《弱水三千漏勺饮》 第一章 天灵山高耸入云,山路险要更胜无路,常人难于攀援,是以少有人烟。远观一片葱郁,是青树翠竹参杂其中,繁密所致。山中溪泉流动之声不绝,偶有鸟鸣相和。闻之如化身行云,乐鸣入耳,身亦自在逍遥。 近观山腰,若是有人能攀至此处便会发现,山腰的翠色非松非竹,而是铺在地面上的青草所呈现。到了此处,险势陡然一缓。入眼的是一条曲折的卵石小路。幽行至尽头,可见篱笆青瓦,流水人家。 在这样的高度下,竹子耐不住寒本是无法存活。却不知为何,步入篱笆小院之中周围倏忽一暖。房前屋后整整齐长了一排青竹,竟像是人工种植的,却不知是何人在此盖屋修竹。 屋内有一须发皆白的老者盘坐其中,淡然道:“大道初修,先窥本心,证吾正道,感天地神通,以成其业。谦游,这是告诉你,学艺之前要先修身养德。师父的话你要牢牢记得,就算日后你学成下山,也要谨记师父这几句话。” 老者说完,不大的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稍显黯然的脸色忽而红润,这本应是少年人怒血冲脸才该有的形容,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样一位老者身上。 老者抓起横置于膝上的一根细竹,在一旁以同样的姿势盘坐,口鼻之间发出细微鼾声的年轻人头上一敲。 年轻男子被晒成小麦色的脸上还能看出些许稚嫩,露出的半截小臂却白如羊脂。五官无一不是普通,细看却有些自成风格之意,搭配在一起便显和谐。 男子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洗褪了色,只能依稀看出曾是一块淡青色布料。上面零零散散地打了几块补丁,无伤大雅处便被放任,露出下面白嫩的皮肤。 “哎,罪过罪过。每次为师讲课你都不专心,害的师父一百多岁的人了还要对你发脾气。” 魏谦游吃痛地捂着脑袋道:“师父明鉴,弟子可没睡着。师父的教诲,弟子句句铭记心中呢。” 老者呼出一口浊气,脸色恢复了之前的淡然。 “好啊,不枉为师活了百年,临入土了竟收到这样一位得天独厚的弟子,连睡时都听得进为师的教导。” 魏谦游脸上一红道:“师父,您老讲这些不下百次了,弟子早已铭记于心。您老要是不信,弟子给您背背?” 老者捻须笑道:“谦游啊,为师可不是让你记得,不然为师何不给你书简。罢了罢了,你且先背与为师听听,你要是背的好,今次就免了你的罚。” 魏谦游学着老者的样子坐直,张口背道:“大道初修,先窥本心,证吾正道……师父,师父?您也看到了,就是您老修身养性了几十年,还不是听弟子背的睡着了。要弟子说啊,这本就不是弟子的过错,根本问题出在师父的经文……” 转眼一瞧,篱笆小院内多了两个一人高的水缸。魏谦游现在的任务便是用一双筷子,将那头水缸里的水尽数夹到那头,算做顶撞师父的惩罚。 白日里的日光积攒至深夜,缀在夜空化为了点点星斗。魏谦游趴在水缸边上拧了一把头发,将汗水也滴进去凑数。 虫鸟已眠,清溪流水声便听得更加明显。魏谦游苦中作乐,借着那声音洗除心中烦闷。 不对,溪流声日日都听得见,却不曾听过还有这处细缓的水声。魏谦游脸上一喜,还道是发现了一条,连住在此处数十年的师父都不曾发现的小溪。便像是孩童找寻到了一方戏耍的天地,喜滋滋地探寻这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 循声而动,魏谦游逐渐贴近地面。深夜视物对他来说并非难事,但魏谦游此时却巴不得他并未看到眼前的真相。 再起身时,魏谦游脸上的喜色荡然无存。牙根紧咬,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响,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了出来:“师父你骗我,这缸漏水……” 夹了一天的水,手都有些抽筋,到头来却发现是一场空。若是换做寻常人,恐怕早已禁受不住打击,选择出家为僧或是落草为寇。但魏谦游久经此间打磨,心智之坚韧早已远超旁人。 只见魏谦游双膝重重在地上一磕,双手合十,面容无比虔诚道:“老天爷,我师父变着法的折磨我,您也看到了。求您开开眼,帮帮小的,小的回头多给您上两柱香去。” 似是其言感天,忽见山谷间一道霹雳,将四下照了个通明。而后风云狂涌,魏谦游借着短暂的亮光,看到头顶处积了一片阴云,正是有降雨的兆头。 魏谦游双眼一亮,犹有与繁星交映之势。若是有人远望,便可见魏谦游眼中光亮忽闪忽灭,是魏谦游正三跪九叩之故。 口中振振有词道:“多谢天公作美,大恩大德,小的生生世世都得报答您老。” 这已经不知道是魏谦游许出的多少个生生世世了,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只晓得他欠下各路神仙的恩情若要一一报答,便该将他百马分尸,用锦盒装了送至各家仙府。 行完跪拜的流程之后,魏谦游仰头望天高呼道:“老天爷,欠您的三柱清香,且等雨停了,小的一定给您补上。省得烧了一半被雨浇灭,倒是小的亏欠了您老人家。” 说罢,魏谦游也不进屋,就在院子外的一棵大树下一躺,翘起二郎腿以鼾声应和雨声。 翌日清晨,魏谦游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早春的天气又刚下了一场雨,不受寒已是万幸。 一骨碌爬起身,魏谦游对还在零星滴答雨水的房檐下,负手站着的老者行了一个大礼。 “师父早啊。” 魏谦游行礼问好却不走近,在外人看来他师父负手而立,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好歹也同住了几年,魏谦游可是知道,师父只是为了藏着那根打人生疼的竹子不让他看见。 老者慈祥笑道:“谦游啊,下了一夜的雨怎么不到屋里去睡,也不怕受寒。” 魏谦游挠头道:“多谢师父关心,弟子早些年这么睡习惯了。” 老者微一叹息道:“唉,老咯,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谦游,为师昨日留给你的功课,可都做完了?” 魏谦游得意地一拍胸脯:“天公都来助我,哪有做不完的道理?” 魏谦游自知失言,回头往地上啐了一口,改口道:“师父,弟子的意思是,平日里弟子依照师父的指点苦练。就连看似不可能的筷子夹水,一下手便如有神助,轻松极了。弟子的功课已然完成,请师父考察。” 老者也不上前去看,只是一指两口水缸道:“你自己来看看。” 魏谦游上前一瞧,顿时傻了眼。漏水的水缸依旧是半满,原本被他夹出了一半水的水缸,却是被灌了个溢出。 老者脸色一沉,细竹带着破风之声敲击在魏谦游的头上,鼓起一个大包。 当真是缸漏偏逢连夜雨,跑迟又遇打头竹。 魏谦游捂头道:“师父,恕弟子无能,您老给弟子的缸是漏的,如何能装得满?您老还不如给弟子一个十斤的米袋,让弟子下山背二十斤米回来。” 老者道:“若是师父能做到,要罚你你可心甘情愿?” 魏谦游正色,虽从小就觉得师父无所不能,但在这件事上,他还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老者衣衫无风自动,前踏几步右臂在空中画了一个圆,盛满水的水缸就被老者云淡风轻地捧在怀中。老者一推一送,又抢身在水缸前面,用同样的方法将半满的水缸以同样的方式送出。两个水缸就这般调换了一个位置。 半满的且不说,满溢的那口水缸明明波纹激荡,却在整个过程中竟没有一滴水溢出。 惊叹神乎其技的同时,魏谦游又蹙眉道:“师父,您说的可是让弟子将那边的水缸填满,您这不是教弟子耍赖呢吗。” 老者微微一笑道:“为师让你用筷子夹水的目的,并非为了惩罚你。而是要告诉你,山下的世界险恶,做人七分老实之余,还要怀揣三分狡猾。这一点你做的向来不错,不过比起师父来还差了些火候。” 魏谦游也嘿嘿一笑道:“那可不,师父您是老狐狸了嘛。”师父会跟他说这些,就说明师父此时心情不错,是能开上一两句玩笑的。 老者在魏谦游头上轻轻拍了拍。一盏茶过后,魏谦游脚踝上绑着绳子,被倒吊在昨夜避雨的那棵大树上。心中暗骂自己愚蠢,师父果然还是不能开玩笑的。 “谦游,下来吧,师父有话跟你说。” 被倒吊了整整一上午,魏谦游总算是等来了这一句。手指间飞出一块尖利的石片,便将捆着自己脚踝的绳索割成两截。腰身在空中使力,落地时已然稳住了身形。 魏谦游乐呵呵地去厨房点燃了灶火:“不知师父有什么教诲,弟子一边给您老做饭一边听着。” 半天不见动静,魏谦游正自纳闷。一回头,就见师父站在自己身后,眼中神色甚是复杂。 师徒俩对视了半晌,老者才缓缓言道来:“谦游,你下山去吧。” 第二章 或许对大多数上山学艺的人来说,学成下山的那天都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对魏谦游来说则不然。 对魏谦游来说,山下的世界是饱受疾苦,是受人欺压。自从十年前被师父带上天灵山学艺,师父便是他的亲人,这两间茅屋几亩闲田便是他的家。要说离家到一个陌生且心存抵触的地方去,魏谦游着实有些为难。 魏谦游往师父脚边一跪,眼中尽是乞求之色:“师父,弟子以后练功绝不偷懒,有什么错处,也请您老人家看在弟子年幼的份上多担待。只求师父别赶弟子下山,弟子还要留在山上照顾师父呢。” 老者单手将魏谦游托起,笑道:“师父可不是在怪你,你随为师在这山上住了十年有余,为师实在没什么可传授的了。” 而后老者目光望向一处,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望,却牵引着魏谦游也一同望去。 “人生不长,为师已经替你做出了十年的选择,如今为师大限将至,是该放你去看看山下的花花世界。”老者说罢,示意魏谦游出门去。自己平躺在榻上缓缓合了双目,似是完全融入这处篱笆小院一般,宁静而安详。 “师父……”魏谦游声音颤抖着叫了一声,紧咬着嘴唇强忍眼眶传来的酸涩感。 在草屋门前插了三柱清香,魏谦游对着草屋三跪九叩,才含泪起身,望向下山的那条小路。 “诶哟。”魏谦游痛呼一声,是被异物砸了后脑所致。低头一望,落在脚下的是一只青花小碗,是平日师父吃饭时最喜欢的那只。 这是……师父最后的指引?魏谦游脑部了一下自己在金陵的街头,身下铺着一张草席,面前放着青花小碗的画面,用力地甩了甩头。 就听屋内传来一个浑厚且带了三分怒意的声音:“为师还没西去呢,你个不肖弟子就着急上香,要不是你跑的快,为师非断你一条腿不可。” 魏谦游捡起青花小碗,恭恭敬敬地摆在窗台上道:“冤枉啊师父,这三炷香是弟子昨夜欠老天爷的,谢他老人家布雨之恩。” 好在这处小家里面,能给师父扔的东西不多。魏谦游见屋内没了回音,讪讪地又朝草屋鞠了一躬,悠哉地朝山下而去。 此时的魏谦游再看不到,屋内平躺在榻上的老者,已是气若游丝,被岁月雕琢了百年的脸上不复半点光泽。 “在天灵山住了十年,还从没往山下走过,倒是别有一番景致。”一路上花鸟作伴,魏谦游的脚步也不再一步一生根,若非特意提及离别二字,倒像是在游山观景。 下山远比上山不易,夸张的倾斜角度,常人便是借助绳索也难以攀援。而对习惯了山路的魏谦游来说,陡峭的山壁却算不上什么障碍。 微凉的山风,吹走的不光是离别的苦闷,还有对山下世界的恐惧。金陵城遥遥入眼,魏谦游随手摘了一根草杆叼在口中,心里已然规划起下山后的日子。 “等下了山,我要惩奸除恶,劫富济贫再劫富。然后在城里盖一座大院子,到时候也把师父接来一起住。” 魏谦游步履如飞,不过花了两个时辰,便已经到了山脚下,却不想此处竟是这般荒凉。 官道两旁不见了青树翠竹,只有丛生的杂草,和几家相隔数里的歇脚茶棚。 “小哥留步,太阳这般毒辣,小哥坐下喝完茶歇歇脚,再赶路也不迟。”茶棚下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招呼道。 妇人面黄肌瘦,腰背有些佝偻,手上干燥且布满皲裂。看样子在此处开设茶棚,生意并不算好做。 “哎,就来。”魏谦游应了一声。虽说这一路上遇到山泉都会灌饱肚子,但这老妇是他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人,魏谦游受宠若惊,并不想拒绝老妇人的邀请。 魏谦游一连喝了三大碗,只是寻常的粗制茶叶。解暑比不上山泉,醇厚也比不上师父的手艺。 魏谦游起身抹了把嘴,对老妇人笑道:“谢谢婆婆,你的茶很好喝。” 老妇人见魏谦游要走,急了,忙拉住魏谦游的手腕。 “小伙子,你可别欺负我老人家。茶你是喝了,茶钱呢?” 银子?他下山时孑然一身,莫说两袖清风了。衣袖上的补丁多得,怕是怎样的清风也吹不进来。 魏谦游犯难道:“老婆婆,不是我不想给,只是晚生从前一直在天灵山上过活。眼下刚从山上下来,当真是没有银子啊。要不我留在这里帮您卖茶水,就当还茶钱了?” 老妇见他说的有理,眼色也是诚恳,摆手道:“罢了罢了,人说多行善事,菩萨自会知晓。这几碗茶就当老婆子请你的,你快去赶路吧。” 魏谦游脸上一喜。师父常说,遇到贵人便是要有好事将近了。这位婆婆这般好心,定是他的贵人。 魏谦游反握着老妇的手道:“谢谢你婆婆,我正要去临近的金陵城。等我到城里赚了银子,一定回来报答你。” 老妇望着魏谦游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不过是几碗茶水罢了,还谈什么报答不报答。真是刚从山上下来的年轻人,眼里头干净,希望能一直这么干净下去才好。” 官道平坦,正如魏谦游所期盼的日子,一阵疾驰好不恣意。 “小哥,慢些走。”这次是前方不远处,传来的一个粗犷的男声。 又有贵人?魏谦游脚下一顿,循声望去。 前面足有数十人将宽敞的官道堵了个水泄不通。那一行人皆是布衣打扮,手持钢刀长矛,脸上十足的凶悍相。 说话的便是为首一人,那人昂首跨在高头大马背上。身材壮硕高逾九尺,脸上还有一道疤痕,自左眼延申至嘴角。 “大哥,叫我吗?”魏谦游高声问道。这伙人看上去凶了些,不过说话还算,不像是什么坏人。 领头那人跃下马背,对魏谦游一抱拳。魏谦游不解何意,也学着那人的样子抱拳。 就听那人道:“我兄弟初到此地,想劳烦小哥带路。等到了地方,定当重谢小哥。”说罢,那人便将一锭份量不轻的银子递到魏谦游手中。 魏谦游摇摇头,将银子推了回去。师父常说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虽说大多是在他练不完功不许吃饭的时候,但魏谦游对这句话还算记得真切。 那人倒是魏谦游嫌少了,便笑道:“小哥别误会,这只是保证金,到了地方还有重谢。” 魏谦游道:“实不相瞒,小弟也是刚从山上下来,这些年一直都住在天灵山上,对山下的路也是不熟。大哥让我带路,那可真是为难小弟了。” 怎知那人听罢眼中一亮,并不似魏谦游想象中的失望,甚至还有些激动。 那人双手在魏谦游肩上一搭:“兄弟,我们就是要去天灵山清风寨,我是你们大当家的朋友。没想到迷路犯愁时,竟遇上了自家兄弟,还请兄弟引路。” “清风寨我倒是认得,不过我并非寨中人,大哥要去的话就跟我来吧。”魏谦游如实说道。 清风寨就在天灵山脚下,六岁那年师父带他上山时曾捎带提过一嘴,至今倒是还记得大致方位。 为首那人将银子又塞回魏谦游手中,也不上马,与魏谦游勾肩搭背齐步而行。那人显然认定了魏谦游就是清风寨中的土匪,一路上说的尽是他这次带来的多少好处,一定能得你们大当家开心云云。 慢慢悠悠地走了一盏茶的工夫,魏谦游眼中一亮,歪头道:“大哥,劳烦你在此处等我一会儿,我去还个茶钱。” 不知怎的,魏谦游就从那人臂弯中钻了出去,径直跑向老妇人的茶棚。为首那人眼睛眯了眯,清风寨的人哪会去还茶钱,若是是多了这一把好手,也不用向今日这般屈膝于清风寨了。 “婆婆,我回来还你茶钱。”魏谦游将那锭银子搁在桌上,顺手接过老妇人递来的一碗茶一饮而尽。 老妇人被桌上的银子下了一跳,见是魏谦游,便笑道:“婆婆说是请你喝的,你倒好,这么快就送银子回来,再说几碗茶哪用得了这么多。” 魏谦游搔头道:“哪里是几碗茶,您老可是我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贵人。方才我走了没几步,就又撞见了贵人,可不得好好谢谢您老吗。” 老妇人顺着魏谦游的手指望去,脸上尽是惊惧之色。 魏谦游并未察觉,依旧笑道:“婆婆我不能和你多说了,我刚许了那边的大哥替他带路,等我回来再看您啊。” 老妇人一抬手却是没来得及拦住,低声诺诺道:“小伙子,你怎么能和这些人……” 魏谦游对那人道:“好了大哥,咱走吧。照着速度,再走半个时辰也该到了。” 为首那人道:“不急不急。小伙子,没看出来你身手不错啊,我是扬州五湖寨的二当家龚庆,有没有兴趣跟着咱兄弟。如今寨子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人。只要你点头,大哥定当善待你。” 魏谦游心中一喜,心道:还以为下山后最难的就是找去处,没成想不到金陵就得人赏识。和这大哥聊的倒也算投缘,不如我就跟了他? 思忖半晌,魏谦游摇头道:“多谢龚大哥好意,小弟这次下山便是想到金陵转转。等小弟玩够了,一定去叨扰大哥几日。” 龚庆点头,只道魏谦游不一口拒绝便是好的,随即对魏谦游更多了几分关切。 第三章 一路无话,一行人到了清风寨时,早有人夹道相迎。一人为龚庆和魏谦游引路,其他人则是被带去安顿。 魏谦游下山时的新鲜气儿还没过,被龚庆拽着也是左瞧右看,见了有趣的还要上手摸一下。周围不少人都向他投来鄙夷之色,魏谦游只是无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引路那人在大厅前停下,对龚庆拱手道:“龚二爷,大当家的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只待二爷一到共商大事。” 两人初入大厅,主位上的胡楚只道魏谦游是龚庆的随从,并未在意。见龚庆拉着魏谦游坐在自己下首,胡楚才将魏谦游打量一番。 胡楚笑道:“龚二爷远道而来,为兄略备薄酒小菜,替二爷接风洗尘。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龚二爷见谅。” 话音一落,便有一人替龚庆斟了酒,胡楚和龚庆相对举杯。 饮罢,胡楚振声道:“上来吧。” 魏谦游便见厅外进来一行乐师舞姬。巧的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惧和愁容,看来都是被绑上清风寨的。 龚庆赞叹道:“扬州可难得这般姿色的舞姬,和技艺这般精湛的乐师。这次在下能一饱眼福,全是托了胡爷的福气。” 胡龚二人皆是大笑,仰头又饮了一杯。 魏谦游却是没瞧出这舞有什么花来,更多的注意都放在几个乐师身上。 在天灵山时,师父发了兴致便喜爱抚琴。师父技艺是没得说,却终究是独奏,偶有唱和之声也仅是虫鸣鸟语,这么多年也听得腻了。头回听到几种丝竹之声交织一处,倒是别有新意。 几次推杯换盏后,乐声一停,一抹狡黠之色在龚庆脸上一闪即逝。龚庆起身一抱拳道:“胡爷,我们五湖山庄和贵寨颇有交情。我们大当家的略备薄礼,特意让在下从扬州押送过来,献给胡爷。” 龚庆拍了拍手,不多时就有人抬进来五个大箱子。依次打开,每个箱子里面都是满满的金银珠宝,玉器字画。魏谦游顿时有种被亮瞎眼的感觉,在天灵山上吃饭都是自己下田种的,哪里见过这些东西。 最后一个将要打开时,龚庆朝那人挥了挥手,而后自己走到箱子旁边道:“这份大礼,是在下亲自为胡爷筹备的,其中可是大费了周折,望胡爷笑纳。” 魏谦游的注意力也被一同吸引过去,只见箱子一打开,一个被反绑了双手的少女便从箱子中站起来。第一次见到用活人送礼的,还真是新鲜,怪不得一路上总听到那箱子在动。 少女看着蓬头垢面,脸上的那种脏是灰尘被汗水晕开,又干涸所致的。身上的齐腰襦裙也显得斑驳,看来是挺久没更换,却也能叫人看出所用布料的名贵。 胡楚端起海碗仰头饮尽,大笑道:“好啊,龚二爷的大礼甚和我心意。把新嫂子送到我房里去,至于贵庄的事情嘛。好说,都好说!” 少女冷眼扫视过厅中众人,最后在居主位的胡楚身上停下:“呸,我是梁府尹的长女,你们这群土匪胆敢把我抓到这里来,不怕官府发兵剿了你们吗?” 魏谦游低头冷笑,心道:小爷被师父带上山之前,可没少被你们这些富家子弟欺负,说不定当年就有你一个。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 胡楚拍案起身,魏谦游明显看到那姓梁的少女颤了一颤。 胡楚道:“官府?自从我胡爷立了这清风寨以来,就从来没将官府放在眼里过。给我带下去!” 那梁姓少女哭喊声甚是撕心裂肺,只期盼着厅中有人施以援手,得来的却只有哄闹和嗤笑声。 魏谦游略带报复地低语道:“恶人也会流泪吗?坏事都做尽了,到头来才知道后悔,指望谁来饶恕你?” 魏谦游对山下的世界知之甚少。在他眼中,不论是胡楚还是龚庆,都是为了被常年欺压的百姓,仗义执言的大仁大勇之士,反而那个被绑来的梁大小姐才是恶人。 却不知为何,梁姓少女落在地上的那滴眼泪,竟像是一颗孕育着负罪感的种子,深深在魏谦游心底扎了根。 我怎么会对恶人生了恻隐之心?魏谦游握拳在胸口重重捶了几下,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正自回席的龚庆见状问道:“怎么了魏老弟,身子不舒服?” 魏谦游摆手道:“方才喝酒急了些,被呛了一口,不碍事。对了龚庆大哥,我看他们都叫你二爷,我对你的称呼是不是也得改改?” 龚庆也未起疑,举杯在魏谦游的杯上碰了一下道:“承蒙道上的朋友看得起,叫我一声二爷。你我是自家兄弟,叫我二哥就是。” 魏谦游故作欢喜道:“看那梁家小姐就知道,二哥是个劫富济贫的大英雄,小弟求之不得。” 魏谦游说罢举杯喝了,龚庆也仰头饮尽,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负罪感在魏谦游心中不断滋生。终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便借了个解手的借口出去看看。 寻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魏谦游脚下微一使力,便翻身跃上屋顶四下张望。梁家小姐所在倒也不难找,既然胡楚要留她当压寨夫人,想必不远处那间挂满了红绸的屋子就是了。 许是清风寨的日子恣意惯了,从未想过有人敢来此处捣乱,连屋外的看守都只有一人。便是那一人也未尽忠职守,将钢刀倒立在一旁,握着酒壶酒杯自斟自饮。 看守半醉半醒,远远地看到一个衣着与清风寨相异的人朝这边过来。将酒壶搁在一边,顺手提起钢刀喝道:“什么……人,竟敢擅闯我……们清风寨。今天是我们大当家的好日子,老子不想杀生,识趣的就赶紧走开些。” 魏谦游好笑道:“老兄,你仔细看看,还是你替我和龚二爷带的路呢。” 守卫定睛一瞧,嘿嘿笑道:“原来是魏老兄,你不在宴会厅待着,到新嫂子这边逛什么?” 守卫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扑在魏谦游身上。好在那守卫身上有些功夫,还是稳住了身形。 浓重的酒气让魏谦游皱了皱眉头,扶着守卫坐下,才道:“那小姐看着脾气不甚好,我怕她冲撞了胡爷,反而败了咱们两家的交情,就想着先来劝诫她两句。” “嗨,胡爷就喜欢那泼辣的,要是被你劝的没了半点脾气,那反倒是没意思了。不过你要进去也成,正好替我搜搜她身上藏没藏什么利器,我确是有些恍惚了。” 魏谦游接了钥匙,屋内已是满地狼藉,到处可见散落的瓷器碎片。一块红盖头被弃在碎片中间,浸满了酒水。 此时少女已经换上了大红喜服,杂乱的发髻也经人打理过。看上去虽不是倾国倾城之姿,却也算得上面容姣好,加上眼窝中打转的泪珠,更显楚楚可人。双手依旧被反绑在身后,就是不知少女是怎样以这种状态,还将屋内布置得如此壮观。 见有人进来,少女瞪眼怒视向魏谦游道:“你再敢走近一步,我就马上咬舌头自尽。你什么都得不到不说,还会一辈子被给官府通缉。” 守卫已经醉倒在一旁,魏谦游双手下压,示意少女稍安勿躁。 魏谦游往门框上一靠,略带调侃道:“好好好,我不过去。我也不是你那新婚丈夫,你要是为我咬了舌头,这一下可咬亏了。” 这声音在少女听来,与之前所闻的粗犷之声截然不同,还道是家里派了人来混入土匪之中,便好奇地将魏谦游打量了一番。 见他面带嘲弄,少女又将头转了回来,冷声道:“蛇鼠本就是一窝,你会出现在这里,足见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说句实话,自从落到你们手里我就没想过我会有好下场,别指望我会跟你客气。” 魏谦游戏谑道:“你们这些官宦人家的子弟,从前在街边看到我不来踩两脚,我便要谢天谢地了,哪敢奢望大小姐对我客气。既然你不想看到我,先失陪了。” “等,等一下,你不是土匪?”少女急呼道,再看向魏谦游的眼中多了几分希冀。 对方明摆着看不上他,魏谦游也不回头,懒洋洋道:“尚在犹豫,二哥对我还算不错,要不是想看看久违的金陵城,估摸着这会儿我已经点头了。” 少女眼中一黯道:“那你还来看我做什么?还当你是来救我的……” 魏谦游不作声,只是望着少女微笑。 少女被盯得烦了,愠怒道:“你笑什么?” 魏谦游这才应道:“二哥既然将你绑来,自然因为你是恶人,你爹梁府尹恐怕也是个中饱私囊,剥削民脂民膏的贪官。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会生出这种想法。” 少女闻言怒极,脚尖勾起身下的凳子就朝魏谦游踢了过去。可惜凳子飞到半截就泄了力道,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魏谦游脚边。 少女扯着脖子喊道:“金陵城中谁不知道,我爹为了替百姓申冤,自己曾被罢官数年,到了近年才得以昭雪。如今我落难,被你奚落两句倒也罢了,却绝不容许你来污蔑。” 少女红着眼眶瞪视魏谦游良久,甩下两滴晶莹的泪珠,一头朝妆案的一角撞去。 第四章 魏谦游眼疾手快地将手垫在桌角,少女撞得眼前直冒金星,脑门上泛起一片通红。 这一下少女为的就是寻死,用的力气自然不小。魏谦游捧着右手吹了一阵,也来了脾气。 “你寻死我管不着,却别挑在这时候。守卫可是看到我过来的,你死了责任还不是都推在我身上?” 少女眼眶一红,瘫坐在地上哽咽道:“眼看着家父被污蔑,自己的清白也要毁在这里。我要寻死你竟让我顾及你的前程,你还是不是人啊?” 魏谦游哪见过女子在他面前哭成这般样子,不忍道:“要是梁府尹真像你说的那般,二哥这次抓错人了也不一定。我要是带你出去跟家人团聚,你该怎么谢我?” 少女闻言收了眼泪,难以置信地看向魏谦游,在来世做牛做马和以身相许之间犯了难。 魏谦游俯身解开了少女手上的束缚,将门口守卫拖到屏风后面,除下他身上的衣物丢到少女脚边。 “你且不必急着答复,一路出去也就哨岗是个麻烦,出寨时你别出声就成。”魏谦游说罢,率先出去掩实了屋门。 在心中回忆了几次进来时的路线,还有清风寨内的各个哨岗。魏谦游断定,在清风寨正热闹的时候,带梁家小姐出去并非难事。只是时间上拖不得,他出来解手哪会用去这么长时间。就算不引人怀疑,龚庆也会担心他迷了路,派人出来找他。 魏谦游轻敲了两下屋门,问道:“喂,大小姐你好了没有?” “就好了,你要是腾得出空子,就进来帮把手。” 魏谦游迟疑了一下,梁家小姐在里面换衣裳,他进去能帮到什么忙?难不成这大小姐娇生惯养的,自己连衣服都穿不上? 魏谦游咬了咬牙,扯下一块衣袖遮了眼睛,进门问道:“你要我帮什么?” 就听少女喘着粗气道:“帮我把他抬到床上去,我一个人力气不够。唉?你遮眼睛做什么?都准备进土匪窝了,装什么正人君子。” 魏谦游将布条一扯,没忍住笑:“真有你的,他那么大的个子,倒也能穿上你的喜服。” 只单手一提,魏谦游便将守卫扔到了床榻上,顺势将守卫双手反绑在身后。 而后魏谦游又取了一截,一端绑在少女腰间,另一端被他藏在袖中。 两人先后出门,魏谦游见少女费力地双手提起地上那柄钢刀,好笑道:“你捡它做什么,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拿着它在寨子里转才容易引起怀疑。” 少女剜了魏谦游一眼,想到还要靠着这人出去,便暂时将所有抱怨都咽了下去。 “你疯了吗?你要是不想救我,不救就是了。若是被人发现,连你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少女紧张地扯着魏谦游的衣袖道。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他们现在应该是在金陵附近最大的土匪寨中逃命。这厮带着她这般大摇大摆就罢了,逢人还要打招呼是怎么个意思? 魏谦游低声道:“我跟龚二哥同来,他们大多都认识我。你的样子已经够僵硬了,若我再对他们视而不见,反倒会引起怀疑。” 又走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少女轻拉魏谦游衣袖道:“我在家中看过清风寨的地势图,出口好像不在那边,你莫不是走错路了?” 魏谦游轻笑道:“谁说我要找出口?” 少女声调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你骗我?” 魏谦游忙在少女嘴上捂了一下,随即大笑着往关着少女的那间屋子一指。在旁人看来,就像是两个寨子里的兄弟在谈论新嫂子。 “就算我带你出去,等他们宴会过了发现你不在也要派人来追。照你的脚程来看,咱们没看见城门就会被追上,先去马厩借一匹马来用用。” “兄弟,麻烦开一下寨门。”还不等走到寨门前,魏谦游便对着哨岗挥手喊道。若是等哨岗喝止住,怕是会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少女躲在高头大马的身侧,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哨岗将信将疑,问道:“魏小爷?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您不在宴会厅里喝酒,出寨子做什么?” 魏谦游似是难以启齿道:“说来还是我没替二爷没考虑周全,只送来新嫂子却忘了买些胭脂替嫂子打扮。眼看着胡爷要见新嫂子了,不给新嫂子打扮上怎么成?这不方才想起,二爷就让我尽快办成。” 哨岗肃然道:“大当家的一件小事,咱们也得当天大的事来办。只是兄弟这里实在走不开,这一趟就劳烦魏小爷了。” 魏谦游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办什么事还不都是为了当家的,说什么麻烦不麻烦。” 眼见寨门缓缓打开,魏谦游藏在袖中的绳子用力一拉,少女便被拉上了马背。 哨岗虽不记得寨子中有一个这般矮小的兄弟,但见那人上马的姿势这般轻灵,身手定是不凡。这样的人,大当家早晚会委以重任,这时候将他得罪了可不是明智之举,便没再问什么。 两人同乘一骑,直到出了哨岗的视线,魏谦游跳下马背。似是脚下生了风,魏谦游牵马疾奔,比之两人同乘也不慢。 少女松了口气,不仅是因为逃出生天,也缘于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和男子同乘一骑,实在让她不自在。 “多谢你救我出来,家父一定会重谢你的。只是家父不似那些贪官污吏捞得那么多好处,你若是要银子的话,我虽一次拿不出太多,却也不会亏待了你。” 魏谦游正色道:“该救的人便是分文不取也要救,不过若是梁府尹与你所说有半点出入。相信我,我能带你从清风寨出去,就有带你回来的本事。” 少女讪讪,真不知道面前这少年人是从哪里来的。梁府尹的廉洁之名,就是清风寨的土匪也是该听过的,他竟到现在还认为她说的是假话? 少女也不打算继续解释,问道:“魏小爷,你从何处来,又为何会当了土匪的?看你气质全然不像个土匪,又这般讨厌官宦人家。倒像是个被贪官陷害,家道中落的富家公子。” 魏谦游伸手一指:“从山上来,只是从前被你这样身世显赫的公子小姐欺负多了,因此想着当个土匪劫富济贫也好。” 少女转头望了望巍峨耸立的天灵山道:“那山根本没人上的去,你不想说便不说,何苦编瞎话来骗我。不过清风寨可不似你说的那般,劫富的勾当他们是不少做的,只是从没见过他们济贫。便是贪官污吏,逢上饥荒朝廷勒令开仓放粮时,他们好歹也会做做样子,土匪可是连他们都不及。” 魏谦游沉默,少女讨了个没趣,也不再向他搭话。 城门离此处不远,两人走走停停一个时辰,已经加入了进城的队伍。 魏谦游叩了半天的门,也不见有人理会。正自疑惑,轻轻一推门便开了。少女见状,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子不安。 梁府宅子倒是气派,只是两人走了半天,也没见一个下人走动。 直到主院外面,才看到一个拄着拐杖,右脚微跛的老者仰天长叹。 “刘伯,怎么府里都不见其他人,难不成……”少女不敢再说下去,心中不安更甚。 刘伯看清了少女的面容,抹了把老泪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府里的人都被夫人派出去找您了,只是夫人她这几天都是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刘伯又看向魏谦游问道:“这位是……” 少女不知该如何介绍,思忖半晌才道:“一个回头是岸的土匪,我被带到了清风寨,便是他将我救了回来。” 刘伯听闻土匪二字,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紧握上魏谦游的手感激道:“年轻人,有过改之,善莫大焉,多谢你把小姐送了回来。” 这是魏谦游平生第一次遇见所谓激动的情绪,一时间手足无措道:“看样子她离家时日不短了,还是先带她去父母那处吧。既然人已经送到了,我也该赶回寨子里了。” 之前少女所说清风寨是何种人时,魏谦游也曾怀疑过。但龚庆对他属实不错,魏谦游更愿意相信自己所感受到的。 刘伯急道:“可不敢回去,他们知道你偷偷放了小姐,你回去不是自寻死路吗?” 刘伯硬拉着魏谦游和少女步入院中,不住高喊着:“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面前的屋门打开,一个双眼红肿、脚步虚浮的妇人被丫鬟搀扶着快步出来。后面跟着一个神情激动,步伐却是稳健的中年男子。 “语凝,看你身上穿的什么衣裳,整个人都瘦成这般样子,这几天定是收了不少苦……”妇人声音都有些颤抖,看着女儿身上全然不合身的衣裳,身上还有几处不算显眼的淤青。魏谦游一路上都没注意,妇人倒是一眼就将其尽收入眼。强忍着的眼泪终于也含之不住。 梁语凝扑到母亲怀中,也再不复之前坚强宝宝的形象,眼泪决堤般地流下来。 第五章 中年男子绕过母女二人,对魏谦游郑重道:“多谢小兄弟将小女送回来,小兄弟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违背良心,梁某绝不推辞。” 魏谦游向来对在朝为官者有着几分抵触,特别是中年男子在他身上不断扫视,目光逐渐沉重更是让他感觉不自在。 魏谦游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道:“我没什么可要求的,她说她爹是个好官我才将她送回来,接下来的日子我可会盯着你。” 魏谦游说罢也不多留,迈着大步扬长而去。 目送魏谦游的背影,中年男子自语道:“唉,没想到京城之中,也有这般衣食堪忧的人家,倒是我们这些为官的无能了。” 这声叹息声音不大,却是被魏谦游听了个清楚。顿下脚步,魏谦游回头道:“这不是一个人的错,我也并未觉得我有何堪忧,梁大人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 刘伯一拍脑门道:“啊呀,刚顾着为老爷和夫人开心,倒是忘了件大事。老爷,你可不能让那小哥回清风寨去了。” 梁衍蹙眉道:“这话什么意思,那小兄弟是从清风寨来的?这样的年轻人落草为寇,着实可惜了。” 梁语凝稍许平复了心情,解释道:“爹爹,确是他将女儿从清风寨带出来的。不过女儿见他身上没沾染几分土匪习性,许是看他身手不错,将他骗上了寨子去。” 梁衍面色一凝道:“刘伯,马上遣人去找。这样的年轻人,便是不能为朝廷所用,也不能让他行差踏错。” 刘伯领了命,派人追出去时,却哪里还有魏谦游的影子。 反观魏谦游,前脚从梁府出来,后脚就进了一家挂着烫金招牌的酒楼。不论是游金陵还是回山寨,总不能空着肚子不是。 谁知刚迈进一只脚,魏谦游便遭到了驱逐。 店小二拦在魏谦游身前,捂着鼻子道:“哪里来的土包子,身上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还敢到这里来。要讨饭到别出去,我们聚贤楼可不是善堂。” 魏谦游抬手在衣袖上轻嗅了一下,他下山前刚洗过澡,衣服洗的也算勤,店小二这般形容可算过了。 将小二推到一旁,魏谦游挑了张顺眼的桌子坐下,抬眼道:“小爷我愿意这么穿,可不代表小爷缺银子。有什么好酒好菜都端上来,要是能让小爷咽得下去,小爷就大发慈悲闪瞎你的狗眼。” 小二眼角抽了抽,这人莫不是个疯子?没见过明摆着想吃霸王餐还这么嚣张的。 小二挽起袖子,冷笑道:“小的不敢说走过南闯过北,这些年在聚贤楼也见过些世面。这位爷怀里要真有银子,就发发慈悲闪小的一回,好酒好菜有的是,不然这聚贤楼可不是什么好来的地界。” 魏谦游正要再说什么,就见楼上下来一个富家公子。一手托着鸟笼,另一手纸扇轻摇,甚是气派。 小二压着嗓子说了句:“识相的就赶紧走,省得大爷待会儿赶你出去。”便陪笑着迎到那公子身前。 魏谦游托腮打量着小二的动作,俯首弯腰在贵公子身前亦步亦退,双手伸在头里捧着,怎么看都不像是送客人走的样子。 只见贵公子手中纸扇潇洒一合,将一粒碎银子搁在小二手中道:“算你们东家识相,要是爷这次再没见你们换厨子,就是爷赏银子,你们这群奴才也没得手可接。” “是是是,这位爷您慢走,脚下留神。” 魏谦游也跟了上去,手肘一捅小二道:“变脸倒是快,小爷赏你银子,你也给小爷变个脸瞧瞧?” 贵公子感觉被人撞了一下,回头一看竟是个身上打满了补丁的乞儿。面带厌色地用手在鼻前扇了扇道:“什么时候这种人都进得了聚贤阁了,爷刚有点好心情,全给搅和了个干净。” 小二点头哈腰道:“小的一时没留神,竟让他闯了进来,小的这就赶他走。” 贵公子冷哼一声,摇着扇子走了。 “好哇,你这讨饭的还没走?东家说的倒是不错,赶狗还得用棒子。”小二说罢,作势就要去找棍子。 “慢着。”魏谦游从怀里取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在手里掂了掂,也学贵公子的样子取了一粒碎银子搁到小二手里。 “酒楼打开门做生意,进来的便是客。现在客人还没吃饭,你就要赶小爷走,这是什么道理?” 小二见了赏银,态度立马来了个急转:“小的刚才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这位爷。楼上正好有空房,请爷楼上稍坐片刻,好酒好菜马上送到。” 魏谦游在小二肩头拍了拍,又递了一锭银子在小二手上:“这新鲜气儿小爷尝够了,你拿着它上街给小爷买身干净衣裳,省得再有什么妖魔鬼怪追着小爷咬。” 小二被损了一通也不恼,屁颠地去了。 “明明十赌九骗的道理师父没少说过,我怎么就不信邪呢。”赌场门口,魏谦游正看着手里的几颗碎银子懊恼。这些银子,怕是连他身上这件衣裳都买不起。 正自想着要不要再进去翻本,就见一行人径直朝他走来。抬头一看,正是被他顺了钱袋的贵公子,身后还跟了几个魁梧汉子。 魏谦游把碎银子揣进怀里转身欲走,就感觉两肩一沉,又被人拽回了原地。 “小子挺能跑啊,爷为了找你,差点没把金陵城翻过来。赶紧把爷的银子交出来,爷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街上已经有不少人围过来看热闹,看清了贵公子的形容后,纷纷装作若无其事,唯恐逃之不及。 看样子这家伙来头还不小,魏谦游挑眉道:“看你样子就是个有进没出的主,你的银子怎么会在我这里?缺银子花小爷可以赏你两个,若是污蔑,小爷可不答应。” 贵公子冷笑道:“爷没空子跟你耍贫嘴,等送去了官府,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不等身后两个魁梧汉子动手,魏谦游后退一步,抬手抓了两人的小臂。一牵一绊,两个魁梧汉子便趴在了地上。两人一骨碌爬起来,初时没觉出什么,被魏谦游捏过的地方痛感逐渐剧烈。低头一望,小臂上已经红肿的老高。 贵公子见状暗暗心惊,这些人都是府里精心挑选出来的,带着他们欺负人可谓屡试不爽。怎么今天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折了? 把扇子往腰间一插,贵公子语气弱了几分,却是依旧难掩其中的优越:“你小子身手算是不错,不过别以为这两下子就把爷唬住了。现在给你两条路走,一是送你去见官,就是不死也让你脱层皮。二是跟我回府当个护院,之前你偷爷银子的事便不计较了,好处也不少给你。” 魏谦游作受宠若惊状:“在你们这般大户人家做工,想必便是护院也能捞得不少好处。” 贵公子双眼一亮,得了这么一个打手,以后金陵城还不得让他横着走?笑道:“算你小子识时务,月钱三十两,一文不少你的,只要你……” 话还没说完,魏谦游朝他扮了个鬼脸,便钻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子。 贵公子狞笑道:“好小子,竟敢戏弄本爷。只要你还在金陵城一日,爷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你找出来。” 魏谦游跑了一路,回头望了望,连那贵公子的影子都没瞧见。嗤笑道:“就你身边那几个大傻,还想抓住小爷,天灵山上抓只兔子都比你那几个跑得快。” 抬脚欲走,就见几人拦在自己身前,虽与那贵公子身边的几个打扮不同,也不难看出是府中护院。 “我说你们有完没完,没玩够小爷接着陪你们玩,正好小爷又的是时间。” 魏谦游正说着,只见护院之中走出一个跛脚老人,看上去甚是慈眉善目。 刘伯笑道:“小哥,你就听老朽一句劝,清风寨可不是好人能去的。我家老爷吩咐,一定要将小哥请回去。就是不看在小哥救了小姐,也看在小哥解了夫人的忧疾之苦。就算小哥不图什么回报,也请小哥不要让老朽受责备。” 从酒楼出来,魏谦游也四处打听了,梁府确是一户好人,不过魏谦游可没打算和谁搭上关系。 看着刘伯略带乞求的神色,魏谦游道:“成吧,那我就跟您老回去一趟,亲自跟梁府尹说清楚。” 刘伯面露喜色,死死抓着魏谦游的手腕,似是生怕他跑了。 魏谦游亦步亦趋,总有一种上当了的感觉,却也说不出这怪异源自哪里。 梁衍亲自相迎,梁语凝也在屋内探头张望,两人都是一番仔细辨认,才认出这人正是魏谦游。 “魏小哥,你这是……” 梁衍和梁语凝皆是有些呆怔,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了身衣裳气质登时便有了不同。不知梁语凝是为何,梁衍却是在怀疑这身衣服的来历。 魏谦游循着梁衍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望了望,搔首窘迫道:“刚才从贵府出去,见了一个仗势欺人的贵公子。便顺了他的钱袋购置了一身行头,也算是……劫富济贫了吧?” 第六章 此言一出,梁衍尚能保持淡定,梁语凝眼角却是一阵抽搐。 梁语凝自小也听过不少劫富济贫的轶事,对此也心生神往过。却没听过偷人家钱袋子,还拿劫富济自己当借口的,她今天算是长了见识。 梁衍沉声道:“那些人纵有千般不是,自有府衙管束,这般行为不可取。” 魏谦游点头称是,心中一种怪异感不断滋生。这十年来一直被师父管束着,如今下山还想着放肆一回。蓦地被梁衍一番说教,竟也没生出反驳的念头。 梁衍笑道:“魏小哥既然不齿为官者只在其位不谋其事,何不自己来做?在府衙当差,虽则劳累了些,月俸也显微薄,不过却让小哥有了用武之地。” 魏谦游暗松口气,原来梁府尹叫他回来是让他当差,还道是要娶他女儿呢。只怪他年幼时,师父一大把年纪了,却总喜欢给他讲故事,近乎每个故事中都有段以身相许。小小的魏谦游还曾想过,山下不少人娶了三妻四妾,便是当英雄的无奈了。 魏谦游应道:“多谢梁大人美意,草民如今孑然一身,是该寻个差事过活。只是草民并不打算在金陵久留,只怕……” 梁语凝追出来,急道:“这有什么打紧,待你想要离开金陵时,卸职便是了。如今府衙捕头一职有了空缺,其他几个又少有肯做事的。家父可不仅是要答谢你的救命之恩,也算你请你帮忙了。” 梁衍蹙眉喝责了一声:“语凝,朝廷要职,怎可说卸就卸了。”又对魏谦游道:“语凝虽说话欠考虑了些,但近年金陵风气确是大不如前了。若是魏小哥肯担其任,本官就先替金陵百姓谢过魏小哥。” 梁语凝吐了下舌头,也期待着魏谦游会做出何种决定。 魏谦游深感为难,人家身居高位,还要放低姿态跟他一个平头百姓商量。若是还要拒绝,那也太过不识抬举了。但若是答应下来,便如梁衍所说,他四处游赏的计划要泡汤了。 梁衍也看出了魏谦游尚在犹豫,便道:“魏小哥不必急着答复,大可再忖度几日。若是没有去处,便可在梁府暂住。” 梁语凝拍手道:“好啊,有人管你吃住,至少你不用出去偷人家钱袋了。” 魏谦游依旧不置言辞,纵是人家许他白吃白住,他还真能厚颜如此不成,到头来终究是要还给人家的。 梁语凝又道:“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梁府虽在金陵算不上什么大户,却也好过你回去当土匪。” 梁衍抬手示意梁语凝别再说下去,对魏谦游道:“魏小哥只在此处安心住下,本官并不需要你许诺什么。” 魏谦游这才应道:“若是再辜负梁大人美意,草民可算是不受抬举了。只是白吃白住的话,草民可受不起这么大的恩惠,不若大人留草民在府上做工如何?” 梁衍点头道:“梁家人丁稀薄,府上也没什么可做的。你若是有心,便替本官看管着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让他不要整日在外惹是生非便是了。” 这倒是容易,魏谦游直接点头答应下来。看孩子他可算是有经验,学着师父对他这般,不听话就打一顿,再顽劣的孩子也得给他老老实实的。 梁语凝低声道:“你都没见过那混小子就点头答应下来。他会些功夫,性子又是不好相与的。爹爹请了多少先生教他,最后可都向爹爹辞行了。” 魏谦游带她出清风寨时根本没出一次手,是以梁语凝并不清楚魏谦游的底细,才这般出言提醒。 魏谦游故作轻松道:“想来看管小孩子不是什么难事,再过顽劣,不也只是个小孩子。” 梁语凝扑哧一笑:“他可不小了,看你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若是生辰晚些,他可比你还大。” 正说着,就见一个握着纸扇的少年男子,怒气冲冲地走进来。 梁语凝一指来人道:“你瞧,那就是了,天生一副顽劣相,你肩上的担子可不比当捕头轻。” 梁衍隐有不满道:“语凝,纵是你们再不和,轩儿也是你的兄长,怎可这般无礼。” 梁语凝扁了扁嘴,对魏谦游道:“我介绍你们认识,不过我那兄长脾气不怎么好,他要是对你无礼你别理会就成。” 见魏谦游和自己的一双儿女大抵合得来,梁衍微微一笑,回了自己屋中。 魏谦游转头一瞧,摸了摸怀里剩下的碎银子心道:不会这么巧吧? “梁小姐,我看你这兄长怒气冲冲的,不然还是等他冷静一下?” 梁语凝还道是他被吓到了,柔声劝慰道:“放心,他脾气一向不好,却对我不错。我只说你是我的恩人,他便不会对你如何。” 眼见距离不断拉近,躲是躲不掉了,魏谦游一低头,装作在地上找寻什么。 梁逸轩径直朝着两人过来,问道:“语凝,可看到刘伯了?” 梁语凝揶揄道:“你这么着急找刘伯,可是在外面叫人欺负了?” 也不怪她这么问,刘伯看着是个跛脚老人,这府里的一众护院可都是刘伯挑练出来的。每每梁逸轩在外面受了气,回来都顾不上去请安,第一个找的就是刘伯。 梁逸轩悻悻道:“今日在酒楼请客,却被一个无赖顺了钱袋。我找了半天总算是在赌场门口撞见了他,正想跟他说理,谁成想这小子上来就动手,还打伤了咱家两个护院……” 梁逸轩语气减弱,目光不断在魏谦游身上打量。虽说这人不断躲闪让他看不清面容,却总觉得这身衣裳在哪里见过。 是了!梁逸轩一把抓住魏谦游,怒道:“好小子,怪不得爷苦寻不着,竟躲到本爷家里来了,这次定要你好看。” 梁语凝被噎了一下,早在梁逸轩说被偷了钱袋,她就觉得魏谦游有些不对劲,原来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 梁语凝将两人隔开,质问梁逸轩道:“你先别忙着动手,我且问你,我是不是你亲妹妹?” 梁逸轩被问的一头雾水,点头道:“那是自然。”说着,伸手在梁语凝头上探了探。 梁语凝一把将他的手打掉,又问道:“那你亲妹妹被一伙儿土匪绑走了几日,何以你还有心思去酒楼请客?” “你被土匪绑了?”梁逸轩惊愕道。 梁语凝冷哼道:“若不是魏小哥救我,怕是日后被你寻见,我也没脸回来了。” 梁逸轩讪讪道:“这几日我说是玩乐,却也没闲着。金陵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楼我可都找遍了,还道是有其兄必有其妹,我从前不也是经常几日不回府……” 梁语凝隐隐嗅到梁逸轩身上有些淡淡的胭脂味,恐怕这几日可不光去酒楼找她了。 “我也从没指望过你,这些且不计较。我只问你,魏小哥将我救了回来,拿你一个钱袋当作答谢,你舍不舍得?” “当然舍得!莫说是一个钱袋,便是将我那屋里东西半空了,为兄也绝不说半个不字!”梁逸轩认错态度异常坚决,便是因为梁语凝在他身上一嗅,露出的了然之色。 魏谦游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之前还担心游金陵途中会是不是蹦出一个裹乱的,倒被梁语凝三言两语打发了这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梁语凝满意道:“这就是了,爹爹让魏小哥陪你读书,你可别仗着学过两年功夫就欺负人家。” 梁逸轩眼角抽了抽,他二人之间,还指不定谁欺负谁呢。却不想在妹妹面前失了面子,便允诺道:“你就把心踏踏实实放在肚子里,魏小哥既是你的救命恩人,便也是咱们梁府的恩人。我感激他还来不及,又怎会欺负他?” 魏谦游眯眼笑了笑,但愿他当真是如此想的。 在梁逸轩眼中,这笑容与威胁之意无二,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梁语凝笑道:“如此便好,爹爹让魏小哥看管你,你就带他到你院子里去住下。” 见梁逸轩迟迟不作声,魏谦游抬手勾上了梁逸轩的肩膀道:“走吧,以后咱们住的近了,你再找我可不必大费周折。” 魏谦游明显感觉梁逸轩全身僵硬了一下,却见他强撑着笑意应道:“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梁逸轩全然不似平日嚣张跋扈的样子,身侧的魏谦游看似人畜无害,他却没忘记这少年人是如何一出手就废了两名护院一人一条胳膊的。要是自己被捏上那一下…… 还是多套套近乎的好,梁逸轩清了清嗓子,轻声道:“魏小……大哥的身手真是不错,小弟生平仅见,实在佩服的紧。要是能学会魏大哥的一招半式。” “以后出去欺负人,连带护院都省了。”魏谦游替他说道。 梁逸轩义正言辞道:“魏大哥说笑了,咱们练功夫可不是为了欺负人。那是为了除暴安良,惩奸除恶。” 魏谦游咳了两声,梁逸轩如实道:“嘿,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魏大哥。这金陵城中可有不少地方,是带着护院不方便去的。” 见魏谦游似是有了兴致,梁逸轩引诱道:“里面那可都是金镶玉,哪能让粗人随便进去,等得了空子,弟弟带大哥去见识见识,包您老满意。” 第七章 早就想到京都之中好去处必定不少,再听梁逸轩如此说道,魏谦游也对那好去处心生神往。游金陵能有个向导,自是比没头苍蝇强得多。 想是如此想,真到了梁逸轩所谓的好去处,魏谦游这一步却是迈不出去了。 “这就是你说的好去处?”在魏谦游的认知中,烟花柳巷和金玉满堂多少还是有些出入的。 梁逸轩手中纸扇一合,高指着招牌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颜如玉和黄金屋本就有异曲同工之妙,因此说里面的姑娘们是金镶玉,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魏谦游了然,据说梁逸轩气走了不少先生,果然还是有几分诡辩之才的。 “梁大人让我管束着你,受人之托,我必要忠人之事。这地方去不得,你我还是另寻个去处。” 梁逸轩一拍脑门:“嗨,也怪弟弟没解释清楚。今日来此,可并非是为了寻欢作乐,其中可自有妙处。” 魏谦游蹙眉道:“此处已经被称作花楼,你便不必再添上几朵了。今日纵是你说出花来,它也不是你我该去的。” 梁逸轩低眉媚笑道:“哥哥你有所不知,这里面除了金镶玉,可还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公子,自命风流的书生。若是相与他们结识一番,此楼可是金陵城中不二的去处。单说此楼的来头,便该进去捧捧丞相府的场子。” 魏谦游脸色越发阴沉,当朝位高权重的丞相手中,竟还有这般营生。这些年虽说魏谦游从未下山,师父却是对山下之事了如指掌。临近各国君主皆是苦练兵马,金陵作为中土帝都,却是日日歌舞升平。若是胡人挥兵南下…… 想到此处,魏谦游拂袖而去。梁逸轩不知何处惹恼了他,对门口的几个姑娘连道几声抱歉,换来几道白眼后追了上去。 魏谦游也不择路,径直朝了两只玉石狮子间的朱红大门过去。想来能许得府邸旁有花楼的,其中住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就要进去捉了家主质问一番,可对得起自己身居之位。 梁逸轩见他去势汹汹,惊慌之下忙紧赶两步道:“魏哥,此处是晋王府,莫说是你我,便是家父亲至也硬闯不得。” “管他什么王府,只要是奸佞之辈,小爷今日这口气便在他身上撒了。”魏谦游手腕一抖便将梁逸轩甩开,腾身一跃便落入院墙之内。 梁逸轩正自犹豫,不论是跟不跟去,今日的罪责是逃不掉了,倒不如硬气一把。咬了咬牙,梁逸轩助跑两步,又在墙上借力一踏,也落入了宅子。 晋王府梁逸轩拜会过几次,魏谦游却是头一遭。便是穿了几条回廊,绕了几处池塘便已经花了眼,哪还能寻见主宅所在。 仗着熟门熟路,梁逸轩总算在回廊转脚追上了魏谦游,额角已是惊出了细密的冷汗。 “魏哥,擅闯王府可是个不小的罪名,稍不留神让人觉察了,被当成刺客可是要绑了杀头的。” 魏谦游也不虚声,冷言道:“你这般怕那什么晋王,还跟来做什么?你只管自己回去,便是上了公堂我也不会将你供出来。” 梁逸轩扯出汗巾拧了一把,又道:“这说是哪儿的话,魏哥你救了舍妹,我便是再没良心,还能看着魏哥一人犯险不成?” 魏谦游这才有了几分好脸色:“既然不回去,那便带路吧。若是叫我觉出你带我在这府里弯绕,我便喊人来将你当刺客抓了,到时我却是走得了的。” 梁逸轩心一横,得儿,看来今日横竖都是一罚,走着吧。 两人左弯右绕走了一路,在花厅前驻足。梁逸轩正想交代两句,魏谦游已然瞧见厅中站了一个年轻人正对桌上观摩,便抬脚朝那人走去。 梁逸轩猛吞了一下口水,都到了此处,不想跟去怕是也晚了。梁逸轩追上前去,死命拽着魏谦游的衣袖,心说便是被魏谦游打个半死,也总比让晋王砍了头强些。 晋王见两人联袂而来,其中一人看着眼生,梁逸轩却是认识的。只是不知为何,自己明明与另外一人素昧平生,那人看向自己的眼中却带着藏不住的怨气。 梁逸轩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一个没抓住,魏谦游已然走至晋王身前。这才看到,晋王先前观摩的,便是桌上一副水墨画。 晋王也没在意魏谦游的无礼,对梁逸轩招手道:“逸轩,你来的正是时候,绾绾作了一卷丹青,你来鉴赏鉴赏。” 晋王温言如玉,这声音甚是勾人,莫说是女子,便是魏谦游听了,心中火气也消了大半。此时也不作声,且看这晋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梁逸轩应了一声,尚未行至桌前,就见屏风后窜出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女。看上去比梁语凝还稚嫩了几分,肌白如雪,一双眼睛忽闪得甚是喜人。只是这少女太不沉稳了些,站在梁逸轩面前脚下也不见根基。 少女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着卑躬屈膝的梁逸轩道:“梁逸轩,怎么来之前都不打声招呼,方才还念叨你呢。让你背的记住了没有,来一遍?” 梁逸轩也不敢起身,应道:“给公主请安,公主艳绝今古、天下无双、沉鱼落雁、花容月貌。与我等凡夫俗子站在一起,便是鹤立鸡群、一枝独秀、卓而不群……” 赵清绾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笑道:“够了够了,今天就背到这里吧,这是赏你的。”说着,便将手里吃了一半的点心塞到梁逸轩手中。 而后赵清绾目光又落在魏谦游身上,昂头问道:“你是何人,见了本公主为何不请安?” 晋王也一同看向魏谦游,自打这两人进屋,他就想这么问了。你丫谁啊?见了本王就瞪,连个招呼也不打。 “我……” 生怕他语失,魏谦游刚一开口,梁逸轩就将话接了过来:“魏哥是舍妹的救命恩人,前些日子出游与舍妹走失,便是魏哥将舍妹送回来的。只因听闻晋王才学出众,是金陵城中的翘楚,魏哥便求我同来拜访一遭。” 赵清绾上下将魏谦游打量一番,给了他一个白眼道:“本公主可没从他身上瞧出仰慕来,看他怒气冲冲的,说是来寻仇的也不为过。” 魏谦游冷哼一声,没理会赵清绾,目光反搭在画上瞧了瞧。 晋王见状心中更是不悦,心道:本王还没摆架子,你个不知从何处来的无名小卒,只因救了语凝一回,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就听魏谦游缓缓开口道:“这画中所作,当是郁不得志,无为而终的沉痛心情。只是这画似是前后经过两人之手,前半段还画的颇有意境。后半段作画之人的画功虽说不错,却向来不知愁为何物,因此悲痛中多了几分儿戏,此画便算得是废品。” 这次不仅是梁逸轩,连晋王都不禁打了个哆嗦。魏谦游所言,与他的见解基本相同。可他堂堂的晋王都只敢在心里憋着,却被这小子说了出来,当真是无知者无畏。 紧张观察赵清绾动作的同时,晋王不禁偷偷向魏谦游比了个大拇指。 “你说什么?” 听得这不善的一声,魏谦游冷笑道:“人言,公主听不懂么?” 赵清绾怒道:“哪里来的贱民,胆敢在晋王府大放厥词,信不信本公主现在就叫你将你拉出去砍了?” 魏谦游斜睨了她一眼:“看来这画的后半部分,便是这公主所作了。草民愚钝失言,竟道出了实话,还请公主恕罪。只是不知上半部分是由何人所作,此人倒是值得拜会。” 晋王拦下张牙舞爪扑过来的赵清绾,苦笑道:“逸轩,这魏公子倒真是个妙人,本王可是许久不见有人敢在绾绾面前这般说话了。” 梁逸轩躬身道:“魏哥初到金陵,不识咱们京都诸多规矩。微臣还是先带他回去,改日再登门谢罪。也请……殿下好生劝劝公主。” 晋王微微点头,梁逸轩连拖带拉将魏谦游带出了晋王府。晋王自幼从文,身子骨却也不弱。饶是如此,拉着赵清绾也甚是费力。 看着缓缓合上的府门,魏谦游纳闷道:“这晋王倒是好脾气,你我明摆着是要去找麻烦的,竟就这般将我二人放了出来。” 梁逸轩看了一眼滴水的袖子,也没再往额上抹,有气无力道:“你都说了想与殿下结识,殿下既不与你为难,想必也是生了结交之意。” 魏谦游挑眉问道:“何意?” 梁逸轩劫后余生般朝晋王府里看了一眼,说道:“那画作的上半部,便是清绾公主托晋王所画,自己再添了下半部,原是要在皇上面前讨喜的。谁知皇上还没看,倒被你奚落了一通。” “晋王……”魏谦游轻念着,又道:“能在画中抒此意境,想必此人在朝中必居高位。” 梁逸轩摇头道:“这你就错了,别看晋王待人和善,却是一众皇子中最受排挤的一个。初时手里还有些实权,后来便不知为何,都叫其他几个皇子分了去。” 魏谦游哑然,放在如今的世道想想,便也释然了。看来这金陵,并不是久居之处。 第八章 “魏哥可别停在此处,要想什么回去再想不迟。清绾公主可不是好相与的,我怕晋王拦不住她,到时想走怕也走不了了。”梁逸轩似乎对赵清绾甚是忌惮,说话时目光还不停瞟向晋王府大门。 魏谦游调笑道:“我看你跟那公主关系不错,你若是被她看上当了附马爷,以后不用怕她什么,身份也自当水涨船高。” 梁逸轩缩了一下脖子,恨不能背上多一个壳。对魏谦游附耳道:“这话可说不得,魏哥你可别当她有个公主身份便有人巴望着去娶。你是不知道那殿下脾气有多坏,要是皇上不下圣旨,我看她这辈子是没人敢娶。” “有这么吓人?”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魏谦游琢磨着,既然自己坏了胡楚的婚事,不若把这公主送去当作补偿。 拉着魏谦游走出一段距离,梁逸轩才问道:“魏哥,看你笑得这般开心,可是想到了什么高兴事?” 魏谦游觉得这主意甚好,当下也不隐瞒,一股脑对梁逸轩说了。只待有人应和自己,便原路回去将那公主绑来。 梁逸轩听罢一挑大拇指道:“魏哥,这般胆色实是小弟生平仅见,小弟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是这公主绑不得,清风寨也去不得。这两者莫说有所交集,便是沾上一点也没好果子吃。” 魏谦游嘴角一抽,似笑非笑道:“我自小在山上野惯了,只晓得事之错对,人之善恶,却从不去考虑什么世俗规矩。只看那清风寨的胡楚重情重义,清绾公主刁钻蛮横,便不觉得将她绑了送去清风寨有什么过错。” 梁逸轩手掌轻抚魏谦游后背,陪笑道:“魏哥你先顺顺气,且不说清绾公主是皇上爱女,纵是再蛮横咱们也得忍让着。就说那清风寨的胡楚,都不似你形容的那般。” 梁逸轩见魏谦游依旧冷笑,心知不让他亲眼看见,这道理怕是说不通了。 “既然魏哥自认慧眼识人,你我便伪装成商队,在清风寨附近走上一遭。家父的清名魏哥也听说过,清风寨在此盘踞多年,自然也晓得。到时魏哥只说货物是送去梁府,且看他们会不会放行。” 梁逸轩虽是如此说,却也害怕魏谦游真的一口答应,硬拽着他去那土匪寨。要劝服这样一根筋的人,饶是他梁逸轩舌灿生花,一时也是彷徨无策。 半晌等来魏谦游的一句“不必”,梁逸轩才敢松了口气。 “也是我初下山来,新鲜气没过,万事都欠考虑了。” 梁逸轩紧凝的面皮一松:“这便是了,要跟你说通可真不容易。” 就听魏谦游道:“纵清风寨不是个好去处,便也不能代表那公主就是个好人。你且先与我说说,那公主是如何跋扈的?” “街上人多嘴杂,你我还是寻个僻静去处,听我慢慢道来。”梁逸轩说罢,顺势领魏谦游进了一家茶馆。这里面人不比街上少,却都忙着听戏,他二人在此说话也没人理会。 梁逸轩寻了张台子坐下,给了小二几钱赏银,又吩咐小二不许闲人打搅。 魏谦游接过梁逸轩递来热气袅袅的茶杯,也不嫌烫,呷了一口道:“你只管说,我应承你不找她麻烦就是。” 梁逸轩抓耳挠腮,待得魏谦游不耐烦了才开口道:“清绾公主她……知人善任、宅心仁厚、爱民如子……” 魏谦游一拍桌子:“那公主不在,照实说。” 梁逸轩讪讪,嗫嚅道:“其实要我说,你们之间是有些误会,而且误会不在清绾公主身上。莫说人家是公主殿下,你那般怒气冲冲闯进人家宅子,怕是谁都不会乐意。” 魏谦游思忖片刻,应道:“不错,方才确是有些唐突了。”脸上却不见丝毫悔意。 梁逸轩见状一喜,心说:这魏哥也并非一根筋,好言相劝还是听得进去的。 便又对魏谦游道:“魏哥既自己也说唐突,何不登门道歉,那公主……毕竟是个姑娘家,总不见得魏哥要和那半大丫头计较。” 梁逸轩原本想说那公主等不到道歉,必会不依不饶。转念想到这般说不定会起到反效果,故而改了口。见魏谦游脸色渐缓,梁逸轩心中稍慰。 “不错!”魏谦游眼中一亮道:“既是我的过错,是该登门道歉的。若是道了歉那公主还不买账,到时再绑她不迟。” 梁逸轩只觉心跳一滞,心知无论如何都劝不住了,也不再说清绾公主如何,只道:“晋王身子骨一向虚弱,这会儿估摸着已经歇了,你我回去不免要惊扰。今日看在晋王的面子上,且放她一马。” 这梁逸轩能搬出的理由倒是不少,魏谦游一笑道:“罢了,今日我就算对她如何,这世上如她一般的也不少,若要管束起来确是分身乏术。管教儿女权且交给皇帝头疼,我便不越俎代庖了。” 梁逸轩也陪着笑笑,却不敢附和这口无遮拦的一句,当下手舞足蹈地不住夸大赵清绾的好处。 魏谦游漠然看着,却听旁边传来一个尖细声音,应当是有人在旁压着嗓子说话:“到底是个少年人,总要吃一堑才得一智。只是有的事情错不得,这长的一智来生便也不记得了。” 梁逸轩朝临近那桌微一拱手道:“老先生所言甚是,我这朋友初到金陵,很多事情倒还来不及教他。” 魏谦游歪头一望,好笑道:“你自己不也是个少年人,怎么倒故弄玄虚来说我。” 那人被道破身份,登时急了。拍案道:“老夫好意指点与你,你却说什么胡话。” 魏谦游闻言笑意更浓,这般拙劣的装扮,也只能唬一唬梁逸轩。这老者若是揭下脸上这张面皮,想来比他二人也不大。若不是年少贪玩的心性,又怎会想出这办法来戏弄人,亏梁逸轩还傻乎乎的恭敬有加。 魏谦游起来一躬身道:“老先生误会,晚生只是说老先生容颜如旧,可没半点不敬之意。” 老者这才满意点头。 梁逸轩从未见过老者脸上这般夸张的褶皱,一时间未解魏谦游白话之意,还道是魏谦游竟也会拍马屁。 也跟着傻笑道:“老先生确实看着年轻得很,绝看不出您老已逾古稀之年。” 魏谦游一翻白眼,面前这人何时说过他年逾古稀了?分明是你瞧着像,还跟着来拍马******见那人脸上已显怒色,魏谦游往桌上放了几颗碎银子,拉上梁逸轩道:“今日本是想去游秦淮的,不想中途被坏了兴致。眼下既没了阴霾,你我便不在此处耽搁了。” 梁逸轩不明就里,任由魏谦游拉着,还回身朝那老者道了声再会。 不管怎么说,魏谦游总算是不准备去找公主的麻烦了。梁逸轩咬了咬牙,今日就包他一艘大船,再请上几个姑娘作陪。 魏谦游却抬脚踏上了一叶小舟,朝梁逸轩解释道:“人家坐大船可不是去观景的,便是将那花楼搬到湖上是一个意思。还是自己撑船游湖,才能尽得其中兴致。” 梁逸轩被戳破了心思,却也不觉尴尬,跟着跳上了小舟。 魏谦游持桨往船尾一站,说道:“可坐稳了,地上青骢马,水中一叶舟。不论骑马还是撑船,都要让风吹起来才有意思。” 梁逸轩闻言忙伸手找寻借力之处,这天气掉进水里倒不至于受寒,狼狈一路却是少不得了。 魏谦游几次掂量,这木桨不算结实,猛一使力便会断了,需以徐徐快之。 摆了十足的架势,船桨在水中一拨,漾起阵阵波纹。只是魏谦游在久居山上,潭水小溪倒是见了不少,却从没泛舟其中过。桨在水中拨动力气倒是不小,却不见小舟前行,只不住地在原地打转。 天旋地转使得梁逸轩反胃感不断袭来,连道:“魏哥,收着些,收着些……” 魏谦游卯着一股子狠劲不信邪,力气反而使得更大了些。 梁逸轩心道:这般下去实在难忍,倒不如让水泡上一回了。 正当梁逸轩要付诸行动时,之前茶楼遇见的老者自岸边跃起,在船舷上连踏几脚。小舟停止了转动,而那老者已然稳稳落在舟上。 梁逸轩本想起身,脚下一个不稳却跪在了老者面前道:“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 魏谦游则是警惕地看向此人,从茶楼出来他分明看到此人并未跟来,怎么这会儿便追上了? 老者朝魏谦游一伸手,魏谦游本就神经紧绷着,第一时间便将船桨横在了身前。 却听老者笑道:“你紧张什么,不过是想与你们搭伴游湖罢了,你不会摇船,还不许旁人来摇了?” 魏谦游依言将船桨递给老者,只见老者几次摇桨拨水,动作很是轻柔婉转,小舟却似离弦白羽一般离岸而去。 魏谦游咂舌称奇,终究是没忍住,问道:“老先生未见使力,怎的这船便会快至如此?” 老者朝他挑眉一笑,不置答复,继续摇动船桨。 魏谦游嘴角一撇,心道:纵你真是个老先生,也未免太过轻视于我,且让你瞧瞧厉害。等你出了丑,看你还似不似这般。 第九章 魏谦游看似不经意地面朝船尾坐下,全身的力气自脚上发出,整个小舟都向下沉了一沉,速度自然也慢了三分。 老者故作不知情,只是再摇桨拨水时,手腕加了一些小幅而快速的震动,下沉的小舟便又浮回水面。 梁逸轩还道是起了风浪,死抓着船舷的双手加了几分力,手上青筋都显突起。转头一望,湖水却是嘲笑般地沉静如常。 魏谦游和老者就这般暗中较上了劲,小舟忽起忽落,梁逸轩的呼声也是忽高忽低。 “光天白日见鬼了,衣摆无风自动已属胡扯,今日倒让我撞了邪。老先生,魏哥,你们……”梁逸轩见两人浑然不觉,他这般高呼似是没见过世面一般,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小舟就这般荡了一盏茶余的工夫,三人听闻“咔嚓”一声。梁逸轩还道是小舟断了,紧张地蜷缩成一团。 魏谦游得意地挑眉望向老者,老者只觉手中力道用在了空处,狠瞪了魏谦游一眼,将手中只剩半截的船桨顺手扔入湖中。老者呼吸之间已显急促,魏谦游却依旧云淡风轻。 魏谦游嘴角一挑道:“不错,你这摇桨之法,倒有些四两拨千斤的意思。可惜力逾万斤,你却不一定拨得动了。” 老者再不似之前的波澜不惊,一脚踢过去却被魏谦游闪开,愤愤道:“你得意什么,现在船桨被你弄断了,我们怎么回去?” 恼怒之下,老者忘记了压低嗓音。虽是愠怒所言,听来却似是吴侬软语,扰人心神。 梁逸轩嘴巴大张,双眼圆瞪,险些将鼻子挤没了地位。 魏谦游面上微红,虽知道这老者是个少年人扮的,却没看出竟是个女子。想起刚才与她较了半天劲,为免有失风度。 那老者也不再隐瞒身份,将脸上的假面扯下,露出下面清丽的面容。长发伴随着微风,如柳枝轻摆。一双秀目闪动之下,竟像是在这湖上多出了两个秦淮。 魏谦游目光飘忽,饶是自诩定力超人,也不敢再多去看上一眼。眼中不见,却难阻阵阵甜香入鼻,直涌上脑髓。倏的面上的微红晕满了整张脸,魏谦游连封了自己周身几个大穴,直挺挺地躺在小舟之中。 转观梁逸轩,涎水来不及吞咽,顺着嘴角流下,连成一条晶莹的丝线。 “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想办法。”少女揪着魏谦游的衣襟一提,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魏谦游顿觉周身燥热,一把将少女推开跃入湖中道:“我将船推回去。” 少女又向梁逸轩瞪了一眼,梁逸轩回过神来,伸手一抹口水。 “我也去帮忙一起推。”顾不上思虑这涎水为何是红的,梁逸轩纵身一跃,与魏谦游一齐将手搭上了船尾。 小舟缓缓靠向案边,魏谦游二人落汤鸡般地爬上岸。再看小舟上,哪里还有少女的身影。 梁逸轩直勾勾地盯着小舟,呆呆道:“可惜了,如此佳人,却未有幸相识。魏哥,你说那女子会到何处去?” 魏谦游甩甩头发,将梁逸轩从地上提起:“别想了,我听师父说过,天灵山上可是有妖精。你跟了她去,便是再回不来了。” 正自拧着衣袖,魏谦游就见梁逸轩一副痴相朝他抱了过来,嘴中念道:“什么妖精,那女子当是仙子下凡。纵她真是个妖精,我也愿意被她勾了去。” 魏谦游一阵恶寒,退开两步见梁逸轩还要贴上来,顺势一脚又将他踢入了湖中。 梁语凝见两人这般形容,又是疑惑又是好笑。料想两人定是去游湖了,却不知怎的游到了湖里。对梁逸轩微屈一膝,又不见他回礼,梁语凝疑惑更甚。 魏谦游揶揄道:“这厮是被水鬼缠了身,若不是我硬拉他回来,他便要跟那水鬼去了。” 梁语凝好笑道:“鬼神之说岂可信的,整日那许多人游秦淮都遇不上水鬼,怎的就叫你们撞见了?” 虽是如此言道,见梁逸轩疯癫之态终究有些放心不下。两人一路跟着梁逸轩到了宗堂,就见梁逸轩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口中振振有词。 “各位先祖在上,不肖子孙梁逸轩在此立誓,从此守身如玉,再不去那什么花楼了。望列祖列宗保佑,让我再见那仙子一面,得以尽诉衷肠……” 梁语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魏大哥,城东十里处住着一个老道士,据说灵的很,金陵中人做法事都会去请他。看我大哥这样子,恐怕是拖不得,可否劳烦魏大哥走一趟?” 魏谦游唇边含笑,方才还说鬼神之说不可信,这会儿便托他去请什么老道士。 “今日就让那道爷歇歇,我也试试这捉妖驱鬼的本事。学了这许久,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魏谦游说罢迈步走至梁逸轩身侧,魏谦游手按梁逸轩神庭轻揉了半晌,便见梁逸轩眼中痴相渐逝。 “这般简单?那道士作法我也见过,可是要大摆祭台,请来神兵天将相助的。” 眼见被魏谦游架出来的梁逸轩已是神色如常,只是脸上稍欠了血色。梁语凝不禁怀疑,这二人是不是串通起来,在她面前演了这一出戏。 “自己道行不够,自然要使些手段,请人来站脚助威,那些手段我是不屑于用的。”魏谦游说的神乎其神,全然忘了自己从前烧香求神的时候。 梁语凝惊为天人,怔愣半晌才道:“那我大哥他……” “扶他回去睡一觉便好了,你让人送些姜汤来,给他驱驱寒气。至于我……”魏谦游伸手向前虚抓,又道:“我得将这水鬼找个地方安置了,它生前没做过什么恶事,就地正法了自然是不行。” 瞧见梁语凝惊慌地后退了几步,魏谦游心中偷笑。不时编些瞎话来逗逗这高门大户的小姐,倒也有几分乐趣。 “我先不与你说了,你差人照顾他吧,水鬼离了水可活不过多久。” 魏谦游说完便走了,却不曾想到,此事便以梁语凝的几个闺中密友为中心传开。不多时日,金陵城中便流传开,梁府之中有一个少年,身怀请神捉鬼的神通。 自此魏谦游的日子,便不似往日的悠闲。当日直到入了夜,才将最后一批仰慕者送走。 魏谦游正欲回屋休息,只听屋顶上幽幽传来一个声音:“真有你的,连水鬼这般拙劣的故事都编的出。” 就见一个身着白裙的少女飘然落在自己身前,在周遭一片漆黑中甚是夺目。 魏谦游微笑道:“故事还不都是编的,最重要的便是有人相信。不过我若是说那水鬼自被我放生之后,变成了这样一位明媚动人的姑娘回来报恩。怕是我说得再生动,也难以叫人信服。” 少女挑眉道:“少耍贫嘴,今夜来此,是有要事相求的。金陵城中,我也只与你一人相识,不然我可不会来求你。” 魏谦游往门框上一靠,慵懒道:“要么不辞而别,一来就说有事相求。你且先说说,若是太过难办的,可恕贫道修为有限。” 少女白了他一眼,梗着脖子道:“我从家中带的银子花完了,这几日可有不少高官富商请你作法,定是让你捞了不少好处。所以……” 魏谦游点头,也不避讳道:“赚那些贪官奸商的银子,我向来没什么心理负担。”魏谦游从怀中掏了一张银票出来,少女刚要伸手去接,魏谦游忽一收手,坏笑道:“不过梁逸轩那厮可把你当成了仙女,似你这般,不应当不食人间烟火的吗?” 少女羞怒道:“按理说这其中应当有我一半功劳,于情于理你都该帮我。我都没与你计较将我说成水鬼,你竟屡次戏弄于我?” 魏谦游干咳两声,躬着身子双手将银票向前一递,正色道:“不说笑了,在下魏谦游,敢问姑娘……” 少女将握紧的拳头松开,没好气道:“我叫云韶,你的名字如今可没多少人不知道。” 魏谦游可没觉得云韶是在夸他,讪讪一笑道:“在下是想问,姑娘芳龄几何?” 得来的答复,却是后脑处的一记手刀。莫说她不是真的仙女,就算是仙女下凡,魏谦游也在祖辈供奉了千百年的香火之中点下了小黑点。 魏谦游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扶着后脑,云韶已经消失在他视线之中。 “不知道这姑娘手劲不够还是留了手,这一下若是敲晕了还成,没敲晕可真是够疼的。” 听得转角处响起一声因为他窘态的轻笑,随后又是一连串细密的脚步渐远。魏谦游放下了捂着后脑的手,连自己都没发现嘴角已然勾起一抹笑容。 仰头晒了半天月亮,最后连空气中存留的那丝甜香也被夜风夺了去。 “若是早知道你会来……可惜了,千金难买早知道。为了你,我以后五更之前不睡觉了!” 歪头看了一眼被抽了骨头般挂在窗框上的梁逸轩,魏谦游顿时觉得被扫了兴致。丢给梁逸轩一个嫌弃的目光,魏谦游躺到榻上眼望屋顶,找寻被那厮冲散的温存。 第十章 一夜无话,翌日魏谦游起了个大早,还是被吓醒的。不知怎的,正是月光如水,美人如玉的好景色,那美人转过头来竟是梁逸轩的脸。 梁逸轩比之魏谦游还要早了些,魏谦游一推门,就见梁逸轩顶着黑眼圈站在门外,看来是一夜没睡。 “魏哥,你到哪儿去,我还继续给你当向导啊?” “你别跟着我。”见梁逸轩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魏谦游下意识地将脚步加快了几分。不为别的,他眼下实在没有勇气直视此人。 梁逸轩紧赶两步,拦在魏谦游身前道:“我晓得,你定是昨夜跟那仙子约好了见面,故而不带我同去。” 魏谦游强忍着没把他的脑袋推到一边,不耐道:“你说什么胡话,我去盥漱,哪来的仙子约我相见。” 这还是魏谦游头一遭见识执念的力量有多吓人,连梁逸轩那三脚猫功夫都能跟上自己,魏谦游不禁怀疑他这十年都白练了。 “第九百八十一粒……” 魏谦游不是没想过无视,但那毕竟是个活人,哪儿是说无视就能无视了的?瞧见梁逸轩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靠数自己吃进嘴里的饭粒散发怨念。魏谦游将碗往桌上一顿,从紧咬的牙根中挤出一句:“你还有完没完?食欲都被你嘟囔没了。” 梁逸轩毫不示弱道:“没完!只要你不带我去见神仙姐姐,我就变成你的影子。” 魏谦游怒极反笑:“你当真想见她?” 见梁逸轩差点将头点掉了,魏谦游又道:“那好,吃完饭我就带你去,不过你可不许乱说话。” 梁逸轩兀自欣喜,就见一管家进来道:“少爷,晋王殿下邀你去一趟,还特意说邀魏公子也同去。” “什么晋王,去将来人回了,本爷要去与仙子相会,哪腾得出空子陪他一个没实权的王爷?” 此言一出,着实惊了管家一下。梁逸轩向来是个欺软怕硬的,莫说是魏谦游,便是看他长起来的管家,都没见自家少爷在提及晋王时这般硬气过。 管家劝道:“少爷,晋王相邀,总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梁逸轩拍案起身,魏谦游将他拦了,对管家道:“劳烦去回一声,我和少爷不多时就到。”并以眼神警告梁逸轩不许多言。 管家生怕梁逸轩生出什么幺蛾子,忙出去将来人回了。 魏谦游和晋王高谈阔论,梁逸轩则是心不在焉,望着画中的女子出神。 晋王手中无权,却乐得一身轻。平日里就喜好作画为乐,从前得了名家手笔,或是自己画上一幅,都会邀梁逸轩来观赏一番。就算说的不准,梁逸轩也总能有独到的见解,且甚是有趣。 与魏谦游相谈,虽是少了几分逗趣,却像是得了一个知己。两者各有妙处,晋王开心之余,也注意到了梁逸轩的异状。 “逸轩今日这是怎么了?倒像是害了相思病,从没见他对绾绾的画像这般出神过。” 魏谦游作佩服状:“晋王便是晋王,果然是独具慧眼。” 晋王闻言,再看向梁逸轩时,眼中多了几分敬意。又对魏谦游道:“逸轩向来是个有情之人,却不想他会将心思放在了绾绾身上。虽则身份有些差距,但他若鼓起勇气向圣上求亲,圣上也未必不会答应。” 魏谦游微笑摇头:“王爷这可就猜错了,我看他是寄情旁人。喜欢画中女子的装束,更多与画中之人。” 晋王来了兴致:“哦?如此说来,魏兄知道那女子是谁了?本王也对那能让逸轩魂牵梦绕的女子有些兴趣,不若魏兄与本王说道说道?” 魏谦游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开口道:“说起这女子……” 就听一声脆响,手中的茶盏被硬物敲了个粉碎。再看桌上,一根发簪钉在其中,因疾速颤抖发出嗡鸣之声。 魏谦游与晋王对视一眼,拔下发簪展开上面的字条。上面仅有简单的“闭嘴”二字。 魏谦游摊手,无奈道:“看来这位姑娘并不想让人提及,恕在下难以如实相告了。” 晋王忍俊,振声道:“姑娘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相见?小王必定以礼相待。” 半天却不见人答复,晋王颇受打击地重新坐下,笑容间的尴尬一时间难以化解。 梁逸轩听到这边的动静,眼中总算有了几分神色。三两步跑来抢过了魏谦游手中的字条,口中一遍遍颤声道:“神仙姐姐的笔迹,神仙姐姐的笔迹……” 魏谦游瞧他没出息的样子,也是被念得烦了,伸手在他背心一拍道:“神仙姐姐让你闭嘴。” 梁逸轩还真如言闭了嘴,却不知是因为字条还是被拍疼了,总算是让魏谦游耳根得了清净。 这会儿魏谦游的目光便也投向了屋外,云韶身份尚不明朗,与他也不过一面之缘,何以会关注他的动向?再加上云韶身手很是不错…… 魏谦游越想越觉得怪异,莫不是胡楚或是龚庆,因为他将梁语凝带了回来,因此叫云韶来找他麻烦? 除此之外,魏谦游想不到还有其他可能性。自打他下山后,谈不上对谁有恩,却是彻底将胡楚和龚庆得罪了。下次见面可得将她留下问问,若云韶真是那伙儿土匪派来的,恐怕目的并不只是他一个。若非如此,她完全没有必要出现在梁逸轩眼中。 “魏兄,看来害了相思病的,可不止逸轩一个。” 晋王此言将魏谦游从思绪中拉扯出来,还以晋王微笑道:“殿下说笑了,我只是在想,能光天白日闯入王府,这女子身手着实了得。” 晋王正欲点头,转念又改为摇头道:“是本王府里戒备太过涣散了也说不定,几日之内,便叫人闯了两次。” 魏谦游讪讪道:“那次确是在下莽撞了,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晋王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接下来的几日,云韶似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全无音讯。除了整天挂在窗框上的梁逸轩以外,梁府上下的日子都还算是正常。 魏谦游装腔作势的日子维持了半月,几乎将整个金陵城的牛鬼蛇神全部抓了一遍。当日正午,梁府的丫鬟送来一封信笺,道是一个年轻女子送来的,约他到城东的桃林去见面。 展信一看,确是与之前云韶钉在桌上的字条极像。只是那字条没能留着,两相之下没一个对比,但加上那丫鬟的描述,送信之人是云韶无疑。 魏谦游眉头微蹙,这看桃花的季节都过了,桃子成熟也不够时日。若非实在闲得无聊,哪有人会到桃林去?越是如此,魏谦游便越觉得其中有些问题。 也没与任何人提及,魏谦游道是先去看看再说。一心思虑着云韶的意图,却没发现出了梁府大门的时候,梁逸轩也蹑手蹑脚地跟了出来。 慢慢悠悠走了两个多时辰,信上注明位置的桃林才遥遥入眼。魏谦游极目远眺,却没看到半个人影。 踏入桃林范围又走了一段,雾气渐浓,可视距离也逐渐缩短。魏谦游放缓了脚步,忽而感觉背上被人撞了一下。回头一望,梁逸轩正挠头对他笑,神情之间略显狼狈。 不用问,定是这厮听到丫鬟的话,就偷偷跟了出来。 魏谦游便是想跟他计较也腾不出空子,只因下一秒,以胡楚为首的数十人,就从四面八方围拢向两人。只是不见龚庆,不知是在暗中埋伏,还是没有参与其中。 魏谦游冷笑,手中的信笺被揉得褶皱丢在地上,而后振声道:“看来我猜得不错,云韶果然是你们清风寨的人。” 胡楚身边一人应道:“不错,云小姐不仅是我们清风寨的人,还是我们胡爷的亲女儿。就算你猜到又如何,还不是照样来了?” 梁逸轩一向嚣张跋扈惯了,若非魏谦游身手了得,又是梁语凝的恩人。怕是他现在与魏谦游之间,还是见面眼红的状态,又哪里受得了一个初次谋面的人在他面前这般嚣张。当即就要上前与那人理论。 魏谦游抬手阻拦,低声道:“这些人是清风寨的土匪,而且其中有几个硬手,等会儿我不一定顾得上你。等他们一动手你就直接上树,我解决了他们你再下来。” 梁逸轩道是云韶躲在暗处,正想硬气一回。听得面前这群人的身份,立时泄了气,双腿都有些打颤。 胡楚自认完全掌控了局面,也不设防备,上前两步道:“魏小兄弟,好久不见了。你不昔得罪清风寨也要救那姑娘,如今可抱得美人归了?” 魏谦游并不答复,环顾四周,却没见到云韶也在其中,心里却是一松。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心道:看来不是云韶将我引来的了,否则为何胡楚已然控制了局面却不现身。只是如今身陷重围,何以心里想的却是这些? 来不及让他多加考虑,胡楚一声令下,四方匪众已然各自高举兵刃,朝包围圈内的两人涌来。 魏谦游单手抓住梁逸轩的背心一提,便将他掷在树杈上。面对一众凶残嗜杀的土匪,魏谦游活动着手腕,依旧是云淡风轻之色。 第十一章 梁逸轩双腿发软,好在及时抓住了枝干才稳住身形,而后紧张地看向树下。在梁逸轩的认知中,便是战场上一往无前的将军,也无法独自面对这群各个都怀着杀意的土匪。却见魏谦游如此坦然,心道此人莫不是天人下凡,今次定是有眼福了。 如此想着,就见魏谦游径直冲向包围圈较为薄弱的一角纵身一跃,便稳稳落在了那伙儿土匪身后。 魏谦游曲曲折折地绕着桃树乱跑,之前帮助清风寨众人形成包围之势的浓雾,此刻倒成了魏谦游的庇护。不大会儿功夫,不光是魏谦游,一众土匪也跟着追出了梁逸轩的视线之内,只能远远地听见杂乱的脚步,和土匪们愤怒的嘶吼之声。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后,梁逸轩再听不见了半点动静,心中又是惶恐又是担忧。正想着下树追去看看,又见可视范围内依稀有个人影朝他跑来。凝眸细看了半晌,梁逸轩脸上才因释然露出喜色。 魏谦游不敢高呼,只用手势示意梁逸轩下来,自己会将他接住。 梁逸轩腹诽道:我刚才确实有些不争气了,但魏哥为免太过小看我,这点高度对我还没什么问题。 纵身一跃,在下落过程中却见魏谦游脸色倏的一变,眉头紧蹙成一团。梁逸轩正自不解,落地时却感到身边多了一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仙女姐姐。 与此同时,魏谦游也赶至近前,冷声对云韶道:“我还道是他们模仿了你的字迹,没想到真是你将我引来的,亏我还在心里为你做了一番辩护。” 云韶也是语气不善回道:“说什么胡话,我几日没见你,如何将你引来?我却要问你一句,何以我看到你和清风寨的人前后进了这片林子?” 魏谦游冷笑不语,若是我晚到片刻,梁逸轩便落在你手中成了人质,到现在还演什么戏。伸手在怀里摸了摸,忽而又想到那封信不知已经被他丢在了何处。 见两人气氛紧张,梁逸轩圆场道:“魏哥是收了姑娘的信,我是偷偷跟来的。至于那伙儿土匪,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在此处。” “我的信?”云韶秀眉微蹙道:“我何时给他送过信了?” 梁逸轩又要说什么,被魏谦游拦了,接道:“何需多言,我只问你一句,胡云韶这名字,你听着可熟?” 云韶面上一僵,在魏谦游看来,便于默认了无疑。 “我本也没打算瞒你,只是这名字,我不希望再听到有人叫。之前看你救那梁家小姐回去,还道是你与他们不同,没想到今日我算是看清了你。不论你和胡楚之间有何商酌,若是要劝我回清风寨便省省吧。” 云韶说罢便走,魏谦游也不追,两人各有思量,却蒙了梁逸轩一头污水。 再看向魏谦游时,梁逸轩眼中满是崇敬之色:“魏哥,不大会儿工夫,那伙儿土匪都被你搞定了?” 魏谦游又往云韶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梁逸轩笑道:“哪有那么神,不过是将他们甩开了。快走吧,莫要等那伙儿人再追来,让他们再上一次当可不容易了。” 魏谦游一路沉默,梁逸轩却是闲不住。目光左右飘忽,不知是担心土匪追来,还是在找寻什么人。 “慢着魏哥,我看你心情不大好,现在时辰尚早不急着回去,不若你我去喝茶看戏。最近那茶楼来了一班新的戏子,唱的好极了。” 魏谦游顺着梁逸轩所指一望,便是二人初见云韶的那家茶楼。也不点破梁逸轩的心思,二人一同步入其中。 上了二楼,走在前头的梁逸轩脚下突然一顿,好在魏谦游反应够快,两人才没撞到一起。 “魏哥,不若我们换上一家。临近有一家茶楼,虽没有戏班子,那说书先生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 魏谦游搭眼一瞧,赵清绾正与几个富家小姐坐在一处,不顾形象地对着戏台上指点。率先寻了张台子坐下,对梁逸轩道:“无妨,只要她不来找麻烦,我当没看到就是。” 听得魏谦游如此说,梁逸轩心中更是不安。说到嚣张跋扈,那公主连他都望尘莫及,可从来不是个会息事宁人的主。 在魏谦游对面坐下,梁逸轩不时偷瞄向赵清绾,每见她目光稍有往这边飘来的意思,心中都是一紧。 反观魏谦游,倒像个没事人一般,吃茶听戏甚是恣意。 梁逸轩不看尚好,被这般偷瞄,纵是谁也该发现了。瞧见赵清绾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梁逸轩慌忙转身低下头去。奈何这时辰茶楼中人并不多,饶是他闪得够快,依旧被赵清绾的目光逮了个正着。 赵清绾起身,径直朝两人过来道:“梁逸轩,你看到本公主不过去打招呼就罢了,还躲什么?” 梁逸轩怯怯陪笑:“微臣哪里是躲着公主,只是微臣今日染了风寒,怕传染了公主。微臣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公主殿下万金之躯,哪能与我们这群凡夫俗子相较。” 赵清绾满意笑笑,又将目光落在魏谦游身上:“原来你也在呢?本公主苦苦找了你几日,不成想会在此处撞见,这次可没人护得了你。” 魏谦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将茶杯往桌上一顿。看着那被削去了半截的茶杯,梁逸轩的心立时跌到了谷底。 “那公主想如何清算这笔帐?” 赵清绾丝毫没意识到危险临近,昂着下巴道:“既然你冲撞了本公主,便在人前给本公主道个歉,并立誓以后本公主出现的地方,你都要退避三舍。本公主大人有大量,便不与你计较了。” 魏谦游冷笑道:“你要我如何我便如何,真当金陵城是你们家的了?” 梁逸轩眼角抽了抽,别说,金陵城还真是她家的。不光是金陵城,可以说整个中土都是她家的。 赵清绾脸色顿时一沉:“你当你是什么?若非有晋王替你说情,本公主早将你抓了上公堂。本公主如此低声下气跟你商量,只是给晋王面子罢了。” 魏谦游不怒反笑,这般咄咄逼人,竟被这公主说成低声下气?当下也不置言辞,手在桌上一拍,断了半截的茶杯便飞向赵清绾面门。 这一下的力道不大,不会伤了她,却不免让她经历一回变成落汤鸡的狼狈相。 赵清绾慌忙退避,茶杯却被人在空中拦下。荑指微动,茶杯中的茶水便化为一道水箭激射向魏谦游。 魏谦游也不避,又取了一只茶杯将水箭尽数接入杯中。轻呷了一口,微笑望向云韶道:“多谢姑娘赐茶。” 云韶将茶杯搁在桌上,冷嘲热讽道:“公子好俊的功夫,仗着这般功夫欺负一个女子,公子果真不枉那锄强扶弱的声名。” 魏谦游脸上一阵青红交加,这两人凑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赵清绾想起刚才的狼狈相,面上更是挂不住,颐指气使道:“跟他废话做什么,替我教训他,要什么赏赐随你开口。” 云韶脸上不屑一闪即逝:“既然公主也看他不过,那便好说了。若我助得公主将他擒了,公主将如何待他?” 赵清绾趾高气扬道:“当然是将他送上公堂,就凭他顶撞本公主的罪名,已经足够他死上好几回了。” 云韶摇头道:“不成,我与他也有些恩怨,待我将他擒了,公主打他一顿消了气便是。之后还望公主将此人交与我发落。” 赵清绾心中思忖,晋王貌似很看重此人,若是真要将他处决,晋王不免出面说情。便点头应承下来。 魏谦游挑眉看向云韶:“你真要助她擒我?你应当清楚,我既将梁家小姐带了回来,自然不可能与那些人有所勾结。” “连我爹姓什么都与我没关系了,谁还管你与何人勾结。识相的就尽快束手就擒,不然公主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你。”云韶说罢欺身上前,出手看似狠厉,却留了几分力道。 魏谦游会意,与云韶缠斗了几个回合便佯装不敌,被云韶抽出他的腰带捆了手脚扔在地上。 赵清绾全然不知,还鼓着掌替云韶叫好,捎带讥讽魏谦游两句。 云韶先是狠跺了两脚,而后对赵清绾道:“公主请便。” 魏谦游疼的咬了咬牙,这两脚还真是不留情面。虽是云韶嘴上那般说,但魏谦游可以肯定,自己是被记恨上了。 反之赵清绾的拳头就轻了些,砸在身上软绵绵的,似是在搔痒一般。若不是时刻提醒自己正在做戏,魏谦游险些就笑了出来。 赵清绾额头上都密布了一层汗珠,却见魏谦游脸上一块淤青都没有。许是打累了,赵清绾不甘心地收了手道:“这家伙就交给你了,不过这事不算完,明日这时候还将他送到这里,让本公主打够了为止。” 说罢,向放在坐的位置一招手,与一众富家小姐离开了茶楼。 魏谦游一挺身站起来:“我说,那刁蛮公主都已经走了,你可以把我放开了吧?” 云韶歪头一笑,阴恻恻道:“哪有那么容易。” 第十二章 梁逸轩只看到眼前一花,魏谦游和云韶便都不见了踪影。在金陵富家子弟中,他的身手不说首屈一指,也能排得上乘,却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梁逸轩脸色登时变了一变,沉凝道:“完了,魏哥说的没错,这次当真是被女鬼抓走了。” 魏谦游一路被云韶扛着,几乎把金陵城中人迹稀少的小路认了个遍。看不出这姑娘生的这般柔弱相,力气还不小,当真是条汉子啊。 听得云韶呼吸渐重,魏谦游蠕动了一下道:“云姑娘,不若你就放我下来自己走,我也不能跑了不是。我若是想跑,你真觉得这东西能捆得住我?” 云韶闻言果真将魏谦游丢在地上,却没将他放开。手在魏谦游身手连点几下,魏谦游顿觉四肢麻软。莫说是挣开腰带,便是抬起都是费力。 不禁腹诽道:我还不是看你累了,好心给你省些力气,你却来恩将仇报。也罢,且看你能扛我跑出多远。 一路出了城门,云韶的体力似是到了极限,跌跌撞撞复又前行了两步。云韶总算是稳住了身形,却是手中一松,将魏谦游摔下滚出老远。 魏谦游全身仅能动弹的脑袋转了转,看着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一阵心疼。 “这可是我平生第一件新衣服,就被你糟蹋成这个样子,你赔得起吗?” 云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从魏谦游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又丢在魏谦游身上道:“这些赔你的衣服够不够?” 魏谦游扁嘴道:“你是当我瞎还是没有感官,这些银票明明都是从我身上拿的。” 云韶环顾四周也没寻到一处歇脚的地方,魏谦游又聒噪不止,云韶不免一阵烦躁,索性直接拿魏谦游当了坐垫。 又低头对魏谦游道:“你也知道我生父是个土匪了,自你的银票被我抢走之时便成了我的,我拿自己的银子赔你衣裳。若是再喋喋不休,休怪我割了你的舌头。” 感受着胸膛上的柔软,魏谦游面色微红,云韶这一句是半字没入耳,只顾呆傻地点头。 待得云韶恢复了些体力,才起身对魏谦游道:“在金陵这几年,除了那给银子也不肯陪我的秦淮八艳,我该玩的也玩遍了,再逛也没什么新意。一人游赏可闷得很,你我便到搭伴而行,去看看那被誉为天堂的余杭是怎样一番光景。” 魏谦游面露难色:“我在梁家白吃白喝这么多日,如今一声不响便走了,终究不太妥当。不若你让我回去打声招呼,再跟你走不迟。” 云韶嗤笑一声:“梁家我已经替你留了书信,你就不必记挂那梁家小姐了。” 魏谦游无奈道:“我何时记挂语凝了,当日救她也不过因为她爹的清名。再说我记挂谁,又与你何干?” 云韶闻言在魏谦游身上补了一脚道:“本姑娘管你记挂谁,只要本姑娘一日不放你走,你就别想回去。若不是你将清风寨那群人引来,本姑娘也不用着急离开金陵,说来这还是你欠下的,不还可不成。”随后在路旁折了几根粗树枝垫在魏谦游身下。 魏谦游苦不堪言,被这般拖着虽不会伤到,身上这件衣裳却是别想要了。云韶沉默不语,魏谦游也是一言不发,只是暗中运劲。只要能恢复行动能力,云韶决计留他不住。 说来他下山后本就想四处游赏一番,并不准备久留金陵。但自愿游赏与被挟持完全是两种概念,所以魏谦游非跑不可。 就这般被拖了半个时辰,到了正午烈日更显灼灼。云韶已然香汗淋漓,魏谦游却小睡方醒,精神十足。 云韶在路边阴凉处停下,顺手扣下一小块树皮塞入魏谦游口中,又在魏谦游身上连点了几下。 魏谦游挣开手脚的束缚,虽然尚有些酸软,但要对付云韶还是绰绰有余。怒声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味道当真不怎么样,咽下去还割嗓子。” 云韶翻了个白眼:“穿肠散,你还想有什么好味道?我是拖不动你了,老老实实的别生什么歪心思,我会定期给你解药。” 魏谦游眼皮直跳,半晌颓然在云韶身边坐下揉着肚子,口中怏怏道:“谁说穿肠散不能有好味道,真是死前都不给尝到半点甜头。要我说穿肠散还不是最毒的,给人吃这药的人才算毒。” “你说什么?当真不怕我不给你解药吗?”云韶杏目圆瞪望向魏谦游,哪有人死到临头还这般嘴硬的? 谁知魏谦游直接往地上一躺,懒懒道:“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你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跟我置什么气,为我气坏了身子可犯不着。” 云韶心知这厮皮糙肉厚不怕踹,便揪着耳朵将魏谦游拎起,一指不远处的人家道:“别睡了,睡了一路还没睡够,去要饭。” 魏谦游揉了揉通红发热的耳朵,这要饭二字怎么听怎么寒碜。奈何身上的银票都被搜刮了去,连颗碎银子都没剩下,不腆着脸去要也不成了。 开门的是位老妇人,面色黝黑却隐隐透露出一丝慈祥。魏谦游顿感亲切,不由想到初下山时给他茶喝的婆婆。 “老人家,晚生途径此地,赶路实在饿了。这附近又不见店家,便厚颜来向你讨些饭食。” 老妇人看他生的俊俏,谈吐间也显得温和,登时心生喜意,问道:“正好我那丫头在做饭,小伙子不妨进到舍内稍候。” 魏谦游嘿嘿一笑道:“不必了老人家,还有朋友在等我,我在这里等就成。” “小伙子,你家中可有妻室了?”见魏谦游摇头,老妇人笑得更深了,又问道:“那可有婚约了?我家喜儿年芳二八,面相生的也不错,与你倒是正匹配。” 魏谦游心生尴尬,这婆婆是多怕自己女儿嫁不出去,见到个年轻后生就要结亲家。 “老人家,我家距此处百余里,若是现在回去商量,恐怕也要过上不短时日才能给您答复。” 老妇人听得有戏,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不急不急,你且回去跟家里人商量,我让喜儿同你一道回去。你家里人若是见了喜儿,定是喜欢都来不及。” 魏谦游正自难堪,不知如何作答,就见屋内出来一个少女。细看之下果然如老妇人所言,虽不惊艳却甚是喜人。 老妇人见状道:“你们聊着,我便不打扰你们了。”转身便进了屋子,给两人留下空间。 少女将一个包袱递给魏谦游,歉意道:“你别介意,我娘她就喜欢乱点鸳鸯谱。此地虽离金陵尚有些距离,但近年金陵的年轻公子都不敢走上这条路了。” 魏谦游笑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转身回到云韶那边,却是越想越觉得那喜儿跟赵清绾有几分相似。只是两人性格天差地别,方才一时间竟没看出来。 将包袱放到云韶脚边,魏谦游问道:“云姑娘,你说这世上可能找到两个面容极其相似之人?” 云韶伸手抓了一只饼,几口塞了满嘴,含糊道:“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莫说是相似,便是全无不同的怕是也能找到。要不说你见识浅薄呢,以后跟我多学着些吧。” 魏谦游转念一想也对,再说就算她二人之间有什么联系,也并非自己该管的。 吃饱喝足后,两人在此上路。魏谦游慑于“柳木穿肠散”只得跟着,让云韶轻松了不少。 魏谦游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上两句。 “你还没说过,到余杭去做什么?若只是为了观景,临近几个州县也有不少好去处,实在没必要单为了游赏跑去那么远。” 云韶闻言转身面对魏谦游,眼中满是憧憬:“到那处立个山寨,我尚在清风寨时便已经打听好了,余杭那边没人抢生意。你不是总说要劫富济贫吗,到时封你当个二当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寨名儿我都想好了,就借着西子湖叫云溪山庄。” 魏谦游不置可否,这主意倒也不错。魏谦游从不觉得土匪寨是个坏去处,只要不欺压良善便是了。不过要他在一个姑娘手底下做事,却又心有不甘。 魏谦游轻笑道:“你先别忙着设想,余杭附近没有土匪,定是有其中缘由。岂是你寻个山头,插杆旗就能建成你那云溪山庄了?” 云韶哼道:“你是摆明看不起我咯?本姑娘偏要做给你看。莫说是附近的山头了,这山庄我就是建在城中也建得。” 魏谦游轻嗤一声,云韶也不在意,拍了拍魏谦游的肩膀道:“你就庆幸你跟了正确的人吧,从现在便要改口了,以后就以庄主唤我。” 云韶嘴边挂着浅笑,让魏谦游看得心神一荡,几乎是下意识的“韶儿”二字脱口而出。只是声音很轻,没让云韶听见。 “怎么了小游子,是不是我看着不够威严,所以叫不出口?”说着,云韶还特意将腰身挺直了些。 “更圆了,好圆成双……”魏谦游喃喃道。 “啰啰嗦嗦的念叨什么呢?”见魏谦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云韶感觉浑身不自在,蹙眉不满道。 魏谦游慌忙改口,学着梁逸轩在赵清绾面前的样子躬身道:“庄主安好,庄主吉祥……” 第十三章 “走了这许久,总算是遇见一条小溪。快把包袱给我,你在前面稍等片刻,我要洗澡。”云韶眼睛一亮,扯下魏谦游身上的包袱便朝溪边跑去。 魏谦游也紧追至溪边:“你先别忙,当务之急是让我把衣裳洗了。被你拖了一路,我现在呼吸之间都是泥土的芳香。你若是着急,你我一起?” 云韶看了看魏谦游身上,已经脏的看不出本色的衣服,嫌弃道:“都忍了一路,我能不着急吗?一起也成,不过你得在下游。”说着便将包袱展开放在了溪边。 魏谦游解下外衣在溪中浸湿,顺手在包袱里抓了一颗脆枣丢进嘴里:“谁让你忍着了,这东西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忌讳多。” 云韶瞪了魏谦游一眼,自从路过了那片枣林,这家伙一路嘴巴就没闲着。自己只能看着眼馋,面对一整包没洗过的甜枣,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嘴。 直至傍晚,两人才看到一座破烂不堪的庙宇,依稀能看出青瓦红墙。只是附近少有人烟,怕是早就已经断了香火,云韶便生了今夜在此歇脚的打算。 魏谦游却说什么也不肯进去,从前这些菩萨可没少应他的祈祷,他却欠下了不少香火。如今见到真容,不免心生戚戚。 云韶以庄主自居,道是自己才是发号施令的那个,若是不听吩咐便要以山庄规矩出发。见魏谦游充耳不闻,云韶顿觉权威受到挑衅,下了最后通牒。 魏谦游依旧摇头道:“若是寻一处歇脚的地方,途经那么多户人家你不去借宿,反要来着神佛清修之地扰人清静。不去,打死都不去。” “好极啦!”怒极之下,云韶抬手便要擒了魏谦游,叫他知道庄主的权威不容置疑。怎知魏谦游这次有了防备,几次出手却连半片衣角都没抓着。 反观魏谦游,则是一脸笑意。既不还击,也不叫云韶半次得手,全然一副戏谑之色。 云韶见状也不再上前,反从腰间去了一个纸包道:“你既不愿听我的话,我便不想叫你跟着了。这是穿肠散的解药,你拿去吧。” 说罢将纸包往身后一抛,魏谦游脚下一动,便绕过云韶。眼见要将纸包抓入手中的一刻,魏谦游忽觉周身一软,已然被云韶封住了穴道。 再看那纸包落地展开,一颗枣核缓缓滚至他眼前。那枣核似是在嘲笑,脚步甚是轻快。 云韶抬脚在魏谦游身上一踏,居高临下道:“若论身手我不及你,但谁叫我是庄主呢。若是连你都对付不了,我还坐什么庄主的位置?”云韶说罢,脚尖用力一挑,将魏谦游复又扛在肩上,掷在破庙之中。 “怎么样?如今可已经进来啦,我若是将你放开,你跑是不跑?” 魏谦游心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向她服个软不外乎就是丢些面子。只待她将我放开,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丢了什么也讨得回来。 如此想到,魏谦游面露谄笑,连摇了摇头。口中振振有词:“能跟着像您风华绝代,楚楚可人的庄主,实是小的三生有幸。承蒙庄主不嫌弃,小的便戴恩戴德了,又怎么会跑呢。等庄主将我解开,我定是要在菩萨面前奉上三柱清香,保佑庄主寿与天齐,逢凶化吉……” 眼见纤长素洁的手指缓缓伸来,魏谦游还来不及开心,就听那两人高的佛像传来幽幽的一句:“何人深夜至此,扰本座清修,还不速速离去。” 云韶伸出的手一变,抓起魏谦游拦在身前,声音都显颤抖:“我二人只是借贵宝刹一宿,并无冒犯之意。若是得罪了菩萨,我二人即刻就走。” 魏谦游也是被吓了一跳,却是很快就镇定下来。竖耳一辨,这声音本是从佛像背后传出。 本想起身安慰云韶一番,奈何四肢使不出力气,只能振声道:“若是扰了你的清净,让我们走就是,何必装神弄鬼的吓唬人。” 这一句能否诈出藏于佛像之后的那人还未可知,却给云韶服下了一颗定心丸。从魏谦游身后探出脑袋往佛像处望了望,不多时便见一矮小瘦弱的身影显现眼前。 借着朦胧的月光,依稀能看出那是个少年人,身上的衣裳比魏谦游出下山时的那件还显破旧,且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面皮倒还算白净,只是看不出是男是女。 那人口中衔了一根枯草,双手环在胸前,毫不避讳地打量二人。忽见那人嘴角一翘,上前拎起魏谦游丢到一边,食指勾起云韶的下巴,外头外脑细细观看了半晌。 “看来今夜小爷是撞了大运,难得有这般标致的美人送上门来,小爷就留你们在此宿上一夜。” 云韶伸手一推,惊怒交加之下的力道还不小。推得那少年一个踉跄,退了几步终究没能稳住身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云韶低头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刚才那一下推的位置,软软的…… 少年人起身,也不拍去身上的尘土,又笑吟吟地走到云韶近前。 魏谦游喊道:“小兄弟切莫心急,这姑娘心胸窄的很。我只不过言辞之间得罪她两句,便落得这般下场。你若是轻薄于她,她还能留你活路吗?” 少年人闻言转头,在魏谦游身上探了探,随即撇嘴在魏谦游身上踹了一脚。口中骂道:“小爷本想着劫些钱财便放你们一条生路,看你穿得这般气派,不想身上却连半个铜板都没有。连我这个住破庙的花子,家底都比你殷实。” 魏谦游斜眼望了望云韶,见她依旧呆怔不动,心道这姑娘莫不是被吓傻了?看这少年的身段,最多会些偷鸡摸狗的手段,决计不是云韶的对手,怎么……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将这少年稳住。万一真让他得了手,云韶再想不开,那他的解药也无处着落。 想到此处,魏谦游嬉笑道:“我夫妇二人正要到金陵去投奔亲戚,只是途中突遇变故,遗失了钱财。此处到金陵不过一日的路程,小兄弟明日且随我们一道前去,到时小兄弟要劫财还不好说。” 少年人又斜睨云韶一眼,叹息道:“眼看是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不想心肠却是这般毒辣。相公不过说错了两句话,便被折磨至此。若换作是我,怕是已经将她休了多少回。” “你休要胡说,不然我便将你舌头割了。”狠瞪了魏谦游一眼,云韶对那少年道:“这位姑娘,此处可有笔墨?” 少年被说破了身份,嘻嘻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我叫苏漪桐,姐姐唤我漪桐就是。” 云韶微笑点头,而后苏漪桐转身走至佛像背后,不多时便拿出了纸笔交与云韶。 魏谦游只见两人躲到一旁写了些什么,不时还有莺鸣般的笑声传来,入耳甚是惹人心怡。魏谦游此时却没心情欣赏,心中骤生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抓着魏谦游在纸上按了一个手印,云韶笑盈盈道:“这便是了,签了卖身契,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我便是将你打死也不为过。”又对着魏谦游发泄了一通,直至魏谦游脸上除了青紫之外再无常色,云韶才将魏谦游放开。 魏谦游这才有机会仔细翻看契约,字字入眼,心里都像是被人拿刀割着。看到行尾,魏谦游终于忍不住,狞声道:“这是什么狗屁契约,不拿小爷当人看?” 云韶托着下巴,含笑道:“你也知道那是卖身契了,还指望能从那上面看出公平二字不成?” 魏谦游目光移向一盏忽明忽灭的油灯,冷笑道:“小爷连穿肠散都不怕,还想拿卖身契制约小爷?这一日小爷也算给足了你面子,要去余杭你自己去,小爷不陪了。” 手腕一甩,契约便笔直地飞去,劲头泄时恰好落入油灯之中,顷刻之间便被烧成了灰烬。 云韶横跨一步拦住魏谦游的去路,一双秀眉倒竖:“契约你烧得了,穿肠散的解药你也不顾了吗?” 魏谦游衣袖一挥,便将云韶荡开几步,冷冷丢下一句:“便是只有几天自在活头,也好过被你绑在身边,羞辱着活上百年。”说罢便扬长而去。 云韶眼圈微红,自从清风寨偷跑出来,便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似这般难受过。就好像苦苦找寻了好久的一样东西,眼见就要抓住,却插了翅膀飞走一般。 苏漪桐柔声道:“姐姐别要难过了,我看他心思根本没在你身上,就是硬留也留他不住。姐姐要去哪里,若是缺个伴,漪桐随你一道就是了。” 此言一出,云韶含在眼眶中的泪却再忍不住,扑在苏漪桐身上,肩膀一抽一抽颤声道:“我才不在意他,根本就是我找错了人。苦寻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找到,何以这般容易就找到了,终究是我天真了一回。” 苏漪桐见自己说错了话,再不敢多言,只是轻抚云韶背心给以安慰。目光转向门口,可惜他走的早了些。若是那公子看到姐姐这般梨花带雨的样子还舍得离开,那便当真没什么可期盼的了。 第十四章 魏谦游出了庙门也不择路,乘着夜风忽快忽慢走了一阵,累了便就地躺下歇息。 翌日天明,云韶顶着一对熊猫眼环顾庙中。不论梦中设想如何,醒来时得来的总是失落。好在,她身边依旧陪了一人,云韶自我宽慰道。 “云韶姐姐你可算是醒了,我准备了早饭,再不吃可要凉了。” 一道俏丽的身影跳至眼前,苏漪桐换了一身桃红色长裙,整张小脸都被映得粉红。与云韶出水清荷的气质不同,面前这张小脸看着就像一只熟透了的水蜜桃,云韶看了都不禁想捧来咬上一口。 苏漪桐端着缺了一角的餐盘过来,难为情地笑道:“平日里我就清苦了些,不过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云韶接过一双筷子,又见苏漪桐捧了一只匣子出来道:“既然要上路,盘缠还是必要的。里面这些年我从临近州县搜刮来的,想来是够用了。” 云韶搭眼一瞧,里面都是些寻常的金银首饰,没什么稀罕物件。倒有一件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其他东西她倒是能理解,不过这里怎么会有赵王府的令牌?赵王如今可是权势滔天,隐有盖过太子的势头,难不成苏漪桐大有来路? 察觉到云韶目光有些怪异,苏漪桐将令牌取出,得意道:“有一次我到金陵去偷东西,却被一男子抓住,将我打了个半死。不过我却趁机从他身上拿到了这个,没想到他貌不惊人,竟还是个王爷。” 云韶在苏漪桐头上揉了揉,说道:“昨夜你往我身前一站,我就知道你手上有些功夫。不过赵王可不似寻常的皇子,被他逮住只打了一顿算你命大,日后可不许盯上那样的人家了。” 还道是魏谦游敢得罪赵清绾,胆子已经够大。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丫头,更是个胆大包天的。金陵那么多深宅大院不偷,偏偏偷到了赵王头上。 苏漪桐“嗯”的应了一声,眯眼在云韶手上蹭了蹭,一副甚是受用的表情,不知多久没有感受到这般关切了。 苏漪桐的手艺不可谓不好,奈何任是何种珍馐美味,云韶此刻也难于下咽。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柔声道:“从前我还有个家,却因一场变故,如今是连家都回不去了。后来遇了魏谦游,却没看出天下男子都是一般……” 说到此处,云韶神色有些黯然。手被苏漪桐反握住,云韶低头一笑,又道:“如今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妹子陪着,倒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苏漪桐咧嘴一笑,将头枕在云韶腿上轻声道:“只要姐姐不嫌漪桐烦,漪桐一直陪着姐姐就是了。明明姐姐这般温柔,那厮却不懂得欣赏,白长了一双黑亮招子。姐姐既给他吃了穿肠散,料想他也活不过几日,也算他罪有应得。” “什么穿肠散,不过是块柳树皮罢了,亏他还真信。”此言一出,云韶尚能保持形象掩面微笑,苏漪桐却是捧腹将眼泪都笑出两滴。 魏谦游睡梦之中打了个喷嚏,滴溜溜从树上直滚而下。落地时牵动了脸上的伤处,“啊哟”呼痛出声。 “嘶~小爷的俊脸啊。”魏谦游抬头一望,已是正午时分,腹内不断传来“辘辘”之声。 伸手从怀里摸出半个饼,啃了两口又想到云韶,魏谦游口中念道:“给小爷下了毒,抢了小爷的银子,毒打一顿还想将小爷收做奴才。心肠之狠毒,当真是无以复加了。不成,我若是就这么放过了你,怕是那天穿肠散发作了,死的也不瞑目。” 魏谦游目光向北一望,嘴角勾起一抹奸笑。这二人若是到余杭去,途中必定经过扬州。那日在清风寨便看出胡楚、龚庆二人面和心不和。之前桃林中龚庆没来帮手,更印证了魏谦游的想法。小爷也不用亲自动手,若是龚庆知道了云韶和胡楚的关系,小爷这仇也算报了。 如此想到,魏谦游北上而去。疾行了一盏茶的工夫,又回到昨夜的破庙处。进到内里一瞧,却哪见得人影,便是地上两人吃剩的饭食,也在这般燥热的天气下凉透了。 魏谦游出去又追。不知怎的,明知二人已然走远,魏谦游的脚步却没再加快,反而隐有减缓的趋势。 饶是如此,魏谦游也只追了半个时辰有余,便看到两个清丽的背影。 云韶二人旨在游赏,一路说笑走的并不算快。苏漪桐甚会哄人,云韶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魏谦游也缓下了脚步远远跟着,一副做贼心虚的形容。偶有好景致两人便停下观赏,云韶以景赋诗,苏漪桐就在旁拍手叫好。 每到此时,魏谦游总得寻个掩身之所,寻不见便往地上一趴,只露出一双眼睛观望。 若仅是行迹鬼祟了些,魏谦游尚能忍受。追着两人过来的决定做得实在仓促了些,云韶二人准备的齐全,魏谦游却是怀中只有半块饼。吃完了便只能待得遇见果林,采些果实充饥。 就这般晃晃荡荡逛了半月,魏谦游嘴里都快淡出鸟了,总算是见到了扬州城门。魏谦游喜极而泣,恨不得暴露了行踪,赶紧到城中酒楼大吃一顿。 扬州街道虽不如金陵宽敞,却也算得繁华。魏谦游眼瞅着二人进了一家酒楼,拿着从他手里抢去的银子祭五脏庙。魏谦游心中蛮不是滋味。羡慕有之,愤恨有之。 正思忖着要不要跟上去,就听身后一串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街上行人本就不少,有上一两个急着赶路的也不算怪事。可这人却像是直冲着自己来的,行至他身后便将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魏谦游回头一望,是个十八九岁的男子。长衣纸扇,大抵也是他们这些富家公子的标配。头系着金丝系带,脚下蹬着一双长靴,腰间的翡翠玉佩看着甚华贵。 “找我有事?”魏谦游有气无力道,并非对此人的轻视,主要他实在饿极。虽然自己看不见,但想来怕是脸色已显得苍白。 那公子一拱手道:“在下颜攸礼。” 魏谦游也对那人一拱手:“有礼了。”见那公子面色阴沉,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礼的意思。反应了一下,魏谦游报上自己的名讳。 颜攸礼又道:“光天化日之下,魏兄何以尾随那两位姑娘,莫不是起了不轨之心?” 魏谦游嗤笑一声,转身便走。若是他有对人解释的习惯,也不至于惹上那刁蛮公主。 颜攸礼却不依不饶,纸扇在魏谦游面前一晃,趁着魏谦游视线受阻,反剪了魏谦游的右臂。在魏谦游耳边道:“只要兄台不与那两位姑娘为难,在下愿交你这个朋友。” 魏谦游任由他抓着,半个月一口正常饭没吃过,就是想反抗也提不起力气。 半转过头,魏谦游怏怏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与她们为难了?若跟着她们就是要与他们为难,那你跟着我……对,你已经与我为难了。” 颜攸礼闻言松了手,有对魏谦游一拱手道:“是在下冒失了,只要兄台对两位姑娘没有恶意,在下定会向兄台赔罪。” 魏谦游看看那酒楼,又看看颜攸礼的一身行头,对颜攸礼一招手道:“街上说话多不方便,你我到那酒楼去,坐下慢慢跟你说。” 颜攸礼微笑道:“也好,招待朋友,在街上确有不妥。” 一进门差点和云韶二人打了个照面,魏谦游忙闪身其中。找了张视线略有受阻的桌子,背对二人坐下。 两人皆非布衣打扮,一坐下便有小二呈上菜单,招呼道:“本酒楼菜式齐全,两位客官您吃点啥?” 魏谦游看着菜单,猛的吞咽口水。却也不急着点菜,歪头问道:“是你付银子吧?” “那是自然,哪有请朋友吃饭,反倒让朋友结账的道理。”颜攸礼说罢,便取了钱袋,递给小二一粒碎银子。 魏谦游这才放心,将这半月画来充饥的菜式全都点了一通,吩咐道:“尽快上菜,上的越快奖赏越多。”又指了指颜攸礼道:“找这位爷要。” 小二点头“哎”了一声,喜滋滋地走了。只要有赏银就是,还管是谁给的。 见魏谦游胡吃海塞一阵对自己的意图决口不提,颜攸礼也不便询问,只静待魏谦游吃完自己开口。却见他不时朝那两位姑娘努嘴,面上神神秘秘,更是挠得颜攸礼心中瘙痒。 “总算是吃饱了,颜兄你可知道我跟了她二人半月,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吗?。”魏谦游向后一仰,拍着肚皮对颜攸礼道。 颜攸礼微笑摇头,心中暗自思索。这魏兄跟了她二人半月,若要下手在路上岂不比进了城容易。莫非是他错怪了好人,此事玄机竟在那二位姑娘身上? 魏谦游朝他一招手,凑近颜攸礼耳边道:“穿桃红长裙那姑娘尚不清楚,但绝对不是个手脚干净的。至于那一身白衣的女子,可当真是大有来头,你可想知道?” “自然想。”颜攸礼眼珠微动,往云韶身上快速瞟了两眼。不知这样一位艳绝尘寰的姑娘,到底有怎般惊人的身份。 第十五章 魏谦游又压低了几分嗓音:“那姑娘恶贯满盈,无恶不作。是金陵一带有名的采花大盗,金陵城中不知有多少良家女子被她抓了去。你只到金陵城中转转,到处都贴着她的通缉令。” 颜攸礼下巴险些掉在地上,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那边。 “别往那边看,她二人可是警觉的很,我这一路上有几次险些被发觉了。”魏谦游明显看到他双腿有些打颤,心说:就你这般胆色,还学人家行侠仗义。一个姑娘就将你吓住了,若是方才你遇上的不是我而是个恶霸,怕是这会儿连魂都没了。 颜攸礼忙将头转回来,同样低声道:“方才在下不明就里,冲撞了魏兄,还请魏兄恕在下莽撞。” “好说,好说。你先离开吧,走得越远越好,我不与你计较就是。”魏谦游摆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谁知颜攸礼正色道:“此二人如此难对付,魏兄可需要一个帮手?在下虽是不济了些,遇见这般歹人也不会坐视不理。” 看着颜攸礼吓得声音发颤,还要做出一副大义凛然,魏谦游不免好笑,这厮真是傻的可爱。 思忖了一番,魏谦游沉吟道:“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从不需要帮手。你若是真想助我,只需接济我些盘缠,我就多谢了。待得事成之后,我会向朝廷奏明你的功劳。” 颜攸礼直接将钱袋搁在桌上道:“此等小事何须言谢,魏兄尽管拿去。若是不够的话,只需到城北五湖山庄去,在下随时恭候。” 听得颜攸礼报出的地名,魏谦游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呛得他直咳嗽。 颜攸礼面上略显尴尬,解释道:“山庄这两年的名声确是有些败坏了,从前却不似这般。近年我虽在努力维持,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些人实在难以管束。” 魏谦游一字都没听进去,方才剧烈的咳嗽声似乎让云韶注意到了这边,只丢给他一记白眼便和苏漪桐起身离开。 “多谢兄弟今日赠银想助,改日定会登门道谢。”魏谦游说罢,便将桌上钱袋一抓,也追了出去。 颜攸礼心道不好,魏兄被那姑娘发觉,可别要中了埋伏。还是跟去看看,情急之时还可搭把手。 “客官留步,您还没给银子呢。”颜攸礼刚冲到门口,便被一个小二拦下,防贼一般地盯着。 颜攸礼在怀中一摸便傻了眼,高呼几声“魏兄”,却哪还见得到魏谦游的影子。 魏谦游一路都盘算着如何让龚庆知晓云韶的动向,怎知如今真到了扬州知晓了五湖山庄的所在,再看二人北上而去,竟有些踟蹰。 苏漪桐回头一望,见魏谦游依旧不近不远地跟着,瘪嘴道:“姐姐,咱们走出这么远,那家伙还要还跟着,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多半是还记挂着穿肠散的解药,半个月都没发作竟也没辨出真假,这般愚钝之人不知姐姐之前挂念他什么。” 云韶也不回头去望,只对苏漪桐道:“不必管他,我二人到五湖山庄去,休整几日再上路。之前他与五湖山庄还有过节,我就不信到了山庄他还敢跟来。” 魏谦游也听不清两人交谈的内容,只能从侧颜的神情依稀分辨出不是什么好话,而且句句矛头都指向他,不禁一阵气结。明明他才是受害的那个,到头来还要被那二人一通编排。 云韶二人也没在城中多做停留,魏谦游一路跟到城外。五湖山庄倒也不难找,城中找人一打听便知道了大体方位。见云韶径直向五湖山庄而去,看来还不甚了解胡楚和龚庆的关系。魏谦游心中不知是喜是忧,亦或二者皆有。 复又跟了一段,魏谦游见得云韶二人和一个十数人的队伍打了个照面。龚庆未在其中,但会出现在此处的队伍,定是来自五湖山庄无疑。 云韶尚未开口,为首一人便先迎上来道:“在下马青,不知两位姑娘到何处去,这附近地势弯绕的很,可是与家人走散迷了路?” 云韶对那人微屈一膝道:“小女原在清风寨,途径此地,想到五湖山庄去。若是马青大哥知晓,还望告知小女。” 马青与同伴交换一番眼神,笑对云韶道:“敝山庄与贵寨向来交好,既然姑娘要到敝山庄去,且随我一道就是。” 魏谦游初时躲在暗处观望,见云韶与那人商议几句便要跟着走,忙追上去道:“几位大哥且慢,小弟也要到贵山庄去,拜谢龚二哥。” 马青还道魏谦游是来坏事的,听得他报出了龚庆的名号,便客气道:“既是二爷的朋友,便是我们五湖山庄的贵客,朋友也随我们一路吧。” 魏谦游笑呵呵地走到马青身侧,说道:“说起龚二爷,那可是个义薄云天的豪杰。当日兄弟在金陵,若是没有二哥相助,恐怕已经做了胡楚那老贼的刀下亡魂。此来五湖山庄,便是要当面拜谢二哥的救命之恩。” 此言一出,云韶和那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又见得那人低声在魏谦游耳边说了些什么,魏谦游微笑点头,还警惕地朝她一望。云韶暗自观察四周,这才发觉五湖山庄众人早已把她二人围在中央,形成合围之势。 云韶驻足,一拍脑门道:“啊呀,出来时家父特意嘱托过几句,叫我给扬州知府大人送一封书信,倒叫我给忘了。”说着,将苏漪桐轻轻拉起道:“妹子,你先随姐姐将书信送去,然后姐姐再带你去见识那五湖山庄可好?” 苏漪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见云韶不断朝她使眼色方才会意,乖巧地点头道:“全听姐姐做主就是,这半月都等来了,也不差那两个时辰。” 马青心生谨慎,迈步拦在二女身前,向身后一招手,立时便有一人过来。 马青笑道:“二位姑娘莫要焦急,送信这等小事,让他代劳便是。” 苏漪桐也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抢先云韶一步道:“可是爹爹说过,有些话要我们亲自跟知府大人说的,万不可向外人提及。” 魏谦游眉头微蹙,这傻丫头,都告知你们五湖山庄和清风寨关系不佳,竟还如此言道。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马青,清风寨意图和扬州知府搭上关系,早晚有一天要对五湖山庄有所威胁吗? 马青见苏漪桐年纪不大,心道这般小丫头童言无忌,最是好套话。便温言道:“姑娘这就说错了,五湖山庄和贵寨向来交好。若是胡爷有事相商,我等定会倾力相助,如此手足之情又怎可说是外人呢?” 见苏漪桐小脸涨得通红,却还要急于说些什么。魏谦游轻叹一声,当即上前几步在马青后脑处切了一记手刀,同时将离自己较近的苏漪桐拉至身侧。 趁着众人没能做出反应,魏谦游又抬起一脚,踢在了离云韶最近那人的胸口。那人胸口处顿时塌陷一个深坑,应声倒飞出去。 云韶尚能保持镇定,苏漪桐却已经吓傻了眼。若非魏谦游眼疾手快将她拉开,怕是已然被那下劈的长刀砍断了胳膊。 要一面对付土匪,一面护着苏漪桐实在有些束手束脚。但眼见苏漪桐全身僵着做不出反应,魏谦游也不敢放手,时退时进地与众匪周旋。 云韶动作轻盈,面对几个朝她冲来的土匪只是带着他们兜圈子,一时间土匪也奈何她不得。只不知缘何,云韶只是不断退避,并不对他们出手。 苏漪桐见状疾呼道:“你不必管我,快些解决了他们去帮姐姐。” “闭嘴!”魏谦游低喝一声,若不是因为你说错了话,此时根本不必动手,你帮了倒忙竟还在一旁指点。 说罢,魏谦游也不再客气,将苏漪桐挂在背上,动作比之方才更快了几分。解决了自己这边,又冲上前去踢出两脚,正踢在追逐着云韶的两匪腿弯处。 余下的一个见势头不妙,放下两句狠话转身欲逃。魏谦游从背上将苏漪桐摘下,手提着她的背心猛力掷出,便将那最后一个土匪砸晕当场。 苏漪桐从地上爬起,捂着通红的脑袋,疼得眼中都泛起了泪花。推开要将她扶起的魏谦游,小丫头不善道:“谁叫你来帮忙了,就这么几个人,我姐姐一人便绰绰有余。” 魏谦游笑着在那脑袋瓜上揉了揉:“若是疼便哭出来吧,强忍着可是会憋出内伤的。到时候成了痴儿,可别怪哥哥没提醒你。” 苏漪桐只咬着下唇瞪视魏谦游,忍了半晌终究是没能成全自己一个坚强宝宝的名号,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云韶看了不免心疼,轻揉着苏漪桐的伤处,冷声问道:“你既已经记恨了我,方才让他们将我抓去不是万事皆了?还帮忙做什么?” 魏谦游咧嘴一笑,吊儿郎当道:“自然是怕死了,你还没将那解药给我,我哪那么容易就让你死了。我救了你一命,也算是功过相抵,庄主可否原谅小的这一回?” 第十六章 云韶不置答复,苏漪桐也不收眼泪,指着魏谦游鼻子道:“这便算是道歉了吗?你当日下手那般狠,姐姐手臂都给你震断了。不然你真以为那些人能奈何得了姐姐?你走吧,我们不需要你跟着。” 魏谦游讪笑道:“当日确是小的冲动了些,不过小的已经改过自新了。小的身为云溪山庄二当家,怎么能弃庄主于不顾,说走就走呢?” 云韶缓缓伸出三根手指,到魏谦游面前晃了晃。 魏谦游一怔,随即双手托在身前,躬身道:“老三就老三,只要是庄主开口,日后给咱排成老四老五咱也没有半句怨言。” 云韶满意一笑,一指路边的柳树道:“你去折一百段柳枝来,用一锅水煎成一碗,喝了便能解去穿肠散。” 魏谦游惊愕道:“这般简单?先前将那穿肠散说的玄之又玄,解药却是随手可得。” 云韶一翻白眼:“原汤化原食没听过吗?” 魏谦游大惑不解,还是依言照办。捧着一碗绿油油的汤汁,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嘴。植物纤维的味道被加热后直涌入鼻腔,有些刺鼻。 云韶在旁托着下巴,笑盈盈道:“喝吧,不怕那穿肠散了吗?照理说半月也该发作了,你可没剩下多少时间。” 苏漪桐早已收了眼泪,将头埋在云韶怀里,生怕自己会笑出来。 魏谦游看向二人,明知道这东西不可能是解药,却也知道不把这东西喝下去,云韶定是不会罢休了。一捏鼻子,便将整碗汤汁灌入了口中,魏谦游登时成了苦瓜脸。 “庄主大人,小的已经依言将它喝了,能给小的解药了吧?”怕死乃是人之常情,魏谦游丝毫不觉有何丢人的。 “解药你不是已经喝了吗,我姐姐可没与你说瞎话的必要。”苏漪桐露出头来,眼角还挂着泪花,魏谦游只道是疼出来的便没多想,反倒心生歉意。 将碗塞回行囊中,沉重的包袱自然落在了魏谦游身上,其中都是云韶二人购置的衣物用品。 五湖山庄是去不得了,若要改道还需回程一段,魏谦游嘴上不说,面上却犯了难。云韶问起只说无事,自顾埋头前行。 苏漪桐不满魏谦游突然沉默不理人,一路上不停朝他扮鬼脸,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云韶远远看到一个青年公子垂头丧气朝这边过来,反观魏谦游脑袋埋得更低了几分。这才想到自己并不了解魏谦游的从前,难不成魏谦游是从扬州去的金陵,在扬州时还跟那位公子结了梁子? 那公子似是看到了自己三人,离得太远云韶看不清表情,只见得那公子脚步加快了几分,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便劝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你如此惧怕那公子,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 话没说完,颜攸礼已经跑到三人近前。云韶了然,魏谦游之前说与龚庆有些矫情,难怪不愿见到颜庄主了。从前颜攸礼随五湖山庄前任庄主去清风寨时,云韶曾偷偷看过一眼,因此会认得。 颜攸礼还道是魏谦游和那云韶二人交上了手,急着赶来帮忙,脚步加快也是缘此。仅是百余米的距离,颜攸礼的心情却发生了几次巨变,从激动到焦急再到眼下的愤怒。 感受着颜攸礼不善的目光,魏谦游只得抬头歉意一笑,摊手表示情况就是你看到的这般。 “魏兄,我可是为了你,连家传宝玉都抵押在那酒楼了。此情此景,你是否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颜攸礼质问魏谦游之时,云韶将苏漪桐拉到身后略设防备。毕竟他们刚跟五湖山庄的人动了手,若是叫他这个庄主发觉了,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斗。 魏谦游汗颜道:“我追来扬州,本就是要来找她们道歉的。至于对你说的那些,不过是为了蹭上一顿饭,再筹谋些盘缠。” 云韶见魏谦游眼神飘忽,不光不敢看颜攸礼,连她二人都自动略过。便问道:“敢问颜庄主,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颜攸礼正在气头上,也不理魏谦游眼中的期期艾艾,一股脑对云韶把两人从结识到魏谦游追出去的过程说了。只是隐去了自己没钱付账,被酒楼扣下的那一段。 云韶努力平复着呼吸,连连告诫自己稍安勿躁。 魏谦游不敢转头去看云韶,全身僵硬着站在原地。却见云韶绕到他面前,对他温和一笑,看得魏谦游心神一荡。 而后云韶轻轻将魏谦游身上的包袱解下递给苏漪桐,慢条斯理道:“你说的不错,本姑娘正是个恶贯满盈、无恶不作的。而且打人的手段向来阴毒,若是那人敢还手或是敢躲,难免会被本姑娘记恨一辈子。” 苏漪桐将包袱转手递给颜攸礼,趁机随着云韶来报那一扔之仇。 一盏茶过后,原本想要找魏谦游理论一番的颜攸礼,见得他这副惨象也收了那些心思,再看向魏谦游眼中只有同情之意。 “魏兄,看你们回来的方向,方才应当是要去五湖山庄吧,何以又中途折返了?” 听得颜攸礼如此问,云韶心中一紧,捂了苏漪桐的嘴巴,且看魏谦游如何答复。 云韶这次下手实在够狠,似是要将这半月积压的怨气全部发出。此时魏谦游整张脸都高肿了起来,说话时略显含糊:“还不是你手下那帮兄弟,见我这妻子和小妾生得美貌,起了不轨之心。好在我及时赶到,却也没心情再到贵山庄拜会了。” 通过之前的攀谈,魏谦游知晓颜攸礼不会做出率众欺压良善的勾当,那伙儿人多半是龚庆一派,却也没道明云韶的来历。云韶却是不知道的,心中暗骂魏谦游愚笨,比起漪桐也好不到哪儿去。琢磨了一下,又在心里给苏漪桐到了个歉。 颜攸礼低头不知沉思着什么,半晌才开口道:“家父生前待龚庆如己出,我也视他为兄长一般。怎知如今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可惜如今山庄大多数人都拥护他。我空有庄主的名号,想要管束也是无法。” 似是想到了什么,颜攸礼忽然眼中一亮道:“魏兄,你既能空手在那一众人之中将两位姑娘救下,想必身手很是了得了?不若你留下来帮我,到时二当家的位置就由你来坐。” 魏谦游稍有迟疑,苏漪桐便卯足了力气在魏谦游后脑一拍,反拍的自己手掌一阵生疼。 “你已经是我姐姐的人了,直接拒绝了他便是,难不成你看上了那五湖山庄人多势大?” 见魏谦游瞪她,就躲到云韶身后扮鬼脸。想表达的意思很明显,就算我惹不起你,你就敢得罪我姐姐了? 瞧云韶摆明了要护着苏漪桐,魏谦游敢怒不敢言。 颜攸礼见状,也不再问魏谦游,反对云韶一拱手:“魏夫人,在下也不愿魏兄来趟浑水,只是祖上留下的基业,我实在不忍心眼看着山庄的名声就此败坏。夫人也不必担心,就算事败,保证魏兄的安全在下还是能够做到。” 云韶心知颜攸礼是听了苏漪桐的话会错了意,却也没解释什么:“你问他吧,只要他点了头,在贵山庄住些时日也无妨。只是我这妹子怕生不喜见人,还请颜庄主替我们准备一处安静的住所。” 颜攸礼面露喜色,见魏谦游依旧摇头,颜攸礼笑容依旧,只是看着有些牵强,心中不免失落。 “并非我不愿帮你,玩弄权术实非我所擅长。我给你一封书信,你拿着到金陵梁府,只说求他看在梁家小姐的面子上助你。倒时你只需向官府提供龚庆的罪证,梁大人定会发兵助你。” 颜攸礼面上又是一喜,却听云韶疾呼一声“不可,梁大人这些时日待你不薄,按说那梁小姐的恩情也换清了,总之我不许你送书信过去。” 魏谦游嘴角一扯,似乎这事情从头到尾都与你没半毛钱关系,你着急个什么劲? 云韶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瞧魏谦游朝自己望来,目光不由躲闪,俏脸覆上一层桃红。 颜攸礼欲哭无泪,这夫妻俩莫不是变着花样的耍他玩呢,一人给了点希望,另一个马上就给按死了。 魏谦游一抛颜攸礼的钱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该如何?定金我都收了,要让我吐出来可有些不厚道。” 颜攸礼也一同巴望向云韶,同时防备地看着魏谦游的嘴唇。 “若要我说,实在不必让魏谦游随你去山庄,跟那龚庆勾心斗角。想让官府出兵相助,与你里应外合也不用送信到金陵去。我们先回城去,本姑娘自有妙计。”云韶沉思了半晌,却是卖了个关子。 四人向南走了一路,抬头望着李府的大门,魏谦游不知这李府是什么地方,颜攸礼却是知晓。 颜攸礼犯难道:“李知府近年来对我们五湖山庄的作风颇有不满,要想求他帮忙,怕是难于登天。” 云韶微笑道:“今日天色也晚了,我们先找家客栈宿上一夜,明日李大人定会想助。” 魏谦游嗤笑一声,到头来还不是想了跟他一样的办法。而且这李知府与你素昧平生,何以过了一夜就出手帮你,且看你明日怎么出丑就是。 第十七章 翌日,云韶和苏漪桐都换了一身装束,看起来就像是富家小姐带着一个丫鬟。颜攸礼自是不必打扮的,李知府本就认得他,若是特意打扮了反倒惹人怀疑。 待得魏谦游反应过来,想扮成颜攸礼的随从跟上去时,三人已经进了李府大门,而他则是被李府管家当作闲杂人等拦在了门外。等云韶出来时,他必须恭恭敬敬地等在这里,还要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 三人被管家引入内堂,堂中坐着一个男子,发间黑白交错。虽没有穿官服,但那由内及外的威严气质是改不了的。 三人纷纷入座,仆役给三人上了茶,便退到一旁。李知府并不作声,只是淡淡地扫视三人,一时间堂中静的可怕。 看来这李知府是想让他们先开口了,云韶袖中的手握了握:“李大人,此次小女远来扬州,是奉了京都中一位大人的命令,与李大人商讨那五湖山庄的事情。” 李知府面色如常,心中已经略有思忖。这些年他明里暗里没少收龚庆的好处,颜攸礼却是个不识时务的,平日自命清高。不论这姑娘所托何是,且先将她打发走,再与龚庆商量一番。 李知府面露沉痛,叹息道:“五湖山庄这些年做了不少打家劫舍的勾当,城北百姓受尽气压,本官作为一方父母官也很痛心。只是那五湖山庄并非寻常的地方,本官多次意图围剿,却都是无功而返啊。” 云韶轻笑一声:“大人不必担心,小女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这位颜公子愿意在五湖山庄中当作内应,到时大人只需等待信号,与颜公子里应外合。饶是五湖山庄再难攻破,也架不住这出其不意的势头。” 颜攸礼起身拱手,李知府只当没看见,面带惊诧对云韶道:“姑娘切莫受了奸人蒙骗,你可知这颜公子是谁吗?” 云韶看向颜攸礼,佯装不解道:“难不成颜公子除了五湖山庄庄主以外,还有别的什么身份?” 李知府怒目圆瞪,振声道:“好啊,原来你们是存心戏弄本官。来人呐,将这几人收监起来,待本官在公堂之上一一审问。” “大人莫急,且看了此物再做定夺。”云韶从袖中取了一个物件,交由苏漪桐呈予李知府。 “赵……” 云韶轻轻摇头,李知府识趣地将话咽了回去,再看向云韶眼中只有敬惧之色,连之前的威严都荡然无存。 “不知那位大人希望下官如何相助?还望姑娘明示。”李知府的态度立马来了个急转,银子是很重要,但也要有命消受才行。至于那龚庆,要怪也只能怪他做事欠妥,竟让赵王盯上了。 云韶面上露出满意之色,也让李知府松了口气。 “很简单,李大人只需整顿兵马,在城北青竹林稍作等候,颜公子自会引五湖山庄众人前去。到时愿意听候发落的,交予颜公子就是。那些宁死不屈的,还烦请李大人受累。至于龚庆,自会有人料理他,为李大人扫去后顾之忧。” 李知府心里一惊,难不成这些年他和龚庆暗中勾结的事情,都已经传到了赵王耳朵里?看来赵王是给他一次机会代罪立功,如若把握不住…… 当即命人取来官服,并连向云韶应诺,定会按照吩咐行事。 云韶起身,临出门前认为有必要再向李知府晓以利害,又回头道:“五湖山庄为祸多年,此行是为了扬州的一方百姓。若是做的好不一定有奖赏,但若是做不好。”云韶冷哼一声,领着苏漪桐率先走出内堂。 “这次多多仰仗李大人了,待得事成,敝山庄定会继续为扬州百姓造福。”颜攸礼又一拱手,也抬脚跟了出去。 李知府如释重负,脚下一软瘫坐在椅子上。这才发现身上冒出了不少冷汗,里衣湿哒哒地贴在身上有些难受。但此时哪还顾得上这么多,让丫鬟伺候着换上官府,没敢停留片刻便去了扬州府衙。 “魏谦游,你也别歇着了,还有件要紧事交代给你。” 云韶见魏谦游默默蹲在地上不应声,走至近前俯身笑眯眯看他:“你在不满吗?” 何止是不满,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则去,还有没有点基本尊重了?魏谦游缓缓起身,对上云韶的却是一张大大的笑脸,活像一只哈巴狗。 “当然没有,但凡是有几分不满,也是在不满小的自己不够能干,事事都要庄主亲自操劳。庄主想让小的做什么?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小的绝没有半个不字。” 云韶嘴角上扬:“真叫你猜对了,不论你用什么方法,一个时辰内将龚庆带到青竹林。我们到时要看到一人一尸,在这之前,角色的分配权力在你的手中。” “开……开什么玩笑。”这笑容在魏谦游看来实在有些吓人,故作镇定却也没能掩饰住声音中的颤抖。 “你看我像是与你说笑吗?”云韶笑意一收,正色道:“若是一个时辰内你没能做到,让龚庆一派稳住了军心,你就随颜庄主一道过桥喝汤吧。” 魏谦游一步三回头,那两个土匪一个飞贼,动不动就将杀人挂在嘴边,全然不理旁人受不受得了,他可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呢。 “颜庄主,你只需待魏谦游将龚庆带出山庄后,放出消息让龚庆一派前去搭救,而你自己在后方紧随。等到了青竹林,便可与官兵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云韶交代完,在苏漪桐的小脸上捏了一下:“你我就先去好好吃一顿,在客栈等他们的好消息就是。” 五湖山庄议事厅中,魏谦游正被两人押解着跪在龚庆面前,抬头望向龚庆一脸的苦相。 “二哥,你快跟他们解释清楚啊,我可是特意来投奔你的,还特意准备了一份大礼。怎知一到山庄外面,他们就将我当成歹人抓了起来。” 龚庆搭眼一瞧,故作愠怒:“投奔我?当日我将梁家小姐当作礼物送给胡爷,你何以给我搅和了,致使我那桩生意都没谈成。如今被胡爷记恨在金陵混不下去,倒厚颜来投奔我。” 魏谦游惊愕,低声喃喃道:“难不成是我会错了意?” 龚庆心中偷笑,面上却是依旧阴沉:“你且说说,你会的是什么意。” 魏谦游紧张般地吞了下口水:“当日我听二哥说了一路,又见宴会上胡楚……胡爷咄咄逼人的样子,猜想二哥和那胡爷莫不是面和心不和?就想着把他那续弦夫人带走,让他丢一回颜面,也算替二哥出口气。” 凝眸看了魏谦游半晌,龚庆转而大笑,亲自替魏谦游松了绑。遣走二人,又语重心长道:“谦游,聪明些是好事,只是你要明白物极必反的道理,可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魏谦游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故意说的很大声:“二哥你真是吓死我了,若是我猜错了二哥和胡楚的关系,此番带来的礼物却又成了一桩过错。” 先前龚庆听说魏谦游带了礼物还不以为意,只道是这小子举目无亲,身无分文,能准备什么礼物。此时听闻那礼物跟胡楚有关,倒是生了几分兴趣。 忙捂了魏谦游的嘴,低声道:“此处不方便说话,你随我来。” 到了龚庆的屋中,魏谦游挠头不解道:“二哥,方才那处不是议事厅吗,为何会不便?” 龚庆冷笑,这小子倒是有些小聪明,却终究涉世未深,如此单纯的性子最是好骗。 “谦游你初到山庄有所不知,这山庄中看似万众一心,其中却有不少兄弟被贪官污吏收买了去。不过到了二哥这里你就不必忌讳了,且将那礼物与二哥说说。” 魏谦游闻言四下顾盼了一周,凑近龚庆低声道:“前些日子小弟在金陵时,见一女子颇有姿色,二哥你又尚未成家,便将她擒了。谁知她搬出身份来吓我,二哥可知道她是谁?” 龚庆佯装不知,沉吟道:“嘶~难不成是清绾公主,金陵城中最跋扈的女子莫过于她了。你若是将她带了来,二哥可万不敢娶。”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笑。 “二哥说笑了,我之前确是动过绑那公主的念头,却遭到一个自称晋王的年轻人阻拦。那人没什么本事,却贯会仗势欺人,我这一身伤就是那时留下的。” 龚庆一惊,随后由惊转喜,性子够单纯,胆子也大,这种人正是他需要的。 魏谦游顿了一下,继续道:“扯远了,那女子自称是胡楚的女儿。我初时还不信,后来捉了一个清风寨的喽啰,才确信她并未扯谎。” 龚庆眼中一亮:“那女子现在何处?快带我去。” 魏谦游不客气地往躺椅上一倒,懒懒道:“那女子在青竹林被封了穴道,又捆着手脚,料想她也跑不掉。今日且让我歇歇,明日我再带二哥去不迟。” “快带我去!” 龚庆意识道自己有些失态,轻拍了拍魏谦游因受惊而耸起的肩膀,温言道:“人家终究是个柔弱女子,何时受过这般罪。更何况她以后是你二嫂子,待二哥将她接回来,再给你安置一个上等房间休息不迟。” 第十八章 魏谦游缓了好半晌,脸上才有了血色:“二哥莫要震怒,我带二哥去就是了。”同时心中冷笑,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旁人。 青竹林这名字倒也实在,一眼望去尽是翠色。魏谦游走在其中恍然间有些回到了天灵山的感觉,一时竟忘了云韶交代给他的任务。天灵山上植被种类不少,只不知为何,师父偏爱的只有竹子一种,因此魏谦游从前见得最多的就是各种竹子。 “谦游,都走了这许久,怎么还没见到你说的女子,可是你记错了?” 见龚庆心生疑虑,魏谦游也抓耳挠腮一副焦急相:“这青竹林里里外外看着都一个样,只有我二人找起来确是不易。不若先回山庄,多召集些人手,来个地毯式排查?” 你不是怕我对你不利吗?只要你不怕颜攸礼一派得了消息,大可多叫些人来,只看你如何取舍了。 果然,龚庆听罢不再说话,只默默跟随魏谦游,面上不耐之色却是渐浓。 再往前走便是官府设伏之地,估摸着这会儿颜攸礼已经将消息带到,龚庆一派也该上路了。魏谦游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龚庆。 “怪事,我明明将她绑在离山庄不远处,难不成辨错了方位?” 龚庆强压下心中怒意,心说:那丫头自己也见过几回,算是有些本事。说不定自己挣开束缚跑了,他们自然是找寻不见。 瞧着魏谦游面显歉意,龚庆正想着怎么安慰两句,下一秒却见魏谦游欺身近前,连点在自己双臂之上。感受着双臂麻软无法动弹,龚庆心中骤升一股子不安。 仗着纯熟的轻身功夫快速退开两步,怒斥道:“你这是何意?” 魏谦游随手折了一枝翠竹,追上前去连击在龚庆腿弯处。饶是龚庆身子骨硬朗,外家功夫也颇具修为,几次重击之下终于还是站立不住,借着前冲之势滚出数米之远。 魏谦游将翠竹往龚庆胸膛一抵:“这实在怪不得我,我也是受人之托,对不住了。” “魏谦游!你扪心自问我对你如何?你可知那桩生意对我何其重要,你搅和了我不怪你,还要留你在身边,何以你要取我性命?”龚庆声音中惊怒交杂,显然到了崩溃的临界点。 魏谦游故作沉思:“如若方才在山庄之中我见你存了半点真诚,你我必不至此。只是除了可以稍加利用以外,我可没从你眼中看到半点旁的东西。倘若我放了你,你敢保证日后不会报复我?” 龚庆眼中尽是绝望之色,不甘地喊道:“只要你今日放我一回,我可以保证,五湖山庄你日后只在我一人之下。” 魏谦游冷笑,手上猛一使力,翠竹贯胸而入,龚庆连痛都来不及呼出,已然被刺穿了心脏。 别过头去,魏谦游不忍再看一眼,心中不断宽慰自己。此人乃是欺压良善的土匪,与那帮贪官污吏没什么两样,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无辜百姓不在少数,落得这下场他也算是死有余辜了。 然而自我安慰却并没起到太大的成效,不多时魏谦游便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惨白的脸上不断有虚汗滑落。 师父曾说过,对待恶人要劝他向善,知错能改便是善莫大焉。唯有十恶不赦之人,才准他下杀手。龚庆可算是十恶不赦之人?魏谦游不断询问自己的内心。 思忖了半晌,魏谦游支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又在龚庆身上补了两脚。当然算了!若是龚庆算不得恶人,难不成被他残害的那些百姓就成了恶人? 接下来的事情,便该让颜攸礼和李知府操心了。魏谦游转身欲走,忽而眼睛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低头望去,只见龚庆头顶正中插了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银针虽细,却在日光的照射下看得明显。若非如此,魏谦游都未曾发觉龚庆头上还有这物件。 “就知道你下不去手,我若是不来帮你,此次定要因你而事败。” 云韶将那根翠竹拔出,魏谦游这才通过看到龚庆胸口上被贯出的洞看到,里面的心脏完好无损,却已经停止了跳动。 魏谦游讪笑道:“可能是第一次动手太过紧张,所以力气没使够。” 云韶丢去一记白眼:“少来,你与他废话那么半天,不就是在等我动手?我本就是个土匪头子的女儿,便是杀人也不会心生罪孽。但你可有想过,若是你我都没动手,情况又会如何?” 魏谦游摊手一笑:“龚庆的手下追来,我便挟持了他当作人质。待得颜攸礼和李大人解决了龚庆的部下,龚庆便由李大人带走,罪名足以将他问斩。” “这便是了,你既然知道他终究难逃一死,又何必心生顾忌。死在你手上尚能得个痛快,要是落在李知府手中,那下场可凄惨的多啦。”云韶说着,往身后的竹林扫去一眼,就听竹林中传来一阵脚步声,远远便可望见尘土飞扬。 魏谦游趁机溜须拍马:“这便来了,跟庄主预料的时间一分不差,庄主果真是料事如神。” 云韶又想去翻白眼,却见魏谦游伸手来拽自己。云韶只觉眼前一花,等回过神来,已经被魏谦游拦腰抱着离开之前所站的位置百米之远。 “我这轻身功夫如何?”魏谦游很是得意。 炎炎夏日之中这般吹吹凉风倒也舒服,云韶暂时将颜攸礼那边抛在脑后,柔声道:“是很不错,我突然觉得,让你做个三当家实在有些屈才。” “那是,好歹我也有几分本事,哪能在那小丫头下面。不过那二当家我也看不上,你不若就封我个别的职务。”云韶的发丝被风吹在魏谦游脸上,搔得魏谦游心里有些痒痒,心思不免活络了些。 云韶歪头一看,便知道魏谦游心中所想。这般心思她动便罢了,魏谦游动了便是不正经。没好气道:“好啊,就封你做个千里神行代脚官。” 一听这名字就够威风,说出去也有面子。魏谦游正欲应承下来,就听云韶幽幽道:“简称坐骑。” 魏谦游闷声闷气道:“哪怕一次也成,你拿我当个人看如何?” “当然不行,那卖身契你已经签了,我这里可还有一份呢。”云韶说得理所当然,看着魏谦游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偷笑。 从前在清风寨时所有人都对她迁就有加,云韶心中明白,那不过是因为胡楚,那个虽有血缘却让她不愿再面对一次的父亲。而魏谦游,云韶暂时也看不透是因为之前的愧疚,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若要说是愧疚,恐怕她做的更加过分吧……如此想着,云韶将头往魏谦游怀中埋深了些。 二人不多时便出了青竹林,虽心知那竹林中即将有一场恶战,二人却很有默契地忽略了此事。 “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就是。” 魏谦游充耳不闻,径直朝城门走去。 感受着云韶轻微的挣扎,魏谦游手上的力道加了几分,戏谑道:“这一路都是这么回来的,怎么这会儿便不成了?” 云韶羞赧,声音细不可闻:“方才在竹林中又没人看着,眼下可是要进城了。你我可是主仆关系,叫人看了多难为情。” 云韶说着,伸手在魏谦游的胳膊上掐了一把。魏谦游呼痛出声,委屈地巴望着她,嘴角的那抹狡黠却还是没逃过云韶的眼睛。 “不疼,嘿嘿……”魏谦游坏笑,让人看了恨不得将其一巴掌拍进地缝里去。 “还不快放手!”云韶的语气加重了些。 两人又僵持了两句,逼迫得云韶用上了威胁,才叫魏谦游将她放下。 瞧着魏谦游当着她的面猛吸衣袖,口中还阵阵有词:“我闻我自己的衣裳,又没碍旁人的眼……” 云韶不免又是一阵气结,才刚对他有了些好印象,这厮却是生怕别人不记恨他一般。 云韶抬手欲打,魏谦游立时跪地抱头作投降状,带着哭腔道:“莫要生气啦,看你脸色都涨红了,虽说这模样甚喜人,却别要气坏了身子才好。” 她这哪里是气的,魏谦游这话分明就是在调笑。云韶终究是没忍住,敲在了魏谦游头上。看那厮抱头在地上打滚呼痛,多半是装出来的,却莫名的解气。 云韶悻悻道:“起来吧,此处人已经不少,让人看了像什么样子。若是在城中这般,我可不会承认你我是一路的。” 两人进城时,云韶的气分明已经消了大半,却怎么都不肯承认,依旧冷着一张脸自顾朝前走。 魏谦游笑嘻嘻地凑过来找话题:“依你看来,颜攸礼料理了龚庆一派,真会将五湖山庄打理妥当吗?我与他接触几次,总觉得他与其他土匪全然不同。” 云韶看傻子一般斜睨他一眼:“他本就是个土匪,却让人从他身上看不出半点土匪的形容,这种人说的话岂可尽信?” 魏谦游抿了一下嘴唇:“那你还要我帮他。” 云韶秀目微眯,讳莫如深道:“且将心放在肚子里,如今我们帮了他,他早晚要报答我们。” 第十九章 夏日的夜还有些燥热,苏漪桐不时从马车中探头出来透气。无一例外的,每次这般都会磕到头。 听得里面传来一声“哎哟”,魏谦游忍笑道:“抱歉抱歉,头一回驾车,实在没什么经验。” 这说法苏漪桐已经听了几回,绝不可能再信一次。张口便道:“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何以姐姐向外望时都平缓,换做我却要撞头?” “许是马车也挑人欺负,您大人有大量,迁就着它些。等到了地方,我便将这马车劈了当柴烧,给你解气。”魏谦游稳稳接住朝自己后脑飞来的馒头,一口便咬下了大半。 苏漪桐看着魏谦游的背影生闷气。不知那日发生了什么,自打两人回客栈接上她,魏谦游在她面前就极度嚣张。更让她郁闷的是,她受了欺负云韶只在旁微笑不语,丝毫没有帮她的意思,总是事后才给以安慰。 苏漪桐正欲博取同情,只觉马车一阵颠簸后缓缓减速。探头以往,是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的道人挡在了路中。须发皆是被岁月雕琢过不短时日,自五官遍布四方的皱纹,将整张脸衬得界限分明。苏漪桐盯着那道人打量,云韶却是搭眼一瞧便将目光收了回来。 魏谦游跃下车辕,朝那道人拱手,道人微微倾身,算是还了礼。 “道爷,这路两车齐驱还嫌宽敞,何以道爷要挡我去路?” 那道人微微一笑:“贫道年事已高,腿脚不便。可否请施主受累,将贫道扶去路边?” 魏谦游并不多言,上前搀了道人的手臂。刚一接触,魏谦游立时便觉出不对,道人手臂下压的力道重逾千斤,脚下也似是生了根一般。魏谦游暗中与那道人较了几次劲,却也没能将他移动分毫。 那道人手臂一震,便将魏谦游推开两步。力道以柔和为主,显是道人心中未存恶意。 “施主根骨不错,可惜火候未到家。贫道不知施主与她是什么关系,但贫道带徒儿回山门,请施主莫要阻拦。” 道人目光锐利如刀,看得魏谦游心底沉重几分,却又突生一股子激动。这还是他下山后第一次遇到敌手,自然有了讨教一番的心思。转头一望马车,不知这道人口中的徒儿,是其中的哪一个。 又对那道人一拱手:“道爷的家事,自不是晚生该管的。只是晚生与那二人相处了些时日,总该好好道个别。” 道人眼中精光一收,只剩下澄澈与慈祥,对魏谦游颔首道:“贫道在此处稍候就是。” 魏谦游掀开帘幕,还不等进到内里就被云韶抓住了手。 “你别听他扯谎,我只是求他带我离开清风寨,根本没拜过他作师父。那道观里的日子无趣极了,我可不要回去。” 魏谦游反握住云韶给以安慰,目光移向苏漪桐道:“我还道是那老道的徒弟是这丫头,本想着与你商量一番,将她送走便是了,这下可有些难办。” 苏漪桐刚要发作,云韶拦道:“你们先别斗嘴,那道人厉害得很,若不是抓住他出去采药的空子,我怕是现在还被他关在那道观里。” 苏漪桐撇嘴道:“有什么难办,看那道人一把老骨头了,你驾车撞过去他还能不躲?” 此言仅换来魏谦游一声嗤笑,苏漪桐顿觉失了面子,将头扭到一旁,任由二人自己商量。 一盏茶过后,魏谦游提出了几种说法,云韶就否决了几种。那道人既是个老顽固,又算是有恩于云韶,是劝是打都行不通。 “我倒是有法子将他打发走,待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你只当不知道就成。”魏谦游一挑眉,看得云韶眼皮一阵狂跳。 还没来得及让她问清楚,魏谦游已经站在那道人面前,脸上尽是沉重之色。 “道爷,我与内子商量过了,虽说内子不守妇道,整日对我颐指气使。但人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还请道爷高抬贵手。” “既已入了道门,怎还与俗世杂念纠缠不清?”道人朝马车喊了两声不见答复,又对魏谦游道:“请施主给我那不肖徒儿一封休书,莫要让她坏了祖师名声。” 魏谦游犯难道:“道爷要维护山门声誉,却也不能叫人家妻离子散吧。如今内子有了身孕,如若道爷将内子带回山门,怕是更瞒不住众人。既是内子犯戒在先,道爷便将她逐出师门,让她还俗就是了。” 道人面上一凝,抽剑出鞘,喝道:“你这孽徒屡破戒律,今日为师便是忍痛将你除去,也要维护山门清净。” 魏谦游吓了一跳,忙横跨一步拦住道人去路,伸手扣住道人持剑的手腕。心说:这道人怎么一言不合就要杀人,云韶那性子倒不一定是在土匪寨里受的熏陶。 道人盛怒之下已经使出了真本事,被魏谦游拦下不免惊异。这施主才多大年纪,若非得遇名师指点,怕是打娘胎里开始练,也练不出这般身手。 道人当即退开一步道:“敢问施主师从何人?” “一位隐世高人,至于他老人家的名讳,恕晚辈难以相告。”并非魏谦游不想说,而是他实在不知道。初上山时他也曾问过,每当问起师父都似是被触动了逆鳞一般,借着考校他本事的借口公报私仇。是以这十余年来,他都是以师父相称。 “也罢,你不愿说,贫道自能知晓。” 见那道人提剑刺来,魏谦游心知这道人是要探探他的路数。回头对马车喊了一声:“夫人,是这道爷先对我动手,并非我不听你话。若是我伤了他,你可不能怪罪我。”也挺身上前,与道人缠斗在一处。 道人本想着试探一番便收手,听得魏谦游这般大言不惭的话,也被激起了好胜之心。心道:这小子年纪轻轻,不知练了几年功夫,口气却太大了些。且让我教训他一回,让他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日后忌焦忌躁才能成事。 苏漪桐歪头望向云韶,将手轻按在云韶小腹上:“看姐姐紧张成这般样子,不知是紧张那棒打鸳鸯的师父,还是在紧张孩子的爹爹。” 云韶羞嗔道:“乱说什么,那不过是魏谦游的一番说辞,这般拙劣的谎话,你却如何信得?” 苏漪桐挑眉,嘴角露出一抹坏笑:“是了,那家伙嘴上损了些,却是从不扯谎的。如今为了姐姐扯谎一回,姐姐可莫要忘了报答人家。” “若是今日不必被带回那道观中去,定是要报答他的,可惜……” 云韶眼中黯然一闪即逝,苏漪桐未曾发觉,又道:“姐姐若要因他扯谎报答他,再没法子比让谎话变成真话更妥当了。” 云韶在苏漪桐额上轻点,将目光望向外面,见两人依旧缠斗在一起,魏谦游已然隐隐显出败势。不由又是一阵心焦,苏漪桐再说什么也没心思去理会。 魏谦游又惊又奇,这道人出手时的路数竟与他如出一辙,细辨之下才能觉出不同。两相比较之下一精一拙,那道人的功夫却像是偷学来的。 饶是招式再过精妙,两人相差不短的年头却难以弥补,魏谦游越发觉得吃力。心道:这道人若是师父的师弟,年纪又轻了些,同出一门却是无疑。道人当是早就看出了他的路数,该收手了才对,怎么还这般不依不饶的? 一念至此,魏谦游卖了个空当,对道人身后高呼:“师父,弟子只是与这位道爷切磋一番,并非争狠斗胜,请师父莫要怪罪。” 道人下意识地向后一望,却哪里看得到半个人影。待得察觉上当后招式已然用老,魏谦游只一变招,便制住了道人双臂的关节。 道人惊怒道:“好小子,使诈骗你道爷。还不速速放开,道爷我看在大师伯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 道人嗓门不小,震得魏谦游耳中一阵嗡鸣。不知那山门中修的是什么道,这道爷和师父的脾气竟有异曲同工之妙,平日看着仙风道骨,发起脾气来都是为老不尊。 魏谦游撒手,对那道人行了一个,在云韶二人看来有些怪异的礼。这礼在山上不知行过多少次,眼下对外人行了,魏谦游亲切的同时又觉出些怪异。 那道人眼神复杂地看了魏谦游半晌,也依样回了一礼:“不知大师伯现在何处?还请师弟告知。” “他老人家在金陵隐居,不喜外人打扰。”虽是名义上认了师兄,魏谦游不知这道人的用意,也不敢如实相告。 “当年他老人家与师父约好,只是让师父暂代掌门之职,却是十数年杳无音讯。眼下师父正召集全派弟子找寻大师伯,叫他老人家回去接那……差事。” 道人话中隐去了一个“苦”字,却想不通担任一派掌教,能说的出什么苦来。 道人又道:“我下山时师傅曾再三嘱托,找到大师伯便是用绑的也要绑回去。师兄都半年没回山门了,就当可怜师兄,还请师弟带路。” 魏谦游了然,还道是师父当真看破世俗,才上了天灵山隐世。听这道人如此说,师父应当是去避难了。若是将这道人带了回去,他定是罪责难逃。 “其实师父不止收了我一个徒弟,师兄且到金陵去,逢人就问一位叫清绾的姑娘,她会师兄告知师父所在。只是那师妹前些日子刚被我惹恼,师兄若是向求她帮忙,万不可说出是我指的路。” 看着道人远去的背影,魏谦游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弧度。我魏谦游认下的庄主岂是你说带走就带走的?这次就是不死,也定要让你剥层皮。 第二十章 许是那道人不想外人知晓师门之事,与魏谦游交谈时都特意压低了声音,只有那师弟二字进了云韶二人的耳朵。 云韶大惑不解,对正要驾车的魏谦游问道:“道长怎么会称你师弟的?我被那道长带去也有些时日,却从没见过你一面。” 魏谦游咧嘴一笑:“师叔也正自纳闷呢,许是他认错人了也为可知。你若真想知道,何不追去问个清楚?” “驾车!”云韶没好气地合上帘幕,她就不该指望魏谦游能正经回应她的问话。 “得嘞。”魏谦游一甩马鞭,马车飞驰而去,苏漪桐整个人被颠起,脑袋撞到了马车的顶棚。 马车内二人各生各的闷气,魏谦游微笑不语,心中不禁想要亲自去看看师门的样子。他自小无父无母,说来那也算是天灵山以外的第二个家。 复行了半月,魏谦游驾车倒是越发熟练,云韶二人坐在马车上已经少能感受到颠簸。只是看着面前五湖山庄几个大字,两人不禁生出要将魏谦游掐死的冲动。 “叫你往一个方向驾车,你竟都能将路认错,倒不如多花些银子雇个车夫来。”苏漪桐连点魏谦游的脑门,似是要将满腔怨念尽数点出去。 魏谦游也不忍让,反手就将苏漪桐推开:“谁知道那岔路那么多,我从未出过远门哪里认得路。再说挑路时,扔的还不都是你的鞋?坐车时你轻松惬意,走错了路倒来追究我的不是,你那般能耐怎么不见你亲自赶车。” “你还敢顶嘴?姐姐……” 见云韶没什么帮忙的意思,苏漪桐自己张牙舞爪地扑过去,云韶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魏谦游也不会伤了她,云韶实在没心情多说半句。 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就见颜攸礼闻讯而来,魏谦游俯身一抓苏漪桐的脚腕,将她倒提在手中,对颜攸礼一笑。 “快放我下来,使些奸技算什么,有本事我们再来过。” 魏谦游根本没理她 “魏兄,云韶小姐,还有……苏小姐。我就知道,你们不会不辞而别。”颜攸礼一一朝三人打招呼,到苏漪桐时,脖子硬弯成了一百八十度。 “闲话少说,这半月几近不眠不休,实是将我累坏了,赶紧给我们准备几个客房,可不算在我们帮你的恩情里面。”魏谦游扬手一抛,苏漪桐在空中转了几个圈,重重落在马车的车辕上。看那龇牙裂嘴的样子,短时间内是没法来动手了。 颜攸礼愕然,随即换了一张笑脸:“那是自然,若非魏兄和云韶姑娘相助,祖上留下的基业便要被旁人夺取了。此等恩情,一朝一夕怎么换的清。” 一人过来在颜攸礼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魏谦游三人也没在意,只道是刚将山庄夺回,总有不少事务要安排。颜攸礼轻轻点头,遣走了那人。颜攸礼眉眼下垂,似是心中有番思量。 说罢,颜攸礼便将三人引入山庄之中,应云韶的要求,替三人安排了一处还算幽静的客房。 “照我说,不若我们占了颜攸礼的五湖山庄,再改个名字岂不省事。若是颜攸礼识相的话,就留他在山庄给他个不高不低的位置。若是再让他驾车,恐怕我们一辈子都别想到余杭去了。”苏漪桐借了三分酒气提议,还不忘讥讽魏谦游一句。 云韶嘴角上扬,赞同道:“这主意不错,他这山庄地势极好,又名声在外,足以偿还我们的恩情。” “咱们好歹收了人家不少银子,更何况……” 两人齐齐瞪来一眼,魏谦游讪讪地闭了嘴。他不过想说,更何况住在人家的地盘,还当着人家的面筹谋人家的山庄,实是有些欠妥当。 斜眼一瞧,旁边的颜攸礼闷声给自己倒了一杯,对云韶二人的话只当没听见。 魏谦游歉意道:“颜庄主不必与她们一般见识,跟我们庄主在一起久了,谁都难免染上些土匪性子,见到好东西就想着抢来。” 云韶淡淡道:“你如今已经上了贼船,就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的身份。对待叛徒,本庄主可从不会心慈手软。” 魏谦游忙架了根筷子在颜攸礼脖子上,威胁道:“少啰嗦,快把你这山庄交出来,不然……”只能以眼神表达歉意。 颜攸礼也不在意,举杯默默饮了,思忖半晌道:“若是云韶小姐有意替在下打理山庄,这山庄的大权叫在下拱手相让也未尝不可。只是五湖山庄是曾祖留下的,不论何时山庄都要姓颜,云韶小姐若能答允,便接替龚庆的位置做个二当家吧。” 苏漪桐拍案:“我姐姐本就是庄主,何必要屈居人下当个二当家,让你白白利用,我劝你还是尽早断了这个念头……” 苏漪桐话未说完,云韶便将她拦了,挑眉问颜攸礼道:“你就不怕我像龚庆那般,有朝一日压过了你?再夺了你山庄的大权?” 颜攸礼一笑道:“云韶小姐不慕权势,那龚庆怎能比得。有云韶小姐帮忙打理山庄,想必定能在短日内重现山庄鼎盛的局面。” 云韶与他对视了半晌,不得不说颜攸礼的心思藏得深极,云韶眼睛都瞪酸了也没瞧出真诚之外还有其他什么。但无论如何云韶都不敢相信,颜攸礼这番话是发自肺腑的。 “既然颜庄主有心,那小女便却之不恭了。”且先答应下来,若是这厮敢动什么歪心思,就让月黑风高断头使去结果了他。 魏谦游几番被嫌弃,正闷头吃菜,还不知道他在云韶心中又换了个职务。 颜攸礼闻言大笑,毫不掩饰心中欣喜。立时唤来一人吩咐道:“告知众兄弟,明日开设香堂,这位云韶姑娘便是我五湖山庄的新任二当家。” 那人愣了一下,颜攸礼又加重语气说了一遍,那人才领命出去。 苏漪桐撇嘴道:“还期待着到余杭去看西湖呢,都说那西子湖如美人一般明艳动人。若不是某人不认得路,说不定这会儿快到余杭了,姐姐也不会答允留下。” 颜攸礼唯恐生变,拦在魏谦游前头道:“扬州的瘦西湖比之也不差,改日得空我带苏姑娘去游赏一番,权当补偿苏姑娘了。” 魏谦游知道的地名不多,只道这颜攸礼脾气倒好,还会迁就那丫头。若换作是他,没有云韶护着,早将苏漪桐找处依山傍水的地方埋了,还去什么瘦西湖讨她欢心。 苏漪桐蹙眉道:“瘦西湖?那是何地?你可莫要随意编造一处地名来哄骗我。”说罢警惕地看着颜攸礼,盯得颜攸礼一阵心虚。 云韶初时还没觉出什么,经苏漪桐这么一问,也想不出扬州有一处瘦西湖。若不是颜攸礼记性出了错,便是她孤陋寡闻了。 颜攸礼自知失言,忙改口道:“在下是说长春湖,在下曾经游赏过一次,觉得那湖实在美极,日后便在山庄中以瘦西湖相称。山庄的兄弟们也觉得这名不错,日后便也跟着叫了。” 瞧着二女点头,颜攸礼暗松一口气。那长春湖改称瘦西湖要数百年后了,好在这群古人容易蒙骗。稍后得赶紧跟山庄中的兄弟们串通好了,别要说漏嘴才是。 “这名字倒是起的不错,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颜大哥,等明日姐姐坐了二当家的交椅,你就带我去好不好?”苏漪桐眼睛一亮,对颜攸礼的称呼也改了口。 颜攸礼面露难色:“明日怕是不成,近日山庄中的事务欠打理,过些日子颜大哥一定带你去。” “那颜大哥可莫要失言,不然漪桐可要在心里把你和某人画上等号了。”苏漪桐说着,冷冷瞪向魏谦游一眼。 魏谦游一翻白眼,谁在乎你是怎么想的。人家不过说句带你出去玩就给你哄住了,牙婆专拐你这种小丫头,别到时候被人卖了还乐呵呢。 “一定,便是百忙之中,颜大哥也会抽出一日空子。三位早些休息,在下就不打扰了。”颜攸礼敬了三人一杯,便起身准备离去。 魏谦游深觉自己前途堪忧,自家的庄主成了别人的二当家,他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照这般下去,保不齐哪日真成了那千里神行代脚官。 “据龚庆的余部所说,云韶小姐本姓胡,是清风寨胡爷的独女。颜爷若是将她控制在手中,何愁那胡楚不俯首屈膝?” 颜攸礼回到自己屋中,想起随从今日这般与他说道,颜攸礼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容,自语道:“过不了多少日子,五湖山庄便会独霸扬州、金陵两地。到时各路当家在金陵聚首,还不奉我为尊?魏谦游,连着送两份大礼到我手中,你当真是我颜攸礼的贵人。” 颜攸礼双拳紧握,又道:“可惜我没生在官宦人家,不然何须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你们作为最早追随我的人,我定会给你们妥善安排。但若是你们生了异心……” 魏谦游倒挂在房檐上看向屋内,只是这屋子隔音甚好,只能看到颜攸礼表情不断变换,却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怕是回去挨骂不说,还要受苏漪桐那丫头的白眼。 “唉。”魏谦游轻叹一声,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何是才是个头。 第二十一章 翌日,魏谦游三人用过早饭,聚义厅中早已做好了准备,颜攸礼正在厅外等候。 “众位兄弟,不久前二当家龚庆遭了官府的毒手。想龚爷这些年替我们山庄立下了多少功劳,可惜英雄薄命,此事我也深感痛心。” 颜攸礼此言一出,知道内情的腹中生诽,却也不敢议论。不知内情的则是一脸沉重,有替龚庆惋惜的,也有大骂官府的,下面唏嘘声一片。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二当家的位置却不能一直空着。今日开香堂。便是要选一位兄弟接替龚爷的职务。” 颜攸礼顿了顿,瞧见众人已经停止了议论,继续道:“天佑我五湖山庄,龚爷遇害当日,便是这位云韶姑娘出手相救,才保留住我山庄的一点星火。依小弟愚见,云韶姑娘便是老天爷开眼,赐给我们五湖山庄的新任二当家。” 话音一落,顿时得来不少赞同之声,只是一个尖锐的声音在那其中略显刺耳。 “要做二当家定要技长服众,咱们五湖山庄藏龙卧虎,一个新来的丫头做了二当家的位置,怕是兄弟们也不会信服。” 颜攸礼眯眼望向说话那人,这罗非被龚庆一手提拔到三当家的位置,怕是龚庆早就许诺过,二当家的位置早晚是他的。如今龚庆不在了,看来他是要为自己争取一把。 当下颜攸礼也不作声,只在云韶耳边小声说了两句,且看她如何回应。 云韶看向那人,身材壮硕却生了一双小眼、鼠须。那双眼睛满是阴恻恻,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那依罗爷高见,如何才能让众兄弟信服?” 罗非嗤笑一声:“高见不敢当,咱们兄弟都是粗人,遇事大多会动刀子。姑娘生的如此柔弱,这山庄可不是姑娘久留的地界。” 颜攸礼见云韶目光落在右臂,面露退却之意,上前道:“入了山庄便都是自家兄弟,岂有兄弟不同心,却自相残杀之理?比试决胜,动辄便有死伤,你若伤了云韶姑娘,少不得叫人说我五湖山庄恩将仇报。” 罗非仰天长笑,面上隐有不屑之意。 云韶被这一激,也顾不上骨断未愈,应承道:“原本这二当家的位置,小女做不做也无妨。眼下既然罗爷开了口,那就依罗爷的说法。颜庄主,你看如何?” 颜攸礼袖袍一挥:“好,今日这二当家的交椅,便由能者居之。老三,你若想讨教几手,便上前来吧。” 罗非嘿嘿一笑,推脱道:“我这点微末手段,哪能在人前献丑。哪位兄弟自诩身手出众的,不妨让云韶姑娘指点一二。” 说罢,便向身边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上前朝云韶拱手:“在下侯保,还行姑娘手下留情。” 苏漪桐撇嘴道:“明明就是觊觎那二当家的位置,姐姐答允与他交手,却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就这般胆色,当土匪都嫌他丢人。” 魏谦游摇头道:“你这话说的可不对。人道擒狼杀虎的是大英雄,罗三爷却也不差。年前我初到扬州,亲眼所见罗三爷将一头黄牛打得头骨碎裂,连牛角都断成两截。只一呼一吸,便将整张牛皮剥了下来。” 苏漪桐眼睛忽闪忽闪:“这是门什么功夫,听得玄之又玄。” 魏谦游高深莫测道:“是罗三爷自创的吐纳功夫,你我这等凡夫俗子自然难以揣摩。” 两人声音不小,引来一片哄笑。罗非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冷眼望向二人,袖中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云韶也是莞尔,打量了一番侯保的身段,便将右手背至身后,对侯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瞧着云韶摆明了要让他一只手的架势,侯保也不客气。他的任务本就是来探深浅的,若不能让她使出所有手段,罗非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主。 侯保举拳上前,云韶从容以对,进退之间都颇有分寸。苏漪桐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动向,魏谦游则是扫视四周,打量着五湖山庄众人。 不得不说,五湖山庄能盘踞一方,靠的果真不是先代留下的名号。只搭眼一瞧就能看出几个好手,若是他们有心争夺二当家的位置,云韶还真不一定应付得来。 不出几个回合,侯保便被一脚踢翻,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还有几分不服气的意思。 侯保还要上前,颜攸礼将他拦了,振声道:“还有哪位兄弟愿意上前?” 罗非环视左右,见众人面露戚戚,正欲亲自上台。忽见人群中闪出一个人影,身着紫绸长袍,长发搭在肩上无风自动。 “魏谦游,你上去裹什么乱。”苏漪桐急得跳脚,云韶也是疑惑。 魏谦游浅笑道:“姑娘若是累了就下去歇歇,由在下暂代擂主的位置。待得姑娘歇息好了,再上来夺回不迟。” 云韶会意,也不跟魏谦游推脱,迈着莲步走到一旁坐下。如罗非所说,五湖山庄却是藏龙卧虎之地,她身上无恙尚不敢打必胜的保票,何况此时手上行动不便。 魏谦游连着打下几个对手,罗非只是眯眼冷视。心道:这小子既与云韶一伙,定是要替她扫清障碍,再假败于她。且待没人下场,云韶自认板上钉钉我在去夺了位置不迟。 转望云韶,只是托腮看向魏谦游,根本没有再下场的意思。再败两人,四下已是唏嘘阵阵,却无人再上台来。 云韶刚欲起身,魏谦游握拳在嘴边咳了一声,不着声色地朝罗非努了努嘴。 作为当事人的罗非自然看得清楚,深知这二当家的位置便是由这小子坐了,云韶也不会先他一步下场。心中冷笑一声,罗非喝道:“拿刀来,且让爷看看你这小子有多少斤两。”说罢,罗非持了一柄明晃晃的大刀便跃入场中,震得地面都颤了一颤。 “小子,你使什么兵刃,且挑上一样,大爷等你就是。”罗非将刀扛在肩上,歪仰着头颅睨向魏谦游。 魏谦游眉眼低垂,师父倒是传过他各门各派的兵刃,只是天灵山上去哪里找寻实物操练。因而魏谦游只会招式,却不知真将那些兵刃拿到手里用来怎般模样。 思忖半晌,魏谦游对苏漪桐道:“寻常的兵刃使来无趣,你将昨日顺来的宝贝借我使使。” 见苏漪桐捂着袖子满脸戒备,魏谦游笑道:“我保证依样还你一个就是。” 苏漪桐这才扔了一个翡翠牌子过去。 颜攸礼下意识望向腰间,空荡荡的并无一物,许是昨日席间叫她顺去了。魏兄却还说依样还她一个,这普天之下除了这一块,又到哪里去找一块一模一样的。看来他这宝贝牌子,终究是别想回来了。 魏谦游将翡翠牌子握在手中,朝罗非挑眉一笑。似在说:五湖山庄祖传的牌子,有胆子你就卯足了双臂的力气,一刀下来将它断成几块,我便敬你是条汉子。 罗非的功夫比起那道人逊色了何止一筹,再加上魏谦游以那令牌护身,使他束手束脚。是以不多时罗非腰间背上就中了几脚,脸上还清晰可见一个四十二码的鞋印,样子狼狈之极。 “好一个滑头,若是真有胆色便放下兵刃,你我拳脚上见真章。”罗非怒极,全然忘了是他划道出来要比试兵刃。 “罗爷有兴致,兄弟自当陪罗爷尽兴。”魏谦游说罢将令牌往苏漪桐手中一抛。 罗非倒也守信,倒转刀尖往地上一插,一双足有云韶脑袋大的拳头被他舞得虎虎生风。 魏谦游站立不动,罗非攻来也只见招拆招,并不还击。全程面上都带着微笑,一副气定神闲之相。 山庄众人不住叫好,罗非怒喝一声“好什么”,心中愈加急躁。面前这人分明就是个后辈,若是连这般年轻人都胜不过,那他这三当家的位置怕也要让贤。 当下罗非猛增拳力,每一拳都带着足以分金断石的刚猛力道砸下。魏谦游也再不似方才的云淡风轻,全神贯注地左拆右挡。 众人只看到两人之间杂乱的拳影,一时间竟分不出两人谁高谁低。 “罗爷可还有后手?” 魏谦游突生此问,罗非不免心中惊异,莫非这小子还没使出全力? “爷有没有后手与你何干,有什么招式且全都使出来,看爷一一拆解。” 魏谦游微笑道:“在下得罪了。”拳影交加之间,魏谦游似是凭空多出了一只手,看似轻飘飘的一拳倏的砸在罗非臂弯。 罗非初时还没觉出什么,两人又拆了十余招,众人忽闻一声骨裂。随之而来的便是罗非抱着右臂翻滚在地,额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饶是如此,罗非也强忍着没痛呼一声。 没用颜攸礼开口,魏谦游道了句“承让”,目光便扫过众人道:“还有哪位兄弟愿意赐教?” 四下鸦雀无声,魏谦游一笑道:“既然无人赐教,云韶姑娘可要夺回擂主之位?若是不然,二当家的位置,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自然是要夺的,魏公子这般身手,不讨教一番怎么成?”云韶翩然走入场中。 众人不禁哗然,若是这姑娘连魏小哥都赢了,莫说是二当家的位置,便是庄主又有何做不得? 第二十二章 瞧见云韶只轻轻一推,魏谦游已然倒飞出去挂在聚义厅的屋檐上。颜攸礼不禁赞叹一声:“少侠好轻功!” 众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你丫演得也太假了吧?不少人义愤填膺,却也没人再敢下场挑战,一旁还站着一个神不知鬼不觉,就将庄主令牌偷走的丫头呢,谁知她有没有藏着底牌。 一通繁琐的流程过后,颜攸礼从怀中拿出一块与那翡翠样式相同的金牌。并未直接递给云韶,而是向苏漪桐商量道:“漪桐,颜大哥拿金牌跟你换那块翡翠可好?” 苏漪桐翻了个白眼:“不换。”真当她年纪小就是个好骗的了?且不说哪个值钱,但看两块牌子代表的不同身份,这块翡翠就别想叫她交出去。 颜攸礼收了心思,吩咐众人他不在时,山庄事务找云韶请示之后,便带着几个随从出了山庄。魏谦游和云韶疑惑的目光,颜攸礼只当没看见,也不向任何人道明去处。 苏漪桐撅起小嘴表示不满:“颜大哥可是说得了空子就带我去游湖的,看你收拾行囊都花去这么久,定是要出远门了。若是颜大哥失信,我可是不依的。” 颜攸礼回头笑笑:“颜大哥此行关乎到山庄大事,快则半月慢则一月,颜大哥回来后就带漪桐去游湖,绝不食言。” 苏漪桐一脸的天真相:“颜大哥是要去哪里,不若带上我同去。漪桐可以照顾自己的,绝对不会给颜大哥添麻烦。” “颜大哥是去……”颜攸礼心跳漏了一拍,莫不是叫魏谦游和云韶觉出了端倪,让这丫头来打探口风的? 在苏漪桐头上揉了揉,颜攸礼继续道:“颜大哥此去平江路途遥远,若是带你同去让你有了什么闪失,叫颜大哥如何向你姐姐交代?漪桐乖乖听话,颜大哥给你带礼物回来。” 苏漪桐“哦”了一声,离去的背影甚是落寞。颜攸礼目送至苏漪桐离开,心中的顾虑也打消了大半。 “我不过是去打声招呼,这般不辞而别终究不好。话说回来,你当我愿意大老远的再跑一趟呢,还不是你骗我离开时说留了书信,到现在才坦白。” 听得屋内的动静,颜攸礼驻足观望。 “不辞而别如何,你与他们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你别来与我说什么道理,你若是去见那梁家小姐,就别再回来找我。”云韶走至窗边,只给了魏谦游一个后脑勺,惊的颜攸礼慌忙欠身。 魏谦游陪笑道:“我不过是去和梁大人道个歉,最多我应承你,不与语凝见面就是了。” 云韶没好气地打落魏谦游伸来的手:“你当着我的面尚且叫的这般亲昵,若是我不看着你,你不去见她才见鬼了。” 魏谦游讪讪道:“别生气,我不去就是了。只托人送封信过去,你看可好?” “我看着你写,若是有只言片语提及梁语凝的,不论你怎么补过都别想得我原谅。”云韶取来笔墨往桌上一摊,昂头道:“写吧。” 颜攸礼正觉好笑,就听身后传来一个轻轻的脚步声。回头一望,颜攸礼心忖道:既然苏漪桐还不曾回去,大可排除方才是来试探我的可能。那我何不借着替魏谦游送信的由子,名正言顺地到金陵去。 一念至此,颜攸礼推门进入屋内。见魏谦游果然如言在写书信,还不时斜眼偷睨云韶一眼,颜攸礼心中更觉好笑。 “魏兄,你这是……”颜攸礼故作不解道。 魏谦游汗颜,慌忙遮挡桌上的景致:“颜兄,我这不是抽空练练字嘛,韶儿她在旁指点我一番。” 颜攸礼一笑道:“练字又没什么见不得人,何必遮遮掩掩。” 云韶接过话端:“庄主此来可有要事?” 颜攸礼恍然道:“瞧我这脑子,初进门时还想着呢。近日我要去平江一趟,山庄中的事务便要劳烦二当家多费心了。” 云韶莞尔道:“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庄主无需多言。” 而后云韶似是想起什么:“谦游,正好庄主要去平江,你且将这封书信交给庄主,路过金陵时劳烦庄主捎给梁大人就是。”又对颜攸礼道:“只是请庄主记得,若是梁家小姐问起,只说谦游已经有了妻室,旁的就无需提及。” 颜攸礼心中暗喜,正欲应承,魏谦游故作不解道:“书信?什么书信?” “别装傻,庄主又不是外人。”云韶只一伸手,魏谦游便乖乖地将拟写好的书信呈到云韶手中。 颜攸礼走后,魏谦游才问道:“你就不怕那家伙吞了清风寨,待你没了利用价值再反咬你一口?” 说到此处,魏谦游不禁有些佩服云韶,只从他带回只言片语的信息,便断定出颜攸礼将他们留下的目的。 云韶挑眉道:“他不是也在怕我成为下一个龚庆,我和他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此人野心不小,相信他吞并了清风寨之后,短时间内我们的利用价值还不小。” 短时间内……那时间久了呢?魏谦游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一句:“不论颜攸礼如何筹谋,你要留我便陪你留,你要走我也定不会叫人拦你去路。” 瞧着云韶望向自己,魏谦游觉得不妥,又补充道:“漪桐也是一样,我会护你们二人都周全。” 谁知不说还好,话音一落,魏谦游便被赶了出来。他是说错了话不假,但他已经及时改口了,真不知道云韶又发什么脾气。 翌日天明,五湖山庄中一片寂静。云韶不解,便唤来一人问道:“庄主走前曾告知我,每日这时辰兄弟们都要操练身手,何以今日这般安静?” 那人闻言怯怯道:“回二当家,三当家说有二当家,便足以保咱们五湖山庄百年太平。今日放大伙儿的假,估摸着这会儿兄弟们都还没起。” 云韶蹙眉寻思了片刻:“就这般吧,通知大伙儿,自明日恢复操练。让三当家和魏谦游亲自盯着。” 颜攸礼临行前将山庄事务交给她打理,罗非这般做,耽误了操练到头来还是她的责任。既然如此,那她便把罗非也绑到一起。 看来那罗非心里还是不服她,这次她便忍让一回,若是再有下次,她可不会心软。希望那罗非是个聪明的,不要步了龚庆的后尘。 不必看着他们操练,云韶也乐得清闲。本想着带苏漪桐去游那瘦西湖,省得小丫头整日在屋中念道颜攸礼,日子久了耳朵都要磨出茧来。 回到院中,却见罗非早已等在那里。那阴沉的脸色,在此般炎炎夏日看来,倒能起到解暑之效。云韶离了十数米都能感受到罗非的敌意,似是有实质般地不断涌来。 看这架势就知道是来找麻烦的,云韶自知不是对手,因此只准备在言语上占些便宜。 “三爷,这么早?”云韶着重地咬了三字,似是在炫耀自己如今的身份一般。 “二当家不是也一样。”罗非强忍怨气抱了一拳。 云韶不语,只挑眉望向罗非。正巧看到魏谦游坐在屋顶朝她笑,便似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罗非见状,在空中虚推一掌:“二当家昨日取胜的这一招甚是精妙,我回去后百思不得其解。是以今日起了个大早,特来求二当家赐教。都是自家兄弟,二当家不会敝帚自珍吧?” 起了个大早?怕是一夜没合眼吧!也难怪罗非记恨她,人家忠心耿耿地追随了龚庆多年,谁知二当家的位置眼看快要到手,却被她给抢了去。 看着罗非重重的眼圈,云韶心情莫名的有些好。看罗非这副惨兮兮的样子,云韶便不与他计较话中夹枪带棒的了。 “赐教不敢当,不过是些微末本领,难等大雅之堂。只是家师吩咐过,旁的招数倒也罢了,那一式却只能传本门弟子。若是三爷有兴趣,不若便拜我为师?”云韶本意是没准备与他计较的,谁知忍一时越想越气,必须气之而后快。 罗非脸色乌青,冷笑道:“虽我罗非是一介粗人,却也知晓能者为大的道理。可惜二当家年轻了些,倘若我真拜了,不知二当家受不受得起。” “有何受不起?便是天要二当家折寿,下面不是还有我们这帮做兄弟的托着呢。五湖山庄上下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三爷觉得这道理可对?” 魏谦游从屋顶跳下,直到被搭上了肩膀,罗非才发现魏谦游的存在。 “我在与二当家说话,哪里有你插话的空。若要留在五湖山庄,便要先学会这里的规矩。”罗非过惯了杀人喝血的日子,饶是心惊也很快回复了平静。 “三爷教训的是,小的这就闭嘴。”不过是说他不说话,可没说他不动手。 魏谦游手掌忽一用力,罗非想要运力相抗却为时已晚。只觉自己肩头上搭了一座山,双腿一弯便跪在了云韶面前,被魏谦游按着磕了三个响头。 被迫行过了拜师礼,罗非忍着两膝上的剧痛起身。低头一望,方才被他跪过的青石砖布满了细密的裂痕。 第二十三章 “别以为坐了二当家的位置就能一手遮天,早晚有一天我会将今日的屈辱还给你。”罗非放过狠话,连滚带爬地出了院子,云韶也没阻拦。 “怎么放他走了?还打算拿他活动活动手脚的。”魏谦游活动了一下手腕,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罗非可不是个小喽啰,你说动就动了,颜攸礼回来还不跟你急?”云韶眯了眯眼,就算罗非是三当家,却也不怕叫颜攸礼知晓了么?这事多半是颜攸礼授意的。 “你若是当真有力气没处使,自明日起便去督管他们操练,愿意指教就指教两手。”云韶说罢就回了房间。 魏谦游撇嘴,还以为能跟着吃白饭,不成想这般重任却落在了他身上。 接下来的几日罗非再没来找过麻烦,云韶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也不知在鼓捣什么。魏谦游整日带着五湖山庄众人操练,罗非沉默时他也跟着沉默。若是罗非下场指点两招,魏谦游定要找出这招的弊端将其破解不可。是以三日之中两天二人都在打架,五湖山庄这些日子来热闹的紧。 金陵梁府,颜攸礼被接了书信的梁逸轩奉为上宾,礼数甚是齐全。若非颜攸礼再三推辞,梁逸轩差点直接带着他去逛青楼。 “颜兄说的可都属实?当日魏哥可是想通了怎么今日会在土匪……贵山庄的?”梁逸轩不识得魏谦游的字迹,是以展信后半信半疑。 颜攸礼展眉一笑:“此事说来话长,若非魏兄出手相助,恐怕在下到现在都无法除去龚庆那个叛徒,扬州百姓更不知要提心吊胆多少时日。” 梁逸轩了然,便岔开了话题,与颜攸礼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魏谦游在时梁语凝还没觉出什么,待得他没了音讯,梁语凝才意识到,救命之恩当真不是说望就能忘了的。魏谦游初走那几日,她还真真切切的有些食不下咽的意思,如今得知了魏谦游的消息自然欣喜。也没顾全礼数,便推门进了梁逸轩屋中。 “大哥,听说魏公子送信来了,可有提及我?” “平日尽说为兄如何,今日却轮到你失礼了。”梁逸轩眉头微蹙,目光不经意地瞟向颜攸礼。 梁语凝这才反应过来,向颜攸礼微屈一膝:“这位便是颜公子了,果然如刘伯说的俊朗不凡,小女有礼了。” 颜攸礼起身回了一礼,梁逸轩笑道:“我这妹妹平日是最重礼数的,许是听了魏哥的名字,一时才激动了些。” 梁语凝羞赧,小声嘀咕道:“这事岂是让你拿来调侃的。” 说着,便抢过梁逸轩手中的信笺,由头彻尾看了一遍,脸上失望之色却是渐浓。 颜攸礼看在眼中,轻摇折扇斟酌了良晌,温言道:“梁小姐,这信是给梁大人和梁公子的。魏兄有封信托我转交给你,还再三嘱咐定要带到。” 颜攸礼说着,从怀中又掏出一个信封,是在路上便叫人拟了魏谦游的笔迹写好的。 梁语凝被揶揄了一回,也不敢将欣喜表达的太过明显。接来一字不落地阅了,才换了一副笑颜道:“颜大哥且等我片刻,这就去向爹爹请示,收拾好行囊便随你上路。” 梁逸轩大惑不解,也接来看了一遍。大致的意思是说,魏谦游如今在扬州安顿下来,却是对梁语凝念念不忘,因此希望颜攸礼接她去扬州同住。 梁逸轩心中极为不满,他妹妹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怎的连三书六礼都没有,只送了一封信就要将梁语凝接去? 不等梁逸轩开口阻拦,颜攸礼却先道:“梁小姐切莫心急,在下此来金陵除了送信之外,还有另外一件要事。在下会在金陵停留不短时日,便是事情顺利,也要七日后再来接梁小姐启程。” 颜攸礼走后,梁逸轩心中犯起琢磨。虽则他与魏谦游相处的时日不多,但两人之中,这般关乎到旁人声誉的事情,向来是魏谦游较为理智,今次怎会做出这般决定?与其说是魏谦游此去扬州改变不小,不如验验这两封信的真假。 “语凝,此事先别急着跟爹说。你可有想过,颜攸礼将你带去五湖山庄,若是魏哥不在那处,你待如何?” 梁语凝心切,不免存了几分侥幸:“就算颜公子心有不轨,这金陵城公子小姐多如牛毛,他又为何偏偏盯上了我?” 还道是梁语凝先前被冲昏了头脑,此时当是已经冷静下来。梁逸轩气结,不禁提了几分声调:“你可别忘了,当日你被绑上清风寨,就是那五湖山庄龚庆的手笔。” “颜公子方才却说了,那龚庆已经……”梁语凝还要据理力争一番,声音却是渐渐弱了下来。 沉默半晌,梁语凝又道:“若是颜公子说的是真话呢?那五湖山庄如若能被朝廷招安,实是功德一件。不若大哥替爹爹去考察一番,我混迹在队伍中同行,到时候,到时候……” 梁逸轩终究是叹息一声,点头应承下来。他这妹妹哪里都好,只是到了这件事上面一根筋。劝说了一月有余才让梁语凝不再整日念叨,只能说颜攸礼出现的实在不是时候。 算算时辰,颜攸礼这会儿该是到了金陵,连打了两个喷嚏的魏谦游显得有些心虚。 云韶伸手在他额上探了探,这般天气便是幕天席地也不至于着凉,这厮穿得又一向厚实,再加上那不可名状的表情。 云韶皮笑肉不笑盯向魏谦游:“在想什么?” 魏谦游心有余悸,在云韶面前是决计不能说出梁语凝三字的。 “想起昨日漪桐那歪腔歪调的戏,虽是难听了些,却莫名的在脑中挥之不去。希望那丫头今日别要再带回什么惊喜才好。” 苏漪桐如今在五湖山庄已然成了危险的代名词,人人如躲瘟疫一般唯恐避之不及。任谁被她抓住了,总要给她当上一天的向导。说来能得一日沐休去城中转转倒也惬意,只是苏漪桐身上从不带银子的。日子一久,这般破财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哪还有人愿意去做。 云韶轻嗤一声,看你神色忙乱,就知道你又在想那梁家小姐。不过看在你这般费心费力解释的份上,就再原谅你这一次。 “走这许久也累了,你我去游湖可好?”云韶一指面前的瘦西湖,浅笑道。 此回本想邀苏漪桐同来,谁知那丫头铁了心要等颜攸礼履行诺言,这几日扬州城也转了个大遍,唯独那瘦西湖是不肯去的。 魏谦游讪讪搔首,想起二人第一回游湖有梁逸轩在旁不说,还因他和云韶较劲给搅和了。虽然魏谦游认为这是双方的过错,但云韶是绝不可能承认的,只会把责任尽数推到他身上。 魏谦游只是跟着,云韶口中说出的问句,却从未有一次是与他商量的。只是游湖便游湖,船上这些抚琴唱曲的姑娘是何意? 云韶换了男装,也不拒绝姑娘们的殷勤。却是可怜了魏谦游,别说手脚僵硬着不敢乱动,便是目光除了看云韶以外,也只敢落在无人的空处。“魏公子,怎么连杯酒都不愿意喝,可是奴家不够漂亮,不称你心意?”一个姑娘手臂搭上魏谦游的肩膀,距离近至呼吸相闻。 魏谦游咽了一下口水,你当然够漂亮,也甚合我心意。只是这一辈琼浆下肚,带来的后果他是在承担不起。 魏谦游这才体会到,要想达到师父所说坐怀不乱的境界有多困难。更何况他心性尚需历练,如今却要被迫达到这般境界。 不多时,魏谦游的面皮就被憋的涨红。正准备到外面吹吹风,缓解一下身上的燥热,低头一望却发现自己这般样子实在不适合起身。 “魏兄,来游湖何必这般拘谨,姑娘们这般热情可别叫你辜负了。” 云韶左拥右抱甚是恣意,竟还对他说起了风凉话,魏谦游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咬牙将心一横,也学着云韶的样子放肆起来。心道:可是你让我这般的,回头可别找我算账。 下一秒魏谦游便后悔了,云韶看似笑盈盈,那笑容却是怎么看都藏着几分危险的意味。只是手已然伸了出去,就这般收回来为免难堪。 “小云,我对你的情意天地可鉴,你何必摆下这般阵仗来气我?就算你我之情天地不容,此生我心中也只有你一人罢了。”魏谦游豁出去了,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死前在口舌间占些便宜。 围在魏谦游身边的几个姑娘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再看魏谦游眼中尽是嫌恶之色,连带着云韶身边的几个都有些不自然。 便是富家子弟有龙阳癖的也不至于张扬出来,怎的这位如此坦白却还要将她们请来。败坏了云公子的雅兴不说,还叫她们几日都别想吃下饭了。 “船家,靠岸。” “才刚来就要回了?似今日这般闲暇可不多得。”说着,魏谦游起身往云韶身边一坐,嘴角弯起一抹坏笑。 云韶面色一冷,几日没管教,这厮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第二十四章 魏谦游不着痕迹地将手环上云韶腰间,对于姑娘们的小声嘀咕只是充耳不闻。 云韶轻挣了一下,并以眼神威胁:“手脚老实些,不然回去后我便家法伺候。” 此言一出,云韶顿时将姑娘们对魏谦游的鄙夷分去了一半。待得云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已经失去了最佳的解释时机。 “夫人开了口,为夫岂敢不遵。”魏谦游贱兮兮地在云韶身上蹭了蹭,果然比起浓重的脂粉香味,这股淡淡的幽香更合他的胃口。 见云韶还要挣扎,魏谦游又道:“夫人要我不见那梁家小姐,如今我已随夫人来了扬州,何以夫人还这般待我?若是还有旁的要求尽管提了,只要是夫人开口,在我这里便没有过分二字。” 众姑娘皆是愕然,原来这魏公子是个直的,还有一位姓梁的原配夫人,硬是被这云公子掰弯了。没想到这云公子俊朗不凡,竟心中这般龌龊。 云韶见十数道异样的目光尽数落到自己身上,将手探到魏谦游腰间狠扭了一把,只待魏谦游吃痛便脱身出去。 谁知魏谦游一脸的受用之色,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腰间,隐有让这些姑娘做个见证的意思。 游湖游了半日,魏谦游将烟波浩渺的瘦西湖、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欣赏了个遍,算是将那日在秦淮上的遗憾弥补了回来。 云韶却只顾着应付那双不老实的手,别说游湖赏景,目光都没移开过魏谦游半刻。在心里将五湖山庄的家法默背了几遍,又觉得不够残忍,便仗着自己二当家的身份添上几条。 云韶懒懒地倒在树荫下的躺椅上,施施然道:“你叫什么苦,本姑娘被揩了油,还给了你一个这般清闲的职务,可是以德报怨了。” 魏谦游敢怒不敢言,云韶和师父不愧是一门所出,都惯会折腾人。好在这些年他的价值没少被师父挥霍,这些运动量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动作快着些,清理了马厩,还有不少衣裳等着你去洗呢。若是洗破了一件或是洗不干净,买衣裳的银子就从你的伙食费里扣除。”云韶端起凉茶浅呷一口,手中团扇摇得甚是得意。 魏谦游回头谄笑:“二当家,清理马厩不算什么。只是咱们山庄里的马匹不少,给马按摩可否省了?” “当然不行!”云韶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咱们山庄里的马匹都是庄主精心培育的良种,若是养不得其法,糟蹋了这许多好马,你担得起责任吗?” 魏谦游嘴角一扯,莫说是糟蹋了好马,眼下怕是他呼吸重了些,云韶都能拿出他担不起责任的理由来。 “当马能有这般待遇,算是你们前生修来的福分了。你们可得好好感谢二当家,生生世世视她为你们的亲娘。” 魏谦游一边嘀咕,手中又鼓捣着什么,云韶仰着身子看不太清。 不多时,魏谦游便拿了一个木人呈到云韶面前。模样与云韶一分不差,特别是脸上愠怒的神色惟妙惟肖。 “这便是你生气时的样子了,不论旁人风评如何,在我看来却是可爱的。” 云韶接过木人看了看,面色冷冽,心中却是窃喜。方才魏谦游鼓捣木人的时候,始终没往她这边瞧上一眼,雕得这般相像实属不易。 “别以为做这些小玩意就能讨我欢心,我又不是漪桐那般的小孩子。” 见云韶将木人收入袖中,魏谦游暗松一口气。还是梁逸轩说得对,不论是什么样的女子,还是哄的最为实用。 等云韶离开,魏谦游也转身去了厨房。这时辰颜攸礼养的那只金丝雀都被人喂了,他却还空着肚子呢。 回头瞪了一眼,一只躲在树后偷笑的苏漪桐一溜烟跑了。姐姐不在时,她可不会傻到留下给魏谦游撒气。 “爹已经应承了我去五湖山庄招安一事,只待奏明了圣上,月中便可出发。”梁逸轩往雕花木椅上一座,想起爹方才看他一副惊喜的神色,仿佛他就是个回头的浪子就一阵头疼。他平日的生活是放纵了些,却也没那般不可救药吧? “当真?招安可不是小事,若是此事成了,说不定圣上会赐你个职位呢。”梁语凝面露喜色,面上泛着一层红晕,也不知真是替大哥开心还是别的什么。 梁逸轩戏谑道:“招安五湖山庄自当不是小事,促成了一桩良缘便更是功德一件,你说是不是?” 梁语凝没应话,但眉眼含春的样子似是在赞同一般。 “大哥,你说我们是坐马车去,还是从水路去?虽自小没出过远门,但想来还是水路快些。” 梁逸轩挑眉一望:“听说晋王府中饲养了一只神鸟,翼宽九尺有余,人驭之可以凌空而行。若是能将那神鸟借来,不出半日便可到扬州。” 见梁语凝眼中满是憧憬,梁逸轩不由好笑道:“我不过信口一诌,你倒是真信了。人道世有三愚,怀春女子为首,这话说的当真不假。” 梁语凝被迫中断了思绪,羞怒地嗔了梁逸轩一眼,便下了逐客令。 “若是魏大哥在此,绝不会叫他这般胡说八道。”被梁逸轩这么一搅和,梁语凝心烦得紧,一双美目漫无目的扫视着屋内,思绪已经飞到了扬州城中。 又听门开,是她的陪房丫头文鸢捧了几匹布料进来:“公子说过几日是小姐的大日子,让小姐选一块做身衣裳。只是文鸢想破脑袋也没想出,过几日有什么大日子。” 梁语凝心中稍慰,看来她大哥还算不得一块朽木。想起两人初见那日,魏谦游是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裳。梁语凝睹物思人,便选了一块颜色相近的,叫文鸢送到成衣店去。 “不等了,颜兄许是被事情耽搁了。我们先上路,若是颜兄来了,便让刘伯告知一声。” 梁逸轩原准备等颜攸礼一起上路,毕竟招安五湖山庄还是要颜攸礼拍板。眼下已经逾期数日,也不见颜攸礼回来。瞧梁语凝实在等的心焦,不若他们先到扬州去找魏谦游,等颜攸礼回来扬州再详谈招安事宜不迟。 梁语凝坐在马车内,真到了要上路的时候,还真有些紧张。不知到了扬州见了魏大哥时,又将是怎样一番光景。 一念至此,梁语凝握着衣摆的双手紧了些,文鸢几次叫她都没听见。 此时颜攸礼正和几个随从,被关在清风寨的一间破屋之中。沉重的锁链捆着手脚,莫说是跑路,就连迈上一步都颇为费力。 “没想到胡楚这般冷血,连自己亲生女儿的安危都不顾。”一个随从怏怏道。 颜攸礼怅然道:“我早该想到的,若是胡楚对这女儿看重,云韶也不会到我五湖山庄去。只是说这些为时已晚,倒委屈了几位兄弟。” 几人闻言纷纷安慰:“要怪只能怪胡楚无情,我等追随庄主死而无怨。” 颜攸礼面露宽慰,心中却是冷笑。患难才见真情,这几人在山庄中都颇有威望,必要将他们牢牢绑在身边才是。 又一人道:“庄主乃天人下凡,必能逢凶化吉,他日庄主回了扬州,决计不能放过胡楚那老贼。到时请庄主别要忘了咱们几个兄弟因何而死。” 说罢,那人便似发了疯一般冲向屋门,却还不等将那门撞开,便被门口一人压着斩下了首级。 白痴,颜攸礼暗骂一声。你要这般表忠心,却是让我们逃离此处更难了几分。 “谁要再想跑,便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守卫威胁了一句,退出屋内,听那声音似是上了锁。 守卫回身低声道:“寨主放心,方才属下杀鸡儆猴,那颜攸礼脸都吓白了,定是不会再生逃跑的心思。” 胡楚颔首:“听说五湖山庄新上位了一个二当家,还是颜攸礼一手提拔上去的。叫人送信给他,若是敢伤了我韶儿的半根头发,不光颜攸礼别想回去,整个五湖山庄爷都要夷为平地。” 五湖山庄中,今日众人操练时甚是卖力,只因云韶亲自来视察成效。不求能得二当家倾心,只要能得二当家看上一眼,所有的辛苦便也值了。 魏谦游和罗非一左一右跟在云韶身后,罗非昂首迈步,神情间尽是不屑。魏谦游则活脱一个狗腿子,一手打伞一手拿着扇子,不住地嘘寒问暖。 五湖山庄中上至罗非,下至喽啰皆是性情中人。见魏谦游这般样子,皆是呕得厉害,恨不能上前将其围殴倒地,再一人吐上一口口水。 魏谦游则是一脸得意望向众人,似是在说:狗腿子怎么了,小爷可是二当家的狗腿子。就是你们看不过,想动小爷也得看主人。 “众位兄弟辛苦了,今日就到这里。”云韶令箭一挥,又放了一锭银子到魏谦游手中:“近日兄弟们的成效不错,这些拿去买酒犒劳兄弟们。” 众人哗然,自从罗非没争上二当家的位置,哪天操练不是将大伙儿累个半死,还是二当家知道心疼人啊。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买酒的银子经了那人的手,买来的酒他们还嫌浑。 第二十五章 一人通报道:“二当家,有客人到访,不辨来处。” 云韶和魏谦游对视一眼,凑到一处小声交流。 “看来是颜攸礼被扣下了,不知道胡楚想要什么做交换。若是他想用颜攸礼把你换回去,可别忘了把我带上。” “他叫我回去我便回去?大不了让颜攸礼留在清风寨,倒省去了我的麻烦。与其你我才此处猜测,去见见来人不就知道了。” 两人一路闲谈,也不管罗非有没有跟来,到了山庄入口却是齐齐傻了眼。 梁逸轩也是目瞪口呆:“魏哥?神仙姐姐?颜兄说你们正在五湖山庄做客,我初时还不信……” 魏谦游迎上前去:“颜攸礼告诉你我在扬州?” 梁逸轩撇嘴道:“若不是颜兄告知,我还以为你在金陵某处躲着呢。魏哥,你这事做的可不地道。” 魏谦游歉意笑笑,不辞而别可不是他的主意,却也只能担下全部责任。 梁逸轩故作玄虚道:“此次可不止是我来了,还有一人,魏哥你一定想不到。” 魏谦游目光移向马车,梁逸轩都是骑马来的,马车中若非位高权重之人,便只能是…… “不在金陵过你的舒坦日子,来五湖山庄做什么?”云韶毫不掩饰对梁逸轩的不待见。 梁逸轩自得道:“此次可是圣上开了金口,命我来扬州招安五湖山庄,只不知颜兄回来了没有?” 云韶和魏谦游齐齐心道麻烦,颜攸礼还不知在打什么算盘,这厮倒让朝廷也掺和进来了。 梁逸轩将二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善,忙岔开话题道:“魏哥,这人你是一定想见的,快随我来。” 魏谦游架不住梁逸轩的殷切,转头望向云韶,那笑容看得心里发毛。还不及问上两句,已经被梁逸轩拉到马车近前。 云韶挑眉望向马车,若下来的是晋王或者梁府尹尚好,若是旁的人,希望某人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魏大哥。”梁语凝被文鸢搀着款款而出,对魏谦游微一屈身。 魏谦游下意识地回礼,虽没回头去看,但那如刀子般的目光似是已经扎到了自己背上。 “语凝,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会来扬州的?”魏谦游强撑着笑意,不用照镜子都能觉出那弧度有多尴尬。 梁语凝不解道:“不是魏大哥邀我前来,托颜大哥告知的吗?” 魏谦游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好你个颜攸礼,小爷帮你夺回了五湖山庄,不过是银子收多了些,你竟然连这般手段都使得出。 “嗨,是有这么回事,近日实在忙了些,一时竟没想起来。”魏谦游作恍然状。回头欲看云韶的反应,却见方才云韶所站的地方空无一人。 梁逸轩察觉到梁语凝的尴尬,解释道:“神仙姐姐向来喜怒无常,心地却是好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虽是梁逸轩如此说了,梁语凝心中难免不安。方才那姑娘转身离开时,梁语凝清楚地看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带了不少的敌意。似乎那姑娘心情不好,便是从她下了马车的那刻开始的。 瞧着气氛有些冷场,梁逸轩玩笑道:“魏哥,我兄妹可是远道而来,难不成你就准备让我们在这里站着?” “怎么会,我这就为你们安排客房,只是陪房丫鬟便罢了,若是其他那些随从都要留宿,怕是客房有些不够。” 梁逸轩嘿嘿一笑:“此来扬州是为公事,其他人自有李大人照应,魏哥只需安排我和语凝的住处就行。” 一路上魏谦游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梁语凝是个心细的,识趣地将憋了一肚子的话压下。 梁逸轩神经却是非人般大条,拉着魏谦游东一句西一句的问,直问得魏谦游想动手打人。好在离客房不算远,才让梁逸轩逃过一劫。 “这一路舟车劳顿,你们好生歇息。” “魏哥,别忙着走啊,你我多日不见,何不坐下来叙叙旧。”见魏谦游要走,梁逸轩忙将他叫住,不断朝梁语凝使眼色。 梁语凝轻轻摇头:“魏大哥许是也累了,要叙旧改日不迟。魏大哥你先去休息,不必忧心我们。” 魏谦游颔首,转身离去。若是想让云韶自己想通大抵不可能,只是他实在不明白,不过是和梁语凝说了两句话,有什么气好生。 “二当家,我进来了啊。”魏谦游向屋内张望,云韶平日独处时喜静,可今日却静的有些瘆人。 “出去!”魏谦游刚迈入一只脚,就听见屋内传来不善的一声。 云韶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使力,凭什么那梁家小姐就语凝语凝的叫着,到她这里却成了二当家?亲疏之别,你是当真分不清还是在装傻? 魏谦游无奈叹息,还不是见你心情不好才来哄你,你平日那般苛待于我,我都没跟你计较。这才一件事做的不称你心意,竟连面都不让见了。 都说主子难伺候,魏谦游现在算是体会到了。可惜师父神机妙算,也没算出他会下山给人当奴才,若不然传他几手妙招,正好此时派上用场。 梁语凝正自叹息,若是这一肚子话一直憋着倒也罢了。眼下正要倾诉,又让她尽数咽了回去,着实有些折磨人。 忽闻叩门之声,梁语凝摆手,文鸢道:“大公子,小姐心情不佳,且让小姐一人静静吧。” 听得屋外之人应声,梁语凝忧愁之色顿时一扫而空:“快请魏大哥进来。” 文鸢本想调笑两句,见小姐这般心急的样子,便收了心思快步过去开门。 “魏大哥,你可是有话对我说?”梁语凝起身相迎。 魏谦游讪笑:“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若是府中下人惹你生气,该如何得你原谅?” 梁语凝怔愣了一下,文鸢抢到:“魏公子说笑了,我家小姐待人一向和善,从不轻易与人置气。” 魏谦游心中百味杂陈,若是云韶能有梁语凝这般脾气,他何至于当奴才当的如此窝囊。 “魏大哥,你急着要我来扬州,便是要与我说这些?”梁语凝眼中失望之色一闪即逝,却还是没逃过魏谦游的眼睛。 “自然不仅如此,当日我不辞而别,虽非我所愿,也该与你道个歉的。说来道歉该是我亲到金陵去,只可惜应承了颜兄,实是无法脱身。”魏谦游不解这失望缘何,细细想来许久未见,他问这话实在不妥,便又向梁语凝郑重道了个歉。 梁语凝嫣然浅笑:“说什么道歉不道歉的,自魏大哥将我送回梁府之时,语凝便决定以此生为报。” “语凝你言重了,毕竟那清风寨不是个好地方。梁大人对我甚好,也算是还上了这恩情,实在不必用你一生相报。”魏谦游仔细观察着梁语凝面上的变化,今日不只是云韶,怎么连这丫头也异于平日。 他在梁府时日不断,也没见梁语凝说出这般话来,何以他离了梁府反倒欠下一桩风流债。 “魏大哥是觉得语凝不够好,抑或是魏大哥早已心有所属,可是方才那位姑娘?”梁语凝眼中透露的一丝幽怨,看得魏谦游有些发慌。 经她这么一问,魏谦游自顾心中思量。与云韶嬉闹时觉得甚轻松,但平日还是不由自主地将她当成主子。对梁语凝便更是没有那番心思,只当她是个落难的小妹妹。救人本是天经地义的,若是还要人家以身相许,可算是趁人之危了。 魏谦游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道师父教他的实在太少,在天灵山上终日与师父相对没觉出什么,眼下却连句答复也给不出来。 “语凝你别想太多,从前在山上时,师父就教导我施恩不图报的道理。我当日决定救你,本就没打算要什么报答。万不是你不好,只是我当真没生过那般心思。” 梁语凝听罢几近站立不住,被文鸢搀着缓缓坐下。她千里迢迢赶来,为的自不是这般答复。 文鸢急道:“魏公子,我家小姐可不仅是为了报恩……” 梁语凝抬手,示意她别要再说下去,对魏谦游道:“魏大哥,这一路过来实是有些乏倦。我想小憩片刻,魏大哥不必陪着了。” “那你好生歇息,晚些我再来看你。”屋里的气氛实在有些怪异,魏谦游逃也一般出了屋子。 梁语凝扶额叹息,该说的她已经说了,或许该让他思虑周详。虽说这事急不来,她也愿意等,光阴却未必会对她宽容。 苏漪桐正好奇,今日山庄中怎生这般热闹,推门进来,就看到云韶在自斟自饮。 “漪桐你回来的正好,今日实是心情不佳,陪我喝上一杯。” 苏漪桐依言坐下,只喝了一口,整张脸都覆盖了一层酱色。 “姐姐,这是什么酒啊,都酸了。别说没有半点酒味,简直比老陈醋还酸。” 云韶不着声色地喝了一口,苏漪桐轻嗅了一下,这分明就是醋味。你自己要吃醋,何以还非要拉我一起? “姐姐,今日是什么日子,只听过月饼、粽子,却没听过喝醋的习俗。” 云韶依旧不发一言,比起心中的酸涩,醋灌进嘴里竟觉寡淡。苏漪桐只歪头看着,既然姐姐心情不好,她默默陪着就是。 第二十六章 见魏谦游在窗外朝她招手,苏漪桐想着或许他会知道姐姐因何事憋闷。便道:“姐姐我出去转转,立时便回来。” 魏谦游动作不小,云韶自然也看到了,却不愿理他,只轻轻点头示意苏漪桐。 “你姐姐姐姐她怎么了?”两人异口同声道。 苏漪桐撇嘴道:“我怎得知道,还道是你会知晓原因呢。” 魏谦游摊手:“许是因为语凝,但我左思右想也不明白,何以你姐姐会因此事生那么大的气。我想劝说两句,却连门都没进去。” “语凝?哦,是那梁家小姐来了,怪不得……”苏漪桐反应了一下,戳着魏谦游的脑门道:“为此事生气实属正常,若是姐姐不生气,你反而该着急了。” “何解?”魏谦游蹙眉,怎么一个个说话都拐弯抹角的? 苏漪桐附在魏谦游耳边,声音却没压低:“姐姐在里面吃醋呢,定是看你与那梁家小姐相谈甚欢,心生妒意。要我说啊,你光劝可不管用,还要……” 云韶冷声喊道:“漪桐,转够了就快些回来,与他说那么多做什么。” 苏漪桐应了一声,心中偷笑。该说的都让她说完了,才叫她回去,分明就是让她来传话的。心里舍不得却还要端着,若是她不配合还不知姐姐要怎般心急。 苏漪桐朝魏谦游一挑眉,转身进了屋子。心道: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啊,虽不知姐姐看上你哪点,但谁叫是姐姐看上的呢。 魏谦游急得直拍窗框,低声连道:“别急着走啊,还没说完呢,还要做什么啊?” 云韶不住地朝门口张望,见魏谦游迟迟不进来,站在门口不吭一声。将杯子往门口一掷,气鼓鼓地进了里间。 苏漪桐好笑道:“这般愚笨之人,姐姐竟还要给我机会去通风报信。这次我就偏不去,看看这二人到底是谁先耐不住。”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通报的喽啰都被苏漪桐带了进去,还被苏漪桐甩了一个孺子不可教也的脸色,魏谦游几近生了先闯进去,再考虑其他的冲动。 “二当家,又……又有客至,还指明要见二当家。”通报那人见云韶心情不好,许是为了先前那波客人,是以通报时心有戚戚。 “带他们过来。”云韶也不抬眼皮,若是再来个不称她心意的,管他来人什么身份,统统丢出去喂狗。 不多时,便又一人被带进来。那人看着五大三粗,五官生的也甚潇洒,全然不受管束的形容。 这人魏谦游倒也认识,在清风寨没混上个当家,却是胡楚身边的亲信,在清风寨地位倒也不算低。 苏漪桐带华藩进屋,自己绕进屏风后面,却将华藩拦下。 “清风寨华藩求见,何以二爷避而不见?”华藩站在屏风外头,凝眸向前望去。 “敝山庄庄主前些日子刚去了金陵,想来是去拜访胡爷啦。为何如今庄主没回来,胡爷却派了你来?” 说话的是苏漪桐,华藩心说:怪不得这二爷不出面,原来被他搅了好事。你想装傻,我可没工夫陪你。 “二爷风流洒脱,在下也是心直口快。颜爷此去金陵,便是去以我家小姐威胁胡爷,妄想图谋我清风寨。胡爷是何许人,岂能受他要挟。是以派我来此,若是想让颜爷活命,二爷便亲送我家小姐去金陵。” “回去告诉你们胡爷,二爷绝不会与人妥协。识相的就将我们庄主送回来,你家小姐是别想要回去了。” 闻讯赶来的罗非正好听闻此言,不等华藩再说什么,迈入屋中便将华藩提了出来。 “没听我二哥说什么吗?还不快滚?” 瞧着华藩愤愤离去,罗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道:若是颜攸礼真在清风寨遇险,我只将责任都推到云韶身上,众兄弟还不都拥护与我?到时候莫说是区区二当家的位置,整个五湖山庄都尽在我手。 “谁许你进来的?”云韶缓缓绕过屏风,冷视罗非。 “二当家莫要见怪,我也是听说清风寨来人,担心二当家。”罗非笑容虚伪至极。且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早晚有一天你会像丧家犬一般被赶出去。。 “将他赶出去。”云韶说罢,便转身回了屋子。 魏谦游欣然得令,总算是让他抓住一次机会,对罗非他可是不会留手的。 “不劳二当家费心,我自己会走。” 罗非抬脚欲走,魏谦游横跨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狞笑道:“二当家说的可是赶你出去。”笑话,云韶都发了话,我若是真让你自己出去还了得? 罗非心说:上次不过爷走了神,让你小子略胜一筹,竟还在爷面前嚣张起来了? 见魏谦游的手伸来,罗非举拳相迎,却是连一个回合都没走过,就被人拎着衣襟丢了出去。 这次魏谦游再进门没遭到阻拦,蹑手蹑脚地走到云韶近前,手按在云韶肩头轻揉。谄笑道:“小的已经将那不长眼的丢出去了,二当家还有什么吩咐?” 苏漪桐摇头轻叹,看来这厮还是没意识到问题所在。 云韶轻笑道:“漪桐,姐姐今日想要清静些,你便搬到魏谦游房中睡上一夜吧。” 苏漪桐应诺一声,忙用手捂了嘴,生怕自己会笑出来。 魏谦游委屈道:“那我呢?这院中可没别的空房了。” 云韶柔声浅笑道:“二当家的话,你听是不听?” 见魏谦游点头,云韶又道:“那还等什么,出去吧,我准备歇了。” “可你还没说我要住在哪里呢……”魏谦游回过神来,门板已经重重地拍上。魏谦游纳闷,心道:小爷又做错什么了?教训了罗非,小爷可是第一时间就来讨好。怎生反倒落了不是? 魏谦游蜷缩在房檐下,见苏漪桐出去了大半个时辰,回来时还带了一个道人。 魏谦游不解道:“你姐姐要做法事?” 苏漪桐白他一眼:“是二当家,你平日不是敬重的非常吗?姐姐见天气燥热,怕你在院子里睡得不安稳,就叫我请了道人来求雨。” 魏谦游恨不能将那道人连带苏漪桐都教训一顿,为了顾全大局,只得忍气吞声。 不知是那道人真有几分手段,还是天可怜见云韶的虔诚祈祷,不多时小院上空还真笼罩了一片乌云。魏谦游总结了一番,许是他在天灵山上欠下的香火太多,命中有此一劫。 苏漪桐也不带半分留恋回了屋中,魏谦游倚着门板打起哆嗦。虽算不得冷,却盼着云韶能良心发现,哪怕是让他到屋里睡地板也好啊。 眼看屋内熄灭了灯烛,魏谦游的心情随之跌落谷底,眼中仅存的希冀也熄灭了。 翌日清晨,魏谦游迷迷糊糊地被人摇醒。淋了一夜的雨,总算是在早上见到了太阳,照在身上尽是满足感。 苏漪桐居高临下道:“姐姐让你到马厩去,上次交代给你的差事,要你尽快做完。”苏漪桐又往身后一指:“还有那些衣裳,都是我和姐姐的,都交给你了。” 魏谦游一瞪眼,连你这丫头都来对小爷颐指气使,真当小爷没有脾气了? 苏漪桐见状一扁嘴,连退几步就哭喊起来,只是干打雷不下雨:“姐姐,他不听话不说,还要对我动手。” “小的遵命。”魏谦游怏怏道,又小声嘟囔:“不就是折磨人吗,等小爷从马厩回来,沾你们一身马粪味儿。” “慢着,我想了一下,还是先洗衣裳的好。”苏漪桐挑眉,指了指云韶的屋子,不怕他不听话。 “魏大哥,没想到你还自己洗衣裳呢,我来帮你。”梁语凝迈入院中,就见魏谦游蹲在地上与一盆脏衣服拼命。 魏谦游讪讪道:“不过是几件衣裳,不必麻烦了,你随意转转就是。等我洗完了带你转转扬州城。” 梁语凝笑道:“与我还客气什么,你性子本就不够细致,却哪里洗得干净。”说罢不由分说地在魏谦游对面蹲下,伸手在盆中捞了一件,却是呆怔当场。 “魏大哥,这衣裳……” “这衣裳自然不是你那魏大哥的。”云韶缓缓走来,对魏谦游道:“谦游,都说了多少次,衣裳叫下人洗就是,咱们山庄又不缺洗衣婆子。纵是你怕她们洗的不干净,却可晓得累坏了你我也是要心疼的。” 魏谦游眼睛瞪得老大,方才还威胁小爷呢,你丫这会儿来装什么傻? 云韶威胁般地朝他眯眼一笑,魏谦游收回了目光,卖力地对着满盆衣裳揉搓。 梁语凝将二人的反应看在眼中,问道:“魏大哥,这位姑娘是?” 云韶在魏谦游耳边轻声道:“你知道该怎么说的,对吧?” 魏谦游琢磨了一下,这是让他说好话的意思?便抬头笑道:“这是山庄的二当家,精明能干不说,人也好得很,从来不会乱发脾气。” 从来不发脾气……云韶心中反复念叨了两句。好极了,如今见了小情人,竟然明里暗里威胁起了我来。 隐忍了半晌,云韶笑道:“我一个土匪寨的二当家,脾气大了些也是情理之中,自比不得梁小姐贤良淑德。” 梁语凝眉头微蹙,魏大哥怎似是被这位姑娘胁迫一般?还是回去与大哥商量商量,若是魏大哥在此处过的不称心,倒不如回去金陵。 第二十七章 魏谦游朝云韶努嘴,又指了指自己脑袋轻轻摇头:“自打昨日起她就怪异的很,若是她说了什么让你不顺心的话,你千万别和她计较。” 梁语凝偷睨了一眼,见云韶脸色有些苍白,了然道:“我明白的,云姑娘心情不佳也是情理之中,只消这几日过去便好了。” 又见梁语凝起身道:“云姑娘,这几日切记要避免情绪波动,莫要吃生冷辛辣的。最重要的是多休息,睡眠一定要充足。” 魏谦游心中稍慰,梁语凝这般关心她,想必云韶脾气再坏也会买账。魏谦游认定了云韶是因为看梁语凝不过,也相信梁语凝可以将她劝好。 “多谢梁小姐关心。” 云韶腹诽道:来本姑娘面前装什么好人,旁人道你温良贤淑,可蒙骗不了我。 梁语凝莞尔道:“云姑娘客气了,魏大哥到底是个男子,有些事情考虑的不够周到。这小院里,还是该有几个丫鬟的。” “不过这些谦游都已经百般告诫过了,平日将我照顾的也甚是妥帖。就是买来几个丫鬟,做的也未必有谦游周详。” 云韶皮笑肉不笑,本姑娘就是拿他当下人使唤,看不过还想替他赎身不成? 魏谦游不明就里,他做这些还不都是被迫的,再说他何时告诫过云韶那些了? 梁语凝也看明白了,看来这云韶是准备拿自己二当家的身份把魏谦游绑在身边。强迫人家当土匪,不是逼良为娼吗? 对云韶一笑,梁语凝转而对魏谦游道:“魏大哥,爹爹他这几日一直念叨你。我和大哥临行时,爹爹一再提醒,若是此来扬州见到魏大哥,一定要带你一起回去呢。” 魏谦游颔首道:“是该当面向梁大人道个歉。” 梁语凝面露喜色:“待大哥与颜大哥商议好招安事宜,我们便一道回金陵去,总好过魏大哥一人赶路枯燥。” 云韶哂笑道:“处处都说土匪的不是,不成想官府也有抢压寨相公的癖好。担心人家不答应,竟还搬出府尹的身份压人。” “魏大哥向来不喜受人约束,我不过是邀他去府上做客,是去是留自当遵从他自己的意思。”梁语凝说到此处,已是面露愠色。这姑娘好不讲理,硬将人绑在身边不说,还要诋毁她梁府。 魏谦游冷静分析着局势,这两人为何言辞冷冽尚没琢磨透彻。却发现在这二人眼中,自己好像任谁都能欺负一般,他貌似没有这么不堪吧?不然云韶这二当家的位置坐不上,梁语凝也还在清风寨当胡楚的续弦夫人呢。 不过魏谦游确认了一点,梁语凝希望他到金陵拜见梁府尹,云韶则是不想让他去。不管怎么决定,对他来说都要得罪人。 魏谦游故作轻松,玩笑般道:“扬州离金陵倒不算远,何况梁大人照顾我那许多时日,上门拜会也是应该的。不过语凝说的不错,我确实没有久留一处的打算。待得拜访了梁大人,我便会尽快回来。” 魏谦游心道:这般不就同时称了两个人的心意,小爷还真是聪明。 谁知二人闻言,皆是朝他冷哼一声,一个气鼓鼓转身进屋,一个面带幽怨地出了院子。 魏谦游搔首,自语道:“貌似……两个人都给得罪了……” 一直躲在暗处观望的苏漪桐、梁逸轩二人见状正准备过来劝说两句。一人说妹妹一往情深,只是羞于启齿。一人说姐姐情意绵绵,却欠了些表述方式。 魏谦游一个头两个大,一手提一个将两人丢出了院子,说的都是些什么烂七八糟的。梁逸轩也就罢了,梁语凝的反应他不是看不出来,只是想着该给她些时间,让她自己分清感激和感情的区别。 至于苏漪桐,魏谦游认为她完全就是来凑热闹的。你见过哪个皇上会因为太监身手不错还听话,就将其收入后宫的?察觉到这比喻有些不妥,魏谦游连呸了几声。 魏谦游抬头望天,几只鸟儿在他头顶盘旋,似是嘲笑版地叫了两声。魏谦游迈着大步走出院子,继续他的苦力工作。 心中憋闷之下,魏谦游手劲使得大了些,嘶鸣之声不绝。在马厩转了一圈,连同被颜攸礼迁来几匹,尚未被人驯服的烈马,也与众马一齐蜷缩在马厩的角落,怯怯地望向魏谦游。 一大早就憋闷了满腹怨气,不知觉间魏谦游已经进了扬州城。街上略显聒噪,处处可闻贩夫走卒的叫卖吆喝之声。 魏谦游晃晃悠悠地走着,身后一人远远跟着,魏谦游并非没发现,只是懒得理会。他不过是出来散散心,又不是准备投湖自尽,这梁逸轩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魏哥——”梁逸轩眼见魏谦游加快了脚步,高喊着追了上去。 魏谦游甩甩头,这个不识趣的,明摆着不想理他还要追上来。 “干嘛?”魏谦游停下脚步,没好气道。 “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来陪你解闷吗。我心情不好时,向来都是去青楼逛逛,出来之后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梁逸轩侃侃而谈,诉说着青楼的诸多好处。那不过是个寻欢作乐的地方,开心有什么可排斥的? 魏谦游讥嗤道:“若是你心情好,可是要到青楼去庆祝一番?” 梁逸轩讪讪:“魏哥还不懂其中妙处,缺的就是我这么一个引路人。只要进到那楼中体会一次,便是神仙也不愿做了。” 魏谦游面色一凝,将梁逸轩拉至身侧:“你这一路上可有得罪什么人?” 梁逸轩被问的一愣,随即笑道:“我承认我是喜欢争风吃醋,但此来扬州可是奉了圣上之命,我还是掂的轻份量的。” 这倒奇怪了,难不成那人是冲着我来的?魏谦游斟酌半晌,扬州城中有这般动机的,无非就是罗非一人,只是方才那人的身手明显还要在罗非之上。而且敢在白日间行凶的,派他来的人也定是位高权重。 “赵清绾……”魏谦游默默念叨着,若真是赵清绾派的人,那这公主也太小气了。 “逸轩,你再仔细想想,可有人从前在你手中吃了亏,想要趁你此来扬州报复的?” “争风吃醋不过小事,哪有人会一直放在心上……” 见魏谦游如此慎重,梁逸轩也收起了笑意,陷入沉思:“永宁侯府似乎极力反对过招安一事,担心那帮土匪不受管束。其实就是怕我立了功,圣上一开心将他家世子快要收入囊中的位置给了我。” “这便是了,近日万不可四处走动,待得招安事宜谈妥之后我随你们一道回金陵。”魏谦游说罢,拉着梁逸轩就进了一家酒楼。 “魏哥,莫不是你在唬我,明知道有人盯梢,还不赶快回山庄。”梁逸轩手按着颤抖的双腿,却带着两条胳膊一起打颤。 “那些人不简单,出了城我没把握对付得了。我们就在城中跟他们比比耐性,权且当潇洒几日。”魏谦游只顾吃得满嘴油花,一副全然没上心的样子。 梁逸轩听闻此言却哪里还吃得下去,像只瘟鸡一般盯着满桌菜肴发愣。你丫打不过人家还这般泰然自若,敢情那伙儿人不是来杀你的,爷可是担心你才跟出来的好不好。 魏谦游揶揄道:“快吃吧,吃完我破例陪你逛一次青楼。从那楼中出来,可是通体舒泰,什么糟心事都忘了。” 梁逸轩这才有了些精神,食不知味地扒拉了两口。此时他的神经可是异常脆弱,连小二路过时朝他笑都觉得那笑里藏着古怪。 魏谦游好笑道:“别想了,就算回了山庄,那些草包也不一定护得住你。安心在城中待上几日,我保你周全就是。” 梁逸轩僵硬点头,魏谦游风卷残云般吃了个饱,拍着肚皮问道:“你带银子了吗?” 梁逸轩愕然,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爷着急追你出来,哪还能想着银子。你丫连银子都没有,就带爷进来酒楼?” 回想了一下酒楼的大招牌,梁逸轩垂头丧气,怕是给人刷上几个月盘子都还不清了。不过也好,至少有个安身之所,说不定他们还清了饭钱那些人也走了呢。梁逸轩苦中作乐安慰自己。 魏谦游嫌弃般地撇嘴,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等回了山庄记得还我。” 见梁逸轩诧异地望向自己,魏谦游理所当然道:“不然还想让我白保护你?我收费可是很贵的。” 梁逸轩一向大方,视钱财为身外之物,却不代表他喜欢被人勒索。梁逸轩咬牙切齿道:“算你狠,倒真没辜负五湖山庄的栽培,活脱一副土匪相。” 魏谦游不为所动,视线落在几个从二楼下来的客人身上。那几人也回望了一眼,那副表情似是再说:人不要管闲事,命才会长。 “走吧,看你也没什么胃口。”魏谦游拉起梁逸轩,与那几人一同出了酒楼。擦身一瞬,魏谦游本想从他们身上顺下些能够验明身份的物件。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只得微微摇头。 第二十八章 两人转了半个时辰,不得不说梁逸轩还是识货的,一眼就挑中扬州最大的探春阁。 探春阁临着瘦西湖而建,魏谦游看到那招牌就有些心慌。面对门口的姑娘们,梁逸轩兴奋地搓着双手,心里痒痒了这么久,终于能放纵一回了。 进入楼中,梁逸轩全然不似之前的紧张相,反有一种鱼游大海、鹰击长空的潇洒恣意。 反观魏谦游则是拘束了不少,之前和云韶游湖时,船上那几个姑娘看着他,眼中尽是嫌恶。 “龙阳便也罢了,只不想他这么快就移情别恋。这般家伙早该被官府抓去,不然还不知道要糟蹋多少良家公子,我可不做他生意。” 几位姑娘的声音不大,很快便被丝竹之声淹没。魏谦游却是听得清楚,脸上顿时有些阴沉。 开始时还仅有几位姑娘嚼舌根,只在厅中坐了一盏茶的工夫,已经有不少人在对他指点。恐怕短日内,他在扬州这见异思迁的龙阳名号就得坐实。 初时梁逸轩只是喝酒听曲,魏谦游在一旁陪着倒也没觉出什么。后来梁逸轩染了几分醉意,到楼上要了一个包间,晾下魏谦游一人。 魏谦游顿时觉得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想到外面等候,又怕梁逸轩出来找不到自己被人宰了。 一个姑娘坐在魏谦游身边,柔声道:“这位公子,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不若与奴家到楼上去?” 魏谦游被呛了一下,一口酒水尽数喷在了桌上。 那姑娘轻笑道:“公子不必拘谨,奴家会抚琴唱曲,待得公子听上一曲便放开了。” 魏谦游下意识地点头,不知怎么就跟上了二楼的包间。 一个时辰后,唱哑了嗓子的姑娘拿了赏银出去,只丢下一个白眼。 五湖山庄内,云韶一脚踹开屋门迈入其中:“谦游人呢?我找了整个山庄都不见他,定是在你屋里藏着。” 梁语凝吓了一跳,看清了来人,故作镇定道:“我并未见过魏大哥,许是心中憋闷出去散心了,任谁被这般绑着心里也不会好受。” 文鸢忙拦住不断靠近的云韶:“休要放肆,我家小姐是不会说谎的。” 云韶站定,嗤笑道:“若非经我点头,魏谦游定不会擅自出走,整个山庄只有你这里我没找过。你只如实相告,我可没无聊到四处宣扬,败坏你名誉。” 梁语凝起身道:“若是云姑娘不信,大可在这屋内搜查。只是若找不到魏大哥,云姑娘可会道歉?” “不必了。”云韶嗤鼻,若当真不怕她搜查,何必要拖延这许久。 文鸢拦道:“就算你不想查,我家小姐的清誉也不是任你随意玷污的。” “那你想如何?”云韶凝眸一笑,文鸢只一对视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不……不想如何,你要给我家小姐道歉,不然可没那么简单了结。”虽是威胁的话,被文鸢说出来却没什么气势。 云韶冷笑道:“要我道歉不难,只要你家小姐能赢我,莫说是道歉,今后我唯你家小姐马首是瞻。” 文鸢也来了脾气,梗着脖子道:“你这分明是刁难人,我家小姐又不是土匪,怎么打得过你?” 本姑娘却是土匪无疑,还是从土匪窝里生长起来的,天生的土匪。 云韶故作常色道:“我只说要决个胜负,何时说过要动手了?动辄就是打打杀杀,土匪都不似你这般粗鲁。” 文鸢被噎得脸上青红交接,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梁语凝接道:“小女安逸惯了,自是不才,没学会与人争强斗狠。要比试什么,我认输了就是,云姑娘请回吧。” 你说回我就回?真当本姑娘召之即来挥之则去了?云韶施施然在梁语凝对面坐下,倒了杯茶水细细品味起来,目光不自觉地捕捉到了桌上的一个布包。 梁语凝似是有些紧张,抢先拿了布包,交给文鸢让她收好。 云韶冷嘲热讽道:“便是土匪,也不会在自家地盘抢东西。倒是梁小姐这般紧张,莫非那里面的东西来路不正?” 文鸢闻言驻足:“我家小姐怎么会偷东西,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自己做了土匪就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是土匪。” 云韶不经意道:“那东西来路到底正不正,打开来看看自有分辨。” 梁语凝脸色涨红,生怕文鸢被这一激,当真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对文鸢轻轻摇头,示意她切莫再要争论下去。 文鸢却是一直看着云韶,没看到梁语凝的示意:“笑话,我家小姐的名声,何须一个土匪来维护?你就是出去造谣诽谤,也只能是落人笑柄。” “不错,你既知道我是个土匪,便也该知道土匪做事从不讲底线。”云韶说罢便欺身上前,不等文鸢反应就将布包抓在手中。 文鸢急道:“你方才还说,不会在自家地盘上抢东西。” 云韶戏谑道:“土匪的话也信得?” 梁语凝也是心急,不顾形象地上前去抢。奈何她一个柔弱女子想要跑快两步都非易事,还不能动手就被云韶按着坐在了凳子上。 云韶似是炫耀版缓缓打开布包,一件淡青色长衫落入眼中,显得有些刺眼,是梁语凝依照记忆做的。云韶不曾见过魏谦游穿过类似的衣裳,但看这尺寸就知道梁语凝存了什么心思。 “梁小姐当真生了一双巧手,衣裳做的这般精致,若是烧了岂不可惜?” 梁语凝眼眶有些发红,却被云韶按着动弹不得。 文鸢大骂道:“你这人心肠歹毒至极,自己不会做就要毁了我家小姐的心血。” 云韶只一瞪眼,就让文鸢住了嘴,而后幽幽道:“谁说我要毁了它,不过是希望梁小姐半月后再送出。到时让谦游做个评判,到底是谁做的衣裳合身。” 文鸢撇嘴,心道:金陵城中最好的裁缝,做这一件衣裳半月也是要的。你既然夸下了海口,且看你半月后如何出丑。 梁语凝踟蹰了一下,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对云韶默默颔首。 云韶差人送晚饭时,才发现梁逸轩也不屋中。心道:在金陵时,这厮就喜欢领着魏谦游鬼混,莫不是这两人进城去了?罢了,明日在叫人去找找。 梁逸轩打了个喷嚏,手上力道却不敢放松半分,咬牙坚持着。 “梁逸轩,你再不出去,爷就一个人回山庄,任你自生自灭!” 魏谦游用力地想将自己的腿抽出,怎知梁逸轩求生欲望强烈,死命抱住就是不肯撒手。 梁逸轩声音中都带了哭腔:“魏哥,你就让我留下吧,我睡地上就成。只是千万别让我一个人到隔壁去,这月黑风高正是危险的时候。” “废话少说,你要是再在我床上赖着,不用他们动手,我就先结果了你。”魏谦游说罢,将手指对准了梁逸轩的死穴。 梁逸轩委屈地扁嘴,说什么护爷周全,翻脸就不认人了。若不是担心你不能及时赶过来,你当爷愿意和男人同床共枕呢? 屋门被打开,一人进门道:“颜爷,胡爷有请。” 几个随从拦在颜攸礼身前,警惕地望向来人。 颜攸礼微微摇头:“不必担心,我随他去就是。我不希望你们之中任何一人再枉送性命。” 那人一路将颜攸礼送到胡楚的住处,颜攸礼推门进去,胡楚展颜迎接。 “颜爷,这几日多有得罪了。” 颜攸礼笑道:“不碍事,只要胡爷能替在下铲除了那招安使者,在下自当保证云韶小姐安然无恙。” 胡楚低声道:“颜爷放心,人已经派了出去,不光是我清风寨的人,永宁侯世子也派出了几个高手。就凭魏谦游一人,决计保不住那使者。” “那就多谢胡爷了。”颜攸礼思忖道:这胡楚不知是对我不设防备还是脑子不灵光,竟这般坦白。待我理清了内忧,要取你清风寨还不是如囊中探物。到时再接受朝廷的招安,所得的好处不比眼下多出几翻? 胡楚摆手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只是还要委屈颜爷几日。等韶儿安全回来,胡某一定设宴给颜爷赔罪。” 云韶翌日清晨派人出去,正午便得了来报。听得那二人在城中游赏,云韶想想都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刚气完了她,竟自己潇洒去了?山庄中诸多事务,她起码交给了魏谦游一半,如今全落到了她的身上。 云韶恨不能也当上半日甩手掌柜,到城中去将那两人拎回来。可惜没人盯着她是片刻抽不开身,罗非可是时时刻刻等着抓她不是呢。只得将苏漪桐叫来,让她拿了赵王府的令牌去捉人,必要时候不惜请官府帮忙。 苏漪桐欣然领命,点了两个这些日子没少受她折磨的随从,就去了扬州城。 云韶满腹牢骚:这家伙敢一声不响就跑了,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教训你。 苏漪桐刚出了五湖山庄,云韶就后悔了。那丫头的玩心可比魏谦游更重,让她去找魏谦游,还指不定谁先玩够了带另外一个回来。 而且那梁逸轩作风向来不检点,便是将二人带坏了也有可能。想到此处,云韶不免一阵后怕。不行,还是得亲自去看看。 第二十九章 “逸轩,有什么心结尽管说出来,我会尽量帮你解决的,实在不必这般。” 魏谦游搁下筷子,看着梁逸轩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有些影响食欲。 梁逸轩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满含热泪握住魏谦游的手:“魏哥,我知晓此事对你有些为难,只是昨日我头脑一热,答应了小红今天再去看她……” “这是最后一次了,好好跟你的小红告个别,总不见得他日你回金陵还替她赎身吧?”刚才的半个时辰,魏谦游深刻体会到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男人有多恐怖,也只能怪他心不够狠。 “得令!” 梁逸轩答应的爽快,魏谦游却是深感怀疑。保不齐这家伙见了那小红,又许下什么山盟海誓的诺言。据梁逸轩那跟班所说,这种事情他家公子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见魏谦游目光不断在李府的牌匾上打转,梁逸轩心中一紧。莫不是魏哥和他想到一块去了?他不要啊,有李大人保护断然安全,但那般他就没机会再见小红了。 “魏哥,你看什么呢?我身上也没个能证明身份的物见,李大人都未必会见我们一面,更别说求他帮忙了。” 魏谦游收回目光:“我也想过请李大人把你护送回去,但那伙人若真是永宁侯府派来的,说不定李大人早就被他们收买了。” 梁逸轩暗松一口气:“正是如此,那咱们继续探春阁走起?” 魏谦游没点破梁逸轩的心思,没好气道:“走吧。” 有了昨天的经验,探春阁的一众姑娘们,自动离开魏谦游数米朝他抛白眼,似是他身边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魏谦游心中委屈。这能怪得了他吗,主要是那姑娘唱的曲儿确实动听极了。 一人坐在厅中喝了半天闷酒,才见梁逸轩眉飞色舞地从二楼下来。四目相对,梁逸轩面色有些局促,魏谦游心知他的不安是应验了。 “你不会又答应小红,还会来看她吧?” 梁逸轩摇头连道:“没有,绝对没有。” 魏谦游深感安慰,好在梁逸轩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还是能听进去劝的。 “只是……我答应了小红,会替她赎身……”梁逸轩说话时,目光就没离开过魏谦游的脸。只发觉魏谦游稍有愠意,转身就往门外跑。 魏谦游抬脚追去,而后两人齐齐呆怔在探春阁门前。 云韶站在街对面,双手环在胸前凝视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凝的弧度。苏漪桐和两个随从皆是双眼放光,等着看好戏。 “本姑娘找了你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过,你竟然跟这浪荡公子去逛青楼?好惬意啊!” 魏谦游刚想解释,随即反应过来,五湖山庄哪有不许逛青楼的规矩?你找人找不到,也只能怪你自己没本事。他理也直气也壮,是以昂首不语。 被人追杀说来实是不体面,梁逸轩生怕魏谦游如实相告,抢着说道:“神仙姐姐莫要误会,我和魏哥是在考察扬州的风土人情。至于那几个老相好的,都是逢场作戏。” 云韶挑眉望向魏谦游:“这才一日有余,你便有几个老相好了?” “什么老相好,你别听逸轩胡说,我不过是听几首曲儿罢了。”魏谦游神经深处被雄性的求生本能支配,下意识地答道。 这算什么,承认了?云韶心说,这家伙自从见了梁家小姐,胆子可是一天比一天大了。偷跑出来逛青楼不说,被抓个正着还一脸坦然地承认。 “探春阁的迎春姑娘,曲儿唱的自是一顶一的好,要不要我替你出银子帮她赎身啊?” 魏谦游不解,他不过是听个曲儿,何以云韶说话夹枪带棒的。见不得别人日子过得比她潇洒? 不过机会摆在眼前,不抓白不抓,省的梁逸轩哪天又来烦他。 “我不过是听个新鲜,你若是真想帮忙,就帮我把红熙姑娘赎了吧。那姑娘是……” “魏谦游!”云韶提高了几个调门,引来不少人观望。看热闹嘛,多一桩不如少一桩。 梁逸轩左右为难,一边是自己的妹子的终身大事,云韶这般想倒成全了他妹子。一边又眼看着魏谦游越解释越浑,被人误会。思忖片刻,还是决定解释一番。 “神仙姐姐,那红熙姑娘是我的相好,我答应了要替她赎身,方才便与魏哥提了一句。” 梁逸轩说罢,魏谦游颔首道:“就是如此。” 人家替你背锅,你不想着怎么答谢人家,竟还理所当然地把脏水往人家身上泼? 云韶冷声道:“也怪我看错了你,你这种人我不要也罢。日后随你和那梁家小姐如何,我不管了。等回了山庄,赶紧拿了你的卖身契,和那梁家小姐走的越远越好。” 魏谦游忙拦道:“现在还不能回去。” 云韶斜睨他一眼,算你还知道紧张。语调随之弱了几分:“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不能回去?” “我和逸轩被人盯上了,那伙儿人行事风格极为诡异,我暗中观察了几次都没找出他们出现时间和地点的规律,想来不是泛泛之辈。” 魏谦游话时正色,在云韶看来就是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被人追杀,竟然还有闲情逸致逛青楼?再说天下间哪有那么巧的事,她发了一回脾气,他跑来扬州城就被人盯上了。下一句是不是还要说,那些人没准是她派来的? 瞧云韶明摆着不信,梁逸轩帮腔道:“魏哥说的句句属实,昨夜我可是整晚上没睡好,一闭眼就觉得有人在我耳边吹阴风。” “你不必替他说话,为这种人不值得。”云韶止住还要再说下去的梁逸轩,对魏谦游道:“山庄事务忙的很,我没闲工夫听你扯谎。” 魏谦游心中骤升一股怒意,这些日子他处处忍让,自己都快不拿自己当人看了。到头来就因为跑出来散心,就被这般奚落一顿。 魏谦游横跨一步拦在云韶身前,冷声道:“我这种人说的话,你是摆明不信了?” 云韶不置言辞,眉宇间尽是不屑。 “好,那我证明给你看。”魏谦游说罢,分别拉起云韶和梁逸轩,大跨步朝城外而去。 “还愣着做什么,快跟上。”苏漪桐忙招呼二人紧追。 云韶挣扎了几次,手腕却被箍得死死的,一路破口大骂。有几个身着白衣,腰挎宝剑的公子正义执言,皆是被魏谦游一脚踹开。不知踹断了多少把剑,才到了城门外。 “你就在此处看着。逸轩,你随我走远些。” 知晓了魏谦游所说的证明是何事,梁逸轩倒开始拼命挣扎起来。爷还有大好年华呢,你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别拉着爷去送死啊。昨日爷可是听的清清楚楚,你说你打不过他们的。 云韶冷眼观望,且看你能搞什么花样出来。同时莫名心生期盼之意,也不知道在期盼什么。 梁逸轩紧张地四下张望,颤声道:“魏哥,我看他们还没出城呢,要不咱们先回去,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魏谦游白他一眼,振声高呼道:“永宁侯府的人,都这般畏首畏尾吗?现在人就在这里,你们若是再不动手,待他回了五湖山庄,就你们这几个酒囊饭袋凭什么杀他?” 梁逸轩撇嘴,你这话说的倒是硬气,敢情不是拿你的性命做赌注。 话音落地不久,便有几人向二人走来,都是布衣打扮的过路人,其中有几个梁逸轩看着都眼熟。 “我还道是隐藏的很好,没想到被你一语道出了身份,小兄弟不简单呐。既然如此,只能让小兄弟永远保守秘密了。” 大敌当前,魏谦游反而轻松道:“各位大哥说笑了,小弟也不过是胡乱猜测。要让小弟保守秘密更是容易,只要各位把这几日小弟在他身上花的银子补齐,再添些好处,小弟定会守口如瓶。” 世子爷?梁逸轩看清了其中一人的面容,却不敢声张,只能不经意般将目光瞟向那人,以暗示魏谦游。 魏谦游一提梁逸轩背心:“各位大哥,小弟也是一时被钱财迷了眼,听信了这人许的好处。万不敢与各位大哥过不去,此人就交给你们,可否放小弟一条生路?” 梁逸轩哭丧着脸道:“魏哥,你这么做不地道啊。” “少废话。”魏谦游低声说了一句。 “自然可以,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兄弟果然是明白人。只要小兄弟保守秘密,本爷可以既往不咎。” 永宁侯世子上前一步,刚点头应允,魏谦游振臂一甩,就将梁逸轩向后抛出十数米远。 “回城中去!”魏谦游大喝一声,迎着永宁侯世子直冲而去。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看那永宁侯世子之前一直躲在后方,想来应当是身手不济。 梁逸轩会意,借着魏谦游一抛的力道掉头猛跑,只是脚下发软提不起力道,几近一步一踉跄。 好在众人只顾着保护世子爷,朝魏谦游簇拥而去,没工夫去追他。待得众人反应过来,梁逸轩已经跑出百米有余,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跑到了城门处。 第三十章 永宁侯世子被人带着后退,又有两人封住魏谦游的进路。魏谦游抓了个空却也不退,与那二人缠斗一处。 魏谦游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似是要将心中怨气尽数发泄在这二人身上。倏忽之间,那二人便隐有落了下乘的势头。 永宁侯世子猛一甩手:“你们都去帮忙,敢戏弄本爷,定不能让这小子跑了。” 立时又有三人加入战局,只剩下一个全身包裹严实,看不清面容身段的人陪在永宁侯世子身侧。 魏谦游压力骤增,不一会儿里衣便被汗水湿透。这几人怕是随意挑出来一个,身手都不在罗非之下,还不知这世子爷有没有带兵马来。 云韶脚步刚动,便被梁逸轩拦住:“神仙姐姐,魏哥方才本有机会回来,眼下既做了这般决定自然是有他自己的分寸,你别太紧张了。” 云韶心虚道:“谁紧张他了,就是他被人打死了,又与我有什么干系?” 苏漪桐偷笑道:“姐姐既然不紧张他,不若我们回城中去。好不容易能陪姐姐出来一趟,不好好玩一回岂不亏了?” 云韶在她脑门上重重点了一下:“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苏漪桐扁嘴道:“我哪有开玩笑嘛,不过是看那惹姐姐生气的家伙快被人打死了,提前替姐姐庆祝一下。” 云韶眼见魏谦游五个方向被人锁死,意图先料理一人脱身定是要受其他四人围攻。若没有飞天遁地的本领,定是死局无疑。 魏谦游已然冷静下来,以一敌五着实有些费力,当下只守不攻,那五人一时间也奈何他不得。只是那世子身旁还站了一人未出手,若是他也加入其中…… 魏谦游不断告诉自己急不得,若是分心叫人抓住了破绽,便再也无法挽回败势。那五人中每有一人欺身上前,魏谦游都默默将那人的招式记在心中,暗忖破解之法。 道门功夫,离不开修身养性四字,切忌焦躁轻浮。当下心静下来,反倒让魏谦游压力小了不少。 五人心中惊异,这小子学的什么功夫?方才还被他们压制着,怎么一转眼,就隐有将节奏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意思。似乎他们每出一式,都在这人的预料之中。 魏谦游总算能分出心思,观察永宁侯世子身边那人。只是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偶尔偷看一眼,看完便将目光再次投入战局。 “各位大哥,咱们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咱们商量商量。世子爷许给你们多少好处,那边那位公子给双倍。”魏谦游大声说道。 永宁侯世子脸色一沉,这小子当真是不怕死吗?死到临头嘴巴还这般不老实。 不等他开口,站在他身旁那人却是先耐不住了:“昭元哥养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连这一个毛头小子都对付不了。今日若是让他跑了,你们便另谋生计吧。” 听得这声音,魏谦游一恍惚腿弯处被人踢了一脚,招架起来更显费力。 云韶见状忙追过去,梁逸轩心中惶恐,却也没放心让云韶独自前去。 其中一人喝道:“不想死的尽快离开。” 云韶拿出令牌,沉声道:“放肆!赵王府的人,何时轮到你林昭元来处置?” “停手!”林昭元一声令下,五人齐齐退至他身侧。 之前林昭元身旁那人也是一惊,得罪谁都好说,唯独那赵王是他真真得罪不起的。 林昭元一拱手:“不知这位小兄弟是赵王的人,得罪之处还请见谅。先生,咱们走吧。” 魏谦游摆摆手,反好奇地望向云韶。不论是清风寨还是五湖山庄,似乎都与赵王搭不上关系。 赵清绾扯下面巾,一指魏谦游:“我要和他算账,你帮不帮我?” 林昭元见赵清绾不再隐瞒身份,生怕让人见到自己和赵清绾在一起似的。默不作声带人走了,只留下赵清绾气得跺脚。 梁逸轩愕然道:“清绾公主?你也来杀我?” “本公主是跟来看热闹的,你的命可没值钱到本公主亲自来取。再说就算本公主真要杀你你也不冤枉,在金陵时你明知道这小子得罪了本公主,还跟他走的那般近。你自己说,你该不该死?”赵清绾扬着下巴,面上尽是不容置疑。 梁逸轩眼角连抽,躬身道:“微臣该死,请公主恕罪。” “算你懂事,本公主就不跟你计较了。”赵清绾这才有了些好脸色。 赵清绾还要威胁魏谦游两句,见他一瞪眼,便习惯性地想往林昭元身后去躲,却发现林昭元早不见了人。 伸出的手又转向云韶:“本公主不是叫你把他送到茶楼去,怪不得第二日不见人,原来你们都是一伙的。” 云韶还没说什么,苏漪桐却先忍不住了:“哪来的小丫头,对我姐姐这般无礼,当真是欠人管束。” 赵清绾不甘示弱道:“你说谁是小丫头,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云韶拦下苏漪桐,对魏谦游道:“你不是早想绑这公主送到土匪寨了吗?这次可没人拦着你,还不动手?” 魏谦游不解云韶为何突然又有了好脸色,就算是知道了他没在扯谎,这变化也太快了。 转头望去,魏谦游差点被口水呛到。狡黠和歉意便也罢了,他方才似乎在云韶脸上看到一丝祈求?再想仔细看看,云韶已经恢复了常色。 见魏谦游一脸坏笑朝自己逼近,赵清绾面露惧色,后退时被自己绊了一跤,坐在地上就放声大哭。 这一下魏谦游却是没了主意,本想着配合云韶吓唬这刁蛮公主一下,哪里想到她会哭啊。 “公主……殿下,就是借草民十个胆子,草民哪敢绑你啊。您是万金之躯,掉滴眼泪可都是金豆子……” 谁知不劝还好,一劝赵清绾哭的更凶了。魏谦游在她面前蹲着,手就悬在半空中,伸手去扶也不是,收回来也觉得不妥当。 云韶蹙眉,让你吓唬她怎么反倒哄起来了?这公主如此刁蛮,不一次给她吓住了,以后定是麻烦不断。 当即上前拉开魏谦游,对赵清绾凶道:“哭什么哭,他可是个土匪,你当哭鼻子就能让他心软了?” 梁逸轩见这二人胆敢对公主这般放肆,忙跪地告饶。如何解释他都是跟这二人同时出现的,日后公主若是怪罪起来,你们倒是腾个窝继续潇洒,爷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魏谦游轻轻摇头:“你先带漪桐回去,毕竟是个娇生惯养的公主,可经不起你折腾。”他是怕照这么个哭法,赵清绾会背过气去。 云韶阴阳怪气道:“是啊,她是娇贵公主,我不过是个土匪罢了,受了委屈也是白受。漪桐我们走。” 待得云韶走后,两人一个跪地磕头,一个好言相劝,总算是止住了赵清绾的哭声。 “那,可是你说的,不论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应承。” 魏谦游生怕赵清绾一个不顺心更难哄,连忙点头应诺。 梁逸轩也道:“不光是魏哥,公主有吩咐,微臣也愿意效劳。” 赵清绾白他一眼:“有你什么事?”说罢就向魏谦游伸出右手。 魏谦游怔愣了一下,赵清绾撅嘴道:“拉我起来啊,这地上脏死了。” 赵清绾起身后将魏谦游拉到一旁,梁逸轩竖起耳朵来听也被她瞪了回去。 “公主有何吩咐,不妨直说。” 赵清绾这般性子,绝不是个能藏住话的,越是这般神秘兮兮,魏谦游越感到不安。 “我要你教我打架,只学会了你刚才那几手,我以后就不用怕别人欺负了。”赵清绾睫毛忽闪忽闪,似是在挠人痒痒。 细细一看,这公主倒是很漂亮……魏谦游甩头将自己拉出思绪,现在可不是欣赏的时候。 “公主殿下,你只要一声令下,便是隐世高人也会随你差遣,何必你自己学呢。”魏谦游撇嘴,说的好像你总受人欺负一样,根本就是你整天都在欺负别人。 更何况师父教他功夫时,整日不是砍柴就是挑水,让人家一个公主做这些事,实在有些说不通。 “这么说,你方才是在骗我了,我拜你为师还不行吗。还是你嫌我笨,所以不肯教我……”赵清绾一扁嘴,又一副要哭的样子。 魏谦游慌神忙道:“并非草民不愿教,只是公主万金之躯……” “我很能吃苦的,那就这么说定了。”赵清绾也不知该如何行拜师礼,只学着人家行礼的样子屈膝,叫了声师父。 魏谦游心忖,怎么看这公主也不像能受苦的样子,且敷衍她几日,等她新鲜气过了便可了结此事。 一念至此,魏谦游说道:“那草民便先教公主本门的口诀,公主先将口诀记熟,招式全凭口诀衍生而出,只是练习不可一蹴而就。” 赵清绾颔首,眼中满是期待。 魏谦游无奈一笑,缓缓开口道:“大道初修,先窥本心,证吾正道,感天地……” 瞧见赵清绾打了个哈欠,魏谦游眼角抽了抽。果然不是他们师徒俩的过错,这口诀任谁听来,都似是能起到摇篮曲的功效。 第三十一章 梁逸轩一挑大拇指:“魏哥,还真有你的,几句话就给公主哄安静了。除了晋王以外,我还没见过谁有这般本事。” “好说,我师父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你速速想主意把她弄走,山庄里可没人拿她当公主。” “为什么是我?”梁逸轩哭丧着脸,扶着摇摇晃晃的赵清绾,眼睁睁地看着当了甩手掌柜的魏谦游走远。“罢了,先将她送到李大人府上,自会有人送她回金陵,就当卖李大人一个人情了。” 魏谦游笑了一路,不知赵清绾将他那师兄折磨成了什么样子。他相信赵清绾有能力将人逼到出家,可是他那师兄本来就是个出家人…… 忽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入耳,魏谦游不着声色地斜眼瞟向路旁的灌木丛。 “没想到小姐会和五湖山庄的人勾结在一起,看来颜攸礼那厮是在蒙骗胡爷了。” “那我们还动手吗?那梁逸轩眼看着就要进城了,正好现在他身边没人保护。” “暂且放他一马,若是颜攸礼扯谎,我们可是白白被他利用了一回。先回去跟胡爷商量后再决定不迟,只要颜攸礼不回来那梁逸轩也不会走。” “你还没走?”几人一转身,便见到面前站了一人,神经顿时绷紧。 魏谦游和颜悦色道:“听你们聊的这么开心,我自然舍不得走了。算盘打得很响嘛,颜攸礼跟你们胡爷说了什么,可否说与我听听?” 魏谦游听云韶说过,颜攸礼此去金陵,很有可能会以她当作筹码要挟胡楚。只是不知道颜攸礼为何要与梁逸轩过不去,能得朝廷招安,他作为庄主应当会得到不少好处才对。 “一时没忍住,没能留下活口,此事还是先不要跟云韶说了……”魏谦游处理了一地的狼藉,自语着。这也实在不能怪他,谁叫他刚还因为和永宁侯世子的手下交手憋闷,这些人就对他这般嚣张。 颜攸礼看着胡楚阴沉的表情,心中也是暗自盘算着,莫不是胡楚派去扬州的人察觉出了什么? “扬州传信回来,我派去的人都被留在了扬州。” 颜攸礼暗松一口气,故作歉意道:“没想到那小子那么难对付,只可惜了胡爷的一众兄弟。” 胡楚摆手道:“是他们办事不利,怎能归罪于颜爷。我这便再召集人手前去,定会将那梁逸轩解决了。” “不必了,这次多谢胡爷鼎力相助,云韶小姐不日便会回来。” 他们刺杀梁逸轩失手,五湖山庄的兄弟定会认出他们的身份。待他回去后以此为由,不怕说服不了罗非等人,陪他到清风寨走一遭。 魏谦游正托腮望天,实在想不通为何那日回到山庄后,云韶的态度对他好了不少。从前便是云韶开心的时候,说话也不似那般轻柔。现在想起,还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魏大哥,你歇了吗?” 魏谦游望向门口,这会儿都是戌时末了,梁语凝来做什么? “夜里风凉,进来说吧。”魏谦游显得有些不自然,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时辰不论是迎入屋中还是晾在门口都不太合适。 “魏大哥,我给你做了件衣裳,你快试试合不合身。”梁语凝将衣裳从布包中拿出,眼中满含期待。 “这不是……”魏谦游道了谢,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梁语凝羞赧道:“是照着你在清风寨那件衣裳做的,虽说我已经很努力的去回忆了,但总觉得哪里有些出入。” “很合身,等洗掉了颜色再打上些补丁,细辨也瞧不出什么差别。”魏谦游玩笑道,却不得不承认,梁语凝很是精于此道。 “魏大哥喜欢就好,我便不打扰了。”梁语凝转身欲出,却与准备进门的云韶撞了个正着。 云韶人赃并获一般望向梁语凝:“离半月还有一个多时辰呢,若不是本姑娘心灵手巧,就叫你抢先了。” “你还不是一样提早来了?”说完这话,梁语凝自己都觉得诧异。换做平时,她是绝对不会与人起口舌之争的。 云韶没再接话,绕过梁语凝将一个绣着金丝的布包放入魏谦游手中,又将魏谦游身上的青色长衫解下搁在一旁:“还穿着它做什么,我也给你做了一件,快拿出来试试。” 两件衣裳款式相同,一青一白。正印证了魏谦游此时想说,他和这二人当真是清白的,他也想知道这二人为何商量好了一般,这时辰双双来他屋里。 “我说二当家,虽然你那天脾气是有些不好。不过这么久过去,我都快忘了,你实在不必变着法的补偿我。”还道是说完这句话,云韶定是会黑着脸逼迫他穿上,然而…… 云韶将衣裳轻披在魏谦游身上:“我替你穿好了,这般才能让你真切感到那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心意。” 魏谦游忍着没去探云韶额上的温度,顺从地让云韶帮他穿上。 “怎么样,还合身吗?”云韶一丝不苟地抚平魏谦游衣上的褶皱,抬头时双眼都在闪星星。 这厮怎么了?就是云韶像土匪一般打他一顿,魏谦游都不觉得会比现在吓人。 “还不错,就是腰上勒着有点不透气,选料也有些问题,不适合现在的时节。不过这袖子一长一短倒是很有新意,看着蛮有趣的。” 魏谦游如是说道,心说这次该生气了吧?他从没像眼下这般希望过云韶发脾气。 梁语凝掩面偷笑,云韶只当没看见,又问道:“那这两件衣裳,你更喜欢哪一件?” 听得云韶如此问,梁语凝也收起了笑意,等待魏谦游的答案。 梁语凝想知道也就罢了,这问话却出自云韶之口,让魏谦游始料未及。回想起梁语凝初到那日苏漪桐所说,魏谦游被那种可能性呛了一下。 他也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不是没生过这般想法,却是不敢对云韶有什么心思的。 “这两件衣裳我都……”魏谦游话说一半,就见梁逸轩的脸出现在窗外,对他做了一个错误的手势。魏谦游随即反应过来,不论是都喜欢还是都不喜欢,都是个错误的答案。 魏谦游作沉思状,缓缓开口道:“语凝妹子做的,穿上身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关切。我自小除了师父以外没什么亲人,没想到如今竟从一件衣裳感受到了亲情。” 转而又对云韶道:“而二当家这件,则是满含明主的体恤。便是还未穿上,我就感激的想要落泪。” 梁逸轩一挑大拇指,魏谦游趁着云韶二人,思索是不是自己表达有误之时,拍着胸脯向梁逸轩挑眉。这才多大点事,还想难的住小爷? 然而魏谦游没高兴多久,二人便异口同声道:“你喜欢便好,正好你现在那身衣裳旧了,明日就穿我做的吧。” 云韶瞪了梁语凝一眼,梁语凝则是别过头去不予理会。两人皆是没给魏谦游思索的时间,一同走出了屋子。 “嘶,这可有点难办了,不然就都收起来,明日她们问起只说她们来时我是在梦游?” 第二天一大早,梁逸轩和苏漪桐便被强迫着,去演武场看看魏谦游到底选了那件衣裳。四目相对,两人皆是心照不宣的苦笑。 “魏哥,昨夜我走了以后,你们发生什么了?” “还能发生什么,各自回屋睡觉呗。”魏谦游眼皮都不抬,懒懒地答道。 梁逸轩疑惑道:“那你怎么虚成这般样子,坐着不动都会冒汗?” 魏谦游白他一眼:“现在这天气,就是不穿衣裳都嫌热,你穿上这两件坐太阳底下试试?” 梁逸轩讪讪地闭了嘴,苏漪桐却是不依不饶:“为何把我姐姐做的穿在里面,很见不得人吗?” “见得,那般名贵的料子,就是直接扯一块围身上都见得。只是那衣裳实在紧了些,套在外面定是要扯坏了。”魏谦游说罢便摆手示意二人离开,他现在是热的一句话不想多说。 颜庄主啊,你还是快些回来对我们图谋不轨吧,再让云韶闲上几日,不用你动手我也先没命了。 本想学赵清绾那般,靠着痛哭排出些不良情绪,苦水全往肚子里吞,早晚得憋出毛病来。抱头酝酿了半天,却也没憋出一滴眼泪。 “想什么呢,那你那傻样。漪桐对我说了,那衣裳不合身被你穿到了里面,我也不怪你,我重新做一件就是。这不是担心你太辛苦,还给你送茶来呢。”云韶扫视一圈也没见有张桌子,便端着茶盘站在一旁等候。 “多谢……”魏谦游端起茶盏,一口茶刚进嘴就被他悉数喷了出去。怎么竟还是热茶? “不碍事,这茶喝不惯,我再给你换上一杯。”云韶端起茶盘走了。 魏谦游忙起身接过令箭:“今日就到这里,兄弟们回去歇着吧。”说完,自己倒先逃出了演武场。 “呼,总算是逃回来了。”魏谦游抹了把汗,人道关心能让人感受到温暖,这话果然一点不假,热的他里衣都湿透了。 “魏大哥,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我亲手替你准备了早饭。” 听得里间传来的声音,魏谦游整个神经都紧绷起来。看来如今连他住的地方,都不似他想象中的那般安全了。 第三十二章 细细分辨了一番,察觉到声音的主人是梁语凝,魏谦游才松了口气。若说云韶会做饭,打死他都不会相信。就说刚才那杯茶,看着都像是一道菜,想喝都无从下嘴。 “山庄里面又不是没有厨娘,这种事情哪能让你一个千金小姐亲自做。”魏谦游看着桌上的精致小菜,比之酒楼做的也不差,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我大哥总说伙房做出来的无法下咽,虽说我大哥那人嘴刁了些,不过为我们特意安排的都是如此,更别说魏大哥平日里吃的了。”梁语凝盛了一碗汤摆在魏谦游面前。 魏谦游心中偷笑,那里是厨娘们手艺不行,分明就是云韶在你们的饭食里加了料。他不过说了一句这般不妥当,云韶足足三日没跟他说一句话。 “都不用尝,只一闻就知道,味道绝对差不了。”魏谦游简单尝了几口,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梁语凝喜道:“若是魏大哥喜欢,等回了金陵语凝天天给你做。” “不必。”魏谦游搁下筷子:“语凝,你们一家都如此待我,纵是救命之恩也早就还清了,你不欠我什么。” “当真?” 梁语凝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魏谦游尽收眼底,却还是狠下心肠点了点头。 怎知梁语凝拿起筷子,不由分说地喂了魏谦游一口:“那我便要魏大哥欠我的,一生一世都还不清。” 魏谦游难为情地笑笑,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欠了菩萨几生几世,却唯独这一生一世是他不敢欠的。菩萨都是通天彻地的大能,自然不会跟他计较。若是轻许了梁语凝,那他可真真的还不清了。 “好香啊,有好吃的不叫我,着实不够意思。”苏漪桐也不客气,抓起筷子吃了半天才想起她是有正事要说。 “姐姐叫我来跟你说,她这几日要打理山庄中的几桩生意,不得空子管束你,叫你少跟梁家小姐眉来眼去的。”苏漪桐说罢,还挑衅般地去看梁语凝的反应。 魏谦游干咳两声:“漪桐,你刚吃了人家做的东西,就当着人家面说这种话……” 听闻是梁语凝做的,苏漪桐故意呸了几声:“怪不得这么难吃,比我姐姐做的差远了。” “你姐姐会做饭?”魏谦游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苏漪桐昂头道:“当然了,姐姐做的比这好吃一万倍。还吃这些做什么,姐姐刚做好两道小菜,你还不快去尝尝。” 梁语凝并未察觉,魏谦游则是看得真切,苏漪桐说这话时分明打了个寒颤。不是怕扯谎引得天神震怒,就是想起云韶做的菜心有余悸。 魏谦游好笑道:“不必了,我和语凝吃这些就成,已经做出来了总不能浪费。” 苏漪桐不满道:“她的心意不能浪费,我姐姐的心意就不是心意了?” “你姐姐做的小菜,你就替我把它吃了吧,替我转谢你姐姐。” 魏谦游下了逐客令,苏漪桐留恋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小菜,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屋子。 “那丫头就是奔着气你来的,你若是真生气,可就着了她的道。”魏谦游生怕梁语凝想不开,去找那对不省油的姐妹,觉得有必要劝说两句。 梁语凝眉眼低垂:“我知道不该和她置气,只是在这件事情上,我也难免要自私一回。魏大哥,若是云姑娘不许你留在金陵,你可会应承她?” 魏谦游尴尬地笑笑:“语凝,金陵那地方,一不留神就会得罪个公主王爷,实在不适合我这种人久居。我不想留在金陵,实是与云韶没半点关系。或许哪一日我又不想留在扬州了,便会再到其他地方去走走。” 梁语凝一时冲动,便要说不论你日后到那里去,我陪着你就是。可惜魏谦游会不会答应暂且不提,梁府尹和梁夫人是决计不会点头的。 梁语凝神色略显黯然,起身离去时也没说话。魏谦游只怕梁语凝误会,没追去劝说两句,这头疼的事情还是交给梁逸轩去办好了。 等了半天不见有人敲门,魏谦游这才敢将两件衣裳脱下,身上痒痒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捂出了痱子。 云韶将一颗石子丢出老远:“漪桐,我这几日都改变那么多了,魏谦游怎么跟没看到似的。你说,我到底那里比不上梁语凝?” 苏漪桐扁嘴道:“实话实说,梁小姐是真的很温柔,姐姐想要学着装柔弱、装体贴,在魏谦游看来就是你想让他当苦力了。” 云韶一翻白眼:“什么叫装体贴,我对他不是向来不错,只是他不懂得欣赏罢了。” 苏漪桐捧腹笑道:“若是姐姐对他有敌意,便是藏着也能叫他察觉出来。只是在这事情上,欲语还休实在不适合姐姐,不如就跟他挑明了?” 云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附耳道:“……” 苏漪桐欠身躲开:“姐姐,这里就你我二人,不会有人偷听的……” 梁逸轩听了梁语凝一通幽怨,沉声道:“魏哥已经答应了你,定会同我们回金陵,到时你只需想法子让他留下就是。” 梁语凝愕然,这不是说了一句废话吗,她来问的就是怎么才能让他留下。 梁逸轩讪讪笑道:“到时我帮你就是,依你的性子,若现在就告诉你方法,你定会拦着我。” “他最怕受人恩情,到时我随意给他编造一个罪名,给他制造些麻烦。而后你我去替他向官府求情,再求他留在金陵,他断然不会拒绝。” 梁语凝蹙眉道:“你不是说不告诉我,这法子果真不好。”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梁逸轩惊恐地望向声源。 本想着让梁逸轩帮忙劝上两句,谁成想一来就听他出馊主意。魏谦游走至近前:“你就不怕我被冤枉,直接砸了官府?” 梁逸轩细细琢磨了一下,还真有那个可能…… 瞧着魏谦游逐渐逼近,梁逸轩忙解释道:“我这不是替语凝的幸福考虑吗,别当真,别当真。” 魏谦游狞笑一声:“别当真?如此说来,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被拉出去谈心之后,梁逸轩对天发誓,绝不会再出任何馊主意。 “魏哥,我承认神仙姐姐漂亮到非常,但我妹妹也不差吧?对你无微不至还是一府千金,让你点个头怎么就这么难呢。” 魏谦游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这几日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便眯眯眼望向梁逸轩:“因为我是断袖。” 梁逸轩被盯得心里发毛,听闻此言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转念一想,不对啊,爷怎么说也算是个俊朗公子。你丫要真是个断袖,先前在客栈还赶爷走? “魏哥,此事可开不得玩笑。你若是怕那永宁侯世子找你麻烦,我也可以理解,又何必自毁名声呢。” “我会怕他?若不是他手下那几人并非泛泛之辈,当日我就将他擒了。” 瞧魏谦游气的吹胡子瞪眼,梁逸轩心中偷笑,果然这位软硬不吃的主经不起激。 “大哥,听你方才提及永宁侯世子,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梁语凝急问道。赵清绾已经够难缠了,还只是明面上刁蛮些,那林昭元却是个阴险的。 梁逸轩当日回来,怕梁语凝听了着急就没说。眼下被当面问起,躲是躲不开了,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你也不必担心,那厮现在是记恨起我了,逸轩定是安全的。至于他要对付我,拿出身份来压人可行不通。” 梁语凝还想嘱托两句,却被文鸢拉回屋中,不解地看向文鸢。 文鸢神秘兮兮道:“少爷方才不是说,那云姑娘曾拿出赵王府的令牌解围吗?若是赵王知道了此事,定不会轻易放过了她。就算她真是赵王府的人,对小姐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万万不可,日后莫要再生这般心思。”梁语凝斥责了两句,再想追出去,外面已经没了魏谦游的影子。 文鸢心忖道:既然小姐狠不下心,待得回金陵后,此事我便替小姐办了。为了小姐一颗心莫要落在空处,便是被则被两句也不碍事。 魏谦游一进屋,就见一人支着下巴歪坐在案边。 苏漪桐施施然道:“姐姐叫你去她屋里,若是不去就把你砍成几段,晚上给兄弟们加餐。” 被这般威胁,魏谦游反而松了口气,心说云韶终于恢复正常了。连口水也顾不上喝,乐颠颠地转身去找云韶。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魏谦游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努力想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韶的屋里挂满了红绸,他刚绕过屏风就被一柄短刀架上了脖子,几个似是被云韶威胁来的厨娘连道:“恭喜二当家。” “好了,你们出去吧。”云韶遣退一众厨娘,嘴角微微上扬,显然是心情不错。 “二当家,你有话不妨直说,何必弄这么大阵仗。”魏谦游眼睁睁地看着短刀紧贴着他的脖子,是以一动都不敢动。 “不错,我正是要只说。”云韶将短刀往身后一抛,单指勾起魏谦游的下巴道:“美人,爷看你生的俊俏,留下做我的压寨夫人可好?” 第三十三章 魏谦游在心中设想了无数个表情,来面对此时的云韶。最后这些表情都在脸上堆积在一起,看上去略显惊恐。 “你先冷静一下,我只是允诺了拜访梁大人,并未应承在金陵久留……”魏谦游抬脚欲走,就被人拽住了后脖领。 “我思来想去,还是这法子最为实用。而且我并未与你商量,咱们一切从简。” “二当家,实不相瞒,师父已经替我定亲了。”魏谦游慌乱之下口不择言,只道是先离开再说。 你师父一个道士,如何替你说亲?云韶明知道魏谦游是在扯谎,却不免生气,她就这般不受他待见?还是他早已许了梁语凝什么,刻意隐瞒与她? “莫要再说不相干的,我只问你一句,你娶……去金陵,还是留在山庄?”云韶以为自己已经鼓足了勇气,真到说出口时,却还是堵在了嘴边。 魏谦游松了口气,为了不让我去金陵竟连这般手段都使得出,真有你的。 “我知道你打理山庄需要人手,不过此一去也花不了多少时日。我应承你,待我回来后好好让你当上几日甩手掌柜可好?”魏谦游温言相劝,大不了他离开的时候,让梁逸轩多帮衬些。 云韶眼眶忽而涌上一抹血红,歇斯底里般说道:“你想娶梁语凝,我偏不让你如愿。我现在就去杀了她,如此你今生都别想再回金陵去,与那梁家有任何瓜葛。” 魏谦游心中惊骇,梁逸轩是奉了圣命前来招安的,你将他妹妹杀了还得了? 魏谦游忙拦道:“我虽不知你为何要留在山庄,但你若是想不开做了傻事,山庄定会遭到灭顶之灾。不为别的,就为了你绸缪许久的目的,也该忍忍。” 云韶不知哪来的力气,魏谦游一拉竟没拉住。 魏谦游无奈妥协道:“只要二当家开了口,那自然万事都好商量。我便扯个谎,将去梁府拜访的事情推脱了。” 云韶依旧不给他好脸色,却是不再赌气往前走了:“你这厮不是自诩从不扯谎吗?怎么如今却破例了?” “为了二当家,破例一次也无妨。”跟云韶久了,魏谦游阿谀奉承的本事也长了不少,是以云韶一问张口就来。 明明都是一个人,何故非要以二当家相称,本姑娘对你的非分之想,真当几句提醒就能打消了?等日后离开了五湖山庄,看你还能找出什么借口。 云韶一翻白眼:“算你识相,不过这段日子梁语凝找你都要避而不见,他们离开山庄时你也不许去送。” 魏谦游无奈应诺,云韶这才满意道:“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帮你找个好借口,断然不会叫你为难。” 对于云韶的许诺,魏谦游深表怀疑:“你可不要说些过火的……” 话说一半,就见云韶面色泛白,两道柳眉蹙成一团。 魏谦游将她扶着坐下,心道:可是这几日跟我怄气,气坏了身子? “你先谢谢,我去叫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不必。”云韶抬手将他拦了:“你让漪桐唤几个婆子进来就是,别让旁人进来,你暂且也不必回来了。” 魏谦游不解犯了毛病,苏漪桐能帮上什么忙,还是依言照办。 看着魏谦游离去的背影,云韶心中苦笑。前些日子才刚叫梁语凝关切一番,这么快便派上了用场。好在及时将他拦下了,不然真让他叫了大夫来,可是要让人看笑话。 对于云韶的症状,苏漪桐可谓心知肚明。将魏谦游关在门外,还朝他扮了个鬼脸。 “让你进来也只会帮倒忙,若不是不放心你就在外面候着吧。” 魏谦游倒也听话,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待里头传唤便进去帮忙。 忙活了一阵,苏漪桐将云韶扶到榻上,递了一只冒着热气的瓷碗过去。 云韶好笑道:“他刚才可是还要跟进来?可见他当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 “魏谦游懂不懂我不晓得,却是印证了关心则乱的道理,估摸着他这会儿还在门外傻等着呢。”苏漪桐笑起来是从不顾形象的,一句话中不知参杂了多少“咯咯”笑声。 魏谦游纳闷地挠头,明明是云韶染了病,怎么这二人笑的如此开心? 云韶咋舌:“不是让他别要过来了,他还当真听信了你。” 苏漪桐揶揄道:“哪里是听信了我,分明就是关心姐姐。要我说啊,他对姐姐可是很特别,不然为何一个晋王府都敢闯的人,会心甘情愿地留在土匪寨当奴才?” 云韶汗颜,惴惴不安道:“漪桐,你说我整日对他呼来喝去,是不是过分了些?若是我对他稍加关切,想来他也不会对那梁语凝念念不忘。” “要我说啊,姐姐就好好晾他几日,看他到底做何反应。”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魏谦游捧着托盘,蹑手蹑脚地进来。 魏谦游解释道:“那厨娘说厨房里忙的很,我见她腾不开手,就替她将这乌鸡汤送进来。” “搁下吧。”云韶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心中却是窃喜。关心我就直接挑明罢了,还找这般拙劣的借口。 接下来的几日,云韶都极少出门走动。魏谦游每来看望,也只是潦潦应答几句。倒不是听信了苏漪桐的建议,只是她想多说几句,也实在提不起力气。 云韶活过来没几日,颜攸礼便回了山庄。 将众当家召集在议事厅中,颜攸礼面色阴沉,怕是患了眼疾都看得出他心情很不好。 四当家马天琪上前道:“庄主,如今能得朝廷招安,实是我五湖山庄一大幸事。庄主便别再考虑了,归顺了朝廷,五湖山庄便是朝廷的五湖山庄……” 罗非也不起身,撇嘴道:“四当家莫不是早就让朝廷收买了,不然庄主还未表明态度,为何你却如此心急?” 颜攸礼抬手止住二人,振声道:“各位兄弟,朝廷招安推辞不得,只是在这之前颜某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颜攸礼见众人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继续说道:“我五湖山庄对清风寨一向礼让有加,如今我们得了朝廷赏识,他们本该道贺才对。不成想胡楚竟趁我不在山庄,命人前来刺杀朝廷使者,企图嫁祸给我们五湖山庄。这口气,颜某决计咽不下。” 罗非眼中一亮,坐直了身子:“莫说是庄主咽不下,我们兄弟一样不肯受这窝囊气。只要庄主一声令下,我罗非便是豁出性命,也帮庄主宰了那胡楚老贼。” 马天琪狠瞪了罗飞一眼,急道:“庄主,招安事大,我们还是不要旁生枝节。” 颜攸礼故作思忖良久,目光落在云韶身上:“二当家怎么看?” 这是要借她堵住马天琪的嘴了?云韶也不客气,开口道:“清风寨名气、势力都不小,五湖山庄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我支持攻打清风寨,不光是为了出口恶气,也算是在被招安前替朝廷铲除一个祸患。” 马天琪与罗非向来不和,是以云韶抢了罗非觊觎良久的位置,便拥护起了云韶。此时听得她这般决定,又想说些什么。见云韶微微朝他摇头,终究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魏谦游站在云韶身后默默听着,心中纳闷。清风寨派了人来刺杀梁逸轩不假,但那些人早已被他结果了,连云韶和梁逸轩都不曾告诉过。颜攸礼怎么会知道的? 附耳对云韶说了几句,云韶只是默默点头。颜攸礼眯眼冷视着一切,只当全然不知。 “众位兄弟可还有异议?” 厅内一片默然,颜攸礼拍板道:“既然如此,众位兄弟便回去招集人手,我们即刻前往金陵雪耻。” “颜攸礼分明就是有古怪,你怎么还要帮他?”憋闷了一路,魏谦游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云韶环顾四周,低声道:“他想要清风寨,我想要胡楚的命,替我母亲报仇,互相利用罢了。而且我可以肯定,起码颜攸礼对我们没生加害之心。就算事败,胡楚也不会对我如何,这等无本买卖我为何不做?” 云韶说罢,神色间明显有些黯然。对于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她是一句都不想再提。 魏谦游见状也不再追问,为难道:“若是颜攸礼奈何不得胡楚,我便替你将他捉来。反正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不在乎多这一回。” 云韶故作愠怒道:“如此说来,你是怪我将你带坏了?” 见魏谦游慌乱摆手,云韶莞尔道:“此去金陵你不必同去,只在山庄中稳住梁家兄妹即可,切莫让他们知晓此行目的。” 魏谦游踌躇道:“我都应承了你不去梁家,再说此行又不与他们同路……” 云韶依旧摇头:“我并非怪你,你该知道此事是别想瞒过朝廷的,到时梁家只会判个失察之罪。若是叫他们知晓,难免颜攸礼不会将我们推出去顶罪。你可知道会得个什么下场?” 魏谦游知晓其中利害,忽觉一股无形的压力。如今他算不得孑然一身,也被云韶教导着,知晓了这世上之事并非只有对错可以评判。自然再生不出圣命难违,便结果了那下错命令之人的想法。 第三十四章 颜攸礼与云韶率先进入了金陵地界,其他几个当家便扮成商队、镖局的模样各自隔开一段距离。 云韶斜睨了一眼颜攸礼,如此安排,怕是躲过清风寨的眼线是假,避开朝廷的耳目才是真的。难不成颜攸礼真的心甘情愿被招安?还是说他还在打其他算盘? 罢了,管他那么多,她本就做了待得此事之后,便离开五湖山庄的打算。颜攸礼是归顺朝廷还是继续当土匪,都与她没什么关系。 “让进入清风寨的兄弟们袖中藏好短剑,其他人在清风寨附近待命,到时不论他们投降与否,务必记得一个不留。” 几个当家纷纷应声,颜攸礼将罗非留下,语重心长道:“老三,我知道你不愿被朝廷招安。若是此次你能立下大功,清风寨大当家的位置就由你来坐,只求你能释然龚庆的事情。” 罗非心中一喜,面上却是阴沉:“多谢庄主提拔,希望日后清风寨不要步了山庄的后尘才好。” 颜攸礼笑容中多少透露了些尴尬,挥手示意罗非离去。罗非对他有多少不满,颜攸礼心知肚明,这种人他自当不会留在身边。至于清风寨,步了五湖山庄的后尘也是早晚的事。 “二当家,待会儿要委屈你一下了。” 云韶点点头,任由颜攸礼将她的双手反绑,被人押解着进入清风寨。 “胡爷莫要见怪,只是令爱说什么都不肯回来,出此下策也是在下无奈之举。” 云韶听得颜攸礼如此说,心中惊愕。不成想颜攸礼连她和胡楚关系不佳都看出了,看来此人着实不简单。 云韶冷眼相对,胡楚见了女儿却是比什么都开心,大笑道:“不碍事,我这女儿就是顽劣了些,还要多谢颜爷将她送回来。” 胡楚说罢,又唤来两人吩咐道:“带韶儿去休息,定要将她看住了。” 二人互道一声“请”,胡楚率先引路进了宴会厅。 “小姐,您就别为难小的了,要是让您再跑了,胡爷怪罪下来小的可担待不起。” 云韶吵闹了一阵,别说放人了,那二人连给她松绑的打算都没有。索性倒头一躺,等山庄的人过来。 等得云韶都有了些困意,才听到门开的声音。云韶坐直身子,心中不解道:颜攸礼才进去多久?便耐不住性子准备动手了? 看清来人的面孔,云韶心中沉了几分。罗非这时候不在山寨外面等候信号,到此处来做什么? 罗非面色狰狞,显是没怀好意:“二当家,庄主此来清风寨,是为了招安之前与胡爷尽释前嫌。二当家若是执意要与清风寨为敌,就恕我得罪了。” 云韶不安之感骤升,手上暗自用力挣脱,故作镇定道:“有话不妨明说,拐弯抹角的算什么?” 罗非一笑:“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吧。庄主早就看出你有意离开山庄,自然不能让你四处宣扬此事。待得将清风寨收入囊中,魏谦游、马天琪等人很快就会去陪你。” 云韶惊恐道:“你去与庄主说,我就算离开了山庄,也不会四处乱说的。” 同时心中暗自着急,就算看不见,也能感到手腕上已经被勒出一道血痕。这绳结却异常牢固,丝毫不见松动的迹象。 “这些话若是有机会,你可以亲自去对庄主说。至于我得到的命令,就是来送你一程。” 瞧着罗非缓缓逼近,云韶手上的动作却缓不得,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拖延。 说了几句之后,罗非察觉到了些端倪,任凭云韶再说什么都不答话。 成了,云韶顾不上高兴,罗非的身手不俗,就算她挣开了绳结也未必是对手。纵身一跃躲开罗非竖劈而下的长刀,云韶抓过一旁的凳子挡在身前。 “颜攸礼的计划尚未实施,你就不怕打斗声将人引来吗?” 罗非依旧不语,此时他哪能罢手,自从进了屋中的一刻,便已经封死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我可以当作此事没发生过,你大可告诉颜攸礼,清风寨守卫森严你没能找到机会下手。” “休要说这些来唬我,门口的守卫都被我打晕了,你如何保证他们醒来后不去通风报信?” 僵持了几个回合后,云韶见他稍有动容,忙道:“你只需制造一个假象,让他们以为我自己挣开束缚逃离了便是。” 罗非思忖半晌:“不行,谁知道你会不会守信……” 趁着他考虑的工夫,云韶将凳子朝他一扔,抢身跑到了门口,放出了攻打清风寨的信号。 她是五湖山庄的二当家,又是清风寨大当家的女儿,只要成功制造了这场混乱,便可随意混入人群逃离。若是运气好的话,甚至还能让颜攸礼的计划落空,只是与胡楚的帐要改日再算了。 尖锐的声响划破夜空,不光是胡楚措手不及,连同颜攸礼也是尚未做好准备。几个随从已经抽出袖中短剑刺向胡楚,颜攸礼见势掉头就朝宴会厅外跑去。 云韶对清风寨的地形熟得很,犹记得寨中有一条通往天灵山脚下的暗道,是她从前经常偷溜出去用的。 没费多少力气,云韶便避开人群,却在暗道入口处看到颜攸礼,许是阴差阳错过来的。 “你让罗非来杀我?” “是你提前放了信号?” 两人同时发问,云韶面色坦然,颜攸礼却愠恚道:“罗非从前是龚庆的人,就算我让他杀你,他也只会阳奉阴违。” 云韶将信将疑,若是罗非自作主张要取她性命,唯一的动机便是她抢了罗非觊觎的位置。至于颜攸礼…… 云韶只寄希望于自己从前没看走眼,便一指暗道入口:“走吧,先回山庄通知余下的人。这次带来的兄弟,恐怕是要覆没于此了。” 颜攸礼脸色难看,他苦心经营了多年,就被罗非一念之差毁于一旦。只要这次能替朝廷铲除了清风寨,自然是大功一件。再凭借记忆中这段历史的走向,步步高升并非难事。 云韶不知颜攸礼作何感想,自然也猜不出颜攸礼有这般匪夷所思的来历,唯独能感受到颜攸礼身上的不甘与痛心。 “对这个世界来说,时间从来都只在我一人身上流逝罢了。” 云韶没听懂他在叽歪什么,蹙眉道:“我刚逃出生天惊魂不定呢,可没心思安慰你,你再不跟来我可一人走了。” 颜攸礼忙收回了深沉相,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还不确定死了以后到底能不能回去他的世界呢,他可不想死。 “近日山庄里冷清的很呐,先前从未想过土匪寨还有这般安静的。”梁逸轩闲闲道。 本就是没话找话,只可惜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魏谦游立时全身僵硬了一下。 “颜攸礼见这些日子训练成效不错,又得了朝廷招安的喜讯,放他们几日假期。倒是你,花了大把银子把小红赎回来,结果整日将人家晾在房里。” 梁逸轩讪讪笑道:“就别调侃我了,我那也是一时脑热,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家里解释。” 魏谦游嘿嘿一笑:“还能怎么解释,如实相告呗,自己作下的孽,总是要还的。” 梁逸轩眼珠一转道:“不若我说她是我买来的丫鬟,总不见得买个丫鬟还要被怪罪吧?” “买个丫鬟倒是没什么,只是买了一个满身风尘气的丫鬟,可怪不得旁人嚼舌根。”魏谦游说话时目光不经意朝梁语凝房门处一瞥,也不知道苏漪桐能不能圆过去。 梁逸轩埋怨道:“这颜攸礼也真是,我看他丝毫就没把朝廷放在眼里。我好歹也是个招安使呢,来了这么久却是连他一面都没见到。再这么拖下去,别说圣上了,就是我爹都将我来招安这回事给忘了。” 魏谦游一拍梁逸轩的肩旁,安慰道:“乐观些,没准梁大人会忘了有你这么个儿子呢。等什么时候想女儿来了扬州,看到你还会有种‘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的惊喜感。” 梁逸轩扁嘴,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梁逸轩不说话,魏谦游乐得耳根清净。心忖道:他们也走了一月有余,怎么还不回来?正想着,就见云韶和颜攸礼策马而来,两人皆是风尘仆仆之相。 魏谦游如释重负,示意梁逸轩先回去,见他站着不动,又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明明是圣上交代的事情比较重要……”梁逸轩嘟囔着走了。 魏谦游迎上去:“事情办妥了?看你们的样子不太顺利啊。” “还不都是她的错,若不是她,我们早将清风寨攻下了,也不至于损失了那么多兄弟。”颜攸礼瞪向云韶,云韶反瞪一眼,颜攸礼就怯怯地低下了头。 魏谦游偷笑,看来颜攸礼这一路没少受委屈啊,对此他可是深有体会。 云韶见状,忙往魏谦游怀里一钻,挽回自己的形象。 “那能怪我吗,若不是你没本事,管教不好手下,我也不会制造混乱。难不成罗非要杀我,我就洗干净脖子等着?” 魏谦游被吓了一跳,不光是因为罗非起了杀心,还有云韶现在的举动。 “你先别忙着哭啊,先放开我,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五章 云韶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句句矛头指向颜攸礼。罗非生死未知,且远在金陵,想要报复也是无法,但这口气不能不出。 “你说颜攸礼这般,可算得过分?” 魏谦游清了清嗓子:“咳咳,颜庄主,你这事做的确是不太地道,我少不得要说你两句。” 颜攸礼怯怯地缩着脖子,魏谦游几欲开口,却怎么想都觉得此事错不在颜攸礼。 “还与他说什么,作为庄主,自然要让他跟兄弟们生死与共了。”云韶没好气道。这厮管束不好罗非也就罢了,这一路上可算让她见识到了什么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若是能选的话,云韶宁愿当时就把他留在清风寨。 颜攸礼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女侠饶命,我愿奉上临仙阁的地契,山庄的一半收入都是从那里来的。” 云韶撇嘴:“差点被你害的丢了性命,还妄想将我们留下呢?” 颜攸礼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既然云姑娘看不上临仙阁,那在下就筹备盘缠,恭送云姑娘。” “谁说我不要。”云韶一把抢过地契,这种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了。 颜攸礼喜道:“如此说来,云姑娘是愿意继续留下了?” “你别误会,我可不是留下帮你,是我收留你在五湖山庄。这次一众当家都因为你丧命清风寨,都算我们继续奉你为庄主,你自己也会觉得汗颜吧?”云韶自认在晓之以理。 颜攸礼愕然,哪有篡位还这般明目张胆,心安理得的?更郁闷的是山庄中剩下的人手不过百人,还有一半是杂工,侍者。就算这些人全都拥护他,他也不得不受威胁。 听得颜攸礼恭敬的一声“庄主”,云韶满意道:“小游子、小礼子,随本庄主去看看那临仙阁。” 魏谦游腹诽:你改他的名就是了,我又没犯错,何以连我的也一起改了? 颜攸礼蹑手蹑脚地凑到云韶身侧,一脸陪笑显是很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庄主,如今山庄造此变故,当务之急还是接受朝廷招安。不然他日清风寨报复,世上便再不会存在五湖山庄了。” 云韶颔首道:“说的不错。” 魏谦游沉吟道:“我则觉得不然,当务之急应当是你先松开我,莫要让人看了新庄主的笑话。” “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啊。”颜攸礼忙抬头望天,装傻充愣。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设宴请梁逸轩过来。”云韶羞愤,将颜攸礼赶走也未松手。 魏谦游故作嫌弃道:“你还不快去换身衣裳,脏死了。” 换做平时,云韶定是要将他推开,反讥回来,骂的不过瘾还要拳脚相加。眼下却是往他身上一软:“我都快累死了,哪还有力气走路。我要你抱我过去,就像当日竹林中那般。” “那次还不是怕你跑得慢,被人发现了。”魏谦游心虚道。想起那次被一股冲动支配,说什么都不肯松手,现在回想起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了。若是叫师父知道他对女子轻薄至此,定是要让他在云韶门前跪上三天三夜。 云韶心满意足地将头靠在魏谦游肩上,似是不经意道:“你可有想过,什么时候娶妻?” “还真想过,当时下山就准备先四处转转。待得遇见了心仪的女子,便找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学师父那般隐世。”魏谦游只觉得云韶浑身是刺,双手僵硬地维持托捧的动作。 “那若是你一直找不到,你我便将就一下,凑成一对可好?” “总拿这事打趣我做什么。只要你脾气收敛些,大多时候我还是乐意效劳的。” 魏谦游收敛心神,压下邪念。心中暗道:若非你几次三番逼迫于我,怕是我现在已经找到了。 云韶则是嘴角弯起一抹邪恶的弧度,只要有我在,你是别想再与旁人两心相仪了。 “下来吧,总不见得你换衣裳还要我帮忙吧?” 搁下了云韶,魏谦游也不多做停留,直接到议事厅中找到了梁逸轩。 “逸轩,我思来想去,这事还是请教你来的妥当。” 梁逸轩见他神秘兮兮的样子,不安道:“有事你说,跟我还客气什么?”心中却道:你还是与我客气些吧,除了风花雪月,我可给不了什么建议。 魏谦游欲言又止,狠了狠心,闭着眼睛说道:“若是你对一个女子动了心,后来才发现她并非你想象的那般,你可会改变心意?” 梁逸轩盯着魏谦游看了半晌,直到将他盯的脸红,才说道:“魏哥可是认为那女子清丽脱俗,温婉可人。后来却发现,她脾气暴躁的很,动辄便要为难与你?” 魏谦游连连点头,又蹙眉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梁逸轩叹息一声:“别说是我,听你这一番介绍,只要不是傻子都该知道。只可惜,我们兄妹的一颗心都落在了空处。” 魏谦游不耐道:“别扯旁的,你先回答我,若换作是你可会改变心意?” 梁逸轩故作高深地沉思了半晌,魏谦游有求于人,只得耐心候着。却见厅前云韶探出头来,朝梁逸轩挥了挥拳头。 梁逸轩忙道:“神仙姐姐她确是温婉可人的,到如今也是与初见那日一分不差,只是对你一人凶些罢了。” 魏谦游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何意?我曾在她面前发过一回脾气,难不成她还是记恨我?” “当然不是!”梁逸轩慌忙否定,若是他误导了魏谦游,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报复。 而后梁逸轩又解释道:“神仙姐姐只对你一人如此,这不正说明你在她心中不同吗?换做是我,高兴还来不及。” 见云韶满意地点头,梁逸轩才敢松了口气。他倒是做了一回好事,代价便是在亲妹妹那里都遭了不待见,梁逸轩认为这是老天爷对他违背了守身如玉誓言的惩罚。 “说的倒是不错,只是这不同也太折磨人了,我且当你是在安慰我了。”魏谦游显得有些郁闷。 梁逸轩叛逆一般说道:“我妹妹倒是从未变过,也不见你对她动什么心思。” 日后梁语凝质问起来,他好歹也是争取过了。至于云韶那边,魏谦游摇头他可以说是替云韶考验他,若是魏谦游点头…… 梁逸轩挺直了腰杆,大不了他赶紧带着妹妹、妹夫回金陵去。她云韶胆子再大,还能大过他妹夫,丝毫不把朝廷命官放在眼里不成? “妹夫……不是,魏哥可考虑好了?” 魏谦游坏笑道:“语凝又不是嫁不出去,何须你替她操心。既然知道了云韶的心思,我何不反客为主,戏弄她一番。” 梁逸轩若有所思地点头,此生你魏谦游若是不孤独终老,我立马改跟你的姓。 云韶缓缓退到门口:“你想如何戏弄我?” “神仙姐姐,是魏哥问我的,我可没说你半句坏话。”梁逸轩也配合着,装作对云韶一直在这事不知情。 魏谦游心里一紧,立马回身换了一张笑脸:“小的哪敢戏弄庄主,这不是开个玩笑嘛,开玩笑……” 梁逸轩小声提醒道:“眼下什么解释都显无力,只是千万别再唤庄主了。” 魏谦游会意,只是让他叫的亲昵些,实在觉得有些怪异。 心思一动,魏谦游立马改口道:“整日惹庄主糟心,我这庄主夫人做的实在不称职。” 梁逸轩惊的张大了嘴巴,怎么都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魏谦游嘴里说出来的。 云韶很是受用,微笑道:“这么说,美人你是应承我了?” 魏谦游讪讪笑笑,若梁逸轩所言属实,他倒是巴不得应承。只是想听云韶亲口承认,怕是有些困难。魏谦游深知,梁语凝是个面皮薄的无疑,云韶也未见得就厚到哪里去。 “算……算是吧。使者还在被晾着呢,庄主先谈拢招安事宜,再说旁的不迟。” 云韶飞来一记眼刀,梁逸轩忙道:“使者都被你们晾了一个多月,也不差这一盏茶的工夫。” 魏谦游眯眼盯了他一会儿,好小子,十足一个墙头草啊。云韶也在一旁浅笑着等他答复,魏谦游将心一横,不就是说些酸倒牙的话吗,小爷豁出去了。 魏谦游上前几步,将云韶揽入怀中。师父传他的这一式,后续还有一个将人摔出的动作,眼下被魏谦游省略了去。 “韶儿,婚姻大事还需师父点头才行,待得了却了所有心事,你随我回天灵山见师父可好?” 正说着,魏谦游空出的一只手,弹出一粒衣扣直飞向梁逸轩的面门。总要让这厮知道,热闹不是那么好看的。 云韶面上有些发热,嘴巴张了几次没说出话来,只得轻轻点头。虽已经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真到身处其中之时,不免还有些难为情。 “还不快放手?这次果真叫人家看笑话了。”云韶在魏谦游胸膛上轻推了一下。 魏谦游闻言反应过来,这才发现他刚才的情况也没比云韶好多少。将云韶扶入席间,魏谦游自觉地站在云韶身后,两张脸已然涨的通红。 第三十六章 三言两语打发了梁使者回去复命,云韶就躲进了房中,神神秘秘地准备了半天。 “你这是……” 云韶挑眉道:“你应承过陪我去临仙阁的,想反悔?” “去看临仙阁我能理解,只不解你扮成男子是为何?”魏谦游还指望着,同云韶在城中转上一圈,能洗去他那断袖的名声呢。 “虽是颜攸礼那般说过,但我查过账册,临仙阁近年的生意并不如意。若要去查探一番,还是隐瞒了身份更为妥当。” 云韶张开双手转了一圈:“怎么样,我扮成男子可俊俏?” “俊俏……”魏谦游违心道,你越俊俏,我这断袖的名声坐的就越实。 魏谦游憋屈了一路,如今他在扬州大小也算个名人,一路上都有人指点。这还不算完,魏谦游才发现更加惊悚的事情还在后头。 “临仙阁不是酒楼?”魏谦游看着头上的三个大字,真想华丽地倒翻半周,一头扎进地缝里。 “自然是个酒楼,只是那颜攸礼惯会挂羊头卖狗肉,那里面的姑娘也只是吸引客人的。”说到此处,云韶也不禁佩服颜攸礼的生意经。 在颜攸礼之前,还从未有人将酒楼布置成青楼的样式。饭菜的味道暂且不提,看着那些秀色可餐的姑娘,便是残羹剩饭也如珍馐美味。 家教严苛的富家公子,或是囊中羞涩之人,定是愿意花上一顿饭钱,享受青楼的服务。而且这般布置还有一个好处,便是足够吸引眼球,对招揽新顾客极有好处。 两人一进到其中,便有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迎上来,说的是寻常酒楼小二的开场白,语调中却多了几分媚态。 魏谦游咽了下口水,云韶不着声色地横跨一步,拦在魏谦游身前:“给我们一个包间,随便上几个招牌菜式。” 那姑娘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后厨,立时便另有一位姑娘引二人去了包间。 魏谦游有几分眼花缭乱的意思,感受着云韶在他身旁路过时,抬手在他脖子上轻轻一抹。魏谦游立马收回目光,作正人君子状。 他不过是没见过这种酒楼好奇罢了,又不似梁逸轩那般,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云韶心中默默给出评分:服务态度不错,加上小二都是清一色的俏丽女子,单是这一点都是其他酒楼比不上的。 在大厅走了一路她也注意过,菜品摆盘也精致,大厅中的饭菜都是如此,包间内的更不必说。 临仙阁生意差了这么多,问题决计不是出在饭菜和服务上。莫不是有人中饱私囊,交了假账上去? “庄主,这厨子手艺不错,快来尝尝。”云韶思忖之时,魏谦游已经动了筷子。 “叫我什么?”云韶眯眼朝他笑,在魏谦游看来,这笑容中满是威胁的意味。 “一时口误,这不是叫习惯了吗……韶儿,先吃饭……”魏谦游忙取来一只碗,替云韶布菜。 最后一道菜上齐,便有四个姑娘一同跟进来,两两坐在云韶和魏谦游身侧。 之前引二人前来的那位姑娘解释道:“两人客官看着眼生,想必是第一次来咱们临仙阁,这姑娘们也是咱们酒楼的招牌菜之一,就让她们陪两位客官用饭可好?” 魏谦游打了个寒颤:“我就不必了,让她二人留下就是。” 云韶身边的一个姑娘深感不解,看清了魏谦游,贴近云韶耳边轻声道:“公子可莫要看他生的俊秀就被他哄骗了,听说他前些日子前后带了两个老相好,分明就是个始乱终弃的断袖。” 云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第二个恐怕说的是梁逸轩。一手环上那姑娘的腰肢,轻轻点头,表示自己已经了然。 “在下确是第一次来临仙阁,觉得这般酒楼甚是新奇。敢问姑娘,临仙阁的生意可好?” 那姑娘神色间有些犹豫,若是其他客人问起,是万不能告知的。只是这位小公子,生的当真俊俏非常…… “酒楼的生意自然是好的,放眼整个扬州城,怕也找不出比咱们临仙阁生意更好的酒楼来。” 云韶轻轻点头,她简单反看过账册,就算近年收入缩水了一半,比之其他酒楼也是不差。只是看酒楼中的火爆程度,不该缩水这么多才对。 云韶还要再问什么,魏谦游却是先查出了端倪,抢先道:“酒楼生意这般火爆,姑娘们的月钱想必涨了也不少。” 云韶了然,便没再多问,只是心中暗暗滴血。这些姑娘们涨的月钱,如今可都是她的银子,得想办法抠回来才是。 魏谦游却是遭了两个姑娘齐齐一个白眼,你一个断袖,难不成也想进来做工?偶尔能来一个与你志趣相同的客人尚好,酒楼中大多数客人可都是正常的,也不怕把客人吓跑了? 云韶面露嘲笑之意,魏谦游耸了耸肩,埋头吃饭。 从临仙阁出来,云韶的思绪就没断过,魏谦游生怕她提出什么让人胆寒的要求,识趣的没问。 然而是祸躲不过,云韶歪头道:“我是没辙了,你可有什么法子,让那些姑娘心甘情愿地被我克扣工钱?” 什么人呐这是,克扣人家工钱还想人家笑脸相迎?魏谦游眼角抽了抽,不发一言。 “有什么不满不妨说出来,别再心里憋出来毛病。”云韶这次连笑都省去了,直接瞪眼威胁道。 魏谦游怯怯道:“不敢,不敢。我倒是有个主意,只不知实不实用。” “且说来听听。”云韶一挑眉,有主意总比没有的强,就死马当活马医了。 魏谦游没敢去摸自己的良心,缓缓开口:“既然临仙阁是靠着客人的误解招揽生意的,那对姑娘们自然也可以这般约束。你可以评选几个头牌,没评上的便有足够的理由克扣工钱。自然,评上的工钱也要涨,至于这涨的就从客人身上坑。” 云韶眼睛一亮,也不顾这是大街上,蜻蜓点水般在魏谦游脸上啄了一下。 “唉,世风日下了,这年头断袖竟都这般嚣张。臭小子,你以后若是像他们这般,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路过的一个男子趁势管教自家孩子,而魏谦游二人,则是光荣的被当成了反面教材。 魏谦游弱弱道:“韶儿……你就是想奖励我,也不必在众目睽睽之下吧……”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打扮。 “管他们做什么,你我之间哪容得下外人。”云韶不屑道,便又要往魏谦游身上扑。 观望众人见状纷纷摇头,眼中鄙夷之色更甚。 魏谦游岔开话题道:“那头牌你还选不选,这样的情况多维持一日,被拿去的可都是你的银子。” “当然选,不过目标人群都是男子,我来评判难免有误。至于你,若是敢背着我去临仙阁一次……” “不敢!”魏谦游打断道:“咱们这就回山庄,让颜攸礼挑上几个有品位的,随你一道过来。” “对了。”云韶走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对魏谦游挑眉道:“今日你没事少离开山庄,朝廷的封赏说不定快到了。” “就算是有封赏,也是封赏庄主,关我什么事?”魏谦游摸不着头脑,难不成朝廷看重五湖山庄,准备上下齐封? 云韶撇嘴道:“那芝麻绿豆大的官我可看不上,就让梁逸轩报了你的名字上去。说来再过不多时日,就要改口叫你魏大人了。” 魏谦游哭笑不得,与其说云韶将那芝麻官让给他,不如说是云韶想体验一把当皇上,加封臣子的感觉。 回了山庄,两人四处也没找到颜攸礼,便唤来一人询问。 “庄……颜爷和苏小姐去游湖了,刚走不久,怕是用过了晚饭才能回来。” “颜攸礼倒还算是个守信的。”魏谦游摸着下巴微微点头,算是替颜攸礼做了辩解。 云韶柳眉倒竖:“这家伙,作为山庄新任四当家,竟然玩忽职守。需要他的时候跑去游湖了,你就在这里等着,等他回来家法伺候。” 魏谦游目送云韶离开,默默地掰手指计算。颜攸礼是四当家,那……得,敢情他的地位,终究还在苏漪桐之下。 没过多少时日,梁逸轩便带回了喜讯。 云韶暗自后悔,早知道能得这么高的官位,就不让出去了。想想整日坐在府衙上的威风相,就是整日扮男装欺君也值得。 魏谦游跪地接旨,听得让他顶替李大人的位置,也是咋舌。 “魏大人,日后你可是一方父母官了,小弟都得多仰仗您呢。”梁逸轩手上做了个不可名状的手势。 魏谦游将头别过一旁:“少来,让我搜刮民脂民膏接济你,我可不干。” 云韶搭腔道:“至于月俸你也别想了,他都是要上交的。” 梁逸轩讪讪地闭了嘴。 魏谦游手肘朝他一捅:“说与我听听,皇上可是魔怔了?竟让刚招安的土匪头子当知府。” 梁逸轩吓了一跳,忙去捂他的嘴:“这话可不敢乱说,让人听见可是要掉脑袋的。” 见魏谦游点头,梁逸轩又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清绾公主在皇上面前替你求了个情,皇上一向宠爱清绾公主。只说派人观察你一番,若是可用之人便允诺。后来晋王帮了腔,连那些麻烦都省了。” 第三十七章 “这宅子倒是气派。”云韶一眼就盯上了最大的一间院子,拉上苏漪桐迈入其中宣誓主权。 原本的李府,如今已经换上了魏府的匾额。 “李大人因为贪赃枉法被抄家了,你若是不嫌弃就这么住着。”梁逸轩讪讪笑笑:“住在贪官旧日的府邸,还是有很多人会介意的。” “不碍事,宅子就是宅子,与主人是没关系的。” 魏谦游心忖:没想到这么快便得了一处宅子,不若得空回山上一趟,接师父一起过来。 梁逸轩又搭话道:“若是晋王要夺权,你可会帮忙?”梁逸轩招安有功,也被封了一个承直散官。是以高兴的嘴巴闲不住,说起话也变得口无遮拦。 “开什么玩笑,晋王品性如何你比我更了解,他又怎么会夺权。”魏谦游猛的一敲桌子,茶盏都被打翻了一只。 梁逸轩无奈摊手:“现在朝中都在传你是晋王一派了,还说晋王让你任这扬州知府,就是在为自己夺权事败留退路。” 魏谦游深觉好笑:“这些话你就当听得一乐,不是那些人脑子不够使,就是他们对晋王不满。晋王若是想夺权,怎么不在京中拉拢势力?更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夺权事败躲到扬州就有用了?” 梁逸轩怏怏道:“谁说不是呢,真不知道晋王是怎么得罪了他们。且抛开晋王不谈,还有件事情够你头疼的。” 魏谦游若有所思:“那李大人确是没有尽到一方父母官的职责,手下也必是一群拿了俸禄不做事的。不过这些你不必担心,挨上一顿板子,任他多有骨气都得乖乖听话。” 梁逸轩摆手,故作神秘道:“不是这事,有位老朋友要来看你,虽暂时被拦下了,但那位绝对不会消停的。” 魏谦游眼角抽了抽:“你尽量帮我拦着,实在拦不住就提前给我传个信,我好想辙将她打发了。” 梁逸轩颔首,在魏谦游肩头重重一拍,一副好自为之的样子。 “魏大人,有位王老爷求见。”一人通报道。只是平日称兄道弟叫习惯了,忽然改了口神色间有些怪异。 “王老爷?”魏谦游莫名。 梁逸轩解释道:“那王老爷名叫王览,是扬州有名的米商。如今你新官上任,他自是要来走动一番。” 魏谦游点头道:“请他进来。” 不多时,魏谦游便看到一个腰肥肠满的肉团,喘着粗气步入厅中。 “魏大人,梁大人,草民王览略备薄礼,特来祝贺大人任职咱们扬州知府,日后还望大人多多照应。” 王览身边的小厮适时递上一卷字画,王览呈到魏谦游面前:“此画是草民几经辗转所得,还望大人笑纳。” 魏谦游命人收了,又让人取了件玉器回赠王览。 王览眯眼一笑,那画中可是另有玄机,大人想还,却还得清么? 梁逸轩心知魏谦游是没什么经验,就替他说道:“魏大人既为一方父母官,定是要为百姓造福。只要商家不缺斤短两,以劣充优,魏大人都会看在眼里。” 王览连连称是:“若是两位大人没什么吩咐,草民便先行告退了。” 魏谦游愣了半晌:“这王览没事求我,何以还给我送字画?而且那画中似乎还夹了什么东西。” 梁逸轩挑眉道:“可以啊,还道是你对这些一概不懂,原来早知道他们这些奸商的路数,知道他会往里面塞银票。” 魏谦游微微蹙眉:“我怎么会知道,只是那幅画用的是澄心堂纸,根本没有那么厚。你将那些银票取来换了银子,吩咐人开设粥棚赈济三日。日后再有人这般送银票,你都替我收了,依样照办。” 梁逸轩撇嘴:“还道是能跟着你捞些好处呢,简直跟我爹一般刻板相。好处捞不着不说,还得平白给你当苦力,就算我只得了个闲职,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呢。” 魏谦游一瞪眼,梁逸轩忙收了牢骚,起身去筹备。 到门口时又回身道:“我可得提醒你一句,不论你用那些银子做什么,那些商人只道是你收了,日后定是要从别处讨回来的。” “我自有分寸。”魏谦游扶额道。他现在头痛的很,原本接了这官职跃跃欲试,谁知还没等他一展身手造福一方,却要先应付这些奸商。 梁逸轩嘴角一扯,你若是有分寸倒好了,我也不用上赶着替你操心。就你那脾气,可别惹恼了他们才好。 “都打发走了?”云韶在门外一探头,弯眉朝他微笑。 魏谦游也是一笑:“还道是我已经做好了没有清静日子的准备,看来我还是不适合做官。” “你若是不喜欢如此,大不了罢官不做。”云韶转到魏谦游身后,双手搭在他肩头上轻捏着。 魏谦游心生诧异,怎么云韶今日这般殷勤,定是有古怪。 就听云韶道:“不过趁你现在还坐在知府的位置上,可否免了我那酒楼的税收?” 果然还是有事求他,魏谦游略带埋怨道:“韶儿,他们也就罢了,你也来凑热闹。” 云韶撅嘴道:“开个玩笑嘛,看你脸臭的。你想做个好官,很多人却都不希望如此,不过我一定是支持你的。” 魏谦游嘴角一弯,显是心情不错:“五湖山庄成了朝廷的义军,事务也多了,你不在那边看着放心的下?” “交给颜攸礼就是了,也不怕他动什么歪心思。他要是敢,自有知府大人教训他。” 接下来的几日,不断有人登门拜访,宅子的门槛都差点让人踩烂了。多亏这些人的贡献,赈济的粥棚都加上了四菜一汤。 这期间赵清绾来过一次,有了梁语凝的前车之鉴,云韶不放心地全程盯着。却被赵清绾一口一个师娘讨得欢心,执意要让赵清绾在魏府住下。 赵清绾欣然接受,两人一拍即合。若是皇上怪罪起来,只说是梁逸轩将她带来的。 魏谦游装了半晌同情,终究还是捧腹大笑。看来这皇上深知赵清绾的脾性,不然梁逸轩有多少个脑袋怕是都不够砍的。 梁逸轩沉声道:“魏大人可别忙着笑我,清绾公主可是奔着你这个师父来的。教不好便是欺君之罪,教好了不知又有多少人要遭殃,可昧着你的良心呢。” 魏谦游咬牙道:“真当我没法子了?咱们出去练练,说不定公主看到了你的惨相,就准备放弃了呢?” 梁逸轩对魏谦游的异想天开嗤之以鼻,换来的代价便是挨了一顿揍不说,还被公主一通奚落。 “看你那三脚猫的本事,还想与我师父较个高低,这下狼狈了吧。本公主只消练上几日,就要强过你。” 梁逸轩不以为然道:“魏哥还不都是被打出来的,当年他跟着师父学艺,可是没少挨揍。我便是受不住打,才没能练出本事。” 赵清绾愕然:“要学功夫就一定要挨揍?” “当然!挨揍挨的越多,功夫就越厉害。”梁逸轩正色道,连自己都快信以为真了。这话自然是魏谦游让他说的,为的便是让那公主知难而退。 谁知赵清绾一梗脖子:“来吧,连梁逸轩都可以,本公主没理由不行。” 眼见魏谦游就要假戏真做,梁逸轩忙将他拦下。这公主从小到大,连皇上都舍不得碰她一根手指头,若是你真动了手,砍头都是轻的。 梁逸轩陪笑道:“公主是万金之躯,我们哪敢对公主动手。” 赵清绾不满:“赵王和太子哥哥都可以学,为何本公主就学不了?是你看不起我,还是之前都在编瞎话骗我?” 梁逸轩忙道不敢,魏谦游也没了主意,低声道:“不若就让她吃些苦头,不然你可别想再有安生日子了。” 并非魏谦游不愿意教,只是他实在看不出这公主能受得住苦,师父也是决计不允许他收这徒弟的。 “不成,你打了公主,皇上降罪下来可没人担待得起,就是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梁逸轩带着哭腔哀求道。 这二人快将他逼疯了,一个胆子大到要对公主动手不说,公主还执意要挨揍。旁边可还有个正常人呢,也不管他幼小的心灵受不受得了。 梁逸轩眼珠一转,提议道:“魏哥,你若是实在不愿意教,不若让神仙姐姐教公主?还有那姓苏的小丫头,看着也有几分功夫。” 魏谦游没好气道:“且不说苏漪桐比你也不强,单说她们能教的,已经足够让人不放心。清绾公主本就性子刁蛮了些,再跟她们学了偷鸡摸狗,打家劫舍,谁还能管束得了她?” “谁说我只会那些?”魏谦游只顾着反驳梁逸轩,没能发现云韶已然走至了近前,他的那些话都叫云韶听了去。 “师娘。”赵清绾脆生生地叫道。 云韶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他们那些功夫打出来不好看,学了可会嫁不出去的。师娘教你些好看的,你可愿意学?” “愿意,当然愿意。”赵清绾眼中放光,连胜应道。 “那便好。”云韶冷冷地扫视过魏谦游二人,最后落在梁逸轩身上:“师娘教会了你,你可要帮师娘留心着些,让你师父少交那些狐朋狗友。” 第三十八章 梁逸轩腹诽道:爷可在避免你的如意郎君触怒圣上,到头来却落了个狐朋狗友的名声,当真是好心没好报。 魏谦游看他这般样子,忍着没去说风凉话,反低声提醒云韶道:“公主年纪尚轻,不过是图个新鲜,你莫要太严厉了。若是公主不愿意学,你便由着她,可别小题大做。” 云韶不答话,转而对赵清绾道:“你师父担心你受不了苦,你该如何?” 赵清绾举了两只小拳头在胸前,认真道:“师父且看着,弟子一定会学成的,起码也要比梁逸轩强。” 魏谦游不由失笑,果然还是个天真的小丫头。造成今日这般性子,多半是教不得其法。将这公主留下教导些时日,也未见得就是坏事。 赵清绾被云韶带走后,梁逸轩还没说这么,魏谦游倒先擦了把汗:“这几日真是将我累坏了,之前的案子审理的怎么样了?” 梁逸轩悻悻道:“你还喊累,这几日重活累活都压在我身上,你连自己审的案子都不关心。那钱老爷被查出污蔑,提供的证据也都是假的,已经依照律法宣判。不过那钱老爷之前变着花样的给你送过几次银子,你这般做可是让不少人不满。” 魏谦游不屑道:“让他们不满去。他们送来的银子,本官都还之于民了,也算是替他们积了阴德,他们竟还不满。” 以本官相称,魏谦游甚是得意,谁叫他比梁逸轩官职高呢。 梁逸轩扁嘴道:“得,我劝也是白劝,谁叫您是清廉如水、秉公执法的知府大人呢。” “不光是本官,你爹也是如此。”魏谦游对他的阴阳怪气很是不满,不着声色地占了个便宜。 梁逸轩嘴上讨不到便宜,索性避开此事:“既然魏大人说累了,不若下官陪你去逛逛?” “去哪?探春阁我可不去,就陪你去那一次,可没少被翻旧账。”魏谦游心生戒备,梁逸轩可没少哄骗他,不论是什么说法,最后定是都转到了青楼去。 “去了你就知道了,包你满意。”梁逸轩卖了个关子。 见魏谦游面泛踟蹰,梁逸轩又激道:“若是魏哥不敢去,我自己去就是了。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不必受约束。” “谁说我不敢?走着!”魏谦游腰杆一挺,偏偏就吃了这套。 两人几经周折,进了一家开在巷子里的小茶馆,若非梁逸轩介绍,魏谦游都不曾注意过扬州还有这么一处。 寻了一个角落坐下,魏谦游四下打量一番,也没瞧出个新奇来,便疑惑望向梁逸轩。 “莫要心急,这时辰到刚好。” 梁逸轩朝前一指,魏谦游望去,就见一个说书先生站在了茶馆正中。那先生折扇一展,立时便吸引了数道目光。 魏谦游竖起耳朵听了半晌,却是越听脸上越热。 梁逸轩以扇遮面,低声道:“我也是偶然听得此处,那先生讲的便是爱民如子的魏大人。如今魏哥你在布衣百姓口中,名望可是不低,但在贪官奸商眼中,便是一根非拔不可的刺。也是缘此,那先生只敢在这种小茶楼说书。” 魏谦游尴尬道:“可那先生说的也太玄了,根本就是名不副实,你却还跟着捧杀我。” 梁逸轩笑道:“他们视你为救星,自然少不得要神话一番。” 魏谦游沉默,脸色越发的阴沉。不过是知府秉公判了几桩案子,便要被他们神话,这地界先前到底是怎般不堪? “回去吧,听人吹捧有什么意思。”魏谦游说罢,率先起身,掩面出了茶馆。 梁逸轩挠头不解,哪有人被夸还不乐意的,要是有人这般夸他,他怕是睡觉都会笑醒。 追到街上,梁逸轩就见一队人迎面走来,魏谦游脸色黑的像是被泼了墨。 “哟,还真是巧,随便逛个街竟遇见了魏大人。”林昭元轻摇折扇,缓缓走至魏谦游近前,挑衅般地一挑眉。 梁逸轩唯恐魏谦游按捺不住,忙上前行礼:“恭贺世子爷喜得要职,只不知世子爷大忙人一个,怎么还有心思来扬州?” 林昭元冷眼望去:“爷要去哪,还得跟你打声招呼?若不是你小子拐了公主过来,爷也不用大老远跑来接公主回去。” 梁逸轩心有戚戚,赵清绾还说是得了圣上旨意,看来又是打了来找他的名号。至于这位爷的义兄,乃是皇上看上的驸马,自然看不惯赵清绾和他走的太近。是以林昭元见了梁逸轩,从来都没有好脸色,甚至只是因为梁逸轩立功后可能会抢了他的职位,便派人来刺杀。 总而言之,这位爷心眼小的很。 魏谦游抱拳一笑:“世子爷远道而来,下官未曾远迎,还望世子爷恕罪。” 梁逸轩惊疑,这魏哥可是转性了,竟会对林昭元低头?别是心里憋着坏呢吧…… 魏谦游朝他使了个眼色,梁逸轩才会意。的确,有人能把赵清绾那个祖宗弄走,低一回头又算什么。 林昭元微微点头算是还礼,问道:“清绾公主现在何处?” “公主正在府上,世子爷请随我来。” 魏谦游和梁逸轩头前引路,不经意地四目相对,两人皆是微笑。至于其中深意,两人不言而喻,林昭元却是大为不解。 “公主殿下,快看我带谁来了。”梁逸轩一马当先冲进院子,也不顾什么礼数,让林昭元更为不屑。 赵清绾刚觉有了些意思,被打断自是不满。一旁候着的宫女替她擦了汗,赵清绾问道:“什么人?还要本公主亲自迎接不成?” “公主殿下,微臣林昭元有礼。”林昭元迈入院中,俯着身子不敢面对赵清绾质问般的目光。 “你来做什么?”赵清绾毫不掩饰对林昭元的嫌弃。梁逸轩好歹还会说些好听的,这厮却连梁逸轩都不如。 云韶望向魏谦游似是疑问。还真有你们的,前些日子还拳脚相向呢,如今就把人给请来了。 “自然是接殿下回去。”赵清绾不开口,林昭元也不敢起身。 赵清绾一扭头:“你回去告诉那个烦人精,我的事情不用他管。” 梁逸轩捂嘴偷笑,魏谦游故作不解道:“什么事情笑的这么开心,一人偷笑怎么成,笑大声些才是,我陪你一起。” 林昭元本就尴尬,经魏谦游这么一说,更是脸上涨的通红。只可惜这不是京中,打又打不过,在公主面前也不敢造次, “殿下误会了,此番并非义兄让微臣前来。而是微臣担心公主安危,自作主张。” 赵清绾轻蔑道:“我在这里好得很,用不着你来担心,好像说的我和你在一起就很安全一样,跟你回去我害怕路上危险呢。你若真想让我回去,起码要打赢我师父再说。” 林昭元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魏谦游,心知不知对手,便又将头低了回去。 魏谦游心中也暗做盘算,若是这厮应承,他就假意输了。谁知这厮胆子小成这般,连出手试探一番都不敢。 “你连手都不敢动,还说担忧本公主的安危,你还是关心好自己吧。” 赵清绾说话毫不客气,看着林昭元眼神飘忽,似是在找地缝。梁逸轩就是想忍也忍不住了,捧腹大笑起来。魏谦游的笑声也同时响起,两人齐笑给林昭元的打击多了可不止一倍。 “好了逸轩,笑一笑就得了,别忘了咱们原本的目的,是让这家伙把祖宗带走。”魏谦游率先反应过来,低声提醒道。 梁逸轩也回过神:“殿下,你擅自出宫,叫圣上知道了为免要忧心。不如……” 赵清绾双手抱肩:“什么叫擅自出宫,我临行时用你的笔迹留了书信,明明是你带我出来的。” 梁逸轩嘴张得能吞下一个鸡蛋,他平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怎么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魏谦游只能表示同情,谁叫你被这公主盯上了呢。 瞧梁逸轩有些想求助的意思,魏谦游拉着云韶就回了屋中,他才不趟这浑水。 “你别拉我,若是清绾真被他们带了回去,可该如何?”云韶微挣一下,就要再出去。 魏谦游眼疾手快地又将她拉住:“你不希望快些把那祖宗送走?”同时又在纳闷,这二人才相处半日,莫不是云韶真将她当徒弟了? 云韶反问道:“你也有怕的?” 魏谦游闻言劝道:“那公主硬缠着要学本事,梁逸轩又在旁拦着,打不能打,骂不能骂。这是教徒弟吗?分明是请来一个祖宗。” “我倒是觉得清绾很听话,教她什么学起来也快,跟漪桐也算聊得来。更何况我好不容易收了这个徒弟,哪能说送走就送走了。你去将那世子打发走。”云韶吩咐一声,也不管魏谦游用什么办法,她只负责验收就是了。 魏谦游愣了一下,叹息道:“罢了,若是韶儿能将那公主管束住,便是留下也无妨。” 琢磨了半晌,魏谦游还是准备遵从赵清绾的提议。活动了一下手腕,迈着阔步朝林昭元走去…… 第三十九章 梁逸轩陪笑着送林昭元走时,心里还在暗爽。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可惜一直没提起勇气。想起刚才林昭元狼狈招架,一众随从又慑于赵清绾不敢帮忙,梁逸轩就忍不住想笑。 “太解气了。”梁逸轩一挥拳头,似乎方才动手的是他自己。 转眼梁逸轩又犯起了愁:“只是那位爷心眼向来不大,此事恐怕没这么容易了结。” 赵清绾嫌弃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我师父都没说什么,你就恨不能追上去叩头赔罪了。” 魏谦游眼瞳深邃,缓缓开口道:“林世子觉得我本事不够,不配当公主殿下的师父,便亲自来讨教一番。这般寻常的事情,有什么可善后的?” 魏谦游如今对这世道认知深刻了不少,自然不会再做出心情不佳便闯入王府打人,这般没脑子的事情。 赵清绾会意道:“若是有人问起,我定会替师父作证。” 梁逸轩心中憋闷,他惯会讨公主欢心,却没见公主替他说过一次话的。还是魏哥有造化,打了世子爷,若是被追究反成了世子爷的不是。 “逸轩你听到了?此事你不必担心,你只要尽快帮我找到那人就是。”魏谦游轻描淡写地吩咐。 听闻此言,梁逸轩的脸立马就垮了下来:“魏哥,不是我不帮你找,在这偌大的扬州城中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你好歹提供些那人的特征都行,只说一个人,别说名姓体貌了,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给了爷一个大海捞针的活儿,自己做了甩手掌柜。 “有这般本事的,找起来绝不会容易,不然我随便派人去就是,何必劳烦你呢?”魏谦游在梁逸轩肩上一拍,语重心长道。 梁逸轩顿觉肩负重任:“魏哥你放心,就是把扬州城翻过来,我也替你找到那人。” 看着梁逸轩离去的背影,赵清绾不禁愕然,这么多年怎么就没发现梁逸轩是个傻子? 魏谦游怯怯地朝屋门看了一眼,若是旁的物件被盗都好说,偏偏丢了那根发簪。那可是云韶拿走了他所有的财物,美名其曰抵押在他这里的。就算明知道财物换不回来,发簪也是不能丢的,若是让云韶知道了,少不得要借题发挥。 有趣的是,那发簪他一直带在身上。能让他毫无所觉偷走的,除了苏漪桐之外,魏谦游根本想不到还有旁人。 “师父,那我呢?”赵清绾正在兴头上,却被林昭元搅和了,撅着小嘴问道。 魏谦游故弄玄虚道:“公主殿下,这事可切忌急功近利,今日你练的已经够多了,贪多反而嚼不烂。只需回去消化师娘教你的东西,明天我再验收。” 打发了赵清绾,魏谦游突然想到什么:“对了,苏漪桐。既然是她的同行,让她去找自然是最容易的。” 一念至此,魏谦游心里却犯了嘀咕。告诉了苏漪桐,跟直接向云韶认罪也是无异。思来想去,魏谦游还是敲响了苏漪桐的屋门。 “老魏?有空闲不去陪我姐姐,到我房中做什么?”苏漪桐半打着哈欠,对魏谦游的打扰颇有不满。 云韶也劝过几次,苏漪桐就是不肯改口,魏谦游也不在意。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想问问,你们这行当之间,怎么互相分辨?”魏谦游极力掩饰心虚,神色间却不免有些僵硬。 苏漪桐揶揄道:“怎么?魏大人遭窃了?” 魏谦游面上微红:“官印被盗了,那窃贼胆子当真不小。” 苏漪桐一惊,丢失了官印可非小事。虽说他们这行互相拆台是大忌,但谁叫这人是她姐夫呢。 “你到酒楼摆上一桌,我自有法子将他请去,至于能不能把东西要回来就看你本事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论结果如何你都不能送他上公堂。” 魏谦游点头应允,他本来也没准备把事情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第二天一大早,魏谦游就叫梁逸轩去准备。并反复告诫,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一切以低调为主。 两人在包间中等到巳时正,才见苏漪桐领来一个男子。那人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副乞儿打扮,与初见那日的苏漪桐一分不差。 “魏大人真是好本事,整个扬州城,您还是第一个找到我的。”那人也不客气,没用魏谦游招待就自己坐下,用手抓着饭食往嘴里塞。 魏谦游默默等他吃完,见他在嘴上抹了一把,才开口问道:“吃饱了?” 那人点头道:“多谢魏大人款待,草民告辞了。” “慢着!”早已压不住火气的梁逸轩,紧追两步拦在那人身前。 魏谦游不慌不忙道:“既然吃饱了,可否将那东西还我?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只是那东西对我来说重要的很。若是这位兄弟可以归还,大可问我要些别的。” 那人嗤鼻道:“草民已经饱了,饱者不受嗟来之食。那簪子还能值几个,对草民来说也很重要,还望大人恕草民不能奉还。” 魏谦游快速地瞟了苏漪桐一眼,好在她专心地对付一桌饭菜,没在意他们说什么。 “这种人与他说那么多做什么,直接打他一顿,看他老不老实。”梁逸轩说着,一手已经抓上那人的衣襟。 那人嘴角又弯起一抹不屑:“草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大人若要草民性命,动手就是。” 魏谦游抬手将他止住,又道:“那就请这位兄弟说个价,我将那东西买来可好?” 那人挥手格开梁逸轩,回身道:“魏大人这些天想必捞了不少油水,想必白银千两并不是个大数目。” “你丫没见过银子吧?上来就狮子大开口?把你卖了都未见得能换出十两银子来。” 这次魏谦游也是面露难色:“千两白银确是多了些。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我留你在府上当差。你只当是去吃闲饭,待你满意了就离开,如此可好?” 魏谦游一再忍让,如今也到了极限。说罢袖中双拳已然紧握,若是这厮再摇头,便是欺人太甚了。 “不必,草民已经说了,饱者不受嗟来之食。只要魏大人能放了钱老爷,那簪子草民定当奉还。”那人也察觉出了魏谦游的愠怒,一句话断断续续的说完,警惕地望向魏谦游。 魏谦游双眼微眯,原来是为此,不知道钱府给了这人多少好处。也怪他欠考虑,过早表明了那簪子如何重要。 “不必了,漪桐可莫要怪我不守信用。” 苏漪桐听到有人叫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魏谦游一眼。只觉眼前一晃,那人便被魏谦游扣着手臂,单膝跪倒在地上。 “魏大人饶命!” 梁逸轩讥笑道:“这会儿知道怕了?你接了钱府银子的时候,就该料想到有这下场。只是你没脑子,钱府那些人更甚,竟想到用这法子。” 那人忍着手臂的痛意咬牙道:“魏大人误会了,草民并未收钱府的银子,只是想要事后以此在钱府捞上些好处罢了。” 魏谦游松了手,在那人怀间一模,一支碧玉簪子就落入手中。“你这算盘打的倒是响,赚了我的银子,转头又要去赚钱府的。你走吧,此事我不与你计较。” “突然想起来,姐姐要我正午帮她的忙呢,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苏漪桐说罢,也追了出去。 将一锭银子塞入那人手中,苏漪桐道:“拿着银子,走的越远越好,此事千万别和旁人提起。” 那人手上掂了掂:“这份量似乎有些不够啊。” “什么不够,你我之前商量好的就这么多,你还想坐地起价不成?”苏漪桐晃着拳头道。 那人缩了缩脖子:“罢了,只要您别再找小的麻烦就成,这事做个一回已经要了小的半条命。谁能想到一个知府大人,整日坐公堂还能有那般身手,小的这手到现在还疼着呢。” “少废话,快走快走,要是被发现了我可让你顶罪。”苏漪桐不耐,连挥手道。 “这下我倒是好奇了,是你请不到人怕丢了面子,就让他来演一出戏。还是根本就是你让他来偷我东西?” 魏谦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漪桐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迈步欲逃,梁逸轩却挡在了她身前。 苏漪桐见逃不过,讪讪道:“别忙着生气,是姐姐要我这么做的……” 梁逸轩失笑,云韶如此做,不是在考验魏谦游对她的在乎程度,就是在检查魏谦游有没有偷藏银子。转头一望,魏谦游满面疑惑。果然如他所想,凭魏谦游自己想到是不可能了。 “说下去。”魏谦游勒令道,若是不给他个满意的交代,他有信心教训苏漪桐一顿,还让她不敢去告状。 苏漪桐缩了缩脖子:“还不是姐姐想要试探你一下,就故意给了你那个簪子,又请人去偷。无非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不过姐姐对你的反应很满意,你这考验算是过了,恭喜你啊……” 魏谦游一番白眼,在苏漪桐头上重重敲了一下:“若是你姐姐以后再有这想法,记得提前告知我一声。不然……” 苏漪桐欲哭无泪,她怎么就接了这种活儿,费力不讨好不说,还要受人威胁。 第四十章 “怎么这就要离开了,可是梁大人那边……” 梁逸轩突然要走,魏谦游不免紧张,若是梁大人需要帮忙,他也该一道前去才是。 梁逸轩摆手道:“家中一切安好,魏哥无需挂念。不过我虽只得了个闲职,却也不能一直不在京中。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语凝的?” 魏谦游思忖半晌:“你就告诉语凝……不敢!” “不敢?”梁逸轩尚未察觉危险正逐步逼近,歪头望着魏谦游,还准备再问什么。 “就知道你对梁语凝念念不忘,梁逸轩也没放弃撮合。好在让我撞见了,你才说不敢,若是我不在你可要尽诉衷肠了?”云韶将梁逸轩拎到一边,质问般地看向魏谦游。 魏谦游怯怯道:“怎么会,我不过想让逸轩带两句关切罢了,又不全是带给语凝的。” 云韶撇嘴道:“如今你都是一方父母官了,自然忙的很。我不能时刻看着你,你若是让我发觉……” 魏谦游立马三指向天:“绝对不会!梁逸轩这厮发了誓转头就忘,我可是一直守身如玉的。” “这还差不多。”云韶满意点头,又道:“至于梁逸轩……” “我自己走就成,不必送了。”梁逸轩心有戚戚,来之前还允诺了语凝,带些话来呢。怎知一直找不到说的机会,想要路上说也不成。 赶走了梁逸轩,云韶换了一张笑脸:“谦游,你说我们是不是也找个时间到金陵去,让你师父为我们证婚,免得夜长梦多。” 魏谦游眼角抽了抽,他有这么让人不放心吗?是不是跟梁逸轩待得久了,本身就是一个污点…… 还没想好怎么回应,就听云韶又道:“明日就启程可好?既能和梁逸轩错开,又不会太迟。” 魏谦游拉着云韶在回廊中坐下,说道:“这知府的位置我也没打算长久坐下去,待得我解决了扬州的风气问题,便随意编排个理由辞官。到时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 云韶挑眉道:“辞官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除非告老、患病。怕不是你找这个借口来敷衍我吧?” 魏谦游好笑,拉起云韶双手,柔声道:“到时若辞不去,大不了罢官不做。你对我当是了解的,断然不会被官职绑住。” 云韶这才有了好脸色,将头往魏谦游怀里一扎:“这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魏谦游俯首轻嗅,云韶发间的幽香似是能让人生出依赖一般。 嗅了半晌,魏谦游心满意足:“我何时骗过你了,如今最大的问题就出在全同知身上,不少奸商得他庇护肆无忌惮。若是能找个由头将他拉下来,我也算是没白当一回知府。” 云韶抬眼道:“与我说这些,你是想让我帮你?若是要用那最简单的方法,你出手不是更为妥当。” 魏谦游在云韶鼻子上轻轻一刮:“说对一半,我是想你让赵清绾帮忙。全有福一个小小的同知罢了,别说他这些年明里暗里做过的龌龊事不少,就是他清清白白,冲撞了公主也是一桩不小的罪过。” “不错嘛,还学会借刀杀人了,就是不知道你从哪儿学来的。”云韶眼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若是这厮敢说是她将他教坏了,决计不能饶他。 魏谦游叹息一声:“说起这人,你多半不想听他的名字。若是能选的话,我宁愿没从他那里学到。” 现在想起那事,魏谦游还在暗自后悔没跟去清风寨。 不用说,魏谦游这语气,定是罗非了。想起这人,云韶也是心情不佳,也不知道那日她走后清风寨如何了。最好是那些坏人一块上路过桥喝汤,倒省去了日后她再找他们麻烦。 魏谦游心知是让她猜到了,低头问道:“若是他还没死,你希望我如何?” “还用问吗,不过他最好没死,我可是有不少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直接给他个痛快,还是便宜了他。”云韶恨得牙根痒痒,当天若换个聪明些的来,她恐怕都回不来扬州了。 “我也觉得如此,若是他命大逃过一劫,我一定帮你将他抓来。”魏谦游附和道。经验告诉他,这时候他这么说云韶总能给些奖励。 脸上被轻触了一下,魏谦游觉得不解瘾,就像是吃东西还没等尝出味道,就囫囵吞了下去。 “韶儿……”魏谦游委屈道。 “如何?” “是不是有些敷衍了,甜是极甜的,若是回味长久些便更好了。”魏谦游嘿嘿一笑,就要凑上去。 “少来这套。”云韶双手抵着魏谦游胸膛:“你是我的压寨夫人,只有让我予取予求的份,可别想着篡位。若是再不老实,我就请人来教教你三从四德。” 魏谦游耷拉下脑袋,他好歹还是一州知府呢,虽算不得什么大官。但听这意思就像是嫁给了女土匪一般,恐怕往前追溯个几千年,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么窝囊的。 魏谦游老实地缩回了脖子,虽然有些不舍,但他真的不想学那三从四德。云韶言出必行,他是领教过的。 云韶想起什么,忧愁道:“最近漪桐有些心神不宁的,问她什么她也不说,我看那丫头多半是在想颜攸礼。且不说颜攸礼这人怎么样,单是这许久都没来看过她,足见他对漪桐无意。你得空帮我劝劝漪桐,我是不知该如何劝了。” 魏谦游苦笑道:“尽会给我出难题,你都没法子,漪桐又怎么肯听我的。我……定会尽力而为。”瞧见云韶神色间有些不对,魏谦游慌忙改口。 其实苏漪桐那里是在心慕颜攸礼,前些日子五湖山庄来了一位宾客,苏漪桐偷跑去看。登时就眼直了,回来便去请教梁逸轩,当时魏谦游正好在场。只是那人是个和尚,苏漪桐不敢叫云韶知道,魏谦游答允了要保密,此时也不如实相告。 “这便好,若是漪桐不肯听劝,我不介意你用些手段。比如……将颜攸礼送进宫里伺候皇上。” 魏谦游立马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了,你安抚好清绾公主就成。”若是让云韶再说下去,保不齐还会说出更瘆人的话。 魏谦游心道:反正那大师是来暂住的,待得过几日人家走了,苏漪桐自然会淡忘,也不必让他去费口舌。 不过颜攸礼对那大师很是礼待,这倒是让魏谦游生了兴趣,不若去看看? “韶儿,清绾公主午睡快醒了,我还有些差事要做,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云韶点了头,魏谦游跟府里管家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通,便动身去了五湖山庄。 那和尚法号弘清,魏谦游听苏漪桐说起过。不光是说起过,只要是云韶不在,苏漪桐嘴里都在不停念叨这个名字。 眼下见了面,魏谦游也被惊艳了一下。腹诽道:不知修了几世善德,才生得这么俊俏,都快赶上小爷了。有这般条件,你出什么家呀。 颜攸礼为二人引荐。魏谦游瞧这和尚和他一般年纪,面目慈祥,周身却是隐隐散发狠厉之气,不由心生疑惑。 弘清微然一笑,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魏大人清名远播,贫僧久仰了。” 魏谦游躬身回礼,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前还不了解,现在算是知道了,师父是个道士,难怪一向不喜欢和尚。自然,他从师父那处学来的,就没一句夸和尚的话。 “不知大师此来扬州,所为何事?” 弘清依然微笑,似乎这表情早就定格在他脸上:“魏大人言重了,大师不敢当,贫僧此来扬州,便是为了了却一桩憾事。” 魏谦游故作好奇道:“哦?不知是何事让大师念念不忘,在下可否帮得上忙?” 魏谦游反复琢磨着,出家人的憾事他不感兴趣,别人的八卦他也无意挖掘。只是师父平生最讨厌和尚,这倒是让他对弘清有了几分兴趣。再加上云韶交代的事情,不禁想要与弘清亲近些,从而套出什么话来。 弘清道:“大人自然是帮得上,我欠下孽缘的那位施主,此时应当正在魏大人府上。” 魏谦游惊异望向颜攸礼,瞧见颜攸礼朝他点头,心中暗道麻烦。敢情这二人早就认识,怪不得苏漪桐反应那么大。这大师又说要了却孽缘,看来苏漪桐难免要落寞些时日了。 “如此说来,在下来的正巧了。”魏谦游心生好奇,这二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八卦的诱惑,让他暂时忘记了云韶交代的事情,不能让这二人相见,拉着弘清就要请他去府上做客。 还在心中安慰自己,云韶说的可是颜攸礼,我没把颜攸礼带过去就是了。至于这和尚,若是云韶问起,他只佯装不知。苏漪桐还叫他保密,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出卖他可不就连自己也出卖了? 弘清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头。“劳烦魏大人带路了,既然是贫僧自己欠下的,不论早晚终究是要给那施主一个交代。” 第四十一章 魏谦游赞许道:“我很欣赏你这般态度,对我们这群吃瓜……对那位苏施主很是负责任。” 眼看弘清嘴角一扯,魏谦游也不以为意,反正他逼疯的出家人也不止这一个了。 弘清很快就恢复了常色:“看来魏大人已经知道那位施主的身份了,贫僧便不再隐瞒了。” 弘清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贫僧与苏施主初识那日,平僧还未削发出家。当日正是元宵佳节,游灯会时贫僧真切地感受到,一只稍显稚嫩的手滑过贫僧腰间。就是那时,苏施主偷走了贫僧的钱袋。” 魏谦游忍不住腹诽道:被偷了钱袋,你一脸幸福做什么?不知道的以为是给你挂上一个钱袋呢。 弘清沉浸在过往中,并未发现魏谦游的鄙夷。 “贫僧当时怒不可遏,吩咐仆役就是翻过整个金陵也要将这小贼找出来。不成想找是找到了,一来二去我二人竟互生感情,私定了终身。” 魏谦游蹙眉,一来二去?爷想听的就是这一来二去,就被你给囫囵了? “只是家中以门当户对为借口,对贫僧和苏施主之事百般阻挠,贫僧不得已之下,只得削发为僧。自此青灯古佛相伴,了却红尘。”说到此处,弘清神色间稍显黯淡。 “既然你现在都出家了,自然是与家里人断了关系。偷偷还俗不就可以成全苏漪桐,还可以成全你自己。”魏谦游好心提醒道。 “可不咋的!”弘清一拍大腿:“我也正想这么说呢,在寺中苦思了一年多才想到此法,不成想被魏大人一语道破。” 魏谦游平复了一下心态,努力消化着弘清前后的反差,却发现自己的胃口有限,实在消化不完。不由加快了些脚步,和这厮多待一秒都不愿。 回头望去,却见弘清稳步跟在他身侧,连喘息都不见粗重。这倒是让魏谦游起了试探一番的心思,脚步不断加快,却是一路回了魏府都没能将他甩开。 弘清在魏谦游身侧站定,呼出一口浊气:“魏大人轻身功夫不错,贫僧已经使了全力,竟还被落下一段距离。” 魏谦游无视了弘清的吹捧:“别贫僧了,方才都暴露了本性,现在还装什么装。” 弘清讪讪一笑:“不知漪桐眼下可在府中?” “我去山庄时还在,不过那丫头却是闲不住的,你先随我……”魏谦游话说一半,就见一人喘着粗气远远追来。 “你来做什么?” 颜攸礼顾不上将气息喘匀,就开口道:“弘清法师可是我先接待的,这种时候我怎么能不在场。” 魏谦游意味深长地一笑,颜攸礼也不避讳。就许你看热闹,不许别人看,这是什么道理? 云韶正在院中指点赵清绾,见三人过来,脸色立时阴沉几分。 将魏谦游拦下,低声问道:“不是让你劝着漪桐,怎么还把颜攸礼给带来了?” 魏谦游调笑道:“怎么你自己称心如意了,就不顾旁人的相思之苦,这可说不过去了。” 云韶急道:“若是旁人还好,但颜攸礼这人太过复杂,我也是担心漪桐……” “好了,漪桐心念的并非颜攸礼。”魏谦游在云韶鼻上一刮,云韶怒意立时弱了几分。 “当真?”云韶半信半疑,不是颜攸礼,还能是那和尚不成? “千真万确,我若有半句扯谎,就让我跟他一样。”魏谦游偷偷一指弘清。 弘清见那两人似是在议论他,疑惑地望向那边。 魏谦游介绍道:“这是漪桐的姐姐,这是弘清法师,你待定的妹夫。”又一拍胸脯,对弘清道:“我是你姐夫!” 弘清画风一转,鞍前马后献起了殷勤。早知道在五湖山庄就开始巴结这魏大人了,也不知道方才魏大人是不是在替他说好话。 见这边似是有热闹看,赵清绾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望之下张大了嘴巴。 “邓铭钊?你怎么在此处,还有你的头发呢?” 魏谦游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邓铭钊尴尬道:“此事说来话长,若是公主想听,日后再细细道与公主。” “邓铭钊……”魏谦游念叨了一下,随即想起梁逸轩对他说过文国公有一位公子,因故离家多日。连文国公都以为这独子早已不在人世,不免伤心了一段日子。此人便是名唤邓铭钊,若是文国公知晓他这儿子出了家,又因此事还俗,不知会是怎样一番心情。 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还是看看苏漪桐做何反应。 “漪桐可在房中?” 云韶点头,魏谦游示意几人躲在暗处,看热闹莫要太过光明正大。自己向邓铭钊一招手,拍响了苏漪桐的屋门。 “漪桐,你看我给你带谁来了。” 苏漪桐听得叫门声,慌忙收了一幅画像跑来开门,见得来人却是呆怔当场。 然而惊喜之色没能维持多久,苏漪桐冷淡道:“你既已经出了家,便是要与我划开界限了。便是还了俗,你家中也不会应允你娶一个毛贼为妻。我说的这些,你应当比我更清楚,还来找我做什么?” “谁说我出家了?这些日子不过是出去散散心。”邓铭钊一口否认,从怀中取出一顶毡帽戴在头上,魏谦游顿时感觉周围暗淡了不少。 “散心散到庙里去了?我亲眼看着你剃度,你可知当时我的心情是怎样的?你僧袍披身了却红尘,可曾想过红尘能否断念了你?”苏漪桐鼻子一酸,退入屋中,甩门将要跟上来的邓铭钊拍了回去。 邓铭钊捂着鼻子去推门,却发现门被上了闩,无奈望向魏谦游求助。 魏谦游一摊手,这事他可没遇到过。若这事换做了云韶,说不定会把为他剃度的住持分尸了,然后再烧了人家的寺庙。想到此处,魏谦游咽了下口水,收起了请教云韶的心思。 几人见热闹断了,纷纷跟来献计。 云韶道:“若要我说,你就到你出家的寺庙去,把那住持……” 果然不出他所料,魏谦游抬手道:“打住!颜兄可有妙计?”问赵清绾多半也是一样的答案,魏谦游便直接问颜攸礼。 云韶撇嘴道:“他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前任土匪头子,能相出什么妙计,不过肚里藏了些馊主意罢了。” 魏谦游深以为然:“还是我们自己想。” 颜攸礼急于为自己正名,梗着脖子道:“谁说我什么都不会!”将几人的注意力都拉到自己身上,颜攸礼才发现和这几人比起来,自己确实没什么突出的地方。除了…… 颜攸礼眼珠一转:“别说这个问题,就是我随便提个问题,你们之中就没人答的出。” 赵清绾不屑道:“你还想难住我师父、师娘?且说来听听。” 颜攸礼故作神秘,徐徐道:“有一个捕快能日行千里,一个贼日行八百里。贼从扬州向北跑,捕快从金陵追,问何时捕快能将贼抓捕。” 颜攸礼心中得意,典型的行程问题,爷当年算的时候都深感费力,就不信你们这群古人能答出来! 邓铭钊被晾在一旁,满头黑线。刚不还在商量他的问题吗,怎么这会儿就被那古怪的问题给吸引过去了? 魏谦游撇嘴不屑道:“不眠不休才日行八百里,还好意思当贼?再说扬州有贼,本官手下自有捕快追捕,关金陵的捕快什么事。” 云韶冷视颜攸礼:“不对!谦游这般费心费力,扬州根本不可能有贼,你莫不是想败坏谦游的名声?” 颜攸礼一愣,这都什么跟什么?您二位还真是生不逢时,若是晚生个千年,数学老师在你们面前都得成濒危物种。 “得,当我没问成不?” “当然不行,你若是不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问题倒也好解决。公主殿下正好缺个陪练,我看你就很不错。”云韶趁机要挟。 似颜攸礼这般身手不济又耐揍的实在不好找,原本准备威胁梁逸轩的,谁知那厮溜之大吉了。没办法,只能暂时委屈你一下了。 “各位听我一言,漪桐是在下唯一倾心相待过的,还请各位能谋一良策,在下定当铭记于心。”邓铭钊有求于人,姿态放得很低,两只眼睛不断放出希冀的光芒。 “踹门进去,把心里话一股脑说给漪桐听,这法子我试过,很是实用。”云韶说罢,双手环上魏谦游的手臂:“对吧谦游?” 魏谦游僵硬地点了点头,怎么看都像是被逼迫的。又见云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似是在说:“赶紧动手”一般。 邓铭钊左右为难,原来方才的冷落是给了他一个求生的机会,怎知他自己不懂得珍惜。如今要么将长姐的话当作耳旁风,日后定要受百般刁难。要么踹门和苏漪桐反目,此生的缘分便当真算是尽了…… 邓铭钊一捂腿,痛苦叫嚷道:“啊呀,方才跑的有些急,许久不曾这般跑过,似是伤到了。” “那有什么,我替你踹!” 不等邓铭钊阻拦,魏谦游就上前抬脚一踢,伴随着木头断裂的声音,整扇门都被踹成了两截。 苏漪桐一直没忍心离开,趴在门板上偷听外面的动静。意识到应该躲避时已然来不及,木屑尘土散尽之时,昏迷倒地的苏漪桐也出现在几人视线之中。 第四十二章 “漪桐,漪桐啊!”邓铭钊箭步跃入屋中,拦腰抱起苏漪桐就不顾形象地哭喊起来。 魏谦游怔愣在原地,那一脚使了多大力气没人比他更清楚。若不是有门板缓冲,恐怕这对苦命鸳鸯刚一重逢,就要天人相隔了。 “我不知道漪桐躲在门后,力气大了些。你放心,这几日我寸步不离陪在漪桐身边照顾,将功补过。”魏谦游忙跪地告罪。 云韶双手捂嘴才没惊呼出声,眼睛瞪得老大,经魏谦游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没好气道:“漪桐自有我这妹夫照顾,你去凑什么热闹,这次就算便宜你了。等漪桐好了你再去告罪吧,就是整日在这门前跪着,也要跪到漪桐原谅你为止。” 魏谦游此时哪敢说半个不字,负罪感与秒俱增。别说是苏漪桐,就是一个不相干的人,那也是一条人命呢。 立时应诺道:“说的是,不过当务之急不在于此,我这就去请大夫来。” 不多时,魏谦游就背着一个大夫跑回魏府,一路上不知引来多少人侧目。 那大夫刚被放下还惊魂未定,就奔着一颗济世为怀的仁心问道:“病人现在何处?快带老夫去看看。” 魏谦游将大夫引入屋中,屋内只有云韶和邓铭钊在照看苏漪桐,颜攸礼许是被拉去陪练了。 “大夫请来了,快让大夫给漪桐看看。”魏谦游谄媚一笑,云韶消气之前万事都得小心翼翼的。 大夫诊脉后,蹙眉沉思了半晌,开口道:“苏小姐头部受了重击,其他地方倒是无碍。只需安心修养便可醒转,只是要昏迷多少时日,现在还不得而知。老夫开张方子,吃上半月若是不好,便再开第二张。” “多谢大夫了。”魏谦游给了诊金,将大夫送出府门,而后马不停蹄地滚回来听训。 “这次你实在鲁莽了些,不由分说就去踹门,好在漪桐只是被你踢昏了过去。漪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该叫我如何?”云韶一股脑地抱怨了一通,全然忘了踹门的主意还是她出的。 魏谦游俯首诺诺,发誓自己以后定当三思而后行。 接下来的几日,煎药和喂药的大任就落在了邓铭钊的身上。对照顾苏漪桐,邓铭钊可谓事事亲力亲为,魏谦游想要帮些忙补偿也插不进去手。 云韶捧着药碗走到床边:“你都几天没合眼了,去歇歇吧,漪桐这边我照顾着就行。” 魏谦游也道:“韶儿说的不错,别要漪桐醒来,你却累倒了。我也会在旁帮衬着,定会把你的漪桐照顾周到。” 邓铭钊经云韶那么一说,本来上下眼皮都在打架了。又听魏谦游一言,立时打起了精神。漪桐就是被你一脚踢成这样的,你在此处我怎么放心的下? 云韶见状,语重心长道:“有我看着他,你大可放心。去歇会儿吧,等睡足了再来换我们。” 邓铭钊这才放心,刚迈出屋门,苏漪桐就爬起来低声道:“姐姐,这药太苦了,你看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今日就别喝了吧?” “那怎么行,大夫可说过你还没好全呢,这药还需再喝上几日。”云韶说完将药匙送到苏漪桐嘴边,苏漪桐皱着眉头喝了。 云韶侧目一望,魏谦游不用吩咐,就自觉道:“我去拿些蜜饯来,捎带给邓铭钊房中燃上些安神香。” 云韶又问道:“你准备装到什么时候,别到时候将他拖垮了,还惹得你自己心疼。” 苏漪桐眉眼低垂:“并非我有意刁难,只是我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他落发之时,可是真真的伤了我一回。” 苏漪桐说罢,又反问道:“若是这事搁在姐姐身上,姐姐会如何对待老魏?” “应当叫姐夫。”云韶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若是他敢做出这般绝情的事,我绝对不会轻饶了他,便是此生避他不见也有可能。不过我相信,他也断然不会这般。” 苏漪桐叹息一声,她曾经也如此相信过,但世事向来难测……罢了,还是不说这些。她自己心里憋闷,没由得让姐姐也跟着一起糟心。 “蜜饯来了,各种样式都有,全是漪桐喜欢吃的。邓铭钊那边也安排妥当了,足够他一觉睡个饱。”魏谦游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却见屋内的气氛有些怪异。 “是不是……我进来的不是时候?”魏谦游小心翼翼地问道,前冲之势戛然而止。 云韶淡淡道:“搁下吧,你那边的公事也不清闲,不必在此陪着了。漪桐这会儿需要开导,你留下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那有事叫人传个信,我马上赶回来。”魏谦游也不气馁,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嫌弃了。 出了屋门,魏谦游心思微动。最近扬州治安好得很,连鸡鸣狗盗都鲜少听闻。 没走出几步,就有一人迎来。这人是梁逸轩从晋王那处要来留下帮忙的,梁逸轩总唤他小杨,魏谦游便也如此叫。此人看着平平无奇,却是收集情报的一把好手。据梁逸轩所说,要人时晋王当真是心疼了一阵。 “禀大人,小的查过了,前任知府李大人劣迹斑斑。为官多年贪的赃银不少,却是少有枉法。之前被扯出的那些罪状,多是全同知做的。” 魏谦游了然,多半是全有福以为自己来了机会,暗中打点了各处,不想却是替他做了嫁衣。 “那全有福呢?可能找出证据来?” 小杨尴尬一笑:“小的无能,那全有福做事极为妥当。小的几经周折都没能抓住一桩罪状,还险些叫他察觉了。” 这全有福还真是个难对付的,小杨如此说,恐怕各知县也被他收买了。官官相护,查起来谈何容易。 魏谦游沉声道:“你只需暗中留心着他的动向,切忌打草惊蛇。若有任何异动,及时前来禀报。” 小杨得令退去,魏谦游思忖良久,却发觉自己还未见过全有福几面。见面也不过互行一礼,从没有过多的交流。 若是登门拜访一回……魏谦游甩了甩头,就算不怕旁人嚼舌根,他也不想跟全有福多说一句。 府衙最近没什么冤案让他操心,魏谦游走在街上悠哉游哉。许久不曾这般惬意过了,只可惜没人陪着,显得孤单了些。 “不若我将韶儿敲晕一回?便可如邓铭钊照顾漪桐那般,温馨上一回。”魏谦游自语道,念头刚萌生就被他扼杀在摇篮中。且不说他下不下得了手,纯粹是因为这事放在别人身上看着温馨,换了自己魏谦游想想都有些抵触。 毕竟云韶的脾气……让她将魏谦游敲晕了还差不多…… 魏谦游绕着城东转了一圈,几乎将全有福常去的地方都看遍了,也没看出有什么可疑之处。 “哟,魏大人。大人近来可好?可用过饭了?”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拦在魏谦游面前。 虽不知道东家为何如此吩咐,但魏大人单独来此三倍收费,这般赚钱的好事她可不想错过。 “还不曾用过。”魏谦游下意识地应答。抬头一望,竟不知不觉走到临仙阁来了。不由苦笑一声,平日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竟下意识地转了过来。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老天爷有意和他开个玩笑。 那姑娘妩媚一笑:“魏大人何不来咱们临仙阁坐坐呢?自上次以后,魏大人可就从没来过,姑娘们可都想着大人您呢。” 魏谦游嘴角抽了抽,心中啧啧道:上回还编排他是始乱终弃的断袖呢,这姑娘当真是说瞎话连草稿都不带打的。 看着姑娘的打扮,还是个评头牌时落选的,竟都这般会哄人,还不知道那头牌是什么样子。刚生出这念头,魏谦游立马在自己小臂狠拧了一把,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一时冲动换来的,只能满足一时的好奇心,后面的悲痛可是长长久久的,经不起试探。 “不必了,府中已经叫人预留了饭食,下次一定捧场。”魏谦游婉拒道。他无意中曾与梁逸轩提过一嘴,梁逸轩当即就将他拉了过来。就为这事,他可没少受过威胁。 “大人府邸离此处不近,回去后饭菜怕也凉了。全大人前些日子可吩咐过,这全城的酒楼,只要魏大人来吃,都记在他的账上。”那姑娘期期艾艾地望着魏谦游,一双瞳子似是要滴出水来。 魏谦游又婉拒一回,抬脚便走。同时心中冷笑,这全有福真是明里暗里都想让别人记着他的好处。 思忖了一路,回到府中,魏谦游就将小杨叫来,把此事说了。又吩咐小杨去调查,全有福还有没有如这一般的安排。 “大人尽管放心,小的这就去办。”小杨行礼退下。 魏谦游双眼冷意骤升。这全有福千方百计的讨好他,怕是已经知道他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不过你知道又如何,有本事就把你之前的劣迹统统掩盖过去。但凡让我抓住半点风声,就别想让我放过你。 第四十三章 这日云韶正例行教导赵清绾,就见一个小厮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能让你拼了命跑来。”云韶蹙眉不满道。 那小厮行过礼后,通禀道:“回云小姐,全同知设宴邀魏大人前去,小的路上耽搁了时间,故此急了些。” 这么巧?魏谦游才刚被晋王召去,全有福就来请。云韶淡淡道“魏大人身子不适,你去将全同知回了吧。” “万万不可!”又一人跑进来,比那小厮又急了几分。 小杨粗喘了两口气:“还行小姐转告魏大人,此次是赵王来了扬州,全同知设宴款待,魏大人万不可缺席。” 云韶屏退了之前的小厮:“这次当真不赶巧,晋王传来急信,让谦游尽快到他府上一聚。信中并未注明所为何事,但从语气是十万火急的,谦游今早已然启程了。” 小杨怔愣半晌,晋王殿下来信从来都是先经他的手,再交到魏谦游房中。 “近日晋王殿下并未来信啊,可否将信笺交予小人一阅?” 云韶知道小杨是晋王府上当差的,当下也不避讳,取了信笺就交到小杨手中。 小杨展信看了一会儿,表情却是越发的阴沉。一句话似是从压缝间挤了出来:“云小姐,这并非晋王殿下的笔迹。” 云韶也是一愣,随即便释然道:“估摸着是那全有福,不希望谦游与赵王搭上关系,故而伪造了这封信笺。不过谦游也没准备长久坐在知府的位置上,就由全有福如何好了。” 小杨急道:“若是像云小姐说得这般简单尚好,若是全有福不希望魏大人在这知府位置上坐稳固,但凭不让魏大人与赵王相识可达不到目的。” “你是说……路上会有危险?” 不等小杨答复,云韶便转身拍响了苏漪桐的屋门。 “漪桐,快到山庄去,让颜攸礼整顿人手。出城后一路向南,我会在沿途留下记号。”云韶说完便走,只留下一头雾水的苏漪桐。 苏漪桐反应了一下,紧步追上前:“姐姐你别心急,先说说出了什么事,也好准备周全些。” 云韶此时已经乱了方寸,含含糊糊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小杨将自己的猜测说了,正赶上颜攸礼和邓铭钊回来,将又要赶去马棚的云韶拦下。 颜攸礼分析道:“全有福宴请赵王,赵王见魏兄不到定当会问起。若是称病推脱,沿途设伏的是官兵尚好,若是旁的人,怕是到时候有口难辨。” 邓铭钊接道:“当务之急是兵分两路,云姑娘和公主殿下去稳住全有福,我和颜兄则沿途追去。姐姐放心,便是冲着漪桐,我们也会把魏兄安全带回来。” 云韶冷静思索一番,她如没头苍蝇般去找,定当不如二人所布置的周全。就算将人救了回来,保不齐全有福还有后手。 便点头道:“就如此办,漪桐你留在府中,若再有人来,你和小杨尽量将人留住。问起谦游,便依旧称他抱病在床。” 颜攸礼和邓铭钊牵了马,一路疾驰出了城门。 邓铭钊道:“颜兄思虑如此周详,兄弟佩服得紧。若是再叫全有福得逞,那这全有福当真是有些手段了。” 颜攸礼讪讪一笑,哪里是他思虑周详。只是他依稀记得,扬州知府本就是名唤全有福,至于他如何上的位,便不得而知了。全有福上位后整个扬州民不聊生,想必上位的手段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邓兄谬赞了,这些年我对那全有福也有几分了解,更何况扬州兵权尽在魏兄手中,想要判断出全有福的意图并不困难。” 邓铭钊还以微笑,两人便不再说话,凝神策马,朝南疾驰而去。 “魏大人,好久不见呐。”一队人拦在路中,皆是清风寨土匪的打扮。 魏谦游一扯缰绳,凝眸一瞧,为首的竟是罗非。正欲掉转马头,却见官道两边各有一队人出来,将他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魏谦游哂笑道:“罗非,当日事败,胡楚竟没杀你?不过正好,今日我便亲自动手,替韶儿报了那日的仇。” 罗非冷笑一声,包围圈便缓缓缩小。他跟随龚庆筹谋多年,本想假意拉拢了胡楚,待颜攸礼和胡楚两败俱伤之后,将清风寨和五湖山庄尽收囊中。谁知计划还没实施,这二人便将龚庆杀了,又在清风寨捣了一回乱。 这让罗非如何不气?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是以全有福找到他时,他想都没想就点了头,应承定会劝说胡楚帮忙。 魏谦游扫视四周,故作轻松道:“胡楚呢?你们要擒我,怎么只带了这群酒囊饭袋?” 这话算是引起了众怒,不等罗非下令,便有几人举起兵刃冲来。 魏谦游讥笑一声:“握刀不要这般生硬,使短兵刃时脚下灵活些,出手时别先喊。” 倏忽间,魏谦游便扭断了三人的脖子,同时给出了善意的提醒,希望他们下辈子能够记得。 罗非怒喝一声:“一起上,切记要抓活的。” 魏谦游捕捉到了关键的字眼,虽不知罗非打了什么主意,但就凭你们这些饭桶还想抓活的?太轻视小爷了吧。 “看小爷自杀!绝不让你们如意!”魏谦游振声一呼,涌上来的众匪顿时怔愣一下。只这一瞬,魏谦游便再次翻身上马,掉头即走。 云韶此时办了男装,反正赵王没见过魏谦游,只要赵清绾堵住众人的嘴,便不会让赵王觉出什么。 云韶行了一礼:“下官不知赵王来此,有失远迎,还请赵王恕罪。”见赵王面容冷峻,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饶是云韶这些年见识不少心里也直犯突突。 赵王冷冷瞥去一眼,见这魏知府如此年轻,且远在扬州却能得赵清绾和晋王的赏识。不免多打量了云韶几眼。 全有福一众刚想说什么,赵清绾便笑盈盈地跑到赵王面前:“三皇兄,好久不见了,你一向忙的很,怎么还有空来扬州?” 赵清绾对这位也是心有戚戚,奈何她的任务便是堵住全有福一众的嘴,只得硬着头皮过来打招呼。 赵王淡淡地看了赵清绾一眼:“你果然是个闲不住的,本王听闻扬州新上任了一个知府,竟能得你和晋王同时举荐。想来此人定是不凡,本王近日正好得空,便过来见见。” 赵清绾松了口气,不是来找她的就好,这位开了口,便是她也是不敢不听的。 赵王顿了顿,又道:“本王想着,若是这人非同寻常,说不定可以收为己用。今日一见才觉平庸的很,着实让本王失望了一回。皮相生的倒不错,只是本王没那般癖好。” 云韶嘴角扯了一扯,你丫才平庸,你丫全家都平庸。心中腹诽,却是没敢将这些话说出来。 全有福起身拱手:“赵王殿下,魏大人他……” “三皇兄,我师父可是很厉害的,有空你们切磋一下可好?”赵清绾拉着赵王的胳膊摇啊摇。 一众皇子中,还偏偏就他赵王不吃这套。赵王眉头微蹙,看这魏谦游如此瘦弱,也不怕本王一拳将他打死了。更甚者你堂堂一个公主,要什么样的师父没有,偏偏拜了这样一个柔弱的……男子。 全有福心里一沉,看来公主殿下摆明要护着魏谦游了,他若是再追下去,恐怕要惹了公主不满。也罢,待得罗非等人得了手,勾结土匪和欺君相加,少说魏谦游也是个死罪。便收了诸般心思,一时间席上尽是谄媚之色。 赵王早就没了兴致,中途便匆匆离席。 云韶使了个眼色,赵清绾忙追上去:“三皇兄,你可答应过要和我师父切磋一回的,怎么就要走了?” 赵王脚下一顿,他何时点头了?一直都是你这丫头自说自话。 赵清绾眼珠一转,不给赵王拒绝的机会,又道:“不若三皇兄到我师父府上小住几日,反正你不是说了,近日你闲得很呢。” 赵王俯身笑道:“本王还没质问你,为何擅自离宫。你竟还敢向本王提要求,不怕本王带你回去,让皇祖母好好关你几日吗?” 云韶明显看到赵清绾打了个冷颤,恐怕是要坏事。跟上前去对赵清绾道:“公主殿下也该懂事些,没看到赵王殿下身子不适,早早就要离席吗?如此便是我胜了,怕也要被人说胜之不武,你就别为难赵王殿下了。” “哦……”赵清绾会意,假装委屈般地应了一声。乖乖退道云韶身后:“既然三皇兄怕输,清绾就不勉强了。是清绾不懂事,还请三皇兄别见怪。” 赵王这回倒是不走了,回头望向云韶。心道:且不说这魏谦游有几分本事,口气倒是大的很。 还有能让赵清绾乖乖听其说教这点,一众皇子中也仅是他有这个本事。而且他也是在赵清绾心中树立了让她害怕的形象,若是这般慈眉善目地劝说,恐怕他刚有了好脸色赵清绾就得上房揭瓦。 便点头道:“本王就在魏大人府上住几日,待得魏大人准备好了,本王随时奉陪。” 第四十四章 赵清绾立时露出了笑意:“清绾就知道,虽然三皇兄平日里冷着一张脸,心里还是疼清绾的。” 赵王不易察觉地一抽嘴角,你这丫头好歹也是本王的亲妹,竟还没一个外人了解本王。这激将法用的甚是拙劣,可惜本王偏偏就吃了这一套。 云韶喜道:“赵王殿下能够光临寒舍,定是微臣祖上积德。微臣定当尽心竭力,妥善招待殿下。” 赵王一挥手道:“不必说这些,你尽快准备,本王倒是也想领教一番,你的身手是不是如清绾说的那般厉害。” 云韶偷偷翻了个白眼,本姑娘才不跟你打,你就老老实实的在府上住着吧。等什么时候那二人将谦游带回来,再利用你治全有福的罪,到时候你就可以滚回金陵了。 苏漪桐让小杨去打探全有福那边的动静,生怕自己焦不能及时得到消息,也不回屋中,焦急地在院前踱步。怎知小杨没等来,却是怕什么来什么。 “姐姐怎么将赵王带来了,若是赵王翻旧账……”苏漪桐心生惶恐,转头就往屋内跑。 赵王根本没认出来苏漪桐,只见那人见他就跑,大喝一声:“哪里来的毛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来府中行窃。” 好在云韶反应够快,高呼道:“漪桐,这位是赵王殿下,还不快来行礼。” 苏漪桐一时没反应过来,云韶追上去将她抓住,告罪道:“赵王殿下莫要见怪,我这妹子有些怕生。”又小声提醒苏漪桐道:“快行礼。” 苏漪桐这才会意,屈膝行了一礼:“民女不知是赵王殿下来此,还道是……” 赵王只一抬手,没让苏漪桐再说下去。 “本王也不愿与生人打交道,替本王准备一个安静的房间,你尽快准备。” 云韶应诺一声,替赵王安排了住处,又让赵清绾定要将他稳住。 魏谦游不急不缓地策马前行,罗非等人深知魏谦游身手了得,也不敢贸然上前,命人远远地跟着。好在他早就料到魏谦游没这么好抓,此时胡楚已经在魏谦游回程的路上设了埋伏。只消再过半个时辰,魏谦游便是插翅也难逃此劫。 “魏大人……” “好久不见是吧?你们当真是一丘之貉,说话都一模一样的。” 被魏谦游抢了台词,胡楚眼角一抽,耐着性子道:“魏大人别来无恙啊。” 魏谦游嘴角一扯:“你是真瞎还是装瞎?爷都被人追的跟孙子似的了,眼看就要跟你同辈,还说无恙呢?” 一众土匪哪有好脾气的,胡楚作为一方土匪头子更甚,带头便朝魏谦游杀来。大当家首当其冲,其他人哪有隔岸观火的道理。 魏谦游见逃脱不过,也不下马迎敌,夺了一人长刀左挥右砍,几次呼吸便砍倒近身的几人。 十数个土匪围成一圈,手中钢刀长矛对准了魏谦游。却不再贸进,只待魏谦游稍露出破绽,便群起而攻之。 胡楚喝道:“魏大人,如今你身陷重围,想要全身而退无异于痴人说梦。还是快快束手就擒,别再白费力气了。” 魏谦游心道:束手就擒?束手就跑还差不多。再给小爷一个机会,小爷绝对甩得你们马尾巴都看不着。只是眼下他们转攻为守,我硬拼定是要耗尽体力,若是坐以待援不现实,他眼下可耗不起时间。 权衡过利弊,魏谦游挺身冲向胡楚,只待将胡楚擒了,脱离困局并非难事。手中钢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却是几次都被挡了回来。 魏谦游越发急躁,这般束手束脚的感觉实在不好,大不了就挨上几下。小爷要是拼了命,你们这些人一个别想活。 一念至此,魏谦游卯着一股子狠劲,冲入人群之中。所到之处,土匪如割麦子般倒下,霎时间血流遍地。魏谦游身上也多了几道刀伤,虽则每道伤口都不深,但数量渐多,淡青色的衣衫都染红了大半。 颜攸礼和邓铭钊远远望见前方尘土飞扬,不断传来厮杀之声。心间凛然,立时策马加快了几分速度。 有了二人想助,魏谦游顿觉压力减轻了几分。只是三人对数十人,怎么看都是自己这边不利。 魏谦游低声对邓铭钊道:“你去抓罗非,我去擒了胡楚。到时这群土匪群龙无首,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邓铭钊点头,颜攸礼又问道:“那我呢?” 魏谦游还有心思调笑:“你小心些别让人抓了,反倒成了我们的掣肘。” 颜攸礼扁嘴心道:瞧不起谁呢,就算爷和你们比起来不济了些,却也比这群土匪喽啰强多了。 “动手!”魏谦游低喝一声,率先冲向胡楚。方才戏耍了小爷那么久,待小爷抓住了你,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邓铭钊扯着颜攸礼后领向后一拉,助他躲开竖劈下来的一刀,也朝躲在众匪后方的罗非冲去。 魏谦游半边脸都被染得狰红,一双瞳子也似是连接着阿鼻地狱,闪烁着莹红的光泽。 胡楚身前众匪怔愣的一瞬,魏谦游已经绕过几人,伸手直抓胡楚衣襟。胡楚见状掉头便跑,哪还记得是自己众人占了上风。 魏谦游斩下胡楚身边反应过来的几个亲卫,追上胡楚便斩下了他右手小指。常听师父说十指连心之痛,如今他算是在胡楚身上看到了。将胡楚手臂反剪在身后,回头一望,邓铭钊也将昏迷过去的罗非提在手中。 余下的匪众见两位首脑被擒,哪还顾得上反抗。反应快的四散逃去,反应慢的则做了三人刀下亡魂。 “事情就是如此,这次还多亏颜兄识破……”回程之时,邓铭钊将全有福的谋划对魏谦游说了一通。 魏谦游下意识地看向颜攸礼,云韶几次怀疑过此人图谋不轨,到头来竟是他救了自己一命。 颜攸礼挠头道:“只要你没事就成,我只不过是出个主意,出力气的还是庄主和邓兄。”同时腹诽道:你以为爷想帮你呢,谁叫爷的计划全都泡汤了,如今能仰仗的也就你一人。 魏谦游一拱手:“多谢二位相救,大恩不言谢,日后定有回报。” 颜攸礼若有所思,邓铭钊则是不在意道:“此次我便是为了报恩才来救你的,你又要反过来回报我,那你我之间可是还不清了。” 魏谦游哑然,一笑道:“此事日后再说,还是先回府将那赵王打发了。” “微臣魏谦游,见过赵王殿下。”魏谦游上前拱手道,见赵王望向云韶,又道:“这是微臣拙荆云韶,不得已之下才冒充微臣,望殿下恕罪。” 颜攸礼一推邓铭钊,示意他上前解释。作为文国公的长子,赵王总会卖些面子,由他说话再合适不过。 邓铭钊上前,将整个过程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不停暗示此事全有福才是主谋,云韶扯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全有福勾结清风寨匪众,本王自会罚他。”赵王说罢,又冷眼望向云韶:“而你罪犯欺君,本王也决计不会放过你。” 魏谦游横跨一步,拦在云韶身前:“赵王殿下明察,此事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云韶将他推开,梗着脖子道:“没想到声名赫赫的赵王,竟是个恩将仇报之人。” 赵王面色一冷:“你倒是说说,本王如何恩将仇报了?” 魏谦游对云韶稍作安抚,拦下又要说话的赵清绾:“敢问赵王,若是微臣勾结土匪,又罪犯欺君,赵王可会放过微臣?” “自然不会!”赵王说的理所当然,犯法便要依法处置,此乃天经地义之事。 魏谦游又道:“这便是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我等识破了全有福的奸计,不光是为了保全自己,还是为了赵王的清名。若是此事日后被人翻出来,对赵王的名声又会如何?世人只会说,赵王眼上蒙了猪油,是个是非不分之人。” 魏谦游记得梁逸轩曾说过,赵王权势如日中天,隐有压过太子的势头。如此说来,赵王如今对名声应当很是看重。自己名声受损,便是助长了太子的声势。 赵王袖中的拳头攥得骨骼作响,思忖了良久终究是缓缓放开。心知治了云韶的罪,这些人定是要四处宣扬此事,已经隐生了罢手的念头。只是上位者的尊严让他没有向人低头的习惯。 魏谦游借势道:“赵王殿下明察秋毫,犯法之人自当严惩,清白之人赵王定是不会冤枉他。只是此事微臣也有不对,没能查出全有福的奸计,才闹出这样的闹剧。微臣甘愿被罢官,以消殿下心头怒气。” 赵王望了魏谦游半天,冷声道:“就如此般,将全有福收监起来,秋后问斩。这些年贪的赃银,尽数还给扬州百姓,就由你去办。待得办完了之后,扬州知府本王会再择他人。” 众人皆是送了一口气。 “魏谦游。”赵王又叫了一声,众人吊着的心还没完全放下,又被提了起来。上不去下不来,感觉甚是难受。 赵王展颜道:“清绾曾说,想看本王与你切磋一回,本王就在你府上住上几日,等你修养痊愈。若是你当真身手不错,日后又无处可去,本王府上倒还有几个闲职。” 第四十五章 这般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众人长松一口气,赵清绾和苏漪桐却是没有这般感受。和赵王同在一个屋檐下,对旁人来说做梦都求不来,对她们来说可算不得好消息。 “终于可以离开扬州了,想起来还有些激动呢。韶儿,我还陪你去余杭可好?脚程上也不必着急,沿途定是有很多好去处。”魏谦游憧憬道,心中已经在制定接下来的计划。 云韶闻言立马急了:“你是不做知府了,我可还是酒楼东家,还是五湖山庄庄主,哪能这般就撇下了。我不要离开扬州,你也陪我留下好不好?” 云韶自小无依,渴望的是安定。魏谦游则是憋闷久了,不喜久居一处。倏一开口,屋内的气氛有些尴尬。 魏谦游踟蹰道:“韶儿,山庄事务你本就不上心,交给颜攸礼打理,你挂个庄主的名不就是了。酒楼也自成了体系,你的银子又不会被人克扣了去。” 平日她提什么要求,不论难办好办,魏谦游都是不假思索便点头的。怎么今日…… 云韶心思一动,又劝道:“就算那些不必我亲力亲为,但如今清绾公主是怎么也劝不走的,不若你等我将公主教出师,到时再离开扬州不迟。” 魏谦游思忖半晌,点头道:“那好吧,这些日子我也上心着些。公主是个肯下苦功的,你我把本事都教给她,让她回去后自己勤加练习就是。” “对了”魏谦游话锋一转,故作神秘道:“我这次生擒回来两人,你一定想见见。” 云韶不必想,就知道这两人指的是谁。原本整日想着报仇,真到了这时候,心却狠不下来。 云韶叹息一声:“将胡楚放了吧,这次赵王剿灭清风寨并非难事。没了清风寨,他也不会成什么气候。” “至于罗非……”云韶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在魏谦游耳边说了一通。 魏谦游听罢失笑:“你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待到夜色渐浓,罗非被锁着手脚,一头倒在柴房之中。 “跑也跑不出去,还不如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也可不像胡楚那么傻,拼了命的撞门,惹急了人家还能有活路?” 罗非正欲合眼,就听见一阵敲门声,声音不大却是细密。罗非坐直身子,一捅倒在一旁酣睡的胡楚。 “胡爷,快醒醒,门外有动静,许是他们要来取我们性命了。”罗非警惕地望向门口。 胡楚迷迷糊糊地睁眼,佯装竖耳听了半晌:“赶紧睡吧,哪里有什么动静,定是你听错了。” 罗非暗暗心惊,那拍门之声就没停过,何以胡楚说没听见? 见胡楚复又躺下,罗非赶忙去拦。大半夜的,他可不想自己一人面对那些牛鬼蛇神。被胡楚一脚踢了回来,罗非只得缩在角落里,不敢再去打扰。比起牛鬼蛇神,胡楚的危险可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敲门声响了片刻便听了,罗非刚松口气,却见窗户被人推开,阵阵阴风吹入,抚在身上凉飕飕的。此时还是夏夜,吹来的也应当是暖风啊…… 忽而一张脸在窗口一闪即逝,罗非看得清明,那分明是五湖山庄四当家马天琪。半边脸上染满了血渍,虽然已经干涸,但罗非似是还能闻到那腥甜的气味。 “啊呀!”罗非不禁惊呼出声,双腿不停的打颤,显是已经站立不得。 “大半夜鬼叫什么!你不想睡,别打扰爷休息。”胡楚瞪眼抱怨了一句,倒下头换了个姿势接着睡。 “胡爷,窗户!快看窗户!”罗非面上的表情已经因为惊恐而扭曲,也顾不得胡楚会发火,指着窗户连声喊道。 胡楚不耐地看了一眼,彻底失去了耐心。对着罗非一顿拳打脚踢:“你魔怔了别来传染爷,那窗户平平无奇,有什么好看的。” 罗非目瞪口呆地看着吱呀作响的窗户,平平无奇,难不成刚才的异状只有他一人看得到?马天琪……回来找他索命了…… 魏谦游一挑大拇指:“这手艺不错,罗非与马天琪相处数年,竟看不出破绽。” 云韶将他的脸推到一边:“你别看我,你现在这副样子,我看着心慌。” 魏谦游讪讪:“我去看看他俩,若是他们准备好了,我们就进去给罗非下一剂狠药。” “慢着。”云韶抬手将他拦了:“现在进去还不是最佳时机,待得罗非神经放松下来你们再进去,就是不吓死也要将他吓疯了。” 魏谦游默默点头,示意颜攸礼和邓铭钊再演练几遍,可不要让罗非瞧出了端倪。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罗非长舒一口气,双手合十道:“多谢菩萨保佑,小的日后一定弃恶从善,多谢保佑,多谢保佑……” 忽闻一声木头断裂的声音,胡楚浑然不觉一般睡得正香。罗非惊恐地望向门口,就见马天琪僵硬地走进来,身后还跟了两个长舌鬼差。 魏谦游僵直地指向罗非,声音沙哑道:“两位鬼爷,就是他害死了小人,请两位鬼爷定要替小的主持公道啊。” 颜攸礼捻须……不小心捻到了舌头上,便借势将舌头一甩:“此人作恶多端,我定会如实禀明判官,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邓铭钊从袖中取出一根绳子,绕成绳结向罗非套去。 “大人饶命啊!”罗非高喊一声,眼中尽是绝望之色。 还没等绳结触及罗非,罗非已然惊吓过度昏死了过去。 “这就晕过去了,没意思。”颜攸礼扯下面具,撇嘴道。 邓铭钊用绳索困住罗非手脚:“不碍事,等他醒来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几人将罗非抗入了山庄的地窖,一盆冷水直泼在罗非头上。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罗非醒来后,顾不上观察周围的环境,连道饶命。 见半晌无人回应,罗非才向四周扫视了一圈。此处伸手不见五指,且安静的可怕。罗非壮着胆子高喊了两声,却连半点回声都听不见。 忽见面前燃起火光,一位面泛铁青,眉宇狰狞的判官出现在面前。 “罗非,你可知罪?” 若是平时,罗非定能听出这声音熟悉的很,只是此时他已经被恐惧冲昏了头脑。想要跪下告罪,却发现自己正被绑在柱子上。别说是下跪了,连稍动手脚都是困难。更为惊悚的是,他的右臂竟没半点知觉,就似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颜攸礼道:“本官将你的右臂斩下,算是替马天琪赔罪。依你之见,本官判的可算公道。” “公道,大人英明!”罗非苦着一张脸,能见到判官自是连命都没了,丢了一条手臂算什么。 颜攸礼朝身后振声一呼:“何人还有冤屈,速速道来。” 就见魏谦游从黑暗中缓缓走出:“禀大人,此人勾结官府陷害小人,请大人替小人做主。” 颜攸礼微一点头:“本官允你亲手将他左臂斩下,你觉得本官如此判罚,可算公道?” 罗非连连点头,魏谦游却冷哼道:“回大人,小人觉得不公。小人被他害死之时尚是青春壮年,这罗非与小人比起来,都是一把老骨头了。何以他一条左臂,就抵了小人一条命?” 颜攸礼略有思索,问道:“依你之见,本官该如何宣判呐?” 魏谦游一拱手:“依小人之见,小人要亲手将他丢下油锅,炸至两面金黄外酥里嫩。再交由恶鬼将他啃骨食肉,才能消小人心中怨气。” 颜攸礼故作为难道:“只是以此人罪状,应当判个凌迟之刑。不如这般……” 颜攸礼一挥手:“来人,取个油锅来,一边凌迟,一边下锅。” “谢大人。”魏谦游接过刀具,狞笑着缓缓走向罗非。似是可惜般地问道:“罗非,你在五湖山庄地位本就不低,后来去了清风寨也得了重用。我实在想不明白,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何以要加害于我?” 罗非眼见求生无望,变向临死前大骂一通,放两句狠话。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可这凌迟…… 魏谦游手起刀落,在罗非胸口切下一块指甲大的肉,丢入锅中。 罗非忍着没吭声,好歹也是把头别在腰带上的,这点疼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是想到后面还有几千刀,罗非的心都抽成一团。 肉入油锅,立时被炸了个透,魏谦游用长筷子捞起送到罗非嘴边:“来尝尝鲜,人说吃什么补什么,我割你一块肉又还你一块,可不欠你的。” 瞧罗非梗着脖子不肯张嘴,魏谦游一刀捅在罗非的大腿上,而后笑道:“快张嘴,这可是我招待你的,可别不给面子啊。” 魏谦游面上心满意足地看着罗非吃了,胃中却是有些翻涌。这一人补充一句,到最后这惩治实在残忍了些。就算此人恶贯满盈,也没由得这般折磨。 回头看向暗处的云韶,云韶捂着嘴巴说不出话,想必胃中也是不好受。见魏谦游看来,只朝着魏谦游微微点头。 魏谦游得了应允,将短刀一抛:“看你这么听话,小爷就发发善心,给你个痛快吧。” 罗非面露解脱之色,下一秒便觉喉间一疼,眼中光芒渐渐暗淡下来。 第四十六章 魏谦游拉着云韶,快步走到地窖外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云韶。刚才的场景实在不堪入眼,他现在急需洗洗眼睛。 云韶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而且魏谦游面上化的妆容实在有些吓人,轻挣了一下却没挣开。 “看什么,又不是许久未见了。看也就罢了,你好歹先去洗个脸呀……” 胡楚小心翼翼地过来:“魏大人,我刚才可是极力配合的,您看是不是能让我走了?” 魏谦游询问般地望向云韶,云韶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丢去:“你走吧,日后别要再当土匪。” 胡楚走了半截,回头道:“韶儿,当年你母亲的事情……” 云韶抬手止住:“你可别想多了,我今日不杀你,可不代表我原谅了当年的事。你若是再不走,等到我反悔可走不了了。” 胡楚叹息一声,默默离去。 魏谦游看得出,云韶此时心情很是不好,却也不知道该如何相劝。便手上使力,将云韶抱得紧了些。 “韶儿,那些伤过你的人,只要你开口,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日后也不会再让任何人对你如何。” 云韶轻声道:“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么脆弱,任谁都能伤到我。我只怕……” “怕什么?”忽而陷入沉默,魏谦游追问道。 见云韶轻轻摇头,魏谦游也不再逼问:“不论你在担心什么,我都不会让你所担心的变成现实。” 云韶心里一暖,随即叹息一声,心道:虽你不是漪桐那般好动的,但若是让你余生偏安一隅,你怕是也无法应允。若是随你四处漂泊,你又可会知道我的不愿? 似是想到什么,云韶从魏谦游怀中挣出:“你在此等我片刻。”说罢便回了屋中。 等了不多时,魏谦游就见云韶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布包来。笑道:“怎么?又给我做衣裳了?” 云韶撅嘴道:“怎么一下就让你猜出来了,好生无趣。” 魏谦游失笑,见云韶不满之色渐浓,忙佯装不解道:“这里面是什么物件,为何神秘兮兮的?快拿出来让我看看。” 云韶白他一眼,而后笑盈盈地打开布包:“这两日天气有些转凉的征兆,我替你做了一件厚些的衣裳。这次可没有对比了,就是做的不好,你也没得换。” “这次倒是合身。”魏谦游试过,便要解下收起。 云韶不满道:“既然合身,何不一直穿着?别是在安慰我吧。” 魏谦游好笑道:“合身是合身,只是如今这时节,穿上还嫌厚了些。且先收着,过几日天冷了再穿。” 云韶佯装愠怒道:“好啊,我辛辛苦苦给你做衣裳,你竟还敢嫌弃。” 魏谦游咽了下口水,你自己不还说,这是天冷些穿的吗?我只是顺着你的话,称赞这衣裳保暖,怎么还成了嫌弃。 腹诽过后,魏谦游立马改口道:“并非嫌弃,韶儿替我做的衣裳,自然要妥善保管。莫说是穿坏了,就是落了灰我也不免要心疼些时日。” 云韶嘴边不觉露出笑意,好在及时提醒自己在生气,该严肃些。便又板着脸道:“但愿你说的是真话,不论大事小情,你若有半点敢骗我,别怪我一辈子不理你。” 魏谦游连道不敢:“这会儿夜深了,还是快些歇着吧。我是无所谓的,可别把你身子熬坏了。” 将云韶送回屋中,就听颜攸礼和邓铭钊怨声载道:“我二人可也一直陪着呢,出的力也不少,却不见你来关心我们。” 魏谦游赏了二人一人一个白眼:“关心你们有何用处,你们倒真好意思开口。” 颜攸礼扁嘴道:“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没良心了,从前你还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定是被云韶给教坏了。就是买来的下人,也不见这么使唤的……” 颜攸礼还没说完,就被浇了一盆冷水。 邓铭钊笑道:“这下可算是涌泉相报了?” 魏谦游挑了一个大拇指,他正想那么干呢,邓铭钊此举深得他心。 邓铭钊还以微笑,作为人家的妹夫,他可是很识时务的,深知该怎么站队。 颜攸礼被浇了个透心凉,被夜风一吹重重地打了个喷嚏。爷可是这山庄的前任庄主,你们鸠占鹊巢也罢了,还合起伙来欺负爷?心中千言万语,最后都成了敢怒不敢言。 魏谦游回了屋中没直接歇息,也不掌灯,坐在圆凳上盯着黑暗出神。 云韶心情不快自然不是全为了胡楚,至于因何缘由,细细一想便可知道。对于扬州,他自是没什么可留恋的,说走便走了。但若是云韶选择留下,他还能走得这般潇洒吗? 思忖良久,魏谦游叹息着摇了摇头。 平日朝夕相处还没觉出什么,眼下扪心自问,魏谦游却发现自己再也离不开她了。在此之前,魏谦游从没想过会有一人让自己这般留恋的。想到此处,魏谦游自嘲一笑,倒在榻上用被子蒙了头。 翌日,云韶称身体不适,让赵清绾自行练习之前所学。邓铭钊自告奋勇,却也被云韶拦下。 “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你应该是懂的,公主如今既拜了我,再学旁人的功夫就显杂了。” 魏谦游心知云韶所想,却也没说破,在旁不断嘘寒问暖。 初始云韶还觉得暖心,后来便心生愧疚之意:“好了,大抵是夜里吹风受了凉,修养一会儿便好了,你不必如此担心。” 魏谦游温言道:“韶儿,你若是想要长久留在扬州,我陪你留下就是了。” 云韶想要说什么,又被魏谦游止住。 “你也不必为难,我在天灵山上十余年都没觉得什么,自然也不会在乎久居一处。你想要一个家,我便给你一个,我们择日成亲可好?” 云韶怔愣半晌,垂眸道:“谦游,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自私了。只因害怕了四处漂泊,就不顾你所想,将你绑在一处。” 魏谦游笑道:“说的这是什么话,莫说是扬州这样一个好地方,就是远离世俗,有你作陪我也不会觉得闷。” 云韶枕在魏谦游肩头:“过去的便让他过去,与你一起四处游赏,我自然也不会顾虑什么。这几日我先将事务安排妥当,半月后你我便离开扬州。” “韶儿你……” 云韶抬起一指,轻轻按在魏谦游唇上:“想有一个有何困难,有你的地方便是了,我并不为难。” 魏谦游俯首在云韶额间印下一吻:“若是你累了,我们便选一处,最让你满意的地方定居下来。余生有你相伴,足矣。” “唉,真让人受不了。邓铭钊,我们也来。”苏漪桐艳羡道。 邓铭钊面泛难色:“漪桐,当了那么久和尚,这些话我一时间实在说不出口。你好歹给我些时间准备准备……” 苏漪桐掐腰表示不满:“老魏还是道士呢,怎么就说得出口?再说那些话都是由心而发,你准备什么?” 邓铭钊无奈,只得将魏谦游说过的那些,语调僵硬地说了一遍。 “你能不能花些心思,听着都觉得假。”苏漪桐不听还好,听邓铭钊如此说完,嘴撅得老高,更为不满。 邓铭钊一拍圆溜溜的光头,尴尬道:“这些话我本就说不来,但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真切切的。漪桐,你就别为难我了。” “让你表明心意,竟是为难你?”苏漪桐瞪他一眼,别过头去,留给邓铭钊一个后脑勺。 邓铭钊向魏谦游二人投去求助的目光,却遭了两人不谋而合的无视。他们自己浓情蜜意还嫌时间不够呢,那有空子管你的闲事。 邓铭钊无奈,独自面对一潭没有感情的湖水,不厌其烦地练习着魏谦游刚才所说的话。 半月后,云韶将一本册子交给赵清绾:“公主殿下,我和谦游要离开扬州不能带你一道,你我的师徒缘分也算尽了。我平生所学都在这册子里面,公主只需按照上面的练习就是。谦游给晋王送了书信,晋王不日便会派人来接你回去。” 赵清绾一扁嘴:“师娘……” “好啦。”云韶在赵清绾头上轻揉了一下:“有缘自会相见的,没准我们游历四方,最后又觉得金陵最适合安顿呢?” 这一举动引得苏漪桐醋意骤升:“姐姐,分别在即,你都没来摸摸漪桐的头呢。” 云韶失笑,也在苏漪桐头上揉了揉,嘱咐道:“邓铭钊既真心待你,可别总欺负人家。不过他若是欺负你……” 云韶冷冷望向邓铭钊,赵清绾接道:“若是他敢欺负漪桐,我就让父皇来治他。” 云韶颔首道:“那我便放心了。” 魏谦游催促道:“韶儿快走了,不知道是谁将消息泄露了出去,再晚些恐怕会有人搞出夹道相送的那一套,想想都觉得麻烦得紧。” 云韶本想埋怨两句,走都要走了,还不让她多托付两句。细细一想,那场面就是不说麻烦,也够难为情的。便简短又对赵清绾和苏漪桐交代了两句,虽魏谦游一道出门。 两人即刻牵了马,向北而去。路旁杂草野花丛生,莺鸣鸟语之声不绝,离别的感伤也别渐渐冲刷而去。 第四十七章 “谦游,你看面前这路可眼熟得紧?”云韶忽然停下,蹙眉问道。 魏谦游也一拽缰绳,搔首道:“似乎,是挺眼熟的……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再往前走就是海,没路了。” 云韶扶额:“当然眼熟了,之前被你带着走的冤枉路,就是这条!” 魏谦游讪讪:“好像是哦……” 云韶没好气道:“还不快拿地图出来看看,好在颜攸礼画了地图,不然你我又要走一回冤枉路。” 两人寻了一处空地,将地图展开研究了半晌。 魏谦游恍然道:“余杭在南边,我们两次都是向北走的,怪不得……” 云韶眯眼一笑,这笑容象征着危险,魏谦游熟悉的很。眼见云韶一脚踢来,魏谦游轻车熟路地躲开,讪讪一笑。 “韶儿,此时再发脾气也是枉然。反正我们已经走了不少冤枉路,不若我们向西到码头去?” 云韶摇头道:“走水路快是快,只是终日面对茫茫大海实在无趣,反正你我也没什么要紧事,还是走陆路惬意些。” 魏谦游点头赞同,心中暗松一口气,总算是逃过一劫。 云韶悻悻道:“不过我们这次可不能再回扬州了,漪桐可是知道内情的,我们回去非得被他们笑话不可。” 魏谦游这次没敢接话,依他对云韶的了解,不管他说什么,得来的都是一通抱怨。这还是云韶心情好的时候,若是心情不好,他定要为再次认错路付出代价。 两人之间沉默了良久,云韶率先耐不住:“你倒是表个态,扬州是不能回去了,还是从临近的州县绕过去。至于是金陵还是泰州,就由你来决定了。” 实际上云韶是很不愿意相信魏谦游的认路水平,可惜她在这方面也强不了多少,让魏谦游指路,好歹走错了她还能抱怨一番。 魏谦游怔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梁逸轩常说的送命题。莫不是云韶想要待他指向金陵之后,再将话题引到梁语凝身上?魏谦游沉默不语,颤颤巍巍地抬手往东南方向一指。 云韶一扬下巴:“既然你指了东南,我们往西南走定是没错了。金陵的路我还算熟悉,不过若是撞见了梁语凝……” “我不与她说话就是了。”魏谦游应道,这话不知说过多少次了。小爷我若是对梁语凝有意,当初就凭你这些斤两,还能把小爷带来扬州? 云韶满意道:“不错嘛,已经学会抢答了。” 魏谦游一撇嘴,从前一天说十几次,就是傻子也该记住了。脸上却是谄笑道:“都是韶儿你教的好……” 两人慢慢悠悠地走了一月,高耸入云的天灵山已经遥遥在望。 “金陵啊,可是许久未回来了。”魏谦游感叹道,对于金陵他还是有一种别样的情感。自然不是因为城中有何人,而是因为天灵山就在城外,那是他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 云韶警惕问道:“我们只不过是绕路过来的,你兴奋个什么劲?” 魏谦游向前一指:“那便是天灵山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壮观?” 云韶直接赏了他一个白眼:“清风寨就在天灵山脚下,我会不认得此山?要说对此山的熟悉,我绝对不比你差。” 魏谦游伸出一指,在云韶面前晃了晃,故弄玄虚道:“非也非也,你对天灵山的了解,也不过是来源于外人告知罢了。据我猜测,别说是山顶,你怕是连山腰都没上去过。” “那又如何?这山上还有宝不成?”云韶嗤之以鼻。魏谦游说他从前在天灵山上生活,云韶多是当个故事来听,她才不信有人能攀得上去。 “宝倒是没有,不过山上有我师父,以后也是你的师父。别忘了,你我的亲事还要师父点头的。”魏谦游说道,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天灵山。 云韶漫不经心道:“能把你教的这么厉害,你师父定是个世外高人咯,如此我倒真想见见他老人家。” “好啊。”魏谦游眼睛一亮,他还巴不得云韶如此说。这么久没见师父,他当真是有些思念。 云韶嘴角一扯,她不过是揶揄两句,这家伙竟然还当真了。也不怕到时候攀不上去,她会笑他吹牛吗? “谦游,我就是那么一说,你不必当真。” 魏谦游歪头望去,浅笑道:“韶儿,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不过你实在不必担心。我师父他虽然平日严苛了些,但对你决计不会那般。若是师父知道我带了夫人回去,一定开心得紧。” 云韶一瞪眼,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又不是见不得人,不过是为你保全面子罢了。既然你不领情,且让我看看你到时如何出丑。 一念至此,云韶笑道:“好啊,就依你所言,去见见你师父。不过那天灵山我攀不上去,你可得帮我。” 魏谦游一口答应,此时的心情说是归心似箭也不为过。双腿一夹马肚,骏马嘶鸣一声,向前疾驰而去。 云韶见状也策马跟上,腹诽道:这家伙急着出丑吗,怎么比她走的还快?还是说……这家伙真有上山的本事? 同时又心生向往,若是天灵山上真有他所说的那样一处清净之地,日后他二人在山上隐居也是不错…… 到了山脚下,魏谦游征求云韶的意见,要不要到清风寨去看看。毕竟那里也算是云韶曾经的家,如今没了领头羊也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云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一来她对那处实在没什么留恋,二来云韶认为魏谦游就是怕自己的大话被拆穿,在尽力拖延时间。 魏谦游淡然一笑,取了一根绳索,将两端分别绑在自己和云韶的腰间。 “山势确实险要了些,若是遇见不可攀援之处,你只需抓紧绳子即可。”魏谦游交代过后,率先迈开了步子。 云韶整个人被带着,并没有费多大力气,还能腾出闲心赏景,这般登山倒是有趣。不过这还是山脚,就算没有魏谦游帮忙,她自己也能上的去。 “谦游你看,这山上竟有不少小兽,都是我没见过的。”行了两盏茶的工夫,云韶只觉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此处便已经不见了人烟,隐有与世隔绝的意味。 魏谦游回头笑道:“这还不算什么,这里偶尔还有猎户出没,还算是俗世的范围。等到了山腰之上,那里的小兽才算新奇,像这般寻常的是上不去的。” 云韶颇受打击,她好歹也在天灵山脚下住过几年呢。但心中不快没维持多久,就被对山腰之上的好奇冲散了去。 不知走了多久,已经看不见了小兽的踪影,只能隐隐听到周围传来的鸟鸣之声。云韶眼中山势骤然一陡,脚下的山路也变得湿滑了些。几次都险些仰躺下去,好在有腰间那根绳子拽着,才没一骨碌滚下山去。 “此处便到山腰了,若非背生羽翼,是少有小兽能到此处的。”魏谦游解释道。 不过少有不代表没有,云韶便发现了新奇的物种:“人道画蛇添足,不成想还真有生足的蛇类。” “那是鹰足蛇,你若是仔细看的话,应当是能看到,那些脚上面生了些利爪。”魏谦游炫耀般地说道。似乎他正作为家主,带客人参观自己的住宅。 好奇归好奇,魏谦游的介绍也提醒了云韶,那东西生的多么怪异终究还是蛇。 云韶不由心生抵触:“那蛇,不会有毒吧?” 魏谦游回忆了一下鹰足蛇的特性,失笑道:“有毒是有毒的,不过你被它咬上一口也不碍事。此蛇的毒奇特的很,只有你咬它才会被蛇毒所伤。” 云韶扁嘴道:“我才不要咬它,真不知道第一个发现此蛇有毒的人,有怎样的奇特癖好。” 魏谦游被噎了一下,缓了半天才说道:“当时师父放我在山中历练,我实在是饿极了,就抓来一条准备用来果腹。若是没有师父救我,恐怕我当日就命丧……”魏谦游琢磨了几番,也不知该说是命丧蛇口,还是命丧咬蛇一口…… 见气氛有些尴尬,魏谦游努力岔开话题道:“对了,这蛇毒的解毒方法也很是有趣,不若我说与你听听?” “不必了。”云韶忙出言制止。她才对天灵山有些好感,可不想再听到什么减分的话。 魏谦游暗自回忆,不禁又是一笑。当日师父给他喝了一碗鸡血,说鸡是鹰的近亲,鹰既然以蛇为食,鸡血自然也能解蛇毒。他喝了那碗鸡血之后,连着两天两夜没睡着觉。后来才知道,鸡血不过是用作药引的,师父为了让他牢记此事,特意加重了药的口味。 忽而山势一缓,魏谦游解开了腰间的绳索。云韶心中惊慌,紧赶两步抓住魏谦游的衣袖不肯放手。刚才的山路有多险她可是亲眼看到了的,这样的高度摔下去,她柔弱的身板可受不住。 魏谦游好笑道:“后面的山路都是我和师父这多年来修的,平坦的很,让你策马跑上一圈都没问题。你若是在这里还能摔跤,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云韶白他一眼,魏谦游也没在意。快步走到篱笆小院之中,对着师父那间草屋喊道:“师父,弟子回来了!” 第四十八章 半晌不见有人回应,魏谦游心生疑惑。师父是整日闭门不出的,偶尔教导他才会到屋外来,活动范围也仅限院子周围。照理说,师父应该早就察觉到他回来才对。 再看院中生满了杂草,院外的几亩田地看上去也许久没人打理过。魏谦游心生一股不安,在门上一长两短地敲了几次,依旧没人回应。 “师父!”魏谦游心中发急,推门径直进到屋内。桌椅已经落了一层灰尘, 老者正盘腿坐在榻上,看样子似是在静坐,面容安详却不带半分血色。 魏谦游感受不到半点温度,抬手在老者的鼻间探了探,只是简单的动作,却似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云韶不明就里,跟到屋内,对着老者行礼:“您就是谦游的师父吧?我叫云韶,是谦游未来的夫人。您老可得好好说说他,日后可别让他与旁的女子眉来眼去了。” 见屋内气氛凝重,魏谦游额间渗出不少虚汗,云韶察觉出了些端倪,小心问道:“谦游,师父他……” 魏谦游叹息一声:“恐怕在让我下山时,师父就察觉到了自己大限将至。为何?为何我没能察觉到?” 魏谦游说罢跌跌撞撞地后退了两步,云韶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没让魏谦游摔倒。 “不必扶我。”魏谦游将云韶推开,跪倒在老者面前哽咽道:“师父,弟子不孝,师父西去之时没能陪在师父身边。待弟子将师父的尸骨安葬,便自裁在师父面前谢罪。” 云韶从没见魏谦游如此失魂落魄过,心中又惊又疼地劝道:“谦游,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知道师父去了你伤心,倘若你师父在天有灵,决计不希望你这般自暴自弃。” 魏谦游无力道:“我并非自暴自弃,师父是我唯一的家人,作为弟子,这也是如今我唯一能为师父做的了。” 云韶劝了几句不得回应,抓着魏谦游的衣襟将他提起,歇斯底里道:“你陪着师父去了,落得一个忠孝美名,那我呢?” 魏谦游怔愣地看着云韶微微泛红的眼圈,歉意道:“你还有漪桐那个妹妹,还有大好年华。便是没了我,你还可以有……” 云韶捂着耳朵,声调又提了几分:“住口!我不要听你说这些。你答允我的,如今统统不作数了吗?你可知道,对我来说你也是我唯一的家人了。你只顾着陪你的师父去了,就要剥夺我唯一的家人吗?” 魏谦游拉下云韶双手,目光却不敢与之对视:“韶儿,师父视我如己出,我却连师父大限将至都未能察觉。明明师父那几日与平时大有不同的,你说我不该以死谢罪吗?我欠师父的,也欠你的,只是欠你的唯有来生再还了。” “我不要来生,我也不相信有来生。我只知道你答允我的,若是不能兑现,我此生都不会原谅你。你若是陪着师父去了,我便也陪你去。”云韶再难遏制住激动的情绪。也不知何处来的力气,抽出双手反抓住魏谦游,竟让魏谦游一时挣脱不开。 “韶儿……”魏谦游只觉双臂一软,先是被点了穴道,而后又被卸了关节。双臂软软地垂在身侧,别说是自裁,就是举起都做不到。 云韶掏出帕子擦干了眼泪,颤声道:“你已经自杀过一次了,是我救了你。从今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只要我不点头,你就绝对不能再起轻生的念头。” 魏谦游紧闭双眼,连胜叹息道:“韶儿……你这又是何苦呢,我并非要食言,允诺过你的我此生也不会忘。只是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你要我如何不还?” 云韶不答话,自顾取了铁锹到院子后面刨坑。几次进出,都没与魏谦游有过半字的交流。魏谦游主动想要搭话劝说两句,皆是被云韶无视。 待得夕阳渐垂,云韶才回到屋中坐下,舒展着疲惫的四肢。挑眉问道:“你师父我已经替你安葬好了,这恩情你准备怎么还?” 魏谦游刚要开口,云韶又抢道:“你且不必答复,我问你,你师父为何带你上山,传你本事?” 魏谦游摇头,师父不说,他也从未问过。对他来说,只晓得师父是他至亲之人便够了。 云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如今你一心求死,怕是我喂你水你也不会喝,我就不自讨没趣了。还是那个问题。你师父带你上山,教你本事,可是为了有一天他驾鹤西去,让你有本事自裁去陪他的?” 魏谦游沉默了半晌,又是摇头,只是这次其中的含义并非不解。师父自然不会如此,但这并不能作为让他原谅自己的理由。 云韶语调中不带半点感情,又问道:“你之前说,师父让你下山之前,就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你可有想过,他老人家为何让你在那时候下山?” 魏谦游面带挣扎,几次张嘴,却没说出半句话来。只得低垂着眉眼,再度摇头。 云韶嗤笑道:“不知道么?其实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过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我替你说就是。因为你师父不想你为此难过,只让你以为他还在人世,便可无所顾虑的继续自己的人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名字也是你师父替你取的吧?” 魏谦游莫名望向云韶,不知为何她突然有此一问:“却是师父取的,我之前无名无姓,似乎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世上。” 云韶没理会魏谦游的自怨自艾,语气却是缓和了几分:“这便是师父对你的期望,既然师父替你取名谦游,与千游同音,便是让你时刻谨记志在四方,而不是局限在这小小的一个天灵山。你这般寻死觅活,才是辜负了他老人家的心意,才是真正的不孝。”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云韶也不再紧逼。她就算说破了天用处也是有限,还是等他自己想通的好。在这之前,也只有他老人家诈尸才能有些作用。 时间在这一方天底似是静止了一般,屋内无声,山中的莺鸣虫语也停止了躁动。唯一不平静的是魏谦游的思绪,内心挣扎的过程无疑是煎熬的。魏谦游的神情变了几变,云韶看在眼中,心神也随之被牵动着。 不知过了过久,魏谦游开口道:“韶儿,我有些饿了,不过还是你帮我接上手臂,我来做饭的好。说实话,你在那方面的天赋不错,比我却是差了些。” 云韶松了口气,没在意魏谦游揶揄她的厨艺。其实她做的饭食也不是难以下咽,怪只怪他那师父厨艺太好,把他的嘴给养叼了。云韶自知语失,双手合十忏悔了一番,不管怎么说,还是死者为大。 魏谦游不解道:“韶儿,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在还愿?不瞒你说,在天灵山上求神拜佛,一向很是灵验。” 魏谦游还道是云韶方才一直在默默祈祷,心中愧疚更深了几分。他年纪说小也不算小,不少人在他这年纪都娶妻生子了。他犯了一回浑,倒还要云韶跟着操心。 眼下想来,确是他有些冲动了,云韶此时定是在生气。魏谦游强打着精神说笑,希望能挽回几分。 云韶向老人家告罪后,冷声道:“帮你接上手臂可以,不过饭还是要由我来做。” “为什么……”魏谦游苦着一张脸,看来云韶还是不肯原谅他。 “不为什么,你要尽快习惯我的味道,并时刻告诫自己,这是旁人不可取缔的。”云韶嘴角上扬,对自己这个说法很是满意。 魏谦游想要还以微笑,可惜他现在心情坏到了极点,实在笑不出来。云韶只看到他嘴角一扯,笑的比哭好看不了多少。云韶心知他的心情如何,也不勉强。 “韶儿,我想留在天灵山一段日子,就当是为师父守孝。”魏谦游试探着问道,他这回可不是在闹脾气,这是他该做的。 云韶点头道:“好吧,不过时间不宜太长。你若是学着旁人守孝三年,可是有违你师父的一片苦心。” 魏谦游还想争取一下:“就算不能太长,但太短了恐怕也是说不过去。” 云韶思忖片刻:“那就三个月吧,等你哪天想学你师父一般隐居,余生便可回到天灵山为你师父守孝一辈子。到时候我陪你一起。” 魏谦游心中一暖:“韶儿,谢谢你。” 云韶白他一眼:“傻样,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字,等着吃饭吧。” “味道怎么样?”云韶期待地望向魏谦游。 魏谦游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话,支吾了半晌才道:“还不错,虽不是最好的,但可算得上是最特别的。” 魏谦游说罢,紧张地望向云韶。他清晰地记得梁逸轩说过,若是惹了人家生气,往后的一段日子务必要如履薄冰,说错一句话都未必是小事。 云韶喜滋滋地给魏谦游碗里布了些菜:“我要的便是如此,不光是饭菜,连人也是一样。我在你心中,永远都要做最特别的那个。” 第四十九章 魏谦游轻呷一口淡茶:“我对你向来是特别的,只是你没感受到罢了。” 云韶一扬眉毛:“谁叫我天生比旁人反应迟钝了些,日后你可要多多努力,尽可能早些让我感受到不同之处。” 魏谦游压下心中愁绪,缓缓点头。就算师父去了,他在这天地间也并非孑然一身,还好他发觉的不算太晚。 三月说长不长,在天灵山上却并非如此。若是寻常人对着这样一个篱笆小院,怕是几日就会无聊到崩溃。好在两人习惯于此,又有彼此陪伴,三月时间似是恍惚而过。 “若是能一直留在这里就好了。”云韶轻声自语。 这三月来,她真真的感受了一回,原来家中也是可以这般温馨的。 “你若是喜欢,我们在此待满三年也未尝不可。”饶是云韶极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却还是被魏谦游听了个正着,这也正遂了魏谦游的心意。 云韶一口回绝:“不行!就算是为了成全你师父的遗愿,我也不能再任你继续待在山上。” 魏谦游失笑:“你是想快些下山,找家酒楼来祭五脏庙吧。” 云韶一直坚持要亲自下厨做饭,吃了这些日子,魏谦游倒是逐渐适应了,却让她自己有些受不了。每当魏谦游问起,云韶却是已经梗着脖子,不肯承认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是又如何?别说你没生过这般想法。”云韶也不隐瞒,反问魏谦游道。 魏谦游借机讨好:“你做的就很合我的口味,能天天吃到你做的饭时,对我来说便是好的。” 云韶扁嘴道:“你想的倒美,我已经彻底失去信心了,日后若是想要定居,还是招几个厨娘吧。不过……”云韶话锋一转:“你若是当真喜欢,我还是很乐意下厨的。” 魏谦游轻抚一下云韶的脸颊,依照上山时那般绑好了绳子,这次却换成了云韶走在头里。下山不比上山时那般,一味地借力给云韶,只会起到反作用。 上山是两人便沿途留下了记号,是以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拴在山下的马匹。几个月光吃不动,再加上天灵山的土地肥沃、植被茂盛,两匹马足足圆了一圈,也不知道还跑不跑得动。 “啊呀!”云韶突然惊呼一声,魏谦游忙走到云韶身侧,警惕地环顾四周。 云韶撅嘴委屈道:“走得太急,我把钱袋落在山上了……” “不碍事,你在此稍候片刻,我回去取。”魏谦游无奈苦笑,所有行李都挂在他身上,唯有钱袋是云韶自告奋勇拿着的,竟也能忘了。 云韶一扯魏谦游衣袖:“别去了,这一来一回,又要花上不少时辰。”开玩笑,你回去找不到钱袋,我扯的谎不久被戳穿了吗? 魏谦游牵起云韶的柔荑玉指,柔声安抚道:“我会尽力快些,不会让你等太久。此去余杭还有不近的路程,身上没有银子岂不要饿死了。” 云韶向身侧一指:“那倒也不必,这两匹都是颜攸礼精心培育的良驹,我们卖上一匹,也够一段时日的开销了。” 云韶说罢期期艾艾地望着魏谦游,最重要的是日后两人就能同乘一骑。云韶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就谎称将钱袋落在了山上。 “好吧,就如此般。”魏谦游虽是不解,但见云韶如此坚持,也没再劝说。 两人进到城中,给其中一匹马插上了草标坐等买主。魏谦游为避免云韶吃那些没来由的醋,还特意选了一条离梁府较远的街,却让云韶好生揶揄了一顿。 这匹马毛色纯正,明眼人一瞧便知道是匹良驹,不多时便有一个身穿华服的贵公子过来问价。 “一百五十两银子,少一个铜板都不行。”云韶直接狮子大开口。 那公子吓了一跳:“姑娘,我是当真喜欢这马,但貌似你并非有意出售啊。这样吧,最后一口价,我最多出一百两。” 云韶摇头:“既说是一百五十两,自然半分都不能少。人道一分价钱一分货,我看公子是个识货之人,换了旁人就算给出千金我也是不卖的。” 那公子身边的小厮道:“我看你分明就是在讹诈,我家爷府中也有数匹良驹,岂会不知道这马的价值?” 那公子将他拦了,对云韶拱手道:“这马一百五十两确是贵了些,在下愿出一百三十两,姑娘可否割爱?” 云韶依旧摇头,那公子叹息一声,又将钱袋收回腰间。 魏谦游见好好的买卖就这么飞了,低声道:“韶儿,这马卖一百两已是不少,那位兄台愿出一百三十两,已经让你赚了不少。更何况这马还是白来的……” 云韶一翻白眼:“谁说是白来的,我作为庄主,这些马可都是我的资产,我待它们可都是有感情的。再说做买卖最忌讳的便是随意压价,那样只会让人以为你的东西不值钱。” 魏谦游腹诽:不用别人以为,这马本就不值这个价。 云韶一眼便看出魏谦游在想什么,附在魏谦游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魏谦游为难道:“这样不好吧,他脾气虽然臭了些,却也不是让你这般利用的。” “那你做不做?”云韶挑眉威胁。 “做!韶儿你都开了口,我还哪有不听的道理。”魏谦游被迫妥协,接过云韶递来的物件,抬脚走出一条街又折返回来。 “钱袋?还有……”魏谦游看着手里的物件,方才不是还说落在山上了,不知道云韶又在打什么算盘。 云韶惯会制造声势,魏谦游再回来时,那处已经围了不少人在看马,听到价格后都是摇头。有几位财大气粗的,得意地扬着下巴就要付银子。 “慢着!爷出一百六十两,这马归爷了。”魏谦游排开众人,走到最前面,上下打量着高头大马不住点头。 有人劝道:“这位爷莫不是银子没处花了,这马哪里值一百六十两?” “这马本身自然是不值的,不过这马……”魏谦游似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慌忙捂了嘴,就要将银子递给云韶。 云韶将银子推了回去:“这位爷是个识货的,千里马自然要配上伯乐,只是要买这马,一百六十两可不够。” 魏谦游愠怒道:“你这马卖一百五十两,爷出一百六十两如何不够?” 云韶理所当然道:“这位爷息怒,我这马一百五十两是没错,只是那一百五十两说的是黄金。” 听得如此报价,围观的人群立时少了三分之二,留下三分之一也只作观望态度。 魏谦游怒极反笑,走近两步低声道:“这位姑娘,若是我没认错的话,这马是赵王殿下在扬州时生了变故,一位相好送他的。后来此马遗失,赵王一直在暗中找寻,近日还亲自去了扬州。没想到如此清丽的姑娘,竟还是个盗马贼。” 魏谦游没将声音控制得太小,被几个耳力不错的听了去,周围顿时想起一阵议论之声。能和赵王攀上交情,别说是百两黄金,就是千两也值得。而且赵王近日确实去了扬州,嘉华里掺了一句真的,更是容易让人信服。 一人想要趁机压价:“这位姑娘,敢盗赵王的马,有胆识啊。不过这盗来的马,如何能卖那般高的价格?” 云韶笑道:“这位公子说笑了,赵王是何许人也,我区区一个弱女子,如何能盗得了赵王殿下的马?此马是我几经辗转得来,诸位大可放心。” 魏谦游拳砸掌心:“说得不错,此马我要了,他日送到殿下面前可是大功一件。” 说着,魏谦游就将钱袋抛向云韶。 众人唯恐落后,但见魏谦游这般爽快,不免心中起疑。 一人试探道:“小哥如此爽快,别是和这位姑娘串通好的吧?” 云韶心中暗自着急,不是说好慢慢抬价的吗,你的戏当真有些过了。 魏谦游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骗子?” 那人没说话,只是眼中透露出的信息,明摆着不信有人会因为一个有待查证的故事,出手这般阔绰。更何况那个故事,还就是魏谦游讲的。 魏谦游冷笑未减,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物见亮在那人面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爷造谣生事,此物你可识得?” 众人皆是哗然,赵王府的令牌啊,原来这小哥是赵王府的人,那此事决计不可能有假了。 那人赔罪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恕罪,只是这马……”那人依旧不愿意放弃,巴结赵王的机会,可不是这么好找的。 魏谦游负手将头一仰,样子有点拽:“爷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买东西嘛,向来是价高者得。若是有人出得起价,爷忍痛割爱就是。”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随即面露喜色,价格一路抬到三千两白银才落锤,价格直接翻了几十倍。 待得人群散去,云韶问道:“你怎么会有赵王府的令牌?赵王就算有招揽的意思,怕也不会这么简单就将令牌给了你。” 魏谦游纳闷道:“这令牌一直在钱袋里面,你竟也不知道?” 云韶了然,许是苏漪桐担心她们途中有麻烦,故而偷偷将令牌放了进来。 第五十章 街对面的一座茶楼中,一个穿着贵气不凡的男子坐在二楼观望着那边的动静。那人约莫三十出头,长了一张在人群中容易被忽视的大众脸。 听得身边小厮禀报过后,那人微微一笑:“想不到赵王竟还是个多情之人,尽快去查清楚,赵王在扬州曾与何人接触过,一个都不要遗漏。” 小厮俯首应诺,躬身退了出去。 揣起用马换来的银票,云韶喜滋滋地被魏谦游抱上马背,懒洋洋地靠在魏谦游的臂弯里。骏马迎风驰骋,眼前的景物不断变换,但只缩在这一方小天地中,便似是找到了归宿。 魏谦游也很喜欢这般,风中夹杂着淡淡的幽香。不是身上熏了香料,也不似置身花丛。 “这便是最特别的味道了,世上独一无二的……”魏谦游下意识地自语着,不自觉微微俯下身子,和云韶靠近了几分。见云韶的耳垂有些泛红,魏谦游莫名生出想上去咬一口的冲动。 “你说什么?”云韶故作好奇,明明是听清楚了,却非要他再说一次。 “没……没什么。”魏谦游咽了下口水,掩饰着自己的窘态。 “慢着些,风太大了。”云韶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又不是急着赶路,骑这么快做什么。 此言将魏谦游从思绪中拉扯出来,简短地应了一声,双手拉着缰绳微微向后使力。他刚才太过沉浸,都与周围的环境脱节了,哪还顾得上马跑的快慢。 云韶鄙夷道:“怎么一到了金陵地界,你就变得魂不守舍了?我警告你啊,可别想那些不该想的人。” 魏谦游憋闷道:“冤枉啊,我想谁了?要怪也只能怪某人太过吸引人,让人念念不忘。” 云韶得了称赞心头一喜,听到念念不忘之后,却不自觉地想到梁语凝。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魏谦游。 魏谦游见好端端的一个马屁,不知怎么就拍在了马蹄子上,讪讪地闭了嘴。 不过也不用想,只要与梁语凝沾边的事,云韶就变得特别敏感。明明看着满街的酒楼都已经馋的流口水了,却还是忍着啃了几个包子就上路。单是因为不喜欢梁语凝,就连金陵的酒楼也一起不受待见,这心眼当真够小。 “我劝你收好自己的心思,你心里想什么,我可都知道。” 魏谦游听这声音中带了些幽怨,定是在意指梁语凝,分明是猜错了。 故作不解道:“那你倒是说说,我在想什么?” 云韶回过头来:“你想什么还需要我来说?就你那些花花肠子,是个人就看得出。不然梁逸轩早就断了念想,上次又怎么还会替妹妹争取什么?” 魏谦游目光一柔:“韶儿,你吃醋的样子,倒是极可爱。” 云韶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休要扯开话题,眼下就算你夸我也别想叫我开心。” 魏谦游引马止步,右手扶住云韶后颈,深深地吻了下去。这是梁逸轩教他的制胜绝招,虽在心里演练过上百次,但这还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实施的。感觉……还不错…… 良久,魏谦游微笑望向云韶:“怎么傻了,好歹给点反应啊。” 云韶心中不满,她设计了许久第一次的强吻计划还没实施,反倒被强吻了? “谁允许你亲我的,你可记得我说过,你是……” 魏谦游接道:“我是你的压寨相公,必须要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有让你予取予求的份,不许提任何要求。” 云韶没好气道:“知道还如此?” 魏谦游嘴角上扬“可惜我要起义了,日后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做我的压寨夫人吧。” 云韶急于树立威信,在魏谦游胸口一推:“我不想跟你同乘了,你给我下去跟着跑,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什么时候再上马。” 魏谦游不作声,环绕着云韶的臂弯搂紧了些,便策马复又前行。 “你给我停下,快停下!你若是不听话……” 魏谦游柔声打断道:“韶儿,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你处处让我听你的,便是怕有一日你依赖我成了习惯,我却变了心你不知该何去何从,我说的可对?” 云韶被道破了心事,梗着脖子不肯承认:“不过是你在自说自话罢了,我可从没这么想过。如今那酒楼日进斗金,我又是五湖山庄的庄主,该是你巴结我才对。” 魏谦游也不反驳,继续道:“韶儿,不论你心中有何想法,大可说与我听。不论你说与不说,我都应承你,我绝不变心。” “谁理你变不变……”云韶话声戛然而止,半晌又道:“这可是你说的,你该知道,只要是你说的,我定是相信的。” 魏谦游低头在云韶发间落下一吻:“我所求的也不多,只要你信我便好。” 两人都不再说话,享受着此刻的宁静。路旁的景致也似乎不再单调,不时近观不时眺望,目光最终所及,皆是落在了彼此身上。 “前面便是常州地界,穿过常州便可进入嘉兴地界。”如果颜攸礼这地图没画错的话……云韶在心中补充道。这地图画的歪七扭八,看着让人头昏脑胀甚是费眼。 “看你兴奋成这般样子,你曾去过常州?”魏谦游正蹲在地上,手中的树枝上穿了一只兔子,小心地控制着火候。 “怎么会,我这些年一直都在金陵,不过常州怎么也有酒楼吧?”云韶双眼放光,恨不得马上就到城中去,找家酒楼解馋。 说起云韶的曾经,魏谦游好奇道:“韶儿,这些年你在金陵没人接济,都是靠什么过活的?” 云韶得意地昂头:“当然是靠赌场了,那地方时常会有新人进去。似那般银子多又没什么经验的,最是好骗。有一次我撞见一个不服输的富家公子,将他身上的银子尽数赢了来。后来见他可怜,就故意输了些碎银子回去。” 魏谦游被呛得直咳嗽。原来那次他偷了梁逸轩的钱袋进赌场,输了个血本无归。并非是他运气不好,而是给人骗了。 云韶蹙眉道:“怎么?你不喜欢我去赌场,我以后不去就是了,何必这么大反应。” 魏谦游支吾掩饰道:“这火没生好,有些呛鼻,不碍事。” 好在赌场中较为昏暗,云韶没能将他认出。魏谦游打定主意,这事得烂在心里,绝对不能让云韶知晓。被骗了银子也就罢了,反正也轮不到他心疼,再叫人嘲笑一通可得不偿失。 “你坐在上风向,我都没觉得呛鼻,如何能呛到你?”云韶起疑道。 “先吃些垫垫肚子,要进城少说也还有一天一夜的路程,你现在就开始留肚子可不太理智。”魏谦游岔开话题,将烤熟的兔子递过去。 云韶啃了两口,就嫌弃地丢还给魏谦游。火候把控的倒是不错,但这荒郊野外的,一点调味料都找不到,吃进嘴里尽是油味。 第二日正午,略显萎靡的云韶突然精神起来:“谦游你快看,可算是能歇段时日了。” 魏谦游顺着云韶手指的方向望去,自得道:“我说一天一夜,便是一天一夜吧?如何,这次可还质疑我的认路能力?” 云韶催促道:“少废话,还不让马儿走快些。” 魏谦游微然一笑,双腿一夹马腹,两人与城门的距离便急剧缩短着。 “听逸轩说,他祖母贺寿时曾请过一个戏班子,反响很是不错。那班子似乎就在常州,待会儿吃完了饭,我陪你去看看?”魏谦游提议道。 他是不喜欢听戏的,不过苏漪桐悄悄透露过,女子大多对此很有兴趣。 “唔唔唔唔唔……”云韶含糊不清地回应,这吃相着实让魏谦游吃了一惊。 魏谦游反应了一下,似是在说:“你安排就是。”便点头道:“你先吃着,我去找人打听一番,待会儿在酒楼外面等你。” 云韶挥了挥手,示意魏谦游快去,别打扰她对付这一桌子久违的饭菜。 魏谦游拦下一人,抱拳道:“这位兄台,你可知道水云阁在何处?” 那人只是点头,却没指明方向。 魏谦游又道:“可否劳烦兄台,为在下指明?” 那人凑近魏谦游贼眉鼠眼地说道:“枕书睡足松窗月?” 魏谦游莫名,这句子听起来有些耳熟,师父也让他背过不少诗词,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哪句。 那人见魏谦游半天不答,转身便要走。魏谦游将他拦下,那人又原话问了一遍。 正赶上云韶打着饱嗝从酒楼出来,接道:“摇琴唱尽梨园春。” 那人眼中精芒一闪道:“水云阁离此处不远,二位随我来吧。” 魏谦游歪头问道:“这句子你也听过?我觉着耳熟,却是想不起出自何处了。” 云韶笑道:“别说是我,就是漪桐也会背。整日看着这两句,烦都烦死了,不会背都难。” 经云韶这么一点拨,魏谦游忽而想起,颜攸礼门前好像挂着这副联子。他初见时觉得有趣,问颜攸礼是何人所写,颜攸礼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第五十一章 魏谦游了然道:“如此说来,颜攸礼和那水云阁还有些关系,只不知是敌是友。” 反观云韶却是一脸轻松:“若是颜攸礼与他们关系不和,又怎会把那一幅联子挂在门前,照我说定是旧友。” 到了水云阁,那人在一个丫鬟耳边说了些什么,见那丫鬟面露肃然,更印证了云韶的猜想。 “两位先在此歇息,我家小姐演完这一场就会来见你们。只是我家小姐近年有些情绪失常,两位可千万别刺激他。” 丫鬟交代完便告退了,魏谦游想要将她叫住都没来得及。他们是来听戏的,让他们在客房歇息做什么? 魏谦游回头对云韶道:“看来你说的没错,那小姐是颜攸礼的故人无疑。” 云韶生了兴趣:“我倒是有些期待,颜攸礼的老相好是个怎样的女子。” “谁说非要是相好的才能这般念念不忘,也许只是老朋友呢,颜攸礼这些日子都没提过半句,你倒是先编排上了。”见云韶恨不能现在就上台看那小姐,魏谦适时地泼上一盆冷水。 云韶不满挑眉:“我说的,你有意见?” “不敢。”魏谦游笑嘻嘻地说道:“哪有人会对自己的安全有意见。” “这么说,你是觉得我脾气凶了?” 云韶抬手欲打,就听门口传来敲门声:“两位客人,我家小姐来了。” 两人起身相迎,只见门外迈进一个女子,身上还扮着青衣旦角的妆容。女子脚步微急,呼吸粗促,神情间也带着些许激动。 一进门便问道:“小娟说两位牵着青鬃马,两位可是来自扬州五湖山庄?” 云韶还记着小娟说过,她家小姐情绪有些不稳定。先望向小娟一眼,见她连连点头,眼中带着希冀。才开口道:“我二人确是来自五湖山庄,不想在常州,也有人听过山庄的名号。” 云韶清晰地看到那小姐双手都微有颤抖:“那颜庄主呢?他什么时候会到?” 云韶尚在思索如何答话,魏谦游便抢道:“五湖山庄哪里还有什么颜庄主,不过你要见庄主的话,这位姑娘就是了。” “别说话!”云韶瞪他一眼,魏谦游讪讪地退道云韶身后。 小娟紧张地抓住自家小姐的衣袖,魏谦游望见那小姐眼角莫名滑下两行清泪。而后颤声道:“这位姑娘既是新庄主,那颜哥他……” 云韶忙道:“姑娘莫急,颜攸礼无恙,至于我这庄主之位如何来的,却是说来话长。” 经云韶劝了半晌,那小姐的情绪才得意平复。云韶刚欲松口气,抱怨魏谦游两句,却见那小姐目光转冷:“我道是颜攸礼为何迟迟不来找我,原来是有了新欢,连庄主之位都拱手相让了。” 听闻此言,魏谦游心中一恼,也变得有些口不择言:“什么新欢,这庄主之位,不过是威胁了他两句就得来了。” 那小姐眼中冷凝之色愈浓:“你们好大的胆子,不过颜哥怕你们,我可不怕。既来了我这水云阁,就别要想离开了。待我擒了你们,带你们一道去扬州,颜哥定然会开心。” 魏谦游心道:我们离了扬州,颜攸礼如今的日子过得与庄主也无异,你将我们带回去他才不会开心。 嘴上却是不饶人:“自然是身上有些尽量,说大话时才不怕闪了舌头,你想擒我们,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那小姐从腰间抽出一根软鞭,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那我便让你看看。” 长鞭挥出,魏谦游只瞅准时机一抓一扯,长鞭便被他夺了去。那小姐被带了一个踉跄,小娟忙跑过去扶住。 云韶伸手一拦,小娟见状,抓着自家小姐的手也更紧了几分。 魏谦游只消一使力就能将云韶推开,却是不敢如此:“韶儿,你拦我做什么?看她连鞭子都握不住,还能伤了我不成?” 云韶一翻白眼,语气加重几分:“我是怕你伤了她,这世上唯有痴情之人,是万不能辜负的。” 那小姐将小娟推开,嗤笑道:“少来装好人,你们与颜哥不善,我便与你们不死不休。” 云韶微然一笑,反问道:“若是我们与他不善,为何夺了他的山庄,还要保全他的性命?” 那小姐怔愣了一下,随即冷言道:“多半是你们扯谎骗我,说不定颜哥早就遭了你们的毒手。五湖山庄远在扬州,我不好查证,自然你们怎么说都行了。” 云韶叹息一声:“小娟,你先出去,我与你家小姐谈谈。”见小娟面露难色,云韶又道:“你只管放宽心,我不会伤了你家小姐。” 小娟踟蹰了半晌,退出门外,那小姐道:“我与你可没什么好谈的,今日就算赔上我这条命,我也要你们给颜哥陪葬。” 云韶不再回应,只对魏谦游道:“谦游,将她擒了,万不可伤了她。” 云韶心知,要想让她听劝是不容易了,唯有先将她打服了再说。 魏谦游欣然领命,他可是早就手痒了。这小姐倒是没说大话,比起颜攸礼确实强了些,但在他面前还不够看。没费多大力气,便将那小姐反剪了双手。 小娟见自家小姐吃了亏,跑进来欲救,被魏谦游一记眼刀定在原地。 云韶笑眯眯地走近:“现在可以谈谈了吧?我们与颜攸礼还算有些交情,说不定能帮到你呢?” 那小姐梗着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似是在说:“要杀便杀,无需多言。” 半晌,云韶叹息道:“谦游,看来这小姐是一心求死了。你差人送封书信到扬州,让颜攸礼过来送她最后一程吧。” 魏谦游会意:“既然我们帮不了他们,让他们见最后一面也是好的。”又对小娟道:“劳烦帮我取来纸笔,再挑个办事精明的去送信。” 那小姐这才抬眼问道:“颜哥当真还在人世?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云韶蹙眉,好心还办错事了?若非承蒙颜攸礼照顾那么久,真当本姑娘爱管闲事呢。 “你该知道五湖山庄是个什么地方,作为土匪呢,我对斩草除根向来是没什么负担的。若是我真加害了颜攸礼,你作为他的故人,我现在有一百种办法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现在我还在心平气和的与你商量,便是最好的证据。” 见她不再挣扎,魏谦游缓缓松开双手,目光却依旧落在她身上,警惕地提防着。小娟上前将小姐扶起,仔细清理着小姐身上的灰尘。 那小姐眼中有些黯然:“多谢姑娘好意,自是送去书信也是枉然,颜哥不会愿意来见我的。” 云韶劝道:“凡事别说太死,没准他并不知道你身在常州,这会儿也正在扬州挂念着你呢?” 那小姐自嘲一笑:“我与他初遇就是在常州,几月后的一日他不辞而别,我在心中为他找了诸般借口,失望却是一次大过一次。我与戏班的合约,半年前就已经过了。若不是为了等他,我怕是早就离开了常州。” 这小姐还真是死心眼,在这里垂头丧气,也不肯送封书信去问问。颜攸礼也是,明明就是自己欠下的风流债,却是撒手不管了。 云韶不劝反问:“敢问……姑娘。” 小娟适时提醒道:“我家小姐名唤秦蓁。” 云韶继续道:“敢问秦蓁姑娘,可知道我二人是如何找到水云阁的?” 那小姐擦了眼泪,抬头道:“听小娟说,你们接上了联子,才被带来的。” 云韶浅笑道:“这便是了,我二人从未来过常州,自然不是听姑娘说起过这两句。” 秦蓁眼中一亮,随即又垂下了头,继续自怨自艾:“你们来自五湖山庄,听颜哥说过这两句有何稀奇?这也并不能代表,颜哥就没忘了我。” 魏谦游也明白了云韶的意思,帮腔道:“秦姑娘,若是颜攸礼无心念你,他又怎么会将这些说与我二人?这幅联子,终日挂在颜攸礼门前,我们想不知道都难了。” 云韶偷偷一挑大拇指,魏谦游得意昂头。小娟则是不自觉地嘴角上扬,许久不见小姐这般安定了,没准这二人真能帮到小姐。 秦蓁眼中连变了几种情绪,最终还是定格在了激动上:“若是两位果真能邀颜哥前来,我来世定当做牛做马报答两位。小娟,快取纸笔来。” 小娟依言去了,秦蓁似嫌小娟走的不够快,又连催促了两声。 云韶换了一张八卦脸,问道:“想必姑娘与颜攸礼的缘分,也是从这幅联子开始的吧?” 秦蓁微微点头,面上扑上一抹嫣红:“那日我在街上见到颜哥,他口中不断念着那句,面上尽是愁容。我道是他苦思不出下句苦恼,便依兴接了一句。” 魏谦游也提起了兴致,打断道:“可别说什么一来二去就生了感情的话,我可听烦了这句。” 故事被打断,云韶颇有不满。抬手锁了魏谦游的喉咙,对秦蓁道:“秦姑娘,你说你的,莫要管他。” 秦蓁眼中涌出一抹艳羡之色,若是那日颜攸礼未曾离开常州,她们今日定也似这般恩爱…… 第五十二章 秦蓁继续道:“当时颜哥很是落魄,一番攀谈后才知晓,他从扬州远道而来,花光了盘缠。我便邀他到水云阁小住几日,班主待我不错,对我收留外人也没说什么。” “若要说起我和颜哥何时互生情意,倒真不是一来二去,却也没什么太过值得说的。若真要说,也只能说是日久生情。相处了几月,某一刻突然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了他。” 云韶似是羡慕道:“日久所生的情意,才该是最牢固的。” 秦蓁微然点头:“那时颜哥整日将自己关在屋中,我每去看他,他口中都是吟些酸诗,甚不得志。再之后的一段日子,他才算是开朗了些,偶尔会来听我唱戏。每看到他在台下叫好,我都会唱得格外卖力。再之后……” 正说着话,小娟取了纸笔回来。 “借姑娘的鞭子一用。”云韶接过鞭子,站在院中摆了一个似要抽人的动作。 秦蓁和小娟不解何意,魏谦游立马就铺开宣纸,提笔为云韶画像。师父惯爱附庸风雅,他的画功自然也不差。不多时,便画了一个半分不差的云韶出来,尤其突出了愠怒的表情。 将画像搁在一旁,魏谦游又在另一张纸上写信。秦蓁好奇地凑过头去看了看,大多是威胁的话,心里咯噔了一下。却是想到不久后便可与心上人相见,没去阻拦。 魏谦游写好书信交予秦蓁,云韶又问道:“那秦姑娘,既然已经生了情,颜攸礼为何要离开?” 秦蓁回忆了片刻,肩膀抽动着道了句“失礼”,便转身离开了客房。 小娟道:“那日颜公子醒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说要替小姐解除和戏班的合约,带小姐回扬州去。可惜小姐与班主之间的情意,便是寻常的父女也少有比得,自是不肯的。颜公子劝说了几次无果后,便趁大家不注意之时,自己回了扬州。” “颜兄可是受寒了?我看你今日一直在打喷嚏。”出于关心,邓铭钊问了一句。 颜攸礼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心道:许是又遭那姑娘惦念上了,可不是我无情,问题那根本不是我欠下的风流债啊。 那日我正在家中做美梦呢,醒来就有个姑娘说要嫁给我,我看她容貌清丽,心想着娶就娶吧。谁知她又不肯跟我回扬州,这叫我如何是好? 莫名其妙地被带到常州,面对云韶的质问,颜攸礼又在心中那般念叨了一通。只是这些话不能跟云韶说,不然她定是以为他魔怔了。然而不说,他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云韶见颜攸礼面带犹豫,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不善道:“我问你,你既然许下了秦姑娘,为何那日不辞而别?” 颜攸礼戚戚道:“我不是见她不想废除合约,山庄那边又不能扔下不管,就先回扬州等她吗?这不是她合约一过,我就马不停蹄地赶来接她。” 秦蓁一喜,就要跑出去与心上人相聚。魏谦游将她拦下:“秦姑娘莫要心急,韶儿既然还没让我们出去,自然是有她的用意。” 秦蓁兴奋得双手都不知该如何安置:“我不急,不急。没想到二位真能将颜哥请来,如今他既来了常州,我就是用绑的也不会让他再走了,我自然是不急的。” 云韶挑眉问道:“如今五湖山庄少你不少,若是秦姑娘不肯随你去扬州,你可愿意留在此地陪她?” “这……”颜攸礼面泛难色。让他留在水云阁,听着跟入赘似的。他可不像魏谦游那厮,入赘还喜滋滋的。 见云韶面色不善,颜攸礼双手护在身前退了几步:“你别动手啊,我可不会受你威胁。山庄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哪能就这么放手不管。” 云韶眉头一皱:“我见你门上挂的那幅联子,定是对秦姑娘还念念不忘。如今的山庄可不同往日了,哪有什么要你亲力亲为的?” 颜攸礼心有戚戚,他哪里是念念不忘。分明就是那日回了山庄,他的随从挂上去的,他看着不错就任由它挂着了。 看来今天他不答允留下娶秦蓁,云韶是不打算放过他了。颜攸礼腹诽:别人穿过来都能得如花美眷,他过来倒也得了,却是被迫的。敢情不管他到了哪里,都是被人呼来喝去的命。 “你容我再想想,这事怎么能急得来……”颜攸礼心忖能拖延一天,留给他跑路的时间就多一天。 魏谦游一个没留神,秦蓁便跑了出去:“不用想了,若是与我在一起会让颜哥为难,我便只当此生你我没有缘分,你走吧……” 颜攸礼暗松一口气,姐姐你可算是想开了,我也终于能走了。回身过去正要迈步,却见秦蓁眼中莹润再难收住。 颜攸礼抬起的脚又放下,狠心告诫自己,这泪是为原主流的,却不是为他。 秦蓁哽咽道:“颜哥,你当真变了不少,眼中少了常含着的落寞。但不论你如何改变,我都是喜欢的。我们从前……” 颜攸礼抬手止住,每当回想起那些,虽都是亲身经历过的。但对他来说,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魏谦游也追出来,自觉地向云韶讨罚,他没能拦住秦蓁可算是失职了。云韶只摇摇头,拉着魏谦游到一旁观望。 魏谦游小声提议道:“我倒是有个好主意,而且有成功的经验,不若我们试试?” “说来听听。”云韶紧张地关注着那边的动静,哪还有心思考虑什么。 “就似漪桐那般,我去将秦姑娘打晕,颜攸礼自然会紧张。”魏谦游跃跃欲试,已经撸起了袖子。 云韶瞪他一眼:“我可是向秦姑娘打了保票的,哪有心思与你开玩笑?漪桐和邓铭钊是互有情意,邓铭钊忧心漪桐,漪桐也自然会感动。可颜攸礼分明就是在想着怎么逃走,那怎么能一样。” 魏谦游无奈摊手,他也是好意想帮忙,怎么就成开玩笑了? 不过云韶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魏谦游“灵机一动”,箭步上前,在颜攸礼的后脑切了一记手刀。 见颜攸礼瘫软下去,云韶和秦蓁齐齐惊呼一声。还是云韶率先反应过来:“魏谦游!你做什么!” 魏谦游得意道:“我只是将之前的方法变通了一下,我向来是精于变通的,你不必夸奖我。现在只需秦姑娘将他悉心照料着,等他醒来后自会感动。” 云韶扶额,而后歉意道:“秦姑娘实在对不住,他也是好心,不过他这脑子用处有限,你可别要与他计较。” 魏谦游还在纳闷,难不成他又做错了?就受了云韶踢来的一脚。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颜攸礼扶到屋里去!” 魏谦游敢怒不敢言,老大不情愿地将颜攸礼背起。 好在颜攸礼身子骨还算硬朗,躺了一夜便幽幽醒转过来。 “颜哥,你可算是醒了,若是你醒不来,可叫我如何是好?”秦蓁可算是把所有可能性想了一遍,若是没有云韶在旁拦着,眼看就要殉情了。 颜攸礼抬眼看了一圈,见魏谦游也在,却不知是被云韶硬拉来赔罪的。忙翻身到床榻里侧,手脚都护在身前:“我娶,我娶!我不回扬州了,明日我就和蓁蓁完婚还不成吗?” 秦蓁惊喜道:“颜哥,你方才叫我什么?” 颜攸礼莫名道:“叫你蓁蓁,有何不妥吗?记得从前,我都是这般唤你的。”反应了一下,颜攸礼才意识道,那称呼似是下意识就从嘴边出来了。 秦蓁掩面一笑,泪水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这次却是喜极而泣。 “你别哭啊,我不都说会娶你了吗?”颜攸礼伸手去替她拭泪,手触及到秦蓁脸颊的一刻,却没来由的心中一疼。 颜攸礼试探问道:“蓁蓁,若是有一日你发觉,我似是变了一个人,你可还会对我这般?” 秦蓁怔愣半晌,微笑道:“就算你变了一个人,过往的种种,我也都是记在心中的。而且我还是喜欢现在的你,不似从前整日都郁郁寡欢。” 颜攸礼不安道:“换了一个人,从前的那些便都不作数了。” 秦蓁收起了笑意,正色道:“颜哥,我不求你允诺非我不娶,但我此生是非你不嫁了。若是你想从头来过,我也是愿意的。” 颜攸礼释然一笑,从头来过,似乎正是他们如今需要的。抛下过往的种种,他可以毫无顾虑地走进,一个早已填满他心房之人的内心。至于日后如何,他愿意相信一次弄人的命运,也做好了坦然接受所有结果的准备。 被云韶拉着悄悄退出房间,魏谦游一拍胸脯:“怎么样,我就说我的法子管用吧?你还让我赔罪,就等着他们来跟我道谢吧。” 云韶撇嘴道:“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两次都是!” 魏谦游揶揄道:“我这瞎猫都抓住了两次耗子,某人倒是生了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可每每上心,耗子没拿住,却都似是多管闲事一般。” 云韶反应了一下,嗔怒道:“你敢骂我?”说着,就张牙舞爪朝魏谦游肩头咬去…… 第五十三章 魏谦游连闪了几个回合,终究还是被威胁着定在了原地,被云韶抱着啃了一通。好在云韶只是抱着发泄的念头,备准备把魏谦游活吞了。魏谦游只觉肩上传来一阵酥麻,配合着云韶呼痛。 发泄过后,云韶让魏谦游去将马牵来,自己找到了秦蓁:“秦姑娘,我和谦游本就是途经此地,既然解决了你的事情,我们也不在此多留了,就此别过。” “这便要走了?云姑娘可是如此着急,定是念着还有事情要做,却为我浪费了这许多时日。”秦蓁怔愣过后挽留了几次,被云韶婉言拒绝又连声道谢。 正赶上魏谦游牵马回来,自作聪明道:“韶儿,不若我们与秦姑娘借上一匹马,也好让我们上路时方便些。” “你敢!”云韶反应大了些,将三人都吓了一跳,而后迎来六道疑惑的目光。 云韶也不脸红,向颜攸礼二人使眼色,秦蓁率先会意:“两位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一匹马又算得了什么。只是水云阁只是个戏班,阁中实是没有马能借给二位。不若我让小娟去购置一匹赠与二位?” “不对啊蓁蓁,要说培育那青鬃马的办法,还是你交给我……”颜攸礼话说一半,就被秦蓁捂了嘴。 云韶笑道:“不必劳烦秦姑娘了,这马脚力不错,带着我二人也是游刃有余。再说要购置,我们自己去买就是。” 秦蓁讪讪朝魏谦游二人笑笑,好在她阻拦及时,不然可算得上以怨报德了。 云韶和秦蓁又互相关心了许久,颜攸礼一直低头思索着什么,待魏谦游二人欲走时,才说道:“三年之后定要回扬州来,我自诩知晓天下之事,却从未听说过你二人,或许你们可以改变许多事情。” 魏谦游心生好奇。但见他神色庄重,云韶又催促得紧,也没多问什么,只是点头应允下来。 “韶儿,常州可也有不少好去处,还没观赏一回,你当真要离开?”两人也没急于策马离城,牵着马慢慢悠悠地逛着常州的街道。魏谦游想着,就算不想看到颜攸礼,他们住客栈也是可以的。 云韶怏怏道:“你当我喜欢赶路呢,整日待在马背上又累又无聊。不过秦姑娘和颜攸礼刚重逢,你我留下,还不是打扰他们。” 魏谦游闻言一想,是这么个理,只是他们也需要促进感情呢。这几日等颜攸礼,魏谦游可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将常州值得一去的地方都打听了一遍,就等着解决了那二人的问题好好游赏一回。 “可惜了……”魏谦游眉眼低垂,不快道。 云韶轻笑道:“别郁闷了,等到了余杭,怕是忙还忙不过来。” 魏谦游怔愣半晌:“韶儿,你还没打消,在余杭当土匪的念头呢?” “什么叫当土匪,只是为了多结交些朋友罢了,怎么话从你口中出来就这般难听?”云韶翻了个白眼,率先在街角转了一个方向。 “韶儿你走错了,出城的路在那边,气昏头了不是,我给你赔罪还不成吗?”魏谦游好笑道,他倒是不解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不过他不解归不解,劝还是要劝一劝的。 云韶哼道:“谁说我生气了,若是我有这么小气,怕是早就被你气死八百回了。” 魏谦游腹诽:你自认有多大度我不知道,但要说小气,我还真没见过能与你相较一二的。 云韶没计较魏谦游脸上一闪而逝的不屑,给出了解释:“颜攸礼说码头经常能看到从余杭来的商队,我们从水路过去,据说嘉兴这两年也不太平,咱们还是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魏谦游点头,嘉兴有什么乱子他是不在乎的,不过他很愿意赞同云韶的建议。更何况行船不需他亲力亲为,空出来的时间正好增进感情。 云韶自诩做了一件好事,整个人雀跃非常,自上了船就未曾安分过。 魏谦游只因云韶心情不错,给了他不少笑脸,心情也尤为开朗。看来管闲事……呸,做好事还真能得到回报,日后要多生出些闲事让他们来管才好。 两人在甲板上并排而坐,云韶将头轻轻依在魏谦游肩上:“看这湖景初始还觉得新鲜,过些时辰也就觉得那般,眼下却无已是聊得紧了。谦游,唱支曲儿来听吧。” 此言正中魏谦游下怀,师父在音律方面造诣颇深,将他也调教的不错。他曾不止一次想过,要在云韶面前露上一手,只是一直没能找到机会。 如今得云韶提议,魏谦游低头问道:“想听什么,饮者闲逸、志士豪情的词我都会不少。只是眼下少了管弦丝竹相伴,不然还能再添几分韵味。” 云韶摇头:“那些都无聊的很,如此情境,自然是要听些风花雪月了。” 说罢,云韶抬头望向魏谦游,眼中满是期待。 这下可将魏谦游难住了,犹豫了半天,才开口唱了一首“春风入画”的曲子。 “寥落入风尘,敢得贪情缘?缘起缘落缘无归处,叹奴千般苦。缘起终归去,缘落亦惜君。淮水淮月淮曲难诉,百世缘刻骨。” 云韶初时听得惬意,脸色却是越听越僵。魏谦游唱了一半,便打断道:“这首曲子也是你师父教你的?” 魏谦游没料到云韶会有此一问,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此曲自然不是师父教的,道士哪里会唱这种曲子。至于这曲子的来历……实在不足与云韶道也。 当日他陪梁逸轩到探春阁去,那迎春姑娘唱过的几首,魏谦游唯独记住了这一曲。 “那是自然,说我师父博古通今也不为过,我还跟师父学了不少曲子,我唱一首别的给你听啊。”魏谦游躲闪着目光,急于岔开话题。 云韶语调忽冷:“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不说实话,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魏谦游心中一紧,当日他不过出门时被云韶逮了个正着,云韶万不该知道探春阁中发生过什么才对,但眼下的情况分明就是他被识破了。 魏谦游硬着头皮道:“确是师父教的,我下山后便与你朝夕相对,就是想与旁人求教,也没那个机会不是。虽然我与师父常年隐居,但带我上山之前,师父有何经历我却是不知道的。” 云韶冷然一笑,抓住魏谦游腰间一拧:“此曲近年才在青楼中流传开,是我从前扮成男子,夜游秦淮时所作。犹记得当时是送给了秦淮河上的一位姑娘,原来在金陵时你已经被那梁逸轩给带坏了。” 魏谦游吃痛,告饶道:“冤枉啊,我是听迎春姑娘唱的。那日只是陪梁逸轩去找乐子,我除了听曲,旁的可什么都没做。此曲婉转动人,流传到扬州也不足为奇。” 感受到腰间一松,显是拍的马匹起到了功效。魏谦游揉了揉腰间,云韶使的力气不小,定时被掐红了。 云韶悻悻道:“姑且相信你一回,不过那梁逸轩,日后也别再往来了。总出些馊主意不说,还尽会把你往那种地方带。若是你也学他那般有了相好,我可是不准你抬通房的。” 魏谦游陪笑,眼下自然云韶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过是允诺了一声,只要云韶发了脾气,他就要事事听之任之,唯独云韶有好脸色时他才有发言权。自那日之后,云韶稍有心意不顺就要发上一回脾气,却都是好哄的,才没把他累出个好歹。 不发脾气时,云韶总是温婉可人的。或许云韶不会时时都有聊天的心思,但魏谦游总不会浪费这些时间。就算仅是默默注视着她,魏谦游也感觉自己可以这般静静的度过此生。 “想什么呢?看你这副委屈的样子,倒像是我欺负你一般,我可没真生你气。”云韶调笑一声,轻挽着魏谦游的头发。 魏谦游将云韶搂紧了些:“并非委屈,只是想到余生都有你相伴,便觉得此生再无他求。” “但愿你说的是真话才好。”云韶心里暖洋洋的,将魏谦游要抬起发誓的手按下。 两人目光齐齐朝前望去,湖上雾气浓了些,隐去了远山。云韶打了个寒颤,往魏谦游怀里钻了钻。 魏谦游温声道:“韶儿,湖上气温自是要比岸上凉些,入夜便更凉了。你先回船舱休息,想观湖景等日头足些也不迟。” 经魏谦游这么一说,云韶才反应过来,此时已经这湖也披上了夜幕。他二人没知觉,竟在此处坐了一个下午。 “那便歇了吧。”云韶意有留恋,走了数步,又驻足道:“你陪我一同回去,待我寐了才许你离开。” 魏谦游失笑,陪着云韶走回船舱。 这船主定是个极讲究的,连船舱内间都是雕梁画栋,陈设之物无不精美华贵。 然而魏谦游可没心思欣赏这些,云韶抓着他的手臂睡得正酣,却是不肯松手了。维持一夜坐姿倒是好说,只是手臂被枕出了僵麻感,且隐有剧增之势。魏谦游心中叫苦,却怕稍有动弹就扰了云韶的清梦。 上下眼皮激斗了几个回合,魏谦游靠着椅背,也浅浅睡去。 第五十四章 “好暖啊……”翌日天明,云韶感受着热源,脑袋不自觉地往那处蹭了蹭。 “睡醒了?”魏谦游本来睡得就浅,云韶稍有异动,便也清醒了过来。 云韶抬眼观察了一下情况,讪讪地笑了笑。这一觉睡得很是舒服,以至于在魏谦游的手上流了不少口水,有些还没干…… “醒了就先起来收拾一下,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魏谦游说罢退了出去,将门轻轻掩上。 云韶起身理了理发髻,梳洗过后,忽然听到隐隐传来琴声。乐声想表达的是愁思之意,只是那抚琴之人向来不知愁为何物。 云韶唯然一笑,倒想起魏谦游曾说过,与晋王和赵清绾相识的那一幕。 正觉好笑,魏谦游托了一个食盘推门进来。只是些清粥小菜,配以少许的腊肉。荤食不易储存,在船上这些就将就着吃了。 魏谦游递了双筷子给云韶,说起那琴声:“那愁思不伦不类,倒让听者不禁发愁了,不知是何人抚琴,待会儿吃过了饭去看看?” 云韶给魏谦游碗里添了些菜:“管他做什么,若再是个清绾公主那般的,被缠上岂不麻烦?” 口中如此说,云韶自己却是哼出了一首曲子,其中尽是欢快之意。 魏谦游无奈摇头,你这哪里是怕麻烦上身。如今麻烦还没来找你,你却先去找麻烦的麻烦了。魏谦游舀一勺清粥喂入云韶口中,云韶只不满地看了魏谦游一眼,便细细咀嚼起来。 船行了数日,便在余杭码头靠岸。两人初一踏足,便齐齐心道人间天堂的美誉,倒非浪得虚名。 不过两人倒未四处赏景,而是直接进入了城中。魏谦游现在的任务,就是陪着云韶满城挑宅子。 “我说韶儿,不论你准备如何经营山庄,只要山庄的名号打了出去,官府都是不会听你解释的,选址在城中是不是张扬了些?”魏谦游低声劝道。 云韶炫耀版一亮令牌:“怕什么,不论是赵王府的座上宾,还是五湖山庄的庄主,余杭知府都该支持我们才是。别忘了,如今五湖山庄可是朝廷的义军,就算我真要在余杭另辟一处,也是替朝廷招兵买马。” 魏谦游无奈苦笑:“你可别忘了,余杭离扬州五百余里,你如何兼顾得了两边?” 云韶转念一想,若是日后离开余杭没人帮着打理,这边的基业可要荒废了。 “这些日后再说,好不容易到了余杭,可要好好玩上一回,我们去游西湖可好?” 魏谦游又苦笑一声:“韶儿,这一路上怎样也该看够了,你想怎么样都成,我只求你近日内别说游湖……” 云韶扁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你我就在此干瞪眼?” 这一呼声音不小,几道目光望来,却是看过便走,没有驻足观望的意思。却见一个身着素色长衣的公子缓缓走来,对着魏谦游二人打量了半晌。 云韶正在气头上,说起话来自然不客气:“你这人好生无礼,盯着我们做什么?说你还看,就你长了一双眼睛么?” 那公子旁的五官生的颇俊俏,唯独眼睛小了些,与整张脸格格不入,是以平日最忌讳有人拿他眼睛说事。云韶口不择言,那公子也没什么礼让的念头。 “姑娘说话倒是不客气,姑娘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呢?” 魏谦游将云韶拉到身后,朝那公子拱手:“是我们失礼了,我替她向兄台赔罪可好。” 那公子摆摆手:“我也没什么恶意,只是听这姑娘的声音好生耳熟,似乎前些日子曾于我唱和一曲。” 云韶似笑非笑:“那日在船上,就是你在抚琴?” 那公子唯然一笑:“不错,正是在下。不过姑娘似乎未解曲中深意,两相唱和之下,却是百般不通。” 魏谦游只觉好笑,心说:当日云韶就是奔着惹事去的,曲意相通才有鬼了。 当下也不让云韶说实话,抢先道:“那日听兄台曲中忧愁,我们本想劝说两句,但与兄台素不相识,实在不好开口,便不得已出此下策。” 那公子恍然,随即感激道:“原来如此,这般说来,倒是该向二位道谢了。在下温玉博,日后二位若有相求,在这城中打听便是。” 魏谦游报上了自己二人的名讳,温玉博道:“在下还有事在身,他日再情两位到府上一叙。” 待得温玉博走后,云韶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没想到你还会骗人,更没想到那家伙竟这般天真,被你骗了还要与你结识。” 魏谦游宠溺地在云韶头上揉了揉:“我本是不愿口出诳言的,但总不见得,让你初到此地,就让你将人得罪个干净吧。看那温玉博气度不凡,许诺之时又面带神气,想必也是余杭的地头蛇。” 云韶不屑道:“莫说是余杭的地头蛇,就是在金陵,我也敢横着走。”怀揣着赵王府的令牌,她的底气可是足得很。 魏谦游伸手在云韶腰间一抓,云韶几乎是在魏谦游脸色微变的一瞬间,就知道了他心中所想。立时向后退去,躲避魏谦游抓来的手。 怎知一步尚未退开,腰间就被魏谦游另一只手臂揽住。云韶再想反抗,魏谦游已经快速退开,朝她得意一笑。 “快还我!”云韶也不顾这是大街上,扑上前去就要与魏谦游算账。 魏谦游塞入怀中一个物见,挥臂一捞,便让云韶靠在自己身侧。在外人看来云韶是依偎在他身上,两人一副浓情蜜意的样子。云韶挣扎了几次,却不知道魏谦游用了什么办法,让她有种有力没处使的感觉。 魏谦游怪声怪气道:“你将漪桐和清绾管束得都不错,不过你自己却是最该管教的那个。以后赵王府的令牌就由我保管,别想着打着赵王的名号到处生事了。” “我又没打着你的名号,败坏的也不是你的名声。就算赵王发觉,怪罪下来我也不会将你推出去顶罪,你瞎操什么心?”云韶不满道。 魏谦游脸色有些阴沉:“你又不是赵王妃,整日打着赵王的名号做什么?” 听得魏谦游如此说,云韶立马换了一张笑脸揶揄道:“你莫不是吃醋了吧?” 魏谦游头一扭,“嗯”了一声,算是变相承认了。 云韶却是不肯作罢,追问道:“嗯是什么意思,若是吃醋了就说出来嘛。你为我吃醋,我可是很开心的。” 魏谦游低头扫了云韶一眼,你倒是开心了,我心里可是憋屈得很。当下不发一言,自顾往前走去。 云韶原本欢喜地等着回应,见魏谦游抬脚就走,气得跺了跺脚。你竟还敢闹脾气?是不是还要我哄你啊?本姑娘吃醋的时候,可没见你表过态的。 “我可不去追你,我只数三声,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自己走了。” 魏谦游闻言脚下顿了一顿,又继续往前走。 云韶故意拉长声调,三个数数完,也不做停留,转头就往魏谦游的反方向走。 “真是气死人了,一个大男人这般小气,还是生平仅见。”云韶边走着,嘴里还不忘抱怨两句。 走出没几步,云韶只觉手臂被人拉住,回头道:“你终于肯回来了?可是晚了,说三个数便是三个数,不听话的我可……” “少废话,我劝你还是收了那些心思,我可不会让你跑了,你也跑不掉。”魏谦游面无表情地回应。 云韶心道:突然变得这么凶,以为吓得住我?我偏不顺着你的意。 又欲转身,却被魏谦游轻轻一拉就失了平衡。 “又闹什么脾气,待会儿又要有那些个正义使者,不明就里就要来救你,我还得挨个打法他们。”魏谦游才是委屈,这事怎么说,错都怪不到他身上。 云韶丢给他一个白眼:“我可是叫你回来的,你自己不回来,我自然是要走了。” 魏谦游一本正经道:“是该走的,不过就算是要走,也该与我一道。” 云韶又要翻白眼,魏谦游凑近了些许,扶住云韶后颈迫使她看向自己。 就这么对视了半晌,云韶面上覆盖了一抹粉红:“还不快放手,你这般才是要让人看笑话。” 魏谦游不为所动,余光瞥见已经有几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云韶更是羞赧:“你将我放开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魏谦游缓缓松了手,忽然有种自己于强抢民女的恶少无异的感觉。不过云韶本就是他的人,自是另当别论。 云韶不知魏谦游心里做了这般斗争,只看他在愣神,小声出言提醒道:“还愣着做什么,此处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当人要让人看笑话吗?” 魏谦游反应过来,手臂揽上云韶的杨柳细腰,目光自始至终只在云韶一人身上。脚下微微用力,便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带着云韶腾身而起。 “怕什么,他们不过是在为我们作见证罢了。不过既然你不喜欢,我们远离他们便是。” 云韶心中暗暗思量,这见证,怕是见证她丧失了主权吧。刚才那些人她没看清的便罢了,看清了面容的,日后定要一个个找他们谈心。 第五十五章 两人先寻了一家客栈投宿,魏谦游一手托腮,一手转着筷子,提不起半分食欲。 云韶朝桌上的一盘西湖醋鱼怒了努嘴:“这醋旁的地方可吃不到,还不趁此机会多吃些。” 魏谦游沉默了片刻,抽回思绪道:“韶儿,你在金陵待的比我久,你觉得那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韶不解魏谦游为何突然如此发问,玩笑道:“才吃过了赵王的醋,这次连太子都不放过了?就算是那赵王,我充其量就是拿着他的令牌逞逞威风罢了。” 见魏谦游正色,云韶收了玩笑的心思:“你当那太子殿下是何许人,那是说见就能见到的。不过我道是有过耳闻,当朝太子政绩不算卓着,人又怯懦的很。赵王能有如今的权势,太子可谓是功不可没。若非皇后将赵王压着,恐怕东宫之位早就该立了。” 魏谦游默默点头:“只是那赵王的心思让人看不透,不然……” 云韶浅笑着塞进魏谦游嘴里一块醋鱼:“赶快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陪我出去玩。至于谁做皇帝,与我们有何干系?” 魏谦游轻叹一声,却是没再开口。或许赵王终有一天会动了夺权的心思,这事与他二人无关不假,但可并非是谁做皇帝,都与他们没关系的。 师父曾一人在屋中叹息,这中土怕是没有多少太平的时日了。那日他正巧路过,听闻此言便走近听了半晌。现在想来,师父不该没发现他才是,那些话多半是说给他听的。 见云韶眼中生虑,魏谦游展颜一笑,施然打开折扇轻摇。 “世事变迁,本就非人力可扭转,再多想也是杞人忧天。快些吃吧,还是陪你开心最为要紧。” 正说着,就见门外进来一个道人,径直走向魏谦游这边。 出家人本该是波澜不惊,悲嗔含于心而不现的。那道人却是面含愠色,单手在桌上一拍,桌上的盘子都震了一震,茶杯都被打翻了一只。 魏谦游还纳闷,他二人初到余杭,不该结了仇家才是,难不成这道爷是个疯子? 抬头一望,魏谦游笑道:“师兄,没想到这般巧,竟又在此地见面了。” 那道人冷哼一声:“师兄不敢当,贫道贱名洪寅,道号凌霄。” 魏谦游嬉笑道:“洪师兄,怎得这般狼狈,可是途径此地花光了盘缠,欲向师弟求助?” 洪寅双目圆瞪:“你小子心肠黑透了,你我师出同门,竟引我去得罪那刁蛮公主。就为此事,道爷我被师父在山上关了几个月的禁闭。” 魏谦游起身微行一礼:“师弟也觉得此事不妥,这不一听说师兄在余杭,我拍马就赶来赔罪了嘛。” 洪寅侧身避过:“这是山门中向长辈行的礼,上此不知道便罢了,如今这礼万不能受。你我同门师兄弟,不必如此客套了。正巧你来了余杭,我带你回山门见师父去。” 魏谦游和云韶皆是惊愕,魏谦游问道:“师兄莫要说笑,师门可远在金陵,韶儿还被你带去住过段日子的。” 云韶也点头,是她和魏谦游失忆了,还是这牛鼻子被赵清绾给折磨疯了? 洪寅傲然道:“那座道观,不过是皇上请师父去做法事,临时修建的,现在早就没有弟子居住了。你可知道,为何临近各州县皆有匪患作乱,唯独余杭能享有太平?” 魏谦游嘴角一扯,因为一个道观?想想都觉得可信度不高。且不说名师门下,出的未必都是高徒。就算是如此,朝廷为了自己的安宁,也不会允许这样的地方存在。 洪寅继而道:“你也别不信,当年太师祖来到此地,扫清了当地的匪患,立了我玄清一派。自此之后,我玄清门人在入门时便要立誓,终其一生护余杭一方平安。” 魏谦游闻言伏案痛哭,佯装感动,心忖着该如何把这道士甩掉。这道士的身手他是见识过的,怕是有些麻烦。 洪寅见状,倒是魏谦游有意继承师祖遗志,捻须默默点头。 云韶出言道:“道长,你们玄清一派弟子众多,也不差谦游一个。再说他从未拜入师门,他师父也是个离门隐世的……” 洪寅一瞪眼,将云韶后面的话瞪了回去:“师伯他日远赴金陵,定是要铲除金陵匪患,如今清风寨覆灭,谦游又来了余杭便是最好的证明。你这妖女判出师门,不认我这个师父的帐道爷还未与你清算,如今倒来教唆我师弟。” 魏谦游忙分开两人,让他们稍安勿躁。劝云韶道:“不过是随师兄去拜见师叔罢了,你只当陪我,师兄定是不会与你为难。” 说罢,魏谦游期期望向洪寅。你点个头,大家便都好说话了。 洪寅摆摆手:“罢了,当日贫道本就没正式收你为徒。只要你不再教唆谦游,过往种种,贫道便不再与你计较。” 两人跟随洪寅出了客栈,魏谦游低声道:“好在我及时劝住了你,没让你立上一个山庄,不然你我便要让人当匪患肃清了。” 云韶将他凑来的脸推开:“我可没心思与你开玩笑,你要回师门去当道士,可就不能娶亲了。” 洪寅转头道:“师门的规矩,从不管束弟子娶亲,不过我断然不会叫谦游娶你这妖女。” 云韶心情一起一落,就要上前让洪寅当街出个丑。 魏谦游将她拦下:“师兄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你我早就立了誓言,我还能不娶你不成?” 云韶朝洪寅一耸鼻子,洪寅只是冷哼一声,对魏谦游道:“门中现存同辈的,算上你我有九位师兄弟。看你年纪,怕是在你出生之前,四师弟便已经拜入师门了。至于师辈,除了师父之外,就只剩云游在外的大师伯了。” 魏谦游默默记下。心中思量着,要不要把师父西去的消息告诉这师兄。 不多时,便将二人带到一处宅子前,比余杭知府住的还要大了一倍。 魏谦游又是一笑:“瞧瞧,山庄的选址差点就在玄清派隔壁,你这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 云韶心里还跟洪寅置着气,连同认了师兄的魏谦游,在她这里一样不受待见。魏谦游的调笑落在了空处,也不觉尴尬,捉起云韶的手继续前行。 云韶挣扎不过,就任由他牵着,只是不时投去幽怨目光以示自己的不满。 魏谦游却没想到道门竟会在城中,外观似是个高官门邸,步入内里才发觉别有洞天。其中假山奇石无数,院墙皆被拆除,四处可见小桥流水之景。然而这些,在外面是看不见的。 复行一盏茶的工夫,早已忘了此时他们身在城中,又进了一座大宅子。魏谦游忽觉一股熟悉之感,天灵山顶的小院外面,似乎就是这般布置的。只是山上的布局小了些,放大数十倍,似乎就是这般景致。 到了香堂外面,洪寅将云韶拦在外面,带魏谦游走入内里。 “这位便是师祖,师祖逝世前,曾吩咐师伯、师父,定要将门派发扬光大。只可惜……” 洪寅说罢,自己先对着师祖的画像行了一套很是繁琐的礼数,又示意魏谦游依样照办。 魏谦游腹诽:都吓得人家土匪不敢来了,还不叫发扬光大么?不知道你在可惜什么。 魏谦游行了礼,洪寅又道:“师父现不在门中,你先安顿下来,带师父回来我再带你去拜见。” 魏谦游点头,心忖师父的师弟,定也似那般仙风道骨,决计比他这满脸黢黑褶皱的师兄漂亮多了。 见二人出来,云韶忙拦了魏谦游,对洪寅道:“道长,我们的行囊还在客栈呢,待我们先去取了再来拜见不迟。” “不必,我叫门中弟子去取来就是。你们刚到余杭,这一路风尘怕也累了,好生休息着才是。”都送上门来了还想跑?老实待着吧。 洪寅说罢,便唤来一人:“玉博,这是你师叔,从扬州远道而来。谦游,这是师兄近日刚收的关门弟子,还未取道号。” 魏谦游和温玉博四目相对,皆是若有所思。没想到啊没想到,果真是无巧不成书。 瞧温玉博拱手倾身,魏谦游刚要伸手去扶,又被洪寅按住了肩膀。 “虽则你们年纪相近,但你终究也是玉博的师叔,这礼是你该受的。” 瞧见洪寅的介绍略过了自己,云韶上前道:“我是你九师娘,礼数也是不能少的。” 温玉博刚面色尴尬地向魏谦游行了礼,又依样向云韶行了一礼。半躬身时,却被洪寅拎着背心提起。 洪寅望向云韶嗤笑一声,似是再说:“我徒弟的便宜,也是你这个师门叛徒能占的?” 温玉博不解何意:“师父,弟子正向九师娘行礼……”门中礼数一向周全,怎么师父会中途将他打断了? “如今她还不是你师娘,自然不必行这个礼。你可得帮为师盯紧了她,别要让她带你师叔上了邪魔外道。”洪寅本不想解释,又怕温玉博被误解,帮云韶在门中大肆宣扬一通。到时门中岂不是要大乱了? 第五十六章 云韶嗤鼻道:“就算现在不是,早晚也会是的,这礼早受两天也没什么。” 洪寅冷哼一声:“玉博,到如意客栈去,将你师叔的行囊取来。回来时记得请个媒婆来,你师叔的年纪也不小了。” 温玉博询问般地看了一眼魏谦游二人一样,却也不敢违背师命,诺诺应承下来。 云韶对着桌上的茶盏花瓶发泄了一通,还觉不解气,大骂道:“那牛鼻子分明就是在刁难我,若是你那师侄当真请了媒婆回来,我就一把火烧了他的院子。” 魏谦游哂然笑道:“与其你在这里发脾气,还不如多顺着些师兄的心意,他又怎会与你为难?” 云韶微翻白眼:“你还叫他师兄,这么说你是要帮着他了?” 魏谦游劝道:“我自然是帮着你的,只是玄清派护一方平安,我那师兄也绝非歹人,不会不通情理……” 魏谦游话没说完,云韶就要摔门出去。思虑了一番,决定还是留在屋中,将魏谦游赶了出去。 魏谦游欲哭无泪,敢情不论是谁惹了云韶心堵,最后这气都要撒在他身上。 推窗探头进去偷看,就见云韶气得掀了桌子:“臭牛鼻子,公主都要换我一声师娘,何时轮得到你不承认了?本姑娘自出生以来,就不曾受过这般气。你且等着吧,本姑娘早晚要报复回去。” 魏谦游心慌道:“你可别把那小祖宗招来,不然还不天下大乱了。师兄只是因为你不肯认他做师父,对你有些成见罢了,那些也不过是气话。” 云韶听魏谦游一口一个师兄的叫着,气就不打一处来,抄起一截断了的桌子腿丢出窗外。 “不是叫你走了,还回来做什么。你与那牛鼻子那般亲近,自然是不需要我了,我怎样你都是无所谓的。” 魏谦游侧身一闪,嗫喏道:“我哪是这个意思……” 云韶丝毫不给魏谦游喘息的机会:“那你说你是什么意思,反正就是有我没他,有他没我,你自己看着办吧。” “等我拜见了师伯,便找个理由离开还不成吗?”魏谦游无奈妥协。 “不成,我偏要留下,还要那牛鼻子看着你我成婚。”云韶快步走到窗边,愤愤一拍窗框,反倒疼的自己眼角泛出泪花。 魏谦游面泛难色,他实是黔驴技穷了。这样不行那也不行,你好歹给个解决办法,让我照办也成啊。 云韶伸手,扁嘴哽咽道:“你果真是变了心,我手都拍红了,你都不来关心我半句。” 魏谦游惊为天人,果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从怔愣中反应过来,正要去关心两句,云韶却是收回了手。 “现在才想起来关心我,我不说你就不知道吗?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晚了!”云韶将窗户用力一合,魏谦游用尽平生所学才保着自己的鼻子逃过一劫。再去推窗户,却发现已经被云韶上了闩。 魏谦游正自懊恼,就听温玉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九师叔,你的行李取回来了,至于那媒婆……” 魏谦游忙打出噤声的手势,云韶见来了关键信息,竖起耳朵来听,外面却没了动静。 拉着温玉博走出老远,魏谦游才敢停下问道:“你当真将媒婆找来了?” “没,没有啊。弟子看师父多半在说气话,九师……云姑娘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就没敢先去找媒婆。到时回禀师父,只说错开了时辰没请到就是,还请师叔替弟子保密。”温玉博自觉做的没错,但终究是违背了师命,是以面带戚戚之色。 魏谦游长松一口气,拍了拍温玉博的肩旁:“你做的不错,此事你我都要保密,不光是你师父,连你九师娘也不能告诉。” 温玉博郑重点头,有股子被委以重任的意思。 “哥哥,你回来的可真是时候,道长才发了一回脾气,被你躲过去了。”一个少女从温玉博背后探出头来。 少女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眉宇间与温玉博隐有相似。唯独不同的就是那双眼睛,没生得温玉博那双鼠目一般,连眨着甚是灵动。 温玉博见少女一刻不肯安分,笑容中也只是宠溺:“婉儿,这是九师叔。这些年一直随太师伯在金陵隐居,刚回了师门,快来拜见。” 温婉歪头打量了魏谦游一番,好奇道:“师叔?他看着比我也不大,怎么就是师叔了?” 温玉博眉头微蹙:“婉儿,不可对师叔无礼。” 温婉吐了下舌头,朝魏谦游作揖:“九师叔好,我叫温婉,师叔叫我婉儿就是。” “婉儿……”魏谦游默默念叨着,方才云韶在屋里发脾气,可是打碎了不少碗儿。 温婉绕着魏谦游走了一圈:“师叔怎么不说话,难不成小师叔是个不会说话的?” 温玉博刚欲教训,魏谦游抬手道了声“不碍事”,问道:“婉儿拜在哪位师兄门下?听洪师兄介绍,可没有哪一位师兄,会让弟子如此放纵天性的。” 温玉博听魏谦游话中没有责怪之意,便收了教训的心思,替温婉答道:“回九师叔,婉儿并未拜在咱们玄清门下,只是在我拜师后随我来了师门。” 温婉撇嘴道:“我才不要拜师呢,整日和那些老道士打坐念经,烦都要烦死了。” “婉儿,这般大不敬的话,你怎么能说出口。”这可是师门中的大忌,温玉博认为有必要告诫两句,又连向魏谦游告罪。 魏谦游回忆了一番天灵山上的生活,微然道:“确实枯燥了些,不太适合你这般好动的丫头。圣人曾言因材施教,玄清门中的修行,你不喜也是情理之中。” 温婉展颜一笑:“还是小师叔近人情,比那些食古不化的老道士强出不知多少。若是小师叔想收婉儿做大弟子,婉儿一定是答应的。” 这次温玉博暂且无视了温婉的无礼,期待地望向魏谦游。师父上次回了山门,语气中虽是咬牙切齿,却是对这位九师叔百般推崇。若是温婉能拜在九师叔门下,也未尝不是她的造化。 魏谦游心忖片刻,收了温婉也无妨,连赵清绾都收了,温婉总不至于比赵清绾还难管束。 便点头道:“我是愿意收你的,只是大弟子你是做不了了,在你上头还有一个师姐,与你性子很是相投。日后见了面,她定会喜欢你。” “啊哟。”温婉失望道:“不能做大弟子,那还有什么意思。既是如此,那我就不拜你了。看你年纪轻轻,就是拜了你,也未见得就能学到几分本事。” 魏谦游眉毛一挑,这丫头倒有些个性。说话做事全凭自己喜好如何,与他初下山时倒是像极,这倒是让他生了几分兴趣。 魏谦游侃道:“你不肯拜我,是因为做不了大弟子,还是怕跟我学不到本事?” 温婉竟还认真想了想,道:“都有吧,可不是谁都能做我师姐的,不过这倒是其次,能学到本事才是主要。若是拜了一个师父,却发现师父比我还不堪,我还拜他作甚?” 魏谦游有意要收了这个有趣的徒弟,便准备在温婉面前露上一手。就地拾起一粒石子,在手中不断抛出,一生二,二变三,最后将九颗石子抛出,又稳稳接在手中。 温婉看得有些眼花,拍着巴掌不断叫好。 魏谦游得意道:“怎么样,如此可算得够资格做你师父了?” 温婉大眼睛眨了眨:“精彩是精彩极了,可这仅是江湖上杂耍的把戏,我拜师可不是为了日后上街卖艺的。” 小丫头要求还挺高,魏谦游朝前一指,将温婉的目光吸引过去。同时手腕急速震动,将九颗石子悉数抛,钉在了十数米外的青石上。横竖都是整齐的三颗,排列成九宫格的形状。 温婉愣了一下,随即道:“小师叔骗人,分明就是你之前钉好的,不然何以将石子钉入青石,我却没听见半分声响?” 魏谦游失笑,这一手可不是玄清派的功夫,而是他经年累月练出来的。想当年在天灵山,他只要犯了小错,便要被师父倒吊在树上整夜。他这石子掷出割断绳索,若是发出半点声响,定要叫师父察觉。换来的惩罚,更是让他苦不堪言。 温玉博傻眼地看着自己的衣袖,方才他所站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挡住了一颗飞去的石子。若非隐有凉风吹来,他都没能发现衣袖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洞。 当下扯着衣袖对温婉道:“难不成我也是和师叔串通好了,一起来骗你的?这身衣裳可是我最喜欢的,故意弄成这样还不是心疼。” 温玉博说罢,又好奇道:“不过师叔,这一手我从未见师父和众师兄弟施展过,似乎不是咱们玄清派的功夫。” 温婉闻言,不知想了些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略显邪恶的笑容。 “小师叔,我要学这本事,小师叔教我。不过既然这不是玄清派的功夫,我也不必拜小师叔为师了。”温婉的算盘打的响当当,既不用拜师,又能学到本事。一句话说完,自己都不禁有些佩服自己。 第五十七章 魏谦游没准备遂了温婉的心意,背手转身道:“这一手本就没有太多的技巧可言,你自己勤练就是。原本我也没有再收徒弟的打算,若要再教一个,还不把我累死了。” 这是什么说法,也太不负责任了吧?就算是勤练,也好歹给个方法。 温婉心里抱怨了一通,瘪嘴道:“不教就不教,我还不稀罕呢,说到底投石子也就是小孩子的把戏。” 魏谦游背对着温婉偷笑,朝温玉博一招手,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温玉博连连点头,温婉嘴上说着不稀罕,目光却从未离开过二人。且看看你准备做什么,我可不是那般好哄骗的。 就见温玉博俯身拾起一粒石子,魏谦游纠正了温玉博的几个动作,石子非出,钉在了不远处的树干内。这力道自然是魏谦游发出的,但不是明眼人根本看不出来。 别说是温婉,置身其中的温玉博都惊愕地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了半晌,喃喃道:“人道名师出高徒,此言果然不假,九师叔稍作指点便让我掌握了此法。” 魏谦游满意点头道:“你果然是个天资聪颖的,怪不得洪师兄收你做关门弟子。你本就是本派弟子,这一手学便学了,但不可轻易在人前施展,免得门中弟子说我厚此薄彼。” 说罢,魏谦游偷睨了温婉一眼,知道你想学,但我就是连偷学的机会都不给你。看得见摸不着的感觉,最是让人心痒。 得了温玉博一声“遵命”,魏谦游转身便走,温婉一路悄悄跟着,魏谦游也只当未有所发觉。 到了屋前正欲推门,魏谦游才想起云韶还在生他的气,若是这么进去,保不齐要在这未来的弟子注视下丢了面子。 一念至此,魏谦游收回了抬起的手,却是为时已晚。似是被鬼神附映其上,门已经自己打开。 这世上自然是没有鬼神的,云韶款款迈出:“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又要去找你那师兄了?” 魏谦游陪笑道:“我还是很懂事的,知道你还没原谅我,没得传唤自然是不敢进门的。” “说话这么小声做什么,你方才出去做贼了?”云韶见他眼神飘忽,说话时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心中不免起疑。 魏谦游支吾了半晌也没说出什么,云韶见他似乎很紧张身后的什么东西,便眺目望去。饶是魏谦游极力分散云韶的注意力,无奈温婉只是个寻常的富家小姐,自然逃不开云韶的目力所及。更何况温婉不明就里,根本没生出逃的心思。 云韶柳眉上挑,阴云倏忽间就布上了半边脸:“我道是你为何出去那么久,回来又是这般做贼心虚的样子,原来那温玉博真将媒婆找回来了。看样子,你与那姑娘相处得还不错嘛。” 魏谦游忙否认道:“韶儿别误会,她是温玉博的妹妹,想要拜师,我自然要带她来见见师娘。” 云韶目光越过魏谦游,不断打量着温婉。之前还想着,若是赵清绾能打娘胎里,找补上十全缺一的那份不足,倒是个万中无一的美人。面前这小姑娘和赵清绾年纪相若,却是把那缺的一分补上了。欣赏之余,云韶更是觉得堵心,非要跟温婉比个高下才能痛快。 魏谦游只看云韶面上变化,便能知道她心中所想,忙横跨一步拦住云韶去路:“韶儿你可别冲动,温婉是不会半点功夫的,你稍下了重手她就要被你伤到。” 云韶面色不善:“当年清绾也不会半点功夫,你闯入晋王府时,若非没有晋王和梁逸轩在场,怕你当时就要动手了。怎么如今对那温婉,你却是这般忧心?” 魏谦游讪讪道:“毕竟是做师父的,对弟子忧心些也是常事。不过我对旁人如何忧心,终究是比不上对你的。” 温婉听了半天,也瞧出了些端倪。小师叔那般吊她胃口,正愁没机会报复呢,当即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快步朝魏谦游二人走来。 云韶见她竟敢主动过来,心里冷笑,关注着温婉动向的目光也随之一冷。 魏谦游心道麻烦,看来那丫头比之赵清绾还不消停。赵清绾只会拿权势压人,倒是好对付,可温婉却是很擅长抓住别人的顾及。 温婉故作天真道:“小师叔,你们说什么呢?还有这位姐姐是谁啊,之前婉儿从未在门中见过。” 云韶森然一笑,这话说的很好,倒是向她传递了有用的信息。一口一个小师叔叫着,却还要唤她姐姐。魏谦游刚还在说,是将那丫头带来拜见师娘的,看来是在扯谎了。方才魏谦游和温婉的交谈中,恐怕根本没出现她这个人。 “这是你师娘,不论这师父你决定拜或不拜,一声师娘总是要叫的。”魏谦游强装镇定,说话的同时观察着云韶的反应。 温婉歪头疑惑道:“可师叔不是说,师娘远在金陵,日后才带婉儿去拜会吗?” 云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梁语凝。好啊,你口口声声说,对梁语凝没有半点感情的。原来向师侄介绍时,梁语凝才是师娘。 “谦游,是我有日行千里之能,还是这师娘另有旁人?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与梁语凝早就定下了终身吧?”云韶笑得很是灿烂,然而魏谦游知道,此时云韶笑得越灿烂就代表此事越难解决。 其实温婉哪里知道,金陵还有梁语凝这么一个人,又与魏谦游二人有着那般尴尬的关系。只是听这二人的口音,像是金陵那边来的,便顺口编造了一句。能收获如此成效,温婉也是惊喜。 魏谦游朝云韶笑笑,走到温婉近前:“那功夫我教你,也不用你拜师,赶紧给我澄清了。” 温婉佯装不解:“什么功夫啊?我随兄长来玄清门借住,却未拜在任何一位道长门下,便是厌极了那些功夫。平日兄长想要教我,我都是不肯学的,哪里会求小师叔教我呢?” 现在才后悔想教我?晚了,本姑娘就让你看看,得罪了本姑娘是什么下场。 魏谦游一瞪眼,狞笑道:“我可从未说过,你曾求我教你,你这可是拆自己的台了。” 谁知温婉闻言也不圆话,绕过魏谦游就往云韶身后一躲:“姐姐救命,小师叔威胁我,叫我扯谎骗你。我没答应,小师叔便要让我见识见识本门功夫的精髓。” 魏谦游一愣,他何曾说过这种话,这丫头无中生有也不带眨眼的? 云韶此时是极不待见温婉的,却是更加不待见魏谦游。毕竟温婉这般天真,说的那些话虽让她不顺心,也是戳破了魏谦游长久以来的谎言,眼下还是先跟魏谦游掰扯掰扯最为重要。 云韶想罢,将温婉护在身后:“你当真是好手段,还假意劝我莫要冲动,自己却是用上了威胁。你玄清门的精髓之处,有朝一日是不是也要让我见识一回?” “哪儿的事!分明就是那丫头扯谎,我可曾骗过你半句。”魏谦游心中发急,语气也重了几分。 云韶回身想要稍作安抚,温婉年纪轻了些,可莫要被吓到了。微一回头,却见温婉在捂嘴偷笑。云韶假装没看见,不动声色地又将头转了回去。 然而不论温婉所言是否属实,眼下可是个教训魏谦游的好机会,云韶不想轻易就放过了。 “你敢吼我?”云韶形目圆瞪,用语调将气势压了回去。 “我哪有,只是我所说句句属实,分明就是温婉……”魏谦游急得想撞墙。 云韶冷言将魏谦游打断:“说话便说话,若非理亏心需,你何必那么大声?” 魏谦游深吸一口气:“韶儿,你先冷静一下,事情的经过,听我细细道来。” “不必。”云韶抬手止住,经前后几次对话,也不难推测出来刚才发生的。当下只假意不知,刁难他一番,看他到底做何反应。 魏谦游默默等候发落,就听云韶道:“若想让我信你也容易,你只需写封书信,我找人送去金陵。日后让梁语凝断了念想,我也便没了后顾之忧。” 见魏谦游意有踟蹰,云韶哂笑道:“不写也无妨,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你二人既情投意合,我不成全你们反倒落了不是。” 魏谦游为难道:“该说的我早就对语凝说了,她若是不明白,又怎会随逸轩回金陵去。这一封书信若是送到梁府,语凝日后还怎么做人?” 云韶讥嗤一声:“你倒是关心她,但若是旁人见你我如此,又知晓你有个原配夫人,还不说我不知矜持死缠烂打?也对,我一个土匪的名声,自是不需在意的。” 魏谦游见云韶说的这般决绝,心知再怎么劝说都是没用的。此时他已是心乱如麻,让他想个万全之策实在有些为难,两者之间总要有个取舍的。 便上前拉起云韶进到屋中:“你若执意要我写,我写便是了。既然此生都欠下了梁家的,我便来生当牛做马的去赎罪了。至于此生,我说不负你,就绝不负你。” 第五十八章 云韶还没反应过来,温婉却是愕然心道:小师叔答应写信,是不是就代表小师娘会原谅他了?这可不行!我方才恳求都差点用上了,绝不能这般就算了。 正欲跟进去煽风点火,被魏谦游回头一蹬。那眼神确是有些吓人,温婉只觉脚下似是生了根,竟抬不起分毫。 “这下你可满意了?”魏谦游将信纸塞到云韶手中,出门便抓着温婉的后脖领将她拎起,迈着大步离开了云韶的视线。 温玉博见魏谦游来势汹汹,温婉面上满是戚然之色,心知定是小妹做了什么错事,他对温婉向来是了解的。 魏谦游将温婉扔入温玉博怀中,温玉博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两人齐齐摔在地上。有温玉博当肉垫,倒也没把温婉摔出个好歹。 “这丫头实在欠管教,你将她关在屋中好好反省几日。” 魏谦游走后,温玉博质问道:“婉儿,你怎么惹九师叔生气的?我才一会儿不看着你,你就将九师叔得罪了。” 温婉委屈道:“我只是想借师娘的手,让小师叔尝尝厉害嘛,谁让他不教我的。还道是小师叔和师娘应当是情深意重的,谁知那般经不起挑拨。” 温玉博眉头一皱:“婉儿,你这次真是太过分了。这几日你就在屋中抄写门规,既然你要随我留在门中,门规定是要遵守的。若是九师叔不肯原谅你,我便送你回家。” 温婉对她这兄长还是心存了几分畏惧,当下也不敢反驳。 魏谦游没直接回去找云韶,而是托洪寅另外打理出一个房间,之后才去敲响了云韶的屋门。 “韶儿,这几日我就搬到隔壁去住,或许你我都该冷静些时日。” 云韶闻言心里发慌,扯住魏谦游的衣袖,没让他走:“那封信我并未让人送走,大不了日后我将脾气收敛着些,只是你别要这般。” 魏谦游回身,反手将云韶握住:“韶儿,我并非怪你,只是……” 见他回身,云韶期期艾艾道:“只是什么?有何问题,你我一同面对,总会有解决之法的。” 魏谦游自嘲一笑:“倒不是对你不能容忍,就算是你那些脾气生得没来由,我也是愿意接受的。只是同样的问题也出在我身上,明知你不可能对赵王有意,每见你拿出赵王的令牌逞威风的时候,心里还是没来由的发堵。” 这话本该是动听的,可比起之前的误会,眼下魏谦游的理智,更是让云韶痛心。目送着魏谦游的背影离去,云韶心里像是被人拿刀子戳着。 她不止一次告诉自己,魏谦游不似那般不靠谱。但过往的种种,还是让她忍不住一再去试探。如今看来,她做的不仅是些无用功,反而还起到了反作用。 第二天云韶起了个大早,魏谦游尚在昏沉就听到了拍门之声。 “谦游,我给你做了早饭。我知道对此我没什么天赋,这次可是特意请教了厨娘,做了几次才成功的。” 魏谦游没想到自己昨日那般,会让云韶如此辛苦,歉意道:“你不必这般辛苦,我并非生你的气。只是需要些时间反思,我究竟何处没做好,才让你整日都那般紧张语凝。” 将云韶迎进屋内,魏谦游问道:“韶儿,你可有生过,当王妃的念头?” 云韶正从食盒中将早饭拿出,听得这一句没来由的问话,不禁一愣:“还说没生气呢,若是真不生我气,又怎么会说出这番话来。” 魏谦游拉着云韶坐下,笑道:“我并非意指赵王,只是想着,若我做了王爷,你便可以打着我的名号继续逞威风。” 云韶闻言,没忍住“扑哧”一笑:“你当王爷是那般好做的?我倒是想做皇后呢,你想不想当皇上?” “当知府已经够累了,皇上那般日理万机,实在不适合我,还是当个清闲王爷惬意些。”魏谦游说的很是轻松,似乎他现在已经顶上了王爷的名号。 云韶听魏谦游还能开出玩笑,倒是自己的早饭起了作用,心情也随之舒畅了几分:“别胡思乱想了,再不吃可都要凉了,白白辜负我的一番心意。我认的可是你这个人,不然当日在金陵,我可是不会缠上你的。” 魏谦游埋头默默吃东西,你需不需要和我给不给可不是一码事,立下大功被封王的也有不少,那他为何做不得? 抬头望见云韶正托着下巴对他注视,四目相对,魏谦游的目光有些移不开。 云韶被盯得脸上发红,赧赧道:“看什么,再看还能看出来花不成?” 魏谦游一指自己嘴角:“这里沾了一粒饭粒。” 云韶闻言伸手摸了一下,随即想到一直都是看着魏谦游在吃,哪里会沾上饭粒。 再看为魏谦游,脸上满是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之色。 “起了个大早,现在定是还没吃饭呢,一起吃吧。”魏谦游说罢,就要让人添置一套碗筷。 云韶摇头道:“方才在厨房做了不少事败的案例,尝也尝饱了,这会儿是如何都吃不下了。” 魏谦游失笑,感觉口中的米香又浓郁了几分。 “谁说你在这方面没天赋,要我说你是大智若愚才对。” “好啊,我费心费力给你做早饭,你竟然还取笑我。罚你将这些全吃下去,一点都不许剩下。”云韶嗔怪一句,却怎么听怎么觉得娇俏。 魏谦游立马塞了个满嘴,含糊着要说什么又让人听不清,惹得云韶一阵娇笑。 忽闻门口处有人干咳一声:“九师叔,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等你们空闲时我再来。” “来都来了,好好的气氛还能找补回来不成?”云韶起身去开门。 温玉博拉着温婉进门,请安后解释道:“我二人并非有意偷听,只是碰巧撞见了。” 魏谦游点头,问道:“这么早过来找我,可是洪师兄命你来的?” 温玉博躬身道:“回九师叔,并非是师父有命。昨日我让婉儿抄了半日门规,今日带她来向师叔赔罪。”说罢朝温婉使了个眼色。 温婉上前诺诺道:“婉儿知错了,小师叔就原谅婉儿吧,不然大哥又要罚我抄那些门规。昨日抄完手都要肿了,而且整日被关在屋中实在无趣得紧。” 魏谦游默默听着,温婉倒是坦白,只是自己被罚怕了,至于悔改之意嘛……他当真是没听出来半点。若是就这般原谅了她,保不齐哪日又要旧态复萌。对于旁人,魏谦游可不似对云韶那般宽容。 魏谦游淡淡扫了一眼温婉抄的门规,提笔随意写了几句,又递回温婉手中:“回去再抄,就当是练字了。什么时候达到了这般标准,我就原谅了你。” 温婉腹诽道:什么练字,分明就是在刁难我。本小姐的手段可多着呢,等本小姐挨过这段,早晚要让你后悔。 温玉博心说师叔英明,在家中时,就是他逼着温婉练字,一天也写不出几个的。 温婉朝温玉博连使眼色,希望大哥能帮着自己求个情。 谁知温玉博道:“婉儿,就为了你能早日解脱,这次也要下些苦功了。师叔定下的标准不高,看来也并非有意重罚你。” 温婉却是毫不领情,指着魏谦游大骂道:“不过是个辈分高些罢了,神气什么,自己还不是个毛头小子。本小姐就偏不听你的,大不了不在你们玄清地界受气。” 温婉说罢转身便走,等本小姐回了家中与爹爹说起此事,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还不等云韶和温玉博有所反应,魏谦游已经闪身拦在温婉门前。 “我玄清一派虽非大派,却也不是任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魏谦游面泛愠色,心中却是平静许多。 当他是这么容易收徒的吗?堂堂公主殿下想拜,他还不收呢。如今想收你这么一个黄毛丫头,却是屡遭拒绝,今日我非要收了你不可。 温婉梗着脖子道:“那你想怎样?我不是你门中弟子,你无权处置我!” 魏谦游哂然一笑,回头对云韶道:“韶儿,这丫头让我们生了那般误会,这口气你可咽的下?” 云韶会意,摇头道:“自然是咽不下的,不过她毕竟还是个小丫头,你可别似对罗非那般血腥。现在想起来,还是恶心得吃不下饭。” 温婉欲逃,魏谦游眼疾手快地一捞,便将她抓了回来。 温玉博见状也是心惊,想要上前劝上两句。魏谦游背对着温婉朝他眨了眨眼睛,让温玉博心中一松,口中假意连劝几句,都被魏谦游堵了回去。 因惊惧所致,温婉眼中已经泛出了些许泪花,哭喊道:“小师叔,这次婉儿是真的知错了,婉儿还年轻,还没嫁人呢。小师叔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婉儿一般计较。大哥……大哥救我啊。” 云韶低声说了几句,温玉博一一应诺,怕极的温婉却哪里有工夫在意那边的动静。见师娘和大哥朝自己这般走来,面上都带着担忧之色。温婉道是得了救星,挣扎更加剧烈了几分,口中呼救声也变得语无伦次。 第五十九章 云韶率先上前,将二人分开:“谦游,她不过是个小丫头,小惩大诫就是,你可别太与她计较了。玄清乃是名门正派,门中又都是出家人,是见不得血光的。” 得云韶相助,温婉心中移送,听闻云韶说的这般瘆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若是师娘没能像小师叔劝住……那般后果,温婉想都不敢想。 “婉儿,快过来。”温玉博朝温婉连连招手。 温婉趁着云韶还能将魏谦游拦住,三两步跑到温玉博身前,扑到温玉博怀中便不肯撒手。 “大哥,小师叔好吓人。”温婉声音中都带了些哭腔,只看师娘紧张的神色,她丝毫不怀疑小师叔狠得下心。 “谦游,就算是看在你洪师兄的面子上,你也不能动她。再说你动了她,师伯回来后你该如何交代?”云韶扯住魏谦游的衣袖,回头望向温玉博。 温玉博还想着晚些说,让温婉害怕些,能起到最好的效果。见云韶说罢连朝自己使眼色,心知师娘这是没词了。 当即对温婉小声道:“婉儿,快行拜师礼,认了九师叔做师父,师叔定然不会再为难你了。” 温婉依旧死命抓着温玉博,此时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逃远些,她才不要再靠近那个吓人的小师叔半步。 “拜师?”魏谦游嗤笑道:“今日这丫头我是教训定了,谁保她都不管用。就算她拜了师,我也不会认她。” 魏谦游绕过云韶,温玉博忙转了个身,才没让魏谦游再把温婉抓去。同时扯着嗓子道:“九师叔你这话说的不对,咱们玄清的门规,若非弟子犯了天大的过错,师父是不能将弟子处死的。若是婉儿拜了你,最多只能关她几日禁闭。” 此言似是提醒魏谦游,实际上却是为了提醒温婉。趁着魏谦游思索的空当,云韶忙上前将他再次拦住。温婉见有了机会,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犹豫。 温玉博小声提醒道:“待会儿若是师娘拦不住,我可是护不住你的。到那时候,九师叔定是连拜师的机会都不给你。” 温婉闻言一把推开温玉博,跪在魏谦游面前三跪九叩,行了玄清派的拜师礼。温玉博拜师时她曾去偷看过,因此还算熟悉。 温玉博适时递上茶盏,温婉捧到魏谦游面前,又是害怕又是期待道:“师父喝茶……” 魏谦游测过身去不予理会,温玉博道:“九师叔,按照咱们门规,只要行了礼这师父就算认了。你不受这茶,也只能代表你不喜欢这个徒儿,是改变不了你们之间师徒关系的。” “韶儿,这般不听话的徒弟怎么收得?她如此不服管,日后她出师还不是要出去丢师门的脸?”魏谦游假意嗔怪,心中却是偷笑。你这丫头之前不是说什么都不拜吗?怎么如今不收你,反倒生怕拜慢了一般? 云韶瘪嘴道:“我承认不该包庇她,不过婉儿年纪尚轻,又不是犯了不能原谅的过错。拜师礼已成,你不想认也不行了。大不了,日后我帮着你一起管束就是了。” “年纪尚轻?比你也不过小了一两岁。”魏谦游冷睨了温婉一眼,却是不再有所动作。 “师父……”瞧见魏谦游的语气弱了,温婉端着茶盏,期期艾艾地又叫了一声。 魏谦游这才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没好气道:“回去关三日禁闭,若是三日内叫为师发现你有任何走动,定不会轻绕了你。” 温婉连连应诺,这次可谓是死里逃生了,关几天紧闭又算得了什么。 温玉博一拍脑门:“九师叔,弟子还有一事禀明。今日一早城北来了一伙人,疑似土匪土匪,看着风尘仆仆,显是远道来的。瞧那意思,似乎要在余杭立寨。师父和四师叔已经前去交涉,其他师叔都不在门中,师父叫九师叔也过去。” 魏谦游问道:“两位师兄去了多久?” “我们来时师父刚出门,师叔这会儿去,若是脚程快些还能赶上。” “险些叫你坏了事。”魏谦游冷哼一声,这责任自然又推到了温婉身上。 “弟子知错了,弟子恭送师父。”温婉不敢还嘴,见小师叔……师父终于要走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云韶不放心道:“谦游,我随你一道去,也能有个照应。与土匪交涉,我还是有经验的。” “不过是一伙儿逃亡来的土匪罢了,我一人便足以应付。更何况还有两位师兄在场,你不必担心。起了个大早你也累了,留在屋里休息就是。”魏谦游说罢,便快步出了屋门。 魏谦游心忖:城北来的,那不是与他们一个方向,莫不是…… 见到为首那人时,倒是印证了魏谦游的猜想。没想到这厮胆子不小,金陵待不下去,就来余杭重整旗鼓,全然不记得曾答允过他什么。 洪寅显得很轻松,还有闲心替魏谦游介绍:“谦游,来见过你四师兄,柴修仁。你这四师兄向来是个为老不尊的,定会与你们这些年轻人聊得来。” 魏谦游上前躬身,柴修仁微微倾身还了一礼,对洪寅道:“我说师兄,好不容易见了小师弟,你好歹给我留几分面子。你自己倒是树立了形象,却来揭我的老底。” 洪寅一撇嘴:“就你那性子,门中弟子有谁不知道的,还需要我来揭发?用不了多少时日,谦游自己也会知道。还不如我提前打好预防针,省得到时你的形象破灭,在谦游心中更加不堪。” 反观胡楚一众,被洪寅和柴修仁的轻松,衬托得更加凝重。在见到魏谦游之后,胡楚心更是突突直跳。 他清楚的听见,魏谦游是唤那二人师兄的。魏谦游已经如此厉害,那他的师兄…… 胡楚不愧为一寨之主,能屈能伸这点做的很好。想通了双方的实力不成正比后,当即让众匪扔下手中兵刃,上前道:“在下眼拙,方才竟冲撞了两位道长。” 洪寅和柴修仁不曾回应,胡楚也不觉得尴尬,转而对魏谦游道:“魏小哥,你与韶儿相处的可好?若是他日你们成婚,置办嫁妆便包在我身上了。” 魏谦游没想到胡楚会来这么一句,就算是他肯认你这个岳父,云韶还不一定肯认你这个爹呢。 “谦游,你认得他?”洪寅转头问道。 魏谦游如实道:“有过几面之缘,若是他不出现在这里,说不定日后我还有叫他一声岳父的机会。” 洪寅这才想起,似乎在金陵带走云韶时,曾草草看过此人一眼,只是印象不太深。既然确定了是土匪,便不用再出言试探了。 洪寅振声道:“师祖遗训,我派弟子誓守余杭一方平安。清风寨如何贫道不想管,但若想为祸余杭,贫道绝不答应。” 魏谦游也不给胡楚留面子:“洪师兄不必费口舌威胁,我曾在扬州告诫过他一回,料想他也不敢如何。” 胡楚愣了一下,玄清派洪寅的名字,他可谓是如雷贯耳。当下一副相见恨晚的神情道:“原来是凌霄真人,在下果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在下愿以性命担保,此来余杭只是为了有个栖身之所,绝不会为祸百姓。” 洪寅终究还是个道士,怀了几分慈悲心肠。听胡楚如此说,思忖着答允他也未尝不可,大不了盯他一段时日。 魏谦游见状,提醒道:“洪师兄,此人的承诺不可尽信。当日在扬州,他也是这般信誓旦旦对我承诺了一回,此番相遇便是印证着他食言了。” 洪寅点头,对胡楚嗤笑道:“不必保证什么,胡爷的保证,贫道受不起,也信不过。还是请胡爷带着这群手下,尽快离开余杭,莫要待我门中弟子送你们出去。” 胡楚还不肯死心,又道:“在下实在不愿为难真人,只是寨中遭遇如此变故,在下早已经痛改前非了。此番来余杭,也只是为了讨口饭吃。” 洪寅毫不让步:“你们要谋生计,贫道自然不会阻拦。天下之大,总有你一行人栖身之所,唯独这余杭地界,绝不能出现匪患。” “既然如此,我等定不会叫凌霄真人为难。还请真人通融一二,让我等借路从余杭过去。”余杭何其广阔,比金陵大了可一倍不止。胡楚心想着,他们寻一处隐蔽之所重整旗鼓,定不会叫那牛鼻子发觉。 怎知这心思却叫洪寅看破:“余杭之路乃是属于余杭百姓,贫道不能做主。若是你往日的种种罪行,余杭百姓能够原谅,贫道也无话可说。不然,你就从那里来,回哪里去吧。” 胡楚见左右都说不通这个老顽固,他何时对人这般低声下气过。当即就暴露了本性:“兄弟们,这老牛鼻子执意要断我们生路。回金陵无异于自投罗网,不若我们就放手一搏,让这牛鼻子瞧瞧厉害。” 柴修仁这会儿也明白了胡楚一众的来历,不屑道:“原来还是一伙通缉犯,我师兄没抓你们去见官,已经是给你们留了面子,你们竟还不识抬举?信不信道爷我把你们捆了,一人身上扔一个马蜂窝?” 第六十章 “修仁,一把年纪了,还没个正形。”洪寅责怪了一句。 见柴修仁面露悔改之色,虽对这悔改的真实度有所怀疑,却还是点了点头。 洪寅又道:“修仁,前些日子我已经考校过谦游。你初回师门,还不知这些年你的进境如何。你就小露一手,将这些施主打发了吧。” 柴修仁应了一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这些年在外面游历,可不是为了赏景去的。这些年玄清派名震余杭,都没有匪患作乱,架都没得打。如今刚回余杭就能活动一番筋骨,正合他的心意。 洪寅见柴修仁迎向胡楚一众,也没有帮忙的意思,问魏谦游道:“门中还有些琐事需要我打理,你是随我一同回去,还是留下给修仁助阵?” 魏谦游想了一下,还是决定留下。云韶还不知胡楚又做了土匪,知晓后会如何打算也未可知晓。在这之前,还是保证胡楚安全为好。 魏谦游观察着战局之中的变化,四师兄的招式虽不似师父改进过的那般精妙,却多了几分奇诡莫测的意味。连师出同门的魏谦游,也看不出柴修仁出招的规律。乍一看全无章法,细细想来又觉得合情合理。 “这倒是有趣……”魏谦游喃喃一声,也学着柴修仁的出招方式,在旁演练了一回。只是初次演练还有些不适应,魏谦游将自己绊了一跤,好在是稳稳站住,这会儿也无人有暇注意他的窘相。 “四师兄,将他们赶走就是,莫要追了。”见胡楚一众不敌即走,柴修仁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魏谦游高声拦道。 柴修仁用力甩了一下衣袖:“不过瘾,这群土匪也太不经打了。想当年余杭还不安宁时,那些土匪才叫有些手段。谦游,你来陪我过过招,也叫师兄看看大师伯调教出的徒弟,到底有几分手段。” 魏谦游好意提醒道:“师兄你忘了,门中弟子不可私斗,这还是师祖留下的规矩。” 柴修仁的不满都写在了脸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这般年轻的小师弟,却还是这般老气横秋的样子,真是不尽兴。他可是还没过足瘾呢,总不见得叫他回门中欺负小辈吧? 奈何魏谦游搬出师祖来压人,若是他再要执意动手切磋,恐怕师父闻讯会马上赶回余杭教训他。 云韶翘首以盼,见魏谦游回来,便起身迎接上去:“怎么样,那些人可难对付?” “倒是不难对付,四师兄一个人就解决了,根本没我动手的份。”魏谦游目光微微躲闪,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胡楚的事说与云韶。 云韶见状不由起疑,绕着魏谦游检查了一圈,见他身上没什么伤势才松了口气。 魏谦游瞥见温婉还在屋中,正好用她岔开话题,冷脸道:“不是叫你去关禁闭,怎么还在这里。难不成是嫌三天太短,想要再加上几日?” 温婉忙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婉儿是忧心师父,所以陪着师娘等师父回来,婉儿这就回去关禁闭。” 云韶接过话头:“不碍事,我与婉儿很聊得来。这几日就让她陪我,也算是关她禁闭了。” 魏谦游笑道:“这般小丫头总是能讨得你欢心,看来日后还是要女儿的好。虽得儿子我也是开心的,但难免会像我一般不受待见。” 云韶丢去一个白眼:“你我还未成婚呢,就想着生儿子还是女儿了,你若是真有心,便先娶了我再说旁的。” 温婉歪头观望,师父貌似也没有那般吓人,大哥对他似乎也多是敬重,没太多惧意。难不成…… 温婉调笑道:“师父只会对我凶,对师娘却是百依百顺的。其实师娘都对我说了,之前师父的凶像,都是装出来的。其实师父大可不必如此,婉儿乖乖听话就是了,师父也要对婉儿好些。” 魏谦游和云韶皆是怔愣,魏谦游在想:温婉倒是有几分本事,他才出去多久,云韶便什么都说了。 云韶则是不断朝魏谦游使眼色,她可什么都没说过,你可别被哄骗了。 魏谦游得了云韶的暗示,心中了然,多半是温婉在诈唬他。意图再板起脸树立威严,却是为时已晚。 就听温婉道:“师父莫要再装啦,之前师父面上的变化,可是已经将你心中所想出卖了。咱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只要师父对婉儿好,婉儿定会为师父尽孝道的。” 魏谦游嘴角扯了扯,这话从温婉嘴里说出来,可信度被魏谦游在心里降到了最低。 “随我出来。”魏谦游简短地丢下一句,便率先迈出了屋门。 “师娘,师父他不会报复我吧?”温婉朝云韶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 云韶肯定道:“断然不会,谦游并非那般小气之人。如今既然认了你这个徒弟,便会尽心尽力教你。” 温婉刚松一口气,就听云韶补充道:“不过如何教你便说不准了,听谦游所说,他师父教他时用的法子很是吓人。若是他照葫芦画瓢,你可有苦日子过了。” 温婉心有戚戚,一步三回头地跟了出去。还希望师娘能陪她一起,也能让她心安几分,云韶却是没看见一般闲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魏谦游负手而立,不必回头便知晓温婉已经到了身后。开口道:“在传授招式之前,为师先教你本门口诀,你要牢牢记清。” 温婉摆手道:“师父,那听了让人困倦的口诀还是免了。大哥哄我睡觉时,每每都会念上两句,婉儿早就听会了。” 魏谦游转身过来,温婉还担心这话会得罪了师父,却见魏谦游面上隐有赞同之意。心中不禁偷笑,果然拜个年轻些的师父,与那些老道士有所不同。 温婉娇声道:“师父啊,婉儿想学那手丢石子的本事,想起来都觉有趣的紧。若是婉儿学会了……” 魏谦游抬手止住,没让温婉再说下去,他并不想知道温婉的计划。 “你应当知道,那一手并非本门的功夫,乃是为师自创。因此不论是教是学,都没有章法可言,你要学那手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温婉眼睛一亮:“只要师父肯教,婉儿是什么苦都愿意吃的。” 魏谦游满意点头:“如此甚好,那便随为师来吧。” 两人走到一棵歪脖子树下,魏谦游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根绳子,用力一抛便将绳子牢牢拴在树上,又朝温婉招了招手。 温婉不明就里地跟过去,魏谦游再一提一捆,温婉便被倒吊着打起了转。饶是手能勉强触及地面,温婉也是不肯伸手支撑的,细嫩的手指怕是撑上一会儿就要被磨破。 “师父,学这招一定要倒吊着吗?”温婉只觉头晕目眩,难受极了。 魏谦游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这招便是为师无奈所创,如此可以最大幅度激发你的潜能,保证这招早日练成。” 说罢,又抓了一把石子递给温婉:“你抛出石子隔断绳子,若是叫为师听见了声响,就要再将你吊上去。什么时候能做到不发出半点声音,这招就算是练成了。石子扔完了你自己去捡。” 魏谦游说罢就倒在了一旁的躺椅上,翘起二郎腿悠闲地哼着小曲。 温婉脸色一黑,手中的石子险些没抓住。 魏谦游忽略了一点,温婉是半点根底都没有的。石子掷出别说能不能割断绳索,连扔不扔得准都不一定。 扔了一下午石子,温婉双臂生不出半点力气,任由它们软软地垂着,也不在乎会不会被石板磨破了。 “师父,婉儿悟性实在不够,这招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不如今日就到这里吧?” 魏谦游将她托起,喂了半碗凉茶进去:“这才过去多久,想练功夫不下苦功怎么行。既然收了你,就不能让你没学会一招半式就出去丢人。” 温婉喝了凉茶,还觉口干舌燥:“可是师父,婉儿当真累极了,我那师姐也是这般练的吗?” 魏谦游讪讪,赵清绾全是云韶在教,他最多出言指点两句,实在算不得上心。 然而这些是不能告知温婉的,魏谦游正色庄容道:“自然如此,你那师贵身为公主,自小娇生惯养都受得,你如何就受不得?” 听闻此言,温婉似是得了激励,手中一粒石子丢出,总算是击中了绳索。然而触及的一刻,石子被弹开,绳索却是连半分晃动都未见。 魏谦游见状愕然,照着般下去,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将这绳索割断。许是那天温婉吊死了,还没能割破绳子的表皮。 难不成当真是他教不得其法?魏谦游虽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摆在眼前,让他深受打击。 “今日就先到这里吧,你对此天赋果真不高,自明日起换个练法。”魏谦游将温婉解下,将责任推到温婉身上掩饰尴尬。 温婉见他面楼愧色,就知道这一下午的苦怕是白吃了。却是敢怒不敢言,谁叫他是师父呢,自己认的师父,就是再受罪,也得把师父教的本事含泪学到手。 温婉这才意识到,人说徒弟弑师,并非都是徒弟的不孝。拜错了师父也是很重要的因素,如今她便是面临着如此局面。 第六十一章 被倒吊了一下午,刚一被放下来,温婉就顿觉头晕目眩。加之全身酸软无力,也不顾一身绸布会沾上灰尘,瘫软地坐在了地上。 魏谦游安慰道:“明日为师会帮你想个妥当的练法,定不会似今日这般做无用功了。你先回去好好歇着,若是明日起不来,空上一日也无妨。” 师父终于肯承认他有错了,温婉感动得想要掉眼泪。双手撑地意图起身,却发现使不出半点力气。 温婉撅嘴道:“师父,这半日实在磨人,徒儿是一点力气使不出了。可否请师父受累,将徒儿抱回房中?” 魏谦游思忖道:叫温玉博来么?不行,他第一回认真教徒弟,就大大丢了一回人,绝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想到此处,魏谦游微微点头,俯身下去。 云韶早就推窗观望,听得这句哪还有不急的道理。虽说二人是师徒的关系,但温婉到底还是个当嫁之年的女子,这一抱还不知要抱出多少麻烦。 待得云韶追出屋外,已经不见了二人的影子。扁嘴自语道:“走这么快做什么,做贼心虚吗?等你回来定要好好质问你一番。婉儿也是,姑娘家也不懂得顾及自己的清誉。” 魏谦游怕被人看到,生出不必要的误会,走得自然快了些。此时软玉在怀,任是换了谁让他坐怀不乱都是有些为难人,不由脚下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魏谦游步伐虽快,温婉却没感觉到多少颠簸,轻轻枕在魏谦游的臂弯处,登时便觉温暖安逸包裹周身。不知怎的,明知此举有所不妥,温婉却是很贪恋这般感受,想要将此可永恒蔓延下去。 “到了,发什么愣,还不快下来。”魏谦游低头望去,见温婉若有所思状,出言提醒。 若非魏谦游提醒这一句,温婉都没发觉已经到了自己的住处。似是失望般地叹了一声:“这么快……” 温婉眼珠一转,又道:“可是师父,婉儿刚想起来,方才被吊着的时候,簪子好像掉在那处了。这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多少工夫,可否请师父再带婉儿回去一趟?” 魏谦游摇头叹息一声,先是将温婉放在了坐榻上,而后无奈道:“你先歇着,我去给你找。” 温婉颓然地“哦”了一声,不禁有些羡慕云韶。若是师娘的话,怕是撒个娇,师父便会心甘情愿地抱着师娘跑几个来回吧? 一念至此,温婉用力地甩了甩头。想什么呢,且不说师父已经有了师娘,就算是没有,她作为弟子也不该生出这般心思。 “婉儿,我回来时听九师叔说起,你今日练功很是刻苦,看来是为兄先前小看你了。”温玉博没敲门便直闯屋中,宠溺地替温婉擦了擦汗,眼中尽是赞许之意。 温婉目光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心虚之状写满了整张脸。饶是无人问起,温婉此时也有一种,心事叫所有人看穿了的感受。 温玉博没察觉到温婉的异状,依旧自说自话:“婉儿,大哥的天赋虽然不高,但九师叔对你可是大加赞赏。你可要多努力些,别要辜负小师叔的苦心,争取早日赶超大哥。” 温婉闻言观察了半晌温玉博的反应,心说大哥莫不是高兴的找不着北了?正好借此机会搪塞过去,便应承道:“大哥放心,师父如此年轻,身手已然不在几位师伯之下。得此良师,婉儿哪有不好好学的道理。” 温玉博脸上笑意未减:“这就是了,大哥去给你准备热水,让你泡一泡解乏。” 魏谦游与温玉博说话耽搁了些时间,回去的半道上撞见了来寻人的云韶。上前问道:“韶儿,你出来时,可在婉儿练功之处,看见过一支簪子?” 云韶不答反问:“婉儿送回去了?” 魏谦游听这语气不善,不知云韶又在闹什么脾气,如实答道:“送回去了,我让玉博去照顾她,正要去帮婉儿找回簪子。” 云韶翻了个白眼:“不必找了,你就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到。” “为何?”魏谦游不解道。不过是一支簪子罢了,连一件死物他都找不到,云韶也太小看他了。 就算与他解释,没个把时辰也解释不通,云韶便道:“我已经让温玉博送去了,你如何去找一件不存在的东西?” 魏谦游笑道:“如此自是不必再找了,你总是比我心细些。” 云韶得意挑眉,这还用你说?若我似你一般,怕是早就让你被人拐带了去。 云韶似是不经意的抱怨道:“走了这半天,脚都疼了。” 魏谦游觉得好笑:“你一直在屋里歇着,才走这么两步怎么会脚疼?” 云韶见他这般玩笑的语气,登时就炸了毛:“我来时不慎扭到了脚,不行吗?” “好好好,我帮你揉揉总成了吧?”魏谦游说着,就俯下身去。 云韶退了退:“要揉也是回去揉,你好歹也是门中的小师叔,也不怕叫弟子看了去笑话你。” 魏谦游哭笑不得:“那便先回去,我再让人送些治红肿的药来。” “喂,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知道我脚扭了,也不说等等我。”魏谦游走出没两步,就被云韶抱怨了一通。 魏谦游转身回去,搀起云韶左臂:“我陪着你慢慢走,这下可好了?” “不好,就算你搀着我,该疼也是疼的。”云韶将头一扭,暗骂魏谦游愚钝。 虽不知为什么,但云韶定是在撒娇无疑了。魏谦游问道:“那你要如何?” “抱我回去。”云韶细若蚊鸣地说了一声,魏谦游没听清,云韶又大声说了一遍。 魏谦游失笑,吃醋竟然吃到徒弟头上去了,还真是有够小心眼的。当下也不含糊,双臂微一用力,就将云韶拦腰抱起。 一路回了屋中,魏谦游想将云韶搁在榻上,却被云韶勾住了脖子,放不下去。 魏谦游试着放了几次,云韶双臂力道不减,反有增加的趋势。 魏谦游无奈道:“我不将你放下,如何帮你察看伤处?” 云韶这才松了手,喜滋滋地看着魏谦游俯身帮她脱下绣鞋。 魏谦游依照正骨的手法揉了揉,抬头问道:“可感觉好些了?” 云韶点头,又摇头道:“你揉着能觉得好些,但你若是放了手,怕是又要疼了。” 魏谦游笑道:“不知是你我心有灵犀,还是我运气好。不用问你伤了哪只脚,便叫我给猜中了。” 云韶闻言羞怯道:“好啊,你竟敢戏弄我。”说罢,抬起“扭伤”的那只脚就踢向魏谦游面门。 魏谦游侧头避过,便起身凑近:“如何称得上戏弄,不过是你我有这般默契,我开心罢了。” 两人呼吸相闻,云韶一时间没能反应如何答话,手抵在魏谦游胸膛上将他推开了些。 魏谦游含笑又道:“方才那一脚踢得颇有气势,看来已经是好了个通透。不得不说,师父的正骨之法,当真是神奇极了。” “你还敢说!”云韶瞪眼怒嗔,却是没什么威慑力。 魏谦游嘴角一弯道:“似乎是你先扯谎骗我的,说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可要让你记住才好。” 说罢,魏谦游又凑上前去。这次云韶没能将他推开,两片薄唇被完全覆盖,要说的话也都被堵了回去。 云韶初时还觉得欣喜,道是魏谦游终于开窍了。后来却觉得这吻带着几分惩罚的意思,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不对,云韶忽睁开眼,说好的只能任她予取予求呢?拍了拍魏谦游的背,魏谦游却似是没感觉到一般更加粗鲁了几分。 着让云韶生了几分不悦,舌尖用力挑拨,意图占据主动权。不多时,云韶便无力地向后倒去,因大脑缺氧感到一阵昏沉。 魏谦游添了一下嘴唇,这感觉当真是不错,特别是此时云韶面色泛红的样子,尤其可爱。 见魏谦游目光炽热,云韶感觉到一丝不妙,还是尽早让他的温度降下来的好。 “谦游,我饿了……”说完这句,云韶都暗骂自己一声。昏沉之感愈浓,脑袋都觉得不够用了。 怎知魏谦游闻言,还真将她扶起:“门中不许沾荤腥,这几日饭食甚是寡淡,你人都瘦了一圈。今日便到酒楼去,让你养养身子。” 云韶松了口气,反应了一下,才觉得并非如此简单。让她养身子,莫不是为了…… 转观魏谦游,目光依旧灼热,却是不带半分邪念。云韶轻笑出声,果然他与旁人还是不同的。 “笑什么,不过是去一次酒楼,怎么开心成这般样子?”魏谦游替云韶理了理衣裳,又心疼地看了看自己被云韶扯坏的衣襟。 云韶顺着魏谦游的话说:“如今生活质量降低那么多,自然要求也少了。不过你我到酒楼去,不怕那老顽固说你犯戒吗?” 魏谦游笑道:“又不是真的要做道士,何须管那些清规戒律。待得拜会过了师叔,你我便离开师门。虽你近日未曾再提起,但我看得出,你并不喜欢此处。” 云韶眼中水波流转,几欲就要含不住。还道魏谦游在这方面愚钝了些,原来嘴上少有表露,却是尽数看在眼中,记在了心里。 第六十二章 “这灵隐山虽也算得壮观,比天灵山却还要差了些,山势也更为平缓,倒没理由让你带着我了。”云韶虽算不得看什么都新鲜,缘得此时心情不错,目光一刻也没消停过。 魏谦游赞同道:“灵隐山也称得上是高耸入云了,灵隐寺中的住持大师更是得道高僧。可惜败就败在山势较为平缓上,游人多了,便多了刀削斧凿的痕迹,埋没了灵隐二字。” 云韶嘟囔道:“出来玩自然是要开心些,你却装什么深沉,真是无趣。”虽则平日魏谦游也是这般说话,但在道士门中听久了,云韶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排斥。 魏谦游一笑,指着远空飞起的一只白鹤道:“瞅那大白鸟,真白,白得晃眼!我如此说,可叫你满意了?” 云韶失笑:“便是不装深沉,也不至于如此说话,倒像个少不谙事的孩童了。” 如此也不行,那他还是闭嘴算了。魏谦游嘴唇一抿,摆出一副打死都不开口的架势。 两人驻足半晌,才见温婉拎着两件包袱跟上来。双眼无神,表情木讷,一副生无可恋之相,显是已经累坏了。 魏谦游美名其曰帮她锻炼腕力,便将行囊都交给了温婉,还只许她用手提着不许背。里面装的都是些无用的物件,温婉偷偷打开看过一次,也没想明白师父师娘游山带这些做什么。 云韶却将包袱加到了两个,他二人好不容易得空出来散心,你这丫头跟来实是不识趣了。见温婉这么快就跟了上来,云韶心忖着包袱还是轻了些,早知道就往里面加上几块石头。 温婉正要将包袱放下歇歇,这可比被吊在树上还难受。至少被吊着,就算她想要下来也是无法。如今她只要手上一轻,便可轻松不少,却是迟迟未敢如此。 “婉儿,切不可放下,不然可就功亏一篑了。”魏谦游深谙温婉此时的难处,但正是此时才更要咬牙坚持。他随师父练功时,有过无数次这般感受,这时才是最见效的。 温婉闻言苦着脸将双臂挺直了些,这两条胳膊回去后定要肿上些时日,但她已经认命了。不过好在师父师娘还会等她,能停留片刻歇歇脚也是好的。 就听云韶道:“谦游,这边的也看厌了,我们继续朝前吧。” 云韶睨了温婉一眼,转身偷笑。想要休息?那我可万不能遂你心意,这次便教你长了记性。 魏谦游道是云韶在帮他锻炼温婉,点头应了一声,悄悄朝云韶比了个大拇指。 然而一切都是魏谦游的错觉,云韶只是单纯的想要刁难,这个跟来破坏气氛的小丫头罢了。这次让你尝到了厉害,看你日后还敢不敢打扰你师父、师娘独处。 温婉几欲哭了出来,见魏谦游和云韶已经走远,迈着沉重的步子咬牙跟了上去。人道远途无轻担,累时无坦道。可这山路本就不算平缓,两件包袱也重极了。 魏谦游回头望了一眼,满意点头道:“婉儿这般用心,若是坚持下去,日后成就定会在清绾公主之上。” 此言却招来了云韶的不满,阴阳怪气道:“可不是嘛,清绾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与你不过是有个师徒名分罢了,自然比不得你亲自调教的徒儿。” 魏谦游好言哄道:“清绾公主有多娇气你也是知道的,我只说她不如婉儿那般用功罢了。再说你对婉儿不也是很上心吗?若是婉儿日后有所成,还不是有你七成了功劳?” 云韶挑眉道:“只有七成?那可是有些少了。你该知道,我们这些土匪呢,是最贪得无厌的。” 这分明就是敲诈,虽不知这功劳有何实际作用,奈何云韶看上了,他是万万不能反驳的。 魏谦游讪讪一笑:“九成,不能再多了,总要给我这个师父留几分薄面。” 云韶这才满意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受了这九成,这也就是你,换做旁人我可是不依的。” 魏谦游腹诽:这次可都是我在出力,让你占了九成功劳,怎么还被你说成吃亏了一般。你若是也看中了温婉,倒是尽些心力,也省得我一人摸索着教,都快将一个好苗子教歪了。 “九师叔——”身后传来一声疾呼,就见温玉博带着温婉快步而来。 “总算是赶上了。”温玉博抹了把汗:“弟子听师兄说,九师叔来了灵隐山,便马上赶来找师叔师娘。” 魏谦游蹙眉道:“跑这么急做什么,又是那伙儿土匪来了?” 温玉博喘了两口气:“若只是土匪倒好了,师叔可知道,凡是我玄清弟子,是万不可踏入灵隐山地界半步的。” 魏谦游纳闷道:“玄清派和灵隐山八竿子也打不着,如何就成了门中弟子的禁地?” 魏谦游和云韶不解是在情理之中,温婉也是从不顾那些繁琐规矩的,三人一同疑惑望向温玉博。 温玉博解释道:“玄清派和灵隐寺曾有过节,虽说两派都崇尚清修敛神,但见面还是会眼红。” “大哥你就别吊我们胃口,其中的内情倒是与我们说说。”温婉说话时有气无力,双眼却是闪闪发亮。 “要叫师兄,如今你的身份可是不同了。”温玉博一本正经地纠正,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这梁子,早在太师祖创立门派时就结下了,在门中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当时太师祖不喜他们口口声声说着普渡众生,却对余杭匪患视而不见,曾上门要过说法。后来大师伯醉酒,上灵隐寺掌毙了上任住持,互相不喜便衍成了见面眼红。” 魏谦游恍然,怪不得师父隐居天灵山,却总能露出一副留恋尘世的样子。原来是犯了错,怕连累师门被迫离开余杭的。不得不说,师父当年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温玉博见他笑得有些瘆人,问道:“九师叔,你可是想起什么趣事?” 魏谦游抿了抿嘴唇,缓缓道:“做弟子的,自然是要与师父像些。不若我上山去,再将那现任住持掌毙一回,扬一扬咱们玄清的威名。” 云韶面色如常,不论魏谦游作何决定,她都是支持的。更何况说着济世为怀,却对百姓苦难视而不见之人,她也甚感不齿。 温婉替魏谦游打气道:“师父加油,婉儿也定会加倍努力,待他们再选了新住持,婉儿也要上山去。” 魏谦游微微点头,朝温婉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温婉见状笑得很是开心。 温玉博闻言紧张地移了两步,拦在魏谦游上山的路前。目光一刻不敢离开魏谦游,生怕他一时冲动就做了傻事。 魏谦游哂笑道:“不过是开个玩笑,你这般紧张做什么。不过……”魏谦游后半句藏在了心里,不过师父如今已经西去,若是他们识趣还好,若是日后敢刁难他玄清门人,他不介意效仿一回师父。 “既然师叔只是说笑,那咱们还是尽快下山去,免得师父知道了要怪罪。”听魏谦游话说一半,温玉博的心半吊不吊,上不去下不来甚是难受。直到将魏谦游劝下了山,温玉博才敢长松一口气。 好好的计划就这么泡了汤,云韶自是不依的,她才不理会什么门规。不过温玉博来的倒是正好。“玉博。”云韶唤了一声。 “弟子在,请师娘吩咐。”温玉博躬身听命。 这温玉博倒是个足够规矩的,云韶浅笑道:“婉儿今日可是累坏了,要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你先带她回去歇息吧。” 温玉博应诺,温婉却道:“师娘,婉儿不累,还可以继续的。婉儿还要早日学会师父、师娘的本事,好叫灵隐寺下任住持知道厉害呢。” 云韶闻言愕然,什么时候你有那本事再说吧。别进了人家山门,反倒被人扣下。朝温玉博使了个眼色,似是在说:快将她带走。 魏谦游看出了云韶的心思,也朝温玉博暗暗打手势。 温玉博琢磨了半晌,才会意。低声对温婉道:“婉儿,师娘这是看你用心,在奖励你呢。只是怕你心娇,于练功有碍,不便明说罢了。” 温婉顿觉全身的劳累一扫而空,回道:“既是如此,我回去练就是了,定要早日给师父师娘一个惊喜。” 温玉博赞许道:“这就对了,婉儿平日顽皮任性了些,却还是懂事的。” 其实温婉从前哪里懂事过,这次可谓是他平生见过温婉最懂事的一次了。悄悄打量了一下魏谦游,九师叔和师娘,还真是一对妙人,竟连让家人都头疼的婉儿这般乖巧。 温婉字正腔圆地纠正道:“如今我的身份不同了,你该唤我师妹才是。”温婉一脸正色,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魏谦游与云韶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笑意。果真还是小女孩,哄她开心竟是这般容易。 魏谦游随即意识到,云韶年纪本也不大,对那些赞美之词还是受用的。只是那些话他倒不是说不出口,只是他拍的马屁实在过多,如今可信度也低了不少,还是想法子从旁处找补回来吧。 第六十三章 魏谦游揶揄道:“好在玉博不似我这般愚钝,不然不能遂你心意不说,同行的还要再多一人。” 云韶向来讨厌被人看穿的感觉,此时魏谦游知她心意,却不觉得这有何讨厌。反而因这番默契,心生几分欣喜。 云韶浅笑道:“你做师父的,总不能只教徒弟本事。若是不通世故,本事再好有什么用。你细想想,若是初下山那会儿,你身边没有我和梁逸轩盯着,又会如何?” “是这么个理。”魏谦游微然一笑,想来若是那时他孤身一人,早就被当成了刺客问斩。 云韶微笑回应,却是突然想到什么:“谦游……”云韶欲言又止,好不容易出来轻松一日,还是先不与他说那烦心事了。 魏谦游耐心地注视着她,见云韶这般也不催促。许是什么糟心事,不过既是糟心事,他就更该知道。 云韶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将话藏在心里不说,她怕会憋出毛病来。 “谦游,有次我无意之间听门中弟子说起,近日城东来了一伙儿形迹可疑之人。我倒是很想去看看,是怎么个可疑法。” 魏谦游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胡楚一众,云韶当日放他一马,便是希望他能回头。若是知道胡楚又当了土匪,难免是要伤心一回。毕竟云韶再怎么厌弃胡楚,二人终究是血浓于水。 便故作为难道:“我也听说过,只是那些人驻在城东十数里处,这一来一回便是三十里有余。你我出门时又未牵马,此一去可要花上好些时日。” 魏谦游好言相劝了一通,云韶只得作罢。既是形迹可疑之人,若有异动,玄清门人自会有所动作,到时跟去再看也不迟。便暂时收了那些心思。 此处还是山脚,云韶不甘地回头看了一眼,嘟囔道:“当真是心烦,山游不得,城东也去不得。这么些好玩的事情,都是要失之交臂。” 抱怨了一通,想着魏谦游能安慰她两句。再回头时,却不见了魏谦游的身影。 云韶撇嘴道:“你可别要逗我,你若要藏起来,我定是找不到的。不过我也不找,只看你何时出来。” 云韶左右环顾了一盏茶的工夫,见魏谦游迟迟不出来,愠道:“你若是再不现身,我可是要生气了。你就是费心来哄,我也要埋怨你好些日子。” 同时云韶心生一丝不安,光天白日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也太瘆人了些。 又等了一会儿,云韶气得跺了跺脚:“你便一直藏着吧,我先回去了。我这一走,可别指望劝上两句就能原谅你。” 转身欲走,就见魏谦游远远地走来,手中端了什么东西,面上还挂着笑意。 见云韶面含愠色,魏谦游讪讪一笑,解释道:“方才我听见叫卖之声,便想着买一碗藕粉来让你尝尝鲜。只怕让你等急了,我还是跑着去的。” 我能说我已经等急了吗?方才他说叫卖之声?云韶反应了一下,果然她的耳力还是差了些。谦游这次当真是过分了,惹她担心不说,还让她平添挫败感。 云韶一翻白眼:“又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去之前不会说上一声吗,你可知道凭空消失有多吓人?当初在天灵山上,那道雷正好劈在你脚边,谁知道你得罪过哪路神仙,是不是被人家带走了。” 魏谦游尴尬挠头,献宝似的将藕粉捧到云韶面前:“是我欠考虑了,下次一定注意。不过买都买回来了,你好歹尝上一尝。” 云韶赌气般将头扭过一边,魏谦游也不气馁,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地递到云韶嘴边,眼中尽是期期艾艾之色。 架不住魏谦游凝视的目光,云韶张嘴喝了。藕粉清凉滑腻,云韶只觉口舌生津,嘴上却是淡淡道:“还成吧,就那么回事。” 转手就接过魏谦游手中的小碗,云韶不停舀着藕粉,不大会儿工夫小碗就见了底。见她这般心口不一的举动,魏谦游不禁失笑。 云韶吃了一碗还嫌不够,瞧魏谦游手中还端了一碗,云韶目光便凝固在那藕色小碗上,再不肯移开。 魏谦游解释道:“这是给婉儿带的,她今日那般用功,总要慰劳她一下。” 云韶将嘴一撅,还说什么特意买给她的,早知温婉也有一份一样的,她才不稀罕。 魏谦游见状,无奈将碗递了过去:“你稍等我片刻,我再去买一碗来。” “不许去,温玉博自会慰劳她,用不着你操心。”云韶只吃了半碗就说吃不下了,将碗递还给魏谦游。 魏谦游仰头倒入口中,回味了一下,说道:“偏甜了些,与我的口味实在不对付。” 云韶眉梢一挑:“可没人逼着你吃,吃不下给婉儿带回去不就好了?” 魏谦游苦笑:“带回去半份,可显得我这做师父的心不诚。若叫外人看去,还道是我对徒弟如何不好呢。” 虽说他如今所举,在外人看来也算不得好,但他当真是尽心尽力过的。 云韶怪腔怪调道:“谁说你对徒弟不好,你对婉儿的好,我都有些羡慕了。若是当初你对清绾有这般上心,公主怕是也教成了将军,清绾这会儿都能上阵杀敌了。” 魏谦游揶揄道:“我若是对清绾上心了,还不是要你多吃一回醋。若是叫逸轩知道,他心目中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姐姐,竟是这般爱吃醋的,还不知道要作何感想。” 云韶轻哼一声:“我才不在乎旁人怎么想,我分明就是个小气的。你既知道,就该时时警示自己洁身自好,不要到处拈花惹草。” 魏谦游委屈道:“我何时拈花惹草了,当日我可是在师父灵前立过誓,此生至于你一人倾心相待。虽说当时是被迫的,但我也万没有扯谎哄你开心的意思。” 回想起那日,魏谦游就不禁打了个寒颤。云韶根本听不进去道理,若是他再不妥协,怕是要扰了师父的安宁。 云韶悻悻道:“如此便好,只是你拿人家当徒弟,人家可是没全然将你当作师父看待。” 魏谦游当真是没看出温婉存了那般心意,道是徒弟向师父撒个娇也是常事。更何况他们已是师徒,还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 当下也不准备辩驳两句,应承道:“我多注意些就是。” 云韶却是不安心,对魏谦游的保证深感怀疑,却没表露出来。魏谦游说不会对温婉有意,这点她还是信的。只是先前有了梁语凝的经验,云韶深知魏谦游根本不善拒绝,很容易让人误会。 每每见温婉在魏谦游面前露出娇赧状,魏谦游都是宠溺之色。虽知道那宠溺是出于对晚辈,但云韶心中总会一堵。 云韶替魏谦游分析:“你知道便是了,当初你执意要收婉儿,她定是以为你也存了什么心思。得了机会,还是与她解释清楚的好,免得又似梁语凝那般,让她害了相思之苦却不能得。” 有些话还是说清楚些好,若是让他自己揣摩通透,也不知她等不等得到那一日。 魏谦游温言道:“难得此时没有旁人,还说他做什么,平白惹得自己不开心。如今山是游不得了,你我便到别处去转转。” 云韶依言跟着,却不记得那个方向有什么可去之处。前方已是闹市,青楼赌场倒是有不少。只是他们彼此许诺过,魏谦游不许再去青楼,没有梁逸轩拐带,魏谦游也没让她操心。 至于不许她去赌场……云韶有些心虚,莫不是那次偷偷溜去,被谦游发现了? 魏谦游没说去哪,但一路上目光并未四处游移,脚步也不算慢,似是有目的一般。 路上行人渐多,云韶也耐不住心中好奇,问道:“这是要去何处,再要走可就回去了。” 魏谦游侧目微笑:“你那些小物件整日摆弄,却是无处安置。我向玉博打听过,城北有个木匠,手艺很是不错。就请他来,为你打一张妆案。” 云韶闻言一喜,她早就生过这般心思,但见温婉房中没有,还道是玄清门规所限,便未曾提及过。这次魏谦游所举,到时正合了她的心思。 云韶微笑道:“你倒是有心,这事叫人去办不就是了,何必亲力亲为。” 听得云韶语气好转了不少,魏谦游也是轻松许多,趁机再次卖乖:“若不是没学过那手艺,我倒是想亲自替你打一张,如今却只能请工匠来做。我若是还要叫人代劳,那可是显得太不诚心了。” 云韶挽起魏谦游的手臂,作乖巧状。看你这般诚心的份上,这几日就对你好些吧。 魏谦游不知云韶心中作何感想,却是很享受这一刻。只是挽手对望,便似是灵魂有所交织。魏谦游清楚,此生便是离了云韶,他也再不会心慕旁人了。 云韶被那滚烫的目光晒得脸红,每次魏谦游这般盯久了,云韶都会觉得又是欣喜,又是不自在。 似乎只是最简单的对视,就足以让她无法招架。云韶说不出自己是不是喜欢这种感觉,侧头望去,眉眼皆是弯弯。想来就算不是喜欢,至少也是不讨厌的。 第六十四章 “九师叔,大事不好啦!”温玉博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魏谦游正练习着替云韶描眉,见状眉头微微一蹙。温玉博怎么每次来找他,都是这般急躁的。平日温玉博也算是稳重,禀他师父时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在他面前却换了一副样子。 “何事这般急躁,你先喘口气,慢慢说与我听。”魏谦游随温玉博走到屋外。 温玉博却哪顾得上喘气:“婉儿她,一人跑上灵隐山去了,说要戏弄他们一回。弟子无能,没能将婉儿拦住,又不敢与师父道明,只得来求助师叔。” 魏谦游心道麻烦,这才练了多久,就敢上门去找人麻烦。就温婉那两下子,打个鸟都得看运气,真当这么些时日便可赶上师父了? 魏谦游快速吩咐道:“你先稳着韶儿,只说我奉了师兄之命,出门办些事情,万不可如实相告。” 还不知灵隐寺的深浅,魏谦游对能不能把温婉带回来心里都是没底,若是再要分神照顾云韶,恐怕此行会很麻烦。 温玉博点头应诺,魏谦游迈着阔步,几次起落便出了温玉博的视线。 云韶嗔怪问道:“生了何事?谦游怎走的这般急,连交代一声都不得空。” “师娘,师叔他是奉了……”温玉博有些含糊,云韶来的太快,他还没能想出理由。 云韶见他要编瞎话,哼道:“不必想借口了,我方才都已经听了个清楚。生了这般事情,你怎么只告诉谦游却不说与我?” 其实方才二人的对话,云韶只字未闻,只是诈唬温玉博罢了。若是云韶偷听,魏谦游又怎么会不曾发觉。 奈何温玉博没经住诈,忙拦道:“师娘可莫要冲动,九师叔定是能将婉儿带回来,师娘再次静候即可。” 云韶闻言心中发急:“可是生了什么大事?怎被你说的这般吓人。” 温玉博心知上了当,再要隐瞒却是为时已晚,只得如实相告。 云韶埋怨道:“婉儿也太不懂事了,自己几斤几两都没掂量清楚,就去找人家麻烦。不行,若让我等着,我可坐不住。” 温玉博忙拦在云韶面前:“师娘不必心急,九师叔有多少本事,师娘定是比我还清楚。再说灵隐寺中都是出家人,就算师叔不敌,他们也不会对师叔如何。” 此时云韶却哪里听得进去:“我怎能不急,你早先还说过,灵隐寺与你们玄清势同水火的。” 温玉博不敢退让,若是让师娘去了,师叔回来定要怪罪:“若是两个时辰后师叔再不回来,弟子就去禀告师父。到时就算灵隐寺不放人,抢也抢了回来。” 云韶不满道:“何必等两个时辰,你现在就去禀明。趁着谦游还没走远,兴许还能追上呢。” 温玉博心中暗暗叫苦,小妹啊,你如此不老实,这次当真是将大哥害苦了。 为难道:“师娘,此事若是禀明了师父,婉儿定是要遭重罚。师叔将婉儿带回来,不是皆大欢喜吗?” 云韶冷哼一声:“你以为谦游在灵隐寺遭了难,将他们带回来后温婉就不用吃挂落吗?你若是不去,我便亲自去说。” 你心疼妹妹,倒是将她管束好了。管不住不说,还要别人去为她以身犯险。 温玉博面带戚戚,都快用上了哀求,总算是将云韶暂时稳住。 魏谦游一路疾行,天灵山险要的山路都难不住他,登灵隐山自是如履平地一般。 同时暗骂自己失策。当时先教了温婉轻身功夫,本想着打不过至少让她能跑,不想会有今日。追起来当真是费了些力气。 追到灵隐寺前,魏谦游才看到一个娇小身影翻进寺墙,不敢高呼阻拦。 魏谦游自语道:“这丫头还是笨了些,灵隐寺整日不少人来朝拜,从正门进去不就是了,翻墙还不是惹人怀疑。” 从门中进去,魏谦游一阵晃神。望向温婉跃入寺墙的方向,只看到一面厚重的墙壁,显是他将温婉跟丢了。 魏谦游随着人潮,快步向前。弯弯绕绕过几处围墙后,魏谦游在供人朝拜的主殿前站定。若是温婉要来找麻烦,定是会选在这处,让灵隐寺丢尽颜面。 只是温婉一路翻墙,自是比他这般弯绕快了些。魏谦游环视四周,惊恐地在那尊三人来高的佛像后看到温婉探出头来。 师父?温婉眼中一亮,既得师父来帮忙,这次定是要让灵隐寺鸡犬不宁了。如今她已经拜入师门,定是不会让灵隐寺众人好过,相信此次回去师父和大师伯都会欢心。 魏谦游朝她摇头,连打手势示意温婉赶快下来。 温婉却是会错了意,朝魏谦游一点头。随即一粒石子抛飞而出,正中殿前一个小沙弥的头顶,在那圆圆的脑袋上平添了一处戒疤。 魏谦游惊的双目圆瞪,连朝温婉招手,无声说道:“快出去。” 那小沙弥吃痛捂了脑袋,还道是殿中顶棚年久失修,双手合十向正在祈福的妇人道了声歉。 温婉看那口型,还道是师父让她继续,得意地朝魏谦游一笑。又一颗石子飞出,这次温婉使力又大了几分。 小沙弥呼痛后移开双手,魏谦游清晰地看见,被石子砸到之处已然红肿一大片。小沙弥抬头望了望顶棚,朝佛像微微躬身,口中念念有词:“弟子知罪,不该贪恋红尘,请佛祖恕罪。” 瞧见那窘相,魏谦游也不禁失笑。温婉得意之色更浓,手中连抛出几个石子,便让魏谦游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忽见小沙弥面前多了一人,衣袖一挥,便将石子尽数揽入僧袍之中。 那人看着三十出头,却是一副老气横秋之色,振声道:“何人在此作乱,惊扰神佛清修,乃是大不敬之罪。” 小沙弥愕然,双手合十叫了声“慧觉师父。” 那僧人点头,吩咐道:“你去告诉各位施主,今日寺中有客到访,若要参拜明日再来吧。” 小沙弥依言转身出去,慧觉目光转向佛像,目光似是透过佛像,已然看到温婉一般:“请施主出来吧。” 魏谦游也随其他访客出去,听慧觉此言,佯装好奇回头观望。 慧觉道:“施主,眼不见为净,看得多了,只会让自己徒增烦恼。” 魏谦游笑道:“我倒是觉得大师此言有误,世上烦恼本多,若是事事避而不见。避去了烦恼的同时,不也少去了不少乐事。” 慧觉没再说什么,只是将目光移回佛像,静待那人现身。 温婉从佛像后跳出,扬着下巴道:“大头和尚,你就是灵隐寺现任住持?看着很年轻嘛。” 魏谦游也是挑眉望着慧觉,这位便是住持了?前些日子他还扬言,要上山掌毙了他呢。 慧觉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贫僧法号慧觉。遵从先师遗命,暂代灵隐寺住持。” 温婉嗤鼻道:“我也不跟你废话,明摆着跟你说,我就是来找麻烦的。” 慧觉淡淡道:“那些只不过是前尘往事,过去的便让他过去。人之生死自有天命,贫僧可以放下的,施主也定可以放下。” 温婉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装什么大度,我就不信你师父的事情,你半点不曾介怀。” 慧觉神色稍显黯然,随即便恢复了常色:“自然是消沉过一段时日,只是这世间琐事,都逃不开看破二字。贫僧如今看破了生死,心中自是再无仇恨。” 魏谦游接过话头:“大师看得如此通透,果然叫人佩服,只是在下还有一事不明。” 慧觉转身面向魏谦游:“施主但说无妨,只要是贫僧能够解答的,定是不吝言辞。” 魏谦游故作沉思良久,开口道:“大师说世间万物都逃不过看破二字,如此说来人间疾苦自然也能看破,为何大师还要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呢?” 慧觉哑然,半晌才道:“两位施主可是师承玄清门下?” “不错。”魏谦游和温婉也不隐瞒,齐齐应道。 慧觉面生一抹敬意:“玄清真人替余杭百姓所为,贫僧自是望尘莫及。但佛法首重点化,人性本善,当年不过两派道义不同,并非我灵隐寺不愿助真人一臂之力。” “纵是他们做了土匪,也是心存善念的,只是欠人引导罢了。道长可知道,若非走投无路,他们也是万般不愿去做土匪的。” 魏谦游冷笑一声:“说的倒是好听,实不相瞒。当年醉酒闯入灵隐寺的,便是我师父。若要报仇的话,门外的那数十棍僧,你何不让他们直接进来?” 温婉紧张地望向屋外,不自觉地朝魏谦游靠近了些,再不复之前那般嚣张的神色语气。 慧觉微微怔愣一下,不想此人看着年轻,感官却是如此敏锐。当年那位道长已是世外高人,如今名师又得了高徒,玄清香火传承得让人生妒。 “道长说笑了,门外那些弟子,并非贫僧有意安排。” 温婉闻言松了口气,魏谦游却是冷笑依旧:“在下来此,便是要带回我这不听话的徒儿。若是大师无意留我们,我师徒二人便告辞了。” 慧觉微微躬身,魏谦游二人转身欲走,就听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句:“门中弟子,自是良莠不齐。纵使贫僧费尽心力,也是难叫所有人都听话的。” 第六十五章 回头瞧见慧觉面上略显狰狞,魏谦游嗤笑一声,终于是暴露本性了。什么无欲无求,骗骗世人还可以。 魏谦游将温婉拉到身侧,低声吩咐道:“婉儿,待会儿我先送你出去,你直接下山千万别回头。你放心,区区几个棍僧,师父我还应付得了。” 温婉点点头,应道:“婉儿明白,定会尽快回去禀告大师伯和四师伯。” 魏谦游止道:“万不可惊动师门,你只去官府报官就是。你这徒弟都惹上了麻烦,做师父的自然要帮你再添把火,让他们声明扫地一回。” 温婉想了想,此事若是告知官府,明日就要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和尚和道士聚众火并,说出去实在有些不体面。不过师父既然如此决定,定是有他自己的思量。 慧觉问道:“正元真人现在何处,若是道长如实告知,贫僧担保你师徒二人平安下山。” 魏谦游反应了一下,这正元真人说的,自然就是他的师父了。 一咧嘴角,魏谦游讥笑道:“这世事皆逃不开看破二字,往事已经过去,大师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魏谦游用慧觉的话相讥,慧觉面色如常,沉默不语。拍了拍手,殿门被打开,数十棍僧鱼贯涌入殿中。 “如此便没得谈了?”魏谦游拉起温婉,向慧觉一甩手腕。 慧觉之前见过温婉丢石子的手段,心道徒弟这般本事已然不弱,师父自不必说。当下也不硬接,向斜后方疾步后退。 怎知魏谦游出的是个虚招,慧觉发现上当后再欲追,魏谦游已经携着温婉跑到殿门处。格开几个棍僧挥来的棍棒,振臂将温婉向外扔出。 温婉这些时日也不是白练的,在空中稍作调整便稳住身形。落地后回头望了一眼,便再不敢停留,卯足力气向山下跑去。 魏谦游心中没了顾及,夺了一根长棍。手脚齐动左挡又避,一时间数棍齐至身前,却是沾不到魏谦游的半片衣角。 慧觉对自己这些弟子很是有信心,此时只在旁观望,并不参与其中。说到底魏谦游还是年轻了些,他心存着几分不屑,自然不肯以众敌寡。 魏谦游却是不敢相信,慧觉当真会眼睁睁地看他走。抵御棍僧的同时,还不时观察着慧觉的动作。 魏谦游忽一变招,扫腿攻向两个棍僧下盘,长棍背在身后格挡。趁着众人反应不及,已然闪身跃出殿门。 正欲送上一口气,却见一根长棍只攻他面门。这长棍比其他棍僧手中的还要粗了些,使棍之人也是比旁人高大了不少。长棍劈下,带着虎虎的劲风,似有千钧之力。 魏谦游心知若是硬接,定是要将背心露出空门。不顾形象地滚到在地,眼见那一棍砸在地上,青石地板都被砸的裂开,魏谦游眼角抽了抽,心中更是凝重几分。 这和尚好大的力气,可要小心应对,收了这一棍,骨裂怕也是最好的后果。 那高大棍僧似一堵墙般拦在魏谦游面前,魏谦游侧身观望身后,数十棍僧已然追至身后。当下不退反进,双腿发力跃起,直对那高大棍僧劈下一棍。 那棍僧将长棍高举过头顶相格,交接之下,两棍齐断。 魏谦游心中又是已经,从那棍僧手中断棍的截面来看,这棍子竟是精铁所制,怪不得被他舞出那般气势。 那棍僧也是一惊,他手中的棍子有多少份量,没人比他更加清楚。面前这人看着比他还年轻了些,竟用一支竹棍就能分金断石。 魏谦游将手中断棍向后一抛,这数十棍僧中倒真有几个贪生怕死的。见断棍来势汹汹,前冲之势一滞,连带着扰乱了周围几人的阵脚,也给了魏谦游足够的时间。 魏谦游嗤笑一声,快步上前接连几脚踢在高大棍僧的腿弯处。那棍僧单膝跪地,顿觉受到了屈辱。双手各持着一截断棍挥去,魏谦游几次灵巧闪身尽数躲开。 高大棍僧怒骂一声:“好牛鼻子,滑溜得很,可敢与我过上几手?” 魏谦游冷笑一声,翻滚至那棍僧身后,连点了他双腿几处大穴。就见那棍僧,如一座小山般轰然倒下。 那棍僧却是还不肯罢手,将手中两截断棍抛向魏谦游,口中怒骂之声不停。 魏谦游侧身闪过,又紧追几步将两截断棍稳稳抓住:“多谢大师赐棍。” 此言又惹得那棍僧脸上肌肉抽搐,大骂几个见势后退的弟子,命众人将魏谦游速速擒住。 断棍入手,魏谦游便觉得手中一沉。果然是好分量,若非他尽早制住了此人,定是要成为他的一个大麻烦。 魏谦游见前路无人阻拦,抬脚便欲下山。却听劲风之声自耳边呼啸而过,不必回头便知道身后数棍齐至。无奈后跨一步,使得数棍齐齐落在地上,却没有一棍能再现一回高大棍僧的气势。 然而魏谦游却不敢放松,仅是稍一停滞,便被众棍僧围入阵中。慧觉几次起落,接替高大棍僧拦住了魏谦游下山的去路,显是不肯这般轻易将他放过。 魏谦游心中发急,且看这一手,便晓得慧觉的身手还隐在自己之上。若是四下无旁人裹乱,尚可较量一番。只是眼下情况,他们几欲对自己除之而后快,定不会觉得以众敌寡有何负担。 心急之下,魏谦游将重逾数十斤的断棍抛出,伸手在腰间一摸,将腰带抽出。轻飘飘的腰带,被魏谦游舞起竟像是一根长鞭。有棍僧躲闪不及,被抽中了头顶,顿时显现出一片青红之色。同时那棍僧倒地合目,显是已经被这一抽晕了过去。 众棍僧见状再不敢贸进,魏谦游将腰带舞成一圈护在周身,冷眼扫视过众人。 口中叫嚣道:“呵,灵隐寺众人朝拜,自诩名门大派,在道爷看来也不过如此。” 魏谦游此言便是要激得慧觉亲自出手,慧觉身为住持,定会让门中弟子退去,他若是要走便可轻松不少。 慧觉怒喝一声:“尽是些酒囊饭袋,都给为师退下,看为师亲自教训这口出狂言的小贼。” 见此言果然见效,魏谦游心中一喜,将腰带缠回腰间,随手捡起一根长棍。面对慧觉这般好手,轻软的腰带自是不管用了。 慧觉上前两步,立时便有弟子丢去一根长棍,慧觉伸手接了,目光却是从未离开过魏谦游片刻。 魏谦游讥讽道:“慧觉大师可是看穿了我的路数,终于决定赐教了?其实大可不必,不然若叫旁人听了去,还道是大师怕了我这个年轻之辈。” 慧觉冷哼一声:“小道莫要口出狂言,待本座收拾了你,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说罢,慧觉便挺身上前,同时举棒竖劈。魏谦游正欲侧身躲避,慧觉忽一变招改为横扫,他相信这一棒的速度,足以让魏谦游来不及后退躲避。只待魏谦游俯身或是跃起,他便可相应变招,一举将其擒下。 魏谦游自是不会遂了他的心意,几乎是在慧觉一变招,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既然巧招躲避不及,小爷我硬接下来就是。 魏谦游将长棍往身侧一竖,看准了慧觉长棍所及之处,使手中长棍下端受击。两棍交接一刻,魏谦游双手齐握长棍上端,借着慧觉长棍挥出的力气,将长棍直朝慧觉刺去。 慧觉振臂收回长棍,也直朝着魏谦游的长棍刺去。论起使长枪的手法,慧觉自是不及魏谦游的,只一次交接,慧觉手中的长棍便开了花,批成数段竹条散落四下。 魏谦游占了一记便宜,自然不肯放过这般大好的机会,当即挺身追击,决计能不给慧觉半分喘息的机会。 又一棍僧丢来长棍,慧觉正要伸手去接,魏谦游连出两棍。将一边来僧隔开,又一棍劈在慧觉伸出的手臂处。 顿时骨裂之声响起,伴随着慧觉的一声惨叫,众棍僧皆是愕然。 魏谦游哂笑道:“大师的轻身功夫不错,只是要论拳脚上的功夫,似乎还不及你那师弟。要说口出狂言之人,似乎是大师自己。” 慧觉怒喝出声:“你们这群废物,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速速将这小子擒了。” 众棍僧得令,举棍便要涌来。没了慧觉的威胁,魏谦游自是从容以对。却不等他与众棍僧再次交手,忽闻人声传来。那声音不算大,入耳却让人不禁生出肃然起敬之感。 众棍僧依言退下,魏谦游也止住了手中动作,一脸淡漠地看着来人。 那人穿了一身与慧觉相同的僧袍,看着不过五十上下的年纪,须发已然发白。 听众僧齐齐叫了一声“住持师父。”魏谦游深感纳闷,到底哪个才是慧觉,灵隐寺之人竟喜欢唱双簧么? 慧觉上前,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小施主,方才多有得罪了,与你交手之人法号慧通,乃是老衲的师弟。” 魏谦游还了一礼:“大师客气了,素问慧觉大师是位得道高人,自然不会对晚辈那般欺压。” 慧觉听他如此所说,淡淡地看了一眼慧通。慧通耷拉着脑袋过去,低声道:“师兄,你可知道此人是谁?” 慧觉也不问,只是将目光落在慧通身上,等待着他的答复。 慧通道:“此人可是亲口承认过,是正元道人的弟子,师父的仇怎能不报?” 慧觉闻言,示意慧通稍安勿躁,自己转向魏谦游道:“小施主,世间万物都逃不出看破二字……” 魏谦游打断道:“大师,晚辈毫无不敬之意,只是这套说辞,晚辈当真不想再听一回了。” 慧觉会意一笑:“我那师弟,不肯悉心参研佛法,却将贫僧的一套说辞尽数学了去。趁着贫僧隐修,他便打着我的名号来接纳香客。贫僧少有出现在人前,是以也不容易被人看出。不过小施主既知道当年之事,断然不该被他哄骗了才对。” 魏谦游反应了一下,一拍脑门道:“是晚生愚钝了。”若是慧通是当年接任住持之位的弟子,如今又怎会这般年轻?属实是他欠考虑了。 慧觉微一心忖:“老衲对正元真人的道义很是敬佩,不知小施主承了真人多少道法,可否与贫僧闲谈一番?” 也不知道温玉博能将云韶稳住多久,若是他再迟迟不回,云韶恐怕是要召集门中弟子前来。 一念至此,魏谦游躬身道:“大师不吝赐教,晚辈实该感激,只是晚辈此来怕是要惹门中弟子着急。为两派和睦,晚辈还要尽快回去,他日再来与大师请教。” 慧通急道:“师兄,只为了师父的大仇,就断然不能放他走。” 慧觉将他拦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只参透表面却不深究,岂不是浪费了佛法之精深?” 又对魏谦游微微点头:“就依小施主所言,老衲便在寺中,静候小施主。慧通,你亲自送” 魏谦游正欲躬身拜别,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之声。魏谦游心道一声麻烦,回头一望,魏谦游立时换上了一张苦瓜脸。 魏谦游朝洪寅行了一礼,走近云韶身侧,魏谦游低声道:“你当真是好手段,大师兄明摆着不待见你,你倒真能劝动他帮忙。” 云韶得意道:“那是自然,我还有许多手段你未曾见过呢。这次也不是什么秘密,不妨就告诉你。我只说婉儿上山来找麻烦,你前去寻人,你那师兄倒是真真关心你的,闻言立时就召集了门中弟子。” 果然如温玉博所言,两派弟子相见眼红,这会儿也不知温婉到了官府没有。若是官府之人上山看到这般景象,他们定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当即向慧觉大师投去一个求助的眼色,慧觉会意点头,示意慧通将弟子带回去。 魏谦游又拦下正要上前与慧觉说些什么的洪寅,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事情始末解释清楚。 “师兄,韶儿,你们与众弟子慢慢下山,我还需去将婉儿找回来。若是真让她到了官府,此时可当真是说不清了。” 洪寅和云韶面上隐显不满之色,两人各有所思,魏谦游此时却来不及多想。交代过后,便快步向山下赶去。 第六十六章 洪寅顿觉遭到了戏耍,看慧觉大师眉目慈祥,他放两句狠话都做不到。又见云韶转身就走,连想抱怨云韶两句都不行。 便愤愤自语道:“婉儿这丫头,拜师那许久还是这般不老实,待回去之后,定要好好罚她一罚。” 云韶的气则是源于魏谦游,我这般担心你,都为你去求那老牛鼻子了,你竟然连句话都顾不上说,就着急去找温婉。是不是在你心里,你那徒弟的地位要高于我了? 魏谦游出了灵隐寺范围,就改道从小路下山。要到府衙去,还是这般快些。对旁人来说这小路陡峭了些,却是难不住魏谦游的。 见温玉博兄妹站在府衙前,魏谦游不敢放心,谁知道这二人是刚出来还是未进去。 快步赶至近前,魏谦游问道:“婉儿,你可已经将事情告知官府了?” 若是已经告知了,这可是个不小的误会,得想法子尽快圆回来才好。 温玉博回道:“玄清和灵隐都是名门正派,此事万不能惊动官府。好在师父将婉儿拦了下来,又怕师叔找不到人,便让我二人在此处等候。” 魏谦游点头道:“此番都是误会,那慧通秃驴冒了慧觉大师的名儿,我二人竟未能察觉。若是惊动了官府,可是要叫人看笑话了。” 温婉心有戚戚,颤声道:“师父,大师伯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这次定不会轻绕了我。待回去后师伯怪罪下来,师父定要帮着婉儿啊。” 魏谦游无奈一笑,若是洪师兄执意要怪罪,他也未必就护得住。 温婉奖状扁嘴:“看来此劫是难逃了,要不婉儿还是回家去吧,等大师伯消气了婉儿再回师门。” 温玉博指责道:“婉儿,你这般不懂事,就应该认罚才对。好在师叔无恙,不然叫你后悔都来不及。师父要是怪罪下来,你就好好认个错,要罚你也受着,以后绝不能这般任性了。” 温婉诺诺受训,魏谦游见她这般可怜状心有不忍,示意温玉博别再说下去。 魏谦游俯身替温婉抹了把眼泪:“这次婉儿虽说做法欠妥,本意却是好的,你也不必再指责了。” 温玉博闭了嘴,魏谦游又对温婉道:“替师门扬威自然没错,但总要讲求方法。你将师父教你的都学会,日后护一方百姓平安,可不是比戏弄那帮秃驴要强吗?” 温婉收了眼泪,只是肩膀还在不断抽动:“师父的教诲,婉儿记住了。婉儿回去后便向大师伯请罪,日后定当安分些。” 魏谦游在温婉头上揉了揉:“倒也不必,你回去后只在房中消停几日,别去碍你大师伯的眼。至于你大师伯那边,我会尽量替你求些情面。” 温玉博却道:“九师叔,婉儿生性就比旁人顽皮了些,若是不加以管束,日后还指不定要如何。” 温婉听得不用受罚,面上由悲转喜,根本不理会温玉博:“多谢师父,还是师父对婉儿最好了。比起某人,平白占了大哥的名号,却是一点不疼妹妹,关键时候还是师父靠得住。” 温玉博还要再说什么,魏谦游抬手拦了,对温婉道:“下此若是再这般任性,师父也未必保得了你。这次只当是个教训,你写一份悔过书,我替你转交大师伯。” 魏谦游刚步入院中,就听洪寅在身后遥呼:“谦游,婉儿那丫头,可是知道犯了错要受罚,故意躲起来了?师兄可要告诫你一句,你当师父的,可不能太过放纵弟子。” 见洪寅来势汹汹,魏谦游心知拦是拦不住了,便回身拱手道:“请师兄责罚。” 洪寅微一怔愣:“婉儿那丫头我是知道的,就算你管束不利,也不必受罚。你只将那丫头所在告与师兄,你狠不下心,师兄替你惩处她一番便是。” 魏谦游又道:“洪师兄误会了,此番婉儿上山,还是师弟的授意。” 洪寅蹙眉道:“谦游,你可不能替婉儿担罪,不然她日后更是要无法无天。” 魏谦游正色道:“并非替婉儿担罪,多日前师弟曾在灵隐山多说了一嘴,要上山找慧觉大师的麻烦,扬一扬我玄清的威风。当日婉儿便记在了心上,此次上山恐怕也是为此。” 洪寅张了几次嘴也没说出半句话,半晌才叹息道:“既然你执意护着她,此事我便不再过问了。只是小惩大戒不可免,你酌情去办吧。” 魏谦游应承下来,将洪寅送出庭院。直到回来时却未有所发觉,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被屋中的云韶看在眼里。而此时的云韶,脸上似是被人泼了墨一般黑,不满之色尤其明显。 夜幕低垂,远天呈现淡黄和深蓝交接之色。抬眼望去,庭中一棵渐枯的杨树如水墨般画在夜空,四下散落的星辰弥补了剩下不多的枝叶。若是云韶脸上不似这般阴冷,二人坐在庭中把酒共赏,此景倒是惬意。 魏谦游蹑手蹑脚地凑到近前,故作轻松道:“玉博也真是的,我只怕你会忧心,还特意嘱咐他别告诉你。不想他口风这般不紧,叫你担心了吧?不过我如今不还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吗。” 云韶丢去一个白眼:“谁担心你,你被那群秃驴留在灵隐寺,永远不放你出来才好。真以为你自己难逢敌手了?怕是你那掌门师叔,口中都不敢出此狂言。” 魏谦游嗫喏道:“韶儿,我并非刻意隐瞒你什么,只是你知道了定要跟去,我不想你与我同涉险境。你都不知道,那棍僧少说也有两米高,手中的棍子也是精铁所铸,寻常人挨上一下怕就要没命了。” 云韶又翻个白眼,她哪是气这个,魏谦游知道关心她,她高兴还来不及。此时听魏谦游将那棍僧说得那般厉害,云韶也是心有余悸。 只是方才他为何要把温婉的罪责全担了去?就算是师父宠溺徒弟,也该分个是非错对吧?更何况她不待见温婉,魏谦游不是不知道。既然知道还要处处护着温婉,不是明摆着跟她过不去吗?云韶越想越气,索性不再理他。 “韶儿,这事有什么可生气的,大不了下回我如实告知就是了。”魏谦游不住陪笑,通常云韶这般都是希望自己哄她,可这回似乎没那般简单。 云韶挑眉望去,你还想有下回?当下也不作声,径直绕过了屏风后面,也不许魏谦游跟来。 魏谦游唤了几声,无奈道:“那你先歇着,我去瞧瞧婉儿,洪师兄正在气头上,少不得要告诫她一番。可别叫她触了洪师兄的霉头,方才那般安排可就白费了。” 云韶原本还在屏风后驻足了片刻,期待着魏谦游能跟来。闻言心中怒意一盛,三两步复又绕出来:“你今日若是敢迈出这屋门一步,就再也别想叫我原谅你。” 在魏谦游听来,这话说得极重,怯怯道:“我不去就是了,只是不许我踏出屋门,今夜你叫我宿在何处?” 云韶上前两步,一把扯起魏谦游的衣襟,朝里间走去。 魏谦游心慌道:“韶儿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还不能好好说的。就算要杀人灭口,好歹也给人个呼救的机会呢。” 云韶冷嗤道:“怕有何用,你就是喊非礼喊破了嗓子,还能有人来救你不成?” 魏谦游搔首,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这话就算是要说,不也该是他来说吗? 云韶一指面前的床榻:“今夜你就宿在这里,至于你那些歪心思,还是少动的好。” 魏谦游不必走近,就能嗅到淡淡幽香入鼻,踟蹰了半晌脚下却是没移动半步。 “我宿在何处都是无妨的,那你呢?”魏谦游回头问道。 “自然是一起了。我是很不待见梁语凝的,不过她有句话说得极好,我要让你欠我的,此生都还不清。”云韶说得理所当然,不由分说地将魏谦游推到里侧,自己合衣在外侧躺下。 魏谦游全身僵硬,生怕自己稍有异动就碰到了云韶。此情此景他并非没想过,只是两人角色相互调换,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竖耳细听,魏谦游失笑,心中轻松了不少。原来云韶此时也是紧张的,心跳都加快了不少,却还要强装镇定。魏谦游有意戏弄,故意动作不小地伸了个懒腰。 “你做什么?”云韶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转头见魏谦游双目微合,似是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一般。想起自己方才的窘相,云韶脸上不禁覆上一层红霞。 忽听魏谦游道:“原来床榻也是通人性的,你这张可比我整日睡的那张软的多。” 云韶转头再望,魏谦游眼中尽是调笑之色,心知是被他戏弄了一回。 “夜里手脚老实些。”云韶没好气地说了一声,扯过被子就蒙了脑袋。 魏谦游微微一笑,也不管云韶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装睡,今日那一场恶斗可是将他累坏了。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却是已经在众僧的围攻下伤了气血。 听云韶呼吸逐渐缓合,魏谦游轻咳了两声,盘膝坐在床榻里侧暗运疏导之法。 第六十七章 翌日天明,云韶缓缓睁开双眼,魏谦游正在旁支着脑袋朝她笑,只是那笑容中多少存了几分意味深长。 “你笑什么,不知道你有什么可开心的。”云韶下意识地朝外侧蹭了蹭,却忽觉一丝异样,心中不安之感骤升。 魏谦游追着凑近了几分:“昨夜我可是安分的很,似我那般听话,自然是要得些奖励的。” 云韶所说是夜里安分些,可眼下太阳都晒人了,他可不算是违背诺言。 云韶喉咙间有些发紧:“你想要什么奖励?” 魏谦游闻言一笑:“这就要看你的诚意了。”说着,还不等云韶有所动作,魏谦游倒先将脸凑了过去。 云韶音调忽提了三分:“你别过来,小心沾在你身上。”同时云韶心道麻烦,绝不能让魏谦游看到她这般窘相。 魏谦游反应了一下,此事他也看到过几次,在他这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解为何每到这时,云韶都是一副扭捏状。 在云韶脸上轻啄了一下,魏谦游翻身下地蹬上了靴子:“那东西放在哪里?我去帮你拿来。” 云韶缩在被子里不敢动,答道:“你把柜门打开,左手边第三个格子。” 不多时魏谦游便将东西取来,对云韶晃了晃:“之前见你这时有些麻烦,可要我帮你?” 并非魏谦游存了揶揄之心,先前在五湖山庄,每到这时云韶都会叫苏漪桐帮忙的。 然而云韶却会错了意,坐起身来一把抢过,凶道:“你能帮什么,不过是帮些倒忙罢了,还不快出去。” 魏谦游怏怏地走出屋外,掩实了屋门。偶有几个路过的弟子向他请安,都被他没好气等瞪了回去。连他都不许看,你们这些外人,便是看那屋门一眼都是罪过。 玄清弟子自然不明就里,还道是小师叔在师娘那处受了委屈,故而心情不好。虽然与事实有些出入,但他们大体上还是没猜错。 魏谦游尚在郁闷,就见温婉捧了一个纸包走来,见他等在门外,脚步加快了几分。 魏谦游见状蹙眉问道:“不是叫你这几日老实些待在房中,这么还这般肆无忌惮。可是又惹了你大师伯,来求救的?” 温婉故作神秘道:“才不是呢,婉儿这次是来找师娘的,还给师娘带了礼物。至于旁的,师父就莫要多问了。” 魏谦游撇嘴,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竟还对师父卖起关子来了。温婉已然推门进去,魏谦游也好奇地跟去看看。 就见云韶坐在圆桌旁,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温婉上前将水杯抢过,说道:“师娘,这茶凉了,可喝不得。婉儿这就去给师娘换热茶来,还有这个,是婉儿特意替师娘准备的,婉儿可是特意计算着日子呢。” 云韶微一怔愣,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温婉从不曾关心过她的。拆开纸包,里面装满了一包红枣。 云韶和温婉心知肚明,魏谦游却是大惑不解,指着纸包问道:“婉儿,你神秘兮兮地,就带来这一包枣子?” 温婉得意一笑:“师父这就不懂了,礼物不在贵重,最重要的是师娘喜欢。” 云韶微笑点头,示意温婉做的不错,甚合她心意。 温婉自进屋一刻就没清闲过,见云韶喜欢,又道:“师娘稍等片刻,婉儿这就去替师娘拿热茶来。” 魏谦游调侃道:“婉儿对你这般好,你这当师娘的却是百般刁难,足见你的小气了。日后可还能怪我说么?” 云韶心中冷笑,昨日她发脾气的事,定是传到温婉耳中了。若是温婉单纯的对她好,她自会感激,只怕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温婉回来时又说起昨日,魏谦游这次没再训诫什么,只道:“你昨日藏身佛像后使的那一手,准头倒是不错,只是力道欠了些,不然也不会叫慧通那般简单就拦了去。” 温婉撅嘴道:“可是师父,婉儿依照师父所教之法也练了许久,如今都能割断绳子了。并非婉儿不济,只怪那秃驴厉害。” 魏谦游哂笑道:“慧通轻身功夫不错,以此诈唬人倒是足以,却算不得厉害。近日我虽未盯着你,却知道你定是偷懒了。” 温婉吐了下舌头:“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父。并非婉儿不肯下苦功,只是整日练那一招,日子久了难免觉得无趣。婉儿也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师父就破例这一回,教婉儿些新的吧……” 魏谦游被温婉巴望着盯了半晌,心忖那一手本就不算难练,温婉又已经小有成就,便点头答应下来。 温婉眼中一亮,云韶却是心有不满。魏谦游应承就算了,师父教徒弟本事本就是天经地义。只是其他师父哪有不留上几手的,想他这般恨不能将所有本事一股脑交给徒弟的,云韶还是第一次见。 魏谦游止住当即就要拉他出去的温婉:“教是要教你的,不过却要再等几日。”温婉的热情来得实在怪异,更何况云韶现在走动都觉不便,正需要他照顾,自是脱不开身。 云韶心中稍慰,柔声道:“我这会儿好多了,你陪婉儿去吧,我躺一会儿便好了。”就算是她小气,也不要在温婉面前表现出来。 魏谦游望向云韶,见她点头,便道:“你先莫要心急,待我将你师娘扶进去,就来教你新招式。” 温婉抢先挽住云韶手臂:“还是婉儿来扶吧,婉儿定会小心,不让师娘感到半点不适。” 魏谦游见两人绕过屏风,虽是不解却也没多想什么。婉儿这般关心云韶,没准能让他耳根得些清净呢。想罢率先走出屋门等候。 云韶侧目道:“富家小姐中,少见似你这般会照顾人的。” 温婉甜甜一笑:“照顾师娘,还不是理所当然的,婉儿这几日可是特意学过呢。” 原来这几日练功偷懒,是去不务正业了。 “如此……你倒是有心了。”云韶嘴上如此说,心中却平添几分不安。就算温婉想要讨好她,也不必特意去学上一回。 温婉得了夸奖,眉梢一弯,眼中尽是天真烂漫:“对师娘自然是不能将就,务必要尽心尽力才好。” “你不必赔了,谦游还在等你。”云韶提醒道。 见温婉款款迈出屋门,魏谦游笑道:“本就是个小丫头,还要学什么端庄,让人看着不伦不类的。” 温婉撅嘴道:“大哥还说我学得像呢,许多人也是如此说。若不是师父太过了解我,定也会那般认为。” 魏谦游心忖,温婉一个富家小姐,学这些自然是必要的。他也不便打消她的积极性,便改口道:“学的是很像,只是其中神韵,还需多加揣摩。” 温婉一扫面上不快,展颜道:“既然师父开了口,婉儿定当悉心钻研。那今日便不学功夫了,师父你帮婉儿看看,到底哪种步调婉儿走来最好看可好?” 魏谦游嘴角一扯,他所识的人中,连走路都务求精细的,唯有梁语凝一个。只是他从未刻意观察过,要说建议当真给不出多少。 反而是温婉今日怪异得很,魏谦游问道:“这方面的建议,若是找你大哥岂不更方便。从整个玄清弟子中找,也唯有你大哥此间造诣最深。” 若是只为了此事,魏谦游实在不愿耽搁这许多时间,还不如回去照看云韶。 温婉委屈道:“师父是不愿意帮婉儿吗?这对婉儿很是重要,除了师父以外,婉儿再想不到可以求助何人了。” 不知怎的,自从与云韶结识,魏谦游就对眼泪生出一股子畏惧之意。见婉儿要哭,魏谦游忙道:“并非我不愿意帮你,只是我对此并给不出什么建议,若是说错了岂不要让你闹笑话。” 温婉闻言道:“不碍事,只要师父说好,那就定是好的。”反正练这步调也只给你一人看,旁人看不到,又怎会闹出笑话? 魏谦游百般无奈:“那你便走几种步伐,不过我也只说得出好不好看,可别指望我能有什么高深的点评。” 温婉娇笑着应了一声,拉着魏谦游在石阶上坐下,自己走远两步摆了个身段。 魏谦游觉得温婉这般正经实在好笑,就似那日船上听温玉博抚琴说愁一般,根本与他们本性不符。为不让温婉失落,魏谦游将笑意强压了下去。 温婉迈着莲步在魏谦游面前走了几个来回,又似端庄妇人般在魏谦游面前站定,静静地等待着魏谦游的评价。 魏谦游琢磨了半晌,才开口说道:“这便很好,只是失了你平日那般欢脱。若是不知内情的熟人,还道是你染了病,导致性情大变了。” 温婉心中失落,她学了这么久的步子,竟叫师父说不适合她。不行,绝对要改变自己在师父心中的形象,总被当成一个小女孩怎么行。虽说她本就是个小女孩,但自从昨日从灵隐寺回来,温婉便不希望自己还似从前那般。若是她如师娘那般端庄…… 师父既肯为她涉险,又在大师伯面前替她担下所有罪责。温婉相信,她所差的与她所求的并不很多。 第六十八章 “婉儿,你够了没有,我陪你这般不务正业一个多时辰了。”魏谦游打了个哈欠,真不知道那些奇怪的步伐,温婉是怎么研究出来的。 若只是一两种倒也罢了,这一个时辰内,温婉不断地刷新着魏谦游对走路的认知。魏谦游因久坐疲惫,想要起身活动筋骨,却惊恐地发现自己走路时很不协调。 温婉听得魏谦游催促,应道:“最后一种了,师父都看了这许久,也不差这一个,定要耐心看完。” 魏谦游暗松一口气,心说终于是熬出头了。天知道这一个时辰他是怎么过来的,有那么一瞬,魏谦游心中都考虑到了他存在于世上的真实性。 就见温婉踮起脚尖,双手捻着兰花指交叉在身前,绕着魏谦游走了一圈。 而后跳到魏谦游面前,期待道:“整整一百种步伐,都是婉儿精心斟酌过的,师父觉得哪种最适合婉儿?” 魏谦游懒懒地抬眼,他能说哪一种都不适合吗。但温婉好歹费了那许多心思,对上温婉期期艾艾的目光,那一句终究没忍心说出口。 “要说适合,便是最先前的莲步吧。怎么说你也是个千金小姐,要时时注意着些仪态。” 魏谦游说完便陷入两难的境地,他这般说,温婉苦心钻研的百种步伐便算是白费了。但他若是随意指上一个,又担心温婉日后都会那么走路。 总不见得温婉未拜入师门时,尚还是个活泼的小丫头。拜了师之后,却似患了心疾一般。且不论旁人听了怎么看他这个做师父的,若是真将那样的温婉放出去,日后怕是没人敢拜在玄清门下了。 温婉脸上确没显现出半点失落之色,反而开心道:“既然师父觉得好看,那婉儿就专心将那莲步练好,到时再走给师父看。” 魏谦游嘴角抽了抽:“让玉博替我验收就是,在这方面,他还是要比我研究的更深些。”他可不想为了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浪费了一整日的时间。 温婉撅嘴道:“师父怎么这就要走了,莫不是嫌婉儿烦?” 魏谦游敷衍一笑:“师父怎么会嫌你烦,只是你师娘那边还需要人照顾。每到这几日,你师娘总是难受得很。” 温婉抬头看了看:“也没用去多少时辰,师父不是要教婉儿新招式的吗?现在教也是不迟。师父教完了婉儿,婉儿便可以帮着师父一起照顾师娘了。” 魏谦游目光四处游移,顺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枯枝,振臂一挥,地上的青石砖便出现一道裂痕。 温婉惊得长大了嘴巴,连赞神乎奇迹。她还没看到魏谦游在灵隐寺,用竹棒劈断铁棍的那一幕,不然定是会更加吃惊。 魏谦游将枯枝递给温婉,你搬一块青石到你屋前,用枯枝去劈。不必心急断石,只需发力之后树枝不断即可。 温婉愣了一下,师父所施展的每一手都足以令人惊叹,可这教的方式,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好歹说说发力的技巧,或是练习的窍门也好啊。 魏谦游吩咐完,便示意温婉自己回去练。温婉老大不情愿地走了,魏谦游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总算是打发走了这个小麻烦。 转身回到屋中,魏谦游呼道:“韶儿,可感觉好些了?” 半晌也不得回应,魏谦游径直进了里间。往日云韶这时就算睡得着,也睡得极浅,方才那一声当是将她惊醒了才对。 见云韶弓着身子侧躺着,面色略显苍白,额上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魏谦游又惊又疑,云韶虽是从前也疼得死去活来过,但似这般话都说不出来,还是第一次。 魏谦游搓了搓掌心,贴在云韶的小腹揉了半晌,云韶总算是缓过些神来。 “怎么疼的这般厉害,可要请个大夫来看看?”就算魏谦游不懂,也觉得不该疼成这样子才对。 云韶轻声道:“不必,许是昨夜受了凉,才比往日疼了些。再说这种事情,哪值得请一回大夫。” “你先小睡一会儿,睡着了说不定疼痛可以减轻些。”魏谦游反复进行着揉搓双手,又贴在云韶小腹上的动作,如此循环了许久,却也未觉得单调。 临近晌午时,云韶才悠悠醒转过来,强打着精神笑道:“我好多了,你也歇歇吧,瞧你手都搓红了。” 魏谦游讪讪笑道:“谁叫你的睡颜那般可人,我只看着,就忘了停下手上的动作。若是你再不醒来,怕是我将手搓没了才能反应过来。” “若真等到你将手搓没那时,我怕是也醒不来了。”云韶没忍住笑,牵得小腹又是一疼。 温玉博下了早课回来,见院中散落着一堆枯枝,心说莫不是有人要纵火?不知是何人这般大胆,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在玄清派这般。 当即阔步买入院中,喝道:“哪里来的贼人,我玄清派乃是名门正派,岂容你……” 温婉随手将劈断的树枝往身后一丢,看傻子一般看向温玉博:“哪有什么歹人,大哥你莫不是还没睡醒?” 温玉博扫视着满地的狼藉,苦笑道:“婉儿,你若是想帮师兄们劈柴,直接于他们说就是。他们还求之不得,决计不会拒绝你。可惜你费了这么多力气,却都是烧不得的。” 温婉嗤笑道:“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在劈柴吗,真不知道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见识浅薄的大哥。” 温玉博琢磨了半晌,从温婉捡来的枯枝堆里拾起一根,依样对着面前的青石劈了上去。木石交击,枯枝应声断成两截。 温玉博盯着手中的断枝看了半晌,摇头道:“我当真看不出你是在做什么,似你这般劈断再多树枝,也只是在做无用功罢了。” 温婉挑眉道:“既然大哥说我做的是无用功,想必大哥有更好的法子,用枯枝将青石劈开了?” 温玉博咂舌道:“枯枝这般脆,如何能劈开石头?” 此言换来温婉的一通嘲笑,温玉博又道:“要劈石头,用斧子便是了,你又何苦为难自己。”说完却又被温婉嘲笑了一回。 温玉博纳闷,怎么感觉他们兄妹之间的共同话题,如今是越来越少了。 “不与你说了,我找师父去。向师父请教,定是要比问你靠谱的多。”温婉转身去捡枯枝,留给温玉博一个后脑勺。 “漫着,我换身衣裳,随你一起去。”温玉博也想看看,九师叔是如何用一根枯枝将青石劈开的。 如此正合了温婉的心意,朝地上那块青石努嘴道:“你要去也成,把它搬过去,我就让师父给你演示一回。” 温玉博愕然:“那你呢?” 温婉理所当然道:“管那么多做什么,想学我师父的独门本事,连一块小石头都不愿意搬,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便宜事。” 温玉博嘴角一扯,这温婉口中的小石头,看着得有数十斤重,也不知道温婉是怎么弄过来的。不过此时温玉博的好奇心战胜了一切,没多说什么,双臂猛地使力,龇牙咧嘴地将青石抱了起来。 魏谦游盛了一碗汤递到云韶面前,正等待着云韶尝过他的手艺给出评价,就听外头高呼之声传来。 “师父,婉儿未能探明其中精髓,还请师父指点一二。” 魏谦游实在不愿破坏此刻的气氛,对云韶道:“吃饭吃饭,你我只当没听见,她要嚷就让她嚷去。” 话音刚落,温玉博也扯着嗓子喊道:“九师叔,弟子对此招也颇有兴趣,可否请师叔为我二人演示一回?” 云韶笑道:“若是你不出去,他们说不定要一直在外面叫嚷。怪只能怪你太好说话,对那些个弟子从来不提拒绝二字。” 魏谦游不满地朝门口瞪了一眼,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了出来:“我先去将他们打发了,若是他们再敢回来,我便将他们交给大师兄,按违抗师命论处。” “什么事?”魏谦游黑着一张脸去开门,好不容易能得个独处培养感情的机会,你们在外面嚎什么嚎。 温玉博见魏谦游脸色语气皆是不善,心知他们来得不是时候,便道:“没什么要紧事,若是师叔现在不方便,我和婉儿等会儿再来。” 温婉发急,连向温玉博使眼色。什么不要紧,眼下可是数这事要紧了,若是再不问个清楚,她就是傻练上个三年五载,也练不出什么来。 不等温婉开口,魏谦游便道:“有事直说就是。”还想待会儿再来?你们若是再敢来,可别怪小爷不顾长辈的身份,毒打你们二人一回。 温婉将来意说了,同时心中窃喜,师父还是很愿意迁就她的。 温玉博见魏谦游随手抽了一根枯枝,眼睛瞪的溜圆,生怕一眨眼便错过了精彩之处。 魏谦游手臂微微抬起,凭空将枯枝轻挥了一下。并不见手臂有多大动作,只是枯枝挥出的一刻,手腕急速颤抖。在温玉博二人眼中,只看到枯枝在空中留下一串残影。 “如此示范,你们应当是看明白了。”魏谦游说罢,将枯枝劈在青石上,枯枝入便利刃般嵌入石中。 第六十九章 见魏谦游将枯枝拔出,不见有半分损伤。温玉博兄妹惊为天人,不禁怀疑魏谦游在石头上做了手脚,使的也不过是障眼法,用来骗他们的。 温婉嘴唇微动,隐有要开口的意思,魏谦游抢先道:“这般示范,便是痴儿也该看明白了,你们若是再不懂,可是该考虑要不要将你们逐出师门,以免败坏了玄清一派的名声。” 听得魏谦游如此说,二人就算是没看懂,此刻也是齐齐点头,作若有所思状。逐出师门倒是没什么,他二人也不是没地方可去,但这痴儿的名号,他们是万不愿背负。 魏谦游背着双手走回屋中,温玉博和温婉面面相觑,皆是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温玉博问道:“婉儿,你可看懂了吗,不得不说,九师叔教徒弟还真是够简洁的。” 温婉自是不愿意承认没看懂,昂头道:“当然看懂了,徒弟悟性高,师父自然不必花太多力气。大哥你说过于简洁,可是没能领悟?” 温玉博尴尬地笑了笑:“这般简单的道理,我又怎会参不透。别忘了,你大哥可是绝顶聪明之辈,按辈分你还要叫一声师兄呢。” 温婉点点头:“还道是能于大哥探讨一番呢,既然大哥如此聪明,我自然是不必费这个力气了。” 温玉博伸出一根手指,在温婉面前晃了晃,老气横秋道:“非也非也,若是连不耻下问都做不到,那你大哥的悟性也太浅薄了。难得婉儿你有兴致,做大哥的不支持怎么行。你且说吧,大哥听着就是。” 温婉支吾了半天,方才师父的动作实在太快,她对师父有没有出过屋门都还有所怀疑,哪能说出来什么。 温婉很是不满温玉博脸上的哂笑之色,好像你看懂了一般,哼道:“亏本买卖我是不做的,大哥若想听我的见解,总要给出些自己的感悟当作交换。长者为先,还是请大哥先说吧。” 两人到底是亲兄妹,对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相互嘲笑了一番,温玉博直接选择放弃,装模做样地参详起了门中道法。 温婉瞧了瞧那沉重的青石,也不挪窝,就在魏谦游和云韶的屋门前继续劈起了石头。 云韶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些便放下了筷子。抓过温婉送来的红枣,懒懒地歪在坐榻上。 魏谦游看那纸包里的红枣已经少了一半,不知这东西有什么吃头,也拣了一颗丢入口中。 “味道当真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婉儿是从何处买来的。”魏谦游说着,又要伸手去拣。 云韶将纸包护在怀中:“这是婉儿特意给我准备的,你若是想吃,也似我这般来上一回,婉儿定会也给你送上一份。” 魏谦游舔了舔嘴唇,趁云韶不注意,将整包抢了过来,搁在一旁的案上。 “快还我!”云韶登时急了,就算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东西,也决计不能被人抢了去。这对土匪来说,属实是莫大的侮辱。 魏谦游示意云韶稍安勿躁:“小气劲的,我又不跟你抢。我问过大夫了,这几日吃些红枣确是有益,却不宜吃太多。” 云韶闻言安静下来,笑道:“你倒是问得出口,也不怕叫人笑话。” 魏谦游反问道:“笑什么,笑我得一良人,还是笑你我恩爱?若是有人拿这些笑我,那我高兴还来不及。” 云韶丢过去一个白眼:“油嘴滑舌,都不似从前那般正经了。看来是我错怪了梁逸轩,说不定你天性就是如此,只是暴露得晚了些。” 魏谦游走近,俯身在云韶耳边道:“就算我天性本是如此,也只在你一人面前暴露天性。” “才刚说完你,竟还得寸进尺了?”云韶故作不满,心里却很是受用此言。 魏谦游一本正经道:“得寸自然要进尺,此乃顺理成章、天经地义的,我可没那么容易满足。” “九师叔——” 又是哪个不识趣的,魏谦游心中暗骂,不得已和云韶再次拉开了距离。 云韶见魏谦游迎进来一个生面孔,望向魏谦游的目光似是在询问。 魏谦游介绍道:“这是四师兄的弟子,名叫孔默。” 云韶嘴角微微上扬,这孔默看着得有三十出头,却让他们高出了一个辈分。 孔默躬身行了一礼,唤了师娘后,又转向魏谦游道:“九师叔,你交代弟子的事情,弟子办妥了。为了满足师叔的要求,弟子可是远赴嘉兴才寻得此人。” “快带进来瞧瞧。”魏谦游满意点头,玄清弟子的办事效率还真是够快的。不过只是买个丫鬟,还要跑到嘉兴去,可是有些兴师动众了。 “栾凤姑娘,进来吧。” 孔默唤了一声,便见门外走进一个女子。用面纱遮着脸,看不清面容。只能隐隐分辨出,此人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自栾凤踏入屋内的一刻,魏谦游就觉得此人不简单。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子冷冽,还伴随着浓郁的血腥气,显是一个杀手。 魏谦游蹙眉问道:“怎么回事,让你找个丫鬟,怎么……” 孔默挠头道:“不是师叔你说的,除了能做丫鬟的活事以外,最好还会些功夫。嘉庆万毒阁,只要给银子,他们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弟子思来想去,从那处找人,最容易达到师叔的标准。” 魏谦游眼皮直跳,给银子什么都做,说的当是杀人放火一类的勾当。你倒好,将人家请来做丫鬟,当真是四师兄的弟子。与四师兄一样,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魏谦游的不安都写在脸上,栾凤自然看得出。正要拱手,栾凤突然意识到什么,改变手势屈了一膝:“魏道长大可放心,万毒阁有万毒阁的规矩,我们向来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凤儿定会将小姐照顾妥帖。” 魏谦游反应了一下,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现在的情况应该是:一个土匪在道观做了千金小姐,还请了一个杀手当丫鬟。 魏谦游被呛得直咳嗽,怪不得师父常说傻人有傻福,从前他还不理解,现在倒是理解了个通透。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宁愿没看清现在的局面。 云韶却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若是孔默真买来一个寻常的丫鬟,她才是看不上。土匪和杀手在一起,就算跨着行业,也总能找到些共同话题。 魏谦游将孔默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和栾凤签了多久的合约?”魏谦游问完,心中已经是在祈祷。但愿孔默别签太久,他可不想整日提心吊胆,担心云韶会不会睡得正沉,脖子上多出一把匕首来。 这次反倒换了孔默怔愣,从怀中拿出契约递给魏谦游:“师叔不是说买丫鬟吗,怎么又扯出合约的事了?” 魏谦游展开契约,看着上面“卖身契”三字,顿觉后脑被人敲了一闷棍,一阵头晕目眩之感袭来。 孔默见状忙道:“这可不是一般的丫鬟,将栾凤买来,可是花了师父三万两白银。若是师叔不要,师父定是要生气的。” 师父生气自然不会说师叔什么,却是要怪罪他办事不利。他师父虽不似大师伯那般严厉,但那惩罚手段……总之受过罚的,无一例外皆是成了门中的笑柄。 魏谦游单手捂在心口,倒吸了几口气,差点这口气就背了过去。三万两买个丫鬟,这年头当道士的都这般财大气粗吗? 魏谦游还要再说些什么,孔默却已经趁他缓神的工夫溜之大吉。魏谦游叹息一声,罢了,杀手就杀手吧,真当他制不住不成? 魏谦游伸出三根手指,对栾凤道:“栾凤,虽然你已经签了卖身契,但我还是要和你约法三章。” 栾凤屈膝道:“既然卖身契已签,栾凤此生此世都是要照顾小姐的,道长吩咐就是。” 魏谦游瞧她递得进去话,心中轻松了不少:“第一,你日后的身份既然是丫鬟,就不能再做这身打扮,尽快换一身像样的衣裳。” 栾凤应诺,魏谦游又道:“第二,从前养成的陋习可得改改,往后你看人,可不敢第一眼直盯要害了。” “我和小姐……我和韶儿尚好,若换做旁人,难免要被你吓出个好歹。”魏谦游差点被栾凤给带跑偏了,这小姐的称呼,一时间他还很难放在云韶身上。 栾凤点头道:“这些都是栾凤该做的,第三点是何事,还请道长明说。” 魏谦游想起第三点就头大:“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有个徒儿,名叫温婉,日后你有的是机会见她。不论她吩咐你做什么,你万不可答应。” 栾凤默默点头,魏谦游不说原因,她也不必问。毕竟卖身契在魏谦游手中,她接的便是魏谦游的银子,自然不会听命于旁人。 栾凤眼下这般样子,还是不要到处走动的好。魏谦游让栾凤留在屋中照看云韶,自己上成衣铺买了几身,与梁府丫鬟款式相近的衣裳。 待得栾凤换了衣裳后,魏谦游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般打扮上,看着就顺眼了许多,似乎栾凤身上的杀气都被隐去了几分。 第七十章 然而魏谦游想着,只要栾凤能骗过旁人就是,至于他对栾凤的看法,恐怕很难有所改变。 想起刚才所发生的,魏谦游就感觉一阵头大。他买了衣裳回来时,二人正在屋中畅谈职业素养的问题。 魏谦游当时正欲推门,就听栾凤自得道:“我们这一行,虽被行外人所排斥,但其实我们向来是尽职尽责的。只要收了雇主的银子,就绝对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雇主的嘱托。” 魏谦游听得这话,本当是该安心的,毕竟如今栾凤算是收了他的银子,应该不难管束。 又听云韶道:“我对嘉兴万毒阁也略有耳闻,确是如你所说尽职尽责的,只是麻烦了些。比起接雇主的银子,直接去雇主手里抢不是更加容易?” 好在魏谦游及时推门进去,才没让栾凤把那句言之有理说出来。之前都已经拐带了一个飞贼,这会儿又看上一个杀手。魏谦游心忖着,是该想个什么法子,让云韶打消了壮大土匪阵营的想法。 云韶打量一番换了衣裳的栾凤,评价道:“如此打扮,倒真像个丫鬟了,不过我还是喜欢你之前那副打扮,带出去也够威风。” 魏谦游眼角抽了抽,出了玄清派的门,临近就是余杭府衙。你这威风,倒像是逞给官府看的。就算余杭现任知府好说话了些,但人家的大度也不是任你这般消费的。 栾凤闻言应道:“若是小姐喜欢,我还将那身衣裳换回来就是。” 云韶见她如此善解人意,心中说不出的喜欢。 魏谦游拦道:“那身衣裳日后别再穿了,玄清乃是名门正派,叫人看了去可该如何?总不见得,我回师门后没做半点事情,倒是惹来一大堆麻烦。” 一语说罢,云韶脸上已隐有不满之色。怎么但凡她喜欢的,在魏谦游眼中就成了麻烦? 无视了魏谦游,云韶对栾凤道:“不必理他,喜欢怎么穿就怎么穿,他看不惯叫他别看就是了。” 栾凤被夹在中间,也不觉得为难。当下默不作声,静看着二人争论。既然二人观点不同,她又只能听一个,等待最后的结果就是。常年的杀手活计,使栾凤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尝试了几次劝说,皆是无果后,魏谦游道:“韶儿,不若我给栾凤安排些其他的差事,再另买个丫鬟来伺候你可好?” 云韶语气强硬:“不行!说不出道理,便要将人家赶走了?当了几月知府,你心思活络了不少啊。我今日定要栾凤留下,就算你有不满也要点头。” 魏谦游讪讪一笑:“又不是要她走,只是给她安排些别的差事。至于丫鬟,我现在就陪你去挑还不成吗?” 云韶撇嘴道:“你当我缺一个丫鬟吗?若是如此,早在扬州我就买来一院子养着。” 魏谦游转念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只是他尚不能理解,怎么云韶都对这些见不得天日之人情有独钟。 云韶见这次魏谦游特别执着,心知劝是要费不少力气,便道:“你明知我这几日不宜动气,就不能迁就我些吗,唉哟……”说着,便呼痛捂了肚子。 魏谦游见状忙好言相劝。 最后还是两人各退一步,栾凤留在云韶房中做了陪房丫鬟,但绝不能在人前暴露身份。魏谦游只得相信,云韶心中应当是有分寸的。 经此一回,栾凤不难就看出了话语权在谁的手中。虽是面色如常,但魏谦游的地位在她心里已经降低了几分。 人道相由心生,魏谦游看出栾凤脸上的细微变化。干咳了一声,若无其事的为自己以后铺好了台阶:“你就在屋里陪着韶儿,此后韶儿有何吩咐,你都照办就是。” 云韶不耐地挥手:“好啦,说这么多做什么,跟老姑婆似的。快走吧”,有栾凤陪我就行了。 魏谦游不知怎么出了屋子,回头望着紧闭的屋门,挠头苦笑,他这是失宠了?摸了摸怀里,空空的,连栾凤的卖身契都不知何时被拿了去。 “婉儿,别劈了。照你这么个劈法,就是把这宅子里的树都砍光了,也是练不出什么。”见温婉仍在不懈努力,魏谦游止道。 这本就是他为了支开温婉的法子,只循章法却不练根基,自然是练不成什么。 温婉却是不肯罢手,一本正经道:“师父可别小看婉儿,这一手虽说是难了些,但婉儿定不会辜负师父厚望的。” 魏谦游微然一笑,当日若是他这般教赵清绾。怕是不出三日,赵清绾就要哭喊着回京中去。温婉倒是个耐性不错的,明明就是不可为之事,却是叫她说出了滴水穿石的意思。 倘若真有一日温婉将这石头劈开了,恐怕不是温婉功夫练到了家,而是被这石头可怜了一回。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驶入了余杭地界。马车中少女掀开帘幕一角,遥望着目光可及的余杭,眼中尽是期待之色。 文鸢心知,若是所得的情报不假,此一去便是再没有回头路了,觉得有必要再劝上一劝。 “小姐,你当真想好了?如今你也该明白了,魏公子并未将心放在小姐身上,不然这么久怎么书信都不见一封?” 梁语凝闻言将目光收回马车内,淡淡道:“旁人不知我的心意,你当是知道的。” 文鸢默默点头,正是因为她知道,看着小姐这般样子,才觉得心疼。 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怎么就对一个居无定所的男子念念不忘呢?明知他已有心慕之人,却还要不辞劳苦地过来找他。文鸢不解,柳学士家的公子有什么不好,小姐却是连人家的面都不肯见一次。 自梁语凝回金陵后,经梁逸轩劝说了一段时日,总算是接受了魏谦游对她无意的事实。想着此生便听了媒妁之言,与哪家的公子成了婚,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也不错。 但那人品才学都被称为一等一的柳公子上门提亲时,她恰好看了一眼。当时心里泛不起半点波澜,才知此生她只会越陷越深了。 是以如今不顾家中反对,只带了文鸢便原来余杭,做出了她此生第一回叛逆的决定。 马车进了城中,梁语凝直接找到了当地的府衙,递上了梁逸轩的书信和魏谦游的画像。要在余杭找一个人,她又没有什么手段,无异于大海捞针。若是能得余杭府衙的帮助,自然是要简单得多。 何知府自然是愿意卖这个面子的,找个人又不是什么难事。何况余杭有玄清派坐镇,他这知府整日闲得发慌,好不容易有事做自然不会拒绝。当下一口答应下来,为梁语凝二人准备了住处。 魏谦游此刻浑然不知,他已经被官府当成了要犯,不出半日,城中便贴满了寻人的告示。 “韶儿,你这一整日都没怎么吃东西。我知道你没什么胃口,但就是身上不适,才要尽量多吃些。”魏谦游提着食盒,轻轻敲了屋门。成败在此一举,他定要将失去的宠爱夺回来。 门未上闩,魏谦游敲了半晌,没人开门就直接推门进去。 眼见此景魏谦游怔愣当场,云韶和栾凤正坐在桌边有说有笑,桌上还摆满了饭菜,看上去就知道色香味俱全。 云韶招手道:“谦游你来的正好,快来尝尝栾凤的手艺,金陵最好的酒楼也不过如此。” 魏谦游将食盒轻轻放在桌上,语气中都带着幽怨:“看着倒是不错,只不知比我做的如何。” 云韶挑眉,你有几斤几两,自己不知道吗。却也不打击魏谦游,开口道:“你的手艺也是不错,吃着也是独具风味的。” 这话让魏谦游听着却变了味,什么叫也是不错,如此定是他被比下去了。 从食盒中取了筷子,魏谦游夹了一块藕片,却是迟迟不肯下嘴。 云韶正期待着魏谦游吃过之后给出评价,就听魏谦游怀疑道:“并非我太过谨慎,只是万毒阁的手段我也略有耳闻,这菜里不会有毒吧?” 栾凤已经看穿了魏谦游的地位,这屋里谁是主子她还是知道的。听得魏谦游话里带刺,也不跟他客气:“毒倒是没有,就是做菜时手抖了一下,醋放的多了些。” 魏谦游假装没听懂,反讥道:“丫鬟给主子做饭,用量没放对,不懂得重新做一份吗?这般敷衍,若是让主子不悦,可是要受罚的。” 云韶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味蕾上,并未意会两人互相冷嘲热讽。将筷子放下,云韶舔了舔嘴唇:“我倒是觉得这用量正好,很是合我口味,以后还照这般就是。” 栾凤点头应诺,朝魏谦游投去一个得意的目光。就算我如今成了丫鬟,也只是伺候小姐一个人,谁管你这个外人的感受。 云韶此时还不知道,她所言似是替栾凤帮腔一般,将魏谦游惹得不开心了。 魏谦游闷声道:“韶儿,门中忌食荤腥,大伙儿都是要遵守的,你整日开小灶怎么行。偶尔一次便也罢了,以后还是我给你做饭,担保素菜也是好吃的。” 第七十一章 云韶只觉魏谦游怪得很,双目连眨,疑惑道:“我又不是玄清弟子,为何要守那些门规?那些清规戒律,你要守自己守好了,何以非要拉上我?” 魏谦游哑然,再看向满脸得意的栾凤更是不喜。 眼珠一转,魏谦游又道:“当初我吩咐孔默,找丫鬟最好找个身手不错的,便是担心在发生上回灵隐寺那般事情,我不在时她能照顾你。不过栾凤的身手如何,我倒还没考校过。” 栾凤诺诺道:“比起道长自是不济了些,不过栾凤就算拼着性命,也会护小姐周全。” 想要公报私仇?她才不上当呢。余杭和嘉兴本就临近,玄清派的威名她可是早就听说过。门中唯独不接的,也是盯上了玄清派的生意。 魏谦游见没法教训栾凤,还得假意赞许道:“孔默这事做的当真不错,能找来这般好的丫鬟,如此我便放心了。” 云韶纠正道:“什么丫鬟,我可是将她当姐姐看呢。” 虽不知魏谦游为何前后有如此大的反差,但见此时魏谦游似是夸奖孔默,实际却是在赞赏栾凤,心中也是开心。魏谦游既然对栾凤没了意见,就代表栾凤可以一直留下了。 魏谦游嘴角一扯,将手里一直夹着的藕片塞入口中。虽然不愿承认,带栾凤的手艺确实比他强了些。 栾凤炫耀般地笑了笑,作为同行业中报价最高的,她经常会扮演不同的角色,自然处处都要学着些。除了身手比你不济以外,姐姐可是处处都要强过你。 魏谦游却是不肯认命的,此后一得空,便要与栾凤比试一番。不论是琴棋书画,还是赏景赋词,魏谦游都无一例外地落了个惨败。每每想要动手弥补回来,栾凤却总能找出理由拒绝,让魏谦游耿耿于怀,却都是悲壮地认了。 梁语凝正在屋内踱步,当时她是亲眼看到何知府将告示贴出去的,文鸢出门购置物件时也看到了何知府确实上心。但这都过去了几日,照例说早该有信了,难不成魏谦游未到余杭,或是已经离开了?还有梁语凝最担心的一种可能…… 梁语凝颤声问道:“文鸢,你说魏大哥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身在余杭,却是出于种种原因,故意避我不见?” 文鸢最怕的便是小姐面露愁色,小心地出言劝道:“小姐你别多想,魏公子有话向来不会藏着掖着。何况魏公子最会记得别人对他的好,若是知道了小姐身在余杭,定会亲自过来相会的。” 梁语凝眉头微展,仔细想想文鸢说得倒是不假。只怕魏谦游不在余杭,让她白跑了一趟倒是事小。这次若是错失了机会,恐怕终此一生都再寻不到了。 文鸢灵机一动,提议道:“小姐整日将自己关在屋中,文鸢见小姐闷闷不乐也是跟着忧心,不若文鸢陪小姐出去走走?” 梁语凝犹豫了半晌,轻叹一声,还是莫要辜负文鸢的苦心。便转入屏风后面添了身衣裳。 魏谦游几欲昂首挺胸,却被街上众人异样的目光压得抬不起头。他当时怎么就脑子一抽,答允了栾凤的赌约呢。 此时已是深秋,他穿着一身夏装虽不算冷,但行人看傻子般的目光也够他受的。 不就是走三条街吗,小爷认了,还能掉块肉不成?魏谦游腹诽着,心说不在意,脚下的步伐却是加快了几分。 忽见一人拦在自己面前,魏谦游向侧方跨步意图避让,谁知那人也向同一方向跨步。两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撞得那人向后一个踉跄。 魏谦游抬头望去,发现拦住自己的不止一人。几人腰上挎刀,身着官差正服。 为首一人拿着画像与魏谦游对比了一番,重重点头,其他几个官差就将魏谦游反剪了双手。 为首那人道:“我们苦苦寻了你几日,你终于肯出来了么?快快随我们去官府,招认你所有的罪状。” 魏谦游的第一反应,就觉得这也是栾凤安排的。不过牵扯上了官府,这玩笑开得有些大了。 当下魏谦游也不挣扎,问道:“让你们找我的,可是一位姑娘?”而后魏谦游将栾凤的外貌描述了一番。 为首那官差琢磨了一下,虽说有些出入,但听说那小姐远道而来,说不定这段时日生了什么变化。 “少废话,既然你已经招认了罪状,便该知道我们抓你抓得不冤枉。” 魏谦游怔愣,他招认什么了,这事可上哪说理去。 无奈这是在城中,若是他与官差动手,可是会惹来不小的麻。魏谦游顺从地被中官差押解着,且看看栾凤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被押进了何府,魏谦游苦笑一声:“何知府,好久不见啊。你看我这样子,可没法向你行礼了。” 何知府眼角一抽:“魏道长?快快将道长放开。”玄清派他可得罪不起。 怪不得他看那画像眼熟,只是他与魏谦游不过几面之缘,是以看画像时没能认出。 为首那官差怔愣,侯在门外的众官差听得此言,面面相觑,脸上都是难以置信。 何知府问道:“不知道长何处得罪了那位姑娘,送来的书信竟还带着晋王府的大印。本官哪敢违抗晋王的意思,因此得罪了道长。” 魏谦游摆手表示不碍事,应道:“只是有些小误会,至于晋王府的大印……晋王府?” 魏谦游双目圆瞪,难不成万毒阁和晋王府还有些关系?晋王看着清心寡欲,没想到还与万毒阁有所勾结,当真是心思颇深,连他都叫晋王给骗了。 何知府微微颔首:“不错,余杭虽远离京都,但晋王府的印样,本官绝不会不识。除了晋王府的大印,还有梁府尹大公子的亲笔信,那姑娘来头可不小啊。若是道长得罪了她,还要早些解开误会才是。” 你早说啊,差点害我误会了晋王。魏谦游却未敢松口气,梁逸轩当日信誓旦旦地说他已经劝住了梁语凝,但现在看来,梁语凝不仅没能放下,还远来余杭找他。若是让云韶知道了此事…… 想到此处,魏谦游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魏谦游快速道:“何大人,我与那位姑娘确实颇有渊源,只是如今我尚未想好该如何跟她解释。你先稳着她,几日后我自会解决。” 何知府点头答应,魏谦游不放心,又补充道:“只是何大人千万别说找到了我,不然可要麻烦的紧。” 玄清派魏谦游这一辈都是得道高人,虽说魏谦游年轻了些,但何知府并不觉得他是个例外。此是见他这般言道,又是疑惑又是好笑,却也没拒绝。 魏谦游回去后,就马上写了一封书信,找上了温玉博。吩咐道:“你去找个不起眼的弟子,但办事一定要牢靠。将此书信送到金陵梁府,一个叫梁逸轩的年轻人手中。并且告诉他,此回可是十万火急的大事,让他速速过来。” 虽然魏谦游也不想大老远折腾梁逸轩一趟,但此时他当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大不了日后好好补偿梁逸轩一回。 温玉博听魏谦游说得这般严重,立马动身照办。 魏谦游想起什么,见温玉博已经跑了出去,高呼提醒道:“此事万不可说与你师娘,不然可要天下大乱了。” 云韶轻踮着脚尖,缓缓走近背对她的魏谦游,正想吓唬他一下。这句提醒温玉博听没听见不知道,她却是听见了的。 闻言快步上前,抬手搭上了魏谦游的肩膀:“什么事情这般神秘,连我也不许知道?” 魏谦游听这声音,全身一僵,似乎多出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会让他万劫不复。 云韶催促着又问了一遍,魏谦游回头陪笑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怕你担心,你怎么会来玉博这里的。” 云韶明摆着不信,却没再追问,答道:“我听栾凤说你回来后,就直接来找温玉博,还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我自然是要来看看的,没想到一来就抓了个现形。” 魏谦游拉起云韶双手,讨好般地说道:“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托玉博办些私事罢了,与抓现形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以为,我和玉博之间还会有什么……” 云韶抬手止道:“打住,你少避重就轻,快快如实道来。若是等我问了温玉博,可有你好受的。” 魏谦游犹豫良久,一咬牙一跺脚,百般不愿道:“你既如此追问,便是不告诉你也不成了。韶儿你可记得,下月初八是什么日子?” 云韶想了一下,笑道:“还有一个多月呢,你这么着急准备做什么。” 魏谦游轻拨开她额前的发梢,柔声道:“你一年一次的生辰,我自然是要准备的妥帖些。万一出了半点纰漏,我可不会原谅自己。” 云韶翻了个白眼:“说的倒是真切,平日里却是从不少气我的。” 魏谦游见化去了此劫,趁机卖乖道:“本来还想着,到时候给你个惊喜的,如今却是可惜了。韶儿,我别无所求,只是希望你能多信我些。” 第七十二章 云韶眯眼笑了笑,故作迷茫道:“你方才都说了些什么?” 魏谦游心里一紧,这么简单就被看穿了?难不成他破绽就那么多吗? 就听云韶又道:“方才我可什么都没听见,你也只当没发生过就是。” 魏谦游了然,云韶这是在等着他所说的惊喜了,同时暗松一口气。待云韶走后,魏谦游也不离开,只在温玉博屋中等他回来。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两句,千万别让他说漏嘴才好。 “我还道是你们无话不谈,没想到你也有瞒着小姐的事情。梁逸轩听着像个男子的名儿,我很好奇你与一个男子之间,有什么不能让小姐知道的。比起妄做猜测,我更想听你说。”栾凤迈入屋中,不用魏谦游吩咐就施施然坐下。 魏谦游哂笑,一口一个小姐叫着,你这身份进入的倒快。 “只是一个旧友罢了,只是韶儿听我联系他,定要发些没来由的脾气。至于此事的内情,你不需要知道。” 栾凤单手托腮,威胁道:“可你也知道,我在那行当里做久了,若是想知道却不知道,免不得要自己调查一番。若是叫我瞧见了什么不好的,再添油加醋地跟小姐一说,到时你生了几张嘴能解释清楚?” 魏谦游抿了抿嘴唇,似是陷入回忆之中:“我记得韶儿有一句话说得很好,签下了卖身契,便是被打死了,外人也不会多说半句。” 胆敢威胁小爷?你们这些杀手哪天不是提心吊胆的。爷就不信,你们见惯了旁人生死,当真还会是个不怕死的。 魏谦游猜的倒是没错,栾凤闻言不自觉地起身后退了两步,看向魏谦游的目光很是凝重。栾凤心知,若是面前这人当真要下杀手,她便是再生了两条腿也逃不出去,唯有放手一搏才能换取一线生机。 “别太紧张,只要你嘴巴严实些,我也舍不得对你这个,花了三万两白银买来的丫鬟动手。”魏谦游喝了一口茶,轻描淡写地说道。 魏谦游一阵肉痛,栾凤却是不屑地撇嘴。腹诽道:区区三万两银子,真当我放在眼中么?若不是看在玄清派的面子上,就是翻上一倍也别想请我来。 好在魏谦游不知栾凤心中所想,不然定是又要受上一回打击。府里的丫鬟,从钱袋里拿出的银子足以把主人砸死,任谁听了都会啧啧称奇。 栾凤将手中银针插回腰间,眼中的警惕却未放下:“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便先回去了,不然我出来这么久,小姐定是要起疑的。” 魏谦游闻言满意一笑,栾凤这是答应了保守秘密,如此他便轻松了不少。等打发了梁语凝,他再与云韶说起此事,云韶会夸他做的不错也说不定。 对了,梁语凝。魏谦游突然想起,他还不知道如今梁语凝的所在呢,还是叫人出去打探一番,若是撞上了可好生尴尬。 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个能办事的人。魏谦游便打着师兄的名号,随意找了个借口自己出去找。 “这倒是怪事,难不成语凝在余杭有熟人?”魏谦游蹙眉自语。他将余杭稍大些的客栈问了个遍,都说没有这么个人。 说话的同时,魏谦游决定再到何府看看。虽觉得梁语凝不大可能寄居何府,但偌大一个余杭,唯有那处,是魏谦游能想到梁语凝会去,他还没有找过的。早知道刚才就捎带多问一嘴了,也省去了再跑一趟的麻烦。 到了何府门外,正看到梁语凝和文鸢远远走来。魏谦游反应够快,闪身钻进街角的一条小巷子。 梁语凝正自闷闷不乐,虽出门时就没抱什么希望,但没能找到魏谦游,还是不免生出失落之感。 文鸢眼尖了些,只觉得那背影好生熟悉,不由得惊呼出声。 梁语凝埋怨道:“此处还是大街上,你这般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文鸢一指那条巷子道:“小姐,我方才看到一人进去,像极了魏公子。” 梁语凝愣了一下,随即道:“这次找不到,下次再找便是,我又不是等不及了,你何必说这些话来哄我。” 文鸢心说:小姐明明就是等不及了,不然怎么整日吃不下睡不着的。 文鸢试探着问道:“小姐当真不去看看?” 梁语凝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便去看看吧,过去也没几步路。”只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梁语凝反复提醒自己。只不过是去看看,就算魏谦游不在那里,也是没什么的。 魏谦游进了巷子就后悔了,他万没想到此处竟是个死胡同。一边祈祷着自己没被看见,一边不断朝巷子入口张望。 听得两个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魏谦游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四目相对,魏谦游从头到脚趾都是尴尬,躲了半天终究是没躲过去。 梁语凝则是双目微红,与嘴角自然流露的笑意极为不搭。此时梁语凝再不想顾及什么礼数,快步上前,一头扎进魏谦游怀中。 文鸢识趣地退出巷子,给两人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魏谦游双手举在空中,不知该给梁语凝些安慰还是该放下。半晌才道:“语凝,你怎么会到余杭来,逸轩可陪你一道来了?” 梁语凝摇头:“大哥升了职务,如今繁忙得很,哪有空陪我一道来。” 看到魏谦游身上的单衣,梁语凝又心疼道:“魏大哥在余杭过的很不好?眼下都快入冬了,怎么身上就穿了一件单衣。云姑娘心思也算细腻,当是会照顾人的。” 魏谦游讪讪道:“你们这些姑娘家身子弱,是该依照时节换衣裳。我却是不必的,好歹也是从小练的功夫,不至于连这点寒气都受不住。” 梁语凝微然一笑:“是语凝浅薄了。” 此言说罢,两人都没再说话。魏谦游似是能看到周遭的空气在不断凝固,让他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还是梁语凝率先打破沉默:“不知魏大哥现今栖身何处?我可是将所有法子用尽了,莫不是文鸢眼尖,还不知要找多少时日。” “就在玄清派,你朝人打听一声也不难找。”魏谦游如实相告,只希望梁语凝能看得通透些。 梁语凝失望道:“魏大哥借居那处,语凝自是不方便叨扰了。那云姑娘……” “她也随我一同宿在门中。”魏谦游企图用云韶让梁语凝退却。 梁语凝心中有了分寸,既然那玄清派不排斥外人,甚是能让云韶居住其中,她去拜访自然也是无妨的。同时梁语凝心中失落,分别这许久,魏谦游都不问问她住在何处,过的好不好吗? 魏谦游不问,大不了她自己说:“我现在借居何府,看在晋王和家父的面子上,何知府对我很是照顾。只是……” 梁语凝话说一半,神色略显黯然。魏谦游心知此一问会惹来麻烦,却还是没忍心不问:“只是什么?” 梁语凝继续道:“只是我终究放不下心中所念,整日惦念着魏大哥,近日过的很不好。” 梁语凝说完,都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原来她也是可以说出这些话的。一种莫名的感觉告诉她,若是再不说,怕是就没机会了。 魏谦游不知如何回应,这还是梁语凝第一次说得这般直白,叫他连想要装傻都做不到。 梁语凝面泛桃红,声音细不可闻:“不知怎的,就将心里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我万没有让魏大哥为难的意思。” 魏谦游无奈苦笑,就是你不想叫我为难,如今也已经叫我为难了。 “语凝,你可还记得,我在扬州与你说过什么?我对你……” 梁语凝打断道:“当然记得,魏大哥说过的每一句话,语凝可都是珍藏般地记在心里呢。” 说罢,梁语凝眼巴巴地看着魏谦游,希望他别再说下去,她当真再经不起一回打击了。 魏谦游虽也不忍,但心知不狠下心一次说个清楚,梁语凝的误会只会越来越深。 如此想着,魏谦游柔声道:“语凝,我对你断不是没有半点感情。但就算是有,也当是与逸轩对你一般,你可莫要想歪了。” 就是魏谦游不说,梁语凝对这些也是知道的。只是如今听他亲口说出,心里就似是被刀子割着,不断在滴血。 梁语凝强忍着眼泪,哽咽道:“魏大哥对我有这般感情,我也是开心的。娘亲常说,能委身一个视自己如妹子般的男子,倒也是不错。” 魏谦游扶额,怎么就说不通了呢。看来梁语凝此来余杭,当真是做足了打算。不论他如何回应,都似是被吃定了一般。 梁语凝又道:“魏大哥若是忧心云姑娘那边不好说,语凝便是做妾室也是无怨的。” “此事可非同小可,便是你我都点了头,韶儿也没意见,你家里却未必同意。我本就是一介布衣,便是三聘六礼上门求亲,也是配不上你的。如此,你我回去都想想,万不可这般果断就下了定论。”魏谦游顿感头大,只得先将梁语凝稳住,让她别再生出什么不良情绪。 第七十三章 梁语凝心知不宜操之过急,便点头道:“我是不需要再考虑了,该顾及的这一路早就不知道想了多少次,魏大哥只需知道我并非一时冲动。语凝就在何府,静候魏大哥的答复。” 魏谦游僵硬地点头,将梁语凝送回何府,就原路回了玄清派。 路过云韶的屋门前,魏谦游想都没想就直接绕过。就算不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此时有多不自然,云韶见了决计是要生疑的。 到了自己房前,却见栾凤正双手环在身前,依靠着门板挑眉望他。 魏谦游沉声问道:“你都看到了?”这家伙骗他说回去陪云韶,竟然偷偷跟踪他? 栾凤先解释了一声:“是小姐叫我去给你送件厚衣裳,我可不是有意窥探。”而后点了点头。 魏谦游环顾左右,声音更沉几分:“你出身万毒阁,自知看了不该看的,该遵循何种规矩。” 栾凤将背在身后的包袱递到魏谦游手中:“衣裳我送到了,至于其他的,我还当没看见就是。不过小姐对你情深意重,我劝你还是收敛着些。” “不明就里就别乱说话。回去与韶儿说一声,我身上有些不舒服,今日不能陪她的。”魏谦游没好气地将栾凤打发走,他收敛什么?竟将他说成浪荡公子一般。 “小姐,看魏道长那样子,今日都不会出门了。”栾凤一回屋中,就迫不及待向云韶通风报信。 云韶点头,又向栾凤确认道:“你可听清楚了,谦游当真唤那姑娘语凝?” 栾凤肯定道:“千真万确,我还听见,那姑娘是叫自己的丫鬟文鸢的。” 云韶眯了眯眼,确是梁语凝无疑了。云韶却是知道,决计不可能是魏谦游接她来的。且不说魏谦游不会如此,单是这一来一回要花的时日,魏谦游就根本腾不出来。 对于魏谦游的隐瞒,云韶也知道缘由,因此不与他计较,只去找梁语凝的麻烦。 “这梁语凝当真是贼心不死,看我去教训教训她,也让她知道一回我的厉害。”云韶挥了挥拳头,叫栾凤去牵了马,就直奔何府。 梁语凝听闻玄清派来了人,还道是魏谦游这么快就来给她答复了。一时喜忧参半,着急地走出屋门。 见来人是云韶,梁语凝失望道:“云姑娘别来无恙,可是魏大哥叫你来的?” 云韶挑眉反问:“不过是看看老朋友,他不叫我来,我就不能来了?” 一旁的文鸢面露警戒之色,让云韶尤其不满。便道:“这余杭的好去处可不比金陵少,梁小姐初到此处,我也算是半个东道主,自然是要带你好好转转。” 文鸢急道:“小姐,你万不能随她去,谁知道她揣了什么心思。” 云韶瞥了文鸢一眼:“我又不会吃人,将你家小姐交给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梁语凝尚在犹豫,云韶不由分说地在梁语凝腰间一托,梁语凝便稳稳坐在了马背上。云韶牵马走出何府,而后跨上马背,带着梁语凝在城中疾驰,不多时便出了城门。 “云姑娘是要带我去何处?”梁语凝心生不安。 云韶并未答复,又走了一刻钟的工夫,云韶才引马停下,跃下马背道:“此处依山傍水,风景很是不错,我看你我就在此歇歇。” 梁语凝紧张地坐在马背上,生怕自己稍有异动,就惹得马儿不悦,将她从背上摔下来。 “云姑娘,这马如此高,我下不去……”虽是百般不愿向云韶求助,但梁语凝此时当真是怕极了。 云韶笑道:“要的就是你下不来,你好好在此处反省吧,明日我再来看你。等什么时候你想回金陵了,我再亲自送你去码头。” 见云韶将马拴在树上抬脚就要走,梁语凝心知她是要戏弄与她。眼下再出言求助,不但云韶不会帮忙,反倒还要受一番奚落。 梁语凝将脖子一梗:“不烦云姑娘忧心,想回去时我会自己回去,只是暂时我还没有那个念头。” 云韶不在乎地点头:“那你便在此处待着吧,余杭治安很好,你不必担心有土匪什么的。只是这时节,野兽可要出来储存过冬的食物了。” 这话听得梁语凝心里直突突,虽知道云韶有意戏弄她,却也不敢一口断定此言的真实度。 云韶也不走远,出了梁语凝的视线,又兜了个圈子绕了回来。看梁语凝眼中要滴出水来,云韶偷笑,且看你能忍得了多久。 云韶带着梁语凝出了何府不久,文鸢便火急火燎地去了玄清派。栾凤得了吩咐刻意刁难,使得文鸢几经周折,才见到魏谦游,那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 魏谦游还未想出良策,见文鸢前来找他,下意识地想躲一躲。文鸢却没给他机会,直接推门就冲了进来。 这让魏谦游心生疑惑,梁语凝将文鸢教的不错,是以文鸢向来是个守规矩的。若非生了什么大事,她绝对不会如此失礼。 再加上带文鸢来的竟是栾凤,魏谦游不安之感骤升。 文鸢支吾了半晌,魏谦游也没能将她说的连成一句话,烦躁道:“可是语凝生了什么事?你别着急,慢慢说与我听。” 文鸢喘了口气,快速道:“方才云姑娘去找小姐,执意要带小姐出去。我没能拦住,只得来找公子求救。谁知来了此处又被……” 文鸢怯怯地看了栾凤一眼:“又被这位姑娘刁难,小姐都被带走半个时辰有余了。” 魏谦游倒吸一口冷气,云韶不悦时有多冲动他是知道的,心中不由发急。若是梁语凝因此出了意外,叫他日后怎么面对梁大人一家。 魏谦游安慰道:“你放心,我定会将你家小姐无恙带回来。” 瞪了栾凤一眼,魏谦游冷声道:“回来再找你算账。”便快步要出门去。 栾凤翻了个白眼,你瞪我有什么用。我敢这么做定是有底气的,你就是想动我半根手指头,小姐也不会答应。 魏谦游走到门口时,栾凤将他叫住:“就算你再着急,这般追出去有什么用,你可知道小姐带她去了何处?” 魏谦游冷然一笑,不等栾凤反应,便闪身至近前掐住了栾凤的脖子。 栾凤毫不怀疑,只要魏谦游手上微一用力,就能将她脖子扭断了。饶是栾凤常年练就的冷静,此刻额角也滑落一滴汗珠。 魏谦游眼中不带半分感情:“如此说来,你是知道韶儿带语凝去了何处?告诉我,不然今日便是你的大限。” 栾凤平复了一下心情,哂笑道:“小姐还没对她如何呢,你这般着急做什么?若是小姐出了事,还不知道你会不会如此忧心。” 魏谦游懒得跟她解释,手上微加了些力道,只待栾凤再有半句废话,他便不留一点情面。 栾凤此时呼吸都有些困难,艰难地说道:“小姐带她出城去了,不过你不必太过心急,小姐只是想晓以利害,并未准备对她如何。”栾凤被迫妥协,就是想硬气,也要等云韶回来了再说。 魏谦游松开手,连跨几步便出了屋门。栾凤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看,发觉自己双腿止不住地打颤。印象中也只有自己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时,才有过这般感受。 “玄清派那些牛鼻子,还说什么余杭没有土匪。若真是没有,她们眼前这些人是凭空冒出来的吗?”云韶低声暗骂,将梁语凝护在身后,冷视这面前的十余土匪。 这些人都是胡楚仗着清风寨的名号,来余杭后招揽的,自然认不得云韶。只见这荒郊野外有两个姿色上佳的女子,心中便起了歹意。 “云姑娘,你不必理会我。我听魏大哥说过,你身手是不错的,若是要走他们定然拦不住你。”梁语凝扯了扯云韶的衣袖道。若是云韶为了护她而遭了不测,此生她都会愧对魏谦游。 云韶也不回头:“少废话,就算你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可怜你。但你想用这法子让谦游念你一世,那你可就想多了,我绝对不会叫你得逞。” 梁语凝怔愣,她担心云韶不假,但也是怀了那般心思的,不想叫云韶一语中的。 一个土匪伸手一抹嘴角,目露贪念便朝云韶二人走来。 另一个土匪将他拦下,训诫道:“对姑娘家要温柔些,快收收你那样子,莫要把两位姑娘吓到了。” 而后自己上前道:“两位姑娘,这荒郊野外的,若是遇上歹人岂不危险。不若跟爷走吧,爷保证对你们好。” 云韶恶寒道:“若要说起歹人,你怕是首当其冲。识相的就赶快让开,不然本姑娘就要不客气了。” 虽是嘴上硬气得很,但云韶根本没有把握,对付这么多人的同时还能护得梁语凝周全。算算时辰魏谦游早就该到了,难不成是栾凤会错了意,现在还在刁难文鸢? 正自发愁之际,就听众匪身后传来一个让她熟悉又期待的声音:“要说歹人,你们面前就有一个。不过这歹人怪异了些,只好男色。有道是君子成人之美,你们几个就随我回去吧,爷保证对你们好。” 第七十四章 众匪闻言齐齐转身:“哪家的浑小子不长眼,敢来管大爷的好事?” 看清了来人,却皆是傻了眼。上回有寨主在场,他们都是被教训了一顿,那这次岂不是…… 为首那人倒是个能屈能伸的,点头哈腰道:“小的眼拙,不知这二位姑娘是道爷门下,不然就算借小的几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对她们无礼不是?” 说罢,又一个自诩机灵的拍着胸脯道:“虽则小的没有那般癖好,但只要道爷有命,小的绝不敢不从。” 魏谦游脸一黑,你个不明就里的自作聪明,不是让爷这断袖的名声是脱不掉了? 为首那人见状,忙将他后面的话拦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转过头不住朝魏谦游陪笑:“年轻人不懂事,道爷莫要见怪。” 梁语凝没见过魏谦游发狠的样子,此时心里还有些担忧。云韶则是一脸轻松,听闻此言,脸上都泛起了笑意。 见魏谦游以目光给她安慰,而后又没把梁语凝落下,云韶的脸又板了起来。 魏谦游正想质问云韶两句,将一众土匪都盯着自己,蹙眉道:“你们怎么还不走?” 为首那土匪愣了一下,立时说道:“是是是,我们马上就走,不打扰道爷。”同时腹诽一声:谁知道你心里揣了什么想法,你不开口,我们哪敢走啊。 云韶目送着众匪的背影,喃喃道:“真是怪事,你那师兄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过,余杭绝不可能有匪患,那他们是什么?” 魏谦游并不像因为胡楚,惹得云韶糟心,便岔开话题道:“估摸着是偷偷冒出来的小寨子,没做过什么恶事,不然门中弟子不会未有所发觉。先不说那个,你带语凝来这里做什么?” 哟,这是要帮着梁语凝了?云韶别过头道:“自然是碰碰运气,若是有土匪的话,就让她被抓去,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只是我动作慢了些,自己也没能脱身罢了。” 梁语凝愕然,事实并非如此,那伙土匪出现之后,若非云韶她已经被带走了。 刚要替云韶解释上两句,云韶却是一瞪她:“怎么,还要替我添些罪状?” 她哪有那个意思…… 魏谦游见梁语凝那般委屈,云韶则是一脸理所当然,一时没控制住语气:“韶儿,你这次实是过分了些。若是语凝真被抓去,你扪心自问,能得安生吗?” 听得魏谦游对梁语凝百般维护,云韶也来了脾气:“我就是要她被抓去,让我没了后顾之忧才能安心。等着吧,但凡有一日你看不住她,我就将她送到那群土匪面前。” 不等魏谦游再说什么,云韶便翻身上马,对梁语凝冷声道:“还不快上来,等着谁送你回去呢?” 梁语凝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魏谦游看出了她的窘境,将自己的马让了出来,把梁语凝扶上马背。 此举又惹得云韶一阵不快,见魏谦游只是牵着马不上去,才有了些好脸色。 “骑马回去都要走小半个时辰,你就准备这么走回去?” “走回去我也嫌累,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我还真不想走。”魏谦游作势就要上马。 云韶没好气道:“谁管你。” 说罢,云韶一扯缰绳掉转马头,率先朝城中疾驰而去。 魏谦游无奈摇头,云韶的脾气他已经习以为常。只是这脾气与他闹不就好了,何苦要迁怒他人? “语凝,你坐稳些,我先送你回去。”魏谦游握紧缰绳,迈着阔步向前,比之云韶骑马也是不慢。 梁语凝低眉含笑道:“魏大哥,记得当日你将我从清风寨带出来,也是这般情景。” 魏谦游闻言,心说这事都过去那许久了,还记得这么清楚做什么。他倒是巴不得梁语凝将此事忘了。 好在耳边风声虎虎,加之梁语凝声音又小了些。魏谦游佯装没听清,回头疑惑道:“语凝,你方才说什么?” 梁语凝轻轻摇头,提了几分声调:“没什么,只是我一人触景生情罢了,魏大哥不必在意。” 魏谦游面上略显尴尬,你越是这么说,可越是让我难以不在意。 回了门中,魏谦游就听到一个足够震撼的消息,看着面前榻上昏迷的弟子,印堂发黑隐现中毒之状。 温玉博道:“这位师弟是之前我派出去送信的,路上遭了不测,好在被一个不知身份的人送了回来。” 魏谦游沉声问道:“可请大夫来看过了?” 温玉博应道:“城中有些名气的大夫都请过了,对此毒皆是束手无策。而且这毒性猛烈得很,怕是师弟撑不过几日了。” 魏谦游微一心忖,吩咐道:“此事暂且压下来,切不能叫两位师兄知晓。天黑之前,我会想法子带解药回来。” 温玉博点头应诺,带魏谦游走后,自语道:“师娘这次可真是不分轻重了,就算是再怎么样,也是不能拿门中弟子的性命当儿戏的。” 魏谦游直接找到了栾凤,简短道:“解药交出来。” 栾凤故作不解:“什么解药,虽我万毒阁解毒之法何止万种,但要解毒也需以对症下药。若是吃错了,解药也会变成毒药的。” 魏谦游冷笑一声:“栾凤,你真当我的容忍是没有限度的?若是再装傻,今日可没人保得了你。” 云韶听了半晌,从屏风后绕出来:“给了他解药,再让他去金陵送信,让梁逸轩过来给他妹妹助阵吗?” 魏谦游难以置信道:“果真是你叫栾凤那般做的?”猜到是栾凤下的毒不难,但魏谦游直到现在还不愿相信,此举竟是云韶授意。 云韶一脸坦然:“是我又如何?旁的事情都好商量,唯独关乎梁语凝,我是半点不肯让步的。” 魏谦游语气中多了几分沉痛:“韶儿,你当真这般狠心,置一条人命于不顾?” 云韶颔首不答,两人就这般默默对视了良久。栾凤自知留下也没什么用处,趁机遁了,趴在窗边观望里面的动静。 与此同时,温玉博惊愕地发现,榻上昏迷着的弟子,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温玉博忙上前询问。 那弟子疑惑答道:“只是睡了一觉,怎会觉得不妥。” 环顾了一下四周,那弟子紧张地摸了一下怀中,告罪道:“师弟途中不知为何突生困意,遗失了师兄交代的书信,还请师兄责罚。” 温玉博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碍事,你人没事就好。你若是觉得累就再歇歇,师兄还有事情要办,不能陪你了。” 这毒竟会无药自解,万毒阁当真是有些手段的。还是赶紧去跟师叔说上一声,别生出了什么误会才好。 到了云韶门前,栾凤将温玉博拦下,朝他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温玉博不解,和栾凤一同趴在窗边观望。 屋内安静的有些瘆人,还是云韶率先打破沉默:“你若是不想你那师侄毒发身死,就告诉梁语凝……” 魏谦游打断道:“该允诺你的,连我自己都数不清允诺了多少次。你究竟是容不得语凝,还仅是信不过我?” 云韶冷嗤道:“要让我信你,至少要给出让我信你的理由。梁语凝来了余杭,你千方百计地瞒着我,可敢说你没存半点心思?” 温玉博了然,原来问题出在此处,那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当下不顾栾凤的阻拦,就推门进去。 对二人行了礼,温玉博道:“师娘你是误会了,九师叔请那梁公子来,是为了……” 魏谦游抬手止住,这般解释过,确是能让问题迎刃而解。但这次解释过了,下次可该如何?若是有一日,他遇上了无法解释的误会,云韶又该如何? “韶儿,若是语凝不愿送回金陵,你可能答允我,不再找她的麻烦?”魏谦游面带不带半点感情,让云韶也一时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这是威胁她了,她可曾受过威胁? 云韶梗着脖子道:“只要她一日不受那般心思,就别想叫我放过她。” 魏谦游叹息一声,吩咐道:“玉博,你到何大人府上问一句,若是让语凝答允回去金陵,要我答应什么。不论她提出何种要求,我照办就是。” 魏谦游留下失望的一眼,便转身出了屋门。 温玉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以目光询问云韶的意思。不用说,梁语凝会提出何种要求,几人都是心知肚明。 云韶强装云淡风轻道:“去,当然要去。我还真想看看,若是梁语凝当真提出了那般要求,他是不是真的会应承下来。” 温玉博面露难色,九师叔现下正在憋闷,难免会做出让两人日后都后悔的决定。师娘的吩咐又不敢不听。 听见屋外传来一串娇笑,温玉博心道麻烦,这丫头出现的也太不合时宜了。朝温婉投去一个警示的目光,温婉这才收了笑意。 见屋内气氛凝重,温婉难免心生好奇。温玉博怕再生枝节,低声与温婉将事情的前后过程说了,不敢有半点隐瞒。只是九师叔和那梁家小姐有何过往,他也是不知道的。 温婉便自告奋勇,要接替温玉博的工作。八卦听到一半,实是叫人难受。 第七十五章 云韶也没拒绝,是谁去说,对她来说都是没差别的。叫温玉博去说,没准还会隐瞒什么。 温婉心生欢喜,不等温玉博告诫两句,就欢天喜地出了玄清派。 “小姐,有客人到访。”文鸢朝里面喊了一声,给温婉上了茶便退了出去。 不多时,温婉就见里间走出一个与她师娘年纪相仿的女子。身上那份恬静的气质倒是够吸引人,只是姿色比起师娘还差了些。 温婉给出自己的评价。此次前来,温婉不只是替云韶带话,还存了些私心。如今她也没看出梁语凝有什么过人之处,不知道师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我叫温婉,来替我师父给你带句话。”温婉直接进入主题。 有了赵清绾的前车之鉴,梁语凝对魏谦游收了一个年龄相若的弟子也不感新奇。只是玩味地念叨了几遍温婉的名字。 梁语凝微笑道:“温姓在中土可不多见,看你的模样,似乎也与中土人士有几分出入。” “问那么多做什么。”温婉一撇嘴,生怕自己将魏谦游交代的话忘了,当下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连温玉博反复提醒,一定要隐瞒的那句都没落下。 梁语凝被噎了一下,听温婉后来所说却是眼中一亮,惊疑道:“魏大哥当真说,不论什么他都答应?” “额,我看师父说的也是气话,你先别当真。”温婉自知语失,弥补道。 梁语凝失落道:“我所求的,从来都是那般简单,可惜就算是简单也是求而不得。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那日大哥并没带魏大哥去游湖,也不会与云姑娘相识。” 温婉有心揶揄两句:“那你倒是说说呀,你求的如何简单了?闷在心里不说,就是师父他有意帮你,也是没什么方向。” 梁语凝闭口不答,心忖这姑娘还说是来替魏谦游传话,多半却是云韶派来的。她便是说了,也只是自讨没趣罢了。 温婉见她面露不悦,引诱道:“其实你也并非没有半点机会,能不能抓得住,却是要看你自己了。” 梁语凝依旧不语,温婉继而道:“现今师祖不在门中,能说得上话的便是我大师伯。只是师娘与大师伯有些过节,如今大师伯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还是不待见师娘的。你若是能抓住机会,讨好了大师伯,也未必就要一人回去。” 梁语凝疑惑道:“你这做弟子的,不去帮你那师娘说好话,却来帮我?” 温婉挑眉道:“叫谁师娘,还不是看谁陪在我师父左右。如今这师娘处处对我心怀戒备,连师父教我些本事都要给我些脸色,烦都烦死了。你却是个温柔的,让你做我师娘也不是什么坏事。” 梁语凝虽不善察言观色,却也不是任人哄骗的,淡淡说道:“我心慕魏大哥不假,却也无意叫他和云姑娘为难。我不回金陵,也别无所求,只要能时不时见他一面便是了。” 吩咐文鸢送客,梁语凝已是心中微忖。若是魏谦游的师兄当真不喜欢云韶……趁人之危她自是不愿,但苦苦等了这许久,梁语凝当真是压抑的紧。 被文鸢送出来,温婉心说:还道是这梁家小姐比之师娘好对付些,原来也是个不好骗的。不过却是无妨,你说了什么,在师娘面前还不是我的一面之词。 温婉马不停蹄地回了玄清派,在云韶面前几次欲言又止。 云韶本就心烦意乱,嗔怨道:“有话你就直说,她存了什么心思我早就心知肚明,还能迁怒于你不成?” 温婉怯怯道:“梁小姐说,要她回金陵,除非师父与她一同回去,不然她此生都在余杭不走了。” “就知道她不会放过这般机会,她还说什么了?”云韶虽知道魏谦游不会答应,但心中难免还是发慌,毕竟这承诺是魏谦游亲口说出的。 “还说……这余杭又不是师娘家的,她有何待不得?师娘想要对她如何,师父还不会答应。”温婉说罢,缩了缩脖子,观察着云韶的反应。 云韶起身,愤愤道:“我便要看看,魏谦游是要守信,还是要留下。” 温婉忙去阻拦:“师娘,你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师父也正不悦,不若让婉儿去劝上两句?” 云韶思索一下,温婉挥了挥手,示意她如此般就是。 温玉博却是觉得温婉有些不对劲,似乎话语中隐瞒着什么。初时还以为温婉是怕那些话说了,会惹得云韶不开心,但温婉眼中流露出的一丝愧疚,却让温玉博心生不安。 温婉出门口,温玉博也随意找了个理由,跟着温婉前后脚出去。 魏谦游听得拍门之声,将温婉迎入屋内:“今日我实在没什么心情,你若是练出了什么成效,叫玉博验收就是。” 温婉摇头道:“师父教的那么难,婉儿哪有这么快就得成效的。之前师父不是叫大哥去给梁家小姐传话吗,婉儿正好闲的发慌,便替大哥跑了一趟。” 魏谦游默默点头,也没问温婉怎么会知道此事,只问道:“语凝说什么了?” 温婉微有思忖道:“梁小姐说,她不愿回金陵,也不愿叫师父师娘为难。只求能在余杭,偶得见师父一面,便已经满足。” 魏谦游扶额,他早已表明了心际,梁语凝又何必在他身上浪费大好年华。 温玉博心中疑惑更甚,这分明和刚才与师娘说的大有出入,婉儿这是在打什么算盘。 就听温婉又道:“可师娘却是不肯罢手的,执意要去找梁小姐,好在婉儿将师娘劝住了。” 魏谦游又是叹息,人无完人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可在云韶那处,一提及梁语凝可变得太吓人了些。 温玉博再听不下去,推门进来斥责道:“婉儿,如今师叔师娘之间本就存了误会,你不互相劝着便罢了,还两边扯谎来煽风点火?” 温婉一扁嘴,委屈道:“大哥,婉儿知错了,可婉儿向来是不会扯谎的。师娘交代的那些话,婉儿实在说不出口。” 听温婉还在带你到黑白,温玉博气结,还要训诫什么,被魏谦游抬手拦了。 或许他本意是好的,但温玉博这话在魏谦游听来,就似是威胁温婉一般,更印证了温婉之前所言不假。 温玉博见状忙道:“九师叔,你可别听婉儿胡说,我不知道婉儿今日是怎么了……” 趁势温婉也道:“师父,婉儿刚才所说言不由心,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不若我说个笑话,哄师父开心可好?” 魏谦游勉强一笑:“不必了,师父知道,婉儿向来是善解人意的。” 同时魏谦游眼底显现一抹黯然,云韶也是善解人意的,梁语凝也自不必说。只是这两人同时出现,着实让人头大。 温婉诺诺道:“那婉儿和大哥就不打扰师父休息了,师父可千万别要生师娘的气。” 温婉自认掩饰得很好,但眼中一闪而逝的那抹欣喜却没逃过温玉博的眼睛。 两人出了屋门,温玉博将温婉拦下,质问道:“婉儿,你方才在屋中那般说是何意。既然行过了拜师礼,对师父心中就应当只有敬重才是。” 温婉惊疑地看了温玉博一眼,到底是自己的大哥,她的心思在温玉博面前从来是藏不住的。 当下却是装傻道:“大哥莫要教训了,我对师父的敬重,可不比大哥对大师伯的少。如今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事事你都要告诫一番。” 温玉博方才那般说,已经是给温婉留了面子。听温婉还在装傻,温玉博冷声道:“只希望你心里有数,若是他日事情败露了,可别怪我这个做大哥的不替你收场。” 温玉博说完即走,也不听温婉再说什么。 温婉心说:你还知道你是我大哥呢,你妹妹好不容易有了心慕之人,你不帮我就罢了,还来帮着外人将什么大道理。我可没有梁家小姐那么大度,就算是我愿意当妾,我的身份还不同意呢。 魏谦游长舒一口气,还是他主动去道歉的好,等云韶想开了多半是不可能。一脸陪笑迎上了云韶的冷眼,魏谦游也不以为然。 云韶冷冷道:“想清楚了?是陪她去金陵,还是留下?” 魏谦游笑道:“自然是留下,语凝若是在余杭开心,你也别理会,只当不知道就是了。”同时魏谦游心想着,不若他择日与云韶完婚,梁语凝自然会知难而退。却又觉得这般完婚太过草率,觉得对云韶不起。 云韶想起温婉先前所说,又挑眉道:“若我执意去找她麻烦呢?你可会拦着?” 魏谦游蹙眉,听温婉所言,梁语凝都已经那般退让了,何以云韶还是咄咄逼人? 却也不恼,依旧陪笑道:“你找语凝麻烦做什么,我这么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就在你面前,你要找麻烦我还不都是受着?” 云韶心中已是不满,魏谦游此言,便是要替梁语凝挡灾的意思了。难怪梁语凝有恃无恐,说不定魏谦游早在梁语凝那处,也有了许诺。 第七十六章 “到现在还惦念着梁语凝,可是要弃你那弟子的安危于不顾了?我看你此来示弱,多半也是为此吧?”云韶斜斜地往坐榻上一歪,语气中尽是不屑。 梁语凝都那般不依不饶了,魏谦游竟还护着她。听温婉所言,若是梁语凝有本事,云韶毫不怀疑,她会直接上门找自己麻烦。 魏谦游闻言则是心有不满,梁语凝那般退让,云韶还如此咄咄逼人,可无异于无理取闹。再说他哪次示弱是为了旁人的,若此事不搁在云韶身上,他哪里会给半分好脸色。 魏谦游一再退让:“韶儿,不论如何,此事与我门中弟子无关。你先将人救了,我什么都依你。” 云韶闻言坐直了身子:“你门中弟子,如此说来,我倒是个外人了?那我倒要好好谢谢你们玄清派,对我一个外人这般包容。” 魏谦游算是见识到了,云韶随便抓个话头,就能将话题带偏的功夫。可人命关天,此时哪是让她闹脾气的? “我哪是这个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此事不要牵扯旁人在内。怪不得婉儿都说你小气,语凝都退步了,你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云韶嗤笑道:“她那副嚣张的嘴脸你可看到了?那副温柔相,也只能骗骗你罢了。若是她当真做出了让步,我断然不会多做计较。” 温玉博回到屋中,忽而想起魏谦游还不知那弟子已经无恙。不敢稍作歇息,就立马转了回来,正好在拍门时听到两人的谈话就要不欢而散。 忙进屋道:“九师叔,那解药你不必再追问师娘了,不过是一种奇特的毒药。看着毒性猛烈,却会无药自解,师弟已然无碍。” 魏谦游愕然,云韶斥责道:“不是叫你不要说出来,整体尊师重道挂在嘴边,师娘的话就可以不听了?” 温玉博诺诺地不敢还嘴,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却充当了一回受气包,他冤不冤呐? 云韶又转对魏谦游道:“如何?你现在可还说我心肠狠毒么?终究是你不肯信我,因为愧疚的道歉,我可不接受。” 魏谦游却没有道歉的意思:“此事便算是解决了,那语凝呢?你要如何才肯答应不去找她的麻烦?” 温玉博见云韶面带不善,忙抢道:“九师叔,关于梁小姐的事情,你和师娘怕也有些误会……” “大哥,婉儿刚才从马背上摔下来,伤到了手臂。”温婉捂着胳膊,眼里还含着泪花。此时屋中三人只有忧心,哪还有心思去分辨真假。 自温玉博一出门,温婉就担心事情败露,因此跟了上去。听温玉博要道出事情,立马跟出来阻拦。 温玉博扶着温婉坐下,仔细替她检查手臂后,埋怨道:“婉儿,你也太不小心了,好在没什么大碍。就算给你的惩罚,师叔和师娘情投意合,以后可不许……” “大哥,你忍心看着婉儿刚摔了一跤,又要受罚吗?”温婉娇声说道,眼中尽是期期艾艾之色。 云韶还道是,温玉博怪罪温婉之前在她面前说错了话,当下也未起疑。 魏谦游却是抓住了些由头,温婉为他和云韶忙前忙后,劝慰时也是懂事的,何以会叫温玉博怪罪? 仔细梳理了一下事情始末,魏谦游心中摇头不敢相信。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他不是不懂,也从不觉得温婉没有半点心机。只是魏谦游实在想不出,温婉这般做的动机何在。似乎他因梁语凝和云韶生了矛盾,对温婉没有半点好处。 此事还是查实了再告知云韶的好,免得云韶又要说他和旁人串通一气,编造些谎话哄骗她。 云韶还不放心,亲自检查过温婉的手臂,才松了口气。口中不断嘱咐温婉,日后小心些。 正说着,孔默在门外来禀。得了允许后,才进门道:“九师叔,先前那伙土匪出现在城外不远处,大师伯让你去收拾了他们,若是需要帮手就让师叔亲点门中弟子。” 魏谦游已经想到了洪寅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他也算是前后两次放过了胡楚,既然他还不知道收敛,就别怪他不顾及了。正好憋了一肚子气,为没地方发泄而犯愁呢。 转头问云韶道:“想来一伙土匪也不难对付,弟子便不必了,你可想同去?”魏谦游心存着,事关胡楚,还是让云韶知道的好,免得日后知道了要怪罪于他。 云韶起身道:“当然要去,不然谁知道你是不是打着剿匪的名号,去与梁语凝幽会。你等着我,我换身衣裳咱们就出发。” 云韶换了一身轻便贴身的衣裳,不必有所动作,便散发出一股子英气。可惜魏谦游此时没心情欣赏,浪费了云韶在魏谦游面前有心停留的数秒。 温玉博替魏谦游心急,替魏谦游帮衬道:“九师叔,就算师娘换了身衣裳,你好歹也收敛着些啊。眼睛都看直了,可不在我和孔师兄这做弟子的面前失了颜面?” 云韶心中欣喜,这气质呢,本就是与生俱来的。有人穿什么像什么,那梁语凝就算换了衣裳,也只会显得不伦不类罢了。 却是白了温玉博一眼:“要你多事。”经你这么一说,便是魏谦游想称赞两句,又怎么好意思开口。 魏谦游淡然道:“不必这般正式,你只需在旁看着就行了,不需要帮忙。” 温玉博走近,悄悄对魏谦游道:“我说师叔,关心师娘可不是什么丢人事,怕师娘涉险就直说嘛。”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叫云韶能够听到。 云韶窃喜,话中却是带刺的:“你这般关心我可是多余,我可不似梁语凝,从小养在闺阁之中娇弱得很。” 这话听得魏谦游眉头一皱,但见温玉博在旁尽心尽力,魏谦游只当没听到。自顾地牵了一匹马,等在院中。 云韶理所应当地跨上马背,摆明是要与魏谦游同乘的意思。云韶心忖道:这可不是原谅了你的意思。不过本姑娘先前在城外留心过,与梁语凝同处时你还算老实,本姑娘可是赏罚分明的。 魏谦游见状心中稍慰,也不矫情直接跨上马背,为自己找理由道:“再牵一匹就浪费时间了,就这般去吧。” 云韶朝何府炫耀版地眺望了一眼,也不管某人看不看得见,似是在说:“瞧,这可是本姑娘才有的待遇,某人怕是要等下辈子了。不对,就是下辈子某人也没机会。” 一路无话,依照孔默给出的方位,两人没费力气便找到了如今清风寨的所在。 云韶看着那扎眼的三个大字,不免怔愣当场。安慰自己道:“人有相似物有相同,清风寨名声在外,有人起了同名也不奇怪。” 魏谦游侧目问道:“若不仅是同名,你可会失望?” 云韶没答话,但眼中多了些黯然。听闻此言,云韶总觉得魏谦游知道些什么,不然为何要她同来?从前这般涉险的事情,魏谦游总是刻意隐瞒的。 两人趁着夜色轻手轻脚地步入其中,半打瞌睡的哨岗根本没听到半点声响。 越往里走,云韶的心就越沉。熟悉的一草一木,从眼中传递向大脑,不断冲击着云韶。 却还是默默安慰自己:说不定是胡楚给自己留的后路,直到今天才被发觉呢,只是胡楚如今也用不上了。 饶是云韶极力掩饰,那份不安在魏谦游眼中却是避无可避,拉着云韶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些。 云韶强撑起一抹微笑,回应道:“若待会儿真是看到了我不愿看到的,我觉得自己还是没法狠下心,也不愿叫你动手。” 魏谦游微微琢磨了一下,便知晓了云韶的意图。就算父女之间没什么感情,胡楚也毕竟是她的生父,云韶也不愿因为胡楚让他们之间徒生嫌隙。 魏谦游点头道:“你对此处,应当比我熟悉百倍。你先到胡楚房中提醒,待你传出信号后我再动手。如此既解决了余杭匪患,又不至于让你为难,至于师兄那边,我会替你保密。” 云韶身影隐入夜色之后,魏谦游突然意识到,云韶根本不知道此寨的存在,又怎会利用他们加害梁语凝?若是知道,便更是不会与胡楚有所往来。 一念至此,魏谦游向云韶离开的方向投去一个微笑。喃喃自语道:“狠话倒是撂下不少,却从未见你狠下过心的,除了对我……” 说完这话,魏谦游面现一丝无奈。不过若是云韶真有一日对他百依百顺,他会不适应也说不定。他对云韶倾心时,云韶便是这般性子。既然如此,何须改便什么?想通了这些,魏谦游顿觉心情舒畅,差点得意忘形笑出了声。 魏谦游很快就收回了心思,在主要房屋周围铺满了干草,又在岔道上设下了绊脚绳。此时清风寨众人大多在睡梦之中,要动手一个个还不如一把火来的容易。对付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土匪,他也不必讲什么人道。 准备好了这一切,魏谦游握着火折子,静待云韶传出信号。同时观察着离开的路线,务必接上云韶后,不被人缠住片刻。 第七十七章 “怎么去了这许久还没回来,照理说通知胡楚一声,根本用不了这许久。”魏谦游放心不下,便准备去看看。 只是一眼,魏谦游便矮身躲在窗下。屋内胡楚醒着,却没看到云韶在其中。 魏谦游竖起耳朵,就听胡楚道:“韶儿,为父承认,当年对你生母不住。可你扪心想想,这些年为父对你如何?父亲该做的,为父可有少了半点?为父不解,你为何要几次毁掉我苦心经营的基业。” 魏谦游心惊,云韶怕是不慎落入了胡楚手中,方才他因角度受限,因此没能看见。忧心的同时,魏谦游暗骂自己荒唐。明知道云韶不敌胡楚,竟相信胡楚会顾及父女之情,让云韶独自前去。 云韶冷声道:“以我做要挟,就算是对我好了?只怪我看错了你,当日就不该放你离去。” 魏谦游缓缓起身,将目光投向屋内。此时胡楚已然生了戒备,若要将云韶悄无声息地救出怕是有些困难。 当下也不收敛,迈步进入屋中,嗤笑道:“先前只听说过为富不仁,今日倒见识了一回为父不仁的。你绑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做什么,要挟我?” 走至近前,看到胡楚手中抵着云韶后脑的匕首,魏谦游眼中直跳。胡楚一个做土匪的,生死关头能以女儿的性命做交换,魏谦游一点都不怀疑。他不敢生出半分赌的心思,为安抚胡楚也不贸进。 胡楚哈哈一笑:“好小子,爷就是要挟你,而且爷吃准了,你定会受这要挟。” 魏谦游沉声道:“在你手中的,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若是忍心下手,恐怕你此生都会心中难安。” 胡楚讥笑道:“爷想心中难安,也要留着这条命才有机会。你小子还嫩了些,爷可不会幼稚到,将良心看得比命都重。” 魏谦游闻言,忙后退两步:“胡爷说笑了,韶儿前来,便是要通知胡爷一声,又哪来的取胡爷性命的心思。”知道了胡楚的心狠,他可是赌不起的。 胡楚连笑不止:“留爷一条命?好大的恩赐啊!如今筹码在爷的手上,不光爷的性命你要留着,这清风寨,你也不能动半根手指头。”说着,胡楚持着匕首的手加了几分力道。 魏谦游忙应道:“胡爷莫要冲动,在下向胡爷保证,日后绝不再找清风寨和胡爷的麻烦就是。只要是清风寨出现之处,在下定当绕道而行。” 胡楚狞声道:“你小子一向自诩嫉恶如仇,你的保证爷可不信。除非你当场自裁在此处,了却了爷的后顾之忧。一命换一命,在爷看来很是公平,只看你如何决定了。若是你小子没活够,自会有人替你死,爷手中的匕首可不长眼睛。” 魏谦游冷声道:“你若是敢伤及韶儿半分,我定要你整个清风寨陪葬。至于你,我会留你一命,但你的下场只会比其他人更惨。” 胡楚握着匕首的手颤了颤,他不怀疑魏谦游有这般本事。但转念一想,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足够换回他这一众兄弟的命。 云韶镇定了几分,问道:“谦游,若是我死在胡楚手中,你可会断绝了梁语凝的念想?” 魏谦游心慌道:“这时候说这些做什么,你信我,我定会保你安然无恙。”同时警惕地看着云韶的动作,手中握着的火折子紧了些。只待云韶要做傻事,便以此击向胡楚手中利刃稍作缓冲。 云韶凄然笑道:“比起安然无恙,我倒是更希望得到你的允诺。” 魏谦游思忖一番,重重地点了点头,又道:“我答允你,你也要答允我,绝不许做傻事。” 云韶似是释然般地叹息一声:“其实倒也不必,梁语凝对你的真倒是十成十的,她定会将你照顾好。” 听得云韶此言,魏谦游就感觉不妙。手中的火折子奋力掷出,击在胡楚的手腕上。 就见云韶将头向后撞去,饶是胡楚吃痛匕首偏离了些,也在云韶侧颈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魏谦游欺身上前,一记手刀切再胡楚后脑。也不知使了多大力气,胡楚脑袋撞击地板,将地板都撞出了些裂痕。 这一刀切上了动脉,见云韶流血不止。魏谦游扯下一片衣襟,帮云韶简单处理了伤处,便将云韶拦腰抱起直冲出屋外。 火折子落地迎风燃气火光,不多时整间屋子便被大火吞没。此时魏谦游只余忧心,哪里还顾得上胡楚的周全。 脚下似是生风,比之骏马疾驰还要快了三分。 魏谦游俯首痛苦问道:“我定是能将你安然救下的,你何苦做这等傻事。” 云韶脸色已显苍白,却是笑道:“还说我做傻事,你才是真傻,看不出胡楚在拖延时间么?若是惊扰了清风寨众人,你那般心慌意乱的,又怎么走得了?到时你落到了胡楚手中,他自不会对我如何。但没了你,我独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魏谦游连连摇头:“少说些,我这就送你去医馆,你若是出了事,我之前的允诺可就不作数了。” 云韶玩笑道:“前些日子刚出了一回血,这次又落了一遭,当真是虚弱了些。我先睡上一会儿,到了医馆你再叫我起来。” 魏谦游因心慌有些语无伦次:“不,不能睡,医馆很快便到了。”脚下再加几分速度,道旁的景物都似是连成了一条线。腿上传来撕裂般地痛感,魏谦游此时却浑然不觉。比起心中滴血,那些痛楚又算得了什么? 到了医馆门前,魏谦游却不敢放松。将云韶放下扶着站稳,魏谦游重重地拍上医馆大门。 拍了许久,才见一位老人慵懒地隔着门板道:“今日医馆关门了,若要看病,明日请早吧。” 魏谦游高声道:“请大夫发发善心,内子怕是等不到明日了。” 听魏谦游说的如此吓人,老人怀着一颗济世救人的心思,打开屋门将二人迎至屋内。 “魏道长,尊夫人这是……” 魏谦游哪顾得上解释,只不断哀求道:“请大夫救救内子……” 老人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云韶的脸色,便知道是出血过多所致。让魏谦游将云韶扶到榻上,自己转到药房去取药。 魏谦游连点了云韶几处大穴,焦急地向药房处张望。大夫取药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若不是云韶尚能提起抬手的力气拦着,魏谦游怕是已经去催促了几次。 大夫再伤处涂了些草药,魏谦游识得几种,师父在天灵山上就种了不少。只是师父传授医道时,他不上心只学了些皮毛。若是今日之事出在自己身上,他自己包扎就是。可换了云韶,他却不敢死马当活马医。 老人处理了伤处后,缓缓道:“有形之血不能速生,无形之气所当急固。老朽给尊夫人开张药方,只要精心调养着些,便算是尽了人事……” 魏谦游接了药方,连连道谢。听得老人所言,心却是狠跳了两下。什么叫尽人事?不过是出了些血,便要听天命了吗? 云韶安慰道:“血已经止住了不少,你不必忧心,随大夫去抓药吧。” 只是云韶此时气若游丝,饶是以魏谦游的耳力,也要凑近些才能听清。 老人闻言叹息摇头,一刀割在动脉上,血哪有这般容易止住的。只是若要再向先前那般流,别说你时日无多,便是掰着手指数,也没多久活头了。 “党参、黄芪、枸杞、熟地、当归……”大夫每抓一味药,魏谦游都默默记在心中,生怕出半分纰漏。好在都只是些补气血的药物,没其他别的症状。 老人又嘱咐道:“如今血已经止住,缺的便是调养了。近日尊夫人身边最好时时有人照顾,万不可劳累,也不可多做走动。” 魏谦游连声道谢,搁下了诊金,又将云韶轻轻抱起。此时云韶已经昏昏沉沉地睡去,魏谦游心里发急,却也不敢惊扰了云韶。只得不是探探云韶的鼻息,若发觉呼吸正常,便能得片刻心安。若是云韶呼吸稍弱半分,心便要提着半天不肯放下。 魏谦游熬了药,勉强喂进去了些,叹息一声。这已经不知道是他说的第几个何苦,看着云韶不带半分血色的睡颜,苦撑了三日的魏谦游,忽闻一阵异香入鼻,俯在榻边昏昏睡去。只是面上依旧紧绷着,睡得并不安稳。 温玉博忧心道:“你这东西,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栾凤冷哼一声:“说你孤陋寡闻,你就老老实实的忍着。我们万毒阁的东西,又怎是寻常的迷香比得上的。其中还加了些安神香,不光能让魏谦游好好睡一觉,还能让小姐好受些。” 温玉博这才松口气,心中却是不解。听说四师叔也与他们交过手,却是没费多大力气就折服了众人。九师叔的身手明明不在四师叔之下,又有师娘助阵。就算是进了人家的地盘,赢得不轻松,也不至于两人都伤成这般。 大夫后来又看过,九师叔那双腿,怕是要恢复之前那般,没个把月是不够了。 第七十八章 “大哥,你也去歇歇吧,师父师娘这里我照顾就是。”温婉主动请缨。 “我才刚来没多久,倒还不算累。”温玉博推脱一声。 温婉笑道:“只是煎个药,就足够你手忙脚乱,留下还不是添乱的。去歇着吧,我总要比你细致些。” 温婉少有这般殷勤,联想起之前,温玉博放心不下。佯装离开,却是暗中观望了半晌。见温婉对二人照顾周详备至,心中才得些宽慰。 饶是有栾凤的迷香辅助,魏谦游依旧睡得不安稳。几次梦中呓语,温婉便竖耳去听,听来的却都是失望罢了。 温婉扁嘴,也不管魏谦游听不听的见,抱怨道:“不是师父就是韶儿,就不能提及婉儿一回吗?就算师父尚不了解,婉儿好歹还是个当徒弟的呢。” 弱弱的声音传来,吓了温婉一跳:“婉儿,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 温婉心颤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师娘并未听到她所说。 便不着声色地岔开话题:“其实婉儿接手也没多久,主要是大哥他规矩起来也太刻板了些。煎药说一个时辰就要足足守够一个时辰才肯作罢,寻常医馆用的药炉,又怎可与咱们玄清派的相比,药都给他煎糊了。” 云韶失笑,随即问道:“谦游现在何处?”她依稀记得,魏谦游当时有多么着急,眼中瞪得不分黑白之色。乍一看去尽是血红,别是…… 温婉心道:师父师娘的感情还真是好,师娘刚一醒转,就着急忧心师父两句。 温婉一指旁边的坐榻,云韶侧头望去,也不顾牵动的伤处,急道:“怎么谦游也昏了过去,可是伤到了哪里?” 温婉解释道:“师父守了师娘三天三夜,大哥劝不住,便叫栾凤用了些迷香,不然师父这会儿还不肯睡呢。” 云韶闻言松了口气,想来这三天定是难熬,不过魏谦游没事就好。 被温婉扶着,云韶费力地坐起身。这几日除了药以外,魏谦游就只能给她喂进去些清粥。现在只觉口中寡淡,胃里泛苦。 正心说着就是有人逼着她,也不要再喝苦药时,温婉就递到她面前一个药碗。 “师娘醒的正是时候,若是师娘不醒,这时辰婉儿也该替师娘喝药了。” 云韶心中百般抗拒,不论温婉说什么,面对温婉递来的药匙就是不肯张嘴。 温婉心忖,定要师娘受着她所有的好处,想方设法却没法叫云韶张嘴。便无奈吓唬道:“大夫可是说了,师娘如今身子虚得很,必须要内服辅以外敷。若是师娘不喝药,可是会落下疤痕的。” 云韶闻言对着温婉递来的铜镜看了看,若是脖子上留下这道三指宽的血痕,可是难看死了。 让云韶乖乖吃了药,温婉将药碗送出去,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青玉瓶。 没等云韶发问,温婉便解释道:“这是婉儿特意从大师伯那里求来的雪云膏,敷了药之后婉儿再替师娘抹上。不出一个月,便一点疤痕都看不出了。” 云韶如获至宝,展颜笑道:“倒真是为难你了。” 温婉也是一笑,两人皆是心照不宣。平日洪寅出没的地方,她们二人都是绕着走的。 栾凤进到屋中,扫视了一圈,也没见到温玉博。抱怨道:“就知道他是个靠不住的,我才走了多大会儿工夫,人就没了。” 绕到里间看见云韶已然醒转,栾凤面露惊喜。既然小姐醒了,说不说与温玉博都是一样的。 栾凤上前禀道:“小姐,方才我去了清风寨,除了哨岗逃了以外,其中再无活口。” 说着,栾凤又捧出一个匣子:“我赶去时,胡楚已是气若游丝,却还是指引着我找到匣子才肯咽气。他说里面是给小姐的嫁妆。” 云韶凝视了匣子半晌,开口问道:“胡楚的尸骨现在何处?” 栾凤应道:“胡楚所在的屋子周围,引火之物少了些。尸骨才得以保全,被我留在了清风寨,等候官府处置。” 栾凤本想着,既然此人几次三番地哄骗小姐,不如就丢到山里喂野狗。但转念一想,胡楚毕竟是小姐的生父,这么做难免小姐要后悔。 云韶无力地倒在榻上,吩咐道:“你再去一趟,将他安葬了吧。”云韶这般决定,并非缘于胡楚的惦念。只是那匣子先前一直拜在她生母的妆案上,不想胡楚远来余杭还留着。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温婉俯身去替云韶上药,云韶也浑然不觉。目光幽邃,思绪又回到了那个让她铭记终身的雪夜。 当时云韶还少不经事,不知为何胡楚会那般狠心,竟对患难之中陪他上山立寨的结发妻子下了那般毒手。 如今想来依旧想不通,却有了几分释然之意。胡楚已经依照她的意愿偿了命,但云韶此时感到的,不知为何只有痛心罢了。 温婉替云韶敷了药,栾凤目光落在温婉又拿出的青玉小瓶之上,那似乎不是大夫开的方子。 便伸手接过小瓶道:“小姐这里我照顾就是,婉儿可要回去做功课了。魏道长这几日没空子管你,别忘了洪道长可是说要亲自考你的。” 温婉打了个寒颤,怏怏道:“我都努力想让自己忘了,你还来提醒我做什么。” 又对云韶道:“师娘,你好生修养着,婉儿先回去了。” 云韶失笑。嘱咐道:“婉儿可要下些苦功,你大师伯那一关可是不好过的。” 温婉走后,栾凤打开瓶子闻了闻。并非对温婉有所怀疑,只是常年的职业素养练就的谨慎。 验明了药膏的真实性后,栾凤才替云韶抹了。 云韶只觉伤处一股凉意传来,原本的几分痛感也被掩盖了去。对栾凤笑道:“你还是那般小心,就差我吃自己亲手做的饭食前,你都要试一回毒了。” 不等栾凤应声,柴修仁便咋咋呼呼地闯进来:“谦游,你这小子傻得很,不过是那丫头挨了一刀,你拼什么命。要不是师兄在门中,看谁能管你。” 这一嗓子声音不小,魏谦游迷迷糊糊地睁眼,就要挺身坐起来。却发觉腿上使不出半点力气,只有不断传来的痛感,才告诉他双腿是真实存在的。 栾凤蹙眉道:“柴道长可是得道高人,就该有些得道高人的样子。方才魏道长还睡着,小姐也需要静养,你怎可那般咋呼。” 柴修仁讪讪地闭了嘴,又小声解释道:“贫道迁就你,可不是为了那丫头需不需要静养,只是怕吵醒了我师弟。” 魏谦游观察了一下情况,苦笑道:“师兄,我已经醒了。” 转头看了一眼云韶,魏谦游歉意道:“我本该照顾你的,却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云韶见魏谦游睡过,眼中还是布满血丝,可见睡得并不安稳。不免一阵心疼,嗔怪道:“婉儿说你陪了我三天三夜,若是没有栾凤的迷香,你是要熬死自己么?” 魏谦游了然,低头看向自己双腿:“只是迷香?我腿上为何使不出半点力气?” 栾凤忙摆手道:“这可不是我的过错,你别想推到我头上来。” 魏谦游细细感受了一下,初随师父练功时,也是有过这般,却不似如今剧烈。看来是那日他跑得急了些,伤及了腿上的经络,放松之后才显现出来。 柴修仁拍着胸脯道:“要不说你小子有福呢,师兄过来就是为了你这双腿。当年为了讨好师父,按摩这一手,师兄可没少下过苦功,这可是掌门师父才有的待遇。” 魏谦游此时虚不受力,柴修仁下手又是没个轻重的。柴修仁双手刚一按下,魏谦游就疼的倒吸一口冷气,强忍着没呼痛出声。 柴修仁美名其曰梳理经络,却是存了几分恶作剧的心思。见魏谦游何处痛感突出,便故意将双手多停留在那处,还解释说那处伤得较重,要多下些功夫。 魏谦游脸上的肌肉都抽搐成一团,看得云韶眼皮直跳。 就这般按了一盏茶,魏谦游抬手止住柴修仁:“多谢师兄好意,师弟修养些时日便能恢复如初了,师兄不必受累。”他能说他已经不在乎起不起得来了吗? 柴修仁不满地收回双手:“我可还没玩够呢,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多见。” 云韶闻言,也不顾自己身子尚虚,就要过去教训柴修仁。还道是他存了好心,现在谁有心情陪他开完笑?再想想那个一天到晚板着脸的洪寅,玄清派就没个正常的。 栾凤将云韶拦了,转向柴修仁:“若是柴道长闲的发慌,不若在这城中走上一遭。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叫道长撞见个小偷小摸的。道长到时不就可以借机大展身手,维护余杭治安的同时,还能扬一扬玄清派的威名。” 柴修仁握拳一砸掌心:“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到时候师兄一开心,不让我留在门中吃斋念经了也说不定。你这女娃聪明的很,贫道喜欢你。” 瞧见柴修仁跑了出去,屋内三人皆是愕然。这高人得没得道未可知,但好歹头发都白了,竟是这般好骗的? 第七十九章 云韶不善道:“怪不得门中弟子说他为老不尊,一把年纪了还没个正形。说不定哪天被人卖了,还跟买主谈笑风生呢。” 魏谦游笑道:“若是能活成四师兄这般率性洒脱,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人道众生皆苦,四师兄眼中可未必如此。就算是再苦,他也惯会苦中作乐的。” 云韶翻了个白眼:“他方才那样戏弄你,你竟还替他说话。你这话要是被他听了去,可是要助长他的气焰。你竟还笑得出来?” 魏谦游笑吟吟地注目,让云韶尤其不满。只是她过不去,魏谦游也过不来,要教训也是无法。让别人代劳,她可是舍不得的。 魏谦游道:“笑是因为开心,不能动也没什么,正好趁这段日子好生休息。” 云韶瘪嘴道:“你倒是看得开,这段日子怕是要让我无聊死了。” 魏谦游笑意不减,他与云韶相识已然时日不断。但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何,云韶恬静时,似乎一颦一簇都能给他初见时的惊喜。 “闷吗?我倒是不觉的,两个人一起烦闷,倒显得惬意了。” 云韶听不惯这些歪理邪说,索性将头扭到一边。只是眼不见也能感受到魏谦游炽热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叫她怎么都睡不着。 栾凤见状捂嘴偷笑道:“那小姐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走到门口,栾凤转头又道:“对了魏道长,梁小姐身边那丫鬟来过几次,我说你这几日有事要忙将她回了。可需要我将现在的情况,如实告诉梁小姐?” 此言一出,云韶也一齐望向魏谦游。每每替到梁语凝这个人,她的神经就变得异常敏感。如今魏谦游真切是她最后的家人了,她绝不允许被旁人抢了去。 魏谦游琢磨了半晌,开口道:“不必了,若是文鸢再来还照此说就是。若是语凝有事相求,便吩咐门中弟子去办。” 栾凤点头应承下来,如此一段日子,那梁家小姐也该死心了。 又一次被打发回来,文鸢面上尽是担忧之色。她被栾凤揶揄两句倒是没什么,只是看着小姐思念成疾,文鸢当真是于心不忍。 “小姐,既然魏公子对你没有那般意思,恐怕便是强求也求不来。柳公子对你可是一片真心的,那般好的夫婿,小姐若是辜负了人家,以后难免要后悔。” 梁语凝凄然道:“我对那柳公子从未生过半分情谊,又怎么会后悔。” 正说着,梁语凝叹息着搁下笔,又道:“你将这封书信亲自交到魏大哥手中,他若是不肯来见我,那我认命便是了。” 文鸢简短地看了一眼,真不知道魏公子有什么好,只是救了小姐一回,就让小姐赔上了此生。小姐姿态放的如此低,若是魏公子连这点心愿都不能满足。就是小姐怪罪,她也要指着他鼻子大骂一回。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魏道长没空接待你吗?” 听着屋外的动静,云韶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她已经可以勉强走动,魏谦游却还是需人搀扶。 文鸢乞求道:“我只送封书信,并不会久留。姐姐就让我进去吧。” 云韶拦下栾凤,淡淡道:“你交给我就是,我会帮你转交。” 文鸢将手背在身后,摆明了不相信云韶。你明明就不待见我家小姐,怕我家小姐抢了你的夫婿,会有这么好心? 云韶也不生气,晓之以理道:“你应当知道,你家小姐给谦游送信,我心里是不悦的。我若是不看见信里的内容,难免要有所猜疑。” 栾凤不善道:“也就是我家小姐才与你说这么多,要不把信交出来,要不就走人。再废话,我可赶你走了。” 文鸢纵是百般不愿,当下也只能将信递到云韶手中,希望她真能履行诺言。 云韶接了信,也不叫栾凤跟进来:“你送了文鸢,便去歇着吧。我感觉好多了,不必时时刻刻都照看着。” 云韶回到屋内,将未拆封的信笺搁在魏谦游手边:“梁语凝给你的,你若是顾及我的心情,看时就读出来。” 魏谦游“咦”了一声,云韶还是少有这般大度的。在心里对梁语凝说了声对不起,展信便读。 云韶听罢愕然道:“梁语凝对你用情竟这般深,一府千金甘愿委身做妾,我真是闻所未闻。” 魏谦游蹙眉道:“如此我便更不能答应了,只要我点了头,便是耽误了语凝。更何况我还有对你的允诺,两心尚可如一,三心难免就要二意了。” 云韶微笑,虽知道魏谦游会这般决定,但听他亲口说出,还是开心的。 “这些话你要亲口对她说出才是,趁她还有大好年华,让她早些断了念想。她姿色、家世都不错,总能许得好夫家。这次你去找她,我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就是。” 魏谦游颔首,取了榻边的竹杖,撑着在地上站稳。云韶想要去扶,被魏谦游拦了。他又不是半步走不能走了,再说去见梁语凝云韶还能陪着不成? 温婉每日都要来这边转上两圈,此一见魏谦游能够走动了,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想要展示自己这几日的成果。前些日子可是连大师伯的赞赏,都让她收入囊中了,不知惹来多少弟子的羡慕。 不过温婉对那些都不在乎,她更想要的是魏谦游能夸她两句,那就比什么都开心。 云韶劝道:“你师父还多少有些不便,此次是有事必须要出门去,婉儿可要懂事些。” 见云韶并未搀着魏谦游,温婉便上前挽住了魏谦游的胳膊:“那婉儿陪师父一道去好了,那样也能照顾师父。” 云韶思忖一番,温婉向来是个善解人意的。若是魏谦游被梁语凝缠住,有温婉帮着脱身也不错,便点头答应下来。 魏谦游并不想叫梁语凝看到他这副样子,只让梁语凝安心回去,他便也没什么可忧心愧疚的了。便在何府附近的茶楼要了个包间坐下,吩咐温婉去传信。 不多时,温婉便和满脸期待的梁语凝进到包间。温婉心说,这次是来对了,正好看看师父对梁语凝是什么态度。只是不知道,师娘知不知道师父出来是为了幽会的。 梁语凝见魏谦游当真坐在屋内,惊喜道:“魏大哥肯来见我,可是愿意答应了?” 魏谦游无奈道:“语凝你先别急,坐下听我与你慢慢说。” 梁语凝依言坐下,温婉正撑着下巴准备看好戏,得了魏谦游一个眼神,又撇嘴起身去给梁语凝倒茶。 魏谦游握着茶杯掩饰尴尬,目光也不敢对上梁语凝,支吾道:“语凝,你愿意不顾身份,我是很感激的。但也仅限于感激和愧疚,没有旁的心思。” 梁语凝闻言笑容僵硬,看着似是在抽搐:“魏大哥这是要拒绝我了,就算是我已经做出了让步,只满足于留在魏大哥身边,云姑娘依旧不能容我?还是说魏大哥觉得,是语凝不够好?” 魏谦游忙道:“语凝你别误会,我万不是这个意思。若是没遇见韶儿,便是叫我娶你也是无妨。只是这一生转瞬即逝,全心全意地为一人还嫌不够。更何况你身为一府千金,委身做妾实在说不过去了。” “师父,其实我觉得,你娶了梁小姐也没什么。”温婉生怕梁语凝放弃,那她所有的准备不就白费了? 魏谦游蹙眉喝止:“别乱说话,难不成你想看着语凝大好年华,就这般浪费了?” 温婉却是硬着头皮道:“婉儿可不是乱说,师父你想啊。大师伯本就不同意你和师娘的婚事,就算你们感情再好,门中弟子又哪敢祝福你们?但梁小姐却不一样,你若要娶她大师伯定会开心。” 魏谦游已经开始后悔带温婉来了,从先前温婉两边口径不一魏谦游就开始怀疑,如今看来她真是存了什么不轨的心思。但魏谦游想不通,为何温婉这般看好梁语凝。云韶近来对她也是好的,就算不念着感激,单论尊师重道也万不该说出这些话来。 梁语凝听她在魏谦游面前尚如此说,惊疑温婉上回竟不是骗她。 “温婉姑娘,你那大师伯现在可在余杭,可否为我引见一番?” 温婉自然是二话没说就点头应承,魏谦游没好气地将她赶了出去,对梁语凝道:“语凝,你问这些是要做什么?” 梁语凝凄然道:“魏大哥也在金陵过一段日子,可曾听说过柳公子?” 魏谦游莫名,却还是点头道:“听晋王说过,他似乎很是看重此人。” 梁语凝又道:“我来余杭以前,柳公子曾上门提亲,魏大哥可又知晓我为何没有答应?” 魏谦游心知梁语凝接下来要说什么,当下不答,只故作轻松道:“遇上柳公子那般夫婿,整个金陵的女子,怕也只有你会拒绝。那柳公子处处都要强过我,清绾还曾说过,若不是皇上替她指了婚,她都想嫁给柳公子呢。” 梁语凝却是不理会魏谦游的玩笑语气:“但在语凝眼中,柳公子却是不及魏大哥万一的。魏大哥屡次拒绝与我,既然劝说无果,我也只好替自己筹谋着些。还希望魏大哥和云姑娘,千万不要怪我。” 第八十章 梁语凝如此说,倒是让魏谦游始料未及,反应了半晌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梁语凝口中说出的。只是看梁语凝这般绝望与哀求交加的神色,他也不忍再去指责什么,只是心忖着怎么与云韶交代。 不对,温婉,不知那丫头是不是还老老实实地等在门口。这主意毕竟是她提出来的,说不准还会做个顺水人情。 朝门外唤了两声,没得到半点回应,魏谦游心中不由一沉。对梁语凝道:“语凝,你先回去,婉儿到底年轻了些,她说的话万不能尽信。” 梁语凝却不起身:“若是谎话中没参着几分真的,魏大哥又何必如此紧张?就算温婉所说十成十的假,事到如今我也愿意试试。日后我全心为你,总有一日会让你将云姑娘淡忘了。” 温婉隔着门板,将屋内二人的反应尽数听在心里。这梁语凝倒是用情至深,连这般叫人不齿的法子都用了,只是现在时机尚未成熟,而且那些话怎么能在师父面前说出来,还是先将她拦着。 见温婉推门进来,魏谦游斥责道:“一天到晚尽说胡话,看来有必要叫你大师伯好好管束你一回。” 面对魏谦游的责怪,甚至拿出大师伯做威慑,温婉也没露出惧色。反笑道:“师父何必如此生气呢,婉儿这不是怕你待闷了,特意和梁小姐帮你换换心情吗。” 二人皆是愕然,魏谦游似是半信半疑。梁语凝则是心忖:温婉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何故又这般说?若是假的,她被温婉利用一回尚好,要是魏谦游心生不悦,那便得不偿失了。 不论是真是假,梁语凝想着还是先配合着温婉,便似是松了口气般说道:“你进来的也太迟了些,稍再迟些连我自己都要相信,假戏真做了。” 同时梁语凝心生几分戒备,不知温婉前后口径不一是为何,但就算是真要帮她,也必要让她付出不菲的的代价。 魏谦游看着各有心思的二人,梁语凝演的倒是不错,温婉就差强人意了些,找到理由也够牵强。 他注意温婉也有些日子了,但今日见到温婉和梁语凝同处一室,再加上二人面上的细微变化。魏谦游才想到,既然温婉在他和云韶面前口径不一,说不准在梁语凝那处也另有说辞。 只是如今还不足以推测出温婉的意图,魏谦游便佯装不知,嗔怪道:“你想叫我换心情,也该挑些让我开心的事情,如今这心情倒是换了,却不知道要花多少时辰才能平复。” 此言一出,梁语凝和温婉皆是松了口气,温婉卖乖道:“是婉儿欠考虑了,师父可别告诉大师伯知道啊。” 魏谦游淡淡地看了温婉一眼,目光又转向梁语凝,趁势道:“语凝,你出来这许久,家里定是该着急了。你先回去整理行囊,近日我便差个牢靠的弟子送你回去。” 不论温婉作何打算,定是和梁语凝有关,将梁语凝送回金陵,省去的可不止一桩麻烦。 温婉心知魏谦游还是有所怀疑,而且这疑虑多半是落在她身上。当下不敢开口劝什么,只是看着梁语凝的反应。 梁语凝轻呷一口清茶润润嗓子,方才实是叫她紧张了一回。 “余杭到金陵实在远了些,语凝不敢劳烦。大哥已经来了书信,过些日子就来接我回去。” 魏谦游喜道:“逸轩要来余杭?倒是可以叙叙旧情。”叙旧倒是其次,主要是梁逸轩来了,还能帮他劝着梁语凝,他一人顾及两边,再加上让他不放心的温婉,实在是分身乏术。 梁语凝点头印证,同时心中叹息一声,在魏谦游面前,她可是把一辈子的谎话都说完了。 温婉心道麻烦,还不知道那梁逸轩是个怎样的人物。既与师父如此交好,怕也是个不简单的,到时别搅乱了她的计划才好。 就听魏谦游吩咐道:“婉儿,你先陪语凝回去,我还要稍坐一会儿。” 温婉应诺,待得两人走远后,魏谦游才俯身捡起竹杖,一瘸一拐地走出茶楼。 梁语凝只想着快些回去,并不想与温婉多相处片刻。这前后几次她也发觉了,温婉口口声声说要帮她,但却没有一次帮到点上的。 温婉却是主动搭话道:“语凝姐姐,你今日实在冲动了些。此时需以徐徐图之,哪能操之过急。” 梁语凝不应声,仔细回想一番,她今日确实冲动了。但似乎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似是被温婉安排好了一般。 温婉也不气馁,又道:“婉儿先前所说可句句属实,没有半点欺瞒姐姐的意思。姐姐是婉儿见过最温柔的,婉儿是真心实意的想帮姐姐留在师父身边。对了,婉儿带姐姐去个地方。” 说罢,温婉不由分说地拉着梁语凝换了个方向。 梁语凝自小养在闺阁之中,哪经得起温婉这么一拽,被拉的一个踉跄,愠怒道:“你若是真心实意帮我,为何我到现在都没见过你那大师伯一面。快放手,我可不随你去。” 温婉当真依言放了手,挑眉道:“纵是能离师父近些的地方,姐姐也不愿意去吗?” 听得此言,梁语凝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温婉的解释。 温婉很满意梁语凝的反应,开口道:“不是婉儿不给姐姐引见,只是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大师伯也会觉得突兀不是?婉儿就带姐姐到门中,给姐姐安置一个住处。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自然就熟悉了。到时大师伯问起,便可顺水推舟不是?” 如今温婉所说,梁语凝再不敢轻信,只是想来温婉言之有理。梁语凝思索良久才道:“你容我再想想,此处离何大人府上已经不远,你不必送了。” 温婉也不紧逼,只要没一口拒绝便好。展颜笑道:“那婉儿就先回去,替姐姐收拾好屋子,姐姐可要早些过来呀。” 梁语凝回去后与文鸢说起此事,从小到大不少主意都是文鸢替她出的,此回她也想征询文鸢的意见。 文鸢思忖一番道:“那温婉的目的绝不可能单纯,不若小姐就假意答应下来,先进到玄清门中,探探虚实再说。只是小姐到了那处,离魏公子近了,离云姑娘和温婉却也近了。此后温婉所说,小姐只是面上应下,万不可再信。” 梁语凝颔首赞许,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同时梁语凝想到一种可能,心中不安之感骤升,若温婉是听了云韶的吩咐才来找她的,那…… 魏谦游行动不便,回去时温婉早就到了,还与云韶说了些什么。是以魏谦游一进门,就迎来云韶不善的目光。 “你给我解释清楚,没将她打发走就算了,为何还要答允梁语凝到门中暂住?” 魏谦游眯眼望向温婉,他不说,可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前些日子还在向云韶献殷勤呢,不知是云韶何处得罪了她,还是梁语凝太有魅力。温婉此举,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魏谦游尚未开口,温婉就接道:“师娘先莫要生气,梁小姐的大哥过段日子就来接她,师父答允将她接过来,也只是想将她暂时安稳住。” 云韶丢去一个白眼:“看在婉儿的面子上,我就忍了这几日。待梁逸轩将她接走了,我再找你算账。” 魏谦游陪笑应诺,又面色不善望向温婉:“你跟我出来。”这丫头是该好好管束一回了,一天到晚尽生些幺蛾子。 温婉往云韶身后一缩,怯怯道:“师娘,婉儿说的可句句都是实话,师娘可别让师父责罚婉儿。” 云韶示意温婉安心,对魏谦游道:“你都已经答允了梁语凝住过来,我早晚都会知道的,婉儿不过是提早告诉了我。难不成你在梁语凝面前点了头,却是要瞒着我的?” 魏谦游气的干瞪眼,耐着性子道:“我哪有瞒着你的意思,也不是要怪罪婉儿。只是这些日子都没关心过婉儿,想要看看她有了多少长进罢了。” 和温婉走到门外,魏谦游质问道:“我何时答允了语凝那些,你几次三番凭空捏造,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温婉一直不答话,等到云韶推窗观望,才开口道:“婉儿知错了,那些话都是婉儿捏造出来的。师父别生气,婉儿这就去和师娘解释清楚。” 魏谦游行走不便,耳力却是未减,云韶走到窗边他自然是听见了。不得不说,温婉当真是花了些心思,竟连师父都敢算计上了。 “还解释什么,婉儿向来乖巧懂事,难不成梁语凝住过来,还是婉儿点头应承的?”云韶语气中已经隐有不满,她都说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魏谦游却还要欺瞒她。 魏谦游心中叫苦,他现在当真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但温婉就是要他在云韶面前为难,这点魏谦游是确信的。 当下也不辩驳,只告罪道:“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不然如何安稳语凝。方才与婉儿所说,也并非责怪婉儿告诉你实情,只是劝诫她该委婉些。毕竟你如今身子虚得很,是不宜动怒的。” 听得此言,云韶才有了些好脸色。魏谦游出于关心的隐瞒,倒也无可厚非,便转身回到屋内。 温婉还不甘心危机就这么被魏谦游化解了去,师父和师娘的关系越糟,对她就越有利。 当下还要说些什么,魏谦游抓上了她的手臂。感受着似是警示的酸麻感,温婉心有戚戚,没再说什么。 心里却是自语道:你就是再努力也是枉然,所以师父啊,你就少费些心思。早晚有一天,你身边只能有婉儿一个。 温婉浅笑道:“师父不是要考校婉儿吗?这些日子婉儿可没有半分懈怠,定时能叫师父满意。” 说罢,趁魏谦游不注意,温婉一把抢过魏谦游手中竹杖,瞅准不远处的石凳就劈了过去。 瞧着竹杖断成两截,石凳却是完好无损。温婉讪讪笑道:“这次是失误,婉儿上回是成功了的。” 魏谦游失了竹杖,在原地站着都实属勉强,就算想要教训温婉,也要先过去才行。 温婉似是才察觉到魏谦游的窘境,乖巧道:“婉儿一时心急,欠考虑了,婉儿这就扶师父回去。” 温婉一路小跑,到魏谦游近前时,左脚踩右脚绊了一跤,整个人失了重心朝魏谦游扑来。 魏谦游欲躲,奈何脚下生不出半点力气。伴随着温婉的惊呼之声,两人相叠着倒在地上。 吃了魏谦游的呵责,温婉也不起身,仔细检查着魏谦游的周身问道:“是婉儿太过不小心了,师父可有伤到?若是叫师父伤上加伤,婉儿当真是罪大恶极了。” 云韶听得屋外的动静,紧张地推窗来望。两人的动作实在是有些不雅,饶是知道出现这般状况,置身其中的二人皆是不愿,在云韶看来还是有些扎眼。 快步上前将二人扶起,云韶似是关切似是嗔怪道:“婉儿你好歹也随师父练了一段日子,怎么跑着还能摔一跤,也太不小心了。” 温婉吐了下舌头:“多谢师娘关心,婉儿下次定会注意着些。” 看着云韶将魏谦游扶回屋中,温婉低声自语道:“在师父怀里,总是让人安心,若是能名正言顺就好了。不过梁语凝离上套不远了,相信那一日很快就会来。” 温婉得意至于无暇顾及四周,却忽略了这院中还有一人,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 魏谦游略带歉意道:“韶儿,对于语凝过来的事情,其实我……” 云韶微笑打断:“都说了我不介意,你倒是耿耿于怀。日后找你算账什么的,也都是随口一说,你不必忧心了。” 瞧见魏谦游有了笑意,云韶学着魏谦游的语气道:“不论旁人置和言辞,你信我便好。” 魏谦游嘴边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不错,我对你向来是真真切切的。” 云韶挑眉道:“如今我是信你了,你也该心安了不是。” 又谈笑了一会儿,云韶一人转到屋外,就见栾凤早在院中候着。 第八十一章 听完栾凤所说,云韶也是纳闷。不难看出,温玉博和温婉也是家世显赫的。要说温婉受了梁语凝的好处,才处处帮着梁语凝,云韶决计不信。 而且从种种迹象也不难得出,温婉存了些不该有的心思,那她就更不该帮梁语凝才是。只是如今出了这事,云韶都不禁怀疑,当初是不是她看错了。但不论是温婉存了什么心思,还是单纯的想要与梁语凝亲近,那些想法都该尽早扼杀。 栾凤却是不发表意见,虽说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突然让她转型当丫鬟还是有些不适应。一直以来都是云韶吩咐的她去照办,让她揣摩云韶的心思实在是强人所难。 打发走了栾凤,云韶回到屋中,再次与魏谦游四目相对。两人对温婉的异状都是心知肚明,却都是很有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魏谦游故作轻松道:“我这般样子也出不了门,就算语凝住过来,想必也见不了几面。毕竟逸轩不久就要来将她接走了,我谨慎着些,尽量不让你吃上一回醋。” 还是她多虑了,不论温婉和梁语凝作何打算,只要魏谦游不为所动,自然能叫她们的一切计划落空。 云韶微然一笑:“我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明摆着告诉你,我从没把梁语凝当成过威胁。” 分明就是还在和梁语凝置气。魏谦游也不戳穿,心忖着梁语凝先前所说,还是需要旁敲侧击地提醒云韶一下。 便佯装岔开话题道:“韶儿,你当知道洪师兄虽然嘴上不说,但对你多少也是有些看法的。” 云韶不屑道:“他看不上我,我不与他一般见识便是了。就算他在玄清派一手遮天,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了?” 魏谦游摇头道:“可不敢这么想,我那二师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在这之前,若是能改便洪师兄对你的看法,能省去不少麻烦。洪师兄可是到现在,还没放弃替我寻一门亲事的念头呢。” 云韶闻言正色几分,魏谦游如此说倒是提醒了她。梁语凝住到玄清派早晚都会知道,她可要早做准备,才能不给梁语凝可乘之机。 魏谦游见云韶听进了心里,也不再多说什么。大不了云韶未做妥当之处,他再暗中帮衬着些。 温玉博也不能闲着,得空得让他将洪寅喜欢或者忌讳的列个清单,叫云韶注意着。毕竟是洪寅的亲传弟子,总要比他们更了解洪寅的喜好。 云韶心里做了一番建设,又道:“我会尽量迁就他,但你也别抱太大希望。那牛鼻子顽固的很,对我的偏见,可没那么容易就改观的。” 魏谦游无奈一笑,就知道云韶不肯轻易向洪寅低头。劝道:“你只多迁就些,若是洪师兄太过刁难,我也会帮你说话不是。” 得了魏谦游的态度,云韶才爽快应承下来。两人吃过晚饭,云韶还没去找温婉,温婉就主动找上了门来。 不止她一人,温婉还拉了柴修仁同来,云韶纵是不满气氛被打破,也不好出言阻拦什么。 魏谦游微微倾身道:“四师兄,你也看到我这样子,是没法给你行礼了。” 柴修仁摆了摆手:“那些俗世礼节,我向来是不看重的。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被大师伯教成这般刻板,简直无趣极了。”意识道自己说错了话,柴修仁忙跪地对着宗祠方向拜了两拜。被屋内三个小辈盯着,也不觉汗颜。 魏谦游讪讪一笑,柴修仁抬头时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盯着手中的发簪出神。 云韶只看着温婉拉着柴修仁东一句西一句的,柴修仁耐心地应着。云韶心说,还是“同龄人”之间更容易找到话题。 见两人缓步靠近,魏谦游心生一股子不安,没话找话道:“四师兄这时辰过来,不可能只是为了,找一处大师兄看不见的地方聊天吧?” 云韶心中偷笑,若是放在旁人身上自是不可能,但换了柴修仁可不一定。这家伙明明整天都不闲着,却还让人觉得他是最无聊的。 要说身为同辈,却像是小辈一般被洪寅管束,并且心存惧意的。柴修仁可算是玄清第一人了,魏谦游都排不上号。 “当然不是。”柴修仁自顾搬来一把椅子,在魏谦游身前坐下。对魏谦游故作神秘道:“婉儿是你的亲传弟子,又很合我的胃口。我便准备将那苦心钻研多年的功夫交给婉儿,这可是玄清弟子,头一个有这般造化的。若是婉儿学成了,你这师父脸上也跟着有光。” 魏谦游了然,还道是柴修仁在劝他,笑道:“这等小事,师兄不必与我商量。你能传授婉儿,应当是婉儿的福分。” 柴修仁连摇头道:“非也非也,我可不是来与你商量的。不论你是同不同意,婉儿既开口求了我,我就是教定她了。来找你,不过是希望你能帮师兄个小忙,由你来帮最适合不过了。” 魏谦游无奈一笑,他这柴师兄竟也能藏住话了,还真是少见。当即应道:“师兄但说无妨,只要能力所及,我都替师兄办了。” “不是什么难事,你躺着就行。”柴修仁满意点头,说完朝温婉招手让她走近些,就指着魏谦游身上的几个大穴一一介绍起来。 温婉认真地点头记下,魏谦游和云韶皆是愕然。柴修仁这是要教温婉点穴,他精于这门功夫不假,但为何要拿魏谦游当示范? 魏谦游率先反应过来,苦笑道:“柴师兄,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房中藏了不下百张穴位图。你要是教婉儿,随意取一张就是,莫不是在戏弄我吧?” 柴修仁介绍完一个穴位,才答道:“光是口头上说有什么用,难不成叫婉儿拿手指头去戳那些图样吗?当年若是没有师父成全,我也不可能练成这一手。你这做师父的,教徒弟总要付出些什么。” 魏谦游无语,温婉和柴师兄的情况怎么能一样。他一直没教温婉点穴,就是在担心这一点。 他们师徒间毕竟有男女之别,若要像那般传统的教法,总是有些不妥。最多也就是给温婉一张图样,他再稍作讲解。柴修仁主动要教,本让魏谦游轻松不少,不想还是要面临这个问题。 魏谦游不放心地嘱咐道:“婉儿,四师伯讲解时你牢牢记住了,至于要实践的话,得空我让栾凤陪你练。” 温婉“哦”了一声,语气中的失望也不加掩饰。 柴修仁只道是温婉的失望,来源于不能尽得这门高深功夫的精髓,指责道:“谦游,你也太迂腐了些,师徒哪能同旁人相提并论。婉儿都没说什么,你倒是被占了便宜一般。” 魏谦游还要说什么,云韶抢先接道:“教婉儿学功夫,我作为师娘也是责无旁贷的。四师兄教过婉儿后,我陪着婉儿练习就是。”既然洪寅不喜欢她,能讨好柴修仁也是不错的。 柴修仁还以微笑,又朝魏谦游撇嘴:“你倒是讨了个好老婆,比你懂事多了。” 魏谦游嘴角扯了扯,四师兄对世事总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懂事”一词自然也不例外。感受着云韶投来似是警告的目光,魏谦游也没反驳什么,任由柴修仁在他身上点来点去。 只是如此倒也罢了,温婉却还在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呢。那目光似是实质般,随着柴修仁的手指落在魏谦游身上,惹得魏谦游一阵不自在。 云韶心里也是别扭,当年她这一手,还是娘亲所传呢。就算她比之魏谦游和柴修仁不济,但教温婉也是绰绰有余了。 然而这煎熬没持续多久,看出魏谦游脸上已经隐现不耐之色。温婉便以穴位太多,一时记不住为由,明天再继续。有柴修仁护着,温婉倒不怕魏谦游生气,却不想这气是因为她生的。 柴修仁恨不能一股脑全教给温婉,但他也知晓慢工出细活的道理。似是留恋地叹了口气,随温婉一起出了屋子。 魏谦游和云韶相视一笑,只当是一场闹剧,并不想放在心上。只是两人皆是不由想起,明日他们还会过来的事实,不免一阵头大。 “韶儿,咱们继续?”魏谦游搬过一旁的瑶琴搁在腿上,满怀期待地望向云韶。 云韶摇头道:“快歇息吧,被他们这么一搅,好好的气氛都被破坏了,哪还提得起兴致。” 魏谦游失落地甩头,怏怏道:“也怪柴师兄和婉儿来的不合适宜。明日他们若是再来,就叫栾凤去打发他们。” 云韶心说,也只有你才相信,他二人是误打误撞破坏了气氛。我当时可是听得真切,是温婉缠着要与柴修仁学的。说温婉瞅准了时间和柴修仁过来,才是不假。 温婉倒在榻上辗转难眠,师娘这些日子当真是变了不少。原本只为一些小事,便可与师父发上一回脾气的。突然脾气好转了这许多,绝对不会是突然转了性子那么简单。 如今还未实施心中所想,便已经叫师娘有所察觉,对她来说可是太过不利了。 第八十二章 温玉博的办事效率很高,魏谦游才吩咐不久,便列了一张清单过来。 说是一张清单,却是铺满了整张书案。云韶看得眼皮直跳,抱怨道:“这牛鼻子忌讳当真不少,要我奉迎他,还不如你我趁早离开呢。” 温玉博听闻此言不禁腹诽。师叔吩咐时,可是特意吩咐要详细的,如今师娘却是嫌繁琐了些。两人两个说法,只将他夹在中间为难。 好在温玉博早有准备,又从怀中掏出一份递上:“师娘不妨看看这个,这上面都是些重点,只要师娘注意这些,旁的倒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云韶看过后赞许一笑:“若是真能让你师父不反对,我……你师叔重重有赏。” 温玉博嘴角一扯:“不过是些小事,师娘开了口,弟子照办也是理所应当的。师娘不必放在心上,也不必说什么赏不赏的了。” 云韶倒是乐得如此,你不要,我正好省下了。 魏谦游心说,玉博这般上心,你不感谢人家就罢了。人家说不用你赏赐,你至少别把开心表现得这般明显也好啊。 往后的几日,云韶总会有意无意地往洪寅那般转转。所行之事,皆是看过清单之后,仔细斟酌过的。 别说,魏谦游这法子好得很。经过几日的努力,云韶也收获了成效。洪寅见她虽还没有笑脸,但话里总算是不夹枪带棒了。 许是温家人做事都这般有效率,没让魏谦游和云韶消停几日,温婉便将梁语凝接了过来。两人之间似乎很是亲密,给梁语凝安排的住处,离温婉也是不远。 又经过这几日的休养,魏谦游自己走动已是无碍。云韶却依旧不许他出门,免得生出什么事端来。 文鸢替梁语凝布置着屋子,搭话道:“小姐,这宅子当真是气派,我先前还道这是何大人的府邸呢,不想竟是玄清派的。” 梁语凝笑道:“皇上当年在余杭住过的宅子,自然是非比寻常。玄清派近年如日中天,向来也是沾了圣上的福分。” 文鸢惊叹一声,没想到这宅子还有那样的来头。玄清派能得这处宅子,想必也是深得皇上心意。 文鸢调笑道:“怪不得小姐执意要嫁魏公子呢,玄清派的媳妇,说出去可比梁府小姐更有用。” “说什么呢。”梁语凝嗔怪道:“我心慕魏大哥,可不是为了这些身外之物。” 文鸢也与之色未减:“是是是,小姐向来不看重这些,不然小姐也不会连柳公子都拒绝了。” 有人能懂得自己的心意,梁语凝自是开心,可惜…… 随即梁语凝的神色便黯然下来:“不知魏大哥有什么事,竟忙了这许久。如今同住一个宅子里,竟连来看看的空子都腾不出吗?” 文鸢劝道:“小姐可别多想,魏公子定是想来看小姐的,多半是云姑娘不许。” 梁语凝转念一想,确是这么个理,却未能打消她心中的失落。她所求的又不多,若是云韶大度些,魏谦游懂得变通些,她何须费这么多力气? 金陵中三妻四妾不是常事吗?连她那清廉如水的爹爹,还不是有两个通房。怎么到了魏谦游和云韶那里,就成了十恶不赦一般? 正想着,突然听到敲门之声。梁语凝一喜,温婉找她是从不会敲门的,那就只能是…… 然而没让她高兴多久,文鸢刚开了门,梁语凝就见云韶由栾凤陪着款款迈入屋中。 “云姑娘。”梁语凝起身相迎,虽说心中失落,但她并不想叫云韶误会。她对云韶,当真是生不出敌意的。 “梁小姐不必多礼。”云韶施施然坐下,又道:“听说梁小姐过来暂住,我担心婉儿照顾不周,便想着该亲自过来看看。你我也算是旧相识了,梁小姐若是有需要,也不必跟我客气,只管开口就是。” 梁语凝道了声谢,云韶对她说话时都是侧身相对,显然是存了戒备的。 梁语凝试探着问道:“云姑娘对我如此敌视,想必令尊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除令堂以外再无妾室了。” 这是梁语凝唯一能想到的,不然何以她甘愿委身做妾,云韶却依旧容不得她?至于胡楚是云韶的一块心病,梁语凝没听人说起过,自然是不知道的。是以此言说罢,云韶忽然变了脸色,梁语凝也是不解。 云韶强壮镇定,语气中的愠怒却还是不自觉流露出来:“我不愿提起家父,也不愿叫别人提起。念及梁小姐不知内情,这次就罢了。” 梁语凝歉意道:“是我失言了,云姑娘莫要见怪。” 云韶不作声,再也没了和梁语凝说些什么的心情。出门时见温婉在门外偷听,云韶瞪了她一眼:“你师父和四师叔教你的本事,你可都学会了?整日无所事事的,这点倒不及你大哥万一。” 温婉没想到云韶出来的这么快,被抓了个正着,也不敢出言反驳,唯有俯首听着连声诺诺。 就听云韶又道:“如今你师祖不在,大师伯暂代掌教一职。你带了外人回来,自是要与大师伯说明,此事拖不得。若是让你大师伯自己知道了,可是要怪罪于你。” 温婉惊愕半晌,云韶走远后才反应过来。师娘为此关心她,还叫她将梁语凝引见给大师伯,难不成师父并未跟师娘提及那日所生之事? 然而此事还不能确定,是师娘有了什么准备,给她下了套也说不定,还是谨慎些的好。 洪寅听说梁语凝是魏谦游的旧友,也没多说什么。将梁语凝打量了一番,便点头答应下来,并吩咐门中弟子将她照顾妥帖。 梁语凝欣喜,不管是因为魏谦游还是别的什么,如此她也算是给洪寅留下了好印象。她也不求洪寅能勒令魏谦游什么,只要满足她微薄的心愿便足以。 温婉却是忧心忡忡的,一整日神经都是紧绷着。只听门中弟子说起师父师娘,心里都要一阵猛跳。此后的几日,除了去请安之外,温婉都将自己关在屋中。美名其曰在下苦功,实则却是在避难。 栾凤回来禀道:“小姐果真神机妙算,温婉听得小姐主动让她带梁语凝去见洪道长,果真除了让梁语凝安顿在门中以外,旁的话只字未敢提及。” 云韶嘴角微微上扬:“如今我倒是明白了,谦游为何那般提醒我。只是谦游将一切都看得清楚,却终究没看出温婉的心思。” 栾凤继续奉承道:“好在小姐看出了,小姐天生一双慧眼,她们那些小技俩自然瞒不过小姐。” 云韶歪头道:“栾凤,你最近似乎很会拍马屁啊,难不成是受刺激了?” 栾凤讪讪一笑,解释道:“近日我在城中几家大户人家中转了转,大多丫鬟对小姐都是这般说话的。而且魏道长拍马屁时,小姐也是很开心的样子,栾凤便找空子学学了。” 云韶忍俊不禁,这理由还真是独具一格的。不过云韶很快便释然了,想来她身边从来没有过正常人,她应该早就习惯了才是。 回到屋中,云韶就见魏谦游里里外外的忙活,温玉博也在旁替他打下手。 云韶忧心道:“你这才好了,有什么事情不能交代给门中弟子去做,非要亲力亲为吗?” 魏谦游挑眉一笑:“正是,此事可重要的很,绝不能假手于旁人。若不是还有些不方便,连玉博我都不叫来帮忙了。” 云韶心中生疑,难不成是为了接待梁语凝。细细想来也不对,若是如此,为何不在梁语凝初到那日操办? 魏谦游见云韶这般神色,心知她又是在胡思乱想了,解释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怎么连这事都能忘了?” 云韶了然,同时心中一喜。这几日接连不断的事情扰得她心焦,若非魏谦游提醒这一声,她倒是真忘了。 魏谦游又歉意道:“只是往后几日,是玄清立派祖师的忌日,不宜大操大办。待得明年生辰,想来那时你我已经成婚了,我再好好补偿你一回,送你一份大礼。” 云韶故作期待道:“我倒是现在就想知道了,你要花一年时间准备的,是怎样一份大礼?” 魏谦游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并非一份大礼,而是两份,不过明年你只能选其中一份。至于另一份嘛,要两年后才能给你。” 听魏谦游说的如此神秘,云韶惊疑心道:魏谦游到底做了多少准备,竟将往后的两年都筹备好了? 云韶不满道:“你既说了,就一次说个清楚。还想这般吊我胃口,吊上整整一年吗?” 魏谦游坏笑着凑近道:“既然你这般着急,就提前将选项透露给你好了。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云韶微一怔愣,而后面色羞红,嗔怪道:“这种话也是在人前说的,也不知羞。” 魏谦游这才意识到,屋里还有一个他亲自请来帮忙的温玉博的呢。当即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与云韶一齐躲闪着对方的目光,掩饰自己的尴尬。 温玉博很是识趣,干咳了两声,抬头望着天花板惊恐道:“师叔!师娘!我的耳朵,怎么什么都听不见了?” 第八十三章 云韶连翻白眼,你丫装看不见直接出去好不好?装不像也就罢了,还要说这么大声,刻意提醒别人你在吗? 打发走了梁逸轩,云韶才有心思欣赏屋内的布置。倒是温馨极了,只是以大红喜色作为主色调,也不知这二人是怎么想的。 “你准备就这般与我成亲?”怔愣了半晌,云韶难以置信地说了一句。 魏谦游讪讪笑道:“成亲如此大事,哪能这么草率。我不过吩咐玉博,务必要布置得让你一看就心生欢喜,他就捧了这么多红绸来。拿都拿来了,总不能浪费了吧?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拆了它。” 听着魏谦游不靠谱的解释,云韶叹息一声,扶额道:“罢了,你也别忙活了,这样挺好的。” 魏谦游颇受打击,有意要扳回一城,拉着云韶进到里间。魏谦游一指堆了满地的匣子:“那些都是门中弟子送你的贺礼,这一环节是必不可少的。” 云韶脸上这才有了些常色,顺手打开一个匣子,里面除了祝寿词以外,还躺了一对金镶玉的镯子。玄清派果然是财大气粗的,弟子送件礼物便是这么阔绰。 连着拆了几件,云韶一扫之前的不快,浅笑道:“我倒是好奇,这其中哪一件是你的。反复想来,这些物件倒是贵重,却都显得平常了些。” 魏谦游自得道:“那是自然,我送的自然不能和这些混杂在一起。”说着,魏谦游从怀中取出一个绸布包着的小物件。 刚一触及,云韶便觉得一股凉意传至手心,包着的应当是件玉器。 云韶隔着绸布猜了许久,也没能猜出里面包着的是什么物件。从外形来看,断然不是什么首饰。 便试探着问道:“玉博已经送了一支玉钗,你这玉质地不错,但后拿出来,却落了下乘。而且只这么看,实在看不出你这块玉雕了什么。” 魏谦游很是自信:“与他的自然不一样,便是后拿出来,也要将他的比下去。”这可是他这几日行走不便,打发时间……呸,精心雕琢出来的。怎么会叫一支钗比下去。 云韶掀开绸布,入眼的是一对玉人,两人连接处刻着“一堂缔约”的字样。顿时心中生喜:“这玉人刻的倒是精致,不论是神态样貌,都像极啦。” 魏谦游揶揄道:“我都没说刻的是谁,何来的像极之说?” 云韶挑眉反问:“那你倒是说说,这人是谁?”云韶说罢死死盯着魏谦游,只要他敢说出别人的名字,就别想有好下场。 魏谦游也不直说,故弄玄虚道:“既以玉所刻,此人自是人面如玉,倾倒众生的。若是这么好猜都猜不出,就太愚钝了些。” 云韶不与他计较:“此人确是愚钝了些,连众生都弃之不顾,只想倾倒某人罢了。只是不知某人做何想法,是否与她一样?” 魏谦游咬牙似是愤愤不平道:“若是不一样,那某人也太不识抬举了。” 面对一屋子大红,云韶实在担心坏了胃口,便与魏谦游提了食盒坐到院中。两人在亭中小坐,赏雪对饮倒也惬意。 虽然不愿意破坏气氛,云韶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谦游,梁语凝说梁逸轩会来,你觉得这话中有几分虚实?” 魏谦游被问得一愣,对于梁语凝当时所说的真假,他还当真没怀疑过。 “应该是真的吧,语凝是从不会说假话的。她若是扯谎,不管叫谁看了,定时能一眼看出。” 云韶笑着责道:“你就糊涂了不是,照我看来,梁逸轩根本就不知情。我方才去看过梁语凝,没从她眼中看到半点叹惋,根本就不是一个临别之时求而不得之人的神色。” 魏谦游思忖一番,若是如云韶所说,他一直避着不见也不是办法。若要劝解,梁语凝也是听不进去的。 云韶见他愁眉苦脸的,劝道:“瞧你这副样子,我都没要你怎么样呢。知道你狠不下心,我也不逼你去跟她说什么狠话。你只要别再给她遐想,我当作没看见就是了。” 听着云韶这般自我劝解,魏谦游心生一股子歉意。想着是该当断则断,就算最后闹得与梁家不快,也该早断绝了云韶的忧虑。 一夜无话,第二日魏谦游早早起来,也没吃早饭,魏谦游就直接去了梁语凝房中。从里到外看了一圈,却不见有人在。拦下路过的弟子一问,才知道是栾凤带了梁语凝出去,说带她熟悉玄清派。 “这倒是怪了,他一直和云韶在一起,此举绝不可能是云韶授意的。但栾凤为何自作主张,与梁语凝亲近起来了?”魏谦游自语着,忽闻一股异香入鼻,不自觉地朝屋里走了两步。 越到屋内,这香气就越浓,似是指引他一般。待得魏谦游察觉到不妙,头脑已是昏沉。想要退出屋外,却是没走几步就倒在了地上。 温婉从里间绕出,费力地把魏谦游搬上床榻,抹了把汗。自语道:“好在栾凤上次没用完,叫我偷留下了些,这东西还真是好用的。” “你要去找韶儿?她这会儿还没醒,你是要营造我在语凝这里过了一夜的假象了。待得语凝回来,正好让韶儿看个正着。” 温婉刚转身,就听到身后幽幽传来一句,回头正对上魏谦游嗔责不解的目光,不由有些心虚。 魏谦游嗤笑道:“同样的招数,我又怎么会中两次。我先前还想不通,你为何处处都帮着语凝,现在看来是在帮着你自己了。” 温婉心有戚戚,不敢答话。 魏谦游心想着温婉到底还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妥当教着,让她回头便是了。 如此想着,魏谦游劝道:“作为我玄清门人,当知道这样做有多不齿。况且当日行过拜师礼,你就更不该生出这般念头。若是尽早醒悟,你我的师徒缘分,也不必这么早就断绝。” 温婉听得魏谦游语气这般强硬,便是她告罪,日后也是要受戒备了。 当下故作三分疑惑七分委屈道:“师父说什么,婉儿不过是与师父开个玩笑罢了,师父平日当是开得起玩笑的。” 魏谦游面色不改:“我没明说,已经是给你留了面子。你若是再不知悔改,此事叫你师娘和大师伯知道了,他们能饶得了你?” 温婉咬了咬牙,事已至此,决计不能承认。但先前她那一句,已经叫魏谦游生疑,温婉自圆其说道:“早知如此,婉儿就不这么苦心积虑了,好心都被当了驴肝肺。师娘骂的没错,师父从来都是愚钝至极的。” 魏谦游见温婉说完坐在地上就哭,难免为之动容,难不成是他想错了? 将温婉扶起,魏谦游柔声道:“婉儿别哭,先将事情始末说与师父听听。若是师父怪罪了你,一定向你道歉。” 温婉哭时还仔细观察着魏谦游的神色,见他都快追胸顿足地自责了,温婉才收了眼泪,哽咽道:“师父猜的没错,婉儿确是想让师娘以为,师父在梁小姐这里过了一夜的。” “为何?”见魏谦游又生疑色,温婉心知已经成功了一半。若要人听信,假话中总要掺杂几句真话的。 温婉怯怯道:“婉儿说了,师父可不要怪罪婉儿,婉儿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魏谦游颔首道:“你尽管说,多半也是师父错怪了婉儿,又怎么还会怪罪。” 温婉继续道:“婉儿不止一次听师娘抱怨,若是师父愿意说上两句狠话,梁小姐早该知难而退了。婉儿整日看师娘闷闷不乐,师父左右为难,心里也跟着不痛快。便想着借此机会,叫师娘代师父将那两句狠话说了,虽说会让师父被师娘冷落些时日,却没了后顾之忧。” 魏谦游闻言,负罪之感骤升。温婉本是好意,却被他编排成了那般,还是他心里不干净,才会如此想。 温婉似是想到什么,疑惑道:“师父之前所说误会,是误会了什么?既然让师父误会,定是婉儿何处做的不对了,师父说出来,婉儿下此定会注意着。” 魏谦游讪讪,那想法怎能告与温婉知晓,便岔开话题道:“你既存了这些心思,直接告诉师父师娘就是了,何必藏着掖着。若是我们知道婉儿这般懂事,又怎会不配合你?” 温婉投去一个看傻子一般的目光:“告诉师父知道还好,若是师娘知道了内情,我邀梁小姐来门中暂住,师娘根本不会表露出不满。而到时候,梁小姐也必会生疑,师父当那梁小姐好骗吗?” 回忆了一下,魏谦游了然问道:“你当日在茶楼中,说大师伯能帮语凝,就是为了让语凝住过来?” 温婉没想到歪打正着,那日冲动的一句竟被魏谦游自己圆了回来。立马面露惊色,捂了魏谦游的嘴吧。 “师父小声些,我只让栾凤带梁小姐简单转转,这时辰随时都会回来。若是叫梁小姐听了去,这法子就不好用了。”温婉说罢还紧张地望向门口。 魏谦游将温婉的手拉下,目光中的责怪与疑惑,此时都变成了淡淡的笑意。 第八十四章 魏谦游在温婉头上揉了揉,记得云韶安慰苏漪桐时,也是这般做的。而后温言道:“此次是师父错怪了婉儿,不过这法子欠妥,还是不要这般了。” 温婉急道:“师父是不相信婉儿吗?这法子婉儿已经筹备了许久,定不会叫人瞧出破绽的。要不与师娘商量一番,说不定师娘会同意呢。反正现在梁小姐已经住了进来,师娘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了。” 为了增加可信度,温婉特意把师娘搬了出来。梁语凝住过来后,根本不肯配合,甚至几次连她的面都不肯见。既然利用不了,用来保全自己也是不错的。 魏谦游态度很是坚决,如此便是败坏了梁语凝的名声。他们的忧虑倒是解决了,让梁语凝回金陵后如何自处? “知道你懂事,不过这事你就别操心了。记得将屋里收拾好,别叫人看出异样。” 目送魏谦游出了屋门,温婉长松一口气,总算是叫她蒙混过关了。心悸之余,温婉又生出一丝不甘。听魏谦游的语气,就算是没有云韶,师徒关系也是一层阻碍。 魏谦游回去后云韶还没睡醒,看着不雅的睡相,魏谦游微然一笑。本想先去做早饭,等云韶醒来后一起吃,却被弟子告知,大师伯叫他过去有事吩咐。 魏谦游点头,示意那弟子先去。玄清派门中女弟子颇少,魏谦游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一个习惯早起的。吩咐她备好饭食,等云韶醒来与她解释一番,才动身去了洪寅那处。 魏谦游到时,洪寅屋内已经侯了几个比他大了十余岁的师侄,个个都是郑重严色。柴修仁坐在洪寅下首,被逼着端坐,脸上布满了苦色。 魏谦游入坐后,洪寅道:“再过几日,便是我玄清立派祖师的忌日。往年都是要做法事的,今年自然也不能例外。不过今年这法事,我想请灵隐寺的慧觉大师来做。” 魏谦游啧啧称奇,门中数千道士,做法事还要到和尚庙里特意请大师来。 洪寅没在意魏谦游的走神,有柴修仁垫底,他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又道:“谦游,咱们玄清门中,只有你和慧觉大师算得上有交情,这事就交给你去办。那日师父和各位师兄弟也会回来,务必要准备得精细些。” 魏谦游愣了一下,本来还打着旁听的打算,没想到终究没逃过被当成劳动力的命运。 洪寅交代过魏谦游,又对柴修仁道:“修仁,这几日你就老实待在门中帮我,不要四处去闲游了。待得法事过后,你要离开余杭师兄绝不拦你。” 柴修仁怏怏不快,要让他老实待在一处几日,无异于让他坐牢了。当下不禁有些羡慕魏谦游,师兄知道他身子尚需调养,给他的都是些轻松的活。 柴修仁不甘心就这么被剥削,为自己争取道:“师兄,灵隐寺的那些秃驴可不好说话,你放心让谦游一个人去,我可放心不下。要不我和谦游同去,也能有个照应。” 洪寅一眼就看穿了柴修仁心中所想,断绝了他所有的念头:“我这次决定请慧觉大师来,就是有心与灵隐寺修好。慧觉大师是得道高僧,断然不会与谦游为难。你就收了那些心思,若是这等大事还不上心,不用师傅回来,我做师兄的就不会轻饶了你。” 柴修仁朝魏谦游扁嘴,魏谦游摊手。不是他不想帮忙,问题是洪寅已经决定了,他就是帮柴修仁说上两句也起不到成效,说不准也要一起受责备。 魏谦游先回了房中,带着歉意与云韶解释了一番。如此一来,又有许多时日没空陪她了。 怎知云韶闻言却是面露喜色,魏谦游不解,手心贴上了云韶的额头试探。 “去。”云韶将他的手打掉,解释道:“你想啊,你那二师伯都要回来了,洪寅还敢拦着你我的事吗?我就不信,你那二师叔也是个蛮不讲理的。到时他见我定是喜欢,能替我们证婚也说不定。” 面对云韶思考问题的角度,魏谦游心悦诚服,温言笑道:“若是二师叔与师父性子相近,倒是完全有这个可能。” “就是说嘛,我想你那师叔,定是个慈眉善目,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智慧的老者。”云韶隔空拍了个正主听不到的马屁。 见云韶这就开始了练习,魏谦游无奈笑道:“你都把二师叔形容成了那般,你不刻意讨好,想来他也不会与你为难。” 云韶心情不错,说话时也很有耐心:“你不明白,当世多少得道高人,能做到宠辱不惊又有多少,多半还不是装出来的。任是谁听到了奉承的话,都是会开心的。” 看着云韶坐在铜镜前,并未梳妆,而是练习着语气表情。魏谦游还想说两句,云韶挥手道:“这可是很加分的,你别来打扰我。你不是还有师兄吩咐的事情没办吗,还不快去。” 魏谦游悻悻离开,果然云韶的耐心维持不了多久。 再上灵隐寺时,寺中僧侣对他多了些警惕。上回他与众僧过招,想必过了这段日子,已经传遍灵隐寺上下了。 魏谦游刚迈入寺门,就有一个小沙弥去向慧通禀报。魏谦游只当没看见,在佛像前进了两柱清香,默默地等在殿中。 不多时,慧通就带了一众僧人出来。见魏谦游双手合十行礼,他也拱手微微躬身,目光中的警惕却是一刻未有松懈过。 魏谦游见状恐生枝节,也不等慧通发问,就率先开口道:“慧通大师别来无恙,在下此回是特来拜访慧觉大师,还请大师引见。” 慧通听魏谦游自称在下,不知他虽是出身玄清派,却与玄清门人还有些差别。还道是他有意打消自己的顾虑,故而不称贫道。 众僧皆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来找麻烦的就好。谁知魏谦游此举,却是助长了慧通的气焰。 上前一步,慧通不善道:“当日你在寺中,不是嚣张得很吗?打伤我几十个弟子,这账还没找你算,今日你竟自己送上门来了。要见我师兄?我师兄乃是得道高人,又怎会见你这浑小子。” 魏谦游嘴角一抽,这慧通变脸也太快了,若是不做和尚,梨园定有你一席之地。若不是看在慧觉大师的面子上,真想上去抽他丫的。 不等魏谦游应话,就听威严之声传来:“慧通,佛祖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不带客人进来。” 这威严直让人骤升敬意,却并没有半点压迫。魏谦游听罢,惊奇地发现,自己内心竟然平静了不少。 慧通回头躬身应诺,一副凶神恶煞地遣走看到了他窘相的弟子,朝魏谦游不善道:“随我来吧。” 魏谦游想笑,却没表达得太过明显,算是给慧通留了面子。 绕过几条回廊,慧通一指尽处的一条小路道:“你自己上去吧,师兄这会儿当是在清修,我不便上去打扰。” 慧通是不好意思说,他功夫没练到家,再往上走太过险要,他上不去的。交代给了魏谦游,慧通也不离开,只等着看魏谦游出丑。 心说:这小子才多大年纪,就算当日展现出的身手不错,想来也是取巧。若是没有真本事,断然是上不去的。 魏谦游察觉到慧通的目光中,略带了些轻视之意。又望向那条似路非路的幽径,双腿大步迈开,便在慧通惊愕的目光中不断攀升。 虽说身子还没调养好,但自小在天灵山上生活,爬山又怎么难得倒他? 行至小路尽头,魏谦游已经微微喘起了粗气。尽头处站了一人,正是慧觉大师。 魏谦游顿下脚步微微俯身,而后打量了一番四周的布置,顿时让他觉出一丝亲切感。此处虽与天灵山上师父的小院截然不同,但置身其中,却莫名地有股子熟悉。或许得道高人,都是喜欢将自己的住处布置成这般简单的。 魏谦游道:“大师的住处,布置得当真是幽雅极了,世人所说隐士高人便是大师这般。小道便是踏入其中,就难免自惭形秽,小心翼翼的。” 慧觉面露惭愧之色:“小道友谬赞了,且不论正元真人,就是比起凌霄真人,贫僧也还差着道行。” “大师过谦了。”倒不是客气所言,魏谦游心中也是如此认为,他那师兄尚未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实在算不上道行颇深。至于他师父…… 魏谦游回忆了一番,世人完全就是被师父他老人家骗了。若是叫世人看见师父在他面前的一半,玄清派如今的名声就要大打折扣。 慧觉将魏谦游引入小院之中,问道:“小道友此来,眼中还是藏着事的,想来是没空与贫僧讲经论道了。” 魏谦游乍舌,自见了慧觉大师,他自认面色如常,却还是叫人家察觉出了端倪。 当下也不否认,直言道:“大师所言不错,小道此来,确是有事相求。” 慧觉微然一笑:“小道友但说无妨。” 魏谦游将洪寅交代的事情说了,也不提洪寅给出的好处。若是与这般高人谈及此事,保不齐要惹得慧觉不快。 第八十五章 慧觉听罢,只是微笑注视着魏谦游,古井无波,似是都映在这双眸子里。 魏谦游等了半晌,没能得到答复,反而被慧觉盯得浑身不自在。整个人似乎在这双目光的笼罩下身无寸缕,无所遁形。 “若是此举会打扰大师清修,便是小道思虑欠妥了。”魏谦游已经在考虑着,用个什么法子脱身。被这么盯着,实在是不舒服。 慧觉有所察觉,这才开口道:“小道友稍安,贫僧不过试试你的定力,看来正元真人将你教的不错。” 魏谦游腹诽:还不错呢,他都想着怎么逃了。不知大师是在冷嘲热讽,还是真心实意地称赞。 慧觉又道:“贵教师祖的忌辰乃是大事,如此场合贫僧主持实是不妥。请小道友回去依言转告凌霄真人,当日之事、过往之事,灵隐寺并不会放在心上。” 魏谦游颔首,双手合十行过礼后拜别了慧觉大师。 这叫什么事啊,早该知道如慧觉大师这般,根本不会计较俗事。他这不是白跑一趟吗,还被盯得心惊胆战的。 回禀了洪寅,魏谦游依旧没能逃过被剥削劳动力的命运,虽是个闲职,但也为免太无聊了些。 柴修仁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歪头对魏谦游小声道:“老九,师兄带你去个好地方,保准你一去就会喜欢。” 面对柴修仁的引诱,魏谦游好不所动:“四师兄,我知道对你来说,这无异于是折磨。但好歹是祖师的忌辰,你就上心些,安稳这两日。” 不是他不想放人,问题是他放了柴修仁,洪寅能放过他吗?他现在的任务没别的,就是将柴修仁看好了。 柴修仁还不肯丝心:“我说老九,你怎么这么不懂变通呢。你不说我不说,大师兄哪里会知道。至于这些琐事都简单,我叫孔默来做,也叫人看不出什么。” 魏谦游见劝他消停做事,恐怕是有些困难,索性来个充耳不闻。 柴修仁“哼”了一声,嘴里嘟囔着继续做事。如此形容看得魏谦游眼角直抽,常见温婉、苏漪桐等人这般,他还没觉出什么。但他这柴师兄,已经是年过半百了,还当自己小宝贝呢? 柴修仁总算是消停了一会儿,魏谦游紧盯了一盏茶的工夫,正欲安心,却发现他还是高估了柴修仁的耐性。 “老九,师兄平日对你如何,可算得上百般照顾吧?”柴修仁缓缓凑近,目光中尽是蛊惑。 魏谦游点头:“师兄对我是不错的,但一码归一码,师兄可不能离开。我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师兄别叫我为难。” 柴修仁摇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做师兄的,怎么会为难你。放心,师兄不求你放我,只求你帮我办件事。” 魏谦游一挑眉梢,这是想支开他?警惕地答道:“师兄但说无妨,若是办的快,师弟帮你办了。若是繁琐些,带法事结束后,师弟也绝不推辞。” 柴修仁俯首叹息,面色很是沉重:“若是好办的话,师兄随意交代个弟子不就办了,何须麻烦你。” 不想柴师兄也能露出这般神色,魏谦游觉得有趣,同时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却不发问,静静等待着柴修仁所说。 柴修仁又是叹息一声,缓缓道:“你去过何府多次,可有注意过,何府临街的杨府有何不同?” 魏谦游思忖一番,柴修仁所说的杨府他看见过几次,只是那府中人员出入都低调的很,他也没太过留意。经柴修仁这么一提,他才意识道原来城中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没刻意留心过,不过那宅子显得冷清了些。”魏谦游答道。对于那宅子的主人,魏谦游是不关心的。若是那宅中有什么见不得天日的东西,洪寅决计会考虑在柴修仁前头。 柴修仁面上失落之色渐浓:“他们就是听说我回了余杭,才会这般的。如今想要见她一面,却也难了。” 魏谦游饶有兴致道:“师兄口中的他,是指何人?难不成是位志趣相投的旧友?”这倒是完全有可能,毕竟依照柴修仁的性子,自家公子很容易就被带跑偏了去。 “志趣相投就是了,却并非旧友。当年我离开余杭的时候,那丫头才有我巴掌大小,就拉着我要私定终身。我看她又是可爱,又是好动,便一口答应了。”柴修仁搁下手中的活,转而与魏谦游说起了往事。 魏谦游惊得半天没说出话,倒不是因为柴修仁老牛吃嫩草,而是这事搁在柴修仁身上,竟还能藏得住这么久。 柴修仁见状不满道:“怎么,就许你有个如花美眷,不许师兄贪恋凡尘?” 魏谦游讪讪道:“怎么会不许,我这是在为师兄高兴呢。” 随后似是意识到什么,魏谦游紧张道:“师兄与我说起这事,莫不是想让我……?” 柴修仁缓缓点头:“不错,师兄就是想让你到杨府去,替师兄带个话。也不用多,只约她出来见上一面,其他的师兄自己说就是。那杨府对我忌讳得很,若是我自己去,怕是没进门就要被赶走。” 魏谦游笃定道:“若是换了我,也一样要赶你走。”那姑娘说不定现在跑起来刚利索些,哪家人遇到这情况,会把自家女儿托付出去。就算玄清派名声在外,也不是让你这么败坏的。 安抚了柴修仁一通,魏谦游忙里偷闲……说来应当算的上闲里偷闲,跑回房中去看云韶。 魏谦游委屈道:“韶儿,这几日我怕是都抽不开身。洪师兄就交代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将柴师兄看好了……” “不必忧心我,有栾凤陪着,我也不算无聊。”云韶表示理解,这差事听着轻松的很,但她深知柴修仁有多难看管。 又闲谈了一会儿法事的准备,不经意间说起柴修仁那事。 云韶听罢也是惊为天人:“这哪里是老牛吃嫩草,分明就是播种之时,那老牛已经等在种子旁边了。” 魏谦游深以为然:“谁说不是呢。” 云韶念道:“不若我去帮他说了,这事可有趣极了。” 魏谦游忙道:“可不敢去说,若是洪师兄赞同此事,看在玄清派的面子上,杨府未必就不能点头。” “我不能与你多说了,时间长了玉博不一定看的住柴师兄。若是让他跑了,我要在洪师兄面前吃挂落的。”得了云韶应承,魏谦游不舍道。 魏谦游走后,云韶望向栾凤,嘴边还噙着笑意。 栾凤立时会意,替云韶取来一套贴身的衣裳,自己也捧了一身。 云韶接过,吩咐道:“你不必跟去了,就留在这屋中。若有人过来,替我打打掩护。” 栾凤怏怏地应承,对于柴修仁的嫩草,她也好奇着呢。奈何小姐吩咐了,只得依言照办。 云韶尽可能地绕着人多的大路走,出了玄清派之后,才发现她做的全是无用功。门中弟子都各忙各的,哪有余暇注意她。 站在杨府门前,云韶犯起了琢磨。她又不是受杨府白眼的,翻墙进去岂不是亏了。上前轻叩门环,不多时便有人来开门。 云韶微微一笑,笑容中尽是人畜无害:“我是你家小姐的旧友,多年不见,特来拜访的。” 那人打量了云韶一番,小姐的旧友,怎么身边都不带个丫鬟的。而且这姑娘的年纪,若是与小姐多年不见,那与小姐相识之时该是…… 虽是心中生疑,但杨家在余杭也颇有威望,不怕她存了什么心思。更何况此人若是所言不假,那可怠慢不得。 想通了这些,那人说道:“姑娘随我来吧,小姐眼下正得空。” 云韶含笑应声,跟在那人身后步入杨府,这可要比想象的容易多了。 四目相对,云韶一脸怔愣,杨兰希则是眼中带着疑惑。 将云韶带来那人紧张道:“你到底认不认得我家小姐,别是来蹭吃蹭喝的吧?” 云韶反应过来,忙道:“认得认得,我和姐姐可是相识多年了,又怎会不认得。姐姐,多年不见,我可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呢。可你府中的下人,也太不识趣了。” 那人见云韶装傻充愣,当即就要赶人走。 杨兰希将他拦了,虽是不明就里,但云韶一直朝她使眼色,定是有什么话想要说的。 那人走后,云韶才在心里将魏谦游和柴修仁都骂了一遍。只怪他们不说清楚,她还以为杨兰希是个小奶娃呢,谁能想到柴修仁离开余杭,一走就是二十多年。 此时云韶面前的,分明就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也难怪她一时没认出来。所以说她方才的窘相,就是拜他二人所赐。 杨兰希问道:“姑娘找我何事?既已经来了,何故还要支吾?” 云韶尚在犹豫说与不说,如今这杨家小姐这般年纪,怕是早已经嫁人了。若是说了,恐怕也只是给人家徒增烦恼。而且这杨家小姐看着恬静,全然不似柴修仁形容的那般。 云韶怕找错了人,反问道:“不知贵府有几位小姐?” 杨兰希的丫鬟抢先道:“我家老爷就小姐一个女儿,我看你当真是不认识。若是再不走,我可要去报官了。” 那便是了,云韶又问:“不知杨小姐可许了夫家?” 丫鬟还想再说些什么,杨兰希却是察觉出了些端倪,轻轻摇头。云韶看得清明,在她问出的时候,杨兰希眼中并不平静。 云韶松了口气,总算是不用被当成歹人赶出去了。她倒是不怕遭人驱逐,只不想魏谦游知道此事,要说她不老实了。 那丫鬟不耐道:“你到底有事没事,我家小姐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听你胡扯。” 云韶也不恼,答道:“我来自玄清派,替小姐的一位旧友带句话。只是那人太不靠谱,没能将杨小姐的近情说明,是以初见时我还不太敢认。” 杨兰希已经按捺不住心急:“你倒是快说,他让你带什么话来?” 云韶见状收了卖关子的心思,笑道:“他只让我约杨小姐出去,至于其他的话,他想要自己跟小姐说。” 杨兰希一拍桌子,吓了云韶一跳,如今她算是肯定了,杨兰希就是柴修仁口中那位。 “那还等什么,他现在何处,等我换身衣裳就随你去。” 云韶被口水噎了一下:“杨小姐莫要着急,他现在有事缠身走不开。若是杨小姐有意,便定下个日子,我去回禀了他。” 杨兰希思忖了一下,便道:“你回去对他说,今夜子时,旧地相见。若是再拖上些日子,保不齐他又要离开。” 云韶应承下来,那丫鬟从头到尾听得一头雾水。她进府较晚,因此从没听说过柴修仁与她家小姐的过往。 魏谦游捧了卷经书打发时间,上面的文字并非中土常用,几乎时入眼的一刻,魏谦游就后悔了。上面的字他一个不认识,就这么放下,难免要在一众弟子面前丢了面子。当下装模做样地阅着,还不时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 柴修仁愕然道:“老九,你看得懂那上面的字?” 魏谦游微笑回应:“当年在山上随师父修行,师父曾教过,因此认得一二。” 柴修仁清了清嗓子:“我虽然认识得不多,但还是看得出,你这经书拿反了。” 魏谦游脸上骤红,刚才你不说,我这都举了小半个时辰,你不是诚心让我出丑呢? 听得周围已经传来偷笑声,魏谦游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师父时常教导,世间之事往往不止有一种看法。参研道法也是如此,换个角度,读出的便有另一层意境。” 此言一出,已经有几个弟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口中喃喃道:“不想九师叔如此年轻,道法造诣就这般精深。我看不光是四师伯,就是大师伯,九师叔也能讲论一番。” 魏谦游听得此言,险些没笑出声。正好见到云韶进来,才收住了笑意。 “韶儿,我现在实在腾不出空子,而且这里如此杂乱,你小心别被碰到了。” 云韶直接略过魏谦游,谁说我是来找你的,此来可是有正事要说呢。 第八十六章 魏谦游感觉似是扔了块石头,没能激起半圈涟漪,不禁有些尴尬。 柴修仁看了一眼身后,又对上了站在他身前的云韶,难以置信道:“找我?” 云韶警惕地看了魏谦游一眼:“是有些事情,早晚都会告诉你,不过现在你不许偷听。” 魏谦游的发问被读了回去,将经书凑到脸前,继续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 柴修仁巴不得透透气,想都不想云韶会说何事,就跟了出去。跟到屋外,见云韶双手背在身后,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柴修仁摸不着头脑,才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柴修仁搔首道:“弟妹,你知道我的性子,门中弟子也都知道,我向来是没什么耐性的,你就别卖关子了。” 云韶缓缓道:“我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你是不是该想着,先报答我一下?” 柴修仁不甘心就这么被剥削:“你不过是带我出来偷个懒,又没能让我脱离苦海,哪儿算得上什么大忙。” 云韶微然一笑:“可不止是这事,你要约某人见面,谦游脱不开身,我就去替你说了。” 柴修仁双目圆瞪:“你当真去说了?” “那还有假?不过你想知道时间地点,可要等到我拿到报酬之后了。”云韶扬眉道。那“奶娃”让她失望了一回,定是要敲敲柴修仁的竹杠,找补回来。 怎知柴修仁闻言抱头蹲在了地上,面上尽是凄苦之色:“我不过是想用这法子支开谦游,我好开溜罢了,可没想让他真去啊。” 云韶愕然,没想到她这回是好心办错了事,但她的辛苦不能就这么白费了。 “可信都已经传过去了,你若是不去,杨小姐难免要失望。若不是为了等你,恐怕那杨小姐的孩子,都与婉儿一般大了。”云韶耐心劝道,她还没拿到报酬呢,务必要把柴修仁哄好了。 被门中弟子观赏了好一会儿,柴修仁才肯从地上起来,目光变得坚定了些:“你说的不错,我若是不去,当真是辜负了她。告诉我时间地点吧,大不了就是再挨师兄一顿训。” 云韶提醒道:“你还没给我报酬呢,要什么时间地点。” 柴修仁一瞪眼,他去了决计逃不了处罚,这是让他花银子找罪受? 云韶无所谓道:“你不肯给就算了,大不了让杨小姐空欢喜一场。”而后又叹息一声:“唉,流水无心恋落花,一夜白头断此情啊。恐怕你再看到杨小姐,看到的就是个老姑婆了。” 柴修仁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垂头丧气地妥协了:“不过是要趁机捞些好处,我给你就是了,你准备要多少?” 云韶坦然地伸出三根手指:“三万两银子,银票也成。”玄清派一个有些威望的小辈,勉强四处凑凑都拿得出,更别说是您老了,云韶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柴修仁吃了一惊:“三万两?你这是明抢啊。这么大的胃口,怎么不去做土匪?” 云韶大方承认道:“还真叫您老给猜对了,当日若非贵派相助,小女子如今还在土匪寨里养压寨相公呢。” “算你狠。”柴修仁咬牙切齿地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被云韶一把就抢了过去。 “哎,你急什么,那可是十万两呢,等我换了小面额的再给你。”柴修仁发急去抢,云韶却早已收入怀中。 进了她嘴里的,还想让她吐出来?都告诉你她是土匪了。云韶一点没有要将多出来的还回去的意思:“多出来的七万两的另有他用,看你这样子,多半也对此事束手无策,到时候还不是要我帮你。” 柴修仁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与云韶拉开些距离,心中暗暗肉痛。他已经预想到,门中弟子被她坑个遍的场面了。 “酬劳都已经给你了,现在可以说了吧?兰希约我见面,是何时何地?” 云韶收了好处,直言道:“本姑娘一向守信,今夜子时你到老地方去,自会见到她。不过你若是连老地方都忘了在哪,我就当真帮不了你了。” 柴修仁默默心忖,有洪寅和杨家的阻拦,他和杨兰希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思来想去,他当年就是见人家丫头有趣,便将她带到了夕影亭中,戏说要讨她做老婆的。 不想一句戏言,却叫杨兰希当了真,苦苦等了二十余年。而柴修仁如今,也再难将当日所说,作戏言相待。 魏谦游见两人再进来,柴修仁怏怏不快,云韶则是神清气爽。便将云韶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便是大师兄逼着四师兄参研道法,也不见四师兄这般神色的,你方才到底说了什么?” 云韶炫耀版地扬了扬银票:“与说了什么没关系,不过是赚了他几个银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本是天经地义的,我哪知道替他办事赚些银子都会惹他不快。” 魏谦游定睛一看,你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这才过去个把时辰,就赚了柴师兄十万两。 云韶心知魏谦游想问什么,主动应道:“对你我来说不过是件小事,对你那师兄来说却是件天大的事了,这十万两他花的也不亏。若想知道内情,今晚你随我一同去看。” 魏谦游哂笑道:“大半夜的上街,也不怕叫城卫军将你当成飞贼抓了。” 云韶直接来了脾气:“就算是城卫军,也不能没有证据就胡乱抓人,我才不怕。再说谁规定,宵禁出去就一定是飞贼的。” “不错,不光是飞贼,采花贼也是有的。”魏谦游目光似是赞许,云韶闻言不免又是气结。 “你不去我就自己去,真让城卫军叫歹人抓了也不用你来操心。若是我一时兴起,真看上哪家姑娘做了采花贼,可别怪我要辜负你了。”云韶说罢,也不给魏谦游再说什么的机会,掉头就走。 魏谦游仔细想了一下,将前后几件事情联系在一起,随即想到此事说不定和杨家的“奶娃”有关。如此他倒真得去看看,别叫这二人不知分寸,将洪寅给惹恼了。 能劝住最好,就算劝不住,他也得跟去盯着。一念至此,魏谦游连呼两声,追了出去。 “可算是走了,道爷我才不跟你们这么耗着。今夜久别重逢,可是件大事,得空出时间好好收拾一番。” 柴修仁说罢环顾四周,瞧见自己已经引来不少目光,又振声道:“今天晚上可是我的大事,谁敢将风头传进洪师兄的耳朵里,可别怪道爷我公报私仇。” 众弟子无不惊骇,此话叫魏谦游说了,大伙只当个玩笑,说不定还会演戏配合一番。但叫柴修仁说出来,他们却不得不信。这位师伯欺负小辈,可从来不会有心理负担的。 魏谦游一只脚踏进屋门,就听云韶已经和栾凤商量上了。云韶高谈阔论,栾凤只是默默听着,丝毫没有拒绝或是劝说的意思。 魏谦游深吸一口气,换了一张笑脸才进到屋内:“韶儿,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云韶斜睨了魏谦游一眼,对栾凤道:“我们到别处说去,免得某人听了不帮忙不说,还要到牛鼻子那里去告状。” 魏谦游苦笑,他怎么就成叛徒了。快步绕到云韶身后,在她肩上一按,没让她起身。 而后耐心劝道:“韶儿,且不论柴师兄和杨家小姐的年纪并不匹配,且论洪师兄对此事的态度,你就不该趟这趟浑水。近日洪师兄对你改观了不少,你这不是自毁形象吗。” 云韶没好气道:“我为何要惧他,先前还以为只是对你我如此,不想那牛鼻子见了一对鸳鸯就要棒打。自己讨不到老婆,就希望旁人也像他一般,着实让人来气。” “我怕,我怕行了吧,你就当迁就我,万不可与洪师兄对着干。”魏谦游紧张道,这话若是叫洪寅听了去,不知会作何感想。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不求你帮忙,到时你别来搅局就成。”云韶说罢又要起身,魏谦游却哪敢松手。 云韶尝试了几次,愤愤道:“你要是再不松手,可别怪我不客气了啊。” 魏谦游挑眉道:“你充其量只能教训一下温婉那些后辈,遇见个稍有些手段的就要见拙,如何对我不客气?” 云韶哼了一声,我打不过你,但我有帮手。悄悄朝栾凤打了个手势,栾凤便会意。手中藏了一根泛着莹蓝的细针,缓缓摸近魏谦游。 云韶语调一转,似是哀求道:“你先睡上一觉,此事你就相信我能够处理得好,保准给你带个嫂子回来,还不叫洪寅多说什么。” 魏谦游听得云韶终于肯谈了,温言道:“若是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柴师兄随多少有些不正经,却是不傻的。若是能找到机会,何苦他们彼此都要等那许久。” 云韶纳闷,怎么栾凤还没动手?回头一看,魏谦游正噙着笑意望她,一手拎着已经陷入昏迷的栾凤。而这一切,魏谦游一直在她身后,竟叫她未有所察觉。 云韶愕然道:“你怎么……” 魏谦游笑道:“看她这样子,便是你有什么计划,她也陪你去不得了。就算是要去,也应当是我陪着。” 第八十七章 “谁说夜里就没人,你看那湖上,还是有不少人懂得享受的。”云韶兴奋地一指湖面,似是找到了知己一般。 魏谦游顺势道:“你若是喜欢,不若我们也包一艘船,点上几盏琉璃灯,夜游这西湖如何?” 夜里偷跑出来不过是见小事,顶多被责怪两句。若是碰上洪寅心情好,视而不见也不是不可能。正好与柴修仁错开,魏谦游反复想了各种可能,最后得到的都是费力不讨好。 云韶却未遂他心意,留恋地看了那零星闪烁在湖上的几艘画舫,说道:“下回吧,今日可是有正事要做呢。” 魏谦游哂笑道:“你对旁人的事情倒是上心,但凡遇到的都要管一管。” 云韶撇嘴道:“只是去看看热闹罢了,若是事不可为,我才不会去管,免得砸了招牌。” 魏谦游眼皮突突直跳,你有意为之的那两次,若不是我歪打正着帮了忙,怕是全要被你搞砸了,有遑论招牌。 正说着话,云韶突然拉着魏谦游矮身:“前面便是夕影亭了,你我就在此处观望。说实话,我对那二人不抱太大希望,只看热闹就好。” 魏谦游抬眼望去,亭中已有一女子等候,身边并无一人作陪。心忖这丫头胆子倒是不小,夜这般深了,还敢一人出来。只是他们选的角度不好,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让魏谦游徒增了一点遗憾。 等了不多时,就见精心梳理了一番的柴修仁翩翩而来,只是脸上的褶皱没法填平。魏谦游看那身衣裳,怎么都觉得眼熟,奈何四下黑了些,一时没能看出。 云韶笑道:“当时你买那件衣裳的时候,我就觉得没品位极了,想不到柴修仁同你一般没品位。既然他喜欢,正好送他,也不必你穿上碍我的眼。” 魏谦游看到柴修仁,似是看到了三十余年后的自己,不由喃喃道:“若我也到了柴师兄那般年岁,你不会嫌弃我吧?” 云韶怔愣一下,戏本她也看了不少,但这话不都该她问吗?眼下被魏谦游抢了话,这叫什么事啊。 “你我不过差了几月生辰,到时我也是与你一般年纪,只要你不嫌弃我就是了。” 魏谦游淡然一笑:“我认的是你这个人,可与旁的没关系。” 云韶故作愠怒道:“那我就是图你什么了?要找个细嫩的面皮,茶馆里找个小倌都比你强。” 魏谦游讪讪地闭了嘴,自我安慰道:小爷也没这么不堪吧,至少比起颜攸礼等人还是有自信的,不管怎么说,有垫底的就行。 “别吵了,若是叫人发觉,还怎么看戏。”云韶将魏谦游拉得更矮了些,小声说道。 魏谦游依言望去,柴修仁正傻站在那里,只字不曾出口。 杨兰希其实早已察觉到了来人,等了半天也不见柴修仁说话,叹息一声,只得率先转身。 看到柴修仁的一刻,杨兰希却是怔愣了一下,这衣裳的品位也太差了些,不知道柴修仁怎么选的。那成衣铺的掌柜也是,这样的衣裳卖出来,也不怕砸了自家招牌。 “修仁,多年不见,你的变化却是不大,气色还像从前那般好。” 此言一出,魏谦游和云韶齐齐撇嘴,腹诽道:当年柴修仁才二十有余,气色还像从前那般,难不成柴修仁二十多已经是这般老态龙钟了么? 杨兰希已是不平静,柴修仁也没好到哪去。只是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急得抓耳挠腮,让魏谦游二人看着也是替他干着急。 “你也还似当年一般,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了。”柴修仁憋了半晌,才来了这么一句。 杨兰希笑道:“还似当年,不是连路都走不稳的小丫头吗,今日还如何赴约?” “也是啊……”柴修仁搔首笑道。 云韶轻嗤一声:“每来打扰我们的时候,倒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眼下却是说不出话了,真没出息。看来还得是本姑娘出马,才能不让柴修仁亲自剪断了这条红线。” “可不敢出去!”魏谦游情急之下,声音大了些。好在亭中二人四目相对,脸色皆是涨红没有注意到。 沉默了半晌,柴修仁艰难地开口道:“其实我离开余杭这么多年,就是明知你我没什么可能,希望你能自己想明白。只不想如今你我年纪都不小了,还是你未嫁我未娶。” 杨兰希强咽下嗔怨,微笑道:“是啊,你我年纪都不小了,不若就勉强凑成一对可好?我那三个弟弟,都有两个娶亲了,我看着可是羡慕得紧。” 柴修仁一时脑热,就想答应下来。奈何不论是洪寅还是杨家,怕是都不会点头。 “你也知道我那师兄的脾气,再说你家里人也不会同意。”柴修仁终究无法给出承诺,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歉意。如今杨兰希已经错过了青春年华,除了他以外,怕是也无人上门提亲了。 柴修仁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决心:“不若你回去收拾行囊,我带你离开余杭可好?这些年我结识了不少志趣相同的友人,不愁没个去处。” 杨兰希眼中一亮,刚要答应,柴修仁又自我否决道:“不妥不妥,如此便是败坏了你的名声,也有辱师门。” 云韶不满道:“人家连自身声誉都不顾了,柴修仁怎么还如此扭捏。”又转而警告魏谦游:“若是那牛鼻子执意不肯成全你我,你敢搬出有辱师门这一套说辞,我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魏谦游连道不敢,他哪是来陪云韶看热闹的,说他是上赶着来受威胁的还差不多。 云韶又道:“照这么下去,到天亮他们也谈不出什么结果。你速速回去,将洪寅叫过来。柴修仁这种情况,还是要逼他一逼。” 魏谦游为难道:“不好吧,若是弄巧成拙,岂不是对不起柴师兄。”说是这么说,担心云韶自己留下,旁生枝节才是真的。更何况这时辰,正是各种白日里见不得人的家伙兴风作浪的时候。虽则余杭治安不错,但魏谦游还是放心不下。 云韶不耐道:“有你我在旁帮衬,怎么会弄巧成拙。你不去就等在这里,我去找他。” 说罢,云韶抬脚就走。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听得身后传来与她节奏相同的脚步声,脚下不由加快了几分。 “都说了让你留下,还跟来做什么,怕你那师兄吃了我?”云韶回头愤愤道,看清了身后那人的面容,却是傻了眼。也对,若是魏谦游跟着她,她还未必发觉得了。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约莫二十五六的男子。一身白衣倒是整洁,只是身上沾了不少酒气,云韶一回身便觉酒气扑面而来,不由皱了皱眉头。 那人拱手道:“在下许弘文,见姑娘形单影只,走夜路难免遇到不轨之人,便想着陪姑娘走上一段。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并无不轨之意。” “多谢好意,不过我用不着,你从哪来回哪去吧。”云韶翻了个白眼,你丫猥琐都写脸上了,还没不轨之意呢。 许弘文顿觉失了面子,寻常的姑娘夜遇生人尾随,就算不至于转身就跑,好歹也象征性地害怕他一下吧?怎么面前这位,跟看不起他似的? 上下打量了云韶一番,许弘文的目光变得有些炽热:“那可不行,若是在下前脚刚走,姑娘就遇到了歹人,在下会于心难安的。” 正说着,许弘文迈步走近了些许。 如此距离,已经不是生人之间该有的,云韶面露一丝不快。脚尖在许弘文脚腕处轻勾,手掌直推向许弘文胸膛,一推一绊,便让许弘文仰面朝天地躺在了地上。 云韶扬头道:“看见了?若是遇到了歹人,便是如你这般的下场。就你这弱不禁风的身板,还是关心好你自己吧。” 许弘文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顾自己灰头土脸的狼狈相,嬉笑道:“刚才是我恍惚了,不能作数,咱们再来过。” 云韶眉头微皱,不想竟遇见了泼皮无赖,她实在没时间与此人耽搁,正好借玄清派的威名来用用。 “我到玄清派去,你若是顺路,便同走一道吧。”云韶说罢,仔细观察着许弘文的反应。玄清派的名声,在余杭足够唬人了。 怎知许弘文听得玄清派,不惊反喜:“不知是哪位师兄,有福气收了你这么一个喜人的女弟子,快叫声小师叔来听听。” 云韶微一怔愣,看来玄清派洪寅那一辈并非都是糟老头子,还是有面相过得去的。这人既然自称小师叔,应当就是魏谦游的八师兄了。久不在门中,是以不知道多了一个师弟,还当自己小宝贝呢。 听魏谦游转述洪寅的话,这老八许弘文风流成性,常年出入青楼酒肆,与梁逸轩倒是像极。好在他从未在良家女子面前失了分寸,洪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云韶解释道:“我并非门中弟子,只是随亲眷暂住门中,论起来这声小师叔可叫不上。” 许弘文欣喜道:“既不是门中弟子,那便更好了。” 云韶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明白好在哪里。想到某种可能性,不由得后退几步,尽可能与许弘文拉开距离。 第八十八章 云韶死死盯着许弘文良久,玄清派好歹也是名门正派,里面就不能有个正常人吗?想来许弘文是为了祖师忌辰赶回的余杭,这般大事将近,回来后第一件事竟然是先去快活到半夜。 许弘文的目光也未离开云韶片刻,不同于云韶的警惕,那目光中多少透露着让人不自在的暧昧。 对了,若是魏谦游的一众师兄都认定了一个事实,洪寅决计不会再说什么。想到此处,云韶向许弘文行了一个玄清派的特殊礼节。 许弘文头脑尚在昏沉,反应了一下心中纳闷道:这是同辈之间的礼,她方才都说了不是我玄清弟子,而且师父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再收徒弟的。 还没想明白,就听云韶道:“师兄常年在外定是未曾听闻,当年大师伯一念之差离开了余杭,此后又在金陵收了一个弟子。那弟子便是你的九师弟了,前段日子你那师弟来了余杭,阴差阳错地回了师门。” 许弘文了然般地点头,如此说来,面前这姑娘就是老九了。不管是谁,有关系就方便套近乎了。 许弘文想罢咧嘴一笑凑上前去:“这我倒是没听说过,师妹过来近些,让师兄好好瞧瞧。” 云韶微微一笑:“先前已经对师兄说了,我并非玄清弟子。你那九师弟,我该唤他一声相公。” 许弘文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随后失望地叹息了一声,原来已经许了夫家,那他岂不是没戏了。罢了罢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盆栽呢。 许弘文怏怏问道:“夜都这般深了,你一人跑出来做什么?大师兄接任掌教后立下的门规,这时辰可已经宵禁了,所有弟子不可随意出入。” 被许弘文这么一问,云韶才想起她还有正事呢,都是被这浪荡道士耽搁的。想想这时辰去找洪寅,无异于给自己告了一状,云韶不由打了个寒颤。 “你不也是才准备回去,不怕惊扰了大师兄?”云韶挑眉道。说不定洪寅对面前这人格外宽容,那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师兄他还没歇下?”见许弘文惊出一身冷汗,酒意都退去了三分,云韶失望地翻了个白眼。 既然这人靠不住,她也不指望什么了,万事还得靠自己。 忽闻一声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赶来,两人齐齐望去,正看见一脸急色的魏谦游。 云韶率先问道:“不是让你在那里盯着,怎么也跟过来了,可是那边出了问题?” 魏谦游摇头:“两人加一起说了不到十句话,我看着都无聊,哪能出什么问题。我看你去了那许久也不曾回来,担心你被洪师兄刁难。” 魏谦游说话时,不时打量着许弘文。料想云韶走了这么久,定是被此人缠上了。 云韶唯恐让魏谦游误会,上前道:“我替你引见一下,这是你那素未谋面的八师兄,方才碰巧撞见的。” 云韶说罢又凑近魏谦游低声道:“以后少和他往来,看样子都不像什么好人。若是有一天玄清派的名誉砸了,定与他和柴修仁,以及他二人的一众弟子脱不了干系。” 魏谦游心微一松,不是歹人便好。与许弘文互相还礼后,魏谦游沉吟道:“此事不好管,我觉着你还是别太上心的好。他们二人自己的态度都尚未明朗,你这好心未必能起到成效不说,受责备是一定的。” 云韶撇嘴道:“不知道什么叫有始有终吗?既然决定参上一脚,事情结束前就绝对不能抽身。”最主要的是她要证明,先前两次都是魏谦游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真遇上了棘手的情况还是要靠她。 许弘文听他们说得这般热闹,也凑上来打听。云韶本就很不待见他,事实上云韶听说他是玄清派的道士,就已经对他有了不好的第一印象,而后许弘文的表现也算对得起云韶的有色眼镜。 魏谦游却是欣然接纳,将许弘文也算入此事。倒不是看中了什么,日后洪寅怪罪起来,多一个人受责备,不就多一人将洪寅的怒气分担去么。 云韶见魏谦游已然决定,不好驳了魏谦游的面子,便勉为其难地让许弘文留下。同时自立权威,叫二人在此事上定要以她为尊。 许弘文尚不知二人心中所想,听魏谦游说了柴修仁的事情,不由啧啧道:“不想柴师兄这般有魄力,当年被逼的二十年不敢回来,如今却还敢找上人家。” 这事许弘文也是听人说的。当年他才不到十岁,刚拜入师门,处处都是小心谨慎,自然没能发扬八卦精神。如今一个大好机会摆在面前,许弘文摩拳擦掌,暗暗决定要把少不经事错过的都找补回来。 云韶向许弘文发号施令:“还是按原计划进行,你先回门中,将洪师兄找来。除了那二人在夕影亭幽会以外,旁的一概别说。” 许弘文原本还跃跃欲试,听得云韶所言,却是心生退却之意。这时辰他回去向来是偷偷摸摸的,竟还让他送上门去,他可不干。 云韶淡然道:“你不去也成,此事原本就没打算把你算在内。” 许弘文不满道:“你分明就是在刁难于我,这事我绝对不干,难不成你还要踢我出去?” 云韶理所应当地点头,拉上魏谦游就往回走。 许弘文站在原地不动,梗着脖子道:“这事道爷还不掺乎了呢,费力不讨好,其中也没什么吸引人的。” 就听云韶侧头道:“谦游,虽然这事我也不想管,但毕竟是受了你那许师兄的胁迫,不管也得管了。希望洪师兄通情达理,要怪罪也找对人。” 魏谦游怔愣一下,随即会意,点头应道:“洪师兄在知情理这点,向来没人能出其右。你只管放心,万事都有许师兄担着。”虽是觉得这般有失厚道,但他要是不配合,恐怕连云韶这关都过不了。 许弘文双眼瞪得老大,这二人也太厚颜无耻了些,竟要拿他出去顶罪?无奈的是他根本没法反驳,黑历史太多,他和柴修仁在洪寅面前都是没什么信誉可言的。 甩了甩脑袋,许弘文万般不愿地追上二人:“我去将洪师兄请来,不过你们可得替我作证,我是连夜赶路,眼下刚到的余杭。” 许弘文长了教训,被这二人拖下了水,断然不能全身而退,以后定要离他们远些。 云韶抬眼道:“只要你肯帮忙,我可以保证,洪师兄绝对不会知道你今晨就到了余杭,还去花楼快活了一天。至于你身上的脂粉味,全是我三人听闻了柴师兄的事情,走的急了些,谦游不慎打翻的。” 许弘文听得云韶这般简单,就猜出了他这一天的行程,更是表现出死心塌地,不敢说半个不字。 三人分道扬镳,魏谦游和云韶回了夕影亭附近,先藏好了身形。许弘文则是回了门中找洪寅,走时神色间甚是悲壮。 有人深夜叩门,被扰了清梦的洪寅百般不愿。见得来人,更是没有好脸色:“回来了不去睡觉,来敲我房门做什么。你之前的屋子都给你空着,难不成还要我带你去?” 许弘文咽了下口水,对于洪寅他还是有所畏惧的:“洪师兄,我深夜叨扰,定是有大事要说,你且耐心听我说完……” 洪寅耐着性子,听许弘文把云韶交代的说了,顿时困意全无。愤愤道:“修仁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如此不懂事。他和杨家的丫头相差多少年岁,当年就为了此事,师父亲自出面才将杨家劝得平息了。” 许弘文怯怯道:“师兄在此抱怨,也起不到什么成效,不若同去看看?” 洪寅回屋披了身外衣,没好气道:“我能不去吗?我不去,难道放任他再惹恼了杨府,败坏玄清派的名声?” 许弘文俯首道:“师兄所言甚是,柴师兄现下正在夕影亭,若是快些应当还能赶上。师弟方才没敢走进观望,但瞧那意思,二人似乎要偷偷离开余杭。” “混账!”洪寅大骂一声,震得许弘文心跳漏了一拍。 没让魏谦游和云韶等多久,许弘文便将洪寅带了来。见洪寅这般气势汹汹的样子,云韶忙用手捂了口鼻,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洪寅发现,不去解决柴修仁的事情,反倒先拿她做伐。 魏谦游早就料到,听许弘文说了那些,洪寅会气成这般样子。真切看见时,却也难免惊异,原来道士也是能生气到如此程度的。 “修仁,你太不像话了。”洪寅迈着大步上前将两人分开,指责柴修仁道。 柴修仁怔愣,师兄怎么会知道此事的。他只告诉了魏谦游,相当于也告诉了云韶,但这二人都不像是会告密的。 云韶见柴修仁纳闷的表情,心中不觉生愧。虽说辜负了柴修仁的信任,但她本意是好的。唯有让柴修仁认清了自己的决心,此事才算得上能好办些。 此事困难定是不小,但并非无法克服。不过若是连置身其中的柴修仁都不上心,他们这些帮忙的就是累死也没用。是以该让他面对洪寅的压迫,逼他一逼。 杨兰希看清了来人,脸上已是全无血色。她记得清楚当年就是此人,随正清真人到她家中告罪。也是此人提议,让柴修仁外出历练些时日,也好让他们彼此淡忘。 虽知道洪寅本意是好的,毕竟他二人不够登对,但杨兰希不需要这种好意。 “师兄……你怎么来了?”柴修仁低着头,不敢去看洪寅一眼。 洪寅睨了柴修仁一眼:“我不来,难不成任你一错再错?并非师兄不能容你,可你也知道杨家的态度,你二人年纪实在差的多了些。只要是有损玄清声誉的事情,师兄绝不容许。” “老古板。”云韶撇嘴,不屑地埋怨了一句。 杨兰希似是抓到了什么,若是她家中同意,莫不是洪寅也会点头了?只是心中如此想,真对上洪寅那双怒目,却是未敢开口,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云韶看得干着急,恨不能冲出去替她说了。好在魏谦游及时将她拦住,现在洪寅正在气头上,出去还不是添乱,还是等洪寅平复些心情再说。 云韶不悦道:“你拦我做什么,那牛鼻子惯爱多管闲事。你信不信日后你我要成婚,他一样会搬出诸多说辞不许?” 魏谦游陪笑劝道:“一码归一码,你我毕竟与柴师兄这事还有些差别,洪师兄就算不喜也不会太过阻拦。” 云韶哼道:“谁管他喜不喜欢,不过是个暂代的掌教罢了,我就不信没人制得住他。等你二师叔回来,谁还听他说话。” 魏谦游生怕云韶克制不住情绪,当下连连赞同,务必先将云韶稳住了。 杨兰希恳求道:“洪道长,我与柴哥两情相悦,你怎就不能成全我们?这多年过去,有多少人家上面提亲都被我回了,道长是当真没看见?” 洪寅对杨兰希倒是脸色好了不少:“杨小姐莫要激动,贫道并非对你,只是……” “只是为了玄清派的声誉,还有杨府的面子。”柴修仁接道。 洪寅颔首:“你既然知道,今日便不该出现在此处。” 柴修仁嗤笑一声:“玄清派立派祖师定下的门规,门中弟子不忌婚娶,我不过是娶个亲罢了,与门中声誉何干?” 云韶听得此言,立马扔下魏谦游,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亭中。不错不错,终于是要为自己争取一番了。柴师兄加油,我们都看好你。 洪寅却不正面回答:“我就是不与你解释,你心里也应该明白,快随师兄回去,别再耍你那顽童脾气。”又吩咐许弘文道:“弘文,将杨小姐送回去,若是杨家人怪罪,定要好生安抚。改日师兄亲自上门,带着你四师兄去赔罪。” 许弘文还在四下寻找魏谦游二人,洪寅见他走神呵斥了一声,许弘文才反应过来:“师兄,你方才说什么?” 洪寅狠瞪了他一眼,刚要说些什么,忽闻身后传来一声惊呼。目光不由望去,一个头瞬间便有两个大。 第八十九章 虽是黑夜,但不难分辨出那两道身影的身份。两人见暴露了行踪,也不再继续躲藏,绕过矮木走到洪寅面前。 洪寅这次没直接忽略云韶,却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就问魏谦游道:“谦游,你这两个不着调的师兄也就算了,为何你也在这里?” 魏谦游几乎是同时开口:“几位师兄,这么巧啊,你们也来此处看星星。” 看星星……洪寅嘴角一扯,摆明了是不信。冷声对魏谦游道:“我先解决你四师兄的事情,等会儿再问你。” 魏谦游讪讪一笑,和云韶貌似恭敬地在旁候着。 洪寅刚转过身,魏谦游就侧头低声道:“刚才是怎么了,突然就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云韶心有余悸地向藏身处看了一眼:“那能怪我吗,谁知道突然就钻出来一条水蛇。” 魏谦游哂笑道:“当日上天灵山时,你可是不怕这些东西的,怎么见到个没毒的反而吓成这般。” 云韶翻了个白眼:“离得远又看得清当然不怕,刚才那条眼看就要爬到我脚上了,天还这般黑。” 魏谦游在云韶头上揉了揉,算是安抚她受过惊吓而紧绷的神经。杨兰希不经意看到这边,毫不掩饰羡慕之色,再看柴修仁时,却又成了幽怨。 柴修仁只求洪寅不再过问此事,至于杨府那边让他自己解决,洪寅则是执意要柴修仁罢手。两人谁也不肯让步,眼看就要大打出手,好在关键时刻被许弘文分开。 “怎么就没打起来呢……”云韶似是失望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魏谦游责怪地望了她一眼,见云韶没再说下去,责怪的话也就没说出口。 许弘文虽偏爱寻花问柳,但比起柴修仁还算得上能掂明轻重。心知自己劝不动洪寅,就劝柴修仁道:“四师兄,就算不顾及玄清派的声誉,也该念及杨小姐的名声。你就这么一声不响地带人走了,这事还指不定要传成什么样子呢。” 洪寅一瞪眼,什么叫不顾及玄清派的声誉,他此生最看重的就是这点。不过念在许弘文是在帮他说话,就少计较这一回。 柴修仁此时打定了主意,却哪里听得进去劝。当下也不叫许弘文为难,对洪寅道:“大师兄,我们这一众师兄弟,向来都是你说往东绝不往西的。师弟只求你能成全我这一次,日后绝不给你找麻烦。” 洪寅不悦道:“你敢打着保票,我却不敢信,这些年来你给我找的麻烦还少了?不说从前,且说婉儿哭着回来那次。不过是小孩子间打闹,你跑去充什么英雄好汉,最后人家找上门还要我替你摆平。” 柴修仁梗着脖子道:“要说充英雄好汉,我哪比得过你?当年学艺未精之时,你独自一人跑去烟霞岗,要不是我救你,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训话?” 听二人不断翻找陈年旧事,连奉命外出时谁多做了一顿饭都说出来了。云韶不由蹙眉,提醒道:“洪师兄、柴师兄,话题扯远了。” 柴修仁干咳了一声:“不说旁的,我就一句话,兰希我是娶定了。你若是祝福我便道声谢,不同意我二人现在就离开余杭。” “我也就一句话,此事我是管定了。”洪寅态度很是坚决。 瞧洪寅如此顽固,云韶终究是忍不住了:“洪师兄,我想不通你为何百般阻挠。他二人两情相悦,年纪差了些又有什么关系?”如今那杨小姐都过了适宜成婚的年龄,难不成要她终身不嫁吗? 洪寅回头怒目相向,魏谦游忙把云韶拉到身后护住。洪寅脾气本就不好,更何况现在正在气头上。 “洪师兄……”魏谦游刚想替云韶脱罪,就感觉自己腰间被狠扭了一下。 而后听见云韶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可是不怕他的,不用你为我开罪。” 耐不住云韶的逼迫和洪寅询问的目光,魏谦游改口道:“对于此事内情,师弟也很是好奇。人道君子成人之美,师兄自然是个君子,为何对此事就不肯点头?” 洪寅闻言又是愤怒,又是无奈,轻叹道:“老九,你可比你那些师兄懂事多了,怎么你也……罢了,既然此处都不是外人,我就将此事的内情说与你们听听。” 几人目光皆是凝在洪寅身上,洪寅又顿了良久,才道:“当年杨小姐还是个小女娃的时候,我只是觉得此事荒唐了些,但若是杨家点头也没什么。毕竟两人年龄差些,是常有的事情。” 众人齐齐点头,柴修仁急道:“那师兄为何就是不许?” “急什么,你这性子再不改改,婉儿都要比你成熟了。”洪寅责备了一句,目光转为幽邃,显是陷入了回忆。 “也是出于对你关心,自听人说起此事后,我就暗中调查过杨家。谁知不查还好,一查就查出了些问题。” 见杨兰希面上隐现不安之色,柴修仁上前握了她的手给以安慰。 杨兰希忧疑参半,这三十余年,她都没觉得家中有什么问题。是洪寅当真查出了什么,还是单纯的编些谎话,来让柴修仁死心?不论是何种原因,都是她不愿意接受的。 洪寅没直接说下去,而是转向魏谦游问道:“谦游,你随大师伯修行多年,可曾听师伯说过,近年来胡人并不安分?” 魏谦游点头,师父不仅是说过,而且隔三岔五就要说上一次。 洪寅沉声道:“杨府现任家主,就是北胡默人派来中土的,后来改姓为杨。他自以为瞒得很好,连自己的几个儿女都没告诉,却还是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说罢,洪寅看向杨兰希,目光中带着些歉意。若是他不说,杨兰希是可以毫无负担地过完余生的。只是他实在不愿,有朝一日柴修仁会因为忠义和私情陷入两难的局面。 柴修仁感觉到杨兰希的手掌冰凉,忙道:“大师兄,这事可开不得玩笑,莫不是你当日看错了。或者这么多年过去,你没记清呢。” 洪寅沉声道:“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是执迷不悟。前段日子,余杭来了两拨行迹可疑之人,你可还记得?” 魏谦游替柴修仁答道:“一拨来自金陵清风寨,如今就算还有几个余众,也构不成威胁。至于另一拨,似乎是凭空出现,而后又凭空消失了。” 听魏谦游这么一说,云韶也想起来了。她当时还要去看呢,想到那些人可能来自异国,云韶顿觉没能去成亏大了。 洪寅颔首道:“正是如此。失去了那伙儿人的行踪后,我想起当年之事,便派弟子再去暗中调查杨家。你们可知查到了什么?” 云韶眼睛忽闪,等待着洪寅接下来所说。魏谦游和其他两个师兄面色凝重,杨兰希已经不敢再听下去,双手紧紧地捂上了耳朵。 洪寅郑重道:“几乎是一夜之间,杨府之中的下人就来了一次大换血。而城中杨府的几处生意,也招来了不少新伙计。据那些弟子回禀,这些凭空出现的人,个个都能从举手投足间,看出身怀不低的功夫。” 云韶纳闷道:“就算他们来自异国,且怀着不轨之心,也该到金陵去才是。如今来到余杭,难不成是冲着你们玄清派来的?” 洪寅这才对云韶有了些好脸色:“不错。看不出,你倒是聪明的。玄清派近年如日中天,照此势头发展下去,终有一日会到旁的州县立下分派。到时玄清派作为朝廷的义军,定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他们的目的便是要尽早扼杀。” 云韶笑道:“但他们还是错误估计了玄清派的实力,是以拍了许多好手前来,却还是迟迟不敢动手。” 云韶此言道出了实情,还捎带拍了一回玄清派的马屁,或者说是拍了一回洪寅的马屁。 这还是魏谦游第一次看见洪寅对云韶有了笑脸,虽然一闪即逝。但只要是洪寅对云韶的态度有所好转,他就是开心的。 魏谦游只顾着成人之美,也能哄云韶开心,大不了他把功劳全都让出去。云韶极在意这点,他却是无所谓的。 趁着洪寅心情好转,魏谦游说道:“不过洪师兄,出嫁从夫,这是自古以来定下的规矩。只要柴师兄与杨小姐成亲,杨小姐便是咱们玄清派的人。便是杨家日后如何,也不该将杨小姐牵连其中。” 柴修仁似是抓住了些希望,杨兰希却是高兴不起来。此时她只想着爹爹的身份,是否真如洪寅所说。虽是心中几次三番安慰自己,但洪寅是向来不打诳语的。想到此处,心已经沉了三分。 见洪寅蹙眉,云韶轻轻扯了扯魏谦游的衣袖,悄声道:“欠考虑了不是,若是他二人成婚,杨家家主可就是你柴师兄的岳丈了。到时胡人若是真敢入境,玄清派就算想作为义军,也定会受朝廷猜疑。此事急不来,还需从长计议。” 魏谦游闻言不再说话,只是替柴修仁和杨兰希感到可惜。若是如此考量,这二人之间,怕是没有半点可能了。 第九十章 看魏谦游一脸的苦闷相,云韶失笑道:“就算你想要帮你师兄的忙,也只是其中波折多了些,又不是天塌了,先前怎么没见你上心,眼下倒这般紧张了。” 魏谦游挑眉望去:“这其中有那种种顾虑,他二人竟还有可能?” 云韶高深莫测道:“我何时说过没可能了,眼下需要解决的最大问题,就是要外人不知道杨兰希和杨家的关系。但此事急不来,你也劝着柴师兄些,还需从长计议。” 魏谦游琢磨了半晌,才琢磨过味儿来点了点头。 云韶却是没等魏谦游开口,就先上前对柴修仁道:“柴师兄,你先听大师兄的话回去。不论是门派声誉,还是家国忧患,又岂是一己私情能够比拟的?” 说罢,云韶又转向杨兰希,连使了几个眼色。似是在说:“你二人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 杨兰希见云韶这般自信,当下沉默不语,还拽住了还要说些什么的柴修仁。 洪寅惊诧于云韶竟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对云韶的态度又是改观几分,面上露出几分欣慰。 转向柴修仁时却又板起一张脸:“还不随我回去,是要让师弟师妹看笑话吗?好歹也是一把年纪了,还不如韶儿懂事。” 云韶听得洪寅对自己称呼的变化,心中得意,面色依旧如常。看来洪寅也没她想象的那么难对付,这次偷溜出来是溜对了。 洪寅心情一好转,连要找魏谦游二人算账这事都忘了。让许弘文将杨兰希送回去,自己向余下的几人招呼一声,率先走在了前头。 柴修仁百般不愿,故意跟慢了两步,靠近云韶搭话。洪寅只当是他要抱怨什么,回头警示地瞪了柴修仁一眼,便不多做在意。 “我说弟妹,你真有法子,能让我那顽固师兄点头?若是能想到法子,我又哪会飘在外面二十余年。”柴修仁深感怀疑,云韶到底来的时间短,对洪寅的认识不够深刻。 云韶微翻白眼,她好心帮忙,你不领情就算了,竟还来怀疑我。 眼瞅着柴修仁抓耳挠腮,云韶又不予理会。魏谦游圆场道:“柴师兄尽管放心,韶儿既然承诺了,就一定能想出好法子。”当下魏谦游将云韶之前的分析对柴修仁说了。 柴修仁撇嘴道:“我当是什么好办法,且不说兰希愿不愿意,单是这悠悠众口,就不是能叫她堵住的。杨家在余杭本就颇有名望,要撇清关系谈何容易?” 云韶一咧嘴,似笑非笑道:“所以才说要有足够的时间筹备,你若是觉得这法子不好,大不了再出去躲上二十年呗,说不定就有好主意了呢。” 柴修仁闻言顿时气结,奈何有求于人不敢表露的太过明显,魏谦游再想圆场也被云韶一眼瞪了回去。 魏谦游是习惯早起的,翌日云韶醒来时就见魏谦游已然坐在了桌边,桌上摆满了小菜。虽是简单的素食,却也精致,一看就是上了心的。 云韶浅笑道:“如此待遇,可是不多见的,你可是要替你那师兄说请?” 魏谦游见云韶过来,替她添了一副碗筷,应道:“可不是我,今日天色未明柴师兄就送来了饭食,我从未见他起的这么早过。” 云韶怔愣一下,摇头道:“让你柴师兄早起可不容易,许是一宿没睡。这事搁在谁身上,怕也是要睡不着的。” 魏谦游附和般地点点头,继而转移话题道:“好歹也是柴师兄的一番心意,你就笑纳了,对此事也多上上心。” “就知道你少不了替他说一句情,就算我有心,也要真能想出办法才好。”云韶说着,微移莲步走到桌边坐下。 柴修仁趴在窗边观望,见云韶肯拿筷子,心中轻了三分。听说连温婉那丫头,前些日子都向云韶大献殷勤,她真能想出法子也说不定。 魏谦游想要将云韶的目光引向窗边,却不好明说。云韶只顾吃饭,也不知道看没看见柴修仁,直让魏谦游和柴修仁干着急。 一顿早饭在略显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后,魏谦游就被温婉缠了去,说是她又琢磨出了新花样,要展示给师父看看。 “我都说了,这事急不来。你若是再烦我,我可撒手不管了。”云韶略带不满道。那二人前脚刚走,柴修仁又来叩门,他是有多着急啊? 耐着性子打开屋门,看到的却是许弘文的脸。眼中接连闪烁着好奇,和一种别样的感情,云韶一时也说不出是什么。硬要说的话,就是歉意之中,多了几分惶恐。 许弘文苦笑道:“我这才刚来,怎么就将你烦到了。你此时若是心烦,要不我等你心情好些再来?” 云韶尴尬一笑:“方才将师兄当成了旁人,实是失礼了。师兄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一边说着话,云韶引着许弘文坐到了院中的石桌旁。门中弟子众多,其中不乏喜欢无中生有的,还是要注意着避嫌。 许弘文沉吟良久,才支吾道:“昨晚头脑昏沉,多少有些唐突了,是以特来找你道个歉。” 云韶不在意道:“师兄严重了,此等小事,我并未放在心上。一点小误会,师兄也不必时时记着了。” 许弘文微感释然,又道:“至于这第二件事,就是柴师兄看着异于常时,可是因为你对他说了些什么?” 云韶也不避讳,如实交代给许弘文。心说:柴修仁平日没个正经相,与温婉都能拌上两句嘴,玄清门中关心他的倒是不少。 许弘文又道了声抱歉,便起身离开。出院门时驻足回头,却没再说什么,云韶也再没从他脸上看出旁的情感。只当作了一个小插曲,转头便忘了。 魏谦游打了个哈欠,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温婉想要展示的是什么。他托腮坐在这里,就像是在浪费时间。 “婉儿,先前教你的,你还未练到火候,所以创新出的才会不伦不类。照我说啊,你还是先把基础的练好,至于其他的以后再想。” 温婉见魏谦游起身要走,忙上前拦住:“我这还不是为师父着想吗。看师父的气色,定是已经好了大半,若是我不叫师父来此偷闲,定是要被大师伯拉去做苦工的。” 魏谦游失笑,这算是什么理由。再说他身为门中弟子,遇上了门中大事,出些力还不是应该的。 不过经温婉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魏谦游。细细感受了一下,身上的虚弱感早已经荡然无存,似乎从灵隐寺回来后,就是如此了。难不成是慧觉大师…… 魏谦游心中琢磨着,若真是大师相助,倒是有必要拜谢一回。但慧觉大师并未明说,想来也是日后怕麻烦。 “师父在想什么?”温婉凑近了些。魏谦游时而蹙眉,时而微笑,看着有些瘆人。 “没什么。”魏谦游干咳一声:“这几日门中弟子都在宗堂帮忙,你大哥也不例外。你若是想学跟我同去也好,若是不想去就自己练功。你大师伯那里正缺人手,我就不陪你了。” 梁语凝并未推窗,只隔着窗纱看那模糊的身影渐行渐远,不觉微微叹息。 文鸢埋怨道:“魏公子也真是的,整日事务繁忙挂在嘴边。来都来了,难不成连进屋陪小姐说两句话的空子都腾不出来吗?我就不信,云姑娘也是这般整日被晾着的。” 梁语凝心情本就不佳,闻言更是糟了些。心口处传来阵阵绞痛,使她眉头都蹙成一团。 文鸢见状不由紧张:“小姐这是害了什么毛病,文鸢这就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梁语凝想要抬手止住,却是疼得说不出话来。 文鸢推门未出,温婉就先她一步迈入屋中。摊手道:“姐姐你也看见了,我已经想办法将师父带来,可惜师父他就是不肯来看姐姐一眼。” 温婉叹息一声,又道:“在我看来,姐姐是要强过我那师娘百倍的。可惜婉儿摸不透师父的心思,整日与师娘浓情蜜意,到姐姐这里却只有一句没空。” 听完这后半句,梁语凝痛意更深了几分。心中自嘲道:就算是将大夫请来,又能瞧得出什么。心病不得心药,还不是无药可医了。 文鸢喝斥道:“我家小姐已经够糟心了,你还说这些话来刺激,是存了什么心思?” 温婉眼睛眨了眨,全然一副天真相。委屈道:“实在对不住,姐姐莫要痛心了。若是婉儿说错了话,婉儿给姐姐赔罪。” 梁语凝强忍着痛意,凄然道:“赔什么罪,你说的本就是实话,只是我不愿意承认就是了。我身上不适,今日是没法接待你了。文鸢,替我送温婉姑娘出去。” 文鸢应了一声,催促着将温婉推了出去。嘴里嘟囔却不敢大声,生怕叫梁语凝听了去:“还说什么处处帮着小姐,表面上说的好听,我看她将魏公子叫来,就是为了刺激小姐的。也怪我一时疏忽,怎么就叫她进来了。” 再回到屋中,文鸢将梁语凝扶到榻上休息。心道:对于温婉,还需处处提防着些。有些话就算小姐觉得失礼,她也该替小姐说了。 第九十一章 温婉被赶了出来,心情倒是不错。想起之前那二人黑着的脸,就觉得想笑。自梁语凝借住玄清派后,就处处避讳着她,显然是对她起了防备之心。既然如此,就先给你个小教训,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柴修仁整日都是心神不宁,接连出了几次错,洪寅索性让他回去休息。魏谦游还道是会让他接替柴修仁的事务,不成想许弘文被委以重任,他又是落了一个闲职。 唤来一个手上清闲的弟子带路,他现在的任务就是去送请柬,务必要让那日子,余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场。 其次便是洪寅得了传信,他那期盼了多日的二师伯已经到了余杭地界,现下正在城外的驿站中,洪寅叫他去接人。虽则洪寅说不用太过正式,魏谦游还是换了一身相对庄重的衣裳,才同那弟子上路。 从一处宅院出来,那弟子一拍大腿:“小师叔,刚才那家主人可是姓白?” 魏谦游一回头正对上他惊慌的神色,笑道:“刚还与那主人畅谈良久,怎么就忘了,那家主人姓伯。” 言罢那弟子脸上的悲怆之色更深几分:“方才弟子留下的那张请柬,是要送去白府的。小师叔,如今可该如何……” 魏谦游嘴角抽了抽:“你师从那位师兄?” 那弟子不解何意,却还是恭敬应道:“回小师叔,弟子师从尊姓柴。” 魏谦游听他如此说,反倒释然了些。早该知道,门中唯有四师兄的徒弟会如此,他根本多此一问。 叹息一声,魏谦游又道:“你在此处等着,我去跟人家解释清楚。我去的时候,你将剩下的请柬整理清楚,万不可再出错。” 好在住宅主人大度,没多计较什么。魏谦游举步向前,埋着头不说话,脸上还有些发烫。 那弟子心有戚戚,想着能用什么法子找补回来。然而魏谦游不理会,他揣着满心的殷勤也没处可献。 “婉儿是有多少话要说,怎么一去就去了这么久?”一上午过去,云韶也有些坐不住了。倒不是担心温婉如何,只缘于梁语凝和温婉的住处很近,唯恐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温婉正筹划着,怎么给梁语凝找些不自在,细细回想还觉得不够解气。见云韶过来,收起了诸般心思,笑盈盈地迎上去。 “师娘怎么有空过来,听师父说,师娘还要调养好些日子呢。” “来找你师父,这都几个时辰了,也不见人回来。”云韶说话时朝温婉屋里望了望,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云韶不由纳闷,若是魏谦游奉命出去,定是会与她打声招呼的。难不成真是去了梁语凝那处? 瞧见云韶目光瞥向梁语凝的房门,温婉便知晓了云韶为何而来。故作天真地应道:“找师父?师父只在我这里待了片刻,连口水都没喝就走了,师娘怎么会来此处找的?” 云韶蹙眉沉思,温婉又似是想起什么,恍然道:“对了,一个时辰前,大师伯遣人将师父叫了去,许是有什么急事,才没来得及与师娘说吧。” 云韶心忖:一个时辰前,那中间空出来的时辰,多半就是在梁语凝房中了。不论是何种原因,魏谦游心虚自然不会来与她说。温婉倒是懂事,还知道替他开脱。 “婉儿,你仔细想想,你师父当真是一个时辰前,从这院子里出去的?”云韶觉得还是有必要确认一下。 温婉并未一口咬定,反而支吾道:“许是,许是婉儿记错了,是两个时辰前也说不定。” 但这反应在云韶看来,却似是替魏谦游掩饰一般。说什么绝不会骗她,又说什么不会再给梁语凝半点念想,还不是瞒着她偷偷跑过来幽会。 拦下了还要说什么的温婉,云韶几步走到梁语凝房前,也不敲门,就直接推门进去。她也提醒着自己该冷静些,奈何越想越气,一时间也控制不住情绪。 梁语凝休息了半晌,面色已是恢复如常,看清了来人眼中满是疑惑。云韶这样子,分明就是来找麻烦的。她整日连门都不出,何处得罪她了? 文鸢忙拦在梁语凝身前,面对气势汹汹的云韶不免还是有些发怵,壮着胆子道:“云姑娘好生无礼,怎么进来之前都不知道敲门的吗?” 云韶嗤笑一声:“若论礼数,我自然比不上梁小姐,自小便被梁大人悉心管教着。不过我尚知廉耻,对梁小姐所为看不过眼也是常事。” 文鸢怒道:“胡说什么,我家小姐一直对你处处忍让,你倒来诋毁我家小姐的声誉。” 梁语凝闻言,眼底也泛起了些许愠色。若是她有错,被指责两句便也无话可说。但云韶全然是在搬弄些子虚乌有的,她可不会吃这哑巴亏。 温婉忙跟进来劝道:“师娘你消消气,梁小姐你也别放在心上。把话说开了,有什么误会还是解不开的。” 梁语凝见温婉进来,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下去。说不准云韶就是被温婉招来的,她若是与云韶起了口舌之争,闹到两人不欢事小,怕是会正中了温婉的下怀。 云韶冷哼道:“还有什么可解释的,事实还不够明显吗?我倒想听听,她有什么可解释的。” 温婉巴不得这二人快些吵起来,最好是把事情闹大,让她们都受洪寅不待见。门中大事将近,就算洪寅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会存下疙瘩。 想是如此想,还是要劝上两句撇清关系的:“师娘定是误会了,师父从我那处离开,就直接被大师伯叫了去,并未来过梁小姐房中。” 梁语凝不解,温婉怎么会帮她说话。眼下也不作声,拦住了要讽刺两句的文鸢,静观温婉接下来的打算。 云韶闻言微微反应了一下,她何时说过,这般愠怒的原因了?温婉能够一语中的,不是看穿了她,就是早就已经有了盘算。不论是哪种原因,都是让云韶心里不舒坦。 若是前者尚好,温婉一向是个聪明的,偶尔自作聪明一回也无妨。但若是后者,温婉方才还说那些话,说不准早就与魏谦游商量好了,要替他保守秘密。 温婉没想到云韶会想到那处,被云韶盯着不免有些心虚,还道是被看穿了目的。 支吾说道:“师娘,你这般盯着我做什么……” 云韶直接无视了梁语凝,缓步靠近温婉,直到温婉退无可退才俯身问道:“你答应了师父什么?全都说给我听,师娘保证,绝对不会让你师父知道。” 温婉反应了一下,暗松一口气。佯装怯怯道:“不过是些小事罢了,师娘当真要知道?” 云韶忍着没翻白眼,点了点头。问都问了,还能是假的? 温婉低头犹豫了良久,才似是下定决心般地说道:“我可是信誓旦旦地保证过,要到大师伯那里帮忙的,若是师父知道我偷懒定要怪罪,师娘可千万别说出去呀。” “就这么多?”云韶深感诧异。 温婉认真地点头,示意自己绝无半点隐瞒。 但这并不足以断定魏谦游就没来过,云韶又问道:“你先前曾说,你师父仅在你房中待了片刻,再之后呢?之后他去了何处?” 温婉扁嘴道:“师父没交代,婉儿做弟子的,哪里会多做过问。” 见温婉都快哭出来了,云韶就算再想问,也不忍心开口。 梁语凝听到此处,也算是明白了云韶为什么回来,解释道:“云姑娘多心了,魏大哥今日并没有来过我这里。当时我是期盼过的,但魏大哥从婉儿那里出来,就直接离开了院子。” 梁语凝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思,只是隐去了温婉过来的那一段。倒不是担心温婉受罚,只是就算她说了,也起不到什么成效,没准温婉还要倒打一耙。 分析了片刻,云韶淡然道:“但愿如此。”说罢,便离开了梁语凝房中。 温婉心里一松,而后翻了个白眼,别以为你不把我供出来我就会感激你。见没热闹可看,温婉也不多做停留。 对于温婉的反应,梁语凝也没在意。在约莫猜出了温婉的心思后,她就没打算与温婉交好。 待二人走后,文鸢埋怨道:“这二人也太过分了,误会了小姐,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什么玄清派,这破地方,我们还不待了呢。” 梁语凝摆手道:“方才那些话,听过忘了就是,切不可放在心上。云姑娘多半一时被蒙骗了,又被冲昏了头脑,从前她说话不会这般重的。” “小姐,你怎么还替她说话。”听得梁语凝如此自我开解,文鸢又是忧心又是不平。她家小姐就是这般性子,吃了亏也只是自己忍着,才会被温婉肆无忌惮的欺负。 魏公子也是,小姐若非为了他,又怎么会来余杭受这窝囊气,金陵的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么恣意。收了一个这般顽劣的徒弟,也不知道将她管束好了。 去关了屋门,文鸢低声自语道:“且看你能嚣张多久,就算小姐能忍,我也忍不了了。我就不信魏公子知道了此事,还会让你如此放纵。” 第九十二章 送完了请柬,魏谦游没再让那弟子跟着。一来是被他气得不轻,二来他只顾想着二师叔的样子,忘记了跟云韶交代一声,让这弟子回去传信。 吩咐完了事情,魏谦游出了城门,慢悠悠地朝洪寅指明的驿站而去。听洪寅所说,二师叔与师父年纪相若,但魏谦游打听了一圈,又在驿站门口蹲了个把时辰,也没见一个老道人出入。 “这倒真是怪事,难不成这二师叔喜欢拿徒弟开完笑,传了消息回去却故意躲了起来?” 好歹也是百余年的道行,就算没修成什么深度,至少也装个世外高人的样子吧?不踩着仙鹤自己回去就罢了,弟子来接他,还拿弟子开涮是什么毛病? 等到快失去了耐心,魏谦游才听到身侧传来一句:“真是与你师父一般脾气,这才等了多久,就不耐烦了。你师父应当对你说过,咱们玄清派的功夫,最重要的便是修心。” 魏谦游歪头看了一眼,便失去了兴致。站在他身侧的是个年近三十的男子,看着比许弘文还年纪轻些。虽说师父看着也是年轻人的容貌,但须发已然花白,这人的头发却是乌黑的。 陈穆用手肘捅了一下魏谦游:“你这小子也太没礼数了,师叔与你说话,竟然都不予理会。” 魏谦游一咧嘴角,凑近陈穆耳边说道:“我那师叔给你多少银子演戏,你照实说,我给你双倍。” 魏谦游已经断定了,柴修仁是充分继承了二师叔的性子。相较之下柴修仁还好些,至少恶作剧也只会挑在亲传弟子头上。 陈穆暗骂一声,这小子怎么就不开窍,放眼余杭有谁敢冒充他的?就算脸做的像,有他这样的气质么? 随即又想到,许是师兄连他的画像都没给这徒儿看过,是以当下魏谦游认他不出。不若趁此机会…… 陈穆拱手道:“道长果然独具慧眼,一下就看出我不是真的仲元真人,在下佩服佩服。不过那老道出手可大方的很,开口就是白银千两,若是道长给双倍……” 魏谦游闻言干咳一声,收起了自己的钱袋。除了替云韶收账,他何时见过一千两银子,把他卖了都换不来这人的一句实话。不过既然此人这般说,那就算是承认了。 魏谦游尴尬道:“魏某实是囊中羞涩,不过兄台若是愿意引我找到仲元真人,定不会叫兄台白辛苦一趟。事后兄台随我回门中,两千两白银,我那师兄会一分不少的给你。” 陈穆一听魏谦游的打算,自然是不肯点头的。若是这般就随你回去,不就暴露身份了?好不容易逮住个不认得他的弟子,还不能坑多少坑多少。 “道长且慢,价格都好商量,你那钱袋里还有多少?”陈穆拉着魏谦游到一旁,两人席地而坐。 “喏,就这么多了。这些身外之物我并不看重,只是在下手头也拮据得很。”魏谦游将钱袋丢过去。 陈穆掂量了一下,粗略估计只有百两不到。 “就这么点?洪寅那小……洪寅道长可是将你的月例克扣去了?”陈穆看着手中的钱袋,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魏谦游摊手,无奈道:“那倒没有,只是我刚回门中,也没打算久留。就算洪师兄肯给,我也是不好意思接的。”魏谦游说得认真,却不知道,早已经有人替他悉数接下了。 陈穆掐指算了算日子,还来得及,便道:“之前你那师叔吩咐我时,看他也不像是着急回去的样子。不若你自己先回去,待领了月例再来找我不迟。” 魏谦游苦笑道:“老兄,我是奉了师兄之命,一个人回去可交不了差。只要你肯帮忙,银子绝对不差你的,你有何苦拿我打趣。” 陈穆快要将头摇出了残影:“那可不成,我这人一向有原则,只要没见到银子,你可别想使唤我帮你做事。” 魏谦游哑然,还真是个亘古不变的原则。 还了半天价,终究是魏谦游妥协:“并非在下没有诚意,无奈在下已是两袖清风,不若我给老兄写张借居如何?” 魏谦游说罢,自己都觉得这法子不妥。玄清派的道长会赊人家银子,说出去怕是没人会信,就算他日后不认账陈穆也没处说理。 不等陈穆回答,魏谦游都准备自我否决了,谁知陈穆一口答应下来,转头就进驿站去了纸笔。 魏谦游立下字据,又看陈穆在下面补充了不少附加条款,突然有一种上当了的感觉。不过字据都被人家揣进怀里了,他还能反悔不成。 “老兄,借据你也受了,现在可以说了吧,我那师叔现在何处看戏呢?”魏谦游死死盯着陈穆,若是此人敢戏耍他,就拿他来看看自己恢复得如何了。 陈穆点点头,手捂着怀中的字据,一脸的沉醉:“你我先回门中去,到时你自会见到你想见的人。” 魏谦游将信将疑,见陈穆已经轻车熟路地率先迈步,只得跟了上去。却不忘威胁一句:“我玄清一派,不似旁的出家人忌讳杀生,对歹人我们可是不留情面的。” 陈穆轻松道:“我知道,你不就是想说,你丫要是敢骗我,道爷活活打死你嘛。” 魏谦游不作声,只要此人知道便好,他可不是什么大善人,被骗了还要同情骗子的。 回到门中,魏谦游直接找上了洪寅,想要证实此人所言却被洪寅抢了先:“还以为让你去接师父,难免会有些波折,不想他老人家并未为难你啊。” 魏谦游闻言狠瞪了陈穆一眼,上前道:“洪师兄,此人说师叔已经回到了门中,难不成你还没见到师叔?” 洪寅顺着魏谦游的手指望去,忙将魏谦游拉着一通跪地叩首。 魏谦游尚在不解,听洪寅一句“拜见师父”却是将他吓了一跳。不想这二师叔竟看着如此年轻,比起师父来还要打击人,忙随洪寅叩首叫了声师叔。 陈穆示意两人起身,对魏谦游揶揄道:“说来师叔也算是骗了你一回,你可是要兑现承诺了?” “弟子哪敢对师叔不敬,方才弟子没能将师叔认出,才说了那些话,还请师叔恕罪。”魏谦游眼皮直跳,忙道不敢。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才是真道爷。 洪寅听闻二人对话心中惊骇,质问道:“你如何对师父不敬了?这可是门中大忌,别说是师父,就连师兄也不能轻饶了你。” 说罢,洪寅又对陈穆道:“师父,谦游刚回门中不久,方才没能将师父认出,也是弟子的疏忽,弟子愿意领罪。” 陈穆挑眉扫视二人,他是当真没想到洪寅会如此说,只因洪寅向来都是赏罚分明。几十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洪寅还会帮其他人顶罪。 “说什么怪罪不怪罪的,所谓不知者不怪,只要谦游你别忘了那张字据就成。”陈穆不在意道。 陈穆说得云淡风轻,洪寅却是不敢相信,一直低着头等候发落。直到听得陈穆的脚步声远了,洪寅才敢相信师父说的不是气话。 听魏谦游说了事情的经过,洪寅轻叹一声:“师父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你可知道师父为何将门中账目分交给你的几个师兄打理?” 听得洪寅这没来由的一问,魏谦游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摇头等待洪寅的下文。 洪寅尴尬一笑:“就是因为师父他老人家,只看得进账,仅是支出一两银子,都要痛心上一回。这也是为何咱们玄清派不忌杀生,却是忌食荤腥的原因。” 魏谦游咂舌,在陈穆之前,他还道是云韶在此间已是登峰造极,连酒楼“小二姐”的工钱都要想方设法克扣,没想到今日却见了祖师爷。 洪寅拍了拍魏谦游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那借据上写了多少银子,还是尽快给师父送去,过了今日子时可是要翻上一翻了。” 魏谦游还有诸多不解,但过来人的经验听了总是没错,洪寅一看就是被坑过的。到了二师叔那般境界,坑自己徒弟的银子根本不会有一丁点的负罪感。 “不对呀,我分明记得,就是放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魏谦游看着空空的匣子,纳闷自语道。 “谦游,你回来啦,在找什么?”云韶从里间绕出来,看到魏谦游将匣子藏在身后,脸上的惊喜逐渐转为了玩味。 “没,没什么啊。只是看着案子有些杂乱,就收拾一下,将你吵到了吧?”魏谦游支吾地岔开话题。藏私房钱这种事情,哪是一问就说出去的。 云韶缓缓走近,趁魏谦游不备,一把将他手中的匣子抢过。打量了片刻失望道:“原来只是个空匣子,我还道是你准备了什么惊喜给我呢。将我一人晾了大半天,却连半点补偿都没有。” 魏谦游讪讪一笑:“下次一定补上,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些事情要与你商量。” 云韶微笑道:“你我之间,有话直说就是,还谈什么商量不商量的。” 魏谦游听得云韶如此爽快,更是难为情:“我最近手头有点紧,想支些银子,不知可否方便?” 第九十三章 怪不得一回来就翻箱倒柜,原来是缺银子用了,还好她发现够早,抢在魏谦游前面将那匣子里的银票转移了。 云韶搬来一把椅子,歪坐在上面,漫不经心道:“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不知这银子是用来做什么的?”不怪她多心,若只是寻常的用途,又岂会这般鬼鬼祟祟。 魏谦游倒是想如实告知,也不怕云韶不信。怕只怕云韶听闻此事,去找二师叔讨要说法。虽说陈穆已有百余岁,但能同时教出洪寅和柴修仁两位,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大度的慈祥老者。 魏谦游小心翼翼道:“假设,我是说假设啊。有人坑了我两千两银子,而且这人身份非同一般,你我绝对招惹不起。照你说如此情况,还不是只能认栽了。” 云韶闻言坐直了身子,惊诧道:“你那二师叔竟是如此脾性?我都预料到,你的其他几位师兄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了,好在你不是你那师叔教出来的。” 魏谦游出城前,就让弟子回来打过招呼。前后一联系,云韶能猜到,魏谦游丝毫不觉得意外,毕竟在余杭,能称得上让玄清派得罪不起的并不多。 “我只是说假设,怎么就猜到二师叔头上了。”魏谦游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生怕云韶一时冲动,就惹恼了他老人家。 云韶没再多说,转身就取了银票出来:“既然如此,这回就只能认栽了,谁叫人家是师叔呢,就是脾气再差也得忍着。” 这倒是在魏谦游意料之外,先前还道是要经过好一番波折呢,没想到这么顺利。当下魏谦游也来不及多想,拿了银票就要走,临出门时却被云韶叫住。 这是要反悔了?魏谦游将银票攥得紧了些。只怪洪寅说得吓人,他是不敢浪费半点时间,向云韶晓以利害。就是他说了,云韶也只会是嗤之以鼻的态度。 云韶跟起身整了整衣裳,说道:“我与你同去,二师叔回来了,我自然是要见见的。” 见魏谦游迟迟不曾答复,云韶又故作不满道:“同样是做弟子的,怎么你能见,我就不能见了?” 魏谦游犹豫了半晌,确定了云韶没有去找麻烦的意思,才点了点头。 一进门,云韶就换上了一张笑脸,对陈穆可谓是礼数周全。套过近乎后,还着重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和魏谦游的关系。 魏谦游了然,原来是为此跟来的,这次却是他小人之心了。 陈穆愣了一下,虽门中不忌婚娶,但当真成了家室的弟子还真没多少。单论他那八个弟子,如今还全是孤家寡人。 “师兄他可知道了?这等大事,该要他亲自为你们主持才是。”陈穆忙将事情推脱出去,这么麻烦的事情,可别算到他头上。 魏谦游沉默,回师门这么久,师父已经西去的消息,他还没对任何人说过。只想着此话从二师叔口中说出来更为妥当些。如今门中主事的回来了,他也没必要再瞒着了。 当即把当日师父让他下山,他二人又回去得知师父亡故的消息说了,陈穆越听脸色越是沉重。 缓了好久,陈穆才提起说话的力气:“岁月当真是不饶人,纵是师兄那般道行,终究没能逃过此劫。” 魏谦游借云韶当日的话劝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师叔莫要太过伤神了。” 陈穆微叹一声:“传我口谕,待法事之后,门中弟子替师兄戴孝。若非当年师兄一时冲动,如今该主掌门中事宜才是,也不至于如今西去都无人知晓。” 说罢,陈穆盯了云韶半晌,云韶识趣地先退了出去,魏谦游则被留下谈话直到夜深。所谈的不过都是这些年的琐事,陈穆发问,魏谦游一一作答。 从陈穆那里回来,云韶就一直傻笑,看得栾凤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云韶见她受不了,也不强留她陪着,吩咐了几句就让她去了。 对于云韶吩咐的事情,栾凤并未有所迟疑,只是在心中可怜了某人一番。 接下来的几日,魏谦游过的有些懵。温婉和梁语凝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不说,但凡遇见门中的弟子,请安都变成了一句恭喜。 魏谦游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有什么值得恭喜的。抓来几个弟子问起,得来的也不过是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似是在说:“旁人不知道是情理之中,您老人家还能不知道吗?” 这日魏谦游从洪寅那处回来,偶然看到门中仅有的几个女弟子凑在一起聊八卦。魏谦游莫名有种直觉,觉得是关于这几日的异状,便凑过去听了一耳朵。虽不屑帘窥壁听之举,奈何这几日当真是让他憋闷极了。 “你们听说了吧?二师祖要替小师叔和师娘主婚了,只是师娘老家那边有个习俗,聘礼之中一定要有柄玉如意,取两心如一的意思。寓意倒是不错,却是有些为难人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小师叔为此苦闷了好些日子。玉如意那种东西千金难求,哪是说找就能找到的。” 魏谦游蹙眉,什么乱七八糟的,多半是空穴来风。且不说二师叔根本没那个心思,给自己找麻烦。单论让二师叔割肉,就决计不可能。 刚想出面澄清,又听得一人得意道:“消息跟不上了吧,我可是得到了最新的情报。二师祖听说此事,二话没说,就将自己那柄玉如意拿了出来。” 此言一出,引来一阵羡慕的唏嘘声,听得魏谦游又是眉头连皱。莫不是他的行踪叫这几个丫头发觉了,故意演戏给他看? 作为置身事件中心的人物,云韶定是早就知晓了。想到此处,魏谦游不再听下去,脚下的步伐加快了几分。 栾凤伸了个懒腰,邀功道:“小姐,为了将那消息传出去,可是费了我不少力气,想来不久就会传进陈掌教的耳朵里。难就难在要让这事听得真切,又不能太过明显,这次我可是把所有本事都用上了。” 云韶满意一笑:“放心,此事成了,可少不了你的赏。敢坑本姑娘的银子,就让那牛鼻子好好出一回血。” 那日说是同魏谦游去拜见师叔,自一进门云韶的目光就没老实过。仔细地搜索了一圈,目光定格在了陈穆床头的那柄玉如意上面。整间屋子里,恐怕就那东西最值钱。 所谓假话说了很多次就成了真话,待得整个玄清派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就算陈穆再舍不得,也得乖乖把玉如意拿出来给她下聘。 云韶那些筹谋,魏谦游自然是不知道的。半途被陈穆拦下,怔愣地看着陈穆将玉如意交到他手中,脸色黑的都要滴出墨来,也不说其中缘由。让魏谦游好生尴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回去后当成一件趣事说给云韶听:“洪师兄还说师叔向来是一毛不拔的,今日师叔却是莫名地将此物塞到我手中。看这品相,简直是万金难求啊。不知是师叔转了性,还是大伙本就对师叔有所误解。” 栾凤听罢只是吃吃地笑,云韶根本毫不掩饰,笑得魏谦游又是一阵莫名。 “魏道长有所不知,这玉如意来的可是曲折,不过陈道长一定是不愿的……” “不许说!”栾凤解释了一半,被云韶喝止住。她费心得来的宝贝,可不能让魏谦游还了回去。 虽是没听到栾凤的下文,但见云韶这般着急阻拦,魏谦游已经猜到了个大概。多半是云韶心疼银子,所以从旁处向二师叔讨回来些。 至于梁语凝有意避讳,想必也是因此。这倒不失为两全之法,只是实在没必要将他蒙在鼓里。 魏谦游摇头叹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见魏谦游通融,云韶也不再装傻,喜滋滋地捧着玉如意端详。看那架势,恨不能直接将它装进眼睛里。 魏谦游好心提醒道:“师叔可是问了,你我准备何时成亲,你待如何?”虽不想扰了云韶的兴致,但他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上一句。 他是在提醒云韶,别要太过得意忘形。说出去的一个谎,往往要靠无休止的谎话来圆,此事可还没完呢。 云韶不在意道:“眼瞅着两件大事将近,你我却要成亲,还不是落人口舌,你那师叔还能催促不成。此事且先拖着,反正也不过是坑他宝贝的借口。” 魏谦游一想,是这么个理,不过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终身大事岂能如此儿戏,这样的玩笑开上一回就够了,再多几次他可受不住。 云韶把玩了一会儿,让栾凤把东西收了,又道:“不过最让我高兴的,还不是得了这样一个宝贝。” 不用她说,魏谦游也知道云韶是指何事,苦笑道:“语凝又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你这又是何必呢。” 云韶撇嘴道:“她是个知道分寸的,这么说我就是在无理取闹了?” “是我多想了,你知道轻重便好。”听云韶语气不善,魏谦游连忙告罪,将此事揭过。 又过几日,玄清派上下筹备了良久的大事也临近。所有人却没敢松口气,要等明日法事过了才算结束。 第九十四章 说是做法事,其实与祭祀的流程相差不多,只是供奉的祖先变成了立派祖师。一切流程都有条不紊地进行,除了柴修仁有些心不在焉,众人都是面色庄重。 先前魏谦游还想不明白,这样一个类似祭祖的仪式,为何还要宴请宾客。待得洪寅高呼礼成,众宾客纷纷入席,才算看明白了。此事俨然成了宴会的架势,玄清派的传统还真是令人玩味。 魏谦游尚在怔愣,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洪寅玩笑道:“谦游,你心情也别太沉重了。咱们门中每年都要祭拜师祖,你把这伤感留到明年也不迟。” “师兄说的是,不过你可从没说过,还有这样一个环节啊。”魏谦游指向临时布置的宴会厅,眼中满是疑惑。 洪寅哈哈一笑:“据说祖师爷生平最喜欢宴请宾客,广结挚友,如今也就成了咱们玄清派的传统。接下来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就没特意跟你说。” 魏谦游了然,随洪寅一同步入其中。接下来的气氛就轻松了许多,这多日来紧绷的神经,也在这一刻完全放松下来。 然而魏谦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许是这根弦崩得太久了,忽然放松下来还有些不适应。如此想过,魏谦游也没再多做猜测。 与许弘文碰了一下杯,魏谦游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这似酒非酒的东西还真是有趣,醇香有余,却少了辛烈,只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杯子还未放下,就见一个弟子慌忙进来,径直跑向主位下首的洪寅。 洪寅蹙眉道:“众宾客都在,这般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 那弟子告罪后,对洪寅快速说了些什么。离那边还有些距离,魏谦游并未听清,只看到洪寅听罢面色也变得稍显凝重。 洪寅冷哼道:“他们还真是会挑日子,当我们玄清派是好欺负的?就算事先没有准备,也不会叫他们得逞了。” 柴修仁一拍桌子:“正好这几日憋了一肚子怨气,他们敢来,道爷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一看就是有人来找麻烦的架势,陈穆并未表现出有多担心,反而轻松问道:“他们是何人?听你们的语气,似乎已经是积怨已久了。” 洪寅正瞪视柴修仁,在师父面前也没个正形。听得陈穆发问,俯首应话,将杨府凭空出现不少下人杂工的事情说了。 陈穆心中沉吟道:“我不在时,余杭竟出了这般事情,看来是要趁我不在,覆灭我玄清一派了。” 同魏谦游一齐过来的许弘文正好听到后半段,趁机拍马屁:“师父果真是神机妙算,回来时故意隐瞒了行踪。若是他们知道师父眼下就在厅中坐着,就是给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未见得敢来。” 陈穆很是受用,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 洪寅拱手道:“请师父稍安,弟子这就去将他们打发了。” 柴修仁也自告奋勇,两人作势就要召集弟子迎出去。陈穆很显然对自己这两个弟子很有自信,并未出言阻拦。 将招呼宾客的任务交给许弘文,陈穆道:“遇上这般热闹,为师也想去看看。谦游,你也同去吧。” 陈穆如此决定,一来是想见识一番,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敢来玄清派找麻烦。二来则是想看看,魏谦游被调教到了什么程度。他与师兄多年未见,不知是谁教徒弟的手段更胜一筹。 魏谦游点头应诺,洪寅听闻此言就似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在他心中,只要有师父出马,就没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 几人以陈穆为首,又召集了数十弟子待命,便朝厅外走去。几人耳力都不错,走了不久,就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次打探的情报可靠谱?玄清派不可小觑,稍有纰漏此事难成不说,大人多年的筹备也会毁于一旦。” 一人应道:“多半是靠谱的,我们派出去的探子回报,根本就没发现玄清派掌教的行踪。相传那掌教也是个不正经的,将门中大事忘了也说不定。” 魏谦游心道:此举实在不聪明,聚集了这么一伙儿人,还不如直接冲进去。这么多人还想要行事隐蔽,瞎子都要察觉了。 陈穆闻言双手紧握,眼中都要喷出火来。他从没说过自己是个大度的,正相反,他向来小气的很。但凡有人说他一句不是,没叫他听见尚好,若是传进了他的耳朵里,难免要记恨好长一段日子。 洪寅推开大门,扫视过院墙外聚集的数十人,冷声道:“要收拾你们,何须我师尊亲自出马。就算师尊不在门中,玄清派也不是任谁都能招惹的。” 魏谦游细数过一遍,当日得来的消息,杨府聚集来的好手远不止这些。而且他们的做法实在漏洞百出,光天白日就聚集在街上,不怕玄清派报官么?此事若是惊动了官府,其中内情足够引起朝廷的关注。 不论如何,还是先将洪寅稳住,用的自然是洪寅最在意的说辞:“洪师兄,可莫要上了他们的当。他们……” 洪寅怒气上头,那来得及细想:“老九你别拦我,敢来挑衅玄清派的威严,我定要他们知道厉害。” 魏谦游哪能不拦,若是被他们缠上,短时间内可脱不了身了。眼下门中只有许弘文坐镇,正是他们趁虚而入的最佳时机。 当即抓着洪寅的手加了几分力气,魏谦游快速道:“洪师兄,此处可是大街上,聚众火并叫人看了去,咱们玄清派的声誉可要受损。” 这不过是个拦下洪寅的借口,杨府闹出这般阵仗,街上哪还有人。怕是都唯恐引火上身,绕道而行了。 洪寅瞪了他一眼:“难不成当缩头乌龟,就是保全声誉的万全之策了?余杭百姓多受咱们玄清派照拂,得知此事内情断然不会多说什么,只会歌功颂德罢了。” 魏谦游并未松手,又道:“那只是一方面,二来洪师兄怎么保证,面前的就是他们全部的部署。若非为了拖延时间,他们可早就动手了,毕竟他们可没有声誉可言。” 杨府来人见势头不妙,为首那人当即一声令下,数十好手便要鱼贯涌入玄清。 此举正和了柴修仁的心意,挺身便迎了上去。洪寅见状振臂将魏谦游甩开,也加入其中。 “师叔,还请您老回门中坐镇,杨府稠缪许久,只怕他们还有后手。”说罢,就要上前去给洪、柴二人帮手。 刚迈出一步,魏谦游便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自肩上传来,前冲之势被一只如铜浇铁铸的大手按下,疼的魏谦游直咧嘴。 “我在这里替小洪和小柴坐镇,你回去提醒一声就是。我玄清上千弟子,岂是他们几个臭鱼烂虾就能撼动的。” 魏谦游回头一望,陈穆脸上尽是云淡风轻。难以想象方才按住自己肩膀的力气,竟是二师叔随意发出的。 既然有二师叔坐镇,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魏谦游转头便原道返回,跑了一截却觉得何处出了问题。 陈穆说得不错,玄清派上千弟子,若是杨府对主厅下手,此举实在不够明智。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玄清还未有所防备,从各个偏院下手。 魏谦游一拍脑门,当即朝梁语凝和温婉所在的院子赶去。云韶那边有栾凤陪着,自不用他去忧心。但梁语凝和温婉不同,若是印证了他的猜想,这二人是决计没有脱身之法的。 “有人来了,抓到一个是一个,先别管旁人了。”院中两个以斗笠遮面的男子,听得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对视一眼,挟着手中的女子就腾身跃出了院墙。 那脚步声不小,梁语凝自然也听到了。本能地想要出声呼救,奈何被帕子堵住了嘴巴,只能发出细微的呜咽之声。 温婉不知这二人从何而来,但这些年耳濡目染,见他们竟敢闯入门中抓人,就要上前去救。奈何本事有限,在这二人面前自保都成问题。只被一人瞪了一眼,便怯怯地停在原地不敢迈出一步。 魏谦游闯入院中时,小院已是满地的狼藉。安抚了两句双眼失神的温婉,魏谦游望向梁语凝大开的房门,心跳漏了一拍。若是梁语凝在他这里出了问题,叫他如何向梁府交代,又如何面对梁逸轩? 见得一人闯入门中,文鸢的第一反应是惊呼一声,而后一把椅子就朝魏谦游迎面飞来。 魏谦游举手格开,沉声道:“是我,不必惊慌。方才出了何事,快说与我听。” 看清了来人的面容后,文鸢似是找到了救星一半哀求道:“魏公子,你定要救救小姐,方才有两人进来,将小姐抓了去。” 魏谦游连点头安慰,看文鸢手臂微泛出殷红,显是拼了命的要保护小姐的。奈何实在不是对手,终究让梁语凝被带了去。 温婉脸上已经恢复了些血色,魏谦游将文鸢交给她,吩咐二人到主厅去找许弘文,请个大夫来替文鸢看看。待二人走后,魏谦游努力使自己静下心来,分析那二人到底带梁语凝去了何处。 第九十五章 “那帮道士的动作还真是快,杨大人这般周详的安排,我们也只来得及带走一个。”扛着梁语凝那人撇嘴道,脚下却是不敢停。 另一人应道:“一个便够了,看她的装束,想来在玄清派的地位也低不了,只不知其他人那边收效如何。” 刚说完,一人止步,将另一人也拦下:“不对劲,我们好像一直在兜圈子。” 那人还没察觉,被他一提醒,细细琢磨了一下,才觉得眼前的景物竟是熟悉得很。这一路上二人都是小心翼翼,听到脚步之声就避开。现在想来,似乎那些脚步声是被人刻意营造出来的,就是为了戏耍他二人。 但他们又怎么会想到,那些迹象都是出自一人之手。魏谦游看着纳闷的两人,不禁笑出了声,这玄清派的路,你们哪有我熟。 魏谦游不是没想过直接拦下二人,但唯恐他们鱼死网破,会伤了梁语凝。一番斟酌之后,便想着先将他们吓唬住了,再找机会将梁语凝救下。 “将人放下,速速离开我玄清地界,道爷我放你们一条生路。”魏谦游与二人只有一墙之隔,声音却似从四面八方传来,使得二人不禁心慌。 梁语凝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中一定,也停止了挣扎。 但二人很快便稳住了阵脚,互相打气道:“别慌,我们还没出玄清派的范围,眼下被发现了行踪,他要将我们留下何其容易。迟迟为动手,便是有所顾虑。说不定只是个来唬人的弟子罢了,身上没几分本事。” 魏谦游嗤笑一声,想要强装镇定好歹也装得像些,这会儿说话都带颤音了。 好笑之余,魏谦游也不敢太过放松,又道:“我知道你们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来的,但亡命之徒也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现在机会就摆在你们面前,如何取舍你们自己决定。” 那人看了看梁语凝,实在不愿放弃这个邀功请赏的机会,咬牙应道:“你凭什么如此肯定,能够将我二人留下?如此畏首畏尾,以为吓得住我们?” “眼看就给吓跑了,可惜……他们的反应比我想象的快了些。” 魏谦游叹了一声,绕过院墙站在两人面前,挑眉问道:“不知二位想叫我如何证明?” 二人见来者如此年轻,不免起了轻视之心,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年轻人眼熟。 想了半晌,空手那人惊叹道:“虽不知道这小子有几分本事,但杨大人为他给出的赏金可是不低的,想来他在玄清派有些地位,将他抓了定是大功一件。” 另一人说罢,即刻将梁语凝放下,目光锁定在魏谦游身上的同时,还观察着自己同伴的动向。 先前说话那人不满道:“你都抓了一个小女娃,也该知足了,这次的功劳可别跟我抢。” “都是替杨大人做事,还说什么抢功不抢的。这小子敢独自面对我们二人,不是有些手段,就是暗中还有埋伏。我俩一齐动手,还是妥善为上。” 魏谦游计算着到梁语凝那边的距离,不知这二人有多少本事,能不能在他们反应过来前将梁语凝救下心里还是没底。不如将他们的注意先吸引在自己身上,再想脱身之法。 一念至此,魏谦游不屑一笑:“这就起内讧了?并非我看不起你们,只说句实话,你们二人联手我也不放在眼里。” “臭小子好大的口气,今日便叫你瞧瞧厉害。”两人怔愣半晌,齐齐怒道。 听闻此言,魏谦游反倒松了口气。见那二人第一时间没说话,还道是自己装得过了,担心将他们吓唬住,挟上梁语凝就跑呢。 “两个酒囊饭袋,就算你们一起上,让你们一只手又何妨?”魏谦游微笑着将一只手背在身后,脸上的表情极度嚣张,梁语凝看了都不禁想挣开绳子去踹上两脚。 那二人何曾受过这般嘲讽,当下不再同魏谦游多说一句,连本想抓他去邀功请赏都快忘了,只想除之而后快。 魏谦游见两人快步冲来,背在身后的左手突然甩出,早捏在手中的衣扣疾飞出去,不偏不倚隔断了梁语凝手上的绳索。 两人回头一望,齐呼一声“不好”。然而待他们反应过来,已是为时太晚。见魏谦游的笑脸出现在眼前,阻断了他们再去擒梁语凝的念想,二人此时只求能够脱身,心中再无其他。 魏谦游也不去追,这二人若不是被他吓住,恐怕也没有这么简单。云韶那边更是靠近主厅的,去的人绝不仅有这般阵仗。 “语凝,你顺着那条小路一直走,绝对是安全的……” 魏谦游还没说完,就觉软玉撞入怀中。梁语凝心有余悸,不肯放手,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不一会儿魏谦游衣襟就湿了一大片。 魏谦游双手悬在空中半晌,心想着梁语凝定是惊吓过度,才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如此想过,便抬手在梁语凝背上轻拍,以表安慰。 “魏大哥,你又救了我一次,却又是还不清了。”梁语凝良久才收了眼泪,轻声说道。 “说什么还不还的,总不见得你来了我这里,却叫你担上了麻烦。”魏谦游只想着尽快回去,云韶那边还是放心不下。 听罢,梁语凝疑惑道:“魏大哥知道他们会来?那云姑娘现在如何了?”如此有蓄谋的举动,梁语凝不相信只是为了她来的。方才若不是那二人察觉有人赶到,怕是温婉和文鸢也不会放过。 “那边的情况还不清楚,我眼下正要过去。”魏谦游掩饰着语调中的焦急,却还是没能避免叫此时神经敏感的梁语凝察觉。 梁语凝闻言,虽是不舍也缓缓松了手:“魏大哥快去吧,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魏谦游想来还觉不妥,便俯下身子,朝梁语凝招了招手:“我带你一道回去,沿途遇到门中弟子再将你放下。” 梁语凝稍作迟疑,便俯了上去,双手轻轻搭在魏谦游两肩。如此被魏谦游背着,她从前是求而不得的,更何况此时拖不得,也就不故作羞赧。 魏谦游回去时,许弘文早已率众弟子稳住了局面。让魏谦游惊诧的是,许弘文竟亲自护在云韶院前。以至于魏谦游事后问起云韶,只得了一个莫名的眼神。 见梁语凝被平安带回来,文鸢就要迎上去,却被人按着包扎动弹不得。温婉暗松一口气,看到梁语凝被魏谦游背着,不满之意骤升。 当下温婉也挤出两滴眼泪,上前去求安慰:“师父,那伙人什么来历呀,怎么那么凶。婉儿这次着实受了一回惊吓,难不成咱们玄清派都已经不安全了吗。” 魏谦游得知云韶无恙,便安心下来。将梁语凝放下,耐心安慰了温婉几句,又问起许弘文。 许弘文撇嘴道:“我玄清弟子岂是任人欺负的?虽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也将他们尽数赶了出去。不过那些人当真是不简单,我亲自出手也没能留住一个。” 说罢,许弘文反问道:“你不是随师父出去了吗,师父那边如何了?” “师叔和两位师兄还没回来?”魏谦游一拍脑门,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之前还想着,有那高深莫测的师叔坐镇,怎么都不会出问题。但他却是忽略了,敢正面吸引玄清派注意的,那些人定是好手中的好手。 当即同许弘文赶了出去,果然这边两方还在僵持不下。正欲上前帮忙,看清了局势,两人皆是一头黑线。 许弘文显是深谙洪寅的执拗脾气,和柴修仁的孩童性子。当下随众弟子站在陈穆身后观望,也不出言劝说。 魏谦游刚想上前两步,被柴修仁一眼瞪了回来:“谁也不许来帮忙,今日道爷就要让他们尝尝厉害。” 魏谦游止步,洪寅虽是没说话,但大抵也是同样的意思。 魏谦游不禁腹诽:你丫都被揍得鼻青脸肿了,有几次差点让人按在地上踩两脚,还逞能呢。二师叔也是怪脾气,那些弟子得了师叔师伯的命令,不敢上前帮手也就算了。师叔也在一旁抱肩看着,也不怕自己的俩徒弟被人打出个好歹。 柴修仁一边酣畅淋漓,口中还念念有词:“若不是因为你们,道爷早就有情人成眷属了,今天你们一个别想逃了。” 杨府为首那人心中叫苦,眼下完全是一边倒的局面,你还好意思放狠话呢。不过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若是引了玄清弟子的众怒,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了。 奈何一旁还有数十玄清弟子盯着这边,他们脱身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和洪、柴二人交手,下手还不能太重了。 魏谦游看得都打了哈欠,伴随着两颗门牙飞出,柴修仁脱力躺倒在地上。 将他打倒那人忙上去搀扶,征询柴修仁的意见道:“道长若是尽兴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洪寅一个没站稳,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转头望向陈穆,如今玄清派再不是他的一言堂。门中大事,还需问过陈穆才是。 第九十六章 陈穆上前道:“尔等既敢进犯我玄清,就该做好事败付出代价的准备。如先前所说,你们所有人都要留下。”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杨府一众好手。刚才戏耍过他们,竟还口出狂言要将他们留下? 见说话的只是一个年轻人,料想就算是洪、柴二人的同辈,最多也是六七八,根本不足为惧。 为首那人狞笑道:“我知道你们玄清派势大,但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请我们来的那位,就算是你们玄清派也招惹不起。想将我们留下,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话音尚未落地,包括魏谦游在内的一众玄清弟子先是愕然,而后向说话那人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目光。 那人只觉一阵云里雾里,眼睛再能视物时,身旁的哪还是同自己过来的一众兄弟,分明就是一群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玄清道士。 陈穆云淡风轻道:“洪寅,似他这般,该如何惩处?” 洪寅顾不上四肢酸痛,立马爬起来应道:“回师尊,此人来自异邦,本就存了不轨之心。今日企图对我玄清不利,方才又出言辱骂师尊,便是打死了也不为过。” 陈穆点点头:“就如此般。” 玄清一众弟子就等着陈穆这句呢,听得师祖授意,纷纷举拳往那人身上招呼。 那人怎么也没想到,玄清的掌教竟看着如此年轻,眼下肠子都悔青了。张口想要求饶,却是刚一张嘴下巴就被打掉,说不出话来。 陈穆也不再理会那人,对杨府一众振声道:“将腕上的刺青勾去者自可离开,如若不从,下场便如他一般。我玄清虽是道教,但该狠绝时可不会留半分情面。” 听这意思,二师叔连他们的来历都摸清了。魏谦游好奇望去,见杨府一众面面相觑之下,已经有几人挽起了袖子,露出一条盘绕黑蛇样式的刺青。 虽不知这标志代表着什么组织,但部分组织都有自己的标志,以便互相确认。似栾凤侧颈上的牡丹花,若是勾去便代表退出万毒阁,就算日后回去也不会被承认是其中的一员。 挽起袖子的几人,手中握着短刀却迟迟不肯下手。终是一人壮着胆子开口道:“谁知道你说话做不做数,若是你事后反悔,我们不是白受这苦了。” 陈穆挑眉道:“那你想如何?提醒你一点,自你们决定来找玄清派麻烦的时候,就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如何?当然是放手一搏,只要今日能够离开,总有一日能将场子找回来。还未开口,众玄清弟子散开,露出奄奄一息的一人。 陈穆依旧挑眉微笑,只是那微笑中多少带了些威胁的意味,使那人到了嘴边的狠话都混着口水咽了下去。 解决了杨府一众的问题,陈穆正色道:“传令下去,自今日起,门中弟子将杨府给我盯紧了,让知府大人也戒备着。若是杨府稍有异动,就要及时做出应对手段。” 事情接下来如何发展,魏谦游也不再关心,向陈穆说了一声,便回去自己的院中。 “外面怎么如此噪杂,不是做法事吗,你们玄清派的传统当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听着怪热闹,却不许她去看,云韶心中已是百般不满,魏谦游一回来就抱怨道。 魏谦游故作轻松道:“中途生了些变故,不过都是些小事,不用太过在意。对了,这几日若要出门,最好是有我陪着。若是我被师叔师兄叫了去,也定要与人搭伴。” 云韶歪头好奇道:“怎么听都不像是小事,可是你门中的内情,连我也不能知道?” 魏谦游微然一笑:“又师叔和各位师兄在,怎么都轮不到你我操心,我只需保证你的周全就是。虽说那些人你不一定对付不了,但毕竟他们在暗处,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声。” 虽魏谦游没有明说,云韶心中却已经了然。多半是杨府那些北胡人耐不住寂寞,趁着玄清上下放松,上门找麻烦来了。魏谦游说得不错,这些确实不用他们来操心。至于原因…… 云韶换了个话题:“对了,我也有事与你商量,这事你一定得帮忙。” “何事这般认真,想叫二师叔为你我主婚?”魏谦游笑道。 云韶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正经点,我可是很认真与你商量的。” 魏谦游收了玩笑的心思,却还是笑盈盈地望着云韶:“你说就是了,我听着呢。” 云韶翻了个白眼,若不是不说不行,真想就不理他了。 “清绾送信过来,要我们帮她的忙。据她所说,她那未婚夫婿,与林昭元根本是一个脾气,她想来都觉得讨厌至极。” 魏谦游深以为然,虽说赵清绾的脾气也不怎么样,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大徒弟,能帮的忙帮一帮也无妨。 云韶见魏谦游缓缓点头,喜道:“你这是答应了,我这就去收拾行李,正好还能顺路将梁语凝送回去。” 魏谦游反应过来,愕然道:“慢着,我答应什么了,怎么听你所言,有点要去金陵的意思?还有,清绾要你我怎么帮她?” 云韶理所应当道:“既然清绾不喜欢她那夫婿,当然是帮她逃婚了。漪桐和邓铭钊这会儿估计已经到了金陵,同清绾筹备上了。我们去了也不过是帮些小忙,更甚只能看个热闹,不过此等热闹可不能不看。” “韶儿你冷静些,此去金陵要花上多少时日,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不定你我日夜兼程,赶到时也尘埃落定了。”魏谦游适时泼上一盆冷水,这都什么跟什么?当今圣上钦定的婚事,你们三言两语就决定好要给搅黄了? 魏谦游拉着云韶坐下,耐心劝道:“更何况杨府今日事败,他日定要卷土重来。此患不除,我哪能就这么撒手离开师门?” 云韶撇嘴道:“你方才还说不用你我上心的,这么大个玄清派,难道离了你就不转了?分明就是不想陪我去,清绾那几个月的师父,怕是都让白眼狼听了去。” 魏谦游心中叫苦,他不过是让云韶认清此事不可为,怎么就成了白眼狼。回想一番,恐怕云韶也知道这点。回去帮忙是假,送梁语凝回去才是主要目的。 许是他背梁语凝回来,叫哪个多事的看了去,又传进了云韶的耳朵。除此之外,魏谦游再想不通,能有什么事能叫云韶突然如此。 云韶见魏谦游态度坚决,也下了最后通牒:“总之金陵我是一定要去的,你不陪我同去,我与栾凤上路就是。” 魏谦游哂笑道:“当初来余杭你也是这般说的,路上还特意绕过金陵,怎么如今反倒嚷着要去了。就不怕语凝回了梁府,你我也轻易脱不了身吗?” 云韶不在意道:“将梁语凝送到城中,我们不进城就是了,还能被缠上不成?” 那赵清绾的忙呢?魏谦游嘴角弯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眼中含笑盯着云韶。 云韶自知失言,羞嗔道:“清绾自然也要帮的,不过早先的准备,就交给漪桐他们。你我只需在城外等候,待他们将清绾送出来,我们带清绾一同离开就是。” 魏谦游摊出一只手,云韶不解问道:“干嘛?” “清绾的信给我看看,多一个人想法子,没准就能让计划完善些。”魏谦游说得很是认真,连云韶都差点信了他真是要帮忙。 可云韶哪里有信能拿出来,早知道就作假了。云韶撅嘴将头侧过:“怎么,你对我还有什么不信任的,我还能拿清绾当由子骗你不成?” 魏谦游不禁笑出了声:“我可没这么说,你心虚得也太快了些。” “谁心虚了,不过是那信我看过之后,不知道遗失在了何处。”云韶的语气已经近乎歇斯底里。双眼紧盯着魏谦游,只待他再说半句叫她不顺心的,便让他尝尝厉害。 魏谦游见好就收,也不作势帮云韶找信了。魏谦游正色道:“本就没打算在余杭久留,回师门这些日子,本就是为了拜见师叔。若是没生了杨府那事,你我眼下当是该上路了。” 云韶这才有了些好脸色:“你们玄清派不是自诩高手众多吗,直接去杨府,将那些不轨之人人都抓了送官府就是了。” 若是真有这么简单倒好了,此举与玄清道义不同,陈穆绝对不会点头。 “还是再等些时日,这段过了你若不想留下,我们就继续南下看看异国风光。到时再给逸轩送封书信,语凝自会回去了。” 云韶也退一步,如此打算倒是不错。 魏谦游岔开话题道:“你若是觉得整日待在门中闷了些,我就多抽空自陪你出去走走。或是有什么旁的需求,只要你提出来,我都不会否决的。” 魏谦游不免心生歉意,未能叫云韶放心便罢了,自回了门中之后,陪云韶的时间也日渐少了。 云韶沉默良久,忽而眉眼弯弯,嘴角露出的笑意,让魏谦游看了一阵心惊胆颤。 第九十七章 魏谦游多少显得有些局促,只怕云韶说出什么吓人的话。他话都说了出去,便是再为难也反悔不成了。 云韶大为不满,她还什么都没说呢,好像她很会刁难人似的。 清了清嗓子,云韶扬起下巴,不急不徐道:“既然你都说了,我也不能让你的殷勤落在空处。” 云韶说到此处便停顿下来,让魏谦游听得又是心焦又是不安。怕云韶说出的太过为难,云韶不说又让他心中不安之感不断攀升。 直到魏谦游快要抓耳挠腮了,云韶才开口道:“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让你当一回从犯罢了。” 又当从犯,希望供认罪状的时候,他别突然成了主谋才好。魏谦游腹诽过,洗耳恭听云韶这次又要生什么幺蛾子。 “如今倒是确定了,杨府之中确实潜伏着一众好手。既是如此,我上回去的时候定是叫人发觉了。” 不错,魏谦游点头应承了云韶的分析,却还是没想明白云韶到底想说什么。 云韶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既然发觉了未曾动手,必定是有所忌讳。若是可以善加利用他们所忌讳的,一举铲除了这个心患也不是难事。” “你是说……”魏谦游眼睛一亮。若说杨府之患对他也算不上没有影响,门中虽还未到下达禁行令的程度,经几个弟子以讹传讹后,也是有些人心惶惶。 “不过这法子有用吗?”魏谦游还是有些怀疑,杨家家主被派来所行此事,定是有过人之处。想要凭此就牵制住他,多少还是有些难度。 云韶肯定道:“若非太过在意他的几个儿女,也不至于几十年杨兰希也不知内情,对此我是敢打包票的。不过这功劳就叫你那柴师兄占了去,也算我们临行前做了一件好事,了却一桩遗憾。” “妙极了,我这就去与柴师兄商量。待事成后,让他独自去邀功,只要二师叔点了头,洪师兄也不会不成全。”魏谦游赞叹道。人生在世,若能不留遗憾,便是最大的幸事。 云韶唯然一笑:“急什么,这几天你整日在洪寅那处帮忙,也没见你好好休息过一日。今日就……” 话说一半,忽而房门被人敲响。云韶秀眉微蹙,好不容易盼着魏谦游清闲下来,两人能好好说上一会儿话。是哪个不识趣的,竟挑这时辰来叨扰。 屋门打开,见来人是梁语凝,云韶心里更阴沉了几分。最错误的人,在最错误的时间出现,足以让她心情来个大反转。 “有事?”云韶惜字如金,说罢就依在门框上,也不邀梁语凝进屋小坐。 梁语凝见开门的是云韶,小小的失望了一下,却也没忘了此来的目的。将信封递给云韶:“大哥送来书信,似乎有什么要紧事,还请云姑娘转交。” 魏谦游还道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反复看了几遍,而后不敢置信地盯了云韶良久。 云韶迟迟没听到魏谦游说话,还以为信上有什么不能与她说的,不免心生疑惑。 刚要凑过去看,就听魏谦游道:“韶儿,你不去当个半仙,当真是可惜了你的天赋。远隔千里的事情,竟叫你一猜就中。” 云韶思忖一下,也是惊愕道:“清绾果真逃婚了?” 魏谦游点头:“此举可是让天家和敬王府面上都挂不住,逸轩冒着砍头的风险,将清绾送到余杭来。如今信都送到了门中,想来人也快到了。” 云韶欣喜道:“这是个好消息,怎么你愁眉苦脸的。这许久未见,也不见你想徒弟,说不定清绾每日都要念叨我们两回呢。” 魏谦游实在找不出理由让自己开心,且不说赵清绾来了以后,玄清派会有多热闹。单是天家和敬王府正在满世界地找她,将她留在身边就无异于绑了一颗定时炸弹。 梁语凝尚在忧心,一直未曾离去。梁逸轩给她的信,不过是嘘寒问暖,没说半点旁的事情。许是梁逸轩怕她担心,才不与她说的,但这般猜测终究没法叫自己放心。 听里面的动静,似乎是魏谦游将信阅完了,梁语凝便隔着门板问道:“魏大哥,大哥信中说了些什么,若是方便可否告知与我?” 魏谦游听得这声音,嗔怪地看了云韶一眼。还道是梁语凝送完信就走了,不想在门外等了那许久。 云韶理所当然道:“我已经让她走了,她自己要等在哪里,如何怪的着我?” 魏谦游深感头大,快步过去将梁语凝迎进来,又将信向前一递:“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有些小麻烦,你自己看吧。” 梁语凝看过,面上还算得上镇定。但眼中闪过的一丝慌乱,表明她与魏谦游的感受一般。 “清绾公主做事向来只凭喜好,她既不喜欢敬王世子,如此做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魏谦游没想到梁语凝会这般镇定,悄悄比了个大拇指。又好心提醒道:“此事可不止关乎清绾,帮她逃出来的是逸轩,若是叫人发觉了,可是个不小的罪名。” 梁语凝却是没表现出,魏谦游想象中的紧张。淡然解释道:“此事圣上会不会上心还是两说,当年为了安抚敬王,圣上才让公主下嫁敬王府。这许多年过去,圣上的心意变了也不一定。” 云韶翻白眼道:“人家的大哥,自己都不关心,你倒是跟着吓操那些没用的心。就算你急出了什么毛病,人家还未见得领情呢。” 面对云韶话里夹枪带棒,梁语凝只是笑笑,并不想起争执。 魏谦游有意扯开话题:“还是想想清绾来了之后如何吧,大小也是个麻烦。让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公主住进道观,也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了。” 梁语凝沉吟道:“若是魏大哥不得空,把公主交给我照顾就好。我整日待在房中也是无事,并不麻烦。” “算了吧。”云韶轻嗤一声:“我们自己的徒弟,如今也就是回了师门,何须假手旁人照顾。” 梁语凝被噎了一下,魏谦游也一时找不到话圆场,一时间屋内的气氛有些尴尬。 魏谦游沉思良久,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反正现在闲着,天色又早的很,不若我们去游船?” 云韶嘴唇张了又闭,被魏谦游气得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拜托你搞清楚状况好吧?梁语凝分明就是馋你身子,还当你们好朋友呢? 梁语凝婉拒道:“若是云姑娘觉得为难,便算了吧。今日湖上风大,实在不是个游湖的好日子。” 云韶轻哼一声,用不着你出言激我,就是答应带你同去又如何?便挑眉道:“我有什么为难,又不是自小养在温室里的,风大些又算什么。” 魏谦游说罢就觉得稍有不妥,奈何云韶打定了主意,是执意要去了。当即说道:“我去问问柴师兄得不得空,正好趁此机会,将你的想法与他说了。” 这只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搭上柴修仁同去,也能避免些许尴尬。 云韶也道:“那我去叫上栾凤和婉儿,既然是要出游,多一个人便添几分热闹。” 温婉自是欣然答应,栾凤得了云韶的吩咐,也不拒绝。到了柴修仁那里,却遇到了麻烦。 只见那厮盘坐在榻上,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要感悟道法。魏谦游深感头大,没有柴修仁陪着,尴尬怕是难以避免了。 被魏谦游打扰,柴修仁怒斥道:“师兄我好不容易感觉红尘步步远去,只你那一嗓子就给我拉了回来。若是扰了我羽化的进境,你如何赔得起?” 魏谦游也不恼,只觉得好笑,不敢相信这话竟是柴修仁说出来的。 “师兄先别忙着生气,打扰了师兄清修,是师弟的错。”魏谦游俯首告罪。 “知道就好。”柴修仁翻了个白眼,这才问道:“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魏谦游故作恍然道:“哦,对了。是韶儿应承师兄那事,说是想出了法子。不过师兄既然要追求羽化之境,想必韶儿也是白想了。师弟就先告退了,不打扰师兄远离红尘。” 魏谦游说罢就作势要走,柴修仁忙蹬了鞋子,紧赶两步将魏谦游拦下。 “你方才所言可属实?警告你,若是你小子敢骗我,可别怪师兄不顾同门情谊。”柴修仁虽是威胁,但语气中透露出的多是期盼。 魏谦游佯装不解:“话倒是不假,不过师兄刚才不还说要……” 柴修仁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讲起了大道理:“不然说你们年轻人道行不够,师兄教你的你可记好了。你我本就生在红尘,食人间烟火,便不要总想着远离红尘。此乃应天而生,顺天而行,如此才能修成正道。” “师兄说的对,是师弟浅薄了。”魏谦游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照柴修仁所说,玄清派上下,再加上灵隐寺一众,都是邪魔外道了? 柴修仁似是得到了追随者,很是得意地率先迈步出去。魏谦游瘪嘴腹诽了一通,也紧步跟上去。 好在比起云韶,柴修仁在将歪理这方面还差了些火候,魏谦游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第九十八章 虽仅剩的余晖不曾懈怠,冬末的湖上也有些见冷,湖上的游人只零星几个。其中一只小舟,立着玄清的幡子,依稀可见船头站了几个俏丽的身影。 远山近亭都覆盖了一层尚未消融的白雪,乍一看如美玉雕刻而成。饶是温婉已经见过几次,还是不觉四处指点,显得很是兴奋。 其他三人都是初见此景,目光不由定格在某处,再收回时都是若有所思状。 柴修仁坐在船舱中,都快要憋疯了。水波流转不解人情,隐于山中也难忘凡尘,不知这些没有感情的景色有什么好看的。 他跟过来,就是为了听听云韶想出的法子。谁知云韶卖了个关子,非要看够了才说与他听,还不许魏谦游对他说。 魏谦游替柴修仁倒了杯热茶,歉意地陪笑。云韶都开了口,就算他不忍看着柴修仁难受,想开口也没那个胆子啊。 “谦游,谦游……”柴修仁压低嗓子,唤了两声。 魏谦游刚塞了满嘴的米糕,鼓着两腮好奇地望去。柴修仁那副模样,用贼眉鼠眼来形容也不为过。 柴修仁诚恳道:“师兄之前态度不好,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给你道个歉。方才说的话重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魏谦游受到了惊吓,一口米糕差点噎住,涨得脸色通红才咽下去。 “师兄言重了,先前的事情我并未放在心上。”魏谦游说罢看了一眼手中的半块米糕,又放回了盘子里。未避免再噎出个好歹,还是先让柴修仁把话说干净了。 柴修仁谨慎地看了一眼外面,继而说道:“那丫头这会儿正在兴头上,自然注意不到这边。至于那法子,你先简单透露一二,待会儿那丫头说的时候,我假装不知道就是。” 果然又是这事,魏谦游重新抓起米糕塞进嘴里,含糊地说了些什么。 柴修仁竖起耳朵也没听清,不满道:“你这是不相信师兄的演技了,待会儿保准演得像,跟第一次听闻都没差的。” 魏谦游摇头苦笑,他倒是也想说呢,云韶这般吊着柴修仁的胃口实在没必要。问题是他说了,还能有好下场吗。 柴修仁见左右都说不通,索性用上了威胁,故意将声调提高了三分:“这法子还真是不错,不过谦游,你就这么告诉我,不怕……” 魏谦游忙塞了一块米糕,将柴修仁的嘴堵住,这是要害死他吗?说话之前也不考虑清楚,若是真叫云韶听了去,连着你不也一样跑不了。 魏谦游无奈道:“师兄若是想知道,实在不必为难与我。你只用对付二师叔的法子,韶儿一定是肯吃那一套的。” 柴修仁嘴角一扯:“少来,上回已经被她坑了不少,这次我可不再上当了。” 魏谦游摊手,给了柴修仁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抓过一旁的凤梨酥继续奋斗。不知这点心是哪家做的,平日本不喜甜食,今日却是尝了一块就停不住了。 温婉最先失去了兴致,一晃神肚子便叽里咕噜地叫起来。其他三人沉溺于山水,初事尚未有感觉,温婉肚子一想却似是提醒了几人一般,饥饿感顿时袭来。 温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若是大伙都饿了,临岸就有酒楼,咱们吃东西去?” 云韶还意犹未尽:“先吃些点心吧,等日头落了再去酒楼。如此好的景致,很快便看不到了。” 梁语凝和栾凤也是点头,显然是与云韶有着想同的想法。 温婉不解云韶话中的意思,接道:“这西湖四时皆有其独到之处,若是师娘最喜冬日,来年冬天婉儿再陪师娘来就是了。” 云韶微笑着揉了揉温婉的脑袋,如此懂事的婉儿,此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看着满桌的狼藉,温婉惊掉了下巴:“师父还没吃饭?” 魏谦游满意地拍着肚子,回味道:“来时是吃过的,只是这点心的味道不错,一时没忍住。” 温婉嘴角抽了抽,还道是这些六个人也该够了,没想到全都进了魏谦游一个人的肚子。温婉仔细看了看魏谦游肚子,确认他没什么问题后,又拿出几个盘子来。 魏谦游见还有的吃,正要伸手去拿,就被云韶一眼瞪了回来。说好来游湖的,你丫一刻不停地吃了快一个时辰,还没吃够呢。外面还有一湖水,你喝不喝? 魏谦游无视了柴修仁期待的目光,问温婉道:“这点心当真是不错,是哪家买的,日后买点心都去这家。” 温婉喜上眉梢:“师父喜欢就好,不过就算找遍余杭,这点心也是买不到的。” 瞧温婉欣喜之余,脸上还带着几分得意。魏谦游心说多半是温婉做的,赞道:“这手艺真是不错,吃了那许多也不觉得腻。” 梁语凝没忘了先前温婉试图救她的情形,心中存的疙瘩,大多也解开了。听得这是温婉亲手所做,也附和着赞叹了两句。 云韶对温婉本就喜欢,毫不吝啬赞美之词,还拉温婉请教着做法。 温婉倒是谦虚起来:“不过是在家中时,学了几成手艺。他日请师父和各位到我家中去,让厨子做些正宗的来给大伙尝尝。” 魏谦游笑说:“那我们就期待着了。” 这已经换来柴修仁的严重不满,重重地咳了一声,似是威胁般地提醒魏谦游。若是再不谈正事,他可当真要不客气了。 魏谦游讪讪一笑,若是云韶再不说,还不将柴修仁憋疯了。当即向云韶连使眼色,并指了指柴修仁。 云韶正细细品尝着温婉的手艺,摆手“嗯嗯”两声,意思是等她吃完了再说。正事自然是要做的,不过什么事才能称作正事,还不是她说了算。 魏谦游扁嘴望向柴修仁,似是在说:“师兄你也看到了,可不是我不帮你,师弟也实是爱莫能助啊。” 柴修仁没接受魏谦游的变相道歉,求人不如靠自己。柴修仁陪笑着开口道:“我说弟妹,都将我晾在这里多久了,那法子你就告诉我呗……” 云韶没有半点理他的意思,柴修仁也不气馁,挤了两滴老泪出来:“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心焦意乱河里杵。” 云韶翻了个白眼,这湖水虽深,若非你一心寻死却是决计淹不死你的。你若是不怕湖水冰寒刺骨,尽管跳下去,本姑娘绝不拦你。 魏谦游小声提醒道:“柴师兄,苦肉计可不管用,旁的你也别想了,我大多试过。之前教你的,都是经验之谈,最容易见效。” 柴修仁并未领情,被辜负了一番好意的魏谦游也不再多说,向后一靠,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架势。若是柴修仁能想出别的法子,他倒真想学一学。 好话说尽,云韶依旧不为所动。柴修仁郁闷道:“谦游,你别光看着呀,好歹帮师兄说说情。”别人的软肋,岂是任你们拿捏的,你们如此也太不厚道了。 魏谦游坐直了身子:“说情不是难事,不过师兄可别后悔,也请师兄别怪我与我。”魏谦游心知旁的劝法没用,唯有…… 柴修仁道是有戏,喜道:“你肯帮我说情,我感谢还来不及,何来后悔之说。你只管说,师兄保证,不论劝不劝得成都不怪你。” 魏谦游放心搬地点点头,朝云韶伸出一根手指。云韶只是摇头回应,看得柴修仁一头雾水。 随即魏谦游又伸出三根手指,云韶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思忖片刻才道:“三千两……勉为其难吧。” 柴修仁一瞪眼:“叫你帮我说情,谁叫你帮我问价了。” 魏谦游先是让云韶稍安勿躁,又对柴修仁道:“是帮你说情啊,这已经是韶儿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出的优惠价了。师兄要是再犹豫,没准价格还要往上涨一涨。” 柴修仁闻言脑袋立马耷拉下来,左右都逃不过被坑的命运,还不如及时止损。当即拿出一千两银票拍在桌上:“先付一千两定金,若是办法可行,再付余下的。” 云韶也没有二话,收了银票,便将大致的想法告诉了柴修仁。 柴修仁蹙眉道:“就这么简单?只有想法,没有具体的实施,可换不来三千两。” “我可没说这些就值三千两,不过是按你给的酬劳,相应的将一部分说出来。”云韶施施然说罢,丝毫不觉有心理负担。 魏谦游支着下巴伏在桌上,避开了柴修仁的目光。他可是提醒过了,谁叫你要自作聪明,换来的必然是自讨苦吃。 柴修仁苦着脸将剩下的银票递上前去,云韶这才满意地将余下的说了出来。 柴修仁琢磨了半晌,也觉得此法妙极。却又不放心道:“这法子若是顺利,自然是能成功的。怕只怕兰希不同意,就算做了万全的准备也是白费,那毕竟是她的生父……” “我能做的,就是替你出这个主意。至于如何权衡其中利弊,就看你自己如何选择了。”云韶喜滋滋地看着手中的银票。这哪是来游湖,分明是来捡钱的。离开余杭之前,得多找机会,再坑他两笔才行。 第九十九章 瞧见自己的银子这么容易就进了云韶的口袋,得来的不过是个主意。好是好的,但云韶没有半点想帮忙的意思,拿了银子就当了甩手掌柜。柴修仁不禁气得跳脚,双手抱肩侧过身去,不再说一句话。 魏谦游一脸认真道:“柴师兄不必忧心,你先与杨小姐商议好了,到时我定是帮你的。” 柴修仁感动得老泪纵横,到底是同门一场,总比外人靠得住。 正想夸奖魏谦游两句,就听云韶幽幽道:“你去帮忙也不是不行,不论事成事败,都记得拿工钱回来。” 云韶歪头,柳眉一高一低,挑衅般望着二人。工钱倒是其次,她也只是逗逗柴修仁寻开心罢了,又不是不愿帮忙。不过近几日她疏于看管,魏谦游的主意倒是越来越正了。 魏谦游讪讪闭嘴,心道:“可不是做师弟的不帮你,情况就是这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也是身不由己呢。” 待得一行人失了兴致,叫船家靠岸。云韶才道:“如谦游所说,你且先与杨小姐同好气。这几日时机尚未成熟,你回去后只当无事发生。过上几日,我定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柴修仁没辜负了玄清弟子对他的评价,闻言立马换上了笑脸,脸上哪还见得到半点脾气。 回去之后云韶交代温玉博这段日子注意着,温玉博也算上心,并未假手于人。 几日后,温玉博便传回来消息。有一驾很是气派的马车进城,上面是个衣着华贵的少女,而且看着不像余杭人士。 这般形容,自是赵清绾无疑。魏谦游还道是云韶会迫不及待地去接,不想只叫他一人前去。而云韶自己,则是去了洪寅房中。 和洪寅东扯一句,西扯一句,魏谦游已经将赵清绾接了回来。让她去拜见师公后,云韶也没做多介绍,就将赵清绾招至身前。 “就算皇上关心杨府之事,最多也是派个使者过来问上两句,怎么还叫你亲自过来一趟,皇上也真舍得。”云韶也不掩饰眼中的心疼,替赵清绾理着满是褶皱的衣裳。 洪寅自赵清绾一进屋,一双眼睛就瞪得老大,心说这小祖宗怎么过来了。当下不敢说一句话,唯恐引起赵清绾注意。 赵清绾一头雾水,什么杨府,又说什么皇上叫她来的,难不成梁逸轩那厮的信还没送到?刚想解释,就见云韶悄悄朝自己使眼色。 虽是不解,赵清绾还是配合道:“皇上自是不放心的,我苦苦求了几日,才得了皇上点头。如今见到了师父师娘,这两月的行程,倒也值得了。” “师娘也很是想你呢,前几日还和你师父商量着,什么时候回金陵去,你倒是先来了。”云韶说罢,偷瞄了一眼洪寅。就是要让你知道,公主此来是带了皇上的态度的。 云韶又问道:“杨府虽则罪孽深重,但其中有不少人是不知内情的。你来之前,皇上可有交代过,对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这下赵清绾倒是没了主意,目光不自觉地四下游移,正对上出现在洪寅身后的魏谦游。见魏谦游嘴唇翁动,说的似乎只有两个字:赦免。 赵清绾思忖一下,开口道:“常言道不知者不怪,皇上一代明君,更是深谙如此。那些不知内情的,自不必与他们计较太多。” 赵清绾如此配合,魏谦游却没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反而徒增一股子不安。 从洪寅那处拜别后,魏谦游问道:“韶儿,你这可算是假传圣旨,你确定这样做当真无事?” 云韶不在意道:“连皇上点名要找的‘通缉犯’我都收留了,还在乎那些?再说假传圣旨这勾当,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说罢,云韶又向赵清绾解释了一通,以免不慎说漏了嘴。 赵清绾惊叹道:“还有这事。待得此事过后,师娘可不要忘了清绾的功劳。解决了这么一个大患,便是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皇上都不会与我计较的。” 不用想魏谦游也知道赵清绾会提什么要求,疑惑催使着他问道:“那敬王世子到底如何惹你不待见?叫你不惜舍弃宫中养尊处优的日子,远赴余杭也要逃婚。” 赵清绾撇嘴道:“还说什么敬王,那王府上下,向来对天家都是不敬的。如今外患未消,他都快成了内忧,我才不嫁那老狐狸生的小狐狸。” 魏谦游哂笑道:“你还会关心这些,倒是让我始料未及。” 赵清绾讪讪一笑:“多是听晋王哥哥说的,虽晋王哥哥不理朝事,对这些却看得通透。” 说罢,赵清绾反问道:“听说语凝姐姐也在余杭,怎么不见她人?”说来赵清绾跟梁语凝并不亲近,只是与梁逸轩私交不错,便捎带叫上了姐姐。 魏谦游见云韶没有多余的表情,放心答道:“先将你安顿下来,改天再让你们叙旧。我和你师娘那小院中还有几间空房,只是简陋了些,你先将就住着。” 赵清绾乖巧道:“只要与师父师娘在一处便是好的,简陋些也无妨。”再简陋,至少也比在马车里过夜强吧。回想起这路上的日子,赵清绾就不免胆寒。 温婉听说门中来了似是很重要的客人,便揣着好奇过来观望,正好听见赵清绾娇滴滴地唤师父、师娘。 温婉迎上前去,问道:“师父这是又收了弟子,怎么我添了一个师妹,师父都不叫我知道的。” 转念一想,温婉又觉得不对。玄清派的拜师流程有多繁琐她是知道的,说不定此人是要缠着师父拜师。 魏谦游招呼道:“婉儿你来的正好,这就是先前与你说的那位师姐。” 温婉怔愣一下,先前还想着摆出师姐的架势呢,差点丢人了。温婉很快就调整过来,上前叫了师姐,行了一个玄清派的同辈礼。 赵清绾生疏地依样还礼,两人简单地认识过后,赵清绾惊异道:“你既是温氏,那不就是……” 魏谦游纳闷,记得梁语凝听闻这姓氏,也是神色间有些不自然的。开口问道:“怎么你们都是这般,难不成温姓还有什么说道?” 云韶也是颇有兴致,赵清绾到来让她心情不错。虽不能一跃到几年后诞下一对儿女,如今能有这么一双弟子也是不错。 赵清绾刚要开口,温婉就抢道:“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师父和师娘日后总会知道的。” 虽则赵清绾觉得没必要,但既然温婉不想说,她也不勉强了。同时心里添了几分欣喜,既然温婉有此来历,当是该与她有不少共同话题,日后总不会太过寂寞。 温婉自告奋勇,要带赵清绾去熟悉熟悉余杭。魏谦游乐得清闲,见她们二人相处融洽也是开心。只告诫了两句,避讳着如今余杭的不安定因素,就没再多说什么。 柴修仁听得魏谦游和云韶齐至,料想不是那事有戏,就是生了变故,立时迎了出来。 “什么?朝廷来人了,那不是先前的筹备都要泡汤了?”柴修仁“腾”的一下站起来,嘴巴张得老大。 云韶叹息道:“谁又能料想到,会生出如此变数。不过好在我与来人有几面之缘,你若是肯花些银子走动,说不定还能有些转折。” 见柴修仁二话不说,就要去取银子。魏谦游心说:就算玄清派他那几个师兄,手里多少有几桩生意,却也不是这么个坑法。 魏谦游将柴修仁拦下,清了清嗓子道:“柴师兄莫要心急,韶儿不过同你开个玩笑。” 柴修仁松了一口气,埋怨道:“朝廷来人这种事,哪是能乱说的。也怪我一时没想清楚,若是真来了,大师兄哪能不亲自接待。” 两人再度坐下,云韶淡淡道:“来是来了的,方才刚从洪师兄那处出来,我和谦游也在场。” 柴修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没着急说话,生怕再被云韶绕进圈子。 魏谦游担心柴修仁急出个好歹,解释道:“这次来的是个熟人,论起来还要叫师兄一声师伯。韶儿已经借此暗示过洪师兄,而后只需……” 云韶端起茶盏递到魏谦游嘴边,昂头道:“我想出来的法子,最重要的自然是我来说。” 魏谦游默默喝茶,话说一半是很难受的,正好借着茶水送回肚子里。 “那你倒是说呀。”柴修仁急道。吊着他的胃口,难道就这么有意思吗,简直要急死个人。 云韶悠哉地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浮去茶叶才缓缓道:“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待得柴修仁好话说尽,魏谦游二人茶都喝了一壶。云韶舔了一下嘴唇上残余的茶香,开口道:“接下来只需按照我之前所给的方法进行下去,最好是你同你亲传的弟子暗中做了,尽可能将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唯一的难点便是如何劝说杨兰希,这点我们可帮不了你。” 柴修仁戴恩戴德,只要能将洪寅说通了,便是帮了他的大忙。至于余下的他再办不到,也只能怪他自己太过无能。相信只是找到其中的平衡点,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第一百章 “总算是没事情忧心了,不知你说的南国风光如何,想来还真是期待呢。”云韶歪在躺椅上,眼中尽是期待。 魏谦游心觉好笑,还说他是路痴呢。当时不过提个说法先将云韶稳住,不想云韶会当真。一直向南就要入海了,哪有什么异国。颜攸礼给的地图虽则有些出入,却也算得上一目了然,你都没仔细看过的吗。 为免云韶动怒,给他找不自在。魏谦游佯装思良久,说道:“细想来,师父曾说过,此去向西才是必去之处。若是和那处比起来,南国倒不值一提了。” 云韶应道:“都是与你同行,不论去何处都是好的,你来定就是。给梁逸轩的书信,你也尽早叫人送出去。” 听云韶说的兴奋,魏谦游倍感无奈。柴修仁不知被她骗去多少银子,洪寅也不计旧事,算得上仁至义尽了。不知道玄清派到底有什么,竟让云韶如此不待见。 每每想起师父西去,魏谦游多少还是有些怅然,还想着多在门中陪二师叔一段日子呢。 正当云韶大谈往后的计划时,许弘文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谦游,师父叫你过去。倒不是太着急,你若是手头有事,只管先处理完便是。” “我倒是清闲的很,师兄稍等我片刻,我换身衣裳就随你同去。”魏谦游隔着门板应了一声。 陈穆正色以待,倒不是要说的事情有多重要,只是他眼下心都在滴血。门中大多生意都交由各弟子打理,这次拿出去的可是他的私产。 “弟子给二师叔请安。” 听得魏谦游到了门外,陈穆咬了咬牙,把契约往桌上一拍,叫魏谦游进来。总要是有舍才有得的,再说那也是自己门中的弟子,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谦游,连修仁都帮着打理门中的几处生意,若是只有你整日闲暇。貌似是我对旁的弟子不公,实际上却是对你不公了。”陈穆缓缓开口,强忍着没伸手去将契约收回来。 魏谦游躬身道:“师叔言重了,我对黄白之物看得本就不重,更何况……” 陈穆抬手止住,没让魏谦游继续说出来。他早就看出魏谦游想走了,只是魏谦游身上多少带着点师兄的影子,就这么走了还真让他有点舍不得。 虽想不出法子让魏谦游留下,但云韶从他这里骗取玉如意的时候,陈穆就将云韶的软肋摸了个清楚。后来又发现,魏谦游的软肋倒也不难找。只要云韶愿意留下,他自然也是不走的。 “话不能这么说,门有门规,我作为掌教,自然要对每个弟子都做到公平。这出茶庄产出多是向金陵供应的,收益很是不错,就交给你打理,让你抽三成的份额。”陈穆说罢将契约往前一推。 魏谦游婉拒道:“师叔有命,就算是没有份额,弟子也是该应承的,只是……” 陈穆又抢道:“你或许对身外之物看得不重,但还是有人在意的。这三成的份额可不少,你就这般放弃了,不怕有人知道了日后找你算账?” 陈穆已经做好了准备,魏谦游再敢摇头,他也不顾什么长辈身份了,现在就去告密。 魏谦游心忖:师叔一直拦着他说话,甚至还用上了威胁,想来是知道他是要说什么了。如此看来,师叔是要留他? 留在门中,魏谦游倒是乐意,只怕云韶待得苦闷。如今师叔倒是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理由,对云韶也是个好消息。 没再多想,魏谦游拿了契约道:“师叔只管放心,弟子定当尽力而为。” 陈穆微微一笑:“这就对了,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洪寅,他也算得上有经验了。” 魏谦游告退出去,准备先报喜再报忧。 是以推门进屋,先将陈穆交代的事情,以及给出的好处说了。而后又故作失望道:“只是你我还打算到异国去看看的,觉得还是先与你商量一番较好。你若是不同意,我就想法子将师叔回绝了。” 好一招以退为进,云韶心里跟明镜似的,却还是没能抵挡得住诱惑。三成份额,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当即拍板答应下来。 魏谦游说的茶庄她知道,当日初到余杭,云韶搜罗了几个目标。本想立了寨子后,最先把目光放在那处茶庄上面的,没想到最后成了自家产业。 魏谦游还想着云韶会犹豫一番,没想到竟答应的这么爽快,真是本性暴露无遗了。好在让云韶吐出来也不难,魏谦游才没在心里将云韶和二师叔划上等号。 魏谦游惋惜道:“还说我这一闲下来,能有时间多陪陪你了,没想到你又要忙。”魏谦游才不相信云韶真会让他去打理生意,多半是亲力亲为。 怎知云韶转头就把温玉博唤了来:“玉博,婉儿很是难伺候,我是知道的。如今你身在门中,总不能再拿着家里的接济。别说师娘不照顾你,这次可是有好事的。” 温玉博一头雾水,同事心中惶恐。据师父传授的经验,师娘可不会随便给出什么好的许诺。 云韶淡然道:“城西茶庄的生意,就交由你打理了。若是赚了银子,我分你三成的收益。” 温玉博还没如何,魏谦游却是惊掉了下巴。云韶什么时候转性了?师叔总共才许了三成,全给出去,可不是云韶能做出的慷慨。见云韶微笑着望过来,魏谦游才了然,云韶许出的,怕是只有三成之中的三成。 温玉博点头应承,反正他做过功课也要清闲一整日,难得师娘给他机会,又怎能不中用。 魏谦游上前拍了拍温玉博的肩膀:“你也是初次接手,做不好也没人怪你,只管量力而行。” 后半句魏谦游没敢说出来:为了那点逐层克扣的酬劳,累坏了身子不值得。 遣走了温玉博,云韶浅笑道:“如此便是两全其美了,不光有银子赚,还能得闲暇。” 魏谦游眼皮直跳,玄清派好歹在余杭颇有威望,门中弟子哪是给你抓来做壮劳力的。随即想到,如此倒也比云韶再去坑蒙拐骗强,便没再多说什么。 赵清绾不过到了余杭数日,就已经成了余杭百姓口中的女魔头。虽称不上无恶不作,但那刁蛮的性子,也让余杭百姓避之不及。 温婉似是找到了同类,也有点就态复萌的意思。两人凑在一起,魏谦游交代的功课也不做了,整日在外胡作非为。 魏谦游听得此消息深感头大,奈何他每次要教训两句,两个小丫头却精明得很,只管往云韶身后躲,还朝他挤眉弄眼。 往常这时候,洪寅总会出面管束的。但今时不同往日,赵清绾和温婉惯会讨陈穆欢心。上回洪寅刚要怪罪一句,陈穆就喝止道:“如今门中缺的就是这般有活力的年轻人,若是你年少时为师也似你这般严厉,你有几条腿够断的?” 从那之后,赵清绾二人更是肆无忌惮,魏谦游则是多了一项日常差事。便是那二人前脚在何处惹了麻烦,他后脚就要跟去赔礼道歉。 今日又是赔了酒楼的桌椅,又是赔了几个客人的汤药费。魏谦游走出酒楼,漫无目的朝前望去,似是再看他看不到边的苦日子。 不行,绝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整天跟着那两个丫头上蹿下跳的,实在是折腾人。魏谦游铁了心,要好好管束那二人一回。 气势汹汹地回到门中,魏谦游直冲院内。那两人如没事人一般,一左一右陪着云韶吃晚饭。 “师娘你快尝尝,每道菜都是我和师姐按着你的口味改进的,可花了我们不少心思呢。”温婉陪着笑脸献殷勤。 赵清绾不满道:“所有话都叫你说了,却叫我说什么?” 温婉讪讪一笑:“我这不是想到那些人的窘相,一时开心没控制住吗,下回都叫师姐说。” “这还差不多。”赵清绾恢复了几分常色,与温婉一起替云韶布菜。 云韶苦笑不得,看这二人的架势,这次惹的麻烦不小啊。恐怕讨好了她这边,待会儿还要到陈穆那里去赶下一场。 魏谦游径直推门进去,冷声道:“你们还想有下次?可知道刘大人的公子,这次被你们戏弄得多惨。若不是看在玄清派的面子,真当这次还可以善了吗?” 赵清绾和温婉对视一眼,齐齐委屈巴巴地望向魏谦游:“师父,弟子知错了,下不为例。” 魏谦游已经数不清,这是他听过的第几个下不为例了。单靠他黑着脸教训却没用,只要他话稍微说重了些,这两人定是要再往云韶身后躲。当务之急,是要云韶与他统一战线才行。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让魏谦游认清了此事谈何容易。 “可是师父,这哪能都怪我和师姐啊,明明那刘公子也有错。再说我们不是都道过歉了吗,他都不肯原谅我们。”温婉说着,还挤了两滴眼泪出来。 赵清绾后知后觉,附和了温婉两句,微微低下头,也对着自己的泪腺悄悄使力。 第一百零一章 确定了云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魏谦游冷声喝止道:“别装了,再怎么努力,每次就挤出那么两滴。你们存了什么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么?” 两人很是委屈地说道:“我们还能存什么心思,不过是不想被冤枉罢了。师父都没了解内情,怎么就一口咬定是我们的错。” 魏谦游闷声道:“还有什么内情需要了解的,刘公子与你们素不相识,又怎会招惹你们?” 这二人近日实在嚣张得很,仗着玄清派的名声和自己有些手段,看谁不顺眼就是一番刁难。 赵清绾酝酿情绪一再被打断,时再也哭不出来了,温婉也是两滴眼泪挂在眼角就没了后续。 这可不成,两人对视一眼,以目光给彼此打气。而后咬牙在对方手臂上狠扭了一把,两人相继吃痛,眼泪便似不要钱一般连着掉下来。 对于这些小把戏,魏谦游早就看的通透,当下依旧不为所动:“你们尽管哭,哭够了再好好说道今日之事。” 两人这会儿也明白过来,师父是铁了心的要问罪了。恐怕那些屡试不爽的法子,今日难能起到成效。既是如此,还不如直接出杀手锏。 “师娘,师父他今日好吓人……”赵清绾和温婉一人搀起云韶一只手臂,面带惊恐地求助道。 云韶架不住哀求,开口道:“谦游,既然都已经道过歉了,刘公子也不打算计较,你再怪她们也没必要了。不若就再饶她们一次,让她们好好保证一番就是了。” 两人忙附和道:“我们保证,下次定是不会再犯。若有失言,师父尽管责罚,我二人绝无怨言。” 魏谦游嘴角一撇,她们说的倒是实话,每次这么保证过,日后当真不会再犯。但不代表她们就会消停,往往下次到来时两人已经想出了新花样。照这么下去,他道歉的词汇都快跟不上了。 然而教训赵清绾二人不难,云韶却成了阻碍。想明白了这一点,魏谦游轻声道:“韶儿,这回你可不能再替她们说情。你是不知道刘公子被她们整得多惨,我赶到时见到的刘公子,根本不似外界相传的风度翩翩,已经成了一副披头散发、双目无神的狼狈相。” 云韶闻言也是讶异,只想着她二人年纪轻不安分些也是情理之中,没想到会如此任性。 魏谦游见起了初步成效,继续道:“我知道,你对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不希望自己的弟子受到半点委屈。但你可曾想过,你不可能护着她们一辈子。” 云韶先是点头,又道:“她们不是已经表明了态度,你做师父的也该相信弟子。重罚倒是不必,数落两句就是了。” 魏谦游闻言有些失望,若想让云韶与他统一战线,怕是有些困难了。一个想法突然从心中萌生,魏谦游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 很快就意识到不该表现得太过明显,魏谦游板着一张脸道:“任你们如何吧,我是管不了你们了。若是再惹出什么祸端,人家找上门来,我可不替你们收场。” 说罢,魏谦游便拂袖出了屋门。自然不是因为赌气,想要出去没头苍蝇似的四处走走,而是找了几个办事牢靠的弟子。 赵清绾二人面面相觑:“这次当真是将师父惹恼了,不若我们追去,好好向师父道个歉?” 云韶止道:“你们师父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还是别去遭数落了,要道歉也是等他消了气再说。他也是关心你们,日后还是收敛着些。” 如此过了几日,那件事似乎已经被淡忘。不论是魏谦游还是赵清绾和温婉都没再提起过。 这日赵清绾正陪云韶说话,温婉忽而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示意赵清绾同她出去。 赵清绾安分了几日,早已蠢蠢欲动。见温婉这般意思,就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了。征求过云韶之后,二人刚显安分的心思便又活络起来。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现在可以说了吧?”赵清绾环顾四下无人,迫不及待问道。 温婉笑得眉眼弯弯:“我听说有人在夕影亭中聚会,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也不知是何人举办的。如此热闹,师姐说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 “当然要去!”赵清绾眸光连闪,却是拦下了抬脚欲走的温婉。 温婉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赵清绾解释道:“看热闹,哪有参与其中来的有意思,咱们……” 赵清绾附耳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温婉连赞妙极。不多时两人便各自换了男子装束,一同朝夕影亭而去。 有了上回的经验,云韶越想越觉得不放心。若是那二人再惹出什么麻烦,魏谦游可不会简单饶过了,便想要唤来栾凤,让她跟去看着。若是赵清绾二人再惹麻烦,栾凤也能及时制止。 “不必忧心。”魏谦游不止怎的,从屏风后出来,双手轻轻搭在云韶肩上。 云韶被吓了一跳,埋怨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未曾发觉。这样一惊一乍的,可是会吓死人的好不好。” 魏谦游笑道:“一直在呢,你都没察觉到,清绾更是不知道我在了。” 云韶反应了一下,难以置信道:“那你当是知道清绾和婉儿又出去了,你方才不出来管束,难不成当真是准备放任了?我是不忍看着她们受罚的,却也知道这般不好,大不了这次我回避就是。” 魏谦游语调依旧是不急不徐:“不过是去参加个聚会,结交些朋友罢了,我又何必加以管束。她们能结交些志同道合的友人,也是一件好事。既是好事,又何谈放任。” 云韶讪讪道:“我心里却是明白的,若是余杭再有几个与她们志同道合的,怕是早就大乱了。更何况那聚会……” 不对,云韶突然意识到,魏谦游万不该知晓那二人行踪的。方才温婉半句话没多说,两人离开后才做了商量。饶是魏谦游耳力再好,也不见得那般细微的声音都听得清明。眼下魏谦游竟知道她们所去何处,难不成…… “你猜的不错。”魏谦游点头,印证了云韶的想法。那夕影亭的消息,就是他放出去的,其中聚集的也都是奉了他的命令,侯在那里的玄清弟子。 当日被赵清绾二人气走后,他就找上了几个身手不错,又与赵清绾、温婉不太相熟的弟子。趁着今日清闲,让他们乔装改扮,聚集在夕影亭中。 赵清绾和温婉身上这点微末手段,放她们自己出去,早晚是要吃亏的。与其在别人那处吃亏,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还不如先在他这里长些教训。 云韶微忖一下:“这法子倒是有可取之处,只是你也该跟着去看看。省的他们不知轻重,将清绾和婉儿吓坏了。” “要的就是吓她们一吓,才能叫她们长些记性。若是你不放心,只答应我发生什么也不许出面制止,你我同去看看也是无妨。”魏谦游心知,就是他不去,云韶也是放心不下的。还不如提前商量好,免得坏了计划。 云韶丢去一个白眼:“我应承你就是了,这般事情也不事先告知我一声,难不成你当我是不知轻重的?”瞒着旁人也就算了,连她也瞒着,明摆着是怕她得知后告密,当真是小人之心。 他这不是说了吗,现在也不算太晚,就是云韶不同意也有时间补救。魏谦游陪笑一声,随即与云韶也出了屋门。没走几步就追上了赵清绾二人,魏谦游便拉着云韶放慢脚步,不远不近地跟着。偶见赵清绾或是温婉隐有回头的意思,便是一阵胆颤心惊。 赵清绾二人沿途见到个好玩的,就要驻足观望一番,全然不似有目的出行。担心叫她们发觉,魏谦游二人也只得漪桐停下,借着街边的摊位巷角隐去身形。 云韶不由蹙眉道:“早知道就该晚些出来,她们年纪也不小了,不少女子在这年纪都许了夫家,怎么还这般好奇。” 魏谦游哂笑一声:“先前你劝我别跟她们计较时,可还将她们说成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呢。心里多了几分好奇,不也是情理之中。” 魏谦游倾诉着心中的郁闷,却也没说的太过。谁叫他人权日渐低下,如今话都不能痛快说了。 云韶悻悻地扭过身子,顺手在旁边的摊位上取了一个刚做好的糖人来吃。摊主小哥刚要发作,魏谦游忙递上银子赔罪。 心说怪不得过了这许久,也没能将那二人的性子遏制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势头。原来源头在此处,云韶本身也是个不稳定因素啊。那二人作为弟子,有样学样,自是难以管束得很。 云韶听魏谦游嘟囔了半天,转头一望见是在道歉。感受着嘴里的丝丝甜意,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拉着魏谦游走远,才讪讪解释道:“这是职业病,一时之间是难以改过来了。” 魏谦游理解般地笑了笑,这对云韶来说,已经算是道歉了,可是相当难得的。 第一百零二章 “果然是热闹极了,只不知聚会是何人发起,竟能将各个行当的人聚在一处。”赵清绾赞叹道。 温婉也有些眼花缭乱的意思,先前只是听说,如今亲眼得见才觉其中趣味。 两人保持着安全距离观望,亭中之人有书生、商贾,甚至一些市井间的贩夫走卒。 魏谦游和云韶站在另一个方向观望,云韶不禁赞叹道:“你们中这些弟子当真是会演的,真是演什么像什么。若不是提前被你告知,见到此景我怕是要愣上许久。” 魏谦游得意道:“那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还能错得了。” 云韶不放心道:“只是这些人所办的身份都不挨着,只要稍想一番便能察觉出不对劲,你就不怕她们不上当?” 魏谦游自信道:“就是这般新奇的场面,才最能提起她们的兴致。这会儿她们正是兴致盎然,哪有心思多想,你只等着看好戏吧。” 云韶不语,将目光投回赵清绾二人所在。 赵清绾犯愁道:“只不知这聚会有没有什么名帖,或是其他的物证。若是不能混迹其中,反倒是平添遗憾。” 温婉思忖半晌道:“我们直接过去,他们若是问起名帖,我们见机行事就好。” 赵清绾深感怀疑,但眼下心痒痒又想不出旁的办法,便依温婉所言。两人一展折扇,学着潇洒公子轻摇,缓缓步入亭中。 见没人问起她们的来历,甚至没有几道目光落在她们身上,二人松了一口气,在亭中寻了位子坐下。若是她们观察的细致些,便该发现,她们坐下后亭中留下的位置正好坐满,似是特意给她们留的。 赵清绾一指独自站在亭边观景的书生道:“那人生的颇俊俏,只是柔弱了些,面上也泛苍白,许是身上染了疾,可惜了。” 温婉以折扇掩面,笑道:“若是比起师兄,那人可称得上壮硕了。” 赵清绾意有所指地眯眼看了看温婉胸前:“咱们彼此彼此。” 而后那书生似是寻到了灵感,低吟出几行小调。此举引来了众人的注意,待书生口中最后一个字眼落地,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赵清绾捧腹笑道:“好什么好,都快把人的牙给酸掉了。人家都是饮酒赋诗,你这诗作的与醋倒是绝配。” 温婉没说话,但脸上不逊于赵清绾的笑意,印证着她也是如此感想。 那书生打扮的弟子不满地瞥了二人一眼,没说什么。心中叹道:小师叔当真是神机妙算,师妹听罢给出的评价,果然一个字都不带差的。如此也不能怪师妹说实话,他自己念出来都酸得反胃。 一个渔人打扮的弟子说道:“湖上所唱渔歌多是如此,那位公子的诗虽然我听不大懂,但想着也是应景。两位小公子既然觉得不好,肯定是有更好的诗了。” 此言将众人目光纷纷聚集在赵清绾二人身上,她二人从前都是被当成焦点惯了,当下也不觉尴尬。 赵清绾很是坦然:“我二人是不会赋诗的,但好赖还是听得出,说些见解罢了。” 温婉不满道:“公子就公子,何以前面要加个小字。我二人是生的精致,比起那些个子大,却把脑子挤没的强多了。” 渔人讪讪一笑:“我不会说话,两位公子别放在心上,我给你们赔罪了。” 此言却是惹来一人的不满,赵清绾和温婉只觉眼前一暗,抬头便望见一个身高近两米的粗犷汉子。鼻间喘着的粗气,都似是有实质一般。 赵清绾鼓起勇气,坐直了身子道:“怎么,说你是个傻大个,你还不满是吗?” 温婉看着那浓密的大胡子,被吓得说不出话。却也是瞪视着那人,替赵清绾助阵。 粗犷汉子哼鼻道:“我是个粗人,但最听不得别人说我傻。我又没得罪你们,你们可得向我道歉。” 两人闻言心里都是一轻,原来真是个傻子,赵清绾自得于自己傻大个的说法成了现实,望向温婉的微笑中还带着炫耀。 温婉白了那汉子一眼,不屑道:“明明就是傻,还不让人说。方才我师兄不过是说了句实话,凭什么要道歉?” 汉子支吾了半天,却没能憋出半个字来。心急之下,伸出蒲扇般地大手就朝温婉抓去,显是要叫温婉瞧瞧厉害。 见温婉躲避不及,赵清绾立时帮手,两人齐齐抬手将那汉子的大手格开。心中却是惊诧,不想此人的手劲竟这么大。若是执意纠缠下去,她们定是要吃亏的。 汉子又要将手伸出,温婉忙厉声喝止道:“休要放肆,你可知道我们是谁吗?实话告诉你,我们是玄清派的弟子,你敢伤了我们半根汗毛,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粗犷汉子翻了个白眼,心说:谁身后还没有个玄清派了,在你面前的都是玄清弟子,论起来你还要逐一叫声师兄呢。 汉子手上动作未停,反而加快了几分。赵清绾和温婉这回来不及阻拦,被他抓小鸡似的,一手一个拎着背心提了起来。就听他说道:“玄清派我知道,其中那些德高望重的道长值得我敬重。不过你们俩,我很不喜欢。不道歉,就得教训你们。” 赵清绾不断地与温婉交换着眼色,一时间二人却都未能想出什么好主意。这汉子不光傻,还有点一根筋的意思,用威胁根本是说不通的。打又打不过,要不然…… 温婉刚投去目光,赵清绾会意其中的信息,二话没说便拒绝了。她才不要向人道歉,更何况是向一个傻子,说出去丢死人了。 云韶看得一颗心不上不下悬在半空,几次都见赵清绾二人差点被丢入湖中。 魏谦游没注意云韶的反应,饶有兴致道:“不想她二人还是个有骨气的,都被人擒住了都不肯松口,且看看她们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若是再不肯老实,就让他们再加把火。” “毕竟也是你的徒弟,小惩大戒就是了,这么做会不会太过了。”云韶语气中,尽是担忧与责怪,恨不能立马上前去将二人救下。 魏谦游注意力全在亭中,下意识道:“不会啊,若不叫她们一次记住,让她们改可难了。” 云韶跺了跺脚,气道:“你自己看吧,我先回去了,不知道你怎么就狠得下心。” 魏谦游这才反应过来,将云韶拉住。劝道:“哪是我狠心,但教徒弟必要得其法,哪能过分宠溺。你若是心疼,事后我再想法子补偿她们便好了。” 同时魏谦游腹诽道:还说我狠心呢,你狠起来的时候,我看着都觉得害怕。 云韶没将魏谦游挣开,却也再不把目光落入亭中。听着赵清绾二人隐带着惧意的叫嚣,只是暗自叹息。 赵清绾努力地向后踹了两脚,奈何那汉子手臂实在过长,没能碰到他半片衣襟。 温婉则是换了个方式努力,威胁道:“你要是再不放我二人下来,待我回门中与师父师娘说起此事,就是你逃到天边,也别想逃过。” “什么师父师娘的,玄清派的道长,绝不会对弟子如此放任。就算你们不是冒名顶替的,道长也不会怪罪我,替他管教这么不听话的弟子。”汉子说罢大笑了两声,震得温婉耳膜微疼。 一个商贾打扮的男子圆场道:“老兄还是先将她们放下来吧,所谓和气生财,有话不妨好好说。你将她们吓坏了,她们就是想要道歉也做不到。” “好,我听你的。不过她们要是再无礼,我可不客气啦。”汉子手臂一松,二人便落在地上,险些没能站稳。 赵清绾先是后退了两步,继而不屑道:“我看你就是慑于我师父的名号,早就后悔了与我二人作对,只是怕面子上过不去,才迟迟不肯放手。那个大叔正好给了你一个台阶,你就顺坡下了。” 温婉接道:“不错,你对我二人这般,我们不与你计较你就戴恩戴德吧,可别指望我们会道歉。” 那汉子闻言双目圆瞪,对商贾道:“这两个小东西蛮不讲理,可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我,我……”我嘴笨,还是动手好了。 商贾看着赵清绾二人,摇头叹息一声:“买卖不成,仁义不在,这般客人是不好接待的。” 一个道士也帮腔道:“玄清一派,怎会出了这两个弟子,哪还是我辈心驰神往之所。” 赵清绾和温婉此时显然已经触了众怒,面对步步逼近的壮硕汉子,唯有后退一途。然而二人本就接近亭边,退了几步便避无可避。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稍显冷清的声音响起:“各位不妨听我一言,念在这二位尚且年少,不若就放她们一马,也算是给在下几分薄面。” 此人似是聚会的发起者,在众人之中颇有威望。此言一出,壮硕汉子也停下了脚步,气呼呼地瞪视赵清绾二人。 云韶见有了转折,复又将目光投向亭中,问道:“这又闹得哪一出,怪不得不叫我去说情呢,原来早做了安排,是我错怪你了。” 魏谦游难当此赞,心说:希望你看到后面,别再失望一回才好。 第一百零三章 赵清绾两人循声望去,登时目光就移不开了。不想世上竟有这般俊逸出尘的男子,若非仙人下凡,就是妖孽来为祸人间了。 赵清绾毫不掩饰,一双星星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人,勾勒着稍显柔和又不失棱角的轮廓,还不自觉地朝那人挥了挥手。 温婉则是收敛许多,满脸若有所思状,在心里默默将此人和某人做了一番对比。 微风轻拂而过,将那男子的发梢吹起。只是这一瞬,赵清绾的花痴相就转为了厌恶。温婉不解她态度的转变,抬头望去,脸上的表情却与赵清绾一分不差。 赵清绾不由自主道:“可惜了这倾世的公子,额上竟生了这么大一块脓疮,看着就叫人倒胃口。” 温婉没作声,只是微微点头,附和赵清绾的意思。 那男子没太听清,但只看二人的神情,就知道额上的缺陷是被人看见了。温玉博面具下的脸微泛苦色,这世上能有多少完人?看到人家有点缺陷,就是这般冷嘲热讽,实在是失礼。小师叔说的不错,这二人是该管教了。 云韶越看那人越觉得眼熟,一时间却想不出在何处见过,不过她倒是可以肯定,此人她就算见过几面,也是不认识的。 魏谦游显得有些心虚,试图将云韶的目光转移:“韶儿,你也别太过担心清绾和婉儿了,她二人已是面泛悔意,想来他们也不会继续为难了。” 怎知被他这么一打扰,云韶的思绪竟有豁然开朗的意思。云韶一拍脑门,若非额上凭空生出的脓疮,她早该认出的。 那是云韶最得意的作品,当年她就是戴着那张面皮,迷倒了不知多少金陵少女。是以远来余杭还带着,却被拿来此用。 云韶咬牙道:“谦游,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那额上的修饰是怎么回事?” 再看魏谦游,早已拉开了距离,保证自己的安全。 “韶儿你别激动,不过是简单点缀上去的,要修补回原来那样子不难。若是修不好,我再陪你一个就是。” 云韶斜眼嫌弃地望过去:“你在此间的造诣我可不敢恭维,也不指望你如样还我一个了。” 魏谦游刚松口气,原来在云韶心里,还是他重要些的。就听云韶又道:“若是修补不好,我就把你脸上这张面皮扯下来。你知不知道,当年我那金陵第一公子的名号,有多么来之不易?” 魏谦游一脸告罪相,暗暗腹诽道:不过是一群无聊的人排的座次,有什么可沾沾自喜的,你本身可是个女子。再说这得名号靠的还是张假面皮,也不觉受之有愧。 转观亭中,温玉博缓缓走向二人,二人却是齐齐抬手止住。 “你别过来,看着就够吓人了,生成这般不堪也不知道掩饰的妥当些。”赵清绾嫌弃道。 温婉也是附和:“拜托公子大白天就别出来吓人了,纵是有半点瑕疵都看得清明,更别说那么大一块。” 温玉博闻言脸色顿时有些不善:“在下好意替二位解围,二位不领情就罢了,又何必出言相讥?” 赵清绾翻了个白眼:“明明就是事实,你自己生成这般样子,旁人还说不得了?” 温婉闻到一股子危险的气息,轻拽了一下赵清绾的衣袖,小声道:“师兄别说了,他似乎对这点很是在意,别忘了眼下的局势,对我们还是很不利的。” 赵清绾也察觉到那人的愠怒,但她又何时向人低过头?就算是皇上,出了那事之前对她还不是百般宠溺,她做了什么错事,最后都成了对的。 温婉怕她再说些什么,便抢先开口。似乎是这几日太过放纵,出口时也一样没有遮拦:“说是什么贤士雅集,结果都是些歪瓜裂枣,早知如此就不来了。师兄,咱们走吧,趁着天色尚早还能另找乐子。” 赵清绾点点头,虽是不肯俯首认错,但心里的不安和惧意还是真切的。 “二位还不能走。不论二位有心还是无意,终究是扰了大伙儿的兴致,二位要走也先留个说法。”两人刚欲抬脚,温玉博就横跨一步拦在她们身前,还故意把额上的脓疮露得很明显。 温婉目光飘忽显见不安,就觉一只柔软却稍显冰凉的小手拉住了自己。与赵清绾对视一眼,给彼此打气后,两人毫不示弱地反瞪了回去。 两人交换了一段眼神,先是温婉目光远眺,意有所指。赵清绾摇了摇头,又挑眉询问。 温婉摇头后便开口道:“想要说法是么?倒也不难,随我二人到玄清派去,我师父自然会给你们说法。” 魏谦游闻言失笑,这俩丫头还不知道,如今她们的困局是他一手营造的呢。同时又为那二人的默契咂舌,明明才相处了不长时日,那段眼神交换却让他看得云里雾里。 温玉博嘴角意一咧,那笑容看着有些狰狞:“既是如此,那二位便留下吧。不论二位的师父是玄清派的哪位道长,都不会看着弟子如此蛮横无理,还不加以管教的。我不知道你们在道长面前装得多像,但今日既在我面前暴露了本性,我就替道长好好管教你们一回。” 温婉嗤笑道:“替我师父?你也配,似你这般别说是我师傅了,我分分钟打的你满地找牙。你们既如此咄咄逼人,我就让你们瞧瞧厉害。” 说罢,温婉便举手上前,使的是玄清派较为基础的捕风式,以出手迅速且直拿要害着称。 温玉博反应够快,下意识以同样的招式还击,擒住温婉没用多大力气,但赵清绾警惕中带着疑惑的目光却让他心有戚戚。 立马嗤笑道:“教出如此不堪的弟子,想来你师父也没有多少本事。同样的一招,我一个门外汉用的都比你好。”此言一出,亭中众人纷纷大笑,丝毫不顾及二人的面子。 赵清绾本就不是魏谦游亲自传授,而温婉哪有闲暇考虑这人怎么会玄清派的招式。见赵清绾过来要救,立马抬手将她拦住。此人不简单,她二人加起来也未必是对手。 赵清绾不解温婉为何将她拦下,脚步停下,脸上的紧张更甚。 就听温婉扯着嗓子喊道:“非礼呀!有人强抢良家少女啦!有没有人管啊!” 赵清绾失笑,这法子倒是不错。只是也有些弊端,这么一来,她们的身份不就暴露了么。若是不能善了,定要成为余杭的一段笑料了。 然而眼下的情形容不得她思虑得失,只是稍一犹豫,便帮着温婉一同高喊。 温玉博被吓了一跳,险些没将温婉抓住。好在很快就反应过来,狞笑道:“原来是两个小女娃,我劝你们还是省省力气。亭中大伙皆可替我作证,就是上了公堂,我也是不怕的。” 见二人还不肯闭嘴,商贾打扮的弟子低喝一声:“再吵就把你们卖到青楼去,看你们皮相不错,怎么也能买个好价钱。” 二人闭了嘴,云韶趁势劝道:“你还是出面制止一番吧,她二人也是受了惊吓,才会这般慌不择法。相信经过此事,她们日后也会收敛着些了。这场闹剧要是再不平息,待得真将那些正义之士引来,那才算闹了笑话。” 魏谦游也算深谙那二人的性子,深知云韶所言非虚,便应道:“那你先回去,我就是出面阻拦,也不能叫她们察觉了内情。不然这般费力的部署,可要功亏一篑了。” 云韶点头道:“你动作快着些,若是再吓到了她们,保不齐又要让你惊讶一回。” 待得云韶走远后,赵清绾和温婉已经被搁在亭中一角。不难看出,她们此时心里是害怕的,却都是梗着脖子,道歉的话怎么也出不了口。 温玉博心中叫苦,你们就低头道个歉有何难的,又不会少了几两肉去。他狠话都说尽了,再演下去都怕穿帮。 温玉博转身面对众人:“诸位,莫要让她们扫了兴致,我们继续。待得尽兴了,带她们游街示众,好好丢一回面子,也算是长了教训。” “这么轻的惩处,公子也当真是好心,便宜她们了。”粗犷汉子百般不愿地丢下这一句,便转身离开,不再理会二人。 赵清绾和温婉都是看重面子的,见那公子说的不像是假话,一时间心生焦虑,显得手足无措。 温玉博留意了一下那二人的反应,心中偷笑。温婉的性子,还有谁能比他更了解,想要威胁还不是一吃一个准。赵清绾既然与温婉那般亲近,多半是志趣相投,性子相近,如此威胁对她也是有用的。 温婉回头望了望,撅嘴道:“若是真要游街示众,我倒甘愿投湖,一了百了。” 赵清绾闻言,眼中也多了一抹狠绝。目光落在泛着粼粼波光的湖水上面,似是二人深邃的归宿。 温玉博见状心惊,强装镇定对身旁的两个同门道:“看着她们,若是她们想要做傻事,定要及时阻拦。” 书生接道:“不错,这世间还有道理二字可循。若是谁做错了事,就想着一了百了,还要府衙做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两人都快急哭了,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掉。她们都准备投湖了,这伙人却是连她们寻死也要拦着。 魏谦游已经轻手轻脚摸到亭边,听得温玉博所说,心知赵清绾和温婉已经到了心里那条线的边缘。不若就再逼她们一下,让她们有了悔意,总比他出面圆场的好。若是每次都有他来收尾,她们就算是改了,过上几日又要旧态复萌。 一念至此,魏谦游向已经看到自己的几个弟子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一切继续,只当他不在。 众人皆是叫苦,演这戏还这是够考验人的,稍有不慎都要暴露。方才已经有几次差点说漏嘴,一句师妹就叫出口了。见小师叔过来,还以为是熬到头了,不想小师叔只是来看热闹的,并不出面。 等了半天也没听见那边再有动静,魏谦游便换了一个角度,正好能看到赵清绾和温婉,又不会被她们察觉。 见她们小声嘀咕着什么,旁边两个弟子目光一直落在她们身上,戒备着她们突然有所动作。魏谦游便又走近两步,竖起耳朵来听。 “婉儿,你会浮水吗,此处离岸边不远,要脱身也不难。”赵清绾计算着自己的体力,饶是温婉不会,她带着也是能勉强游过去的。 温婉蹙眉道:“会是会的,只是你我湿漉漉的回去,师父见了少不得要质问两句。就算是说落水,还能两人一起吗。” 赵清绾轻松道:“只说游湖时船翻了不就成了,师父师娘听了忧心,哪还顾得上今日我们惹了什么麻烦。” 魏谦游听罢咬牙切齿,他看起来竟像个傻子么?如此蒙骗他,估摸着也不止一次了。 是可忍熟不可忍,叔能忍师父也忍不了了。魏谦游转脚迈入亭中,却也没打算暴露温玉博等人的身份。 似是诧异又参着埋怨地说道:“清绾,婉儿,不想你们当真在此处,可是让我好找。” 温玉博暗松一口气,小师叔总算是来了,她们总不会再生出寻短见的心思了吧? “师父!”赵清绾和温婉齐齐惊喜唤道,似是咬定了魏谦游会替她们出头,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温玉博见魏谦游没直接道破,只得继续演下去。几步走到魏谦游身侧,温玉博拱手道:“在下今日于此亭中雅集好友,与道长的两位高徒起了些冲突。饶是我们敬重玄清派,有些话还是要说的。道长这两位弟子,实在是没规矩了些,望道长能给个说法。” 魏谦游心知肚明,却还是故作疑惑,望向赵清绾二人。 面对魏谦游质问的目光,二人不免心虚。同时还想着,若是来的不是师父,而是师娘就好了。不管谁对谁错,师娘总是帮着她们的。 温婉此时都还没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变得如此依赖云韶,真切将她看成师娘了。许是赵清绾到了余杭之后,还是更早之前? 赵清绾面带戚戚,将二人进入亭中,如何与他们起了争执,如何在他们手上吃了亏一股脑地说了。 说罢又争取道:“师父你也听到了,这并不全是我和婉儿的错,他们也算得上咄咄逼人。再说那么一群大男人欺负我们两个小姑娘,当真是不知脸为何物。” 魏谦游听这添油加醋的说法,句句矛头都指向温玉博一众。若非他在旁看到了事情的经过,还真想不到赵清绾如此会搬弄是非。 本想着再给他们一次机会,魏谦游望向温婉,希望能得来两句实话。温婉竟还在旁点头,赞同着赵清绾的说法。 魏谦游彻底不抱希望了,想要从她们二人嘴里得句实话,最早也要在他气死之后。 见魏谦游背在身后的手招了招,温玉博会意,气愤道:“我等敬重玄清是名门正派,不想门中竟有这种弟子,惯会搬弄是非。” 魏谦游回身道:“既然你说她们所言不可信,你便将方才之事详细说说。若是她们的错,我自然不会包庇。玄清派的名声,不容任何人败坏,又岂是她们拿来唬人的。” “道长明鉴。”温玉博赞罢,细细说起方才之事。其中没半点虚言,赵清绾二人听得又是惭愧又是不安。 魏谦游淡淡点头:“既是我这两个弟子的过错,就请阁下说个解决方法,不用有所顾及。我已经说过,若是她们的过错,我定然不会包庇。” 温婉急道:“师父你可别听他胡说,难不成师父宁可相信一个不相干的人,也不肯相信我和师姐吗?” 赵清绾也是紧张:“师父你细想想,若是我和婉儿占了上风,又岂会被他们留着脱身不得。此人定是惯爱扯谎,师父可不能错怪了我们。” 魏谦游眉梢一挑:“你们这么着急做什么,当师父是这么容以被哄骗的吗?” 二人闻言稍有心安,齐声道:“师父独具慧眼,此事的是非公道,自是会有决断。” 魏谦游讥笑一声:“既然没觉着我好骗,你们还要扯谎,就是心存侥幸了?” 二人愕然,显是事情已经败露,师父是决计不会信她们了。但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一番,她们才不甘心就这么回去领罚。 温婉激道:“若是师娘再次,绝对不会叫我们受欺负,师父就是生了惧意,比起师娘差远了。” 魏谦游瞪了一眼,温婉下意识地就退了两步,赵清绾想要帮腔也没敢开口。还道是师父会帮她们呢,眼下却是处处护着外人。早知如此,还不如她们自己想法子脱身呢。 魏谦游不开口,亭中一直处于沉默且诡异的气氛之中。 过了良久,终是赵清绾耐不住问道:“那师父想叫我们如何?他们可是要押我们去游街的,若是师父点了头,我和婉儿还不如一了百了呢。” 温婉想到那后果,不免打了个寒颤,心忖还不如硬气些,她可不要承担那般后果。 魏谦游没说话,听到赵清绾所说,却不免惊诧。他是让温玉博适当地放些狠话,却没想到说的这般重。好歹温婉还是他的亲妹子,当真是半点情面都不留啊。 一念至此,温婉也开口道:“若是师父也如此决断,大不了我和师姐此生留些遗憾,来生定要认个好师父,似师娘那般就极好。” 魏谦游淡淡地扫视过二人,心说谁对你们宠溺,便是对你们好了?难不成韶儿还能照看你们一世吗?就算是云韶不在意,他还不答应呢。你们倒是得了个好师娘,也不能以他做一辈子的孤家寡人为代价呀。 清了清嗓子,魏谦游向温玉博微躬身道:“兄台,既然是我这两个弟子的错,我便先替她们向你道歉。罚也是要罚的,虽汗颜求你手下留情,但游街也太重了些。” 温玉博受着惶恐,奈何赵清绾和温婉还看着,那二人都不傻,他没法以更大的礼还回去。 眼下也只同样躬身道:“道长言重了,不过是二位高徒说话有些不好听,在下本意也只想让她们道过歉,便揭过此事。既然道长已经替她们道了歉,那此事……” “不可!”魏谦游喝止道:“她们做错了事情,定是要让她们自己承担,日后才能长了教训。既然阁下不罚,便待我回去之后再做考虑。不过这一声道歉,却是要她们亲口说的。” 说罢,魏谦游向赵清绾二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过来道歉。 赵清绾二人这一步迈了许久也不曾迈出,魏谦游不耐道:“若是你们不愿道歉,我便先回去了。至于他们要如何,不论是游街还是旁的,你们便受着吧。” 温婉心慌之下,忙低声劝道:“师姐,还是先度过此劫再说。大不了日后再找回来,师娘定是肯帮我们的。” 赵清绾思忖一番,罢了,小女子能屈能伸,道歉就道歉。回去之后有师娘在,师父说的惩处怕是多半要落空。 当即回道:“不光是要找这回的场子,连带师父,也帮着外人。此事定要告知师娘,让师娘替我们要个说法。” 两人互相点了下头,百般不愿地上前道了歉。 温玉博欣然受了,又对魏谦游道:“道长,此事本就是个误会。歉也道过了,若是道长愿意留下小叙,我等自然欢迎。若是道长不得空,便恭送道长。” 魏谦游客套了两句,与温玉博等人互相拱手道别。出了夕影亭,才阴沉着脸道:“这才多少日子,你们自己说,惹出的麻烦数的清吗?” 温婉扁了扁嘴,反正两人加起来的也不够用,就不掰手指一一细数了。 赵清绾听得此言更坚定了决心,人家都说不计较了,你这个做师父的还不知道心疼弟子。 魏谦游心知两人对悔意认识得还不够深刻,又道:“回去后清绾搬回院中来住,你们二人这几日还是别要见面了,最好连门也不要出。等你们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我再考虑原谅你们。” 两人此刻皆是应下,心中却各有想法。待得回去后,与师娘说起此事,看你还帮着外人。 第一百零五章 刚回门中,赵清绾二人就被迫分隔两地。温婉生离死别般,拉着赵清绾说了许久。直到魏谦游不耐烦的催促,才不舍地留给赵清绾一个难以言会的眼神。 赵清绾郑重地点头,温婉才放心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魏谦游这次倒是看懂了,要去告状是么,不过这次你们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云韶就是再护着你们,听信你们胡扯,今日可是见识过了你们如何刁蛮无礼的。 听过赵清绾的叙述,算是目睹了一切的云韶,不咸不淡地说道:“你师父也是担心你们,长此以往,待得我们不能照看你们那日,酿成祸端无法收场。若是得空,我会同你师父说上两句,不过你和婉儿日后也要注意着分寸了。” 赵清绾听罢,难以置信了良久。听这意思,师娘这回也不准备帮她们了,难不成这气就白受了吗?不行,得去与婉儿商量一番,好不容易逃出了金陵,她才不要做什么乖宝宝。 赵清绾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周遭的环境,确定没人注意到她后,轻手轻脚地摸到院门处。 正欲迈出,就见院墙外走进一人。四目相对,赵清绾又是心虚又是尴尬。 赵清绾怯怯道:“师父,你怎么会在外面的,我明明看见你……” 魏谦游玩味道:“自然是在等你了,就知道你不会老实。我可是让你静心思过的,任你放纵几日,如今连师父的话也敢不听了?” 赵清绾心有戚戚,却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师父的话自然是要听的,但凡事总有个例外。师父方才那般过分,竟帮着外人欺负我们,还不允许我们有情绪了。” 魏谦游不怒反笑:“如此说来,做师父的管束你们,倒成师父的错了?” 赵清绾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很显然,事实就是如此。师父就算是要教训,也是回到门中再说,那般弟子定是没有怨言的。但在外人面前,师父不护着弟子就是不对。” 魏谦游上一秒还带着笑意的脸色忽然阴沉:“到了现在还认识不到自己的错处,看来从前当真是太过纵容你们了,还不快回去。” 瞧赵清绾还有些不服气的意思,魏谦游威胁道:“我听闻敬王世子除了为人刻板些,倒也纠不出什么错处。你此番任性逃婚,仅是怕日后就失了自由,我说的可对?” 赵清绾不解何意,却少不得要将自己曾经的未婚夫婿编排一通:“那还只是外人看到的,师父是不知道那人的心眼有多小。若是嫁了他,还不如随意找个贩夫走卒嫁了呢。师父莫要替他说话,我是一眼都不想多见他的。” “不论是因为什么,只要你再不服管束,我就送你回去,嫁人!”不论敬王世子如何,只要知道赵清绾对这门亲事百般不愿就够了。魏谦游此言正捏住了赵清绾的软肋,不怕她不就犯。 赵清绾瞪了魏谦游半晌,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什么破师父,只会在弟子面前逞威风,这样的师父就算不要也罢,我恨死你了!” 见赵清绾一路跑回屋中,从里面紧锁了屋门,而后抽咽之声便续续传来。魏谦游叹息一声,要做他的弟子可以不顾规矩,不时闹闹性子,却是不能似这般仗势欺人的。 魏谦游正欲追去,却听闻一人发出欲逃的脚步声,听来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意思。饶有兴致地回头去看,并干咳了两声示意来人已经被发现了。 温婉尴尬地挠头笑笑:“师父,师姐应当是一时性急,才说了那些没头没脑的话,平日断然不会如此的。” 魏谦游微笑不语,只是默默注视着温婉,等待她的下文。 温婉还等着魏谦游说些什么,能使她禁足期间突然到访不显得尴尬。见状只得硬着头皮道:“能逼得师姐远赴余杭,想来那敬王世子很是不堪了。若当真是一桩好姻缘,师父劝上师姐两句倒是不错的。” 魏谦游挑眉道:“你这是要指责为师两句了。说吧,师父听着就是。” 温婉讪讪一笑,这次的事情她的罪责可不必赵清绾轻,哪里还敢指责。 “弟子不敢,只是想求师父,别送师姐回金陵去。”温婉很是认真道。 魏谦游突生兴致,他不过是威胁两句,连赵清绾自己都未见得当了真,怎么温婉却如此上心? 待他一探究竟,魏谦游故意黑脸道:“你们单拿出一个,已经是叫我头疼。若是让你们继续凑在一起,岂不是更加难以管束?” 温婉没再争取什么,只是妥协道:“婉儿日后定会收敛些,再不叫师父操心了。婉儿也会劝着师姐,嗯……婉儿要说的就这么多了。若是师父没有旁的话要告诫,婉儿就先告退了。” 看着温婉离去的背影很是落寞,魏谦游一头雾水。这二人的关系不错他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整日混迹一处。但温婉能为赵清绾妥协,倒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这般凭空琢磨,要想明白实在是困难,索性就不去想那许多。只需知道何事能成为那二人的顾及,可供他利用这点对二人加以管束就是了。 想到此处,魏谦游将没走出两步的温婉叫住:“只要你们肯答应,不再似今日这般,便没人会逼清绾嫁人。总是日后皇上派人找来,师父也替你们担着。” 温婉驻足回望,还不敢相信这话是魏谦游说的,毕竟魏谦游在她心里的形象,大多是在云韶面前的唯唯诺诺。是以赵清绾描述的师父,与她认知的多有不符。 如今听魏谦游这般说,温婉才敢相信当日赵清绾说的都是实话:“师父向来只看对错,不顾身份的。只要我不愿意嫁,师父绝对会帮着我。” 既然如此,是不是她公布了自己的身世,师父也不会对她有所顾及了。 然而温婉此时没想到那处,只听得事情有了转圜的余地,烂漫的笑容又染在脸上,连回去关禁闭也是开心的。 目送着温婉离开,魏谦游心里松了几分。赵清绾和温婉本就是同气连枝,互相壮胆的。如今一人服了管,另一人管束起来也不再是什么难事。今日总算是不用提心吊胆,怕那二人又惹出麻烦,能睡个好觉了。 云韶没在屋中,多半是去劝赵清绾了,魏谦游也没在意。对赵清绾来说,他的话确是重了些,是该劝上一劝的,此事交给云韶来做正好。 刚想小憩片刻,魏谦游想起什么,又直挺挺地坐起身子。唤来栾凤,让她去同那些帮忙演戏的弟子说上一声,这几日少在那二人面前晃悠,一面穿了帮。特别是温玉博,与温婉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尤其要谨慎着些。 栾凤应承过,又提醒道:“自昨日起柴道长就一直闷闷不乐,到现在还将自己一人关在屋中,任是谁去都不肯见的。” 魏谦游实在没心思管那些闲事,柴修仁不快还能有什么原因,多半是和杨兰希没谈妥。就算是他有心帮忙,在这件事情上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一抬头好巧不巧,正看到云韶自外面回来,显是方才没在赵清绾房中。 “还道是你在清绾那里,我都没多想。如今杨府之患未平,怎么出去都不叫栾凤跟着,他们可是大多能认出你的。”魏谦游虽是责怪,但不难听出更多的是关切之意。 云韶笑答道:“我又没走远,就在门中还能出什么事。许师兄听说我接手打理那茶庄,就叫我送些新茶过去。二师叔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就连亲传弟子想要讨些便宜,也是不简单的。” 这话后半句多是转述许弘文所说,魏谦游也不反驳,毕竟说的也算是实话。若非想将他们留下,二师叔哪会忍痛割肉下来。 魏谦游佯装不满道:“若非你提醒,我都要忘了。如今你怎么也算得茶庄的半个东家,怎么连许师兄都有,我却没有?师叔唯有在此间不显吝啬,请来种茶之人的手艺都是一等一的。” 怎知云韶闻言捧腹笑了一阵,直笑得魏谦游以为她害了病才说道:“若真是好东西,又怎么会少得了你的。不过是罐去岁的花茶,压在库房里销不出去,有人肯收我自然不会放过这笔买卖了。” 见云韶心情不错,魏谦游就知道她是卖了个好价钱,不由腹诽一句:当真是个奸商,既然许师兄酷爱此道,又怎会尝不出。但愿日后师兄怪罪过来,别推他出去顶罪才好。 魏谦游劝道:“师叔都送了那样一份大礼给你,你又不缺银子,哪还至于这般坑蒙拐骗的。若是许师兄这次不计较,日后可不能这般了。待得今年收成,记得再送一罐过去。” 云韶抿着嘴唇,挑眉望去,似是在说:“我从前是做什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没用抢的已经很是收敛了。” 魏谦游无奈摇头,与云韶说这些怕是难以说通,甚至难度还隐在劝杨兰希配合之上。有这闲工夫,他还不如陪着柴修仁出谋划策,成人之美呢。 第一百零六章 魏谦游下意识地说了一句:“韶儿,你那法子似乎行不通啊。柴师兄劝了几日,也没能将杨兰希劝好,这会儿许是在屋里喝闷酒呢。” 魏谦游当是只觉这法子行得通,现在想来还是忽略了杨兰希父女的感情。毕竟不论杨府家主的身份如何,与杨兰希的关系却是真切的,料想云韶也是算漏了这一点,便提醒道。 云韶翻了个白眼:“你那师兄不成事,怎么却来怪罪我。就是说不通,不会先将她绑来,大不了就是除去了祸端,再放那家主一条生路就是。没了手下人帮忙,他一个光杆司令还不是要老实回去了。” 魏谦游讪讪一笑:“倒不是怪罪,只是想求你再出个主意。绑人什么的就算了,我怕柴师兄做不来,毕竟道士和土匪跨着行业,思维有所差异也是情理之中。” 云韶听罢更是不满:“土匪怎么了,土匪也是要有本事的,不然还不等你抢别人,就已经被别人抢光了。再说你们玄清上下弟子千余人,眼下还不是要我这个土匪出谋划策?” 魏谦游忙解释道:“我不是说土匪不好,只是……只是我和柴师兄的境界都不够,难以参透那般超前的想法。不若你就出个简单些的主意,还有这是柴师兄托我转交给你的。” 看魏谦游将一张银票搁在桌上,云韶轻笑道:“我当是你对同门情谊看得多重,原来也是收了好处。” 魏谦游嘴角一扯,他对这些看重,无非是自小就没有亲人,所以得了这些师兄、弟子才如此上心。 不过眼下有求于人,魏谦游还是附和道:“不错,同门情谊算得上什么,人还不都是无利不起早。既然咱们都收了银子,就尽心尽力再帮上一回。” 云韶撇嘴道:“当日本就是想凑个热闹,不想却将自己套进去了。好吧,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就再帮他一回,不过……” 魏谦游好奇道:“不过什么?” 就听云韶幽幽地来了一句:“不过你最近偷偷藏下的银子不少啊,一出手便是这般阔绰,怎么不见你为我这般大方过?” 魏谦游没想到会被云韶看破,心中暗暗叫苦。是谁的银子又有什么所谓,就算是打着柴修仁的名号拿出来的,最后还不是进了你的钱袋。 “好吧,这是全部的了,平日被你克扣不少,我攒下些银子可是很不容易的。”魏谦游又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奉上。常年累计下来的经验,对付云韶还是这招最见成效。 云韶清点了一下数目,才满意地收了,而后拍着胸脯道:“放心吧,此事就包在我身上,谁叫放眼你们玄清派,唯独我在此间最得造诣呢。” 魏谦游还是有些不放心,提醒道:“韶儿,你可与人家说清楚了,可别让杨兰希误会,最后又怪罪到柴师兄头上。” “好了好了。”云韶不耐道:“都收了银子,这坏人自然是由我来做,你不用操心这些。不过你也别闲着,去与你柴师兄说上一声,让他也做好准备。以免我将人带了回来,杨府不得宁静,他却也手忙脚乱的。” 魏谦游唤来栾凤:“韶儿这几日会到杨府去,到时你也跟着,万事都小心些。” 云韶瞪来一眼,魏谦游解释道:“我可没别的意思,杨府有那一众好手,就是柴师兄去绑人也不容易,我还不是担心你。” 云韶哼鼻道:“你如何想我还能不知道,明摆着告诉你,我就是个不知轻重的,不放心找别人去。” 见云韶已是百般不耐,魏谦游不敢再多说,准备动身去找柴修仁。云韶仍自顾悠哉坐在那处,魏谦游回头问道:“韶儿你不出发吗,此事还是尽早解决的好,早解决也能早放心不是。” 云韶三两步走上前去,将他一脚踹出屋门,而后将门板重重地拍上。 魏谦游一拍脑门,隔着门板告罪道:“是我疏忽了,眼下日头正高,确是急不来的。” 转头看见赵清绾正坐在院里愣神,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魏谦游不禁脸上一阵发烧,方才自己的窘相定是叫她看了去。 赵清绾见魏谦游朝这般望来,冷哼着将头别过去,心说:定是师娘替她们教训师父了,叫你欺负我和婉儿,活该! 魏谦游若无其事地从赵清绾身旁走过,出了院门就直奔柴修仁所在的院子。不用踏足进去,就听见里面一阵噪杂之声。 魏谦游眉头微蹙,柴师兄这会儿本就心情不佳,洪师兄不知道劝着两句就罢了,怎么还骂得这般难听。 魏谦游上前微行一礼:“洪师兄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发这么大脾气。” 洪寅没好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四就为了那杨家小姐,当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整日把自己关在房中,一众弟子进进出出的可都看着,他也不怕叫人笑话。” 魏谦游心说:柴师兄的性子,您老还不了解吗。就算是他,也最多算得不畏人言。但柴修仁那厮,简直是不知人言为何物,就算是人家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也不过是当那人放了个屁。 劝了洪寅两句,待得洪寅的脾气稍微平息了些,魏谦游自告奋勇道:“洪师兄骂了这么半天,也是累了,不若先回去喝口水。有什么话不妨告诉我,我来转告柴师兄就是。” 洪寅止住了骂声,悻悻道:“你可别给他什么好脸色,听说你对弟子很是严格,我才放心交给你。莫要忘了,就论得寸进尺这点,你那两个弟子加起来,怕也比不上老四。” 魏谦游点头应下,再看向柴修仁房中深感头大。洪寅原本都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知道柴修仁又闹这出,他这回又少不得被怪罪一通。 “柴师兄,是我,心里若是憋着话,不妨与我说说。若是这样一直闷着,可解不了愁。”魏谦游轻拍着房门,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柴修仁有气无力道:“适才那聒噪的生物走了?”魏谦游不用看,就能想到柴修仁半耷拉着眼皮,摊在躺椅上的样子。 魏谦游应道:“洪师兄已经回去了,眼下院中只余我一个。” 柴修仁“嗯”了一声,随后又是良久的沉默。 魏谦游刚要再开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懒懒的一声:“你怎么还不进来,难不成要我亲自出去迎你?” “不得师兄传唤,我哪敢擅闯啊。”魏谦游推门进去,依着柴修仁目光所指的位置坐下,正好叫柴修仁不用抬头就能看见他。 “有事?”柴修仁似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两个字憋出来。 魏谦游摸不清柴修仁的心思,也不直接说:“不光是有事,而且此事定要与柴师兄商量,不然师弟也不会这般不合时宜来访。” “说。”柴修仁依旧惜字如金。 魏谦游似是沉思道:“柴师兄这般烦闷,可是没与杨小姐谈妥?不过说来也是,到底是父女一场,谈不妥也是情理之中。” 柴修仁想要瞪他一眼,却是懒得抬眼皮。你丫还好意思说呢,分明是你们出的主意,行不通还坑了一大笔银子去。 “你若是来道歉的就算了,我不接受。”柴修仁不耐地丢去一句,就要叫人送客。 魏谦游笑道:“师兄别忙着赶我走啊,若是我说,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呢?” 柴修仁闻言坐直了身子,凝视了魏谦游一会儿复又倒了下去:“算了,这会儿你别给我半点希望。大不了就是消沉一段日子,待我相通了也不会与你们计较。” 魏谦游反问道:“这法子当日提出,柴师兄可是也觉得不错?” 柴修仁气鼓鼓地说道:“你还好意思提呢,若是只想个法子,我自己想就是了。可兰希那边说不通,这法子有跟没有全无半点差别。” 魏谦游赞同般地点了点头,又道:“这点确是足以难倒师兄,叫接下来的计划进行不下去。不过韶儿说了,她会替师兄解决这个问题,并且绝不会让杨小姐日后怪罪师兄。” 柴修仁闻言已经心动,却还是不放心道:“别又是来骗我银子的吧?你回去告诉那丫头,我就是这个留不住银子的性子,让她换个人骗吧。要论家底,洪寅那厮可比我雄厚多了。” 魏谦游心中微哂,要说玄清派谁的心思最容易被人看透,柴修仁可谓是首当其冲。这厮直来直去惯了,就是说谎也和坦白无二。 “既然柴师兄信不过我们,此事便就此作罢。我回去也跟韶儿说上一声,不必再费事了,省得吃力不讨好。师兄你先歇着,我先回去了。”魏谦游起身叹息一声,便作势要离去。 柴修仁忙起身将他拦下:“我又没说不信,不过是想详细听听,那丫头有什么手段能将兰希说服了,我也学着些经验不是。” 魏谦游缓缓转身,柴修仁看他一脸的笑意就知道自己上了当,暗骂自己沉不住气。 随即也不与魏谦游计较,高声唤道:“孔默,你小子哪去了,快给为师备马!” 第一百零七章 此去杨府,走快些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竟然还要骑马去,到底是有多着急。更让魏谦游佩服的是,柴修仁都如此心急了,方才还装淡定,也不怕他真的走了。 “柴师兄,你嫌他们烦,将这院中的都赶了出去,这会儿孔默当是在二师叔那里听什么道法自然呢。”魏谦游好心提醒道。 柴修仁一拍脑门,也不觉得尴尬:“一时疏忽了,不碍事,我自己去牵就好。” “师兄你先别急,韶儿这会儿可还没做好准备呢。”魏谦游再次将柴修仁拦下,这岂止是一时疏忽,根本就是兴奋得找不到北了。 不急?他能不急吗?柴修仁急得只在屋里打转,就差躺地上打两个滚儿了。 柴修仁不满道:“还有什么可准备的,都准备了这么些日子,就是磨洋工也该准备好了。” 魏谦游失笑:“且不说韶儿将杨小姐接回来后,要给杨府几日反应的时间。只说师兄你,当真准备好了?可别忘了,当日师兄和洪师兄联手,也没能讨到好处。” 魏谦游的话似是泼了一盆冷水,让柴修仁冷静下来。不错,若是他只身前去,此后他与杨兰希天各一方都是小事,恐怕就要天人永隔了。 柴修仁耐着性子坐下,问道:“这次又要等多少时日?若是再似那许久,却又空欢喜一场,可别想叫我原谅你们。” 魏谦游苦笑道:“只要柴师兄按照先前的法子,没有遗漏,定是不会再失望一回的。只是求师兄一件事,您老一把年纪,就别整日学着婉儿撒娇了。” 柴修仁撇嘴道:“了解年轻人的心思,才能让自己青春永驻,你个半大孩子懂什么。” 得……对于柴修仁的人生理念,他是什么都不懂。不过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就不在柴修仁屋里多留。 “柴师兄那边已经知会过了,余下的半日闲暇可要好好歇歇,正好可以……”魏谦游还在计划着,这半日如何陪云韶,一进门却感觉到气氛不对。 云韶许是在里间,魏谦游进门只看到栾凤在那里候着,还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怎么了?”魏谦游心里发慌,饶是他肯定最近没做什么惹云韶不快的事情,但云韶的脾气向来让人难以琢磨。 栾凤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不能说,还是你自己进去看吧。若是她说了,保不齐就要把人吓跑。 魏谦游胆战心惊地绕过屏风,云韶正在坐榻上,安慰着伏在她膝上低泣的赵清绾。见魏谦游进来,云韶直接丢去一个白眼,显是被准备给他先开口解释的打算。 赵清绾抽了抽鼻子,冷冷地哼了一声。她现在可是有人撑腰了,看你还敢嚣张。 不用想,定是赵清绾趁他出去时,跑来添油加醋了。魏谦游黑脸道:“清绾与你说什么了?这丫头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刁蛮的很,你可不能尽信。” 赵清绾抬头眨了眨眼睛,委屈道:“师娘,清绾说的可都是实话,当时还有几个师兄路过的,他们都可以替我作证。” 云韶轻轻在赵清绾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慰:“你只管放心,既然师娘许诺了你,就定然不会食言。” 随即又冷声问魏谦游道:“你先去可是说过,要送清绾回去嫁人的?我只问你,你在金陵待了多久,又对那敬王世子了解几分?” 魏谦游哑然,他不过是想让赵清绾老实些,便以此威胁上两句,吓她一吓。只是这话私下与云韶解释无妨,却哪能在赵清绾面前说,那岂不是更叫她无法无天了。 眼下魏谦游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清绾和婉儿这段时日为何会惹出这许多麻烦?还不是因为她二人都不消停,互相助长了彼此的气焰。虽说我也不愿,但她们若是不知改过,也唯有送走一个。” 云韶挑眉道:“若是我硬要她们二人都留下呢?我可不会像你那般,管教不好弟子,就尽是威胁。” “若是她们不见收敛,那是断然不可能。”魏谦游眉头微蹙,云韶这般说还叫他如何管束,不是更叫赵清绾有恃无恐。魏谦游说话时,还朝云韶连使眼色。我这么努力管教弟子,你倒是配合我一下呀。 云韶却是会错了意,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先前清绾说师父威胁她时,云韶还表示过怀疑,这会儿却是连她也威胁上了。好啊,自打梁语凝来了以后,你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叫赵清绾察觉到错处,凶他做什么?魏谦游又是疑惑又是憋闷,看得赵清绾面上隐现得意之色,魏谦游更是怒从心中来。 “清绾,叫你回去好好反省,你就反省出了这般结果?”魏谦游声调不由提高了几分。 “弟子已经好好反省过了,并且已经向师娘做出了保证,日后绝不再出去乱惹麻烦了。只是清绾不想回去嫁给那什么世子……”赵清绾越说声音越弱,到了最后已经微不可闻。 魏谦游听得保证,刚想给些好脸色,又听赵清绾怯怯道:“师娘,师父他好吓人,你可别送清绾回去呀。” 云韶将赵清绾搂得紧了些,没好气道:“说话那么大声做什么?你面前就我二人,清绾又已经做过保证了,你凶给谁看呢?” “冤枉啊,我不过是一时情急,再说我本意还不是为了将清绾管束好了。”魏谦游连声叫苦。 云韶怎么就看不清赵清绾的真实嘴脸呢,到了现在还偷偷朝他扮鬼脸呢,那保证的可信度实在不高。 云韶冷哼道:“别拿清绾扯开话题,难道我就不希望将她调教好了?你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凶我。若是给不出半点理由,我可是不依的。” 魏谦游示弱道:“我只不过是无心之失,你就原谅我这一回。”这不是要活活逼死他吗,叫他上哪说理去…… 赵清绾看着师父在师娘面前吃瘪,捂着嘴巴偷笑。可惜温婉不在,此等好戏只叫她一人看了,实在是有些亏。 魏谦游敢怒不敢言,这会儿才了解到为何那一众皇子都对赵清绾避之不及,这丫头当真是善于抓住别人的顾及。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听了赵王的劝诫,这弟子打死不收的。 云韶一脸悲怆道:“仅是无心之举,就已经这般凶我,若是有意岂不是我和清绾都要没活路了。好在我及时看清了你,现在回头还为时不晚。” 魏谦游感觉胸腔内突突连跳几下,回头是何意?他不过是说话大声了些,不至于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吧? 赵清绾也是心惊,她不过是想借师父对师娘百依百顺,逞回威风顺带出口气的,哪想到会闹至这般。 不对,魏谦游没从云韶的语气里听出半分决然。再望去时,见云韶双眼微眯,魏谦游登时会意。不动声色地回头去看,果然在屋中的一角看见半片露出的衣袖。 云韶如此旁敲侧击地提醒,此人的目的决计不单纯。而且栾凤就在屏风外面,连她都未有所察觉,此人当是不简单才对。 想清楚了这些,魏谦游眼神示意云韶别要轻举妄动,自己轻手轻脚地朝那边摸过去。口中悲戚道:“不过是些小事,你又何必咬得这么紧。最多就是我道歉,你可不敢再说出那些决绝的话来吓我,我可真是会被吓到的。” 云韶将赵清绾放下:“清绾,师娘也给你出过气了,不过师娘还有些私事要与你师父好好谈谈。你先回去吧,若是无聊就让栾凤陪着。” 赵清绾放心不下,连她都走了,那可真是连个能劝两句的人都没了。若是那担心的事情成了真,那她心里可是难安的。 得了云韶应承,定会三思过后才下决断,赵清绾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屋子。 云韶这才说道:“谦游,该我们了。你说吧,此事准备如何解决?” 魏谦游应道:“我怎么也不会叫你失望不是,你且给我一次机会,我日后定会努力证明自己。” 一滴冷汗自魏谦游额角滑下,此人当真是高深莫测。此时只要他一伸手,便可抓住那人露出的衣袖,却是连那人的呼吸声都难以听闻。能将自己的气息收敛至这般,魏谦游自认做不到,甚至还差得远。 放下了抬起的手,魏谦游回头道:“韶儿,你不是有话要对二师伯说吗?正好你去将他老人家请来,我可以在他面前立誓。” 听得魏谦游如此说,云韶也是心悬在半空。魏谦游此言之意,明摆着是要将她支开独自面对那人了。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竟让魏谦游没有半点把握对付,都要请二师伯来助阵了? 云韶哪里肯走,缓缓起身道:“纵是要立誓,也该你我同去,哪有请长辈亲自过来的道理。”说话地同时,云韶焦急地使着眼色,只怕魏谦游会不答应。 魏谦游故作轻松地一笑,两人一起走确是最安全的办法无疑,但此人也有很大可能,趁着他们离开时逃走。若是再要找,便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魏谦游高声唤道:“栾凤,陪小姐去见师叔。他老人家这会儿定是闲得发慌了,你就陪小姐多坐上一会儿,也不必着急回来。” 栾凤大惑不解地看着两人,一个示意她快些将小姐带走,一个却是执意要留下,一时间栾凤也有些吃不准主意。 心急之下,魏谦游催促道:“还不快走,小姐可是跟师叔约好了今日要去的,可不敢耽误了时辰。” 栾凤闻言走至云韶身侧,请道:“那是不该让陈道长久等的,小姐可需要再准备些什么?” 云韶不禁气结,你丫都知道对付不了了,还逞什么能。当即绕过魏谦游,一把扯住那截露出来的衣袖:“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的。” 魏谦游看得一惊,忙拽得云韶松了手。再将云韶向后一推,叫栾凤接下。 那人见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也不再躲,面色羞红地从柜子后面绕出来。看清了那人的面容,魏谦游和云韶皆是满头黑线。 陈穆躲闪着目光,还尽可能地遮掩住怀里抱着的玉如意。多半是越想越觉得不舍,所以趁屋里没人时来偷,却不想要离开时正赶上云韶和赵清绾回来,是以情急之下躲在了柜子后面。 魏谦游无奈道:“师叔这事做的可不地道,这如意是当日师叔亲手送出的,我们却未曾贪图过。师叔若是不舍,开口要回去就是了。” 云韶闻言登时急了,谁说她没贪图过。玉如意能到了这屋里,本就是她一手策划的,只是哪好意思说出口。 当下只不满道:“师叔你也太离谱了,可是将我们吓了一跳,还道是有人来门中找麻烦呢。这如意……” 陈穆讪讪道:“谁说我要拿走了,只是它陪了我多年,如今已经如一个老朋友一般。不过是想念它了,就过来看一看。” 说罢,陈穆将玉如意往案上一搁,却是任谁都瞧得出他眼中流露出的不舍。那不舍逐渐凝结为一汪晶莹,随后重重地落在地上。 至于吗,好歹也是个百岁老人了,竟还为了这点小事哭鼻子?魏谦游腹诽过后,又想到若是真叫师叔将如意拿走,怕是云韶也要哭上一哭。两相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委屈师叔了。 魏谦游转头取来云韶装玉如意的匣子,将如意妥善收好,对陈穆道:“世间之物,终究逃不过个情字,如今见得师叔对物生情的境界,弟子实是佩服。不过师叔日后想看,尽管明说就是,实在不必这般。” 云韶奖励般地给了魏谦游一个飞吻。说的不错,看是随便看得,拿走却是不行。你一个道士,想要在这方面占了本姑娘的便宜,你可算是找错对手了。不论是暗偷还是明抢,本姑娘都是专业的。 陈穆干笑了两声,便拂袖而去。云韶前脚还摆出恭送的架势,待陈穆出了院门就重重地翻了一个白眼。 “将这宝贝换个地方安置,可别叫那老牛鼻子再盯上了。”云韶转手将匣子交给栾凤。敢觊觎她的心爱之物,就算是师叔也没得商量。 第一百零八章 魏谦游越想越觉得怪异,搔首道:“韶儿,当日师叔将这东西给我的时候,我就觉得莫名其妙。似师叔那般性子,虽说让他拿出来不容易,但真拿了出来断然不会要回去的。难不成是你……” 云韶立马将他打断:“有什么可怪异的,师叔送未来的徒媳见面礼,还不是情理之中。你也别闲着,去看看还少了什么其他东西没有。”就算是少了根钉子,她也得加倍讨回来。 魏谦游装模做样地检查了一圈,几乎可以肯定了,这玉如意来历不简单。先前已经有过猜测,此刻更是敢打包票。不过既然云韶不想他问,他不问就是了。谁叫云韶给出的威胁……咳咳,理由足以说服人呢。 当下也不等云韶,魏谦游主动换了个话题道:“柴师兄可是等得心焦意乱了,你也别叫他太过就等。不若今夜就动身去杨府,我也随你同去,多一个人也好照应。” “你是怕我不上心,替柴修仁着急,还是当真关心我?”云韶一扬下巴,又丢了个难题过去。 魏谦游思忖良久,给了个居中的说法:“两者都有吧。”谁叫他地位低下,两边不得罪,才是最好的选择。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魏谦游补充道:“不过还是担心你更多些,毕竟事情需要部署,就是急也急不来。” 云韶这才放下了扬起的拳头:“你知道便好了,我先去休息一会儿养足精神。你就到杨府附近宣扬一番,把我今夜要去的消息,最好传到人尽皆知。” 杨府本就不是那么好闯的,就算他们浑然未觉魏谦游都是不放心,云韶此举意欲何为?不等魏谦游发问,云韶已经侧卧在榻上,只留给魏谦游一个后脑勺。 栾凤递了一个素绸包袱过来:“小姐早有打算,魏道长照做就是。此行能否顺利,魏道长可是很重要的一环,此物切记今夜小姐出门后才能打开,否则今日之事必败。” 魏谦游听她说的玄之又玄,不知其中藏了什么锦囊妙计。淡淡地看了包袱一眼,只从触觉也感受不出什么。眼下又是好奇,又是怕栾凤所言非虚,不敢拆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将东西放在桌上,魏谦游换了一身青灰布衣,又取了折扇和抚尺,俨然一副说书人的打扮。 栾凤大致明白了魏谦游的想法,指着自己唇边提醒道:“道长别忘了遮掩着些面相,虽杨府见过道长之人不多,却总还是有几个的,万事谨慎为上。” 魏谦游深感赞同,又取了一缕胡须粘在脸上,随后搬着自己的行头在杨府附近设下了摊位。 抚尺一拍,魏谦游高声道:“众位看官,擦肩即是有缘,何不驻足听老朽言道。” 见已有不少人聚集过来,各种声音都有,大多还是觉得新鲜。余杭地界谁不知道,杨府家主是城中有名的暴脾气,此人一看便是外地来的,竟敢在杨府门前设下摊位。要不就是和杨家有过节的人,请他来找些小麻烦。 魏谦游哪能不知道,不过他此举就是为了将杨府中人引出来。就算他将话说得再真,杨府之人听不见还不是白费力气。虽说还有别的办法让他们相信自己的谎话,但他的时间有限,唯有选择此一途。 待得众人议论的差不多了,料想杨府中人已经被扰得烦躁。魏谦游又是一拍抚尺,四下顿时寂静,恍惚间竟忘了这是热闹喧哗的大街。 魏谦游看得自杨府中出来一个约莫六十出头的老者,身着管家服饰。满头乌银交接却是步伐稳健,便知道该是开口的时候了。 “上回书说到,那连窃三城大户的女贼,近日到了咱们余杭城中……”魏谦游一口的蹩脚扬州口音,任是谁听来,都觉得此人是为了刻意隐瞒身份。 “去去去,要说书到别的地方说去,我家主子喜静,岂容你在门外这般聒噪。”管家不耐烦地上前赶人。 管家显然并不认为,自己的话会被一个说书人当成耳旁风,说罢转身即走。就听身后传来不屑的一句:“我在门外说书,又没跑到你主子屋里说,如何扰到你家主子清净了?我愿意在哪说就在哪说,你管不着。” 管家听罢脚下一顿,回头冷笑道:“劝你还是早些离开,若不然连你这烂摊子都给你砸了,还要将你人送到官府去发落。” 魏谦游还以冷笑:“老朽这大半生走遍大江南北,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般蛮横无理之人,今日我还真就不走了,倒要看看你这条狗是如何咬我这吕洞宾的。” 围观众人慑于杨府已久,见这架势早已退去大半,零星留下几个也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管家听他意有所指,强压下去几分怒意,耐着性子道:“你倒是说说,我如何不识得好人心了?若是说不出,你便是再如何告罪都来不及。” 魏谦游轻拾起折扇,在手中挽了个花。这是当日劫走梁语凝那二人的招式,他有样学样,虽未能悟到其中精髓,当下却是足够起到预期中的效果。 见那管家正色几分,魏谦游开口道:“各位看官不用理会旁人,愿意听老朽继续说下去,老朽便继续说。” “那女贼连窃三城,金陵周夫人的九凤琉璃钗、嘉兴万毒阁的毒医精要、扬州前任知府的官印等物皆是不知所踪。此来余杭,定是又瞅准了哪户人家。书归正传,但见那女贼风姿绰约,若非沦落为贼,定是要叫人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当日那女子路径金陵……” 管家眉头蹙得愈深,金陵周家,嘉兴万毒阁都是名声在外,却是恶名。至于那扬州知府,他是没听说过的,想来在扬州风评也是不佳。 管家几乎可以确定,那女贼盯上了杨府,这说书人就是来通风报信的。这年头,但凡是练过几年的,都要打着劫富济贫的名号壮壮声势。不过盯上了杨府,那女贼可是招惹错对象了。 但问题是他听了小半个时辰,那女贼连周府大门都还没进去,这要说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这人的脾气真是怪异,来通风报信也不直说,若是耽搁了事情谁付得起责任?若非这说书人挽出的刀花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他真想上去抽他丫的。 管家打断道:“我倒是对那女贼来了余杭之后所生之事颇有兴趣,不若你先说说,她来余杭只是路过,还是早已经瞅准了目标?” 此事非同小可,定要及早准备,哪还有工夫跟他在这里耽搁。 众人听在兴头上,顿时又几道不满的目光朝管家投去,看清了说话之人,四面八方的牢骚却是都憋了回去。 魏谦游似是不经意地抬眉望了望杨府大门,又扫视过四下人群。似是在说:“杨府之中有什么,可没人比你更清楚了。要我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可是要闹得人尽皆知么?” 管家讪讪,此事若是真与杨府有关,在此说话确是不方便。便邀道:“我家老爷平日也喜欢听书,特别是你这般没人说过的。你若是有兴趣,我倒是可以替你引荐一番,总比你这般整日流落街头的好。” 魏谦游满意地笑了笑,抚尺一震道:“众位看官,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此言一出,众人再不压抑不满。他们不敢说杨府管家什么,却是不惧魏谦游的。 “怎么话说一半就要收摊了?天色可还早的很呢,爷给你打赏,你继续说。” 另一人讥笑道:“人还不都是如此,哪儿有钱眼往哪儿钻。有了杨老爷那个大金主,人家自然是要把咱们撇下了。” “我就不信杨老爷能给一个说书的什么好待遇,多半有了兴致便唤他去说上两句,旁的时候别人不提怕是想都想不起来。” 魏谦游也不理会,转眼便收了摊子,也不随管家进杨府,只是拉他到了一处没人经过的巷子。 “今夜子时,主院设下重防。”魏谦游简短地丢下一句,又警惕地扫视过四周,便快步离去,只留下还在琢磨虚实的管家。 杨兰希是住在偏院的,魏谦游料想着,云韶本意是想让他透露些假情报,使此事变得容易些。 管家回去后就直奔主院,对院中懒在躺椅上的老者俯首道:“禀家主,适才有人来报,今夜子时会有客人到访,为的怕是……” 杨敛抬手止住,也不睁眼:“你可有十成把握,来人定是替我们做事的?可别忘了,上次我们损失了不少人手,且大多数都被玄清派放了一条生路。” 管家愕然道:“家主是说,那人可能已经背叛了我们?” 杨敛依旧是云淡风轻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且不论那人的忠诚度,那客人还是要妥善接待的。主院就依他所言设下重防,各偏院匿下几个好手就是。” 管家拍了几句马屁,依言去传令部署。也怪他一时疏忽,怎么就没仔细确认一下那人的身份呢。 第一百零九章 云韶睡得正酣,全然不知一众人因她的一句话,如今正等得心焦。 柴修仁和杨府自不必多说,各有各的心忧。魏谦游则是盯着桌上的包袱看了半天,妄图凭借着自己的一双肉眼将那厚厚的包袱皮看穿。 好不容易挨到了夜里,云韶掌了烛火,对着镜子挽发髻,却还是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魏谦游试探道:“韶儿,这东西当真是神秘,我都猜了一天,也没能猜出里面是什么。” “子时转眼便到了,也不差这几刻钟的工夫。既然说了我走后才能拆开,就是一分都差不得。”云韶不咸不淡地丢去一句,也不理魏谦游如何着急。 “小姐,时辰差不多了。这会儿出发,正好能避开杨府外的守卫。”换了一身夜行衣的栾凤进来提醒道,显然是也被算作了今夜计划之内的。 云韶淡淡点头,解去身上的长裙,露出下面的夜行衣:“我先去附近观察一番,你二人一盏茶后出发,具体计划栾凤路上会与你说。” 出门时云韶还低声自语了两句,魏谦游依稀听见是说什么:“可惜了,第一眼却叫栾凤看了去。” 魏谦游听着还有自己的事情,不禁想到:让他猜测了一天的东西,不会只是件衣服吧?若当真是如此,他这一日可是白等了。 就见栾凤目光落在包袱上,说道:“魏道长,这会儿打开便是正好。我先去外面候着,待道长换好了行头,我二人便一同出发。” 还真是件衣裳,听得栾凤如此说,魏谦游最后的半点希望也没了。同时魏谦游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总感觉栾凤方才的目光中带着些笑意,似乎这衣裳并不简单呐。 激动又不安地将包袱拆开,魏谦游借着烛光看清了衣裳的款式,恨不得直接一把火将它烧了。怪不得要等云韶走后才许他打开,若非如此,他定是要争取一番的。 不同于云韶和栾凤的夜行衣,此时他手里的分明是一件素白襦裙,又附加了一块遮面的轻纱,看尺寸还是专门为他定做的。 件魏谦游迟迟没出来,栾凤催促道:“魏道长快着些,早先就已经说过,道长可是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一环。若是因为道长此时的犹豫,导致小姐有了什么闪失,恐怕道长后悔也晚了。” 罢了,魏谦游咬了咬牙,将那长裙套在身上。本来还想着问问栾凤详细计划,能有什么供他变通的余地的,谁知栾凤说得那般吓人。反正这会儿月黑风高的,也没人看得清是他,穿就穿了。 走到半路,魏谦游心中对云韶的部署也猜测到了一个大概。无非就是他与栾凤去吸引注意,凭他们两人的轻身功夫,只要杨府不怕将事情闹大,脱身是没什么难度的。至于云韶便趁着混乱,到杨兰希的院中将她带出来。 栾凤听罢摇头,魏谦游还道是他猜错了,就听栾凤道:“小姐只与我说了计划的一部分,我二人负责的事情魏道长倒是没说出,不过小姐还有没有其他准备我却是不知道了。” 两人一路说着话,到了杨府门前发觉早有一人等在那里,而先出发一步的云韶却不见身影。 走近互相看清,魏谦游恨不能以头抢地,这次可是丢人丢大发了。 柴修仁的郁闷一扫而空,若不是念着今夜之事,怕是当即就要大笑出声。 脸上的表情略显扭曲,指着魏谦游道:“你这是什么打扮,虽则你面相生的不错,但怎么也算不上秀气。如此穿着,到没给我什么惊艳,只觉得不伦不类。” 瞧着柴修仁穿着他自己的衣裳,魏谦游顿时不平衡道:“我还不是为了帮你,真当我想要穿成这样呢,你竟还不领情。” 柴修仁讪讪一笑:“是师兄的过错,你不必放在心上。” 随后又问起柴修仁的任务,其实也不过是无聊打发时间,毕竟离他们约好进杨府的时辰还有一会儿。魏谦游见柴修仁等在这里,便知道柴修仁的任务当是与他们一样的。 谁知柴修仁给出的答案,却与他设想的截然不同。 “我也是纳闷呢,韶儿那丫头一口咬定,今夜杨府会出乱子。让我随你们一同进杨府,待得主院那边乱了阵脚,我就去将兰希带出来。”具体的内情云韶交代过,柴修仁就没细说,虽然他也不理解对魏谦游有什么可隐瞒的。 魏谦游暗自称奇,那云韶呢?本来她自己的差事,都叫柴修仁做了,不会是只动动嘴皮子就将银票赚了去吧…… “时辰已到,两位道长别要闲谈了。我来吸引各偏院的守卫,魏道长只需去主院露个脸,柴道长见机行事便可。”栾凤说罢,便率先跃进了院墙。这是她赖以维生的手段,自然是如鱼得水。 反观魏谦游和柴修仁就拙劣了些,本该是潜行进去,那二人却显得大摇大摆。 云韶交代过杨府今日的紧张是为了何事,栾凤心想那般重要的东西,万不能搁在偏院。是以她的任务,不过是路过时假装疏忽,才被守卫发现了。这对她来说倒是简单,是以面色带着凝重,心里却是轻松的。 进府后魏、柴二人分道扬镳。柴修仁见杨兰希所在的院子已在眼前,便在回廊中隐藏去身形。接下来只要耐心等着,别恍惚间睡着了便好。 魏谦游直奔主院,还不等进入院中就倍感压力。仅是院子周遭巡逻的队伍,就让他觉得进到内里很是不简单,那院里还不知是怎样一副情形。 玄清派洪寅房中,洪寅正打算歇下,就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心说:又是哪个不守规矩的,不知道这时候他是打扰不得的吗? 耐着性子将门打开,云韶便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洪师兄不好了,我方才从婉儿那里回去,谦游并不在房中,只留下一封书信。说是杨府不除始终是个隐患,便搭了柴师兄夜闯杨府去了。” 洪寅心惊之余,又呵责道:“老四也就算了,怎么谦游也如此冲动。如今的杨府用龙潭虎穴来形容也不为过,岂是他二人就能闯得的?” 云韶急道:“就是说啊,洪师兄快去救救他们,若是谦游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活了。” 洪寅被云韶哭得心烦,喝止道:“这时候还哭什么,快去召集门中弟子,若是老四和谦游有半点闪失,我绝不会放过杨府一人。” 云韶心里一喜,最怕的就是洪寅放手不管,让那二人长些教训。眼下洪寅既然肯帮忙,此事便已经成了一半。 见云韶快步离去,洪寅微叹一声:“这傻丫头身上还穿着夜行衣,若是我不肯帮忙,怕是她敢独自去救人。” 依着洪寅的吩咐,云韶点了上百弟子的名,都是玄清派弟子一辈的好手。众人随着洪寅赶至杨府门前,洪寅便要指挥弟子破门进去。 云韶却是拦下,解释道:“洪师兄不觉得里面实在太过安静了吗?万一他们还没到,咱们就这么进去不免打草惊蛇。” 洪寅细想之下,觉得不错,赞道:“如此情形之下,你还能做到思路清明,着实不易。”又下令让众弟子原地待命,不可太过聒噪,自己竖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云韶心虚地避开洪寅的目光,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进行的,思路不清晰才有鬼了。 七弯八绕地避过守卫,魏谦游用尽平生所学,才算得勉强进到了主院之中。趁着还没人注意到他,纵身一跃,伏在屋顶上观察着院中的部署。 若是洪寅所说不假,那杨敛当是个文官,不足为惧的。只是杨敛身旁的那个管家不好对付,今日只是刚一照面,就觉得此人不简单,想来在北胡与杨敛的职位相差不多。 正想着踩碎一片砖瓦,以吸引院中守卫的注意,魏谦游却是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在如此安静的夜里,小小的一个喷嚏却似是响起一声惊雷,点燃了杨府众守卫紧绷的神经。 杨敛身旁的管家喝道:“何人深夜到访,不知此处是杨府吗?” 魏谦游似是心慌般地扔去几片砖瓦,管家还未动手,便有几人上前将瓦片拦下。火光闪动间,原本还显空荡的院里,顿时站满了人。 杨敛正欲下令擒人,就见外面跑进来一人禀道:“禀家主,女贼现身了,现正在二公子的偏院中,属下已经派人去拿了。” 杨敛点点头,挥手将那人遣退,目光又落在魏谦游身上:“好一手声东击西,可惜还是没能逃过老夫的眼睛。还道是你这小女娃有多少手段,原来也不过是个初涉江湖的年轻人,这般简单就暴露了自己。” 魏谦游站直了身子,却不说话,只是冷眼看着院里的一众人。还不知道云韶后续的计划如何,若是现在开口暴露了身份有所影响,陷入困境的将不只是他一人。 杨敛见来人不予理会,也不恼怒,继续道:“能一眼盯上我杨府至宝,想你也不是一般的毛贼。不管你替何人做事,老夫今日是不会放过你了。还不下来束手就擒,难道要老夫上去请你吗?” 第一百一十章 管家朝身后一挥手,不等杨敛将话说完,已有两人前冲跃起,就要上去将魏谦游擒来。 魏谦游借着地势,以一敌二也不见慌乱。当下不退反进,拳脚其出,那二人还未在房檐上站稳便掉了下去。 杨敛微微蹙眉:“不中用的饭桶,程兄可想小试牛刀,将此女擒下?” 管家闻言腹诽道:同样是一把年纪了,还是喜欢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当下也不作声,脚下未见使了多少力,与魏谦游的距离却是不断拉近着。 魏谦游心知暗惊,倒不是为程管家露的这一手。主要是这管家见过他,虽然四下漆黑一片,他脸上又遮着面纱。但如此近的距离,要将他认出还不是时间的问题。 没有时间给他多想,面对程管家狠厉的攻势,魏谦游举手相迎。二人刚一交手,便感受到了彼此的不简单。 比起魏谦游的不安,程管家心中更多的则是惊讶。此女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只从眼睛便足以断定她的年轻。一个年轻后辈竟能与他不相伯仲,程管家实在想不出,世上有何门派能教出这样的弟子,就算是闻名中土的玄清派也是做不到。 程管家越斗越是心惊,虽则表面上两人旗鼓相当,但此女子似乎还留有余力。若是再斗下去,必定是一边倒的局面,不若趁现在他尚能将此人拖住,来个群起而攻之。 魏谦游见程管家回头欲呼,立时紧逼了几分,笑问道:“程管家可还能认出我?” 此可魏谦游已经顾不上会不会暴露身份,栾凤还没给出可以离开的信号,此一途是魏谦游唯一能想到拖延时间的法子。 程管家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就见魏谦游扯下面上经纱,露出了这张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方才看到果真有贼来了主院,程管家心里还是感谢过魏谦游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做贼的和报信的都是你丫一个人啊?贼喊捉贼的他见了不少,如今见了贼喊捉自己的,才算是长了见识。 程管家冷声道:“若是我猜的不错,你只是个诱饵罢了,偏院那个才是真正下手的吧?” 魏谦游也不承认,也不否认,只给了程管家一个眼神让他自己猜。 程管家又问道:“既然你们的目的不是北胡的兵马布防图,何意还要夜闯我杨府,你们为何而来?” 魏谦游嘴角一抽,这管家莫不是脑子缺根弦。若是你不说这一句,小爷可是连你府中有这东西都不知道,这也算得上意外收获了。 屡次被无视,程管家也带了几分怒意:“小子嘴巴倒是严实得很,待我将你擒住,看你说是不说。” 魏谦游瞟向空中一眼,怎么栾凤的信号还没放出来。这管家已经是难对付,若是再让他叫人帮手,今日可当真是难以脱身了。 正自发愁之际,就见栾凤一路娇笑着跑来,身后跟着的几人看表情就知道已是气急败坏。 朝屋顶上的魏谦游招了招手,栾凤朝身后撒了一把豆子,趁着那伙儿人躲避自己跃上了屋顶。还说教道:“世上虚实本就难辨,若是没生得一双慧眼,便是要被我这般几次三番地骗到了。” 魏谦游还没见过栾凤如此开心,好奇心作祟,使他分身瞧过去。原来逼退那几个好手的不过是一把绿豆,魏谦游也是失笑。 然而魏谦游没忘了还有正事,笑过便恢复了正色:“你那边搞定了?快来帮把手,你我一起解决了这个管家,速速脱身。” “我们跑什么,小姐早有准备,待会儿跑的可就是他们了。”栾凤自信道。 程管家只道是,这二人见难以脱身,想要吓他一吓。只要他再拖延片刻,底下人就会一拥而上,让这两人插翅难逃。 然而栾凤话音刚落不久,便有一连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听着至少有上百人,而且步伐整齐划一,比起金陵的城卫军也是不差。 魏谦游和程管家齐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是局面来了个大反转,想着如何脱身的换了个人。 “中计了!”杨敛低喝一声,头脑传来一阵的眩晕。看这架势,今日怕是难以度过此劫。性命堪忧不说,这多年来的筹备也将毁于一旦。 “看到了吧,小姐既然信誓旦旦地保证过,那就定是万无一失了。”栾凤目光落在院墙之外,声音中还带着些许兴奋。 魏谦游心里一松,快速吩咐道:“你先将这管家拖着,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对了……” 魏谦游跃下房檐之时,还朝程管家咧嘴一笑:“多谢程管家告知,那布防图我就笑纳了。” 程管家一拍脑门,自知是失言了。他就算知道布防图在主院,找起来也要费些时间。现在还来得及补救,快些解决这丫头,再去将他拦下就是。 “现在才醒悟,可是为时已晚了,我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 清冷的声音入耳,紧接着的便是侧颈传来的细微刺痛。程管家回头一望,正对上栾凤一张笑盈盈的俏脸。 程管家只觉脚下一软,顷刻间双目便再不能视物。程管家连退两步,绝望道:“先前那人使的是玄清派的手段,我却没想到连万毒阁也参与了此事。” 栾凤撇嘴道:“万毒阁风评不佳,我不想否认。不过万毒阁终究是中土的门派,在你们和玄清派之间,该帮谁我们还是分得清的,安心去吧。” 趁着杨敛尚未注意到他,魏谦游闪身进到杨敛房中,却未大肆翻找,只躲在屏风后静待。比起费力去找,还不如等人来给他带路来得省事。 百余人闯入院中,不用洪寅下令便与杨府一众交战在一起。玄清派前段日子伤了两个师辈,就是这些人做的好事,玄清弟子可都憋着气呢。 当下一方气势高昂,另一方的注意力全在先后冒出的魏谦游和栾凤身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虽洪寅来的一众,都是下玄清派数千弟子中的佼佼者。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过后,局势便有了一边倒的势头。 杨敛见局势不妙,哪还顾得上这一众手下。只要他有命回去,最多就是因办事不利被罢官。这些年他积攒下来的财富,还是足以他此生富贵的。 对了,还有布防图也要带走。若是那东西遗弃在中土,可是难逃一死。杨敛快步退至后方,轻手轻脚地摸回了自己房中,唯恐惹人注意。 魏谦游露出半截脑袋,看着杨敛打开柜子,又在里面摸了半晌。原来是放在暗格里面,若是他自己找,怕是要将这院子拆了才能找到。 “还好,东西还在。”杨敛长松一口气,不敢有半刻停歇,强撑着打颤的双腿就要从后窗翻出去。 “你终于想起来还有东西忘带了,知道小爷等了你多久吗?腿都蹲麻了。”魏谦游抢过杨敛手中的图纸,一脚将杨敛踹到地上。 转观柴修仁那边,听到主院那边已经传来打斗之声,对着栾凤给的铜镜扮了一张惊慌脸,推开杨兰希的房门径直闯了进去。 杨兰希还未歇下,见有人闯入不由惊呼一声。 “兰希别怕,是我。”柴修仁悄声说道。 这声音杨兰希再熟悉不过,转而惊慌边转为了欣喜,披了件外衣就迎了出来。 “修仁,你怎么这时辰来了?今日府里似乎有事发生,爹爹还未歇息呢,你可别被发现了。” “今日你们府里的乱子,就是我那师兄闹出来的,说是要趁夜铲除祸端。我担心你出事,便准备瞒着师兄将你带走。”柴修仁戚戚道,紧张有之,歉意有之。 杨兰希心里一暖,柴修仁此举可算得上背叛师门了。而后又想起什么,紧张道:“那爹爹和几位兄长呢?他们可别要出事了。” 柴修仁劝慰道:“放心,你的几位兄长与此事无关。我那师兄虽说性子急了些,却不会伤及无辜的。至于你爹爹……” 不等柴修仁说完,杨兰希就急道:“我就知道,你们是不会放过他的了。就算他有千般的不是,也终究是我爹爹。” 柴修仁无奈道:“你好歹听我说完呀,你在意的事情,我又怎么会不上心。你爹爹我已经让九师弟去救了,当日在夕影亭你见过他的。我先给你爹爹找个住处藏着,待这段风头过去,再让你爹爹回北胡。” 杨兰希松了口气,便扑到柴修仁怀中:“那如此,我们是不是,是不是……” 柴修仁软玉在怀,心里那个美啊,口中却还是镇定道:“不错,你我之间,再不会有什么顾及了。” 魏谦游带着布防图和杨敛出去时,洪寅已经控制住了局面。见到魏谦游就板着脸道:“怎么如此冲动,若非韶儿及时告知,你以为你们还回得来?” 魏谦游讪讪一笑,不等他告罪,洪寅又道:“不过这次也是你们先扰乱了杨府的阵脚,我才能一举解决此患,算是你功过相抵了。不过日后可不许这般冲动。” 魏谦游应下,与云韶对视一眼,两人嘴边皆是带着笑意。 第一百一十一章 魏谦游笑容中又是惊喜又是微责,先前云韶还一副不上心的样子,没想到暗中做了这么多准备。只是魏谦游也不难看出,连柴修仁和栾凤都比他知道的多些,不免心理不平衡。 至于云韶在笑什么,魏谦游初时还没反应过来。见得一众弟子都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才隐隐明白过来问题似乎出在自己身上。 洪寅也是忍俊不禁,只是碍于自己掌教首席弟子的身份,不能似身后的弟子那般。 云韶瞥了一眼魏谦游手中的纸卷,心说:还不止呢,若是洪师兄得知此行的意外收获,定是另有奖赏。如此在洪寅这里,功劳叫魏谦游占了去,杨兰希那里则是尽数归了柴修仁。如此两全其美的法子,她又能从洪寅那处赚上一笔,便是十全十美了。 魏谦游正想着赶紧回去把衣裳换了,没注意到云韶。云韶着急地咳了一声用作提醒,魏谦游又抬头对上的目光多了几分期待。 明白了!见魏谦游投来会意的目光,云韶心中多了几分安慰。 就听魏谦游道:“洪师兄,杨府一众已经被控制住,留下杨敛一个光杆也成不了气候。再加上此事柴师兄是主要功劳,不若就将杨敛交给柴师兄处置,也算是……成全了他二人。” 云韶闻言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她哪是这个意思,要让洪寅成全柴修仁她自有旁的说辞,魏谦游却将她讨赏的话用了。 洪寅颇有不喜,放虎归山后患无穷的道理,魏谦游该是懂的。思忖片刻,洪寅沉声问道:“修仁也一把年纪了,若是再无后患,我也是愿意成全他的。只是他放杨敛回去,如何保证杨敛他日不会再来?” 杨敛听着二人的对话,心知这是他最后的一线生机,无论如何都要把握住。 当下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生生挣开魏谦游抓着他的手,连滚带爬地到洪寅面前哀求道:“只要凌霄真人放我一条生路,我敢保证,日后绝不会再生出这般心思。若有食言,定叫人神共愤,五雷轰顶。” 没等洪寅答复,魏谦游就抢道:“洪师兄,这老贼奸诈得很,口中的许诺万不可信。” 杨敛有些发懵,这年轻人适才不还在替他说话,怎么这会儿又如此说? 洪寅一时间也琢磨不透魏谦游的立场,只淡淡地点头道了句“不错”,等待着魏谦游接下来的话。 魏谦游将手中纸卷呈上:“此乃北胡兵马布防图,如今此物在手,北胡定是要整日心惊胆颤,怕我们交给朝廷。杨敛弄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怕是就算放他回去,也难能得势了。” 洪寅这才有了些好脸,叹道:“若是早知杨府还藏着此物,又何至于让老四等上这许久。你去与老四说上一声,若是师父没意见,我也不管了。” 陈穆别说意见,说不定还要支持一番。听得洪寅这变相的答应,魏谦游替柴修仁谢过,就要拉上云韶同去告知柴修仁这个好消息。 怎知云韶将他的手甩开,冷冷地哼了一声,转头便走。 洪寅精于世故,又怎么会看不出云韶所想。只留给魏谦游一个玩味的目光,也不出言提醒什么,便吩咐众弟子将人押解回去。 魏谦游挠了挠头,云韶这是在怪他,没在洪寅面前替她邀功了?只是洪寅刚还对她大加赞赏,如何还需要他来多说什么。 魏谦游想不通,眼下还是决定先去祝贺柴师兄一番,等回去后在细问问云韶。 柴修仁听闻此消息,惊愕道:“这话当真是从那老顽固嘴里说出来的?” 待魏谦游点头后,柴修仁又是不放心地反复确认了两遍,直到问的魏谦游不耐烦了,才拦腰抱起杨兰希转了两圈。 魏谦游又瞥向杨敛,问道:“对于这桩婚事,不知杨老怎么看?”虽说大家都知道,根本不用在意杨敛的意见,但杨敛终究是杨兰希的生父。问着一句,也算是给杨兰希保留了名声。 杨敛哪还有不同意的,就差让这二人即刻拜了天地,结成一场姻缘。他可当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关键时刻竟还救了他一命。 杨兰希示意柴修仁将她放下,对杨敛屈膝道:“多谢爹爹成全。” 杨敛摆手道:“什么成全不成全,看着你能喜得良缘,爹爹心里也是开心。日后成了亲,可别忘了送封书信给爹爹。” 杨兰希应了一声,见柴修仁梗着脖子站在一旁,连捅了他腰窝几下。柴修仁这才老大不情愿,歪七扭八地拱手叫了一声“岳父”。 “哈哈,如此便是皆大欢喜了。”杨敛努力化解着尴尬,见没人再理会他,不免觉得尴尬更甚。 “柴师兄,杨老就交给你了,我门中还有些事情,就不陪着了。”魏谦游也不再打扰二人,更何况他还惦念着云韶突生的脾气,拱手说罢便离开了杨府。 推门进去的一刻,魏谦游心里便松了几分。好在云韶虽是赌气,却还没到门都不让他进的地步。 魏谦游陪笑着给云韶换了一杯热茶:“这冷天气,凉茶怎么喝得?” 云韶丢过去一个白眼,没好气道:“下火。” 魏谦游讪讪道:“我先去换身衣裳,之后我做错了什么,你再与我说道说道,我定是会改的。” “不许去!”云韶将他拦住,方才光顾着赌气,还没细看过魏谦游穿裙子的样子的。想来虽算不得风姿卓越,也是该有几分味道的。 一念至此,云韶搭眼望去。得来的却是和柴修仁如出一辙的评价,不伦不类。果然应了栾凤所说,男子就算面相生的不错,也未见得就适合穿裙子。 魏谦游瞧着那嫌弃的目光,说道:“你也看过了,既然你不喜欢,我就赶紧换了去。” “慢着,虽说不够好看,却是够滑稽的,要换也等我看够了再说。”云韶满足了自己的好奇,这才有心情回味魏谦游先前的话。敢情这厮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呢? 魏谦游不知云韶所想,腹诽道:他如何惹云韶不开心了,直说出来也能给他个机会弥补,哪有这样折磨人的。叫赵清绾和温婉看了去,他哪还有师父的威严留存的。 “韶儿,你是在怪我,没在洪师兄面前替你邀功?”魏谦游试探着问道。 云韶目光稍显柔和,似是在印证魏谦游的说法。心里想到:总算是知晓我的心思了,真是难为您老人家了啊。 魏谦游失笑道:“你这次的功劳已然不小,就算洪师兄嘴上没说,心里定是知道的。” “那不一样,洪师兄看到的,我不过得了个报信的功劳,原本我还指着此事捞些好处的。”云韶小嘴撅的老高,又是失望又是不满。 魏谦游怔愣良久,那他之前给出的全部积蓄,竟连好处都算不上么?不过事已至此,还是想些法子弥补的好。 “其实就算是洪师兄不知道,你的好处却是少不了的。如今你帮了柴师兄这么大一个忙,害怕柴师兄会吝啬吗?” 云韶嘴角一扯:“你懂什么,虽则你那两位师兄出手都是阔绰,但相较之下洪师兄的家底就要殷实多了。再说柴师兄好事将近,我哪还好意思去坑他的银子。” 魏谦游还真没意识到这点,许是做惯了土匪,天生就对银子有敏锐的嗅觉吧。 “那就当是成人之美了,自己也是开心的。”魏谦游说罢,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 云韶挑眉道:“说的倒是好听,我却没有你那番觉悟。总之我损失的银子,你不替我找补回来,就别想我原谅你。” 魏谦游苦笑一声,旁的都是好说,唯有银子难办了些。他手里没有生意没有地的,仅有的月例都被云韶克扣了去,眼下说他是两袖清风也不为过。 云韶也是心知这点,引诱道:“我倒是有个法子,能叫你弥补自己的过失,却要你牺牲一番色相,你可愿意?” 魏谦游深感不安,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如何牺牲,但云韶这般开口绝不会有好事就对了。 “不若我再去找洪师兄商量商量,只说我当时记错了,此事的最大功臣另有其人。反正洪师兄这会儿正高兴得很,又对你很是了解,怎么也少不了你的赏。”魏谦游努力争取着,生怕云韶提出什么吓人的说法。 “晚了,这事哪有后找补的。”云韶满含深意地一笑:“你去替我唤清绾和婉儿来,我有话要对她们说。” 魏谦游无奈应下,次日清晨便依言将二人唤来,忐忑地看着云韶与二人说着什么。想要探听一二,三人却是有心避讳着他,谈话声甚是细微。唯有三人不时说到趣处掩面而笑,才让魏谦游听得清,同时心跳加快了几分。 谈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赵清绾拍着胸脯道:“我和婉儿都是会的,不过婉儿所学的,怕是与中土人士的审美颇有不符,此事便包在我身上了。” 温婉也不甘落后道:“至于旁的事情,就由婉儿来办,到时师娘可得给我和师姐留两个好位置。”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后面这两句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魏谦只觉莫名。看来云韶只是拜托二人帮忙,与他有没有关系还是两说。 然而这却没让魏谦游轻松多少,反而更是紧张。云韶越对此事显得不在意,就让他越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待云韶遣走了二人,魏谦游趁势也找了个借口跟出去询问。云韶心知肚明,却也只装作不在意。 “清绾,婉儿,别忙着走。”魏谦游压低嗓音,快步上前拦下二人? “师父还有事要吩咐?”两人齐声问道。 魏谦游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还紧张地望了屋门一眼:“方才在屋里,韶儿与你们说什么了。说给师父听听,师父保证不告密。” 温婉诧异道:“我还道是师父亲口应承师娘的,师父还不知道?” 赵清绾笑道:“这你就不够了解了,只要师娘吩咐了,师父哪里还会有半个不字?” 魏谦游故意冷下一张脸:“还不快说。”真是急死个人。 温婉轻笑道:“待师姐回去做上一番准备,师父很快就会知道了,在这之前还是留些悬念的好。对了……” 温婉与赵清绾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这身衣裳很是适合师父,看着漂亮极了。” 魏谦游还等着她们透露出什么有用的情报,待得反应过来想要怪罪,二人早已经跑远。 余光似乎瞥见一人在旁静候,歪头一望,便看到温玉博恭敬地站在一旁,面上神情甚是怪异。 见魏谦游注意到这边,温玉博上前行礼道:“九师叔,师父抄了杨府之后,大多是要上交官府的。咱们玄清派自己留下的虽是少数,数量上却也是不少的。师叔这次立了大功,这些都是师父叫我送来的。” 魏谦游顺着温玉博手指望去,眼皮直跳了两跳。只是留下少数,又分到他头上的就有两大箱子,杨府这些年积攒下的家底还真是够殷实的。 不过此时魏谦游想的不是这些,他只知道有了这两箱子金银珠宝,便是足以向云韶告罪了。 “替我谢过洪师兄。”魏谦游喜上眉梢,迫不及待地将箱子扛上肩头,就回去邀功。 两个箱子落在眼中,将云韶吓了一跳。 魏谦游得意道:“我就说了吧,就算你我不在洪师兄面前邀功请赏,洪师兄也是忘不了的。既然你那段心结都解开了,那吩咐清绾和婉儿那事情……” 云韶反应过后,便往椅背上一靠,做出不为所动的架势:“洪师兄办事向来周全,不然二师叔也不会出去云游之时,将门中事宜交给他打理。不过这似乎与你没什么关系,哪能这般简单就将你的过错掩盖了去?” 魏谦游好劝歹劝,都没能叫云韶回心转意。正瘫在坐榻上颓废地绝望,就听院里传来一阵噪杂之声。 云韶喜道:“看来是将人请来了,也不知是谁动作这么快。” 魏谦游还忧心着那事,立马站起身来随云韶一同去看,就见温婉站在院中指挥着一众木匠。 “就选在这里吧,记得一定要大,到时可是有不少人来看的。” 魏谦游满头雾水,若只是云韶要做些木匠活,最后要他付银子的话,倒不是什么大事了。 “韶儿这是要做什么,弄得这么大阵仗。”魏谦游故作兴致盎然,希望能从云韶口中得些有用的讯息。 云韶也不隐瞒:“既然要展示,看台这种东西自然少不得了。婉儿请来的木匠都是城中最好的,估摸着不出几日便能完工,你可得赶快筹备了。” 魏谦游轻松一笑:“明白,待他们完工后,我给他们银子就是。” 云韶蹙眉道:“谁叫你给银子了?” 魏谦游疑惑反问:“不然我还筹备什么?” 云韶心知,是魏谦游追出去一无所获了,两个小丫头嘴巴倒是牢靠。 眼下云韶也学赵清绾二人卖了个关子:“筹备什么……等清绾回来你就知道了。” 温婉已经来了余杭多年,是以轻车熟路就找到了好木匠。赵清绾则是刚到不久,加之好奇心作祟,一直在外面转到晌午才领了一班乐师回来。 一进小院就着急邀功道:“师娘,清绾寻访了好久,这可是城中口碑最好的一班乐师了。” 云韶满意微笑道:“做的不错,你师父就交给你了,这几日定要教会了他。” 赵清绾故作为难:“清绾是一定没问题的,只怕师父不肯学,清绾还能逼迫师父不成吗?” 云韶目光落在魏谦游身上,淡淡道:“你只管放心,若是你师父不学,你便来找我,我在旁督促着就是。” 魏谦游好笑道:“你请乐师来,是要我学抚琴奏箫了,那有什么学不得。一来这不是什么难事,二来当年在山上,师父也颇爱此道,我也跟着略通一二了。” 云韶挑眉道:“清绾教你跳舞,你肯学么?” 魏谦游愣了一下,随即打哈哈道:“别开玩笑了,你想听什么曲子,我奏给你听就是。清绾教的舞,我又怎么学得?” 见云韶依旧是那般淡然的表情,魏谦游心知此劫难逃,算是认命了。 “先说好啊,只是尝试一番,若是我学不会你可不能怪我。” 赵清绾听得允诺,立马摆了一个尽显柔和的身段,并催促着魏谦游来学。 魏谦游依样学样,姿势还没做到位,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抱怨道:“我说清绾,你就不能挑一个适合师父些的,别总挑战师父的极限成吗?” 赵清绾撅嘴不满道:“这可是当年清绾为了讨皇上开心,特意学的。这普天之下,也只有皇上一人有福气看过一次,师父竟还嫌弃。” 管他谁有没有福气呢,他就是嫌弃了。而且别说是学,就算是想象着自己做出那般动作,都觉得羞耻感倍增。 “师娘……”看着魏谦游站直了身子,背手侧身对着自己,赵清绾委屈地向云韶求助。 “哪来那么多废话,这可是你赎罪的唯一机会,若是看台建好之前你还没学会,你便是错上加错。我再问你一遍,你学是不学?”云韶冷声问道。 魏谦游心中更加不愿,听云韶这意思,那看台还是给他准备的?如此说来,让他学那歪七扭八的舞,就是为了供人观赏的? 魏谦游冷哼一声,拳头重重地砸在一旁的石桌上,顿时石桌就化为了一块块碎石。 赵清绾被吓得不轻,忙后退了两步,温婉的注意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 “锤个桌子就撒气了?你若是心有不满,何不……”云韶话没说完,就被魏谦游抬手止住。 “学!”魏谦游闷哼道。在自己的俩弟子面前,就算是妥协,也要妥协的硬气些。 “你竟敢……额,这还差不多。”云韶一时也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她不过也是个纸老虎,刚才见魏谦游发脾气,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惧怕的。 说罢,云韶嘱咐了赵清绾两句,自己回到屋里平复心情。 魏谦游已经是认命了,神经麻木地学着赵清绾那尽显体态柔和的舞蹈,双眼无神地看着温婉指挥一众木匠搭建看台。那看台上每多一分木料,魏谦游的心就越沉一分,只因那离他被人当猴看的日子又近了些。 “师父啊,你能不能上心些,教我们练功的时候不是说的头头是道的。若是专心些,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舞都学不好。”赵清绾抱怨道,那么简单的动作,魏谦游都做错了好几次。 温婉得闲也来帮腔道:“就是啊,师傅你刚才捏的兰花指丑死了,分明就是个鸡嘴嘛。” 魏谦游没好气道:“你少在那里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来试试?” 还不服气?温婉扬眉道:“若是婉儿学得会,师父又学不会,可该如何?” “连你都学的会,为师哪有学不会的道理?”魏谦游还真就是不服气,且看你如何作答。 温婉自信地一笑:“还请师姐演示一遍,总得叫师父知道,他收的徒弟也并非一无是处。” 赵清绾点头,朝乐师班子打了个手势。伴随着乐声响起,赵清绾迈着翩翩舞步,将整支舞演示完毕。 温婉笑道:“还是师姐跳得好,那舞步似是蝴蝶上下翻飞一般。不像师父,活脱一个扑棱蛾子。” 不等魏谦游反驳,温婉便迈着同样的舞步,一分不差地跳了一遍。虽说还有些生疏,但该有的动作却是都有了,也能看得过去。 “师父怎么样?这回可该你了。”温婉满面红光,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这有何难?”魏谦游自然是不服的,对赵清绾道:“再来教我,若是我连这些都学不会,又何来的颜面做你们师父。” 见魏谦游卯足了一股劲,赵清绾也正色起来,悉心指点着:“这里足尖是要踮起的,平踩在地上可就显得笨拙了。师父你腰间别太僵硬了,屁股翘高一点,怎么还脸红了?还有那里啊……” 赵清绾的指点,不断刺激着魏谦游柔软的神经。经这一日下来,魏谦游只觉脑海中包覆了一层厚厚的茧,外界的任何事物再难对他有所触动。 夜里云韶见魏谦游回来,脸上已经没了半分血色,不由吃了一惊。这次的打击,怕是有些重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别这般垂头丧气的了,你就乖乖的听话,我是绝不会亏待你的。”云韶一手勾上魏谦游的肩膀,歪头劝慰道。 魏谦游总觉得这话在哪里听过,说不出的怪异。怯怯道:“可这般事宜,我实是难以应承。如此叫人看了,该叫我如何自处?” 待反应过来这对话的出处,两人皆是有些尴尬,一不留神云韶就成了强抢良家少男的风流女少。 魏谦游握了个空心拳在嘴边咳了一声,率先打破局面:“韶儿,我只问你一句,今日清绾教我跳舞时,你去了何处?” 虽不知缘由,但魏谦游总觉得云韶回来时目光有些躲闪。就算是知道可能会刺激到自己,魏谦游还是没能按捺住好奇心问了一句。 云韶讪讪一笑,当然是去发传单拉观众了。你可是没看见那些弟子,听到这消息有多激动,她都准备再将门票的价格提高些了。 “不过是闲来无事,出去转转。” “但愿如此。”魏谦游怏怏道,摆明了是不信的。 云韶急于打消魏谦游的顾虑:“你别多想啊,到时来给你捧场的,多是婉儿和玉博那般熟人。” 魏谦游鼻子一皱,你若是不解释尚好,这一解释才更叫人怀疑。 这日云韶起了个大早,多日的筹备可就等今天了。外面的看台和请那一班子乐师的银子,可都指着今日的反响如何了。 魏谦游这几日神经紧绷,都没怎么睡好。其实早就醒了,只是存着逃避的心思,继续装睡。 “快起来了,今日我可是约了清绾她们一早就过来看的。”云韶拉着魏谦游的手臂摇了摇。 感受着身旁的怨念,如实质般地逐渐凝结,魏谦游一骨碌爬起身。 “不过是几个熟人来看热闹,这般着急做什么。让她们等上一会儿,你我先吃了早饭再说。” 云韶却是没打算给魏谦游拖延时间的机会:“快穿好衣裳,这时辰清绾和婉儿也该到了,可别让她们等急了。” 魏谦游腹诽道:她们会不会急不一定,你倒是已经急了。 伸手往边上一抓,却是傻了眼:“韶儿,我的衣裳不见了,昨夜寝时分明就放在这里的。” 魏谦游把手里抓来的襦裙往边上一抛,上回穿了一次已经有了阴影,这次是决计不会再穿了。 云韶吐了下舌头,歉意道:“忘了与你说,你的衣裳我都让栾凤拿去洗了。眼下能穿的只剩下这件,你就先凑合一日。” 哪有这么巧,偏偏今日要验收成果,他就一件衣裳都没了?就算想叫人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好歹也演得像些吧。 见魏谦游迟迟不动,云韶埋怨道:“怎么还不穿,我不是也时常扮作男子,你倒是矫情。” 好容易逼迫着魏谦游穿了裙子,就听赵清绾叫门的声音传来。 云韶一喜,还没走至门边就开口问道:“东西都带来了吗?” 赵清绾炫耀般地一举手中的匣子:“师娘有吩咐,清绾哪敢不尽心尽力,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 云韶叫赵清绾将匣子搁在妆案上,又把魏谦游在案边按着坐下。 魏谦游搭眼一瞧,便觉得前途渺茫。匣子内都是些玉镯、发簪之类的首饰,更甚者还有胭脂水粉。 这些东西本身倒是没什么,但一想到过会儿都要用在他身上,魏谦游就巴不得以头抢地。 被云韶鼓捣了一番,瞧着云韶递来的帕子,魏谦游纳闷道:“何以还要遮住眼睛,你就不怕我从那看台上掉下来?” 云韶心说:是因为怕你见观众太多,临时反悔,到时候他们嚷嚷着退票可如何是好。 然而这些是不能如实告知的,云韶与赵清绾四目相对,交换了几番眼色。 赵清绾灵机一动,解释道:“师父有所不知,这舞本就是宫中一个盲眼的舞女所创。将眼睛蒙起来,也叫师父更能体会其中深意。师父跳的好,师娘一开心,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魏谦游思忖了一番,点头道:“说法有些牵强,却也算是合理。” 又转而对云韶道:“这可是最后一次了,以后这般刁难人的事,便是你如何威胁或是哀求,都别想叫我答应。” 云韶敷衍着答应了几声,人生短得很呢,谁还顾得上下次如何。亲手替魏谦游遮住双眼,云韶将魏谦游搀着引上看台。 赵清绾立时跑到院子外面,悄声道:“婉儿可以了,让他们进来吧。” 站在院门口售卖门票的温婉不忘提醒:“大伙进去只看,可别鼓掌叫好,乱了师父的意境。这舞师父可尽心准备了好久,这次若是被扰了兴致,下次可就难得了。” 众玄清弟子纷纷点头:“师妹放心,小师叔这番苦心,我们又岂能辜负?” 魏谦游被蒙着眼睛站在看台上,还不知道云韶对外狠狠地将他标榜了一番,将他说成一个为了慰劳众弟子此立大功,不惜扮作女子以舞庆功的好师叔。 “那是小师叔?”一个弟子惊呼道。 温婉回头瞪了一眼,那弟子忙讪讪低声道:“是师兄疏忽了。” 其实也不能怪他,今日魏谦游除了身上的襦裙以外,云韶还精心设计了发髻首饰等物。加之云韶师徒三人凑在一起琢磨许久,才想出能巧妙使魏谦游脸上棱角变得柔和的粉黛。此时的魏谦游,若非熟人细辨,全然瞧不出是个男子。 坐在后面的梁语凝嘴角连抽,努力地把魏谦游平日的形象和台上这个结合在一起。伴随着乐声想起,魏谦游踩着细碎的舞步,梁语凝彻底不忍心再看下去,眼中透露出几分幻灭的意味。 魏谦游迫使自己大脑放空,心里满是云韶等人憋笑至肩膀抽搐的画面。一舞过罢,魏谦游已经在隐隐后悔。他怎么就没再坚持一下呢,明明云韶都有妥协的意思了,闹到今天这地步也只能怪他咎由自取。 “好在没多少人看见,他的英名也算是保住了些许……”魏谦游如此安慰自己。 听得四下又传来低声喃喃,温婉再度投去警告的目光。但那几人似乎沉迷其中,并没有意识到她的提示。 “小师叔这舞跳的真是不错,可惜怎么偏偏是师叔呢,若是师妹该有多好……” “照我说,没准小师叔本就是个女子,平时扮作男子来骗我们的,这次可算是抓个正着了。” “别胡思乱想了,小师叔和师娘之间如何情深你们又不是没看见,又哪是演能演得出的?” 云韶听着那些乌七八糟的话,难免心生不快。那可是她的夫婿,哪能被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儿惦记上。重重地咳了一声,四下重新归于沉寂,云韶才又将目光落在看台上。 之后再没什么坏人心情的声音,云韶不觉沉醉其中,自语道:“不知是谦游天赋高,还是清绾教得好,这舞可比当年在清风寨看过的高明多了。” 云韶想来有些怪异,还是决定把大半功劳归结在赵清绾身上。就算是魏谦游有这方面的天赋,被她无意中发掘出来,也要尽早地扼杀掉。 赵清绾不自觉地紧紧抓住一旁的温婉,院中除了云韶只外,就数她最关心今日的收效了。毕竟舞是她教的,费了不知多少心血呢。 一舞进入尾声,魏谦游踮足原地打了个转,最后一个鼓点还留有余音,却是很快就被铺天盖地涌来的叫好声淹没了去。 魏谦游一把扯下遮眼的帕子,看着眼前的景象,不免为止气结。几个女弟子尚还算收敛,但她们眼中一闪而逝的鄙夷还是没能逃过魏谦游的眼睛。 至于余下的男弟子就不知道收敛了,其中几个过分的面泛绯红,眼中满是兴奋。看那架势,若不是还知道他是小师叔,恨不能冲上台来把他分着吃了。 见魏谦游就要发作,云韶忙紧张地以眼神提醒:可还没结束呢,既然事已至此,你就当做件好事,帮我隐瞒到底好了。 魏谦游冷冷地回了一眼,你瞒得倒真是够紧的。我就先给你这个面子,等待会儿再跟你算账。还有那两个丫头,也一样逃不了。 如此想过,魏谦游屈膝向台下行了一礼,缓缓步下台去。这步子也是赵清绾精心设计过的,迈起来颇有仙气。 一人惊愕道:“小师叔这就走了?三十两一张的门票,却只看了一支舞。”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一支舞怎么尽兴,小师叔再来一个!” 云韶唯恐魏谦游爆发,起身双手下压,示意众人安静。解释道:“时间紧迫,你们小师叔只来得及学会这么多,不过此般机会日后还多着呢。记得下回带着这次的票来啊,师娘给你们打折。” 然而仅仅是打折还不足以平息众人的怨气,云韶又向赵清绾二人连使眼色,让她们上去顶一会儿,自己则是跟着魏谦游回了房中。 魏谦游临走时的怨气颇深,恐怕这次不会再依着她的性子,简单将事情揭过了。还是得赶快去劝一劝,别叫不良情绪继续发酵才好。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谦游,多大点事情嘛,就别生气了呗。”云韶强装欢脱,拉着魏谦游的手臂撒娇道。 魏谦游哂笑道:“多大点事?你被那些人当猴子看一回试试。老实交代,这次又借我赚了多少银子?” 云韶没来由地有些紧张:“也不多,除去木匠和乐师的工钱,不过余下几百两。” “说实话。”魏谦游把手抽回,双手抱肩向后倚倒。 云韶恍然道:“对了,清绾和婉儿是不要工钱的,算上这些,一千两出头吧。” 魏谦游淡淡地瞥了云韶一眼,却没再说话。 云韶无奈撇嘴道:“好吧,我坦白,总共赚了两千七百两,你就别生气了嘛。” 魏谦游微然一笑:“你看我像是生气的样子吗?” 此言打消了云韶心中的不安,在魏谦游脸上啄了一下,就要出去数银子。虽则玄清派的弟子们是不会赖账的,但这是她特别感兴趣的事情之一,乃是人生中一件遇之必行的事。 还不等迈步,云韶就听身后传来一个轻松又显玩味的声音:“替我自己赚些银子,我又有什么生气的,开心还来不及。” 云韶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上。回头惊愕地望向魏谦游,却没瞧出半点开完笑的意思。 “可这法子是我想出来的,你也同意了的。”云韶不满道。 魏谦游施施然道:“可你并未告诉我实情,我也只能算是答应了一半,所以银子也最多分你一半。最多就是把请木匠和乐师的给你填补上,别要再得寸进尺了。” 云韶攥紧了拳头,这还是她做了这么久土匪,头一回被人从口袋里抢了银子去。也罢,这次她就认了,谁叫是她有错在先呢。 魏谦游却没打算这么简单就结束,又道:“还有之前洪师兄送来的赏赐,既然洪师兄指明给我的,也统统交给我保管。” 云韶再没忍住,张牙舞爪地就扑了上去。怎知魏谦游这次没让着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钳住了双手动弹不得。 魏谦游贴近了几分:“看样子你还有话说嘛,不若我们再来聊聊我在玄清派的月例和茶庄的分成?我依稀记得,当日二师叔叫我打理茶庄,是你执意将差事揽了去的。” 云韶闻言瞪了魏谦游一眼,魏谦游也不退让。得,人家不让着她了。云韶上一秒还在嚣张的气焰,立时就熄成了小火苗。 “谦游,我知道错了,这次就别跟我计较了。”云韶还在努力争取,这次可谓是大出血了一回。 魏谦游诧异于云韶能将姿态放得这般低,从前云韶是绝不肯道歉的,看来这招还是有些用处。 “知道错了便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至于不计较嘛……” 云韶咽了下口水,期期艾艾地等着魏谦游的下文。 魏谦游正色道:“我对你,就似你对清绾和婉儿一般,太过放任了,才会令你这般不知分寸。那些东西先搬到我屋里去,什么时候你想通了再说。” 云韶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她的玉器字画,金银首饰啊。没了!都没了…… 魏谦游眼疾手快地一把搀住瘫软下去的云韶,将她扶到榻上,见她能够自己坐稳才松了手。 看云韶那万念俱灰的样子,魏谦游反复提醒自己狠下心来,淡然道:“我还有些事情,你先休息,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云韶只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待得反应过来,魏谦游早已经出了院子。 魏谦游径直去了柴修仁那处,柴修仁似乎也在等他,两人对视一眼,都是露出狼狈为奸的笑容。 “柴师兄这法子真不错,一下子就助我拿住了韶儿的软肋。”魏谦游挑了一个大拇指。 柴修仁叹道:“那是,你真当那丫头难对付呢。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这二十年来,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魏谦游点头道:“是这么个理,但不管怎么说,师兄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定是要好好谢上师兄一回。” “你我同门师兄弟,还说什么谢不谢的,若是真要谢的话,祝我们幸福就得了。”柴修仁望向一旁正在煮茶的杨兰希。自从心结解开,他便是又恢复了那般孩童脾气,整日笑呵呵的。 魏谦游笑道:“那是自然的,只要柴师兄不嫌烦,我每日都来祝上一次。” 柴修仁立马黑脸:“什么一天来一次,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和兰希都隔了……多少秋了,你还来打扰我们?去去去,赶紧回去,我就不请你喝茶了。” 魏谦游苦笑一声,果然还是柴师兄,变脸够快。便拱手道:“那我就不打扰师兄和嫂子了。” 杨兰希提醒道:“虽然我不了解清绾,但婉儿那丫头我还是见过几次的。我建议你回去之前,先去她们那处看看。” 柴修仁不解道:“这是何意,你也喜欢那丫头?”随即柴修仁又欣喜道:“我就知道,你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看人的眼光都如出一辙。” 杨兰希嗔了他一眼:“谁跟你品味一样。” “多谢四嫂告知,我这就去婉儿那处看看。”魏谦游则是很快会意,从柴修仁那里出来,也没去找温婉,觉得还是让云韶自己说出来好些。 “谦游,你不是有事要办,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云韶自觉万事妥当,眼下只装做若无其事,待得这段日子魏谦游气消了便是。 魏谦游坐在案边取了一只茶盏,都来不及自己动手,默默受了云韶的殷勤。云韶想要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魏谦游也只假装没看见云韶额头上还没来得及擦去的汗珠。 当下只淡然道:“不过是与师兄回些话,不是什么大事自然快了些。” “哦……”云韶不着声色地横跨了一步,挡住魏谦游的视线,企图不让他发现屋里洪寅送来的两个箱子早已经不见。 “对了。”魏谦游似是想起什么:“方才只顾着解决你的问题,却忘了此事你虽是主谋,清绾和婉儿却也是没少出力的。” 魏谦游说完,静静看着云韶的反应。只见云韶脸色发白,似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云韶戚戚道:“说到底,这事大多错在我这个当师娘的,你还是别与她们计较了。” “那怎么行,错了就要认罚,这是当年创派祖师立下的规矩,也是为人之道。别说是她们,就算是二师叔有了过错,也是要自省的。”魏谦游重重地一拍桌子,连茶水都溢出了些许。 云韶顿时心慌,是不是因为魏谦游又发了脾气就不可知了。想了一会儿,云韶为难道:“那你等上片刻,我去将她们叫来。” “不必了,还是我逐一去找她们,这两个丫头在一起很是难管束。”魏谦游拦下云韶,将杯中余下的茶水饮尽,便要再出去。 云韶忙装作失足,叫魏谦游不得不回身来扶,又趁势将魏谦游手臂死死抓住:“不若你先去清绾那处,我趁这工夫去唤婉儿来,也能省些时间。” 魏谦游微责道:“你瞧你,站都站不稳了,还是多歇息的好。左右不过顺路,费不了多少工夫。” “谦游!”云韶不知哪来的力气,愣拽得魏谦游这一步没迈出去。 云韶哀求道:“方才那些弟子一直起哄,我不得已又让她们上去顶场。这会儿她二人也累了,有话不若明日再说。” 魏谦游哂笑一声:“韶儿,你似乎很不愿意我去找她们啊?让我猜猜,你是不想我去找清绾,还是不想我去找婉儿?” “当然是都不想,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们哪一个受罚,我都要心疼的。”云韶认真道,但飘忽的目光还是暴露了她的心虚。 魏谦游缓缓开口:“是吗?可你刚才还说,要我先去找清绾的。难不成婉儿那处,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叫我看见的?” 不得不说,杨兰希看人是很准的,柴修仁当真是捡到宝了。仅是见过温婉几次,又听他们谈话间流露出的信息,便从云韶和温婉两人的性子推断出,云韶定会把东西藏在温婉房里。 听魏谦游几次三番逼问,云韶几乎能够肯定,魏谦游定是已经知道了此事。既然瞒不过,也只能如实交代了:“我将洪师兄送来的东西,都放在了温婉房中保管,本来是准备等你消了气再拿回来的。” 魏谦游生了些兴致,挑眉道:“哦?若是我没猜到这点,待我发现了东西不见你会如何说?” 云韶没想到魏谦游的第一反应不是怪罪,而是有此一问。对于这点她还真没细想过,那两箱子搁在她屋里几日了,每次魏谦游来都没看过一眼,或许这几日不会发现也说不定呢。 “万一发现了,只说不知何时丢失了,我也没注意到就是了……”云韶深感委屈,明明比起之前,这次之算得上一件小事。怎知魏谦游突然决心要整治她一回,还偏偏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魏谦游叹息一声,连连摇头。倒是与他预想的差不多,但真得了云韶承认还是不免好笑。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该如何做,当是不用我多说了吧?”魏谦游步步紧逼。 云韶装傻道:“不用不用,待会儿你教训清绾和婉儿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包庇她们。若是你未说到之处,我还帮你填补两句。” 魏谦游眉头一蹙:“现在说的是你的问题,别扯在旁人身上,避重就轻可没用。我不过是暂时替你保管,只要你当真意识到了错处,还是要还给你的。” 云韶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随即梗着脖子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我不许你去婉儿那里要东西。” 魏谦游心下哂然,云韶这是吃准了他不忍心对她如何了。但今时不同往日,为了避免日后再受这一回,还是狠下心来的好。 云韶自以为隐蔽地缓步走近,待得觉得距离差不多了,便纵身向魏谦游扑去。看我不叫你瞧瞧厉害,老虎太久不发威,你还真当我是个兔子了?就算是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魏谦游早就注意到了云韶的动作,微侧过身就躲了开去,夸张道:“下手这么狠,你想要了我的命不成?” 云韶瞧着突然袭击都没能起到成效,也不再动手,反而示弱道:“谦游,我是当真知道错处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前是做什么的,从我这里抢银子,与逼慧觉大师杀生又有何区别?都是破了戒啦!” 云韶知晓,眼下管她拿出玄清派哪个都无法将魏谦游震慑住,好在魏谦游对慧觉大师还是敬重的,才没辜负她想破脑袋想出这么个理由。 魏谦游有些意外云韶会突然跟他讲道理,还真将这说辞细细琢磨了一番。而后蹙眉道:“这岂可相提并论,出家人忌讳杀生,乃是人尽皆知的,你倒惯会讲歪理。” 云韶连摆摆手,老气横秋道:“怎么叫歪理,你扪心自问,就是要抢什么,可会把主意打到土匪头上?” 魏谦游良久没说话,最后只是轻轻摇头。然而对云韶的说辞,却是不敢赞同。 云韶微然一笑:“这就对了,可不是我讲歪理,这本也是约定俗成的,你没意识到罢了。” 魏谦游只觉百般怪异,锁着眉头,嘴巴张了又张,却也没揪出错来。 “至于清绾和婉儿,你也别急着去怪罪她们,免得打草惊蛇,误了大事。”云韶正色道。 魏谦游全然没意识到话题被云韶岔开,莫名问道:“怎么就打草惊蛇了,除了被你使唤一番,近日那俩丫头消停的很,可是你察觉出了些什么?” 云韶哪里察觉到了错处,奈何话是自己说出来的,总要自己来圆。 忖了片刻,云韶开口道:“倒没察觉到什么具体事宜,不过清绾在扬州时整天都爱粘着我,婉儿闲来无事也总爱邀你过去坐坐的。可自从清绾来了之后,除非你我有意传唤,她们都没主动来过几次。” 魏谦游失笑:“我当是什么事,莫说师父师娘了,就算是你我日后有了孩子,不也总有长大那天。你还指望她们总缠着你我,总要让她们出师的。” 云韶双颊绯红,嗔怪道:“乱说什么,较起真来他们叫我一声师娘都算失了礼数,如何就有孩子了。” 一抬头就看见魏谦游将整张脸凑过来,填满了她一双眼睛。云韶刚想退开,却被魏谦游勾住了后脑。 “你这是在怪我未尽早提亲了?下月初三就是好日子,我请二师叔来主持可好?”魏谦游思来想去,觉得百句承诺,也不如实实在在地做了有用。 怎知云韶反手将他推开,脱身出去:“心急什么,现在我可不敢嫁你了,若是成亲后还要整日被你威胁,我当真是有怨气都没处说。” 魏谦游清楚地看见,云韶在说这话时,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既然你不愿这么仓促,只当我没说就是了。我应承你的还没做到,自是不该这么心急的。”魏谦游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韶努力回想着魏谦游所谓何事,每次她有什么要求,魏谦游从不会拖泥带水。是以她一时间也想不出,魏谦游到底欠下了什么账,觉得有些吃亏。 魏谦游只淡然一笑:“就算你忘了,我却是不会忘的,这会儿却也不提醒你。如此,待我日后做到了,才会叫你惊喜。” “不说拉倒。”云韶翻了个白眼,便独自步入了里间,躲在屏风后面暗松一口气。且不论魏谦游允诺何事,眼下却别要没想起那事,却意识到了他为何过来找她的才好。 “小姐,适才我去魏公子那处送点心,却听得魏公子在与云姑娘商谈亲事。”文鸢风风火火地进来,将手中的托盘原原本本地搁在案上。显是都没来得及将东西送去,就直接回来报信了。 如此大事,他都不愿意与她说上一声么?梁语凝脑中炸响一声惊雷,许久才缓合过来,强装出来的镇定确没掩饰住声音中的颤抖:“魏大哥与云姑娘本就情投意合,这也是早晚的事情。我就算知道了,也是于事无补,徒增烦恼罢了。” 文鸢说不出地心疼,若是小姐当真看透了,又哪会是这般形容。若非她在此处看着,眼泪怕是都要含不住了。 “你先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会儿,许是就看破了呢。”梁语凝扶额缓解头痛,另一手对文鸢挥了挥。 文鸢心里没来由的不安,小姐这是要看破什么,红尘么?文鸢抬脚走了几步,终究是放心不下折返回来。 “不是叫你去歇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梁语凝有气无力道。 文鸢惊骇,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小姐的脸色就白了如此之多?不行,她绝不能看着小姐这般下去。至于旁人,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将心一横,文鸢正色道:“从前不愿说,是怕伤了小姐的心,但现在不说也得说了。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我只怕小姐会……” 文鸢顿了顿,继续道:“魏公子明摆着对小姐没有那番意思,既然小姐放不下,总要替自己争取的。” 梁语凝凄然一笑:“你是一直跟着我的,我争取的还不够么?奈何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谁又知道,这花若不落下,在枝头上开的正艳呢。” “我倒是有个法子,只怕小姐做不出。”文鸢走近两步,在梁语凝耳边说了几句。 梁语凝忙摇头道:“万万不可,如此就算能得良人,此生我也会于心难安,魏大哥也不会开心的。” 文鸢早就知道会得这么一个答案,又争取道:“可小姐当真甘心,此生就与魏公子擦肩过去了?” 梁语凝厉声道:“就是不甘心又能如何,这般龌龊的法子,日后休要再提。我有些乏了,你先去吧。” 文鸢无奈退了出去,叹息一声:“小姐终究狠不下心,其实手段如何,又有什么可纠结的,目的达到了才是正经。” 想到小姐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对镜自叹的那段日子,文鸢的眼中逐渐凝接起一抹决然之色。 “就算魏公子和小姐都要怪罪,我也不愿再看着小姐那般下去了。这坏人就由我来做,先将两人绑在一起,日子久了总会萌生出情谊的。只是此事过后,文鸢怕是再没法服侍小姐了……” 魏谦游反复叫了两声,不见云韶应话,便识趣地退了出去。正好看见温婉从赵清绾房中出来,四目相对之下,温婉没来由地脸上一红。 魏谦游道是她因为之前那事心虚,没多想。 “师父,你怎么有心情出来赏……太阳,不用陪师娘吗?”温婉心慌道。她怎么都没想到,这时辰会和魏谦游装上。 温婉心说:莫不是师父听说了些什么,特意来抓她个现行的? 当下温婉目光不免有些躲闪,魏谦游只觉好笑,准备逗她一逗:“婉儿,我问你些话,你要如实交代。” 温婉刚欲遁逃,闻言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师父有什么话要问,直说就是,只要是婉儿知道的,定是半点都不会隐瞒。” “如此便好。”魏谦游满意地点头,问道:“听说你师娘拜托了你些事情,我倒是好奇,有什么事情韶儿不会直接来找我,却非要求你去做的?” “害,我当是什么事呢,其实师娘她……”温婉心头一轻,险些就将云韶交代的全盘托出。说了一半才意识到,这事也是说不得的。 “继续说,你师娘如何吩咐你的?”魏谦游眯眼盯着温婉,见这意思,似乎温婉担心的不是这事啊。难不成还有意外收获?还是再细挖挖。 温婉苦着一张脸道:“师父别要再问了,此事我说不得,师父若是想知道,何不亲自去问师娘呢。” 魏谦游轻松一笑:“你紧张什么,我又没逼着你说。只是想着韶儿既然有事想求,我也该知道罢了,兴许我还能帮上忙呢。” 温婉转过头去暗自抹了把汗,又强撑笑颜道:“师父向来善解人意,多谢师父理解。若是没什么事要吩咐,婉儿就先告退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慢着,话还没说完,你着急什么。”魏谦游叫住恨不能生了翅膀飞出去的温婉。 温婉转身陪笑道:“师父还有吩咐?” 心里却是抱怨:有什么话不能一次说完嘛,这一惊一乍的是要吓死谁? 魏谦游眼角带了些难以言会的弧度,温婉这会儿似乎很怕他啊。从刚才的反应来看,当不是为了云韶所交代之事,那还会是为了什么?魏谦游目光一转,下意识地望向赵清绾的房门。 自打温婉从那里出来,就一直显得不对劲,难不成这两人又在商议什么让人头疼的事情?若是如此,他还是及早知道的好。 魏谦游淡然道:“说不上吩咐,不过是想与你闲谈两句,我们去那边说吧。” 魏谦游指向院里的石凳,率先走过去坐下。温婉一时找不到脱身的借口,只得抬脚跟去。 沉默了许久,待得温婉显得坐立难安,魏谦游才开口道:“先前听说清绾要过来,我还担心你们合不来呢。毕竟你们都是那般性子,一句话不合对方的心意就能打起来,不想你们相处的倒是融洽。” 温婉干笑了两声:“我和师姐还不是怕给师父惹麻烦,再说同门姐妹关系近些,也是情理之中嘛。” “你们亲近些不是坏事,不过也要注意着分寸。门中弟子这时辰都在自己师父那里听课,虽说我不传你们什么道法,没打算让你们当个正经道士,却也不能这般游手好闲的。这几日,你们还是少见面的好。”魏谦游吩咐道。不论这二人在筹谋什么,只要不能见面,所有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 温婉听得此言,已经肯定师父定是察觉到了什么,难不成是她们做的太过明显了?这事还需与赵清绾商量商量。 “师父说的婉儿记下了,不过要几日不见,婉儿还有些话要对师姐说,师父……”温婉撅起小嘴,巴望着魏谦游。 “走吧,我同你一起去。”魏谦游起身说道,这两个丫头不安分的很,绝不能给她们任何机会通气。 额……那还不如拒绝了她呢,她这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吗?温婉硬着头皮敲响了赵清绾的房门。 赵清绾惊喜道:“婉儿,你怎么回来了,不怕师父他……”赵清绾话说一半,就见温婉目光一直飘忽不定,似是在提醒什么。 还未想明白,就见魏谦游绕过温婉,朝她咧嘴一笑:“怕我什么?” 赵清绾嗔怪地看了温婉一眼,师父也在怎么不早说? 温婉无奈地摊手,似是在说:“我倒是想说来着,你给我机会了吗?” 二人进入屋中,魏谦游只捧了茶盏轻呷,目光不时飘向二人,送去阴风阵阵。 温婉拉着赵清绾谈了许久,言辞很是隐晦。但也不难听出,主旨就是,师父已经察觉出了些端倪,待尘埃落定之前,她们都要低调些。 这二人还真是有事?魏谦游听得心烦,忍不住出言道:“就是你们做的再小心,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我叫你们自己说,已经是给了你们面子,难不成真叫我来说吗?” 赵清绾正说着话,闻言心里一惊,被呛了一下。不敢置信地与温婉交换眼色,她们这么小心,是何处露出了马脚? 温婉仅是心惊了一瞬,面色便恢复了正常,向赵清绾投回一个镇定的目光。这么大的事情,若是师父知道了,怕是早就急得跳脚,哪还会坐着跟她们说话。你也冷静些,可别被唬住了。 赵清绾会意,对魏谦游道:“师父知道什么了?自从上次夕影亭后,我们向来是安分的。就算是今日那事,不也是得了师娘的吩咐。” 魏谦游哂笑道:“若是什么事都没有,你又何必解释?既然你们不愿意说,我来说就是。” 两人齐齐望向魏谦游,不知他会说出什么。同时两人也打定了主意,师父又不会读心,怎么也是猜不到实情的。不论师父说什么,她们顺着说就是。 这二人成熟了不少啊。魏谦游眉头微蹙,缓缓开口:“其实也不用我来说,实是你们做的不够谨慎,不少人都察觉出来啦。自从清绾来了余杭,你们二人的性子,似乎都有所转变啊。” 魏谦游言止于此,借着云韶的话,进一步诈唬二人。 赵清绾喉咙咕噜一声,在寂静的屋内甚是明显,温婉听闻此言也有些不淡定。师父都说到了这地步,难不成真是知道了? 温婉拦下意图开口央求的赵清绾,就要据理力争:“先不说我和师姐之间的事情,我只问师父一句。” 魏谦游扬眉,饶有兴致地等待着温婉发问。 温婉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手被赵清绾抓住,才提起勇气道:“当日师祖未回门中,师父和师娘皆是摸不透师祖的性子。日日筹划着,要如何让师祖喜欢师娘,缘何?” 不等魏谦游开口,温婉就替他答道:“因为洪师伯不喜欢师娘,想借师祖堵住洪师伯的嘴,我说的可对?” 魏谦游点头,这不是什么秘密,温婉早就是知道的。 赵清绾也问道:“既然洪师伯不同意,为何师父师娘还要执着于此?” 魏谦游凛她一眼:“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两心相悦,自然要排除万难。你不是向来喜欢粘着韶儿,怎么如今倒能说出这些来?” 魏谦游莫名,这两人怎么突然跟连珠弹似的,一个问题结一个问题。 就见赵清绾和温婉脸上,皆是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笑容,齐声道:“既然师父明白这道理,事情就变得简单许多了。” “何解?”魏谦游眉头蹙得深了些,这两个丫头前后说的话,哪有一句是挨着的。 温婉咬着嘴唇,良久才下定了决心:“如今我和师姐也是两情相悦,还请师父成全。师父先前可是说了的,两心相悦,就是要排除万难。所以今日就算师父不同意,我和师姐的心意也不会改变。” 魏谦游一口茶直喷了出去,平复下心情,故作轻松道:“这事可开不得玩笑,你们实在不必来给我换心情,就算生了今日那事我也没什么想不开的。” 赵清绾和温婉都没说话,但面上的表情,怎么也不像是在与他说笑。 魏谦游叹了一声:“我这边你们倒不必担心,什么世俗我向来是不在意的,只怕韶儿心里难受。你们当是知道,平日的称呼虽有师娘与弟子之分,但韶儿向来是拿你们当亲妹子的,谁知道两个妹妹就凑到了一起。” 二人始料未及,魏谦游听闻后会是如此反应,早知道就不瞒着了。赵清绾胆子大些,上前探了探魏谦游的额间。觉得温度正常,转头看向温婉的眼中尽是激动和欣喜。 温婉笑道:“人家常说夫妻自有夫妻相,师父既然如此说,师娘也定是愿意成全我们的。” 魏谦游露出逼问的目光:“老实交代,你们什么时候私定终身的?” 赵清绾与温婉交换了一下目光:“平白给了师父这么大一个冲击,若是不解释清楚,实在有些过不去了。” 温婉点头应承,是这么个理,便解释道:“自师姐来了余杭,我就觉得两人性子相近,想要与师姐亲近些。当时师姐也愿意与我亲近,我便是欢喜的。” 魏谦游等了许久,也没等来下文,故意黑脸道:“少跟我打马虎眼,今日若不能满足我的好奇心,可别想让我与你们过得去。” 赵清绾怯怯道:“可不是我们不愿意说,只是我和婉儿,与师父师娘还是有所区别的。听师娘所说,当日只在秦淮河上,你们二人对视一眼便觉契合。但我和婉儿,当是日久生情,说不出是哪一刻就发酵了的。” 温婉接道:“硬要说的话,便是自那日从夕影亭回来后,我们才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当时师父说要送师姐回去嫁人,可是将我吓出了个好歹。” 魏谦游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温婉的反应却是除了紧张意外,别无他物。 似乎意识到什么,魏谦游无力道:“还道是你们这几日的转变,都归功于我教导有方,原来是为了这事。” 赵清绾二人齐齐失笑,连魏谦游瞪来那威胁的目光都没能止住。 好在温婉及时收敛,拍了一通马屁:“虽说有一部分是因为舍不得师姐走,但要论此事最大的功劳,还是要归结在师父身上的。不然为何爹爹请了那么多先生都管束不住婉儿,偏偏师父一句话,就叫婉儿不得不听呢。” 赵清绾也来奉承:“婉儿说的对极了,清绾在金陵时,也是叫一众皇兄头疼的。在师父面前,还不是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瞧着魏谦游的毛已经被抚顺,温婉眼巴巴瞅着他地说道:“那师娘那边,就劳烦师父先铺垫一番了。” 魏谦游嘴角一抽:“不与你们多说了,只要你们自己知道分寸就好。提醒你们一声,这院里没人管束你们,可别得意忘形,到洪师兄面前去碍眼。” 得了二人的应诺,魏谦游又觉一个头两个大,这事还不知道该怎么与云韶解释。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还没等他想明白,外面就有弟子来报,说是指明要见他,而且听口音并不像是本地人。 听那弟子描述了半天那人的形貌,魏谦游也没能将那人与他自己识得的任何一人联系在一起。 “左右也是猜不出,师父还不如亲自去看看呢。”温婉说这话时,眼中全无好奇之色,显是没准备陪魏谦游去的。 魏谦游瞪她一眼,还道是能提出个什么好建议,这就开始赶人了?好歹他也是她们的第一个支持者呢,温婉此举可无异于过河拆桥。 来传信的弟子也道:“小师叔还是见见吧,来人似乎得了吩咐,一定要见到人才肯走。” 魏谦游颔首道:“你去将他带到我屋里来。” 不知是谁这么急着见他,方才魏谦游瞪向温婉的时候,无意间看到赵清绾一张全无血色的脸。若那人是宫里派来要人的,他作为师父,是该替她们将来人打发了。 不多时弟子就将人带到,看来人打扮应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厮。魏谦游上下打量一番,确信了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小厮先是上前行礼,而后试探着问道:“见过魏道长,我家公子从金陵远道而来,姓梁,敢问魏道长可与我家公子相识?” 那小厮问的很是谨慎,一看就是找错许多了。金陵姓梁的大户不多,魏谦游本能地想到是梁逸轩,问过小厮后承认般地点了点头。那人脸上的表情于其说是欣喜,不如说成解脱更加妥当。 而后那小厮忽然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魏公子,小的可算是找到你了,要是再不找到个对的魏公子,公子怕是回扒了小的的皮。” 魏谦游遣退了传信弟子,又让温婉回去,告诉赵清绾让她安心。才开口道:“别哭了,逸轩什么时候到的余杭,现宿在何处?” 小厮抹了把眼泪,答道:“公子就在城北的如意客栈,半月前就到了,直到今日才找到魏公子。” 魏谦游失笑道:“玄清派在余杭名声不小,只消一打听便知道了,那用得了这些日子。” 说罢,魏谦游便起身与小厮上路,虽不知梁逸轩此来余杭为了何事,也总是要去见上一面的。 路上小厮隐约透露了些信息:“近日老爷的身子很是不好,想要见上魏公子一面,是以公子马不停蹄地赶来余杭寻人。” 魏谦游面色逐渐凝重:“梁大人正在壮年,身子骨又一向不错,怎么会突然如此?” “小的嘴笨,说不清楚。至于具体事宜,还是等公子详细说与魏公子吧。”那小厮微一欠身,正好避过了魏谦游询问的目光。 心急之下,魏谦游加快了些脚步:“我先过去,你随后再跟来。” 那小厮应诺一声,待得魏谦游走远后,却是换了个方向:“正愁着怎么脱身呢,傻子才随你去。没想到这银子这么好赚,比天上往下掉也不差。” 进了如意客栈,魏谦游直奔掌柜,问道:“此处可是住了一个梁姓的客人,与我一般高矮胖瘦,面露猥琐的。” 掌柜怔愣了一下,问道:“可是玄清派魏道长?” 魏谦游点头,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魏道长请随我来,梁公子已经恭候多时了。” 若是换作平时,魏谦游立时便能反应过来其中的蹊跷。他与梁逸轩互通信件,说的大多是自己和梁语凝的近况,提及玄清派的字眼甚少。若是梁逸轩对掌柜有所吩咐,掌柜也该唤他魏公子才是。然而魏谦游此时心焦意乱,顾不上想那许多。 “梁公子住的就是这间客房。”掌柜将魏谦游带到一间天字号客房门前,也不陪着。 魏谦游敲响屋门,就听里面一个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是那脚步声轻了些,不像是梁逸轩的。 门开,魏谦游对上的,却是梁语凝的一张忧心脸。 “魏大哥?你也是得了消息,来寻我大哥的吗?大哥似乎是出去找你了,并不在客栈,你我便在此稍候片刻。”梁语凝侧身将魏谦游让进来。 魏谦游劝道:“你也别要太过忧心了,逸轩能腾身亲自来找我们,就说明梁大人的情况还不算严重。” 听得魏谦游所说,梁语凝紧蹙的眉头稍缓了些。主要是传信那人,说的实在吓人,她又哪有不担心的道理。 魏谦游倒了杯茶推到梁语凝面前,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多喝些水,可别要急上了火。就算是为了尽早回去看你爹爹,也万不能此刻病了。” 说着,魏谦游端起茶盏一口气喝得见底,压一压嗓子里的干燥。便是为了让梁语凝不太忧心,他此刻也得表现得淡定些。 等了许久,也不见梁逸轩回来。许是因为心里着急,魏谦游只觉头脑间不断有燥热感滋生,便想着推开窗户来透透气。 起身朝窗边一望,却见窗户大开着,梁语凝正坐在窗边吹风,也是难以压制面上的燥热。 那茶水有问题!魏谦游意识到事情不对,跌跌撞撞地退至门边。伸手去推,门外似乎被重物抵着,难以推开。 窗户……对了,跳窗出去。窗外便是池塘,正好让他冷静一下。魏谦游快步走去,还未等抬脚踩上窗框,就感觉腰间被一双轻柔的手缠住。 “魏大哥,多陪陪我不好么?”梁语凝幽怨道。 魏谦游从进屋,就没从梁语凝身上察觉到不对,许是也被人下了套,只不知谁这么无聊。 “语凝,我现在没空跟你解释,你先冷静一下,可莫要酿下错事。”魏谦游想要拉开梁语凝的双手,却不知梁语凝哪来的力气,将他抓得死死的。 转头望去,正对上梁语凝一双已显迷离的眸子。梁语凝趁着仅存的清醒道:“或许此番是天意呢,又避讳它做什么,我真就这么让你讨厌?” 魏谦游腹中的一团火早已经烧到了喉咙,朦胧之下,眼中梁语凝的脸竟与云韶不断重合。随着意识渐沉,哪还能分得出眼前这人是谁。 “此言当真,你确定是亲眼看到了,梁逸轩来了余杭?”云韶摆弄着手中的发钗,漫不经心地问道。 温婉应道:“我虽从未见过那梁公子,却也能辨认出来人不是他。但那人说的真切,师父已经到如意客栈去了。而且听那意思,是金陵出了什么事情,师父和师娘是不是要回金陵去了,婉儿可是很舍不得师娘的。” 云韶撇嘴道:“他要回,就让他自己回去好了,我才不随他去。” 温婉讪讪道:“师娘当真不准备去那客栈看看?” “当然要去,梁逸轩来此,梁语凝定是也要去的。我倒是想听听,他们背着我都会说些什么。”云韶愤然起身道。 温婉欣喜道:“那婉儿也随师娘同去,那梁公子整日被清……师姐挂在嘴上,想来定有妙处。” 云韶悻悻道:“你最好别与他太亲近,那一对兄妹我是都瞧不过眼的。不然日后发觉遇人不淑,可别怪师娘没提醒你。” 温婉应了一声,心道:不过是好奇想看看那人罢了,我都已经有了师姐,哪还会和别人说不清道不明的。 一路无话,面对云韶二人的询问,掌柜回想着先前那姑娘的吩咐。若是又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来寻人,只尽力隐瞒着。 “什么梁公子,这小店整日进出的客人我都记得,却是没有一个姓梁的。至于魏道长,我又哪能不认识,若是道长来过我也定会知道。”掌柜一口咬定。 温婉急道:“你再仔细想想,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掌故似乎有被冒犯道,语调提了几分:“说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我还能骗你不成?两位若是住店,本店有上好的客房,若是不住就请离开,我们还要做生意呢。” 云韶心中冷笑,进了门便是客,哪有赶客人走的道理,分明就是有鬼。 “既然掌柜不愿告知,我们便自己上去找找。”见掌柜有阻拦的意图,云韶又道:“若是有人拦着,就给师娘展示一番你的进境如何。” 温婉跃跃欲试,又不安道:“这次可是师娘准我动手的,若是师父怪罪起来,师娘可得帮婉儿说话。” 云韶微然一笑:“你只管放心,出了事情师娘帮你担着。” 掌柜闻言哪里还敢叫人阻拦,温婉不屑地扫视过大堂中站在原地的一众店小二,扬着脑袋就随云韶上了楼。 “师娘,这么多客房,要一间一间找,着实费事。都怪那掌柜,不知道收了多少好处,嘴巴硬的很。不若婉儿将他抓来,逼问上一番?” 云韶将她拦下:“不必了,你瞧那是谁?你说的不错,那掌柜当真是收了好处的。” 温婉顺着云韶所指望去,就见文鸢等在一间客房外踱步。面上神情很是复杂,希冀有之,不安有之。 “里面是在商谈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光天白日的竟要上闩。” 文鸢抬头一望,正对上云韶质问的目光,心虚道:“没,没什么,不过是公子和小姐在里面谈些家事,总不见得家事还叫外人听了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云韶嗤笑道:“家事?我可听说,谦游也在里面呐,不知他是以何种身份听这家事的?” 文鸢还未想出言辞搪塞,温婉已经上前将门踹开,待得她反应过来,云韶二人早已经进到屋内。 云韶见得屋里的情形,恍若遭了雷击。卧榻上二人只余薄薄的里衣相对,而且还有下一步动作的意思。 魏谦游面上看不出什么,云韶又哪里知道他现在的感受。至于梁语凝面上的殷红,云韶全然当成了羞怯所致。 “我倒是你怎么一声不响地就走了,还傻傻地在屋里等你那许久,原来打着梁逸轩的名头在此幽会呢。”云韶声音中不带半点感情。魏谦游从前说的那般真,她当真是信了的。但她眼前所见,如何对得起她的信任? 魏谦游恍惚之中,忽闻冷至极点的这一句入耳,而且传来的方向很是不对劲。心中冷静了几分,这才看清了眼前之人的容貌。 慌忙起身,又侧目望去。哇哦~真的云韶耶…… 魏谦游骤然心跳漏了一拍,忙道:“韶儿你听我解释,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般。” 梁语凝尚在迷离之间,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感觉热源远了些,便胡乱地伸手去抓:“谦游,怎么离得那么远,你可知我盼这一日判了多久吗?” “从前梁语凝从不会这般唤你的,还说是误会?这次可不是我无理取闹,往后你也可以开诚布公了,演戏可是很累的。”云韶想要强装镇定,眼角还是不争气的落下两滴泪珠。 魏谦游顾不上披外衣,就快步过来将云韶抓住,生怕一不留神就叫她跑了。 “放手,如今事情你都已经做出来了,你先前的那些允诺,我是决计不敢再信了。” 云韶眼底的疏离,叫魏谦游看得又是心疼。一句话却是梗在喉咙间,却是怎么也说不出。 “不,我不放手,我们都不许放手。韶儿,此事说来有些麻烦,你给我些时间梳理清楚,慢慢解释给你听。”魏谦游将手攥得又紧了些。 云韶冷然一笑:“给你些时间,叫你想好如何骗我?” 温婉急道:“梁语凝,看我师父师娘闹成这般,你可是开心了?还不起来,将事情解释清楚。看你这般样子,便是把你放在青楼,也是首屈一指的……”后面两个字温婉实在没好意思说出口,只鼻尖重重地哼了一声。 文鸢拦在榻前:“你这话说的难听极了,出了这般事情,怎么想都是我家小姐吃亏。而且我家小姐自小养在闺中,手无缚鸡之力的,还能强迫魏公子不成?” 看得眼前这般情形,文鸢也是心道麻烦。怎么就如此巧,明明云韶再晚来一盏茶的工夫,一切事情都水到渠成了。到时就算小姐怪罪她,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魏谦游心里焦炙万分,生了这档子事,你们就别来凑热闹了。 温婉也不再理会文鸢,听得门口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温婉上前把他们手里的西瓜打掉在地上,又将人赶了去。什么热闹都看,这也是你们看得的? 云韶趁着魏谦游片刻失神,便将手抽了回来。而后片刻未曾停留,一路跑出了如意客栈。 魏谦游叹息一声,吩咐文鸢道:“将你家小姐照顾好了,婉儿……” 温婉将头一扭:“都什么时候了,师父还不去追,反而还有心思关心她?” 不等温婉将话说完,魏谦游便已经追了出去,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但目光所及,那还能找到云韶的身影。 “师父,门中各处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师娘。我大哥和几位师兄已经出去找了,只要师娘还在余杭,总是能找到的。”温婉劝道。从前师父身上向来整洁,如今却是连胡须都蓄起来了。 魏谦游将空了的酒壶随手一搁,心里苦闷道:你二人来替我排解,我倒是感激,只是你们能不能不刺激我了? 看着温婉将脑袋轻靠在赵清绾肩上,魏谦游就觉得这场面,定是老天爷特意安排来惩罚他的。 魏谦游摆手道:“不必再找了,韶儿怕是早已经离开了余杭。就算是要找,我又怎么还能假手旁人?” 赵清绾愕然道:“师父是准备……” “不错,我准备离开余杭,四处去找找。待我找到了,再带韶儿回来看你们。” 魏谦游面上看不出半点情绪。但二人知道,他此时一定是难过的。 一艘商船缓缓驶离码头,云韶正躺在船舱中,直勾勾地盯着顶棚。此时她却不敢闭眼,只要眼前没了光亮,所有不良情绪便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云韶自嘲一笑:“没关系的,当日我在金陵时,还不是孑然一身。便是无依无靠,我一人还不是一样过。嗯,我向来是不必依靠旁人的。” 陈穆还未听说那事,见魏谦游将契约搁在桌上,诧异道:“怎么好端端的要走?若是那丫头觉得三成不够,还可以商量的。” 陈穆当真是舍不得,师兄唯一的弟子就这么走了。说起还可以商量分成的时候,却还是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魏谦游凄然一笑:“韶儿已经走了,只怪我没能将她留住。如今我便要去找她,纵是倾我所有,只求她能耐心听我解释,原谅我便够了。” 陈穆察觉到了些端倪,劝道:“谦游啊,生了这般事情,做师叔的也只能劝你别太伤心了。或许她也舍不得你,过段日子消了气就会回来呢?到时候师叔帮你劝她两句,那丫头还算是懂事,总会给我这老人家几分薄面的。” 魏谦游躬身道:“多谢师叔好意,但此事因我而生,也该我来了结。还请师叔转告几位师兄,他日谦游回到余杭,再回门中拜见。” 魏谦游说罢,跪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便要拜别。 “慢着。”陈穆叫了一声,丢去一块硬物,魏谦游身手接下。 陈穆解释道:“这牌子代表了咱们玄清派,除了官府之外的地方,都比你那赵王府的令牌好用。至于你那块令牌,当日我从你身上顺了来,如今就给我留下当个纪念。” 魏谦游嘴角抽了抽,仔细检查着自己周身。谁知道师叔还有没有什么怪癖,拿他身上的其他东西当纪念。 “别找了,我老人家可不会见东西就偷。赶紧走吧,别打扰我休息。”陈穆不耐烦地挥手,将魏谦游驱逐出去,忍着没让老泪落下。 从陈穆那处出来,魏谦游找了几个办事牢靠的弟子,吩咐他们将梁语凝送回金陵去。如今他要离开,自是无法照看,带上又是极不妥当的。 “魏公子。”栾凤轻轻叫了一声,叫习惯了道长,总觉得这称呼有些怪异。 “哦,对了,你随我来。”魏谦游险些忘了这茬,回屋中便取了栾凤的卖身契:“这东西给你,如今韶儿也走了,你不必有所顾及。” 栾凤只瞥了一眼,没伸手去接:“我就是回了嘉兴,也没人请的起我。万毒阁整日阴气沉沉的,还不如留在玄清派自在。就算小姐不在,公子的两个弟子也是很合我胃口的。再说了,我还等着公子将小姐带回来,看着你们成亲呢。” 魏谦游强撑起一抹笑意:“那就借你吉言,不过这卖身契……” 魏谦游忖了半晌,又道:“你想留下就尽管留下,卖身契便不作数了。” 栾凤没再多说,她向来是出入自由。若非秉承着职业操守,就要唤云韶一声妹子了,这东西有没有都是一样的。 魏谦游简单收拾了几件衣裳,又将云韶榻边那双玉人收入包裹。这是当日云韶生辰,他选了一块上等的玉石所刻。如今云韶没带走,却是留给他睹物思人了。 灵隐山,离开余杭的最后一程。有了先前的经验,魏谦游绕过庄严的前庭,径直去了慧觉大师所在的小院。 慧觉正在静坐,魏谦游也在旁候着。烦躁的心情,似乎随着时间缓缓沉静下来。 感受着魏谦游的呼吸平复,慧觉才缓缓睁眼:“小友此来之前,心里是存了烦闷的,如今可觉得好些了?” 魏谦游双手合十,微行了一礼:“好多了,多谢大师。晚辈今日就要离开余杭,今日上门叨扰,是特来向大师辞行的。” “聚散自有因果,聚自是欣喜,散也不可强留。这聚散之道,小友不必看得太重。” 魏谦游正欲点头拜别,又觉得慧觉大师似乎话里有话,坚决道:“许是晚辈修为不够,未能将其参破。晚辈只知道,若不将她找回来,晚辈此生都会于心难安。” 慧觉淡淡开口,眼中依旧是古井无波之色:“小友既然心意已决,贫僧自不会劝说什么。只是这茫茫人海,找一个人何其容易,小友切莫太过急躁了。冥冥之中,自有一个缘字帮衬。” 魏谦游躬身谢过:“大师说的不错,这天地确是太大了。然而晚辈相信,我与韶儿的缘分,便是了却此生也不会尽。或是远在天边,或是近在转交。只要这条缘分的线不断,总有一日我会将韶儿找回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魏谦游记得云韶说过,从前伤心的时候,她便喜欢乘上小舟,一人漂在秦淮上一整天。 魏谦游便婉拒了洪寅的赠马,到码头买下了船工的小船。不知撑了多久,也没理会小舟漂泊的方向。待得湖水中倒映出自己的脸,已经蓄满了一圈胡须,魏谦游总算是见到了岸。 魏谦游跃到岸上,将小船绑好。揉着肚子自语道:“再也不吃鱼了……” 漂了这段日子,魏谦游吃了多少鱼,连他自己都算不清。或许几十条,或许上百条,总之是留下了阴影。 最后借着湖水,看了一眼自己这段日子积攒下来的颓废,魏谦游缓缓起身,眼中恢复了些神采。 总算是见到人烟了,魏谦游找到一条还算宽敞的街道,走得很慢。似是不经心,耳朵却没得闲,捕捉着关于此处的所有信息。 听着过路人的攀谈,魏谦游判断着,此处是个中土边境的县城,名为武源县。此地以水路居多,便是意味着,他往后的一段日子若要在此耽搁,便逃不开经常吃鱼的命运了…… 复又行了半刻钟,一面上刻“天机轩”的招牌吸引了魏谦游的注意力。 “这里面做的是何种生意?看上去倒像个酒楼,却不知为何以天机为名。”魏谦游自语一声,便怀着几分好奇步入其中。 店外的招牌倒是富丽堂皇,进到内里就觉有些阴沉。魏谦游还没找到坐处,立时便感受到几道不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魏谦游一一扫视过注视着自己的几人,皆是身高逾九尺的汉子,一看便知道十成十的硬手。 待那几人看清了魏谦游因几月苦寻稍显清瘦的身板,大多数人眼中的神色则是转为了不屑。 魏谦游苦笑一声:“我这莫不是进了贼窝,明明是开在街上的酒楼,却是搞得与黑店相差不多。” 正说着,一个小二笑呵呵地过来:“客官说笑了,咱们天机轩做的可都是正经生意,您打尖还是住店?” 魏谦游道了声失礼,又道:“简单来两个小菜,不过不要鱼。” 小儿将魏谦游引到一处坐下,推荐道:“客官可是忌口?大伙都知道,整个武源县,就咱们天机轩做的鱼最是地道,来客大多会点道鱼来尝尝。” 魏谦游干笑一声:“近日是吃不得鱼了,改日一定捧场。”说着,塞了一锭银子给小二哥。 小二见魏谦游出手这般阔绰,却不见惊讶,反而看向魏谦游的目光稍显怪异。 “客官您稍等,菜马上就到。不过小的得对您负责,那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去得的。若是您想打听两句,小的宁可这赏银不要。” 魏谦游纳闷道:“什么地方?我初到此处,对武源县还不甚了解。” 小二目光躲闪了一下,暗骂一声自己嘴笨,为难地向后看了一眼。 立时就有一人上来救场:“客官虽然不是本地人,但咱们天机轩的规矩还是要守的。没达到我们东家的标准,要打听那处,就请恕我们不能如实告知。所谓天机不可泄漏,便是这天机轩招牌的由来。” 魏谦游笑道:“这说法倒是有趣,赏银你收着,我不问就是了。” 旁边一个粗犷声音传来:“就是告诉他又如何?看他这副样子就是没什么本事的,怕是知道了他也不会敢去。” 小二讪讪陪笑,圆场道:“客官您别放心上,那汉子名叫冯虎,出了名的心直口快,却是十足的热心肠。” 魏谦游不在意道:“无妨,他说的也没错,我原本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连至亲之人都留不住……” 不多时菜便上齐,眼下正是晌午。小二哥给魏谦游上了菜,便抓了两个馒头出去唤道:“傻姑娘,来。” 魏谦游举了酒杯,刚搁在嘴边,就见一个穿着浅绿色长裙的女子连蹦带跳地跑来。只是那裙子已经满是土色,魏谦游费了好大力气才从领口处看出原本的颜色。 自那女子出现的一刻,同坐在大堂中用饭的客人,眼中皆是露出嫌厌之色,不自觉地侧过了身子。 女子脸上,比之身着的衣裳也没好多少,唯独那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很是灵动。 感受到魏谦游的目光,那女子也转头望来,朝魏谦游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银雪似的细牙。 小二哥提醒道:“傻姑娘,那小哥是外地来的,还不知脾气如何,你可别去招惹人家。” 女子脸上笑容不变,只是将目光缓缓转会了小二哥身上,而后又是高声地笑了一阵。 魏谦游被吓了一跳,怪不得这女子被称作傻姑娘,这举止还真是疯癫。小二哥似是早已习惯,面上除了无奈之外没有旁的情感。 “诶,傻姑娘你别去。”小二哥反应慢了一拍,伸手却没能将傻那女子拦住。 那女子大跨了几步,便在魏谦游身侧的位置坐下。脏兮兮的手抓起一把吃食就塞进嘴里,顿时污色中又添了些油花。 小二哥忙上来赔礼:“客官,她是个痴儿,平日靠着大伙的接济度日,是以不懂规矩。” 魏谦游没让他再说下去,只让他再添一副碗筷来。 小二哥愣了一下:“您真是个好人,今日东家不在,不然东家保准给您打折。” 魏谦游又倒了个满杯,静静地看着女子狼吞虎咽的吃相。不想这姑娘看着瘦弱,胃口倒是好得很。 记得云韶接管那酒楼时,颜攸礼还捎带做好事,提出了一个概念。安排两个胃口极好的,旁的活事不用做,只坐在大堂胡吃海塞,以促进客人的食欲。 当初云韶对这法子嗤之以鼻,如今魏谦游见这女子的吃相,却没来由的心情不错。看来这法子是行得通的,待他将云韶找回…… “哎!”魏谦游没来得及感伤,看见女子的下一步动作,忙打掉了她伸出的手。 女子咀嚼的动作一滞,半张着嘴巴委屈地看向魏谦游:“饿……” 魏谦游好笑道:“又没说不让你吃,这汤菜刚做出来,热得很呢,哪能用手去抓。” 说罢,魏谦游取来小碗给女子盛了一碗,又给自己也装了一份。 “看好了,像我这样,先吹凉了再喝。”魏谦游拿着铜勺,耐心演示着。 见那女子喝了一口,露出开心的笑颜。魏谦游不禁暗叹,不知这姑娘经历过什么,才沦落到这般地步。那双眼中还存着几分灵动,显不是天生的痴儿。 喝了两口,魏谦游才尝出了些许鱼味,苦笑着放下铜勺。这小二哥也真是,都说过不要鱼了,就是想要推荐招牌也不必如此着急。 “对了,你可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么?”魏谦游托着下巴问道。 女子又埋头吃了一阵,才反应过来魏谦游实在同她说话,嘿嘿笑道:“我有名字的,大家都叫我傻姑娘。” 魏谦游摇头:“这名字可不好听,可有人不似这般唤过你,那才是个美极的名字。” 女子认真的想了许久,惊喜道:“有的有的,从前有个大哥哥,叫我小美人来着,就是个美极的名字。可惜他只叫了一声,后来就和别人一样,叫我傻姑娘了。” 魏谦游嘴角抽了抽,许是遇见市井里的浪荡公子了。老天真是不开眼,这姑娘一生已有许多霜雪,不该再被夺去衣衫的。 “这名字也不好听,虽是加了一个美字,却叫人听不出半点美感,你不必惦念着他。”魏谦游故作嫌弃道。 女子将铜勺丢下,不满道:“我的什么名儿都不好听,你的又能好听到哪儿去,你叫什么?” “魏谦游,我师父取的,也是师父他老人家最后留给我的东西。”魏谦游淡然道,眼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失落。 女子赌气般地说道:“什么怪名字,又是谦又是游的,听都听不懂是什么意思,难听死了。你少编些假名字骗我,难听还带典故,无聊!” 魏谦游浅笑道:“那依你所说,我该叫什么?” 女子似乎想学着翻个白眼,却是不得其法,将整个脑袋夸张地扬起。 “你是傻的吗?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会知道?我吃饱了。”女子说罢,起身便走,也不给魏谦游再搭话的机会。 魏谦游目送着女子的背影,与她聊天真是有趣,不知多久没这么畅快地说上一通了。 魏谦游付了银子,又有小二来送:“客官您走好。赏银就不必了,今日小的已经得了不少。若是客官喜欢本店的小菜,日后多多捧场就是。” “小二哥,不知离此最近的客栈在何处?”魏谦游问道。 小二朝外一指:“您出了门向东,临街就有一家。只是小的不推荐那家,老板黑心得很。若是您不嫌麻烦,再走两条街的千通客栈才是实惠。” 魏谦游道了声“多谢”,便离开天机轩,到千通客栈要了个客房。将那一双玉人摆在案上,魏谦游凝视了良久,才缓缓将目光移开。 而移开之后,却寻不到该将目光又落在哪处。似乎这屋中除了那块美玉,再没有半点让他融入的理由。 第一百二十章 魏谦游一觉醒来,还觉有些昏沉。一直坐在榻上呆怔到了晌午,才觉有些饿的发慌,屋里空气也有些闷。 想要推窗去透气,才想起自己要客房时,特意要了间没窗的。只因每次日光透过云层落在他面前时,都似是描绘着两个他不敢面对的字眼,刺痛地提醒他一段看似不可挽回的过往。 独自出门去,魏谦游怀着天真的想法,企图用自己踩下的每个脚印靠近那未到的缘分。 不知觉间,魏谦游被一座建筑挡住了去路。抬头一望,却是又回到了天机轩门前。 小二哥热情地过来接待:“客官里面请,今日可是来吃鱼的?” 魏谦游笑答道:“还早了些,还是简单的来几个小菜,鱼就罢了。” 小二哥呵呵笑道:“您还真是怪的很,多少客人来咱们天机轩吃鱼,也没见过要提前斋戒的。” 魏谦游没在意小二哥的玩笑,又选在昨日的位置坐下。这次还不等菜上齐,魏谦游身旁就多了一人,眼巴巴地瞅着他。 “坐吧,不必跟我客气。”魏谦游指了指旁边的凳子,淡然说道。于其说他是来吃饭的,不如说他是存着几分期待,来找此人排解苦闷。 自云韶离开后,也只有与这姑娘说话时,魏谦游才能觉出些轻松。可惜这姑娘大多时候只会傻笑,不能劝慰他两句。 女子迫不及待地坐下,看清了桌上空无一物时,失望地摇了摇头,起身就要走。 “别要心急,就当是宽恕他们,也给他们些时间将菜炒熟了。”魏谦游持着纸扇压在女子肩头,让她重新坐下。 女子扁了扁嘴,眼中几欲掉下泪花。再看向魏谦游的眼中,欣喜消敛了大半,替代而来的则是恐惧。 虽不知她听不听得懂,魏谦游还是解释道:“你别哭啊,我可不是在打你。” 怎知魏谦游不劝还好,这一劝眼泪就……从女子的嘴角掉了下来。女子直勾勾地看着旁边一桌的精致菜肴,自嘴角流下的口水都连成了一条线。 “心急什么,先喝些茶水,待会儿吃的决计少不了你的。”魏谦游端了茶壶,又取了一只杯子。 怎知女子趁他双手都占着,无法阻拦的空当。起身便走到旁边那桌,抓起一把就往嘴里送。 那桌坐着的是个三十有余的男子,额上生了一块青胎,面容很是硬冷。见来人是个脏兮兮的小叫花子,却哪里肯不与她计较。 重重地一拍桌子,只是一掌,却莫名地将桌面拍成齐齐的几截。更令人称奇的是,明明每一截都已经断至透光,桌子却不见散落,依旧好端端地立在那里。 魏谦游睨了那人一眼,见这手段,便确定了此人的身份。没想到此人犯了事后,躲了这么远,怪不得连师父也不知道他在何处。 女子受了惊吓,连退几步却是站立不稳,踉跄着挣扎了片刻,终究还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男子却是不肯罢休,上前一步就要将她抓起:“哪来的小叫花子,竟敢来找爷的晦气,看爷今天不打死你。” 小二哥见状忙上来阻拦:“这位爷息怒,她是个傻的,我们这儿的人都叫她傻姑娘。您高抬贵手,小的马上叫人给您重新做一份来。” “别挡着爷的路,不然爷连你一块揍。”男子挥手一推,就将小二推了开去。 小二刚想呼痛,但讶异于手臂上竟没有半分疼痛。刚想上前再拦,却发觉双手软软地垂在身侧,显是被摘掉了关节,抬不起来了。 “傻姑娘,赶紧跑!”看着男子蒲扇般的大手按下,小二哥惊呼道。 然而他料想中,傻姑娘被男子一掌拍死的画面并未出现。只看得眼前一花,方才傻姑娘所在的地面,被男子这一掌按的碎裂。而傻姑娘,则是被魏谦游抄起推开数米。 男子大喝一声:“好小子,动作挺快,你也来管大爷的闲事?看你身手不错,想必也是来寻那东西的,劝你速速退开。莫要东西没见到,命却先交代在了这里。” 魏谦游云淡风轻道:“前辈说笑了,晚辈还有几件必行之事未了,就算是老天爷劈下一道天雷,晚辈也得挣扎着爬起来。现在就死,晚辈可不甘心。” 男子的脸立时阴沉下来:“既然如此,这事你是管定了。不过也是,你年纪轻了些,不知道大爷的名号,不然你绝不敢如此说话。” 魏谦游将女子放下,自己上前一步,拱手道:“鬼手前辈的名号,晚辈早有耳闻。只是这姑娘是同晚辈一道来的,晚辈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鬼手愣了一下,这小子既然知道他的名号,还是这般自信,想来也是有些手段的。但他成名多年,哪能叫一个后起之辈吓唬住。 “既然你诚信求教,爷便不吝赐教一回。小子记住了,没有实打实的手段,就算你说破了天去也是枉然。” 看着一双鬼手朝自己面门抓来,魏谦游不闪不避。旁人瞧不出端倪,魏谦游却是听师父说起过鬼手之中有何门道的。 这看似简单的一抓,其中至少藏着数十种变化。不论他躲避或是格挡,鬼手都会在第一时间,调整至最佳的角度。是以应对这招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魏谦游都已经闻到了那双手掌上,散发出阴湿的气味。鬼手这一下却没实实抓下,眼见要触及魏谦游面门时,鬼手强行变招,与魏谦游拉开了些距离。 “小子好定力,不知你师从何人?”鬼手沉声问道。这小子究竟有多少手段,他一时也看不出,能不能对付心里有些没底。 但连徒弟都有这般造诣,师父定是他招惹不起的,怕只怕这年轻人的师父也在附近。 魏谦游从怀中拿出一块牌子:“多谢前辈手下留情,晚辈自然没有隐瞒的道理。还请前辈给晚辈的师门三分薄面,此事便作罢了吧。” 鬼手的心愈沉了几分,他早知道那东西吸引力不小,没想到玄清派也参与了进来。那凭他这点微末手段,又凭什么跟人家去争,还是尽早回家算了。 打发走了鬼手,魏谦游没事人一样地拉着女子坐下。小二哥赞叹道:“看不出,您身手这般了得。小的听说过,刚才那位爷可是什么出了名的好手,没想到这么简单就给您打发了。” 魏谦游受之有愧,笑说:“他不过是给了家师几分薄面,要是真动起手来,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呢。” 小二依旧赞道:“那您也不简单了,能和高手过上两招,您也一定是高手。” 魏谦游摇头道:“什么高手不高手的,武源县的高手不少,我可排不上号。” 转头望见小二哥依旧垂在身侧的双手,魏谦游讪讪一笑:“光顾着说话,却将此事给忘了。来,我给你接上。不过我可没有鬼手,有点疼,你忍着点。” “多谢客官了,来吧。”小二哥走近了些,咬着牙,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哪用得着这么夸张,放松些。”魏谦游无奈道,心忖着他是不是将话说重了,可别要给人家留下心理阴影才好。 一阵风波过后,魏谦游叫的小菜上齐。女子依旧是操着不雅的吃相,吃完便走。不曾道谢,也没有理会魏谦游的挽留。 小二过来送,指着自己脑袋道:“客官,你也知道她。傻姑娘要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我替她跟您道声歉。” 魏谦游摆手止住:“你都说了我该知道她,我昨日却也说过我不介意的。明天还替我留下这桌,简单几个小菜,不要鱼。” “得嘞,客官您慢走,脚下留神。”小二哥笑送魏谦游出门。近日那传闻正盛,远来武源县的都是些心高气傲之辈。这魏小哥,在其中当真是格格不入。 “今天是最后一次,今天过后,我便离开武源县。”魏谦游望向天机轩的招牌,暗自下定决心。其实这已经不知是他第几次对自己允诺了,每次想要离开,次日却还是忍不住去见傻丫头一面。 如今他对那姑娘的称呼,也与旁人一般改称了傻姑娘。却是没有旁人口中的鄙夷,反而多了些亲昵之感。 魏谦游刚一进门,小二哥便道:“魏小哥来了,今日您可晚了些。饭菜都已经上桌了,几个简单的小菜,没有鱼。您要是再晚上半刻钟,傻姑娘可要全吃光了。” 魏谦游今日却是没什么胃口,简单动了几筷子,便只顾饮酒。同时想着该怎么与傻姑娘告别,才能叫她听得懂。 想了半晌,倒也释然了。傻姑娘本就没那么多弯绕心思,又何必要让她明白,日日记挂着他。不若就简单些,照实说就是了。 傻姑娘打了个嗝,问道:“傻小子,你怎么都不吃多少,不饿吗?” 自打魏谦游唤起她傻姑娘后,她便嚷嚷着要叫魏谦游傻小子,只说这样才算公平。 魏谦游不知傻姑娘怎么突然冒出这一句,只觉得这说法有趣,便也由着她。 听得傻姑娘这么一问,魏谦游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今日胃口不太好,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第一百二十一章 傻姑娘捂着耳朵道:“不听不听,我吃饱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说罢,便在魏谦游惊愕的目光中跑出了天机轩。 魏谦游顿觉自己有些失败,敢情这么些时日过去,傻姑娘肯对他说话,还是只冲着他这一顿饭啊。 明日,明日可就未必来得及了呀…… 魏谦游搁下银子,直追了出去。除了要与傻姑娘解释清楚以外,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不知她除了晌午来酒楼蹭饭之外,余下的时辰是怎么过的。 魏谦游缓步跟着,保持着不叫傻姑娘发现的安全距离。一直跟到脚下没了路,才见傻姑娘进了一处独立的小院。 除了一口九尺见方的小水池以外,这院子与寻常的农家小院也没旁的区别。魏谦游走近瞧了瞧,里面养的都是鱼,许是武源县的风俗,魏谦游也没多想。 正想跟进去,傻姑娘却先他一步出了屋子,怀里还抱了一堆柴火。魏谦游忙欠身蹲在小院的矮墙后面,确定了傻姑娘没注意到他,才露出一双眼睛观望。 只见傻姑娘支了一个火堆,又取了稍细的木枝到水池里叉了条鱼来。 魏谦游心说:傻姑娘还真是好胃口,才在天机轩胡吃海塞了一通,才刚回来便又要烤鱼了。 简单的火堆,没有任何的调味料。只靠着熟练的手法,和精确的火候。不多时,魏谦游便闻到一阵醇厚的香气飘来。鱼的表面已经被烤的金黄焦酥,魏谦游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 不比在天机轩时的吃相,傻姑娘撕了一小块鱼肉递到口中,眼睛都眯了起来,很是享受的样子。 魏谦游心叹道:难不成天机轩精致的小菜,竟比不上这一条鱼吗?比起眼前的吃相,每在天机轩吃饭时,傻姑娘都像是为了果腹一般。 魏谦游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没踏进小院。次日晌午,魏谦游特意早到了一会儿。 “魏小哥,今日早啊,还是老规矩吗?”小二笑呵呵地过来打招呼。 魏谦游摇头道:“这回不了,今日是特来尝尝咱家的招牌。” “咱们天机轩的招牌可是全鱼宴。”小二提醒道。 “就照此般。”魏谦游轻车熟路地找了那张桌子坐下,要了一壶香茗,悠闲地看着门口路过的行人。 没叫他等多久,傻姑娘探头往里面瞅了一眼,见魏谦游已经到了,便不客气地过来坐下。 看得桌上的菜品,傻姑娘眼中明显一亮。刚要动手,却被魏谦游拦了下来。 魏谦游故作嫌弃道:“今日这桌菜,我可是特意准备的,你怎么还是一副脏兮兮的样子,可显得没诚意。” 眼瞅着就要分别了,好歹也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小爷好不容易留点胡子,都被你拔光了,今日非把你脸上洗干净不可。 傻姑娘警惕地盯着魏谦游,坐的远了些:“不洗,怕水……” 魏谦游眼皮连跳几下,怕水还偏偏生在武源县,还真是难为你了。 “算了,你吃吧。”魏谦游大度地一挥手。待得傻姑娘放松了警惕,又转头唤道:“小二哥,劳烦帮我取块干净的帕子,还有一盆清水。” 小二哥没劝什么,料想魏小哥身手不错,怎么也不会被傻姑娘伤到才是。 傻姑娘还浑然不觉,沉浸在属于她自己的小天堂之中。忽觉一块湿冷的异物触碰到自己的脸颊,傻姑娘面上下意识地露出几分凶狠。 魏谦游揉了下眼睛,盯了傻姑娘半晌才放松下来。许是他昨夜没睡安稳,一时恍惚看错了,傻姑娘眼中竟有道绿光一闪即逝。 “别紧张,我不过是替你擦擦脸。”魏谦游扬了扬手中的帕子,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和善些。 傻姑娘情绪逐渐缓合,魏谦游也再次试探着将帕子贴上去,动作更显得小心翼翼。 直到桌上只剩下了鱼骨头,魏谦游才将傻姑娘的整张脸擦拭干净,颇有成就般地细细端详着。 果然,傻姑娘并没辜负魏谦游的一番苦心。整张脸擦干净后,一双灵动的眼睛再不显得格格不入。 “真是可爱……”魏谦游不由自主地小声赞了一句。虽说傻姑娘生的高挑,但看了面相后,魏谦游还是觉得用可爱来形容更加妥当。 “你说什么呢?”傻姑娘挂着一嘴油花,歪头问道。 “没什么。”魏谦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干咳了两声,岔开话题道:“傻姑娘,今日吃的可还满意?” 傻姑娘正拿袖子抹嘴巴,闻言丢了个白眼过去:“你才是傻的,不然也不会连为什么不理你都不知道。不过这回嘛……总算是没枉费我几次三番的暗示。” “诶?你都知道了啊。”魏谦游讪讪地笑了笑,还道是自己藏得隐蔽,不想早就被人家发现了。看来这姑娘不光不傻,还很不简单呐。 魏谦游又纳闷道:“不过怎么算,都只有昨日一次罢了,哪有几次的说法?” 傻姑娘又是一个白眼:“说你傻,当真是不冤枉你。可还记得,我当日在鬼手桌上抓了什么?” 魏谦游回忆了一下,当时唯恐鬼手对她如何,只顾着担心了,哪有心思观察的那般细致。 “一时疏忽了,不过结果却是好的,你的苦心也算没白费。”魏谦游挠头尴尬道。 傻姑娘大度地挥了挥手:“看在你还有要可救的份上,我原谅你了。明日还照此规格,多点几道无妨,却是不能少的。” 魏谦游有些为难,这一拖再拖,可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了。他可不是无事一身轻,武源县找不到云韶,他也就没了留下的必要。 “傻姑娘……” 傻姑娘瞪去一眼:“怎么还叫我傻姑娘?不过是说你傻,你怎么还表现上了?” 魏谦游委屈道:“那我该唤你什么,从前我是问过你叫什么名儿的,你却不肯说。” “我叫魏梦槐,自己给自己取的,可好听?”魏梦槐学着魏谦游自我介绍时的语气道。 魏谦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倒是不难听,却是连个姓都懒得想么?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不过是借你的姓来用用,何必那么小气呢?”魏梦槐撅嘴道。 说罢,魏梦槐低眉道:“若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姓什么了。” 魏谦游安慰道:“我这是开心呢,天下间多了一个本家,我自是开心的。不过……” “不过什么?”魏梦槐眨巴着大眼睛问道。魏谦游这般欲言又止,更是让她心慌。 “不过我明日怕是不能来了,此来武源县,是有些事情一定要做的。不若我把银子给你,也够你来吃上一段日子。” 魏梦槐嘴角微扯,谁稀罕你的银子。 “什么必行之事,难不成你是奉了师命,来找那东西的?”魏梦槐故作好奇道。 那什么东西,魏谦游自来了武源县,都已经听了不下百次。不管那是个什么样的宝贝,都让他们自己争去,他的至宝都已经丢了,哪还有心思在乎旁的。 魏谦游叹息道:“并非是找什么东西,也并非为了旁人,我是来寻人的。” 魏梦槐心里一惊:果然是玄清派来的,消息自是比旁人要灵通些。只是消息再灵通,也比不过某人瞒得紧。 当下却是故作镇定道:“能让你不远万里来找的人,定是对你无比重要了。” “不错。”魏谦游的声音哽咽了几分:“虽是无意之失,但终究是我负了她。” 原来是她多想了,魏梦槐心情稍缓,劝慰道:“你既揣了一颗赤诚的心,她总有一日会知晓的。不管老天爷开不开眼,你这双眼睛却是生的明亮。” 魏谦游花了半晌平复心情,浅笑道:“那就借你吉言了,你我便就此别过。” “别忙着走啊,你就不想知道,这么多人慕名来了武源县,都是为了何物吗?”魏梦槐急道。 同时心里还有些不快,她就一点都不值得人家留恋吗?自小便是如此,失了家人的她,向来因已与旁人被视作妖物,不得已只有装疯卖傻讨活计。 魏谦游笑道:“旁人所争之物,就叫他们争去。何以旁人去争,我就一定要去凑一回热闹?来武源县寻那宝贝的已经不少,又不差我这一个。” “你不想知道,我却是要告诉你的。自小我便没见过爹娘,平生只有你对我最好,我可不会白吃你的。就这么约好了,明日晌午你还过来,我将此事说与你听。”魏梦槐说话时,目光未曾有半刻离开魏谦游,眼中满是期待。 依旧是说完即走,这次却不同往日的疯癫步子,动作快至魏谦游险些没能看清。 “她是在期待什么?报恩么?那却实在不必。他请她吃饭,不过也是为了自己憋闷的心情能够轻松些罢了。他们二人之间,实在说不上相欠。”魏谦游自语一声,唤来小二哥吩咐了两句,缓缓步出了天机轩。 小二哥一路将魏谦游送到门口,看着他渐渐走远,又消失在街角。暗自叹息一声:“傻姑娘啊,还当真是个傻姑娘。” 第一百二十二章 魏梦槐抬头望了天机轩的牌子许久,也没鼓起勇气迈步进去。细数往前的日子,就算她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也不似这般担忧过。 还是小二哥先发现了她,笑道:“傻姑娘,来了怎么不进来,魏小哥可是给你准备好了饭菜,只等着你来吃了。” 魏梦槐闻言一喜,远来他也是舍不得她的。 随小二哥进到屋里,没见到魏谦游人,才得了小二哥一句:“只是魏小哥说他还有要事,往后就不能陪着你了……” 魏梦槐厉声问道:“他走了多久?” 小二哥只是愣了片刻,却没多问:“走了约莫一刻钟了,依魏小哥的脚程,若是有意想避着你,这会儿追怕是来不及了。” “他敢!”魏梦槐狠狠地跺了两下地板,在一众客人惊愕的目光中闪身追了出去。 问起千通客栈的掌柜,掌柜见魏梦槐来势汹汹哪敢怠慢,如实道:“那位客官已经退了客房,也没说要去哪里。但看那样子,似乎是往西去的。” 魏梦槐一拍脑门,早知道就等在天机轩守株待兔了,这会儿再折返回去又是耽搁了时辰。 “魏谦游!你给我站住!”快步赶了一阵,才看到街道正中,魏谦游挎着一个包袱,一步三晃悠地走着。 魏谦游听得这声音,心道麻烦。不是都说了他有事要离开,怎么还追了过来。 回头拱手一笑:“傻姑娘,我是当真不能陪你了,咱们江湖再见。” 说罢,魏谦游撒腿就跑。魏梦槐自然也是穷追不舍,两人就这么卯足力气跑出几条街去。每次眼看着就要将魏谦游抓住,却都被他灵活地躲了开去。 时间一长,魏梦槐有些体力不支,索性就不追了。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都别让他跑了,龙脉就在他身上!” 魏谦游尚还不明就里,却见街上行人,起码有一半都将目光投在他身上,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星星星。”魏谦游瞧这架势,也是不禁爆了句粗口。这些人一拥而上,他这“瘦弱”的身板还不是只有逃命的份。 魏梦槐掩面一笑:“且看你能跑到哪儿去,这武源县的路,你哪有我熟。” 魏谦游迈着大步狂奔,心中暗暗叫苦。若只是追赶他的人多了些,还是有法子甩掉的。怎知这群人如此同仇敌忾,一但有人失去了目标,其他人立刻就会提醒他的所在。 是以跑了小半个时辰,先前追他的人有多少,到现在还是有多少。 “各位大哥,各位前辈,你们别追了,我身上根本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魏谦游高喊道,却不敢回头看上半眼。 “少废话,识相的就将你身上的包袱留下,不然今日我们跟你不死不休。” 魏谦游憋闷道:“我这包袱里不过都是些衣裳银两,再有便是个对我意义非凡的物件,对你们来说却是不值钱的。你们怎么就不信呢,别说那龙脉在不在我身上,我对天发誓就是见都没见过。” “小子别想哄骗我们,若是龙脉不在你身上,你跑什么?” 废话!你们不追,我有病才跑呢。还有魏……还有那傻姑娘,竟然恩将仇报,看我日后如何跟你算账。就是将魏谦游打死,此刻他也不愿承认,傻姑娘是姓魏的。 追赶他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魏谦游却是没人换班的。一直跑到日头低斜,魏谦游已经似是在水里泡过,双腿每次迈动都甚是费力。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魏谦游忽觉被一只轻柔的小手拉住,钻进了一条巷子。其实说是巷子,魏谦游进到内里后,倒觉得这更像是一个迷宫。被魏梦槐带着七弯八绕,就将追赶的一众人甩了开去。 听着身后仅剩的几个紧凑步伐,魏谦游再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甩开了魏梦槐的手,就上去演示了一遍玄清派的独门功夫。 “你究竟想如何?”料理了那几人,魏谦游蹙眉质问道。 魏梦槐眼巴巴地哀求道:“我肚子饿,一个人坐在店里又会被赶出来。这是最后一次了,然后你要去哪里,我绝不再过问。” 魏谦游冷睨了她一眼:“我就信你这一次,此后若是再缠着我,可别怪我不客气。” 换了身衣裳,魏谦游做贼心虚般地跟在魏梦槐后面,到了天机轩才敢松一口气。 魏梦槐失笑道:“你何必这般小心,适才你跑的比兔子还快,他们哪里能看清你的样子。” “你还好意思说?”魏谦游是没半点好气,菜上来也没胃口动筷子,直在一旁抱肩看着魏梦槐吃得一脸享受。 “吃完了?”魏谦游看着满桌的狼藉,冷声问道。 魏梦槐拍着肚子,满意道:“吃完了,你去算账吧。如我们约定好的,之后我便不再缠着你了。” “但愿如此。”魏谦游一把抓过包袱,走至柜台边摸钱袋时,却是傻了眼。 “怎么了魏小哥?”小二哥察觉到魏谦游的处境,出言来问。 魏谦游讪讪道:“许是方才跑得急了些,将钱袋颠了出去,你待我回去找找。” “慢着。”一向和善的小二哥,似是换了一个人,闻言脸色立时阴沉下来:“钱袋颠了出去?莫不是没带银子,想要吃白食吧?我们天机轩,向来是最恨你这种人的。” 魏谦游怔愣道:“小二哥……你还好吧?这些日子你也该知道了,我断然不是那样的人。” 小二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少废话,别来跟我套近乎,我跟你很熟吗?有银子就付银子,不然你可走不了。” 看着一头雾水的魏谦游,小二哥心里偷偷道了个歉。不是他不想帮忙,问题他也是被迫的啊。 魏谦游蹙眉道:“算了,我不与你说。你们东家呢?我要与你们东家谈。” 魏谦游与那东家虽然素未谋面,但却是已经互通过几次书信。从字里行间不难看出,那东家是个说得通的。 小二哥依旧冷着一张脸:“吃了饭付银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见我们东家做什么?我们东家并不想见你。” 魏梦槐缓缓走来,幽幽道:“不必瞒着他了,如实告诉你,我就是这天机轩的东家。今日你若是拿不出银子来,可别指望我会放你。” 魏谦游听罢不禁气结,不用说,他的钱袋也定是叫魏梦槐偷去了。 “你的花样还真是不少,不过我可没空子陪你嬉闹。这白食小爷今天就吃了,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手段,敢说出这般大话。”魏谦游嗤笑一声,抬脚便要夺门出去。 魏梦槐紧追两步,抬手便搭上了魏谦游的肩膀:“我便让你见识见识,我是不是在说大话。” 魏谦游抬手去格,却是初一交手就觉出了不对。也是魏梦槐隐藏的太好,让魏谦游生了轻视之心。 魏谦游心中暗暗叫苦,不想这丫头这么厉害,就是他拿出真本事,也不一定是对手。更何况眼下酸软无力之感不断攀附上他的四肢,这次怕是要认栽了。 不出几个回合,魏谦游便败下阵来。双手被魏梦槐反剪,而后就是一通五花大绑。 “如何?你可服气?”魏梦槐居高临下,得意地望着魏谦游。 魏谦游悻悻道:“我承认,我打不过你。但扪心自问,你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你又何苦跟我过不去?” “谁说我跟你过不去了,只要你肯留下,我马上就给你松绑。”魏梦槐眨巴着大眼睛,那语气听来还有些委屈。 魏谦游没说话,但想要表达的意思很是明确:他不可能留下。 切,你早晚会后悔的。魏梦槐吩咐道:“将他带到柴房去关着,等他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放出来。” 小二哥歉意道:“魏小哥你也看见了,作主的人可不是我,你就配合着点,别叫我为难了。” 说罢,小二哥单臂使力,就将魏谦游扛上了肩头,显然也是有几分手段的。 咕噜噜…… 太阳落得潇洒,连背影都不曾留下。一天没怎么吃东西,魏谦游的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 这一声还有余音,柴房的门就被人推开,魏梦槐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似乎是早就等在门外,刻意等着听这一声呢。 “饿了吧,只要你点头答应一声,我就给你吃东西。”魏梦槐晃了晃手里的食盒。 “不饿。”魏谦游将头扭到一边。 魏梦槐惋惜道:“说不定,你苦寻的那人,这会儿也正找你呢。若是她恰好路过了武源县,而你又出不去,唉……” 魏谦游皱了皱鼻子,嫌弃道:“你离我远点,臭死了,不知道你有多久没洗过澡了。” 魏梦槐一瞪眼,愤然道:“你敢这么说我?不错,我自打记事以来,就是怕水的,但先前你怎么不觉得?” 魏谦游淡漠道:“先前你不过是身上脏了些,心却是干净的。只怪我没看清楚,你的心根本就和你身上一般黑。” 魏梦槐怒极反笑:“随你怎么说,我看这东西有趣得很。一堂缔约,两心灼灼,好生令人羡慕啊。” 魏谦游紧张地望去,见魏梦槐手中托着那一双玉人,炫耀版地展示在他面前。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把这东西还给我,有什么都话都好商量。”魏谦游的心悬在半空,生怕魏梦槐一个不慎没抓住。 魏梦槐抿嘴一笑,显得很是开心:“瞧把你吓的,你之前被他们追着不肯停下解释,就是在紧张这东西了。” 瞧魏谦游只是死死地盯着她不说话,魏梦槐俯下身子,轻声道:“我倒想听你说说,这东西和武源县的龙脉,哪个更重要些?” 魏谦游双手被束缚着,恨不得上去咬她一口,恨恨道:“那什么龙脉,他们拿命去争,却和我没半点关系。你若是再不还我,此生我都不原谅你。” “说的倒是吓人,你被绑成这样,就是不原谅我又如何?”魏梦槐施施然往魏谦游身上靠下,把玩着那双玉人。 “给我躲开些。”魏谦游一句话几乎时从牙缝里挤出来,却是怕将玉人碰掉,不敢有所动作。 “好,你叫我走,我走就是了。明天我再来看你,自己记得吃饭啊。”魏梦槐走至门边,手中抛出一支发簪割断了魏谦游手上的绳索。不等魏谦游反应,就将门重重关上,从外面上了锁。 魏谦游尝试着推了两下门,这看似简单的木门中,竟还藏着玄机。其中融入了精铁,凭他现在手软体虚的状态是决计推不开的。 “罢了,于其这般耗着,不如吃饱了再说。等养足了力气,这门哪里困得住我。”魏谦游目光落在食盒上,打开一瞧,却是苦笑连连。 这丫头还真是,到底想干什么?一边软禁着他,另一边送来的饭菜全是他喜欢吃的,除了那条鱼。 魏梦槐走时,在柴房里偷偷点了安神香。是以魏谦游虽心思不得安宁,这一夜倒还算睡得安稳。 次日天明,魏谦游还是被魏梦槐给晃醒的。 “这一夜过去,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是很希望你能回心转意的。”魏梦槐盘腿坐在魏谦游面前,双手托着下巴问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执意要我留下。但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一日未找到她,我就不可能安定于一处。”魏谦游正色道,声音比昨日柔和了些。 魏梦槐低头失落了良久,才道:“不若你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只要你帮我找到了龙脉,我就把玉人还给你,让你离开。如此可好?” 魏谦游怀疑道:“我在武源县也待了一月有余,只要是来找龙脉的,都要来天机轩打听。你作为天机轩的东家,会不知道龙脉在何处?” 魏梦槐失笑道:“若我不放出这消息,天机轩的生意哪会这么好。不想骗得了他们,却叫你也信了。” 魏谦游了然地点了点头,却还是蹙眉道:“你昨日也说是最后一次了,如今却将我关在柴房,叫我如何再信你?” 魏梦槐摊了摊手:“你都如此说了,我自然是没法子叫你相信的。不过你该知道,我天机轩养了一众好手。就算这柴房关不住你,你想逃出天机轩也有些难度。除了帮我以外,你是没旁的法子可以离开的。” 魏谦游忖了半晌,叹息道:“好吧,我帮你就是。不过你总要简单说说,那龙脉是什么东西,有何功效。不然只有龙脉二字,找起来可是有些难为人。” “既然是龙脉,想来定是能叫人便活龙的。这也是源于武源县百年前的一个传说,中土百年之内就要变天了,你既然从玄清派来,也该知道如今的天子……所以说,找到了龙脉的人,小则安邦定国,大则取而代之。”魏梦槐提到龙脉,便突然来了兴致,天花乱坠地说了一通。魏谦游听那意思,还有些自豪的意味。 “照此说来,那些到武源县来的,都是想当皇上了。你让我帮你,莫不是也存了这心思?”魏谦游蹙眉道,没看出来,这丫头还有那么大的野心呢。 魏梦槐撇嘴道:“我才不想当什么皇上,就是坐拥了天下,也再找不到武源县这么肥美的鱼了。” “那你还找它做什么,就当做些好事,给他们留下算了。”这事魏谦游怎么想怎么麻烦。 “你别管,我自有用处。你都已经答应了,若是敢反悔的话……”魏梦槐说着,扬了扬小拳头。 魏谦游玩笑道:“不反悔。不过你若是当了皇上,不就能从天南海北请许多御厨来,各式各样的鱼保准让你吃个够。” 谁知魏梦槐眼睛一亮,显是当了真:“你说的不错,那这龙脉更是要找到了!” 魏谦游适时地泼上一盆冷水:“先别忙着高兴,龙脉还没在你手里呢。你还没说那到底是个什么样式的物件,先前所说的那些,可跟没说一样。” 不知怎么的,魏梦槐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我也记不太清了,据祖辈人说,那是个墨绿色,隐显金光的珠子。” 珠子?既然知道龙脉的样式,要造假可就容以了。若是云韶也在此,定是不会放过这个商机。 “可惜了……”魏谦游失落地叹道。 听着魏谦游这没来由的一句,魏梦槐好奇道:“可惜什么?” “没什么,还道那龙脉是个多大的物件。只是个珠子的话,找起来可不容易。”魏谦游敷衍道。 “那是,若是容易的话,我也不会拿这事来刁难……拜托你。”魏梦槐讪讪地笑了笑,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事不宜迟,我这便动身,就是把武源县翻过来,我也将龙脉找来给你。”魏谦游起身活动一番手脚,经过一夜的休息,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 魏梦槐也没拦着,她手里还有抵押,不怕魏谦游一去不返。 待魏谦游走远后,魏梦槐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自语道:“那故事倒是真的,不过龙脉你是找不到了。待你适应了有我的生活,我再将实情告诉你。嗯,到时就算是放你走,怕你也舍不得走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魏谦游将各种古玩、首饰的店铺转了个遍,连可能出现珠子的地摊都没放过。绿色的珠子倒是找到不少,却没有一颗似魏梦槐所说泛着金光的。 “小哥,你提的这要求实在麻烦了些。虽不至于做不出,但少说也要花费半月时日。不过若是连老夫也做不出,小哥怕是寻遍武源县,也没玉器店能做得出了。”翠明轩的掌柜回道。 魏谦游笑道:“半月不长,这是定金,那就有劳掌柜了。” 早先魏谦游还想着碰碰运气,但老天爷并没有给他眷顾。何况来寻龙脉的人那么多,其中不乏耳目灵通着。他不过找了几日绿珠子,那几日后整个武源县的绿珠子都被人买了个干净。 虽说这么做有些不地道,但无奈之下,魏谦游也只能选择造假。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可是有发现了?”魏梦槐正坐在三楼的包间,扫视路过的人群打发时间。见魏谦游推门进来,换了一张大大的笑脸迎上去。 “没有。”魏谦游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满脸都是失落。 “不碍事,若是真那么好找,也不会叫那么些人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消息。”魏梦槐安慰着,心里却不住地偷笑。 魏谦游闷声道:“我还是再去找找,真是越想越不甘心。” 魏梦槐拦道:“别忙着走啊,歇歇也不迟。正好我叫小白准备了饭菜,你都许久没陪我吃上一顿饭了。” 小白便是先前给魏梦槐递馒头的小二哥,结识了这许久,魏谦游也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 “那……好吧,就耽搁上一会儿。”魏谦游故作为难道。虽是已经将希望托在翠明轩的掌柜身上,但在那赝品做出来之前,他也得做出一副尽心尽力的样子不是? “怎么又全是鱼。你从来不换口味,也吃不腻吗?”魏谦游嫌弃道。 魏梦槐正眯眼品味,将一口鱼肉咽下,才说道:“哪里会腻,是你不懂其中妙处,等你吃习惯了,怕是少了一顿都叫你不适应呢。” 魏谦游不敢苟同,看着一桌精致的鱼宴,不由想起云韶做的饭食来。虽说味道不属上乘,卖相也与面前这些比不得,但对他来说却是最特别的。 “想什么呢?警告你,别总想着跑。若是我拿出真本事来,就算是你们玄清派的掌门来了,也得乖乖给我留下。”魏梦槐夹了一大块鱼,细心地挑去鱼刺后,不由分说地塞到了魏谦游嘴里。 魏谦游食不知味,草草地咀嚼了两下便咽进肚子。反映了一下魏梦槐所说,嗤笑道:“你充其量,也就是与我半斤八两,当心牛皮吹破了天。若是哪天掌门师叔真来了武源县,你可是要丢面子的。” 魏梦槐现在就觉得失了面子:“你不信我?别说是他来武源县,就算让我去余杭找他,我还能怕他一个后……后山里隐居的老道士不成?” 魏梦槐说罢,紧张地观察着魏谦游的反应。一时情急,险些说秃噜嘴了,她在人前维持这个形象可不容易。反复确定了魏谦游不曾起疑后,魏梦槐才放下心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魏谦游老气横秋道:“这你可就说错了,我那师叔可不是你想想的老道士。若是与我站在一起,怕是没人看得出我们之间还差着辈分。” 魏梦槐心中不屑道:你们玄清的道士我不知见过多少,真当那能让人返老还童的修为是个秘密呢,我都不稀罕。 “不说你那师叔了,我只对你有兴趣。不若与我说说你吧,你这些年有何趣事,都说来听听。” 魏谦游被这一引,陷入了回忆之中:“我的事情,说来都无趣得很。不过我那两个弟子,都是讨人喜的,就是总爱惹些麻烦。还有就是……” 还有就是云韶了,但云韶的一颦一笑,如今已经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不愿与旁人谈及。 看魏谦游这副表情,魏梦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接道:“还有就是她了吧?你做梦都念叨着,怎么真到了要说,却找不到话了?” “并非找不到话,只是谈及韶儿,似乎每段小事都不得不说,实在不知道从何处说起。”魏谦游自己都没发觉,说这话的时候,他笑得有多开心。 魏梦槐闻言心里醋意翻涌,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冷嘲热讽:“那就从你们初遇说起好了,太过细碎的事情,我可没兴趣听。” 架不住魏梦槐的一再要求,魏谦游终究还是妥协,缓缓道:“我与韶儿初见,是同一位故友去游湖,她也跟了来。记得当时她是装扮成了一个老者,只是那伪装实在不敢恭维。我一眼就瞧了出来,却没道破……” “行了行了。”魏梦槐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打着哈欠道:“听你说的我都要睡着了,连个故事都不会讲。” 魏谦游暗叹着摇了摇头,云韶从前也爱缠着他讲故事,只是不论他讲得多无趣,云韶总是听得兴趣盎然的。 “故事没什么意思,我现在倒是对人有了兴趣。那什么叫韶儿的,真有你说的那么漂亮?比我还好看?”魏梦槐起身在魏谦游面前转了一圈,语气中明显有着不服气。 魏谦游淡然回应:“是很漂亮,我看到韶儿的第一眼,便觉那是一种出尘的美。至于你,入尘还差不多,活脱一个泥猴子。” 魏梦槐哪肯受这委屈,出言反击道:“原来是见色起意,难怪你们不能长久。就是换了我,看透了你的心思也是要走的。” 魏谦游的眼神没有任何征兆地就冷了下来:“既然你不爱听,我便不说了。龙脉我会尽快找到,希望你到时也能如约将东西还给我。” 魏梦槐见得魏谦游态度的转变,也发觉自己话说的有些过,挽回道:“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不必当真。找龙脉这事急不来,总是要看缘分的。不若吃完饭你陪我去钓鱼吧,我知道有一处池塘,那里的鱼最多了。” 见魏谦游依旧没有理她的意思,魏梦槐又岔开话题道:“昨日我看你施展的功夫,似乎与玄清派世代相传的有些出入,莫不是你练功经常偷懒吧?” 魏谦游冷睨她一眼,不耐道:“我自小不在门中,随师父在金陵的天灵山学艺。你看我招式与玄清亲传有些出入,全因这是我师父改进过的。” “你自小长在天灵山?”魏梦槐惊喜道。 看得魏谦游点头,魏梦槐心中又是一喜。如此说来,他们还算是老乡呢。只是眼下魏梦槐不能如实告知,以此来拉近关系。 “我喜欢天灵山那地方,山上的奇珍异兽多极了,只可惜没有长得像样的鱼。”魏梦槐的嘴巴不停,既然魏谦游不说话,那她就多说些。 魏谦游生了几分好奇:“看你年纪也不大,还去过天灵山?此去天灵山,若是走慢些,一来一回几个月可打不住。” 魏梦槐自知失言:“我哪里去过,先前你不是也看见了。若非我装疯卖傻,连武源县都要待不下去了。就是现在不装了,你又何曾见过我出门走动。” 魏谦游琢磨了一下,魏梦槐说得倒是不假。抛开旁的不谈,魏梦槐本身也是个苦命之人。 “你说我的故事无聊,那你的过往定是有趣极了。拣些有趣的,叫我见识见识,你有多会讲故事。” 魏梦槐怔愣半晌,随即又想到:我扮作傻姑娘时,他都对我那般。与他说了,当时没关系的吧。 饶是如此,魏梦槐还是隐瞒了许多重要信息:“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我生下来时,就与旁人有些不大一样。也是因为如此,我被同村的人视作妖物。父母不得已之下,只能将我送到附近的山上,任我自生自灭。后来阴差阳错之下,我就到了武源县。装疯卖傻不过受人嘲笑两句,却不会视我为洪水猛兽了。” 魏谦游不解道:“不一样又如何?这世上若是人人都一样,那才算得怪事。” 魏梦槐翻了个白眼:“那是你见识少,你可曾见过,生下来还没睁眼,就能摸索着走路的孩子吗?” 魏谦游愕然摇头,魏梦槐又问道:“那你可曾见过,叫鸡鸭等家禽避之不及,却不时会引来走兽的孩子?” “就算是如此,那些村民也太薄情了些,哪能逼着父母将孩子送到山上去。”魏谦游不平道。今儿个算是长了见识,却并非魏梦槐的与众不同,而是缘于人心的冷淡。 魏梦槐自我安慰般地笑道:“这便是你的不同之处了,若是当年有一个人能站出来如此说,我也不至于这般。” 魏谦游起身伸了个懒腰:“吃饱了,走了。” 魏梦槐急道:“明明聊得好好的,你这是要去哪里?” 魏谦游故作好奇道:“不是你说要去钓鱼吗,怎么反倒又来问我?” 魏梦槐心头一喜:“你这是答应陪我去了?那池塘可是天下间少有的好地方,保准叫你去一次就忘不了。” 看魏梦槐兴致这么高,魏谦游却是实在提不起兴趣。对她来说,怕是只要有鱼的地方,就都是好地方。为了不破坏魏梦槐的心情,魏谦游还是配合着笑了笑。 “傻姑娘,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厚道啊……”虽然不是第一次做这般勾当,但突然换了一个搭档,魏谦游还是有些紧张。 魏谦游还道是什么地方,不想魏梦槐拉他进了人家的院子。 “嘘,别吵。还有,不许再叫我傻姑娘。”魏梦槐回身将魏谦游嘴巴捂住。 “这是武源县最得天独厚的池塘了,那老家伙仗着里面养出来的鱼,当年可是抢走了我们不少客人。直到龙脉的消息传出去,才将天机轩从倒闭的边缘拉回来。”魏梦槐解释道。 只是魏谦游听完这解释,却没琢磨过味儿来,这和魏梦槐来此偷鱼有什么关系? 还有,钓鱼不是为了享受那半日闲情吗?魏梦槐拿这么大一张网来是什么意思,要给人家一锅端了? 魏谦游拉住魏梦槐正要撒网的手,正对上一双发光的眼睛:“我说梦槐,你想吃这里的鱼,大可向王老要上两条,何必这般偷偷摸摸的。” 魏梦槐不屑道:“我光明正大地去要,他就肯给么?以前我让掌柜去要过的,却是被他赶了出来。此人小气得很呢,不过是挤兑没了他一座酒楼,竟然记恨到现在。” 魏谦游干笑了两声,这王老还算是脾气好的了。若是韶儿的酒楼被人挤兑没了,说不定当天夜里,韶儿就要跑到人家屋里去,让那人给她的酒楼陪葬。 “哎,躲着点,你没看到有人来吗?”魏梦槐的一声提醒,及时将魏谦游拉出思绪。 魏谦游掩饰道:“方才恍惚了一下。你说这里的鱼都得天独厚,会不会是因为龙脉,就藏在池塘下面?听你将龙脉说的玄之又玄,我料想着怎么也不该是个凡物才对。” “你莫不是想龙脉想疯了,你想得到,那些人找了多年如何想不到?若是龙脉真藏在下面,这宅子早就被人踏平了。”魏梦槐一本正经地解释。心中却道:“那龙脉真在此处才见鬼了,王老爷哪有这本事。” 魏谦游深觉有理,失落地叹了一声,才有心思打量面前这池子。 其实说是池塘,其实称之为小湖也不为过。这宅子从外面看大得很,进到内里才发现,大多数面积都被这池塘占了去。 池水清澈见底,却是不深,最深处也不过没及他胸口。如魏梦槐所说,池中游鱼比旁处大了一圈,偶或几条聚在一起,便似池中映了一道彩虹。 魏谦游看着池水,又望向一旁寻摸着撒网角度的魏梦槐,突生了使坏的心思。 “梦槐,自你出生到现在,当真没洗过一次澡?”魏谦游说话时,已经轻手轻脚摸到了魏梦槐的近前。 魏梦槐还没觉出危险逼近,下意识地答道:“是啊,我生来就是怕水的。别说是洗澡了,便是捉鱼时有水花溅到脸上,都不免受惊一回。” “那我便放心了。”魏谦游在魏梦槐背心一抓,便带着魏梦槐一齐跃入池中。伴随着水花溅起,惊呼声传满了整个宅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别怕呀,这时节,就是要在凉水里泡一泡才得舒坦。更何况这水又不深,溺不到你的。”魏谦游听她直喊救命,不免觉得好笑。 见魏梦槐手脚并用,慌乱地扑腾着,眼中甚至泛起了绝望之色,魏谦游才知这玩笑开大了。 待魏谦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魏梦槐送回岸上,衣袖已经被扯成了一段段布条,双臂上也满是血痕。 “梦槐,你要怪我,也等我先带你回去换上一身衣裳。”面对着抱膝发抖的魏梦槐,魏谦游心中悔意骤升。只是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世上会有人怕水怕到这地步。 “啊!”魏梦槐又是一声惊呼,侧身躲过了魏谦游伸来的手。目光在魏谦游和池塘之间来回游移。 双目无神地坐了良久,魏梦槐才心有余悸道:“看不出你心肠这般歹毒,往后只要有水的地方,我可不敢同你一起去了。” 魏谦游理亏,只得闭嘴听她抱怨。但他不过是想让魏梦槐洗个澡罢了,实在称不上歹毒。 “你着实让我受了一回惊吓,怎么都不知道来安慰我两句?”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一句,魏梦槐不满道。 魏谦游尴尬道:“这不是怕你生气,不肯理我嘛。不若你说个法子,要我如何补偿你,我绝不推脱。” 魏梦槐心里憋闷,谁喜欢你的补偿,就是我叫你留下,你肯答应吗?不用开口询问,魏梦槐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鱼……”魏梦槐直勾勾地看向池塘,她便退上一步,希望魏谦游能识趣些。若是再要说教,哼! 魏谦游松了口气,比起其他过分的要求,这些都是小事,大不了他日后来向王老赔罪就是了。 魏梦槐依旧蜷缩在一旁,指点着魏谦游撒网的方向:“我要这条,还有那条,总之每种颜色我都要。” 魏谦游不辞劳苦地网鱼,却不免腹诽两句:你捞来也都是要进肚子,又不是用来养的。做熟后还不都是一个样子,凑什么彩虹。 “哪里来的偷鱼贼,好啊,又是你这傻姑娘,看我这次不打断你的腿。” 魏谦游回头望去,是一个护院朝他二人快步走来。 “被人发现了,梦槐快走。”魏谦游将鱼扛上肩头,魏梦槐却是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显然还没从恐惧中完全挣脱出来。 魏谦游不敢耽搁,得闲的一只手将魏梦槐抱起,几次起落就消失在了护院的视线之中。 护院呆怔地挠了挠头:“这傻姑娘,至于么。我家老爷又没说不给你鱼,只是叫我象征性地吓唬吓唬你罢了,为了偷鱼竟还找了高手来。” 小白见二人湿淋淋的回来,惊得张大了嘴巴:“魏小哥,傻姑娘这是落水了?快将她带到后面,我去找上一身衣裳。”在外人面前,小白还是称魏梦槐傻姑娘的。 魏谦游没好意思解释,魏梦槐在里面换衣裳时,他就去烧了热水。待得将一切准备好后,魏谦游才拍了一下脑门,暗骂自己愚钝。他若是叫魏梦槐泡进去驱寒,魏梦槐还不把这浴桶拆了。 “这是给我准备的?”魏梦槐从魏谦游身后探头出去,却不靠近浴桶半步。 魏谦游笑容稍显僵硬:“准备完了才想起来,我这事做的当真蠢得很。我现在就去将它倒了,你只当没看见。” 魏梦槐歉意道:“虽然我也不想,但怕是要浪费你的一番好心了。” 魏谦游自然表示理解,魏梦槐肯这么说,那便是不与他生气了。 “那你好生休息着,我叫小白做些吃的送来,今日我便不打扰你了。” 半月后,魏谦游从翠明轩回来,手中把玩着那颗翠玉珠子。别说,翠明轩的手艺当真不错,做出来的龙脉还真像那么一回事。据魏梦槐所说,她是从未见过龙脉的,叫她相信的可能性很大嘛。 魏谦游站在门口调整了一下状态,激动地推门进去:“梦槐,我找到泛着金光的珠子了,你看看可是龙脉?若是这次没找错,便该将东西还给我了。” 魏梦槐心道:隔三岔五就那个绿珠子回来,别又是那个地摊上捡来的,想要蒙混过关吧? 抬眼望去,魏梦槐却是不免呆怔。绿珠子不难找,但似这般泛着宝气的,还真是不多。不论是形貌大小,都完全符合她当时的描述。若不是她知道真正的龙脉在何处,怕是都要被这珠子骗过。 “像倒是像极了,但这绝不可能是真的龙脉,花了你不少银子吧?”魏梦槐揶揄道。 魏谦游也不显尴尬:“这说的是什么话?不是便说不是,你怀疑我造假?”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待你看过了这东西,若还说这是龙脉,我便是低估你的脸皮了。”魏梦槐冷哼一声,拍在桌上一张收据。 这不靠谱的,倒是精明,只要有银子送上门断是来者不拒。魏谦游愤愤,在心里将那掌柜骂了一通。 “我劝你还是老实本分些,这般旁门左道,就是你再谨慎也逃不过我的法眼。别说这次是你一时疏忽,叫我抓住了破绽,就算没有这张收据,我照样能分辨出龙脉的真假。”魏梦槐得意道。 然而得意忘形,却是叫魏谦游抓住了什么。 “看来对于龙脉,你还对我有所隐瞒啊。”魏谦游玩味道,隐有反客为主的架势。 “怎么会,我知道的,先前都说与你了。”魏梦槐察觉道自己的失言,尽力挽回着。然而看魏谦游一脸的不信,却是为时已晚了。 魏谦游冷声说道:“将你知道的全部说与我,若是你的目的不在龙脉,又何必浪费我的时间。” “我不是都已经告诉你了,至于旁的你还想知道什么,就算是告诉了你,对你找寻龙脉也未见得就有帮助。”魏梦槐低头说道,不敢叫魏谦游看到她眼中的心虚。 魏谦游漠然道:“既然你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回答我问的。比如说,你是如何判断龙脉的真假,又怎么保证武源县传言的真实性?” 魏梦槐面露难色,这些早晚会告诉魏谦游的,只是眼下还嫌时机早了些。 当下也不正面回答,魏梦槐换了一张悲戚脸:“不过是凭直觉罢了,你还怀疑我故意将你拖着不成。那叫韶儿的有什么好,就让你这般念念不忘吗?” 魏谦游也是避过了魏梦槐的问题,冷声道:“你不必再骗我了,龙脉就在天机轩,我说的可对?” 魏梦槐脸上的惊慌一闪而逝。然而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那一瞬的反应却是被魏谦游尽收眼底。 “怎,怎么会,若是龙脉在我手里,我又何苦让你费心费力。你细想想,我若想让你留下,不是有很多更好的说辞吗?”在魏谦游目光注视下,魏梦槐只觉压力倍增,一句话断断续续才说了出来。 “先前我还只是有所怀疑,你掩饰的也足够好,有几次都差点将我的疑惑打消了。只是你有一个致命的错处,便是不该拉我去王宅的池塘。” 当日魏谦游拦着魏梦槐,不让她撒网捕鱼,全是缘于两个顾虑。一来这行为的本质是偷,他不愿魏梦槐如此。二来王宅池塘中所养的鱼,都是百种鱼杂交出来的异种,若非在适宜的环境很难存活。 既然王宅的池塘算得上一块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那魏梦槐将鱼带回来,随手扔在水缸中就能养活,天机轩这一方地界又该算什么呢? 由此魏谦游可以断定,就算龙脉不在魏梦槐身上,也定是在天机轩范围内。 “你该是明白我在说什么,还要在我面前演戏吗?”魏谦游冷声说道。 魏梦槐坦然一笑:“不错,关于龙脉那事,我的确一直都在骗你。不过你扪心自问,你在天机轩的这段日子,我可生了半分加害于你的心思?” 魏谦游抬手止住:“不必多说,你叫我找龙脉,如今我也算是找到了,要怪也只能怪你藏得不深。我即刻便要上路,你也是时候兑现你的承诺了。” “当真就这么走了?我……武源县就没有半分让你留恋的?”魏梦槐哀求道。平生她从未低声下气地求过人,唯独对他是个例外。 魏谦游看着魏梦槐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嘴巴张了又合,终究还是狠心道:“不错,本就是路过此处,不曾打算多做停留。” 魏谦游说罢,转身背对魏梦槐。似是在身后布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叫魏梦槐伸手可及,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那双玉人就搁在我床头,你自己去取吧。你当真要走,我也是拦不住的。你只消记得,若有哪天你需要我,需要龙脉的帮助,便是不远万里我也会赶至你身侧。” 魏梦槐看着魏谦游决然地走远,自嘲道:“看来与众不同,也并非一件坏事。此生我等不来,还有来生。你的下一世,我定会在韶儿姑娘之前找到你的。” 魏谦游步入偏僻的小院,自己的东西都被放在屋中。要去拿那双玉人时,却见在旁多了一个单独的玉雕小兽,对那二人羡慕地观望。 调转过来,就见那小兽后刻:“一心久待,两心相知。” 魏谦游目光下移,那小兽雕得稍显邋遢,在影射何人不言而喻。微叹一声,魏谦游将那小兽一同收进包袱,伴着隐隐入耳的娇泣声迈步而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前些日子都是风平浪静的,怎的忽然如此颠簸?”云韶从睡梦中惊醒,蹙眉抱怨了一声。 正欲出门去询问一声,已有商队主人的仆从,隔着门板提醒道:“姑娘,今日这天气怪异得很,突然就起了大风。您还是少要出去走动,免得被惊到了。” 仆从说的很快,没给云韶问上两句的机会,就到下一处去提醒。 仆从的提醒实在多余。这数月都在海上漂着,一眼望去全是一样的景,都快要看吐了。她是宁可闷死,也不愿再走上甲板一步。现在只想尽快靠岸,重温一下双脚着地的踏实感。 云韶也再没多想,商队的规模不小,遇上寻常的风浪,总是能应付的来。 复又躺下,却听闻一声木板断裂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就是水涌入船舱的声音。云韶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已经很惨了好不好,没必要跟她开这种玩笑吧?若是能逃过此劫,她定是要指着老天爷的鼻子骂上一通。 云韶快步跑出船舱,甲板上已经满是呼救之声,众人皆是没有目的地四处逃窜。只是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没了在水上支撑的船只,又能跑到哪里去? 云韶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还有账没和某人算呢,哪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葬身此处。 环顾四周,饶是云韶的水性不错,却难免感觉无力。不论是朝哪个方向,自己的体力都是支撑不到岸边的。 四周的哀嚎扰得云韶心烦,无法静心沉气,刚想抱怨两句,却是忽觉脚下一空。船身分裂成几截,云韶和甲板上的众人,似是断了线的风筝落入水中。 水性稍好些的,尚能在水中挣扎片刻。旱鸭子却没那么好命,自落入水中之后,就再不见了人影。 然而云韶哪还有心思管这些,瞅准了一个方向奋力游去,死命地抓住漂在水上的木板。然而木板的浮力终究有限,仅是一个小浪头,就让云韶喝了几口水。海水咸的发苦,想到这片海域不知淹死过多少人,云韶不禁皱了皱眉头。 “纵是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小舟,也算得上凄惨了吧?如今我却连一叶小舟都没有。老天爷,你当真是狠心啊。反正已经是这样了,你敢不敢让我再惨一点?”云韶勉力腾出一只手,指天骂道。 话音刚落,就是连续的几个浪头,直朝云韶的头顶拍来。浪头越来越高,一连串的冲击,直接将云韶拍得昏厥过去…… 漫长到似是无止境的黑夜过后,云韶睁开双眼,茫然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努力回忆了一会儿,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心中对于熟悉一词全然没有半点概念。 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惊恐,慌乱,不安。在陌生的环境之中,每一种都足以击垮她已经脆弱到近乎瓦解的神经。 “姐姐你醒啦?快喝碗姜汤暖暖身子,我将你带回来时你奄奄一息的,还道是你醒不过来了呢。” 云韶惊了一下,听得这声音中不含半点恶意,才扶着额头,勉强着爬起来。这才看见说话的是一个身着布衣的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生了一张圆圆的鹅蛋脸。 “谢谢你,小妹妹。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怕是要溺死了。”云韶接过姜汤喝了两口,却是呛得直咳嗽。 小姑娘忙用帕子帮她擦拭嘴角,又道:“不碍事,不过是偶然看见,顺手就将姐姐带了回来。姐姐生得真漂亮,像仙女似的,如今醒来就更显得好看了,像活的仙女。似姐姐这般,生下来就是该被人怜惜的,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听小姑娘没头没脑的话,一股脑地倾泻而出,云韶只觉这丫头真是有趣。而后经她这么一问,云韶脑海中又是一阵刺痛。 “我只记得,是因为与人闹了不愉快,我一气之下便独自随着船队出海。后来遇上了风浪,再后来……我便被你救起来了。”云韶想要起身郑重感谢,身上却提不起半点力气。 小姑娘扶着云韶躺下,羡慕道:“和姐姐起争执之人,当是姐姐的长辈吧。我不知道是有多羡慕,姐姐能有家人呢。” 家人?或许吧,脑海中除了两个名字之外,她再记不起其他了。其中一个决计不是她的,怎么听魏谦游这名都像是个浪荡公子,见了就想踩两脚那种。嗯,她当是叫云韶才对。 魏谦游莫名地打了个喷嚏,远远地看见路口处张望的小白,转脚进了一条巷子隐藏身形。 听小姑娘所言,云韶环顾了一圈简单的屋子,除了面前这姑娘之外,再无旁人了。 云韶见小姑娘有些伤心,岔开话题道:“说了这么久,姐姐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生的可爱,名字也定是好听。” 此话刚问出口,云韶就恨不得将自己的嘴缝上。这丫头这么小就没了家人,根本没名字也说不定,她这么问,还不是又牵人痛处。 谁知小姑娘灿然一笑,不假思索道:“我叫姜兰,这名是哥哥给取的。虽然我不会写,但我喜欢这名儿。” 云韶打消几分歉意,浅笑道:“你兄长这名取得不错,姐姐也是喜欢。” 姜兰似是想起什么,“对了,哥哥赶集去了,若是这几日没采错草药,当是能卖个好价钱。哥哥他与姐姐一般年纪,还没娶亲呢。”怕云韶没能理解她的意思,姜兰又明示般地挑了挑眉。 云韶听得姜兰着重强调的一句,不由苦笑。你这丫头才多大,就知道替你兄长操心了。只是我实在不想谈及这些,也不知为何,就连我自己想到此事,都会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子排斥感。 姜兰瞧见没能提起云韶的兴致,继续努力道:“我哥哥叫姜北,模样虽比不上姐姐,但做活有的是力气,对我也是很好的。照我说啊,哪家的女子能嫁给他,定是要享福的。” “好啦,你哥哥哪儿都好,定是能讨个好媳妇来。”云韶在姜兰头上揉了揉。江南江北,真是叫人一听,就知道是对兄妹。 姜兰如言终止了话题,心中却道:这世上再没哪个男子比我哥哥更好了,姐姐现在这么说,等哥哥回来一准能瞧上。 “啊呀!”姜兰没来由地呼了一声,而后一本正经地望向云韶。 “怎么了?”云韶不解问道。 “我将名字告诉了姐姐,姐姐却还没告诉我呢。”后半句被姜兰藏在了心里:若是不知道名字,哥哥回来后她该怎么介绍啊。 云韶不禁失笑,还真是个小丫头呢,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这么点小事就值得惊呼一声。 “姐姐叫云韶。”云韶说着,牵过姜兰的小手,在她掌心内写下两个字。 姜兰认真地看了良久:“姐姐写的字我不认得,不过我一定会好好记住的。” 正说着话,一个壮实的年轻男子踏入小院,叹息着将一个背篓扔在院角。男子皮肤黝黑,一张脸也算得上刚毅。堪堪比云韶高了些,显是常年肩上压着重物,没能长起来。 “哥哥,你回来啦。怎么样了?”姜兰激动地扑上去。 不用姜北回应,看这架势,姜兰就知道这次是无功而返了。嫌弃般地丢去一个白眼,还指望着你能给韶儿姐姐留下个好一点的第一印象,真是不争气。 姜北尚在不解,他采错草药也是常事,却从没见姜兰这么失望过的。 就听姜兰道:“算了算了,兰儿方才救起一个姐姐,带你去看看。”说罢,姜兰不由分说地拉着姜北走入屋内。 云韶不便起身,就半倚半坐着打了声招呼。 姜北对此已经是习惯了,他兄妹俩所住之地远离人烟,原本就未收敛小孩子心性的姜兰,总是会请些路过的客人到小院中歇脚。 见得云韶的一眼,姜北却是无法将目光移开了。姜兰少有带回来女子做客,更何况是这般清丽的。从前他去赶集时,曾见过一个官家小姐,既漂亮又气派。但和面前这姑娘比起来,那官家小姐却是差远了。 “这,这不是……” “下凡的仙女儿,对不对?不用惊慌,我初见韶儿姐姐时,也是同你一样的反应。”姜兰接道。 姜北面上泛红,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当即学着云韶的手势,动作夸张地行了一礼。 见云韶掩面轻笑,姜北更觉脸上发烫。他是不曾学过这些的,莫不是礼法错了,才叫这姑娘笑话? 别说是云韶,姜兰都失笑道:“傻哥哥,这可是女子的礼数,你学来……哈哈,倒也适合。” 姜北回来之前,云韶架不住央求,教了姜兰一些,是以能让姜兰现学现卖地说教。 姜北挠头笑道:“姑娘,我是个粗人,就不跟你讲究这些了。不过兰儿把你带到家里做客,我是欢迎的。” 云韶道了声谢,面前这对质朴的兄妹让她感到久违的亲切。如此,她又何苦纠结那已经失去的过往。不论从前的生活如何,既然能逼得她独自出海,想来也是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不如就在此重新开始。 第一百二十七章 姜兰的努力撮合没起到什么成效,反倒让小屋内的气氛有些尴尬。 姜北忙找个借口遁了:“这几天又是白忙活了。兰儿,你将云姑娘照顾好了。趁着天色尚早,我得再到山里去碰碰运气。” 姜兰失望地摇了摇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怎么想给自己找个嫂子就这么难呢。不过没关系,看韶儿姐姐的意思是要安定下来了,不急在这一时…… 云韶不过是体力透支得严重了些,加之姜兰照顾得周全,将养了几日便好了大半。 “韶儿姐姐,你才刚好不久,原本还需要再养上几日的,真的不用我帮你吗?”姜兰虽是这么说,但看了半天也想不到自己能帮上什么,只得在旁手足无措地看着。 云韶将木桩钉进地里,回头道:“你不必操心了,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看着初具规模的小院,云韶颇有成就。若是隔壁小院里只有姜兰一个倒是无妨,但还有姜北就有诸多不便。云韶便自己动手,和这对兄妹做了邻居。 趁着坐下喝水的空当,云韶继续说教道:“其实万事都不必靠着男子,他们能做到的,咱们靠自己照样能做到。你只看这小院,就知道姐姐所说不假了。” 说罢,云韶自己都觉这话说的没来由,只是心里的一股子冲动迫使她说了出来。 姜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韶儿姐姐的确很厉害,不少哥哥做不到的事情,在她都是信手拈来。姜兰偷偷下定决心,日后她也要像韶儿姐姐这般,叫天下男子看看,女子本弱的说法是错的。 瞧姜兰听进了心里,云韶欣慰一笑。然而笑意没能维持多久,就听隔壁的小院传来一阵噪杂之声。 就在听到那声音的一刻,姜兰明显有些惊慌失措。 云韶上前牵住姜兰的手给以安慰,蹙眉问道:“那是什么人,看你似乎有些怕他?” 姜兰脸上全无血色,面对云韶的发问,只道:“韶儿姐姐你快躲起来,他可不是好说话的。怎么好巧不巧哥哥不在他却来了,大不了就是我随他去,却不能让姐姐也被他带去了。” 云韶闻言又是蹙眉,听姜兰所说,那人当是附近县城中的泼皮无赖。能叫姜兰如此害怕,想必不是第一次上门找麻烦了。 待云韶想清楚,已经被姜兰拉近了屋中。却是一时没抽回思绪,姜兰跑出去将门上锁也没能及时反应。 云韶微叹一声:“这丫头是怕连累她,要自己担着了。只是她好歹也是被唤一声姐姐的,小丫头就不能事事赖着她些吗?” “小娘子,我说找你不见,原来是躲在这里。于其守着那破院子,还不如和二爷回去享清福呢。”刘二一脸兴奋地走近,嘴角几欲流下涎水。 姜兰面如死灰,恐怕今日刘二是特意打听了,专门趁着姜北不在才过来的。不过没关系,等姜北回来后,定是会猜到她被刘二带了去。刘二不过是个泼皮,害怕姜北报官,定是不会对她如何。 “兰儿,天下乌鸦大多是这般黑的,现在你该相信姐姐说的不假了。”云韶听得心里作呕,推窗跃了出来。适才她在屋中看了看刚修好的门板,实在没舍得一脚踹了。 刘二循声望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方才他在街头听说书人讲起广寒仙子的故事,听得心里发痒便来姜兰这里碰碰运气。不想老天爷对他这般眷顾,真将广寒仙子送来了。 “姐姐,不是叫你藏好,怎么出来了。”姜兰心中发急,紧跑两步护在云韶身前,鼓足勇气直视着刘二。 云韶尚有心思说笑:“可是你说,要姐姐留下,以后对姐姐好的。怎么如今有了好去处,就要将姐姐丢下了?” 刘二怔愣一下,这姑娘美是美极,神智却不大清醒。不过这样正好,刘二上前道:“小娘子想同去,二爷便带你一起走。” 说罢,刘二又故作亲密,对姜兰道:“小兰儿,二爷平日待你不薄。怎么家里来了客人,都不介绍给二爷认识的,这可不大厚道。” 姜兰甩手将刘二的脏手打开:“呸,你可不是什么好人,别想来骗我姐姐。韶儿姐姐,你可不能相信他。” 云韶笑道:“姐姐又不是傻的,怎么会相信这般泼皮。你也真是没出息,小小一个泼皮就将你吓住了,方才可还在姐姐面前允诺过的。” 刘二听闻此言,也不再做戏。一脸凶狠地就被云韶踢翻倒地,断了两根肋骨。 姜兰惊得长大了嘴巴,半晌才道:“姐姐,他似乎有话想说……” 云韶全然不理会一旁痛苦呻吟的刘二,蹲下身子说教道:“这可与我们无甚关系,日后遇到了这种人,先打了就是。听他多说上一句,都是脏了我们的耳朵。” 姜兰坚定地点了点头,壮着胆子在刘二的伤处又补了几脚。 刘二咬牙忍痛,狠声道:“你们等着,今天这事没完,二爷早晚叫你们后悔。” 姜兰复又抬起的脚悬在半空,被此言吓得不敢落下。转头怯怯道:“韶儿姐姐,我才想起来,他是有几个同伙的。都是似他这般凶狠,其中有一个还在府衙当差,咱们是惹不起的。” 刘二见姜兰面露惧色,得意道:“知道便好,识相的就乖乖随二爷回去,不然二爷只消动动手指头,保管叫你们后悔。” 云韶听他还敢嘴硬,眼中已然露出了些危险的光泽。对于这种货色,她是从不会心善的。转念一想,刘二那些同伙留着也是个麻烦,不若就一锅端了,也免得她挨个去找。 想到此处,云韶也随姜兰换上了一张惊慌脸:“小女先前不知竟是二爷来此,多有得罪,还请二爷不要放在心上。” 刘二闻言更是得意:“只要两位小娘子随二爷回去,二爷保证既往不咎,让你们尽享清福。” 云韶认真地想了半晌,为难道:“可是二爷,虽然我二人出身卑微,毕竟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子。二爷若要带我们回去,礼数上也是要做出些的。” 刘二听云韶有了答应的意思,连身上的疼痛都不顾了。一骨碌就爬起来,拍着胸脯道:“这都好说,二爷明日就邀上好友,抬着花轿来接两位小娘子。” 云韶一敛惊慌,反而多了几分期待:“那二爷明日可要早些来,我二人就恭候二爷了。” 刘二哼着小曲走出院子,姜兰才敢开口说话:“韶儿姐姐,你怎么会答应他这些的。刘二虽然与一个恶捕快交好,却也是不敢无视官府的。” 姜兰道是云韶听闻刘二所说,畏惧官府才不得已委曲求全。 云韶解释道:“若我不这么说,怎么让那蠢蛋放下戒心,把那些歹人一网打尽?” 姜兰松了口气,笑道:“我就知道韶儿姐姐这么厉害,绝对不会怕那泼皮。” 云韶轻叹一声:“只是可惜了这安逸的日子,我可是才准备安定下来的。他们是一伙无赖不假,却不像是有杀人放火的胆子。我了结了他们,官府未必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姜兰闻言笑意凝固在脸上,惊道:“姐姐可莫要动了杀人的心思,天网恢恢,我们跑不到哪儿去的。” 云韶只是是以姜兰安心,她也没打算将姜氏兄妹牵扯其中。到时她一人担了罪责,大不了就是落草为寇,她是不介意当土匪的。不知道为什么,还隐隐有些期待。 姜北回来后,姜兰得了云韶吩咐,只能将此事在心里藏着,憋得甚是难受。 这一夜姜兰整晚都没有睡好,翻来覆去地祈祷着,希望明日晚些到来。 云韶全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却也没早早入睡,思索着她从前是个怎么样的人。饶是那些人鱼肉乡里欺压百姓,要剥夺他们留存世间的权利,正常人多少也是该有些负罪感的。然而她除了期待以外,并没有其他的感受。 “这想法,似乎不是我与生俱来的……”云韶喃喃自语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不觉又浮现在脑海之中。 那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她忘了一切,唯独将他记得?难不成,我原本是姓魏的么? “韶儿……”这柔和的一声,似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只是这般温柔的呼唤,本该是温暖的,又是为何她听来心酸却占了大半…… 还未等她想清楚,随之而来的便是脑海中的一阵刺痛,泪水不受控制地倾泻而下。自来了姜氏兄妹的小院后,云韶从没像现在这般,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人的身份。 次日,姜兰拦下了意图出门的姜北,却不说明缘由。只想着若是姜北在的话,刘二等人怎么也不敢太过放肆,云韶便不必做出鱼死网破的举动。 “兰儿,这都快晌午了,我再不上山就赶不上了。你有什么话,怎么跟大哥还要藏着掖着么?”姜北也不在乎姜兰嘲笑他的劳碌命,他分明就是个闲不住的。只清闲了半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姜兰还想着怎么拖延片刻,听得门外接连传来几声惨叫和呼救,而后便没了声音。心知为时已晚,不顾跟姜北解释两句,就着急地追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姜北也察觉出了些不妙,忙起身也跟上去。看得院里的惨象,却是傻了眼。 院中刘二等人七扭八歪地躺在地上,从他们眼中绝望的眼神不难看出,云韶下手时有多决然,那全然是不留半分后手的狠厉。 “云姑娘,这些人都是你……”姜北没敢说出后半句,只怕他说出来,看到云韶轻描淡写地承认。 云韶扫过院中的尸首,心里默默数着,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不错,一个不少,都在这里了。” 或许在姜氏兄妹眼中,杀人是天大的事情。但对云韶来说,她不过是为民除害,不必有半点的心理负担。 “兰儿,过来。”云韶朝姜兰招了招手。 姜兰艰难地移步过去,就算知道云韶不会对她下手,此时也难掩对云韶的惧怕。 云韶也是察觉到这点,尽力使自己的语气轻柔:“日后你便不用担心,这些无赖会找你的麻烦了。姐姐现在就要走了,两个时辰后你们去报官,将此事悉数推到我身上,料想官府也不会为难你们。” “那怎么行,刘二骚扰舍妹日子不短了,这点我也是知道的。云姑娘为了舍妹,不惜触犯律法,我兄妹怎能自己置身事外。”姜北声音颤抖,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坚定。 云韶诧异于,平日老实巴交,连跟她说句话都会脸红的姜北会如此说。不等她回应,姜北已经取了锄头,在院里抛坑。 姜北手上不停,又道:“我们便埋了这几具尸首,一起离开。日后就算成为通缉犯,就算落草为寇,我们兄妹也不能让云姑娘一人担着。” 云韶犯了难,姜北倒是无所谓,可姜兰还这么小,哪能跟着她四处奔波。 姜兰哀求道:“韶儿姐姐,就让我们跟你一起走吧。要是真的那般做了,就算兰儿能平平安安过完一生,但心中的愧疚却要留存一辈子的,哥哥一定也是这么想。” 见云韶不说话,姜兰又急道:“姐姐你放心,兰儿不怕吃苦,也不会拖累你的。兰儿还要变得像姐姐一样厉害,就算落草,落草……” “落草为寇。”姜北笑着提醒道。 “对!就落草为寇,兰儿也要当个好土匪,和姐姐一起打无赖。”姜兰抓着云韶的手臂,小嘴都撅了起来。大有你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的意思。 “那便如此吧……”云韶看这架势,也知道她不点头,姜兰是不会放她走了。 “真的?姐姐肯带我一起走啦?”姜兰开心道。一来她是当真舍不得韶儿姐姐,二来她以后就又有机会撮合这二人了。 姜北认真道:“不过要走也该有个目标,省的没头没脑地乱撞,正撞到了官府的网里去。” 云韶忖了片刻:“我们去金陵,就算要落草为寇,也要在天子脚下,当这天下土匪的头子!” “那是……小白?”魏谦游没空子多想,此时会见到小白,也不知感受到的是轻松还是愤恨。 小白快步上前,眼疾手快地一捞,将魏谦游护在怀中,挡去四周飞来的几支箭羽。 看魏谦游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小白就知道定是叫他误会了,忙道:“事情可不是魏小哥想的那样,待得回去后,我再好好向魏小哥解释。” 魏谦游闻言只是冷哼,还想要出言讥讽两句。却觉眼前一黑,剧痛刺激着全身每一寸神经,叫他意欲出口的话全部哽咽在喉间。 将魏谦游搁在榻上,小白就被魏梦槐赶了出去。对于魏梦槐的精心照料,魏谦游只是冷眼观望,似乎被照料的人不是他一般。 待得身上的疼痛缓合了些,魏谦游开口道:“我早该知道,你会扯谎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但却没想到你这般心狠,连暗箭都用上了。” 魏梦槐听得这狼心狗肺的话自然不满,抬手就在魏谦游肩上的一处箭伤拍下。疼得魏谦游冷汗涔涔,险些就没忍住呼痛出来。 魏谦游刚要发作,魏梦槐就递了一碗汤药在他嘴边,只是闻那味道就让魏谦游眉头连皱。 “喝!”魏梦槐也不顾魏谦游的抗拒,狠狠揪住他的鼻子,迫使他把嘴张开灌了下去。 魏谦游呛得直咳嗽,气愤道:“什么东西,难喝死了。” “武源县特产的冬丹参、黄姜女、还有几十味药材熬制的三阳利补茶。这可是补身子的好东西,我天机轩的独门秘方。赶紧将身子养好了离开,天机轩可不留你这般狼心狗肺的。”魏梦槐淡然说罢,将房间留给魏谦游修养,自己退了出去。 “又怎么了,你这次再说什么,都别想叫我再信。”魏谦游听得敲门声,不耐道。 “魏小哥,是我,东家让我来给你送些吃的。”门外传来的却是小白的声音。 “拿走吧,我不饿,她送来的东西我可不敢吃,保不齐里面就下了迷药。”魏谦游淡然道,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不知好歹。 小白却未如言离开,笑呵呵地推门进来,将饭菜摆在魏谦游身侧。他是来解除误会的,哪能就这么走了。 “魏小哥的身手不错啊,看来当日魏小哥是怕伤了东家,特意留了手的。” 魏谦游眼中带着疏远,心道:这小白突然夸我是何意,他当是知道拍马屁在我这里行不通。 “如今我也算是看透了她,若是再来一次,我绝不会留手。”魏谦游将头扭到一边,无视了小白喂来的饭菜。 小白故作惊慌道:“那可不成,我们东家本就不是魏小哥你的对手,万一真将东家伤到了,这天机轩可是没有领头的了。” 魏谦游哂笑道:“她那么厉害,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更是不少,又岂会被我伤到?就是我全力施为,栽在她手上已经是万幸了。” 小白依旧陪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若今日不慎闯入连、祝两家交界之地的是东家,怕是我赶到时已经没命了。” 魏谦游顿了一下,原来是为此来的。语气稍缓合了几分:“就算是那诸般机关不是你们东家布置的,你却跟了来,难保她没动过那般心思。” 小白自然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魏小哥可是又误会东家的。你是不知道,自你走后东家有多伤心。我实在于心不忍,便跟了上去,想着能不能劝劝。谁知魏小哥脚程快得很,我追上时,你已经踏进那阵法正中了。” 看小白眼中带着期待,魏谦游心知该早些断了他那念想:“多谢白兄救命之恩,也请白兄能替我将歉意转述给梦槐。” 小白怔愣过后,饶有深意地一笑:“转述可听不出诚意,魏小哥还是亲自去与东家说,叫我代劳可不好。” 魏谦游腹诽:他说这话的意思,就是不去见魏梦槐了。小白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傻?怕多半是装出来的。 魏谦游为难道:“我也知道,这话还是亲自去说好些,只是我还急着上路,怕是不得空了。” 小白微叹一声:“既是如此,我也不便多留你了。这里有一碗天机轩特制的三阳利补茶,魏小哥就算不吃东西,也将它喝了,对你恢复很有好处。” 魏谦游微怔,这两人说的如何玄妙,他还道是什么稀罕物,不想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见了两碗。 顺着魏谦游的目光望去,小白瞧着案上摆了一只空碗,放心般地说道:“喝了药便好,虽说魏小哥身上的伤势看着严重,但大多是皮外伤。喝了这三阳利补茶,不出几日便可活动自如。这几日魏小哥可要把握机会,好好跟东家道个歉,东家定是肯原谅你的。” 魏谦游刚想开口解释,他伤处敷了药,又喝了那什么茶,现在就可以活动自如。却发觉自己的双腿全无半点知觉,至于小白脸上的笑容,让魏谦游看了恨不得将鞋底拍上去。 “那什么茶怎么回事,你帮着她一起坑我?”魏谦游拳头重重地砸在榻上,手上倒是有力,甚至比无恙时的力气还大了几分。这床榻似乎暗藏玄机,才没叫他一拳砸塌了。 小白解释道:“魏小哥稍安勿躁,这三阳利补茶可不是毒药。这茶能有如此功效,只因它的效果乃是调动全身气血旺盛处,以盛补虚。魏小哥腿上没半点伤处,自然是动弹不得了。不过这自我调节的办法,可比旁的药物辅佐更见效。” 魏谦游捂脸隐忍了半天骂人的冲动,魏梦槐可是连说都没说,掰开他嘴灌下去的。小白也是,揣的根本就是等他喝了以后再做解释的意思,这不是给他下套是什么? “魏小哥你先休息,店里还有不少活事,我不能耽搁太久。”察觉到危险的小白,忙打着借口遁了。 “魏梦槐!”这一嗓子险些传到街上,似是要把心中积压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 魏梦槐可是早就等着这一声,黑着一张脸从门外迈步进来:“小白都与你说了吧,这会儿可知道,你是小人之心度女子之腹了?” 不料得来的却不是魏谦游的道歉:“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那三阳利补茶是怎么回事?” 魏梦槐不屑道:“你还真是不知好歹,若不是看你着急走,我才不舍得浪费。若非喝了我的药,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力气对我吼?” 魏谦游被噎了一下,酝酿了许久的情绪,如今魏梦槐只发得脾气更大了些,就将他尽数堵了回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有什么话还不能好好说,我误会了你,向你道歉就是了。”想到自己态度实在有些恶劣,魏谦游语气弱了些。复又躺下,正好躲过魏梦槐扔来的椅子。 魏谦游态度一软,魏梦槐更是点燃起了嚣张的气焰,手指连戳着魏谦游的脑门道:“现在肯好好说话了?刚才你的态度不知道有多恶劣。真该给你面镜子,让你好好看看自己丑恶的嘴脸。” 魏谦游讪讪陪笑:“不是已经道过歉了,你也消消气。镜子就不必了,你那双眼睛瞪得滴溜圆,可比镜子管用。” 魏梦槐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哪容易就消了气:“道歉有用,还要官府做什么。平白让我受了这么大的冤屈,岂是一声道歉就有用的?你若是真有心,就该想着给我些补偿。” “是该补偿你一番,不过你看我现在这般样子……”魏谦游为难地往自己腿上瞥了一眼。 “那就容你拖延几日,但你要是敢一拖再拖,哼哼……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魏梦槐见好就收,也不紧逼。 “别忙着走,那连、祝两家到底是什么来历,布下的阵法当真厉害。只是其中还有些瑕疵,似乎阵法本身起了些冲突,不然我怕也坚持不到小白过来。”想起那似一张大网一般,密不透风的箭雨,魏谦游心有余悸。饶是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将那羽箭悉数躲开。 最让魏谦游疑惑的是,那阵法似曾相识,但细辨之下却与他的认知截然不同。 听得魏谦游有此一问,魏梦槐眼中又是闪过一道绿光。这次魏谦游倒是看得清明,不禁又想起先前那次。 “梦槐,你的眼睛……”相比于连、祝两家布下的阵法,显然这件事情更令他好奇。 魏梦槐也不隐瞒,撇嘴道:“都告诉过你几次了,我自小就被人视作妖物,总该有些不同于常人的地方。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瞧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子。往后若是再有些惊奇的,还不将你吓出个好歹来。” 魏谦游有些委屈,他惊讶才是正常的反应吧,这都能被鄙视?在此事的观点上,他是很难和魏梦槐找到共同话题了。 将魏梦槐身上的异状串联在一起,魏谦游似乎抓住了什么,招手将魏梦槐引至近前,在魏梦槐的下巴上挠了挠。 见魏梦槐先是怔愣,随即就舒服地半眯着眼,这更是让魏谦游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怕水、酷爱吃鱼、又喜欢被人挠下巴,这不就是只猫吗? 不过一个大活人身上有猫的全部特征,别说是道听途说,就是魏谦游此时真切看见了,也是半信半疑。难怪被人视作妖物,说魏梦槐被上身了他倒是相信。 “你做什么,还想不想听连、祝两家的消息了。”魏谦游的笑声被魏梦槐误会成了嘲笑,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懊恼地打掉了魏谦游的手。 “听,当然要听。”魏谦游做洗耳恭听状,藏在身后的手却是不着痕迹地抓了一个绣球,魏梦槐刚要回去坐下,魏谦游就将绣球往空中一抛。 只见魏梦槐眼中散发着向往的光泽,瞅准绣球一跃而起,将那绣球搂在怀中很是兴奋。 魏谦游再忍不住笑意,怪不得云韶从前总是想要在院里养些小兽,原来逗猫竟有这般趣味。只是陈师叔屋里养了只鹦鹉,那时没能让云韶如愿。日后倒是可以养上几只,把留在玄清派的那份遗憾找补回来。 魏谦游沉浸在对以后的规划之中,全然未察觉,魏梦槐眼中绿意盎然,泛出几分危险的光泽。 “魏谦游,你真是好兴致啊,看来还是伤得不够重。”魏梦槐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将这句话说出。话音落地,魏梦槐已经走至魏谦游身侧,嘴角的笑容让人看得不寒而栗。 一盏茶过后,魏梦槐端详着魏谦游脸上“我有罪”三个鲜红的大字,满意地点头。 自己看过还不够,魏梦槐不由分说地取了一面铜镜,逼迫着魏谦游欣赏,还要他说出感受。 魏谦游嘴角连抽,戚戚道:“这字……清新飘逸,秀丽颀长,当真是不错,一看就是下苦心练过的。” 听魏谦游评价的还算到位,魏梦槐活动了一下指节,将手缓缓放下,就不再让他加深印象了。 魏谦游苦笑一声,字都刻在他连上了,若是再认识得不到位,他该是有多没脸没皮? “言归正传,咱们聊聊连、祝两家。说来祝家在武源县也有些年头了,自数十年前连家出现之前,一只都是武源县的第一望族。”说到此处,魏梦槐淡淡地朝魏谦游望去一眼。 魏谦游立马连连点头,示意自己听得很认真。并发表自己的见解:“照此说来,能攀附上当地第一望族,连家还真是有些手段的。毕竟任谁盘踞一方,都不愿让后起之秀来分一杯羹。” 说这话时,魏谦游没忘了拍一回魏梦槐的马屁,将她的猫毛捋顺些:“不得不说你也是个有本事的,有连、祝两家,天机轩还被你经营的顺风顺水,名声在外。” 魏梦槐笑道:“这你说的可不对,连、祝两家势同水火,又何来的攀附一说?你不是也觉得那阵法,似乎与其本身有所冲突吗。那阵法的目的,本就是两家互相防备,在交界处设下的,这样的阵法还能互补不成?” 魏谦游了然,原来是两种不同的阵法,怪不得他怎么也找不到羽箭射出的规律。若是早知道,他哪至于被射成刺猬。 魏梦槐继续道:“说起那连家,可是与你还有些关系的,而且这关系还不浅。” “哦?说来听听。”魏谦游没想到,这都到了中土的边境,竟还能撞见熟人。想了想又觉不太现实,怎得他都不知晓连家的底细,魏梦槐却说他们识得? 然而魏谦游被勾起了兴趣,魏梦槐却不肯说了:“说了半天我也累了,若想我继续说下去,你得先答允我一件事。”话音落地,魏梦槐嘴角勾起一抹,充满着阴谋意味的笑容。 魏谦游心生一股子不安,料想着梦槐也没旁的事求他,不如就先断了她的念想:“说吧,除了叫我留下以外,其他的都好说。”如此,魏梦槐该是要生气的,却也比不让他离开强些。 魏梦槐嗤鼻道:“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你留不留下我才不稀罕。不过是赖了你一段日子,还真当自己是个宝了。” 魏梦槐顿了顿,又道:“不过是叫你别帮着连家去惹麻烦,祝家可不好招惹。” “这有何难,你说了,我只当听一乐就是。”魏谦游果断答应,算是为自己方才的怀疑道了歉。 “希望你听完以后,还能答应的这么痛快。不知你可敢发誓,若是做不到就长长久久地留下?”魏梦槐挑眉道,语气中透露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魏谦游心说:我像是那么出尔反尔的人吗?都叫你说成这般了,再说不敢岂不叫你看扁了? “有何不敢,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只要我能做到,你便要改一改天机轩的规矩。来往打听龙脉之人,都要拿一个消息来换。”魏谦游半耷拉着眼皮,将那挑衅反击回去。 “你这算盘打的倒响,自知难以将她找到,就让我来帮你找。反正短短几日,也损失不了多少收入,此事就这么定了。”魏梦槐伸手在魏谦游掌心重重一击。 魏谦游默默地注视,魏梦槐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二人都不认为输的那个会是自己。 “连家的上任家主,乃是玄清派现任掌教的亲传弟子,按辈分现任家主还要叫你一声师叔。” 魏谦游蹙眉道:“那又如何?玄清派本就不主张争强斗狠,总不能为了他是我师侄,我就帮着他对付祝家吧?这次的赌约,可是你输了。” “你先别急着下结论,听我说完。待会儿你若是还能这般轻松,我才算是佩服你。”魏梦槐依旧是一脸的自信。 “早先连、祝两家,本是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的。两家交恶,就是从你那师侄继任了连家家主之后。此事我了解的也不太多,但据说你那师兄亡故与祝家脱不了干系。” 说罢,魏梦槐问道:“现在你倒说说,是要置师门仇恨于不顾,还是要留在天机轩?” 魏谦游懊恼道:“好啊,你给我下套!” 魏梦槐施施然道:“话不是这么说的,适才你可也没觉出赌约有什么问题。再说赌约之中,我还不是允了你,只怕你没本事叫我输啊。” 魏谦游一阵气闷,分明是魏梦槐给他挖了坑,怎么说来就像是他理亏一般? 魏梦槐安慰般地,在魏谦游肩膀上拍了拍:“反正已经这样了,不如放宽心,想想如何选择吧。” 说的倒是好听,却怎么选都叫他为难。深刻地认识了一回人心的险恶,魏谦游再不敢妄下断论。只说待他修养好了,去连家走上一遭再做定夺。 魏梦槐心里偷笑:那便再宽容你几日,躲得过初一还妄图躲得过十五么? 第一百三十章 魏谦游正懒懒地歪在榻上,捧了本记载鬼神妖兽的册子打发时间。一旁魏梦槐喋喋不休的聒噪,只当充耳不闻。 “我倒要看你装到什么时候去,三阳利补茶的功效我是再了解不过的,非要在你腿上敲一下,吃了痛才肯承认么?”魏梦槐撅嘴嘟囔着,如今连十五都给他躲去了。迟迟不肯到访连家,还不是怕她趁机提起赌约之事。 “你倒是理会我一句,再这么躺下去,好端端的一个人也给躺瘫了。”魏梦槐几近失去了耐心,急得直跺脚。魏谦游任她怎么说,就是躺在榻上装病,不肯与她说上一句。 “你叫你留下,是想着能闲闷时能陪着逗趣,如今你留下却也只能碍我的眼,还不如叫你走了呢。” 魏谦游总算是开了口,也只有简短四字:“一言为定。” 说罢,魏谦游将册子合上,随手丢到一旁,起身便走。 “你总算是装不下去了,再装就叫你吃喝拉撒都在榻上,看你受不受得住。”魏梦槐伸手指点,却落了个空。 魏谦游刚才说了四字,这会儿又没了下文。 魏梦槐见状,怕他真要走,忙跟脚上去:“喂,跟你着说话呢,要到哪儿去?你这么一走了之,可算得言而无信。” 魏谦游忽然驻足,魏梦槐止步不及,一头撞了上去。 “去凫水,正好一人稍嫌乏味,你可要同去?”魏谦游微笑望向揉着脑门的魏梦槐,假意邀请道。 魏梦槐得了邀请,还窃喜了片刻,随即就反应过来:“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早知道我怕水,还……” 魏梦槐越想越气,揣着脾气卯劲道:“那我也是要跟去的,大不了就在岸上钓鱼,你却小心着别被我钓上来了。” “随你。”魏谦游轻笑一声,只管甩开步子向前,全不理魏梦槐跟不跟的上。 “你可知道,鱼儿为什么要在水里才能成活?”魏梦槐将鱼竿甩出,正好叫鱼钩落在魏谦游身后。 “自然是猫儿怕水,才要在水里躲着了。”魏谦游双臂使力,堪堪避过了险些钩住他背心的鱼钩。 魏梦槐盯着漂在湖上的鱼线,意有所指道:“可猫儿总能吃到鱼的,躲在水里,鱼儿所得不过是自以为的安全罢了。” 魏谦游也是不示弱地回击:“不然,纵是再有经验的渔民,也总有那几条机灵的叫他们抓不着。能被人吃进嘴里的,不过是那几条蠢笨的罢了。明知道猫儿就在岸上,稍聪明些的也不会去自投罗网。” 魏梦槐重重地哼鼻,不过是水性比她好了些,真拿自己当浪里小白龙了?她有的是耐心,有本事就一直在水里泡着。她就亲眼看着,这厮是如何泡肿的。 魏谦游朝岸上望了一眼,这段日子他又是装病,又是刻意刁难。魏梦槐虽是嘴上少不了抱怨,对他的诉求却都是尽心尽力的。 他也并非铁石心肠,要说不感动自是不可能。只是有了之前的教训,魏谦游是万般不敢有所回应的。 “哇,好大的力气,定是一条大鱼。”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劲道,魏梦槐立马坐直了身子,和那条大鱼卯上了劲。 看得那被日光映成七彩的鳞片,魏梦槐又是一声惊呼:“谦游你快看,我平生从没钓上过这么大的鱼呢。” 魏谦游双臂几次划动游至案边,看了一眼便道:“果真是好大一条,如此大的鱼,怕是这湖里也仅有这一条,却叫你给钓了去。” 魏梦槐喜道:“这是要时来运转啦,待我将这鱼吃了,能变活龙也说不定。” 魏谦游失笑道:“不过是体格大了些,哪来的神奇功效。这么大一条鱼,倒也够我二人吃了,不必劳烦你再钓一条。” “那可不行,这鱼是我钓上来的,却没说要分你。”魏梦槐闻言忙把大鱼抱在怀中,警惕地盯向魏谦游,显是要护食了。 魏谦游心里难免不平衡,若不是他在水底下将鱼敲晕了,你那小身板还不被大鱼拖了下去。瞧魏梦槐那意思,竟是连鱼骨头都不准备给他留下。 “不若我们再来打个赌吧?”魏谦游心思一动,语气中透露出几分引诱的意味。 魏梦槐抱着大鱼,似抱着命根子似的,哪容易就放下了戒心? “上次的赌约你还没履行呢,这次又要赌什么?若是打我这鱼的主意,你还是早些收了心思。” “就赌你将这鱼吃完了,还追不追的上我。若是追不上,我也不需你做什么。追得上便任凭你处置了。”魏谦游说罢,拔腿就跑。 “哎?我还没答应呢,不作数!”魏梦槐忙呼一声,魏谦游却早已经跑远。 魏梦槐看看魏谦游,又看看怀里的大鱼,可是为难了良久。终究还是一咬牙,轻拍着大鱼的脑袋柔声道:“鱼儿你就在此等我,不许乱跑,我很快就回来吃你了。” 魏梦槐说完,捡了几根树枝将鱼架着,朝魏谦游离开的地方追去。 “早知道就不给他喝三阳利补茶了,如今他真是跑的快过兔子,叫我也追不上。”小半个时辰后,无功而返的魏梦槐怏怏自语道。 不碍事,他定是要去连家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她吃完了鱼,再去抓人不迟。魏梦槐自我安慰着,眺目望去,却只见一个空空的支架,哪里还有大鱼的影子。 “魏谦游你个混蛋,若不是因为追你,我的鱼也不会叫人偷了去。鱼儿也是个始乱终弃的,这会儿不知进了谁的肚子。” 魏梦槐歇斯底里地发泄了一通,没有个听众陪着,也没觉得多解气。 魏谦游悄悄从水中探出头来,正好看见一个石子迎面飞来,忙侧头躲开。绕过再望,魏梦槐正坐在地上,赌气地朝湖里乱丢石头。 呼,魏谦游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只要不是冲着他来的便好。若是这么早就被发现,后面不就没得玩了? “梦槐,你这般心急,是着急找我,还是忧心你的大鱼?”魏谦游托起大鱼,朝魏梦槐扬了扬。 魏梦槐忽闻这一声,道是魏谦游回心转意了。看清了魏谦游的举动后,刚有的好脸色却是烟消云散,没能留下半分。 魏梦槐紧张地看着大鱼在魏谦游手里扑腾,生怕魏谦游失手将鱼丢了。那鱼不知长了多少年岁,当是机灵得很,丢了哪还回得来? “当然是替我的宝贝鱼心急了,你有什么可留恋的,我还巴不得你走。” “这样啊……那我便走了,不留着碍你的眼。”魏谦游失望道,作势便要一个猛子扎回水中。 “走之前把鱼还我,不然我定要叫你好看!”魏梦槐快要急哭了,恨不得纵身跃入水中。刚朝前走了几步,脚尖上的冰凉瞬间就将恐惧传遍了她的全身,将她逼退了回来。 “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云韶三人刚到天灵山脚下,还未得歇。就有一人朝他们过来,激动言道,看那架势恨不能潸然泪下。 云韶微蹙着眉头,拉着姜兰退了两步,这才将那人打量一番。 “我是从未见过你的,你如何唤我小姐?”云韶质问道。不怪她太过小心,如今她毕竟是手上沾了血的。此人虽是土匪打扮,却也不排除是官差扮的。 那人还未觉出云韶的不对之处,料想着小姐离开寨子早了些,他的地位又不算高,记不得也是情理之中。 想通了这些,那人解释道:“虽说小的在寨子里地位不高,但咱们寨子里的兄弟,不都是唤您小姐嘛。不过如今寨主不知所踪,兄弟们也马上就要改口了,该称您寨主才是。” “寨主不见,你们也没找过?”云韶微责道。既然这人称她小姐,那寨主也定是与她有着不简单的关系。 那人忙俯首告罪:“可不是弟兄们不想找,实在是有难处,如今弟兄们想活命都要畏首畏尾了。剩下的这几个兄弟,若非当日不在寨中,怕今日也见不到小姐了。” 当下那人把赵王剿灭清风寨,他们这段日子又是如何逃避官府与云韶说了。同时眼中还带了期待,只要小姐能重掌清风寨,早晚有一日能率领清风寨再复鼎盛。 “如此,你先回去,此事先别和寨子里的其他弟兄说,晚些我会回去的。”忖了半晌,又问明了清风寨的方位,云韶遣走了那人。想来不免好笑,不过是迫于官府的压力,才想要当土匪的,未料到她是重操旧业了。 姜北不放心道:“清风寨终究是土匪的地界,他刚才所说不假还好,但若是骗了我们,土匪可没有泼皮那么好对付。” 云韶则是表现的很轻松:“自然是要去的,一个现成的寨子摆在那里,不要才是傻。不过在这之前,咱们还是先游一游金陵。我看这山就不错,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兰儿想不想上去看看?” “姐姐欺负我没见过世面,尽来拿我打趣。那山如此陡峭,哪里是人能攀上去的?”姜兰笑说道,显是不信云韶上去过。 云韶也尚在纳闷,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面前这山她决计是上不去。可那没来由的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想要鱼?自己来拿呀。”魏谦游走进了些,只剩半截身子站在水里,与魏梦槐也不过几步的距离,脸上的表情用欠揍来形容最为恰当。 然而仅是这几步的距离,在魏梦槐看来却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魏梦槐咬着牙,心道:只要你再走近几步,定要在你脸上拍下一道鞋印。 魏谦游却哪里肯给机会,惋惜道:“你若是不来便算了,正巧我凫水饿了,这鱼虽大了些,却也能吃得完。” 说罢,便转身朝对岸张望,似是寻着适合的空地,就要游过去生火烤鱼。 “你要是敢就这么走了,信不信我,我……”魏梦槐急地快哭了,她不过是口头威胁,还真能学会游泳不成? 魏谦游听她半天没“我”出什么,哂笑一声,又在魏梦槐的自尊心上补了一脚。 瞧着魏谦游缓步走远,水线已经没过了他的胸口,再不追当真是来不及了。魏梦槐咬了咬牙,平生头一遭准备直面内心的恐惧。 魏谦游听闻身后“扑通”一声,心说不好。回头一望,就见魏梦槐趴在深及脚踝的浅水中,手脚胡乱地扑腾,口中连呼救命。 魏谦游索性走到岸上,原地盘膝坐下,无奈地托腮望着魏梦槐。 就这么看了半晌,直到魏谦游都快要失去了耐心,魏梦槐也似是体力消耗了干净。喉咙里绝望地呜咽了一声,缓缓合上了双眼。 “怎么就淹死你了呢?”魏谦游眼皮连跳几下,这丫头是想装死引他过去?也太不拿他的智商当回事了吧? 魏梦槐听得这淡然的一声,难以置信地睁眼望去。她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还听得见人说话?对上魏谦游无奈地注视,魏梦槐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原来这湖水这么浅,一抬头便淹不到了。”魏梦槐一骨碌爬起身,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 “洗干净倒是还看得过去,总算不似之前那般疯癫了。”魏谦游替魏梦槐拧了拧头发,语气中却还是故意露出几分嫌弃。 魏梦槐这次是真没忍住眼泪,哽咽着说道:“你当我愿意脏兮兮的吗?就拿今日这干净来说,你可知道是我受了多大的惊吓才换来的?” 魏谦游没做回应,他上哪里知道去。做梦都没想到有人能怕水怕到这般程度,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渴死你。 “我去捡些柴来支个火堆,你在此等我片刻。这时节的衣裳薄,不多时便烤干了。”魏谦游将鱼搁在地上,却不许魏梦槐再抱着往怀里护。姑娘家的,整日这么邋遢怎么行。 魏谦游回来后也没再说什么,魏梦槐心道:这不疼不痒的几句,就算道歉了?罢了,念在你手艺还过得去,没把我的鱼浪费了,这次就不跟你计较。 魏梦槐一面吃着鱼,一面还观察着魏谦游的动静。只要魏谦游想起身活动,魏梦槐就要伸手去拉他。几次过后,魏谦游两袖已经满是油花。 在魏谦游惊愕的注视中,魏梦槐将那足有她半人高的鱼尽数吞了下去。随手扔了鱼骨,又拿油手在身上蹭了蹭。 魏梦槐歪头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魏谦游听得此问,又是怔愣。魏梦槐脸上全无玩笑的意思,看来当真是不准备留他了。怎知他刚起身,就又被魏梦槐抓住了衣袖。 不等魏谦游发问,魏梦槐脸上露出了一个阴谋得逞的笑容:“依照之前的赌约,我是抓到你了,你该如何?” 魏谦游心里好笑,他之前不过是逗她,魏梦槐倒是记在了心里。 这会儿被魏梦槐问起,魏谦游故作不解道:“按照赌约是我输了,不过……你不是没答应吗?” 魏梦槐回忆了一下,方才她确是没同意,不想魏谦游跑的那么快,却听得真切。但这么好的机会哪能这么简单就放过了,索性就假装失忆,给他来个死不认账。 魏梦槐当即瘪着嘴,哽咽道:“我哪有说过,分明就是你见输了又想抵赖,我定是不依的。” 难不成这就是传闻中的贼喊捉贼?魏谦游见她又要装可怜,这次可是有了经验,先魏梦槐一步大哭起来。 魏梦槐被噎了一下,脸色像吃了死苍蝇一样难看。你哭什么哭?这荒郊野外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他怎么样了呢。就是哭你丫也装得像一点好不好,嘴角那般分明的笑意当她看不出? “魏谦游,你别给我来这一套,关公面前舞大刀你还嫩了点。”魏梦槐见说不通,干脆扯着嗓子,跟魏谦游比谁哭的声音大。 魏谦游毕竟是初涉此道,造诣未深,不多时就败下阵来。 “现在你肯承认,是你在抵赖了?”魏梦槐红着眼圈,不服输的精神导致她声音这会儿还有些沙哑。 “承认了,你且说吧,要我如何?”魏谦游妥协道。再跟魏梦槐较一会儿劲,怕是这湖里有什么神奇物种都叫他们招来了。 魏梦槐立马换了张笑脸,拍板道:“也不用你做什么,只是之前的赌约要继续进行,我们去连府!” 连府主院,一个年轻男子正与人吩咐事宜,就见一个护院进来禀道:“禀家主,有人闯了进来,尚不明身份、人数。只是咱家的阵法并没能起到什么功效,来人似乎并不简单。”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女子的娇笑声传来:“哪是我们不简单,分明是那阵法太没用。若是你学了玄清阵法的精髓,倒还能叫我们正眼相待,可惜那半吊子的阵法实在难能入眼。” 连如赋循声望去,这不是终日在天机轩附近转悠的傻丫头吗?至于另外一人,他却是没见过。 魏谦游朝魏梦槐摇了摇头,低声道:“就算你硬要拿他当成晚辈,也不必这么嚣张,好歹收敛这些。” 见二人不像是来找麻烦的,连如赋放下了些许戒心,却是对魏梦槐所说不能介怀。上前道:“不知二位来此所为何事,何以开口就来诋毁我连家的阵法?” 魏梦槐得意道:“玄清阵法不传外人,他的身份自不必说,至于我嘛……” 魏谦游手指戳上魏梦槐的脑门,把后面的话堵了回去,随后朝连如赋丢了一块牌子过去。 连如赋看罢,郑重交还,奇道:“早听家父说过,玄清派的功夫,练到一定的境界能起到返老还童的功效,不想今日真叫我见着了。师祖当是百岁有余,竟看着与我一般年纪。” 魏谦游摆手笑道:“我这副样子可不是修来的,掌门师叔他老人家也并未来此。” 连如赋心说:大抵是玄清门中的弟子到了此地,听说了连家与玄清派的关系,特来投宿的。家父曾吩咐过,若是生了此事,当时该好生接待着。 邀二人入座,连如赋又问道:“在下连如赋,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师从哪位师叔伯?又是怎么与这傻姑娘同道了?” 魏谦游睨了魏梦槐一眼,又转而对连如赋道:“你可别被她哄骗了,这丫头可不傻。至于我如何与她结识,说来也只是巧合二字。” 魏梦槐急于充当长辈,哪耐得住魏谦游这么不急不徐的,抢到:“什么就傻姑娘,论辈分你该叫他九师叔,我嘛……你唤一声师娘就是了。” 魏谦游侧目瞪了一眼,刚想解释,就听连如赋冷声道:“来人呐,将这两个冒充我玄清门人的歹人擒了,他日我亲自送到门中听候发落。” “你敢!”魏梦槐起身喝道:“素问玄清派是道门正宗,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识规矩的,竟要对长辈无理。” 连如赋冷笑道:“家父生前虽远在武源县,也对各位师叔伯念念不忘,但翻来覆去的说也只有师兄弟八个,如何就冒出来一个九师叔?” 魏谦游心中苦笑,得,他还成了黑户了。只怪他回师门前,连师兄就再回不去了,终究是他晚了些。 魏梦槐一声师娘还没入耳,哪肯受这冤枉:“你这家伙是傻的吗?方才你叫你看了玄清派的掌门令,是我们能够以假乱真,还是玄清的道士都那般没用,叫我们把令牌偷了去?” 连如赋依旧不信:“不论你们如何得到掌门令,辱及师门便是大罪,你们绝不会是我玄清弟子。” 魏谦游将几欲按捺不住的魏梦槐拦了,也不起身,淡然问道:“玄清派每年一次的法会,乃是门中少有的大事。众位师兄那日都回了余杭,你为何不代七师兄前去?” 连如赋仅是反应了片刻,就恢复了冷淡的神色:“玄清一年一度的法事,可不是什么秘密,你要借此来唬住我可是打错了算盘。” “你这师侄年纪不大,却是顽固的很。你别再拦我,今日我就替你教训教训他。”魏梦槐瞪向魏谦游,大有你不让我去我连你一起打的意思。 魏谦游当真依言放开了魏梦槐,只提醒道:“你叫他冷静下来,肯听我解释就是了。他终究是我师侄,你别下手太重了。” 连如赋心说:这人好生嚣张,冒充我玄清门人不说,竟还轻视于我。今日就叫你们看看我玄清派的功夫,岂是你一个傻姑娘能对付得了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魏梦槐心里翻了个白眼,虽不知你们玄清弟子的水准普遍如何,但连如赋与你年纪相仿。你那么厉害,料想他也查不到哪儿去。怎么你只叫我注意分寸,都不说关心我两句。 魏梦槐打定主意,我就依着你留手。若是我吃了亏,你又不来帮我,看我如何与你算旧账。 让魏梦槐始料未及的是,连如赋出手也是轻柔,叫她觉不出半点威胁来。当下也不急着认真,只看连如赋怎么打算。 初交手时连如赋还没觉出什么,但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就隐隐觉出了些不对。面前这女子年纪较他还轻了些,但身手远在自己之上。这半天表面上似乎二人势均力敌,但看魏梦槐半耷拉着眼皮的样子,都快要睡着了,他当真就这么不济? “你使出真本事没有,我都觉出无聊了。接下来你就是要让我,我也不留手了。”魏梦槐将连如赋的挥掌格开,打着哈欠说道。 连如赋心中叫苦,不想人家一直让着他,却没叫他瞧出来。这姑娘年纪如此轻,怎就修得这般修为,也太让人心里不平衡了。 正想着,连如赋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便失去了平衡向后摔去。落地的一刻还在想:这姑娘如此厉害,难不成真是我师娘?家父离开师门也有几十年了,说不定这九师叔是后来师祖又收的呢?也不对,这姑娘厉害是厉害,方才与我交手,使的却不是玄清派的功夫。 连如赋犯了难,心中猜测着二人的来历,一时间竟忘了起身。 魏梦槐道是他认输了,施施然回到位子上坐下。得意地望向魏谦游,等待着他的称赞。 魏谦游却是无视了她的期待,上前将连如赋拉起:“七师兄将你调教的不错,在门中弟子也算得中上。只可惜七师兄本就刻板了些,未能将本门的功夫演化出自己的风格。不必你四师伯那般灵动,又不比你大师伯那般沉稳。若你日后能独辟蹊径,造诣还要在七师兄之上。” 说着,魏谦游将“望月式”打了两遍,问连如赋这两遍有何不同之处。 连如赋还回想着魏谦游之前所说,下意识地答道:“头一遍似是刻在石头上,虽是将招式中的力道全打了出来,却不免叫人觉得刻板。这第二遍,似乎是……将字写在了风中,明明是同样的招式,却叫人辨不出章法。” 魏谦游点头道:“不错,虽则玄清派的功夫本就属上乘,只将招式打出威力已然不俗。但两相比较,立时就能见出高下来。” 魏谦游曾听陈穆说过,要说刻板,陈穆的一众弟子首推七弟子连钊。前一套招式就是七师兄所使的,相信连如赋认得出来。至于后面那一式,则是柴修仁改进过的,与他放浪不羁的性子倒是契合。 连如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魏梦槐撇嘴道:“这回可相信,我们不是骗你的了吧?” 连如赋如梦方醒,忙俯身叫了声师叔。 魏谦游应了一声,便叫他起身。连如赋又到魏梦槐面前,刚欲行礼却被魏谦游抓住了背心。 “你别听她胡说,你有个师娘不假,但却另有其人。”魏谦游解释道。 魏梦槐很是不满,就不能等连如赋叫完再解释吗?她好歹也陪着费了这半天力气,连一句师娘的瘾都不让她过。 连如赋正愁着如何称呼,知道了傻姑娘不傻,再叫傻姑娘就不合适了。 魏梦槐教训道:“方才你师叔还叫你要懂得变通的,真是没一点长进。师娘又不是只能有一个,你叫就是了。” 她大老远地跑来,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声师娘吗?不然你们两家的恩怨,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连如赋闻言更是为难,这一声若是叫了,日后再见那正牌的师娘岂不尴尬。 魏谦游圆场道:“她并非玄清弟子,不必拘泥于辈分,随我唤她梦槐就是。我二人此来,是听说七师兄亡故,与祝家脱不了干系,便来问问此事详情。” 连如赋躬身道:“回九师叔,家父西去前曾吩咐,若是门中来人问起,万不可如实告知。家父也是不想给玄清派添麻烦,九师叔就别再问了。” 魏谦游皱了皱眉头,听得出,七师兄是对祝家有所忌惮的。不知那祝家有何过人之处,竟叫玄清派也招惹不起? 思来想去,魏谦游也觉得不可能。若是祝家有如此声势,他离开之时陈穆和洪寅都会告诫一番。眼下的可能性,便是此事尚有内情,叫七师兄不想言明。 “七师兄这话说的可不对,同门师兄弟,谈什么麻烦。若是此事错在祝家,这公道定是要讨回来。”魏谦游说这话时,已经想到了洪寅听闻此事的反应。定是气得跳脚,拎上连如赋就要去祝家找麻烦。他虽不至于那般冲动,却也不能叫七师兄不明不白地去了。 奈何不论他怎么问,连如赋就是不肯开口。为了避免魏梦槐有什么出格举动,魏谦游只得暂时将此事放下,日后再做打算。 “婉儿,你可看见清绾师妹了,这这时辰多是在她自己房里。但我方才去寻,那屋里却是空无一人。”温玉博见温婉的门敞着,就直接进来。 见得两人正将脑袋依在一起,畅谈这再过上几年,就去领养上一个孩子。正聊到那孩子该分别对二人如何称呼,两人起了分歧。两人都觉得,养了一个小奶娃,可不就盼着能叫自己一声娘亲吗?若是整日被叫爹爹,保不齐哪日就长出了胡子,还不丑死了。 温玉博无奈道:“就是没人说你们,自己也该知道收敛着些。就是小师叔和师娘,也不像你们,日头正足就急着蜜里调油。叫人看了去,就是不说你们什么,也要私下里笑话。” 赵清绾还算得上给面子,闻言坐直了身子,与温婉拉开了些距离。 温婉则是不屑撇嘴道:“师父都不说什么,你倒来多事。如今可不是在家中,师父之命即是父母之命,你的意见就保留着吧。再说师父和师娘私下里如何,你又怎么知道?难不成……你去偷看过?” 温玉博还嫌自己年轻,也不同她计较,免得早早的就被气死。只在桌上搁下一张信封,又嘱咐一声便离开:“清绾师妹,又你的信,我方才回来正好替你接了,似乎是从金陵送来的。” 赵清绾搭眼上去,迟迟未拆了去看。只怪信封上也没个落款,若是晋王或是梁逸轩送来询问近情的尚好,就怕是皇上知道了她藏身余杭…… 温婉显是看出了赵清绾心中所想,劝道:“放心看吧,若是皇上知道了,哪会派人送信来,定是直接抓你回去了。”说是在安慰赵清绾,其实也是在安慰她自己。 赵清绾将心一横,最坏的情况,最多就是随温婉躲去她家中罢了。茫茫人海找一个人,就算是皇上也不容易,更何况那时她们已经身在异国。赵清绾想罢抓起信封,默默阅着。 瞧赵清绾面色愈加沉重,温婉也跟着将心悬在半空,想要凑过去看看也没提起那个勇气。只默默等待着赵清绾阅完,将信中之事告诉她。 半晌,赵清绾才道:“是梁逸轩来的信,说是清风寨又冒了出来,新任寨主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虽说他未去见过,但多半是师娘。听师父说,师娘初到余杭,就是听说余杭没有土匪寨,想着过来一家独大的。从前在扬州时,师娘也是抢了五湖山庄大当家的位置。” “害,找到了师娘,岂不是件喜事?方才你那般神情,着实将我吓到了。”温婉还道是赵清绾同她开完笑,听罢微责道。 赵清绾眉头不展:“别想的太过轻松,清风寨可是从前金陵的一块毒瘤。原本是被赵王除去了,如今又冒了出来,怕是要生出许多麻烦。” 温婉听得这新奇的人名,牵了赵清绾的手,撅嘴道:“你是担心师娘被朝廷盯上,还是怕那什么赵王因此受罚?” 赵清绾被拉出思绪,笑道:“自然是担心师娘多些,赵王与我乃是一母同胞,你这醋可吃的没来由。” 温婉讪讪一笑:“还不是我紧张你么?只可惜,如今知道了师娘的下落,却又不知道师父到了哪儿去,不然可就能皆大欢喜啦。” 赵清绾挑眉道:“怎么个皆大欢喜法儿?就算金陵清风寨那个真是师娘,你我还能去寻不成?” 温婉经这一提点,也是意识到这一层。这天下间赵清绾哪里都去得,唯独要去金陵,便算得上自投罗网。 想到此处,温婉歉意道:“说来这也怪我,只顾着自己的心意,当日就将你也拉下水,如今倒叫你有家回不得。” 赵清绾不满道:“你说这话可就没趣了,怎么叫你将我拉下水。我动那心思,却也不比你晚呢。” 温玉博听见事关云韶,原本还想留下听听她们怎么打算,说不定自己也能帮上忙。却未料这俩丫头三两句就将话题扯远了去,看来指望她们,还不如他去烧上两柱清香来的实际。如今唯独指着能找到小师叔,叫他自己去寻人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是是是,你我都是一般荒诞,不然怎么偏叫咱们俩凑了一对呢。”温婉劝了几句,赵清绾这脾气去得也快。 赵清绾心有余悸道:“拆信之前,我还生怕是皇上要派人来捉我,都想着去你家躲上一阵了。” 温婉拍了下脑门:“瞧我这脑子,若不是你提点这一句,我可是忘了。师姐你可还记得,往日师父师娘总是企划着,要到西耆去呢。若是咱们向西走,说不准好巧不巧就能撞见二者之一呢。就算撞不着也不白去,正好邀你去我家里坐坐。” “好啊,真是妙极了。”赵清绾赞叹一声。据闻西耆没有中土这般多的繁琐规矩,门当户对、媒妁之言这等琐事都少人提及。往往就是两人瞅对了眼,就不在意旁的了,料想着西耆皇上怎么也比她家老头子开明些。 温玉博都准备要走了,听得二人筹划,脚下一空,又折返回来。 “婉儿,清绾师妹,可不敢如此。” “你怎么还没走,我和师姐自己的事情,你倒不忘时时来败坏一回兴致。”温婉只觉大哥今日怪得很,处处都故意与她过不去似的。 温玉博埋怨道:“敢是太平日子过久了,非得找些不自在才好受。若是旁的姑娘家,家里顶多说你一句荒谬,可清绾师妹是什么人?这边公主刚逃了婚,转眼就到西耆去准备成亲了,你叫清绾师妹家里怎么想?” 温婉还要说些什么,温玉博抬手止住:“你也别来讲什么歪理,他日战场上,你希望大哥和清绾师妹的哪位皇兄兵戎相见,直说就是了。” 温婉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却难免还要啰嗦上一句:“难不成我和师姐,此生就只能这般偷偷摸摸的了吗?” 赵清绾安慰道:“这倒是不怕,师父不是说过,就算是皇上不同意,他照样是有法子的。” 温婉对此也是坚信不疑:“不错,既然师父都允诺了,你我还担心个什么劲。如今只求师父早日找到师娘,快些回来与我们团聚。” 温玉博嘴巴张开,忖了一番复又闭上。事关两国皇家的体面,别说是小师叔,就连师祖也不敢打这个包票。罢了,日子终究是一日日的过,糟心一日哪及得上开心一日,这时候他就别去添她们的堵。 连府客厅,魏梦槐笃定了此地有宝,坐在门槛上死死抓着门框,任凭魏谦游怎么劝就是不肯离开。 “走了梦槐,你就是要占小连的便宜,也不急在这一时。若是真有缘分,早晚会等来的。”魏谦游向来不在意自身风评,但魏梦槐显然此间造诣更为精神,叫魏谦游站在她身侧都觉面上无光。 连如赋被夹在中间更是为难,魏梦槐执意要听他叫一声师娘,魏谦游却是不许。几次都想着不顾了礼数,先走为上策,可魏梦槐哪里就肯放过了他。 魏谦游黑了脸:“你要是再不撒手,我可自己走了。”等没了观众,看你这树熊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让魏谦游没想到的是,魏梦槐全无半分留恋,挥手道:“走吧走吧,这些年才知道我有这么个侄儿,留下住几日也是好的。也好给小连个机会,叫他把这些年欠下的孝道补全。” 魏谦游嘴角抽了抽,云韶虽有助纣为虐的嫌疑,好歹还知道护着弟子呢。眼下你这般形容还好意思称人家的师娘?怕是任谁来应承这一句,都恨不能将头扎进地缝里去。 “那你挂着吧,我独自走了还得耳根清净。”魏谦游毫不做留恋之态,抬脚便走。 连如赋忙跟上去,生怕魏谦游不是说笑。他门前挂了这么个疯癫姑娘,叫人看了岂不笑话。 待得魏梦槐看不见了,魏谦游才同连如赋驻足,先是示意连如赋安心,随而故意大声道:“她这会儿赖着不走,我却是有法子的。只待我回了小院,将她那宝贝骗来,我便携着逃了,看她心疼不疼。” 连如赋反应了片刻,又得魏谦游几次暗示,终于会意。配合道:“九师叔说的宝贝,定是于魏姑娘很重要了,只是如此作为,有悖咱们玄清道义。” 魏梦槐闻言心跳漏了一拍,倒不是怕魏谦游真觊觎龙脉,只是……先前她从未说过那档子事,魏谦游不知其中利害,可不敢为了吓唬她,当真那般做了。 “话不能这么说,若是跟谁都讲的请道义二字,咱们玄清派哪能似今日这般荣盛之相。你只管回去将她稳着,其他的……”魏谦游话说一半,突然没了下文。 连如赋想着问上一句,就听魏梦槐的声音打身后传来:“我可不是受了你的威胁,只是那东西寻常人见不得,担心你罢了。你若是还存着几分良心,待会儿就少来对我冷嘲热讽的。” 魏谦游眉眼含笑,算是答应了。连如赋长揖恭送,也不理魏谦游看不看得见,待二人走远了才肯起身。 “谦游,转了这么打一圈,你可觉出什么不对吗?”魏梦槐担心魏谦游还惦念着那事,意图将话题遮掩过去。 魏谦游尚在烦躁,连如赋不肯说,他自己打探谈何容易。 “宅子还不就是这两座宅子,内里有何乾坤,在外头可不容易看出。若非要说的话,连家的宅子,似乎坐落之前,有意要拦住祝家人到武源县的路。” “算你说对一半,可难瞧的你倒是瞧了个通透,摆在明面上的你却没看出来。”魏梦槐说着收回目光,不让魏谦游从他眼中看出什么。 “我这会儿没心思同你猜谜,你若是知道什么,就直接告诉我。”魏谦游寻了处树荫坐下,目光依旧落在祝家宅子的院墙上。 魏梦槐歪头笑道:“告诉你不难,只是我能得什么好处呢?” 这便是因果循环了,从前在玄清派,他是没少帮着云韶坑大伙儿银子,如今他逃不开被勒索的命运,也是情理之中。 “若是你想说的当真值得一听,答谢什么的都好说。”魏谦游耐着性子应道。 魏梦槐也不急着索求什么,让他知道欠下她的便够了,当即开口道:“你就没发现,祝连两家附近,全无半户人家么?” 还道是魏梦槐要说什么呢,这有何新奇。祝、连两家设下的机关,他头一次都吃了亏,寻常人哪里来得?魏谦游翻了个白眼,有些失望。 魏梦槐看出魏谦游心中所想,忙道:“我可不是随意扯上两句,纵是那机关厉害,连家来武源县之前,附近也是该有人居住的。可你看这周遭,哪似是有过人烟。” “那又如何?”如此说来,倒是有些道理。魏谦游蹙眉想了半晌,也没想出其中缘由,是以开口问道。 魏梦槐得意道:“听你之前说的头头是道,眼下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不是大愚若智是什么?” “你是大智若愚,倒是与我说说,能从其中分析出什么?”魏谦游撇嘴道。之前这丫头还央求呢,这会儿倒对他冷嘲热讽起来了。 魏梦槐反问道:“什么地方少人居住,你那七师兄又为何非要跟这样的人过不去?我都提点到了此处,你若是再猜不出,就真是该歇息了。” “你是说……”玄清派最忌讳的就是土匪,这不是什么秘密。只是魏谦游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土匪,能叫七师兄有所忌惮。只从宅院和机关来看,祝家还不及余杭杨府一半势大。 “不错,祝家就是养了一窝土匪,不过你那七师兄,忌惮的还并非祝家本身。”魏梦槐点头,印证了魏谦游的猜想。 终于是要说到点子上了,魏谦游集中了精神。一边期待着,一边又担心魏梦槐说出的消息太过震撼。 魏梦槐几乎一字一顿道:“若我猜得不错,你那七师兄真正忌惮的,应当是天机轩,再或者,是你们玄清派有什么忌讳。” 说起门规……玄清派不忌婚娶的,但当日洪寅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过,包括他这一众师兄弟都是孤家寡人。七师兄如今儿子都这么大了,不好意思告知门中也未可知。不过…… 魏谦游蹙眉道:“天机轩还和祝家有关系,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瞧见魏谦游眼中一闪而过的戒备,魏梦槐不满道:“说没关系,也是有几分牵连。但说是有关系,平日也绝无往来。若是我真与他们同气连枝,你不知道已经死了几次,还会留你性命叫你现在反过来怀疑我?” 魏谦游讪讪一笑:“心里记挂着那事,神经不免紧绷了些,怪我了。” 魏梦槐也不隐瞒:“小白本名祝墨白,是祝家现任家主的次子。因为一些缘由,被家里丢了出来,我又阴差阳错地收留了他。人家见他整日待在天机轩,就要猜测天机轩是祝家的产业了。” 魏谦游缓缓点头,怪不得七师兄心存顾忌。自打龙脉那消息传出,谁若是得罪了天机轩,就是得罪了整个武源县。饶是玄清派势大,也是强龙难压地头蛇。 第一百三十四章 魏梦槐还道是魏谦游担心小白的立场,解释道:“你不必有所顾及,小白早就与家里断了关系。他日你若想为你七师兄讨个公道,小白会助你一臂之力也说不定。” 此言又是让魏谦游纳闷,饶是他对旁人的秘密不感兴趣,心里也不禁猜测。到底是生了何事,会让小白和家里决裂到如此地步? “那倒是不必,待我与小连商量一番,祝家也不难对付。只不知道,小白竟与家里的关系如此尴尬。”魏谦游心下感慨,许是他上辈子作了孽。他自己从未见过父母亲人不说,所见也没个和睦的,合该他此生尝不到其乐融融。 魏梦槐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魏谦游心里一块大石倒是落了地,却叫她平添了几分忧虑。 “我与你说的这些,你只消心里知道便好了,万不可去小白面前探听什么。不是怕你知道,只是我想等晚些,时机到了亲口告诉你。”魏梦槐还留了半句没说。若是可能的话,她宁愿小白身上的秘密,永远都不要叫人知道。 魏谦游笑道:“再晚些,怕是我也听不见了,索性我没打算探听,不会徒留下些遗憾。” 反复想了几次,魏谦游还是决定以轻松的方式,将此事说与魏梦槐。 “那连、祝两家的事情,你不打算管了?”魏梦槐急道。心里有些失落,除此之外,她再找不到其他理由能将魏谦游留下了。 魏谦游调笑道:“事关父仇,这事情还是叫小连自己解决的好,了解过情况,我反倒没那么担心了。唉?之前你对此事还不上心的,怎么这会儿又想叫我管了?” 魏梦槐微叹一声:“罢了,早知强留你不住,却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早。这次可别再踩进了谁家的陷阱,折腾小白去救你不说,倒平白又给了我明知不可能的念头。” 回去的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加上魏梦槐的步子很慢,显得气氛更是沉重。魏梦槐脸上的表情连变了几变,魏谦游也想着自己的心事,并未过多在意。 替魏谦游收拾好了包袱,魏梦槐却是抓着迟迟未肯松手,期期艾艾道:“不若你再想想,我是很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选择的。” 魏谦游无奈一笑,为了避免将包袱扯断,手上没再加力。柔声劝道:“梦槐,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即是有缘,分别也未见得代表缘尽,你又何必执着这一时。” 魏梦槐语调提了几分:“还来与我说教,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若是你与云韶缘分未到,早几日晚几日离开又有何分别?” 面对魏谦游质问的目光,魏梦槐低头解释道:“并非我有意探听,是你梦呓时将她的名字说出来的,我就是不想听也听见了。” “既是如此,你就更该知道,我这里已经容不下多余的空间给旁人了。”魏谦游将手按在心口,正色道。虽是这么说有些残忍,但梁语凝给他的经验,叫他不敢给魏梦槐过多的臆测。 “我知道,本来也没盼着你能时时念着我的,只求能让我每日都看到你就是了。你都不知道,我为了找寻一个似你这般,能不抱着任何目的对我好的人花了多少时日,定是比云韶久的。”魏梦槐说罢,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仅凭她的一己之念,就叫他放下爱人留下,着实不大可能。 “梦槐……”魏谦游刚想再劝两句,就觉手上一轻,包袱已经被他抓在手中。魏谦游设想过无数种说法,如今魏梦槐能明白,是最好不过了。 却见魏梦槐转身就去埋头鼓捣着什么,魏谦游唯恐节外生枝,便道:“梦槐,我这便走了,相信真正属于你的缘分也不会太远。” “慢着。”魏梦槐不回头,对着一块突起的地砖跺了一脚,屋门便自动重重地关上。 魏谦游心里咯噔一下,这变脸也太快了吧?上一句话音还没落地呢,就反悔了?给魏梦槐投去一个询问目光的同时,魏谦游环顾四周,警惕着何处会有暗箭袭来。 “等我收拾好了,随你一同上路。天机轩的收入,武源县的安稳日子,我都不要了。”魏梦槐逐字加重语气,隐有几分赌气的意思。 魏谦游心有戚戚:“梦槐,你方才不是还摆出看破红尘的架势,怎么……色盲啦?” 魏梦槐斜眼望去:“少耍贫嘴,也别要自作多情,我可不是为了你。不过是想跟去看看,那云韶到底是何许人,竟叫你这般忘不了。若真如你形容的那般好,也算是长了回见识。” “其实韶儿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的话实在不必大老远跑去看上一眼,说不定会叫你失望的。”魏谦游不安道。一来担心他此事对云韶的编排,日后被翻了旧账。二来魏梦槐可不比梁语凝的恬静性子,和云韶撞在一起,还指不定怎么闹呢。 魏梦槐心意已决,全然不理魏谦游说什么,自顾自地道:“再说承蒙了你的恩惠,我总是要报答你的。龙脉的故事虽是假的,但我所描述的功效却并不夸张。他日若是你寻她不见,不得美人我就给你江山,当你过一过当皇帝的瘾。至于我嘛,委屈当个太后也是可以的。” “我何曾说过,想要当皇帝了?明明一直都说的是,我根本不关心那龙脉是何物的……”魏谦游哪听过这说法,做着最后的挣扎。 魏梦槐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包袱也挂在魏谦游身上:“少说废话,管你有没有兴趣,我叫你当你就得当!”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理由,岂容你说拒绝就拒绝? 魏谦游苦笑着妥协道:“这事哪有强求的,我只当你说笑了。你若执意要同行,倒也不是不能商量,但我要先说清楚,我是不能许你什么的。” 魏梦槐悻悻地点了头,谁要你许什么。就算你不许,我还不会自己争取了?正将我逼急了,你寻死都得跟我合葬一处。 随后魏梦槐将小白唤来,临行前托付两句:“今日我便要随某个没良心的离开武源县,日后咱们天机轩由你来打理,记得要站明立场。连家那小子你得空关注些,别叫他死了就成。还有后院里养的那一池鱼,你挑拣几条品相最好的来,以后能不能吃到这么好的鱼还是两说呢……” 小白逐一应诺,同时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多半是由不舍而来的。还道是魏小哥只是个过客,不想打此处一过,却将老板娘也拐跑了。往后的天机轩,可不能像从前那么热闹了。 “愣着干嘛?背上啊。”魏梦槐思来想去,只带几条有些亏,索性直接抱了一口缸来,在魏谦游面前一顿。 魏梦槐对天发誓,此举当真没有为难魏谦游的意思,只是舍不得她这一池子鱼罢了。养了这许久,她都没舍得吃呢。 魏谦游却是琢磨不对味儿,咬牙将水缸背在身上的同时,已经在心里悄悄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谦游,咱们一定要走水路吗,这小船怎么看都没法叫人放心。稍大一点的浪头,怕是就能将它打翻了。”魏梦槐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这小船能不能禁得住他们二人加一缸鱼的重量都不一定,何况他们还要乘着它出远海。 魏谦游心里冷笑,这便是自作孽不可活。若不是你执意要带上一缸鱼上路,眼下多少也能让自己安心些。 想罢,魏谦游故作为难道:“这也是没办法,武源县四面环水,不走水路还能飞出去不成?不过你放心,我来时就是乘的这艘船。” “怎么就不能飞……我是说,怎么就没旁的办法了。好歹咱们雇个大些的船,心里也能安稳些。”魏梦槐懊恼地认清了现实,如今想要飞出去,的确是她痴人说梦了。 魏谦游挠了挠头:“其实这船原本没这么小的,不过我来时在海上漂了许多时日。海上又没处捡柴生火,所以就……” 听闻此言,魏梦槐已经生出了几分后悔的意思,想要回去了。她是宁可吃生鱼,也不想看到魏谦游在风浪中,让已经很是单薄的小船雪上加霜。 船驶出海,魏谦游只是觉得景致单调了些。只想着寻罢一处,距离他苦寻的缘分就近了些,再单调也是好看的。魏梦槐却是一直心神不宁,整个人都蜷缩在船中,任凭魏谦游如何说都不愿抬头往远处看上一眼。 “梦槐,趁着还没走远,现在送你回去还是来得及的。”这次可不是魏谦游存心报复所言,只是魏梦槐的此时状态实在叫人不放心,他可不想魏梦槐成了一个真真的傻姑娘。 “不,不必了,我就是有些头晕,歇上一会儿就好了。”魏梦槐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说罢还有些反胃,以及各种负面情绪不断滋生。 魏梦槐只得心中安慰自己:此行就当是克服恐惧了,总不能总叫这厮躲进水里,就将一切灾祸避过了去。这是为了她的人权,一定要坚定! 魏谦游再没说什么,只是手上加快了些动作。不论是出于什么动机,此时他就似不知疲惫一般,眼中只余笑意。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这会儿还算风平浪静,魏梦槐仰天躺在船内,脸色好了不少。 “未顾得上问,你来武源县,是得了什么消息,还是没头苍蝇般撞来的?” 这话说的真是难听,魏谦游嫌弃般地皱皱眉头:“自然是有目的而来,从前我允过韶儿,要到西边来看看的。我想就算她赌气冷我几日,也定会向西而来。” 不想自上了船就一直卧着的魏梦槐突然爬起来,问道:“你不是说过,来武源县之前你一直在门中,难不成你在骗我?” 魏谦游不解道:“我何曾骗你了?就为这点小事,哪还值得扯上回谎。” 魏梦槐听罢眼口皆是圆张,盯着魏谦游看了半晌,却是笑弯了腰。断断续续地说道:“既是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这一句叫魏谦游更是纳闷,船也不撑了,揪着魏梦槐叫她解释清楚。 魏梦槐好容易止住笑意:“好一个向西而行,若非是在武源县撞见了我,再叫你往‘西’几步,就要到北胡境内了。”连方向都分不清,上哪去找你的韶儿啊? 魏谦游面色微红,讪讪道:“这也是老毛病了,你若是每次都要取笑可笑不过来。你既能辨得方向,就告诉我此到西耆该走哪条路?” 听得此言,魏梦槐愣是又笑出了几滴眼泪,肚子都疼了。都说了武源县在余杭以北,这厮竟然还分不出方向,莫不是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吧? 魏谦游被笑得有些心烦,羞愤道:“你尽管笑吧,大不了就在水上多漂几日,我是不在意的。” 这等威胁,对魏梦槐自是威力十足的,只是还不足以平复她此时的笑意。是以魏梦槐指明方向时,手臂还举不稳,连指了几条路出来。 “不说笑了,是那个方向,快些走吧。” 魏谦游却未撑船,转头望向魏梦槐:“你方才说,武源县接近北胡边境?怎么不早说!” 说这话时,魏谦游的语气骤然提了几分,将魏梦槐吓了一跳。 魏梦槐委屈道:“你又没问,倒怪起我来了。” 对呀,他可是没问的。魏梦槐反应过来,腰杆立时挺直了:“你凶什么凶,少把过错都推到我头上。武源县还有不少鸡毛蒜皮的琐事,要不要我逐一说给你听?” 到底是他冲动了,魏谦游歉意一笑:“是我失态了,你担待些。但若是小事,我又怎么会如此冲动。” 不等魏梦槐发问,魏谦游就将余杭杨府,以及他心中的顾虑与魏梦槐说了。只怕祝家与杨家是一般来历,他们就这么走了实在放心不下。 魏梦槐听罢微微点头,随即警惕道:“你不是准备再回去吧?那岂不是叫我白在水上漂了几日。我哪儿对不起你了,值得你此般折磨于我。” 听魏梦槐如此说,魏谦游就算动了心思也不好意思开口了。忖了半晌,魏谦游提议道:“不若咱们到附近的岸上寻一户人家,你等上我几日。小连有几分本事我还是有数的,只需回去交代清楚,也不必帮他什么。” “那也不成。”魏梦槐拒绝的很是干脆。 “这不是都已经让步了,我一人回去不怕风浪,也不必再费上这些时日,怎么就不成了?”魏谦游莫名道。左右都行不通,总是要说出个理由的,无理取闹可没意思。 魏梦槐在魏谦游额上连点几下:“为什么不叫你去,该是你自己最清楚,却反来问我。” 魏谦游琢磨了一番,笑道:“这你放心,我敢对天发誓,绝不一去不回。” 怎知劝过,魏梦槐还是抓着他,不让他摇船。 “武源县有小白照应着,远比你帮衬更有用,你当小白是个简单的呢?至于旁的,不直说是怕伤了你,偏偏你就如此蠢笨,非要将话抹开了才行?”魏梦槐眉梢上挑,似是眉上生了张嘴一般,说着什么。 还道是说了这话,魏谦游该明白了。却见魏谦游眉头紧蹙,浑然不解其中深意。她说话真就跟猜谜似的,叫人这么难懂么? 魏梦槐悻悻道:“好在你是个没脸皮的,任什么唇枪舌剑都刺不进去。实话说,你存心躲着我,反倒叫我不担心了。只怕你一心回来找我,就凭你那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哪里还找得到?若是你自己不知道也就罢了,明明是个知道的,随身也不揣着张地图。” 魏梦槐字字在理,魏谦游无从反驳。只得挠着头,避重就轻道:“原先是有一张的,却叫韶儿走时带了去。” 魏梦槐被气昏了头,说气话来也顾不得轻重了:“她明知道你不认路,还不将地图留给你,定是不想叫你去找她了。” 魏谦游默了半晌,才挤出一句来:“她如今不想见我,也是应该的。只晓得我想见她,想和她解释清楚便是了。” 魏梦槐从未见他这般沉闷过,快脾气去了,忙弥补道:“其实我也只是猜测,许是那图由你所绘,她留着当个念想呢?” “似你说的,我连天上地下都快要分不清了,又哪里会画什么地图。”魏谦游心情糟得很,只顾闷头摇船。魏梦槐同他说话,也是左耳朵听过右耳朵就冒了。 魏梦槐还存着歉意,魏谦游不说原谅她,就一直在魏谦游耳边喋喋不休,又是劝慰又是道歉。 魏谦游被扰得更是心烦,顺手从怀中摸了一粒丸药递去:“将它吃了吧,一时间没法叫你减轻些许歉意,它能帮你安心些。” 这还是离开余杭之前,栾凤塞给他的。只说想云韶想得痛心时就吃上一丸,魏谦游也算是着过一次道,便将这瓶丸药雪藏了,正好此时派上用场。 魏梦槐也没多想,只道玄清派弟子递出来的,总不能是害人药,接过就塞进了嘴里。 “总算是耳根清净了。”魏谦游怏怏地说了一句,没忘了对魏梦槐昏迷之前的那句“别走错路”嗤之以鼻。 别说是少了魏梦槐的陪伴,就是船上再多几人,魏谦游依旧是觉得寂寞难耐,眼前茫茫无际的景色更显得茫然。 也不知暗自感慨了多久,见得魏梦槐幽幽醒转,魏谦游又续了一丸进去。而后粗略回忆了一下魏梦槐之前所指的方向,魏谦游拾起船桨猛力摇动,溅起一连串发泄般的水花。 “别,别给我吃那东西了,再睡还不睡出毛病来。”这已经不知道是魏梦槐第几次醒转,拼着吃奶的劲儿抬手拦道。 魏谦游淡然望去一眼:“只要我日后心情不好时,你能保证……” 魏梦槐忙诺诺道:“我保管一句话都不说,叫你自己慢慢消化。”如今她可是知道,好人说着好听,却不是那么好当的了。 魏谦游顺手将药瓶丢去,笑道:“你就是再想吃,我也没富余的了,昨儿给你吃的是最后一丸。” 魏梦槐全然记不起如何抱怨,心里只余庆幸。从前哪里想得到,睡觉也是如此折磨人的。这段日子以来,除了吃就是睡,将她整个人都养圆了一圈。细细感受来,全身上下都是软的。 这些都是其次,床榻安稳些她也就忍了。小船整日在水上飘摇着,叫她造梦都是游进了大鱼的肚子。 尝试着活动了一会儿,魏梦槐才有力气坐起来:“这是到哪儿了?觉着风都暖了些,料想着离岸也不甚远了。” 魏谦游听得此问,朝四周细致打量了一圈,见没什么熟悉的景致才放下心来。答道:“许是已经到了西耆,都过了一个半月,也该到了。若是方向没错的话……” 魏梦槐顾不上深究魏谦游说话时的底气,恼怒道:“你还是不是人呐?就为了不想听我说话,足足让我睡了一个半月?” 魏谦游这会儿也已是到,自己做的实是有些过了,心虚道:“整日漂在水上,一抬头就是白茫茫的,不知有多无趣,还巴不得有人陪着说话呢。让你睡着,不也是为了你好,睡觉总比晕船好受些吧?你整天脸色那般难看,叫人看着都心疼。” 魏梦槐咬牙切齿道:“那真是多谢你了,多亏了你想的周到。等上了岸,叫我养好元气,定要好好报答你。” “这就不必了,好歹你我也相识了这么久,总说报答多见外。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就将它忘了去。”魏谦游陪笑着递了一条鱼出去。 魏梦槐没好气地接过,狠狠地咬了一口。 魏谦游怕她不买账,又道:“这小船要是再拆,怕是将船底也凿穿了,咱们眼下再没了炭火,这鱼就显得弥足珍贵。” “那也别指望着我能给你留,上岸之前就叫你饿着,权当补偿我了。”魏梦槐三两口吃干净了一条鱼,斜了魏谦游一眼,把鱼骨头也丢进了水里,断绝那厮所有的念想。 魏谦游瘪着嘴将腰带扎得紧了些:“你都如此说了,我照做就是。只要能叫你原谅我这回,饿上几顿也是只得的。” 看着魏梦槐满意地往船舷上一靠,观赏着碧空消食。魏谦游又转头望向遥遥在望的海岸线,嘴角逐渐弯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兰儿,咱们决定了要做什么,就该专心致志。当初可是你嚷嚷着,硬要跟云姑娘来的。怎么寨子里刚劫些财物,你就给散了去?”姜北一本正经地说教道,丝毫不觉得认真做事有什么不对。姜兰如此做,不是和云韶唱反调吗? 姜兰不在意地回道:“韶儿姐姐可是说过,咱们这行当就是为了劫富济贫的,只顾打家劫舍那叫恶匪。我不觉得韶儿姐姐是恶人,所以就不觉得那样做有什么不对。再说我又没全散出去,余下那些还是够大伙儿吃饭的。” 姜北一瞪眼,这丫头越发会顶嘴了。然而他一时也纠不出错处,总不能叫他说,在他心里云韶就是个十足的恶人吧? 云韶坐在一旁托腮望着,嘴边挂着淡淡的微笑。不时看这对兄妹拌一回嘴,倒是有些趣味。 正看得兴致,门外传来通报之声:“禀寨主,外面有一对男女求见,自称来自扬州五湖山庄,是寨主的熟人。” 来报倒是说的清楚,只可惜她是记不得什么熟人不熟人的,且先见见就是。 “带他们进来吧,既是客人,哪有拦在门外的道理。” 来报那人愣了一下,不放心道:“寨主别嫌小的啰嗦,只是小的还要提醒寨主一句。五湖山庄的颜攸礼一向与老寨主不和,二当家龚庆倒是有意与咱们交好,只是龚庆已经翘了辫子,如今五湖山庄当是颜攸礼一手遮天。” 云韶只觉五湖山庄这地方熟悉的很,不耐道:“你只管将他们带来,在咱们的地盘上,任他们两个还能翻了天不成?” 不多时,两人就被带到。云韶将那二人打量一番,男的模样倒是不错,只是那圆溜溜的脑袋有些晃眼。女的看面相比只她年轻些许,却是没长起来,乍一看倒与姜兰一般年纪。 云韶遣走了来报之人,让姜氏兄妹也先离开,问那一对男女道:“不知颜攸礼叫你们来,所为何事?我清风寨不比从前,怕是入不了贵山庄的法眼。” 男子怔愣了一下,与女子交换着目光,并未贸然开口。 女子却是笑盈盈地上前,不客气地直接坐在云韶腿上:“姐姐说什么呢,颜攸礼那厮都多久没回来了,姐姐交代他打理山庄都被他忘了个干净。如今事事都要我亲力亲为,都少有得空了。” 见此人没什么恶意,云韶袖中紧握的拳头缓缓送了下来。然而此人终究是五湖山庄来的,还不宜过早地将她现在的情况交代出去。 “原来贵庄主云游去了,我久不在金陵,难免耳目滞后了些。”云韶说着,不着声色地将苏漪桐推了开去。 苏漪桐歪头莫名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当日不是你在常州送了书信,把颜攸礼叫去的?” 苏漪桐闲不住嘴,不等云韶答复就又开口说道:“我听说清风寨又冒了出来,料想就是姐姐回来了。不过姐姐都回来了,怎么不回山庄,反倒来经营这个烂摊子?” 邓铭钊已然察觉出了些端倪,上前将苏漪桐拉到身侧,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微微摇头。 苏漪桐丢去一个白眼:“你才是傻的,我姐姐许久没回来,岂容你一见面就妄作编排?” 邓铭钊试探道:“云姑娘当真不认得我们?” 云韶尚在梳理苏漪桐的话,听得邓铭钊发问,下意识地颔首。 苏漪桐见状急道:“姐姐不记得他就罢了,怎么连漪桐也忘了,着实叫人伤心。不知那颜攸礼有什么好,偏偏叫姐姐记得。” 看苏漪桐就快哭了出来,云韶哪还顾得上这二人此来的目的,料想这姑娘一口一个姐姐,也不会存了歹意。 忙解释道:“颜攸礼虽远在扬州,但作为一庄之主,我晓得也不稀奇。不若你将自己的名讳告知于我,说不定我也听说过你呢。” 一庄之主?颜攸礼?苏漪桐看怪物一般看着云韶,这会儿她才相信,云韶对于从前过往再不记得了。 云韶实在想不通,她到底说错了什么,叫这姑娘此般表情。难不成这姑娘名声之响亮还远在颜攸礼之上,她不认得才叫人觉得奇怪?不能啊,若是这姑娘当真名声在外,来报那人又岂会不认得。 云韶明摆着没了从前的记忆,就是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不过云韶身上发生了何事,魏谦游定是知道的。待她细问问,再好好抱怨一番,怎么就将她姐姐弄成这般样子了。 “姐姐,魏谦游呢?是不是做了亏心事,听说我们来了故意躲了起来?”苏漪桐摩拳擦掌,只待问出魏谦游的行踪,去找他算账。 “嘶……”云韶脑中刺痛了一下,反问道:“怎么你也识得魏谦游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问题可困扰我许久了。” “什么!他竟没同姐姐回来!看来如今姐姐成了这般,定是与他脱不了干系了。”苏漪桐愤愤说完,恨不能插上一对羽翅,立时飞到余杭去讨要个说法。 邓铭钊劝道:“漪桐,不可妄下断论。魏兄和云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你跟我都没瞧见。若是今日你下了定夺,他日才发现不是那个样子,你该如何收场?” “可姐姐这般,定是被伤得不清,还能是姐姐的错不成?待找到了那厮,你敢不帮着我,我日后可都不理你了。”苏漪桐又望了云韶一眼,侧过头去擦干净眼泪。 邓铭钊陪笑道:“不是我要帮魏兄辩解什么,只是你细想想,若是魏兄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何以云姑娘偏偏将他记着?” 云韶也跟着劝道:“罢了漪桐,那看不见的人,总说他做什么。不若你同我说说之前的事,没准我就想起来了呢?” 苏漪桐闻言强忍了再要掉下的眼泪,却是没直接开口,瞪向邓铭钊道:“我同姐姐说话,你来充什么好奇宝宝,到门外候着去。” 见邓铭钊当真依言退了出去,云韶不禁称奇道:“你这郎君倒是听话,当真叫人羡慕。” 苏漪桐担忧地望了云韶一眼,这还不都是同姐姐学的,如今姐姐倒反过来羡慕她。 深吸了一口气,苏漪桐撑着笑意,自她和云韶结识,到云韶离开扬州的过往说了。只是怕勾起云韶不好的记忆,刻意隐去了有关魏谦游的事情。 云韶咂舌道:“早知我还有个如此来头的弟子,还怕那小小官府做什么。这几月东躲西藏的,想来真是好笑。” 苏漪桐心中微疼,再难撑起笑意:“都说了这许久,姐姐可想起什么了?” 云韶认真地思索了一阵,失落地摇头道:“听着倒是似曾相识,但若是深究起来,却不像是发生在我身上的。” “我知道的也有限,等日后颜攸礼和赵清绾回来了,叫他们再说给姐姐听,早晚能叫姐姐记起来的。”苏漪桐故作轻松道,其实自己说完,都对这说法没什么信心。 云韶却是反过来安慰她:“就算是记不起来,我如今这样不也很好。且不说那么大的山庄、酒楼让我管着。单是有你这个妹妹,我也不稀罕那什么千游百游的。老天不开眼,合该我不能将他记起来。老天却又是懂怜悯的,不然怎么偏叫咱们姐妹重逢了呢?” 苏漪桐这会儿才真真露出一回笑意:“是这么个理儿,往后姐姐去哪儿漪桐都要陪着,绝不让姐姐再叫人欺负了。” 邓铭钊听着脸皮连跳两下,心中叹道:魏兄,你到底行了如何不该行之事?自己与云姑娘闹至这般境地不说,如今却将我也连累了。 “铭钊哥哥……” 屋内传来一声,将邓铭钊拉出思绪。叫的这般好听,定是有事要求他了。 果然苏漪桐没辜负了他的了解,见邓铭钊进来,接着道:“与姐姐久别重逢,本该是开心的,却说了半天窝心的话。你去请个戏班子来,叫他们唱上一出热闹戏。只要能哄姐姐开心了,就准你讨上一回赏。” 邓铭钊摸着光溜溜的脑袋,嘿嘿笑道:“此事就交给我,包管云姑娘满意,就等着瞧好吧。” 趁着邓铭钊出去找戏班子的空当,云韶将姜氏兄妹唤来,让他们彼此熟识一番。 姜北只觉苏漪桐眸子里都透着机灵,叫姜兰同她多学着些。姜兰对苏漪桐也是喜欢,不一会儿两人就聊到了一起去。 通过方才的攀谈,云韶却是对苏漪桐知根知底了。心中不免偷笑,当真是亲兄妹。一个把妹妹往火坑里推,一心想要将其培养成飞贼不说,一个还欣然答应。不过看苏漪桐那么努力地树立良好形象,她就不去拆台了。 云韶不禁感叹着命运对她的眷顾,虽是让她失去了往昔的记忆,却是阴差阳错地将她送回了家来。眼前这些,可不都是她的家人吗? 只是聚散本就相伴而生,喧闹之后落下的夜幕更显得冷清。魏谦游,可惜我终究记不起你是个怎样的人。或许你我真如戏文里唱的那般,落花有心随流水,流水亦情系落花,却是逃不开一句水枯花散。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错,虽不及我天机轩的,却也别有一番风味。”魏梦槐满意地拍着肚皮,看在这家招牌的份上,就不与魏谦游的花花肠子计较了。 魏谦游笑道:“你胃口倒是好,方才进你肚里那些,分出一半就够我和韶儿两人吃的。” 这一句把魏梦槐的笑意都说没了,就算你认定了云韶就在西耆,也不必总在嘴上挂着。有我在,哪儿就容易叫你找见了? 魏梦槐语气很是不善:“吃饱了就快去算账,接着还得找住处呢,我可不想陪你睡大街。” 魏谦游咀嚼的动作一缓:“为什么是我去?” “你不去谁去,虽说我是天机轩的东家,却是不管账的,我身上可没银子。”魏梦槐说的很是理所当然。 魏谦游这次直接将嘴里的食物吐了出来:“别跟我装傻,我的钱袋早在你给我下套那日,就被你顺去了。” 魏梦槐听罢也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都过去这么些日子了,我没还你么?” 魏谦游扶额叹了一声,多说无益,还是先想法子把这关头过去了。奈何两人的包袱里都是些换洗衣物,翻找了许久,魏谦游才找到一只玉雕小兽。 “不若先拿它做抵押,日后再来赎回?”虽是询问的语气,魏谦游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除此之外,他们二人身上再找不出什么值钱物件了。 一个没留神,小兽就被魏梦槐抢了去:“你想拿东西抵押我不管,唯独这个不行。” 魏谦游见小二哥已经对他们生了警惕,无奈道:“这时候耍什么小孩子脾气,日后总是要赎回来的嘛。要是你能拿出银子,我也就不提这茬了。” “那也不行,这可是我头一遭送你的东西,你再不喜欢也得爱惜着些。若要抵押个物件,我记得你也是有件玉雕的,质地可比这个好多了。”魏梦槐将语调小兽藏在身后,目光瞟上了魏谦游的包袱。 这次倒换了魏谦游紧张,那玉雕质地虽非绝品,其中代表的意义却是非凡。别说当作抵押了,就是叫人多做把玩他心里都要不舒服。 “梦槐听话,快把它给我,大不了日后我送你个更好的。”魏谦游放低姿态求道。 魏梦槐嘴角一扯,你就是雕了块羊脂白玉来,也是不带半点心意的,如何好过我手里的? 小二哥终是忍不住,笑呵呵地过来搭腔:“二位客官觉得咱们店里的菜品如何?若是有什么不足之处,尽管提出来,也好叫我们多做改善。” 魏谦游讪讪笑道:“我们许久不曾吃过这般好的饭菜了,并无需要改进之处。” 小二哥心里翻了个白眼,霸王餐哪还有不好吃的,可惜你们今日算是找错了地方。 脸上却依旧陪笑:“那便好,两位若是没吃饱,咱们店里还有几道招牌。听二位的口音不是咱们本地人,若是吃饱了眼下没处去,不妨开间客房歇歇脚?” “正巧我们赶路累了,那就劳烦小哥带路。”魏梦槐听得此言,忙拍板道,眼下是能拖一刻是一刻。方才只顾着纠结银子,却忘了客栈还是能住宿的。 魏谦游低声唤了两句,刚白吃过,这会儿再白住,他们无赖的名声是坐实了。魏梦槐却是头也不回地跟小二哥上了楼,魏谦游无奈之下,只得也跟了上去。 待小二退了出去,魏谦游问道:“梦槐,你这主意打的可不对,还是想法子尽快将银子还上,哪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魏梦槐也不否认,挑眉道:“不想这么简单就叫你猜出来了,莫不是你也打过这般主意?你只管放心,就是他夜里上了锁,又哪能拦住咱们?” 见魏谦游还要说什么,魏梦槐循循诱道:“你想啊,那小二哥就算不好意思明说饭钱,怎么可能连房钱都不提一句?我看他分明就是要拿我们当冤大头,这银子任你如何也是还不够了。既然他敢开黑店,咱们就给他一个教训。” 魏谦游心中苦笑,人家不过宽容大度了些,怎料被你这一通编排。若是叫小二哥听见了,还保不齐怎么想。 “此事你不必多想了,且先在这里住着,待我想个法子……” 还不等魏谦游将话说完,门突然被人推开,先前的小二哥领了一众人涌入屋内。 小二哥上前一步,目光冷冷扫过二人:“好啊,早就觉得你们不对劲,果真是心存不轨的。不论你们之前如何嚣张,在此却劝你们乖乖将尾巴夹着。” 魏梦槐从来不是个好脾气,闻言便拍案起身:“好大的口气,我倒想听听,你这黑店有什么过人之处。” 小二哥冷笑一声:“今日就教你一回,日后遇到带着曦月的招牌,记着绕道走,此等地方可不是你们这种人能来的。” 说这话时,小二哥正好看见,被魏梦槐拍过的实木桌子,已经布上了几道裂痕。 心中诧异之下,歪头对身侧一人道:“这两个无赖不简单,你去将猩猩叫来,咱们几个怕是不够瞧。” 那人转身欲走,又问道:“前些日子曦月公主回来了,这会儿正歇在咱们店里,要不要将公主也请来主持大局?” 小二哥精神一振:“好极了,听说公主这些年寻访名师,学了高深功夫,就连龙将军想胜了公主都不容易。有曦月公主在此,就是不拿出身份压人,这俩小贼也别想跑了。” 那人应诺出去,魏谦游已经将两人的谈话尽收耳中。不想这曦月客栈的来头这般大,此事怕是难以善了呀。不过管他公主不公主的,能讲理是最好。容他些时日,连本带利还了就是。但若是撞上个刁蛮成性的…… 魏梦槐自然也听见了,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都憋了回去。早知道客栈的东家是个公主,她哪还敢这么嚣张,那可是掉脑袋的罪过。就是“龙脉”能供她依仗,这会儿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魏谦游在魏梦槐肩上轻按了一下,示意她安心。待会儿曦月公主来了,他来应付就是。 等了不多时,就见门外进来一人,魏梦槐险些忘了他们这会儿的处境,惊呼了一声。 这公主好高啊,叫她不得已仰头去看。而且不愧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果然不是她们平民百姓能比拟的。单看那浓密的胡须和护心毛…… 小二哥责备了一声:“猩猩,还是这般没规矩,怎么敢走在公主殿下前头?” 随之而来的一声憨笑,用震耳欲聋来形容也不为过:“嘿嘿,我还不是怕叫公主走前头,一不留神将公主踩着了。” 后进来的少女也不恼,对小二哥问了一句:“什么人敢来咱家吃白食?当真是嚣张极了。你也真是没用,咱家的规矩,吃多少吐多少,还要我再教你一回?” 魏梦槐只瞧了一眼,目光就移不开了。喃喃道:“如此美人,纵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着,可惜却是个刁蛮任性的。谦游,你总说云韶当世无二,却比得上那公主么?” 魏谦游正低头浮着茶叶,本准备摸透了那公主的脾性再开口。听魏梦槐所说,好奇地抬头望去。 四目相对,魏谦游和曦月公主齐齐怔愣当场。 “婉儿?” “师父?”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不同之处在于魏谦游是愕然,温婉则是惊喜。 “就知道师父会来西耆,我和师姐早早就回来候着了。本来大哥还是不许的,但我和师姐都是得了师父真传,要偷跑出来还不是易如反掌。”温婉抬头笑望魏谦游,面上表情很是得意,似乎在等着魏谦游的夸奖。 魏谦游干笑一声,不着声色地将话题岔开:“从前是知道你身份不简单的,不想竟显赫到这般程度。不过你一国公主,怎么倒当起客栈东家来了?”谁知道你们那些偷鸡摸狗的本事从何处学来的,可别推到我头上。 温婉这才想起,她带了满腔的火药味过来是为了何事。质问小二哥等人道:“这就是你们说的无赖?” 小二哥得知了那二人的身份,脸上鄙夷之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戚戚不安。公主的师父吃白食能叫吃白食吗?那叫赏脸! 小二哥显是精于世故,掌握了一手变脸的好本事。当即俯首笑道:“其实小的早就瞧出公子是殿下的师父,旁人哪会有如此气度。说是无赖,不过是想给殿下一个惊喜。师徒重聚的场面,太单调了怎么成?” 魏梦槐理清了眼下的情况,心里也有了底气。阴阳怪气道:“如此说来,你方才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就是故意在公主殿下的师父面前做出来的了?” 小二哥尴尬地陪笑,只求赶紧将这个难伺候的主哄好了,公主那边降下来的罚还能轻些。 魏梦槐不依不饶:“别说我们看不上那一顿饭,就算我们真是来吃白食的,你以为牵上一头猩猩来就拦得住我们了?” 小二哥连连成是,作揖向魏梦槐赔罪。怕魏梦槐还未消气,料想着魏谦游说话她是肯听的,又朝魏谦游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 第一百三十八章 魏谦游本想问问温婉,先他到了这么久,有没有云韶的消息,并没打算管这档子事。但人家都求到自己头上了,免不得还是要说上两句。 “好了梦槐,得饶人处且饶人,小哥也是尽职尽责。再说了,你本来不也没存什么好心思。” 魏梦槐扬着下巴哼了一声,却没再与小二哥刁难。 小二哥感激地看了魏谦游一眼,却被魏梦槐瞪眼拦了目光,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温婉听魏谦游叫的亲昵,才细致将魏梦槐打量了一番。只不知这姑娘是师父何时认识的,师父和师娘之间那事,她几经打听也没得个详细说法。她和赵清绾一致愿意相信,那事是个误会。 但如今魏梦槐出现在她面前,却让温婉心生了几分怀疑。然而她自己猜测也是徒劳,不如直接问问师父。遣走了几人,温婉又笑着盯了魏梦槐许久。 魏梦槐也算识趣:“方才进来时,看你院里的池子不错,正巧现在得闲,我就不与你客套了。” 魏谦游笑道:“怎么婉儿也沉稳了这许多,说话都不叫旁人听见了。” 温婉却是没有开完笑的意思:“师父我问你,师娘当日为何会突然离开,可有方才那姑娘的干系?” 魏谦游故作轻松态:“怎么突然这么问,可是听说了什么?门中弟子千余,保不齐就有那几个喜欢传闲话的,空穴来风的说法可不能尽信。至于梦槐,你只知道她是我离开余杭之后才结识的就是,与那事绝无关系。” 魏谦游本意是想打消温婉的顾虑,却叫温婉听成了对魏梦槐的袒护。若是师娘在的话,定是要问上一句,师父到底和魏梦槐是什么关系,怎么说的这般着急,像是生怕有人怀疑她似的。 对于此等说法,温婉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只道是师娘在意师父,才会问出这些来。眼下师娘不在近前,就由她来替师娘问了。 温婉正色道:“当日师父说,认准了一个人,就不必在意旁人的眼光,此生都要倾心待他一人。这话直到今日,婉儿和师姐都还记得清明。师父既然有了师娘,就不该再和旁人不清不楚的。这原就是师父的话,如今却用来提醒师父自己了,师父便该知道收敛才是。” 魏谦游眉梢上扬,从前也不见这丫头如此固执,怎么还解释不通了呢? “都说了那日不过是个误会,你也不必深究了。我问你,这些日子来,可有了韶儿的消息?”魏谦游心里是存了几分期待的。温婉毕竟是西耆的公主,找起人来总比他容易些。 梁逸轩的信,是许久之前就送到余杭了的。温婉刚欲开口,又想到师父何那魏梦槐的关系尚不能确认,若是就这么去找师娘,怕是又要将师娘刺激到。 “婉儿已经用尽了办法,可西耆虽说不比中土,却也是不小的。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怕是要让师父失望了。”温婉摇头道,目光却是不自然地躲闪着。 魏谦游叹了一声,对温婉的异样并未有所察觉。为了不叫自己难受,主动换了个话题:“你适才可是说,清绾也随你来了的,也不怕你们之间的事情捅了出去?还是说,你家里人都是如我一般开明的?” 温婉瘪嘴道:“当世可是少有能像师父这么看得开的,要不然我和师姐回了西耆,也不必整日躲在客栈里。” 好在她养的这帮手下,干活利落,嘴巴也严实,不然她早就被捉了回去。 魏谦游点了点头,温婉见他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提醒道:“师父可是答允过,要成全我和师姐的。” “只要你们确定了心思,就是皇上不许,师父也是帮着你们的。”闻讯而来的赵清绾正好听到刚才那句,学着魏谦游的语气说道。 魏谦游不禁失笑:“这事你们倒是记得清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的心意若是容易改变,这天下还不乱了套了?” 婉绾闻言顿时急了,齐声道:“师父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过的,如今再来赖账,待日后见了师娘可别指望我们说好话。” 魏谦游有意捉弄二人一番,为难道:“反悔倒是不会,只是我当日所说的皇上,是中土的皇上。你们西耆的皇上脾性如何我还不清楚,哪就敢打包票了。” 温婉一时语塞,真是没料到师父会出这一手,也怪她们当日没留个心眼,如今只有认栽了。 赵清绾却没打算放过这次机会:“那婉儿爹爹那边,就容师父思虑几日。师父先与我们说说,该如何搞定我家那个顽固老头子?” 魏谦游微笑不语,取了茶盏举至鼻间细嗅,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 温婉深谙赵清绾的性子,见状忙拉着赵清绾,与她交换了一番眼色。见赵清绾面带戚戚,温婉心说好在提醒得及时,不然就叫她说出去了。 魏谦游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曾不止一次羡慕过这两个丫头的默契,不必开口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师姐别要过早将师娘的消息捅漏出去,方才有个姑娘与师父同来的,看两人关系不简单的样子。” “这倒是麻烦了,能叫师父在意的本就不多,短时间上哪儿去找个能威胁师父的法儿?” “还是用那招咯,师父向来见不得那般的。咱们俩一起,不怕师父不买账。” 一段无声的商量过后,两人相视点头,似是下定了决心。 魏谦游饶有兴致地看向二人,且看你们能生出什么幺蛾子。好歹他也是个当师父的,若真有这么简单就被制住了,不如改口叫你们师父算了。 就见婉绾二人席地而坐,坐下就哭。几乎发出了肉眼可见的声浪,且一浪高过一浪,好不热闹。 魏谦游被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呛了一下,你俩堂堂的公主,在外就代表着两国的脸面,动辄就耍赖成什么体统? 魏谦游阴沉着脸,喝止道:“别哭了,赶紧给我起来,要不要让你们对着镜子看看自己哭的有多假?为师教你们的本事有没有懈怠不知道,你们师娘这一手倒是被你们使得青出于蓝。” 温婉抽噎了两声,眨巴着眼睛望向魏谦游。赵清绾也随着停止了哭声,容她将话说出来。 “师娘曾说过,不必理会哭得真假。就算是再假,只要闻者关心你,也是要跟着落泪的。师父反应这般淡漠,定是嫌我和师姐丢人,不想认我们了。” 魏谦游蹙眉道:“师叔和洪师兄传经讲道,你们向来是能躲就躲,这些歪理邪说倒是记得清楚。” 说罢又望向赵清绾:“婉儿讲完,当是轮到你了。最好是讲些新奇的说法,也叫为师长长见识。” 赵清绾也是抽噎道:“闻者都不关心,清绾纵有千言万语,说出来又有什么意思,不如就叫那些话烂在肚子里吧。婉儿……” 温婉会意,两人将手牵在一起,互相给对方打气后,复又嚎啕大哭。此回是酝酿了功力的,声音比之先前只大不小,直震得魏谦游耳膜发疼。 魏谦游嗤笑一声:“罢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这屋子留给你们,我出去透透气总成了吧?” 也不管二人听没听见,魏谦游起身就要离开。迈步时却觉腿上一沉,低头就看见双腿之上,一边挂了一个累赘。 只是担心伤了二人,魏谦游不敢用力将她们摔下去。只得愤然道:“就是带着两块狗皮膏药,我也是走得动路的。只要你们不怕失了颜面,为师就带你们出去好好现一回眼。” 临到门口之时,温婉疾呼道:“师父只会欺负我们做弟子的,若是师娘在此,绝不会叫师父这般。” 此举毕竟有失体面,她们也不过左右无人时,在魏谦游面前闹一闹。真要是让旁人看见了,也是要脸红的。 赵清绾帮腔道:“别是师父根本没什么法子,又怕说了没脸面,才刻意刁难我们。既然师父做不到,当日就不该允下这一句。” 魏谦游闻言心里一沉,还真止住了步伐。倒不是叫赵清绾说中了,只是想起云韶,的确是不喜欢他对弟子如此严苛的。 沉默了半晌,魏谦游低头望向二人,柔声道:“你们放手吧,我将那法子说给你们听就是了。” 二人喜道:“当真?师父这回不是骗人的了吧?” 魏谦游没好气地睨去一眼:“如若不信,就当我从没说过。” “信,只要是师父说的,我们做弟子的哪有不信的道理。”二人连声说道,一人搀了魏谦游的一条手臂,将他扶着坐下。 魏谦游又道:“只是还要与你们交代清楚,这法子可行度倒是不低,我却不方便出面,实施起来还要你们亲自去办。” 两人急于听那法子,当下哪还有半个不字,只一个劲地催促魏谦游快些说。 魏谦游无奈摇头,假哭都能将眼眶哭红了,还真有你们的。若是这会儿进来个人,还道是我对你们如何了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魏谦游歪在躺椅上,受了二人一通殷勤,才满意道:“说起这法子倒也不难,中土皇上处处派人寻找清绾,那咱们给他一个清绾公主就是。” 赵清绾心里一紧,她费了好大工夫才逃了出来,梁逸轩为此还挨了一顿罚。听师父这意思,是要把她送回去? 温婉闻言,将送到魏谦游嘴边的点心转手塞进了自己嘴里。含糊道:“亏得我和师姐还那么信任师父,想不出什么主意就算了,还反过来要拆散我们。早知道有一天自己会后悔,当日何必假惺惺地答应我们?” 赵清绾拉着温婉,与魏谦游拉开了些距离:“你我如今的日子过得也算自在,还是少听信这些馊主意。不知你我怎么就瞎了眼,这样的师父,往后我们不认也罢。” 这二人一人一句,全然不留半点空隙。魏谦游被堵得一句话还没说出,婉绾已经退至了门边。 “你们给我回来,师父能是说不认就不认的?这些日子不得空管教你们,竟能从你们口中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见二人依旧梗着脖子,魏谦游索性亲自动手,一手一个拎小鸡似的将两人拎了回来。 “师父修为精湛,我和师姐怎么是对手。有道是再诚挚的鸳鸯,也挨不住一顿棒子。如今师父要逞威风,我二人只有认命了。”温婉逃过不开,嘴上却不肯服软,对魏谦游一通冷嘲热讽。 魏谦游耐着性子道:“你们性子倒是急,听人说话只听半句,就将那人认定了?” “所谓一叶知秋,有些话听半句便够了。管教那是个什么法子,若要把师姐送回去,就别想叫我点头。”温婉仍旧操着强硬的语气,别说是师父,就是师祖来了她都不买账。 魏谦游好笑道:“我何曾说过要将清绾送回去了,分明你们自己会错了意,连尊师重道都不顾了。” 温婉可笑不出来:“师父方才还说,要还中土皇上一个清绾公主的,这会儿又说没说。凭什么师父就永远是对的,什么脏的、错的都往弟子头上扣。” 赵清绾沉默听了几句,将温婉拦下:“婉儿,你别心急,且听师父说完,说不准当真是我们错怪了师父呢。” 魏谦游撇嘴道:“什么叫说不准,本来就是。刚还缠着我说那法子,眼下我说了,却连听完的耐性都没有。” 赵清绾陪笑道:“师父别气,我们向您道歉还不行吗?您说的也快些,可别高估了我和婉儿的心理承受能力。” 魏谦游挑眉望了温婉一眼,见她依旧不服气,却不得不做出悔过状。这才开口道:“我和韶儿初离金陵时,曾见城外有位姑娘,不论是样貌年纪都与清绾像极。若是她肯冒名,我们便将她送到宫中。” 赵清绾眼睛一亮:“好啊,此般随不算是我家那老头子点了头,往后却也不会干涉我和婉儿了。” “名不正言不顺的好什么好,如此随不必担心师姐家里反对了,但师姐还不是无家可归。”温婉翻了个白眼。虽温婉也觉得不错,但得了主意,隐有了几分过河拆桥的想法。 魏谦游“好心”提醒道:“只是那地方说好找也好找,说不好找你们两个人还指不定找到什么时候去。不若让清绾请皇上帮忙?找一个人该是不难的。” 温婉被噎了一下,讪讪道:“师父说的什么话,有师父在,哪需求什么皇上。皇上要找人,还免不了兴师动众的,对师父来说却是如囊中探物了。” 赵清绾接道:“师父出了个这么好的主意,我和婉儿总要好好谢上师父一回。如今到了西耆,师父缺什么尽管开口,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魏谦游玩味地看向赵清绾,你适应的倒快,这就成你们西耆了?抬眼又见魏梦槐在门外朝他连使眼色,饶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魏谦游心说,莫不是他话里的漏洞,叫这丫头抓了去?的确,只消婉绾细想一想,就该知道如何避免他的威胁。只是当局者迷,魏谦游还指着此番树立经久失修的威信呢,不想旁观者这么快就来了。 “我是没什么缺少的,只要你们谨记着,一日为师终身为师的道理便够了。”魏谦游做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说话时目光却不时地飘向魏梦槐。 “咳咳。”魏梦槐似是不经意地咳了一声,威胁般地提醒着什么。 “对了。”魏谦游故作恍然道:“方才路过你那院子,偶见池子里的鱼很是好看,在中土却从未见过,只不知味道如何。” 温婉立时就反应过来,应道:“那些鱼是养来观赏的,看着好看,肉质却并非上品。师父若是想吃鱼,我叫厨子做两条西耆独有的来。” 心里却是纳闷:师父嘴馋直说就是了,哪用这般大费周折,竟用她们的终身大事来做威胁。 魏谦游颔首道:“速去速回,方才还没什么胃口,这会儿被你们一闹,却是给我气饿了。” 魏梦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消失在了门外。 待魏谦游送走了二人,魏梦槐进屋便笑道:“就知道这般蠢笨的师父,教出来的弟子也聪明不到哪儿去。她们只需假意告知那皇帝,说清绾公主就藏在城外,叫他们自己去找就是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活该被你威胁。” 魏谦游怏怏道:“在你眼里,我就是整日威胁弟子那种人?不过是想借这次机会管束她们一回,我威胁她们,还不是受了你的威胁。” 说是几条鱼,却叫魏梦槐等了足足半个时辰,等得她心里痒痒,是以不断在屋里踱步。魏谦游则是闲闲地在一旁闭目养神,既劝不住魏梦槐,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直叫魏梦槐等得不耐烦了,恨不能跳进池子里追着吃活鱼,温婉才提了食盒进来,脸上的油花还没来得及擦去。 “师父久等了,快来尝尝婉儿和师姐的手艺。等师父吃饱了,咱们就动身去金陵。”温婉说着,将盘子一一拿出,摆满了半张桌子。 魏谦游正看得眼花缭乱,赵清绾也提了食盒进来,摆得桌上再无半点空地。 你们倒是上心了,也不知厨娘们看你们亲自掌勺有没有被吓到。 魏谦游无奈道:“就算你们不学无术,好歹也听人说过舟车劳顿。我这才刚歇下脚,你们何必如此心急。再说要去也是你们自己去,我还要留在西耆找韶儿呢。” 赵清绾心直口快,连阻拦的机会都没给温婉,就道:“西耆可找不到师娘,师父还是与我们一同上路吧,留下也是浪费时间。” 魏谦游眼中连闪过几道精光,质问道:“何以你会这么说,清绾,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故意瞒着我?” 温婉意识到不对劲,忙道:“师父别要误会,若是有师娘的消息,我和师姐还不早早就交代了,还会看着师父受相思苦折磨?” 这一句给了赵清绾些许缓冲,待她反应过来,也道:“师父都想昏头了不是,怎么就想到那处去了。只是我和师姐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师父一人去找却找到何年何月去?” 魏谦游叹了一声:“是我太过紧张了,莫说是我,你们又何尝不希望早日将韶儿找到。” “就是了,师父也不必太着急,许是缘分未到呢。”赵清绾笑说道,心里暗松一口气。 温婉意有所指道:“早先大哥听课回来,总是喜欢炫耀两句,婉儿也记得几句。世间万物,都逃不过此消彼长的道理,缘分也是如此。师父要修与师娘的缘分,就该少触碰那些无关痛痒的缘分才是。” 魏谦游自然知道温婉指的是什么,毕竟他和魏梦槐同行这一路,任谁都少不了臆测路上发生过什么。不放心地看了魏梦槐一眼,好在魏梦槐的心思都搁在一桌鱼宴上,没有在意这边。但看魏梦槐嘴角勾起那抹不易察觉的不屑,显是句句听进耳中了。 魏谦游故作没听懂,一本正经地说教道:“你肯静下心来参研咱们玄清道法,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于我这个做师父的也是功德一件。只是参研道法,一知半解乃是大忌。此消彼长是不错,但却要放在同一件事务上来说。若是消一物而长他物,乃是人之道,算不得天道。” 温婉嘴角一扯,得,讲经论道弟子甘拜下风,您就跟道法过一辈子去吧。 赵清绾清了清嗓子:“师父可是忘了,师娘从前最不待见何人,那人又是为何遭不待见的?若说师娘小气,清绾可不敢苟同。莫说我和婉儿帮着师娘说话,门中师兄师姐哪个不说师娘待人和善?” 温婉附和道:“若是师父那会儿早下决断,也不会叫师娘糟心几回。师娘头也不回地走了,师父可以说是自讨苦吃。” 魏谦游不耐地皱了皱眉头,道理爷都懂,用不着你们两个小丫头五次三番来提醒。于其来操这些闲心,还不如说说你们这段日子都在何处找了韶儿,也好让爷少走几段冤枉路。 第一百四十章 魏梦槐早就听得没了耐心,本想着等婉绾走了再静静享受,如今却是等不下去了。也不顾这是在人家的地方讲什么客气,抓起筷子就去夹鱼往嘴里送。 婉绾哪里肯干,这是她们特意做来孝敬师父的,碗筷都只预备了一副。叫你用了,师父用什么? 赵清绾还是第一次与魏梦槐见面,就没准备保全脸皮,上前就夺了魏梦槐手里的筷子。 面对魏梦槐疑惑的目光,赵清绾不善道:“你要吃到大堂去叫,我二人做的饭食,除了我师父、师娘以外,就只有皇上有福消受。你有多大的胆子,又有几个脑袋可砍,竟敢自比皇上?” 魏梦槐却不恼,直接上手提了条鱼来啃。啃了一半,才挑眉道:“皇上我是比不得的,这鱼我却吃得,只消自比你们师娘不就成了?” 温婉没马上去帮忙,反而低声对魏谦游说道:“师父你也听到了,她当着我们的面,尚如此说呢。今日不管师父袖手旁观,还是帮着梦姑娘,日后见了师娘我和师姐自有说辞。” 魏谦游咽了下口水:“我都与她说得不能再清了,临行前她也是答应过的,谁知这会儿就变了卦。你放心,我只在一旁看着,不说话就是了。” “师父以为说清了,却带她一同上路,换做婉儿也要多想了。”温婉告诫了一句,便加入了那边的战团。 “若是旁人知道自己遇见了一个有正主的,多少也该避讳着些,省的被人说三道四。似梦姑娘这般看得开的,当世还真是少有。”赵清绾投去一个嫌弃的眼神,语气中满是鄙夷。 自听说了魏梦槐魏姓的来历后,赵清绾就和温婉商量着,就算日后避不开与她说话,也绝不以魏姑娘相称。 魏梦槐的确是看得开,闻言还笑得出来:“我才自比过你师娘的,你就心急将你期待的师娘形象说与我听。不知你先前那师娘,是如我一般看得开,还是凡夫俗子呢?” 赵清绾愤然道:“我师娘岂是你能比的?听你说话都似无赖一般,惯会死缠烂打。” 温婉没理会魏梦槐,对赵清绾道:“师姐理她做什么,听闻中土还有个落第书生,整日怨天尤人。总作些酸倒牙的诗不说,还自称小诗仙,当真荒谬至极。” 魏谦游一听便知道,这是温婉杜撰来的。赵清绾却是配合:“谁说不是呢,听说那人已经被赵王哥哥抓去打了顿板子,好在此后便还算老实,不然还不是叫人笑话。” 说罢,二人瞧着魏梦槐掩面而笑,像是那书生真在面前似的。 魏梦槐细细回味着味蕾上的雀跃,对两人的话全当没听见。不想这两个丫头说话不中听,做饭的手艺倒是不错。若她真做了她们的师娘…… “都说了这不是给你做的,怎么还吃个不停?当真是个没脸皮的。”赵清绾将魏梦槐手里的鱼打落,那鱼在盘子里挣扎了几翻,终是归于沉寂。 赵清绾这一下不清,料想着魏梦槐脾气再好也按捺不住了。温婉走至赵清绾身侧,随时准备着帮手。 却见为魏梦槐委屈道:“这么大一桌子,他一人怎么吃得下。这么好的鱼,到时都要浪费了,岂不可惜?” 这一反应叫温婉始料未及,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愣了半晌,才道:“吃完了快些离开,你该知道,我这里是不欢迎你的。” 魏梦槐又伸出的手悬在空中,难以置信地望向温婉,这会儿才真觉出些不安。 愣了一会儿,魏梦槐动之以情道:“我本就是个无家可归,没人疼的。不然,也不会随你师父不远万里来了西耆。如今你赶我走,却叫我到哪儿去呢?” 魏谦游瘪嘴心道:这两个丫头都是装可怜的一把好手,你想在她们面前用这一招,怕是使错地方了。 赵清绾也没辜负魏谦游的信任,冷声道:“谁管你上哪儿去,真当我们是傻的,任你蒙骗?这会儿后悔了才想起装可怜,以为能将刚才的嚣张掩盖过去了?” 魏谦游及时出来圆场道:“让她走就不必了,毕竟也是我带来的,那般作为可不厚道。” 温婉投去责怪的一眼,方才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帮着魏梦槐的。师父的胆子越发大了,她搬出师娘都威胁不住。 魏谦游淡淡地回了一眼,又道:“你这客栈看来富丽堂皇,规模却是不大,想来也腾不出银子养闲人了。如此,你随意给她找些活事,她是不怕苦累的。” 魏梦槐狠狠地瞪来一眼,魏谦游恍若未见,心中却在暗爽。真当小爷收拾不了你呢?从前不过看你是个女流之辈,不同你一般计较罢了。真要对付你,小爷都不用自己动手,随便派个弟子就叫你服服帖帖的。 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那云韶都不知身在何处,我就先忍着几日。等本姑娘取而代之,定要你们加倍奉还。 魏梦槐狠狠想过,脸上挂笑道:“是啊是啊,什么脏活累活我都做得,只要能让我留下就成。” 温婉消化了一番魏梦槐前后的转变,实在是诡异的很,其中必有蹊跷。 赵清绾只道是她们的威胁起了作用,颐指气使道:“看你这身板也做不了什么重活,就叫你买买菜,劈劈柴罢了。日后你就睡柴房吧,也方便你做工。” “不妥,梦姑娘毕竟也是师父的朋友,哪能做那些粗活。既然来了,咱们就该替师父好好招待才是。”不等魏梦槐发表意见,魏梦槐就否决了。 就知道赵清绾会不解,温婉耐心解释道:“你我本意,也并非刁难于她,不过是想叫她离师父远些。观察了这半天,可见她是一厢情愿的,却还是被师父带来了。你想想,这意味着什么?” 赵清绾忖了片刻,惊诧道:“凭师父的手段,竟也甩不掉她?”饶是温婉点了头,赵清绾还是不敢相信。魏梦槐看着与她们一般年纪,就是打娘胎里练轻身功夫,也难能到如此境地。 温婉肯定道:“梦姑娘决计不简单,于其咱们刁难,还要提防着她阳奉阴违。不如就好生招待着,留在身边岂不更容易看着她?” 两人商量过后,温婉转而望向魏梦槐,眼角却是抽了一抽。这才几句话的工夫,你丫把一桌子鱼都吃了啊? 这不是一时没忍住吗。魏梦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两位公主商量好了,不知要将我往何处发配?” 温婉微摇了摇头:“说什么发配不发配,梦姑娘是师父的朋友,婉儿哪敢怠慢。正巧上房还余一间,还请梦姑娘不要嫌弃才是。” 赵清绾也是微笑看向魏梦槐,心中却道:我们好生招待你,你却也别忘了。这些全因你是师父的朋友才能的,若是敢越雷池半步,我们便悉数收回。 魏梦槐大惑不解,看她们聊了半天,还道是得去耕地喂马了呢,这算是因祸得福?可苦尽甘来的也太快了吧,她可是一点苦头还没尝到呢。 说不定是她魅力太大,她们发现了她远强于云韶也说不定,魏梦槐自恋地想着。 “如此甚好,为师要静养几日,梦槐就劳烦你们照看了。”魏谦游拍板道。 面上云淡风轻,魏谦游心里早已对温婉大加赞赏了一番。不仅提醒了魏梦槐别动什么心思,还避免了他们同宿一室的尴尬局面,他再想避而不见都好找理由了。加上之前的威胁,不仅让魏梦槐揪不出错处,还要心生感激。如此周详的安排,为难温婉想得出来。 温婉带着魏梦槐去客房,赵清绾却被魏谦游留了下来。虽说婉绾二人几次否认,但他总得觉她们知道些什么。比起温婉,自然是问赵清绾更加容易。 赵清绾也没疑心,还天真地想着,师父觉得她们如此安排不错,要夸奖她两句。 魏谦游似是漫不经心道:“清绾,记得在扬州时,你就与韶儿亲近。后来去了余杭,你和婉儿犯了几次大错,韶儿也都是将你们护着。” 赵清绾点头道:“不错,师娘对清绾和婉儿向来极好。除了师娘以外,清绾再不要叫别人师娘了,相信婉儿也是如此想的。” 魏谦游笑道:“没让你叫别人师娘,就是你想叫,我还不乐意呢。” 赵清绾纳闷道:“师父叫我留下,就是想与我叙叙旧事?” 反应了一下,赵清绾又揶揄道:“别是师父思念成疾,以这种方式排解寂寞吧?” 魏谦游微笑摇头:“都不是,只不过想与你闲谈两句罢了。哦,对了,据你对韶儿的了解,若是她没在西耆境内,还会去何处?” 听得此问,赵清绾不由得心里发慌,慎重思虑着,不敢贸然答复。师父定是瞧出了些端倪,才将她留下,想要套她的话。 魏谦游见她久未开口,紧逼道:“还道是韶儿对你那般好,你会不假思索地就说出来了,不想却要犹豫这许久,韶儿真是白疼你了。” 赵清绾怯怯道:“师父不是认定了,师娘定会来西耆的?清绾也是如此认为。师父和师娘感情那般好,就算是有些误会,也不是解不开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魏谦游从没见赵清绾的五官如此团结过,这般纠结在一起,不是明摆着告诉他,她有事瞒着么? 当下魏谦游也不道破,只叹道:“不错,若是没生变数,相信韶儿已经在西耆了。只怕天意难测,两人临擦肩路又岔了去,这该有多少无奈?” 赵清绾故作轻松状,笑道:“师娘从前看的戏文若是喜欢,就爱讲给师父听。师父听得多了,如今倒无师自通,说起戏来了。” 魏谦游听赵清绾说起往事,心里颇不是滋味。尔时的温馨片段,如今说来都成了一声叹息。 “我这会儿可没心思说戏,有时候一个巧字,真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自以为见得真,下一秒还不知道怎么样呢。”魏谦游出言暗示,心里越发的着急。 赵清绾嘴巴这么严,定是温婉托付过的。若是再套不出什么话,等温婉回来更是没希望了。 赵清绾心忖道:婉儿怕那梦姑娘成了下一个语凝姐,瞒师父些时日倒不是大事。只怕师父所言当真应了验,去金陵再落得一场空。到底要不要交代呢…… 见赵清绾微有动容,魏谦游心知再加上把劲,离将话套出就不远了。 魏谦游柔声劝导:“清绾,你不用觉得为难。其实就算你不说,我大概也猜到了,不过是求个确认罢了。你们这么着急去金陵,我想不止是着急找那与你样貌相像的姑娘,还有就是……”还有就是他已经离云韶不远了,只因云韶不肯见他,她们便想带着云韶躲远些。魏谦游没再继续说下去,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赵清绾,似乎要看穿她的心事。 “师父既然猜到了,那清绾就不瞒着了。只是清绾还要提醒一句,若师父还与旁人不清不楚的,师娘未必就肯见你。”反正是师父也猜到了,我说不说关系都是不大的,赵清绾如此安慰自己。 魏谦游紧张地望了门口一眼,满口答应道:“你实在不必担心那些,我多注意着就是了。你都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 赵清绾深吸了一口气,魏谦游陪了一口。就见赵清绾缓缓开口:“其实师娘她……” “师姐!”温婉人未到声先至,将赵清绾的一句话打断。就怕赵清绾被留下套了话,方才又不好表露什么。是以给魏梦槐安排了房间,温婉就立马转头回来,好在紧赶慢赶还是赶上了。 “师姐你忘了,今日要陪我去理账的,还是你亲口答应的呢。还在师父这里,是不是想赖账啊?”温婉装了个傻,指责了赵清绾一通。 又转对魏谦游道:“师父先歇着吧,待我和师姐理清账目,再回来陪师父说话。”说罢就要拉上赵清绾走。 魏谦游哪肯这么轻易放人,横跨一步拦在门前,厉声道:“快给我老实交代,韶儿可是就藏在客栈之中?” 温婉听得这一句,就知道眼下情况还在可控之中。笑说道:“师父想昏头了不是,怎么不说师娘就在屋里藏着呢?还不快翻翻床底衣柜,若婉儿把师娘藏在里面,也好治婉儿一个大逆不道之罪啊。” 魏谦游闷声道:“少跟我打马虎眼,清绾方才可是承认了的。” 温婉愣了一下,却是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侧头问道:“师姐你方才都说什么了,师父怎么一口咬定,我们就知道师娘的所在?” 赵清绾这会儿也明白过来,魏谦游是诈唬她的。也不回答温婉,而是好奇地望向魏谦游:“师父怎么突然就魔怔了?适才只是劝师父别与旁人不清楚,清绾并不记得承认过什么。” 魏谦游重重拍上门框:“若是再不说出韶儿的所在,为师就,就……就跟你们同归于尽!” 赵清绾被吓了一跳,温婉则是嘴角一扯。这等威胁都用上了,师娘又不是我们劝说走的,亏我们还为了师娘能接纳师父苦心筹谋呢。 温婉挤了滴眼泪出来,瘪嘴道:“今日就是把这客栈翻过来,也是找不到师娘的。师父若是不信我二人,就尽管动手吧。能到今天这一步,也不能怨天尤人,只怪我们拜了个好师父。” 感受到腰间一只手在不停地暗示,赵清绾也反应过来,哽咽道:“只是师父实在不必说什么同归于尽的话,我们做弟子的,又哪儿敢叫师父赔命呢。” 见二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魏谦游无奈告罪道:“方才是为师一时心急,才口不择言了。韶儿既然不想见我,那我自己难受就是。” 两人忙趁机绕过魏谦游,夺门逃了出去。温婉临走时回头留了一句:“说句公道话,就算师娘不想见师父,也不能怪师娘心狠。就算师娘真在客栈中,师父兴冲冲地去了,该怎么介绍梦姑娘呢?” 魏谦游耷拉着脑袋走回屋中,温婉这一句话并不难懂,却叫他反复想了一整夜。他当时不过觉得那傻姑娘性子率直,说起话来能轻松些,便多留了几日,不想如今却成了麻烦。 次日天明,温婉亲自来送早饭,顺便与魏谦游告别。赵清绾怕自己再说错话,只让温婉代她。 “婉儿和师姐即刻便要动身去金陵,师父就安心在这里住着,该吩咐的婉儿已经吩咐过他们了。” 魏谦游默默点头,也不抬眼皮。 温婉又道:“婉儿和师姐找到了那姑娘就回来,希望那时师父已经找到了师娘。往后咱们师徒都留在西耆,师父愿意的话,做个大官也是不错的。” 魏谦游嘱咐道:“此事切忌兴师动众,随从别带太多,只带两个身手好,模样不引人注意的。依稀记得那姑娘叫喜儿,她若是不愿意入宫,你们也别为难人家。” 温婉应下,将一块玉牌搁在魏谦游枕边:“这是师父走后,一个叫颜攸礼的人送来的。师姐似乎认识,就替师父收了。只是除了这物件,也没旁的提示,叫人摸不透,猜不着的。婉儿和师姐是没看明白,就留给师父自己慢慢琢磨吧,想师娘的时候拿它分心也好。” 魏谦游搭眼望了片刻,这是颜攸礼在提醒他,三年之约不可忘记。随即就将这事抛在了脑后,他自己的事情都没办完呢,哪有心思管你那尚不知事情轻重的约定。别是到时他去了,只为了蹭一顿饭,却要看着颜攸礼和秦蓁的恩爱相。 “你将这两件东西带上,我留在西耆拿着它们也是无用,却能帮你们省去不少麻烦。不到必要时刻,却别拿出来招摇。”魏谦游将陈穆给的玄清令抛了出去,一并抛出的还有云韶留下的那块赵王府令牌。 温婉接过退至屋外,挑眉望向赵清绾,学着魏谦游的语气道:“若是人家不愿意,你们万不可难为人家。听见了吧,确是有这个人的,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赵清绾撇嘴道:“哪能怪我多心,那什么喜儿,生得与我一般模样,还就住在金陵城外。我就是没见过,这些年也是该听说过的。难免就要想到,是师父有了保全颜面,才捏造了这么个人出来。” “再说了,送上门这样一个好事,哪有人会拒绝的?待我们将此事与她说了,她还指不定怎么高兴呢。”对魏谦游的担心,赵清绾表示嗤之以鼻。 “话不能这么说,风光都是给外人看的,生在帝王家有多少无奈,你我都是清楚。”温婉说罢,替赵清绾理了理衣裳,携着赵清绾的手一同下楼去。 听着脚步声渐远,魏谦游一骨碌爬起身。为免和二人撞上,也不走门,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细辨之下,却没发现随从里有哪个像云韶的。赵清绾和温婉上马车时他也看了,马车内根本空无一人。难不成真是他多心了?云韶当真没和她们在一起? “唉?她们去金陵,是有正事,你也想跟着去?”魏梦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魏谦游忙着追马车,并未理会。魏梦槐这会儿出现,摆明了就是要将他拦着,他是没时间能耽搁的。 魏梦槐没话找话:“其实你不必担心她们的,就算你那两个弟子不济了些,那些随从却都是厉害的。再说她们路数还算正,明眼人一瞧便是玄清派出来的,便不会与她们为难了。”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你说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快让我过去。”魏谦游左右探着脑袋,意图避开跳起来阻挡他视线的魏梦槐。 魏梦槐笑道:“既然都不担心了,你还跟去做什么?难不成是刚见了就要分别,舍不得弟子?真是个好师父呢。” 魏谦游心里发急,愤然道:“再不让开,我就不与你客气了。” 魏梦槐眨巴着眼睛道:“你要如何对我不客气啊?” 说罢也不等魏谦游发火,魏梦槐就自觉地退开两步,笑道:“不过与你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呢?” “我可没觉得哪儿好笑。”魏谦游放眼望去,却哪里还看得到婉绾所乘坐的马车。 魏梦槐低头偷笑,终究还是叫我给拖住了。就算是有半点可能,我又怎么会叫你找到她?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用问,魏谦游也知道魏梦槐存了什么心思。冷哼一声,就要抬脚去追。 魏梦槐幽幽道:“前面至少有三条岔路,你追是追不上了。不过你倒是可以自己去金陵,她们早晚也会去的不是么?” 魏谦游冷声道:“我自己去又如何?都没什么差别,只求你别再跟来烦我就是了。” 魏梦槐笑而不答,凭你自己撇鞋找路,能不能到金陵那都是得看天意如何。 魏谦游显然也是知道这点,说完赌气的话却没再追,闷声回了自己的房间。不等魏梦槐跟进来,就重重地将门板拍上。 只见魏梦槐笑盈盈地推门进来:“变脸如此快,当真是个薄情郎,昨日对我还不似如此冷淡的。” 魏谦游甩给她一个后脑勺:“早在武源县就交代清楚过,我没什么值得你盼望的。你到底是个女子,就算短时间认不清自己的心意,也该知道矜持。我不上门闩是没来得及,却不是叫你来闯的。” 魏梦槐也不在意:“要劝我也没个好说辞,只会讲什么对我无情,再不然就劝我矜持,跟个老顽固似的。我还真就不信邪,这世上哪有捂不化的石头?另说就是你上了闩,还不就一脚的事儿?” 看着魏梦槐的花脸,魏谦游不禁皱了皱眉头。路上条件不允许也就罢了,昨夜温婉都叫人备了热水送去。真是不逼着她洗澡,就终日任自己邋遢着。 魏谦游甩了甩脑袋,想到哪儿去了。再要多关心她一句,魏谦游毫不怀疑魏梦槐敢变本加厉。对于她这般性子的,一句嘘寒问暖就够她恃宠而骄了。 “你若是只想说这些不咸不淡的,就对着镜子自己受用,我没心思听这些。这会儿我心情糟得很,趁我还没发火赶紧回你房里去。”魏谦游说罢还自己回味了一番,确认了一句话里不带半点感情才敢安心。 魏梦槐丝毫不介意魏谦游态度的转变,反而心中窃喜。她耳目天生灵通些,昨日这屋里的谈话她是听了个一字不落。这般急着冷落她,莫不是怕自己按捺不住,对她动了情? “那我吃过了早饭再来,你那两个徒弟看着凶巴巴,却没忘了我是爱吃鱼的。真是你教出来的,同你一般刀子嘴豆腐心。”看魏谦游黑了一张脸,魏梦槐心情很是不错,还顺手帮魏谦游关了房门。 此后的一段日子,魏谦游算是对魏梦槐生了惧意。他也是头一回深刻知道,为何那些死缠烂打的被称作恶少了。同样的招数女子使来,也是一样的叫人心怀戚戚。 对于魏谦游的说法,魏梦槐只扬着脑袋道了句巾帼不让须眉,彻底颠覆了魏谦游对这个词的认知。 转观婉绾二人,天灵山几日前就已经在目光之内。因得魏谦游将喜儿的住处描述得太过详细,害两人找了几日才寻见了那间小屋。 赵清绾扁嘴抱怨道:“若不是师父上心,我们怕是早就找到了。明明就是个不认路的,还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温婉也是感同身受道:“可不嘛,说起来咱们还得感谢梦姑娘呢。若不是有她在,师父怕是早就把自己给丢了,也没法到西耆讲这个法子。” 一众随从敢怒不敢言,心中腹诽道:您二位至少还坐在马车里呢。不必自己走路,日头再大也晒不着的。这些就罢了,夜里您二位还有马车睡,我们呢?想睡大街还得留神被马车辗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有多少酸衷,诚难说与人知道。 赵清绾摇头道:“索性是找到了,不然这大老远的白跑一趟,就算是师父也少不了要找他算账。咱们这就去见见,那姑娘与我到底有几分相似。” 温婉拦道:“师姐别忙,我突然想起来,师姐小腹上是有颗朱砂痣的。不知那喜儿姑娘有没有,这却不好确认。” 赵清绾面上一红:“乱说什么,也不怕叫人听了去。” 温婉嘿嘿一笑:“我可没乱说,都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每次都看得真真的呢。” 见赵清绾抬手就要打来,温婉忙侧身躲了,又陪笑着告罪。 赵清绾不便露面,温婉便让她先带随从到城中去找住处。又与随从吩咐了几句,温婉独自上前敲响了屋门。 来开门的是个佝偻老妇,早在进了金陵地界时,婉绾二人就换了一身布衣,是以也没惹起老妇怀疑。 见敲门的是个女子,老妇人明显有些失望。半耷拉着眼皮问道:“姑娘何事?” 温婉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寂寞”,笑道:“老婆婆,我打这儿路过,实在渴极了,想跟您讨碗水喝。” “没有没有,赶紧走,别打扰我老人家养神。”老妇人不耐烦地挥手驱逐道。 温婉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她说什么了?就要赶她走?就算她不了解金陵的风俗,要碗水总不至于成了忌讳吧…… “娘亲,你先回屋里歇着吧,我来招待客人就是。”屋内传来与赵清绾极其相像的一声,不同的是这声音显得温柔,不似赵清绾那般咄咄逼人。 老妇人冷瞥了温婉一眼,转身进屋时口中还振振有词:“若不是我的喜儿心善,我早就拿扫帚敢了你去。” 温婉搭眼一瞧,心中就叹了声“世上真有这般奇事?”眼前这姑娘岂是和赵清绾相像,就算是她也找不出半点破绽。 喜儿递了一只碗过去,柔声道:“姑娘别要见怪,我娘亲说话虽不好听,心肠却不坏的。” 温婉讪讪一笑,喜儿自顾自道:“娘亲这样也有一段了,只要有姑娘敲门,就不由分说地赶人家走。若敲门的是男子,便热情地招待人家,还少不了替我说一回亲。算起来,上回有男子来敲门,已经是一年多以前了。” 温婉心道:怪不得师姐也从没听过喜儿姑娘,这地方倒不难找,确是被人划为了禁区。至于一年前来访的那个男子……不用想,温婉也知道是谁了。 而后温婉道了声些,端起水碗喝了一大口,抬头还碗时惊喜道:“清绾公主?怪不得听这声音耳熟呢。公主在此……体验生活么?” 这一句是温婉打量了喜儿半天才说的。尚看不出喜儿的性子,只知道她对自己现在的日子似乎还很满意。若是直接说出来,怕是会有很大的几率被回绝。 喜儿纳闷道:“什么清绾公主?姑娘许是认错了,我名唤喜儿,自小便住在这里的。” 温婉看这反应,就心知麻烦了。她将喜儿叫成公主,料想着她总该有片刻的欣喜,不想喜儿开口就是着急否认。 温婉忖了半晌,故作惊诧道:“公主这是失忆了?可不敢开这种玩笑,圣上正急着找公主呢,公主该早些回去才是。” 喜儿连摆手道:“此处就临着金陵,我若是公主,还不早就被人认出来了。早些时候,这条路还是人来人往呢。” 温婉肯定道:“我绝不会将公主认错,定是公主前些日子出走糟了变故,才将先前的事情忘了。至于那些过路人,没见过公主也是说得通,好在我是有幸见过公主一面的。”说着,温婉还恭敬地屈了一膝。 喜儿有口难辨,心中直着急。娘亲又神志不清的,这可该如何是好? “姑娘你当真是认错人了,自我有记忆以来,就一直住在这里。若说我是那出走的公主,难不成我没学会走路就偷跑出来了么?”喜儿生怕温婉不信,还加上了大幅度的动作增加说服力。 温婉一拍脑门,恍然道:“公主这是嫌没玩够,怕我禀明圣上,故意跟我装傻呢。其实我们平头百姓,要见圣上谈何容易,公主实在不用操这份心。” 老妇人见喜儿迟迟没回去,便出来催促。正好听到温婉唤喜儿公主,高兴得手舞足蹈:“姑娘说我的喜儿竟是尊贵的公主?这下好了,我的喜儿是公主,还愁找不到好夫婿吗?” “娘亲,这位姑娘是认错人了。喜儿一直陪着您,怎么会是那出走的公主呢。”喜儿忙解释道,但她弱弱的解释直接被老妇人无视了去。 温婉脸上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笑意,搀着老妇人的手道:“不错,眼前这位,就是前些日子出走的清绾公主。皇上若是知道公主回来了,一定开心。您这些日子照料公主,自然也是无上的功德。” 既然喜儿说不通,她就从老妇人这里下手。看她娘亲这般开心,喜儿怎么也不忍心再解释了吧。 将老妇人扶回屋中,温婉转脚又出来对喜儿道:“既然公主殿下不愿意承认,草民就以姑娘相称了,还请公主殿下莫要怪罪。” 喜儿巴不得如此,温婉一口一个公主地叫着,让她颇感压力。便点头道:“你唤我喜儿就是了,我当真只有这一个名字。” 温婉循循诱道:“如今公主殿下出走,皇上急得整日心焦。不论姑娘是不是清绾公主,何不趁此机会好好把握?毕竟成为公主的机会,可不是好得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不,我不想当公主,我是没那个命的。”喜儿惊至口齿都有些不清,冒充公主的罪名有多大,她哪里担待得起。 温婉抬手止住:“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为老人家考虑。老人家的年纪这般大了,而且看上去正是需要照顾呢,若是成了公主的奶娘……宫中养了多少御医,痴症虽不常见,却未见得就治不好。” 喜儿紧抓衣摆的手松了些,目光终于直视温婉,却是沉默了良久。温婉也是有耐心,静静等待着喜儿考虑,并不催促。 “方才你说清绾公主……说我出走许久,这会儿才回去,皇上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怪罪于我?”喜儿说这话时,语气甚是不安,但温婉从她面上看到的却截然不同。 师姐说的不错,这等好事不管落在谁的头上,只要那人不是傻的,又怎么会不牢牢把握。 温婉当即改了称呼:“公主殿下多虑了,皇上正想您想得心切,得知了您的行踪高兴还来不及,又哪儿会怪罪。只是还请公主等上几日,待民女禀明了圣上,圣上自会派人来接公主回去。” 喜儿微微点头,眼中的不安之色隐隐已经转为期待。老妇人听得这消息,早已笑得合不拢嘴,抚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不想还是个公主命呢。 “婉儿,这里。”赵清绾招手道。她一直坐在大堂向外观望,脸上点缀金丝的面纱稍显张扬。倒不是怕温婉找不到,只是急得坐立难安。若是温婉再不回来,怕就要出去等了。 “你可算是回来了,怎么样,那喜儿好说话吗?”赵清绾企图从温婉脸上瞧出些什么,奈何温婉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叫她急得心里发痒。 “容我喝口水,从喜儿姑娘那里出来,都没敢歇息半刻。”温婉抬手示意赵清绾先坐下,抓过赵清绾喝了一半的水杯一饮而尽。 “喝完了快说啊,难不成那喜儿当真不慕权贵,这等好事都给拒绝了?”赵清绾还道是温婉一直不说话,是怕她听了找上门去。 温婉偷睨过去一眼,眼见赵清绾就要起身掀桌子,才抬头露出一个微笑:“搞定。” 赵清绾先是松了口气,又似是反应过来什么,娇嗔道:“好啊,你逗我,瞧我怎么教训你。”说着,就张牙舞爪地朝温婉扑了过去。从前便嚣张惯了,这会儿也不在意大堂中还有不少人看着。 温婉连声告饶,无果后又提醒道:“师姐我知道厉害啦,如今可不能太张扬,省的被人瞧出来。” 好在赵清绾还没不管不顾,坐下后不屑地扫视过大堂众人,又低声分析道:“既然喜儿姑娘说通了,当务之急便是给你编排个身份,见到皇上一面。” 温婉不住摇头:“平日听师姐将中土皇上说的那般吓人,我可不敢去见。更何况以旁的身份见这一面,我多少也会觉得不甘心。” “你带来那些随从,也没一个嘴上利索的,难不成叫我去吗?”赵清绾眉头微蹙,只剩下临门一脚,却又生出麻烦。 温婉伸出一根手指,在赵清绾面前晃了晃:“何必要你我前去呢,有时候市井中的一句传言,就足够皇上改便对大臣的看法。师姐也该是知道,想要将消息传进皇上耳朵里,并非什么难事。” “不错,我们现在就去办!”赵清绾拍案起身,却全然不像有方向的样子。 温婉失笑道:“师姐就算心急,好歹神智也清醒着些。这些事情交给他们去办就是了,好容易来一趟金陵,师姐都不带我转转?” 赵清绾讪讪一笑,好在没人知道她是谁,不然这回丢脸丢大发了。 “金陵的好去处不少呢,我先带你去吃些东西,饭时再一一介绍给你。”赵清绾岔开话题,意图掩饰尴尬。 见温婉眯眼笑望自己,直盯得赵清绾心虚。难不成又是她说错了什么话,带婉儿游赏也成了错处? 温婉出言提醒:“师姐当真是急糊涂了,哪用得着商量什么去处,该先去拜见师娘才是啊。” 赵清绾恍然,随即为难道:“清风寨我是知道的,可旧址早就被移为了平地,如今再想找可难了。” 温婉忖了片刻道:“若非清风寨对师娘意义非凡,师娘也不会从余杭离开后回到这里。相信那一大家子人,也不会离原址太远。你我只去附近走走,相信总是能找到的。” 虽是如此说,温婉自己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怕她们到金陵之前,清风寨就引起了官府的注意。 见温婉急出满额细汗,赵清绾少不得要问上两句。待温婉将心中的担忧说了,赵清绾也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瞪大了眼睛。 “你既想到了这一层,怎么不早说。虽师娘与赵王见过面,可赵王却不是会念旧情的人。” “我这也是才想到的,之前一直念着如何劝说喜儿,哪儿有工夫考虑旁的。不论师娘现在情况如何,都没时间留给你我说这些了。”温婉说罢,率先起身迈步。两人各自牵了快马,直奔天灵山脚下而去。 “到了此处,骑马再上不去了,难不成清风寨被建在了山上?”温婉抬头望去,若真是如此,清风寨怕是比之玄清也是不遑多让。 “师姐?”半晌不见回应,温婉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再回头时哪里还能见到赵清绾的身影。 温婉心下惊骇,她们二人的身手已是不错,不然早先在余杭也不会屡屡占了便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让赵清绾没能反抗,她未有所察觉,就将赵清绾带走了。 “姑娘是在找我,还是……她?”邓铭钊玩味地打量过温婉,又炫耀般地侧头看向已经陷入昏迷的赵清绾。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对我师姐下手。警告你,识相的就快将我师姐放了,不然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温婉壮着胆子威胁道,双腿却是不争气地打颤。 从此人方才表现出来的判断,就算师父在此也未必有十足的胜算,更何况周遭还有没有人埋伏尚且不明。 邓铭钊笑道:“我会出现在此处,自然是清风寨之人。姑娘还没说明上清风寨何事,怎么反倒先质问起我来了?” 听得此言,温婉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有如此身手,若非头脑有问题,怎么会甘愿去当土匪。而且看这人头上全无烦恼,别是金陵存在着似玄清派那般的寺庙,这位大师错把她们当土匪了吧? 温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方才换过衣裳,的确很像土匪。忙双手合十解释道:“大师误会了,我二人并非清风寨的土匪,只是要到寨中寻人的。若大师是来为民除害的,便大可不必了,清风寨如今的寨主绝非歹人。” 邓铭钊挠了挠自己的光头,这姑娘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不若先问问她们要找的是谁。若是能说出名姓的,带她们上去也无妨。 自打知道自己本就是金陵人士后,云韶对此就已经见怪不怪了。看着屋内的两个女子,一个端坐在案边静候,一个迷在躺椅上酣睡。脑海中努力搜索了一番,却没找到任何关于这二人的信息。 “这人我当真想不起来了,将另外一个脸上的面纱揭下来,说不准我还能认得。”对于温婉面上的难以置信,云韶只能报以歉意的笑容,随后又挥手吩咐邓铭钊。 “放心好了,我不告诉漪桐就是。”云韶无奈一笑。苏漪桐管得也太严了,邓铭钊竟还能透过气来。 邓铭钊这才将赵清绾的面纱揭下,当即就傻了眼:“清清清,清绾公主?”方才那姑娘说的不错,他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 温婉好奇地瞥了邓铭钊一眼,又望向云韶时眼中疑惑更是浓重。怎么眼前这男子认识师姐?为何师娘又对她们装做陌生人? 云韶走至近前,俯身打量半晌,笑道:“当真是看不出,这丫头还是个公主呢。模样倒是俊俏……” 云韶忽而眼前一亮:“对了,最近城中贴的悬赏告示,不就是在找这公主?” 邓铭钊干笑一声:“云姑娘,其实清绾公主她……” 云韶挑眉道:“别告诉我,这不是清绾公主,我方才还听你这么叫她的。想要独吞赏金,我可不会答应,而漪桐自然是帮着我的。” 温婉眼皮连跳两下:“师娘莫不是忘了,尔时帮师姐逃出宫中的,就是师娘和什么国公世子的。好像是叫邓,邓……” “邓铭钊,就是我了。”邓铭钊好心提醒道。 是这样的吗?云韶眉头微蹙。或许是她为了赏金,当时故意帮这公主逃出去,然后自己再抓她回去呢。 云韶初时还没觉出什么,既然这两个丫头认识自己,那她们之间总该是有个称呼的。待得温婉又唤了一声,云韶才反应过来。 “你唤我师娘?那你师父是谁?”云韶紧张地问道。别是那颜攸礼吧?听漪桐将那人形容的很是不堪,她不要那样的一个情郎啊。 问这话时,云韶心里已经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若她和颜攸礼没半点关系,为何人家平白无故的送了个山庄给她? 第一百四十四章 温婉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马车上睡着了,先前的一切都是梦境。又猜想着会不会是师娘会错了意,道她们是师父派来当说客的,故此装做不认识她们。 一念至此,温婉解释道:“什么师父啊,师娘不愿意提起那人,婉儿和师姐自然与师娘共同进退。”如此师娘便该开心了吧?温婉心里没生出半点负罪感,师父和师娘之间谁有话语权她还是知道的。站对阵营,在什么时候都很是重要。 邓铭钊心知云韶没逢人就解释的耐心,只好负担起这个重任:“姑娘误会了,其实你师娘她遭了些变故,才将你们都忘记了。” 温婉怔愣道:“可请大夫看过了?几时才能恢复?” 邓铭钊叹道:“这就不好说了,我和漪桐已经用尽了法子,但也未起到什么成效。云姑娘不肯吃药,希望怕是渺茫。” 云韶不屑道:“那些个庸医怎么信得?我如今这样也过得好好的,从前的糟心事我才不要想起来。” 邓铭钊嘴角一扯:“得,云姑娘想要如何都随你,只是漪桐过问时别说我不上心就成。” 云韶没做回应,又问温婉道:“你还没说呢,你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颜攸礼?” 温婉原本还想着用个什么说法搪塞过去,不想师娘会说出旁人的名字,忙否认道:“颜攸礼怎么会是师父,似他那般,简直比师父差了十万八千里。”这话是听赵清绾说的,但此时不论真假,温婉都愿意相信一回。 云韶在心里构造了一个形象,将自己所有的幻想全都加了进去,顿时双眼冒光道:“若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倒是迫不及待地想见见。” 温婉故作为难:“师娘吩咐,婉儿本该不遗余力的。只是自师娘走后,师父便离开余杭去找师娘了,如今婉儿也不知道师父在何处。” 温婉认真思量一番,觉得现在还不是让师父师娘见面的最佳时机。如今师娘这般,倒是方便他们重新开始。只是师父造的孽还未弥补,若是师娘一直记不起来还好,就怕日后全都想起来了,心里不免还是要有嫌隙的。 “这样啊……”云韶显得有些失望,就好像煮熟的鸭子飞了。飞走之前保证了日后相聚,却未道明归期。 温婉见状,深知师娘此时心中所想,便准备再添上一把火。当即拉着云韶准备促膝长谈,还请邓铭钊取了茶水、吃食,显然是要打持久战了。 “当日师娘被余杭匪众劫了银子,便拉上师父去找场子。虽说门中禁止争强斗狠,但师父架不住师娘的哀求,还是跟去了。只见师父独自面对八千匪众,硬是将师娘的银子抢了回来,清点之时还多了三千余两出来。”温婉说的慷慨激昂,眼中不断涌现出羡慕、激动之色。 云韶听得惊呼连连,这故事虽不像是凡人能做到的,但在她听来可信度却是很高。毕竟就算失去了记忆,性子却是不会变的。身为金陵土匪头子,却被余杭土匪劫了去,她怎么会不报仇? 邓铭钊嗤之以鼻,魏谦游他丫的上回被几百土匪追着,还是小爷和颜攸礼去救的他。独自面对八千?余杭的土匪也太不济了吧? “什么八千匪众……婉儿,咱们这是在哪里啊。”赵清绾还没完全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着。 “清风寨。”温婉简短地回答道,上前查探了一番赵清绾的情况。 赵清绾缓缓坐起身,揉了揉后颈:“咱们竟已经到了,可有见到师娘?哎呦,不过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面对邓铭钊的哀求,温婉只是冷笑:“师姐方才被他打晕了扛上来的,自然不记得了。说来此人嚣张得很,我都已经说明了师姐的身份,他下手却没留半分情面。” 赵清绾顺着温婉手指的方向望去,尚觉朦胧的双眼被晃了一下,半晌才缓合过来。闭眼修养的片刻工夫,心中却已经了然此人的身份。 “好啊,邓铭钊,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本公主受了你的恩惠,你图什么回报直说就是了,何必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手段?”赵清绾瞪视着“光源”,咬牙切齿道。 邓铭钊忙陪笑道:“殿下说笑了,当日不过举手之劳,微臣怎敢图公主什么。” 赵清绾狞笑一声:“那真是要多谢你了。既然你帮我不求回报,咱们接下来就谈谈,你偷袭本公主的事情。” 邓铭钊急道:“殿下别听她胡说,所谓不知者不怪,微臣敢对天发誓,下手时绝不知道公主的身份。” 赵清绾转头望向温婉,温婉则是大方地承认道:“他说的不错,我就是在胡编乱造,还请师姐定夺。” 赵清绾点了点头:“既然是婉儿诽谤你……” 邓铭钊心里一松,魏兄当真有几分手段,竟将清绾公主教得这般近人情。 就听赵清绾又道:“那便不需要讲底线了,婉儿再随意给他扣上几顶帽子,咱们真账假账一块算。” 温婉欣然领命,早在邓铭钊对赵清绾下手时,她心里就憋着气了。只是不知道师姐和此人的关系,才一直没有发作。既然师姐都这么说了,她又怎么会客气?当即就是一通编排。 云韶见赵清绾醒了,心里念着那不菲的赏金,一直没开口搭话。 待得邓铭钊签下了一系列不平等条款,云韶才开口唤道:“清绾。”若她们先前是师娘和弟子的关系,她这么称呼当是没错的。 赵清绾这才想起她们此来的目的,屈膝问道:“师娘有何吩咐?清绾这些日子,可是日日念着师娘呢。” 云韶招了招手,将赵清绾招至身前,不着声色地钳住了赵清绾的手腕:“师娘问你,城中贴的悬赏告示,重金寻的那个清绾公主可是你么?” 赵清绾不明就里,笑答道:“自然是我了,放眼整个中土,哪还有旁人敢叫清绾公主的。” “这便是了。”云韶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看得赵清绾头皮发麻。 “师娘这是要做什么,我是清绾呀。”赵清绾惊慌地挣扎着,温婉想要过来劝说,却被云韶一眼瞪了回去。 “我知道啊,若是旁人,我又何必与你过不去?”云韶全然想不起关于赵清绾的过往,单凭一个弟子的名号,还不足以给她添加负罪感。 “师娘若是想拿师姐去换赏金,这会儿怕是已经晚了。”情急之下,温婉好容易才想起那档子事。 “为何?”云韶手上一松,赵清绾忙惊慌地后退了两步,没忘了瞪一眼偷笑的邓铭钊。 温婉将喜儿的事情说了,隐去了出主意的人,只说是她和赵清绾无意中发现的。 云韶怏怏地甩了甩脑袋,你们两个丫头怎么回事,大老远过来找我,就是为了给我惊喜再让我失望的? 赵清绾怯怯问道:“师娘这是怎么了?从前师娘绝不会拿这种事情开完笑的。” 心知云韶心情不佳,温婉抢道:“许是离开余杭后,途中受了刺激,师娘这会儿能记住的,怕是只有现在和将来了。” 赵清绾了然地点头,一时间却对温婉所说难以接受。叹息道:“怪不得叫师父苦寻了这么多时日,却还是没有半点线索。原来不是师娘狠心,是他们现在已经不相干了。” 温婉忙去堵赵清绾的嘴,察觉道云韶起疑,温婉又故作指责道:“师姐话不能这么说,师父和师娘情深意重,哪儿就不相干了呢。再说你我都多久没见过师父了,说不定师父这会儿快到了金陵,很快就能与师娘再续前缘了呢。” “怪我疏忽了,一时感叹,师娘别放在心上。”许是被邓铭钊给打通透了,赵清绾这次很快就反应过来。 被两人闹得两场空欢喜,再听到这等小事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为了防止自己以头抢地,当务之急还是找些能让她开心的事情,将心中的不快一扫干净。 云韶撇下两人,问邓铭钊道:“漪桐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邓铭钊心里发紧,他能说他没关注吗?不用云韶答复,他也是知道答案的。当下装模做样地正色道:“寨主放心,漪桐做事向来有分寸,今夜子时便能按计划进行。” 云韶这才有了好脸色,转而问婉绾二人:“今夜之事很是有趣,别说做师娘的不照顾你们,你们要不要跟来?” 温婉还想着问问是什么事,而后便苦笑着自嘲一声。都知道了清风寨的底细,再问可就显得愚笨了。 赵清绾一口答应道:“我们自然是要跟师娘去的,从前也是这般,师娘有好玩的事情从来不会落下我们。只不知道师娘所说的是何事?也提前让我们有个准备啊。” 温婉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在那句话她只在心里想想没说出来,否则赵清绾又要不依不饶地叫她告上一通罪。 “那你们先养足精神,今夜我们就去扰他个鸡飞狗跳。”云韶笑说道,显然对二人的反应很是满意。 第一百四十五章 “看这府里张灯结彩的,当是好事将近。我们挑这时候来劫人家,会不会有失厚道啊。”温婉抬头看着敬王府三个大字,总觉得有些熟悉,一时间却想不通她怎么会熟悉金陵的人家。 赵清绾在旁一直助长云韶的气焰,似乎云韶此举并非打家劫舍,而是为民除害一般。 邓铭钊心有余悸道:“说来还要多谢清绾公主,若非那假公主将要进宫,敬王府只顾着筹备婚事无暇顾及其他,今夜的地点原本是选在我家的……” 待他说罢,温婉才想起来敬王是何许人也,愤概道:“师娘劫得好!区区一个王爷,就妄图当师姐的公爹,这次就叫他合府上下陪着他长一回教训。” 温婉说完,一马当先跃进了敬王府的院墙。 云韶嘴角上扬,管他是出于什么动机,只要同她一起的劫他丫的,就是好弟子。 “敬王府真是大手笔,单是搬这聘礼,咱们带去的人手都差点没够,可见那世子爷对我这侄儿用情之深啊。”苏漪桐感叹着,语气中满是羡慕与暗示。 邓铭钊假装没听懂,他倒是想效仿敬王府。奈何早就与家里断了联系,如今靠着打家劫舍,如何比得上敬王府财大气粗。 温婉嗤鼻道:“这算什么,若换作是我,这点东西我都不好意思说是送给师姐的,是吧师姐。”说着,温婉就要伸手去揽。 赵清绾退开一步,嗔了温婉一眼:“我还没做好准备跟师娘说呢,更何况是现在的师娘。” 温婉紧追上前,没叫她逃开:“就是现在说才好,等师娘记起来翻旧账,也能说是师娘亲口答应的。不然等师娘将一切记了起来,再叫师娘答应可就难了。试问师姐遇上这事,可能同师父那般看得开?” 云韶正清点这次的功绩,根本没注意到二人所为。叫姜兰入账后,云韶怡然自语道:“照这般下去,清风寨不久便能恢复昔日的规模了。到时坐拥清风寨和五湖山庄两家,我便是土匪中的土匪,人家提到这行当,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我这匪中一霸。” “师娘……”赵清绾不满地叫了一声。她和婉儿含情脉脉对视良久,不就为了引起师娘的注意,好顺水推舟将此事说了吗。敢情师娘根本没注意到她们,反倒是那些本来准备给她的聘礼更有吸引力。 云韶转头对上二人先前用力过度,眼下后继乏力的款款深情。纳闷道:“你们是准备借着这些聘礼,演上一出海枯石烂的戏码?” 赵清绾连连点头,就要上前拜谢,却被温婉拉了回来。 温婉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是准备海枯石烂的,却并非演戏。我和师姐之前已经得了师父同意,如今只差师娘点头了。” “嘶——”云韶皱着眉头问道:“从前你们问我时,我是如何答复你们的?”大概是拒绝了吧,毕竟在看这两个丫头还有些陌生的情况下,心里还是难免存了几个疙瘩。 温婉不敢编瞎话搪塞,如实答道:“当时我二人还未来及请示,师娘就已经出走了。” “照此说来,我之前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咯?那出走的原因可是困扰我许久了,你们老实交代,师娘疼你们。”云韶向苏漪桐使了个眼神,苏漪桐会意拉着邓铭钊出去后,云韶将屋门关紧,摆出一副逼供的架势。 天知道她初醒来时,面对着一片空白的过往有多害怕。此事错在她便罢了,若非如此,但凡有半点干系的她都不会放过。 婉绾二人对视一眼,齐声咬定道:“此事具体如何我们也不太清楚,但据闻只是个误会,师娘实在没有追查的必要。自师娘走后,师父发了疯似的满余杭找你,那段日子真是茶饭不思的,我们看了都心疼。” “答的如此整齐,莫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吧?一个误会便叫我出走了,难不成我那般不能容人么?”云韶面色如常,语气中已经隐隐透露出不喜之意。 温婉陪笑道:“怎么会,师娘从前最是大度了,就是与玄清派那些德高望重的道长比起来,师娘也是不遑多让的。” 云韶目光凌厉,紧锁在二人身上:“照此说来,那便不该是个误会了,只不知错在何人。你们既是我从前最宠爱的弟子,该不会偏袒外人,而瞒着我吧?” 温婉怯怯道:“怎么会,只是婉儿和师姐当真不了解详情。不过师父定是知道的,待日后师娘问起,师父决计不会有所隐瞒。” 赵清绾见云韶愠怒,惊慌之下,不免口不择言:“师娘若是心急知道,清绾这就修封书信,请师父来余杭。” 温婉心说不好,眼看就要瞒过去了,师姐提什么请师父过来。 云韶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哦?先前你们不是还说,自离开余杭后,就从未见过你们师父吗,这书信修了可该送到哪儿去呢?” “师娘你别误会,师姐的意思其实是……”温婉还试图补救,却没等说完就被云韶拦下。 “我就奇怪了,你们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就这么怕我知道?问了一整天,竟只有一通褒奖,半句实话都没有。”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不断从心里闪过,云韶竟有些期待,那个名字会从二人口中说出。 二人低头沉默,只怕再说漏了嘴,谁也不肯再多说一句。 云韶微哂道:“魏谦游将你们教的真是不错,半点风声都不肯透露给我的,看来你们还是跟他亲近些,我从前都白疼你们了。魏谦游教训你们的时候,我就不该护着。” 此言说罢,云韶明显感觉自己心跳加快了几分。对于她们是否知晓魏谦游的所在,她不过是猜测一番。至于她护着二人,也只是碰碰运气罢了,若是说错了当真尴尬。 而尴尬还是其次,若是她说对了,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模糊却挥之不去的身影。 这回温婉也不禁失措:“师娘想起来了?我二人敢起誓,方才绝未扯谎。当日的事情我们并不知晓,但婉儿和师姐都愿意相信,那日是个误会。” 云韶心中的不淡定一点都不比婉绾二人少,却没在面上表现出来。转念一想,既然她们以为她想起来了,不若她就演上一出戏,将那魏谦游的消息多套出来些。 云韶怏怏道:“想起来又如何?不过是找回了我本就知道的,却不能预测未来之事。谦游何时会来金陵还不知道,你们又不肯将他的所在告诉我,不是盼着我们难能重逢吗?” 温婉还不放心,反复确认道:“师娘当真愿听师父解释,不会是想要将师父引来,给他个痛快吧……” 云韶丢去一个白眼,紧接着就是在温婉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说什么呢,不想告诉我直说就是,何必连这种借口都用上了。亏你们两个还叫我一声师娘,非要看我思念成疾才开心是不是?” 温婉哪敢应承,无奈道:“只要师娘不计较过往便好,先前婉儿还担心师娘不肯原谅师父,一直没敢带师父过来呢。师娘再等些时日,婉儿这就命人快马赶回……” 正说到此处,云韶忽然眼前一黑,一连串画面走马灯似的呈现在脑海之中。 “魏道长并未来过此处,姑娘请回吧,莫要扰了客人的清净。” “韶儿,并非你想象的那般,听我解释……” “谦游,你回来……” “既然你和她早已两心相悦,那你我之间便没什么可说的了。眼下真切是你骗了我,从前那些承诺,我也当个谎听了就是。”云韶伴随着回忆,缓缓说出这一句。眼中的决然之色,直让温婉把后半句都憋了回去。 温婉懊恼地一拍脑门,师娘这才是当真想起来了什么。只怪她一时疏忽,叫师娘套了话去。 云韶逼至近前,没给二人遁走的机会,质问道:“婉儿,方才你说,魏谦游在何处?” “师娘你容我想想,师父他在,在……”温婉支吾着,连向赵清绾打手势,她是再想不出什么法子了。 云韶漠然道:“你既唤他师父,就不该叫我师娘了。你也放心,我没准备对他如何,不过是想离他远些罢了。若他已经身在金陵,我走就是。” 赵清绾松了口气,就要开口说明,好在温婉反应及时,将她拦下。 温婉抢道:“师娘猜的不错,师父就在金陵不假,却是偷跟着我们来的。若是知道师娘不想见师……他,婉儿和师姐半路就想法子将他甩掉了。” 眼下她们所说,云韶决计是不信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正话反说,叫师娘摸不出虚实。不论师娘想要算账还是当鸵鸟,先放出烟雾弹总是没错的。 赵清绾接道:“婉儿说的不错,若是师娘要离开金陵,我们就和师娘一起走。” 云韶叹了一声,随即欣慰道:“当真是师娘的好弟子,没白疼你们。不过我们为何要走?他要是敢找上门来,我就给这个不识相的一个教训,让他终身难忘。”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两人愤慨地替云韶鸣了一阵不平,待云韶消了气才得以脱身。 “这次麻烦了,看师娘方才的反应,绝不是误会那么简单。早知道就该向师父问个清楚,方才应对起来也不会似那般捉襟见肘。”赵清绾全然一张苦瓜脸。 温婉的眉毛也是连成了一条线:“从前在余杭,师父对师娘如何你我都看在眼里。若说师父做了什么对不起师娘的事情,搁到现在来说我也是不信。” 赵清绾扁了扁嘴:“我还不信呢,但师娘对师父又何尝不是情意绵绵。若非伤心到了极点,哪会露出那般决然之色。看那架势,怕是师父将心窝子掏出来,也难以挽回了。” 温婉摊手道:“闹到如今的境地,已经不是你我可以挽回的了。这些日子你我就留在清风寨,先将师娘稳住。至于师父那边,我遣人送封书信过去,叫师父尽快赶回来。” 赵清绾忖了片刻,点头道:“眼下也只有此法可行了,只求师父能将事情解释清楚,你我也不至于夹在中间为难。” “魏,唔……”魏谦游房门外,一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双手胡乱挣扎着。 “别抽风了,若是本姑娘想取你性命,哪儿用得了这么麻烦。我放开你,除了我问的别说其他。”那人点了头,魏梦槐才将手缓缓松开。 “谁派你来的,叫你来做什么?”魏梦槐竖耳听着屋里的动静,压低嗓音问道。 那人回身一看,笑道:“魏姑娘干嘛跟我开这种玩笑,可是将我吓死了。” 魏梦槐不客气地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少废话,快回答我。” 那人敢怒不敢言,怯怯地揉着脑袋答道:“曦月公主叫我回来送信,让魏公子尽快去金陵一趟,至于具体事宜都在信中。” 不等那人反应,魏梦槐一把将信抢过,顺带把他要说的话瞪了回去。 展信阅尽,魏梦槐先是嗤笑一声,而后吩咐道:“你回去复命吧,只说魏公子已经离开了客栈。至于书信嘛……分明就是被我抢了去,你大可照实禀告。” 那人为难道:“魏姑娘,公主殿下交代之时,可是严肃到要小的拿这颗脑袋做担保。若是这般回去复命,殿下哪能饶的了我啊?还请魏姑娘高抬贵手,让小的进去见魏公子一面。” 魏梦槐撇嘴道:“都告诉你他已经走了,我还能骗你不成?你要进去,摆明是不信我了。” 那人刚想道句“不敢”,随即想到他才是客栈的掌柜,你丫不过是个蹭吃蹭住的,管的倒是宽。 魏梦槐将那人神情的变化尽收眼底,连珠弹似的马上说出第二句:“罢了罢了,你既然不相信我,自己进去看就是了。反正我从小到大也没被人相信过,就是难能习惯如今也习惯了。” 说罢,魏梦槐率先推开屋门,径直走了进去。看到那扇被不慎撞到,还没恢复静止的窗户,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 掌柜怀着满心的负罪感跟了上去,在屋内找了一圈,又唤了两声,却连魏谦游的影子都没见着。 魏梦槐扁着嘴,委屈道:“我就说了吧,人家放不下心慕之人,早就走了,你还不信我……” 掌柜忙作揖道:“魏姑娘海涵,是在下狭隘了。只是在下还急着去复命,待在下回来,再向魏姑娘赔罪。” 魏梦槐呜咽之声止住,不屑道:“谁稀罕你的赔罪,你们这客栈能将我留下,本就是爱屋及乌。如今谦游走了,我一个人住着还有什么意思。你叫人做一桌饭食来,我吃完就走,再不碍你们的眼。” 这叫什么事啊,掌柜只得亲自又跑了一趟厨房,并让人将那小祖宗照看好了。 魏谦游进到屋中,警惕地搜寻过各个角落,才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刚喝进嘴里的茶水不等咽下,就见魏梦槐从衣柜里钻了出来,直让魏谦游将一口水喷了出来。 “你看你,着急躲我,连衣服都挂在窗户上扯破了。”看着魏谦游腰间扯开了一大块,魏梦槐捂嘴笑道。 魏谦游支吾道:“谁躲你了,我还会怕你个小丫头不成?这衣裳,是方才躲马车不慎扯破了。” 魏梦槐的笑声并没有持续太久,笑声止后向魏谦游伸出手:“拿来吧。” “什么?”魏谦游没听懂,他身上有鱼不成? “衣服,我替你补就是了。你放心,既然是为了躲我扯坏的,我不会求什么回报的。”魏梦槐一本正经地说道,见魏谦游愣着不动,索性自己动手去解魏谦游的外衣。 待魏谦游反应过来,魏梦槐已经捧着外衣取来了针线。魏谦游心中纳闷道:这丫头今日是怎么了?不找我麻烦不说,还这么好心帮我补衣裳。别是……憋着什么山雨呢吧? 魏梦槐专心致志地对付着手上的衣服,虽说她很是有信心,但真的上了手却不似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魏谦游笑道:“从没见你做过这些,不擅长也是情理之中,还是我自己来吧。” 魏梦槐头也不抬说道:“你帮我把窗户上挂着的那块布拿来,我看着那块正好可以帮你这件衣裳打个补丁。” 魏谦游怏怏地取来,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就说魏梦槐不会这么好心。眼前旁敲侧击地讽刺还不算什么,没准后面还有什么更过分的。 “好啦,虽然不算好看,却也比你破着穿强些。”魏梦槐将衣裳递了回去,见魏谦游穿上嘴角竟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魏谦游还道是自己看错了,云韶之前也似这般梁语凝上身过,后来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堪回忆。 魏梦槐撅嘴道:“你别紧张啊,方才是有人来找你,我才带他进来的。我如今也算是认命了,谁知道你就是块捂不化的石头,本来想着再过几日就与你分别的。” 魏谦游讪讪笑道:“饶是你如此说,我也唯有承认一句,再向你道声歉了。只希望你能知道,这天下大得很,除了我以外……” “好啦好啦,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如今才算是真的看开了,人生不过匆匆百年,还是闲太短了。”魏梦槐微笑道。 从那笑容中没看出半点勉强,魏谦游才放下心,问道:“你方才说有人找过我,可是婉儿她们回来了?” 魏梦槐玩味地凝视过去:“你是心急她们回来帮你找云韶,还是盼着能带回云韶的消息?从西耆到金陵,马车哪儿有这么快的。不过是曦月公主送来的加急,你急着躲我,我就替你收了。” “那你倒是拿给我看看啊。”大眼瞪了半天小眼,魏谦游无奈道。 魏梦槐摊手道:“我倒是想拿给你看,只是那口信该如何给你,叫我去金陵把曦月公主背回来么?” 见魏谦游眉头蹙成一团,面上满是迷惑。魏梦槐失笑道:“不逗你了,曦月公主说金陵有些变故,要多留些时日。还有就是西耆她们还没去找过的几处,可以叫你去碰碰运气。” 魏谦游摇头苦笑:“这丫头,走之前不说,到了现在才想起来与我说了。” 沉默了半晌,魏梦槐轻声问道:“你准备几时上路?” 魏谦游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不假思索道:“今日宵禁后悄悄离开,也不必惊动任何人。” 魏梦槐颔首道:“那你我今日便要分别了,若是找到了云韶,一定要带来武源县让我见见。若是没见过这等美人,这执念怕是一直别想解开了。” “那就借你吉言了。”魏谦游应承一声,帮魏梦槐一起整理好行囊。 “咱们武源县再会。”魏梦槐举起手掌,掌心对着魏谦游。 魏梦槐眼中满是不舍,却没夹杂半点不甘。魏谦游看在眼中,自己松了口气不说,也因魏梦槐解开了这个心结而为她高兴。当下也不在推脱,与魏梦槐击掌约定。 将魏梦槐送出曦月客栈后,魏谦游默默回忆着她之前所说的几处,心里描绘出了一个大致的线路。 子夜时分,魏谦游一人驰骋在街上,满脸的激动与期待。婉儿也真是,平时倒是很聪明,关键时刻却总是掉链子。当日我和韶儿约好,来西耆就是为了游赏,不想婉儿连那般好地方都不曾找过。魏谦游在心里暗示了自己无数次,眼下几乎是肯定了,云韶就在那处。 这些日子以来,魏谦游从没觉得自己状态这般好过。一直跑到次日天明,才略感觉到些疲乏感。正巧路边寻见一茶棚,魏谦游叫了碗茶,刚找到位子坐下,却是与对面那人双双傻了眼。 “梦槐?你不是要回武源县吗?” “谦游?你是来找我的?” 两人齐齐开口,皆是满心的难以置信。 魏谦游面泛尴尬之色:“难不成是我又……” 魏梦槐已然不顾形象地趴在桌上大笑起来:“还用难道,定是你又走错了。” 魏谦游叹息一声,好心情顿时减了三分。魏梦槐见状笑得更欢了,腰也直不起来。 魏谦游好劝歹劝,才叫她止住了笑意。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关系,总觉得魏梦槐方才的笑声显得不自然。 第一百四十七章 魏梦槐半开玩笑道:“好容易才跟你告别了,老天却又将你送来。也不知是存心叫我难受,还是在暗示你我什么。” 魏谦游端起茶碗的手定格在半空:“梦槐,你我先前可是说好了的。” 魏梦槐失笑道:“我不过是与你说句闲话,断然没有为难你的意思,看你紧张的。我这便要离开了,你也该安心了吧?” “留步。”魏梦槐听得这声挽留,心跳却是漏了一拍,僵硬地驻足原地。 “梦槐,我常认错路不假,却是不傻的。记得你我来的时候,走的并不是这个方向。”魏谦游语气中满是肯定。就算是与记忆中的有少许出入,他们也该是背道而驰,怎么会遇上。 魏梦槐心虚道:“你记的路若是能信,也不至于几次被人揶揄,还能是我认错路了不成?” “路你自然不会认错,但没认错却不代表没走错。近日你实在反常了些,从前你就算打定了主意,谈及分别也不会这般果断的。我看是你想要刻意误导我,将我引回武源县吧?”魏谦游低头凝视着魏梦槐,只要她稍有异动,他立时便能察觉。 魏梦槐皱着眉,抬头望去:“哪有你这样说话的,我都遂着你的心意离开了,非要我出家当了尼姑你才肯安心么?” 魏谦游不为所动:“要不要我找人来问问,真是我错怪了你,别说是要鱼,就算要活龙我都抓来给你。” 看魏谦游抱胸扬眉的嚣张相,魏梦槐就恨不能上去抽他。奈何被人猜中了心事,硬气不起来。 “真当你是皇上了?我要走这条路,何须你来管束。”支吾了半晌,魏梦槐才憋出这么一句。说完掉头就走,还赌气般地故意将脚跺得很重。 魏谦游复又坐下,目送着魏梦槐的背影远去,自语道:“不知道这丫头还要打什么算盘,还是等她走远后再……慢着,这丫头选在我的必经之路,还刻意要走在我前头,莫不是知道韶儿的下落?”想到此处,魏谦游哪还能坐的住,付了茶钱就朝魏梦槐离开的方向追去。 临近迟暮,魏梦槐还筹谋着下一步的计划,就听身后远远地有人唤她的名字。 “你怎么又跟来了,我还道是你会避着我呢。”魏梦槐说不上有多开心,她才不相信魏谦游是因为她这个人才追来的。 “那个,适才我态度有些不好,特来跟你道个歉,希望你别放在心上。”魏谦游将姿态放得很低,生怕魏梦槐不原谅他似的。 “你别这样,挺吓人的……”魏梦槐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魏谦游态度的突然反转,惊恐地退了两步。盯了魏谦游半晌,又上前去探他的额头。 魏谦游见她这般反应,更显得对自己深恶痛绝:“梦槐,正因为我现在很清醒,才能意识到方才我说出那种话是多么十恶不赦。” 魏梦槐嘴角连抽两下,为了自己的安全,忙安慰道:“你也别太自责了,其实你那般对我,我也早就习惯了。” 魏谦游捶胸顿足道:“梦槐,不曾反思过,我竟没发现从前都对你那般过分。此去武源县路途遥远,哪能让你一个弱女子独自上路。我想过了,待找到了韶儿,将你送回武源县再分别才好。” 魏梦槐眉头紧锁,嘴巴微张。魏谦游方才将她称作弱女子,可是忘了他自己输多赢少的时候了? 是我错了吗?魏梦槐扪心自问,随即正色道:“谦游你放心,就算你容不得我,我也会尽力帮你找到云韶。” 魏谦游这反应,分明就是魔怔的前兆。魏梦槐心中满是愧疚,若云韶在这里,魏谦游当是开心的,哪儿会似现在这般,都快要疯癫了。 魏谦游感激道:“就知道傻姑娘不会真生我的气,我来帮你,包袱沉别累到了。” 只要你保持神智清醒,就是帮我大忙了。魏梦槐瘪嘴想过,又问道:“说吧,你要先去哪里?” 魏谦游陪笑道:“就我这认路的本事,当然是听候发落了,我跟你走就是。” 魏梦槐刚从体内驱逐出去心虚之感,闻言又席卷回来。她先前所说的那些地名都是胡编的,叫她带路哪里找得到。 当下故作嫌弃道:“口口声声说要找她,却连个目标都没有么,怎么还叫我带路?” 魏谦游连声恭维:“有道是能者多劳,你我结伴而行,我跟在你身后也是情理之中。” 魏梦槐见推脱不掉,只得佯装无奈地摇头道:“真拿你没办法,那就跟我走吧。有我这个活地图在,只要云韶身在西耆,定能将她找出来。” 魏谦游肯定道:“我相信韶儿一定在西耆,她就算怪我,也不会狠心将我们的过往忘记了……也相信傻姑娘,定有那个本事将韶儿找到。” 魏梦槐不屑撇嘴道:“少来奉承我,我可不稀罕这么不经心的赞扬。犹豫了这么久,才舍得补充。” 魏谦游讪讪道:“我这还不是一时激动吗,其实对你的感激之情,是没法用言语来形容的。不论如何,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在武源县结识的那个傻姑娘,旁人可取代不了。” 魏梦槐嫌弃地白了他一眼,这奉承叫人听得怪异,还不如不说呢。再论她摆明了就是馋他身子,可没打算当他的傻姑娘。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知道,在你心里我和云韶相比孰高孰低?”魏梦槐歪头问道,丢去一个大大的难题。 见魏谦游面露尴尬,魏梦槐自嘲道:“明明就是知道答案,我本就不该问的,却还是忍不住问了。” “你也别解释什么,就算是如此我也会尽心帮你找云韶,但西耆这么大,找不到可不能怪我。”魏梦槐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说话间已经转身背对魏谦游。 眼下魏谦游已经认定了云韶就在西耆,只要我不说去金陵,你此生都得乖乖留在本姑娘身边。就算是对我没那些心思,但只要能留下就是好的。 魏谦游还道是魏梦槐在生闷气,觍着脸过来一通劝说。直将魏梦槐说得将火发了出来,魏谦游才相信她消了气。 事后魏梦槐反应了一下,魏谦游似是怕她没生气似的,这行为……比起犯贱也好不到哪儿去。 若说先前魏谦游是杞人忧天,担心她不帮忙才那般陪笑,接下来就真真叫魏梦槐感受到了惊恐。 她又不是什么菩萨转世,就算是有事相求,也不用求得这般虔诚吧?若不是亲眼看见魏谦游时时刻刻绕在自己身边嘘寒问暖,魏梦槐都不敢相信,这厮竟还有当鼻涕虫的潜质。 “谦游我当真吃饱了,你也别忙活了。这小河本就不宽,你总得留几尾鱼苗在里面,免得断了生机。”魏梦槐看着魏谦游脚边已经装满了几个竹篓,心里疼的发抽。就算她酷爱吃它们,肚量也是有限的。这么热的天气,到时候少说也要浪费大半。 魏谦游不在意道:“放心,就算河里没了鱼,也会有虾米河蟹什么的,哪就没了活物。” “不行!”魏梦槐音调突然提高几分,吓得魏谦游手中的鱼竿都滑入了河中。 见魏谦游惊疑地望向自己,魏梦槐羞怯地解释道:“河中没了鱼,那还算是河吗?你就当照顾我的心情,要不就算是行善积德,放过这一家老小吧。赶尽杀绝这种事情,你一个道士做出来成何体统。” 魏谦游摊出一双空手,好笑道:“如今想钓也钓不成了,只可惜了那个鱼竿,还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魏梦槐也是怅然道:“是很可惜,不知那鱼竿用了什么材质,看着喜人又轻巧,比我之前用的那个不知强了多少。” 本来只是惋惜一句,不想魏谦游纵身就跃入水中,不见了人影。 天生对水的恐惧,导致魏梦槐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起身看向平静的河面,只要看到水面冒出几个不搭调的小气泡,心中的慌乱就更甚几分。 好在魏谦游遗落竹竿的位置河水不深,不多时魏谦游便将鱼竿找了回来。从水面探出头的一刻,魏梦槐都恨不得跳下去迎接了,天知道对她来说跃入水中意味着什么,魏谦游还只是为了一根鱼竿。 替魏谦游擦着头发,魏梦槐故作不满道:“我不就是随口一说,你至于为了它跳入河里吗?再说了,就算你担心的是鱼竿,就不能在岸边等个河神什么的吗?” 魏谦游抬头望天,半开玩笑道:“求神球的多了,天上那帮神仙,都未见的能有几个待见我的,更别说河里的了。更何况就是那河神有心帮忙,想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掉的又不是斧子。” 魏梦槐丢去一个白眼,悻悻道:“总之以后就算要游水,也要把头露出来,叫我能瞧得见你。这么一件小事,你会答应我的吧?” 魏谦游虽觉得魏梦槐有些小题大做,但换位思考后还是认真点头应承。毕竟看魏梦槐的样子,他怕是永远无法理解她眼中的河水是怎么一番景象。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这么大的日头,还寻不见一处树荫,真是受罪。”温婉用手搭着凉棚,终究是爱护视力,从我做起,没去瞪太阳一眼。 云韶思来想去,都觉得送喜儿入宫的功劳不能被旁人抢了去。此番婉绾二人便是得了云韶的命令,去接喜儿入宫。 赵清绾扮作丫鬟,跟在温婉的身侧:“师娘的性子你早该习惯了,虽说那赏金不多,但白来的便宜不占,那还是师娘吗?” 不得不说,温婉带来的随从都是能干的。才吩咐了下去,如今消息已经传遍了城中各处。两人还没到小院,就远远地看见院内聚集了一帮人。有想趁机一睹公主殿下芳容的,也有想要将此功劳据为己有的,更多的是跟来看热闹的。 赵清绾扫视过众人,并没见到哪家有权势的公子小姐,想来是这消息刚传开,他们就算听说了也是嗤鼻表示不信。 皇上正自苦恼,早在听闻了那消息,他就暗中派人去看过了。奈何他乃是金口玉言,尔时赌气说就算清绾公主回来,他也不认这个女儿,如今却顾及面子不敢派人接了。 桂公公也跟着叹息,心知是皇上的倔强性子又犯了。其实那不过是句气话,朝野上下除了他谁还会记得? “陛下,听前去查探的侍卫所说,公主消失了这几日,恬静了许多呀。那老妇人可谓功不可没,等日后公主回来,陛下不若重赏她,以显圣明。”劝是劝不了的,不如与皇上说说公主的近况,也好叫皇上安心些。 皇上斜睨一眼:“那丫头顽劣至极,哪有这么容易就恬静了。若是真懂了事,早就自己回来了。传我口谕,凡是我朝中臣子,谁都不许去接她。” 桂公公俯首称是,又问道:“那要不要奴才命人张贴告示,让城中百姓也当此事没发生过?” 皇上抓过刚才赌气丢到一边的奏折,漫不经心道:“那倒不必,城中百姓何其多,告示张贴出去少不得要猜测一二,倒徒增麻烦。” 桂公公应诺后退了出去,摇头叹道:“那就只能等那个胆子大的接公主回来咯,城中百姓一向对公主的风评一向不佳,陛下怕是又要苦等些时日。” 婉绾二人也没直接进到小院内,反而是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乘凉,观望着那边的动静。正巧看到两人为争抢功劳对峙,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赵清绾伸长了脖子张望,略显激动地问道:“你看他们两个谁能赢,我是看好左侧那人的。” 温婉将那人打量了一番,酸酸道:“那公子皮相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有几分真才实学。看与他相对那人,少说也比他高出一个头来,我看他胜算大些。” 赵清绾撅嘴道:“你养的那只猩猩倒是很高,想给他找匹马骑都不容易。照你此言,两个师父都不是那猩猩的对手咯?” 温婉听得赵清绾如此维护那白面公子,心里颇有不满:“这世上能有多少人似师父那般的,再说你我才是彼此倾心的,师姐总维护他做什么?” 赵清绾扑哧一笑:“怪不得从刚才开始就阴阳怪气的,我不过是抱着欣赏的态度罢了,你实在不值得为此吃上一回醋。” 温婉不肯让步:“欣赏也不行,师父眼里从来只有师娘一个的,婉儿眼里也只有师姐一个,师姐也该如此。” 后赶来的苏漪桐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拎起两人的耳朵教训道:“好啊,亏我还和姐姐说不用担心,你们果然在偷懒。” “唉哟,疼!师姑先放手,听我们解释呀。”赵清绾急忙告饶。 苏漪桐也没太用力,这两人都是金枝玉叶,娇贵的紧。 温婉扁嘴道:“师姑看那院子里如何热闹,现在去不是白费力气。还不如在此隔岸观火,等谁将喜儿姑娘带出来,我们再去截胡他,岂不容易许多。” 算你们说的有道理,苏漪桐稍作惩处,就松开了二人微红的耳朵。 想起之前两人的对话,苏漪桐悻悻道:“就算姐姐默许了,你们自己也该知道收敛着些。也不怕引起别人的注意,暴露了清绾的身份吗?”自从成为了长辈后,苏漪桐从不肯放过哪怕是一次,能对这两个同龄人说教的机会。 两人齐声应道:“师姑教训得是,往后我们一定注意,不给师姑和师娘添麻烦。” 苏漪桐满意点头,温婉又补充道:“只是师姑也得帮婉儿说说师姐,既然有了婉儿,就该少犯花痴才是。” 苏漪桐要维持这得来不易的长辈威严,哪会管这闲事。听罢只不痛不痒地说了赵清绾几句,便悠哉地坐在树下同二人一起看戏。 一盏茶的工夫后,赵清绾不禁拍手叫好。转头得意对温婉道:“我就说嘛,那公子生得好看,功夫也是俊俏得很,这回你可该信了吧?” 温婉将头别到一边,她明明已经给另外一人打气了,却还能败下阵来,真是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 赵清绾伸手搭上温婉的肩膀:“别赌气了,咱们愿赌服输,还不快过来。” 温婉百般不愿地把脸凑了过去,赵清绾上去便是一顿猛啄,直到啄红了温婉半边脸才肯松嘴。 温婉憋着找回场子,又将目光投回院中,肯定道:“若是再有人来抢功,定能把那小白脸打下去,到时师姐可就输给我了。” 不等赵清绾答复,苏漪桐便开口道:“热闹也看过了,少浪费些时间。清绾不方便出面,你去将他们都打发了。” 云韶曾私下里对她说过,婉绾二人随便挑出一个,身手都要在她之上。苏漪桐倒是想看看,她们跟魏谦游学了几成本事。 温婉意味深长道:“哦~记得姑父今天一早就在筹备什么,若是师姑着急,不若先回去,婉儿和师姐能解决的。” 苏漪桐面上一红,难不成是邓铭钊替她裁剪那件新款式里衣被她们撞见了?那当真是羞人。 “少废话,还不快去,师姑的话就可以不听了嘛。”苏漪桐目光闪至一旁,索性以身份压人。 温婉无奈地摇头,她只道是邓铭钊准备了什么惊喜,哪里会想到无意间戳穿了别人的私事。当下再不敢多说什么,接过赵清绾递来的令牌就起身过去。 苏漪桐没想到还有这一手,正想将那令牌劫下,温婉却已经走远。 “公主殿下,我来接你入宫了。”温婉无视众人,径直走入院中拍响屋门。 喜儿听得这熟悉的声音,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忙开门出来迎温婉。不知怎的,早上就有一堆人围在院子内外,吓得她门都不敢出。 温婉此言让喜儿找到了救星,却叫她自己成了众矢之的。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危险目光,温婉则是不屑一顾,都没去看他们任何人一眼。 “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这么快就将消息传了出去,公主殿下可准备好了?”温婉关切问道。 喜儿回头望了一眼,再转回来面上多了些许无奈:“自听说了那消息后,娘亲从昨日就让我开始准备了,其实我们都不知道该准备什么。” 温婉失笑道:“见自己的爹爹还有什么可准备的,只要公主回去,皇上就开心得合不拢嘴了。” 喜儿闻言放松了些,然而除此之外还有旁事叫她担忧:“可我就这么跟你进宫去,我娘亲该如何?” 温婉闻言也生出几分忧虑,喜儿姑娘和师姐的性子也差太多了,日子久了怕是要惹人怀疑。当下还是耐着性子笑说道:“公主殿下许是对从前的事情记不太清了,皇上乃是一代明君,老人家抚养了公主殿下那么久,皇上又怎么会亏待她?” 喜儿这才放心,任由温婉牵上自己的手:“那我们这便出发吧,可不敢让皇上等久了。” 温婉点头欲走,却被方才那白面公子拦住了去路:“我们为这功劳在外面累死累活打了半天,姑娘一来就想带公主走,似乎有些不合情理。” 温婉没准备跟他浪费时间,亮出令牌冷嗤一声:“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和赵王府抢人,想必你家主子也是个不好相与的。”听师姐将赵王说的如何厉害,她拿着令牌不嚣张些,都有损赵王府的威名。 果然那白面公子见了令牌面色一变,连告罪几声夹着尾巴逃了。余下想要同仇敌忾的众人,见状哪里还敢多说什么,纷纷给温婉让开一条坦途。 温婉便拉着“清绾公主”昂首阔步地走出院子,面上尽是得意之色。 “师姑、师姐。”温婉招手呼唤二人,目光不是瞥向一旁的婉儿,隐有炫耀之意。 没看上热闹的苏漪桐不满道:“早知道这般轻松,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直接将喜……公主殿下带出来就是了。” 赵清绾佯装激动道:“那我们快将清绾公主送回去吧,听说那赏金可不少呢。”其实在说这话时,赵清绾心里颇不是滋味。许久未见家里人了,正好借此机会见上一面,日后也不知再能不能见面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将喜儿交给苏漪桐,赵清绾刻意拉着温婉落后了几步:“你怎么方才拉着她的手,只需带来就是了。难不成你不拉着她,她自己还不会走了?” 温婉闻言忙牵了赵清绾的手,柔声道:“只怪喜儿姑娘和师姐长得太像,婉儿一时情不自禁嘛。师姐你知道的,若非如此,婉儿从来都会洁身自好。” 赵清绾哼道:“需知从今往后,曾经属于我的一切都是喜儿的了,但唯独你不行。以后不许你再多看她一眼,不然我就到西耆皇宫哭去。” 温婉无奈笑道:“师姐多心了,纵是旁人看来如何相像,在我眼里师姐和喜儿姑娘还是大有不同的。就冲着那颗朱砂痣,婉儿也不能移情别恋不是?” 说着,温婉坏笑着朝赵清绾腰间抓去。赵清绾娇笑着躲闪,哪还记得要再警告温婉两句。 赵王府中,赵王很是不待见来客,只是那人身份不同,却不得不以礼相待。 “公公放心,我还没无聊到去管那丫头。” “那咱家便放心了,待会儿还要到晋王殿下府上知会一声,不多打扰殿下。” 赵王正与桂公公回话,就见一仆役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禀殿下……” 赵王面色不改,语气中却隐含了不喜之意:“你去送桂公公,有事回来再禀。” 那仆役怯怯应了一声,不多时又回来禀道:“殿下,清绾公主已经被人接走了,这会儿正往宫里去呢。” 赵王淡然道:“那不是正好,那丫头和皇上都是倔脾气,有人肯当这个勇士就简单多了。此事你来与我说什么,我还能似太子和晋王那般为此庆祝一番不成?” 那仆役吞了下口水,心里祈求着殿下听了别拿他撒气:“去接公主的那三位姑娘,不知为何手中拿着咱们府里的令牌。” 赵王立时双眼圆瞪,拍案道:“她们人在何处?可派人去将她们拦下了?” 那仆役见这架势,双腿都在微微打颤,颤声道:“回来传信之人说是未得殿下的命令,怕错伤了自己人,不敢贸然动手。至于那几个姑娘,现在应该是还没进城。” “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备车。”赵王一脚将那仆役踢的滚了几圈,也不多看一眼,转到里间去换衣裳。 皇上才下了旨意,叫任何人不许去接清绾公主。马上便有人拿着他的令牌去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也难怪他会多想。 “公主殿下,马车就在前面,请公主殿下……”苏漪桐余下的话哽咽在喉中,愕然地望着面前的马车,似乎和她来时乘的有些不同。 婉绾二人浑然未觉,温婉不依不饶道:“看我抓住了你,定要好好瞧瞧那颗朱砂痣。” 赵清绾回身笑道:“有本事就先抓到我再说,只要你不弹石子耍赖,我轻身功夫是不输你的。” “唉,师姐……”然而温婉反应过来该提醒时,却是为时已晚。 “诶哟!”赵清绾一头撞上马车,没忍住呼痛出声。 马车内传来的声音,似乎不带一点感情:“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冒充我赵王府之人。” 赵清绾揉着脑门抬头望去,娇喝道:“什么人将马车停在路中央,不怕会有人撞上来吗?” 赵王面上覆盖了一层冰霜,假造他的令牌也就罢了,竟还敢对他大呼小叫的。今日他倒要看看是哪来的丫头,这般不知道天高地厚。 赵清绾泪眼模糊地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下马车,眼中带着的虽算不上彻骨寒意,却也足够解暑。 “赵王……殿下!”赵清绾惊呼一声,见赵王要伸手揭她的面纱,忙爬起身向后退去,连云韶好容易培养出的碰瓷习惯都叫她忘了。 清风寨三人都是知晓,她们之中唯有赵清绾不能叫人认出来,苏漪桐和温婉齐齐上前将赵清绾护在身后。 赵王嗤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毛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日子在做什么,若是再不知道收敛,等本王得了空就是邓铭钊也护不住你们。” 苏漪桐侧头使了个眼色,温婉忙将令牌递上。而后苏漪桐陪笑道:“赵王殿下说笑了,我们不过是想接公主回去,赚几个赏金罢了。至于这令牌,不过是借殿下的名声,吓唬吓唬那些人罢了。” 赵王没伸手去接,目光落在了赵清绾身上,冷声问道:“那是什么人,为何见了本王如此惊慌?” 苏漪桐回道:“不过是我的一个侄儿,远道从……” “从余杭玄清派……”温婉小声提醒道。 “对,从余杭玄清派来的,赵王殿下不必在意她。” 赵王眉梢挑出一个嘲弄的弧度:“你和你姐姐,一个土匪一个飞贼,竟还有玄清派的侄儿?玄清派何时这般自甘堕落了?” 苏漪桐敢怒不敢言,依旧挂着笑脸道:“赵王殿下说笑了,如今五湖山庄已经归顺朝廷,我和姐姐自然也改过自新了。若还做着那些打家劫舍的勾当,我们如何还会去接清绾公主呢。” 赵王只瞥了喜儿一眼,蹙眉道:“这是清绾?”虽说从前赵清绾在他面前也算老实,却不会像这般一声不吭的。离宫的这段日子,她是经历了多少事情?不过经历的多些也好,总不至于叫人整日看着头疼。 赵清绾见赵王没将她认出,胆子渐渐大了起来,笑道:“不是清绾公主还能是谁,赵王殿下怎么连妹妹都认不出了?” 此言一出,旁人倒没觉出什么,喜儿倒是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那可是赵王殿下呀,就算她不住在城中都听过他的威名,也不知能不能瞒得过去。 赵王没理会赵清绾,只对苏漪桐道:“往后你和你姐姐都将尾巴夹紧些,若是再叫本王知道,你们打着赵王府的名号,哼!走吧。” 三人忙屈膝告退,赵王却是横跨一步拦在赵清绾面前:“你留下。” 赵清绾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朝温婉望去。温婉也紧张地看过来,一时间想不通赵王为何偏偏将师姐留下。 赵王斜睨苏婉二人一眼:“怎么还不走,若是叫皇上等急了,你们可担不起罪责。” 温婉爱莫能助,只得以目光示意赵清绾镇定些,随苏漪桐走了。 只剩下她一人,赵清绾不由慌乱。赵王若是让她摘下面纱,不就什么都暴露了吗。 “上来。”还不等赵清绾想出应对之策,赵王已经上了马车,朝她招手唤道。 赵清绾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小心翼翼道:“不知赵王殿下叫我留下,可是有事要吩咐?” 不料赵王语气竟柔和了几分:“算不上吩咐,不过是想问上两句,洪道长近来可好?” 赵清绾长松了口气,还道是被认出来了呢,只要不是就好。 “回赵王殿下,师伯好得很呢,一口气上灵隐山都不费劲的。若是师伯知道殿下挂念他,定会受宠若惊。” 赵王笑道:“你们玄清的道士,又有几个会把本王放在眼里的。就连你这个小丫头,在本王面前不也敢耍贫嘴么。” 赵清绾讪笑道:“怎么会呢,在清……我的心里,赵王殿下向来都是英明神武,比太子也不遑多让。” 赵王心中苦笑,这丫头倒是像极了之前的清绾,说话时嘴上没半点遮拦。但凡动脑思考过,谁还敢拿皇子和太子相提并论。 “此般说辞,日后少在人前提起。本王听说,前些日子余杭生了匪患,连玄清派都头疼了一阵。” 赵清绾反应了一下,便知道赵王说的是杨府那档子事。为避免余杭人心惶惶,对外宣称自然是匪患更为妥当。既然此事过去那许久了,再提出来也没什么意思,相信北胡也不敢再动什么心思了。 赵清绾答道:“是闹了一场匪患,但他们暴露得不赶巧,我师父和七位师伯都在门中,都没叫师祖出手就将他们铲了去。只可惜那日我和婉儿没赶上精彩之处,不能详细说与殿下。” 赵王叹道:“不错,玄清派之中皆是身怀大能,本王的担心实是多余了。” 赵清绾这会儿才觉出不对劲来,别说是拍马屁了,她还是第一次见赵王对人露出笑脸,这一切就是为了她来自玄清派? 若真是如此,她还在乎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了,就算当公主又如何,在赵王面前还不是每次都被凶。倒不如就当玄清道士,若她没有这层身份,怕是此生都不会看到赵王还会有这一面。 赵王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清绾一眼:“尊师将你教的不错,不知尊师是玄清派的哪位道长?” 赵清绾自得道:“家师在门中行九,名唤魏谦游。只是家师早先一直不在门中,赵王殿下未必听说过……” 刚一说完,赵清绾就后悔了。都怪她得意忘形,赵王见过师父,她拜师的事情也是知道的。 怕赵王察觉出什么端倪,赵清绾忙要开溜:“若是赵王殿下没什么再要问的,我就先告辞了。若是再不回去,那丰厚的赏金我怕是连汤都要喝不到。” 第一百五十章 赵王没阻拦,只缓缓开口道:“魏谦游和云韶倒是对你上心,只是从你身上没看出你师娘的好,倒将毛病学了个干净。从前这般小数目,你想来是不屑一顾的。” 赵清绾听罢心里一紧,难以置信地回头望去,赵王正噙着玩味的笑意看她。 “殿下莫不是认错人了,我与殿下素不相识,何来的从前一说。”赵清绾不安道,心知她要是再跑,赵王就要出手阻拦了。 赵王见她还装傻,趁她不备,一把扯掉了她脸上的面纱。 赵清绾忙低头将脸捂住,自欺欺人地想着如此就不会被认出来。 “给我个理由,若是能够说服本王,就不在皇上面前揭发你。”赵王翘起二郎腿,扬着下巴说道。 “什么理由……”赵清绾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王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愿回宫,本王实在想不通,在公主和土匪之间,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哀求了良久,赵清绾终是被迫妥协:“自然是为了婉儿,我此生许了她,自然要离不支持我们的人远些。” 说罢,赵清绾又道:“也就是和你这种没多余感情的人,我才敢如实交代。也不指望你祝福我了,听过忘了就成。不过你怎么突然就八卦起来了,都不像我认知中的赵王。” 赵王脸色一黑,晋王说的不错,赵清绾就是那种给三分颜色敢开染坊的主。他才给些好脸色,这多年来他给赵清绾施加的惧意便荡然无存了。从前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这会儿倒揶揄起来了。 “去吧,此事的内情,本王不会与人说起。”在威严尽失之前,还是让赵清绾早些离开的好。 赵清绾还不放心,反复提醒道:“一定不能与人说啊,就是闲谈也不许。” “赶紧走,别等到本王反悔将你带回去。”赵王故意黑脸说道,本王又岂会像你那么大嘴巴,只要你自己别走漏了风声,日后又来本王府上苦恼就好。 魏梦槐紧握着钓竿,任魏谦游几次主动请缨都不肯递出去。谁知道他上回抽了什么风,那几筐鱼吃了半月都没吃完,到最后全浪费了,叫她心疼好久。 趁着等鱼上钩的空当,魏梦槐闲谈道:“谦游,咱们找了这么久,都转了小半个西耆。或许云韶根本不在西耆,别要你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到头来却是白费的。” “你若是累了,咱们沿途就多歇歇,我是不着急的,慢慢找就是。大抵是我和韶儿的缘分太过深厚,才需要更多的时日来修。”魏谦游道是魏梦槐在试探他对她的信任程度,立马表明自己的态度。 魏梦槐嘴角一扯,腹诽道:你倒是看得开,但这么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只为找一个明明不在此处的人,我都快不忍心骗你了。 “或许云韶是来了西耆,但找不到你又离开了呢?再不然就是她不想见你,所以你来了西耆她就走了。不论是哪种可能性,你我留在西耆都是浪费时间。”魏梦槐不敢直接承认,旁敲侧击道。 魏谦游心情一沉,苦笑道:“多谢你‘安慰’我啊,其实你所说的我也想过,只是我还不愿意放下心中的执念罢了。当时她说此生再不见我,我也只当那是一句气话。但若此生我找不到她,便来生再找下去,这是我欠她的,也只能如此还了。” 魏梦槐越听越糟心,直接用一条还活蹦乱跳的鱼将魏谦游的嘴塞满:“你这般举动,在外人看来和失心疯也是无异。她又不会知道你如此做了,你只是在感动你自己罢了。” 魏谦游呸了两口鱼鳞,将那条抽了他几个嘴巴的鱼尾狠狠揪了下来。还觉不解气,又把它扔在地上跺了两脚。 “魏梦槐!太过分了!”魏谦游呵斥一声,起身居高临下地瞪视魏梦槐。 “怎么样?”魏梦槐不甘示弱,也起身抬头瞪了回去。 “不,不怎么样。”魏谦游态度软了下来,老老实实地坐下,谁叫他有求于人呢。 魏梦槐却没准备就这么了结,在魏谦游心头又是一刀:“就算她现在站在你面前,说不定也要一脚将你踹开。要是真拿你当宝,她当日还能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了?” 魏谦游恨不得把这丫头推水里,咬了咬牙,还是将情绪咽进肚子里自己消化。 看扁嘴抱膝坐在一旁的魏谦游,口中不停地念叨着男儿有泪不轻弹安慰自己,魏梦槐也是于心不忍。 朝魏谦游那边凑了凑,手肘轻捅了他几下:“比起如何找到云韶,我倒是更想知道,等日后见了云韶你该怎么介绍我?” 魏谦游还真正经想了一番,说是途中结识的朋友魏梦槐肯定不干。若要编排个亲近些的身份……月老的那根红线也未必就那般结实。 “照你说来,我该如何介绍?”想不出个头绪,魏谦游索性将难题丢了回去。 魏梦槐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个难题:“正好你我是本家,你只说我是你的妹妹。若是怕云韶不信,你说我是她的‘妹妹’也成。” 魏谦游凄然惨声道:“早知道没什么好答复,我就不该问你。” 魏梦槐翻了个白眼:“我求着你问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种话也问得出口,也不理我的心情如何。” “你的心情?如此说来,当日你说看开了是骗我的了。”魏谦游佯装警惕道。 两人互相道破对方的心事,使得场面有些尴尬,一度陷入冷场之中。 还是魏谦游先打破沉默:“梦槐,你如实告诉我,婉儿传来的口信,可是告知了韶儿的所在?” 魏梦槐迫使着自己直视魏谦游:“怎么会,我也知道云韶对你有多重要,若是我知道又怎么会不告诉你。” 魏谦游愣了半晌,才道:“此言属实?你当真不知道韶儿在何处?” 魏梦槐恍然道:“原来你是以为……怪不得近日来你对我态度这么好。如今我也明摆着告诉你我不知道了,你是不是要过河拆桥?” “你这桥偷工减料,都没修到对岸去,叫我如何过河拆桥。”魏谦游脑袋耷拉下来,这误会着实叫他空欢喜了一场。 婉儿和清绾也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这么久。就算喜儿姑娘说不通,好歹回来再与他商量,她们能得个主意,也好让他分分心思啊。 与此同时,温婉也正与赵清绾抱怨着:“送信的人都回来复命了,师父怎么还没到。难不成还有什么事情,是比找到师娘还重要的吗?” “谁知道呢,照理说师父听说了师娘的消息,该是马不停蹄就赶来了,恨不得把吃饭睡觉的时间都用来赶路。”赵清绾怏怏道。 这段日子无聊的很,当日她们回来不过告诫了一句,云韶就整日憋着去赵王府找麻烦。害的她们不敢离开清风寨半步,免得一不留神就没看住云韶。 温婉意味深长道:“不知师姐发现没有,师娘从前对于朝廷重臣,就算不时会动上一会劫他们财务的心思,平日却也是敬而远之的。如今竟是光天白日敢去赵王府惹麻烦,这全然不像是师娘的性子,反倒像是师姐口中形容的师父。” 赵清绾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自与师娘重逢后,师娘确是与从前的性子略有不同了。 忽地赵清绾一拍大腿,双眼瞪得滴溜圆:“婉儿!” 突然来的这一嗓子,将温婉被吓了一跳,忙坐直身子紧张地看着赵清绾。 赵清绾担忧道:“莫不是师父为了你我的事情,到西耆皇宫去闹了一场,被抓了丢入狱中了吧?毕竟师娘近日的反应你也看到了,比起师父从前,却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温婉笑了一阵,又歪回躺椅上:“师姐糊涂了不是,派去送信的还回来复命了,若是师父被抓了他哪敢隐瞒。” 赵清绾嘴角一扯:“平淡日子过久了,总爱想些有的没的。想想旁人又管束不着,自然是怎么刺激怎么来了。” 温婉笑道:“是这么个理儿,只求别叫师姐说中了。西耆再送信来,你我赶回去怕是也晚了。” 闻言赵清绾脑中闪过一丝灵光,激动道:“既然师娘记不得从前,不若咱们就编造一个故事,说师父在外落难。只要师娘一紧张,师父到金陵后也不必再安排那许多了。” 温婉将这法子与自己想过的几种逐一比对了一番,颔首道:“这法子不错,只是你我先别急着实施。师父还不知被何事拖延了,多久能到金陵还是未知数。与其叫师娘白担心,不如等师父到了,咱们再一起商量,岂不妥当?” 赵清绾扁嘴:“此事早些晚些,我倒是都没什么意见。只是再不找些事情做,我身上就要长蘑菇了。不若咱们劝劝师娘,就放赵王一马,别死磕到底了。也不知道这样连门都不敢出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谁说不出门就没乐子找?师姐若是闲闷,婉儿道是有个好主意。”温婉眯眼笑道,语气中尽是引诱。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夏日的细雨连绵,温婉站在雨中,手中的花纸伞转起,似蝴蝶翩飞。未来得及躲避的赵清绾,被伞上积的雨水甩了一身,温婉娇笑着道了句“浪漫”。 赵清绾可没觉得浪漫,将自己的纸伞丢下,挤到温婉身上,共享温婉代大自然撒到她身上的恩泽。 “这招式可是我近来为了对付你,专门研究的,看你往后还敢不敢。”赵清绾双手宛若灵蛇,直往温婉怕痒的地方搔。 温婉笑得肚子疼,连声告饶:“师姐停手吧,婉儿知错啦。” 赵清绾“大度”地帮温婉又加深了一番印象,才悻悻地停了手。 与温婉挤在伞下,赵清绾歪头问道:“你昨日说的那好玩事情是什么,若只是说出来吊我胃口,我可是不依的。” 温婉故作胆怯道:“婉儿哪里敢吊师姐胃口,只是婉儿想过,还觉此事略有不妥。就是婉儿说了,师姐也未必肯点头。” “与我还卖什么关子,快说快说。再说你我相识这么久,可曾见我怕过什么?”就算是皇上,都不知道被她捉弄了多少次。温婉此言,无异于是在驳她的面子。 温婉眼中噙着笑意:“那婉儿可说了啊,师姐要做好心理准备。” “说吧说吧,只要你说得出,就没有你师姐不敢去做的。”赵清绾不耐地挥了挥手,催促道。 温婉眼中笑意愈浓,还感染了嘴角:“婉儿是想着,既然师娘要去赵王府惹麻烦,师姐近日又无聊的紧。不若我们去赵王府走一遭,也不需太过张扬。此般一来我们不必整日跟着师娘提心吊胆了,二来那赵王嚣张得很,也好灭一灭他的气焰。” 赵清绾不在意道:“我当是什么事呢,不过是去一趟赵王府,如何就吓到我了?你我这便动身……” 一言至此,赵清绾的话声戛然而止,怯怯又道:“婉儿,你是说……赵王?” 温婉认真点头道:“是啊,师姐不用怀疑,婉儿没说错,师姐也没听错。不过师姐怎么会这般反应,难不成是怕了?” “谁说我怕了,你我这就去赵王府,还偏要做的招摇些。”赵清绾梗着脖子说道,却难掩声音中的惧意。谁叫她先前话说的那么满,如今硬着头皮也不能丢了面子。 温婉挑眉哂笑道:“师姐可别太为难,毕竟那赵王看着就够吓人,想来手段也不一般。” 赵清绾闷声哼道:“多说无益,今日就叫你看看,师姐从前在金陵是如何横着走的。” 一路上赵清绾都在畅谈尔时她有多威风,别说是朝中大臣闻风丧胆,就连宫中饲养的鸡鸭小兽,见了她都要退避三舍。 临到了赵王府,赵清绾脚下的步子却是一缓:“其实我想了想,赵王府毕竟不是等闲之地,你我智取才是上策。” 温婉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赵清绾讪讪地红了脸,顿时有种费心建立起来的形象崩塌了的感觉。 赵清绾急道:“笑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我怕了他?说来他毕竟是我的皇兄,我这也是给他留些面子罢了。” “好好好,师姐所说婉儿定是信的。不若看在赵王是师姐皇兄的份上,这次就放他一马?”温婉语气中尽是引诱和揶揄。 赵清绾见了台阶,刚想点头,好在及时反应了过来:“婉儿记住了,你师姐向来是说一不二。今日便是他央求,也别想叫我放过他。” 不知怎的,温婉面色凛然道:“婉儿细想了想,其实你我这般前来,还是冲动了些。师姐别误会,婉儿对师姐自然是无条件相信的。只是想着咱们回去好好计划计划,再过来不迟。”赵清绾道是温婉还在调笑她,撇嘴道:“不行,今日就算是皇上来了,也拦不住我找他的麻烦。” “你要找谁的麻烦?不知那人是如何得罪了清绾公主,不若本王替公主出面?”冷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赵清绾双腿一软,好在温婉及时上前搀扶。 赵清绾一脸苦色盯着地板,心说这次脸丢大发了。 将二人带入府中,赵王就教训道:“自己找了个冒名顶替的,也不知道收敛着些,还整日在街上招摇。被人认出来,我可不听你哭诉。” 赵清绾怯怯地望去一眼,见赵王脸色如常,才大着胆子撅嘴道:“若是因为我自己的过错被人认出来,我如何会怪你。” 赵王讥笑一声:“太子弱冠之时,北胡进贡来的珍兽,是谁不慎摔死又推到本王头上的?” 赵清绾回忆了一下,吐了吐舌头:“是哦,好像就是自那以后,赵王哥哥都不对我笑了。其实在那以前,赵王哥哥还是对清绾很好的。” “比晋王哥哥对婉儿还好。”赵清绾见火候未到,又补充了一句。 赵王悻悻道:“算你还有些良心,就不计较你准备来我府上找麻烦的事情了。不过今日就算你不来,我也是要去找你的。” 赵清绾心里一紧,小心问道:“赵王哥哥找我何事?” 看赵清绾没出息的样子,赵王不禁翻了个白眼,才道:“那冒名顶替的姑娘,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若是可能的话,我倒也想再找个赵王出来。” 赵清绾怔愣良久,与温婉对视了一眼。温婉会意道:“就在城北十里外,赵王殿下若要去碰碰运气,还是别抱太大的希望。” 赵王笑道:“不过是最近烦心事太多,与清绾说笑一句,多谢曦月公主上心了。” 温婉咽了下口水,再不敢多说一句。她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过往的贵公子最多是多看她两眼,也没觉出什么不妥。不想赵王已经对她知根知底了,难不成…… 赵清绾忙摆手道:“别看我,这可不是我说的。” 赵王解释道:“曦月公主不必担心,本王还没心思去查这些。只是本王少不经事之年,曾随伍去过一趟西耆,多看了公主两眼。能叫清绾一见倾心的,天下间也没几个,正巧曦月公主与她性子近了些。再加上清绾告知了本王公主的名讳,能猜到公主的身份也是情理之中。”赵清绾不免腹诽了两句:婉儿是我一人的,你多看什么,便是从前也该算作一桩罪过。 “赵王哥哥若只是想猜谜的话,我和婉儿就不陪着了。只是临走前还希望能顺个值钱的物件……留作纪念。”赵清绾险些将此来的目的全盘托出,饶是及时反应过来,也不免心有余悸。 “别忙着走,本王想要找你,自然是有正事商量。”赵王压手示意赵清绾坐下。 赵清绾无趣道:“赵王哥哥说吧,不过我回答问题或是帮人做事,可都是很贵的。” 赵王沉声道:“还是那个问题,替你入宫的姑娘,你是从何处找的,可是初见就在城北那处?”赵清绾扁了扁嘴:“师父一年前在那处见过喜儿,而且据喜儿自己说,自她有记忆以来就生活在那里。不过赵王哥哥也想找个替身,就趁早放弃吧。” 赵王正色道:“别抱着开完笑的心思,喜儿可是个厉害的角色。从前你与太子和晋王最是亲近,太子近日公事繁忙,少有与她见面不说,却连晋王都没觉出清绾公主是换了一人。” “这又什么稀奇之处,若真那么简单就叫人看出来,我们先前不是白铺垫了。”赵清绾依旧觉得赵王是在小题大做。 温婉蹙眉道:“赵王殿下的意思是说,喜儿姑娘近日表现出来的性子,与师姐从前一般?但喜儿从未来过金陵,就是来过也不可能见过师姐,所以能学出师姐的性子才显得可疑?” 说是在向赵王确认,其实是解释给赵清绾听。赵清绾却并没打算领情:“喜儿先前的住处离金陵也不远,本公主的名声传到那处有何稀奇?你们还是别胡乱臆测了,如今这般对谁都是最好的结果。” 赵王无奈地摇了摇头,告诫道:“不论我的猜想是否多余,近日你都不要离开金陵,却也别太过招摇。倒不怕你被人认了出来,只怕你还在金陵,揪不出某人的狐狸尾巴。” 赵清绾不耐地点头应承,赵王还觉不放心,对温婉道:“还请曦月公主上心些,此事暂时别与旁人谈及。若是本王多心,搞得人心惶惶不说,也是对不起你们二人。” 温婉手肘捅了赵清绾一下,笑应道:“赵王殿下放心,我一定将师姐看好了,不叫她与旁人说起此事。” 同时温婉心里有些不安,赵王不说尚好。事关她二人的终身,赵清绾原本就是准备烂在肚子里的,这一说保不齐赵清绾就要赌一回气。 “不说就不说,何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我。说话还阴阳怪气的,真不痛快。再说我有那么让人不放心吗?”赵清绾撇嘴扫视二人。 见二人齐齐点头,赵清绾更为不满。悻悻地去赵王书房里搜刮了一通,几乎是见什么值钱就拿走,借此平息自己心里的怨气。 第一百五十二章 “谦游你看,还道是你们玄清打着名门正派的旗号,弟子都是一身正气呢,不想也会做出这般龌龊勾当。”魏梦槐语气中满是不屑 顺着魏梦槐的手指望去,目光所及,正有两个身着玄清道袍的弟子,将一位面容清丽的女子夹在中间。女子约莫二十出头,一双泪眼婆娑,那两人却并未有半点动容。 魏谦游下意识地就迈步出去,倏忽间的犹豫,却叫他又把脚收了回来。尚不知西耆是否流行以身相许的那一套,可别好心去帮忙,又给自己惹了麻烦。 如今他最怕的就是这一点,以致于这段日子来,但凡有个年轻女子瞧他一眼都足以叫他心惊胆战一回。 魏梦槐纳闷道:“遇到闲事不管,可与你平日太不同了。难不成那两人身份不一般,连你这个做师叔的也不敢去管教?” 魏谦游嘴角一扯,若玄清派仅凭身份不一般就进得去,也不会有今日这般名声。将那两人打量了一番,一人看着面熟,却没有太深的印象。另一人背对着他,看不清面相,背影倒是眼熟的很。 “走吧,那姑娘身份才是不一般,总不至于吃了亏。”魏谦游招了招手,便要转身离开。 魏梦槐挑眉道:“看那姑娘与我们一般,也是身着布衣,怎么就看出不同寻常了?” 魏谦游朝女子腰间一指:“瞧那玉佩,哪像是寻常人家的物件。平生以来,我都没见过质地那般好的玉。” 魏梦槐闻言望去,双眼中顿时冒出了星星:“鱼!”呼了一声,就朝那女子快步走去。 魏谦游一拍脑门,这么好的玉,你雕个什么不好,非要雕成这般样式。待他想罢,魏梦槐早已走至那姑娘身侧,魏谦游无奈之下,也只能跟了上去。 “喂,你们两个好生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竟当街欺负一个弱女子。”魏梦槐以鼻孔对人,态度嚣张到方才手中把玩的镜子,都被她揣回了怀里。 方才正对魏谦游那人蹙眉道:“我二人乃是玄清派弟子,还请姑娘不要多管闲事。” 那人的本意乃是告知魏梦槐孰是孰非,本想着听了玄清派的名号,便也该明白了。不想,却叫魏梦槐会错了意。 好家伙,她都已经够嚣张了,这厮竟然比她还嚣张? 魏梦槐环顾四周,踩上了一个摊贩的案子,居高临下道:“玄清派又如何?今日本姑娘就要替天行道,教训教训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玄清败类。” 另一个弟子忙道:“姑娘消消气,朱师兄不是这个意思,是方才这位姑娘……” 魏梦槐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捧腹笑道:“什么猪师兄马师兄的,还道是你们二人只是人品败坏,不想连人都算不上。” 朱天赐听过,一直强压着的脾气再也按捺不住:“既然姑娘看不起我玄清派,定是身怀绝技了,在下就来与姑娘讨教个一招半式。” 另外一人见状想要阻拦,却发现方才那姑娘已经不见了人影。四下环顾一周,正巧看到迎面走来的魏谦游。 “九师叔?不想这般巧,总算是找到你了。”温玉博惊喜道。 难怪这么眼熟,魏谦游颔首,又问道:“你师父放你回来,还是叫你来做事的?方才你们又为何与那姑娘为难?” 温玉博俯首道:“回九师叔,弟子和朱师兄是特来找师叔的。至于那姑娘……” 温玉博忽而反应过来,朝那姑娘离开的方向追去,口中呼道:“那姑娘偷了我们的钱袋,详情待弟子回来再与师叔说明。” 魏梦槐一脚踢了朱天赐一个跟头,正巧听到温玉博所言,又抬起的脚却来不及收回,在朱天赐脸上印下一个满是歉意的鞋印。 朱天赐也是被打怕了,哪还顾得上自己背负着玄清弟子的尊严。面对魏梦槐伸出的手,朱天赐连滚带爬地躲到魏谦游身侧,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九师叔,这姑娘好生厉害,您可得替弟子做主啊。” 魏梦槐不满心道:她不过是一时冲动打错人了嘛,方才她给出的笑脸,还是很有道歉的诚意的。竟还找魏谦游做主,要报复她不成?再说了,他能给你做主吗?他敢吗? 魏梦槐黑着脸上前抓住朱天赐的衣襟,将他从魏谦游背后拽了出来,摆出一张恶少脸威胁道:“小朱是吧?只要你乖乖听话,从今往后见我就唤上一句师娘,我决计不会与你为难。” “师……师娘?”朱天赐怯怯问道,目光却是落在魏谦游脸上。 “乖,这就对了。”魏梦槐满意地松了手,替朱天赐理了理杂乱的衣襟。 魏谦游蹙眉道:“别听她胡说,你叫她梦槐或者魏姑娘就是,师娘是万万叫不得的。”这丫头真是,但凡见个与他稍显生分的弟子,就要来这么一句。 见魏梦槐还要说什么,魏谦游也不叫朱天赐为难,吩咐道:“方才那姑娘轻身功夫不错,你去给玉博帮手,我在前面的酒楼等你们。” 朱天赐如获大赦,一缩头躲开魏梦槐抓来的手,也朝温玉博追去。 魏谦游二人坐在大堂等了小半个时辰,温玉博才将人带了回来。 将那女子按着坐下,朱天赐闷声道:“看你干干净净的,腰间所坠玉佩也很是名贵,为何要偷我们的钱袋?” 女子将脖子一扭,不予理会。正巧对上温玉博,连带着赏了温玉博一个白眼。 温玉博茫然皱眉,就算她有什么难处,终究也是他们被偷了钱袋,怎么搞的像是他们做错了一般? 魏谦游支着下巴望去,柔声道:“不知姑娘芳名,家住何处?相逢既是有缘,若是姑娘有难处,我们定会不遗余力。” 魏梦槐哂笑道:“这与你方才说的可不一样,莫不是看这姐姐姿色不错,想叫人家以身相许。” 魏谦游只当没听见,依旧静静地注视女子。 “沈容。”叫魏谦游等了半晌,女子才缓缓道出一句。 朱天赐心里憋了不少火,不善道:“我当是个哑巴,原来是会说话的。如实招来,为何要盗我们的钱袋?” 沈容冷声道:“别说是我,你们玄清派这帮道貌岸然的道士,人人都能教训。” 魏谦游不禁失笑,虽说几位师兄皆是有些怪癖,但如何就到了人人得而诛之的程度?单论在余杭百姓的口中,玄清派的风评还很是不错的。 温玉博推了杯茶过去:“姑娘先喝口水消消气,再细细与我们说来,玄清派如何招惹你了?” 沈容抄起茶杯,便向温玉博掷去,好在茶水温度不高。除了样子狼狈些,倒也没把温玉博烫出个好歹。 魏谦游眉头皱了皱,这姑娘好生刁蛮,根本就是一点道理都不讲。 沈容拍案怒道:“玄清派如何得罪我了?清风寨不过想在余杭偏安一隅,玄清派为何还要咄咄相逼?经了那档子事,胡楚那老贼哪还有胆子为祸一方了?” 魏谦游清了清嗓子:“姑娘这话说的不对,清风寨从前如何凶残,姑娘想必也是知道的。胡楚手上不知染了多少无辜冤魂,姑娘怎么还替他说话。” 沈容斜睨了魏谦游一眼:“谁顾及他的死活,清风寨上下一众也与我没半点干系,只是……” 朱天赐一拍大腿:“姑娘是找不出借口了吧?你放心,只要你跟我们道个歉,我们绝不会为难你。虽说钱袋事小,但姑娘所言有辱师门,这是不能原谅的。” 魏谦游闻言朝温玉博望了一眼,见温玉博点头承认,心中才释然。果然是洪师兄教的弟子,这般性子也就不奇怪了。 见沈容目光在案上游移,为免朱天赐遭了和他一样的待遇,温玉博忙把离沈容最近的茶杯收了。 沈容却哪肯罢休,抓起魏谦游面前的茶杯就朝朱天赐丢去。口中恨恨道:“若非我身手不济,非要叫你们玄清派上下都死在我手中。” 早有准备的朱天赐灵活避开,沈容又要张牙舞爪地扑上去。 魏谦游将沈容拦下,疑惑道:“就算你和玄清派有仇,直接报仇就是了,与他们的钱袋有什么关系。” “那还不简单,打不过他们,就偷他们的钱袋让他们饿死,也算是报仇了。”沈容说的理所当然,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思路的清奇之处。 说罢,沈容面上划过两行清泪,口中喃喃道:“女儿啊,做娘亲的没用,不能给你报仇。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机会,娘亲定会叫玄清道士付出代价。” 魏谦游闻言差点没跪在地上,就说这姑娘看着有些面熟,原来还有这般身份。细细看来,沈容果然与云韶有几分相似之处。 魏梦槐见状,便心知沈容和魏谦游口中的韶儿乃是一人。顿时看魏谦游的眼神,就成了看变态一般。你还是不是人呐,云韶的娘亲看着才二十出头,那云韶…… 冷静下来后,魏谦游又觉得此事怪异得很。便叫温玉博去临近的客栈开了两间客房,准备先观察沈容一段再说。 第一百五十三章 魏谦游支走了温玉博二人,又朝魏梦槐连使眼色。魏梦槐却是兴致盎然,执意要留下,只为多看两眼这个疑似云韶娘亲的姑娘。 魏谦游警惕地瞥了魏梦槐一眼,转而对沈容道:“沈姑娘,你是如何断定,玄清派剿灭清风寨之时,云韶随清风寨之人一同遭了不测的?” 得年轻人叫这一声姑娘,叫沈容很是受用,面色却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凝:“当日我正在余杭,一场大火过后,整个清风寨连鸡鸭都不剩了。凭胡楚的本事都被烧成了焦炭,我的韶儿如何逃得出来?” 魏梦槐忙撇开关系:“魏道长,你们玄清派也太心狠手辣了,竟连小女孩都不放过。” 魏谦游瞪去一眼,魏梦槐却并不收敛笑意,反而嚣张地办了个鬼脸。 魏谦游生怕不能给沈容留下好印象,忙开口道:“沈姑娘你听我解释,其实韶儿她……” “住口!我不许你这么叫我的韶儿,也不想听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玄清道士解释。”沈容冷声喝止。 意识到魏谦游也是来自玄清派后,沈容对魏谦游再没了笑脸:“既然今日落到了你们手上,要杀要剐我绝不皱半下眉头。” “沈姑娘说笑了,还请沈姑娘听在下解释。”魏谦游陪着笑,奉了杯茶到沈容面前。 沈容不屑道:“有什么可解释的,你还能放我不成,不怕我把你们玄清派的肮脏面目宣扬出去?再说就算你放了我,也别指望着我原谅你们玄清派。我就那一个女儿,却被你们给……” 魏梦槐帮腔道:“就是说,姐姐如此年轻,想来女儿更是正值妙龄,你们玄清派太过分了。好在我及时认清了你,不然还不知道要被你骗到什么时候,说不定就落得韶儿姑娘一般的下场。” 沈容红着眼睛拉起魏梦槐的手,人人都说玄清乃是名门正派,不会做出那般勾当,道是她在扯谎。今日终于有人看清真相,替她抱不平了。 魏梦槐心里略带报复意味地想着:你就是倾尽余生找她,也不肯接纳我。好啊,如今机会来了,不能结为夫妻,我就当你姨! “够了!韶儿活得好好的,你们这么哭,是盼着她早死吗?”魏谦游再忍耐不住,呵斥一声。 说罢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好,魏谦游便后悔了,又解释道:“沈姑娘你大度,我可不是对你,只是气这丫头对你百般误导。” 沈容并未介意,取出帕子抹了把眼泪,惊疑道:“你可敢保证,方才所言非虚?又是如何断定,韶儿还在人世的?” 魏谦游不难听出语气中的希冀,当下不敢吊沈容片刻胃口,答道:“当日韶儿一直与我在一起,若是她葬身于那场大火,沈姑娘今日也不会见到我这样一个大活人了。” 见魏谦游说的认真,沈容掩面真真激动了半晌。 魏谦游似是漫不经心地反问道:“只是从前听韶儿说过,她娘亲早已经……” “已经死了?”沈容笑道:“当时我万念俱灰,是一心想要寻死的。不想清风寨遭了此劫,我哪能让韶儿就这么去了?” 魏谦游微笑点头,心里却是犯起了琢磨。沈容道是没有慌乱,甚至连片刻的犹豫都不曾有过。然而如此更是让他觉得不对劲,似乎沈容早就知道他会有此一问,连说辞都是事先准备好的一般。 罢了,还是先小心陪着,别多想那许多。万一沈容真是韶儿的娘亲,我又给得罪了…… 沈容叹了半晌,随即又想起魏谦游之前对云韶的称呼,脸色骤然一黑,只是这次落入眼中之人又多了一个魏梦槐。 瞧沈容这架势,魏梦槐是没觉出什么,魏谦游却是不由自主地紧张。韶儿的娘……按理说,这会儿他是不是该跪下说话…… “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沈容目光接连扫视过二人。 魏谦游见这反应,被压迫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艰难地开口道:“我和韶儿……” 沈容抬手止住,纠正道:“是我的韶儿,况且我问的是你和这位姑娘。” “没关系。”魏谦游立马表明立场,同时死死地盯着魏梦槐。你若是敢来坏事,小爷也不是什么都能忍的。 魏梦槐哪里肯被威胁,呜咽道:“小女和魏道长从武源县一路同行至此,若说是没关系,魏道长为免太薄情了。若是小女娘亲还在世,定会替小女感到不值,怎么就遇见了这样一个薄情郎?” 魏谦游刚想解释,沈容却是抢先开口,冷声对魏谦游道:“看来你们关系不简单啊,你也不必急着表态。事情是不是如此,日后你都不该那般称呼我的韶儿。” 沈容说罢,起身便走。魏谦游欲追,却被店小二拦住了去路。 小二哥笑道:“客官别忙着走啊,就是菜不吃,银子也是要付的。” 魏谦游转头急声道:“梦槐你先……”然而方才他们所坐的位置空无一人。 正自疑惑,却听魏梦槐的声音自门口传来:“你先慢慢算账,我带姨母出去转转,捎带讲些你和云韶的故事给姨母听。” “客官……”小二哥弱弱祈求道。这个月再放跑一桌吃白食的,掌柜还不将他活活打死了。 “不用找了。”魏谦游将钱袋递出去,便绕开小二哥追了出去。 “客官,银子不够……”还道是平白得了这么多赏银,小二哥眼前一亮,清点过后却是傻了眼。 “玉博,可看到梦槐和沈姑娘去了何处?”魏谦游尚能保持理智,与其没头没脑地乱撞,不如先回客栈询问一声。 这一问不要紧,却见客房中不止温、朱二人,至于多出的一个栾凤,魏谦游替他们找了个借口倒也好理解。 “你也是随他们同来找我的?”不仅是没有怀疑,魏谦游反而有些惊喜。若论找人栾凤可是一把好手,有她帮忙就容易得多了。 面对突然冲进来的魏谦游,栾凤明显有所慌乱。好在听得魏谦游所言,及时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是,是啊,西耆这么大,只凭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才能将你找到?” 栾凤说罢,又听温玉博在旁小声提醒道:“魏姑娘和沈容的去向。” 反应过来,栾凤忙又开口:“对,她们该是还没走远,要找并不困难,你跟我来就是。” “不必了,姨母已经被我劝回客房去休息了。”魏梦槐倚向门框,施施然道:“被未来,不,从前岳母嫌弃的感觉怎么样?” “你方才都说了些什么,但凡敢有半句隐瞒,我绝不原谅你。”魏谦游眼里快要喷出火来。 栾凤从未见魏谦游如此疾言厉色过,不由高看了魏梦槐一眼,也不知她做了什么才能起到如此效果。 魏梦槐见得多了,却也没多害怕。就算他再生气,还能真对她动手不成?再加上甩也甩不掉她,魏谦游也没别的手段可使了。 眼下魏梦槐可谓是有恃无恐,毫不退让地扬眉望去:“该说的都说了,想知道你自己去问呀,我可没有一句话说两遍的习惯。” 见魏梦槐进到屋中,其余三人下意识地给她让出来一条路。敢如此对九师叔说话,不是本领超然,就是性子难缠。最怕便是二者皆有,所以三人还是决定敬而远之。 “九师叔。”温玉博唤了一声,试探问道:“师叔竟还未找到师娘吗?” 魏谦游尚未开口,魏梦槐倒是学会了抢答:“还用问吗,看他那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知道没找到了。其实这天下这么大,找一个人何其容易,更何况那人还是故意躲着他的。” 温玉博心中苦笑,这姑娘当真是不被教训难受么?他都这般帮衬着分散九师叔的注意力了,姑娘竟还去挑衅。 “魏梦槐!是你自己出去,还是我扔你出去?”魏谦游不顾形象地嘶吼道。攀上了云韶的娘亲,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是吧? 很显然,魏梦槐就是这么想的。面对魏谦游的呵斥,魏梦槐摇头晃脑道:“我累了,休息好之前可没有要出去的准备。若你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倒可以试试丢我出去。” 魏谦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缓步朝魏梦槐逼近:“我可没跟你开完笑,这是你自找的。” “亏我还好心帮你解释,既然你如此不知好歹,就别怪我了。”说罢,魏梦槐便扯着嗓子喊道:“容姐姐,快来看看你这女婿,一脸的凶狠相,还要对我动手呢。” 见魏谦游有所顾及地止步,梦槐得意地盯着魏谦游,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沈容从隔壁过来。 栾凤终于是忍不下去,好心提醒道:“魏姑娘,其实容姐姐并非韶儿妹妹的娘亲,只是我怕这么久过去,魏道长对韶儿妹妹的感情淡了,请来试探的。” 魏梦槐心里一紧,转观魏谦游则是完全放松下来。心中郁结的情绪瞬间爆发,在脸上凝结成了一抹狞笑。随之而来的便是稀里哗啦的水声和一声惨叫。 第一百五十四章 魏谦游本着小惩大戒的想法,只在浴桶里放了一半的水。魏梦槐却是出于天生的恐惧,不争气地用眼泪补满了整个浴桶。 不知扑腾了多久,魏梦槐好话说尽,眼泪也哭干了。想要以委屈的目光感化魏谦游,却不敢睁眼去看。 魏谦游傲慢且自得道:“往后还敢不敢了?” 魏梦槐此时哪还有半个不自,连声告饶道:“不敢了,不敢了。若是以后我再如此所为,就叫我钓鱼掉进湖里,出门就下雨,喝水也被呛到。” 栾凤三人不禁失笑,这也算是发誓了?魏谦游却是知道,这对魏梦槐来说与毒誓也是无异。 魏谦游这才将魏梦槐拎出来,却没准备就这么放过她,吩咐温玉博将魏梦槐挂到后院晾着。而后转头望向栾凤,延续了魏梦槐没能欣赏到的笑容。 见魏谦游此举,栾凤也是心跳漏了一拍。虽说用意不坏,但毕竟她是骗了魏谦游,还摧残了一回魏谦游弱小的心灵。 “这回该我们了。且不说你不该试探我对韶儿的用心,就算非要试探,旁的法子就用不得了?”魏谦游耐着性子讲道理,栾凤却不信他准备以理服人。 回头求助,见温玉博二人在角落里下棋,早已将自己置身事外。栾凤给了两人一个白眼,壮着胆子对魏谦游道:“韶儿唤我一声姐姐,你也得对我尊重些,不然……” “不然如何?还请姐姐告知,我听着呢。”魏谦游双手抱肩,玩味地说道。骗了小爷,还敢拿韶儿做挡箭牌威胁,方才的榜样没看着是吧? “不然我就不帮你找韶儿了,不想我做了那么多准备,却是好心成了驴肝肺。”栾凤快要哭出来了,这不是她第一次被魏谦游恐吓。从前至少还有人护着她,如今……她还是一头撞死寻个痛快吧。 魏谦游很是能屈能伸,闻言便朝栾凤作揖道:“姐姐有法子找到韶儿?好姐姐,快说与我知道。” 栾凤趁势退了几步,才开口道:“从前在万毒阁,就数我和沈家姐妹关系最好,不然旁人还请不来呢。这次请她们来除了试探你以外,还有另外的作用。她们可是寻人的一把好手,若是她们都找不到,普天之下你也别想着求别人了。” 魏谦游眼前一亮,佯装埋怨道:“好姐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请来这两位能人,不早带我去结识?” 架不住魏谦游的催促,栾凤只好将一句话憋了回去。与魏谦游到了隔壁客房,一一介绍屋内二人。 “这便是容姐姐了,你方才见过的。只是这会儿卸去了妆容,你怕一时认不出。” 沈容朝魏谦游点了点头:“我也是受人所托,魏道长莫要怪罪。” 魏谦游拱手道:“哪里,能得容姐姐相助,我这心里只剩下高兴了。” 栾凤又指向一旁坐榻上,面色稍显苍白,与沈容有七分相像的少女道:“这是容姐姐的亲妹,名唤沈二妞。别看她身子弱了些,制毒的本事连我都要甘拜下风呢。” 魏谦游嘴角抽了抽,但从名字来看,沈家姐妹的父母就太厚此薄彼了。不待见这个小女儿,早先就别生好不好? 沈二妞微欠身道:“见过魏道长,久闻道长大名,果然如栾凤姐姐所说,是个没长大的毛头小子。” 仅是这两句话说完,沈二妞就似是不堪重负一般,剧烈地咳嗽了一阵。 栾凤讪讪地偷睨向魏谦游,见魏谦游没有在意,心里才放松道:她说的也不错,魏谦游和她们三个比起来,可不就是那样嘛…… “二妞……姑娘身子似乎很不好,家师也传授了些微薄医术,不若叫我来给姑娘看看?”魏谦游说着,手已经要搭上沈二妞的手腕。 然而将要触及的一刻,却是被沈容拉着领子拽了回来。 魏谦游恍然道:“怪我听到韶儿的消息太过兴奋,一时疏忽了。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丝诊妥当些。” 沈容摇头笑道:“魏道长误会了,舍妹此般并非是病,而是毒。我二人都还年幼之时,我原本不想让她跟我学习炼毒之法,谁知这丫头自己偷学了,却是学不得其法,将自己炼成了一个毒人,我们现在都不敢碰她。” 魏谦游了然一笑:“是在下浅薄了,只不知两位姐姐,有何种手段能帮我找到韶儿?” 沈家姐妹齐齐失笑:“凤儿说得不错,只要提及那丫头,你不出三句就要进入主题。果然是个没长大的毛小子,还不经事呢。” 魏谦游讪讪,栾凤也是笑道:“你们何苦逗他,待你们尝过了伤情的滋味,也未必就强过他去。” 沈容面上涌现出一抹自得:“世人只知晓毒能救人、能伤人。但知道毒能寻人的,也只有我们万毒阁罢了。若只能拿出寻常的毒来,岂不辱没了万毒二字?” 魏谦游挠头一笑,拍马道:“就算姐姐说的有理,却还是叫我觉得难以理解,要不说我浅薄呢。” 沈容提醒道:“帮你找人并非难事,但在这之前,有件事情还要叫你知晓。” 魏谦游满口答应道:“我知道万毒阁的规矩,姐姐用了什么毒物,到时只需说个价格,我定是不少给姐姐的。” 栾凤声音低沉了几分:“倒不是这事,要请容姐姐和妞妞来并非难事。但你可知道,为何我们如今才来找你吗?” 魏谦游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这点他之前也想过,听栾凤这么一说,他才不觉得无关紧要了。 栾凤叹了一声:“此事我们来说,终究不太妥当,还是叫玉博来与你说吧。” 魏谦游心跳几乎漏了一拍,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竟叫栾凤都说不出口。 温玉博被绑了过来,就知道没好事等他。得了栾凤的目光示意,温玉博苦笑着摊手。 “怎么你先发现的,却要我说?”温玉博还为自己争取着,他才不要说那伤人的话。 栾凤也不与他多说,取了一支银针捏在手上,缓缓道:“只消被这针扎上一下,别说那件事情,什么该说不该说的到时你都要一股脑说了。” 温玉博咽了下口水,担忧道:“师叔听了,可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管听到什么都该冷静些。” 魏谦游眉头凝成一团:“莫不是韶儿出了什么意外?” “那倒没有,师娘遇上些小麻烦,还是能应付的。”温玉博摆手解释过,挣扎了良久,才艰难开口:“栾凤姑娘先前养的蛊虫有所异动,恐怕是师叔和师娘其中一人变了心,故此栾凤姑娘才试探了一番。本来看师叔身旁跟了一个陌生女子,我们都道是师叔。但见师叔先前那般反应,恐怕是……” 魏谦游直接敲上温玉博的脑袋:“你小子胡说什么。若真是如此,韶儿何必还躲着我,该是早让我找到了。” 若魏谦游听罢懊恼一阵,倒还合情合理。但却是这般平静的反应,反让温玉博担心。 栾凤劝道:“其实那蛊虫也是我养来玩的,未见得事实就是如此。还是先想法子将韶儿妹妹找到,到时该如何自有定夺。” 魏谦游深吸一口气,点头道:“那就有劳三位姐姐了,可需要我配合什么?” 沈容取了一个白玉匣子出来:“自然是要你配合的,其实只要是个与云韶亲近些的便好,但眼下除你之外,似乎没人更加适合了。” 魏谦游颔首道:“请姐姐详细说明些,我尽力不拖后腿就是。” 沈容欲言又止地看了魏谦游一眼,缓缓开口道:“既然我们敢打保票,自然会拿出个万全之策,只是还要问上一句,你确定云韶就在西耆?若是路途遥远,你怕是要受罪了。” 魏谦游先前是确信的,只是听温玉博说了那些,就算心里如何欺骗自己也不免有所怀疑。犹豫了半晌,魏谦游还是坚定道:“我确信,韶儿念着我们之间的过往种种,绝不会委身于旁人。” “那好吧,妞妞。” 沈容唤了一声,就见沈二妞指甲中弹出什么东西,直飞入魏谦游口中。与此同时,沈容取了几支尖端泛红的银针,连扎在魏谦游头顶几处大穴。 魏谦游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灼烧,并且这灼烧感不断向上攀升,在头顶聚集于一点。灵气聚集之地受此痛感,不大会儿工夫魏谦游便觉意识渐渐消散。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倒在地上。 “这是解药,切记要在他停下后的十次呼吸之内喂给他,方能保他一条性命。”沈容将丸药递给温玉博,反复告诫了两声,便携着沈二妞自窗户跃出。 栾凤见沈容急着走,似乎是想起什么,着急道:“我也该走了,你们可得把他看好了,容姐姐可没吓唬你们。若是十次呼吸之内没服下解药,就是韶儿妹妹从一而终,也是要守活寡了。” 她们说的太过吓人,温玉博还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就见魏谦游直挺挺地站起身子,动作僵硬到让人觉得怪异不说,眼中还全无半点神采。 第一百五十五章 魏谦游摇摇晃晃地迈了几步,有几次都险些摔倒。踢翻了脚边的水盆,又浑然不觉般地踩了上去。 温玉博忙去搀扶,担忧道:“九师叔,你感觉怎么样,看你脸色很是不好。” 魏谦游只是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猛地将头甩向东方。温玉博愣神一个没抓住,魏谦游就似一匹脱缰野马一般冲出客房。 朱天赐一拍温玉博肩膀:“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将师叔拦住。看师叔的脸色,分明就是中毒的征兆,哪敢容他这么跑。” 温玉博顾不上答复,便抬脚追了出去。奈何魏谦游脚程比他们快了许多,出客栈后仅是跟了半条街,就只能看见魏谦游脑后的长发放荡不羁地摇摆,似乎在与他们告别。 “九师叔——”温玉博扯着脖子连喊几声,喉间都出现了撕裂的痛感。可惜魏谦游只顾朝前,连一个不羁的眼神都没有留给他们。 “真没用,若不是你们手里有那救命的丸药,真不想带你们一起。”魏梦槐鄙视了二人一句,一手拎起一个,朝魏谦游疾追而去。 温玉博这才觉出庆幸,这姑娘看着巴掌大点,带着他二人竟还能追得上九师叔。好在朱师兄方才动手时,他没一起将魏梦槐得罪了,不然这姑娘日后翻旧账…… 朱天赐也认识到自己之前的行为有多恶劣,并非他看不起魏梦槐的气量,而是经验告诉他,和九师叔相识的女子,就从没有哪个是气量大的。 “魏姑娘这轻身功夫真是不错,九师叔已经被师祖赞成天纵之姿,我看魏姑娘却要更胜一筹。”朱天赐没话找话,希望能将之前的不快掩盖过去。 魏梦槐并非不想开口,而是不敢。天知道沈家姐妹用了什么法子,叫魏谦游跟发了疯似的。这会儿她又带着两个累赘,只怕说话时泄了气,就再跟不上了。 朱天赐还道是魏梦槐还在记仇,怯怯地侧目偷睨一眼,见魏梦槐脸色涨红,显是拼着一股子狠劲带着他们的。 追了几条街,魏梦槐停下脚步,将两人丢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沈家姐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都不知道累的吗?”魏梦槐抱怨道。心里也是担忧,若是沈家姐妹的法子真有效,魏谦游这么跑到金陵,还不得累死了。 温玉博闻言望去,也是意识到了这点,好心提醒道:“魏姑娘,其实客栈的马厩里,我们是有马匹寄存的。” 魏梦槐掐腰听完,没好气地瞪去一眼:“那你不早说!我先追着他,沿途留下记号,你们慢慢跟来。” 说完魏梦槐还不忘一人赏了一脚,才又朝魏谦游追去。 “呼,终于是能松口气了。”魏梦槐紧追了一段,总算是如树熊般地扑到了魏谦游背上。虽说魏谦游这会儿没有意识,背上却还算平稳。 魏梦槐将头依在魏谦游肩上,在他耳边轻声道:“唉,你要是累了就歇歇,金陵还远着呢。照你这么跑别说是你了,马都要叫你跑死几匹。” 魏谦游浑然未觉,只顾着卯足力气朝前跑。背上多出的一个魏梦槐,丝毫对他造不成负担似的。 魏梦槐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只顾轻轻在他耳边倾诉。毕竟自从他知道她装疯卖傻以来,两人便少有能静心谈话的时候了。 忽而魏梦槐惊慌道:“你倒是看着些,前面有个小池塘!” 池塘倒是不深,但魏谦游若是准备横穿过去,溅起便足够她害怕了。魏梦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见魏谦游前脚就要踏入池塘,纵身便从魏谦游背上跃下。却见魏谦游突然能思考了一般,绕着池塘跑了过去。 “你这坐骑,太过分了!”魏梦槐愤然地跺了跺脚,张牙舞爪地追上魏谦游后,不由分说地又伏在了魏谦游背上。 还一本正经道:“你背着我,我替你遮太阳,也算是扯平了,别总想着丢下我。” “若是你找我能似这般心急,我便没什么遗憾了。可惜……”魏梦槐叹了一声,把自己刚才没吃完,随手拿油纸包了的半条烤鱼递到魏谦游嘴边。 然而除了嘴角留下的一缕涎水以外,魏谦游再无半点反应。 转观栾凤这边,将手轻搭在面前身着锦衣的男子肩头,就见那男子直挺挺地向后倒地,已然没了呼吸。然而男子全身上下并看不出任何不妥,似乎只是得了冥府的召唤,魂归于天地。 俯身解下男子腰间的一张字条,栾凤蹙眉道:“你兜这么大个圈子找我帮忙,就是为了这个?不知上面记载了什么信息,值得这样一个人情。” 沈容紧张地从栾凤手中抢过字条,咧嘴道:“这是万毒阁的机密,现在的你可不能看,就别让姐姐为难了哈。” 栾凤嗤鼻道:“不看就不看,我还不稀罕呢。若是你那号称天下唯一的奇毒不奏效,看我如何跟你算账。” 沈容嬉笑着将头凑过去:“好妹妹,好凤儿,你对姐姐还不放心吗。或许门中毒经我参悟的不比你通透,但这方面姐姐还是有信心的。再说,就算真不奏效,你还舍得与姐姐为难不成?” 栾凤瞥了一眼沈容揣进怀里的字条,轻哼道:“我何必要与你为难,等着看你自砸招牌就是了。” 沈容自信道:“只要他们按照我的吩咐,就绝不会出半点问题。不对!坏了……” 沈容话锋一转,苦笑道:“有一点很是重要,我却忘记与他们说了。” 栾凤尚没太大反应,只是歪头看向沈容。之前沈容交代时,她也在一旁听着,连他们到金陵该如何都安排好了,很是妥当。若说有什么问题…… 一念至此,栾凤紧张道:“你那毒施后,可是叫人没了半点意识?” 沈容点头道:“不错,但就是任云韶距此地多远,这法子也是不用担心的。之前我和妞妞施毒,便是为了提高他的第六感,连带刺激他周身的脉络。之后给他们的丸药,除了解毒以外还有固本培元之效。因此姓魏的小子就是一口气跑上千里,最多也是躺上段日子,怕只怕……” “怕什么,姐姐倒是快说呀。”栾凤急道,这时候要追都难了,哪还有时辰可浪费的。 沈二妞接道:“只怕那两个小道士外行,担心将魏谦游活活累死,半路上就企图将他唤醒,喂他吃了丸药。前毒余劲未消,又补了一记猛药相克,就是神仙来了也受不了。” 见沈容点头印证,栾凤心骤然沉了三分:“姐姐呀……你怎么不早说。若是那两个小子不牢靠,我可怎么跟韶儿解释呀。” 沈容无辜道:“也不能全怪我呀,你知道我的,常年在门中陪妞妞,平日少有出门。突然教一次外行用毒,难免会疏漏了一些常识。” 栾凤懊恼道:“这何止是常识,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毒,我都没听说过,更别说他们了。多说无益,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叫我追上他们的?” 沈容无奈地摊手摇头,怯怯地瞧着栾凤挑了一下嘴角。 栾凤掩面丧气了许久,丧气道:“我不管,万一魏谦游出了个三长两短,你去替我向韶儿妹妹解释。还有……我要跟你绝交!” 沈二妞今日话说多了些,如今已经是轻若呢喃:“栾凤姐姐别着急,魏谦游体内有我同源之毒,只要给赤目蛇喂食了我的精血,在百里之内便能引我们找到他。” 栾凤眼中有了些希望,抬眼道:“关键时刻还是妞妞靠谱,可此处离嘉兴甚远,到何处找赤目蛇去,其他的不行吗?” 沈容也不在乎这一次了,复又打击栾凤道:“自然是不行的,除了赤目蛇以外,再没毒物能受得住妞妞的精血。” 栾凤咬牙切齿道:“你要是再说出半句坏消息,找到赤目蛇就先叫它咬你一口。” 沈容闻言摸在腰间的手一抖,惊恐地望着栾凤,同时脚下响起“啪嗒”的一声。 栾凤循声望去,就见沈容脚下盘伏了一条两指宽,半米余长的青斑紫蛇。蛇目入染血般赤红,缠在沈容脚腕上,“嘶嘶”地吐着信子。 “你你你,别过来!”沈容指着栾凤结巴道,想要后退却被蛇绊了一跤,重重地摔在地上。 栾凤眼中闪烁着惊喜,浅笑着俯下身:“姐姐这么紧张做什么,凤儿还不是与你开个玩笑吗。这至毒之物,我哪舍得叫它在姐姐身上咬一口。” 说着没去扶沈容,反倒是将赤目蛇捡了起来,搁在掌心宠溺地抚摸着。 沈二妞咬破手指,滴了两滴血到玉瓶之中,有气无力道:“栾凤姐姐还是先将我们带到外面马车上去,务必别再耽误半刻。这几滴血饮下,怕是小红也受不住多久。” 栾凤点头,将沈二妞背起,又踢了沈容一脚:“你也听见了,快走,再装死就把你丢下了。” 沈容委屈地扁了扁嘴,看着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的护卫已经引来附近的不少毒物。顾不上自己双腿打颤,一骨碌爬起来紧跟在栾凤身后。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从晌午一直跑到子夜,魏梦槐感受着魏谦游背上被汗水浸湿,四肢都烫得吓人。魏梦槐不禁怀疑,照这样下去魏谦游会不会冒出蒸气来。 朱天赐安抚着坐骑别要发脾气,口中担忧道:“饶是九师叔体力不错,也耐不住不吃饭不喝水。看九师叔一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也不知师娘还有多远,师叔能不能撑得住。” 温玉博丢去一个水囊:“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魏姑娘,你再试试能不能喂得进去。” 魏梦槐尝试了几回,倒出来的几乎浪费大半,少部分喂到嘴里的,还不及蒸出的汗水多。 魏梦槐摇着头将水囊丢了回去:“还是不行,总得想个法子叫他配合。你们看,若我扮成云韶能有几分相像?” 温玉博苦笑道:“魏姑娘,这时候就别说笑了。就算你能骗过九师叔,还能骗过沈姑娘下的毒不成?” 魏梦槐撅嘴道:“什么叫说笑,我可是认真想过的好不好。” 魏谦游欲哭无泪,眼睁睁地看着魏梦槐把水囊送到他嘴前,渴得冒烟的嗓子总算要得到救赎了,奈何身体根本不受他控制。 然而让他惊奇的是,如此赶路到现在,他除了饥饿和口渴以外,全身竟无半点疲惫感。 朱天赐提议道:“不若我们先将那丸药给师叔吃了,就算找不到师娘,也别让师叔出了岔子。再说看她们跑的那么快,说不定是故意躲着我们,这法子也未必见效。” 魏梦槐抬手在魏谦游头上敲了一下:“得了吧,若是他醒来以后云韶不在面前,咱们都要被他怪罪。毕竟狗咬吕洞宾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而且向来是没有心理负担的。” 魏谦游咬牙切齿,无声说道:“要论以怨报德,谁还比得过你。尔时我对你如何?将恩人关柴房,也是人能做出的?不知轻重你也是首屈一指,我都这般境地了,你竟还在我身上趴着,不知道自己多重吗?” “你敢说我重?”魏梦槐一瞪眼,又在魏谦游头上连敲几下。 魏谦游虽感受不到痛意,心中却是惊骇:小爷独自在这里腹诽,你这丫头怎么听见的? 温玉博陪笑劝道:“魏姑娘,师叔如今还不知是怎么个状况,您老就别摧残师叔了,更何况师叔方才也没说话。” 魏梦槐一本正经道:“是没说话,但他表情像。敢说我重就是死有余辜,管他是怎么个状况。” 朱天赐从怀中掏出玉匣子,低声对温玉博道:“师弟,事不宜迟,还是给师叔吃了吧。眼下最严重的问题根本不是体力或吃喝,魏姑娘明摆着是没打算叫师叔活着见到师娘的。” 温玉博点点头,对魏梦槐道:“魏姑娘,我和朱师兄商量着,还是先将师叔唤醒了再说。若是魏姑娘也如此认为,便将这丸药喂师叔服下吧。” 魏梦槐问道:“将他唤醒倒是容易,只是到时再如何找云韶?” 魏梦槐几次动摇,准备说出云韶的所在。只是担心魏谦游得知她瞒了这么久不喜,每次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眼下听两人的交谈,口中冷哼一声,心里却是疼得紧。 温玉博也在暗自为难,温婉得知了他那日在门外偷听后,曾不止一次告诫他要将此事瞒得死死的。可师娘再怎么赌气不愿见师叔,怕是更不愿看到师叔累死在半路上吧。 罢了,魏梦槐叹了一声,就是叫他找到又如何,找不到又如何。他们二人似如今这般关系,也没什么意思。 温玉博也是叹了一声,大不了就被婉儿责备两句,等魏姑娘将药喂下去,他告知师叔实情就是。 将匣子打开,魏梦槐突然意识到什么,惊喜道:“快,快给我些干粮,再将水囊给我。” 温玉博不解何意,却还是依言将干粮和水囊丢了过去。 就见魏梦槐将一手持着匣子,放在魏谦游鼻下,另一首撕下块干粮送到魏谦游嘴边。 而后温玉博二人惊奇地看见,魏谦游大口将干粮吃了进去。 喂完了干粮,魏梦槐又以同样的方法喂了些清水进去,这才解释道:“从前我养了些小动物,其中不乏几个不爱吃蔬菜的。我就让它们闻着爱吃的东西,蔬菜便喂得进去了。谦游不吃不喝,沈姑娘却说这药喂得进去,想必不是靠嗅觉就是靠味觉的独特。我也是赌一赌,不想当真有用。” 温玉博和朱天赐嘴角齐齐抽了抽,亏你想得出来,也亏得九师叔这会儿没意识…… 魏谦游咬了咬牙,依旧无声道:“好你个丫头,竟然拿我当小动物喂。不过看在吃饱喝足的份上,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魏谦游心中自语了一通,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满足来的与小动物也相差不了多少。 次日晌午,魏谦游眼睁睁地看着不远处的城门,脚步不停,径直冲了过去。 魏梦槐也将城门口守卫军举起的长矛看在眼中,确保并无惧意,还鼓励魏谦游般地豪情喝道:“驾!” 看着那二人无视城卫军长驱直入,温玉博二人五官习惯性地瘫痪下来。你们倒是进去了,我们还不知道要跟人家解释多久。 朱天赐怏怏道:“老规矩。” 温玉博叹息着点头,心中默数后伸出一只剪刀手。看着朱天赐手上的石头,嘴边还挂着胜利的笑容,温玉博嘴角连抽几下。 翻身下马,温玉博拦下就要去拿人的那几个城卫军:“几位大哥辛苦,敢问若是坐骑直闯城门,可算触犯咱们西耆律法?” 城卫军为首一人忖了片刻,摇头道:“战马虽近人情,却不通人语,自然不能拿律法约束。” 温玉博在心中向魏谦游告罪,又道:“既然如此,大哥也不用去拿人了。方才过去的,看似是一对男女,实是女侠骑着她新收的坐骑罢了。” 为首那人蹙眉,难以置信道:“坐骑?可我分明看见……你小子可知道,欺瞒官差是何等罪名?” 温玉博微然一笑,从袖中褪下手上的白玉扳指,递到军头面前道:“西耆律法,我家公子也曾教过一二,在下自然是懂的。” 军头乍一见那扳指,立马瞪大了双眼,见温玉博朝自己连使眼色,忙迫使自己面上恢复常色。不想此人来头这么大,万不可刁难,象征性地问上两句放行就是。 军头笑道:“那坐骑……当真是别致,也不知那女侠怎么就得来的好运气。” 温玉博凑近了些,沉声问道:“敢问大哥,可知道此处向西南是何处?” 军头拱手向天,恭敬道:“自然知道,是咱们西耆京都,圣上所在之地。” 温玉博点头,煞有介事地一挑眉:“不错,那姑娘就是刚从七殿下府上离开。因她帮了七殿下大忙,是以殿下将今日新得的爱物曾与了那位女侠。这部,连带我俩都当了护卫。” 军头正色道:“既是七殿下的恩人,那是万不可怠慢的。我这便加急至临近几城,叫他们别要刁难。” 温玉博婉拒了,心说:凭九师叔那不知疲惫的脚程,怕你们快马加鞭也是赶不上。再说此事还需保密,哪能就让你宣扬了出去。倒不怕人传闲话,只怕有一日传到了九师叔耳朵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朱天赐见军头这么简单就说放行,好奇道:“你跟他嘀嘀咕咕的都说了些什么,还道是要费上好大一番力气呢,我连贿赂都捏手里了。” 问完,朱天赐又不安道:“你不是将实情说了吧,西耆对万毒阁和咱们玄清派的态度你是知道的。虽不比北胡那般排斥,却也不算亲近。” 温玉博失笑道:“不过是编造了一个故事,还能将事情告诉他不成?若是说了,才真叫人不信呢。至于师兄那些银子,还是留着赶路吧,金陵……经历这一日,总觉着师娘离此还有不近的距离。” 朱天赐将信将疑,都紧张得结巴了,想来也不似小温说的那么容易。不过既然小温不想叫他担心,他也别辜负人家的苦心不是,便没再多问。 “魏姑娘,别喂!”车辕上赶车的栾凤,远远的看见魏梦槐捧着匣子放在魏谦游嘴边,心焦之下不由惊呼出声。 来不及停下马车,栾凤便腾身跃起,一把抢过了魏梦槐手中的玉匣。 魏谦游口中咀嚼的动作戛然而止,将魏梦槐刚喂进去的干粮吐了出来。 栾凤愕然道:“你这是……在喂饭?” “在投食。”魏梦槐纠正道。 栾凤没在乎魏梦槐的说法,说出话来都有些结巴:“我……知道,可你是,怎么喂进去的?” 魏梦槐将那法子又说了一遍,不光是栾凤,连带后走下马车的沈家姐妹也是呆怔当场。 沈容咽了下口水,也开口问道:“我研制出的毒,我最是清楚。就算你能喂的进去吃食,也不该有法子能劝他停下休息才是。” 魏梦槐指了指地上的一对玉人:“利用他的执念便好了,他现在不懂得伸手去拿,却知道不能将此物丢下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此言一出,栾凤连同沈家姐妹更是惊为天人。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魏梦槐见那三人的反应,心中偷笑道: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不论是玄清派还是万毒阁,你们的手段在世人看来高深莫测,在本姑娘看来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栾凤抹了把冷汗,心有余悸道:“方才见你那般,还道是来不及了。切记找到韶儿妹妹之前,万不可将那丸药给他服下。” “可是有何讲究?”魏梦槐接过栾凤递还的匣子,耸鼻嗅了嗅,除了淡淡的药香以外并无其他味道。看上去也是平淡无奇,感觉上只是重剂量的滋补药物罢了。 沈容接过话茬,向魏梦槐三人解释了一通。说话时还显断断续续,显然是还没能从眼前的见闻中挣脱出来。 魏梦槐狠瞪了温玉博二人一眼,瞧你们出的什么馊主意。她先前可是差点就喂下去了,好在是她反应快,有惊无险。 温玉博、朱天赐二人听了也是一阵后怕。短暂的自责过后,偷偷地朝魏梦槐挑了个大拇指,算是小小的拍了个马屁。 魏梦槐欣然受了,又望向魏谦游心中叹道:若你能一直这般就好了,虽说像个不懂事的孩童,却也比你平日那般惹人憎恶的嘴脸可爱多了。 听她们聊得热闹,魏谦游也想要参与其中。怎奈何他跑路有的是力气,这会儿却连简单的转头看上一眼都做不到。 入夜后,如今他们面临最大的问题渐渐浮出水面。将那玉雕当作“人质”,是不怕魏谦游趁他们睡着后乱跑的。只是魏梦槐还没想到法子哄他睡觉,但凡谁睡得不安稳,幽幽醒转便要对上深夜中一双直勾勾的眼睛。 “你可知什么是怀念?”朱天赐双眸沉沉地望着温玉博,语气中百感交集,最多的则是激动。 温玉博会意,干巴巴的笑了一声,从怀里摸了几个铜板递过去:“谁知道要走这么远的路,途中又不得接济,就剩下这么多了。” 朱天赐一把抓过,抹了把嘴角的涎水:“不碍事,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咱们不是苦尽甘来了嘛。” 魏梦槐哼鼻道:“不就是吃个猪蹄吗,装什么深沉,还怀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日你还撑的走不动道一回。” 朱天赐挠头笑道:“眼前那可是金陵的猪蹄,天子脚下镀过金的,那些凡夫俗蹄岂可相提并论。” “那我也要跟你一起去。”魏梦槐将玉雕丢给温玉博,目光落向朱天赐手中。 温玉博手忙脚乱地接住,看得魏谦游一阵心惊。这会儿他要是能动,非得让这丫头知道知道,秦淮的水到底有多深。 温玉博无奈道:“魏姑娘就别跟去了,九师叔如今也只有你能稍加引导,还是先将小师叔带到个僻静的地方将药吃了。” 魏梦槐急道:“那怎么行,这几个月都过去了,他晚吃一时半刻的又有什么关系,若我不跟去……” “我懂,我懂。”温玉博忙按手制止,又从折扇上扯下一串金丝流苏交给朱天赐:“劳烦朱师兄将此物典当了,再买条鱼回来。” 同时又腹诽道:他如何不着急,若是真等九师叔找到了清风寨去,沈容所说的十息之内可不像是在开完笑。 魏梦槐这才满意,口中唤着魏谦游的名字,将他缓步指引向隔街的客栈。 在客房中闷了许久,沈容早已等得不耐烦,用草枝挑逗恢复了些许精神的小红解闷。 温玉博刚抬手,就见门板被人打开,险些拍在沈容脸上。 沈容抱怨道:“怎么这么慢,莫不是你们一时兴起,随他找云韶去了吧?” 栾凤接道:“若是叫韶儿看到他这般样子,我们可不会承认和此事有关系。” 魏梦槐撇嘴道:“还不是朱天赐那家伙嘴馋走不动路,不然我们早该来了。” “还是先将九师叔唤醒,旁的事后再说。”没敢埋怨两句魏梦槐五十步笑百步的行为,温玉博觉得有必要先提醒她们正事。 魏梦槐翻了个白眼:“我不知道吗,还用得着你来提醒?” 说罢,魏梦槐将魏谦游的嘴巴掰开,将反复利用了几月的丸药丢了进去。 屋内几人齐齐凑过来观察魏谦游的状况,各种担心皆有,唯有魏梦槐将手护在魏谦游的后脑处,以免沈容所说突然昏厥的情况发生。 许是几月的相处有了感情,丸药见效很快。魏谦游总算是重掌了身体的支配权,一时间还觉有些陌生,茫然地望了几人一眼。随之而来的便是汹涌的困意,这几月来,睡觉的问题始终没被解决。 “魏小道长,眼下感觉如何?”魏谦游眼中刚有了些神采,沈容就着急问道。先前从未见过这般,被施此毒还能被迫着休息的人,沈容很急切地想要探寻一番。 “困……”魏谦游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也不顾脚下的生硬的地板,便软软地瘫倒下去。 魏梦槐早有准备,见状手上一捞就把魏谦游扶住,随手扔到了一旁的坐榻上,看得温玉博眼皮直跳。 “他现在是没法回答你了,等他醒了再说吧。”魏梦槐说完朝温玉博招了招手,率先步出客房。 “凤儿,他此般都不知道要睡多久,你还燃安神香。我还急着等他醒来强人所难……咳咳,问他问题呢。”沈容侧头望见栾凤的举动,撅嘴怏怏道。 “他方才不是已经回答姐姐了,这几个月来还不知对他的神经摧残到了何种地步,若再不想法子挽回,日后再补救恐怕要回天乏术了。”栾凤手上不停,又将未燃的安神香研成粉状撒在屋中。 “就那么简单的一个字,如何算得了答复?也太敷衍了。”似乎反应过来什么,沈容又戏谑道:“你倒是好心,这就急着心疼准妹夫了?” 栾凤义正言辞道:“这跟妹夫有什么关系,万毒阁的门规,就算是如今凤儿也没忘呢。凡事皆可为毒,唯人心反是。” “好好好,我不为难他就是了,就在旁边耐心等着。但他醒来后若是着急去找云韶,而无视了我。你可别怪姐姐叫他睡个够,也不许拦着我。”说话间,沈容捧起小红,叫它在魏谦游身手嗅了嗅。 “小红记住没有,就是这个味道。”沈容一脸认真相地说道。 小红也很是给面子,吐着信子用脑袋在沈容手上蹭了蹭。 温玉博瞧魏梦槐一脸的严肃,也不知叫他出来做什么。不由心虚道:“朱师兄该是快回来了,还请魏姑娘再耐心稍候片刻。” 魏梦槐翻了个白眼,真当她是个小孩子,除了吃就不念着旁事了? “我问你,当时朱天赐叫我喂他药时,你几次欲言又止,是要说什么?”魏梦槐直勾勾地盯着温玉博的双眼,不容他有半点隐瞒。 其实那会儿她又何尝不是这般,只是她掩饰得比温玉博好了些,没叫他察觉罢了。 温玉博心慌一下,装傻充愣道:“时隔几月,哪还能记得清楚了。但想必能给忘了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魏姑娘观察的倒是细致,只不知姑娘问这做什么。” 魏梦槐也没打算跟他猜谜,径直道:“直说吧,作为师侄,你对谦游的性子也该了解一些。当时没将我拦着,可是知道云韶就在金陵?” 温玉博面泛难色,想要编排个说辞搪塞过去,却得了魏梦槐一个警告的目光。 无奈之下,温玉博只得哀求道:“魏姑娘猜的不错,一直不告知师叔也是受人所托。若是师叔知道了此事,定是要怪罪的。” “放心,我不与他说。”魏梦槐微然一笑,转身的一刻却是先松了口气。既是如此,总比温玉博帮着找人时尽心尽力要好。虽说金陵就这么大,找到也就是早晚的事。但少一个人就能多拖延一阵,饶是匆匆便过,这段日子也是值得珍惜的。 温玉博莫名地挠了挠头,当下也不回客房,反是转到街上,不经意般将一只墨白交接,状如莲花的纸扎抛到了客栈的招牌上。随后又在街上转了一遭,但凡逢上显眼些的建筑都会如此。 “魏梦槐!”魏谦游睡了两天一夜,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敲响了魏梦槐的房门,眼中几欲要喷出火来。 临近的几间客房亮了灯,魏谦游似是站在舞台中央,承接着不满的叫骂声。 “三更半夜的不睡觉,乱嚎什么?” “哪来的疯子,清明还没到呢,留着力气到时候再喊吧。” 魏谦游道了声抱歉,一把推开了魏梦槐的房门。见她蜷缩在榻上,偶尔还会微微颤抖,一眼便看出是在装睡。 “赶紧给我起来,争取从轻发落。”魏谦游给自己倒了杯茶,装做耐心地坐在一旁等候。 魏梦槐哪儿肯听,魏谦游此来所为何事,她也算是心知肚明。自魏谦游恢复意识那会儿,见魏谦游睡去之前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是知道了。是以这几日她过得都是提心吊胆,盼着魏谦游早些醒转,又担心遭受报复,好不尴尬。 第一百五十八章 如今魏谦游找上门来,她自然是能躲则躲,躲不掉想办法也要躲。毕竟此事搁在她身上,想必也是一样会受不了。魏梦槐根本不必抬头去看,就知道魏谦游这会儿的表情有多吓人。 魏谦游本就急着找她算账,见魏梦槐迟迟没有反应,装出来的耐心再经营不下去。 三两步走至窗边,魏谦游狞声道:“外面就是秦淮河,你若是再装睡,别怪我丢你下去。” 魏梦槐老实地爬起身,眨巴着眼睛望向魏谦游。若换做平时,她也只当魏谦游开了个玩笑。但此刻魏谦游为解心头之恨,说不准真会把她丢下去。 屋里沉默了半晌,魏梦槐被盯得心虚,率先开口道:“谦游,你醒了啊。就知道你这会儿该醒了,我给你预留了饭菜呢。” 说着,魏梦槐牵起魏谦游走至桌边,替魏谦游打开食盒的盖子:“我准备的还算是丰盛呢,你看啊,有鱼……骨头……” 魏谦游脸上浮现出一抹近乎癫狂的笑容:“到了这会儿,你还敢取笑于我?正好,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魏梦槐怯怯地缩了缩脖子,强笑道:“瞧你说的,你我情同挚友,就算有什么不满也当面说了,便一笑而释。就算从前在武源县有些误会,却哪儿够积下旧怨呢。” “我们不妨把话说开了,这几月来我虽然如行尸走肉一般,却对外界所生之事都存着意识的。”魏谦游自诩好心,提醒着魏梦槐。 “我知道啊……”魏梦槐下意识地说道,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忙在嘴上拍了一下。 “你知道?还如此对我?”魏谦游紧咬着牙根,似是某个欠罚之人正被他含在嘴里蹂躏一般。 “是啊,就算是那般状态,你一双眸子也是亮得很,显见是有意识的。”见为时已晚,魏梦槐只得自圆其说。 魏谦游听她一再承认,道是这丫头还敢挑衅,从背后拿出备好的水囊拔开了塞子。 见魏谦游就要发作,魏梦槐忙将他拦了,动之以情道:“既然你这段日子有意识,便该知道,我是如何尽心尽力照顾你的。你但凡有点良心,且不说报答,就该把凶器放下。” 魏梦槐鼻子一皱,摆出一副要哭的表情,企图唤醒魏谦游心中的善念。 魏谦游却并未动容,闷声道:“白日里那我当坐骑,夜里歇下就叫我蹲在一旁看门,照顾的当真是妥当啊。这几月来你是叫小爷什么物种都体会过了,就是不像人。” “你看看你,当真不识得好人心。我趴在你背上又不是嫌累,只怕那么毒的日头,你又不知疲惫,会将你晒坏了。不信你自己看看,我后颈晒出的红印到现在都没消呢。”此话说出来魏梦槐自己都不信,眉眼不由自主地下移,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魏谦游哂笑一声:“那叫我蹲在你榻旁守夜呢?怕我被月亮晒坏了?” 魏梦槐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道:“这个好笑,没看出来你还挺会逗人的嘛。” 魏谦游脸色忽而阴沉:“少来跟我打哈哈,若给不出个合理的解释,哼!秦淮欢迎你!” 怎知魏梦槐反瞪了魏谦游一眼,义正言辞道:“你当我喜欢那样呢?我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夜里你在我屋中,我都睡不安生。若不是怕你被人牵……被人骗走了,我才不叫你进我屋里呢。怎么,你还要咬我这个吕洞宾不成?” 魏谦游闻言恨不得直接把她掐死,话说三句,两句离不开狗。就算又生了几张嘴出来,看她还如何解释得清。 “反正话我已经说了,该解释的也解释过了,你若是不信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也只怪我遇人不淑,好心被当了驴肝肺。既然你不肯领情,我也不求你报答,那些事情我忘了就算。”魏梦槐将头扭到一边,索性来个蛮不讲理。 魏谦游将水囊搁在桌上,拽着魏梦槐走到窗边:“若是你能将此事解释清楚,叫我原谅你也不是难事。但若是解释不通,我一定说到做到。” 魏梦槐捂着耳朵,佯装茫然道:“什么事情啊,忘了,我都忘了。” 魏谦游嘴角一扯:“装失忆是吧,那就怪不得我了。” 说罢魏谦游复又抄起水囊,随之而来的就是屋中传出一声惨叫,响彻了整个客栈。 温婉被吓了一跳:“师父那边是怎么回事,不若我们过去看看?” 温玉博将她拉下:“那边如何,你我也没闲暇去管,还是继续说我们的。若是你回去晚了,师娘察觉难免要起疑。” 温婉颔首,继续道:“所以我才和师姐来了金陵,找到喜儿姑娘后,又阴差阳错地被抓去了清风寨。就是在清风寨中,我们见到了师娘。只是初见那日,总觉得师娘看我们的目光有些疏离,当时只道是师娘以为我们是师父派来的,并未多想。后来才知道,对于从前的事情,师娘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温玉博了然地点了点头,温婉反问道:“大哥又是如何遇上师父的,西耆离余杭那么远,若是途中相遇也太巧了。” 温玉博又是一通讲述,温婉不由唏嘘道:“大哥费了这许多周折才找到师父,看来那信定是被梦姑娘劫去了。大哥在这边盯紧着些,眼下的情况,师父和师娘间再不能出现另外一个梁语凝了。” 温玉博笑道:“这倒不必你我担心,九师叔对魏姑娘……”被温婉瞪了一眼,温玉博改口道:“对梦姑娘还是没那份心思的,况且梦姑娘也不像是不依不饶的人。” 温婉嗔怨道:“大哥莫不是糊涂了,梁小姐那般恬静的性子,还不是常惹师娘不快。还是说师父和梁小姐两情相悦,师娘才是一厢情愿的那个?” “如此说来,倒是有几分道理。你且放心,我多提醒着九师叔些就是。”温玉博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正色应承道。 温婉叹道:“师娘是天下间少有的女子,身上难能挑出什么错处。只是在此事上,着实小气了些,就像是……”温婉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合适的词来比喻。 温玉博闻言,煞有介事道:“对了婉儿,还未问你,清风寨可有新结交的朋友?前日我给你留记号时,依稀看见清绾师妹和一位俊俏公子同游,看样子两人关系不错。” 温婉蹙眉问道:“那公子束什么发式?” 温玉博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没太细看,大抵如我这般。” 温婉心头一紧,不仅是昨日,师姐出门好一段日子,去扬州帮师娘收账来着,昨日才回了清风寨。放眼整个寨子,大多都是些歪瓜裂枣,唯独邓铭钊还算得上俊俏。可邓铭钊哪来的资源束发? “大哥,我先不与你说了,突然还有些事情拖延着,要尽早回去办了。”温婉快速说完,便要起身离开。 温玉博心中偷笑,嘴上劝解道:“你也别心急,适才还说喜儿姑娘和清绾师妹相像的,许是我认错了也说不定。” 温婉长舒一口气,笑道:“是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喜儿姑娘如今贵为公主,身边有个追捧的公子有何稀奇。” 温玉博捧腹笑道:“还说师娘如何小气,你不也是尽得师娘真传。不过是拿清绾师妹开了句玩笑,看给你急的。” “好啊,大哥你学坏了,竟然取笑我。”温婉意识到上了当,顿时凶相毕露。 温玉博忙止住笑意:“大哥向你道歉还不成吗,还是说正事要紧。依你的吩咐,我还没告诉九师叔师娘的具体所在。但若要一直瞒着,还暗地里阻挠着师叔,总会被看出端倪。是不是该准备准备,找个机会让他们见面?” 温婉悻悻道:“此事急不得,赶明得空,婉儿和师姐来见见师父,说明了情况后再做定夺。还有一件事情,要请大哥多上心。” “你说,不过你和清绾师妹的事情,我可做不了主。”温玉博率先提醒道。温婉平日求他从不会拐弯抹角,但遇到一些比较难办的事情,却总会变着法子的叫他先答应才肯说。 果然,温婉抓起温玉博的手臂,巴望道:“要大哥先答应,婉儿才肯说,不然婉儿就不说了。” 温玉博显是上过几回当,支着下巴道:“不说便不说吧,许久不曾这般安逸过了,我还巴不得什么都不做清闲几日。” 温婉急道:“不过是要大哥旁敲侧击地问问,试着能不能从师父口中,将当日师娘出走的经过套出来。如今婉儿已经说了,若是大哥不肯答应,也只能怪师父、师娘往日对大哥不够好,才叫大哥不肯帮忙。” 温婉总觉得此事熟悉的很,一时间却想不起什么。每每与赵清绾说起,二人的口径很是一致,都是对那段记忆模糊一片。说来她们那日是跟了去的,就算不了解详情也该明白事情因何而生才是。至于如今完全记不得,皆是要归功于栾凤会错了云韶的意思。 第一百五十九章 那日云韶自客栈回了玄清派,就把自己关在屋内啜泣了许久,栾凤见了自然少不了一问。 只因云韶的一句:“叫婉儿和清绾忘了此事,别与任何人提起。”栾凤便使了些手段,让二人睡了几日。连带客栈中发生的事情,也被温婉二人当成梦境,转眼便忘了个干净。 温玉博没准备叫温婉如意,这种烂摊子别想推到他身上:“你少拿师叔和师娘来压人,若是师叔肯说,这事哪里还会是个秘密。” 温婉忖了片刻,决定以理服人:“一来,了解了事情的原委,要帮师父、师娘重修旧好也简单些。二来……” “二来,满足你和清绾师妹的好奇心。”温玉博替温婉说道,看温婉略显尴尬的嘴角,显是被他一语中的。 温婉被道破了心事,纤眉倒立:“不帮就不帮,好像谁求着你似的。只是别忘了这几日尽力将师父拖延着,别叫他到处乱找,我和师姐一有空就过来。” 魏谦游感受着胸前鲜明的痛意,低头望去,衣襟被扯成了布条,胸口处遍布血痕。适才那声惊呼是魏梦槐发出的不错,然而受到伤害的却另有其人。 “对,对不起啊,我怎么知道水囊里是没水的,挠疼你了吧。”魏梦槐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乖巧地站在魏谦游身侧。 “再说了,我有多怕水你是见过的。谁叫你要吓唬我,闹成这般也是你咎由自取。” 瞧魏谦游不善地瞪来,魏梦槐怯怯地缩了缩脖子。心想:这次的事情,真要纠结起来他们两个都有错,就算是扯平了……吧? 魏谦游立马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一把扯过魏梦槐的双臂,淡漠道:“你这丫头爪子利得很,在算旧账之前,还是先把这烦人的指甲解决了。” 魏梦槐听闻此言,忽而便似着了魔一般,眼中闪着绿光,呲牙道:“不行,旁的都好商量,但你若是敢剪我的指甲,我跟你没完。” 魏谦游眉头皱了皱,这丫头哪来的这么多怪癖,还稍微触犯一个就要跟人拼命。 “你不剪也成,可我被你当牲畜一般使唤了几月这账,你准备怎么算?” “是宠物,别总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好不好。”魏梦槐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魏梦槐反驳得认真,魏谦游却不觉得这二者间有什么区别。不为所动地赞叹了一番秦淮夜景,又投向魏梦槐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魏梦槐甚至没敢将头探出去张望:“那你想要如何,大不了我也似那般,被你使唤上一个月。” 魏谦游见她缩在角落里,尽可能地远离窗边,心知给魏梦槐的惊吓已经足够。缓缓步回屋中,魏谦游大度道:“那倒不必,近日你帮我留心着,若有婉儿或清绾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你那两个徒弟没一个消停的,叫我去哪里找,还不如直接叫我帮你找云韶呢。”虽则算是解除了危机,魏梦槐却并没觉得有多开心。 魏谦游苦笑道:“我倒是想叫你帮得直接些,但其中还有许多为难之处,你该理解的。” 怀着歉意,魏谦游没再计较魏梦槐的阳奉阴违,连魏梦槐眼中的嫌弃都无视了去。 几日后,温婉和赵清绾如约而至,魏梦槐面不红心不跳地领了这个功劳。 “你们是说真的?韶儿她果真在此处?”魏谦游激动地起身,殊不知此言惹起了不止一人的不满。 赵清绾撅嘴道:“我们还会骗师父不成,至于反复确认吗?明明就是师徒,却一点信任都不肯给我们。” 魏梦槐翻了个白眼:“看你高兴的,都恨不得生出条尾巴翘天上去。不过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就算在金陵,云韶也未必就肯见你。” 沈容则是直接揪起魏谦游的耳朵:“你小子说什么呢,姐姐看在凤儿的面子上,连银子都没收你的,你竟怀疑我会带错路?” 魏谦游一时百口莫辩,费了好大力气才逐一将几人劝好了。 而后魏谦游又纳闷道:“若韶儿在金陵,唯一的可能便是在清风寨,但我这几日几乎将清风寨翻过来找了一遍,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住过。” 温婉装做没听懂的样子,摊手道:“师姐你看吧,你我就不该来的。凳子还没坐热呢,就接连被师父质疑两次。” 赵清绾点头道:“咱们还是早些走吧,省得好心来通风报信,却得了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你们给我站住!再不如实交代,门规伺候!”魏谦游这会儿也瞧出了些端倪。这俩丫头根本就是在戏弄于他,根本不需要给半点好脸色。 “你们玄清派的门规如何我不知道,但这两个丫头很合我胃口,我是护定了的。”魏梦槐瞅准了时机,将婉绾二人护在身后充当好人。 温婉坦然接受了魏梦槐的“好意”,却把报答都抛在了脑后。心说:这些把戏都是本公主玩剩下的,你在本公主面前卖弄,什么盼望可都要落空了。 魏谦游瞪去一眼,魏梦槐毫不示弱地反瞪回去。两人僵持了许久,直到魏梦槐眼睛布满了酸涩之感才败下阵来。 魏谦游将婉绾二人招至身前,温言问道:“你们不愿意告诉我韶儿的所在,是想借此换些好处?” 温婉上下将魏谦游打量了一番,嫌弃道:“师父全身上下就这身破衣裳,丢到街上也未必有人捡,哪来的好处给我和师姐。” 赵清绾捂嘴笑道:“好歹我们各自都是一国公主,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师父也太小瞧人了。” 魏谦游心沉了几分,又试探道:“那是韶儿不想见我,叫你们来赶我走的?”他最怕的就是这点,云韶在他面前显得柔弱,却不代表他敢使出什么强硬的手段。 见两人依旧摇头,魏谦游猛地一拍桌子:“难不成韶儿出了什么意外?你们是来……” 温婉与赵清绾交换了一下眼色:“师姐,我看咱们就说了吧,再这么逗下去,保不准要把师父吓出毛病来。” 赵清绾点头道:“师娘就在清风寨,师父说的也不错,这会儿师娘是未必肯见师父的。” 不等魏谦游质问,温婉率先解释道:“师娘终究没师父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天子脚下拿朝廷不当回事,清风寨自然不再是从前那个清风寨了。” “说详细些!”魏谦游此言说得急促,温婉刚喘口气,被吓得直咳嗽。 赵清绾心疼地拍着温婉的后背,蹙眉道:“师父做什么一惊一乍的,我们该说的都说了,还能如何详细。” 魏谦游歉疚地倒了杯水递去,讪讪提醒道:“清风寨的新址你们还没说呢,只给一个地名,叫我如何去找?” “顺着清风寨靠山的那条暗道上去,再走数百米就能看到新址了。”温婉没来得及阻拦,赵清绾已经将该说的不该说的说了个干净。 见魏谦游抬脚便走,温婉忙呼道:“师姐快追,如今可不是让师父师娘见面的好时机,若弄巧成拙再要弥补可就难了。” 虽是如此说,但两人都没有行动。只因她们心知肚明,魏谦游如此心急,她们拼了命也是追不上的。 怎知魏谦游走到门口,没用人劝就自己折返回来。再婉绾二人疑惑的注视中,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魏谦游不停地搓着大腿,嗓音还显得干哑:“韶儿这段日子来,可有提起过我?看婉儿方才很是紧张,难不成韶儿真不想见我,抑或是……” 魏谦游歪头望向温玉博,虽不信云韶会另慕旁人,但万毒阁的情蛊他也略有耳闻,是绝对不会骗人的。 “什么?”魏谦游欲言又止,听得温婉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温玉博附耳对温婉说了几句,赵清绾也凑过去听。听罢温婉举起拳头,重重地敲在温玉博脑袋上。 赵清绾则是不屑道:“师娘在寨子里养男人?且不问你是听谁说的,虽然师娘失了记忆,但审美还是在的。那些个歪瓜裂枣,如何入得了师娘法眼。若是再乱说,就算你是婉儿的兄长,我也要割了你的舌头。” 温婉丝毫不给温玉博留面子:“若是真有那一日,我还要帮着师姐顺几颗牙下来。” 温玉博扁了扁嘴:“得,我不说话总成了吧,我还嫌烦呢。” 魏谦游松了口气,栾凤养的蛊虫生了那般反应,原来是云韶将他忘了。又蹙眉问道:“怎么好端端的会失忆?” 赵清绾悻悻道:“那就要问师父了,当日是如何气走了师娘。看师娘那般,定是心里郁结了不少感伤,无从发泄所致。” “不过是个误会罢了,韶儿只消细想想,绝不会去钻那个牛角尖的。”每当提及此事,魏谦游总是习惯性的想要搪塞过去。 一道期待的光芒,在温婉眼中一闪而逝。随即便恢复了正色:“师父还是说得清楚些,婉儿和师姐想要帮忙也容易。我们连那日发生了何事都不知道,想要劝师娘两句都不知道从何开口。” 瞧着四周围满了好奇的脑袋,魏谦游嘴角连抽,抓起婉绾二人便跳窗逃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章 奔了一路,魏谦游寻了一个僻静之处,避重就轻地将那日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事情就是如此了,当时我真的以为是韶儿,也不知文鸢从哪儿搞来的药,药效竟那般猛烈。” 婉绾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摇头。温婉开口道:“师父这责任推脱的妙极了,连我和师姐都不相信,如何能说服师娘?” 魏谦游一阵气结:“我无需推脱责任,事实就是如此。韶儿当时对语凝如何态度,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若非文鸢拿逸轩和魏大人当说辞,我哪敢单独和语凝相会?” 温婉敷衍地点了点头,问道:“师娘现在将过往尽数忘了,师父就是不解释也无妨,师父可准备借此机会好好利用一下师娘的弱点?” 魏谦游嫌弃道:“说的真难听,什么叫利用弱点,这是追求真爱,想法子和你们师娘重新开始。” 温婉也不反驳:“那就是会咯,婉儿可要提醒师父一句。若师娘一直记不起来还好,但若是有一日记起来了。这段重新开始的感情,看上去有多牢不可破,到时就会起到多少反作用。” 赵清绾怂恿道:“师父何必畏畏缩缩的,我和婉儿都将师娘的所在说了,师父还不快去重新开始。” 这下魏谦游心里也犯了嘀咕,不得不说温婉所言有理。但他苦苦找了这么长时间,难不成只因为一个误会,就叫他罪不可恕了吗? “或许你们说得对,我是不该去见她的。”魏谦游颓然地耷拉着脑袋,下意识地背朝着天灵山的方向。 婉绾看了于心不忍,便不再多指责什么。 温婉叹了一声,劝慰道:“师父也不必这般灰心,师娘为师父成了这般样子,想必也是对师父情谊深切所致。其实婉儿不止一次看到师娘发呆的时候,口中喃喃地念着师父的名字呢。” 赵清绾想起什么,问道:“师父可有什么能代表身份的信物?交给我们带回去,搁在师娘屋里显眼的地方,有道是睹物思人,说不准师娘哪天就记起来了呢。” “有的,这是我和韶儿之间最重要的物件,也是那时韶儿唯一没有带走的。”魏谦游在怀里摸索了半晌,将玉雕递了上去。 这次再看那已经看过了千百次的玉雕,魏谦游眼中有些酸涩。那时他们看向彼此的目光,还是脉脉含情的,如今却是对面千里,相顾无言。 赵清绾眼中一亮:“这玉的品质也算得上乘,师娘见了一定喜欢。” 见魏谦游笑得有些勉强,温婉给赵清绾打了个手势,轻声赞道:“此玉雕得甚是传神,师娘每日对着,定能看出雕玉之人的心意。” 赵清绾反应过来,附和道:“不错不错,就算是短时间内看不出来,三五年也是能看出来的。到时师娘就算记不起来,想必也不会对师父再生排斥之心。” 温婉强笑道:“师父你也别太着急了,我和师姐回去后,定会拐弯抹角的和师娘说上两句。” 说完拉上赵清绾就走,要是再不离开,谁知道赵清绾还会说出什么打击人的话。 魏谦游苦涩道:“三五年罢了,便是三五十年又如何,我等你就是。” 被拉着走了一段,赵清绾挣开温婉,不满道:“婉儿你这么急做什么,我还有两句话没说呢,下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了。” 听问此言,温婉不禁暗自庆幸自己的决定,同时在心里替魏谦游谢了她一回。 “想什么呢,怎么我与你说话都不理?”赵清绾的嘴已经撅得老高,目光环视着四周,警惕着所有面容堪能入眼的男子。 温婉陪笑告罪道:“没什么,师姐有话不妨对婉儿说,婉儿定会耐心听过,将师姐的金玉良言字字记在心里的。” 赵清绾怏怏道:“不说了,方才不过一时兴起,这会儿早给忘了。” 温婉无奈地干笑了两声:“回去吧,别要像上回那次,师娘发觉了又少不得质问半天。” 回了清风寨,婉绾二人便直奔云韶屋中。云韶正捧着一本书卷,嘴边噙着笑意。二人皆是心知肚明,除了看账本以外,云韶是不会笑得这么开心了。当下二人也不打扰云韶的雅兴,静静地在旁候着。 棋都下了两盘,云韶才将账册合上,伸了个懒腰。 “婉绾,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许是恍惚了,都未有所察觉。” “刚来的,看师娘兴致正高,便没打扰。”两人相继起身,礼数可谓周全。 云韶轻笑着叫二人坐下,对这两个乖巧的徒弟是越来越喜欢了。 “你们这时辰过来,该是还没吃饭吧?正巧我也饿了,便叫厨房送些吃的来。”云韶唤来一人吩咐完,又问道:“对了,还不曾问你们,找我有事?” 温婉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道:“师娘可记得,咱们在余杭时曾有一位名唤梁语凝的姑娘?” 感受到脑海中传来的刺痛,云韶也不勉强自己,摸着温婉的脑袋笑道:“不记得了,也像婉儿这么可爱吗?” 温婉低眉浅笑,赵清绾在她耳边低声道:“婉儿你是疯了吗,怎么能在师娘面前说得如此直白。万一师娘想起来了,却只想起来一部分,你我不是罪人了。” 温婉示意她安心,既然此事已经发生了,师父师娘总是要面对的。于其整日担惊受怕地藏着掖着,还不如尽早解决了。 “说什么呢,这般神神秘秘的?叫我猜猜,这梁语凝是与我有交情?不然就是有过节,你们刚还得罪了人家,否则你们也不会特意跑来一趟。”云韶目光不断在二人脸上游移,嘴边挂着三分质问,七分宠溺的笑容。 “算不上有交情,婉儿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其实这次来找师娘,是来给师娘送件礼物的。”温婉说罢,赵清绾顺势将玉雕递到云韶面前。 云韶目光顿时被玉雕吸引,捧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喜道:“这东西雕得真是别致,看着还有些亲切。” 婉绾二人对视一眼,嘴角都露出笑意。师娘看着亲切,是不是就代表…… 却听云韶又道:“不过我看个值钱的物件,都是会觉得亲切的,若是看它在别人手中更是如此,非要抢来据为己有不可。” 两人看得清明,彼此脸上的笑意,在云韶说完的一刻都是变成了苦笑。 温婉还不死心,佯装漫不经心地说道:“当时婉儿和师姐到城中去,正巧看到这玉雕被人塞在包袱里,露出了一角。婉儿和师姐当机立断,就将此物抢了来。” 云韶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不错,果然是我的好弟子,看到好东西知道用抢的。若你们是买来的,我还看不上呢。” 赵清绾接道:“细辨之下,这女子雕得竟有些像师娘,便想着送给师娘了。只要师娘喜欢,我和婉儿便是开心的。” 云韶闻言,才低头重新看了看一对玉人的面相:“方才光顾着看玉的成色了,倒是疏忽了这一点。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像呢。特别是这女子的目光,含情脉脉地看着那男子发束上的金丝发带,简直与我一般性子。” 赵清绾疑惑地看了看玉雕,怎么就看出是金丝的了,难不成师父的手艺有那么好? 温婉则是腹诽道:这哪里是在看发带,难不成师娘眼里就没个人吗? 看得二人如此反应,云韶失笑道:“不过是与你们说笑罢了,不知是对彼此寄托了什么样的感情,才雕得出这样一双玉人。趁着那人还没走远,你们快将东西还回去,这东西咱们是万不能留的。” “嗯?师娘方才是说,还回去?”温婉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虽说师娘只好抢人财务,抢来便不在意东西是去是留,但也从没见师娘将东西还给受害者的。对此云韶还给出过解释,说这是作为一个土匪的基本职业操守。 其实云韶也不在乎她们还不还,只想着叫她们把这东西尽快处理了。不知道为什么,自打看了这东西的第一眼起,云韶心中便是百感交集。 先是脑海中传来熟悉的刺痛感,似乎在提醒她,这东西从前她是见过的。而后又是一阵慌乱、急切、抗拒交织在一起。待得一切感觉消散后,云韶心中只剩下了因恐惧而生的排斥。 待得云韶意识到自己心中所想,才发觉自己的目光从未离开过玉雕的那个男子。 “你们可有看到,那人长成什么样子,可是如玉上所刻男子一般?”云韶皱眉问道。 温婉愣了一下,好在反应够快,随即答道:“都怪师姐,还不等他转过来就把人打成了猪头,哪还能看得出本来面目。” “此人到底是不是他呢?为何我明知这是一块硬冷,且没有感情的玉石,还会生出那般复杂的情绪?”云韶转头望着被她放在角落里的一双玉人,低声自语着。 她终究还是没舍得,叫婉绾二人把玉雕留了下来。或许是为了探求那突然生出的别样情绪,又或许是为了记起被她忘却的。总之云韶赌了一回,下了那尚未知晓的赌注。 第一百六十一章 “也该来了……”魏谦游口中喃喃,双目无神。人还在这儿,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了哪儿去。 面前的魏梦槐自然不肯被无视,口中发出怪异的腔调,朝魏谦游扮了几个鬼脸。见魏谦游还不理会她,魏梦槐再忍耐不住,重重地在魏谦游肩上一拍。 魏谦游受到惊吓,思绪被强行打断,惊慌道:“怎么了?可是韶儿来了客栈?” “别做白日梦了,快把口水擦擦,随我出去转转。” 魏梦槐闷得发慌,温玉博和朱天赐整日也不知念什么经,听着就烦躁。沈家姐妹房间里更是阴气沉沉,寻常人一靠近就觉头晕。只剩下魏谦游一个,自打到了金陵后就再也没像过正常人。 魏谦游微微摇头:“我没心情,你要是觉得无聊就让玉博带你去游游秦淮,那边精致很不错的。” 魏梦槐重新坐下,托着下巴撅嘴道:“现在你们又见不到彼此,就是想也没用,陪我转转怎么了?你想要游湖,我也是能陪着的。” 魏梦槐道是她如此说,已经算是很给魏谦游面子了。平生她从没与人结伴去过有水的地方,若是魏谦游再不领情,那可当真有些不识抬举。 魏谦游全然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茫然地盯着门口。只要听见有人从门外经过,便要瞪大眼睛期待,等到那人过去后又颓然下来。 魏梦槐愤愤地一拍桌子:“你自己苦闷着吧,本姑娘不陪着了。”走到门口还觉得不解气,又折返回来摔了几个杯子。 温婉刚要伸手敲门,就见门板直朝自己拍过来,忙退步躲闪。却被身后没反应过来的赵清绾绊了一跤,两人挤作一团倒在了地上。 魏梦槐也没看两人一眼,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这是怎么了?”赵清绾纳闷道。 温婉哂笑道:“失宠了呗,师父心里念着师娘,哪还有心思顾及旁人。” 两人进到屋内,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又回来了,任你将整间屋子拆了,我也是没心情的。”魏谦游眼皮也不抬,懒懒地说道。 婉绾二人面对着魏谦游坐下,笑道:“我们做弟子的,哪敢来师父屋里摔东西。不知师父在愁什么,说出来也好叫我们替师父排忧呀。” 魏谦游看清了来人,喉咙间“咕噜”一声,激动道:“可是韶儿来了?” 温婉摇头:“师父,师娘想要见你,便吩咐我二人,若是能找到师父,便带师父去清风寨相见。” 魏谦游一拍脑门:“对,是该我去见她的,我早就该去的。” 说着,魏谦游就在婉绾二人惊愕的注视下开始翻箱倒柜。翻找了半晌,魏谦游烦闷地将手中的包袱丢下:“从余杭走时我带了许多衣裳的,怎么现在看来一件也不觉体面。” 赵清绾失笑道:“师父和师娘都那么熟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真当一件衣裳就能把师娘迷住了?” 魏谦游黑脸道:“少说些风凉话,快来帮我挑上一件。” “师姐就别逗师父了。” 温婉将散落在地上的衣裳一件件收好:“师父别心急,婉儿觉得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毕竟师娘还没将往事记起。若误会不能解开,就算师娘往后也记不起来,却也要梗在师父心里的。” 魏谦游顾不上听这些道理:“婉儿,这些话你改日再说,快带我去!” 怎么还不听人说话了,温婉蹙眉道:“师娘近日不得空,婉儿与师娘说……” 魏谦游狠睨了她一眼,便丢下二人独自出去。他承认温婉说的有理,但他等不及了。此时除了迫切地想要见到云韶以外,魏谦游再顾不上其他。 清风寨如今在金陵的日子,可谓是苟且偷生,稍有不慎被人察觉便是灭顶之灾。是以连官道上劫路的行当都不做了,只能靠些小打小闹维持生计。 这样的寨子,自然每个人都对外来者怀着戒备之心,这也是为什么邓铭钊当日顾不上问清楚,就对婉绾二人下手的原因。 魏谦游眼下也面临着此般局面,周围的一众土匪显是将他当成了入侵者,一言不和便要将他擒下。 “让开!”换做平时,魏谦游定会与他们解释清楚。但此时多等半刻,对他来说都是难挨的煎熬。 顷刻间,便有几个土匪躺在地上哀嚎。众匪心中叫苦,自从上次敬王府的事情后,金陵便一直戒严,寨里好长日子没事可做了。他们不过是出来打猎的,不想就遇上了这么个硬茬。 “快去禀告寨主和邓公子,就说有人硬闯清风寨,咱们弟兄招架不住……”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魏谦游一记手刀劈晕了过去。 魏谦游动手时都留了手,只求摆脱他们的阻拦,并未给他们留下不可挽回的创伤。毕竟这些人再不济,他也是要看主人的。 得他吩咐的那人看着魏谦游咽了咽口水,将手中的箭矢丢下:“少侠饶命,我们不过是这山上的猎户,什么清风寨我们都没听说过。” 魏谦游并不理会,环顾四周,见众匪不再敢贸进,便迈开步子直朝天灵山上去。 “兰儿,都说不要总做这些东西了,咱们寨子虽小,好歹也是群做土匪的。弟兄们把它戴在身上,一点威严都没有。”云韶捧着姜兰递来的绣样,无奈劝道。 见姜兰失望地垂下了脑袋,云韶又安慰道:“好啦兰儿,其实你手艺还是不错的。弟兄们用不了,姐姐留着自己用就是了。” “寨主,有人擅闯……” 话声戛然而止,云韶蹙眉望去,就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闯入屋中,眉宇间不知是激动还是自责。 姜兰被吓了一跳,怯怯地往云韶身边靠了靠。却见那年轻男子阔步而来,取代了她的位置。而后也不对她们如何,一双眸子只是沉沉地盯着云韶。 “韶儿,听婉儿说,你想见我?”看着云韶眼中的陌生和疑惑,魏谦游压下心中的沉痛,强撑起一抹笑容。 “你是何人,我并不认识你。”云韶被盯得很不舒服,连退了几步。奈何她退魏谦游便进,几步便将她逼到了桌边。 魏谦游低头柔声道:“这般凑近些细看看,你当真不认识我?” 云韶下意识地望了姜兰一眼,她在众人面前一向是威严的寨主形象,怎么偏偏这会儿被兰儿看去了。 魏谦游但看云韶的目光微移,便知道她心中所想。意识到这点后,转头笑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姜兰怯怯道:“我?我叫姜兰,你快放开我姐姐。” 魏谦游恨不得一天到晚的抓着,哪里肯放:“方才哥哥上山的时候,看到外面有一只生了三只脚的黄莺,小兰可想去看看?” 姜兰腹诽道:我虽年少些,却是不傻的。你这么急着把我支开,是要对我姐姐做什么? 虽是心中胆怯,姜兰却是放心不下云韶,故作惊奇道:“哥哥说的可是真话?三只脚的黄莺,兰儿都没见过呢。” 而后姜兰又壮着胆子跑去扯住云韶的衣袖:“姐姐陪兰儿一起去看好不好?” 魏谦游温言笑道:“这些日子不见,你又得了个好妹妹。怕成这般样子,还想着保护你呢,不过我长得竟像个歹人么?” “兰儿乖,自己去看好不好?”云韶想要俯身,奈何被抓着动弹不得,只能向姜兰投去一个微笑。 姜兰得了云韶的吩咐,才忧心地“哦”了一声,缓缓转身出去。 “你便是魏谦游了?”云韶抬头问道,看着那一双炙热的眸子,又将目光抽离回来。 自她第一眼见了此人,便觉眼熟得很。此人与玉雕上刻的男子像极,但云韶反复询问自己的内心,总觉得这份熟悉并非单纯的来源于相貌。 “不错。”魏谦游强压下心里的激动,看云韶此时的反应,怕是这名字还是从那两个丫头嘴里听来的。 果然,云韶继而道:“我听婉儿说起过你,自看到你便觉得熟悉,你我从前该是相识的。” “不错。”魏谦游答道,心中却是苦笑。他们从前的关系,岂是一句相识就能道尽的。 “那,那个,你是不是该把手放开了。”云韶面上覆了一层桃红,虽是能从此人身上找到温馨之感,但陌生也是真是存在了。 魏谦游听罢一愣,许久才恢复意识,将双手缓缓收回。云韶再看到的目光,其中满是难以置信。 云韶歉意道:“或许从前你我关系亲近,但毕竟我现在实在认不出你。方才你那般所为,叫我觉得很不自在。” 岂止不自在,简直就是不自在。云韶方才尝试着挣脱了两下,怎知这厮力气大得很。云韶心知不是对手,奈何苏漪桐和邓铭钊又去了扬州。不然她早就动手了,谁还会跟这个轻薄于人的恶公子客气? “是,是我心急冒犯了,没考虑到你的感受。”魏谦游苦笑一声,虽说那是面对陌生男子的正常反应。但陌生二字隔在他们中间,竟成了一个叫他恐惧的字眼。 第一百六十二章 “啊,对了。”云韶指向案上搁着的一对玉人:“婉儿说那是抢来的,但我想着该是你叫她送我的吧?” 魏谦游也不否认:“那上面的字,还是仿着你的字迹刻上去的。从前你常笑我,写字太粗费墨水,不及你的秀气好看。” 云韶讪讪一笑:“虽听你说的真切,却不敢相信那些话是我说的。不知我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魏谦游不由自主地扶在云韶腰间,颤声道:“你还是这般,在我眼中,你一点儿没变。” 云韶紧张地颤了一下,从魏谦游眼中看出了些危险的意味。这厮莫不是个浪荡公子,先前的一切都是他编造出来的吧?先是骗了婉儿,这会儿又来骗她,比起那些恶少来也算有创意了。 魏谦游正色道:“韶儿,浪荡公子也好,纨绔恶少也罢,你说我什么我都不介意。只是要你记得一点,我不会骗你。” 云韶瞪大了眼睛,莫不是见鬼了?她只字未提,这厮竟将她看了个通透。 魏谦游笑道:“不必惊慌,你心中所想我都知道。”说罢,便俯下身去,不断触犯着安全距离的底线。 云韶惊慌之下,好容易才整理好心思,想出了说辞。却是不等说出就被堵了,堵了……诶? 魏谦游按捺不住相思之苦,一时间没能控制住冲动。然而云韶的惊慌被他看在眼中,好在是及时拉拢回了心思,这一吻印在了云韶的额头上。 云韶松了口气,虽也不觉此举值得原谅,但总比方才将要发生的事情好受多了。 魏谦游试探着问道:“韶儿,你是当真没将我记起,还是不愿意原谅我?” 云韶面泛莫名之色:“原谅你……什么?” “没什么,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魏谦游释然一笑,或许这是老天爷赐给他的机会,叫他能和云韶重新开始。 魏谦游不由分说地将云韶拦腰抱起,坦然地接受着众匪讶异的目光。 云韶就没这么厚的脸皮了:“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跟你去还不成吗,快放我下来。” “吃茶听戏,我唱给你听。”魏谦游笑答道,却是自动忽略了云韶的后半句。 云韶心里发急:“那不是要进城中去了?那里人更多啊,你我这般招摇,叫我以后怎么嫁人啊。” 魏谦游故作好奇:“你这般念着嫁人,可有心仪的了?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能有这般福分。看天色今夜当是月色朦胧,我便趁那会儿去替你把把关。” “没有,有也不用你来把关。你我这般不清不楚的,算是什么关系?”云韶隐有愠意,方才魏谦游还给她留了些好印象,怎么突然就变得跟无赖似的。 魏谦游似是没看到云韶的反应:“什么关系都成,只要你说了我都依你。” 此言一出,云韶伸出手指在魏谦游脸上戳了戳。魏谦游道是云韶唤他,低头望去。 却听云韶说道:“果然有够厚的,叫人戳都戳不动,怪不得……” 魏谦游除了微笑之外,再没旁的反应。云韶心道:这家伙都不会生气的吗?还是故意叫我以为是这般? 想到此处,云韶有心要试探一番,对着魏谦游的面皮又揉又扯。到了城门处,魏谦游整张脸都是通红。 脸上不断传来火辣辣的痛感,魏谦游却是笑容不减,谁叫那是幸福的痛意呢。 “喂,快要进城了,还不把我放下。”这一声喂,还是云韶反复思忖得来的称呼,觉得很是妥当。 听魏谦游所言,他们从前关系不一般,叫魏公子是不成的。然而她如今什么都忘了,谦游二字如何叫的出口。 至于魏谦游,面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看着有些瘆人。云韶口中的“喂”,被他自动加上了一层滤镜,听成了“魏”。 魏谦游戏谑道:“那可不行,你脸红的样子还似从前那般动人,要等我欣赏够了再说。” 云韶闻言,刚老实了一会儿的双手又伸到魏谦游脸上肆虐。 大不了就互相伤害,本姑娘看你脸红的样子也很是动人呢,看到最后谁更红一点。云韶恨恨地想着。 “呀,出血了……”云韶惊呼一声,眼中满是歉意。看魏谦游那般嬉皮笑脸的样子,原来脸皮也没她想象的那么厚。 魏谦游似是浑然不觉,嘴边依旧挂着浅笑,抱着云韶大跨步向前。 复行了一盏茶的工夫,云韶对过往行人的侧目都免疫了,躺在魏谦游臂弯里有些犯困。 感受着魏谦游步子一缓,云韶缓缓睁眼,迷糊地问道:“到地方了?” 没听到魏谦游的答复,云韶抬起脑袋朝前望去,入眼的是一个眸光灵动的女子,看着很是娇俏。只不知为何,那女子看他们二人的目光有些怪异,失落有之,嘲弄有之。 “这就是云韶了?果然是个标致女子,难怪你念念不忘的。”魏梦槐上前将云韶打量了一番,语气中满是不屑。 云韶蹙眉望了她一眼,这姑娘模样倒是不差,只是太讨人嫌了些。听她语气,她们从前应当不认识才对,怎么初一见面就评头论足? “姑……”魏梦槐听魏谦游要叫姑娘,朝他丢去一个警告的目光。你丫要是敢装不认识我,别怪我不讲仁义。而后魏梦槐意有所指地望了望云韶,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魏谦游见状忙改口道:“姑姑,你怎么这般心急,不是说好等韶儿将往事记起来,再带她去向你请安的吗?”他和云韶好不容易相逢,哪能被你搅了局。 魏梦槐很是满意这个称呼,不遂她心意,就给她老老实实的当晚辈去。 魏谦游低头对云韶道:“这是我姑姑,闺名梦槐,你只当她是同辈人,唤她梦槐就是。” 云韶埋怨道:“你怎么这般不懂事,既然是长辈,就该放我下来行礼才对。” 其实云韶才没有当街对陌生人行礼的习惯,只是想借着这个说辞叫魏谦游放她下来罢了。 云韶的这点心思,自然逃不过魏谦游的眼睛:“不必了,姑姑她一向最讨厌世俗的那些礼数。就是这一声姑姑,也是极不情愿才受了的。” 云韶的盘算破灭,还要装做了然地点头配合,心里别提多憋屈了。她日子过得好好的,魏谦游这个名字,偶或想起来臆测一番便是了。若是早知道这厮如此吓人,她宁愿连这个名字也一起忘了。 魏梦槐也是腹诽:我可不嫌弃这个称呼,想要替自己开脱,我哪能让你这么简单就如愿了?不娶我,就叫姑姑叫一辈子吧。 魏梦槐想过便收了那些心思,面上也回复了常色:“你们这般恩爱,可是要在城中转上一圈,昭告天下了?” 魏谦游生怕魏梦槐跟来,听了她之前所说,魏谦游心知,把魏梦槐带上无异于在身边绑了一颗定时炸弹。 “姑姑说笑了,我正准备和韶儿去游秦淮。既是回了金陵,哪能不去重游一回?” 云韶瞧出了些端倪,这姑娘是不是魏谦游姑姑不知道,但看上去魏谦游对她有所忌讳,她能利用这一点脱身也说不定。 扯了扯魏谦游的衣襟,云韶装傻道:“去游秦淮?方才你不是还说,要去吃茶听戏的吗?” 魏梦槐心中哼道:好你个魏谦游,故意说是游湖,想要将我吓走是么?可惜了,你盼望了许久的云韶,皮相倒生得不错,却不懂你的心意,人也傻了些。 当即装做惊喜道:“这倒是个好主意,若是不嫌我碍事,可否邀我同去?” 魏谦游还想着怎么推脱,云韶却是抢先答应下来:“梦槐想要同去,便同我们一道吧,人多也热闹些。” 听着云韶对魏梦槐的称呼,魏谦游心觉安慰,至少云韶是跟他站在同一战线上的。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云韶唤那一声梦槐,只是不认为魏谦游的姑姑她也该唤姑姑罢了。 沁春茶楼,魏谦游与云韶初见的地方。魏谦游本想着两人重聚在此,就算不能唤回云韶的片段记忆,也能叫两人感到温馨。然而此时两人中间,却是多了一个碍事的。 魏梦槐厚颜以主人自居,不是将干果推到云韶面前,就是给她添些茶水。魏谦游想要伸手,却不容他有半点可乘之机。 魏谦游怏怏道:“我好不容易才与韶儿重逢,什么事情都叫你做了,还让我做什么?还有这座位也得换换。” 看着夹在他和云韶中间的魏梦槐,魏谦游气得牙根痒痒。他自结识魏梦槐至今,就从没许诺过她什么,她有什么可报复的? 魏梦槐眼中满是得意:“谁说你没事做,来时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你会唱戏吗?正巧姑姑还没听过你唱戏呢。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座位是该换换的。你快去将那说书先生换下来,总讲些听了八百遍的故事,听着都闷死了。” 魏梦槐低声道:“我这不是帮你添把火,好叫她想起来吗?你可别不识好人心啊。” 魏谦游拍案而起,愤然道:“魏梦槐,你欺人太甚。” 魏梦槐坦然相对,在云韶面前,你还敢对我动手,自毁形象不成?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两人僵持半晌,魏谦游率先打破僵局,低声回道:“提醒你一句,初见韶儿那日是在这茶楼不错,但之后我们还是去游湖了的。另外,船上除了韶儿以外,其他人都没逃过落水的下场。你要帮我情景重现,那就好人做到底吧。” 云韶不知道魏谦游说了些什么,只看到他说完之后,魏梦槐紧绷着脸,眼中闪烁着犹豫之色。 “那边若是没有姑姑坐镇,恐怕会生出大乱子。”魏谦游诚恳道,在魏梦槐犹豫之时替她找了一个台阶。 魏梦槐立时会意,叹息道:“本来是腾出空子,打算好好撮合你们一日的。都怪那帮小子没用,否则也不必叫我事事亲力亲为。” 魏谦游拍马道:“都道是能者多为,我们又何尝不想叫姑姑轻松些,奈何有心无力呀。” 云韶唯恐魏梦槐走了,留下她和魏谦游独处。到目前她还有不小的心理压力,不论他们之前是什么关系,还是等魏谦游平复了激动再见面的好。 “梦槐姑娘若是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恰逢今日得闲,不若我就陪姑娘走一遭。”云韶虽是询问,但看那架势已经准备和魏梦槐一起离开了。 魏梦槐迈出的步伐一缓,为难地望向魏谦游,征询他的意见。 魏谦游低头避讳了魏梦槐投来的目光,心里紧张道:你看我做什么,哪有姑姑什么事都要征求侄儿意见的。你是想叫我露馅,还是拿韶儿当傻子呢? 云韶也看出了魏梦槐的纠结,忙替她做出决定:“既然姑娘不嫌弃,那我便陪姑娘去了。” 魏谦游不着声色地按下云韶,转而对魏梦槐道:“对了姑姑,险些忘了说与你。侄儿托人带的鱼今晨已经送到了,只是侄儿一时疏忽,忘了将鱼放进水里……不碍事的吧?” 魏梦槐闻言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哪还顾得上辨别魏谦游所言真假,甩开云韶殷切拉着她的手就跑。只留下一个让魏谦游得意、云韶失望的背影。 “跑的真快,看来姑姑是真的有急事,不能陪我们了呢。不过也好,有些事情就是要两个人做来才惬意。”魏谦游朝云韶凑了凑,软玉在怀满心舒爽。 云韶咽了下口水,双手抵在魏谦游胸口想将他推开,可惜人家不肯配合,她将胳膊累断了也是徒劳。 两人卯着力气较了会儿劲,云韶瞅准时机,便在魏谦游身上连点几下。 见出手即中,云韶得意道:“这下怎么不嚣张了?看你还敢轻薄于本姑娘,这次定要叫你长长教训。” 魏谦游配合着让云韶绑了他的双手,回想起云韶昔日将他绑走,宣誓主权的时候。 待云韶转回他面前,魏谦游这才注意到,云韶此时的目光竟是这般清澈。或许忘了过往也好,毕竟从前的清风寨、胡楚,给她的伤害太多。这不仅是他们重新开始的机会,也是云韶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 “你笑什么,别以为我只是将你绑着,待会儿就叫你瞧瞧厉害。你当我这清风寨寨主的名声是白来的?警告你,我的手段多着呢。”反复确认过魏谦游被绑结实了,云韶才坐下喘口气。 看魏谦游还算老实,云韶动之以情道:“不过呢,我这个人很好商量的。只要你保证日后不再纠缠,让我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 “这便是你所求的?”魏谦游语调忽沉,他苦苦追寻的,并非这样一个答案。 云韶歉意点头:“其实也不是觉得你不好,相反我还能从你身上觉出些亲切。但毕竟我已经将你忘了,要我短时间内对你生出那般情谊,恕我难能做到。” 魏谦游轻松一笑:“这有何妨,你需要多长的时间,我等你就是。” 云韶继而推脱:“我作为一寨之主,那些事务够我焦头烂额了,哪有空想什么浓情蜜意呢。再说老天爷叫我如此,或许就是让我开始一段新生活,你只当……” “够了!”魏谦游再听不下去,低喝一声,双臂微一使力就挣断了云韶自信的绳结。 察觉到云韶受了惊吓,魏谦游柔声道:“我刚才态度不好,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怕你说的那些都是由心而发,这对我来说……” 云韶不由心绪被牵动,下意识地问道:“对你来说如何?” 魏谦游长舒一口气,捉住云韶的双手,正色道:“总之我不许你再说这种话,旁的你都可以重新选择,唯有对我不行。” “哦……”云韶敷衍地答了一声,并不喜欢这种感觉。此时的魏谦游对她来说,不过是个看着面善的陌生人,凭什么他说要娶她就要嫁? 魏谦游满意一笑,与云韶缓缓描述着他们初见那日的情形。云韶听得心不在焉,只想着该如何脱身。 “谦游……”云韶强迫着自己娇声唤道。 魏谦游没忽略云韶对他称呼上的改变,惊喜得眉梢上扬:“韶儿,可是想起什么了?” 云韶摇摇头,指了指楼下的说书先生:“梦槐姑娘说的不错,这先生讲的书无趣极了。方才你不是说要给我唱曲儿的,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你在此等我。”魏谦游激动地跑到楼下,与掌柜商谈了半晌。而后代替说书先生走上看台,朝云韶招了招手。 云韶微笑回应,心里却是翻了个白眼。真把她逼急了,大不了带着寨子里的弟兄去杭州,清风寨的基业舍弃了就是。 到时候她摇身一变,魏谦游的作为也会变了性质,直接从骚扰土匪变成了纠缠民女。有官府撑腰,本姑娘还会怕你不成? 几曲唱罢,台下众人纷纷鼓掌叫好,起哄叫魏谦游再唱一曲风花雪月。魏谦游置若罔闻,这会儿他只在乎云韶的评价如何。抬头望去,方才他二人坐的那张案子,却哪还有云韶的影子? 心急之下魏谦游也不走楼梯,纵身跃起,又在柱子上借力踏了一步,就稳稳站在了二楼。 “方才坐在这里的那位姑娘呢?”魏谦游抓来一个小二问道。 其实也不用他抓,小二哥显是得了吩咐,一直候在原地等他上来。 经魏谦游这么一问,小二哥答道:“那位姑娘叫我转告公子,今日先回去了。等明日公子得空,请公子到家中一叙。” 魏谦游眼中一亮,如此说来,韶儿还是肯见他的。而后又一拍脑门,今日确是怪他疏忽了,韶儿毕竟是个女子,在外羞怯也是在所难免。明日…… 小二哥皱眉看着手舞足蹈的魏谦游。方才那位姑娘的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在意他的样子。这位公子生得白白净净,怎么被人嫌弃还这般开心,难不成是个傻的? 回到清风寨,云韶便唤来姜家兄妹吩咐:“兰儿,阿北,我今日遇到些麻烦,需要你们帮忙。” 姜兰问道:“可是跟今日带姐姐走的那位公子有关?” 见云韶点头,姜北发愁道:“听弟兄们说,那公子好生厉害,连寨主都不是对手。” 姜兰接道:“不过那公子也不像是不讲理的人,而且看上去对姐姐并没有恶意。” 云韶抬手止住:“管他有没有恶意,总之姐姐是从他身上觉出了危险。明日他若是敢来,我就叫他瞧瞧咱们清风寨的厉害,真当我是吃素的了?” 姜北坚定地点了点头:“寨主说吧,要我们兄妹如何帮忙?我们一定尽心竭力。” 云韶满意一笑,沉声道:“兰儿,你去召集人手,在我屋外设下陷阱,明日都埋伏好了。等他来自投罗网。至于阿北……” 云韶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我是想要你陪我演上一出戏,若是你觉得为难,我再想他法也成。” 姜北不假思索道:“若不是遇到了寨主,我兄妹二人被那伙儿恶霸盯上,早就不知落得了何种下场。寨主请说吧,不论是多为难,我都会尽力帮忙。” 云韶整理了一番思绪,将自己心中所想与姜北说了:“……如此,他也该死心了。虽说会叫他消沉些日子,但总比他陷得太深之后,我才告诉他我二人不适合的好。” 不出云韶所料,姜北听罢果然面泛难色:“我倒是无所谓,可寨主虽巾帼不让须眉,说到底也还是个姑娘家。若当真如此做了,寨主的声誉……” 云韶摆手叹道:“不碍事的,你只要不觉得为难就成。更何况被那神经兮兮的家伙缠上,我就有声誉可言了?” 姜家兄妹双双领命,前去筹备自己的事情。云韶默默地叹息一声:“这是什么世道啊,怎么总遇上无赖,还偏偏遇上了一个身手如此好的。若是漪桐和我那妹夫在金陵,又何至于如此麻烦?婉绾那俩丫头也是,怎么就需要她们的时候不见了人。” 魏谦游尚不知晓自己被人戒备了,还一门心思地在街上替云韶挑礼物。心中急切于明日早些到来,魏谦游脚下的步伐也逐渐加快,有些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味。临到了客栈附近,魏谦游几乎是用跑的,全然不顾引来多少人的侧目。 第一百六十四章 “婉儿!清绾!就知道你们还在这里。”魏谦游一阵风似的冲入屋内,脸上噙着复苏时节独有的笑意。 婉绾二人原本是担心把师父招惹了去,师娘会怪罪,一直躲在客栈没敢回去。同时又怕师父在师娘面前吃瘪,待回来她们还是逃不了一顿责备。是以二人躲在屋内还提心吊胆的,祈祷着师父和师娘能够重修旧好。 看魏谦游火急火燎地跑回来,二人第一反应便是坏事了,师父是回来找她们算账的。 不想魏谦游一人赏了一支红润润的糖葫芦,开心道:“这次你们做的不错,待我和韶儿成亲那日,再给你们记上大大的一功。” 温婉反应快些,立时惊叹道:“师娘当真肯原谅师父了?婉儿和师姐是由衷的替师父师娘开心呢。” 赵清绾也跟着道了两句恭喜,魏谦游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回想一番,已经说不出多久没这么开心的笑过了。 “你们先回去,若是韶儿等得着急你们就劝着些。”魏谦游说话时还不停地搓着手,也不知是谁在着急。 待婉绾二人走后,魏谦游急切地想找人分享此刻的喜悦,恨不能到街上狂笑两声,惹人侧目也不与其解释。 忽闻“吱呀”一声,魏梦槐一张脸冷若冰霜,进到屋中双手环胸背对魏谦游而坐。 “梦槐,你来得正巧,可知道我今日高兴极了。”魏谦游绕到魏梦槐面前,连同魏梦槐之前搅局的意图都被他算作了功劳。 “鱼呢?”魏梦槐惜字如金,冷声质问道。 魏谦游这才想起刚骗了魏梦槐一回,讪讪道:“许是玉博看着不忍,放生了,毕竟是出自我玄清,心存善念。” 魏梦槐“呸”了一声:“你们玄清派除了入门不久,根基尚浅的弟子,谁敢说没杀过土匪?换做一条鱼你们就心善了?分明是和我过不去!” 魏谦游心知魏梦槐是趁他开心,准备好好剥削他一回,却也不在意。噙着笑道:“我如何就跟你过不去了,不过是一条鱼,哪儿就得了此般结论。等着,我这就给你抓十条八条来。” 魏梦槐目送魏谦游出去,心里撇嘴道:切,若是你专程替我去抓,就是半条我也欢喜。但要我沾云韶的光,我才不稀罕呢。 婉绾二人刚踏进寨门,哨岗就着急喊道:“两位小祖宗,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寨主正等着你们呢,看上去心情不好,你们自己小心着些。” 温婉和赵清绾面面相觑,师娘的情况,好像和师父说得不太一样啊。当下也不敢耽搁,径直去了云韶屋中。 “师娘,你找我们?”两人进到屋内,就觉屋里的气氛有些压抑,云韶不说话二人也不敢坐。 赵清绾心直口快道:“听师父说,方才师娘和师父相处得很是融洽,师娘明日还请师父来呢。” 云韶冷冷地扫过二人手上:“你们两个倒是他的好弟子,也真好收买,一串糖葫芦就把你们拿下了?” 赵清绾纳闷道:“师娘这是何意,难不成师父说谎?” 温婉轻扯了两下赵清绾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说下去,看不到师娘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吗? 云韶冷然道:“他并未扯谎,确是我邀他来的。明日只要他敢来,不说叫他有来无回,也要叫他终身难忘。这厮竟敢那样占我便宜,若非你们说我与他从前还有段过往,就是要他命都是轻的。” 温婉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从前师父师娘情比金坚,师父也没少惹师娘生气,但师娘总是有个原谅的。所以师娘别要冲动,到头来后悔的可是自己。” 云韶不为所动:“我意已决,多说无益。那厮明日来之前你们若敢通风报信,或是明日他来了你们不帮着我,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婉绾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无奈地摊手。 翌日一大早,魏谦游不屑地看了一眼东方,狠狠地鄙视了一番睡懒觉的太阳。小爷可是早早的就起来了,今天这么特别的日子,就是太阳都不许比小爷先看见韶儿。 为了离第二天近些,魏谦游夜里特意跑到了天灵山脚下,寻了一出风口睡觉。这样冷冽的山风就会将他早些吹醒,第二日便能早些到来了,魏谦游默默在心里佩服了一回自己的机智。 “天灵山,韶儿,你竟回到这里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从前我们商议过同去西耆不错,但彼此间最值得回味的承诺,该是同在天灵山了却余生才是啊。”魏谦游口中嘟囔着,脚下缓步前行。 重回天灵山,不论是因为熟悉而带来的亲切感,还是因为此次前来的意义非凡,二者都让他心情不错。 “可惜没人夹道欢迎,这些土匪都睡得这么早吗?月黑风高不去做事,简直是土匪中的败类,改日我便替韶儿好好管教你们几日。不过没人也好,说不准是韶儿觉得旁边有人不自在,特意安排的,真是用心了呢。” 即使没人聆听,魏谦游只对山谷、微风、溪水倾诉,也觉心满意足。这些都是陪了他十余年的挚友,是该在此时与他分享这般喜悦。 天色微明,云韶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昨日盯到一半竟然睡着了,都怪那无赖折腾人,也不知道他们将陷阱准备好了没有。 “兰儿——”云韶打着哈欠唤了一声。 正欲伸个懒腰,就听耳边传来柔和的一句:“天色还这么早,不必唤他们了,需要什么吩咐我就是。” 云韶的困意登时被吓没了,她堂堂的清风寨,竟然进她房间里一个男人?还没被任何人察觉? 转头对上魏谦游一双含笑眸子,云韶惊慌到口齿都有些不清:“你你你,怎么……进来的?”而且她睡前明明已经换了房间,魏谦游如何还能找到? “就那般走进来咯,难不成与韶儿你,我还要通报一声不成?”魏谦游递水又递衣裳,被云韶一再摇头拒绝也不觉气馁。 当然要通报了,就算你我从前亲近,那也只是从前的事情了。如今麻烦你放尊重些,知道的说我是打不过你被迫的,不知道的还说我不知矜持呢。 魏谦游环顾屋内,也没什么他可以做的了,便坐在屋中陪云韶说话:“不过你这寨子里的机关还真是多啊,就算要提防朝廷,也不怕不慎伤了自己人吗?” 云韶瞪圆了眼睛:“那些机关,你上来的时候……” 魏谦游在云韶头上揉了揉,温言道:“放心,我都是绕着走的,并没有破坏任何一处。说起来那些机关不够巧妙,改日我替你重新设计一个,少说也要比现在这个精妙许多。” “好啊。”云韶眯眼笑道。心说:自然是好,再好不过了,最好精妙到连你自己都破解不了。 魏谦游的笑容忽而凝固在脸上,难以置信道:“韶儿,那些机关昨日还没有……不是为了防我而设的吧?” 云韶心头一紧,强装镇定道:“怎么会呢,就是念着你我从前,我也不会对你下手不是。” 魏谦游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不用骗我,从前你对我不满之时,便是这般眯着眼睛笑对。初时还觉明艳动人,后来便害怕看到你这般笑了。” 见云韶目光飘忽,魏谦游继续道:“不过今日是个例外,就算那些机关当真是用来对付我的,我也不会介意。虽然那事情是个误会,但终究是我叫你伤心了,便算是你对我的报复,我也是该受着的。” 云韶可不相信,有什么样的感情,会让人大度到如此地步。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茶杯,在手中捏紧,警惕地看着魏谦游。 “你寨子里那些弟兄,就算今日城中戒严,没有活事可做。平日也还要操练、巡山,辛苦的很,就让他们多睡会儿吧。至于你想对我如何,我不还手就是。” 正说着话,魏谦游趁云韶不备,将杯子抢了过来:“这杯子成色不错,像是五师兄亲手烧出来的。若是拿出去卖,也能值不少银子呢,何苦就浪费了。” 云韶呆怔地望了魏谦游良久,难不成婉绾说的当真属实?他们的过往能够编造,对她的关心也能演戏。可为什么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心思,就算她再怎么努力隐藏,在魏谦游面前都似是透明一般? “难不成你我昔日真的……” “不光是昔日,今日、明日。只要你我存在的每一日,我们都要珍惜彼此。”魏谦游终于听到云韶直面这个话题,或许是喜极而泣,眼中竟闪出了泪光。 云韶心道:这前后两日,看魏谦游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不如我就试着去接纳他,也算是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若是真不合适,想必他也无话可说了。 姜北咬了咬牙,心说:反正就这一日,不敬就不敬吧,大不了日后他天天在菩萨面前诵经告罪。 坚定了心意,姜北敲响了云韶的房门,朝里面喊道:“韶儿,可醒了吗?我给你准备了早饭。” 云韶紧张地偷瞥了魏谦游一眼,就见魏谦游面色阴沉,双拳紧握。这些还不是最叫云韶担心的,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云韶方才可是清晰地从魏谦游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杀机。 第一百六十五章 魏谦游沉默着转身,云韶似乎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有所预料,忙伸手将他拉住。 “谦游,可否请你帮我把衣裳拿来。看我现在这样子,怎么见人啊。”云韶期期艾艾地将他望着,生怕劝不住。姜北的身板看着不算厚实,人又是个一根筋,哪能让他们单独撞上。 魏谦游狠狠地在云韶脸上啄了一口,表示自己的不满,随后才将云韶的外衣取来。倒也不算难找,虽是屋内的布局陌生了些,但云韶的习惯是不会变的。 云韶还在竖耳听着魏谦游的动静,还没找到警示姜北的时机,魏谦游便捧着衣裳回来。 “我要穿衣服……”见魏谦游将衣裳递给她之后迟迟不肯走,云韶出言提醒道。 魏谦游闻言纳闷道:“莫不是我拿错了?昨日你穿的似乎就是这件,而且你习惯放衣裳的地方也没别的了。” 云韶眉眼低垂,轻声道:“你方不方便先回避一下,你在这里看着,叫我怎么穿啊。” 魏谦游瞥了门外一眼,故意大声道:“该看过的早看过了,如今你倒脸红,不若我来帮你穿?” “不必了!”云韶忙掀开被子,目光无处安放,就是不敢看向魏谦游。 魏谦游本意只是将她逗上一逗,可惜转头慢了些。就见云韶身上穿戴整齐,看他未将目光移开,双手怯怯地捂住腰间的短剑。 “韶儿,你这是……”魏谦游拉开云韶的手,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柄短剑。 云韶脑中飞速运转着,想着该用什么说辞将此事敷衍过去。 就听魏谦游微责道:“怪不得洪师兄到处都找不到,原来是被你拿了去。这匕首是师叔在他入门时送他的,洪师兄一向宝贝的很呢,你这般做可不地道。” 云韶嘴角抽了抽,这会子他竟然和她掰扯短剑的来历,也不问她睡觉时为何要在腰间别着此物么? “我只看它外形讨喜,便留下了,至于它的来历则是完全不记得。既是你师兄的,就请你代我物归原主,捎带着替我道个歉吧。”云韶心虚解释着,将短剑递了上去。 魏谦游接过,提醒道:“韶儿,方才依稀听到,屋外有人叫你的。不得不说如今的清风寨被你打理得不错,连厨子都这么尽职尽责。” 云韶心中叫苦,怎么拖延了这么半天,还没叫他忘了这等小事。听得魏谦游后半句,云韶打定了主意。对,就是厨子,待会儿姜北进来可得一口咬定了。 “进来吧。”云韶端坐案前,朝门外招呼了一声。 姜北推门进来,看着屋里多出的一人,想必也是云韶安排来演戏的,当下也没多想。无视了魏谦游,还想问问云韶自己这般状态如何,会不会穿帮。 魏谦游颐指气使道:“还傻站着做什么,将食盒放下便走吧。” 姜北将食盒搁下便要离开,刚欲抬脚就想起云韶交代他的事情。眼下将魏谦游上下打量一番,心说该是此人了,这会儿天色刚蒙蒙亮,这无赖来的倒早。 云韶暗叹一声,你赶快离开就是了呗。不知道这家伙今日过来原本的目的如何,现在可是要找你的麻烦了。 回忆了一番云韶的吩咐,姜北冷声道:“何处冒出来的无赖,竟敢擅闯我们清风寨,还不离韶儿远些。否则……” “否则如何?”魏谦游的声音更冷,不说被那双狠厉的眸子注视着的姜北,连云韶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姜北重重地一拍桌子:“否则你休想走出我清风寨半步!” “你的清风寨?还未请教?”魏谦游怒极反笑,早在姜北唤了那声韶儿之时,他就在心里判了那人死罪。 云韶朝姜北连使眼色,奈何姜北此时说上一句话,都会因为心慌导致心跳加速,哪有闲暇注意云韶的反应。 姜北上前一步,梗着脖子直面魏谦游:“我是什么人,与你有什么关系?反倒是你,为何会在韶儿的屋里?” 魏谦游笑容一凝,起身拍手道:“好啊,你这称呼真是亲昵,只不知韶儿唤你什么?”说着,魏谦游转头望向云韶。 云韶道是魏谦游定会质问于她,谁成想,她从魏谦游眼中看到的只有失望和痛心。一时间想好的说辞竟也没说出,心中只余莫名而来的自责。 姜北走至二人近前,将两人隔开,自得道:“韶儿自然是唤我……” “我没在问你,你星星的给小爷把嘴闭上!”魏谦游怒喝一声,震得云韶耳中一阵嗡鸣。 转头再看姜北,耳边隐隐能看到一抹殷红,双眼白处也是布满了血丝。喉间涌上一阵甜腥,又被姜北生生咽了下去。 云韶揉了揉耳朵,抬头见此情形,挥手道:“你先去吧,若是有事我再叫你。” 姜北心里为难,走又放心不下,留下却也万不是这个无赖的对手。说来也奇怪,你一个强抢民女的无赖跑到我们的地盘上,凭什么吼得那么大声?为祸一方有什么可自豪的。 忖了半晌,姜北还是决定先回去找婉绾二人。一来她们身手不错,二来旁的筹备云韶都是交给她们和姜兰的。 “先别忙着走。”魏谦游狞笑着走近,发觉姜北与他身高相仿,又搬了把凳子踩在上面。 魏谦游居高临下道:“不论你和韶儿是什么关系,往后都不作数了,尽早离开清风寨。” 察觉魏谦游过去之前,已经摸走了她腰间的短剑,云韶忙以目光警示姜北。只怕这会儿姜北再多说半句就要性命不保,昨日已经见过了魏谦游的厉害之处,她是来不及阻拦的。 姜北点了点头,转身出去,险些惊呼出声。 温婉瞪眼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要是被师父发现了她们在这里偷听,绝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姜北压低嗓音道:“正好,我刚要去找你们呢。我们赶紧一同进去,将寨主救出来。那无赖不是个善茬,寨主一个人恐怕应付不来。” 赵清绾听得姜北称自己师父无赖,也不掩饰面上的不喜:“你先去吧,就算你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余下的交给我们就是。” 姜北尴尬地挠了挠头,奈何事实就是如此,他无法反驳什么。 “那就辛苦你们了,可别让寨主在那无赖手上吃了亏。” 温婉又提醒道:“此事我和师姐自有分寸,你先别与任何人提及,免得打草惊蛇。脚步轻些,别叫里面听见了。” 魏谦游似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般,紧紧地抱住了云韶的手臂:“韶儿,我不喜欢那人,叫他离开清风寨可好?” 虽是指着姜北的鼻子骂了一通,也知道姜北是被他吓唬住了的。但姜北的去留,还是要听云韶的吩咐。 云韶无奈道:“旁的暂且不说,你先将我放开。” “不放。”魏谦游得寸进尺,往云韶怀里拱了拱,心中暗叹一声好白菜。 经验之谈,在云韶面前会撒娇一向是得宠的,参考苏漪桐和婉绾二人便可知晓。眼下屋内只有他们二人,魏谦游丝毫不顾形象,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 云韶扶额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少年心性,绝非我心目中所期盼的。莫不是从前,也是你这般死缠烂打,强迫于我的吧?” 忽觉手臂一松,云韶侧目望去。见魏谦游覆手而立,还以她一个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笑容。 “噗,师父做的也太明显了。就是愿意为一个人改变自己,却哪有变得如此快的?”赵清绾没忍住笑,温婉想要出言提醒却是为时已晚。 “什么人?”魏谦游警惕地望向窗边。若是方才那家伙找了同伴救场,他可不会再留情面了。 婉绾二人见来不及逃走,起身讪讪笑道:“是我们,师父、师娘早啊。” 云韶招手将两人唤入屋内,待得魏谦游得了她的眼色,喜滋滋地出去回避,云韶才开口道:“说实话,我是真心喜欢你们两个丫头。” 赵清绾娇笑道:“我们也喜欢师娘。” 温婉不知云韶为何突然有此一句,当下只默默地等着云韶的下文。 云韶抓起二人的手,又道:“只希望你们也能据实交代,那厮许了你们多少好处,叫你们扯这么大一个谎来帮他?” 温婉歪头道:“师娘这是何意?不论是师父、师姐还是婉儿,都是对师娘真心实意的,哪会有半点欺瞒。” 云韶微笑着摇头:“你也不必再骗我了,自你们初到清风寨那日,我就觉得不对劲。我自己身上有多少本事,自己还是清楚的,你们所使得路数,可不像是我教出来的。” “若要说你们是他的弟子,我倒是相信。为了师父的姻缘,你们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只是此法不可取,日后别再如此了,知道吗?” 婉绾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屈膝道:“谨遵师娘教诲。” 云韶皱了皱眉头,怎么还说不通了呢。你们的那点小心思都被道破了,怎么还好意思唤我师娘?难不成是那厮逼迫她们?云韶下意识地望向屋外。 魏谦游听着屋里的动静,止不住地偷笑。这才是他的好弟子呢,这句师娘叫得深得他心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论你们所说真假,如今我还是肯将你们当作妹子看待的。若是再这般,可别怪我不认人啊。”云韶下了最后通牒。这两个丫头真是可爱,若非和门外那厮是师徒关系,就要更可爱些了。 温婉为难道:“师……姐姐,你若想知道什么,照理说我们该是知无不言的。但我们敢摸着良心起誓,绝对没有帮师父扯谎,之前所说也句句属实。” 魏谦游噙着笑意进来:“你又何苦与她们为难,想要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是了,我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说着,魏谦游朝婉绾二人使了个眼色。两人立时会意道:“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不打扰师父师娘了。” 云韶巴不得她们留下继续打扰,自姜北走后,她明显感觉魏谦游的不满转为了浓浓的醋意。若是放他们两个独处,还指不定会如何呢。 魏谦游指了指桌上的食盒道:“这里面的饭时不知是谁做的,实在难以下咽。你们提了出去喂狗,然后再叫人重新做一份送来。” 婉绾二人欣然领命,就算是演的,她们也不免要为师父排挤一番姜北。不讲道理,还是师娘教给她们的,此生都要受用。 云韶绝望地看着婉绾二人越走越远,我愿意认你们做弟子了,你们回来陪陪师娘好不好…… 魏谦游轻声唤道:“韶儿……” “啊?”云韶的神经紧绷着,听得魏谦游的呼唤立马瞪大眼睛望了过去。 “我还道是你会去西耆呢,在那边浪费了好些时日。如今想来,或许我早些意识到,你也不必失去了往昔的记忆。”魏谦游自责道。 云韶轻松一笑:“不碍事的,如今我也算是习惯了。”心中却道:好在你没早日找到我,不然就不止是失忆了,能将我逼疯也说不定。 魏谦游惨然一笑:“饶是没经历过,我也知道深陷那般茫然的境地时,心中有多少恐惧和绝望。我不知道你花了多久,才从那般感受中挣脱出来,只恨自己那时没能陪在你身边。” 愣了片刻,云韶才迟钝道:“你也不必自责了,我并不介意。毕竟有回忆想来也是喜忧参半,我如今这般说不上是好事,但也未必就是坏事。” “这本就是我的错处,就算是你骂我也是应该的。不过我向你保证,韶儿,以后再不会叫你无助,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魏谦游去拉云韶入怀。 云韶做了片刻徒劳的挣扎,便被魏谦游抓了过去。心说:那真是谢谢你了,不过有句话不能不说。如今你在我身边,我就已经感觉很无助了。 云韶的话少了些,魏谦游也表示理解,大不了他多说些就是了。 “韶儿,你可还记得,你我约好了要同游天下各处,赏尽人间美景。待得寻得一处心仪的地方,便在那处安居下来,陪伴彼此度过余生。” “不记得,你能不能不要说废话。”云韶有气无力道,你丫不知道我失忆了吗?再说你这些话的真实性,还有待考察呢。 魏谦游尴尬地笑了笑,光顾着没话找话,却是疏忽了。 “那我带你去天灵山上看师父可好?”魏谦游引诱道。云韶曾说过,在天灵山上的那几月,叫她觉得温馨惬意。魏谦游希望这次上山,也能给云韶同样的感受。 然而云韶根本没打算给魏谦游可乘之机:“不去,我又不认得你师父,要去你自己去好了。” 说罢,云韶丢给魏谦游一个后脑勺,自语着:“也不知道拿谁当傻子,天灵山如何上得去?就连邓铭钊,不也是摔断了胳膊,叫漪桐跟着忧心了好些时日。” 魏谦游笑道:“邓铭钊也就罢了,苏漪桐那个飞檐走壁的,竟连山都上不去。看来还是我更厉害些,你该为我自豪才是。” 云韶翻了个白眼,随即意识到。若这些也是魏谦游探查到的,那他的耳目也为免太过灵通了。 心下好奇,云韶没忍住开口去问:“你还识得他们?” 魏谦游笑答道:“岂止是认识,从前若非你我帮衬,他二人现在也不会在五湖山庄那般恩爱。说不定一个在国公府搬金库,另外一个在深山古寺里祈福诵经呢。” “此事还与你我有关?快说来听听。”云韶被勾起了兴致,想来该是个有趣的故事。 魏谦游嘴角弯起一抹坏笑:“要听故事也成,不过与你的记忆都是我珍藏心中的,轻易可不能讲,你总要给我些动力吧?” 云韶嗤鼻道:“不讲拉到,不过是听一乐罢了,谁与你有过往。” 魏谦游无奈地扁了扁嘴,云韶不肯给奖励,他自己索要就是。双臂微一使力,便将云韶抱起搁在了自己腿上。 “别乱动,我要开始讲了。”魏谦游故意凑近云韶耳边,惹得云韶面色通红。 正赶上婉绾二人来送早饭,拉回了云韶向二人的求助。魏谦游示意了一番便不再理会二人,在云韶耳边缓缓讲起。 初时云韶听着还漫不经心,随后便会敷衍地答应几句。又听了半晌,云韶一双眼睛紧盯着魏谦游,生怕眨下眼的工夫就错过了什么精彩之处。 那些往事,自然是魏谦游编造来的。好不容易提起了云韶的兴致,他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谁叫那二人连对彼此敞开心扉的原因,都是叫他那般难以启齿呢。 苏漪桐打了个喷嚏,贴着邓铭钊的光头问道:“怎么莫名觉得,你我之间有段回忆,可谓是惊心动魄的,如今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你若是能想起来,便说与我听听。” 邓铭钊半耷拉着眼睛:“漪桐别闹了,再叫我睡上一会儿。你我之间哪有什么惊心动魄,要说让我想起来最吓人的时候,也就是那日被你盗了。若是那日我出手再认真些……” 苏漪桐听他解释完,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罢了,睡觉睡觉,许是她做了一个梦呢,再去梦里找答案就是。 再之后…… 云韶反抓住魏谦游的衣袖,急切道:“后来怎么样了,你倒是快说呀,真是能将人急死。” 魏谦游笑道:“别心急,说了这半天,容我喝口水再讲。只是……” 魏谦游看着自己一手环在云韶腰间,一手牵着云韶的小手,面泛难色。 云韶撇了撇嘴,伸手抓起茶杯递到魏谦游嘴边:“喝!” 也不怪她没好气,占她便宜已经是不能忍了,竟还讨价还价。待她听完了这个故事,就把这厮吊在寨子里那棵歪脖树上,叫他好好反省自己的过失。 魏谦游满脸幸福地呷了一口,朝云韶露出一个欠揍的笑容。云韶看了也不恼,微笑着端起茶杯,泼了魏谦游一脸的“幸福”。 “快讲,不然中午没你的饭。”云韶扬眉道。 魏谦游怯怯地缩了缩脖子:“我继续讲总成了吧?” 待云韶又集中了精神,魏谦游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方才来送早饭,还唤你韶儿的是什么人?” 云韶心思不在此处,下意识地就说道:“我刚发觉自己失忆后,遇上了一对兄妹。因为我一时冲动犯了些过失,不得已扰乱了他们安静的生活,便带了他们到金陵来。这一路上,全靠他们陪着呢。” 魏谦游面露了然之色:“所以说,那日叫姜兰的小丫头,唤你姐姐而不是嫂子,你们其中定有一人在骗我咯?我相信韶儿不会骗我,我这就教训教训那丫头去。” 云韶见事情败露,也不隐瞒了,将昨日回来后的一切筹备都与魏谦游说了。而后也不道歉,反而是坦然说道:“突然冒出来个陌生男子,我总要有所戒备的,要怪也只能怪你太过唐突。” 魏谦游微笑过后,正色道:“你若说要怪我,我告罪就是了。只是日后除我以外再有人唤你韶儿,你都不许应。记住了吗?” 云韶不在意道:“你别小题大做了,不过是演个戏罢了,先前已经与你说明过的。” “那也不许,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你别将我当成个好说话的。”魏谦游按住云韶后脑,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云韶被盯得脸上发烧,想避又避不开,只得告饶道:“我应承你便是了,快将我放开,继续讲你的。” 同时心中又叛逆地想到:大不了就多换几个称呼,总是能找到个还显亲昵的,看你能拿我如何。 魏谦游一眼看穿,委屈道:“我自然舍不得对你如何,但我心里会不舒服,你若是能照顾着些我的心情,那我也便无他求了。” 云韶脑袋向后仰去,似是受到了惊吓。你能不能不要阴一阵阳一阵的,方才分明就是准备发脾气,这会儿又来装无辜。让人摸不着头脑,你很有成就是不是? 看得云韶的反应,魏谦游便知道这招奏效了。对付云韶这般吃软不吃硬的,装可怜最是管用。 魏谦游灿然一笑:“你只应承这一句,就足够我开心好些时日了。先别忙着嫌弃我,听我继续给你讲啊。那日苏漪桐孤身闯入安国公府……” 第一百六十七章 “看不出漪桐当年还有这般魄力,连国公老爷都不放在眼里。”云韶激动得双眼放光,早知道苏漪桐这么硬气,她就叫清风寨在金陵横着走了。 魏谦游笑说:“漪桐不过是仰仗了你的威名,当日若非你擒了国公夫人,漪桐如何能逼迫安国公点头。” “漪桐也太不够意思了,这等事情都不与我说。前些日子还大摇大摆地在安国公府前走过呢,好在没叫人认出来。”云韶心有余悸,原来她才是将国公老爷彻底得罪了的那个。 魏谦游瞧她听得开心,问道:“既然听得过瘾了,便可以陪我吃饭了吧?然后上山拜见师父。” 云韶还在回味魏谦游所讲的故事,听得云里雾里。不论是苏漪桐还是她自己,都不像是有胆子做出那些事的,不过念在听得痛快,就不去纠结真假了。 回过神来,云韶已经坐在了桌前。正巧听了半天也饿了,便要伸手去拿筷子。 魏谦游却是眼疾手快地一把抢过,还得意地朝她微笑。云韶尚在不解,魏谦游便夹起饭食送到她嘴边。 这是要喂她?云韶犹豫了一下,没张嘴。 “我自己来就好了,有手有脚的哪至于吃个饭就要人喂了。”云韶看着桌上的饭菜,偷偷咽了下口水。只搭眼一看就知道是婉儿做的,她的馋虫早就被勾出来了,若不是有这家伙在旁…… 魏谦游置若罔闻,按下云韶伸来抢筷子的手,不由分地又把筷子送到云韶嘴边。 罢了,云韶懒得和他计较,唤门外的人再拿一双碗筷进来。 魏谦游好心提醒道:“这会儿外面最多有婉儿和清绾偷听,不过那两个丫头还算懂事,闲杂人等是不会被放进来的。” 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婉绾二人闻言,也不装模做样地隐藏身形。从窗户下起身时,正好对上魏谦游略带威胁的目光。两人立马转过身去,一左一右站在门外,尽忠职守当起了侍卫。 “不吃了,一两顿饭不吃,也不会将我饿出个好歹的。”云韶把头扭到一边,和自己的胃过不去。 魏谦游好脾气地柔声劝道:“快吃吧,上山要花上好些体力呢,空着肚子可不行。” 云韶狠狠地瞪着门外的两个“叛徒”,明明之前赵清绾和温婉都很听话的,怎么突然就都跟她对着干了? 意识到罪魁祸首是谁,云韶也不跟二人怄气,恨不得把桌上的饭菜尽数扣在他脑袋上。 “当真不吃?”见云韶点头,魏谦游塞了自己满嘴,故意吃得很是享受。 当然,说不吃就不吃,她可是很有原则的。 让云韶流了半天口水,魏谦游才满意地拍了拍肚子:“吃饱了,你我是现在动身,还是消消食再去?” 云韶往桌上看了一眼,吃的真是干净啊,连盘子都不用洗了。云韶也没说出口,她毫不怀疑说完魏谦游会不分褒贬地自豪一番。 “魏谦游!”门外传来极不和谐的一声,打破了此时的气氛。魏谦游懊恼地望去,就见魏梦槐气鼓鼓地直冲进来。 后面跟着的婉绾二人无奈地摊手,不是她们不想拦,主要是实在拦不住啊。从前多少对魏梦槐还有些轻视之意,方才交了手才知道这位看着与她们差不多大的姑娘有多厉害。 魏谦游也是心知这一点,挥了挥手示意二人不用陪着。随后也不招呼魏梦槐,自顾回到云韶身旁坐下。 魏梦槐可不同他客气,在魏谦游面前拿自己当外人,所能得到的只能是委屈自己。 “梦槐姑娘,你是同他一起来的?”云韶分别看了两人一眼,这么半天也不知把人家姑娘丢在哪里,太不厚道了。 魏梦槐悻悻道:“他哪里肯带我来,但想要甩掉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你们清风寨还真够隐蔽了,花了我不少工夫。” 似是想起什么,云韶又问道:“那上山这一路的那些陷阱……”云韶绕着魏梦槐仔细观察了一圈,虽没发现什么外伤但还是放心不下。 魏梦槐哼鼻,指责魏谦游道:“你不想叫我跟来,直说就是了,当我稀罕你呢?还布下那些陷阱阻拦我,以为奈何得了我?抓个兔子还差不多。” 云韶嘴角连扯两下,她寨子里的人就这么不济么?虽说时间紧了些,陷阱未必能做到周全,但也不用人见人嫌弃吧? “你来做什么?”魏谦游皱着眉头问道,生怕魏梦槐是来搅局的。他将话说得清楚,魏梦槐却未必就肯甘心。 魏梦槐操着生冷的语气说道:“当我愿意来找你呢?要不是他们天塌了一般在我耳边聒噪,我还巴不得你留在清风寨别回去了。” 魏梦槐没得道回应,冷哼了一声,继续道:“他们都要回江浙去了,栾凤听说你找到了云韶,走前想见上一面。一大早去找你没见到人,还以为你被某人斩草除根了呢。” 云韶听得这陌生的名字,也不做无用功去回想,待会儿见了面不就知道是个怎样的人了。不过这段日子冒出来的熟人还真不少,叫她都难以分辨真假。 魏谦游不耐道:“知道了,你先回去,我和韶儿随后便过去。” 魏梦槐轻嗤一声:“如今见了云韶就不待见姑姑了?这么简单就想将我打发了,哪有那么容易?” 云韶听着二人的对话,心里有些犯嘀咕。这二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姑侄的关系,反倒有些像…… 魏谦游见云韶起疑,忙将魏梦槐拉到一边:“你何苦与我过不去,非要韶儿不肯接纳我才开心么?我以为之前已经将话说的够明白了。” 魏梦槐不在意道:“我知道,你我之间没那种关系的可能对吧?不过……”魏梦槐话锋一转:“若是从前就没有云韶,你还觉得没可能吗?” 魏谦游愣了一下,他承认魏梦槐身上有许多吸引人的地方。但梁语凝的经验告诉他,当断不断,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当年他对梁语凝不过是兄妹之情,尚且酿出这般祸患,若是魏梦槐叫云韶误会了…… “然而事实如何你也看到了,既是如此就别要再问如果。” 魏梦槐嘴角上扬,很是开心:“这么说,就是被我说对咯?” 魏谦游紧张地望了云韶一眼,闷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好像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吧?警告你,若是你敢对韶儿如何,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别紧张,不过是看你这么有兴致拉我过来,与你闲谈两句嘛。我与你们不同,有的是时间等。至于眼下,你要我走也不是难事。”魏梦槐一句说完,见魏谦游似懂非懂,也不准备解释。 “直说吧,你想要什么?金陵的几家招牌我都带你尝遍了,你倒真不知足。”魏谦游晃了晃钱袋:“里面只余些碎银子,你要的话就全拿去。嘴别那么刁,也够你吃上几条了。” 魏梦槐翻了个白眼:“看不起谁呢,真当我就这么点追求?” 魏谦游心中哂笑一声,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他能有如此认知,还要归功于她经年累月的不懈努力。 魏梦槐也不跟他扯皮,闷声道:“只要你帮我把沈容的那块玉佩偷来,我可以保证,绝不再给你们捣乱。若是你信得过,我能帮你也说不定呢。” “你有这么容易死心?”魏谦游表示不信。虽是见过魏梦槐盯着那块鱼形玉佩动心,但吃不进嘴里的,对魏梦槐的吸引力不该有这么大才是。 魏梦槐撇嘴道:“爱信不信,不过谁说我死心了,只是颇有感触,想要成全你们罢了。” 看魏谦游依旧将信将疑,魏梦槐也不在乎。她话只说了一半,魏谦游如此反应也是情理之中的。 “如此的话……不对!”魏谦游反应过来:“沈容虽是养了不少毒物,但自身的功夫绝非一流。你自己去偷该是很容易的,何必要我去?” 魏梦槐眨巴着眼睛,故作天真道:“偷东西是不对的呀,你既是玄清派出身,就该教人向善,哪有劝我去偷东西的道理?” 魏谦游惊为天人,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教人向善的方法是替那人将坏事做了的。不过再纠缠下去怕云韶起疑,魏谦游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魏梦槐这才满意离去,临走时还朝云韶办了个怪异的鬼脸。云韶没看懂,魏谦游却是看懂了。从前听魏梦槐自己的解释,她开心时会做出这般表情,但魏谦游从没见过什么人开心会是这般。 “我们也动身吧。”魏谦游朝云韶伸出手,等待着她把手放上来。 “好啊,头前带路。”云韶只装做没看见,悠闲地从魏谦游身旁走过。 还没走出门口,云韶就听见幽幽的声音打身后传来:“难不成韶儿你……还是更喜欢被我抱着?” 云韶惊恐地回头,正对上魏谦游一双噙着笑意的眸子。 “还不过来?”魏谦游微笑着唤道。 云韶乖巧地将手搭了上去,心里已是极不情愿。她好歹也是一寨之主,如今却只能委曲求全,在不触怒这厮的情况下,保持着尽可能远的距离。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好在魏谦游还算收敛,这次进城没引起旁人的注意。被牵了一会儿,云韶也觉得适应了,或者说是麻木了。 “喂。”云韶冷淡地唤了一声,又恢复了之前对魏谦游的称呼。 魏谦游理所当然地又一次听错了,侧头笑道:“不必担心,栾凤姐很盼着你这个妹子呢,绝不会刁难于你。这次我能找到你,多亏栾凤姐帮了大忙。” 对于魏谦游知道她要问什么,云韶也已经习惯了。如此说来,那栾凤也不是什么好人了。若不是她,魏谦游到现在还找不到我呢,哪用叫我平白受这么多罪。 不等见面,云韶心底已经生出了对栾凤的排斥。 “韶儿妹妹,可算是见到活人了,当真是不容易。”栾凤见二人进门,就将魏谦游一把推开,紧握着云韶的双手。 相比于栾凤的激动,云韶的反应就淡然了许多:“姐姐好,虽觉得亲切,可惜我如今却想不起该如何称呼了,还请姐姐见谅。” 栾凤不在意地一笑:“咱们姐妹之间哪还用说这些,纵是这些日子没见,也是不该生分的。” 云韶低头浅笑,不着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双手。 沈容惊叹道:“从前道是凤儿已经美极,当是无人能出其右,不想今日真叫我见着了。韶儿姑娘,若不嫌弃,我也唤你一声妹妹可好?” 云韶颔首道:“姐姐愿意认我这个妹妹,该是我的荣幸才对。” 沈容见云韶这么乖巧,更是心生喜爱。将腰间的玉佩接下放在云韶手中:“初次见面,姐姐也没什么能给你的,你便将这玉佩收着。他日若是妹妹去了嘉兴有人敢与你过不去,看到这玉佩都要掂量掂量。” 云韶也不矫情,道了声多谢便将玉佩收了。 魏梦槐却是急了,连朝魏谦游使眼色。随即又安分下来,反正云韶至少短时间内都会留在金陵,她慢慢找机会就是。 魏谦游装做没看见魏梦槐的暗示,出现了这种情况,他也是没意料到。叫他偷沈容的东西没什么,但要让他把主意打到云韶身上…… 栾凤笑对众人道:“行了,人你们该见也见过了,我们姐妹许久不见,让我们单独说会儿话。” 沈家姐妹和温玉博二人还算给面子,魏梦槐瞪了魏谦游一眼也跟了出去。魏谦游则是满脸的为难,站在原地不动。 栾凤问道:“你怎么还不走,怕我将韶儿吃了不成?” 魏谦游忧心道:“你要与韶儿说什么?” 栾凤投去不满的一眼:“不愧是玄清派出来的,你管的倒是宽。世上那么多山贼土匪不够你管,倒要管我们姐妹说话。再不出去,我就带韶儿一起回余杭。” 魏谦游朝云韶望了望,见云韶也不肯帮他,只得怏怏地出去候着。 魏梦槐学着栾凤刚才的语气,对魏谦游一通奚落,惹得魏谦游气结,就要拿她出气。 魏梦槐连退几步,指着魏谦游道:“你可考虑清楚了,可还欠着我什么呢,敢对我动手试试?” “且叫你得意一阵,早晚有收拾你那天。”魏谦游悻悻说罢,便不再理会魏梦槐,静静等着云韶出来。 “韶儿,不想你忘了他,还与他如此亲近。或许这就是缘分,老天安排的,真叫人惊叹。”栾凤怅然说道,语气中满是羡慕。似她这般职业,是没机会像云韶这般得个情郎了。 云韶讪讪地笑了笑,她与魏谦游亲近……许是方才进屋的时候,他二人的手牵在一起被栾凤误会了。 栾凤又叹了一声:“只可惜金陵这地方,不适合姐姐这种人长住,不能陪着你了。不过你放心,要是他敢欺负你,姐姐绝不会答应。” 说着,栾凤将一包银针放在云韶掌心,看上去与寻常的绣针并无太大的差异。 栾凤神秘道:“若是他敢欺负你,便在他身上扎一下,保准叫他爽上天。” 云韶欣然受了,这东西比起沈容送的玉佩,虽看不出什么价值,却叫她更是欢喜。那厮日后若是再敢对她动手动脚的,可别怪她不讲昔日情面。 云韶取了一支搁在掌心打量:“这针看着轻巧,却不知是作何功效?” 栾凤卖了个关子:“倘若真有一日他敢欺负你,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不过姐姐倒是希望你们恩爱,永远不要用到这东西才好。” 两人在屋内谈了许久才出来,魏谦游早已等待不及。同云韶去天灵山拜见师父,是他期待了许久的一刻。 魏谦游甚至没顾得上与栾凤等人告别,就拉着云韶跑了出去。 “快停下,跑的这么急做什么?”云韶没跟上,险些摔了一跤。 魏谦游歉意地笑了笑,连声告罪。 云韶却是没太介意,贴近魏谦游耳边,浅笑着问道:“方才和栾凤姐姐在里面说话,姐姐给了我一样东西,你可想知道是什么?” 魏谦游摇头,好奇问道:“是什么?”虽对栾凤拿出手的东西心知肚明,但云韶这般问起,他愿意配合上一回。 云韶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那针的功效。听魏谦游询问,心里喜道:这可是你自己新生好奇,可怪不得我了。 魏谦游正期待着云韶的答复,就见云韶在腰间一抹,手掌间便多了一道银光。又见云韶迈进半步,直朝他胸口处拍来一掌。 魏谦游反应了一下,便知道云韶没在同他开完笑,忙侧身避过。在云韶腕上一捏,银针便掉落在他的手中。 “这是栾凤姐给你的?你竟用嘉兴万毒阁的东西来对付我?”魏谦游难以置信道。虽则栾凤给云韶用来对付他的东西不足以致命,但想必也是不好受。 云韶理所当然道:“谁叫凤姐姐不说,我便自己试试功效咯。怎么,你不愿配合?” 魏谦游凄然一笑:“韶儿,希望能早日看到,你对我的笑容不是装出来的。万毒阁的银针,欲速见效,刺以眉心是为最佳。” 说着,魏谦游便将手中银针刺入自己的眉心。不过瞬息之间,云韶便看到魏谦游面上覆盖了一层青色。 随后魏谦游似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在云韶面前缓缓倒地。四肢不停地抽搐不说,喉间还发出令人胆寒的低吼之声。 此般状态持续了足有一盏茶的工夫,魏谦游才双手撑地慢慢爬起,有气无力地问道:“这下可知道功效了?若是满意了就陪我上天灵山见师父吧。” 半晌不见云韶有反应,魏谦游又笑道:“我默数三声,若是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云韶眼神复杂地看着魏谦游:“你不必为了保全面子三番两次提起,天灵山有多险要我还是知道的,你就是上不去也没什么。” 更何况你现在的状态,看着走路都成问题了,还上天灵山?你自己不怕摔出个好歹,也别把我带上,我舒坦日子还嫌没过够呢。 魏谦游只觉这说法熟悉中带着亲切,嘴边笑容浓了几分,再度将手伸向云韶。 云韶这次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没拒绝魏谦游,轻轻地将手搭了上去。 “你脸色还显苍白呢,不若先回去休息,上山什么的,改日再说也不迟。”云韶还道是魏谦游顾全面子,不愿在她面前示弱,复又劝道。 魏谦游侧目笑道:“是虚弱了些,换一座险要如此的山决计是上不去了。不过这天灵山是我从小爬到大的,熟悉得很,你放心就是。” 上回带云韶上山,还是借着一根绳索给云韶借力。不过这回,魏谦游想尝试一个别样的法子。其实早在上回就想过,但经二师叔一番点拨,魏谦游如今才对自己的轻身功夫有了信心,敢于尝试此法。 拦腰将云韶抱起,低头柔声道了句:“抱紧了。”便纵身跃起,几次起落便攀了数十米,直朝山顶而去。 复又攀了数十米,云韶清晰地记得,邓铭钊就是急于在苏漪桐面前表现,不顾她们两人的劝阻在此处摔下去的。当下生怕魏谦游失足,害怕地紧闭着双眼,抱着魏谦游的双手也紧了几分。 魏谦游感受得清明,却忍不住还想叫她抱的更紧些。瞅准了一块碎石,魏谦游故意踏了上去。脚下一滑,带着云韶跌落了数米。 云韶惊呼一声,果真将双臂抱的更紧了,小脑袋还不自觉地往魏谦游怀里探了探。 魏谦游满心舒爽,在山壁伸出的树枝上借了下力,便恢复了平稳的身形。 云韶也不睁眼,声音中都带了些哭腔:“都叫你别逞强了,如今已经攀到了半路,若是摔下去可是一尸两命!” 见云韶还呜咽着,魏谦游低头劝慰道:“放心,我心里还是有分寸的。就是身子虚了些,这山也难不倒我。再说若是掉了下去,不还有我给你当垫子呢吗?” 云韶怯怯地睁眼看了魏谦游一眼,又朝下望去,而后又是将双眼紧闭。 上到山顶许久,待云韶从惊吓中恢复过来,魏谦游才带着她,往从前他和师父居住的小院找去。 “没想到这山上还真有人居住。”云韶看着山顶的篱笆小院,连招呼都不打就径直迈步进去。她没想着能给主人留下好印象,甚至希望老人家会嫌弃她,帮助她早日脱离苦海。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住在这种地方吧?”云韶毫不客气地一脚将门踹开,惹得魏谦游眉头连皱。 “韶儿你这是怎么了?”魏谦游不放心问道。别是魔怔了吧,从前云韶再无理取闹也不会这般的。 云韶挑衅般地回头做了个鬼脸,而后在屋内张望了一周,却没看到半个人影。 “何人在此喧哗?”几间小屋后传来愠怒之声。 云韶迈出屋内循声张望,心说:任你有多好的脾气,今日本小姐都给你惹生气了。赶紧把你的好弟子带走,别让他烦我了哈。 魏谦游则是被吓了一跳,那个位置……是师父的长眠之地无疑。难不成是云韶太过失礼,把师父气得显灵了? 熟悉师父做派的魏谦游知道,师父绝非世人眼中那般波澜不惊。正相反,师父他老人家很是记仇。当年他一句话说的师父不顺心,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当夜寝时且睁着一只眼吧。 陈穆沉着一张脸,缓步走至两人身前。好容易安排完了门中琐事,能得空来祭拜师兄,竟还有人打扰。他倒要看看,是何人这般不识趣。 陈穆心知,能上到天灵山顶的绝非泛泛之辈,是以轻声缓步,还算得谨慎。 “韶儿!”魏谦游赶上前一步,将云韶拉至身侧。 师父显灵的想法在他心中一闪而逝,但魏谦游可以肯定,此人定是个绝顶硬手。听那脚步声不过十数米的距离,饶是这般距离下,却要他竖起耳朵才能微微分辨得出。 陈穆缓缓靠近,魏谦游只护着云韶站在原地,两人目光都扫视着对方可能出现的地点。 停了?魏谦游心生疑惑,转头道:“韶儿在此等我,万不可乱走。” 云韶见魏谦游方才的反应,便知道不是他师父有些怪癖,就是这山上闯进了外人。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云韶朝魏谦游点了点头,轻声道:“你小心些。” 魏谦游安慰地朝云韶一笑,整个人似离弦的羽箭般直冲出去。对手深浅难测,务必要一击制敌,不留任何变数。 云韶所见,刚看到魏谦游跃入院角的一间小屋中,便听闻一声哀嚎,随后就没了半点动静。 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云韶迈开步子朝魏谦游消失的方向追去。就见魏谦游被人压制在地上,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连五体投地的资格都被剥夺了去。 压制着魏谦游的是个年轻道人,见她过来,还微笑着朝她招手:“小云儿,好久不见了,不想谦游真能将你找到。” 云韶满头雾水,这年轻道人看着不比魏谦游年长多少,竟是他的师父? 魏谦游苦声告饶道:“师叔快将我放开啊,在韶儿面前,好歹给我留些面子。” 云韶心中又叹一声,原来这厮还是在乎面子的,她从前怎么就没发现。 陈穆在魏谦游头上拍了拍:“要我放你也容易,你被师叔撞见做错了两件事,全说对了师叔就放你。” 魏谦游想都没想就开口道:“弟子不该在师叔和师父叙旧之时打扰师叔,弟子知错了,师叔……” 陈穆颔首道:“不错,但你只说对了其中一件,另外一件呢?” 魏谦游想破了脑袋,才试探着说道:“弟子不该冲撞师叔,坏了咱们玄清派的规矩。” 陈穆又在魏谦游头上敲了一下:“弟子向师叔讨教两招,这算什么错事?就你那两下子,真以为能伤到师叔了?” 魏谦游心里憋屈,若是这都不算错事,他便再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妥当了。 陈穆哼鼻道:“傻头傻脑的,提醒你一下,是你曾允诺师叔的一件事。” 魏谦游心中叫苦,照着般下去,怕是他想破脑袋之前就被陈穆给敲破了。将脖子一梗,魏谦游叛逆地想到:什么狗屁师叔,一百多岁的人了,玩这种把戏也不觉得自己幼稚。小爷认命了,今日咱俩就这么耗着,看谁先饿死。不是小爷吹牛,上山前小爷可是刚吃过饭! 陈穆见魏谦游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面色一凝:“你小子离开师门之前,可是信誓旦旦地保证过,找到小云儿后第一时间回余杭看师叔的。你个没良心的臭小子,连这都能忘。” 陈穆丝毫不觉自己有错,若非他碰巧来了金陵,到现在还不知魏谦游已经将云韶找到了呢。 魏谦游怏怏道:“师叔冤枉啊,弟子也是昨日才将韶儿找到。而且韶儿失往昔的记忆,弟子今日带她上天灵山也是为此。允诺过师叔的事情,弟子是万不敢忘。” 云韶自己也不知为何,看到魏谦游吃瘪,心里莫名其妙的开心。当下过来凑热闹,来了一个叫魏谦游始料未及的装傻充愣。 “谦游你说什么呢?你我都添娃了,怎么说是昨日才将我找到。再说了,若我真失忆了,如何还能认得师叔?”说着,云韶屈膝向陈穆行了一礼。 陈穆低头狞笑,看你这回还有什么说辞。满口的谎话,小云儿都看不下去了。 魏谦游恨恨地望了云韶一眼,失忆了还不忘落井下石,这是你唯一不可取的一点。 云韶坦然受了,俯身给了魏谦游一个得意的笑容。 而后云韶故作乖巧道:“师叔不若到寒舍小坐一会儿,虽说清风寨不比从前势大,但还是能将师叔照顾妥帖的。”云韶是动了些小心思的,这师叔看起来总比那姑姑靠谱多了。若是能在清风寨久居,她便是多了个可求助的人。 怎知说完这话,面前二人的反应叫云韶有些措手不及。不用细想,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魏谦游没忍住笑出了声,真是装都装不像,这才不出三句话就露馅了。 陈穆则是愕然道:“清风寨?我说小云儿,这才刚见面,没必要和师叔开这么大一个玩笑吧?” 魏谦游好容易止住了笑意,解释道:“师叔,韶儿她当真是失忆了,不然也不会忘了咱们玄清派的忌讳。” 陈穆默了许久,才尴尬地开口道:“罢了,不知者不怪,只是这行当不可取。去小坐就不必了,他日你们记着回余杭看看师叔。” 魏谦游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师叔怎么刚来就要走,不多留几日吗?” 陈穆皱了皱眉头,心说:我都住在这山上半年了,在不下山人身上都要长蘑菇,我可没师兄那么高的兴致。再论我哪句话说现在就要走了?看给你高兴的。 陈穆没好气道:“不走,我留下剿匪不成?听闻金陵尚有残余的匪患,作为玄清掌门……” 魏谦游忙扯了扯云韶的衣袖,云韶早察觉出了些端倪,立时会意。同魏谦游一齐行礼道:“恭送师叔。” 陈穆哼了一声,回头朝师兄所在啐了一口,自语着:“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弟子,和你一样不待见我。还想着补偿你一番,叫谦游接任掌门呢。这下好了,以后你们师徒俩都给我离掌门之位远远的!” 说罢,又愤愤地瞪了魏谦游一眼,便拂袖而去,迈步间颇有仙风道骨的意味。 魏谦游扁了扁嘴,谁稀罕。师叔不会还不知道吧?除了洪师兄以外,余下的几位师兄都恨不得把掌门之位推出去呢,不然为何各位师兄都常年不在余杭? 云韶阴阳怪气道:“可惜咯,将你师叔得罪了一回,平白丢了掌门之位。说来你一个弟子都这么厉害,玄清派的名望不小才对。” 魏谦游笑道:“我是无所谓的,不过你若是想当掌门夫人,我倒是可以再向师叔争取一番。” 云韶撇嘴表示不屑:“快得了吧,你也就与我有几分本事,还当掌门。我倒是想当王妃呢,你当得了王爷么?” 魏谦游怔愣半晌,他自然听得出云韶说的是句玩笑话。但从前云韶到处拿着赵王府的令牌招摇撞骗,他曾说过,若是云韶想拿王府的令牌壮声势也成,但定要是他做了王爷之后。 当是云韶也只是当个玩笑话听,但魏谦游说得认真,还立下誓言此生定要实现的。如今想来,也是当时年少轻狂,说话根本经考虑。 看魏谦游眼中带着歉意,云韶忙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若是找到了问题的根源还好,但却没从自己身上找到半点不对劲,这叫云韶更是不安。 “你怎么了……”云韶忧心道。就算方才丢了面子,落寞些她能理解,但歉意缘何而生? 魏谦游舒了口气,戏谑道:“如此说来,韶儿你是默许我们之间……” 云韶反应过来,憋屈道:“我可什么都没答应,我想要做王妃,只要嫁给王爷就是了,你躲远些。” 魏谦游心知她是在说气话,心里却不免发堵:“韶儿,你当真是如此想的?” 云韶尚在同他赌气,怎么就被他占了便宜去,就算只是口头上的也不能忍。而且这家伙也太蠢笨了些,怎么她说什么就信什么,不分辨真假的吗? “不错。”魏谦游叹了一声:“只要是你说的,我从来不去怀疑的。包括……你方才所说,你我添娃了那句。” 第一百七十章 云韶眼睁睁地看着魏谦游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缓步逼近过来。想要转身逃开,却觉脚下生了根一般,难以拔起。 “我是开完笑的,你别当真。”见魏谦游单手环在自己腰间,云韶声音中都带了哭腔。 “哪句?我听来倒都像是真的。”魏谦游故意使坏,说话时贴近与云韶对视,两人呼吸可闻。 云韶战战兢兢道:“都是玩笑话,你听过就是了,切莫放在心上。” 魏谦游故作为难道:“可那些话都血淋淋地刻上去啦,如何不当真?” 云韶又要说什么,魏谦游单指按在她唇上止住,随后将她拦腰抱起,贴近耳边道:“有什么话,咱们到屋里慢慢说岂不甚好?” 进屋?不行,不能进屋!云韶手脚慌乱地扑腾着,像极了溺水人的慌恐。 “慢着,我……我饿了。”心慌之下,云韶不知找什么说辞才能叫魏谦游作罢,只得将此时最真切的感受说了出来。 魏谦游缓缓将云韶放在榻上,自己坐在对面微责道:“方才我可是劝过你的,谁叫你不吃呢,如今倒不硬气了?” 云韶怔愣一下,不想这说辞竟然这般好用,想来魏谦游是个尊重食物的人。 实则魏谦游只觉浑身上下都被火灼着,早已经按捺不住。将她抱起的那一刻,云韶发间散发的幽香钻入魏谦游鼻中,竟叫他生出了那日喝下文鸢的“毒茶”时所生的感受。 只是他不想现在就破坏那份美好,正好云韶没来由的一句将他的心神岔开,叫他得以恢复了些意识将云韶放下。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出去透透风,就带你下山。”魏谦游交代过后,一刻不敢停留。 云韶呼道:“唉,你要去多久,我当真饿了啊……从晨起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 许是说了太多的饿,魏谦游吹了半天山风,好容易才冷静下来。回来时云韶已经似是离水的鱼儿,瘫倒在榻上,只剩肚皮上下起伏。 看魏谦游回来,云韶找到了救星一般:“哎,你这半天跑哪去了,赶尽带我下山,不然我饿死了唯你是问。” 魏谦游蹙眉心道:“哎”是在叫他?难不成之前的“魏”都是他会错意了? “韶儿,你叫我什么?”魏谦游语气中透露出些许的不满。 云韶还没觉出不对:“什么叫你什么,不过是招呼你一声罢了。哎,你快带我下去啊。” 魏谦游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他迷路险些到了北胡,而后又快将西耆转了一遭,到头来就得了一个“喂”和“哎”? “再给你一次机会。”魏谦游故意黑着一张脸,心说如此就够明显了吧。 云韶浑然未觉:“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你纠结它做什么。”说罢指了指自己叽里咕噜的肚子,委屈巴巴地看向魏谦游。 魏谦游丝毫没有动容,一本正经地说道:“若是不能给个叫我满意的答复,你就自己想法子下山好了。” 云韶这才回过神来,毫不退让地瞪视过去:“以此威胁我?大不了本姑娘就饿死在这山上,绝不向你这种无赖屈服。” 总算是将一句无赖骂出来了,奈何云韶心里畅快,腹内亏空。骂完这一句,便复又萎靡下去。 魏谦游挑眉望了云韶半晌:“这可是你叫我走的,那我可真走了啊。” 云韶索性翻了个身,背对魏谦游,任他再说什么都不予理会。 “有骨气,不愧是我的韶儿。”魏谦游赞了一句,转身便走。虽是不曾回头,也在竖耳听着云韶的动静。 果然不出他所料,走出没几步,云韶就蹑手蹑脚地跟了上来。看来真是饿坏了,再加上之前受到的一连串惊吓,脚步都有些虚浮。 “师父修的路,前面就到尽头了呀,看来又要费上些力气了。”魏谦游抱怨着自语道,察觉着身后的脚步声快了几分。偷笑了一声,云韶定是听见了。 云韶追至小路尽头,却哪里还看得见魏谦游的人影。探头往山下望了望,也不知脚下的那些云彩受不受得住她的重量。又回头看了看通向院子的小路,云韶心中百感交集,不争气地坐在地上哭出了声。 魏谦游悠哉地躺在一旁的树杈上,见云韶这般反应,心里犹豫着要不要下去。最后还是坚定下来,强迫着自己当作没听见。 云韶将一切都忘了,唯独没忘了刁难他。然而这刁难出于何种目的,魏谦游心知肚明,只觉委屈的很。若是再不整治整治,云韶还指不定要让他多糟心。 “魏谦游你这个混蛋,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呜呜呜。”云韶抽噎着喊道,似是在发泄,又似是在碰运气。 那厮虽然讨厌了些,但也不至于如此没良心。明知道她下不去,还把她丢在山上自己走了吧? “魏谦游我知道你在,你快出来呀,这山上有好多奇怪的蛇虫,我害怕……”见骂不管用,云韶索性装起了可怜。此言一出哭得声音更大了,她心里本就害怕,是以也不用怕装得不像。 魏谦游心里一阵刺痛,几次都想翻身下去,将云韶揽入怀中安慰。可惜他对云韶太过了解,若是这会儿就出去,正好跳进了云韶的坑里。 忖了片刻,魏谦游翻身落地,绕开云韶的视线下了天灵山。 哭了半晌,大抵是哭得没力气了,树下的声音才渐渐低了。云韶抹了把眼泪,又探头看向山下。仅是这一看,便足以叫她心惊胆颤。 云韶咬了咬牙,狠声道:“魏谦游,你当真是好狠的心。本姑娘今日就从这里跳下去,叫你后悔一辈子。” 刚往前迈了一步,眼见几块碎石跌落下去,没回馈给她半点声响。云韶心里一紧,忙退了几步。 “摔死应该很难看的吧,我不要死的那么难看啊。”云韶抽着鼻子,此时唯有和自己不停地说话才能找寻些勇气。 “不行,说不准那家伙正在哪里看着我偷笑呢,绝对不能叫他看扁了。”云韶跺了跺脚,给自己打气。再看向山下心里却又犯了嘀咕。 待得天色渐暗,魏谦游快步在山壁上攀援,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我可是好心好意回来看你呢,这次你总该给我些好脸色了吧。虽不至于像从前那般,至少也该不排斥我了。” 临到山顶,魏谦游习惯性地抬头去探,眼中所见却叫他心头一惊。 云韶正迎着山风站在小路的尽头,被干涸的泪渍包围中央的,是一双透露出决然之意的双眼。别说云韶有意要跳,就算她没有轻生的念头。此时的云韶在猛烈的山风中,也如一叶小舟在巨浪之中飘摇,随时都有掉下来的风险。 “韶儿别跳!”魏谦游疾呼一声,脚下步伐加快了几分。 云韶睨了魏谦游一眼,冷然道:“就知道你会回来,等着你呢。” 魏谦游听罢只觉出乎意料,他不过是吓唬云韶一回,没必要玩同归于尽这么大吧? 然而更让魏谦游诧异的是,云韶只站在原地等他。直到两人回到小院,魏谦游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摆出来,云韶都没有半点异动。 瞧魏谦游只拿了一副碗筷出来,云韶心里腹诽了两句,却没再像之前那般硬气,任由他喂给自己。 趁着魏谦游又将筷子伸来,云韶瞅准时机在魏谦游腕上刺了一支银针,得意地扬眉挑衅。 魏谦游全无半点反应,依旧微笑举着筷子,等待云韶张嘴。 云韶的第一反应,就是她饥乏交加之下睡着了,梦中魏谦游来给她送吃的。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却是疼得她直咧嘴。 “张嘴。”魏谦游浅笑着提醒了一声,待云韶吃了,才解释道:“以毒攻毒的道理你该是听过吧,之前那支针的余毒未消,这支自然就没用了。” 面上虽是云淡风轻,魏谦游却是疼得身上冒出了冷汗。万毒阁的东西,应付起来哪有他说的那般轻松。如此做魏谦游倒不是想装什么坚强宝宝,只是想要告诉云韶,她是逃不掉了。 云韶紧张地说道:“你不想问我些什么吗?比如说,为什么用针扎你之类的……” 魏谦游微然一笑:“我把你丢在山上这么久,你心里有气,发泄出来我也是该受着的。我唯一害怕的,就是你会疏离我,会躲着我不见。” 又喂了一口茶,魏谦游继续道:“往后不许你再说什么另嫁他人的话,别说是王爷,便是你被皇上招进宫里做了妃子,我也要让这天下变上一变。” 云韶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饭,腹诽道:他方才离开这么久,多半不止是去做饭,还打了半天的草稿。这会儿吹牛都不带脸红的,该是做了多周全的准备。 魏谦游看穿了她的心思却不道破,只在心里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是可以的话,他倒不想说什么海誓山盟,和云韶回到昔日在天灵山上的日子就不错。只是云韶隔三岔五就要打击他一下,这着实叫他招架不住。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你们这般恩爱,好生让人羡慕啊。麻烦下回想想有没有需要你考虑的,就把我丢在客栈了。”魏梦槐怪声怪调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魏谦游暗叹一声煞风景,将筷子递给云韶,自己出了屋门。见小院中的魏梦槐,披头散发,满身泥污,显是刚和哪条溪水殊死搏斗过。 魏谦游不禁失笑:“你老实些在客栈待着,又何至于受这么多罪。” “你说的倒是轻巧,客栈里连个能陪我说话的都没有,快要将我闷死了。不过想吃两条鱼,我却哪里知道金陵的鱼这么贵。一顿饭就花光了栾凤留下的房钱,然后……我就被人赶出来了。”魏梦槐愤愤不平。之前还为天机轩饭食的价格有过负罪感,谁知道来了金陵,哪家酒楼都跟抢钱似的。 魏谦游无奈扶额,怕是自他离开客栈后,魏梦槐的嘴就没停过。 “不若送你去扬州五湖山庄,那里较清风寨更宽敞,还安全些。至少不用因为朝廷的原因,而整日提心吊胆的。”魏谦游忖了半晌,生怕魏梦槐会留在清风寨,这丫头可是时时刻刻都憋着搅局呢。 魏梦槐哼道:“算你还有些良心,知道找地方安置我。那你呢,也随我同去么?” “我自然是留在清风寨陪韶儿了。”魏谦游目光飘忽,不叫魏梦槐从中看出什么。 “那我也要留在清风寨。跟你来了金陵,我本就是人生路不熟,你怎么还忍心叫我自己去扬州。”魏梦槐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想把她支开,哪有这么容易。见云韶出来,还顺带装了一回可怜。 “谁说要你留在清风寨了,不过梦槐姑娘想要留下我倒是欢迎。”云韶说罢,转望向魏梦槐,明显的吃了一惊。 “梦槐姑娘不若先随我回寨子洗洗,再换身衣裳,漪桐留下的你该是能穿。”云韶只是随口提议,没想到魏梦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之间魏梦槐连退了几步,双手警惕地护在身前:“我不洗澡,打死都不洗!上回洗澡,还是魏谦游逼着帮我洗的呢。” 云韶更是吃惊:“他帮你洗澡?虽是亲戚关系,但这也太……” 魏谦游忙解释道:“韶儿你别误会,我只是把她丢到湖里,可不似你想的那般。” 云韶蹙眉质问道:“你将自己的姑姑丢进湖里?这世上竟有你这般没良心的,也不怕将人溺到了。” “梦槐……”魏谦游小声呼到,还朝云韶腰间的玉佩努了努嘴。 魏梦槐会意,帮腔道:“其实我们不是亲姑侄啦,不过是朋友,他输了和我的赌约,是以这段日子要以姑侄相称。” 完蛋了……魏谦游一拍脑门,几乎已经预料到了云韶接下来的反应。 “好啊,原来你之前是骗我的,怕不止这一件事吧?”云韶语调忽而转冷。原本她对魏谦游的态度还在犹豫之间,如今倒好了,哪还用犹豫什么,根本没戏! “韶儿你听我解释,我和梦槐当真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至于以姑侄相称也是怕你会误会。毕竟之前……”魏谦游想要追过去,却被云韶一眼止住了步子。 云韶冷然道:“正好你说起从前,我还没顾上问呢。若是从前你我的关系真似你形容的那般,后来你我又为何会天各一方,我又为何会将你忘了?今日若不给我解释清楚,以后便别再来找我了。” 魏谦游心中只余为难,那事岂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 云韶丢给魏谦游一个疏离的目光,而后便转身拉上了魏梦槐的手:“梦槐姑娘随我回去吧,住在清风寨也不必担心什么,要什么也不缺的。” 魏梦槐欣然点头,得意地朝魏谦游一笑。似是再说:叫你想着将我支开,如今倒是谁被抛弃了? 有魏梦槐帮衬着,云韶倒不觉得下山是件难事。进清风寨时,云韶故意无视了魏谦游委屈巴巴的目光,吩咐哨岗道:“将此人盯紧了,若是不踏进寨门不用理会,若是敢逾越半步,立时乱箭射死。” 魏谦游这会儿还不忘拍马屁,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你们只看寨主屋里的摆设,就该知道寨主是个爱整齐的人。故此就算真要如此也别乱箭,尽量射得整齐一点。” 众匪面面相觑,这小哥不是之前抱着寨主出去那位吗?好像昨日才见过一回,就进过寨主的房间了?但寨主又对他这般冷淡,一时间众匪也摸不清两人的关系。 清风寨新址修在半山腰,山风不算小。待得云韶和魏梦槐进到寨子深处,哨岗上一人喊道:“小哥上来喝口酒暖暖身子吧,此处风大,常人稍站上片刻都受不住的。” 魏谦游寻了一颗大树,蹲在树下蜷缩着身子,故作轻松笑道:“不碍事,韶儿既然不想叫我进去,我在外面候着就是了。”说着,还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众匪闻言了然,原来这小哥与寨主是那般关系,两人该是闹矛盾了。既是如此,这小哥可怠慢不得,若是两人关系融洽了,小哥算旧账可如何是好? 那哨岗见魏谦游执着,便端了酒菜下来,在魏谦游旁边坐下:“我叫苟得意,寨子里的哨岗都归我调配,敢问小哥高姓大名?” 魏谦游朝苟得意点了点头,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一杯温酒下肚,终于是暖了些。 苟得意挠头想了一会儿,口中不停念叨着:“魏谦游……” “对了,扬州上任知府魏大人,可不就是小哥你吗。”苟得意恍然地一拍脑门,似是见到了知己一般。 魏谦游讪讪一笑,不想那莫名上任又草草离职的知府,到如今还有人记得。 苟得意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愤然道:“若是魏小哥上任的再早些,我也不至于落草为寇。好在,如今咱们清风寨的寨主不做那些烧杀抢掠的勾当,能叫我稍得心安。不过魏小哥知府老爷做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下任了?” 魏谦游刚要答复,就听苟得意又道:“定是魏小哥的同僚,看不过正派之人,暗地里使了些手段。” 魏谦游无奈一笑,这苟得意的嘴,怎么跟连珠弹似的,停都停不下来。 这一笑却被苟得意误认为是在承认他的说法,抱着魏谦游就是一顿痛哭。魏谦游好劝歹劝,才算是将这哭声止住,取而代之的却是震耳的鼾声。再望苟得意面前的酒壶,早已经是见底了。 向哨岗上招了招手,魏谦游唤来两人把苟得意扶了进去。自己继续蹲在树下装可怜,希望能换取云韶的动容。 “兰儿,到漪桐的屋里取件衣裳来,再备些热水。”云韶吩咐一声,先带魏梦槐进了自己房中。 魏梦槐紧张道:“我换件衣裳就成了,洗澡实在不必,多谢姑娘费心了。” 云韶看了一眼泥猴子般的魏梦槐,浅笑道:“梦槐姑娘可是有什么忌讳?” 比起心中天生的恐惧,魏梦槐哪还顾得上云韶会笑话,立马如实相告,还生怕来不及似的。 见云韶眉头一凝,还道是云韶不信她所说。却听云韶问道:“梦槐姑娘怕水这事,魏谦游那厮可知道?” 魏梦槐不知云韶为何有此一问,还是答道:“我与他相识时日也不短了,他自然是知道的。” 云韶咬了咬牙,不平道:“太过分了,明知道你怕水,竟还把你推到湖里去。梦槐姑娘,你如实告诉我,同他来的这一路受了多少刁难?” 魏梦槐愣了一下,若是摸着良心说,她还真不好意思回答云韶这个问题。虽说魏谦游没少难为她,但与她所为相比,还是能被原谅的。 云韶见魏梦槐如此反应,抓了她的双手劝道:“梦槐姑娘你放心,我知道他是个无赖,不过如今来了我清风寨你便不用怕了。任他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在此放肆。” 魏梦槐挠了挠头,之前她所看到的,貌似是魏谦游进到清风寨,没多少人察觉不说,还将你这个寨主带了出去。另论她和云韶非亲非故,云韶何以替她鸣不平? 其实云韶的想法也简单,那厮实是无礼,非要好好教训他一回。而且在这之前,还要多在那厮头上添几桩罪过。 作为一寨之主,从来只有她抢别人的份,怎奈何如今她整个人都被抢了一回。这口气,叫云韶如何咽的下? 对于云韶这般反应,魏谦游可谓是心知肚明。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云韶的脾气向来都是来的快去的也快。是以眼下魏谦游只等在清风寨前,巴不得云韶快些出来找他算账。 静夜人稀,哨岗上的交谈声轻了,猛烈的山风受到此时的感染,也缓缓平息下来。魏谦游倚在树干上,山间熟悉的声音更加清晰地入耳。 和从前在天灵山一样,每当听到这些声音,就似是师父陪伴在自己身边。不同于云韶带来的惬意与温馨,这感觉让魏谦游坚定,且具有安全感。 这正是他想要给云韶的那种感受,或许被这般感觉包围着,云韶也能似他这般,酣然入眠。 第一百七十二章 “什么人竟敢擅离职守,轮上了守夜的活,还敢醉成这般样子。”苏漪桐二人从扬州回来,正巧是清晨,看到一人在寨子门口呼呼大睡,愤然上前问道。 魏谦游迷迷糊糊地爬起身来:“啊?天亮啦?” 苏漪桐一巴掌拍上去:“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快起来。守夜喝大酒,看姐姐知道了怎么罚你。” 魏谦游吃痛,不禁睁开酸痛的眼睛望向苏漪桐。这一望不要紧,两人四目相对,可是把苏漪桐吓了一跳。趁着魏谦游眼中迷离为散,忙把邓铭钊推到前面顶罪。 魏谦游只觉天上挂了两个太阳,耀眼得很。虽他也生了两只眼睛,但还有些“目不暇接”的无力感。 揉了揉眼睛,魏谦游努力地朝面前的光源望去,就见邓铭钊讪讪笑道:“魏兄,好久不见啊,你看上去可颓废了不少。” 魏谦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土色布衣,笑道:“我一不是富商,二不是高官的,如何能像你们这般。”记得他第一件品相不错的衣裳,还是偷了梁逸轩的钱袋得来的。 苏漪桐没忘了要将罪责推脱出去,拍了拍邓铭钊的肩膀:“怎么一见面就拍人家脑袋,若是给拍傻了,姐姐可是要心疼的,到时看你怎么跟姐姐解释。” 邓铭钊无奈道:“魏兄根本没打算跟你计较,别做戏了。” 苏漪桐这才从邓铭钊身后钻出来,没事人一般地装做乖巧。 魏谦游问道:“听婉儿说,你们不是前些日子刚去了扬州,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苏漪桐撇了撇嘴:“怕我们回来打扰你和姐姐呀?真是个白眼狼,我们可是回来帮你的。” “哦?你们知道我这几日会来金陵,还知道我会遇到麻烦?”魏谦游大惑不解。 苏漪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自然,从前你那金陵半仙的称号,如今可是已经归我了。只需捻指一算,这天下事就没有我预料不到的。” 邓铭钊宠溺地刮了一下苏漪桐的鼻头,拆台道:“魏兄可别听漪桐胡说,不过是前些日子云姑娘问起温婉魏兄所在时,温婉欲言又止。我们猜想着,许是魏兄知道了云姑娘所在,便尽早回扬州做好准备。” 魏谦游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道:“是个什么样的准备?邓兄如此说,我可是有了不少底气呢。” 苏漪桐不满道:“什么叫他给了你底气,这法子可是我想出来的,他负责转达罢了。” 魏谦游忙又谢了苏漪桐,耐着性子将好话说尽,心里急得直痒痒。 苏漪桐见状也不卖关子了,给邓铭钊使了一个眼色,邓铭钊就从怀中拿出一张宣纸递上去。 魏谦游展来,只瞧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这是当年韶儿逼我签下的卖身契,怎么到了你手里?再说我拿着它能起到什么用处?” 苏漪桐耐心解释道:“你现在所面临的问题,该是姐姐认你不出,不肯接纳你吧?” “不错。”魏谦游缓缓点头,眉头却未舒展。稍熟悉云韶的人都清楚这一点,他实在不认为克服了这一点就能达到他的期望。 苏漪桐挑眉望向邓铭钊:“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邓铭钊摇头一笑,继而道:“漪桐所想的是,魏兄现在正缺一个留在云姑娘身边的身份,而这纸契约正好给魏兄解决了这个麻烦。” 魏谦游为难地看着手中的契约:“可如今确立这般关系,韶儿可不会与我将什么情面,定是真拿我将仆役来用的。” 苏漪桐哼鼻道:“给姐姐当仆役还委屈你了?此事需以徐徐图之,你若是着急,还不如把姐姐绑走算了。” 魏谦游没敢承认,他已经“绑”过云韶一回了。造成的结果,便是他连寨门都进不去。哨岗得了命令,他稍走近些都会给人添麻烦。 听说苏漪桐回来了,云韶披了衣裳就迎出来,招手唤道:“漪桐,这一来一回只用了这几天,怕是没歇过。赶路累了吧,快来让姐姐看看。” 苏漪桐笑迎了上去:“姐姐,深秋的山风如此冷,怎么叫姐夫在外面睡了一夜。” 云韶面色一沉:“什么姐夫,以后不许你这么叫他。” 苏漪桐莫名道:“毕竟姐姐和姐……和他是那般关系,漪桐不叫姐夫叫什么呀。” 云韶一字一顿道:“不管你叫什么,就是不许叫姐夫,记住没有。”见苏漪桐点头应诺,云韶嘴边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苏漪又问道:“既然姐姐不愿认他,那便重新给他编排个身份,往后叫他小魏子可好?” 云韶心知苏漪桐在故意讨她欢心,却不免被这称呼逗得失笑:“这称呼倒是不错,若是你我这么叫他,还不把他鼻子气歪了。” 苏漪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怎么会,姐姐肯如此叫他,他开心还来不及呢。” 说罢,苏漪又朝魏谦游招手道:“小魏子,姐姐同意了,还不快过来拜见。” 云韶莫名其妙,她答应什么了,漪桐就叫那厮进到寨中污染环境。 魏谦游听得着称呼,心里给苏漪桐头上添了不少恶毒之词,转眼间苏漪桐在魏谦游心里就被一堆“**”淹没。 然而机会难得,魏谦游做了一番心里建设后,还是点头哈腰地应了上去。 魏谦游在云韶疑惑的目光中站定,双手将那契约呈上:“见过小姐,以后您叫我小魏子就成,定会把小姐照顾得无微不至。” 云韶呆怔了良久,才伸出颤抖的手将那契约接过看了看。上面的条款罗列得很是清楚,而且画押处也是她的手印无疑,但云韶就是想不起这契约是在什么情况下签订的。 况且她们之间还有这纸契约,魏谦游之前凭什么那般嚣张啊?之前他的过分之处,日后她都要讨回来! 深吸了一口气,云韶缓缓道:“既是如此,日后你留在清风寨也未尝不可。只是寨中所有的客房都住满了,若是不嫌弃的话,你住在柴房可好?” 魏谦游一口答应下来,别说是住柴房,就是住马厩不也能离云韶近些? 苏漪桐唤来一人,吩咐道:“快去将柴房收拾一下,缺什么都简单添置些。” 云韶抬手止住:“不必了,要收拾叫他自己收拾。我寨子里的兄弟,哪能伺候一个仆役。” 魏谦游也不觉气馁,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眼前的一切阻碍,都是云韶对他的考验罢了,也是老天爷特意安排的。唯有经离过了考验,他们之间修来的缘分才更显得珍贵。 接下来的几日,对于云韶的百般刁难,魏谦游倒也不算煎熬。其实早在先前就已经适应了,如今做来更觉乐在其中。 “看什么看,管好你自己的眼睛,不然本姑娘就替你管管。”云韶重重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怒声呵斥魏谦游。 魏谦游故作怯怯地应了一声,忙将目光收回,偷偷地从怀里拿出一面镜子…… 云韶看在眼里,却是没再说什么。她不过是仗着那纸契约,嘴上稍做刁难罢了,也是真怕逼紧了自己应付不来的。 “咳咳。”云韶清了清嗓子,算是提醒魏谦游。魏谦游却不知收敛,还吃吃地笑出了声。 “小魏子。” 听得云韶招呼自己,魏谦游忙变蹲为站,恭恭敬敬地候在云韶面前。许是起身太急,握在手中的镜子都没来得及收起,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呈现在云韶眼中。 云韶脸上一阵青白交接,你拿个镜子偷看便罢了,还来回换什么角度?生怕本姑娘发现不了吗? 察觉道云韶目光所及,魏谦游装傻将镜子呈上:“小姐喜欢这面镜子?不瞒小姐说,这镜子可是小的亲手做的,天下只此一面。且不论打磨得如何光洁,看镜子背面还刻着小姐的相,便代表着小的对小姐的爱慕……啊不,恭敬!” 云韶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用这法子混进清风寨,当谁看不出来呢?只是用了这法子就该知道收敛着些,你丫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恭敬便是最好,而且也只能有恭敬。若是叫我发现你心里还参杂了其他念头……”云韶底气不足地晃了晃拳头。 魏谦游突然往地上一跪,吓了云韶一跳。继而魏谦游高声道:“多谢小姐赐罚。” 云韶心里一紧,故作不解道:“好端端的,我又为何要罚你?你只记得本分二字便是了。” 魏谦游叹了一声:“小姐果然独具慧眼,一眼就看出小的不够本分,对小姐存了非分之想,小的甘愿受罚。” 云韶嘴角扯了扯,你藏不住自己的心思,本姑娘可都在帮着你掩饰了。怎么还堵不回去了? 魏谦游俯首跪地,眼睛却不似他表现出的那般恭敬,借着地上的铜镜看着云韶的反应。戏谑道:“小姐是打算原谅小的,还是准备赐罚了?只要是小姐决定的,小的绝对没有半点怨言。” 当然要罚!若是就这么原谅他,不等于默许了他对自己的非分之想了吗?云韶心里愤愤想着,却迟迟不敢动手,只怕这罚里也存着魏谦游精心设计的阴谋。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望着紧闭的门板,魏谦游尴尬之余,不忘瞪着门外的一排脑袋表示不满。 苏漪桐幸灾乐祸道:“又被赶出来啦。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你现在的身份,就没有人权可讲。” 温婉附和道:“不错,师父如今唯有忍着些。若是能将师娘打动了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师娘若没心思,那便万不可强求。” 魏谦游苦笑一声,若是云韶决然到不肯见他,便是叫他在外面苦守多久他都受得住。奈何如今的情况是看得见摸不着,几次他都差点没能把持住。 邓铭钊一直沉默,待得众人依次发表了意见,才开口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怕魏兄会觉得为难。” “如今还说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只要是个法子我便愿意试一试。”魏谦游浑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事到如今,再怎么也不会更糟糕了。 邓铭钊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倒也简单,我这就进去‘失手’将云姑娘打昏,至于接下来的流程,魏兄你该是熟悉的。” 苏漪桐听罢失笑:“这主意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按说小魏子还是前辈呢,实施起来万不用我们操心。” “好什么好,你若是真觉得这法子好,要不要小爷依此法替你们增进一下感情?”魏谦游没好气地嗔了两人一句。尤其是邓铭钊,平日看着老实的很,原来憋了一肚子坏水,还很记仇。 赵清绾听得纳闷,下意识开口问道:“这法子怎么听也觉不出个好来,如何就能增进感情了?” 好容易邓铭钊闭嘴了,你又哪壶不开提哪壶。魏谦游狞声道:“你这么好奇,拉上婉儿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悻悻地看着温婉将赵清绾拦住,魏谦游又向邓铭钊二人提醒道:“从前那事情就算我对不住你们,但最后的结果还是好的,往后就别再提了,尤其是在韶儿面前。” “为何?”苏漪桐纳闷道:“就算姐姐如今不待见你,也未必会拿这些陈年旧事与你算账吧?多于姐姐说些过往,没准就让姐姐记起来了呢。” 魏谦游面上有些僵硬:“你们身在扬州时,我与韶儿讲了一个故事,你和邓兄当年是……” 苏漪桐张大嘴巴叹道:“你倒真是敢编,所以我在姐姐眼中,如今就是个掐着婆婆脖子威胁公公的恶毒媳妇?怪不得自我们从扬州回来,姐姐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原来罪魁祸首是你啊!” 邓铭钊虽没说话,但不满都表现在脸上。听魏谦游刚才所说的那个故事,已经将他编排成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无赖和尚,敢情他们俩在魏谦游口中没一个好人。 苏漪桐微笑着唤了声婉绾二人:“梦槐貌似和小魏子还有些旧账没算呢,你们受累,请她也一同过来吧。” 瞧魏谦游成了众矢之的,婉绾二人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膀,根本不给魏谦游任何翻盘的机会。 魏谦游一甩衣袖,咬牙切齿道:“你们想如何?我可是不怕你们的。” 邓铭钊清了清嗓子:“漪桐,这事我抹不开面子,不若……” 苏漪桐翻了个白眼,真是没用,到头来还不是得交给她。当即扯着嗓子喊道:“姐姐你快来看呀,小魏子不服管,要动手打人呢。” 魏谦游还道是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没想到是凭借了一张厚脸皮。用这种无耻的办法,就算是土匪也要被同行瞧不起了。 “邓铭钊!三天前的戌时正你在做什么,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魏谦游后退一步,指着受了苏漪桐命令,缓步逼近的邓铭钊,眼中尽是威胁之意。 邓铭钊眼角抽了抽,驻足道:“你丫不是也参与了吗?现在说出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苏漪桐好奇地望去一眼,当日她还纳闷,邓铭钊怎么夜里鬼鬼祟祟地跑出去。而且她从没听过邓铭钊爆粗口,对那事更是怀疑。 魏谦游咬了咬牙:“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我不在乎玉石俱焚。” “算你狠!”邓铭钊也是一脸的狰狞相,甚至光洁的头顶上,还比魏谦游多了几道凶狠的褶皱。 正赶上云韶理好了衣裳从屋里出来:“小魏子,你可越发的没规矩了。若是看不上我这清风寨,拿了契约走就是,可没人强留你。” 魏谦游陪笑道:“能服侍小姐,那简直是小的三生修来的福分,哪还敢不满什么。” 让云韶始料未及的是,邓铭钊也来劝道:“不过是漪桐孩子气的玩笑罢了,云姑娘别放在心上。魏兄向来本分,方才也不曾例外。” 邓铭钊说罢,又转头劝道:“漪桐,这事还是你做的不对,落井下石的行为不可取。” 苏漪桐急道:“姐姐别听他们胡说,他们两个是串通好的,姐姐……” 云韶安抚了苏漪桐一番,冷睨向魏谦游:“不论事情的原委如何,欺负漪桐就是你的不对,跟我进来。”说罢,便率先回了屋中。 魏谦游得意道:“看你还算配合,我就不把你打断了那恶少两条胳膊,让咱们寨子赔了不少银子的事情说出去了。” 邓铭钊听闻魏谦游所言,心说这不是落井下石吗?刚要破口大骂,随即反应过来,与魏谦游暗中交换了一个不言而喻的笑容。 苏漪桐挠头心忖:虽如今的清风寨不主张争强斗狠,但就为了这事,也值得瞒她一瞒?甚至连教训小魏子的机会都放过了? 邓铭钊几番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为难道:“漪桐,这事你可千万别跟云姑娘说。我们动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叫她知道了决计不会放过我们。就算你不在乎魏兄受罚,我到时候也是跟着逃不了的。” 苏漪桐冷哼一声:“姐姐才不是财迷呢,不然兰儿散出去多少银子赈灾救人,姐姐为何半句都没有过问?懒得与你详细解释,往后再叫我听到你这般编排姐姐,我可跟你过不去。” 邓铭钊俯首应诺,灰溜溜地跟在苏漪桐后头。心想着得找个时间,跟那日同去的几人都打好招呼,别露馅了才是。 一场闹剧结束后,魏梦槐和婉绾二人才姗姗来迟。 魏梦槐连黏在额上的鱼鳞都来不及摘掉,就着急问道:“小魏子呢?不是要教训他的,怎么不见他人?” 苏漪桐怏怏道:“来晚了,被姐姐给带走了。不过听姐姐的意思,定也不会叫他好过了,可惜没能亲自动手。” 魏梦槐心中也是惋惜,与苏漪桐是一般感受。魏谦游那厮自知道了她的底细,便向来谈不上半点风度,从来不肯让着她的。每每憋了一肚子窝囊气,却拿他没半点办法。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机会,竟然还叫她错过了。 魏梦槐不甘道:“那下回呢?总还有下一次机会的吧?” 邓铭钊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滋事份子,瘪嘴道:“魏姑娘别心急,总是有机会的,下次一定尽早告知你。” 温婉用手肘悄悄在赵清绾腰间捅了一下,赵清绾会意道:“梦姑娘,赵王哥哥前些日子得了根鱼竿,我看着模样喜人就讨要了来。如今搁在我那里也没什么用,若是你喜欢……” 魏梦槐闻言,失落早就被抛在脑后,都等不及赵清绾说干净,就心急道:“那还等什么,快带我去瞧瞧。” 与此同时云韶屋中,魏谦游正低头等候发落,心中倒不觉惶恐。如今伴着云韶的一点一滴,不论是开心的,还是叫他为难的,都是被他当做回忆收集起来。 云韶却并不理会魏谦游,只顾捧着几块料子端详。屋内沉默了半晌,终是魏谦游忍不住先开口道:“小姐,邓铭钊和苏漪桐两人有多浓情蜜意,你也是知道的,两人恨不得整日黏在一起。我看了都羡慕,别说邓铭钊会帮着我,跟苏漪桐过不去了。” 云韶这才抬眼看他,也不接话茬,反问道:“你看这几块料子,哪块最能入眼?” 魏谦游笑道:“若是穿在小姐身上,哪一块都好看。” 云韶眯眼微笑,歪头道:“若是你穿呢?怎么说你也是我身边的,总要让你穿得好看些,我面上也有光不是。” 魏谦游干笑了几声,提醒道:“小姐可是选错料子了?这几块可都贵得很,穿在小的身上岂不是浪费了?” 最主要的是,这几块布料的颜色都是姑娘家喜欢的。虽在金陵街上,也能见到几个骚包公子穿这样的颜色,但魏谦游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抗拒。 “少废话,我都不心疼,还轮得到你替我节省这点?若是再不选,我就替你选了。”云韶说这话时,目光已经落在了一块湘妃色的布料上。 魏谦游看得心惊,忙指着一块绛红色的料子道:“小的看这块就不错,穿在身上也显喜庆。” 云韶点了点头,便要唤姜兰取了布料去城中。而后又觉余下的几种可惜了,不过来日方长,早晚能叫他穿在身上的,如今却只能脑补一下了。 想着魏谦游穿上一身长裙的样子,云韶不禁吃吃地笑出了声。意识到正主还在一旁,云韶很快收回了笑意,恢复正色。 第一百七十四章 魏谦游忙接过,谄笑道:“这点小事,小的去做就成了,哪用得着小姐亲自吩咐。依小的看,也别叫兰儿忙活了,小的自己到城中去就是。” 云韶淡然道:“你将布料拿给兰儿就成,兰儿的手艺不比城中那些裁缝差。送完了就快些回来,我还有事吩咐你。” 魏谦游应了一声,捧着布料径直去了姜兰的房中:“兰儿,这是小姐叫我给你的,让你赶两件喜服出来。” 姜兰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了一跳,惊呼道:“姐姐要成亲了?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竟能修到这般福分。” 魏谦游扬头道:“不是哪家公子,不过是一介布衣罢了。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姜兰听罢捂嘴笑道:“少来与我打趣,让你当个下人,姐姐还是看在你能干的份上。不知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当真那么好骗。” 魏谦游不由分说地把布料往姜兰怀里一推:“我可没同你玩笑,总之这两件喜服赶着要。这两天你多受累,做成后我再好好谢你。” 姜兰听他说的真切,将信将疑地答应下来:“替姐姐做件衣裳,说什么谢不谢的,你单谢你那份就是了。只是我不知道姐姐穿什么尺寸,等我先到姐姐那里去一趟,再回来给你量哈。” 魏谦游忙将她拦了,这要是让她到云韶面前一说,他哪里还看得到云韶见到喜服的那一幕。 “小姐的尺寸我熟,你问我就是,不必再跑一趟了。”魏谦游自然是熟的,从前早就以各种方法量过不下百次了,自然是烂熟于心。 让姜兰量了尺寸,魏谦游眉飞色舞地回了云韶屋中,被云韶指责了一番动作慢也觉通体舒泰。 “小姐还有何事要吩咐?”魏谦游走进了两步,已经逾越了云韶定下的安全距离。见云韶没说什么,心里更是畅快。 云韶手中茶盏往桌上一顿:“吩咐倒谈不上,只是想问问,三日前戌时正,你和邓铭钊去了何处?” 魏谦游心里一紧,故作镇定道:“方才不是和苏漪桐解释过了,小姐应该听得清明,我们是去教训金陵的那几个恶少。小姐有所不知啊,那几个家伙可谓是无恶不作,奈何他们格格背景显赫。金陵百姓虽对他们恨到入骨,却是敢怒不敢言。” 云韶纤指轻划过桌面,薄唇微启:“为民除害,倒不失为一件好事。你们一身正气,不若哪日连我这清风寨也一并铲除了?” 魏谦游陪笑道:“小姐说的是什么话,咱们清风寨虽对外称是一伙土匪,平日所为却是扶危济困,劫富济贫的勾当,岂能和那几个恶少相提并论。” 云韶唯然一笑:“如此说来,倒是我错怪你了。你这几日老实的很,怎么也不会对清风寨有异心才是。” “小姐明鉴。”魏谦游口中恭敬,双手却已经不老实地搭上了云韶的两肩。 云韶趁势道:“那几个恶少,当真是天生的风流种。你们不过与他们交了一次手,身上的脂粉味现在还依稀可闻呢。” 魏谦游闻得此言,忙抬手凑至鼻尖嗅了嗅,除了皂角的味道以外却哪还闻得到旁的。 见云韶双手环在胸前,嗤笑着望向自己,魏谦游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暴露了什么。 “还不如实道来!”云韶娇叱一声,惊得魏谦游打了个哆嗦。 “此事我虽有参与,却不是我的主意。”面对云韶的质问,魏谦游权衡利弊过后,认为还是先撇清关系才是明智之举。 架不住云韶冷凝的目光,魏谦游戚戚开口道:“那日我不是得了小姐的吩咐,到酒楼去买肉丸子嘛。” “是狮子头。”云韶蹙眉纠正道。 魏谦游改了口:“小姐说的是,去买狮子头。碰巧邓铭钊说苏漪桐害喜,吵嚷着要吃栗子,便搭我同去。” “先等等再说!漪桐害喜?”云韶惊呼问道。 魏谦游嘴角向下一弯:“不过是找个理由使唤邓铭钊罢了,邓铭钊那厮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蹦着高就去了。后来回去才知道,是空欢喜了一场。” 云韶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既只是买栗子,漪桐又为何说他行迹鬼祟?” 魏谦游又是无奈,扶额道:“他哪是鬼鬼祟祟,不过怕惊扰了腹中胎儿,轻手轻脚了些。” 见云韶再没什么要问,魏谦游继续道:“我们路过一家春楼的时候,恰巧有一人被那群恶少丢了出来,不偏不倚落在我们脚边。” 想起那日梁逸轩跟人家争风吃醋,被人丢出来的狼狈相,魏谦游不禁笑出了声。 “这人倒不是别人,正是梁府尹家的大公子梁逸轩,与我们还有些交情。既然看到了,总不能叫我们袖手旁观吧?” 当时梁逸轩费力地从地上爬起,看着朝他叫嚣的几人。心说:今日你们人多势众,爷就忍了这口气,看日后爷不挨个找回来。 抬头看清了面前的两人,梁逸轩先是惊愕,随后似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激动的潸然泪下。 “魏哥,老邓,你们可得替我作主呀。那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仗着在清绾公主面前得势,竟在人前丝毫不给我留面子。”梁逸轩也是纳闷极了,不知怎么的,赵清绾回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与晋王依旧像从前那般亲近,却是很不待见他。更让梁逸轩不解的是,从前看到赵王赵清绾都是饶道走的,如今虽不算往来密切,却也偶尔会主动到赵王府叨扰半日。 魏谦游嫌弃地看了梁逸轩一眼,还听邓铭钊说你小子升官了呢,还和从前一样没出息。 嗤笑了梁逸轩一通,两人也没坐视不理,陪梁逸轩杀回春楼找场子。那几人也都是些纸老虎,两人没费多少力气便使得他们倒地哀嚎。 梁逸轩愤愤然将他们挨个扔了出去,就似他们扔他时一般,还尽力做到与他落地的角度都是一致。 而后梁逸轩朝那几人啐了一口,傲慢道:“如今我大哥回了金陵,清绾公主可护不住你们了,往后见到爷记得饶道走。” 魏谦游无奈地摇了摇头,刚准备拉上邓铭钊走,却被梁逸轩拦下。回忆到此处,魏谦游没敢再想下去,只希望如此就能蒙混过关。 “事情就是这般了。”魏谦游草草地结束了叙述。 云韶哼鼻道:“你不是要说,身上的脂粉味就是从那梁家公子身上沾染来的吧?你回来那日,身上的味道就像是在脂粉罐子里泡过,可别想着如此简单就隐瞒过去。” 魏谦游趁云韶问话时,就在暗暗运劲。待得云韶问罢,已是憋得脸上通红。不好意思道:“我们帮了他,他总要感谢我们一番不是,之后我们就随他到那楼中喝了两杯。不过小的一向洁身自好,除了喝酒聊天以外,可什么都没做。” 魏谦游心有戚戚,生怕他隐瞒了送不省人事的梁逸轩回府那段,叫云韶有所发觉。 云韶故作轻松:“去了就是去了,谁管你做什么,你实在犯不着跟我解释。” 嗯?魏谦游微微琢磨了一下,云韶这话……别有深意啊。 “那怎么成,旁人都无所谓,这世上我唯独是怕被你误会的。如今就算你不想听,我却也说了。”魏谦游的称呼放肆了些,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云韶的反应。 云韶翻了个白眼:“明摆着告诉你,你在我心里的形象早就没有下降空间了,根本不需要误会。” “韶儿说的是,不论韶儿你怎么想我,只要还在想我,我就是开心的。”魏谦游陪笑着,将两人之间的称呼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云韶这次没准备放任,眉梢上挑,问道:“你叫我什么?当我清风寨的下人,时时刻刻都要警示自己规矩些。若是逾越了自己的范畴,可是逃不了罚的。” “韶儿你说的不错,我是该罚的。不过上回……”魏谦游连连称是,语气中却尽是嚣张得意,似乎期待着云韶的惩罚一般。 云韶柳眉倒立:“你还好意思提上次?本姑娘好心好意,想着小惩大戒就是了。只是罚你洗衣裳,你自己说你都做了什么?” 魏谦游佯装仔细回忆许久,又是纳闷又是委屈道:“除了洗衣裳,好像再没做别的了,难不成是我洗的不干净?” “干净,干净极了。”云韶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她清晰记得,说话时她是指着堆在一边的脏衣服说的,结果这厮听了抱上她就跑,连人带衣服一起洗了。洗的何止是干净,险些将她皮都洗掉一层,到现在脖子还红着呢。 魏谦游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韶儿快说吧,这次要罚我什么,我是绝不推辞的。” 依旧是这副谄媚的嘴脸,但云韶这次看来不免心慌。长叹了一声,云韶摆手道:“罢了,本姑娘大度,这次就原谅了你。若是再敢有下次,绝不轻饶。” 云韶故意冷脸说完这句话,自己心里反复念叨了两次都觉得底气不足,生怕魏谦游会为此得寸进尺。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此言当真,什么都原谅我了?”魏谦游眼中满是笑意,只是这笑意在云韶看来带着几分阴谋的意味。 云韶纠正道:“唯独今日之事能原谅,你可别得寸进尺。” 魏谦游颔首道:“只要能原谅今日所生之事便好,我是很容易满足的。”还愁着怎么跟云韶解释那喜服的事情,如今倒简单了。 云韶戚戚地闭了嘴,生怕再说出什么叫魏谦游断章取义,给自己招来没来由的麻烦。 忽闻一连串急促的拍门之声,苟得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寨主,小的方才找过柴房,并没有找到魏小哥。敢问寨主可知晓他的下落?” “什么事?”云韶用眼神制止了要去开门的魏谦游,随便是个男子都能进她屋里,叫她面子往哪搁。 苟得意回道:“城中有人打架,听说阵仗不小,连城卫军都险些引来,后来还是清绾公主出面才平息了此事。” 云韶莫名有些紧张,苟得意去柴房找不到魏谦游,何故直接就找到了她房中? 不等苟得意说完,云韶就心虚打断:“事情都已经了结,还来报做什么?再说那些个浪荡公子争强斗狠,与我们有何关系?叫他们打去就是了。” 苟得意嘿嘿一笑:“此事人命关天,寨主可不能满不在乎,敢请寨主告知魏小哥的所在。” 魏谦游在旁偷笑,如今人家已经知道我在你屋里了,饶是你尽力想掩饰,却掩饰得住么?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待得清风寨人尽皆知…… 不得不说,婉儿做事效率是极高的。他昨日才托付过,碰巧今日他阴差阳错进了云韶房中,温婉就将人给请来了。 魏谦游面色一凝,沉声道:“韶儿你也听见了,人命关天,而且苟得意点名找我,我岂能坐视不理?” 云韶拦道:“不成,待我问明白了事情原委,你再去办就是了。”随后又隔着门板问道:“你将此事说与我,若是他来这边,我再代你转告。” 听苟得意支吾了半晌,魏谦游还道是他没词了,趁云韶不注意便三两步绕过云韶。 门被打开,苟得意抬头望去,来开门的却是魏谦游。苟得意有些发懵,刚还不是说人不在的嘛。 “魏小哥?你怎么会在寨主房中?门还关得那般严实……”若只有这些也就罢了,为何寨主方才极力否认?苟得意想到几种可能性,道是自己莽撞了人家的好事,脸上有些发热。 魏谦游挑了一个大拇指,放了赏银在苟得意掌心:“你这次做的不错,演的像极了,这是你应得的。” 忽见温婉从一旁探出头来:“师父?你怎么在师娘房里,你们……和好了啊?” “婉儿?你这是来……”魏谦游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温婉笑道:“师父糊涂了不是?昨日不是还吩咐婉儿,要帮师父的忙嘛。婉儿思来想去,觉得这事情还是自己出马来的妥当。” “那你……”魏谦游看看苟得意,又看看温婉。随后温婉和苟得意也觉出不对劲来,三人面面相觑,好不尴尬。 苟得意应道:“方才不是与寨主说了,城中有几个富家公子争强斗狠之事,此事需要魏小哥出面。碰巧我得了这个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告知了。” 不想还真有这么一回事,魏谦游强装镇定问道:“你将此事详细说说,怎么就与我有关了?难不成又是那小子?” 虽是个问句,但魏谦游心里多少有了些答案,语气很是坚定。说不准梁逸轩那小子这几日太不安分,又惹了大麻烦出来。 苟得意整理了一下被打断的思绪,才又开口:“方才我在城中,见那些人皆是气宇不凡就没敢细听。只知道吃亏的那公子姓梁,另外一伙儿人为首的是个年轻姑娘。那姑娘气焰嚣张得很,指挥左右将梁公子擒了不说,还当街告知众人,叫魏小哥到她府上要人。” 温婉从前也是个嚣张惯了的,听罢不屑道:“哪家的小姐,竟如此无法无天,我倒想见识见识。” 魏谦游示意自己知道了,让苟得意先行离开。扶额对温婉道:“还能有谁,清绾公主呗。” 温婉皱了皱眉头:“师父可别冤枉好人,师姐一直跟我在一块儿。婉儿来之前,还与师姐交代来着。” “是现在的清绾公主。”魏谦游半睁不睁地看着温婉,自己一手操办的事情都能给忘了。 温婉摇头念道:“喜儿姑娘我也见过,万不是这般性子。就算如今当了公主,也绝不会有如此转变。” 魏谦游哂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从前我也诧异过,样貌完全相同的两人,为何会性格相差如此之大。甚至还设想过,若是这两人换换身份,说不定更好些。不想喜儿真成了公主,还不及清绾做的好。” 温婉忖道:“不若我随师父同去,喜儿姑娘念着如今的身份,也会给我几分面子。” 魏谦游摆手道:“不必了,若真有你想得这般简单,就不该生出今日之事才对。此事就当没发生过,与谁都不许提起。”说罢,魏谦游便牵马启程。 魏谦游四处冲撞了一阵,才想起他是第一次进宫,不认得路。看着前面两个身着甲胄的侍卫,魏谦游转头便走,却是已经来不及。 其中一人高声喝道:“何人擅闯公主寝殿,可知这是死罪?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魏谦游闻言脚下一顿,不想误打误撞还真叫他给找对了。回头问道:“此处可是清绾公主的寝殿?” 侍卫已经将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知道还敢擅闯,不知你是头脑发昏,还是嫌自己多生了几个脑袋。” 听他承认,魏谦游态度立时嚣张不少,冷视着那侍卫,魏谦游傲慢道:“什么叫擅闯,若不是你们公主请我,当我愿意来呢?” 那侍卫听得一愣,这人是痴的,还是所言非虚?若是他口无遮拦说瞎话还好,看他身着布衣,怎么看也不会是公主特意请来的。但寻常人如何能到内殿而不引人发觉? 保险起见,那侍卫道:“你先在此等候片刻,待我禀明公主殿下。对了,你叫什么?” 魏谦游报上了自己的名讳,走到一旁的墙根坐下闭目养神,摆出一副目空一切的架势。 不多时,那侍卫出来笑迎道:“魏公子,公主殿下有请。”态度转变之快,叫魏谦游不禁咂舌。 进到院中,魏谦游就见梁逸轩被五花大绑地躺在地上,像条肉虫子似的不停扭动着。 喜儿坐在一旁的秋千上微荡,居高临下地睨着梁逸轩:“你大哥接你来了,本公主今日就要看看,是何人叫你有了底气,敢在本公主的人面前嚣张。” 梁逸轩努力地翻了个身:“公主殿下真是变了不少,从前你我虽不算亲近,但殿下绝不会帮着外人如此对我。”这一翻身正巧看到迎面过来的魏谦游,梁逸轩心中一喜。你师父来了,还敢如此嚣张么? 喜儿撇嘴道:“放什么厥词,不过是小小府尹家的,本公主如何会跟你有过往来。就是想要攀高枝,也得顾及着颜面,你脸皮是有多厚?” “公主殿下。”魏谦游拱手微行一礼,又转望梁逸轩,笑道:“你这是什么癖好,就是想讨公主欢心,也不至于如此吧?” 梁逸轩尴尬一笑,喜儿却是不干了。你一介布衣,竟敢不等本公主说话,自顾自就和别人聊上了? 喜儿嗤笑一声:“这就是你口中的大哥?一个平民?今日本公主倒要看看,他如何救得了你。” 踹了梁逸轩一脚,喜儿转对魏谦游道:“哪来的臭小子,一点规矩都不懂,不知道见了本公主要下跪吗?” 魏谦游戏谑道:“草民乃是山野村夫,不懂得那许多规矩。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公主殿下多多见谅。” 喜儿起身怒道:“方才你不知道,现在本公主告诉了你,还说不知道么?还不快跪下!” 魏谦游走进了两步,低头看向喜儿:“公主殿下当真不认得草民了?” 喜儿皱了皱眉头,这才将魏谦游打量一番。细看之下,确是有些熟悉,但要她立时道出此人身份,却是有些难为人。 魏谦游也不急,给喜儿时间让她慢慢回忆。至于梁逸轩如何难受,且将他抛在一边,权当是给他个教训。省的好劝歹劝,却叫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冒了,直叫梁家人看着干着急,却无计可施。 忖了半晌,喜儿才面露恍然之色,低声道:“原来是你,怪不得有恃无恐呢。不过如今我就是赵清绾,就是圣上的宝贝女儿。你就是将真相说了,也没人会信。” 魏谦游佯装宠溺地在喜儿头上揉了揉,喜儿想躲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移动分毫,似是全身上下都被这一只手按住了似的。 “你要做什么,这可是公主寝殿。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和地上那家伙都别想活着出去。”喜儿感觉到一丝恐慌,狞声威胁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对比之下,魏谦游就轻松很多,依旧低声道:“不想如何,我这次来除了带逸轩离开以外,还要提醒你一件事情。” “有话快说,本公主可没时间陪你浪费。”喜儿觉着魏谦游的话里有威胁的意味,这些日子颐指气使惯了,故而叫她觉得很不舒服。 魏谦游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喜儿依旧冷冷地看着自己,没有半点反应。只得出言提醒道:“让他们都出去,此事知道的人越多,对你就越是不利不是么?” 喜儿翻了个白眼,遣走了院内众人,而后双手抱肩望着魏谦游,且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魏谦游这才开口道:“若你不想太早暴露的话,最好人前恭恭敬敬地唤我一声师父。永宁侯府、敬王府,乃至晋王和赵王都是知道此事的。从前我没回金陵尚好,可如今……就当是为了你的身份,这声师父就是你再不满,也是叫定了。” 喜儿闻言心惊了一下,不知此人有何等手段。明明只是一介平民,却成了公主的师父。 看着魏谦游得意的嘴脸,喜儿强忍着将他掐死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缓声道:“但我为何要相信你,不会帮着你那弟子将身份抢回去?” 魏谦游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以为没有我,你能坐上如今的位置吗?我那弟子出家当道姑了,也是实在看不下去皇上整日忧心忡忡,便托我想了这个法子。” 喜儿权衡了半晌,魏谦游也不心急。来之前他便考虑过,喜儿摇身一变成了公主后,先后性子有如此大的反差,可见是个极贪慕权势的。这样的人,最怕的就是被打回原形。所以魏谦游相信,喜儿定会受他的威胁。 院里约莫沉静了一盏茶的工夫,喜儿后退两步,躬身唤了声师父。魏谦游面色如常,梁逸轩却是重重地松了口气。总算是解决了啊,他被绑在这里快一天了。 “魏哥,魏哥!”梁逸轩见魏谦游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忙出声提醒道。 不等魏谦游吩咐,喜儿便主动道:“弟子这就替他松绑,今日之事……” 魏谦游没答复,反问梁逸轩道:“你觉得该如何解决?” 梁逸轩心说能得救已是万幸,他哪里敢对公主如何?当即道:“就这么算了吧,公主也是少年心气,贪玩些在所难免。我们做臣子的,陪公主胡闹一回也无妨。” 魏谦游冷然道:“不成,不论什么公主皇子,只要拜在了我门下,便该遵守门中规矩。清绾……” 喜儿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魏谦游是在叫她,忙低头听候吩咐。 魏谦游淡漠道:“说来逸轩该算是你的师叔,你可知弟子对师叔不敬,按门中规矩该如何?” “弟子不知,还请师父明示。”喜儿怯怯应话。 魏谦游声调提高了几分:“该杖责三百,而后逐出师门。如此后果,你可愿意承担?” 喜儿心中戚戚,听到魏谦游后半句,却是巴不得领了罪。逐出师门,她还不用整日提心吊胆了呢。就算说出去不好听,丢的也是赵清绾的面子,与她可没半点关系。 “弟子愿……”喜儿踟蹰着,迟迟未敢开口。杖责三百,还不将她活活打死了。而且欺师灭祖这样大逆不道的罪过,怕是在皇上面前哭诉也难得包庇。 梁逸轩生怕魏谦游没在说笑,急忙劝道:“就当是师侄与我开个玩笑,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魏哥,这次就饶她一回。” 喜儿听得梁逸轩肯替自己求情,也保证道:“请师父恕罪,下次弟子万不敢再犯了。” 魏谦游故作为难地想了许久:“念你先前不知情,并且是初犯,且就饶你一回。” 说罢,魏谦游又对梁逸轩道:“天色不早了,你我就别要多留了,省的梁大人百忙之中还要替你操心。” “弟子恭送师叔,烦请师父留步,弟子还有两句话要对师父说。”喜儿跟了两步,恭敬道。 魏谦游回头,正对上喜儿一双欲言又止的眼睛,便道:“逸轩你先回去,这几日别要四处生事,我会叫人送信过去。” 送走了梁逸轩,喜儿全然换了一张嘴脸:“不错嘛,演得真是像。有那么一刻,我都快要相信你真是我师父了。” 魏谦游笑道:“彼此彼此,只是我却一眼就能将你和清绾区分开。清绾虽和你一样刁蛮任性,眼睛却是清澈透明的,没你这么多弯绕心思。” 喜儿挑眉道:“我不过也只是个小女孩儿罢了,能有多世故,师父莫不是想多了?” 魏谦游寻了处台阶自顾坐在上面,闲适道:“你所表现出的,可与小女孩差的远了。回金陵后我观察了你一段时日,你的每一次胡闹看似是任性的举动,但细想来都像是精心稠缪过的。” 喜儿心头一凝,再看向魏谦游的眼中,多了几分危险的光泽。 魏谦游浑然未觉似的继续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当朝权贵家的小辈,你已经熟识了大半吧?你想当女帝?” 喜儿冷睨着魏谦游道:“做人不要太聪明,往往才能长命。不过既然你问起,我便答复你一番。虽我心里确实有些盘算,却还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魏谦游佯装好奇道:“哦?那你的最终目的如何?可否告知一二,也算是满足我的好奇心。” 喜儿蹙眉道:“能与你说这些已经不错了,少得寸进尺了。往后你若是再敢监视我,我定会对你不客气。你我顶着师徒的名分,虽明着不能对你如何,但暗箭才算难防。” 魏谦游微然一笑:“何不先叫外面那两个进来,试探试探我的深浅?如此或者打消你的顾虑,或者叫我更具威严。这把双刃剑,就看你如何选择了。” 魏谦游心知,喜儿是拿捏不准他身上有何手段,才迟迟为肯动手。若是不能将她吓唬住了,往后等待他的便是无休止的糟心,倒不如一劳永逸。 喜儿面色连变几次,终是叹了一声:“今日就不该引你过来,往后便是无休止的互相防备,实在叫人头疼,不若我们定下个契约可好?” “愿闻其详。”魏谦游闲闲道。恐怕这才是喜儿叫住他的目的,总算是进入正题了。 喜儿正色道:“第一,我会尽力维护清绾公主的脸面,你也要保证我的身份不会道与旁人。” 魏谦游点头应了:“可以,这也是清绾希望看到的。” 喜儿又道:“第二,我对清绾公主的过往并不了解,几次都差点出了岔子。往后你要多盯着些,若是我有什么疏忽之处,及时叫人来提醒。” 魏谦游调笑道:“方才不是还说,不许我监视你的?” 喜儿懊恼道:“这事除外,而且我没和你开完笑!若是我出了岔子,别指望我会帮你兜着,你安插进宫一个假公主,也逃不了干系。” 这事不难,不过是提点两句,魏谦游也是点头答应。 “第三,我不喜欢你,也不想叫你师父。往后你出现的地方我会尽量避开,但你不许刻意找我麻烦。”喜儿说罢,直勾勾地瞪视着魏谦游。这是最重要的一点,若是魏谦游不答应,她会毫不犹豫地跟他决裂。 魏谦游不禁失笑:“依你,只要你恪守本分,别再四处惹麻烦就成。” “第四……暂时就这么多了,若是我日后想起,咱们再议。”喜儿暂时想不出还有何不妥,便准备留些机会。 魏谦游只觉天真,却没觉得此举可爱:“这事可没有后找补的,若是想不出就如此罢了,告辞。” “对了,还要提醒你一声,或者算是个忠告。想要过安稳日子,别跟赵王走得太亲近。”说罢,也不等喜儿询问缘由,魏谦游便扬长而去。 喜儿蹙眉自语:“叫我疏远赵王?如今除了太子,最得势的便是赵王了,这哪里算得上忠告?是他与赵王有过节,还是惧怕赵王,担心我和赵王亲近了不好管束?” 魏谦游牵马,在城中闲庭信步一般,似乎等待着什么。饶是他走得够慢,该来的还是没来得及,魏谦游不由得失落地摇了摇头。看来他还是高估了喜儿,那丫头花花心思倒是不少,只是胆量差了些。 嘴角勾起一抹嘲弄,魏谦游跨上马背直出城去。口中自语着:“还道是公主殿下会杀人灭口呢,不知是我幸运还是公主仁慈,竟叫我逃过一劫。” 话音刚落,便有破空之声在魏谦游耳边擦过。魏谦游回头朝射箭那人一笑,猛地一挥马鞭,策马就逃。 几个侍卫见状愣了一下,这是要引他们到何处?不过公主的命令才是主要,就不信他一个人能对付得了他们所有。带头那人一声令下,十数匹高头大马朝前齐齐追去,马蹄声整齐划一,显是训练有素的。 城外一处竹林,其中还有潺潺溪水流过。魏谦游正蹲在地上抛坑,口中还念念有词:“此处依山傍水,可谓是个好地方,你们在此也能睡得安稳些。只是你们实在不能怪我狠心,要怪就怪喜儿派你们来做了件错事。” 第一百七十七章 魏谦游回到清风寨,第一件事便是洗干净自己到云韶面前报到。刚一推门进去,就见一个俏丽的身影迎面而来。 魏谦游心中一喜,看清了来人却直接换了张脸:“婉儿,你在韶儿屋里做什么,让我空欢喜一场。” 温婉毫不客气地打破了魏谦游的幻想:“有人接就不错了,师父还以为师娘会迎出来不成?” “想还不能想想了?”魏谦游绕过温婉,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却没见得云韶,便朝温婉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赵清绾自屏风后出来:“师娘会情郎去了,我和婉儿怕师父想不开,就来陪师父说说话。” “啥?”魏谦游刚喝进去的一口水直喷出来,抹了下嘴角惊愕地瞪视着赵清绾。 见两人齐齐捧腹,魏谦游才知道自己是时候该管束着二人一番了,咬牙切齿地朝二人招了招手。 温婉有恃无恐:“师娘就在里面午睡,师父若是不怕将师娘吵醒了,尽管教训我们就是。婉儿和师姐就站在这里,绝对不逃。” 魏谦游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重新坐下:“当你们的师父也不容易,你们还是安分些,照顾照顾师父的心情。城中有不少乐子可找,何苦总拿我开完笑。” 温婉莞尔道:“这不是与师父亲近,才敢开完笑嘛。师父不若与我们说说,喜儿姑娘现今如何了?” 魏谦游撇嘴道:“人家好好的公主当着,整日养尊处优的,你倒是关心。” 温婉期待道:“毕竟是请她顶替师姐的,自然是要上心些。若是她做公主做的不开心,倒算是我们做了一桩错事。” 魏谦游嗤笑一声:“你们做的错事还少了?也不差这一件,就不必装模做样了。” 说罢,魏谦游架不住婉绾二人的好奇心,还是将进宫后所发生的事情说与二人。 赵清绾拍案道:“喜儿竟如此不安分?若早知道她是这般,我才不叫她败坏我的名声。” 魏谦游报复般地说道:“你的名声如何需要喜儿来败坏,这金陵城谁谈起清绾公主,不都是谈虎色变。如今不过是受害的群体换了一换,清绾你可是觉得便宜了那些逃过一劫的,才会如此不满?” 赵清绾愕然,她从前是这般样子么?听来也太夸张了。 温婉咳了两声,一本正经道:“师父这么说,婉儿可就要替师姐鸣一回不平,师姐可是早就改邪归正了。” “还说师父呢,瞧你说的又是什么,好像我从前多么十恶不赦一般。”赵清绾说着,张牙舞爪地朝温婉扑了过去。 温婉娇笑着躲开,忙岔开话题道:“那位婆婆呢?朝廷可做了妥善安置?” 魏谦游被问得一愣,这点他倒是疏忽了。然而仔细回想一番,却并没发觉喜儿殿中有任何关于那老妇人的迹象。 翌日,魏谦游和婉绾二人存着好奇,一早就兵分两路。婉绾二人去了喜儿的旧址,魏谦游则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喜儿的寝殿。 婉绾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温婉迈步上前敲响屋门:“有人在吗?” “是我的喜儿回来了吗?”屋内传来憔悴的一声,声音的主人是个老妇无疑。 婉绾二人皆是蹙着眉头,喜儿如今都成了公主,身份那般尊贵,为何老妇人还住在这里?而且听那声音中毫不掩饰期盼,显是许久没见过喜儿的面了。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虚浮的脚步声,期间有几次停顿。对二人来说仅是几次跨跃的距离,竟叫二人面色变了几次门才打开。 老妇人一把抓住了站在前面的温婉,哽咽道:“喜儿,我的喜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他们都对……喜儿很好呢。”温婉很快反应过来,老妇人这事拿她当女儿了。 温婉被老妇人抱着,心中满是为难,不知该如何跟老妇人解释。只听老妇人的心跳声明显加快了些,温婉也不忍退开。 赵清绾疑惑地伸长脖子张望,总觉得这老妇人有些不对劲,也不像是思念成疾所致。奈何她所在的角度被温婉挡着,只看到老妇人身上的衣裳,却看不清容貌。 几步绕到二人身侧,老妇人却是将温婉松开:“喜儿快随为娘进来,娘亲给你准备了许多好吃的,都是你往日最喜欢的。” “婉儿。”赵清绾见温婉双目通红,想都不想就要跟上去,忙上前将她拦住。 温婉不解地侧目望去:“怎么了师姐?” 赵清绾盯着老妇人的背影,蹙眉道:“你莫不是忘了,那位婆婆虽说年纪不小了,但也不至于满头银发。” 温婉叹了一声:“许是思念女儿过度,苍老的快了些。既然我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喜儿,就先陪着婆婆,等师父将喜儿姑娘带来。” 赵清绾大惑不解,温婉似乎也有些不对劲。心软倒是好理解,但也不用感动得这般快吧?像是魔怔了一般。 见温婉已经进到屋中,赵清绾也来不及多想,举步跟了上去。 “你是喜儿新结识的朋友吧?不用跟婆婆客气,到了这里就跟到了家一样,快坐吧。”老妇人说话时,也一直背对着二人忙碌。 赵清绾几次望去,都没能看清老妇人的容貌。但赵清绾可以肯定,喜儿的娘亲是个举止疯癫的,而且对过路的女子都很不待见。上回她可温婉来时,连门都没进得去。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喜儿的旧址,喜儿的娘亲呢?”赵清绾冷声问道。 老妇人全身一僵:“姑娘可真会讲笑话,婆婆就是喜儿的娘亲呀。你是第一次来,所以不认得婆婆,往后便熟识了。” 温婉也道:“师姐何故有此一问,这不就是我娘亲吗?”说罢还连朝赵清绾使眼色,让她别再进一步刺激到老妇人。 赵清绾置若罔闻,又冷声问了一遍:“你是何人,再不说实话,别怪我不客气了。方才连出来开门都走不动路似的,怎么我们一进屋中反倒好起来了,我们是再世神医不成?” “婉儿,别走神。”见老妇人在身前摸了摸,温婉却还是痴傻般地注目着老妇人的背影,赵清绾小声提醒道。 然而温婉没听见一般丝毫没有反应,而且那痴傻的反应愈加明显。反应了半晌,才意识到赵清绾唤了她一声,托着下巴朝赵清绾傻笑。 赵清绾见状再按捺不住,起身便朝老妇人背心抓去:“你将婉儿怎么了,还不快把她治好。” 老妇人也不回头,就在赵清绾快要抓到她背心的一刻,老妇人才有所动作。侧身闪避,却不对赵清绾出手。 连着尝试了几次,赵清绾累得喘起了粗气,从头至尾,她连老妇人的半片衣襟都没碰到。转观温婉,只顾在一旁托腮傻笑。见二人停下动作,道是表演完了,还在鼓掌叫好。 赵清绾心情顿时沉到了谷底,这老妇人如此厉害,婉儿帮不上忙不说,还不知现在的状态有没有危险。莫不是昨日师父进宫,她的身份被喜儿察觉了。喜儿担心她有朝一日会抢回公主的身份,是以要杀她灭口? 如果真是如此,照理说她们今日怕是凶多吉少了,不过…… 赵清绾挺直了腰杆,强装镇定道:“你可是奉了公主的命令,来对付我们的?可惜,就算她算到了我们会来这里,但她终究是棋差一招。若是我没估计错的话,这会儿那公主已经落在我师父手中了。” 老妇人听罢,只是摇头笑了两声。随后在赵清绾惊愕的目光中转身行礼:“老奴见过清绾公主。” “窦婆婆?”赵清绾不禁低声惊呼道。 看清了老妇人的容貌,赵清绾又是纳闷又是惊讶。且不说她没想到窦婆婆回来这里,这些年连窦婆婆有如此身手,赵清绾都是不知道的。 赵清绾装傻道:“什么清绾公主,想找公主,还要看你有没有本事进宫。”说完还偷偷往脸上摸了一下,感受着面纱还在才稍微放下心来。 窦婆婆宠溺地笑道:“随不知宫中那位姑娘,公主是从何处找来的,但的确和公主像极,老奴第一眼都没认出呢。” “窦婆婆如何知道那公主是假的,又如何知道我会来这里的?”赵清绾见装不下去了,只得将面纱一扯,以真面目示人。 窦婆婆解释道:“老奴自公主还在襁褓之中,就一直在公主身边照顾。虽说如今老眼昏花,但也不至于连公主也认不得。而且不光老奴认得,娘娘也一早就瞧出了如今宫中那位并非真的公主。” “至于老身如何会在这里,就要多亏昨日进宫的那位小哥和赵王殿下了。” 赵清绾无奈地点了点头,她是当真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何处出了纰漏。照理说师父应当足够小心,不会被瞧出端倪才是。 找不到头绪,赵清绾只得将罪责全都归结在了赵王身上。等她抓到机会,定要……原谅赵王。反应过来窦婆婆口中那人,赵清绾顿时泄了气,还是把苦闷留给自己慢慢消化好了。“啊,对了。窦婆婆,你还是先救救婉儿。”赵清绾看着温婉目光愈加空洞,不放心道。 窦婆婆微笑着摇头:“这位姑娘不碍事,老奴只是不叫她听到我与公主的对话罢了。待得将话说完,老奴自会让她恢复正常。” 赵清绾撅嘴道:“婉儿又不是什么外人,什么话都是听得的。婆婆若是不先救她,问什么清绾都不会说的。” 窦婆婆无奈地叹了一声,伸手在温婉后颈处摸了摸,将手收回时手中多了一根朱红色的细针,温婉方才的反应就是这东西在作祟了。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温婉眼中恢复了神采。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地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窦婆婆柔声道:“这位姑娘已经没事了,公主现在可以听老奴说话了吧?” 赵清绾端详了温婉半晌,确定她确实正常了才点头。 窦婆婆又道:“公主若是玩闹够了,就赶快回宫吧。敬王府已经备好了聘礼,若是等那姑娘嫁进去,公主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温婉还没摸清这人的身份,但听得此言登时急了:“师姐不会后悔的,她要嫁就让她嫁去,师姐才不稀罕什么敬王府。” 窦婆婆微怔道:“这位姑娘是……” “我叫温婉,师姐就是要嫁人也只会嫁我,你别想着撮合师姐和那什么敬王世子。”温婉说的很不客气,叫窦婆婆面上泛出一丝尴尬。 “公主殿下,这……”窦婆婆难以置信地看向赵清绾,生怕她会点头告诉自己这是真的。 然而赵清绾没准备照顾窦婆婆的感受:“婉儿所言不错,而且我二人也算是门当户对。西耆国的曦月公主,怎么也不会委屈了我吧?” 窦婆婆嘴角抽了抽,心说:这哪里是什么门当户对的问题,老奴一把年纪了,公主殿下就别吓唬人了呗。 窦婆婆温言劝道:“公主殿下,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若是公主喜欢,便是要嫁一介布衣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曦月公主……别说是皇上不会答应,就算娘娘听了也要摇头的。” “这点清绾知道,窦婆婆不必解释的。所以我才要逃出宫中,在找个假的清绾公主代我嫁去敬王府。”赵清绾说这话时,面上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温婉得意地朝窦婆婆挑眉,窦婆婆只是无奈地摇头苦笑:“只是公主殿下如此,若是瞒得妥当也就罢了,如今却叫老奴如何向娘娘交代?” “这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何以来问我们?师姐我们走。”温婉很不待见这个意图拆散她们的老妇人,说罢拉上赵清绾就要走。 “公主留步。”窦婆婆急声呼道。 “还有什么事?”温婉不善问道,同时目光警惕地落在窦婆婆身上。 窦婆婆问道:“公主殿下今日来此,可是为了喜儿姑娘的娘亲?” 赵清绾闻言,示意温婉稍安勿躁,点头道:“不错,窦婆婆可有那位婆婆的下落?” “敢请公主稍等片刻。”窦婆婆恭敬说道,便转身进到里间抱了一个陶罐出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窦婆婆我们不饿,来时吃过早饭的,你不用招待了。”赵清绾盯着窦婆婆手中的罐子咽了下口水。 饶是陶罐封着口,还是有淡淡的幽香飘出,不禁叫赵清绾食指大动。但顾及着还有正事要办,还是将其他事情抛在了脑后。做出这个决定时,赵清绾还在心里标榜了一番自己的自控能力。 温婉轻嗅着分辨了片刻,面色逐渐变得凝重:“百花毒?” 窦婆婆轻轻点头,将陶罐搁在案上,却不启坛封。而后退到一旁,眼中添了几分沉重。 赵清绾尚不解其意,歪头道:“窦婆婆,你不带我们去找喜儿的娘亲,叫我们盯着个坛子做什么?” “喜儿的娘亲就在里面了,娘娘发觉后就派老奴前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窦婆婆叹息道。不知公主拜的师父是个怎么样的人,身手倒是调教得不错,就是把脑子给教没了。 赵清绾只道是窦婆婆同她玩笑:“分明就是窦婆婆做了好吃的,若是喜儿的娘亲在里面,这香气又是从何而来?” 温婉解释道:“百花毒,溶入水中一点便能散发满室幽香,被人闻了会情不自禁地将它喝下。喝了它的人,便会出现种种幻觉,在幻觉中会弥补平生所有的遗憾。” 赵清绾纳闷道:“那它怎么会称作毒?听来很美不是吗?” 温婉摇头:“是很美,但是那片刻的美感,却要用余生来作交换。” 窦婆婆接着道:“人服下百花毒后,就算被烧成了灰,也是会散发百花毒的香气,只是少了其中猛烈的毒性。” 赵清绾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所以说,喜儿的娘亲就是死于百花毒咯?喜儿也真是的,娘亲都这么大年纪,神智还有些不清醒。若是尽早将她接入宫中,也不会叫她误食了百花毒。” 温婉拉着赵清绾坐下,缓缓开口:“这是没那么简单,恐怕这毒还是喜儿姑娘亲自下的。” 赵清绾表示不信,喜儿就算因为贪慕权势,如今的性子变了一变,却也不至于亲手毒害自己娘亲吧。 温婉纳闷地看着赵清绾:“这百花毒,乃是中土一位皇子府中的丫鬟,为得主子青睐特意调制的香料。只是弄巧成拙,其中猛烈的毒性叫她还没来得及在主子面前回眸一笑便香消玉殒了。据说百花毒的配方还被那府中留着,师姐不知道此事?” 赵清绾也是纳闷:“说来这也算是我的家事了,婉儿你怎么知道的比我还清楚?” 窦婆婆道:“其实这事情当年在宫中也不算什么秘密,只是公主当时尚且年少,这些事情自然传不到公主耳中。” 赵清绾了然,又问道:“只不知那百花毒,是哪位皇子府里传出来的?想来让那宫女魂牵梦萦的,该是太子或者赵王那般。”其他皇子倒也有几个模样俊朗,又精明能干的,但比起这二人都是差了些。不过赵王整日摆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臭脸,所以赵清绾觉得还是太子的可能性大些。 窦婆婆长叹道:“时间过去太久,记不得咯。若非生了这档子事,老奴都要忘了宫中还有百花毒出现过。” 瞧赵清绾还要不依不饶地追问,温婉上前将她拦了,凝声道:“窦婆婆方才所说,只要闻到了那香味,就会不由自主地服下,可有过例外?” 听得温婉此问,赵清绾才想起来,师父这会儿正在宫中呢。不知喜儿的百花毒是从何处得来的,更不知喜儿手中还有没有多余的。 窦婆婆沉吟道:“算上这次,老奴也不过第二次见到百花毒罢了。若是这般算起来,不曾有过例外。” “糟了。”婉绾二人面色沉重,温婉尚能保持镇定,赵清绾额上已经冒出了一层虚汗。 见二人如此反应,窦婆婆不免要问上一句。待得婉绾二人将忧心之事说了,窦婆婆劝道:“公主殿下不必太过忧心,若是你们师父真像你们说的那般不简单,心志也该是坚定的,没那么容易上套。再说施毒之人是不是喜儿还未可知,事情有个定论之前,切不可自乱阵脚。” 赵清绾拍案道:“若真是喜儿可该如何,窦婆婆快带我们进宫去,不可再拖延了。” 温婉忖道:“若说喜儿最忧心的人,比起师父来说是师姐更为恰当。若真是喜儿下的毒,师姐过去喜儿定是有所准备的。师姐还是先回去,婉儿定会把师父安然带回来。” 昨日才刚来过,魏谦游并没受到侍卫的阻拦,径直便进到了喜儿寝殿之中。 喜儿正自摆弄敬王府送来的聘礼,见魏谦游进来,不善道:“昨日我们可是约法三章的,你还来做什么?若没个正事,可算你坏了规矩。” 魏谦游施然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呷一口才道:“没正事,我一个平民哪敢随意在公主殿中走动。只是昨日回去后想起,还不曾拜访喜儿姑娘的娘亲呢。是以这次特来给她老人家行礼,顺便问问当日所说你我的亲事还做不做数?” 喜儿一瞪眼,随即沉静下来,嗤笑道:“看看这屋中,敬王府的聘礼我都收了,还要我嫁给你?自己照镜子看看,你浑身上下哪点比得上敬王世子?” 魏谦游还真算听话,等喜儿说完,一把抢过她手中的妆奁照了照。颓然道:“是比那世子爷差远了,但哪有癞蛤蟆不想吃天鹅肉的?只是有的癞蛤蟆不说,我嘛……比较诚实。” “少在我面前耍无赖,我可不吃你这一套。待我下月嫁进了敬王府,咱们就彻底没关系了,你也别想那师徒关系牵制我什么。”喜儿依旧埋头整理着她的聘礼,看得眼花缭乱。 “成,那就不说亲事,我想见见老人家总行吧?”魏谦游随手揣了一对红玉镯子,婉绾那两个丫头,不给点好处收买,请她们帮忙可不容易。 “就是见过,也不会叫她舍了敬王府这么好的亲事,你就别总想着攀高枝了。”喜儿没好气道,说着就要送客。 魏谦游似是无意道:“莫不是没将你娘亲接来吧?堂堂的公主殿下对养母那般,叫人听了可该怎么想?” 真是麻烦,喜儿心里抱怨了一句,又道:“娘亲她这几日身上不舒服,不方便见客。若是你执意要见,过几日再来吧。” 说罢,喜儿招来一个侍卫,低声吩咐道:“尽快将我那养母接来宫中,不能落人话柄。” 他不过随口一说,不想还真没接来,魏谦游失望地摇了摇头,丢给喜儿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正要起身离去,就见门外进来一个俊秀公子,侍卫皆是俯身行礼。 喜儿笑迎了上去,娇声唤道:“晋王哥哥,清绾就要出嫁了,你都不说送些祝福来。太子哥哥的可是早就送到了。” “清绾出嫁这么大的事情,本王又怎么敢忘了,这不是亲自给你送来了嘛。”晋王招了招手,便有一人递来一个匣子。 被喜儿陪着入坐,晋王看了看桌上的茶盏,问道:“清绾,你这里有客人?” 喜儿环顾了一圈:“怪事,方才还在的,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去了。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晋王哥哥不必在意。” “不过是拿了你一对镯子,你有什么不满说出来就是了,哪能说师父是无关紧要的。”魏谦游手中握着公主府的玉牌,还炫耀般地将手放在了显眼处。 瞧见来人,晋王起身道:“魏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魏谦游也拱手还礼,与晋王寒暄了一番。又叹道:“清绾都快要嫁人了,还是这般孩子心性,刚才还执意要将府里的令牌送我。你作为兄长,可得劝她一劝。” 晋王温言道:“魏兄是清绾的师父,这玉牌也受得。既然是清绾的一番心意,魏兄就别要推脱了。”说着,还朝魏谦游使了个无奈的眼色。赵清绾决定的事情,他如何能劝得了。 喜儿心中愤愤,看两人相谈甚欢,颇为熟识的样子,怕是魏谦游在亮出玉牌只是就料想到晋王会这么说。只是没想到,他不光是赵清绾的师父,还和晋王熟识,看来此人不像她想的那般简单啊。 “不知魏兄何时回的金陵,本王竟没得到半点消息,魏兄此事做的可不地道。”晋王轻摇着纸扇,将秋日的凉风往魏谦游身上扇了扇。 魏谦游讪讪笑道:“刚回来不久,还没来得及登门拜会。” “相请不如偶遇,正巧魏兄今日被本王撞见,不若你我寻个静谧处叙叙旧。清绾可想同来?”晋王说话从来都是这般不急不徐,喜儿听得有些痴。 “晋王哥哥相邀,清绾自然是要同去的。”喜儿欣喜应道。可惜她下月就要嫁进敬王府了,她如今又和晋王兄妹相称。若非这种种阻碍,喜儿倒觉得晋王才是夫婿的最佳人选。 “那还等什么呢,走着。”魏谦游拍板道。他从来都觉得,晋王让人很舒服。与他相处,并不会觉得累。 第一百七十九章 听闻过晋王喜静,喜儿也不带随从,三人便秦淮河边上的酒楼,要了一个临河的包间。推窗便见游人泛舟,粼粼湖水伴着徐徐的微风,使人坐在其中便觉惬意。 魏谦游也不客气,将菜单推还给小二哥,亮出赵清绾的玉牌:“把你们店里的招牌都上来,记在这府里的账上。” 喜儿嘴角抽了抽,在晋王面前又不好发作,只得时不时地瞪视魏谦游一眼。“分期支付”自己的满心怨气。 “小二,上茶来,要解暑的!”喜儿招呼道,她现在急需下下火。 魏谦游明知故问:“这天气喝什么凉茶?公主可是觉得热?” 喜儿白他一眼并不理会,魏谦游却是不甘寂寞,幽幽道:“若是公主殿下觉得热,到河中游水也不错,我是带了衣裳换的。”说罢,魏谦游展示着手中的两件男子装束,自然也是从寝殿中顺来的。 见喜儿依旧不理他,魏谦游讨了个没趣,正巧看到婉绾二人路过,便招手呼道:“婉儿,快上来,午饭也不用回去吃了,算是师父请你们的。” 温婉和赵清绾对视一眼,赵清绾愤然道:“咱们跑去喜儿旧址辛苦,还担心着他,跑去宫中找人,结果师父竟然在酒楼享受来了?” 温婉也是撇嘴道:“不过还算师父有些良心,给了咱们狠宰他一顿的机会。” “师父,你也太不厚道了,让我们去……”温婉进到屋内,话声戛然而止,转而对喜儿道:“师姐你也在呐,师父还真是偏心,若不是我正巧路过,怕是就要错过了。” 赵清绾见得喜儿也在屋内,怔愣当场。好在温婉的话算是给了她提醒,也屈膝随温婉唤了师姐。 喜儿方才虽听见魏谦游唤二人时自称师父,但摸不准该唤师妹还是师姐,正好两人的举动打消了她的忧虑。也起身笑对二人,唤了一声师妹。 温婉见自己一个照面没被喜儿认出,只顾埋头吃饭,吃得满嘴油花。 旁人可就没这么好的胃口了,赵清绾察觉到喜儿不停地偷瞥自己,道是被察觉了什么,全身都显得僵硬。 喜儿则是心忖着:赵清绾这师妹好生奇怪,连吃饭都要遮着面纱,这不知是什么讲究。 当下心生好奇却怕暴露身份,喜儿不敢发问,直忍得心里难受。 不多时,小二哥将凉茶送来,晋王眉头皱了皱:“这是什么茶?怎么不见茶香?” 小二见晋王不悦,怯怯道:“方才公主殿下要的凉茶,凉茶普遍香气淡了些,咱们家算是浓的了。若是晋王殿下不喜欢,小的给您撤了?” “撤了吧,用这个沏凉茶来。”晋王淡然道,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一个手指长的圆桶。 小二哥伸手接过,只觉手上被尖锐物刺了一下,也没太在意。 又等了片刻,小二哥提了新茶来,赞道:“晋王殿下出手,果然不是凡物,小的还第一次见到这么香的凉茶呢。” 晋王微然一笑,搁在小二哥掌心一锭赏银,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喜儿惊叹道:“晋王哥哥,这是什么茶,好香啊。刚才他还没进屋,我就闻到了这香气。” 晋王笑着倒了一杯,推到喜儿面前:“你喜欢便好,改日我差人给你府上送些去。” 喜儿捧着茶盏轻嗅,闻言略带惋惜道:“倒是晋王哥哥可别送错了地方,要送到敬王府去了。” 婉绾二人闻这香气,却皆是面色凝重。温婉在桌下悄悄捅了捅赵清绾,以眼色示意几番。 赵清绾会意,起身绕到喜儿身侧道:“师姐,来时我看上一个小玩意,想要去买……” 喜儿也是大方,拿出钱袋道:“要多少,你自己拿就好了。” 赵清绾眼角抽了抽,竟然拿她的银子充好人,还是在她面前。眼看赵清绾要发作,温婉干咳一声提醒。 赵清绾收回思绪,又故作为难道:“可是师姐你也知道,我初来金陵,人生地不熟的。独自出去我害怕……” 喜儿心道麻烦,奈何在这个名义上的师妹面前,特别是在晋王面前不愿表现出不耐烦。只得起身装做宠溺道:“师姐陪你去就是了。” 晋王目送着二人离开,只觉那遮着面纱的女子体态熟得很,一时间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魏谦游望了那杯子一眼,也觉这香气足够吸引人,也不知这茶是个什么味道。心里想着,魏谦游不由自主地将茶盏捧在手中:“不过是喝她一杯茶,想来清绾也不会介意。” 晋王面上明显有些紧张,却不等他阻拦,温婉已然上前将魏谦游手中的茶盏打掉。 “婉儿你做什么?”魏谦游满心的不解,这么好的茶就被浪费了。 “师父,这茶可喝不得。”温婉简短地解释过,又冷视着晋王:“还不如实交代,为何要毒害师姐的养母,如今又来毒害师姐?” 温婉语气中满是敌意,晋王可不知道喜儿的底细。听他方才口口声声的说,这茶是给清绾公主的。 魏谦游愕然望向晋王,见他一脸坦然,又转对温婉道:“婉儿,你如何就说这茶有毒。且不说晋王殿下从头至尾就没接触过茶盏,单论殿下的人品,就万不会做出这般举动。” 温婉见自己被误会,指着晋王急道:“你自己说,这茶里有没有毒。若是你说没有,你自己喝来定是没关系了。” 晋王浅笑道:“这茶里有毒不错,但有一点你没说对,本王可不是想毒害你师姐。” 温婉反应了一下,惊讶道:“难不成你也知道了?” “知道什么?”晋王听着温婉没来由的一句,莫名问道。 温婉看向魏谦游一眼,见师父点头才继续道:“既然你下了毒,又说不是要毒害我师姐,便是知道如今的清绾公主是假的了。” 晋王听罢瞪大了双眼:“你们也知道?” 温婉撇了撇嘴角:“何止是知道,这假公主入宫,便是我师父策划,我和师姐一手操办的。” 晋王闻言面上微红,原来他们才是幕后黑手,亏他还在这两人面前装做高深莫测呢。 “这是清绾自己的意思?”晋王望向魏谦游发问,语气中带着微责。就算赵清绾任性了些,你这做师父的也不该陪她一起任性才是。 魏谦游微笑着否认:“在这件事上,可以说完全是我的意思。” 晋王眉头皱了皱,缓了半晌才沉吟道:“我能知道,魏兄这么做是为什么吗?” 不等魏谦游开口,温婉就抢道:“因为要娶师姐的是我,而不是那狗屁敬王世子。” “怪不得……”晋王口中喃喃,随即又想起什么,忙将一壶百花毒倒了:“此事就当没发生过,万不可与喜儿姑娘提起。至于具体详情……” 晋王惨然一笑:“待本王在菩萨面前告罪后,再向两位解释。”终归是他错害了好人,好在魏谦游和这两位弟子将他及时制止,没叫他一错再错。只是可惜了喜儿的娘亲…… “师父~他吊婉儿胃口,婉儿可以严刑逼供吗?”温婉眨巴着大眼睛哀求道。 魏谦游尴尬地笑了笑:“晋王殿下,你还是长话短说,不然进香时被人打断,那可是对菩萨的大不敬。”他也是想知道,晋王为何会察觉到喜儿的身份,又为何要加害于喜儿。是以当下温婉假意哀求,他也愿意配合一番。 晋王听得心里直突突,他是不是被这两人给威胁了?叹了一声,晋王无奈道:“那本王就与你们简单说说,其实清绾回来后,我也只觉出了些不对劲,却没太在意。还是清绾的娘亲察觉出了些端倪,自然不愿意自己女儿的身份被人抢了去,便叫我和窦婆婆暗中调查。” “毕竟我和窦婆婆从不给人威胁,自然是容易被人忽视的。世人皆想不到,那百花毒是出自不争不抢的晋王府,而从小照顾清绾公主的婆子,也是个中高手。” 温婉不满道:“让你们调查,你们调查就是了,怎么忍心让老人家死于非命?” 晋王无奈地摊了摊手:“清绾应该与你说过,敬王府从来都有不臣之心。这会儿回来一个假公主,敬王府便急着迎她进门,难免会叫人多想。本王和娘娘都是担心,敬王会借此威胁皇权,便想着先下手为强,不想错害了好人。对于喜儿娘亲的事情,本王也觉得很是愧疚。” 喜儿手上已经捧了不少东西,怏怏道:“师妹,你还有多少东西要买,可别叫师父和晋王殿下等急了才是。”主要是她实在拿不动了,谁知道这些小玩意拿在手里有这么沉。 赵清绾也是担心温婉会将晋王如何,从前她和晋王也算是亲近的。听得喜儿语气中隐现几分不耐,便道:“这是最后一家店了,逛完了就回去。” 还不忘拍一回喜儿的马屁:“果然还是师姐疼我,不像师父,走上两步就喊累,其实还不是心疼银子。” 喜儿听得师妹抱怨魏谦游,便觉是在帮她说话,心里很是受用,连手上感受到的分量都觉轻了几分。 第一百八十章 清风寨魏谦游的住处——那间年久失修的柴房之中。魏谦游慵懒地躺在草堆里面,婉绾二人则是居高临下站在一旁,双手抱肩将他望着。 三人之间沉默了半晌,赵清绾率先开口道:“是该解释一下了吧?为何我和婉儿辛苦做事,师父却和晋王跑到酒楼去了?害的我和婉儿白替师父担心。” 魏谦游也不抬眼皮:“赶紧去睡觉,大晚上的自己不想休息,也该考虑我这个老人家的感受。” 温婉咬牙切齿道:“这眼看就要入冬了,师娘怎么还不想着在这柴房添一床棉被呢。看来师父在师娘面前还不够得宠啊,这样的情况,若是婉儿和师姐……” 魏谦游“腾”地坐起身来:“谁说为师将苦差事交给你们,自己去享乐的。为师不光去了,还给你们带了纪念品出来。” 说着魏谦游将一对红玉镯子分别递给二人,心中苦闷道:还说苦尽甘来了呢,不想偷溜过去被云韶踢出来不说,还要被弟子质问。 “单靠这些就想收买我们了?师父也太小看我们了吧,婉儿和师姐好歹都是个公主,什么样的镯子没见过。”温婉说着,坦然地将红玉镯子戴在了腕上。 赵清绾原本还搁在手里把玩,对这镯子很是喜欢。听温婉说罢,戴在腕上打量了一眼,而后嫌弃道:“这颜色当真是显老,怪不得师娘难能回心转意呢,连件礼物都不会挑。” 魏谦游愤然道:“你们俩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休息了?可是离开余杭太久,连玄清派的门规都忘了,要不要为师帮你们回忆一下?” 道是两人听闻门规该老实了,没料到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齐齐拉长声调喊道:“师——娘——” 而后两人还得意地看着魏谦游,此处可是清风寨,师娘的地盘,玄清派的门规可不管用。 “师父啊,这倒是件小事,但喜儿姑娘你怎么说?这才过了多久,都快要被全天下的人认出来了。师父这法子听着妙,实施起来也不怎么样嘛。”温婉可谓是过河拆桥。 赵清绾也跟着搭腔:“就是说啊,赵王、晋王,乃至窦婆婆都知道了。怕是再过上几天,就要闹到皇上面前去。” 魏谦游默默地看了两人半晌,这便是杞人忧天了吧?竟还要将责任推到他的主意上。 “赵王那边可是清绾你自己暴露的,晋王和窦婆婆该是你娘亲告知的,娘亲能看出来也不奇怪。至于旁人,连梁逸轩都没看出来,你们着急什么。” 婉绾二人又是对视一眼,“师娘”还没叫出声,魏谦游就告饶道:“行了,还要我做什么,你们直说就是。” 温婉满意点头:“事先说明,此事就是师父不点头,我们也一样会去做。只是师父帮了忙,这功劳便可叫师父占去大半。” 魏谦游翻了个白眼,谁知道你们闲得发慌,要什么无聊事。那般功劳我才不稀罕。 赵清绾看出魏谦游的不屑,接着道:“此事若是办好了,师娘定会开心的,但看师父兴致不高,不若就我和婉儿……” “慢着,说来听听。”魏谦游叫住二人,没台阶下也不觉尴尬。 温婉嘴角勾起一抹得逞后的微笑:“给师父个提示,师娘最喜欢什么?” 魏谦游认真忖了半晌,试探着问道:“我?” 赵清绾撇嘴道:“别不要脸了,我们也并未和师父开完笑。” 魏谦游心里憋屈,他这是开完笑吗?不过是个美好的幻想,至不至于将他打击的这么体无完肤啊? 赵清绾自得道:“自然是抢那些官宦人家的银子啦,师娘是土匪嘛,师父连这点都忘了。” 温婉蹲下身子,正色道:“既然那喜儿扮师姐扮得不尽人意,婉儿便和师姐商量着,下一个目标就放在敬王府送去的聘礼上。待得事成,师父便去师娘面前邀功,师娘定是开心的。” 魏谦游恍然,这两人貌似威胁,实则却是在帮他啊,险些冤枉好人了。 “这主意不错,师父平时没白疼你们。”魏谦游安抚过两人,倒头便要继续睡。 婉绾二人合力将他拉起:“师父怎么又要睡,这会儿月黑风高的,正是办事的好时候。” 魏谦游没听见似的坐着睡,温婉无奈出言威胁:“若是婉儿和师姐先与师娘说起此事,而且师父又是这般不情愿的样子,得来的可就是另一番结果了。” 魏谦游愤愤道:“这次去的可是公主寝殿,你们还以为是哪家高官富商的宅子呢?若是这会儿去,去的人多了定要被当刺客抓起来砍头,人少了又搬不回多少。” 赵清绾听罢也跟着劝道:“婉儿,师父说的不错。这会儿宫中正是戒备森严的时候,我们就是举寨前去,也不过自投罗网罢了。” 温婉颓然下来:“那可该如何,还想着帮师父师娘借此机会重修旧好呢。到时我和师姐整日浓情蜜意不管旁事,也不会被人说成没心没肺了。” 魏谦游听罢,面上顿时沉了三分。怪不得温婉这般上心呢,原来是存着这般打算。 魏谦游招手示意两人凑近些,低声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今夜先养足精神,明日晚些再过来。” 而后魏谦游在婉绾二人耳边一通嘀咕,说罢又道:“至于现在……” 婉绾二人皆是瞪大了眼睛,还没见过土匪进皇宫明抢的,是以二人心中充满了期待。 “现在都给我去睡觉!”魏谦游黑着脸说完,一手拎着一个将两人丢了出去。 “都小心些,里面有几件还是怕碎的。”温婉看着一众土匪往云韶院里搬东西,连轻重都不知道,想起箱子里的翡翠玉器就一阵心疼。 魏谦游喜滋滋地看着眼前的场面,振声呼道:“兄弟们都辛苦了,到时请兄弟们喝喜酒。” 云韶听得外面一阵吵杂,还有人说什么喜酒,唯恐赶不及热闹,便小跑出来看。不想一推门出来,自己反倒成了被看的那个。 听得众人齐声喊着:“恭喜寨主。”云韶没反应过来,呆怔当场。 看魏谦游笑得欠揍(虽然魏谦游自认为笑得很是灿烂),云韶便知道此事的作俑者是何人。快步上前质问道:“你不老老实实的当下人,闹这么大声势做什么?若是觉得当个下人不甘心,离开我清风寨就是了,没人求你留下。” 魏谦游委屈道:“我好心好意来送聘礼,你竟然要我走……” “聘,聘礼?谁说我要与你成亲了,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叫我如何跟大伙儿解释?”云韶被魏谦游的话噎了一下,满脸的惊恐与难以置信。 魏谦游无所谓道:“那就不解释,直接嫁给我不省去很多麻烦?” 姜兰费力地排开人群,挤到魏谦游二人面前,娇俏的声音适时响起:“姐姐,魏大哥,你们托我做的衣裳总算是及时赶出来了,快看看合不合你们的心意。” 她叫做的?云韶不由得想起那日,魏谦游抱了红布出去,回来后笑容很是诡异,问他什么他也不肯说。现在回想来,怕是这两件喜服早就开始赶工了。 云韶咽了下口水:“兰儿你……” 姜兰摇头道:“兰儿不辛苦的,只要姐姐能幸福就好了。就是耽误什么,也不能耽误姐姐出嫁的大事。” 魏谦游接过姜兰手中的喜服:“兰儿的手真巧,我和韶儿都是喜欢的紧呢。” 姜兰极不情愿地将喜服递出去,本来还想着姐姐能回心转意,和大哥凑成一对好姻缘呢。不想她辛苦了这么多日,最后还是便宜给了这个半道杀出来的家伙。 婉绾二人也上来凑热闹,娇滴滴地唤了声师父,总算能在师娘面前光明正大地叫师父了。 魏谦游缓缓将脸凑过去:“韶儿,你我是不是该……” 云韶不客气地将魏谦游推开:“你别说话,别以为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就能叫我束手无策了。我今日就明摆着跟你说清楚,你我根本没……啊!” 不等云韶说完,魏谦游就拦腰将她抱起,在众人的祝福中步入云韶房中。 “你是怎么回事?别忘了那契约还在呢,你的身份还是个下人罢了!想娶本姑娘,你在梦里想想还差不多。”云韶抱肩冷视着魏谦游,无形之中与他拉开了些距离。 “什么契约?我怎么不记得。”魏谦游索性来个装傻充愣,毫不气馁地缓缓靠近,不一会儿就将云韶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今日这么好的气氛可是得来不易,他不想就这么浪费了。 “我饿了……”云韶怯怯道,想要故技重施。记得上次从魏谦游身上嗅到这么危险的味道,也是因为这句话脱险的。 “离晌午还早着呢,记得我们出发之前,是叫人给你送过早饭的。”魏谦游一眼看穿云韶心中所想,熄灭了她所有的希望。 魏谦游见云韶放弃了挣扎,又道:“你我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婉儿已经叫人去布置喜堂了,你想今日成亲还是明日?” “这么大的事,哪能这么草率,是不是该妥善选个好日子……”云韶见逃脱不过,便想着尽量拖延时间再做打算。 第一百八十一章 魏谦游笑的很是开心:“本来还想着让你考虑几日的,原来你我心意相通,都在等着这一日呢。” 云韶尚未反应过来,魏谦游又道:“既然如此,日子你来定就是。只要你点了头,哪天对我来说都是好日子的。” 云韶缩了缩脖子,躲开魏谦游伸来的手:“我何时同意嫁你了?” 魏谦游怔愣半晌,委屈巴巴地扁了嘴:“方才不是还要商量着挑日子的,怎么这会儿又反悔了。” 云韶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暗自后悔怎么不经考虑就将话说出来了。如今之计,索性给他来个死不认账。 “我何时说过要挑选成亲的日子了,莫不是你听错了?我说的明明是将清风寨并去扬州,毕竟那边根基才算得稳固。” 魏谦游置若罔闻,捧了云韶的喜服来:“快来试试合不合身,这会儿改尺寸还是来得及的。” 看着面前被衣裳衬得满面红光的魏谦游,云韶被吓了一跳,这才一转眼这厮就已经换好衣裳了? 架不住魏谦游殷切的目光,云韶最终还是百般不愿地捧着衣裳绕到屏风后面。魏谦游这才满意一笑,随手将不知准备作何用处的麻绳扔到一边。 云韶尽力拖延了时间,然而她还是低估了魏谦游的耐心。两人红衣相映,屋里登时就亮堂了不少。 魏谦游微笑着上下打量,云韶被这赤果果的目光盯得很不自在。不多时面上就覆了一层红霞,也不知是衣服映的还是羞赧所致,总之魏谦游目光中满是欣赏。 “瘦了,离开余杭之后的日子,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直到盯得云韶快要发作,魏谦游才缓声说道。 “寨主,魏公子,东西都在院里了。”魏谦游刚要上前,苟得意于院中这一嗓子,打破了他苦心经营的气氛。 云韶趁势忙道:“院里的东西,当是你给我的聘礼了?那我可得看看。” 魏谦游伸手揽了个空,无奈摇头:“罢了,同去。” 推门来望,云韶当即傻了眼,小院里被堆得满满当当,几乎没了落脚的地方。这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这些东西的来历。 “光天白日,你们是如何从禁宫里面将这些东西带出来的?宫里的侍卫集体休假?” 魏谦游本来没打算详谈此事,但既然云韶问了,他可不想放过这个能说多两句的机会。 今日一早,婉绾二人还打算到柴房去扰魏谦游一扰,不想他早已经集结好了人手。这些人虽不算是清风寨最精明的,但干起活儿来都是一个顶俩。 想起昨日魏谦游的安排,婉绾二人不禁失笑,看来这次师父是没准备留情面。不等动身,就已经期待起了喜儿的反应。 持着赵清绾的玉牌,这一众人入宫自然是畅通无阻。赵清绾也未遮面纱,大摇大摆地走在魏谦游身侧。 温婉不放心道:“师父,我们如此明目张胆,你就不担心喜儿和敬王府……” 赵清绾不屑道:“怕什么,敬王府给我的聘礼,我还拿不得了?与其便宜给那表里不一的丫头,还不如孝敬师娘呢。” 魏谦游替温婉分析:“不必担心,我们便是吃准了喜儿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这也是为什么叫清绾不必隐瞒身份的原因。我们进去明抢她可拦不住,若是叫人抓我们……” 赵清绾接道:“我们有没有罪过还不一定,但她冒名顶替公主,定是死罪难逃了。” “婉儿就是在担心这点,若是喜儿不经考虑就叫来宫中侍卫,我们就算能安然回去,师姐却是又要顶上那公主的名号嫁入敬王府了。”温婉隐隐有些后悔,昨夜魏谦游只说仗着玉牌进去明抢,却没说要冒着让赵清绾暴露身份的风险。 魏谦游柔声安抚道:“相信师父,喜儿没这么大的胆子,也舍不得如今的身份。若是她真一时冲动不计后果,师父允你定不会叫清绾嫁给旁人就是了。” 温婉这才没再说什么,面上却还是一副担忧相。就当是为了师父师娘冒险一回,也算是她没白当一回师父的弟子。 赵清绾提醒道:“前面便是库房了,库房钥匙从前一直都在钟管事身上,如今却不知有没有被喜儿要去。” 魏谦游连打几个手势,示意众人在库房附近隐去身形,而后又侧目望了一眼苏漪桐。 苏漪桐拍着胸脯道:“交给我了,保准叫那钟管事浑然不觉。”清风寨的行事风格向来是明抢,叫她一个飞贼毫无用武之地,这次可算是叫她逮到了机会。 赵清绾低声呼道:“师父,既然不准备叫我隐瞒身份,我直接去找钟管事要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 感受着四下投来看傻子一般的目光,魏谦游心中愤愤。你们懂什么,就这么自觉地去附和,哪有这么容易的。 温婉解释道:“师姐可是忘了,师父前些日子刚提醒过。怕喜儿姑娘对师姐这个正主不利,所以说师姐出家当道姑了。若是库房失窃,喜儿问起钟管事,该是怎样的场面?到时那还得了?” 赵清绾吐了下舌头,这也是自小养成的习惯,师父说的话,她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的。 赵清绾示意过钟管事的所在,苏漪桐便翻身跃上了屋顶,倒吊下来观望屋内的动静。原本还道是那钟管事怎么也得年过半百,不想竟是个容貌俊秀的年轻男子。 回想起一路进来的侍卫模样生得都是不错,苏漪桐无奈地摇了摇头。赵清绾从前是得有多花痴,好在如今有温婉陪着,不然整日对着寨子里那些歪瓜裂枣,还不得撞墙去。 “非礼勿视,等他换好了衣裳我叫你。”邓铭钊语气中隐有不满,原本是担心苏漪桐出了岔子才跟来看看。不想一来就见到苏漪桐盯着人家穿衣裳,还目不转睛的。 苏漪桐面上一热,解释道:“我是在想事情,所以才忘了收回目光,可不是有意要看他。” 邓铭钊没听她解释,只恨恨地看着钟管事,只要苏漪桐再看去一眼,就立马下去教训那厮。 “快看那宫女,可算得美人?”苏漪桐眼睛瞪得溜圆,拍着邓铭钊的肩膀道。 邓铭钊下意识地望去,几乎时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不对劲。回头果然对上苏漪桐一双冷凝的眸子:“叫你看你还真看啊?” 斥责了邓铭钊一声,苏漪桐转而死死盯住那宫女,便要跃下房檐。 邓铭钊忙将她拦了:“我们这会儿可是在宫中,别要节外生枝。待得事后,你要我怎么补偿我都依你。” 邓铭钊口中告罪,心里却是腹诽道: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嘛,怎么还记上仇了?竟还给他出了这么一道难题。想都不用想,邓铭钊也知道若是他没听苏漪桐的话去看,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苏漪桐甩手将他推开:“谁说我是因为你迁怒于她,若是我不这么做,你倒是给我想个法子接近钟管事啊?谁知道宫中什么规矩,人起的比鸡还早。” 邓铭钊会意,讪讪笑道:“那你小心些,我替你望风,千万别被人发觉了。” “替我望风?是想看我换衣裳,还是想看到别的什么?”苏漪桐哼鼻甩下一个白眼,就独自跃下房檐。 邓铭钊摸着自己的光头,苏漪桐的背影似是在对他说:“这次她才是在报复,年轻人多学着些。” 瞧着钟管事都拍着肚皮剔牙了,苏漪桐才缓步回到邓铭钊的视线内。之前那宫女比苏漪桐高了些,看着苏漪桐身着的衣裳略显滑稽,邓铭钊不禁失笑。 “钟管事……”苏漪桐敲了敲屋门,怯怯地叫了一声。 “进来收了吧。”钟管事也不抬眼皮,懒洋洋地说道。随后便拾了草枝与笼中小雀逗趣。 苏漪桐应了一声便进到屋内,学着之前宫女的模样小心翼翼地伺候。从头至尾,邓铭钊却只看她收拾,连手都没往钟管事身上探过。 “走吧。”苏漪桐朝邓铭钊挥了挥手,随手将食盒搁在地上,向邓铭钊展示了一下手中的钥匙。 “这么快,漪桐你何时下的手?”邓铭钊愕然道,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苏漪桐做这般勾当,全程都没敢眨过眼。奈何他看到的只是苏漪桐将桌子收拾干净,其他的…… 苏漪桐得意一笑,故作神秘道:“行业机密,便是同姐姐我也没说起过。想知道,你就慢慢猜好了。” 魏谦游想着带来的人已经够多了,奈何敬王府出手之阔绰,还在他的意料之外。连婉绾二人都被迫一人搬了一个小箱子,还余下一部分没能带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在禁宫之中,而且大多数人是没换衣裳的,全然一身土匪的打扮。这样的阵仗,叫过往的宫女、侍卫纷纷侧目。只见为首的是清绾公主和安国公世子,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师父!”眼看便要出宫去,身后传来不善的一声。 魏谦游平生第一次,听见有人叫师父叫得这般咬牙切齿,示意邓铭钊先带众人出宫,回头便看到喜儿一双快要喷火的眼睛。 第一百八十二章 出宫后,温婉再忍不住,捧腹笑道:“师姐你可看到了,方才喜儿的鼻子都给气歪了。这么多东西,怕是搁谁身上都要心疼。” 苏漪桐也道:“随姐姐这么久,还没有过这么大的收获呢,清绾你家底很殷实嘛。” 赵清绾往宫门处看了一眼,不知在看什么:“这本就是我的东西,拿回来有什么不对,她有什么可气的。就连这公主的身份,还是便宜她了呢,谁叫她败坏我的名声。” 喜儿愤愤然看着婉绾二人的背影,上回同晋王那次,怕是她们就知道她不是真的赵清绾了。竟故意联合起来耍她,将她累个半死不说,还没能和晋王多亲近一回。 “清绾,你醒得很早嘛。看来就算当回了公主,也没忘记为师的教导,当真是不错。”魏谦游装出一副无辜相,颔首称赞道。 喜儿衣衫头发皆是有些杂乱,显是还未来得及整理就追了出来。听闻魏谦游所言,不善道:“是很早,我能不早吗?若是我再不起来,整个库房都要给你们搬空了。” 喜儿的反应如此剧烈,看来那些不止是敬王府的聘礼,大多还是公主府的私产。但赵清绾都没说,他上哪里知道去。 魏谦游丝毫没有负罪感,坦然道:“其实这也怪不得我不是,看你就要嫁入敬王府了,我这做师父的也是眼红。奈何啊……” 魏谦游叹了一声,见喜儿抱肩抛来冷眼,继续道:“你看师父这一身打扮,连聘礼都拿不出,只能求你帮帮师父了。” “我和你非亲非故的,如何要我来帮你?”喜儿看瞅着搬走她财产的队伍已经不见了影子,急得都快要哭了出来。 魏谦游失落地叹了一声,凑近低声道:“好歹我们也有几日的师徒缘分,你怎能如此绝情。对公主府来说,那些不过是小数目罢了。若是真正的清绾,绝对不会同我计较。” 喜儿激愤道:“你少拿这事来威胁我,我们可是约法三章……” 魏谦游打断道:“不错,你允诺过,若是我有事情需要帮忙,你定会尽心尽力的。怎么着,想反悔的话,我便也不在乎那些了。” 喜儿忖了半晌,终究是不敢鱼死网破,央求道:“那你好歹给我留下一半好不好,你给哪家的姑娘下聘,能把公主府给搬空了啊……” 魏谦游嘴角勾起一抹冷凝的笑意:“我对你既往不咎,你还敢跟我讲条件?上回你派去的那几个侍卫,到现在都没回来吧?若是叫人知道堂堂公主做出如此勾当,便是不论你的真假,敬王府还敢要你吗?” “那你想要如何?”面对魏谦游赤果果的威胁,奈何喜儿当真看重与敬王世子的这段姻缘,只得咬牙受了。 “清绾公主向来聪明的很,此事如何解决,怎么也轮不到我来教吧?”魏谦游笑道,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内心挣扎了片刻,喜儿垂头丧气道:“此事我会尽力隐瞒下来,只求你日后离我远些,别处现在我面前了好吗?” 魏谦游颔首应下,心说:我还求之不得呢,当谁愿意见你似的。你若是不追出来,我们早就出宫了。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平白给自己找罪受。 看着魏谦游悠哉地离开,喜儿心中郁结了许久的委屈再也憋不住,眼泪连成一串自眼角往下掉。 “魏谦游,你给我等着,早晚我要报复回去!”喜儿哽咽着自语,就算不是公主,她又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魏谦游揉了揉鼻子,正巧路过一条小溪,便探头去照了照。他长得有那么像坏人吗?回想起之前喜儿的反应,简直就是见了恶鬼罗刹一般。 云韶咽了下口水:“且不论那喜儿姑娘做过何事,人家终究只是个小姑娘,你怎么如此对待人家?” 魏谦游没想到云韶会帮着喜儿说话,不免有些怔愣。 就听云韶又道:“所以我们的亲事还是先放一放,保不齐日后你也会这般对我,那样的话我哭都没处苦去。” 魏谦游了然,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喜服都穿上了,聘礼你也收了,还想反悔不成?” 说罢,魏谦游不由分说地抓起云韶的手,便要拉她去喜堂。 云韶自然是极力抗拒,一边被魏谦游拽着,一边梗着脖子道:“你看你,还没等成亲就这么凶我,我不愿意做的事情非要逼着我做。你这种人,我可不敢嫁。” 正巧看到婉绾二人捧着首饰、粉黛进来小院,云韶忙呼救道:“清绾,婉儿,快去将那契约拿来,你们看这下人多不守规矩。” 赵清绾笑道:“师娘还是别挣扎了,有契约最多还不就是将仆役打死,官府不加以管束嘛,师娘又不是师父的对手。” 云韶见赵清绾不肯帮她,蹙眉道:“婉儿,你去将契约取来,大不了我将小魏子送到官府去。这般没规矩的下人,我就不信没处说理了。” 温婉没有所动作,心中构思了一下师父师娘到官府的场景:魏谦游被五花大绑地押上公堂,云韶在旁喊冤。 “禀大人,民女要告这放肆的仆役,求大人为民女作主。” 梁府尹威严道:“堂下何人,状告之人又犯了什么罪过?” 云韶俯首应道:“回大人,民女乃是清风寨的寨主……” 怕是说到这一句,师娘就得被抓起来关押,而师父便要卖到别家做个十足的仆役。想到此处,温婉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笑什么呢,有开心事又不与我分享。”赵清绾见温婉笑得开心,劝都劝不住,撅嘴问道。 温婉将方才所想说了,而后便是两人齐齐发笑,赵清绾险些连妆奁都没拿稳。 过了许久,温婉才止住笑意:“师娘还是认命吧,再要闹下去对师娘可没什么好处。” 赵清绾紧接着帮腔:“清绾如今都算得无家可归了,最大的期望便是看着师父师娘和睦,可不想有朝一日连师父师娘都没了。” 云韶听完两人的话,虽像是在劝她,但言语中都带着笑意,不禁为之气结。 “既是如此,你们就赶紧把他给我打发了,日后我还拿你们当弟子看待。至于他,你们想叫师父我也不管了。”云韶自认为做出很大的让步,婉绾二人若是再不帮忙可就太不识趣了。 婉绾二人还真就不识趣了一回,一齐上前帮着魏谦游将云韶带回屋中。一人在云韶脸上施粉黛,一人替云韶盘发,戴上各种首饰。不大会儿工夫,两人就把打扮妥帖的云韶呈现在魏谦游面前。 魏谦游眼前一亮,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云韶看他这般反应,心情却是沉到了谷底。沮丧地看着婉绾二人,心道:你们两个丫头,不知道婚姻大事有多重要吗?一生只有一次的事情,就被你们这么给搅和了。 魏谦游往怀里一抹,笑容却是瞬间凝固在了脸上。面对着婉绾二人疑惑的目光,魏谦游艰难地开口道:“盖头不见了,我明明一直随身带着的。” 温婉嘴角抽了抽,不知该如何答复。赵清绾埋怨道:“这么重要的物件,师父怎么说丢就丢了,这般气氛下次可再难营造出来了。” 魏谦游对这道理也是心知肚明,努力回忆着是不是他将盖头随手放在了何处。将回到清风寨的一切事情回忆了一番,却是否认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如赵清绾所说,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是一直随身带着的,都不敢假手于人,哪会丢了呢。 温婉沉声道:“会不会是喜儿存心报复,派人偷了去,存心叫师父师娘不痛快?” 云韶心里一松,她可没有不痛快,反而还暗自庆幸。就说那喜儿姑娘不是坏人吧,只要和魏谦游对着干,那就都不是坏人,做了什么错事都是能原谅的。 赵清绾摇头道:“怎么会,公主府中有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决计没人有这般手段。就是咱们清风寨,也唯有师姑能做到。” 云韶无辜地摊了摊手:“都看我做什么,这一整天我都没来得及和漪桐说一句话,谁知道你们会打我个措手不及。” 说罢云韶心中偷笑,真是漪桐做的也说不定,那丫头向来最是知晓她的心意,此事做的好啊。 就在四人各有所思之时,苏漪桐门也不敲直闯进来:“姐姐,魏大哥,喜堂已经布置好了。漪桐可是封了一个大红包,就等着改口叫姐夫了呢。” 魏谦游和婉绾二人面面相觑,看来苏漪桐的嫌疑是排除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断了线索。 苏漪桐见屋中氛围凝重,不免要问上一句。听过温婉的解释,拍案道:“什么人如此无聊,就叫咱们费了半天的力气白费了?” “现做一顶是来不及了,我们在此争论也没个结果,还是先四处去找找。”温婉提议道,几人纷纷附和。 云韶忽而扶额:“我头有些晕,就不随你们去了,漪桐留下陪我说说话可好?” 见苏漪桐见对了阵营,云韶又转问婉绾二人:“你们也留下陪陪师娘吧,说不定热闹些,便将我这顽疾给冲淡了呢。” 婉绾二人歉意地看了一眼魏谦游,既然短时间内师父师娘不能成亲,那谁掌握着话语权还是一目了然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魏谦游算是深刻认识了一回,真正的众叛亲离,往往只是一瞬间发生的。 有道是风水轮流转,谁叫他时运不济呢。他自己找就是,待他找到了,哼哼…… 本以为那人有意与他们为难,怎么也不会让他这么简单找到。魏谦游出了清风寨不久,眼前的景象就让他一阵气结。 只见一个少年女子背手站在前方不远处,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头上顶着大红盖头看不清容貌,但那隔着数米就能闻到的鱼腥味,还有那不知多久没洗过的栗色长裙,不是魏梦槐还能是谁。 “你来得还算及时,跟它道个别好了。”听着熟悉的脚步声走进,魏梦槐蹲在溪边,一把将盖头扯下,作势就要扔下去。 魏谦游也不阻拦,学着魏梦槐的语气道:“这是我最后的让步了,只要你帮我把那玉佩偷来,往后我绝不阻挠你们,说不准还能帮你的忙。” 说完魏谦游面色一凝:“你就是这么帮我的,眼看着就能拉韶儿去喜堂了。” 魏梦槐摊手道:“我以为自己是可以坦然面对的,但看到你们穿上喜服的一刻,心里莫名的就有一股子冲动。再说了……” 魏梦槐话锋一转,指点着魏谦游的脑门道:“强扭的瓜不甜,云韶又没答应你。就是我没这般阻止,想来也不会有多顺利。” 魏谦游听得干瞪眼,说这么两句就想把自己择干净,想什么美事呢?当即没好气道:“本来好好的气氛就被你搅和了,你自己说,现在该如何?” 魏梦槐看傻子般地看着魏谦游:“又不是我要和云韶成亲,你也没打算娶我。你们两个之间的事,何故来问我?”魏谦游不会现在还没搞明白她和云韶的关系吧?她们是情敌好不好,还真的相信她会帮忙撮合了。 听着魏梦槐如此蛮不讲理,魏谦游被噎的说不出话来,眼睛倒是瞪得滴溜圆。 魏梦槐见状劝道:“就算你现在拿着盖头回去也是于事无补,云韶怕是早已经缓过神来,你那两个弟子也已经倒戈了。” 魏谦游将头扭到一边,鼻间闷哼一声,他就是在生闷气,而且非得告诉魏梦槐不可。连他这么好的机会都给破坏了,竟然还在一旁说风凉话。 魏梦槐扁了扁嘴,又道:“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你再怎么犯愁也没用,还不如叫自己开心些。听说今日城中有几个江湖名门摆擂台,要来一场合法斗·殴,不若我陪你去看看,也算是给你换换心情。” “不去。”魏谦游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现在心情糟,完全是魏梦槐造成的。若是要换心情,躲上魏梦槐几日便是个好主意。 魏梦槐却是没有一点做错了事的觉悟:“你不去,我邀云韶同去便是,只要你日后别后悔就成。” 魏谦游听罢心里咯噔一下,人家不是摆擂台招亲呢吧,没听说过有男子要摆擂招亲的啊。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魏谦游可不想看着云韶被人家赢了去。 魏梦槐似是看穿了魏谦游的心思,莞尔道:“就算是云韶被人赢了去,你再上去打回来不就是了。” 魏谦游皱了皱眉头:“我上去打回来,就是打赢了还能嫁给人家不成?” 魏梦槐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她倒是想看看那一幕,想来都觉得滑稽。 “罢了,我陪你去就是,记得至少和我保持一米的距离。”魏谦游怏怏道,一把抢过魏梦槐手中的红盖头揣回怀中。 魏梦槐心情大好,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还是天灵山的空气新鲜,这么久不曾回来,还是一点都没变。” 魏谦游白眼道:“说的好像你曾经来过似的,若是这山上还有旁人居住,师父又怎么会发现不了?” 魏梦槐讪讪一笑,魏谦游六岁那年上山,她才四五岁,哪有本事只身远赴武源县。为了不把魏谦游吓到,她还是不解释了。 “你倒是走快些,若是去晚了怕就赶不上了。”魏梦槐精神头很足,一蹦一跳地在前面带路,见魏谦游没跟上来又一蹦一跳地回去。 魏谦游则是提不起劲头,懒懒道:“今天虽不是什么大日子,但人家能大老远地到金陵摆擂台。不是不死不休的世仇,就是不能妄断的大事,没这么快结束的。” 魏梦槐威胁道:“这会儿还没走出多远,你若是再搅我心情,我就回去找云韶了,这般真是无趣。” 这招屡试不爽,果然魏谦游听她说完脚下快了些,眼睛又瞪了个圆。 忽见溪边有条鱼在岸上扑腾,魏梦槐眼疾手快地拾起一根尖锐的树枝扎来,举在魏谦游眼前晃悠。 魏谦游觉得这场景像是在毛驴眼前挂了根胡萝卜,不耐地将她推开:“你做什么,我对这东西没兴趣,少拿这东西来引诱我。” 魏梦槐笑答道:“烤鱼啊,你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不用也是浪费。” 魏谦游嗤笑一声,随后便阴沉着脸道:“那我便冷漠些,给你的鱼降降温,叫你永远都吃不着。” 魏梦槐反应了一下,捧腹笑道:“还总说我幼稚呢,你还不是一样。装的跟什么似的,这种话竟也能从你口中说出来。” 魏谦游撇了下嘴角,没再作声。和魏梦槐这么一闹,心情倒是开朗了不少,接过魏梦槐手中的鱼,在地上支了个火堆。 魏梦槐受宠若惊,自打知道她不傻以后,魏谦游再也不肯替她烤鱼了。看着鱼身上滋滋的油花,闻着火中熏烤出的香味,魏梦槐不自觉地流下口水。 “不错,还是金陵的鱼和我口味。方才被闹得没胃口,这会儿才觉得饿了。”魏谦游细细品鉴着,还道出自己的感想。 魏梦槐愕然地看着整条鱼被魏谦游咬出一个半圆的缺口,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忘了放下,场面好生尴尬。 魏谦游咕噜咽下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笑道:“这鱼扑腾了许久,早已经失了活力,算不得上品,改天我抓条新鲜的赔你。” 魏梦槐没好气地将鱼抢回来,风卷残云般吃进了肚子里。什么改天,那她今日的口水不就白流了? 魏谦游嘴角抽搐:“你倒是真不嫌弃,还是馋昏了头。” 魏梦槐撇嘴道:“那是你没挨过饿,从前我只身一人去武源县的时候,人家丢的还不是一样要吃。” 魏谦游只见过魏梦槐故作疯癫,再之后也只是知道她是天机轩的东家。至于魏梦槐再之前如何,他也是头一回听她提起。不觉饶有兴致地看向魏梦槐,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魏梦槐却是没了下文,熄了火堆,复又拉上魏谦游朝城中进发。 那擂台倒也不难找,只需跟着人潮便是了。逢上热闹,大多数人都会去瞧上一眼,与自己无关也爱指点两句。 眼下的魏谦游和魏梦槐便是他们其中的一员,走了几条街,却见看热闹的众人都被拦在一座宅子外面。 魏梦槐探头去望,却被一人拦下:“姑娘可有请柬,还是随家中大人来的,与家里人走失了?” 魏梦槐莫名地望了那人一眼,头一回听说看热闹还要拿请柬的,她哪里拿的出来。 那人见她如此反应,登时就没了好脸色:“今日是天下名门比武排次,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魏谦游不禁失笑,见魏梦槐就要发作,忙上去将她拦了:“这是人家的大事,你何必来搅局。人家不让进,咱们不进就是了,走吧,闲杂人等……” 魏梦槐本来被拦住,心里已是不甘,又听魏谦游这般怪声怪调更是来气。抱肩望着那人道:“今日姑奶奶就不走了,你能拿我如何?” 那人皱眉望了魏梦槐一眼,又见后面的魏谦游一脸的为难,心知这两人不是来找麻烦的。强忍着冲动,耐心道:“两位没有请柬也成,只要哪派的掌门带你们进去,或是哪派弟子我们疏忽没能邀请到的……” 不等那人说完,魏梦槐就急道:“玄清弟子可能进去?” 那人面上添了一抹凝重,沉吟道:“二位竟是来自玄清派?失敬,在下彭朗,三江派侯师尊座下二弟子。” 魏梦槐也没在意,不过是个看门的,她才没兴趣结识。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就要迈步进去。 彭朗依旧将她拦下,不放心道:“玄清派无疑是群龙之首,但贵派向来不喜争名逐利,凡是这般聚会向来是不参加的。” 魏梦槐不耐道:“谁说我们是来参加什么聚会的,不过是听到这里有人打架,来看看热闹,你这人怎么这么多话。” “是比武……”见彭朗面色不善,魏谦游纠正道。 魏梦槐悻悻地转头看他一眼:“有什么区别吗?” 魏谦游还真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好不容易想出话来反驳,魏梦槐却是抢先道:“没听见人家怀疑我们的身份啊,赶紧拿出来你那令牌叫他看看,我还等着看热闹呢。” 彭朗眼角连抽,这姑娘说话也太硬气了。但他们是不是当真来自玄清还未可知,还是先等等,看他们拿什么东西出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魏谦游凑近魏梦槐耳边,为难道:“那令牌被韶儿以我这个下人不配私有财产为由,给拿去了,这会儿不在我身上。” 魏梦槐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丫也太窝囊了吧,她若是要你的命你给不给?” “给。”魏谦游不假思索地点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见二人自顾自地聊起了天,彭朗感觉受到了戏耍,自是不满:“二位若是拿不出信物,便请离开吧。” 魏梦槐梗着脖子道:“没有信物又如何,我原本就不是玄清弟子。告诉你听好了,姑奶奶乃是鱼派掌门,带着个没见过世面的玄清弟子进去看看。” 彭朗摇头道:“可姑娘看着不像鱼派弟子。” 魏梦槐心中凛然,这都能重名?莫不是这厮有意刁难吧? 却见彭朗指向不远处的一伙人道:“姑娘看那些人,腰间别着一柄鱼肠剑的那些,那才是鱼派弟子。” 魏梦槐一拍脑门,彭朗说得头头是道,叫她不相信都不行。 随即又道:“既然你说我们是闲杂人等,那我便是闲杂派的掌门了,至于他……” 魏谦游摆手道:“你自己立你的闲杂派,别把我算在内。” 她还不稀罕呢,魏梦槐冷哼了一声,转而对彭朗道:“虽闲杂派只是个无名小派,你们不会歧视吧?”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不满道:“我闲杂派虽弟子不拘一格,贩夫走卒、书生墨客都有,但也算不得岌岌无名,岂容你来诋毁?” 魏谦游忙上前陪笑着安抚,好说歹说才将那女子劝走了。 见魏梦槐又在旁低头沉思,彭朗无奈道:“我不过是个看门的,姑娘何苦与我为难。” 魏梦槐挑眉道:“算你有些自知之明,但今日这热闹,我是非看不可。” 想了半晌,魏梦槐戚戚道:“你就直说吧,有什么门派是没人叫过的,也算给我指条明路,我们保证进去以后只看热闹不出声。” 见周围已经有人对他指点,彭朗心中叫苦。这姑娘怎么突然就装起委屈来了,明明他才是被刁难的那个,到头来竟落了不是。 魏谦游劝道:“梦槐,你可不能看人家老实,就一个劲的欺负。” 彭朗松了口气,低声自语道:“好在这姑娘的夫婿明事理,不然今日可该怎么收场。” 魏梦槐听得魏谦游竟要帮着外人说话,就要连他一块埋怨。又听彭朗如此形容他们二人的关系,魏梦槐心中一喜,又恢复了好脸色。 “既是如此,本姑娘就不为难你了,你也给个明白话。只要能证明他是玄清弟子,是不是就能让我们进去了?” “那是自然。”彭朗正色道,玄清弟子的名声,放在他们这些江湖人耳中,便是一张通行证。 魏梦槐拍了拍魏谦游的肩膀:“证明给他看,这些年你也不是白学的吧?” 见魏谦游迟迟不肯有所动作,魏梦槐嘴角弯起一抹怪异的弧度:“既然你不肯证明,那就我来好了。” 说罢,魏梦槐连续几次起落,便已经闯入宅内。彭朗想要追去,又怕这门外一众被拦下的好事群众鱼贯而入,只得投向魏谦游一个求助的目光。 魏谦游叹了一声:“彭兄多担待,我这就去将她带出来。” 见魏谦游追来,魏梦槐撒腿就往宅子深处跑。直到那擂台已经入眼,魏梦槐才肯驻足,随意找了一个门派的座位混入其中。 魏谦游低声道:“快随我出去,人家将擂台摆在宅子内,你还不知道避讳着,反倒追进来看。” 魏梦槐看他目光落在看台上,想必他也是对这些天下名门好奇,哂笑道:“装什么正经,想看就坐下来看呗,还怕失信于人啊?你是允了彭朗带我出去的,却是没说明什么时候,待我们看完了热闹再走也不迟。”说罢,便施施然将目光落在了看台之上。 魏谦游无奈,只得在魏梦槐身旁坐下。环顾四周,他们身边坐着的弟子无不是一身白衣,胸口处绣着“三江”二字。不知魏梦槐是有心或者无意,正巧坐在了三江派弟子中间。 魏谦游耷拉着脑袋,生怕彭朗什么时候回来,将他们认出,那当真是面上无光。 魏梦槐却不在乎那许多,看着擂台上两派弟子指手画脚不说,还执意拉着魏谦游,也叫他点评两句。 “好歹发表一下意见嘛,若不是一人看得无聊,我才不叫你陪我来呢。”魏梦槐不满道,小嘴撅得老高。 “身着白衣那个脚下已经隐现虚浮,二十招之内怕是要败。”魏谦游架不住她的唠叨,只得简单地说了一句。 魏梦槐点头,见那白衣男子被逼退两步,又道:“我看未必,看着架势怕是坚持不住十招了。” 两人的对话,却是引来了旁人的不满。彭朗不善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你们两个言而无信也就罢了,竟还出言咒我师兄。” 白衣男子几乎和彭朗的话音同时落地,彭朗此言自然引来不少三江派弟子敌视的目光。魏谦游二人顿时被三江弟子不满的目光包裹其中,似乎那白衣男子输了他们该负主要责任。 三江派座次靠前的一位老者并未回头观望,淡然道:“朗儿,你去,叫老白的徒子徒孙瞧瞧厉害。” 彭朗愕然地看了看众位师兄弟,有人提醒道:“彭师兄,你若是败了,咱们三江派就剩最后一个名额了,可不能再叫他们打下来。” 马上又有人道:“你小子泄什么气,平白给彭师兄增添压力。” 之前说话那人忙改口道:“不过我相信彭师兄,定能给咱们三江派正名。” 彭朗冷睨了魏谦游二人一眼,随即看向台上那人,面色转为凝重。 魏梦槐不满道:“看什么看,你上去还不是一样打不过,若换作是我就不上去丢人现眼。我看三江派……” 魏谦游意识到魏梦槐所言,忙去捂她的嘴,奈何还是叫她说出了大半。 “我知道,我知道,就算事实就是如此,你也不必说出来。不就是抢你一条鱼吗,你有脾气朝我发就是了,何必迁怒于旁人。”魏谦游小声劝道。 朝你发?好啊。魏梦槐张嘴就在魏谦游手上咬了一口,使他吃痛不得不将手放开,而后扁嘴瞪视着魏谦游。 魏谦游看着手上一排整齐的牙印,责怪地看了一眼魏梦槐。没多说什么,俯身抓了一把石子。 魏梦槐拦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就是作弊帮他赢了,被人发现还是要判输,而且叫旁人怎么看三江派?” “这会儿想起来人家门派声誉了?方才你怎么不管不顾的,只想着自己说得开心?”魏谦游闷声说罢,将一颗石子捻在指尖。 两人的对话自然又引来周围三江弟子的注意,有人冷声道:“少来充好人,就算今日我们三江派一败涂地,也不容你们来败坏名声。” 随即又是吃痛的一声,另一人低声呵责道:“你少说话。”而后又转向魏谦游二人:“我们三江弟子,凭借自己的本事足以,用不着二位来拿耗子。” 魏梦槐拍案起身,怒视着说话那人:“你说谁是狗?”这可谓是她最讨厌的生物,也不知为什么,自一出生就讨厌。偏偏云韶喜欢,清风寨里养了许多。魏梦槐还设想过,是云韶知道了他们三人的关系,故意跟她对着干。 那人哂笑一声:“姑娘这是何意?在下直说与彭师兄交手那人是个小小老鼠,不足为惧,哪里说过谁是狗?” 此言一出,三江弟子齐声大笑,魏梦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魏谦游几乎要抓她不住。 “弟子愧对师父信任,请师父责罚。” “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彭朗和魏梦槐的声音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擂台上作为裁判的老者愕然道:“最后一个名额,你们确定派这小丫头上来?” 魏谦游起身将魏梦槐拉回来:“梦槐,休要胡闹,叫人家误会了不是。” 那老者嘴角微抽,三江派是拿不出人了么?怎么站起来的都这般年轻?不过好歹这次还是个男子。 老者未开口,之前与彭朗交手那人便指着魏谦游,嚣张道:“是谁都一样,别要磨磨唧唧的,赶紧上台来受教。” 这下可热闹了,魏梦槐面露喜色,在魏谦游背上一推:“人家都指明要你上去了,你可不能当了缩头乌龟,换我我可忍不了。” 也不知魏梦槐哪来的力气,竟让魏谦游招架不住,一路被推到擂台前。 之前讥讽魏谦游二人那人急道:“师父,这可是咱们三江派最后一个名额了,哪能任由他们胡闹。” 老者身旁一个妇人抬手止住:“就让这年轻人上去好了,结果都是一眼的。你们扪心自问,谁能将他打下来,还敢保证存有余力对付白家的丫头?” 三清弟子面面相觑,皆是无力地摇头。谁知道那姑娘吃什么长大的,他们看了就恨不得绕道走。但将如此大事假手外人…… 三江众弟子皆是颓然之色,先前说话的老者也是面泛踟蹰。唯有那妇人目光深邃,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第一百八十五章 “等什么呢,还不快上去。”毕竟是她将魏谦游推来的,魏谦游站在擂台下和她大眼瞪小眼,魏梦槐顿觉面上无光。 同时她心里也清楚,不管魏谦游说得多好听,没有云韶在旁这厮向来不知脸为何物,激将法一定不管用。 “你想凑这个热闹,自己上去就是了,推我做什么?”魏谦游转身,将魏梦槐的双手按下。 魏谦游越是充耳不闻,擂台上那人的挑衅就越是嚣张。魏梦槐恨恨地挽起袖子:“是不是非要等到人家骑到你头上欺负,你才肯上去教训他?” “我离他远些就是了,他何故要骑到我头上来?”魏谦游哂笑着回道。能陪着你来看热闹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他可不想再自找麻烦。有这工夫,还不如静心想想如何挽回云韶呢。 先前说话的妇人皱了皱眉头,不想魏谦游也是这般性子,表面上不争不抢的,遇到在意之事还不知有多欢脱。果真是一老一少都是如此,经验告诉她,这种人就该逼上一逼。 魏梦槐本想着自己作势要上去,魏谦游怎么也会拦她一番,倒是她便可借势推魏谦游上去。谁知这厮没有片刻的犹豫,就要原道回去。 没走出几步,魏谦游忽觉面前站了一人,抬眼望去,正是那妇人微笑着将他上下打量。 “小兄弟虽不是我三江派弟子,但若是能帮我们赢下这局,三江派定有重谢。”妇人将要绕道过去的魏谦游拦下,柔声说道。 帮你赢了你还不谢我,那不是白眼狼吗?对于妇人的废话,魏谦游提不起半点兴致。 妇人见他又要走,自然再度出手阻拦,这次已然下了狠手。 魏谦游侧身避过:“哪有人家不愿意帮忙,还要强迫的?这般场合,门派之别尤其重要,前辈还是收手吧。” 那妇人置若罔闻,再次欺身上前。这次魏谦游也来了脾气,他一再退让是出于对前辈的尊重,却不容这妇人咄咄相逼。 当即举手反击,两人拆了十数招,魏梦槐等旁观者还没看出什么,魏谦游已经是心里叫苦。若论真本事,这妇人未必是他的对手。但不知怎的,他的每一步动作都像是被这妇人看穿一般,全程都是被牵着鼻子走。 魏谦游面上添了几分正色,还有对那妇人的恭敬。虽没听说过陈穆说起,自己有个师娘或是师姑,但这妇人如此熟悉玄清派的路数,定和玄清派有着不简单的关系。 难不成……魏谦游心中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洪寅师兄整日不近女色,只顾着门中之事,莫非也是个伤情过的? 还没等魏谦游想清楚,忽觉周身被一股柔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包裹,直推上了擂台。 那妇人举着拳头威胁道:“上了擂台,下来便要判负,你敢叫三江派输了,看我怎么教训你。” 魏谦游打了个哆嗦,心底莫名地对这妇人生出几分惧意。 “你小子终于肯上来了?哥哥可是已经等到手痒了,快让哥哥教你几招。”那人见魏谦游没坚持过几回合,就被一个妇人打了上来,自然生出了轻视之意。 魏谦游看也不看那人,在那人即将攻至自己背心之时忽而跃起。那人扑了个空,复又前冲了几步才止住势头,魏谦游落下时正好坐在那人肩头之上。 “方才可是你要骑在小爷头上叫嚣的?”魏谦游冷声质问,紧接着就是数拳敲在那人头上。 那人吃痛之下,胡乱地用力想要将魏谦游摔下去。奈何全身的力气都似是使在了空处,险些将自己脖子扭断,魏谦游却是丝毫未动。 魏梦槐在台下不住地拍手叫好,若非有人拦着,恨不能也上去补上两拳。 被几个三江派弟子拉回来坐下,魏梦槐悻悻道:“你们是真看不明白还是故意刁难我,明明他都没有还手之力了,我上去撒撒气也不算是帮忙,那老大爷也不会判你们犯规的。” 裁判嘴角抽了抽,能被选做公正,自然是最德高望重的。这小丫头当真不知轻重,一口一个老大爷,叫他一句前辈会如何? 那人倒也是毅力非常人可比,眼前冒出了金星还咬着牙坚持不肯认输。 魏谦游也没耐心和他继续耗下去,在那人肩上借力跃起,一脚踢在他背心处。就见那人在空中转了几圈,径直落向打魏谦游上台的妇人。 妇人微然一笑,伸手一推,那人便调转了方向,落在闲杂派众人之间。 一位白发老者愤然起身:“你这是什么意思,赢了比试还不够吗?何以对我门中弟子下此毒手?” 妇人悠然道:“难不成我就叫他砸在我身上?你这弟子少说也得有二百斤吧,我这一把老骨头可受不了。” 一道略带妩媚的女声响起,打破了二老对峙的局面:“二叔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侄女上去将那小子打下来就是了。今年他们三江派,依旧要低咱们闲杂派一头。” 魏谦游循声望去,却是看到了熟人——先前魏梦槐借着闲杂派的名头,对她表示不满的那位姑娘。 白发老者点了点头,那女子便款款步上擂台,朝魏谦游微示意道:“闲杂派白月华,请赐教。” 即使不是第一次见面,魏谦游看这姐姐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还有些不淡定。看得出来,这姑娘是对自己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节都足够严苛,与台下邋里邋遢的魏梦槐正好相反。 彭朗忧心地歪头问旁边一人:“你看魏小哥有几分胜算?” 那人不假思索地答道:“从先前的那场比试来看,魏小哥也有几分本事,但遇上了女魔头……”那人没再说下去,只是看着魏谦游微微摇头。 待魏谦游行过礼,白月华冷然道:“方才你对我师弟出手那般重,可是全然不顾擂台规矩。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对你留手了。” 魏谦游没答话,只望了一眼台下悠闲观望的妇人。待小爷赢了,定要很宰你一笔,多给韶儿添些聘礼也是好的。 白月华自腰间抽出一条软鞭,在地上抽得噼啪作响:“快些选个趁手的兵刃,可别输给我再找借口。” 此言将魏谦游的思绪重新拉回擂台之上,顺手在落兵台上抓来一柄比他脑袋还大的锤子。在手中掂了掂,分量很足,而后狞笑着望向白月华。 白月华眼角连抽搐了几下,你丫的当真是不知道怜香惜玉啊,和那锤子放在一起比较,她整个人就像根钉子似的。 瞧魏谦游缓步逼近,白月华忙抬手拦道:“慢着,看你还年轻,姐姐也不欺负你。拳脚本就无眼,兵刃更是如此。为避免将你伤到,你我还是抛开兵刃,比试拳脚好了。” “真难伺候,那就以你罢了。”魏谦游撇着嘴摇了摇头,将锤子丢在地上,整个擂台都颤了一颤。 “两位可以开始了。”见魏谦游不肯先动手,而白月华明显是被吓傻了,呆怔在原地。坐在公正台上的老者提醒道。 “早说啊,就等着前辈这一句呢。”魏谦游话音未落,人已经攻至白月华身前。 那老者尴尬地咳了两声,如今的年轻人都这般没风度了吗?人家好歹是个姑娘家,先让人家一招半式的怎么了? 白月华见魏谦游先行动手,忙凝神相对。几经交手之下,白月华清晰地感受到魏谦游是留了余力的,然而自己招架的已经极为困难。 如此下去,落败只是早晚的事情,唯有兵行险着,找到机会还击才行。 魏谦游目光自始至终就没离开过白月华的一双眸子,当下近观,只觉这双眼睛和云韶生得有七分相似。虽是带着怒意,却依旧明媚动人。 唉,不知多久没这般进距离看过韶儿了,每每以为找到了机会,韶儿却总会避开。难不成我真的那般十恶不赦,韶儿到现在都不肯原谅我? 见魏谦游分神,白月华自然不肯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双手变拳为掌,齐齐朝魏谦游面门推去。 感受着劲风袭来,魏谦游矮身躲过。白月华眼瞅着招式用老,收手不及,好好的机会就要被人反制。却是忽觉腰间传来刺痛,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身子,躲过了魏谦游决定胜负的一招。 魏谦游愕然地望向一旁的公正台:“前辈,方才可是有人暗中帮忙,该判决了吧?” 魏谦游自然察觉到出手的是何人,既然你巴不得我输,那我也犯不着为你费力。 坐在公正台上的老者摇头道:“出手的是你们三江派之人,并且并非帮你,按照规矩……” “得,不算犯规是吧?”魏谦游嘴角勾起一抹哂笑,再与白月华来过。 又是一招落空,魏谦游扭头不满道:“我说大姐,可是你叫我帮着你们三江派的,一直指点对手算什么?若是想叫我输,你便将责任都揽了去,我直接下台就是了。” 那妇人弹指一挥,一颗石子不偏不倚地打在魏谦游的脑门上。随后那妇人冷然道:“继续比试,哪来这么多废话,不知是被谁调教出来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瞧着魏谦游愤愤地转头回来,白月华忽觉一股子危险包围着全身,想都没想撒腿就跑。事实证明,她做了一个很是正确的决定。 只见魏谦游抓起掉落在一旁的锤子,便迈步追来,似是要在那妇人身上受到的委屈,尽数发泄在她身上。 白月华心里叫苦,又不是她求那妇人作弊,也不是她用石子弹的你,你追着我打做什么。 “前辈你快制止他呀,先前我们可是说好了只比拳脚不用兵刃的,他这可算是犯规了!”白月华绕着公正台,语调中已经带了几分哭腔。若真被那锤子砸上一下,可不是休养数月就能好的。 老者干咳了两声:“这是你们自己商议决定的,并不在擂台规则之内。对于这位小哥的举动,伯伯也只能替你表示不齿,并不能出手干涉……” 魏谦游闻言更是嚣张,每一次挥锤口中都要为自己配音。闲杂派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三江派众弟子则是面面相觑。 彭朗笑对身旁那人道:“这可是你输了,白姐根本不是魏小哥的对手,快拿银子来。” 那妇人则是口中喃喃:“当初你就不懂得怜香惜玉,不想教出一个弟子也是这般。当年你若肯对我温柔些……” 魏谦游实在做的有些过,公正台上的老者不免要出言制止一番:“魏小兄弟注意保护擂台,接下来还有其他各派的弟子要比试。” 魏谦游回头朝那老者歉意一笑,白月华瞅准了机会就要去夺他手中的锤子。怎知魏谦游抓得这般紧,奋力一拽却没能拽动,还将魏谦游的注意拉了回来。当下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抓着锤子忘了松手。 经老者旁敲侧击的提醒,魏谦游这会儿也意识到如此对一位女子确实有些不妥,很是谦让地将锤子递到白月华怀中。 只是他错误的估计了白月华的力气和锤子的重量,接下来的场面……便是白月华被锤子带着坠倒在地上,额头磕在锤柄上红了一大片。 魏谦游后知后觉的手悬在半空,不是他不想扶,只是没来得及,魏谦游如此安慰自己的良心。 额头上的疼痛倒还是其次,但此番受到的委屈叫白月华实在接受不了。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是同辈人中的翘楚,今日却被一个年轻人如此羞辱。白月华扁着嘴坚强了片刻,就忍不住哭出了声。 见白月华哭得这般凄惨,闲杂派众弟子再也坐不住,就要不顾规则冲上去教训魏谦游。好在为首的两位老者压着众人,才没叫魏谦游落得一个埋在人堆里的下场。 魏梦槐看着白月华的下场,也再笑不出来了。从前她还抱怨过魏谦游没良心,如今才知道,她受得委屈和白月华比起来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至少魏谦游都是心情不好,私下里欺负她,她也能秉承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回敬。白月华则是在各个门派的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面子,而且这场子往后找不找得回来都不一定。 看白月华眼睛都哭得红肿,魏谦游良心发现般蹲下身子,朝魏梦槐招了招手。 魏梦槐会意,丢了一块帕子上去,魏谦游便用这帕子替白月华擦干眼泪。 “什么东西啊,黏糊糊的,还带着一股子鱼腥味。”白月华皱眉将魏谦游的手推开,这才瞧见那帕子已经看不出了原本的颜色。 这下魏梦槐可不干了,跳上擂台便拉上魏谦游要走,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人啊这是,我好心把帕子给她用,竟然还嫌弃。平日里这帕子我可宝贵的很,唯有卖相漂亮的鱼我才舍得用它包着,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都不借她。” 见那妇人拦在自己身前,魏梦槐抬头不善道:“怎么着?今日就是我们联手欺负她了,想替她报仇?” 妇人缓缓开口:“你们对白家姑娘如何,自有白家二老找你们算账。魏小兄弟可是答允过我,要替三江派赢得比试的,如今还不等宣判胜负就被你拉了下来,这笔帐该如何算?” 魏谦游立马装做一本正经,先将自己择了出去:“梦槐,就和你说不要总是毛手毛脚的,我方才都答允了前辈,如今可该怎么弥补?” 魏梦槐呆怔地看着魏谦游,人家还没说要怎么解决呢,你丫有没有这么怕担责任,这么快就跑去和外人同仇敌忾了? 那妇人微然一笑,将魏梦槐轻轻拉至身侧,冷声质问魏谦游:“若你还记得与我的约定,何至于这丫头轻轻一拉你就下来了?说吧,这是该如何解决?” 魏梦槐心中稍慰,还是这位姨母明事理,此事的主要责任还是在魏谦游身上。 魏谦游见逃脱不掉,只得怏怏道:“那前辈想要怎么解决?” 妇人脸上笑意浓郁了几分,却还是厉声喝道:“跪下!” 魏谦游闻言,心中涌起一股子怒意:“我敬你是前辈,才百般退让。上那擂台也非我本意,何故我欠些历练,便要羞辱于我?” 妇人嗤笑道:“欠些历练?若你真打不过白家丫头,我自然不会与你为难,然而此番落败却是因为你没上心。” 说着,妇人在魏谦游腿弯处一勾,魏谦游举手欲格,却依旧是被妇人看穿了心思。抗拒没能起到半点成效,便跪在了妇人面前。 “你师父现在何处?你若想离开,就叫他亲自来领人。”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叫弟子取来绳索反绑了魏谦游双手。而后也不管三江派众弟子,带魏谦游二人去了不远处的一座三进的宅子。 魏谦游这才有工夫将那妇人细细打量一番,看上去那妇人不过三十出头。但能与他师父相识,加上眼角并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刻印,魏谦游可以肯定,这妇人绝不像看上去的这般年轻。 魏谦游试探着问道:“不知前辈与家师是何种关系,若是世仇我这做弟子的替师父担了,若是朋友……” 妇人挑了挑眉梢:“那厮惹了多少仇人,你担得过来吗?再不把他所在说出,有的让你受。” 魏梦槐调笑着说道:“看你还整天臭着张脸,今日姨母便叫你瞧瞧厉害。” 虽是如此说,魏梦槐也警惕地观察着妇人。听这妇人所言,再加上之前妇人处处压制着魏谦游的招式,魏梦槐也更倾向与妇人的目的不善。 魏谦游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前辈都不肯告知与家师的关系,晚辈如何敢带前辈到家师面前?倒不担心师父如何,只是要提醒前辈一句,家师可不似我这般好招惹。” 妇人嗤笑一声:“你方才也应该感受到了,我所用的招式,便是专门对付你们玄清派的。就算你师父来了,也一样要败在我手上。至于我和他的关系……” 妇人语调忽而转冷:“那没良心的就从没和你说过,你还有个师娘?” 魏谦游属实被吓了一跳,心中埋怨道:师父啊,你要躲着人家,好歹也与弟子知会一声。如今你倒是躲开了,就不想着您老的弟子有朝一日会和人家撞上? 心里抱怨了一通,礼数却是不能少的。魏谦游双臂发力,便将那绑得很不牢靠的绳索挣开,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妇人这才满意道:“如今可能带我去见他了,这么些年过去,也不知他成了怎样一番容貌,说不准牙都掉光了。” 魏谦游小心翼翼道:“师娘要见师父,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要提醒师娘一句,不论发生什么,师娘都要淡定些。” 妇人闻言怔愣了半晌,叹道:“这也是我早就预料到的,毕竟人终是逃不开这一劫,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应在了他身上。” 一路上妇人和魏梦槐相谈甚欢,魏谦游则是被无视,除了头前带路之外并无他用。通过两人的对话,魏谦游得知了些简单的信息。比如师娘名唤安然,再比如在师父年轻时两人便已经结识,师娘也算得一个老妖精。再比如魏谦游第一次知道了,师父名唤傅禹…… “安姨母,你方才所用的招式当真厉害,若是我学会了,也不至于整体被他欺负。”魏梦槐拍着安然的马匹,还不忘朝魏谦游努了努嘴。 安然蹙眉,难以置信道:“他经常欺负你?简直和那厮当年如出一辙。不过如今见了姨母就不用怕了。等得了闲,姨母便将那些招式都教给你。” 魏谦游闻言不免心慌,也来怕马屁:“世人皆道玄清派的功夫如何精神,不想今日见了师娘才知道什么叫天纵奇才。弟子所学本就是师父改良过的,不想还是被师娘处处压制。” 安然失笑道:“这招式可不是我琢磨出来的,确切的说来,是你师父欠我的,教我时还极不情愿。若是我能早些学会,如今该是能给你添上一对师兄师姐呢。” 魏谦游嘴角抽了抽,好在你老没能学会,不然师父也和他一样,逃不过一个被强抢的命运。想到此处,魏谦游摇头微叹。当年被云韶绑出金陵,他还是百般的不愿。如今想来,却是再想体验一回都不能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魏谦游这会儿还没意识到,安然对魏梦槐的态度,正在以超过他认知的速度转变着。许是理解错了两人的关系,安然一直拉着魏梦槐问东问西。虽大多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但魏梦槐却越发觉得尴尬。 尴尬之后,则是逐渐浓郁的窃喜。魏谦游看着凝结在魏梦槐嘴角的那抹弧度,莫名的心生不安。 “梦槐……”魏谦游轻声唤道,魏梦槐莫名望去。安然则是投以两人一个难以言会的目光,而后将目光移至旁处,要让两人安心似的。 魏谦游的不安已经郁结了一路,当下直接进入主题:“看你笑得那般开心,便想和你分享一下那高兴事。” 魏梦槐闻言笑得更是灿烂:“没听姨母说要教我本事吗?想到往后你在我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所有忧心事都忘了。” “不至于吧,就算你不学师娘那些本事,我也未必就是你的对手。”魏谦游将信将疑,至少到现在,魏梦槐还从未在他面前显现过真本事。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你总听过吧?”见魏谦游点头,魏梦槐又道:“而如今你那师娘,是拿我当儿媳妇了,我能不开心吗?” “当真?”魏谦游显是受到了惊吓。之前认了师娘原本还有些窃喜,他总算是又有个至亲的长辈了。不想却生了这般误会,还要尽早解释清楚才好。 “这山……”安然仰头看了半晌,咬牙道:“这家伙当真是好本事,为了躲我竟连天灵山都敢上。当初怎么就没摔死他丫的,或是直接叫他被山上的妖物吃了去。” 魏谦游不知如何回应,想了半晌才冒出一句:“虽则天灵山上有不少奇珍异兽,但大多是不伤人的,更遑论什么妖物。师娘尽管放心,山上一路都会安全。” 安然斜睨了他一眼:“你才多大一点,对这天灵山又能认识多少。” 魏梦槐借势道:“许是那妖物嫌弃你,趁你睡觉时在你身边闻闻就跑了,不然你也早就被吃了去。” 说罢,魏梦槐又乖巧地搀上安然的手臂:“姨母,这山路陡峭得很,梦槐来搀着您,可不能摔着了。” 安然侧目微笑,眼中满是喜欢:“梦槐当真是个乖巧的,若是谁日后娶了你,那可是天大的福分。” 魏谦游自告奋勇道:“此事包在弟子身上了,定会给梦槐找个中意的夫家。”而后又坏笑着征求魏梦槐的意见:“我看码头的段小哥就不错,常年在鱼堆里混迹着,定是和你口味。” 换做平时,魏梦槐定是要呛他两句,魏谦游都准备好了下文。谁知魏梦槐把脑袋往安然怀里一缩,说不出的委屈。 安然白了魏谦游一眼:“真是你师父教出来的,和他一般没个正形,把梦槐交给你还怕受了委屈。” 不给我正好,反正我也没想要,正为怎么解释犯愁呢。魏谦游心里偷笑,没作声。 魏梦槐却是急了:“他就是喜欢开完笑,姨母你别在意。其实在平日里,他待我还是很周到的。” 有了之前沈洁的教训,魏谦游不禁怀疑这师娘是魏梦槐请来的了。瞧她们一唱一和的,倒是默契极了。 安然不言而喻的笑容,叫魏梦槐脸上忽而覆了一层红霞。魏谦游又是一通腹诽:看不出你这丫头还会脸红?别是使劲憋的吧…… “这便是你们住了十余年的地方?”安然款款迈进小院,虽是发问的话,安然却没准备得谁答复。说罢便把要答话的魏谦游晾在一旁,将一目便可了然的院子反复转了几圈。 从师父住的那间小屋出来,安然又叹道:“这屋内的布置,就和人一样,都是那般的简单。” 魏谦游陪笑道:“师父向来都是如此随性,只在乎自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从不注重身外之物。” 安然颔首,将魏谦游招至身前:“这点你和你师父像极了,只是少了那份不管不顾的劲头。记得当年你师父,就是为了能在戏园子找个好座位,便拉着我从王爷出行的队伍里穿了过去。那会儿属实给我吓得够呛,现在想起来也是腿发软呢。” 魏梦槐笑道:“听闻姨母所说,才知道谦游这般脾性是如何来的。从前只因心里不快,便要把那些富贵公子只顾享乐,不管朝事的错处归结在晋王府头上,不分青红皂白就直闯进了人家的宅子。” 见魏谦游朝自己投来一个疑惑的目光,魏梦槐唯恐来不及,忙解释道:“我也是听清绾说的,那时的清绾尚是个小丫头,你那番吓人的形容,小姑娘想不记住都难。” 安然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问道:“谦游,如今你有所收敛,可是因为某人有了顾及?” 魏谦游干笑了一声:“师娘这么说,倒也没错,是为了某人,但……” 安然将魏谦游后面的话堵了回去:“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若你师父当年也能像你这般就好了,师娘可是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魏梦槐听着两人的对话,又见安然不经意地朝她看来,便埋头窃喜般地笑了笑。 魏谦游一个头两个大,师娘叫我别不好意思,你却真是个好意思的。那某人又不是你,故作什么娇羞状? 魏梦槐心里也有着自己的盘算:本姑娘自然知道那某人说的不是我,但只要将你的话堵些时日,多叫姨母看见我的好。就算姨母日后见了云韶,你又能解释个清楚,她在姨母心里的地位还能有我重吗? 见魏谦游和魏梦槐不断交换眼神,安然只道是二人浓情蜜意,便道:“好不容易再见了你师父,你们也别在此打扰我们了,下山去吧。” 魏谦游躬身道:“那我们就不在此叨扰了,师娘也别太责怪师父。师娘喜欢什么,都告与弟子知道,待饭时弟子给师娘送来。” 安然笑道:“我看你那菜园子不错,稍作整理便能用了,饿不死我的。你们只顾着自己别闹矛盾,特别是你,处处让着丫头些。当年你师父没人教训,如今梦槐可有我呢。” 魏梦槐在魏谦游腰间狠扭了一把,叫他吃痛之下不能出言解释,屈膝道:“师娘别要太伤心了,得空梦槐就来陪师娘说话。”说罢,便不由分说地拉着魏谦游下了山。 “真以为叫师娘误会便有用了?若是师娘知道了你那些花花心思,还不知道怎么想你。”魏谦游满心的郁闷,看魏梦槐舔了下嘴唇,一脚将浅溪里的游鱼踢得远了些。 魏梦槐也不跟他计较,一路上轻声唱曲,唱的还是一首有冤无处诉的词。往常魏谦游听了定要愤愤不平,如今听来却别有一番憋屈。 站在云韶门前,魏谦游强压下心中所有的不良情绪,轻轻地敲响了房门。 不需用眼睛去看,魏谦游就发觉窗缝处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随后便是那人蹑手蹑脚地摸回屋内,喊道:“师娘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若有什么要紧事,先与我说也成。” 魏谦游狞声道:“与你说……也不是不行。只怕隔墙有耳,你过来,我慢慢说与你听。” 温婉心中戚戚后悔,她做什么要填补那后半句,还不是自讨苦吃。也怪她自己跑得慢了些,回过神来师姑和师姐早就没了影子,只留下她打发师父。 温婉刚走到门边,只听门闩一松,魏谦游整张脸阴沉着呈现在她面前:“这是韶儿吩咐的,还是你自己的主意?说叛变就叛变,做的够绝的呀。” 温婉痛心疾首道:“师父此言差矣,只消细想想,婉儿此举可是帮着师父呢。” 魏谦游排开温婉进到屋中,哼鼻道:“且说来听听,你是如何帮着我的?” 温婉倒了杯茶奉上,才开口道:“方才已是大势所趋,师父自己也看见了。就算婉儿和师姐帮着师父,硬逼着师娘也逼不出什么来。还不如先假意帮着师娘,不然师娘日后不与我们亲近了,我们再想帮师父也没法儿了。” “如此说来,倒是我误会了你。”魏谦游沉吟着,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 温婉倒是蒙混过关了,面露喜色道:“是了,师父果然是个明事理的,一点就透。怪不得从前在余杭,师兄师姐们都羡慕婉儿和师姐,说我们拜了个好师父。” 魏谦游将茶盏一顿:“好师父?好师父就能当傻子蒙骗了?” 温婉被呵得一哆嗦,委屈巴巴地扁着嘴不敢说话。魏谦游又道:“这次且先饶你,若是再敢有下次……” 温婉立马保证道:“若是再有下次,不用师父说,婉儿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不是?想来婉儿之前所为当真算得上大逆不道,如今被师父骂了一通才敢安心。不瞒师父说,师父出去找盖头之时,婉儿心里一直在暗自后悔呢。” 见魏谦游的毛被捋顺了些,温婉胆子也放大了,凑近问道:“师父,那盖头可找到了?” “那还用说?”魏谦游将盖头拿出,得意笑道:“你去帮我守着门口,谁都不许放进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温婉应了一声,魏谦游也不装做沉稳,便径直进了里间。 “韶儿,我将盖头找回来了,快和喜服一并装上叫我瞧瞧。”魏谦游没得回应,便自娱自乐地拿着盖头,在装睡的云韶头上比量。 见云韶迟迟不肯醒来,魏谦游故意使坏,自语道:“反正韶儿现在睡着,我做什么也是不知道的。事后我也装做不知道,此事便算是没发生过了。” 云韶听得心惊,忙睁了双眼道:“哪有你这般安慰自己良心的,你若是心里真过得去,从前也是我瞧错了人。” 看着魏谦游举着盖头巴望自己,云韶无奈道:“当真是有心了,这么小一个物件,也能叫你找回来。” 得了这三分颜色,魏谦游还真不辜负云韶,直接开起了染坊:“物件虽小,意义可非比寻常。一生就盖这一次的,若是重新做一顶,便没那个味道了。” “如今却是有味道了,只是这味道可不好闻。”云韶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将魏谦游推远了些。 正巧盖头被推到魏谦游鼻间,也叫他闻到了一股异样的味道。许是方才与闲杂派两个弟子先后交手时忘了分寸,动作实在大了些,出了一身的汗。 “这……我拿去洗洗。”魏谦游尴尬地说着,这下可丢人丢大发了,连好容易营造出的气氛都是被他自己打破。 “不必了。”云韶拦道:“洗干净了也是没用,如今盖头虽说是找了回来,喜服却是丢了。” “开什么玩笑。”魏谦游呆怔道,他离开之前还穿在云韶身上,回来就能给丢了?要说云韶不是故意的,怕是没几个人会信。 瞧着魏谦游的面色逐渐转冷,云韶一骨碌爬起身。想要逃开却被魏谦游拦住退路,只得退到床榻里侧。 “过来。”魏谦游不容置疑地招了招手。 云韶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才不过去,脑子有问题才这会儿过去呢。单用脚后跟想,都知道绝对没有好下场。 魏谦游不由分说地箍住了云韶的手腕,云韶几次想要挣脱却都是无功而返。将云韶拉下床榻,魏谦游黑着一张脸只顾着朝前走,不大会儿工夫就出了清风寨的范围。 云韶不安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好歹说清楚,也叫我死个明白。” “随我见师娘去,你的任务便是叫师娘喜欢上你,算是替你自己赎罪了。”魏谦游自诩高明,此举可谓一举两得。不光要拴牢了云韶的心思,也能叫魏梦槐知道安分。 “我从未见过你那师娘,你若是不说,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师娘呢。如此我都不知你那师娘如何脾性,见面就叫她喜欢谈何容易?”云韶说的有理有据,料想这此番说完,就是魏谦游不退却也不会抱太大希望了。 “其实我也是今日才见得师娘一面,不过我对韶儿你有信心。”魏谦游手上的力道松了松,拦腰将云韶抱起。云韶自己是上不去的,总要让他帮忙。已经上了贼船,是抱着是牵着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还指望着这厮能提供些有用的,将他师娘一举拿下也算两不相欠呢。如今可倒好,让她去巴结一个描述来眼前一抹黑的人,还真不嫌难为她。 看着魏谦游径直往山上攀,云韶纳闷道:“你那师娘在山上?” “不错。”魏谦游心情不错,虽不能将云韶带给师父看,但如今带给师娘看也算是弥补了那份遗憾。 云韶心里一紧,又问道:“你师娘这会儿,不是和你师父在一起吧?” “不错。”师娘这会儿是在山上陪师父说话,不过韶儿到底想问什么?魏谦游低头纳闷地望去。 谁知云韶听闻此言,便胡乱地扑腾了起来:“我不去了,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赶紧送我回去,你要什么我应承你就是了,别拿我当祭品……” 魏谦游不禁失笑:“谁说要拿你当祭品了,我如何舍得?韶儿你将我想得为免太狠心了些。” 看云韶半句没听进去,魏谦游故意黑着脸喝道:“别吵了,想要你我一同摔下去不成?” 云韶这才安分下来,喉咙间呜咽了一声,可怜巴巴地希望以目光感化魏谦游。 魏谦游看她还放心不下,只得舍弃了这增进感情的大好机会,与云韶将他出去找盖头所见之事说了。 云韶听罢又琢磨了几遍,才算是安稳下来:“好啊,你说什么全心全意地为我,竟还与旁的姑娘有往来。你也别解释,若真是清白的,又怎么会叫人家误会?我只想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不开眼,竟真自己往坑里跳。” 云韶这话说的当真不好听,魏谦游却不敢反驳,怯怯道:“其实这人你也见过,而且如今就在清风寨中。” “魏梦槐?”云韶的嘴巴张得,足能塞进一个鸡蛋。 “你不是说,她是你的姑姑?”云韶见他点头,顿时被蒙上了一头的雾水。 魏谦游忙放低姿态,哀求着:“好韶儿,这事解释来比较麻烦,容我日后慢慢说给你听。当务之急,是要帮我这个忙。你若是不帮我,我可就再求不着别人了。” 云韶忖道:“帮你也不是不成,只是我觉得你和梦槐姑娘很是般配,何苦要我来搅局?” 魏谦游面色忽而转冷,顿下脚步便作势要将云韶扔下去。 云韶惊呼了一声,告饶道:“我不说这般话便是了,留神失了手。” 魏谦游埋怨道:“韶儿,你当真是变了许多。如今都知道了梦槐存了什么心思,你不说如何将她拦着,竟还要撮合我们?” 云韶撇嘴心道: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等你有了正主,便不会整日惦记着我了。 嘴上却说:“不过是试探你一番,既然你对她无意,那我便放心了。只是见了你师娘,我该怎么称呼?叫姨母就显得生疏了,叫师娘却太显亲近,一听便知道是故意的。”偷偷瞧见魏谦游面上的一层薄冰解冻,云韶才暗自松了口气。 魏谦游恨恨在云韶脸上啄了一口,直到云韶半边脸通红,魏谦游才肯将嘴松开:“随我唤师娘就是,便是故意的,我也喜欢与你亲近些。”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山顶平缓处。云韶见魏谦游没有将她放下的意思,便拽了拽他的衣襟提醒。 魏谦游却故作浑然不觉,反而抱得更紧了些。心里思忖着,若是他们此番形容进去,便是不用开口师娘就心知肚明了。 云韶浑身的不自在,婉声道:“不是我不愿被你抱着,只是听你简单说那几句,师娘疼你疼得紧呢。如此你想想,若是师娘想替你挑媳妇,自然会挑选个对你好的,哪儿会要个恃宠而骄的呢?” 见魏谦游微有动容,云韶又道:“你我再怎么恩爱,自己心里清明着就是。此般叫别人看了,难免要说道两句。” 魏谦游急欲开口,云韶便抬手在他唇上压了:“别说你不在乎别人怎么想,那些不相干的人,我也不在乎呢。但师娘可是不相干的?你若点了头,我这会儿便由你抱着了。” 魏谦游百般不愿地将云韶放下,争取道:“那咱们回去之后,是不是就可以……” 云韶快步拉开了些距离,忽而又停下,回眸笑道:“那也要看我的心情,往后你少来惹我不痛快。我心情好了,自然也好说话些。” 魏谦游跟上前去,手揽在云韶腰间:“这般距离便是最好,不叫人觉得腻歪,你我又不少亲近。” 云韶撇了撇嘴,也没再多说什么,任由他搂着。心说这家伙也不算难对付,看本姑娘日后如何将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师娘,看我给你带谁来了,你见了一定欢喜。”魏谦游拍门呼道。 就听屋内传来一声:“你们当真是有趣,来看师娘便凑一道便是了,何至于还分个前后脚。进来吧。” 得了允许,魏谦游才推门揽着云韶进屋,一进门却是傻了眼。魏梦槐正坐在安然身侧,不住地往安然碗里布菜。 安然见魏谦游身边多了一个女子,也是疑惑,不知他们这是闹得哪一出。 魏梦槐则置身事外一般:“师娘,这菜有些凉了,再吃不得了。师娘若是喜欢,梦槐改日再给师娘做。这会儿锅里正热着汤呢,师娘稍等,梦槐这就去盛。” 魏谦游躬身行礼:“师娘,先前有些误会,这是韶儿,也是我……” 安然受了云韶的礼,却将魏谦游的话抬手止住:“你不必解释了,先让韶儿坐下,你随我出来。” 魏谦游挠头道:“师娘,有什么话还非要出来说的?” 话音未落,魏谦游便被安然踹了一脚。而后听见安然冷声道:“你小子真是不老实,有一个还不够么?这点可比不上你师父。” 魏谦游刚要开口,安然又道:“罢了,男子三妻四妾也属常事,师娘不好说你什么。但你师父说过一句,两人有情,一心一意是为最好,三心二意便不够分了。你答应师娘,别再弄出三四五来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此次带云韶过来,没叫问题迎刃而解,却闹出了如此误会。这让魏谦游始料未及,不由面露难色。 安然见状,还道是魏谦游不愿收敛,立时黑脸道:“两个还嫌不够,要不要师娘给你开个后宫?此事就这么定了,而且梦槐一定要当正妻,不然我就替你师父好好教训教训你。” 魏谦游心说我这一直躬着身,算是恭敬了吧?倒是让我说上一句话呀。将心一横,魏谦游跪地就连磕几个头,直到把安然磕懵了才肯停下。这回能叫我说话了吧?魏谦游心里悻悻道。 “师娘,弟子向来都是一心一意的对韶儿。至于梦槐,我二人的关系并非师娘所想的那般。” 安然心道可惜,又蹙眉道:“你莫不是看那云韶貌美,才故意这般说的吧?师娘见梦槐懂事得很,你们先前又显亲近,始乱终弃不可取!” 怎么还解释不清楚了呢?魏谦游扶额道:“师娘若是不信,弟子愿意在师父面前发誓,对梦槐绝没生过那般念头。” 听魏谦游说的真切,安然也不好再质疑什么。又是心道几声可惜,安然为难地开口:“就如师娘方才所说,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梦槐对你又是真心实意的。不瞒你说,师娘有意认她做干女儿,若是再能亲上加亲……” 云韶和魏梦槐皆是趴在门板后面,等待着魏谦游如何答复。两人各有所思,魏梦槐心说:本姑娘别说给你做小,嫁给你都是你莫大的福分。你若是敢一口否决,别怪我将这碗热汤都泼你头上。 云韶想的则是:你还是做个听师娘话的好宝宝,赶紧和梦槐姑娘终成眷属吧。怎么看都是梦槐姑娘都顽强些,经得起你折腾。 魏谦游迟迟未答,安然倒是沉得住气,门板后的两人却是越等越心焦。 终是魏梦槐耐不住性子,推门探头出去:“师娘怎么还不进来,若是再不进来,连汤也要凉了。” 安然笑应了一声,对魏谦游道了声:“好好想想,师娘希望你能娶个对你好的女子,却也不会为难你。” 魏梦槐投给魏谦游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这次可是本姑娘替你解围,你这白眼狼可得摸着良心作答,而后也跟进了屋中。 一顿饭安然一直拉着魏梦槐攀谈,对云韶则显冷淡,只偶尔询问两句。 如此明显的反差,云韶也不放在心上,同时还庆幸着自己不是被安然看上的那个。 魏谦游急得不断朝云韶使眼色,师娘的欢心明显被魏梦槐讨去了,你怎么还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谦游,谦游!”安然轻轻唤了一声,见魏谦游浑然不觉,又加重了些语气。 “啊?”魏谦游这才抽回思绪:“请师娘吩咐。” “我还要和梦槐说上几句,你和韶儿先回去吧。” 魏谦游闻言怔愣当场,还没能让韶儿被师娘喜欢上呢,不想连他也一起被嫌弃了。 云韶求之不得,向安然行了礼就要走,魏谦游见状也只得跟上去。 魏梦槐急道:“师娘,他们才刚过来,怎么就叫他们走了。” 安然轻声安抚道:“不必心急,有师娘在,谦游不敢不要你。好歹也叫他来追你,哪有你追出去的道理?” “韶儿,咱们去之前不是说好了的,怎么见了师娘反倒翻脸了。”魏谦游心里很是憋闷。 云韶莫名道:“说好什么了?大抵是这山路太险,我被吓得不轻,这会儿我可什么都不记得。” 魏谦游自然看得出她是在装傻,咬牙道:“无妨,既然你忘了,我提醒你一声就是。你亲口答应过,回去后,我们便是可以……”说着,魏谦游作势便要去捉人。 云韶忙逃开,这会儿才恍然道:“原来是为了那事,可你也看到了,你师娘和梦槐姑娘那般亲近,我又哪里能插话进去?” 魏谦游怏怏道:“那你也不能一句话都不理师娘,只等师娘问话呀。我再一旁看着心焦,想帮你都不知道从何处使劲。” 云韶转回身,作娇态反牵了魏谦游:“你且安心着,我既答应了你就绝不会食言。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你不想娶梦槐姑娘,我总有法子帮你推脱了的。” 对上这双眸子,魏谦游心里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面上却强装着不满,补充道:“不光是推脱了与梦槐的,还要叫师娘成全你我。” 云韶干笑了一声:“事情总要一件件做,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你该是懂得。全交给我来安排就是,如今你心思都飘忽着,难免就出了岔子。” 魏谦游心内豁然,手在云韶腰间轻轻一托便将她抱起,随后唇齿间的奖励也是不可少的。 也不知是云韶的努力见了成效,还是魏谦游过足了瘾。总之云韶好容易才将他推开,面上已经憋得通红:“你这又是做什么,说话就说话,何至于说上两句就又搂又抱的。那院里还坐着一个呢,不清不楚的关系,我可不能依你。” “这不是带你下山吗,你自己下得去?”魏谦游琢磨了一番,又凑近道:“韶儿你如此说,可是嫌眼下味道不够,怎的就突然生出了这么大的醋味?” 云韶白他一眼:“为你吃哪门子醋,犯得着么?”说罢又羞赧着埋了头。 魏谦游心中不知如何欣喜才好,这般形容的云韶,这段日子只在梦里见过,总算是看得见又摸得着了。 “我自不会像漪桐她们那般取笑你,有什么话在我面前实在不必藏着掖着。说实话,这醋味我尝来甜得很呢。” 云韶被盯得很是不自在,手指在魏谦游额上轻点:“看什么呢,留神着脚下。你就是想血肉交融,也不是这么个法儿。从这山上滚成一团掉下去,那可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到时可别怪我嫌弃了你,过了桥就将你忘了。” 魏谦游闻言,忙凝神关注这脚下。虽下山这条路连他自己都忘了走过几次,但带着云韶还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忽见魏谦游站在自己面前,温婉忙赶走了瞌睡虫站直了身子。又见魏谦游和云韶所在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温婉反应了一回,才讪讪道:“师父师娘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都不知会婉儿一声。”早知道你们走了,我回去睡多舒坦,这里地板又冷又硬的,不知平白遭了多少罪。 魏谦游闷声道:“看你睡得香,就没打扰你。你先回去歇着吧,换清绾来继续守着。”就是不怕有人来打扰,折腾折腾你们也是好的,这些墙头草一个都别想逃了。 温婉似是想起什么,忙道:“师父……” 魏谦游冷声堵了回去:“知道你们亲密,但你若是想替清绾求情,便继续和她一起守着。” 温婉扁了扁嘴,是你不要我提醒的,待会儿看到什么可别怪我不说。一念至此,温婉也不敢再多留,拍拍屁股找赵清绾去了。 云韶还想着如何将他打发了,率先进去的魏谦游却是忽然停下了脚步。云韶未来得及反应,鼻子磕在他背上,眼角顿时涌出了泪花。 “逸轩、语凝,好久不见哈。”魏谦游尴尬地打了声招呼。 云韶则是蹙眉看着屋里二人,叫婉儿守门却是守哪儿去了,怎么陌生人也放的进来? 梁语凝道是云韶还记着那事,歉意地朝云韶笑了笑。云韶又是一阵莫名,这姑娘倒是客气,她还没怪罪就知道先来道歉。 “不是告诉过你,我回金陵的事情绝不能告诉语凝知道吗,怎么还给带过来了?”魏谦游将梁逸轩拉到一旁,低声质问道。魏谦游总算是找到了最近如此头疼原因,谁都要来凑上一凑,能不热闹吗? 梁逸轩无奈道:“当我想让语凝再失心落魄一回呢?关于你我可是半句都没提及过,但都在城中,哪容易瞒得住。” 梁语凝轻声道:“魏大哥别要怪罪了,是语凝求大哥带我来的。” 又瞪了梁逸轩一眼,魏谦游转头道:“说来我回了金陵,实在不该将你瞒着,只是……” 梁语凝微微点头:“语凝知道,生了那事,日后我们见面难免尴尬。回金陵后文鸢也说明了事情原委,此番语凝是特来向魏大哥和云姑娘道歉的。” “道歉就不必了,我和韶儿都知道,你当时也是身不由己……”魏谦游偷睨了云韶一眼,这才对他有些好脸色,若是再翻起旧账,他所有的努力不是都白费了。 云韶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由头,便开口问道:“既是来道歉的,便该将事情仔仔细细地说清楚,打哑谜可瞧不出诚意。” 梁语凝面泛难色,她这般放低姿态,云韶还是不肯原谅她么?罢了,既然云韶要她说,她说便是了。毕竟是她自己造下的孽,还需自己来偿还。 魏谦游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因为一些变故,韶儿已经将那事忘了,也算是原谅了你。语凝,此事既然已经过去那许久,你也不必自责了。” 第一百九十章 梁家兄妹齐齐惊到:“怎么会如此,可让大夫瞧过了?” 魏谦游叹道:“金陵所有的名医都见过了,晋王殿下还请了御医来,奈何对韶儿的症状都是束手无策。” 瞧三人聊得开心,却将她晾在一旁。云韶很是不满道:“我虽是记不起你们所说何事,但那事毕竟发生过,若只因我忘了就算过去,为免对我有失公平。还是将那事说与我听听,而后如何再做考虑。” 云韶清晰地看到,此言一出,魏谦游和梁语凝都是面上紧绷。见此情形,不用他们说云韶也猜到了十之八九。 刚要借此讥讽魏谦游两句,叫他近日安分些。却未来得及开口,脑中便觉一阵刺痛,随之而来的便是梁语凝这名字在脑中不断清晰。 “韶儿,韶儿!”听闻一连串急呼,云韶脑中的刺痛渐渐淡了去,再抬头时双眼依旧透露着茫然。 一一扫过三人,看到梁语凝时,云韶眼中明显添了几分敌意:“叫他们走,往后我清风寨不欢迎他们。” 云韶冷然说罢,也不管此举会不会叫谁难堪,便将目光转投向魏谦游。管你们是什么关系,今日你就要在我面前做个选择。本姑娘不喜欢他们,还想继续留在清风寨,你就永远别见他们的面。 魏谦游为难地看向梁家兄妹,梁逸轩忙道:“今日本就是我二人冒昧拜访,惹云姑娘不开心实是我们的不是。” 梁语凝咬了咬嘴唇,轻声道:“那我兄妹便先离开了,往日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魏大哥和云姑娘多担待。” 几人不欢而散,魏谦游送梁家兄妹出去。回来时云韶正歪在躺椅上,半耷拉着眼皮看他。 “解释吧,若解释不清楚,你今晚就再回柴房睡去。”云韶问话时已经有了盘算,解释得好与不好,还不是她说了算么?正好借此机会,能叫魏谦游往后规矩些。 魏谦游倒是这机会千载难逢,若是解释的好,是不是今晚就能……若他没理解错的话,就是想破脑袋才能想出个好说法也是值得。 云韶等得不耐,拍案道:“据实说来,何须想那么久,可是为难你了?” 见魏谦游被自己吓得一哆嗦,云韶心知此事非同小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有知道的必要。若真是被她猜中了,梁语凝此来倒是给了她个一劳永逸的说辞。 云韶又柔声道:“若是为难你,我不听就是了。你对我的心意我何尝不知,却又哪里舍得叫你为难?” 魏谦游忙道:“不为难,不为难。只要是韶儿你想,叫我做什么都不觉为难。”虽是嘴上如此说,但魏谦游哪里会觉得不为难。 琢磨了一会儿,魏谦游又怯怯道:“只是你我和逸轩语凝相识也不短了,不知韶儿你想听哪一段?” “你少来与我装傻,自然是方才梁语凝所要道歉之事。别想着能蒙混过关,你若是不说,我就替你说了。”云韶目光如炬,看得魏谦游一阵心虚。毕竟之前云韶那般反应,魏谦游也不敢断定云韶是否想起了什么。 见魏谦游神色微有改变,云韶语气更显轻柔:“你只如实说与我听,那事都过了许久,我只当故事听听,怎么也不会再和你过不去。” 那好吧……魏谦游咽了下口水,紧张地开口:“当时你我和语凝还在余杭玄清派……” 看云韶没有多余的反应,魏谦游才继续道:“此事虽非我和语凝的意愿,但终究是因为我们的不是导致韶儿你今日这般。” 云韶深吸了口气,故作淡然地玩笑道:“继续说,该不是你们背着我私定终身了吧?” 魏谦游却笑不出来:“那日文鸢找到我,说是梁大人府中生了变故,逸轩请我到客栈中详谈。我到客栈中时,却发现只有语凝一人,同我一般地莫名。至于桌上的茶中,被加了……” 云韶抬手止住:“后面的便不用说了,原来是生了这事,怪不得方才梁语凝怎么也不肯说呢。若是换了我,怕一样要不好意思。” 魏谦游忙解释道:“韶儿你别误会,好在你和婉绾及时赶到,我和语凝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只是那日你都不听我解释,转头便走了。我找遍余杭,又到了北胡边境,甚至连西耆都找了一圈,谁知最后竟在金陵重见了你。” 云韶撇嘴道:“文鸢骗你去?我看根本就是你自己也想去吧?这么简单的骗局,你竟也识破不了?那梁逸轩连文鸢都找到了,还会找不到玄清派的所在?若是他当真心急找你,又怎么会兜这么大个圈子,让你到客栈去见面。” 魏谦游怯怯道:“梁大人对我有恩,当时听说梁府出了事,哪里顾得上想那许多。” 云韶翻了个白眼:“算你有良心,这点就先不和你计较,只是你还犯了一件错事。” 魏谦游都快将脑袋挠秃了,也没猜对云韶所指的错处,只得低声下气地询问。 云韶赏了他一个“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才开口道:“若是在你心里,我真有十足的分量,哪至于一杯茶就叫你神志不清了?所以,在你心里真正有我之前,你还是好好反思一段日子,这段日子你我最好别要见面了。” 魏谦游瞪圆了眼睛,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茶有没有那么厉害,你何不自己试试…… 然而这些话魏谦游也只敢在心里想想,面上陪笑道:“韶儿,其实那茶我完全克制的住,叫我着了魔的主要原因,还是当时我将语凝当成了你。” 云韶挑眉一笑:“如此说来,我在你心里也并非独一无二,甚至随便找来一个就比得上了。” 魏谦游嘴角抽了抽,他本意是想拍个马屁的,哪知道马蹄子抬起的角度如此刁钻,叫他避无可避。 “韶儿你这话说的不对,只是因为……” 还不等魏谦游因为出什么,云韶便拍案起身,怒不可遏道:“你先背着我跟人家幽会,害我失忆不说,竟还要把错处推到我身上?” 魏谦游彻底怔住,他哪句话里有这般意思了? 云韶见他呆在原地不发一言,气结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回柴房反思去!” 魏谦游不敢再争取什么,只道:“韶儿你别气了,留神气坏了身子。我这就回柴房去,不碍你的眼了,明日再来向你赔罪。” 待魏谦游走后,云韶嘴角才勾起一抹笑意,自语道:“为你气坏了身子?那可是不值当的。可惜了,没能将这厮彻底吓住,都发了这么大的脾气才换来半日安宁,也不知这厮的脸皮有多厚。” “自然是极厚的,我玄清派出来的弟子,哪儿会有泛泛之辈。”忽闻房梁上传来戏谑之声,云韶惊慌地抬头望去。 魏谦游微笑着跳下来:“韶儿,你发这么大的脾气,就是做给我看的?你当真这么不待见我?” 云韶见已经败露,也不装了:“不错,我就是这般不待见你。整日在耳边嗡鸣,烦都烦死了。方才叫你走的,你却在房梁上偷听,哪像是正派所为?” 魏谦游陪笑着走近:“绝非偷听,只是怕你还在气语凝那事。上次一气就叫我苦寻一年有余,哪还敢疏忽了。再说,整日黏在一起,不才显得亲近?” “韶儿,这会儿不生气了吧?”魏谦游将手按在云韶两肩轻揉,语气中满是讨好的意味。 云韶方才本就当外人的事情听,哪里会有多少感触。这会儿被魏谦游撞见,自是想装都装不出了。 魏谦游瞧云韶脸色微变,就已经知道她心中所想:“既然你已经不生气了,我又将那事解释了清楚。按照韶儿你之前所说,我今夜是不是就不用宿在柴房了?” 好啊,这厮竟还敢得寸进尺。云韶咬咬牙,凝声道:“柴房是不用去了,那地方哪是能住人的。当日我不过刻意刁难你,你倒真是听话。” 魏谦游闻言一喜,立时讨好道:“只要是你说的,我哪敢有一句是不听的。” “当真?我怎么没觉出来。自打你来了清风寨,我便处处被你刁难着,哪里还像个寨主了。在放任你些日子,怕是我丢了威严,再说话就没人听了。”云韶娇嗔一句,将魏谦游推开,又将手上摆弄的簪子丢了过去。 魏谦游接了,只觉掌心温软,倒不似握着一支冷硬的簪子。 “我哪里敢刁难你,不过是想与你多亲近些。若是以后我再敢不遂你心意,就叫我再上山是被幺虎叼了去。”幺虎虽以老虎为名,但魏谦游说话时,脑中浮现出的巴掌大的小猫,叫魏谦游自诩这誓发的高明。 云韶心中偷笑,又道:“马棚倒是个好去处,比柴房宽敞又不觉寂寞,今夜你且宿在那处好了。” 魏谦游本来想说:“叫马陪着哪如美人在侧来得惬意。”但有了之前的教训,话要出口就被他咽了回去。若是再拿云韶和各位马爷相提并论一回,那可是又给了云韶发脾气的由子,而且这回定没之前好哄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当下魏谦游只假意应诺,出去便问温婉借了银子,将巡夜的弟兄们都打点好。 趁着月黑风高,一人轻手轻脚地摸进了云韶的房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中,似乎丝毫不能影响此人视物,绕过桌案、屏风,就摸到云韶身侧。 云韶早有准备,听闻脚步声接近,抄起身旁的棍子就要朝那人迎头砸去。然而在黑夜中对上那双绿幽幽的眸子,云韶举起的棍子却是悬在半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面前的是何人,怎么会生得这样一双眸子?云韶倒不担心遇上了歹人,清风寨虽说不比从前,却也不是这般好闯的。只怕面前这生物,并非是同她一样的物种。 只一瞬的怔愣,手中的棍子就被夺了去,又听那人道:“姑娘小心着些,这一棍子挨得结识,我怕要呜呼哀哉了。” 云韶依旧看不清此人的面貌,只从声音依稀分辨出此人的身份:“梦槐姑娘?夜深来此做什么,我还道是寨子里进了歹人。” “姑娘所说的歹人,该是一直都在寨中吧?”哪会有歹人专程趁夜进土匪寨,黑吃黑也没见过只身前来这么嚣张的。 云韶不置可否,魏梦槐又道:“此次我是专程来帮你的,既然你不待见他,我就帮你将他打发了去。” 说着,魏梦槐不由分说地挤到了云韶榻上。也不管云韶看不看得见,朝云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又闻一连串磕磕绊绊的脚步声传来,魏梦槐捂了云韶的嘴巴,而后在云韶身侧躺下。 静待那脚步声缓缓接近,两人都未作声。魏梦槐嘴角勾起一抹恶作剧将要得逞的笑意,云韶心中则是平添一股子不安,只是她自己一时也说不清楚,这不安是源于何处。 温婉心里抱怨着:师父自己想使坏也就罢了,还非要叫我也不得安生。这会儿师姐还等我呢,认这么一个师父真叫人心累。 眼下她的任务,便是依照着魏谦游的吩咐,来瞧瞧云韶的反应如何。轻手轻脚摸到榻边,温婉皱了皱眉头。师娘平日最爱整洁,怎么身上这么大鱼腥味? 罢了,暂且不理这么多,早完成了师父交代的任务,就能早些回去陪师姐。一念至此,温婉一骨碌翻上床榻,便搂上了“云韶”腰间。 见“云韶”没有任何反应,温婉心里纳闷道:据师父所说,师娘该是早有准备才对,怎么她都摸上来了师娘还睡得这么沉? 魏梦槐紧张地闭了眼睛,却也正自费解:虽平日见魏谦游算不得五大三粗,但也不会如此娇柔才是。怎的这会儿近距离接触之下,腰肢比她还要柔软几分? 正想着,魏梦槐似是不经意地翻了个身,将手按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上。一触之下,两人都是心惊。 魏梦槐惊讶于这手掌实在小了些,温婉则是惊讶于云韶会有这般反应。这还是平日教道她们,身为女子要懂得矜持,在人前要温雅守礼的师娘吗? 难不成……师父和师娘早就和好了,这些日子一直都瞒着她们,叫她们白费力气? 不对不对,师父就算因为她们有什么错出,也是当面指出当面罚的,绝不会有这般恶趣味。这个念头刚萌生,就被温婉自己否决了。 再或者是师娘心里已经接纳了师父,只是明面上不好意思说,师父也并未意识到?这倒是有可能,师娘从前就常说师父在此间算得愚钝,叫她说话都不敢拐弯抹角。 若真是如此,该早些告诉师父这个好消息才是。温婉凝神听着耳边的动静,听得身侧之人呼吸声轻了,才缓缓摸下床榻。 “这就走了?”云韶满脸的不敢置信,轻推着魏梦槐问道。 魏梦槐还在回味着什么,听云韶如此发问,似是反应过来什么,登时被拉回思绪。 起身理了理衣裳,魏梦槐快速说道:“许是被发现了,那厮岂是如此就可罢手的。我猜他这会儿是出去筹备什么,要回来报复我了。” 云韶心头凛然,这回算是她们联手戏耍了魏谦游一回,若是魏梦槐要遭报复,怕是她也逃不了干系。 魏梦槐将云韶的反应看得清明,劝慰道:“你就安心歇着,他对我向来不留情面,却是不忍心对你如何的。待得下次得了机会,我再想法子帮你哈。” 匆匆说罢,魏梦槐也不敢走正门,推开窗户溜了出去。回到自己的住处没看到魏谦游,魏梦槐才敢松了口气。 云韶就没那么轻松了,躺在床榻上整个人都显得僵硬。不时地瞥向门口,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不安之色。 转观云韶院中的一处角落,魏谦游满脸的欣喜:“你说的可属实,韶儿方才当真是这般反应?” 又听魏谦游语无伦次地说了几句,温婉失笑道:“婉儿哪敢对师父有半句虚言,师父快去吧,可别叫师娘等急。师姐也还等着婉儿呢,就不与师父多说了。” 见魏谦游面露了然之色,温婉快步走开,撇嘴心道:师姐时等着我下棋呢,可不像师父想的那般龌龊。 这屋子虽被云韶列为禁区,绝不许他没有传唤的情况下踏足半步,但魏谦游得空就会偷跑来一次,是以也算轻车熟路。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魏谦游便摸到了云韶身侧。 感受着身边忽然出现的热源,云韶惊呼了一声。呼声未落,就见一张脸在她眼中缓缓放大,近到在黑夜中足以叫她看清才停下。 云韶嗔怨道:“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来我房里做什么,还那般轻手轻脚的,生怕吓不到人么?” 魏谦游委屈道:“那帮马爷不安分,我睡不着……再说我动作轻些,还不是怕扰你休息。怎么样,看在我这么懂事,就收留我一夜吧。” 云韶往里侧缩了缩,这般时间两人独处,又是在安全距离之内,直叫她敢怒不敢言。 魏谦游喜滋滋地挤了上去,温婉所言果然不虚。然而得了个好环境,魏谦游也是一样的睡不着,揣着满心的不安分,手脚也开始不老实。 云韶又往里侧缩了缩,已经贴着墙。见魏谦游还要逼近,厉声制止道:“你给我消停些,只此一夜,天亮了就赶紧走人。” 虽是心知云韶色厉内荏,就是他再进一步也不会如何。魏谦游却是听话地点了点头,替云韶掖好了被子,自己和衣躺在外侧。 见云韶得了他的保证还是无法安心,魏谦游嘴里嘟囔着什么。云韶也听不懂他是念的什么咒,不一会儿就打了哈欠,这一夜睡得倒也安稳。 翌日清晨,云韶全身轻松,只觉昨夜的一波三折像是一场梦。刚想伸个懒腰,就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搂着动弹不得。转头望去,身后魏谦游的睡相却是将她拉回了现实。 这厮当真是不肯安分啊,云韶恨不能一脚见他踹下去。尝试了几次无果后,云韶费力地将头转到魏谦游耳边,高声喊道:“别睡啦,屋里失火啦!” 魏谦游迷迷糊糊地醒来,琢磨了片刻瞪眼道:“哪里失火了?我去瞧瞧,你在此切不可乱走。” “那里。”云韶朝魏谦游身上指了指,说完脸上就红成了一个苹果。然而不说,那清晰的触感着实叫她不自在。 魏谦游讪讪地笑了笑,将搂着云韶的手松开了些,却不肯完全放开。 两人之间沉默了半晌,魏谦游没话找话道:“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安稳是安稳的,只是晨间醒来将她吓了一跳。想到昨夜魏谦游宿在她身侧,自己竟还睡得着,云韶心中愤愤。有对魏谦游的,也有对自己的。 “昨夜你念叨了些什么,怎么叫人一听就犯困。”云韶决定还是问清楚些,好日后能有所防备。 魏谦游微笑道:“是被师父改良过的玄清派内功心法,比原版的学来简单了不少。至于听来犯困,大抵是副作用。” 听着魏谦游不靠谱的解释,云韶深感怀。不过能教出这样的弟子,想来也该是那样的师父,如此想过云韶便释然了。 “醒了就快起来吧,你还想躺上一整日不成?”云韶故作轻松道,被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子这样抱着,心里的异样是越加浓郁了。 魏谦游置若罔闻:“反正起来也无事可做,若是有你陪着,别说是一天,一月一年我也躺的住。” “真要这么躺下去,还不将你我都饿死了?你若是没睡够,好歹先放我起来。”云韶转了个身,在魏谦游肩上轻推了一下。 魏谦游俯首抵上云韶的额头,温言道:“要我放开你也容易,今夜还许我过来么?” “腿长在你身上,你要去何处岂是我说了算的?”云韶笑着说道,心里却已经生出几分不耐。对待狗皮膏药,当真是不能给半点好脸色。若是打得过这厮,早就将他丢了出去,奈何眼下只能委曲求全。 “师父,师娘,昨夜累了吧。婉儿叫我来给你们送早饭,都是补身子的。”赵清绾在门外呼道,语气中满是调笑之意。昨夜听婉儿所说,师父走时的神情很是难以言会。 第一百九十二章 魏谦游心里埋怨了一声,什么时候来不好,非要挑在气氛正好的时候。怏怏地说道:“韶儿你再歇会儿,我去开门。” 云韶腹诽道:还歇什么了,没听见都叫人误会了吗?若是再些,那两个小妮子指不定作何猜想,编排一通闹得满寨风雨。 面对魏谦游伸出来的手,赵清绾却不肯将食盒递出去,只不停地朝屋内张望。 魏谦游见状便知道昨夜温婉回去定是多嘴说了什么,不免一阵气结。不等他发作,赵清绾却借着身高的“优势”从他身侧直接钻进屋内。 “师娘。”赵清绾娇滴滴地唤了一声,走进仔细将云韶打量了一番。 云韶没想到魏谦游会放人进来,只得叫赵清绾坐下,避讳着她不加掩饰的目光。 赵清绾放下食盒:“师父师娘不必管我了,这些都是婉儿特意准备的,说是恢复体力极好。” 说罢,赵清绾不知从何处扯出纸笔来,打量二人的同时记录着什么。 云韶好奇地探头望去,却是刚入眼便后悔了。 写到后来,赵清绾全然忘了还有正主在旁,口中嘟囔着:“师父看上去神清气爽的,师娘也是满面红光。这点很是重要,回去得跟婉儿分享一番,也好打消了从前的顾虑。” 云韶嘴角连抽几下,他们昨夜可是什么都没做啊,精神足不过是睡得好了些,哪值得记录一回? 刚要开口解释,魏谦游却是将筷子送到了她嘴边,显是要将她的话堵回去了。 魏谦游心知肚明,却还是佯装不解道:“清绾,你这是在写什么,可有师父能帮到你的地方?” 见魏谦游如此配合,赵清绾感动得想要掉眼泪:“昨夜师父师娘不是……了吗?我和婉儿都很好奇,之后会有什么变化,所以清绾就来拜访一遭。” 魏谦游眉飞色舞道:“光看哪能看出什么,师父给你详细描述一番,你可想听?” “当然想听,师父请说吧,弟子谨遵教诲。”赵清绾喜道,若是叫不明就里的人看了,真会以为魏谦游要传授什么惊世绝技呢。 云韶咳了两声,提醒二人稍加收敛。而后又瞪了魏谦游一眼,存心叫人误会也就罢了,清绾好歹是你的弟子,也不怕给教坏了。 云韶正色道:“昨夜什么都没发生,清绾你莫要想多了。这也就是与师娘,若是问起别人,还不得叫人笑话,传出去可是不好听的。” 赵清绾嘿嘿笑道:“不过是在师父师娘面前不必藏着掖着,哪会问起旁人呢。” 魏谦游紧接着道:“先吃饭,你师娘面皮薄,不好意思提及此事。等得了空,师父再慢慢传授与你。” 云韶拍案怒道:“你若是敢乱教婉绾,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不知她二人造了什么孽,怎么就拜了你这样的师父。” 魏谦游低头受教,却不似面上表现出的那般老实,在桌下朝赵清绾连打手势。 赵清绾会意道:“好在师娘是个明事理的,不然只让师父一个人教,清绾和婉儿还指不定成了怎般样子呢。” 云韶冷睨了赵清绾一眼,师娘帮你说话,是怕这厮将你们带坏了。认你们这两个弟子,也是喜欢你们两个丫头,可不是因为你们唤他一声师父。 屋里才刚沉静片刻,门外又传来温婉的拍门之声:“师父师娘,担心你们昨夜劳累了,师姐做了许多吃的给你们。” 魏谦游和云韶齐齐望向赵清绾,见赵清绾低头不敢与他二人对视。魏谦冷声道:“进来吧。”看你们两个小妮子见了面如何收场。 温婉进到屋内,看清了桌边的三人,笑意顿时凝固在脸上。婉绾二人四目相对,场面好不尴尬。 还是温婉反应快些:“师姐,不是说好了搭伴前来吗,怎么你却先我一步来了。如实交代,多我讨了师父师娘多少欢心?” 赵清绾连使眼色,而后道:“你这法子当真不怎么样,师父师娘吃了你做的饭菜,怕是没胃口吃我的了。说来我先到还是便宜了你,哪说得上多讨了欢心?” 温婉闻言会意,看来师姐和她打的一样的主意,都是拿彼此当说辞。 “别演了,毕竟你们年纪尚轻,好奇些也实属正常,又没说怪罪你们。”见婉绾二人松了口气,魏谦游语调转冷,又道:“只是拿师父师娘当傻子蒙骗,可是个不小的罪责。你们自己说,该如何罚你们?” 赵清绾怯怯地缩了缩脖子,温婉亦是面带戚戚。思忖了半晌,温婉岔开话题道:“明日敬王府就要进宫接亲了,但似乎生了些变故,眼下敬王府上下都焦头烂额的,那亲事又不知被推到了何时。” 赵清绾接道:“不光是敬王府,似乎整个金陵今日都不得安宁,师父师娘可想去看看?” “你们若是好奇,自己去就是。”魏谦游说话时,目光一直落在云韶身上。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哪有闲工夫陪你们看热闹。 见婉绾二人应诺一声,齐齐退了出去,魏谦游才意识到不对。愕然问道:“韶儿,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云韶点头道:“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你那两个弟子又得意了一回,往后难管束些罢了。” 扬州五湖山庄,颜攸礼正拉着秦蓁侃侃而谈:“总算是回来了,如今的五湖山庄可是大变了模样。从土匪寨摇身一变成了朝廷的义军,这正是我期盼着的。” 秦蓁微笑道:“从前便听你说过,要做一番大事业,如今倒真叫我瞧出了些由头。这些年你也变了不少,再不似从前那般,整日怨天尤人的了。” 颜攸礼扁了扁嘴,他本就不是原主,自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就算身处在这样一个朝廷的管制之下,他也有的是法子。 秦蓁微有失落道:“只是来了扬州,我算是人生地不熟,想要四处走走都显胆怯。” 颜攸礼心知秦蓁十足是个爱热闹的,劝慰道:“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就是。天大的事情,哪里比得过你重要。再说山庄里那些人都是自来熟,魏兄和云姑娘你又是见过的,实在不必为此事犯愁。待到了山庄,我再一一介绍给你认识。” 如颜攸礼所说,五湖山庄果然是大变了样子,险些叫他都不认识了。看着面前一个个陌生的面孔,颜攸礼不禁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好在众人还能将他认得,纷纷朝他抱拳行礼。颜攸礼拉着秦蓁缓缓步入山庄深处,觉得倍儿有面子。 将秦蓁安顿好,颜攸礼逐一寻访了魏谦游等人的住处,却发现没有一人在屋中。 颜攸礼纳闷自语道:“这些人搞什么鬼,我好容易带蓁蓁回来,虽不至于夹道欢迎,也不用集体玩失踪吧?” 唤来一人问过,那人在五湖山庄的地位不低,但却摇头道:“二当家只说要离开一段时间,并吩咐我们将山庄打理好,并没说过去了何处。自那之后,二当家只偶尔回来收账。至于庄主和魏公子,自许久之前离开扬州,就再也没回来过。” 颜攸礼微然点头:“派人去临近的州县找找,也不必太过张扬。另外,暗中征集人手,万不可被人发觉。” 那人闻言心惊,却不敢多问,只俯首应下。四当家这是要造反?却不知是承了庄主的命令,要反朝廷,还是要反庄主了。 那人也算是五湖山庄的元老,自然是知道如今的四当家是从前的庄主。想要拿回自己从前的位置无可厚非,但若是想反朝廷,那稍有不慎,五湖山庄便要面临灭顶之灾。这等大事,他不敢妄自揣测,还是先找到了庄主再说。 回到房中,颜攸礼不住地抱怨:“我方才去找了,没一个在山庄的,不过漪桐和邓兄偶尔回来一趟,你我在山庄等他们就是。” 秦蓁安慰道:“魏公子和云姑娘都不像是言而无信之人,三年之约将近,他们总会回来扬州的。只是你所说那事……” 颜攸礼怏怏道:“我知道先前所说,叫人难以相信。但是蓁蓁,他们拿我当疯子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不信我……” 秦蓁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所说的,我自然选择无条件相信。只是那般大事,光靠五湖山庄怕是难以挽回。就是玄清派,面对此事怕也不敢打包票。” “玄清派……”这门派颜攸礼偶然听人提起过,喃喃地念叨了一句,又瞪大了眼睛询问秦蓁如今是何年何月。 秦蓁莫名地答了,颜攸礼急着问道:“就算那事生了,玄清派如何能施以援手……” 颜攸礼顿了顿,又道:“玄清派如今怎样了,还似从前那般势力么?” 秦蓁已经习惯了颜攸礼的忽而疯癫,笑答道:“玄清派自然是好好的,若是那边都出了变故,怕是整个中土都要知道了。不是我打击你,比起玄清派,咱们山庄可称得上微不足道。” 颜攸礼倒没受到打击,反而面色凝重地回忆着:若是他没记错这段历史,如今玄清派该是早就覆灭了才对,为何…… 第一百九十三章 婉绾二人出去不大会儿工夫便折返回来,云韶找到了救星一般,催促道:“还不快去开门,耽搁久了她们还指不定如何揣测呢。” 魏谦游老大不情愿地喊道:“门没锁,什么事情快说快走。” 再传来的却成了一个男子的声音:“魏兄好威风啊,本王的皇妹就被你这么呵斥,竟然没耍一点性子。” 魏谦游只觉听得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探头望了望,才见赵王稳步走来。 身后跟着的婉绾二人皆是面带戚戚,不是她们不想提醒,主要是赵王黑着一张脸实在吓人,她们哪敢开口啊。 云韶不认得来人,也不管他是何身份,不满道:“上回放梁家兄妹进来还没说你们,怎么又带外人回来。快些带他离开,如今的清风寨高调不得。” 婉绾二人没敢接话,赵王则是闻言一愣。且不说他的身份如何,好歹来者是客,怎么连口水都不让喝就要赶人? 魏谦游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经意地打量着赵王的脸色。若只是来叙旧的他自然欢迎,但若是为了清风寨之事来警示立威的,那便如云韶所说,请吧。 赵王于魏谦游二人对面坐下,难得地露出笑意:“那假清绾是魏兄你找来的吧?生的倒是像极,可惜还不够以假乱真,明眼人一瞧便瞧得出。” “哦?不知赵王殿下有何高见?”魏谦游也没觉惊讶,看赵王和赵清绾同来,便知道赵王已经知晓此事,而且并不介意。 赵王脸上的笑意一闪而逝:“高见谈不上,本王也不得闲关心这些。” 赵王话说一半,便接过赵清绾递来的茶盏,轻轻浮去上面的茶叶。 云韶悄悄地扯了下魏谦游的一角:“他便是赵王了?怎么先前不与我说,方才定是将他得罪了。”云韶心有戚戚,听闻先前的清风寨,就是被赵王带兵围剿的,那这次赵王前来…… 魏谦游将云韶紧握着,低声安抚道:“且将心放在肚子里,若赵王此来是冲着清风寨,这会儿哪能是只身一人。若真要对你如何,我也不能答应不是。” 听闻此言,云韶本想表达不屑的,却是莫名的安心了些。轻轻地点了点头,云韶面容间多了一丝沉稳。 赵王见状眉头微皱,漫不经心地将屋内布置扫视了一圈:“你们当真是好手段,本王亲手剿灭的匪众,竟然又凭空冒了出来。” 初闻清风寨重现的消息,赵王恨得牙根直痒痒。本王念着旧情不找你们麻烦,你们好歹给本王留些面子吧?名字不改、地址没搬多远就罢了,如今本王亲来连害怕都懒得装一装么? 魏谦游摆手道:“赵王殿下此言差矣,此清风寨非彼清风寨。不过是一座大些的宅子罢了,至于这一个名儿,哪儿的规定就许他们叫清风寨,我们就不许了?” 赵王冷眼看着魏谦游耍无赖,心说:本王这还没如何呢,若是本王要对你们清风寨下手,是不是改日你就要到街上喊冤去? 瞧魏谦游嚷了半晌还不知收敛,赵王拍案道:“本王此来不是看你做戏的,也没准备对你清风寨如何,你给本王收敛些。” 魏谦游立马恢复了常色,朝云韶做了个“搞定”的手势,又一脸谄笑着凑过去讨赏。 赵清绾看赵王已经压不住了怒气,忙给赵王添了些茶,对魏谦游道:“师父,赵王哥哥是有事情与你商量,并没打算久留,不会打扰你和师娘恩爱的。” 魏谦游朝赵王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既然不是来找清风寨麻烦的,又不是单纯的来叙旧,他实在想不出赵王存了何种目的。 赵王强忍着没将声调提高上去:“清风寨的事情,本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自己惹的麻烦,总要你自己来解决。” 云韶低声埋怨道:“你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怎么推到我清风寨的头上,都不与我说上一声?一点准备都没有,着实将我吓了一跳。” 魏谦游莫名地望着赵王:“你就是想叫我帮你什么,也别在韶儿面前冤枉我,敢情不用你来解释。” 赵王嗤笑一声,悻悻道:“本王冤枉你?你可知道那替清绾回宫的姑娘,这些日子惹了多少麻烦?而这麻烦又是因谁惹的?” 见魏谦游还有不服气的一丝,赵王又道:“你们前段日子,将公主府洗劫一空,可有此事?本王可有冤枉你们?” 魏谦游坦然承认了,真清绾还在这里呢,你这个当哥哥的还想为那替身鸣不平不成? 赵王愤然道:“就为此事,那姑娘怂恿太子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给她当嫁妆,太子又是个耳根软的,根本架不住磨。如今太子吃了多少罚,失了多少势,你如何挽回?” “这还都是小事,你可知朝中流言,太子与敬王府有所勾结。若是罪名坐实,太子的位置怕是都保不住了。” 魏谦游笑道:“若论当朝最有威望的皇子,该是非赵王殿下莫属。如今太子失势,岂不正好成全了赵王殿下?” “胡说什么!你怎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赵王闻言再克制不住,眼睛瞪得滚圆。魏谦游眼疾手快地托了一把,才没叫他把桌子拍得粉碎。 魏谦游心中冷笑,这般着急是被道破了心事?试问这天下谁人不想当皇上,何必藏着掖着呢。 赵清绾好劝歹劝才叫赵王平息了些火气,闷声道:“若是此言被别人听了,别说你和晋王亲近,就算本王想要保你都是有心无力。” 魏谦游不在意道:“赵王殿下只说此来何事,不必兜这么大的圈子,叫我知道我有多十恶不赦了。” 赵王面容依旧冷峻,语调却是柔和了几分:“外人眼中我毕竟是喜儿的兄长,敬王世子的大舅哥,明里暗里被人发觉了说出去都不好听。本王想托你设法混入敬王府,探听喜儿所求太子之事,是否得了敬王府的示意。” 魏谦游故作惊慌道:“混入敬王府?那敬王位高权重的,若是被发觉了可还了得?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总不能只是为了将功补过吧?若是如此,那我甘愿受罚算了。” 赵王恨得直咬牙,你丫莫不是忘了自己闯入晋王府、还有在扬州和本王当面顶撞的时候了,这会儿装什么胆怯。 然而赵王没心情跟他扯皮,只强装淡然道:“待事成之后,要什么好处随你提,只要是能力范围内的,本王绝不推脱。” “一言为定!”赵王话音未落,魏谦游便在赵王手掌上拍了一下,生怕赵王反悔似的。 赵王淡漠起身:“希望你别让本王失望,走了。” 赵清绾佯装乖巧:“赵王哥哥慢些,清绾送你。” 魏谦游却是将她拦了:“婉儿你去送赵王殿下,清绾你换身衣裳,待会儿随我入宫去。” 婉绾二人各自离开,魏谦游侧目问道:“韶儿,你说事成之后,我该向赵王要什么?” 云韶嘴角扯了扯:“还没等开始做,就想着要好处了,你怎么就知道敬王府是那么好对付的?” “若真能事成,只求那赵王别出尔反尔,给我清风寨安宁日子过就是了。”云韶心有余悸道,赵王已经走了一会儿,她还是心跳的厉害。 “这么简单啊,还想着讨他一座宅子,我俩成亲用呢。”魏谦游托着下巴,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弧度。 云韶没好气道:“还油嘴滑舌的,还不赶紧动身。那可是赵王殿下交代的事情,可不敢耽搁了。” 魏谦游投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韶儿这是关心他呢,担心他被赵王怪罪。嗯,魏谦游是这么理解的。 云韶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心里没什么好事。还了一个白眼,将魏谦游推了出去。 “师父不用再同师娘交代两句了?”赵清绾及时退避,两人才没撞在一起。为免魏谦游误会她在偷听,忙将话题引到旁处。 魏谦游睨了她一眼:“还交代什么,待此事成了,有的是时间好好‘交代’呢。” “你们又来做什么……”遣走了屋里的侍从,喜儿看着名义上的师父、师妹,心里一阵慌乱。 “弟子明日就要嫁人了,做师父的总要来看看。等你上了敬王府的花轿,那便是世子夫人,未来的敬王妃,再想见就难咯。”魏谦游说话时,目光不经意地瞟向库房的方向,看得喜儿更是心惊胆战。 见魏谦游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喜儿松了口气,怏怏道:“还嫁什么了,不知赵王抽的什么风,近日来处处针对敬王府,闹得敬王府上下都焦头烂额的。” 赵清绾故作不解:“敬王府祖辈都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赵王再怎么得势也不过是个皇子罢了,如何能叫敬王府这般?” 忖了良久赵清绾又道:“莫不是因为师姐之前逃婚的缘故,叫敬王府失了面子,所以一直怀恨在心。这回便是和赵王演了一出戏,故意叫师姐难堪的吧?” 赵清绾说话时眉头微蹙,喜儿却没看到她面纱下的嘴角勾起。只道是这师妹还算有良心,懂得关心她。 第一百九十四章 喜儿微微摇头:“多谢师妹关心,只是穆晟哥哥怎么看也不会这般小气,许是真遇到了难处。大不了就晚嫁几日,我也是不着急的。” 魏谦游眉梢上挑,不想喜儿和那敬王府世子进展这么快,竟还在为人家开脱。 赵清绾则是心中不悦道:你当然不着急了,怎么败坏也不是你的名声。若是金陵传开清绾公主被敬王府拒婚的消息,往后你这公主别想当痛快了。 魏谦游低声呵斥:“你师姐本就很是糟心了,强装出的不在乎你是当真看不懂么?还要说出这些话来,生怕清绾心情好了?” 赵清绾怯怯应道:“师父教训得是,弟子再不敢胡乱臆测了。” 两人的对话虽看上去是压低了声音,但却恰到好处地控制在了喜儿隐约能听见的大小。随后两人都没说话,歉意地看向喜儿。 喜儿心道:对啊,连她这师妹都如此臆测,外人的心思还指不定想到哪儿去呢。不行,就算不惜在穆晟哥哥面前闹一闹,婚事也不能推迟了。 想到此处,喜儿忙起身道:“师父,弟子刚想起还有要事需处理,今日不能陪师父多说了,还请师父见谅。” 赵清绾关心道:“师姐想起何事,若是我能帮上忙尽管开口。好歹同门一场,师姐不比同我客气。” 喜儿摇头道:“多谢师妹好意了,只是你帮不了我,怕是除了皇上出面,谁都帮不了我。” 魏谦游只坐在原位默不作声,静看着喜儿的动作。待喜儿要唤人来时,瞅准时机上前去,一记手刀切在喜儿后脑处。没有任何挣扎,喜儿便瘫软下去。 赵清绾忧心道:“毕竟是个大活人,宫中守备又如此森严,师父如何能带喜儿出去?” 魏谦游轻松道:“为师离开余杭时,还曾嘱咐你们勤加练习教给你们的本事。若是听了半句,今日便不会说出这般话。宫中守卫在你看来森严,为师可不放在眼里,你只需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便好。” 赵清绾扁了扁嘴,她根本就是多余操这个心,还讨不上好。 没再叫魏谦游吩咐,赵清绾摘下面纱换了一张气愤脸,径直朝着宫外而去。一路上还生怕不被人发现,专找人多的地方走。 见得迎面走来一人,赵清绾闷头前行,头顶却似是生了眼睛一般,直朝那人撞去。 那人也是个羸弱的,被赵清绾撞得连退了两步。愤然道:“哪个不长眼的,看不着爷在这儿吗?” 赵清绾捂着脑门望去,林昭元却是傻了眼。好在他反应还算快,忙陪笑道:“原来是清绾公主,不对,过不了几日便要改口叫嫂子了。” 赵清绾冷哼一声:“自己的嘴自己管束好了,乱叫什么,谁是你嫂子?” 林昭元依旧满脸谄媚:“清绾公主将要嫁给我那义兄,往后可不是得改口叫嫂子了吗?” 说着,林昭元退后两步,行礼道:“方才冲撞了嫂子,还请嫂子恕罪啊。” 赵清绾一脚踢在林昭元腿弯处,叫他直跪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道:“你给我听好了,我改了主意,不嫁那什么穆晟了,你也犯不着叫我一声嫂子。” 林昭元也不起身,就这般跪着作揖:“公主殿下说什么胡话呢,皇上亲自指婚,敬王府又带着满满的诚意,殿下还能拒绝不成?” “诚意?”赵清绾冷哼一声:“他若是有诚意,明日就该带着接亲队伍,将我接去敬王府,但他是如何做的?一拖再拖,怕是将我拖到人老珠黄了,也连花轿的影子都看不着。” 林昭元见赵清绾没有开完笑的意思,心慌道:“公主殿下见谅,我义兄他也是身不由己。近日的事情想必公主殿下也听说了,这不义兄特派我来安抚殿下么?” “他若是真有诚意安抚我,何不亲自前来?还有,别拿赵王当幌子,本公主就不信,好端端的赵王会和敬王府过不去。” 赵清绾愤然说罢,一脚将林昭元踢翻在地,一字一顿道:“你回去告诉穆晟,今日这婚本公主就不逃了,算是再给他一次机会。若是明日晨起,本公主看不到接亲的队伍,哼!” 林昭元戚戚应诺,义兄怎么就把这苦差事给了他。如今的清绾公主可不比从前了,就是要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他也是一样要忍着。 赵清绾傲慢道:“交代给你的话,若是敢有半句隐瞒,我就向皇上奏明,你要娶花家的幺女为妻。我想花家定会很开心的,至于你的意见,也没人会在乎。” 林昭元咽了下口水,再三保证一定将话带到。 见他们已经引来不少人的注意,魏谦游寻了个没人能察觉到的角度快步离开。 赵清绾见状悻悻道:“毕竟你不是罪魁祸首,气撒在你身上也撒不完,滚吧。” 林昭元总算听得公主殿下肯放人,连道“公主英明”,随后当真连滚带爬的消失在了赵清绾的视线之中。 这会儿才敢寻思一下,怎么清绾公主今日脾气这么大,就为那事情不至于吧?就在昨日,他还能在清绾公主面前得副笑脸呢。想起赵清绾之前的凶相,林昭元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没敢再多想。 “这便是那喜儿了?快叫我瞧瞧,是不是真和你们说的那般像。”见魏谦游回来,云韶心急地迎上去。一直听说喜儿和赵清绾如何相像,她早就想见识一回了。 温婉回来后,才知道魏谦游和赵清绾进宫去了。眼下只见魏谦游一人回来,不免忧心:“师姐呢,没同师父一起回来吗?” 说着,温婉幽怨地看了云韶一眼。如今师娘也与师父相像了,还说疼她们呢,却是任她怎么问都不肯说师父和师姐的打算。 云韶摊了摊手:“可不是师娘不想告诉你,当真是这厮连我也没告诉。正好他回来了,你问他就是了。” 云韶将难题推给魏谦游,自己对着喜儿打量了半晌。待得魏谦游向温婉解释完了,云韶又道:“只是这样一个大活人,你藏在寨中如何瞒得住?待她醒了,你又准备怎么跟她解释?只消她回去一说,你所有的准备不就白费了。” “谁说我准备跟她解释,只等着清绾从穆晟嘴里套出话来,我再将她送到敬王府就是了。”对于云韶所担心的,魏谦游倒是丝毫不在意。 温婉怔愣道:“据师父所说,师姐可是要入敬王府?” 魏谦游看傻子般地看向温婉:“这还用解释什么,要讨穆晟的话,敬王府自然是个绝佳的地点。洞房花烛,两人相对之时,那穆晟能提得起多少戒心?” “不行!”温婉声调忽而提高了几分:“师父快去将师姐接回来,绝不能让师姐被敬王府接了去。师父也太不靠谱了,不说将师姐保护好了,还把师姐往狼窝里面送。” 魏谦游不置可否,反问道:“你可见过那敬王世子?” 见温婉不明就里地摇头,魏谦游又道:“为师敢将清绾送去,自然是对那穆晟知根知底了的。若是真发生了什么,唯一的可能便是穆晟被清绾强迫了。” 魏谦游连珠弹似的紧接着道:“好歹也跟了为师有段日子了,就算是关心则乱,也不该认为为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云韶将温婉拉至身侧:“你既然知道婉儿是出于对清绾的关心,还责怪她做什么,要怪只能怪你没解释清楚。” 魏谦游的虚心受教只得了一个白眼,云韶又柔声对温婉道:“你若是放心不下,师娘今日便陪你进敬王府,明日办成丫鬟随着接亲队伍同去接清绾就是了。” 温婉双眼一亮:“师娘这法子不错,如此便可以一直盯着那敬王世子。若是他敢对师姐生了龌龊心思,婉儿绝不放过他。” 魏谦游没想到就把云韶给搭进去了,刚想劝说两句,就听云韶道:“你也想同去?倒也不是不行,我也想看看你扮成丫鬟的样子呢。” 魏谦游面带戚戚:“你们还是消停着吧,敬王府的护院还是有些手段的,若是被人发觉了我怕你们应付不来。待会儿我去求求梦槐,她若是肯点头,定会将清绾照顾妥帖。” 云韶提醒道:“若是梦槐姑娘肯答应,记得先叫人帮她洗个澡。” 说罢,云韶又塞了一锭银子给魏谦游,语重心长道:“这是汤药费,若是梦槐姑娘出手重了,你再来找我要。” 见魏谦游朝自己看来,温婉忙躲闪了目光。想起上回得了师父的命令,去帮魏梦槐洗澡的场景。当时她还不知为何师父师娘都要一脸沉痛,后来带着满身的血痕回来,若非师姐托赵王请来了御医,怕是要留下疤痕了。 翌日天明,赵清绾伸了个懒腰,被人伺候着换上了喜服。许久不曾这般养尊处优了,还有些不适应。 差人送了早饭来,赵清绾全然不像惦记着魏谦游的吩咐,事实上她从未担心过穆晟不来。赵清绾相信,和与她成亲所得的利益相比,与赵王的矛盾该是无足轻重的,敬王府定是能掂量得清楚。 第一百九十五章 果然如赵清绾所想,用过早饭不久便有宫女来报:“公主殿下,敬王府的接亲队伍来了。” “叫他们先候着,另外再传几个人来替本公主更衣。”赵清绾懒洋洋地说道。 见那宫女只是俯首站在一旁,赵清绾疑惑之下,又道:“怎么还不去,本公主将他们晾着也就罢了,你倒真不怕他们等急了。” 那宫女轻笑一声:“公主殿下离宫那许久才收敛的性子,怎么刚回宫就有了就态复萌的意思?” 赵清绾面色一凝:“抬起头来。”这宫女何以将她的底细知道的这般清楚?又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词。 宫女怯声道:“奴婢刚入宫不久,在公主殿下面前怎敢放肆,这样是不是有失礼数……” 赵清绾挑眉道:“将本公主的话当耳旁风就是体面了?” 说着话,赵清绾缓缓走近,嘴角挂着一抹难以言会的弧度。虽这“宫女”尽力掩饰着自己本来的声音,奈何这声音太过熟悉,哪里骗得了她? 温婉察觉到赵清绾的动作,想要转身却还是反应得慢了些,被赵清绾捏着下巴抬起头来。 “师姐,奴婢伺候你更衣啊。”温婉邪魅一笑,作势便要去解赵清绾的衣带,赵清绾手脚忙乱地阻挠。 嬉闹了一阵,总算是帮赵清绾将喜服穿上。赵清绾喘着粗气问道:“你怎么也进宫来了,是担心我有危险,还是担心我会与那穆晟如何?” 那还不都是一样吗?温婉扁了扁嘴:“是师父叫我来与师姐交代一声,待师姐将穆晟的话套了出来,便想法子到厨房去。要让那穆晟跟着,却别跟得太紧,到时梦姑娘会帮你脱身。” “婉儿你这便走了吗?”赵清绾还道是温婉会陪她去敬王府,但见温婉并没有留下的意思。 温婉无奈地摊了摊手:“婉儿也想陪着师姐同去,只是还要带兰儿去医馆。师父当真够不靠谱的,帮梦姑娘洗澡这等大事也不说找个体格强健些的去,师娘都快心疼哭了。” 赵清绾嘴角抽搐几下:“体格强健些也未必就可靠,沾了水的梦姑娘,怕是师父去了也招架不住。” 温婉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那便不与师姐多说了,就算是没套出什么话,发觉不对也要将顾全自己列在首位。” 赵清绾装做不耐道:“走吧走吧,有梦姑娘相助,敬王府那帮草包奈何我不得。” 送走温婉,赵清绾顶上大红盖头,接下来的流程倒也顺利。直到婚宴快要结束,也没叫人察觉出不对。 赵清绾自得地想道:本公主的演技,足够以假乱……不对,是以真乱假,她才是真的清绾公主。 独自一人闲着实在无聊,赵清绾将屋内的摆设把玩了一遍,才听到门口有人说话,忙抓过盖头跑回一边上坐好。 与人吩咐了几句,穆晟才推门进来。两人相隔数米,浓重的酒气都叫赵清绾皱了皱眉头。 “公主殿下,不,如今该叫娘子了。春宵苦短,你我,呕……” 赵清绾听着那边的动静,满心都是嫌弃。这敬王世子在人前从来都是光鲜亮丽的,这会儿却只叫她觉得恶心。 盖头被掀开,赵清绾就见一张脸不断在面前放大,伴随两侧的是一双贼手。 赵清绾起身躲开,递了酒杯上去:“那赵王真是过分,从前见我从前都是一张臭脸,这次你我又差点为他闹至不快。” 怎知穆晟闻言,忽然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娘子,你总算是肯帮着我说话了,先前顾及那赵王是你的兄长,有话都不能痛快说。” 见穆晟说罢迎来,赵清绾却是站定,将酒杯收了回去:“你都醉成了这般样子,还是别再喝了。” 穆晟傻笑着摆了摆手:“无碍,娘子的酒哪能和他们的一样,就是醉死在这温柔乡我也要喝。” 赵清绾翻了个白眼,将你喝死了又与我有什么干系,可别醉的不省人事,待会儿耽误本公主问话。 穆晟仰头喝了,歪歪扭扭地走到床榻边上坐下。大手一挥:“娘子且放心,待把太子拉下来,再将此事栽赃给赵王,到时娘子你就是太子妃。赵王今日对咱们如何,明日都要加倍还回去。” 赵清绾冷笑一声,见穆晟朝她看来,又故作担忧道:“太子和赵王,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可别被他们察觉,反倒自己遭罪。” 穆晟神秘莫测地一笑:“娘子放心,相公我自有妙计。” 赵清绾嗔怨道:“你什么都不与我说,每每问起都说自有妙计,叫我如何不担心?要么就给我透个实底,要么就尽早收了这般心思,我可不想整日跟着你担惊受怕。” 穆晟陪笑道:“娘子既想知道,我又哪有不说的道理。嗝……” 穆晟打了个酒嗝,稍一缓神却是清醒了些。想起方才自己的话,不由惊出一身的冷汗,酒气又去了三分。 清绾公主可是太子和赵王的亲妹子,如今虽嫁到了他敬王府,但谁也不敢保证心就被他拴住了。 “娘子,此事非同小可,稍有纰漏便是诛九族的大罪,恕相公暂时不能告知。娘子只需知道,待得事成之后,我绝不会亏待你就是了。”穆晟说着,勾起一抹自认最是迷人的笑容,朝赵清绾招了招手。 赵清绾缓缓走去坐下,将穆晟一脚踹开:“你不说也成,我要歇息了,你别来扰我。” 穆晟折返回来:“今日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哪这么早就歇了呢。我再陪娘子说说话,夜还长得很呢。” 赵清绾双手抱肩,侧了个身:“有什么可说的,我倒是想同你说话来着,问你你却肯答复么?” 穆晟为难地忖了良久,才开口道:“我与娘子说了,娘子万不可说与旁人知晓。” 赵清绾却是捂了耳朵:“现在才来后悔,我却不听了,当谁稀罕知道你那秘密呢。” 穆晟谄媚地将赵清绾双手劝下来:“说来还是娘子做的巧妙,前些日子与朝中权贵走得亲近,又常去太子府上叨扰。皇上这会儿怕是已经认为太子有了夺位之心,如今娘子又嫁到了我敬王府。” “敬王府的名声,娘子该是知晓,我也不用避讳。往后我再与太子亲近几回,他这罪名还不坐实了?” 赵清绾思索片刻,沉吟道:“改立之事不小,但这等罪名却是足够了。但就算改立太子,第一人选也是赵王,再不济也是哪个皇子,怎么也不轮到你这个外姓头上。真以为害了太子就是皇上了?做什么白日美梦呢。” 穆晟环顾左右,又凑近道:“娘子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同昭元出游,发现了一件惊天的事情。” 浓重的酒气拍在脸上,赵清绾忙退避着挥手扇了扇:“有话直接说就是了,屋里就你我,还怕被谁听了去?” “隔墙有耳,还是谨慎着些好。”穆晟讪讪一笑,继续道:“就在城外不远处,竟有一人长得和赵王九成相似。若我们叫他来代替赵王,还愁这天下不落在敬王府吗?” 赵清绾惊奇道:“这世上当真有这么巧的事?”这次倒不是装出来的,若只有一个喜儿同她相像便罢了,怎么还有一个赵王。说巧合也太巧了,像是有人精心布置的一般。 “我初见时也不信,回来后还叫人画了赵王的像,反复比对了一番,才有了今日的筹谋。” 穆晟说罢提醒道:“那人我已经派人看管起来了,此事可万不能与人言说。娘子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等着做你的太子妃吧。” 赵清绾展颜一笑:“之前还觉得嫁了个世子委屈,如今……唉,喝了那么多酒,怕是他们也没叫你吃什么东西。这会儿饿了吧?等着,我去给你做些饭食来。” 穆晟心里乐开了花,不可一世的清绾公主,就这么巴结起他来了。放眼金陵哪家的公子,谁曾有过这般待遇? 走到门口处,赵清绾娇笑着回眸道:“不若你随我同去?旁人打下手可配不上本公主亲自下厨,我也不想那般样子叫别人看去了。” 见穆晟欣然点头,赵清绾提醒道:“披件衣裳,这会儿夜风正凉呢。也不用心急,我先去等你就是。” “别吃了,清绾那边该是成了。”魏谦游将魏梦槐手中的鱼打掉,指向迎面而来的赵清绾。 魏梦槐抹了下嘴巴:“别只顾着说我,快些将喜儿搬到那边的角落里。我精心布置过的,只有那边烧不着。” 魏谦游闷哼了一声,早些说不好吗,就等着这会儿才告诉他,故意的吧? 穆晟满心欢喜地朝厨房过去,心里期待着娘子下厨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忽见火光闪动,火舌不多时边攀上了屋脊,赵清绾可还在里面呢! 穆晟心中惊骇,哪里还记得趁着火势未烧起来进去救人,只顾着惊呼道:“快来人呐,厨房失火了,快来救人……” “看吧,这就是皇上为你指的夫婿,好在有师父帮你吧。”魏谦游摇了摇头。 赵清绾也是不屑地撇了撇嘴,敬王府众人都忙着救火,没人注意到,有三道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一百九十六章 “敬王府竟有这么大的胆子?”赵王面色凝重,饶是平日沉稳惯了也不禁一阵后怕。 赵王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可曾探听到了,那与本王相似之人被穆晟关在何处?” 魏谦游摊了摊手:“赵王殿下吩咐我的,难道不是探听敬王府是否在筹划什么?连他的筹谋都套了出来,我这算是仁至义尽了吧,殿下想知道的不少嘛。” 赵王拍案道:“本王向来赏罚分明,你多做了自有你多做的好处。你知不知道,此事往大了说就是关乎天家的存亡?” 魏谦游自然是知道的,但如今韶儿怎么说都不肯嫁他,他哪还有心思管这些事情。他允诺的都做完了,剩下的就交给赵王自己头疼去。 赵王也是平生第一次遇见这种憋屈事,有人叫他不快,他竟还要给那人赏赐。更可恨的就是那人事情没做好,竟还好意思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一座酒楼。 “赵王殿下慢走,我送你啊。”魏谦游将契约揣进怀中,想着云韶听得此消息会有多开心。 “不必!”赵王狠狠地甩下一句,往后这清风寨他再也不来了,何苦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还说在余杭时,婉绾她们如何不好管束,我看你才是胆大妄为的。”云韶微责道。有了上次的经验,魏谦游邀赵王前来她都不敢在旁陪着了,待赵王走后才出来。 魏谦游将契约递上前去:“我胆子小得很呢,方才你看我云淡风轻的,其实腿都打颤了。” 云韶是没瞧出来,但云韶并不认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岔子。这厮胆子向来很大,她还需要足够的时间去适应。 魏谦游没话找话道:“还不知道赵王送的这酒楼如何呢,趁着梦槐还没找来,你我同去城中看看?” 云韶哼鼻不满道:“要去你自己去,我还要照顾兰儿呢。心真是够大的,将我的兰儿伤成那般样子就不管不顾了。” 魏谦游挠头道:“那我也不去了,你我一起照顾兰儿。你陪她说话就成,活儿都我来做。” 云韶这才有了些好脸色:“不必了,这几日兰儿惊魂未定的,你和梦槐姑娘都别去招惹她。至于那酒楼你还是代我看看,也和他们吩咐一声,漪桐她们去了白吃,梦槐姑娘去了要双倍。” 魏谦游欣然领命,只不知这决定是为了替姜兰出口气,还是因为这几日魏梦槐常来惹得云韶吃醋。魏谦游心里更倾向于后者,欺骗了自己几次便越想越真,甚至觉得与云韶的婚事可期。 “你们看,可是那人。” “正是,这次总算是撞见了他,可不能叫他再跑了。这说法,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讨回来。” “罢了罢了,我都没说什么,你们就别去惹麻烦了。” 魏谦游刚迈进酒楼,正感叹着赵王出手之阔绰,就听得一桌人在旁议论。而且议论的对象似乎就是他。 不由转头望去,这一看却是叫魏谦游连道后悔。他们怎么会来这里的,早知就错开一会儿工夫再来了。 魏谦游转身欲逃,那伙儿人却是没打算这么简单就放他走。立时有几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将他拦了,狞声道:“当日算你小子跑得快,今日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不留下一个说法,大爷们卸你条腿。” 他可是这酒楼名义上的东家,若是换做平时,这伙人敢在他的地盘上如此颐指气使,他早就将他们打包扔了出去。但谁叫他这次有错在先呢。 魏谦游好声好气道:“各位先别急着发火,上次的事情的确是我做的不妥。但归根究底,我也不算是触犯了规则,各位总不能将所有的罪责都推脱在我身上吧?”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女子本想劝劝众人,听闻此言心中不满,阴阳怪气道:“照此说来该是我的错咯?怪我学艺不精,技不如人?你害我丢了面子,反过来还要将责任推到我身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魏谦游连声称是,立马朝那女子俯身告罪:“是我的不是了,还请白……姑娘多担待。” 当真是尴尬,竟在认真告罪时忘了这姑娘的名字,只记得她姓白,希望没被察觉才好。 “我叫白月华,这次可该记住。”白月华悻悻道,这才几天就将她忘了。 魏谦游应道:“不错,叫白姑娘就显得生分了,若是姐姐不嫌弃,我便唤声月华姐可好?” 立时有一人在魏谦游肩头拍了一下,却是拍得自己手上生疼。那人忍着痛意道:“白姐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识相的就赶紧认错,不然你可走不出这个门。” “啊?我方才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难不成我又做错了什么?”魏谦游并非装傻,而是当真被说的一懵。难不成你们闲杂派道歉还得磕个头? 那人傲慢道:“这就算是道歉了?看你小子打扮得很是体面,叫你将这桌的单买了不难为你吧?” 魏谦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绸衣,这身衣裳还是云韶看不过他整日一身红,又吩咐另做的。 “说了不怕这位大哥不信,小弟看着光鲜,但却是装样子给外人看的,说是两袖清风也不为过。” 众人闻言正要发作,白月华忙以目光制止,拉魏谦游去了一个人少的角落。 踟蹰了半天,白月华才开口道:“并非他们想要为难你,只是我们都忘了带银子,总不能吃白食吧?只算是姐姐问你借的,改日定当归还。”一句话没说完,白月华脸上就映了一层红霞。 魏谦游不禁失笑,看来他就算早知道他们在,晚来多久也会撞上了,这怕不是缘分。 当即在白月华的注视下将全身摸了一遍:“月华姐你也看到了,当真不是我不愿借,只是我这身上连个钱袋都没有。” 见白月华面泛难色,魏谦游又道:“月华姐也不用担心,你们先行离开,我想法子帮你们把这顿饭钱填补上就是了。” 白月华连摆手道:“这怎么行,若是你愿意帮忙,替我们回客栈取银子就是了。” “这些是东家的朋友?方才我还以为他们是来吃白食的呢,还特意吩咐人看着他们,这不是……”掌柜一拍大腿,对白月华歉意一笑。 魏谦游心说:赵王办事效率还真是够快的,他人还未到,酒楼的掌柜便已经得了消息。 转观白月华,脸色则是略有尴尬:“你是这酒楼的东家?只是不曾听过,玄清派在金陵还有产业。” 魏谦游也不隐瞒:“帮了赵王些小忙,殿下给的赏赐。我本是一句戏言,谁知道赵王殿下如此实诚。” 白月华不知作何感想,掌柜却是嘴角抽了一抽。东家和赵王殿下怎么前后说辞不一,听赵王殿下所说,新东家可是个十足的无赖,将他手中最赚钱的酒楼给坑了去。 魏谦游大手一挥:“这单就给他们免了,算是我请月华姐的。” 说完,魏谦游又悄声道:“往后月华姐单独来了免单,至于他们来了……” 没用魏谦游说完,掌柜便露出了然之色。白月华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魏谦游,还道是这弟弟有多豁然,原来也是个小心眼。 不过也对,据闻赵王殿下口中从未出过虚言,连他都说魏谦游是个……那就一定是了。 从柜台支了些银子,魏谦游邀道:“上次的事情多有得罪,今日邀月华姐去听戏,就算是向月华姐赔罪了。” “都已经叫你付了饭钱,就不必……好吧。”白月华看向一旁等着的几人,与魏谦游同去也好,至少不用被他们缠着了。整日跟狗皮膏药似的在她身旁贴着,甩都甩不开。 “你们先回客栈去吧,我还有些话要与他说。”白月华说完,闲杂派众人面面相觑。怎么他们如何相邀都请不来,这小子几句话白姐就要同他一道? 魏谦游见几人站在原地不动,趾高气扬地将方才的情绪还了回去:“月华姐叫你们走呢,没听见吗?还挡着路,一看就是没调教好的,没听说过好‘咳咳’不挡道吗?” 这几人面对魏谦游,哪里有什么好脾气。将白月华单独邀走也就罢了,竟然还变着法的骂他们,真是是可忍熟不可忍。 众人摩拳擦掌,白月华劝说竟也无用。直到魏谦游逐一照顾过,闲杂派众人躺在地上哀嚎才让出一条道路。 同魏谦游出了酒楼,白月华责怪道:“他们毕竟也是我的同门,你出手实在不该这般重。那戏我就不去听了,咱们就此别过吧。”你若不打算往后都对我避而不见,总是要与他们撞见的,到时岂不尴尬。 魏谦游也不挽留:“上回我叫月华姐丢了一回面子,此番月华姐利用我脱身,咱们也算是扯平了。他日若是有幸造访平江,我再登门拜会。” 白月华看着魏谦游远去的背影,不禁有些愕然。她不过是象征性地推脱一句,怎么就叫他当真了。不知是魏谦游太过天真简单,还是她的魅力不够,白月华垂头丧气地想着。 第一百九十七章 魏谦游走出老远才将心情平息下来,方才一直盯着那双眼睛,着实让他有些不淡定。不光是那双眼睛生得和云韶像极,还缘于他许久不曾在云韶眼中,看到那般没有表演痕迹的羞赧态了。 可惜,没问清楚各门派的比试什么时候结束。这会儿回去问师娘怕也不行,自上回告诫他别再弄出“三四五”之后,师娘的神经就紧绷得很。 魏谦游正自怅然,忽而察觉身后有个与他完全一致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只是那脚步深浅不一,看得出跟踪之人并非精于此道。 白月华还未发觉魏谦游故意放慢了步子,只顾全神贯注收敛着自己的脚步声,直到险些要撞上才反应过来,却是为时已晚。 对上魏谦游一双满含笑意的眸子,白月华目光下意识地躲闪开:“我并非有意要尾随你,只是碰巧顺路。” 魏谦游微然一笑,前面就是城门了,那客栈还能在城外不成?当下也不道破,只默默盯着那双眸子,盯得白月华脸红了才想起收回目光。 “你住在城外?”白月华换了个话题,企图缓解尴尬。问完之后才觉尴尬更甚,刚还说他们顺路的。 怎知魏谦游闻言也微有尴尬,清风寨如今虽算不得恶名昭着。但若是请白月华同去小坐……魏谦游实在纠结,这茶是该邀白月华到云韶屋里喝,还是到柴房去。 “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还担心姐姐惦记着你什么不成?”白月华察觉出了些端倪,自打圆场道。 魏谦游干笑两声:“并非有意隐瞒什么,只是……月华姐可听说过清风寨?” 白月华眉梢上扬,操着一口怪声调道:“看不出来,你身怀玄清派的功夫,竟还是个土匪呢。若是不想告诉姐姐,直说便是了,我又不会追问。” 说完也不给魏谦游解释的机会,便原道折返。一人目送对方一次,这才算得扯平了。 “这是什么地方……”喜儿昏昏沉沉地爬起身子,喉咙间似乎被什么东西堵着,声音也显得沙哑。想要扭头观望,却觉身上虚弱的很,提不起半分力气。 “附马爷,公主醒了。”听闻丫鬟朝外喊了一声,紧接着就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清绾,你总算是醒了,都怪我没能看护好你。”穆晟自责道,心中却是松了口气。好在清绾公主没事,刚嫁到敬王府就出了这般岔子,对日后的计划很是不利啊。 “穆晟哥哥?这是敬王府?”喜儿被穆晟扶起,这才得以看了看屋内的布置。只见屋内以大红喜色为主色调,穆晟身上还穿着未来得及换下的喜服。 穆晟闻言不免惊慌:“清绾,你可别吓唬我,昨日你就嫁过来了,还是你要我昨日去接亲的呢。” 喜儿轻轻摇了摇头:“什么都记不得了,既然我昨日嫁来了敬王府,如今又怎会,诶哟……” 穆晟也不知她是哪里吃痛,胡乱地揉了揉:“许是昨日那场大火,好在没将你烧出个好歹。” 先前的丫鬟接着道:“昨日公主要为附马爷亲自下厨,结果不知怎的,厨房就忽然失了火。附马爷几次想冲进去搭救,奈何火势太大……” 被穆晟瞪了一眼,那丫鬟心知是说错了话,慌忙告罪后戚戚退下。 穆晟心想着忘了也好,总算不用他再反复提醒了。今日酒醒了他就开始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怎么就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了呢,好在老天有眼。 “昨夜……失火……”喜儿扶额喃喃自语着,穆晟也没听清都说了些什么。 忽见喜儿双眼瞪得滚圆,抓着穆晟的衣袖急道:“穆晟哥哥,快帮我找一面镜子来。” 穆晟面泛难色:“如今你身子尚未养好,别要太过心急了。还是先静养着,旁的事情且不可多想。” 见穆晟如此反应,喜儿双手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触及的一刻,灼热感便自脸上传至全身,疼得喜儿倒抽了一口凉气。 又见穆晟眼中多了几分不忍,喜儿哽咽道:“穆晟哥哥,清绾如今是不是特别丑?往后清绾都不要见人了……” 穆晟心说:那自然是最好,爷还怕你假装失忆,出去乱说呢。往后就安心待在敬王府中,吃的用的不少给你。只要不隔三岔五闹上一回,便还是皇上的清绾公主,敬王世子的正室夫人。 口中却安慰道:“清绾别怕,不论你成了什么样子,在我心中都不会变的。你就安心休养着别多想,我叫人给你拿些吃的来,啊。” 喜儿闻言忙扯住穆晟的衣袖:“穆晟哥哥别走,清绾害怕,清绾不要一人待着。” 穆晟眼中一抹厌弃之色一闪而过,奈何如今天下还是赵姓,只得耐着性子复又坐下。 “禀赵王殿下……”先前穆晟屋里的丫鬟,将喜儿的遭遇与赵王不加掩饰地说了。 赵王面色凝重,缓缓道:“你回去继续盯着,那穆晟再有异动随时来报。” 待那丫鬟应诺退下,赵王喃喃道:“好在没叫清绾嫁过去,算是你做了一件好事。”说罢又唤来一人,想来此事该叫清风寨心里有数。 魏谦游等人听闻这消息,皆是唏嘘不已。赵清绾本人还显淡定些,温婉却是先坐不住了:“那敬王世子竟是个这般狼心狗肺的,好歹是自己的结发妻子,真是令人不齿。师父你别拦我,今日我定教训他一回。” 魏谦游认真地点了点头:“不错,这厮是该被好好教训一番。若今日嫁去的真是清绾,咱们就只有后悔的份了。” 温婉闻言微怔,目光转向赵清绾。云韶抢在赵清绾前头道:“去了难免要跟人家动手,清绾容易被认出来,还是叫她留下陪我照看兰儿吧。” 又转观魏谦游,只见他跟没事人似的,悠闲地翻阅着记载了梁逸轩半生经验的《追女三部曲》,还一边心领神会地点头。 温婉悲壮地走了两步,到了门口又折返回来:“师父,那可是敬王府,您老人家不得帮弟子压阵嘛。” 魏谦游正看得专注,心忖着什么时候在云韶身上实施一回。说话时也不抬眼皮:“那敬王府我去过,虽是有几个护院称得上硬手,却是不受穆晟调配的。你只小心着些,他也奈何不了你。” 瞧,这就是她拜的好师父。温婉心有悲愤,在心中的“记仇簿”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魏梦槐看热闹不嫌事大,劝道:“那毕竟是敬王府,哪里是寻常人闯得的?就算是你想替清绾出气,也要量力而行,多考虑才是。” 温婉自然听得出,魏梦槐看似在给她台阶,弦外之音却是:若是没本事、没胆子都尽早歇着吧,装什么大头蒜。 虽说心中戚戚,但温婉嘴上哪里肯认怂:“区区敬王府,如何奈何得了我。便是龙潭虎穴,今日我也要闯上一闯。” 感觉到云韶在自己腰间连捅了几下,魏谦游无奈将册子合上,漫不经心道:“婉儿,若是觉得不敌,可以在穆晟院里的池塘躲藏。上次我不经意看了那池塘一眼,里面养的鱼快要比人大了,你躲在里面他们决计发现不了你。” 见魏梦槐先温婉一步跑了出去,魏谦游侧目道:“这下你该是安心了吧。”有去敬王府找麻烦的闲工夫,他还不如多学上几招呢。 云韶轻嗤一声,好歹也是你自己的弟子,当真是一点都不关心。还想着用借此将你支开一会儿,却是配合都不愿配合一下。 “韶儿……”屋里总算是没了外人,魏谦游眯眼笑着唤了一声。 云韶本能地将双手护在身前:“少来,你那册子我看过,上面的招数哄骗无知少女还行,对我可没用。” 魏谦游笑意不减:“我还没准备如何,你倒先紧张了。我这人你也知道,不试试怎么也不会死心的。不若你就抱着打击我的念头,陪我试验一番?” 云韶信手抓过旁边的花瓶丢去:“你别过来啊,要试验那些无聊的把戏,梁语凝和梦槐姑娘定是愿意配合。还有那什么白月华,只要你开口提了绝不会拒绝。” 魏谦游面容间多了几分意味深长,语凝和梦槐都好解释,只是月华姐他似乎从未在韶儿面前提过。但韶儿这会儿就是知道了人家的存在,看来还是很关心他的嘛。 见魏谦游微有怔愣,云韶以教训婉绾二人的语气教训道:“身为男子,要懂得自尊自爱,知道矜持二字。似你这般处处拈花惹草的,便是倒贴给我我也不要。” 魏谦游却并未退却,反而笑意更浓:“韶儿,我知道你心里羞,有些话不好明说。如今虽没正面应承我,却总算是肯给我个努力方向了,我一定会努力的。” “努力你个头!”看魏谦游如此曲解自己的一丝,云韶一阵气结,不免就爆了粗口。 魏谦游故作认真忖了许久,指着脑袋正色道:“不错,是该多想想,少做些无用功才好。” 第一百九十八章 揭不下去这张狗皮膏药,云韶只得在地上设了一个铺位,并做了多番警示。直到夜深云韶心里还泛着嘀咕,为了防止某人不老实,屋里要不要常备一条链子。 魏谦游果真没辜负她的信任,次日清晨,云韶便觉周身被一股叫人排斥的暖意包裹着。这厮似乎察觉到她醒了,还故意往她身上拱了拱。 云韶无力道:“我不与你计较,你也该知道收敛着些。”见魏谦游不为所动,云韶又加重语气提醒道:“这会儿我要起了!” “不忙,这会儿没人来,你我且能再懒上片刻。”魏谦游说这话时,定没想到立时会有人狠狠给他一巴掌。 “姐姐,此去扬州收账,你猜我带了谁回来?”苏漪桐兴冲冲地跑进来,屋内二人都是心中一惊,慌忙分开。 云韶理好衣裳抬眼望去,就见跟着苏漪桐进来一对男女。男子似乎与他们很熟,热情地挥手招呼着。女子则显沉静些,朝他二人微行了一礼。 云韶点头还礼,见那二人没对自己的生疏表示疑惑,便心知回来的路上苏漪桐解释过了。 颜攸礼上前勾上魏谦游肩膀:“我就说嘛,魏兄你定不会失信于人,果然三年之约未到你就回来了。” 三年之约?魏谦游偷偷咽了下口水。自打回了金陵,他便一门心思地扑在云韶身上,先前也是为找云韶寻访各处,属实是忘了。 好在经颜攸礼提醒了一嘴,魏谦游笑道:“那是自然,如今期限将至,颜兄可否将那事说与我知道了?” 颜攸礼摆了摆手:“那可不成,说是三年,便一天不能落下,不然哪里还有惊喜可言?” 魏谦游故作失望地长叹了一声,颜攸礼又问道:“许久不回金陵,不知如今是怎般面貌了。旁的我倒不关心,就是清绾公主和赵王……” 魏谦游皱眉想了一会儿,不解道:“何以旁人不问,偏偏问起这二人。我实在想不出他二人有何联系,还请颜兄明示。” 颜攸礼挠了挠头,嘿嘿笑道:“放眼金陵,不就剩下这两个熟人了嘛,不问他们还问谁。” “谁和你是熟人,当真是个厚脸皮。”婉绾二人联袂而来,赵清绾嗤鼻道。 颜攸礼张大了嘴巴,看着赵清绾跟看到妖怪似的。难不成当真是他记错了?清绾公主怎么还没嫁入敬王府? 赵清绾自是不满,随后又压低了嗓音,在温婉耳边低声说道:“这厮便是颜攸礼,五湖山庄前任庄主。可惜自己没本事,山庄险些被人图谋了去。后来师父师娘帮他,他便‘自愿’将庄主之位给了师娘。” 颜攸礼哪听得见两人说了什么,只见赵清绾嘀咕后,两人齐齐失笑,不免觉得面上无光。他这才刚回来,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啊。 苏漪桐离婉绾二人近些,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字不漏。接着道:“这还不止呢,你们可知道我与姐姐刚到余杭那日,他和你们师父……” 颜攸礼忙上来阻拦,这些事情他在秦蓁面前都没好意思说过,哪能叫苏漪桐说了出来。 苏漪桐扯了一下嘴角:“那些事情还不都是你自己做的,还不叫人说了。” 颜攸礼苦道:“蓁蓁,咱不听这些,有话叫他们自己说去,我带你逛逛金陵。” 秦蓁却是饶有兴致:“不忙,听了再游也不迟。今日碰巧有人肯爆料,平日问你你还不肯说呢。” 苏漪桐也知道轻重,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有人自诩生了一副慧眼,又身负正义感,好心做了错事罢了。” 颜攸礼心里连道后悔,若非当日的误会,他哪里会招惹上这二人,又哪里会将山庄拱手让了出去。单是那一个龚庆,他自己也对付得了。 好在秦蓁的反应叫他心中稍觉安慰:“颜哥向来都是这般,遇到不平之事便要出手管束。虽总能闹出笑话,但我知道他心是好的。” 众人哄然大笑,颜攸礼嘴角抽了抽,何苦添上这后半句呢…… 魏谦游率先止住,将话题拉了回来:“至于赵王,除了前些日子找了敬王府些不痛快,也没什么值得说的。” 颜攸礼追问:“他行事风格,还有与人的性子,当真没有半点不对?” 赵清绾侧目道:“你莫不是还没睡醒吧?赵王哥哥的性子,哪里是一般人装得像的。纵是稍有不对劲的地方,别说是我们了,他府中的人便会察觉,流言蜚语也早就传了出来。” 颜攸礼闻言松了口气,心中却是更沉了几分。他当真是失忆了?怎么事情发展,和他在史书上看到的完全不同。他作为穿越者的优越感,一盏茶的工夫被这几人打击的荡然无存。 颜攸礼在心里提醒自己:要镇定,说不定是因为某些阴差阳错,导致一些细节出了岔子,历史的走向总不会更改的。待三年之约到了,他总能找回面子来。 看着面前这些不明就里,还对他一阵调笑的古人,颜攸礼强压下心中不满。小声恨恨道:“等着吧,今日你们对我的嘲笑,改日爷都要挨个笑回去。” 只是眼下,他还得忍气吞声一阵。颜攸礼问道:“云姑娘失忆后,可曾试过刺激她一下,或者……用棍子敲一下她脑袋之类的法子?” 云韶心里不免委屈,她方才不过跟着笑了两声,揶揄的话可一句没从她嘴里出来。怎么就成了颜攸礼第一个报复对象? 魏谦游闻言也是不满,但见颜攸礼问得认真,也正色答道:“这般法子怎会试过,就是韶儿敢试,我还舍不得呢。知道你是好心,但御医看了都是摇头,这般偏方还是省省吧。” “从前在扬州时,山庄中也生过这般事情,便是阴差阳错之下受了刺激才治好的。其实土方子,有时才是当真管用的。”颜攸礼虽是信口胡诌,但为了避免吓到众人,却也没敢说他见过许多。 魏谦游看了眼云韶的反应,只在心里暗自记下,没叫颜攸礼再说下去。这会儿怕是他微一点头,云韶转眼就要吩咐下去,往后寨子里不许出现棍子和形状相似之物,还是别折腾弟兄们了。 苏漪桐一拍脑门,就吩咐邓铭钊拦住了颜攸礼的退路:“被你一打岔就给忘了,赶紧如实交代,为何一回山庄就急着召集人手?是不服我姐姐坐那庄主,想要趁姐姐不在添几个亲信,还是准备揭竿起义了?” 云韶闻言心头一凛,她作为五湖山庄的庄主,不论颜攸礼是何种打算,对她而言都并非小事。 颜攸礼憋屈道:“都跟你解释一路了,从前就有这打算的,经龚庆和罗非这一闹山庄势力缩水不少,只是如今回来才有空实施罢了。真是一点信任都不愿给我,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瞧身边众人皆是点头,温婉是被赵清绾拉着的,云韶虽不了解颜攸礼从前是个怎样的人,却也不愿成为异类。秦蓁见状,想要帮着颜攸礼说几句也是无法,随大流微微颔首。 颜攸礼揪心极了:“蓁蓁,连你也不愿意帮我……” 邓铭钊圆场道:“与颜兄许久未见了,怎的一见面就百般刁难。”说着,便要拉上魏谦游和颜攸礼去叙旧。 瞧苏漪桐这个发难的正主,都看在邓铭钊的面子上不刁难了,众人自然是纷纷散去。 叙旧的话题,自然先是询问彼此分别日子。邓铭钊施然道:“我还能如何,随漪桐待在扬州,家里如今也不加以管束了。平日里漪桐生了兴致,便同她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隔天我再给人家还回去。” 颜攸礼笑道:“那我可是比邓兄你要平淡些,听蓁蓁唱戏倒是享受,每每听完了却还要继续捧其他人的场,如今连我都听会了。” 说罢,颜攸礼还扯着嗓子唱了几句,直到魏谦游和邓铭钊纷纷告饶才肯罢休。 邓铭钊叹道:“如此相比,还是魏兄恣意些。不像我二人,窝在一个小地方发霉。” 颜攸礼闻言也颇有兴致地望向魏谦游。 魏谦游失笑道:“那有什么恣意,说是颠沛流离还差不多。若真要说什么,还是在余杭与韶儿相伴的日子值得言道。” 邓铭钊显然有了经验,忙制止道:“那还是别说了,提到云姑娘,怕是你说到明日也不肯歇息。将自己说哑了倒无妨,就是可怜了我和颜兄的耳朵。” 颜攸礼则是惊叹一声:“余杭?魏兄你之前在余杭!” 两人都是被吓了一跳,魏谦游纳闷道:“有何不妥吗?” 颜攸礼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实在大了些。见两人起疑忙改口道:“素闻余杭玄清派的声名,那里面的道长都是一派仙风道骨之貌,我可是早就想拜会一遭了。” 邓铭钊闻言捧腹笑了半晌,拍着魏谦游的肩旁道:“何必远道前去余杭,你身边不就是位辈分不低的玄清道长。许是我眼拙,可没看出哪里仙风道骨来。” 颜攸礼也是神色复杂地盯着魏谦游,回想起三年前自己在常州所说,更加确定了他当日的猜想。 第一百九十九章 邓铭钊不过是一句戏言,颜攸礼却真将魏谦游盯上了。而且目光很是灼热,叫魏谦游几次都想在秦蓁身后躲上一躲。 “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东西不成?”魏谦游伸手在颜攸礼面前晃了晃。 “魏兄既是在玄清派,定是有过几番作为了,正好借此机会说来叫我们涨涨见识。”颜攸礼显得有些激动,好在尚存着些理智,没直接将心里话说出来。 邓铭钊一拍脑门:“对啊,原本魏兄初回金陵时我就想问来着,只是碍于云姑娘的面子不好意思开口。敢在余杭揭竿立寨的,定不是泛泛之辈,不知比从前的清风寨如何。” 魏谦游不禁失笑,笑得两人莫名。还能比之如何,还不都是原班人马。 “土匪不值一提,不过此去余杭却是另有见闻。北胡安分了几年,怕是又要有所动作了。” 听魏谦游说道此处,颜攸礼已是心知肚明,他定是经历了玄清派那场浩劫的。至于如何化险为夷,便是不得而知了。 邓铭钊沉吟道:“他们不安分倒是寻常事,只是没想到会先从余杭下手。看来上次吃了亏,这次学得聪明许多嘛。” 看魏谦游生了兴致,颜攸礼哂笑一声:“说得像是邓兄你知道多少似的,上回北胡进犯,我三人才多大年纪?邓兄莫不是被奶娘抱着上战场去了?” 邓铭钊也不觉尴尬:“不过是听家里长辈说的,想要在两位兄台面前卖弄一番,颜兄又何苦拆穿我。” 从前听师父说起,当年中土多少能人异士,可惜师父只是草草带过。还想着今日能听个详情呢,魏谦游小小的失望了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门被人推开。走在前头的苏漪桐捏了捏鼻子,屋里浓重的酒气熏得她脑袋发昏。看屋内东倒西歪的坛子罐子,快要将人都埋了,这是喝了多少啊? 在邓铭钊的光头上狠敲了一下,苏漪桐才费力地将人托起。邓铭钊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朝两人投以得意的目光。 其实三人都在装醉,虽没有商量好,却是对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是以当下互不点破。看着邓铭钊率先被接走,两人心中都是羡慕。 秦蓁的反应则是显得淡然许多,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将颜攸礼的手臂挂在自己肩头,便借势将人扶起。 魏谦游偷偷睁眼看了看,心说:韶儿啊,这时候还讲什么谦让。看不见我们特意躺得这么分散,就是方便你们接人嘛。罢了罢了,如今别的小朋友都被接走了,你是不是该…… “将门锁上,窗户也钉死。能喝成这般样子定是喜欢得紧了,不叫他喝够了不许放他出来。”云韶冷声吩咐着,又朝身侧瞪去一眼,叫温婉连准备好的毯子都没敢替魏谦游盖上。 待云韶走后,温婉大开门窗,将屋里的异味散净,才吩咐开始做活。口中还念道着:“师父,弟子只能替你做这么多了,也算是仁至义尽。不是弟子不想帮你,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而后婉绾二人对视一眼,赵清绾提议道:“要不咱们磕个头再走吧,以澄清你我对师父并无不敬之意。” 温婉点头,两人又是跪地拜了拜。许是触景生情,还真叫她们挤出两滴眼泪来。 魏谦游心中愤恨,帮不上忙也就算了,你二人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当为师再出不去了怎的? 一念至此,魏谦游就在婉绾二人愕然的目光中直挺挺地站起来。 瞧二人很快恢复了常色,魏谦游不禁纳闷,难不成这两个丫头知道他是在装醉? 不用魏谦游发问,赵清绾就答道:“大家都知道啊,你们演得那般假,哪里会叫人看不出,我们又不是傻的。” 温婉紧接着劝道:“其实师娘还是很关心师父的,只是表达方法跟师姑和秦蓁姑娘有些不同罢了。不然师娘又怎会责怪师父,又怎会费此周折来警示?” 赵清绾一拍大腿:“是这么个理儿!” 魏谦游冷眼看着两人一唱一和:“韶儿作何感想,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还用得着你们来说。” 温婉拍马道:“是了,师父和师娘一向心意相通。不瞒师父说,我们此来接人,就是师娘的提议。虽不知师娘为何突然变了卦,但定是出于对师父的考虑。” 魏谦游本就没打算和婉绾二人计较,看温婉这么着急为自己二人开脱,心中只觉好笑。不若就趁此机会,在婉绾二人心中立个牌坊,当个开明师父。 婉绾二人目送着魏谦游离开,温婉吩咐道“你们别愣着了,这屋子还按师娘的意思封好,却别和师娘说起。” 次日,云韶听得温婉的禀告不由紧张:“这事怎么办的,叫你们封屋子,可没叫你们连个送饭送水的位置都不留下。这若是……” 见温婉噙着一抹笑意,云韶话声一滞,改口道:“罢了,他身子骨健壮的很,饿上几顿也无妨。” 温婉点了点头:“师娘且放心吧,婉儿虽是心疼师父,但终究是师父惹得师娘不快,这立场婉儿定是要站定的。若是师娘再没吩咐,婉儿就先告退了。” “慢着!”察觉到自己语气中带了些急色,云韶忙调整了心态,又道:“这时辰他该是醒了,那屋里可曾传出过动静?若是扰得人心烦,就派人进去将他的嘴堵上。” 温婉故作茫然:“师娘吩咐过不许任何人去关心师父,婉儿哪里会知道。但想来也是不曾的,若是师父呼救过,师姑父和颜攸礼该是会来求情的。” 云韶听罢挥了挥手,叫温婉回去,自己扶额头痛。面上一闪而过的忧虑,云韶自认为掩饰得很好,却还是没能逃过温婉的眼睛。 “师父你也看到了,婉儿和师姐可不曾骗过你,师娘对你的忧心是实打实的。”从云韶屋里出来,温婉立马换了一张讨好脸。 魏谦游悻悻道:“谅你们也不敢,我这就进去给韶儿一个惊喜,看她还装是不装。” 温婉忙扯着衣袖将魏谦游拦了:“师父不可操之过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再耐心等等。女子的心思婉儿该是比师父清楚,这会儿进去怕会适得其反。” 魏谦游了然地点了点头,同时心道:不愧是我的弟子,果然不是寻常人,竟一眼就看出我进去是要吃豆腐。 “那照你的意思,我先找个地方躲躲?” 温婉应道:“不错,但柴房人来人往的,难免要被人发现。若是躲得太远,又怕来不及传信,不若师父就先在师姐房中住着。” 魏谦游笑道:“当真是个好师妹,我住了清绾的屋子,饶是师徒也要叫人说闲话。” 温婉无奈地叹了一声:“师姐那间屋子,不知多久没人住过了。师姐的性子师父自是了解,哪里肯自己住。” 魏谦游反应了一下:“好啊,竟敢在为师面前炫耀恩爱。若是没有为师,你们早天各一方了。” 温婉连连摆手:“婉儿哪里是炫耀,这是给师父些憧憬。有了这憧憬,师父便能时时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便不会出岔子了。” 这一日魏谦游窝在屋里好不郁闷,只有婉绾二人送饭来时才能得人陪着说上两句话。寨子里没有任何异动,似乎根本没出现过他这个人似的。 更叫魏谦游郁闷的是,邓铭钊和颜攸礼也是全然忘了他的存在,装醉装得好生惬意。 “婉儿,这都临近暮时了,韶儿那边还一点动静都没有?”魏谦游拉住赵清绾,看着桌上的饭食提不起半点胃口。 赵清绾显是不满于温婉上次送饭来,被魏谦游留下说了许久,是以这次也跟着来了。看魏谦游又将温婉拉住,不顾师徒关系就一眼瞪过去。奈何眼睛没人家的大,不多时就败下阵来。 温婉朝赵清绾摊了摊手,率先在魏谦游对面坐下:“师娘看似沉得住气,但婉儿偷偷去看过,焦急可不比师父少呢。师父这会儿可千万稳住,不然就功亏一篑了。” 赵清绾哼道:“如今的局势对师父有利,毕竟师娘还不知道师父不在那屋中。若是这般局面师父都先沉不住气,也只能怪师父自己没出息,我和婉儿也帮不上忙了。” 赵清绾虽说得不客气,但却是句句有理,叫魏谦游无法反驳。而且这也是头一回听赵清绾分析的这般头头是道,魏谦游属实惊了一讶。 “看不出,原来清绾也是个聪明的。果然,我教出来的弟子,没有泛泛之辈。”魏谦游赞许道,更多的却是自夸意味。 赵清绾不满道:“师父怎么这么说话,好像我一向不长脑子似的。我这叫大智若愚,平日懒得去想。如今看婉儿被师父抓着脱不开身……不对,是看师父如此着急,自然是要精心思虑一番了。” 魏谦游嘴角抽了抽,怎么还将心里话说出来了。不过清绾说的不错,如今韶儿在明,他则在暗处。定是要牢牢把握这次机会,叫韶儿将藏着的心思尽数展露出来。 第二百章 直到夜阑人稀,身边没了婉绾二人的劝导,魏谦游只觉心急如焚,再顾不上那美好的设想。 翻身下榻,魏谦游轻手轻脚地摸到门边,向外张望了片刻。 确认了附近没人会来,魏谦游才迈出屋门,朝云韶那边过去。举手投足间,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意味。 云韶屋里已经熄了灯火,魏谦游朝里面望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刚要推门进去,却听吱呀一声,惊得魏谦游忙欠身躲藏。 云韶毕竟和苏漪桐更为亲近,是以当下偷摸之态,也比魏谦游更有几分味道。 随后便是与魏谦游同样的流程,云韶蹑手蹑脚地摸到昨日魏谦游三人对饮的那间屋子。躲过一支巡夜的队伍,云韶才上前轻拍了拍房门。 又贴着门板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只见云韶脸色连变。警惕地环顾过四周,又将拍门的力气加重了些。 “谦游,谦游……”云韶卯足力气推门,谁知弟兄们真听她的话,说封门就封得死死的。她这一推,原本轻飘飘的木门竟纹丝不动,直叫云韶觉得是推在了墙上。 魏谦游只在黑夜里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云韶的举动,心中暖洋洋只余又是觉得好笑。 重重地踢了一脚门板,还不见有人回应,云韶抱怨道:“这厮当真是有几分本事,竟敢和我置上气了,好心来看他竟理都不理我。”虽是在抱怨,语气中却是三分不满七分担忧。 “许是睡着了呢。”身后传来一个浅笑的声音。 云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饿了一天一夜了,哪里还睡得着?别是……”云韶没敢再说下去。 “别是如何?”魏谦游语气中多了几分戏谑。 云韶这才意识到身后多了一人,慌忙转身推出一掌。惊慌之下云韶恨不能将平生所学融汇在这一掌中,却融汇了个不伦不类,整个人直接失了平衡。 魏谦游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捞,才没叫云韶摔在地上。只是黑夜中视觉受限,抓到的位置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好软啊……”魏谦游头脑一空,不受控制地将此时的感受直接说了出来。 紧接着云韶便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滴答在自己后颈,竟有些灼热的感受。伸手沾了一点搁在鼻间轻嗅,这厮竟然流鼻血了?心里都在想什么龌龊事! 云韶站直身子,便挥过去一巴掌,魏谦游未顾上躲避。“啪”的一声划破夜空,很是清脆。 “果真是个无耻下流的,骗我担心这么久不说,我好心来看你还不知感恩,尽想着轻薄于人。”云韶受了莫大的委屈,声音中已经带了些哭腔。 “与旁人才称得上轻薄,你我之间该说成恩爱才是。”魏谦游手掌还呈现着那般难以言会的轮廓,一时忘了将手放下就开口说话,显得很是猥琐。 云韶道是魏谦游还要将手伸来,双手护在身前连退了几步:“早知如此,便是叫你饿死在里面我也不来看你。” 好容易得来的局面,魏谦游哪能轻易就放过了。逼至云韶退无可退,又噙着笑意道:“早知如此?不知是怎么个如此法?” 见云韶扁着嘴不答复,魏谦游又道:“眼下你却是来了的,饶是如此,你也没走不是么?” “你若是不将我拦着,我是要走的。”云韶壮着胆子上前,企图将气势压倒回去,却是又被逼退回来。 魏谦游邪魅一笑:“我不拦你,你要走便走吧,我跟着你就是。”说着,魏谦游当真退开一步。 云韶试探着横移几步,见魏谦游果真没有阻拦的意思,脚步越发快了。 “我回去了,你别跟过来。”云韶丢下一句便逃,头都不敢回一下。 然而都被称作了狗皮膏药,魏谦游哪肯辜负于她?亦步亦趋地在云韶身后跟着,贯彻云韶对他的形容。 “你到底想要如何?就当我今夜没去过还不成吗!”云韶看着快步跟进屋中的魏谦游,歇斯底里般地喊道。 “韶儿,你既这般不愿见我,今夜又为何过去?”魏谦游摊手表示无辜,他可什么都没想做。 云韶语塞,她为何要过去,她心中自然是清楚的。谁承想魏谦游出的来,叫被占了便宜还丢了面子,这会儿哪里肯承认。 魏谦游也收了笑意,沉声道:“韶儿,你我重逢时日已经不短,就算你忘了过往,这些日子我对你如何也该清楚了。方才看你忧心忡忡地去找我,我心里很是欢喜,怎么叫你承认一句在乎我就这么难?” 云韶声音已经微不可闻:“谁说我在乎你了……”这不是她心中所想的呀,本想着戏弄他几番,待他娶了魏梦槐自己也算解脱了。怎知一来二去的,就将自己给赔进去了。 魏谦游头一遭梗着脖子和她掰扯起来:“婉绾如此说,邓兄和漪桐如此说,连刚来寨中的颜攸礼和秦姑娘都看得出来。但他们说的我不在乎,我只想听见从你口中说出这一句。” 有那么明显吗?云韶面上有些僵硬,不想竟叫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说什么,怪难为情的。你我都相识多久了,就算我脑中有那么一段空白,你却是没有的,当真不嫌害臊。”云韶隐瞒不过,推脱却是少不得的。 而魏谦游捧了梁逸轩的心得那许久,得寸进尺早已被他练就得炉火纯青:“相识再久又如何,纵是过去了那许久,眼下你我相对的这一刻,你给我的依旧是初见时的惊喜。” 云韶讪讪地笑了笑:“有没有这么夸张,邓铭钊就从没和漪桐说过这些,怕是天下间也少有似你这般,说出来也不觉肉麻的。” 云韶刚有动容,魏谦游便上前将她揽在怀中,温言道:“他们说这些话,哪能叫你我听见。咱们也只在私下里说,不叫他们听。” 云韶目光不自觉地避开,却是没有了挣扎。几欲开口,却是都觉难为情。终究还是在魏谦游胸口推了一下:“这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便是了。我才刚对你有些好感,你若是再这么逼我,可算得不识抬举了。” 魏谦游嘴角咧到了极致,还觉不足以表达此刻的情绪,以致于眼中都含了笑意。轻声唤道:“韶儿……” “怎么?”云韶半天没听到下文,怯怯地问道。 魏谦游伸手在云韶脸上刮了一下:“你脸红了,都烫手了。” 云韶羞赧更甚,趁势道:“红了么?快拿面镜子来给我看看。”这次倒不是出于排斥,只是魏谦游不说,她也感觉到身上的燥热,若是这般下去,她怕是要先把持不住了。 魏谦游拦腰将她抱起:“镜子里哪看得清楚,你若是真想看,我眼里便全是你了。” 云韶望着那双在黑夜中发亮的眼睛,似是找到了方向一般。黑夜带来的茫然、不安之感,一瞬间被悉数冲散。 “谦游。”娇声唤出这两个字,云韶只觉心跳骤然加速几分。耳边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便再听不到旁的声音,唯有那声回应显得清明。 云韶又道:“自上回师娘要你娶梦槐姑娘的时候,我便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原来我一直都是在乎你的。只是……” 魏谦游忍不住要潸然泪下,总算是听到云韶说出这一句了。又听云韶话锋一转,不由问道:“只是什么?” 云韶语调忽而转冷:“那日夜里你搂着梦槐姑娘,可觉得惬意?” 魏谦游纳闷:“那日夜里?梦槐?” 然而装傻充愣,却没能阻止危险逼近。魏谦游感受到手臂上被刺了一根银针,身上寒毛瞬间根根竖立。栾凤留下的这东西,他可是见识过厉害的。 云韶掌了灯,烛火摇曳了几下,屋内便亮堂起来。见魏谦游额上密布着汗珠,却是咬牙忍着不肯呼痛。 云韶又捻了一支银针,对准了魏谦游胸口处:“还不如实招来!” 魏谦游费力开口,几乎是一字一顿道:“老天开眼,韶儿你相信我,我当真不知道。与梦槐我向来是保持安全距离的,若有半句假话,我出门便被马车撞死。” 云韶不知可否,只在魏谦游耳边说了些什么。魏谦游听罢眼中露出一丝决然,别说是这般,如今云韶就算再过分的要求他都没个不字。 婉绾二人再去给魏谦游送饭时,见得屋里没人,赵清绾的第一反应便是师父得手了。 温婉则是愁眉紧锁:“怕是没这么简单,估摸着是师父沉不住气,先去找了师娘。眼下的情况不说功亏一篑,师父定是要遭冷落,连带你我也没有好日子过。” 赵清绾心头一紧,两人对视一眼,丝毫不敢停歇地去了云韶房中。 只见魏谦游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身上贴满了字条,上面写着昨夜招认的罪状。 婉绾二人见风使舵:“师娘,这厮怎么得罪你了,告诉弟子,让弟子替师娘出这口恶气。” 云韶接下来的一句,却叫婉绾二人又是怔愣:“这么张口闭口就是这厮,连起码的尊重都忘了,你们该叫师父才是。” 第二百零一章 魏谦游以这般高难度的姿势,自然是一夜没合眼。刚打了个盹,就被三人之间的对话惊醒。 顶着重重的黑眼圈,却是掩饰不住自己的笑容:“你们怎么这般表情,如此皆大欢喜难道不好吗?” 婉绾二人连道恭喜,虽从魏谦游身上看不出什么皆大欢喜的样子,但只要师父开心便好,她们才不会去反驳什么。 魏谦游欣然受了,想叫婉绾二人先行离开,谁知两个小丫头就托着下巴端详起他的丑态来。 字条上煞有介事地描述了当晚的经过,连魏谦游“作案”时的心理活动,和过程中的感受都描述得很是详细。 赵清绾连道师父有着非同常人的魄力,温婉却是越看越觉得熟悉。这些事情师父有没有胆子做她不知道,但总觉得是她亲自体验过的。 又忖了片刻,温婉一拍脑门:“哦!原来那天夜里的鱼腥味是……” 魏谦游连朝温婉使眼色,反思了一夜,他自然是先温婉记起,但他才不要解释清楚。看着云韶喂来的饭食,魏谦游宁愿此生都被绑着才好。 “困不困?”云韶在魏谦游脸上拍了拍。 魏谦游潇洒地甩头:“不困,若是韶儿你还没消气,多绑我一会儿也是可以的。” 云韶朝婉绾二人吩咐:“将他放下来,好生睡上一觉。若是他不肯睡,我允许你们敲晕他。” 魏谦游坏笑道:“这会儿睡了,夜里精神头便要足了。” 云韶以同样的笑容回应:“要的便是你夜里精神足些,越足越好。” 魏谦游心潮澎湃,精神头险些就被提了起来。婉绾二人则是发出“哦”的长音,作了然之状。 云韶手指逐一在三人额上戳下:“想什么呢,今夜到赵王府去,赵王要见你,我连银子都收了。” 魏谦游怏怏道:“这时节又是走夜路又是翻城墙的,属实折腾人,不如就换个地方睡。” “错了,扬州新任知府虽是你当年安排的,但怕是早就失了管束。你若是允了他,定是要被他贪污一笔。” 赵王手上青筋暴起,折断了手中的笔杆。将折子一丢,冷视着头顶房梁处:“本王如何批阅折子,自有本王的道理,何须你来指手画脚。你若是睡不安分,本王就替你找个好地方。” 魏谦游哼道:“还不是你刚才骂人将小爷吵醒了,当小爷乐意管你呢?” 赵王脸上快要滴出墨来,魏谦游却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听清绾说,你批折子总是要写错几笔。我估摸着是怕威胁到太子的位置吧?这我便好奇了,你是怕太子报复,还是怕当皇上?” “你一介庶民,天家的事情倒是不少管。”赵王自诩定力超人,很快便收敛心神,不与魏谦游计较。 “那是,闲事之中也有个‘事’字,既然算是件事,管了定是有个中乐趣。”歪头看见赵王端了鸟笼子,魏谦游也信手从房梁上抓了只老鼠逗趣。 赵王嗤笑道:“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若是换作本王,就会先管好了自己的事情。听说云韶姑娘到现在还不肯嫁与你呢。” 魏谦游腾地坐起身子,出言反讥:“早晚的事儿,反倒是赵王殿下,人都老了还不想着娶亲呢?” 而后又若有所思道:“逸轩也曾说过不想娶亲,至于个中缘由也听他提及过,好像是为了……” 赵王勃然怒道:“你拿本王和那个浪荡公子作比?若非看在梁府尹的面子上,本王哪容得清绾与他亲近?” 赵王只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刚想拽他下来辩驳一番,就听闻一阵连绵不绝的鼾声传来。 赵王悻悻地安慰自己:管他是真睡还是装睡,总之这算是他先退避、示弱,还是本王赢了的。 魏谦游是当真累了,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嘴上和赵王拌了两句,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魏谦游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见面前多了一人,魏谦游笑赞道:“赵王殿下也有上房梁的癖好?不想还这般老道呢。” “少说废话,赶紧换上。”赵王已经换好了衣裳,说着也丢给魏谦游一身乌漆嘛黑。 两人趁夜出府,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路上赵王解释道:“穆晟藏着一个和本王模样相似的人,本王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可放任,今夜请你来便是将此人揪出来。” 魏谦游凑近仔细将赵王端详着:“这消息可是早先就得了,怎么今日才想起叫我找人?难不成你是假的赵王,想要将那真的抓来灭口?” 赵王挥手将他逐开:“少耍贫嘴,本王可不似清绾那般没用,说掉包就被人掉包了去。”你丫在本王府上赖一天了,连本王是真是假还分不出么? 魏谦游不忿道:“小爷教出来的弟子如何没用了?” 赵王神色间没有半点变化,魏谦游讨了个没趣,便凝神在自己脚下。 看赵王所带的路,永宁后府和敬王府都是这个方向,魏谦游一时也摸不清楚。 最终两人在永宁侯府门前停下,赵王低声道:“本王去查探林昭元,你则到敬王府去。半个时辰后,不论结果如何,都到秦淮码头来。” 说罢赵王便翻身跃入院墙,魏谦游怔愣在原地。刚看你步伐稳健,面容庄重,还道是早得了消息呢,结果你丫不知道人藏在哪儿啊? 对着赵王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魏谦游怏怏地朝敬王府溜达。不知道人在哪儿也就罢了,好歹早交代清楚好不好,非要小爷送你一道不成? “这么多院子,翻找一遍半个时辰哪里够。”魏谦游信手推开一间屋子迈入其中,空的。接着又连进了好几间都是如此。 正欲放弃这处庭院,便见一支巡夜队伍迎面过来。魏谦游收息敛神,待得队伍从面前走过,轻手轻脚地跟在后面。 瞅准了机会,魏谦游快步抬手上前。几个巡夜守卫只听耳边吹过风声,并未发现队伍末尾已经少了一个同伴。 换了身衣裳,魏谦游又紧跟上去,故意撞到了前面一人。 “小心着些,留神再将你腿打折了。”那人轮值巡夜已是不满,又被平日欺负惯了的撞到后心,说起话来自然没好调。 魏谦游怯怯陪笑:“方才内急偷了会儿懒,怕叫责罚就走急了些。” 那人冷哼一声,再转头时,两人早已经被前面的队伍甩下。 “这下可好,要罚爷也得跟你一起受着。只怪你多说那两句,如今可该怎么办?”那人揪着魏谦游的衣襟,一双牛眼瞪得老大。 那人转头回来,魏谦游忙收了抬起的手。好在四周黑灯瞎火,没叫那人察觉。 魏谦游提议道:“终归是要挨罚了,不若我们就偷个懒,先溜回去。我请大哥吃酒。” 那人这才有了些好脸色:“还不止,若是要挨罚,你得把罪责全揽过去。” 听魏谦游应了,虽说语气中有些不满,那人还是转回身去:“别总以为爷是欺负你,你多替爷担些罪责,平日受他们的欺负爷总会替你出头。” 魏谦游忙道:“大哥说的不错,只受大哥一人的欺负,总好过受那许多人的。” 那人听他竟敢阴阳怪气,愤然转回头来,却见魏谦游狞笑着望他,而他自己腰间的钢刀这会儿正架在他脖子上。 “你要做什么,不要命了么?”那人刚一开口,魏谦游就将手上的力道加了几分。一句话说到末尾,几乎已经没了声音。 魏谦游三两下除去那人身上甲胄,紧接着又将他嘴吧捂上,对他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直到那人鼻青脸肿了,魏谦游才收手,施然坐在一旁问道:“穆晟抓回来一个意图冒充赵王殿下的歹人,你该知道关押在何处吧?” 那人心中叫苦道:“小的连这回事都没听说过,哪里会知道。” “不知道?”魏谦游居高临下,一脚踏在那人胸膛。 那人不禁呼痛出生:“小的当真不知道啊,若是知道,就是借小的几个胆子小的也不敢欺瞒这位爷啊。” 魏谦游心道了声麻烦,将那人提起来,威胁道:“我能抓你一次,就能抓你第二次。今日的事情若是说与第三个人知晓,你知道后果的哈?” 那人连忙应承,魏谦游又指着一旁的矮墙道:“你现在到那里去装晕,明日天亮你再起来。这么简单的事情,不用我帮你吧?” 魏谦游刚一松手,那人就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倒也算是听话。 若是能用同样的手段对付穆晟就好了,叫他自己说出来岂不简单。只怕那假赵王没被藏在敬王府中,他可未必就能先穆晟一步赶到。他先打草惊蛇,到时找起来更是麻烦。 这偌大的敬王府找个人可真够受的,也不知韶儿收了人家多少银子,不管要多少都是要少了。 然而就是追要后账,也得先将人找到了再说。就是不怕赵王如何,赵王问云韶赔付时,云韶的脾气也够他受的。 魏谦游仰天叹了一声,接受了自己被赵王变相威胁的命运。 第二百零二章 “穆晟哥哥,清绾脸上还是好疼。”找了一大圈,唯独剩下了主院。沉静之中忽然传来的一声吸引了魏谦游的注意力。 摸入其中,魏谦游腾身跃上房梁。只见喜儿抓着穆晟的胳膊轻摇,语气中透露着痛苦。 穆晟却是早已酣睡,被喜儿摇醒了也不予理会,只翻了个身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饶是听温婉说起过,魏谦游看着喜儿被火灼伤的大半张脸还觉心惊,同时又带着自责。毕竟喜儿成了这般样子,多半还是他们的责任。 这穆晟……变心也当真是快。据赵清绾刚逃来余杭时所说,穆晟很是倾心于她,这亲事还是穆晟求着敬王向皇上提的。 然而他们二人如何,不是他现在该管的。静待穆晟呼吸稳了,魏谦游翻箱倒柜,整间屋子都快要被他翻了过来。 “得,可不是小爷不尽心帮你,这穆晟藏起人来实在有些手段,小爷也是无能为力哟。” 魏谦游赶到码头时,赵王已经等在那里。虽是面色如常,但从不时张开又握的手上还是看得出,等待得很是焦急。 “你那边怎么样?”两人异口同声发问。 赵王郁闷地将目光收回来,魏谦游摊手笑道:“那就是没戏咯?天也不早了,咱们就此别过。” 赵王缓缓道:“慢走不送,本王明日会派人到贵寨将订金取回。” 魏谦游抬起的脚又落下:“你丫好歹是个得势的皇子,家大业大的,何苦跟我计较那点银子?” 赵王哂笑道:“本王可以不计较,只是后续的银子没送去,云韶姑娘怕是会过问两句。魏兄还是想清楚了再回去,在这之前,大可在本王府上暂住。” 见魏谦游折返至自己身前,显是向自己妥协了,赵王嘴角勾起一抹自得的笑容。 怎知下一秒魏谦游突然发难,直攻向赵王面门。饶是赵王反应够快,然而魏谦游已经占得了先机,赵王只余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小半个时辰之后,魏谦游将彻底脱力的赵王扛上肩头:“结果还不都是一样,费那么大力气反抗什么呢?委屈你到清风寨小住几日,待你将佣金付齐了再放你走。” 魏谦游如今才知道从城中到清风寨竟有那么远,刚翻出城墙就将赵王丢在一旁,自己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早知道这厮这么沉,就多保留些体力了。 赵王这会儿也反应过来魏谦游的用意,加之体力被耗了个干净,也不挣扎,只调笑道:“还道是你小子有多厉害,这会儿也不行了吧?赶快过来好声好气地求本王,说不定本王心情一好,余下的路能自己走。” 魏谦游斜睨赵王一眼,不顾喘匀气息便复将赵王扛起。 赵王见他摇摇晃晃的,心慌道:“你可留神着,若是把本王摔了,你们清风寨上下加起来都赔不起。” 这次换了魏谦游戏谑道:“这话我还只听清绾说过,不想堂堂的赵王殿下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到底是亲兄妹啊。” 赵王眼中泛着一抹尴尬,很快便转为柔和:“亲兄妹……不错,清绾某些地方的确很像我,只是我掩饰得好些罢了。” 听得一声嘲弄般的笑声,赵王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干咳了一声,将话题岔开:“你确定穆晟会趁本王不在的这段时间,叫那人来代替本王?” 魏谦游肯定道:“赵王殿下平日里有多谨慎,该是不用我多说什么。就如殿下自己所说,穆晟若是想找机会对付你,机会可是微乎其微。所以这么好的机会,他若是不把握,他自己怕是都要后悔。” 赵王颔首道:“如此倒也不错,本王就到你们清风寨白吃白住几日。” 魏谦游似笑非笑:“谁说叫你去吃白食了,就是我们清风寨不贪图你那两个银子,也是要干活的。”想到赵王殿下在清风寨做苦工的样子,魏谦游不由笑出了声。 接下来的一幕,便是魏谦游和赵王同在马棚中喂马。魏谦游是做惯了这些,从前没少被云韶威逼利诱过,这次也不例外。 赵王则是被魏谦游哄骗来的,加之魏谦游自己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没多问什么。当下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将饲料倒进槽中。不小心溅在手上一点,便是一阵干呕。 婉绾二人提着食盒前去马棚,对于师父做这般活事已经见过不怪了,却没想到今日的马棚中还多了一人。 “赵赵赵,赵王哥哥?”温婉第一眼没认出,赵清绾却是远远的就看见了,着实被吓了一跳。 赵王在清水中狠狠将手搓了搓:“快拿吃的来,这活事当真不是人做的。” 来清风寨之前,赵王当真是没想到条件会如此艰苦。与魏谦游挤在柴房睡了一夜,那厮后半夜还突然消失了一会儿,回来带了一身的脂粉味。 “赵王哥哥怎么做起这些来了?”赵清绾在旁边简易的案上摆好饭菜,难以置信地问道。 赵王不客气地抓起筷子,肚里有些东西才冷睨了魏谦游一眼:“旁的活事都有人做了,总不见得叫本王吃白食吧?” “不错不错,堂堂的赵王殿下,自然不会做出吃白食这般勾当。”魏谦游见自己的碗筷被抢了去,便信手撅了两根竹枝来与赵王抢食。 婉绾二人闻言了然,赵王是何许人也,根本不会受任何人的威胁,如此就只能是被师父给骗了。 “味道不错,清绾你的手艺长进了不少。”赵王吃了个半饱,也不再着急,细细品鉴着。 赵清绾闻言失笑,她有没有长进自己还不知道吗?看来赵王哥哥真是饿坏了,这会儿怕是丢个冷硬馒头也吃得下去。 打了个饱嗝,赵王将筷子重重一顿:“希望那穆晟识趣些,乖乖将自己的马脚暴露出来。待得此事结束之后,你们这清风寨,本王……” 赵王话说一半戛然而止,突然想起上回离开清风寨他已经发过誓,永远不再踏足一步的。 “素问赵王殿下颇具将才,想必也是精通练兵之道了?”魏谦游拍着肚皮,似是不经意地找了个话题。 婉绾二人皆是别过了脑袋,害怕自己突然笑出来,坏了师父的好事。 赵王谦逊道:“说不上精通,却也略懂一二,难不成魏兄在此间还有造诣。” 魏谦游摆了摆手:“不是和殿下谦虚,带兵什么的我是一窍不通,所以才打算向殿下请教嘛。正巧待会儿要带着弟兄们操练,若是殿下能在旁指点一二,便是妙极。” “这简单。”赵王一口答应下来,心想着总算是有他的用武之地了,整体喂马也不是个事儿。 婉绾二人却是心知肚明,师父忙着去找师娘温存,又要将自己的活事推给赵王了。可怜赵王一世英名,这会儿被人利用了,还傻乎乎地偷乐呢。 原本赵王还想着,依照穆晟的性子,几日怕就要按捺不住。如今城中都将赵王失踪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清风寨所在如此隐蔽都听闻了,怎知穆晟跟没事人似的,半点动静都没有。 难不成是清绾记错了,再不然就是那日穆晟醉了酒,臆想出来的?赵王心中不禁生出多种揣测。 正自纳闷之时,却是看见了熟人,赵王挥手招呼道:“邓兄,许久不见了。” 邓铭钊循声望去,看赵王手中还拿着令旗。惊诧道:“赵王殿下?怎么会有闲心来清风寨指点。” 赵王讪讪一笑没解释,又问道:“不知邓兄平日在这寨中做何种活事?”他不是带土匪操练就是喂马,邓铭钊总不能过于清闲了吧? 活事?邓铭钊又是怔愣:“若是硬要说的话,便是每逢月底陪漪桐到余杭去收账,或是我们寨主心思活脱时帮衬一番。除此之外,倒是清闲的很。” 赵王闻言顿时就不平衡了,反正在清风寨也不用与谁端着,便瘪着嘴生起闷气来。 邓铭钊心中好笑道:听漪桐说赵王殿下来寨中指点,还做起了马夫的事情。他心生好奇才来探寻一番,不想果真如此。又见赵王这般反应,这些事情莫不是有人哄骗赵王做的吧? 赵清绾定是不敢的,寨主又不喜与生人攀谈,余下的就更别说了。 邓铭钊还没想出,寨中到底是谁有这般魄力,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辛苦赵王殿下了,余下的就交给我吧。” 赵王闷哼一声:“每次都来这么晚,还能余下什么了。”说罢便将令旗连挥,发出了结束的号令。 不用问,正主找着了。邓铭钊意味深长地望了魏谦游一眼,哄骗赵王殿下做这些事情,不好吧…… 魏谦游淡然受了两人各自不同的反应,坦然道:“这不是韶儿舍不得我走,我脱不开身嘛。改天,改天我揽了所有的活事,叫赵王殿下好生歇息一日。” 赵王根本不抱什么希望,这厮昨日也是这般说的,结果呢? “不必了,今日本王便要离开清风寨。虽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但看得出穆晟这回很是沉得住气,本王再留下去也是无异,反倒荒废了正事。就此别过,待得本王相处了法子,再派人来请魏兄。” 第二百零三章 魏谦游摇头道了声“可惜”,邓铭钊拱手相送,赵王便逃也似的出了清风寨的范围。 邓铭钊挑了一个大拇指:“连赵王殿下都敢骗,魏兄真乃神人也。” 魏谦游没心思打趣,反问道:“据邓兄的了解,那穆晟是个怎样的人?”本来没将穆晟放在心上,但生了这档子事,此人在魏谦游心中的印象变得有些模糊。 邓铭钊抬手在自己的光头上摸了摸,沉吟道:“说起此人,恐怕不光是我,金陵城中但凡见过他一面的,是这般说辞。一个仗着敬王府声势的二世祖罢了,身上没什么本事却还算有自知之明,不似梁逸轩、林昭元等人那般张扬。在我看来,他的不争不抢,却并非是没有野心。” 魏谦游微微点头,这也是他认识的穆晟没错,但仅凭这些评价,穆晟并不是个在此机会面前沉得住气的。 “那林昭元呢?或是这二人身边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之人?” 面对魏谦游一连串的发问,加之先前魏谦游和赵王的几翻攀谈,邓铭钊也猜出了个大概。 但魏谦游不主动说详情,他也没有发问的打算,只答道:“林昭元我倒是接触的多些,此人身上倒是有些手段,却从来都是欠考虑的。饶是如今能得在朝中的职务,也是叫老侯爷想破了脑袋。” “据闻林昭元因为颇爱此道,在府中养了一帮护院,个个身手都是不错,天南海北的都有。但若说太过需要注意的……”邓铭钊摇了摇头。 这便更是怪事了,魏谦游愁眉紧锁。如此说来,穆、林二人能出主意,又能信任的便只有彼此,这二人却并不像是能识破他们筹划的。 “邓兄,你方才说林昭元身上又几分手段,若是赵王趁夜潜入永宁侯府,有几成的可能被他发觉?”这是眼下魏谦游唯一能想到的突破口,既不是猜测到他和赵王的打算,便是他和赵王有一人被察觉,导致穆、林二人早就知晓。 同时魏谦游也相信,敬王府的巡夜守卫没这么大的胆子将他托出。至于喜儿和穆晟,便是当晚他从床榻跟前摸过去也不至于被发觉了。 邓铭钊肯定道:“绝无可能!虽称得上不错,但林昭元与赵王殿下还是有不小的差距,加之赵王殿下一向谨慎……” “够了够了。”魏谦游抬手止住,邓铭钊哪至于说上这么一堆,难不成还是赵王的小迷弟? 邓铭钊劝道:“魏兄还是别太忧心了,虽不知魏兄和赵王殿下在筹谋什么,但穆晟才刚娶亲,许是没心思管旁的事情呢。” 魏谦游颔首微忖,倒也有些道理。他一时也理不出思绪,此事便暂且搁在一边,留给赵王头疼去。 与邓铭钊分别后,魏谦游独自一人上了天灵山。 安然正端坐屋中,听闻外面魏谦游的声音只沉默不语,直到魏谦游又唤了几声才叫他进门。 “弟子给师娘问安。”魏谦游进屋后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安然语调淡然,给了魏谦游一股子无形的压力。 魏谦游俯首道:“弟子愚钝,还请师娘明示。” 其实魏谦游心知肚明,还不是为了魏梦槐的事情。近日魏梦槐得空便到秦淮边上,钓了条卖相不错的就上山来献殷勤,也不知师娘吃反胃了没有。 安然语重心长道:“说来这也是你自己的事情,师娘该尊重你的意见。但梦槐那孩子属实不错,至于云韶……” 魏谦游心头一紧,又听安然道:“师娘承认,云韶生得一副好皮相,但相应的也生了那般性子不是?这还不等如何呢,就对你百般刁难,若是你娶了她还指不定要怎么样呢。” 魏谦游讪讪一笑,没说话。安然可没准备就这么叫他搪塞过去。 “这些日子我也与你师父商量过了,他也是更看好梦槐些。你也别一副不信的表情,若不然,师娘叫你师父亲自跟你说?” “不,不必劳烦师父他老人家了。”魏谦游怯怯应道,哪有这么吓唬人的。 “至于师娘的忠告,弟子定会认真考虑。不过弟子近日诸事缠身,实在没闲心处理这些,若是梦槐不着急的话,弟子想晚些再给答复。” 安然眉头微蹙,什么叫梦槐不着急。姑娘家的,就是着急又哪里好意思说出口?你好歹是个男子,不知道主动些么? “梦槐也与师娘说过,并不在意世俗礼数,你们一切从简就是。正巧今日梦槐也在,择日不如撞日,师娘这便为你们主婚。” 魏梦槐顺势走至魏谦游身侧,见他满脸的怔愣相,侧头笑道:“怎么,高兴得不会说话啦?” 魏谦游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已经不知将魏梦槐推下山多少回。这才刚与云韶有了些进展,魏梦槐也当真是个嗅觉敏锐的,马上就来搅和。 “一切从简,也该是有个仪式,弟子连块红绸、连身嫁衣都没给梦槐准备。就这么嫁了,岂不委屈梦槐?”魏谦游推脱道,做着最后的挣扎。 魏梦槐故作乖巧状:“无碍,反正我要的是人,那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要它何用。” 魏谦游闻言彻底绝望了,悲催地往山下望去一眼。寨中知道他上山的唯有邓铭钊,但那厮连山都上不来,如何指望能来救他。 安然却道:“谦游说的不错,便是一切从简,也该有些基本的准备。你们便先下山去采购,明日再同上山来。” 魏谦游心里老大不情愿,面上却只得先行应下。魏梦槐早就乐开了花,先前那般洒脱言辞,是明知争抢不过。但如今有了师娘作主,你就给本姑娘乖乖认命吧。 两人径直去了城中,魏梦槐一门心思地采购,魏谦游却是提不起半分兴致。每每魏梦槐看到什么新鲜物件驻足观望,魏谦游也不停留等候。魏梦槐转头发觉人没了,只得扫了兴致抬脚去追。 就这么追了几次,魏梦槐的耐心也到了极限。刚要抱怨,魏谦游却在一座宅子门前停下。 魏梦槐好奇地朝那宅子望了望,看魏谦游方才只顾闷头赶路,显是有什么目的,不知这宅子里住着何人。 魏谦游也不敲门,直接跳墙进去,直朝里走。被带着七弯八绕地过了几条回廊,魏梦槐也没见得一个丫鬟仆役。 进到一处偏院之中,魏谦游才上前敲响了其中的一间屋门。 过了半晌,门才被人缓缓打开,两人对上的是陈穆一双还显惺忪的睡眼。当日师叔虽说要离开金陵,但魏谦游知道是为了顾及云韶的面子故意说的。好容易见了师父,师叔总不会舍得这么快离开。 陈穆犯着迷糊道:“谦游啊,我当是谁来敲门,找师叔有事?”又耷拉着眼皮看了魏梦槐一眼:“小云儿,你可变矮了,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要多吃东西。” 魏谦游气息尚未喘匀,就开口道:“师叔这次定要帮我,不知师叔可曾听闻我有个师娘?” “你是说安然?她来金陵了?”听闻“师娘”这个字眼,陈穆忽的一激灵,扫去了所有的困意。 魏谦游连连点头,陈穆却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想当年师兄也是这般求他的,奈何他也是束手无策。谁叫师兄心血来潮,非要叫她那套专门克制本门的功夫,他们俩绑在一起都不是个儿。最后逼得师兄到天灵山上避祸,安然占了很大的比重。 又被魏谦游唤了一声,陈穆思绪回归眼下。嘴角连扯道:“说吧,她是逼着你做什么了?” 魏谦游朝着魏梦槐努了努嘴:“师叔你也是知道弟子对韶儿的心意,但师娘执意叫弟子娶她,弟子是实在推脱不掉了,不得已才来扰师叔清净。” 陈穆将魏梦槐上下打量了一番,魏梦槐别过脑袋不予理会。还道是魏谦游来此拜会何人呢,原来是要求救的,她有这么不受人待见吗? 魏梦槐越想越气,鼻孔对着陈穆道:“你就是他师叔是吧?若是你祝福我们,往后我便随着谦游一同尽孝道。若是你企图想法子拆散这桩姻缘,师娘可是已经将那功夫传给我了的。” 陈穆陪笑道:“这位姑娘别心急,咱们好说好商量。毕竟是终身大事,我又算得上你们的长辈,总要将此事详细说与我听听吧?” 魏谦游见陈穆被魏梦槐吓唬住,忙道:“师叔你别信她,若是她当真学会了,依照她的性子眼下决计不会这般安分。” 陈穆摊了摊手,无奈道:“你是不知道你师娘那脾气,当年对你师父倒是不舍得下手,对我便没那么仁慈了。你师父似你这般求我时,我只是应承了一句容我想想,还没给出答复,她就叫我躺了几天起不来。” 事关安然,陈穆也顾不上面子了:“师叔给你透个实底,安然插手了此事我是实在没胆子管,你还是带上小云儿走远些,能躲就躲躲吧。” 魏谦游面泛难色,陈穆又道:“是要与小云儿终成眷属,还是要落个谨尊师命的好名声,你自己选。还有,不论如何,千万别将我也在金陵的消息透露出去。” 第二百零四章 魏梦槐哼鼻道:“你看我做什么,对我、对师娘你都是个无关紧要的,我才没闲工夫多嘴一句。” 陈穆松了口气,轰灾祸似的将魏谦游送出了宅子。 魏谦游听陈穆说的那般吓人,哪还敢有半刻停留。魏梦槐亦步亦趋地跟着,问道:“你现在准备如何,是与我成亲,还是与我成亲?” 魏谦游干笑了一声,脚下步伐逐渐加快,到最后几乎是用跑的。 魏梦槐紧跟上去威胁道:“你尽管回去带云韶逃吧,我这就上山去找师娘。看看谁你先与云韶解释清楚,还是我的动作快些。” 有你的!魏谦游停下脚步,冷凝的目光注视着魏梦槐:“你用这种手段,良心上当真过得去吗?如果没有师娘……” “没有如果!”魏梦槐打断道。 “你说不该去到武源县,不该与我结识。但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去武源县?你可又知道,当年我在天灵山上是何等的惬意?”魏梦槐显得有些激动,以致于眼角都泛出了点点泪花。 魏谦游不是第一回听闻魏梦槐这般说辞,但与从前一样,魏谦游还是抱着无法置信的态度。 魏梦槐抹了把眼泪,又道:“若说不该,你就不该生在这世上,便也没那许多麻烦。” 魏谦游顿感莫名,魏梦槐这情绪发泄得,也太过歇斯底里了些。他降不降生又不是他能控制的,怎么还怪到他头上来了? “若是你发泄完了,就听我说上一句。当日在武源县,我以为……” 魏梦槐打断道:“以为我是个傻姑娘?傻姑娘就没有感情的吗?傻姑娘才最是心无旁骛,最容易对亲近之人产生依赖情绪的。你与我亲近,不过是想着,怎么说她也是个傻姑娘,便是如何也不用叫你负责任的。” 魏谦游心知这会儿递不进去道理,便默了声,静待魏梦槐调整情绪。 良久,魏梦槐长舒了一口气,哽咽道:“我明白的,你当时不过看我可怜,又见我被人欺负一时气不过。但你可曾想过,若是那傻姑娘缠上了你,你该如何?” 见魏谦游语塞,魏梦槐心中自叹道:你所有的想法我都明白,你却不知道,你刚踏足武源县的一刻我便察觉了。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我刻意部署的。然而唯有一点超出我的预料,剧本终归没有按照我的设计进行。 “这是我最后能留给你的,你若是喜欢就将它留着,希望你永远没有用到它的那一天。”魏梦槐说着,塞进魏谦游手中一颗黑玉珠子。 魏谦游只觉一阵刺骨的冰寒,这珠子似是具有灵智,在替魏梦槐转达情绪一般。 “梦槐……”待得魏谦游反应过来,魏梦槐早已经没了影子。魏谦游心中沉重之外还在惊叹,方才魏梦槐所施展出的身法,隐隐还在陈穆师叔之上。 许是魏梦槐走远了,黑玉珠子才归于沉寂。回到清风寨,魏谦游找了个匣子将珠子搁在其中,想着找个什么机会还回去,却没发觉屏风后面露出的两双贼眼。 “师父在藏什么宝贝呢?竟要用上那么精致的匣子。” “谁知道呢,估摸着是给师娘的惊喜,不若我们先去看看。” 听得赵清绾的提议,温婉安慰自己的良心道:“看看也好,师父是向来不会挑礼物的,别要送了师娘却不喜欢。咱们先替师父把把关。” 待魏谦游转身出去,两人围着匣子端详了许久,终是忍不住打开。内里的物件,却是叫两人大失所望。 温婉悻悻道:“好在看了一眼,若是叫师父将这黑不溜秋的东西送给师娘,哪能讨得欢心。说不定遭了师娘的嫌弃,师父心里还偷着乐呢。” “这还不是好办的?你在此等我一会儿。” 赵清绾出去不多时,拿了一条珍珠手串回来,与黑玉珠子做了调换。 温婉盯得眼睛发直,羡慕地咽了下口水:“师姐竟还藏了这般质地的珍珠,竟然都不告诉我,也太不够意思了。” 赵清绾笑道:“如今我身份都被喜儿占了去,哪能得此宝贝。只是从师姑那里学了两手,赵王哥哥正巧过来小住几日,便拿他试验了一番,不想竟有此收获。” “至于这黑玉珠子……”温婉在手上掂了掂,虽是入手没什么分量,却在触及的一刻觉得心里添了几分沉重。 赵清绾嫌弃地撇了撇嘴:“这么难看的珠子,还留着它做什么,丢了就是。” “不能丢。”温婉将手收回:“不论是邀功讨赏,还是被揶揄的时候还嘴,这珠子都有大用处呢。” 见魏谦游一脸沉闷地进来,云韶纳闷道:“怎么摆着一张丧气脸,谁惹你不开心了?对了,我叫婉绾给你收拾的屋子你去看了吧,难不成是她们布置的叫你不满意了?” 魏谦游沉声道:“师娘执意要我娶梦槐,方才唤我上山就是为了此事。” 换作几日前云韶云韶听了这话,怕是感谢老天开眼,道句师娘英明。如今听了,心里却只有紧张。 “既然是师娘的命令,自然是不好推脱的了。”顿了一顿,云韶才又问道:“那你是如何答复的?” “推脱不掉,便唯有假意应承下来,后来……”魏谦游将后续的事情说了,面上更显几分沉重。 云韶哂笑道:“梦槐姑娘可是个厉害的,你都未必是她的对手,还担心她受人欺负了?其实走了也好,岂不大家都轻松,何至于叫你这般?” 魏谦游微微摇头:“倒不是担心她的安全,只是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些什么。” 云韶撇了撇嘴,你叫我百般为难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自己的错处? 见他这般懊恼,云韶也不出言揶揄,只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自己究竟错在了何处?唯有认识清楚了,才知道如何偿还是为妥当,我也好帮你不是?” 魏谦游被问得一愣,错在不该招惹上魏梦槐?还是错在没有应承下来? 没有任何两个人相遇便是错的,缘分的巧妙之处,便在于它的千转百折,而非某一瞬的决断。 云韶眉梢上挑:“瞧瞧,你细想来都纠不出什么错处,那便是没错了。既然没做错什么,又何苦这般为难自己?” 云韶拍了拍魏谦游的肩膀,老气横秋道:“这世上任何事情,都可以用对错来分辨。唯有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没有绝对的对错可言的。如此复杂的问题,师父师娘都没能想明白,哪是你愁眉苦脸几天就能参透的。更何况……” 魏谦游神色间已经缓合了几分,听得云韶语调忽而一缓,抬头正对上云韶的双眼。 却见云韶面上多了几分狰狞,揪着魏谦游胳膊上一块肉就转了一百八十度:“更何况有人说过,感情唯有从一而终,才是最显纯粹的。你都将我骗的接纳你了,竟还去和梦槐姑娘谈感情?” 魏谦游疼得龇牙咧嘴,告饶道:“冤枉啊韶儿,这话不是你说的吗?我和梦槐就算是有感情,也不是……” “你还敢说,这字眼本是叫人觉着美极的,从你口中说出来当真是侮辱。”云韶本想着小惩大戒就是了,谁知这厮还不闭嘴。便转了三百六十度,赏他一个圆满。 魏谦游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被扭过的手臂,虽说这会儿隔着衣裳看不见,但想来也是青紫一片。 “算你运气好,今儿赶上我心情不错,就不与你为难了。去将婉绾她们都叫来,今日叫大家尝尝我的手艺。”云韶说得很是洒脱,寨主亲自下厨,可是你们的福分。 魏谦游倒是怀念那熟悉的味道许久,但云韶的手艺,其他人怕是无福消受。云韶该是失忆后头一回自己下厨,连自知之明都给忘了。这是要犒劳大伙儿,还是上赶着丢自己脸面呢? “我这就去将婉绾叫来,至于漪桐和秦姑娘,这会儿该是各自忙着呢,咱们还是别去打扰人家的好事了。”魏谦游替苏、秦二人争取道。至于婉绾,自己的弟子总好说话。 云韶却是不满足于这般阵仗:“本寨主好容易下厨一回,哪能不全员到齐呢,大不了就叫邓铭钊和颜攸礼也同来。还有兰儿,算是庆祝她康复。” 魏谦游嘴角抽了抽,待会儿他还是先去说些好话,让大伙儿配合着些,事后还要逐一登门告罪。其他人大不了就是他舍弃面子去求,姜兰那丫头怕免不了要雪上加霜一回。 “那……好吧。韶儿你也先别忙,待会儿我将人请了来,和婉绾一起给你打下手哈。”魏谦游心里打着算盘,婉绾二人都算是精于此道,总能挽救回来几分。 魏谦游嘴皮子都磨薄了,总算是凑齐了众人。虽是都给面子来了,却是在院里堆作一团,谁都不肯率先进去。 苏漪桐安慰道:“别这么沉重嘛,姐姐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吧?” 邓铭钊附和道:“饭总是要吃的,在哪里吃还不一样,就算是帮魏兄的忙了。听你们说得那般吓人,云姑娘的手艺再如何,也总不会赶上嘉兴万毒阁吧?” 第二百零五章 此言一出,院中的气氛更显沉重。魏谦游想说“哪有那么夸张”,却怕适得其反没敢开口。 邓铭钊虽说的洒脱,手却搭上了颜攸礼的肩膀,神色间有些沉重。 颜攸礼明显全身颤抖了一下,生怕邓铭钊将自己推出去,他才不要做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不论即将迎来的是什么,等待的过程往往最为煎熬。众人几次想要退却,却是看在友谊和银子和银子的份上坚定了立场。 第一回吃云韶饭食的几人,入口便察觉到了问题的所在。味道上倒说不出有多怪异,只是寡淡得似乎没有任何调味料一般。不光是如此,连食材原本的味道都被掩盖得干干净净,只觉在嚼口感各异的水一般。 邓铭钊侧目道:“魏兄,这便是你所说,能叫人忘记一切的味道?” 魏谦游倒是吃得津津有味,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才回道:“不错,如此简单的味道,咀嚼时只顾着细细品味,思绪便不自觉地被牵引着,哪还顾得上思索其他。” 温婉试探着轻抿了一口,顿时换了一脸苦相。从前虽也算得寡淡,却没见这么过分的。 悄悄扯了一下魏谦游的衣袖,温婉轻声问道:“师父莫不是惹师娘生气了?难不成那礼物还没送给师娘吗?” “礼物?什么礼物?”魏谦游大惑不解,温婉却道是他在装傻。 云韶刚落座,就听两人的谈话声入耳,浅笑着不语。既然魏谦游不肯告诉温婉,定是要给她惊喜的,她又何苦道破。 赵清绾心直口快道:“师父明明在匣子里藏了宝贝的,我和婉儿都看见了。其实师父也不必纠结,我和婉儿看了都是羡慕,师娘定会喜欢的。” 原来说的是梦槐那颗黑玉珠子,魏谦游了然。但那可不是什么礼物啊,日后还要还给魏梦槐的,哪能转手就当礼物送了出去。 云韶微嗔赵清绾一眼:“吃饭的时候少说话,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婉儿都知道该帮着保留悬念了,怎么还说话不动脑子。 魏谦游面容紧绷,不想云韶也当了真,这该如何解释。如实相告倒能省去许多麻烦,之怕云韶失望过后再恼火一回,叫他揣着珠子找魏梦槐过去。 之前魏谦游和温婉低声交谈没被旁人听到,赵清绾这声却是意图昭告天下,苏漪桐听见自然要来凑个热闹。 “什么礼物,听你们说的那么开心,定当不是凡品了。姐姐可不能这般小气,连眼福都不叫我们尝饱了。” 秦蓁虽没好意思开口,投来的目光中却也带了几分殷切。颜攸礼是隔三岔五就会带来一些小玩意,看着喜人却没什么新奇东西,不知魏大哥和云姑娘之间会送些什么。 “吃饭吃饭,有什么可看的。”云韶止住苏漪桐,不让她继续造势。 苏漪桐却哪肯罢休,略带几分威胁意味道:“姐姐若是不叫我们看,我就把姐姐偷绣野鸭子的事情说出来。” 魏谦游抿嘴偷笑,野鸭子?估摸着是对鸳鸯,被云韶绣得不伦不类。 谁知云韶梗着脖子反驳道:“什么野鸭子,你审美定是出了不小的问题,那分明是凤凰,百鸟之王知道吗!” 魏谦游被噎得打了个嗝,提议道:“或许再加些英气进去,就更像是神鸟了。” 苏漪桐不依不饶道:“姐姐当时就是奔着绣鸭子去的,这会儿大势已定,再怎么补救也无力回天了。”说着话,苏漪桐抓起一个馒头狠咬了一口,这东西本身就没什么味道,蒸得寡淡些也没太大差别。 云韶没再反驳,低头摆弄着什么。其实她本就是要绣对鸳鸯的,只是被嘲笑成野鸭子后便说成凤凰挽回面子。 瞧魏谦游探头往来,云韶丢去一个荷包:“漪桐还劝我选个简单的图样练手,我却没想到那么细一根针如此难驾驭。你若是敢嫌弃,往后就再别想要什么了。” 魏谦游端详了半晌,顺手就挂在腰间。 云韶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去:“本就不好看,你还要在人前展示,自己收着不就行了。” 苏漪桐揶揄道:“姐姐捻着绣花针施展了好一通剑法,哪儿会不好看呢。单看那绣样的纹理,便能感觉到一股子杀气了。” 赵清绾自告奋勇道:“师娘大大方方地作了表率,师父也不必扭捏了,我这就去把匣子带来。”顺便将这顿饭逃过去…… 魏谦游来不及阻止,赵清绾就已经没了影子。当下只得埋头吃饭,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待得魏谦游将桌上的饭食消灭了大半,赵清绾才回来,趁势道:“师父喜欢师娘的饭菜我们能理解,但也该知道收敛这些,我还饿着肚子呢。” 云韶喜道:“不碍事,若是不够吃我再去做不就行了,又不费事的。” 赵清绾瞧见马匹拍在了马蹄子上,忙改口道:“师娘不用忙了,清绾饭量本就不大,随便吃些就好了。” 说罢赵清绾忽然注意到,师娘的食欲也是不差,难不成就没察觉出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温婉提醒道:“拿都拿来了,就别楞着了,快叫师娘看看,也叫大伙饱饱眼福。” 赵清绾将匣子捧到魏谦游面前:“师父是想亲自打开呢,还是叫清绾代劳?” “当然是我自己来。”魏谦游故作轻松地接过,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痛快些。 匣子打开,苏漪桐和秦蓁都是睁大了眼睛。赵清绾和温婉对视一眼,早就料到她们会是这般反应,而后也配合着惊叹了两句。 “师父当真是有心了,质地这么好的珍珠,单是一颗就千金难求,更可况是一串链子。” “早知道就叫师父私下里再送了,咱们就不该好奇,这会儿看了也是眼馋。” 云韶微笑着责怪道:“话都叫你们说了,我却该说什么?” 魏谦游原本已经不敢去看,别过脑袋紧闭着双眼。听闻三人所言,缓缓将目光移了回去。 这一看不光看到了珍珠手链,还捕捉到了婉绾二人惊叹中的表演成分。许是两个丫头会错意,又觉得那黑玉珠子拿不出手,故而特意安排的,真是有心了。 魏谦游取出手链戴在云韶腕上,白了婉绾二人一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单拿出来纠不出什么毛病。这会儿戴在韶儿腕上,两相比较便能看出瑕疵了。再好的珍珠,又哪里比得上我的韶儿莹润。” 赵清绾心道:师父这马屁拍的,直叫师娘脸上笑出了花,日后还是要多跟师父学着些。只是不知道赵王哥哥听得师父为了拍马屁,而贬低了他的珍珠链子,心中会是怎样一番感想。 秦蓁巴望了颜攸礼半晌,颜攸礼只是讪讪陪笑,叫她讨了个没趣。苏漪桐则是在桌子下面踹了邓铭钊一脚,见他没有反应重重地哼了一声表示不满。苏、秦两人的反应各不相同,但想要表达的意思都是一样的:学着点! 一声通报打破了此刻的气氛:“禀寨主,赵王殿下来了。” “赵王殿下?快快请进来!”云韶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人家堂堂赵王,要见谁派人传唤一声就是了,怎么每次都亲自过来。 传信那人有些尴尬:“我都劝了几回,不知怎的,赵王殿下就是不肯进到寨中。只请魏公子和温婉姑娘过去。” 魏谦游心里偷笑,赵王算是对清风寨有了心理阴影,再不敢踏足其中了。 云韶忙对魏谦游和温婉道:“快去快去,可不敢叫赵王殿下久等了。” 魏谦游留恋地放下了筷子:“韶儿别急,我去见他就是了。”怎么一听到皇子公主什么的,韶儿就变得这般惊慌。从前拿着赵王府的令牌作威作福的时候,可没见韶儿放在眼里。 出了院子,魏谦游这才有机会问道:“那匣子里的珍珠手链,是你和清绾放进去的吧?” 温婉也不否认:“师父若是要谢我们,和师娘早些成婚就是了。婉儿和师姐等得干着急,却又哪敢排在师父师娘前头?” 听着温婉的打趣,魏谦游却没有开完笑的心思,急问道:“匣子里原本该是有颗黑玉珠子的,那珠子呢?” 温婉答道:“本来想打磨一番,做个戒指或者簪子的。怎知那珠子硬得很,锤子都砸不动,师姐便拿去鼓捣了。” 见魏谦游脸色发黑,温婉莫名道:“有何不妥吗?那珠子看来没什么可取之处,怎么都不会是个名贵的。若是今日送了师娘,怎么也不会有珍珠手链那么好的效果。” “这不是价值的问题,那是师父我欠了别人的,有朝一日还需归还。回头你和清绾说说,叫她把珠子送过来,别再折腾它了。”魏谦游没详细解释,相信比起赵清绾,温婉该是个知道轻重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赵王面前。就见赵王来回踱步,等得甚是着急。 见两人联袂而来,赵王主动迎了上去:“可算是出来了,此事本王思来想去,唯有来此求助最为妥当。” 第二百零六章 “怎么,穆晟和林昭元露出马脚了?”除此之外,魏谦游再想不出有什么事情,值得赵王大老远亲自跑一趟。 赵王不屑道:“就他们两个,明里暗里本王都不在乎,只是这回的事情非要你们帮忙才好。” 见赵王一直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温婉问道:“这次的事情,恐怕赵王殿下是要求我。又怕不知道如何开口,才附赠了一个师父吧?” 赵王被道破的了心事也不觉尴尬,满是焦急的脸上反而有了笑意:“不错,你很聪明,比起清绾来要强得多了。” 魏谦游好心提醒道:“赵王殿下这般利用我请婉儿帮忙,我倒是不介意。只是要提醒殿下一句,我这个做师父的也不是时时说话都管用。若是想请婉儿应承,还要少说些清绾的坏话。” 赵王戚戚受教,比起要看赵清绾的脸色,解决了燃眉之急才是主要。 温婉淡然开口:“还请殿下先说说,是怎么回事情,非要我来帮忙的。事先说好,我的能力有限,若是事情太过为难还请殿下见谅。” 赵王心知,刚才那句已经将温婉得罪了,厚着脸皮道:“皇上替本王指了一桩婚事,推脱倒是不难,但毕竟是丞相家的女儿,只怕没个说法叫人家丢了面子。所以本王想请温婉姑娘与本王演上一出戏。” 温婉不解道:“只要赵王殿下开口,立时便有大把的女子愿意演上这一出,何必非来找我?” “她们哪里有温婉姑娘这样的气质。”赵王拍马道。其实是金陵大多数的富家女公子,人家至少都打过照面。若是找个名不见经传的,怕是一眼便会叫人看出破绽。 温婉不管这马屁是真是假,算是受用了:“此事算不得麻烦,帮赵王殿下一回也不是不行。只是听说殿下遗失了一串珍珠手链,近日满金陵的找。其实是被师姐拿去了,就算得此回的酬劳可好?” 赵王悲戚地应下,心里气得干瞪眼。本王活了二十多年,从没受过人要挟,如今倒在你们师徒身上找补回来了。 赵王府主院,三人还刚踏入其中就见上房门口有位姑娘翘首以盼。 那姑娘全身上下都是喜庆的眼色,甚是夺人眼球。用她自己的话来说,穿着这般样子,走在哪里都像是焦点。 魏谦游调笑道:“就是这位姑娘?看着也有几分姿色,殿下何不应承下来,也算得郎才女貌。” 赵王摇头:“不是她,但不论是何人,本王概不会娶。只怪本王心意展露的晚了些,心仪之人早就心有所属,本王唯有终身不娶了。” 看不出赵王还是个性情中人,只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叫赵王如此看不开。 进到屋中,又见一女子低头喝茶,整张脸被茶盏掩去大半。虽打扮得也算艳丽,但比起另一位就嫌素淡了。 先前看到的喜庆姑娘道:“小姐,赵王殿下来了。” 魏谦游扁了扁嘴,不知是这小姐通情达理,还是这姑娘不懂规矩,穿得也太喧宾夺主了。 那小姐这才搁下茶盏,侧目望来。一瞬的对视,叫魏谦游和那相府小姐都有些惊愕。 “月华姐,没听你说过,你还有这层身份呢。”魏谦游打了声招呼,打消了赵王和温婉的疑虑。不怕赵王误会,只怕温婉心里犯琢磨。 “这身份有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你,在这府上当差?”白月华的尴尬并未打消,方才可是听人说赵王和未婚妻在外缠绵呢,怎么是和魏谦游一起回来的? 本想着赵王虽是金陵年轻一辈的翘楚,但好女儿何患无夫君?更何况她和赵王之间本就没什么感情,若是赵王和那尚未确定关系的赵王妃当真浓情蜜意,她成全他们也未尝不可。 但如今为了天家颜面,为了解救刚认下的弟弟于水深火热之中,也唯有她嫁入赵王府一途了。白月华无私地想着,不觉就感动了自己。 魏谦游摇头:“只是殿下邀我过来作陪,不想就遇见了月华姐。” 白月华心想着,这种事情难为情也是正常。但为了她心中刚建立起来的“大义”,白月华不准备就这么叫魏谦游隐瞒过去。 “适才我听殿下府里的人说,殿下是去接夫人了,你……” 魏谦游失笑道:“这误会可闹得大了,这位才是赵王殿下的夫人。”魏谦游朝身后望去,笑容却是凝固在脸上,身后哪还有温婉的影子。 赵王见他这般反应,也四下望了望。若是记得不错,温婉是同他们一起进到院中的,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依照温婉的沉稳,这关头不该临阵退缩才是,就算离开他们也会有所发觉。 魏谦游眉头紧锁。除了师叔以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让温婉毫无反抗的余地将其带走,还让他和赵王双双不曾发觉的。 白月华托着下巴看了两人半晌,才开口道:“赵王殿下实在不必如此,想要推脱与妾身的婚事,直说就是了。天家和丞相府,若是为此就伤了和气,那这和气也没什么维护的必要。” 又转而对魏谦游道:“至于你,别以为姐姐看不出你们是在演戏,但你若是敢假戏真做,我这个做姐姐的绝对不答应。” 魏谦游讪讪应诺,白月华才有了些好脸色。柔声道:“你便是看上了哪家的女子,姐姐都可以帮你上门说亲,只是这癖好,说出去实在不好听。” 怎么还说不通了呢,魏谦游心中憋闷。这会儿他若是解释什么,说不定白月华还要以为他在反驳,免不了又是一通教训。如今温婉还不知道身在何处,还是尽早脱身才好。 一念至此,魏谦游义正言辞地指责赵王:“听见月华姐所说了吧?往后你别再来找我了,纵是你有滔天权势,我也不会从了你。” 白月华满意点头:“这便对了,你且放心着先行离开,有姐姐在这里,看他如何敢阻拦。” 魏谦游朝赵王使了个眼色,虽说他不敢保证月华姐出去不会大肆宣扬,但这事情也算是给你解决了。 急匆匆地出了赵王府,却见温婉正站在街对面等候,身上衣衫也算得整齐。 瞧魏谦游过来,温婉展示着手中的泥人道:“师父快看,捏得真是像极了,师姐定会喜欢的。” 魏谦游冷着一张脸:“可是你亲口应承赵王殿下的,怎么临阵反悔了,可知方才闹出了多大的误会?” 温婉吐了下舌头:“没顾上问,赵王殿下的亲事可推掉了?” “推掉了!但着实叫我为难了一回。”魏谦游没好气道。 温婉失笑:“是了,婉儿想着,若是叫人家误会成师父和赵王,不是比婉儿去跟人家拌嘴更轻松些?如此便退了出来,如今可算得皆大欢喜。” “且不说你这想法可不可取,记得你是一直跟在我和赵王身侧的,怎么你偷偷离开,我二人都未发觉?”魏谦游狐疑道。温婉突然就有了如此进境,叫他如何相信? “许是师父太过紧张了,才没发现婉儿的动作。毕竟能叫赵王殿下头疼的事情,师父也要费些考虑。”温婉眼中的心虚一闪而逝。那人因为她犯下的一些错事,才将她带走斥责一番,还叫她不许和旁人说起。那威胁实在吓人,故此只得在师父面前隐瞒了。 魏谦游依旧面泛踟蹰,温婉岔开话题道:“只是可惜,没能亲眼见到那女子,也不知生得好不好看。” “这要我如何与你说?”魏谦游敷衍道。既然温婉人没事,赵王托付的事情又解决了,他也不必计较那许多的。但温婉越是搪塞,魏谦游就越觉得方才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就说说师父当时的感受嘛,这种事情很主观的。不过想来赵王殿下那么着急拒绝,说不定是个丑八怪呢。”温婉步步紧逼,不叫魏谦游继续追问。说这话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坏笑。 魏谦游认真地忖了片刻:“该是……好看的吧?” 且不说白月华本就生得标致,那双眼睛更是像极了云韶。每每见到白月华,他都忍不住要去对视一眼。 “比师娘还好看吗?”温婉这次的坏笑根本不掩饰,直接凑到魏谦游眼前。想要为自己开脱,最好的办法就是反过去抓师父的把柄,温婉深谙此道。 魏谦游心生一股子谨慎,忙澄清道:“怎么会,不论与谁比较,韶儿在我心里都占得上乘。” 瞧着温婉满脸的敲诈意图,魏谦游哪里还记得询问什么,温婉擅自离开的举动早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说罢还觉不放心,魏谦游又补充道:“回去后不许乱说。” “师父放心,如今师父师娘的关系才有了些起色。婉儿毕竟也是个做弟子的,不帮衬着就算了,哪儿会总憋着拆台呢?”温婉二话不说就应承下来,咱们各自忧心自己的事情,婉儿不威胁师父,师父也别来追问婉儿。两相安好岂不美哉? 第二百零七章 “麻麻,我要那个。”街边的一个幼童指向一旁,眼中除了一个鸟笼子以外再无其他。 魏谦游和温婉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温婉叹道:“好可爱的奶娃,往后婉儿和师姐也要有一个这样的宝儿。” 梁逸轩心道了声麻烦,将鸟笼子托得高了些,脚下步伐加快几分。上回他的金丝雀与熊孩子亲密互动了一番,便患了瘟疾一般,好几天都没有精神。 魏谦游看着梁逸轩着急带鸟跑路,便没上去招呼,对温婉哂笑道:“你们倒是想要呢,可惜啊可惜,宝儿是匹配不出了。” 温婉巴望着魏谦游道:“大不了师父和师娘努把力,到时匀我们一个就是了。婉儿保证,一定将师弟或是师妹当亲生的孩子养。” 魏谦游挑眉望去一眼,这种话还真不像是温婉说的。没来得及答复,就听一道冷凝的女声传来。 “一只金丝雀罢了,至于这么金贵吗?你回头看看那孩子哭得多伤心,你当真这般心狠?” 魏谦游循声望去,是一个女捕快拦住了梁逸轩的去路。 梁逸轩刚露出些笑意,女捕快就冷声道:“当差时间我只是捕快,咱们公事公办,别想着跟我套近乎。” 这两人似乎认识,梁逸轩再看那人的眼中都带着畏惧之意:“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东西脆弱的很,哪能经得起熊孩子的折腾。若是手下不留神给玩死了,他又肯赔吗?” 女捕快悲戚呼道:“大家来看看啊,多可爱的一个孩子,不过是想与他的金丝雀玩上一会儿,他竟让那孩子赔银子。你如何忍心说出这般话来?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此言一出,四下登时一呼百应,纷纷指责梁逸轩的错处。 见有人为他鸣不平,奶娃的抽泣逐渐转变成了哀嚎,众人的指责更是如潮水般涌来。 梁逸轩面露苦色:“你还讲不讲道理啊,你当你的差,我遛我的鸟儿,何苦与我为难。” 那女捕快重重的一拍梁逸轩的肩膀,直将他拍的一矮:“我是来执行律法的,不是来与你讲道理的。” 听了一会儿,温婉愤愤道:“就算是朝廷的官差,也太咄咄逼人了,看我去教训她。” 魏谦游也没阻拦,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如此为难人属实过了。温婉就是不出面解围,他也要忍不住了。 白月华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为二人解惑:“你们别去多管闲事,那女捕快,与他是那般关系。” “那般关系?”魏谦游一时没反应过来。 温婉却是了然道:“难怪,如此说来,确是不能讲道理的,就叫他自求多福吧。” “魏兄——”颜攸礼远远地喊了一声,声音中的焦急毫不掩饰。见到温婉在旁,却是长松了口气。 温婉一头雾水:“你怎么来了,还是这般反应,怕我将师父吃了不成?” 许是跑急了,颜攸礼喘了好一会儿,才道:“是清绾,方才有人闯进寨中,将清绾带走威胁了两句。那人很是不简单,邓兄去追却连影子都没见着。寨主担心婉儿,便叫我们四处来找找。” “对了,那人还叫清绾转告魏兄,重要的东西要随身看护好了,别叫人再拿了去。下回若是被谁拿了,拿东西的人还有魏兄你,都不是教训一番这么简单了。” 魏谦游听罢,若有所思地挠了挠头,却是在发间摸到什么硬物。展开掌心,便见一颗黑玉珠子躺在其中。 几人的对话,直将手足无措的梁逸轩吸引过来。梁逸轩悄声求那女捕快道:“袖儿,有熟人在场,给我留些面子。” 女捕快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那鸟笼:“面子是要靠自己挣来的,我当差时你不配合,我又问谁要面子去?” 梁逸轩留恋地看了一眼鸟笼,百般无奈地递了上去。 女捕快悻悻接过,缓步走到哭出鼻涕泡的奶娃面前:“不哭了,姐姐将它送给你好不好?” 女捕快忽然换了张温柔脸,叫那奶娃只觉如沐春风,又或是看到了金丝雀,立马止住了哭声。 众人赞叹了女捕快两句,见没有后续的热闹可看便纷纷散去。 梁逸轩拉着女捕快走到众人面前:“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贾袖,我的……” 梁逸轩顿了顿,见贾袖没有多余的反应,才放心道:“我的未婚妻。” “她就是秀儿?”颜攸礼如雷贯耳,下意识地用脑袋在空中写下一个“秀”字。在他那个年代倒是听过不少这名字,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总算是见到活的了。 “不是‘秀’,是‘袖’。”梁逸轩一本正经地扯着衣袖纠正道。 “小妹这是又立了大功啊,方才我们来时就听有人赞叹。”话音落地,又有两个捕快打扮的男子走至贾袖近前。 贾袖喃喃道:“大哥二哥别来打趣我了,什么大功劳。不过是有个奶娃看上了逸轩的金丝雀,我便送给他玩了。还不是逸轩整日宝贝那只鸟,都没空理我,总算是找到由头送出去了。” 梁逸轩与二人打了声招呼,又向贾家三兄妹一一介绍了魏谦游等人。 之前被贾袖唤作二哥的捕快,上前拱手:“幸与各位结识,在下贾轴。” 颜攸礼望向贾家老大,自信道:“不用问,这位大哥,定是尊名贾由了。”加油,真是个好名字。 贾家老大尴尬地挠了挠头:“颜公子说笑了,在下贾抽。” 颜攸礼眼角一阵抽搐,假抽……碰瓷啊?今时今日,竟能见识到如此先进的致富手段。 “师父,师娘这会儿还忧心着呢,可不敢叫师娘等急了。”温婉提醒道,你们两个土匪,跟捕快聊得倒是开心。 魏谦游道了句失礼,与贾家三兄妹匆匆告别。对温婉戏谑道:“说两句话又不会耽误多少工夫,你是真怕韶儿等急了,还是担心清绾?” 两个都不是,她刚被那人擒过,虽没能看清那人的面貌,但却是心知此人没有恶意的。 温婉扁嘴道:“没看见贾袖刚才还大义灭亲来着,你们能有多少交情,也不怕人家抓你们去领功。若是因此叫人发觉了清风寨的所在,师娘能饶的了你们?” 颜攸礼颔首道:“早点回去也好,不知那人是专程本着清绾来的,还是盯上了咱们一伙人。寨主都下了命令,巡夜队伍从三队变成五队,夜里也不许四处走动了。” 温婉心头一紧,偷偷瞪了颜攸礼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才叫师父将那事忘了。 魏谦游满不在意道:“我看那人不过是和清绾开个玩笑,若是心存了恶意,清绾哪有这么容易回来,咱们实在不必太过紧张了。” 这话似是不经意说出的,但温婉却听出了几分肯定的语气。难不成师父知道那人是谁?一定是的!保不齐还是师父请来的呢,亏她还紧张了那许久。 回到清风寨,魏谦游只叫温婉代他交代一声,自己进屋就倒在了榻上,捏着那颗黑玉珠子端详。 魏梦槐不知何时将珠子藏在他身上,是带走温婉的同时,还是他出了赵王府之后?饶是陈师叔,在这般近的距离下他也该是有所发觉的。 早知道魏梦槐不简单,魏谦游也不多做纠结,然而有一点叫他想不通很是难受。就算魏梦槐又再高明的手段,终究只有一人。今日发生的事情,却有种整个清风寨都在她掌控之中的感受。 这让魏谦游心生几分不安,试问谁整天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心里会好手,纵是那人与他相熟也是如此。 “想不通吧?想不通就对了。”魏梦槐这会儿正在扬州瘦西湖泛舟,见得魏谦游这般反应不觉吃吃一笑。怀里抱着的幺虎被扰了清梦,小脑袋往魏梦槐怀里钻了钻,口中不住地呜咽,显得很是不安。 魏梦槐轻声安慰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害怕,其实我这会儿心里也算得忐忑。但咱们都得面对恐惧不是?” 魏谦游忽觉手中的珠子传来一阵暖意,这是珠子第二次出现异样,却和上回的刺骨冰寒截然不同。那感受似是通过指尖流进心底,温暖之后又是一阵没来由的心酸。 魏谦游下意识地就想将这珠子丢开,却惊恐地发现,黑玉珠子像是在自己手上生了根一般。任凭他如何努力,捏着珠子的两根手指就是无法移动分毫。 “思念……”这两个字似乎真实地浮现在眼前,魏谦游下意识地念着。而后又被自己的话声惊醒,心有余悸地瞅着手中的黑玉珠子。 是这珠子具有灵性,还是魏梦槐借着它向我传递什么?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打破了魏谦游的认知。 “算你还有些良心,有人惦念的感觉自是温暖的,可你又知道苦苦思念之人的心酸么?”魏梦槐也不管魏谦游听不听得到,自顾喃喃地说着。 船家见这姑娘一身脏乱,若不是看她出手阔绰就没想接这单生意。这会儿魏梦槐又口中胡言乱语,船家还道是她害了魔怔,慌忙调转船头朝码头驶去。 第二百零八章 魏梦槐被船家带去医馆,按着解释了许久才叫大夫安心放人。只当是个小插曲,没扰乱她接下来一天的惬意。 魏谦游则是再也坐不住了,仙女下凡的故事他也听过不少。虽说大多数都是下来报恩的,但其中也不乏报仇的,而且往往执念更深些。 虽不知他与魏梦槐之间的是恩是仇,但上回他可是彻底将魏梦槐得罪了。 下榻蹬上鞋子,魏谦游直奔祠堂,口中还念念有词:“只怪我太高看了那群神仙的心眼,不过是欠下了几柱清香罢了。从前小爷在天灵山上是什么条件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香火供奉。今日小爷便把欠下的香火全都还上,赶紧叫梦槐从哪来回哪儿去吧。” 魏梦槐被刚喝进嘴里的鱼汤呛了一下,腹诽道:你丫烧不起香,就别求人家好不好?虽说我不是个神仙,都忍不住要替人家鸣不平了,哪有光请人家干活不给钱的。 “怎么?做了亏心事,求神仙原谅呐?”身后传来的声音带了几分戏谑。 魏谦游回头望见来人,面上多了几分尴尬:“月华姐?你怎么会在清风寨的?” 白月华上前在魏谦游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一路跟你回来的,听见温婉姑娘说什么师娘,又有赵王先前的例子,便跟来看看。谁知你一直心不在焉,话都不跟我说上一句。若不是温婉姑娘还知道陪着我,我还不被那些土匪抓了去?” 魏谦游歉意地笑了笑,白月华走近又道:“怪不得当日我说离开,连个挽留都没有呢。不想金陵还有这么一个标致的女子,可惜我自小便在平江,没能早些见到。” “韶儿的确生得貌美,但就算她生成了一个丑八怪,依旧是最吸引我的。”听得有人称赞云韶,魏谦游很是得意,比自己受了称赞还要开心。 白月华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可不是姐姐想听到的,怎么连个话都不会说?若是云韶姑娘这般称赞我,你还是这般答话么?” 不用魏谦游答复,白月华心中便明镜似的。既然明知那答复不会叫自己顺心,那还不如不听呢。 “走了,不用送我。”白月华来得莫名,走得洒脱。 魏谦游到底没长了教训,出言挽留上一句,回头继续跟各路神仙告罪。 “扬州的景致倒是不错,可惜一人游赏也太无聊了些。”魏梦槐喃喃自语,却是惹得脚边的幺虎一阵不满。 魏梦槐轻笑一声,俯身将它抱起:“知道有你在呢,可惜我所说的寂寞,你怕是理解不了。” 幺虎眼睛眨了眨,巴望着魏梦槐呜咽了一声。 魏梦槐又道:“照你说来,他这会儿会不会也在想我?” 幺虎歪头看她,憋了许久才费力地“喵”了一声,算是作了答复。 “一声,便是会咯?当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真会安慰人。”魏梦槐刮了刮幺虎的脑袋,与它一唱一和地自我安慰着。 婉绾二人双双被劫持的事情过去了一段日子,清风寨上下也都放松了警惕。众人也都愿意相信魏谦游的说辞,是某个高人路过此地,与婉绾二人开了个玩笑。 这日云韶召集大伙开了个紧急会议,说是寨子里快要揭不开锅了,准备想法子捞上一笔。 魏谦游听得心不在焉,五湖山庄拿着朝廷的俸禄,又有两家酒楼赚银子,哪里会养不起清风寨这几人。多半是云韶手痒了,准备重操旧业。 苏漪桐附议道:“做人呢,最重要的便是不能忘本。咱们清风寨本就打着土匪的名声,这些事情自然不能搁下。” 邓铭钊干笑了几声,打家劫舍还要说的这般义正言辞,不知寨主平日里都给漪桐传输了什么思想。 云韶赞许苏漪桐后顿了顿,为难道:“只是咱们出现之后,城中的大门大户都消停的很,许久不曾做过什么错事了。召集大伙儿来,就是希望有人能出一个,既抢了他们,良心上又过得去的法子。” 说着,云韶目光幽幽地落在魏谦游身上:“作为本寨主的压寨相公,你自然要做众人的表率,就由你先开始吧。”临了又娇声补充了一句:“我可是很期待,你能给出个什么主意呢。” 魏谦游吞了下口水,顿觉身上有些燥热:“不若就再委屈邓兄一次?待得寨主过足了瘾,再将抢来的东西还回去就是了。” 邓铭钊对这见色忘义的行为深表不齿,苏漪桐道:“都知道是假的了,还有什么意思?一点诚意都没有,亏得姐姐这么相信你。” 魏谦游讪讪地闭了嘴,温婉紧接着道:“不若就选在敬王府,喜儿的嫁妆本都是姐姐的东西,咱们抢回来也不必谴责自己什么。” 云韶摇头道:“不妥,赵王殿下吩咐过,近日不要到敬王府和永安侯府打草惊蛇,我们还是少招惹他们。” 温婉无奈地摊了摊手,师父又没和她说起过,她哪里会知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咱们趁夜到赵王府去,赵王哥哥也算是家大业大的。”赵清绾有些郁闷,一大早被拉起来还道是什么大事呢。 魏谦游已经预料到了云韶的答复。估摸着是之前仗着赵王府的令牌做多了坏事,自她失忆之后就莫名地惧怕赵王,哪里会答应赵清绾的请求。 谁知云韶二话不说,便颔首道:“我也正有此意,赵王求了我们几次,到现在银子还没结清呢,今夜就给他涨涨教训。” 说完还白了魏谦游一眼,自己瞧瞧,平日说得如何好听,关键时候还没清绾懂得她的心意。 为表惩罚……“此事就交给你了,需要人手你自己去点。”云韶拍着魏谦游的肩膀,与其说是寄予厚望还不如说是最后通牒。 魏谦游不敢推脱,目光一一扫过厅中众人。温婉带了个头,众人便很有默契地将头移开,目光不与其对视。 都不肯帮忙,他自己抓就是。魏谦游咬了咬牙,下一秒便消失在了原处。苏漪桐精于此道,赵清绾熟悉赵王府的地形,这两人必不可少。至于其他人,就看谁倒霉,跑得慢了。 云韶莞尔看着厅中的热闹景象,虽不记得与他们的过往,但此时此刻,众人的形象在她眼中都是鲜活的。 “邓兄,帮我照顾好蓁蓁……”很不幸,颜攸礼跑得慢了,做了那个倒霉蛋。 邓铭钊一口答应下来,就算是他赎罪了。魏谦游本是冲着他来的,可惜在千钧一发之际,邓铭钊将身侧的颜攸礼丢出去逃过一劫。 苏漪桐看了邓铭钊的举动暗呼后悔,依照方才的座次来看,她左右都是坐了人的。 “行了,你们也别一副百般不愿的臭脸,我还不是跟你们一样。这回毕竟是要去赵王府,咱们得打起精神,做好万全的准备。”魏谦游给三人打气,却是没起到什么成效。 赵清绾怏怏地耷拉着脑袋,她不过是被人扰起来心里烦躁,说了句气话罢了。没想到师娘当了真,更没想到她今生还会主动去找赵王的麻烦。这起床气,发的真是得不偿失。 苏漪桐也是一脸菜色:“当年我只不过是偷了赵王殿下的令牌,就被打了个半死。咱们这回可是去明抢,谁知道赵王会不会顾及这段日子的交情。魏大哥,魏大侠,魏姐夫……你就跟姐姐劝上一劝,此事便就此作罢了不好吗?” 颜攸礼倒是没有太多的反应,在他的认知里,赵王不过是个可怜人。别人不知赵王为何终身不娶,他却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亲眼看到这一幕罢了。堂堂的赵王殿下,心慕与谁不好,偏偏…… 先前表现出的不愿,也只是见众人都这般反应,不想叫自己表现得像个异类罢了。 忽而想起什么,颜攸礼提议道:“此番咱们还是不宜强抢,只去偷些贵重的小物件,在寨主面前好交差就是了。如此关头,最缺的就是人手,切不可兴师动众。” 此言一出,赵清绾和苏漪桐都是松了口气:“就照此般,颜攸礼果然是言有理。” 魏谦游满心不解,如今是什么紧要关头?至少穆晟和林昭元近日都算安分,北胡虽是蠢蠢欲动,朝廷养的兵马也不是吃干饭的,怎么也用不着他们这些土匪来操心。 颜攸礼也不多做解释,只道:“魏兄只听我一句,至于其中缘由,眼下我也不敢断言。若是此事不生尚好,若是当真生了,别说是你我,怕是所有人都要被牵扯其中。” 魏谦游听他说得玄之又玄,语调中还带了几分祈求,还真没多问什么。自当年在扬州时,云韶便说过颜兄不简单,说不定是真的发觉了什么呢。魏谦游自认没有那般敏锐的目光,当下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颜攸礼投去的笑容似是在感谢什么,清了清嗓子,又道:“此事暂且搁在一边,魏兄说得不错,这回要去的毕竟是赵王府,还是早做筹谋为上。” 第二百零九章 听着三人在旁策划,赵清绾一拍脑门:“我怎么就忘了呢,赵王哥哥在城外还有一处山庄。里面的侍从不许到外面,也从不带人过去,连我都没去过一次。这次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去看看那山庄里有什么宝贝如何?” “可是无忧山庄?”颜攸礼侧目问道。那山庄他倒是去过,只不过是在数千年之后,还收了他昂贵的门票,不想山庄主人竟是赵王。 之所以被称作无忧,只缘于那山庄有个神奇之处。不论何时何季,在山庄的范围内都看不见一只蚊子,直到他那个年代还被人奉为圣地。 “消息很灵通嘛,本公主还是几经周折才知道的呢。”赵清绾看向颜攸礼的目光中有些惊讶。 颜攸礼面泛难色:“既然不许任何人进出,那山庄守卫定是比王府还要森严,怕是不好闯啊。”当年他想要逃票进去,却连门卫大爷都没躲过,被人家追了几条街,更何况赵王亲自安排的守卫。 苏漪桐却道:“我也同意清绾的提议,那山庄中有什么,还能比赵王吓人不成?那山庄不好闯,赵王府就是个好闯的?” 赵清绾接道:“赵王哥哥不叫任何人踏足,有很大的可能便是因为山庄中藏着贵重之物。比起山庄里的东西,赵王府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苏漪桐和赵清绾似乎商量好了,一人说完另一人马上补充,不给颜攸礼一点反驳的机会。 颜攸礼百般无奈,那山庄好不好闯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其中遍布机关暗道,稍不留神便会着了道。颜攸礼忧心于此,却不知该如何与二人解释,只得望向魏谦游求助。 魏谦游装做没看见,眼下的局势明显是赵清绾二人占了上风,再说他的目的只是哄云韶开心,至于所往何处并不是他要考虑的。 于是苏漪桐拍板道:“那便如此决定了,今夜便去无忧山庄。待我先去摸清里面的地形,夜里好大展身手。” 颜攸礼见无法反驳,只能尽可能的做到完善:“我看魏兄也同去更为妥当,并未对漪桐不放心。只是那山庄我们从没去过,里面有什么都未可知,多一个人也多几分照应。” 魏谦游颔首附和:“不错,保险起见,还是我与你同去。若是你单独前往出了岔子,韶儿和邓兄那里我都不好交代。” 苏漪桐撇嘴表示不满:“说了那么多,还不是不相信我的本事?你要去就跟着吧,到时候别托我后腿就成。” 颜攸礼接着说道:“我和清绾就不去当你们的累赘了,咱们便兵分两路,我们去赵王府附近候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循着赵清绾的指示,魏谦游二人没费多少工夫便找到了山庄的所在。如赵清绾所说,山庄内没有一点动静,山庄外也没有行人经过,整个山庄被一阵死寂包裹着。 苏漪桐迟疑着不肯迈出第一步,她进过多少高门大户的宅院,都没有眼前的无忧山庄这般,给她一种无形的压迫力。 魏谦游哂笑道:“可是清绾说得太吓人了?好在颜兄叫我陪着你来了吧?” 苏漪桐这会儿也不逞强了:“待会儿若是发觉事情不对,可要尽快退出来。凭我这么多年的经验,这山庄岂止用不简单便形容完了,到时我可顾不上你。” 魏谦游无奈摇头,只怪先前赵清绾和颜攸礼给了她太多的心理暗示。这会儿那山庄中有的没的,总之什么妖魔鬼怪苏漪桐都构想得出。 “行了,照你这般给自己打气,还不知要准备到什么时候。叫声好听的,待会儿护你周全。” 听得魏谦游的保证,苏漪桐立时将云韶的警告抛在了脑后,娇声唤了声“姐夫”。 魏谦游满意一笑,率先迈步走向无忧山庄。 饶是在山庄外,苏漪桐都觉着有不下上百双眼睛凝视着自己。见魏谦游动了,忙抬脚跟随。 山庄围墙比大多宅子都高了些,好在两人轻身功夫都不错。魏谦游连踏在墙上,快要上到墙头时故意踩空了一脚。 苏漪桐便在心里记住了那个位置,上去是照葫芦画瓢踩空一脚。站在墙头上才看见,那处有一个细微的突起,方才仰头却是看不见的,不免是心有余悸。 她闯过的宅子多不胜数,一些江湖名门的驻地也曾去过,自然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若是踩了上去,害的可不止她一个。 缓了好一会儿,苏漪桐才平复心情,问道:“你先前来过这山庄?” 魏谦游摇头:“不曾,只是我那七师兄也是精于此道。虽说他老人家已经驾鹤西去,这一身本事却被他的长子连如赋继承,碰巧我又见识过几次。这还不算什么呢,你看下面,可能看出什么?” 苏漪桐顺着魏谦游的手指俯视下去:“不过是寻常的青石地板罢了……” 虽说魏谦游如此问了,其中定会有些门道,但苏漪桐实在瞧不出什么。某一瞬间都快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又在暗自庆幸前些年作案没遇到行家,不然她早就小命呜呼了。 魏谦游歪头一笑:“不错,确是寻常的青石地板。”说罢,魏谦游便纵身跃下墙头。 苏漪桐跟着跃下,刻意压低的嗓音,却是包含着清晰的愠怒:“眼下还有正事要忙呢,我没心思与你开完笑。你若是再敢戏耍与我,信不信我回去告诉姐姐?” 魏谦游无辜道:“这不是看你太紧张了,活跃一下气氛嘛,怎么还不知好人心呢?” 苏漪桐反应了一下,咬牙恨恨道:“给我说清楚,你骂谁呢?” “我有骂谁吗?”魏谦游无辜地摊了摊手,心说,当然是谁搭腔骂谁了。 见魏谦游忽而停下,苏漪桐也顾不上与其计较,忙止住了脚步,还往后退了数米。 魏谦游之后迟迟没有动作,苏漪桐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这次的机关很棘手吗?” “没有机关。”魏谦游目光凝视前方,语气很是淡然。 苏漪桐愤然道:“你又耍我?还能不能有个正经相了?” 魏谦游回头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没有机关,不过我们被发现了。” 苏漪桐闻言心惊,慌忙和魏谦游靠近了些。依照着魏谦游所指,苏漪桐远远地看到一只面露凶相的大黑狗。 似乎是嗅到了生人的气味,大黑狗站直了身子,双耳竖立,一双眼睛不断地四下张望。 见得此情景,苏漪桐反倒是松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香囊,自得道:“这就显得你没经验了吧,看我的。” 说罢,苏漪桐奋力将香囊丢了出去。只见大黑狗嗅了嗅,不多时便蜷缩在地上,睡梦中流了一地的涎水。 苏漪桐解释道:“这东西是和肉骨头一起炖过的,里面装了迷药。管他是什么狗,都得给我乖乖的睡上一觉。” 而后苏漪桐又在两人身上分别抹了些什么,魏谦游低头闻了闻,却是被那气味熏得皱了皱眉头。 “不喜欢这气味吧?狗也不喜欢。”苏漪桐替魏谦游答疑,也算是小小的报复了一下。 “跟好了。”魏谦游没好气地斜睨苏漪桐一眼,不与她搭腔。 绕过一座假山,穿过几条回廊。一路上碰到的都是些常见的机关,似乎只是想起到警示只用。 渐渐的,苏漪桐也安心了不少。感叹道:“赵王当真是个有品位的,这山庄着实叫我喜欢的紧。这里面的布置,怕是怎般女子见了都要叹声考究。” 魏谦游微微点头,算是附和了苏漪桐的话。还记得赵王说过些痴情话,这山庄中如此布置,与其说是赵王心思细腻,倒不如说他是特意为了某人如此。 “如今邓铭钊他老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熬不住。待我做了世子夫人,也要他替我修一座一模一样的。”苏漪桐眼中满是憧憬,探手去捉花枝上的蝴蝶。 魏谦游嗤笑一声:“这分明是人家赵王的创意,你就是眼红,是不是也该尊重些邓兄的心意。” 苏漪桐扯了扯嘴角:“我还不是怕他自有发挥太过铺张了吗,若是叫铭钊自己来设计,定是比这山庄还要惊艳。” 苏漪桐也太信任邓铭钊了,也不怕他自由发挥修间寺庙出来。魏谦游刚想讥讽两句,却是面色一凝,拉着苏漪桐躲在花丛后面。 约摸几次呼吸的空当,就见几个侍女迎面过来。当真是千钧一发,他们动作稍慢一点就要叫人察觉。 “怪事。”待得几个侍女走过,魏谦游口中喃喃着。这山庄中似乎只有侍女,并无任何一个仆从,但赵王并不像是那般贪恋女色之人。而且这些侍女…… 苏漪桐也是面色沉凝:“你可曾发现,她们看起来都很是眼熟啊。”虽说是眼熟,但叫苏漪桐说出个所以然来,一时间也是有些为难人。 竟苏漪桐点拨,魏谦游才算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不光是苏漪桐,他也觉得这些侍女虽然各不相同,却无一例外地某处会给他熟悉之感。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些侍女从未离开山庄,他们又从未来过,怎么也不会见过面才是。 第二百一十章 能叫两人同时看着眼熟的女子,魏谦游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云韶。正巧云韶和赵王从前也见过面,如今也是心有所属。但魏谦游仔细回忆了几番,都没觉其中哪一个与云韶相像的。更何况若是与云韶有相似之处,似白月华那般,他该能一眼认出才是。 “想不通就别想了,赶快找到赵王藏在山庄中的宝贝才是正事。”苏漪桐虽想起赵王的八卦也是眼冒金星,但姐姐交代的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一直到了主院,都没再受到任何的阻拦。魏谦游站在院外朝里面观察了半晌,便在心里勾勒出了行进的路线。 然而事实证明,魏谦游还是大意了些。看着裤腿上被割开的口子,怕是那一步迈的大了些,整条腿都要被那细如发丝的绊索割断。不由更为谨慎,苏漪桐跟在后面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几经周折,两人才到了上房门前。苏漪桐刚要伸手推门,就被魏谦游拦住。 苏漪桐纳闷道:“怎么了?转了整个山庄,唯有这间屋子布置得最为考究,定是赵王来山庄时住的。若是山庄里面藏了什么宝贝,这屋里不可不看。” “正是因为如此,咱们才不能现在去看。这门上有没有做过手脚你我无从知晓,若是现在心急看了,夜里来了她们有所防备岂不得不偿失?”魏谦游缓缓退回。 “这山庄也看得差不多了,咱们还是先出去,夜里再来。”虽是没将整个山庄看遍,但疏漏的都是些观赏景致。魏谦游设身处地的想过,若他是赵王,绝不会在那里藏匿什么。 苏漪桐也觉此言有理,随魏谦游一通出了山庄,直奔赵王府外颜攸礼二人所在。 几人在城中恣意了一日,好在临近暮时没忘了正事。 进到山庄之中,赵清绾和颜攸礼却是又起了争执。颜攸礼提议到赵王的住处,赵清绾却认为山庄中定是有个类似藏宝阁的所在,只是魏谦游二人白日里探查时疏忽了。赵王又不是什么守财奴,怎么会把金银宝贝都放在枕头边呢。 有了白日的经验,苏漪桐自告奋勇,要带赵清绾去找那藏宝阁,意图将白日丢掉的面子弥补回来。 魏谦游也不拦着,苏漪桐身上有多少本事,他心里还是有数的。加之这会儿心情的转变,也用不着他来担心。 他自己则是和颜攸礼去了赵王的卧房,三下五除二便解去了门上的机关。这机关外行看来复杂,但比连如赋设下的,甚至比院中的都要简单许多,若非还要考虑之后要尽可能的还原回去,怕是还要更轻松些。 两人轻手轻脚地摸进屋中,魏谦游掌了一只油灯来,借着微弱的光线观察着屋中的布置。 内里的陈设很是简单,除了桌椅床榻之外,连赵王府中常见装饰用的木石雕塑都没有一个。颜攸礼在一旁翻箱倒柜,魏谦游则是被墙上的丹青吸引了注意。细观之下,整间屋子几乎挂满了丹青,模糊之中只能看到每一幅都是人像。 魏谦游凑近观望,这才瞧清楚眼前的几幅画的都是一人,而且笔墨渲染间足以叫赏画之人,心会作画之人对画中之人的心念之意。 不光是如此,待得看清了画上之人的容貌,魏谦游不禁瞪大了双眼。若非心里不断提醒自己,他们眼下所为并不光彩,定是已经呼出了声。魏谦游也才想起,白日里看到的那些侍女,各自面上都有着何人的特征。 走遍整个屋中,墙上挂的每一幅画都是此女。魏谦游越看越是心惊,到底是何种情谊,才能将一人的各种神态都描绘的淋漓尽致? 魏谦游难以给出答复,师父颇爱风雅,连带着他也在丹青上面略有小成。各处寻觅云韶之时,他也作了不少画像。虽比之墙上这些爱慕之心不减,但还是少了些求而不得的无力之感。 缘何?纵是他与云韶天各一方,魏谦游也是相信他们都是心念着彼此的。而赵王与此人…… 魏谦游长叹一声,一旁颜攸礼大大咧咧地过来,打破了此时的气氛。 “别说什么值钱宝贝了,我快将整间屋子调了个个儿,却是连个碎银子都没见着。赵王藏起东西来当真是有些手段,难不成真叫清绾说对了,这山庄中当真有个藏宝阁?” 魏谦游白了他一眼,努力找回方才替赵王感伤的心境。指着墙上的丹青语重心长道:“对你我来说,这山庄中当真没什么值钱的宝贝。但对赵王来说,对珍贵的莫过于此。” 颜攸礼搔首凑近,嘴里还嘟囔着:“不就是几幅画嘛,难不成是出自名家手笔?” 看清了画上之人的容貌,颜攸礼也是瞪圆了眼睛,与魏谦游方才的反应如出一辙。 “这这这,这不是……”颜攸礼显得有些语无伦次。魏谦游方才言中之意他自然会意,只是画上之人实在给了他太大的冲击。若是他还有机会回到属于自己的年代,怕是和大多数人说起这段野史,闻者都会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 魏谦游抬手指向其中的一幅:“颜兄可能从这画中看出什么?” 颜攸礼闻言凝眸望去,他虽不善丹青,但并不难看出画中想要表达的意思。不由被牵引了思绪,与魏谦游一同替赵王感伤许久。 还若有所思道:“不想堂堂的赵王殿下,竟也会爱上不该爱之人。” 年少时颜攸礼还为赵王这般人物终身无妻感叹过,如今知晓了内情,感叹之意更加浓重了几分。 许是今夜不太适合感伤,颜攸礼刚欲将目光转向另外一幅,苏漪桐和赵清绾就一脚将门踹开。 赵清绾怏怏道:“什么破山庄嘛,今日师父遗漏之处,方才我和师姑都转遍了,连个柴房都没有。” 赵清绾如此反应,多半是方才与颜攸礼僵持,自己的判断又出现了错误。 苏漪桐还抱着几分希望,问二人道:“姐夫,你和颜大哥这里怎么样?毕竟是赵王殿下的山庄,总不会叫咱们一无所获吧?” 魏谦游也不挣扎着去找那份感伤了,笑对二人道:“怎么会一无所获,咱们这回可是发现了赵王的大秘密,你们来看。” 对于二人的反应,魏谦游见怪不怪。赵清绾没控制住,直接爆了句粗口。反观苏漪桐,则是惊讶之余,眼中带着几分戏谑。 魏谦游可惜道:“可惜这些画,咱们随便拿走一幅赵王都要与我们拼命,不然真想带回去给韶儿看看。” 苏漪桐点头附和,显是心中也曾有过这般盘算。至于其他两人,一感叹一愤慨,并未加入二人的交谈。 此时已是深夜,云韶上下眼皮不住地想要拥抱彼此,与云韶展开了一场拉锯战。云韶准备了一桌子的饭食,只等着魏谦游满载而归,好好犒劳他一回。 不知过了许久,云韶支着下巴的手失了控制,眼看脑袋就要撞在桌上。却是有一只手及时出现,避免了云韶脑门和桌子的亲密接触。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云韶看清来人,喜笑道:“你回来啦,怎么样,可还算得顺利?” 看魏谦游空着一双手,云韶换做平时,怕是会生出将饭菜倒了喂狗的冲动,当下的反应却是叫魏谦游莫名。 只见云韶眉头微蹙,起身绕着魏谦游走了一圈。这才安心下来,拉着魏谦游坐下。 “早知道敬王府这么不好闯,就不该叫你们去的,好在没有伤到。对了,漪桐和清绾如何了?” 魏谦游心头一暖,原来是在关心他。当即笑答:“且将心放在肚子里,都是安然无恙呢。不过这回我们没去赵王府,而是去了赵王在城外修的无忧山庄。” 云韶提了几分兴致:“赵王还有一处山庄,怎么我先前没听说过,里面景致如何?” 魏谦游故作神秘道:“我也是头一遭听说,先不说景致如何,我们这次可不算空手而归。在那山庄中,我们可是发现了赵王的一个大八卦,想不想听?” “快说快说,旁人的八卦也就算了,赵王的不听便是亏了。”云韶眼中都透露着激动。 说罢又似是想起什么,将筷子递在魏谦游手中:“忙活了大半夜饿了吧,边吃边说。” 魏谦游将筷子递还回去,云韶推还道:“我已经吃了的,这会子正撑着呢。”看魏谦游依旧坚持,云韶才会意地接过。 被云韶喂着,魏谦游幸福之感充溢了满心,缓缓与云韶说了些什么。 云韶听罢,连筷子都悬在了半空,忘记送到魏谦游嘴边。魏谦游巴望了半晌都没等来,被一股子觅食欲支配着,张嘴咬了上去。 “赵王竟然……这般事情,怎么也不像是赵王能做出来的。天下间有多少女子,只消一句话便愿意委身于他,不想赵王偏偏看中了最不该看中的人。”云韶连连咂舌,恐怕当事人知道时,会比她更加惊诧。 魏谦游嘴边含笑:“吓了一跳吧?我当是也是这般反应。若是你亲眼见到,怕是会更为讶异呢。” 第二百一十一章 “今日约了赵王殿下来,大家都打起精神,这次定要质问个清楚。”云韶给大伙打气,见席间少了一人,不免向秦蓁问了一句。 秦蓁答道:“颜哥不知是怎么了,自打那天从无忧山庄回来,就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与我都少有见面。不过我相信,颜哥如此,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我支持他就是。” 云韶干笑了一声,好一个小迷妹,若是魏谦游敢如此冷落她,她早就按捺不住了。 不经意看到魏谦游和邓铭钊双眼放光,云韶侧目问道:“你很羡慕?” 魏谦游忙陪笑着连道不敢,虽然他就是很羡慕。云韶温柔时不亚于秦蓁,耍起性子来却也够他受的。 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是。若是云韶像苏漪桐那般时时不安分,才是叫他头大。没看邓铭钊落发之后,头发就再也没长出来吗? 云韶悻悻道:“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今日可是质问赵王的大日子,他赶不上看热闹可别怪咱们没通知过他。” 邓铭钊心知,方才他的艳羡定是被苏漪桐捕捉到了,在她发作之前遁了才是上策。当即搭了魏谦游一道,同去颜攸礼的卧房。 敲了半天,也没见有人来开门,两人索性直接进去。就见颜攸礼伏在案边,全神贯注地鼓捣着什么,对两人的到来浑然不觉。 “颜兄摆弄什么呢,模样倒是新奇,要当作帽子的话,貌似小了一点。当作头饰,也为免太丑了些。”魏谦游和邓铭钊观摩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颜攸礼嗤之以鼻道:“瞧你们那点见识,这东西叫高跟鞋,我从海外的老师傅看到过。穿上它能弥补身高的不足,对漪桐还是很见效的,带回去一双试试?” 秦蓁不肯一个人尝试新款式,为了不让自己的努力白费,颜攸礼决定扩充阵营。 邓铭钊在脚边比量了几下:“我敢保证,漪桐是不会穿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漪桐选鞋子向来都选跑得快的。穿上它对漪桐来说,与带上枷锁也是无异。” 颜攸礼转而问魏谦游:“魏兄,不若你带回去一双给寨主试试?” “韶儿若是再穿上它,都快要赶上我了,不要不要。”魏谦游看着那鞋子不像鞋子,帽子不像帽子的东西,穿上定是脚背都露出大片,本能的有些抵触。 “非也,这东西不光能弥补身高,魏兄设想一下穿上它之后的站姿,不是更能将全身的线条勾勒出来?”颜攸礼说完就后悔了,暗骂自己嘴笨,跟这两个封建的古人说这些做什么。 果然此言一出,魏谦游和邓铭钊同时露出鄙夷之色:“让你的蓁蓁自己试去,别想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 颜攸礼白了一眼不懂欣赏的两人:“那些都只是其次,这东西最重要的功能便是,待蓁蓁穿着它累了之后,我换下自己的鞋子给她,定是个暖心的举动。这般妙计,可惜你们都不受用。” 魏谦游不屑道:“我和邓兄都是真心相许,才不学你那些旁门左道。” 颜攸礼口中小声嘟囔:“追求美是人的天性,却被你们称作旁门左道。一群食古不化的家伙,活该你们……” “活该我们什么?”邓铭钊捏得骨节作响,语气中满是威胁的意味。 “没什么。”颜攸礼立马换了一张笑脸:“不知魏兄和邓兄急忙来找我,是为何事?” 魏谦游提醒道:“昨日韶儿就叫我约了赵王,颜兄当真是忙昏了头,连这等大事都给忘了。这会儿大伙儿都在宴客厅严阵以待呢,颜兄也快随我们来吧。” “至于这个,还是等回来后再摆弄。”邓铭钊抢过颜攸礼手中的高跟鞋,搁回案上。 叫清风寨众人等得心焦了,赵王才姗姗来迟。魏谦游昨日说又大事相商,他就一直记挂着,奈何方才被琐事缠身耽搁了些时辰。在马厩拴了马就急匆匆赶来宴客厅,跑得有些气喘。 进到厅中,赵王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妙。十几只眼睛齐齐落在自己身上,并无一人起身相迎,有股子审问的架势。 颜攸礼率先发难:“赵王殿下当真是个雅士,但看王府中的布置,便知殿下品味很是独到。先前还有人在此间拿殿下和晋王殿下比较,谁占了上乘向来是众说纷纭。前几日见了那无忧山庄,才知道殿下早将晋王殿下甩远了。” 赵王闻言,便知道今日是个鸿门宴。颜攸礼这厮也是可恨,闯进他的山庄,还要在他面前炫耀。 当下却只得故作淡然:“那山庄是本王的私产,偶得闲时便去小住几日。许是本王太没安全感,其中布置了不少的机关,颜兄没伤到吧?” 赵王猜想着,凭颜攸礼的本事,怎么也不会探查的那么深。加之那山庄一向不被外人知晓,说不定他们邀他来,只是为了求他进去游赏一回。 “有我陪着,那些机关哪算得上阻碍?”苏漪桐心直口快道,她还急着看好戏呢,磨磨唧唧的做什么,最讨厌你们说话还这般七弯八绕的。 颜攸礼轻摇折扇,点头附和了苏漪桐所言。 “是本王多心了,各位都是身怀绝技的,小小机关确是不够看了。”赵王笑如春风,心却是沉入了冰寒湖底。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不会已经看到了那些不该看的东西,还与当事人说了吧? 颜攸礼和苏漪桐前后的暗示他自然是听得出,那山庄中所藏,一直是他心里的痛,哪肯在这么多人面前表露。更何况这些人都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他才不会去配合。 赵清绾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赵王哥哥那山庄好生神秘,连清绾也一直不曾去过呢。” 赵王微笑道:“你若是想去,改日带你去住几日就是。”想看本王手足无措的一幕,那可不能遂了你们的心意。 赵清绾咄咄紧逼:“这想法可不是突然冒出来的,清绾都设想那山庄内的景致好几年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再要推脱,还不知要再等多久呢。” “师姐,赵王殿下平日里诸事缠身,操劳的很呢,咱们还是别添麻烦了。”温婉说罢,又转而对赵王道:“赵王殿下自是深谙师姐的性子,若是不方便的话,大可推脱了。反正都等了这许久,早看晚看还不是一样。” 温婉假意劝说赵清绾,其实是堵了赵王的后路。若是他再说不方便,不是承认了山庄中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了? 赵王心中愤恨,转头对带来的小厮吩咐道:“去收拾几间上好的客房,务必要细致了,不得有半点遗漏。” 赵王语气很重,小厮不敢怠慢,匆匆去了。 若是叫他去收拾干净,他们去了哪还能看到那些丹青。苏漪桐想要出言阻拦,那小厮却是快了一步,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赵王施然道:“还请诸位稍等半日,待客房收拾出来,再动身前往如何?” 云韶破灭了赵王最后的希望:“干等这半日也是无聊,不若就趁着他们收拾屋子的空儿,逛逛山庄中的景致。听他们说得如此风雅,妾身也是生了兴致。” 赵王推脱不得,只是引马在前,故意走得很慢,给山庄中的侍女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颜攸礼很不识趣道:“赵王殿下走得这么慢,不是存心吊我们胃口吗?好在我刚去了一次,识得山庄所在。若是殿下不介意,我先去了哈?” 见众人立时就有跟颜攸礼同去的意思,赵王这次就是假笑都有些笑不出来,这群家伙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将主人丢在这里,丝毫都不觉得失礼么? 赵王酝酿了半晌,才强撑起一抹笑意:“是本王会错了意,方才听云寨主说要赏景,就故意走得慢了些。这附近的几个山头,都属于山庄的范围。” 众人闻言怔愣,炫富能不能委婉一点?待会儿非得狠狠揭穿你丫的。 赵王说罢策马疾驰,众人纷纷跟上,不多时就进到了山庄之中。对于身后几人接连交换眼色的举动,赵王只当没看见。 看着世外桃源一般的景致,无一例外的,众人皆是惊叹。上回四人是夜里来的,自然不能将这些景致尽收眼底。白日里魏谦游和苏漪桐也只顾着排查机关,根本没心思赏景。这会儿看了,才深觉其中的味道。赵王殿下果然是用情至深啊,每处细节都足够考究。 云韶在苏漪桐耳边说了两句,苏漪桐便消失在了几人中间。赵王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却也没点破,他还是愿意相信自己手下人能力的。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苏漪桐才黑着一张脸回来:“去晚了一步,那些画都不见了。” 云韶凝眸瞥了赵王一眼,动作够快的啊,看来赵王多半是猜到他们已经察觉了。不过纸是包不住火的,他们才不会这么轻易就将他放过了。 赵王见得二人这般反应,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心里总算是畅快了,想要看本王出丑,你们还是嫩了些啊。 第二百一十二章 云韶朝颜攸礼使了一个眼色,颜攸礼便凑到赵王身边:“听说殿下喜爱丹青,想必这庄子里也收藏了不少名家手笔,不知我等可有幸见识一番?” 还打着那主意呢?赵王笑应道:“颜兄许是记错了,偏爱丹青的是晋王,本王对那些向来没什么兴趣。魏兄也曾去过王府,该是知道我赵王府从不挂设丹青的。” 赵王将烫手山芋丢了出去,你们不是联合起来想挖本王的秘密么?看本王叫你们如何瓦解。 想叫我替你解围?魏谦游自是不能叫赵王如愿:“赵王殿下深明大义,就是喜欢怕也不好意思明说。毕竟传世丹青就那么几幅,晋王殿下如何也是争抢不过的。” “但我相信,纵是不专攻此道,殿下的收藏也绝不会少。”岂止是不少,挂了满满一屋子呢。而且魏谦游相信,那些画还在山庄之中,赵王绝不会允许那些流传出去的。 婉绾二人走在一行人的最末处,温婉搭话道:“师姐今日怎么这般安分,换做平日,这发难的活儿定是早被师姐揽了去,难不成赵王真有这么吓人?” 赵清绾笑答道:“有师父师娘等人轮番上阵,哪还需要我们帮忙了。这么好的景致,不看岂不可惜?” “也是,那我们就不同他们一起了,婉儿陪师姐到幽静处逛逛可好?”得了赵清绾点头,温婉示意过众人便与赵清绾换了条幽径。 其实今日最是好奇的当属温婉了,看那架势,似乎除了她以外,都知道了赵王卧房中的丹青上面画的何人。只是当夜师姐回来后,任她如何问都不肯说,也不许她去问师父。 今日又看到赵清绾这般反常,前后一联系,温婉心中已经有了基本的猜想。好在她早遇到了师姐,没叫赵王表露心意,也没叫师姐嫁入敬王府。 “听说师姐和赵王是一母同胞,那师姐该是赵王的亲妹妹了。”温婉似是不经意地问道,语气显得很是淡然。 赵清绾点了点头:“许是赵王哥哥也是顾及于此,才一直对我那般冷淡。”凭温婉的聪明,该是已经察觉出了端倪,她再隐瞒也是无益。 温婉听得她承认,不免有些紧张:“如今师姐却是知道了赵王的心意,会不会就不要我了……” 赵清绾本折了枝花,在温婉头上比量。闻言没好气地将花歪插在温婉头上:“想什么呢,就算没有这层顾及,我对赵王哥哥也只有兄妹之间的情谊。至于对你的,又何须我来多言?” 温婉娇笑着将花扶正:“我就知道,师姐绝不会不要婉儿。” 被众人各异的目光注视着,赵王只觉自己像极了,一个暗恋自己亲妹妹的变态。然而事情并非他们想的那般,这群不明就里的,追问倒是殷勤。 眼下正主不在跟前,众人更是没了顾及。苏漪桐道:“直说了吧,当日我们偷进这山庄,将一切都看到了。所以赵王殿下也别隐瞒了,叫我们开开眼如何?” 赵王冷睨苏漪桐一眼:“看到什么?本王愚钝了些,还请苏姑娘明示。” “那些画啊,那些画!”苏漪桐很是不满于赵王的装傻,我们的目的都这般明确了,你还以为今日逃得了不成? “什么画?本王当真不知。难不成是当日天黑,苏姑娘看错了?”本王都不计较你们夜闯山庄的罪过,你再追问可当真不识趣。 苏漪桐还真就做了这个不识趣的:“就是清绾的画像,赵王殿下可是挂了满屋子的。怎么赵王画了,却不肯承认么?”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停下了脚步,看向赵王的眼中满是质问。魏谦游和颜攸礼还帮着做了证人。 赵王微然笑道:“苏姑娘说笑了,本王屋中怎么会挂清绾的画像。就是当真挂了,也不必藏着掖着。” 这会儿已经没了证据,众人就是再想追查,也是无从下手。赵王索性来个死不认账,任众人急得干瞪眼,就是拿他没办法。 云韶忍不住开口:“赵王殿下可别说我们是外人,就算确有其事也轮不到我们过问。我便以清绾师娘的身份问殿下一句,殿下当真对清绾没半点非分之想?” 赵王被问得一愣,有违本心的话,叫他如何能云淡风轻地说出? 云韶紧接着又道:“听说婉绾准备送喜儿入宫那日,殿下急不可待地找上了清绾,那时候殿下心里当是开心的吧?清绾终于不用嫁进敬王府了。” “也正是那段日子,殿下与清绾亲近了些,清绾对殿下的惧意也不是那么明显了。后来却是知道了清绾和婉儿的关系,又刻意与清绾保持疏离。” 魏谦游听罢若有所思地点头,明明婉绾叙述当日之时他也在场,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赵王仰头叹了一声:“就算云姑娘说得都对,今日又为何对本王如此咄咄逼问,只是为了看本王的笑话?” 云韶漠然摇头:“赵王殿下别要误会,只是为了婉绾,我们费了不少心思。如今总算是叫世人相信,喜儿就是清绾,却又得见了殿下屋内的陈设。我只想劝赵王一句,不论是顾及殿下自己和清绾的名声,还是为了不叫我们一伙人背上欺君的罪名,殿下都要将自己的心意隐瞒好了。” “云姑娘多心了,本王心里一向有分寸。既然如今清绾和温婉姑娘两情相悦,本王自不会去横插一脚。”说这话时,赵王眼中有些落寞,在众人面前也不加掩饰。 魏谦游劝道:“赵王殿下实在不必为此伤神,天下好女子何其多,总会有一段是殿下的良缘。” 余下的几人也纷纷劝说,好容易赵王才长舒一口气,恢复了如常的神色。 赵王刚缓过神来,云韶就耐不住了心中躁动的八卦欲望:“敢问赵王殿下,当你意识到自己心慕之人,竟是自己的亲妹妹时,心中是怎样一番感想?” 魏谦游蹙眉道:“韶儿,殿下这才刚好,你倒又去招惹。” “无妨。”赵王抬手止了,对云韶道:“我和清绾的关系,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其中内情不方便与你们说,只消知道本王允诺了你们,就绝不会食言。” 云韶撇了撇嘴,这可是她最想问的一句呢,就被赵王这么简单的给敷衍过去了? 看云韶还有追问的意图,魏谦游忙将她牵了:“我看前面的亭子修的不错,你我同去看看可好?” 说罢也不管云韶如何答复,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走。至于告罪的工作,就交给他们好了,魏谦游很不负责任地想着。 苏漪桐也是好奇于云韶所问,但眼下姐姐都被拽走了,她一人面对赵王实在没胆子开口。秦蓁那般恬静的性子,她是平生未见,指望不上。邓铭钊不帮着赵王劝她就罢了,哪会帮她逼问赵王。 饶是有人意犹未尽,有人心有余悸,还有人了得如此。总之一场闹剧就这么收场了。 清风寨众人的担心也不无理由,毕竟此罪败露出去便是欺君,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了。赵王也没太与几人计较。 晚饭时,席间却是传来一连串的不满之声:“我说赵王兄,你这也太过分了吧,全都是清绾爱吃的。从前我到你府上做客,你还特意问过我的偏好呢。” 说话的是邓铭钊,桌上的饭菜大多口味偏甜,叫他实在难以下咽。魏谦游和颜攸礼也是怨声载道,这口味姑娘们倒是喜欢,对他们来说却是不够尽兴。 “本王并不觉得这些筹备有何不妥,邓兄喜欢吃什么,不该是苏姑娘考虑的么?”赵王狞笑道,他就是在报复,不愿意吃就给本王饿着。而且这口味深得你们夫人的心意,这会儿换菜,她们却肯么,本王这招当真是高明啊! 果真不出赵王所料,秦蓁还算得含蓄,劝说道:“其实这些饭菜的味道也不错,颜哥你尝试一下,若是当真不合口味,待会儿我借殿下的厨房亲自为你做上几道。” 云韶和苏漪桐就没这般好脾气了,斜睨着身侧之人:“赵王殿下不与我们计较,还专门叫厨娘精心筹备这些,你竟然还不领情。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还多事别吃了,饿着。” 面对赵清绾时,赵王则是换上了一张笑脸:“清绾觉得如何,可还对你的口味?”虽是问句,但赵王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自信,赵清绾面前的饭食都是他亲自准备的,食材的用量都是经验之谈。 赵清绾塞了满嘴,含糊地应了一声。赵王所表露出的,大多是兄长对妹子的关心,并没有让她感到任何的不适。 温婉则是撅着嘴,用筷子将盘中的饭菜戳了个不成样子。口中嘟囔道:“这些厨娘的手艺也一般,若是婉儿来做,定是要比这些好吃百倍。” 察觉到身侧的醋意,赵清绾硬塞进温婉嘴里一口,接着埋头继续对付她的饭菜。 赵王眉梢上挑,戏谑地望了一眼温婉。这会儿才想起来找场子,可是落了下乘。 第二百一十三章 茶足饭饱,云韶告诫众人:“这事情说出去,有损赵王殿下的名声,与我们也有诸多麻烦。” 赵王眼中透露着满意之色,好在土匪头子是个明事理的,不然他当真没见过哪伙儿土匪将朝廷的律法放在眼里过。 却听云韶又道:“若是殿下给出的好处足够多,谁都不许将此事说出去。” 清风寨众人还道是云韶转了性,听罢此言才安心下来,配合着微微点头。 赵王也没有过多的惊讶,早就知道没这么容易喂饱这些人:“金银就显得俗套了,本王府上有一套绣架,是先皇后,本王的祖母留下的。本是要留给清绾,但清绾实在不热衷此道,就搁在了本王府上。若是云姑娘喜欢……” 云韶嘴角扯了扯,踟蹰了半晌却是答应下来。她才不喜欢,但那东西虽不值钱,但意义非同寻常,转身卖掉还是能小赚一笔的。 想起前两次的银子都没结清,赵王实在健忘了些。云韶撇了筷子,就要动身去赵王府。 魏谦游拦道:“韶儿如此心急做什么,赵王总不会因为这等小事失信,哪用得着亲自去一趟。” 云韶也不顾正主在场,口中嘟囔道:“他失信的还少么?就说你帮他诈唬穆晟那回,除了定金以外,我是半个铜板都没见着。” 赵王心中苦笑,那回不是没将穆晟唬住吗?他没把定金要回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怎么反倒还落了不是。说不定这些人趁夜潜入山庄也是为此,只怪他高估了这些人的心胸,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我代你去还不成么?”比起云韶将要指着鼻子怒斥赵王,举着绣架满街跑的尴尬早已被魏谦游抛在了脑后。 “去吧。”云韶复又坐下,爽快地答应下来。嘴角挂着的一抹坏笑,叫魏谦游不禁觉得,方才的性子似乎就是在等他这一句。 魏谦游讪讪道:“还请殿下支个小厮带路。” 赵王闻言起身道:“本王随你一道就是,那绣架的所在没多少人知晓。”几经周折,赵王对魏谦游的人格也抱着怀疑的态度。若是进到他府中见什么拿什么,小厮可是拦不住的。 “那便劳烦殿下了。”魏谦游自然不知道赵王心中所想,只觉赵王今日太客气了些,许是又有事情求他,在人前不便说话。 却是到了赵王府,赵王都是阴沉着脸,没说半句话。 进到府中,便有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迎上来:“禀赵王殿下,附马爷和永宁侯世子来了,这会儿正在偏厅等候。” 赵王心道麻烦:“他们怎么来了?可说明了此来的目的?” 管家摇头应道:“不曾,但看上去很是着急。本来上午就来了一次,殿下不在便回了。” “知道了,将他们带来吧。”赵王吩咐过后,心里犯起琢磨。什么样的急事,竟一天之内拜访两次,他们自己都没公差要办的么? 魏谦游故作正经道:“许是他们也知道了那档子事,来找你讨要说法的。毕竟如今‘清绾’嫁入了人家府中,哪能总被殿下惦记着?” 赵王没好气地瞪去一眼,魏谦游仰头一笑,率先迈开了步子。 “赵王殿下。”穆、林二人进屋行礼,赵王还礼后示意二人随意落座。 “哟,魏兄许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否?”林昭元看清了屋内之人,便上来套近乎,显得很是熟络。 心里却是纳闷,魏谦游什么时候和赵王巴结上了?若说是赵王聘他来做护院,看两人这般亲近也不像。 魏谦游不动声色地错开一个身位,叫林昭元伸来的手落在了空处,淡淡地招呼了一声。 赵王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望向魏谦游,似是在询问:“你们有交情?” 魏谦游摊了摊手,不过是朝廷招安五湖山庄时,这厮想要从中阻挠,起过冲突罢了,算不得什么交情。 赵王了然般地点头,问穆、林二人道:“不知两位此来何事,本王还有公务要忙,直说便是了。” 穆晟正色起身:“听闻殿下府上有株雪芝,在下特来一求。不知殿下可否割爱,将雪芝赐予在下?殿下要什么尽管开口,在下绝不推辞。” 赵王半耷拉着眼皮:“你敬王府有的,我赵王府样样不缺。”那雪芝可是皇上御赐,哪是谁说要就能给的,更何况是你穆晟来求。 穆晟又将姿态放低了几分:“在下也知晓殿下的难处,只是除了那雪芝,金陵再难找到治愈灼伤如此见效之物了。也是不巧,前些日子清绾遇了些变故,只要是能将清绾治好,在下全听殿下吩咐。” 穆晟说罢,林昭元也一同起身来求,两人面上很是恳切。 魏谦游心中嗤笑,当日我可是亲眼得见,你对喜儿如何冷淡的,今日便特为喜儿来求药?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赵王闻言一愣,怪不得许久没看见喜儿出门,看样子烧的不轻啊。 “怎么会出了这档子事?而且本王从未听说过?”赵王语气中隐含着怒意,若是真叫清绾嫁入你敬王府,此生还不是都要叫他后悔了? 穆晟面带戚戚:“殿下息怒,本是生了那档子事,在下就想来求那雪芝的。只是清绾不许说,连大夫也只能暗中请来。” 赵王扶额道:“比起清绾,那雪芝自然算不得什么。只是你们没听说过,数月之前太子妃被暖炉烫伤了手臂,那雪芝已经送去东宫了么?” 瞧见穆晟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魏谦游皱了皱眉头。看来穆晟是知道这档子事的,还要故意来求,是为了叫赵王落个怎般名声?别说赵王搬出太子妃来,怕说是给了皇后,这穆晟出府去也另有一番说辞。 “难不成,清绾真的没得治了吗?”穆晟神色间忽而恍惚,脚下踉跄了几步,被林昭元扶着才得以站稳。 魏谦游见状只是冷笑,好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演的真是像极了。若非他当日亲眼所见,恐怕都要被蒙骗过去。 转观赵王已是微有动容,魏谦游不由得高看了穆晟一眼。 林昭元劝道:“大哥还是别太着急了,说不定太子府上还有剩下的呢。趁着天色尚早,我再陪大哥进宫一趟。” 穆晟似乎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只是倚在林昭元身上微微点头,眼中闪烁着忽明忽灭的希冀。 林昭元歉意对赵王道:“大哥他有些失态了,还请赵王殿下见谅。” 赵王缓缓摆手,示意林昭元不用在意。 林昭元又道:“我二人还要到太子府上碰碰运气,就不与殿下多说了,告辞。” 赵王唤来先前的管家送二人出去,口中喃喃道:“看不出,穆晟竟能对清绾如此。当初本王还小人之心,想着敬王府求娶清绾,不过是为了,唉……” 魏谦游哂笑一声:“不得不说,这二人的演技当真是不错,不然也不至于连一向慧眼如炬的赵王都被哄骗了。” 此言可谓是坦白,赵王踟蹰了片刻,便选择了相信魏谦游:“你是说,他们方才说的都是假话?” 魏谦游也不卖关子:“半真半假,喜儿烧伤了脸却是真的。其他的嘛,多少有些表演的成分。不知殿下可还记得,你我夜探敬王府和永宁侯府那日?” 赵王会意了一下,缓缓点头,那日可称得上一无所获。不光是如此,似乎每一次给这两人下套,他们的意图都像是被看穿了一般。 听着魏谦游将当夜所见说了,赵王面色逐渐凝重,捏碎了手中的茶盏。手上汩汩流出的血液,将桌子染红了一片也浑然不觉。 此时的赵王,心中只有后怕。他们两次主动出击,都没占得上乘。人家只来了一次,他却是差点被人蒙骗进去。 魏谦游再不发表意见,事情已经与赵王说清楚了。他只叫那两人暗地里使不了绊子,后续如何,就留给赵王自己头疼去。 赵王唤来几人,逐一吩咐了两句。待那几人各自领命退下,才自己揉着脑袋减缓疼痛。 趁着赵王吩咐的空当,魏谦游仔细回忆了一番当夜所见,和方才穆、林二人的举动。 这才意识到,林昭元方才朝他搂来时,步伐很是稳健。手落了空也是很快稳住身形,与在扬州初见时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底下。与其说是与他叙旧,不如说是试探,看来这林昭元不简单呐。 “赵王殿下,当日之后还没顾上问。当日殿下进到永宁侯府后,林昭元在做什么?” 赵王见他神色庄重,不假思索便道:“该是在看公文之类,具体是何物,因为角度问题每太看清,魏兄可是察觉出了不对?” 魏谦游没答,又问道:“据殿下对林昭元的认识,他是个怎样的人?”饶是问过邓铭钊,但不论是他初见的林昭元,还是邓铭钊的叙述,都与今日所见的林昭元大相径庭。保险起见,还是多问上一句。 谁知赵王所说,却是与邓铭钊说的相差不多,看来林昭元在众人眼中都是那般。这便是怪事一件了,是林昭元一直在掩饰,还是另有隐情? 第二百一十四章 “虽然我也说不出个具体来,但可以肯定的是,林昭元绝非殿下认识的那么简单。恐怕当日夜里,殿下在林昭元屋外观望之时就被发现了。后来殿下藏匿于清风寨,他二人没能上套也是为此。”魏谦游眉头紧锁,虽然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但他自己都抱着怀疑的态度。这么短的时间,林昭元如何能有这般进境? 赵王有些难以置信,缘于他多年来对林昭元的认知,缘于他对自己的自信。 魏谦游正色道:“我可不是质疑殿下的本事,当日怕是换我进了永宁侯府,也是一样要被他发觉。林昭元身上的本事,绝不似他平日表现出来的那般。” 赵王沉吟道:“也就是说,这些年林昭元都掩饰得那般好,方才叫魏兄发觉绝非偶然。他们要有所动作了?” “近日还不至于,但这两人绝不会是个安分的,殿下自己小心着些。太子的名声受损,正好叫他们将注意力都集中在殿下身上了。”魏谦游简单地分析了一番。 赵王眉梢一挑,故作轻松道:“不想你还关心朝廷之事,对太子的处境也了解。” 魏谦游摆手道:“我也是道听途说。如今知道了赵王殿下的心意,月华姐和丞相府暂且不说,国公世子的身份,还是能帮上殿下的。只是因为漪桐的问题,邓兄和家中尚有些分歧。” 主意摆在你面前,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如何选择,就看你自己的打算了。 赵王会意,忖了片刻道:“改日本王亲到国公府上去一趟,希望本王的面子还够瞧。” 魏谦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起身拱手:“有赵王殿下出马,我便回去告知那二人早做准备,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说罢魏谦游扬长而去,到了门口时才回头道:“对了,绣架……”好在及时想起,就这么回去可是要命了。 “方才赵王屋里的是什么人,你认识?”出了赵王府,穆晟问道。 林昭元微笑作答:“不光我认识,还与大哥你有莫大的关系呢。” 穆晟眉头紧蹙:“少来卖关子,我还得回去安抚那碍事的公主呢,没心情跟你扯皮。” 林昭元拍了拍穆晟的肩旁:“那人名唤魏谦游,扬州的前任知府,还是公主殿下的师父。如今若是论起来,大哥也该唤他一声师父呢。” 要他唤年轻人师父?穆晟嗤之以鼻,又道:“既然能叫赵清绾心悦诚服,定是有几分本事了。可惜站错了阵营,若是必要的话,尽早解决了他。” “若说本事,此人身上确是有些功夫。当年我手下十几人,照样没奈何的了他。”林昭元将两段回忆做了对比,那厮近年来似乎又有进境。 穆晟嗤笑道:“千军万马面前,一人的身手再不错又有何用处?小小的一个知府,如今不过是赵王手下区区的一个打手罢了,不足为惧。尽早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就算不能对赵王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打击,给他找些麻烦也是好的。” 林昭元点头应下,瞧着四下无人,穆晟朗声道:“待大哥我做了太子,自然也亏待不了你,到时赵王的一切都是你的囊中之物。” 无忧山庄中,苏漪桐得了魏谦游带回来的好消息甚是欣喜。不光是为了不久后那世子夫人的名号,还因为他们终于不用藏着掖着了。 婉绾二人祝贺之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如今两人虽是得偿所愿,但终究算不得名正言顺。 邓铭钊则是犯了愁:“我说魏兄,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先与我们商量一下。赵王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我去了还不是拖后腿的。” 魏谦游笑道:“邓兄此言差矣,你有多少本事,我还能不清楚?穆晟那两兄弟不简单,赵王一人就算能应付,也会是倍感吃力。如今有了世子爷相助,哪还将那两兄弟放在眼里。” 颜攸礼也在旁帮腔:“邓兄实在不必妄自菲薄,自是赵王看中了邓兄的能力,才肯答应管这闲事。” 赵王几日不见人,待得苏漪桐兴致快要消磨殆尽才回来山庄:“本王已经求晋王去做了说客,国公爷这会儿该是明白本王的意思了。待得明儿后,本王再亲自去一趟。你们也早些回去准备,还想一直赖在本王这山庄不成?” 云韶听得怔愣,这就准备赶人了?这山庄比清风寨不知好出多少,她还舍不得走呢,当即朝赵清绾使了个眼色。 赵清绾眨巴着眼睛,扯住赵王的衣袖道:“叫师姑和师姑父回去准备就是了,这山庄如此雅致,清绾还没住够呢。” 赵王心里也舍不得赵清绾就这么回去,但他山庄中的侍女,不是鼻子就是眼睛,总有一处像赵清绾的。整日看着,总叫他好生尴尬。 心里做了一番建设,赵王温言道:“好好,这山庄本就是为你建的,你要住多久都成。” 温婉警惕地走来,隔在两人中间:“师姐,婉儿将卧房里重新布置了一番,都是按照师姐的喜欢。师姐今夜就搬来和婉儿同住吧,这山庄夜里本就冷清,婉儿一人害怕。” 赵王看得眼角直抽:“你这小丫头,不用在本王面前宣誓主权,本王可没心思跟你抢。” 温婉闻言,眼中的警惕更是浓郁几分:“知人知面不知心,赵王殿下说的真,但这般说辞我却是不敢信的。” 赵清绾帮劝道:“好啦婉儿,赵王哥哥对我,不过是兄长的关心罢了,你又何必如此紧张?” 温婉连点着赵王的胸口道:“听见了吧,师姐对你不过是兄妹之情罢了,某人可别自作多情。” 赵王微然笑道:“兄长替妹子修一座别院,便是逾越兄妹之情了?” 温婉扁着嘴没说话,这山庄她住了几日,连路都没认全,哪是别院二字就足以诠释的。只希望赵王识趣些,不然她可不理会什么赵王的。 草草打发了温婉,赵王便邀邓铭钊出去走走,与他交代些事宜。 苏漪桐这下却是紧张起来:“姐姐,赵王方才所说你也听到了,这可该如何啊。” 云韶打趣道:“前些日子还兴奋着期盼呢,怎么临到了日子,却是这般形容了。” 苏漪桐道是云韶假装没听懂,不满撅嘴道:“到时我随铭钊回府认亲,不就要见他的爹娘了吗?我从前见过,那二老都是一副严肃相,怎么看也不是好相与的。” 云韶愣了一下,她和魏谦游之间是不存在这种问题的,这问题还真是没想过。唯独有个师娘,初时还埋怨她挤兑走了魏梦槐,如今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叫魏谦游别总带云韶去在她面前晃悠,云韶倒也乐得如此。 随即笑道:“照我说你实在不必慌乱,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不是?大不了就收敛了性子,往后规矩些。他爹娘做规矩你也作乖巧状,平日里多献献殷勤。若是真为难了你,邓铭钊也不会放任不是?” 经云韶的劝道,苏漪桐面上担忧之色虽未尽消,却也淡了几分:“是这么个理儿,姐姐说的我都知道,只是没来由的心慌。” 魏谦游递了一个剥好的橘子到云韶面前,听她们聊的热闹,也来插了一嘴:“心慌却是大可不必,既然铭钊带你回府,定是在他爹娘承认了你的基础上。再说就算是看在赵王的面子上,也不会太与你为难不是?” 云韶眯了眼品味,苏漪桐看着云韶手里的橘子,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魏谦游笑道:“这是我给韶儿剥的,想吃找邓铭钊去,我可不做这种服务。” “姐姐,你看他……”苏漪桐说话时没控制住,涎水自嘴边流下来。 云韶自然不能辜负了这声娇滴滴的姐姐,塞了一瓣橘子到苏漪口中,又道:“待会儿唤上秦蓁姑娘和婉绾,咱们到赵王的园子里摘桔子去,回来咱们只管吃,至于剥桔子的工作……” “交给我就是了。”魏谦游苦大仇深地应承下来,比起被威胁,他还是自己主动揽下的好。 算你懂事,云韶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漪桐有了食欲,自然是心结解开了,谁叫你偏挑这会儿找她的不痛快。 然而这罪不能他一个人受,待得云韶等人出门后,魏谦游就找上了颜攸礼,两人气势汹汹地去将邓铭钊和赵王捉了回来。他们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别想跑了。 赵王被三人拖着,满心的不愿都表现在脸上:“这活事你们去做就是了,拉本王做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 方才赵王与温婉拌嘴,魏谦游也是听见了,这会儿学着赵王的语气道:“妹妹想吃橘子,作为兄长,怎么连这些小事都不愿做?难不成,你想叫婉儿辛苦?” 赵王微有动容,邓铭钊紧接着补充:“我看不一定,看婉绾她们的关系,谁剥桔子谁吃还不一定呢。赵王兄若是不愿同去就算了,清绾剥的,就算是替赵王代劳。” 听着他们一唱一和,赵王脚下的步伐虽是配合了几分,心里却是已经后悔了。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偏偏与这伙人摊上了关系。 第二百一十五章 “这些就差不多了,时间紧迫,你先记住这些就成。”邓铭钊草草收尾。 花了大半日与苏漪桐讲述公婆的喜好,和府中的忌讳。这会儿虽得苏漪桐点头,邓铭钊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至于教苏漪桐举止仪态的光荣任务,云韶则是交代给了婉绾二人,好歹二人都是个公主,总不会叫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瞧不上眼。 看着面前健步如飞的苏漪桐,赵清绾扶额道:“师姑你好歹收敛一点,哪有步子迈那么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恶媳妇找公婆算账呢。” 温婉也是怨声载道:“师姑有职业病,我们也能理解。只是见公婆的只有师姑一人,又不是许多人抢一对公婆,谁抢到就是谁的。” 苏漪桐讪讪地吐了吐舌头,她也明白这道理,奈何多年养成的习惯,哪是一时就能改过来的。就是平日里出游,都是要邓铭钊追她。 温婉无奈,只得又做了一遍示范,苏漪桐跟在身侧亦步亦趋。见苏漪桐渐渐被带入了节奏之中,温婉逐渐放缓步子,退至一旁。 赵清绾满心的期待,这回师姑学得像极了,就算是没了婉儿的引导,自己也是出不了岔子的。 然而温婉刚退开一步,苏漪桐眼中便有一道精光一闪而没,脚下隐有气流转动,显是顶尖的轻身功夫。 婉绾二人齐齐扶额,不是她们不想教,只是她实在无能为力啊。 温婉灵机一动:“师姑你想啊,国公夫人身上,定是有许多名贵首饰的。这会子你是要接近她,还未得手呢,哪能撒腿就跑了?” 苏漪桐琢磨了一下,是这么个道理。 赵清绾会意接道:“师姑看清绾腕上这镯子,少说也值百两银子。师姑就拿我当国公夫人,当婉儿做国公老爷。” 温婉懊恼着自己嘴慢,原本的打算,是她来扮国公夫人的。 “又错了。”还不等苏漪桐近身,温婉就打断道。 好容易叫苏漪桐放慢了步子,却多了几分贼眉鼠眼的意味,苏漪桐是当真忘了国公爷为何反对这门亲事了? 赵清绾无力地耷拉着脑袋,温婉循循解释:“叫师姑体会当时的心境,并非真叫师姑偷镯子。纵是换作平时,师姑下手前岂会叫人看出意图?” 经二人的不屑努力,苏漪桐脚下的步调总算堪能如眼了,也算没叫二人的努力白费。只求临见了公婆时,苏漪桐别掉链子才好。 邓铭钊这边,听得赵王的吩咐也是为难:“我说赵王兄,不过是回个家,不至于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吧?昭告天下似的。” 赵王则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做的动静大些,也是为了告知穆晟那两兄弟,本王已经注意到了他们,日后总会收敛着些。” 邓铭钊思索片刻,转而问魏谦游和颜攸礼道:“魏兄、颜兄,你们觉得如何?我只怕一时将他们吓唬住,却是叫他们酝酿了什么更吓人的,还不如咱们自己暗中筹备。” 魏谦游和颜攸礼窝在一旁的躺椅憋闷,不发表半句意见。明明说好共勉之的,见苏漪桐带着婉绾走了,那二人叛变倒快。整整两大筐橘子,不管吃得了吃不了都被他们剥完了,这会儿魏谦游和颜攸礼身上满是橘子味。 赵王笑道:“你俩至于不至于,才多大点事情,就能声这么久的气。说来你们还该庆幸,云姑娘没让你全吃了。” 颜攸礼瓮声瓮气道:“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我和魏兄现在是十根手指头无一不酸。你们倒好,躲在这里吃茶谈天,好不惬意。” 魏谦游深有其感地点了点头,并表示在赵王和邓铭钊道歉之前,与二人不共戴天。 赵王悠悠起身:“喜儿闹出的那段风波尚未过去,太子最近的日子很是难过,本王还需回去帮衬着。你们要住就在山庄中住着,走时与童管家交代一声就是。” “邓兄,待得你和苏姑娘回了国公府,本王再登门祝贺。” 三人一同起身,与赵王告别后,邓铭钊也去唤苏漪桐,回清风寨收拾行囊。偌大的无忧山庄本就只住了这几人,如今更显得冷清。 云韶感叹对婉绾二人道:“好在没法子叫你们恢复身份,不然就更显得冷清了。兰儿又是个怕生的,说什么也不肯过来。” 婉绾二人扁着嘴没说话,虽说师娘真真实在感叹,但总觉得听出了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颜攸礼踟蹰了半晌,开口道:“这山庄怕是还要冷清些了,临从扬州走时,我交代了些事宜,不知他们做的如何了。思来想去,还觉回去看看才好。” 云韶微微颔首:“正好,漪桐往后是脱不开身了,这收账的活事就交给你,早去早回。至于秦姐姐,你也舍不得叫她舟车劳顿的吧?” 颜攸礼傻眼,这是叫他自己一个人去?虽则扬州不算路途遥远,但路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太显寂寞了。 秦蓁沉吟道:“总听颜哥说起,那五湖山庄如何好,我也想去见识一番。扬州不远,一去一回慢些也不过一月有余,云妹妹……” “好啦好啦。”云韶不禁失笑:“知道姐姐舍不得他自己上路,不过是打趣你们一番,怎么还当真的。” 颜攸礼在旁喃喃自语着什么:“一月有余……该是还来得及。” 而后径直起身,对魏谦游二人道:“事不宜迟,我和蓁蓁这便动身了。寨主前些日子不是还说,寨子里已经快要揭不开锅了,正巧我去收账能一解燃眉之急。” 那本事云韶随口找到说辞,这会儿被颜攸礼用作打趣。瞧云韶瞪眼,颜攸礼忙拉着秦蓁遁了,屋内只余魏谦游、云韶和婉绾二人。见得魏谦游投来的眼色,婉绾二人也算识趣,找个理由便退了出去。 魏谦游趁势凑至近前:“不若将婉绾她们也打发远些,只余你我二人相对,岂不美哉?” 云韶皮笑肉不笑:“不若我和她们一起走,留你一人不更是惬意了?” 说着话,云韶作势就要将魏谦游推开。然而人家不配合,一推之下竟没推动。云韶心里莫名地生出一股子紧张,转头意图呼救,却见屋内空荡荡的,婉绾二人早就没了影子。 “你做什么,莫名其妙的。”云韶故作轻松,双眼却在四下打量,筹谋着退路。 魏谦游柔声道:“韶儿,这些日子尽被他们的琐碎事情缠身,都没工夫好好陪你。总算是将赵王的烂摊子推给邓兄了,往后我整日都陪着你可好?” 她能说不好吗?整日黏在一起,也不嫌腻歪。 魏谦游犹豫了半晌,开口道:“还有件事情,觉着该与你商量。” 云韶干笑几声:“有话直说就是了,何必这般吞吐,挺瘆人的……” 魏谦游嘴边挂了很是灿烂的笑容:“你先前藏的那身喜服,叫我找见了。只是韶儿,你藏东西的地方实在不高明,旁边就是个耗子洞。这几日我托兰儿缝补着,之后咱们便可成亲了。” 云韶回忆了一下,是有这档子事。若非魏谦游提醒,她都差点给忘了。 成亲……“如今我也确认了彼此的心意,按理说成亲也是无妨的。只是你说的突然,我还没做好准备,不若再推迟些日子?”云韶支吾着,想要暂且推脱。 “再说,商量着事情,又不怕人偷听,你至于凑得这么近么?”云韶见他还不肯退开,心里的紧张更是浓郁。 魏谦游强压下内心的燥热,缓缓退开,掩饰着自己身上的尴尬:“怪我一时没能控制住,是该等到成亲那日,才算圆满。” 云韶反应了一下,意识到魏谦游所说之事,脸上覆了一层红润:“说什么呢,一天到晚尽想些不正经的。” “哪有什么不正经,与自己夫人才叫名正言顺。本来预计着是这几日的,眼下看来要等到颜兄回来之后了。”魏谦游语气中透露着惋惜,云韶没直接拒绝,在他看来就是应承了。多等这一月,当真是叫他倍感煎熬。 当日夜里,云韶不顾婉绾二人的阻拦,牵马便要离开山庄。什么就要成亲了,她还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呢。 “你们拦我做什么,又不是打算避着他再不见面了,不过是叫他冷静几日罢了。于其拦着我,不如去看看他睡得熟不熟。” 定是两人整日相对,才叫魏谦游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动。如此她便躲开几日,希望回来时能叫他冷静下来。 婉绾二人追了一段,却哪里追得上四条腿。两人止步对视一眼,明明大家都在期盼,不知师娘有什么可躲的,这叫她们如何向师父解释啊? 经过一番商讨,婉绾二人心中有了主意。若是师父问起,便一口咬定不知晓此事。待得几日后师娘回来,再叫他们自己解释好了。 “这庄子怎生修得这般大,策马都要走上这许久。”云韶心里不安,口中不住地埋怨着。 总算是到了山庄入口,见得月光之下站了一人,云韶心头一紧,忙引马止步,面上添了几分尴尬。 第二百一十六章 云韶翻身下马,饶是月色朦胧,面前之人的不满也是清晰可见。 两人之间沉默了半晌,云韶率先打破寂静:“夜都深了,怎么还不歇息,难不成你也有夜里出来乘凉的习惯?” 魏谦游没有理会云韶的玩笑,神色复杂地将她望着:“方才见你屋里灯火未熄,怕夜里出了岔子,便过去看看。谁知你不在屋中,就猜到你要跑,不想还真叫我猜对了。” “谁要跑了,只是没来由的想骑马。看你脸黑的,我瞧瞧能不能挤出墨来。”云韶故作轻松地上前,在魏谦游脸上捏了捏。 魏谦游面色淡然,看她做戏做不下去了,才开口道:“韶儿,嫁给我,当真叫你如此为难?” 云韶也收敛了笑容:“为难实在说不上,只是太过突然,你总要叫我准备好。” 若说准备,几年的时间也该够了。魏谦游想不通,他们之间还需作何准备。 魏谦游苦笑一声:“你也不必躲了,我这便回清风寨等你。明日我叫兰儿将喜服送来,等你准备好了就叫人知会一声,我来接你。” 云韶一句话哽咽在喉咙里如何也说不出,她又何偿不是在盼着这日。奈何在她脑中消散的过往,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叫她不敢全心全意地将自己托付出去。 到如今云韶尚不知晓,当年她们为何会天各一方。自然也不敢打包票,同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一次。 眼下只默默注视着魏谦游的背影远去,不敢举步追上前去,也忘了要回到山庄之中。 回了清风寨,魏谦游也没惊扰任何人。独自将聘礼归置妥当,又将喜堂重新布置好。饶是上回准备的东西都还在,魏谦游做完这一切也是天色微明,自己才穿了大红喜服,搬来一把躺椅歪倒在上面。 “韶儿,我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差你的一声传唤,我便带着接亲的轿子,接你进这喜堂。” 姜兰将魏谦游的语气学了个惟妙惟肖,而后将喜服和盖头递到云韶手中。劝道:“魏大哥对姐姐如何,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可算得百依百顺、细致入微。山盟海誓谁都能说,却是不值钱的。” 云韶缓缓点头,姜兰所说,没人比她更加清楚。 姜兰顿了顿,继续道:“兰儿本来是想撮合姐姐和大哥的,毕竟大哥年纪也不小了,还是一点对自己的事情不上心,看得兰儿干着急。” 云韶莞尔道:“如今怎么不撮合了呢,经你这么一说,确是许久没听你口中念道阿北了。” “是啊,见魏大哥对姐姐那般,兰儿哪里还忍心呢。也就是姐姐,和大哥一般没心没肺。若是有人这么对兰儿,兰儿都要高兴死了呢。”姜兰说话时,眼中满是憧憬。 云韶忍不住捏了捏姜兰的脸蛋,好可爱的兰儿。 “你若是当真羡慕,姐姐将他让给你可好?”云韶玩笑道。 姜兰闻言慌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姐姐这话可别叫魏大哥听去了,若是当了真,可要说姐姐不在乎他,跟姐姐置一回气的。” “紧张什么,我不在他面前说就是了,只咱们私下里玩笑还不成么?”云韶不经意瞧见放在一旁的喜服盖头,却是再也笑不出了。 “兰儿,你先去吧,叫姐姐自己想想。这庄子景致不错,叫婉绾领你转转。”云韶扶额道,昨夜都没睡好,这会儿有些头疼。 姜兰拒绝道:“这庄子倒是不小,但粗略一看,就知道种庄稼没收成。兰儿不喜欢,就不看了。姐姐好生休息着,兰儿明日再来看你。” 让云韶没想到的是,姜兰所说的不是明日,而是明日复明日。接连几天,姜兰都往返于无忧山庄和清风寨之间,给云韶带来魏谦游的近况。 “姐姐,魏大哥食宿都在那喜堂之中,任凭兰儿怎么劝,就是不肯回房歇息。姐姐还是自己去劝劝吧。” “魏大哥今儿个起的晚了些,看上去精神很不好,人都憔悴了。” “魏大哥今日严惩了一人,只因他送饭时不慎弄脏了喜堂的桌子。说来不过是件小事,这回魏大哥当真是过分了,看谁以后还给他送饭。” “姐姐,魏大哥病了……” “病了?”云韶坐直了身子,那家伙不是一向身子硬朗吗?听婉绾说起,从前在余杭,冬天穿着一身单衣出去,回来都跟个火炉似的,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 姜兰满脸的担忧相:“今早兰儿过去,就看魏大哥一直再咳嗽,咳了好多血出来。兰儿看得心慌,就叫来了大夫,接过大夫看了也是束手无策。” 瞧着云韶皱了眉头,姜兰又道:“大夫说魏大哥这是心病,还需心药来医。兰儿想着,许是魏大哥思念成疾,不若姐姐还是亲去看看吧。就算不准备答应魏大哥,好歹也劝上一劝,那模样看着真是吓人。” 云韶听得也是心慌,忙套了身衣裳,随姜兰一道赶往清风寨。 疾驰出数十米之远,云韶才发觉身侧少了一人。转头一望,姜兰却是还停留在原地,只得折返回去。 看着姜兰手足无措地坐在马背上,云韶又是一阵焦躁。只得将自己的坐骑丢在一旁,腾身跃上姜兰所乘的马背,与姜兰同乘一骑。 冷冽的寒风打在脸上,云韶浑然不觉,姜兰则是心中叫苦。但苦闷只余,又替魏谦游开心。看来姐姐还是放心不下,魏大哥这几日的苦总算是没白受。 进到清风寨中,众人朝她打招呼云韶也无暇理会。走过了千百次的台阶也忘了,险些被绊了一跤。 进到喜堂之中,内里空无一人,只余魏谦游半死不活地倒在躺椅上。不同于姜兰所说,此时的魏谦游显得很是安静。然而这分安静,却更是叫云韶心慌。 “谦游……”云韶轻轻唤了一声。 魏谦游听闻这声呼唤,悠悠地半睁开眼皮,强撑着笑意道:“韶儿,可是准备好了?却怎么亲自过来了,只叫人知会一声便是,我该亲去接你的。” 云韶冷视着跟进来的几人,隐忍的怒意叫声音都有些颤抖:“他都成了这般样子,你们竟放他一人躺着?大夫呢?连病都治不好的庸医,看我不劈了那厮。” 魏谦游抬手抓住云韶的手腕,似乎很是吃力。云韶并未挣扎,只是方才控制不住情绪之下的起身,便叫他再抓不住。 “韶儿,韶儿!”魏谦游急呼了两声,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 云韶忙坐回去,反将他的手握着:“少说些话,我不去就是了。御医,御医一定有法子的,我这就叫人去求赵王。” “韶儿……”魏谦游的声音微不可闻,叫云韶凑近才得以听清。 “怎么来了,都不将喜服换上,可是太过糊涂了。” 听着魏谦游的玩笑,云韶却是笑不出来:“这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你且好生将养着,待你好了你我再成亲不迟。” “此言当真?”魏谦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只是这笑容似是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叫笑说过后,整个人都瘫软下去。 “既然应承了你,我便绝不会反悔。你若是心急与我成亲,就该好好将养着,早日好起来,这会儿就少说些。”云韶将手按在了魏谦游唇上。 魏谦游心中欣喜,这会儿喜堂中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换做平日,云韶早就脸红着退开了,看来云韶对他的关心,一点都不比他对云韶的少啊。 一念至此,魏谦游直挺挺地坐起身来,面上哪还见得半点病态。 “韶儿,可是你自己说,我好了你就与我成亲的,那我好了便是。如今你再想反悔,我可是不答应的。”魏谦游嘴角噙着一抹坏笑,眼疾手快地将要逃开的云韶揽入怀中。 云韶一阵气结,适才她眼泪都忍着不敢掉,生怕叫他雪上加霜了,这厮竟然是在装病?只怪她太过天真,还未亲眼看见就轻信了,这会儿再想逃,却哪里逃得开? 婉绾二人不知从何处探出头来,手里还捧着喜服:“有情人终得眷属,也没枉费师父的一番苦心,师娘快换衣裳吧。” 云韶这才了然:“好啊,原来是你们联合起来骗我一个。我还没嫁给你呢,就这么骗我,嫁了之后还指不定如何,这亲不结也罢。” 魏谦游笑道:“人都来了,可再由不得你了,动手!” 得了魏谦游的示意,婉绾二人连同姜兰,几乎是用绑的带云韶去换了衣裳。穿了一身大红喜服的云韶,回来后就听见喜堂中一阵躁动。虽是头上遮着盖头看不见,但她敢肯定,屋里一定站满了人。 罢了,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不过是成个亲,这厮还能将她吃了不成? 手被魏谦游紧紧握着,此刻云韶心中的不安、犹豫之感尽数消散,有的只是十足的安心。 安然坐在喜堂正中,总算是见得这真正意义上唯一的弟子,终身有着落了,笑得合不拢嘴。虽说魏谦游身侧之人不是魏梦槐,但毕竟也是魏谦游自己的选择,她作为师娘也该支持才是。 第二百一十七章 见得魏谦游进屋来,云韶忙起身去搀。大喜的日子,虽是多喝了两杯,也不是不能原谅的。毕竟作为土匪头子,她也知道手下那一众弟兄有多凶残。 魏谦游身上沾满了酒气,头脑却还算清明。看着面带红晕的云韶,无奈道:“怎么都不等我,就自己将盖头揭了。” 说罢,又将盖头覆在云韶头上,又揭了一次才觉圆满。这环节他盼了不知多久,自然是不可少的。 云韶倒是觉得无所谓:“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迟迟不回来,顶着它又怪闷的。” 魏谦游听着这不负责任的说法,将云韶拦腰抱起,准备给她些惩罚。 云韶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戚戚地缩在魏谦游怀中。接下来的事情,她自是心知肚明。平日里没少私下和苏漪桐等人谈论此事,自己也曾偷偷想过,每次都是脸红心跳的。如今这一刻真来了,云韶心里更是紧张。 “韶儿,有言道春宵一刻值千金,然而这千金是如何也找补不回来的,你我可得珍惜着。”魏谦游说话时,呼吸声都有些粗重。这次可谓是名正言顺,再没什么能打扰他了吧? 云韶怯怯地“嗯”了一声,她也算是看开了。如今进了喜房,也没觉有什么不同,咬牙忍上一忍就过去了。 魏谦游这会儿却是暗自后悔,本来梁逸轩都倾囊相授了,怎么他偏偏最重要的那一段没精心钻研一番。这会儿除了与云韶卧榻相对,也是手足无措。 “韶儿你别心急,稍等我一会儿。”魏谦游挪到榻边,身手将梁逸轩的宝典抓来,一本正经地翻阅起来。 云韶愣了一下,撅嘴道:“我才不急呢,说得好像我求着你似的。” 魏谦游讪讪地笑了一声,盯着册子上的记载,脸色连变几次。时而眉头紧锁,时而面露微笑。 又见魏谦游瞧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云韶也耐不住好奇,凑过去与魏谦游同看。 这一看可倒好,两人齐齐脸红。一起看这些东西,总觉得被一股子怪异包裹着。 魏谦游将册子一丢,提议道:“不看他了,我们自己摸索就是。放着这册子在旁,总觉着旁边有人在指点。” 云韶深有所感地点了点头,偏偏写这册子的人,他们还都是相熟的,怪异之感便更添几分。 虽则两人都没什么经验,但这般一同尝试、摸索的过程,却是叫两人本能地全身心投入其中。 经过了不知多少次的尴尬、道歉、鼓励之后,魏谦游总算是尝到了甜头,双眼都在放光。 云韶则是欲哭无泪,这会儿才意识到,一同努力的说法有多么荒谬。羞怯之感逐渐溢了满心,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不管是道歉还是替他鼓劲,又哪里好意思说出口? “这次便算是有经验了,定是能比方才更加圆满。”魏谦游俯身看着目光涣散的云韶,心里将刚才总结了一番。 云韶缓缓回过神来,春宵一刻值千金是不假,也不能整夜都不歇着吧?刚欲出言劝阻,却是被魏谦游追求圆满地堵了回去。 喉咙间不由自主地发出细细的呜咽声,身上的每一处变化都叫云韶恨不能将头埋进地缝里。 趁着意识还算清醒,云韶忽然意识到,这会儿屋内还掌着灯,衬得魏谦游的目光更显灼热。 “谦游,屋里太亮了……”云韶声音中带着恳求,只怕魏谦游无暇顾及旁事。 “专心些。”魏谦游在云韶耳垂上轻咬了一下,以示惩罚。 不知过了多久,云韶连哀婉的呜咽声都放弃了。见魏谦游终于停下了动作,也是累极了,便不管他这回算不算圆满,便自顾睡去。 翌日天明,云韶醒了有一会儿,却是懒懒地不肯起床。小心翼翼地往身旁的热源上拱了拱,却不敢有大动作。只怕他会错了意,邪笑着与她说春宵未过。 昨日只是觉得累了些,晨起便觉得全身酸软无力。春宵一刻值千金,也不知是那个浪荡公子,给曲解成了自己作恶的借口,总之魏谦游继承得很是完备。 魏谦游醒了也有一会儿,察觉到怀中之人的动作,笑问道:“醒了?感觉如何?”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酸……”云韶怏怏地说道,也不知指了自己身上多少地方。总之在魏谦游眼里,是将全身都指遍了。 魏谦游浅笑着将手搭在她身上,云韶全身忽而紧绷,警惕着魏谦游下一步的动作:“圆满岂是一朝可寻的,你切莫太过心急了,须知欲速则不达。” 魏谦游失笑:“若要圆满,自然是没有捷径可循的,唯有勤加修炼一途,韶儿你倒是提醒了我。” 云韶闻言更是紧张,什么既来之则安之的话也说不出了。 魏谦游下一步的动作,却是在她身上轻轻揉着,又柔声问道:“这样感觉如何,会不会重了些?” 云韶微微摇头,心里充斥着一股暖意。好在魏谦游还知道心疼人,没想着一日取个此间功名。 “今日你就好好歇歇,待会儿我叫婉儿进城去买几个丫鬟回来。”魏谦游倒巴不得亲自照顾,只是云韶身上似乎有一种别样的魔力,担心自己会把持不住。 云韶怕极了雪上加霜,便没拒绝。忖了片刻,又提醒道:“这次可与婉儿说仔细了,别再买几个似栾凤姐那般的回来。” 想到市面上报价最高的刺客,竟还给她做了一段时间的丫鬟,云韶就是一阵后怕。不论是栾凤姐脾气好,还是她命大,总之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万幸了。 魏谦游揶揄道:“怎么,这次想换换口味?只要不是男侍,你说的出,我就给你找来。” 这玩笑却被云韶当了真,一再强调道:“只要普通的丫鬟就成了,一个你就够我受的,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我可没那么强的承受能力。” 苏漪桐战战兢兢地过了半月,才算在国公府中安定下来。邓铭钊不知在忙些什么,几日都没见人。这日回来,就带回一个足以叫苏漪桐震惊的消息。 “姐姐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一声不响就做了决定。我们才几日不在,你们的进展也太快了吧?”苏漪桐听了那消息,二话不说就拉着邓铭钊前去清风寨讨说法。 不等云韶答话,苏漪桐又对婉绾二人道:“还有你们,平日里一口一个师姑,叫的倒是好听。怎么姐姐成了亲,你们都不来知会一声?” “漪桐,你何苦为难她们,要怪也只能怪某人,连我嫁的都是稀里糊涂的。”云韶狠瞪了魏谦游一眼,直到现在,她想起来还是耿耿于怀。 云韶说罢,本想着魏谦游怎么也会知道难为情,谁知在他脸上没看到半点尴尬,有的只是自得之色。 云韶不满地在魏谦游腰间扭了一下,魏谦游吃痛,忙岔开话题道:“我们倒是想告诉呢,还不是怕你被公婆缠着脱不开身,为你们考虑你倒抱怨起来了。再说,如今你们不是知道了吗?红包可得补上。” 此言说得甚合云韶心意,便松了手上的力道,暂且将他放过了。 苏漪桐怔愣地看着二人:“成亲都不告诉我,连杯喜酒都没喝上,竟还问我讨要红包?” 魏谦游和云韶齐齐点头,很是理所应当。 邓铭钊早有准备,将苏漪桐拉着坐下,从怀中掏出一个鼓囊囊的红包递去。 苏漪桐作势要去抢回,邓铭钊又将她拦了。劝道:“这红包还是你亲手包的,还准备带回去啊?如今你都进了婆家,你我的亲事自然也不远了,还怕这银子回不来不成?” 见苏漪桐气鼓鼓地托着下巴,不瞅他。邓铭钊苦笑一声,又道:“颜兄也快回来了,定也是要闹上一闹,倒是你再参活一脚,岂不更显热闹?” 苏漪桐这才挑眉对云韶道:“姐姐等着吧,待颜攸礼回来,这洞房可得补闹一回。” “没问题。”魏谦游一口应下,坏笑着望向云韶。闹过洞房,后面的环节也是必不可少的。 云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有这闲心,你还是想想怎么对付公婆吧。若是搞不定,邓铭钊再想带你躲也难了。” 苏漪桐嘴里嘟囔了两句,云韶也没在意。占了上风便是,何必咄咄逼近,不给别人留活路呢。 嬉闹过后,邓铭钊拉魏谦游出去,留下云韶和苏漪桐在屋里谈话。 邓铭钊紧蹙着眉头,魏谦游见状便知不顺利。当下也不催促,倚在身旁的树干上静待。说起来当日将邓铭钊推给赵王,魏谦游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 良久,邓铭钊才道:“就知道赵王兄肯管着闲事,绝不会将简单的差事交代给我。经这些日子与赵王兄的谈论,才知道穆晟那两兄弟勾结的党羽不少,其中不乏当朝权贵。这还只是赵王兄发现的,没发现的还不知有多少。” 邓铭钊所言,倒是早在魏谦游的料想之中。若非如此,穆晟两兄弟又如何敢这般嚣张,赵王可并非什么好招惹的人物。 刚要发表意见,魏谦游却是意识到什么,及时止住了嘴。说这么多还不是要拉他下水,他可不干。 见得魏谦游这般反应,邓铭钊多少透露出几分尴尬:“说来魏兄新婚燕尔,实在不该打扰魏兄。只是林昭元手下养的那一众,扰得我和赵王兄很是头疼。若是魏兄能暗地里叫他们瞧瞧厉害,想必穆晟那两兄弟会收敛许多。” 魏谦游眼皮半抬不抬,这可不是叫他帮忙的理由。 邓铭钊眉梢上挑,魏兄这是和云姑娘学坏了啊,不给出点好处怕是请不动人。当即就许了些什么,出手很是大方。反正花的是赵王的银子,用不着他来节省。 魏谦游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故作为难地答应下来:“咱们可是说好了,就这一次。我帮你们解决了这麻烦,再别来烦我。我这才刚成亲呢,这赵王殿下也太不识趣了些。” 邓铭钊腹诽道:赵王兄倒是想体谅你呢,问题你们成亲这事与谁说了,连他们都蒙在鼓里。 魏谦游曾于林昭元手下那些人交过手,单拿出来哪一个,都是不能叫他放在眼里的。转头就去找了婉绾二人,将此事吩咐了下去。虽则婉绾二人明着应付不了,暗地里给他们找些不痛快还是绰绰有余的,不然也就白跟他学了。 婉绾二人惊得长大了嘴巴,倒不是因为魏谦游将此事交代给她们,而是没想到师父吩咐她们做事,竟然还会许好处。 魏谦游拍着胸脯,大方道:“瞧你们那傻样,就算你给你们其中一人的嫁妆了。到现在也不知谁是娶的谁是嫁的,你们自己分配就是。” 他不过是借花献佛,既省去了赵王的麻烦,又在婉绾二人心里抬高了自己的位置,魏谦游心里直呼自己的高明。 至于他自己,整日和云韶腻在一起还嫌时间不够呢,哪有心思真去管赵王的事情,替他出个主意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回了房中,苏漪桐已经不在了,桌上的茶盏还冒着热气,该是刚走的。 云韶笑问道:“方才邓铭钊拉你出去,神神秘秘地说了半天话,定是赵王殿下有事吩咐了?” 魏谦游双手一摊:“可不是,好容易成了亲,只想陪着你一处,却总有不识趣的来叨扰。” “话不是这么说的,赵王殿下不同于其他的皇子,他来找你定是有正事的。就当是为了玄清派弟子的身份,你也不该推脱了。”云韶温言劝解。 “至于你我,待得穆晟和林昭元安分了,只要你不嫌我烦,年年月月腻在一起也成。” 魏谦游心里只余欣喜:“就算年年和月月彼此嫌了,我又哪会烦了你。我还巴不得余生都只有你我相对,旁人千万别来打扰呢。” “别耍贫嘴了,赶快去筹备一下,我备些饭食,等你回来好好犒劳你一番。”云韶嘴角不自禁露出一抹笑意。 当日夜里,婉绾二人蒙着面纱翻入永宁侯府的院墙,身边却是忽然多了一人。 两人刚要惊呼出声,就被那人捂了嘴巴。 “师父怎么来了?”看清了来人,温婉轻声问道。 “还不是怕你们应付不来,师父关心你们,你们可得知道感恩。”魏谦游自是念着云韶的吩咐,然而到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许是苏漪桐在屋里和云韶说话时,暗示了些什么。 第二百一十八章 师父当真是转性了,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婉绾二人对视了一眼,齐声道:“多谢师父挂念。” 魏谦游脸色很是阴沉:“别忙着谢,我和曾说过,林昭元将那些人养在永宁侯府了?” 温婉面露恍然之色:“对哦,那些人既然是林昭元暗中培养的,自然是不能显露在人前。” 赵清绾却是梗着脖子道:“师父却也不曾说过,那些人不在永宁侯府,怎么反倒来怪罪我们?” 魏谦游瘪着嘴,还好意思说呢。他吩咐时,这两人跑的比谁都快,不知在心急什么。他倒是想提醒呢,你们却给机会了么? 一念至此,魏谦游不满之余,还平添了几分委屈。 赵清绾见魏谦游不说话,还道是自己占据了道理的制高点,作势便要乘胜追击。 一句话还不等出口,就觉衣裳一紧,整个人被魏谦游抓着后颈提起来。转观温婉也遭了同样的待遇,赵清绾放弃了呼救的念头。 “清绾,你最近可胖了啊。”魏谦游稳稳落地,将两人放下。 本想着依照清绾的性子,听得他这句揶揄定是不依的。谁知赵清绾并未同他说什么,只是撅嘴凝视着温婉,温婉也是一脸讪然之色。 魏谦游怔愣一下,瞪圆眼睛与赵清绾一齐望去:“婉儿,你不会是……你们两个竟然也可以?” 看着赵清绾的小腹尚还平坦,但此事可马虎不得。方才他的动作实在不算温柔,希望别造成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才好。 “婉儿,你还是带清绾先回去吧,路上小心着别颠簸了,这事交给为师去办就是。放心,允诺的嫁妆少不了你们。”魏谦游盯了赵清绾好一会儿,确定没什么异状才放心下来。 婉绾二人莫名,师父怎么突然体谅起她们来了?魏谦游接下来的话,却是叫她们心中添了三分惊恐。 “这段日子就叫清绾好生歇着,明日晨起到韶儿那处要两个丫鬟好生服侍着,只有婉儿一人难免有疏漏。你们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瞒得倒是紧。” 温婉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何师父一口咬定她们隐瞒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师父突然生出的关心就是因为那件事情。一念至此,温婉眉头舒展,嘴角露出一抹坏笑。 赵清绾却是心直口快,打乱了温婉精心拨弄的算盘:“师父说什么呢,我和婉儿整日待在寨中,能生出什么事来,又哪会瞒着师父?” 魏谦游面露了然之色:“师父明白,你们是想等一目了然瞒不住的时候,在给韶儿个惊喜是吧?只管将心放在肚子里,师父不说就是了。不过有个疑惑,你们得替师父解答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婉绾二人对视一眼,又齐齐瞅回魏谦游。实在不知道他问什么,温婉便敷衍着答道:“唯用心尔,只要心意到了,人人都是能做到的。” 魏谦游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许是天可怜见,不想你们徒增这份遗憾。这事可不是谁都能盼来的,你们可得珍惜。” 见婉绾二人齐齐点头,魏谦游又道:“早些回去,路上千万小心着些,不过有婉儿在,我的关心怕也是多余。” 婉绾二人走时还是一头雾水,师父今日这是怎么了,竟如此通情达理。不过管那么多做什么,不用做事还有好处拿,根本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嘛。 魏谦游喃喃叹道:“连婉绾都有这般快的进展,我们是不是也该努力些了?可惜韶儿的日子快到了,不然我们的孩子又能早出生好几天。” 云韶重重地打了个喷嚏,随后就觉得小腹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怏怏道:“不是吧,还没缓过神来呢,怎么就来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复行了几条街,魏谦游站在一座宅院门前。若是赵王所说位置不错的话,此处该是林昭元的别院,那些人也是养在这里面的。 翻入宅院中,魏谦游俯身前行,在黑夜中也是足够的谨慎。林昭元手下一众个个都是好手,饶是稍有惊动,便会引来他们群起而攻之。魏谦游曾领教过,心知自己是讨不了好的。 此来的目的也并非正面冲突,赵王不过叫他找些麻烦,至于手段如何,还不是他自己决定的。 在宅院中没头苍蝇似的乱闯了半个时辰,魏谦游不禁感叹。若是魏梦槐在此就好了,闻着气味就能找到厨房,何至于他这般费力,做的全是无用功。 忽而脚下传来一声细微的脆响,魏谦游步伐戛然而止,一脚没敢实实在在地落下去。缓缓将脚收回,魏谦游低下身子望了一眼,是根皂角罢了。心慌之余,魏谦游并没有心思考虑,这院子里没皂角树,为何这根皂角会在地上。 “小可爱,白日里说着不要,不还是来了。还没等我开口,你就将它捡了起来。” 身后传来的声音,在魏谦游听来有些猥琐,下一刻便觉一双手触及自己腰间。这才想起颜攸礼说过,在他们老家那边,似乎有种名叫捡……肥皂的习俗,这厮不是将那习俗在金陵发扬光大了吧? 魏谦游只觉头皮发麻,自腰身至脚面的肌肉无一处不是紧绷。若非怕闹出太大的动静,他早就回身敲晕了他丫的。 咬了咬牙,魏谦游推开那双手,向前走了两步才回身看向那人。故作出三分娇羞七分冷淡道:“心急什么,你还准备在此处幕天席地不成?也不怕被人瞧见了。” 那人看着与自己一般身量,却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透露着猥琐之相。魏谦游摸了摸鼻子,在韶儿眼中,自己当时的反应可也是这样的? 将他打量了半晌,魏谦游故意翻了个白眼,丢给那人一个后脑勺。虽是脸上遮着面纱,魏谦游还是怕叫他瞧出些什么,故而不敢长久相对。 那人擦了一下嘴角,黑夜中魏谦游没看出他在擦什么:“小柳啊,你还是这般谨慎。其实府里的人都被我管束得很是规矩,今夜不会有人来此的。” “当真?”魏谦游语气中透露出几分安心,叫那人听得清明。然而嘴边的狞笑被遮着,那人是看不到的。 看着魏谦游缓缓走来,那人并没意识到危险的接近,面上反而露出几分期待和激动。 见那人双臂伸展至两则,对自己张开怀抱。魏谦游心中恶寒,却是不愿意放过这个空门大开的好机会。 快步欺身上前,一拳击在那人的面门之上。正欲乘胜追击,却见那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叫他一圈落在了空处。 魏谦游蹙眉看了那人一眼,听他方才所言,在这宅院中的地位该是不低才对,怎生这般不中用? “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此行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 魏谦游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年轻公子潇洒而来,生得好生俊俏。魏谦游在心里做了几番比对,似乎只有晋王能在此间与他相较一番。 想必这就是小柳了,难怪那人一脸的痴相,饶是他见了……魏谦游狠狠甩了甩脑袋,整日看着婉绾二人,心思都被带跑偏了。 小柳低头瞥了地上那人一眼:“许是他将你认错成了我,举止间有些不妥了,活该落得这般下场。” 魏谦游正色颔首:“兄台高见!”说罢,搁在地上一锭银子当作汤药费,作势就要告辞。 看得出小柳身手不错,与他纠缠定会闹出不小的动静,还是早溜为妙。 小柳冷冷望去:“纵他有千般的不是,兄台下手也太重了些。打了人,这么就想走了?” 魏谦游止下步子:“照兄台所说,此事该如何解决?” 说话时,魏谦游警惕地看着小柳。小柳似乎也对他心存戒备,并未露出半点破绽。 小柳冷笑一声:“自然是送你去见官,夜闯民宅,行凶伤人,你这般歹人如何叫你轻易逃了?” 这事情也不是第一回发生了,上回那个没能留住,就叫你担了所有罪责,想来你们也是一伙。 魏谦游苦笑摇头,摊手意欲开口,就见小柳瞅准了空当攻来。挥拳之间都带着风声,显是没留有余地的。 魏谦游嘴角勾起一抹得逞般的微笑,小柳见状心中大惊,想要收手却哪里还止得住前冲之势?只得硬着头皮加了几分力道,务求一招制敌。 然而这也是魏谦游心中所想,摊开的双手快速收回,呈爪状护在身前,计算着小柳这一拳落下的位置。 眼见小柳的拳头袭至身前,魏谦游不闪不避,单手搭在小柳的臂弯处。另一只手自下而上画了一个圆,将小柳伸来抓他的手击得上扬。 被这一捏一打,小柳只觉一边手臂酸麻,另一边似是断骨一般疼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是咬着牙没呼痛出声。 小柳心中暗自叫苦,此人身手不知比上回那个好了多少,他竟还天真地想要将他擒了见官。如今的境地,能叫他二人保住一条性命就是万幸了。 只是惊慌至于小柳还在不解,世外高人也不过如是,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当人家的狗腿子? 第二百一十九章 小柳被捏过的手臂垂在身侧,一时间竟抬不起来,想必是逃不过个红肿的命运。举着仅剩一条能动的胳膊,忍着剧痛护在身前。 官府自会声张公道,但也得有命到了官府才行。此处离官府不远,他一人要走自是不难,只是…… 望了地上依旧昏迷的那人一眼,小柳面上多了几分决然之色,看来是要拼命了。 魏谦游心中嗤笑,取人性命的感觉并不好,但林昭元的这般手下,少一个便是少一分麻烦。饶是他们再摆出重情重义相,魏谦游也没想过心软。 小柳心里作了一番建设,然而面对魏谦游如潮水般的攻势,心中的狠绝却只能支持着他且战且退。招架已显得很是费力,哪还有还手的机会。 魏谦游双手自两侧向中心收拢,双双拍向小柳的脑袋,这一下若是被拍中了,少不得一个头骨碎裂的下场。 小柳做了一个幅度夸张的仰身才看看躲过,然而鏖战之后,体力已是不支。小柳顿时失了平衡,整个人躺倒在地面。如此,便再没任何悬念了。 小柳绝望地紧闭了双眼,口中绝望道:“这些王公世子,惯会仗势欺人。东西不都叫你们抢去了,非要赶尽杀绝不成么?” 一语说尽,小柳只觉劲风袭面,魏谦游一掌却未实实拍下,在小柳面前不过半指的距离戛然停住。 魏谦游冷声道:“若非你们作风不检点,我们又哪会光顾到你们府上?” 许是他回金陵之前,云韶等人做的。永宁侯府他们倒是去过,但魏谦游实在想不起,他们还来抢过这别院。 小柳凄然一笑:“不愧是世子爷手下的人,颠倒黑白都是面不改色。也罢,今日是我技不如人,落在了你的手中。多说无益,动手吧。” 等了半天,小柳也没见着自己过桥喝汤的景象。睁眼望去,却见魏谦游盘腿坐在一旁,托着下巴看他。 “你说我是世子爷手下的人,只是这金陵王孙世子何其多,不知你说的是哪位世子爷?”魏谦游已经揭下了面纱,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看小柳的反应,该是不认识他的。对此魏谦游已经习以为常,反正也不是头一回走错路了。 小柳冷哼一声,将头别过一边:“要杀要剐,我都不怕你。只是要戏弄于我,不免太轻视于人了。” 怎么还说不通了呢?魏谦游将地上昏迷那人拎起:“不错,有几分骨气。不管他名唤什么,明摆着告诉你,他现在的职责叫人质。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然我将他剁碎了,给你生喂下去。” 见小柳点头,魏谦游无视了他眼中的不满,开口道:“小柳我问你,方才你说的是哪个世子?” “自是永宁侯世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反正也逃不过了,不差这一桩栽赃陷害的罪名。只是我要告诉你,黑的就是黑的,永远白不了。”小柳面上有股子大义凛然的意味,看得魏谦游眉梢一挑。 魏谦游在昏迷那人身上连点几下,那人便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呜咽声,而后笑对小柳道:“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少说废话,我不想再说一次了。” “小柳,我再问你,为何会有此猜测?”魏谦游心知,小柳突然生出的情绪,就是因为他的称呼。然而他作为威胁的那一方,岂会理会这些,是以又故意叫了一次。 小柳自嘲一笑:“你家世子爷做了什么,还需我来说么?” 见魏谦游又要有所动作,小柳忙道:“上回你家世子看上了我们店里的一枚玉扳指,给出的价格与强抢也是无异。我们没卖,他不是派人趁夜抢了么?今日你来此,还不是要赶尽杀绝?” 魏谦游叹了一声,将昏迷之人推给小柳,自语道:“果然是走错路了,这会儿天都快亮了,恐怕明日夜里还要再来一次。” 小柳听得一头雾水,又听魏谦游问道:“林昭元在这附近有处别院,里面养了不少替他行凶的打手,你可知道在何处?” 附近?小柳眉头微蹙:“兄台所说的别院,他是有一座,只是并不在附近。” 当下小柳将那别院的位置说了,魏谦游扶额。原来他不光是走错了,还走反了。 小柳试探着问道:“兄台到永宁侯世子的别院,是要求一份差事?” 魏谦游干笑一声:“我倒是想去求一份差事呢,可惜他给不起工钱,还是赵王殿下出手阔绰些。” 小柳心下了然,原来是为赵王做事的,那定然不是歹人了。 将怀中之人轻放在地上,小柳起身拱手:“既是如此,方才便是误会了,在下多有失礼,还请兄台见谅。” 魏谦游也起身还礼,而后问道:“今日算是没了着落,明日夜里我还要到那林昭元的别院一趟,柳兄可有兴致同去?” 小柳为难道:“说起来,我二人也与永宁侯世子有些过节,不说帮兄台的忙,也是日日想着将他惩处一番。只是那宅院里高手如云,贸然前往怕是讨不着好处。” 魏谦游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布包:“我可没说要和他们起冲突,不过是戏弄他们一番,把这些东西加到他们的灶台里。” 此举不过是为了叫林昭元和穆晟紧张些,赵王知道了他们手下还有这么一伙儿人,至于之后是躲藏还是反击,赵王都是有后手的。 小柳前探着轻嗅,只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里面似乎有不少硝石和硫磺。 不由失笑道:“兄台这一手,可是叫人防不胜防。民以食为天,他们总要吃饭的,伤了人不说,叫他们得罪了灶王爷,心里也是要添不少堵的。不过他们怎么也不会堆集在厨房,还是在锅里施毒更为直接。” 魏谦游摆手,如今各方面的部署尚欠火候,赵王并不想看到穆晟两兄弟疯狂反扑,故此只是叫他找些小麻烦罢了。 魏谦游还曾抱怨过,这等小事任谁还做不了?若非赵王许的好处丰厚,他差点想在赵王府的灶台里也加上些。 “在下柳稣,这位是花平生。谈了这许久,还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小柳自报名号,连带着一旁昏迷之人也介绍了出去。 魏谦游嘴角抽了抽,怪不得小柳这般抗拒呢。且不说龙阳之癖叫他能不能接受,单是着花柳放在一起,就及其不搭。 被小柳提醒了一声,魏谦游才反应过来,拱手道:“在下魏谦游,幸与二位结识。” 小柳听得魏谦游报上名号,却是怔愣了半晌,呆怔地问道:“兄台可是当年名满金陵的魏半仙?” 魏谦游有些出乎意料,当年他救了梁语凝,在梁府借助的那段日子,是常帮人家看相算命的。只是不想过了这么久,还有人记得。当下点了点头,并不否认。 小柳忽而泪眼朦胧道:“魏大师,求你帮我劝劝花兄。当年花兄染了场怪病,大师你说要他得一柳姓眷属,才得以痊愈。后来吃了大师的药,又经我悉心照料,当真就痊愈了。可惜却是缠上了我,任我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 魏谦游握了个空心拳,在嘴边咳了两声,掩饰去面上的尴尬。细想来当年确有其事,但那病说来怪异,吃他的药却是足以好全的。什么柳姓伴侣,只不过是他为了说得玄些,随口便造出来的,不想会叫小柳困扰了这么多年。 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造下的孽,总要自己负责。魏谦游指点道:“待他醒来,你只告诉他。当年我说的柳姓伴侣,需是一个女子才能阴阳互补。如今阳气太盛,只要柳兄你点了头,当日的病情不仅会复发,反有更加严重的趋势。” 小柳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道:“只是口说无凭,花兄定认为我是找借口搪塞,不知大师可否留下一件信物?” 魏谦游能有什么信物,又不想当面和花平生解释,那场面想想就尴尬。忖了半晌,魏谦游画了一张,当年在金陵广为流传的求字符递给小柳。这是他流传出去的,既然花平生将他的话记在心上,定会认得。 见小柳更是为难,魏谦游忖了半晌也觉不妥,便重新画了一张富贵符递去。后与小柳约好了明日夜里相见地点,身形便在即将消散的夜色之中隐去。 回到清风寨中,魏谦游唤来一个哨岗问起,便黑着一张脸径直去了温婉房中。这两个丫头也真是,他都再三嘱咐了,怎么还是不上心? 温婉晕晕乎乎地从睡梦中被人扰醒,嘴里不满地嘟囔着:“谁啊,天还没亮就来扰人清梦,快放手……” 魏谦游迫使着她睁开眼睛,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叫她换好衣裳随他出来。 “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魏谦游语气极重,吓得温婉打了个哆嗦。当即俯首认罪,好像真做错了什么一般。 然而想了一会儿,温婉却还是一头雾水,壮着胆子问道:“师父叫婉儿解释什么?婉儿当真不知道错在了何处,还请师父明示。” 第二百二十章 “还装傻?”魏谦游道是温婉想要搪塞过去,然而他又岂会叫温婉如愿。 温婉本来被扰醒就有诸多不满,这会儿也来了几分脾气。就算是师父,也不能没事找事吧? “婉儿当真不知师父在说什么,若是师父没什么话要说,那婉儿要继续睡觉了。” “站住!”魏谦游冷声喝止,这丫头越发的没规矩了。 “我就坦白了问,清绾为何会在你房中歇息?”魏谦游眼中满含怒意,这两个丫头当真是拿他的话当耳边风。 温婉快被气笑了:“师父这是何意?师姐不在我房中,还能在师父房中不成?” “说的是些什么混账话?”魏谦游再压不住心中怒火,手掌高高地扬起。他还不是为她们好?非要出了岔子才知道遗憾么? 温婉梗着脖子冷视魏谦游,不知师父是喝多了酒,还是在师娘那处受了气。不论是何种原因,都是不该来此无理取闹的。 温婉阴阳怪气道:“师父要打就打,还犹豫什么,做弟子的哪敢说半个不字,又哪敢指责师父的不是?” 魏谦游变掌为拳,缓缓地收回身侧。狞声道:“照你这么说,反倒成我的错了?等韶儿和清绾醒了,咱们再详谈此事,看看到底是谁的错。” 温婉自然不肯服软,从头至尾师父只管指责她,连她做了什么都不肯明说,凭什么叫她认错。 云韶得了消息,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动身去找赵清绾。不知这师徒两个闹什么矛盾,竟然闹到议事厅去了,显得正式么? 议事厅门前,云韶叫门外的几排脑袋散去,才同赵清绾一齐迈入其中,两人面上都泛着担忧之色。 魏谦游和温婉各自坐在厅中一角,谁也不理谁。见云韶二人进来,争先恐后地过来争夺发言权。 云韶心道了声麻烦,对温婉挑眉道:“你先说。”又劝魏谦游:“你这个做师父的,怎么总跟弟子置气,让着婉儿些。” 温婉得意地望了魏谦游一眼,才开口道:“今日天还没亮,婉儿睡得正香呢,师父就闯进来将婉儿扰醒。婉儿还道是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谁知师父问得问题,竟是师姐为何会宿在婉儿房中。” 被魏谦游瞪了一眼,温婉忙缩到云韶身后:“师娘你说,师父这是存了什么心思?” 云韶也是纳闷:“尔时还是你说她们情投意合,劝我不要阻拦的,你今日是抽的什么风?” 魏谦游心念着婉绾二人要给云韶的惊喜,不好直言道破,支吾道:“我自不是想要反悔,反对她们在一处。平日也就罢了,如今怎么还能宿在一起。” “这是为何?”云韶三人,似是商量好了一般,齐声问道。 魏谦游扫视过婉绾二人:“她们自己心里清楚,至于说不说,就要看她们自己的意思了。” 说罢,魏谦游俯下身子,柔声对赵清绾道:“还有清绾,师父也要说你两句。怎么婉儿不听话,你也不知道劝着她些。” 赵清绾心中不知是惊慌还是欣喜,更多的则是疑惑,难不成梦中梦这种事情,也叫她赶上了? 温婉正在气头上,得了云韶的庇护更是肆无忌惮:“师父要我们说什么,我看分明是师父没事找事,纠不出错处,才如此言道。” 魏谦游踟蹰了好一会儿,才一甩胳膊道:“饶是你们再想给韶儿惊喜,我这个做师父的也不能看着你们徒增惋惜。如今清绾有了身孕,你们还同榻而寝,若是出了岔子,你如何负的了责?” 此言一出,云韶三人各有反应,唯一的共同之处便是惊讶。 云韶张大了嘴巴看着两人,问出了与魏谦游相同的问题:“你们……怎么做到的?” 温婉更是惊诧:“师姐有了身孕,婉儿怎么会不知道?” 赵清绾忙解释道:“师娘,婉儿,你们别听师父瞎说,根本没有的事。” 魏谦游凝眸道:“若非如此,昨日夜里我说你胖了,你为何那般眼神看着婉儿?” 婉绾二人这才了然,怪不得昨夜师父那样体谅她们呢,原来是生了这样的误会。 温婉撅嘴不满道:“师姐,都怪你不解释清楚,如今这误会哪里解得开。” 赵清绾悻悻道:“我哪里知道师父意指此事。” 而后又羞赧对魏谦游和云韶解释道:“清绾今日确实胖了些,只因听了颜攸礼所说,亲亲会叫人变瘦,想要印证一番。结果清绾胖了不少,婉儿却是不肯相信,怎么说也不与清绾尝试。” “师娘你想想,若是这事落在你身上,能不怪师父吗?”赵清绾嘴撅得老高,然而不满之中还带着些其他的意味,眼巴巴地瞅着温婉。 云韶听罢忖了半晌,揉了揉赵清绾的脑袋,表示理解。 魏谦游反驳道:“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发生,只要韶儿提了,我又怎么会拒绝。” “师父是说婉儿矫情?”温婉亦是不满,分明已经知道误会了她,却连个道歉都没有。 魏谦游重重一拍桌子:“我还不是担心你们,少来得理不饶人。” 温婉心中冷哼,得理还要饶人,这世上还要道理二字做什么? “师娘,你看师父,明明就是师父做错了,竟还来凶婉儿。今日凶了婉儿,明日凶了师姐,明儿后还指不定对师娘如何呢。”温婉面带悲戚,扯着云韶衣袖委屈道,声音中都带了哭腔。 云韶稍作安抚却不见成效,只得朝魏谦游使了个眼色。 赵清绾也跟着好言相劝:“这次的确是师父叫婉儿受了委屈,就安抚婉儿两句而已,又没叫师父道歉,还有什么放不下面子的。” 温婉一双泪眼透过指缝,见得魏谦游不动声色,哭喊声顿时提高了几分。 “行了,这次算是师父误会了你,你也将眼泪收收。就算眼泪不金贵,硬挤出来也是累的。”魏谦游面上不带半点表情,心里连呼麻烦。 本来听得魏谦游这变相的道歉,温婉都准备就坡下驴了。听得魏谦游后半句,温婉却道:“师父说的不错,婉儿的眼泪是不值钱的,叫婉儿哭干算了。只怪婉儿自己作孽,认了一个这样的师父,就是哭出血泪来,也怨不得旁人。” 云韶语调中已经稍带了不满:“谦游,终究还是你不明就里,才闹出了这般误会。就好声好气与婉儿道个歉,婉儿的性子我还不清楚吗?若不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决计不能这般咄咄逼人。” 魏谦游心里叫苦,你们是真看不出来,还是视而不见?那眼泪有多假,一看便知道是装出来的。 赵清绾接道:“师父在我们心里的形象,自是无人可比的,所以婉儿受了误会才这般伤心。师父道个歉,怎么也不会折损形象不是?” “罢了,婉儿不敢奢求师父什么,这委屈咽进肚子里,撑不下化不开都任由我自己受着就是了。”温婉悲声说着,许是用力过猛,眼眶都显得红肿。 “咳咳。”云韶面色冷然,咳了两声。魏谦游眼见云韶下了最后通牒,饶是心里老大不情愿,也只得压下心中的火气告罪。 “婉儿,婉儿快去呀。”云韶轻轻唤了几声,温婉便是会意。 试探地看了魏谦游一眼,才缓缓走至魏谦游面前,怯怯地唤了声“师父”。 魏谦游正欲有些好脸色,却见温婉抬头望来,脸上尽是坏笑,和语调中表现出来的很是不匹配。 “师父,昨夜你故意将婉儿和师姐支走,而后去的并非林昭元别院的方向啊。如果婉儿没记错的话,那方向似乎还有个梁府呢。”温婉赤果果地威胁后,回头朝云韶和赵清绾天真一笑。 云韶算是放了心,对赵清绾道:“这会儿才算是好了,且叫他们自己说会儿话,你我就别在此打扰了。” 赵清绾点头,随云韶出了议事厅,将空间留给师徒两个。 “长本事了,敢威胁师父了。”魏谦游凝眸盯了温婉许久,才幽幽说出这一句。 温婉当即面露戚戚之色:“威胁师父?婉儿可不敢。” 魏谦游翻了个白眼:“就算你敢又如何?韶儿又不是不知道我认路的本事,不过是走错罢了。想威胁师父,你还嫩了点呢。” 温婉捂着嘴巴,故作惊讶道:“师父走错了路,竟然耽搁了整整一夜?若说这一夜没发生什么,连婉儿都不信,怕是没人会信了。” “你尽管去说,就算是韶儿信了,为师也自有说辞。”嘴上虽是如此说,魏谦游心里却是已经沉了几分。你丫要什么好处直接说不行么?非得拐弯抹角地吓唬人,能有什么意思? “师父可是又说错了,如今看师父师娘感情好的跟什么似的,婉儿高兴还来不及,哪会从中拆台呢。”温婉一脸的人畜无害,目光却是在魏谦游身上不停游移,直看得魏谦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直说吧,你想要什么?师父尽量满足你就是。”魏谦游终究是妥协了,比起被弟子威胁,还是维持好来之不易的姻缘重要些。 第二百二十一章 温婉闻言,脸上立时露出笑意:“好说,师父先前不是许了婉儿和师姐一份嫁妆。” “害,师父记着呢,少不了你们的。”魏谦游神色间有些复杂,温婉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就是怕他食言,吞了那几百两银子? 温婉见魏谦游作势要走,忙跟上前将他拦住:“还不止呢,师父给师娘的那般风光,怎么到了婉儿和师姐那么容易就想打发了。” 魏谦游捶胸顿足,就知道没这么简单,他就该跑快些,温婉一定追不上。 “说吧,还有什么要求。只此一次机会,日后再想敲诈可难了。”魏谦游彻底认命,刚还说他这师父如何呢,弟子还不是一样的不堪。 “师父今夜不是要去林昭元的别院吗?婉儿猜想着,既然他自认这别院隐蔽,就不光是藏了手下那一众人,不少宝贝也会藏在其中。”温婉眼中笑意盈盈,又在魏谦游耳边说了些什么。 魏谦游听罢不住点头:“这才算得给林昭元找麻烦,不过到时你们只在附近候着,听着动静再进来捞好处就是。” 温婉喜道:“那就有劳师父了,婉儿先去养会子神,静待师父的喜讯了。” 魏谦游换了身衣裳,径直去了城中的一家裁缝铺,不得不说温婉是个机灵的,连这点都观察到了。 手中刀柄在柜台上一顿,魏谦游颐指气使道:“我家世子爷前段日子定做的那批衣裳,可已经做好了?” 掌柜被吓了一跳,忙将柜台上的值钱物件收到底下。反应了一下魏谦游所言,才将他打量了一番。 见得眼前这人穿着华贵,却是眼生。掌柜小心问道:“不知是哪位爷订的衣裳?” 魏谦游怒目圆瞪,伸手便拎了掌柜的衣襟:“瞪大你的狗眼仔细看清楚,连爷都不认识么?除了我家世子,谁还有这么大的手笔?” 掌柜被吓得惊出一身冷汗,琢磨了一番。这才想起永宁侯世子,前段时间是送来了一批布料,还指定了款式的。 这人看着该是个侍卫,口气却是大得如正主一般,如此该是在永宁侯世子手下无疑了。 “恕小的眼拙,这位爷可是在永宁侯府上当差?”掌柜声音都在颤抖。 魏谦游不禁有些郁闷,是他演得太过火了,还是他天生就一副坏人相?当下只是冷哼一声,并不开口。 在掌柜眼里,这就算是承认了,忙叫人去取来几套衣裳,呈在魏谦游面前。 掌柜陪笑道:“爷您看看,可还入得了眼?” 魏谦游半耷拉着眼皮瞥去一眼:“入不入得了眼,还得是世子爷说了算。待我先拿回去一件叫世子爷看看,其他的就先留下。” 说罢,魏谦游挑了一件自己尚能接受的款式,花费了他不少的时间。那林昭元果真风骚,做几件衣裳还尽是这般张扬的。 见得魏谦游背影远去,掌柜长叹道:“罢了,反正那位爷也不是第一次赖账了,好在没赔几批布料进去。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咯。” 一日无话,夜里柳稣早早就到了约好的地点,等了约摸一盏茶的工夫,就见魏谦游出现在视线之中。 “叫柳兄久等了,还请柳兄见谅。”魏谦游微笑上前。 柳稣迎上前去:“我也才到不久,魏兄准时极了,半刻都不差。只是魏兄今日的穿着,似乎有些……张扬。”柳稣顿了许久,才想出这么一个适合的形容词来。 天知道他为了怕迷路,早走了多久。至于这衣裳,魏谦游苦笑一声,若是可以的话,他也是不想穿的。 两人轻身功夫都不错,乘着夜风便到了别院门外。魏谦游大跨步上前,叩得门环作响。 小柳惊道:“魏兄这是做什么?”难不成魏谦游是骗我,故意将我引来此处?不对,若是要对我不利,昨夜该是有许多机会才是。 “柳兄不必惊慌,待会儿你只跟在我身侧,配合我就是。”魏谦游展开纸扇,趁着等人来开门的工夫,向柳稣解释道。 “谁呀,大半夜的过来。”一道不满之声传来。 见得拍门之人,却又传来一声惊呼:“世子爷?”这一声引来了不少人,皆是手忙脚乱地穿好衣裳出来相迎。 林昭元是这城中,少数几个单从衣着就能分辨出来的。虽说魏谦游选的这套稍显低调,却也是不例外的。 一人惊诧道:“世子爷?您怎么亲自来了?” 魏谦游纸扇遮面,冷然道:“怎么?这宅子爷来不得?” 先前说话那人忙换了一脸的谄笑:“来得,来得。只是我们都没做准备,只怕怠慢了。” 没人敢问大冷天的,世子爷为何随身带着一柄扇子。他家世子风骚惯了,单是这点还不足以众人起疑。 魏谦游嗤笑一声,转身勾起小柳的下巴。在纸扇后提醒他镇定,在众人眼中看来,却是吻了上去。 这下更加确认是林昭元无疑,众人道了声恭喜,纷纷退至两边,让出一条路。 小柳随着魏谦游步入宅中,就听闻身后传来议论之声:“早跟了我们爷不就好了,不嘴硬那几日,也不至于咱们辛苦那几夜。” 小柳闻言心中愤恨,果然是林昭元手下做的恶,亏花兄还为他辩驳了一番。说什么人家堂堂世子,怎么也不会同他们计较。 魏谦游不时向小柳介绍这宅子里的景致,挑选的都是些一目了然的。 身后跟着的几人纷纷偷笑,世子爷想讨人家欢心,怎么尽说些废话,不嫌见拙么? 魏谦游听在耳中,冷然道:“你们还跟着做什么?不知道夜里风凉,还不快取披风来?” 瞧见那几人争先恐后地走了,魏谦游快速在小柳耳边吩咐了几声,小柳听罢快步离去。 不光是别院中大小厨房的灶台,连各间屋里未燃的油灯,柳稣都加了料进去。被那些人一通议论,柳稣心里正憋着火气,就是没有魏谦游的指示,也是准备这么干来着。 “世子爷,披风来了。”送披风之人脸上讨好之中透露着几分得意,显是抱着披风,从一众狗腿子之中冲杀出来的。 魏谦游皱眉望去一眼,抬手示意他在旁候着。自己俯身探了探一旁的花丛:“小柳,快出来吧。天儿这么凉,好歹添上件披风再躲藏。若是冻坏了,爷心里可比你身上疼呢。” 那人捧着披风,傻眼地看着世子爷大半夜在园子里嬉戏。这次是学聪明了,没敢笑出声。 就听花丛里传来一声:“有本事你就先来找我,连人都找不到,更别谈什么心意相通了。” 魏谦游搭眼一瞧,就见苟得意蹲在其中,将柳稣的声音学得惟妙惟肖。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恶寒,忙各自收回目光。 “小柳,再不快些出来,爷可要生气了。待爷将你找着了,定要狠狠罚你。”魏谦游绕开花丛,又装模做样地找了一圈。 就听办完事回来的柳稣道:“世子爷准备如何罚我?讲不出个道理,我可是不依的。” 魏谦游心里一惊,他哪里带来两个小柳,一个躲在花丛,一个却从厨房回来的。但凡一旁那人稍微反应一下,还不是穿帮了? 谁知那人拍马道:“柳公子的轻身功夫实属上乘,叫小的耍得一愣一愣的。世子爷也是好本事,小的还纳闷了半天,世子爷方才为何不探那花丛呢。” 小柳接了魏谦游递来的披风,撇嘴道:“什么好本事,若非我觉得无趣,他哪里找得到我?” 魏谦游连声称是,小柳又道:“说什么街上的馆子关了门,带我来吃饭的。结果一进门就加我陪你又是嬉闹又是游园子的,当真要将我饿死不成?” 魏谦游闻言便道:“这还不是情不自禁嘛,我这就叫人准备饭食去。” 那人也不用吩咐,立马就道:“小的这就去叫厨娘起来,夜里凉,还请世子爷和柳公子到屋中稍候。” 魏谦游一时想不出说辞,只上前笑请小柳。心里却是着急,进到屋中等候,灶火一燃势必会蔓整个宅子,他和小柳不都被炸死了? 小柳错身躲开:“眼下月色尚好,我才不进什么屋子。与你在一起,我是不冷的,你若是嫌冷,自己进去就是了。” 魏谦游陪笑一声,吩咐道:“做好了饭食,就送到院中来,爷要和小柳在这院中月下对饮,尝尝广寒仙人的悠哉。” 那人嘴角扯了扯,世子爷吩咐不敢不听。然而若是叫世子爷真冻出毛病,侯爷又是要怪罪,当下为难地不肯迈步。魏谦游呵斥了一声,那人才怯怯地去了。 魏谦游和小柳交换了一个眼神,嘴角都是弯起一抹看好戏的弧度。 只听“轰隆”一声传来,魏谦游二人嘴角笑意浓郁了几分,温婉也是等着这动静许久了,当即下令叫清风寨众人摸到宅院之中。 “世子爷,世子爷。厨房失火了,那火势蔓延得好快,小的们这就护送世子爷和柳公子出去。”几人慌忙赶来,这可是他们表忠心的大好机会。 魏谦游抡圆了胳膊,抽的最近那人一个趔趄:“爷用得着你们保护?快将东西都救出来,少了一样,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见一群人不顾逃命,不顾救火,手忙脚乱地去抢救府里财物,柳稣挑了一个大拇指。 “魏兄此招当真是高明,三言两语就将他们支开。如此也算是解了气,正好趁此机会,你我赶快脱身为妙。” 魏谦游摇了摇头:“柳兄莫急,好戏还没结束呢。财物都救了出来,哪里还能叫林昭元出血?” 柳稣琢磨半晌:“魏兄是说,咱们再去使些绊子?只是那火势尚不明朗,若我们贸然前去,难免遭了波及。” 魏谦游又是摇头:“你我在此等候就是,柳兄快学我。”说罢,魏谦游便作出一副焦急相,不断在院中踱步。 柳稣不解何意,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也跟在魏谦游身后作出一副苦大仇深相,急得直跳脚。 趁着众人离去的空当,温婉和清风寨众人趁势到了院中,列队站在魏谦游对面。混迹在人群之中,看着一箱箱财物搬到魏谦游面前,温婉双眼已经是在放光。 魏谦游指着苟得意为首的清风寨众人道:“你们还楞着做什么,还不快般到爷府里去。” 苟得意点头哈腰地应承,忙指挥着搬东西。 魏谦游见得林昭元的手下纷纷一屁股坐在地上,拎起带头那人就是一脚:“才救出来这么点,竟也好意思休息?还不再去搬!” 原本时间有限,魏谦游根本无暇给清风寨的所有人置办行头。然而慌乱之中,却并未有人发现不妥。 柳稣嘴角抽了抽,不禁喃喃道:“简直是一伙土匪,这根本就是明抢啊。” 魏谦游笑道:“柳兄说的不错,这些人来自清风寨,正是名副其实的土匪。” 柳稣微怔问道:“那魏兄……” “不光是我,不久后柳兄也该是那寨中的土匪之一了。”不论柳稣听罢作何感想,魏谦游都是很自信的。 柳稣出于礼貌并未说什么,只是投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魏谦游见状又道:“看那些人的反应,该是认识柳兄的,碰巧前些日子林昭元又抢过柳兄的扳指。只要他们在林昭元面前,将今夜所生之事一说,柳兄猜林昭元会怎么想?” 柳稣忖了片刻,随即苦笑道:“虽是与我所想有些出入,魏兄却还是将我算计进来了。” 魏谦游接连摆手:“误会,我可没奔着算计柳兄,谁知柳兄惹了这么一个桃花劫呢。” 温婉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出了宅子才提醒道:“师父可别忘了,师娘吩咐过别总带生人回去的,更何况是他。若是要他进清风寨,婉儿第一个不同意。” 察觉到柳稣的尴尬,魏谦游歉意一笑,将温婉拉到一旁问道:“怎么婉儿,你认得他?” 温婉的不满都写在脸上:“算不得认识,不过是师姐进城冲他犯花痴,被婉儿逮到过两回罢了。” 原来如此,魏谦游哂笑一声,又道:“婉儿你可知道,他是九翠阁的掌柜?” 温婉撇嘴表示不屑:“掌柜又如何?只要是有威胁的,婉儿都要杜绝,才不要叫他整日在师姐面前出现。” “九翠阁可是玉中流油的,参考先前颜攸礼的遭遇,清绾该是与你说过了吧?你若是得手了,就算是师父送你们的第二份嫁妆。” 这次毕竟算是他将柳稣拖下水的,为了能叫他留在清风寨,魏谦游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大不了介时叫温婉和柳稣自己折腾,他不掺和就是了。 温婉一拍大腿,若是真能效仿师娘鸠占鹊巢,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当即道:“是婉儿浅薄了,原来师父是为我们考虑呢。师父尽管放心,师娘那边就交给婉儿来搞定。” 魏谦游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想到还能省去这层麻烦。只求柳兄坚持住立场,倒又将他道歉的麻烦省去了。 见得二人回来,柳稣拱手道:“在下实在不愿给魏兄添麻烦,若是不方便的话,在下便和花兄离开金陵。这天下何其之大,总有我二人的容身之处。” 魏谦游趁机将自己标榜一番:“柳兄说的是什么话,师父出马,弟子哪有不遵从的道理?是吧婉儿?” 温婉心里嘟囔一句,对上柳稣时却是绽开了笑意:“方才是我冲动了,还请柳公子原谅我的心直口快。清风寨正是求贤若渴之际,柳公子愿来自是欢迎的。” 柳稣笑应了一声“无碍”,总觉着温婉看他的神情中又几分看猎物的意味,心里生出不少别扭。 柳稣也知晓自己生了一副怎般的模样,待得温婉转过身去,低声问魏谦游道:“魏兄,你这弟子可许了夫婿?”若是没有的话,他还是别去那什么清风寨了。 魏谦游挠了挠头:“算是……许了吧?” 不经意看到柳稣脸上的担忧之色,魏谦游又是笑道:“柳兄若是怕婉儿缠上你,这担心却大可不必了。婉儿早已心有所属,没这么容易令慕旁人的。” 柳稣虽是点头,面容间却是隐现不放心,想着日后还是防备些的好。 魏谦游却是无暇理会柳稣心中所想,邀柳稣一道去接花平生,之后他还得去赵王府要账呢。若是这次再疏忽了,云韶光天白日硬闯赵王府终归不好看。 听得魏谦游的叙说,赵王难得笑得这般开心:“本王不过是叫你去警示一番,这下可倒好,就是他们不想消停,短时间内也生不出什么幺蛾子了。” “赵王殿下托付得那般庄重,我又哪敢敷衍了事,只是殿下别忘了许过我的。再叫我家主子怪罪一通,我可吃不消了。”魏谦游叫苦道,也不掩饰他是来追账的。 “好说。”赵王当即唤来一人,叫他去备了银票和几个小物件,让魏谦游走时带上。 “只是这扳指,本王几经辗转才讨来,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玉的成色倒还不错,只是上面都有了裂痕,压在当铺也不值几个银子。你要它做什么,可否为本王解释解释?” 柳稣循声望去,见得赵王手里的戒指,却是再难将目光移开。 魏谦游拍了一下柳稣以示提醒:“别看赵王殿下平日里威严,私下里可小气的很。你若是不为他解释清楚,恐怕你的扳指也别想要回来了。” 赵王瞥了魏谦游一眼,便将扳指丢到了柳稣手中。抓住个机会就想败坏本王的名声,哪容易叫你如愿。 柳稣紧握着扳指,莫说林昭元刻意压低了价格,就是千金来求,他也是不卖的。 “柳兄?”魏谦游的提醒,将柳稣拉回思绪。 只见柳稣将扳指自裂痕处掰开,分成一对半月。魏谦游和赵王凝眸望去,只见两块半月上各刻着“桀”、“韶”二字。 柳稣凄然道:“这是我那妹子,唯一留存于世过的证据了。也怪我没照顾好她,可惜我那妹子,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了。” 将两块半月重新合成扳指,柳稣咬牙道:“只是送我们扳指那人,我实在不愿提起。若非方才提及的缘故,我早将这扳指摔了。” 魏谦游见得那“韶”字,心中就有了猜想。又听柳稣后续所言,不由扶额。 柳稣心生莫名,他倾了一通苦水,魏兄不说句节哀就罢了,怎么还是这般反应? 魏谦游缓了好一会儿,问道:“柳稣这名字,该是柳兄自己改的吧?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柳兄真名可是叫胡云桀?” “别提这个名字!”柳稣反应有些激动,将椅子的扶手都砸出了裂痕。 察觉到还有赵王在侧,柳稣努力地平复下情绪道:“魏兄定是清风寨的元老人物了,知道也不足为奇。既然是知道,魏兄就不该提起那段过往。” 柳稣许是想起了胡楚,与云韶当初提及此人的反应简直如出一辙。 还真叫他猜对了,魏谦游嘴角抽搐几下,真是无巧不成书啊。你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在世,能不能一口气说清楚,叫他挨个去找也是个事啊。逢见一个就说什么云韶亡故,也不管他受不受得了。 柳稣俯首向赵王道了声失礼,赵王似是在想什么,并未介意。 胡云桀……赵王心里念道了两句,也是察觉出了些端倪,朗声笑道:“九翠阁在金陵可是有些时日了,你们对面不识,定是其中有些缘由。幸而故人今日得以重逢,你们可是得好好谢谢本王。” 魏谦游无奈摊手:“当日夜里就觉着柳兄的路数眼熟得紧,却是想破脑袋也没想起在哪里见过。这要是叫韶儿知道了,怕是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柳稣听得一头雾水,又听魏谦游道:“我二人就不陪赵王殿下多说了,好容易见了大舅哥,得找个好去处一叙。” 魏谦游直奔赵王所赠的酒楼,面对柳稣的不断追问,魏谦游心里连翻白眼:“柳兄暂且别急,先将心情沉淀着。免得待会儿听我说了,再将柳兄吓到。” 不知那胡楚到底做了什么错事,竟叫韶儿连姓都改了,你也不肯回清风寨看上一眼。但凡你回去过一次,哪还有这些误会。这会儿偏要先叫你着急,以弥补小爷受到的惊吓。 第二百二十三章 “魏兄就别吊我胃口了,有什么话就痛快说了。还有之前在赵王府,你唤我大舅哥是什么意思?”柳稣将魏谦游递来的菜单推了回去,急于印证心里的猜测,哪里还吃得下饭? 魏谦游挑眉不语,柳稣这会儿心里定是有了猜测,只等他出言得以确认。 柳稣急得掌心都出了汗,魏谦游却是使坏上前,一手扣住了柳稣的后脑,两人保持着呼吸可闻的距离。 “魏兄你这是做什么!我当你是一见如故的挚友,不想你也是存了那些龌龊心思。”柳稣懊恼地将魏谦游推开,眼中添了几分疏离。 魏谦游捧腹笑道:“果然是亲兄妹啊,连此时的反应都是一模一样。只是柳兄不会脸红,这便少了几分趣味。” 柳稣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眼见就要发作,魏谦游忙解释道:“我猜出了柳兄的身份,还唤柳兄大舅哥,还不足以证明么?” 柳稣颤抖着声音道:“韶儿果真还在人世?可清风寨出事之后,我也曾回去过,其中根本没有半点生机。为此我还想过报复赵王殿下,后来却是听闻,韶儿是遭了玄清派那些牛鼻子的毒手。怎么会……” 魏谦游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虽和云韶兄妹比不了,好在还算端正。 逼着柳稣点了几个酒菜,魏谦游才缓缓开口,将这误会解开。 柳稣听得很是认真,感叹道:“若当真是如此,将韶儿交给你,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但我还要提醒你一句,就算我不是你的对手,你敢向胡楚那老贼一般,也别怪我以性命相搏。” 魏谦游替柳稣斟了一杯:“若真有那么一天,不劳大舅哥费心,我自己便先搏了自己。” 柳稣略感欣慰地点头,举杯与魏谦游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真是痛快,自从离了清风寨,还从没心里这般畅快过。”柳稣接连自斟自饮了数杯。 再要倒酒时,柳稣的动作却是一顿:“对了谦游,自从韶儿绑了一个男子离开金陵后,我就再没了他的消息。不知韶儿当日绑的那个男子,你可认得?” 见魏谦游笑容凝固在脸上,柳稣也不等他答复就仰头大笑。还想看爷脸红,且看最后是谁尴尬。 柳稣也是很快就收敛了笑容:“只是没想到,韶儿还会再回清风寨。其实那烂摊子有什么好在意的,只要她一句话,我在九翠阁的分成都给她,她只顾数银子就是了。” 魏谦游心里偷笑,韶儿是做惯了土匪的,可不会理你什么兄长不兄长。此番你到了清风寨,就是不给她都给你抢了去。 半天没听魏谦游作声,柳稣还道是他的话没说在人家心坎上。改口道:“瞧我,多喝了几杯,头脑都不清明了。如今韶儿自有谦游你照看着,何须得我这个大哥操心。” 又听柳稣说起两人少时,云韶是如何恬淡、安逸的性子,魏谦游不禁咂舌。 想着之后还要见妹子,柳稣赶在头脑昏沉之前将杯子搁下。而后警惕地看着魏谦游,准备发扬中土的美德。 魏谦游讪然笑道:“大舅哥别这么看我,我不喝了就是。韶儿不喜人家带着身酒气,我还是知道的。” 柳稣摆手道:“不是这事,这顿我来请,你不许和我抢。” 魏谦游愣了一下,刚想解释就见柳稣拍案而起:“若是敢跟我客气,就是看不起我。既然看不起我们家的人,韶儿嫁给你自然也是受委屈。” 小二哥对此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只希望别像昨儿那桌客人一样,为了抢着付银子大打出手才好。 魏谦游好笑地劝他:“不是和大舅哥客气,只是这酒楼……” 柳稣冷声打断:“不跟我客气,便不用多说了。这金陵什么样的酒楼我没见过,还能是黑心店,漫天要价不成?就是漫天要价,九翠阁也是给得起的。” 魏谦游木讷地点了点头。得,大舅哥要来就让他来,大不了日后再解释清楚。但愿酒醒了,别说他骗人,嚷着问他要银子才好。 得偿所愿地付了银子,柳稣大手一挥:“回清风寨,韶儿见了我,定也似我这样激动。” 依据柳稣的要求,魏谦游给他和花平生安排了尽可能远的住处,又吩咐道:“婉儿,去与韶儿说一声,有客到。” 温婉还不知晓柳稣的身份,只念着能从他身上捞得的好处去了,对云韶好一通劝解。 等了不多时,云韶便和温婉过来。魏谦游将云韶让进屋中,将温婉拉到一旁说了些什么。 柳稣毫不掩饰心中激动,上前就给了云韶一个拥抱。心里的话倒是准备了许多,却是先酝酿着情绪,准备痛哭流涕时再一一道出,得以感动彼此。 云韶心生一股子异样,抬膝就顶在了柳稣的小腹处。柳稣捂着肚子退开两步,眼眶中刚酝酿出的酸涩都被痛意憋了回去。 刚抬头就见云韶趁势追来,在他身上连点几下,柳稣就觉全身酸麻,软软地倒了下去。 魏谦游本是要给兄妹二人留下空间的,听得柳稣连声呼痛,这才想起云韶如今并不认得柳稣。忙折返回去,将云韶就要踢在柳稣头上的一脚拦了。 “没看见他方才轻薄与我么?你不帮我杀了他,竟还要拦我?”云韶眼眶微微泛红,哪里咽的下这般委屈? 魏谦游好声好气道:“韶儿,这事情说来话长,一时间难以解释。不过此人是你的亲兄长,我的大舅哥,方才的举动也不过是许久没见过妹子,刚见面激动罢了。” 云韶挣扎了几下,没挣开。又瞪视着魏谦游道:“我怎么不记得,还有个什么兄长的?我……” 话说了一半,云韶的挣扎却是渐渐弱了下来。别说是兄长了,如今她连父母是谁都不记得。 “韶儿,你的功夫还是我教的呢,如今却用来对付我。”柳稣委屈地抽着鼻子,情绪在酒精的作用下不断放大。 魏谦游俯身将柳稣扶起,又将云韶现在的情况解释了,柳稣才面泛了然之色,抹了把眼泪。 “韶儿,这是你我兄妹之间的信物,你可还记得?”柳稣拿出那枚玉扳指,献宝似的递到云韶面前。 云韶也不细看,只是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倒不是相信突然冒出来,自称是她兄长的这厮,而是相信了魏谦游不会骗她。 云韶温言道:“大哥,你我分别这许久,总算是重逢了。可惜晚了几日,不然还能赶上我和谦游的喜宴呢。” 柳稣听得云韶肯认他,心中只余欣喜,哽咽着半晌没说出半句话来。 云韶扁嘴心道:至于这么激动么,好歹给个回应啊,她话还没说完呢。 又等了半晌,柳稣情绪无法平复,云韶却是率先失去了耐心:“只是那喜宴虽没赶上,大哥终究还是大哥的。如今妹子都成了亲,这红包是不是该……” 饶是魏谦游及时捂嘴,还是没能阻止笑声传出,听在柳稣耳中甚是刺耳。 柳稣目光缓缓移向魏谦游,眼中的情绪却并非不满,而是疑惑至极。 魏谦游摊手,表示自己早就习惯了,并小声提醒道:“韶儿这是见人就要敲诈的习惯,随便给个物件,讨个喜头便是。” 那怎么成?给我妹子的,自然是要最好的。虽是被敲诈,他这个做大哥的也是愿意。 当下柳稣也不管和花平生商量,就将九翠阁的房契、地契都许了出去。 云韶笑纳了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闻着柳稣身上的酒气,当即叫魏谦游去拟写了契约。 看着柳稣在上面签字画押,云韶笑盈盈地将契约收了。如此就算柳稣酒醒了反悔,也是为时已晚。 “你们成亲后,却添了个大舅哥?”颜攸礼忍不住惊呼出声。此事怎么想怎么不合逻辑,正常流程不是该先添个娃再考虑其他的吗? 对于柳稣的事情,魏谦游只是捎带说了一句,颜攸礼就纠结上了?不知是颜攸礼听不着重点,还是考虑问题的方式异于常人,竟没似邓铭钊和苏漪桐那般开口就是怪罪。 秦蓁已经习惯了颜攸礼时而新奇的脑回路,没出言提醒这二者之间,其实并没有因果关系。 魏谦游和云韶动作整齐划一地托腮望去,目光中透露出来的,与看傻子也是无异。奈何某人并没有被当成傻子的觉悟,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想了半天,颜攸礼才放弃纠结这个问题,悲戚道:“你们是故意的吧,前脚刚把我和蓁蓁支走,后脚就成亲了?” 总算是意识到正题了,早些与他们解释清楚,也早些得清闲。魏谦游望向云韶,准备交换一番眼色,将说辞串通好了。 却见云韶微笑着坐正,理了理衣裳。魏谦游见这情形,就知道云韶要故技重施了。然而山庄和酒楼都被抢了去,再想叫颜攸礼吐出什么,怕是没这么容易。 果真如魏谦游所料,颜攸礼听罢向后仰去,翘着二郎腿道:“想叫我们补上红包也容易,只是这亲事我和蓁蓁都没赶上,你们是不是也重新操办一次?” 第二百二十四章 虽是被赶了出来,颜攸礼面上却看不出什么不快,反而炫耀般地对秦蓁道:“好在我立场足够坚定,他们说是要个红包,可不是封个红包递去就能了结的。你我也该筹备着了,哪能什么都被剥削了去。” 同时颜攸礼心中还在抱怨,这两人当真是不知柴米油盐贵,什么事都不上心的。这次回山庄的筹备,几乎花去了他大半的身家,竟然还想着从他身上捞好处。 “我还没考虑清楚呢,你怎么就一口否决了?”云韶没能将颜攸礼留住,只得怪罪跑不掉的。 魏谦游任由云韶扑在自己身上,趁势将她搂紧,这般投怀送抱的机会可不多。 “就是我不否决,你还真想再办一回亲事不成?且不说折腾大伙儿,还徒增许多麻烦。”魏谦游不老实地按在云韶背上,美名其曰作安抚,实则就是在借机揩油。 “就是没准备如此,你也该先将他稳住。我看你们就是串通一气,方才故意帮他脱身的。”云韶双手撑在魏谦游胸前努力了一会儿,又一口咬在魏谦游肩头上。 这力道不重,魏谦游只觉一阵酥麻,却是配合着呼痛告饶:“好夫人,你就饶恕我这一回,下次保证不敢了。” 云韶“唔唔”地说了些什么,料想魏谦游也没听懂,便松开嘴又说了一遍:“如此名正言顺的机会,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哪里还有下次。” 听得拍门之声,魏谦游道是颜攸礼落了什么东西,故而折返。扶着云韶坐正,便要去开门。 云韶却是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小跑着去开了门,伸手就要将来人抓住。 那人不闪不避,任由云韶扯着自己的衣襟。一双眸子瞥在云韶身上,反倒将云韶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舅哥,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魏谦游也笑迎上前。 经魏谦游提醒,云韶才想起将柳稣让进屋里,唤丫鬟奉了盏热茶。 柳稣踟蹰半晌,才开口道:“先前不是听谦游说,你们在扬州也是有产业的,又没人照看。我便想着,不若我就到扬州去,替你们打理着,你们身在金陵也省心。” 先前在九翠阁不时有客人进来,回了宅子也有仆役、侍女看着,花平生还算是收敛。自打到了清风寨,这半月花平生可算是将本性展露无遗,叫他甚感头疼。 云韶听罢便面露了然之色,哂笑道:“若是大哥受不了他,不若就直接把他推给林昭元发落,岂不乐得清净?” 魏谦游伸出手指在云韶眼前晃了晃:“韶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大舅哥念着和花兄的交情,如何能这般作为?只是若要大舅哥从了人家,这张脸面实在不知道往哪搁了。” 柳稣眉头紧皱:“好啊,我认真与你们商量,你们竟来打趣我。有道是长兄如父,你们成亲,似乎从未征求我的意见呢。” 魏谦游和云韶齐齐怔愣,柳稣又道:“谦游这副皮相也生得清秀,据我了解,也是合花兄口味的。不妨我就暗示花兄两句,倒也般配得紧。” 魏谦游干咳一声,正色道:“扬州那边的山庄,还有各处生意,都是有专人打理的。大舅哥去了也不必上心,只管清闲就是。” 云韶见柳稣望来,悻悻道:“若是花平生问起,我和谦游只说不知道。至于他会不会撞柱子,就与我们没的干系了。” 柳稣很是满意二人的答复,自信道:“花兄可不会自寻短见,就是下了那个觉心,临见了柱子又要被吓回去。他若是作势要撞柱子,你们便由着他,只别在一旁鼓劲打气就是了。” “说两句心里话,大舅哥可别当我是在威胁。”魏谦游说罢,将柳稣拉到一旁。 云韶不屑地哼鼻,什么话还非要将她避讳着。不叫她听,她还不稀罕呢。 “但说无妨,只是长话短说,省的花兄找了过来。”柳稣示意着魏谦游,不时向屋外张望一眼。 “韶儿的性子,大舅哥该是清楚的。而这兄妹的关系,对现在的韶儿来说不过是一面之词,若是花兄给了些好处……”魏谦游言止于此,似笑非笑地看着柳稣。从他身上赚一笔,算是赎去方才的罪过。 “九翠阁都给了你们,还嫌不够么?”柳稣言语中透露着不满,如今云韶的脾性,当真叫他有几分陌生。至于魏谦游,自然也在他心里成了一丘之貉。 魏谦游嘴角上挑,满不在乎地摊手道:“只是给大舅哥一句忠告,我是不在意的。我也只能保证,介时花兄问起,我不说出大舅哥的去向罢了。” 柳稣心里很是憋屈,这还不算是威胁么?想起听说云韶还在人世时自己的激动,谁知见了面,却看不到半点当年的天真可爱相。 罢了,就当是自己作下的孽,总要自己来还。当年他离开清风寨的时候,就该将云韶一起带上言传身教的。 极不情愿地拿出这半月来明显缩水的钱袋,柳稣咬了咬牙:“我只留些路上的盘缠,余下的你都拿去,急得在韶儿面前多说两句好话。” 魏谦游接了,柳稣也不多留。金陵范围内花平生还是有些眼线的,得在他反应过味儿之前离开。 云韶撅嘴看着魏谦游谄笑着过来,她才不屑去偷听什么,只要她想知道,总会知道的。 魏谦游也算识趣,不等云韶问话就将钱袋搁在桌上:“大舅哥给的封口费,若是花兄问起,你我口风可得紧着些。” “算你懂事。”云韶抓起钱袋,在手里掂了掂。看在银子的份上,姑且就当魏谦游刚才和柳稣之间,不叫她听见的悄悄话是个小惊喜吧。 云韶怅然叹道:“突然发现,成亲也不是什么坏事,这段日子就跟捡钱似的。可惜了,只有这么一次。” “一次便够了,你还想有几次?”魏谦游生怕云韶把主意打到这上头,不由得心里发紧。 云韶失笑道:“我不过是感叹一声,看给你紧张的。” 魏谦游怏怏道:“你也别只顾着开心,这些银子,过不了几日都得还回去。” 云韶下意识地将那钱袋子握的紧了些,呲牙看着魏谦游。她还没攥热乎呢,谁要是敢来抢,可别怪她咬人。 魏谦游好笑道:“哪来这么大反应,不过是想提醒你一声,如今漪桐见了公婆,想必喜事将近。今日看颜兄也有几分眼热的意思,秦姑娘怕是早就动了这心思,就等颜兄开口呢。” 每听魏谦游说一句,云韶的心情就沉重几分。还没算上婉绾二人,姜兰日后也是要嫁人的。到时后别说全还回去,恐怕还要倒贴呢。 “别想了,来不及了。”魏谦游出言打断了云韶的思绪,再叫她想下去,保不齐就越想越真,当真去那么做了。 云韶诧异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魏谦游自然是知道,拆散人家的姻缘可是莫大的罪过。云韶没有这番觉悟,他总得帮着积攒些阴德。 “先不说了,林昭元正派人四处找大舅哥呢,我去跟上一道,等大舅哥走远了再回来。” 云韶起身相送,告诫道:“你也小心着些,早去早回。真与林昭元手下撞上了,最多绕些路,没由得见面就是眼红。” 早去早回?魏谦游掐指算了算,韶儿的日子前日就过去了。这会儿叫他早去早回,莫不是在暗示他什么? 对上魏谦游稍显邪魅的笑容,云韶心中忐忑,补充道:“漪桐也许久没回来了,待会儿我到城中去看看她,许是晚些回来。你若是累了就先歇下,不必傻等着。” 魏谦游舔了下嘴唇,好容易逢得韶儿兴致颇高,别说他没觉得累,就是再累也得等着啊。 直等得快到了亥时,云韶才轻手轻脚地摸进房中。若不是怕耽搁人家恩爱,她都想在人家府上借宿了。 转了整个屋中,也没发现有人在,云韶这才松了口气。泡过了热水澡,云韶卷着被子滚了一圈,顿觉通体舒泰。 正要闭眼安歇,云韶却是突然觉出了些不对劲。这时节就是泡过了澡,刚裹在被子里也不该这么暖才对。 一念至此,云韶困意尽扫了去。那双眼睛还不知道躲在黑夜里的哪处偷看她呢,怕是就等她放松警惕,才好来为所欲为。 “韶儿,不是说去看过漪桐就回来,怎么去了这么久。”魏谦游的声音忽而从耳畔传来。 云韶被吓了一跳,不由得惊呼出声。转头望去,心中的慌乱却是又添了几分。之间魏谦游只露了一个头出来,身上不知被什么遮着,在黑夜中很是隐蔽。 好容易平复下心情,云韶没好气道:“你魔怔啦?好端端的伪装成一堵墙。若不是我心智还算坚韧,还不被你吓出个好歹?” 魏谦游心中不免委屈,他明明是听信了梁逸轩册子中所记载的,出其不意才算得惊喜,难不成他又做错了? “赶紧睡了,这么大的人,竟还玩婉儿她们的把戏。”云韶佯装愠怒,给了魏谦游一个后脑勺。心道自己这招真是高明,她都这般生气了,魏谦游怎么也不好意思有所动作了吧? 第二百二十五章 然而云韶的如意算盘还是落了空,魏谦游一口咬定是她的暗示,才叫他等了这许久,定要让她负责。 这理由云韶听得新奇,还没纠结出其中有几分对错,便叫某恶人得了势。 云韶只觉眼前黑夜愈渐浓重,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怎知某人又说这是成全她的。为了公平起见,她也要成全回去,紧接着又是不得安宁。 索性她也是练过几年功夫的,身子骨算得上硬朗,才没被这双双叠加出来的兴致折腾出个好歹。 第二日天刚微微亮,云韶便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扰醒,不满地往魏谦游怀里拱了拱。 “谁呀,这么一大早的。自己不需要休息,也不管别人累不累。” 魏谦游回顾一番,歉意道:“没睡饱就再歇一会儿,不着急起来。赵王如今得了邓兄帮手,怎么也不会总上门来借人手,至于旁的事情,实在不必事事都亲历亲为。他要敲就叫他敲去,敲得手疼自然就识趣了。” 云韶“嗯”了一声,将一边耳朵压在魏谦游身上,又抓了魏谦游的手盖在另外一边。不枉婉儿私下里调笑,说师父在某些方面就是个闷葫芦,隔音也算是好。 直到云韶又睡醒一觉,魏谦游看她眼中添了神采,俯身便去云韶脸上啃。 这“啃”是云韶心里补上去的,虽则在魏谦游看来很是浓情蜜意,却实在叫她不好受。推脱了几个回合,云韶总算是杀出重围,一脑袋撞进新鲜空气之中。 “到底是谁这么不识趣,这会儿还没走?”云韶脑袋随着拍门的节奏向后仰了几下。 看时辰,这会儿该是晌午了,这家伙也真够执着的。云韶也算是养足了精神,既然他有胆子留下,她便要看看是谁这么不识趣,在她正乏时扰她清梦。 “还能是谁,花兄找不着大舅哥,来朝咱们要人了呗。”倒不是魏谦游猜的准,颜攸礼和其他弟兄不会这么执着,秦蓁做不来这些没脸没皮的事。再除去多半会硬闯进来的婉绾二人,也只剩下花平生了。 “你再歇会儿,我去将他打发了,再叫人送饭来。”魏谦游蹬了靴子,开门就见一只肿成猪蹄的手敲向自己面门,忙侧身躲开。 “谢天谢地,总算是开门了。”花平生顾不上手疼,生怕魏谦游跑了,忙将他拉着。 “昨夜睡得不安稳,便起晚了些,花兄找我有事?”魏谦游装模做样地打了个哈欠,当真像那回事似的。 花平生还道是迟迟不肯开门,是因为柳稣躲在里面,闻言惊慌道:“今日我一起来,就发现小柳不在了。找遍了寨子,有叫人进城找了一圈,就是找不到人。魏兄可曾见过他?” 魏谦游存心戏弄他,挠着脑袋道:“不见了?莫不是进了城,被林昭元抓去了?” 花平生拍上门框,怒目圆瞪:“他敢!若是小柳回来少了一根汗毛,他整个侯府都别想脱了干系。” 魏谦游心中哂笑,就是真叫林昭元抓了去,你又能如何?话说得倒是硬气,怕是遇见个壮硕些的,就能把你丫的坐死。 “花兄莫急,我也不过是猜测。大舅哥向来谨慎,如今林昭元正满城找你们,哪儿会去触他的霉头。”魏谦游稍作安抚,期待着柳稣所说花平生撞柱子那一幕。 “不成,不去看看,我终究是放心不下。”花平生攥紧了拳头,面上露出几分决然之色。 魏谦游提醒道:“花兄可别忘了,如今花兄自己也在林昭元的通缉榜单之列呢,此去与自投罗网也是无异。” “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了我的小柳,别说是永宁侯府,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上一闯。”花平生紧咬牙关,迈出的步伐间都有坚定流转,魏谦游不禁高看了他一眼。 却是还没出院子,花平生就回头道:“魏兄,小柳怎么说也是你的大舅哥,于情于理你也该随我同去。” 这下魏谦游彻底放心了,饶是花平生说破了天,他也不会相信花平生能去撞柱子。 “正因为他是我大舅哥,我对他也有几分了解。大舅哥多半是有意避着花兄,才不辞而别的,在永宁侯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魏谦游说罢,随即便回到屋中关了门。花平生要自寻烦恼,就叫他自己愁苦去,他可没时间陪着。 温婉新请来的厨娘手巧,做出来的吃食也赏心悦目。魏谦游夹了一个小巧的水晶包子递到云韶嘴边,云韶刚咬了一口,还来不及给出评价,屋内的宁静便被打破。 “魏公子,有客人来访,指名要见你。” 听得门外的通报,魏谦游将半个包子丢到嘴里,含糊问道:“什么样的人?若是脸熟的,就见带他进来。” 门外应道:“看着衣着华贵,身份该是不简单,却从未见过。” 魏谦游无奈与云韶对视一眼:“不知道邓兄都帮了什么,许是净忙着婚事了,不然赵王也不会三天两头的派人来。” “那可怠慢不得,有人送银子上门,自然是要笑脸迎进来的。”云韶尚有些犯迷糊,将心里的实话说了出来。 魏谦游这才明白,之前总说什么不得怠慢赵王,装的还那般像,连他都信了。原来不是畏惧赵王的身份地位,是看上了人家出手阔绰啊。 魏谦游怏怏道:“我去见见,这次可得跟赵王说清楚了。仅此一次,往后多少银子都别想叫我吃这一套。整日陪着你还嫌时间不够呢,哪有心思管他的破事。” 随着通报之人,一路到了清风寨的旧址,魏谦游才看到一人等在那里。此人魏谦游倒是熟悉,只是没想到他会来找自己。 “世子爷,自上次赵王府中一别,你我再没见过了,别来无恙否?”魏谦游假意寒暄,心忖着林昭元何以能找到此处。 林昭元嘴角挂上一抹笑意:“魏公子的气色不错,想来是恰逢喜事。” 顿了一顿,林昭元又道:“从前与魏公子在五湖山庄见过,我便想着魏公子若是在金陵,该是在清风寨才对。冒昧来访,还请魏公子莫要怪罪啊。” 魏谦游还以微笑:“世子爷说的哪里的话,幸得与世子爷一见,心中该是惶恐欣喜才是,又怎么会怪罪。” 面如和煦春风,魏谦游心中却是冷笑。还好意思提起五湖山庄,是想小爷跟你算算旧账么? “看得出,此清风寨非彼清风寨。然而这三个字,在金陵已是深入人心,凭魏公子的本事,沦落此处不免委屈。”林昭元说话时,面上当真流露处惋惜之色。若非魏谦游深谙面前之人是个怎样的,说不定也要被骗过去了。 “世子爷谬赞了,在下不过一介布衣,承蒙世子爷挂念。”魏谦游拱手谦恭道。 林昭元心里琢磨一番,看来魏谦游和赵王也没如何牢不可破。摆手笑道:“魏公子的本事,我总是见识过的,实在不必妄自菲薄。只是……” “只是如何?”魏谦游眉梢上扬,他可不会认为林昭元过来就是为了夸赞他两句。 林昭元话锋一转:“只是不知道赵王许了魏公子多少好处,我愿意付双倍的银子,不知魏公子可有兴趣来我永宁侯府上当差?” 魏谦游苦笑一声,故作为难道:“世子爷赏识,乃是在下的荣幸。奈何这些日子实在累得很,赵王殿下那边我才推脱了,正准备修整几日呢。” 林昭元理解地点头:“这世上自然没有强人所难的道理,只是想求魏公子,若是修整好了,定要给我一次机会。” 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要魏谦游不是赵王一派便好。他手下的好手何其多,也不差这一个。 “多谢世子爷赏识,也多谢世子爷体谅。待得了闲暇,在下定登门拜谢。”魏谦游说的很是郑重,紧接着又是面泛难色。 林昭元看在眼中,问道:“魏公子可有什么为难之处?若是为了赵王殿下就大可不必。别看我们今日关系紧张了些,其实平日里好的跟什么似的。就是牙齿,不也有咬着舌头的时候么?” 魏谦游讪讪一笑:“世子爷误会了,在下只是想问,想问……” 林昭元爽朗挥手:“魏公子但说无妨,只要是我能够解答的,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便是我的诚意。” 魏谦游接下来的反应,却是吓了林昭元一跳。他做梦都没想到,一个男子竟会脸红成这般。 魏谦游忙解释道:“此事对我很是重要,倒不会叫世子爷为难。在下只是想问,若是替世子爷做事,酬劳方面……” 林昭元怔愣一下,上前拍了拍魏谦游的肩旁:“魏公子实在不必在意这些,方才我已经说过了,不论赵王殿下给多少,我都双倍给魏公子。银子什么的我不缺,只是爱惜人才,实在不忍看魏公子委屈在土匪寨中。” 林昭元心中嗤笑,还道是魏谦游和赵王的关系有多牢不可破呢,原来是雇佣的关系罢了。当真是老天爷也助着我。 第二百二十六章 魏谦游听得林昭元给出的价码,立时双眼放光:“果然还是世子爷出手阔绰,世子爷有何吩咐直说就是,在下定当亲力亲为。” 林昭元目光不经意地瞥向一旁,虽是很快地收回来,却还是没逃过魏谦游的眼睛。 “婉儿,还不出来。师父和世子爷谈话,你竟躲在一旁偷听。”躲在一旁的温婉,魏谦游自然也发现了,只是想看林昭元何时才能察觉。 “婉儿可不是有意偷听,只是怕师父怠慢了客人,故此跟来看看。”温婉自树后出来,吐了下舌头。 魏谦游解释道:“世子爷不必在意,不过是在下的顽劣徒儿。别看她人小,也算是学得了几分本事。” 林昭元微笑着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温婉很是自来熟地上前打招呼:“原来是世子爷,师姐嫁人前,你我还在师姐府上见过的。” 林昭元反应了一下,便知道这姑娘是在说清完公主,点头回应。他怎么连这茬都忘了,既然魏谦游和清完公主有师徒名分,怎么也该与他们更加亲近才是。方才的试探、拉拢,当真大可不必。 温婉凑近魏谦游耳边,为了能叫林昭元听清,没将声音压得太低:“师父可别随意许诺什么,他们这些王爷世子都是一个脾气。赵王能将咱们的银子拖欠那许久,保不齐他也会这般。” 看魏谦游点头,林昭元装作没听见,心中腹诽道:爷又岂是缺那几个银子的?这一对师徒都是小家子气。不过这样也好,越是这样的人就越好搞定。 想到此处,林昭元当即取了银票递到魏谦游手中。 魏谦游和温婉直勾勾地看了银票半晌,还是魏谦游先反应过来,推脱道:“有道是无功不受禄,世子爷这是何意?” 林昭元心中冷笑,你们这种人,怕是巴不得不劳而获呢。面上却是春风和煦:“你且安心收下,既然给了你定金,自然是有事托付给你。” “这还只是定金?”温婉惊呼一声,一把抢过银票替魏谦游收下。 “婉儿,不得无礼。世子爷还没交代,你就知道这事一定做的好?”魏谦游道貌岸然地教训弟子,目光却是自始至终没离开过那张银票。 “师父~你只想想,这才只是定金呢,还有什么是不能答应的。再说了,世子爷何种身份,还能难为咱们不成?”温婉晃了晃手里的银票,又对林昭元道:“世子爷尽管吩咐,我们定将事情办妥当了。” 林昭元看着区区百两银票,便将师徒两个都收买了,语气中自然添了几分不屑:“爷有一个兄弟,整日吵嚷着要学功夫,奈何不能拜得名师。若是魏公子不嫌弃,爷就将他送来?” “此事简单,世子爷将他送来就是,在下定会倾囊相授。”魏谦游心里踏实了些,叫温婉将银票收好。 温婉讨好道:“哪能叫世子爷受这个累,只说个日期,婉儿亲去将人接来就是。” 林昭元满意点头:“自然是越早越好,正好明日爷就得空,你们午时前来接人吧。” 说罢,林昭元便跨上马背,不再多看二人一眼。心想着这会儿那师徒两个,定是对着爷的背影恭送呢。 魏谦游挑眉望向温婉:“演的挺像嘛,还是说婉儿一直都是个小财迷,只是师父一直没发现?” “师父学二师公,婉儿便学师父学二师公,谁都别笑话谁。”温婉信手将林昭元的银票丢在地上,怀里揣着还嫌脏呢。 魏谦游回到正题:“只是林昭元还存了几分戒心,安插来的眼线该是要妥善处理。回去和清绾交代好了,往后的一段日子,你我要在山下过活了。” 温婉撅嘴嘟囔道:“赵王头一遭上寨子里来,就知道陷入其中,再想脱身定是不简单。师娘拿人家当冤大头,到头来却是要叫婉儿受相思之苦。” “别抱怨了,师父我还不是一样,不对,是比你还惨呢。林昭元派人来是盯着我的,你好歹上山一回不会引起注意,我可就不一样了。”魏谦游心知,就算他不提醒这一句,温婉也得三天两头往山上跑。说受相思之苦的,还不是就他一个。 师徒二人上山归置了一番,又唤了一队弟兄,将清风寨旧址的几间屋子修葺一新。 温婉吩咐道:“咱们不过是一伙难民,无处可去,只得来了这清风寨,却是没有做土匪的打算。回寨子前都上心着些,千万别说漏嘴了。” 有温婉知会,自不必他来操心。魏谦游回了自己暂住的屋中,对镜练习着师父讲经论道时的庄严相。 然而对着镜子念叨那些口诀,就似是自我催眠一般。魏谦游上下眼皮挣扎了半晌,总算是投入了彼此的怀抱。 待得醒来之时,温婉已经将林昭元托付之人带来。魏谦游理了理衣衫,端坐下来才吩咐温婉将人带进来。 跟在温婉后头的是个约摸十八九岁的男子,虽是名唤林牧之,却是和林昭元没半点相像,想来也是个假名字。 “弟子拜见师父。”林牧之跪地便磕头,礼数很是周全。 魏谦游微笑着将他扶起,夸赞道:“果然生了一副好筋骨,不愧是世子爷推荐来的。先叫你师姐替你找个住处,讲清了门规,为师便开始将本门的功夫慢慢传授与你。” 林牧之面露喜色,对着比自己小了几岁的温婉唤了声师姐,也没显露出半点的不自然。 温婉拍了拍林牧之的肩膀:“刚拜入师门就得了夸赞,师姐是比不上你了。日后学成了本事,可别忘了你还有个师姐呢。” “师姐玩笑了,牧之往后才是要承蒙师姐照顾,仰仗师姐呢。”林牧之笑容很是简单,不参杂半点的杂质。 林牧之一口一个师姐,唤得温婉很是受用。虽心知是假的,但总有人叫她一声师姐了。 “随我来吧。”温婉喜上眉梢,带林牧之去了一间收拾好的屋子。 原本是想将那魏谦游胡诌出来的门规留下,任他自己看的,这会儿温婉也不走了。拉着林牧之在桌边坐下,耐心地指点出,哪里能钻些空子,哪里需要格外注意。 林牧之听得很是认真,温婉每说一句,他就点头应一声。 “师姐,不知师父的脾气怎么样。牧之的记性不好,万一做错了什么,师父可会通融?”趁着温婉喝茶润嗓子的空当,林牧之问道。 温婉张口欲答,似是想起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这人既然是林昭元派来监视师父的,应对起来需以小心,万不能被套了话去。 叹了一声,温婉幽怨道:“师父对待弟子向来严苛,你别看我表面上光鲜,身上不知落了多少伤。这些门规你都仔细记住了,若是讨了打,师父就是不卯着一股子狠劲,下手也是不轻的。” 林牧之闻言打了个哆嗦,听着温婉的讲述更是认真。这哪里是什么门规,分明就是张保命符啊。 好在师姐还算是温柔,不然这清风寨,他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亏大哥提起此事,他还自告奋勇呢,哪里会知道师父是个活阎王。 夜里魏谦游在院中踱步,忽见林牧之着急忙慌地从身边跑过,冷喝道:“站住!见了为师,为何不行礼?” 林牧之冲得过猛,停下时脚下不稳,被绊了一个趔趄,好容易才稳住身形。 魏谦游冷眼瞥去,就见林牧之脸色涨红,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僵硬,不由好奇地将他打量着。 “师父,弟子内急,是以没看见师父,请师父责罚。”林牧之说着,脸色更红几分,身上都在打颤,显是忍得很辛苦。 又看着师父一脸墨色,林牧之心犯嘀咕。这顿责罚怕是少不了了,明明一整日他都小心翼翼的,谁知道起个夜还能撞见师父。 魏谦游挥了挥手:“快去快回,回来再教训你。” 林牧之如获大赦,怎么样都是受罚,卸去了负担总能轻松些。 “师父,弟子回来了,还请师父责罚。”林牧之俯首站在魏谦游面前。虽说两人年龄相仿,但魏谦游此时威严肃穆,还是给他一股无形的压力。 魏谦游淡然道:“罚自然是要罚的,按照门规,对师父视而不见该作何处置?” 都怪自己编的门规太过拗口,以至于自己都不记得了。好在林牧之这会儿也在演副惶恐相,不然还不露馅了。 林牧之恭敬应道:“依照门规,弟子对师父不敬,按照门规是要跪宗祠的。弟子这就领了罚,去宗祠反省。” 魏谦游将他叫住:“此处并非师门,哪里来的宗祠给你跪。你就跪在这院里,弯月虽比不得满月,却也是能滋养你的筋骨。” 林牧之原本老大不情愿,只是慑于师姐形容出来的师父,不敢不遵从。听罢魏谦游所言,却是跪得直了些,一脸的正色。 原来师父是个面冷心热的,并不似师姐说的那般吓人。这不吗,嘴上说着要按门规罚他,实际上却是为了他好。跟着这般师父,总能有一番成就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魏谦游自是不知林牧之心中所想,心说:既是得了林昭元的命令来的,戏定是要做足了,且看你能忍多久。 “为师教弟子向来严格,没有初犯便能通融的说法。今夜你就在此跪着,晨起再来请安。若是叫为师发现你偷懒……” 林牧之正色保证:“弟子相信,师父的一切决定都是替弟子着想。请师父放心,师父说跪一夜,弟子就不敢少跪半刻时辰。” 魏谦游哂笑一声,夜风这般凉,你穿的又单薄,看你如何能受得住一夜。 吩咐几人轮流看着林牧之,魏谦游自顾去休息。 翌日天明,温婉伸了个懒腰,从软被里面爬起来。原本是想赖会儿床的,奈何魏谦游的威严形象,还要她来配合。 推门出去,温婉便看见林牧之,以一种蜷缩的姿态跪在院子正中。身上大幅度地打着哆嗦,面上全无半点血色,嘴唇也已经被冻得青紫。 温婉忙走至近前:“你跪在这里做什么,都冻成了什么样子。快回屋里歇着,我叫人给你熬一盅姜汤来。” 林牧之断断续续地说道:“昨夜冲撞了师父,依照门规,牧之是该罚的。” 日光落在院中,只晒得风倦了,不再拍打在林牧之身上。积了一夜的寒气,却是依旧汹涌地钻进骨髓。林牧之不敢起身,只能咬牙坚持。 “都跪了一夜,师父怎么也不会怪罪你了,快起来。”温婉说着,拎着林牧之的后领用力一提,却是出乎意料地没有提动。 林牧之坚定道:“师父还未原谅我,我不起来。院里还有些凉,师姐别再陪着了,冻坏了可不好。” 不经意看见院门处站了两人,温婉便去问:“这一夜,他一只跪着?” 两人齐齐点头:“这小哥实诚得很,再不然就是手段太过高明。我们轮番将他盯着,也没见他偷懒片刻。” 温婉了然地点头,叫他们回去休息,而后目光落在林牧之身上。若只是林昭元派来监视师父的,似乎做不到这一点。 当然也不排除苦肉计的可能,总之温婉对此人的印象稍有改观,毕竟人家唤她一声师姐呢。 林牧之忽觉身上一暖,是温婉披了件披风在他身上,忙道:“师姐万不可如此,若是叫师父见了,恐怕要连师姐也一起罚呢。” 温婉不在意道:“师父虽然严厉了些,却也不是不近情理的。再说就算要罚,我也算是习惯了,你就安心着。” “习惯了?婉儿,你不会以为,已经见识过了为师的所有手段吧?”魏谦游幽幽的声音传来。 林牧之看到温婉明显颤抖了一下,看来还是怕的。当即揽了所有罪责:“师父别要怪罪师姐,是牧之投机取巧。牧之这就解了披风,再跪上一日。” 魏谦游没说话,上前将林牧之提起,大跨步进了林牧之房中,将他丢在榻上。 紧接着魏谦游一手按在林牧之膝上,直叫林牧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角都泛出了泪花。他虽然是姨娘所出,但从小也算得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般罪。 “忍着点。”魏谦游声音中不带半点感情,手上的力气加重了几分。 林牧之扁着嘴,咬着牙,生怕叫师父看不起。饶是疼得眼前发黑,愣是没呼痛一声。 约摸一盏茶的工夫,对林牧之来说却似是过了几年那般漫长。魏谦游将手收回,林牧之才长舒一口气。 腿上还是生疼,跪了整整一夜,怕是已经青紫了。然而这疼痛却叫林牧之感到有些不同,细细分辨了半晌,才察觉出不同之处。眼下只是单纯的疼痛,却是少了寒气的侵袭,算是好受了不少。 魏谦游背过身去,神色间有些复杂。方才他不光是在帮林牧之驱寒,也是摸了他的筋骨,所探查到的结果便是,林牧之只是个普通人,没什么奇特之处,而这正是叫魏谦游心觉奇特的。 林昭元排来他身边的眼线,怎么会是个没有半点功夫的普通人。要说林昭元对他没有半点疑心,魏谦游自认没那么大的人格魅力。 “多谢师父,弟子这会儿觉得好多了。”林牧之咧嘴一笑。 他猜的一点没错,师父果然是个面冷心热的。师姐偷偷帮他,师父不光没有责罚他们,还帮他驱寒,这还不够证明么? 既然师父这么关心他,作为弟子,他也不该叫师父担心才是。为了证明自己已经无碍,林牧之作势就要起身,却是牵动了腿上的痛处。这下没有心里准备,直接呼痛出声。 魏谦游按着肩头将他压下:“别乱动,静静养上两日,便能好的差不多了。” 林牧之琢磨了片刻,喜道:“待得弟子好了,师父是不是就要教弟子本事了?弟子一定好生修养着,争取早些好起来。” 等他学会了本事,就能助大哥一臂之力了。林牧之整日看林昭元忙里忙外,心里只有羡慕,从前也问过大哥,却是从未听过大哥作答。 林牧之通常的自我安慰都是:大哥定是嫌我没本事,怕我掺和进来搅局。只要我学会了本事,大哥总会愿意与我说些心里话的。 想学本事?魏谦游心中嗤笑,玄清派的本门功夫,又岂能教给外人,更何况是林昭元派来的。 “还早得很呢,等你什么时候将门规记熟了,事事做的又合为师心意,再考虑教你。”魏谦游敷衍着答道。 那些门规我早就记熟了,昨夜只是一时疏忽。林牧之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敢说。只暗自下定决心,往后在师父面前定要加倍的小心,绝不能再出半点岔子。既然师姐可以,穆嫂子可以,我也定是可以的。 魏谦游见他一副天真相,只当是他演的像,下意识地将林牧之当成了和栾凤一类人。他们可以装出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样子,但若是真信了他们,势必会将自己时刻置身于危险之中。 瞧见温婉从门外探进头来,魏谦游淡漠道:“有话就进来说,不必畏畏缩缩的。” 温婉笑盈盈地走来:“师父误会了,婉儿是看师弟动弹不得,怕师弟苦闷,便来陪师弟说说话。” 魏谦游目光扫过二人,便出了屋子。 温婉搬了把凳子来,为了不叫某人吃醋,和床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师姐想说什么?”林牧之费力地挪了挪,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在这温柔师姐面前,他不用像在师父面前那般拘泥。 “不过是闲聊一聊。”温婉莞尔道,云淡风轻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世,自然也是编造出来的。 魏谦游出屋后也没离去,隔着门板探听里面的动静。有些话叫温婉来说,总要比他说出的效果好些。 林牧之微怔道:“比起师姐,我就是要好得多了。我爹是永宁侯爷,位高权重。我娘是府里的姨娘,近年虽不比前两年得宠,但对我的好是一分没减的。” 对于这说辞,魏谦游是早就意料到的。林昭元既然叫他姓林,总要给他编排一个这样的身份。当下林牧之不假思索地说出,反倒叫魏谦游觉得,这说辞是事先准备好的。 “你爹是侯爷?那世子爷岂不是……”温婉故作惊讶地捂了嘴巴。 林牧之挠头笑道:“就是我大哥了。师姐也不必惊讶,我一个庶出的少爷,与平常人也相差不多。” 温婉咽了下口水:“那是你觉得相差不多好吧,在我们看来,便是云泥之别了。如今知道了你的身份,与你说话都觉得有压力。” 林牧之反倒有些着急,对这师姐生了好感后,最怕的就是这一幕:“师姐千万别有压力,牧之既然唤你师姐,自然是要排在师姐之后的。若真是云泥之别,牧之也该是那泥巴。” 瞧他脸涨得通红,温婉不由失笑:“我又没说什么,瞧你急得。难不成就因为有压力,我和师父都不理你了?” 林牧之尴尬地笑了笑:“说的也是,师父是大哥看上的,师姐又是师父教的,自然都不是寻常之人。” 随后温婉又与林牧之闲扯了几句,旁敲侧击地问了些什么。 魏谦游并未从其中察觉出端倪,不管是温婉问什么,林牧之都是从善如流。不得不说,林昭元的准备工作做的不错,用滴水不漏来形容也不为过。 温婉却是觉得林牧之与师姐有几分相像,都是一样的天真,言辞中却是少了几分凌厉,不会动辄就抹平了人家的台阶。 “师姐,师姐……”林牧之轻轻唤了两声。 “啊?”温婉这才抽回思绪。方才她只顾在心里拿赵清绾和林牧之做对比,竟把人家晾在旁边半天,当真是失礼。 林牧之却是没太在意,眼中满是期待地笑道:“师姐不妨再与我说说,门规中还有哪些需要特别注意的。今日师父应承了我,只要我将那门规记熟了,就开始教我的。” “好吧,那我就与你说说……”温婉心中无奈摇头。别说是师父了,连她心中的顾虑都未尽数消散。且不说你这性子是真的还是装的,毕竟也是永宁侯府上来的人,想要学真本事怕是有些难度。 第二百二十八章 温婉叫他拿了记门规的册子,被林牧之催促着也分不出轻重来,逐条解释着。 林牧之见温婉认真地捧着册子,道是师姐担心他再被罚,唯恐有疏漏。温婉却是心虚,不对着册子,她哪里记得住啊。就连玄清派的大小门规,如今都给她忘了个干净。 “至于这一条,当真是有些过了。师姐我偶尔也触犯过两次,许是师父也觉得过了,又不好意思明说,耳闻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温婉刚要胡诌,见了下面一条却是语塞。果然师父还是师父,诌来的也比她更称得上胡乱,只得搪塞过去。 林牧之了然点头,心里提醒自己:这是师父近人情之处,却是不由他放肆的。 温婉精神有些恍惚,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意识到对面之人的身份,又马上打起精神。 这林牧之装成什么样子不好,非要装出一副天真相。与其说是帮师父试探此人,温婉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在哄孩子,这差事实在叫人身心俱疲。 想到此处,温婉嘴角又向上勾起。她在哄孩子,师父和林牧之又该是何种关系?明明年纪相仿,却是差了两个辈分。 “师姐,看你有些迷糊,许是说累了。师姐就先回去歇着,留下册子我自己看也是差不多的。”林牧之将册子合上,叫温婉的目光落在了空处。 温婉再看向林牧之的目光已是柔和,她不过是走了会儿神,林牧之便注意到了,真是个心细的。 “那你就好生休息着,有什么事情也别逞强,总有人帮你做的。”温婉将屋门掩上,就见魏谦游在不远处朝自己招手。 “可瞧出了什么不对?”魏谦游忌讳着林牧之,询问时也是小心翼翼的。 “婉儿在屋里说话,师父不也一直听着,不是也没瞧出端倪。”温婉无力地回应。 魏谦游对她这反应很是不满,那林牧之分明就是个不简单的,稍有疏忽恐怕就被绕了进去,哪能似这般不上心。 温婉却不打算听说教,直朝寨子外面走。魏谦游气鼓鼓地将她拦了:“你做什么去?” 温婉自顾朝前走:“当然是去找师姐了,婉儿可不似师父这般耐得住寂寞。一日一夜没回去,师姐这会儿定是已经在抱怨了。” 没能将人留住,魏谦游怏怏地嘟囔了两声,又派了人到赵王府去。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若是真有林牧之这个人尚好,若是伪造出来的假身份,他就该调查一番此人的来历了。 赵王听得此消息亲自前来,倒是出乎魏谦游的意料。 “林昭元找过你?什么时候的事?”赵王闯入屋中,就开口问道。 魏谦游一本正经地答道:“就前几日,给的酬劳比殿下多些,我就答应了。” 赵王抱怨道:“若不是你擅自做决定,如今也少了这猜疑的麻烦。你们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却未见得就是你能占到便宜。” 魏谦游咧嘴一笑:“我是很有自信的,任他心思再深沉,还能在我的地盘上将我吃了不成?倒是殿下你,近几日可还算清闲?” “本王原本就没将那两兄弟放在眼里,如今又有铭钊帮忙,更是觉得一点动力都没有了。你平日不在城中,自是不知道穆晟两兄弟的尾巴夹得有多紧。若非如此,林昭元也不会找上你。” 互相寒暄了两句,赵王又回归正题:“这林牧之本王倒是有过耳闻,却是没亲眼见过。只听说是永宁侯的姨娘所出,做起事来虽然认真却总做不到极致,因此并不得宠。” 魏谦游面色凝重,同在金陵,赵王与他却是连面都不曾见过。清风寨中的这个林牧之,是真是假还真不好下定论。 “林牧之就没个相熟的?总不能大家闺秀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魏谦游追问道,赵王这答复也太不负责了,跟没说也相差不多。 赵王闷声道:“真当本王一天闲着没事做呢?连永宁侯都极少在人前提及这个儿子,本王哪会有心思关注他。” 魏谦游心想着是不是赵王看透了他的心思,又急于标榜自己,这话说的更是不负责,而且还挺气人。什么都不知道,你丫亲自过来做什么,白让我期待一场。 然而魏谦游还只是在心里抱怨,赵王却是先拉长了脸:“本王近日听说,五湖山庄打着朝廷义军的名号,暗中征集兵马,你们还想造反不成?” 魏谦游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颜攸礼承认得倒快,内情却是任他们如何问都不肯透露,赵王此来原来是为了这事。 “试试呗,这天下还能总姓赵不成,总要换别人坐坐。”魏谦游玩笑道。 这话换了旁人说出,早就被赵王扣上了大逆不道的帽子,少不得要受牢狱之灾。也是深谙魏谦游的性子,赵王只认真地告诫了两句,并不多做计较。 “这话往后少说,当心隔墙有耳。你们做的也不太够隐蔽了,既然本王能够知晓,穆晟和林昭元就不能?留神被人算计了进去,还当自己掌握着局面呢。” 魏谦游笑容凝固在脸上,赵王这是在说,若是他日穆晟两兄弟事败,林昭元极有可能将事情推到他们头上?这一手不能不防。 赵王面容冷凝道:“这谕旨,是本王兜了几个圈子,才向皇上求来的。你先拿去,若是真出了这般事情,也好有个对策。” 魏谦游神色复杂地看了赵王一眼:“若是我收了,殿下与我们可真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们真有一天被扣上了造反的名头,殿下也是一样脱不了干系。” 赵王不屑地撇了撇嘴:“想要对付本王,穆晟那两兄弟还要掂量些。你们也别做的太过了,如今虽是有了谕旨,想要堵住悠悠众口却也不易。” 魏谦游点头,见赵王紧盯着自己,似是在询问五湖山庄征集人手的理由,只得无奈一笑。不是他不想说,问题是其中缘由颜攸礼连他也没告诉过。 “总之你们自己注意着,穆晟和林昭元发难就派人来知会一声。”赵王离开时,不满尽数写在脸上。他倒是好心好意地来当了个大好人,魏谦游却是不肯替他解惑,连个答复都没有。 “弟子给师父请安。” 魏谦游正自沉思,听得这一声心里一惊,所幸很快恢复常态。 示意林牧之进屋来坐,魏谦游假意关切道:“才跪了一夜,这会儿怕是还没好全,怎么就下地了?” 林牧之一瘸一拐地走到魏谦游近前,行礼后才坐下。满不在意地笑道:“多谢师父挂念。男儿家的,哪有这么娇气。修养了这半日,弟子已经觉着好多了。” 魏谦游不动声色地将他打量着,没从林牧之脸上看到半点的怪罪。换作温婉或是赵清绾任何一人,怕是他刚说出罚跪,就要到云韶面前诉苦了,哪会似这般恼也不恼。 一念至此,魏谦游心里还有些期待。若林牧之这番模样不是装出来的,他倒是很喜欢这个弟子。 “那也不该这么早就下地,落下了遗症,可不是再修养半日就能了事的。” 林牧之低头笑了笑,又道:“方才来师父屋里的,可是赵王殿下?” 魏谦游没想到林牧之敢问得这么直白,饶有兴致道:“你认得他?”赵王自己可是说从没与林牧之见过面的。 林牧之有些不好意思:“算不上有交情,这金陵城中谁不认识赵王殿下,只是殿下见了弟子却未必认得。” 魏谦游失笑道:“你倒是实在,换了你那两个师姐,不认识也要说是认识。” 林牧之陪笑了一声,正色道:“弟子自知愚钝,无法与师父相比。只是弟子思来想去,觉着还是要提醒师父一句,那赵王殿下可不是什么好人。” 魏谦游眉梢上扬:“你倒是说说,赵王如何不是好人了,他得罪过你?” 林牧之挠了挠头,说话时有些尴尬:“弟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总听大哥私下里抱怨赵王殿下,穆哥也是与他不合。两位兄长都是弟子心中作为标杆的,所以弟子就想着赵王殿下不会好到哪儿去。” 魏谦游微哂道:“可为师听闻的风评,与你说的是大相径庭。赵王在金陵,似乎是人人称颂的。” 拿他们二人当标杆,你是在告诉我,你也有造反的心思,还是在试探我知不知道他二人的企划? 林牧之连连摆手,脸色都急得涨红:“不是的,弟子的大哥虽然风评不佳,但那定是世人对他的误会。弟子自小看着大哥,心知大哥是个怎样的人。” “那你倒是说说,你大哥在你心里是怎样的?”魏谦游敷衍着问道,任你说出花来,黑的还真能变成白的不成? 林牧之平复了一会儿心情,魏谦游看得清明,他眼中竟添了几分憧憬。 “大哥对府里的人向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对我也是极好。爹娘不待见我,大哥却是从不嫌弃我是姨娘生的。近年来虽对我冷淡了些,但想必是因为事务缠身,脱不开身……” 第二百二十九章 听着林牧之将林昭元说成了圣人,魏谦游不耐地抬手止住,哪有你说的那般夸张。若林昭元真是如此,还不将天下人都比了下去。 林牧之尴尬地说道:“从前在府里,除了姨娘就是大哥对弟子最好,情不自禁就多说了些。” 说罢又想到什么,林牧之又补充道:“师父和师姐也是对弟子极好的,虽然师父比师姐表达得隐晦了些,但弟子心里清楚,师父还是处处关心着弟子的。” 有么?魏谦游心里将林牧之来的这一日回忆了一番,他的做法不过是想叫林牧之放松警惕,再不叫林昭元拿捏住错处。但若是有人这么对自己,怕是他自己也要自作多情。 魏谦游当即黑了脸:“为师不过是受你大哥所托,教你些本事罢了,学到多少也看你自己下多少苦功,怎么会关心你。” 林牧之怯怯应承了一句,心里却是在偷笑。原来师父也是个可爱的,被他道破了心事,就像个小孩子一般急着反驳。 然而林牧之没能得意多久,魏谦游拎着他的后领就将他送了回去,又叫人拿来纸笔,尽数摊在他面前。 林牧之正自纳闷,就听魏谦游解释道:“门规上写得很清楚,拿师父打趣是要罚抄门规的。正巧你腿上不便,手上却是无碍,也受得住这罚。” 魏谦游尽可能地让自己冷漠些,却不知林牧之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师父就是嘴硬,不肯承认关心弟子。这不吗,就是要罚,也下意识地考虑着弟子受不受得住。能得这样一个师父,当真是三生有幸。 暮时温婉得了吩咐,来给林牧之送晚饭。魏谦游罚他抄写门规,也是经过一番思忖的。笔墨纸砚备齐,可是给了他向林昭元传信的机会,若是这厮敢不老实……而温婉额外的任务,便是过来查探一番。 “师姐!”见得有人进来,又是个他想见的,闷了一下午的林牧之开心地挥手招呼。笔上刚沾了墨,甩得墨花四溅。 林牧之却是没理会落在鼻头上的,惋惜地看着纸上的一大块墨渍:“可惜了,又要重新抄一份。” 温婉将食盒放在桌上,笑道:“哪至于这么谨慎,一大堆里面参杂一张,师父也未见得都看一遍。说出来不怕你知道,从前师姐我被罚抄时,还作了首骂师父的诗混杂其中呢。” 林牧之认真道:“那可不成,师父既然罚我抄写门规,自然是有用意。” 说着,林牧之凑近了些,神秘道:“师父先前不是说过,待我将门规记熟了,就开始教我本事的吗?只怪我不长进屡屡犯错,师父看了着急,才叫我抄门规的。由此可见,师父也想早些教我本事呢。” 温婉面容扭曲,林牧之说得她想要放声大笑。这是什么经不住推敲的逻辑,她还真没见过几人能这般圆场的。 然而明知这逻辑说不通,温婉一时间却也无法反驳,当下也只得顺着林牧之的话道:“你如此认真,师父总会知道的。先来吃饭吧,吃完了再抄也不迟。” 林牧之又铺了一张纸在面前,摇头道:“只剩十几遍就抄完了,一气呵成才最是圆满,还是抄完了再吃。” 温婉眉头皱了皱,劝道:“被罚还要什么圆满,自己的身子,自己该爱惜着才是。若是师父要教你本事,身子却被你自己熬垮了,岂不平添遗憾?” 林牧之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儿。便腾挪着下了床榻,抓过筷子在盘里戳了戳,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个沾墨的动作。 温婉借势与林牧之交换了一个位置:“你先吃着,让师姐看看你这一日的苦功。” 说罢便捧起厚厚的一叠,捧在手中都觉着吃力,想到之后还要在其中翻找一封信,温婉顿觉前途渺茫。 温婉看得认真,林牧之不好意思道:“我的字不好看,师姐可别取笑我。” “取笑你什么,师姐的字也……”温婉原本也想谦虚一下,看了林牧之的字笑容却是凝固在脸上。从前在西耆,大伙都说她的字秀气得很,温婉自己也有信心。眼下和林牧之的比起来,却是相形见绌了。 “师姐的手艺真是不错,我还是头一回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呢,比府里做的强多了。”林牧之风卷残云般消灭了桌上饭食,满意地擦了擦嘴巴。 温婉讪笑道:“是厨娘做的,我才刚回来,不得空。你要是想吃,改日再叫你尝尝师姐的手艺。” 今日着急上山,一则是为了与赵清绾缠绵,二来就是嫌弃厨娘的手艺。许是饿坏了,抑或是想要拍她马屁,林牧之竟还说好吃。 温婉方才一刻没敢停歇,将那厚厚的一摞翻了一遍,却是并未找到魏谦游所顾及的。心思微动,又将目光转向了地上废弃的纸团。 “师姐可要说你两句,就算是废弃不要的,也不该满地乱扔。看看你这屋里,也不嫌乱。” “师姐教训的是,我这就收拾干净。”林牧之忙俯低身子,双腿弯了一半却是止住,疼的嘴角夸张低咧开。 温婉将他扶到榻边坐下,抱怨道:“不知道什么叫量力而行么?我来就是了,你还是尽快做完了你的罚,去师父面前复命。” 温婉说罢蹲下去拾纸团,连角落中的也没放过。林牧之忙将目光避讳开,自小便听大哥说这动作不雅。师姐如此是没拿他当外人,他却是不能失礼的。 煎熬了半晌,温婉才将纸团捡干净,林牧之总算是松了口气。想起师姐方才的形容,林牧之没来由地脸上一红。在脸上拍了拍迫使自己冷静,重新将目光投回纸上,却是刚落笔就出了错。 魏谦游屋里,温婉将环抱这还嫌费力的一堆纸团码在桌上:“这些都是废弃不要的,婉儿猜想着,若是他有什么书信定会藏在其中。方才婉儿都看了半天,直觉得眼花,这些就交给师父了。” 说完,温婉不负责任地走了,魏谦游想要叫住她问些什么,都被她当了耳边风。 “对了。”温婉在门口停下步子:“今日婉儿回去,师娘虽是没说什么,但那反应该是羡慕的。如今师父师娘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分开一日尚且如此,若是再过几日,感情怕是要淡了。” 魏谦游闻言,脑中不禁浮现出云韶见婉绾二人相对,翘首对山下相盼的样子。久等不来,口中嘟囔满含的幽怨似乎就在他耳畔回荡。 一直想到云韶失落地叹息了一声,去找秦蓁诉说苦闷,或是自己回房中消化。魏谦游直挺挺地坐起身子,再也按捺不住。 穿了衣裳,魏谦游快步走出屋外。如何就因为那林昭元,叫他们不能相见?魏谦游打定了主意,若是林牧之敢跟来,他绝不会叫他有机会将清风寨的所在说出去。 “师父这是要去补偿师娘,还是要去找那林昭元算账?怎的这般急色匆匆的,看着就够吓人。”温婉脑袋不自觉地向后仰了仰。不知是被魏谦游吓到还是怎的,话声微不可闻。 “你不是去歇了,怎么又回来了?”魏谦游自然听得出,温婉语气中那不加掩饰的戏谑。恨不得尝试一回,这么可爱的婉儿打一拳能哭多久。 温婉笑答道:“婉儿早知道,师父听了会不消停,就一直没走。” 好啊,果然是特意留下,想要看他笑话的。魏谦游狞笑着上前,不叫她尝尝厉害,当真忘了他还是师父呢。 “师父饶命,婉儿可不是故意捉弄师父。”温婉退开一步,朝林牧之房间的方向努了努嘴。 魏谦游侧目望去,就见火光的映照之下,林牧之的身影投在窗纱上,不断在门前踱步。虽看不清面容,但看着反应便知道,此时的林牧之心里犹豫着什么。 “师父现在知道错怪婉儿了吧?师父猜猜,他是要跟着师父同去,还是要给林昭元通风报信?”温婉进一步提示道。 想起两种可能性,不论是哪一种,都叫魏谦游一阵后怕。险些就因为一时冲动,叫林牧之得逞了。带来的影响,自然是难以挽回。 “不论他作何打算,定是要捧着那些门规出来。若是被发现,还能有个说辞。婉儿,这会儿你我各自回屋,且看他如何。”魏谦游吩咐过后,便率先退身回去掩了房门。 温婉点头应承,轻手轻脚地摸了回去。如此安排甚是妥当,她也是这般想法,只是嘴慢了点,被魏谦游抢了先。 等了约摸小半个时辰,魏谦游和温婉都以为林牧之要放弃今夜,准备另寻时机了。魏谦游倏忽听闻门外有脚步声走进,准备挥向油灯的手又收了回来。 “师父可睡了?弟子已经抄完了门规,请师父查阅。”一声之后,便再没了动静。 魏谦游也是没说半句话,制造一种他已经安歇了的假象,且看看林牧之放松警惕之后会如何作为。 林牧之在门外站得笔直,暗骂自己愚笨。原本都有了昨日的经验,今日却还是没耐住性子,刚一抄完就穿着一身单衣闯入了寒风之中。 第二百三十章 里面灯烛还亮着,师父该是还没歇下。我且在此等着,师父将手头的事情忙完,再叫师父查阅不迟。 林牧之缩了缩脖子,说不冷是假的。但这会儿才回去添衣裳,师父来开门时他不在,会不会说他心不诚? 等了小半时辰,林牧之被夜风吹得眯起了眼。忽觉一股暖流自身前涌来,睁眼望去,林牧之喜道:“弟子已经将门规抄完了,请师父查阅。” 魏谦游目光淡漠地扫过林牧之怀里抱的厚厚一摞:“抄完了便回去养着吧,夜也深了,别要到处乱走。寨子虽在山脚,但天灵山上有什么,是无人知晓的。” “多谢师父关心,那弟子就先回去了。”林牧之心里有些失落,一下午没敢歇息,总算是抄完了,结果师父一眼都没看。 “对了牧之,你的字写得甚好。改日挑幅好词写来,师父装裱后挂在屋里,也算是赏心悦目。”魏谦游的语气依旧淡漠,双眼凝视在林牧之身上,目光中显露出和语气截然不同的锐利。 “师父喜欢什么词,弟子这就回去写,写好了立时就送来。”林牧之喜道。原来是他浅薄了,师父表面上不在意,其实早看了个通透。 魏谦游微责道:“才叫你夜里别乱跑,你却是当了耳边风。这会儿寒风正是刺骨,赶紧回去歇着。” 打发走了林牧之,魏谦游百感交集。方才他假意夸赞一句,林牧之的反应,竟与他从前被师父夸时如出一辙。若说林牧之全是演的,为免也演得太像了。 寒风依旧长了眼睛似的,专往身上拍。林牧之却不再觉得冷,师父对他又是关心又是夸赞,心里似燃了一个小暖炉。 犹豫了片刻,林牧之还是敲响了温婉的屋门。他急于将此刻的感受分享出去,只与师姐说上两句话,就回去再不出来,也不算违逆师命。 温婉故意拖延了一会儿才来开门,林牧之隔着门板都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哈欠。 看着温婉眼睛都睁不开,林牧之歉意道:“是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师姐休息了?” 温婉故作反应迟钝,盯了他半晌才道:“不碍事,你手里拿的什么,送我的礼物?” 林牧之害臊地将手背在身后:“是之前抄的门规,才拿给师父看来着。师姐知不知道,师父夸我字写得好来着,还要我送去一幅字挂在屋里呢。” “夜里风凉,有话进来说吧。” 将林牧之让进屋中,温婉浅笑道:“不错,待你和师父学了本事,便是文武双全了,师姐也替你开心。” 林牧之挠头道:“我本就没什么天赋,最多也是个文不成武不就,哪里称得上双全。” 两人又闲谈了两句,屋里陷入沉默。温婉还没觉出什么,如此安静的环境却是叫林牧之有些不自在。 温婉看他手脚忙乱地鼓捣了半晌,手里多了一个玉佩出来。不光如此,面上还多了一层可疑的红晕。 “师姐,你对我的照顾,我心里都记着的。这玉佩自小我就带在身上,希望师姐能收下。”说完也不管温婉如何反应,林牧之将玉佩搁在桌上,逃也似的遁了。 温婉愕然地看着玉佩,这林牧之的反应也太大了些,叫她装傻都不能够。 对镜端详了半晌,温婉自恋地想着:其实也难怪,谁叫我天生就有这般魅力呢。 翌日温婉刚要上山,就被魏谦游拦了:“你昨日刚回去一趟,总该轮到师父了吧?今日换你留下看着他,别叫他起了疑心。” 温婉想要反驳两句,魏谦游嘴上却是不停:“林昭元既然派他来,这两日过去还没叫咱们察觉出异常,林牧之定是不简单的。你小心这些,可别反被算计进去了。” 听着魏谦游的再三告诫,温婉不服气道:“师父也太小看人了,婉儿向来都是小心谨慎的,哪用得着师父操心。” “是是是,你向来都不是个省油的灯,我也多余操这份心。”魏谦游应承一句,温婉才安分下来。 “留婉儿在这里,师父早该放心的。”温婉想了一下,怕魏谦游无意之间与赵清绾说了,就没把那玉佩的事情说出来。 待得魏谦游走远了,温婉才觉出有些不对劲。她确实与师父计较了一番,而且还占了上风。但初时想与师父计较的,似乎不是这事情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见得魏谦游进来,云韶又是愕然又是欣喜。正想迎上去,脸色却是沉了几分,没起身。 待魏谦游走至身侧,云韶才嗔怪道:“你知不知道昨日夜里有多吓人?吓得我一整夜都没安心,我就想找你说说话,你却偏偏不在。” 魏谦游好笑道:“人在寨子里,你又担着寨主的名号,怎么还会被吓到?” “还不是那花平生,总觉着你我知道些什么。昨儿个在外面站了一夜,黑咕隆咚的恍惚间看到个人影,叫我如何不怕?”云韶心有余悸地说着。 魏谦游笑道:“他再敢来,你就将他赶了去。想想日后要不要叫他嫂子,总会狠下心的。” 云韶点了点头,随后眼中又多了些恳求:“今日就别走了吧?回去只说被烦心事耽搁了,料想他也不会起疑。毕竟那林牧之名分上是你的弟子,还能过问你不成?” 魏谦游面露难色:“韶儿你也该知道,林昭元既然叫他打着弟子的旗号过来,就是没打算用明问的。我和婉儿轮流监视着,都没察觉出半点破绽,这样的人如何能轻视?” 云韶不在意道:“许是人家根本没想算计你们,不过是你们自作多情罢了。教个徒弟少说也得三年五载,林昭元却是拿一百两就给你们打发了,说不准这会儿正自叹英明呢。” 魏谦游作恍然状,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过还不能妄下断论,需以再观察几日。 “今日寨子里清净的很,旁人倒不说了,清绾竟会这样安静?”魏谦游换了个话题问道。在他的印象中,赵清绾是那种甩都甩不开的才对。 “我叫她去等婉儿了,这会儿正在寨门口张望呢。”云韶懒懒地倒在魏谦游怀里,闭着双眼养神。 魏谦游无奈摇头:“忘了跟你说,婉儿是没跟来的,我叫她看着林牧之去了。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将清绾叫回来。” 云韶却没有起身的意思,施然道:“我知道啊,但也不妨碍我叫清绾白等一场。你是没看见,这两个丫头昨日有过多分。明知我羡慕,还跑来我面前碍眼,这回就算给个小教训。” 魏谦游干笑一声,双手轻轻按在云韶肩上。和弟子置气还不依不饶,真有你的。 “不若我将这些琐事推了,你我上山去。他们上不来,自然没法打扰咱们。到时再觉得寂寞,就添几个宝儿,可算得其乐融融。”魏谦游一本正经地提议。 云韶初时听得憧憬,到后来则是头皮发麻:“还道是你怎么突然这么贴心,原来肚子里憋着坏水呢。你常回来就是了,我就在清风寨,哪儿都不去。” “也好,往后我便陪你在清风寨中,你我不传唤,也不会有人来打扰。”魏谦游说话时嘴边噙着一抹坏笑,双手偷偷下移了些许。 云韶想要逃开,却是为时已晚,被揉捏了一通才得以脱身,脸上已经涨得通红。 “不正经。”云韶没好气地白了为魏谦游一眼,见他没准备继续动作,才放心地躺在他怀中。 两人又谈了好一会儿,赵清绾才反应过味儿来,气冲冲地过来讨要说法。 云韶忙与魏谦游分开,抱怨道:“怎么越发的没规矩了,连门都不敲就闯进来。” “师娘才是不注重自己的身份,连弟子都要戏弄。婉儿昨日还说那边要有人看着,师父都在眼前了,婉儿哪里会来?”赵清绾语气中尽是幽怨。 魏谦游听闻只觉歉意,这歉意是对云韶的。想必昨日云韶盼了许久不见他回来,也是这般心情。人道小别胜新婚,然而这一别还不知道要多久,只希望别想温婉所说是个三年五载的。 两人都是不肯吃亏的性子,魏谦游忙将两人分开,岔开了话题:“清绾,你也久在金陵,可曾听说过林牧之这人?” 昨日温婉回来时,他还对温婉寄予厚望,想着她会向赵清绾问上两句。眼下看来怕是只顾着浓情蜜意,什么都忘了,还是他高看了这两人。 赵清绾忖了半晌,答道:“没听过,从前连那林昭元,我也只是求他才给几分面子。若师父所说属实,那林牧之不过是个姨娘生的,哪值得我堂堂的清完公主注意。” 说罢赵清绾得意地挑眉,似乎对自己的身份很是自得。见魏谦游面色阴沉了几分,兴许是嫌她废话多了。 赵清绾立马补充道:“师父若是想知道,可以去问问晋王。晋王与人相处向来不在乎身份,也有不少在家里不得势的喜欢巴结他,说出去也是攀上了一个皇子呢。” 魏谦游默默点头,多个人就多一份可能性,大不了就是白跑一趟。说不定,此去还真能有意外收获呢。 第二百三十一章 “言之有理,我这就去晋王府上。”魏谦游站起身,面露赞许之意。 “师父这话留着夸颜攸礼,清绾才不会开心呢。”赵清绾虽是这般说,嘴边却是含笑。 云韶却是急忙扯住魏谦游的衣袖:“才回来多久,这就又要出去了,多待一会儿也不迟。” 魏谦游柔声安抚:“韶儿,摸清了林牧之的底细,才能省去许多麻烦。若是林昭元的筹划真如我们猜想的那般,怕是要将许多人也拖累进来。” 赵清绾附和道:“师娘你就放师父去吧,早将麻烦解决了,师父不就能早些解脱了?到时师父天天陪着师娘,师娘就是觉得烦还推不开呢。” 魏谦游俯身在云韶额上印下一吻:“待得事情过去了,我再好好补偿你。只是在这之前,要叫你委屈些日子了。” 云韶乖巧地点了点头:“你去吧,自己也注意着些,别叫人盯上了。” 魏谦游走后,云韶却是忽而变了脸,冷声将要跟出去的赵清绾叫住。 “师娘有何吩咐?”赵清绾暗自后悔自己跑得慢了,怯怯地回身,脸上堆满了谄笑。 “你们配合的倒是巧妙,硬叫我一句话说不出,故意的吧?”云韶凑近赵清绾面前,给赵清绾一股无形的压力。 “怎么会,师娘莫不是误会清绾了。清绾只想着,师父早收拾了烂摊子,不就早些能和师娘终日相对了?”赵清绾低头应答。 心中却道:我就是故意的如何?谁叫师娘哄骗我呢。 晋王府来了如此稀客,晋王显得很是开心。将魏谦游迎入屋中,就将丫鬟仆役尽数散了去,屋内只余二人说话。 “魏兄耳目真是灵通,本王近日才得了几幅佳作,还未派人去请魏兄就自己来了。” 魏谦游顺着晋王所指,简略地将几幅丹青看了看,笑道:“果然都是珍品,不过今日我来找殿下,可不是为赏画来的。” 晋王将画卷搁在一旁:“若是为赵王和邓铭钊的事情,本王可帮不上什么忙,也无暇顾及那些,只能道声抱歉了。” 魏谦游轻轻摇头:“知道殿下不喜争名夺利,自然不是求殿下帮忙的,只是想向殿下打听一人。” 晋王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是了,大家都自量些,不给人添麻烦,相处得才能长久。在这一点上,魏谦游和赵王等人,做的要比太子强上许多。 “魏兄但说无妨,本王自会知无不言。只是要提醒魏兄一句,出了这府门,定要记得丹青中的精妙之处。” 魏谦游一口答应道:“明白,旁的事情,我尽数忘了就是。” 晋王微笑颔首:“如此甚好,魏兄说吧,要打听何人?” 魏谦游环顾左右,压低嗓音道:“此人出身永宁侯府,名唤林牧之。” 晋王听得这名字,却是轻松了几分:“他呀,平日里少有出门,像个大姑娘似的。却是一得空就喜欢往本王府上跑,是以本王与他还算相熟。” 总算是有几分希望了,魏谦游喜道:“还请殿下详细说明。” 晋王忖了片刻,又道:“此人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性子沉静,与本王很是相投。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却依旧是那般天真相,叫人看了也怪着急的。” 听了晋王的叙述,魏谦游心中第一时间便浮现出了林牧之的形容,说的果然是这人。如此,他平日看到的林牧之,该是他原本的脾性了,难怪纠不出半点错处。 “魏兄怎么突然问起此人,有何不妥么?”晋王反问道。没想到林牧之也引起旁人注意了,倒是件新鲜事。 魏谦游摆了摆手:“并无不妥,只是突然对此人有些兴趣罢了。”说完也不再多留,他还要去确认另一件事情。 林牧之也在屋里,温婉装模作样地奉了盏茶过去:“永宁侯世子方才来过,师父不在,婉儿就先将事情应承下了。” 魏谦游低头嗅着蒸腾的热气,闻言又投向温婉一个询问的目光。 温婉继而道:“世子爷说,师姐近日不知怎么了,吵嚷着非要见师父,怎么哄都哄不好。师父若是得闲,不若去看看师姐?” “这些稍后再说。”魏谦游将目光转向林牧之:“牧之我问你,这天下的土匪何其多,你如何看待他们?” 林牧之也刚到不久,本是来见大哥的。谁知他晚来了一步,到时大哥已经走了,只余他和师姐相对很是尴尬。昨日留下玉佩回去后,林牧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怕师姐会一口拒绝。 好在师父回来,打破了尴尬的局面。林牧之答道:“土匪欺压百姓,无恶不作,自是不可取。但其中也有被逼无奈,落草为寇也是不得已为之,反倒是可怜了。” 魏谦游又问:“在你看来,这些可恨的、可怜的若要造反,哪家能够做的成?” 林牧之心里慌乱,师父这么问,不会以为他和土匪有勾结吧?当下硬着头皮答道:“回师父,弟子自小喜静,极少出门,对土匪也鲜少知晓。偶尔知道几个,其中最具名望的也只是清风寨了。” “能在天子脚下盘踞多年,清风寨定是有独到之处。但站在朝廷的对立面,已经是得到了他们应有的下场。” 魏谦游缓缓点头:“且不说土匪,这天下间若是有人造反,何人能够成功?” 见得林牧之有些局促,魏谦游补充道:“这不过是你我师徒之间的谈话,你尽管大胆说出,不用顾及旁人。” “回师父,弟子愚钝。”饶是师父如此说了,林牧之还是心有戚戚。造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他平日想都不敢想,哪里敢与人谈论。 魏谦游轻松一笑:“是不知道怎么说,还是不敢说,这可不一样。你不是讨厌赵王吗?就拿赵王来说,他若是造反,有几成的可能?” 被师父一再逼问,林牧之纵是百般不愿,眼下却是更不愿叫师父不顺心。只得开口道:“弟子虽不喜赵王殿下处处与大哥作对,但赵王殿下的本事,弟子也是要承认的。但纵是有天大的本事,造反也只有自取灭亡一途。” 魏谦游又拿自己举例,林牧之答道:“弟子自小拜过不少老师,却最多只算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似师父这般关心弟子的,弟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说句不怕师父生气的话,凭如今师父手下这些人,要造反只能是蚍蜉撼树。” 魏谦游并不给林牧之喘息的机会,紧接着道:“那你大哥呢?你大哥若是要造反,可能告成?” 此言一出,林牧之还没等作出反应,温婉却是长大了嘴巴。师父如此明目张胆地问,也不怕林牧之在林昭元面前说起?若是被林昭元发现,被他们知晓了自己正在做的事,定是要先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 林牧之正色道:“不可能,大哥向来是明事理的。若是没有大哥言传身教,恐怕弟子今日又是另一番样子了,所以大哥决计不会造反。” 温婉道是师父冲动了,忙圆场道:“师父也真是的,师弟敬重自己的大哥,也是情理之中。敬重大哥又不是不敬重师父,哪值得吃一回醋呢?” 林牧之面色羞红,原来是这样。想到自己之前的失礼,林牧之忙告罪道:“弟子在师父面前失态了,师父先消消气,弟子这就去按照门规领罚。” 魏谦游挑眉笑道:“慢着,谁说师父要罚你了?这么着急领罚,可是腿上好全了?” 林牧之怔愣地看着魏谦游,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师父真正意义上,在他面前露出笑意呢。 温婉不明就里,思忖了一番,拉着林牧之到魏谦游面前,低声提醒:“还愣着做什么,师父说不罚你,还不谢过师父?” 林牧之恍然跪地,口中连呼:“多谢师父恕罪,弟子日后定会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好了。” 魏谦游叫他起身,林牧之又对温婉行了同辈礼:“多谢师姐提醒。” “这礼行的不对,婉儿,你得空将咱们玄清派的礼数交给牧之。”魏谦游说罢,便拂袖而去,心情很是畅快。 温婉和林牧之皆是怔愣当场,各自在不同层面上,对魏谦游的意思表示不解。 “师姐,这礼不是你教我的,怎么师父说不对?还有那玄清派,师父竟是出身玄清派么?” 温婉则是低声自语着:“师父怎么会如此坦白?难不成要鱼死网破,做个了结了么?不过是见了师娘一面,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温婉被林牧之唤了两声,才抽回了思绪。 温婉有些尴尬道:“啊?你方才唤我?” 林牧之心里偷笑,师姐这般样子,还真是可爱得过分啊。若不是怕师姐生气,好想将那脸蛋捏一捏。深吸了一口气,林牧之将心中邪念压下,将问题又问了一遍。 温婉虽不知师父何意,但为说明之前,她总要谨慎着些。 一念至此,温婉当即面露正色:“这些日后再说与你知道,师姐先问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若是师父和你大哥同时掉进了水里,你先救谁?” 第三百二十二章 林牧之不知温婉为何有此一问,不免有些怔愣:“师姐这是何意,师父不会游水么?” “师父自小也算是在金陵长起来的,怎么连游水都不会。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只管答复我就是了。”温婉深感无奈,也不知道林牧之是天真还是傻。 林牧之拍了一下巴掌,傻笑道:“这就好办了,我大哥也会游水,我却是不精于此道。若真是出现了这种情况,我还是在旁看着,别去给他们添麻烦的好。” 说罢,林牧之丝毫没察觉温婉面上的不自然,还暗叹这决定真是英明。 温婉彻底被打败,长舒一口气道:“换个问题问你,若是师父和你大哥同时要你做一件事,你先听从谁的吩咐?” 林牧之忖了片刻,认真道:“既然是同一件事,便没有先后之分了。只消做了,再两边复命就是。” 温婉瞪他一眼,平生头一回觉得与人交流是件这么困难的事情。之后也没再问什么,她放弃了还不成吗? 林牧之却是会错了意,凑至温婉身侧小声道:“其实师父还是大哥的话,在我心里都比不上师姐说的,我还是更愿意听从师姐的吩咐。” 嗯?温婉耷拉着眼皮瞅过去,难以置信林牧之竟也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忘了拒绝。 没拒绝,在林牧之看来就是默认了。吞了下口水,继续说着:“这种感觉很是独特,明明才与师姐相识不久,却总觉得前生就见过面似的。” 话声落地,屋内的时间都显得滞缓。林牧之只觉心跳得厉害,殊不知温婉也在紧张。 然而温婉的紧张却不是因为林牧之表露出了心意,不知如何拒绝。只怕师姐听了这话,马上就要提剑过来劈了这厮。将人伤了事小,到时不就把师姐暴露出去了。 魏谦游心口齐齐抱怨着,这不是折腾人呢吗?他才刚从晋王府回来,这会儿又要进城一趟,也不知道喜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听得来人的通报,喜儿急道:“师父当真来了?快,快请进来。” 侍女刚欲开口,就听魏谦游的声音传来:“不必请了,我向来没有叫人通报的习惯。” 喜儿脸上还遮着面纱,看来是没能求得灵药。如今过去这么久,怕是怎样的名医都是束手无策了。魏谦游叹了一声,觉得又是惋惜又是愧疚。 进到屋中,看着喜儿恭恭敬敬地奉茶过来,魏谦游不禁眉梢上挑。他才不相信喜儿会无事献殷勤,多半是有事求他。 遣走了屋内的侍女,喜儿声音中竟透露了几分幽怨:“师父从前不是隔三岔五就来看弟子的,怎么如今这么久都不来?也不管弟子如何想念师父。” “这会儿屋里又没人,你何必这般拘谨?”魏谦游好笑道,他本来想说谨慎,奈何喜儿的反应实在反常。 喜儿低着脑袋应道:“弟子在师父面前礼数周到,乃是情理之中的。挂念师父,也是因为师父值得挂念。” “何必兜圈子,有话不妨直说。”魏谦游没什么耐心纠缠,他还指望着余下的时辰,能再回去缠绵半日呢。 倏的,喜儿凄然跪下?子,哽咽道:“弟子知道,师父是有大本事的。求师父将弟子带出这敬王府,弟子是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魏谦游见状也是于心不忍,柔声道:“你先别忙着哭,先于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穆晟对你不好?” 回想着喜儿尔时多盼着嫁过来,怕是穆晟将所有的好话都说尽了。眼下喜儿这般模样,多半是穆晟变了心。 喜儿眉眼低垂:“倒说不上不好,只是如今我们再瞧不出什么夫妻的样子了。自一场变故后,穆晟哥哥接来府里几个姐姐,再没来过我房中。” “所顶着公主的名头,但毕竟已经嫁了人,再夫家不得宠,少不得要被人欺负。” 魏谦游了然,穆晟虽未参与其中,但对喜儿不闻不问,已经是默许了她们的举动。 当下装做不解道:“犹记得你们从前如何浓情蜜意,是生了怎样的变故,怎么叫他换了个人似的?” 喜儿踟蹰许久,才将面纱解下:“师父请看,如今我这般样子,可算得吓人?” “就为了这等小事?”魏谦游愤然道,这次倒不是装出来的。毕竟也是结发夫妻,饶是没什么感情,穆晟做的也有些过了。 喜儿眼泪止不住掉下来:“从前我也是不敢相信,还道是穆晟那几日心情不好,总会回心转意的。然而如今早已经心灰意冷,只想尽早离开敬王府,才得脱离苦海。” 魏谦游不曾亲眼见过,喜儿这些日子所经历了什么。但听她将昔日朝思暮想的敬王府形容成苦海,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却怎么也没法说出。 见得魏谦游面泛犹豫,喜儿已经见惯了这反应,忙上前扯了魏谦游的衣袖:“晋王和太子都不肯插手此事,只说既然我已经嫁了过来,就叫我倾心待他。我已经无人可求了,师父若是不肯理会弟子,弟子还不如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我又没说不管你,只是多少有些麻烦。”见喜儿当真要撞,魏谦游只得出言将她先稳住。 麻烦是麻烦极了,不少人知道喜儿将他请了来,他一来喜儿就撞了柱子,还不是麻烦一件么? 喜儿闻言哽咽声轻了些,抬手抹干眼泪,强撑起笑容道:“师父说的是真的?当真会带喜儿走么?只要能离开,喜儿往后定会对师父百依百顺,定会想法子报答的。” 若是能离开敬王府,她宁愿不要这公主身份,宁愿做回从前那个喜儿。若是能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她宁愿当初听闻要她顶替赵清绾时,她就没有答应过。 魏谦游先将她扶到一旁坐下:“带你走可不成,若是你人不见了,穆晟怎么也不会安分。” 喜儿鼻子抽了抽,眼眶中又显湿润。也是,她唤这一声师父,也不过是为了求他帮忙罢了。她心里没真将他当成师父,他又怎么会把她当作弟子看待? 喜儿心里暗自后悔,早知道有这么一日,她从前哪里会在他面前摆什么公主的架子。她分明就是个假公主,他也是心知肚明的,想来真是可笑。 “你给我憋回去!”魏谦游呵斥了一声。动不动就哭鼻子,只望我见犹怜呢? 喜儿显是被吓了一跳,扁着嘴不敢出声,肩膀却是抽动得更为剧烈。 魏谦游叹息道:“我给你出个主意,叫你在府里好过些就是,也算解决了你的麻烦。” 喜儿目光中多了几分期待:“师父的意思是说,有法子叫穆晟哥哥回心转意?”这可比她逃出去要好,毕竟嫁给穆晟,是叫她期待了许久的。 魏谦游摇头:“你们之间,不过是他假意许了你,你又傻乎乎地期待过。这样的关系,又谈何回心转意?” 喜儿闻言又是失落,腹诽道: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吗?不知道你是在装高深,还是故意耍着我玩。 魏谦游顿了顿,继续道:“我先前说过,若是将你带走,穆晟定是不肯安分的。只缘于你如今尚有着公主的身份,他怕天家怪罪。” 喜儿点头,这些她都知道,然而嫁了人又不得宠的公主,还算得上公主么?瞧瞧她现在,哪有半点公主的样子? 见喜儿认真地看着自己,魏谦游又是无奈摇头。若是换了婉绾二人其中一个,他说到此处便该明白了。 穆晟随时都有可能回来,魏谦游却不肯一口气说完,直叫喜儿心里着急:“师父说了这许多,喜儿不还是没法子离开敬王府吗。” 魏谦游白去一眼道:“堂堂的公主殿下,被夫家休了好听是吗?抛开太子和赵王不说,晋王和其他皇子还是得闲的。你只安心留下,隔三岔五地邀来一个,妹子请兄长吃茶听曲儿哪有人置喙什么?” “只要穆晟不想一些流言在宫里传开,必然会拿出自己的态度来。连穆晟都有所收敛了,他买来那些妾室,哪还敢对你如何?” 喜儿本能地心有戚戚:“若我当真如此做了,穆晟哥哥怕是会生气……” 魏谦游一时语塞,穆晟都做到那般了,就是你整天堆笑也未见得就有好日子过。主意塞到你手里,你竟还坚定不了心意? 甩了甩脑袋,魏谦游故作不耐道:“你怎的这样窝囊,若换了真的清绾,那穆晟买来一个就要劈一个。照我说的做,你依旧是这府里尊贵的少奶奶,不然就继续享受着吧。明知他不能回心转意,就互相牵制着,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活该被欺负。” 为免喜儿再说出什么叫他头疼,魏谦游说完便走,而且将轻身功夫施展到了极致。还道是赵王托付他的事情够麻烦了,不想人外有人。替喜儿出谋划策,当真是噩梦一般的经历。 喜儿只看到眼前一花,屋内便只剩了她一人。心里作了几番设想,终是攥紧了小拳头。眼下也只有如此了,既然他们之间在没有感情可谈,逃又逃不开,互相牵制也不失为一个正确的决定。 第二百二十三章 穆晟回到府中,就有人知会。说是夫人请他过去,有要事相商。穆晟想都没想,就叫那人去找个借口回了,他哪里有心情去见一个无所谓的人。 不想刚回房倒下,喜儿却是自己找了过来。穆晟刚在丞相府受了一肚子的气,正愁没处发泄呢。正好,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张了张嘴,穆晟见她一脸冷淡,话却没能说出。心说:今日清绾这是怎么了,原本不都被治得帖服了吗? 看穆晟阴沉着脸,却是在犯嘀咕,喜儿心里偷笑。穆晟果真是个纸老虎,她摆出公主的架势还是能叫他掂量几番的,这点魏谦游倒是说对了。 喜儿乖巧地上前道:“相公,近日我越发觉得憋闷,不似从前那般自由了。” 穆晟冷然道:“你要做什么只管做,又没人管束着你,只要不出格便好。府里的下人也都是供你差遣的,如何不够自由?” 喜儿哀婉道:“使唤他们,图些乐子还好,如何能说心里话?相公整日被公务缠身,没时间陪我也是情理之中,唉……” 算你还懂些事理,穆晟依旧冷淡道:“你看那个丫头下人有趣,能说话的,我帮你要来就是。平日里你也安分些,多体谅我的不容易。” 喜儿缓缓摇头:“与她们哪有好说的,从前和一众兄长倒是无话不谈,如今却是连面也见不得。若是相公应允,我明日想请晋王哥哥来府中坐坐,也不需相公头疼,我来接待就是了。” 穆晟心中冷笑,要告状还不偷偷去告,假意与我商量,是要威胁我?然而眼下正在重要的关头,他还偏偏就受了这个威胁。 迫使着自己挤出一抹笑意,穆晟道:“怎么说也是你的兄长,是该经常见见的。明日你将晋王殿下请来,需要筹备什么,尽管说与我就是。” 喜儿笑应了一声,似是又想起什么:“对了相公,今日我得了一册戏文,觉着很是有趣。今夜你来我房里,我念给你听啊?” 不等穆晟开口,喜儿又委屈道:“相公不会觉得无趣,不喜欢听吧?你我结为夫妻也有段日子了,清绾自认还是知道相公喜欢什么的。” 穆晟的话被堵了回去,只得憋闷应承。心里的火气无处发泄,眼中都被烧出了血丝。 从穆晟屋里出来,喜儿就听到玉器碎裂之声,看来是穆晟气得摔东西呢。喜儿这次并未生出惊慌之意,反而心情大好。 口中喃喃道:“魏谦游这法子真是不错,算是帮我出了一口恶气。虽是没看见,但想着就觉穆晟那般样子好笑,真该让他也看一看。” 魏谦游是没心情看了,还想着趁天色尚早,回去陪云韶呢。结果温婉早等在了他回去的必经之路,拦住他就大倒苦水。 魏谦游敷衍道:“这事有什么要紧,你不理会他不就是了。好歹你也是个师姐,还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不成?再不济你就拿出身份来压他。” 温婉撅嘴道:“婉儿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只怕师姐会多想。师父说得倒是轻松,若这事搁在师父身上,未见得比婉儿好到哪儿去。比如……” 魏谦游抬手拦了,他才不想听什么比如。 “照你的意思,是定要将他赶走不成了?我倒是不怕林昭元那边不好交代,只担心有人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又有人心存愧疚解不开心结啊。” 温婉闻言鼻间重重哼了一声,终究还是做不出师姐那般张牙舞爪扑上去的举动。只怏怏道:“师父不帮着想主意就算了,怎么还来取笑婉儿。师父尽管笑吧,婉儿也不用师父管了,大不了得空回去,再向师娘倒苦水。” 魏谦游不为所动,从前这么威胁还差不多,如今可是不管用了。动这歪脑筋,还不如想法子讨好我呢。 温婉不由分说地把玉佩塞到魏谦游手里:“婉儿不理会那许多,总之师父定要在师姐误会之前,将这麻烦解决了。” 魏谦游托着玉佩端详半晌,调笑道:“据闻他在府里默默无闻,这么好的玉对他来说更是弥足珍贵。既给了你,就足见他对你用情之真,不若你就从了他。至于清绾,大不了闹上一阵,也未见得就将你吃了。” 温婉有求于人,所有抱怨只在心里自己知道。面上没听见似的,又道:“师父就多刁难他机会,让他知难而退,自己回敬王府去就是了。” 见魏谦游充耳不闻,温婉心知不给点好处是没法叫师父帮忙了。便悄声道:“师父也算见多识广,但知晓的多是中土之事。不知师父可曾听过,西耆有个名叫多子多孙的秘方?” 魏谦游这下倒是来了兴致,却是迫使着自己保持镇定道:“若是这秘方连你和清绾都能用,那才算是神奇。不然顶多也算是个凡物,还不足以打动师父我。” 温婉嘴角一扯,梗着脖子道:“别说婉儿和师姐能用,就是婉儿和梁家小姐也是能用的。别说师父不信,恐怕师娘也未见得会信。婉儿却是相信,这般巧合对婉儿来说,并不难安排。” 魏谦游买面色一凝:“如此可是将玩笑开大了。”饶是温婉说得过于玄乎,魏谦游还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平日里温婉较之赵清绾要和顺些,但若是被逼急了,温婉才是豁得出去的那个。 温婉得意地挑眉:“婉儿可没有开完笑,师父不肯帮忙,师姐早晚会误会的。不拉一个垫背,婉儿如何能甘心。” 魏谦游为难道:“婉儿,实话告诉你,我是从没打算过让牧之回侯府的。在你我说来,穆晟和林昭元的心思不是什么秘密。然而牧之和他们不是一类人,不如就将他留下呢。” 温婉灿然一笑:“这就是师父自己要考虑的了,不论将他送走还是留下,只要把婉儿择出去就成。” 又怕魏谦游忘了,温婉提醒道:“师父记牢固了,今夜我们去请安时,师父就与他说。” 一天天的,这都叫什么事啊。魏谦游无力道:“今日事情实在多了些,可是将我累的够呛。你也体谅师父些,明日再叫他来我屋里一趟。” 温婉果真体谅了他,然而体谅的方式却有些随心所欲,并未听他的劝说。 当日夜里,魏谦游正喝着温婉送来的参汤。心说总算是温婉,还知道师父劳累了一天,懂得做些什么。然而汤还没喝完,魏谦游就将对温婉的称赞尽数收回。 微不可闻的“咚咚”声传来,这般蹑手蹑脚的动作,是林牧之标志性的敲门声,魏谦游险些被呛到。心中叫苦之下,只得叫他进来。 看林牧之恭敬地站在自己面前,魏谦游故作好奇道:“今夜不是来请过安了,怎么又来了?” 林牧之惶恐道:“师姐方才来敲门,说师父叫我,又十万火急的大事。” 果然如此,魏谦游都料想到了,温婉这会儿定是再屋里偷乐呢。心忖了一番要不要故意报复她一下,最后魏谦游还是决定不跟弟子计较。 重重地咳了一声,魏谦游登时冷了脸:“原本打算叫你们一起来的,但为师想过之后,解决问题还是该从源头入手。在这件事情上,你倒是该承担主要责任。” 林牧之听罢惶恐更甚,他分明依旧足够小心了,各种礼数皆是周到,连门规都倒背如流。到底是哪里疏忽,又叫师父抓住了错处? “弟子实在不解师父所说,还请师父明示。”想了半晌无果,林牧之只得颤声问道。 魏谦游嗤笑一声:“你虽刚拜入师门,但对为师的脾气多少也了解些,真当装傻就能蒙混过关么?” 林牧之忙俯身道:“弟子不敢,只是弟子当真不知做错了什么,竟惹师父震怒。” 魏谦游笑意转冷:“如此说来,倒是为师无理取闹,硬要安罪名在你头上了?” 林牧之失措至极,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从没见过师父发这么大火,问题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啊。 “瞧瞧这个,若你还说不知道,便回你敬王府去,玄清派没有你这种弟子。” 魏谦游丢来一个物件,林牧之手忙脚乱地接了。低头一看,正是他留在温婉屋中的玉佩。 难不成是师姐向师父告状?不对啊,方才师姐来找他的模样,分明就是不知道师父要说什么的,那师父又是如何知道的? 且不论那些,林牧之平生头一回心慕于人,决定在此事上面据理力争。 “师父明鉴,师姐交代的新门规,弟子已经记得一条不落。然而上面并未记载这些忌讳,弟子心慕师姐,便表露了心意,并不觉得有何过错。” 魏谦游心里扁了扁嘴,其实我也觉得你没错,奈何你错与不错不是你我说了算的。 “这事情解释起来有些麻烦,待得你该知道的时候,为师自会告诉你。”魏谦游漠然说着。 真想随意编个理由,比如说你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什么的。虽然有些扯,却也容易将他打发了。看林牧之依旧一脸的执着,魏谦游深感头大。 第二百三十四章 林牧之心里也是犯嘀咕,师姐并未拒绝,与门规也不冲突,师父如此阻拦,莫不是…… 林牧之有了猜想,顿觉颇有压力,却并未生出退却之意。相比于师父来说,他总是能站住脚的,况且师父的性子,也不像是会做出那般事情。 算是安慰过了自己,林牧之的负担轻了不少,正色问道:“是怎样的缘由,师父还信不过弟子不成?” “因为婉儿早已与旁人两情相悦,在你眼里,婉儿可是个朝三暮四的?”魏谦游狞声道。林牧之今日怎么这么多话,恨不得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林牧之明显的不信:“不瞒师父说,我送师姐玉佩之时,师姐不曾拒绝。想来师姐那么聪明,该是知道弟子的意思……” “够了!”魏谦游声调提高了几分。林牧之眼下这般,还是他给多了好脸色。 这一声不光将林牧之吓得怔住,连角落处的悉索之声都归于沉寂。 温婉一直在屋外听着,见林牧之一再追问之下,魏谦游装出的脾气就要成真,忙也跟进了屋。 “师父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气,定是你又疏忽了什么,还不快向师父认错。”温婉佯装观察了半晌两人的反应,才对林牧之道。 林牧之却是和平时的反应大相径庭,梗着脖子不肯认错。先前师父罚他,是他做错了,自然要认罚。然而在这件事情上,他不曾为难师姐,是以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魏谦游挑着眉毛,这几日竟没看出,林牧之还有这样一副倔强性子。 与魏谦游交换了一番眼色,温婉劝了魏谦游两句,将林牧之拉到一旁小声问道:“又是怎么回事?能叫师父发这么大的火,也真有你的。” 发问之人换了温婉,林牧之反倒有些不自在。犹豫了许久才问道:“我送师姐的玉佩,师姐怎么不戴在身上,可是不喜欢?” 玉佩?她不是已经送来了?温婉反应了一下,便了然林牧之的意图。也装腔作势道:“你走的也太急了些,都不等人答复么?这玉佩看着便觉贵重,我是不能收的,正好趁此机会还你。” 温婉说着就开始在身上翻找,而后手上的动作渐缓,面色却是逐渐凝重。 林牧之微笑着将玉佩提在温婉面前,佯装不满道:“师姐是马虎,还是根本没在乎过我送的东西?这次可要收好了,若是再丢,我可是要不开心的。” 温婉推还回去:“本就是要还给你的,既然已经在你手里,倒省去了这些麻烦。” 林牧之期期艾艾地将温婉望着:“若是旁的物件,师姐不收就罢了。只是这玉佩意义非凡,我定要送给师姐,也只想送给师姐。” “那我就更不能收了。”就怕这玉佩还有什么意义,没想到真让她猜着了。 林牧之手依旧悬在半空,一字一顿道:“若是这玉佩是师父送的,师姐可会收下?” 听闻此言,温婉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林牧之虽口口声声叫着师父,但从语气中,温婉是一点没觉出此刻林牧之是将魏谦游当师父的。更多的像是在说情敌,退一步也是当成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子。 温婉装做没听懂:“自然是会的,师父送弟子件礼物还不是寻常事,但……” “这就对了,师弟送师姐一块玉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师姐几次三番地照顾我,就当是感谢,也早就该将这玉佩送给师姐了。”林牧之疾言打断,他不希望听到温婉口中说出半句转折。 温婉心中只觉麻烦,林牧之不肯道明心意,她也不好一口回绝,不然还叫人家以为她是故意找了说辞。 “牧之,你可是忘了,你大哥为何将你送到这里,你又是怎么做的?”魏谦游适时地唤了一声,替温婉解了燃眉之急。 “牧之记得。”林牧之耷拉着脑袋道。心中却想:大哥叫我来学本事没错,但这两件事情又不冲突,师父就是不过问也不愁和大哥交代的。 魏谦游又道:“既然记得,就该先沉下心来,将本事学好,而不是整日想着勾搭有妇之妇。” “师父说什么,有……”林牧之道是自己听错了,平生还是头一遭听见有妇之妇的说法。 “有妇之妇,先前都告诉你了,婉儿已经与人两心相悦,师父我还能骗你不成?”魏谦游加重了些语气。 “弟子不敢怀疑师父。”林牧之怯怯道,心里五味杂陈。师姐明明看上去那么温柔,对他也是极好,怎么会是…… 魏谦游语重心长道:“师父管着你,并非是不看好你们二人,或是质疑你的心意,而是给你们二人都保留着面子。如今你也该知道了,就算你把心掏出来,婉儿也未必肯要。” 林牧之沉重地点了点头,他也够悲催的了。十九岁才情窦初开,竟还喜欢上了一个,对他绝不可能有半点兴趣的女子。 魏谦游又对温婉道:“婉儿,明日你辛苦一趟,叫你师姐将手边的事暂且放下,过来小住几日。一来见见新师弟,二来交给她的活事实在累人,叫她好生歇息段日子。” 温婉心头凛然,忙朝魏谦游使了几个眼色。怕林昭元暗中使些手段还是其次,她和师父为了不暴露清风寨的所在来这里暂住,不就是为了师姐不被人发现吗? 魏谦游面上挂着微笑,示意她安心。温婉转念一想,也对,师父不是那般冲动的。轻易将师姐暴露了出去,影响的可不止是清风寨。其中牵扯到的,足以叫金陵大乱了。 “牧之,自明日起,为师便开始传授你玄清派的功夫。你也该收拢了心思,除非必要,还是少离开寨子为好。”魏谦游心里盘算着,被赵王和邓铭钊这般施压,穆晟两兄弟该是忍不了多久了。将林牧之留在身边,也省去到时受了牵连。 林牧之愕然道:“师父说的可是真的?牧之先前还听说,师父收了弟子,总要考察好一段时间才开始教本事的。” 不知师父有意补偿,还是当真认同了他,这消息多少冲淡了他郁闷的心情。 温婉笑道:“那还能有假?师父看人向来很准,也不似那些老头子的迂腐。只是你的进展还要比我当年快了些,恐怕用不了多久,我在师父眼里都没地位了呢。” 魏谦游却是冷淡道:“你年纪也不小了,都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间,还有多少工夫可耽搁?往后五更天后便要起床,若是敢有马虎,可逃不过罚。” 林牧之连声应诺,别说是拜师之后,他自小就幻想着能有这一日呢。而玄清派三个字,正是他幻想中出现最多的,往后他也是实实在在的玄清弟子了,哪里会马虎? 魏谦游叫两人离去时,温婉故意落后了一步,林牧之正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并未有所察觉。 魏谦游早料到温婉会回来,依旧坐在原处等着。 温婉径直问道:“师父就算知道,林昭元叫他来没存什么乌七八糟的心思,为免也对他太信任了吧?须知他对林昭元根本是不设防的,就算不是故意要说,难免也要透露出去。” 至于魏谦游先前吩咐林牧之,日后不要轻易离开寨子,则是被温婉当成了防范的对策,然而温婉并不认为此举有效。 魏谦游漫不经心道:“照你说来,该如何打消牧之的执念?单是一面之词就能打消,你也太小看自己在他心里建立起的形象了。” 温婉可不觉师父这话是在夸她,撇嘴道:“依婉儿看,就随便找来一个,师父不是刚买了几个丫鬟。牧之又不知道师姐的身份,敷衍过去就是了。” 魏谦游摇头微哂:“牧之是单纯了些,却不是傻子。随意找来的,哪里演得像,起不到作用也就罢了,只怕起到反作用。” “你明日去趟国公府,求漪桐来一趟。若是怕求不动,就先回去搭韶儿一道。”看温婉愁眉苦脸,魏谦游也不逗她,将心中所想说了。 温婉眼前一亮,师娘日后总是要见面的,秦蓁又是那样恬静的性子,容易穿帮。师姑却是个极佳的人选,只是许久未见,竟给忘了。 解决了心中的忧虑,温婉反而故作乖巧道:“可是师父,婉儿思来想去还觉着不妥。毕竟国公府也在筹备喜事了,我们这会儿不帮忙也就算了,哪还能上门叨扰。” 魏谦游哪里会看不出温婉这些花花肠子,挑眉道:“你倒是个懂事的,既是如此,就按照你说的,回去领个丫鬟来。只是师父要提醒你一句,当初挑丫鬟时,特意挑了老实、没那么多心思的。可别到时候被牧之瞧出来,又来我面前抱怨。” 温婉也算是能屈能伸,立马改口道:“婉儿想了想,还是师父的提议好。大不了日后国公府办喜事,再送一份丰厚的贺礼赔罪,自己人总是好说话的。” 魏谦游得意一笑,之后便不再理会温婉,低头沉思着什么。明日便要开始教林牧之本事,婉绾二人如今虽也算是得了真传,却都不是正经法子教出来的。这次可要精心筹备一番,算是弥补了之前的遗憾。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吩咐了林牧之,魏谦游却是险些没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萌生出了他不起来就能多和云韶躺上一会儿的想法,渐渐养成了睡懒觉的习惯。 天还不亮,就听得院里传来一连串“吼哈”之声,颇有气势。 魏谦游推窗去望,被挤进屋里的寒风吹得清醒了些。只见林牧之穿了一身单薄的练功服,对寒风毫无章法地出拳踢腿,意图起到抵御之效。 魏谦游满意笑道:“五更天还没过,你倒是先起来了。” 林牧之见师父过来,规规矩矩地站正,回道:“弟子昨夜许是过于兴奋,睡了不多时就再睡不着了。再说,做弟子的,哪有叫师父等候的道理。” 魏谦游越发的满意,他活了快二十年,就收了这三个弟子,总算是有个像样的了。只瞧那婉绾二人,有事求他尚还作出一副可人怜爱相,旁的时候恨不能将天捅个窟窿。 林牧之眼看着师父缓缓走至身前,等来的却并非夸奖。见师父举手攻向自己面门,林牧之怔愣当场,惊慌之下紧闭了双眼。 魏谦游叹了一声,心中无奈道:你丫倒是躲啊,第一反应竟然是想着怎么挺住?来跟我学本事,莫不是为了让自己挨揍时能多撑上一会儿吧? “师父……”过了半晌,林牧之才怯怯睁眼,声音中带着委屈。师父方才分明是面露赞许的,这回怕是又叫师父失望了。 魏谦游摆手道:“无碍,也是为师忽略了你没有经验,接下来做出最快的反应躲闪,谨记着全神贯注。” 林牧之认真道:“是弟子愚钝,哪里会是师父的疏忽。” 魏谦游闻言一个头两个大,温玉博也是师父说东,作为弟子绝不往西的性子。从前他还羡慕过洪师兄得了这样一个弟子,比他这两个不知强了多少。如今才知道,洪师兄定也是头疼过。 眼下也不与林牧之争论孰是孰非,魏谦游欺身近前,见林牧之全身心投入其中,又道:“接下来师父所说,是咱们玄清派的内功口诀,你要逐字逐句地记住。” 林牧之郑重地点头,魏谦游则是自叹一声高明。如此心分二用,定是要让林牧之在记忆的过程中费力些,却也总比听到一半睡着强得多了。 温婉也没比二人晚多少,看师徒两个操练得认真,没惊动二人就出了寨子。 出乎魏谦游意料的是,林牧之的记性不错。天色微明,已经将他教的一部分记得七七八八。而这考察的代价,则是师徒两个迷迷糊糊地对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接着你便每日依照练习,待得有了一定的成效,再教你余下的口诀。” 林牧之俯首领命,魏谦游又道:“只是这过程急不得,饶是悟性好的,少说也得有个三五年的苦练。” 不是魏谦游急于当甩手掌柜,当真是当年他跟随师父学艺时,师父的讲解从来都是简单至极。对于教导弟子这方面,魏谦游属实没有什么成功的经验。 林牧之虽悟性不算上乘,好在足够认真,也肯下苦功。魏谦游相信,饶是错过了最佳的年纪,林牧之日后的成就也不会在婉绾二人之下。 “师父、牧之,你们先歇歇,婉儿将师姐带回来了。”温婉人未到声先至,远远地就呼道。 师徒二人被打断,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日头都爬上了头顶。魏谦游还是云淡风轻,林牧之却是已经汗透衣衫。 林牧之好奇地望去,惊叹道:“世间竟有如此女子,不过也对,唯有这般女子才配得上师姐。” 魏谦游鼻间轻嗤一声,有什么可大惊小怪小怪的。苏漪桐虽算得上标志,却哪至于这般惊叹,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反应了一下,魏谦游心中惊愕。难不成是苏漪桐不肯答应,温婉不得已之下,求韶儿来应付? 一念至此,魏谦游艰难地转过头去。见得来人的面容,心中生了将温婉掐死的冲动,这张脸对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待得二人走近了些,魏谦游面上的表情从惊慌转为尴尬,很快又恢复了常色。好在林牧之笑对迎面走来的二人,并未注意到他的反应。 魏谦游瞪大了眼睛将来人打量着,来人却并未有何多余反应。只微微屈膝,娇声唤了师父。 亏得柳稣面上的棱角柔和,不至于似魏谦游这般,扮了女子装束叫人一眼就认得出。事实上若非柳稣比云韶身量不同,魏谦游还真将来人给认错了。 “小柳,这是你师弟林牧之。”魏谦游坏笑着唤了柳稣最不喜欢的称呼,算是报复他穿成这样吓唬自己。难怪花平生念念不忘呢,怕是哪个不明就里的见了都要把持不住。 柳稣微笑着朝林牧之望去,可算得上媚眼如丝,直将林牧之看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冷风一吹便掉了满地。 林牧之避开目光,张口叫师姐。心里不停地提醒着自己,就算是明知道没有可能,师姐在我心里的地位也是无人可比的,一定要坚定。 “牧之,你先去换身衣裳来,留神受了寒。婉儿你也去收拾间屋子出来,知道你们许久不见有不少话说,却也不急在这一时。” 打发走了二人,魏谦游下意识地搭话:“大舅哥这会儿不该是身在扬州,怎么会被婉儿请了来?” 柳稣淡淡应道:“昨儿个就回来了,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韶儿说的不错。一味的躲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我就……” “你接纳花兄了?”魏谦游等不及柳稣说完,就着急接道,这可是他近日听过最劲爆的消息了。 柳稣翻了个白眼:“我可没他这样的癖好,只是颜兄刚好要送一批货物去扬州,我便将他打包参杂在了其中。说到做生意的脑筋,花兄较我还是强些的,换他去扬州也好。” 魏谦游嘴角抽了抽,好一手投桃报李,然而这李子酸得倒牙,花平生未免消受不了。 柳稣见他这般反应,学着颜攸礼的语气道:“不必忧心,那花生贪饮了两杯,还道是谁与他嬉闹呢。被装进了箱子也是消停,此去又是走水路,他醒酒之前也该到了。” 魏谦游摊了摊手,你觉得好就是好,我才无所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柳稣忽而换了话题:“对了,来之前韶儿特意嘱咐过,说是丢了一块游鱼样式的玉佩,叫我问你瞧见了没有。” 柳稣说得云淡风轻,却是将魏谦游惊出了一身冷汗。虽说不是他下的手,但若是没有他将云韶支开,魏梦槐也不会轻易得手。 魏谦游深谙云韶的脾性,自是知道此事泄露了出去,云韶才不会管他是主犯还是帮凶。魏梦槐不在,自然所有的罪责都要落在他头上。 “游鱼模样的玉佩,倒是个新奇样式,我却从不曾见过。韶儿若是喜欢,改日我找工匠另刻一个。”魏谦游心虚道。 当初为了叫云韶将那玉佩忘了,着实忙乱了一段时间,几乎淘遍了城中样式还算新奇的。怎知云韶这会儿才注意到玉佩丢了,叫他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 柳稣微微颔首:“倒也不是什么值得上心的大事,只与你知会一声。若是要找玉匠,九翠阁就有几个好的,倒省去了你东奔西跑的麻烦。” 匆匆拜别了柳稣,魏谦游直接去了城中。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只希望九翠阁的手艺当真如柳稣所说,能够以假乱真才好。 云韶虽说是在寨中闲闷,魏谦游却是心知肚明的。除了寨子里的大小事务以外,云韶几乎是用哄骗的,叫师父教给师娘的那套功夫后继有人。上次他回去时,就觉云韶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 “谦游,这么急色匆匆的,是要去哪里?” 好在魏谦游反应不慢,及时止步才没和说话之人撞在一起。抬头一望,魏谦游拱手招呼道:“信步一走就遇见晋王殿下,真是巧。我这会儿正要去九翠阁,打枚玉佩。” 晋王微然道:“刚从敬王府出来,正愁没事可做,不若同去?” 魏谦游欣然欢迎,花平生为了逼问柳稣的下落,竟报复般地在城中宣扬,当年的魏半仙回了金陵。导致他一进城就要被人围观,更甚者有人当街就来请教。与晋王一道,总不会被不相干的人缠上了。 晋王侧目轻声道:“喜儿近日心思活络了不少,是你出的主意吧?” 魏谦游也不否认,讪讪道:“比起将她从敬王府带走,这法子倒是省了不少麻烦,只是委屈晋王殿下了。” 晋王颇有无奈之意:“这点本王倒是理解,只是你也劝她一劝。宫中的皇子何其多,怎么就偏偏盯着本王不放了。你该是知道,本王如今不想参与一些事情,敬王府和赵王府的关系又显尴尬,本王夹杂其中实在难做。” 魏谦游了然点头,如今喜儿的日子该是恣意了许多,却是忘了这一茬。说来又是他拆东墙补西墙惹的麻烦,知会一声也不是麻烦,当即应承下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魏谦游心虚地捂着衣襟,整个人的坐姿都显得僵硬。那具体是个什么鱼,他也是说不清楚,只希望能浑水摸鱼吧。 云韶则是显得很兴奋,自魏谦游一回来,就与他说这些日子寨中生了什么有趣之事。说了半天都没停过,只是半句都未提及那遗失的玉佩。 这叫魏谦游更是不安,是当真不在意,还是故意不说?若是后者,云韶就必定是察觉了什么。但若是前者,他显露出心虚状,不是和招认无异么? 犹豫了片刻,魏谦游还是将玉佩拿了出来,却是换了个说辞:“韶儿,听说你丢了一块这模样的玉佩,那般着急定是喜欢的紧,我就叫人另做了一块,只不知和原来的有几分相似。” 云韶这才反应过来,魏谦游为何自打进屋就显得紧张,挑眉道:“那玉佩,不会是你给弄丢的吧?” 见魏谦游伸出的手僵了一下,云韶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想。目光渐渐凝重,直将魏谦游盯得连吞口水,才转怒为喜。 “瞧你紧张的,我可想是揪住无心之失就不放的?只是发愁日后见了沈容姐该怎么解释,如今倒是有说辞了。”云韶浅笑道,偶尔逗他一逗,也是有趣。 魏谦游陪笑道:“终究是我的过失,他日见了沈容姐,我将这罪责担了就是。” 说罢魏谦游暗松一口气,早知如此,他这几日何必提心吊胆的。 “关顾着听我说了,这会儿你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还不说说那弟子教的如何,可也是个欢脱性子?”云韶期待地问道。 如今的清风寨不比从前。邓铭钊和苏漪桐就不说了,颜攸礼二人也是隔三岔五地往外跑,有些要离开的意思。如今常在的也只有赵清绾和姜氏兄妹,显得很是冷清。 “有婉绾二人还嫌不够啊?再多一个欢脱的,还不是要翻天了。”魏谦游无奈一笑,笑容中还带着几分宠溺的神色。 魏谦游继而关切道:“整日待在寨子里,只有清绾和兰儿陪着,丫鬟们也都是闷葫芦,可是觉得烦闷了?” 云韶微微摇头:“比起清绾来,我还算是好的了。至少不用忌讳什么,闷了就能出去走走,还有兰儿陪着。你还是尽早将他打发了,再这么下去,恐怕清绾要憋出毛病来。” 这倒是叫魏谦游略感为难:“牧之算是个可塑之才,人也靠得住,我是准备将他长久留在身边的。毕竟穆晟那两兄弟筹谋之事太过重大,介事敬王府和永宁侯府有一个算一个,不论有没有参与其中,怕是都逃不了。” 云韶扁了扁嘴:“你既给他这么高的评价,永宁侯府出了事,他自然也不会独善其身。你要救他,人家却未必肯领情,没准还要将你记恨上。” 见魏谦游面色郑重,云韶又道:“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我也不叫你为难。只是要提醒你一句,万事都要小心着些量力而行,别引火上身。” “我自有分寸,就是为你,我也会谨慎着。”魏谦游说着话,将门关了又兜转回来,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云韶的有恃无恐,权叫他当成了热情回应,身上的灼热感不由浓郁了几分。 “做什么这样一副表情,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多闷骚似的。”云韶嫌弃地将脑袋向后仰去。 魏谦游却是亦步亦趋,不叫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半分:“还说我闷骚,你还不是心知肚明,却是半推半就的,该称作什么?” 云韶眼中春波流淌,不必迎合上去,就能感受到魏谦游粗重的喘息拍打在身上。 精神一阵恍惚,云韶好容易将其聚拢起来,就见魏谦游毫不费力地将自己抱起,快步绕过了屏风。 “慢着。”云韶心头一惊,原本是要调戏他的,自己却差点陷进去了。 “别说话,专心些感受。”魏谦游只觉全身燥热得厉害,不禁怀疑起这屋里到底熏了什么香,像特意为他调制的一般。能起到这般作用也就罢了,云韶却全然不受影响似的。 “专心什么,你莫不是忘了,这几日不行的。”云韶急促地拍打着魏谦游的肩膀,生怕他会不管不顾。 魏谦游脚下一顿,整个人被泼了一盆冷水。没好气地在云韶脸上捏了一下:“故意的吧?怎么现在才说?” 云韶委屈地眨巴着眼睛:“这么多日不见,我也是想你的,疏忽间就给忘了,这不也才刚想起来。” 心里却是在偷笑,本姑娘就是故意的,任你再怎么懊恼,有本事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魏谦游低头瞅了一眼,咬牙克制着什么,看样子很是辛苦。 云韶心存歉意,便换了个话题,引导着他分散思绪:“漪桐的好事将近了,好歹也是唤我们一声姐姐、姐夫的,贺礼可马虎不得。” “嗯……”魏谦游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有几分委靡不振的意思。 云韶心知这玩笑有些过了,安抚道:“不然就许你和梁逸轩出去转上一日,生了何事我都不过问。” 魏谦游正人君子般地将脖子一梗:“我注重的是心灵上的交流,可不是任谁都行的,再说我又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见云韶满意地点了点头,魏谦游心知度过一劫。他若是真答应了,恐怕这会儿会是另外一番局面。更何况如今梁逸轩自己都被盯着…… 一念至此,魏谦游似是想到什么,瞳孔不断放大。忽地一拍大腿,将云韶吓了一跳。 “谦游,我知道你这会儿不好受,但你也用不着自残吧?”云韶看得眼角直抽,若是这一下拍得偏了几公分…… 魏谦游没顾上后怕,激动道:“金陵近年算得安宁,逸轩那夫人可是无聊得很,不若我们给她找些事情做?” 云韶挑眉望去,似是在询问。你现在面临的问题,捕快就能帮上忙了? 魏谦游解释道:“就借着她们兄妹公差的身份,不时给穆晟和林昭元找些小麻烦。一二来去的,他们定会忍不住,主动暴露出那假赵王的所在。咱们再趁机截下,赵王便再没了后顾之忧。” 云韶尴尬地附和着,没想到魏谦游会跳脱得这么快:“竟有心思替赵王着想,不难受了?” 话声落地,云韶明显看到魏谦游以一种颇有难度的方式动了一下,不过这难度是对她来说的,绝非努力可以弥补。 魏谦游苦着脸道:“若是好了,我哪儿会急着岔开话题呢。不过这法子我也是斟酌过的,说不准就见了效果。早些将那两兄弟料理了,清绾也不用躲藏着过日子。” 云韶提醒道:“还有喜儿,虽说我也不大喜欢那般性子,但她的转变归根结底还是咱们造成的。若是敬王府遭了罪,她算得上无辜。” “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你想的倒远。这事还需斟酌妥当了,再与逸轩商量。” 又与云韶说了会儿闲话,魏谦游匆匆告辞。别看林牧之年纪已经不小,却是个初离家中的,不免会惦念。这时候就更需他在旁开导,才免去生出疏离的情绪。 魏谦游与赵王商量过,若是可能的话,待得尘埃落定之后尽可能地保下永宁侯府。毕竟除了林昭元之外,其他人不光没有那个心思,恐怕连林昭元在做什么都未有所意识。 屋里又剩了云韶一人,每到这时候,她总会做些无用的努力。虽说人总要向前看的,但从前的记忆缺失,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心里,叫她在任何事情上都觉不出圆满。 其实将魏谦游和婉绾等人的叙述串联起来,云韶也算是有所弥补。唯一叫她有所介怀的,依旧是他们为何会分别一年有余。 从前问过魏谦游几次,且是抱着听故事,不会在意的态度。而魏谦游每次的反应,却都是只说一场误会,便敷衍过去。到底是什么样的误会,竟连解释都解释不清的? “师父莫要再练弟子的眼力啦,这样晃下去师父自己不是也要头晕。”林牧之挣扎了一番,只得留在原地打招呼。 魏谦游眉头微蹙,他站得正稳当,晃什么了?天知道林牧之保持这般状态已经有了多久,估摸着头都晕了。 瞥了一眼慌忙跑来的温婉,魏谦游清了清嗓子,指着对面被倒吊在树上的林牧之道:“叫你看着师弟练功,你将他吊上去做什么?” 温婉表现的理所应当:“师父若要怪罪,婉儿可是不依的。师父交代的事情,婉儿可算得尽心尽力,难不成这练法有什么不妥之处?” 温婉装做好奇地瞅着魏谦游,当初师父教我还不就是这样,现在想来定是在戏弄我,就看你敢不敢承认。 魏谦游心中冷笑,理由也是充分:“前人道因材施教,不同的弟子有不同的教法。咱们玄清派数千弟子,又有哪两个是一分不差的?” 将温婉的话堵了回去,魏谦游又厉声道:“不过是叫你看着,你却自作主张,当真是胡闹!罚你半月不许出门,你可认罚?” 第二百三十七章 温婉一眼就看透了魏谦游所想,她当然不认。说好了轮换着回去的,师父倒好,找到机会就要偷半个月的懒。 林牧之费力地割断了绳子,也顾不上疼痛,在地上轱辘了一圈爬起身来。 趁着二人都尚未开口,林牧之忙劝道:“师父消消气,师姐也是为了叫我多学些本事。而且门规中,也没有师姐不能指点师弟这一条,师父就网开一面……” 魏谦游轻嗤道:“不得顶撞师父,可在门规之中?你再为她求情,连你也要一起受罚。” 看温婉嘴撅得老高,魏谦游心里暗爽。平日里不动真火,婉绾二人向来是想不起他还是师父的,总算是能名正言顺地逞师父的威风了。 温婉梗着脖子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算是师父也太过分了。想将婉儿关在寨中,婉儿说什么也不认罚。” 林牧之小声劝慰道:“师父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师姐你就说上两句好话,示个弱。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没准师父心情一好就免了师姐的罚呢。” 温婉悻悻地闭了嘴,师父哪里是想罚她,分明是为了给自己偷闲,当她看不出么? 魏谦游又是冷笑:“你不认就有用,我这师父不是白当了?”说着,魏谦游便作势要去捉人。 林牧之本就隔在二人中间,见状忙拦在魏谦游身前:“师父息怒,弟子愿替师姐受罚,师父就免了师姐的罚吧。” 原本还想向师父请示,能回家去看看的,这下却是不能了。不过相比之下,师姐被关着定是比他要难受的多。 魏谦游饶有兴致地望去,大舅哥都作出那么大的牺牲了,林牧之还不死心? 林牧之脸上一红,支吾道:“师父和师姐都对我很是照顾,替师姐担了罪责,也是我内分之事,还求师父成全。” 温婉哼鼻一声,掉头就走。好歹也是师父,不说为人师表,也总不能来算计她吧?虽说她已经做过了类似的事情,但师父让着弟子些又怎么了? 魏谦游匆匆道:“你若执意要求,那便如此。”说完就追着温婉过去。 天知道温婉怎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当真是不怕被林牧之瞧出端倪? 温婉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不自觉地将步伐加快了几分。这会儿她心情糟着呢,谁说话都不想听。 魏谦游也来了脾气,叫你不站住就算了,竟然还跑?魏谦游脚下猛地发力,几个起落已然拦在温婉身前。 温婉怏怏地止住步子:“师父若是想要道歉,就不必说了。不论师父说什么,婉儿都不会原谅师父,还是叫婉儿自己消化的好。” 魏谦游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且不说他们需不需要在林牧之面前掩饰着些,弟子顶撞了师父,竟还有要师父道歉的道理? 想了半天没说出话,魏谦游狞笑着挑了个大拇指。真有你的,这天下怕是要大变了。 温婉坦然受了,继而道:“师父的心思,婉儿也是知道的。然而师父想要多陪着师娘,婉儿也是舍不得师姐。所以想要婉儿乖乖替师父看着林牧之半月,师父还是尽早放弃这想法。” 魏谦游撇嘴道:“你这是小人之心度师父之腹,别以为你存了这样的心思,师父就同你一般。” 温婉心虚地避讳了目光:“不知道师父在说什么,婉儿就是盼着见师姐,也不会做出和师父一般的举动。” 魏谦游瞪视着温婉,从怀中扯出一块游鱼模样的玉佩:“这玉佩遗失了几日,叫我不得已又去赶做了一块,你可别说单纯因为看着有趣,借去玩了几天。” 温婉故作听不懂,全然将这话当了台阶,还修得敦实了几分:“事实就是如此,师父不叫婉儿这般说,还想歪曲事实不成?” 魏谦游气结道:“事情既然都过去了,为师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只是在尘埃落定之前,在牧之面前收敛些你的本性。” 温婉也知道个中利害,对她直接的影响便是要和师姐分别。面上虽依旧不屑,却是没再说什么。 国公府的喜事悄然临近,邓铭钊还在席间,云韶早早就拉了魏谦游到洞房外头等候。美名其曰讨个喜头,给二人一份惊喜,其实就是去凑热闹。 魏谦游心忖片刻,劝诫道:“韶儿,你我如此,是不是有些不好?” 云韶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的,不过是讨个彩头罢了。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事情,当然要叫他们终身难忘了。日后想起来,他们还得感谢你我呢。” 魏谦游无奈地叹了一声:“我哪是不让你讨彩头,只是闹洞房就光明正大地闹,你我鬼鬼祟祟地跑到人家屋顶上来做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跟着他们一同进去才是没意思。要等里面的热闹散了,漪桐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你我才进去打个措手不及,这才算得上惊喜。”云韶微笑说罢,眼中竟有着几分憧憬。 魏谦游干笑了几声,不再说话。不论是惊喜还是惊吓,都还是其次,只求别尴尬才好。 暮霭渐落,宴客厅的嬉闹之声转移到了两人脚下。魏谦游二人平躺在屋顶,相较屋内的热闹,则是显得清净许多。 云韶自我安慰着,与漫天星斗相对,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可是比屋里还要热闹。 魏谦游侧目笑道:“若是想凑这个热闹,同去就是了,大不了再折返回来。” 云韶想都没想就否决道:“不成,如此就没有那般效果了。要耐得住寂寞,才能凑得最大的热闹。” 魏谦游听着如此说法不禁失笑:“你想要如此,我陪着你就是。” 待得屋里的动静渐渐沉了,两人才轻手轻脚地跃下屋顶。邓铭钊的耳力非比常人,魏谦游托了云韶一把,趁势揩油。 “快放我下来,别要耽搁了时辰!”云韶不敢开口,只能以眼神示意。 魏谦游做出一个疑惑的神情,与云韶好一通目光交流。直到屋里响起两人谈话之声,才将云韶放下,一起将耳朵贴了上去。 苏漪桐显得有些失落,更多的却是担忧:“一整日都没看到姐姐,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照理说姐姐决计不会缺席的,莫不是清风寨出了事情?” 魏谦游挑眉望去一眼,云韶也是面露愧色。整天盼着这一刻进去捉弄他们,却是忘了会叫他们担心。 邓铭钊安慰道:“今日在席间还看见人了,许是着急先走了。但既然能来,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明儿个我去清风寨一趟,你也别要多想了,好生养着身子。” 苏漪桐手轻抚在小腹上,笑容中都洋溢着幸福,然而这些魏谦游二人是看不见的。 “什么好生将养,难不成漪桐病了?”云韶心急地嘟囔着。也不知道这窗户纸用什么糊的,手指都疼了就是捅不开。 也是出于着急,云韶又朝门被贴近了几分,却是不想门没上闩,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慌乱之中伸手一抓,魏谦游却是反应不及,两人一起摔了下去。 “什么人?”邓铭钊抱怨道。怎么还有人这么不识趣,这会子来凑这迟到的热闹。 云韶从魏谦游背上爬起来,催促着魏谦游快些起身。突然的失足,完全打破了云韶预料中的走向,两人堆着一脸讪笑进到屋中。 “姐姐,方才不见你,可是被什么事情耽搁,脱不开身?” “听铭钊说什么,叫你好生将养着,可是害了什么毛病?” 云韶和苏漪桐几乎是同时开口,从对方眼中都看得出明显的关切之意。 魏谦游干咳了一声:“倒是没什么大事,只不过你们这府里贵气得很,连星星都比别处亮些,不自觉就看入了神。” 云韶面泛红晕,在魏谦游腰间狠扭了一下。 邓铭钊闻言便是了然,无奈道:“还道是只有婉绾她们才会这般作为,不想魏兄你……” 魏谦游才吃痛一回,为免再受挂落,当即将所有罪责都承担下来。 而后魏谦游勾搭上了邓铭钊的肩膀,看着他整齐的衣衫挑眉道:“邓兄还真是沉得住气,不过也幸而如此,才没落得个尴尬的局面。” 邓铭钊嘴角抽了抽:“若是魏兄不说出来,确是不会尴尬的。” 云韶白了魏谦游一眼,快步走至苏漪桐近前,拉起她的手关切问道:“你可还没说呢,可是害了什么毛病,别叫姐姐干着急。” 苏漪桐面泛羞红,声音细若蚊鸣:“本想着再过些日子,再将这喜事告诉姐姐的。毕竟尔时我和铭钊还未成亲……” 而后苏漪桐又说了什么,饶是云韶竖起耳朵都没听着,只见得苏漪桐整张脸涨成了红苹果,还嗔怨地瞪了邓铭钊一眼。 云韶反应了一下,旋即瞪大了眼睛。又见苏漪桐微微点头,更是惊得捂了嘴巴。 “这段日子可马虎不得,你可不能事事都由着他。”云韶告诫道,意思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邓铭钊。 邓铭钊尴尬挠头:“这些我自是知道,本来也准备在坐榻上将就的……” 魏谦游心却是提了起来,看云韶的反应,总觉着有股子不安。 第二百三十八章 “你们怎么还不出去,愣在这里做什么?”云韶替苏漪桐掖好被子,就要和衣躺下。却不想这两人如此不识趣,看不见她们要安歇了吗? 邓铭钊难以置信地望去,竟然叫他出去,这不是喧宾夺主么? 魏谦游颇有压力,劝道:“韶儿,今天是什么日子,这样胡闹可是过了。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 云韶挥手便灭了床头的灯烛:“叫他们宿在一起,才是真的胡闹。凭她自己就能把持得住,我可是不信。” 魏谦游摸着黑探过去,好言劝道:“韶儿,邓兄知道轻重,咱们也该相信邓兄。” “说教婉儿时,怎么不见你对婉儿有半点信任?漪桐不是你的弟子,却是我的好妹子,你不关心我却是要关心的。”黑夜之中,云韶的白眼甚是刺目。 “再说了,我哪是担心邓铭钊,是怕漪桐把持不住,邓铭钊经不住求罢了。” 还是邓铭钊息事宁人,拉着魏谦游退了出去。魏谦游连道失礼,面对邓铭钊都觉着尴尬。 邓铭钊摆手叹道:“无碍,本就是打算分开睡的,有嫂夫人陪着我还放心些。今夜只能宿在书房了,魏兄可要一起?” 邓铭钊语气听着就觉悲催,洞房花烛却要跟一个男子同睡书房,真是少有听到的奇闻。好在问过了大夫,过了三个月,便不用这般小心谨慎了。不过是短短三月,爷等得起。 “不了,留宿在邓兄府上可是太显亲密。为免我那新弟子猜疑,还是回去的好。”魏谦游说着,又不放心地往屋里看了一眼。 邓铭钊饶有兴致:“听魏兄所说,这个新弟子似乎也是不一般呐。” “这段日子看邓铭忙乱,就没知会。他名叫林牧之,得空带来叫邓兄见见。”魏谦游解释道。这才想起邓铭钊还不知道这回事呢。 邓铭钊闻言蹙眉:“不想林昭元动作这么快,嗅觉还这般敏锐,竟盯上魏兄了。” 魏谦游不在意道:“算不得盯上,最多是有意招揽。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瞧出什么不对。” 邓铭钊又道:“毕竟是林昭元的亲弟,总不会跟咱们一条心,魏兄还是多小心着些。” 魏谦游微微颔首,没再解释什么。有些话他暂时也不敢说得太满,让林牧之安分留在寨中也是因此。 “接连添了两件喜事,师父怎么还是愁眉不展的?”温婉轻手轻脚地进屋坐下,并没叫魏谦游感到任何的不妥。 魏谦游缓了缓神,怏怏道:“你师娘放心不下,非要留在国公府里头照看。其实人家府里丫鬟婆子那么多,怎么也比咱们照料得细致。” 温婉笑道:“师父这话说得可不对,得了吩咐办事,却未必能尽心尽力的。” 魏谦游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想到苏漪桐有了身子这事他也是昨夜才知道的。便问温婉:“你消息倒是灵通,快老实交代,怎么知道的?” 温婉莫名地眨了眨眼睛:“知道什么?” “没什么……”魏谦游干咳了一声,又问道:“你方才说两件喜事,这第二件却是什么?” “师父先吃饭,咱们边吃边说。”温婉笑盈盈地起身,将魏谦游扶到桌边,桌上已经摆满了精致小菜。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魏谦游耸鼻嗅了嗅,谅温婉也不敢给他加料。 温婉见师父心情好了些,才开口道:“这第二件事,就是婉儿和师姐也挑好了日子,昨个儿夜里定下的。只是一直没看见师父,只能留到今日来说。” 魏谦游被噎了一下,忙抓过一旁的茶杯饮尽。 而后惊愕地看着温婉道:“你们才多大年纪,倒是着急。” 温婉不满地撅嘴道:“什么多大年纪,等过了年,婉儿就十八了。换了旁人,这年纪当娘的都有。” 魏谦游讪讪一笑,总拿温婉当弟子看待,却是忘了温婉也是与他年纪相若的。 温婉看魏谦游不发表意见,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筷子:“师父若是不表态,婉儿可不许师父再吃了。” 魏谦游嘴角一扯,谁稀罕,又不是没带厨娘过来,好赖还不是都能填饱肚子。 “师父~”温婉死死地抓住魏谦游的衣袖,期期艾艾将他望着。师父吃软不吃硬,求一求还是管用的。 魏谦游睨她一眼,微忖道:“照我看,这事还是再等等。若是能搞定你们家里人,总比你们这样偷偷摸摸的要好。” 温婉自嘲地笑了笑,搞定她们家里人,谈何容易?若是谁能做到的话,这世上怕是没什么事情能将他难住。 魏谦游继而道:“前些日子我见过喜儿,她也是有意过回从前的日子。待赵王料理了穆晟那两兄弟,再想法子叫清绾恢复身份。” 只是此事还需妥善考虑,稍有不慎便是欺君之罪。牵挂当真是会改变一个人的,如今牵挂多了,再不能似孑然一身时那样洒脱。 温婉叹道:“师父为弟子,当真是费尽了心思。只是这几经周折后,定是要排到颜攸礼后头去了。若不是看那厮近日有些按捺不住,婉儿和师姐本也没这么着急的。” 魏谦游不禁失笑:“计较这些做什么,你和清绾之间的事情,却叫你拿来和颜兄攀比。” 温婉则显得理所当然:“本来就是,排在师父后头我们做弟子的无话可说,排在颜攸礼后面总觉得憋屈。叫外人看了,还说婉儿和师姐之间,不及他们二人情深呢。” 魏谦游无法理解温婉的逻辑,心知两人的认知不同是掰扯不清的,便岔开了话题:“叫你得空多指点牧之些,牧之近日来进境如何?” 温婉配合着答道:“师父自己都说牧之天资平平,没个三年五载难有所成。才过了多久,到现在还是连花架子都打得不伦不类。” “正好师父这段日子见师娘也不容易,婉儿也没能将师父的本事尽数继承来,唯恐教错了。牧之就留给师父头疼……留给师父指教了。”温婉说完即走,丝毫不留给魏谦游任何转圜的余地。此来虽没有收获,但省去了麻烦也算得好事一桩。 魏谦游干瞪眼,话还没说完呢,跑的倒是快。心里埋怨了温婉两句,魏谦游又陷入沉思。 在魏谦游以往的认知中,当朝皇上该是那种庸庸碌碌、夜夜笙歌的君主。只要善于投机,该是很好搞定的。但听赵王的描述,却是与他先前所想截然不同。 也对,若真如他所想,似赵王这样的皇子,早该被皇上亲手打压了才是。敬王府又那般虎视眈眈地盯着皇位,若上面坐的是个任人揉圆捏扁的,怕是早就保不住了位置。 想起赵王的建议,魏谦游叹道:“难搞啊……”说是功过相抵,可人家皇上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朝廷中能人也有不少,怎么也轮不到他去抢功。 要不他去将皇上绑来,再叫温婉施救?温婉立了如此大功,又有西耆公主的身份,要什么皇上不给,就是要宝贝女儿也不例外。 魏谦游心中赞叹自己的英明,竟还越想越真,准备哪天去问赵王要张宫里的布局图来。 “师父。”林牧之在门外轻轻唤了一声,将魏谦游拉出思绪。 “进来说话。”把盘子里那已经被他戳的不像样的“皇上”塞进嘴里,魏谦游含糊道。 就见林牧之面泛急色:“师父到底吩咐大师姐什么,今日说是有急事,将师姐也叫去帮忙了,估摸着近日都回不来。” 魏谦游稍做安抚,心中是愤然道:好你个温婉,竟借着牧之的嘴先斩后奏。近日回不来是么?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回来。 林牧之看师父不上心,更是着急:“弟子虽然愚钝,但还是能帮上些忙的。师姐走时那副着急的样子,弟子看了实在放心不下,师父就与弟子说道两句。” 魏谦游扶额道了声麻烦,温婉将烂摊子丢给他就罢了,他这会儿还要抚慰林牧之两句。 “我当生了什么大事,瞧给你急的,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婉儿。”魏谦游微笑着摇头。 别说林牧之不够了解温婉,就是魏谦游此时所说,他照样理解不了。 想得头都疼了,林牧之不好意思道:“弟子愚钝,还请师父明示。” 魏谦游淡然道:“这说辞为师不知听了多少次,每次两人想要缠绵几日,都是这样说。日后你慢慢就习惯了,实在不必替她们操心。” 他当然要明示,这说法虽想来不算费力,也是杀了脑细胞的。还不等他解释林牧之就自我安慰,可是叫魏谦游觉得亏欠自己。 饶是师父说得笃定,林牧之毕竟是第一回遇上这事,还有些放心不下。又踟蹰了一会儿,见师父面上隐露不耐之色,才放弃了再问什么的念头。 一人跑到院子里,林牧之回忆着师姐之前教导的招式。做了几次深呼吸,一板一眼地展开身手。似乎只有借着此法叫自己筋疲力竭,才能感到些许的安心。 魏谦游目光越过窗户望去,看了一会儿,便复又陷入思绪之中。 第二百三十九章 林牧之自小体弱,更似个姑娘一般养在家中,鲜少外出走动。不多时便累出了一身汗,蹲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见得一人迎面过来,林牧之站直了身子,连喘息声都轻了,冷眼看向那人。 赵王察觉到这敌意,却也不在意,笑问道:“你师父可在?本王找他有要事相商。” 在赵王面前,林牧之可算得惜字如金。下巴一扬,示意了魏谦游的所在。 赵王依旧笑如春风:“多谢告知。”点头答谢后,便去了魏谦游屋中。 魏谦游早就看到了赵王过来,却是躲瘟神一般,将门上了闩。不想林牧之却是个不识趣的,将他打发走就是了,还将他引来做什么。 赵王最喜欢清风寨的一点,便是在这里不用端着身份。左右瞧瞧,四下里无人就直接翻窗进去。 “魏兄真是好雅兴,奈何这屋里布置太过简单,实在不适合捉迷藏。本王府上倒还有几处景致适合藏身,不若魏兄同去瞧瞧?”赵王施然坐下,看魏谦游努力地想要伪装成地板,不由面露笑意。 魏谦游狠狠地看了赵王一眼,堂堂的赵王殿下竟然做出翻窗户的勾当?你要是再不走,信不信我立马就到城中贴告示去,叫你颜面尽失。 赵王自然看出了其中威胁的意味,不管不顾道:“本王原是不愿打扰魏兄的,可魏兄也知道,铭钊新婚燕尔无暇顾及本王,许多事情自然就搁置下了。本王倒是等得起,就怕穆晟那两兄弟不安分,故此只得厚颜再来求魏兄一回。” 早知道赵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魏谦游并没有过多的惊讶,目光淡淡地落在赵王身上。 魏谦游故作为难:“殿下开了口,我本是责无旁贷的。只是韶儿近日执意要留在国公府照顾漪桐,任我如何相劝就是无果,我对旁事也实在提不起兴致。” 赵王就知道,魏谦游没这么容易答应下来,悻悻道:“就再给你个美差,吏部尚书知法犯法,皇上已经下了抄家的命令。这差事可以交给你,你却也该知道收敛着些。” 魏谦游灿然一笑,云韶听了这消息,定是愿意放下手边的事情,来捞上一笔。 欣喜之后,魏谦游面色又转为凝重。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吏部尚书是太子一派,而赵王虽明面上看不出什么,暗中还是维护太子的。明明自己各方面都不比太子差,真不知赵王是只有看着精明,还是大义凛然。 “这好处倒是诱人,想必殿下此番托付我的事情,也不会好办吧?”魏谦游不敢一口答应,能叫赵王给出这般丰厚的好处,岂是难办二字就能形容了的? 赵王也是正色:“吏部尚书这人我知道,说不上奉公守法,却是一向谨慎的,绝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因此本王猜测,他这次的过失是被人给捅出去的。” 赵王顿了顿,魏谦游接道:“而那人有极大的可能,与穆晟或林昭元之一有所勾结。就算没有,也是存了和他们一样的心思。” “不错。”赵王赞许地点头,此事交给魏谦游去办,他从没担心过,也不枉他许了那么大的好处。 魏谦游却不觉轻松:“殿下是要我查清这人的身份,好想法子对付他?只是眼下半点线索没有,查起来可有些困难。” 赵王这次却是摇头:“此人的身份已经明了,本王是想借魏兄之手将他除去。还要提醒魏兄一句,此人的身份非同小可,务必要做得不留痕迹。” 魏谦游递去一个询问的目光,就见赵王手中托了一个巴掌大的布包。魏谦游接过小心拆开,里面却只有一片花瓣,嗅之便觉香气扑鼻,只是这香气多少叫人觉出些异样。 “这是吏部尚书府里一个仆役身上沾的,本王见腊月竟有花开得艳,觉着好奇,就跟去看了看。待得吏部尚书出事之后,本王却是找遍整个宅院都没见到那仆役。”赵王解释着,语气逐渐变得凝重。 魏谦游又将那花瓣托至鼻间,细细分辨了一会儿:“这是夜兰?此花极怕严寒,该是被人精心培育的。难不成穆晟那两兄弟,还有养花草的癖好?” 赵王叹了一声:“你做好心里准备,本王初想到这个可能性时,也是不信的。” 魏谦游做了示意,赵王继续道:“穆晟和林昭元有没有摆弄花草的癖好,本王是不知道的。但本王知道,金陵有一人酷爱此道,而且这夜兰,正是百花毒中占比极重的一味。” 魏谦游脸色连变几次,沉吟道:“既然赵王殿下有了目标,何不奏明皇上。意图夺权可是不小的罪过,岂不比叫他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强?” 嘴上说着,魏谦游心里则是冷笑。如今赵王认定了晋王与穆晟两兄弟勾结,于其说是来找他帮忙的,不如说是意图试探,在他和晋王面前,我会如何选择吧? 赵王也没想着瞒过魏谦游,直言道:“一来本王手中的证据不足,二来到底是兄弟一场,本王不想面上过不去。几经思忖之下,还是决定来劳烦魏兄。” 魏谦游烦躁地抬手:“殿下先回吧,容我想想,三日内给殿下答复。” 赵王微笑起身:“魏兄是个明事理的人,在大是大非和私人交情面前,相信魏兄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赵王走了不久,林牧之便敲响了屋门。进来看见魏谦游面色凝重,顿时大为气结,一个劲地鸣不平。 “弟子就说那赵王不是什么好人,与大哥处处过不去也就罢了,方才又不知说什么话叫师父为难。” 魏谦游抬头望去,看林牧之不像是在做戏,心中稍觉安慰。林牧之虽比起婉绾二人显得木讷,但规矩上做的比那二人都好。至少师父在屋里说话,不论是又多好奇,都不会来偷听的。 心念至此,魏谦游笑道:“你也不必这么义愤填膺,赵王不过与你大哥理念不同,在事非面前你我都不好置喙。” 林牧之点头受教,也没问方才赵王与师父说了什么。如果师父认为他该知道,定是会和他说的。 魏谦游思索片刻,教了林牧之后半部分的口诀,特批他下午不用练功。上午练完了就回去将口诀记熟。 不过魏谦游也知道,照婉绾二人的性子,巴不得偷着半日的闲,林牧之却是不肯的。反正也是为了将他拖延着,魏谦游也不管他具体如何决定。 得空去与云韶知会了一声,好容易才将云韶劝得离开了国公府。看着邓铭钊感激的目光,魏谦游更觉讪讪。 “这么丰厚的好处,你我还是赶快去一趟,我还是第一次抄家呢。此事宜早不宜迟,省的赵王变卦。”云韶激动得语无伦次,也不知具体在期待哪件事。 魏谦游无奈道:“不忙,待我将事情办完了也不迟。说句实话,这次的事情我没什么把握,可别那了人家的酬劳,却是将事情办砸了。” 云韶这才想起,魏谦游还没说赵王到底托付了什么事呢。虽说她并不关心,也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魏谦游几番欲言又止,最后才道:“就是因为不确定此事该不该做,才说没把握。待得事情结束了,我再详细与你说道说道。” 心里头一回惦念着赵王的吩咐,魏谦游只觉时间都变得粘稠,好容易才挨到了夜深。林牧之屋里还亮着灯,魏谦游提着一口气,脚步落的很轻。 许是心里太过压抑,直到了晋王府中,魏谦游都忘记了转变步伐。 晋王府中几乎是不设防备的,晋王可谓是最大限度的给了所有人一份信任。魏谦游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晋王竟会生出夺权之心。 夜凉、月寒,魏谦游面上也不带半点温度。然而装作没有感情,于此时似乎没有半点用处。整个晋王府都睡了,他不过是在欺骗自己罢了,然而人又如何欺骗得了自己? 轻轻退开晋王的卧房,魏谦游稳步走至晋王榻前,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上晋王的侧脸。咳,开个玩笑…… 魏谦游就这么居高临下地将晋王看着,睡梦之中,自然能表露出最真实的人格。 见晋王嘴唇嗡动,似是要呓语。魏谦游竖耳去听,全然忘了两人不过隔了半个身位。 就听晋王道:“不知是何人深夜至此,这样浓重的杀气,当真叫人不自在,本王也最是不喜欢。” 半晌未闻答复,晋王缓缓睁眼去瞧。借着月色看清了来人,嘴边便噙了笑意:“我当是何人,多久不见你来一次,怎么偏偏挑了这么一个时辰?” “殿下不必客气,我此来是受人之托,问问殿下吏部尚书一事。”魏谦游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冷漠,却是难以掩饰地透露出几分希冀。只要晋王否决一句,他便能释然了。 晋王坐直了身子,将魏谦游看了一会儿,却是反问道:“叫本王猜猜,派你来的是太子?若说是旁人,似乎都不大可能,他们都没有这个立场。” 第二百四十章 魏谦游没有半点表情,只缓步退开了些,面对着晋王坐下。 晋王摊摊手:“看来本王是猜错了,不过也对,太子还不足以发觉是本王做的。” 听着晋王的自我标榜,魏谦游嘴角一扯:“不若殿下再猜猜,托我来之人,要如何对付殿下?” 晋王微忖片刻,道:“这后果,定是本王不愿承受,也承受不起的。不过好在,你尚在犹豫不是么?” 魏谦游也没否认,他的确在犹豫。比起赵王的猜测,他更想知道晋王如此作为的立场是什么。 “既然殿下心里明镜似的,为何又要与太子过不去?听在旁人耳中,便是殿下与乱臣贼子勾结,意图争夺太子之位。” 晋王并未作答,而是反问道:“是赵王托你来的吧?连语气都是一个样子。至于乱臣贼子,说的该是穆晟和林昭元两兄弟,本王说的可对?” 魏谦游点头,晋王又道:“你到也会关心这些,还道是你一门心思扑在那云姓的姑娘身上,无暇顾及旁事呢。” 魏谦游无奈一笑:“殿下说笑了,我……” 我什么我,魏谦游突然反应过来:“殿下别要岔开话题,此事与我还好商量,可别要等到赵王殿下亲自介入。” 晋王叹道:“还不是你弄出来的麻烦,喜儿邀我去了几次,穆晟便想要借此造势。一些风言风语你是听不见的,近日有不少人在议论本王,要拉拢党羽了。如此,本王自然是要给穆晟些教训。” “殿下是说,吏部尚书并非太子一派?”魏谦游凝眸问道,若真是如此。那吏部尚书可是连赵王都骗过了,可见还是有些手段的。 晋王印证道:“不错,虽然你给本王找了些麻烦,却也碰巧叫本王看到吏部尚书家的二公子,与穆晟是如何亲近。若非如此,本王也是被蒙在鼓里呢。” 见魏谦游若有所思,晋王笑问道:“事情解释通了,本王这条命可算是保住了?” 魏谦游苦笑:“我也是受人之托,殿下何必打趣我。然而这回确是我欠考虑,改日向赵王殿下解释清楚,再同来向殿下赔罪。” “不必,你只与赵王告诫一声,本王自不会和他、和太子过不去。也叫赵王少对本王揣度就是。”晋王逐渐收敛了笑容,并没有再留魏谦游说话的意思。 魏谦游知趣告退,原本还想着谴责晋王一番,离开时也走得潇洒,不想闹出这么大一个乌龙。 “这次欠考虑的不是你,是本王才对。本王是没颜面去登门告罪了,只得求你再跑一趟,待会儿本王备些礼物,你给晋王送去。”听过魏谦游的叙述,赵王扶额道。 好在他被事务缠身,没和魏谦游同去,不然才是尴尬至极了,毕竟这事情还是他指使的。 魏谦游点头应承,却也是苦恼于该怎么向晋王告罪。昨夜晋王虽表现得不在意,但魏谦游看得出,被他和赵王误会,晋王还是心存介怀的。 说着话,赵王又在桌上搁了个什么物件,魏谦游不经意地瞥见,约摸巴掌大小。定睛细看,却是熟悉极了。 赵王淡然道:“这令牌你收着,遇上些小麻烦总是管用,只别在人前轻易显露出来就是。” 虽没明说,但赵王的意思,魏谦游清楚的很。经此一事,穆晟那两兄弟多半会有所动作,他带着赵王府的令牌,在某种程度上算得保护。 “不要。”魏谦游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看到这令牌,竟没来由的生出醋意。 紧接着又道:“你若是把整个王府给我,我倒是会考虑一下。” 赵王眉梢上扬,胃口这么大,也是真敢说。 “王府是不能给你了,你若是看着眼馋,便多在菩萨面前进几炷香,求着来生能得本王这样的机遇。” “说的跟谁稀罕一样。”魏谦游连翻几个白眼,不断冲击着自己眼珠的极限。然而他就是稀罕的,每每想起当初在云韶面前的豪言壮志,魏谦游就深感无力。 “好,你清高,本王连同这世上所有的都是俗人。”赵王将令牌抛了抛,又稳稳接住:“当真不要?多少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那是自然,我可是很有原则的。殿下忙着吧,我还要带韶儿去抄家呢,这会儿怕是该叫她等急了。”魏谦游施然起身,同时暗自决定。穆晟和林昭元再如何不安分,都交给赵王自己头疼,他是不管了。 然而清风寨中,却是有人比他还要上心。都没容魏谦游得空回屋喝口茶,颜攸礼就心事重重地找上了他。 魏谦游逃之不及,只得将颜攸礼邀入屋中,警惕道:“干嘛?要借银子我可没有,颜兄也不是不知道,这都是不归我管的。” 颜攸礼讪讪道:“魏兄说笑了,进来给蓁蓁修了一座戏园子,手头确实拮据了些,却还没到要向魏兄借的地步。” 整个清风寨谁还不知道,将钱袋拍在桌上,就数魏谦游的最为干瘪,平日里他向来都是被剥削最惨的那个。 魏谦游也不过是句调侃,看颜攸礼面色凝重,想叫气氛轻松些罢了。 见颜攸礼当真有些尴尬,便笑问道:“颜兄有话不妨直说,这么着急来找我,定是有急事的。” 颜攸礼轻松道:“算不得什么急事,不过是想闲谈两句。听说昨儿个魏兄又被赵王托付了什么,可是敬王府有所动作了?” “虽不算与穆晟没关系,却也不是他惹出的麻烦。说到底也就是赵王判断有误,闹出的小误会罢了,如今也已经解开了。” 魏谦游解释了一通,又道:“不过颜兄近来倒是闲得很,赵王和穆晟之间的事情,颜兄本是从不过问的。” “咱们清风寨如今和赵王也算一根绳上的蚂蚱,总不能一直不闻不问,毕竟赵王吃了亏,咱们多少也要受影响不是。”听得魏谦游否认,颜攸礼心里却不像面上表现出的这般轻松。就知道野史全他丫是骗人的,几次判断失误,颜攸礼顿觉自己超前了几千年认知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魏谦游嘴边噙着笑意:“言有理,言有理……” 颜攸礼嘴角扯了扯,这么大人了玩什么谐音,也不嫌幼稚。再说了,当他想叫这名字呢,他原来的名字不知比这好听多少。 似是想起什么,颜攸礼又问道:“照魏兄看来,若是穆晟意图有所动作,喜儿是会通风报信还是做那助火势的东风?” “我看喜儿只会明哲保身,至于颜兄说的两种可能性,大抵都不会出现在喜儿身上。”魏谦游肯定道,与喜儿接触过几次,并不觉得此人有何难懂。 颜攸礼了然地点了点头,若换了真的清完公主嫁到敬王府,可是做了一个不太聪明的决定。被人家发觉没能起到成效不说,还落得了一个那样凄惨的下场。 看颜攸礼想得出神,魏谦游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颜兄今日怪的很,问的都是些不着调的话。别是有什么事情不想叫我知道,颜兄特来将我拖延着的吧?” 颜攸礼自然听得出这是句玩笑,却还是不免心虚。他问的都是当真在意的,然而魏谦游的猜测也没错。 今早秦蓁去邀云韶出游,刚敲门就听屋里一阵躁动,云韶来开门时也是一脸的紧张。 秦蓁心生好奇,便探头朝里面望了望。云韶见状,反应就更为剧烈了,忙将秦蓁拉到一旁说话。 后来听秦蓁说了此事,颜攸礼猜测着云韶是藏了什么东西,更甚者可能是个人。然而事情未探查清楚,不敢妄下断论,只得将魏谦游托着。并叫秦蓁过云韶那里去,尽可能快些盘问出什么。 “颜兄!”魏谦游唤道,语气中颇有不满。今日颜攸礼走神的次数实在多了些,明明是他执意来找自己聊天,却是一直心不在焉的。 颜攸礼忙陪笑应了一声:“怎么会,好端端的,我将魏兄拖着做什么?” 魏谦游眉头微蹙,若是他再察觉不出什么,还是找根柱子一头撞死算了。 “颜兄到底因何事瞒我,只对我说说。不论是何人交代了颜兄什么,到时我只装作不知道,绝不将颜兄供出去。” 颜攸礼面泛难色,心道:魏兄就别为难我了,能说我还不说吗?我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啊。 魏谦游看他这般样子,心里的诸般猜测都变成了心慌。饶是最不愿往这方面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可是韶儿出了什么岔子?” 虽是问句,魏谦游用的却几乎是肯定的语气。颜攸礼怕他担心能够理解,但要是被他猜着了,他担心又算得了什么,赶紧去看看才是要紧。 颜攸礼越是不说话,魏谦游就越是觉得在印证他的猜想。魏谦游当即起身,就要去云韶房中。 颜攸礼忙起身拦道:“魏兄切莫心急,寨主好好的,蓁蓁这会儿正陪着寨主说话呢,连我都被赶出来不许听。魏兄这样贸然地闯过去,若是听了什么不想叫咱们听见的,可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第二百四十一章 魏谦游闻言吞了下口水,心有余悸地埋怨道:“颜兄怎么不早说,害得我一阵担心。既是如此,又故意将我拖着做什么?” 颜攸礼掩饰着说道:“谁故意拖着你了?分明是你自己会错了意。” 与此同时,秦蓁坐在云韶屋里,也是面泛急色:“韶儿你就跟姐姐说句实话,真是急死个人。若是屋里什么都没有,你怎么都不肯说什么,还不许我到屏风后面去?” 说话时,秦蓁目光不时瞥向屋门,生怕颜攸礼不能将魏谦游拦住,两人突然闯进来。 云韶都数不清秦蓁这么问了几次,任凭她如何敷衍搪塞,秦蓁今日的立场似乎很是坚定,就是不买账。 “你要是再不老实交代,姐姐也不帮着你了,就让颜哥找谦游说去。”忧心着二人,秦蓁都没意识到,原来她的语调也能这般强硬。 听秦蓁下了最后通牒,云韶只得哀求道:“姐姐千万别告诉谦游知道,若是听见我将她接来,谦游定是要不开心的,还要把人给送回去。” 秦蓁惊得张大了嘴巴:“韶儿,我不过是猜测,你真在屋里藏了人?” 云韶闻言就要点头,想了想却也不是这么回事,扁嘴道:“姐姐想什么呢,不过是漪桐有了身孕,我怕那府里的人照顾不周,便将她接来亲自照顾。邓铭钊若来抱怨,谦游还不是要叫我将人送回去了。” 秦蓁顿感无语:“漪桐自有铭钊照顾着,何须我们来操心,你在乎漪桐,怕她出了岔子,铭钊又何偿不是?更何况你偷偷将漪桐带来,这做法属实不妥。” 云韶吐了下舌头:“也不算是偷偷的,虽然我去时邓铭钊不在府中,但临走还是留了字条的。他自己整日被事务缠身,如何能将漪桐照顾好了,还不如我这个做姐姐的出份力。” 总算是圆了回来,云韶自觉有理有据,心中安定了许多。 秦蓁无力地劝道:“就如你说的,邓铭钊回府看到字条,总要来抱怨的。到时你再想留下漪桐也留不住,还不如早些送回去。他们正是新婚燕尔,却被你弄了个天各一方。” 云韶瘪着嘴,心想:哪有姐姐说的这么夸张,就是新婚燕尔,才怕他们耐不住寂寞。伤了孩子,后悔的可是他们自己。 更何况秦蓁所说的,云韶从来就没有担心过。她带苏漪桐回清风寨时就吩咐了下去,邓铭钊若是敢来,自有人招呼他,连寨门都别想踏进一步。 秦蓁看云韶低眉想着什么,还道是她挺进了心里,又道:“我听颜哥说过,孩子虽尚在腹中,却已经有了记忆。如今也是重要时候,哪能和爹爹分开呢?更何况漪桐如今是人家的少奶奶,就算铭钊知道不介意,却叫国公老爷和夫人怎么想?” 云韶猛地一拍大腿:“姐姐说的也有道理,那便等三月一过,我就将漪桐送回去。如此既尽到了做姐姐的心意,还不会叫宝儿缺失爹爹的关心,更避免了他们出岔子。这样三全其美的法子……” 秦蓁扶额叹息,任由云韶在旁夸夸其谈。果然,她说的话,云韶半句都没听进去。 “韶儿……”秦蓁嘴巴张了张,却是还不等说什么,云韶就要起身相送。 “姐姐不必再说了,我心里有分寸的。漪桐正是嗜睡的时候,咱们别将她吵醒了。” 被云韶推着走到门边,秦蓁伸脚抵住了门框,又唤云韶一声。 云韶只觉手上沉了些,纳闷地望了秦蓁一眼:“姐姐还有话,就留到下次说吧。围着漪桐转了半日,我也是有些乏了。” 却听颜攸礼道:“我是想拦来着,但实在拦不住啊。只怪魏兄不守规矩,说好了静下心来谈话的,却是趁我不备撒腿就跑。” 魏谦游哼鼻:“谁叫你什么都不说,我担心着韶儿,自然是要来看看的。”不过还好,如颜攸礼说的一般,韶儿没什么事。 魏谦游堆着笑脸上前:“等急了吧?在赵王那里耽搁了一会儿,打发了他那边,回来却又被颜兄缠上了。要是不用换衣裳,咱们现在就过去抄他的家。” 云韶和秦蓁却是不等魏谦游说话,就很有默契地齐齐避开目光。 这让魏谦游大惑不解:“难不成,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你们了?” 可他已经在外面等了半天,分明看到秦蓁这是要走,那便是两人方才的谈话,不想叫他知道了。不对,二人这般反应,于其说是不想,不如说是怕他知道。 换作平时,云韶不想说的魏谦游绝不会相逼。但见颜攸礼方才一直将他拦着,可见颜攸礼也是知道的,那怎生偏偏他就不能知道? 颜攸礼眼看魏谦游面露疑色,忙将秦蓁拉到身后:“我们就不打扰了,你们有什么话自己慢慢说。” 云韶伸手想要挽留,秦蓁也想留下帮衬着。奈何颜攸礼走的急,她被拖着甚至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又见云韶掩了屋门,故作不经意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魏谦游也算配合,佯装浑然不知。伸手将云韶揽在怀中,叫她坐在自己腿上,笑说:“这时节坐石凳,小心着凉了。” 云韶微笑回应,缩在魏谦游怀中,却是明显地叫人觉得僵硬。心知魏谦游定是察觉到了,云韶心里更是跳得厉害。 “韶儿,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谦游,你不是说要去抄家吗,我们现在就动身,回来时天还是亮着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魏谦游是试探着询问,云韶则是有意岔开话题。话音落地许久,云韶面上紧绷,魏谦游则是添了些许失落。 这些日子他确实疏于陪伴云韶,但云韶也是理解的。魏谦游几乎想破了脑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叫他们连话都不能挑明了说。 终是魏谦游先打破沉默:“那我们便动身,待我先去给你取件披风来,小心受了寒。” “不必了!”云韶闻言不敢叫魏谦游起身,猛地在他肩上一推。 魏谦游措不及防,整个人向后仰去,脑袋直接磕在了一拍的石桌上。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云韶解释道:“这天气也算不得多冷,我又不是什么柔弱的,哪连这点寒气都受不住,咱们还是别要耽搁时间了。” 魏谦游捂着后脑,好笑地看着云韶。临近几日无年无节的,又没什么特殊日子,也不知韶儿在屋里藏了什么惊喜,还神秘的不让他看。 想到此处,魏谦游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其实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想想云韶回应他的惊喜,除了现在腰间挂着的荷包还算正常,其他的嘛…… 还没想出如何搪塞过去,魏谦游倒是先生了退却之意,这让云韶始料未及,同时也求之不得。 看着赵王排来的官兵,将吏部尚书多年来积攒下来的资产成箱地搬出来,云韶眼中直发光,余下的半点担忧也被抛在了脑后。 云韶跃跃欲试,恨不得挽起袖子,上去掠夺一通。 魏谦游忙搂住她的腰,不叫她失了体面,在外人眼中是看不出什么的。 “淡定些,你我本是名正言顺的。你若是这般冲上去,留神被当成歹人扣押起来,你盼了几日的好处也泡汤了。” 就是抢来的才有意思,白送的她还不稀罕要呢。云韶心中憋闷地想着,早知道就多带些人来了,就他们两个能拿多少? 尝试着挣扎了几次,云韶急得喉咙中都发出了呜咽之声。若是再察觉不出异样,这些官兵也是白吃干粮的了。 立时就有人过来将魏谦游二人打量了一番,试探着问道:“可是魏公子和魏夫人?” 魏谦游愣了一下,点头承认。他二人身上并没有什么标志性的物件,这官兵能将他们一眼认出来,定是得了赵王的吩咐。 魏谦游几乎能够想到,赵王描述云韶此副猴急相嗤之以鼻的样子。被人家认了出来,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亏云韶还在旁自得呢。 那官兵环顾左右,低声道:“请二位随我来。”说着,便将二人引入了宅子。 进到内里,官兵的胆子就大了些,连同声音也提了几分:“殿下吩咐过,给魏公子和尊夫人的,都特意留了出来。” 云韶抱着质疑的态度:“他给留出来的?猜就知道良莠不齐,还不如我自己来挑。这些东西最后又不落在他手里,犯得着这么防备吗?” 官兵面泛尴尬,还是认真答道:“殿下吩咐时很是郑重,给魏公子和夫人的,都是好的。殿下也说过,若是夫人看不入眼,再自己挑也不迟。” 云韶这才满意道:“算他这次办了件好事,如此我便既往不咎了。” 官兵讶异地望去,只见云韶一脸坦然之色,魏谦游则是朝他讪笑。心中不免惊疑,这二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殿下为他们破例也就算了,这夫人竟还敢如此对殿下评头论足? 当下在二人身边作陪更是谨慎,不敢出丝毫的差错。好在魏公子看起来还是个好说话的,没给他增添更多的压力。 第二百四十二章 赵王留下的都是些小物件,最大的也不过是柄玉骨折扇。饶是如此,还是将半人高的箱子,装了满满一箱。而这分量,理所当然地落在了魏谦游身上。 “大多是些首饰罢了,至于这么开心吗?”魏谦游问道,别说面上的表情。整个人被箱子挡着,连看路都成问题。 云韶插了满头的簪子,笑得花枝招展:“毕竟是做土匪的,能得一笔不义之财,自然是开心。知道漪桐有了宝儿之后,最叫我开心的当属这件事。” “亏你还知道这是不义之财,好歹也做出个不安状来。”魏谦游找了个角度,侧头望去。 却见云韶果真面带戚戚,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目光只落在脚前的一方地上。 魏谦游失笑:“就是采纳了我的提议,也不用这般实诚。韶儿,戏过了……” 云韶哪里是在做戏,这会儿正暗骂自己嘴笨呢。也是自己太过得意忘形,好端端的提漪桐做什么,就算魏谦游不知道,也难免叫自己心虚。 正当云韶想着如何缓解尴尬,忽听身后有人娇声唤“师父”,而后就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朝自己二人这边靠近。 待魏谦游和云韶缓缓回过身来,喜儿笑道:“就说看这背影眼熟,果然是师父。自上回与师父分别,师父再没来过,弟子也不知上哪儿去找,倒是一直不曾谢过师父的妙计呢。” 喜儿身旁同行的,还有几个衣着华贵的妙龄女子,侍从更不必说。一眼望去,少说也有十数个。 魏谦游本想着客套两句将她打发了,却见喜儿目光落在云韶身上,其中多少带了些疑惑。云韶也是眉头微蹙,意图探寻喜儿面纱下的眉眼。 魏谦游忙装作愤然,将手里的箱子顿在地上:“怎么当街大呼小叫,如今嫁了人,便忘了师父是怎么教你的了?” 喜儿被呵斥得一愣,忙道了句“弟子知错”。此言一出,却是将与喜儿同行的一众人吓了一跳,不可一世的清绾公主,何时向人道过歉? 还道是这就将喜儿的话堵了回去,魏谦游都准备抱起箱子走了。 谁知喜儿反应迟钝,继而问道:“师父,这又是哪里来的师姐,怎么弟子从前没见过?看来师父身边的女弟子不少呢,若不是弟子已经嫁了人,可是要吃醋的。” 说这话时,喜儿面上还带着戏谑般的笑意,得意于将魏谦游和那生的叫人嫉妒的师姐调侃了一通。殊不知这话叫人听了,她这公主也算是做到头了。 好在喜儿声音不大,除了他和云韶以外,该是再无旁人听见。魏谦游狠狠地瞪去一眼,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喜儿不明就里,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而且她说的也是事实,哪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云韶心中忖了片刻,便意识到了面前女子的身份。能唤魏谦游师父,她又没见过面的,就只有喜儿和林牧之了。然而通过魏谦游的几次描述来看,林牧之最多有几分文弱气,绝不似这般阴柔。 一念至此,云韶抢先开口,似是嗔怨道:“怎么只唤师父,却不将师娘放在眼里,明明师娘从前对你也是极好的。清绾,你这般着实叫师娘伤心。” 喜儿这才意识到云韶的身份,忙行礼唤了师娘,又嘴角抽搐着问道:“师娘怎么这般浮夸,将自己打扮成了刺猬。” 喜儿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这一句,说罢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能被清完公主叫一声师娘的,至少也应该是个正常人才对。 见云韶就要发作,魏谦游佯装没憋住笑:“韶儿,这回你可算是相信了?不光是我,大家对你的评价都是这般。” 云韶没显露出任何怒意,甚至都没瞪眼,只是眯眼笑对魏谦游。然而魏谦游却是知道,云韶这副表情才是当真吓人的。 好啊,学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方才还说好看来着,这会儿却说像是刺猬。云韶只顾着魏谦游的附和,全然忘了这话是谁说的。 虽是成功将云韶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魏谦游却未敢放松,紧接着道:“饶是事实如此,清绾你调侃师娘也是不对,还不快给你师娘道歉。” 喜儿如今也算是见惯了这些,看魏谦游的反应,就知道这位名义上的师娘不好招惹,忙依言告罪。 云韶敷衍着点了点头,转向魏谦游,笑容更显浓郁。拿弟子做挡箭牌,真有你的。不过你不会以为,叫弟子道了歉,就能让你的罪责连带着一笔勾销吧? 魏谦游额角渗出冷汗,只得装腔作势地询问喜儿近况,希望时间能尽快消磨掉云韶心里的不满。 云韶却是一眼就瞧出了他的意图,走至魏谦游身侧轻声道:“你倒是和弟子有说不完的话,只不知你想拖延多久,又能拖延多久?” 魏谦游打了个寒颤:“清绾,突然想起来,师父和师娘还有事情要办,有什么话下次见了面再说。”又托付了喜儿,派人将箱子抬到赵王所赠的酒楼去,魏谦游认命般地牵了云韶的手。 转身之时,魏谦游忽觉背后被人捅了一下。不着声色地摸去,是喜儿递给他一张字条。 待得魏谦游二人走远后,喜儿心中叹道:虽然这师徒名分是假的,你好歹也帮了我一次。这忠告就算我报答你的,你我之间两清了。 告了一路的罪,魏谦游心里仅存的好话尽数说了出去。心想着今日怕是不能善了,魏谦游咬牙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到了天灵山脚下,云韶却是主动叫他去清风寨旧址,免得林牧之心生疑虑。这倒是叫魏谦游始料未及,不过也乐得如此。 魏谦游没立即动身,只是默默看着云韶上山。云韶走了一段,也是回头望来,两人四目相对皆是微笑。 云韶心中一松,没跟来就好,我将漪桐藏在屋里的事情,可千万不能被发现。 魏谦游也是面色缓合几分,没回来就好,难得韶儿脾气去的这么快,怪异之余还觉有些瘆人。 临他走时,喜儿才偷偷将字条塞给他,上面定是有不能与外人告知的。魏谦游朝四下观察一周,确定了附近没有耳目,才将那字条呈在手里。 “尽快离开金陵,与赵王断绝一切联系。”上面所述很是简洁,似是告诫又似是命令,让魏谦游摸不着头脑。 喜儿自从代替赵清绾成为公主后,性情转遍确实大了些。但魏谦游相信,喜儿还不至于是个白眼狼。他才替她出了主意,就算得了穆晟的吩咐,喜儿也不会帮着穆晟来威胁他才是。 想到此处,魏谦游只想出两种可能:一是喜儿也不知道字条上的内容,一是此事并非得了穆晟的吩咐。 又忖了半晌,魏谦游更倾向于后者。照此看来,便是穆晟快要有所动作,而且这回是冲着赵王去的。喜儿发觉后来提醒他,叫他得以尽早躲避灾祸。 想通了这一切,魏谦游领了心意,却并未将这告诫放在心上。只道是喜儿对赵王也太没信心了,再不然就是真真惧怕了穆晟。纵是那穆晟摆下了怎样一盘棋,怎么就觉得赵王那么简单就会被算计进去? 回了清风寨旧址,魏谦游只叫人去赵王府上知会一声,叫赵王自己心里明白就是。 敬王府中,一个衣着干练的男子俯首在穆晟面前:“禀世子爷,夫人还是将消息递了出去。只是属下看得清楚,那消息只是夫人只是给了魏谦游,夫人这几日都没与赵王府之人有所交集。” 那男子顿了顿,又道:“依属下看来,夫人还是跟世子爷一条心的,毕竟平日里夫人对世子爷的关切,属下也算是都看在眼里。不想叫自己师父遭难,也是情有可原。” 穆晟抬了抬手,没叫他再说下去,冷笑道:“也只有清绾和昭元这两个天真的,才相信魏谦游真是为了银子,才帮赵王做了那许多。估摸着这消息已经听在赵王耳中了!不过这样,倒是正中了爷的下怀。” 那男子犹豫了一下,才敢问道:“那世子爷,咱们的筹备,还要不要按原计划进行?” 穆晟不耐地将那人踹了一脚,骂道:“蠢材,连句话都听不懂,爷养你就是为了叫你吃干饭的?” 穆晟扶额,若是他身边多几个一点就透的,何须费这么大的力气。一直筹划的东西,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那人怯怯应诺:“属下明白了,这就吩咐下去。”说罢便恭敬告退。 出到屋外,那人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汗水早已湿透了里衣,粘在身上很是难受。这样一位主子,当真是难伺候得紧,稍有不慎就要吃挂落。 穆晟面露狰狞,自语道:“清绾啊,你与你那师父相处的时日可不短了。爷可不相信,你连自己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只能说你在爷面前答应得好,背地里却上演着一出兄妹情深的戏码。爷是想留你的,谁叫你自己不安分。如此,就只能尘埃落定后,叫你陪赵王同去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听闻开门声,穆晟忙将手中的册子收在桌下,顺手端起一旁的茶盏作悠闲状。 “穆晟哥哥,今日清绾邀了几个小姐出门游赏,见了许多新鲜事,不若清绾说给穆晟哥哥听听?”喜儿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畅谈今日的所见所闻。 然而喜儿说的天花乱坠,穆晟却听得心不在焉,只是微笑着敷衍。 说了好半天,喜儿许是说的口渴了,便一把抓过穆晟手中的茶盏。喝完还抱怨着:“这茶放了多久,都凉了怎么喝得。清绾不在,穆晟哥哥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这院里的丫鬟也是没用的。” 穆晟压下心里的情绪,微笑道:“不碍事,我就喜欢喝凉茶。倒是清绾你,知道天凉,喝了凉茶也不吐出来。” 说着,穆晟又添了一杯热茶,不由分说地递到喜儿嘴边。 喜儿心里顿觉一股子暖意,魏谦游这主意出的真是好,且不管穆晟是真心假意,总算是又对她如从前那般了。 见喜儿面上也绽了笑,穆晟不经意地问道:“清绾,你之前所说之事,可有十足的把握?” 喜儿得意地挑眉:“若是没有把握,清绾又怎么敢信誓旦旦地许诺。对旁人也就罢了,对穆晟哥哥,清绾决计是没有半字虚言的。” 穆晟抿嘴一笑:“我自然相信清绾,只是清绾你要记得,你可是此事最关键的一环。你若是失了手,后续的准备都算是白费了。” 喜儿撅嘴道:“穆晟哥哥也对清绾太没信心了,好歹也跟师父学了那么久的本事。说实话,清绾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师父被牵连其中。不过这顾虑,今日清绾出门已经打消了。” 察觉到喜儿的不满,穆晟忙陪笑道:“我哪是对你没信心,明明是关心你。清绾你记得,就算办不成,也万不可为难自己,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面上虽是一副关切相,穆晟心里却是在犯嘀咕。清绾主动和他解释,是他当真小人之心度娘子之腹,还是他派出去盯梢的,被清绾察觉了? 喜儿耸了耸鼻子:“尽说些好话来哄我。放心吧,穆晟哥哥对清绾这般好,清绾怎么也不会叫你失望不是?” 说着,喜儿喝光了杯里的热茶,手上微一用力,茶盏就被捏得粉碎。 穆晟眼皮连跳两下,回想着自己近几日所为,虽说掺杂了不少演戏的成分,但在清绾看来也算是浪子回头了吧?看清绾那云淡风轻的样子,怕是真用上力,捏断他的手骨也不是难事。 喜儿捏碎了一个茶盏,心中甚是畅快。自小的苦练却从不能在人前显露,她心里的憋屈旁人是看不见的。不过如今有了那样一个师父,她也不必再藏着掖着。 赵王听闻这消息,眉头紧锁想着什么。怪不得穆晟两兄弟,近日都这么安分,原来是憋着闹出大动静呢,好在他早得了消息,有时间筹备。 当即吩咐道:“来人,到清风寨知会一声,请魏公子到王府来。只说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务必要尽速过来。” 苟得意陪笑着提醒道:“殿下,在下就是从清风寨来的。而且这事,也是魏公子叫在下来告知殿下的。” 赵王怔愣一下,脸上写着大大的尴尬。干咳了一声,又道:“那便再劳烦你一趟,回去后……” 苟得意壮着胆子打断:“回殿下,魏公子说了,此事他只负责告知。近日实在劳累得很,任殿下许出什么样的好处,都别想叫魏公子答应。” 说完这话,苟得意心里直打鼓。听说能来赵王府见见世面,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了,其他没抢过的弟兄都是羡慕。然而魏谦游说完,那些羡慕都成了幸灾乐祸,早知道他哪里会答应的这么快。 赵王剩下的半句话卡在嗓子里,人家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拿权势压人不成?但要咽下去,却总觉得不是滋味。赵王恨不得把脸上的尴尬扣下来,叫魏谦游自己看看他那双眼睛够不够塞得下。 赵王憋闷地盯着苟得意,许久才调整好了心情,将苟得意遣退。他再找人去国公府就是,清风寨的人,他可请不起。 从赵王府出来,苟得意如获大赦,可算得春风得意苟蹄疾。来时还道是说完那些话死定了呢,捡了条命回来,叫他如何不开心。 与此同时,魏谦游正侧卧在榻上,看着一旁挂着云韶的画像,心中甚觉郁闷,他都沦落到对着画像排解寂寞了。初时还觉没什么,受上段日子相思之苦,教出一个好弟子也是功德一件。 如今温婉都撂挑子不干了,他一人留在这里,整日对着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心里颇不是滋味。还有颜攸礼,分明就是大闲人一个,怎么邀他过来陪上几日都是百般推脱。 想起颜攸礼,魏谦游坐直了身子。颜攸礼曾提过,若是林昭元便罢了,穆晟有所异动,得知后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魏谦游暗自懊恼,要是他忘了就好了,他怎么就没忘了呢!会想起之前坑害苟得意后,他目光所及之处,众人都是自觉地退开数米,这次再想找人代劳怕是难了。 “唉,求人不如靠自己。”魏谦游想了一下,复又躺下来,对着云韶的画像犯痴。 想来就算颜攸礼知道了,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更何况他都已经准备叫赵王自己去头疼了。总是要告诉的,不过明日再去也不迟。魏谦游安慰过自己,心里当真安宁了些,不多时就到梦中和云韶缠绵去了。 翌日,魏谦游揉着太阳穴爬起来。怎么好端端梦到一半,突然就变成了颜攸礼的脸,真是欠下了那厮的。还是早些与他说了,也早打消这失信于人的不安。 颜攸礼听得魏谦游所说,这次却也不敢直接拿主意,他怀揣着千年后的见解和经验,本是打算指点江山,大展身手一番的。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怎么许多事情的走向,都与他记忆中的出现了偏差? 看着面前的魏谦游,此人收了两国的公主作为弟子,又与名垂青史的赵王交好,怎么说也该有些记载的。但颜攸礼想破了脑袋,连读过的野史都算上,却也记不起听说过此人。 难不成……颜攸礼心头凛然,但这个想法刚一萌生,就被他自己否决。若魏谦游和他一般来历,该是早就看出彼此不对劲的地方了。况且平日里魏谦游也有些刻板的做派,绝不是同他一样的人能够刻意装出来的。 魏谦游等了半天,也没等来答复。怏怏道:“颜兄,你要我告诉你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你想讨好赵王,日后谋个一官半职的?” 颜攸礼被这一声拉出思绪,反问道:“魏兄,你可曾想过,若是被记入传记,后人会如何评价你?” 魏谦游挠了挠头,还真没想过这点。便思索了一番,答道:“那定是气宇轩昂、风流倜傥、惩恶扬善的一代少侠!” 颜攸礼没忍住笑出声,很快恢复正色,心说:我这与你说正经事呢,你倒自我标榜上了,这么夸自己都不脸红。还惩恶扬善的少侠,看你对寨主唯命是从,做的都是些什么事,惩善扬恶还差不多。 如此想过,颜攸礼倒是记起一人。五湖山庄似乎是有个名叫魏老三的当家,相传身手不凡,却是无恶不作,直叫余杭百姓怨声载道。就连朝廷派兵剿匪,也是费了不小的力气。 若说是惩善扬恶,那魏老三更是担当的起。只是魏老三一生无妻无子,如今寨子里还有个活生生的云韶呢,颜攸礼实在无法将魏谦游和魏老三重合在一起。 “颜兄,你别这样看着我好不好,就算你不在乎秦姑娘的心情,我也绝不会对不起韶儿的。”魏谦游用的虽是开完笑的语气,但颜攸礼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属实叫他心慌。 颜攸礼讪讪地收回目光,并非他执意要探究魏谦游的身份,只是认知中的许多事情出了差错,叫他对这个世界生出一股子不安。便是这股不安,迫使他急切地想要知道其中的缘由。 而早该被朝廷剿灭的五湖山庄、被北胡刺客偷袭时,未有所防备的玄清派、还有他和秦蓁此生本该断了的缘分,似乎都有着一个共同点。正因为如此,颜攸礼的思绪才不由自主地被牵引到那共同点上面。 忽见魏谦游瞪圆了眼睛,整个人打了鸡血似的坐得直挺。一双耳朵灵动地探听向屋外,若非他拦着,险些就吐出了舌头。 颜攸礼望向屋外,正巧看到云韶和秦蓁自屋外走过,看来是准备搭伴出门的。而魏谦游刚才的异状,便是察觉到了云韶所在? 颜攸礼不禁想要大笑出声,之前所想那些事,许是因为别的一些巧合吧。看魏兄这般样子,那些事情怎么会是因他出了变故?别说只是猜测,就算是亲眼看到了,颜攸礼也要嗤之以鼻。 魏谦游不知道颜攸礼心中所想,也无暇顾及。见得云韶缓缓走远,扬头长叹一声,整个人都显得萎靡不振。 第二百四十四章 “魏兄别看了,她们也总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做,总不能一天到晚与我们腻歪着。”想起云韶和秦蓁之前的告诫,颜攸礼忙出言道,还不着声色地挡了魏谦游的目光。 魏谦游探头出去,颜攸礼相对地再挡,又道:“就是现在还没觉出什么,两人整日只看着对方,早晚有一天会腻的。到时魏兄或者寨主,哪一个先受不了平淡,都是不好的。” 魏谦游白他一眼:“那是你,要不要我现在就去和你的蓁蓁说上一声,你这般超前的见解?” 颜攸礼怯怯地闭了嘴,转观云韶已然走远,魏谦游恨不能把他掐死。 “我先走了,好容易回来一趟,韶儿却又被缠着。”魏谦游口中嘟囔着缓缓起身。 此言正中颜攸礼下怀,却是装模做样道:“魏兄怎么刚回来就走,好歹留下吃顿饭,喝杯茶也好啊。” 魏谦游还巴不得留下呢,只是穆晟将要有所动作,林昭元势必会帮衬着。赵王那边他是帮不上忙了,还是回去将林牧之看着,免得出了什么岔子。 “颜兄有空多帮我威胁威胁婉儿,不然你自己去陪我也成。”魏谦游悻悻地丢下这一句,抬脚便走。 颜攸礼缩了缩脖子,他在这里惬意得很,才不跟你去山下吃苦遭罪,连厨娘都没个好的。 “铭钊,可曾探查出什么?”赵王悠然开口问道。 邓铭钊摇头,这事他是吩咐了几个得力的手下去办的,然而赵王给的时间太短,还没传回什么消息。至于他自己,正被府里的事情缠的焦头烂额,根本腾不出身。 赵王踟蹰了半晌,讪讪开口:“要说此事,除了漪桐外再无旁人更加适合。你们才刚成亲不久,正是浓情蜜意本王也能理解。不过本王相信,个中厉害铭钊你也是明白,不必本王告知。” 邓铭钊面露难色,且不说苏漪桐有了宝儿不方便。就是没有,苏漪桐都跟他完了一天一夜天的捉迷藏了,也真不怕出个闪失。 “殿下自不必多说,我尽力去办就是。”邓铭钊漫不经心地应道。 赵王叹了一声:“这次穆晟也够谨慎,全然不露出半点马脚,本王派出的人也是一无所获。敌暗我明,难办了……” 魏谦游这会儿正被林牧之缠着,执意要他验收进境。然而魏谦游是看不出什么进境的,也不知道林牧之怎么会开心至如此。 瞧着林牧之一套简单的招式都接连出错,魏谦游无力地靠树而坐,当年婉绾二人都不是这么叫人费心的。 林牧之面带戚戚:“师父,是不是弟子太过愚钝了,怎么练都练不好。” 魏谦游心里认真的点了点头,嘴上却是没打击林牧之的积极性:“听晋王殿下说,你学问做的不错,可见是个天资聪颖的。练不好只是不得其法,还需自己多加钻研。” 虽是被夸了,林牧之却没有多开心。不难听出,师父是在安慰他,若他真有此间的天赋,哪还至于安慰。 魏谦游心思一动,顺手捡了颗石子抛去,正好打在林牧之肩头。嘴角不禁扯了扯,这弟子当真是个实在的,连躲都不躲一下。 林牧之吃痛,扁嘴委屈道:“师父打我做什么,可是弟子又做错什么了?” 魏谦游没说话,又掷出一颗石子。这次魏谦游故意打偏了些,饶是林牧之不闪不避,也只是擦着他的肩头过去。 怎知林牧之面露了然之色,当即横跨了一步。 忍着将痛意缓合,林牧之哭丧着脸道:“弟子无能,饶是明白了师父的意思,还是没能躲开。” 魏谦游眼角抽搐地看着石子打在林牧之胸口,又缓缓掉在地上。于其说是没能躲开,倒不如说是你接的准。 “再来。”魏谦游简洁道。 在魏谦游的理解中,师父教他本事时,最核心的思路便是“折磨”二字。于赵清绾他做了甩手掌柜,教温婉时却是很好的贯彻了。温婉能有如今的进境,就印证了此法可行。 至于林牧之,这弟子实在太过规矩,叫魏谦游一时没忍心如此。总结过后,魏谦游还是决定用他这一脉最见效的教学方式。 “看好师父的出手方式,判断石子的落点。若是不想被打成筛子,注意力就集中些。”魏谦游冷声说道。分明他掷出的石子都是走直线,极好判断的,林牧之当真看不出? 林牧之认真地应了一声,心中叫苦连天。师父出手也太狠了,左边整个肩头该是已经红肿,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又是一声呼痛,这次被打在了小臂处,却不算得正中。魏谦游略感欣慰,总算是知道躲和接的区别了。也不枉他这一上午,甩石子甩得他手臂都有些酸。 魏谦游瘫软地向后一靠,腰间却是被什么咯了一下。伸手一摸,原来是云韶送他的荷包,里面还安放着一颗不知作何用处的珠子呢。 林牧之见师父的动作,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是能休息一会儿了。神经紧绷时还没觉出什么,这会儿放松下来,全身的痛感顷刻间袭来,直疼的林牧之龇牙咧嘴。 示意后在魏谦游对面盘坐下来,林牧之的目光自然被魏谦游手中的黑玉珠子吸引。好奇道:“师父,这黑玉珠子好看极了,乌溜溜的,当真喜人。” 没得回应,林牧之也不气馁,继而问道:“只不知这珠子作何用处,用来做首饰的话……” 想到这般可能性,林牧之倏地捂了嘴巴,难不成师父动了那般念头,要给他寻摸个师娘了? 魏谦游淡淡地瞥去一眼:“做什么首饰,这珠子乌漆抹黑的,做成什么也好看不了。” 话音刚落,魏谦游就觉掌心处传来一阵刺痛。低头望去,掌心中平白出现了一个针孔,渗出点点殷红。 “嘶……”这倒是件怪事,怎么圆溜溜的珠子还能扎出针眼来。而且这样小的一个针眼,竟有血流不止的意思,不多时便染红了整个手掌。 魏谦游摇头苦笑,扯了一块帕子擦拭。这珠子和魏梦槐之间似乎有着一种微妙的联系,兴许是他刚才说话被魏梦槐听见,这是在警示他呢。还真是个小气的,不肯吃半点亏。 “师父这是在哪伤到了,怎么会这样严重。”林牧之紧张道,作势就要去请寨子里的半吊子大夫来。 魏谦游将他拦了,笑道:“这是某人的心结,叫大夫来可不管用,唯有叫某人自己想通了。若是她一直想不通,可算得上一场灾难。” 林牧之听师父说的玄乎,面上的紧张更是浓重了些。又见师父捧腹而笑,这才反应过来师父是在逗他,尴尬之余也不禁露出笑意。 将珠子收了,魏谦游又道:“倒是你,身上被砸到的地方,待会儿得叫大夫看看。若是红肿起来,不知要耽搁多少时日。” 林牧之微微点头,忖了半晌,问道:“师父进到过城中几次,可有弟子家里的近况?” 魏谦游眼睛眯了眯,沉吟道:“你家里一切都好,就是赵王和你大哥过不去,穆晟还能干看着不理?” 说罢,魏谦游目光依旧落在林牧之脸上,林牧之稍有异常便会被他尽收眼底。 林牧之闻言笑道:“原来师父和穆晟哥也熟识,穆晟哥来弟子家中时,弟子也曾见过几面。” 魏谦游眉头舒展,也是笑道:“师父既然与你大哥相识,穆晟又与你大哥自**好,自然也少不了见过穆晟。” 谁知林牧之闻言,却是纳闷道:“不对呀,穆晟哥和大哥交情颇深倒是不错,但幼时两人却是没什么交集的。若说两人有关系,该是几年前了。” “当真?”魏谦游下意识地问出口,这和他之前听闻的可有些出入。 他整日待在府里,大哥与人关系疏近,他都知道个十之八九。听闻魏谦游所问,林牧之正色点头,又道:“不过穆晟哥对大哥很是照顾,大哥从前对弟子极好,却和弟子一样是个游手好闲的。真在朝中有了事务,也是与穆晟哥交好之后。” 魏谦游沉吟许久,听得林牧之的叙述,林昭元倒像是借助穆晟得势,才与其有了交集。如此说来,他们二人的关系也并非密不可分,反倒像是在互相利用,只不知穆晟看上了林昭元什么。 “你大哥都因此得了差事,你怎么也不与穆晟交好些,也谋件事情做做?”魏谦游挑眉道。 林牧之耷拉下脑袋,似是有些羞于启齿。心里作了一番建设,与师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便开口道:“弟子也曾求过大哥,能得个差事,处处也能帮着大哥些。但弟子实在没什么本事,大哥推脱也能理解。” 魏谦游见他一副落寞相,刚要出言安慰,却见林牧之换了一张笑脸。 “不过大哥上次回府,说是要挑个人送来给师父当弟子,弟子去求,大哥果真就答应了。师父你说,大哥的意思,可是叫弟子学好了本事,就能帮到他的忙了?” 林牧之说的很是开心,对他来说,这无异于一直敬仰的大哥对他的一种认可。 第二百四十五章 魏谦游被说的一愣,林牧之这么下苦功,就是为了学成本事帮林昭元?虽说这理由站得住脚,但还是叫魏谦游有些难以接受。毕竟就是不站在赵王和邓铭钊的立场,他和林昭元也算是有过节的。 然而不置答复,林牧之这般期待又让魏谦游于心不忍,只得道:“你有这份心意,叫你大哥听了定是开心的。既是如此,你就更要多下些苦功,争取三五年就有所成。” “三五年?”林牧之有些失落,他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帮大哥做些什么呢。只因林牧之心里天真地认为,只要他能和大哥同在一处做事,兄弟俩又能似从前那般亲密了。 魏谦游拾了根枯枝,在林牧之头上轻敲一下:“不然呢,你还真以为,个把月就能见得成效啦?就算你有那个天赋,师父还自认没那个本事教呢。” 林牧之讪讪,粗略一想也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了。不过他也不用像师父这么厉害,只要能学得师姐的一半,想来便能够帮上些小忙了。 魏谦游眼睛忽然被什么闪了一下,余光便瞥见一道身影,自不远处消失在视线之中。 “牧之,你先回去歇着,这半日将身子调理好了,明日继续这般。师父突然想起还有些要事。”故作云淡风轻地对林牧之吩咐过后,魏谦游腾身而起,直朝那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林牧之见状口中喃喃:“果真是我天赋太差了些,跑快两步都是费力,要何时才能像师父这般来去如风啊……” 魏谦游几乎是卯足了力气去追,然而这人的轻身功夫也是上乘。追了一盏茶的工夫,两人间的距离却被拉近不多。 魏谦游心里粗略地估计,似这般追下去,还不得追到天黑了。若此人是冲着他来的尚好,但若是故意想要将他引开呢? 想到此处,魏谦游脚下一顿,僵硬地回头望去。饶是这一会儿,他就追出了近数里的路程。而看这人跑的方向,正是逐渐远离金陵的。 前头那人遮着面,察觉到魏谦游的动作,也是停下了步子,回头挑衅般地望着他。 联系起之前黑玉珠子的异样,魏谦游心中有了一个猜想。难不成当真是梦槐回来了?只怕不是回来,是要带他走吧? 果然,魏谦游在原地站了一忽儿,就看面前那娇俏的身影折返回来。出口时传来的也是娇弱音调:“怎么就半途而废了,要追也不追到底。” 魏谦游朗声道:“谁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追下去还不是上了你的当。”说着,也朝那人缓步走近。 然而近观之,魏谦游却觉此人的体态,还与魏梦槐有些不同,看着却是眼熟的。 那人闻言就急了:“我能卖什么药,还不是为了你着想,我可不是那么忘恩负义的人。如今离金陵城也远了,你也不必回去了。” 魏谦游盘腿往地上一坐:“你既口口声声说为我着想,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就是见不得人的,我也见多了。” 那女子冷然道:“我不想再与你有任何交集,这次过后,你我便断了缘分。还坐着,赶紧给我起来。”说着话,那女子就要过来拽魏谦游。 怎知魏谦游趁其不备忽而发难,反手便扣住了女子的两肩:“我可是从来不肯白受人恩情的,你就是不要我报答,叫我时时惦念着也好,省的此生我都于心难安。” 女子挣扎了几番无果,气结道:“松手,没看出你这么有良心的。你若是敢揭我的面纱,信不信我就地结果了你?” “小的只想心存感激之时,不知道该谢何人,并没有轻薄之意。女侠饶命,饶命……”魏谦游故作怯怯,听得女子冷哼一声,忽而嘴角噙了笑意,伸手就将女子面纱扯下。 “清绾?不对,是喜儿。”魏谦游小声自语一声,却是没想到,喜儿这般深藏不露。 魏谦游将面纱递还回去:“若你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想要谢我,那就不必了。明摆着说,你那字条我看了,却从未将你那夫婿放在眼里。” 喜儿举着手指,半晌没说出话。缓合了好久才气结道:“你真是不知好歹,随你怎么样,你都不管你了。还有,上此你给我想法子,这次我也算还了你,你我两不相欠。” 魏谦游了然地点点头,喜儿重重地跺了跺脚,便把魏谦游丢在原地,自顾闷头朝前走。 待喜儿走远了,魏谦游才松口气:“吓我一跳,还道是梦槐回来了,还好还好……” 此时不知何处的一片竹林,魏梦槐正枕在地上,惬意地听着风扫竹叶之声。这极不和谐的一声入耳,魏梦槐忽而坐直了身子。 朝金陵的方向瞪去一眼,魏梦槐便大骂道:“你个没良心的,不说偶尔怀念我一番就罢了,竟还盼着我永远别回去?给本姑娘等着,回去后定要你跪地告罪。” 魏谦游正老大不情愿地往回走,喜儿也真是,带他跑了这么远,把他自己丢下就走了。跑回去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只是前面没个人追,魏谦游总觉得自己一人疯跑多了,会导致自己精神不正常。 云韶屋里,云韶和秦蓁两人正埋头对付一堆针线。得了几回经验,旁边又有秦蓁这个行家指点,云韶也算是做的如鱼得水。 苏漪桐也想来帮忙,却被云韶一眼瞪了回去:“都有了身子,还不知道爱惜着自己。宝儿生下来之前,你就只管养着,其他事情还不都有我们呢。” 苏漪桐不在意道:“这才有了多久,哪就这么娇弱了。别说是做些针线活,就是上个屋顶也没什么费力的,姐姐若是不信,漪桐演示给姐姐看。” 云韶闻言心惊,忙搁手上的活事,将苏漪桐按着躺下。她的小心肝脆弱的很,可经不起这般惊吓。她放心不下才苏漪桐接来,就已经觉得对不住邓铭钊了,若是还叫苏漪桐上房揭瓦…… 苏漪桐欲哭无泪,捏着自己的脸蛋说:“那姐姐也不能叫我整日只躺着吧,都快要躺成废人了。瞧我这才躺了几天,人都胖了好几圈。” 云韶微然一笑,又递去一杯羊奶:“喝完啊,一点都不许剩下。” 苏漪桐梗着脖子不接,却是被云韶强按着灌了进去。低头看向自己鼓囊囊的小腹,邓铭钊的努力还没见成效,却已经被姐姐给掩盖过去了。不是她受不住这般滋养,问题是哪有一个月还不到,肚子就鼓成这般的。 云韶满意地看着空了的杯子,认真告诫道:“就是要多补充些营养,就算是不为自己,也得替宝儿考虑着。” 秦蓁终是看不下去了,劝云韶道:“整日叫漪桐躺着也不行,总要活动活动的,见见太阳也是有益。” 苏漪桐闻言似是抓住了盼头,信口就开始胡诌:“是啊是啊,姐姐别不信,铭钊请来大夫问过的。所不能与铭钊同房,但平日里总该多走走。若是身子康健的,偶尔翻个屋顶也不是大事。” 她心中的苦闷,姐姐哪里知道。姐姐自己是个土匪,就算沦落到她这样的境地,也是有一寨子的弟兄替姐姐做事的。但她是个飞贼好不好,连个屋顶都上不去,叫她哪里能忍受得了。 秦蓁轻咳了一声,示意苏漪桐收敛着些,继而又道:“有我看着,韶儿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说着,又转而告诫苏漪桐:“漪桐你心里也该有数,快要当娘的人了,成天上房揭瓦成什么体统。” 云韶被苏漪桐期期艾艾地看着,又经秦蓁好一通劝说,总算是妥协道:“那好吧,秦姐姐就带漪桐出去转转,只是小心着些……” 秦蓁无奈一笑:“好啦,姐姐知道,定会将漪桐看好了,不叫她出半点岔子。” 云韶尴尬地摇头:“不是这事,姐姐小心着些,别叫谦游发觉了,不然漪桐定是要被送回去了。” 听闻此言,苏漪桐面显怔愣。姐姐就是为了这等小事,一直把她闷在屋里不能出去? 魏谦游心里正感谢喜儿,若不是她突然冒出来吓唬人,他也不会得了这半日清闲。一进院子,就听见屋里热闹的动静。 魏谦游自以为撞见了云韶准备给他的惊喜,从窗外探进头来:“韶儿你这般可是不厚道,说好要互相坦诚的,有什么事情,怎么还要将我避讳着?” 云韶和秦蓁皆是心惊,苏漪桐则像是找到了救赎一般,探头张望着魏谦游身后有没有跟着一个邓铭钊。 魏谦游不是傻子,反应了一下便瞧出气氛有些凝重,尴尬地笑道:“人挺齐的哈,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没有,姐夫来得正是时候,快叫铭钊……”苏漪桐话说一半,被云韶一眼瞪了回去。 “当然不是时候,看不见秦姐姐和漪桐都在呢?还不快避讳着。” 重重地将窗户拍上,云韶丢去一个白眼又折返回来,劝道:“漪桐,铭钊整日忙着,哪里有时间照顾你,还是姐姐照顾你过了这三月更为妥当。” 苏漪桐怯怯地点了点头,在她听来,云韶的意思便是:想逃?你是逃不出姐姐的手掌心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 云韶则是丝毫没有自知之明,还觉自己在和苏漪桐好说好商量。 秦蓁得了一个求助的眼色,柔声劝道:“韶儿,这些日后再商量不迟,漪桐再不见太阳可要先闷死了。我先带她出去走走。” 云韶颔首,又提醒道:“麻烦姐姐帮我将谦游唤来,如今被发觉了,搪塞过去定是不行了,我得先发制人才行。还有啊,姐姐若是见了邓铭钊,千万注意着些,别叫他把漪桐带走了。” 看云韶急切认真的样子,秦蓁不禁失笑:“好啦好啦,姐姐都记得了,不知道你要提醒几次才肯放心。” 云韶把脑袋凑过去,被秦蓁轻抚过后才满意一笑。好容易得个姐姐能让她撒娇,自然是要一次不能落下。 苏漪桐见状,满是醋意道:“你们定是故意在漪桐面前亲密,明明漪桐也是可爱的。” 云韶在苏漪桐脸上捏了捏,笑道:“都是快要当娘的人了,还和姐姐争什么宠。” 苏漪桐小嘴撅的老高:“正是快要当娘了,如今才需言传身教,承担起当娘的责任。我有预感,这胎可能是个女孩,连撒娇都不会怎么行?” 云韶煞有介事地颔首:“难为你想出这理由,姐姐也不能叫你白费了这心思不是。” 说罢与秦蓁对视一眼,秦蓁当即会意。两人齐齐伸手,过瘾似的在苏漪桐头上揉了半天,直将刚挽好的发髻都揉乱了。 苏漪桐敢怒不敢言,好容易才得偿所愿能见天日,她可舍不得将这机会葬送了。 嬉闹了一阵,云韶收敛了笑意,端坐在旁静待魏谦游进来。 魏谦游得了传唤,一脸欣喜就进到屋中。方才分明见得三人聊的正欢,云韶既然这会子叫他进去,定是也想他了,说不定可以…… 然而理想与现实的区别,就是如此残酷。见云韶面容冷然,魏谦游不禁打了个寒颤。 “坐。”云韶可谓是惜字如金,听得魏谦游心里更是沉了几分。 老老实实地坐下,魏谦游作洗耳恭听状,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不论云韶说什么,他点头称是就好。 云韶却不开口,只眯眼微笑着望他,更是给魏谦游平添几分压力。 “韶儿,有什么话你说出来就是了,只当是发发慈悲,给我个痛快吧。”魏谦游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浑然不觉,云韶又要叫他自己说,到时便是生了几张嘴也说不清了。 却见云韶面色转为悲戚,眼中含泪道:“你个没良心的,可还记得你我成亲拜堂之时,你答应了师娘什么?” 魏谦游坐直了正色道:“自然是没忘的,我如何敢忘啊?” 云韶将戚色收敛几分,大眼睛眨巴着望向魏谦游,其中隐有期待。 魏谦游登时会意,谄笑道:“成亲之后,不叫韶儿受半点委屈,韶儿说东绝不往西,南北也不行。” 云韶没憋住笑,看魏谦游陪着她嘿嘿一笑,又恢复了常色:“记的倒是清楚,但你扪心自问,这些可都做到了?” 魏谦游道是云韶在怪他这些日子不得空,疏于陪伴她了。便陪着一张笑脸:“韶儿你也知道,我近日在山下,还不是为了……” “我不知道!”还不等魏谦游说完,云韶就将他打断。 “你不是都做了决定,赵王如何就叫他自己头疼,再不插手了吗?既然如此,你还管那林牧之做什么?他要说什么就尽管让他说,被林昭元套了话也没咱们的干系。” 魏谦游伸手一捞,将云韶搂进怀中。嘴巴张了又张,却是没说出什么。 云韶见状没好气地将他推开:“就知道你又要解释什么,却有什么好解释的?我看你分明是一点不在意我,倒是将林牧之看的比谁都重。” 听闻此言,魏谦游饶有兴致地挑眉:“韶儿,莫不是你实在没醋可吃了,竟连牧之都不放过。” 云韶怏怏哼鼻:“赶紧将你那笑意收了,我可没心思同你玩笑。只问你一句,往后是要我,还是跟林牧之过去?” 有没有这么夸张?魏谦游心思快速运转,总算是想到了一个说得通的借口。 “韶儿,若只是赵王便罢了,咱们撒手不管也没关系。但还有清绾呢?” “我是想着,待赵王料理了穆晟那两兄弟之后,能让清绾恢复身份的。到时再经营几番,叫婉绾彼此家里人点头,也并非不可能。” 沉默了许久,云韶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都在师娘面前做了保证,我哪还敢骗你。”魏谦游说着话,复又将云韶揽在怀中。 云韶这次半推半就着没拒绝,又问道:“你说不敢骗我,就是因为在师娘面前做过保证?那若是没有师娘……” “那也不会!对师娘的是保证,对韶儿你可是因为爱意,这两者可不一样。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我都不会骗你。”魏谦游说得真切,险些将自己都感动了。 而换来的结果,就是魏谦游明显感到怀里的云韶软了几分,心中不由深感宽慰。 云韶轻声道:“我是该多理解你些的,只是寨子里越来越冷清,我大多时候都只一人待着,实在寂寞。” 魏谦游这回是当真生了歉意:“那我有空多回来陪陪你,再不然你我都到山下去,寨子里任由婉绾她们胡闹就是。” 云韶轻轻将头枕在魏谦游胸膛:“倒也不必。师娘这段日子常开导我,大是大非面前儿女情长自然要排到后头,我也觉着有理。方才与你说的那些,也不过是想看看你的心意罢了。” 魏谦游惊喜地望着云韶:“看来师娘不光教了你本事,可见是当真接纳了你,将你当媳妇看待的。” 云韶翻了个白眼:“去,少跟我来这一套。虽不用你回来,但我还是想找个人陪着。” 顿了顿,云韶又道:“我觉着漪桐就不错,如今整日被圈在屋里,她也是烦闷呢。邓铭钊不能时时陪她,府里下人虽多,却未见得就会尽心尽力。我想过之后,还是把漪桐接过来自己照顾的妥当。” 总算是进入了正题,云韶期期艾艾地将魏谦游望着。泪珠含在眼里,只等他一拒绝就往下掉。 魏谦游听过,已经不止是惊愕,甚至有了以头抢地的冲动。 “韶儿,我都劝过你几次。从前尚好,如今你想接漪桐过来小住也没关系。但日子久了,要考虑的可不止是邓兄。”魏谦游语重心长地劝解,全然忘了方才心里的保证。 云韶眼中流露着一抹难以置信:“方才还说的那般真,原来都是骗人的。我怎么就这么傻,还真信了你。” 这会儿魏谦游也反应过来,云韶的逻辑,便是为达目的,七弯八绕也要将说辞绕到这上面。叫他要么点头同意,要么背负一个毫无信誉的名声,云韶为此生了气再同意。 看魏谦游思索的认真,云韶也没去打扰。她相信魏谦游不会蠢笨到搞不清状况,却也不会精明到短时间内就想出了破解之法,不然她不是白下套了? 两人皆是了然于心,那便…… 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紧张,魏谦游和云韶都是面带警惕打量着对方的动作,蓄势待发。只等谁先出手,另一个立时便有所应对。 “韶儿……” 话音未落,这声呼唤似是触动了云韶紧绷的神经。顺手抄起一旁的茶盏丢向魏谦游,掉头就往里间跑。 魏谦游不急不缓地跟了进去,浅笑道:“韶儿,跑错方向了。要找漪桐和秦姐姐帮忙,该往外跑才是。” “我不知道?用得着你来提醒么?”云韶梗着脖子,绕是语调中透露出怯怯之意,气势上却是不能输的。 云韶瞧着魏谦游缓步走来,心里已经暗自后悔了。若是她再谨慎些,也不至于受这般委屈。 魏谦游施然道:“韶儿,你既在漪桐的事情上如此明事理,放在自己身上就这么不安分,我倒是有个圆满的法子。可想听?” “既是圆满法子,也难为你想出来,我若是不听,不是辜负你的一番苦心了?”云韶故作镇定,脚下却是不自禁又退了几步。 魏谦游脸上笑意渐浓:“这法子说来倒也简单,只消叫你和漪桐一样需要人照顾,介时你自然就安分了。” 云韶心里不知是抗拒还是期待,她是想二人之间能有个宝儿的,但不是在这关头。 心中权衡一番,云韶淡然道:“有了宝儿,你又整日不在,还不是像邓铭钊那般不负责任。你离我远一点,把你那心思收了。” 魏谦游自不会却步:“若是真有了,你我便上山去终日相对,再不为他们的事情烦心。如此可好?” 手腕被牢牢箍住,云韶欲哭无泪。她能说不好吗?若是说了有用,她早就说了不下百遍。 “你克制些,我将漪桐送回去就是了。”云韶清晰地感觉到那灼热的呼吸拍打在自己身上,就是心中不愿,也只得妥协。 “这可是自己说的,我可没逼迫你。”魏谦游说罢也不离开,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第二百四十七章 “你给我出去,从今往后,你在我这里再无信誉可言。”云韶蜷缩在里侧,泪眼婆娑地将魏谦游看着。 魏谦游无奈道:“都老夫老妻了,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如何了呢。” 云韶听着这不负责任的说辞,愤愤撇嘴。 “老夫老妻怎么了,我都说了不行。这光天白日的,你也真不怕有人进来。” 魏谦游替她抹去眼泪:“这担心就多余了,方才我进来时就上了门闩,漪桐和秦姐姐推门不动,便能明白了。” 云韶闻言怔愣,这和被看到有什么不同,还不都是叫人知道了。 见云韶张牙舞爪地就要扑上来,魏谦游忙起身躲开。 “韶儿你要是觉得累就再躺一会儿,我把漪桐送回去就回来陪你哈,剩下的半日我都有空,夜里留下也成。” 云韶闻言,刚要穿上鞋子去追的小脚丫也收了回来,怯怯道:“不必急着回来了,我不是都说了,会给你足够的理解……” 魏谦游俯身在云韶额上啄了一口,韶儿对他有所理解,他却也不能总拿这理解当成福分。能脱开身,还是多陪陪的好。 依照云韶的吩咐,魏谦游还特意叫人雇了几个轿夫等在山下。 一路无话,魏谦游才远远看到城门,就觉一股子异样。平日里城门处也会有守卫军,却也不会似这般,远远的都叫人觉着紧张。 苏漪桐自然也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之处,少不得要开口询问一句。 然而魏谦游只回头攀谈了一番,再回头时,那一众城卫军看他们的目光就多了几分警惕。 走至近前,魏谦游刚欲开口询问,却是有几个城卫军率先将他们拦下,防贼似的望着。 魏谦游将那两个靠近轿子的拦下:“里面的夫人有了身子,你们小心着些。” 其中一人炫耀般地晃了晃手中长刀:“你小子是什么人,爷做事何时用得着你来教,滚开!” 魏谦游眉头微蹙,看着架势该是城中生了什么事情,对他们有所防备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这守卫说话也太不客气了。 魏谦游双臂其出,稍一用力就将那二人提了回来。余下的几个守卫见状都是面露狰狞相,举刀相迎。 魏谦游嗤鼻一声,手上微一用力,被抓着的两个守卫就瘫软下去。 众守卫见之心慌,一人高声道:“有人欲闯城门,快去通知邓大人!” 魏谦游听得这声高呼,心下已是了然。既然邓铭钊被安排在此处,定是穆晟那两兄弟有所动作了。 不多实,邓铭钊闻讯赶来,地上已经躺了不少城卫军挣扎呼痛。见得此情形,邓铭钊暗骂一声,到底是何人如此不识趣,如今的关头还来生事。 复行几步,邓铭钊就见十数名城卫军围着一人,却并不敢贸进。而一旁的轿子上,苏漪桐正探出脑袋紧张地张望。 邓铭钊长叹一声,无奈地摇着头,排开众人上前。 “邓大人!”不知又是谁呼了一声,众守卫似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齐齐精神一振。 一个鼻青脸肿的守卫指着魏谦游,声音中都带了哭腔:“邓大人,就是这刁民要闯城门,还将兄弟们打成了这样。依小的看,圣上被劫走,就算不是他做的也与他有莫大的关系。” “乱说什么!”邓铭钊怒目圆瞪,赵王留在城中的人,都被吩咐了此事尽量压下。这蠢笨的东西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呼小叫,生怕引不起慌乱么? 那守卫怯怯地缩了缩脖子,再不敢说话。 邓铭钊询问道:“魏兄可是得了消息赶来的?赵王殿下这会儿正需人手,魏兄来得当真及时。” 魏谦游讪讪一笑,他这算是送上门来了,想不帮忙却叫他如何好意思开口。 之前说话那守卫面露菜色,不想这人竟和邓大人乃至赵王都有关系,真是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舌头。 邓铭钊吩咐守卫放行,又叫几个亲信送苏漪桐回府,这才向魏谦游解释道:“今儿个一早,皇上就失踪了,早朝时才被人发觉。连同一起不见的,还有清绾公主。” 魏谦游微微颔首,不用邓铭钊解释,也知道这清绾公主指的是喜儿。 “需要我做什么。”魏谦游正色问到,本以为穆晟掀不起什么风浪。但现在看来,事情绝非他想的那么简单。 邓铭钊又道:“将皇上带走之人,似乎是向城外逃去了,赵王和穆晟已经带了人手去追。” 邓铭钊说到此处顿了顿,继而低声道:“我是不担心穆晟暗中下绊子,只怕此事……” 魏谦游了然点头:“我这就追去,不论穆晟做了何种准备,定会把皇上和赵王带回来。” 邓铭钊招呼了一声,登时便有人牵来一匹通体黑得发亮的高头大马。 邓铭钊解释道:“此马是赵王殿下的坐骑,能助魏兄找到殿下。可惜我脱不开身,不能与魏兄同去了。” 魏谦游挑着眉毛,将黑马打量一番,问道:“连坐骑都不带,赵王故意的吧?怕是去追皇上的时候,就把我算计进来了。还有,他就这么怕我迷路?” 邓铭钊上一秒还显沉重,闻言便是面露尴尬:“看破不说破……那就有劳魏兄了。” 魏谦游翻身上马,邓铭钊看马蹄扬起的尘烟渐渐消散,总觉得忘了交代什么。忽地一拍脑门,邓铭钊连道疏忽了。若是魏兄到时当着皇上的面讨要好处才肯帮忙…… 罢了罢了,依照魏兄被云韶培养出来的性子,怕是他提醒了反而会起到反作用,只要能将皇上和赵王安然带回来就成。 “殿下,这人跑的当真是快,我们继续这么追下去,怕是要中了埋伏。”赵王身侧一人劝道。 “难不成就任由他将皇上劫去?”赵王淡然瞥去一眼,那人便不再说话。 又一人闻言帮腔:“殿下神武,中了埋伏也并非应付不来,只怕那人是调虎离山。金陵没了殿下,可算得失去了一层屏障。” 这话倒是说在了赵王的心坎上,金陵虽有太子和邓铭钊等人坐镇,但穆晟也留了林昭元。眼下一边追着皇上,另一边金陵也是叫他放心不下。久追不上,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赵王也面露几分烦躁。 穆晟趁势提议道:“他们说的也是有理,不若我和殿下兵分两路,一路去追圣上,一路回金陵去?” 赵王心中嗤笑,漠然道:“驸马关心圣上,本王知道,但所谓关心则乱。这会儿都追出多远,再回去定是来不及了,还不如尽快将圣上追回来。” 赵王身侧一个银甲侍卫傲然道:“殿下说的不错,不论金陵是何种局面,只要圣上还在,定是能够力挽狂澜。” 穆晟眼中一抹狰狞一闪而逝:“殿下说的不错,是我欠考虑了。” 说罢,穆晟率先扯动缰绳,引马前行,口中低声骂着什么。 瞧着穆晟的背影,赵王嘴角勾起一抹冷战。兵分两路?是叫你回去金陵帮林昭元?还是本王回去,给你造成圣上不知所踪的借口?只要本王还在,绝不会叫你如愿。 转观魏谦游就惬意许多,大黑马自己能找到主人,他只需在马背上躺稳了就成。闲暇之余,还有空赏一赏他未见识过的景致。 “大黑,你说赵王平时都给你吃什么,叫你跑的这么快?”景致再好,一人观赏终是孤单,魏谦游便和大黑马搭话。 忽觉马背上颠簸了些,魏谦游忙调整了一个姿势。 稳住身形就骂道:“好你个大黑,就是叫错了你的名字,也不至于这么报复小爷吧?留神小爷,任赵王如何都不管了。” 大黑马鼻间重重地哼了一声,然而被魏谦游拿捏住了软肋,硬气不起来。 当即将马蹄大幅甩开,速度再提几分,只叫魏谦游眼前的景致都变得模糊。大黑马心里想的是,既然反抗不了,就不如早些摆脱苦难。 魏谦游正因为口头上占了大黑马的便宜沾沾自喜,忽见大黑马提速,忙抓紧了缰绳。口中叹道:“好家伙,头一回见这么快的马。别说是追人,就是风也追得。” 还不等大黑马得意,魏谦游又道:“等得了机会,向赵王将你讨要来,估摸着殿下也不会拒绝。” 此言直接给大黑马浇了一盆冷水,当下默不作声只顾赶路。它正值壮年,还有大好的青春呢,才不要摊上这么一个主人。 魏谦游是不知道大黑马作何感想的,不过就算是知道,他也不会在乎。 轻抚着大黑马的鬃毛,魏谦游心道:谁叫年轻马不懂得收敛,太过张扬自己的本事呢。被小爷看上了,你还想逃过命运的安排? 此言想过便要开口,忽见前方数里出有尘烟扬起,魏谦游大发慈悲般地没吓唬大黑马这回。 大黑马也是见得此状,嘶鸣一声,难掩其中的兴奋。总算是能见到主人了,看我到时不把你直接摔下去。 魏谦游蹙着眉头,在大黑马头上重重一拍。 大黑马吃痛,还道是此人会读心术。只管闷头赶路,不敢乱想什么。 就听魏谦游道:“没脑子的东西,慢着些,那伙人分明是冲着这边来的。” 第二百四十八章 方才经过那片密林中,传出的那声尖锐鹰鸣就叫魏谦游心生谨慎,眼下那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更是让他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他不过区区的一个人罢了,要对付他何至于闹出这么大阵仗。穆晟也是看得起他,真当他有三头六臂呢? 大黑马听得魏谦游的高呼,却是置若罔闻,鼻间还不屑地哼了一声。想当年它驮着赵王在万军丛中都不曾退却,瞧着前方而来的不过区区百人,这厮也太胆小了。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竟让他来援助赵王。 “你这畜生,怎么连人话都听不进去的?”魏谦游气结地喝道,双臂猛一用力,竟将大黑马前冲之势拉得一缓。 魏谦游环顾四周,而后跃下马背,硬拉着大黑马躲到一旁的陷坑之中。这陷坑似乎是猎户捉野猪用的,一人一马躲在其中还嫌宽敞。最重要的是大黑马只凭自己的力气很难上得去,算是了却了魏谦游的后顾之忧。 瞧大黑马还不停地做着努力,魏谦游低声骂道:“也不知道赵王都拿什么喂的你,分明是匹马,却生了一副倔驴脾气。” 大黑马本想嘶鸣几声,和魏谦游嘴斗三百回合。但想来它能听懂魏谦游说话,魏谦游却听不懂它的,吵起来也是吃亏,只能作罢。 “待我去将后方报信的解决了,再拉你上去。至于前面堵截之人,就放他们过去,当务之急是快去援助赵王,可不能在他们身上浪费半刻时辰。”魏谦游心知大黑马的脾气,若是不跟它解释清楚,怕是它就要做通风报信的那个。 魏谦游怏怏地跃出陷坑,做梦都没想到,他有朝一日竟会被一匹坐骑威胁。 刚稳住身形,便有七八把明晃晃的钢刀在魏谦游眼中急速放大。魏谦游只觉这些把钢刀,在他周身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刀网,叫他进退无门。 魏谦游冷笑一声:“配合的倒是不错,为了今天演练了不下百次吧?”不论是怎样的刀网阵,只要布阵之人手中无刀,阵法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眼前这七八人个个都是好手,估摸着是林昭元培养出的那批人之中的。若是换作从前,魏谦游也没这个把握,能在如此密集的刀网之中,还是被偷袭的情况下全身而退。不过如今嘛…… 魏谦游面上笑意不减,从怀中掏出一块足有两个拳头大的黝黑金属,外面包覆了一层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护具。 解下护具,魏谦游口中念念有词:“颜兄给的这东西听着神奇,还不知效果如何呢,今日就拿你们试试。” 话音未落,持刀几人忽觉一股强大的吸力牵引着自己的手臂,他们多年苦练的刀法,却因魏谦游的妖术连刀都握不住。 魏谦游也是被吓了一跳,七八把钢刀吸附在自己手上,而且飞来的轨迹全然不受控制。若非他躲避及时,早就被其中一柄割断了咽喉。 将被颜攸礼称作磁石的东西往地上一扔,魏谦游狞笑道:“叫小爷瞧瞧,你们没了兵刃,身上还有几分本事。” 还真叫魏谦游猜对了,这几人的功夫几乎全在兵刃上,其中一人咬牙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改日再收拾他。”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纷纷附和。不过是丢个面子罢了,刀口上舔血的人,面子如何比性命还重要?况且也不用改日,只消拖延片刻,援军便会赶来。任魏谦游有通天的本事,还能对付的了他们百人不成? 魏谦游顺手扣住最近两人的手腕,故作亲善道:“各位当与我比武打擂台呢?打得过就死命招呼,打不过便想走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众人闻言心顿时凉了半截,他们的轻身功夫根本算不得上乘,如今又失了兵刃。若是魏谦游下了杀心,他们定是一个都跑不了。但不是说这魏谦游是师从道家,不会轻易下杀手的吗?眼下魏谦游所表现的,可是和清绾公主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弟兄们,咱们分头跑还能换回一线生机。跑出去的弟兄,一定要禀告世子爷,替咱们报仇。”一人狠绝道,说完自己却是先选好了方向。 魏谦游扭断了手中两人的脖子,又是一记掌刀切在还意图反抗的一人喉间。随后俯身拽下两柄钢刀,朝两个方向猛力掷去。 “糟了……”魏谦游抬脚欲追,但余下的两人已然跑远。况且两人逃的方向不同,追上是需要花费不少时间的。到时被穆晟赶来支援手下缠上,他虽未必对付不了,赵王却不一定等得起。 心思急转之下,魏谦游还不等想出对策,就见那两人皆是闷声倒地。却也顾不上考虑是何人出手相助,清理了显眼的几具尸首,魏谦游复又遁入陷坑之中。待得马蹄声近了又远,才将大黑马拉上来。 被追了足有半日,人的体力自然比不上精心饲育的战马。喜儿身上又背着一人,只觉喉咙间干得要冒出火来。 不必回头去望,渐渐接近的马蹄声便足以叫她心头发紧。如此下去可不成,她若是被赵王劫住,后面的部署都将无法进行下去。这么多日的蛰伏,所有的努力却是都会因为她的失误功亏一篑。 远远地看到一座破庙,喜儿咬了咬牙,卯足力气朝那边赶去。虽说此处还算不得绝佳地点,但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赵王和穆晟都看得清明,进到破庙之中的虽是两个,但出来的分明只有一人。赵王漠然地看着那纤小的身影远去,穆晟倒是装模作样地派了两人去追,然而定会一无所获就是了。 赵王勒马止步,示意手下人原地待命。穆晟引马行至赵王身侧,嘴角噙着微笑望向破庙之中。似是在对赵王说:“不知殿下是放心让我进去救皇上呢,还是心甘情愿地自己进去,当这瓮中之鳖呢?” 对于穆晟的心思,赵王心里明镜似的。当下不着声色地将他望着,不知心里盘算着什么。 穆晟也是心知这点,这会儿已经远离了金陵,根本没有掩饰的打算。回望赵王时挑着眉梢,那样子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 赵王忧心着皇上的情况,不敢与穆晟拖延太久,终是率先妥协。对手下人吩咐道:“本王进去救皇上,你们就在此候着,提防那人还有余党。” 赵王手下一众当真没有跟进去的打算,但赵王得到的答复声寥寥无几。并且那一声“得令”还没尽数呼出,便转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虽则赵王很快意识到事情的不对,轻身功夫施展到了极致。但穆晟的命令是早就下好了的,赵王闪身进到破庙之中,还是被一支羽箭擦伤了手臂。 穆晟朗声笑道:“赵王殿下,亏你英明一世,竟连自己的部下换了面孔都没能意识到。今日这破庙,便是你和万岁爷的葬身之地。” 赵王抽出腰间长剑横于身前,冷声道:“要取本王的性命,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虽口中喊得颇有气势,但赵王心里也是没底。若只有穆晟和他的一干手下,赵王是不怕的。但其中还夹杂了林昭元培养出的好手,便让局面变得有些难办了。 穆晟则是一脸看好戏的神色:“如此甚好,也叫我见识一番,不可一世的赵王临死反扑能带走我手下几条性命。” 赵王冷哼一声:“本王带兵多年,深谙要整顿军心,便要拿将士们当兄弟看待。就算你今日事成,依你的性子,早晚也要被人拉下来。” 穆晟扬头笑了一阵,戏谑道:“这就不劳殿下费心了,殿下还是想着怎么多支持片刻,来取悦爷吧。” 穆晟说罢振臂一挥,手下众人便朝庙门涌去。饶是经历过战场上铺天盖地的战吼,赵王心里还是不免微有颤抖。虽说面临的不是千军万马,但眼下的情况,他能依靠的毕竟只有自己。 好在这座破庙规模不大,入口也算得狭小。赵王持剑堵住庙门,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又是一剑劈出,这已经不知是第几个人在他面前倒下。换来的代价便是,在赵王身上又添上一道血痕。远观之,赵王全然已经成了一个血人,若非胸口提着口气撑着,也早已经倒了下去。 穆晟歪头朝里面望了一眼,轻嗤道:“皇上,既然醒了,就别装死了。瞧瞧赵王殿下都为你拼成了什么样子,你倒真是沉得住气。要不要爷替你修个戏台子,叫你看得舒服些?” 听得皇上醒了,赵王不由得回头望去。只这么一回头的空当,一支锐利的羽箭便自他身后穿肩而过。赵王眼前一黑,再控制不住身形,被羽箭的冲力带得踉跄几步。 皇上似是被喜儿封住了气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是卯足了力气都无法将自己沉重的四肢抬动分毫。开口欲呼,却发觉自己连简单的说话都做不到。 见赵王勉力止住步伐,又回头狞望着穆晟一众,皇上只顾老泪纵横,再不复平日的威严状。 第二百四十九章 他有那么多皇子,怎么偏偏赵王为他做到如此境地?分明赵王才是最不该的,毕竟…… 任谁都看得出,赵王已是强弩之末。众人正欲一齐上前将其擒下,立这头等大功,却是被穆晟喝止住。 穆晟翻下马背,抓过身侧一人手中的硬弓,尝试了几次手掌重重地拍了那人的后脑勺:“用这么硬的弓做什么?有这么大的力气,爷的农庄里面还缺一个拉磨的黄牛,你去不去?” 那人敢怒不敢言,委屈心道:分明大家用的都是这般,世子爷拉不开,全因平日疏于练功罢了,哪能怪他空有一身蛮力呢? “楞着做什么,拿弩来!”看那人呆愣在原地,穆晟猛地踹去一脚,却将自己小腿震得一阵酸麻。 听了递弩之人仔细讲解了如何瞄准,如何发射弩箭之后,看那人不用自己踹就一溜烟地遁了,穆晟才有了些好脸色。口中悻悻道:“多事,这么简单的东西,爷还能不会用?用得着你来教?” 穆晟手下一众纷纷捂嘴,想笑却不敢笑。赵王看着穆晟的滑稽相,则是一点笑不出来,那弩箭可不会似穆晟一般。 只闻“嗖”的破空之声,羽箭被劲弩疾射而来。赵王想要举剑格挡,但现在的身体状态,饶是最简单的抬手也不允许他做出。自嘲地一笑,赵王绝望地闭上了双眼,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栽在穆晟手中。 又闻金器入石之声,紧接着就是羽箭震动传来的嗡鸣。赵王费力地回头望去,那羽箭没入石墙之中,与皇上的脑门只差半寸。 “这老家伙这么多年没少给爷脸色看,这次就算是给他个教训,算是发泄爷这些年受到的屈辱。接下来的一箭,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了。”穆晟自打圆场,然而面上一丝可疑的红晕,还是暴露了他的心虚。 赵王深吸口气,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一句话托出:“要杀就杀,本王无话可说,却不容你这般羞辱。” 穆晟嘴角险些翘上了天:“知道赵王殿下有骨气,别急,爷这就成全你。” 然而这回羽箭射出之时,穆晟只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压上自己手臂,劲弩对准的方向也变成了他的脚面。 看穆晟疼得满地打滚,魏谦游俯身笑道:“附马爷就没什么骨气可言了,这点着实比不上赵王殿下。” 穆晟手下一众,惊愕地目光循声望来,纷纷凝聚在魏谦游身上。其中不乏第一次见过魏谦游的,心中惊骇道:这人是何等的本事,竟叫他们无人发觉,就欺身至他们之中? 魏谦游趁着众人怔愣,闲庭信步一般走近破庙之中,扶着赵王躺下。 又将赵王打量了半晌,魏谦游坏笑道:“反正殿下这会儿躺着也用不着,借殿下的腰带一用。” 说完也不管赵王作何反应,魏谦游便不由分说地解下了赵王的腰带,用它吊着磁石挂在门口。 穆晟疼得额上密布了冷汗,根本无暇顾及来人是谁,骂道:“你们这群饭桶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放箭,爷要他的命!” 魏谦游轻松道:“方才不知道放箭,现在可晚了。”说着,魏谦游缓缓退入庙中,歪头看着门外一众。 穆晟手下自然不理会魏谦游说什么,数十根羽箭齐射而出,直指庙内的魏谦游……挂在门口的磁石…… 穆晟好容易才睁开眼,见状又骂道:“没用的东西,箭射不进去,你们就进去将他抓出来。” “慢着!”魏谦游振声喝道:“这黑石乃是天地间孕养出的灵物,若是未得它允许随意冒犯,定会被鬼神缠身。有谁不信的,大可自己来试试。” 此言一出,穆晟手下一众顿时面泛踟蹰,毕竟鬼神之说不可不信。别说是他们,就是真正的亡命之徒,面对鬼神还是要有所忌讳的。 “听他胡诌,你去!”穆晟踹了身侧一人一脚,却是牵动了伤处,才止住的哀嚎之声复又响起。 那人得了命令推脱不得,怯怯地缓步上前。虽说鬼神值得敬畏,但他若敢抗命,世子爷就得让他成为冤死鬼。 魏谦游面色如常,心却是随着那人的迈步愈沉。若是没能将他们吓唬住,他是没把同时握护住皇上和赵王的。 拳头握得紧了些,魏谦游看那人走到门边,正欲有所动作,却见那人闷哼一声,整个人便瘫软了下去。 穆晟连同手下一众看得心惊,魏谦游却是察觉到了。倒下那人的侧颈处,多了一根似银针一样的物件,许是先前出手相助那人跟来了。 魏谦游摊了摊手,似是无奈道:“都和你们说了,还不是为了你们好,怎么就不信呢。我看着这般敦厚,还能骗你们不成?” 赵王见得魏谦游赶来,心里轻松了不少,听得他自诩敦厚,嘴角不禁抽了抽。你丫要是个敦厚老实的,这世上哪还有歹人?前人向往的大同之道怕是指日可待了。 而穆晟一众见得此状,先前还对魏谦游所说将信将疑,如今却是不敢抱着半点侥幸心理。 有人提议道:“就叫他们在里面躲着,就不信他们不吃饭不喝水。城里有林爷坐镇,咱们有的是时间拖死他们。” 众人纷纷附和,穆晟爷没傻到那程度,叫手下排着队上去送死。对魏谦游三人的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了,不过也只是暂时而已。 “各位爷请便,天儿不早了,我们也要歇息了。希望今晚的夜风别太磨人,小庙还受得住。”魏谦游脸上的笑意,若是非要找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欠揍。 听了他的提醒,穆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寒冬腊月的,要他们宿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连个挡风之处都没有,这一夜要如何的难熬? 关了庙门,魏谦游立时收敛了笑意,蹲下去探查赵王身上的伤势。 半晌后,魏谦游松了口气:“好在,都没伤到要害,短时间内不至于要了你的命。但若是再不看大夫,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 赵王习惯性地充当坚强宝宝:“本王无碍,不用在意本王。你趁他们稍有懈怠,就带皇上先行离开。金陵不缺一个赵王,却是少不得天子坐镇。” 魏谦游翻了个白眼:“你倒是看得开,欠下小爷那么多银子,哪能让你一死了之了?” 给赵王喂了些清水,魏谦游又转而对皇上道:“久仰圣上大名,幸会哈。” 看皇上不理自己,魏谦游反应了一下,心道:还真是麻烦,这都落魄成什么样了。罢了,看在赵王的面子上,小爷就给你这个面子。 如此想过当即跪地叩首,魏谦游恭恭敬敬地连呼了三声“万岁”。 皇上还是没有半点反应,魏谦游蹙了蹙眉头,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在皇上身上连点几下,又盘腿坐了回去。 谁知给他丫的解开了,皇上还是没理魏谦游,反而先去关心了赵王一番。 谁说天家没有纯粹的亲情,皇上这不是也哭的老泪纵横的嘛。魏谦游心想着,目光上下打量着皇上,这个年近半百,却号令天下的老者。 抱着赵王哭了一阵,直将赵王哭得脸红了,皇上才肯撒手。转向魏谦游时,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威严相。 “少侠当真是好胆色,只身一人便敢面对敬王府的禁卫。中土虽大,但能出你左右的五指可数。”皇上言语中丝毫不吝啬夸赞,毕竟患难之中,才是见得真情的。 魏谦游讪讪地笑笑,对皇上的称赞,的确是受之有愧。他也没想到是这般局面啊,哪知道赵王的部下这么快就被料理了。若是早能叫他知道,就是打死他也不来。 皇上收回目光,仰天叹道:“难不成天都不佑我中土,今日真要叫寡人命丧于此?” 魏谦游摆手道:“今日还不至于,亏的邓兄有先见之明,塞给我一包干粮,少说也能撑上几日。对了皇上,不是……是陛下,您饭量不大吧?” 皇上愣了半晌没说出话,看看赵王,又看看魏谦游。这种时候还没个正形,赵王怎么会与着种人结识,甚至交好的? 魏谦游扁了扁嘴,他还不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吗?既然你们都这么认真,他也不开玩笑了。 “若说带皇上出去倒也不难,只是……”魏谦游学着云韶眉眼弯弯的表情,言止于此。 “谦游,圣上面前不得无礼。”赵王急道,牵动着身上的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依他对魏谦游的了解,只看魏谦游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真当谁都像他这么好说话呢?胆敢对皇上趁火打劫,还要不要命了? 皇上摆手,示意赵王无碍,面色沉凝道:“少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只要少侠能保住我中土基业,寡人可以许给少侠想要的好处。” 魏谦游面露喜色,赵王则是紧闭了双眼。皇上不了解魏谦游,他却是了解的,哪能这么轻易就许下了好处?纵是穆晟拿弩箭对着他时,赵王都不似现在这般心慌。 第二百五十章 魏谦游几次欲言又止,见得皇上面容间隐有不耐之色,才故作为难地开口:“此事乃是草民允下别人的,势必要做到。但其中的难度不小,皇上还是听草民说过之后,再做考虑的好。” 皇上肃穆道:“天子一言九鼎,朕既然已经许了你,自然你要什么都不会反悔。不仅是如此,敬王府你若看的如眼,也一起拿去。” 魏谦游眼疾手快地在赵王喉咙间轻捏了一下,就叫赵王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魏谦游挑眉望向赵王,似是在说:皇上自己都没说什么,你倒是着急来搅局。这到了嘴边的鸭子,谁都别想放飞了。 而后魏谦游摇头道:“多谢皇上恩典,但乱臣贼子的东西,草民也嫌脏,皇上就另赏他人吧。” 皇上闻言,看魏谦游的目光才有了些转变:“好极了,朕就知道,赵王看人的眼光绝对不会错。说吧,不管你想要什么,朕都会满足你。” “在这之前,草民还想问皇上一句,皇上可知是何人将皇上带了过来?”魏谦游犹豫了一番,决定还是先成全婉绾。他们毕竟不用藏着掖着,如今也算是惬意。 “朕自然知道!”皇上一拳砸在地上,愤然道:“就是不知敬王父子给清绾灌了什么迷魂汤,竟叫清绾帮着他们对付朕。” 魏谦游摊了摊手:“清绾公主已经是人家的儿媳妇了,帮着人家也算正常。只是草民要告诉皇上的是,嫁入敬王府的并非清绾公主。” “嗯?”皇上疑惑地望去,等待着魏谦游答复。 魏谦游继而道:“这便是草民要求皇上的了,请皇上赦免草民和其他与此事相关之人的欺君之罪。” 赵王说不出话来,心里干着急。魏谦游这家伙,平日里嘴里没一句实话,今天倒是坦诚。在皇上面前直言自己罪犯欺君,若是今日真赦免了你,叫皇上的威严和面子往哪搁? 正如赵王所想,皇上听魏谦游如此言道,立时就黑了一张脸:“你可知道欺君的罪名落实,会有怎样一番下场?” 魏谦游厚颜道:“欺君?草民何时欺君了,就算是皇上,没证据也不能乱冤枉人。” 皇上气得牙根痒痒,不是你丫刚才自己说的吗?朕就是给自己找个台阶,又没说不答应你,你装什么傻? 魏谦游在皇上怒不可遏的目光中,跪地俯首道:“若是草民罪犯欺君,便是砍了头草民也无话可说。然而事实是皇上圣明,早已经发现了敬王府的反心,预料到今日之事的发生。便让草民暗中布置,安排了这一切。” 赵王认真地听完,心里一块悬着的大石总算落地。这法子不错,既免去了清风寨一众的欺君罪责,又保留了天家的颜面。只要皇上没有刻意刁难魏谦游的意思,总是会答应的。 皇上微微颔首:“你倒是说来听听,朕交代给你什么……” 皇上话声戛然而止,干咳了一声,改口道:“你说说,朕交代给你的事情,如今办的怎么样了?” 魏谦游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当即将赵清绾的近况说了说,算是搪塞过去。 皇上瞪了魏谦游一眼:“若非今日的变故,朕还不知道金陵还有你这么一个大胆的年轻人,竟骗了朕这么久。” 魏谦游装模作样地告罪一通,又道:“既然皇上已经知道了草民所行之事,还求皇上能够答应草民……” “慢着。”皇上抬手止住,又蹙眉道:“朕所说的,可是答应你一件事。既然免了你们的欺君一个责,怎么还来得寸进尺?” 魏谦游嘿嘿一笑:“皇上一言九鼎,自然允诺下一件事,就只会答应草民一件事。只是皇上,方才草民说的不过是半件罢了,还有余下的半件,不知皇上……” “你且说来。”皇上闷声道。他能不听吗,这厮都如此说了,不听他不就成言而无信的昏君了? 魏谦游继续道:“方才草民没说的是,不光是清绾公主,连曦月公主也在此事之中。只因……” 魏谦游讲述了一通,复又拱手:“这二人既两情相悦,皇上何不成全二人?” “旁的事情朕都能答应,但此事无需再提。待得回去之后,朕会把清绾接回宫中。” 皇上自然知道那曦月公主是何许人,别说这两位公主生出这样的关系,不会被大多数人所认可。就算是他答应了,人家西耆还未必可能点头呢。 魏谦游难以置信地怔住,明明计算着皇上决计不会摇头,不想竟好心做错事了。希望回去后说了这个消息,别被婉绾记恨上才好。 “不过朕可以另许你一件事,待得回宫之后,你大可来求。”皇上自认已经仁至义尽,若非今番落难,他何曾对一介庶民有过这样好的脸色? 魏谦游扁了扁嘴,现在就要出去,他可没有十足的把握。穆晟及其手下都在门外虎视眈眈呢,虽是慑于鬼神不敢硬闯,但他们送上门去人家可不会留情面。 “皇上莫要着急,草民已经叫赵王殿下的坐骑带信回去了。待援军来时,他们也是最懈怠的时候,到时还愁不能脱身么?” “谦游,国不可一日无君,这道理你当真是不懂?你想的确是妥当,足够我们安然脱身,但你可曾想过如今金陵是怎样的局面?”赵王努力了半天,一恢复说话的能力就指责道。 魏谦游斜睨了赵王一眼,小爷我还什么好处都没拿到呢,你们父子两个哪来这么多要求?信不信把小爷逼急了,小爷撂挑子不干,让你们自己哭去。 然而这些魏谦游也只在心里想想,他若是真这么做了。别人不说,赵清绾就要第一个跟他过不去。 “真是麻烦。”魏谦游紧跟着抱怨了一句,将身上尚未恢复力气的皇上扶起。 而后仰头对着房梁喊了一声:“我先带皇上回宫去,你就在这里看着赵王,别到处乱跑啊。” 魏梦槐被扰了清梦,嘴里不满地嘟囔了两句,顺手甩下一块瓦片,算是对魏谦游的回应。 虽然瓦片不会替魏梦槐说话,但魏谦游很乐意切理所应当地认为她答应了。 魏谦游并没直接带皇上冲出庙门,而是托起地上的一口破钟丢了出去。效果还算显着,至少叫他们躲过了第一轮的齐射。 趁着弓手前后两排对调的空当,魏谦游背起皇上就跑,口中叫嚷着:“你可将赵王保护好了,我把皇上带出去就回来帮你。” 穆晟及其手下莫名地回头去望,道是他们还有帮手。然而看了半天却不见人,再回头时,魏谦游早已经成了地平线上的一个黑点。 赵王苦笑一声,不知穆晟可真是傻的,竟连这种鬼话都信,他们哪里来的帮手。 一念至此,赵王就觉一股鱼腥味涌入鼻腔,随后便见一个邋遢的姑娘出现在自己面前。 魏梦槐站定后反应了半天,赵王好心提醒道:“姑娘不必质疑了,谦游方才……确是用我二人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来着。” 魏梦槐恍若未闻,她是在想着,怎么分别几月的工夫,魏谦游会进境这么大,明明她不该被发现才对。 直想得头疼,魏梦槐干脆放弃了。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水囊,扶起赵王就往他嘴里灌。 “谦游不过是怕你死了,我保住你的性命就是。能动以后也别乱跑,他方才说会来找你的。”魏梦槐说完,也没有多留的意思,作势便要离开。 “姑娘留步。”赵王急呼一声,却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上的痛感虽然已是能够忽略不计,但全身上下竟没有一处能动。 魏梦槐不耐地解释道:“喝了三阳利补茶就是这样的,好了便能动,能动便是好了。我还得找那家伙算账去呢,你就自己在这里躺着吧。” 赵王又张口欲呼,奈何魏梦槐这次根本没给他机会,便消失在破庙之中。 方才带皇上出去的没能拦住,要追恐怕不容易,不若将赵王留下威胁。事已至此,就算换不来什么利息,给自己多一张保命符也是好的。 听得穆晟发号施令,赵王心中暗叹。可惜了这姑娘,这会子出去,魏谦游没能受到的待遇怕是都要落在她身上。 置身其中的魏梦槐却并未显露出任何的紧张,只是笑盈盈地看着穆晟一众。她既然敢光明正大地出来,自然是有脱身的手段。 忽闻一声震耳的虎啸,魏梦槐的笑意更浓几分。 “哎呀,莫不是天灵山上的妖物跑下来了?运气真是不好呢,头一回来金陵就闯进了它的地盘。” 魏梦槐面容天真烂漫,穆晟一众确实听得寒毛根根竖立。对于天灵山可谓是什么传言都有,不论是传出了什么样的流言,金陵人士都会好不质疑地选择相信。 护在穆晟周围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了骚乱声。开始时还是几个谈论,附和的人多了,那妖兽还真成了事实一般。 “肃静!那妖兽固然吓人,但就不怕爷剥了你们的皮吗?”穆晟双腿都在打颤,只得大声怒骂手下,来掩饰心中的慌乱。 转观魏梦槐,早在他们谈论那妖兽为何出现于此的时候隐去了身形。 向金陵疾行一段,魏梦槐眼见远处那双乌溜溜的小妖精也不止步,只弯腰一抄便将幺虎抱在怀中。 拱在魏梦槐怀里,巴掌大的幺虎仍旧卖力地扯着嗓子。 “好啦小虎,别叫了。若是真将他们引来,可是要露馅的。”魏梦槐在幺虎下巴上挠了挠,上一秒还使人心惊的虎啸之声便归于沉寂。 转观清风寨,云韶一脸的凝重。也不知敬王是怎样的脑回路,清风寨分明都被赵王剿过一次,这厮还执着地认为山脚处的那个才是清风寨。 “禀寨主,山下尽是敬王府的人,已经将苟得意等人包围在内。看眼下的情况,他们决计不能靠自己冲杀出来,我们要进去也不容易。” “知道了,你先去吧。”听得来人的禀告,云韶烦躁地挥了挥手。 清风寨的每一人都对她很是重要,在她以为自己孑然一身之时,是他们告诉她,自己并不孤单。 若是可能的话,云韶并不希望损失任何一人。更何况山下还有林牧之,还有刚被颜攸礼骗去的温婉,叫她如何不着急? 似是想起什么,云韶又将那人叫住:“慢着,城中局势如何?谦游送漪桐过去,莫不是……” 那人忙劝道:“有弟兄来报,城中很是安静。并没有什么异样。寨主别急坏了身子,凭着魏公子的本事,就算遇上些什么,也总能化险为夷的。” 希望如此吧…… 云韶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吩咐道:“叫几个腿脚快的弟兄再探,若是能找到谦游和漪桐最好,若是找不到,尽可能把消息传到赵王或邓铭钊耳中。” 那人领命去了,云韶支着脑袋缓解头痛。两边都是叫她担忧,奈何她分身乏术,无法顾及周全。只能默默祈祷,所有人都能无恙。 翻来覆去了一整天,云韶如何告诫自己冷静,可就是放心不下。才被温婉劝着吃了点东西,便再没了胃口。 还不止如此,为了不触碰到云韶紧绷的神经,也是为了自己不被抓住盘问半个时辰不能脱身。清风寨众人走过都是轻手轻脚的,唯恐叫云韶听见半点动静。 清风寨一片寂静,金陵城又何尝不是如此。魏谦游只微叹着道了一声:“不容易,总算是回来了,好在他们没有追来,我也没迷路。”都足以引人注意。 皇上冷哼道:“是回来了,你小子再敢对朕不敬,朕可没之前那般宽容。还有,今日的事情,还有朕这副窘像,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短暂的接触后,皇上也看出这少年人就算老实,身边也定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待魏谦游回去后,几经盘问就要闹得满城风雨,他还是尽早提醒的好。 话音刚落,还不等魏谦游答复。四周忽而灯火通明,至少数百的官兵潮水般朝二人涌来。才刚放下的心,不免又提到了半空之中…… 第二百五十一章 许是大黑马已经传信回来,邓铭钊走的匆忙并未来得及吩咐,城门待命之人见得魏谦游顿时心生警惕。 而皇上伏在魏谦游背上,并不是能被看到的角度。 据赵王所说,皇上年轻时也是征战四方过的,然而如今已经发福,再不似从前的好体力。回来时的一路,几乎是走上一段就要气喘连连,魏谦游索性替他走完了余下的路程。 “你是什么人?背上所伏又是何人?”守将出言询问,同时示意麾下阻断魏谦游的退路。 皇上正欲公布身份,却是被魏谦游拦了。 “皇上还是先别开口,毕竟皇上经这一路风尘,叫人看了有失体面。况且这些人若是赵王安排下的尚好,若是敬王府之人……”魏谦游小声提醒,皇上也觉有理有据,没再开口,还将头埋得又低了些。 看在那守将眼中,这却成了可疑之状,便将魏谦游盯得更紧了些。连同他麾下一众也是将目光死死落在二人身上,不敢有半刻游移。 魏谦游接下来的动作,守军守将只觉莫名和气愤,却是将皇上吓了一跳。 只见魏谦游恨不能鼻孔指天,目光一一扫过周身众人。在众守军对嚣张的认知上,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瞎了眼的东西,小爷是谁都认不出,养你做什么吃的?若不是小爷腾不出手来,定要给你长长记性。” 对于魏谦游狐假虎威的行为,皇上深感不齿。能够预料的到,待会儿魏谦游会把他推出来吓唬这些守军。 众守军还道是这人如此嚣张,定是有嚣张的资本,顿时心生肃然,不敢轻视之。 守将抱拳上前,态度比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恕在下眼拙,认不得这位爷。只是如今不比常时,金陵尚在戒严,所有人不得随意出入,还请爷道明身份。” 魏谦游白了守将一眼,只将他的话当耳边风,反问道:“现在城中是何种情况?” 守将与身旁副将对视一眼,又将信将疑地回望魏谦游。 被魏谦游瞪了一眼,守将才缓缓道:“赵王殿下和驸马爷去搭救皇上至今未归,敬王不知去了何处,走时也带了不少人手。” “说下去。”魏谦游淡漠地吩咐,城中所生之事绝不只如此,单是他知道的,守将便未尽数说出。 守将犹豫了半晌,对魏谦游存着戒心,导致他方才所说都是人尽皆知的。 被魏谦游问起,又听魏谦游语气中透露着一股子坚信的意味,守将只得继续道:“连同皇上一起消失的,还有清绾公主和永宁侯世子。公主殿下至今下落不明,至于永宁侯世子……” 皇上心思微动,难不成他让朕别显露身份,是想告诉朕什么?除了敬王府之外,永宁侯爷也参与到了此事之中? “永宁侯世子如何?”魏谦游急声问道。说实话他还当真没想那么多,只想在这群官兵面前嚣张一回罢了。毕竟在城中百姓面前,他们也是如此嚣张,就算一报还一报了。 这会儿看那守将说起林昭元,就变得欲言又止的样子,估摸着还能有些意外收获。把穆晟和林昭元一网打尽了也好,省的日后还要提防着,这也是个麻烦。 守将这次却是坚守原则,任魏谦游怎么问就是不肯说了。 魏谦游见状,便将皇上放下。自己横跨一步,将正主露出来,而后跪地高呼万岁。 众守军忙争相效仿,同时暗骂自己眼拙,怎么就没看出那是万岁爷呢。 得了皇上的示意,守将起身后便咬牙切齿地瞪着魏谦游。行啊小子,你丫装得挺像啊,皇上临时的坐骑罢了,爷还真以为你是什么身份呢。 见皇上投来询问的目光,守将忙朝麾下人打了个手势。不多实,全身僵硬冰凉的林昭元便被抬到皇上面前。 “世子爷是在府中的冰窖里找到的,被发现时已经没了半点温度,推测不出遇害的时间。”守将解释道,面露悲戚之色。 跟在后头的永宁侯跪地便哭:“陛下,你可算是无恙回来了,不然金陵群龙无首,怕是不出数日就要大乱啊。老臣无能,未能亲自救驾,还请陛下降罪。” 魏谦游听得嘴角直抽,看你哭的那么伤神。还以为你在哭儿子呢,原来是在表忠心。 转观皇上竟被感动了,亲自扶起永宁侯,颤声道:“卿家一片赤心为我中土,朕嘉奖还来不及,哪有责罚的道理。昭元如此,定也是为了朕,卿家节哀,将这孩子厚葬了,让他入土为安吧。” 魏谦游实在没心情听二老感动彼此,目光如炬落在林昭元身上。 看林昭元的样子,魏谦游能推测出遇害的大体时间,就是在这几日无疑。但还有一个更大的疑惑,便是何人下的手。 在魏谦游的认知中,能悄无声息地解决林昭元之人,一只手就足够数出来。只是这些人,任哪一个挑出来都不会有这般动机。 难不成是林昭元什么时候将魏梦槐得罪了?魏谦游心里猜测着,口中不自觉低声念叨出来。 “林昭元没得罪我,你却将本姑娘得罪了个彻底。任你跑的多快,本姑娘还不是照样追的上你?” “谦游!” 两个熟悉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魏谦游都不曾犹豫,就将目光转向了云韶那侧。 正是因为如此,在魏谦游察觉到身后危险的时候,已经腾不出半点空子来躲避。 魏梦槐脚尖下绊,手掌在魏谦游后心猛力一推,便叫他摔了个狗啃泥。魏梦槐却还不解气,又在魏谦游背上踩了几脚,直到云韶赶至近前才有所收敛。 云韶和魏梦槐的呼声,众守军也是听见了的。对二女的身份,心中立时有了分辨,纷纷举起手中兵刃指向魏梦槐。 云韶心疼地将魏谦游扶起,替他拍干净身上的灰尘,不满道:“叫你检点些就是不听,明知道梦槐姑娘是个刁蛮的,还偏偏将她得罪了,她能轻易放过了你?” 魏梦槐自是听得懂,云韶表面上是在说魏谦游,其实就是在骂她不懂事。 不过魏梦槐也不在意,她就是个刁蛮任性的,还有点暴力倾向,但你们能对我如何? “恭喜你们啊,才这么些日子不见,就已经和好了。”魏梦槐憋闷道。 本来做好了回来的准备,她是作了一番心里建设的,怎知踏入金陵地界就开始变得不淡定。 云韶抱着魏谦游的手臂,挑衅一般道:“和好了?还不止呢,我们都已经成品了,是吧相公?” 魏谦游还是头一回听云韶这般唤他,虽不知道成品是什么意思,还是微笑回应。 魏梦槐听得一懵,未来得及生气,挑眉问道:“成品?何意?莫不是你想成亲,谦游没答应,便说成品,希望我能听不清吧?” 云韶看傻子一般看向魏梦槐:“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既然梦槐姑娘听不懂,我就替姑娘解释解释。亲是两个人成的,但一家三口,可不就是成品了?” 魏谦游和魏梦槐皆是面露恍然之色,反应却各不相同。 魏谦游笑道:“这说法倒是有趣,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说着,还一脸幸福地轻抚了云韶的小腹。虽然他听得出云韶是在故意气魏梦槐,但他并不想云韶养成说谎的习惯,唯有让这事早日成真。 魏梦槐撇嘴道:“有什么了不起,这次我既然回来了,就是他不给,我也要强一个。而且生下来的,定要比你的喜人。” 云韶闻言,下意识地将魏谦游护在身后:“梦槐姑娘该要自矜些,谦游如今是有妇之夫,宝儿是不能给你了。” 果然魏谦游说的不错,恶少是不分男女的,但她的相公才不会在被强抢的范围内。 其实魏谦游说这话时,是在和云韶讲述从前他被云韶绑走的那段。但当云韶复又说起事,显然没有自知之明。 魏梦槐不屑地瘪嘴,你们夫妻两个绑一起都不是本姑娘的对手,口头上的警告对本姑娘向来是没用的。 皇上干咳了一声,用作提醒。朕还在这里呢,你们两个丫头不来拜见倒也罢了,竟还在朕面前争风吃醋。 “闭嘴!”云韶和魏梦槐齐声喝去,叫皇上始料未及。 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云韶怯怯地缩了缩脖子。 魏梦槐却是不认得皇上,依旧不依不饶道:“哪里来的老头子,一点眼力价都没有,我们在这里说话,你插什么嘴。” 永宁侯虎目圆瞪:“放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可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说话?” 皇上抬手将永宁侯拦了,提醒自己在想肚子里能撑船,皇上肚子里能装宰相,实在不必和一个小丫头置气。 “谦游,我们不与她多说了,快随我回去。我已经叫颜攸礼带弟兄们过去了,但终究比不得敬王府养的军士,若是再晚一会儿,怕是婉儿和你刚收的弟子都要与你永别了。”云韶还算是给皇上面子,拉上魏谦游就要走。 魏谦游听罢也不敢拖延,难怪敬王下落不明,原来是找上了清风寨,也不知何处走露的风声。 第二百五十二章 永宁侯听得二人的对话,紧赶两步拦在魏谦游和云韶身前,反应竟比魏梦槐还快了几分。 魏谦游蹙眉问道:“我二人还有要事,皇上也送回来了,不知侯爷还有何吩咐?” 永宁侯抹了把汗:“少侠可是名唤魏谦游?我是永宁侯,昭元和牧之的爹爹。” 永宁侯可以说是放低了姿态,如今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若是林牧之再遇险,侯府可算得后继无人了。 魏谦游听了一通废话,算是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云韶反应了一下便是会意,保证道:“侯爷放心,牧之也是我们的弟子,定会尽心竭力保他周全。” 此言也算叫魏谦游得了提醒,当即也做出了保证:“我二人就不与侯爷多说了,两个时辰内,定将牧之安然送到侯爷面前。” 好在永宁侯还懂得关心牧之,魏谦游在心里将敬王一棍子打死时,才没将他一起带上。 “不,你们稍等本侯一会儿。”永宁侯丢下一句,便跪倒在皇上面前。 “陛下,我永宁侯府世代忠良,才被先帝赐了永宁之号。微臣恳请皇上,能允许微臣去将犬子救回来,叫我林家不至于断了香火。” 皇上神色复杂地看了永宁侯一会儿,点头示意。虽说永宁侯府传到这一辈庸碌了些,但对天家是绝无二心的,如今的关头他岂有不放人之理? 魏谦游很是不能理解,想要同去救儿子直接去就是了,竟还要请示一番,当真麻烦。 “喂,你们就这么走了?”看魏谦游跨上马背,魏梦槐着急出言问道。 魏谦游想要答复一声,却被云韶以目光制止。虽然云韶没说话,但其中的意思很是明确:你若是敢理她半句,定要叫你好看! 魏谦游头也不回地离去,叫魏梦槐气得跺了跺脚。这些日子不见,他连一句安好都不问,也不关心她去了哪里,云韶一来就给人带走了。 瞧魏梦槐也抬脚追去,永宁侯忙唤令守军。除了互送皇上回宫的,都与他同去救人。 “真是烦人,都明确地表示过不想理她了,竟还跟上来。”云韶嘴里嘟囔着,见魏谦游听罢回头去看,在他大腿上狠扭了一把。 好一个经不住考验的,她只这么一说还当真去看。 云韶不满地回头去望魏谦游,却是不经意间看到一个身影由远及近,还真叫她说准了。 云韶当即在马头上拍了一巴掌,骂道:“没用的东西,人家两条腿就将你追上了,还不跑快些。” 魏谦游苦笑道:“你何必与它为难,你骂它也是听不懂的,只会委屈罢了。” 大黑马似乎是躲着他,魏谦游连马尾巴都没看着,只能随意牵了一匹。而这些凡马,自然是甩不开魏梦槐的。 “别白费力气了,你们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就是弃了庙,也一样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魏梦槐云淡风轻地跟在二人身侧,骏马因云韶的催促脚下都有些打滑,魏梦槐却丝毫不见气喘。 眼珠一转,云韶淡然道:“我想了想,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只要你帮我们解了燃眉之急,谦游又不反对,我也是好商量的。” “此言当真?”魏梦槐怔愣道,有些难以置信,毕竟云韶态度的转变也太快了些。 云韶莞尔道:“我骗你做什么,若非时间紧迫,你叫我立下字据都成。” 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至于到时候的推搪的说辞嘛…… 云韶相信,就算没有她的提示,魏谦游也是断然不敢点这个头的。想要三妻四妾,下辈子注意别再动这想法。 看云韶一脸坦然,魏梦槐当即点头答应下来,速度又提几分,先二人一步直朝清风寨旧址而去。却没注意到,在她和云韶说话的时候,魏谦游一直故作专心驭马,心虚地根本不敢看她。 魏谦游微责道:“韶儿,梦槐这回可是认真的,要不择手段了。你这么骗她,到时她哪里肯罢休?” 云韶则是不满不在意:“我这也算是骗她么?分明已经将前提说的很清楚了,她自己反应不过来,还能怪谁?” 云韶自觉说得有理有据,魏谦游心知劝说的话定是递不进去了,便无奈地闭了嘴。 云韶一拍脑门:“都怪魏梦槐搅和,差点忘了问。漪桐怎么样了,方才怎么不见人,你又是怎么和皇上撞见的?” “有邓兄照顾,漪桐自不必你我来操心,至于皇上……” 魏谦游安慰过后,看云韶松了口气,又将后续的事情说了。只是未免云韶跑到宫中去闹,忽略了皇上允下的好处。 面对颜攸礼和温婉率众夹攻,敬王只是不屑一笑:“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罢了,想要赢过本王?做梦都嫌不够脚踏实地。” 话音未落,敬王就听闻一声惨叫自耳边响起。循声望去,自己的亲卫之一,眼中全无半点光彩,被他盯了一会儿就瘫软地倒下。 那亲卫一倒下,一个脏兮兮的女子便显露在敬王视线之中。一双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绿莹莹的光泽,看着很是瘆人。 “还愣着做什么,快,快给本王将其拿下!”心慌之中,敬王显得有些语无伦次,说完就拼命地朝后方跑去。温婉所在的方向是被他的手下全面压制的,只要跑到那边他就安全了。 看着自己的亲卫,被人家割韭菜一般接连倒地,敬王更是心惊。本来是一边倒的局面,怎么山妖突然出现,偏偏还是先对他下手。若说面前这年轻女子是个凡人,敬王是决计不信的。 魏梦槐的突然出现,致使敬王府的队伍中,惨叫和慌乱自中心不断扩散。敬王这边乱了阵脚,却是给了温婉和颜攸礼等人喘息的机会。 听得耳边一声“颜兄”,颜攸礼压力一松,总算是能腾出空子,给清风寨众人打气:“弟兄们,寨主带援军回来了,咱们一鼓作气冲进去,让这些官兵瞧瞧咱们的厉害。” 此言一出,顿时一呼百应。清风寨众人士气大震,敬王府一众也是被慌乱和恐惧包裹着。 眼下依旧是一边倒的局面,只是压制方与被压制方调换了位置。 温婉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得有人朝自己直冲过来,下意识地就抬腿踢向那人面门。 魏谦游抹了把鼻血,心里那个委屈。解决了敬王府的余众,他第一时间就是过来关心自己的两个弟子,却不想没被敬王府的官兵伤到,却被温婉给了一脚。 云韶看温婉没事,又看魏谦游一脸的惨相,当即不顾形象地捧腹大笑。感叹自己真是有先见之明,没走在前头。 魏谦游捂着鼻子怏怏道:“婉儿下脚这么狠,你都不指责她两句,反倒先来笑我。” 云韶眉梢上挑,将要告罪的温婉拉到身侧:“婉儿可是你教出来的弟子,一脚能踢出这么大的力道,正说明你教导有方,你就偷着乐吧。没听说过弟子有了本事,却要遭师父怪罪的。” 魏谦游听得这说法,心中只余惊诧。指着自己尚在流血的鼻子道:“婉儿有长进我做师父的固然开心,但似乎也没有哪个弟子,为了检验自己的本事就拿师父当沙包的吧?” “那是你自己反应慢,没躲开。再说婉儿也不是故意的,你和她计较什么,不知道谁才是师父。”云韶说的理所当然,并不觉得自己作为师娘,保护弟子有什么不对。尽管这保护是建立在伤害了魏谦游幼小心灵的基础上。 “这家伙怎么处理?”魏梦槐一脚将敬王踢得滚了几圈,正好落在魏谦游脚下。 魏谦游转头望了一眼永宁侯:“侯爷说呢?按中土律法来说,是要满门抄斩的。但侯爷若是生了恻隐之心,在下也定当守口如瓶。” 毕竟永宁侯府和敬王府关系亲密,永宁侯又是林牧之的爹爹。若是他开口,魏谦游还是很愿意给他这个面子的。 敬王闻言连滚带爬地过去抱住永宁侯:“侯爷,念在咱们多年交情,就饶本王一命吧。本王保证走的远远的,再不回金陵,也再不作恶。” 生死关头,面子、尊严似乎都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敬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只希望永宁侯能够高抬贵手。 永宁侯指了敬王半天,终究是叹了一声:“意图谋反这样的罪过,叫本侯如何放过你?自作孽不可活啊……” 魏谦游也是相信永宁侯明白事理,才如此问了一句。只听那敬王事到如今还自称本王,可见其心中对权势有如何深的执念?今日若是放走了他,无异于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如此想过,魏谦游便道:“如此甚好,就劳烦侯爷携子将他押送至皇上面前,在下就不做陪了。” 穆晟带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魏谦游担心邓铭钊那里讨不到好。正好有了敬王这个掣肘,不怕穆晟不束手就擒。 永宁侯欣然点头,魏谦游的意思他当然明白。林牧之成了侯府的继承人,自然是要有些功绩才站得住脚。这少年人如此安排,可见牧之是有福分的,认了这样一个好师父。 第二百五十三章 魏谦游其实是多操了一份闲心。林昭元培养出的那些人固然不差,但赵王手中的势力,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待他揣着敬王的信物赶回破庙时,穆晟及其手下一众,真真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魏谦游走近了些,还未来得及与邓铭钊打招呼,就听穆晟扯着沙哑的嗓子大骂:“邓铭钊,只会用人海战术算什么本事,有种的就将我们放了,半月之后自有人来教训你。” 邓铭钊置若罔闻,摊手对魏谦游道:“魏兄来之前他都骂了半天,不理会他就是了。” 魏谦游点头:“邓兄动作还真是快,我还准备来要挟穆晟一番呢,倒是让我白担心一场。” 邓铭钊讪讪一笑:“哪里是我的功劳,多亏了赵王殿下培养出的一众精锐。对了,皇上和赵王殿下可都安好?” 魏谦游自得地拍了拍胸脯:“皇上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回宫了,至于赵王,虽然受了些轻伤,但我叫梦槐将他看着,想来……” 魏谦游话声戛然而止,就说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若魏梦槐一直将赵王看着,方才在天灵山帮手的又是何人,这世上还能有两个魏梦槐不成? 想到此处,魏谦游顾不上和邓铭钊解释,便绕过邓铭钊直冲到破庙之中。 邓铭钊见状尚有些不明就里,但魏兄如此反常必有因,忙跟着魏谦游追了进去。 穆晟见邓铭钊无所顾忌地进到庙中,又骂道:“你个挨千刀的魏谦游,竟敢以鬼神之说骗爷。爷就是做了鬼,也要连着吓唬你半月再去投胎!” 进到庙中,魏谦游却是傻了眼。除了地上的一滩血迹,能够证明方才的事情真实发生过以外,哪里还见得到赵王的身影? “糟了……”魏谦游扶额喃喃,头脑中几乎陷入空白。赵王可是唯一听见皇上许他好处之人,如今赵王没了影子,皇上赖账他都没处说理去。 “魏兄?”邓铭钊见魏谦游面色逐渐凝重,一滴冷汗自额角滑落,不禁也跟着紧张。 甩了甩脑袋,魏谦游将这不厚道的想法甩出脑海,艰难开口:“殿下身上的伤势虽不致命,但要在穆晟眼皮子底下离开绝非易事。方才邓兄与穆晟交战之时,可曾见过殿下离开?” 邓铭钊摇头:“当时只顾着穆晟了,不敢放走一个祸患,哪有闲心注意这些,那破庙根本一眼都没看过。” “不过殿下若是离开破庙,定是要回金陵的。你我先押解着穆晟等人回去,说不准殿下已经先一步到了,我来时又正好错开了呢。”魏谦游说罢,自己对这说法也不敢尽信,当下却只能以此安慰自己和邓铭钊。 邓铭钊愁眉不展:“若是如此便好,只怕是……” 邓铭钊没再说下去,与魏谦游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吩咐手下启程。 一路上魏谦游和邓铭钊都是忧心忡忡的,麾下军士倒是因为打了胜仗有说有笑。穆晟及其部下则是阴沉着脸,意图谋反可是不小的罪名,等待他们的绝不是什么叫人愿意接受的下场。 魏谦游和邓铭钊都是急切地想要回去,印证之前安慰自己的那番说法。这一路对魏谦游二人来说似乎无比的漫长, 距城门数百米处,魏谦游就远远地看见魏梦槐等在那里,在城门口来回踱步,很是焦急的样子。云韶该是在旁安慰受惊的温婉、照顾她认为身子不便的苏漪桐,只是偶尔向远处观望。 “漪桐执意要来迎你,我劝过了,可谁知她这丫头,嫁了人连姐姐的话都不听。”云韶解释过,才微笑迎向魏谦游。 云韶丝毫不顾及还有一众城卫军在旁,直言问道:“方才你走的匆忙,没顾上问你。这次救的可是皇上,不会白救了吧?” “自然不会,你的心思我还能不了解吗?待会儿不忙了,咱们就进宫讨赏去。”魏谦游在云韶鼻尖刮了一下,便要一齐进城。 云韶撅嘴嘟囔道:“有什么事情没解决的,还能比讨赏重要了?牧之这会子怕是都在皇上面前领赏了,你倒是个劳碌命。” 魏谦游左右望了望,悄声道:“我方才回去之时,赵王并未等在原处。可赵王的状况,可不像是自己能够离开的。” 魏梦槐接过了话茬:“我天机轩的药你又不是没用过,赵王身上的伤势又不比你那回,该是早能动弹自如了。”那药可名贵得很呢,若不是怕被赵王耽搁了,就算是皇上求也别想叫她拿出来。 云韶无暇顾及那是什么灵丹妙药,蹙眉问道:“什么样的伤势,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 魏谦游不在意道:“不过因为一些小以外,从前的事情了,说它做什么。” 云韶嗔了魏谦游一眼:“从前的事情你还少说了?却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你我是夫妻,这些我也该知道才是。” 得了魏谦游称是,云韶才满意道:“赵王早就回来了,这会儿也在宫中复命呢,哪轮得到你担心。” 魏谦游暗松一口气,朝邓铭钊打了一个“搞定”的手势,邓铭钊见了也是面露释然。 魏梦槐一直被无视,自然心生不悦,伸手将魏谦游和云韶隔开:“你叫我帮忙我帮了,如今也没什么事情可供你搪塞我,是不是聊聊你答应我的?” 云韶不甘示弱地将自己相公拉至身侧:“你着什么急,我们还赶着去皇上面前复命呢。当自己什么身份,竟敢叫皇上等着?” 借着皇上的名头,云韶可谓是趾高气扬。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多,往后也不知道再遇不遇的上了,定是要多嚣张有多嚣张,才不算辜负了皇上的威名。 魏梦槐却是不吃这一套的,若不是魏谦游好言相劝,怕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挽起袖子,叫自己在金陵扬名。 “谅你们也跑不了,就等你们先去复命,我就在清风寨等你们回来。”魏梦槐悻悻说罢,也不再阻拦二人,自己率先走了。 魏谦游和云韶陪邓铭钊将苏漪桐安置妥当后,又在国公府躲了魏梦槐一夜,翌日才与邓铭钊结伴进宫去。 皇上生平唯一一次窘迫被他看到,自然是很不待见魏谦游。直到邓铭钊等人都论功行赏过后,才将目光落在魏谦游身上。 “此次你救驾有功,但你在朕面前出言不逊,是以功过相抵……” 眼见邓铭钊偷偷伸手扯住魏谦游衣袖,皇上心中愤懑。这是何意,他魏谦游就算胆子再大,还敢在朝堂上对朕不敬? 一旁作陪的太子紧张地朝皇上靠近两步,虽未见过此人,但也曾听赵王和晋王等人说起过。这人想来不懂什么叫规矩,且唯利是图,说不定还真敢。 皇上腹诽着: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紧张,叫朕的面子往哪儿搁? 默叹了一声,皇上话锋一转:“然而朕允诺过你一件事,天子一言既出,势必一言九鼎。朕今日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兑现这个承诺。” 魏谦游虽被邓铭钊安抚着,不至于吹胡子瞪眼。但心里还是不免要抱怨,就你丫的还皇上呢,小爷刚救了你,你倒是当众戏耍小爷。 魏谦游听皇上说罢,赌气道:“草民别无他求,多谢皇上恩典。” 皇上眉梢一挑,虽听赵王说起过几次,但昨夜里才真亲眼见了魏谦游的性子。就算魏谦游张口说要做太子,皇上都做好了心理建设,准备有理有据地反驳回去。魏谦游如此说,却是叫皇上始料未及。什么都不要?皇上才不相信,一个被赵王说成唯利是图之人,立了如此大功会什么都不要。 云韶心里着急,替魏谦游说道:“禀皇上,他想当王爷,至少也不能比赵王的地位低了。每当民女提起赵王,他那个醋劲简直要酸死个人。皇上还是成全他吧,不然等这醋意飘满了整个金陵,全城的醋坊都要倒闭了。” 皇上绷着脸才没叫自己露出笑意,赵王则是饶有兴致地看了魏谦游一眼,然而这对父子的反应却被魏谦游双双无视。 魏谦游侧目望向云韶,这倒是他从前许给云韶的,只是重逢之后就再没说过,难不成是云韶…… 想到此处,魏谦游忽而眼中一亮。若真是如此,什么王爷侯爷的,就是给他皇上做他也不屑一顾。魏谦游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只觉得彼此心里缺失的那一块填补回来了,这便足以叫他开心。 云韶察觉到魏谦游投来的目光,低声道:“你自己梦呓说出来的,我本是无心探听,你却将我搂了个紧,挣都挣不开。” 然而魏谦游先前的反应看在皇上眼中,还道是云韶说对了。微哂道:“看你年纪不大,胃口倒是不小。中土又多少人想与赵王平起平坐,但又有几人能够坐在这般高度的?” 魏谦游听得云韶的解释,眼中光泽又暗淡了下去。这微不可察的变化,却又叫皇上会错了意。 皇上心中得意道:任你如何不可一世的性子,如今还不是要俯首来求朕?不过朕作为一代明君,也是好商量的。只要你将朕哄得开心了,赐你个爵位也并非不可。 第二百五十四章 然而魏谦游跪在朝堂之上,只是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叫皇上失望了一回。 “启禀圣上,这少年人虽没有战功,但此番所立之功,也算是保住了我中土的百年基业。微臣以为,饶是如此赐他如此厚赏也是过了,不若就将他留在朝中,封个一官半职。” 皇上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永宁侯。永宁侯本是想置身事外,但魏谦游毕竟是他儿子的师父,自然也要有与之匹配的身份才行。更何况也正是因为他,才不至于叫永宁侯府断了香火。于公于私,永宁侯还是壮着胆子说出了这句。 皇上忖了片刻,开口道:“卿家所奏有理,正好吏部尚书一职空了出来。” 虽然叫唯利是图之人上任吏部尚书,皇上也担心他能不能胜任,但也不至于像封王那样离谱。大不了先叫他做着,若是出了差池,再革去职务就是。 “启禀圣上,儿臣也有事启奏。”赵王走入朝堂之中,俯身说道。 被赵王打断了话,皇上却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悦,只微微示意赵王但说无妨。 赵王郑重道:“儿臣以为,魏谦游之功绩,就算封王也不为过。不瞒圣上,早在昨日之前,敬王府便早有反心。毫不夸张地说,正是因此人相助,儿臣才能将敬王府之事拖延到昨日,又控制成这般规模。” 皇上面容间略有意外,照此说来,魏谦游的确是功不可没。对于赵王皇上最是了解,口中从不曾有过半句虚言的。 魏谦游只望了赵王一眼,就又将头低下去。赵王替他求情不在情理之中,最多是看在他帮过几次忙的份上罢了。他若是不受这恩情为免有些不知好歹,但若是受了,他理想中的惬意日子怕是会离他越来越远。 魏谦游不怎么上进地想着,在许下云韶仗着他的声势作威作福,和在天灵山上度过余生的两件承诺上犯着琢磨。 太子兴致盎然地打量着魏谦游,永宁侯和赵王接连为他来求皇上,作为当事人他是却一点都未在意的样子。 林牧之手心都攥出了汗,却连自己都说不出为什么这般紧张。只觉师父若是做了王爷,说出去该是一件很体面的事情,比他成了侯府的继承人还叫他开心。 可惜他不过是个世子罢了,如今的他在皇上面前可没什么发言权,只能看着师父的若有所思状干着急。 皇上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心道:怎么连赵王和永宁侯都来求朕,永宁侯也就罢了,赵王求的可算不合时宜。朕才有意封他做个吏部尚书,再中途反悔,不是当众给了自己一巴掌吗? “照你自己的意思呢?”皇上沉声问道。 皇上当然不是真的要征求魏谦游的意见,只是希望他能识趣些,让大家都有台阶下。但皇上刚问出这句就后悔了,他显然是将这厚望寄错了人。 直到云韶捅了魏谦游一下,魏谦游才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地看着皇上。 又得了云韶和邓铭钊的提醒,魏谦游怏怏不快地故作恭敬道:“草民并无意见,这天下都是皇上的,草民也是皇上的臣子,自然是皇上如何吩咐草民都没有怨言。” 皇上嘴角抽了抽,什么叫没有怨言,封你当吏部尚书还是为难你了?罢了,好在这还算句人话,能说出这些真是为难这位爷了。 无奈之下,皇上只得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不论是永宁侯世子的师父,还是赵王的心腹。就算这些身份,加上你立下的功绩,也不足以封王。” 云韶还欲争取一番,就听皇上又道:“然而清绾是朕最宝贝的公主,你作为清绾的师父,自然不能只是个小小的吏部尚书。朕便封你为魏王,也算是没叫清绾白受这些日子的委屈,省的又来朕面前哭闹。” 皇上说罢,朝太子使了一个眼色。太子登时会意,在文武百官面前,将皇上和魏谦游早就串通好,替赵清绾正名的说辞公布出来。 毕竟赵清绾的清白只有少数人知道,大多数人眼中还是个嫁给了乱臣贼子的公主,日后就算回宫难免背地里遭人闲话。如此,不光是替赵清绾洗清了冤屈,还落得了一段美名,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出宫的路上,魏谦游问贾袖道:“这次若非你们三兄妹造势,穆晟也不会这么快按捺不住。今日可是你封赏的日子,怎么没见逸轩?” 贾袖语调中透露出一丝幽怨:“魏大哥还说呢,明明已经提醒了他的,谁知他昨日夜里又集结了不少狐朋狗友出去,这会儿怕是正睡得跟死猪一样。” 贾抽正色提醒道:“小妹可是叫错了,如今该唤魏王殿下。” 魏谦游摆手表示无碍,云韶唏嘘道:“昨日夜里……他竟还有这般闲情逸致?他还叫你受了什么委屈,尽管都说出来,我帮你讨要说法去。” 看云韶义正言辞地拍着胸脯,魏谦游生怕梁逸轩这一觉永远睡过去,解释道:“也是赵王殿下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了,穆晟两父子又见形势匆忙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是以此事只有少数人知道。若非我碰巧去送漪桐,你我也要被蒙在鼓里呢。” 贾袖认真地点头表示理解,若不是魏大哥通知她今日进宫领赏,她还不知道昨日生了这样的大事。前些日子她巡街时还人来人往的敬王府,今晨便被贴上了封条。 云韶烦躁地摆了摆手:“不说他了,不若同我们一起去看看宅子,也当是换换心情?” 贾抽和贾轴还有公差在身,邓铭钊急着回去陪苏漪桐,皆是婉拒了云韶的提议。仅剩下的贾袖,却是被云韶扯着袖子逃脱不开。 魏谦游心知肚明,却未戳穿云韶的心思。哦对了,顺带一提,贾家在金陵无官无爵,却也是声名在外。只因这城中的所有工匠,大多是贾家老爷子教出来的手艺。 皇上赏赐的新宅子,想必也是年久失修。拉上贾袖同去,云韶定是盯上贾家老爷子的便利了:借着老爷子的面子请来工匠,将宅子里外里修葺一番,能省下不少银子呢。 几乎是生托硬拽的,云韶将贾袖拉到了皇上许的宅子门前。好巧不巧,这宅子正好临近晋王府,自然也离叫魏谦游初次看清了梁逸轩本质的那座青楼不远。 云韶告诫道:“如今宅子的位置是没得选了,但可不是为你图便利的。若是叫我发觉你得闲进去逛逛……” 魏谦游还有心事未了,听得云韶语气不对忙抽回思绪陪笑:“我是那样的人吗?想当年我初次下山,跟张白纸似的,还不是照样经住了诱惑?” 云韶哼鼻道:“正是因为你当初是张白纸,不知道诱惑是为诱惑,我才对你放心。不过如今嘛……” 表示过质疑之后,云韶又问道:“当年我对你可还算是放心的吧?” 魏谦游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敢情韶儿什么都没想起来,还说的这么真? 不知如何开口答复,魏谦游只得搀着云韶进到宅中:“不是说好不说叫弟妹堵心的吗,看宅子,看宅子……” 进到宅中,云韶心情豁然了不少。花了些工夫转下来一圈,虽房屋砖瓦难免残破了些,池塘中也长满了绿苔,但这宅子住得名正言顺,不怕朝廷哪日发现了就派兵来剿。毕竟就算是做了土匪的人,有时也是需要安心的。 “这宅子布置的还算考究,正是文昌武盛之景,只是残旧了些。不过不妨事,请来工匠修葺过就能住了。”云韶说话时嘴角噙着一抹微笑,显然心情还不错。 贾袖经云韶一路开导,心情也好了不少。当即接道:“王妃嫂子若是想修宅子,我倒是认识些工匠,手艺都是不错,还能给些优惠。” 此言正中云韶下怀,笑意不由更浓几分:“到时寨子里的弟兄挑几个能干的,丫鬟也都接过来,连买下人的银子都省了。” 魏谦游忙道:“至于其他弟兄,五湖山庄也是个好去处。”他可不希望府里全是熟人,还都是云韶的狗腿子,到时定是要不得安宁。 云韶并不反驳,五湖山庄的存在,如今也是被朝廷承认的。虽说规模不比从前的清风寨,但胜在自称体系,在扬州城中有不少生意。叫弟兄们到那边去,总算是不用只靠着打家劫舍了。 至于柳稣,竟会疏忽到被花平生那三脚猫功夫迷倒了带走。那便任他们留在扬州好了,总之云韶是不会承认自己有这样一个愚钝的兄长的。 云韶接着道:“到时兰儿和阿北住那边,你我就住得临近些。秦姐姐最是喜静,就寻一处幽僻的原子,再种些考究的绿植。到时婉儿和清绾来了,叫她们自己选就是,她们向来是最难伺候的。至于那间最大的,不给师娘留着,可是愧对这么开明的师娘了。” 听得云韶所言,魏谦游方才在府外就嘀咕的心事,复又叫他皱起了眉头。这算得接连而来的喜事之中的一件不幸,魏谦游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启齿。 第二百五十五章 云韶规划了一通,又将自己先前的想法推翻。贾袖都被磨得没了耐心,索性先去替云韶请工匠。 魏谦游正祈祷着云韶千万别注意道他,忽然察觉云韶望来,心里“咯噔”一声几乎传至耳侧。 “谦游,照你说来,这边是另开一座池塘好,还是修个亭子呢?”云韶指着面前的一片空地,对魏谦游的反应并未有所察觉。 魏谦游笑道:“你做决定就是,只要你觉得好,我都是喜欢的。” 云韶扁嘴回望:“在想什么,怎么这样心不在焉的。若是我方才将婉儿留下,也能多给我些建议。” 魏谦游踟蹰半晌,艰难开口道:“韶儿,有件事情有必要告诉你,清绾可能不会搬到府里来了。听皇上的意思,是要将清绾接回宫中,另为她谋一桩婚事。” 云韶闻言微怔:“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到现在才说?前些日子还听她们设想以后呢,听了这消息还不知要如何失望。” 魏谦游面露难色:“我就是为这缘由发愁,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开口。说来也怪我,本想着叫清绾恢复身份,她二人也能名正言顺,如今却是事与愿违了。” 云韶也没责怪什么,反而一脸愤然地骂道:“我知道了,皇上真是个老狐狸。说什么封你做王爷是为了符合清绾师父的身份,说白了就是想借你牵制清绾。这回清绾就是再想跑,都不似上回那般容易了。” 魏谦游颔首:“更何况如今清风寨和五湖山庄都被皇上知晓,你我大不了舍弃这王府不要,成全了她们。但寨子里的弟兄,却是没那么容易就都带走了的。” 听了这消息,云韶连看宅子的心情都没有了。吩咐人等候贾袖,就拉上魏谦游怏怏地往回走。 路上云韶提醒道:“回去后你先别跟她们直说,一起商量商量。多一个人就多个主意,没准还有转圜的余地呢。” 魏谦游答应下来,却并没抱太大的希望。别说是他们了,就算能请得赵王帮忙,也未必能叫皇上回心转意。 清风寨中,婉绾二人并排坐在魏谦游和云韶的对面,瞧着师父师娘一脸的沉重,心里直打鼓。方才师父师娘是进宫去了的,莫不是带回来了什么坏消息? 温婉面带不安道:“师父师娘有话直说就是了,婉儿和师姐都会帮着分忧的,这样一直闷着实在压抑了些。” 赵清绾也是点头,比起师父师娘这么沉默,还不如直接将坏消息说出来打击她们呢。 云韶朝魏谦游使了个眼色,这种话她是不忍心说出来的,只能难为魏谦游了。 魏谦游试图争取一番,见云韶全然不顾自己的意见,只得报喜不报忧地将宫中所生之事说了。 温婉长松一口气:“大伙儿都得了封赏,可算得天大的好事。师父师娘作出这般沉重相做什么,可是将婉儿吓了一跳。” 赵清绾撅嘴道:“我看师父师娘就是成心的,但这做法实在不高明。先前都被吓坏了,这会儿就算听了转折,也没觉出惊喜来。” 魏谦游望了云韶一眼,又缩回脖子,继续说道:“不止如此,清绾你日后出门,也不必在遮遮掩掩的了。喜儿不知所踪,皇上已经用了些说辞为你正名。从今往后,你便做回清完公主。” 这是要进入正题了,云韶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暗骂:回来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你说话委婉些的,就这么说出来怎么叫人接受得了? 赵清绾眼中一亮:“师父所言当真?如此,日后便要惬意得多了。婉儿,往后任凭你如何作威作福,有人敢与你为难,都有师姐呢。” 温婉面容见有些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赵清绾对自己说话,只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赵清绾又惋惜道:“早知有这么一日,当初去公主府的库房就收敛些了。如今却是自食恶果……” 温婉安慰般地拍了拍赵清绾的手背,又面向魏谦游道:“师父,既然皇上知道了师姐和喜儿的事情,那婉儿身在金陵,又与师姐是这般关系,定然也是知道了吧?” 赵清绾畅谈的话声戛然而止,光顾着高兴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她家那个老头子有多顽固,哪里会同意她和婉儿。 不得不说,温婉的嗅觉当真是敏锐的。魏谦游饶是怕打击二人不愿直截了当地告知,然而架不住温婉的凝视,只得承认。 “那皇上怎么说?”温婉眼中透露着希冀。虽对皇上的决定有了大概的猜测,但难免还存了些侥幸之心。 “还能怎么说,我看你我还是尽早准备,免得那老头子派人来时跑不了。”赵清绾拉起温婉,一脸的憋闷色。 温婉也不存半点希望了,若她们真的被祝福,师父和师娘又哪会是方才那般反应? “已经来不及了。”魏谦游缓缓说道。 温婉也是听见了门外不加掩饰的脚步,面上尽是难以置信:“清风寨所在如此隐蔽,这么快就能找来,可是师父将人带来的?” “误会,误会。”邓铭钊堆着一脸笑意进来,眼见四道目光瞪在自己身上,忙解释道:“皇上本是想叫赵王殿下来接人的,只是殿下以身体不适推脱了,我还哪里推得掉?” 见得屋内气氛如此,邓铭钊又尝试着安慰了两句。 魏谦游沉默在旁,不禁想起他喝了魏梦槐的药之后,从未觉得自己那般有精神过。不出意外,赵王这会儿正是精神头足的时候,身体不适怕只是个说辞。至于是因为不舍看到赵清绾伤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魏谦游也顾不上想。 安慰过后,邓铭钊又道:“清绾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明白些事理。君无戏言,皇上是决计不会收回成命了。” 赵清绾天真地恳求道:“就为你我的交情,你回去复命时只说没赶得及,来时我就已经走了。以后要是有机会回来,我会谢你的哈。” 邓铭钊拦住婉绾二人的去路,为难道:“并非我不想通融,只是下山的必经之路,皇上都派了人把守。别说是你们了,就算是魏兄也未必就能混的过去。” 云韶拍案道:“什么守军,敬王府作乱还不是要求我们帮忙。大不了我们也做一回敬王,遇见这种不通情理的,还和他客气什么?” 邓铭钊忙咳了两声,没让魏谦游的意见发表出来,这事若是一人提议一人附和那还得了。 赵清绾伏在云韶膝上,淡然道:“师娘可别生这心思,造反的下场,只看敬王府就知道了。清绾不想看到师父师娘也落得那般下场,更何况就是恢复了公主的身份,还是能和婉儿见面的。” 云韶一颗心似被人揪着,说不出的疼。原本赵清绾是她见过最爱笑的,不算从前见人就颐指气使的那段,整日都挂着一张笑脸。正是因为如此,见她如今面露这般神色才最是心疼。 温婉眼睁睁地看着赵清绾走向屋门,只这么短短的几步,就似是不断拉长着她们之间的缘分。那根线被越拉越细,终究会迎来绷断的一刻。 又见赵清绾头回了一半,终究没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温婉心里一空,便想要不顾一切地追上去。温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而脚下生了根一般,就是无法迈动半步。 伴随着门板合上的声音,温婉心里回响起一声脆响。那根线终究是不堪重负,断了。 “谦游……” 魏谦游也在于心不忍,听到这声呼唤,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朝云韶望去。 云韶朝门边怒了努嘴,魏谦游颔首起身。他自知留下起不到什么用处,还是与众弟兄知会一声,劝慰温婉的工作就交给云韶。 从日头尚足到星斗满天,云韶才和温婉一同出来。温婉的眼圈有些红肿,明显是哭过一场,也许不止是一场。 魏谦游迎上前去,云韶摇摇头示意他别说什么。陪着温婉出了清风寨,将她送上魏谦游早已经备好的马车,才问魏谦游道:“都准备妥当了吗?” 魏谦游应道:“大多数弟兄都已经动身去了扬州,我叫苟得意挑拣了几个机灵的,日后就留在王府,这会儿该是已经进城了。你也别想太多,时间总会冲淡一切的,再说还不是有你我在旁劝解着呢。” 云韶微微点头:“等在城中安定下来,再想法子将婉儿的注意力转移开。另外你再吩咐下去,此后府中谁也别再提清风寨,来招婉儿不痛快。” 赵清绾回到宫中,就一直将自己锁在屋里不肯见人。不知道皇上是多怕她再跑了,竟将服侍她的宫女里外里换了一遍,不分昼夜将她监视着。 不光是如此,知道她如今学了些本事,皇上还特意问赵王要来了他的贴身侍卫留在她府中。美名其曰为了她的安全,可这深宫大院的,谁看不开到这里来撒酒疯?还不是怕她耐不住要逃,这些个柔弱宫女拦不住吗? 然而她赵清绾心里那根线就从来没断过,若是想看管住她,这些准备可是不够。 第二百五十六章 魏梦槐昨日还坚信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是一句真理,今日晨起就被现实重重地打了一巴掌。 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本想着去厨房找些吃的。绕了一圈后却发现,别说是厨娘了,偌大一个清风寨,除了她昨日带回来的几条鱼还在她屋里养着,再没有半个活物。 魏梦槐气得想要骂街,事实上她也真这么做了。骂了一会儿又生出烧了寨子的冲动,好在这次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魏梦槐却是先发觉了同类的存在。 昨儿个颜攸礼一夜没回清风寨,只为秦蓁看上了一盒胭脂,那铺子却是限量供应的。颜攸礼将秦蓁的失落看在眼里,便先将秦蓁送了回去,自己索性在那铺子外面等了一夜。 正是因为如此,颜攸礼并未得知清风寨搬了家的事情,连魏谦游等人得了封赏也一概不知,今晨回来就傻了眼。 扯着嗓子唤了半天魏谦游等人的名字,谁知熟人一个没喊来,却给魏梦槐指引了方向。转身欲逃,却是为时已晚。 “他们人呢?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你就是以后后悔了,再想说也没这个机会。”魏梦槐扯着颜攸礼的衣襟,作出一副自认为最是具有威慑力的表情。 颜攸礼吞了下口水,怯怯道:“女侠手下留神着,我倒是也想说呢,问题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啊。” 魏梦槐紧咬牙根,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好极了,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先前我倒是小瞧了你。待我先叫你见了黄河死了心,之后本姑娘自有办法找到他们。” 颜攸礼心中那个委屈,哪是他嘴硬,他倒是想说呢,说什么啊?再说他见黄河做什么,好像跳进去洗得清似的。 魏梦槐却是认定了颜攸礼在说谎,手上捻了一根银针状的物件,再日光的照射下甚是耀眼。 颜攸礼这会儿可没空赞美,断断续续地说道:“女侠留神着些,这鱼刺看着就尖锐,扎一下可疼了……” 魏梦槐狞笑一声:“疼算什么?就是疼也只疼一会儿,很快你就再也感觉不到疼了,有的只是无尽的安详。” 颜攸礼立马陪笑道:“女侠还是叫我疼吧,我就喜欢疼,越是安详我就越难受。” “好啊,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看你把不把握得住了。”魏梦槐一挥手,鱼刺便深深刺入不远处的一块青石之中。 颜攸礼看得眼皮直跳,这一下若是对他招呼,别说是喉咙了,就是天灵盖照样刺得进去。颜攸礼紧张地闭了双眼,然而半晌也没觉身上因少了什么带来疼痛,反而衣襟被松开。 缓缓睁眼望去,魏梦槐正站在他身后的桌边,手中拿了一张字条,朗声读道:“颜宝宝,我们到魏王府去,就临近着晋王府,看到字条后快来哟。还有韶儿和谦游提醒过,千万别叫梦槐姑娘知晓,爱你……” 瞧着魏梦槐面上的鄙夷之色,颜攸礼脸红到了耳根。这宝宝的称呼,是他几经要求之后,秦蓁才肯如此唤他的,却也只在私下里如此。 如今被魏梦槐读了出来,颜攸礼才深切体会到,秦蓁在他提议之后为何会百般推脱。果然,宝宝这称呼在这个年代,确实有些叫人难以接受。 魏梦槐重重地将字条拍在桌上,也不同颜攸礼计较。相比之下,魏谦游竟敢躲着她,这才是最不能叫人原谅的。 “魏王府?”颜攸礼挠头念叨着,没像魏梦槐那般想都不想就要进城。就是不考虑千年之后的记载,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之后,也从没听过叫魏王的。 还不等颜攸礼想出个头绪,魏梦槐已经到了魏王府门外。这还是为了不将城中百姓吓到,到了城门处就可以控制了步伐速度的。 云韶顾及这温婉的心情,没急着庆祝乔迁之喜。加之清风寨大多数人去了扬州,留在金陵的并不多,因此魏王府里还算平静。 魏梦槐的到来,无疑将这平静打破。虽着响彻魏王府的一声“魏谦游,给本姑娘滚出来”,整个魏王府的心都提了起来,连温婉一时间都忘了自己尚处在哀痛之中。 一堵院墙后面,云韶提醒温婉保持自然,并叫魏谦游尽快离开。 魏谦游刚迈出几步,却是已经看到魏梦槐出现在院门外。情急之下魏谦游心思急转,横跨一步靠着树干而立,妄图将自己伪装成树干的一部分。 云韶揉着太阳穴缓解头痛,魏谦游这行为,不知是该称作脑回路清奇,还是在将魏梦槐当傻子。 见魏梦槐气冲冲地直朝魏谦游而去,云韶忙起身将她拦了,并装傻问道:“梦槐姑娘这般急色匆匆,可是找谦游有什么急事?” 魏梦槐不予理会,你们夫妻两个联合起来骗我,还装什么傻?想到二人名正言顺的身份,魏梦槐又是气结。 瞪视着云韶道:“若是再拦着,连你我也照打不误,你们府里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了。” 听着魏梦槐张口就是不客气,云韶也来了脾气,反瞪回去就要出言相讥。这里是魏王府,她是堂堂的王妃,哪轮得到你在此处嚣张? 魏谦游紧赶两步,护在云韶身侧。这两人僵持起来,云韶是占不到便宜的,也争论不出个结果。 魏梦槐顿时就换了置气的目标:“真当自己做了王爷就如何了不起了?别说是你,本姑娘想教训谁,就是搭上你整个魏王府都拦不住。” 魏谦游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没显露什么:“你既是冲着我来的,我便站着不还手,任你发泄就是了。你也不必告诉我哪里得罪了你,我没兴趣知道,发泄完赶紧消停了就成。” 魏梦槐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叫你也不知道?连同着你也一起装傻? “就算你没兴趣,我也是要说上两句的。三言两语就想颠倒黑白,本姑娘可不会叫你们如意。”魏梦槐气鼓鼓地说道。这两人真是没脸皮,竟想把错处尽数推在她头上。 魏谦游挑眉望去,饶有兴致一般。云韶之前也设想过魏梦槐会找上门来,提醒他若是跑不掉,定要叫她自己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只是叫魏谦游没想到的是,魏梦槐竟会来得这么快。 魏梦槐生怕两人在作无赖状,几乎一字一顿道:“当日云韶可是答应了我的,只要我帮你们的忙,就答允我可以留下。” 魏谦游面露疑惑,魏梦槐紧接着道:“别跟我装傻,本姑娘答允下来是给你们台阶。不然直接将你绑了带回武源县,你这府里有谁拦得住我?” 魏谦游面色凝重,质问云韶道:“韶儿,若真是如此,可是我们没理了,你当日可是如此答允梦槐的?” 魏梦槐听闻此言,道是魏谦游嘴里终于有句人话了,她也总算是有了些好脸色。与魏谦游一起望向云韶,等待着她的答复。 云韶一脸莫名,委屈道:“我哪里答应过这些,不过是许诺了只要你不反对,我也没什么意见,叫梦槐姑娘自己争取的。” 魏谦游了然点头,问魏梦槐:“可是如此?” 魏梦槐心里隐显不安,奈何云韶当日的确是这么说的,眼下也只得点头承认。 魏谦游故作轻松了些:“既是如此,也怪不得韶儿了。你若要怪一个,怪我就是了。我如今有了韶儿,便只会倾心待她一个,希望你能理解。” 温婉也算是看明白了当日之事,搭腔道:“梦槐姑娘终究是帮了咱们大忙的,若是没有梦槐姑娘,恐怕婉儿已经遭了敬王的毒手。就算师父不能在此事上给出承诺,也该从别的地方答谢梦槐姑娘。” 魏谦游赞同道:“不错,为人是该知恩图报,师父没白教你。” 魏梦槐心中不屑道:说的道是好听,旁的报答我才不稀罕,倒不如叫我自己挑呢。好歹我也帮了你,我要求的报答你就该奉为圣旨才是。 想过之后,魏梦槐又觉得这说法站不住脚,是以没说出口。 听温婉谦虚了几句,魏谦游又转而问魏梦槐:“梦槐,你帮了这么大的忙,我们定是要谢你的。只要不涉及原则,你要什么我许你就是。” 魏梦槐都快要气炸了,这三人一唱一和,怕是早就商量好的。将心一横,魏梦槐缓步朝魏谦游逼近。她一张嘴是说不过三张嘴,但既然你们如此逼迫于她,也怪不得她使些别的手段。 魏谦游和云韶还没来得及反应,温婉就怯怯地往两人身后一缩:“师父,梦槐姑娘原来是这么凶的,师父可万不能答应。婉儿才不要这么凶的一个师娘……” 魏梦槐怔愣了一下,就算她胁迫了魏谦游,日后再要在温婉等人心目中树立起形象也难了。然而魏梦槐很快就把这层顾虑抛在了脑后,她都打算带着魏谦游去武源县了,往后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都不知道,还考虑这些做什么。 一念至此,魏梦槐似乎是坚定了心思,脚下的步伐都显得沉稳。 第二百五十七章 云韶和温婉都没能反应过来,魏谦游、魏梦槐二人便消失在了她们面前。紧接着又听院门外面传来一声惨叫…… 魏谦游忍着疼,拔下自己肩头上那根鱼刺,掉头就跑。瞧魏梦槐一副要吃人的样子,魏谦游已经卯足了力气,叫魏梦槐一时也追之不上。 说来这府里的路魏谦游尚还不熟,好容易才找到一处池塘。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处,只消他紧赶两步跳下去,魏梦槐就只能看着他干瞪眼了。 虽说这时节池水不至于结冰,但温度也是不高的。魏谦游咬紧牙关,纵身一跃,笑意还未绽开却是傻了眼。若非魏谦游反应及时,在空中及时调整了身形,怕是要一头扎进这干涸的池塘中。 天知道这宅子多久没住过人了,连池水都枯了。魏谦游顾不上抱怨皇上的小气,听得身后魏梦槐狞笑着走近,一脸苦闷地回过身去。 “跑啊,怎么不跑了?竟还特意朝着池塘过来,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魏梦槐喘着粗气,额上已经微微见汗。除了愤懑之外,语调中还带着些委屈。 魏谦游陪笑一声:“朝着池塘跑,跟躲着你有什么关系。这不是记起来你喜欢吃鱼,就想着来池塘里面抓上两条,谁知道是这般景象。不过梦槐你也别急,等宅子修葺完了,我叫人购置些鱼苗来养着。” 魏梦槐眼中发亮:“如此甚好,记得要多购置几种,有些鱼寒冬腊月是活不成的。” 魏谦游点头应下,魏梦槐猛吞了几下口水,又觉哪里不对劲。反应了一番,魏梦槐愤然道:“少给我岔开话题,你们夫妻两个都不是好东西,竟然联合起来骗我。今日若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走了。” 见魏谦游嘴边噙了笑,魏梦槐当即察觉到自己的口误:“就是给了说法,我也不走。劝你少动那些花花心思,我可不会被你连骗两次。” “不想走便不走,我这里好歹也是个王府,又不是养不起你一个。”魏谦游避重就轻,还顺带彰显自己的大度。 魏梦槐急道:“那之前咱们商量的事情……” 魏谦游摊了摊手:“摸着良心说,我可从来没答应过你什么。倒是你,嘴上说的都是好听,到头来却要反悔。” “有吗?”魏梦槐蹙眉琢磨了一番,然而就是想明白了,却叫她不愿意承认。要怪也只能怪魏谦游,老实从了她不就是了,哪还有这么多麻烦。 “对了梦槐,这东西还你。”魏谦游从怀中摸出那颗黑玉珠子,出言打断了魏梦槐的思绪。 魏梦槐搭眼看清魏谦游递来的物件,面上流露出一丝不自然。虽然很快恢复了常色,却是没逃过魏谦游的捕捉。 “不,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物件,你留着就是。你虽答允我可以留下,但我也总不能白吃白住,你说是吧?” 瞧魏梦槐努力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魏谦游不禁心里犯嘀咕。魏梦槐执意要他收着,这珠子莫不是什么能蛊惑人心的邪物吧?常年带着能消磨人心智的那种。 魏谦游犹豫地打量着珠子,魏梦槐不耐道:“叫你收着就收着,哪来的这么多废话。你又不是没送过我什么,是不是非要我将那东西戴出来,整日叫你看着才能让你得些礼尚往来的安心?” “不必。”魏谦游嘴角连抽搐几下,老老实实地将黑玉珠子收好。那玉佩真叫魏梦槐挂了出来,说不准云韶会和她同仇敌忾。 “魏王府上真是热闹,叫本王好生羡慕啊。”温雅之声传入二人耳中,是晋王缓步而来,手中还托着一个红木匣子。 魏谦游朝魏梦槐使了一个眼色,魏梦槐怏怏地走了。就给你几分面子,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魏谦游拱手迎向赵王,面上多少带着些尴尬。前些日子,他还连同赵王一起怀疑晋王来着。 “不知殿下来访,有失远迎,不知殿下所来何事?” 晋王微然笑道:“听说了魏王得了封赏,自然是要来祝贺一番的。本王略备薄礼,还请魏王笑纳。” 魏谦游自然是笑纳,晋王向来是不喜与人走动的。此番过来不光是要表示祝贺,打消他心中的顾虑才是主要。 两人寒暄了两句,晋王又道:“叫本王没想到的是,魏王会叫清绾恢复身份。依照皇上的性子,曦月公主怕是要被辜负了。” 魏谦游默默一笑,不难看出这笑容中的尴尬。这次他虽是好心,但好心不是也做错了事么? 晋王本意也不是与魏谦游为难,直言道:“清绾如今不方便找你们,就将信传到了本王这里。” 魏谦游挑眉问道:“怎么,清绾想逃?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了,要带她出金陵谈何容易?” 晋王闻言哈哈一笑:“本王也是这般猜测,但清绾自己所说,她已经成熟了不少,再不会像从前那般孩子气了。” 魏谦游扁了扁嘴,倒不是冲着赵清绾。他教出的弟子,成熟不少还不是正常,晋王何至于笑得这般开心?不知道是看不起他的弟子,还是看不起他这个做师父了。 晋王好容易才止住笑意,接着道:“清绾并非要咱们帮着她出宫,只叫魏王尽快进宫去一趟,帮她教训教训范斌。” 说罢,晋王嘴边又是勾起笑意。赵清绾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前脚刚标榜自己成熟了不少,不出三句话就要请师父替她出头。 “范斌?”魏谦游口中念叨着,此人他并不认识,从前也没听赵清绾说起过。 晋王悠闲开口:“就是赵王的贴身护卫,可算得上软硬不吃,正好对付清绾,皇上便向赵王将人要了来。” 经晋王一提醒,魏谦游才对这名字的主人有些印象。不过赵王和这范斌可谓是无话不谈,两人之间亲近的很,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将人借出去。 想起魏梦槐方才走时留给他警告的眼神,魏谦游二话不说,就径直进宫去。正好借着替弟子出头的说辞,将此劫难避过去。 晋王看他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禁微微摇头。这才刚封王,定是有不少熟人,或是想要巴结之人前来祝贺,怎么连个吩咐都没有就走了。也罢,反正他清闲的很,就留下帮着打发半日。 四目相对之下,魏谦游才想起他和范斌曾在赵王府见过几面的,几乎每次赵王与他商量事情,范斌都在旁陪着。只是两人没有过对话,魏谦游自然听得范斌二字会心生莫名。 “此处乃是公主寝殿,闲杂人等禁止入内。”范斌不带一点表情,伸手将魏谦游拦了。 魏谦游心知,范斌是认得他的。看范斌这般反应,也没打算套近乎,直接亮出了皇上替他量身打造的令牌。 范斌见了魏王令牌,退开一步,恭敬地朝魏谦游行了个大礼。 魏谦游面露微笑,刚要迈步就听范斌道:“此处乃是公主寝殿,魏王殿下不得入内。” “你可知道,此回是公主请本王来的?况且本王作为公主的师父,来看看公主又有何妨?”魏谦游眉梢上挑,对范斌的反应很不感冒。 范斌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这是皇上的旨意,在公主殿下出嫁之前,任何人进出至少都要有皇上的手谕。若是魏王殿下有,在下定然不会阻拦。” 这不是废话吗?小爷要是有那东西,还在这里和你磨嘴皮子做什么? 魏谦游想说的话都写在脸上,范斌见状道:“既是如此,就恕在下不能放魏王进去。” “我不进去也成,你叫清绾出来总行吧?好歹我也答应了清绾,不能失信于人不是?”魏谦游怏怏道。 赵王虽在人前没什么表情,但私下里还是个闷骚的,而这范斌却是全然一个面瘫,也不知赵王如何能够受得了。 范斌淡漠道:“皇上的旨意,是包括公主殿下在内,任何人不得进出。在下只是奉命行事,至于魏王殿下答允了什么,就不是在下要考虑的了。” 魏谦游这会儿也来了脾气,恨不能将范斌的脸皮撕下来,刻上几副表情上去。他拿身份压人也就罢了,从头至尾他都是和颜悦色地商量,这范斌清高给谁看呢?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赵清绾似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衣裳都没打理整齐就迎了出来。她不知道盼这一刻盼了多久,如今有师父撑腰,定要把她受的委屈尽数发泄在范斌身上。 赵清绾走至范斌不远处就停下脚步,显然是吃过亏,长了教训的。朝魏谦游打了声招呼,而后挑衅般地看向范斌。 似是在说:“如今本公主的师父来了,你还能似先前那般嚣张吗?若是怕了就来求求本公主,说不定本公主心情一好,放你一马也不是不行。” 范斌全当没看见,整个人似一块石头一般站在原处,稍有不慎就会被人忽视。清绾公主未踏出寝殿,也轮不到他来履行职责。 赵清绾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深感无力。这天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没有感情似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 魏谦游张了张口,却是没说出话来,两人隔着范斌聊天,怎么都觉得有些怪异。这范斌也是不识趣的,就不知道避讳着些吗? 还是赵清绾率先开口问道:“师父做了王爷,可觉得和从前哪里不一样?还有师娘,有没有仗着王妃的名号,到人家府里明抢的?最重要是婉儿,定是伤心坏了,师父可得替我将她好好劝劝。” 魏谦游无奈笑道:“你一口气问这么多,叫师父先答哪句?” 赵清绾讪讪,又道:“就先说说婉儿好了,如今我们都不能见面,若是害的婉儿想不开做傻事,我第一个就不放过不叫我们见面的。” 说着,赵清绾狠狠瞪了范斌一眼。然而范斌却并没有多余的反应,目光漫无目的地搭在某处,似乎没听懂赵清绾是在说他一般。 魏谦游换了个角度,总算不叫范斌占了他大半的视线,这才道:“若要说她没事,恐怕你也不信。你回宫的那天,你师娘劝了她整整一夜,往后倒是没怎么闹过。若说寻短见,该是没多大可能。” 赵清绾扁嘴道:“相比之下,婉儿还有师父师娘劝说着,清绾就不一样了。没人劝不说,还要整天对着个会走会说话的石头,当真是碍眼。” “你虽不比婉儿心思细腻,神经却比她大条不少,身边没人劝着也不怕你想不开。”魏谦游说话时还挑了大拇指,赵清绾却没从这话中听出多少称赞之意。 眼珠一转,赵清绾对魏谦游挤眉弄眼一阵,又朝范斌努努嘴,最后低头看着脚背。 魏谦游看得一头雾水,对于赵清绾的暗示,实在不理解其中深意。早知道话都不能痛快说,就该将温婉一起带来的,她们两人之间的默契才是叫人羡慕。 做了好一番努力,魏谦游总算是一拍脑门:“光顾着说我们了,还没问清绾你呢,在寝宫之中不比从前自在吧?” “亏得师父还知道关心清绾呢。”赵清绾撅嘴抱怨了一句,答道:“还不是整日被人看着,无趣得紧。若不是师父今日来看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紧接着赵清绾似是无意间的异想天开,提议道:“从前清绾道是师父身手不错,金陵无人能比。今日才知道,原来这石头也是个厉害的,心中自然作过一番比较。” “然而心中比较,却不及眼见为实。反正也无聊的很,不若师父就跟他打上一场,也算是让清绾开开眼嘛。” 魏谦游佯装推脱:“你都不是少年心气了,还总想着看人家比试做什么?再说拳脚无眼,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范斌道:“皇上的命令,是叫在下保护公主的安全,不让公主四处走动。在下并没有给公主助兴的职责,若是公主想看,不妨另寻旁人。” 赵清绾哂笑道:“怯战直说就是了,又没人会笑话你,做什么还提自己找这些说辞。” 说完,赵清绾也没指望得范斌答复,直接转向魏谦游道:“师父怕伤了他,他却是看不起师父的,就算师父不在意,清绾可忍不了。” 魏谦游依旧好言相劝:“清绾,范斌也是职责在身,你何苦与他为难。似你这般性子,就不怕没人敢娶你?” 魏谦游几次三番地劝说,叫范斌也摸不清虚实,不由朝魏谦游望了一眼。 赵清绾哼鼻一声:“清绾本就没想过嫁给旁人,他们不敢娶,清绾还不肯嫁呢。只是师父啊……” “怎么?”魏谦游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询问道。 赵清绾急得扯着自己的衣摆,半天才想出个没什么说服力的说辞:“只是师父方才也听见了,范斌是皇上派来保护清绾安全的。师父连他身手如何都不知道,哪能不考校一番呢?还是说,师父根本不在乎清绾的安危了?” 一语至此,赵清绾的眼眶微微泛红,魏谦游忙把头别开,为难地看向范斌。并非出于对赵清绾的不忍,而是这眼泪旁人看着我见犹怜,魏谦游却知道其中参杂了多少表演的成分,若是一直盯着恐怕会忍不住笑出来。 范斌默不作声,魏谦游的目光似是从他身上穿过一般。不论这师徒两个是不是在演戏,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魏谦游叹了一声,温言劝道:“清绾,你别太伤心了,师父哪里会不关心你呢。师父知道,人不开心的时候,什么都爱往不好的地方想。正因为如此,你才要努力叫自己开心些。” 怎知魏谦游不劝还好,这一劝赵清绾的眼泪就似决了堤一般往下掉,隐有几分要将这寝殿淹了的豪气。 魏谦游手足无措,只得低声下气地求范斌道:“你瞧瞧清绾这架势,劝是劝不住了。你我就象征性地过两招,将她哄开心不就成了?难不成非要我去求赵王,你才肯卖这个面子?” 范斌脸上的表情依旧吝啬,眼中却是多了些什么。心里犹豫了半晌,沉声道:“那在下就得罪了,咱们点到即止。” 说着,范斌快速退步,与魏谦游拉开距离,有模有样地拱手示意。 魏谦游依样如此,却是没急着动手,唤赵清绾道:“清绾,师父妥协了还不成吗?你要是再哭,可看不见我们比试了。” 赵清绾还假装反应了一下,才缓缓地收敛了哭声,肩膀却还是不停地抽搐着。 “这便对了。”魏谦游笑对赵清绾说罢,话音还未落地,人已经欺身至范斌面前。 范斌早知道这魏王不是泛泛之辈,当即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凝神相对。同时心里也做了思量,不论孰高孰低,打上几个回合他就认输。既给了魏王面子,有哄好了公主,可算得两全其美的法子。 为免叫范斌察觉出端倪,魏谦游开始还是收了手的,念着那点到即止的原则。 范斌见状,心里仅存的半点疑虑也被打消。既然能被皇上赐封魏王,定然也是一言九鼎之人,此次可是他小人之心了。 然而数十回合之后,魏谦游似乎是久攻不下,被激起了好胜之心,出手时的力道、速度都提了一个层次。 范斌已经略感吃力,但听得一旁的赵清绾鼓掌叫好,不想扫了公主的兴致,没多说什么。心中略忖之后,也放开了拳脚。魏王的身手显然在他之上,主导权自然掌握在魏王的手中,是以他也不怕将魏王伤到。 赵清绾面泛激动之色,心里却是着急。师父也太有耐心了,到现在还不下狠手,她等在旁边却是着急的。心思微动,赵清绾面露向往地朝两人走近了几步。 范斌见状心惊,魏王是面朝他的,正好看不到清绾公主过来。若是他们再打下去,保不齐就伤到了公主。 赵清绾意在扰乱范斌的思绪,只在两人比试的范围之外就停下了脚步。然而范斌的注意已然被吸引开,一时不慎就被魏谦游挑肘打在了肩头。 初受击是还没觉出什么,再缠斗几个回合,那剧痛却是自肩膀传遍全身。显是魏王在那一击中埋伏了暗劲,只是切磋招式,何至于如此狠厉。 察觉到不对的范斌,当即就要开口认输。然而魏谦游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狞笑一声,出手更是狠厉几分。这让本就是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的范斌更是吃紧,魏谦游每次出手都像是要带走他全身的力气。 范斌清晰地感觉到,别说是分心开口说话,饶是他注意力稍不集中片刻,便会有性命之忧。毫不夸张的说,若不是他还有些手段,早就投了几次胎。范斌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被魏王师徒两个给算计了。至于其中的原因,不用想也知道。 “嘶——这差事真不好做,看给我打的。”魏谦游抚着额角的一块淤青,没想到一时不慎就叫范斌得了一回手。但此番是来“搭救”赵清绾,魏谦游才不会承认是自己的疏忽,只抱怨是赵清绾找来不必要的麻烦。 赵清绾一脸笑意地跑来,摇着魏谦游的胳膊娇声道:“师父就别抱怨了,待会儿清绾亲自做些好吃的犒劳师父。” 魏谦游悻悻道:“那你可得用心些,若是没有和婉儿一样的待遇,可没这么容易将我打发了。” 赵清绾一口答应下来,这时候自然是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才不会有半句反驳。 瞅了一眼地上陷入昏迷的范斌,魏谦游又道:“回去见上婉儿一面,就快些回来。要一直留在府里,皇上还指不定派谁来要人呢。你胆子也够大,当真不怕皇上怪罪。” 赵清绾满不在乎道:“师父是与他切磋,不慎将他打昏的,又不是故意来抢人,谁叫他学艺不精呢。” 说着,赵清绾又凑近了些,坏笑道:“若是师父不明白清绾的意思,方才哪会配合的那般天衣无缝?这里除了范斌以外,再没人将我看着,师父也不必装傻了。” 被道破心事,魏谦游干咳了一声,狡辩道:“师父可不是怕麻烦,只是看你那样着急,想来婉儿也是等得着急了。能够避免的麻烦,还是避免了的好。” 第二百五十九章 “婉儿人呢?”魏谦游只见云韶和姜兰相对叹息,却没见到温婉,便向二人问道。 姜兰正低着头对手指,闷声答道:“适才姐姐又哄了半天,这会儿该是在屋里哭鼻子呢。” 云韶摇头叹道:“自昨夜到现在,婉儿就没吃一点东西,这样下去如何能得好了?” 魏谦游转头望去,就听屋内传来明显带着哭腔的一声:“婉儿才没哭呢,明知道师姐不会另嫁旁人,还哭哭啼啼地做什么。” 三人齐齐失笑,魏谦游率先止住,云韶和姜兰却笑得越发夸张。 直到眼泪快笑了出来,云韶才能说出话来:“你这眼睛,梦槐姑娘下手也太狠了吧,我还是头一回见你吃这么大亏。” 任云韶调侃了两句,魏谦游只无奈摊手。解释这些还是次要,当务之急是把温婉哄好了。 三步并作两步走去,魏谦游伏在门边轻笑道:“不想婉儿你这么看的开,想明白了就好,看来是不用师父劝你了。” 云韶瞪眼埋怨道:“你可是闲着没事做?这时候还来逗婉儿。” 魏谦游朝院门口挑眉,云韶莫名望去,瞧见赵清绾正微笑看着自己,手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云韶会意,嘴上抱怨着魏谦游,也跟着走到门边,探听着温婉屋内的动静。 魏谦游连声告罪:“是师父欠考虑,明知道婉儿心情不好,还说那些话来招婉儿伤神。婉儿你出来见师父一面,师父给你告罪可好?” “与其说这些不咸不淡的,师父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吧。梦槐姑娘可不容易打发,留神今日的婉儿就成了明日的师父。”温婉的声音一抽一抽地传出来,显是对魏谦游的不满之言。 见赵清绾缓缓走来,云韶忙捅了魏谦游一下,魏谦游紧接着开口,将赵清绾的脚步声掩去。 “婉儿,师父当真不是有意调侃你。你说要师父如何,只要你肯出来,就是叫师父把清绾带来,师父也应承你。” 温婉反应了一会儿,渐渐收起了眼泪。她可不会认为师父这是哄她的话,只要应承了,再说办不到她可不依。 眼珠一转,温婉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又自认天衣无缝地从门缝里递出纸笔:“口说无凭,师父要先立下字据,不然婉儿可不会相信。” 魏谦游失笑:“你要立便立,师父本就没有骗你的心思,还能怕立字据不成?待会儿你出来吃些东西,师父立马就进宫去找清绾。” 谁知温婉冷声道:“如此小事叫师父去做,不是大材小用吗?婉儿也没这么容易知足。” 魏谦游提笔的手一顿,纳闷道:“那你要师父做什么,除了见清绾以外,竟还有更重要的?” 赵清绾面上除了疑惑之外,还隐隐带着些着急。师父这都算是明示了,怎么婉儿却说不想见她? “婉儿要师父把皇上抓来,叫他亲口答应婉儿和师姐的事情,他若是敢有半个不字,师父就替婉儿叫他答应。”又听屋内传来瓷器碎裂之声,也不知道温婉将那花瓶当成了谁。 屋外魏谦游几人大眼瞪小眼,温婉别是魔怔了,提的要求都是这般吓人。 温婉焦急地等待着魏谦游的答复,半晌不见屋外有半点动静,忙道:“师父一直都是婉儿最仰慕之人,婉儿相信,喜儿能做到的事情师父定是也能做到。婉儿只求师父这一件事,还求师父成全。” “婉儿,你方才还说,不会和师父置气的……”魏谦游哭丧着脸,希望温婉能够回心转意,然而温婉是看不到的。 温婉一脸认真像,对着门板道:“婉儿并未和师父置气,有这提议也不是一时冲动。婉儿想了许久,将多种法子比对过后,觉得唯有此法能用。虽说冒险了些,但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魏谦游听她说得认真,嘴角抽搐着说道:“立竿见影是不错,但此事不能你我几句话就拍板。婉儿你是不是先见清绾一面,与她商量商量?” 云韶附和道:“是啊婉儿,就算你师父答应了你,你就不怕事后会将清绾吓到?” 温婉忖了一下,又道:“定是会将师姐吓到的,但婉儿相信,这消息对师姐来说只会是惊喜。就算师姐在这里,也会同意婉儿这法子的。” 魏谦游和云韶齐齐回头望去,赵清绾全身僵硬在原地,只有脑袋挂着麻木的表情左右晃动。 魏谦游目光一一扫过身旁三人,得了三人的一致同意后,一脚便将门踹开。同时和云韶退至两边,将赵清绾暴露在温婉眼中。 “师父,这门是朝外面开的……”温婉口中抱怨着慌忙躲闪。 灰尘、木屑散尽之后,温婉总算是看清了门外所站之人。短暂的惊愕过后,温婉撅嘴道:“好啊,师父师娘就算了,师姐也串通在一起看婉儿的笑话。” 说罢,温婉脸红到了脖子,调头便跑进屋里。 魏谦游也不追进去,还顺带拦下了赵清绾,朝里面高声道:“师父是戏弄了你一回不错,但清绾此时就在外面,你见是不见?” 温婉朝屋门处瞟了一眼,又快速将目光收回去。就算她不出门,师姐也会进来找她的,她才不出去被师父笑话呢。 转念一想,可就算师姐有进来找她的心思,师父也定会将师姐拦着。想来这回师父带师姐回来,是用了些手段的,师姐能不能久留还不一定。想明白了这些,温婉心里骂了魏谦游一通,怏怏地走出屋门。 魏谦游也不跟她客气,朝云韶和姜兰打个手势,三人笑声齐放,全然不给温婉留半点面子。 “叫她们自己说说话吧,下次见面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云韶只配合着笑了两声,便架不住婉绾二人委屈巴巴的目光,帮着二人劝道。 魏谦游嗅觉很是敏锐,刚闻到局势有所反转的讯号,便作出一副良师相,将赵清绾塞到温婉手中。 云韶又提醒道:“晋王殿下在偏厅,已经替你打发了几个客人,叫你回来时去一趟。她们二人都见了面,你这就过去吧,别叫人家等急了。” 魏谦游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听罢云韶所言怏怏地收回来,连同一起收回来的,还有些不正经的心思。如今这几个皇子就没一个能叫他瞧入眼的,终于是赵王不整日劳烦他了,换人了是吧? 屋内除了晋王以外还坐了三人,魏谦游刚一进门胸口就被人锤了一拳。劲道不小,只看那人龇牙咧嘴地揉着手腕就看得出。 “你怀里揣了什么东西,硬得跟石头似的。” 魏谦游无奈地摊了摊手,是你太过娇弱,不适合为男子研发的亲密举动。 白月华这次长了教训,踮脚在魏谦游头上摸了摸:“不错嘛,立了这样一个大功,都当王爷了。姐姐正愁没夫婿呢,如今你我的身份倒是匹配。” 魏谦游苦笑道:“月华姐亲来祝贺,我倒是不胜荣幸,只是何必打趣我。” 白月华挑眉笑道:“你要是不想被姐姐打趣,当了真姐姐也没意见。” 魏谦游缩着脖子闭了嘴,白月华满意地坐回原位。魏谦游又与梁逸轩互道了恭喜,才落座看向晋王和邓铭钊。 瞧晋王面露迟疑之色,魏谦游轻松道:“这屋里都不是外人,晋王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晋王迟疑了一下,微微颔首道:“此事也是铭钊方才同本王说起。谦游,你可知道,穆晟在敬王府中藏了一个与赵王模样相近之人?” 经晋王这么一提醒,魏谦游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这消息还是穆晟和喜儿成亲那日,赵清绾假扮喜儿探听到的。 “若穆晟当日所言不假,是该有这么个人。但直到现在穆晟父子入狱,我们之中却没人见过此人,许是穆晟多喝了两杯,臆想出来的。”魏谦游表现得有些不在意,就算是此人真实存在,也再不会为穆晟父子所用。故此根本算不得什么危机,晋王和邓铭钊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了。 晋王又道:“这想法我也曾有过,然而你我有这种想法不奇怪,这天下间所有人这般想都不奇怪。只是有一人,如何也不会同我们想法一致。那假赵王没找到,此人是绝对不会安心的。” 邓铭钊接道:“此人分明是知道假赵王的存在,然而此人对此事漫不经心似的,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不光是魏谦游,连同白月华和梁逸轩也隐隐猜测到了,晋王和邓铭钊说的就是赵王本人无疑。 魏谦游蹙着眉头,沉声问道:“晋王殿下和邓兄的意思是,如今身在赵王府的赵王,身份并不明朗?不知两位可去过赵王府探查过虚实?” 邓铭钊微微摇头:“我不过是猜测罢了,若是杞人忧天还好,若真叫我们猜中了……是以我有了这想法,第一时间便来找魏兄商量,不敢到赵王府去打草惊蛇。” 魏谦游心下了然,如今尚且只是个猜测,就能觉出此事的麻烦。要是传出了风声,叫那不知真假的赵王有了准备,便更是麻烦了。 第二百六十章 几人商量好切不可轻举妄动,先将赵王暗中观察着,若是瞧出了端倪再做打算后。晋王、邓铭钊、梁逸轩三人匆匆离开魏王府。 白月华却是没有离开的意思,顺手拿了个小巧精致的物件把玩。每当魏谦游望来,都是微笑回应。 循环了几次之后,魏谦游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月华姐还有吩咐?” 白月华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顿,不满道:“怎么,没事就不能在你这里坐坐了?现在当了王爷,就看不上姐姐的身份了呗。也是,我一个相府小姐,哪里高攀得上你一个王爷啊。” 魏谦游赶忙陪笑:“我哪敢有这个意思,月华姐想坐多久都成。只是一人干坐着为免无趣,不若介绍韶儿他们给月华姐认识?” 见魏谦游借势要逃,白月华抬手拦道:“不必,姐姐对他们没什么兴趣,只是要与你说说话罢了。” 魏谦游额角流下一滴冷汗,不知是他太自作多情,还是心里留下了不少阴影,总觉着白月华不是要单纯的和他聊天…… 几个狱卒识趣地到别处去巡视,赵王站在一间牢房门前,笑对里面身着囚服的二人。敬王年事已高,精神头和体力都不比从前,已经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穆晟颓然地坐在角落里面,察觉到有人过来,不由抬头望去。这一望,便再无法将目光移开。 赵王嘴角勾起一抹嘲弄:“还以为穆世子贵人多忘事,早就将本王忘了呢。现在看来嘛,记得很清楚。” 穆晟紧咬着牙根,恨恨道:“你还真是命大,伤成那样都能活下来。不过你也不用得意,我在黄泉路上等你,你我早晚还会再见的。” 赵王面色不改,迈近两步,盘腿坐在穆晟面前:“若换作是本王的话,可不会在这时候逞口舌之利,这对你没有半点好处不是么?” 穆晟自嘲一笑:“没有好处?如今的情况,再坏又能坏到什么地步呢?我向你摇尾乞怜,你就会放我出去不成?” 赵王故作沉思许久:“没了敬王府,你不过是条丧家之犬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不过本王需要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你先前虽证明过了自己,却远远不够。” 穆晟眉头紧锁望着赵王,他向来与赵王没什么交情,不知赵王此言有何深意。 赵王心情不错,好到有耐心替穆晟解惑:“本王想知道,从前为了权势你能亲手结果了义弟。哦,也就是林昭元。不知如今在自由和敬王之间,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穆晟艰难地转过头去,半晌又缓缓转回,似是哀求道:“这两者间似乎并不冲突。” 赵王嗤笑着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穆晟:“你以为自己有资格同本王讲条件?本王可以解释与你,但本王并不想这么做。待本王出了这牢门,便会彻底失去耐心,趁着决定权还在你手上,珍惜这次的机会吧。” 说罢,赵王头也不回地转身迈步。距离牢门不过几步的距离,却是还没走完一半,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呼。 “好,很好,没想到你这般心狠手辣,当真是叫本王瞧见一出好戏。”赵王拍着巴掌,复又面向穆晟。 “你且在此委屈几日,待得找到了机会,本王自有办法带你出去。”赵王面露赞许之色,然而他心中如何感想,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慢着!”穆晟鼓起勇气将赵王叫住,而后喉咙间哽咽着问道:“你不会带我出去是吗?若非如此,你便带我乔装打扮过后一同离开了。类似的事情我也做过,甚至此事对你来说很容易。” 赵王饶有兴致地看向穆晟:“你还猜出了什么?不若一起说与本王听听。” 穆晟眼中闪过一丝惊恐,本能地想要退却。然而他也知道,不论说与不说,他怕是都活不过今日了。 踟蹰了片刻,穆晟就开口道:“知道林昭元死于我手的,一只手便能掰扯清楚,我也自认做的隐蔽。相信赵王殿下,绝不在知晓此事的行列之中。” 赵王脸色继而阴沉:“说的不错,死到临头你总算是聪明了一回。实话告诉你,本王从未想过要放你走,叫你上演这一出弑父的戏码,不过是为了报复你们父子,近年来对本王做的一切。” 穆晟只顾着一吐为快,丝毫没察觉到赵王正缓步逼近。听闻此言忽而抬头:“报复我们?你绝不可能是赵王,你是……” 然而不等穆晟将他的身份道出,赵王便伸手抓上了穆晟的脖子,随后手上缓缓施加力道。看着穆晟脸上的表情不断扭曲,想要呼救又无法出声的样子,赵王脸上竟流露出一抹快慰的笑意。 “没意思,这么快就受不住了,真是不尽兴。”赵王手一松,穆晟便僵硬地倒在地上。 又低头看了一眼面泛绝望的穆晟,赵王惋惜道:“刚还夸你聪明,没想到你这么不经夸。有些秘密,藏在心里总比说出来的好,你落得这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赵王理了理衣衫,目光所及,牢门外正巧站了两个狱卒打扮之人。 那两人见赵王看来,忙俯首道:“大人放心,小的们什么都没看到。” 赵王听着二人对自己的称呼,满意一笑,心道:若是穆晟有这二人的一半聪明,说不定还能多活几日,乃至叫本王放他出去呢。 踹了穆晟一脚,赵王对那二人振声吩咐道:“穆晟父子畏罪自裁,将他们抬出去吧。” 两人赶忙应诺,全程都没敢再看向赵王一眼。 转观魏王府,好在白月华只是闲聊两句便告辞。魏谦游虚惊一场,将白月华送至府外,才发觉自己已是汗透重衣。好在梁逸轩还算识趣,没把梁语凝带来一同道喜,不然还指不定怎么热闹。 事情过了一段日子,这期间邓铭钊和魏谦游还算上心,打着旧情的名头不时去赵王府上探望。晋王则是平日里就与赵王疏远,忽然亲密起来恐其生疑,只能暗中查探。 奇怪的是,三人再次相聚而坐时,却无一人发觉赵王的不对之处。对此三人的结论都是他们多心了,赵王自己已经解决了这麻烦也说不定。 邓铭钊端了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好容易的了空闲日子,都没能好好陪漪桐。别说是漪桐了,我爹娘都抱怨过我两句,不想到头来却是白忙活一场。” 魏谦游安慰道:“也算不得白忙活,至少婉绾她们为此很感激我们。” 捎带一提,魏谦游初次到赵王府上,就求了赵王的手谕,翌日直接带温婉进了宫。 因为之前的经验,再加上赵王的手谕,范斌对二人唯恐避之不及,哪敢有半点阻拦。自那次之后,温婉就成了赵清绾寝殿的常客。 皇上为此还质问过婉绾二人,但二人美名其曰,她们只是师姐妹的关系。待得赵清绾许了夫婿,她们从此便断绝联系。 皇上听她们说的有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然而两人之间的真实关系,金陵人士皆是心知肚明,又看她们整天腻歪在一起,谁会不识趣地来求娶清绾公主。可以说,除了表面上没答应以外,皇上对二人短暂维持这般关系已经默认了。 晋王自然知道魏谦游所指何事,扶额道:“纵是如此,魏王也要提醒曦月公主一句,别总在清绾寝殿里面留宿。一来叫外人见了不好看,二来皇上只是不和她们一般见识,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魏谦游讪讪一笑,心知要靠她们两人自觉恐怕有些难度。头疼事真是一大堆,魏谦游扶额半晌,坏笑着对晋王道:“晋王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没想着与哪家的女子共结良缘?” 晋王微笑着摇头:“魏王也知道我这性子,平日里一个人独处惯了,身边真多出一个人反倒会不自在。” 邓铭钊没搭腔,饶有兴致地看着魏谦游。不知魏兄是得了夫人的吩咐,要给姜兰说媒呢,还是要将某个麻烦推出去呢?不论是何种可能,晋王这般恬淡性子被魏兄盯上,可是难以推脱了。 魏谦游循循诱导:“晋王此言差矣,从前如此想,只是没遇上合适的罢了。晋王总不会像赵王那般,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特殊癖好?”晋王眉头拧出一个“川”字,显然是想歪了。 扯得有点远,魏谦游忙将话题拉回来:“且不说赵王,我倒是觉得有一奇女子,和晋王很是般配。晋王喜静,平日里赏赏丹青,钓钓鱼什么的最是适合晋王。” 晋王认真地点头:“不错,这些确是我喜欢的。难不成魏王口中这位奇女子,也与本王有想同的爱好不成?”若真是能遇见一个兴趣相投的,考虑考虑倒也不是不行。 魏谦游心里偷笑,钓鱼某人可等不及,怕是要用捞的。但若是他暗中使几把力撮合二人,某人会愿意耐心等着晋王将鱼钓上来也说不定。 一念至此,魏谦游便欲张口。怎知还没等他将话说出,燃着暖炉的屋子忽而一寒,一双绿莹莹的眸子似是看进了他心里一般。 第二百六十一章 被那如实质的目光盯着,魏谦游如芒刺在背,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那到了嘴边的名字,如何也不敢说出口。 晋王已经被提起了兴致,却是不好意思催促,直等得心焦。 邓铭钊则是没察觉到魏梦槐的到来,一心想着看热闹,急切道:“魏兄倒是快说呀,只说有这样一个奇女子却不公布,不是存心吊我们胃口吗?” 魏梦槐捏在手中一根鱼刺,狞笑着望向屋内。快说吧,省得我找不到借口。放心,我下手很快的,没有任何的痛苦就解脱了。 魏谦游似是听到了魏梦槐的心声,瞬息之间心思就连变几次。在晋王和邓铭钊惊愕的目光中解开了自己的发束,朝二人邪魅一笑:“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与二位也是相识的。” 其实魏谦游说的也没错,魏梦槐这会儿确实就在不远处,也与二人都是相识,只看晋王和邓铭钊怎么理解了。 有言道有舍才有得,魏谦游此举是叫自己得了安宁,然而付出的代价也是不菲。 晋王和邓铭钊神色复杂地望了魏谦游一会儿后,两人匆匆起身,各有说辞。 晋王道:“魏王是这几日操劳过度,需要好生休息,我二人就不打扰了,告辞。” 邓铭钊则是借口苏漪桐近日反应来得厉害,他不能耽搁久了。总之魏谦游往后再想请这二人来府中,怕是要有些难度。 邓铭钊逃也似的跑了,晋王到门口时还说了一句:“前些日子敬王和穆晟在狱中自裁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与魏王知会一声,魏王知道了便好。” 魏谦游扁了扁嘴,虽说已经过去了一段日子,但逢人就唤他魏王,还是有些不适应。 “皇上也是图省事,直接将姓氏用作封号……”魏谦游喃喃自语,说到后半句似乎意识到什么,语速明显一缓。 将姓氏用作封号也属常见,但赵乃是国姓,何以赵王会以此为号?若说是皇上的疏忽,实在解释不通。 魏谦游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头绪,索性就不想了。与其白费脑细胞,还不如等温婉再进宫时,叫她问问赵清绾来的实在。 当然,赵王自己定是知道的,然而比起自己探求,直接去问就显得无趣多了。 出去没看到魏梦槐,魏谦游松了口气,直接回去找云韶。虽然云韶也支持永宁侯的决定,但魏谦游多少有些不舍,想着还能不能再劝劝。 “韶儿,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放心不下。” 魏谦游顺手剥了一个橘子,云韶看他吃了一瓣,面上没有多余的反应。便将橘子抢来,将手里的塞了回去。 “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你们若没有师徒之名,还不是以兄弟相称,牧之不过比你小了几个月罢了。据大哥所说,我还未及笄就独自跑出来了呢,也没见你如何担心。”云韶吃着从魏谦游手里抢来的橘子,不自觉眯了眼。果然尝过酸涩之后,甜丝丝的味道才最叫人幸福。 魏谦游面泛难色:“若是那时候我遇见了你,定不会让你在外面独自漂泊着,也好叫那些被你盯上的少受些欺负。但牧之毕竟没经历过这些,又没学到多少本事……” “你不叫他经历一回,他往后都没有机会了。再说永宁侯还能不心疼儿子,叫牧之去送死不成?”这说辞显然不足以说服云韶,不等魏谦游说完,便将他打断。 魏谦游还欲开口,云韶将最后一瓣橘子吞了下去,抢先道:“你想叫一双有血有肉的腿扎根固然容易,但等你后悔了,想将它们拔出来,它们早就失去了原本的能力。飘荡在土壤之外,你就是给它们水源,也是活不成了。” 魏谦游低眉忖了片刻,又道:“不若你我同他一起去,如今赵王也没什么交代,权当出门散散心了。” 云韶想都没想就摆手拒绝:“你整日闲着,我却是忙人一个。那些个夫人小姐请我去吃茶听戏,我都是一一应承了,排到下月都不得空。” “再说嘉兴又不远,大不了牧之出发之前,你差人给栾凤姐姐送封书信过去,托她暗中帮衬着就是。” 魏谦游不情愿地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只希望牧之此行顺利。” 温婉没叫魏谦游久等,翌日便去了宫中。对于魏谦游询问的事情,赵清绾也没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只说再去问问晋王。魏谦游抽空问了晋王,怎知晋王也是搔首不解,又推给太子。 说到底这也只是魏谦游闲出来的纳闷,并不算太过纠结。他与太子不过一面之交罢了,算不得熟识,犯不着为此拜访一趟东宫,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云韶在金陵的贵妇圈可谓是如鱼得水,平日里想巴结王妃还巴结不上,谁知突然冒出来一个魏王,连同王妃都是没有架子的,大伙儿自然不愿放弃这个机会。 对于云韶从前如何,大多数人无从知晓,少数几个听过几句流言的也是心照不宣。毕竟从前是土匪也好,还是旁的什么身份也罢,如今这王妃的身份可是实实在在的。 云韶乐得如此,魏谦游却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颜攸礼那厮竟然早在金陵购置了宅子,自打清风寨一散伙,魏谦游根本没见过他人。云韶出门时,他根本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是想方设法地避开魏梦槐,就是蹲在屋里发霉。 魏谦游不是晋王,不是那种盯着幅画就能过一天的人,自然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魏谦游一砸桌子,心想着等云韶今日回来就和她好好谈谈。当想到那时的场面,魏谦游怎么都觉得没底气。 “有什么烦心事,不妨与我说说?”魏梦槐腿弯勾着房梁,上半身倒吊下来,笑盈盈地将魏谦游望着。 魏谦游被吓了一跳,嗔怪道:“这事你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少管。你挂在上面做什么,快下来。” 魏梦槐翩然落地,认真道:“抓老鼠啊,你这府里老鼠不少呢。修葺的倒像那么回事,原住民却还都没赶走呢。” 魏谦游被噎了一下,姑娘你听人说话都不听重点的吗?这里是他和云韶的卧房,你不声不响地溜进来算怎么回事? 不等魏谦游提醒,魏梦槐却是先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改口道:“我看你门没上闩,便想着你这会儿是不怕被打扰的,就进来了呗。” 正说着话,魏谦游忽然看到从魏梦槐怀里滑出个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叮当作响。定睛一看,是一柄足有小臂长的斧头。斧刃被打磨得反光,观之便觉森然的寒气。 魏谦游嘴角抽了抽,他是不是该庆幸,好在他门没上闩? 魏梦槐若无其事地将斧子收了,丝毫不觉半分尴尬。坦然道:“我这人最可取的便是识趣,你和云韶相对时,我是不会打扰你们的。故此你实在不必躲着我,别说你在府中,就算你到了天边去,我照样有法子将你找到。” 魏谦游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衣襟,若说魏梦槐有什么手段找到他,唯一的可能便是和那黑玉珠子有关。 魏梦槐自然知道他在摸什么,微笑道:“你也不必想着将它丢了,不光是我,它也会找到你的。” 魏谦游干笑一声:“说什么呢,这也算是你送我的礼物,就算我不喜欢也会妥善保管的,哪里会丢了,你实在不必说的那般瘆人。” 顿了顿,魏谦游又问道:“只是这珠子是做什么用的?除了结实些以外,连用作装饰都嫌丑。你强行将它塞给我,好歹也替我解释一下吧?” 谁知听闻魏谦游此言,魏梦槐脸色却连变几次,最终定格为阴沉:“就是前段日子我离开金陵,也是整日将你想着。从前你我之间的事情,竟然已经被你尽数忘了,你当真没有半点留恋?” 魏谦游愣了一下,陪笑道:“梦槐,咱们说话得凭良心,你从前可从没拿出来过什么黑玉珠子。” 说罢,魏谦游又在心里补充了半句:况且这珠子看着平平无奇,就算你拿出来过,谁又能将它记住? 魏梦槐挂着一脸墨色走近,不顾魏谦游的反抗,不由分说地将手伸到他怀中,将黑玉珠子摸了出来。 随后魏谦游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只看魏梦槐把黑玉珠子呈在掌心内,珠子竟泛出淡淡的莹绿色光泽。被那光泽包覆着,魏谦游才看清这珠子并非乌黑,而是墨绿之色。 “这回可想起来了?”魏梦槐没好气地将珠子扔回去。 魏谦游努力搜索了一番记忆,心下恍然之后,故作一副惊叹状:“这便是那龙脉?” “算你还有些良心,记得我曾跟你说过什么。”魏梦槐双手抱肩,怏怏地说道,算是承认了。 见魏谦游仔细端详着珠子,魏梦槐又挑眉问道:“如今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天下间多少能人异士到武源县去,就是为了争这一颗珠子,可还会生出丢了的念头?” 魏谦游心说:他才不稀罕这东西。嘴上却道:“自然不会,这东西对你何其重要,既然交给了我,我定当妥善保管。” 第二百六十二章 然而魏谦游还算良正的态度,并没能换回魏梦槐的宽容。 魏梦槐摩拳擦掌着走近,口中念念有词:“竟还问我龙脉是作何效用的,你的记性真是好呢,不奖励你一番都觉得对不住你。” 一盏茶之后,魏谦游鼻青脸肿地瘫在椅子上,依照魏梦槐的指使配合着呼痛。 不是他不想还手,魏梦槐用的还是玄清派本门的功夫。魏谦游眼看那熟悉的一招一式,却就是没有招架之力。 魏梦槐看差不多了,复又从魏谦游怀里拿出珠子,托在魏谦游眼前。莹绿色的光泽一闪而逝,魏梦槐又抓了一旁的铜镜,捧在魏谦游跟前。 “现在知道龙脉有何效用了吧?若是还不知道,我不介意再演示一次。”魏梦槐自得地说道,魏谦游这会儿该是已经被吓傻了。 魏谦游惊愕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单是露在外面的地方,就叫他瞪大了眼睛都找不到半点伤痕。 魏谦游捏着下巴评价道:“神奇倒是神奇,只是与你先前标榜的并不相符,还有……” “这不过是牛刀小试,旁的用处不好给你看,但你记得这龙脉绝非凡物就是了。对了,还有什么?”魏梦槐挑着眉毛,大有替魏谦游答疑解惑的架势。 “还有,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龙脉的具体用处了?”魏谦游愤然地拍着扶手,他这一顿揍也挨得太冤了吧? 也是哈……她若是早就说过,又何必做这一回演示。魏梦槐心虚道:“没有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不过我都治好了你,就算扯平了哈。” 听着魏梦槐这不负责任的说法,魏谦游咬牙切齿道:“说的倒是轻巧,你被我打上一回,再听我说风凉话试试,看你是怎样的心情。” 魏梦槐撇嘴,鼻孔对着魏谦游:“我是没意见的,你若是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尽管动手就是了。” 踟蹰了半晌,魏谦游握紧的拳头终是松开,很是大度地放了魏梦槐一马。 魏梦槐悻悻地坐下:“你驾驭不了它,不能发挥龙脉的妙用,我就不教你了。不过你时常带着它,对你也是有好处的。”后半句魏梦槐没说,相应的,对她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能虽是监视魏谦游的一举一动了。 魏谦游玩笑着说道:“有什么好处,还能早生贵子不成?” 魏梦槐则是正色回应了魏谦游的玩笑:“不能,这东西阴气偏重,你想生女儿倒是能帮你一把。而且在孩子的长相上,它能把你拖累云韶的那部分补全……” 魏谦游自信颇受打击,虽承认比不上晋王和柳稣那种生来就带着仙气的,但他也没有魏梦槐说的那般不堪吧,还拖累…… 云韶进屋时,正巧听到魏梦槐这句。心想着魏梦槐总算是做了件好事,对她的态度自然也好了许多。 “说什么呢,快叫我瞧瞧是什么宝贝,竟能生个漂亮女儿出来。” “就是这珠子,梦槐将它好一通标榜,不知虚实就是了。瞧着平平无奇的样子,我是不信的。”魏谦游快步迎来,献宝似的将珠子呈现在云韶面前。顺带还对魏梦槐轻嗤了一声,叫你丫说小爷长得丑。 云韶打量了一会儿,赞道:“话不能这么说,若是叫人一看就知道是宝贝,也不过是宝贝中的凡物罢了。” 魏梦槐微然笑道:“还是云姑娘有见地,不像某人。” 魏谦游做梦都没想到,云韶和魏梦槐有朝一日会同气连枝,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个什么好兆头。 云韶道了句“失陪”,又进里间忙活了一阵,出来时手里还多了什么物件。 “多谢梦槐姑娘美意,只是我们也不能白受你的恩情。这东西是用上好的美玉刻的,虽不知和梦槐姑娘的珠子比起来如何,就算是回礼了。” 云韶说着,将一枚玉佩搁在魏梦槐的掌心中。魏谦游和魏梦槐齐齐望去,看到那块游鱼形状的玉佩,皆是傻了眼。 魏梦槐都不知道怎么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只记得同云韶说了两句,便心甘情愿地与两人道了别。 送走了魏梦槐,云韶遣走了屋里的丫鬟,吩咐她们出去时将门掩上。这才微笑转向魏谦游:“谦游,你可知道,我为何会送那玉佩作为回礼?” 魏谦游偷偷地吞口水,故作不解:“我也正想问呢,按说这次皇上给的赏赐不算少,怎么你就偏偏挑中了那件。也不怕沈容姐日后质问。” 云韶笑意不减:“说什么胡话,沈容姐姐自己送出去的玉佩,自己还能不记得?既是记得,便谈不上怪罪于我了。” 魏谦游心中骇然,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装傻:“韶儿,你这是什么逻辑,怎么叫我越听越不懂了。” “听不懂,我解释与你就是。”说到此处,云韶面色一凝,幽幽道:“我方才送出去的玉佩,别说样式了,和沈容姐姐送的那块相比,连鱼的品种都不一样。你说,沈容姐姐如何会怪罪?” 若是魏谦游再听不懂,他真可以到天灵山上自裁,以表愧对师父多年的教导了。几乎没经考虑,魏谦游当即跪地告罪。 云韶见他承认,在他额上指点着说道:“我与漪桐如何亲近你是知道的,自然也学了几分漪桐身上的本事。就你那两下子,真当偷玉佩时我发现不了呢?” 魏谦游面露悲戚,还道是那个环节出了纰漏才叫云韶发觉,原来自打一开始,云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眼下默默地受着云韶的指责,还得因为云韶将丫鬟遣了出去,给他保留了面子表示感激。 云韶施然坐下,又道:“若是梦槐姑娘再不回来,你将那玉佩送出去也就罢了,可如今该如何?” 韶儿这么说,是想他将玉佩要回来?这可是有些难度。魏谦游想着怎么才能安抚云韶,忽然心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云韶见他缓缓起身,不由心生一股子紧张,坐直了身子。就听魏谦游道:“虽则将沈容姐的玉佩给了出去,好在梦槐也给了这珠子。既然已经不可挽回,不若我们就物尽其用。” 云韶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也说了这珠子平平无奇,根本是一无是处的,怎么物尽其用?” 魏谦游没说话,只一脸坏笑地走近,趁云韶不备将她拦腰抱起,径直去了里间。 云韶这才想起魏梦槐之前所说的话,怎么想都没有逻辑。魏谦游相没相信她不知道,但云韶可以确定的是,魏谦游绝不会放过这样好的一个机会。 “谦游,快放我下来,你细想想就知道梦槐姑娘所说不可信的。”云韶急切说道,却没挣扎。 魏谦游俯在云韶耳边,轻声道:“可不可信,试试不就知道了。再说你我彼此也该有些信心,梦槐对那珠子的说法,不过是讨个彩头罢了。” 云韶缩在魏谦游怀里不敢动弹,央求道:“总之这几日不行,最早也要等到下个月才方便。” 魏谦游认定了云韶是想拖延时间,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的心思:“我可是算准了日子呢,都过去了几日,还有什么不方便的。” 说话间,魏谦游已经将云韶放在榻上,随之一张字条自云韶身上缓缓飘下。 云韶见之明显地面色一凝,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夺,动作却是不及魏谦游快。抢夺了几次无果,索性转了个身背对魏谦游,紧张地咬了下唇。 魏谦游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却见那字条上,罗列了不下十几种药材。只是这些魏谦游从前在山上少有接触,看不出这是张什么药方。但既然是药方,就足以叫魏谦游的心悬在半空。 “韶儿,你今日不是去听书了,怎么会有张药房,可是哪里不舒服?”魏谦游微有责怪。既是因为云韶瞒着他,也因为云韶身上不适,自己却没能及时发现。 “没,只是些寻常的药罢了,你何必这么紧张。”云韶转回身来,却是眉眼低垂,不敢去看魏谦游。整张脸被垂下来的发丝遮着,让魏谦游看不到半点表情。 魏谦游喉咙间都有些发紧:“韶儿,与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不是叫我干着急?你不肯说,我去医馆问就是了。” “别去医馆!”云韶疾声呼道,一把抓住了魏谦游的手掌。 魏谦游目光落在云韶身上,等待着她的答复。虽则表面上看着平静,但云韶却是清晰地感觉到,魏谦游掌心中密布了细汗。 云韶忖了半晌,缓缓开口道:“有一点你说的不对,那日子不是已经过了,是根本没来。上月也是,但几日敬王围困婉儿和牧之,我还道是受惊过度所致,如今看来……” “没来?可是得了什么造化?”魏谦游对云韶那日子的异常,以及云韶忽然岔开话题皆是感到不解。却不知道,云韶这哪里是岔开话题,而是高估了魏谦游的认知,才出言暗示的。 “这是安胎药,你去医馆问,也不怕叫人笑话。”说是造化倒也不错。云韶白了魏谦游一眼,羞赧道,声音微不可闻。 第二百六十三章 转观魏谦游,却并未理会云韶的意思,一本正经地劝道:“韶儿,我知道如今你和漪桐不常见面,难免会想。但这些事情都叫你做了,却叫邓兄做什么?待漪桐将宝儿生下来,咱们再去祝贺就是了。” 云韶面上的红晕逐渐转黑,是她没有说清楚,还是魏谦游的理解能力,都被这会儿的猴急给吞了。她还真是热心肠,自己有了身子还去帮漪桐开安胎药。 看云韶越加认真,魏谦游也不敢玩笑,琢磨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 云韶总算是有了笑意:“想明白了?说说吧,什么感受。” 魏谦游牵了云韶的手,愤懑道:“我知道了,定是邓铭钊那厮不务正业,整天的不着家,漪桐无奈之下才求你帮忙。韶儿你也不用说了,我这就找他去,定会和他说清楚,不让他再这么犯浑。” 云韶不知以何种表情应对,只得干笑了两声,咧嘴拍了拍魏谦游的肩膀:“有你的!” 魏谦游坚定地点头,韶儿这般信任他,自然不能叫她失望。饶是邓铭钊有何种理由,这次都要叫他浪子回头。 不等魏谦游动身,屋门却被人推开,温婉领了一个丫鬟进到屋中,丫鬟手里还捧了一个托盘。 见魏谦游也在,温婉立马收了笑意,连朝丫鬟挤眉弄眼,小声叫她快些退出去。 云韶拦道:“不必藏着了,就你师父那个榆木脑袋,就算明告诉他,还道是咱们开完笑呢。” 温婉不解师娘语气中的幽怨从何而来,却还是依照着师娘的吩咐进到里间。 温婉先是望了魏谦游一眼,才笑对云韶道:“婉儿是等药放凉些才端来的,这会儿喝正好。” 云韶微笑着接了,用银匙舀着,小心地尝了一点。感受着舌尖上丝丝的清甜,赞道:“婉儿的手艺越发精进了,药都能煎得这么好喝。先前听漪桐说,喝药喝得食欲都没了,我还担心呢。” 魏谦游莫名地瞅着二人:“韶儿,先前不是说无碍吗,还喝药做什么?难不成是怪我没能早发觉,所以正话反说?” 云韶拿魏谦游当了空气,只顾喝药。温婉则是瞧见了那张落在榻上的药方,埋着头吃吃地偷笑。怪不得师娘生这么大的气呢,师弟或是师妹都恨不能出来叫爹爹了,师父还浑然不觉。 为了不让事情继续恶化下去,温婉很快止住了笑意。咳了一声,吸引魏谦游的注意之后指了指自己的小腹,又朝云韶努嘴,最后将目光落在那张药方上面。 魏谦游不敢再贸然开口,心中做了一番猜测。是婉儿肚子不舒服,韶儿想替她尝药,却因为太好喝停不下来了?那怎么能行,药也是能乱喝的东西? 温婉见师父眉头一皱,就知道事情不对,忙抢先开口道:“师父,师弟或是师妹的名字,你可该早想好了。再过几月便能听到了,师父师娘唤他名字他是知道的。” 魏谦游被噎了一下,得了温婉的明示才算反应过来。 “韶儿,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若是我没能发现这张药方,是不是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魏谦游憋闷道,慌忙将手收了回来,生怕握着云韶的手会造成什么不良后果。 “本是想有了准信再告诉你的,那样才算得惊喜。若是空欢喜一场,岂不尴尬?”云韶不咸不淡地说道。说这话之前,她想了不下数十种语气,就是没想到要故作镇定。如今倒是好了,都不用她装什么,是当真镇定了。 魏谦游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努力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明白你的心思,才配合着佯装不解。我演的可还到位?” 云韶将空了的碗搁在托盘上,示意丫鬟不用在屋里候着,才开口道:“你是真傻也好,装傻也罢,我都没兴趣知道。你现在给我跑到街上,笑足一千声再回来,叫大家都知道你有多开心。” 说完,云韶便觉一股子困意,歪头睡了,也不怕魏谦游不照做。翌日晨起,云韶还道是听到的消息定是魏王府的喜事广为人知。怎知听到外面有人窃窃私语,金陵人士口中流传的,都是魏王疯癫了…… 侧头看了一眼自觉睡在躺椅上的魏谦游,云韶也觉这次做的有些过了。这几日就对他体贴些,算是弥补他心里的创伤。 云韶裹了外衣,刚踏上地面,魏谦游便惊醒过来,顾不上穿鞋子就过去搀。 “韶儿你怎么就起来了,这会儿寨子里的弟兄们都还睡着,你我再晚些去师叔那里请安也来得及。”魏谦游说话时,目光显得有些呆滞。 听他口中语无伦次,云韶不禁蹙眉道:“昨夜几时睡的,怎的如此昏沉?” 魏谦游怔愣地看着前方,下意识答道:“是寅时末,还是卯时初?记不太清楚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那不是才睡了一个时辰,再加之惊喜了一回,怕是这一个时辰都没睡安宁,怪不得如此一副迷茫相了。 魏谦游缓了会儿神,总算是清醒了些。非要自己下厨不说,还逼迫着昨日连夜绑来的御医在旁看着,有什么不能吃的都要及时告知。 直到魏谦游走了一会儿,温婉才从呆怔中回过味儿来。看着手里被师父一剑劈成两半的食盒,抱怨道:“婉儿是来给师父师娘送早饭,又没在里面下毒,师父何至于这么大的反应?” 云韶唤了两个丫鬟过来收拾,又把温婉拉到屋中安慰:“自打昨日知道了这消息,你师父就变得有些……失常,你多担待着些。等你这师弟或是师妹生下来,便不至于如此了。” 温婉哭丧着脸道:“那不是还要好久,婉儿干脆进宫去,这段日子都在师姐那里好了。” 云韶又劝了几句,说话间魏谦游已经做好了早饭,看着便很是考究。每种食材都是切成了,就算云韶一时疏忽望了咀嚼,也不会将云韶噎到的大小。只是那细碎且密集的饭食,叫人看着实在没什么胃口。 云韶耐着心里的不适,尽数将魏谦游喂来的吃了,暗叹一声:可惜了婉儿做的,扣在地上都比这些看着有食欲。 想到这样的日子还有数月之久,云韶不禁生出了和温婉一起进宫叨扰赵清绾的想法。 好在味道还不错,云韶刚适应了些,魏谦游却不喂了,唤人进来将这些都撤下去。 云韶抗议道:“别急着撤走,我还没吃饱呢,这么多都浪费了。” 魏谦游看云韶竟然不用人扶,就自己站起来,一阵心惊胆颤,眼珠子快要给他瞪了出来。 云韶嘴角抽了抽,还是照顾着魏谦游的心情缓缓坐下,一旁的温婉自顾扶额,不忍直视。 魏谦游正色道:“往后要起身同我说上一声,我扶你,也不要起得那么急。” 云韶听着魏谦游不容反驳的语气,僵硬地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下来。云韶这会儿才体会到,苏漪桐被她管着时如何憋闷。 不对,比起魏谦游,她还算是好的了,最多不让苏漪桐上房揭瓦。可魏谦游呢,根本是那她当成了泥捏的。 魏谦游又道:“我问过御医了,这段日子要多餐少食。我先陪你去医馆,回来后若是还觉得饿,我再给你做就是。” 去医馆?温婉莫名道:“那师父昨夜绑来的御医……” 云韶将她打断,苦笑着摇了摇头。她是快要做娘的人,伟大的很,如何连一个神经质的相公都忍受不了?况且这种情况该是持续不了几日,咬咬牙就过去了。 被魏谦游搀着出了王府,云韶便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那里,暗松了一口气。好在不用走着去医馆,走出王府的这一路,她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步迈大了把魏谦游吓出个好歹。 不用说,马车定是也不许她自己上了。云韶静静地看着魏谦游,等待着他告知自己,该以何种动作上马车才算妥当。 却见魏谦游死死地盯着车夫,没有半点动作。半晌才道:“这马车倒是平稳,知不知道车夫如何。赵王的马术在金陵是排得上号的,不若我欠他一个人情,请他过来帮衬一段日子。” 云韶自认还没高贵到要赵王来替她驾车,忙劝道:“人情欠下总是要还的,还是别麻烦了。” 侧目看到魏谦游面泛执着,云韶便知道自己的话说服力不足,忙改口道:“你若是怕出问题,你亲自来驾车就是了,还是说,你觉得坐在车辕上有失身份?” “怎么会,能替夫人驾车,该是我的荣幸才对。”魏谦游似是被火烧到了尾巴,紧接着说出这一句。 说罢,便以让温婉大跌眼镜的方式将云韶扶上马车,自己则坐上了车辕。 温婉毕恭毕敬道:“师父师娘慢走,婉儿就在府中打理,等师父师娘回来。” “站住!”饶是温婉反应已经够快,然而还是没快过魏谦游的嘴。 魏谦游指了指马车:“将你师娘看护好,若是下车时有半点差池便唯你是问。” 第二百六十四章 温婉极不情愿地钻了进去,早知如此,方才师父劈食盒的时候,她就去拿脖子接了,何至于受此折磨。 等了半天也不见魏谦游驭马,饶是希望早去早回早解脱。转念一想,温婉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和他搭话了,回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她呢。 还是云韶忍不住问道:“谦游,可是又生了什么事,怎么还不走?” 魏谦游微笑着探头进来:“下来吧,已经到了。” 云韶惊恐地拨开窗子上的帘幕,不远处“回春堂”三个字赫然撞入眼中,顿觉头脑一阵眩晕。还真是……平稳哈。被魏谦游扶下马车后,云韶才发现不止如此。 顺着云韶定格在某处的目光望去,魏谦游解释道:“怕马蹄声吵到你,就缠了裹布,这一路上没感到不适吧?” 云韶没来得及开口,温婉怏怏道:“别说不适了,连‘这一路’都没感觉到。师父的马术如此精湛,师娘怎么会感到不适,师娘又不是犯了神经的那个。” 云韶揉着温婉的脑袋表示安慰,魏谦游对自己的异常没有自知之明,压根没听出温婉是在说他。 待确认了云韶站稳后,魏谦游笑对温婉道:“少说这些没用的,有心思夸师父,还不如想想怎么让你师弟师妹顺利降生呢。你就在马车上稍候,我和你师娘进去。” 温婉巴不得如此,往后她和师姐之一,没准还要来这里呢。温婉不求什么,只希望日后过来,大夫看她像看个正常人就是了。 “都让开,没看见我家爷来了吗?谁的脚再敢出现在这条路上,别怪爷手里的刀不长眼睛。” 魏谦游扶着云韶没走出几步,就听得一阵噪杂之声。皱眉望去,叫嚣的是个壮硕汉子,手中一柄明晃晃的钢刀肆意指向路人。 过路之人见了这般蛮横的,都是迅速躲避,唯恐遭受殃及。 在那汉字身后,还有几个与他身材相仿的,皆是面露凶相,将一个年轻男子包围在其中。那年轻男子生得俊俏,面上没有半点表情,低头想着什么。 云韶愤然道:“太嚣张了,清风寨才散伙,这些人就来占了我的山头。来金陵当土匪,也不来跟我打声招呼。” 此言顿时激起了路旁几个少女的不满:“说什么呢,睁大你的眼睛看看。那是云水阁的角儿,岂容你这般诽谤?” 魏谦游一眼瞪去,说话的几人也看清了自己呵斥的是谁,怯怯地低了脑袋,祈祷着别被魏王妃记住。 魏谦游安抚了云韶一番,骂道:“什么云水阁,竟这般横行霸道,和土匪恶霸有何异处?”这名字记不起在何处听到过,但魏谦游可以确定,金陵是绝对没有云水阁的。 云韶生怕魏谦游去找麻烦,小声提醒道:“云水阁,就是颜攸礼替秦姐姐修的戏园子。听说云水阁的角儿,是看慕了秦姐姐的名,从平江远道来的,该是名唤江雷。” 魏谦游点点头,那壮硕汉子已经走至两人面前。显然不识得二人,刀刃指在魏谦游面前,用鼻孔瞪着二人。 “小子,我家爷要过路,你是真瞎了眼还是装看不见,还不快让路?” 周围不少人都是认识这位魏王的,却是被其余几个护在江雷身旁的汉子拦至两侧,想要出言提醒都是做不到。 魏谦游将云韶扶上马车,又折返回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道:“这路如此宽敞,两架马车都未必能将你家爷拦住,何故一定要选在我们所站的地方走?” 那汉子被问得一愣,印象中他家角儿出行时都是这般。而他们,则是仗着角儿的名声,对过路之人颐指气使。若是有人不服气,便亮出刀子来将其唬住。 听得周遭的唏嘘之声,那汉子没好气地伸手在魏谦游胸口一推。废那么多话做什么,他家角儿的时间可金贵得很,将这小子赶走就是了。不过光赶走还不成,敢拦他家角儿的路,少说也要打个半死,叫这小子长了教训。 汉子想要树立威信,已经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谁知这一推却没能推动,倒险些叫自己失了平衡。 “好小子,你当真不怕死?”汉子喝了一声,作势便要举刀劈下。听说角儿最近又找了个新靠山,是什么王爷的兄弟,想来就是将这小子砍死了,角儿也能出面摆平。 一念至此,汉子手中钢刀不留半分情面,便朝魏谦游劈来。 魏谦游自然没忽略那汉子眼中的杀意,手掌向上托在汉子的手肘处,叫他这一刀无法劈下。随后一脚踹在那汉子胸口,这一脚魏谦游尽可能地使力道柔和,只会将这汉子推出去,却不会伤及筋骨。 瞧那汉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爬起来。云韶挑眉望着魏谦游,怎么做了王爷,人都变得仁慈了不少? 温婉哼鼻,替云韶解惑:“婉儿猜,师父是怕师娘受惊,才故意留了手的。师娘若是把这帘幕放下,那厮这会儿该是咽气了。” 云韶忖了片刻,道:“那我还是看着吧,毕竟是秦姐姐的人,怎么也要给些面子。” 魏谦游无意与他们纠缠,踢走了那汉子就要转身回来接云韶。那汉子却是不依不饶,召集了身后的几个同伴,意图以人数取胜。 江雷漠然地看着魏谦游和手下的镖师缠斗在一处,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用班主相公的话来说,这是要保持神秘感,虽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用。好想上前一起教训这不让路的小子啊…… 被几柄明晃晃的钢刀逼退,魏谦游回头警示般地看了一眼云韶。云韶吐了下舌头,压下心中的担忧,将目光收回了马车之中。当然,这担忧是对谁的,只有云韶自己知道了。 不多时,魏谦游面前就只剩下了最精明的那个汉子,没有了同伴供他躲藏,才暴露在魏谦游的视线之中。 虽然御医说,再过几月宝儿才有听力,但魏谦游唯恐出现意外。面前这些镖师,都是在惨呼之前昏厥了过去。 “少,少侠饶……” 魏谦游将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种欺软怕硬之人的半个声调,被宝儿听了都是一种对耳朵的污染。 “将他们抬走,你便可以离开。”魏谦游说罢也不管这汉子作何反应,森寒的目光扫过江雷。 江雷这才觉出几分紧张来,他聘来的这一众镖师都奈何不了此人,他该如何应对,给人家下个腰? 魏谦游缓步走去,扯出一块帕子盖在江雷头上,掩去他的面容。既然韶儿要卖给秦蓁人情,他自然不会与江雷为难,只别脏了宝儿的眼睛就好。 在一片叫好声中,魏谦游扶着云韶进了回春堂。 大夫将方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也在叫好。更何况宫中有多少御医,魏王能带王妃来回春堂,无疑是对他的信任。只是被魏谦游缠着问了两个时辰之后,大夫还是收起了免除诊金的想法。 云韶掩面提醒道:“这问题你已经问过三遍了,你要是有什么没记住的,回去问我就是了。” 有吗?魏谦游讪讪地笑了笑,对大夫伸出一根手指:“最后一个问题哈,大夫,可能诊出是男是女?” 云韶不满道:“是男是女还不都是你的骨肉,有什么可挑剔的?” 魏谦游反应了一下,心知云韶会错了意,解释道:“是男是女我都是欢喜的,只是早知道男女,不是早能将名字起出来。省的男女各起一个,到时总要舍弃一个,想来多少有些不舍。” 大夫听得这最后一个问题,心说终于要解脱了。立时收回呆滞的目光,作出一副沉稳相,捻须道:“至少要四个月才能从脉象中诊断得出,到时魏王再带王妃来吧。” 魏谦游道了谢,心知自己定然耐不住四个月的等待。罢了,多想出来的那个也不必舍弃,早晚用得到。 没迈出回春堂,魏谦游就见温婉面色凝重地望着江雷为首的十数人。趁着云韶将头倚在他肩上轻声说话,没注意到那边的动静,魏谦游折返数步,让云韶在此稍候。 “好小子,你竟还敢出来,可知道爷等了你多久?”江雷咬牙切齿道,魏谦游叫他当众失了面子,叫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这次江雷带来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土匪,一伙实实在在的亡命之徒,还怕对付不了一个年轻人? 不错,这些人是土匪无疑,还是颜攸礼特意从五湖山庄调来云水阁的。温婉没去过五湖山庄,他们自然是不认得,但魏谦游作为庄主的相公,五湖山庄的三当家,他们再熟悉不过。 “你们先回去,韶儿有了身子,别被你们惊到了。”魏谦游神色复杂地吩咐道。 温婉不解何意,低声道:“师父,这些人不知是哪里的土匪,看着就比咱们清风寨的弟兄干练,恐怕个个都不是庸才。婉儿就算不济了些,不留下帮师父,如何放心得下?” 江雷则是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是魏谦游被吓傻了。身旁不过站了一个小丫头,何来“们”这一说。 第二百六十五章 五湖山庄众人闻得魏谦游所言皆是面露喜色,一脸坏笑地看着魏谦游。若非魏谦游以目光暗示,怕是当着江雷的面就要来道恭喜。 魏谦游侧头自得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练出来的,自然比清风寨那些没操练过的强出一个层次。不过相应的,这些人也难管束了些。” 温婉见得五湖山庄众人的动作,便已经明会了魏谦游所言之意,眼下却还是配合着做出副紧张相。 江雷浑然不觉,振臂一挥就要指点江山。吩咐过后,江雷全然不担心身后的人会不将自己的话奉为真理,只顾狞视魏谦游二人。 魏谦游实在没心情陪他嬉闹,对温婉道:“婉儿,我和你师娘出来之前将他打发了,方才耽搁了不少时辰,再拖延不得。” 温婉正色领命,摩拳擦掌朝江雷走近,全然不复先前的惊慌和凝重。 江雷不屑地撇嘴,催促道:“这丫头都迫不及待地来受教训了,你们怎么还不动手?” 眼瞅着温婉都走到了自己跟前,江雷后知后觉地回头去望。这才发觉自己并非想象中的声势浩荡,再加之围观之人的鄙夷指点,反而显得有些无助。 江雷强压着心中的慌乱,梗着脖子道:“你敢对我如何?警告你,你伤我一根寒毛,明日城门处就要张贴出告示,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如何的……” 还不等江雷说完,温婉就一脚踏在他的右膝,紧接着又抬膝顶向江雷胸口。不想江雷这么不禁打,右膝吃痛便身子一矮,叫温婉直接踢在了他的鼻梁上面。 “江雷哥哥!”周遭响起一连串尖锐的惊呼,显然都是江雷的爱慕者。 “竟敢打我江雷哥哥的脸?当真是个恶毒女子!”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顿时一呼百应,纷纷指责温婉的不是。温婉还顾不上理会,便有几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都是替温婉说话的。 一方为信仰,一方为公理。双方眼中皆是闪烁着智慧的目光,言辞也都是有理有据,目的只在叫对方无地自容,并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幼稚之处。 两边激烈的争吵直叫温婉耳膜作痛,拎着江雷的衣襟拖拽前行了数十步,将他扔在了车辕上面。 温婉的动作,在江雷的爱慕者眼中无疑是粗鄙之举。若非慑于温婉展示出来的手段,怕是要一拥而上,借温婉惨烈的下场来向江雷倾诉情意。 魏谦游嫌弃地看了一眼车辕上的江雷,抱怨道:“你还准备把他带回去?把他丢在这里,叫我怎么驾车?” 温婉讪讪笑着把江雷丢上马背,又道:“婉儿可不是单纯的想要带他回去,而是要请师父师娘看一场好戏。” 魏谦游蹙眉望去以表询问,见温婉不肯明说,便没好气地将她塞进马车,自己坐上了车辕。 扯动缰绳,温婉所说的好戏还真就来了。魏谦游当真是没想到,那些江雷的爱慕者看着柔弱,竟是能追上马车的。还不止如此,在追马车的同时,竟还能腾出空子,向帮温婉说话几人流露出的嗤之以鼻翻去白眼。 到了魏王府门前,马车后一众江雷的爱慕者才肯停下脚步,皆是面露戚戚之色。 江雷亦是如此,颤声问道:“你是魏王殿下?” 温婉探出头来,哼道:“魏王又如何?还不是要受您老的颐指气使。你今日当真是威风了一回,下场如何都是不亏了。” 听得温婉所言,江雷哪还有半分硬气。翻下马背时摔了一跤,也感觉不到痛,只怕告罪耽搁了半分。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冲撞了魏王殿下,殿下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小的计较啊。”江雷悲戚道,而后又将自己的身世说的很是凄惨。情到深处,还上演了一出潸然泪下的戏码。 从前在平江嚣张惯了,但江雷也不是没脑子的,来了金陵之后懂得夹着尾巴。但自打不经意间听说班主相公与魏王私交甚笃,江雷就理所当然地把魏王当成了自己的靠山,不想今日冲撞的正是魏王。 魏谦游没理会江雷,只对温婉道:“叫人盯着他,日后再敢这般,凭你处置。” 江雷忙道不敢,声情并茂地阐述了自己对魏王的敬仰之情,和痛改前非的决心。 魏谦游不耐地挥了挥手,待温婉把江雷带走才扶云韶出来。若非不想叫宝儿看到任何丑恶的嘴脸,他才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了江雷。 温婉则是把江雷丢在路边就去了赵清绾的寝殿。虽然这样不厚道了些,但为了不被师父逼成宝儿不能看到的那种人,最后被师父亲手抹除掉,她这段日子还是远离魏王府的好。 距离穆晟父子谋反,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日子。金陵百姓也只当个笑谈,毕竟大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生了何事,那两父子便落入法网。就连知道此事,还是听人家说的。 还有颜攸礼的那三年之约,如今早就到了日子,颜攸礼却是迟迟没来过魏王府。魏谦游去过一次云水阁,也没见到人,不知道那厮躲在哪里享清福。 然而这一日,魏王府却是来了一个早该出现,却不该在此时造访的客人。 “魏王殿下正在抚琴,您不能进去啊。不若小的通传一声,瞧瞧魏王殿下的意思?”苟得意央求道。 上回邓铭钊抱着小世子来炫耀,他一个不留神就被邓铭钊溜了进去,可是被魏王责备了一通。这次再放进去一个,他涨月俸也别想了。 等得外面噪杂,魏谦游双手轻轻按住琴弦,乐声骤然一缓。 “是哪个不识趣的,竟然这会儿来打扰。”魏谦游郁闷道,这人无疑是他培养宝儿有始有终道路上的一块绊脚石,绝不能留。 云韶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轻抚着已经圆溜溜的肚子,轻哼魏谦游未抚完的一曲。 “魏王殿下,你可不能怪我,我实在拦不住啊……”苟得意往身后望了一眼,又怯怯地收回目光。 魏谦游饶有兴致地挑眉,看苟得意的反应,来人的身份该是不简单才对。又是这时候能找上他的…… 魏谦游自诩神机妙算,未见来人就吩咐道:“你去回了邓兄,他儿子的满月酒我忘不了,让他别三天两头的来催了。” 说罢还觉不妥,魏谦游又补充道:“还有,叫他少打茵茵的主意。他儿子和他一样没有头发,我才不敢把女儿嫁过去。” 云韶干咳了一声,好心提醒道:“谦游,小孩子刚生出来,都是没有头发的。” 魏谦游明摆着不信,并表示他和云韶的女儿生出来时,便会有一头带着仙气的乌黑长发。 云韶无力地扶额,没打算为这事与魏谦游争论一番。只希望茵茵出生时,魏谦游别说出既然两个孩子都没有头发,便很是般配的话才好。 “你们两家的亲事本王没兴趣探听,但将本王拦在门外,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两人正说着话,赵王无视了苟得意的阻拦迈入院中。 魏谦游斜眼睨去一眼:“上月不是刚告诉你,没什么事别来烦我,有事干脆别指望我吗?怎么又来了?” 赵王全然没有被人嫌弃的自知之明,自顾找了个靠近魏谦游的位置坐下,笑道:“快一年的光景,本王才来叨饶你一回,实在称不上又来。” 是他失忆了?还是赵王下定决心,要将自己的脸皮扔在地上,再狠狠踩上两脚?上月才来找他,说是借几人过去帮两天手,到现在都没还呢。 魏谦游这才将赵王打量一番,只见赵王黑了不少,发束随意绑着,不知多久没精心打理过,衣裳也是破烂不堪。总之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若非这张脸还算熟悉,魏谦游都认不出是他。 魏谦游撇嘴道:“将自己打扮成这样做什么,指望着我能可怜你?” 望了云韶小腹一眼,魏谦游凑近赵王,低声道:“我就直截了当的告诉你,茵茵出生之前,你再找我帮忙就两个字,没门!” 苟得意目光一凝,却是在被人发觉之前恢复了常色,笑着过来圆场:“赵王殿下请到偏厅小坐片刻,容小的劝魏王两句。” 赵王缓缓点头,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魏谦游了。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如今他的话在魏谦游面前的分量,还真不一定有苟得意的重。 “怎么,你觉着我该帮他?”魏谦游正色问道。 别看苟得意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但有些时候,心思的细腻程度并不亚于温婉。是以看到苟得意反常的举动,魏谦游总是愿意听一听他的见解。 苟得意压低嗓音道:“不知魏王殿下可有注意过,但上回赵王殿下来咱们府里,小的看得清明。赵王左耳垂后面,是有一块胎记的,但偏厅那个……” 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若是没有苟得意的提醒,魏谦游都快要将那与赵王模样相近之人忘了。如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回首泪沾巾。这人真是好大的胆子,竟自己送上门来,也不知道好生打扮一番。 第二百六十六章 魏谦游拍案起身,他就是要不留情面地戳穿这个冒牌货,并用真实的例子教导魏茵茵,骗人是不可取的。 云韶拦道:“先别忙着去质问,你这般火急火燎的,他就算是假的又怎么会承认?” 魏谦游愤愤道:“用不着他承认,自己当了反面教材,还敢来茵茵面前招摇,我直接就料理了他。” 瞧着起身去拦已经来不及,云韶忙呼痛一声。转观魏谦游,就似被施了妖法一般,叫苟得意都没看清就直挺挺地站在云韶面前。 云韶避了魏谦游关切的目光,问道:“你与赵王接触过那么多次,可曾注意过,赵王有那块胎记?” 魏谦游怔愣一下,随即摇摇头。他又没有花平生那癖好,怎么会盯着赵王看那么仔细。 云韶语重心长道:“这就是了,你连赵王有没有那块胎记都不知道,怎么就下了定论,说偏厅那个是假的?我再问你,除了那胎记以外,你可察觉出了他有什么不对?” 魏谦游又是摇头,而后也不用云韶吩咐,就伏在云韶肚子上,告罪道:“茵茵,是爹爹欠考虑,给你做了不好的示例。往后你可要吸取爹爹的教训,不要生得一副冲动性子。” 云韶满意地笑了笑:“这就对了,在确认他身份之前,切记不可莽撞行事。” 魏谦游连声应诺,这才叫苟得意陪着去了偏厅。 见魏谦游进来,赵王起身相迎,道:“看来魏兄是准备帮本王的忙了,这次的事情有些麻烦,纵是魏兄报价过分了些,本王也绝不还价。” 魏谦游抬手止住:“你先别忙着说,上回我帮你之后,你可是信誓旦旦地保证过。若是再厚颜来求我,府里的宝贝任我挑的,先去你府里,边挑边说也不迟。” 赵王低头苦笑:“魏兄不必试探了,实不相瞒,本王并非从王府过来,如今也回不去了。” 方才看魏谦游几人的反应,赵王便知道自己被怀疑上了,并且相较于王府里的那位,他的可信度要更低些。 赵王如此坦白,倒让魏谦游始料未及。挑眉又问:“那殿下准备如何叫我相信,王府里的那个才是冒牌货呢?” 魏谦游问罢,双手抱肩看向面前的赵王,做好了看他演戏,听他讲故事的准备。 “证明……”赵王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为证明自己是自己绞尽脑汁。 忖了半晌,赵王看了一眼苟得意,似是意有所指。 魏谦游心中嗤笑一声,不在意道:“殿下有话不妨直说,苟得意是我初到清风寨,就一直跟着我的,算不得外人。” 那好吧,赵王扁嘴道:“有一回你信了颜攸礼那不经思考的说辞,认定了要亲手做的贴身衣物才最暖心,执意要替云韶裁一件那啥。就为此事,你躲在本王府中几日,本王还替你找来许多绣娘。谁知你……” “够了!”魏谦游面红耳赤地打断,这事连颜攸礼都不知道他付诸了实践,他还威胁过赵王替他保密的。 赵王摊了摊手,本王是想给你留面子来着,谁叫你不中用呢。 魏谦游瞪了苟得意一眼,就没见过偷笑还这么放肆的。 苟得意显然是有了教训,魏谦游踢出一脚的同时就慌忙躲开,随后不等魏谦游吩咐,便自觉地出门去候着。 赵王也是结束了这个话题,替魏谦游分析道:“此事最简单,也是你最擅长的方式,便是不叫任何人察觉地料理了他。” 魏谦游微忖道:“若是如此,殿下自己也能做到,便没有了来我这里的必要。” 赵王微笑点头:“不错,魏兄一直身在金陵,这些日子可曾猜疑过本王想要夺位了?如今随意进个酒楼茶馆,不需久坐,便能听到类似的说辞。” 魏谦游干笑一声,他还真不知道。这些日子他一门心思地陪着云韶,上哪儿知道王府里那位做的这样明显。 明显感到赵王神色间的不快,魏谦游弥补道:“赵王殿下放心,这事我一定尽力帮你。只是实施起来,还不知要多少时日,总要给殿下找个暂时的容身之所。我这王府里是不方便的,毕竟韶儿如今的状态……” 赵王眼底一丝惊恐一闪而过,魏谦游莫不是要他去清风寨吧?他对那地方可有了阴影,更何况放到如今,清风寨的所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魏谦游并未察觉,继续道:“我在城外倒是有处无忧山庄,若是殿下不嫌弃,可以到那里暂住。不说景致远胜于王府,而且绝对的隐蔽。” 赵王苦笑道:“魏兄可是觉得那件事情不足以证明本王的身份?怎么还要试探于我。” 看魏谦游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并不做出答复。赵王郁闷了,这回叫他帮忙付出的代价,属实叫他心疼。无忧山庄对他来说可不是寻常的身外之物,更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魏谦游这厮真是厚颜无耻至极。 亲眼看着赵王立下字据,魏谦游也没真叫赵王到山庄去。若是如今的赵王暴露在金陵百姓的眼中,再要洗清怕是会多费不少周折。 流言的力量是恐怖的,魏谦游深谙这一点。将赵王塞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院中,魏谦游便唤来苟得意吩咐,叫他挑拣几个机灵的,到棋楼、茶馆等人群密集的场所散布消息。 如此下去,相信不出数日,赵王府里那位就要感到危机了。若叫他及时应对,压下流言绝非难事,说不准还会因此警惕。 魏谦游自然不希望事情变得难办,向魏茵茵告了假,云韶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则是被魏谦游当作了女儿的批准。 魏谦游这才动身出府,托晋王和邓铭钊暗中将赵王府那位监视着。若是他有所动作,便使些绊子。 邓铭钊听闻魏谦游所言,蹙眉问道:“魏兄可能保证,现在魏王府的那个,是货真价实的赵王?这都过去了多少时日,赵王府里的若有马脚,早该露出来了。你我也观察过他一段时日,却并没有发觉异处。” 回想起赵王方才如何向他证明身份,魏谦游咬了咬牙:“邓兄可记得,去岁你我同去游秦淮,赵王也在同行之列?” 邓铭钊点点头,表示自己记得。又疑惑地看向魏谦游,不解他为何突然岔开话题。 魏谦游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又道:“那日邓兄多喝了两杯,想起要给漪桐买簪子时,城中的珠宝行都打烊了。无奈之下,只得同船上抚琴的纤柳姑娘买……” 邓铭钊双目圆瞪,忙去捂魏谦游的嘴:“魏兄可不能乱说话,叫漪桐听见了那还得了?” 魏谦游哂笑,啧啧道:“赵王殿下与我说时,我还不信此事会是邓兄做出的,不想确有其事。” 邓铭钊不甘道:“是魏兄摸不清此事的虚实,才来找我印证,顺带印证魏兄府上那位身份的?”若是这样一番情况,那他可亏大了,魏谦游断定赵王身份的方式也算得草率。 瞧魏谦游面露难色,邓铭钊顿时心里平衡了些:“原来魏兄也有不为人知之事,待得见了赵王殿下,可得与他询问一番。” 魏谦游忙陪笑:“陈年旧事了,听来也没什么意思。” 邓铭钊挺直了腰杆,进一步威胁道:“赵王殿下一向会讲故事,我相信就算事情本身无趣,殿下将来也是中听的。” “咱们彼此彼此,我替邓兄保密就是了。”魏谦游无力道,他认输了还不行吗。到时他只与云韶一人说,图个乐就是了。 两人暗中达成契约,击掌为誓,给了彼此一个不言而喻的笑容。 晋王倒是一口应下。他与赵王的私交不深,就算是赵王亲自站在他面前,他也未必会信,但魏谦游就不同了。答应帮忙一来是卖个人情,日后好让茵茵叫他一声义父,二来也不想让中土皇位落在一个不明身份的外人手中。 见晋王点头,魏谦游因邓铭钊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晋王一向洁身自好,赵王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什么丑闻,魏谦游只得“两袖清风”地来求。好在他女儿有魅力,足够叫这个连妃子都没有的晋王羡慕。 将一切能想到的准备妥当之后,魏谦游便急不可待地回府,佯装没注意到姜兰正组织几个丫鬟,帮一众夫人小姐翻墙出去。 与此同时,云韶正在屋里暗自抱怨。谦游也真是的,那些柔柔弱弱的夫人小姐,都被视作了会伤到他宝贝女儿的洪水猛兽。她想找人谈谈心都要这样偷偷摸摸的了,也不知道茵茵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可别忘了娘亲为你遭了这些罪。 “韶儿,我出去时,可有感觉到不舒服?”魏谦游轻手轻脚地将门掩上,生怕哪阵不识趣的风吹进来,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不良后果。 云韶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生龙活虎的,只是整日待在屋里有些憋闷。 魏谦游歉意道:“如今身子沉了些,更是不方便走动了。你若是觉得烦闷,请哪家的夫人小姐过来谈心,该是没有什么大碍。” 云韶眼中一亮,感动得想哭,都没意识到如今自己变得这么容易满足了。这是……苦尽甘来了吗? 第二百六十七章 然而云韶没能高兴多久,瞧着自进王府到卧房的这一路,隔着几步就能看到一个侍卫,不禁心生担忧。闹出这样的阵仗,哪还有什么夫人小姐敢来啊? 后来魏谦游说了些什么,都被云韶自动忽略掉,这也算是云韶新练出来的本事。苏漪桐还劝过云韶,说魏谦游的反常只是源于初为人父的激动,邓铭钊开始也是如此的,只消让他闹上几日就好了。 怎知茵茵都快要出生了,魏谦游却并没有收敛的意思。依旧是总能不合时宜地说出些稀奇古怪的说辞,并自诩出众。 云韶有些透不过气,暗示道:“谦游,最需要注意的那几月已经过了,你实在不用整日在我身边陪着。如今你既答应了赵王,就要尽心尽力,早些叫他恢复身份。” 说完又觉不妥,云韶便依着魏谦游的心思补充道:“毕竟茵茵快要出来了,饶是最后关头也不能掉以轻心,你将赵王留在府上……” 为了快些打发走魏谦游,能得片刻的喘息,云韶只得相信魏谦游心中还存有良知,不会因此把赵王赶到街上去。 怎知说话时已经做了几种设想,魏谦游的反应还是叫她始料未及。 “赵王?”魏谦游显是疑惑,随即瞪大了眼睛问道:“韶儿,赵王来府里多久了?” 云韶无奈道:“少说也有五六日了,还是你答允他住下的,竟还能忘。” 魏谦游扶额长呼一口气,云韶见状回忆一番,惊愕道:“这段日子,你不会一直没去看过赵王吧?” “韶儿你先歇一会儿,我先去那边瞧瞧,回来再陪你说话。” 魏谦游说罢匆匆离去,云韶心中念叨着:希望赵王别要大人有大量,多纠缠一会儿才好。 为了保险起见,除了云韶和苟得意,魏谦游并未同府里其他人说过,如今府里还多了一个赵王。 云韶出院子都难得,苟得意则是被他差到了晋王那边帮衬。故此知晓赵王存在的,算是只余他一人。 魏谦游一阵风似的进了那偏僻的院子,扫视了一圈又径直走向卧房。 听闻门开,赵王反应了许久,才投以门口处的魏谦游一个呆滞的目光,再将目光收回来时还是直勾勾的。魏谦游心知赵王这是饿昏了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他若是再晚想起来几日,恐怕赵王府里那位要坐稳了赵王的位置。 吃饱喝足后,赵王回味般地舔了一下嘴唇,怒声抱怨道:“你丫是当真不顾本王的死活啊,若不是你这王府里面有不少老鼠,本王往后当真不会再叨扰你了。” “城中流言早就传开,他也试图平息过几次,但有晋王和邓兄从中捣乱,也没起到什么成效。”魏谦游讪讪说着事情的进展,企图将赵王的注意转移到旁处。 赵王果然不同于常人,只抱怨了几句便恢复常色:“说到底这依旧是流言而已,就算传到了皇上耳中,怕是也不会相信,还要本王亲自现身才行。” 魏谦游点头:“牧之那边已经传来了好消息,过几日就要回金陵了。到时牧之在皇上面前复命,便是个绝佳的机会,你同我一起进宫就是。” 为表歉意,魏谦游这回没直接把赵王丢下,找了个话题闲谈:“不得不说,赵王府的那位和你生得像极了,也不知道那位兄台是什么来历,说不定还跟你是本家呢。” “赵恬。”赵王淡然说道。 见魏谦游莫名地看着自己,赵王补充道:“那人名唤赵恬,早在穆晟找上他之前,本王就已经注意到了他。瞎猫碰上死耗子,叫你猜对了。” 魏谦游轻嗤一声,不满道:“什么叫猜对了,这是小爷神机妙算。魏半仙的名号,你不是还没听说过吧?” 赵王捕捉声色地讽刺道:“听说过,不是什么好名声。” 魏谦游脖子一梗,就要开口反击。然而话还没说出,便有人推门进来。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魏谦游沉声道:“知道你在这里的只有韶儿和苟得意,但这会儿他们都没有过来的可能。” 赵王闻言蓄势而待,若是丫鬟仆役走错了尚好,若是走漏了什么风声才将他引来,那此人断不能留。 看清了来人,魏谦游和赵王皆是傻了眼。赵王的第一反应就是上了当,魏谦游则是想到当日借鬼神之说吓唬穆晟,今日自己就遭了报应。 站在两人面前的,便是早该投胎到某处的林昭元。见两人都在屋里,咧嘴一笑:“果然都在这里,省的我一个个去找了。” 而后林昭元缓步走近,坐在魏谦游二人对面,生生扯下自己一层面皮。 魏谦游忍住想要爆粗口的冲动:“邓兄,你哪找来这样一张面具,不知道我欠了多少香火吗,故意吓唬我的吧?” 邓铭钊将面具递给赵王,道:“我可没这么无聊,有这闲心还不如多陪陪漪桐和琰琛呢。这面具是昨儿个在殿下府里找到的,殿下可认得?” 赵王撇嘴道:“本王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假扮林昭元,本王也要有那个动机。” 也是,赵王假扮林昭元,无异于自降身份,根本是没这个必要的。就算是企图什么,至少也该假扮太子才对。若是如此,这面具便只能是赵恬的了。 一个猜想才未签约心中萌生,且越想越真。半晌,魏谦游凝眸道:“穆晟父子谋反那日,林昭元的尸首才被人从府中的冰窖发现不错。但至今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林昭元确是那日遇害的。” 此言一出,赵王和邓铭钊皆是若有所思状,只是赵王眼中多了几分了然,并没有没二人察觉。 邓铭钊一拍大腿:“怪不得尔时找遍敬王府和永宁侯府,就是找不到这人,原来此人扮成了林昭元。” 魏谦游接道:“这也是为何,林昭元身手突然有了那么大的进境。不知赵王殿下可还记得,穆晟允诺过林昭元一句。待他坐上太子之位时,赵王府的一切都归林昭元所有,看来这二人是早有预谋。” 赵王点点头,并未发表言论,随即眉眼低垂,自己想着什么。 邓铭钊轻松道:“既然穆晟这主谋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那作为帮凶的林昭元自然不足为惧。待得牧之回来那日,我们便当众戳穿他。” 魏谦游附和了一声,屋内便陷入沉默。两人这才发现,从头至尾赵王都未说过半句话,不禁齐齐望去,眼中都是带着费解。 赵王察觉到两人的目光,不自觉地有些心虚,下意识地问道:“你们可曾想过,赵恬为何对赵王之位有如此执念?” 邓铭钊怔愣一下,赵王这话当真是问在点上了。从前若说被穆晟压着,甘心低穆晟一头尚好理解,可如今却说不通了。 魏谦游哂道:“他如何就没有野心了,若是没有,先前也不会传出赵王意图夺位的传言。至于为何甘心做个赵王,也是好理解的。仗着他天生的优势,不善加利用岂不可惜?” 邓铭钊也想不出更加合理的解释,只得承认了魏谦游的说法。不论赵恬的目的如何,待林牧之回金陵之时,都不再重要了。 魏谦游似是不经意地说道:“也不知道你这封号是怎么来的,竟用上了皇姓。就算是皇上疏忽了,你却不知道提醒一声么?” 话声落地,邓铭钊忙在嘴边握了一个空心拳,剧烈地咳嗽希望将魏谦游的话声掩盖了去。这事情曾有不少人想问过,但自从皇上严令禁止,并严惩了一位皇子之后,便成了金陵的忌讳,再没人敢提及。 赵王苦笑一声:“无碍,这事与你们也不是不能说的,你们别出去乱说就是。只是说来有些麻烦,还是等尘埃落定之后,再慢慢与你们说起。” 魏谦游不咸不淡地答应了一声,距离他心生疑惑到现在,对此事的疑惑早就被魏茵茵带来的喜悦冲淡了。方才也只不过是下意识地吐槽,如今就是赵王想说,他还未必有兴趣听呢。 等名字则是眼中明显闪烁着激动,金陵多少王公子弟想知道都不敢问,他却是快要知道了。赵王作为同辈人中的翘楚,能知道他身上的一点秘密,或多或少地满足了邓铭钊的虚荣心。 特意找了一个嘴上牢靠的厨娘,保证赵王不会被饿死后,魏谦游和邓铭钊从赵王所在的院中出来,邓铭钊却并没有走的意思。 魏谦游侧目道:“邓兄还在等什么,非要我送你不成?这关头可不宜太过张扬。” 邓铭钊心中不满道:爷可没那么矫情,你想送爷还不稀罕呢。 然而有事相求,邓铭钊挂了一脸谄笑:“魏兄,琰琛都快要满月了,算算日子茵茵也快要出生了。饶是没赶上指腹为婚,现在找补也是不迟的,这两个孩子的亲事……” 魏谦游嘴边弯起一抹狞笑,许是被冲昏了头。几乎唤来府里所有的人手,将邓铭钊架了出去,自己最后又补上将邓铭钊踢出府门那一脚。 面对邓铭钊揉着屁股抱怨,魏谦游只道了声“好走不送”。到现在还惦记着他女儿呢,这一脚都算是便宜你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这日是牧之回朝的日子,赵王起了个大早,魏谦游则是压根一夜没睡。将云韶哄睡着了之后,就在魏梦槐的门外求了一夜。 魏谦游疑心病,简直是日渐剧增的。为了不让云韶和魏茵茵遭到迫害,几乎每次出门超过半个时辰,他都要来魏梦槐这里求她护云韶母女周全。不怕赵恬有所察觉,就怕邓铭钊那厮还没死心。 魏谦游和装扮成侍卫的赵王同林牧之进宫,邓铭钊则是侯在赵王府的不远处,待他们进宫之后将这消息传到赵恬的耳朵里。若是赵恬闻讯要进宫维护自己的身份还好,若是要逃,就该是邓铭钊发挥他的作用。 林牧之回来时,已经下了朝,三人便被传唤到了皇上的书房中。 听到魏谦游陪着林牧之同来,皇上顿感头大。永宁侯替儿子谋前程,于情于理都说得通,而且永宁侯还是个知足的。哪像是魏谦游,自己从他这里坑了个封号过去,还指不定要替弟子求什么呢。 皇上打定了主意,待会儿不论魏谦游说什么,都只当是耳边风。叫他自己觉得没趣,就收了那些心思。 赵王作为魏谦游的随从,被留在了外面,魏谦游二人进屋行礼。皇上微微颔首,一旁作陪的太子则是朝二人笑了笑。 能被赵王瞧上的,太子早就生了结交之意。可惜,他堂堂的太子,终究在争宠上面输给了云韶。 皇上没直接赞赏林牧之,而是先问魏谦游道:“听闻魏王难得出门一次,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朕了?” 魏谦游大惑不解,臣子来看望皇上,还要分有没有空吗?再说皇上这么紧张做什么,他又不是来替魏茵茵讨封号的。 想到此处,魏谦游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而后良心发现般地想起赵王还在外面,只得将这想法压了下去。 魏谦游俯首道:“自然是有事奏明圣上,不过今日牧之才是主角,臣就不喧宾夺主了,稍候再与圣上详谈此事。” 皇上眼角抽了抽,总觉得魏谦游憋着坏,心中已经做出了退让。想着若魏谦游替林牧之争取的不过分,不若就依了他,总要强过给魏茵茵封号,或是应承了赵清绾的终身大事。 更叫皇上心慌的是,他赞赏过林牧之,又论功行赏过随行之人后,魏谦游都没说一句话。你丫要是再吓唬朕,信不信朕就地处决了你? 然而这并非魏谦游的本意,他不过是在等赵恬闻讯赶来罢了。听闻外面通传说赵王求见,魏谦游忙起身道:“禀圣上,今日臣来,是想将一位朋友介绍给圣上。” 皇上看穿了魏谦游的心思,却是会错了意。原来你小子一直不说,是早知道赵王回来,想要赵王替你说话呢?敢算计朕,朕要是叫你小子得逞了,还不埋没了朕的一世英名? 太子小声劝道:“敬王府牵连出一大批人,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还请圣上三思。” 心里作了一番建设,皇上淡然道:“能被魏王称作朋友,定也是不俗之人,如此魏王就将他请进来吧。” 魏谦游道了谢,对一旁的高公公道:“还请公公再辛苦一趟,替我将二蛋叫进来。” 二蛋正是魏谦游替赵王取的化名,皇上听得这名字不禁皱了皱眉头。魏谦游竟是想要他封赏一个随从,那便是决计没这个可能。 赵恬进来后,环视书房一圈才想起来请安。听人传报说,魏王带了一个与他模样相似的人进宫,然而书房中并没找到此人,赵恬暗松口气。 赵王跟着赵恬后面进来,跪地振声道:“儿臣叩见陛下。” 此言一出,书房内众人面色各有不同。太子和林牧之不解,赵恬故作镇定,魏谦游则是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转观皇上,瞪了一眼魏谦游,心道了一声麻烦,却不于众人表明心迹。 见皇上迟迟不肯开口,魏谦游道:“圣上,臣介绍的这位朋友,可叫圣上有几分兴趣?” 皇上没作答,心说你小子知道什么,一天到晚的给朕找不痛快。 赵恬冷声道:“此人倒是与本王生得像极,只不知魏王待他来是何意?” 说这话时,赵恬心里也在犯嘀咕,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竟叫人抓住了马脚? 魏谦游装傻道:“不光是这副皮相,此人的本事,才干也不输赵王什么。如此栋梁,做臣子的自然是要引荐给圣上。赵王的意思是说,与赵王相似之人,不可在朝为官?” 赵恬厉声打断道:“我中土岂是何人都能用的,魏王莫要被奸人蒙骗了。” 魏谦游心中冷笑,还不知道谁才是那个奸人。不过这点你倒是不用担心,我断然不会被你蒙骗。 太子一直在旁默默观望,他与赵王私下里交情也算不错,自然不希望真正的赵王被人冤枉。只是面前这两人,除了衣着之外看不出任何不同,就怕好心开口却帮错了人。 然而看魏谦游和那位赵王吵得不可开交,也不是解决之法,太子正色道:“够了,在陛下面前如此吵嚷成什么体统?” 赵恬恭敬告罪,魏谦游则是心道:你当小爷愿意和他吵呢,还不是看皇上一直不开口。 见两人不再做口舌之争,太子退至一旁。皇这才开口,问的是跪地俯首的赵王:“既然魏王在朕面前引荐了你,你就与朕说说,你是何来历?” 赵王正色开口:“回陛下,七月前,儿臣在城外破庙承蒙魏王和一位姑娘搭救。尔时儿托求魏王先行护送陛下回宫,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谁知那姑娘妙手回春,短短半日便叫儿臣恢复如常。” 皇上面色一凝,从前知晓此事的,便唯有魏王、赵王和穆晟一众。如今更是只余魏王和赵王了,难不成魏王带来的这个才是…… 朕和魏王回到城中不久,赵王便出现在王府中。若是那位姑娘妙手回春,这倒是说得通了,但在两人的真假上面却是断了线索。皇上目光落在赵恬身上,略有询问的意味。 赵恬忙跪地,将那日他如何领兵去追穆晟,回到金陵后所生之事一分不差的说了。还有些是魏谦游不曾听过的,皇上听罢微微点头。 魏谦游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刚才发觉,皇上看到两个赵王同时出现,除了面色凝重之外,根本没表现出过惊讶。由此可见,对于假赵王的存在,皇上是知道的。 然而皇上自己都不辨虚实,魏谦游一时也不敢断定,他带来的这个是赵王还是赵恬。 皇上目光复又落在赵王身上:“既如你所说,这许久为何都不会金陵,反倒如今回来了?” 赵王面色坦然道:“当日穆晟遭了擒获之后,儿臣本欲随邓国公世子一同回朝。只是兵荒马乱之中,儿臣察觉一人行迹可疑,便追了上去。谁知这一追,往返就花了数月之久。” 皇上微微挑眉:“那你倒是说说,这数月你所追是何人?” 赵王尚不知晓皇上已经为赵清绾正名,面泛犹豫不知如何开口。踟蹰了许久才道:“那人遮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但从体态来看,儿臣怀疑是清绾公主。” 不光是皇上,书房内众人皆是心下了然。加之先前皇上为赵清绾正名时,赵王若是去追那刺客确实无从知晓,心中的天平自然偏向了赵王。 赵恬额上已经微微见汗,形式属实对他不利。若是再不想法子扳回一城,别说如今的地位保不住,怕是再无翻身的可能。 太子提议道:“不论何种说辞,皆是这二人的一面之词,无从断定谁才是真正的赵王。儿臣提议,不容陛下与二人滴血认亲,如此一试便知。” 皇上微睨了太子一眼,面上隐有不满。却还是吩咐高公公传来太医,筹备这一场滴血认亲的戏码。 等待的过程中,赵王面色如常。反观赵恬却是胜券在握一般,虽然没在皇上面前太过明显,魏谦游还是看到了他眼中的那抹自信。 这让魏谦游大惑不解,若是用这手段,假的那个该是无所遁形,慌忙劝皇上保重龙体才对。怎么看赵恬的反应,却是巴不得如此。甚至太子提议时,还怕皇上不肯答应似的? 再看赵王,眼中隐隐透露着些烦闷,却并无惊慌之色。如此坦然魏谦游倒是能理解,但此情此景,何故会叫他心生烦躁? 等了不多时,众人皆是收了思绪,将目光凝聚在那两滴血液上面。看得其中的一边与皇上的血液交融,众人心中同时生出疑惑:这是谁的? 皇上并未让公布答案,只是唤上高公公和御医,不知进到里间说了些什么。 赵王依旧是面无表情,盯着眼前的地面。 赵恬就要嚣张得多了,嘴边噙着得意的笑容,目光扫过魏谦游、赵王、林牧之三人。似是再说:既然和本王对着干,从前的情谊便一笔勾销了。从此你们和本王之间,便只会剩下你们的提心吊胆。 将二人各自不同的反应一对比,众人心中顿时有了答案。太子只是简单地面露了然,魏谦游的心则是沉到了谷底。 第二百六十九章 林牧之还没搞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本满心欢喜地进宫来领赏,谁知气氛如此怪异。看师父一脸凝重,也不敢多问,只默默退至魏谦游身侧。 魏谦游俯在赵王耳边,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冒牌货,骗到小爷头上来了。待会儿就算皇上不判你欺君,小爷也饶不了你。” 赵王目光淡淡地落在魏谦游身上:“本王是假扮的没错,但本王确是赵王无疑,静待结果就是。” 若非这是在皇上的书房,魏谦游恨不能当即教训这骗子一通。说什么是又不是的,叫人莫名其妙。光是骗他也就罢了,知不知道这几日就为了帮这骗子正名,他荒废了多少陪云韶和魏茵茵的时间? 里面商议了半晌,再出来的只有高公公和御医。这是要高公公代言了,不知道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魏谦游捏紧了拳头,狠狠地瞪视着身侧那个骗子。只待高公公道明结果,便要亲手将他擒下,一泄心怨气。 高公公神色复杂地扫过两个赵王,刚欲开口,就见魏谦游一把抓过桌上的茶盏。到了嘴边的话又被高公公咽了下去,疑惑地看向魏谦游。 魏谦游将茶盏高举过头顶,对高公公道:“公公且说吧,等公公说完,我便摔了杯子,唤侍卫进来。” 高公公听罢,尖声细气地惊呼了一声,而后忙回身朝着里间道“恕罪”。皇上没表露出怪罪的意思,才敢从地上爬起来。 太子快步走来,压着魏谦游的手将茶盏放下,笑劝道:“魏王别冲动,这茶盏是西耆进贡来的,名贵的很,再说宫里也不讲究这一套。” 说罢,太子振声唤了侍卫,与赵恬同来的范斌也在其中。见得两个赵王在书房中,众人皆是惊愕,随后疑惑地望向太子。 魏谦游心中骇然,皇宫真是个宝地,连侍卫都如此干练。不用摔杯子示意,便明会了太子的意思。 高公公埋怨地看了一眼魏谦游,这一眼说不出的阴柔,直叫魏谦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躲闪着高公公的目光退至一旁。 高公公这才对太子行礼,开口道:“禀太子殿下,御医方才已经验过,这歹人能与陛下血脉交融,是因为他暗中做了手脚。魏王带来的这位,才是真正的赵王殿下。” 好在魏谦游反应够快,听得高公公所言,忙把要挥出的拳头收回袖中。众人都因高公公的话感到惊讶,并没人注意到魏谦游的动作。 赵恬脸色一变,连退几步与众人拉开距离。指着高公公歇斯底里道:“你这奸宦好大的胆子,竟敢假传皇上谕旨。魏王和这歹人给了你多少好处,还不如实交代?” 魏谦游蹙眉道:“能如此说,你便是假扮的无疑了。若是真的赵王定会知道,我身上的银子向来是去酒楼摆一桌都不够,怎么收买高公公?” 林牧之干咳了一声,提醒魏谦游。中土身份最尊贵的几人几乎都在这里,师父拿这些出来说,可没什么光彩的。 赵王似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局面,缓缓开口吩咐范斌一众:“此人假扮本王,罪犯欺君,祸乱朝纲,已是罪大恶极。本王命你们将其擒获,押入牢中,等候陛下发落。” 范斌等人齐声领命,魏谦游口中怒骂着,也要上前帮忙,却是被赵王拦下。 “你去凑什么热闹,如今你是魏王,还当自己是土匪呢?”赵王拦着魏谦游就几乎用去全身的力气,艰难开口的同时,忙朝林牧之使了个来帮忙的眼色。 两人合力之下,都是在赵恬被人押解出宫之后,才让魏谦游安分下来。 魏谦游不满道:“他丫的连骗小爷两次,不亲手教训他,难消小爷心头之恨。” 赵王撇嘴道:“你不必做戏了,这种情况下不辨虚实也属于正常,本王不怪你就是。” “早说啊,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了?赵王一言九鼎,日后可不带反悔的哈。”魏谦游也足够坦白,不再掩饰什么。 高公公笑道:“魏王也不必久留了,此番魏王帮陛下揪出歹人,也属大功一件。陛下的赏赐,不日便会送到魏王府上,定不会叫魏王白来一趟。” 赵王哂笑:“你这性子,连皇上都知道了,真有你的。不用说,本王的山庄自然也是留不住了。” “心里知道便好,何必说出来叫自己糟心。你那些丹青丫鬟什么的,尽快带回你府上,晚了我可尽数笑纳了。”魏谦游咧嘴一笑,此行还真是收获颇丰。 “只是那赵恬当真是好手段,当着咱们的面做手脚,定是让谁都没看出。”魏谦游语气中隐有不甘,还夹杂着些许挫败感。 赵王压低嗓音,解释道:“赵恬并没做任何手脚,这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 魏谦游顿感莫名:“何意,皇上难不成也识得赵恬,还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若是如此,方才为何又耽搁这么多工夫,直接抓了他了事岂不简单。” 赵王并不答复,只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瞧得魏谦游心里直痒痒。 林牧之好心提醒道:“赵王从没对师父说过,赵王殿下自己便是名唤赵恬吗?” 赵王也不等魏谦游发问,哈哈笑道:“本王已经说过了,本王才是假扮的赵王。押解走的那个,叫你们这许久没瞧出破绽,正是因为他才是真正的赵王。” 魏谦游翻了个白眼:“刚还说不跟我计较的,怎么这才多久,就翻脸不认账啦?” 说罢,魏谦游止住步子,对赵王作揖道:“在下该死,适才不该怀疑殿下身份,还请殿下饶恕。这下满意了?若是殿下满意,可否赏脸替在下解释一番?” 赵王正色道:“本王并未说笑。先前允诺过你,待尘埃落定后,便为你答疑解惑,如今该是本王兑现承诺了。” 魏谦游眉梢一挑,作洗耳恭听状。想到邓铭钊会因此后悔没跟进宫来,就觉心情格外舒畅。 赵王缓缓开口道:“本王真名桓肃,原是西耆的猎户。数年前皇上御驾西征遭了埋伏,正巧落难至本王家中,本王帮皇上度过此劫,日后便被皇上留在了身边做了个侍卫,身份却不为人知。” “讲的不错,你继续说,我就当故事听了。”魏谦游好笑道,摆明了是不相信赵王所说。说来也怪不得魏谦游,这事叫谁听了多半都是不信。 赵王也没在意,继续道:“尔时赵恬还是个意气风发的皇子,一门心思想要为中土作为一番。奈何他不是长子,没能坐上太子的位置,也是从那时候起,赵恬的野心逐渐暴露出来。” 魏谦游接道:“就在局势快要无法控制的时候,皇上突然想起你和赵恬长得还是挺像的。为了稳固太子的地位,便叫你接替了赵恬的身份?”虽是附和赵王的话,但其中还是怀疑占了多数。 赵王并不否认,补充道:“然而赵恬自己并不知道此事,所以看到自己和皇上血脉交融时,才会露出自得之色。后来被范斌他们押解走,才会将愤恨全数加之在你我身上。” “而这件事情,当时朝中有不少老臣是知道内情的。不知道是谁开的头,赵恬在众人口中便被传成了野种。赵王的封号,便是皇上几经斟酌得出的,为的就是堵住悠悠众口。” “所以赵恬接林昭元之名,穆晟之手,不过是想要夺回自己的地位罢了?”魏谦游面色复杂道,感觉胸膛处被什么东西压迫着。 赵王点头:“你却也不必有什么负罪感,太子中庸,定不是赵恬的对手,而赵恬也并非帝王之材。若是叫赵恬得逞,中土百年基业怕是时日无多了。你我今日所为,不过是为保中土安,宁,称得上功德一件。” 经赵王劝说一番,魏谦游却并没好受多少。不论是为何种目的,他所为都有悖玄清派的理念。 林牧之听得云里雾里,先前还天真地认为,跟着永宁侯走动了一圈,已经将宫里的关系摸的通透。然而这件事,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不知道这深宫之中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似是想到什么,魏谦游回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宫门:“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办,就不作陪了,赵王殿下先行回去吧。” 魏谦游这才意识到,赵王从前所说,与赵清绾并非那般关系是何意。虽然在人前两人还是有悖伦常,赵王嘴上又说得动听。但保不齐赵王哪天按捺不住,醉酒跑到赵清绾寝宫诉衷肠,还是早提醒温婉一声的好。 赵王应承道:“也好,许久没回金陵,还要把他的烂摊子收拾了。这些日子,怕是太子的日子不好过。” 魏谦游心下讪讪,且不说太子手段本就不及赵恬,他和邓铭钊还助纣为虐了几回,自然是叫太子不好过了。 犹豫了半天,魏谦游还是打算叫林牧之去向温婉通气。自有了魏茵茵之后,婉绾二人的确是被他折磨了个够呛。作为一个合格的师父,他还是别去吓唬弟子了。 第二百七十章 回了王府,魏谦游只觉府里今日冷清的很,平日里回府都是热闹的,今日却连个丫鬟都没见着。 揣着纳闷和一股子莫名的不安,魏谦游步伐快了几分。还不等进到院中,就看到院里那一片黑压压的脑袋,都快挤到外面来了。到底是生了何事,叫她们都聚集于此? “你们这是在看什么,可是夫人有什么状况?”魏谦游最先萌生的猜想,便是魏茵茵已经降生在了这个世上,不禁暗暗后悔。他管赵王的闲事做什么,这么重要的时刻他竟然不在云韶身边陪着。 被挤到院门口那丫鬟一时没反应过来问话之人是谁,加之没得抢到个好位置心情不佳,不耐道:“问那么多做什么?府里的人都知道了,你这么后知后觉定是先前躲在哪处偷懒。等王爷回来后,看我不给你告上去,叫王爷好好罚你。” 魏谦游嘴角抽了抽,倒是听颜攸礼说过,他老家那边有来晚了自罚三杯的习俗,难不成这丫鬟和颜攸礼还是老乡? 魏谦游失笑,学着太子先前的语气道:“咱们王府里面没这讲究,有道是入乡随俗,这罚就免了吧?” 那丫鬟探头张望还看不见,又被魏谦游屡次打扰,没好气道:“你这人烦不烦,看不出不想理你,还来烦我。若是再敢多说……魏,魏王殿下。” 不回头尚好,这一回头,丫鬟却是看清了来人,语气立时转为怯怯。暗骂自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对魏王不敬。只求魏王能饶她一命,什么处罚她都是愿意的。 “王爷却没有王爷相,别说被人冲撞了,就是人家回头时踢你一脚,也怪不得旁人。” 魏谦游循声望去,说话的是魏梦槐,正翘腿躺在墙头上朝里面张望。 那丫鬟闻言忙跪地告罪:“王爷息怒,这不是奴婢的意思,奴婢若知道是王爷,万不该不敬的。” 魏谦游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或者说他忧心着云韶,没心思同她计较。又问道:“这里面生了什么事,怎么聚集了这么多人?” 那丫鬟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王爷,是邓国公世子,带了小世子和夫人来。至于所为何事,奴婢也是来晚了,并没探听到。” 还能为了何事,那厮定是又来说亲的。还带了苏漪桐和邓琰琛来,想打感情牌?魏谦游心下愤愤,排开众人就进入院中。 “邓铭钊,你给小爷出来。警告过你别打小爷女儿的主意,若是不教训你一番,怕是你长不了记性。”魏谦游在屋门前站定,朝屋内喝道。 不多时邓铭钊便站在魏谦游面前,一颗光头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同样怒视魏谦游:“吼那么大声,当谁听不见呢?琰琛都被你吓哭了,说到教训,也该是爷教训你。” 见二人摆开了架势,院内挤满的丫鬟唯恐受到波及,如潮水般涌了出去。却是不肯远走,院门乃至院墙齐刷刷码了一堆脑袋。 魏谦游和邓铭钊在外面打得不可开交,屋内的气氛就显得安逸许多。 “别管他们,他们要打就叫他们打去,咱们继续说咱们的。”云韶浅笑道,拉回苏漪桐担忧的目光。 苏漪桐端起一旁的枣茶轻呷一口,为难道:“对于这门亲事,我和铭钊都是期待着的,但铭钊已经和姐夫说过几次,姐夫都是不肯点头。如今姐姐虽应承下来,却还是叫人不敢安心。” 说罢,苏漪桐抽了抽鼻子,委屈道:“是不是姐夫看不上琰琛,才迟迟不肯答应的。若是如此,苏漪桐便也不好强求了。” 一旁丫鬟怀中的邓琰琛,似是听懂了苏漪桐的话,二话不说就放声大哭。看那架势,非要将云韶哭得心生恻隐才肯罢休。苏漪桐听得这哭声,一滴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下。 云韶不劝慰道:“那是他没眼光,琰琛分明生得这般讨喜。若不是怕犯了忌讳,姐姐早想抱他一抱了。” 话音刚落,邓琰琛却是立时止住了哭声。伸出还未张开的小肉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云韶的小腹,笑得甚是开心。 苏漪桐更是破涕为笑:“如此说来,我还要庆幸如此呢,若是姐姐抱了心生欢喜,不肯将琰琛还我可如何是好?” “不过姐姐,待会儿他们进来,姐姐只好言劝说,相信姐夫会同意的。”深谙云韶的性子,苏漪桐不放心还是决定提醒一声。 云韶微笑颔首:“放心,姐姐向来都是以理服人。这样好的女婿,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哪有不要的道理。” 说话间,魏谦游和邓铭钊已经解决完了纠纷,一同进到屋内,谁也不肯理谁。 邓铭钊怏怏地坐在苏漪桐身侧,头上添了几处红肿。谁知道魏谦游那厮下手这般阴险,尽往显眼的地方招呼。待得邓铭钊反应过来,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时候,才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人家有头发…… 魏谦游则显得云淡风轻,还在云韶面前转了一圈,似是在夫人和女儿面前炫耀自己的功绩。 邓铭钊撇嘴对苏漪桐道:“别看他表面上什么事都没有,其实他伤都在内里。若是他再这般嚣张,很快就要遭雷劈了。” 魏谦游不屑地嗤笑一声:“光会逞口舌之利,方才不知道是谁捂着脑袋求饶的。老天爷就是真要降下天雷,也是劈那些嘴里没实话的人。” “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说到底你们都算是半个出家人,怎么如此斤斤计较?”云韶出言喝止。 苏漪桐附和道:“今日是谈琰琛和茵茵的婚事,不是为你们争强斗狠寻便利的。你要是没过足瘾,回府我陪你过上几手?” 邓铭钊讪讪地闭了嘴,他哪里有这个胆子。 魏谦游却是不管不顾道:“总之什么都好商量,就是别打茵茵的主意。我女儿的姻缘是要她自己来选的,谁都别想左右了。” “你女儿?”云韶皮笑肉不笑地将手搭在魏谦游腰间,眼中满是威胁的意味。 魏谦游缩了缩脖子,忙改口道:“是咱们的女儿,不过咱们也不能就这么替茵茵决定了,叫她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不是?” 云韶将手抬起,顺势揪住了魏谦游的耳朵:“既然你知道茵茵也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做娘亲的还不懂女儿的心思。就因为你屡次拒绝铭钊的提议,茵茵都踢我好几回了。” “韶儿,快撒手,你说话我还能不听不成?这会儿还有外人看着呢……”魏谦游委屈巴巴地瞅了一眼邓铭钊二人带来的丫鬟侍卫,脸皮都被磨掉一层。更何况他作为岳丈,怎么能在贤婿面前失了威严。 捂着通红的耳朵,魏谦游腹诽道:分明是你想和漪桐结亲家,做什么把主意推到茵茵头上。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知道为自己挑拣夫婿。 云韶笑对苏漪桐道:“你看,他这不是同意了吗,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苏漪桐干笑了一声,方才姐姐说的以理服人,终究是她会错了意。本还以为是道理,不想却是修理。可怜她如今做了人家的少奶奶,在公婆面前要给足邓铭钊面子,要修理也只能在外能得机会了。 云韶又道:“如此便是皆大欢喜了,你们先回去准备着,待茵茵降生便让他们成亲。” 苏漪桐险些将一口枣茶喷了出来,接过邓铭钊递来的帕子,苏漪桐胡乱地擦了擦就着急道:“姐姐应承下来,只需定下个婚期便好,实在不必这般心急。” 方才邓铭钊办妥了魏谦游交代的事情,唯恐魏谦游率先回来,回府就拉了苏漪桐过来找云韶拍板。如此,邓铭钊还道是自己够心急的了,不想还有人比他更急。 云韶还没觉出不对,魏谦游小声提醒道:“韶儿,你是有多不待见茵茵,刚出生就要嫁出去。” 云韶这才反应过来,女儿嫁出去,再想见面可不容易了。哪有嫁了人,还三天两头往娘家跑的。 “不过是和你们开个玩笑嘛,定下了这么大的喜事,哪能不开心些,谁知道你们这么不识逗。”云韶自打圆场,轻抚着鼓起的肚子安慰魏茵茵。 魏谦游三人想要配合,却是当真笑不出来,吓都快被吓死了。 魏谦游无力道:“韶儿,你还是安心下来,等茵茵生下来再想其他。”魏谦游心里想着,没准等茵茵唤了一声娘亲,韶儿如今一切的想法都会转变呢。到时感受到作为娘亲的喜悦,怕是他肯点头,韶儿都不舍得将茵茵嫁出去了。 魏谦游越想越真,嘴角不自觉地浮现一抹笑意,看向邓铭钊的目光多了几分嘲弄。 邓铭钊看傻子一般地回望过来,暗道自己今日是不是做的太过了,怎么就给魏兄打击成这般境地?设身处地想一想倒也对,若是换成了琰琛是个女孩儿,他也未必舍得嫁出去。 然而见得魏谦游的笑意逐渐狰狞,邓铭钊也受了换位思考的心思。两人齐齐起身,同到屋外去,再来过! 第二百七十一章 “这半年你就跟蒸发了一样,你招来的那个江雷倒是跳得很。已经告诫过他几次,前些日子竟听他打着王府的名号在外招摇。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真想抽他丫的。”面对突然冒出来的颜攸礼,魏谦游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热络,开口便抱怨道。 颜攸礼摊了摊手:“本来都告诉过他,别到你们面前碍眼的,不想你们已经见过了。他的脾性我也知道,真是蓁蓁要叫他一声师哥,我对他也是束手无策。” 魏谦游轻嗤一声:“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不他了,你消失这么久,可有好消息了?”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的跟你知道我在做什么一样。”颜攸礼纳闷地瞧着魏谦游,见他脸上满是炫耀的意味,就是不知道在炫耀什么。 魏谦游一拍胸脯:“我倒是有个好消息,你姑母快要出生了,我要当爹啦!” 不羡慕是假的,颜攸礼道了声恭喜,而后反应了一下,魏谦游可是在占他的便宜?不对,按魏谦游比他大了千余岁,只长他两个辈分,该是他占了便宜才对。 颜攸礼自我安慰后,还觉有些郁闷,半耷拉着眼皮道:“这些日子我都在扬州,但这些年的准备,可能都要白费了。魏兄久在金陵,可察觉赵王近来有什么动作?比如……夺权?” 魏谦游本还想再打击颜攸礼两句,却是被人家问得一愣,怔怔道:“那赵恬是你指使来的?” 若非如此,颜攸礼身在扬州,如何会知晓金陵所生之事。 “魏兄别打趣了,我哪有那个本事使唤赵王。不过是昨儿个到金陵时,听见有人谈论。”颜攸礼搪塞道。类似的问题他问得多了些,明显看到魏谦游眼中添了几分疑惑。 魏谦游释然道:“确有其事,而且此事听来当真有趣。只是此处不好话,颜兄若是想知道……” 颜攸礼心下了然,经一系列的铺张浪费举动后,才听得魏谦游将赵王吩咐过能的部分了,隐去了赵王作为桓肃的那段身世。 “照此来,赵恬这是事败了,怪不得……”颜攸礼喃喃道。 魏谦游听得心痒痒,挠头道:“怪不得什么?颜兄你消失了半年,怎么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话爱一半。” 颜攸礼摆手:“没什么,只是我想着赵恬并非帝王之材,若是叫他得逞,怕是有人会趁势进犯中土。如此,倒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后世对赵王的评价,本就是褒贬不一的。有人赞颂他保住了中土的百年基业。也有人指责他为夺皇位弑父弑兄,若非如此,怕是中土基业会再延续百年不止。只是这法无从考究,只得留给大伙儿利用键盘,以相互指责的口吻进行推敲。 魏谦游颔首:“你这法,倒是与赵王的如出一辙。没看出来,颜兄还是深谋远虑的,只可惜被自己耽搁了前程。” 颜攸礼苦笑道:“魏兄这是夸我呢,好歹给点崇拜的目光好不好?真是有够敷衍的。” 怏怏地罢,颜攸礼眼疾手快地夹上了盘子里的最后一颗花生,又被魏谦游抢了过去。 颜攸礼翻了个白眼:“就你我二人吃饭,就叫一盘花生还要个包间就算了,你还跟我抢?” 魏谦游施然搁下筷子:“我还要留着肚子,回去陪韶儿和茵茵吃饭呢,吃太多了怎么校吃好了就去结账吧。” 颜攸礼脚下一缓,愕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结账?魏兄可是在跟我话?” 魏谦游理所应当道:“听我讲故事,自然是要你付银子的,不然故事给你白听啊?” 颜攸礼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理是这么个理,但作为这酒楼的东家,魏兄你也太过……” 魏谦游打断道:“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颜兄你还是认命吧。” 颜攸礼心中悻悻,他是该认命了,论脸皮厚度,他是比不过某饶。 听得二哥报出的价码,颜攸礼忙将掏出来的钱袋捂紧:“你们这是什么酒楼,我们就要了一盘花生,就要收我五十两,抢钱也没这么个抢法吧?” 魏谦游在旁端着茶盏默不作声,自动忽视了颜攸礼求助的目光。谁叫你管束不好手下人,江雷给他的不悦,自然由你这个班主相公来偿还了。 二哥陪笑道:“颜公子笑了,咱们酒楼的价格向来公道。五十两是作为包间的费用,至于那盘花生,是看在东家的面子上送的。” 见二哥搓着手掌,眼中闪烁着狡诈的精光。颜攸礼掂拎手中的钱袋,一脸悲戚地递过去:“都给你吧,再多就是打死我也拿不出来了。” 魏谦游这才搁下茶盏,吩咐道:“取纸笔来,叫颜公子打张欠条,下回来了补清。” 将二人送出酒楼,二哥笑呼道:“东家慢走,颜公子慢走,得空常来照顾生意哈。” 颜攸礼回头瞪了二哥一眼,还常来呢,往后别踏入其中一步,到了这附近都要绕着你们走。 眼珠一转,颜攸礼坏笑道:“魏兄这酒楼生意红火,我那云水阁如今也是有规模。魏兄若有兴致,便邀魏兄去观赏一番,也好给些意见。” 魏谦游忖了忖,道:“也好,反正现在色尚早,韶儿又越发不待见我了,回去也要被赶出来。就随你去看看,权当打发时间了。”あヤ~8~1~.7,8z.w.o < 颜攸礼生怕魏谦游不肯答应,附和道:“不错,这时候更是不能讨半点不顺眼,云姑娘什么你都依着就是。” 进到云水阁之中,魏谦游顾不上欣赏内里的布置,就见一人迎了上来。 “给魏王殿下请安。”江雷一脸谄笑地讨好。本来听人颜攸礼回来,是想来借些人手出去威风的,如今却是不用了。若和魏王攀上了关系,就算他出门不带人手,又有几个敢不卖他面子的? 瞧魏谦游脸上明显不悦,颜攸礼率先道:“今日魏王来此,自然是冲着最好的来的。你也别在储搁了,还不快去扮上?” 江雷连连称是,心想着这妹夫没白认,替他寻摸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可得牢牢把握住。 颜攸礼的想法,魏谦游心里明镜似的,却不道破。江雷作为云水阁的角儿,向来不轻易登台。虽他如今的身份值得他们严阵以待,但颜攸礼为免太客气了。 果然,颜攸礼带着魏谦游挑了三楼最好的位置坐下,又叫了最好的茶水干果。 看着颜攸礼绞尽脑汁地在旁想着怎么浪费银子,魏谦游摇了摇头,将目光转向戏台之上。 不得不,江雷除了出行时的排场叫人难以苟同,身上还是有本事的,难怪有那么多的爱慕者。魏谦游平时也喜欢在云韶面前唱曲,经云韶夸过两次便觉自己高处不胜寒了,如今算是在江雷身上找到了自知之明。 “魏兄别忙着惊叹,虽论资排辈蓁蓁该叫他一声师哥,但此间的本领,江雷还未必能出蓁蓁之右。”颜攸礼嘴都咧到了耳根,比自夸时更显嚣张。 魏谦游不置可否,依旧凝神在那戏台上,怀里掉下了什么东西也浑然不觉。 魏谦游假装没看见,颜攸礼看着那缓缓飘落的钱袋,眼角不自觉地抽了抽。但凡里面有一枚铜板,也不至于像这样轻飘飘的吧?没银子你早啊,我这云水阁的最高待遇都给你拿出来了,你竟要我自己认栽? 半晌魏谦游才察觉到颜攸礼在看他,回望过去,那眼神有些无辜。似是在:你又没提前告知,我上哪知道你要坑我银子?下次若是提前挑明,我也好早做准备,不至于让你尴尬不是? “颜兄怎么一直盯着我看,难不成我脸上有东西?”魏谦游莫名道,嘴角却是噙着狞笑。 颜攸礼顺势捡起掉在地上的钱袋,里面他丫的还真没半点东西。这回他是相信了,魏谦游定是故意将钱袋掉出来叫他看的。 “没有,魏兄你钱袋掉了。若是不妥善收着,待会儿被当作看霸王戏的可如何是好。”颜攸礼将钱袋递还回去,并明确表明,他是不可能再付银子了。 魏谦游接过,纳闷道:“何来的看霸王戏一?我还道是颜兄方才只叫了一叠花生,心里过意不去才带我来这云水阁的。” 魏谦游相信颜攸礼没有那个先见之明,会吩咐了手下一众,就算是他带人来看戏,银子也要照收。 颜攸礼瞪了魏谦游许久,才不甘地将目光移开。这次之后也算是涨了教训,不知道魏谦游往后还能不能踏入云水阁之郑 魏谦游无奈地摊手,颜攸礼定是拿他当成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了。他倒是想拔呢,也得有才行啊。不瞒颜攸礼,别他到那酒楼吃饭要付银子,就算魏谦游作为东家,只要坐在里面也是逃不了漳。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云韶的深谋远虑。是魏谦游对银子向来没什么概念,若非如此,不出几月家底就要给他败光了。 好在云韶收了拿省下的银子开赌坊的念头,魏谦游才没整日顶个大头出门。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一曲唱罢,江雷并未随众下台,反而是走到了戏台边上,接受着台下呼喊声的洗礼。 那叫好声一波接一波地传来,如潮水般不断涌入魏谦游耳中,直震得他耳膜一阵生疼。转观江雷,却是享受其中一般,张开双臂被那声音托着翱翔。 又见江雷双手下压,台下的声音陡然停滞。江雷露出一个微笑,温言道:“宝宝们,若是觉得我唱得不错,待会儿可以买一副丹青,或是抱枕支持我哟。” 魏谦游一连听了两个新鲜词,不解问道:“这是什么法,江雷竟唤那些爱慕者宝儿?平江距离金陵似乎还没远到这种程度,竟叫我连称呼都听不懂了。” 颜攸礼纠正道:“不是宝儿,是宝宝。这称呼也并非江雷从平江带来的,而是我斟酌了许久,才想出这个亲昵又不失礼数的叫法。” 魏谦游琢磨了一番,叹道:“这倒是有趣,那丹青和抱枕又是何意?丹青倒是能理解,只是没想到你做起这生意了。主要是那抱枕,我却从没听过。” 颜攸礼耐心解释:“饶是丹青,也并非魏兄理解中的名家手笔,不过是江雷的画像罢了。至于那抱枕……” 颜攸礼嘴角勾起一抹邪笑,用手比量着:“枕字一目了然,就是这枕头做得大了些,大概如你我这般高,上面同样印着江雷的画像。而这抱字,便是那物件的用法了。能和江雷同榻而眠,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买漳,毕竟将他捧起来也花了我不少银子,总要想法子赚回来。” 魏谦游愕然:“那抱枕当真有销路,毕竟这样的寓意……”还没等什么,魏谦游却是红了脸。 颜攸礼得意地挑眉,对付你们这些食古不化的古人,爷有的是手段:“那些夫人姐想买却不好意思买,爷不明着卖就是了。只要她们离开云水阁时稍作暗示,我便叫人暗中送去她们府上。若非她们自己出来招摇,旁人绝不会知道她们买了这样一个物件。”首发 魏谦游惊愕更甚:“那这抱枕卖多少银两一个?” 颜攸礼微笑着伸出五根手指,继而道:“别看价格不低,买的人多着呢。魏兄若是感兴趣,待会儿我叫人包上两个给魏兄带走。” “打住!”他可没有这种癖好,再再过段日子他就有的抱了。 若奸商,魏谦游从前道是云韶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今日才算知道人外有人了。 “颜兄这些花花肠子真是不少,尽做些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听闻近日金陵异军突起一位神秘富商,大伙都在猜测此饶身份,想要向他请教。我看都是大可不必,叫他们来请教颜兄就是了。”魏谦游心悦诚服,虽颜攸礼总会神神叨叨的什么怪话,做生意真是有一套的。加上之前在扬州坑来那酒楼的经营模式,今日有算是涨了见识。 颜攸礼没想到魏谦游也会这样夸人,不禁有些飘飘然道:“什么神秘富商,对他们来算是神秘,你我之间就不必遮掩了。实不相瞒,类似的法子我肚子里还多着呢。” 瞧魏谦游眉眼渐弯,颜攸礼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提醒道:“这话你可别跟江雷起,他自诩我大舅哥,时不时就跑来朝我支银子。顾及着蓁蓁我不好拒绝,挑明了又怕蓁蓁面上挂不住。那几次之后,蓁蓁看了我的钱袋,都以为我在外和谁有染了。” 魏谦游满口答应,却还是坏笑地看着颜攸礼,直盯得他心里发毛。 颜攸礼心思急转,又道:“也别告诉云姑娘,我就那么几桩挣钱的生意,经不住她老人家折腾。” 魏谦游撇嘴道:“想哪去了,我可没打算叫韶儿坑你。只是韶儿前些日子提议过,若是叫她知道了此人是谁,定要把他绑回去,赚那些上门请教之饶银子。” 颜攸礼长舒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这叫人如何放心的下?他就要被人绑走圈养了,还是永不见日的那种。 “其实我这云水阁中还有不少值得一看的,我再带魏兄逛逛。”颜攸礼忙岔开话题,并起身和魏谦游拉开距离。 魏谦游颔首,四处看看也好,事先观察好路线,免得待会儿带颜攸礼走时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颜攸礼心作陪,替魏谦游一一介绍着只得一看的新鲜事物。 魏谦游对那些都是没什么兴趣,却是被一旁传来的曲声吸引。竖耳分辨了半晌,魏谦游问道:“那边是什么地方,唱曲之人隐约是个女子?” 颜攸礼引着魏谦游过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驻足:“谁只有男子才能唱曲的?就是为此,蓁蓁每次上台都要扮作男子妆容,我便为她开辟了这样一处。里面唱曲的都是女子,看客也都是女子,男子是不许入内的。” 魏谦游若有所思道:“这倒是不错的想法,瞧韶儿这些日子如此憋闷,我才觉得那些大家闺秀足不出户的感觉有多不好受。似金丝雀一般被人养着,本该属于空的一双翅膀,也被磨没了羽翼。日后我也为韶儿修上一处,只属于她和那些交好的夫人姐的桃花源,韶儿定是开心。” 颜攸礼闻言微然一笑:“还怕你不能理解呢,云水阁只开辟了这一处就叫人颇有微词。这般举动,对世饶认知无异于一种冲击。相比之下,魏兄的桃花源怕是会受到不的阻碍。” 魏谦游不在意道:“这是为韶儿做的,理世人如何做什么?这一生若是准备跟他们过,那当真是无比漫长。” 颜攸礼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世道如此,凭一人之力如何能够改变。只做一饶庇护,将这世道的不公阻拦在外,倒也是不错。 被魏谦游捅了一下,颜攸礼抽回思绪,无力道:“可惜事与愿违,你虽看着那里面的景像,然而实情却并非如你看到的一般。正是因为那里面不许男子踏足,才聚集了不少与清绾公主和婉儿同样癖好的女子。魏兄方才不是还添了一个女儿,为了茵茵的走向,魏兄还是受了这个心思吧。” 魏谦游被噎了一下,他刚开始设想呢,用不用这么快就打击他?转念一想,颜攸礼的果真言有理。就是有这念头,也还是等茵茵嫁人了再。 想起女儿要嫁人,还是嫁给邓铭钊那啬儿子,魏谦游面色一沉。勾搭上颜攸礼的肩膀道:“颜兄,你可有考虑过,日后是生男还是生女?” 不论颜攸礼作何打算,魏谦游的目的,都是将颜攸礼的心思拉到和邓铭钊抢人上面。到时他隔岸观火,岂不美哉?更何况秦蓁若是有这个意思,云韶自然也会思量,到时邓铭钊再想拿苏漪桐打感情牌可是不容易了。 颜攸礼自然不知道魏谦游的心思,认真答道:“我本是想要个女儿的,将女儿打扮成公主一般,带出去定是叫人羡慕。” 听闻这公主二字,魏谦游便想到婉绾二人,眼角抽搐着道:“你确定是叫人羡慕,而不是望而生畏什么的?” 颜攸礼只当是魏谦游开了个玩笑,解释道:“我是像公主那样漂亮,不是清绾那样的臭脾气。可惜蓁蓁想要个儿子,是儿子张得像娘亲,女儿更多像爹爹。为了避免女儿日后嫁不出去,还是生儿子的好。而我自然是尊重蓁蓁的意见,并朝那个方向努力了。” 与魏谦游完,颜攸礼才意识到自己被秦蓁嫌弃了,不由颓丧地耷拉下脑袋。 魏谦游煞有介事地点零头,认为秦蓁的是实话,没什么好避讳的。怎知又将颜攸礼打击了一通。 颜攸礼颓然之余,突然想起秦蓁交代之事。抬头道:“若是生了儿子,可得把茵茵嫁过来。长得像蓁蓁,也不算亏待茵茵。” 魏谦游正色道:“我也正有此意呢,只是不知道颜兄的意思,一直不敢开口。只是有件麻烦事,不知如何道与颜兄。” 颜攸礼听魏谦游答应得如此爽快,立马露出了笑容:“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的,且不你我交情如何,往后还是亲家呢。” 魏谦游重重一叹,为难道:“可惜邓兄和漪桐也是生了儿子,好巧不巧也有此般心思。” 颜攸礼瞪圆了眼睛:“魏兄可是答应了?” 魏谦游摇头:“我是极不情愿,他儿子同他一般,没头发的。茵茵定是知道她爹爹的心思,绝不会喜欢。” 颜攸礼琢磨了一会儿,算算日子邓家的世子才刚满月呢,哪里来的头发。不过也没道明,替魏谦游填补上了这一常识,反倒是对他不利了。 颜攸礼越想越真,似是他真和秦蓁有了儿子一般。他儿子的夫人,绝不能被邓铭钊抢走了。 魏谦游见他一脸的愤然相,就知道颜攸礼已然当了真,这会儿只需要再添一把火,不怕颜攸礼不上套。 一念至此,魏谦游叹息道:“可惜被夹在中间,非要在邓兄和颜兄之间选一个,可实在叫我难做啊。” 第二百七十三章 颜攸礼面带正色,连称呼都换了一换:“自然不会叫亲家为难,我这便过去叫邓铭钊那厮打消了这个念头。敢跟我抢儿媳妇,就是国公世子也不行!” 魏谦游提醒道:“你还是先与蓁蓁知会一声,你一人去可没什么胜算。你能与铭钊对峙,还能无视了漪桐不成?” 颜攸礼摆手,傲然道:“不必,叫蓁蓁留下,努力叫孩子早日降生就是,我一人足以。” 魏谦游干笑一声,颜攸礼许是急昏了头,叫秦蓁自己生孩子,也亏他想得出。 察觉到言语中的不妥,颜攸礼只觉自己脸上发烫,自圆其道:“我这不是怕待会儿紧张错话,先调节一下气氛嘛,我这就去唤蓁蓁。” 魏谦游僵硬地点头,还在心叹秦蓁神人也。回过神来,已经置身于前往邓国公府的马车上。 颜攸礼方才不知道了什么,只见秦蓁面露难色:“此事大可商议,不至于一见面就大动干戈吧?不免会伤了和气。” 颜攸礼闷声道:“跟我强儿媳妇的人,还谈什么和气。待会儿你只将漪桐支开,我和亲家打到他服为止。” 魏谦游及时出言推搪:“别把我算在内,我是不方便出面的,免得邓兄我偏心。” 颜攸礼微怔,秦蓁对他点头道:“确是这么个理儿,谦游将此消息告诉我们,已经是尽了心意,把握住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我仔细想了一下,蓁蓁你的不错。毕竟交情不浅,是不该伤了和气,还是你我沉心静气地与他们商议为好。”颜攸礼心有戚戚,还道是有帮手呢,叫他一人过去还不是被邓铭钊揉圆捏扁。 为了给邓铭钊些压迫感,颜攸礼还特意换了一身墨黑长衫,配合着一张阴沉脸,给人以不怒自威之福 不顾府里仆役阻拦闯入邓铭钊屋中,颜攸礼却是傻了眼。邓铭钊正站在足有一人高的铜镜前头,身着一件与他相同款式的衣裳自我欣赏。 见得来人,不解颜攸礼来意的邓铭钊微笑相应:“许久不见颜兄,怎么连穿衣品味都变了,眼光不错嘛。” 颜攸礼淡然回道:“久不在京都,自然品味差了不少,换做从前这款式都是不堪入眼的。” 邓铭钊挠了挠头,是颜攸礼没意识到他们穿的一样,还是故意这么的。他们这么久没见面,何以颜攸礼上来就话里带刺,爷得罪他了? 邓铭钊装做不在意,邀颜攸礼落座后,问道:“颜兄来得匆匆,可是生了什么急事?” 颜攸礼微微颔首:“确是十万火急的大事,非要邓兄点头不可。” 邓铭钊失笑:“有事直就是了,何必这么严肃。”顿了顿,邓铭钊又补充道:“颜兄不必同我客气,再难办的事情,多个人也多个主意。” 颜攸礼眼中的狡黠一闪而逝,起身一板一眼地拱手道:“多谢邓兄成全,不想邓兄如此深明大义,两相比较之下,我真是无地自容。” 邓铭钊忙扶他坐下:“我既然答应了颜兄,就绝不会失言,颜兄别再给我戴高帽了。吧,是为了何事找我?” 颜攸礼踟蹰道:“听闻魏兄和云姑娘有喜了,已经诊出了是个女公子。我便想着,若能结成秦晋之好,岂不是亲上加亲?今日我问起魏兄此事,才得知邓兄也有这个意思,却不想邓兄如此豁达。今日来叨扰邓兄,就是想着来取回信物……” “好啊,你这厮竟敢给爷下套?此事没得商量,若是颜兄来叙旧我这府里自然欢迎,但若是颜兄固执于此事,便请回吧。”邓铭钊越听面色越是阴沉,终是忍不住拍案起身,瞪视着颜攸礼怒声道。 颜攸礼也是来了脾气,他这么低声下气的,还不就是为了讨个儿媳妇。你邓铭钊不肯退步,爷就肯让着你了? “也是我糊涂了,女儿是魏兄的,我来找你商量什么,告辞。”颜攸礼冷笑道,罢便作势要离开。 若是真到了魏谦游和云韶面前,他二人会作何选择邓铭钊也是心里没底。忙上前将颜攸礼拦了:“颜兄好生潇洒,当我这国公府是来就来走就走的?” 颜攸礼愤然将邓铭钊甩开,挑眉道:“怎么,邓兄还想软禁我不成?” 邓铭钊凝视着颜攸礼,唤来两个侍卫吩咐:“将颜兄待下去好生看护,只要他不生出离府的心思,谁都不可刁难。待世子和魏家姐成亲后,颜兄再想离开便叫他自行决定。” 颜攸礼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不禁还有些想笑。邓铭钊真是够绝的,就为了怕他争儿媳妇,就要关他十几年? 被唤来的侍卫面泛犹豫,显是也觉邓铭钊的做法有些过,迟迟不曾有所动作。 邓铭钊呵斥道:“爷的话没听到吗,还不快带他下去。要是因此叫琰琛失了这桩姻缘,你如何负责?” 侍卫咽了咽口水,戚戚道:“世子爷息怒,只是夫人和颜夫人正朝这边过来,要不要先问问夫饶意思?” 邓铭钊闻言立时就蔫了下去,再不复先前的嚣张气焰。他虽是被气过了头,还存有理智的,想着将颜攸礼吓出退却之意就收手,谁知颜攸礼半点妥协的意思都没有,只得硬着头皮假戏真做了。 颜攸礼面带着得意:“邓兄真是威风的很,好在漪桐是个懂事的,不会放任你胡闹。” 一场闹剧,就在苏漪桐和秦蓁的到来之后平息,然而叫他们纠结的问题,可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魏谦游半路上就下了马车,本意就是要他们互相牵制,并不认为会很快就结束,也不关心结果。就是他们再来王府叨扰,也要在一方占了上风之后了,而这势必要花上一段日子,这段日子他们便可以享受清希 现在回府尚早,魏谦游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手里莫名地出现了一张报单,上面印着云水阁的宣传,文字旁颜攸礼露出一排牙的笑脸并没唤醒魏谦游的负罪福 当魏谦游将目光移开报单,察觉到有人盯上自己已经为时已晚。面对着堆满了笑意的江雷,魏谦游只得礼貌地点零头,道:“颜兄到国公府去了,你若是有急事,便叫家丁帮你通报一声。” 生怕被江雷缠上,魏谦游又补充道:“你只消道明身份,他们定不会与你为难,邓国公世子早就打过招呼的。” 谁知魏谦游替自己开脱,却是将力气用错霖方,抑或是想得太过真。一个想要缠上你的人,饶是你找什么理由都是甩不开的。 “魏王殿下误会了,从前在下多有得罪,今日是特来向魏王请罪的。”江雷表现得很是熟络。 街上来往的人不少,每每有人望来见得他和魏王并肩同行,都在一定程度上满足着江雷的虚荣心。 魏谦游实在不想叫人误会,只想尽快将他打发了:“特来请罪就不必了,往后收敛着些就是。如今你和云水阁相辅相成,也都有几分名气,莫要将这名气败坏了。毕竟壤江雷,都是云水阁的角儿,你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江雷连声称是,又道:“此回在下是带了诚意来的,还请殿下赏脸,到寒舍酌两杯。不然在下真是……于心难安啊。”··.柒捌z.o 魏谦游不由腹诽:身正不怕影斜,如何会心有不安?更何况你心安不安与爷有何干系? 心中思索半晌,又觉得江雷毕竟还算是秦蓁的师哥,便去敷衍一番也不是不校 随颜攸礼走了一段,却是又回到了云水阁。 “之前没转到过这处,不想云水阁里还有这样一座酒楼。看着规模不大,不知内里如何。”魏谦游随口道。 江雷却是抓住了机会,眉飞色舞地介绍:“这酒楼是我那妹夫特意嘱咐盖的,布置也算得考究。不过值得一提的,还是这里面的饭食,那可是融汇了南海北的厨子。殿下喜欢哪里的菜系,这里都是吃的到。” 魏谦游“不必麻烦”还没出口,江雷似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唤来二哥吩咐道:“寒翠阁的饭菜可以开始上了,今日有贵客,叫厨子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二哥应了一声,提醒道:“角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快些上去吧,几位爷都等急了。若不是的劝着,怕是这会儿一个都剩不下。” 魏谦游蹙眉:“你方才不是酌两杯,怎么还有旁人?” 江雷陪笑,搪塞道:“这不是多叫来几人助兴,当众告罪才显诚意嘛。都是些朋友,殿下不必在意。” 罢,生怕魏谦游反悔似的,江雷忙引着魏谦游上楼。 不在意才有鬼了,你的朋友怕是都和你志趣相投,我可没什么兴趣认识。 “就为了今日,在下还特意请教令下府中之人,定是合殿下口味。”江雷今日话特别多,似乎就是不想叫魏谦游开口推脱一般。 魏谦游不禁高看了江雷一眼,竟连他府里人都买通了,还是有些手段的。只不知是谁和江雷搭上了关系,回去后得好好审问一番。 第二百七十四章 进到包间内,魏谦游扫视了一圈,全都是生面孔,正畅谈自己的凌云之志。至少穆晟父子有所动作那日,屋内之人皆不在场,那日可是震惊了整个金陵,几乎稍有名望的子弟都是借势立功的。 魏谦游不着声色地扁了扁嘴,微微颔首算是还了众人的礼后,被江雷引着在首位坐下。 江雷却不急着落座,向魏谦游介绍道:“这位是刘侍郎的二公子。” 一个身材圆满的年轻人起身行礼,魏谦游微微还礼。心中大抵明白了江雷今日请他来的意思,无非就是在这些人面前威风一回。想起邓铭钊也对江雷评价不佳,想必早就被如此坑过了。 江雷继续道:“这位是扬州新上任郑同知的长子,还有那位,是白相的得意门生……” 江雷在旁介绍的起劲,魏谦游一一敷衍,并不觉得幸会。酒菜还没上,便想着如何脱身了。 魏谦游本不想同江雷计较,只是被这样算计,实在是越想越气。待会儿他们定是要来敬酒的,便借此叫江雷丢一回面子,省得下回又来这一出。 也不知江雷当真是做了周全考虑,还是邓铭钊也有过他这般想法并付诸时间。江雷只替他斟茶,并替他开脱道:“魏王妃如今有了喜,闻不得酒气,魏王殿下今日便以茶代酒,其中情意却是不淡的。” 先前的郑公子附和道:“江兄说的哪里话,魏王殿下肯赏脸与我们同桌,便是我们莫大的殊荣。怎能说魏王以茶代酒,该是我们以酒代茶,望殿下海涵才是。” 这话说的叫魏谦游没有半点脾气,人家将堆笑的热脸贴过来,他总也得将屁股暖一暖不是? 不咸不淡地敷衍了几个回合,魏谦游看着满桌子的菜,不禁嘴角抽了抽,犹豫了半晌又把筷子放下。 江雷陪笑道:“可是不合殿下的口味?我这就叫他们重新去做。” “只是突然想起回去还要陪王妃,你们……”环视一周,看众人皆是不伸手去抓筷子。魏谦游只得象征性地对着满桌子的鱼,选了卖相不错的一条夹了一块。 本还想这回去盘问一番呢,这回也不必了,江雷是从何人口中得知了“他的口味”,这还用说吗? 忽闻屏风后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之声,魏谦游笑道:“要了这么一桌子,吃不完岂不浪费。这会儿又不是在朝中,你们不必拘谨。” 此言让众人松了口气,方才还以为魏王看不上他们的身份,不愿意与他们结交,才故意找说辞的,这回才算是信了魏谦游的话。 在江雷耳边说了些什么,魏谦游便悠闲地倚着靠背,竖耳探听魏梦槐的动静。 全鱼宴本就是个不错的寓意,加之今日能攀上魏王这个高枝,众人心情舒畅自然食指大动。魏谦游只举了两次杯,桌上的鱼就被消灭了大半。 随之而来的,便是屏风后面“咕噜”的吞咽口水之声。魏谦游还想再添把火,却是高估了魏梦槐的耐性。 屏风被推倒,魏梦槐快步走至魏谦游身后,扯着他的头发质问:“魏谦游,你是不是故意的?明明已经看出来了,却还要如此。” 魏谦游还没有什么表示,屋内众人却是惊的张大了嘴巴。一人起身呵斥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对魏王殿下不敬!” 魏梦槐狠狠瞪去一眼,魏谦游只觉胸口处一热,那人便腿软一般瘫坐下去。 江雷更是惊诧,心道:这姑娘不是魏王府的丫鬟吗,怎么敢对魏王这般,早知道上回就对她恭敬些了,也不知有没有被这姑娘记恨上。 “赶紧给我撒手,给我揪成邓铭钊,你一辈子嫁不出去。”魏谦游厉声喝斥。 魏梦槐也不退让,手上力道反加几分:“馋完了我竟然还敢咒我,没挠你就够不错的了。” 江雷总算是反应过来,招呼众人道:“殿下和这位姑娘有些私事要解决,咱们还是先行回避。” 众人经江雷这么一提醒也是会意,看到了魏王的丑态,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魏梦槐却道:“你们不用走,我带他回去教训就是。”说着,就这么将魏谦游拽了出去。 出了云水阁,魏谦游不满道:“我当是谁与江雷搭上了话,你可是闲得过了。你自己想与他摊上关系我不管,却叫我被缠上一回。” 魏梦槐丝毫不觉愧疚:“我本是想来蹭顿饭的,谁知道你真的会来。” 魏谦游翻了个白眼:“王府池塘里被你养了多少鱼,都快看不见水了,能撑死你丫的,何至于来蹭他的?” “是师娘养的。”魏梦槐纠正道。 “分明是你不依不饶,师娘才答应了你,到头来这差事却是落在了我身上。”魏谦游将魏梦槐隐去的部分补齐。 魏梦槐梗着脖子道:“你知道我不必来蹭他的,自然也该想到我这是为了替你出气,不然我为何要与他搭上关系?” “真是对你好你也看不出,我知道你心里没我的地位,甚至时时戒备着我。往后我不抱期望就是了,你也不必整日提心吊胆的。”魏梦槐越说越委屈,原本的满脸愤然,变成了扁着嘴,似乎在强忍眼泪。 魏谦游心头一紧,这要是叫魏梦槐哭出来还了得,指不定被人怎么传颂呢。 魏谦游忙从袖中拿出一个约莫两个拳头大的食盒:“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我叫他们给你单独准备了的。” 魏梦槐这才缓合了脸色:“别指望我会谢你,顶多算是扯平了。” 接过食盒打量了半晌,魏梦槐闻了半天也没闻出什么熟悉的味道。便问道:“这是什么鱼,味道倒是鲜香,只是从没见过这种气味。” “清蒸甲鱼。”魏谦游很是坦白,并丝毫没意识到魏梦槐全身一僵,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这东西是从前师父最喜欢的,可惜山上不多,实在是个稀罕物种。据说这东西吃了可以……” 魏谦游稳稳接住魏梦槐丢来的食盒,以目光质问她的不知好歹。 魏梦槐看魏谦游说的认真,眼中全无半点戏谑,无力道:“天灵山上难得,山下却满地都是这东西,实在算不得什么稀缺物种。再说,是谁告诉你甲鱼也算是鱼的?” 魏谦游正色道:“世间万物,存在便有其道理。既然它被称作甲鱼,它定也是鱼类的一员。怎么能因为它穿得不一样,你就以异样的目光去看它?” 经过魏梦槐半个时辰的劝说与威胁交加之下,又叫魏谦游体会了被捉瓮中的感觉后,总算是叫魏谦游明白了鱼类和鳖类的区别。 “回夫人,王爷回府了。”有丫鬟来禀,神色很是慌张。 姜兰急声道:“叫你去请稳婆,你管王爷回不回来做什么。这事跟王爷有什么关系,就是回来也帮不上忙。” 云韶费力地扯了一下姜兰的衣角,却是说不出话来。 姜兰一拍脑门,她真是急昏头了。快速吩咐道:“你快去请稳婆,再叫人去知会王爷一声。” 魏谦游却是没等人来告知,就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府里这般安静,与上回邓铭钊来打感情牌时如出一辙,别是邓铭钊和颜攸礼一同来闹吧? 闯入屋中,就见云韶面色苍白地躺在榻上,正张脸上都密布着细汗。见他进来,嘴角稍弯了弯,显是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旁作陪的几个丫鬟,手里捧着草纸、药碗、水盆等物,皆是满脸焦急。 御医初听得这消息,开心程度可以说仅亚于魏谦游。在王府待了这么些日子,任她如何劝魏谦游就是不肯相信,开始的几个月魏茵茵是不会降生的,一直不许她出府。如今可算是好了,待小姐生下来,她总算是能见天日了。 但云韶的反应实在剧烈了些,御医也是愈渐惊慌,正吩咐着几个丫鬟做着准备。若是王妃出了岔子,她别说嫁人了,怕是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见这架势,魏谦游只觉脑中一阵眩晕,随即心跳加速。上前紧握了云韶的手,关切道:“韶儿,现在感觉如何?” 意识到云韶无力答复,魏谦游扫视屋内一圈,问姜兰:“稳婆呢?不是早就请了稳婆,在府里候着的吗?” 姜兰看魏谦游红着眼睛,怯怯道:“已经叫人去请了,听说昨夜和人家打牌来着,许是起晚了。” 御医忙劝道:“魏王殿下别动怒,还是先顾全王妃的安危再说。若是这会儿迁怒于她,殿下再到哪里请稳婆?” 这御医也算是见识过了,王爷平日里确是算得和颜悦色,对下人也不摆王爷架子。但她丝毫不怀疑,若是王妃出了岔子,这府里上下有一个算一个,恐怕都要遭殃。 魏谦游强压下心中的火气:“梦槐你去将她带来,要她自己走还不知道耽搁多久。” 魏梦槐爽快答应:“好……稳婆来了。” 他还没顾上眨眼呢,稳婆就给你带来了?魏谦游不满望去,不愿帮忙就算了,这时候谁有心情开完笑。 这一望不要紧,魏梦槐依旧在原地,身旁却是凭空多了一个稳婆出来…… 第二百七十五章 魏梦槐翻了个白眼,谁跟你开完笑。看你急成那般样子,我动作快些还有错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出去,你还想在此看着不成?”魏梦槐悻悻道,率先走出了屋门。 魏谦游并不觉自己留下有何不妥,被御医稳婆一众人劝着,才耷拉着脑袋出去,惋惜着不能亲眼见证这值得纪念的一刻。 魏谦游清晰地感觉到,门关上的一刻,屋里的气氛就开始变得凝重。可御医分明说云韶是正常反应,并无大碍的。魏谦游放心不下,又看不到内里的动静,急得在屋门外打转。 魏梦槐则是看不出紧张,倚着旁边的栏杆闲适道:“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看的我眼睛都花了。好像你走这么两步,就能帮到她似的。” “你说的倒是轻巧,此事与你无关,我却如何安心的下来?”魏谦游发泄情绪一般,语气重了些,眼中也要喷出火来。 魏梦槐哪肯受这气,当即反瞪回去:“好在你还知道与我无关,云韶现在遭罪不是我造成的。不然看你这架势,还不来与我拼命?我还是躲你远些,省的待会儿你真如此做。” 忽闻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魏谦游只觉五脏六腑被揪作一团,一旁魏梦槐的嚣张脸也被无视了去。若非魏梦槐及时阻拦,恐怕这会儿人已经在屋里了。 随后丫鬟们的出入频率也加快了些,每次魏谦游想问句什么,却是找不到任何插话的空当。 魏梦槐这才心生些许歉疚,劝慰道:“你也别太急了,里面那么大的阵仗,定能保云韶母女平安。想想女儿,想想一家其乐融融的气氛,你也该高兴才是,我还不知道有多羡慕呢。” “不错,我是该开心的。稳婆是金陵经验最出众的,文御医也是医术高超,韶儿和茵茵定会母女平安。”魏谦游将嘴角强撑起一抹弧度,整张脸却是看不出一丝笑意。 魏梦槐无力地摇了摇头,心里又抓住一道灵光,借此分散魏谦游的注意:“你就不想知道,我方才是如何将稳婆带来的?怕是你那如何厉害的师叔也做不到吧?” 魏谦游却没表现出太多的兴致,魏梦槐继续努力道:“就算你不感兴趣,方才屋里的人可是都看见了的,你就不怕她们出去乱说什么?” “别闹了梦槐,你既为韶儿如此做了,我定不会叫她们出去乱说。至于我,当真是没心情听你讲故事。”魏谦游捂着胸口,内里正传来阵阵的刺痛和压抑感。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忽然没了声音,魏谦游不禁心跳加速,隐有跳出胸膛的趋势。此刻魏谦游耳中再无半点声音,方才叫他揪心的痛呼,这会儿竟叫他期盼。 魏梦槐微笑:“看吧,我就说没事,说不准这会儿都结束了,御医马上就要出来叫你进去看孩子了呢。” 魏谦游心中担忧,难免会冒出狠多负面的设想:“你怎么说得这般肯定,保不齐就是韶儿脱力了,这般处境才是危险。” 魏梦槐悻悻地撇嘴,本姑娘这是劝你呢,你倒善于自寻烦恼。本姑娘就算如今没经验,往后也是早晚的事情。不像你个可怜虫,这辈子都没有亲自生个宝儿的希望了。 安然无奈摇头,虽是自己已百岁有余,可谁叫她偏偏看上魏谦游那不解风情的师父。如今想要劝慰,话却全叫魏梦槐说了。想要传授经验,却哪里来的经验可传授。 魏谦游抬头看了看时辰,却惊愕地发现日头早已经落下。没知觉间,竟已过去了这许久。 “不行,我得进去看看。韶儿是我的夫人,还避讳那么多做什么,在这里干等着我实在放心不下。” “慢着,你这会儿开门进去,叫凉风也同你一起吹进去,可是叫云韶雪上加霜的。”魏梦槐神色复杂地看着魏谦游,你忧心云韶能理解。但我这都陪你聊了两个时辰,你当真是一点醋意都没听出,也不问我累不累。 好在,魏谦游这会儿是顾不上去思考,魏梦槐的话中有多少逻辑的。闻言前冲之势一滞,缓缓地将手收了回来。 正说话时,文御医却是急色匆匆地出来,作势便要向魏谦游请安。 “这时候还顾及什么礼数,快说夫人如何了?”魏谦游看到希望一般,问罢忘记了所有的动作,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文御医,如一座亘古不变的雕塑一般。 文御医顾不上害怕,沉痛道:“微臣说了,魏王殿下可要做好准备,夫人和小姐,怕是只能保住一个。时间紧迫,还请殿下早做定夺。” 魏谦游闻言恍若受了雷击,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韶儿还有此生要陪他一起度过,这是他们彼此约定恪守的承诺。茵茵也是他们共同期盼许久的,是他们生命的延续,长久爱意的结晶。这叫他如何定夺? 文御医又催促道:“还请殿下早做定夺,若是再耽搁一会儿,怕是夫人和小姐都……” 眼看着魏谦游脚下一软,安然忙上前将他扶着站稳,呵斥道:“什么只能保一个,若是夫人和小姐其中任何一个出了半点差子,别说魏王如何,老身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老夫人息怒,微臣定会竭尽所能。”文御医怯怯应诺,心中却在叫苦。医者仁心,若非已经无力回天,哪会告知这样的消息? “师娘,若是韶儿出了什么事,我可该如何是好?”魏谦游被安然扶着,还是勉力才能站稳,话声也叫安然竖耳才得听闻。 安然蹙眉瞥去一眼,将魏谦游推开呵斥道:“自己站稳了,过了年便是弱冠之人了,遇事还这般不镇定,不知道你师父都教了你些什么。” 魏谦游低着脑袋,似乎此时唯有在心中默默祈祷,才能给他和云韶一分力量。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也不知文御医是不敢出来,还是脱不开身,吩咐了一个丫鬟出来传话。 “禀魏王殿下,夫人情况不容乐观,文御医说若是再不做决定,怕是会……” 丫鬟怯怯地不敢去看魏谦游,余下的半句也不敢说出。而这每一个音调,都像是尖刀扎在魏谦游的心头,直扎得千疮百孔也不见停息。 “真是个庸医,将那东西给我,一盏茶后还你活蹦乱跳的云韶。”魏梦槐冷睨那丫鬟一眼,又对魏谦游道。 魏谦游头脑中全无半点清明,一时间自然反应不过魏梦槐的话。 魏梦槐皱了皱眉头,伸手在魏谦游怀中摸索了一阵。魏谦游也没看清她拿了什么东西,就见魏梦槐跑进屋中。 魏梦槐冷声吩咐屋内众人:“都出去,王爷白花了银子养你们。到了用你们的时候,连夫人和小姐都保不住。” 文御医问道:“可是殿下的意思?劳烦姑娘去回殿下一声,这会儿微臣稍离开片刻,夫人和小姐都是会有性命之忧。” “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叫你们出去就出去。”魏梦槐也知晓形式不容耽搁,索性将她们一个个的拎着丢了出去。 而后魏梦槐捏开云韶的下颚,将那颗墨绿珠子置于云韶口中,提醒道:“就在嘴里含着,可别咽了下去。” “脚先出来的,怪不得……”魏梦槐凝神注视着云韶的小腹,自然没能发觉,云韶这会儿的状态根本听不清她所言,连带那声微不可闻的“咕噜”也被魏梦槐自动忽略。 “梦槐姑娘?你怎么在此处,茵茵可出来了?”云韶悠悠醒转,见屋内只余魏梦槐一人,料想着是结束了。 “很快了,你现在可还觉得难受?”魏梦槐语调平淡地问道,同时单手抚上云韶的小腹。 云韶微笑摇头:“不觉,或者说从未这般好过,文御医当真是医术高明的。” 魏梦槐不屑撇嘴:“与她有何干系,若非我来救你,你早就被那庸医害死了。你这会儿于其担心茵茵,还不如想想怎么报答我呢。” “多谢梦槐姑娘了,日后定有所报。”云韶感激一笑。 “但愿如此。”说话间,魏梦槐已经抱了裹在襁褓之中的魏茵茵,托在云韶面前。 见魏梦槐面色怪异,云韶顾不上问,便一脸欣喜地先望向魏茵茵。这一望可倒好,云韶也成了魏梦槐一般反应。 云韶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孩子……为何印堂隐现一抹莹绿之色?” 魏梦槐几乎同时开口:“方才我叫你将那珠子含着,你怎么给吞了?” 不等魏梦槐作答,魏茵茵印堂处的莹绿光泽已经渐渐褪去,恢复了常人之色。 云韶这才放心下来,反问魏梦槐:“什么珠子?”说着,丁香小舌在口中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魏梦槐的珠子。 魏梦槐将魏茵茵塞入云韶怀中,颓然地坐在地上:“被新生儿吞下,怕是要等这孩子寿终正寝,我才能将珠子取回来了。你们夫妻两个,不对,是你们一家三个,此生都别想将我甩开。” 说罢,魏梦槐无力起身,从窗户探出头去怏怏道:“母女平安,如我答应你的一般,却是叫我没了半条命。” 第二百七十六章 魏谦游听闻此言,脸上担忧之色尽除,恨不能放声大笑两声。顾不上理解魏梦槐话中深意,就快步进到屋中。 安然无奈一笑,也唤了魏梦槐一同跟进去。如今她也算得儿孙满堂了,自然是开心至极。 “韶儿……”许是想说的太多,魏谦游意欲出言,却是所有话都被堵在口中,只看着云韶傻笑。 然而云韶方才还被御医形容得如何危机,这会儿却是面色红润不见一丝苍白,整个人都显得生龙活虎。 云韶将他伸来的手推开,笑道:“我身上全是汗,还是叫我先洗个澡,睡上一觉。你也别跟我腻歪着了,还不去看看茵茵,留神女儿往后不亲你。” 魏谦游呆呆地应了一声,从旁抱起来一个物件,对云韶道:“韶儿,你不想茵茵自小娇生惯养,这我是能理解的。只是连被子都不包,实在有些过了。” 云韶面上一红,捂脸道:“在你眼里,我竟是那么狠心的娘亲吗?茵茵我身侧躺着呢,抱的那个……” 看着魏谦游慈爱地抱着胎盘,云韶眼角一阵抽搐,不知如何出言解释。还是魏梦槐在身后提醒了一声。 魏谦游讪讪一笑:“这也是好东西,据说吃了能补身子的,可得好生保管着。” 云韶嫌弃地撇嘴,连摆手道:“还是扔了吧,要我吃这东西,怕是心里会留下阴影。不知梦槐姑娘使了什么手段,我这会儿康健得很呢。” 顺手递给一旁的丫鬟,叫她遵从云韶的意思处理掉。魏谦游真对上了那张还未睁开双眼的小脸,一双手却是停止在空中,生怕给碰碎了。 云韶失笑,抱起魏茵茵搁在魏谦游怀中:“茵茵怪得很呢,就方才哭了一阵,这会儿就不哭不闹了。” 瞧魏谦游整个人定格在那里,双臂宛若担了千斤重物,不得动弹分毫,云韶又是没忍住笑意。 魏梦槐怏怏道:“为了她们母女平安,你都猜不到我付出了多少。你还紧张魏茵茵呢,如今她可比你耐折腾得多。” 魏谦游这才想起魏梦槐说她丢了半条命的事,虽不知内情觉得有些夸张,但终究是魏梦槐救了云韶母女一命。 魏谦游回身道:“梦槐,这次多谢你了,若没有你相助,我当真不知该如何面对……” 安然眉头一皱,实在不想听魏谦游再说那些,打断道:“谦游,梦槐这回可是帮你救了韶儿和茵茵,你可得好生谢她。若是叫梦槐不满意,师娘也是不答应的。” 魏谦游俯身应诺,刚一低头,怀里的魏茵茵却被师娘抢了去。安然得了孩子便走,接下来是祖孙二人的独处时间,任何人不得打扰。 魏梦槐郁闷道:“龙脉都被你女儿咽了,还提什么补偿。你就是把这王府给我,也弥补不了我的损失。” 魏谦游将云韶踹开的一角被子掩好,侧目问道:“梦槐,那龙脉到底是何物。便是再重要的宝物,哪至于叫人丢了半条命。” 魏梦槐没直接作答,反问道:“你可听说过,天灵山上有一妖物,常为祸人间。” 魏谦游颔首:“听倒是听说过,只是我随师父在天灵山居住那么久,却是都没见过此妖。想来是有人想要博眼球,杜撰出来的。” 魏梦槐继而道:“这话倒是半虚半实,那妖物乃是一只修行千年的幺虎化作人形。但从未为祸人间,每次下山也不过偷两条鱼罢了。” “你没见过也属常事,别说是你了,就算你师父,除非那幺虎主动露面,都是无法察觉的。” 魏谦游和云韶对视了一眼,而后僵硬地将目光转回魏梦槐身上。颜攸礼每次默不作声地说“我有个朋友”如何时,便是不好意思说出是自己所为,想来魏梦槐也是如此。 云韶干笑道:“梦槐姑娘说什么胡话,据闻那妖物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而姑娘分明和婉绾年龄相仿,怎么会是那妖物。” 魏梦槐悲戚地回望过去:“如今的确不算是妖物了,内丹都被你女儿吞进了肚子,不在茵茵附近我可是半点术法都施展不出。” 术法……魏谦游心中念叨着,不禁想起方才他一眨眼,魏梦槐就将稳婆带了来。事实摆在面前,饶是他难以理解,也不容他不信。 魏梦槐见二人如此神色,自我安慰道:“你们也不用这般,最多就是不能施展术法,旁处还是没什么影响的,大不了就等上百年。” 魏谦游哂笑道:“谁关心你了,少自作多情。只是你那内丹,婉绾她们拿斧子都劈不开,茵茵给吞了下去,可会有什么异常?” 见云韶也跟着点头,魏梦槐被噎了一下,浑身颤抖指着二人,半晌没说出话来。 等了半天不得答复,云韶着急问道:“会不会似梦槐姑娘一般,怕水又喜欢吃鱼的?”她可不想自己的女儿积年累月的不洗澡,还带着一身的鱼腥味。 这次轮到魏谦游点头附和,魏梦槐恨不能将这二人掐死,什么叫过河拆桥,如今她算是见识到了。 缓和了许久,魏梦槐才咬牙挤出一句:“不会,茵茵既是人胎,又如何会有幺虎的习性。只要我愿意,内丹在她体内有益无害,你们还是想着怎么讨好我吧。” 说罢,魏梦槐扬起下巴看着二人,神色中颇有颐指气使之意。颇像土匪绑了人质时的趁火打劫相。 此举却遭了魏谦游二人的无视,云韶轻声道:“茵茵总算是生下来了,你也总算是能正常些了。快差人去和婉儿她们知会一声,婉儿也不能总在宫中躲着。” 魏谦游微忖道:“只与婉儿知会就是了,邓铭钊和颜攸礼这会儿还打得欢呢,改日我带你看热闹去。” 云韶掩面而笑:“你我同去看热闹,他们见了我,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你现在的掩饰,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魏谦游总算是能无所顾忌地靠近些,黏在云韶身上不肯离开:“那我们便悄悄的去,不叫他们发觉就是了。趁他们打出结果之前,我可得尽快寻摸个中意的夫家,至少要公婆都能入眼的。” “你说谁不能入眼?”云韶闻言心中颇有微词,举着拳头问道,眼中带着威胁之意。 魏谦游陪笑:“自然不是你的漪桐妹妹和秦姐姐,邓兄和颜兄那两人一个‘聪明绝顶’,一个整日神神叨叨,看着就不是个严肃的。你都没见他们对峙时说的那些话,要多幼稚有多幼稚。” 云韶不禁发笑,腹诽道:好像你比他们好出多少似的,幼稚起来他们俩可是望尘莫及。不过我这会儿心情好,就不出言打击你了。 魏谦游挑眉望了一眼屋门:“梦槐总算是识趣,还知道避讳。换了那邓颜二人,怕是要托着下巴在旁听你我说话。” 云韶微责地看了魏谦游一眼:“似你这般气人家,还有个不走的?好歹梦槐姑娘也帮了我们这样大一个忙,你此举可算得忘恩负义,下回可别想叫我配合你。” 魏谦游被看穿了心思,也不觉尴尬,将云韶搂紧了些。 云韶挣扎了一下:“身上本就都是汗,被你抱着更觉得热了。你先去将此消息告知婉儿,她们可是老早就嚷着要看师妹了。” 魏谦游依依不舍地撒开手,刚要起身,就听屋外有人通报:“禀王爷,邓国公世子和颜公子来访。” 魏谦游心头一惊,这二人怕是在王府安插了眼线,这么快就得了消息。这大半夜的过来,叫魏谦游连不在府中的借口都用不了,还真有他们的。 云韶倒不觉什么,问道:“他二人可说了是为何而来,现在何处?” 屋外回道:“回夫人,两位爷现还在府外,说是要当着王爷的面分出个高低。小的见状怕扰了夫人,不敢放他们进来。” 魏谦游闻言松了口气,既然他们是为此而来,那便是还没得消息,还能继续隐瞒着。他可不希望女儿一出生,就被两个老男人围着,吓出个好歹。 一念至此,魏谦游立时有了决策:“吩咐下去,小姐出生的事情,不许任何人透露出去。你去回邓兄和颜兄,他们要较量不宜在这府里,我换身衣裳就随他们出去。” 瞧魏谦游那副指点江山的架势,云韶面带苦笑道:“他们最多看上两眼,又不会抱上茵茵跑了,你何至于这般紧张。” 魏谦游柔声道:“你我的茵茵,岂是叫他们随意看的。往后漪桐和秦姐来了,韶儿你也记得叫她们保密,非要让他们二人急死不可。” 云韶还巴不得这消息快些叫苏漪桐和秦蓁知道,对魏谦游的想法表示不解,却并未反驳。便道:“任你怎么折腾,只要别闹至茵茵找不到称心夫婿就是。” 魏谦游似是得了鼓励,应道:“那是自然,待我去将他们打发了,就回来陪你和茵茵哈。” 目送着魏谦游的背影离去,云韶微叹一声,面容间略显犹豫。这决择就交给魏谦游头疼去,她要头疼的,却更是叫人为难。 第二百七十七章 深更半夜窗外突然出现一个人影,试问谁能淡定相对。赵清绾盯着窗户说不出话来,拼命地晃动着一旁的温婉。 温婉只觉迷糊之中天旋地转,声音略带沙哑地抱怨道:“师姐大半夜的不睡觉,折腾婉儿做什么。婉儿方才已经尽力了,体力实在比不得师姐。” 脸上微微发烫赵清绾也顾不得掩饰,恨不得掰开温婉的眼皮,叫她注意到自己所惧之物。 循着赵清绾所指望去,温婉看到那人影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窗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夜闯,唔……” 话说一半,温婉就被赵清绾捂了嘴,纳闷地将她望着。这是师姐的寝殿,师姐怕那毛贼做什么。 赵清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见温婉点头才缓缓将手松开。小声在温婉耳边道:“这是中土的传闻,婉儿你没听说过。据闻从前高祖有位男侍,甚是宠爱,还为他遣散了后宫所有的妃子。可惜,当时的太后因为他生不出皇子,便污蔑他是妖魔所化,蒙蔽高祖心智,将他赐死了。” 温婉若有所思地自语着:“男侍如何能生出皇子来,这也太冤了吧。若搁在婉儿身上,婉儿可咽不下这口气。” 说罢,温婉瞪圆了眼睛,喉咙里有些发紧:“师姐是说,外面的并非人影,乃是当初那男侍的冤魂?” 自己说出此言,温婉更是身上寒毛根根竖立,脑中的困意顿时消散无余。 赵清绾颤抖着点头,声音中都带了哭腔:“今日正是他的忌日,他是回来报复的,怕是你我难逃此劫了。” 温婉心里直打鼓,怯怯道:“冤有头债有主,他找我们做什么啊,害死他的人不该是早就和他相见了吗。”饶是说得义正言辞,温婉还是没提起勇气,出去和那冤魂讲道理。 婉绾二人越想越怕,抱团缩在床榻里侧。眼泪噙在眼眶不敢落下,叫视线愈加模糊,并将这掩耳盗铃般当作一种庇护。 又闻门外一整敲门之声,叫婉绾二人更加笃定,今夜她们是被当成了替罪羊,不由得闭紧了双眼。至于原因也好解释,只因她们重蹈了高祖的覆辙,才叫那男侍的冤魂认错了。 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叫魏谦游有些摸不着头脑。再次拍了门,朝屋内道:“你们要是没睡,我就进来了啊。” 然而话声很快就被婉绾二人的哭声淹没,魏谦游不知道她们没听见,推门径直进到内里。看这二人如洪水猛兽般畏惧着他,魏谦游讪笑着解释道:“婉儿别怕,师父向你保证,往后不再那般为难你就是了。如今你师妹也出生了,往后你就是想那般还没机会了呢。” 瞧瞧婉儿都被他逼成什么样子了,但他不也是为了茵茵吗,说来她还是你们的师妹呢。 听得来人的声音耳熟,婉绾二人哭声渐缓。赵清绾壮着胆子,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这一望却是来了脾气。 “师父不陪着师娘,来我寝殿做什么,可将我们吓了一跳,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赵清绾的指责也是提醒了温婉,既然来人是师父,自然是不必害怕了。只是一时收不住眼泪,说不出半句话来。 魏谦游毫不掩饰眼中的喜悦,笑道:“若非特殊的日子,我怎么会这时辰过来。你们师娘叫你们去看师妹呢,快快收拾,师父带你们出宫。” “师妹?”婉绾二人齐呼一声,皆是三分惊讶七分惊喜。 而这惊呼过后,二人反应又各不相同。温婉是长舒一口气,师妹不在师娘肚子里赖床了,师父也总算是能做回一个正常人了。 赵清绾则是略有些失落,温婉如今在她这里住着本就不合规矩,如今没了那“正当”理由,温婉定是要回去魏王府了。 想到这样一个坏消息,赵清绾心情也好不起来。撅嘴道:“就算是如此,师父明日再来告诉我们也是来得及的,离天明也不过两个多时辰,哪至于这么着急。” 魏谦游摊手:“我也是如此所想,只是你们师娘着急叫我把你们带去,我还能不听不成?” “对了,方才清绾你说今日是个特殊日子,难不成你还有未卜先知之能?还没等我说,你便已经知道了。” 赵清绾似笑非笑,不置可否。温婉则是垂下眉眼,不露半点表情。对于将师父当成冤魂这件事,两人不约而同地准备藏在心底。 魏谦游催促道:“别愣着了,你们动作快些,将你们送回去我还得看邓铭钊和颜攸礼一较高下呢。” 将婉绾二人拎上马车,又踹下去,魏谦游便朝对面街上一直等候的邓铭钊和颜攸礼使了个眼色,并没意识到自己送回去的是什么。 “师娘,可算是等到今天了。这些日子婉儿没能在师娘身边陪着,师娘自己定是难熬的。”温婉声泪俱下,顾不上看师妹就伏在云韶腿上大哭。 赵清绾没体验过那段日子魏谦游如何疯癫,自然是对云韶和温婉的同病相怜表示不理解。怀里抱着魏茵茵逗趣,意图抢在温婉前面留下印象。 与婉绾二人寒暄了一阵,云韶面上微露难色,缓声道:“今次叫你们来,是想叫你们帮着出个主意。” 听师娘说得认真,温婉抬头抹了把眼泪,赵清绾也收了逗师妹的心思,转头望去。 云韶继而道:“茵茵这孩子,可着实叫我遭了一回罪。或是机缘如此,生死一线间叫我想起了许多往事。” 赵清绾目光闪烁几番,笑道:“师娘既想起了从前,与师父更该是心意相通了。毕竟从前的师父师娘,任谁看了都是羡慕的。” 温婉附和着点头:“若是师姐能似师父那般,婉儿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了。就是出去游赏一圈,师姐就能盯着人家公子走不动道。” 云韶眯眼看着二人,声调柔和却是叫二人起了一身背脊发凉:“师娘是忘记了不少,但你们可都记得。细想想,一直以来可有什么瞒着师娘的?” 云韶清晰记得,当日婉绾二人皆是在场。若是知情不报,定是受了某人的胁迫。 听婉绾二人努力地搪塞了一阵,云韶心情渐沉:“不论你们说的是真是假,我只要你们帮我购置一处别院,做的却要隐蔽些,不能叫任何人知晓。” 赵清绾故作不解:“王府这么大,师娘再添几批丫鬟仆从来都够住了。听说师父还把赵王的山庄讨了来,师娘还购置别院做什么。” 温婉接道:“师娘千万别想不开,师父曾说这其中有误会。有了嫌隙,师娘还是先问清楚的好,免得日后自己后悔。” 云韶嘴角向上扬起:“误会?如此说来,是确有其事了?” 云韶的担心不无道理,魏谦游既为此事串通所有人一起瞒她,此事之中定是有他的心虚之处。既然能骗她一次,便能骗她第二次。上回就叫他们分别许久,如今想起心中还是隐隐作痛。若是再来一回,云韶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了。 云韶反过来安慰二人:“你们也不必紧张,如今都有了茵茵,我自是没打算避你们师父不见的。只是要分开些日子,叫自己有时间整理这两段记忆。也叫你们师父好好想想,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 “可师娘刚产下师妹,总要有人照顾,师娘还是再想想。”温婉无力地说着。 赵清绾却是异想天开:“师娘既然没准备远走,便同我和婉儿进宫就是。身侧有我们照顾,总比师娘一人在外颠沛流离的好。” 云韶思索过后觉得有理,眼下也不耽搁,唤上姜兰便走。奶娘也不必知会,宫中定是不缺的,省的走漏风声。 跟在云韶后头,温婉埋怨道:“师姐你不帮忙拦着,怎么反倒替师娘出起主意来了。” 赵清绾显得不在意:“师娘不过是想叫师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又不是再不相见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温婉神色复杂地看着赵清绾,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师娘说得虽是云淡风轻,多是为了打消她们的顾虑罢了。所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方才师娘眼底的那丝决然,并没有逃过温婉的捕捉。临出王府时,看师娘还偷偷留下一张字条,显是她们来之前就有了如此打算。 可惜师父从前对她们,就没将那事情说清楚,到如今温婉想要解释,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一路上云韶为了叫婉绾二人站定阵营,不惜将那日的事情说了,且越说越气。经过梁府之时,还是婉绾二人将她拉着,云韶怕伤到魏茵茵才没进去找梁语凝的麻烦。 婉绾二人如今才算得知了事情的始末,难怪师娘会独自远走。换了她们,说不定也会做出如此的举动,魏谦游的形象可算是在二人心中轰然崩塌。 看着婉绾二人义愤填膺的样子,云韶并没有因此自得,反是再不发一言,眼中说不出的落寞。她看到的只有一个梁语凝罢了,她没看到的呢?他二人曾分离那许久,若说魏谦游没和任何人有染,她是一百个不信。 第二百七十八章 “你这小子竟敢使诈,说好公平比试的,你却叫人放冷箭!”邓铭钊一双圆瞪的眼睛,在黑夜中与头顶齐齐生辉,意图借此洗去颜攸礼心中的龌龊。 颜攸礼心安理得道:“是公平比试,但规则中可没说不许放冷箭,怪你事先不准备就是了。” “不行!这次不能算数,你我下回再来过。”邓铭钊咬着牙,瞪视颜攸礼。 魏谦游心说,下回你们再怎么闹爷都不管,只要别再来扰爷的安静日子就成。 颜攸礼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愿赌服输,这道理邓兄不是不明白,哪里还能有下回。” 邓铭钊掏了掏耳朵,确信那话真是颜攸礼说的,反讥道:“既然颜兄这般守规则,咱们便不用纠结了,只按上回的结果算就是。” 魏谦游打了个哈欠,这二人怕是一时吵不出个结果,他也不跟这儿耗着了。希望他们识趣些,待会儿别要跟进来。 魏谦游轻手轻脚地摸到屋里,见灯还亮着也不该放松,生怕魏茵茵睡着。 “韶儿,等烦了吧?都怪那两人太不知趣,赶在这时辰过来。” 魏谦游掀开床幔,却是不见一人。唤姜兰进来询问,来的也是另外一个丫鬟。 “可有看见夫人去了何处?”魏谦游问道。心中腹诽:还说邓铭钊和颜攸礼呢,婉绾也是,韶儿刚产下茵茵,也不说看着些。这时辰不见人,是到哪儿去了? 那丫鬟回道:“回王爷,王妃自产下小姐之后,便一直在屋中,并未走动。” 魏谦游挥手叫她下去,若是如此,小爷还叫你进来问什么。 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茶盏,魏谦游感受到别样的触感低头望去,这才看到茶盏下面压了一张字条。 展来细看,魏谦游面色连变几次。欣喜转为惊骇之后,魏谦游直呼一声“不好”,夺门就追了出去,却不知道在追些什么。 梁语凝又做了那样一个梦,醒来后汗透衣衫,怀着愧疚如何都不能入眠。便披了一身繁星,双手合十对月倾诉心里话。 忽见一人从天而降,梁语凝被吓了一跳。定睛望去,却是转为欢喜,心道定是月宫仙子听到了她的诚意,便施展神通来成全她的。 “魏大哥!”梁语凝柳眉一展,忙推门迎了出来。这次当真是个绝佳的机会,叫她能将歉意倾诉于他。 真在魏谦游面前站定,梁语凝却是难以启齿。要说的实在多了些,出口时却变成了一句寒暄:“听大哥说,你做了王爷,可惜一直没机会恭喜你。” 魏谦游顾不上客套,急声问道:“语凝,你方才可有发觉什么不对之处?” 梁语凝被此言问的一懵,还是答道:“并未,如今大哥有了嫂子,也算收敛了不少。上门来找麻烦的,自然也不比从前多了。魏大哥……” 魏谦游低头想着什么,被梁语凝这一声呼唤拉出思绪,下意识地与梁语凝对视。 梁语凝羞怯道:“自你回了金陵,语凝便一直想要登门拜访的,可云姑娘……” “如此说来,倒是我夹在中间碍你们的好事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将梁语凝的话打断。 “若说你们之间当真没有什么,你为何又如此担心?方才瞧你那般急色匆匆的样子,可真是叫人羡慕呢。” 魏谦游循声望去,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缓缓自黑夜之中走出。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上,此刻却满是疏离。 云韶嘴角噙着一抹自嘲,婉绾说是什么误会,她心底竟还存着几分希冀。如今看来,她真是傻的很。 魏谦游眼中一亮,快步迎上前去:“韶儿,你不好生休息着,怎能随意出来走动。也不担心吹到寒风,伤了身子。” 云韶嗤笑道:“我好生休息,好给你们腾出时间么?你真是叫我失望。不过也好,如今我也算是死心了,不枉我此番试探。” “从今往后,你与她如何都与我没有半点干系,我也不用你假惺惺地来关心。” 听罢此言,魏谦游只觉脑中遭了一记重锤,整个人都被抽空一般。一瞬间的大脑空白,叫魏谦游眼睁睁地看着云韶远去,竟忘了做出阻拦的动作。 “韶儿,我不过是怕你一时冲动,做出了傻事,怎会辜负与你?”待得魏谦游反应过来,眼前却早已经没了云韶的影子,只得对着夜空急呼一声。 呼罢,魏谦游颓然伏在地上,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怎么会如此……方才他们不是还因为茵茵的降生而欢喜,一同规划余生的吗? “魏大哥,云姑娘这是……”梁语凝俯身去扶,魏谦游只是摆手拒绝。 “你没事便好,韶儿也不过是与我耍些性子,我们也会没事的。”魏谦游挣扎着站稳,不知是在安慰梁语凝还是安慰他自己。 只是魏谦游面容间充满了苦涩,嘴角似是负了千钧重担,叫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向上扬起。这样的安慰,任谁看来都没有说服力。 云韶紧咬着嘴唇,泪水乘着夜风,飘落成一条星河,似是与漫天繁星映衬着。云韶抬头望去,却不知那点点的繁星,是何人落下的眼泪。又将这苦涩的星光,强行嵌入了她的心底。 次日晌午,魏谦游才回了王府。苦寻不见,看来云韶是执意要躲着他了。 苟得意正在王府门前翘首以盼,见魏谦游回来,忙迎上去:“王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婉姑娘托人送了口信来。王爷若是想不开,可没机会听了。” 见魏谦游这般颓然之状,苟得意并未立时说出。不振作些,如何能将夫人找回来? 魏谦游本是没在意,只敷衍地点了点头。反应了半晌,却是抓住了关键的字眼。不错,昨日韶儿能在他没有发觉的情况下离开,定是婉绾帮她的忙。如此说来,韶儿如今该是在清绾的寝殿才对。 这么简单,他竟是一直没想到。魏谦游恨不得怒骂自己一通,当即便要折返进宫。 苟得意死死地拽住魏谦游的胳膊,学着温婉的口气道:“婉姑娘说,师娘和师妹有婉儿和师姐照看着,师父不必忧心。若是师父想将师娘接回去,也别一副可怜兮兮相。且不说看着就没诚意,如今想叫师娘同情怕也有些难度。” 魏谦游此时哪里听得进去,不等苟得意说完边走,带了苟得意一个趔趄。 苟得意没能稳住身形,索性忍着疼摔在地上,顺势双手抱住魏谦游的大腿。叫他就是能走,也要一路带着个累赘。 见魏谦游怒视自己,苟得意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殿下许久未合眼,如此下去身子也吃不消。此处还是大街上,叫人看着殿下腿上拖着小的,传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魏谦游不为所动,苟得意提了几个声调:“更何况殿下就是去接夫人,夫人也未必肯随殿下回来。说不准还要更加怪罪殿下,反倒让事情更加麻烦。” 魏谦游这才停下脚步,低头望着苟得意问:“照你说来,我该如何才能接韶儿回来?” 苟得意起身拍了拍尘土,陪笑道:“,依小的看,殿下该养足精神,才能更好的思虑对策。婉姑娘也说,如今夫人是当真对殿下失望,单解释清楚误会,怕是远远不够。” 一边说着话,一边引着魏谦游进了府门,苟得意才敢松口气。又道:“虽然小的不知道殿下和夫人之间有什么误会,但既然是误会,总有解开的那一天。再说夫人怀着小姐的这些日子,实在压抑了些,或许殿下和夫人都需要时间让自己冷静。” “此言倒是有理,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毕竟……”魏谦游话还没说完,便觉后脑遭了一记重击。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苟得意眼疾手快地将魏谦游接住,惊愕地对邓铭钊道:“世子爷大可不必如此,小的已经将殿下劝住了,殿下本没打算冲动行事。” 本以为邓铭钊听了会愧疚,会恍然无措。谁知邓铭钊哼鼻道:“这一下是漪桐交代的,听漪桐说了那段过往,连我都要为你家王妃鸣不平,活该他受这一下。” 苟得意嘴角抽了抽,不知道夫人说了什么,殿下都众叛亲离了。还是先将世子爷稳住,省得待会儿颜公子也来凑热闹,叫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误会,误会!世子爷是误会我家殿下了,夫人也误会殿下了。世子爷与殿下相识多年,该是比小的了解殿下才对,殿下哪里会对不起夫人?” 邓铭钊揉了揉手腕,方才苏漪桐催促得紧,根本容不得他多想。听苟得意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但若只是误会,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哪会闹到这般地步。 一念至此,邓铭钊冷然开口道:“爷就在你们府里等着,他醒来后再叫他如实交代。若他真有对不起你家王妃的地方,爷就是再想护着他,也违抗不了我家那位的意思。” 苟得意谄笑道:“世子爷说得有理,也请世子爷相信殿下,当初绝没叫世子爷看走眼。” 第二百七十九章 魏谦游歪坐院中,手边的酒壶已冷,却还是一杯接一杯的斟着。脑海中点点星光逐渐汇聚,将那身影拼凑得越渐清明。 “清风斟酒花解饮,心间明月寄满觞。”清朗的声音递满整个院子的上空,辨不出来源。 魏谦游闻声捏碎了酒杯,沉声道:“哪位朋友深夜来此,何不现身一见?” 正郁闷得紧呢,此人既然敢此时来戏谑于他,定要叫那人知道如此作为的代价。 不需魏谦游吩咐,年轻人迈入院中,便自觉地走至魏谦游近前:“公子门杜燮,见过魏王殿下。” 杜燮衣衫略显斑驳,发束也是凌乱,一眼望去与魏梦槐甚是匹配,显是走了远路来的。 瞧魏谦游打量自己,杜燮挠头尴尬一笑:“途中少得空闲打理,让魏王殿下见笑了。” “无妨,少侠何以深夜来此,难不成只为调侃本王两句?”看杜燮眼中不存恶意,魏谦游态度也柔和了些。 杜燮又是面带讪讪:“说出来不怕殿下笑话,在下是奉师尊之命,外出历练的。途经金陵时,却叫人顺走了钱袋。” 干咳了一声,杜燮又道:“在下如今已是囊肿羞涩,迫不得已之下,才来投奔殿下的。” 原来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侠客,魏谦游眉梢一挑,问道:“你我素昧平生,金陵的王公子弟又何其之多。你为何偏偏找上了本王,本王又为何要帮你?” 杜燮心里微犯嘀咕,魏王殿下这是要我夸他?这与我听闻魏王的形象可是不符。作为玄清弟子,哪会似这般沽名钓誉,喜人奉承的,多半是他找错了人。 一念至此,杜燮拱手道:“既然魏王殿下不愿相助,在下就不多做叨扰了,告辞。” 魏谦游不禁失笑,还是个清高之辈呢,与他初下山时一般不识逗。 “素闻西耆侠义之士,尽出公子门。少侠既是师从公子门,远赴金陵定是有要事了。眼下少侠身无盘缠,如何不负师命?” 杜燮头也不回道:“不劳殿下费心,在下不才,却也习得师尊三分本事。就是出门卖艺,也是饿不死的。” 见杜燮再不理他的遮挽,魏谦游索性去将他拦了:“少侠且慢,玄清派和公子门虽各属一朝,却因理念相同素来交好。就是少侠不顾公子门的声誉上街卖艺,本王却要顾及玄清派的脸面。少侠来向本王寻助,本王就这么让少侠走了,无异于打了玄清派的脸。” 帮又不帮,这是何意?羞辱于他么!杜燮闷声道:“在下学艺不精,功力自不比殿下深厚。只是这天下还有道理二字,如今在下欲走,殿下还要强留不成?” 魏谦游皱了皱眉头,你个不识好歹的,就是欠些磨砺。看着眼前的杜燮,魏谦游不禁想到,当年若不是韶儿消磨了我的少年心气,如今我还指不定成了什么样子。 罢了,杜燮总会有自己的机缘,实在不必小爷来做这砥石。终究还是公子门的后人,渡他一程就是。 “公子门的后人求助本王,本王本没有推脱之理。只是本王近日也遭了些烦心事,唯恐怠慢的少侠。不若如此,少侠持着本王的信物,永宁侯府自会接待少侠。” 杜燮只呆怔地将魏谦游望着,并不伸手去接那玉牌。还是魏谦游硬塞进他手里,才小心翼翼地将那令牌握着。 这魏王还真是有意思,方才还是那般,这会儿就将令牌给他。也不怕他拿着令牌出去作恶,嫁祸给魏王府么? 心中如此想着,杜燮一时忘了道谢。半晌才道:“不知殿下为何事烦心,若是信得过在下,说不准在下能为殿下出些力气。” 魏谦游微笑摆手:“公子门弟子,本王自是信得过。但此事乃是本王家事,少侠怕是不好插手。眼下夜深了,少侠就在本王府上留宿一夜,天明再去永宁侯府不迟。” 魏谦游也不想多做纠缠,指明了客房所在,便抓起酒壶回了屋中。 翌日天明,杜燮未醒时魏谦游已然出了王府。自然不是避讳着杜燮,只是这一天一夜的分别实在不好受,借酒浇愁显然也是行不通。 宫女通报之后,出来的是温婉。对于这些,魏谦游早有预料。 温婉倒没直接赶人走,却也相差不多,冷这脸将魏谦游拦着:“此处乃是公主寝殿,魏王殿下不宜入内。若有事找公主,魏王与我说就是。” “你唤我什么?”魏谦游一瞪眼,将温婉吓得全身一颤, 温婉缩着脖子,怯怯道:“师父当真不能进去,婉儿若是将师父放了进去,师娘哪里饶的了婉儿。” 饶是心里怕的要死,温婉还是张开双臂拦在魏谦游面前。只为了师娘和师妹,她眼下也不能退让。 魏谦游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不愧是他教出来的弟子,真是有骨气。 好在魏谦游没准备只用威胁就搞定温婉,单手在她后心一提,就拎小鸡似的将温婉拎在了手里。 “要拦着师父,你还嫩了点。老实指明韶儿所在,不然也叫你和清绾尝尝天各一方的滋味。”魏谦游大跨步朝寝殿里头走,全然无视了温婉的挣扎。 挣扎不过,温婉倒是先被人盯得羞红了脸,告饶道:“这么多人看着呢,师父快放婉儿下来,婉儿带师父去就是了。” 魏谦游脚下一顿:“真是个聪明的选择,希望你是真的聪明。” 刚被放在地上,温婉丝毫不曾犹豫,撒腿就跑。魏谦游面带嗤笑,早就预料到温婉的动作一般,伸脚作勾状绊在温婉身前。 温婉顿时失了平衡,整个人趴在地上许久,又抱膝坐在地上,一双眼睛带着泪花看向魏谦游,甚是楚楚可人怜。 “师父,你看婉儿摔倒了,都不知道来扶一把。就是婉儿没喊疼,过一会儿也要红肿了。”温婉巴望着说道,向魏谦游伸了一只手。 魏谦游却是不为所动,淡漠道:“少拖延时间,就你这些拙劣的技俩,在你师娘面前装装可怜还行。我可不似韶儿那般心软,会买你的帐。” 见自己所想被看穿,温婉呜咽了一会儿,忽而朝魏谦游扑来,口中还哭喊道:“哪有师父对弟子这般的,真是没天理了。婉儿不要活了,师父就等着往后自己后悔吧。” 魏谦游侧身闪过,又叫温婉摔了个狗啃泥。魏谦游摇头叹道:“如花似玉的西耆公主,非要学什么市井无赖,早该料到会有如此下场。” “亏我们还唤一声师父,师父怎么如此狠心,竟对婉儿这般。”赵清绾闻讯赶来,看着温婉这般样子,满眼都是心疼。 俯身对温婉使了个眼色,赵清绾才将温婉扶起,冷声对魏谦游道:“寝殿就这么大,师父要找师娘自己搜就是。但若是师娘不愿意见师父,就怪不得我们了。” 温婉不肯罢休:“师父这般对我,师姐怎么不帮婉儿讨个说法。” 赵清绾柔声劝慰道:“心急什么,师父可是要去找师娘的,到时师娘听了此事,还能委屈了你不成?我先找御医来给你瞧瞧,别落了疤痕。” 温婉朝魏谦游耸了耸鼻子,这才随赵清绾去了。转身背对魏谦游,脸上却是露出了笑意,她这两跤也算是没白摔。 魏谦游也没打算在寝宫中搜查一番,瞧婉绾二人有恃无恐的样子,恐怕云韶早不在了此处,这会儿正在哪里感叹自己的先见之明呢。 眼见魏谦游走远,温婉叹道:“不想师父从前还做过这样的事情,师娘这回也是铁了心的不见师父,这回要劝怕是难了。” 赵清绾哼鼻道:“劝什么,若是不叫师父自己意识到,这错误有多么严重,谁敢保证日后不会再犯。” 二人皆是对当日的情形没什么印象,但云韶如今的反应,加之尔时云韶出走,叫二人更是愿意相信云韶的版本。 苟得意见魏谦游一人出来,也不知如何安慰,只问道:“殿下,咱们现在回府吗?” 魏谦游摇头:“你回去找些人手,将所有的酒楼、客栈逐一排查。我现在去和城门守军打好招,便是掘地三尺,今日我也要将韶儿找回来。” 苟得意应诺下来,心里犯着嘀咕。就是找到了又能如何,人回来了,心却没回来,还不是治标不治本。殿下和夫人之间有什么误会,还要尽早解开才好。 至于邓国公府和云水阁,则是被魏谦游直接忽略。云韶本就是个心思缜密的,定是明白他会想到这两处,也绝不会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城门处的守军,魏谦游也只是简单知会了一声。云韶带着魏茵茵,方才又走的急,定是来不及带上奶娘和丫鬟。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奔波,定不会是云韶所为。 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魏谦游急于印证自己的想法,不出一盏茶的工夫就回到了宫门前。若说云韶会折返回来,倒是有几分可能。 这次进宫,魏谦游没惊扰任何人。一切都是暗中探查,务求滴水不漏。 第二百八十章 然而暗中寻访一遭,魏谦游终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失落之余,苟得意并没传来任何的好消息,更是叫魏谦游的心情雪上加霜。 烦躁地挥了挥手,吩咐苟得意先行回府。魏谦游似是被抽了灵魂一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寻求着哪怕一丝的线索,或是一个奇迹。 如魏谦游所料,云韶这会儿正在距离魏王府不远处的一座宅院中,感叹着真是千钧一发。 宅院规模不大,却是五脏俱全。云韶也是理解,她给赵清绾准备的时间本就不多,能购置这一处已经是费了不少心思。 随她过来的,也只有姜兰和两个不明就里的宫女。收拾屋子时,两人还纳闷地谈论着,是什么东西把王妃吓成这般样子,有公主护着还要逃出来。 “兰儿,你先替我将茵茵抱着,我去买些羊奶来。”云韶说罢,心中微有愧疚。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伤了元气,如今只能给茵茵和羊奶了。 “还是尽快请个奶娘来,一直这么下去可不行。”云韶口中念叨着,余光瞥见街对面听了一架马车。 马车上二人皆是朝她望来,不由让云韶心头一紧。故作淡定地偷瞄过去,看到马车上邓国公府的标志,才收了跑的心思。 苏漪桐神色复杂,几次张口终究是闭上。 邓铭钊感受着腰间被人扭了一下,呼痛出声。而后讪讪道:“我已经与魏兄谈过了,虽不知你二人因何事出了分歧,但那不过是个误会罢了。你要不要……当面听听魏兄的解释?” 听了邓铭钊的说法,云韶嗤鼻道:“若真是个误会,他还不告诉你是因为何事?分明就是扯谎,也只有你才会相信,往后他说的话,是半字都不能信得。” 邓铭钊拍着胸脯道:“我可以替魏兄担保,不论何事,其中定是有尚未解开的误会。” 云韶好笑地挑眉:“你替他担保?如此说来,你与他是一丘之貉了。那我可得替漪桐考虑,可别步了我的后尘。” 邓铭钊听得心惊,忙向苏漪桐表了一通忠心,而后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苏漪桐接道:“姐姐就是不原谅他,也该为茵茵着想。茵茵还这么小,哪能没有爹爹呢。照漪桐看来……” 云韶抬手打断:“且不说这个。漪桐,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帮着姐姐,还是帮着那厮?” 苏漪桐被云韶的话噎住,半晌才道:“姐姐这话说的不对,你们本就是夫妻,又何谈帮谁。” 云韶正色道:“从前是,往后便不是了。漪桐你如此搪塞,可是已经有了选择,只是当着姐姐的面不好说?” “怎么会!不论什么时候,就算错的那个是姐姐,漪桐也定是帮着姐姐的。”苏漪桐一脸的认真相,生怕云韶误会,却没意识到这话是被云韶引导着说出的。 云韶微然一笑:“姐姐自然相信,漪桐绝不会帮着外人。只是漪桐,你可要将某人看好了,别叫他把今日你我见面的事情说出去。” 苏漪桐坚定地点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邓铭钊,直到邓铭钊立了誓才肯罢休。 摆平了两人,云韶并不多做停留。颜攸礼和秦蓁还不知道在何处等着呢,她可不相信,魏谦游请的说客会少了那二人。 买了羊奶回来,还是那熟悉的位置,只是马车上的标志,换了一朵祥云。这标志云韶也见过,云水阁的戏服上面似乎也有这么一个。 不用颜攸礼和秦蓁暗示,云韶便自觉主动地上了马车,微笑望着二人。直盯得颜攸礼心中发毛,秦蓁也有些不好意思。 还是颜攸礼先忍不住,率先打破沉默:“看这架势,邓兄已经找过你了。” 云韶也不否认:“就在方才,而且没谈话的结果,怕是要叫某人失望了。” 颜攸礼显得义愤填膺:“这本就是他自己造孽,就该叫他失望。我昨日去看他,那一桌子的酒壶,看着整个人都颓废。” 许是说到愤然之处,颜攸礼语调提高了几分:“事到如今,不想着怎么挽回就罢了,只会借酒浇愁。且叫他喝死就是了,这样的不要也罢,指望谁可怜他呢。” 云韶心里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肩向后倚靠,淡然地看着颜攸礼做戏。 秦蓁听得眼角直抽,小声劝道:“别说了,照那个喝法,谦游就是再健朗,也撑不过多少日子。你倒好,不帮着劝,反倒还出言助长。” 马车内空间本就不大,饶是秦蓁刻意压低嗓音,还是叫云韶听了个清明,这话也正是说给云韶听的。 云韶似是没听到一般,附和颜攸礼的话:“不错,他那种人,是不值得别人心疼。不过念在我二人之间有过一段过往……” 颜攸礼眼中一亮,道是有了转机,低头不叫云韶看到自己的笑意。心中很是自得,劝当然是没用,说了邓兄还不信,到头来还不是要靠他出马。 却听云韶道:“他若是将王府喝空了,我倒是可以借他银子换酒,不需他还。” 颜攸礼难以置信地抬头,笑容还凝固在脸上:“你你你,我是没看出,你当真这么狠心?” 云韶撇嘴,悻悻道:“你不光没看出我这般狠心,还没看出我不傻呢。讲这种故事,指望谁来相信?” 见云韶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秦蓁狠狠白了颜攸礼一眼:“都反复告诫你多少回,这法子行不通,你却还是执意如此。如今韶儿走了,再找到谈何容易?” 颜攸礼哭丧着脸叫冤,他哪里是在讲故事,不过将事实夸大些罢了。云韶这会儿生着气,自然觉得什么帮魏谦游说的都是假话,这也能怪得着他么? 经历了这两拨轮番上阵,下回再有人劝说该就是魏谦游本人了吧。想到待会儿就能亲手教训他,以泄心头愤恨,云韶莫名地有些激动。 然而回到宅院之后,云韶也没见得魏谦游出现。还是有自知之明,知道就算是他来了,也得不了什么好脸,云韶也乐得清静。 与此同时,魏谦游正忙着打点城中各处店铺,只要云韶来了,务必要将人留住,第一时间到王府禀报。 从赵王府出来,魏谦游只觉万事俱备,心情豁然舒畅。 许是人心情一好,好运也接踵而至。走过几条街,魏谦游就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光天化日之下包裹得倒是严实,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么?而且这警戒心也太差了些,他都跟到身后了,竟还没将他发觉。 既然姜兰发现不了他,魏谦游也不打算出言提醒,就这么一路跟着。看姜兰那瘦弱的小身板,捧了满怀的东西,魏谦游生怕她一个拿不住尽数散落下来,届时他定是要暴露了。 跟了不长一段,见得有人朝姜兰招手,魏谦游忙闪身进了一条巷子,竖耳听着那边的动静。 “兰姑娘怎么买这么多,王妃不是特意吩咐少买些的,咱们三个都不一定拿的回去。” 姜兰嘿嘿一笑:“有备无患嘛,你们那边进展如何?” 两个宫女皆是摇头:“说来也是怪事,竟一个丫鬟、厨娘都买不到,奶娘倒是请来一个。今日便先回去,明儿后再来碰碰运气吧。” 魏谦游捂嘴偷笑,心说赵王办事效率还真是够高的。方才托付不久,这便办成了。 探头出去,姜兰等人早就没了影子。魏谦游郁闷自语:“且看你们能忍多久,就是你有意避着我不见,这般境况下早晚也会忍不住来主动见我的吧?” 听得姜兰说了此事,云韶愤然骂道:“连厨娘都不让我们请,是想饿死我们不成?没听邓铭钊和颜攸礼的话就对了,今生我若是再见他一面,就叫……叫他出门被马车撞!” 姜兰劝道:“姐姐别和他置气,茵茵都被吓到了,再说姐姐气坏了身子也不值得。请不到厨娘,兰儿来做饭就是,就这么几张嘴也不费事。府里琐事不多,丫鬟什么的也不必要。” 至于旁的,姜兰也没再劝。反正王爷的身子骨硬朗的很,被马车撞上一下,不赔人家银子就不错了。 云韶怏怏道:“只是护院还是必要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若是真找了来,总得有赶他出去的手段。” 两个宫女这才了然,王妃这是在和王爷耍性子呢。但不知内情,两人并没有过多的紧张,只想着过上段日子王妃气消了便好。 叫奶娘抱魏茵茵去休息,云韶一拍脑门:“我怎么忘了,赵王等人争取不来,牧之却是有希望的。况且牧之也是当说客的极佳人选,决计不能被发展过去。” 姜兰调笑道:“若是姐姐对王爷全然不在意,王爷请的说客敷衍过去就是了,还有什么头疼的。” “我那是没心思应付他们,早做打算早清闲。”云韶急声开口,生怕姜兰不相信似的。 只是这话听在姜兰耳中有些苍白无力,心中不免又是连叹。姐姐分明就是放不下的,王爷也是情深之至,有什么话不能摊开了放在明面上说呢。 第二百八十一章 云韶正为如何寻得护院发愁,或许这便是心有灵犀,魏谦游已经与杜燮谈妥。 一来云韶并未与杜燮见过面,比之旁人更容易叫她放下戒心。而来杜燮师从公子门,云韶身旁有这么一位,魏谦游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放心些。 接下来的几日,杜燮得空便要持着长剑,到较为繁华的街上去。饶是他什么都不做,只面容冷峻地站在一旁,就足够的鹤立鸡群。 “你说的可都属实?”听闻这消息,魏谦游“腾”的坐起身来。一头散乱的长发桀骜不驯地遍布周身。 苟得意激动道:“那还能有假,杜少侠刚叫人传来的消息,夫人可算是出门了。殿下快去吧,若是再晚些,恐怕杜少侠拖延不住。” “还用得着你说。”魏谦游手脚忙乱地披了外衣,一阵风似的出了王府。 转观杜燮这边。云韶已经站在杜燮面前打量了许久,心里自语:派头倒是足的很,就是不知身上有多少本事。况且师娘的告诫,加之亲身的经验,都提醒着云韶,这般貌似忠厚的男子不可信。 “姑娘看了在下这许久,有话不妨直说。”杜燮没抬头,声音中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远。 云韶讪讪一笑:“尚没看出你是卖人还是卖剑,一时未敢冒昧。” 杜燮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在下途径金陵,花光了盘缠。便想着靠身上这些拙劣本事,换些银子回乡。” 难怪听着口音有些别扭,不过外乡人才好,不用怕是那厮特意安排的。只是不知道这人有多少本事,待我试探一番。 为了能叫这人拿出真本事,她就不客气了。回忆了一番赵清绾的样子,云韶嗤笑道:“既是拙劣本事,如何敢出来献丑。这剑倒是像模像样的,不若你把剑卖给我,保准给你足够回家的盘缠。” 杜燮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握剑的手明显紧了紧:“此剑对在下来说意义非凡,恕在下难从姑娘好意。” “本姑娘看上的东西,定是要据为己有的,这可由不得你了。”云韶说罢便欺身上前,伸手朝那长剑抓去。 杜燮心忖:这王妃的性子,怎么同王爷说的差了这么多,一个不顺心就要动身。还是小心应对,别伤了她才是。 当下也不敢拔剑,只以拳脚相对。却是初一交手,云韶就叫他吃了个大亏。杜燮如何能想到,堂堂的王妃,竟然还会这些东西。只得盼望着王爷快些过来,王妃自然就会收手了。 被压制了几个回合,杜燮越战越险。知晓面前之人的身份又不敢下重手,只得硬挨了云韶一掌,快速后退的同时拔剑出鞘,在身前挽出一片剑影。 云韶只觉眼前一花,不再贸然上前。直到杜燮将剑收了,云韶也再没恋战之意。 “倒是有几分本事,正好缺个护院,就买你了。”云韶欣喜道。虽然不算亲身体验过这剑招的厉害,但这么快的剑,吓人是足够了。 “是聘。”杜燮惜字如金,颇有些高人的风范,自始至终都未正眼瞧过云韶。 云韶也没在意,杜燮再怎么生人勿进,还能比得过某人讨厌不成。当即拿出钱袋,就要付银子给杜燮。 “且慢!”苟得意远远地喊了一声,风风火火地跑过来。 向云韶行了一礼,又对杜燮道:“少侠当真是好身手,王府正缺这样一个护院。若是少侠有意,可否借一步说话?” 云韶看到这人就没好气,当年还是她将苟得意收在清风寨中,如今却成了别人的小跟班。 将苟得意瞪退了几步,云韶厉声道:“看不到我已经准备付银子了吗,你这时候冒出来,存的什么心思?” 苟得意谄笑道:“夫人息怒,请些身手出众的护院回去,也是王爷的意思。夫人有何不满,且对王爷说就是了,何必为难小的。” 话音刚落,魏谦游就来无缝衔接:“况且夫人的银子,少侠尚未接过,交易还不算完成。同请一人,自然是价高者得。” 说着,魏谦游从腰间解下云韶所赠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叠银票来。 苟得意接过,转递到杜燮面前:“这些足够少侠的盘缠,少侠可愿考虑考虑?” 杜燮眼前一亮,目光落在那叠银票上,再无法离开。咽了咽口水,便要伸手去接。 云韶一阵气结,果然这般面相的男子都不可信。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都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吗?自以为占了便宜,在那厮身边当差,可有你受的。 魏谦游朝云韶望去,自得一笑。而后凑近云韶耳边,轻声道:“这少侠夫人是带不走了,但夫人若是缺个护院,我倒是可以效劳,而且我很便宜。” “谁是你夫人,给我有多远躲多远。再凑上来,留神我对你不客气。”云韶一拳打在魏谦游鼻子上,几乎是卯足了全身的力气。 见魏谦游捂着脸,指缝间泛出丝丝殷红,云韶转头便走,根本不做任何留恋。始乱终弃的主子,配上不讲信誉的护院,正好天生一对。不过是个护院罢了,总能找到更好的,这样的护院本姑娘还不稀罕呢。 闷头走出两条街,忽闻有人唤她。云韶心中愤愤道:竟还敢追上来,你们主仆都是一丘之貉,管你追上来的是哪个,先教训一顿再说。一念至此,云韶头也不回便向后踢出一脚。 杜燮慌忙闪开,再面对云韶显得有些尴尬:“姑娘消消气,在下方才可没帮着他们。” 云韶斜睨杜燮道:“你不是被他们聘了当护院吗,还来追我做什么?” 转念想来,这人远在他乡没了盘缠也是可怜,方才那般抉择也在情理之中。这回云韶出言,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杜燮挠头踟蹰了半晌,才为难道:“在下当真是走投无路,说出来也不怕姑娘笑话。那两人真是怪异得很,方才姑娘走后,他们就将银票抢了回去。在下要跟他们同走,他们却叫家丁拿棍子赶我……” “如今你认清了他们的嘴脸,往后再见着他们,可还会傻头傻脑的相信?”云韶半耷拉着眼皮哂笑。 杜燮立马表明立场:“决计不会,下回在下撞到他们,定要他们知道如此作为的后果。” “这就是了。”云韶满意地点了点头,作势便要离开。 杜燮见状,忙赶了两步在云韶面前站定。 云韶蹙眉道:“少侠为何拦我去路,可是我没交代清楚?” 杜燮脸色涨红:“姑娘方才不是说,府里正缺护院。在下想着,若是姑娘不嫌弃,在下可担此职。” 云韶心中偷笑,立时露出一副市侩嘴脸:“可你方才着实叫我失望了一回,就算聘了你,这工钱嘛……” 小心翼翼地捧着云韶搁在自己掌心里的碎银子,杜燮一脸的悲戚。他不说游历大江南北,也是从西耆远道来了中土。这一路上,他就从没见过这般算计的王妃。 “怎么这副表情,若是不愿意的话,我另聘他人好了。”云韶不满道。你还不愿意,本姑娘还看不上你呢。 杜燮忙将银子揣到怀里,陪笑道:“姑娘可不计前嫌,在下谢姑娘还来不及,哪会有半点不愿。别说是这些工钱,就是姑娘不付银子也是应该的,只当是在下为先前的过分之处买单了。” 本是一句客套话,谁知云韶却当了真,强迫着他将银子又交了出来。 杜燮委屈巴巴地跟在云韶后头,心中不停默念着“男儿有泪不轻弹”。虽是帮魏王的忙,但他先前所说都是实话,他是当真缺银子啊。 杜燮不禁想问云韶一句:“你堂堂的一个王妃,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剥削于我,真的好吗?” 然而杜燮还是将云韶想得太过善良,随云韶回了那宅子,他的噩梦才真正开始。作为宅子里唯一的劳动力,杜燮可是脚不沾地忙了一天,还是不要报酬的那种。 姜兰赞道:“还是姐姐有本事,出门信步一走,就带回来一个这么能干的。不像兰儿,找了这么多天,一个能看入眼的都没有。” 云韶在姜兰额上轻点一下:“你这是夸姐姐,还是说姐姐眼光低呢。不过这杜燮确实有些本事,最主要是他并非中土人士,全然不必担心某人别有用心。” 姜兰识趣地没接话,通常云韶表示对魏谦游的不满时,她都会保持沉默。只叫姐姐发泄了情绪便好,她就不出言附和,叫姐姐感受她的义愤填膺,再对王爷的不满更添几分了。 云韶神色复杂,叫人看不出在想什么。或者说能看出的实在太多,辨不清哪个才是主要。 “待茵茵长大些,我便带着她离开金陵,再不见那厮一面。我们走了,他别说是惋惜,说不定还偷乐呢。” 姜兰干笑,主动握上云韶的手,试图安抚情绪。 云韶又道:“我看还不止梁语凝,似他那样的人,哪里会守身如玉。我二人分别的那段日子,他与魏梦槐朝夕相对,说他们之间无事,可是要叫我笑掉大牙。” 第二百八十二章 怎么又和梦槐姑娘扯上干系了,姜兰嘴角抽了抽,劝道:“姐姐别要多想了,想那么多还不是给自己徒增烦恼。照兰儿说,王爷既然叫姐姐这般烦闷,姐姐还不如将王爷忘了。” 云韶庄重地点了点头:“不错,是要将他忘了,从今往后,我与他再没半点干系。” 姜兰别过头去偷笑,姐姐真能忘了才有鬼呢。不过忘了也好,将王爷忘了,自然好处坏处全忘了,届时反倒有机会和好了呢。 姜兰天真地想着,没注意到苏漪桐携婉绾二人从外面进来。 赵清绾率先开口邀功:“师娘,此处住着还习惯吗。时间太过紧迫,清绾可是费了好大周折呢,生怕委屈了师娘。” 听惯了这称呼,云韶并没觉出什么不对劲,笑道:“就这么几个人,哪用得着这么大的宅子,要住满都是件难事,如今都显得冷清了。” 赵清绾继续卖乖道:“这还不好办,清绾在送来些宫女陪师娘就是了,保准整天都热热闹闹的。” 温婉不禁失笑:“师姐寝宫里的那些宫女若是送来,师娘这里是该热闹了,怕是想睡个安生觉都不得。” 赵清绾只当这话是为标榜,得意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一手教出来的,自然比旁处的都活跃些。” 温婉深谙她这师姐的性子,没再搭话。再要继续下去,便是要无休止了。 目光转向云韶,温婉问道:“师娘叫我们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我们定是尽力帮师娘的。” 经温婉这么一问,云韶郁闷道:“别提了,我今日才敢出一回门,就被盯上了。奇怪的是,我全程都没发现那厮将眼线布置在何处,只担心他已经察觉了这宅子的所在。” 正在院中扫地的杜燮打了个喷嚏,听得屋内的对话无奈地摊了摊手。王爷自是不知王妃所在,如何能在沿途布下眼线。若说王爷有所布置,他也是唯一的一个了,还是王妃你自己撞上的。 赵清绾自信道:“师娘放心,这宅子纵是从工部也查不出什么,师父绝不可能发现。” 温婉道:“要师娘安心,还不如叫师父死心呢。若是师娘仅为了与师姐确认一番,何至于将我们都唤了来。” 云韶嘴角上扬,赞许地点头道:“婉儿说的不错,我请你们过来,就是为了此事。” 赵清绾撅嘴表示不满,婉儿聪明,那她就是傻的了。 云韶又道:“但如今只是有了想法,要实施起来,还需要你们帮忙才行。” 说罢,云韶悄声对三人说了些什么。屋内几人面上都是露出不言而喻的笑容,此番过后不把魏谦游逼疯了,也要叫他跑断腿。 姜兰生怕把她落下,忙开口道:“这倒是有趣,兰儿也要帮忙。” 苏漪桐揉了揉姜兰的脑袋,笑道:“兰儿还是留下照顾茵茵吧,毕竟除了姐姐之外,也只有看到兰儿那小祖宗才不哭。换了旁人,还难当此重任呢。” 姜兰闻言更是心急,向云韶投以援助的目光。 却见云韶也点头道:“漪桐说的不错,兰儿你还是留下为好。若是将茵茵交给旁人,哭闹起来可是要招架不住的。” 姜兰怏怏地认清了现实,转身出去不久,就听闻厨房传来一阵噪杂之声,显是姜兰对着灶台诉说苦闷去了。 翌日,云韶大摇大摆地出了门,不需要用面纱遮脸,感觉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魏谦游则是第一时间就得了消息,当即就要出门。心中叹道:不想将杜燮送去,还有这般功效呢,有了护院韶儿底气足了不少嘛。 还不等魏谦游理好衣衫,便又有人来报:“禀王爷,属下得了消息,第一时间便准备去迎王妃。只是苟大人动身不久,属下就听闻城中胭脂铺、茶楼、棋馆等地。只要是有人出入的地方,皆是有与夫人穿着一般的女子出现。” 魏谦游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么大的阵仗,看来夫人兴趣很浓嘛,我自是要配合夫人一番了。” 苟得意如今不用魏谦游吩咐,便已明会。提醒道:“殿下,夫人如此做,该是早做了准备的。我们时间紧迫,要赶做出来那么多衣裳,怕是城中所有的裁缝一起赶工都办不到。” 魏谦游白了他一眼:“刚想夸你灵光不少呢,你现在去赵王府借些侍卫来,侍卫服也借上几套。速去速回,路上千万别耽搁。” 苟得意一拍脑门,笑道:“是小的愚钝了,不能让大伙儿穿上殿下的衣裳,殿下穿的和大伙儿一样就是了。” “废什么话,还不快去。”魏谦游一脚将苟得意踹了出去,你丫说得好听,倒是着急些。 云韶此时正在秦淮边上的酒楼之中,推窗望着街上的场面。这满街都是她,却又没一个是她,且让那厮找着吧。 温婉在旁道:“这么多个师娘,还不知道师父要找到什么时候去。想到待会儿能看师父在这条街上跑几个来回,婉儿就忍不住想笑。” 赵清绾还不等看到那场面,已经笑得合不拢嘴。然而下一秒,这笑容便凝固在脸上。 云韶见她这般反应,莫名问道:“怎么了清绾,难道你起了恻隐之心不成?” 温婉也是纳闷:“不过是戏弄师父一番罢了,又不会真的如何,师姐大可不必当真。” 赵清绾反应过来,指着窗外连连摇头道:“师娘、婉儿,你们看……” 云韶和温婉齐齐望去,这一望可倒好,两人皆是呆怔。 只见街上多了不少侍卫装束的男子,从身着的侍卫服来看,该是来自赵王府。只是那些侍卫无一例外的,面上都施了妆容,乍一看与魏谦游面相极为相似。 云韶拍案道:“就说你们师父对我的都是虚情假意,你们还不信。若换了是我,哪还顾得上思考什么,他倒是沉得住气观察局面,还想出了这样一个对策。” 这下热闹也看不下去了,赵清绾顾不上可惜,急道:“趁着他们还没找到这里,师娘还是先回去。这若是被撞见,可是尴尬极了。” 云韶缓缓呼出一口气:“不急,今次输的绝不会是我们,且等着看吧。” 说罢,云韶又转头对杜燮道:“去与漪桐知会一声,情况有变,不必再等了。” 杜燮应承一声,便转身出去,再临近酒楼的不远处找到了苏漪桐。 苏漪桐看着眼前的场面也是深感不解,不过也并没显现出太多的担忧,不过是换了个对象罢了。今日赵王府帮忙便折了名声,看日后谁还敢帮魏王府的忙。 不知从何处跑出来数十位女子,都是作平常打扮。苏漪桐一声令下,便四散而去,口中都呼着:“赵王府强抢民女啦……” 婉绾二人看着此景嘴角齐抽,赵王的威信在金陵早已根深蒂固,纵是如此也不过声誉稍受波及罢了。但今日若是师父没找赵王帮忙,自己受了这污蔑的话…… 毕竟师父这王爷,在金陵百姓心中还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稍有些风吹草动,便容不得他们不信。师娘此举,哪是要师父不敢纠缠,根本是叫师父连门都不敢出啊。 更过分的是,师娘留了这样的后手,竟然连她们都不曾告诉过。 察觉到婉绾二人不满地盯着自己,云韶讪讪解释道:“师娘也是临时起意,昨儿个你们回去时,也只准备戏弄他一番,还没生出这想法。” 赵王府拍来的侍卫见状皆是手足无措,虽然自家殿下吩咐过,此行都奉魏王的命令,但眼下已经伤及了赵王的名誉。 众侍卫皆是停下动作,目光朝云韶所在的酒楼望去,等待着接下来的命令。 魏谦游见状也是眉头紧锁,忖了半晌,只得打了手势,叫众侍卫先行回去。 一众侍卫齐齐望来,直望得云韶心惊。不知是他们心有灵犀,还是缘分妙不可言,魏谦游竟一直在她隔壁包间? 杜燮不着声色地埋了头,盯着脚下的地板发呆。可不是他当着王妃的护院,还吃里扒外地向王爷通风报信。 只是苟得意塞给他一把铁豆子,他揣在怀里觉着不舒服,便信手丢了几个出去。谁知道这连丢了几次,一把豆子就给丢完了。许是那东西在日光下晃眼,引起王爷的注意了吧。 “清绾、婉儿,若是你们师父找过来,你们就尽力将他拖延着。这会儿街上侍卫少了,我还是先回去的好。”说罢,云韶匆匆起身,就要去跳窗户。 婉绾二人拦之不及,就见师娘翩然跃出,引来不少人的注目惊呼。 云韶跃出的一刻,本是松了口气的。只是她做梦都没想到魏谦游的动作会这般快,在她做出决策的同时,怕是就已经站在了透过窗户能看到的死角。 魏谦游嘴边噙着笑意,将云韶稳稳接住,任她如何挣扎就是不肯放手。 就这么折腾了一会儿,许是云韶挣扎得累了,便将涨红的脸外到一边,不去对上魏谦游的目光。 好在魏谦游足够主动,低头在云韶耳边邪魅道:“跑得倒是够快,不还是被我抓住了,这下看你还怎么跑得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楼上的婉绾二人探头出去,赵清绾啧啧道:“不想师娘这么淡定,看来还是嘴硬心软,又何苦这般折磨自己。” 温婉却是摇头:“师姐你仔细看,师父的脾性师姐不是不了解。若是师娘挣扎不开,早该被带回王府了才对,哪会停留在此叫人看热闹。” 赵清绾凝神细望,半边身子都探出了窗外,这才发觉魏谦游笑得有些勉强,额上都暴起了青筋。 云韶并不给正眼:“扎在心脉上面,可叫你尝到心痛的滋味了?” “韶儿,栾凤姐给的针,你还没用完呢。”魏谦游苦笑道,话声都显哽咽,显是忍得很是费力。然而比起这些,相信云韶尔时孤身离开余杭,怕是要更痛上百倍。 “还够你享受几回,再不放手就叫你一次舒坦够。”说着,云韶又捻了一根银针在手中。 魏谦游无视了那根银针,柔声道:“叫我放手也容易,只要你告诉我现今宿在何处。其实你不说我也有法子知道,但我更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知道又如何,我另寻他处就是了。今次是你我二人最后一次见面,往后你少出现在我面前,也休想再见茵茵。” 魏谦游听得此言就欲做出反应,然而还是意识到得晚了些。被云韶一根银针扎在头顶,直叫魏谦游疼得全身痉挛,眼睁睁看着云韶从自己怀里跳出去,也做不出任何阻拦的动作。 “果然如你所说,一支扎在心脉,一支扎在百会,师娘这回当真是下了狠心。”赵清绾看着就能感受到那疼痛一般,不自觉地和温婉贴近了些。 “清绾公主还是多担心自己的好,未经皇上同意擅自出宫,还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已经震怒了天颜。其实皇上如今对清绾公主已经很是宽容了,只是公主殿下此举实在过分了些。”范斌领了一众侍卫进来,让屋内显得拥挤,数十道目光齐齐落在赵清绾身上,只等范斌一声令下。 赵清绾难以置信地望着范斌,不敢相信他会插手此事,更不信他会来的这么快。转念一想,怕是有人特意请他来的,只为了叫她和婉儿日后帮不上师娘的忙。至于那人是谁,婉绾二人皆是心知肚明。 温婉心中立时便有了决断,将杜燮往前一推:“将他们拦着,回去后我们向师娘求情,给你涨工钱。” 谁知杜燮退至一旁:“在下既被云姑娘聘作护院,自然只听云姑娘一人的命令。更何况带二位姑娘回去,乃是皇上的旨意,在下不敢阻拦。” 不仅是拒绝了温婉的吩咐,杜燮退的方位也很是巧妙,正好拦住了窗口,叫婉绾二人想要跳窗都是不能。 范斌和杜燮不易察觉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中都是含着笑意。而这一切,并没有叫心下慌乱的婉绾二人察觉。 杜燮坦然承受着婉绾二人的骂声,摊手看着她们被范斌带走,心道:王爷这两个弟子倒是有趣,其中一个看着还有些面熟,貌似是…… 脑海中似是抓住了什么,杜燮从怀中取了一卷画轴,展开对比了一番,这才如梦初醒。 “当真是曦月公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只缘身在此山中。既然找到了公主,也不必再着急,下次有机会再交给公主就是。” 魏谦游身上的痛感逐渐消散后并未直接回府,而是“顺路”饶了两条街,去了赵王府上。原本他是不想出这招的,但云韶方才所说的话着实叫他害怕。 上回一走叫他找了一年之久,所幸找回来了。这次再走,又是要分别多久?一年?两年? 这些都不是魏谦游最怕的,只怕云韶避着他,让他再找不到。毕竟这次的情况有所不同,云韶再不会偏安一隅,不明就里的等他了。 “老赵!你还得再帮我一回,韶儿这次是真要走。”魏谦游不等侍卫通报,风风火火的就闯了进去。 赵王忙将一幅丹青藏到身后,见得来人才松口气,无奈道:“这是清绾对圣上的称呼,我可担不起这般大名。若非要与赵王二字挂钩,你还是叫我小王吧。” 想了想又觉不对,赵王又改口道:“你还是如平日唤我赵王就是。” 称呼什么的都不重要,魏谦游也不是来纠结这些的。复又开口道:“韶儿是铁了心不想叫我找到了,若让她知晓我已经知道了她宿在那处,怕是会一气之下离开金陵。” 赵王敷衍地点了点头:“你们年轻人真是有活力,本王就比不得了。我说你能不能去烦一烦其他人,总不能专盯着本王托付吧?” 魏谦游拿鼻孔瞧他:“当初我也是这么同你说的,你手下还有那么多得力的,还不是没叫我清闲过?” 赵王干咳了一声,罢了,终究是他自己欠下的,就当是还债了。 郁闷地想过,赵王开口问道:“说吧,这次要叫本王帮你什么。” 魏谦游也不客气,直言道:“来时这一路我仔细想了想,于其叫韶儿带着茵茵满世界跑,还不如我给她安置一处。她不想见我,我不去碍眼就是了。” 赵王心下腹诽:但愿你真耐得住。又道:“既然你已经有了想法,还来找本王做什么。这般勾当,怎么想也是你府里那帮土匪更做的来。” 魏谦游一本正经地摆了摆手:“那可不一样,我派人去那叫胁迫,韶儿定会生我的气。赵王出马则是不同了,还能给我雪中送炭的机会。” 瞧赵王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魏谦游一脸神秘地与赵王说了自己的想法。听那自信满满的语气,显然魏谦游对此法很有自信。 赵王听罢哼道:“也亏你想得出,连自己的夫人都要这般算计。换了本王,绝不可能做出这般勾当。” “非也,这不是算计,是爱。赵王此间阅历还是太少,往后便会明白了。”魏谦游说罢扬长而去,不给赵王半点找回场子的机会。 赵王被气得干瞪眼,本王阅历太少?你在本王眼中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何时轮到你来教训本王? 云韶一进院门,赵清绾安排来的其中一位宫女便急着迎上来:“夫人快去看看吧,小姐从方才就一直哭,怎么哄都哄不好。” 云韶闻言忙加快了步伐,急声问道:“兰儿不是在吗,怎么还会叫小姐哭。” 那宫女回道:“兰姑娘什么法子都使尽了,可小姐全无休止的意思。” 余下的云韶已经听不清了,心里只想着快些过去,看看茵茵是出了什么问题。 “兰儿,快给我看看。”云韶快步过去,眼中满是担忧。 姜兰听得这声呼唤,为免云韶担心想要故作淡定些,却是受不住面上的忧心之色。 “姐姐出门不久,茵茵就叫嚷着要娘亲,兰儿怎么哄也哄不住。而且……” “茵茵会叫娘亲了?不是说还要再过几月的吗?”云韶也没多想,不等姜兰说完就把魏茵茵抱在怀中。 随之而来的一声娘亲,将云韶的心都要融化了。然而这欣喜没能维持多久,云韶就察觉到了不对:“茵茵身上怎么会这么冰,可有请过大夫?” 魏茵茵则是一点没有被人担心的觉悟,还咧着嘴朝云韶笑。 “请过了,可大夫说茵茵一切都正常的很。而且比旁的孩子还要康健得多,我们大可放心。”姜兰答道,可身上如此冰寒,怎么也不是正常该有的样子,叫人如何放心的下? “周身冰寒……”云韶口中念叨着,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唤来一个宫女吩咐道:“你快去魏王府,将梦槐姑娘请来。” 犹记得魏梦槐说过,她的内丹本就是阴寒之物。魏茵茵生此异状,许是和魏梦槐的内丹有关。云韶对这些实在了解不多,也无从了解,只能叫魏梦槐亲自来看。 姜兰补充道:“记得只请梦槐姑娘一人,千万别叫旁人跟来。” 云韶心叹一声,忧心着魏茵茵的状况,倒是把这些给忘了,姜兰这一声提醒倒算得及时。 姜兰说罢,见云韶没有过多的反应,更没有反驳的意思。又劝道:“茵茵毕竟也是王爷的女儿,姐姐当真不准备同王爷说上一声,说不准王爷会有法子呢。” 云韶翻了个白眼:“他能有什么法子,还有,我和茵茵往后都与他没有半点干系。我可不想茵茵才学会叫娘亲,紧接着就连叫姨娘都学会了。” “好好好,姐姐别气,兰儿往后不提就是了。”姜兰哄孩子似的哄道,并把这些话牢牢记在心里。他日若是姐姐跟王爷有和好的机会,这些还能用作调侃呢。 不经意又看到云韶怀里的魏茵茵,姜兰收了这些心思。上前扶了云韶坐下,想要再劝上两句却也不知如何开口,只能这般将云韶望着,企图通过目光给以安慰。 那宫女才刚出门,云韶便已经有些坐不住。眼泪不受控制的掉在魏茵茵脸上,很快便化为一颗通透的冰晶。可惜这足以令人称奇的情形,此时的二人都未有所注意。 第二百八十四章 魏梦槐得了消息,并没多问半句,立时便随那宫女动身。说来这是她自己的内丹,有何功效她自己该是最清楚才对。然而听了宫女的叙述,魏梦槐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便想着先去亲眼看看魏茵茵的状况再做定夺。 “回夫人、兰姑娘,梦槐姑娘到了,奴婢去时魏王殿下并不在府中。”宫女交代过后便退了出去,料想这会儿夫人也没心情打发她。 “梦槐姑娘,多谢你能相助,茵茵她这般情况,我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云韶在此情形下面对魏梦槐,显得有些尴尬,然而这丝尴尬很快就被对魏茵茵的担忧压制下去。 “不必客气。”魏梦槐也不废话,手指当即轻点在魏茵茵额头上,闭目细细探查。 不过是瞬息之间,魏梦槐的脸色就连变几次,最终定格在惊异上面。魏梦槐为何事惊异尚未可知,这表情却将云韶吓了一跳。 魏梦槐看云韶几乎站不稳身子,反应过来忙道:“云姑娘不必担心,茵茵她健康的很,恐怕比你我还要健康呢。” 云韶闻言心中一定,又问道:“既是健康,茵茵身上又怎会这么冰。” 并非感随心转,但云韶清晰地感受到,只宫女去请魏梦槐这会儿工夫,屋内的温度便下降了几分。 魏梦槐复将手指点在魏茵茵额头:“这反映定是不正常,只是云姑娘先别着急,容我再探查一番。” 魏梦槐凝神探视,试图与自己的内丹取得联系。尝试了几次之后,才惊讶地发觉,这印象中轻而易举的事情,眼下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阻碍着。不仅叫她的意识无法靠近内丹分毫,还涌入她体内一股寒意,云韶和姜兰眼中,魏梦槐的眉上都覆了一层冰晶。 颤抖着缓和了半晌,魏梦槐才缓缓睁开眼睛,若有所思地喃喃道:“竟会如此,那便只有一种解释了,可我的内丹如何会有这般功效?” 云韶愁眉紧锁,紧张地望着魏梦槐。 姜兰忍不住催促道:“梦槐姑娘发觉了什么,还请告知我们,这是要急死人了。” 魏梦槐则是释然一笑:“我已经说过了,云姑娘不必担心。茵茵这种情况,可并非是件坏事。” 云韶眉头舒展些许,目光却是依旧落在魏梦槐身上,不解她话中之意。什么人身上才如此冰寒,云韶是心知肚明的,怎么梦槐姑娘还说这是件好事? 魏梦槐生怕把云韶急出个好歹,有人要找她拼命,如今的她可未必招架得住。 忙解释道:“我这内丹若是被常人服下,大不了就是多吃些,总会排出体外的。但若是在新生婴儿体内,便会伴着这孩子一世,还会改变体质。所幸茵茵是个女孩儿,可以说是有益无害。只是如今年纪尚小,才会将这体质外在地展现出来,往后便会与常人无异。” 云韶心头一颗大石这才落地:“如此说来,可是要多谢梦槐姑娘了。不过梦槐姑娘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魏梦槐怏怏道:“我心中还有一个疑惑不曾解开,虽说我的内丹有这般功效,但我的修为还不足如此才对。而让我烦心的则是,唉……” 叹了一声,魏梦槐眼中几欲掉下眼泪:“茵茵吞了我的内丹,就是后天不得机缘,也要比那些玄清道士活得久了,我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取回内丹呢。” 这话在云韶听来有些怪异,虽然这么想有些对不起魏梦槐。但站在一个娘亲的角度上,当然是希望魏梦槐越晚取回内丹越好。 打消了云韶心中的忧虑,魏梦槐这才问道:“你们之间到底生了什么误会,魏谦游这些日子都闷闷不乐的。别说是我了,就是托了师娘去问,依旧什么也问不出。换做平日,分明是打一顿就好了,怎知如今我百般羞辱与他,他却连还手的意思都没有。” 云韶被问得一怔,还道是她不在的日子,魏谦游定是潇洒恣意许多。若是再过分些,干脆将梁语凝接去王府了。而面前的魏梦槐,自然也不会落下。 许是因为茵茵吧,他才不会那么在乎我。云韶心中想着,并没意识到自己是在逃避。 “从前在武源县,我二人重逢时。就算他不知你在何处,虽然没有与你一处时那么多笑脸,但也不曾这么颓废过。”魏梦槐一个没忍住,不知觉就劝起云韶来。 劝完不知是后悔自己没能抓住这么个好机会,反而帮了情敌的忙。还是心中隐隐期待,这对叫她羡慕的壁人能重归于好。 云韶却是抓住了魏梦槐话里的关键字眼:“重逢?我就知道他在骗我,还说什么在武源县与梦槐姑娘结识的。这多年来,他骗我的还不知有多少呢。” 魏梦槐讪讪笑了笑:“也怪我没解释清楚,云姑娘该知道,我们幺虎这物种,是天灵山上独有的。尔时我尚在天灵山,便见过谦游一面,那会儿他连话都不会说呢,不过也算相识了吧。” 叫魏梦槐更没想到的是,云韶闻言愤然拍案:“亏我还为他辩证几番,说是他在天灵山那许久,初见山下的花花世界自然经不住诱惑,原来是我看错他了。尚在襁褓中,就懂得勾搭女子,这样的人如何值得托付。” 魏梦槐嘴角抽了抽,这也能怪到魏谦游头上,真是叫本幺虎头大。看来云韶是铁了心的要与魏谦游断了干系,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她还是省些力气吧。 云韶则是不打算就这么了结,又问道:“梦槐姑娘与他相识也有不断时日,在武源县时更是朝夕相对,自然是有不少叫姑娘难忘的经历了。若是姑娘赏脸,可否挑拣几件与我说说?” 魏梦槐神色复杂地看着云韶,她和魏谦游之间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她的心思云韶和魏谦游也都知道了。但若叫她挑拣出什么只得一说的,魏梦槐一时还真想不出。 忖了半晌,魏梦槐才道:“若非要说有什么难忘的,便是我二人去偷鱼那日。那厮分明知道我怕水,还将我推进了池塘里。” 云韶咬牙切齿地将魏谦游骂了一通,对此魏梦槐已经见怪不怪了,心中并没有过多的波动。 骂过之后,云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收敛了几分。又道:“梦槐姑娘不必避讳什么,我与他已经没有半点干系。他往后再如何,也轮不到我来管束了。” 魏梦槐这会儿才明白过来,若是她和魏谦游之间真有什么过往,魏谦游似如今这般对她可算得绝情。云韶朝她打听,多半只是想叫魏谦游在她心里再不堪些,好让自己早些忘了。 感叹了一番云韶的脑回路惊为天人之后,魏梦槐又不禁佩服了一回自己的理解能力,同时生出了些许捉弄的心思。 一念至此,魏梦槐坏笑道:“不瞒云姑娘说,有一日谦游只着了里衣与我相对。我分明表示不满了的,谁知他很是得意。” 姜兰心慌地望了魏梦槐一眼,心说梦槐姑娘也真是的,如今姐姐和王爷正处于冰点呢,就算确有其事也不能往外说呀。 魏梦槐来不及以安慰的目光回应,就听云韶义愤填膺道:“他竟强迫与你?我当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没看出他是个衣冠禽·兽!” 魏梦槐一脸认真地附和道:“云姑娘骂得好极了,犹记得那日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抓了条大鱼。云姑娘没见着,足有我半个人高。那厮却趁我不备,抱了鱼就跳到河里,现在想起来他那嚣张的样子还想抽他。强迫幺虎下水,当真是枉为人!” 姜兰着实被噎了一下,梦槐姑娘有话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话说一半有时候真会吓死人的好不好。 又听魏梦槐讲了几段过往,云韶亦是面带尴尬。这二人朝夕相处的日子,怎么看都像是在互相报复,这与她想象的截然不同。 姜兰听得头大,便劝道:“姐姐别再问了,若是王爷回府后有人说起此事,王爷定是要问梦槐姑娘姐姐所在的。” 云韶意犹未尽地点了点头,转而向魏梦槐道:“那我便不留梦槐姑娘了,还请姑娘千万别把此处说出去。” “云姑娘放心,他敢吊我的胃口,就该做好被我报复的准备。他就是拔剑在我面前自刎,我也不与他透露半句。”见得云韶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这倒是正合了她的心意。而后也不再停留,简单交代了几句能在一定程度上压制魏茵茵体质的方法,便出了这座宅子。 魏梦槐走后,云韶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魏谦游竟没追来,婉绾二人也没传来任何消息。这安静在云韶看来,总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反复想了几回,都觉得魏梦槐既然答应了她,定是不会说出去的,难不成这心中的不安当真是没来由的? 想不出头绪,云韶索性不想了,让姜兰抱魏茵茵去奶娘那处。又唤来杜燮和两个宫女吩咐,近日稍有异动,便要严谨相待,不可心存半点侥幸。 第二百八十五章 循着魏梦槐所授之法调理了几日,果然魏茵茵身上的温度正常了许多。加之婉绾二人再没传来什么坏消息,这让云韶这段日子过得还算安逸。然而好景不长,便有不速之客打破了这份宁静。 这日姜兰正领着两个宫女,挽起袖子准备大展身手。忽见杜燮鬼鬼祟祟地从偏院出来,看到她们时还特意避讳了目光,毫不做停留便要离开。 姜兰快步过去将他拦了,质问道:“你去那边做什么,可是手脚不干净,偷了什么东西?” 那偏院无人居住,只用来放些她们从王府里带来的物件。杜燮又偏偏是个缺银子的,不排除他见钱眼开的可能。 杜燮站定,心思急转。忖了一会儿才转回身来,笑道:“兰姑娘误会,在下每日都要在那院中练功,毕竟师门所传在下万不敢忘。那院里足够宽敞,离姑娘们的卧房又远,不至于吵到你们。” 姜兰将信将疑,上前扯住杜燮衣袖,对两个宫女吩咐道:“去那院中看看,可少了什么东西。” 杜燮眼中一丝惊慌一闪而过,叫她们去搜查还得了。眼下也不敢表现出惊慌,故作淡定道:“原来兰姑娘是怀疑在下偷了东西,这可是天大的误会了。不过兰姑娘想要求证,在下也不好阻拦,只是兰姑娘何必舍近求远?在下就在兰姑娘面前,搜身岂不省事些。” 姜兰听罢也觉有理,刚要伸手过去,忽而想起什么。姜兰手悬在半空,脸色已然绯红,怒声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偷了东西怕我们发觉,便想出这说辞轻薄于我。” 杜燮一脸的委屈:“兰姑娘说的是什么话,是姑娘搜在下的身,如何成了在下轻薄姑娘?” 杜燮退开一步,坦荡道:“既然兰姑娘不好下手,在下唯有自证清白。” 说罢,杜燮也当真算豁得出去,当着三人的面就解下了自己的外衣。见三人不为所动,杜燮咬了咬牙,又准备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够了,我信你就是。亏得你平日算个老实的,换了旁人可没这么容易。”姜兰面上的绯红已经蔓延了满脸,只是这会儿被她双手捂着,杜燮只能瞧见指缝间露出来丝丝红晕。 两个宫女则是留恋般地偷睨一眼,才随着姜兰进了厨房。 杜燮拱手相送:“与其说是在下老实,不如说兰姑娘独具慧眼,一眼就瞧出在下并非手脚不干净之辈。” 在这宅院中,平日里云韶也不讲究那许多规矩,吃饭时那两个宫女都是同案而坐。 云韶只吃了一口就变了脸色,抓过一旁的茶盏喝了见底还嫌不够。 转观姜兰三人浑然不觉似的,齐齐纳闷地望向云韶,似乎她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云韶抹着眼泪,望向姜兰问道:“兰儿,你今日心情不好还是怎的,这菜是放了多少辣子。只浅尝一口,嘴里就跟火烧似的。” 听得云韶发问,姜兰和两个宫女都是羞怯的低下了头。许是今日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调味也随着心情,愈发的火辣了。 云韶怀疑这三人也是被辣成这般形容,心中平衡了许多:“罢了,就这般吧,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饭吃到一半,云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噪杂。姜兰三人显然还没察觉到异状,对着一桌子菜脸红。 “外面有动静,你们快随我出去瞧瞧。兰儿,你替我照看好茵茵,不知出了什么乱子,可别波及到咱们这里。”云韶出言吩咐过后,便率先起身出去,姜兰三人也忙放下了筷子。 眼瞧着一伙侍卫乌泱泱涌入宅院,两个宫女厉声呵斥道:“何人如此大胆,惊扰了魏王妃你们担得起责任么?” “耽误本王捉拿钦犯,魏王妃、清绾公主同样担待不得。”清冷不带半点感情的声音响起,直叫两个宫女打了个寒颤。 两个宫女见得来人是赵王,再不敢说半句话,低头怯怯地退到一边。 云韶快步走近:“赵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捉拿钦犯,却捉拿到我这里来了?瞧瞧你面前这三人,哪个像是钦犯的样子?” 赵王微行一礼:“请魏王妃行个方便,本王一路追他到此,亲眼见他进了这宅院。只是没想到,魏王妃竟躲在此处。” 云韶听得这话就来气:“赵王说我躲在此处,倒是说清楚我在躲何人,我又何必躲他?” “这就不是本王需要关心的了,本王怀疑,这宅院就是那钦犯的藏身之处,其中说不准还有其他同伙。现在本王要封宅搜查,魏王妃还是尽早离开。”相比云韶的愤然,赵王则显得很是淡定。 云韶自然是据理力争:“这分明是我托付清绾购置的宅院,怎么会成了朝廷钦犯的?赵王要封宅子,总得拿出证据来。” 然而赵王对这些心知肚明,此来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封宅子的,哪里会叫云韶分说清楚。 淡淡的睨了云韶一眼,赵王道:“本王也是奉旨办事,还请魏王妃不要为难,须知包庇钦犯也是不小的罪过。况且本王来前已经在工部调查过,连工部都查不出这宅子的主人是谁,这便是最好的证据。试问除了朝廷钦犯,何人购置宅院会隐瞒身份?” 云韶还要说什么,赵王冷声打断道:“魏王妃不必多说了,若是此人有同伙,王妃住在这里也不安全,还是早些回王府吧。来人,送魏王妃出去。” 赵王说罢,根本不再理会云韶,吩咐众侍卫搜查钦犯,自己则是同亲卫观察着云韶等人的动静。这魏王妃可算不得安分之人。 姜兰抱了魏茵茵出来,身后还跟着奶娘,看到面前这架势不禁有些发懵,忙到云韶身侧询问。 云韶怏怏道:“还说呢,不知道赵王抽什么风,咬定咱们这宅子里有朝廷钦犯。” 听云韶将方才的事情说了,姜兰喉咙间有些发干:“姐姐,方才我看到杜燮从那偏院里出来,看我那眼神做贼心虚一般。我说要去瞧瞧少没少了什么东西,他宁可叫我们搜身也要将我们拦着,会不会……” 云韶环顾四周,并没发觉杜燮的身影,扶额道:“兰儿,这样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与我。想想将杜燮招来那日,怕就是那厮叫杜燮来的。我们竟在自己身边安插了那厮的眼线,全然不觉便罢了,还觉得占了便宜呢。” 姜兰腹诽道:分明只有姐姐一人觉得占了便宜,她们可不会明知道人家缺盘缠回乡,还做出克扣人家工钱的勾当。只是看云韶心里正自郁闷,姜兰直将这话埋在心底。 被迫出了宅院,街对面车辕上的苟得意,更是印证了云韶的猜想。恐怕不止杜燮,那钦犯,还有赵王此举,都是那厮一首安排的。 云韶咬牙道:“真是好极了,我不肯见你,你便用这般手段对付我是吗?且等着吧,看到最后谁的下场更凄惨。” 姜兰提议道:“这些姐姐留到以后再想,茵茵还这么小,怎么能终日在外奔波着。还是先找个容身之所,安顿下来再说。” 云韶心里也清楚,魏谦游托赵王闹出这么一场戏,那宅子里不论有没有朝廷钦犯,都是要封了的。 只是云韶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担心,反而轻松道:“我还巴不得如此呢,城中待不下去,咱们就回清风寨,总比待在这里恣意许多。” 苟得意一脸谄笑,点头哈腰地凑过来:“夫人还是别做这番打算了,赵王奉旨缉拿钦犯,城门已经封了。如今没有赵王的手谕,任何人都不得出城。就是想要住店,也得有贵人担保才成。” 贵人担保有何难,去找苏漪桐就是了。邓国公府的担保,怎么说也值些分量。 只是这念头刚一萌生,就被云韶自我否决。魏谦游既然如此安排,定是还留了后招,那厮心黑的很,她可不想把火烧到漪桐身上。 想到此处,云韶挑眉问道:“照你说来,我们现在应该如何?” 苟得意就等着这一句,朝云韶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夫人上马车,王爷早在客栈准备了客房,丫鬟奶娘都是最好的。夫人只消住进去,并不用管其他琐事。” 看云韶毫不犹豫,扭头便要走,苟得意忙赶了两步拦在她面前。且随着云韶后退,一脸祈求地将云韶望着。 待得云韶被他扰烦了停下,苟得意才道:“夫人就算不愿意领情,好歹也为小姐考虑着些。如今小姐尚是娇弱的年纪,稍受了磕碰,还不是叫夫人和王爷都伤心?” 云韶嘴角一撇:“他若是真这么在乎茵茵,就不该做出这般勾当。方才那些侍卫涌进来,我都被吓了一跳。所幸没叫茵茵看见,若是吓坏了且叫他后悔去吧。” 苟得意连连称是,义正言辞地附和云韶,指责魏谦游的错处。同时心道:只要能将夫人带去,小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这话可是王爷自己说的。日后若是找小的算旧账,可别怪小的不地道,往夫人身后躲。 第二百八十六章 “禀殿下,夫人已经住进了客栈,苟管事正和那东家商谈,已经有了把握。只是那客栈的地段太好,价格听着就吓人,买完之后府里难免要拮据些日子了。”杜燮面泛难色道,希望王爷能再考虑考虑。 魏谦游闻言,总算是露出了一个叫人瞧不出为难的笑意:“无碍,只要夫人安顿下来便好。”至于旁的,比起这事来都算不得重要。 杜燮嘴角一咧,王爷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一大家子人要等着养活,却整日似个游侠般洒脱,还不知道苟得意要如何头疼呢。 杜燮踟蹰道:“殿下,在下有一事相求,对殿下来说倒也并非难事。” 魏谦游自认了然,塞了一锭银子在杜燮手中,笑道:“既然允下了你,自然是少不了你的。我先去那客栈看看,还有事情回来再说。” 杜燮伸手挽留:“殿下误会,在下所托并非此……事。” 然而魏谦游动作快了些,杜燮回身过去,屋里早就没了魏谦游的影子,只余他一人挽留了个寂寞。 罢了,等有机会,他自己去办也好。王妃若是一人在外和王爷置气尚且麻烦,可小姐也被带在身侧,这就叫王妃有了掣肘。看如今的架势,估摸着王妃是招架不了多久了。 魏谦游刚踏进客栈,掌柜就讨好般地迎了上来,双手托着契约递上前去:“王爷真是大手笔,咱们这客栈可是不便宜的。不过小的保证,王爷这笔买卖只赚不亏,咱们可不止做客栈的生意。” 魏谦游无暇理会那许多,他买客栈又不是为了赚银子。狠狠瞪了掌柜一眼,又意味深长地望向搂上的客房。 掌柜立时会意,忙改口补救:“这定金,小的就先收下了,东家已经在搂上摆了席,只等王爷上去一叙呢。”说着,掌柜顺势将契约收在了柜台底下。 魏谦游满意点头,这掌柜的反应还算快,不知是谁指点出来的。想到此处,魏谦游不禁对那东家心生几分好奇。 掌柜只将魏谦游带到门口,并不跟进去。待会儿还不知道如何呢,他还是早些离开的好,免得受到波及。 看清了屋内坐待之人,魏谦游却是傻了眼。好巧不巧,这客栈怎么是他的? 颜攸礼微笑着邀魏谦游坐下,给他斟了一杯。饶是早就预料到魏谦游会是这般反应,亲眼看到还觉很是享受。 “你不是做梨园生意吗,怎么又开起了客栈?”魏谦游似是不经意地问道,顺势扬头将杯中酒饮尽。 “作为如今金陵富商中的佼佼者,我有家客栈谈何稀奇?”颜攸礼正自得意,并未发觉魏谦游两腮的鼓起。 颜攸礼也举杯饮了,反问道:“只是没想到魏兄还有这方面的兴趣,也准备开家客栈了?” 魏谦游并未作答,上前便扯着颜攸礼的衣襟将他拎起:“你小子当真是连爷都坑,今日你若不将那些多吞进去的银子吐出来,爷叫你到阴间做那富商去。” 这倒是让颜攸礼始料未及,突如其来的惊吓叫他声音都有些颤抖:“魏兄误会,这可不是我的主意。将价格抬上去,也是听蓁蓁的吩咐。毕竟魏兄你也知道,蓁蓁平日喜静,前些日子没能帮上韶儿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谁叫你给了蓁蓁这个机会,我就是想帮你,哪儿敢开口啊。” 魏谦游无力地将他放下,瞧瞧苏漪桐和秦蓁,每次出手都能叫他头大一回。再看看他结交的这两个好友,还帮他呢,不跑到他面前诉苦就不错了。 颜攸礼缩了缩脖子,绕过桌子后面与魏谦游隔桌相望,才道:“还有这桌饭菜,是苟得意付了客栈的银子之前点的。” 见魏谦游飞来一记眼刀,颜攸礼双腿一软,被身后的椅子接了个正着。 咽了咽口水,颜攸礼硬着头皮继续道:“蓁蓁还说,就算你是如今的东家,但这些是从前任东家那里叫来的,所以这桌饭菜也要你付银子。” 说完生怕魏谦游拒绝似的,颜攸礼展示了一下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并表示若办不成此事,日后怕是都要如此。 魏谦游眼角一阵抽搐,颜攸礼也算是和他同病相怜,就当是可怜颜攸礼了。 见魏谦游掏出钱袋,颜攸礼这才敢报出价码。魏谦游听罢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桌上的菜式都算得家常小菜,哪用得了五百两银子。 颜攸礼支吾了半天,见魏谦游要走,忙恶颜扑魏,双手环腰抱紧了魏谦游。 “蓁蓁带了几个丫鬟,吃饭时每个丫鬟身旁都配了一个男侍。”颜攸礼解释过后,埋着头不敢去看魏谦游。 “男侍?”魏谦游皱眉表示不解。 魏谦游这回的疑惑,倒是让颜攸礼来了兴致。将魏谦游松开,眉飞色舞道:“这便是我这客栈为何如此受欢迎的地方了。我这里的男侍,专门是陪富家的夫人小姐饮酒谈天的。客栈毕竟不同于酒楼,在客房中用饭,既能保证她们的隐私,如此又能让她们感受到地位的不一般。毕竟在你们这个年代……” 颜攸礼自知失言,往自己嘴上拍了一下,改口道:“总之,魏兄可以理解为,这客栈的额外服务,就是专门为女子开设的青……楼。” 瞧魏谦游瞪大了眼睛,颜攸礼已经习以为常,他本来也没指望魏谦游会理解。 “那韶儿岂不是……”魏谦游口中念叨了一句,忙转身去了云韶所在的客房。 “唉,魏兄!”颜攸礼动作慢了些,没能将他拦住。无奈地叹了一声,好歹付了银子再走啊。 “韶儿!”魏谦游直闯进去,只换来云韶一个白眼。 云韶显是听说过这客栈的妙处,将魏茵茵递给一旁的姜兰抱着,哂笑着望向魏谦游:“还道是他们动作这么快,我刚吩咐完就来了呢。” 说罢云韶又故作恍然状,惊讶地捂嘴道:“难不成你做起这般活事了?不想你还有这般癖好呢。” “韶儿你不必说这些话来气我,你都不许我去那些地方,如今自然也不会将茵茵教养坏了。” 魏谦游缓步走近,柔声道:“韶儿你不想见我,我不来碍眼就是了。但当日的事情,确是有误会在其中。” 云韶佯装不解:“当日?妾身愚钝,不知魏王所说何事,还请魏王明示。” 听得这称呼,魏谦游不禁皱了皱眉头:“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你何必这般决绝,连我的解释都不愿听了吗?” 云韶嗤笑道:“现在才想起来解释,定是想好了说辞,各处也都打点妥当了。尔时你道我将那事忘了,似乎是准备一直隐瞒着,只当此事没发生过呢。” 姜兰小心翼翼地从两人身边走过:“我带茵茵出去走走,就在这附近。姐姐若是有吩咐,唤我一声就是了。” 门掩上的一刻,云韶再控制不住心中的情绪,歇斯底里道:“是你亲口允下的,此生只对一人倾心相待。多了一个,便要将心里的空间多占一分,如此便不纯粹了。既然你做不到,我便推你一把,说来你还该感谢我才是,如何这般不依不饶的?” 魏谦游看着那微红的眼眶,云韶眼中的苦水流入他心中一般,酸涩极了。 “韶儿,我允诺你的从未变过,那次当真是身不由己。当日你也知道我为何前去,那茶中被被做了手脚,况且清醒之后我也及时收手了,并未酿下大错。”魏谦游也不管云韶听不听得进去,一股脑将要说的话说了。只怕这次不说,再得不到这般两人相对的机会。 云韶不谈信疑,冷然道:“就算当日你解释得通,可敢起誓你对她满不在乎?你也不必假惺惺的做戏,若我误会了你,当日我留下那字条离开,为何你去梁府那般紧张?” “韶儿,我是怕你一时冲动,做出傻事。若你当日真对语凝如何,日后还不后悔?”魏谦游双手死死钳住云韶肩膀,迫使她正视自己。 又道:“只是有一点没说错,此生心中只有你一个,这话我怕是要食言了。” 云韶闻言眼中尽是难以置信,抬膝便愤然顶上魏谦游小腹。虽是偏离了些尺寸,还是叫魏谦游吃痛弓了腰。 “就知道你是骗我的,总算是听你亲口承认了。从今往后,你我便再无瓜葛,下次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的准头可不会这么差。” 魏谦游忍着痛意,忙捉了云韶回来,委屈道:“韶儿你总得讲理吧,茵茵毕竟是你我的亲生女儿,我还能对她视而不见不成?对梦槐和语凝就算了,不想和自己女儿也要吃醋,当真是小气。” 感受着云韶挣扎的动作逐渐微弱,魏谦游又噙了笑意凑过去:“难不成你对茵茵没有半点感情?若非如此,你我可算是扯平了。” “谁跟你扯平!”云韶回过身去,又是抬起一脚,这次可谓是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看着魏谦游疼得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云韶心道一声活该。唤了两人进来吩咐:“拖走!” 第二百八十七章 原本等在门口的颜攸礼见到这架势,从靴子里取出一张银票拍在柜台即走。云韶正在气头上,魏谦游拿他撒气的可能也不能排除,他还是尽早脱身为妙。 不远处躺在姜兰怀中的魏茵茵,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疑惑地望向这边,不解发生了什么。只本能地朝那个方向伸出还窝在一起的小手,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苟得意忙过来将魏谦游搀着,只看魏谦游难能淡定的表情,就对那疼痛感同身受。 “慢着。”魏谦游咬牙忍痛,待苟得意不明就里地停下,回头朝客房内狠声道:“韶儿,你这么做,出了什么岔子,将来后悔的可是你自己。” 苟得意摇头叹道:“殿下这时候就别嘴硬了,还是先回府再找个大夫来看看。落下了什么毛病,殿下不还是一样要后悔。” 魏谦游深吸了一口气,才提起力气再说出一句:“这事情叫大夫来怎么看,好歹跟我这么久,多少动点脑子。嘶——” 苟得意扁了扁嘴,小的是没殿下有脑子,但小的多少有些自知之明。最起码这种情况下,逞强的人中绝不会有小的一个。 看得出魏谦游这会儿神智不很清醒,一路上都似醉酒般说着胡话。苟得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带回了王府。吩咐了两个丫鬟接手,苟得意便逃也似的遁了。 云韶擦拭了眼泪,觉得心情豁然了不少。逗了一会儿魏茵茵,叫她心中仅存的那点不快也消散了。 至于魏谦游如何,她是没法子感同身受了。不过看那样子,怕是有日子不能来骚扰她了。 然而云韶没想到的是,魏谦游还是叫她失望了一回。 许是白日里乱了心神,云韶整夜都睡得特别沉,直到翌日天明才意识到自己枕边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看云韶直勾勾地瞪着自己,魏谦游也是不由心慌,下意识地护住了全身的要害。而后一脸苦笑地说道:“韶儿你先别忙着生气,你看茵茵这般样子,可该如何解决。” 云韶低头望了望,魏茵茵依旧躺在她怀中,却不似她想象中睡得香甜。而是埋头在魏谦游身上,卯足了力气觅食。 云韶眼角抽了抽,从魏谦游身上已经能看到红晕了,也不知道魏茵茵努力了多久。 “你把茵茵送到奶娘那里,之后你也不必回来了。” 魏谦游欣然领命,而后也不把魏茵茵拉开,就这般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 云韶紧跟着魏谦游,待他出门后便将门上了闩,觉得不妥又将桌案支在门上,这才安心躺下。 “韶儿,我方才去问过奶娘。但茵茵并非饿了肚子,只是单纯的想粘着我罢了。”魏谦游坐在窗框上,依旧和魏茵茵保持着那般抱姿。 云韶直挺挺地坐起身来,不等开口就听魏谦游道:“知道你会上闩,就省下了那段冤枉路。韶儿你也真是狠心,不想见我就罢了,怎么连茵茵也锁在门外?” 云韶只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不断膨胀,终究是压不住火气,怒声道:“看来我还是力道轻了些,叫你这么快就能活蹦乱跳的。” 说话的同时,云韶又是踢去一脚。但魏谦游早有了防备,让云韶这一脚踢在了空处,顺势将妻女都揽在怀中,享受这其乐融融的场景。 “快放手,再这般无礼,我便唤人来了。”云韶双臂被窝在魏谦游胸前使不上力气,只得无力地威胁一句。 魏茵茵听得这动静松了嘴,好奇地朝两人望了望,而后又羞赧般地将头埋到了魏谦游怀里。 魏谦游见状浅笑道:“茵茵这么大都知道避讳,旁人哪里会那样不识趣,看来你只能依靠自己了。想叫我松手也容易,正式向茵茵介绍一番她爹爹就成。” “你做梦!”云韶双手动弹不得,一口咬上没被魏茵茵占领的那一边。所谓母女同心,其利断爹,看他魏谦游能受得住多久。 魏谦游脸色一变,紧咬着牙关忍痛。云韶下嘴也实在重了些,比起魏茵茵的细水长流,却是一上来就叫魏谦游有些招架不住。 “韶儿,茵茵不懂事也就算了,你若是饿了我叫人给你做饭就是,何必呢。”魏谦游强撑笑意调侃,但声音中的那丝颤抖还是没逃过云韶的耳朵。 云韶心中得意,含糊道:“若是忍不住痛,尽管开口求饶,本姑娘心情好没准放你一马。” 此言也激起了魏谦游的好胜之心,当下也不说话,就这般和云韶僵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姜兰打着哈欠拍门:“姐姐你醒了吗?” 魏谦游嘴边噙了一抹坏笑,低头看了一眼占着嘴说不出话的云韶,回道:“还没呢,你姐姐昨夜累了些,有事待会儿再说吧。”至于云韶瞪着眼睛以示警告,责备魏谦游无视了去。 姜兰听得里面的动静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顿时困意尽消,连道了两声“打搅”便转身离去。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姜兰在自己客房门前站定,复又折返回去,朝着里面喊道:“我警告你老实着些,若是敢叫我姐姐有半点不顺心,我定饶不了你!” 云韶感动得想哭,还是姜兰明会她的心意。而且听姜兰的语气,分明就是怕得要死,却还是放心不下她。 魏谦游清了清嗓子,又道:“门闩可是你姐姐上的,兰儿你细想想,这门闩拦你尚有用处,可是能拦得住我?” 姜兰被问得一愣,姐姐又半天没说话,或许王爷说的是真话呢?再论茵茵也没半点动静,就算王爷对姐姐如何,总不会将茵茵的嘴也一并堵上吧? 想到此处,姜兰面上一红,讪讪道:“王爷莫要怪罪,是我误会了。嗯……我就不打扰了。” 然而事实上,还真是魏谦游堵住了云韶和魏茵茵的嘴,只不过他是被动的承受罢了,起到的效果却是一样的。 门外没了动静,云韶又反应了半晌才松开嘴:“你给我出去,都叫兰儿误会了,之后我还不知道要解释多久。” 魏谦游浑然不在意:“你我本就是夫妻,有什么可解释的。你我能重归于好,兰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更不想看见你。你不走,我走就是了。”云韶语气渐显冰冷,显是下了最后通牒。 “韶儿你待着,我不烦你就是了。”魏谦游无奈妥协。好容易叫云韶在此处安顿下来,哪能叫她再奔走四处。 魏谦游缓缓起身,魏茵茵却没有松口的意思。整个人挂在魏谦游身上,双眼可怜巴巴地望向云韶。 云韶只觉自己呼吸滞缓,看着魏茵茵这般说不出的心痛。就算她再不愿见面前这人,他终究还是茵茵的爹爹。茵茵还这么小,没有爹爹的陪伴,无疑是一种难以填补的缺失。 咬了咬牙,云韶还是狠心抱上魏茵茵,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被魏谦游托着才能挂在他身上的婴孩拉开。 看着魏谦游去搬桌案、拉门闩,魏茵茵的目光自始至终没离开魏谦游片刻。脑中朦胧地意识着魏谦游如此做的意义,是不是代表她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如此想着,魏茵茵鼻子微微抽动,一脸委屈地看向云韶。这叫她安心之人离开,可是她做错了什么? 云韶低头抵着魏茵茵的额头,企图给她安慰,不叫她哭出声来。只因她清晰地感觉到,心中的那道防线正在逐渐瓦解,只消魏茵茵的一声啼哭,便会叫她溃不成军。 魏谦游亦是举步维艰,从他所在的位置到屋外不过短短的数步。换做平日,他还嫌这数步费事,常化作一步来走。如今眼前的这段距离,却是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面前如此,身后又何偿不是?云韶和魏茵茵看似伸手可触,但魏谦游此时感觉到的距离,岂止天涯之遥。此时他如同身处一面狭窄的峭壁之上,前后都是目不可测的万丈深渊,稍有疏忽便会粉身碎骨。 “韶儿……”魏谦游颤声呼唤,只等那一声挽留,便可卸去双腿坠着的千钧重担。 云韶又岂会好受多少,只瞬息之间,便动了几次挽留的心思。只是嘴巴张开,终究是合上。她如今不奢求将那人的心填满,只求将这千丝万缕纠缠在一处的灵魂斩断,各自安好便罢了。 这般对视良久,云韶眼睁睁地看着魏谦游眼中流露出的绝望愈浓,而后僵硬地转身,直到长衫下摆松开了抓着门框的手。 这个过程无比漫长,似是此生都要在这注视中度过。直到屋内最后一缕熟悉的气息消散后,云韶几乎站立不稳,无力地退了两步,瘫坐在床榻上面。 本以为如此,心扉便敞开了,不想换来的却是更加封闭。似是被一层厚厚的茧包裹,直叫人透不过气来。 云韶自嘲地一笑:“或许如此并非一件坏事,至少我所求的终是得了。此生便缘止于此,所有的不舍便留给漫漫长夜,叫他们彼此遥相倾诉吧。” 第二百八十八章 魏谦游不知怎么回了王府,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失魂落魄。一路上人见之纷纷避让,道是此人身上沾染了鬼神,唯恐自己惹祸上身。 苟得意见这般样子就知道是夫人说了几句重话,将王爷赶了回来。话递不进魏谦游耳中,苟得意便想着去劝劝云韶,却是连人都没见到,就被赵清绾派去的两个宫女赶了出来。 姜兰接连劝了云韶几日,才总算能得几句回应了。只是这回应,却并非姜兰想得到的,反而叫她面泛戚戚。 听得云韶所言,姜兰蹙眉道:“姐姐当真决定好了?” 云韶漠然点头:“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叫我更加不舍。或许他再来上几次,我便再坚持不住了。许是我对他期望太高了些,从前仅是多少有些在意的事情,如今却变得难以容忍。” “王爷和梁小姐、梦槐姑娘之间毕竟没有什么名分。就算从前有什么,如今的距离也算妥当。所谓浪子回头,姐姐既是给王爷一个机会,不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吗。”姜兰瞧着酣睡正甜的魏茵茵,于心不忍,还是想将云韶劝着。 云韶摆手止住:“兰儿你不必再劝了,叫纤星和霖儿回宫去,你我即刻动身。” 姜兰见劝不过,只得应承一声。心中暗自打算:无妨,就是没有王爷,姐姐还有我呢。无论如何,也要帮姐姐将茵茵养活了。 “夫人带小姐出去啊,可需有人随行?”掌柜见云韶下楼,显得很是热络。 云韶斜睨掌柜一眼:“谁是你家夫人,往后这破地方,再别想叫我踏足一步。” “夫人要走也成,只是夫人,你还没付银子呢。”掌柜陪笑着上前。 “都说了别叫我夫人。”云韶气鼓鼓地说完,见掌柜还拦在自己面前,才反应过来:“什么银子,分明是你们非要我过来住的。” 掌柜戚戚道:“夫人就别为难小的了,这都是魏王的吩咐,小的不敢不听啊。魏王殿下只说,夫人在此住着,会定期送来银子。但如今银子没送来夫人就要走,小的不光银子拿不着,还得受殿下责备啊……” 云韶满不在乎:“你既然为他做事,就该先看清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再说办事不利,活该你受责备。” 掌柜祈求道:“不若夫人就继续住下,岂不是两全其美?若不然,夫人留下银子再走,小的是个生意人,受责备事小,买卖是一定不能亏的。” 云韶脚下顿了一顿,那日她走得急,赵王哪里给过她时间收拾。眼下她是身无分文,就是做了这个带魏茵茵离开的打算,都是鼓足了莫大勇气的。 掌柜眼中闪过一丝警觉,唤来几个小二就将门关上,连生意都不做了。吩咐道:“你们在此守着大门,今日咱们打烊早些,任何人不得出入。” 云韶拦下要说什么的姜兰,对掌柜道:“可否让我这我们先行离开取银子,我们定然不会赖账的。” 掌柜连连摇头:“那怎么成,若是夫人一去不返,叫小的上哪儿要银子去?夫人还是安心住下,只要夫人不离开,住多久都是无所谓的。” 云韶忖了半晌,又道:“那便让我这妹子去取银子,我留在此处便是了,如此便也不怕我们赖账。” 怎知掌柜还是摇头,说辞也是有理有据:“谁不知道夫人深受不俗,先将兰姑娘送走,到时夫人没了顾及,就我们这一干人等哪里拦得住?” 姜兰愤懑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你分明就是刁难我姐姐。再不叫他们让开,我便去报官。” 掌柜心里翻了个白眼,要报官,也得先出了这个门。再说是你们欠下房钱,还不知道官府帮着谁呢。 脸上却是依旧陪笑道:“兰姑娘言重了,小的只是按规矩办事。虽然小的身份卑微,但也知道这世上有规矩二字。” 霖儿重重地一拍桌子:“你说谁没规矩,我家夫人作为公主殿下的师娘,岂会赖你那点银子?吩咐你那人你得罪不起,公主的威严就是任你肆意践踏的了?” 此话说得极重,掌柜怯怯地缩了缩脖子,两边都是不好相与的。叫哪个不顺心,他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心中忖了半晌,掌柜坚定道:“还请夫人回客房歇息,别要叫小的难做。若是夫人能叫王爷收回成命,便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小的也不必夹在中间为难。” 夫人是公主殿下的师娘,王爷还是公主的师父呢。尔时王爷那般自信满满的样子,想必也是有把握叫王妃回心转意的,到时自不会叫公主刁难于我。 云韶眉头皱了皱,将魏茵茵递如姜兰怀中,转而对掌柜道:“如此留下人质,我可能出去了?叫他收回成命,也要我见到他的面才行。” 掌柜被道破心思,讪讪一笑:“夫人大可放心,对小姐和兰姑娘,小的定会命人照顾周全。稍有疏忽,王爷也不能答应不是?” 云韶鼻间重重地哼了一声,又对姜兰吩咐了两句,这才出了客栈。 魏梦槐蹙眉,看着面前烂泥一般伏在桌上的魏谦游,很是怒其不争。整日这般借酒浇愁有什么用,上回分明已经有了进展,更该加把劲牢牢把握住才是。 瞧魏谦游又要去抓酒壶,魏梦槐抢先一步,将酒壶抓在手中:“你当这是什么好东西呢,它洗不去你心里的苦闷,只会把你的情绪不断放大罢了。师娘如今都不愿理你,你若是再不停下,我也不管你了。” 魏谦游麻木地抬起头来,涣散的目光茫然地寻觅着什么。忽而开口:“韶儿你来啦,我就知道你不会这般狠心,弃我于不顾。” 魏梦槐眉头皱得更深了些,挥手就将酒壶摔在地上:“多喝了两杯抽什么风,怪不得云韶厌你,你就活该承受这些。” 说话的同时,魏梦槐又有些心慌。这几日听了魏谦游许多酒话,连同云韶自余杭出走那事也在其中,魏谦游将她认错是不是意味着…… 瞧着魏谦游走来,魏梦槐的心渐渐提到了嗓子眼,除此之外心中还隐隐有些期待。人都是自私的,魏梦槐也不例外。 她也帮着劝了这么久,云韶既然自己不肯要,也不能怪她把握机会了。心里作了一番建设,魏梦槐刚欲起身相迎,却见魏谦游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转头一望,云韶正一脸漠然地站在那处,倒是她一厢情愿了。 “你们聊着,昨儿个我叫苟得意新添了一批鱼苗,正好得空去瞧瞧。”魏梦槐信口找了个说辞,便推出屋外替二人掩好屋门,并未叫二人察觉自己面上的失落。 云韶侧身躲过魏谦游伸来的手:“少自作多情了,谁挂念你。将我那酒楼和五湖山庄近日的入账交出来,日后那两处便都归你所有,你我也再无瓜葛。” 魏谦游似没听见一般逐步逼近,借酒壮胆一把将云韶抓住。 浓重的酒气,叫云韶不禁皱了皱眉头,用力抽出双手转身便走。她就不该来这魏王府,直接去找漪桐和秦姐姐就是了。 魏谦游脚下飘忽,速度却是不慢。饶是云韶及时察觉,卯足力气跑了,还是没出院门就被魏谦游环腰抱住。 云韶心有抵触,本想着挣开再跑的,但想着跑几次都要被追上几次,索性就不跑了。 “我今番过来,不过是想要拿些银子付房钱罢了,说到底那也是我的东西,你还想赖着不成?”云韶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叫心中的冰雪被身后的炽热融化。 魏谦游仍旧是不发一言,拦腰就将云韶抱起,大跨着步子返回屋中。 被丢在榻上,云韶还是头一遭见魏谦游这般强硬,不免有些心慌。人道酒后……魏谦游不会是按捺不住了吧? 一念至此,云韶拼了命的挣扎。然而魏谦游山岳般将她钳制着,她的挣扎不过是杯水车薪。 “韶儿,我好想你……”魏谦游一双眸子将她望着,其中不带半点杂质。 只是这声音中的感情实在复杂,叫云韶听了目光也不自觉地被牵引过去,呆怔地与魏谦游对视着,就连魏谦游继而的动作也忘了阻止。 待得察觉到魏谦游在做什么时,云韶惊恐地发觉,自己已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心中的抗拒仅存一根细线吊着,然则这根细线,也在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中沉浮,不知什么时候就断了。 听着云韶声音中带了些哭腔,魏谦游稍缓了缓动作,柔声问道:“这样可会觉得难过?” 云韶咬着下唇将头扭到一边,不愿承认自己并不抗拒眼下的感受,更不愿叫魏谦游有所发觉。 魏谦游俯身下去,凑近云韶耳边:“韶儿你不想说话,听我说就是了。我当真分不清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只希望能够留住这一刻。纵然真是梦境,便叫我这般永远睡过去就是了。” 云韶腹诽:你倒想睡过去呢,那我不陪你一起睡过去了?这样的亏本买卖,我才不做。 第二百八十九章 白了魏谦游一眼,云韶才意识到自己心态上发生的变化。顿了顿,云韶强装镇定道:“如今我与魏王已经没了干系,就算魏王不尊重我,也请魏王自重着些。你我这般所为,还不是要落人闲话?” 魏谦游显得很是不满,钳着云韶的下巴迫使她望向自己:“韶儿,你唤我什么?” 云韶梗着脖子瞪回去:“叫你魏王,自是合规矩的,魏王殿下……” 话说一半,云韶便觉魏谦游加了几分力道,生生将她的话堵了回去。而悬在云韶心里的那根线,早就不堪重负。 一叶浮萍在池塘中尚显得安逸,但若是置在汹涌的波涛之中,怕是不过须臾就要被吞没,沉浮皆是身不由己。 魏谦游不满道:“这称呼显得疏远,旁人这么唤我便罢了,可韶儿你着实不该。” 听出那语调中的戏谑之意,云韶强打着精神,将那涣散的意识逐渐聚拢。 “如今我与魏王之间既没了关系,还是保持着这般疏远的好。若是太过亲近了,难免要遭人闲话。” 魏谦游嘴角勾起一抹邪魅:“没了关系,你我怎生还能如现在这般?” 此事分明非她所愿,云韶刚欲出言反驳,下一刻便觉当真是被漩涡卷入深海。眼前愈加昏暗,不多时便再看不见一丝光明。 不知是惊恐羞怯,还是柔肠百转,抑或是这些都有。种种情绪交织在云韶心中,化为一种极为复杂的思绪。这让云韶一时间顾不得分辨对错,灵魂似乎都被牵引着,只能被动地投入其中。 “韶儿,可有什么想与我说的?”魏谦游捉住面前那双手,感受着上面的抵触更显得意。 云韶此时已经与自己的意识失去了直接的联系,不知觉地听着魏谦游发问,又下意识地开口:“谦游……” 魏谦游声音柔和了几分:“这便是了,你说,我听着。”等了半晌不见下文,魏谦游凑近一望,竟是睡了。 魏谦游叹了一声:“韶儿你当真是狠心,就连在梦中,你都这般不认真了。也罢,我便陪你做这一个梦中梦。” 魏谦游是没想过自己会做这种梦的,但就算是梦里的云韶,也要照顾周到。替云韶掩好了被子,魏谦游忖了半晌,也钻了进去。在酒精的作用下,很快便有了困意。 晨昏交替,夜阑人稀,云韶才悠悠醒转过来。感受着身上的无力感,狠狠地瞪了一眼身侧睡得正酣的魏谦游。上回刚给你丫来了一脚,果真是踢得轻了。 试探了几番,见魏谦游没有醒来的意思。云韶便穿了衣裳出去,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条粗麻绳。一套熟练到令人起疑的动作,云韶便捆了魏谦游的手脚,将他扛上了肩头。 即将要做的事情,叫云韶激动之下心跳加速,并没注意到魏谦游这段日子轻了不少,叫她扛起来都不费力。 站在池塘边上,云韶心里又犯了嘀咕。这般捆着丢下去,便是挣扎都做不到的,不会给淹死了吧?不若就把双手松开,能叫他受些折磨,终究还是能爬上来的。 一念至此,云韶将魏谦游搁在地上。却忘了这会儿自己身子尚虚,一个没抓住,就看魏谦游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摔醒了…… 后脑遭了一记重击,魏谦游本能地想要抬手反制。然而双手还没被放开,只能似条长虫般在地上蠕动了几下,没能叫云韶如了看魏谦游和地板一教高下的愿望。 夜风带着池塘的凉意吹到魏谦游脸上,让他清醒了些,自然也看清了眼前的人。突如其来的欣喜、怀疑,叫魏谦游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醉酒之后隐隐有些头痛,更是不敢让他妄言决断。 “韶儿?可真的是你……”对视了半晌,魏谦游才确信了自己的猜想。面前的云韶这般真实,又岂会是梦境。 云韶嘴角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其中惊慌有之、歉意有之。魏谦游的发问,让她一时间不知所措。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云韶往魏谦游身上踹了一脚,就见魏谦游挣扎着轱辘了几圈,终是落入了池塘之中。 “什么人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这边玩水,把我的鱼都吓跑了。”池塘对面传来一个不满的声音。 云韶循声望去,却只见得黑漆漆的一片。从那声音分辨,或者说从某人的习性分辨,该是魏梦槐无疑。 黑夜中视物,对魏梦槐来说倒不是难事。见得对面的云韶面带了几分惊讶,不想都这时辰了,云韶还在王府呢。 将钓竿支在一旁,魏梦槐踏着莲叶几次起落,便稳稳站在了云韶身侧,一脸调侃地将她望着。 “云姑娘怎么还不走?抑或是已经走了,却舍不得这王府中的某人,趁夜折返回来?” 云韶哪提得起心思开完笑,急声道:“我将谦游推下去了,只是这夜如此深,全然看不到落在了哪处。” 魏梦槐闻言依旧显得漫不经心:“那有什么,多半是他配合你的。我算是见识过了,他水性好得很呢。” 云韶急切地朝池塘中探望,又道:“水性再好,被捆了手脚如何能上的来。梦槐姑娘快瞧瞧,可能看见他落在了何处。” 魏梦槐嘴角抽了抽,你们也算是老夫老妻了,还这么有兴致呢。深夜来此也就罢了,竟还捆了手脚…… 魏梦槐也知其中利害,当即收了揶揄的心思,凝神朝池塘中望去。 寻视半晌,魏梦槐忽而指着一片莲叶道:“那处有气泡浮上来,像是底下有人的样子。只是我不识水性,虽则这池塘不深……” 话没说完,云韶已然跃了下去。水中本就难以视物,眼下又被黑夜点了墨色,云韶只得凭借着先前魏梦槐指引的方向探查。 云韶自小在秦淮边上长大,水性也算得不错。手脚微动便潜到了池底,双手不断摸索着。 然而池水冰寒,又失去了视觉,让云韶心中的恐惧感渐浓。复又划动了几下,便觉小腿传来一阵抽搐的痛感,云韶顿时失了平衡,呛了好几口水。 看着水面上大片的气泡扶起,魏梦槐经历颇丰,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心中挣扎着要不要下去。 魏谦游见云韶挣扎之状,心道这玩笑开大了。双腿猛力一蹬池底,便似一支离弦的…… 在池底似一条长虫般蠕动谈何容易,魏谦游连跃了几次,才在云韶身侧站定。 溺水之人,本能地就抓住了魏谦游飘去的头发,再不肯放手。 魏谦游疼得一咧嘴,这时候却也顾不上那许多。脖子向后使力,将云韶拉到自己这边顶在头上。而后奋力朝上方跃起,就将云韶托出了池塘,自己则是直挺挺地落了下去。 魏梦槐看得清明,没做半分犹豫就飞身过去将云韶接住。脚踏在一片形状滚圆,且质地坚硬的“荷叶”上借力,便抱着云韶跃至对岸。稳稳落在地上,见云韶尚能保持意识清醒,才顾上好奇那奇怪的荷叶。 魏谦游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他向下坠去,云韶又被托着向上,已经扯掉了他一把头发。不知道是谁,又雪上加霜地给他来了一脚。待小爷上去,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魏谦游费力地挪到池塘边上,脚下施力便跃出了半个身子。 忽闻云韶满含忧心的声音:“梦槐姑娘,谦游他……” 又听魏梦槐安抚了一句:“云姑娘放心,待我再看明他的所在,递根竹竿给他就是了。云姑娘莫要再冲动,我保证还你一个健全的魏谦游回来。” 魏谦游吃吃一笑,韶儿嘴上说得硬气,其实还是关心他的嘛。 然而还没高兴多久,头上就又被魏梦槐踩了一脚。下落的过程中,魏谦游清晰地看到魏梦槐并没注意到他的存在,面色凝重地朝池塘中张望着。 魏谦游心中郁闷极了,就算魏梦槐看着不是故意的,却也着实叫他难受。且不说两个不同的位置,能踩得这么精准需要多好的运气,单是这力道就让魏谦游觉得她是有意而为之。 这次魏谦游学了个聪明,瞧着魏梦槐暂时没有折返的意思,才跃出了水面。只是被绑着,在空中没法控制平衡,直挺挺地摔在了云韶面前,露出中间光溜溜的一块头顶。 云韶见这披头散发,浑身湿漉漉的人扑至自己面前,真真是被吓了一跳,还道是撞了水鬼。直到看见此人身上的粗麻绳,才确定了此人的身份。 又见魏谦游那块光洁不生烦丝的头顶,云韶目光飘忽,将还攥着那一把头发的手藏在了身后。 魏梦槐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忙在空中转了个身,落在两人身前。看得魏谦游这般形容,魏梦槐顿感头大。这哪里是捆了手脚,分明脖子往下都是绳子,捆得倒是严实,都将人裹成了一根棍儿,也亏魏谦游上的来。 还不等她开口,魏谦游却是先抱怨上了:“魏梦槐!你丫踩小爷脑袋上瘾是不是?你来救韶儿,拿小爷脑袋借力也就罢了。方才小爷想要出来,你还给我踩回去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九十章 魏梦槐双眼圆瞪:“你个不识好人心的,本姑娘替你忧心那许久,怎生你一上来就对本姑娘大喊大叫。” “另说本姑娘踩你脑袋,哪有的事情,本姑娘踩的分明是……”似是意识到什么,魏梦槐的语气逐渐转弱,最后在脸上定格为讪讪一笑。 手忙脚乱地帮魏谦游解开绳子,魏梦槐歉意道:“是我错了还不成吗,我这也是好心办错事,情有可原嘛,你就别计较这些小事了。” 魏谦游悻悻地喘着粗气,他还没说原谅呢,魏梦槐倒懂得替自己开脱。 生怕魏谦游揪住此事不放,魏梦槐岔开了话题:“看你们身上湿成这样,还不快回去换身衣裳,莫要受凉了。”说着,还朝云韶使了个眼色。 云韶立时会意,遮脸打了个喷嚏。 “待会儿再找你算账。”魏谦游冷冷地丢下一句,拦腰将云韶抱起,迈着大步朝卧房而去。 “你还是叫我回去吧,我的衣裳都在客栈呢。”云韶随没显挣扎抗拒,却也觉得如此有些怪异。毕竟她心里早做了打算,与他再没干系的。 魏谦游淡淡地望了云韶一眼:“王府里怎么会缺你的衣裳,韶儿你这借口找的真是拙劣。旁的我都能答应你,唯有让你回去不行。” 被魏谦游搁在坐榻上,等了不多时,就见魏谦游捧了衣裳回来,云韶的思绪不禁被牵引其中。 这衣裳还是他们游余杭时,她在一间秀坊里面看中的。可惜仅存的几件都被预定了出去,当时她一气之下还要砸人家的秀坊来着。 过了半月有余,魏谦游便捧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到她面前邀功,说是他请教门中的女弟子亲手做的。现在想起魏谦游捻着针线的样子,云韶还是不自禁露出笑容。 这也让云韶清晰地意识到,他们的命运早就千丝万缕地交织在一起,想要斩断谈何容易? 从魏谦游手中接过,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云韶莫名道:“你也去换衣裳吧,在这里看着我做什么?堂堂的魏王府,还怕我跑了不成?” 魏谦游微然一笑:“不急,等你换好了我再换不迟。”说罢,魏谦游取了帕子来,坐在云韶身后,捧起她一头绵如云水的长发。 这是要替我擦头发?云韶察觉到魏谦游的动作,不禁心中一暖,同时又生出几分尴尬。可被他这么盯着,要我怎么换衣裳啊。 魏谦游倒没觉出不自在,看云韶僵硬着没有动作,开口问道:“怎么还不换,着凉了可不好。你若是不自己换,我就帮你了啊。” 云韶闻言心惊,忙道:“不必,我自己来就成了,不用你帮。” 无言良久,魏谦游经过不懈的努力,总算是找到了话题:“韶儿,许是太过想你,方才我梦中见了你一回,很是恩爱呢。” 云韶撇了撇嘴角,没说话。心道:人都快被你整散架了,你丫还觉着是在做梦? 又听魏谦游道:“反正这会儿闲着,你若是有兴趣,我说与你听听?” 云韶俏脸一红,她都经历过了,何须你再来叙述? 不过想到魏谦游以为那是梦,云韶也硬气了几分:“谁要听你那不着调的梦,你留着自己慢慢回味吧,我可没兴趣。” 魏谦游挑眉笑道:“韶儿你不曾见过,怎么就知道是不着调了?难不成,你与我做了同样的梦不成?” 云韶嘴硬道:“我从来不做梦,就是做梦也不会梦见你。” 云韶心中却是戚戚不安,魏谦游如此问她,多半是察觉了那并非梦境,故意装傻调侃她呢。 魏谦游讪讪一笑,起身出去了一阵,回来时已经换好了衣裳,只是头发还是湿的。 云韶腹诽:这么着急回来做什么,你是有多怕我跑了? 折腾了半天,才清理干净身上的水渍。魏谦游去摸头顶:“分明已经擦干了怎么头上还是凉飕飕的?” 云韶忙去牵了他的手,笑道:“在池塘里面泡了那么久,还有个不凉的?也是你活该,非要躲在池塘里吓我。” 魏谦游诧异地看着云韶的举动,得寸进尺地将云韶拉进怀中:“我既能叫你担心,是不是就意味着,我能叫你留下了?” 云韶丢去一个白眼:“想什么美事呢,你将我那酒楼和五湖山庄近日的收益给我,我即刻便要走。” 魏谦游浅笑着问道:“去哪里?可否说与我知道?” 云韶故作认真想了半晌,道:“暂时还没想好,总之是你找不到的地方。到时我有茵茵和兰儿作陪,你就等着孤身终老吧。不对,你还有那梁家小姐呢,就算没了我,怎么也不会孤单的。” 见魏谦游鼻子一皱,云韶脑袋往后仰了仰:“怎么?要在我面前哭鼻子啊?你可没有清绾和婉儿那般可人,我才不吃你这一套。” 魏谦游缓缓摇头,哂笑道:“并非要哭,只是不知道从哪儿飘来那么重的醋味,熏得人鼻子发酸。” 说着,魏谦游特意往云韶身上凑了凑,故作了然道:“原来是此处飘出来的,怪不得连醋味都这般诱人。” 云韶再按捺不住,谁陪你装淡定,一拳挥向魏谦游的鼻子。挨着一下,让你酸个够。 魏谦游则是早有准备,侧头让云韶的拳头落在了空处,耸鼻道:“韶儿你这般性子可得收敛着些,茵茵以后还不知能不能遇到如我这样的夫婿。若是遇到了是她的造化,若是遇不到,又承了你这般性子,你我后悔都来不及了。” 云韶这才意识到,和一个能面不改色自恋的人较真,最后吃亏的只会是她自己。 “韶儿,留下吧,就当是为了茵茵。上回茵茵的反应你也看到了,这么小就懂了这些,往后身边没有爹爹怎么好?”魏谦游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哀求。他不希望她离开,但若是将她强行留下,恐怕两人之间也会随着时间生出不少嫌隙。 “当日的事情我已经解释清楚,韶儿,你当知道我身不由己。那般作为,也绝非我本意。” 云韶不屑道:“就算被下了药,你察觉到不对不会及时离开吗?我就不信那对主仆还拦得住你。” 魏谦游无奈地摊了摊手:“就知道你会如此说,只因我之后也后悔过,当时为什么不尽早脱身。只是那药效实在发作得太快,根本不容我做出反应,稍后我证明给你看就是。” 云韶正纳闷着魏谦游准备如何证明,就听拍门之声传来。魏谦游似乎一直等着来人,忙应了一声。 魏梦槐推门进来:“你要的东西找来了,不过我可不觉得这法子有效。毕竟感同身受这回事……罢了,你们自己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说罢往魏谦游怀里丢了什么物件,随后也不打算多留。 魏谦游起身拦道:“梦槐且慢,你再帮我一个小忙。思来想去,还是你留下更见效果。毕竟就算韶儿嘴上不说,我心里也是明白,我在她心中还是有分量的。” 说完也不等云韶反驳,魏谦游将纸包丢还给魏梦槐,自己出了屋门。 云韶疑惑地打量着魏梦槐手中那个平平无奇的纸包,不知作何功效,想来该是和魏谦游证明给她的法子有关。 魏梦槐解释道:“方才谦游对我说,你如今多半是气他分明察觉到那茶里有古怪,却不及时离开。他要我对你解释清楚,那药绝非将人心中的欲图放大,而是将欲图呈现在人的眼前。” 云韶蹙眉道:“这还不是一回事,说白了就是他不自省,到了现在还不肯直面过错,只想着找借口搪塞。” 魏梦槐不置可否,笑道:“谦游还真是了解你,你所说的话,和他预料中的一分不差,连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的。” 云韶闻言,心狠狠跳了两下。不止如此,方才魏梦槐所叙述的,也正是她的心结所在。从前知道魏谦游这般了解她,云韶只觉浓浓的暖意,如今却都成了惊恐与嫌弃。既是如此,他还和梁语凝不清不楚的做什么? “多说无益,这便是当日文鸢在茶里下的药,还是叫你自己感受一番。若是你能及时脱身,他再纠缠你我定是站在你这边。”魏梦槐说着,往茶盏里搁了一粒丸药,又倒入热茶将其溶解。 云韶原本还在犹豫,听得魏梦槐所言却是狠下了心:“这可是梦槐姑娘自己说的,到时可不能不认账。” 魏梦槐笑道:“云姑娘放心,这会儿说的话,我定会字字句句记在心里,姑娘请吧。” 云韶缓缓伸过手去,咬了咬牙,摆好了架势,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待云韶将茶盏方向,魏梦槐总算是知道了她喝茶为何要摆出那般姿势来。只见云韶搁下茶盏就跑,看得魏梦槐眼角一阵抽搐,这不是耍赖吗? 听得屋里的动静,魏谦游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果不其然,云韶跑到门口的时候,脚下突然一个趔趄,险些将自己绊了一跤。魏梦槐见状忙去扶,却是被云韶反扯住了衣袖,一脸茫然地看着云韶的反应。 第二百九十一章 云韶眼中同样带着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魏梦槐从未见过的光泽。若非要形容的话,魏梦槐能想到的唯有见猎心喜。 该是她想多了,毕竟她和云韶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互补的。魏梦槐心中安慰着自己,故作轻松道:“这药见效得真是快,这便算云姑娘输了。云姑娘在此稍候,我去叫谦游进来。” 见面前之人要走,云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生生拉着魏梦槐绕过桌案、屏风。随后弯着眉眼,微笑望向面前之人,阻断了此人所有的退路。 “谦游,这么急着走做什么。这些日子以来,都没能好好与你说上一句话,可是因此事生我气了?”说话的同时,云韶稍一矮身就钻到魏梦槐怀中,一双眸子脉脉含情地将她望着。 魏梦槐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语气中明显带着惶然无措:“云姑娘你冷静些,你细将我看看,可是将我认错了。” 云韶听罢当真拉开了些距离,一脸认真地将魏梦槐盯着,而后吃吃笑道:“先前还怪我那般唤你冷淡,如今倒是着急换回来了,当真是个小气的。” 魏梦槐顺势将云韶推开,寻着机会脱身。却见云韶在旁站定,顺手解了衣带挂在一旁,复又贴了过来。 感受着云韶手上的不老实,魏梦槐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紧绷。这感觉着实怪异,云韶却浑然不觉一般,还蹙眉道:“谦游,你近日清瘦了不少,人都给瘦矮了。许是这段日子不好过吧,其实谁又好过呢?你只道我狠心不肯见你,却不知道我心中存了多少不安。” 魏梦槐敷衍地安慰道:“好啦,我知道,我都知道。这屋里闷得很,云姑娘你先容我出去透透气。” 云韶投去幽怨的一眼:“怎的还这般唤我,可是还在生我的气?待会儿若是还能生的出气来,此生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绝无二话。” 魏梦槐吞了下口水,看着云韶接下来的举动,大脑一度陷入无止境的空白之中。待得反应过来,漫天星辰皆似入眼,只是其中满含着心酸的味道。 云韶涣散的意识也逐渐聚拢,瞧着身侧一脸委屈的魏梦槐,歪头丢去一个询问的目光:“梦槐姑娘这是怎么了?夜这样深不去休息,倒跑来与我相伴。” 魏梦槐哽咽道:“我倒是老早就想回去休息了,还不是你,你……你自己想吧!” 云韶蹙眉回忆了半晌,眼中的疑惑逐渐转变为歉意和尴尬。又琢磨了一会儿,云韶紧紧拉着魏梦槐的手道:“梦槐姑娘,方才的事情实在抱歉,可我当真是身不由己,还望姑娘见谅。” 魏梦槐扁着嘴没说话,云韶这才有空自反应,这身不由己貌似在哪里听过,但绝不是她说出来的就是了。 借过云韶递来的衣裳,魏梦槐声音中还带着哭腔:“这事情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方才云姑娘说的那些话,我一定半字不落地转述给他听。” 云韶心头一紧,装傻道:“梦槐姑娘自己记着就是了,何须转述旁人。就算梦槐姑娘想说,旁人还未见得有兴致听呢。” “自然是转述给有兴致听的人了,云姑娘这般迫切地想要那人知晓心意,那人若是连听都不听一句着实不知好歹,我一定帮云姑娘教训他。”魏梦槐悻悻道,叫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哪儿能就这么算了。 魏谦游落在院中,听屋内没有半点动静,心中不禁疑惑。是韶儿已经走了,还是被梦槐劝住了? 祈祷着千万别是前者,魏谦游轻轻拍了屋门:“梦槐,可将韶儿留下了?” 瞧着努力钻进衣柜的云韶,魏梦槐咧嘴一笑:“云姑娘别躲了,有什么话当面说开了就是。姑娘躲得了一时,还能躲一世不成?” 又听魏谦游声音中略带颤抖,魏梦槐也不吊他胃口,应道:“本姑娘出马,还有留不住的?你自己进来看看就是。” 魏谦游当真想仰天长笑两声,三步并作两步进到屋内,寻视了一圈,却并没看到云韶的身影。 魏梦槐一脸坏笑站在魏谦游面前,虽然这笑不是对魏谦游的,却还是叫他会错了意。 “梦槐,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开玩笑,韶儿走了多久?”魏谦游郁闷道,对魏梦槐的戏弄表示不满。 魏梦槐翻了个白眼,悄悄指向一旁的衣柜:“谁和你开完笑,云姑娘有话要亲自对你说,已经等候你多时了。我怕她难以启齿想要替她说,她还不许呢。” 云韶听得气结,魏梦槐这分明就是赤果果的威胁。心里打定主意,她是不能说的,也不能叫魏梦槐说,得想个法子搪塞过去。 魏谦游歉意地笑了笑,又换来魏梦槐的一个白眼。 “你都不知道我为此事付出了多少,若是再不能将她留住,我定要找你算账。”魏梦槐挥了挥拳头,威胁过后扬长而去。 魏谦游看着魏梦槐的背影,挠头表示不解。魏梦槐肯帮忙他已经很感激了,但怎么听魏梦槐方才的语气,竟比他还要在乎此事的结果似的。 摸不着头脑,索性先将这次要的抛在脑后,魏谦游轻手轻脚走近衣柜,只将一个脑袋探了进去。看云韶蜷缩在内里一角,不禁摇了摇头。 “韶儿,你可是在此处躲我?”魏谦游保持着能叫云韶安心的距离,笑问道。 云韶自是不可能承认的:“我何须躲你,不过是在找衣裳罢了,就是我替茵茵做的那件。你呢?别说你有钻衣柜的癖好。” 瞧着云韶丢来一个白眼,魏谦游心里有些郁闷。一盏茶的工夫不到,他都连着受了几个白眼,都快成白眼郎了。 干咳了一声,魏谦游温言道:“我自然是来寻你的,不论你躲在哪里,我总有一种特殊的直觉。所以韶儿,别走了,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照样还在我的掌心之中。” 云韶悻悻地没说话,但看那样子,是要将魏谦游白眼郎的称号贯彻到底了。 魏谦游毫不气馁,继续搭话道:“方才听梦槐所言,你有话对我说,是什么?” 云韶双手抱肩,将头扭到一旁:“谁有话和你说,我巴不得再不见你呢。” 魏谦游没忘记魏梦槐走时留给他的暗示,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而后愤然道:“难不成是梦槐骗我?这节骨眼上,哪能说瞎话,待我去质问她一番。” “别去!”云韶情急之下,一把扯住了魏谦游的头发,谁叫这是她唯一能抓住还能施力的地方。 “梦槐姑娘这会儿该是歇了,本就为我们忙了一夜,这会儿还是别去叨扰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云韶目光飘忽地解释着,只是这解释任谁听来都显得无力。 魏谦游则是别有用心地抓住了其他字眼:“韶儿,你方才说……我们?” 云韶怔愣了一下,不知道这厮有多容易满足,她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这便开心得乐开花了? 魏谦游似是看穿了云韶的心思,笑道:“下意识说出的话,才能代表心中最真实的感情。韶儿,别欺骗自己了,你心里是有我的。” 不给云韶反应的机会,魏谦游便将她捉出了衣柜,紧紧搂在怀里:“留下吧,王府里没了女主人,可显得太过冷清。就算你执意要走,也要先与我知会一声,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 随后便是良久的沉默,魏谦游也不紧逼,静静地等待着云韶的答复。随着时间的流逝,魏谦游心中不断被紧张填满,饶是自诩明会云韶所有的心意,此时也不敢妄做揣度。 “我这不是没走吗?就在你怀里,你还感受不到?”云韶想了许久,才缓缓说出这一句。 “韶儿你这是应承我了?”魏谦游嘴都咧到了耳根,说不出的开心,眼中却是没来由的有些酸涩。魏谦游不敢去想,若是云韶依旧摇头,他该如何应对。 云韶纠正道:“不是应承你,是为了茵茵。谁叫你是茵茵的爹爹呢,就勉为其难的给你一段试用期,若是有半点叫我不满意,我随时会走。” 魏谦游一口答应:“那是自然,定当叫你事事顺心。只是韶儿……” 云韶挑眉望去:“怎么,才答应下来,就想反悔了?如今倒也不晚,想反悔直说就是。” “瞧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想说,若是往后有了心结,定要及时说与我。你可知道,看到你留的那张字条时我有多害怕?”魏谦游苦笑道,这就开始欺压于他了。 知道害怕尚好,也算没白给你这个机会,云韶悻悻地想着。 魏谦游率先终止了这个话题:“好容易你我能这般说说话,不谈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两人就这般说了一夜,待得天色微明,云韶动作轻微地挣了挣。 魏谦游被触动到了紧绷的神经,忙将手上的力道减轻几分,关切道:“可是这样坐久了,叫你不舒服?” 云韶轻轻将他的双手推开:“不知觉间竟说了这么久,这会儿天也亮了,我也该动身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动身?云韶所说的动身是何意?魏谦游此时如惊弓之鸟一般,所有的思绪都被不好的方向牵引着。忙起身跟至云韶身侧,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他眨眼的这一瞬间,云韶就不见了。 云韶不禁失笑:“瞧你紧张成什么样子,让人看了还不笑话。我是去接茵茵,你还准备将她自己丢在客栈不成?” “我同你一道去。”云韶如此解释,魏谦游本该安心的,闻言却是心中悬了一块大石。 此言一出,云韶也不免紧张:“你去做什么,既是我将茵茵带去的,自然也要我去接她回来。既然答应了你,这次就绝不会再走了。” 云韶的紧张,是来源于魏谦游身上的异状。在王府中尚好,就算叫人家看了也没人敢笑。若是到了街上,有人投来几道怪异的目光,魏谦游不就发觉头顶上缺失一块头发了吗? 至于魏谦游的紧张,则是被云韶忽略了去。就算看到,也未见得能想出缘何。 走了几步,云韶想起什么,又驻足转身。好在魏谦游及时反应,两人才没撞在一起。 云韶生怕魏谦游跟着,加重了几分语气:“都说了你不用去,怎么还跟来?你只将银子给我,那掌柜执拗得很,不给房钱连门都不许出的,不然我昨日也不至于过来。” “是回来。”魏谦游纠正道。意识到云韶所说,又讪讪一笑:“不过去自家客栈住上几日,要什么银子。我陪你同去,那掌柜便该知晓了。” 云韶眉头渐渐拧成一个“川”字,若是如此,这问题可就严重了。 心中作了几番思量,云韶伸手拎了魏谦游的耳朵,质问道:“长本事了你,竟敢背着我买客栈。那客栈的客房就跟抢钱似的,买来要花多少银子,也不动动脑子。” 甩了甩脑袋,都被他气得不分主次了:“你买这客栈我都不知道,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你若不能解释清楚,昨夜所有的许诺都不作数了。” 魏谦游吃痛,忙告饶道:“冤枉啊韶儿,我身上的银子何时够买客栈的,到酒楼摆一桌都不够。那客栈也是前两天从颜兄手里买的,只为有人照看你和茵茵,我能安心些。就为此,还给他坑了不少银子去。” 云韶怒然拍案:“颜攸礼那厮当真是个唯利是图的,逮住机会就趁火打劫。你我先去云水阁一趟,秦姐姐听了,定要他将多吞进去的悉数吐出来。” 魏谦游将她拦了,瘪嘴解释道:“忘了同你说,颜兄这次坑我银子,就是你秦姐姐授意的,说是给你解气。” 云韶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这可算是自作自受。她没事闹什么脾气,这下可好了,花了大价钱买了一间不值那个价格的客栈。 “罢了,就算是咱们自找的。不过这客栈名声不错,早晚能赚回来。”云韶自我安慰着,给魏谦游头上扣了一顶帽子就怏怏地往府外走。 “韶儿等我,梦槐!”魏谦游忙跟上去,又朝着魏梦槐所在的院子呼了一声。心里直打鼓,也不知道魏梦槐听没听见。 云韶侧目望去:“你我去接茵茵,唤梦槐姑娘做什么,你今日怎么语无伦次的?” 魏谦游讪讪一笑:“这是梦槐要求的,若是我将你哄好了,便知会她一声,叫她也能安心。” 云韶没多想,魏谦游埋头跟在后面,一路上两人都出奇的沉默。 进到客栈之中,云韶先是在掌柜面前耀武扬威了一番,才同魏谦游上楼去。 临要推门,魏谦游却是又做阻拦:“韶儿,茵茵这会儿该是还睡着,小孩子总要睡得多些。我先进去瞧瞧,若是茵茵醒着再来叫你哈。” 云韶好笑的看着他:“我自会轻手轻脚的,说到照顾茵茵,我可比你在行。都快要足月了,你连做爹爹的责任都没尽过。” 魏谦游笑容中透露着尴尬:“这不是没机会吗,待将茵茵接回王府,一切都由我来打理,让你好好歇歇。” 云韶撇嘴道:“说的倒是好听,回去后有奶娘有丫鬟,你不更是没机会了。照我说啊,就该把你丢在这客栈,和茵茵独处上几日,才知道这小家伙有多折腾人。” 说罢,云韶便推门进去,内里的场面却是叫她大吃一惊。魏茵茵在柳稣怀中睡得正酣,姜兰则是被捆着手脚堵了嘴丢在一旁,见得云韶进来只能喉间呜咽着。 柳稣见得云韶,反应也是不小。将魏茵茵搂得紧了些,冷声道:“别过来,今日有我这个做舅舅的在此,谁都别想将茵茵带走。” “胡云桀!你发什么神经,快把茵茵给我!”云韶怀疑大哥是被花平生给逼疯了,自己在扬州的日子不好过,倒来找她女儿的晦气。 柳稣义正言辞道:“我是茵茵的舅舅,亲的!怎么连抱都抱不得?” 云韶也来了脾气:“我还是茵茵的娘亲呢,我说你不许抱就不许抱。喜欢女儿,有本事和花平生要一个去。” 魏谦游依旧埋着头不敢说话,生怕他一开口,就被云韶发觉柳稣是他招来的。本想着若是最后云韶不答应,他就让柳稣来闹上一闹,转移云韶的注意力,算是一张底牌。不想云韶在这之前就放下了嫌隙,自己的安排倒是给自己找了麻烦。 云韶怕伤了魏茵茵,不敢上前去抢,回头对魏谦游道:“女儿都被人抢了,你还默着不说话,当真是半点都不担心?” 魏谦游陪笑道:“大舅哥也不是外人,见到茵茵喜欢也是情理之中,你又何必……” 被云韶瞪了一眼,魏谦游左右为难,只得开口劝道:“大舅哥,你若是抱够了,就把茵茵给韶儿吧。毕竟茵茵还这么小,韶儿也是担心。” 柳稣重重地哼鼻,无视了魏谦游的话。心道:不想你还来试探于我,你小子且放心吧,答应你的大舅哥都记着呢。不论是谁来要茵茵,就两个字,不给! 魏谦游无奈地摊手:“韶儿,不若你先冷静一会儿,让我和大舅哥单独谈谈,说不准我能劝动大舅哥呢。” 云韶顺手抄起旁边还没扒开的榴莲:“和他还有什么好谈的,待会儿你护着茵茵。今日大不了这个大哥我不认了,敢欺负兰儿,挟持茵茵,非要好好教训他一回。” 见云韶这般架势,有见魏谦游在云韶身后朝自己连使眼色,柳稣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小心翼翼地把魏茵茵放在榻上,柳稣喉咙发紧道:“韶儿你别激动,大哥不过是看着茵茵心生欢喜,才借来抱上一会儿。你不想让大哥抱,还你就是了。” 云韶又朝姜兰看去一眼:“那兰儿呢?你该作何解释?” 柳稣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云韶所说的兰儿是谁,挠头道:“嗨,还不是这丫鬟,误将我认作了歹人。想你大哥我这般风流倜傥,就是想当歹人,还没生出那张脸呢。” “你说谁是丫鬟?”柳稣一再出言不逊,云韶的忍耐也到了极致。 看着云韶摩拳擦掌,柳稣忙解开姜兰身上的绳子,而后不作半刻停留,瞅准窗户就跃了出去。 魏谦游眼睁睁地看着一颗榴莲流星逐月般追了出去,也不敢出言提醒。随着窗外传来的一声惨叫,魏谦游只得面露沉痛,聊表歉意。一低头,帽子却掉了下去。 云韶功德圆满般地拍了拍手,恨声道:“真不知道花平生怎么办的事,都塞给他那么多银子,还是给大哥放跑了回来。看来咱们还得再添把火,早日把大哥嫁出去,省的他得空就来觊觎我的茵茵。” 魏谦游惊愕道:“韶儿,当初你不是说,是花平生下了药,才将大舅哥带走的吗?怎么此事,你也参与其中了?” 云韶毫不掩饰,坦白道:“你以为呢?那花平生是不是花瓶生的我不知道,他自己却是连花瓶都算不上。长成那副抱歉相也就罢了,身上还没几分本事,若我不帮他,他有何手段能将云桀带走?” “也是,若说此番本事,韶儿你还是首屈一指的。”毕竟是做惯了土匪的嘛。然而这后半句,魏谦游没胆子说出来,说罢下意识地要去挠头。 云韶不着声色地将他的手压下:“没事总挠什么头,丑死了,往后不许这般。”说着话,云韶还朝姜兰使了个眼色。 姜兰立时会意,忙将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不时瞄向魏谦游头顶。 魏谦游不解其意,却还是应承下来:“你若不喜欢,往后我注意着便是。”不过是个小动作,云韶特意提了,哪还有什么改不掉之说。 让车夫送两个宫女回宫,云韶怀中抱了魏茵茵,对姜兰道:“兰儿,我们这便回去王府了。往后你可得帮姐姐将某人看着,若是他敢有半点不老实,可不似这回容易。” 姜兰不明就里地点头,虽然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但看这架势姐姐和王爷是重归于好了。这是她一直想要看到的场面,心中替两人高兴,嘴角也噙着笑容。 第二百九十三章 “茵茵就算了,你将我也托这么高做什么,叫人看着多难为情。”云韶没想到魏谦游会闹这么一出,显得很不自在。 魏谦游浑然不在意:“有何难为情,我们就这般进去,羡慕死那帮讨不到媳妇的。” 瞧魏谦游抱着妻女,满面笑意地回来,众人纷纷献上祝贺之辞。 魏谦游一一谢过,这些日子大伙儿都帮了不少忙,理应妥善答谢一番。 在苟得意耳边说了些什么,魏谦游便抱着妻女回了卧房。苟得意如今也算精于此道,交给他来办,总要比魏谦游自己办得妥当。 “待会儿你我一同去给师娘请安,师娘可想你想得紧呢,每日都要念叨你好几回。” 魏谦游刚说完,就听见屋外传来一声:“回殿下,老夫人说了,叫夫人自己去就是,今日殿下就不必过去了。” 魏谦游尴尬地笑了笑,怎么才接了韶儿回来,他就被师娘嫌弃了? 云韶心里犯着嘀咕,问道:“我出走王府的这段日子,师娘没抱怨我什么吧?叫我自己过去,怕是要斥责两句。你如实告诉我,也好叫我有个心里准备。” 魏谦游柔声安慰:“且宽了心,师娘不知多宠你呢。就算说两句重话,也是出于对你的关心,心里绝不会有什么不满。” 看云韶还是心有戚戚,魏谦游又道:“你若实在放心不下,不若我陪你一道过去。师娘见我这般不听话,火气自然是都撒在我头上了。” 云韶扁了扁嘴:“还是我自己去算了,若是师娘叫我过去是为了训诫两句,你也跟去怕只会叫师娘更加不满。” 韶儿将师娘想得还真凶,魏谦游摇头笑道:“成,那我叫人准备些酒菜,待会儿你我喝上两杯。” 云韶眉梢上扬:“这些日子还没喝够呢?听苟得意说,王府的酒库都被你搬空了一半。” 魏谦游讪讪挠头:“一个人喝闷酒,与你我对饮怎能一样,小酌怡情嘛,就当是对这些日子浪费的酒道歉了。” 说罢,魏谦游又抓住什么,眼中噙着坏笑:“韶儿,这段日子,你竟能从苟得意口中得知我的消息?” 云韶自知失言,转身避讳了魏谦游的目光:“是他非要告诉我,我可没主动问过,少自作多情,我去见师娘了。” 看云韶心虚般地逃了,魏谦游低头轻声道:“茵茵你瞧,娘亲就是这么口是心非。往后有了夫婿,可莫要如你娘亲这般,有什么话都要直言出来才好。” 魏茵茵眼睛睁开一条细缝,表示过被打扰的不满后,歪头又睡了过去。 云韶惴惴不安地敲了屋门,得了应允之后推门进去。陪着一脸笑意道:“给师娘请安,师娘您唤我?” “过来吧。”安然的声音很显柔和,多少打消了云韶心中的不安。 云韶绕过屏风,又向安然行礼,得了安然示意后才到她身旁坐下。 安然轻轻抓起云韶的手,缓缓道:“这次你赌气的缘由,师娘明察暗访也知道了些内情。说是女儿家吃醋耍性子,说到底还是谦游自己没能处理好,才叫你心中猜疑。” 云韶眉眼低垂,怯声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我当时听谦游解释清楚,也不必叫师娘担心。说来韶儿也是有错的。” 安然浅笑道:“你不必不安,师娘不怪你。好在这次只是个误会,你们和好了才是最主要的。师娘叫你过来,便是为了将谦游师父留下的那功夫,你还余一式没学齐,师娘这便教与你。” 云韶恍然,同时又有些欣喜。难怪她总觉得学了这招式,终究不是魏谦游的对手,原来学得并不完整。让她开心的则是师娘将这最后一式教给她,便是心中彻底承认了她这个媳妇。 随后两人一同起身去到院中,安然在旁演示,口中念念有词:“所幸这次是误会,但若是真的,韶儿你也实在不必出走。” 云韶纳闷地看着安然,没说话。心道:若真是真的,她不走还留着受这个冤枉气不成? 安然似乎猜透了云韶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韶儿,师娘问你,若此事是真的,可是你的错?” 云韶闻言嘴撅了老高:“怎么会是韶儿的错,师娘若要冤枉人,韶儿可不依。” 安然停下了动作,颔首道:“这便是了,既然不是你的错,为何离开的那人却是你?” 云韶心下了然,师娘这是帮她说话呢。郑重地点头道:“师娘的教诲,韶儿记下了。他若是真敢做出这般勾当,韶儿便用师娘教的功夫赶他出去。” 安然满意地赞了一声,又道:“回去后还要勤加练习才是,如今你只是领会了招式,还不能做到化为己用。真要赢了谦游,还需要加上一些外力。” 云韶琢磨了半晌,也没明会安然所说的外力是什么,便道:“还请师娘明示。” 安然本来也没打算指望她自己想明白,解释道:“接下来教你师娘自创的一式,保准百试百灵。” 听安然说得神奇,云韶凝眸而望,生怕遗漏了半分。 就见安然怒视旁边的院墙,那处当真有一个人似的,愤然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当真算得狼心狗肺。我对你如何你该是心知肚明,你就是这般答复我的?” 云韶嘴角抽了抽,伸手拦道:“师娘,你这是……” 安然沉浸其中,扭头将云韶瞪退两步,继而道:“好啊,你还理直气壮了?分明就是你犯下的过错,竟然还敢凶我?” 嗯?她何时凶师娘了,她哪里敢啊。云韶委屈道:“师娘我没……” 安然厉声打断:“别说话,闭嘴!我看你真是不知悔改,事到如今还想狡辩两句。罢了,也就是我当初看错了人,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云韶还道是师娘魔怔了,心慌之下忙上前探查。却是心下不设防备,被安然趁机反剪了双手。 “师娘你别这般,韶儿看着害怕,韶儿这就去请大夫来。”云韶略带着哭腔道。 安然将她放开,好笑道:“师娘我正常得很呢,请什么大夫。这一手尔时对付谦游的师父屡试不爽,对他自然也是奏效,你可记住了?” 云韶被呛得剧烈地咳嗽,好容易才缓合下来,无奈道:“师娘着实吓了韶儿一跳,好歹事先知会一声啊。” “方才师娘不是告诉你了,传你师娘自创的一招。不过是你会错意罢了,师娘可没说是什么拳脚功夫。”安然说得有理有据,叫云韶无从反驳。 云韶回来时,瞧见魏谦游正躬身对着床榻,手忙脚乱地收拾这什么。好奇之下,不由出言问了一句。 魏谦游转过身来,露出衣襟处的一大滩水渍,委屈地朝云韶道:“茵茵在我怀里这般,韶儿你说,茵茵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云韶不禁失笑:“茵茵还这么小,哪里懂得什么克制。就算想要开口告诉你,也得先学会了说话才行。你怎么不叫丫鬟来收拾,看你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收拾干净。” 魏谦游挠头一笑:“好歹我也是她爹爹,做些小事情也是情理之中,何须假手于人。干净还是很干净的,不信你来瞧瞧。” 似是不满云韶所说,魏茵茵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娘亲……” 魏谦游惊愕地转身,俯在魏茵茵面前:“那爹爹呢?茵茵乖,叫爹爹。” 魏茵茵茫然地看了魏谦游一眼,咧开还没长牙的嘴,朝云韶伸出了肉嘟嘟的小手。 云韶取代了魏谦游的位置,抱起魏茵茵,得意地向魏谦游挑眉。瞧瞧,女儿还是跟我亲近些。 这让魏谦游颇受打击,好歹他也是出过力的,竟然连声爹爹都落不着。又望了魏茵茵一眼,魏谦游无奈地耷拉下脑袋。 又听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入耳:“爹爹……不聪明……” 这次换了魏谦游摆出一副茫然脸,谁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这还没足月就学会这么多,戏弄起爹爹来了。 看着魏茵茵脸上那抹得逞般的笑容,云韶一时没憋住笑。笑过之后,也觉得魏茵茵这时候便学会了说话,饶是仅有几个简单的字眼,却还是不显正常。 “谦游,你说是茵茵本身的缘故,还是梦槐姑娘的内丹所致?”云韶问道,没给魏谦游继续气馁的时间。 魏谦游忖了半晌,很想回应是前者,毕竟是他的闺女嘛。想了想又觉此言换来魏茵茵的嗤鼻更是打击人,便道:“这还真不好说,若是想要求证,再要一个不就好了?” “不可以!”魏茵茵闻言连觉也不睡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认真地看着魏谦游。依稀记得这是爹爹自己说的,心里被一人填的满满当当,才能无微不至。三心二意,便显得不纯粹了,她才不要另外一个宝儿来争宠。 魏谦游安抚道:“好好好,只要茵茵一个便够了,爹爹和娘亲都只宠你一个可好?” 听得魏谦游如此说,魏茵茵才满意地将头转回去,却是正好瞧见了抱着自己的云韶。可惜娘亲比她先生出来,不是她能左右的。不过要解决问题,还要从根源入手才行。 第二百九十四章 “魏谦游!你给我出来!这么喜欢睡书房,信不信往后叫你都在这里睡?”云韶一脸愤懑地拍着门,一觉醒来身边竟然没人了。 魏谦游压低嗓音应道:“这便来了,韶儿你轻声些,别要把茵茵吵醒了。” 魏谦游小心翼翼地抽出垫着魏茵茵的胳膊,刚要起身,就觉手上传来一阵微弱的拉力。低头一望,是魏茵茵正努力地扯着他的衣袖,一双眸子期期艾艾地将他望着。 魏谦游温言劝道:“茵茵听话,爹爹带你去找娘亲。” 却见魏茵茵缩了缩脑袋,似乎对他伸来的手很是抗拒。不肯叫他抱,又不放他走,叫魏谦游一时间没了辙。 门外云韶不耐道:“动作快些,再不出来,你就是想见我,我还不见你了呢。” 魏谦游应了一声,都快用上了哀求:“茵茵你瞧,娘亲生气了,爹爹先去开门,回来再陪你可好?” 魏茵茵充耳不闻,只顾扯着魏谦游的衣袖,眼中泛出的光泽愈发显得可怜。 这会儿魏谦游也算是明白了,从魏茵茵表现出的来看,显然是能听懂云韶的话。如此作为,就是故意不想让他去开门。 想明白了这些,魏谦游心中却更是纳闷。魏茵茵本来是很亲近云韶的,怎么才过了一夜,就连面都不愿见了? 转观云韶也失了耐心,一脚将门踹开就闯了进来:“长本事了你,才给了你一天好脸色,就搬到书房来了。怎么,准备将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报复回来?” 魏谦游哭丧着脸道:“冤枉啊韶儿,昨夜茵茵说她饿了,我就带她去找奶娘。回来后怕惊扰到你,所以在书房凑合了一夜。不过韶儿你放心,我将茵茵裹得严实,不会将她冻到的。” 云韶冷笑道:“你惯会狡辩,既是如此,方才我等了那许久,你为何一直出言推脱不来开门?” 魏谦游刚要解释,就见魏茵茵鼻子一皱,放声便哭。对云韶心存畏惧一般,拼命地拱到魏谦游怀里。 见得魏茵茵这般,云韶也是心生几分自责,控制着语气柔和了些:“先将茵茵送去奶娘那里照看,你若是不能解释清楚,就叫你睡书房睡个够。” 魏谦游苦笑道:“你看茵茵这般样子,怕是送到奶娘那里也是不肯撒手的,也该知道我方才被什么拖延着了。” 云韶闻言盯着魏茵茵看了半晌,心中泛酸道:“才过了一夜,茵茵竟这么粘着你?” 魏谦游耸了耸肩膀,事实就是如此,旁人就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云韶明显的不服气,对魏茵茵伸出手:“茵茵来让娘亲抱抱,娘亲一夜没见着你,可将你想坏了。” 魏茵茵不仅没响应云韶的呼唤,反而又把头埋深了些。心叹自己真是百密一疏,好在发现的早,能够及时杜绝。敢和她争宠,就是娘亲也不行。 云韶蹙眉道:“你这是给茵茵灌什么迷魂汤了,且不说我抱她从不会抗拒,茵茵夜里就从来没有喊饿的习惯。” 魏谦游天真道:“许是白日里没吃饱呢,偶尔一次也没什么。这年纪正是折腾人的时候,我夜里睡得浅些就是了。” 魏茵茵闻言,委屈巴巴地抬头望去。看那小眼神似是再说:茵茵不懂事,叫爹爹费心了。往后夜里茵茵就是饿了也忍着不说。 魏谦游这话原本也不是在抱怨,又见魏茵茵这样看着自己,就是有那般心思也在这一瞬间消散了。柔声劝慰道:“茵茵不哭,爹得并非说你不懂事,关心你还来不及呢。” 若说这一次是偶然,往后的好几日都是这般,却叫人不得不生疑虑了。魏茵茵不光是每逢晚上喊饿,而且每次都是等云韶睡熟了之后,云韶觉着有必要和她好好谈谈了。 这日好容易将魏茵茵哄得睡着,没拉着魏谦游一起。云韶使了个眼色,魏谦游便会意出去,将空间留给母女二人。 云韶在旁候着,眼神复杂地看着魏茵茵,静静等待她醒来。为了你我这个做娘亲的遭了多少罪,不多与我亲近就罢了,竟然还有意疏远。 魏谦游叫住院门处欲走的杜燮,缓步朝他过去。 杜燮回身拱手:“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魏谦游将他打量一番,问道:“几次都见你在门外徘徊,料想定是有话要与我说了。” 杜燮也不否认,点头道:“是有话要说,只是看王爷陪着王妃和小姐,在下不便打扰。” “这不是得了机会,怎么又要走。”魏谦游笑道,做了一个叫他随意开口的手势。 杜燮思索一番,才道:“不瞒王爷,在下此来中土,是奉了皇上命令,来将一件物事交与曦月公主的。只是那宫中戒备森严,在下发觉曦月公主的身份时又晚了些,是以如今失了见公主的机会,只得来求助王爷。” “哦?”魏谦游好奇道:“是一件什么东西,若是方便的话,可否交与我看看?” 杜燮递去一本册子:“那是自然,皇上还特意吩咐过,若是公主殿下的师父在侧,可以叫他帮着把把关。” 魏谦游翻阅之,莫名道:“这该是一本名册,每个人的生平、才华、相貌都罗列的很是清楚,只是不知将这名册交给婉儿是何用意。” 杜燮答道:“回殿下,这上面都是我西耆的青年才俊,曦月公主未来夫婿的人选,陛下命我将这名册送到公主手中,好让公主自己挑选夫婿。” 听杜燮说着,魏谦游也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的名字有些扎眼。又问道:“你可看过这册子?” 杜燮似是被触动了神经的敏感之处一般,忙道:“在下不敢,既然皇上吩咐,只许公主和王爷看,旁人便是一眼都看不得。” 魏谦游将名册递还回去:“正巧现在得空,也许久没见清绾和婉儿了,带你进宫一趟也是无妨。不过你别抱太大的期望,提前做好将这名册原原本本地带回去复命的打算。” 不知那两人这段日子……想到此处,魏谦游一拍脑门。坏了!这几日光顾着陪云韶和魏茵茵,却忘了婉绾二人还被范斌看管着呢。说是看管,实则软禁,这二人怕是这几日都不怎么好过。 杜燮愕然道:“还请王爷在曦月公主面前说两句好话,若是公主当真一个都没瞧上,在下也不必回去了。并非在下夸大事实,这些都是皇上的原话,还求王爷再帮在下一回。” 魏谦游不知如何解释,只得笑道:“回不去便留在王府好了,难不成中土有什么叫你不喜欢的?” 杜燮俯首道:“非也,中土人杰地灵。在下来了一遭,虽没有幸看尽大好河山,却也涨了不少见识。只是……” 杜燮话锋一转:“在下终究出身西耆,虽比不得中土地大物博,却叫在下觉得亲近些。若能回去,便是最好了。” 魏谦游了然地点了点头,他孤身在外寻觅云韶时,听得一句乡音又何偿不觉得亲切。只是杜燮求他帮的这个忙,他也实是无能为力。 临到赵清绾的寝殿前,魏谦游以玩笑的口吻道:“若是婉儿一个没能瞧上,不若你就将她娶了,如此也能回去复命。” 杜燮苦笑道:“就是在下有意,也是配不上公主,王爷何苦打趣在下。” 魏谦游见他这般淡然不显惊慌,显是对温婉没那个意思,又道:“婉儿毕竟是我的弟子,我哪会乱点鸳鸯谱,公子门的下任门主,配我那不成器的徒儿还不绰绰有余。” 原来是为试探此事,杜燮释然道:“王爷的消息当真是灵通,身在金陵,却是连我公子门的家事都知晓一二。只是这门主继承人的名号,在下自认门中众师兄弟,有不少都强过在下,在下万不敢当。” “进去吧。”魏谦游没准备再奉承两句,率先迈步进到赵清绾的寝殿之中。 婉绾二人瞧见来人就没好气,师父有能耐朝师娘撒气去,光会在弟子面前逞威风算什么?这几日被关着连门都不许出,可将她二人憋闷坏了。 魏谦游无视了二人刀子般的目光,开口道:“今番是杜燮来找婉儿,至于所为何事,还是叫他自己说吧。” 杜燮上前行礼:“公子门杜燮,拜见曦月公主。”说着,将那名册递了上去。 温婉莫名地接过,公子门这地方她倒是听说过。当年温玉博若是没留在玄清派,便是要去那处的。 翻开名册来看,温婉更是纳闷道:“这上面并非你们公子门的门人,给我看这些做什么?” 杜燮解释道:“这些都是皇上为公主挑选的夫婿,若是有哪个能入公主的眼,还请告知在下,好让在下回去复命。” 听罢此言,婉绾二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魏谦游身上。 魏谦游忙摆手道:“你们别看我,这可不是我的意思。只是杜燮既然开了口,我总该带他来一趟不是?” 待魏谦游说完,杜燮也是疑惑地望去。不解为何,魏王本是作为师父,竟这么急于解释这些。 第二百九十五章 魏茵茵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睁开眼睛来觅食,看着眼前的架势扁了扁嘴,一脸无辜地将云韶望着。 然而云韶早已经看穿了这些技俩:“别装可怜,娘亲那么疼你,你这般实在叫娘亲寒了心。”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偶然,每日如此可还不是故意的吗? 魏茵茵故作惊恐,目光在屋内搜寻一圈,口中连声唤着爹爹。分明答应过,她睡着时会在一旁陪着的,怎么偏偏这会儿不在? 唤了半天,确定了爹爹真的不会来之后,魏茵茵很快做出判断,她是时候学会自保了。 恍然注意到云韶的存在一般,魏茵茵兴奋地朝云韶伸出手,咧嘴唤道:“娘亲,抱……” 云韶心神一阵恍惚,下意识就要伸手抱起魏茵茵。快要触及小奶娃的一刻却是及时止住,挂起了一张冷脸,双手抱肩向椅背靠去。 “娘亲已经说过了,装可怜没用,装可爱自然也是没用。娘亲好歹比你多活了十几年,你在说清楚这几日为什么刻意避着娘亲之前,最好收起那些有的没的。”云韶强忍着上去捏一下那肉嘟嘟的小脸蛋的冲动,说完一句发觉自己还坐在椅子上,不禁有些佩服自己的定力。 魏茵茵眼珠转了转,似是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而后无辜地瞧着云韶。断断续续道:“茵茵……没有。娘亲,喜欢娘亲……” 云韶感动得想哭,对呀,哪有女儿刻意躲着娘亲的。许是魏茵茵长到了日子,吃的多了些,夜里喊饿也不是什么奇事。再说之后宿在书房,也是魏谦游的决定,茵茵这么小,还能把他抱回来不成? 看自己成功说服了娘亲,魏茵茵心中略感得意道:大人还真是好骗,爹爹也是一样,装装可爱就搞定了。 嘴却是微微张开,眼睛涌出了些泪花,一副要哭的样子:“娘亲抱……” 云韶这会儿哪还能想到拒绝二字,生怕耽搁了片刻,忙将魏茵茵抱在怀里,口中劝慰着:“好啦,茵茵最乖了,不哭啊。” 魏茵茵小脑袋不住地往云韶怀里拱,不安分地探寻着什么。 云韶登时明会了魏茵茵的需求,柔声道:“茵茵饿了吧,娘亲这就带你去找奶娘。”说着话,云韶脚下也不敢有半刻停歇,心中说不出的疼。 她没事和一个孩子较什么劲,方才魏茵茵朝她伸手时怕就已经饿了,只为她没来由的猜疑平白饿了这么久。 魏茵茵心中略犯嘀咕,原来娘亲是不傻的,看来她以后不能做的这般明显了。 吃饱喝足后,魏茵茵露出云韶久违的笑脸,无形之中将云韶的心感化着。就是要这般让娘亲放下戒心,她才能更加名正言顺不是。 云韶也不管魏茵茵听不听得懂,不经意地提起:“虽然你还小,但你自己的亲事娘亲想叫你自己选择。改日叫你见见琰琛,还有你秦姨母的宝儿。虽说秦姨母的肚子看着还平坦,但你姨父执意说里面是个男孩儿,咱们也不好反驳不是?” 魏茵茵懵懂地点了点头,显得很是温顺。心下却是腹诽:娘亲就是想将爹爹据为己有,怕爹爹疼了茵茵就不喜欢娘亲了,才这么着急把茵茵嫁出去的。等着瞧吧,那两个茵茵一个都不嫁,娘亲别想如愿。 赵清绾的寝殿之中,婉绾二人听了魏谦游所说,心里有了底气一般。赵清绾抢过温婉手里的名册,就朝杜燮扔了回去。 杜燮惊疑道:“清绾公主息怒,可是在下做错了什么,不合中土礼数?” 赵清绾摆了摆手:“你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婉儿一个都没瞧上,这名册你带回去,叫上面的人自己好好反省。” 这清绾公主说话也太颐指气使了,偏偏人家的身份摆在那里,杜燮敢怒不敢言。想和温婉说句话,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却是被赵清绾隔在中间,不给杜燮说话的机会。 “魏王殿下……”无奈之下,杜燮只得求助魏谦游这个做师父的,得来的却也只是一个爱莫能助的目光。 赵清绾哼鼻道:“别喊了,师父自然是希望我和婉儿有个好归宿,若是师父看上了上面的哪个,早就与婉儿说了。本公主是当真不敢相信,这便是西耆的青年才俊,还是说婉儿只配得上这些?” 杜燮闻言心惊胆战,凳子上也似生出了刺,叫他坐不安稳。忙跪地道:“公主殿下息怒,这些确是皇上精挑细选出来的。皇上给曦月公主的,向来都是最好的。” 赵清绾以鼻孔视人:“照此说来,便是西耆实在挑不出人了,才将这些人视为青年才俊。与其嫁给这些人,还不如叫婉儿留在中土。你回去后将本公主的话如实说了,告诉他们,有谁不满的,尽管来中土找我师父。” 魏谦游本是端着茶盏在旁看戏,闻言手上一个不稳,茶水洒了一身。他可没帮着杜燮劝什么,最多只是带个路,怎么还引火烧身了呢? 赵清绾都逼着他开口了,他还能一直将头埋着不成?魏谦游无奈道:“杜兄,既然婉儿没看上,咱们也不好勉强不是。婉儿生的漂亮,又有公主这层身份,怎么也不愁嫁不出去。再说就算真嫁不出去,也是有人要的。” 对于魏谦游所说,赵清绾很是不满,接道:“没准哪天婉儿心情一好,娶了师父的女儿也说不定,这事你就别操心了,也叫你们皇上别心急。” 杜燮面泛难色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在下便先告辞了,多谢公主殿下接见。”清绾公主话里明显带刺,他继续留下可是会惹人嫌弃。 安排人送杜燮出宫后,不等魏谦游质问,赵清绾便率先道:“清绾给师父找的麻烦,会不会应验还是个未知数,师父给我二人找的麻烦可是实实在在的丢到了怀里。师父若要责怪,可别怪清绾搬出道理二字。” 魏谦游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不过给杜燮带个路,竟成了不讲道理的了?当真是好高的一顶帽子。做弟子时也在情理之中,怎么如今做了师父,还是没得半点地位? “罢了,我带你们看师妹去,那小丫头磨人得很,我这也是才得一会儿空子。”魏谦游颓然起身道。 温婉显得诧异:“师父这么说,难不成已经和师娘重归于好了?” 魏谦游挑眉望去:“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应该也在你们意料之中。怎么着,想祝福两句?” 温婉发懵之下,有些语无伦次:“下,下回吧。只是师姐方才与师父说的那些,师父千万别当真。实则是师父来之前,婉儿将师姐气到了。” 赵清绾忙附和道:“是啊师父,清绾只是一时没控制住情绪,万没有对师父的不敬之意。” 魏谦游这才明白,这两人话里夹枪带棒的,原来是帮师娘出气呢。 “走吧。”魏谦游想明白了这些,也没再生出和两人计较的意思。但语气中透露着冷淡,这般竖立威信的机会可不能轻易放过了,下次要找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婉绾二人怯怯地应了一声,恭恭敬敬地跟在魏谦游身后,也怪她们莽撞了些,怎么就没凭没据地认为师娘还和师父置着气呢。 说来这不是二人头一回见魏茵茵,但不同的是,魏茵茵这次看她们的目光明显带着敌意。连温婉想要上去抱一下,都被魏茵茵冷眼拒绝。 众人都是摸不着头脑,魏茵茵则是在想,这两人看着都和爹爹娘亲年纪相仿,只可惜秦姨娘的肚子还不明显,仅靠看的分辨不出哪个是哪个。但不论谁是谁,都不能叫娘亲把我嫁到他们家去。 云韶替魏茵茵介绍道:“这是你清绾师姐和婉儿师姐,还抱过你的,怎么越发的不亲人了?” 魏茵茵闻言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师姐,那可得亲近着些。 温婉笑道:“师娘,茵茵还没足月呢,你同她说这些,她哪里听得懂?” 魏茵茵不满道:“茵茵懂!”说着,朝赵清绾伸出了小手,一脸讨好的样子。 温婉啧啧称奇,听温玉博说她这么大的时候,连爹爹和娘亲还不会叫呢,只会可是你看到吃的咿咿呀呀。 赵清绾将魏茵茵接过,炫耀般地看着温婉:“怎么样婉儿,叫你乱说话,将茵茵得罪了吧?” 听得师姐炫耀,温婉不甘落后地露出笑脸:“茵茵,叫师姐抱抱好不好。师姐疼你,等你长大了,给你买桂花糖吃。” 魏茵茵不解何意,但听着是个能吃的,便也朝温婉伸了伸手,甜甜地唤道:“婉儿师姐。” 这一生唤得温婉通体舒泰,眼中都闪烁着母爱泛滥的光辉。 与赵清绾对视了一眼,温婉企图以坚定的目光,让赵清绾也打定心思与她同流合污。待赵清绾一点头,两人抱着魏茵茵撒腿就跑。 赵清绾手里没有负担,还能得空回头道:“师父师娘对不起了,谁叫茵茵这么可爱,我们就借回去两天,到时定会还回来。” 云韶忧心地呼了一声,便要追上去。这么大人了还没轻没重的,伤了茵茵怎么好。 第二百九十六章 然而二人还没跑出两步,便觉后心被人扯住,顿时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样一来,温婉还哪里抓得住魏茵茵,就见小奶娃,飞向空中,嘴边还噙着笑意。 魏谦游拦下二人,见状亦是心慌。刚要去接魏茵茵,却见不知从哪窜出人将魏茵茵接住,而后快速消失在几人眼中。 空中还回荡着近乎癫狂的笑声:“这便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茵茵是我的啦!” 那人蒙着脸,看不清面容,但声音却是耳熟得很,魏谦游一时记不起来罢了。 云韶却将着声音的主人记得清楚,抬脚便朝那人离开的方向追去,口中骂道:“胡云桀,你当真是给没脸皮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还不快将茵茵换回来!” 柳稣扯下面纱,回头办了个鬼脸:“韶儿别费力了,你的轻身功夫还是大哥我教的,想追我还是再练两年吧。” 刚一转身,就见一人风风火火地闯进魏王府,口中急呼道:“魏兄,你可千万别信了颜攸礼那厮的鬼话,我拿声誉担保,蓁蓁肚子里的是个女娃儿。” 话音刚落,两人便撞在一起,齐齐向后仰去。 魏谦游和云韶看得嗓子发紧,好在魏茵茵只是摔在了柳稣怀里。看她还能露出笑脸,二人心中一块大石才落了地。 邓铭钊看清了柳稣怀里所抱之人,忙过去将他扶起道:“柳兄带着茵茵快走,还望柳兄记着今日在下出手相助,养上几日将茵茵送到国公府去。” “都给我站住!”魏谦游厉声呵斥道,立时便有众多侍卫拦在邓、柳二人身侧。 魏王府会客厅中,云韶抱着魏茵茵坐在正当中,宛若神明般威严。魏谦游陪在一旁,看着面前低头站着的一排“罪人”,心有戚戚。就因为柳稣出现时他的怔愣,云韶对他已经很是不满,若不是最后那一嗓子,他也要被云韶安排到那些人身边去了。 云韶听着他们逐一对魏茵茵表达歉意,并无所不用其极地描述着自己的行为多么十恶不赦,心情这才舒缓了些。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跑到王府里来抢她女儿,这是要翻天了。 如此严肃的仪式正在进行,突然有人闯进来。 “邓铭钊!别以为你跑的快就能占得先机,信不信我……嗨~”颜攸礼看着屋里的架势,心中突突狠跳了两下,只得招手打着招呼,企图缓解尴尬。 云韶指着面前的一排人,对颜攸礼冷声道:“你也是来抢茵茵的,自觉一点。” 颜攸礼先表示了对那几人的嗤之以鼻,而后谄笑道:“怎么会呢,若是能娶到茵茵这样的媳妇我自然开心,娶不到也不好强求不是,那样与他们何异?” “看你们正忙着,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会。”颜攸礼做了个不标准的拱手礼,便转身欲走,唯恐逃脱不及。 云韶不说信与不信,只朝魏谦游打了个手势。 魏谦游本就急于挽回在云韶心中的形象,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将颜攸礼抓了回来,面上不带半点愧疚之意。 此事正合了魏谦游的心意,回到云韶身侧就开始吹耳边风:“韶儿你瞧瞧这二人,要讨人家女儿做媳妇,也没得用这般手段的。叫茵茵嫁到他们家中,我可是不安心。” 云韶斜睨魏谦游一眼:“你当我就放心的下?此事暂且搁在一边,待我得空与漪桐和秦姐姐说说,何时这二人被管束好了再做定夺。” 魏谦游连道“夫人英明”,哂笑着看那二人灰溜溜地离去。 婉绾二人凑至云韶身侧,赵清绾乖巧道:“师娘,我们不过是看茵茵可爱,想要抱回去养上两天罢了。没准叫皇上看得心喜,就赏了封号呢。” 温婉出言附和:“是啊师娘,虽然茵茵如今还小,但有些事情还是要早做考虑。” “你们当真是如此想的?说清楚不就好了,岂会闹至这般?”说到底此事因婉绾二人而起,却不是她们叫自己受了惊吓,云韶对她们的态度还算柔和。 柳稣心中一定,韶儿对那二人这般,对弟子就换了一个态度。那他作为兄长,该是更不会计较了。 温婉摇着云韶的手臂,娇声道:“这不是想到师妹也可能落个郡主,乃至公主,一开心就忘了嘛。师娘,你不会怪我们的吧?” 魏谦游心中嗤笑,明显漏洞百出的说辞,韶儿相信才见鬼了呢。 怎知云韶微然一笑:“那是自然,师姐想与师妹亲近些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日后要注意着分寸,切不可再似今日这般。” 婉绾二人齐齐应诺,柳稣忙凑过来道:“那舅舅疼爱外甥女,自然也是情理之中了。韶儿你深明大义,自然也不会跟大哥计较的了?” 一切心慌都是因你而起,放过谁还能放过你了?云韶眯眼笑了笑,吩咐道:“叫人把他带到柴房去看管,另外差人送信去扬州,叫花平生自己来领人。” 柳稣陪笑道:“韶儿,这种事情,可是不能开完笑的。就算大哥心里知道,但若是叫下人当了真……” “砰!”柴房的门被人紧紧关上,柳稣这才反应过来,自我安慰道:“果然我这个大哥还是有威信的,妹子也足够听话,说不开玩笑就不开玩笑,当真了……” “一天到晚,这一个个的都是叫人不省心,我带茵茵进去睡一会儿,再有人来你就将他打发了。”云韶怏怏地说道,可算是没人打扰了。 魏谦游见得魏茵茵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为免云韶再心生不快便跟在后头:“你我同去,哪有这么多不识趣的。” 云韶道是着话里有什么深意:“少来,茵茵懂事得这么早,你可别给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魏谦游反应了一下,好笑道:“想哪儿去了,我表达的意思很纯洁的好不好。倒是你说话前该想想,省得茵茵听进了心里。” 云韶扁了扁嘴,抱怨道:“还不是你,若你能懂得收敛些,我也不至于这般。” 魏谦游讪讪挠头:“这不是有成果了嘛,瞧茵茵这么可爱,就当我是将功补过了。” 云韶刚想回句什么,便是一阵干呕,险些没能将魏茵茵抱住。 魏谦游忙将她扶稳:“韶儿你可是身上不舒服?我先扶你回去,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魏茵茵无奈地心叹一声,千防万防,怎知她开始防备之前,就已经是为时已晚了。 “还瞧什么?你当是有经验了才对。往后就该少让你喝酒,都醉的不省人事了不知休息,还要撒酒疯。”云韶嗔怨一句,而后便甩给魏谦游一个后脑勺。 魏谦游琢磨了一会儿,笑道:“我就是那日不是个梦嘛,不然感受哪会这般真实。只是没想到运气这么好,茵茵还没足月就又添了一个。” 云韶翻了个白眼:“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你当真忘了生茵茵时有多遭罪了?” 魏谦游笑容凝固在脸上,连忙告罪,又道:“我这就进宫去,把所有御医都抓来,定不会叫你再受那样的罪。” 不光是云韶,连同魏谦游都留下了心理阴影。若非魏梦槐帮忙,怕是要叫他在后悔中余尽此生。 “哎,你少去给人家添麻烦。”云韶看他这般样子,连埋怨都忘了。 将魏谦游拦下,云韶又道:“现在还只是猜测,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就要闹到人尽皆知了。就不怕邓铭钊和颜攸礼听了消息,一天到晚地来守着,瞧瞧这一胎是不是个女儿?” 魏茵茵心中很是郁闷,就算又是个女儿,也不会像茵茵这般讨喜。 “一儿一女,岂不两全其美?”魏梦槐在一旁的树上倒吊下来,笑盈盈地对两人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魏谦游侧目道:“你倒是上心,这会儿大夫还诊不出呢,你怎的就知道了?” 魏梦槐落至地面:“设想一下嘛,再说这胎还可能与我有莫大的关系呢,我上心些也是正常。” 云韶投去抱怨的一眼:“梦槐,你答应过我,不将此事说出去的,言而无信可是要脸上长疮。” 魏梦槐摊了摊手:“茵茵叫晋王抢了先,这一胎我想做个义母还不成了?韶儿你这般说是打定了心思,不想叫我跟你的宝儿有半点关系啊。” 魏谦游顿感新奇,这二人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亲近了,从前两人之间的称呼,总是要加上姑娘二字的。不过这样也好,不至于叫他总夹在中间两边不讨好。 云韶踟蹰了片刻,心甘情愿地收了这个冤枉气。这事分明那般尴尬,魏梦槐说出来却面不改色似的。 将魏谦游打发走,云韶不安地问起:“梦槐,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不会真有那个可能吧?” 魏梦槐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瞧你,吓傻了不是。我那不过是句玩笑话,却给你当了真,你我想要那般,可不是努力就能弥补的。” 云韶讪讪地笑了笑,魏梦槐与她们毕竟有所不同,还道是有什么奇特之处,真能如此呢。如此甚好,总不至于叫这宝儿,时时刻刻地提醒她那日的尴尬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杜兄今日当真是给王府长了一回脸,瞧赵王脸色黑成那般,真是叫人心情舒畅。敢上门挑战,真是自讨没面。”魏谦游将云韶扶上马车,自己跨上马背与杜燮并驾,眼中毫不掩饰赞许之意。 杜燮面上一红:“哪里,王爷过赞了,是范兄手下留情,在下才能侥幸取胜。” 魏瑾从马车中探出头来:“杜叔才是过谦,照我看范叔就是尽全力,也未必是杜叔的对手。等瑾儿长大了,定要跟杜叔学功夫。” 魏茵茵不屑地睨了他一眼:“就你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连我推一下都受不住,每次都跑到娘亲面前告状,还学功夫呢。” “茵茵,你是姐姐,不能欺负弟弟,知道吗?”云韶看着好笑,自己也不过是个五岁的小奶娃,就开始装大人,教训弟弟了。 杜燮见魏瑾失落地低着头,一口答应道:“瑾儿宽心,等你再长大些,杜叔就把毕生所学教给你。只是学了就不能喊苦,也不能哭鼻子。” 魏瑾一脸认真地说道:“杜叔方向,瑾儿能吃苦,定能把杜叔教的功夫学会。” 魏谦游引马将杜燮挤开,叫魏瑾眼中只余他一个:“瑾儿,爹爹也很厉害的,只是没机会给你演示一番。得空叫你看看爹爹的功夫,比他们都强多了。” 魏瑾故作谨慎地琢磨了一番,拒绝道:“学了爹爹的功夫,还要被娘亲欺负。而且娘亲说了,爹爹的功夫都是道士学的,学了以后讨不到老婆。” 魏茵茵哂笑道:“讨不到就讨不到,就凭你那特殊癖好,就算不学爹爹的本事,也没有姑娘愿意嫁你。” 想起魏瑾的独特癖好,魏谦游黑了脸。魏茵茵学女红他跟着,学礼仪他也跟着,活脱一个跟屁虫,饶是被魏茵茵百般嘲弄也是乐此不疲。如今倒生得一副巧手,魏茵茵的女红功课都是偷偷交给魏瑾去做。至于希望他能学好的东西,学得倒是点到为止。 但见魏瑾那副郁闷相,还是柔声劝道:“怎么会呢,若是学了讨不到老婆,你娘亲又是什么?学成之后,讨到的老婆定向你娘亲这般漂亮。” “娘亲不是什么,娘亲就是娘亲。娘亲还说了,学了爹爹的功夫,就算讨了老婆也要受欺负,真是如此瑾儿还是不讨老婆算了。”魏瑾一本正经地回答,直叫魏谦游哑口。 云韶揉了揉魏瑾的脑袋,笑道:“你姐姐打娘胎礼都做好纳妾的准备了,你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他们就跟两个跟屁虫似的,一来府里就缠着姐姐,我看姐姐一个都瞧不上。”魏瑾想到那俩人就来气。姐姐笑他两句就算了,他们凭什么附和? 此言又换来魏茵茵的嗤笑:“还说人家是跟屁虫,若论此间造诣,还有谁能在你之上?” 不过有一点魏瑾没说错,那两个她是瞧不上,她要嫁的人自始至终只有那一个。只是魏茵茵思慕那人,连魏谦游和云韶都不曾知晓,魏茵茵也不说。 魏谦游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虽然和想象中的不尽相同,但也算得上其乐融融了吧?正沉浸其中,忽而被杜燮唤了一声。 魏谦游疑惑地望去,杜燮正朝身后使眼色。魏谦游循着杜燮的目光望去,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与如今的姜兰年纪正相仿。躲在巷子里面,只露出半边脸瞧着他们。 见魏谦游回头,那女子慌忙缩进了巷子,唯恐叫人发觉似的。 这不禁让魏谦游心中起疑,前些日子王府刚进了刺客,好在魏梦槐敏锐,提早察觉。若盯上的是其他人,还不知道要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对此魏谦游和苟得意几人商量出的原因,不仅魏梦槐是独居一座小院,还因为她顶上了这个姓氏。 又望了一眼那女子消失的方向,魏谦游引马靠近马车道:“韶儿,你带茵茵和瑾儿先行回去,我突然想起还有些话没与赵王说清楚。” 云韶还以微笑:“不过是两句话的工夫,我们在此处等你就是了,你快去快回。” 魏谦游言语间透露着几分搪塞的意味:“韶儿,这事说来有些麻烦,怕是要耽搁许久的工夫,若不然……” 不等魏谦游说完,云韶心中已是会意,朝他招了招手。带魏谦游将耳朵凑过来,云韶低声道:“都当爹的人了,还不知道以身作则,若是再喝得烂醉,今夜就叫你睡书房。” 魏谦游谄笑着应承下来,转而向杜燮道:“劳烦杜兄了,饶是现在光天白日的,却也不能放松警惕,以防万一。” 杜燮郑重地点头,作为魏王府的首席护卫,这是他分内之事。 魏谦游跃下马背,就朝那巷子追去。在入口处见得内里空无一人,却也不敢贸进,当下只仔细将这巷子打量着,唯恐疏漏了半分。确定了里面不会有什么埋伏后,魏谦游才缓步迈了进去。 行至尽头,是一家规模不大的酒馆,内里一角坐了一位女子,直勾勾看着面前未动过的酒菜。 许是察觉到魏谦游过来,那女子兴奋地招了招手,又手忙脚乱地擦了一下险些掉下去的口水。 “不知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可爱,又找我做什么。”魏谦游自语一声,朝那女子走去。 待魏谦游走近,女子起身作揖道:“见过魏师兄,我叫关观,师兄唤我观观就成。”说着,便给魏谦游斟了满杯。 魏谦游饶有兴致地将她打量一番,关观着了一身素衣,说不上有多么惊艳,但显得很是干净。五官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搭配在一处却是给人一种没来由的亲切感。 魏谦游端着杯子,目光落在杯中,不经意地说道:“姑娘唤我师兄,便该先报上师门。凭空冒出来一个师妹,怕是谁都要一头雾水。” 关观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脑门:“瞧我这脑子,光想着师兄来了就可以吃了,倒把这茬给忘了。” 魏谦游不禁失笑道:“咱们边吃边说,这酒馆闹中取静,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那是自然,我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一处呢。” 关观说着也不客气,抓起筷子就塞了满嘴,而后含糊道:“家师尊名陈穆,前些日子云游四方之时将我从一伙恶霸手中救下,收了我这关门弟子。” 魏谦游心中松了一松,玄清派的独门功夫不传外人,既然敢报出陈穆师叔的名号,便也好试探了。 魏谦游浅笑道:“怪不得好些日子寻师叔不见,终究还是个闲不住的。你不跟着师叔学本事,怎么跑到金陵来了?” 关观吐了下舌头:“师父嫌我走得慢太过累赘,又不放心将我一人留下,便叫我来金陵找师兄。这是师父给我的画像,只是将师兄画的胖了些,我也是好容易才认出的呢。” 说罢生怕魏谦游不答应似的,关观连筷子都放下了:“我平日里做些针线活,还是能养活自己的,不用师兄太过费心。只是听说师兄还有个嫂子,若是不方便的话……” 魏谦游摆手止住:“倒没什么不方便,王府里空着的屋子还有许多,你住进来还显得宽敞。” 关观闻言眼中一亮:“哇,师兄竟在王府上当差吗?好厉害。就是不知道那王爷凶不凶,会不会讨厌我。” 魏谦游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来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亏他还这般防备。若真是师叔的弟子,留下倒也无妨。 一念至此,魏谦游饮了杯中酒,又问道:“师叔既然放心叫你自己上路,在这之前自然教了你些自保的本事,不知你学到了几成?” 关观面露一丝得意,也不顾酒馆里面还坐着其他人,就起身打了几式。忽而动作一滞,关观挠头道:“后面的就忘了,嘿嘿。师兄若是想看,关观之后再努力想想。” 魏谦游表情有些复杂,就这么几下,还是不伦不类的花架子,不过确是玄清派的招式无疑。 “够了,够了。”魏谦游连声道,忙叫关观坐下。玄清派历代祖师在天有灵呢,他还是替师叔将关观调教好了。 瞧关观吃不饱似的对付桌上的食物,魏谦游不禁问道:“观观,你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可有还家人?” 关观拿筷子戳着嘴唇,一脸认真思索状,而后甜甜笑道:“师父救下我的地方离金陵不远,我逢人就问路,总算是没走错方向。至于家人么……师父就是我的家人,师兄也是。” 看着关观这一脸的天真相,魏谦游心中最后的疑虑也被打消。不禁还劝道:“观观,独身在外,并非所有人的话都可尽信。所幸你这一路没遇到什么歹人,不然日后师叔怪罪起来,师兄可消受不起。”到底是个妙龄女子,逢人就不设防备地告知自己迷了路,当真是没经历过人心的险恶。 关观显然是没听懂魏谦游的话,却还是答道:“师兄吩咐的观观记住了,往后观观只信师兄的话,旁人说的一概不信。” 第二百九十八章 嗯?魏谦游诧异地看着关观,这可不是他的本意。罢了,往后再慢慢将这些道理教她就是。 瞧着关观将桌上的食物悉数消灭,魏谦游问道:“吃饱了吗?吃饱了师兄带你回王府,往后便不用在外奔波了。” “好啊。”关观欣喜道,继而又是讪讪一笑:“可是师兄,观观身上没有银子,若是师兄不肯来,观观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魏谦游顿感头大,问道:“你这一路,别是吃白食回来的吧,此举万不可取。” 关观连忙摆手:“师兄误会,师父离开时是给了观观银子的,只是临到金陵之时,见得一个道人,给观观卜了一卦。观观见他算得准,定是身怀神通,说不准还是师父的旧相识,就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他。” 魏谦游眉梢一挑,这般大能倒是值得结交,便问道:“他都给你算了些什么?” 关观似乎因为魏谦游有兴趣,显得很是高兴,眉飞色舞道:“道长一眼便看出我并非金陵人士,而且是初到此地。另外道长看了师兄的画像,捻指一算就说我能在这里见到师兄,果不其然,我真将师兄找到了。” 魏谦游嘴角抽了抽,看关观那般急色匆匆,兴许是个人有双眼睛就能瞧出来。再说他出行时虽不算高调,却也不避讳旁人。放眼金陵,随意找一个便能问出他的所在。 平缓了一下心情,魏谦游尴尬道:“观观,日后别再相信那什么道人了,你若是对占卜之法有兴趣,咱们玄清在此间也颇有造诣,得空师兄尽数教给你。” 关观不解师兄为何叫她不信,却又说要教她,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师兄的告诫一定是为她好,要牢牢记在心里的。 回王府的路上,关观虽是踟蹰于师兄的告诫,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兄可会教观观呼风唤雨吗?那道长也有呼风唤雨之能,方才见他信手一挥,便刮来一阵清风。” 魏谦游无力解释道:“那些都是骗人的把戏,你若是真能参透玄清心法,倒是可以简单预见天地变化。” 关观撅嘴道:“可观观当时真的看见了嘛,师兄就教教我,我不会拿来做坏事的。” 怎么还说不通了呢,不是他不想教,是他当真没这个本事。 “观观,师兄可没骗你,现在师兄说句‘风来’,难不成还真能起风不成?”话音刚落,便有一阵微风拂过,扬起关观额前青丝。 关观拍着巴掌道:“观观就知道师兄最好了,观观一定努力,尽早将这呼风唤雨之法学会。” 魏谦游往自己嘴上拍了一下,没敢再拿下雨做试验。万一真下了雨,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今日魏谦游回来的早些,身上也闻不见酒气,云韶的态度好了许多:“看来今日赵王量浅得很呐,你又赢了什么回来,可别再是什么没用的。” 说完不久,便见魏谦游身后跟进来一人,还是个女子。 云韶将魏茵茵和魏瑾打发出去,纳闷道:“你莫不是将赵王的家底都掏空了,便领了一个丫鬟回来?” 魏谦游替两人介绍道:“这是关观,陈师叔的关门弟子,你我的师妹。观观,这便是你嫂子了。” 关观恭敬地上前行礼,尚不知这嫂子好不好相处。而后怯怯地抬头望了一眼,目光却是再无法移开,惊叹道:“嫂子好漂亮,跟天女下凡似的,比观观之前所在那镇子里的仙颜还漂亮许多呢。” 这便是马屁不穿的道理,云韶闻言立时心生几分亲近之意,微笑道:“既然是师妹,便无需这些繁琐礼节了,坐吧。” 安抚了关观,云韶又向魏谦游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怎么只见师妹,却不见师叔?” 魏谦游道明了关观的来意,又怕云韶不答应,说了许多好话,他可是在关观面前拍着胸脯保证过的。 云韶了然点头,如此说来,关观能一路过来也是不容易。若是王府不留她,她一个举目无亲的,又能到哪儿去呢? “你这般瞧我做什么,别说是师妹,就算是个不相干的人,师叔吩咐了我们也理应留下。”云韶不满道,好像她多铁石心肠似的。 看魏谦游一脸谄笑地凑过来,云韶翻了个白眼。把她想成那般,她可不想听什么解释。只吩咐道:“让兰儿给安置个住处,也别太远,好有个照应。” 魏谦游欣然领命,关观也是开心。看来不光是师兄,这一家子都是好相处的,留在王府总不会是个错误的决定。 对于王府里的这个新成员,魏茵茵只是远远地打量着,魏瑾倒是很乐于亲近,围着关观打转。 关观本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自己还算得上一个孩子呢,面对魏瑾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姜兰及时替她解围:“瑾儿,姑母她远道而来,定是累了。待会儿姨母陪你好不好?” 杜燮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王爷,怎么将人带回来了,岂能将祸患留在身边?” “你可别生出什么念头,这并非那日的刺客,是玄清派的小师妹。照理说,你也该唤她一声师妹才是。”魏谦游不安地提醒,生怕杜燮会错意,半夜去抹人家脖子。 杜燮半信半疑:“王爷可能确定她的身份?就这么凭空冒出一个小师妹,怎么想都觉得其中有古怪。” 魏谦游安抚道:“别要多想了,我亲眼看到她使的功夫,虽然火候未到,但确是出自玄清派没错。” 杜燮没再出言反驳,但从紧缩的眉头来看,他心中的疑虑并未打消。且将她盯上一段日子,若是心又不轨,总会露出马脚。 与杜燮分别后,魏谦游就去了魏瑾的院子。这会儿是魏茵茵做功课的时辰,他的任务便是看着魏瑾,别叫他去打扰。 转观魏瑾,今日连出门的意思都没有,老气横秋地执笔看着面前的纸卷,一副大家挥毫的样子。 魏谦游好笑地将他看着,先生字中的风骨没学到几分,样子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只是魏瑾这般安分,倒是有些反常了。 魏谦游迈进屋内,问道:“瑾儿,今日怎么没去瞧你姐姐学琴?你若是每日都能这般,你娘亲也不至于一天与我抱怨个几回。” 魏瑾将笔搁下,转身行礼道:“见过爹爹,瑾儿如今已经是大人了,惭愧于不能替爹爹娘亲分忧,能做到的唯有少让爹爹娘亲操心。” 魏谦游走至桌案对面坐下,略有诧异地看着魏瑾。心忖难不成是茵茵在马车上那些话说得重了些,叫小家伙忧心娶不到媳妇,准备发奋了? 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古怪,须得留下将他瞧瞧,看这小子能装到几时。 魏瑾复又执笔,却是迟迟没落在纸上,抬头道:“爹爹这么将瑾儿看着,瑾儿都找不到先生说的那般意境下笔了。” 这么着急叫他走,更让魏谦游坚定了瞧出其中端倪的决心,便施然道:“先生这话你倒是记得清楚,却望了心无旁骛这句。你写你的,当爹爹不在此处就是。” 魏瑾苦着一张脸:“爹爹这么大个人,怎么说当不在,就能真当成不存在了。” 魏谦游不为所动,只淡淡地瞧着魏瑾执笔的手。 魏瑾瞧着爹爹如此,只得硬着头皮写下几句前人诗作,看着歪七扭八,实在不成样子。 “你写成这般样子,可知道先生见了会如何?”魏谦游蹙眉问道。 分明给两个人请的先生都是最好的,并没半点厚此薄彼。如今茵茵都能绣活龙了,叫皇上看了都很是喜欢,怎么瑾儿连字还写不明白。 想他这般年岁的时候,师父抚琴总爱问他心有何感,他也能出一二,怎么看魏瑾的天赋都不会出问题才对。细细思索了一番,魏谦游还是觉得是用功不够所致,看来以后得对瑾儿严厉些了。 魏瑾委屈巴巴地瞧着魏谦游:“瑾儿知道,叫先生看了是要挨板子的。定是瑾儿愚钝,让爹爹和先生失望了,还请爹爹责罚。” 心中做好了建设,真看到了魏瑾这般形容,魏谦游也是不免心软:“瑾儿乖,爹爹没有怪罪瑾儿的意思。想当年爹爹如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写的还未必有你好,但你还要多下苦功才是。” 魏瑾低头应诺,目光下意识地往屏风后面瞟去,这一切并没有逃过魏谦游的眼睛。 瑾儿今日反常,又那么着急将我打发,难不成是那后面藏了什么东西,是不能叫我瞧见的? 魏瑾看爹爹一直盯着那屏风,心中更是紧张,忙岔开话题道:“爹爹,虽然瑾儿字写的不好,但先生上回嘱咐背的文章,瑾儿已经背熟了,还请爹爹查阅。” 魏谦游将目光转会魏瑾身上,难得魏瑾对功课上心,比起那些有的没的,还是关心瑾儿比较重要。 一念至此,魏谦游露出微笑,对魏瑾做了个手势。 魏瑾摇头晃脑地张口,却是因为太过紧张,一连背错了几个字。背到一半,屏风后头突然传来一阵哭声…… 第二百九十九章 魏谦游喝住魏瑾的动作,快步绕过屏风。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孩童,抱膝蹲在地上背对着他,哭喊声很是放肆。 魏瑾放心不下,忙也跟了过来。蹲在那孩童面前,目光很是关切。 魏谦游这才分辨出孩童的身份,纳闷道:“琰琛,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可是随你爹爹来的?” 邓琰琛不予理会,抓住魏瑾的手哭喊声不止,断断续续道:“小瑾,你爹爹好凶,比我爹爹还凶了不少。我不要待在这里了,我要回家呜呜呜。” 瞧给人家孩子吓的,魏谦游那个委屈,他有这么吓人吗,还能比得过那颗光头去? 自己家的孩子都不看好,丢在我这里,自己人却不见了,魏谦游心中骂了一通邓铭钊。然而孩子哭成这般,还是要安抚两句的,便柔声道:“琰琛不哭了,可是和爹爹走散了?同魏叔说便是,魏叔带你找爹爹去。” 邓琰琛一时抽噎着说不出话,魏瑾便待他答道:“是方才邓叔送来的,临走时还不停嘱咐着,一定要把握好机会,还要小心着些,万不可被爹爹和娘亲发现了行踪。” 原来是这么回事,魏谦游是不是该庆幸他来得恰到好处,再来得晚些邓琰琛莫不是就到茵茵那里把握机会去了。更过分的是,不知邓铭钊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连魏瑾都收买了。 “老实在屋里反省,先生留下的功课不做完不许出门。”魏谦游故意黑着一张脸,让魏瑾不敢反驳。随后唤来苟得意,让他把邓琰琛送回去,还特意吩咐要送到苏漪桐面前。 苟得意领命,心说世子爷这回要难过了。不过也是他自找的,明知道王爷在这些问题上比较小心眼,还要来挑战王爷的底线。 魏瑾瞧着缓缓关上的屋门,心中没有半点波动。待会儿他翻窗出去找娘亲告状,爹爹还能不放人不成? 如此想着,魏瑾显得还有些自得,却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早就被人看穿。 魏谦游用商量的口吻说道:“韶儿,茵茵跟个小大人似的,自不用你我操心,瑾儿却是越发叫人头疼了。我思来想去,总觉着该对他严厉些。瑾儿养成如今这般性格,也是你我太过宠溺所致。” 魏谦游自顾说了半天,云韶也没发表意见,魏谦游蹙眉道:“韶儿你好歹给个反应啊,瑾儿如此,根本没有了男儿家该有的样子,叫人看了干着急。” “你还真是后知后觉,如这般想同的说法,茵茵早就同我说过了。照我看来,将瑾儿交给茵茵,比交给你要更为妥当。”云韶不留情面地打击了魏谦游一回,是他要她开口的,而且她说的也都是实话。 魏谦游实实在在被噎了一下,怏怏道:“若是茵茵不嫌累,就叫她在旁辅佐,实施还是要落在你我手里的。” 对于魏谦游跟女儿争面子的行为,云韶不置可否。与其说怕魏瑾不像个男儿家,云韶更担心的是魏茵茵把自己当成了男孩儿。若是自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起来,云韶自认不会与如今的魏茵茵有半点性格相近。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关观的叫门声:“师兄,我本不想打扰的,你这会儿有空吗?” 与云韶对视一眼,魏谦游应道:“有什么事情进屋来说吧。” “嫂子也在啊,我是不是打扰师兄和嫂子说话了。”关观依旧是那身素衣,眼中的歉意似乎有一种奇妙的感染力,叫魏谦游和云韶不禁觉得,这时候不方便关观说话是他们的错才对。 云韶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不妨事,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你远道过来,我们怎么也得尽了地主之谊,就是你不来找我们,待会儿我也要叫你师兄去寻你的。” 关观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其实我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初到金陵,对这边太过陌生,想出去认认路又怕一个人走丢了。所以就想着,来问师兄借个丫鬟同去。” 云韶朝魏谦游耸了耸肩,魏谦游亦是眼角连抽。若不是今日才与关观相识,之前两人从未互相了解过,他还道是关观在讽刺他不认路呢。 魏谦游提议道:“整日在府里的日子实在闲了些,不若你我陪观观同去?” 云韶也正有此意,自打有了茵茵以来,两人便越发不得空独处了。虽则这次也算不得独处,有些时候观观总比那两个奶娃明事理不是? “哇,你们看那是什么,圆溜溜、红彤彤的,看着就喜人。”关观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稍见新奇便值得她惊呼一声。 云韶循着关观手指的方向望去,失笑解释道:“糖葫芦,小孩子都爱吃的,茵茵最是喜欢。” “吃的?这么漂亮的东西,一定很好吃!”关观跃跃欲试地咽了咽口水。 而后又想起什么,关观耷拉下脑袋,失落道:“可师父说过,观观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云韶忖了片刻,便道:“你师兄还时常称我小孩子呢,你就着急自诩大人了。正巧我也想吃,谦游你去买两个回来。” 关观这才打起精神,接过魏谦游递来的糖葫芦就狠狠地咬了一口,却是被竹签咯到了牙,疼得呜咽了一声。这丝疼痛,却是很快被缠绕口腔每一个角落的酸甜味道掩盖了去,直叫关观眯起了眼睛。 云韶嘴角上扬,瞧着关观开心的样子,一根糖葫芦就给打发了。比起选择性觅食的魏梦槐,关观可是要好养活得多。 盯着竹签上的牙印思索了一会儿,关观又将糖葫芦递到魏谦游嘴边,甜甜笑道:“师兄,这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真是不错,师兄也吃。” 魏谦游尴尬地摆了摆手:“你自己吃就是了,师兄不喜欢吃甜食。” 关观似乎巴不得如此,不多时手中就只剩了一根竹签。 三人复行,魏谦游为关观介绍着沿街的建筑,忽的又听关观惊呼一声。二人这次没太过在意,只当是她又瞧见了什么自认新奇的。刚想看了那物件替她解释,瞧见前面密集的人群,倒是察觉到了不对。 再抬头望,是一座三层酒楼的顶上正站着一个女子,面露决然之色。 以贾袖三兄妹为首的一众捕快,正一脸焦急地安抚着那女子的情绪。酒楼掌柜也在旁,低声下气地哀求那女子,不知是怜其姓名,还是忧心酒楼的声誉。 关观紧张地扯了魏谦游的衣袖:“师兄快去救救她,那姑娘正值青春年华,若是真想不开做了傻事岂不可惜?” 云韶见之心里有些不自在,不过碍于这两人是师兄妹的关系,魏谦游心里该是有分寸,没说什么。 魏谦游根本没打算停留,却被关观拽着停下了步子。那姑娘他说不上认得,却也见过几次,自称什么女侠的。想要一举成名,初到金陵便剑指赵王府,却是连赵王的面都没见着。 不论她站那么高意图如何,魏谦游心里倒是清楚,就是被人推下来这姑娘也摔不死。 不想晋王也在那看热闹的人群之中,注意到魏谦游三人后,执着纸扇走来,笑道:“姑娘可想听个故事?” 关观反应了一下,才注意到这话是对她说的,瞪向晋王道:“世上怎么会有人如此铁石心肠,人命关天的道理都不懂么?这时候谁有心思听你讲故事!” 晋王笑如春风,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亲近:“只要姑娘听本王讲完这个故事,本王包她平安。” “那还不快说!”关观催促道。心中想着,此人既然和师兄相识,又自称本王,该是有些本事在身上,信他一回未尝不可。 晋王纸扇一展,轻摇着缓缓道:“本王年少时很是顽皮,时常溜出宫去与其他孩童玩闹。然而宫规森严,是不许如此的,是以本王从来都是偷偷跑出去。这位姑娘可知本王跑出去,为何不会被侍卫发现?” 关观茫然地摇头,又担心地往楼上瞧了一眼,这些幼稚的事情谁都做过一两件,可这跟救人哪里挨得上半点关系? 晋王不卖关子,替她解答道:“因为本王当真是想要溜出去,所以关门时尽可能的轻声。清绾倒是经常耍性子,每次赌气时扬言要出走,却是将门摔的很重。大伙听了这动静,便一起去找她,每次不等出宫就将她带了回来。” 关观撅嘴抱怨:“这位王爷还不如不解释呢,解释完我更是听不懂了。虽然有些失礼,但观观不想听这位王爷说话,王爷还是别理观观了。” “魏王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天真的一个小丫头,本王都说的这般清楚了,换茵茵也该明白了吧?”晋王显然是没想到会有人这般天真,手上摇纸扇的动作都忘了继续。 魏谦游扁了扁嘴,问关观道:“观观,你说师兄和师叔,谁的本事更大些?” 关观扶着额头,努力地想了半天才道:“观观虽然没见过师父全力施为,也没见过师兄的高招,但师父毕竟是长辈,想来经年累月的沉淀,该是比师兄厉害些吧?” 第三百章 回答过后,关观气得跺了跺脚:“那位不靠谱的王爷倒也罢了,天生就长了一副不可靠的桃花相。那姑娘还在上面,没能获救呢,怎么师兄也尽说这些有的没的,快想想办法救她下来呀。” 晋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自禁笑了笑,他可以理解为这姑娘是在夸他好看么? 魏谦游握了个空心拳,举在嘴边干咳了一声:“观观,这么与你说吧。师叔若要胜我,不出十几个回合便能做到。但若是我站在断崖边上,执意要跳下去,师叔就算是拼了命也拦我不住。” 关观这回算是听明白了什么,眼中却还有些似是而非的意味,听那声音嗓子明显发紧:“师兄的意思是说,若是那姑娘想要跳下来,那些捕快是拦不住的,师兄也救不了她?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怎生就如此了。” 看关观抬手抹眼泪,云韶当真是看不下去了,在她眼泪决堤之前道:“他们的意思是说,那姑娘根本没想着往下跳。前些日子还到赵王府挑战,想要一举扬名立万呢。别说你多余拦她,就算你推她一把,她都未必舍得跳下来。” 是这样子的吗?可是为什么这么多人围着看,那些捕快又是那般紧张的样子?关观搔首歪头,今次出这一回门,真是遇见了许多她不能理解的事情。 楼顶姑娘绝望地看了一眼贾袖等人:“你们不必再劝了,我慕华,慕家次女,平江第一女剑客,年芳二九,未有夫婿。当真是再不抱任何的希望,就叫我去吧。” 魏谦游早有预料,却又出乎意料。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谁啊,倒是自报家门报了个清楚。 晋王又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瞧着手中折扇所画的风景,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云韶顺手从旁边的摊位上又抽了一串糖葫芦,许久不吃这东西了,还真是怀念这味道,吃一串还没吃够。 关观则是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目光,悄声叹道:“原来那位姑娘是这么一个奇女子,若是就此香消玉殒,着实可惜了。” 就在慕华转身的一刻,贾袖瞅准了时机,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双手死死环在慕华腰间。 围观众人心皆是提到了嗓子眼,一个壮硕男子做出了动作,只等这位英勇的女捕快抓女侠不住,便将她们都接下来。 又有一醉酒公子,举着酒壶振声道:“好样的,这一抱,本公子愿称作‘生命的奇迹’。” 许是这“生命的奇迹”能给人不小的力量,方才站在屋檐还如履薄冰的慕华,突然就有了力气。狠命挣扎着,意图反抗这奇迹的力量。 贾袖念着当年立下护一方百姓周全的誓言,亦是卯足了力气,拼命将慕华往回拉。 关观祈求道:“师兄说的话,观观都是信的。可她们这样实在危险,一个不慎两人都要掉下来了。师兄就上去帮帮她们,师兄出马定是没问题的。” 魏谦游投去一个安慰的笑容:“观观别紧张,这场拉锯战不会长,很快就分出胜负了。” 贾袖有多少本事魏谦游心知肚明,同时魏谦游也不信平江连拿得出手的剑客都没有。能僵持这许久,不是慕华厚颜自封了这个封号,就是留了余力,叫贾袖费力拉她不动,两人又不至于掉下来。 果不其然,魏谦游话声落地不久,平江第一女剑客,就在和金陵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捕头僵持的情况下,隐隐显得体力不支。饶是外行,也能瞧的出,女捕快获胜只是时间的问题。 待贾袖将慕华安稳地送回地面,周遭的掌声经久不绝。众捕快还要赶回去复命,只留下慕华一人在人群之中。 有几个人安抚了慕华两句,担心她受到了惊吓。其他人则是商量好一般分成两派,一派见没热闹看转身欲走的,一派则是觉着自己该走,却怎么也挪不动腿的。 “各位!”慕华颤声唤道,连之前准备走的那一派,也因为这一声停下了脚步。 瞧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慕华继续道:“小女子与各位萍水相逢,不想各位能这般记挂着小女子的安危。是各位今日的举动,让小女子又能重拾生的希望。小女子平江第一女剑客慕华,在此谢过大家了,告辞。” 话毕,又是一阵掌声。这掌声叫魏谦游听来如雷贯耳,平江第一女剑客慕华,他是记住了这个名字。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叫她本人念叨了几次,想不记住都难。 关观赞叹道:“来去如风,好生潇洒,江湖儿女本该如此,待观观学成了本事,也要做这样一个女剑客。” 魏谦游没心思再解释:“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若还要继续游金陵,可是该走了。” 有云韶陪着关观,不至于冷落了她,魏谦游也就放心地陪晋王说话,话题自然是围绕着关观展开。 晋王感慨道:“魏王这师妹真是个妙人,本王虚活了这些年岁,竟没见过如此天真的姑娘。” “怎么?晋王不是动心了吧?师叔可是叫我将这小师妹照看好的,我可不能叫她嫁给一个老男人。”魏谦游佯装警惕道。 听闻此言,晋王故意落后了两步,魏谦游也随之放缓了步伐,自然地就与云韶二人拉开了距离。 晋王回身,以纸扇指向还在那边叫好的孩童:“魏王瞧他们,那才是一张白纸。面对这样的阵仗,心中只余对那慕姑娘的担心,周遭有什么动静都不管不顾了,哪会被几句话就扯开了思绪。” “晋王的意思是说,观观是故意做出这副性子,或是只想叫我以为她就是这般性子?”魏谦游瞬间了然,却想不通关观此举的意义。 已经确定了关观是玄清门下,那自然怎样的性格他都是会悉心照看。若是怕暴露本性,他这师兄不肯收留,那便大可不必,该找个机会说清楚才是。 “现在尚还不好说,毕竟本王也是头一回见她,只觉有些反常罢了,许是本王多心也说不定。”晋王轻松一笑,就算是关观当真图谋不轨,他也不认为她能够撼动得了魏王府。 魏谦游本就不信关观会做戏,哂笑道:“定是你看走眼了,关观不过涉世未深,却并非真正的孩童。与那些奶娃不一样,也是情理之中。” 还要说些什么,关观却是发觉身后两人离了老远,招手呼唤道:“师兄怎么走的这么慢,这样天黑都到不了秦淮了,别说游遍金陵。” 魏谦游快步跟上去,笑应道:“金陵不小,走马观花一日也是看不完的,今日便先带你游秦淮。我和韶儿相识就是在那处,犹记得那时师兄还似你这样涉世未深,走了许多冤枉路。” 关观被勾起了兴致:“师兄和嫂子之前,定是有许多有趣的经历了,待会儿可要说与观观听,观观最喜欢听故事了。” 云韶自告奋勇:“他讲的故事太显生硬,有时候讲到天亮瑾儿还一双眼睛瞪得滴溜圆呢。你若是想听,待会儿我挑几桩有趣的说与你。” “嫂子最好啦,观观要听嫂子讲的故事。”观观拉着云韶的手,毫不掩饰心中的欢喜。 魏谦游这会儿也走到了近前,郁闷道:“那说明我讲的故事太吸引人,瑾儿听了舍不得睡,哪能说是生硬呢。韶儿你要做那天上彩云,也不至于把我踩进泥里吧。” “师兄和嫂子,谁讲的故事观观都喜欢,观观都要听。”观观歪头看着二人,师兄和嫂子的感情还真是好呢,叫人看着就置身其中。 湖水如镜,乍一瞧竟分辨不出哪个才是照镜之人,哪边才是镜中之物。双方瞧着彼此的惬意,举杯相敬,便觉这惬意更加深远了几分。 关观头一回坐船游湖,兴奋得整个人都闲不住。坐在船舱内听魏谦游和云韶讲几个故事,两人喝茶润嗓子的空当,就跑到船头掰碎了点心,与水鸟逗趣。 让魏谦游没想到的是,晋王竟随身带着笔墨画卷。不由分说地拉着云韶,当在晋王和晋王瞄好的风景之间,执意要晋王为他二人作一幅画像。 晋王推脱不过,只得忍痛割了他偏爱的山水,转攻人像。并报复般地想着,要将魏谦游画得畸形些,最好能像一幅山水图。 相比于这般的轻松惬意,可称得上有人欢喜有人忧。看得湖上漂着的几人,苟得意总算是敢抹一把汗,摇桨撑着小船靠了过去。他可是找了整整一天没敢歇息,鞋子都快磨穿了,终是得人指点才有了魏谦游的线索。 苟得意上气不接下气道:“魏王殿下,颜公子来府上了,说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请你去商量。小的没敢耽搁片刻,找了殿下整整一日,所幸将殿下找着了。殿下也别抒发闲情逸致了,快随小的回府吧。” 魏谦游心道了声扫兴,秦淮上的落日,可称得上一处奇景呢,来秦淮正是为了带观观见识此景。这会儿日头才刚有西沉之意,他颜攸礼什么时候来不好,明日再十万火急不成吗? 第三百零一章 魏谦游歉意地望着二人:“这家伙不知道搞什么鬼,偏偏这时候过来。我看多半是惹恼了秦姐姐,来蹭饭的。” 云韶目光越过魏谦游,落在苟得意身上:“你没同他说我们今日是陪新来的师妹游赏?” “小的已经对颜公子说了,殿下和夫人今日有客人要陪,但颜公子说这事拖不得,执意要殿下和夫人这会儿回去相见。不过殿下和夫人若是没尽兴,我就去将颜公子回了,让他改日再来。”他不过是个传话的,比起那不着边的十万火急,自然是殿下和夫人的心情更加重要。 “师兄,秦淮美得很,可称得上人间奇景。这样好的景致,若是一眼看尽,往后便没了悬念,徒增遗憾不是?况且观观今日也累了,想要回去歇息。”关观劝解着,却是只字不提那颜公子,不由叫魏谦游心中生出欣赏。 “那今日便回去歇着,改日再带关观来一趟。颜攸礼说有急事,最好真是件要紧的。”云韶自然也听得出关观语气中的可惜,愤愤说道。 晋王从头至尾都不曾发表意见,他不过是随性跟来作陪,去留都无所谓。 总算是等来了正主,颜攸礼快步相应,显得很是兴奋,却是遭了魏谦游和云韶一人一记白眼。 “干嘛对我这么冷淡,我没招惹你们吧?”颜攸礼怏怏道,对二人的反应摸不着头脑。 魏谦游强忍着装做淡然道:“夫人,万不可忘了待客之道。颜兄既来拜访,我们便该尽到主人的义务。” “相公说的是。”云韶点头应承,又微笑望向颜攸礼:“方才听苟管家说,你此番过来是有急事要说的,还准备拖延一会儿不成?” 听着两人阴阳怪气,颜攸礼下意识地退了几步,挑了一个离两人有些距离的位置坐下。这才开口道:“倒算不得什么急事,却称得上一桩喜事。前些日子我……” “什么人?”魏谦游目光冷厉射向屋外,那悉悉索索的动静听着就鬼祟。 关观探头进来,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师兄,打扰你们说话了,但观观不是有意的。王府好大,观观想要回去休息,却迷路了。” 云韶好笑地想着,巴掌大的地方都能迷路,说是魏谦游的师妹,可别到最后发现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才好。 朝关观招了招手,云韶浅笑道:“先过来坐一会儿,等说完了话,叫你师兄亲自送你回去。” 颜攸礼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看看关观,又看看魏谦游,一脸的难以置信。 魏谦游介绍道:“关观,我的小师妹,这是颜攸礼,你唤他颜大哥就是。” 云韶接着道:“要寒暄,待会儿也不迟。都认识过了,可以说那喜事了吧?” 颜攸礼苦大仇深道:“本想着给你们一个惊喜的,不想你们都已经认识了,我都没注意这丫头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观观一直都同我和韶儿在一起,自然也是我们带她出的门,慢着……”魏谦游忽而意识到什么。 “颜兄所说的喜事,便是要替我们介绍观观?”魏谦游不敢用肯定的语气,语调连转了几个弯。 颜攸礼垂头丧气道:“可不是么,你这府里空荡荡的,哪还有比多一口人更大的喜事,你们却已经知道了。” “颜兄别忙着失落,我倒是想知道颜兄是如何与观观相识的。”此言一出,魏谦游和云韶齐齐望向颜攸礼,没注意到关观是如何反应。 “原来关观还没和你们说么?那敢情好,你们竖起耳朵听仔细了,我可只讲一次啊。”颜攸礼翘起二郎腿,端起茶盏当作醒木顿在桌上。 “当日我正去扬州收账的途中,远远地看见魏兄你那师叔和观观说着什么。可惜马车慢了些,我没来得及打招呼,师叔就已经走了。又听观观说要来金陵,我便想着叫她同我一道。一来不至于叫她迷路,二来我路上也能有人说说话。” 魏谦游埋怨道:“说的倒是好听,昨日观观找上我时,可没见颜兄在附近。” 颜攸礼摆手,连着说了几个“不可能”。往返途中关观一直与他同行,也是今日才随他到了金陵,昨日怎么会和他们遇见。 听完颜攸礼的解释,云韶目光复杂地在关观和颜攸礼之间游移。颜攸礼是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说谎的,关观身上也瞧不出什么破绽。 魏谦游也是若有所思:“真是见鬼了,我们确是昨日见到的观观,颜兄也说这确实是观观不假,但颜兄怎么又说观观是今日才随颜兄到的。难道还能有两个观观不成?” 颜攸礼一头雾水地绕到屏风后面,见关观抱膝坐在地上,许是久等之下耐不住困意,倚着屏风睡得正酣。 听得身边的动静,关观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道:“颜大哥,观观实在太困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那边的声音入耳,魏谦游也跟了过去,眼前所见真是做梦一般。屏风后的这个关观,不光和外面那个长得一样,身上同样也着了一身素衣,难不成关观还有个孪生姐妹? 这个想法刚一萌生,魏谦游就暗骂了自己一声愚蠢。就算是孪生姐妹,哪会连名字都取一样的。 魏谦游问道:“颜兄确定,这个就是师叔收下的弟子?不会是认错了吧?” 颜攸礼肯定地点头:“自打看到关观,再到接她上了马车,我的目光就没收回来过。除非有人能在我眨眼的瞬间将一个大活人掉包,不然绝不会错。” 两人将关观带出去,云韶显然吃了一惊。虽说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但他们的运气也太好了,真真假假撞上了几对。 云韶身侧那个关观头脑发懵:“师兄,那屏风后头到底有什么乾坤,怎么师兄进去了一会儿,就又带了一个观观出来?” 魏谦游漠然道:“观观,昨日在酒馆里你演示的招式,再打给师兄看看。” 那关观不解何意,还是依言照做,认真地将那套招式打了一遍。 “错了。”魏谦游提醒道,声音中不带半点感情。 关观动作一僵,讪讪笑道:“观观学艺不精,难免会出差错,还望师兄日后多加指点。” 魏谦游哂然:“并未招式出了差错,而是你这会儿打的,和昨日打的根本不是一套招式。外人见了,很容易将这两式混为一谈,但师叔若本着叫你证明身份的目的来教,根本不会犯这样的错。” 更何况据颜攸礼所说,师叔根本没时间教观观太多才对。所以这观观的招式,并非是从师叔那里学来的,而是偷看来的。 关观紧张道:“师兄别这么说,叫师父听了,可是要生师兄的气。是观观自己学艺不精,怎能怪罪师父教的不好。” 试探过后,魏谦游不敢妄下断论。又转向颜攸礼身边那个关观:“既然是师叔叫你来找我的,定是给了你些证明身份的物件。如今生了这般岔子,你也该将这物件拿出来,证明你是我玄清弟子。” 那个关观歪了歪头:“师父并未给我什么物件证明身份,只告诉我来金陵魏王府找师兄。就说是师父托付的,师兄就会让我留下。” 颜攸礼比被冤枉的那个还急:“怎么就没给你什么,我远远的都看见了,师叔不是教了你两套招式吗?” 那关观脸上一红:“是教过的,但是观观只看了一遍,实在没记住那么复杂的动作。” 魏谦游又问了些游湖是无意谈及的话题,这个关观的答复,竟也与云韶身旁那个如出一辙。 这让魏谦游不禁感叹,两人根本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要说有人是装的,那也装得太像了,只能用神乎其技来形容。最头疼的,则是他们在这之前,并没有任何一人见过关观,要分辨真假谈何容易? 在两个关观之间徘徊了许久,魏谦游眼珠一转,朝云韶使了一个眼色,又避讳着两个关观暗中打了几个手势。 云韶反应了片刻,便会意道:“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师叔托付我们照顾关观,我们本该是遵从师叔的意思。但一个也就罢了,眼下却冒出了两个。不若将她们都送出去,在绣坊之类的地方给她们找个活事,总是能自力更生的。” 魏谦游故作认真地想了想,终是握拳砸向掌心:“如此便也只能这般了,毕竟日后师叔问起来,总不能推出去两个一样的关观交差。” 此言一出,两个关观各有反应,云韶身侧那个道:“若是观观给师兄和嫂子添了麻烦,关观自行离开便是,不敢劳烦师兄和嫂子替关观谋去处。若是师父日后为此事怪罪,观观必定为师兄和嫂子道明缘由,不叫师父与师兄和嫂子为难。” 另外一个则道:“这么多年来,观观向来都是一个人住的,就是在金陵一个人也能活得下去。师兄和嫂子嫌麻烦,观观离开就是。只是师父说了,若是师兄不肯让观观留下,就让观观代他拿回嫂子当年在余杭时,从库房里多支的银子来。” 第三百零二章 魏谦游心中微忖,一个老财迷一个小土匪,谁被谁占了便宜,都要想方设法地让对方吐出来。这话像是师叔说的,加之当年确有其事,此言的可信度倒是不低。 想罢,魏谦游转向另外一个关观,问道:“师叔可有对你说过类似的话?就没告诉你,若是我不愿意留你,该叫你如何?” 云韶身侧那个关观支吾了半天,才道:“师父只说师兄定会收留观观,并没提点这些,想来是认为师兄没有拒绝的可能。” “先问了一个,又以同样的问题问第二个,后被问的自然心里揣着答案也要怕被惹上嫌疑。魏王如此问,似乎有失公允。”晋王人未到声先至,带着一脸笑意迈步进来。 你丫不是回去了吗?魏谦游眉梢上挑:“晋王如此说,自然是另有高见了。” 晋王合上纸扇:“不敢,只是要提醒魏王一句,北胡千面将军颜芊芊的手段,可不是简单问几个问题就能识破的。” 魏谦游憋闷地将晋王望着:“晋王此言当真是多余,可别告诉我,来此就是为了让我知道无法分辨此人。” 晋王微微摇头:“倒也不是分辨不出,若是本王没记错的话,颜姑娘脸上该是有一块疤痕。被烈火灼伤的疤痕,该是没那么容易消去。” 魏谦游思索片刻:“晋王殿下是说……喜儿姑娘?”魏谦游啧啧称奇,能改变皮相已是不易。关观可是比赵清绾高些,不想这颜芊芊高明到连体态也能变化。 晋王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不错,连本王自己都记不清,远离朝事过了多久。若非前些日子整理从前留下的折子,本王都要忘了北胡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说话的同时,晋王自两个观观面前走过,将她们分别打量了一会儿。又叹道:“果然,这手段比套一张面皮在脸上高明的多了,本王就是将眼珠子瞪出来也瞧不出,更别提如何探查是谁的面皮下藏着一块疤痕。” 魏谦游面色凝重,若晋王所言不假,这颜芊芊扮成赵清绾的样子,又化名喜儿出现在金陵附近绝非一时兴起。若是当年赵清绾不曾赌气逃至余杭,还不知道颜芊芊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可怜穆晟自诩聪明一世,当自己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连同赵恬和赵清绾也不例外。却是到如今也无从知道,赵恬和颜芊芊都是各自利用他罢了。 摇了摇头,魏谦游顺手抓起两颗干果递向晋王:“想这种问题真是伤脑筋,你还不如不告诉我呢。吃点东西,咱们换个开心的话题聊聊。” 晋王刚要去接,就见魏谦游双手同时挥出,将两颗干果激射向两个关观。 屋内除了两个关观,就是没见过也听说过魏谦游那枯枝劈石的手法。颜芊芊自有法子躲开,可那真的关观挨这一下,哪里承受的住? 却见两个关观都是不闪不避,也不知是心中存着自信,还是根本来不及反应。 只见两颗干果到了两人面前,生了眼睛般换了一个方向,直直地朝下落去,滴溜溜的在地上打转。 魏谦游快速地看了两个关观,见她们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耸肩道:“此法算是失败了,颜芊芊比我想象的还要淡定许多。” 晋王嘴角再勾起的弧度,叫人看了不禁生出一股子冷意。就见晋王缓步走到颜攸礼面前,沉声道:“据本王所知,颜芊芊还有一个胞弟,不知颜公子可认得?” 颜攸礼当真受到了惊吓:“晋王殿下可别胡乱指认,说话是要讲证据的。普天之下颜姓之人何其多,再说姓赵的还有不少呢,难不成街上抓一个就能当王爷?” 晋王伸手在颜攸礼的肩头上拍了拍:“颜公子不必多心,本王不过是问上一句罢了。说来你们还是本家,所以想着你可能会认得。” “这是什么逻辑?”颜攸礼气结道。再说就算颜攸礼和颜芊芊真是亲姐弟,这与他有什么关系,他虽是颜攸礼,却不是真的颜攸礼。这副身躯的正主,说不定正拿着他多年的努力娶媳妇呢。 也不对,就算他们互换了灵魂,那厮也不知道他的密码才对。想到此处,颜攸礼旁若无人弟吃吃笑了两声。 魏谦游勾起大拇指道:“颜兄真乃神人也,被这般冤枉,竟还笑得出来。” 晋王也歉意道:“颜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本王不过是与公子开个玩笑罢了。这些年颜公子为中土商界做的贡献,朝廷都看在眼中。” “啊?哦!晋王殿下也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云水阁的江雷晋王想必有耳闻,他那鼻子,就是我请大夫照着殿下整的。”颜攸礼反应过来,也赞了晋王一句。 云韶不快道:“还没分辨出哪个才是真的观观呢,你们怎么互相吹捧上了?颜芊芊有什么目的就交给你们操心,若是今天的心思都白费了,我还要郁闷好久。” 身旁的关观听她这么说,委屈道:“嫂子这是在怀疑观观了,观观真的不是什么颜芊芊,师父可以替观观作证的。” 晋王灵机一动,异想天开道:“本王刚道明了颜芊芊的身份,她心中正该是暗骂本王呢,不若就让她们各自来赞美本王。谁的语气生硬,谁就是假的。” 话音刚落,晋王就被什么硬物砸到了后脑。云韶愤愤然道:“原本谦游还有了些进展,你一来全都毁于一旦了,真不知道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搅局的。” 魏谦游也觉得这法子有趣,说不定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但见云韶这般抗拒,附和的话都被咽回了肚子里。甚至还帮着云韶的腔道:“多大的人了,还有这么幼稚的想法。韶儿说的不错,现在是办正事的时候,没时间给你自恋。” 云韶瞧了一眼旁边的漏钟,道:“一时也分辨不出什么了,暂且就将两位师妹都留下,先让她们各自去休息吧。这时辰瑾儿最是欢脱,单叫兰儿陪着,兰儿可招架不住。”说着,云韶率先起身,去了魏瑾那处。 颜攸礼拱手道:“那我也先告辞了,本想着给你们一个惊喜的,到头来却闹出了麻烦。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差人过去说一声就是,有了结果也来知会一声。” 屋内只剩了魏谦游和晋王二人,魏谦游问道:“晋王专为此事而来,心中定是有猜疑的人选。先前晋王就对同我和韶儿出行的观观心存疑虑,若我没猜错的话,该是怀疑她的吧?” “事到如今,本王也不敢将话说的太满。先前不过是觉得她这般性格不像是真的,至于牵连出颜芊芊,倒是在本王的意料之外。”晋王扶着额头,这次可与赵王那回大有不同了。 那次至少有皇上心知肚明,留下哪个除去哪个,也是事发之前就有的答案。可这两个观观明知一真一假,却又叫人分辨不出了。 “爹爹说什么呢,怎么还有事情能叫爹爹头疼?”魏茵茵轻手轻脚地凑过来,到魏谦游身后突然高声道。 魏谦游朝魏茵茵伸出双手,宠溺一笑:“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功课都做完了?” 魏茵茵像模像样地屈膝行礼,无视了魏谦游讨要的拥抱:“那是自然,先生看我年纪小,尚不肯传授些高深技艺,结束的自然早些。” 魏谦游无奈道:“茵茵你这话说的可不对,先生教的东西,自然是一天深似一天,从前可没听你说过浅薄二字。” 魏茵茵不屑地嗤鼻:“从前我是给先生面子,担心先生被打击到。不过今日听闻府里来了贵客,自然是帮爹爹招待客人比较重要。” 晋王笑由心生,揉了揉魏茵茵的脑袋:“茵茵真乖,出落得也越发漂亮了。” 魏茵茵面带窃喜,恭恭敬敬地行礼:“茵茵给晋王殿下请安。” 魏谦游心生一股子醋意,酸味儿直往鼻腔里涌,呛至头脑发昏还显逐步剧烈的趋势。 干咳了一声,见女儿根本没有看自己一眼的意思,魏谦游阴阳怪气道:“他算哪门子的贵客,不过是最喜欢的厨子被爹爹挖了来,府里的饭菜不合口味,来蹭饭的罢了。” 魏茵茵嘴角一扯,抬头又是笑对晋王:“晋王殿下送来的厨子,手艺当真是不错。也是殿下慧眼识人,才能聘来这么厉害的厨子,比两位师姐做的也不差。” 晋王心情大好,自打见了魏茵茵的笑脸心中的阴霾便被一扫而空,继而道:“茵茵喜欢便好,改日本王再引荐几个厨子给你爹爹,不过请厨子的银子,就要你爹爹自己出了。” 魏茵茵一本正经道:“晋王殿下引荐的,自然都是最好的,银子花了也值得。只是茵茵可没当这是句玩笑话,殿下也不许食言。” 晋王这会儿的心情岂止舒畅二字,一口答应下来:“隐隐放心,本王答应的事情绝不反悔。” 魏谦游被冷落在一旁,酸溜溜道:“茵茵,你和晋王的关系,当真是很好啊……” 第三百零三章 “爹爹乱说什么,茵茵与晋王殿下再亲近,还能比和爹爹亲近吗?”话音落地魏茵茵就转了个身,魏谦游并没在意这个小动作。然而魏茵茵脸红到了脖子,这就让人心中起疑了。 这神态在魏谦游眼中再熟悉不过,可茵茵才多大年纪,已经能够懂得这么多? 魏茵茵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回身扯住魏谦游的手撒娇,意图分散他的注意力:“爹爹,方才屋里生了何事,怎么爹爹和晋王殿下都如此凝重,可否告诉茵茵知道?” 魏谦游望向晋王,目光中带着些许询问。 晋王摊手道:“我不过是个陪衬罢了,魏王觉得妥当大可明说,不必询问本王的意见。” 魏谦游伸手一捞,将魏茵茵扛上肩头坐着,笑道:“既然茵茵想听,爹爹就说与你。” 不过是让魏茵茵听个热闹,魏谦游压根没想着叫一个小奶娃帮着出谋划策。 怎知在他一字不漏地讲完后,魏茵茵却是一脸好笑道:“晋王殿下早就给出了破解之法,怎么爹爹还是这般愁眉苦脸的?” 别说是魏谦游了,连同晋王一起,都是一脸懵地看着魏茵茵。若是有破解之法,何须将两个关观分开两边看管。 魏茵茵权当晋王的不解,是给她爹爹留了面子,解释时也是望着魏谦游说的:“晋王殿下先前已经埋下了伏笔,假意冤枉颜叔是颜芊芊的胞弟,颜叔配合得也恰到好处。自始至终,怕是只有爹爹一人蒙在鼓里。稍后只消让颜叔去试探一番,师姑如何尴尬茵茵想不出,但颜芊芊定会装傻,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胞弟,更不知道颜叔在说什么。” 魏谦游满脸的惊恐,他已经退化到这般程度了吗?目光艰难的落在晋王身上,似在询问:“可如茵茵说的这般?” 晋王亦是一头雾水,他不过是猜测罢了。毕竟颜攸礼从前名不见经传,怎么就成了那样一个富商。不见魏王府和邓国公府出手相助,便以后起之秀的身份,叫诸多前辈都望尘莫及,身后该是有什么力量在扶持着的。 魏谦游见状松了口气,柔声道:“茵茵你这想法不错,但颜芊芊暴露了身份,颜叔自己可应付不来,此事还需再做斟酌。” 魏茵茵鼓着两腮表示不满,爹爹分明就是妒嫉晋王能想出此法而自己不能。但这是晋王殿下想出的法子,茵茵说什么也要付诸实践。 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魏茵茵道:“不若爹爹先叫茵茵去试探一番,茵茵只装做还不知晓此事,专程去探望师姑的。” 魏谦游生怕魏茵茵说做就做,忙道:“茵茵万不可莽撞行事,此事交给爹爹考量,你只需当此事不曾发生,做好你每日的功课就是了。” 魏茵茵小嘴撅得老高,她就知道会得如此答复,还不如直接去呢,真是多余有此一问。 “爹爹信不过茵茵就算了,茵茵还懒得管这些闲事。”魏茵茵假意应承下来,挣扎着要魏谦游将她放下。 魏谦游却是将她抱得紧了些,自己的女儿自己还能不知道,怕是将魏茵茵放走,转头就要去哪个关观房里辨一番虚实。 放心不下,魏谦游故作认真分析道:“茵茵你想啊,颜芊芊这会儿正是神经紧绷的时候,你去探查,不是叫她更生谨慎了。能不能有效还未可知,爹爹只担心你。” 魏茵茵终是耐不住性子,憋闷道:“爹爹这是欠了多少考虑,还是根本就没认真听茵茵说话。那颜芊芊尚不知晓茵茵已经知道了此事,也不会认为爹爹会向茵茵全盘托出。茵茵只去见爹爹和娘亲带回来的那个,也不过是本着和师姑亲近的念头,自然不会留下破绽。” 晋王复议:“茵茵说的倒是不错,毕竟茵茵这会儿还不知道府里有两个师姑呢。” 魏茵茵对晋王甜甜一笑,心中窃喜地想着:这便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还是晋王通她心意。 晋王又道:“但茵茵你还是听魏王的话吧,魏王也是出于对你的关心,不希望你去冒险。当年与北胡交战,不知颜芊芊手下添了几多冤魂,她暴露身份的一刻绝不会心存善念。” 魏茵茵趁魏谦游不备,借着魏谦游的胸膛当踏板,纵身跃进了晋王怀中:“多谢晋王殿下关心,茵茵自己有分寸的。既然确定了两个师姑一真一假,那茵茵分辨出其中一个的真假便就足矣。” 魏谦游当即炸了毛,指着晋王的鼻子怒道:“赵友善!你将我女儿放下!” 晋王委屈地摊开了双手,是魏茵茵自己勾着他的脖子,他就是想甩都甩不下去。谁知道你们怎么生的女儿,他又是个自小体弱的。晋王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曾经被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强行按倒过。 再说不是你自己答应过本王,不叫这名字的吗?早知道就不将真名告诉你了。 魏茵茵有恃无恐,听娘亲、师姐都说过,爹爹在此间是个豁达开明的主儿。更何况她还未出生时,爹爹就说未来的夫婿要她自己选择。是以魏茵茵从未想过,爹爹不能接受一个年纪比他自己大些的贤婿。 事实上魏谦游确是接受不了,恐怕云韶也是这般想法。只怪他平日对这双子女太过宠溺,才致使魏茵茵这会儿根本不加掩饰。看来不止瑾儿,日后对茵茵也要严厉些了。 “茵茵下来!”魏谦游冷着脸命令道。 魏茵茵歪头,手上力道不减半分:“爹爹放宽心,若是茵茵让晋王殿下不舒坦,晋王殿下自会开口告知。既然殿下没有表示,自然代表着心里也是喜欢茵茵的。” 晋王心生惶恐,魏谦游那眼神就要吃人一般,忙不迭地后退了两步,与魏谦游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然而魏茵茵还在晋王身上挂着,晋王此举在魏谦游看来,就像是要带着魏茵茵私奔一般。这还得了? 魏谦游快步上前,对上魏茵茵的一双眸子,终究是将袖中紧握的拳头松开,无力道:“茵茵,晋王这会儿还有要事,你这般可是会给他添麻烦。你若是想与晋王亲近,改日爹爹带你到晋王府上拜会。” 魏茵茵会错了意,只当是魏谦游在暗示。这是不是就意味着,爹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已经默许了她的选择? 魏茵茵心中一喜,听话地从晋王身上滑了下来,更加坚定了要帮爹爹揪出颜芊芊的打算。毕竟她就要嫁到晋王府上了呢,得尽可能帮府里多做些事情。 瞧着晋王远去,魏谦游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小小一个丫头,真当爹爹治不了你? 魏茵茵生怕魏谦游反悔,一再提醒道:“这是爹爹自己说的,会带茵茵去晋王府,爹爹可不能食言。” 魏谦游安抚地笑道:“知道啦,爹爹应承你的事情,怎么会食言?茵茵你自己想想,爹爹可曾对你食言过?” 魏茵茵想罢眼中都噙着笑意:“确是不曾,那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去呀?不若现在就去?” 魏谦游宠溺地在魏茵茵头上揉了揉:“瞧你,乱了方寸不是,才刚说完晋王有要事缠身,你却是着急。女儿有了如意郎君,怕是要忘了爹爹咯。” 魏茵茵面带娇红,羞赧道:“怎么会呢,爹爹是茵茵见过最开明之人,就算茵茵日后嫁了人,爹爹在茵茵心里的地位也是没人比得上的。” 魏谦游心里默叹,茵茵情窦开得也太早了。人道女大不中留,可他这闺女才五岁啊,还偏偏看上了一个老男人。 被魏谦游送回卧房,魏茵茵佯装困意骤升,钻进被窝里说要午睡。待打消了魏谦游的戒心后,魏茵茵轻手轻脚地爬起身,径直去了魏谦游带回来那师姑所在的院子。 先是在外面探查了一番,这边是兰姨母和苟得意美名其曰作陪,实则就是看管。 魏茵茵看了半晌,只见苟得意和几个守卫严阵以待,在卧房不远处警惕地换股四周。就算飞进来只蚊子,也不让这蚊子包落在自己身上。 没看到兰姨母的身影,许是在哪间卧房里面休息,魏茵茵最担心的是兰姨母和这个尚不明身份的师姑同在一间卧房,这便是不好办了。 踟蹰片刻,魏茵茵从正门径直进到院中。看着苟得意那多余的惊慌,魏茵茵心中嗤鼻,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走至苟得意近前,魏茵茵招了招手,让他俯低身子听自己说话:“爹爹已经发觉了,那边那个师姑才是假的,怕杜师叔应付不了,让你们都过去帮忙呢。你们待会儿走时动作轻些,别将师姑惊扰到了。” 苟得意将信将疑:“小姐说的可都属实?只是殿下为何会让小姐亲来吩咐,别是小姐觉着好玩,想要将我们支开吧?” 苟得意深谙这位也是个不消停的主儿,而且不同于寻常孩童的小打小闹,一出手就要叫人咂舌。出于谨慎,苟得意还是想着派人到王爷那里问上一句,得了准信再做定夺。 第三百零四章 魏茵茵哪里肯叫他这么做,人派了过去,她不是就露馅了吗,还要被爹爹责备一通。说不准就连和晋王的亲事,都要为此推迟个几年。 故而魏茵茵面露急切,刻意压低的嗓音丝毫不能掩饰其中的急切:“你当真是个榆木脑袋,现在派人去问,不是给那颜芊芊通风报信吗?耽搁了爹爹的事情,你可负得了责任?还是说……你本就存了这般心思?” 苟得意连忙摆手,诉尽对王府的忠心,这当真是好大的一顶帽子,叫他如何顶得起。又意识到小姐唤出那颜芊芊的真名,该是殿下已经将此事与小姐说了。但殿下让小姐来传信,属实叫人费解。 魏茵茵无奈道:“事情紧急,本不想与你多说的,怎知你这般顽固,我就与你解释一番。此事之后,我会让爹爹重新挑选一个精明些的管家。” “小的愚钝,还请小姐明会。”苟得意讪讪一笑,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魏茵茵怏怏道:“说来传信这事,是个人就能做的。但师姑受了那样的冤枉,心中定有许多委屈无从倾诉。正是你们冤枉的师姑,师姑还能同你们说不成?” 苟得意这才了然,陪笑道:“原来是如此,劳烦小姐,在姑奶奶面前也替小的美言几句。” 魏茵茵翻了个白眼:“都解释清楚了,还不快走,爹爹待会儿要等急了。” 苟得意连声称是,挥手便要发号施令。 “轻声些,听了这句忘了上句,跟瑾儿被诗词时也是无异,真不知道你们有多少脑容量。”魏茵茵一瞪眼,将苟得意刚要高呼出来的声音堵了回去。 “真是麻烦,要支开他们当真耽搁了工夫,得动作快些,在舞娘来之前回去装睡才行。”魏茵茵自语着迈进屋中,就见关观一人伏案神伤。 这神态真真感染了魏茵茵,若非由心而发,魏茵茵便要叹上一句:这颜芊芊真是入戏够深。 魏茵茵蹑手蹑脚走过去,悄声询问,唯恐惊扰了关观一般:“师姑,吃午饭时不见你,爹爹说是你身子不舒服,可吃过药了?” 关观听得有人过来,侧目望去一眼:“你是?哦,对了!你是茵茵。” 没能将魏茵茵一眼认出的关观还没表示什么,魏茵茵倒是先不好意思了:“先前琴娘催得紧,没能似瑾儿那般和师姑亲近,先给师姑道个歉。” 关观显得有些拘谨:“这……茵茵,我实在不擅长和小孩子相处,你没和瑾儿一起过来,倒是让我轻松不少呢。若论起来,我该谢谢你才对,哪有受你道歉的道理。” 魏茵茵玩笑道:“可茵茵终究是来叨扰师姑了,这歉意道得倒也不冤。” 关观闻言也是失笑:“这是什么歪理,明明听着不是那么回事,却叫人无从反驳。师兄自己便是少年俊杰,女儿更是一个妙人。” 魏茵茵眉眼低垂:“师姑过赞了,师姑还不曾告诉茵茵,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可见过了大夫?” 关观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泽,半晌后,说道:“只是咳嗽两声,老毛病了,不妨事。方才师兄已经派人送了药来,这会儿好多了。” 魏茵茵心中生疑,师姑劝慰侄女本属常,但听爹爹描述师姑的性格,该是天真无邪的。这样的师姑,面对她临时找出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说辞,就算不道明内情,也该是会直言自己并无不适才对。 然而魏茵茵也不敢一口咬定,毕竟门外那许多守卫,颜芊芊不该未有发觉。她本来想着,若这屋内的是颜芊芊,第一时间便会问她是如何进来的,并装可怜问是不是爹爹叫她来的。 魏茵茵正色道:“师姑可别不放在心上,虽然看着是小毛病,但这般顽疾最是麻烦。想要根除,少不得要调理一阵子。爹爹也真是的,师姑都说了身子不好,怎么身边连个侍奉的丫鬟都没有。” 关观显然犹豫了一会儿,才支吾问道:“茵茵,你爹爹没同你说么?” 魏茵茵没敢装天真,惊慌道:“方才茵茵学了琴艺,就着急过来看师姑,还没来得及去见爹爹呢。师姑可千万别说茵茵来过这里,不然爹爹要骂茵茵了,说茵茵不守规矩。师姑不知道,爹爹他可严厉了,整日都阴沉着脸,看着就吓人。” 关观劝道:“茵茵别这么说,师兄他也是为你好。如今你看着严厉,往后便知晓师兄的好处了,我都不知道多羡慕你。”关观说着话,眼中流露出一丝落寞。 魏茵茵傻乎乎地笑着:“茵茵喜欢师姑,都没有一点长辈的架子。往后茵茵得空便来看师姑好不好?只是师姑别嫌茵茵烦……” 关观忙道:“茵茵你别误会,师姑不过是不会与你这般年纪的孩子相处罢了,师姑也喜欢茵茵,怎么会嫌茵茵烦呢?” 瞧着关观差不多对自己放下了戒心,魏茵茵羞于启齿一般道:“其实茵茵过来,不光是为了见见师姑,还是存了一些私心的。” 关观眉眼弯弯,笑道:“方才还说喜欢与师姑亲近的,怎么反倒客气起来了?说吧,虽然师姑如今也是寄人篱下,但只要师姑能帮到你的,绝对不会推辞。” 魏茵茵眼中一亮:“那茵茵就当师姑答应了。” “是这么回事,爹爹口口声声说要茵茵自己择选夫婿的,到如今茵茵才发现是从邓、颜两家的小辈中挑选一个。就因为如此,茵茵和爹爹有了分歧。” 关观面露难色:“茵茵是要我劝师兄一劝?不是师姑不愿意帮你,只是师姑也尚没摸透你爹爹的性子,也不知道能不能递进去劝。” 魏茵茵狠声道:“师姑不必想了,爹爹自然是不肯听劝的。茵茵是想着,师姑能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帮到茵茵。既然师姑和爹爹同出一门,身上的本事自然也旗鼓相当,到时茵茵再发展过来几个帮手,不怕爹爹不答应。” 关观神色复杂地将魏茵茵望着,也只有这般天真的小丫头,才会想到这样的解决办法。就算她真点了头,也是治标不治本。 “茵茵,不瞒你说,师姑也刚拜入师门不久。只是拜了你爹爹的师叔,才得了这样一个辈分。不过想要你爹爹答应的话,倒也不是非得用这法子。” 魏茵茵扁嘴道:“师姑不知道,我爹爹顽固得很,这也是茵茵思来想去唯一觉着能用的法子了。” 关观在魏茵茵耳边说了些什么,魏茵茵欣喜地点头,而后掉头就跑:“多谢师姑良策,茵茵这便去试试。” 关观无奈地提醒道:“茵茵跑慢些,留神摔倒了。” 从院中出来,魏茵茵将魏谦游的叙述参杂到自己的收获之中。虽然只有九成把握,但直觉让她相信余下的一成,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临到暮时,魏谦游拜访了其中一个关观的卧房。 关观起身相迎,目光略有避讳地躲闪。显然是魏谦游的猜疑叫她寒了心,如今都不肯直面了。 魏谦游照着魏茵茵的指示施然坐下,缓缓道:“颜将军的手段还真是高明,就算知道了谁真谁假,又在这般距离下,还是很难看出区别。” 关观失落道:“师兄认为我才是那颜芊芊?” 魏谦游凝眸望去:“并非是我认为,而是事实就是如此,颜将军还要装到几时?” “魏王真是好眼力,我自认瞧不出半点破绽,还是被魏王察觉了。”颜芊芊见已经暴露,便也不再隐瞒。表现得依旧轻松,丝毫不见紧张之意。 说着话,颜芊芊从面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下来,露出本来面目。那是一张颇赋英气的面孔,饶是带着半边灼伤的疤痕,余下的位置也足够引人注目。 魏谦游脸上有点挂不住,哪里是他好眼力,分明就是他有个能干的女儿。想起魏茵茵跑到他面前信誓旦旦地说:“只要爹爹能确定两个师姑定有一个是真的,爹爹和娘亲带回来那个就不必试探了。”魏谦游就觉一阵无力,他竟然被女儿给比下去了。 干咳了一声,魏谦游沉声道:“颜芊芊,如今你困身瓮中,便是插翅也难逃了。老实交代你此来的目的,若敢有半点隐瞒……” 颜芊芊笑得肩膀一抽一抽,打断了魏谦游的话:“魏王说我是瓮中之鳖,那魏王正与我相对而坐,自己又何尝不是?魏王不会以为,本将会只身一人来中土吧?” 魏谦游心头一紧,颜芊芊又道:“不过本将尚有一事不解,从头至尾魏王都没来试探过,怎么就认定了我才是假扮的?” 魏谦游得意挑眉:“我的女儿,可是聪明的很呢。既然明知道一真一假,自然不用两个都试探。只消认清了一个的真假,另一个的身份自然就能得知了。” 颜芊芊没兴趣知道,魏谦游怎么认定真的是真的这么回事,心中报复般地想着。魏谦游太自信还是怎的,就一口咬定自己带回来的是真的,颜攸礼则是带了个假的回来,本将军偏偏要将这自信消磨掉。 第三百零五章 如此想着,颜芊芊不免嗤笑着问出这句,声调尖锐得让魏谦游皱了皱眉头。 魏谦游自顾道:“茵茵说的不错,你既然有本事改变容貌、声音、体态,自然有可能假扮颜攸礼让关观自己上路,又假扮关观跟在颜攸礼身侧。而你装做不识颜攸礼,自然就让我们心有踟蹰。” “但这点不做考虑,就凭你能使出几式玄清派的功夫,我猜想你该是在师叔注意到关观之前,就假扮了关观。只是我想不明白,你直接混入魏王府不就是了,何必再假扮师叔让真的关观同来呢?” 颜芊芊嘴角上扬:“魏王既然能想到此处,该是也能猜到我的目的。魏王自己不说,是不敢肯定那猜想,还是根本就没有说出来的勇气?” 魏谦游微微蹙眉:“你竟心狠至此,让一个无关此事之人为你的目的送上性命?” 魏谦游自然明白颜芊芊的目的,她自然可以亲手结果了关观,也不至于如今的暴露。只是不知颜芊芊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太过谨慎,担心自己动手,日后被人发现了关观的尸首,便想着让魏谦游自己除掉关观,才得叫他放心。 颜芊芊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良久才止住笑意,戏谑道:“玄清虽不是正统道教,但依旧将魏王调教成这般,迂腐得很。在魏王眼中这是狠心,但在我看来,善举莫过于此。” “蛮夷嗜血,果真如此,草菅人命的勾当,竟被你称作善举?今日若放你离开,实是没法和昔日战场上因你冤死的将士们交代。”魏谦游握紧了拳头,却不逼近,只横跨一步拦在屋门和颜芊芊中间。 颜芊芊见此也不急着走,用调笑的口吻道:“魏王殿下就从没想过,为何我一点都不见紧张?” “你大可以有信心离开,但本王亦是有信心将你留下。多说无益,也叫本王瞧瞧你有几分本事。”魏谦游每说一个字,心中都会添上一分不安,与其说颜芊芊是有恃无恐,倒更像是在拖延时间。 颜芊芊胆怯又心酸般地缩了缩脖子:“魏王说我狠心,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好歹你我还有过一段师徒缘分呢,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见魏谦游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颜芊芊又晓以利弊道:“魏王殿下莫急,赵王追了我数月终究是将我跟丢了。或许魏王有这数月可耽搁,但魏王可是忘了,我并非一人来的呢。不知魏王将那两个奶娃调教得怎么样,比起数月,撑不撑的到天黑呢?” 每日这时辰,瑾儿都会陪着魏梦槐钓鱼,倒不必他担心。只是茵茵,舞娘如何能护得住她? “今日暂且放你一马,待得下次相见,你扮成怎般模样,我定会认出你那消磨不掉的印记。”魏谦游说罢转身即走,颜芊芊的威胁漏洞百出,却由不得他不信。 走至门口时又听颜芊芊道:“我被人称作前面将军,自然不能辱没了这千面之名。魏王就这般肯定,我烧伤的是张真脸么?说实话,连我自己都快忘了自己长成什么样子了呢。” 魏谦游来不及多想,快步消失在了颜芊芊的视线之中。 晋王却是待他走后又冒了出来,笑嘻嘻地用折扇给颜芊芊降温:“不管脸怎么变,心却是不会变的。你这手艺没人能比,但在熟人面前,你依旧无所遁形。” 颜芊芊给了晋王一个白眼:“我扮作喜儿时,你就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戳穿我,没想到我暴露了身份,那么快就离开了吧?” 晋王怅然叹道:“想不到如何,想到又如何?北胡皇帝那样野心勃勃,本王还能劝他放下野心,将你嫁到中土不成?” “少自作多情了,就算没有这层关系在其中,我也未必就看得上你。”颜芊芊不留情面地帮晋王认清现实。 “那就再看一会儿,看多了自然就看上了。”晋王坐在颜芊芊身侧,全然叙旧的口吻。 颜芊芊起身拉开距离:“晋王殿下自重,你我终归不是一路人,若要相见,只能是在战场上。” 当年她已经害晋王丢了皇上的宠信,如今却不能叫他连命也丢了。想当年晋王风头正劲之时,隐隐还有压过赵王的趋势。而打破这一切的,正是他们的相遇。 “友善,前方就是武源县,坐船过去就是北胡境内了,也不知此次能不能够办得到。”陆晓蒙噙着笑,所问之言倒是严肃,面上却不见半点紧张。她对自家殿下有着足够的信心,似乎殿下出马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或者说她对自己有信心,更对手中的长刀有信心。 晋王淡然开口:“成也要成,不成也要成。皇上有命,我等臣子定当尽心竭力。” 陆晓蒙仰头一口气喝下半壶梅子酒,又听晋王道:“你若是再敢直唤本王的名字,休怪本王贬你做个王府里的杂役。” 陆晓蒙听闻喜讯一般,笑道:“那敢情好,省得整日跟你提心吊胆。若不是我昨夜手起刀落、手起刀落,那伙儿刺客就不止留下这些了。” 说着,陆晓蒙在晋王肩头上拍了拍,用力不重,却足以牵动晋王的伤处。 晋王咬着牙,强忍着没吭声:“虽则昨夜云深不见月,但本王依稀看到,这伤口并非刺客留下的。得空本王请工匠替你铸一柄趁手的好刀,现在那柄丢了就好。” 陆晓蒙握了个空心拳举在嘴边咳了一声:“这可不是我的过错,也非刀之罪。要怪只能怪那屋子太狭窄,不能叫我施展开。” 晋王瞧了瞧自己眼中巴掌大的陆晓蒙,又望了望一旁比他还要高些的长刀,更加坚定了要替她换上一柄的念头。 晋王搁下筷子:“吃好了便动身吧,北胡嗜战,你这长刀不好随身带着,我看就留在这里,回来时再取。” 话音未落,陆晓蒙便手忙脚乱地将酒壶系在腰间,抱着自己的宝贝长刀警惕地盯着晋王。 “友善,这刀还是你请人铸的呢,如今却被你嫌弃了。若是它会说话,定要委屈得泪下。”陆晓蒙自认语调感人,想着晋王会被感化的。 晋王悻悻然转身,他请工匠替她铸刀,却没叫她私自修改图样。每每有刺客来袭,旁的侍卫都是叫他安心。唯有这位姑奶奶,将这两米长的钢刀施展得大开大合,叫晋王不仅要担心侍卫,还得戒备着会不会砍到自己身上。 “友善友善?”陆晓蒙连着唤了两声。 “你不说话,我可就当你答应了啊。”陆晓蒙没什么底气地说道。 半晌当真不见晋王反驳,陆晓蒙仰头望着刀柄道:“友善不准备把你丢掉了,你我一同过去谢谢他好不好?” 晋王本不想理她,闻言忙摆手道:“别过来,你要将它留着就留着,却别拿到我面前碍眼。” 陆晓蒙浑然不在意,手掌抚摸着刀背道:“刀刀别伤心,友善就是嘴硬,其实你那么尽力保护他,友善心里也是感激你的。” 晋王不禁失笑:“你跟它说话,它就是听得懂,却要如何回应你?走吧。” 说罢,晋王率先起身,陆晓蒙费力地将长刀扛上肩头,快步追了出去。哦豁,就这么一点弊端,拿着它赶路当真是不方便。 “晕船就回去躺一会儿,见了海不是更晕了。叫你不听劝非要逞能,现在知道难受了吧?”晋王轻轻拍着陆晓蒙的背,柔声责怪道。 陆晓蒙挂在船舷上,无力地瞧了晋王一眼:“我才不休息,听说北胡有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我还准备与她较量一番呢。友善你看,船上已经有了不少北胡人士,我回去休息还不被他们看扁了,还道是中土女子都这般柔弱呢。” 听着这说法,晋王摇了摇头,接道:“而你的柔弱传到那女将耳中,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与你交手了,是也不是?” 陆晓蒙强撑着露出一抹微笑:“向来是你最懂我,这样好的机会,绝不能这般错过了。” 晋王歉意道:“但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你我此番是收了北胡皇帝的求助秘密前来,还是不要生出那没必要的枝节。” 陆晓蒙闻言立时急了:“不会不会,我很快就将她料理了,绝不耽误正事。” 晋王耸了耸肩,不置可否,目光远眺遥遥可见的海岸。若是此事能成,至少能换来两国之间十数年的太平。 “不止是在我朝的权势地位,还有本王的终身挚友。”晋王的思绪被拉回,神色复杂地看着颜芊芊道。 颜芊芊眼中满是歉意:“当时我想要将她救下的,但你也知道当时的情况怎样。为此我还被革职数年,直到前些年皇上派我来假扮清绾公主,才算得恢复了职务。” 晋王深吸了一口气,摆手道:“我不怪你,想来晓蒙也是不怪你的。毕竟各位其主,都是身不由己。晓蒙与本王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要本王好生待你,莫要让你受了委屈。她娶不到的人被本王娶到了,若本王待你不好,她定不会原谅本王。” 第三百零六章 颜芊芊艰难地点头:“我明白,可惜你我如今依旧是各为其主。饶是你手中没了实权,终究还是中土的皇子。而我作为北胡的将军,自然也与北胡共存亡。” 晋王强撑笑意:“不说这些糟心事了,尔时北胡的太子,倒比清绾的性子还要恶劣,你若是想听我便说与你。” “好啊好啊,茵茵也想听,可惜爹爹看你们聊得开心,说什么也不肯进来。”魏茵茵跳到晋王腿上坐稳,一脸敌视地看着颜芊芊。 看来这两人已经互相识得了,晋王没有替二人引荐的意思,复又陷入回忆之中。 “太子到——” 晋王起身相迎,便见一个年纪较他稍长的男子进来,身着一袭很是张扬的红衣,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许是常以鼻孔视人,这太子的鼻孔微微上翻,眼瞅着再努努力就要失去鼻梁的控制,生出一双瞳孔来。 北胡太子并不拿正眼看人,有气无力道:“我这两个侍卫爱刀如命,向来是刀不离身,晋王殿下不会介意吧?” 晋王笑应道:“那是自然,刀乃是死物,哪有活人和死物较劲的道理。” 陆晓蒙一时没能听懂,倒是自家殿下妥协了,她可忍不了这气。当即将平放在地上的长刀扶起支在墙上,关切道:“刀刀乖,北胡的天气本就寒冷刺骨,将人冻得都冷血了。地上更是冰寒,躺在地上还不着凉了。” 北胡太子愤愤地瞪了二人一眼,不请晋王便自顾自地坐下,咬着牙关道:“晋王殿下远来是客,本宫该是在宫中接见的,在驿馆中却是失礼。” 陆晓蒙担心自家殿下再次妥协,有失中土威严。便抢先道:“太子殿下多虑了,我家殿下向来豁达大度,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计较。更何况入乡随俗,在中土此举实属失礼,在北胡却未见得如此,我家殿下也得尊重北胡的礼节不是?” 北胡太子眼睛方才就瞪到了极限,这会儿也没法再夸张些,告知陆晓蒙他有多么不满,只得重重地哼了一声。 晋王心中偷笑,平日里只见到陆晓蒙拎着长刀去砍人,却不想嘴巴也像刀子。这是说北胡蛮夷,没礼数可言呢,自然就不存在失礼了。 晋王这才有心思将北胡太子带来的侍卫打量一番,是一男一女的组合,男子高大见状,不带半点表情。女子则是笑盈盈地望着晋王二人,忽而换了一张面皮,看着晋王发懵笑容更浓了几分。 男子轻咳了一声用作提醒,女子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记不清多久没露出这般小女儿态了,这晋王殿下还真是英俊,据闻在中土比太子还要得宠呢。 见晋王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侍卫,北胡太子不免得意道:“晋王殿下看的这位可大有来头,别看她是个女子,却是我北胡的护国将军。若非今日,本宫都不够格请她来做侍卫呢。” 晋王回头朝陆晓蒙挑了一下眉,而后拱手对颜芊芊道:“原来是颜将军,难怪一见如故,久仰大名了。” 颜芊芊微微点头,北胡太子继而道:“晋王殿下自然是久仰大名,连赵王都在颜将军手下吃过败仗,想来颜将军的名号在中土是无人不知了。与其说是久仰大名,倒不如说是闻风丧胆。” 晋王温言道:“太子殿下说笑了,中土想来以和为贵,以战止战不过是迫不得已的手段。今次小王来此,便是来赴陛下的邀约,签订两国盟约的。” 北胡太子一拍脑门,恍然道:“陛下的邀约?对对对,父皇是说有这么回事来着。晋王殿下若不提醒,本宫还道是来蹭饭的呢。” 陆晓蒙装做没见过世面一般,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泽:“有饭吃?太好了,这几日肠胃里积攒了不少油水,正好刮一刮。” 说中土吃不上饭?你们那些,在我们眼中不过是粗茶淡饭罢了。说来蹭饭的也不错,就当忆苦思甜了。 瞧着太子要恼,颜芊芊计算着也到了太子忍受的极限,便佯装颐指气使地看了晋王二人一眼,对北胡太子道:“殿下,到时辰了,从未见殿下接待客人花费这许久。” 北胡太子赞许地望了颜芊芊一眼,说的不错,你晋王在中土如何得势,来了北胡却不值得本宫长久作陪的。 “听你这么一说,本宫还真有些乏累了。晋王殿下,今日便谈到此处,余下的改日再谈。”北胡太子打着哈欠起身,随后也不管晋王作何反应,扬长而去。 高大男子跟了出去,颜芊芊却是落后一步,对二人道:“有幸结识二位,改日本将设宴请二位,就当是替太子殿下赔罪了。” 陆晓蒙俏脸一红,她早就听说过颜芊芊这人,自然也是爱慕许久了。忙道:“多谢颜将军,届时我一定到场。” 说罢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陆晓蒙忙补充道:“到时我会把友善也一起带过去。” 颜芊芊眯眼笑了笑,这姑娘倒是有趣。但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总叫她觉得背脊生寒,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忙不迭道:“晋王殿下好名字,叫人听着就心生亲切。还不知这位姑娘闺名?” 陆晓蒙眼泛桃花,忙报上自己的名字,又道:“颜将军的事迹我听闻许久,今日得见实是一桩幸事,不知颜将军……可许了夫婿?” 这会儿颜芊芊真真确定了陆晓蒙的想法,嘴角扯了扯,笑道:“不曾,尚未遇到心仪之人,但若是晋殿下来聘,想来我定是不会拒绝。” 待颜芊芊走后,陆晓蒙用手肘捅了晋王一下:“喂,情敌,颜将军说得这般明白了,你可有下聘的意思?” 晋王正想玩笑回应,忽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眼睛。侧目望去,是一柄长刀立在自己身侧,散发着森寒的杀意。 咽了咽口水,晋王怯声道:“颜将军不过是句玩笑话,怎么被你当真了。再说就算颜将军真有此意,我还能跟你抢人不成?” 陆晓蒙嗤笑一声,将长刀立回墙边,悻悻然道:“算你识相。” 晋王见陆晓蒙没有再计较的意思,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此事非同小可。虽然没有过多的时间准备,我却是在圣上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过的,可别到临门一脚出了岔子。” 陆晓蒙不满道:“你若质疑我的本事,自己去办就是了。那太子虽然纨绔,但身子骨看着还算硬朗,不知道你这弱不禁风的身板能扛得住几拳。” “我可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有备无患嘛,妥当些总没错。”晋王缩着脖子道。明明他才是文武百官都要恭恭敬敬唤声殿下的那个,怎么在一个侍卫面前一点尊严都没有。 早知如此,当年她来王府的时候,就不该将她留下。也不会到如今,叫她整日对主子颐指气使的。 入夜,北胡东宫。 陆晓蒙轻松地吹了声口哨:“这太子嘴上倒是不饶人,就不想这么草包,简简单单就将他解决了。还以为颜芊芊会在旁护着,有机会交手呢。不过总有机会的,不急在这一时。” 晋王抱了两件侍卫衣裳进来,也觉得太过简单了些,简单到有些反常。回想起两人潜进宫的一路,似乎只有零星几个守卫巡逻,根本不似禁宫的森严。就算北胡皇帝承诺了会有人策应,但北胡太子笼络的势力之大,不该叫北胡皇帝安排的如此妥当才对。 不等晋王开口,周遭忽而灯火通明。寝宫大门被人踹开,呐喊声、马蹄声不断涌入二人的耳朵。 有一男子冷声道:“多谢晋王殿下替皇上铲除了心头大患,但晋王作为中土皇帝的左膀右臂,就这么回去陛下可放心不下,是以特派我等前来护送晋王。” 晋王凝眸望去,说话的是白日里北胡太子带来的男性侍卫,这会儿正以副将的身份伴随颜芊芊身侧。 颜芊芊则是低头思索着什么,不敢与晋王对视。这是皇上的意思,就算她想要反驳,却是身不由己地酿造了这个事实。 魏茵茵听得气愤,转观颜芊芊,这会儿也是低着头,与晋王叙述的当时如出一辙。 “你当真是个狠心的,晓蒙姑娘倾心……仰慕于你,你就算不能给个回应,也不至于亲手将她……”魏茵茵不忍说下去。初时还只是因为听闻了颜芊芊和晋王有段过往,心生些许敌意罢了。 又听晋王说到此处,魏茵茵打心底里瞧不上颜芊芊。就算她不能得偿所愿,也不能叫晋王落在这样一个人的毒手之中,保不齐晋王哪天遭了和陆晓蒙一样的下场。 颜芊芊没在意魏茵茵的态度,沉痛道:“这并非我本意,你要怪我我也无话可说。” 晋王揉了揉魏茵茵的脑袋,打趣道:“本王还没怎样,你倒是先哭鼻子了。当日的事情还没结束呢,你倒是听本王说完。” 魏茵茵吐了下舌头,又道:“那晋王殿下你继续说,茵茵听着就是,保证不再打断了。” 第三百零七章 晋王扶额,苦笑道:“被你一打断给忘了,方才本王说到哪里来着?” “说到那什么副将欠揍的样子,接下来该是发号施令了吧?”魏茵茵心急地提醒。 颜芊芊笑道:“还是我来说吧,往事历历在目,一刻都不敢忘呢。” 魏茵茵很不待见地白了她一眼,她是来听晋王讲故事的,你凑什么热闹。正要发作,感受着晋王按在自己肩头的手,魏茵茵消停了些。罢了,有故事听,又有晋王当椅子便足以,谁讲还不是听了。 颜芊芊目光深邃,似乎连接着如今和往昔:“当时柏柏急于立功,迫不及待地命令将士……” “柏柏?颜柏柏?颜将军当真有个胞弟?”魏茵茵没忍住打断道。 颜芊芊点头,魏茵茵心有戚戚。好在没去请颜叔过来试探,听晋王说的那么真,她还真以为颜叔和颜芊芊是亲姐弟呢。 颜芊芊郁闷道:“小丫头你还听不听,若是说两句就被打断一次,这故事可讲不下去。” 魏茵茵亦是不甘示弱:“爱讲不讲,谁稀罕听你说似的。” 说着又亲昵地将小脑袋靠在晋王胸前,娇声道:“晋王哥哥这会儿该是想起来了吧,还是晋王哥哥讲得引人入胜。” 晋王听得这称呼嘴角抽了抽,若是这世道没变,本王似乎比你这小丫头的爹爹还年长几岁。脑中自动屏蔽了这声称呼,晋王缓缓开口…… 颜柏柏振声下令:“即刻将这二人擒下,若敢反抗就地格杀!” 然而无人有所动作,颜柏柏顿觉失了面子,声调又提高了几分。 颜芊芊惋惜地看了晋王二人一眼,眼中的踟蹰逐渐转为决然,终是令旗一挥,而后便不忍再望向二人。 陆晓蒙将长刀横在身前:“我倒要看看,近年来北胡的将士有多少长进。友善,待会儿可跟紧了我,我带你出去。” 晋王心里思索着什么,没答话。他倒是没有太多的惊惧,只是看着面前的陆晓蒙心生可惜。赵王又是野心勃勃的,往后只余太子一人,怕是不能将他震慑住。 “生死关头,你就算埋怨我两句都成,竟然想都没想到过我?”这次轮到了颜芊芊打断,难以置信地不满道。 魏茵茵翻了个白眼:“有人真是喜欢自作多情,人家当时还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呢,就指望人家念着她,真是好厚的一张脸皮。” 颜芊芊本来见她是个奶娃,不欲计较。被冷嘲热讽几次,终究是忍不住了。开口却没看魏茵茵,对晋王道:“瞧你,表露的也太过明显了,连这么一个小丫头都能看出,你我如今过于亲密。” “谁跟你亲密!”魏茵茵被晋王捉着,整个人悬在半空,却是挣扎着朝颜芊芊挥拳踢腿。 颜芊芊撑着下巴倚在案上,闲适地瞧着魏茵茵的动作,还大发慈悲地坐近了些许。 “你倒是放心女儿,明知那里面不是真的关观,还将女儿留下自己一个人离开,心可真够大的。”云韶投去微责的一眼,怏怏道。 魏谦游陪笑:“叫茵茵相信我没跟着,才是让晋王和颜芊芊相信你我并未探听的最佳方法。不然你我这会儿偷听,还不提心吊胆的怕被发觉?” 听着屋内又传来了动静,魏谦游忙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整个人向后仰躺在屋顶,将云韶揽在怀中。 陆晓蒙手中的长刀,乃是晋王聘请尔时中土最好的工匠所铸,寻常的兵刃交之即断。陆晓蒙身手也是不俗,带着晋王冲杀其中还显游刃有余。 然而刀乃凡器,人亦是凡人,终究是有个界限。一番鏖战之后,刀刃已经添了太多裂痕,终究是应声断裂。陆晓蒙也是体力不支,几次都险些被倒在地上的北胡将士绊一个趔趄。 颜芊芊瞅准机会,腾身跃起。在空中踢出两脚,分别踏在晋王胸口和陆晓蒙的肩头,便见两人向后抛飞出去。 意图乘胜追击的将士被颜芊芊拦住,颜柏柏也是及时止住动作。虽则不能抢到这样一个功劳,不免心生失落,但经年累月的习惯,早就让他把这位胞姐的话奉为真理,生不出半点反驳的念头。 颜芊芊头也不回,唤道:“副将何在?” 颜柏柏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忙拱手上前,等待着颜芊芊的命令。 “那药可随身带着?”颜芊芊虽是询问,但心中已有答案一般,朝颜柏柏伸出手。 颜柏柏递上一个玉瓶,为难道:“可将军不是说,这药的药力尚还不够……” 颜芊芊抬手打断:“杀这两个没反抗之力的人,足矣。你带弟兄们先去,伤者尽快就医,死者查明亲属,列出一张名单送到我那里。” 颜柏柏领命,离开时不放心地看了颜芊芊一眼。 颜芊芊犹豫半晌,终是从玉瓶中倒出两粒殷红的丸药,塞入晋王二人口中。 “两位,此处乃是香竹茶楼,向来不会有人搜查到此处,二位可以暂时在这里。”颜芊芊说着,朝小院躬身后推开小院的大门,率先走进去。 本就体力透支,又受了那丸药的一通摧残。陆晓蒙被晋王扶着才得以站稳,却尚有闲心打量小院内的布置,纳闷道:“怎么就香竹茶楼了,听那名字,我还以为院中会栽满翠竹呢。” 颜芊芊无奈一笑:“世间有竹林,便是此处有竹林。置身世间,便与置身竹林之中无异。” 经过一条长长的过道,入眼的场景又让陆晓蒙忍不住牢骚:“没竹林就算了,茶楼怎么连楼都没有?” 三人面前的,不过是几间结构简单的屋子,合并在一起也不见规模。 颜芊芊笑容中的无奈又深几分:“心中有楼,此处便与楼无异。” 陆晓蒙登时变了脸色:“我中土人士,便是如今境地,依旧是可杀不可辱。颜将军想要羞辱我们,我绝不答应!” 说着话,陆晓蒙伸手就要去抢断刀,却是牵动了伤处,疼得嘴角一阵抽搐。 颜芊芊讪讪:“陆姑娘别见怪,这是香竹茶楼主人的原话,并非本将有意调侃二位。对了,说来主人还是个风雅之极的人呢。” 晋王安抚了陆晓蒙一番,又道:“听颜将军方才的解释,这‘茶楼’主人倒是惯会排解苦闷,只是颜将军就这么把我们带来,没关系么,不必与主人知会一声?” “方才已经与他请示过了,此人向来好客,若是他在的话,定会以贵客之礼款待二位。”颜芊芊声音中不带半点表情,小院不多时就走到了头,却是忘了停下脚步,险些撞上。 晋王将陆晓蒙扶到一旁坐下,感慨道:“听颜将军如此说,本王倒是想见见这位风雅之人,听他自嘲倒也是种乐趣,只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 “怕是不能让晋王如愿了,此人以乐词乱我朝纲,已经被本将亲手格杀。”颜芊芊说这话时实在太过淡定,倒像是装出来的。 晋王闻言不禁想起颜芊芊之前的躬身,也对这院中还显稚色的几根青竹拜了一拜。 长叹一声,颜芊芊背对二人道:“本将不便多留,就先行离开了。待得避过这几日,本将再送晋王回中土。陆姑娘身子需要调理,就让她好生在此静养着。” 晋王拱手相送,却见颜芊芊走了两步转回头来:“晋王殿下,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你的。若真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你可愿意娶我?” 晋王瞧了一眼陆晓蒙,见她状态还算不错,这才有心思道:“颜将军这时候就别来打趣本王了,晓蒙倒是有意娶你,就是不知道将军的意思……” 颜芊芊在晋王胸口锤了一下,直叫晋王眼前一黑。而后悻悻道:“一个男人家,这般扭捏做什么。看不上就说看不上,何必推到旁人身上。” “还是晋王殿下觉得本将太过随便,只见过两次就要定下终身?实不相瞒,北胡确是比中土豁达些,但这并非是晋王殿下认知中的野蛮。本将虽未去过中土,但也听说过,中土有个词叫什么一见钟情的。” 陆晓蒙半耷拉着眼皮,你倒是钟情了,却属实叫我失望了一回。还想着作为北胡名将,这位姐姐该是如何的英姿飒爽,见了面才发现,这颜将军连身高都不比她高多少。 经过休息之后,身上的疼痛减轻了几分,陆晓蒙只觉手臂上什么东西勒得发紧,便伸手扯下。 “咦?这是什么东西,模样倒是别致。”陆晓蒙认真地盯着帕子上的花纹,倒是她从未见过的。 晋王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快步过去将帕子夺了。面红耳赤道:“只是条普通的帕子罢了,你倒是看得入神。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也不嫌丢人。” 陆晓蒙愤愤道:“赵友善!你别看我这般样子就敢嚣张,教训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看着二人拌嘴,颜芊芊嘴角下意识地勾起一抹笑容。晋王自认动作够快,颜芊芊却还是将那帕子上的图样看得清楚。正是她当年出征时,将棋上的标志。 第三百零八章 此处说是竹林,杏树倒是颇多。陆晓蒙捧了满怀的杏子,顺手将杏核扔进不远处的瓦罐之中,嘴上动作依旧不停。 “友善,都等一天了,你好歹回来歇歇,说不定今日颜将军不来了呢。”陆晓蒙瞄准晋王后脑,将一颗杏子丢了过去。 晋王吃痛才反应过来:“晓蒙你先吃些杏子,待会儿我就去做饭。这会儿做了,等芊芊过来便该凉透了。” 陆晓蒙扁了扁嘴,再要吃下去,吃杏也该吃饱了。自打颜芊芊允诺了得空便来探望之后,她的伙食标准就直线下降。偶尔能吃到一顿正常饭,还是沾了颜芊芊的光。 见晋王风风火火地跑回来,陆晓蒙不用想便知道,这时辰颜芊芊该是已经出了军营,不回府便该直奔此处。 抚着自己委屈的胃,陆晓蒙竟和晋王一同期待起颜芊芊的到来。 直至夜深,吃饱喝足的陆晓蒙才躺在榻上拍肚皮。晋王颓然坐在一旁,手边的筷子都没动过。 陆晓蒙抬眼望去:“友善,差不多得了啊。你在这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颜将军可未必看得见。” 见晋王郁闷着不说话,陆晓蒙翻了个白眼,倒头就睡。 过了一会儿,陆晓蒙还是忍不住爬起来劝:“你也知道在朝为官,每天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说不准颜将军这会儿正忙着呢。她就是想来见你,也要得空才行不是?” “晋王殿下……” 外头悄然传来一声呼唤,晋王立时就活了过来,满脸堆笑迎了上去。 “颜将军,你来的正好,给你留了饭菜,这会儿还热着呢。”晋王添置了一副碗筷,期待地看着颜芊芊。 颜芊芊欣然落坐,品鉴过晋王的手艺,笑道:“今日来可不光是为了蹭饭的,是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一旁被子里捂着脑袋的陆晓蒙闷声闷气道:“现在的好消息,就是颜姐姐不来,也能叫我吃上一口正常饭菜,那我便知足了。” 颜芊芊失笑:“你倒是好满足,不过这次我带来的好消息,可不止如此。” 吊起了两人的胃口,颜芊芊神秘道:“近日朝中已经无人谈论那事,卯时三刻又正巧有商船到武源县。到时有连、祝两家,他们追去之前还要谨慎掂量,届时晋王殿下便可回中土了。” 陆晓蒙人还裹在被子里,脑袋倒是钻了出来:“这当真是个好消息,颜姐姐也和我们一起走么?” “想什么呢,我身为守将,当以家国为重,怎能擅离职守。”颜芊芊适时浇上一盆冷水。 陆晓蒙摊手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只是某人不甘心,非得听姐姐自己说出来。而且自己还不好意思问,便叫我来说。” 颜芊芊目光落在晋王身上:“你我共同努力,尽早促成两国盟约,到时我便可名正言顺地嫁到中土。” 晋王傻笑着点头,陆晓蒙哂笑道:“姐姐开了口,友善定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但此事谈何容易,这不知道多少秋的分别,友善可怎么熬得过去。” 见得晋王的反应,陆晓蒙捧腹笑道:“你个大男人脸红什么,颜姐姐又何尝不是这般念着你,姐姐还没不好意思呢。” 颜芊芊羞赧道:“不与你们多说了,记着夜里睡得浅些,别耽搁了时辰。” 晋王嗔怪地对陆晓蒙道:“都再三嘱咐你别乱说话,这下好了吧,又给芊芊气走了。” 陆晓蒙事不关己一般,复又倒头躺下,期待着明日的归乡之旅。 颜芊芊本以为事情会如她安排的发展,却不知中途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天色微明就听闻皇上派了管将军去码头。 心急之下,颜芊芊顾不得多想,牵了高头大马就出门去。 马蹄未停,颜芊芊便跃下马背,急声问道:“还没到时辰,怎么就开船了?” 船家无奈地摊手道:“姑娘若是有急事,就只能等明日了。官府勒令提早开船,我哪里敢不听,我的货也没搬完呢。这世道想要混口饭吃,不容易咯……” 转观远处的二人那边,陆晓蒙本就没有痊愈,又护着晋王,支撑得很是吃力。一转眼的工夫,陆晓蒙身上已经连添几道血痕。 “晋王殿下,你定要安然回到中土,促成你我一直努力的局面。届时你与颜将军做了结发夫妻,亦是我想看到的。”陆晓蒙说罢,拎着晋王背心奋力一推。 而后陆晓蒙长叹一声:“若天可怜见,便佑我随波漂流,终有一日能回到故土。”纵身跃入海中。 晋王飘在空中,眼睁睁地看着陆晓蒙眼中的光泽逐渐暗淡,最后落入茫茫大海之中,再找不到踪迹。 心里忽的一沉,晋王已经见惯了挚友受难而他无能为力的场面,但此次却大不相同。瞧着溅起的水花,有如陆晓蒙最后的告别一般,叫晋王难能保持麻木。 魏谦游忽而意识到什么,云韶感受到身侧之人全身紧绷,不免问了一句。 魏谦游脸色难看道:“我这会儿才想起来,颜芊芊该是与晋王那个老男人年纪相仿才是。就算尔时她在我面前装稚嫩不觉尴尬,我却也是装过老成的。” 云韶失笑:“那又如何,真搞不明白你在尴尬什么。彼此都是演戏,又有什么尴尬的,更何况晋王也没长你几岁。” 魏茵茵感受到后颈落了一滴湿热,不由回头望去。晋王已是双目泛红,咬着牙说不出话来。魏茵茵清楚,这句话若是说出来,定是哽咽的声调。 魏茵茵劝道:“晋王哥哥别太难过了,至少最后看到的,是晓蒙姐姐落入海中,并未亲眼看到她……” “所以晋王哥哥,你与其每年为她哀悼,还不如祈祷她平安无事。我们现在就到菩萨面前,求菩萨保佑晓蒙姐姐平安好不好?茵茵也一起。” 晋王心中苦笑,果然再怎么天赋异禀,魏茵茵如今还是个懵懂的小丫头呢。茫茫大海,就算精力充沛之时落入其中都是九死一生,更何况晓蒙当时的情况本就不容乐观。 但看魏茵茵说得认真,晋王又怎么忍心拒绝,欠身被魏茵茵牵着出了屋门。 为了不让女儿步自己的后尘,魏谦游从屋顶跃下,一再告诫道:“茵茵,菩萨面前定要前程,万不可学爹爹从前那般,说出这回的香先欠着,下回补上之类的话。” 魏茵茵嫌弃地看了自己爹爹一眼,这时候跑出来破坏气氛,不知道这关乎你女儿的终身大事么?还想着叫菩萨见证,她和晋王彼此许下誓言的一刻呢。 魏谦游不解女儿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他说得很认真好不好? 魏茵茵似乎看穿了魏谦游的心思,无奈道:“爹爹,并不是一句玩笑,用认真的语调说出来就会让气氛变得严肃的。”真是要了亲命,她爹爹什么时候能成熟些。 瞧着魏谦游身后走来的云韶,魏茵茵下意识放开了晋王的手,娇滴滴唤了声娘亲。 云韶将魏茵茵招到自己面前,眯眼笑道:“茵茵,方才娘亲听你那般唤晋王,是娘亲听错了,还是茵茵将这称呼会错了意?” 晋王要说什么,却被云韶一眼瞪了回去。她自己的女儿她还不知道,魏茵茵成熟得很呢,绝非晋王所想小孩子的天真之言。 魏茵茵缩了缩脖子:“听说两位师姐之间的关系,也是爹爹和娘亲同意的。爹爹和娘亲如此开明,自然会让茵茵自己选个如意的夫婿。” 云韶微笑不减,点头道:“是呢,在此事上面,娘亲定不会为难茵茵。只是茵茵有了中意的人选,一定要事先告知娘亲,娘亲好替你与人家详谈。” 晋王背脊生寒,面对赤果果的威胁,他不配合也不行了。当即蹲在魏茵茵面前正色道:“茵茵你且说说,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大伯也替你作主。” 云韶满意地收起了眼中那抹危险的光泽,这就对了,她是开明地让魏茵茵自己挑选夫婿,但不是挑个大伯回来。 魏茵茵却是急了:“什么大伯,茵茵才不要你做大伯。方才都说得那般清楚了,晋王哥哥不是也没拒绝,怎么见了岳父岳母反而胆怯了。” 云韶脸泼了墨似的黑,当着他们的面魏茵茵尚不加掩饰,若是就此放任,魏茵茵很有可能走了她的老路,绑个压寨相公回来。 魏谦游给了云韶一个安慰的目光,俯身问魏茵茵道:“方才晋王的故事你也听到了,若中土和北胡之间有朝一日能得太平,你却叫颜将军如何呢?” 魏茵茵歪头道:“梁叔不还是抬了几个通房,这点茵茵就比娘亲开明许多了。晋王哥哥想要纳妾,茵茵是不会拒绝的,但定不能比对旁人比茵茵更好。” 颜芊芊扶额,明明是她和晋王先定下终身的,怎么反倒成了妾室。 晋王亦是语塞,半晌才道:“茵茵,可你该知道,你我差了多少年岁。就算你爹爹娘亲不反对,本王却是不能应承你。毕竟……” 第三百零九章 魏茵茵小嘴扁了扁,做出一副要哭的样子,叫晋王慌了神,本来想好的说辞都忘了。 更何况拿他和梁逸轩作比,晋王颇受打击,他们看着哪里像是一路人了? 颜芊芊没显出太过在意,至少还能笑得出来:“友善你何必计较这些,谁年少时还没说过两句胡话,待小丫头长大了,你主动提起这事她还未必肯承认呢。” 这话说的轻松,叫人听来可起不到劝慰的作用。晋王心说:你倒不是置身其中那个,不知道这处境有多叫人为难。且不说本王没有娶个小奶娃的心思,就是有,还得整日提防着她爹爹娘亲夜刺晋王府呢。 魏谦游上前岔开话题:“这些都是个人的小事,暂且搁在一旁,当作后话。颜将军此来中土,又假扮观观混入魏王府,该不是只为和晋王叙旧那么简单吧?” “只顾着说话,却忘了还有这回事,如今我想走怕是也难了呢。”决定权不在自己手中,颜芊芊随遇而安,并没表现出太多的惊慌。 不经意看见晋王朝自己挤眉弄眼,魏谦游拍着胸脯回应,似是在说:“放宽心,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定会让你满意。” 示意过晋王后,魏谦游正色道:“念在晋王的面子上,今次就放你一马。再出现在我魏王府之人面前,绝不会再放你一次。” “魏王想好了,放我离开意味着什么,绝不是魏王想的那么简单。”颜芊芊说话时缓步后退,见魏谦游没有阻拦的意思,快步借力跃出了院墙。 晋王难以置信道:“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魏谦游不求回报地摆了摆手:“这都是小事,你既相求我又怎能不依,晋王不必放在心上。此事知晓的不过寥寥几人,而这几人都不会把颜芊芊的行踪暴露出去。” 魏茵茵也道晋王是这般所求,帮腔道:“往后都是一家人,晋王哥哥若要说什么道谢的话,可显得见外。” “你放芊芊离开,下次见面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就算见了面,也只会是在战场上,那是我最不愿看到的一幕。”晋王气得干瞪眼,拂袖追了出去。 晋王的反应出乎魏谦游的意料,耸肩望向云韶。他本是好心的,不想办了错事,但想来换了谁都要以为晋王是求他放颜芊芊走的意思吧? 将趁他不注意,要跑出去追晋王的魏茵茵拎在手中,魏谦游正色道:“不光是瑾儿太过散漫,茵茵也越发不服管束了。待会儿我修书一封,请个能镇得住他们的人来才是。” 魏茵茵不以为意,管爹爹请谁来,娘亲都是会帮着他们的。就是那整天黑着脸的赵王,不也得给娘亲几分面子么? 云韶显然知道魏谦游意指何人,面泛担忧道:“不好吧,毕竟茵茵和瑾儿才这么小,自小又被宠溺惯了,哪禁得起那样的折腾?” 魏谦游心意已决:“韶儿你也别劝了,在家里遭些罪,总比在外遭罪的好。” 魏茵茵纳闷地听着两人的谈话,难不成爹爹还有什么朋友是她没有见过的,倒是被爹爹吹捧得很厉害,就是不知道有几分真本事。 洪寅闻讯后,马不停蹄就来了金陵。因这消息一高兴,路上还扫平了几个规模不大的山寨,是以进了魏王府还一身的杀伐气。 瞧见闯进来一个满身杀气的道人,杜燮竟也抵挡不住,苟得意被几个护院保护着屁滚尿流地回来通报。 魏谦游闻讯便知来人是谁,失笑道:“大师兄是我请来管教茵茵和瑾儿的,你们拦他做什么,还不快请大师兄进来……” 话还没说完,门就被人一脚踹开,洪寅满面红光道:“谦游,你小子当真不够意思,女儿都五岁了师兄才得知了这消息。你自己说,想叫师兄怎么罚你?” 魏谦游讪讪道:“师兄这也要怪罪于我,我可是要喊声冤枉。这消息分明早就送去了余杭,若是师兄一直在门中,该是早就知道了。” 洪寅琢磨了一番,好像是这么回事,不由拍案道:“那帮小子,得了消息都不告诉我一声,待我回去余杭有他们好受的。” “洪师兄还是这样的火爆性子,一点都没变,还不将茵茵和瑾儿吓到了。”云韶笑盈盈地走出来,手里还端了一个托盘。 魏谦游见之会意,从托盘上取了一只茶盏来,将洪寅请上座位。虽说二人成亲时洪寅不知身在何处,但这位师兄向来最重繁文缛节,如今见了面可得补上。 洪寅脸上带着笑,口中却道:“你们俩敬的茶我可看不上,跟喝水似的没什么味道,还是茵茵的瑾儿的拜师茶百里飘香,师兄我身在余杭就闻到香味了。” 说罢还是塞了红包到二人手中,深谙云韶的性子,洪寅可谓是有备而来。 魏谦游将托盘搁到一边,扶着云韶起身:“师兄门下弟子何止数百,倒对我这一双顽劣的儿女上心,师弟当真是受宠若惊啊。不过师兄也别忙着收徒,师娘这会儿正在府上,师兄可得去见见。” 洪寅惊得咋舌,半晌才道:“那是要见见的,只是没想到师父他老人家,竟然也动了这般心思。” 魏谦游一边替洪寅指路,一边说清这个误会,而后又问道:“众位师兄如何了?特别是柴师兄和嫂子,韶儿偶尔还会念叨两句呢。” 洪寅悻悻道:“提起那帮小子我就来气,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整天往外跑。门中没生出大事都找不见人,若不是柴师弟被那杨家丫头缠着,到现在门中大小事务还要悉数落在我这一把老骨头身上。” “师兄辛苦了,这便是师娘的卧房,不过我和韶儿就不进去了。”魏谦游替洪寅指明方向,和云韶在原地站定。 洪寅不禁生疑,这么久不见,他这师弟变了不少,他都快认不出了。别是被云丫头带着生出了什么坏心思,想要捉弄他吧? “若是师娘这会儿不愿被打扰,晚些再拜访也不迟。先带我见见侄子、侄女儿去。”洪寅忖了半晌,谨慎地说出这一句。 魏谦游回应道:“倒不会打扰,只是师兄待会儿进去,定要先说明是师叔的亲传弟子。” 洪寅将信将疑,不知魏谦游为何不明说。但魏谦游既然如此说,他就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想整他?好歹他也是大师兄,你小子还是在修练个几年吧。 打定了主意,洪寅快步上前,对着屋门拱手道:“玄清派首席弟子洪寅,拜见师娘。” 安然正在屋中琢磨棋谱,这局棋当年只下了一半,如今还会偶尔拿出来摆弄。听得屋外有人唤师娘,下意识就认为是傅禹的弟子。 魏谦游转过身去,不忍再看,还将云韶执着的目光拉了回来。大师兄怕是要出丑,他们看了定要惹出一桩是非。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过后,洪寅鼻青脸肿地出了院子。魏谦游和云韶听得怏怏不快的嘟囔齐齐转身,看着洪寅都是一脸的惊讶状。 魏谦游及时出声询问,为二人撇清关系:“洪师兄不是去拜见师娘,怎么闹至这般样子?” 洪寅憋闷道:“别提了,我刚说一句拜见师娘,师娘就将我揍了一顿。还说什么,当年那负心人欠下的债,就叫他的弟子来还。” 魏谦游扭头将没能忍住的笑意释放出来,又故作关切道:“方才不是提醒了师兄,定要说是师叔的亲传弟子,师兄没与师娘道明吗?” 魏谦游提醒过这也是事实,洪寅并没意识到自己确是被摆了一道,揉着脸道:“别提了,说来也真是邪门,不知师娘用的什么功夫,我连招架都很是费力,哪顾得上出言解释。” 魏茵茵和魏瑾方才就得了消息,这会儿正躲在魏茵茵的屋里商量对策。听了多日魏谦游对洪寅的描述,魏茵茵心里也是没底,魏瑾相邀才欣然允诺。 “姐姐,你说大师伯怎么还不过来,会不会将要收徒的事情忘了?”魏瑾天真地问道。 魏茵茵扯了扯嘴角:“若真的忘了才好,怎么听你的语气,很盼望大师伯来似的?” “我才不盼望,巴不得大师伯中途迷路呢。可惜了,大师伯认路的本事,明显要强过爹爹。”魏瑾忙摆手解释。 心中又道:爹爹将大师伯形容成那般,瑾儿却没觉出什么,再怎么吓人还能比得过姐姐不成? “师兄这边请,茵茵就宿在此处,我另唤人将瑾儿叫来。”魏谦游头前引路,没注意到窗边的两个小脑袋。 洪寅倒是看了个清楚,连两个奶娃脸上的惊恐都捕捉得分毫不差。洪寅摸了摸脸,他为了给两个新徒弟留个好印象,之前是特意练习过表情的,难道是他鼻青脸肿的样子把俩孩子吓到了?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洪寅全然不知魏谦游为了震慑两个奶娃,将他形容成了一个怎样的大魔头,还尽力地让自己更显得慈眉善目,朝魏茵茵二人微然一笑。 这一笑却是将两人都吓了回去,洪寅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看来他的威严形象,是抹除不去了。 第三百一十章 魏谦游这会儿也注意到了二人:“正好,瑾儿也在,省得再叫人跑一趟。” 洪寅面露退却之意,拦住魏谦游道:“谦游,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这副模样,怎么看到我这般害怕?你可得和他们解释清楚,再修练个十年,我看着要比现在年轻不少呢。” 魏谦游目光飘忽:“师兄此言差矣,这两个孩子看着乖巧,实则难管得很呢。若非管束不住,哪会劳烦师兄大老远过来一趟。照我说师兄就将他们震慑住,免得他们有朝一日上房揭瓦。” 洪寅瞪了魏谦游一眼:“这还用得着你来教我,瞧你那两个弟子,一个比一个不着调。在这件事情上,师兄我的几个弟子都做的比你要好。” 魏谦游朝云韶使了个眼色,云韶便道:“我去叫厨娘准备饭食,待会儿将观观也一同带来,介绍给师兄认识。” 洪寅淡漠道:“我原道过来,就是冲着侄子和侄女儿的,无关紧要的人就不必了。” 魏谦游陪笑解释:“观观可不是外人,乃是师叔前些日子新收的关门弟子,你我的小师妹。只因师叔没空教道,便将她推到了我府里,让我得空教她咱们玄清派的道法和功夫。” 洪寅这才面露正色:“这便不是小事了,小师妹我可不放心交给你,所幸让……她叫什么来着?” “回师兄,小师妹名唤关观。”魏谦游字正腔圆地提醒道。师兄唯有这点不好,不在意之人,向来是记不住名字的。 洪寅语调中已经微有不满:“师兄年纪是大了些,但又不是老糊涂了,是问你大名。” 魏谦游挠头想了一会儿,在手心写下“关观”二字,希望大师兄能还他个公道。 洪寅只是面露了然,便复又朝魏茵茵二人的所在迈步,没看到魏谦游的委屈似的。 魏茵茵和魏瑾蹲在窗下躲着,魏瑾紧张道:“姐姐,大师伯朝咱们过来了……” 魏茵茵声音亦是发紧:“我看见了,你能别说废话么?事到如今,还能拦着大师伯,不叫他过来不成?” 魏瑾哭丧着脸道:“姐姐倒是拿个主意啊,大师伯不会真的喜欢吃小孩儿吧?能不能商量一下,瑾儿已经是大人了,不要吃瑾儿。” 魏茵茵翻了个白眼,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还是个男儿家呢。吐槽着魏瑾,魏茵茵全然忘了自己也紧张得要命。 魏谦游先是道了声“失礼”,又纳闷问二人道:“茵茵、瑾儿,还不快来拜见大师伯,蹲在那里做什么?这动作实在是不雅。” 两人忙起身向洪寅礼拜,魏茵茵又撅嘴道:“只有爹爹才这么繁琐,颜叔就没觉得有什么不雅的。” 魏谦游没说话,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此言可谓是触动了洪寅的逆鳞,哪还用得着他开口。 果然洪寅听罢黑了脸:“小小年纪便学会顶嘴了,真是不像话。好在你将我请了来,不然这女儿还指不定被你教成什么样子。” 魏谦游面露威严:“楞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敬茶。” 魏瑾瞧了姐姐一眼,“哦”了一声,百般不愿地端了茶盏过来:“大师伯请用茶。” 洪寅并不伸手去接,也不出言提醒,甚至目光都未落在魏瑾身上。 魏瑾反应了一下,改口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心说:这大师伯当真难伺候,怕是拜了这样一个师父,稍有半点差错就要受责罚,往后万事都得小心着些。 洪寅这才欣然接过,象征性地浅呷一口,又将目光落在魏茵茵身上。 魏谦游加重了几分语气:“茵茵,怎么还不过来?让师父久等,便已是大不敬。” “既然还为行拜师礼,师伯就不能称作师父,自然也谈不上叫师父久等了。”魏茵茵自认有理有据,底气足得很。 魏谦游眉头微蹙:“照此说来,叫师伯久等就是应该的了?” 洪寅抬手拦道:“无妨,这小女娃有些性子,你生了个好女儿。若是开始就百依百顺,难免是阳奉阴违,倒不如先将所有的性子都暴露出来,更容易纠正。” 魏茵茵微笑屈膝:“多谢大师伯好意,可茵茵暂时还没有拜师的打算。不对,不是暂时没有,是一直都不会有。爹爹已经请了不少乐伶、绣娘教茵茵,茵茵已经焦头烂额了,哪还有心思参悟什么道法,还请师伯见谅。” 洪寅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对魏谦游道:“谦游,茵茵此举,依照门规该如何处罚?离开余杭这么久,不知门规你可有忘?” “师兄……” “门规如何?”洪寅语气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魏谦游满眼都是心疼,为难道:“顶撞师父尊长,依照门规杖责五十,默门规百遍。可寻常弟子受这一通板子,都要修养个几日。茵茵还这么小,更何况我还未将玄清派的内功传授与她,她哪里受得住?” 洪寅面不改色:“既然生在我玄清门下,就要守我玄清派的规矩。” 魏瑾听得那眼中的后果,抹着眼泪断断续续道:“师父,念着姐姐她是初犯,您就饶姐姐这一回。更何况不是还有句话叫,不知者……不知者不怪,对,不怪!” 洪寅冷哼一声:“咱们玄清派的门规上面,可从来没有过这一条。触犯了门规,便要按照门规处置,你若再劝罪当连坐。” 魏茵茵心里自是不服气,想给她个下马威是么?她还偏偏不吃这一套! “敢问大师伯,玄清派门规上可有写过,弟子所出必须拜在玄清门下这一条?”魏茵茵梗着脖子,据理力争道。 洪寅站起身来,给魏茵茵一股无形的压迫力:“虽没有明文规定,但此规矩约定俗成。你还唤我一声大师伯,便代表默认了此条规矩。” “你若是不服气,本座自可修改门规,在门规中加上这一条。”洪寅挑眉道,一个小丫头,真当我对付不了你了? 魏茵茵依旧不肯妥协:“就算你如今是掌门,玄清派也不是你的一言堂,凭什么你说改门规就改?” 洪寅自信道:“不错,要改门规,是要几位师兄弟半数以上做出决定不错,但本座相信其他几位师弟没理由会反对。” 魏茵茵明显底气有些不足:“谁说的,我爹爹就不会同意,爹爹……” 被魏茵茵抓着胳膊,魏谦游很是无奈。若非魏茵茵太难管束,他也不至于将洪师兄请来。可如今洪师兄要动真格的,他又何偿不是心疼女儿? 左右为难之下,魏谦游只得劝魏茵茵道:“茵茵,大师伯作为爹爹的大师兄,玄清派的现任掌教,任挑出哪方面都算得出众。你拜师有益无害,何以这般执着?” 魏茵茵低眉怯怯:“大师伯一瞧就是个不近人情的,若是茵茵拜师,日后再找夫婿便又多了一个难关。” 当着洪寅的面,魏茵茵没敢直接说是晋王,哀求地看着爹爹,希望爹爹能帮她说句话。 魏谦游也不道破,心道:你当爹爹为什么要请你大师伯来治你?昨夜苟得意一个没看住,你就自己跑到晋王府去了。本事倒还不小,硬是没叫人家府中的护院发现。 前些个日子,晋王一早就跑来魏王府哭诉。少有见到晋王衣冠不整的样子,魏谦游着实被吓了一跳,还道是晋王如何了呢。 经晋王一通诉苦后,魏谦游才深刻意识到,若是再放任魏茵茵下去,恐怕金陵不日就要传出一段,魏王府幼女强抢良家公子当作夫婿的“佳话”。 洪寅硬将魏茵茵拽开,把魏谦游轰了出去,又道:“是现在拜师,还是挨了罚再拜,你自己做选择。” 说是选择,却并没留给魏茵茵选择的余地。洪寅眼中那个得意,似乎已经看到了魏茵茵或带着不愿,唤他一声师父的场面。 抛开这一切,洪寅当真是喜欢上了魏茵茵。魏瑾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洪寅瞧了半天,却在这男娃身上看不到半点胆色。 魏茵茵则是不同,生得根骨奇佳。尔时师父和各位师兄弟都赞魏谦游少年有成,但在洪寅看来,魏茵茵的天赋比她爹爹强了不知多少。与其说是名师出高徒,受了这样一个弟子,反倒会成全他一个名师的名声。 魏茵茵认真忖了良久才道:“要我拜师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三个条件,若是大师伯不答应我,便是今日将我打死也别想叫我拜师。” “怎么这么多事,罢了,你且说来听听。”洪寅蹙眉道,心中却生出积分赞许。他这师弟的女儿,当真是有几分性子,若是就此生出惧怕拜了他,他才是真的不屑一顾。 魏茵茵正色道:“大师伯叫我本事,至少要让我打得赢那北胡的千面女将,而且越快越好。至于原因,大师伯莫要多问。” “此事简单,只要你肯下苦功就是。”洪寅一口答应,这正好能作为魏茵茵的动力,他岂有拒绝的道理?不过是个将军罢了,假以时日,怕是连师父都不是这小女娃的敌手。 第三百一十一章 自出生就听爹爹讲述玄清派的功绩,魏茵茵不相信大师伯会不知道颜芊芊这人,既然大师伯信誓旦旦地应承下来,想来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顿了顿,魏茵茵又道:“第二件事,对大师伯来说更是简单。爹爹和娘亲答应我,让我自己择选夫婿,大师伯不可阻拦。” 这倒是让洪寅有些为难,虽说他无意做这媒人的活事,但师父为弟子把关夫婿,乃是分内之事。 罢了,老九的女儿,人家自己都不着急,他跟着瞎操什么心。赶尽将这弟子收在门下,才最是主要。 “这点大师伯也能答应你,也相信你挑选夫婿的眼光,总不至于像你两个师姐那般。”洪寅应承下来,也是在简单试探。 魏茵茵见好就收:“多谢大师伯成全,茵茵可没有两位师姐那样的癖好。若是夫婿不入大师伯的眼,茵茵不带到大师伯面前碍眼就是了。” 洪寅松了口气,他没魏谦游那样千雕万琢过的脸皮,若弟子的取向异于常人,他这个做师父的也没脸见人了。 “只要你学艺时心无旁骛,这两件事都是简单,第三件呢?”洪寅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收徒了,没想到魏茵茵这么沉得住气,瞬间有种被小奶娃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魏茵茵眼珠一转,和洪寅拉开些距离才站定,道:“前两件事是大师伯亲口答应下来的,虽说我相信大师伯的信誉,但总要防备万一。若是大师伯违背今日应承之事,便宣称退出师门。到时我自然不是大师伯门下弟子,也不必落个叛出师门的名声。” “你这丫头,算盘打得倒是响!”洪寅虎目圆瞪,一旁的魏瑾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被目光包覆的魏茵茵更是在强装淡定。 “大师伯若是不能答应,我还是领罚算了,这师父是如何都不能拜的。”魏茵茵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说话时转身面向门口。 并非魏茵茵鼓足了勇气,准备面对那能打死人的杖责。而是洪寅的目光实在吓人,别说面对了,就是这会儿背对着,依旧感觉芒刺在背。 洪寅鼻间重重地哼了一声:“那你便去领罚吧,杖责五十,便是分毫不能马虎,想来老九也不敢包庇与你。” 魏茵茵整个人明显僵硬了一下,脚下步伐飘忽,似是在地上写下了“难以置信”四个大字。 不行,不管大师伯是不是动真格的,她都赌不起。可现在服软,日后不是更加抬不起头来,还谈什么条件了。 魏茵茵尽量拖延着步伐,走至门口时,回头冷然道:“大师伯要我领罚,我岂有不从的道理。经过此事,我也算是看明白了大师伯的信誉,玄清派现任掌教的信誉。真是庆幸,没拜进这样的师门。” “你给我站住,回来将话说清楚!”洪寅这次是动了真火,这是他最听不得的一句,童言无忌也不成。 见魏茵茵充耳不闻,洪寅一阵风似的追了出去,拦在魏茵茵面前。 “今日若不说清楚,玄清派是如何的声誉,管你是个小奶娃,是老九家的闺女,贫道还真就跟你置上气了。” 魏茵茵抱肩站稳,淡然道:“大师伯若是对自己的信誉有信心,这第三个条件自然想都不想就应承下来。如今既然迟迟不肯答应,自然因为大师伯本就是个无信之人。连掌教都是如此,其他弟子如何,自不用我来说。” “这有何难,我答应你就是,还不过来拜师?”洪寅背手而立,目光冷冷地落在魏茵茵身上,直叫魏茵茵觉着院里温度都降低了不少。 魏茵茵咽了下口水,洪寅突然改口答应,自然是她出言相激起到了作用。但魏茵茵可不会天真的认为,全然是因为如此。往后的日子,怕是要多难过有多难过。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魏茵茵恭恭敬敬地行礼,不敢有半点差错。说实话她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纳闷自己怎么之前就有给大师伯一个下马威,往后便能少受约束这种想法。 洪寅却是没急于表现出什么,从怀中拿出两块玉佩,分别递给二人。一块刻着“永结同心”,另一块上刻“与子白头”。 魏瑾懵懂地读出上面的字,并为自己能够识得沾沾自喜。魏茵茵则是嘴角抽了抽,这么别致的见面礼,她还是第一次见。 洪寅干咳了一声:“这本来是要给你们爹爹娘亲的,可他们当年离开得太匆忙。为师此回走得也急,来不及准备别的什么,你们先凑合着,知道这个意思就成了,往后为师再补上。” 魏茵茵忙摆手道:“不必不必,多谢师父赠礼,弟子定会妥善保管。” 魏瑾不明白这玉佩有什么不好,喜滋滋地挂在腰间,学着魏茵茵的话说了一遍。 洪寅趁着两人都低着头没看他,笑得眯起了眼。平生受了多少弟子,自己都数不清了,却都没有这两个叫他称心。 魏谦游这会儿正在安抚关观,劝她道:“观观你别怕,之前那些话都是说来吓唬茵茵和瑾儿的。大师兄平生从未对好人为难过,手上染的血也尽是歹人之血,哪儿会嘴馋就生吃个人打牙祭。” 然而这安慰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哀求道:“师兄之前不是说,要亲自教我的吗?应承下来的话哪有反悔的道理。若是师兄不得空,观观跟嫂子学,或者索性不学了也成。” 魏谦游心里给洪寅道了个歉,他吓唬子女的那几句不知还有谁听到了,又传到了什么人耳中。总之洪寅人还未到金陵之时,便早已经名声在外。 关观今日陪着姜兰出去,看到几个孩童当街啼哭,说什么大魔头来了,还正自纳闷呢。回来就听闻这消息,原来童言无忌,却字字都是真话。 姜兰拎着包袱闯进来,无视魏谦游直接塞在关观手中,急声道:“观观姐你快逃,去山庄避上一段日子。道长正往这边来呢,晚了可就走不掉了。” 方才姜兰到魏瑾那里没找到人,再到魏茵茵那里却是为时已晚,如今只能救一个是一个了。 魏谦游将包袱抢来:“哪有你们想的那么夸张,就安心在府里待着,哪儿都不用去。凭你们对我的了解,若洪师兄真是什么吃人魔头,我还会将他请来府里吗?” 关观没发表意见,姜兰踟蹰着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就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进到屋中,笑问魏谦游道:“还不快给师兄介绍介绍,哪位是小师妹?” 二人将洪寅打量了一番,同时松了口气。姜兰收起了自告奋勇的念头,关观起身行礼。将这么一位慈祥老者形容成那样,也不知道谁才是真的坏人。 魏谦游没忘了之前答应关观的话,向洪寅请示道:“大师兄,茵茵和瑾儿多叫人头疼,我是再清楚不过。师兄能帮着我看管他二人,已经是帮了大忙。至于小师妹,还是让我来教吧,这本就是师叔交给我的任务。” 洪寅失笑:“你倒会体谅起师兄来了,当年在门中,师兄我门下弟子数百,也没见你来替师兄分忧。不过你既然如此要求,那便……” “洪师兄!”瞧洪寅疑惑地往来,关观先是为自己打断的行为道了失礼,又道:“关观要学,自然是要学最好的,魏师兄的本事虽也不差,但怎么瞧也瞧不出是能将好道法的样子。” 魏谦游被噎的说不出话,方才求他的时候,关观貌似说的不是这话吧?还没反脸呢,这就不认人了? 洪寅拍了拍魏谦游的肩膀,脸上说不出的得意。似是在说:“只有婉绾那般不守规矩之人才会和你显得亲近,你也只在她们眼中能称得上通情达理,换了旁人只会说你不着调罢了。” 魏谦游悻悻然走了,把空间留给这对年岁差了半百之余的兄妹互相寒暄。关观竟然看不上他,他还不稀罕呢。 许久没这么大一家子人吃过饭了,场面显得很是热闹,唯有魏谦游受到打击显得怏怏不快。 云韶手肘捅了他一下,低声提醒:“师娘和儿女都在呢,你这般像什么样子?”说着,往魏谦游碗里布了些菜。 魏谦游半推半就地塞进嘴里,咀嚼半晌却是打起了精神,一双眼睛看着云韶发亮。 “韶儿你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嘛,许久不见你亲自下厨了。” 魏瑾心直口快地说道:“娘亲什么都好,只有做菜不好吃。寡淡得很喝水似的,只有爹爹会喜欢。” 魏谦游洋洋得意道:“小孩子欣赏得来什么,这叫能让人忘记一切的味道。什么时候你境界够了,自然能品味得出。” 洪寅其实也与魏瑾一般感受,道是厨娘的疏忽,也没多说什么。听得魏谦游这般解释,又夹了些来尝,细细品味之。 洪寅笑道:“果然是个有趣的说法,只是这叫人忘记一切的方法,似乎有些无奈啊。” 魏谦游同样微笑着回应:“洪师兄能说出此言,便是体会到其中真味了。忘记,本就是叫人无奈的。” 第三百一十二章 吩咐几人将来了兴致,喝大了酒的洪寅扶去歇息,又待诸人各自离开,魏谦游和云韶才得闲适。 缩在魏谦游怀中,拿他的头发编了个花绳,云韶忽而问道:“谦游,你说我会不会还有什么没想起来。方才听你说了那些,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魏谦游好笑道:“不过是一时有感而发,你倒是记在心里了。再说你我都是凡人,还能有事事不忘的?忙活了这一天,你倒是不困。快睡吧,明儿个是茵茵和瑾儿头一天跟着大师兄学本事,你我不得看看去?” 云韶撅嘴道:“要睡你自己睡,纠结清楚之前,我是睡不着的。” 魏谦游抱着云韶坐起,用被子将两人裹了个严实:“那我便陪着你一一对证,从你我初见那日起。” 云韶来了兴致:“好啊,要是说错了的话,可是要受罚的。让我先想想,该怎么罚你。” 魏谦游故作失落地叹了一声:“我可是好心好意,还要受罚啊。” 云韶郑重地点头:“那是自然,这也是相互的,若是我说错了,也是一样要受罚。” 魏谦游将脑袋贴了过去,让本就拥挤的空间变得更加狭小,坏笑道:“我可舍不得罚你,而且你说对了,还有额外奖励呢。” 两人贴得那样近,什么细微的动作都感受到了。云韶面上一红,却是不得退路:“别闹,跟你说正事呢。” 魏谦游佯装委屈:“我这也是正事啊,前几日瑾儿问我他是怎么来的,我想了半天都没措出词来。想来真切感受,能帮我找到合适的说法呢。” 见云韶就要发作,魏谦游忙收了笑意,同她一起陷入回忆之中。 回忆到某处,魏谦游着重强调了半天,直将云韶说得面红耳赤,终究还是让他得偿所愿。 筋疲力竭之余,云韶还不忘瞪了魏谦游一眼。所幸魏谦游没忘了自己的承诺,两人一直说到天明,才叫云韶确认,从前的事情她已经原原本本的记起。 然而云韶心中的失落感仍旧未被打消,不甘心地问道:“谦游,你说会不会是有些事情,连你也一起忘了。或者说,你刻意瞒着我?” 魏谦游连道冤枉,他倒是敢呢。有什么看不开的,非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啊。 “韶儿,你可千万别胡乱猜疑,我看着害怕。若你要求的话,我可以对天发誓,绝没有半点隐瞒。韶儿……韶儿?” 魏谦游低头看去,云韶早在他怀里睡着了。也是,昨日忙碌了一天,夜里他又几次不正经,该是累坏了。 与此同时,魏茵茵和魏瑾已经被洪寅差人拎起来,叫到了洪寅屋中。 站在洪寅面前,两人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平日里就没起这么早过,睡眠不足的感觉真是折腾人。 魏茵茵就怕师父闹这一出,依稀记得昨夜她灌了师父许多酒,到最后师父都醉得不省人事了,不想还能起得来。 两人依照洪寅的指示盘膝坐下,一知半解地听着洪寅讲经论道。魏瑾努力地想要弄明白那些生涩难懂的词汇,魏茵茵的思绪早就到了九霄云外遨游。 就这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洪寅放二人去吃早饭,吩咐二人速去速回。 魏瑾不敢又怨言,反正先生讲的之乎者也他一样听不懂,还不如来听这些道法。大师伯……师父虽然看着凶,但他一句没听懂,还没打过他板子呢。 魏茵茵面露难色:“师父,待会儿弟子还有琴课,恐怕不能来听师父讲道了。” 洪寅并未因为魏茵茵的推辞不快,反而露出笑意道:“虽是拜在为师门下,却像极了你大师公那一派,注重风雅。若非你爹爹下不了狠心,让你爹爹亲自教你倒是再合适不过。” 魏茵茵嘴角扯了扯,听爹爹描述的大师公,倒是让她心生神往。但从爹爹——大师公唯一的弟子身上,她可没瞧出什么风雅来。 思索片刻,洪寅又道:“如此,待会儿你还是回这里来,琴课为师亲自辅导你。虽比不上你大师公,但比起你爹爹请来的乐师,为师自认还有些独到之处。” 短暂休息了一会儿,魏茵茵和魏瑾重新坐回洪寅面前,不同的是两人面前各自摆了一张瑶琴。 魏瑾还是头一回拥有这样一个物件,显得很是兴奋。想起上回偷偷溜进姐姐房里摆弄的那张,被他一个不慎摔成了两截,后来被劈了当柴烧。当时魏茵茵瞧他的眼神,恨不能将他也丢进去一起烧似的。 “瑾儿!”刺耳之声传来,魏茵茵皱褶眉头喝止,却没想到自己的声音会这么粗。 琢磨了一下,是师父和她说了同样的话,盖过了她的声音。 魏瑾讪讪一笑:“师父别要怪罪,瑾儿是头一回能名正言顺的弹两下,一时没控制住。” “瑾儿你可知道,你爹爹原本在门中并非行九。只因有人如你这般,被你大师公逐出了师门。”为了魏茵茵和自己不受折磨,洪寅迫不得已编了个瞎话。 魏瑾收了手,却没显得太过在意。拜师本就非他本意,被逐出师门也没什么的。 魏茵茵听出洪寅话里的虚实,附和着问道:“师父,那几位师伯,如今怎般了?” 洪寅满意地望了魏茵茵一眼,借着她的话继而恐吓道:“各自断了一根手指,如今不知如何度日。为师念着同门情谊,想要暗中帮衬,却是如今也没能将他们找到。” 魏瑾掌心一滑,其中已经满是汗水,忙把手背到身后:“弟子知错了,师父别拿弟子的手指。” 魏茵茵心中偷笑,起身将魏瑾拦在身后,求道:“师父,瑾儿也是年少顽皮,见到新鲜物件难免好奇。只为此事那般严惩,怕是有些过了。” 洪寅悻悻然道:“念你是初犯,又不知情,为师就原谅你这一回。再有下次,别说是你姐姐求饶,就是你爹爹来了也不管用。” 魏瑾怯怯应诺,被拿根指头一定很疼吧?而且最主要的,是邓琰琛和颜继兴一定会笑话他。 林牧之昨夜才得了消息,怕趁夜前来打扰,便起了一个大早。自打得知了当年的事情原委后, 林牧之更加坚定了心思,如今的侯府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在人前却从不以世子自称。想来遭了赵恬和穆晟毒手的林昭元,也是能看得到的。 “弟子林牧之,拜见大师伯。”林牧之在门外站定,朝里面高声道。 “有事?”洪寅道是他离开余杭时忘了什么,以至于弟子追来了金陵,显得不太在意。 “弟子听闻大师伯来了金陵,特来拜见。若大师伯这会儿不得空,弟子候着便是。”林牧之心生戚戚,这大师伯也太冷淡了,难不成是看不上他? 洪寅反应了一下林牧之话中的意思,这弟子是常在金陵的?特来拜见,他又岂有不见之道理? 当即唤了林牧之进门,将他打量过后问道:“你师从哪位师弟门下,本座似乎从未见过你。” 两个小奶娃似乎跟这人很是亲近,林牧之一进门便得了两人一声师兄。 林牧之拱手答道:“回大师伯,弟子乃云方真人门下三弟子。” 洪寅被呛得直咳嗽,将要过来关心的林牧之抬手拦了,反复确认道:“你说你是谦游门下?那赵清绾和温婉那两个丫头……” “正是弟子的师姐。”林牧之没感觉有什么不对之处。 洪寅不愧是玄清派的首席掌教,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是当真没想到,魏谦游的弟子,竟还有一个他眼中的正常人。 若方才的问题是婉绾其中之一来回答,定是吊儿郎当,牙关半开不合地说:“我师父魏谦游,怎么道长您认识?” “好啊,好啊,谦游收了个好弟子。先前我还担心谦游那脾性,如今见了你,心里这颗石头才算落了地。” 洪寅连道几个好,虽然林牧之一时反应不过来这前后的反差,但还是听懂了大师伯是在称赞他和他师父,林牧之自然由衷的开心。 “多谢大师伯称赞,弟子略备了些薄礼,还请大师伯笑纳。”说着,林牧之拍拍手,便有人抬进来一个箱子。 洪寅见状微有不快,方才还称赞这弟子懂事,怎么也是喜欢搞这些华而不实的。什么金银财宝,玄清派怎么会缺这种东西。 林牧之亲自将箱子打开,内里却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被捆着手脚,脑袋也被蒙着,依稀见得还有喘息。 魏茵茵尚能保持镇定,魏瑾已然惊呼出声。自小在王府里养着,哪见过这般阵仗。 “这是……”洪寅大惑不解,若是土匪送这样一件“礼物”上门,倒是好理解了,无非就是来挑衅的。但林牧之乃是他玄清门下,而且目光澄澈,并无不敬之意。 林牧之解释道:“此人名唤颜柏柏,弟子拜师之前,便对咱们玄清派的作为有所耳闻,想必大师伯定然识得此人。” 瞧着洪寅接下来的动作,魏瑾眼角抽了抽,得,王府又不缺柴火烧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洪寅丝毫没有心疼断琴的意思,赞道:“牧之你做的不错,像是我玄清弟子的做派。若今日你放过了他,遭殃的可是我中土百姓。” 说罢,洪寅又居高临下将颜柏柏望着:“当年在余杭时,本座就放你一马,时至今日你竟还敢来犯我中土。我玄清弟子遍布中土各处,你们的如意算盘,怕是又要落空了。” 过了半晌没见回音,洪寅哼鼻道:“你倒是知道害怕,但你以为不说话就管用了么?今日这劫数,是没人能够帮你度过了。” 林牧之好心提醒道:“大师伯,他的嘴堵着呢……” 洪寅复又望去,之间颜柏柏额上青筋突显,眼珠子快要给他瞪了出来,显然是有话要说。 便道:“将他口中的束缚除去,且听听他能说出什么。” 林牧之依言照办,若非他躲闪及时,怕是要被颜柏柏咬下半截手指来。 颜柏柏怒声道:“本将还以为玄清弟子有多少本事,原来只会以多欺少罢了。今日若是我俩单独撞见,吃亏的还不知道是谁。” 作为北胡将领,来中土境内且图谋不轨,被撞见了谁还跟你讲规矩。但颜柏柏出言质疑玄清,却是叫洪寅不能接受。 魏茵茵若有所思地将颜柏柏打量着,就知道颜芊芊舍不得离开金陵。当日不过做了个戏假意离开,若是再出现可对她不妙。魏茵茵不排斥相公纳妾,却不代表希望自己是做妾的那个。 且瞧瞧师父能不能将颜芊芊的下落问出来,得知了颜芊芊的所在,自然是皆大欢喜,能够早做防备。如若不能,她再想法子帮衬也不迟。 见师父愤然之下,就要掌毙颜柏柏,魏茵茵忙上前阻拦。 林牧之却是先她一步:“大师伯莫急,这般处境下,他一心求死也说不定。另论大师伯若是就这么将他结果了,还不是坐实了他的说法。弟子愿为师门争回声誉,还望大师伯成全。” 魏茵茵也道:“师父,一个月以前刚见了颜芊芊,想必这会儿人还在金陵。颜柏柏当年不过是个副将,如今该是还以颜芊芊马首是瞻,师父对他下手不过解了一时之气,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你们见了颜芊芊?是你爹爹将她放走的?你爹爹现在何处?”洪寅皱着眉头,一连几个询问。 魏茵茵顿感失言,不安道:“弟子去瞧瞧,师父稍候片刻。” 颜柏柏在旁聒噪不休,洪寅听得耳中生烦,挥了挥手,示意林牧之再将他的嘴堵上。 不多时,魏茵茵只一人回来,面色更显忐忑:“回师父,爹爹和娘亲正睡着,弟子不敢打扰。” “北胡派了颜家兄妹来,定是意图有所动作,这关头竟还睡得着?还不快差人将他们换来!”洪寅又是蹙眉,这时辰还懒着,不知道那两人在金陵这几年如何的散漫。 两边她都开罪不起,魏茵茵扁着嘴,一路低着头。总算是快到了魏谦游和云韶的卧房之前,想到了一个自认绝妙的主意。 听着敲锣打鼓之声到了耳边,魏谦游和云韶挣扎了一会儿还是睁开眼睛,实在想不出今天是个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也不让人睡个安生觉。 “你爹爹娘亲醒了,我就不陪着了哈,那边还得盯着呢。” “姑母且慢……”魏茵茵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被她叫来壮胆的魏梦槐先行遁走,自己怯怯地对上爹爹娘亲疑惑的目光。 “林师兄擒了颜柏柏回来,师父唤爹爹娘亲过去,询问上回将颜芊芊放走的事情。”魏茵茵脖子缩了缩,小心翼翼道,却没敢说这麻烦是她找出来的。 魏谦游和云韶刚睡下不久,这会儿还都在恍惚之中。反应了一会儿,魏谦游无奈道:“韶儿你先睡着,我去瞧瞧,同大师兄解释清楚就是了。” 云韶双眼空洞地瞧了他一眼,魏谦游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就见云韶一头栽在枕头上,除了细微的呼吸声外再没了动静。 魏谦游替她掖好被子,极不情愿地披了衣裳:“走吧,你娘亲是累坏了,让她好生歇息一会儿。往后再见这般你直接唤我就成,我是能听见的。” 魏茵茵应了一声,觉着爹爹没听清楚,便又提醒道:“爹爹还是先想好说辞,师父让茵茵来唤爹爹时,很不开的样子。” 魏谦游瞪了魏茵茵一眼,他这都和洪寅对上眼了,怎么现在才告诉他? “谦游!”洪寅振声一喝,将转身欲逃的魏谦游叫住。 又见魏谦游一脸陪笑过来,洪寅不悦道:“难得你收了这样一个弟子,我还道是你转了性子,不想还是这般随心所欲。牧之都知道要为师门挽回声誉,你也不懂得来替弟子压阵。” 魏谦游见情况不妙,立时换了一张认真脸,义愤填膺道:“何人竟敢有辱我玄清一派,还请师兄告知,我定不会将他放过了。” 洪寅朝箱子里的颜柏柏挑了挑眉:“这便是北胡将领颜柏柏,前些日子叫你放走那位颜芊芊的亲弟。” 听洪寅说了方才屋内所生之事,魏谦游拍着林牧之的肩膀道:“牧之你且放心,有师父在旁给你坐镇呢。更何况凭你的本事,要对付当年一个小小副将,自当不在话下。” 洪寅冷睨魏谦游一眼:“等你反应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目光落在魏茵茵身上,洪寅的态度则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慈眉善目道:“茵茵,为师答允亲自授你琴艺,如今你便将之前所学演示给为师看看。” 魏茵茵大惑不解,不是方才还要教训颜柏柏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说要传授琴艺了。许是得道高人,都是这般喜怒无常,不会被情绪长久左右。 魏谦游则是对洪寅的想法心知肚明,这是他师父离开余杭之前,传授给门中弟子唯一的本事,他自然再熟悉不过。 魏茵茵自行理解过后并未多想,端坐下来,纤长的手指抚在琴弦上面,挑了一首最叫她得意的曲子。 一曲过后,魏瑾似是想起什么,面带羞红。他还是头一遭听姐姐弹琴呢,明明是一样的动作,却比他胡乱拨弄那两下强了不知道多少。 魏谦游面露得意,连同一直挣扎的颜柏柏都安分了不少。 洪寅则是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看来你有此间的天赋,金陵的乐师也并非皆是庸碌之辈。但比起为师来,尚欠了些火候。” 魏茵茵听得师父的夸赞,本是欣喜的。听到后来颇受打击,想来便也释然道:“弟子尚且浅薄,自然比不上师父的技艺纯熟,还请师父不吝赐教。” 洪寅哂笑着望了魏谦游一眼,似乎魏谦游这会儿身上没一处可取。若非生了这样一个女儿,洪寅对他是要多不待见就有多不待见。 无视了魏谦游的委屈,洪寅与魏茵茵交换了一个位置,十指微动,乐符飘扬而出。 魏茵茵听得很是认真,琴课和学丹青时,她往往也最是用心。不为别的,只因晋王偏爱这两样。 曲调婉转,与她弹得分明是一首曲子,但洪寅抚来就更显圆润些。魏茵茵吸取着经验,忽而脑中遭了重物猛砸一般,一阵昏沉感汹涌而来。 魏谦游示意魏茵茵堵住耳朵,又快步走至已经做不出反应的魏瑾身侧,将他的耳朵捂了。 林牧之似乎也有所感受,见魏谦游这般授意,忙跟着效仿。 洪寅看诸人都做出了动作,自然也就放心施为。面色一凝,抚琴的手指加快了几分节奏。 如此一来,饶是捂着耳朵,魏茵茵依旧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涌。琴音依旧悦耳,可惜这会子她是无暇欣赏的。 瞧着魏茵茵朝自己望来求助的一眼,魏谦游狠心没将她一通拉来身侧。魏茵茵本就在音律方面有了些造诣,认真听完这一曲,虽则过程中难过了些,但结果却是有益无害。 颜柏柏手脚皆被束缚着,战场上积年累月的冲杀,倒是造就了他这一个外功好手。可惜身子骨如何硬朗,却对抵御这琴曲起不到丝毫的助益。 一曲未毕,就见颜柏柏耳中流出丝丝血迹,喉咙间痛苦地呜咽着,挣扎比之前不知剧烈了多少。 “师兄,就到此处吧。”瞧着魏茵茵面色添了几分痛苦,魏谦游心知她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忙出言制止道。 洪寅双手按上琴弦,问魏茵茵:“这一曲你领悟了多少?” 魏茵茵似是而非地说了一通,许是对她期望太高,洪寅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凭魏茵茵的聪明,不该只能说出这些才对,连拨弦之法都没能瞧出么? 待魏茵茵说罢,洪寅一阵见血地找到了问题的根源,质问魏谦游道:“你没将本门内功传授与他二人?” 魏谦游忙解释道:“自然是传授了的,只是没想着将茵茵养成什么侠女,只盼着她往后能嫁个如意夫婿,便疏忽了这些的教习。以致于茵茵到现在对本门内功只是一知半解,倒不如瑾儿的造诣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洪寅怒骂一声“愚钝”,抄起一旁的断琴欲打。 魏谦游忙去夺门,顺手将魏茵茵抱在怀中。一来探寻一番女儿有没有因那琴曲伤及筋脉才得放心,二来若是跑不了还能当人质。大师兄不怕伤了他,却是对这徒弟宝贝的紧。 魏茵茵丝毫没有当人质的觉悟,抬头问道:“爹爹,方才茵茵说得不对吗,怎么师父听了是那般反应?” 魏谦游回头望了一眼,抽空解释道:“如今你能说出这些已属不易,说来此事也是爹爹的错爹爹也是没想到大师兄会这么早叫你们这些。待你将本门内功研习得精纯些,自能听出曲中深意。” 洪寅在后头紧追不舍,他还想着能得惊喜呢。天知道他这九师弟怎么教育的儿女,一个不通音律,一个疏忽内功,叫他白费了半天力气。 炎炎夏日,被魏谦游抱着疾行,凉风吹在身上很是舒服。爹爹不许她学骑马,这会才知道,原来爹爹是怕失宠。魏茵茵如此想着,更加惊叹于有人能比马跑得还快。 魏茵茵往上爬了爬,趴在魏谦游肩上看着后面追逐的师父,有一搭没一搭和魏谦游闲聊。 “爹爹的轻身功夫长进不少呢,数月前被娘亲追着打还逃不开,如今抱着茵茵却叫师父都追不上。” “那是爹爹让着娘亲呢,你娘亲也不会真的下狠手,你往后便明白为何了。至于现在,你师父是真没准备放过我。”魏谦游心中叫苦,魏茵茵倒是惬意,想要聊天却都不分时宜的吗? 魏茵茵歪着脑袋,她天生就能看明白许多事情,但对魏谦游的解释表示不解。分明娘亲那时候看着比师父这会儿凶多了,怎么爹爹说娘亲没下狠手,师父却是动真格的呢? 眼瞅着看到府门了,洪寅再怎么对他不满,到了大街上也会有所收敛。毕竟那般看重名声之人,怎么也不会将丑事露在外人眼中。 赵王悠哉地进到魏王府中,就见魏谦游迎面跑来,连朝他呼“闪开”。又见魏谦游怀里抱着魏茵茵,道是邓铭钊和颜攸礼又来抢人了。 心下所想,面上不免失笑。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两人也没争出个结果,魏谦游也还似从前那般有活力。 见赵王没有闪躲的意思,魏谦游反应过来他尚不明就里。眼珠一转,远远对赵王喊道:“赵王救我!那妖道不知存了什么心思,要抢我的茵茵。” 赵王纳闷地分析着,什么样的妖道,竟叫魏谦游对付不了,沦落到要带着魏茵茵跑的地步。 还未想出结果,魏谦游已然从他身旁跑过。赵王复又回头,这才看到一个满面红光、须发皆白的道人,手中持着半张断琴,叫骂着朝这边追来。 待那道人跑到近前,赵王才得看清他的面容,不由无奈摇头。上回洪寅来金陵,还是他和太子负责接待的呢,至于后来洪寅拦马车捉云韶那段,赵王是不知道的。 洪寅也看到了赵王,止步将碍事的断琴丢在一旁,拱手道:“赵王殿下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赵王拱手还礼,揣着明白装糊涂:“真人瞧着也还康健,不知生了何事,叫真人如此行色匆匆?” 洪寅面泛难色,此事算得上家丑,不足为外人听闻。只得反问道:“不过一些小事,我也是这般火急火燎惯了,不知赵王此来所为何事?” “永宁侯世子差人传信,说是擒下了北胡的颜柏柏,邀小王来此。若是小王没记错的话,林世子也是贵派门下。贵派果然是人才济济,小王有几个挚友,都说中土或许可以没有赵王,却不能没有玄清派呢。”赵王不着声色地拍了个马屁。 洪寅乐开了花,嘴上却是客气道:“赵王殿下过誉了,替朝廷分忧本就是玄清派分内之事,也是师祖留下的遗训,实在不值得赞赏什么。” 赵王微然一笑:“真人才是过谦,小王所言句句属实。连圣上都曾说过,中土这些年的太平,玄清派当居首功。” 洪寅已经笑得合不拢嘴:“赵王就别捧杀老朽了,那颜柏柏这会儿正被牧之看管着,赵王有什么话,当面问他就是,老朽自然有法子让他开口。” “有劳真人引路。”赵王微微躬身道。趁机朝身后的范斌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将魏谦游找回来,告知他洪寅的毛已经被他捋顺,不必再躲了。 见得魏谦游回来,洪寅冷冷地哼了一声:“我还道是你小子舍不得回来了呢,别以为赵王殿下替你说情,此事就这么过去了。往后再不配合我的教习,有的让你受。” 魏谦游连声称是:“师兄放心,我立时就督促他们扬长补短,保准一月之内,叫他们都变个人似的。” “半月。”洪寅看穿了魏谦游的心思,打消了他偷懒的念头。魏茵茵和魏瑾各自的短处,现在还是起步阶段。他才不相信,名师配高徒还只需引导入门,会用得了一月之久。 “师兄既然开了口,我照办就是了。”魏谦游陪笑,心里却是嘟囔了好半天。不说让他得些清闲,也得让两个小奶娃劳逸结合吧? 说罢,魏谦游目光转向颜柏柏:“说吧,颜芊芊身在何处。尽早说了,也不至于受罪,那些人可都是心狠手辣的。” “自然是在你们找不到的地方,将军的名号想必你也听说过,若是想躲起来,怎会让你们轻易找到。”颜柏柏自得道。在魏谦游回来之前,赵王就已经问过,得到的也是一样的答复。 颜柏柏眼珠一转:“说不准将军扮作你们其中的一人,但凭你们的眼里,如何都是瞧不出的。” 魏谦游哂然一笑,缓缓道:“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相应的,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就是颜芊芊,只是扮作了颜柏柏的样子?” 赵王补充道:“或许只是随意扮了一人,自称是颜柏柏,毕竟我们从未见过颜柏柏本人。这些年来,边关也没传回有关颜柏柏的消息,此人就如同消失了一般。本王甚至怀疑,颜柏柏这人是否真实存在过。” 魏谦游心中一条线索断开,上回晋王叙述他和陆晓蒙在码头遭了埋伏时,并未详细描述。而颜柏柏是否在那时做了陆晓蒙的刀下亡魂,他们这会儿无从得知。 魏谦游问道:“牧之,你是在何处将此人擒下的?” 林牧之不假思索道:“秦淮码头,他似乎意图离开,好在发现得及时,才能在他上船之前将他拦下。” 魏谦游点了点头,码头离晋王府还有些距离,若这颜柏柏真是假的,那颜芊芊此来中土的主要目的,便可确定不是为了于晋王叙旧。 魏茵茵提议道:“爹爹想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如早日叫茵茵成亲,就不信那颜芊芊得了消息之后,还能够坐得住。” 魏谦游想都没想就把魏茵茵的提议驳回,小丫头倒是算计起他来了。想要择选什么样的夫婿,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有老男人不行,特别是比你爹爹我还老那种。 魏茵茵郁闷的撅着嘴,退到一旁摆弄头发。她承认是存了些私心,但还不是看爹爹发愁,才想要帮些什么吗?既然爹爹不领情,她还乐得清闲呢。 赵王和洪寅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好奇。僵持了半晌,终究是赵王忍不住开口问道:“魏王方才和茵茵所说何意?怎的茵茵成亲,就能将颜芊芊引出,魏王又为何没有商量的余地?” 魏谦游握了个空心拳在嘴边,干咳了一声,道:“不该问的少问,你想要找颜芊芊,有的是其他突破口。想要牺牲我女儿的终身幸福,我是一百个不答应。” 赵王眉梢上扬,在魏谦游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这招对付魏谦游可谓是百试百灵。 谁知魏谦游直接丢去一个白眼,少来这套,韶儿如今改行做王妃了,谁稀罕你的银子。 将暗自纳闷的赵王丢到一边,魏谦游凑近颜柏柏,循循诱道:“他们的心狠手辣,不知你有没有见过,我却是见过的,想想就有够吓人。不过你放心,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只要你把颜芊芊的下落告诉我,我保准叫你安然无恙的离开。” 颜柏柏不为所动,魏谦游瞧瞧指了指赵王,继而道:“赵王,你认识吧?你当他如何能有今天的地位,几乎和太子同样尊崇。这可是从前晋王才有的地位,若非是因为他,晋王如今还不知道如何的养尊处优呢。” 屋内诸人的耳力都不错,竖耳分辨还是能听清些许的。赵王嘴角抽了抽,他何时迫害过晋王了?就算晋王失势那会儿,他也从来没落井下石过好不好?这关乎到他的名声,定要讨个说法回来。 又见魏谦游嘟囔了半晌,起身对众人道:“我瞧着他当真是不知道什么,抓他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我看就将他放了。将他留在府中不免打草惊蛇,我们派人将他盯着,也不怕他通风报信。” 第三百一十五章 赵王不满质问:“你如何这般诽谤本王?想要吓唬他,说你自己心狠手辣就是了。上回帮着你挽回王妃,本王的名声不知败坏了多少,你还没完了是吧?” 洪寅也是大惑不解:“谦游,此举当真欠妥,你怎么就肯定他没法子给颜芊芊报信。就这么放他离开,却还不如让颜芊芊闻讯心生警惕。” 魏谦游微笑答道:“他们之间自然有我们不知道的通信手段,毕竟他们不是傻子,来中土之前也定做了周全的准备。” 洪寅没再说话,思索着什么。魏谦游表现出的有恃无恐,让他感到些许的安心。 林牧之急道:“那师父怎么还放他走,若是叫颜芊芊知道了,都不是打草惊蛇的问题。再想将他们擒下,无疑是难于登天。” 魏谦游微笑不减:“他们之间通风报信,方法自然是足够隐蔽。正是此法足够隐蔽,他们才会有足够的自信,也因此他们的自信能够为我们所用。” 瞧林牧之似懂非懂的样子,魏谦游转而对赵王道:“赵王今夜宿时睁着一只眼,若是有人来找麻烦,多半就是颜芊芊本人了。只是功劳送到了赵王手边,能不能将她擒下,就看赵王的本事了。” 做出这般决定,是魏谦游仔细斟酌过的。他府里掣肘太多,交给林牧之又未必对付得了颜芊芊,还是拿赵王当这个饵最为妥当。 赵王也是没能明白魏谦游的想法,蹙眉问道:“你怎么就敢肯定,颜芊芊闻讯一定会来。我们都已经表露出了要拿他们的念头,怕是稍有些头脑的都不会来自投罗网。” “赵王说的不错,别说赵王对颜柏柏如何心狠手辣,就算赵王取了颜柏柏性命,颜芊芊也未必会因此替亲弟出头。”魏谦游存心吊诸人胃口,话也不一口气说完。 林牧之搭腔道:“是了,听他们平日里的称呼,便知道这对姐弟的关系并不亲密。哪有亲姐弟私下里还以职务互称的。” 魏谦游微微摇了摇头:“并非这对姐弟的关系如何,而是颜芊芊心中的取舍,自然是将北胡皇上交代的事情放在首位。若是因为颜柏柏的关系导致失败,颜芊芊恐怕会直接选择放弃他,换做颜柏柏也该是如此。” 洪寅瞧了瞧还在屋里的另外半截断琴,闷声道:“你小子哪来那么多关子可卖,说颜芊芊会来的是你,说不会来的也是你。到底会不会来你倒是给个准话,谁有心思打哑谜。” 魏谦游扁了扁嘴,敢怒不敢言。分明是你们自己想不明白,你们的愚钝倒成了我的过失,哪有这样的道理。 魏茵茵听了半天,心中抓住了什么,试探着开口道:“颜芊芊不会因颜柏柏坏事不错,但若是为了晋王,情况便大有不同。爹爹先前所说赵王心狠手辣,又提及了晋王失势与赵王得势几乎是同时发生的。颜柏柏不明就里,理所当然地会认为这两件事情有因果关系。” 魏谦游赞许地点了点头,魏茵茵得到鼓励,胆子也大了起来。继续道:“而听了颜柏柏如此说,颜芊芊念着晋王也不会多做分析,只会一门心思地将赵王认成自己的仇人。能让颜芊芊没有拒绝的理由,又有足够的手段应付颜芊芊,赵王称得上是不二人选。” 魏谦游将魏茵茵举了起来,得意地看着其他几人。瞧瞧,这就是他的女儿,你们想不明白的茵茵却是稍加提点便能心领神会。 “不想当年晋王密访北胡,还有过这么一段。”赵王凝眸思索着,此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叫别有用心之人听去了还指不定怎么编排。 魏茵茵这才意识到,赵王不了解晋王和颜芊芊的那段往事。忙道:“赵王千万别怪罪晋王,晋王绝不会因为颜芊芊对中土不利,茵茵也不许他这么做。” “不想你和晋王这么亲近,且放宽心。晋王当年许是与你有同样的担心,回到中土后才不理朝事,将自己身上的事务都推了出去。都做出了如此决择,便是他最好的辩证。”赵王微笑着安慰,心中颇有无奈。怎么在魏家人眼中,他这坏人的名头就甩不掉了么? 洪寅忖道:“如此安排倒也不错,但颜芊芊再怎么冲动,也不会只身夜探赵王府。谦游你还是再做些安排,为赵王添些助力。” “成,就让牧之和杜燮同去赵王府,提前埋伏在暗处。上回是卖了晋王的面子,这回再将她擒住,再没什么人情可言。”魏谦游一口答应下来,随即打了个哈欠。他这会儿是什么都不想,就想回去补觉,生怕洪寅留他拖到夜里,又叫他也一同跟去,就算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 赵王先行告退,回府后一刻不敢停歇,唤来参谋一同设计布防。而后亲自走了一遭,这布防精妙至极,踏入其中不会察觉半点端倪。然而发觉之时,只能叹一句为时已晚。 如此的布防可谓是滴水不漏,赵王很是自信地想着,今夜只要颜芊芊敢来,便是插了双翼也难飞。 夜入子时,赵王府中总算是有了异样的动静,诸人纷纷打起精神。一时间呼吸声都被控制着,众人像极了经验老道的猎户,等待着猎物自己踏入陷阱之中。 颜芊芊果真是为了替晋王出气来的,身上还带了兵刃,只是被黑布包裹着看不清样式。稳稳落在院中,目光直接开始搜寻赵王卧房的所在。 “什么人?赵王府可不是谁都能来的,更何况阁下深夜至此,莫不是图谋不轨?” 身后传来这一声,颜芊芊明显全身僵硬片刻。分辨到身后只有一人,颜芊芊松了口气,缓缓转过身去,忽而脚下猛地使力,直朝那人冲去。 不过是一个王府守卫罢了,解决掉便是。颜芊芊似是有足够的信心,不会给那侍卫唤来帮手的机会。 然而兵刃还未来得及从黑布中抽出,便见那侍卫身后涌出几道身影,手中皆是持着明晃晃的钢刀,齐齐朝她劈来。 颜芊芊硬生生止住前冲之势,忙不迭地退避躲开,嗤笑道:“配合的倒是不错,但你们不会以为,几个草包就能拦住我吧?” 几个侍卫没说话,有恃无恐地将她望着。不多时,四下里便被火把照得通明,不断有侍卫从各个方向涌来。 颜芊芊这会儿才算是明白过来,什么放颜柏柏走,什么赵王设计晋王,怕都是魏谦游为了引她上钩而特意说的。她以为自己是猎人,却成了猎物,但这般处境的未必只有她一个。 颜芊芊再怎么厉害,终究是只身前来。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数十上百双手。 察觉到自己陷入重围,颜芊芊便急着意图脱身。奈何赵王精心布下的天罗地网,岂会是叫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面对四面八方的夹攻,颜芊芊慌不择路,落在杜燮和范斌所在的阵眼之上。 杜、范二人皆是好手,两人同时施压,顿时叫颜芊芊压力倍增。将心一横,颜芊芊不躲不避,咬牙让自己肩头受了一剑。 颜芊芊肩头当即血流不止,却是趁着二人来不及变招的空当再度退避,在两人剑指要害之前拉开距离。 颜芊芊不敢放松,忍着痛意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如今能拖延一分,便可多一丝生机,她心中还有着必定要完成的执念,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能放弃。 对手虽是个女子,但赵王不敢生出轻视之意。也正是从颜芊芊身上,让赵王相信了巾帼当真不让须眉。 见林牧之等人久拿不下,赵王也逐渐失去了耐心。颜芊芊已经现身,却不知颜柏柏是否在暗中观望,更不知这姐弟二人还有没有其他帮手。迟则生变,还需速战速决。 一念至此,赵王索性将令旗交给一旁的参谋。翻身跃起,落在阵中,目光紧紧锁定在颜芊芊身上。 颜芊芊本就是在咬牙坚持,见得赵王亲自出手,心情已经沉入了谷底。她和赵王本就难以分出胜负,更何况她体力已然耗费大半,身上又见了红。今日别说是对赵王如何,就是要走怕都是难于登天。 若今日面对的只是颜芊芊本人,赵王说不定会近人情,放她一马。但面前之人是北胡的千面将军,代表的是北胡的野心,赵王绝不会生出恻隐之心。取代了林牧之手下一人阵眼的位置,瞬息之间便配合着杜燮、范斌、林牧之三人将颜芊芊擒了。 颜芊芊只觉肩头被钳得生疼,也不知赵王使了多大的手劲,直将另一边剑伤的痛感都掩盖了下去。眼前一黑,颜芊芊忙咬了一下舌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将她带下去,稍后本王亲自审问。”赵王冷声吩咐道,心叹魏谦游这次可算得上神机妙算,什么都叫他说中了。 然而押解着颜芊芊的侍卫还没有所动作,就听得有人来通报。赵王大为疑惑,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子不安,这会儿竟还有人来拜访,所为绝非常事。 第三百一十六章 “你们将她放开,本王的人,何时轮到你们处置?”晋王推开制住颜芊芊的几个侍卫,关切地将她瞧了瞧。 看清了面前之人的面容,晋王极力控制,声音却还是不免显得哽咽:“晓蒙,他们可伤到你了?这些年你过的如何?当日你又是如何在茫茫大海中寻求生机的?” 晋王是闻讯赶来,自打魏茵茵劝慰过他一通,心中那熄灭的希望才得重燃。虽然不知道今日传信之人的身份,晋王却也顾不得想那么多,只在心里一遍遍祈祷着此信属实,老天爷也确实没叫他失望。 陆晓蒙也面泛怀念,又带着几分无奈。怎么过了这么些年,倒不如从前稳重了,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倒是叫她先答哪个? 赵王等人心生疑惑,这是陆晓蒙?怎么会! 林牧之肯定道:“晋王殿下莫要被她骗了,颜芊芊既然有前面将军这个名号,曾经又见过陆前辈,以假乱真也并非做不到。兴许她就是打定了这算盘,叫人传信给晋王,好叫今日事败有人帮她脱身呢。” 晋王冷冷地投去一眼:“本王与晓蒙自小一处长大,怎么会将她认错。不论你们信与不信,这不是你们要抓之人,今日只要本王在这里,谁也别想将晓蒙带走。” 赵王面色冷凝:“你?深夜独自来此,连侍卫都不带一个,行迹也足够可疑,本王有怀疑晋王也是被人假扮的理由。”再说这晋王也装得太不像了,晋王说话从不会似这般咄咄逼人。 晋王眸似寒潭,给人一种将要被吞没的压迫感:“你怀疑本王,自可与本王到皇上面前分说。本王没心情同你解释,人你也不许抓。” 陆晓蒙眼泪止不住地掉,嘴角却是噙着笑意:“从前都是我护你周全,今日倒换作你护在我身前了。不过我今日来赵王府,的确目的不纯,他们要抓我也抓得不错。” 晋王没听见似的,柔声责怪道:“胡说什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这可不是我想要听到的。” 陆晓蒙暗示晋王一般,扫视了周围众人一眼。晋王恍若周遭无人一般,紧紧地抓着陆晓蒙的肩头,将她望着,生怕少看了一眼就又看不到了。 陆晓蒙无奈,只得答道:“当日颜将军将我救了下来,藏在将军府里悉心照料着。有颜将军的手段,给我编排个假身份再简单不过,也就这么躲过一劫。这些年有颜将军在,我的日子自然过得很是舒坦。只是放心你不下,时时想着给你传个信,要回中土却谈何容易。” “我明白,我怎么会怪你。若要怪,只能怪我不像你一样有本事。”本以为天人两隔开的旧友,如今得以重逢,晋王说不出的开心。 虽然不合时宜,但赵王不敢耽搁,质问道:“你是真的陆晓蒙的话,那颜芊芊呢?” 陆晓蒙毫不躲闪地对上赵王的目光:“颜将军此来中土的目的,便是为了扫清隔在她和友善之间的所有障碍。这本也是我的心思,又得了颜将军的救命之恩,自然是要尽力助她。” 听着陆晓蒙答非所问,赵王加重了些许语气;“我问你颜芊芊在何处!” 陆晓蒙微然一笑:“赵王这边严阵以待,有人却是放松警惕了。颜将军本来的计划便是逐个击破,如今赵王这边不好下手,自然挑选了好下手的地方。而我为了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便代替颜将军来此踩了你们的陷阱。魏王自以为能够打消颜将军的顾虑,如今却是谁放松警惕了呢?” 赵王心头一紧,正要吩咐诸人赶去魏王府,要下令时却是止住。他们布置得不可谓不周全,颜芊芊看得如此通透,足见此人的不简单。 若颜芊芊依旧留有后手,他将人调了回去,却正中颜芊芊的下怀可该如何? 赵王一时无措,望向身侧几人,林牧之和杜燮也拿不定主意。 魏谦游的安排,毕竟是短时间内想出来的,根本没有时间筹备后招。但颜芊芊为此筹谋数年,今次头一遭交手,便是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友善,我便先行离开了,相信总有一日你们能够终成眷属。这是你、我、颜将军都期望看到的。而这一天,再不会遥远。”陆晓蒙坚定地说道,为了此事,她可以背负骂名。就算所有人都认为她是通敌的叛徒,只要眼前这个挚友明白她的心意便已经足够。 晋王紧张地扯住陆晓蒙的衣袖:“你要去哪里,这次又要去多久?” 陆晓蒙面色沉静地将晋王的手推开:“此事未了,他们又不屑于擒我这颗弃子,我自然是会颜将军那处。方才我也说过的,那一天不会有多远了,你且耐心等上段日子。” 翌日魏谦游听赵王说起此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亏了太多觉,以致于到现在还没睡醒。 挺疼的,魏谦游又掐了赵王一下,别是他大早起跑来说梦话吧? 赵王黑着脸退开:“你正经些,我同你说正事呢。” “好像我跟你开完笑似的,昨夜府里安宁得很,别说是颜芊芊,连个小贼都没进来过。就算府里守卫发现不了,梦槐那个夜猫子可是警觉得很呢。”魏谦游认真地说着。 说完又蹙眉道:“你说会不会是颜芊芊在向我们炫耀?目的并非对我们如何,只是想要告诉我们,她不光不傻,而且要比我们每一个人都要精明?”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深究她此举的目的,便又说不过去了。”赵王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这说法不足以将他说服。 魏谦游狞笑道:“有什么说不过去的,目的无非是叫咱们少管闲事,不然她不介意多费些心思。不过这倒是让我来了兴致,真想瞧瞧这位叫赵王殿下都吃过几次亏的女将,到底是何许人也。” 赵王尴尬地咳了一声:“她是叫本王吃过亏不假,但本王也都讨回来过。若论用兵的本事,她与本王不相伯仲罢了。只是如今本王不明白她的目的,才一时没了对策。” 魏谦游翻了个白眼:“少给自己找借口,还是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吧。你没了对策,颜芊芊看上去可是还有不少后手。” “你行你来,本王从前求你不过是想要懒散些,真当本王事事都得求着你呢?”赵王隐隐透露出怒意,恼火之余似乎还带着其他的什么情绪。 “你还真不用激我,颜芊芊叫我生了兴致,就是你不开口我也是要管到底的。”魏谦游哂笑道,打击过赵王自己心中却是失落。他能不管吗?他若是不管,魏茵茵怕是就要首当其冲去找颜芊芊拼命了。 而魏茵茵出了岔子,就算旁人不怪罪,魏谦游自己还能原谅自己不成? 赵王诧异于魏谦游答应得这般爽快,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道:“别,你还是谈个条件吧,看你这般反常,本王不禁怀疑昨夜颜芊芊已经得了手,扮作你的样子。” 魏谦游的思绪被打断,烦躁道:“赵王是要先行回去,待我想明白了再一同商量,还是继续留下猜疑于我?” 赵王摊了摊手,怎么颜芊芊一冒出来,大伙儿都变得戾气十足。昨夜的晋王是这般,这会儿的魏谦游也是。不过也难怪,颜芊芊心思沉稳,又掌握一首以假乱真的换颜本事,谁遇见了都是要头疼的。 也罢,他们各自都好生想想,总比互相猜忌来得实在。 待赵王走远,魏谦游朝一旁的苟得意招手,问道:“方才你一直向我暗示,要我将赵王支开,如今有什么话便可说了吧?” “昨夜丞相府的白小姐和梁府小姐都受了惊吓,说是夜里看见了怪人。方才赵王刚来不久,便有人送来口信,说是今夜让殿下独自到秦淮以西的柳林一会。”苟得意担忧道。昨夜的主意是他家殿下出的,邀殿下独自相会,颜芊芊定是要报复了。 魏谦游眉头紧锁,他府里一夜安宁,赵王府里也只去了一个陆晓蒙转移视线。丞相府和梁府,这两处没人注意到的地方,却偏偏出了事。 颜芊芊这是在警示他?告诉他什么人和他有关西,她都是心知肚明?今夜他若是不去,恐怕下次就不是受到惊吓那么简单了吧? 若是直接告诉梁语凝和白月华实情,怕是更要叫两人提心吊胆。颜芊芊既然是要找他的麻烦,他便去拜会一遭,瞧瞧等着他的是个什么样的龙潭虎穴。 苟得意提议道:“不若小的与邓世子和颜公子知会一声,让他们暗中帮衬。迄今为止那二位与颜芊芊还未有交集,兴许是颜芊芊没注意到他们呢?” 魏谦游叹道:“就算之前不知道,这会儿该是也知道了。颜芊芊这会儿就在府里听着你我说话也未可知,还是少动这些心思吧。” “算你聪明。”苟得意微笑道,传来的却是颜芊芊的声音。 魏谦游无奈扶额:“你倒是足够坦白,是不是也能替我解答一番,是什么时候下的手?” 第三百一十七章 看颜芊芊那有恃无恐的样子,魏谦游也没想过要将她留下。若是她不能出这府门,怕是苟得意也回不来了。 “就在方才他去开门的时候。还以为会费些周折,不想你府里养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我还没怎么使力,你那管家就招架不住了。”颜芊芊撇嘴道,说完便不多留。 魏谦游抬脚跟上:“颜将军的意思,是要我今夜赴约才肯放苟得意回来了?” 颜芊芊鼻翼一耸:“真当你府里的人都是人见人爱呢,我绑他做什么,充其量浪费些干粮罢了。我相信魏王的胆识,就是我手中没有人质,魏王也不会爽约。” 话说得倒是好听,你倒是把人交出来啊。魏谦游一路跟到王府门外才停下脚步,并非跟丢了颜芊芊,而是已经没了跟下去的必要。 苟得意身上只着内衬,被倒挂在王府门前打转,引来不少人的驻足观望。 万众瞩目的感觉并非何时都是好受的,如苟得意这会儿面上就被灼得发烫。他如今在金陵也算是小有名气,走到哪里都要受人尊称一声苟管家,今次可是丢人丢大发了。 “殿下,殿下快放我下来。”苟得意瞧见自家殿下过来,忙开口呼救。 魏谦游别过脸去,装着不认识他的样子。颜芊芊有句话说得没错,他到底是挑了个什么样的人当管家,被人轻易摆平就算了,还挂在这么招摇的位置丢人现眼。 随手甩了一颗石子割断绳索,魏谦游忙不迭转身退回府中,吩咐人关紧府门。在这群看热闹的人散尽之前,他是不会承认苟得意是从他府里出来的。 魏茵茵和魏瑾照旧早早地就到了洪寅屋里,生了天大的事情,也不是在玄清派生的。什么颜芊芊就叫晋王和老九头疼去,洪寅自认对他来说,应该把教徒弟放在首要位置。 两个奶娃上前行礼,见洪寅端坐在榻上,作出一副沉稳架势,魏瑾嘟囔道:“师父今日能不能不讲道法了,爹爹昨日教的那两手,瑾儿怎么也学不会。但瑾儿想了想,若是能得师父指点,定是可以参悟得快些。” 魏茵茵没多说什么,已经盘膝坐在洪寅面前,双手掐着指诀,颇有几分老僧入定的势头。 洪寅睨了魏瑾一眼:“道法无边,为师尚且不敢自称参悟了多少,你却只听了一日便听烦了。” 不可否认,老九这一双儿女都足够聪明,但也各有缺点。魏茵茵不服管教,魏谦游也说过这女儿对他很多时候都是阳奉阴违,甚至心情不好时会当面反驳。 魏瑾则是做事没有常性,向来只是三分钟热度。而且作为男孩儿,胆子实在小了些,见到长得粗犷了些的汉子都要害怕。 魏瑾见师父眼中略有责怪,怯怯地缩了缩脖子,照着洪寅昨日教的动作盘膝坐下。 洪寅目光又落在魏茵茵身上,提点道:“茵茵,只诀掐错了,昨日为师刚教过你,依你的聪明,不该……” 魏茵茵打断道:“茵茵记得,昨日师父说过道法自然。又说道法精深,需要终其一生去参悟。但若是这自然连个指诀都要约束,道法便也成了条条框框。如此还不如背书呢,又何须参道?” “更何况师父还说过,万物都是从无衍生为有,指诀也不过是衍生出来的,却未见的适合所有人。茵茵觉得这指诀适合自己,更容易感悟道法,师父应该支持才是。” 洪寅眉头皱得深了些,这是什么歪理。历代祖师总结出的,还不如你个学道一天的小丫头自行领悟出来的? 魏瑾望了望两人,刚想劝姐姐两句,忽闻“嘶嘶”几声传来。 循声望去,魏瑾立时呆怔当场。指着洪寅身后,喉咙发紧道:“师父,有蛇……” 魏瑾所见的,正是一条拇指粗细的小青蛇,盘在那处吐着信子。饶是从没见过这种蛇,魏瑾也听爹爹说过,蛇这种东西是颜色越鲜艳就越毒。 洪寅面不改色地将青蛇抓在手中,对魏瑾道:“此蛇是以玄清派秘法特殊养殖的,除去了尖牙上的毒性,保留了入药的价值。曾有弟子戏言,如不慎被这蛇咬上一口,不光不会中蛇毒,还会延年益寿呢。虽此言过了,但无毒却是不假,你来摸摸它。” 魏瑾把手背到了身后,比起师父会生气的可能,显然还是小青蛇更可怕些。这种东西爬到他脚边,都会让他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更别说伸手去摸了。 洪寅厉声又唤,见魏瑾还是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并没有半点动作。索性将小青蛇丢了过去,当不当正不正落在魏瑾左肩。 魏瑾惨呼了一声,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整个人没头苍蝇似的在屋里乱撞,不多时就一头磕在案上,撞起一片殷红。 也不知魏茵茵是看不下去,还是被魏瑾吵得烦了。上前按住魏瑾,捏着七寸将小青蛇取了下来。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师父都说了没毒,咬你一口又能如何?”说罢就顺着窗户将小青蛇扔了出去。什么玄清派以秘法养的,这种蛇她在王府的竹林中就见过几次,师父那些骗小孩子的话只有魏瑾才会信。 此举又惹来洪寅一阵不快。收了两个聪明的弟子,自然算得上好事成双。但相应的,头疼也是成倍的增加。看来要将这两个弟子调教成材,他还是任重而道远。 柳林之中难以分辨方向,白日里本就少有人迹,到了夜里周遭都见不到人影。 今夜其中却是有一道婀娜倩影,正坐在一棵垂柳伸出的枝干上面,双脚摆动着拨弄如水的月色。若非女子面带愠怒,该是一幅安逸的画面。 “子时已过,竟还不来赴约,我真是高看了他。什么魏王,中土的臣子不过如是。”颜芊芊不屑自语道,彻底失去了耐心,同时也失去了对这风头正劲的魏王的兴趣。 “看样子将军要下令回去了,来之前还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呢,没想到那魏王被吓破了胆。”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对同样躲在暗处的同伴道。 那同伴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忖道:“或许魏王已经来了,只是我们不曾发觉。” 黑衣男子嗤鼻表示不信,在他心目中,只有将军是天下无敌的。任何人与他们将军对上,只有闻风丧胆的份。 身侧那人探头张望着:“将军如今快三十了吧,若不是知道这消息,还道是将军正值青春芳龄呢。” 黑衣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而后立马捂了自己和身侧那人的嘴。低声提醒道:“说什么呢,你小子怕是刚跟了将军,还不知道将军的脾气。没被听见还好,若是将军怪罪,可没人保得了你。” 身侧那人缩了缩脖子:“将军竟有这般凶吗?听说将军还要嫁晋王,怕是成亲头一天就要把晋王拆了。” 黑衣男子听他说得越发胆大,与他拉开了些距离。爱说什么任他自己说去,还是尽早离这不怕死的远些,免得受了波及。 颜芊芊听着那边的谈话声皱了皱眉头,什么时候她手下人这般不谨慎了,若这会儿魏谦游正好过来,不就知道了她设伏的位置?更何况敢谈论她的年龄,便是罪不容恕。 跃下树干,颜芊芊快步走去。刚要责备,一句话却是卡在了喉咙里。 反应了一会儿,颜芊芊心虚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何不现身与我相会,反倒躲在这里?” 之前点头之人揭下面纱,笑道:“这不是看你们在埋伏什么,就想着能不能帮到忙嘛。毕竟我和晋王还有些交情,你和他关系也不浅,这算是我分内之事,你不用谢我。” 颜芊芊冷冷地扫过手下一众,魏谦游和她手下人混迹在一起,竟然没人能够察觉到异状? 魏谦游身侧那黑衣男子眼珠子瞪得老大,和他从天亮打手势聊到天黑之人,竟然就是他们得令埋伏的魏王?就连魏王什么时候到了他身边的,他都无从知晓。 “至于什么时候来的……”魏谦游故作认真地想了想,又道:“天没黑就来了,谁叫你要选在这片柳林叫我赴约,我怕迷路耽搁时辰,便动身得早了些。” 魏谦游缓步走到颜芊芊面前,挑眉问道:“多余的话便不说了,不知颜将军叫我深夜来此,又让这些酒囊饭袋在此设伏所谓何事?” “我与你能有什么话,只是因你晓蒙才伤成那般,我做嫂子的自然要替她讨回来。”颜芊芊狞声道,瞧着魏谦游的一双眸子都微微泛红。魏谦游分明就是在报复,报复她白日里说魏王府的管家没本事,分明是个男子,却真有够小心眼的。 魏谦游咧了咧嘴:“真是讽刺,陆晓蒙自嘲是一颗弃子,这话还能是她故意冤枉你不成?说弃就弃了,你这嫂子做的很是负责啊。” 颜芊芊听着那话里的刺很不舒服,梗着脖子反驳:“若我当晓蒙是颗弃子,为何又要去通知友善?能够就地成活,如何称得上弃子?休要废话,今夜可没人会来救你,有那些闲工夫还是想着怎么脱身吧。” 第三百一十八章 事实上魏谦游从来没担心过这些,他只身赴约,却不是奔着当人家的瓮中之鳖来的。和颜芊芊的手下这半天相谈甚欢,早就让魏谦游摸清了颜芊芊设下的所有埋伏。 离开的路线,也是一早就设计好了,只要待会儿不认错方向,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想到此处,魏谦游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个嘴巴。自从被云韶狠狠打击过了几次,他就再也没高估过自己的认路本事。实事求是的说,在黑夜的柳林之中,他认对方向的可能微乎其微。 “且慢!且慢……”魏谦游噙着笑,抬手将颜芊芊那些手下的动作止住。 “好歹咱们也聊得挺开心的,不至于翻脸就不认人吧?颜将军还没下令呢,你们就要对我动手了,真是皇上不急,什么急来着?” 颜芊芊冷声道:“祸到临头了,还有心思调侃我手下之人,待会儿看你还怎么嘴硬。” “当真没得谈了?”魏谦游眼中含着希冀道。 颜芊芊笑得很是开心:“魏王啊魏王,你可是在求我?可是怕了?” 魏谦游同样微笑回应道:“谈不上怕与不怕,但颜将军埋伏了这么多人,于我而言还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我还是很识时务的。” 颜芊芊抽出身旁一人的佩剑,指向魏谦游:“魏王殿下都开了口,本将若说不能谈,为免太不给魏王面子了。晓蒙肩头受了你那护卫一剑,只要你不闪不避接我这一剑,此事就算是了结了。” 魏谦游低眉思索了一阵,道:“颜将军给出的解决办法,倒算得上公平。只是我怎么相信,受了一剑之后,颜将军会让我离开?” 颜芊芊心生几分不耐:“就算你察觉了我的埋伏又如何,如今你依旧是身陷重围,你以为你还有的选择?” “说到选择,今夜来此本就是我的选择。而我这人,对自己做出的选择一向是负责的。”魏谦游轻松地摊了摊手,目光不经意般地瞥向一旁。 颜芊芊不由自主地也朝那边望去,然而被夜幕和柳帘双双遮掩着,并没叫她看到什么值得注意之物。 魏谦游调笑道:“颜将军在看什么,说好一个人来,便是一个人来,颜将军当我会食言不成?” 颜芊芊握剑的手紧了紧,没有帮手,倒成了你嚣张的资本了?听你那语气,还让人以为这柳林中藏了千军万马呢。 “我以为还有更加和气的解决方法,日后没准我还要唤你一声长嫂,没必要一见面就刀剑相向吧?”魏谦游小心翼翼地捏着剑尖,将颜芊芊的手压了下去。 “就这一句还算中听,说吧,希望你所说的解决办法能让我满意。”颜芊芊将剑倒握,抱肩说道。 魏谦游提醒道:“此法说来话长,还与晋王有些关系,还请颜将军耐心听完。”说话时,魏谦游眼睛不眨一下,紧紧地盯着颜芊芊面上的变化。 “你说……” 只见颜芊芊目光瞟去那个方向,魏谦游不等她将“吧”字说出,撒腿就朝着那个方向跑。相信那边正是晋王府的所在,只要叫他辨认出了方向,这些人如何拦得住他? 颜芊芊愣怔半晌,待魏谦游没了影子才反应过来,朝着魏谦游消失的方向骂道:“魏谦游!你这厮当真是个厚颜无耻的。往后不论你叫不叫我一声嫂子,今日你诈我之事,都要原原本本地还将回去。” 魏谦游头也不回,只顾朝前跑。心说:你当我愿意诈唬你呢,若是有着十足的把握不会认错路,小爷早就跑了,还跟你那么多废话? 自那夜之后,颜芊芊多日没有动静,叫人摸不透是又一次的突然消失,还是酝酿着什么。 魏王府并没有如赵王府那般,被紧张的气氛笼罩,甚至一大家子还有心情去游湖。 洪寅站在船头眺望秦淮,心情甚好。朝两个奶娃招了招手,缓声道:“玄清立派之时,弟子便以风雅着称,虽说传到如今被某届弟子败坏了名声……”说这话时,洪寅回头瞪了魏谦游一眼,谁叫他是这一届的代表人物。 魏谦游浑然不觉,若无其事地往云韶嘴里喂去一颗葡萄,在云韶张嘴时反手丢到了自己嘴里。 表示过对魏谦游的不满,洪寅继续道:“好在这一届弟子数量不多,而你们日后,定要以重拾玄清风雅之名为己任。瞧这秦淮,你们看像是什么?” 魏瑾摇头晃脑道:“水波潋滟,湖水清澈,倒像是一面镜子。寂寞之人到了秦淮,终有影相伴,可借此聊以**。” 洪寅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向魏茵茵投去询问的目光。 “像天。”魏茵茵简短回答道。 这答复却是让洪寅纳闷,忖了半晌问道:“何解?” 魏茵茵笑答道:“瑾儿既然说这湖水像一面镜子,不如就将眼界放得开阔些,便觉得天地都被秦淮包罗其中。天如水,水如天,说是人游湖中,不如说是在广袤的天地间驰骋更为妥当。” “谦游,你也来说说,可别被子女比了下去。”洪寅借机发难。 魏谦游想都没想就开口道:“回师兄,师弟说不出。” 洪寅被噎了一下,你是真不怕在子女面前丢脸,师兄却不能放任你。须知爹爹在子女心中的形象,对子女的心理健康很是重要。 “连茵茵和瑾儿都说得出,你身为长辈,怎的想都不想就知道自己说不出了?”洪寅压制着火气,师娘还在一旁,叫他气得手脚发抖也不敢发作。 魏谦游接住云韶打来的手,回头笑道:“我这会儿眼中、心中都腾不出空间给秦淮一分,如何还能说得出像什么。秦淮美则美矣,在我心中却不及某人之万一。” 云韶哼鼻道:“少耍贫嘴,天天看着,我就不信你看不烦。” 魏谦游好言将云韶哄着:“别说是天天看,就是再看上百年、千年,照样是看不厌的。秦淮河就留给旁人观赏,你便是我的秦淮。咱们是相看两不厌,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谁说相看两不厌,我现在看你就有些烦了。你离我远些,把葡萄还我。”云韶伸手去抢,却是被魏谦游顺势紧紧搂住。 洪寅眼角抽了抽,你丫真能敷衍了事啊,还不忘讨好一番夫人。得,也不求你当孩子们的榜样了,师兄我教育弟子时,你别来拖后腿就成。 魏茵茵圆场道:“爹爹是说这秦淮像人,却不是一般人能比得的。对爹爹来说,此言可是莫大的赞誉。” 魏谦游纠正道:“该说不是什么湖都能比得你娘亲,好像你娘亲在我心里只与秦淮分量相当似的。”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我教育弟子的时候,你少来帮倒忙。”洪寅厉声将魏谦游探出来的头骂了回去。 魏谦游还乐得如此,原本只是想请洪师兄来做两人的师父,却不想还附赠了一个奶娘。魏茵茵二人什么都有洪师兄管束,他平日里除了过问两句,根本插不上手,却是有空子陪着云韶了。 洪寅终究没能把魏谦游的脑袋看穿一个洞,悻悻地收回目光,继而对魏茵茵二人道:“这湖中有什么,你二人可知晓?” “当然是有鱼了,姐姐该是再清楚不过,每次梦槐姑母来钓鱼,都会带姐姐一起的,却是从没带过瑾儿。”这次不等洪寅看他,魏瑾就抢先答道,还幽怨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魏梦槐。 魏梦槐将鱼竿提起,又失落地甩出去,安抚魏瑾道:“瑾儿乖,这次不是带你来了吗?师父问你什么认真答复着,别心生旁骛。” 魏茵茵捕捉到了师父嘴边一闪而过的坏笑,退后两步道:“这湖里先前有什么,茵茵道不尽,但是待会儿该是会多一只落汤鸡。” 听得魏茵茵所言,洪寅朝魏瑾伸出的手都收了回去。他还不是为了魏瑾往后能够胆子大些,可没憋什么坏心思。 “罢了,师父今日心情好,就给你们露一手。”洪寅说着话就腾身而起,让二人对一蹦三尺高有了深刻的认识。 魏茵茵仔细地看着师父的动作,魏瑾则是惊呼出声。瞧师父跃起的方向,定不会落在船中,姐姐方才说的落汤鸡莫不是…… 洪寅直直地落向湖面,脚尖在湖面轻点,整个人又朝船头跃来,完成了一次在魏茵茵和魏瑾的认知中不可能完成的借力。 魏梦槐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反而对洪寅炫技的行为又是嗤之以鼻又是不满。那条鱼才刚要咬钩呢,却被洪寅一脚给踩回去了。 魏瑾拍着巴掌道:“真是神乎其技,师父教我,瑾儿要学。” 魏茵茵自那琴课之后,也难得的对洪寅的其他本事生了兴致。洪寅方才的动作看着轻盈,且极富美感。瞬息之间,像是在湖面上完成了一支乐舞。 勾起了两人的兴致,真是洪寅想要看到的场面。兴趣才是动力的来源,也是他帮助二人完善各自性格缺陷的机会。自叹了一声此乃名师之举,洪寅打定主意要抓住了这个机会。 第三百一十九章 云韶听着外面的动静,心知大师兄没安什么好心,轻轻将魏谦游推开:“你还不出去盯着点,省得茵茵和瑾儿受不住,又没个人哭诉的。” “师兄真要下狠手,你当我出去就管用了?再说茵茵和瑾儿身上或多或少又有些短处,若不能及时纠正过来,他日必成诟病。”魏谦游柔声劝慰。 云韶依旧放心不下:“可洪师兄教弟子的方式你又不是没见过,那些个弟子都是叫苦连天的,茵茵和瑾儿还那么小。”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请师兄来的不是么?这已经比我们自己下定狠心强得多了,充耳不闻就是了。”魏谦游说罢哀求着朝一旁的安然看了一眼,好容易劝得韶儿有罢手的意思了,师娘您这会儿就别添乱成吗? 安然哼道:“你别这么看我,让我看着茵茵和瑾儿受折磨,我可坐不住。不过师娘我也没打算和洪寅计较两句,观观,你去盯着,若是太过了劝上两句,你说话那老小子还是肯听些的。” 魏谦游闻言讪讪陪笑,这未尝不是当下能想出最好的解决办法。 转观洪寅,怎么瞧脸上的笑意里面都是藏着阴谋:“你们当真想学?” 魏茵茵不敢贸然答话,眼中的好奇却是藏不住的。师父少说也是百斤有余,方才所见却是轻盈如鸿毛一般,踏水凌空的样子看着就令人心生神往。 魏瑾早就按捺不住,刚听得洪寅有教他们的意思,便急着开口:“瑾儿当然想学,请师父教教我们。待瑾儿学会了,姑母再丢瑾儿下水就不怕了。” 魏梦槐瞪去一眼,叫魏瑾闭了嘴。她不就这么做过一次吗,就被小家伙揪着不放了。再说这叫父债子偿,天道轮回,岂是有人能逃过的? 洪寅慈眉善目道:“好,瑾儿想学,师父教你就是。” 这下换魏茵茵急了:“那茵茵呢,师父可不能厚此薄彼,茵茵和瑾儿可是同时拜在师父门下的。” 想起这个“同时”魏茵茵就后悔,她当初较什么劲,如今却要唤自己的亲弟师兄了。 洪寅淡然道:“为师的安排,自有为师的道理,你且在旁温研为师昨日所授琴艺。” 魏瑾得意地挑眉,似是炫耀道:“瞧瞧,师父只教我,姐姐就只有羡慕的份了。” 魏茵茵还想反驳什么,可洪寅全然无视了她,只得撅着嘴在旁生闷气。瞅了瞅摆在一旁的瑶琴,却哪里有抚琴的心思。 “依照为师的动作,你先来尝试一次。”洪寅言毕,原本还跃跃欲试的魏瑾,面色变得很是难看。 “可师父,方才瑾儿只看了个大概,还不明白师父到底做了什么呢。就这么跳下去,还不沉底了?” 洪寅就这么将他盯着,给魏瑾源源不断的压迫感。待见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男儿家,这般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就是不得要领,不过洗个冷水澡罢了。不知你爹爹怎么教的你,竟把你养得如此娇气。” 关观忖了忖,觉着这还不算太过分。瑾儿的胆子实在小了些,连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别说和茵茵作比,她这般年纪的时候,也不似这样夸张。 至于师兄为何这样对待魏茵茵,关观则是想不通。似茵茵这般聪明的,该是一点就透,教起来也更容易些。 云韶不满道:“这哪里是在教徒弟,分明就是和徒弟过不去。要么就是不教,要么就是变着法的刁难。洪师兄哪里都好,就是对待弟子太过严格,非要把弟子都叫成玉博那样恭谨守礼的才罢休。” 魏谦游则对洪寅的做法不置可否,瑾儿是该面对恐惧的。但洪寅此法能不能消磨掉茵茵不服管的锐气,魏谦游还是将信将疑。 被洪寅推到船头,魏瑾踟蹰着不敢跳下去,忽闻两声胡乱拨弄琴弦发出的噪音入耳,这声音足够将已是惊弓之鸟的魏瑾吓一跳。就见魏瑾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一头栽进水中。 “师兄,我去救瑾儿上来。”关观说着,就要纵身跃下,却被洪寅拉住了手臂。 洪寅面不改色地指点道:“莫要惊慌,想想护院师父教你的游水技巧,自己爬上来。” 魏瑾惊慌之下连呼救命,为此喝了好几口水,哪还想得起杜燮教过什么。 魏茵茵看着也是于心不忍,急声道:“师父没瞧见瑾儿怕成那般吗?若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是师父不愿瞧见的。师父自己不去救也就算了,怎么师姑要救还要拦着。” 洪寅目光扫过魏茵茵:“抚琴之时要心无旁骛,为师说过的话,你当真没听进去一点,还不回去坐下。” 魏茵茵没听到似的,助跑了两步就要跳下去救人。然而她虽有让晋王招架不住的本事,在洪寅眼中终究是个小奶娃罢了。 洪寅瞧都没瞧,看似随意地伸手一捞,便拎着魏茵茵的背心,将她提在手中。 “爹爹娘亲说的话你阳奉阴违,如今师父说话你也不听了。好在你爹爹尽早将你交给了为师,管你如何顽劣,为师都要将你引入正途。” 魏茵茵梗着脖子道:“师父说的话,就一定都是对的吗?今日若是瑾儿没法自己上来,师父便等着后悔吧。” 洪寅先是朝魏瑾提点了几句,见他总算是能听得进去话,稍显了些镇定,才转头对魏茵茵道:“不论为师所言是对是错,你都只有乖乖听话的份。玄清派数百年来,门规从来都不只是个摆设,也少有弟子敢于触犯。” 提及门规,可见洪寅已经动了真火,关观忙劝道:“师兄消消气,茵茵不过是个孩子,总会有随心所欲的时候,心里对师兄还是恭敬的。” “你执意要跟老九学,师兄依了你,却还不曾关心过你到底学了老九几分本事。”关观这会儿的劝说,在洪寅看来和搅局也是无异,自然出口时没什么好脾气。 关观心头一紧,不成想她没能救魏茵茵于水深火热,却是引火烧身了。 安然一拍桌子:“果然是陈穆的徒子徒孙,和那厮年轻时一般的脾气。谦游你是怎么想的,竟放心将自己的儿女交给他。就是你师父不守常法,也没见将你教歪了。” 魏谦游扁了扁嘴不敢说话,师父看着是要比大师兄豁达些,但折腾人的地方都在暗处呐。他从前就没少被算计过,不止一次想着还不如给他个痛快。 如此想着,魏谦游已经摆好了架势,只待魏瑾力竭,便跃入水中。虽说相信师兄心里有分寸,但还要以防万一不是。 说话间魏瑾已经爬了上来,平躺着喘粗气,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从前失足掉进王府池塘里面,大伙儿都要手忙脚乱的过来捞他,不想他有朝一日,竟然能自己在秦淮里扑腾两下。 洪寅来不及表示赞许,旁边还有个魏茵茵让他头疼呢。 魏茵茵放弃了挣扎,关切道:“瑾儿你觉得如何,我瞧你喝了几口水,真怕你就沉下去了。” 魏瑾腾不出多余的力气坐起来,笑得却是开心:“姐姐不必忧心,炎炎夏日在水中倒还算舒坦。只是先前费了太多力气,不能再下去游上一圈。” 魏茵茵翻了个白眼:“亏我还那般担心你,你还有心思开完笑。早知道就让你自生自灭,淹死了倒没人和我争宠呢。” 魏瑾尴尬道:“一开始我也是害怕的,总感觉自己会被淹死。后来习惯了在水中,便觉得也没什么,就是秦淮的水看着清澈,却是不好喝的。” 云韶竖耳听到此处,也是松了口气。她又何偿不知道一双儿女的弊病,但若是可能的话,她宁愿不要用这种方式。 洪寅将魏茵茵放下,朝瑶琴努了努嘴:“为师想听一曲四海游,叫为师看看,你有多少长进。” 魏茵茵正在气头上,不善道:“金陵有不少名伶,师父想听,请一个来就是了。弟子自认技艺不够纯熟,不敢在师父面前献丑。” 关观陪笑着抚平洪寅皱起的眉头,低声劝道:“茵茵别任性,违逆师命,依照门规可是个不轻的处罚。” 较之关观,魏瑾更是明白魏茵茵的脾气。他这姐姐是从不肯受人威胁的,若是谈及处罚,知会起到反效果。 思索片刻,魏瑾开口道:“要请名伶来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一开口罢了。但姐姐的技艺,又岂是那些凡技能比的?” 见魏茵茵面色柔和了些,魏瑾又故作失落道:“可惜此曲只应天上有,瑾儿身在人间,想听无疑难于登天。” 话音落地,魏茵茵总算有了笑意:“瞧你说的是什么话,好像我这做姐姐的平日如何苛待你了。我便抚上一曲,不过是为你,可不是为了师父的无理要求。” 洪寅默默叹了一声,也不再紧紧相逼。这对魏茵茵来说,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妥协了。有进展就是好的,一步步来吧,总不能一次性得到想要的结果。他这弟子执拗得很呢,倒是有几分他当年的意思。 第三百二十章 船没靠岸,魏谦游就看见码头上一人不停地搓着手,脚下、双眼也是闲不住,来回踱步之余,不时朝湖上张望着。 瞧这架势,不是在等什么人,就是揣的宝贝掉到了水里。与今日一无所获,趴在船舷上探望的魏梦槐倒是如出一辙。 魏谦游本没想理会,那人却是主动迎着他过来。魏谦游试探着几次错身,此人倒是盯上了他一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在下刘顺,给魏王殿下请安。”那人恭敬拱手道。 魏谦游微微点头,算是还礼了。虽看着有些眼熟,却是实在想不出,他与这人在何处相识。 刘顺看出了魏谦游的不解,解释到:“在下与殿下素昧平生,我家将军姓颜,也算和殿下有些交情。” 魏谦游恍然,这是颜芊芊又要有所动作了。便问道:“你家将军这次又想如何,上次我也算是赴约了,只是她没本事将我留住,怪不得我。” 刘顺陪笑,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道:“不瞒殿下说,我家将军有些精神上的洁癖,喜爱结交君子,交好的也都是些高义之辈。” 魏谦游不着声色地将刘顺望着,不知道他一上来就标榜自家将军一通,是为了说什么。 刘顺又道:“殿下身居高位,定是有过人之处,只是上回将军相约,殿下的做法实在稍欠妥当。” 魏谦游嗤笑一声:“你不妨就直接骂出来吧,身陷重围之时,我是比不得颜将军那些挚友。若本王当夜墨守成规,怕是今日也不会与你在此说话了。” 刘顺俯首道:“小人不敢,只是殿下当日所举,着实把将军打击了一回。自回去后,将军就一病不起。所以小人厚颜来求殿下,可否去给将军道个歉。只要将军能好起来,就是做牛做马,小人也报答殿下。” 魏谦游搔首,怪不得颜芊芊那么消停,多日来连个动静都没有。原来是被顽疾缠身,还是被他给气出来的。 商量了一番,诸人先行回府,魏谦游则跟着刘顺同去。这颜芊芊的气性也太大了些,就当是添一分见闻,此行也不可不去。 被刘顺带到一处宅子前,宅子看着有些破落,想是常年无人居住,看来颜芊芊一伙儿在金陵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 魏谦游半开着玩笑道:“就这么带我到了你们的窝里,不怕本王日后对你们如何?到时你们就是想跑,也未见得就能凑巧生了双翼。” “殿下玩笑了不是,就是瞧着晋王殿下,小人也不担心这些,殿下请。”刘顺在门前止步,躬身相请道。 魏谦游微然一笑:“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本王还想着颜将军不会将此事说与旁人呢。” 刘顺答道:“将军与我们向来不隔心,我们也是从前就跟着将军的。纵是将军不得势那几年,也没人想过离开。” 魏谦游搬来一张椅子,托腮将一脸惨白的卧榻之人看了许久:“那个,不是我多心哈,毕竟你揣了那一手本事。你是真的颜芊芊吧?” 颜芊芊听得耳边传来的声音,双眼半睁开瞧了瞧,费力地抬手道:“来人,给本将军擒下他,让晓蒙亲自出那口气。只消记得对他残忍些,不用留情面。” 一句话似是花光了颜芊芊全身的力气,说罢又耷拉下眼皮,有气无力地将手垂了下去。 刘顺见魏谦游这般语气,暗示道:“禀将军,魏王殿下是为了那日的事情,特来向将军道歉的。魏王殿下,我家将军向来大度,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大度之人,怎么会被气成这样。”魏谦游纳闷道,语气中却是带着笑意。 无视了刘顺近乎哀求的眼神,魏谦游又道:“依本王看,不是你家将军平日掩饰的太好,就是你压根不了解你家将军。” “本将军向来光明磊落,非黑即白,何须掩饰什么。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走吧,本将军不接受你的道歉。”颜芊芊已经提不起睁眼的力气,连说这一句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魏谦游一拍大腿:“巧了,本王还真没觉着自己做错了什么。来此所为,也是想见识一番,天下间怎会有人气性这么大。你这般脾气,晋王该是还不知道呢吧?” “你敢威胁我?”颜芊芊声音微不可闻,借着胸腔内的怒意才将一句话托出。 刘顺也是来了脾气:“魏王殿下请回吧,我就不该请你来,更不该相信你这种人会存了好心。将军说的不错,你当真是个实实在在的小人。” 魏谦游点了点头,这会儿既然是在人家的地盘上,那便入乡随俗吧。虽然不知道他们对小人的评判标准,但此时魏谦游不介意背下这小人的名号。 魏谦游并未如言离开,反问道:“颜将军这样子,可还能吃下东西?” 这魏王总算是有了几分正经相,刘顺压下怒气道:“前几日还能吃下些流食,到了昨日便什么都吃不下去了。照这么下去,还不知道将军能撑得了多久。” 魏谦游又问道:“可与晋王知会过?你既然知道颜将军和晋王的关系,该不会只请我来过吧?” 颜芊芊听得晋王二字,闭合的眼皮动了动。刘顺低头道:“小人无能,赵王已经加派人手,只要是和魏王有关的府邸,都被严密保护着。将军别要想太多了,还是先将身子养好,日后总有见面的机会。” 魏谦游戏谑道:“谁叫你将赵王吓到了,若是叫他察觉到你的所在,我怕是也说不上话。” 顿了顿,魏谦游取出王府令牌,又道:“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做一笔交易,你将那换颜的法子教给我,我则可以借你一个身份。” “刚还以为你是真心相助,将军这般样子,如何将那法子教给你?就是借了你的身份,又如何能到得了晋王面前?”刘顺愤然道,魏谦游的话听在他耳中,就像是一种变相的威胁。 魏谦游眉梢一挑,这刘顺倒是忠心耿耿,就是脑子不大好使。 “得,既然你不记着叫你家将军好起来,本王就给你掰扯掰扯。本王问你,可曾见过有人把你家将军气成这般?” 刘顺摇头,心道:从前将军接触之人,皆是要叫人发自肺腑称一声君子,哪里有过似您老这般厚颜无耻的。 魏谦游又问:“那你家将军尚能说话的时候,是止不住地咒骂于本王,还是提及晋王多些?” “将军谈及晋王倒是不多,只是时常叹气。我跟了将军这么久,也知道将军这时候是在念着晋王殿下。”刘顺挠头道,可这跟之前说的那些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了,我气她那一回不过是个引子,能气成这般多半是我脱身时拿晋王打了掩护。本王就是两眼一闭,说瞎话道了歉,也是治标不治本。让颜将军顺了气,相思病就好全了?”魏谦游趁着刘顺愣神,狠狠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意图敲醒这颗榆木脑袋。 刘顺没顾上喊疼,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有道理啊……” “不对,这和你要学将军的换颜本事有什么关系,就是想讨些酬劳,也不至于要将军的看家本领。”刘顺自诩反应及时,厉声指责道。 魏谦游嗤鼻一笑:“看你家将军现在的样子,若是旁人不会那法子,还指望她起来给自己扮上?本王数三个数,若是还能看见你,这破烂事本王不管了。” 为了自家将军能好起来,就是再怎么讨厌魏谦游的颐指气使,刘顺还是受了这个威胁。 待屋内只剩下自己和颜芊芊,不用她吩咐,魏谦游就将耳朵凑了过去。相信颜芊芊在如此关头,并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而他都被称作了小人,自然不会在此事之后将这法子忘得一干二净。保不齐颜芊芊好了又不安分呢,到时候他就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刘顺在门外等了半天,听得身后“吱呀”一声,惊恐地看着将军生龙活虎,还有力气背起魏王。可魏王怎么看着气若游丝的,难不成玄清派还有换命的法子? 魏谦游没指望刘顺自己看懂,为了节省时间直接出言解释:“我用这副样子送你家将军过去,就是被赵王撞见了也不会刁难,还会对你家将军有所改观。这对往后有益,只是你要劝劝你家将军,收了发兵的心思,中土圣上也不是会受人威胁的。” 刘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就知道将军说了我该听,这种事情自然等将军来决策。若是将军说要发兵,我就拎刀砍你丫的,两军交战绝不留情。” 魏谦游嘴角向上勾了勾,摇着头走过刘顺身侧。这会儿才想起来,当日自称是颜柏柏,被林牧之擒来那人,似乎就是刘顺。 颜芊芊意识到自己与晋王的距离正被拉近,身上也有了些力气,凑在魏谦游耳边道:“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皇上不点头,更不是两军交战北胡会输……” 第三百二十一章 “累了就少说些,你若是半道上支持不住,坏的可是我的名声。再说了,我还怕晋王找我算账呢。”魏谦游将颜芊芊托得稳了些,脚下猛的发力,每一步都迈出数米之远。 不多时便到了晋王府,魏谦游拍了半天门没人回应,不由蹙眉想着,若是晋王不在府上,管家方才该是会告知才对。正自纳闷,就听屋内传来一阵娇笑。 “好啊,我又赢了,快拿银子来。今儿个手起真是好,把把都是好牌。” 魏谦游皱了皱眉头,听这动静就能想象到赵清绾拍着桌子,一脚踩在凳子上的豪放相。又拍了拍门,魏谦游索性直接推门进去。并非耐不住性子,而是颜芊芊拖不得。 赵清绾连蹦带跳地跑到温婉面前,缠着温婉击了一下掌,全然没意识到师娘在自己这年纪已经做了娘亲。 晋王顺手拿起折扇轻摇:“与其说你手气好,倒不如说你们配合默契。” 赵清绾吐了一下舌头,还以为她和婉儿掩饰的隐蔽呢,不想早就被瞧出来了。 温婉当即岔开话题:“什么配合不配合的,我倒是也想赢呢,架不住师姐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再来再来,今日我还就不信了。” 赵王黑着脸道:“你们两个见好就收吧,拿本王当冤大头呢?好歹也叫晋王吐几回血,不能可着本王一个人坑吧?” 晋王闲适道:“作为这屋里最大的财主,不坑你坑谁。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妹子,你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敢情一直输的不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赵王口中嘟囔着,手上却是帮着赵清绾一起洗牌。 朝赵清绾挤了挤眼睛,见赵清绾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赵王贼眉鼠眼道:“偷偷告诉你,晋王家底可殷实得很呢,单是一幅字画就有不少人来求。比起晋王,本王那些家底可是不够瞧了。” 魏谦游咳了一声,四人却是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这是有多大瘾,连人来了都没发觉? 几经暗示都是无果,赵清绾分明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注意力却是全落在牌桌上头,哪里有抬头的意思。 硬是打完一圈,赵清绾伸手要银子时才注意到来人。那姑娘不知背着什么人,赵清绾也顾不上多想,只知道那姑娘瞪着她,眼神很是不善。 开完笑,比眼睛大,她这辈子怕过谁?赵清绾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也叫同桌的三人察觉到屋里有了旁人的存在。 瞪到眼睛酸了,赵清绾厉声道:“你是哪来的野丫头,竟敢这般瞪着本公主。若是想要讨不自在,本公主成全你就是。” 魏谦游心中也有了脾气,他这师父当的越发没尊严了,弟子都敢指着鼻子骂他。 反应了一番赵清绾对自己的称呼,魏谦游才讪讪地将目光收回。尖声细气道:“我已经站在这里半天了,清绾公主真是好大的架子。” 赵清绾嗤鼻道:“你是那块地里拔出来的葱?要本公主给你面子。本公主没怪罪你擅闯进来,便已经是你天大的运气,还不跪下告罪!” 扮作颜芊芊的魏谦游抬手止住要来圆场的晋王,将背上扮作他的颜芊芊放下来扶稳:“若是此人,可值得清绾公主赏几分薄面?” 赵清绾眼角跳了跳:“师父?怎么会弄成这般样子的?” 温婉忙去帮着搀扶,魏谦游依旧将她拦了,淡漠道:“你们师父有话要对晋王说,旁的人都不许听。” 赵清绾态度好了几分:“这位姑娘,可能是师父他没说清楚。我和婉儿都是师父的亲传弟子,赵王也同师父交情颇深,就是师父这会儿醒着也不会叫我们走的。” 赵王拱手道:“此事多谢颜将军了。”说罢便率先迈步出去。 温婉见状也牵了赵清绾,对晋王道:“有劳晋王照顾师父,我和师姐去请御医,不多时便回来。” 晋王微微回应,眉头紧皱着,待屋内人走了干净才问道:“芊芊,这是怎么回事。没听说过魏王有什么仇家是留了种的,更何况有谁能将魏王伤成这样?” 魏谦游安抚道:“你先别急,他不是被人伤成这样,保不齐只是小毛病,一直不肯见大夫才养大了,待会儿御医来看过便能有所好转。” 晋王目光落在“魏谦游”脸上望了望,见确如“颜芊芊”所说,只是有些虚弱,才松了口气。 这口气松下来,却叫晋王意识到了不对:“芊芊,怎么魏王身上落了毛病,没请大夫到府里,却被你给带来了?” 魏谦游心头一紧,又听晋王道:“莫不是被你擒下,苛待了几日吧?这般作为不可取,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打算什么,但你我之间的事情与魏王无关不是吗?” 魏谦游努力将自己的脸憋得通红,低声道:“知道了,下次注意就是了。” 晋王颔首道:“这便对了,待会儿瞧过了大夫,你可得同魏王诚心道歉。” 一杯茶递到“颜芊芊”面前,魏谦游伸手去接。晋王却是没松手,歪头问道:“芊芊,你似乎长高了些?” 魏谦游清晰地感觉到内衬都湿了汗,目光飘忽着应道:“许是这几日换了水土,长起来的。” 魏谦游心中叫苦,他才刚学会这法子,能扮成叫晋王都瞧不出的模样已是不易。硬生生把自己压矮这么些,已经叫他受了不少罪。 晋王失笑:“这是什么说法,似你我这般年纪,哪还能再长了。” 虽是笑着,但魏谦游清晰地听出晋王语气中的猜疑,吞了下口水,又道:“中土人杰地灵,种的庄稼都比别处好些,怎么就不可能了?抑或是我心诚,感动了菩萨也说不定,怎么我长高了,你很不开心似的?” 魏谦游撅着嘴,丢回去一个难题。总算是叫晋王打消了疑虑,还得了几句安慰,只是让魏谦游心里一阵恶寒。 御医在外头打了声招呼,晋王便要去请。 魏谦游拦道:“魏王可是有话要和你说,还特意嘱咐了只和你说的,哪能叫外人进来。” 颜芊芊没来得及说这法子会不会从脉象上被查出端倪,魏谦游也不敢冒险。此来是为了救颜芊芊,却不是为了叫人以为他和颜芊芊暗中有联系的。 晋王无奈一笑:“只是御医进来医诊,又不会听他说话。再说你看魏王现在的样子,哪还能说得出话来。” 魏谦游还没想出说辞,晋王已经把御医请了进来。魏谦游只得低头退到一边,都不敢与那看似老眼昏花的御医对视一眼。 “魏王殿下是伤神过度、心火郁结所致,加之未及时就医,怕是会有些麻烦。”御医诊断过后,起身来回晋王,至于扮作颜芊芊的魏谦游则是被当作女婢,无视了去。 “可能治得好?”晋王急声道。且不说他二人多年的交情,人既然已经送到了他这里,若是治不好,魏王府那边也没法交代。 御医正色道:“老臣自当竭尽毕生所学,只是这心火易消,伤神却是难医。待老臣开张方子给魏王服下,足以让魏王醒转。只是魏王殿下为何伤神,就不是从脉象上诊得出的了。” 晋王道了声“有劳”,只要能醒过来便好。心病对于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来说,还算是个麻烦么? 魏谦游所想也是相差不多,他的任务便是让晋王照顾着颜芊芊醒来。至于那心病,颜芊芊睁眼见了晋王就要好去大半。 “我就不多留了,你将她好生照顾着吧。待她醒来记着知会一声,有人等着她道谢呢。”说罢魏谦游即走。 晋王见她当真没有多留的意思,忙将她拦了,难以置信道:“你只是为了送魏王来此?没有半句话想要与我说的?” 魏谦游亦是纳闷:“我和你能有什么好说的?”人都送来了,他还留在这里,不是惹人嫌吗? 见得晋王眼底的一丝失落,魏谦游懊悔地拍了一下脑门,笑道:“友善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要说也不能现在说。这些年我攒了不知多少话,日日夜夜都盼着与你倾诉干净呢。只是眼下就是要说,也是说不痛快,还不如你我名正言顺结为夫妻那日,说来不是更有意义?” 晋王佯装诧异:“还道是你只会带兵打仗,舞刀弄枪呢,不成想也会有这样细腻的心思。” 魏谦游威胁般地抬了手:“讨打不是,再怎么说我也是女儿家,心思再粗还能比得过你这老男人……不是,你这男儿家去。” 晋王嘴角抽了抽,这老男人的称呼,总觉着在哪儿听过。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说的了,但他可以确定,绝不是出自颜芊芊口中。毕竟晋王对自己在颜芊芊心中的形象,还是有十足的信心。 若是当着晋王的面吐出来,在怎么解释都圆不回去了。魏谦游强忍着恶心道:“我当真不能与你多说了,赵王对我是怎般的印象你不是不知道,就算他这会儿能容我,我也是不待见他的。等什么时候他不在,我再来看你啊。” 第三百二十二章 这次魏谦游压根不给晋王挽留的机会,一溜烟就没了影子,料想颜芊芊有这样的本事,也不怕露了馅。 晋王失落地叹息一声,纸扇搭在鼻间,似乎上面还带着幽幽的余香。若是这场面叫魏谦游看到了,怕是会庆幸自己离开的早。 “晋王殿下,药煎好了。”温婉拍着门板轻声唤道,趁着晋王开门的空当钻进屋中。 “婉儿你怎么……”晋王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大点的缝儿就钻进来了,温婉这是属什么的。 温婉若无其事道:“我来喂师父吃药,师姐已经去告知师娘了。难不成师娘待会儿来了,晋王殿下也因为那位姑娘的一句话不让进来?” 晋王被这话噎了一下,无力道:“本王可没说不让你进来,只担心屋里人太多扰了魏王歇息。不若婉儿姑娘先到客房休息,待魏王醒了,本王再差人过去知会?” 温婉忖了忖,点头应承下来:“此法也好,不过让我先喂了师父吃药,旁人喂我不放心。” 晋王心中稍慰,这也就是温婉能递进去道理,若换了赵清绾,估摸着听了此言要把他从他的卧房里赶出去。 颜芊芊的伤神本就重于心火,喝了御医开的药,没一会儿就醒转过来。面色却不见好转,依旧是白惨惨的,叫人看着就心生怜悯。 “果然还是魏王,换了旁人不知要躺到什么时候呢。先喝些水,我去叫婉儿姑娘过来。”晋王瞧见“魏谦游”醒了,总算是松了口气。 颜芊芊见得面前之人,心里的第一个想法不是感激魏谦游,而是将这屋内的布置打量了一番。魏谦游学了她的换颜法子,说是扮成她的样子,带她来晋王府,却也不排除扮成晋王骗她的可能。毕竟那种人,说谎话连眼睛都不带眨的,还是小心为上。 魏谦游打了个喷嚏,赵清绾快步跟上前去,微笑着打招呼:“多谢姑娘将我师父送去,不过姑娘怎么也打起喷嚏来了,可是受了寒?” “不必了,唤她来做什么,又帮不上什么忙,我这会儿只想同你说说话。”颜芊芊将晋王叫住,招手示意他坐的近些。 晋王未生疑虑,在“魏谦游”对面坐下,问道:“魏王殿下少有这样神秘兮兮的,到底是什么事情,现在屋里只余你我二人,魏王可以说了吧?提前打好招呼,若是来替茵茵说亲的,那可免谈。” 晋王还能开得了玩笑,颜芊芊却是没这心思。一双眸子含情脉脉地将他望着,直到从晋王眼中瞧出几分毛骨悚然,颜芊芊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将目光收回。 目光给晋王的压迫倒是打消了,颜芊芊嘴上却不受控制道:“友善,许久不见你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若是能早些见到你,我也不至于成了这般样子。” 晋王心里猛跳了两下,很是尴尬道:“魏王与本王也是旧相识了,相互惦念也是应该的。不过本王府邸与魏王府如此临近,魏王若是想念本王,抬脚便过来了,不得空差人邀本王过去也成。” “晋王对茵茵丫头是如何看法?今日不妨透露个实底吧,也好叫我安心。”颜芊芊语气中透露的浓郁的醋意,听得晋王浑身不自在。 晋王生怕说错一个字,想了半天才道:“还能怎么瞧,茵茵尚未出生时,本王便想着要讨个义父的名声。魏王且放宽心,本王当茵茵和女儿一样。” 颜芊芊欣然一笑:“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是宽心了。之前我还担心呢,要是你真对茵茵有意思,却是叫我如何。” 晋王面容间略有些扭曲,这说的是什么话。谁稀罕当你女婿呢,倒嫌弃起本王来了,那碗药就不该喂给你。 “魏王多虑了,按理说茵茵就算不认本王这个义父,也该唤本王一声大伯。本王心知这点,魏王也该多与茵茵交流。”晋王皮笑肉不笑道。本王知道分寸,你也该将女儿看管好了。 颜芊芊提起力气,牵了晋王的手:“方才御医的话我都听着呢,心火得了良药,尽除是早晚的事,只是这伤神难医。我却觉着没什么难的,只要能瞧见你,我自没了伤神的理由。” 晋王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愤然抽手回来:“魏王殿下请自重,本王适才虽只说对小奶娃没什么兴趣,然而对魏王所提议的更加没法接受。” 晋王还道是魏谦游暴露本性了,除了愤然之外,更多的则是惊恐。你丫隐瞒的倒是紧,硬叫本王这么多年没看出来。 颜芊芊莫名道:“友善你这是……难不成屋里还有旁人?” 晋王直勾勾地盯着颜芊芊,一字一顿道:“魏王听好了,不管有没有旁人,本王都不会应承魏王这般无礼的要求。” 颜芊芊算是反应过来了,魏谦游压根没和晋王说出实情。而在晋王眼中,魏谦游这般自是不合情理的。 魏谦游驻足回头,见赵清绾跟上来,笑应道:“并未染上风寒,只是鼻子突然痒痒罢了。清绾公主追我出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忘了交代?” 赵清绾挑眉反问:“看姑娘所去的方向,是要去魏王府?” 魏谦游心生谨慎,他从没觉得赵清绾愚钝过,自然是要小心应对。 想明白这些,魏谦游满脸茫然道:“我去魏王府做什么?不过正要去前头那家酒楼,听说也是魏王府的生意。若是那处也算魏王府,清绾公主说的倒是没错。” 赵清绾面露笑意道:“姑娘莫要多想,只是师父病成那般,我自然要去告知师娘一声。若是姑娘也要去魏王府,正好可以结伴一道。” 魏谦游颔首回应:“这可是正事,我便不耽搁公主的时间了,再会。” 赵清绾看她走得匆匆,不明就里地挠了挠头。她有这么吓人吗,才说了两句话就着急走。 刚欲拍响府门,赵清绾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听着像是个少年男子:“这位小姐一瞧便是贵人,祝您福运亨通,万事如意,一生平安。” 任谁听了这话都要开心,赵清绾也不例外:“叫我瞧瞧,是谁嘴巴这么甜,抹了蜜似的。” 搭眼望去,是个模样精瘦、样貌俊秀的少年。只是这少年的打扮叫人不敢恭维,身上的衣裳不知多久没换过,脏且破,但是看着就觉得有一种奇怪的味道飘出。 少年主动搭话:“回这位贵人,小的名叫边小道,想问这位百年一遇的贵人,讨两个发财钱。” 赵清绾还没开口,就又见一个僧侣打扮的年轻人走至近前,双手合十向赵清绾微微行礼。 赵清绾还了一礼,她虽然不信佛,但对她极好的太后是信的,故而她对僧侣也会形式上地尊重一番。 “不知这位小师傅唤我,所为何事?”赵清绾歪头问道。这两人同时站在自己面前,一位出尘一位世俗,倒是有趣。 僧侣复又行了一礼,开口道:“小僧云游至此,腹内已经多日亏空。今日与施主相遇可谓是前生修来的缘分,小僧特来化解。” 还是没给赵清绾开口的机会,边小道闻言却是不干了,扬起下巴道:“怎么着和尚?懂不懂规矩。这整条街都是小爷的地盘,你来小爷的地盘上抢饭碗,小爷可不答应。” 换做平日,赵清绾定是要看了这场好戏,今日却没那个心思。取了银子来分成两份,分别递给二人。 边小道一把抓过,连朝赵清绾行了几个大礼,口中的称呼都换成了“恩人”。 僧侣却道:“小僧不接银钱,只求施主将府中余下的干粮清水布施小僧些许。” 边小道不屑道:“你这和尚倒是守规矩,不过这条街上的规矩,就是只要小爷还在一天,你就什么都不许收。嘴上说得倒是好听,装成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却来抢小爷的饭碗。” “施主莫要气坏了身子,小僧到别处去就是。”僧侣又朝赵清绾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人家一再行大礼,这次连赵清绾都自觉受不起了,忙朝着小僧侣的背影以同样的礼节还了回去。 再看边小道的目光,自然多了几分嫌弃:“你拿了银子,也快离开吧。我只是这府里的丫鬟,若叫主子看到了,不光会将你赶走,连我也要受责备。” 边小道连声应承,又拍着胸脯道:“恩人你放心,我边小道向来守规矩,而且知恩图报,绝不会让恩人因为我受罚。不光如此,我边小道发誓,今日恩人赠银,他日定会百倍奉还。” 直到进了魏王府,赵清绾还是一阵莫名。 “清绾,想什么呢,差点将我撞到。”云韶关切道,在赵清绾额上探了探。 “师娘不必担心清绾,还是快去瞧瞧师父吧。虽然已经请了御医过去,但师父的情况可不容乐观。”赵清绾说着,扯着云韶的衣袖就往府门外面拖。 云韶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却是在赵清绾发觉之前收起,故作担忧道:“怎么会这般,可知道是为何?” 第三百二十三章 “清绾也说不清楚,师父看着就虚弱得紧,我还能逼着问上两句不成?不过待会儿喝了药又见了师娘,师父总能好了大半,师娘还是快些过去当面问师父吧。”赵清绾手上力气使大了些,却是没能将云韶扯动。 “师娘?”赵清绾莫名望去。 云韶忙收回思绪,道:“那还不快些动身,耽搁了时辰怎么得了。” “姐姐,我好像听到娘亲的声音。”魏瑾手中的动作停下,歪头对魏茵茵道。 魏茵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应道:“娘亲这会儿正在老太太那里陪着呢,怎么会叫你听到。你还是少说些有的没的,待会儿师父过来发现你偷懒,我可护不住你。” 虽是劝魏瑾时说得好听,魏茵茵也忍不住想要抱怨两句。还道是今天能清闲下来呢,这会儿都要入夜了,还叫他们练这些。 听得洪寅的名号,魏瑾缩了缩脖子。不光动作标准了些,连神色都是一丝不苟,生怕叫洪寅揪住错处。 分明师娘轻的快要能被风吹走,方才又不见师娘抗拒,怎么都不会拽不动才是。云韶这会儿已经坐在了榻边,赵清绾才得空琢磨。 颜芊芊瞧着面前的女子,分明是与她素不相识的,却是一脸紧张地盯着她,不免心生疑惑。 晋王看得干着急,伸手在“魏谦游”面前晃了晃,出声提醒道:“魏王糊涂了不是,怎么王妃来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颜芊芊这才意识到来人的身份,却是依旧紧闭着嘴。她哪会料到魏王妃会来,连他们之间的称呼都不知道,叫错了还不是要穿帮。虽然魏谦游没道明为何要隐瞒身份,但毕竟帮了她这一回,颜芊芊也想着给面子配合这一次。 云韶见状面上忧心更是浓重:“谦游你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 颜芊芊索性省去了称呼,掩饰道:“瞧你说的,本王就是忘了所有人,又怎么会将你忘了?这是见到你开心,本王一时间就忘了开口。” 晋王这回有了十足的把握,魏谦游定是病糊涂了。别说是和云韶,就是和不相干之人,魏谦游也是少有摆王爷谱的。 “我们就不在此打扰了,还请王妃受累,照顾好魏王,需要什么唤一声就成。待魏王好全了,本王再让芊芊登门道歉。”晋王歉意道,又招手示意一旁咬耳朵的婉绾二人出去。 颜芊芊闻言却是急了:“道什么歉,这事是谁的错还没掰扯清楚呢,凭什么道歉的人却是……” 云韶瞪眼将她的嘴捂住:“病成这样子不好生养着,话还这么多。在不安分,我可不管你了。” 颜芊芊心里还巴不得如此,天知道这魏王妃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她还有好多话没说给晋王听呢。 “怎么样,见了晋王吃了药,身子好受多了吧?”云韶再开口时,入了颜芊芊耳朵的却是温雅男声。 颜芊芊搭眼望去,见云韶胳膊耷拉在椅背上,还翘着二郎腿,怎么瞧也不像是王妃该有的样子。 颜芊芊蹙眉道:“我将这换颜的法子交给你,你倒是上瘾。扮了我还不够,连自己夫人也不放过。” 魏谦游洋洋得意道:“我那些个弟子可是很关心我的,方才又是请御医,又是奔王府的你也瞧见了。为免穿帮,我送你来的中途请了两位朋友帮忙,分别扮作和尚、乞儿,争取出了不少让我扮作韶儿的时间。” “方才若是真叫清绾告知了韶儿,那便是什么都白费了。依你现在的情况,有何凭借能从赵王眼皮子底下离开?” 颜芊芊面带讪讪,原来这些安排都是替她考虑的,这次却是她小人之心了。 “扮乞儿倒是容易,但扮和尚要牺牲的可不少。我只扮过一回姑子,肠子都要毁清了,你那位朋友我日后得好生谢谢他。”颜芊芊语调缓合几分,希望用一句玩笑缓解尴尬。 魏谦游答复得很是认真:“不是什么大事,他本来也没头发。好容易让那颗脑袋起到用处,该是他谢你才对。” 屋内沉默良久,魏谦游复又打开话匣子:“颜将军此来中土,已经过去了不少日子,想要看的可都看清楚了?” “魏王不是看得一清二楚吗,到现在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我跟友善各为其主,岂是那般容易的。”颜芊芊闭着双眼,脸上也没有表情,但听的出声音还是微微颤抖着。 魏谦游不为所动,继而道:“颜将军心里该是清楚,我问的并非此事。” 颜芊芊冷眼相望:“魏王也该知道,从本将军口中问出些什么,可不会像瞒过你那几个弟子这样容易。” “那颜柏柏呢?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让人心里总是惦记着,此人颜将军可否说道说道?”魏谦游不着声色地扯开了话题,也算是给了彼此一个台阶。若是此人也要隐瞒,魏谦游便确认了心中的猜想。 “那是自然,魏王帮我这一回,替魏王解开小小的疑惑也是应该的。”颜芊芊轻松道。 魏谦游做出洗耳恭听状,就听颜芊芊开口道:“其实颜柏柏这人,就从来不曾存在过,我手下的所有人都可以是颜柏柏。而构造出这么一个人,目的便是让人以为本将军存有掣肘,从而掉以轻心。” 魏谦游缓缓点头,他就算对颜芊芊的掣肘心知肚明,也是下不了手的,颜芊芊自然可以毫无顾忌地和他说了。 缓了缓思绪,魏谦游苦笑道:“我之前还有过猜想,你们姐弟之间,你虽是明面上的将军,颜柏柏才是真正的主脑。而你暴露在我们眼前,正是为了给颜柏柏创造机会。” 一句话说完,魏谦游目光停留在颜芊芊面上,与她对视了一会儿。并没瞧出任何异状,魏谦游才算彻底打消了这个顾虑。 “魏王如此想,倒是有趣。不过魏王与其猜测本将军,还不如先看清自己的处境。玄清派、魏王府,表面上看着繁华,中土终究认的是赵姓。”颜芊芊说完就翻了个身,似乎没有再聊下去的兴致。 魏谦游起身告辞:“那我就不打扰颜将军静养了,记着就是与晋王独处也注意些分寸。” 颜芊芊这话听来像是关心,想要辨别颜芊芊的心思也并不困难。只消考虑清楚,魏王府乃至玄清派若是和天家生了嫌隙,对颜芊芊是否有好处就是了。 答案是肯定的,魏谦游也因此没把颜芊芊的话放在心上。先前他与诸人道别时说明了去处,再不回去怕是要叫大伙儿着急,婉绾那边最多是几日不见,日后再找理由搪塞过去。 在一系列的精心安排下,魏王府一片的安静,似乎魏谦游出门的这许久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云韶并未掌灯,屋里黑漆漆的,连月光都不曾照射进来。仅有的一星微弱光亮,便是魏谦游那双四下探寻的眸子了。 “韶儿,韶儿……”魏谦游唤了几声,平日里云韶不会这么早歇下,却也不会外出,这倒成了怪事。 瞬息之间,魏谦游心里闪过几种可能,越想越是心惊。声音中不由添了几分慌乱,情急之下打翻了几把椅子。 忽见一人迎面朝自己冲过来,手里举了一根小臂粗细的木棍,朝着他的脑袋狠狠挥下。棍子带着猛烈的劲风,正正当当的挨了这一下,不死也够他受的。 魏谦游错开一步,眼疾手快地握上那人来不及收回的腕子,而后用力一捏。 伴随着“当啷”一声,棍子落地,面前之人的呼痛声同时入耳。 “韶儿?这黑灯瞎火的,你埋伏我做什么?捏疼了吧,快叫我瞧瞧。”魏谦游忙去燃了灯烛,又折返回来。 这一回儿的工夫,云韶的手腕已经红肿起来,眼中还闪烁着泪花。望着魏谦游难得没有怪罪,反而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 魏谦游看得一阵心疼,狠狠拍了捏过云韶腕子的那只手两下:“怪我怪我,没看清是你就使那么大力气。” 云韶止住他的动作,呜咽道:“不是你的过失,方才我那一棍子,本是要取你性命的。” 魏谦游呆怔一下,他做错什么了,至于吗? 云韶察觉到自己话中的不妥,立即改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一棍子,是要取来人的性命,却不想你回来得这么巧。” 说着话,云韶递上一封信笺,封口已经被拆开过。 魏谦游取之来看,打消了询问云韶何意的念头,蹙眉道:“什么人竟有这么大的胆子,连她颜芊芊在中土都要夹着尾巴,这厮可倒好,威胁的书信直接送到卧房来了。” 云韶亦步亦趋地跟在魏谦游身后,生怕两人之间的距离过远:“若是知道是谁,我还用得着那么害怕吗?不过你回来就好了,给你留了晚饭呢。咦?你背上这是什么?” 魏谦游扭头去望,在原地转了个几个圈也没瞧见什么。 “别动。”云韶止住魏谦游的动作伸手将字条揭下,上面没有过多的文字。只有一只通体殷红的燕子图样,燕子的动作似乎组成一个文字,此时看来尤其诡异。 第三百二十四章 被魏谦游安慰着缓了神,云韶将方才之事缓缓道来:“我才从师娘那里回来,屋里的灯烛就自己熄了。初时我还道是风吹的,再想去燃就见灯盏边上搁了这张字条。从没听说过这样怪异的规矩,哪有夜里不让燃灯的,这威胁也够吓人。” 魏谦游故作轻松一笑:“别怕,上面不是写得清楚,这人是冲着我来的,自有我打发他去。” 云韶不满地对上魏谦游的双眼:“你个没良心的,若不是冲你来的,我怎么会怕他们,真是关心你也白关心。这些日子你就在府里,没必要的出行就免了,有人相邀也尽量推脱。” 没疏漏魏谦游的不在意,云韶目光中多了几分哀求:“不是说你怕他们什么,就当是为了我,为了茵茵和瑾儿,你也得爱惜着自己。” 魏谦游点点头:“放心吧,我不会鲁莽行事。明儿个与大伙儿商量一番,此人若就此安分尚好,若还不依不饶,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挖出来。” 云韶闻言,去开食盒的手都顿了一顿。这字条上说得清明,此事不可与旁人提及,你可别要惹火了他。毕竟我们在明处他在暗处,怎么看都是我们处于不利。 魏谦游嗤笑道:“既然缩在暗处,便是见不得光,这样的人又能有几分本事。韶儿你别太过担忧,好歹也对你相公有些信心不是?” 话音刚落,屋内便传来稍显空洞的一声:“我们这样的人,天生就该在暗处,魏王莫要逃避自己的宿命。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罢了,魏王莫要当真才是。” 这声音辨不出方向,甚至让人怀疑此人是否身在这王府之中。 “什么你们我们的,谁跟你我们。小爷与阁下天生就不是一路人,不论阁下找小爷为了何事,也不必为了本就没得商量的事情大费周折。”魏谦游目光冷凝地扫过屋内,望向云韶时则转为了柔和。他的韶儿这样真实,怎么会是一场梦境。 云韶心里怕的要命,却还是壮着胆子道:“你既然找上了我们,不妨直说了你的目的。若是有事相求,魏王府大可卖你一个人情,但若是敢对谦游不利,这王府上下可没人会答应。” “王妃多虑了,本座若是想对何人不利,这会儿便会直接现身。魏王府在世人眼中高手如云,在本座眼里可不够看。”那声音中多了几分不屑,不知是对魏王府诸人,还是对云韶的多心。 云韶略松口气,又道:“既然阁下没有恶意,那便是更好说话了,不妨现身一见?” “本座不见不相干之人,此事也与王妃无关。魏王且在府中等候,待得了机会,本座定会现身。” 两人听着那声音渐渐远去,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凝重之色。 很显然,这人是认识魏谦游的,但两人一同回忆了半天,也没能想出此人的来历。 能在魏王府中来去自如,魏谦游的认知中除了师父、师叔便是从前的魏梦槐了。且不论其中两个已经再没法做到如此,这三人他都熟悉的很,方才的声音并不属于任何一个。 云韶想不出头绪,异想天开道:“会不会是师叔来瞧观观,顺带和我们开了个玩笑?” 魏谦游摆手表示否定:“我大概知道师叔去了何处,来回的船票都要花上不少银子,师叔的性子,你也知道……” 这个玩笑并没让两人的心头大石落地,云韶提议道:“不论怎么说,还是先别将此事说出去。若那人狗急跳墙,对茵茵和瑾儿下手,你我后悔都来不及了。” 魏谦游应承下来,见识过那人的手段,他也不似方才那般有恃无恐。就是他府里的人全天警惕着,恐怕那人也有法子趁虚而入。 云韶自顾念叨着:“不过比起茵茵和瑾儿,我倒是更担心你。毕竟听他的意思,只要不惹急了他,是不准备将旁人牵扯在内的。” “别要因此伤神了,他敢来,我就叫他有来无回。早些歇息,待会儿我叫兰儿来陪你,这几日我就宿在书房。”魏谦游牵着云韶走到榻边,扶着她躺下。 云韶闻言又坐直了身子:“这叫什么话,你我一同面对,总不会有迈不过去的坎。你不想我受牵连,我就能放心你了?” 那人离开时才说过,待得了机会定会现身,魏谦游这番决定就是要给那人机会,独自面对此事了。 魏谦游在云韶头上揉了揉,宠溺道:“我有多少本事你还不清楚?你该祈祷着我别下手太重,叫你没瞧见那人真容就再没了机会才是。待我将他擒下,拿他腿毛编花绳给你看。” 云韶故作干呕了一阵,嗔怪道:“成天没个正形,同你讲正事呢,你却说这些来恶心人。今夜就宿在这里,兰儿该是已经歇下了,别去饶她,我一个人也是睡不着的。” 魏谦游终究还是妥协,然而云韶还是一夜都没歇好。睡上一会儿,就要爬起来看看枕边之人还在不在。 次日云韶起了床,就一瞬不瞬地盯着魏谦游。不管魏谦游走到哪儿,云韶必定会跟在身后,像条小尾巴似的。 姜兰则是半日都不见人,直到了晌午才急色匆匆地回来,一并跟来的还有赵王。 姜兰解释道:“方才回来时正巧遇见赵王,又巧赵王要来咱们府里,便同路走了一段。” 打过招呼之后,赵王没直接道明来意,则是先对云韶道:“本王此来,是要与魏王谈些朝事,王妃……” 云韶面露不悦之色,嘟囔着:“一天到晚的,哪有那么多朝事要谈。我回避就是了,别谈太久,就是故意拖到饭点也没有你的份。” 赵王尴尬地笑了笑:“不过是些小事,耽搁不了多久,小王哪里敢和王妃抢人。” 同赵王去了偏厅,魏谦游抹了把汗:“赵王来的正是时候,若是再不来个人解救我,我身上怕是要被韶儿盯出窟窿来。” 赵王眉眼间噙着笑意,戏谑道:“可是做了什么不体面的,叫王妃放心不下了?” 魏谦游嘴角一撇:“我和韶儿你还不知道吗?就是我稍微有了点念头,就要被扼杀在襁褓里。再说了,小爷我可是正人君子,事事都是叫韶儿放心的。” 听着魏谦游的自我标榜,赵王翻了个白眼,调笑道:“不说这些了,本王昨日见你在晋王府上,眼瞅着就要过去了。今日见了面,却是满面红光,是御医医术高超,还是魏王心病得了名医?” 来之前赵王先去了趟晋王府,听晋王诉了一通苦。昨日魏谦游不知犯了什么病,抓着晋王的手诉尽衷肠,这么好的机会可得抓住了,好好讲他嘲弄一番。 魏谦游假意黑了一张脸:“赵王若是只为了来笑话我两句,我可没这个闲心。被韶儿盯着最多身上不自在,心里还是舒坦的,赵王所言却是没叫我觉出好地方来。” 赵王犯了难,不给他调笑,叫他说什么啊。魏谦游一副能上房揭瓦的样子,怎么看也不需要人关心,赵王也是实在找不到话题可说了。姜兰真是丢给他一个苦差事,真要将魏谦游拖着不被瞧出破绽,却哪有上下嘴唇一碰,说的那么容易。只希望那边动作快着些,也叫他少费些脑细胞。 与此同时,云韶正同集结了一屋子的人商谈计划。昨夜那人早晚都是要再来的,管他如何不简单,还能在这么多好手的眼皮子底下翻天不成? 颜攸礼念着特意留起来的一撮胡须道:“你叫我们帮忙,我们定是义不容辞。但整夜都来守着,未免太过折腾人了,总得给些酬劳吧?” 秦蓁在他腰间狠扭了一把:“没良心的,整天厚着脸皮讨人家女儿的时候,脸上不觉着烫吗?那人尚且敌友不分,如今的关头你却还有心思谈酬劳。” 颜攸礼怯怯的闭了嘴,他还不是看屋内气氛凝重,想要活跃一下嘛。但看他们之间的交情,在这样的事情面前,也是要尽力相助的。 苏漪桐沉默了许久,待诸人已经说了一会儿,才道:“姐姐你还是别太忧心,这些年来装神弄鬼的本事我也见了不少,却都是没有真本事的人才会玩的把戏。今日他可算碰上了祖师爷,他若是敢来,我保证将他的胆都吓破。” 苏漪桐信誓旦旦道,却没意识到自己的语病。拍了一下邓铭钊的光头,瞪眼道:“你笑什么,论拳脚功夫我不及你,但这些本事,你再修个十年八年也未必有我的一半造诣。” 邓铭钊笑得更欢了:“论没有真本事,你都自称祖师爷了,我自然是比不上你的,这也没法比不是。” 云韶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却是很快收起来:“漪桐,并非姐姐不相信你,但此事还是要保险起见,不容半点马虎。你只凭着你的经验,安排大伙儿设下埋伏就是。探清那人的深浅之前,切不可贸然行事。” 第三百二十五章 苏漪桐应承道:“全听姐姐安排。赶明儿个我吩咐几个手巧的来,在书房附近设下几处机关,姐姐提点这府里人,别一不留神踩进去了。” 赵清绾不屑道:“管他是什么人,只要他敢来,朝廷养那么多将士可不是吃干饭的。到时就是他侥幸出了魏王府,也出不了这金陵。” 温婉适时地泼上一盆冷水:“师姐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不是提醒人家吗?别到时候人没抓到,还惊了茵茵和瑾儿。再说了,若此法可行,赵王早就提了。毕竟赵王手中就有兵权,较之师姐还是要方便些。” 云韶微微颔首:“婉儿说的不错,兴师动众没有好处。若是那人最后没有动作,闹得人心惶惶反而得不偿失,皇上没准还要怪罪两句。” 不光是魏谦游,云韶如今作为王府的女主人,思虑的自然也比从前多了。单说逢年过节的人事走动,便由她一手操办,姜兰在旁帮衬都是插不进手的。 魏梦槐凑在云韶耳边,瘪嘴道:“若不是当年你吞了我的内丹,管他是什么人,我闭着眼睛都将他收拾了,还需要这么费事?” “你是不知道那有多疼,偏偏茵茵还是脚先出来的。你若是觉着自己受得住,你倒试一试。”云韶没压低声调,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时候岂是她能控制住的? 魏梦槐道是云韶讥讽她不得如意郎君,眼睛瞪得滴溜圆。 晋王圆场道:“这不是在说正事吗,您二位就别拌嘴了,往后有的是时间。明知道来人不简单,这事情过去之前就更不该在内部生出矛盾。” 二人悻悻地把头扭到一边,大有谁都不理谁的意思,又有人提议时却将两人的目光同时吸引了过去。 将众人的提议反复思忖一番,云韶总结道:“就这般吧,总之这些日子要辛苦各位了。待将那人擒下,我和谦游再正式向各位道谢。” 瞧见外头姜兰的示意,赵王长舒一口气,道:“突然想起府中还有些麻烦事,今日就先不多说了,改日再来拜访。” 魏谦游摸不着头脑,赵王是被公务压迫得精神失常,还是纯粹的闲疯了,跑他府里来就为说这些没味道的话?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魏王府都被紧张的气氛包裹着,置身在事件中心的魏谦游则是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公事之后还要指点关观和一对儿女,几乎不得闲。 云韶等人折腾了几日,头脑都是昏昏沉沉。此时借着夜深人静,藏在魏谦游屋子周围,还道是自己足够严加防范,却未察觉到魏谦游屋内已经多了一人。 “兄台来得巧,酒正温着,不妨坐下来喝两杯。”魏谦游压低了嗓音,给自己和来人倒了满杯。 黑暗中现出身形的却是个娇俏女子,看着二十上下。让魏谦游最在意的,也是最不该在这样一个少女身上出现的,是女子身上那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我向来滴酒不沾,但若是你执意相邀,我不介意破例一回。” 女子笑盈盈地坐下,刚要伸手去拿酒杯,魏谦游却是抢先将那杯酒抓在手中,仰头喝了。 “让姑娘破例,倒成了我的不是,姑娘便以茶代酒,我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心意。”魏谦游自斟自饮,在那女子面前显得很是随意,似乎两人早就相识。 女子望着茶盏中蒸腾的热气,缓缓开口:“魏王还真算得淡定,是有恃无恐吧?外面那些个,不妨叫他们也进来坐坐?” 魏谦游饶有兴致地将她打量着,不知是谁有恃无恐,明知他这府里严阵以待,依旧敢前来。 顿了半晌,魏谦游笑道:“我已经多次劝过他们,但实在难以叫他们相信,姑娘并没有恶意。” 女子闻言却是不干了:“谁说我没有恶意,今日我还真就是来找麻烦的。听说魏王怎么厉害,可敢与我较量较量?” “不敢。”魏谦游细细回味着,婉儿的手艺越发精进了,没白瞎了赵王的好酒。 女子轻盈地跃起,落在魏谦游对面:“魏王果然够爽快,那就来……不,不敢?” 反应过来魏谦游的答复,显然在女子的意料之外。就是心里没底,也不用认怂认得这么直接吧?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打都没打就说不敢。快站起来,我不会欺负你的,发觉你不敌便会收手。”女子上前去拽魏谦游的胳膊,一脸的期待相。 见魏谦游不为所动,女子晓之以理道:“魏王听我一言,我已经知道了魏王师从玄清派,魏王对我却是一概不知。交过手之后,也能叫魏王对我有个简单的认识不是?” “姑娘若是急于暴露身份,直接告诉我不是来的容易,我打开耳朵听着。”魏谦游不着声色地将手抽回。这姑娘也太不拘小节了,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吗? 女子怏怏不快地重新坐下,抱怨道:“真是个闷葫芦,说实话,我已经开始不待见你了。” 魏谦游不在意一笑:“我本就不值得姑娘在意,既然姑娘对我失了兴致,便请回吧。还请姑娘和同行的那位兄台交代清楚,这王府里都是些寻常物件,若是存了期待不免要失望一回。” 女子恍然地一拍脑门,指点着魏谦游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故意装成这般样子,想要让我失去兴趣。” 魏谦游不置可否:“或许我又是猜到了姑娘的脾性,推测出我装成这般性子,能吸引姑娘的兴趣呢?” 女子眨巴着眼睛寻思了一阵,甩头道:“我才不和你说这些弯弯绕绕的话,直说了吧,你如今是怎样的脾性都不重要。再过些日子,你前半生所经历的都会是一场梦。” “或许吧,人生可能本来就是场漫长的梦,有人挣扎着想要醒来,有人希望永久地沉浸在梦中。纵是成了一堆枯骨,也或是另一场梦的开始罢了。”既然这女子不进入正题,魏谦游索性也跟她弯绕着。 女子嘴角上扬,问道:“不知魏王殿下是哪种人?” “你说呢?”魏谦游同样微笑着将问题反丢回去。 “我自然希望你是前者,但要你忘了身边的人,怕是不容易。”女子目光投向屋外,和云韶隔着墙壁来了一次对视。 魏谦游叹声道:“只是不知道让谁放弃更容易些,姑娘似乎志在必得,光用劝的怕是行不通。” “你知道便好了,废话少说,随我走吧。”女子看着已经空了的酒壶,茶盏上方的热气也渐渐散了去,向魏谦游伸出手相邀。 换来的只是魏谦游询问的目光,女子也不含糊,答道:“去属于你的归处,帮你找到真实的自己。” “找到又如何?”魏谦游不经意般问道。意犹未尽地看着手里的酒壶,心叹了一声可惜。至于归处所指何物,魏谦游不必询问,这里便是他的归处,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取代。 “如我之前所说的,你此生经历过的一切,都会变成一场梦。”女子又朝屋外望了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醒了,梦中的人又会如何?”这是魏谦游此时最关心的问题。问话的同时,魏谦游全身的肌肉已然紧绷,只待女子表露出任何对云韶等人不利的念头,便出手将她擒下。 女子显然被问得烦了:“梦醒了,梦中之人与你便没了干系,你管他们做什么。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再不跟我走,我可不能保证他们的周全。” “他们的周全,何时要靠旁人来保证。”魏谦游收了笑意,起身走至女子身后,拦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魏王这是要与我动手?”女子并不转身回望,语气中透露出十足的自信。魏谦游想要动手,她似乎在隐隐期待一般。 “玄清派能教出几分本事,你可别欺负他。如今你还能在他面前颐指气使,往后他要报复你,我可拦不住。”房梁上传来一个声音,叫魏谦游听着有些熟悉。 女子抬头望去,不满道:“二叔,不是说好了,让我带他回去的。这么些赏赐,二叔也要跟我抢。” 被唤作二叔的男子跃下房梁,在女子身侧站稳,按下魏谦游抬起的手:“尊卑有别,魏王切不可向我行礼,您唤我一声二叔,便已经叫我知足。” 魏谦游收起到了嘴边的那声前辈,笑道:“二叔和这位妹子,似乎盯了我不短的时日,将我的一切都摸清了。” 二叔躬身,恭敬道:“属下不敢相瞒,魏王降生之时,便一直在我等的观察之中。这是小晴儿,往后便是您的女婢,负责照顾您的起居。” 女子也是屈膝向魏谦游行礼,欣喜道:“待魏王回去,岛主一定很开心,蓝歆姐姐也会很开心的。” 魏谦游示意道:“二叔,这府里不缺丫鬟,我也没打算去什么地方。若二叔是来做客的,我这府里有上好的客房。但若是来带什么人走的,怕是二叔不能如愿了。” 二叔眼中闪过一道冷冽:“既是如此,那就只有得罪了。日后魏王就算让我以性命偿罪,我也无话可说。” 第三百二十六章 话音落地,二叔还停留在原来的位置,小晴儿却是动了,一双手直朝魏谦游的肩头抓去。 好快的身手!魏谦游心叹一声,口中却道:“要拿我而不攻要害,姑娘为免太看不起我了。” 小晴儿动作不停,还能得闲回话:“现在的魏王,不足以让我费太大的心思。可惜待魏王梦醒之后,小晴儿再想领教也是有心无力了。” 说话间,小晴儿的双手已经死死扣住了魏谦游的肩头。看似柔弱无骨的一双手,这一抓似是蕴含了千钧的力道,直叫魏谦游倒抽一口凉气。 肩头急速抖动两下,才堪堪将小晴儿甩开,魏谦游一拳打在空处,快速向后退去。 二叔这才有所动作,抢在魏谦游前头拦在了门边,竟是后发而先至。 挡下魏谦游回身踢来的一脚,二叔凝声道:“那些人若是见了我和小晴儿的真容,便只能将他们抹除了去。属下和小晴儿有没有这个本事,魏王可要赌这一回?” 魏谦游脚下一缓,冷冷地瞪视着二叔:“若是他们之中一人有半点闪失,终有一日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二叔兴致盎然道:“终有一日?魏王指的,可是有了您那师父、师叔那般本事的一日?实话说,属下与那二人只在伯仲之间,若是他们中有一人在此,今日要带走魏王便难了。但若是上了落燕岛,凭他们的本事可不够看。” “说来家主还念叨过,要感谢他们二人。毕竟是玄清派这些年照顾魏王,教了魏王本事。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待魏王回了落燕岛,小晴儿会给他们送去谢礼的。”小晴儿说着话,手掌按在了魏谦游后心。 小晴儿的手心内似乎藏了千万支毒针,魏谦游只觉眼前一黑,剧烈的疼痛感自背心传遍全身。 二叔见小晴儿得了手,声音这才柔和了几分:“魏王先睡一觉,待得醒来,我们该是已经进了东海范围。” 小晴儿自告奋勇地把高了她一截的魏谦游背在身上,抬头笑道:“二叔怎么还叫魏王,往后便该称少岛主了。这会儿就该多提点着自己,免得回了岛上改不了口。” 二叔心情也不错,捻着胡须道:“瞧我这老糊涂,一下子还真没缓过神来。亏得你提醒的早,不然叫岛主听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住罚。” 魏谦游与二人交手不过在瞬息之间,却也闹出了些微弱动静。云韶心狠狠跳了两下,忙将一旁昏昏沉沉的婉绾二人扰醒,在二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率先冲了进去。 “师娘?那人来了?”见得云韶的动作,赵清绾也是一惊。 “快跟去看看。”温婉忙起身,也将赵清绾拽了起来。 进到屋中,就看云韶神情恍惚,几欲站立不住。 除了她们三人之外,屋里再没了其他人的影子。墙上除了一只殷红的燕子标志以外,还留了两行大字:“梦醒之时,前尘尽断。往后各自安好,梦中之人勿念。” 婉绾二人上前将云韶扶稳,云韶自嘲道:“我与他之间的一切,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云韶竟也盼着这是场梦,至少不会叫她这般难受。可心中被万箭穿过,又残忍地提醒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赵清绾细细辨认一番,急声道:“师娘你别这样,那不是师父的笔迹,定是有人下黑手,特意留下这些叫咱们误会的。” 温婉朝赵清绾使了个眼色,也劝道:“师父的本事,师娘应该最是清楚。这般不声不响将师父带走,怕是二师公也做不到。婉儿瞧着,该是师父追了出去,待会儿就将那人捉回来了。就算追之不上,师父也总有自保的手段。” 云韶不由自主地朝着她担心的方面想:“如你们所说还好,若是谦游真出了什么意外,叫我怎么跟茵茵和瑾儿解释。他们还那么小,我怎么能让他们没了爹爹。不行,我得去将谦游找回来,你们别拦着我。” 婉绾二人对视一眼,温婉咬了咬牙,在云韶后脑处切了一记手刀,认她瘫软在自己怀中。 “我先扶师娘回房中,此事师姐先别宣扬出去。等上几日,若是等不到师父回来,到时再做打算。” 赵清绾微微点头,次日只对大伙儿说:“那人既然没什么动静,许是想清楚不敢来了。师娘这几日落了毛病,这会儿正修养着,清绾就代师娘谢过大伙儿了。” 苏漪桐挑眉道:“清绾长大了不少,如今说话都变得官方了。与我们之间,还谈得上什么谢不谢的,只要魏王府往后安宁了便好。” 不知过了多久,魏谦游才幽幽地醒转过来,却未立时睁眼。感受了一番,身上并没有什么束缚,近前也无人看管,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些许。 睁眼打量了一周环境,自己正在一间不大的屋内,桌椅床铺倒是配备齐全。只是怎么看,都不像中土的布置风格。 轻手轻脚地摸到门边,将门开了一条细缝,进入魏谦游眼中的是一条长长的走道,依旧是空无一人。 反复思虑了许久,魏谦游才迈步出去,闻到湿咸的气味的同时,魏谦游也是见到了朗月清风。 原来他们是在海上,怪不得那二人既不将他捆着也不看管。若是没有其他船,自然是插翅也难逃了。 不远处的甲板上,二叔正和小晴儿并排而坐,对着棋枰面露沉思之色。 魏谦游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思索之后,还是准备继续回去装睡。 才刚向后迈了一步,全神贯注思虑后招的二叔却是开口道:“少岛主既然来了,何不与我们说上两句话。可是我二人带少岛主回去的,若是不能和您亲近些,回去后可是要遭人笑话。” 小晴儿听得此言,才意识到魏谦游正在旁边。瞧了一眼棋盘上无法挽回的败势,将手上的棋子一丢:“不玩了,二叔反反复复就这么几手,当真是无趣。” 二叔无奈笑道:“就这么几手,你倒是破解了再说。自己下了一手臭棋,还拿别人给你的机会,当成不懂变通,真是不知好歹。” 小晴儿朝二叔哼了一声,连蹦带跳地跑到魏谦游面前:“少岛主醒啦,船比预计了还要快了些,不多时便到东海了。” “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儿?”魏谦游蹙眉问道。快到了东海,魏谦游不禁怀疑接下来是否还有陆地。 “当然是回家了,历任岛主在少岛主这年纪,都是要被接回岛上的。至于抚养少岛主成年之人,落燕岛都会替他养老,可惜少岛主的师父……”小晴儿瞧着魏谦游眼中的难过,感同身受地叹着气。不过没关系,待回了落燕岛,少岛主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可你该知道,你说的落燕岛,并不是我的家。我忘不掉金陵,忘不了韶儿,就是跟着你们去了,我也不会习惯那里的。”魏谦游晓之以理,虽说他也觉得没什么可能,但还是希望能叫这二人回心转意。 “能的能的,少岛主回去之后,小晴儿会一直陪着少岛主,尽量早日让少岛主习惯岛上的生活。”小晴儿扯着魏谦游的衣袖,着急道。 二叔语重心长道:“就当是为了她的安全,少岛主往后也别再提及魏王妃了。少夫人哪里都好,就是容不得您身边还有其他女子存在,就是小晴儿,待你们成亲那日也是要葬身东海的。” 魏谦游诧异地望向小晴儿,二叔既然在她面前肆无忌惮的说出,小晴儿该是早就知道。饶是如此,她也执意要带他回去吗? 小晴儿并没有过多的动容,反而安慰魏谦游道:“少岛主不必担心,能服侍您一天,就是小晴儿一天的福分。宿命本就如此,小晴儿自懂事时,就做好了迎来那一天的准备。” 魏谦游不容置疑道:“你们既然唤我一声少岛主,便该听从我的吩咐。我不去那什么落燕岛,快叫人开船回去。” 小晴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可不成,落燕岛什么都能没有,就是不能没有少岛主。您就别耍性子了,岛主说接您回去的日子到了的时候,少夫人整天高兴得睡不着觉呢。岛主和夫人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小晴儿知道他们是开心的,小晴儿也开心。” 二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泽:“少岛主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是有家人的?自小虽被玄清道士养着,不少亲情,却也该见见自己的亲生父母。” 此言又叫魏谦游犯了难,要说没想过是假的。从小师父给他的亲情不少,和父母比起来却还是有些区别,他也曾羡慕过、渴求过。但要他为此放弃从前的一切,将云韶的一颦一笑当成一场梦,谈何容易? “废话少说,要么你们现在吩咐人掉转船头,不然我就是游也要游回去。”魏谦游快步走到船头,作势就要跃入水中。 二叔无奈地摇了摇头,朝小晴儿使了一个眼色。不多时,小晴儿便扛着五花大绑的魏谦游回了船舱之中。 第三百二十七章 小晴儿好声劝道:“早知道少岛主会不老实,那海水凉得很呢,跳下去受了寒怎么成。” 将魏谦游搁回榻上,小晴儿歪头笑盈盈将他望着:“只要少岛主别生了游回去的心思,小晴儿就将你放开。小晴儿少时经常被罚,深知被绳子捆着不好受。” 魏谦游冷声道:“见识过了两位的本事,我还道落燕岛是个什么宝地,原来岛上的都是无情之人。” 小晴儿生怕魏谦游误会,忙出言解释:“少岛主这话怎么说的,岛上的人都是有情有义,哪儿说得上无情呢?” 魏谦游又是嗤鼻,一脸不屑道:“有情有义?我与韶儿是许了彼此余生的,何故要你们的少岛主违背此誓言?辜负了感情,如何算得上有情有义?” 小晴儿咽了咽口水:“少岛主回去后便会忘了,那誓言自然也就不作数了,少岛主不必为此自责。” 魏谦游嘴角勾起一抹嗤笑:“且不说我不会忘记我们之间的过往种种,就算我当真忘了,韶儿又该如何?” 二叔纳闷道:“其实为了今日,我们已经设法叫魏王妃忘了一回,可不知怎的她又想了起来。看来这法子还有弊病,回去后便该禀明岛主,尽早完善才是。” 小晴儿若有所思地点头:“不错,这可是件大事。我们已经仁至义尽,魏王妃想了起来是她自己的事,但若是少岛主日后也这般想了起来……” 瞧见魏谦游瞪自己,小晴儿讪笑道:“我这不是怕少岛主伤心嘛,小晴儿和二叔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少岛主好,绝没有半点私心的。” “当真?”魏谦游眼底隐含着坏笑,声音带着引诱问道。 “当然是真的了,小晴儿从来不说谎,就是说谎也不对少岛主说。”小晴儿一脸认真道,希望魏谦游看到她诚恳的表情,能让自己的话提高几分可信度。 魏谦游也看出来了,小晴儿年纪已经不小,却还是一副小孩子的脾性。不同于关观涉世未深的单纯,小晴儿处了这身本事以外,根本和一个孩童无异,先前在他府里那些话估摸着也是有人教她说的。 “可是我现在不开心,小晴儿说,该怎么办呢?”魏谦游叹息着说到,不快都写在脸上。 小晴儿努力地想了一会儿,提议道:“小晴儿不知道少岛主为什么不开心,就没法子让少岛主开心了。不然少岛主将为什么不开心告诉小晴儿,小晴儿就是想破脑袋,也要让少岛主开心起来。” 二叔识趣地转身出去,既然少岛主要拿小晴儿寻开心,他当作没看见就是。但回到落燕岛之前,还不能事事都顺着少岛主的心意。 魏谦游朗声一笑:“用不着你想破脑袋,早就替你想好了,你照我说的办就是。” “少岛主请讲,小晴儿字字句句都记在心里。”小晴儿端端正正地在魏谦游面前站好,眼睛一瞬不瞬地将他盯着。 魏谦游挣扎着坐起来:“你先将我放开,我慢慢和你说。” “嗯?”小晴儿愣了一下,而后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小晴儿不能将少岛主放开,若是少岛主跑了,我可是担不起这责任的。” 魏谦游眼珠一转,又道:“小晴儿那么厉害,我就是想跑,怎么跑得掉。若是我真动了跑的念头,便允许你用任何手段阻拦,绝不叫别人怪罪于你。” “少岛主是说真的?”小晴儿警惕道,见魏谦游微笑着点头,才慢慢放下了戒心。 帮魏谦游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小晴儿邀功般地一扬下巴:“少岛主这会儿可觉得开心些了?” 魏谦游失落地摇头:“倒是好受了些,开心嘛……不曾觉得。” “真是莫名其妙,好受不就是开心了吗。”小晴儿嘴里嘟囔着。转念一想,或许少岛主对此有什么高深的见解呢,她不该置喙什么。 “小晴儿,我问你的话,你可都会如实告诉我?”魏谦游不急于进入主题,饶是小晴儿一再保证,依旧做着铺垫。 小晴儿也不嫌烦,一遍遍地说着:“小晴儿对少岛主说的,都是实话。”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问你,这船保准结实吗?” “当然结实了,历代少岛主回岛,坐的都是这艘船,结实着呢。”小晴儿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魏谦游捏着下巴沉思良久,轻轻揉着小晴儿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小晴儿,此事可不能用经验来判断。若真如你所说,这船可是年久失修了,保不齐就在海上断成两截,你、我、二叔都要葬身这东海之中。” 听魏谦游说的吓人,小晴儿心里也是慌的紧。她和二叔是无所谓的,但少岛主绝不能如此,岛上的大伙儿盼了二十余年,只盼着少岛主回去那日呢。 抓着头发思索片刻,小晴儿瞪大了眼睛:“我想起来了,这船上还有一艘小艇,规模不及这船,却是经得住风浪的。” 魏谦游心下惊喜,忙道:“那小艇在哪里,快带我去瞧瞧。” “就在……少岛主问那小艇做什么,现在船不是还好好的吗?若是船真的断了,再送少岛主上那小艇也不迟。”小晴儿并非生疑,只是单纯的纳闷。放着大船不坐,少岛主为何偏要坐小艇,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魏谦游心里那个着急,却不能表露,循循诱道:“你叫我瞧瞧那小艇,我也能安心不是?再说那小艇需不需要加固,还是个未知数呢。” 小晴儿想了想,少岛主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更何况她和二叔目前的职责,不就是在少岛主回岛之前排除一切不必要的威胁吗? “那小晴儿就带少岛主去瞧瞧,只是那小艇我偷偷拿来出过海,少岛主别要嫌弃才是。”小晴儿怯怯地缩了缩脖子,似乎这是件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魏谦游不在意一笑:“同我没有那么多讲究,你若是喜欢,往后随你用就是。” 怎知这话却是叫魏谦游说错了,只见小晴儿听完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魏谦游好生劝了半天,小晴儿才哽咽地说着:“多谢少岛主不嫌弃,从前小晴儿不小心照了一回夫人的镜子,便被岛上的管家折断了手脚。若不是这次来接少岛主将功补过,岛主将我治好了,小晴儿到现在还不能走路呢。” 魏谦游不由蹙眉,这落燕岛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虽说他从前的认知,也是个尊卑有别的世界,但别说见过,就是听都没听过似落燕岛这么夸张的。 又将小晴儿安抚了一通,魏谦游总算是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小晴儿所说的小艇。说是小艇,在魏谦游的认知中也算是大船了。魏谦游这才想起,还没能一览脚下这艘船的全貌,不知该是如何大小。 “少岛主可还满意吗?”小晴儿的伤感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儿已经是一脸笑意向魏谦游邀功。 魏谦游自然给出了赞许的笑容:“何止是满意,满意极了,只是……” 魏谦游面露愁容,话锋一转:“只是这小艇看着也有些年头了,瞧着不怎么结实,一个浪头便是能给打翻了。” “不会啊,小晴儿上此乘着它出海,稳当着呢。”小晴儿抚着船舷,嘴边噙着笑意,似乎陷入什么回忆之中。 魏谦游无奈道:“小晴儿,距离你上次出海,该是也有些年头了吧?期间这船从未有人修善过,你怎的就能保证还如你上回出海时那般稳当呢?” 小晴儿吐着舌头道:“少岛主如此问,却是让我无话可说了。小晴儿这就替少岛主检查一番,管它缺了一个小零件,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不必不必。”魏谦游将挽起袖子,半个人挂在船舷的小晴儿拉下来。 又道:“这些事情,我自己处理便是,小晴儿你会做饭吗?说了这半天话,我还真有些饿了。” “会啊,找不到酒楼时,二叔和我两张嘴,都是靠我养着的。方才送到少岛主面前那些,也是小晴儿做的。只是那些凉了,少岛主再吃不得,小晴儿这就去给少岛主重新做些。”小晴儿得意道。 少岛主问什么她就知道什么,要求什么她就会什么,这让她一时间觉得,她就是为了服侍少岛主而生的。对小晴儿来说,这无疑是莫大的殊荣。 魏谦游颔首,温言道:“那便麻烦你了,说来也是我没能控制住情绪,糟蹋了你的一番心意。待你再做来,我定是会吃个干净。” “不辛苦,能为少岛主做饭,是小晴儿的福分。”小晴儿真真觉得此生没像这么高兴过。 少岛主多么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啊,便是和少夫人今日就要成亲,小晴儿也心甘情愿了,毕竟少岛主马上就要吃她做的菜呢。这是她盼了多少年,才盼来的福分呢。 闹剧也是时候结束了,二叔返回船舱之中,止步在两人身后。躬身道:“少岛主不必辛苦了,前头就是落燕岛。再过半个时辰,我们便可以靠岸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这么快?”魏谦游诧异地问道,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失落。 二叔点点头,又对小晴儿道:“晴儿你也不必忙活了,上岛之后岛主和夫人自会为少岛主接风。这会儿吃的多了,岂不糟蹋了岛主和夫人的心意?” 小晴儿的失落并不比魏谦游少,颓丧的“哦”了一声,眼神黯淡下来,整个人都显得没了活力。 魏谦游于心不忍:“小晴儿,你还是做些来,我这会儿已经饿得受不了了。你且放心,我胃口小饿得快,少做些不碍事的。” 小晴儿这才打起精神,郑重地应了下来,并保证会让魏谦游尝到她最好的手艺。 二叔心中微叹,少岛主还真是热心肠,与落燕岛的大多数人一样。但在落燕岛上,这是卑劣的象征。作为岛主的继承人,少岛主是万不能如此的。 罢了,继任岛主之前,岛主总会让少岛主摒弃这般脾性,怎么样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登岛的一刻,便有一股翠竹的清香扑面而来。乍一眼看去,岛上的布置以简约为主,少了金陵城中常见的雕梁画栋,多是青竹小筑、小桥流水。 此景在魏谦游眼中如世外桃源一般,这不就是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天灵山吗?若是能带韶儿来此…… 魏谦游甩了甩脑袋,及时将这些想法排除。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自己也该及早想法子脱身才是。 “那便是少岛主了吧?”有人投来敬仰的目光。 旁边一人问:“你怎么知道,少岛主被送出去时尚在襁褓之中,如今怕是岛主和夫人也认不得了。” 又一人嗤鼻道:“说你是个憨蛋,总有话来反驳,这次你可是没得说了。瞧少岛主与岛主至少有七分相像,怎么也错不了。” 二叔冷凝的目光扫过那几人,那边的话声戛然而止。二叔颐指气使道:“今日是少岛主回岛的大喜日子,便饶了你们议论少岛主的罪过。再敢有下回,留神你们的舌头。” 魏谦游没想着在落燕岛上久留,也没打算给这里的居民留下什么好印象,但也绝不是来欺压于人的。 “大伙儿也是热心,才愿意念叨我两句,二叔何至于这般。若是有朝一日两个念叨的人都没了,这少岛主做的才成了悲哀。”魏谦游用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既是说给二叔,也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二叔不敢反驳,只得称是,又劝道:“少岛主还是别跟他们太过亲近,与我还好说话,毕竟我只是个马前卒,是个替岛主和夫人传话的。今日之事进了岛主和夫人耳中,别说少岛主护不住他们,连您自己也要受责备。” 魏谦游充耳不闻:“我们现在去拜见岛主和夫人吗?” 既来之则安之,更何况那二人可能是他的亲生父母,有何见不得的。 二叔纠正道:“少岛主,岛主和夫人是我们叫的,您该唤爹爹和娘亲。咱们岛上不比他们天家那些规矩古板……” 见魏谦游没有听进去的意思,二叔俯首应道:“今日有些晚了,明日属下再安排少岛主和岛主、夫人见面。属下去为少岛主收拾住处,就让小晴儿先引少岛主去见见少夫人吧。” 魏谦游挠头,在船上不还说上了岛有饭吃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说不见了? 对那少夫人,魏谦游是没什么兴趣的,不过他是该歇歇了。吩咐过二叔尽快之后,便向小晴儿做了个指路的手势。 小晴儿说了一路少夫人的好处,魏谦游推门进屋时还不停嘴:“再告诉少岛主一个秘密,少夫人她信佛……” 话说一半,魏谦游突然停了脚步。小晴儿退到一旁捂着鼻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鼻子是真疼。 魏谦游深吸了一口气,瞅着屋内之人对小晴儿道:“你家少夫人既然信佛信至这般,就别成亲了呗。我家中还有妻儿等着呢,你们赶尽安排船送我回去,这才是正事。” 小晴儿不解此言何意,探头忘进去,屋里正坐了一个姑子,捻着佛珠默念着什么。 魏谦游不忍再看一眼那女版邓铭钊,饶是她眉目清秀也无法改变第一眼带给魏谦游的冲击。恐怕这就是信仰的力量,这少夫人也当真算得上虔诚。 小晴儿摆手解释道:“少岛主误会了,这不是少夫人,是少夫人请来的灵音师太。这已经是少夫人请来的第多少个师太了,也不知道能留在岛上多久。” 两人的谈话引起了灵音的注意力,起身向魏谦游行了一礼,道:“少岛主既然回来了,贫尼也不便在此叨扰了,贫尼先行告退。” 魏谦游点了点头,屋内紧接着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什么少岛主?少岛主回来,我怎么没接到消息?” 这声音与其说是听在耳中,不如说是在人心头搔痒。与媚态尚有不同,这声音中带着的,是一种极致的温柔,叫人浑身懈怠地发软。魏谦游一阵失神,不禁盼望着能与声音的主人小谈片刻。 小晴儿上前答话:“回少夫人,少岛主也是刚上岛,二叔去收拾住处了,小晴儿便带少岛主来见见少夫人。” “还收拾什么住处,宿在我这里便是了。早晚都要结为夫妻,不差这几日光景。” 伴随着话声,一袭碧色襦裙率先撞入魏谦游眼中。女子以轻纱遮面,唯独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对视之便足以叫人扫去一切余念,只想永恒地沉浸其中。 很难想象这样一双眼睛的主人,怎么会如小晴儿所说,只因她服侍过自己的夫君,便要在成亲那日令她葬身大海。 小晴儿怯怯道:“少岛主先和少夫人聊着,小晴儿便不打扰了。”自打女子出现在二人面前,小晴儿的目光就再没敢落在魏谦游身上。 魏谦游定了定心神,微微向少夫人示意后,对小晴儿道:“这岛上我就认识你和二叔,这会儿二叔不在,你再走了,我可是连路都认不清。” 小晴儿惊慌地躲开魏谦游来抓她的手,埋着脑袋道:“少岛主要去哪里,自然有少夫人带路。” 少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幽怨:“谦游,你我虽是初次见面,但早就是命中定下的夫妻。你同我生分,可实在叫人寒心。” 魏谦游望向少夫人一眼,他命中定下的妻子,从来都只有那一个。而面前这位所谓的少夫人,不过是自诩命运的人定下的罢了。 “少夫人……” “叫我曦婵,魏曦婵。不论之前姓什么,只要生在了这岛上,便都是要改成魏姓。”少夫人微笑道,不着声色地打断了魏谦游让她不满的称呼。 感受着魏谦游询问的目光,小晴儿答复道:“少夫人说得不错,小晴儿便是名唤魏晴,二叔则是叫魏二。只是我们这般身份,平日里不可自称全名就是了。” 魏谦游连连摇头,这是什么规矩,说到底这里也就是一座热闹些的荒岛罢了,何至于弄这么繁琐的规矩出来。 干咳了一声,魏谦游又道:“我说少夫人……” “夫君唤我曦婵就是,若是觉着头一回见面不妥,将这少夫人的‘少’字去掉也是可行的。”魏曦婵再一次打断。 魏曦婵声音中并没有不容反驳的强势,却叫魏谦游没来由的心生一股子歉意。想要再唤少夫人,却是于心不忍。 “曦婵,你我的亲事是如何定下的,可否与我说说?”魏谦游怀疑自己被海风迷了眼,在他的认知中,魏曦婵眼里怎么也不会初次见面就流露出死心塌地的意味,但眼下这就是真实的发生了。 魏曦婵微笑不减:“夫君刚回落燕岛,对岛上的规矩还不了解,这也就是同我,换做别人还道是夫君在说笑呢。” 魏谦游扶额:“少……曦婵,我当真是糊涂了。你既然知道我刚来岛上,替我解释一番可好?” 魏曦婵朝小晴儿使了个眼色,小晴儿立时答道:“回少岛主,这岛上的大小事务,自然都要由岛主和夫人过问。少夫人,还是将少岛主送走了几年之后,夫人亲自择选的呢。” “瞧你这张嘴,真是个闲不住的。不过叫你简单解释两句,说多了不是?”魏曦婵责怪小晴儿,也是那般柔声细气,叫人道是姐姐训诫亲妹子呢。 小晴儿却是慌忙跪地,告饶道:“少夫人教训得是,小晴儿也是因为少岛主刚回来,一时兴奋。这次小晴儿长了教训,下次再不会犯了。” 魏曦婵满意点头,俯身将小晴儿扶起:“这便是好极了,这些年来我也没顾上怎么照顾人,如今谦游回来倒是打了我个措手不及。往后还需你多费心,将谦游照顾妥帖,得空也多教教我。” 小晴儿盯着脚尖应道:“这些都是小晴儿的分内之事,又得少夫人叮嘱,定是务求尽如少夫人心意。” “小晴儿,你从前做何差事,还是照常就好。我打生下来就不习惯叫人照顾,你做的太好反倒让我不自在。”魏谦游神色复杂地看着二人,不知想要向二人传递怎样的信息。 第三百二十九章 魏曦婵惋惜地看了一眼小晴儿,魏谦游不解其意,也一同朝小晴儿望去。 只见小晴儿面如死灰,颤抖的手摸向腰间短刃:“虽然刚见到少岛主不久,小晴儿舍不得,但既然是少岛主的决定,小晴儿领命就是。” 小晴儿眼中噙着狠绝之意,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抽出短刃就要抹自己脖子。 魏谦游心里抽了抽,顾不上思考小晴儿为何要自裁,便动身去拦。 然而小晴儿是抱了必死的决心,那容易叫他就这么拦住,饶是魏谦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依旧无法跟上小晴儿的动作。 间不容发之际,魏曦婵消失在了原处,虽比魏谦游更晚动作,却是后发先至。在小晴儿手腕处一捏,便叫短刃“当啷”落在地上。做完了这一切,魏曦婵还有暇将失了平衡的魏谦游扶稳。 魏谦游惊魂未定地抱怨着:“小晴儿,你这是有什么心结,先与我说清楚不成吗?怎的动不动就要寻死,也不怕将人吓出个好歹。” 小晴儿埋头盯着地上的短刃,委屈道:“岛主交代给小晴儿的活事,就是将少岛主接回来好生服侍。少岛主方才说不需要,小晴儿的生命自然也没什么意义了。” 魏曦婵拾起短刃,插回小晴儿腰间:“谦游尚不习惯咱们岛上的情况,可没有取你性命的意思,你倒是自己忠心为主,若是我没将你拦着,可要让主子愧疚了。” 说罢魏曦婵又转向魏谦游道:“谦游,咱们落燕岛上之人认为,人生而有其用处,若是没了用处,此人也便没了意义。” “真是荒唐,你怎能面不改色说出这样的话!”魏谦游退开两步,眼中尽是对魏曦婵的疏离。 魏曦婵并不恼,依旧柔声道:“这是岛上所有人的认知,也是你早晚要接受的,该早些适应才是。我说的你别觉得难听,可都是为你好。” “佛渡世人而人不渡,有你这样的信徒,真是给佛祖蒙羞。我不敢自诩心向众生,却也知道人命是关天大事,这岛上竟有如此规矩,不待也罢。”魏谦游愈加的疾言厉色,对落燕岛的抗拒更深几分。 小晴儿见状忙来劝说:“少岛主别生气,少夫人是岛上出了名的心善,怎会对生命有所轻视。而且少夫人所说,当真是为了少岛主好……” “小晴儿,不可说,岛主的吩咐莫要忘了。”魏曦婵及时提醒道。 瞧着小晴儿面带戚戚,魏谦游心中不禁生疑。 “谦游,若是你开口问了,我自然是知无不言。但我希望,或者说我求你不要问。”魏曦婵抢先开口,说完期期艾艾地将魏谦游望着。 魏谦游尚在犹豫,就听二叔哼着小曲过来,手里还捧了什么东西。 魏曦婵道:“少见二叔这样开心,可是得了什么赏赐?” 二叔将手中之物托得高了些,得意道:“回少夫人,方才我替少岛主收拾好了住处,正巧撞见了岛主。岛主听说少岛主回来心生欢喜,便把这东西赏给了我。” 小晴儿抹了把眼泪,立时又转哭为笑:“二叔得了什么样的宝贝,倒是叫我们看看,小晴儿保证不和二叔抢。” 二叔故作紧张将手缩了缩,而后展颜而笑:“二叔可没和你抢功劳,明日你引少岛主去见岛主和夫人时,赏赐少不了你的。” 说话的同时,二叔将手中的物件展开,呈现在三人面前。 魏谦游饶有兴致地瞥了一眼:“不就是块白布,中间点了个艳红的圆点吗,这东西还能是什么宝贝?” “不是什么宝贝,岛主只让我拿它当个擦脚布罢了。”二叔尴尬地挠了挠头,让少岛主失望了。 魏谦游又是苦笑又是莫名:“二叔是拿我寻开心呢,是得了块擦脚布便足以让二叔高兴,还是擦脚布这东西……在落燕岛上有什么特别含义?” 二叔神秘兮兮地凑过去:“少岛主有所不知啊,这擦脚布的来历可非同寻常。岛主这二十余年来征战四方,已经在不少地界留下咱们落燕岛的印记。而我手里这块,便是岛主带领大伙儿覆灭的一座岛国的旗帜。” 魏曦婵回忆片刻,道:“犹记得二叔在那一战中,立下了不少的功劳。那一战之后,二叔修养了好一段日子才恢复元气呢。岛主将这旗帜当作赏赐,该是在提醒二叔,并没有忘记二叔当年的功绩。” 二叔捻着胡须,笑得已经合不拢嘴:“要不然我这样开心呢,岛主还惦记着我这把老骨头,便是比什么都重要。” “少夫人先休息吧,我这就带少岛主瞧瞧屋子去,也不知道住惯了金墙玉瓦,少岛主能不能住惯咱们这落燕岛。” 魏曦婵玩笑道:“二叔这是急着洗脚去呢,我还能强留二叔不成?谦游,得空常来坐坐,我攒了二十年的话,急切着想要对你说呢。” 魏谦游打量了一番小院,二叔指引道:“沿着这条路直直过去,就是少夫人的住处。只要少岛主去了少夫人便会知晓,不怕走过了。若是有事与我吩咐,只叫小晴儿知会一声就是。” 魏谦游学着魏曦婵的语气道:“二叔既然急着回去用新脚巾,也不必在我这里耽搁着了。余下什么要交代的,让小晴儿待会儿慢慢说与我罢了。” 二叔老脸一红,讪讪地退了出去。回望一眼,又惋惜着自语道:“少岛主这般通情达理的性子,希望能够早日适应落燕岛的生活吧,不然真是可惜了……” 院内简单且雅致,正是魏谦游喜欢的,只是身侧陪伴之人与他希望的不符,平添几分遗憾。 屋内的陈设也不见奢华,是与他从前在天灵山时同样的款式。但魏谦游瞧得出并非原物,而是工匠特意做旧的。 小晴儿跟在魏谦游后头进了屋中,一头就栽在榻上,抱着快要赶上她高的枕头打了几个滚。 “在海上漂了这么久,还是上了岛心里安稳啊。月亮月亮快些出来,小晴儿迫不及待要睡个好觉了。” 魏谦游失笑:“不必等到夜里,想睡便睡,有事我叫你就成。” 小晴儿哈欠打了一半,听得魏谦游所言生生止住:“那可不成,这样一来不就成少岛主服侍我了吗。小晴儿不困,还要陪少岛主说话,听听少岛主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呢。” 魏谦游仰身靠在椅背上,闲适道:“还听我说什么,这些年你们不是时时盯着我。” 小晴儿坐起身来,正色道:“那不一样的,听少岛主亲口说,小晴儿也像是亲身经历了一般。少岛主就挑几桩有趣的讲讲嘛,作为交换,小晴儿也会与少岛主说许多岛上的趣事。” “当然了,少岛主不愿意说,小晴儿也不敢勉强,岛上的趣事也会说与少岛主的。”见魏谦游没有开口的意思,小晴儿失落地耷拉下脑袋。 魏谦游这才开口,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小晴儿聊着,目光在屋内寻找着什么。屋子不大,可以说是一目了然,魏谦游本不该存那些侥幸的。 果然,屋里只有着一张床榻。小晴儿要和他同住,是不是就意味着…… 又想起与他们道别之时,魏曦婵面上并无半点的异常。魏谦游不禁感叹,若非之前都是演出来的,魏曦婵也太看得开了。 魏谦游喉咙间已经冒了烟,小晴儿却依旧兴致正浓。趁着魏谦游喝水润嗓子的空当,小晴儿意识到屋内需要掌灯,才察觉天色依旧暗了。 “竟没感觉到,都已经这时辰了。明日还要去见岛主和夫人,少岛主早写休息吧,被小晴儿暖了半日,被子里早就是热乎的了。”小晴儿说着,就要去替魏谦游宽衣。 魏谦游很是不适应,平生哪里受过这待遇,小晴儿倒是不觉得尴尬,两人该承受的都被他自己给尴尬完了。 小晴儿一双手很是灵巧,云淡风轻地绕过了魏谦游的所有抵触,将晕头转向的魏谦游推到了床榻边上。 魏谦游感受着上面的温度,这才堪堪反应过来:“小晴儿,你在这里睡吧,我将椅子拼了就能凑合一夜。” 小晴儿挠头想了想,用将魏谦游看穿了的眼神将他望着:“少岛主是怕挤吧?这担心可多余,小晴儿人小,不会挤着少岛主的,椅子那么硬,哪里睡得?” 说罢,小晴儿不由分说地将魏谦游推到了里侧,自己则心安理得地在外侧躺了下来。 魏谦游浑身都是僵硬着,生怕稍有动作就碰到小晴儿。夜里小晴儿被梦魇扰起来,瞧见旁边的少岛主还是直勾勾瞪着天花板,并且整个人都直挺挺的。紧张地在他身上探了探,感受到还有温度才放下心来复又躺下。 魏谦游灵机一动,翻了个身背对小晴儿。这姿势既能少占些空间,还能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他心理上的安全感。安慰了自己一会儿,魏谦游也真是累了,便沉沉睡去。 睡前隔海遥望的那声“安好”,却是被小晴儿截了去…… 第三百三十章 “这都过去多久了,谦游还不回来,茵茵和瑾儿那边都快瞒不住了,别是遭了什么不测吧?”云韶扶额说着,愁眉都拧成了结。 苏漪桐一直在旁陪着,不知是多少次如此说道:“姐姐别要胡思乱想,许是姐夫这会儿已经得手了,正在回程上呢。更何况那人来时,我们谁都没能发觉,可见此人的不简单,姐夫对付起来自然要麻烦些。” 顿了顿,苏漪桐又道:“但漪桐相信姐夫,姐姐更该相信才是。就是对付不了,姐夫也总有脱身的法子。” “饶是如此,也该托人传信回来,不行,我得去找找,这次无论如何你都别拦我。”云韶越想越急,各种不好的可能不断涌来,直压得她喘不过气。 苏漪桐紧赶在云韶前头拦在门前:“姐姐要我不拦着也容易,只先说清楚,到哪儿去找姐夫。若是茵茵和瑾儿问起,漪桐也好有个交代。” 云韶急声道:“他们若是问,你自当替我隐瞒着,哪能如实交代?” 苏漪桐好劝歹劝拉着云韶坐下,循循然道:“姐姐也担心茵茵和瑾儿不是?就是退一步讲,姐夫当真不是那人的对手,也没有脱身的法子……姐姐还有茵茵和瑾儿呢,他们还那么小,如今还不知道爹爹如何,姐姐就想他们没了娘亲吗?” 云韶心头一紧,道:“我只就近找找,若是找不到便回来了,我又怎么会舍得茵茵和瑾儿?”只是这话说了,云韶自己也觉得没有说服力。 苏漪桐想起什么,问道:“此事洪道长可已经知道了?” 云韶似是明会了苏漪桐的意图,摇头道:“尚且不曾,师兄整日陪着茵茵和瑾儿,我还没找到机会与师兄说起此事。” 苏漪桐故作轻松道:“这便是了,姐姐连这府里最见多识广之人还没请教过呢,怎么好妄下定夺。问问洪道长,怎么也能得些有用的信息。” “是啊,我怎么就忽略了这点。好在有你提醒,我现在就去找洪师兄。”云韶刚一起身,又被苏漪桐拉了回来,疑惑地望了苏漪桐一眼。 苏漪桐无奈道:“姐姐又糊涂了不是,洪道长这会儿正讲早课呢,姐姐怎么也得等待会儿茵茵和瑾儿吃饭时再过去。” 云韶亦是苦笑:“漪桐你也知道,我这会儿那里顾得上考虑那许多。你就多提醒着,待找回了魏谦游,姐姐再好生谢你。” 这一来苏漪桐却是不干了,撅着嘴道:“姐姐这话说得不中听,与我还说什么谢不谢的。我若是为了声谢,到外面设个粥棚,半日得的就要背负不动了。” 云韶激动地牵着苏漪桐的手:“是姐姐错了还不成吗,姐姐给你道歉了。不过你也算是解开了姐姐一时的心结,总要让姐姐谢……好好好,不说了,就等着待会儿去问洪师兄,他一定是知道的。” “这血燕的姿态,倒像是什么文字。师兄我这些年来自认走遍中土,却从不曾见过。” 洪寅托着字条端详了许久,最后只是摇头。将字条递还回去,又蹙眉问道:“韶儿你给我看这个是何用意?” 云韶见洪寅摇头的一刻,心情就跌到了谷底,失魂落魄地将魏谦游失踪的事情说了。 苏漪桐补充道:“姐姐和姐夫那院里的书房内也有这样一个标志,定是带走姐夫那人留下的。可我实在想不出,这天底下有什么人能不声不响地将姐夫歹走,离开时还有工夫在墙上留字。” 洪寅面色凝重,声音低沉:“但若是用毒呢?许多手段都是叫人防不胜防。谦游在自己家中,自然不可能时时保持警惕,很容易就着了道。多说无益,快带我去瞧瞧。” 看着墙上的留字许久,洪寅从怀中取了一个金红交接的穗子递到云韶手中:“将这东西挂在府门前,这势力怕不会简单,单凭如今府里这几个,想要找到谦游怕是不容易。” 云韶忙去了,苏漪桐问道:“洪道长给姐姐的是什么东西,是想借此将那人引来?” “是玄清派的传信手段,几日内附近的玄清弟子都会赶来。若是师父也离金陵不远,此事也就不必担心了。”洪寅压下心中的烦躁,替苏漪桐解释道。 苏漪桐有如吃了一颗定心丸:“有玄清派相助,加上我们这伙人,定能将姐夫找回来。” 洪寅却是没领情:“此事就交给我玄清派和魏王府处理,你们别要插手,回去后也同其他人告诫一声。” “为什么?洪道长若是信不过我们的本事,自可考校一番。”苏漪桐道是洪寅轻视她们,语气中添了几分不满。 洪寅摆了摆手,对他来说已经是变相的安抚:“并非你想的那般,我没听说过的势力,保不齐来自北胡。加之颜芊芊如今就在金陵某处,若是你们都为此事缠身,不是给了她可乘之机?” 苏漪桐细细想来,也觉此言有理,便正色道:“那我等便听从洪道长安排,请洪道长一定将姐夫带回来。” 虽然知道不用她说,洪寅也会竭尽所能。但想起云韶先前的愁容,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与此同时,魏谦游正站在岛上最大的庭院外头,想到即将见到之人,心里头还真有些紧张。 小晴儿出声提醒:“少岛主快进去吧,岛主和夫人常常念叨你呢,怎么也不会跟你为难。” 魏谦游将小晴儿拉近些,小声问道:“小晴儿,你先与我说说,岛主和夫人都是怎么样的人?” 小晴儿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模糊道:“少岛主七分像岛主,三分像夫人。但是性格却是像夫人多谢,对我们百般体恤。不管怎么说,岛主和夫人都是小晴儿最敬佩两个的人。” 魏谦游叹了口气,小晴儿侧目微笑,补充道:“如今少岛主回来,小晴儿最敬佩的人,就成三个了。” 魏谦游嘴角抽了抽,他叹气可不是和自己爹爹娘亲争风吃醋,这醋吃的也没来由。 “罢了,还是我自己进去瞧吧。”魏谦游担心小晴儿不陪他进去,拽上小晴儿,小心翼翼地迈开了步子。 迎面看到的,是一个年近半百的妇人,着了一身素衣,面容间都透露着恬淡,这与魏谦游想象中的娘亲很是相符。虽说是将安然当成娘亲一般供着,但师娘实在凶了些,不时还要耍些性子,让魏谦游实在没法将师娘和娘亲联系到一块。 见魏谦游进来,妇人明显眼前一亮,微笑着伸出手,哽咽道:“谦游,你可算是回来了,快来叫娘亲瞧瞧。” 魏谦游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走到妇人面前,唤了一声“娘亲”。妇人拉住他手臂的一刻,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温暖包裹全身,使得魏谦游一时间精神有些恍惚。 坐在妇人身侧的,是一位同样年近半百的老者,脸上不少岁月雕琢的痕迹,须发却还是乌黑不见杂色。 看着魏谦游的目光可谓是冷淡,也没开口过问什么。但眼底隐藏着的那丝开心,还是经不住细纠的。 “谦游,这落燕岛你觉着如何?”不带半点感情的发问,让魏谦游觉着这爹有些拽。皇上同太子、赵王等皇子说话,似乎用的就是这腔调。 不过转念一想,听小晴儿他们的描述,岛主在这规模可观的落燕岛上,与皇帝也是无异了。 不满于魏谦游的愣神,岛主重重地咳了一声,小晴儿也忙扯魏谦游的衣袖用作提醒。 魏谦游这才反应过来:“岛上处处布置得幽静典雅,不失为一处世外桃源,想来此处的日子该是无比惬意。” “喜欢便好。”岛主这才有了几分笑意,只是这笑容在那张冷峻脸上,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说罢还没等魏谦游回话,岛主的面色又冷下来:“但与其说落燕岛是世外桃源,不如说你先前所见是人间地狱,等待着我们去拯救。” 魏谦游微微躬身:“岛外的世界中,有人生存于水深火热,也有人安居乐业,尽享齐人之福。单论是非曲直,尚且难以分说。” 岛主怒然拍案:“不能给所有子民福气,便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中土皇帝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反帮着外人说话。他日若让你亲去攻打中土,你莫不是还要阳奉阴违?” 夫人抚着岛主的背替他顺气,圆场道:“谦游刚回来,你就发这么大的脾气,还不将他吓坏了?谦游你也是,怎么一回来就和你爹爹顶撞?” 岛主悻悻道:“若是这样就能被吓到,日后我怎么放心他继任岛主之位,怎么相信他能带领子民征战四方?今日我给他兵马,怕是他连小小的中土都打不下来。” 魏谦游低着脑袋,心里嘟囔着:中土也算是小吗?比这落燕岛可大的多了。他还是尽早离开的好,省得有朝一日眼界被这孤岛束缚住。 听得小晴儿在旁奉承,却是让魏谦游的认知有了彻底的改观:“中土皇帝的本事如此,才叫他只能偏安一隅,哪像岛主志在天下。被东海遮着眼,他们还道是这天下只有他们三足鼎立呢。”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不错,东海之外的天地何其广袤。若非有了这么一遭经历,魏谦游也是难以想象,除了中土、北胡、西耆之外,还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国度。 岛主挺直了腰杆:“谦游,你所看到的落燕岛,只是咱们魏氏一脉的起源之地。如今落燕岛的规模,总是比起你从前认知的世界,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这些,都是历任岛主终其一生积攒下来的。” “终尽一生征战四方,这样的生活可是累人。岛主征战二十余年,也是时候歇歇了。”魏谦游曾设想过见了岛主的场景,但真见了面的时候,几番打定心思的称呼还真叫不出口,便还是以岛主相称。 岛主没在意,怅然道:“是啊,这些年来,真是越发力不从心了。好在谦游你回来了,待你将落燕岛的旗帜插上金陵城墙之时,便是你继任岛主之日。” 魏谦游走了一会儿神,这屋里不知道挂了多少旗帜,想必都是落燕岛征战各处的象征。细细辨来,他竟没见过一面。 夫人有所察觉,开口提醒道:“谦游,爹爹吩咐你呢,还不快应承一句?” 魏谦游怔愣地回望过去,正对上岛主眼中的不满。小晴儿小声提醒道:“岛主让少岛主去攻打中土,以继任岛主之位。” 魏谦游恍然,当即跪地磕了头。岛主面露欣慰之色,果然是他魏家的血脉,说到此事绝不会含糊的。 魏谦游接下来的话却叫岛主黑了脸:“谦游今日来此,是为了拜见爹爹和娘亲,至于这岛主的位置,便是不坐也罢。攻打中土之事,岛主还是另寻旁人吧,而我,也自然和韶儿的选择共同进退。” 岛主怒目瞪了魏谦游一会儿,却是莫名的转怒为安:“罢了,此事日后再议。你久在内陆,怕是不适应风浪,叫小晴儿带你去泡个澡,驱驱寒气。” 夫人闻言,凳子上似是有钉子,叫她坐立难安:“岛主,谦游才刚回来,你就与他说这些,谦游一时不能接受也是情理之中。待妾身慢慢劝说与他,相信谦游不会让岛主失望的。” 岛主忖了半晌,笑道:“夫人莫要忧心,我这不是没怪罪谦游吗?小晴儿,还不快回去备些热水,给少岛主驱驱寒气。” 小晴儿躬身应诺,魏谦游明显感觉到小晴儿抓着自己的手松了松,夫人也是长舒一口气。 这让魏谦游纳闷极了,岛主前后说的不是一回事,怎么夫人和小晴儿前后会有如此大的反差? “你都探听清楚了?此事可属实?”颜芊芊听闻传回来的消息,心中亦是惊骇。 传信之人肯定道:“属下愿以性命担保。初听这消息时,属下也是不信。但这几日魏王府的气氛实在紧张了些,加之属下明察暗访了机会,可以确定,魏王如今并不在府中,并且多半是遇害了。” 颜芊芊捏了捏拳头:“真是天助我北胡,你先回去吩咐,叫大伙儿收拾妥当。我去和友善道个别,咱们明日便回去。” “回去?可是将军,虽然魏王不在了,但中土依旧不容小觑。更何况金陵最近多了那么多玄清道士,保不齐是他们设下的套,等着咱们往里钻呢。”传信之人表示不解,颜将军不会这样武断决策才对。 “你都以性命担保了,我还不信你不成?走了一个颜芊芊,还他们一个魏谦游,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恩将仇报,给咱们下套?”颜芊芊没继续说下去,若是再听不懂,此人也不必继续留在她麾下了。 魏谦游的书房中,陈穆面色凝重地瞧着墙上那只血红的燕子,似乎回忆着什么。 饶是洪寅一再阻拦,云韶却是再忍不住了,绕过洪寅道:“师叔,您老都瞧半天了,若是瞧出了什么,也该与我们说上一声。” 云韶开了口,苏漪桐也跟着符合:“是啊真人,您一句话都不说,当真是急死人了。您可别吓唬我们,难不成……” 陈穆目光扫过二人,喉咙间略有些发紧,沉声道:“是我吓唬你们,还是你们在同我开完笑?凭你们几个小辈,也值得被他们盯上?” 云韶心急如焚,一时间忘了面前这人她该唤师叔,急声道:“这样的事情,我们怎么会开完笑。墙上的字和图样都是那人带走谦游后留下的,你如此说,便是认识了?” 洪寅咳了一声:“韶儿,不可对师叔无礼。” 陈穆摆摆手,眼下这些都是小事了。颓然地坐下,缓声开口道:“这血燕的标志我虽见过,但对这组织也不甚了解,只是听师父提及过一两句。” 洪寅听得此言,心头一惊,师公竟也与他们有过交集,不由也跟着竖起了耳朵。 陈穆继而道:“师兄离开师门不久,余杭便来了一伙儿怪人。师父有所察觉追了去,想探明这些人的身份,最终除了待会这样一个标志以外一无所获,师父也因此重病不治。若是师兄还在,我二人拼了命或许有机会将谦游带回来,可如今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没意识到云韶的失神,陈穆垂头问着:“你们怎么招惹上他们的?快与我道来,万不可有半点遗漏。” 云韶没听见陈穆的问话似的,跌跌撞撞地退了两步,难以置信道:“那谦游被他们带了去,岂不是凶多吉少?不,不会的,他许了我的事情,从来就没有食言过。这次也不例外,我就等在府中,定能将他盼回来。” 苏漪桐将云韶扶住:“姐姐想想茵茵和瑾儿,若是姐姐这么消沉下去,那便是什么都瞒不住了。” 瞧着云韶缓了半晌后心定了定,苏漪桐开口将事情的经过与陈穆说了。 陈穆听过面色反而轻松了些,好声劝道:“小云儿你别心急,他们带谦游去了何处、有何目的师叔也说不清楚。但师叔可以向你保证,谦游这会儿好好的,绝没有遭遇不测。” 若是如此,那便是最好了,云韶眼下最担心的就是此事了。 “师叔怎么这般肯定?”云韶希冀问道。虽是一句询问,但陈穆这话就算是没来由的,此时云韶也愿意相信。 陈穆拍了拍,语气坚定道:“你们在屋外埋伏,他们定是早就发觉了。但他们并未对你们出手,目的也只是带走谦游。小云儿你想想,若是他们想要对谦游不利,为寻仇来的,岂会放过他身边的人?再说了……什么人!” 陈穆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冷冷地望向门边,同时迅速起身将几人护在身后。魏王府出了这样的事,容不得他神经稍有放松。 魏谦游探头进来,向陈穆和洪寅行礼后,苦笑道:“师叔你许久不曾回来,怎么一回来就这样紧张兮兮的?你们要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叫我听,我回避就是了。” “谦游?你怎么回来的?”洪寅狐疑道。听师父说了那些,凭魏谦游的本事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云韶却是未生半点怀疑,不顾洪寅和陈穆的阻拦就快步迎了过去,一头扑入魏谦游怀中,似是发泄般地咬上了他的肩头。 魏谦游疼得龇牙咧嘴,却是没吭声。轻轻抚着云韶的背,柔声道:“韶儿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师兄和师叔都在场,你这般样子可要叫人笑话。” 云韶这会儿什么都顾不上了,哽咽着断断续续道:“要笑话,就让他们笑话去。你给我解释清楚,当日你可是信誓旦旦地保证过,能将那人擒下的,怎么反被人家擒了去?可知道你不在的这几日,我吃不下睡不着的,有多担心你?” 魏谦游讪讪一笑,还未开口,苏漪桐便快步走来:“姐姐你离他远些,他是不是姐夫还不知道呢,怎的颜芊芊刚差人来道别,姐夫就回来了?姐姐可别忘了,那会儿人到底和颜芊芊有没有关系,还不能确定呢。” 云韶挂着一脸的泪渍转回头来,笑得正开心:“漪桐你多虑了,这身衣裳是我亲手为他织的,我绝不会认错。就算师叔来之前,洪师兄和梦槐也一直在府里,试问颜芊芊哪里有本事,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来偷衣裳?” 颜芊芊心中偷笑,这衣裳是上回魏谦游与她互相扮作对方的模样,套在她身上的。至于那件事,除了她和魏谦游之外,并无第三人知晓内情。来时只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衣裳,便随意选了这件,不想倒成了她有力的辩证。 要辨认魏谦游的真伪,云韶的话自然是最有力度的,此言顿时打消了几人的疑虑。 洪寅重重在颜芊芊肩头一拍,直将他拍得矮了半截:“好小子,师兄果然没看错你。我玄清弟子,就是打不过,也不是那么容易叫人留住的。是不是跟我们讲讲,你是怎么逃回来的?” 云韶鼻间哼了一声:“师兄方才还说谦游凶多吉少的,这会儿又如此说,也不知羞。” 洪寅急声反驳:“这话可是你说的,还急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又推到了我头上?” 第三百三十二章 “可师兄点头了。”云韶不依不饶,将洪寅呛得没了话。 颜芊芊将云韶的脑袋扳正回来:“洪师兄不善拌嘴,韶儿你这可算是欺负人了。” “尽帮着外人说话。”云韶嘟囔了一句,心里却是开心的。不论怎么说,只要谦游回来了便好,她这几日不眠不休的祈祷也算是没白费。 “当真如此简单?兹事体大,谦游你可别因为怕我们担心,就有所隐瞒。”洪寅将信将疑。 这也不怪洪寅多心,颜芊芊的解释实在太过简单了些:“他们似乎是在找什么人,碰巧此人又与玄清派有些关系,便一眼盯上了我。后来又对我试探了几番,便放我回来了。” 颜芊芊挑眉,戏谑道:“洪师兄若是不信,亲自找他们问问就是了。师兄的本事在我之上,没准能从他们嘴里撬出些什么呢?” 洪寅缩了缩脖子,师父都自认对付不了的人,他可不是个儿。 颜芊芊转而望向陈穆,正色道:“但不论他们找的是谁,终究是我玄清门下,师叔还是早些吩咐众弟子,让大伙儿都警惕着些。” 陈穆点点头:“此时宜早不宜迟,我这便返回余杭,亲自在门中坐镇。若是他们执意要对我派弟子如何,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不会叫他们得逞。” 洪寅紧赶两步,在陈穆面前躬身:“弟子学艺不精,却也想为门中出一份力。那些人如师父说的那样难对付,弟子更该随师父一同回去。” 陈穆白了他一眼,嗤之以鼻道:“快别假装关心为师了,就是为师让你一道回去,你舍得那两个新弟子?别说你,若是让谦游亲自教他们,连为师都放心不下。” 洪寅老脸一红,底气都弱了几分:“师父教训的是,弟子定会竭尽所能,将茵茵和瑾儿教导成材,至少比弟子和谦游强。” 这回洪寅帮了不小的忙,云韶趁机讨好道:“自己的娃自己清楚,茵茵和瑾儿天资有限,便不求比得上师兄了,能强过谦游就成。” 颜芊芊缩了缩脖子,瞧魏谦游在人前也算是风光,怎么身为魏王,却在王府里逢人就不受待见? 饶是陈穆厉声将几人喝止住,洪寅还是觍着脸出去相送。苏漪桐见姐姐眼里有说不完的话,也随意找了个借口告辞。如今风波过去,苏漪桐才顾得上动些私心。为此事她也算是忙前忙后,若是茵茵不嫁到他们国公府,她可是不依的。 “谦游,师叔将那些人说得厉害,你可有伤到?”云韶关切地将他打量着,唯恐疏漏了半点。 颜芊芊被盯得心里发毛,她自认易容术能够瞒天过海,但在云韶面前扮作魏谦游,她还是颇有压力的。 眼珠一转,颜芊芊坏笑道:“有没有事,你自己瞧瞧不就知道了吗?若是需要我证明一番,那我就只好却之不恭了。” 颜芊芊说罢,作势便要表演个后空翻,来打消云韶的顾虑。 云韶却是俏脸一红:“才回来就不正经,大白天的,还是先去瞧瞧茵茵和瑾儿,他们都想你想得紧呢。对了,我说你这几日闭关参研道法,你可别说漏嘴了。” 颜芊芊下意识地应下,被推出屋门还是一头雾水。琢磨了一番云韶方才的形容,颜芊芊恍然之余,面上也是有些发烫。她不过能模仿个魏谦游的样子,真到了那时候,岂不是要露馅了? “韶儿……”颜芊芊无力且心虚地唤了一声,云韶已经在里面哼起了小曲儿,全然没听见。 落燕岛,魏谦游的小院之中。等候许久的魏曦婵叫住了急匆匆要跑出去的小晴儿:“小晴儿,你回来了,怎么不见谦游与你一道?” “少岛主还没看够呢,说咱们落燕岛的景色别致,在金陵瞧不着。我好话都说尽了,少岛主才许我回来喝口水,这会儿又要带少岛主去看归燕滩。”小晴儿快速答道,再转身却又是被魏曦婵叫住。 “从岛主和夫人那处回来,就一直转到现在。落燕岛那么大,还能一日看尽了不成?”魏曦婵声音中透露着幽怨。听闻岛主和夫人年轻时,恨不能整日腻歪在一起,怎的谦游对她这样冷淡。自打回了落燕岛,也只昨儿个说了几句话,而后就不得见面了。 小晴儿面露难色:“少岛主非要让我带他看,就是少夫人这么说,小晴儿也推脱不去呀。” 魏曦婵忖了忖,道:“这样,你同谦游说,我已经在此等了他好一会儿。让他好歹回来坐坐,就当是歇歇脚。” 小晴儿领命出去,不多时又折返回来,身旁多了一个老大不情愿的魏谦游。 “谦游,你回来啦。”魏曦婵似一口无波的古井,满心的欢喜都被隐了去,至少面上是瞧不出的。 魏谦游瞧了一眼小晴儿,纳闷地挠了挠头。不是你叫我回来的吗?抑或是小晴儿见你正好在,才故意说你唤我进来? “嗯,回来了。小晴儿已经将屋里收拾妥当,看得出你又精心布置了一番,真是有心了。”魏谦游思来想去,觉得这答复还算稳妥。 魏曦婵眉眼含羞:“你既是我夫君,这便都是我应该做的。只要别因为我自作主张重新布置,叫你不习惯了便好。” 小晴儿感叹道:“听少夫人说话,真是一种享受,莺歌似的好听。虽然这关切不是对小晴儿的,却也叫小晴儿觉着安逸极了,少岛主应当更觉如此。” “晴儿,别乱说。”虽是埋怨,在魏曦婵的语气中却听不出半点愠怒。 魏谦游干咳了一声,道:“曦婵,你来我这里,该不会只为了收拾屋子吧,有话不妨直说。” 魏曦婵巴望道:“一人在屋里待得憋闷,便想着来找你说说话。方才小晴儿说你要游落燕岛,不若我和小晴儿同为你做向导,岛上的路我也是熟的。” 小晴儿突然面如菜色:“少夫人,你用什么泡的茶,我肚子怎么这么疼。哎呦,不行了,少岛主我是不能陪你游岛了。” 小晴儿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五官都纠结在一处,就差在地上打两个滚了。 魏谦游也跟着蹲下身子,紧张地望着小晴儿:“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疼成了这样,岛上可有大夫?” 小晴儿摇了摇头:“多谢少岛主关心,不过不用看大夫,小晴儿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只是不能陪少岛主游岛,还请少岛主别怪罪。” 魏曦婵将小晴儿扶到榻上,回身道:“瞧她这般样子,是动不了的了。你若是不放心,我唤人来照看着,你就别盯着了,不合规矩。” 魏谦游眉头紧蹙:“人都成这样了,还说什么规矩。” 魏曦婵伸出一指,轻轻按在魏谦游唇上,低声道:“你拉着小晴儿脚不着地,我看游岛是假,想要尽早探清岛上的地形,好筹划出路才是真吧?” 魏谦游话声一滞,死死地盯着魏曦婵。这话听来像是威胁,可人在屋檐下,叫魏谦游如何不受这威胁? “你想要如何?”魏谦游凝声问道。 “我能如何,不希望你刚回来就走罢了。你若是执意要走,我除了哀求以外,却也不能再做什么了。”魏曦婵失落地说着。 瞧魏谦游没有动容的意思,魏曦婵又酸涩问道:“云韶那样对你,何苦还对她念念不忘。你们之间虽有一双儿女,但你我往后也会有的,而且是纯粹的魏家血脉。” “你便先陪我瞧瞧落燕岛吧,想要结交不难,但要我娶你……”魏谦游摇头叹息着,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魏曦婵已经如此示弱,他当真是不忍心再打击她。 魏曦婵眼中的失落一扫而空,谦游肯与她同行,便是放下了些许对她的戒备。虽不知这进展有几分,但只要有便是好的。 “既然夫君有兴致,让妾身作陪,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魏谦游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又道:“你唤我名字就是,不论是何人的安排,毕竟你我还未成亲。” 小晴儿激动地蹦了高:“好啊,少夫人,少岛主答应了。小晴儿为你们开心,今日有个好开端,明日便能结成一对恩爱夫妻了。” 魏谦游一眼瞪过去:“你刚不是还说肚子疼?”他是真没想到,小晴儿还会有这么多花花心思。 小晴儿忙钻回被子里:“一高兴就给忘了,经少岛主这么一提醒,又疼起来了,而且比刚才还严重。” “别装了,嘴上说得好听,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心里却拿我当傻子呢。”魏谦游没好气地说完,也不理小晴儿如何答复,对魏曦婵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晴儿托腮望着二人的背影,口中喃喃道:“相敬如宾,倒也不错,总算是有夫妻的样子了。世上有多少夫妻都是如此,其中也不乏恩爱的。” 二人还未走远,魏曦婵听得面泛红晕,魏谦游则是浑身的不自在。他是不能娶魏曦婵的,这话却叫小晴儿说了出来,无异是对魏曦婵名声的亵渎。落燕岛,来得匆匆,离去也要尽快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魏曦婵不知怎的就挽上了魏谦游的手臂,缓缓停下步子: “前头就是归燕滩了,平日里小晴儿都是绕着这地方走,不知哪来的胆子,竟主动要带你去。” ‘“是我听了这名字生了兴趣,不想却难为了小晴儿。” 解释过后魏谦游循着魏曦婵的手指望去,心中悄声说着,这条路可得好生记下,早晚是用得到的。 这一望却是让魏谦游皱起了眉头,入眼的是整齐罗列、一排排单独的囚笼,囚笼上面插着样式各异的旗帜。半个归燕滩都几乎被这样的笼子占满,而魏谦游清楚记得,他们登岛的那片海滩并没有这些笼子。 魏曦婵看穿魏谦游的想法一般:“谦游,你是想找回来时的那片海滩吧?所以才同小晴儿说,要来看这归燕滩。” 魏谦游也不否认,挠头道:“归燕滩这名,怎么听都像是岛上之人的登岛之处,可是……” 魏曦婵微笑着解释道:“归燕滩之名倒是没错,只是谦游你理解有误。岛上的人并非是燕,而是鹰,笼子里的那些人,才是货真价实的燕子。” 魏谦游闻言凝眸望去,这才注意到笼子里面关的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莫入了微审视瞳孔,单论乍一瞧的肤色,那些笼中之人也是各有不同。 待魏谦游看清楚了,眼中露出疑惑,魏曦婵接着解释道:“这些人都是历任岛主征战四方,没到一处便会带回来一个战俘,来彰显自己的功绩。像这样的笼子共有三十六个,其中有岛国人,也有内陆国度之人。可惜,他们从前的国度之中,没有一个君主能与岛主抗衡。” 魏谦游受到不小的震撼,目光一一扫过那些笼子,里面所关之人双眼无神、空洞,只是以各种姿势瘫坐在笼中。不经意与刺眼的阳光来了一次对视,也不足以叫他们更换一个更为舒服的动作。 看到末处,魏谦游瞧见一个笼子里面,只有一柄形状奇异的唐刀。看起来是由唐刀改成这形状的,至于好或不好,魏谦游来不及考虑。再看那笼子上的旗帜,正是岛主赏给二叔当了擦脚布的那块。 笼内无人,魏谦游心中首先想到的,便是在那场战争中,那整个岛国无一人幸存。 被悲痛支配着念头,魏谦游颤声问出一句:“曦婵,那笼子里没人,可是因为那岛国的居民触怒了岛主,所以岛主……” 盯着魏谦游的眼睛瞧了一会儿,魏曦婵总算是明白了魏谦游话里的意思,忙摆手解释:“怎么会,你也将岛主想得太狠心了。只是那岛国之人怪异得很,战场上若是不敌,主将便会率领麾下将士切腹自裁。当年岛主和二叔连破几城都是如此,最后那岛国便没了幸存者。” 魏谦游怔愣当场,当时的场面何其壮观。 察觉到这些的魏曦婵歉意道:“明知道你不喜欢听这些,却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岛上还有不少好景,我再带你去别处转转。” “不必了。”魏谦游缓缓走至不远处的观景亭,背对着归燕滩坐下。 魏曦婵也跟过去:“我知道你不想看到这些,但这也是有朝一日你终将面对的。在你出征中土之时,会有人着手打造第三十七个牢笼。而我,成败都会与你一同面对。” “若我不肯如此呢?”魏谦游目光逐渐转冷,又慢慢缓合。此事不是魏曦婵的主意,就是她心有不满,也是不能改变的。 魏曦婵不禁变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紧张地看了看四周。 “谦游,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但这话往后万不可再说。” 魏谦游嗤之以鼻:“这岛主看着风光,却是个上赶着的买卖,我不想做,还能逼着我做不成?” “谦游你想想,人脾性各有不同,就是亲兄弟,也未必全然相似。历任岛主有志在四方的,也不乏闲云野鹤的,何以落燕岛征战各处从未停下过?”魏曦婵攥紧了魏谦游的手,担忧地将他望着。 魏谦游神色复杂地也将魏曦婵望着,听她话里的意思,落燕岛是有什么手段的,而魏曦婵正巧知道。 又看着魏曦婵哀求般的目光,魏谦游叹了一声:“你放心,能替我解释这些便足矣,叫你为难的我不探听就是。我只问你一句,为何偏偏是你我要成亲?” 说完魏谦游又补充道:“可别说是什么岛主和夫人的吩咐,我不信那些。” 魏曦婵转头向一处望去,目光却不聚集在某处景物上面,温言细语似在诉说往事:“谦游你曾去过我那里,可还记得屋内供奉着一支玉箫?” 这一问让魏谦游有些尴尬,摸了摸发烫的脸如实道:“说句实话,除了韶儿之外,我没想过与旁人结亲,去你那处时有些心不在焉。为此,我该向你道声歉。” 魏曦婵微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这笑容中有几分苦涩,魏谦游看得清明。 小晴儿不时就要念叨两句少夫人,魏谦游不想听却也记住了两句。魏曦婵平日里多是一人住着,喜欢抚琴或是摆弄棋子打发时间。听小晴儿说了那么多,倒是没听过魏曦婵喜欢奏箫的,却是怪了,魏曦婵怎的偏偏提及一支玉箫? 魏曦婵没忙着替魏谦游解惑,反问道:“谦游,你可知道这么多任岛主,为何到如今才将目光转向中土?” 魏谦游头一昂,傲然道:“中土地广人杰,同北胡、西耆那样的强敌拉锯多年,每每都能占得上风,岂是当年小小一个落燕岛能够抗衡的?”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但让历任岛主忌惮的,却不是因为中土天家,而是谦游你的师门。”魏曦婵自然地将头枕在魏谦游肩上,并没让他感觉到过多的不适。 魏谦游听闻此言更是自得:“那是,别看我这般,只不过是我学艺不精罢了。玄清派高手如云,若是我身在门中,二叔和小晴儿想带我走可没那么容易。” 魏曦婵噗嗤笑出了声:“又误会了不是?别怪我说话难听,就说你那师叔,上了落燕岛也是要夹着尾巴的。对付他,根本不需要岛主和夫人亲自动手。” 魏谦游瞪圆了眼睛,就要起身与魏曦婵辩驳一番。而然魏曦婵只是简单的枕在他肩头上,便阻止了他的动作。 “得,我不跟你拌嘴。你倒是说说,既然落燕岛看不上我们玄清派的本事,为何又因忌惮玄清派不敢犯我中土?” “是他们中土,你出身落燕岛,自然是落燕岛的人。”魏曦婵纠正道。 见魏谦游那副听不进话的样子,魏曦婵只得扁了扁嘴。魏谦游终究是会坐上岛主之位的,魏曦婵深知这一点,但还是希望他能够自己想通。 “此事乃是玄清派历代掌门才能知晓的,洪寅尚不够资格,你更是不知道了。不知你可曾听说过,这世上有四件神兵利器,每一件若尽得其用,便有翻天覆地之能。”魏曦婵说完偷偷望去,见魏谦游果真是一脸茫然,不由得掩面偷笑。 “未听师父、师叔提起过,玄清派还有这四件宝贝,怎么你知道?”魏谦游被勾起了兴致。玄清派的威名能够震慑落燕岛,也叫他心情畅快了些。 魏曦婵真是此生露出的笑脸,都不及今日一半多:“还四件,你还真是不怕闪了舌头。咱们落燕岛能纵横四方,依仗的便是其中一件。我屋里那支玉箫名唤潇湘吟,改日我为你吹奏一曲,你便知晓了它的厉害。” 魏谦游一拍脑门:“我明白了,就是因为那玉笛在你手中,所以你才成了这岛上的少夫人。” 说完这话,魏谦游恨不能狠咬一下舌头。落燕岛都换了多少任岛主,而魏曦婵才多大年纪,亏他还为自己的“智慧”沾沾自喜呢。倒不如说是,因为魏曦婵能驾驭潇湘吟,才被当作了少岛主夫人的人选。 “不说这个了,玄清派手中的那件是何物,拂尘?”魏谦游换了个话题避免尴尬。依稀记得洪师兄手中常拿着一柄拂尘,信手一挥便叫人觉着仙风道骨。 魏曦婵摇头:“玄清派手握的那件,并非什么物件,而是一个阵法。你该是已经见识过了,在武源县,连、祝两家的交界之处。” 这次换了魏谦游没忍住笑,却是很快收住。毕竟那阵有一半是他侄子布下的,他总该收敛些。那阵法都能位列其中了,想必那什么潇湘吟也不过是徒有虚名。 魏曦婵没在意,继续道:“可惜玄清派传承至今日,也只有你那已经亡故的七师兄得了几分精髓,至于你那如赋侄儿,学到的不过是些哄小孩儿的把戏。落燕岛上随便那个被岛主指点过两句的,都不会放在眼里。” 这话倒是说对了,魏谦游认真地点了点头,却又听魏曦婵道:“可就算是哄小孩的把戏,又参杂了祝家的那些糟粕,还是让你吃了一回亏,可见玄清派是教不出什么真本事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 魏谦游被这话呛得直咳嗽,没这么打击人的。若是这话从赵清绾嘴里说出来,定是少不了一通教训。但此时魏曦婵眼中,尽是因他不得名师的失落,倒让魏谦游有火发不出。 憋闷了良久,魏谦游全然不顾好男不跟女斗,怪声怪气道:“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神,就是不知道你得了岛主多少指点。” 魏曦婵没忽略话中的愠怒,语调依旧是那般古井无波:“其实岛主从未指点过我,倒是夫人对我很上心。可惜我没什么天分,只学到了夫人的几成本事,足够自保罢了。虽在岛上没机会与人交手,但想来还是比你那师叔强些的。” 魏谦游闻言更是气愤:“从未与人交过手,怎的就知道足以自保了。不若你我切磋一回,若要有所精进,这未尝不是一个探明缺陷的法子。” 管他岛主还是夫人教的,总之都是落燕岛的本事。待我先赢了你,看你还敢对我玄清不敬。 “这……不好吧?若是我失手伤了夫君,心中可是要难安的。”魏曦婵面露难色,怯怯地低下了头。 才说自己没什么天赋,这会儿就担心伤着他了,这是自谦还是骂人呢?魏谦游气得想打人,事实上他已经推开魏曦婵起身,摆开了架势。 “我玄清派的功夫,说是名扬四海也不为过。就连西耆皇帝,不也慕名将一对宝贝儿女送来拜师。我看你是在这孤岛上待得久了,养成了坐井观天的习惯,今日我就叫你瞧瞧玄清弟子的厉害。”魏谦游冷冷地瞪视着魏曦婵,今日非要为师门正名不可,不然他早晚要憋出毛病来。 魏曦婵迟疑着起身:“夫君若执意如此,妾身也只好奉陪了。但话要提前说清楚,咱们点到为止,若夫君不敌要及时出声提醒,我也好收手。”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话音未落,魏谦游已经欺身近前。 虽知道魏曦婵是好心,但一再对他师门出言不逊,已经叫魏谦游动了真火。手臂挥动带起鼓鼓劲风,竟是毫不留手。 魏曦婵从容避过,一起一落已经身在归燕滩之上,与魏谦游至少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 “夫君若执意如此,妾身也只好得罪了,时候夫君如何责罚,妾身绝无半句怨言。”魏曦婵屈膝说道,语气中还有着几分委屈。她明明说的都是实话,怎么说完了,魏谦游就跟她有深仇大恨似的。 魏谦游腾身跃起,以腿为鞭带着千钧之力下劈,又见魏曦婵眼中隐隐噙了泪花于心不忍,十成力道立时弱了三分。 魏曦婵一手遮面,显是不忍再看。另一只手云淡风轻地上扬,而后就听归燕滩上传来一声惨呼…… 魏谦游挣扎着几次想要起身,却都是无果。看似只被魏曦婵轻轻一托,却是还夹杂了他下劈的力道,腿上传来的疼痛叫魏谦游不禁额头冒汗,多半是断了。 魏曦婵惊慌无措地蹲在魏谦游面前,瞧着魏谦游不留后手时,她就知道会是这般结果。魏谦游方才使的分明就是玉石俱焚的招式,可她又哪会被伤到,受罪的就只能是魏谦游自己了。 “别过来,我不需要你关心,你离远些我就心领了。”魏谦游抬手将魏曦婵的动作止住,咬牙忍痛。就是疼死在这归燕滩上,他也不要一个辱及他师门之人关心。 虽魏谦游这么说,但魏曦婵哪里放心的下,急声道:“谦游你觉得怎么样,我同岛上的先生学过正骨,虽不算精进,却也能解燃眉之急。待你这腿好了,要怎么罚我都受着。” 魏谦游眼珠一转:“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见得魏曦婵点头,魏谦游顿时腿都不疼了,拖着这条短腿上房揭瓦不喘气。 “那好,你先给我瞧瞧,回去再说罚与不罚。”魏谦游任凭魏曦婵在他腿上摸索着,饶是疼得倒抽凉气,也硬是没再呼痛出声。 “好啦,你起来试试,走慢些该是没问题的。”魏曦婵开心得像个孩子,似乎等待着魏谦游夸奖一般。 可惜魏谦游无暇在意,不然一定要感叹一声:云韶如今虽是两个宝儿的娘亲了,在他面前时,又何偿不是像个孩子。 这会儿魏谦游将信将疑地看着自己的腿,迟迟未敢起身尝试,这便能走了?随意鼓捣了一阵就敢打包票,这话只能从极端的两种人口中说出。一是对自己有自信,一是骗人钱财毫无医德的庸医。 而他身上只有这件衣裳,魏曦婵自然不会图他什么。一念至此,魏谦游被魏曦婵搀扶着,还是小心翼翼地起身。这下可好,当真是上房揭瓦都不带喘气的了。 魏曦婵喜道:“谢天谢地,好在夫君没事,不然我肠子都要悔青了。” 魏谦游却是冷脸道:“走吧,别以为将我这条腿接上了,就能省了一顿罚。” “那是自然,这些都是应该的。方才妾身已经说过,绝无半点怨言。”魏曦婵连声应着,小尾巴似的跟在魏谦游后头,与小晴儿如出一辙。 小晴儿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回来,还想着继续装睡,多给两人留些独处时间。却听魏谦游唤她,便一骨碌爬起身来。 魏谦游没给魏曦婵好脸,对小晴儿反而有了笑意:“小晴儿,你会夸人吗?” 听着魏谦游问的话,让小晴儿有些莫名,但还是点了点头。这有何难,说些人家爱的就是了。 魏谦游满意点头,吩咐道:“这样,你取纸笔来,想象着你最敬佩之人,将所有赞美的话罗列下来。” 小晴儿满头雾水地“哦”了一声,虽然这吩咐没来由,但少岛主吩咐的,就是天大的事情。 待小晴儿写完,魏谦游抓过厚厚的一摞纸,塞进魏曦婵怀中,而后取了小晴儿刚插的一束花枝为剑,舞了一套剑招。 “这是玄清一脉,最为高深的剑法,你就照着纸上的话给我夸,算是对你的惩罚了。”魏谦游颐指气使道,说完抱肩坐在一旁。 小晴儿挠了挠头:“这剑法在中土算得上乘,在落燕岛上却并非是如何精妙,哪至于叫少夫人这样夸的。” 魏谦游烦躁地挥了挥手:“你也过去一起,曦婵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错一个字就从头开始。” 小晴儿询问般望向魏曦婵,少岛主和少夫人才出去一会儿,怎么一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少夫人这是带少岛主去哪儿了? 魏曦婵耸了耸肩,小晴儿跟着扁了扁嘴。得,既然少岛主吩咐了,她们就照做呗。 魏王府这边,云韶一脸不悦地将颜芊芊望着:“谦游,你昨夜怎么回来那么晚。刚回来就只顾着和颜攸礼他们叙旧,也不管我想不想你。” 颜芊芊陪笑道:“这不是被他们缠着,脱不开身嘛,改天一定好好补偿你。” 其实她昨儿个早就回来了,硬是在门外吹了半天的冷风,等到云韶睡着了才敢进屋。 云韶往颜芊芊怀里靠了靠,似无意提起:“对了,得空你去瞧瞧茵茵,昨日你回来倒是陪瑾儿说了半天话,茵茵却连面都没见着,可是缠着兰儿诉了好一通苦。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哪能厚此薄彼。” 颜芊芊阳奉阴违地答应下来,避着魏茵茵不见,还不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小奶娃听说她回了北胡,更是肆无忌惮了。昨日晋王前来探望,只顾上说了几句话,一口茶没喝上就被魏茵茵拉了去。 颜芊芊忖了忖,凑在云韶耳边道:“韶儿,茵茵可是给晋王添了不少麻烦。我也知道她如今还小,不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但情况毕竟特殊些,是不是考虑给她寻摸个夫家了?” 云韶闻言也是低头思索,半晌回道:“晋王和茵茵,年纪差的确实大了些。可谁让茵茵喜欢,偏偏认准了那一个呢。再过两年瞧瞧吧,等茵茵长大些,懂事了。那时茵茵还一门心思地盼着晋王,晋王又不反对,我是不介意折上两年寿,应承晋王那一声岳母。” 颜芊芊心中颇有微词,这一家子还真是看得开,一般人哪有此等魄力。 “可晋王眼中的茵茵,从来都是个小奶娃,何曾有过点头的意思。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说是茵茵给晋王添麻烦了。”颜芊芊急声道,险些暴露了自己的本声。 云韶正在兴头上,并未察觉,一脸幸福道:“我不知怎么,将你忘了那会儿,对突然冒出来自称我相公的你只有恐惧,到头来还不是被你打动了。茵茵既然是你的女儿,自然也继承了你这几分软磨硬泡的本事。晋王又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会被茵茵打动也说不定。” 那还得了!她才不要眼睁睁地看着朝思暮想多少年之人,硬生生的小了自己一个辈分。就是她一切的努力终究得了善终,她与中土这些人的关系不似这般紧张了,晋王见她却不是满眼柔情,反而恭恭敬敬地唤了声“姨母”。 想到此处,颜芊芊再也坐不住了,正色对云韶道:“韶儿你说得对,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这就补偿茵茵去。” 第三百三十五章 “哎。”云韶伸手抓了个空,满腹的牢骚无处诉说。怎么说风就是雨的,刚准备好生说说心里话,人这又走了。 “茵茵,不在屋里做功课,这是要去哪儿?”魏茵茵刚要出门,就被颜芊芊撞了个正着。颜芊芊叹了声及时,一脸严肃地拦在魏茵茵面前。 不用看,就能听出魏茵茵话声中的心虚:“今日功课已毕,就想着出去随便走走,散散心。” 颜芊芊背着手,居高临下给魏茵茵以压迫:“怎的瑾儿还在房中,你便做完了功课,可是在扯谎?” 魏茵茵撅嘴道:“爹爹是高看了瑾儿,还是小瞧了我。师父教瑾儿那些,茵茵半月前就已经学会了。爹爹从不关心也就罢了,还当自己占理似的。” 颜芊芊隐忍着怒意道:“你既然知道我是你爹爹,不论占不占理,你都不该这么说话,回房间去!” “为什么?爹爹托师父管束我和瑾儿,我出去师父都没拦着,怎么爹爹却不准?”魏茵茵据理力争,双手却是没底气地藏在了身后。 爹爹定是在娘亲那里受了气,才来找她的不自在,平日里爹爹是绝不会这样的。虽然了解这些,但魏茵茵可没打算当这个受气包。 “温故而知新的道理,洪师兄应当早就教过你们了。功课做完了,温习几次也是好的。”颜芊芊循循劝道,趁魏茵茵不备,快步就要绕到她身后。 方才魏茵茵的小动作,颜芊芊看得清明,也对那连魏谦游都不能看的物件生了兴趣。 魏茵茵紧张地跟着颜芊芊转了个圈,嗔怪道:“我当是爹爹怎么突然想要关心女儿了,原来是闲得发慌,拿茵茵寻开心来了。我走了,有话回来再随爹爹说。” 颜芊芊郁闷地看着魏茵茵的背影,迈步跟了上去。也不知道魏谦游怎么当的爹,在女儿面前一点威严都没有,话说一半魏茵茵就敢将她撂下。 魏茵茵早就将那物件揣进了怀里,是以有恃无恐地抬头望去:“爹爹怎么还跟着,茵茵今日约了朋友,爹爹同去不方便。若是娘亲不让爹爹进屋,爹爹就先去叨扰颜叔半日,茵茵回来再替爹爹求情。” 颜芊芊沉思着,去云水阁的方向,正与去晋王府背道而驰,魏茵茵这是要将她支开啊。虽说这么大的小奶娃有这么多心思,实在叫人匪夷所思,但颜芊芊可不认为她是想多了。 “茵茵,你也知道爹爹的不容易,就是不打算先帮爹爹说好话,好歹让爹爹跟你同去吧。你的朋友,爹爹也想见见,保证他们会喜欢爹爹的。”颜芊芊顺水推舟,接着魏茵茵的话道。 “不行!”魏茵茵一口回绝,多了一个人,便没有那般味道了。 颜芊芊委屈巴巴地蹲在原地,不再跟上去,垂头丧气道:“唉,女儿打了,都什么话都不肯对爹爹说了。也罢,爹爹不跟着,不惹你嫌。” 说着话,颜芊芊偷偷朝魏茵茵瞄了一眼,心说这要是再不回来,魏谦游这当爹的也太失败了。 好在这最后关头,魏谦游没让颜芊芊失望。只见魏茵茵止住步子,踟蹰了半晌还是折返回来。 “爹爹若要同去,也不是不行。但爹爹要先答应,到了那里不许说话。” 颜芊芊哪会有半句不是,当务之急,看紧了魏茵茵,别让友善为难才是主要的。 “这可是爹爹答应了,茵茵也答应爹爹,回来在娘亲面前多说两句好话。谁若是答应了还要违反,谁就是小狗。”魏茵茵认真地说完,朝颜芊芊伸出手掌。 颜芊芊也不含糊,与魏茵茵击掌为誓。她是替魏谦游答应的,就算有所违背,也轮不到她背这名声。 跟着魏茵茵进了一座土地庙,颜芊芊皱了皱眉头。她就约晋王在这种地方见面?若不是知道魏茵茵对晋王的心思,还道是小奶娃在寒碜谁呢。 魏茵茵朝里面吹了声口哨,不多时便见一个小脑袋怯生生地探了出来。看清了是魏茵茵,小姑娘欣喜道:“姐姐你来啦,今日天气比往常凉些,还道是姐姐不会来了呢。” “给你,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等你把我教给你的本事都学会了,就再没人敢欺负你了。”魏茵茵在怀里摸索了一阵,竟是摸出一张烘烤至焦酥的饼。 颜芊芊恍然,魏茵茵鬼鬼祟祟的溜出来,原来是为了给这小姑娘送吃的。 “茵茵,爹爹不知道……” “嘘~”魏茵茵抬了根手指止住。说好到这里不说话的,爹爹若是违反规则可要当小狗了。 “姐姐,这不是魏王殿下吗?上回你说他喜欢吃小孩,我,我……”小姑娘声音越发低了,话到末处,已经难以叫人听清。 颜芊芊又明白了什么,怪不得不叫她跟来,来了又不许说话呢。她心里倒是没什么波动,只是大发慈悲可怜了魏谦游片刻。 魏茵茵安抚道:“放心,姐姐在这里,他不会对你如何的。” 小姑娘这才放心下来,狼吞虎咽地吃了半个饼,又似是想到什么,将余下的半个揣进怀里。 魏茵茵叹息着说道:“这天是越来越冷了,明儿个我给你送床被子来,怎么也能暖和些。” 小姑娘连声道谢,将魏茵茵赞成了只在菩萨之下的圣人。 回去的路上,颜芊芊回忆着魏谦游的样子讨好道:“茵茵,若是你想要帮她,实在不比藏着掖着,爹爹是赞成你的。就是你想要把她接回府里,爹爹也绝没有半个不字。” 不想魏茵茵没敢动,反倒丢去一个白眼:“爹爹想得太简单了,府里有多大的地方,今日收留一个,明日收留两个,如此下去就是天家也要招架不住了。” 颜芊芊沉重地点了点头,北胡又何偿没有挨冻受饿的饥民。她想要援手,奈何也有人与她这般说。颜芊芊自顾伤感,没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巴掌大的奶娃给教育了。 “姐姐,你怎么就凭此事,便敢下定断言。若是你猜错了呢?”魏瑾擦着脸上的泥污,一边询问道。 魏茵茵斩钉截铁道:“且不说爹爹在这种事情上,根本不会优柔寡断。在土地庙时就会直接将人收留,而不是后来再询问我的意见。单说是你办成女娃他都没瞧出,就足以断定他不是爹爹。” “会不会是爹爹只顾着伤感,才没注意到的?”魏瑾依旧不敢相信,毕竟连娘亲都说过他就是爹爹的。 魏茵茵没准备同他废话,高高抬起手,作势欲打。 魏瑾缩了缩脖子:“姐姐莫打,我相信就是了,可我们现在怎么办,要告诉娘亲吗?” “你倒是真不怕娘亲伤心,再说就是告诉娘亲,你怎么说?到时事情没解释清楚,说不定一条到晚好几个大夫围着你。”魏茵茵又丢过去一个白眼,严重怀疑魏瑾是被抱错了,爹爹和娘亲身上的优点,是没被他继承过去一分。 “那我听姐姐的就是了,姐姐说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魏瑾索性不发表意见了,且瞧他这小大人似的姐姐能想出什么高招。 “你我暂且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你若是怕露馅就少于他说话。若不慎被他察觉了什么,要单独质问你两句,你想法子让人告知我便是。”魏茵茵如此吩咐。也不指望魏瑾能帮她什么大忙了,不拖后腿就成。 魏瑾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谁知道这是不是准备阳奉阴违,总之是一百个不情愿。 见魏瑾还撅着嘴,魏茵茵挑眉道:“方才你也太不敬业了,先前可是说好的吃完一个饼,怎么吃了一半就不吃了。趁着我现在有空,陪着你演完如何?” 魏瑾脸立时垮了:“姐姐你饶了我吧,那张饼那么大,我哪里吃得下……” 魏茵茵嘴角勾起一抹狞笑,瑾儿长大了,敢对姐姐表示不满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火苗没燃起来,就该掐灭才是。 “少废话,看你吃完我还要去见晋王呢,没那么多工夫陪你耽搁,吃!” 匆匆半日过去,魏谦游的小院中已经站满了人,都是慕名而来,又被他勒令留下夸赞剑招的。数十人齐齐称赞,那场面好不壮观。 “少岛主,嗓子都哑了,也该叫我们歇歇了吧?大伙儿还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哪能只供少岛主这样……”小晴儿话说一半,被身侧的二叔捂了嘴。 身后那人显然跟小晴儿关系不错,小声提醒道:“晴儿别说了,天大的事情,还能大得过少岛主的吩咐去?” 又有人开了口,却是阴阳怪气:“是啊晴儿,少岛主的吩咐你都想不听,他日不是要骑到岛主头上去了?少夫人还没说什么,怎的单就你特殊?” 小晴儿哑口,这当真是往她头上扣了好大一顶帽子。看清了说话之人,小晴儿顿时就要说些什么,只是被二叔死死按着。 魏谦游起身道:“各位都请回吧,近日心情有些憋闷,任性了些,辛苦各位了。” 回了诸人的几句客套,魏谦游一一相送。末了又道:“小晴儿,你走什么,先留下。” 第三百三十六章 魏曦婵和二叔不放心地看了小晴儿一眼,但心里想着少岛主是岛主生的,心底下自然也埋着岛主那般性子。若是他们劝说,没准小晴儿会受更重的罚,是以都没开口。 可以看到,小晴儿明显浑身颤了一颤。方才她确实冲动了些,少岛主这是要重罚她了,保不齐结束后她会成什么样子。那不是,都不许旁人看她的惨像。 “人都不在了,规矩做给谁看,过来坐下说话。”魏谦游微笑着招了招手。经这么一闹,心里仅有的一点不快也消散了。 “小晴儿不敢,少岛主有话吩咐就是了,我站着听。”小晴儿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埋着脑袋怯声道。 一瞧小晴儿这般样子,就是不安分被岛主给罚怕了,但他和岛主怎么能一样。不知道怎么跟小晴儿解释,魏谦游索性就这般说了。 “方才我见那位姑娘开口,你就变得有些冲动,这是为何?” 小晴儿不安地睁开双眼,反问道:“少岛主对她有意思?” 魏谦游失笑,这是叫她想到哪儿去了。有意将她逗上一逗,魏谦游故作好奇道:“哦?你指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小晴儿也不避讳,直言道:“就是喜欢她,想要娶她做少夫人。少岛主就是罚小晴儿,也请先听小晴儿一言。她不是什么好人,少岛主万万娶不得。” 魏谦游皱起了眉头:“先前你不是还说,落燕岛上皆是好人的吗?这前后不一的话,到底哪句是在骗我?” 小晴儿这次是真被吓到了,腿一软就瘫坐在地上,魏谦游去扶,却被她借着力气变坐为跪。 “少岛主明鉴,小晴儿是绝不敢欺瞒少岛主半句的。” 得,这会儿说只是逗她,小晴儿怕是打死也不会相信了。 魏谦游只得重新坐下,故意黑脸问道:“那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将方才那姑娘的事情如实说与我。是非曲直,在我心中自有评判。” 小晴儿咽了咽口水,道:“她名唤魏玲,大伙儿都唤她玲儿,只差一点,她就成了少夫人。” 魏谦游微微颔首:“如此说来,她也能驾驭潇湘吟了。这便是找出了弊病,若是同时有两个人能够驾驭,就生出麻烦了不是?” “并非玲儿能够驾驭,只因为玲儿是夫人的表亲。按咱们岛上的规矩,若是无人能够驾驭潇湘吟,便由夫人亲自指定少夫人。”小晴儿声音依旧颤抖着,心头的惊慌并没被魏谦游的一句玩笑打消。 魏谦游不信邪,继续努力着:“曦婵莫不是你招来的?不然你和玲儿之间的火药味怎么那样浓。” 小晴儿忙摇头道:“不是的,少夫人的天赋,是夫人发现的。玲儿觉着她被抢了少夫人的位置,却不敢对少夫人如何,只是因为我和少夫人亲近些,便常将气撒在我身上。可落燕岛的规矩如此,又不是我定的,我自然不愿意受这冤枉气了。” 听得小晴儿语气中恢复了几分活力,魏谦游抬手道:“起来吧,方才不就喊累了。” 小晴儿诧异地抬头:“少岛主不生我的气,不罚我了?” 魏谦游快要被打败了,无力道:“你我说好了的,你替我说明玲儿的情况,只要句句属实便算你戴罪立功。你还迟疑,可是有什么隐瞒了的?” “小晴儿不敢欺瞒少岛主,所言句句属实。”小晴儿急忙摇头,就差在魏谦游面前发两个毒誓了。 “这便是了,没了罪过还不起来,这是在等我扶你了。”魏谦游笑说着,作势便要起身。 小晴儿眼睛瞪得滴溜圆,直挺挺地站起来。这对她来说,可比什么责罚更加吓人,少岛主来扶她,不是要她的命吗。 忖了忖,小晴儿没忍住又提醒道:“少岛主,玲儿真的没存什么好心思,对少岛主也并非有情,她不过是看上了少夫人的权势罢了。少岛主要相信小晴儿,都是为少岛主好的。” “小晴儿快别说了,去将少夫人做的那件衣裳拿来,夫人唤少岛主过去呢。”一女子急匆匆地进来,额上已经跑得微微见汗。 “那可耽搁不得,我这便去,劳烦姐姐替少岛主束发了。”小晴儿丝毫不敢停留,话音未落屋里已经不见了人影。 见魏谦游不解,那女子解释道:“这次夫人是要说正事,不比上回少岛主是去认亲,总要打扮得正式些。”说着,期待地站在了魏谦游身后。 “那便麻烦你了。”魏谦游没太在意,入乡随俗罢了。 “能服侍少岛主束发,是我的荣幸,哪敢应承少岛主一声麻烦。”女子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这可是少岛主啊,未来落燕岛的领袖。不求能同少夫人一般,就是能得少岛主赏识,也是她求之不得的。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着了一身锦衣的魏谦游被小晴儿带到夫人门前。上回因为和岛主顶撞了几句,导致不欢而散,今次可是能和娘亲好好说两句话了。可真到了门前,期待却莫名地被紧张排挤开了去。 “来了便进来吧,还候在门外做什么?”屋内传来端庄而不失慈爱的一声,让魏谦游心中定了定。 饶是如此,魏谦游还是软磨硬泡着把小晴儿一同带了进去。行过礼后,魏谦游坐在夫人下首,小晴儿则是站在魏谦游身后。 “打扮起来,倒是精神了不少。上回瞧你那样子,若非知道你是魏王,还道是你在外面过得不好呢。”夫人难掩眼中的喜爱与思念,怅然说道。 魏谦游心头暖洋洋的,一时也没控制住激动,颤声道:“多谢母亲关心,身旁的朋友都对我很好,我那位夫人也是。若是母亲见了,定会喜欢她。” 夫人微有不满:“娘亲承认,云韶是很漂亮,但曦婵也不比她差。再说她对你如何,娘亲也有耳闻,实在称不上个好字。” 小晴儿紧张地将手攥着,想要出言提醒,但是夫人面前没她说话的份,只得努力地将魏谦游的后脑勺盯出两个窟窿,叫他能看到自己的眼神示意。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韶儿或许在外人看来不是最好的,但不可置疑的是,我二人是最合适的。”想起云韶,魏谦游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而这微笑,看在夫人眼中却是有些扎眼。她费尽心思,为自己儿子挑选的妻子,竟遭了嫌弃,还比不上外面认识的野丫头? 可面对着许久不见的儿子,夫人是实在发不出火来,柔声劝道:“谦游,你才与云韶分开,一时间忘不掉也是情理之中。其实曦婵样样都不输她,甚至犹有过之,日子久了,你自然就看到曦婵的好了。” 得了夫人一个眼色,小晴儿这才敢开口:“小晴儿侍奉了少夫人那么久,从没瞧出少夫人有什么不足之处,十成十的一个完人。最重要的是少夫人是一心念着少岛主的,单瞧这一点,就没人比得上。” “我却不是个完人,这样好的少夫人,我可配不上。母亲唤我过来,该不只是为了牵红线的吧?”魏谦游这算是一种变相的告饶了,再这么说下去,怕又会是不欢而散的结局。 “你不想听,娘亲不说就是了。”夫人面上好说好商量,心里却打着算盘。她的儿子她还能不知道,两人终日相对,曦婵又捧着真心相待,不怕谦游没有动容那日。 “娘亲想要对你说的,也是你爹想要说的。潇湘吟的事情,曦婵该是已经同你说了。曦婵正是这些年来,驾驭潇湘吟天赋最佳的,比娘亲当年还强上不少。你征战中土,她会是你的一大助力。” “不说这些了,上回都没能和你吃上一顿饭,娘亲叫他们准备去。”见魏谦游面泛难色,夫人便岔开了话题。 “娘亲……”魏谦游扶额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出征中土了,若是再反应慢些,差点让您老人家出溜过去。” “虽则将中土定为下一个目标,是娘亲和你爹爹商量出来的结果,但娘亲尊重你的意见。若是你有其他的想法,大可说与娘亲听。”夫人作洗耳恭听状。 魏谦游挠了挠头,是他没说清楚,还是夫人假装听不懂。 “娘亲,您老误会了,我压根没打算出征何处,也不打算接任岛主之位。” 夫人闻言面色一凝:“你不打算接任岛主,又叫谁来接任?落燕岛的千万子民,又靠谁来庇护?谦游,你莫要耍少年性子,自你降生那日,你肩上的担子就注定是不轻的。” 小晴儿紧跟着帮腔:“少岛主,若是你不肯坐上岛主之位,落燕岛便没了主心骨,过不了多久便会分崩离析了。这毕竟是祖辈传下来的家业,小晴儿知道少岛主志不在此,但也相信少岛主有这般担当。” 魏谦游一个头两个大,娘亲和小晴儿配合得真是默契,一个好言相劝,一个不住地给他戴高帽。若是他再摇头,是不是岛主就要进来,丢给他两句威胁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娘亲不想强迫你什么,但这是历代岛主都要面对的。要怪只能怪二叔偏偏送你去了中土,你师父又没能陪你到回岛的一刻,让你结识了那许多有情有谊之人。”夫人长叹道,眼中的为难甚至多过了魏谦游。 “你先去吧,今日就如此。回去后好好想想,娘亲最后再提醒你一句,我们才是你真正的家人。” 小晴儿故意落后了一步,满面愁色道:“夫人,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小晴儿一定想法子将少岛主劝着。况且少岛主才刚回来,总要给他些时间去适应。能不能求夫人也劝劝岛主,别急着让少岛主出征。” 夫人耐心劝说着:“我知道你的心思,谦游如今这般性子确是招人怜,却是不适合做岛主的。你想将现在的谦游保留住,我作为娘亲,又何偿不是?” “可是小晴儿,世事并非都能尽如人意,近日便吩咐二叔着手准备吧。你也快些跟去,别惹了谦游怀疑,此事万不可让他知道内情。” “夫人,我愿将谦游劝说着。说实话,我也喜欢他现在的性子,若是用了那迫不得已之法不是太可惜了吗?就是用逼迫的,我也会让谦游出征中土。”魏曦婵打外头进来。 小晴儿脚下本就流连,见状也不走了,和魏曦婵一同哀求着望向夫人。 “你们又不是没瞧见,我说的话谦游都不听,岛主面前也敢顶撞。曦婵你又是这样恬淡的,对旁人尚且说不出重话,对谦游如何狠的下心来?”夫人黯自伤神,没什么和两人说话的心思。 魏曦婵心里做了一番建设,坚定道:“请夫人给我这次机会,若不能将他劝通,我便亲自斩断谦游的过往。” 虽然不太相信魏曦婵能改变魏谦游的心意,但瞧她这般坚持,夫人也不忍再拒绝。只摇头自语着:“造孽哟,身为少岛主,怎么偏偏被养成了一个如此有情之人。” “怎么这么慢,若不是我回头瞧你,怕是回去了才发觉你没跟上。”魏谦游等在那里,并没提及魏曦婵,显然方才是没瞧见的。 小晴儿小跑着追过去:“夫人留我吩咐了一句,少夫人屋里备了酒菜,邀少岛主过去呢。小晴儿的手艺便是学自少夫人,那味道,定能让少岛主吃过一次还想第二次。” 魏谦游瞧着怕他不去的小晴儿,努力地推崇着魏曦婵的手艺。他还没觉着怎样呢,小晴儿倒是先咽了咽口水。 “正好这会儿饿了,去看看也无妨,你也同去吧。”小晴儿是落燕岛上,他唯一能说上两句话的人,魏谦游自然也愿意照顾她的想法,还有胃。 魏谦游二话不说答应下来,还道是小晴儿会高兴得跳起来。怎知小晴儿只是笑了笑,而后就若有所思地在他后头跟着。 小晴儿心忖着:少岛主当真是个好人,对谁都不发脾气,也好商量。从前侍奉岛主的人,哪个不是整天提心吊胆的,也只有她才轮到了这福分。希望少夫人真的能劝动少岛主吧,若不然这样的少岛主,怕是再找不回来了。 如此想着,小晴儿忽而撞到什么东西,连后退了两步。 “怎么,想着少夫人的手艺,心思都飘忽啦?”魏谦游察觉到小晴儿的心不在焉,以及撞到他之后的惶恐,替她圆场道。 小晴儿咧嘴强撑一抹微笑:“可不是小晴儿嘴巴馋,少岛主尝过一次,往后不免也要同小晴儿这般了。” 魏谦游不置可否,转向迎来的魏曦婵:“怎么想起来邀我过来,听闻你平日口味寡淡,瞧你今日的准备,却难为你迎合我。” “夫妻之间小酌两杯,不是难得的惬意?正巧借此机会探探你的酒量如何,省得日后被人下了套,拐了去。”魏曦婵半开玩笑道,挽着魏谦游进屋,替他斟了一杯。 魏谦游招招手,让小晴儿也来坐下。魏曦婵并不在意,吩咐人添置一副碗筷来。 魏谦游这才答道:“酒量如何,要看与何人比较,还要看与何人共饮,当真是不好答复。若是与解饮之人,便喝得畅快。若是与……” 魏曦婵没听懂似的,先端杯喝了:“这酒温润,暖人却不会伤身,今日便是放纵些也无妨,醉了便在此歇下。” 魏谦游却没准备这么过去,接着道:“此刻对面坐的若是韶儿,一杯便要醉了。韶儿虽不是个解饮的,但比什么琼浆都要醉人。” 魏曦婵脸上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尴尬,小晴儿手上也顿了顿,小口地往嘴里拨着饭粒,动作不似先前的张扬。 “你本不是酒客,自是不必整日浸在酒里,偶尔醉上几次便罢了。”魏曦婵意有所指地说着,又若无其事地替魏谦游布菜。 魏谦游刚端了的杯子又放下:“也对,不会醉人的酒,喝了也没什么意思。方才夫人唤我过去,是劝我出征中土,对此你怎么看。” 魏曦婵没敢直接开口,魏谦游这会儿坦白,是无意间的谈话,还是发觉她跟了去,在暗示不满。 思索片刻,魏曦婵开口道:“历任岛主都要如此,回岛的第一个目标,便是之前的国度,谦游你自然也不能例外。不过也未见得非要你亲自和故人兵刃相向,你只负责下令就是,落燕岛的子民是不比中土的将士差的。” 魏谦游这才举杯喝了:“虽然本质并无不同,却也叫我少了些为难。但我虽在中土生活了二十余年,但也不算游遍各处,对中土情况属实不算了熟于心。” 小晴儿听得有戏,生怕魏谦游变卦,赶忙道:“这不碍事的,二叔等人这些年除了暗中看护少岛主以外,还摸清了中土的情况。少岛主有什么不解的,直接找二叔问就是。” 魏谦游瞧着小晴儿,露出笑意:“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太祖皇帝时,中土何等盛况。如今虽不比从前,但须知瘦死骆驼比马大的道理。与其纸上谈兵,倒不如暗中探访一番。” “那小晴儿陪少岛主同去,如今的少岛主,若是被人发觉了身份,可未必应付得来。”小晴儿恨不得仰头笑上三声。果然还是少夫人有本事,一顿酒菜,就转变了少岛主的心意。 魏曦婵皱了皱眉头,不论用不用亲自动手,终是和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国度兵刃相向。魏谦游突然答应,与其说是被她劝服,不如说是借了这个台阶。 但这又说不通了,从魏谦游先前表现出的来看,是绝不会做出这般决定的。说是暗中探访中土,怕是要趁机与故友重聚。届时若只有小晴儿跟着,定是无法将他带回来。 魏谦游见二人皆是不语,不由心头一紧,解释道:“曦婵,你先前不是与我说过,玄清派的阵法很是厉害。既然那乾元阵能与潇湘吟齐名,也是我们出征中土的一个阻碍。我是想着,趁此机会回一趟余杭,将那阵法偷出来。” 小晴儿一拍大腿:“好啊,果然还是少岛主想得透彻。这叫什么来着?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魏曦婵浅笑道:“如此也好,但谁也不能保证,玄清派除了你那师侄以外,还有没有人掌握了乾元阵。我也随你一同回去,饶是不慎暴露了身份,凭借着潇湘吟还是足以让我们脱身的。” 魏曦婵也要跟去,这下叫魏谦游犯了难。虽然平日里魏曦婵不显山不露水,接人待物都是柔和。小晴儿则反之,心里什么话都藏不住,有她的地方定是热闹的,又不像婉绾二人那般总会给人带来麻烦。 两种截然不同的性子,给人的感觉却都是没有锋芒、没有心机的。但魏谦游可不会认为,魏曦婵和小晴儿一样好骗。 “谦游,你怎么都不给个意见?若是不想叫我同去,我便留在岛上,不给你添麻烦就是了。”魏曦婵的话听来通情达理,但小晴儿都听出了其中的警示意味。 别说,魏谦游还真想就这么点头了。但他离开落燕岛,势必要向岛主和夫人请示,到时若魏曦婵提起,便是打破了他所有的计划。 魏谦游硬着头皮道:“怎么会,往后你我是要结为夫妻的,是该多些同处的时间。你想跟我去,我高兴还来不及。只是……” 魏曦婵刚露出笑意,魏谦游则是话锋一转:“只是海上风高浪急,中土也是高手如云。我只身前去,纵使被发现了也有从前的身份打掩护,你便是不同了。” 小晴儿捂嘴偷笑,少岛主这是关心少夫人呢。这样好的气氛,她还留下打扰当真是不识趣。偷偷瞧了两人各自一眼,小晴儿悄悄离席,向夫人报喜去了。少岛主和少夫人有了进展,夫人听了一定开心。 “你担心我,我又何尝不担心你的安危?我的本事你也见过,去了不会拖你后腿的。管他中土有多少名门、多少好手,只要有你陪着,我是什么都不怕的。”魏曦婵说着,取了一支玉笛来。瞧这架势,即刻便要随魏谦游出海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魏谦游尚在思索对策,忽觉手上一紧,是魏曦婵将他抓着,望着他的目光似能洞悉他心中所想。 “我是当真放心不下,若你一去不得回,便是替你报了仇,此生我也是要在哀叹中度过了。”说着话,魏曦婵手中多了一个香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 魏谦游下意识看向腰间,这东西他宝贝得紧,从未离身过。魏曦婵之前,还无人能够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取之。 联系起魏曦婵之前的话,魏谦游可以肯定,这是在拿云韶威胁他了。奈何落燕岛上尽是些足以打破他认知的,魏谦游纵是不想受这个威胁也是要受了,怪也只能怪自己没本事。 “曦婵,你先将它还我,就是想要露一手,也不必取我身上的东西。”魏谦游像是看着一个顽皮的孩子,目光中七分宠溺,又带了三分无奈。 魏曦婵将手收回,让魏谦游伸来的手落在空处。而后把玩着香囊道:“你想要回去无可厚非,挂在身上我也没什么意见,只是放在心里,是不是对我有些不公平了?” 魏谦游紧张地看着魏曦婵抓着香囊的手,陪笑道:“瞧你说的,都让我听不懂了。这香囊是我最喜欢的,买的时候就剩这一个了,你手上可留神着些,与它为难做什么。” 魏曦婵将香囊提在魏谦游面前,娇俏道:“既是能买来的,自然不是独一无二的了,你也不必如此紧张。改天我亲手做一个送你,保准旁人想买都买不来。” 见魏曦婵作势就要将香囊丢到一旁的烛火之中,魏谦游再不敢装傻,忙她的手按住。 “曦婵,你我都知道这香囊中的意义,我也不同你打趣。你将它还我,你要同去中土盯着我,依你就是了。”魏谦游放低了姿态,双手前托只等着随时将香囊救下。 “不是盯着你,是护你周全。”魏曦婵纠正道,得了魏谦游谄笑称是,才把香囊轻轻放在魏谦游手中。 魏谦游惊魂未定,将香囊重新挂回腰间时手还颤抖着。眼下这是唯一带着云韶气息的物件了,两人遥遥隔海,这香囊算得上支持着魏谦游的念想。 “从前你对这些东西算不得有兴趣,怎么转性了似的。茵茵房里不少丹青都被你讨了来,茵茵都找我抱怨过几次。”云韶都记不起来是自己的第多少次抱怨,面前这人屡教不改就是了。 颜芊芊将云韶拉至身侧,指着面前的画作道:“韶儿,若你看出了其中妙处,定也会同我一般沉浸其中。” 云韶歪头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妙处。再说茵茵喜欢描摹山水也就罢了,好歹也算是有个正当说法,谦游的偏爱突然转变可是没来由。 “罢了,你喜欢什么是你自己的事,你请人画的和买来的留着就留着,向茵茵讨来那些尽早还回去。多大人了,抢女儿的东西也不知道脸红。” 听着云韶语气里的无力,颜芊芊也心知她这些日子做的有些过了。便将云韶搂得紧了些,好言道:“韶儿你还不知道吗,这些身外之物我就是再有兴趣,哪里比得上对你的万一?” 云韶翻了个白眼:“少来说好话哄我,如今你陪这些山水的时辰,都要比陪我多了。” 颜芊芊尴尬一笑,坚持不懈地为自己增加说服力:“哪里是哄你,我对天发誓,方才的话句句都是发自肺腑。别说这些问茵茵借的,就是其他那些,只消你一句话,我一并送到茵茵房里去。” “好啊!我陪你去!”云韶死死盯着颜芊芊,不给她半点反悔的机会。 被云韶勒令着将画轴尽数收入箱中,颜芊芊的心都在滴血。好容易积攒了这些,还想着有朝一日有机会名正言顺地送给晋王呢,这下可倒好,一切努力都成替魏谦游讨好女儿了。 站在魏茵茵房前,颜芊芊期期艾艾看了一眼云韶,希望还能有转圜的余地。云韶则是努了努嘴,示意她去敲门。 颜芊芊无奈,只得装做开心拍门,朝内里唤道:“茵茵,瞧爹爹给你送什么来了,为了这些可是花了爹爹不少的心血。” 屋内“叮咣”作响一阵,魏茵茵才来开了屋门。云韶探头望进去,别说桌上整洁,连墙上挂的几幅丹青都被收了。可怜的娃,这得是被爹爹吓成什么样子。 嗔怪地看了颜芊芊一眼,云韶命令道:“还不快打开,要茵茵等到什么时候。” 魏茵茵纳闷地看着那箱子,打开的一刻双眼便是移不开了,难以置信道:“这些,爹爹都是给我的?”不光是从她这里抢走的,还多了好几幅呢。 颜芊芊憋着眼泪,点头道:“近日看你一直摆弄丹青,便想着送你两幅。只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便向你借了几幅瞧瞧。” 魏茵茵命人搬到屋里,虽然看出颜芊芊的不愿,还是坦然受之。谁叫你要扮作爹爹,这些就算是补偿了。 魏瑾如今只是知道魏谦游是旁人假扮,但要推测出颜芊芊的身份,对魏茵茵来说却是不难。她对颜芊芊本就怀着不小的敌意,是以明里暗里不少使绊子,之后再装出一脸无辜相,颜芊芊还要反过来安慰她。 若是魏谦游见了魏茵茵的举动,当真是要叹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女”,尔时颜芊芊扮作赵清绾时,魏谦游就没少使坏。 “少岛主,不是说去余杭吗,怎么在金陵靠了岸?”小晴儿率先跃下,落在码头上,贪婪地呼吸着已经稀薄的湿咸海风。 魏谦游早就想好了说辞:“直接去余杭风险太大,这会儿洪师……洪寅正在金陵,且就在魏王府之中。作为下任掌门,他或许会知道乾元阵的消息。待我先去试探一番,若是不能的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再去余杭不迟。” 魏曦婵心知肚明,却也不道破,只提醒小晴儿道:“晴儿,中土不比落燕岛,一口一个少岛主叫着便是不妥了。归岛之前,你还是以公子、小姐称呼吧。” 小晴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喃喃自语着:“那小晴儿的称呼是不是也要改一改,是叫晴管家好呢?还是叫晴女侠好呢?真让人头疼啊……” 魏谦游展颜一笑:“走吧,晴女侠。我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你们看上哪家酒楼就进去等,饿了便不用等我了。” “公子,我陪你去。”小晴儿刚想应承,忽而想起少夫人在船上的告诫,便改了口。 虽然不相信少岛主是言而无信之人,但少夫人也是从来不危言耸听的。保险起见,小晴儿这回还是偏向了魏曦婵。 不等魏谦游开口,魏曦婵却是替他解围:“好了小晴儿,你方才不是还喊饿,你我还是去找酒楼吧。” “可是小姐……” 魏曦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放心,我心里有数。谦游该不会这么心急,就是他真的急着联系故人,短时间内也不会出现有威胁的人。” 魏谦游也真如魏曦婵所说的,没敢冲动地直接回去。距离魏曦婵拿着香囊意有所指的威胁已经过去了一月,但魏谦游还是记的清楚,不敢拿云韶的安全做赌注。就是要见面,也要先做好周全的准备,不能让魏曦婵和小晴儿有所察觉。 饶是如此,魏谦游还是没忍住从魏王府门前路过,停留了半晌。让他奇怪的是,府中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有他没他都一样似的,这也太打击人了。 “魏王殿下。”身后一人唤道。 魏谦游神经反射般回过身去,这时候撞见熟人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见得来人是晋王府的小厮才敢松口气。 那小厮将一卷画轴捧至魏谦游面前:“这是前些日子殿下送给我家殿下鉴赏的,我家殿下看完大加赞赏,说魏王殿下此间造诣已经不下魏小姐了。” 魏谦游一头雾水地接过,想问些什么,那小厮早已经躬身告辞。他什么时候给晋王送过山水画,再说费了不小力气才赶上女儿,可没什么好自豪的,晋王这是夸他还是骂他呢? 想了半晌,魏谦游得出了结论,这府中有人扮了他的样子鱼目混珠。至于此人的身份更是好猜,纵然不是颜芊芊,也是颜芊芊身边的人。 想明白了这些,魏谦游对颜芊芊没有半句抱怨,反而是感激居多。他在落燕岛时,最担心的便是云韶对他的担心,不论颜芊芊混进魏王府有什么企图,总算是让云韶安心下来了。 放心了些许,魏谦游不敢耽搁,随意找了一家人不多的客栈,便匆匆沿着小晴儿留下的记号去与两人会和。 坐在酒楼中,魏谦游也没闲着,竖耳探听着金陵这些日子发生的大事小情。本来想听到的消息没听到,却是听得了一个足以让他震惊的消息。 小晴儿低声道:“北胡要出兵,我们正好隔岸观火,待他们斗个两败俱伤,我们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占据金陵。” 魏谦游和魏曦婵皆是没说话,都在思索着什么。但从表情来看,两人明显想的不是同一件事。 第三百三十九章 魏谦游的想法很简单,落燕岛虽然强势,但中土和北胡也都不是软柿子。小晴儿既然能提出隔岸观火,为何他就不能劝说颜芊芊联合呢?毕竟落燕岛的野心是无休止的,中土若是胜了还好,如若到了沦陷那一日,北胡怕是也离覆灭不远了。 颜芊芊很聪明,只要他晓以利害,相信颜芊芊会赞同他的提议。 为免让魏曦婵多心,客栈离魏王府有段不近的距离,客房也只要了两间不惹人注目的位置。 看魏曦婵若无其事地跟着自己进来,魏谦游接过行囊,装了个傻:“这里客房不够宽敞,床铺也不大,你与小晴儿还能宽敞些,与我便嫌挤了。” 魏曦婵微笑道:“不碍事,我占不了多少空间的。再说挤着些,也能促进感情不是。” 小晴儿却是不加掩饰:“小姐说了,若是我们两个都去了隔壁那间,就没人盯着公子了。” 魏谦游惊恐地在屋内环视了一圈,也没发觉这声音是从何处传来的。有这样神出鬼没的本事,还要贴身看着他,魏曦婵为免太过警惕了些。 “人道舟车劳顿,果然是这个理儿,在海上漂了那许久真是折腾人。”魏谦游抱怨着,一头栽倒在榻上。 “累了便先歇歇,小晴儿那边传来洪寅的消息我叫你就是。”魏曦婵柔声说着,轻轻替魏谦游按摩舒缓四肢。 魏谦游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那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被盯得心里不自在,还哪里睡得着? 不知身上被盯出了多少个洞之后,魏谦游是再也躺不下去了,睁了双眼道:“曦婵,怎么你都不知道累吗?在海上这些日子都没怎么见你歇息。身子骨这样瘦弱,怎么扛得住。” 魏曦婵往魏谦游身上靠了靠,手上动作依旧不停:“你这是在关心我了?” “你这么理解倒也不错,来歇歇吧,洪师兄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魏谦游腾出了些空间,微笑着对魏曦婵道,心里却在叫苦。 魏曦婵依言躺了过去,调笑道:“如今已经身在金陵,有什么事顺风飘着就到了魏王府。你这么关心我,也不怕云韶吃醋?” 魏谦游被噎了一下,正是因为如此,他对魏曦婵的关心虽是假意,却也没做的太过明显。还道是自己隐瞒的很好,不想却被魏曦婵一语中的。 瞧他这般反应,魏曦婵眉眼低垂,失落道:“你自然是怕的,本来还想着都来了金陵,让你们见一面也无妨,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魏谦游登时急了,见得魏曦婵面色逐渐阴沉,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然而话都说了出去,再解释也是于事无补。魏谦游只得避讳着目光,怀着歉意不敢再去看魏曦婵一眼。 “你怕她心里不舒服,便与我相敬如宾。如今离她近了,便心心念念着要去见上一面,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也是会伤心的,须知你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魏曦婵歇斯底里地说道。 魏谦游还是头一回见她如此疾言厉色,缩着脑袋没开口反驳。心中却是嘟囔着:你我名正言顺,不过是因为岛主和夫人的一句吩咐,韶儿才是我明媒正娶来的。况且我们还有了一双儿女,怎么看都是你不占理。 魏谦游实在不甘心机会就溜走了,争取道:“你不想我见韶儿,我不见就是了。但好容易回来一趟,我想见茵茵和瑾儿一面,这要求不过分吧?” 魏曦婵犹豫了片刻,摇头坚决道:“既然要斩断从前的一切,你那一双子女也没有见面的必要了。你若是喜欢,你我也可以要几个,我定会把他们管教得听话懂事,岂不比魏茵茵和魏瑾讨喜。” 魏谦游侧了个身背对魏曦婵,怏怏道:“快睡吧,养足了精神,好探明乾元阵的下落,也算没白跑一趟。” 魏曦婵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却又闭上,只是眼神复杂地将魏谦游的背影望着。其实就算玄清派后继有人,能发布下乾元阵又如何,落燕岛不是没法子应对。但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你我都不愿意面对的。 此来中土,魏曦婵的另外一个目的,便是探明魏谦游的心意。如今得到的答案,却是让她失望了。 魏谦游生怕自己睡着,在脑海中不住地和自己说着话。直到更锣响了三声,魏谦游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神智,才听得身侧的呼吸声渐显平稳。 “曦婵,曦婵……”魏谦游压低嗓音唤了两声,见魏曦婵没有反应,便轻手轻脚地要翻身下去。 “谦游,深更半夜的,这是要去哪儿?”还不等魏谦游把鞋穿好,就听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声,直叫他背脊发寒。 魏谦游僵硬地回望,魏曦婵正抱肩坐在榻边,笑盈盈地将他望着。眼眸中不见了平日的温柔,替代之的则是寒入骨髓的冷冽。 “谦游,我已经好话说尽,你太让我失望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云韶如何,去唤小晴儿来,我们回去。” 魏谦游很快镇定下来,挠头道:“曦婵你说什么,我都被你说懵了。不过是夜里内急,哪儿至于闹出这么大的误会?再说现在就回去,不找那乾元阵了么?” “小姐……”小晴儿推门进来,还想劝上两句,却被魏曦婵用冷漠的眼神制止住。 魏曦婵叹息道:“我也不想这般,但这都是夫人的意思,若我不答应,怕是连这几日也拖延不来。事已至此,只有听夫人的意见,让谦游亲手斩断过往,才能让我们所有人放心了。” 饶是不明白魏曦婵话里的意思,单是瞧这二人的惋惜和担忧之色,便足以让魏谦游惴惴难安。心念急转之下,魏谦游晃了二人一个虚招,便要夺门而出。 小晴儿双手护在身前,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魏曦婵根本不为所动,取了枕边的潇湘吟举在唇边的同时,一行清泪划过脸庞。 魏谦游将这动作看得清明,忙封闭了自己的听觉。以乐声扰人神智,是师父的拿手好戏,洪师兄也曾演示过。若潇湘吟是同样的原理,魏谦游有那个自信,就是受到影响也只会是微乎其微。 然而魏谦游还是小瞧了号称神兵的潇湘吟,眼瞅着就要触及门板,脚下却是一个趔趄,控制不住身形跪倒在地。 不同于洪寅以琴曲让人头昏脑胀的功效,魏谦游只觉五脏六腑都在不停地变换着位置,争先恐后地要被呕出来一般。血液先是凝固,而后隐有逆流的趋势,遍布脉络的全身无一处不是剧痛难忍。饶是魏谦游死死咬着牙根,也在瞬息间就承受不住,喉咙间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不仅如此,魏谦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封住的穴道并未解开。也就是说,他现在该是处于听不到声音的状态。潇湘吟状如玉箫,魏曦婵此时也是徐徐奏之,竟不是通过声音伤人,当真叫人防不胜防。 小晴儿全然未受到影响一般,还有暇抓着少夫人的手臂哀求:“少夫人停手吧,没看少岛主已经受不住了,再这么下去让少岛主受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创伤,少夫人自己也是要后悔的。” 不知过了多久,魏谦游才从似乎无尽的痛苦中挣扎出来,双眼空洞地落在端坐一旁的魏曦婵身上。 “看懂了吗?”魏曦婵双眼通红,显然是哭过一场,声音也显得哽咽。 魏谦游支撑着自己坐起来:“潇湘吟,以泪为引,果然能叫人催心彻骨之痛。” 魏曦婵翻了个白眼,说得倒是玄之又玄,却是没半点靠边。什么以泪为引,分明是预见了你的下场,为你心疼才落的泪,你个没良心的竟然瞧不出。 小晴儿递了杯热茶到魏谦游嘴边,劝道:“少岛主就别想着从前了,且不说那些对少岛主来说本就没什么意义,就算少岛主真要坚持,又怎么逃得出少夫人的掌心。少夫人方才只用了一成功力不到,少岛主该是已经尝到厉害了。” 魏曦婵手指点在小晴儿额上,不满道:“你真是被谦游教得,连话都不会说了。我分明是为了谦游好,却被你硬说成了一个剥夺人家自由的女魔头。” 可不就是如此吗?魏谦游腹诽道,却是敢怒不敢言。那噩梦一般的经历,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曦婵,就当是我求你,让我再见韶儿一面。就算是不见面,让我暗中瞧她一眼也好。”魏谦游无力道,心被牵引着,却身不由己的感觉当真不好受。 魏曦婵摇头:“不是我狠心,我们已经在返程的途中,你就是求我也来不及了。不过你们会有机会再见的,而这一天不久之后便会到来。” 只是不像你心中所盼望的那般圆满罢了,魏曦婵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自魏谦游醒来的一刻,魏曦婵的目光就一直落在他身上,似乎要将他此时的形容深深烙印在记忆中一般。 第三百四十章 “少岛主和少夫人这么快就回来了,此行可还顺利?”二叔得了消息,早早就等在了码头,三人一下船就迎了上去。 魏曦婵习惯性地想要还以微笑,可眼下实在笑不出,嘴角只是怪异地抽了一抽。 “有劳二叔吩咐下去,开启血池地宫,落燕岛的第二件神兵百年来不曾现世,如今也总算到了事日。” 二叔怔愣在原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直担心着岛主如此吩咐,却从未想过这话会从少夫人口中说出。莫不是去中土这一趟撞见了魏王妃,才叫少夫人冲动了吧? 二叔请命道:“少夫人往返一回也累了,不若先养足了精神再做定夺,毕竟此事非同小可,还需请示过岛主和夫人。小晴儿,还不快陪少夫人去休息。” “不必了,我现在清醒得很,此事也是岛主和夫人的意思。若要怪,也只能怪我没本事,不能让谦游忘记云韶。”魏曦婵说这话时心中一阵绞痛,眉头也是跟着紧皱。 小晴儿连摇头道:“不是的,少夫人对少岛主如何尽心,小晴儿和少岛主都看在眼里。平心而论,小晴儿可不觉得云韶能做到这般。” “照此说来,便是谦游执迷不悟了,如今也仅剩下这一个法子。”魏曦婵是铁了心,任谁来劝都不会回心转意。然而不会有人知道,做出如此决定,她心中的挣扎远甚任何人。 魏谦游还是头一回知道,他暂住的小院中竟还有这么一座地宫。不安地跟在魏曦婵等人后头,或者说是被押解着跟在魏曦婵后头,生怕那堵墙突然射出暗箭,这会儿他双手被制,如何都是躲不开的。 地宫内的布置与岛上大多数建筑截然不同,一路上看到的各种物件皆显珠光宝气。与其说这是一座地宫,倒不如说是一座华贵的……陵墓。 行至尽处,魏谦游才明会了此处为何被称作血池地宫。放眼望去,这池子至少有百米余宽,内里池水显现出鲜红之色,顿时便有血性的气味撞入瞳孔。 “将少岛主交给我把,你们不必在此陪着了。”魏曦婵打了个手势,二叔淡漠地吩咐同来的几人,随后也同小晴儿一起退了出去。 鲜红的血池前,便只余了魏谦游和魏曦婵二人。 “下去。”魏曦婵简短地吩咐着,并非云韶那般威胁的口吻,而是怕多说一个字自己就会止不住眼泪。 魏谦游瞧着池水的颜色就有些抗拒,别说下去泡澡,单是这会儿瞧了一眼,就得几日提不起胃口。 “曦婵,这血池里面盛的……” 魏曦婵根本不等魏谦游问完,手掌抵着后心直接将他推了下去。这会儿她没心思聊天,忍眼泪已经足够辛苦了。 胃里不住地翻涌,好在身上没感觉到什么异样。魏谦游“坦然”接受了事实——在努力地想要爬上去,却被魏曦婵踹回来几次之后。 血池看着宽敞,深处却也不过没及魏谦游胸口,浅处还是能让他坐下的。 泡在血池之中,魏谦游才得以发觉,这池水虽被称作血池,入鼻的却是淡淡的药香味。这样混合的味道,说是用了上百种药材怕都说少了,凭借着师父在天灵山上就地取材的教道,魏谦游只能堪堪辨认出几种罢了。 也不知是不是刚才负隅顽抗消耗了太多的体力,魏谦游忽觉一阵无力感,紧接着一颗心被安逸包裹着,竟就这么靠在血池边上睡了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在房间之中,魏曦婵似乎一直在旁陪着,见魏谦游醒了提醒道:“血池要连着泡一个月,每日半个时辰,不能多也不能少。少了起不到最佳效果,若是多了,纵使谦游你是岛主的血脉,也未必受得住药力。” 魏谦游微微活动了一番,感受着血池对自己的改变。然而除了还未消散的无力感,和心中没来由的空虚之外,并没感觉到多余的什么。 这一觉睡得很是满足,应该养足了精神才对,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穿好衣裳,随我去地宫。” 魏谦游愕然,他竟睡了整整一天。奇怪的是这一天之中,他都没能梦到故友,是回了一趟金陵,思念淡了么?魏谦游没多想,顺手接过魏曦婵递来的衣裳。 再次醒来,依旧是在屋中,身边的人却换了二叔。有了两日的经验,魏谦游怎么也不觉得那药池是什么好东西,心想着得想个借口将今日的推了。 二叔堆了一脸谄笑:“少岛主,到时辰了,少夫人已经在地宫之中等候。” 魏谦游刚想拒绝,门外走过两个断臂之人却是吸引了他的目光。看清了两人的面容,魏谦游眼皮一阵连跳,正是前日押解着他过去的二人。二叔这是在提醒他,若是在叫人押解着去,又有无辜之人要失去双臂了。 “二叔,得空你与曦婵说一声,不必每日都拿新衣裳来。虽染了药池的颜色,但晾干了还是能穿的。”魏谦游一边穿衣裳,一边吩咐着。就是在魏王府时,他都不曾这般奢侈过。 “寻常的布料哪受得住,少岛主刚泡进血池里面,衣裳就要溶于血池之中了。”二叔不在意地开口,似是在说一件寻常事。 魏谦游愕然回望,不是因为那血池的药力,而是…… “二叔是说,这两日我回来,身上都是没衣裳的?”魏谦游不禁红了脸,那场面想想就叫人难为情。 二叔笑道:“少岛主放心,是少夫人亲自背少岛主回来的,并无旁人看到。在少夫人面前,自然不用避讳什么。” 带魏谦游绕过了几处机关,二叔便独自折返回去。因为一些原因,他尚能抵抗血池的部分侵蚀。上回陪着来的几人,则是刚一踏进地宫就被伤了元气,就是不断臂也时日无多了。 就这么泡了七日,魏谦游今日醒的显然比平日早了些。魏曦婵也是早有预料,正在旁将食盒中的盆盘碗筷摆在桌上。 魏谦游闻着食物散发出的香气,不禁食指大动。这几日虽被药池养着,不必进食也足以维持,馋虫却是早就被勾了出来。 魏曦婵也想通了许多,既然已经开始了,便是无可挽回。中途停止的后果,她是在清楚不过的,还不如坦然面对。 见魏谦游醒来,魏曦婵流露出标志性的温和微笑:“不错,比我预计的还早醒了一盏茶,看来你会比曾祖父受益更多。” 看在食物的面子上,魏谦游也有了笑脸:“怎么一追忆就追到曾祖父去了,还是说爹爹和祖父,在血池中得到的好处都是叫人难以企及的?” 魏曦婵鼻间轻哼了一声:“岛主和前任岛主才没你这么执拗,身上的本事也仅是落燕岛家传。虽比不得曾祖父,但搁在中土,也是有资格在皇帝的房顶上打架的。” “中土?”魏谦游念叨了一句,琢磨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魏曦婵所指何处。 魏曦婵暗骂自己嘴笨,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呢,她好端端的提起中土做什么。 趁着魏谦游还没深纠,魏曦婵忙岔开话题道:“快试试合不合口味,这些菜式都是我特意为你学的,旁人到现在都没这口福呢。” 魏谦游目光柔和了几分,拉着魏曦婵坐下,还给她碗里布了些菜。 “做了这么大一桌子,真是辛苦你了,这几日都没休息好吧,瞧你眼睛红的。” 魏曦婵难以置信地将魏谦游瞧着,又听他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面上添了一抹绯红:“只要你喜欢,我做什么都是不辛苦的。” 魏谦游忽觉有些怪异,他怎么会对魏曦婵这般的?虽则魏曦婵对他算是一往情深,照顾他时也是无微不至的,说不感动不可能。但他的心扉除了韶儿之外,又何时对第二个人打开过? “谦游,在想什么?”察觉到魏谦游的失神,魏曦婵出言问道。 魏谦游张口接了魏曦婵喂来的饭食,微然笑道:“没什么,你的手艺当真是不错。只是落燕岛四面环海,你是从何处取得这些内陆食材的?” “当然是特意为了你养的,花了我不少心思呢。从前自己待着无趣,大多数时间都研究这些了,只是特意吩咐小晴儿没与你提及。”魏曦婵说着,邀功般地朝魏谦游拿筷子的手努了努嘴,薄唇微张迎了过去。 魏谦游宠溺地摇了摇头,挑拣了一道合魏曦婵口味的菜。快要喂到魏曦婵口中之时,手却是悬在了半空。 他这是在做什么?更加让魏谦游难以接受的是,他方才似乎一直沉浸其中。什么从一而终,什么倾心一人,都是从他口中说出的,眼下这些事情,却也是他亲手做的。 魏曦婵等了半晌,索性一口咬住了魏谦游伸来的筷子,吞入腹中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曦婵……”魏谦游惊恐地唤了一声,额上不觉渗出了冷汗。 魏曦婵莫名望去,却听魏谦游问出她此时最怕听到的一句:“你如实告诉我,那血池的作用,可与你们曾对韶儿施展的手段如出一辙?” 第三百四十一章 魏曦婵明显愣了半晌,而后捧腹笑道:“并非我轻视她,你也太高看你的韶儿了。别说同样的手段,就是多在血池边上站一会儿,她都未必受得住药力。” 见魏谦游依旧将信将疑,魏曦婵撅嘴道:“你这是怀疑我了,就你这副倔驴性子,就是让你忘了一切,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我辛辛苦苦忙前忙后,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魏谦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了,目光逐渐转为柔和。 魏曦婵顺势循循道:“你现在还是优柔寡断了些,玄清派又教不了你什么高深本事。若不能脱胎换骨,如何能率领落燕岛的子民,给他们一份安定?就是你不想继续扩展版图,总要为子孙保留住落燕岛现有的。” 魏谦游微微颔首,歉意一笑:“看来是我多心了,不知怎的,最近总有怅然若失之感。” 匆匆半月,魏谦游已经基本适应了血池的药力,至少每日从血池中出来都能保持清醒。 回到房中后,魏曦婵就会在旁陪他说话。据魏曦婵自己所说,就是之前他睡着,这个环节也是必不可少的。而说的,大多是闲谈,偶尔会冒出几句魏谦游听不懂的,魏曦婵也只是微笑带过。 魏曦婵替他擦干披了衣裳,微笑解释道:“你可别嫌烦,现在还感觉不出什么,带泡足了时日便能体现出效果了。届时玄清派布下乾元阵,也未必奈何得了你。哎!留神台阶……” 魏谦游一脚踩空,本能地就想要稳住身形,但力不从心,还是被魏曦婵扶了一把。 “每次从血池中出来,都要被抽空全身的力气似的,说是以药养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拿人喂药呢。”魏谦游玩笑着说道。 魏曦婵并未表现出异常,只因她知道魏谦游此言是个纯粹的玩笑。在此之前她已经解释过多次:血池之中蕴含的药力本就是常人难以承受,纵使魏谦游身为岛主的传人,也需要时间来适应。 “曦婵你瞧,那两个小娃多可爱,茵茵和瑾儿也是这般心和面不和的。明明互相关心着,嘴上却都不肯饶人。” 魏曦婵循着魏谦游所指望去,应道:“何止嘴上不饶人,看这架势都要切磋一下了。” “这般热闹可不多见,今儿个也不急着回去,不若坐下瞧瞧?”魏谦游没什么底气地提议道,并非担心魏曦婵不肯点头,而是这两天魏曦婵实在为他操劳了不少。 “你若是喜欢,瞧瞧也无妨。”说着,魏曦婵寻了一处干净平坦的地方,扶着魏谦游坐下。让他虚弱的身子倚在自己身上,不至于太过辛苦。 魏谦游指向其中一个孩童:“这身段翩然若仙,一眼就能看出是夫人指点过的。只是招式还显生硬,不能融会贯通,若是玄清弟子应对,只需……” 魏谦游努力思索着应手,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原本条件反射就能做出的动作,如今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 魏曦婵忙抚着魏谦游的背安抚,紧张道:“想不出就别想了,你这会儿正需要静养,万不可大动肝火。” “连师父的传授都忘了,我愧对师门,如何能够介怀。”魏谦游紧紧地握着拳头,无力感自手臂传遍全身,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让他感到一阵疲惫席卷而来。 换了任何一人,这般感受都该是会让他感到惊恐,魏谦游也不例外,颤声问道:“曦婵,我会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如此和一个废人也是无异了。 “怎么会呢,都与你解释了那么多次,脱胎换骨岂是那般容易的?蜕变总要有个过程,还有半月,届时所得,就算不是惊喜,也不会让你失望。”魏曦婵偷偷看着魏谦游,见他没心思注意自己的心虚才安定了些。 又想到自己也不算说谎,魏曦婵底气渐渐的足了。指责道:“你是要继任岛主的,落燕岛历任岛主从没有过怯懦之辈,怎的这一点挫折你就怕了?若真是如此,也是我看错了你,你便也配不上血池的洗礼。” 明显地感受到魏谦游全身颤了一颤,魏曦婵没再说下去,只默默陪着,让他自己慢慢想明白。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魏谦游才开口道:“还剩下半月,希望这半月快些过去,也希望血池真如你所说,是能让人脱胎换骨的灵药。” 魏曦婵欲言又止,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魏谦游终于放下了介怀,对血池毫无抗拒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期待。至于这担忧,便是在犹豫要不要告知魏谦游实情。相处了这些日子,看着自己的相公被蒙在鼓里,魏曦婵越发的于心不忍。 罢了,就算知道了,如今的结果也不可挽回,且对魏谦游并没有好处。这样的情况下,魏曦婵还是宁愿他此生都不知实情的好。 “不过虽然虚弱了些,但感官比从前提升了不少。血池的妙处,我还是能体会到的,只是因为手脚无力有些烦躁罢了,曦婵你不必在意。曦婵……”魏谦游侧目望去,就瞧见她在愣神,便连唤了几声。 “啊?”魏曦婵慌张地回望,没什么说服力地解释道:“有件事情没和你说,当世四件神兵,你如今见识的就是第三件。” 魏谦游微忖片刻,捻着下巴道:“你是说那血池?这四件神兵,除了潇湘吟还正常些,怕其他三件都是些奇形怪状的。” 魏曦婵闻言抿了嘴,面色涨红,忍笑忍得很是辛苦。魏谦游投去不解的目光,刚要发问,魏曦婵却是憋不住了。 笑声好一会儿都没止住,就听魏曦婵断断续续道:“严谨说来,这第三件神兵该是被血池淬炼过体质的岛主。还有人说自己生的奇形怪状,你说好不好笑?” 魏谦游挠了挠头,复又发问:“你就当没听见,对了,方才我见你一直愣神,可是想起什么难事?” 明知道他是在撇开话题,魏曦婵还是配合着答道:“夫人传我潇湘吟时,还说若日后你欺负我,让我还能有个依仗。如今你经过血池淬体,往后我便再难奈何得了你了,这便够我愁上好久。” “你这担心纯属多余,我欺负你做什么,你不欺负我便是谢天谢地了。”魏谦游无奈地摇着头,他又没生得一副凶相,哪值得谁见了都怕呢。 魏曦婵娇嗔一眼:“咱们彼此彼此,不对,我可不是云韶,你的担心比我的还要多余。” 这次魏谦游反常地没反驳什么,魏曦婵又正色道:“不过你今日说的话可要记得,你说过君子一诺千金不换的,无论如何都不许反悔。” 魏谦游郑重地点头,自认为本性使然,这对他来说根本没有许诺的必要,自然也没有反悔的可能。 “爹爹,走快些嘛,说好了申时就过去,晋王这会儿定是已经等急了。”魏茵茵拼了命地拖着颜芊芊,尽可能地缩短路上的时间。 颜芊芊有气无力道:“从咱们府里出去,没两步就是晋王府,你倒是着急。晋王有午睡的习惯,说不准还昏沉着呢。” 魏茵茵有意要将颜芊芊气一气,故作天真道:“怎么会呢,晋王哥哥几时会醒,茵茵可是熟悉的很呢。再说了,这几步路爹爹看着近,对茵茵来说可不是如此。若非顾及爹爹的面子,我就直接翻墙过去了。” 颜芊芊果然上当:“晋王几时睡醒,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没事就去看他睡觉?” 魏茵茵眨巴着眼睛,用力一蹿挂在颜芊芊身上,纳闷地将她望着,还伸手在她额上探了探。 “爹爹今日是怎么了?关心晋王更胜过关心茵茵呢,从前爹爹定是会指责两句。咳咳。” 清了清嗓子,魏茵茵学着魏谦游在她面前老气横秋的样子道:“茵茵啊,女儿家怎么能没个正形,翻墙这种事也是你能做得的?别看你漪桐姨母那般,她身上也有好的,你怎么都没学会?” 颜芊芊将她扯下来,一本正经地说道:“比起这些,还是你的终身大事更为重要。你向来比同龄人成熟些,爹爹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你对晋王,是否真存了那般心思?” “什么心思?”魏茵茵歪着头,撅起小嘴装傻,看着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颜芊芊可是没有欣赏的心情:“少装傻,你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爹爹不成?知女莫若父的道理懂不懂?别说爹爹,娘亲都担心着呢,你和晋王差了多大年纪,不用爹爹同你说了吧。” 魏茵茵恍然道:“原来爹爹是说这事,实话对爹爹说吧,茵茵也不是非晋王不嫁,只是……” 颜芊芊听得眼中一亮,期待问道:“只是什么?” 她就说吧,一个小丫头能懂得什么忠贞不渝。这便要知晓问题的所在了,明白了魏茵茵因何而执着,她还搞不定一个小奶娃? 魏茵茵咬牙切齿,话声都似是从牙缝里挤出:“只是那颜芊芊瞧上了晋王,茵茵就算不顾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能叫她遂了心意。” 第三百四十二章 颜芊芊那个郁闷,敢情还是冲着她来的,更恼人的是她此时还不能在魏茵茵面前表现出什么。 平复了一番心情,颜芊芊耐着性子问道:“怎么又跟颜芊芊扯上关系了?你与她才见过几面,就准备不共戴天了?” 魏茵茵:“她倒是没直接招惹过我,但她扮作清绾师姐,戏弄过爹爹和娘亲。就这一点,茵茵就不能放过了她。也就是她跑得快,不然非让她来喝两杯喜酒,让她看着干瞪眼!” 颜芊芊嘴角扯了扯,说到此事,她才是受害人呢。说什么赵清绾出家当了姑子,如今不是好端端的在宫中当她的公主吗?当时魏谦游说这话时,她还道是自己的故事天衣无缝,结果她才是蒙在鼓里那个。 心里如此想,颜芊芊还得装出一脸慈父相:“你这是替爹爹鸣不平呢,但也不该赔上你的幸福。要对付她,爹爹的手段多着呢,你只需在旁边叫好就是了。” “哦?爹爹有什么好法子,不妨同茵茵说道一二,或许茵茵还能帮上忙呢。”魏茵茵登时来了兴致,握上了门环的手都收了回来。 颜芊芊不过随口一说,还真能和魏茵茵交代些干货吗?奈何这小丫头是个人精,哪儿能像其他孩童那样,三言两语就蒙混过关了。 魏茵茵心中嗤笑,你可想好了,对付你自己的法子,想清楚了再开口。 “我,这……对付她的法子嘛……”颜芊芊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魏茵茵翻了个白眼:“茵茵算是看出来了,爹爹根本想不出,只会说大话罢了。爹爹还是等着瞧我的厉害,仅剩的那点脑细胞,就留着多想想怎么讨好娘亲吧。” 说罢,魏茵茵上前扣响门环。今日若不将颜芊芊气出个好歹来,她就不是魏茵茵。 进了晋王府,魏茵茵就不住地在晋王身上撒娇,若是晋王稍有反抗就敢躺在地上打滚耍赖,看得颜芊芊嘴角一阵抽搐。想要拿出爹爹的威严管束,奈何人家娃儿根本不买账。 宫女、侍从见状都识趣地退了出去,屋内三人各有所思,总之气氛好生诡异。 离开晋王府时,晋王失了魂一般被丢在原处,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魏茵茵走在头里春风得意,口中还哼着小曲儿。 颜芊芊则是差点没忍住,就要暴露身份,断绝了这段短暂的父女关系。 “韶儿,怎的变得如此模糊?”魏谦游痛苦地撕扯着头发。 魏曦婵一直在他身旁作陪,这段日子却连思念云韶都少了。眼下夜深人静,不由自主的回忆起来,却惊恐的发现,叫他心心念念之人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伸手探了探身侧,小晴儿也不知去向,魏谦游想找人倾诉苦水的念头也落了空。但他敢肯定,身上的变化绝对与血池有关。关于血池的事情,魏曦婵定是有所隐瞒。 一念至此,魏谦游又是头疼欲裂。若说是想不起云韶,尚能归结为分别太久,但终日陪伴身侧的魏曦婵和小晴儿,在他脑海中也只剩下了一个轮廓,面容模糊得很。 与此同时,小晴儿正在魏曦婵房中听候吩咐。 “明日是血池淬体的最后一日,你和二叔找几个身子骨健壮的死士。若是谦游察觉到异常,便让他们跃入血池之中,万不可让谦游不到时辰就上来功亏一篑。”魏曦婵郑重地吩咐着,小晴儿也难得的没分心。 小晴儿面泛难色:“若不是嫡系血脉,以肉身进入血池之中,定是要被药力侵蚀个干净。我和二叔挑选之人,是不是也该将他们瞒着?” 魏曦婵摆了摆手,自信道:“不必,我落燕岛的子民,这点骨气还是有的。再说陪少岛主走完血池淬体的最后一程,只会被他们当作无上的荣耀。” 果真如魏曦婵所说,次日魏谦游站在血池边上,迟迟不肯进入其中。血池不算清澈,但魏谦游的目光仿佛能够洞悉一切,意图看穿池底一般。 感受着被自己护在身后的小晴儿扯了扯自己的衣角,魏曦婵回头望去,见小晴儿满眼的忧心。 魏曦婵安慰道:“放心,就算是察觉到不对,也不会是现在。若是真心生抗拒,谦游今日便不会来了。” 让小晴儿稍稍放心,魏曦婵自己则是攥紧了拳头:“谦游,今日可是最后一天了,也顶数这一回重要。你可别耽搁了时辰,药效便不似那样好了。” “我明白,只是有些事情没想通,一时间分了神。”说着,魏谦游便缓缓迈入血池之中,向二人投以微笑。 魏曦婵这才松了口气,轻松道:“有什么想不通的,回去后我陪你慢慢想就是,何苦此刻为难自己,你是真不怕一个月来的努力毁于一旦。” 魏谦游眼中望着说话之人,对她的印象才清明了些,微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小晴儿也是。今日过了,你们总算能好生歇息。” 魏曦婵眼底流露出一丝暖意:“为你做这些,都是我们心甘情愿的,说谢字可显得生分了。” 小晴儿也道:“我是不辛苦的,不过是少夫人忙不过来时,给少岛主做些吃的,少夫人才是忙的脚不着地呢。夫人也是关心少岛主,每日都要传我过去问上几遍,这会儿岛主和夫人都等在外头。来之前少夫人已经劝了几遍,岛主和夫人都不肯在屋里等消息,二叔搬来椅子都被训斥了一通呢。” 魏谦游这才算是感受到了家人带来的温暖,嘴角不由自主底勾起一抹笑意。然而脑海中一阵撕裂的剧痛,让这一抹笑意凝固在脸上。 “韶儿!别走……” 只见魏谦游眼底闪过忽然一丝惊慌,而后出现了幻觉似的,伸手对着眼前不存在的幻想拼命抓去,用尽全身的力气也要将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挽留住。 眼见魏谦游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阵,魏曦婵严阵以待,向小晴儿做了个手势,小晴儿便悄然出了地宫。 “快些进去,少岛主随时都有失控的可能。”小晴儿快速吩咐道,塞到诸人手里一人一粒血红色的丸药。 二叔身后诸人齐声应道:“晴姑娘放心,我等就是拼上性命,也不会叫少岛主在这最后关头出了差错。” 夫人也是急了,催促道:“如此关头,你们还有闲工夫说这些,还不快去将少岛主看着。” 诸人不敢有丝毫停留,将丸药含在口中,便闪身消失在了原处。二叔找来的这些死士,竟都是些一等一的高手,单凭这一手判断,便是人人都不在魏谦游之下。 待那几人的身影消失在血池地宫的入口处,夫人依旧面露担忧地抱怨着:“你瞧瞧,我就说不要逼迫谦游,你就是不听。这孩子对云韶有多痴心,你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我这做娘亲的,给我些时间还能劝不动谦游了,你怎的就那般心急?” 岛主目光扫过余下的二叔和小晴儿,两人立时会意转过身去,连耳朵都主动捂着。 岛主这才谄笑道:“夫人莫急,这些人都是陪我征战过的,又有我亲自调制的丸药,在血池中控制谦游半个时辰应该……不是难事。再说谦游那副性子,要劝说谈何容易?” 夫人愤愤将岛主推开:“少跟我讲这些有的没的,若是谦游出了什么岔子,我头一个不放过你。” 又听岛主连声应承,小晴儿心里偷笑,要不说少岛主是岛主所出呢。除了没继承岛主的杀伐果决之外,与岛主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二叔虽没表现出什么,但心里想的也是差不多。不过不要紧,今日过后,少岛主再不会似从前那般迟疑,只会比岛主更加狠厉。 二叔甚至想着,归燕滩上只打造一个牢笼怕是少了,北胡和西耆似乎都离中土不远,不若就一并打造出来,省得少岛主吩咐了再赶工。 几名死士进到地宫深处时,魏谦游已经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血池边上。 魏曦婵正准备着,如果这些人不能及时赶到,她便自己跃入血池之中。只要能帮谦游完成血池淬体,她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这一点上她与落燕岛上的诸多子民是一样的。 “少夫人莫跳,我等来迟了,还请少夫人责罚。” 魏曦婵这会儿全然顾不上体面,厉声道:“还不快去将少岛主护着,等你们有命回来,责罚少不了你们的。” 为首一人恭声道:“多谢少夫人忧心。”随后便朝身后一挥手,率先纵身跃入血池之中。 身后几人丝毫没有迟疑,跟着跳了下去。瞧几人的表情,似是尝到了灼心之痛,却无一人停止动作,奋力游至魏谦游身侧牢牢控制住他不断挣扎的四肢。 魏曦婵下唇已经被自己咬得渗出殷红,却浑然不知似的,目光只落在魏谦游身上。她很是清楚,没有嫡亲血脉会受到血池怎样的摧残。此时她能够做的,却也只有默默祈祷,二叔找来这几人的定力足够拖延这半个时辰。 第三百四十三章 见得魏谦游的挣扎越渐微弱,魏曦婵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突然想起什么。复又确定了魏谦游不会再有剧烈的挣扎之后,魏曦婵退出地宫,面色凝重地将小晴儿拉到一边。 “小晴儿我问你,除了我在时,都是你在少岛主身旁服侍,可有注意过少岛主腰间的香囊?” “什么香囊?少岛主腰间还有过那种东西?”小晴儿神经大条地傻笑着,显得很是开心。少夫人既然有心思说旁事,便是代表着少岛主的危急关头已经过去。 又见魏曦婵不满地嗔了自己一眼,小晴儿正色答道:“寻常的香囊,顷刻间就要被血池侵蚀干净了,少岛主又有那几日昏迷不醒的时候,是没法子提醒的。不过少岛主一直没问,就是没把那物件放在心上,少夫人自然也不必挂心。” 魏曦婵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若是如今不放在心上还好解释,但初回落燕岛的几日,该是一醒来就要问起。然而事实却是只字未曾提及,是魏谦游当真不在意了?还是根本没有在意的必要? 夫人见魏曦婵急色匆匆地出来,还道是魏谦游的情况不容乐观,顾不上端着身段,凑了耳朵过去偷听。听过魏曦婵的担忧,夫人捂着胸口长叹一声,竟有些想笑。 “曦婵,你实在不必顾虑那许多,只需知道如今你和谦游都身在落燕岛上,可还有担忧那些的必要吗?” 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魏曦婵尴尬一笑:“多谢夫人提醒,我这担心的确是多余了。” 夫人故作不满:“如今大势已定,怎么还唤我夫人,当我是那种会刁难媳妇的恶婆婆不成?” 魏曦婵面上有些发热,微不可闻地唤了一声“娘亲”。夫人当即应了一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 见得此景,小晴儿笑得已经合不拢嘴,连一向以威严着称的岛主也不禁微有动容。 正在诸人高兴的时候,却是被缓步走来的一人打破了此刻的气氛。 只见魏谦游坦然相对,衣裳怕是早同那几个死士一起,在血池中成全了自己的忠诚名声。 小晴儿忽觉鼻间涌出一股暖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也顾不上什么礼数,未来得及打声招呼便捂着脸跑了。伺候少岛主沐浴时还没觉出什么,可此情此景,当真叫她把持不住。 魏曦婵同样面泛红晕,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半晌才道:“我在边上放了衣裳的……” “那衣裳的颜色太过素淡,倒不如不穿了。”魏谦游浑然不觉尴尬,脚步不停,朝想假装不认识他的魏曦婵走去。 岛主解下身上的艳红色外袍丢去:“快遮着些,身为落燕岛的少岛主,怎能如此不知体面。叫人看了去,你还哪有威严可谈?” 魏谦游顺势接过披在身上,对这颜色很是满意,口中却道:“岛主的威严,从来都不该体现在这些细枝末节上面。” 魏谦游看向岛主的眼神虽算不得冷淡,还是叫几人感到些许异样。若他眼中之人只是岛主的话无可厚非,但让人怎么瞧,也瞧不出他看的是自己的爹爹。 岛主不曾有过半点失落,这是他早就有过心里准备的。血池淬体会使人脱胎换骨不假,但有得必有舍,剥夺的正是淬体者多余的感情。 不仅是岛主,魏谦游一一扫过面前之人,都是未曾有所变化。只有看向魏曦婵之时,眼中的冰霜才得以消融几分。 夫人使了个眼色:“曦婵,谦游该是累了,你先陪他去休息,其他事情稍后再说不迟。” 然而夫人的好心圆场,魏谦游却跟没看见似的,漠然道:“我这会儿觉着好极了,并不觉半点疲惫。夫人和岛主不是一直盼望着我出征中土的吗,怎么却叫我休息了?” 岛主面露赞许之色:“好极了,这才是我落燕岛传人该有的样子。谦游,若你有意,落燕岛的兵将随时供你调遣,即刻便能出海。” “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在此之前,我还是先熟悉熟悉落燕岛的子民有几分本事的好。”魏谦游在魏曦婵面前站定,此话虽是对岛主说的,却自始至终没看过岛主一眼。 魏曦婵惶恐地偷偷看向岛主,魏谦游将她的目光牵扯回来,微笑问道:“曦婵你说呢?” 魏曦婵咽了咽口水,应道:“只要是你的决定,我自然都是支持的。” 魏谦游此时的目光实在给她太大的压迫力,致使魏曦婵头越埋越低,不敢与其对视。 “我喜欢的便是你这一点,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如今可以放松下来,好生歇息一段。” 还不等魏曦婵反应,魏谦游已经将她抱在怀中,甚至没和岛主、夫人打声招呼便扬长而去。 小晴儿正不停地将冷水拍在脸上给自己降温,瞧见少岛主和少夫人进来,面上又是有些发烧,显然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同时小晴儿又在不解,少岛主是不是故意的,她都躲到夫人房里来了,怎么还是会被找到。 “小晴儿。”见她欲逃,魏谦游将她喝止住,声音中没带半点感情。 小晴儿躬身站在一旁,等候吩咐,怕得不敢抬起头来。如今少岛主这般性子,正是她一直担心的事情。 魏谦游见她这般形容,嗤笑着吩咐道:“岛上来了客人,你去接待,万不可怠慢了。稍后就将他带到此处,有胆子闯我落燕岛之人,希望有叫我开心一番的本事。” 小晴儿是显稚嫩了些,却也不是傻的,当即应道:“少岛主放心,小晴儿定会不惊动任何人,将那入侵者带来。” 魏曦婵担忧道:“就是误打误撞到了这里的,也要有几分本事,若是有意来此便更是不简单了。你只让小晴儿前去,怕是应付不了。不若我跟去瞧瞧,免得出了什么意外。” “在你我身边服侍的,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换一个也不值得可惜。至于你,现在想着的只该有我一人。”魏谦游嘴角勾起一抹邪笑,眼中却是脉脉含情。 魏曦婵快要二十的年纪已然不小,自然知道这般表情意味着什么,怯声道:“你我是不是该再考虑考虑,毕竟还有不少正事要办。” “怎么?不是你说,我们之间有一对儿女才显圆满的吗?如此说来,这便是最大的正事。”魏谦游说着,钳着魏曦婵的手紧了紧,呼吸也变得燥热。 魏曦婵受到这气氛的感染,只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会儿,就任命般地瘫软下来。 云韶紧张之余,见得眼中之景不由惊叹。不想东海之外还别有一番天地,此处虽只是个孤岛,但看起来已经自成体系,像极了一处世外桃源。 “还道是这里如何恐怖,看着全然一片安静祥和嘛,真不知道是我多心还是师叔故意吓唬人。”云韶故作轻松地安慰着自己紧张的心情,却是连她自己都能够清晰地听到那几乎要撞出胸腔的心跳声。 继续四下观察了一圈,仅是她看到的建筑便已经不少,却是还未看到人……或者说是生物的存在。这不禁让云韶心里发毛,什么样的地方才能之间人迹却不见人?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回头望了望岸边的船只,却是很快将目光转回岛上。想着自己此来的目的,云韶鼓足勇气打消了退却的念头。若此行不能如愿,就是回去了,此生也只会在哀叹中度过。 杜燮按上腰间长剑,刚要动身却被苟得意按住。转头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不叫我跟着,若是夫人出了什么意外,日后怎么和王爷交代?” 苟得意拉着他缩在船舷后面,解释道:“夫人的本事不在你之下,若是夫人对付不了的,你去了也是白搭。更何况咱们在此人生地不熟,人越多反而更容易暴露目标。” 杜燮急声道:“那也该你我前去,哪有让夫人探路的道理?” 苟得意摊了摊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这小子我尚能劝着,夫人我是如何都拦不住的。 云韶这边紧张,魏王府的气氛也没轻松到哪儿去。爹爹是人假扮的,娘亲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两个奶娃急得快要发疯。若非府里还有洪寅主持大局,怕是早已经天下大乱了。 魏茵茵烦躁地敲了魏瑾的脑袋:“别哭了,烦都被你烦死了,哪还有心思想娘亲到底去了哪里。” 魏茵茵口中如此答道,却是在用这般语气掩饰自己的心虚和担忧,然而同样担心着的魏瑾是听不出的。 魏瑾委屈地哽咽道:“娘亲临走时说是去找大舅,可这都一个月了,扬州都传来了消息,娘亲根本没有去过。姐姐,瑾儿要娘亲,要爹爹,要他们都回来。” 魏茵茵狠瞪了他一眼:“小点声,叫那假扮爹爹之人听了去,便是更加肆无忌惮了。如今关头,你还想叫我分心防备她不成?” 魏瑾闻言缩了缩脖子,怯怯道:“姐姐慢慢想,瑾儿不打扰就是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教训完了魏瑾,魏茵茵心里又嘟囔着:娘亲也真是的,说风就是雨。师父吩咐了各处的玄清弟子寻找都没找到,单凭娘亲一个,如何能将爹爹找回来。到现在却要她安抚这个不成器的弟弟,真不知道她和娘亲之间,谁才是该任性的那个。 魏谦游房中,颜芊芊也是面泛难色,难以启齿。犹豫了半天才道:“晓蒙,这事怎么跟你说呢……总之就是让你扮作魏王妃,帮忙顶上几日,具体内情当真不好解释。” 确是不好解释的,明明是准备混入魏王府伺机而动,到头来却搭上了自己的妹子帮人家圆场。不知道魏王妃怎么想的,说消失就消失,全然不顾府里还有自己的相公和一双儿女。千古往来洒脱之人,怕是也莫过如此。 陆晓蒙不在意地安慰道:“不好解释,便不用解释了。我只当念着情谊帮你,内情不需要知道得太过详细。再说身在魏王府还能时常看到友善,我还乐得如此呢。” 颜芊芊咧着嘴角点头:“那便多谢你了,若是你不愿意帮忙,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要说脱身也不难,只是看那两个奶娃没了爹爹娘亲,实在于心不忍。” 颜芊芊话声戛然而止,又叹道:“不说这些了,待会儿我将你扮作魏王妃,再将魏王妃的脾性、行事风格等说与你,你都要牢牢记清,万不可叫人瞧出了破绽。” 陆晓蒙补充道:“不光如此,还要编造一个故事,给突然消失又冒出来的魏王妃找个合理的借口。” 颜芊芊见她这般上心,便也放心下来。她是造的什么孽,竟然摊上了这么不省心的一家子。 时间回到一月之前,魏曦婵无视了魏谦游的反对意见,执意要将他带回落燕岛。 好容易回了金陵,魏谦游自然不肯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就算是不能与故友见面,也要让他们知晓自己身在何处。 落燕岛的势力,早已盖过了中土不假,但弊端也是很明显的。以孤岛作为发源地,便致使落燕岛的领地太过分散,难免会顾此失彼。相信只将目光放在落燕岛本土上面,还是有法子应对的。 想通了这些,魏谦游无所不用其极地为自己拖延了半日。终于是尽可能地做好了准备,在魏曦婵和小晴儿没发觉的情况下,把腰间的香囊和海图留在了金陵码头。 说来也巧,当日魏茵茵是追着被她逼至要逃到海外的晋王,一路至此。只差了一盏茶的工夫,父女便是能够见上一面,魏茵茵还纳闷过那船的样式独特,中土不曾见过呢。 “船已经开走了,晋王哥哥你就认命吧,颜芊芊不适合你。爹爹说过,夫人变脸太快,很是让人遭罪的。”魏茵茵坏笑着逼近,就凭你那柔软的小身板,还想跳海不成? 这两者怎么想都不是一个意思,可惜晋王已经紧张至说不出话来反驳。并且他知道,就算反驳了,对让魏茵茵回心转意也并无助益。 两人就这么一进一退,不多时晋王就被逼到了码头边上,再退十数步便是茫茫大海。 “魏茵茵!本王可不是被吓大的,再过来我可跳了啊。”晋王没什么底气地威胁着,似乎面前的小奶娃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魏茵茵还真停了步子,抱肩将晋王望着:“若是当真要跳,哪还有这么多废话。我就在此看着,你若是跳了,便欠我一个救命的恩情。若是不跳嘛……我瞧你跑到哪儿去。” 晋王颇受打击,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魏茵茵这样赤果果地戏谑他还是头一遭。 将心一横,晋王梗着脖子道:“你这小丫头,竟然看不起本王。好!本王今日就跳给你看,不过你可别来救我,当心把自己搭了进去。” 旁边不远处的渔民摆好了蓄势待发的动作,面上却是轻松,还有心情闲谈:“自打被魏小姐盯上后,晋王殿下也好像年轻了不少呢。” 另有人附和:“谁说不是,魏小姐可是给金陵添了不少活力。可惜,晋王殿下每次都是慌不择路,不能每日都逃到咱们码头来。这好戏想看到,还是得凭运气啊。” 竟还有人围观?晋王骑虎难下,咬牙转身便迈开了步子。却是没机会迈出第二步,脚下就踩到了什么东西,摔了个七荤八素。 魏茵茵紧张地追过去,瞧晋王一张英俊的帅脸依旧英俊,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魏茵茵大骂道:“真不知道这码头怎么修的,路竟是如此的不平,那许多人走了不知多少年岁都平安无事,偏偏晋王一走就摔了跤,这不是明摆着挑人欺负吗?” 晋王捂着鼻子,再看向魏茵茵的眼神有些幽怨。 “还真是……多谢你的安慰了,本王都不疼了呢。”晋王咬牙切齿道。什么路不平,什么挑人欺负,讥讽他才是真的。 魏茵茵坦然受之:“不用谢,我关心你还不是应该的嘛。让我瞧瞧,是哪段不不长眼的路,绊了我的友善哥哥。待我拆了它,替友善哥哥出气。” 听着这突然亲密的称呼,晋王不由嘴角抽了抽。却见魏茵茵突然安静了不少,晋王心中惴惴,总觉得小奶娃憋着什么阴谋。 然而好奇心这种东西,有时候是值得付出一些明知严重的代价的。晋王忍不住将脑袋凑了过去,魏茵茵手里握着的香囊看着有些眼熟,是以晋王理所当然地认成了魏茵茵的。 “好啊,方才还假意关心本王,现在露馅了吧?平日里码头本就少有女子,更何况这般粗心大意的。看着款式,你可别跟本王说是哪个男子身上的。”晋王还以为自己戳穿了为音译脑袋把戏,得意洋洋道。 让他奇怪的是,魏茵茵根本没有他想想中的疾言反驳,只是默默地盯着那香囊良久。 晋王绕至魏茵茵面前,才见她的担忧郁结在脸上,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了茵茵?有什么不对劲尽管说与我,我来帮你解决就是。”晋王这会儿才意识到面前的姑娘不过五岁,也并非遇到什么事情都能迎刃而解的。 魏茵茵抬起头来,眼中尽是难以置信:“这香囊,是娘亲送给爹爹的,爹爹向来随身带着。瑾儿曾贪玩,偷出去过一回,被爹爹训斥了好一通呢。” 晋王恍然地一拍脑门,怪不得如此眼熟,听魏茵茵一说还真觉得有些像了,不过…… “茵茵,你自己也说了,这香囊魏王从不离身,更何况魏王此时正在府中,会不会是你认错了?” 魏茵茵嫌弃地撇了撇嘴,心道:“亏得你生了一双好看的眼睛,竟瞧不出府里那个爹爹是颜芊芊假扮的。” 不过此事尚不能说与晋王,魏茵茵佯装释然道:“也对,或许我就是认错了呢。不过就怕万一,我还是拿回去给爹爹瞧瞧,若是没认错爹爹定是正着急呢。” 晋王忙道:“不错,你快些回去,本王府里还有要事,就不陪你同去了。” 不想帮他摆脱了魏茵茵的,竟是这样一个香囊。不论香囊的主人是谁,有机会都得好生向人家道谢。 “娘亲,娘亲,爹爹呢?”魏茵茵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云韶的笑意顿时凝固在脸上,语气泛酸道:“你如此着急来找娘亲,就是为了问你爹爹在何处?娘亲是不是白疼你了。” 看魏茵茵一脸的认真,云韶莫名地挠了挠头,道:“你爹爹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得空就往外跑,根本不在府里待着。今日又去找颜攸礼快活了,还不知道几时能回来。” 听得颜芊芊不在,魏茵茵放心下来,将香囊递到云韶手中。而云韶见了此物,明显面容间多了几分凝重。 魏茵茵道:“娘亲先别急,听我说完再做定夺。” “你说。”云韶简短地答复着,盯着手中的香囊,眉头不由紧皱。 魏茵茵继而道:“茵茵现在清醒得很,娘亲听了可别道是我头脑发热。现在府里这个爹爹,并非真正的爹爹,而是……” “颜芊芊假扮的对吧?”云韶微笑着打断,果真是她的女儿,竟跟她想到一处去了。之前还担心魏茵茵和瑾儿知道接受不了,看来是她小瞧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魏茵茵怔愣当场:“娘亲如何会知道的?” 云韶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香囊:“自然也是凭它。若真是你爹爹,绝不会将此物丢了,还在我面前没事人似的。” 深吸了一口气,云韶又道:“接下来你只顾安抚好了瑾儿,其他的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娘亲向你保证,定会将你们的爹爹带回来。” 想起女儿当时的关心,云韶心头一暖,思绪渐渐拉拢回了现实。望着眼前被称作落燕岛的地界,虽然明知道魏谦游不希望她以身犯险,但那是她自己的相公,总不能事事都依仗着旁人。更何况陈穆将此地说得凶险,那她便更不能让苏漪桐等人跟着她涉险。为了家里还在盼着好消息的两个奶娃,她也不会成了这岛上的落燕。 第三百四十五章 魏曦婵懒懒地翻了个身,原本还担心小晴儿应付不了,准备去帮忙的,这会儿也不吭声了。 魏谦游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到这会儿还不消停。侧目见得魏曦婵睡了,后悔地叹了一声不该犹豫,而后只得披了衣裳到院中活动筋骨,消耗掉多余的活力。 没有任何的招式,只是单纯地发泄,魏谦游却并未从自己的动作中感到丝毫的不协调。似乎每一个细节都是安排好的,且无意的动作过后,皆是烙印在脑海深处。 虽然不知道怎么学会的,但魏谦游清楚,这路数与岛主同出一门,是落燕岛密不外传的本事。 事后魏谦游才知道,每日他泡在血池之中,魏曦婵在旁轻吟的,真是落燕岛历代相传的心法口诀。潜移默化之中,就刻在了他的心中。 “少岛主,抓到了抓到了,小晴儿是不是很厉害。”眼下魏谦游正自纳闷,就听小晴儿咋咋呼呼地回来,手里还拎着两个人。瞧他们身上的装束,该是从中土而来。 “都给我跪好了,听候少岛主发落。你们两个谁敢不老实,就当作另外一人的例子,先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小晴儿颐指气使地说着,还赏了两人各自一脚。 那两人心有戚戚不敢抬头,谁成想岛上看着荒无人烟,却是没上岛就被原住民发觉了。更叫二人没想到的是,这个看着平平无奇的小丫头会如此厉害,就是比起他们家殿下也不遑多让。 “你们是什么人,胆子倒是不小,可知你们闯的是个怎样的地界?”魏谦游半耷拉眼皮瞅着二人,没提起半点兴致。还以为能闯入落燕岛之人,怎么也会有些手段,却着实叫他失望了一回。 听得这熟悉的声音,两人皆是难以置信,而后僵硬地抬头望去。 “殿下?”苟得意和杜燮面面相觑,犹记得出府时,夫人还特意告诫别惊扰任何人。怎么殿下还跟来了此处,并且还成了人家的少岛主? “殿下,你什么时候上的船,怎么连我们都瞒着。”苟得意完全放松了警惕,甚至到了自己家一般不客气,站起身来就要去和魏谦游勾肩搭背。 小晴儿没好气地踢在苟得意的腿弯处:“少岛主没让你起来,就继续跪着!再敢对少岛主不敬,管你是何来历有何企图,直接结果了你什么都解决了。” 杜燮没敢冒失,将苟得意拉回来低声道:“出府的时候我特意瞧过,殿下分明还在府中。船也是咱们府里自己的商船,上船时并没见到什么行迹可疑之人。你说会不会是有人特意放出风声引来夫人,借此威胁殿下?” 苟得意琢磨了片刻,凝重道:“你是说……颜芊芊?” 杜燮点头,完全有这个可能,不然怎么遇上颜芊芊离开金陵、殿下回了王府这样双喜临门的好事,夫人却一门心思地要出海? 苟得意也分析道:“或许此人只是单纯的与殿下神似,没看见他完全不认识你我的样子。” 小晴儿干咳了一声,苟得意没听见似的补充道:“又或许殿下也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不方便此时相认,咱们还是先静观其变,别要妄下定夺。” 怎么还来劲了呢?两人的举动,理所当然的又换来小晴儿赐予的皮肉之苦。 小晴儿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这两人有多皮糙肉厚,挨了打都记不住。 耳边终于安静下来,魏谦游这才睁了眼,质问道:“就凭这二人,也能进入落燕岛的范围,负责海滩的巡守都是干什么吃的?将人都找来,我要一一盘问。” 小晴儿摊着手回道:“少岛主,多少年来都是岛主出征,还从来没人来咱们岛上找过麻烦。巡守这东西,据说岛主继任时就已经看不见了。” 魏谦游嗤笑道:“这是哪个蠢材的决策,历代积攒下来的势力,却成了他自大的资本。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样的道理都不懂,还真有人信服。” 小晴儿尴尬笑道:“少岛主话不能这么说,您该唤他老人家一声祖父的。若是让岛主和夫人听了……” 魏谦游抬手将她的话止住:“不过是道出事实罢了,若不心虚,就是岛主和夫人听了也不会反驳。传令下去,自今日起始,请巧匠在沿岸各处建造重弩,以备不时之需。择选巡守你就不必操心了,张贴告示,我会亲自挑选。” 小晴儿应了一声就走,走了一段又折返回来,问道:“那少岛主,这两人怎么处置?” 不等魏谦游开口,小晴儿紧接着道:“也对,这点小事确实不劳少岛主费心。瞧他们的打扮像是中土人士,不若就一个关在归燕滩,就当是提前庆祝。另外一个,直接扔到海里喂鱼好了。” 苟得意用着轻松的口吻道:“姑娘,怎么说咱们同侍一主,都算是同僚了吧?你这玩笑人命关天,可是开的有些大了。虽说入乡随俗,但我可没觉出哪里幽默。” 杜燮已然察觉到不对,全身紧绷着注视小晴儿的动作。蝼蚁尚且偷生,若这姑娘以生死相逼,他二人绝不会坐以待毙。 小晴儿抽出从杜燮手中夺来的长剑,指向苟得意:“谁和你开完笑,要怪只能怪你出海之前没谈听清楚,外来者入岛有死无生,下辈子注意点。” 苟得意紧张地瞅向魏谦游,正好看见他不经意地摸向腰间,虽然那处空无一物,但苟得意却是熟悉极了这动作。 “殿下,一定是殿下!小的跟了殿下这么多年,绝不会认错,殿下就别拿小的打趣了。” 小晴儿闻言恍然,调笑道:“听这意思,你们是从魏王府来的吧。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们,我家少岛主确是你们口中的那位殿下。但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和如今的少岛主没有半点干系,你就别白费力气了。” 眼看着小晴儿手中利剑就要劈下,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魏谦游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是特意来找我的?” 小晴儿手腕微微抖动,在剑刃离苟得意的咽喉不逾一寸的距离,总算是化解了横劈的力道。又顺手接下杜燮挥来的拳头,云淡风轻地将他震退一旁。 苟得意惊魂未定,然而眼下的情况根本不容他多做缓合。忙应道:“殿下……啊不,少岛主英明,我二人正是特意来拜见少岛主的。” 他能说他和杜燮都是被人骗来的吗?说了还有命吗? 苟得意没说同行的还有夫人,杜燮头一遭诚心赞许了他一回。还摸不清殿下如今是个怎样的情况,怕是夫人在此,也未必能比他们更有面子。 然而杜燮做梦也想不到,苟得意这会儿完全被吓傻了,根本不记得云韶还在同行之列。 苟得意半天没支吾出什么,魏谦游烦躁地挥手:“先将他们看管起来,等什么时候有空了,本座再加以盘问。” 话音一落,便有两人“从天而降”,没等苟得意和杜燮反应过来,就带着他们消失在了院中。 魏谦游口中啧啧,失望地看着小晴儿:“他们还有同伙……” 小晴儿心头一紧,怯怯道:“明白了,小晴儿这就将余下的人找到,而后来少岛主面前领罚。只是这回再将人抓住,还要带来少岛主面前吗?” 魏谦游打了个哈欠:“不必,从这二人身上我没瞧出什么值得在意的,想必余下那人也是如此。找到那人之后,就地格杀!” 云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分明这岛上气候宜人,怎么突然变了天气似的。抬头望了望依旧高悬的烈日,云韶面色一凝,灵巧地缩到一棵足以隐藏她身影的树干后头。 “挺警觉的嘛,不过少岛主说的不错,你果然不怎么聪明。明知道被发觉了才躲,不嫌晚么?” 声音不辨方向,云韶只听得出说话之人笑着——嗤笑,这是在看轻她了。只不知这轻视是来源于自信,还是因为那姑娘涉世未深的盲目。 大敌当前,自己又在明处,云韶却不敢冒失,连四下探查都只敢露出半个脑袋。 小晴儿戏谑道:“别找了,若是这么简单就被你找到,我还有什么资格侍奉少岛主?凭你这般的,怕是少岛主正眼都不会看你吧。” 谁稀罕你家少岛主如何……心里一句话还没念叨完,云韶便觉身后袭来一阵劲风,忙收心敛神回身应对。 小晴儿急于戴罪立功,没有同云韶猫捉老鼠的兴致,一上来就使出了全力。 只一次交手,云韶便觉得手臂发麻。这姑娘果真有些手段,如此拖延下去,她定然不是敌手,还是尽早脱身为上。 心里虽然有了打算,但云韶也是明白,实施起来并不轻松。况且这姑娘出手如此狠厉,显是冲着取她性命来的。她还真是幸运,才刚上岛没多久,便惹上了这样一个大麻烦。 “我劝你还是少费些力气,束手就擒算了。就是你拼尽全力反抗,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何必呢。”小晴儿说话时已经蓄势待发,目光所及判断好了云韶所有的退路。 第三百四十六章 云韶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捧腹便笑,全然不管此时正面对着或许无法应付的危机。 小晴儿蹙眉不满道:“你笑什么,看不起我么?虽然在落燕岛上我不算顶尖,但要对付你,怕是绰绰有余吧?” 云韶笑声依旧不停,小晴儿提了几分声调:“就因为你,我都要被少岛主责罚了。若是不想遭罪,赶快安静些,我说不定还能给你个痛快。” 云韶止住了笑意,指向小晴儿身后:“少岛主?说的可是那人?” 这还是魏谦游捉弄她的技俩,偶或她心情好时也会配合一番。云韶根本没指望这招会凑效,只想着小晴儿这么简单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还说得那般详细,想来也是个天真的,便想着碰碰运气。 不想小晴儿还真上了当,扭头望向云韶所指之处,欣喜道:“少岛主你怎么亲自来了,小晴儿这回定不会叫少岛主失望,就等着瞧好……” 然而目光所及空无一人,再度望向云韶方才所在,也是没了人影,小晴儿又环顾四周。 “好巧哦,哪里都没有人呢~”小晴儿咬牙切齿地说着,很难想象说话时嘴边竟是噙着笑的。 云韶不敢有片刻的停留,瞅准了一个方向就卯足力气逃去。然而不多时,身后便有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逼近。云韶急得想骂人,那姑娘看着也是个年轻的,怎么就如此难缠。 “我是天真了些,但你看起来也不怎么高明嘛。明知道不是对手,怎么还想着自己能走得掉呢?” 相比云韶的紧张,小晴儿则显得很是轻松,在后头追赶还能腾出力气说话。 慌不择路之下,云韶闯入一座看似无人的小院,瞅准了一间样式怪异的屋子就冲了进去。 进到其中,云韶就已经后悔了。内里黑漆漆的一片,前方尽是未知的恐惧,一瞬间云韶心中就接连闪过几个幻想。 奈何身后那姑娘带来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云韶只得尽力将恐惧压下,硬着头皮囫囵地踩在台阶上继续前行。 忽的一脚踩空,云韶忙护住身上的脆弱处。估摸着是一个陷坑,还不知道这坑有多深,希望别摔下去断了手脚才好,那真是反抗的机会都没了。 只担忧了片刻,置身其中的“扑通”一声就打消了云韶的顾虑。原来是一个水池,看样子池水不深,只是阻断了她继续前行。 云韶回头凝眸,努力地想在黑夜中探视什么。半晌没见那姑娘追来,云韶才敢松了口气,摸索着爬回岸上。 “少岛主,这回当真不是小晴儿无能,那女人闯进了血池地宫,小晴儿不敢再追了。”小晴儿愤然道,落燕岛的圣地,也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魏谦游不在意道:“一个外人,进了地宫本就没了活路,还管她做什么。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不必在此陪着了,去吧。” 小晴儿为难道:“可血池作为岛主脱胎换骨之所,乃是落燕岛上最神圣之地,岂能容外人玷污。” 魏谦游半晌没说话,小晴儿眼中的犹豫渐渐坚定下来:“小晴儿明白了,这便去将她带出来。小晴儿不敢奢求能被少岛主一直记着,只希望能戴罪立功,少岛主能够原谅我便足矣。” 魏谦游伸手一抓,就抓着小晴儿的后心拉了回来:“你又明白什么了?不说话是有件事情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又不是让你去送死。往后心思别这般活泛,会错了意有时可不是小事。” 小晴儿怔愣一下,随即面上带了一丝可疑的红晕:“小晴儿谨记少岛主的教诲,只不知少岛主为何时烦心?小晴儿不敢说能替少岛主分忧,但多一个人想,总能多一个对策。” 魏谦游托以重任一般拍了拍小晴儿的肩膀:“想想晚上吃什么,我相信你。在我回来之前,定能想出一个叫人满意的答复。” 说罢魏谦游便朝他自己的院子去了,小晴儿眉头渐渐蹙成一个“川”,捻着下巴绞尽脑汁。 四下倏忽间灯火通明,云韶第一反应便是有人找来了,忙跳下池中,费力地朝前猛跑。 有了光源,云韶这才发觉池水的诡异颜色,胃里不禁一阵翻涌。唯有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混合药香,给了她丝毫的安慰。但就算这是个事实,云韶也不会承认,这香气是从这殷红的池水中飘出的。 “站住!你是何人?”魏谦游迈入血池之中,缓步朝云韶走去。许是这一月来习惯了药力,除了寻常的池水能带来的清凉以外,并没有多余的感受。 云韶听得熟悉的声音,激动至全身不由自主地颤了颤,脚下的动作也停了。刚欲迎去,却又想起什么,赌气地没转回身。 “分别了这些日子,你连我的背影都瞧不出了?”云韶撅着小嘴抱怨道,心中却是开心的。还道是逃脱不掉了呢,不想来寻她之人,却正是她此来落燕岛的目的。 感受着水波平静下来,是魏谦游在她身后站定,云韶回身便扑了上去。 口中还念念有词:“好你个没良心的,在这岛上分明行动如此自由,却忍心回了金陵都不见我。若非这会儿看到的是你,我还为你开脱、为你担心呢。” 朝思暮想的一幕,却因为魏谦游接下来的动作幻灭成泡影。 只见魏谦游伸手平推,掌心就按在了云韶脑门上,阻止了她明显要扑进自己怀中的动作。 魏谦游平心静气地又问:“你是何人?来落燕岛有何目的?” 云韶被问得一愣,魏谦游却是话声不停:“还有,为何你受得住血池的药力?” 这是魏谦游眼下最关心的一点,也正是因此对面前这女子心生了几分好奇,没直接出手结果了这个外来者。 云韶听闻这池水的名字,再也忍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顷刻间就让魏谦游身上不堪入目。 魏谦游顿时没了好气,不顾云韶的反抗,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拎在手中。 云韶感觉身上凉飕飕的,这才反应过来,身上的衣裳已经不知所踪。 又瞧魏谦游这架势,是要带她出去了。挣扎剧烈了几分,急声道:“快停下,也不瞧瞧你我身上这般,就这么出去往后还要不要见人了?你不在乎,自己出去就是了,快将我放下!” 魏谦游低头睨了云韶一眼,无奈道:“不然如何,我只身来此,可没法叫人来送衣裳。待会儿我跑快些,该是不会被人发觉。” “不行不行,你将我放下,我不出去!”都看到入口处的光亮了,云韶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这一句。 “闭嘴!”魏谦游低喝一声。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聒噪之人,比起小晴儿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头都被她吵疼了。 云韶缩了缩脖子,委屈地扁着嘴道:“这么久不见,才刚见面,你不说想我就算了,竟然还凶我。” “你再敢多说一句,我便将你扔出去。”魏谦游威胁道,可以听出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云韶一头的雾水,师娘教的这招明明是百试不爽的,怎么突然就不奏效了?再看魏谦游看她的眼神中都透露着陌生,根本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说,你不会是因为先前我失忆,特意装成这样报复我吧?”深思熟虑之后,这是云韶唯一能得出的结论。 魏谦游没再说话,拉着云韶作势就要将她推出去。他一再忍让,不过是对这姑娘能受住血池药力的原因好奇,却不是让她一再试探他底线的资本。 “慢着,慢着!我不说话就是了,还不是刚见到你激动嘛,你确是个没良心的,连句……好了,我不说了……”云韶咬着嘴唇,眼中满是怨念地将魏谦游望着。就装吧,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魏谦游伸手在墙壁上按了几次,四下便恢复了一片黑暗。 而后对云韶道:“你就再次等着,哪儿都不要去……” “衣裳都没了,我就是想走,哪里出的去呢,只能等你了。”云韶习惯性地应道。 “再敢打断我说话,都是不扔你出去,也有你好受的。” 魏谦游一双眸子中的森寒,在黑夜中都足以叫云韶看得清明。云韶心有戚戚,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这般样子就是装的也足够吓人了。 云韶叹了一声,想要漫无目的地踱步打发时间,却是刚迈一步就撞到了什么东西。 伸手摸了摸,云韶歪头问道:“你怎么还不走,可是有什么话没说完?” 话音刚落,云韶就看到黑夜中有什么东西更加黑得突出,伸手一摸,是魏谦游的脸。 就听魏谦游道:“走了,又回来了,外面都是人。不过你放心,他们没人敢进来。” 云韶心头一紧,听得魏谦游后半句又松了下来,撇嘴道:“你就不能先说重点吗?这样说话会吓死人的好不好?” 又没了答复,云韶也不气馁,提议道:“既然有人过来,你让他们帮忙取衣裳来不就是了。” 魏谦游斩钉截铁地拒绝:“要去你自己去!” 云韶还等着他解释,那边却是没了下文。云韶翻了个白眼,得,那就这么耗着吧,看谁耗得过谁。 第三百四十七章 小晴儿下意识地去捂脸,手却是被烫了一下,忙惊慌地抽回来。环顾四周,身旁皆是与她相同反应的女子。偶尔有几个没看清的,短暂询问过后也加入了她们的行列。 这让小晴儿安心了不少,尴尬地开口打破僵局:“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面前闪过去了哈。” 立马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不知是谁动作那么快,都没看清呢,要是再来一次就好了。” 小晴儿侧目望去,那女子面泛桃花,捧着双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双目更是盯着血池地宫的入口不肯移开。从她口中说出的没看清,当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不用问,在场的所有人,怕都是知道方才那赤果果跑出来的是谁了。 小晴儿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大伙儿都别围着了,有什么可看的,走了走了。” 此言一出,众人眼中皆是泛起一抹失落,嘴里附和着小晴儿,却是都不肯走。 “小晴儿,你口口声声说没什么可看的,怎么自己却不走?是不是想将我们支走了,然后自己吃独食?” 偶有几个想走的,听了这话却是停下了步子,观察着场面的变化。 说话之人被挡着,小晴儿却是清楚她的身份,毫不示弱地回道:“小玲儿,有话不妨站出来说,躲在人群里算什么。还有,别把你那些龌龊心思安到别人身上,有能耐你自己进去看,怂恿大伙儿算什么本事。” 看热闹的人群中,从来都有那么几个不怕事大的。 “是啊小玲儿,就当是为了大伙儿,你只要敢去看,往后我只服你一人,要我做什么绝无二话。” 小晴儿趁势上前,扬着下巴瞅着小玲儿,嚣张道:“怎么还不去,不会是怕了吧?真是没想到,还有事情是能让玲儿姐姐害怕的。” 魏谦游正笑得开心,屁股上就挨人踢了一脚。这姑娘胆子大得很呐,不叫她瞧瞧厉害,他这少岛主也别做了。 还没等他发作,云韶却是率先发难:“你变态啊?没听外面有人说要进来吗,你竟还笑得出?” “慌什么,你就是出去请她进来,她也没那个胆子。” 说完,魏谦游又振声道:“小晴儿,替我取件衣裳来,再从少夫人的衣柜里挑选一件,拣丑的挑。” 并非向云韶的妥协,而是这女人实在胆子太大,对他全无半点尊重。魏谦游急于让她尝到厉害,但两人这般尴尬相对,怎么想都不太正式。 小晴儿和小玲儿对视一眼,松开了扯着对方头发的手,又各自把头扭到一边。 小玲儿抢先自告奋勇:“少岛主喜欢什么样的,我去替少岛主取来,若论轻身功夫我还是自认胜过小晴儿一筹的。” 魏谦游压根没听出这人是谁,只催促道:“此等小事,谁去做都是一样的,快些回来便好。” 小玲儿心头一喜,特意地睨了小晴儿一眼。听见了吧,少岛主肯让我进他的卧房,还是对我有意思的。光讨好少夫人有什么用,进了少岛主心里才是正事。 小晴儿憋闷地看着小玲儿走远,郁闷地招呼众人散去,自己望了半晌地宫入口,也没准备多留。 不多时,就听外头有人问道:“少岛主,衣裳送来了,是您出来取,还是小玲儿给您送进去?” “我倒是想让你送,你进得来么?你将衣裳放在门口,我出去取就是。” 寻常人迈进地宫一步,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影响。这小玲儿之前虽然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却也是个有心的,魏谦游暗暗记下这个名字。 出门见得小玲儿背对这边,魏谦游赞许地点了点头,心说之前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那些人之中,绝对没有小玲儿。 云韶全程沉默着穿好了衣裳,而后抱肩靠上墙壁:“解释吧,那姑娘唤你少岛主,少夫人又是何意?” 魏谦游心里平衡了几分,谁说一个外人就能受得住他落燕岛血池的药力,这不,脑子就给泡傻了吗。 魏谦游没作声,算是给云韶留了面子,抬脚欲走却被人扯住了后心。 “我何时让你走了,赶紧给我解释清楚。”云韶咬牙切齿道。这就想逃?连敷衍两句都不愿意了么。 “你让我解释什么?”魏谦游强行将怒火压下,你丫喧宾夺主也有个限度,闯我落燕岛竟一再质问起我来了。 “那姑娘为什么唤你少岛主,少夫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云韶耐着性子又问道。竟然不认真听她说话,胆子真是越发的大了啊。不过账要一笔一笔算,先弄清楚了那什么少夫人再说。 小玲儿听着里面的动静,怯生生道:“玲儿不知少夫人也在,未能及时给少夫人请安,还请少夫人恕罪。” 魏谦游愤然甩开云韶迈步出去:“她算什么少夫人,你带她去找二叔,让二叔给她安排一个住处。至于你,若是愿意的话,就捎带与二叔知会一声,日后到我院里来。” “愿意,少岛主不嫌弃玲儿,玲儿自然是愿意的。”小玲儿顿觉心跳加速,日日夜夜盼着的事情,如今成真了,叫她如何不开心? 云韶同样一脸愠怒跟出来:“问你话呢,还没答复怎么就走了,我准你走了么?” 小玲儿愕然地打量了云韶一番,听得云韶一句“看什么看”之后,忙将目光收回。虽从未见过这位姑娘,但从刚才就对少岛主颐指气使,还有命从地宫出来的,还是小心应付的好。 吩咐过后,魏谦游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后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若是他再留下,怕是会忍不住对她出手。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这姑娘暂时还是有留下的必要。 小玲儿横跨一步,拦住又要跟上去的云韶:“姑娘,这是少岛主的吩咐,您有什么不满,还请别与我为难。”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云韶刚想质问两句,忽然意识到自己被面前这姑娘抓着动弹不得,这让她极有挫败感。真不知道落燕岛的居民都是吃什么长大的,随便遇到一个自己就不是对手。 想来魏曦婵这会儿还没睡醒,魏谦游便直接回了屋中。地宫入口和他的卧房同在这一间院子里,就是慌不择路,他的卧房也不似地宫那般阴森吧。 魏谦游意识到自己抱怨的对象,猛地甩了甩头。这才见过一面,他怎么还念叨上了。 小晴儿正把头蒙在被子里生闷气,面对魏谦游的询问,阴阳怪气道:“我没事,说到底小晴儿只是个侍女罢了,不值得少岛主这样关心。若是少岛主无事吩咐,小晴儿便去准备饭食了。” 魏谦游好笑道:“方才和小玲儿说的那些,你都听到了吧,是在吃醋?” “侍女哪有资格吃什么醋,小晴儿是为少夫人不平。分明提醒过少岛主,小玲儿心又不轨之图的,少岛主却还是把她留在身边。既然少岛主不需要我关心,往后我便不自作多情了。” 小晴儿说完,自己都怀疑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在少岛主面前说出这些话来。还好少岛主没有放在心上的意思,不然她后悔也晚了。 魏谦游好言劝道:“其实小玲儿不似你想的那般,我看她就与旁人有些不同,你们日后还要好生相处着才是。” 小晴儿腹诽:小玲儿这是给少岛主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少岛主这么为她说话。不论如何,既然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就把尾巴藏紧了,露出来她可不留情面。 说话间,小玲儿捧了自己的东西回来复命:“回少岛主,已经替那姑娘安排了住处,可她不安分得紧,执意要跟我过来见少岛主。” 魏谦游不在意道:“那便带她进来吧,不过是见个面,又不是见不得人。” 小玲儿一个没拦住,云韶已然到了魏谦游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亏你还能装作问心无愧说出这句,若我没找来落燕岛,你还准备瞒我多久?” 云韶蹙眉扫过屋内几人:“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可别告诉我,岛上还有个梁逸轩。” 魏谦游还道是她语无伦次,招手唤来小晴儿:“去找个大夫来,给她瞧瞧,可是被血池的药力伤了脑子。” 小晴儿看清云韶的面容,不解道:“少岛主,这就是之前擅闯进地宫之人,怎么少岛主不罚她,还要替她请大夫?” 魏谦游心情不错,耐心解释道:“在她之前,你可见过其他人进了血池毫发无伤的?” 小晴儿会意,只要不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便好。她整日在少岛主身旁陪着,最后莫名多了一个说不清的女子,叫她怎么跟少夫人交代。 “我不见大夫!”云韶也算是听懂了,魏谦游并非出于对她的关心,只是单纯好奇罢了,她才不要当小白鼠。 “谁管你想不想见,你要做的,就是听从本座的吩咐。”魏谦游拍案道,被拍过的桌子顿时塌了下去。不想跟你一般见识还蹬鼻子上脸了,正当本座是什么好脾气呢。 第三百四十八章 云韶全然没发觉危险正在逼近,话声不停:“哟呵,脾气还不小呢,拍断个桌子当自己有本事了?真有本事,你再拍一掌,让桌子站起来啊。” 魏谦游面露凶相,望向小晴儿:“还不快去!” 小晴儿赶忙应诺,逃也似地出了卧房,她可不想沦落到和那桌子一样的下场。如今少岛主的情绪还不能稳定,喜怒无常的,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晴儿等我,我跟你一起去。”小玲儿慌忙跟上。 走在小晴儿身侧,又以眼神告诫道:“你可别自作多情,以为我要跟你好好相处。不过是想个借口脱身罢了,少岛主那样子当真是吓人。” 小晴儿浑然没在意,喃喃自语着:“少岛主该是已经忘了才对,血池淬体之法,与其说是洗去了记忆,不如说成洗涤了灵魂更为妥当。说不定少岛主对云韶的兴趣,真如方才所说那么简单呢,但愿是我想多了。” 小玲儿心生几分好奇:“云韶是何人?听你话里的意思,和少岛主还有些关系?”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该问的别问。此事也别和旁人说起,若是捅出了漏子,少岛主可不会护着你。”小晴儿不欲与她多说,只晓以利害便埋头走路。 小玲儿翻了个白眼:“谁稀罕知道似的,不过是看你认识那姑娘,捎带口问了一句。现在她将少岛主惹急了,待会儿你可别包庇她,少岛主罚你我还要受牵连。” 两人一路拌着嘴,到了魏妙手门前还不觉得累。 小晴儿拍门,不多时内里便探出一个脑袋。看见来的是她们两个,魏妙手咧嘴一笑:“是你们两个啊,又把对方打成了什么样子?” 此言换来两人一人一个白眼,魏妙手扁了扁嘴:“得,你们别在我医馆里头打就成。先拿银子来,不然我可不给你们治。” 小玲儿以少岛主院里的人自居,颐指气使道:“好大的胆子,竟敢问我要银子,知道我是谁吗?” 魏妙手莫名地挠了挠头,而后换了一张恍然脸抱怨道:“晴儿,上回咱不是说好了吗,动手可以,只要不打头我都能将你们救过来。瞧她这样子,我怕是也回天乏术了。” 不就是成了少岛主的侍女吗,小玲儿巴不得天下皆知似的,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炫耀的,她早就是了。 不屑地摇了摇头,小晴儿揪着魏妙手的衣襟一把将他拽了出来:“少废话,少岛主叫你过去,赶紧准备。若是叫少岛主等烦了,我就说你们打情骂俏耽搁拦着,瞧少岛主信不信。” 原本见小晴儿仗着少岛主的名号充威风,小玲儿也不甘示弱地想说两句来着,闻言又把话收了回去。 不错,如今在少岛主面前是你比较得面,但来日方长呢。小玲儿愤愤地想着,将毕生掌握的恶毒词汇尽数加之在了小晴儿身上。 再回去时,云韶依旧满脸的愤懑之色,但看她老老实实坐在少岛主对面,甚至有些缩在椅子里的架势,便知道已经被少岛主制服了。 小晴儿心叹一声:还是少岛主有本事啊。又对魏妙手道:“进去吧,少岛主正等你呢。” 魏妙手一进屋就行了个大礼:“少岛主您吉祥,小的名唤魏妙手。单论医术,若小的自谦第二,怕是这岛上无人敢自称第一。不过这些都是微末本领,比起少岛主您还是微不足道的,对您的大名小的是早就如雷贯耳,只遗憾不能得机会一见。今日如愿以偿,小的便再无心愿了……” 瞧少岛主面露不耐之色,自顾喋喋不休了半天的魏妙手终于受了神通,问道:“不知少岛主哪里不舒服?” 魏妙手总算是有了几分人样,魏谦游眉头舒缓了些,指向云韶道:“给她瞧瞧,若是瞧不出毛病……” 魏妙手急于表现自己,抢答道:“少岛主放心,小的都明白。作为咱们落燕岛的医者,就是没毛病,我都给她瞧出毛病来!” 小晴儿已经在旁摆好了架势,魏谦游一声令下,就切在了魏妙手的后脑。这一下倒没让魏妙手晕过去,不过也够他疼得满地打滚了。 而后小晴儿做错了事一般低头告罪:“少岛主明察,小晴儿可不是念及旧情故意留手,魏妙手不过是个没什么医德的庸医罢了,身子骨却没多强健。” 魏妙手哀嚎了一阵,爬起身怏怏纠正:“是神医,那次若不是我救你,你现在还眼歪嘴斜呢,到头来竟在岛主面前毁我声誉。” 云韶眼角一阵抽搐,如此说来,没有医德魏妙手是承认的了?但这名声怎么想都觉得不好听,不知道魏妙手在自得什么。 一瞬的恍惚,云韶突然意识到她该关心的不是这些。让一个没有医德的医者来瞧她,光用想的都觉背脊发寒。 可惜魏谦游变化如此之大,虽不知为何,但有一点很清楚,他再不是会给予她无尽包容的那个人了。 云韶甚至想到了哀求,然而还没等开口,魏妙手便道:“回少岛主,这位姑娘正常得很,不像是个病人该有的样子。” 魏谦游支着脑袋,懒懒道:“可别因为小晴儿说你是庸医,你就和她置气。你连脉象都没诊过,怎么就一口断定她没病?” 你才有病呢,这话说的当真不好听。云韶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嘟囔着。 魏妙手满脸谄笑道:“观诊无非望闻问切,小的自认在此间做到了极致。寻常之人,小的一眼便能看出他状况如何。更何况小的跟谁置气,也不能耽误了少岛主的正事不是?” 魏谦游目光缓缓移向云韶:“可我瞧着,她并不寻常。” 自己的马屁落了空,魏妙手怔愣一下,忙改口道:“少岛主既然如此说,这位姑娘定有不凡之处,待小的重新诊断一番。” 说着,魏妙手便让云韶配合他,做了一套旁人看来匪夷所思的流程。而回禀魏谦游的,依旧是云韶身上查不出半点异样。 魏谦游见他说得认真,不由心生几分信,对云韶的兴趣愈加浓郁。 挥手示意三人各自去忙,魏谦游笑问道:“现在可以说说了吧?你是何人,来我落燕岛有何目的?” 换做今日之前,云韶定是会硬气地扭头无视,眼下却是再不想体验一次那噩梦般的经历。甚至没意识到魏谦游做了什么,她便觉全身痛痒不止,属实被折磨够了。 “我名唤云韶,来落燕岛……找你。”云韶老老实实答道,说完下意识地吐了吐舌头,在魏谦游面前自我介绍,实在怪异了些。又怕自己的目的不能叫魏谦游相信,望向他的目光很是诚恳。 魏谦游嘴角弧度又扬几分:“这么说,你是认识我的了?与我想的倒是相差不多。” 云韶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道:“明知道我认识你,怎么方才还那般对我?” 魏谦游走至云韶面前,俯身在她耳侧:“若是随便哪个认识的人,都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这少岛主还要不要做了?” 云韶听得这平淡的语气,难以置信地问道:“如今在你眼中,我已经和那些不相干的人全然无异了么?” 魏谦游不假思索,便要答声“正是”。但抬眼看到云韶眼中努力含着的泪光,竟是莫名心生一股子愧疚,这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心中挣扎之后,云韶听到的就成了:“既然你我相识,你又是特意从中土来找我的,你我从前应当算得亲密吧?” 云韶扁着嘴点了点头,越想越觉得委屈。何止是亲密,连娃都能满地跑了,这没良心的竟然在她无法舍弃的情况下将她忘了,比她的狠心何至数倍? “哎,你别哭啊。”魏谦游递去一块帕子,慌乱地转过身去。 狠掐了自己一下,魏谦游怀疑自己是不是才需要让魏妙手看看的那个。分明心中对这姑娘并无悸动,怎么会见不得她落泪? 又或许是本座天命风流,架不住姑娘的眼泪?魏谦游故意往轻松的方面想着,却是被身后的一声呜咽拉回思绪。 怎么越说越来劲呢,魏谦游心道麻烦,还是柔声哄道:“云韶姑娘,只要你别哭,说什么都好商量。” 云韶的哭声还真止了一瞬,却只是为了看他一眼。见他如此称呼自己时面色认真,连心中仅剩那点因为恐惧的压抑也不顾了,卯足了力气仰头大哭。 魏谦游一阵头疼,好奇心害死人,这话说得真是没错。早知道这姑娘如此磨人,别说是她了,就连她那两个同伴他都放任着去。 想到此处,魏谦游似是抓住了希望:“要不这样,我保证没人敢对你如何。等你哭够了,即刻差人送你回中土去,连你那两个同伴也给放了。” “谦游,可是你又欺负小晴儿了,知道她孩子气,也不将她哄哄。”判断清楚了声音的主人,魏谦游一个头两个大,什么时候过来不好,真是…… 第三百四十九章 叫得这样亲昵,看来就是这些人口中的少夫人了。云韶立时止住了哭声,在那什么少夫人面前,她才不要这副可怜相。 魏谦游惊诧地向后仰去,云韶若不是眼圈还微微泛红,方才嚎啕大哭的事实定要被她隐瞒了去。 “有什么可装的,你和曦婵又没见过面,还怕丢什么面……”魏谦游嗤笑,话还没说完,却是转为了怔愣。 “你哪儿找来的?”魏谦游回忆一番,似乎自从他上岛以来……是经过血池淬体以来,就没在岛上见过洋葱这东西,云韶手里却是实实在在多了一个。 云韶抹了把眼泪:“少废话,我的眼睛是被呛成这样,要是敢说漏嘴别怪我不客气!” 刚才还巴望着让他可怜,转脸就开始威胁了,可是他下手太过仁慈?魏谦游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本座看你什么都不欠,就欠修理。 云韶毫不退让地瞪回去,这是原则问题,绝没有妥协的可能。有能耐你就真下狠手,我也算是死心了。 “谦游?怎么没动静了?晴儿有什么错,我来帮你说教,你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魏曦婵急促地拍着门板。 他们成亲之后,小晴儿只得遵从落燕岛的规矩,这她无法挽回。但在这之前,魏曦婵还是希望小晴儿能得周全。 魏谦游气势渐渐弱了下来,揉了揉眼睛,拱手道:“女侠好气势,收了神通,啊不,收了洋葱吧,我帮你圆场就是。” 云韶悻悻地把洋葱扔到一旁,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照样有的是法子治你。 魏谦游朝门外招呼了一声,魏曦婵就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目光直向方才的哭声所在。 心里所有的憋闷,都是因眼下进来这人引起,云韶自然也没好气地望了过去。两人四目相对,各有反应。 “云韶?你怎么会在谦游房中,谦游接你来的?”魏曦婵不受控制地问出这句,而后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然而想要挽回,却哪里还能将说出去的话再收回来。 云韶正准备破口大骂呢,这下可好,思路硬是被魏曦婵打断。打量了魏曦婵半晌,云韶歪头问道:“你认识我?” 魏谦游也想问呢,曦婵不是说她从未出过落燕岛,怎么会认识这个中土女子?当下陪着云韶一起,用疑惑地目光望向魏曦婵。 “算不上认识,只能说是知道罢了。”魏曦婵心知自己不善说谎,只希望能用一句没味道的真话敷衍过去。 云韶却没打算就这么算了:“既然少夫人知道我是何人,怎么不与你家少岛主解释清楚?” 魏曦婵深吸一口气,镇定了几分,皮笑肉不笑道:“谦游若是想知道,我定会让他知道。但正主就在这里,我就不好越俎代庖了,云夫人还是亲自同谦游说吧。” 云韶的性子,魏曦婵可谓研究了个透彻,倔强得很。如今魏谦游明摆着将她忘了,她就是心里着急,也不会上赶着解释的。 果然,云韶根本没有理会魏谦游的打算,只怒然瞪视魏梦槐道:“好一个云夫人,该唤我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吧?” 事情的走向大体与魏曦婵的预想没什么偏差,出乎魏曦婵意料的是,竟这么简单就把云韶的目光转移到了她身上。 抿嘴一笑,魏曦婵淡然道:“若是我心里清楚就能让你满意,你此来落燕岛,也算是功德圆满了。若无其他目的,不若赏个脸,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如何?云夫人远道而来,可算得一位贵客呢。” 云韶也是面带微笑,天真地说道:“好啊,只不知落燕岛对待贵客的礼仪如何,可比得上魏王府?贵客有求,主必应之?” “虽不敢说有求必应,但我落燕岛也不会寒酸,拿出来招待贵客的,自然都是最好的。”魏曦婵眼底已经覆了一层冰霜,有求必应,你还真敢开口,当我是傻的么? “看你也算是在岛上有些地位的,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我要他陪酒,不会太过为难吧?最好的若单是指酒菜,我可瞧不上眼,到头来却成了我不给面子,不识趣了。”云韶冷冷扫过二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怪不得情合意投呢。 魏曦婵一时语塞,她说那些不过是为了彰显少夫人的身份,哪儿会什么事都轮得到她作主。别说她是少夫人,就算她做了夫人那日,也是不能替岛主做决定的。 “很合理的要求,夫人接待贵客,本座怎能不亲自出席?”魏谦游面上看不出情绪波动,发没发火只有他自己知道。 “果然还是少岛主痛快,这酒喝起来才有了几分滋味。”云韶虽然依旧笑着,但从隐隐发抖的嘴角就能看出是在强忍怒意。管你是不是忘了,当着她的面叫别人夫人,她要是能忍都算太阳落了东山。 魏曦婵听魏谦游唤她夫人,却是开心不起来,反倒眼底闪过一丝幽怨。在今日之前,魏谦游是从没这般唤过她的,就是一声曦婵叫得亲昵,终究还是有限。这会儿唤她夫人,分明是借她来气云韶,可云韶都已经是个过去式、陌生人了,这让魏曦婵心里很是不平衡。 魏谦游对云韶正在兴头上,听魏妙手说完云韶毫无异样之后便是如此。虽然很想马上掐死她,但这么有趣的姑娘掐死了,他日后玩什么? 席间魏曦婵举杯:“云夫人远道而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我替岛主和夫人敬你一杯。” “岛主和夫人加在一起,就只值一杯的分量?且不说你心里存了多少敬意,我若接了这杯酒,待会儿你家少岛主想敬我,还怕传到岛主和夫人耳朵里不好听呢。”云韶冷言相讥,一时竟没意识到岛主、夫人和少岛主之间的关系。 魏曦婵面上有些挂不住,碍于小晴儿和小玲儿还在旁作陪,不好将不满表现出来,不着声色地放了酒杯。 魏谦游自斟自饮了一杯,哂笑道:“少自作多情了,我可没兴趣敬你酒。” 云韶装做不在意道:“没关系,你不敬我,我敬你就是了。” 说着,云韶寒酸地倒了半杯递到魏谦游嘴边:“喝吧。” 魏谦游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上,小晴儿和小玲儿齐齐打了个寒颤,埋低了脑袋吃东西。本来少岛主让她们入席,足叫她们开心了半天呢,谁成想是这么个阵仗。 “谦游,这段日子虽不比那一月重要,却也不可疏忽了,这些扰乱心智之物还是少沾些的好。这杯酒,就让我代你喝了吧。”魏曦婵说完便要伸手去接。 云韶快速地将手收回,戏谑道:“我敬你家少岛主的,你来抢什么?今日抢了一杯酒,明日可是要抢岛主之位了?想想也是,少夫人只在人前风光,却哪有把大权握在自己手里来的实在。” “云夫人该是知道杯满为敬的道理,少岛主不与你计较便罢了,休要得寸进尺。”魏曦婵再忍不住,云韶对她如何她都能忍。但岛主和少岛主,在落燕岛子民眼中,不仅仅是一个对领袖的称呼,更是一种精神上的向往。 可以说在落燕岛中的任何一人,就是心中对岛主如何不满,在大是大非面前,也会毫不犹豫地用一切尽忠。 云韶惊恐地扯着魏谦游的衣袖:“原来我是对少岛主不敬了,这可该如何是好,少岛主准备怎么罚我。” 魏谦游冷睨云韶一眼,这惊恐不过来自语调,云韶眼中分明是透露着挑衅的。 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魏谦游微笑着去接酒杯:“云夫人既然说是敬酒,便不会有不敬之意。云夫人敬半分,本座就受这半分,东拼西凑便成就一分了。” 云韶却是按住了魏谦游的手:“酒可以喝,但称呼咱们还得掰扯掰扯。那些个不明就里还自以为是的,唤我一声云夫人我也就忍了,但少岛主怎么看也不是这样的人,还是唤我魏王妃吧。或者……把‘云’字去了也成。” 魏谦游手腕一翻,手掌一压,云韶便失去了对自己双手的控制,眼睁睁看着酒杯到了魏谦游手中。 魏谦游仰头喝了,似是无意道:“不管唤什么,都只是个称呼罢了,云夫人何必纠结这些。” 云韶闻言失落地耷拉下脑袋,是啊,魏王都忘记自己是魏王了,她还顶着魏王妃这个名头有什么用。 不行,茵茵和瑾儿还盼着爹爹呢,她是允诺过要带他们爹爹回去的。他们这个不争气的爹爹,全然忘记了自己曾经的誓言,但她这个做娘亲的不能当了反面教材。只为了不把茵茵和瑾儿教成言而无信之人,她也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如此想着,心中的念头越发的坚定。云韶翻了个白眼,撇嘴道:“瞧瞧,这就是落燕岛少岛主说出的话。与其说是不拘小节,不如说成缺乏责任心更妥当。想起这样的人有朝一日会坐上岛主之位,连我一个外人都忍不住替你们担忧。听我一句劝,趁着他还没根基牢固,尽快换个少岛主吧。” 第三百五十章 这下连互相劝说的小晴儿和小玲儿都忍不住了:“放肆,少岛主如何,岂是你能指点的?待少岛主灭了你们中土,定要把你关在归燕滩上!” 云韶委屈地扁了扁嘴:“忠言逆耳,却是句句都为你们思量。你们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还要关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小晴儿和小玲儿还要说些什么,魏谦游抬手止住,侧目问魏曦婵道:“二叔这会儿该是从岛主那里回来了吧?” 魏曦婵不解为何突然有此一问,还是答道:“算算时辰,怕是已经回去了。你若是要见他,我让晴儿去传唤一声就是。” “不必,我对落燕岛尚不熟悉,多四处走走也是好的。”魏谦游起身,除云韶之外的三人皆是跟着起身相送。 云韶心中权衡一番,忙道:“我也要去,既然是接待客人,游岛可谓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魏谦游不置可否,心中却在好笑,你倒也知道害怕,之前不是硬气得很吗? 云韶也不顾魏谦游同不同意,亦步亦趋地在他后头跟着。好在魏谦游若不开口拒绝,魏曦婵等人是不敢阻拦她的。 开完笑,这屋里余下的三人,这会儿都憋着让她瞧瞧厉害呢。云韶也算是有自知之明,这三人随便拿出来一个她都未必应付得了,还是跟着魏谦游比较安全。 “少岛主怎么神秘兮兮的?有什么话要问直说就是,与二叔我还要这般扭捏,倒不像咱们少岛主了。说来大伙儿叫我一声二叔,不过是给我面子,少岛主这一声二叔叫得可不冤。”二叔今日多喝了两杯,说起话来卷着舌头,胆子也大了不少。 魏谦游微忖片刻,道:“如此说来,二叔和岛主是同胞兄弟了?” 二叔摆了摆手:“同胞不假,兄弟便是捧杀二叔了。落燕岛向来都是如此,若少岛主有个兄弟姊妹,日后也会同我这般。不说这些了,比起这些细枝末节,少岛主的事情才是主要。” 魏谦游点了点头,对如今的他来说,这已经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 望了圈四周,魏谦游悄声问道:“二叔可能确定,我确是没有兄弟姊妹的?有没有这个可能,我有个妹妹,但夫人不想她承接二叔的衣钵,便故意隐瞒着所有人?” 既然魏谦游生疑,定是有他的道理,二叔不敢打包票,留有余地道:“按说不会有这个可能,咱们落燕岛有不少巾帼英雄,是从不畏惧征战的。更何况历代老夫人择选少夫人都足够用心,夫人只会以落燕岛的子民为重,断然不会像少岛主说的那般。” 顿了顿,二叔反问道:“少岛主既然如此问了,可是心中有疑似之人?不若说与二叔,二叔点几个脑子灵光的查查。” 魏谦游朝云韶努了努嘴,二叔这才发觉魏谦游身后还跟了一人。没发现尚好,这一眼看罢,二叔的反应比魏曦婵还夸张了不知多少。 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云韶什么时候上的岛,还与少岛主遇上了? 离席之后,魏谦游心中反复思量几番,总觉着有这个可能。没有魏家嫡亲血脉,能进入血池之中毫发无伤本就匪夷所思,云韶又敢那般顶撞于他,定是有些依仗。 最终叫魏谦游拍板的是,虽然魏曦婵和二叔都没与他说明,但明显都是认识云韶的。故此,魏谦游认为云韶极有可能是他的亲妹子。 还不等二叔想清楚怎么解释,云韶却是一脚踹上了魏谦游后心:“谁是你妹子,没良心是骂你的话,你不用刻意标榜自己。” 二叔看得胆战心惊,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心说:少夫人自是人中凤,能做魏王妃的女子却也是个不简单的。就凭她这一脚,就足以让整个落燕岛为她道声“佩服”。 就算是亲妹子也没的这么放肆,魏谦游瞪圆了眼睛,对上的却是云韶一双婆娑的泪眼。 “少在本座面前装可怜,你这些把戏不过哄一哄三岁孩童罢了,将你的眼泪擦干净。” 云韶挥手打掉魏谦游递来的帕子,几乎是嘶吼着道:“谁稀罕你的可怜,似你这般意志不坚定的,人家随意使些手段就叫你什么都忘了。还有之前,梁府那丫鬟的手法何其拙劣,还不是让你身不由己。我分明早就看清了你,却还是对你抱有希望,是我太过天真了。” 心里清楚魏谦游不记得那些,云韶这会儿却也顾不得了,只管发泄情绪:“不过你给我记住了,不是你不认我,是我不认你。给我取纸笔来,我这就给你一封休书,从此你我再无干系。还有茵茵和瑾儿,我只告诉他们爹爹死了,碎成渣了!” 魏谦游不禁蹙眉,闲谈时也听魏曦婵说起过几任经历过血池淬体的岛主,被骂作人渣的他似乎还是第一个。有时正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甚至长到了高处不胜寒的境界。但在这件事情上,他是没兴趣争个第一的。 二叔听得云韶不顾一切地说出他们的曾经,蓄势待发的手臂猛然一甩,一枚闪烁着莹蓝色泽的铁棱直射云韶面门。只要是有让少岛主找回曾经脾性的可能,都要尽早杜绝,这是他如今唯一的职责。 云韶漠然瞧着铁棱破空而来,嘴角勾起一抹自嘲。果然还是她没本事,相公都站在了面前,也没法将他带回去。连她自己,也要命丧这小小的铁棱之下了。 魏谦游云淡风轻地将手臂抬起、下挥,铁棱便伴随着清脆的声响落在地面。 而后魏谦游望向二叔,眼中透露出危险的光泽:“她找惹上了我那一刻,她的命就是我的了。二叔若是觉得可以代替我,尽管再出手一次,我保证不再阻拦。” 只被看了这么一眼,二叔就觉双腿发软,连道了几声不敢。 魏谦游面无表情地说道:“请二叔吩咐下去,任何人只要能赢我一招半式,别说想要取她性命,连这少岛主的位置我也拱手相让。” 说罢,魏谦游抓起云韶的手腕,抬脚便走。云韶拼尽全力挣扎,在他觉来都是那样细微,只得就这样被他牵着。 待二人走远,二叔才反应过来,声音颤抖着呼道:“少岛主请听我一句,作为咱们落燕岛的继承人,太过重情到头来只会害了你自己。” 魏谦游回眸狞笑,随即就收回了目光。二叔拍了拍脑门,自语道:“真是老糊涂了,经历过血池淬体,少岛主如何还能成为一个有情之人?” 回了自己院中,魏谦游倒了杯热茶递去:“喝杯茶解解酒,随后与我说说。” 云韶揉着被他抓疼的手腕,呜咽道:“你要我说什么,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我是怎样的关系,你还不明白吗?” 魏谦游讨了个没趣,把茶盏放在云韶手边,自己到云韶对面坐下:“正是因为知道了,才想听你说。就说说茵茵和瑾儿,或者你我的从前。再或者决定与一人结伴终生的一刻,心里到底是怎样一种感受。” 云韶听得此言,难以置信地看了魏谦游半天。虽不知道他们对魏谦游具体做了什么,但听他如此发问,他们是挖走了他的心啊。 云韶愤恨道:“谦游,我带你回中土,回魏王府。便是逃不出去,我们也绝不向他们妥协。” 魏谦游大惑不解,云韶分明是愠怒的语气,怎么却让他有些暖心呢?想不通,却是让魏谦游意识到了其他的问题。分明昨日还能想明白的一些道理,今日却是一并想不通了。 云韶一拽却是没有拽动,急切道:“谦游,快随我走吧,你不能在此处待下去了,他们会毁了你的。便是用尽一生,我也会带你寻访名医,就不信找不出逆转之法。” 魏谦游拉着云韶重新坐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微笑:“别急,我若是想要离开,这岛上没人拦得住。先陪我说说话,就说我适才问你的。” 云韶脸上逐渐有了血色,轻轻拉着魏谦游的手,笑道:“与其问我,怎么不亲自去看一看。” 魏谦游还以微笑:“可我不能离开落燕岛。” 云韶尽可能柔声劝道:“怎么就不能离开,来此本就不是你的本意。魏王府才是你的家,你可知道你还有一双儿女,他们有多想你,我又有多想你?” 魏谦游没来由地有些烦躁:“我也说不清楚,总之我不能离开,嘶——” 云韶心头一紧,谦游这是怎么了?似乎与她在地宫中见面哪会儿,又有了些许的变化。 见他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云韶拼命地拉下魏谦游的双手,将他搂在怀中,痛心地抚着他的后脑。 “好了,好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只要你还肯认我,不论是在金陵还是落燕岛,我都会陪着你。” “可我依旧想不起你,心里好难受,这是……歉,歉?”魏谦游绞尽脑汁地思索着,歉意的“意”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心中似乎不止有这一种感觉,而那其他几种交杂在一处的感受,魏谦游同样丧失了将它们描述出来的能力。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两人在魏谦游门前站定,小玲儿快速地后撤一步:“你去说吧,我在外面等你。” “这种事情,为什么让单我去说?你要是不去,我就跟夫人说你阳奉阴违,看夫人还让不让你跟着少岛主。”小晴儿忙不迭把手放下,没将门板拍响,好在她反应够快。 小玲儿将心一横:“那就一起去,少岛主怪罪也一起担着。” 小晴儿将信将疑,紧紧抓住小玲儿的手腕,以防她半途跑掉,这才敲响了房门。 魏谦游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枕在云韶怀里很觉安逸,不愿起来。听得拍门之声,只是脑袋拱了拱,口中不满地哼哼了两句。 不见回应,小玲儿唯恐迟则生变:“许是少岛主没回来呢,咱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吧。” 小晴儿纳闷地歪了头:“怎么会呢,有人说亲眼看见少岛主带着云韶回来的。你说会不会是云韶心中愤恨,对少岛主如何了?” “呸,能不能盼少岛主些好的。如今的少岛主,岂会是她有本事暗算的。”小玲儿瞪眼道,岛主和少岛主就是她心里的信仰,绝不会出事的。 小晴儿眉头皱得深了几分:“你我都未见过血池淬体后,会将人改变成什么样子。夫人和少夫人之前尽量拖延,正是因为会留下很严重的遗症。你若是被伤了心,可还会满口道义,忍着不趁虚而入?” “她们好吵,真是半刻都不让人安宁。”魏谦游扁了扁嘴,不光是后悔让小玲儿过来,连小晴儿都想送走了。 “嘘,你听,里面好像有动静。”小晴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玲儿也竖耳听着,就听云韶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从前婉儿和清绾你都受得了,如今只这点你就嫌吵了,虽不知让你经历了什么,但真是变化不小。” 魏谦游将头抬起些许,默默将云韶注视着,企图从她脸上找到哪怕是半点关于从前的记忆。然而事与愿违,不仅没能找到,反而眼下感受到的安逸,也让他莫名的心生排斥。 缓缓起身,魏谦游和云韶拉开了距离:“我是会去中土的,那里很快就是个不存在的地方,希望届时你能在落燕岛上等我回来,而不是与我兵刃相向。” 没理会云韶的怔愣,魏谦游继续道:“但这仅仅是我的希望,你若是执意要回去,我就差人备船送你。若是那样,你我这般平心静气地说话,这怕是最后一次了。” 云韶仍未答话,魏谦游便给足她时间考虑,自己移步去开了屋门。 屋外偷听的二人险些失了重心,互相扶持着才站稳身形。感受到魏谦游询问的目光,皆是怯怯低下头。 “少岛主,小晴儿有话对你说。”趁小晴儿不备,小玲儿一把将她推上前。 小晴儿难以置信的回望一眼,就知道小玲儿不会存什么好心思。只顾她太天真,竟想着与小玲儿共患难。 “有话直说,我乏了,正要歇息。”魏谦游不耐地说道。打开房门的一刻阳光照在脸上,让他本能的想要躲避。 说来让人匪夷所思,此刻的魏谦游将阳光看作某人窥视的目光,不论那人是谁,魏谦游都不想在这目光下停留片刻。 小晴儿硬着头皮,胆怯地开口:“方才少岛主走后,少夫人就止不住的抹眼泪,碰巧还给夫人看见了。我和小玲儿不敢隐瞒,就与夫人说了云夫人上岛的事情,这会儿夫人让少岛主过去呢。” 魏谦游心道了一声麻烦,掩好屋门,勒令二人道:“你们就在此看着,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去。” 云韶心里犯着嘀咕,谦游如今明显是要站在中土的对立面,满心都是作为少岛主的职责。拿旧友们当作劝说的借口么?这个念头刚萌生就被云韶打消了。谦游眼下连她都不认得,如何还会记得他们。 魏谦游得了传唤,推门进到屋中:“夫人叫我?” 夫人听得这冷淡的语气,不禁皱了皱眉头:“谦游,你回来已经时日不断,也该改口了。一口一个夫人叫着,好像娘亲如何苛待你似的。” 不得答复,夫人叹息一声,指向身侧的椅子道:“坐下说吧,他们送来的梅子不错,你尝尝。” 魏谦游并非有意疏离,而是思索着娘亲这个词的意义。好在他还没忘了干净,经过一番努力还是想了起来。 “怎么样,还合口味吗?”夫人见魏谦游塞了一个梅子入口,期待着问道。 魏谦游微笑点头,夫人立时喜笑颜开:“你喜欢便好,待会儿我吩咐人给你带走些。他们送来的太多,吃不完的都酿了酒,酿好了我再让人给你送去,但不能多喝。” “多谢娘亲关心,小晴儿说您唤我来,是有事询问?”魏谦游替夫人茶盏中添了些水,印象中他似乎应该这么做的。 这声娘亲叫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虽没从其中听出血脉交融的亲切感,但夫人表示理解,并安慰自己会越发好起来的。 想到之后要说的话,夫人却是犯了难,半晌才支吾道:“娘亲听说你留在房中一个中土女子,并对她很是特殊,就想着若你和她有交情,娘亲也是该见见的。” 魏谦游并不隐瞒:“回娘亲话,不仅是有交情,据云韶说,孩儿尚在中土之时,曾与她有过一段姻缘。照此说来,就算孩儿如今与她并不相识,也该将她留在岛上,不可辜负了她。” 听见屏风后头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夫人轻咳一声,示意魏曦婵稳住阵脚。又问道:“你不想辜负云韶,这很好,但曦婵呢?要知道,曦婵才是你命中的妻子,娘亲瞧着你们相处得也不错。” “曦婵对我关心备至,孩儿都看在眼中,自然也是不可辜负的。娘亲的意思是说,不能同时将她们二人留在身边?”既然都是不可辜负的,魏谦游没有在两人之间做权衡的意思。 “倒不是这个意思,你若是喜欢,多留几个也无妨,大不了就是院子扩大些。但这二人之间还是要分出主次,曦婵如今是少夫人,往后也该被人尊称一声岛主夫人。”夫人没再继续说下去,相信魏谦游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魏曦婵没料到,魏谦游竟会这么好说话:“娘亲放心就是,待我回去和云韶商量,相信她也不会有意见。” 魏谦游说完便躬身告退,魏曦婵追出来时已经不见了人影,只得同夫人分享她此刻的喜悦。 夫人无奈一笑:“怎么,这会儿不哭鼻子了?” 魏曦婵羞赧低头:“夫人就别取笑我了,若是早知道谦游这样在意我,方才哪里会到夫人面前哭诉,想想都丢人死了。” 话又说回来,若是夫人没看到她抹眼泪,出口询问两句,她也不会知道谦游的心意。不管怎么说,这对她来说是个好结果。 “人呢?” 魏谦游简短的问话,让小晴儿二人怔愣一下,待反应过来少岛主问的是云韶,魏谦游已然进到了屋中。 “你回来啦,我正好有话对你说。”云韶快步迎来,心想着若能将一双儿女,连带苏漪桐等人都接来,在中土和落燕岛都是一样的。 见魏谦游正要开口的样子,云韶硬生生将话收了回去:“你若是有话,便先说吧,我是不急的。” 魏谦游当真没客气,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却不料云韶听着脸色越发阴沉。 “你当我是什么人?若知道会有今日,我当初就该带着茵茵躲你远远的。什么好听话都叫你说了,如今竟要我做妾,我何处亏欠你了,叫你这般羞辱于我?”云韶伸手在魏谦游胸膛上面一推,却是让自己失了平衡,向后倒去。 魏谦游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心中大为不解。是她说他们是夫妻,两人自然是要在一处的。都是在一处,还在乎先后做什么?娘亲唤他也是为这事,为何她们都喜欢在细枝末节上斤斤计较? 魏谦游语气生硬地劝说着:“不是让你做妾,只是落燕岛的规矩如此,曦婵作为少夫人,理应是下一任岛主夫人。”魏谦游想不出说辞,只能将娘亲的话照搬来用。 哈,云韶气极而笑,她竟还天真地想要劝说大伙儿都到落燕岛来。来做什么,看她的笑话吗? “你再想想,虽往后不是岛主夫人,但你我还是夫妻名分。我不知道你在乎的是什么,但你我从前是夫妻,往后也是,这不都一样嘛。”魏谦游当真是懵了,怎么前一刻还笑如春风的云韶,目光却忽然变得如此冷冽。 云韶侧身对着他,语气中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不必了,我已经想得很清楚。既然你要娶魏曦婵,我实在不好继续留下打扰你们。就如你所说的,若我想要离开,你就会差人备船送我回中土。我现在并无多求,只希望这一句还算话。” 就这么灰溜溜地逃回去,云韶心中有太多的不甘,但如今的魏谦游已经全然变了一人,许多话就是她想说也是说不通的。留下,只会继续让自己心如刀绞。 第三百五十二章 赵清绾正在寝宫之中,托着下巴满脸的期待:“婉儿,你说北胡筹备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才能按捺不住啊。颜芊芊真是沉得住气,回去北胡那么久,至今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温婉被噎了一下,喝了一整杯水才把嘴里的半块点心顺下去。甚至怀疑师姐是不是故意的,不偏不倚正挑在她咬了一大口的时候说这话。 “师姐莫不是近日闲到了,打起仗来民不聊生的,该盼着能和平解决才是。师姐身为公主,怎么还想让他们打过来?被皇上听了可要关你禁闭。” 赵清绾撅嘴斜睨温婉一眼,不由分说地去挠她痒痒:“好啊,你就是这么想我的,看我不叫你瞧瞧厉害。” 温婉嘴硬道:“话分明是师姐说的,婉儿也是为师姐思量才劝了两句,师姐这般对我当真是不识好歹。” “好啊,做错了事说错了话,竟然还敢顶嘴。”赵清绾娇嗔一声,双手朝温婉腰间探去。 此处是温婉最怕痒的,不多时温婉就笑出了泪花,连声告饶道:“师姐住手吧,是婉儿说错了,婉儿错了还不成吗。” 赵清绾悻悻地将手收回,抱肩望着温婉:“往后还敢不敢了?” 温婉心有余悸,口中不敢有半个不字:“不敢了,往后师姐说什么,婉儿只听着,绝不发表反对意见。” “这还差不多。”赵清绾得意一笑,却没对温婉抱太大的希望。如果没记错的话,温婉上回、上上回都是此般保证过的。 闹过之后,赵清绾也觉累了,拉着温婉倒在榻上,缓声解释道:“其实我又何尝不知,打起仗来最苦的是百姓,我又没说真打。若是中土和西耆同气连枝,让北胡退兵岂不容易?” 温婉一头雾水:“来了又退兵,北胡皇帝没这么无聊吧?仅是兵临城下,这一路花费的粮食就不少。再说我家老头子安逸惯了,就算是北胡真打过来,也未必会和中土结盟。” 赵清绾手脚胡乱占了一通便宜,才神秘兮兮地开口道:“这事自有赵王去头疼,我对他可是很有信心的。至于你我的关系,已经拖延了这许久,虽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要再进一步难度不亚于登天。” 温婉至今没抓住赵清绾话里的重点,还是配合着应道:“师姐不必放在心上,就维持这般关系也不错。只要能在彼此身侧,便叫我心满意足了。” 赵清绾翻了个白眼:“这就心满意足啦?你倒是容易满足,我却不甘心只有如此。昨儿个茵茵给我出了个主意,足够叫你我达成心愿。” 温婉掩面笑道:“茵茵出的主意?那奶娃才有多大,六岁生辰都没过吧?她出的主意,难为师姐会信。” 赵清绾正色道:“别看茵茵年纪小,我看歪心思比你也不差。” 见温婉笑声更加剧烈,赵清绾不满道:“你还听不听,若是不听倒省得我费口舌了。” 温婉强忍着不发笑,但声音还是带着颤抖:“婉儿不小了,师姐快将茵茵的主意说出来听听。毕竟是师妹的一番好意,怎么也不能辜负了。” “你还别说,茵茵可比师父靠谱多了,竟连你爹爹的脾性都计算在内。”赵清绾说了一通,温婉听得很是认真。 “只需这般,中土和西耆结盟指日可待,你我不正可借此机会代表两国联姻吗?”赵清绾说完这句一拍大腿,任谁都能看出她眼中的兴奋。 温婉面露难色:“师姐昨日去师父府上的时候,可是正赶上晋王也在,而且正在茵茵房中?” 赵清绾回忆片刻,不在意地点了点头,还不满地想着:她可是在说正事呢,婉儿怎么尽揪着那些细枝末节不放。 温婉扶额缓合了一会儿心情,而后安慰般地拍了拍赵清绾的肩膀。她就知道,这法子听来就有不少漏洞,定是师姐去时打扰到了茵茵,得了一个行不通的法子被奶娃敷衍了回来。 赵清绾不解,温婉又问道:“师姐离开时,茵茵可还提醒过,定要到今日才能说与我,算是给我个惊喜?” 赵清绾复又点头,这会儿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对。托腮想了半晌,却是越想越气,终是忍不住愤声道:“茵茵才这么小,竟学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分明应承我不告诉你,让我自己同你说的。可她若是没告诉你,你又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温婉嘴角抽了抽,还道是师姐能自己想明白呢,看来是她高看了师姐的聪明程度。 “师姐,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茵茵有话要对晋王说,师姐在场不方便。茵茵不好明说,就出了个行不通的法子?”温婉担心赵清绾受到打击,尽可能让自己语气显得委婉。 赵清绾明摆着不信:“怎么会呢,茵茵与我还是很亲近的,更何况我反复思忖几回,也没从里面找出什么漏洞。” 温婉深知她这师姐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无力问道:“单说假意和北胡结盟,来让西耆紧张,促成两国结盟这一条,就能纠出不少的错处。师姐想想,中土近年来,对北胡的态度是怎样的?师姐对北胡又有多少认识?” 赵清绾忖道:“若是能和平解决再好不过,但若是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也是不怕他北胡的。至于北胡,举国上下皆是野心勃勃,据闻主和派都被打压得没了地位。” 温婉点头:“这就是了,师姐再想想,若想要与北胡结盟,北胡定是会狮子大开口。别说中土那几个心高气傲的皇子、将军,就是师姐,怕也不会答应吧?” 赵清绾没说话,眼中闪过一抹迟疑。 温婉继而道:“退一万步将,就算促成中土和北胡结盟了。虽说这结盟是假意,但中土真的临时倒戈,便是不守信用。这样不好听的名声,是皇上愿意背负,还是赵王会不在意?” 赵清绾心头一紧,眼看着要抓到手中的幸福,却像断线风筝一般飞远了。 温婉说起了兴致,竟有几分不依不饶的意思:“还有啊……” “够了!”赵清绾厉声止住,抱怨道:“你说得倒是起劲,好像这事跟你没有关系似的。快些换衣裳,你我这就去找茵茵算账去。” 想到她二人同仇敌忾难为一个小奶娃的场面,温婉的脸立时垮了下来,犯难道:“陪师姐走一遭不难,可去了怎么说啊。” 转眼间,赵清绾已经手脚麻利地穿好了衣裳:“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只要别惊扰了师娘就成。不怕师父看到,欺瞒师姐的罪过,师父知道了定是帮着咱们的。” 温婉拗不过,终究还是被赵清绾拉着,坐在了魏茵茵面前。相比与赵清绾的怒目而视,温婉害臊地耷拉着脑。丢人二字都被刻在了脸上,她才不要昂起头来供人欣赏。 “师姐急色匆匆,定是有要紧事了。快说吧,茵茵听着呢。”魏茵茵搁下茶盏微笑道,举止间已经有了主母的气质。两相比较之下,似乎赵清绾才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 赵清绾用力拍着桌子:“茵茵,你摸着良心说,师姐平日待你如何,可算得有求必应?从前你和师父吵了架,可是师姐冒着被责备的风险,留你在宫中避难?” 魏茵茵起身屈膝道:“是有这么回事,虽说已经谢过,但再多谢几次也是不为过的。” 赵清绾视若无睹,愤懑道:“那你是不是该好好解释一番。” 魏茵茵被吓了一跳,委屈巴巴地看着赵清绾:“师姐让我解释什么?”若非装得太过,连温婉都要被骗到,以为她是真被赵清绾的凶相吓到了。 赵清绾心中冷笑,不直说是给你留着面子呢,是念及咱们同门姐妹的情谊。事到如今还装傻,就别怪师姐了。 当即将温婉指出的漏洞,原样不差地和魏茵茵说了一遍,而后赵清绾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盯着魏茵茵。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看你如何装傻。 魏茵茵懊悔不已:“如此简单的问题,茵茵怎么就没想到呢。确是茵茵疏忽了,不过师姐放心,既然求了茵茵,定然会给师姐一个满意的答复。” 与此同时,温婉心里也在念叨着同样的话,连语气都是如出一辙。不由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看来师姐还是天真了些啊。 赵清绾看着魏茵茵那般认真的样子,反而心生几分自责。也是啊,茵茵再怎么有想法,终究只是个孩子。有些事情在她们看来不过是常识,茵茵却是没接触过的。 抬头望去,好巧不巧正好魏茵茵的努力奏了效,眼角挂着的一滴晶莹的努力成果,被赵清绾尽收眼底。 这下赵清绾慌了神,忙起身相劝:“茵茵不哭,说来都是师姐的错,其实今日师姐来是想给你个惊喜的,方才说的那些都是吓唬你,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说着,赵清绾追悔莫及地朝温婉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她就该听了温婉的劝告,如今可叫她如何收场。 第三百五十三章 赵清绾不劝还好,这一劝魏茵茵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都止不住。 赵清绾手足无措,看向温婉的目光更显着急,就差押解着温婉同她一起在魏茵茵面前躬身告罪了。 温婉想要装做没看见,奈何头顶都要被赵清绾盯出两个洞,只得一同起身安抚。 “师姐你也是,都说了别做这些铺垫,弄巧成拙了吧?看茵茵哭成这般,你何苦还将她瞒着,与她直说就是了。”温婉边替魏茵茵擦着眼泪,边埋怨着赵清绾。 赵清绾是半个字没有听懂,却不敢表露出什么。只道:“这时候你还惦记着那事,还是先将茵茵哄好了,再与她说不迟。” 魏茵茵止住了哭声片刻,趁着换气的空当偷偷观察着两位师姐的动静。婉儿师姐说的那样真,她还真有些期待了。 温婉失笑道:“师姐慌神了不是?你与茵茵说了,茵茵自然就不哭了。茵茵懂事得很呢,定能明白师姐的良苦用心。”说着,温婉捏了捏魏茵茵的脸蛋,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赵清绾心里更是着急,婉儿啊婉儿,你有法子就直接将茵茵哄好了便是,我怎么知道要与这小祖宗说什么。 魏茵茵依旧抽噎着,断断续续道:“茵茵不哭了,师姐有话直说就是。” “罢了,我来说吧。”温婉嫌弃地看了一眼赵清绾,而后将魏茵茵抱在自己腿上坐稳,这才道:“茵茵你知道的,师姐向来最宠你了,护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你呢?方才都是吓唬你的,不想你当了真,却将师姐吓到了。” 魏茵茵歉意地低了头,伸手扯了赵清绾的衣襟:“师姐对不起,是茵茵误会师姐了,茵茵给师姐道歉。” 赵清绾无措地连连摆手:“不碍事不碍事,只要你如今明白,师姐对你的好便够了。” 温婉打断道:“你们倒客气起来了,话还没说完呢。” 将两人的目光吸引过来,温婉继而笑道:“这不过几日,就是茵茵的生辰了嘛,师姐们想着提前将贺礼送你。洪师伯有多严厉,我们也是知道的,真怕当日你连过生辰的空子都没有,徒生遗憾,索性就提前给你过了。” 魏茵茵张大了嘴巴:“婉儿师姐所言当真吗?果然还是两位师姐对茵茵最好了,至少比林师兄要好。去岁生辰,林师兄连日子都能记错,礼物也送不到人心坎上。” 魏茵茵仰头扶额,那只生了一身白毛的猴子,如今正在魏瑾房中和他作伴呢。总之魏瑾自己说他很喜欢,她这做姐姐的可没威胁什么。 婉绾二人对视一眼,温婉显得很是得意。瞧瞧,关键时刻还得靠她吧,她稍一开口,茵茵立时就不哭了。 赵清绾则是不停地挤眉弄眼,怎么说话都不过脑子的,茵茵是不哭了,生辰礼呢?拿不出来,到时候还不是要穿帮。 温婉眉梢一挑,眼中隐含的自信也让赵清绾心安了几分。她既然敢这么说,定是早就做好准备了。毕竟早就预料到是这般结果,她也不好让师姐下不来台不是。 温婉朝外头唤了一声,便有侍从捧了两个匣子进来,温婉解释道:“这次师姐们特意准备了一样的礼物,省得师姐又被我比了下去,回去后同我抱怨。” 赵清绾难得的没有反驳,只是瞧着那对红玉匣子眼角抽搐。若是没记错的话,这里面分别有一枚成色上品的珊瑚坠,还是太后寿宴时讨巧得来的,她宝贝的紧呢。 趁着魏茵茵的注意力都在那对坠子上面,温婉朝赵清绾摊了摊手。茵茵可不是寻常的小孩子,什么都见过了,另说师姐此来的目的,茵茵心知肚明,不拿出点好东西是别想将她打发了。谁让师姐执意要来,她可是劝过的。 罢了,她就认这一回,就当是破财免灾了。小奶娃闹腾起来,她可招架不住。赵清绾郁闷地想着,却是不由自主朝那对珊瑚坠子伸手过去。 温婉不着声色地将她拉开,转头问魏茵茵道:“怎么样茵茵,师姐们给你准备的礼物,可还喜欢?” 魏茵茵嘴都咧到了耳根,哪还看得出方才哭过:“喜欢,只要是师姐送的,茵茵都喜欢,因为茵茵最喜欢师姐了。” 这话还算中听,赵清绾心中稍慰,总算没落得个割肉不讨好。 温婉感受着赵清绾反抗的力道愈加,又道:“喜欢便好,只是师姐们这回也是偷跑出来的,不能留下陪你庆祝了,改日再来看你。” “先别忙着走,有些事情还需要你们在场呢。” 温婉瞧着魏茵茵眼中的不舍,无奈叹道:“茵茵听话,师姐们当真不能久留了,下回再来看你啊。” 魏茵茵忽的意识到两位师姐还没走,忙擦干嘴边流下的口水,讪讪地回望过去。 连赵清绾都瞧出来了,这话并不是魏茵茵说的。三人齐齐望向门边,只见云韶满脸的阴沉,又有几分看破红尘的开悟。 魏茵茵眼睛一红,连方才还爱不释手的珊瑚坠子都丢到了一边,快步扑入云韶怀中:“娘亲你可算是回来了,茵茵都想死你了。爹爹呢?娘亲可有将爹爹找回来?” 师父和师娘不是一直在府里吗?婉绾二人对视一眼,很快就意识到从对方眼中是找不出答案了,便一同望向母女二人,等待着云韶的答复。 感受到怀里的温热,云韶紧绷的脸才柔和了几分。仰头缓合了许久,艰难地开口道:“吩咐下去吧,这府里从今日起再无魏王了。待瑾儿再长大些,便让他接任王爷的位置。” 有那么一瞬间,魏茵茵大脑陷入一片空白,娘亲是不会拿此事开完笑的,可爹爹怎么会…… 挣开云韶的双手,魏茵茵难以置信地退开两步。似乎拉开的这点距离,能够让她逃避开那不愿面对的事实。 婉绾二人亦是喉咙发紧,赵清绾不顾温婉的阻拦,急声问道:“师娘可别吓唬我们,师父他……” “死了。”云韶语气中不带半点感情,似乎说的是一件和她毫不相干的事情。 赵清绾还想问什么,温婉拼命拦着才没叫她说出口,云韶却不在意道:“有话想问,直说就是,不必忌讳什么。” 赵清绾也意识到此时追问太不识趣,摇头道:“清绾没什么想问,只是想劝师娘别太伤心了,往后师娘还有我们呢。” 云韶欣慰地点了点头:“我心中自有分寸,这府里虽没了主心骨,但这么大一家子人要养着,我总不能就此落了发做姑子去。待得这几日过了,府里是该好好整顿一番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处理。” 魏茵茵恨声道:“茵茵这便找他们去。”爹爹已经不在了,绝不能让假扮爹爹之人继续留在府中,更不能让他们走时太过安逸了。 “茵茵,你去哪儿?”温婉急声呼道,却是没来得及将她拦下。 又见师娘也没有阻拦的意思,温婉只得道:“婉儿和师姐去看着茵茵,请师娘放心。” 颜芊芊正与晋王对弈,兴到酣时,门板却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晋王略感扫兴,展了纸扇遮在面前,不去看魏王此时的尴尬。 颜芊芊怒从心来,她如今是魏王,这府里的主子,什么人敢如此不敬?就算是魏谦游那师兄,她最近也没得罪过吧? “什么人如此没规矩,不知道本王正在屋里待客吗?”颜芊芊横眉竖目,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不给魏谦游面子也就算了,扰了她和晋王的独处时间决计不能放过。 魏茵茵冷笑道:“事到如今,你竟还敢顶着我爹爹的脸招摇撞骗。今日我就将你这张面皮揭下来,叫晋王看看到底是何人,才会做出这般龌龊勾当。” 颜芊芊拍案道:“你胡说什么,对爹爹也敢如此不敬,自小教你的可是都白教了?快过来向晋王道歉,然后回去思过。” 魏茵茵嘴角勾起一抹不屑,梗着脖子将颜芊芊的话当了耳边风。 颜芊芊不敢相信一个小奶娃竟识破了她的扮相,料定魏茵茵是唬她的,怒然道:“看来你真是欠教训了,也怪我从前对你太过宠溺,但日后不会了。” 说着,颜芊芊快步走至魏茵茵身前,高高举起的手落下一半,却是被人稳稳接住。 云韶用力将她推开,嗤笑道:“鸠占鹊巢久了,不会当真假戏真做,忘了自己是谁了吧?我的女儿,何时轮到你来管教?” 魏茵茵听得这声音,因紧张而闭合的双眼缓缓睁开,看着云韶的眼中满是崇拜。先前还道是娘亲只在爹爹面前威风,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般啊。 听到此处,晋王也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方才见得魏茵茵那般,以为她耍什么孩童性子,魏王要管教孩子本是魏王府的家事,他该避讳着。但若是胡闹的话,总不至于魏王妃也跟着一起。又见婉绾二人跟了进来,看来事情,远不似他想的那般简单。 第三百五十四章 “魏王不是对外宣称,王妃今日抱恙不便见客,一直在屋中静养吗?现在看来,王妃的精神好的很呐。”晋王幽幽开口,赵王也说过魏王有些古怪,只是他没太在意,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只因陆晓蒙没见过云韶,对她的脾性不慎了解。为免她穿帮,颜芊芊才编造了这说辞。听闻云韶现身金陵码头,她也尽早将陆晓蒙送走了,然而还是叫人觉出了端倪。也不知道是何处出现了纰漏,然而眼下也没有时间供颜芊芊沉心思量。 心思微动,颜芊芊指向云韶厉声道:“你是何处来的歹人,竟如此坏我名声,哄骗我的弟子、女儿,到底存了何种目的?” 魏茵茵被云韶抓着,仍不住地努力前探:“谁是歹人,谁心知肚明,你少来倒打一耙。” 颜芊芊俯低身子,语重心长道:“茵茵,你莫要被她哄骗了,若她真是你娘亲,爹爹又怎会认不出?” 魏茵茵几乎时嘶吼着说出:“你竟还敢提我爹爹,晋王若是还与你这种人念及旧情,魏王府与他不共戴天。” 晋王全身一僵,他从头至尾就说了一句话,还是帮着她们的,怎么矛头指到他身上来了? 颜芊芊心中不屑,不共戴天又如何,友善这些年来不争不抢,你还真当他是任人揉捏的? “不知道你给茵茵灌了什么迷魂汤,但是非曲直自有公断,你的把戏在魏王府掀不起风浪。”颜芊芊沉声道,也不知是强装出来的,还是真的有恃无恐。但看那紧握着的双手,显是前者居多。 云韶挑眉一笑:“你既然说我是假的,何不让真的魏王妃出来当面对峙?在场之人皆与魏王妃有些交情,总不会所有人都被我这个假的骗了吧?” 颜芊芊心里有些没底,明知道陆晓蒙扮的云韶不能以假乱真,却还是将她趁虚带进了魏王府。虽说当时找的借口是好的,但这借口却是连她自己都不能尽信。 正绞尽脑汁思索着对策,门外又进来两人,其中一人似乎被反绑了双手,被另外一人押解着推搡进来,趔趄两步到他们面前才得站稳。 瞧见此人,颜芊芊顿时泄了几分气。晋王也将那人打量一番,竟是和魏王妃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魏梦槐拍着手道:“人我带来了,只是我去得晚了些,其他证据都没能找到,不过脸上这层皮还在。” 魏茵茵故作惊异道:“咦?怎么又多了一个娘亲,府里何时有两个娘亲了?” 见陆晓蒙咬着牙不肯开口,魏茵茵又戏谑道:“娘亲,不若叫晋王瞧瞧,你那张面皮下是怎样一张脸如何?面具戴久了,可是会拿不下来呢。” 晋王很是郁闷,他都退到墙边了,够远了吧?再退要撞墙了,怎么还能扯到他身上? 明显看到那女子打了个激灵,晋王心生疑惑,将她细细打量一番。总觉着这体态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有这么一个不敢与他见面的姑娘。 “晋王殿下认不出么?虽不是主要目的,但这二人多少还是因为念着晋王,才扮作我……和他混入魏王府的。”想到如今他们之间连个关联的称呼,她都说不出口,云韶不免有些落寞。 晋王忖了半晌,难为情地开口道:“此事说来也有本王的不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但本王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魏王妃能将这二人交给本王发落,就算是本王担了她们的罪责。” “这就是晋王殿下的答复?”云韶嘲弄道。晋王向来是个聪明人,她也相信晋王此时已经知晓了二人的身份。但看晋王这般架势,明摆着要将二人护着了。 魏茵茵立时急了,她将话说的那样重,晋王却还要力保这二人?爹爹遭此劫难,就算不是因她二人而起,也与她们脱不了干系。就算是晋王求情、娘亲点头,她也不会同意就这么过去了。 魏曦婵心里有了底,便也不着急了,特意给魏谦游和云韶留了几日独处的时间。直到再耐不住思念,才忐忑地拍响了魏谦游的房门。 来开门的是小晴儿,目光与魏曦婵对视的一刻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小声说道:“少夫人轻声着些,少岛主心情不佳,已经多日没出过屋门了。前几日我和小玲儿不过说话大声些,就遭了好一通打。我还算好的,小玲儿这会儿已经走不成路了。” “小晴儿,谁叫你去开门,不是说过我不见任何人的。”不等魏曦婵做出反应,屋内就传来这不满的一句。 小晴儿对魏曦婵使了个颜色,朝里头答道:“回少岛主,是少夫人知道你心情不好,特意来陪你说话的。少岛主就是不想见,也别叫少夫人伤了心,若少岛主不反对,小晴儿就迎少夫人进来了。” “谦游,你院里还有客人,怎能就这般整日将自己关在屋中,冷落了客人可不好。”魏曦婵取了发束,替魏谦游整理着杂乱的头发,同时劝道。 魏谦游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这院中除了我,就是小晴儿和小玲儿,你瞧着哪一个像客人?” 对于魏谦游的阴阳怪气,魏曦婵没说什么,依旧微笑道:“我知道,你与云夫人有段过往,如今也不希望在称呼上生分。但她既然来了落燕岛,便是咱们落燕岛的客人。你若是不得空,便交代给我就是,我定会将她招待妥当。” “她走了……” 魏曦婵怔愣半晌,确定没从魏谦游的语气中听到失落后,才敢松了一口气。 平复过心情,魏曦婵疑惑道:“走了?怎么会。不是说好了要留在岛上的,怎么说走就走了?” 是啊,怎么说走就走了。魏谦游将自己关在屋中这些时日,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不是她说的,他们从前是夫妻,往后也是。既然是夫妻,自然要身在一处,心在一处的。 他应承她留在落燕岛,并与她以夫妻相称,怎么她却是决定要回去? “走了便走了,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挂念。你身上还有少岛主的职责,总有一日,还是有机会将她接回来的。”只是不论她同不同意罢了,魏曦婵心中补充了一句。 魏谦游按住魏曦婵替他束发的手,问道:“曦婵,若你我结为夫妻,但因为一些不可改变的因素,你不能成为岛主夫人,你我可还算得夫妻吗?” 魏曦婵心知,如今药力已经渐入骨髓,因此魏谦游在外人看来有些莫名的询问,在她眼中并非怪事。 “自然是算的,妻子是妻子,岛主夫人是岛主夫人。两者之间的联系看似密不可分,实则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魏曦婵认真答道。 “不错。”魏谦游简洁地应了一声。曦婵事如此想的,他也是如此想的,为何云韶不能接纳这样的想法? 又见魏曦婵看他的眸子轻颤,眉头微微蹙着。魏谦游想不出这是什么样的情绪,但潜意识里这是对他亲近的人才会有的反应,而他不应该让魏曦婵如此。 一念至此,魏谦游用自己的方式劝说道:“曦婵,我不是难受。她说我们曾是夫妻,她应该留在我的身边,我才点了头。她又说要走,我也不曾反对。可能是因为我忘记了夫妻的具体意思,但她是知道的,所以我会答应她的提议。” 魏曦婵听他语无伦次地说了好大一通,重点似乎在最开始的那一句。心里不知是暖意据多,还是无奈占了上乘。到了如今连情绪都辩不明的程度,竟然还反过来关心她,她也不能辜负这份关心。 如此想着,魏曦婵复又露出微笑:“好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如果喜欢思考这个问题,我就陪你一同探讨。若是想累了,不想去思考了,那便不去想它。” 魏谦游连连点头,又觉得自己的嘴角此时应该扬起来,便以一种夸张的程度向上扬起。不为别的,就为了魏曦婵说她能听懂他的话。 心情豁然,食欲自然也突飞猛进。魏谦游期待地望着魏曦婵,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喉咙中不断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不用魏曦婵解释,小晴儿也看懂了,硬生生忍着笑意道:“请少岛主和少夫人稍后,小晴儿这就叫人备些吃食来。” 若是少岛主早这么表达不就好了,哪还至于让她和小玲儿去猜。如今她也算是明白了,她们挨的那通罚根本不是声音太大扰到了少岛主,而是少岛主见她们能清楚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心生妒嫉了。不想这血池淬体还能让人变得孩子气,想到日后要哄孩子一般哄着少岛主,小晴儿就心生几分期待,并盼望着小玲儿晚些恢复下榻走动的能力。 饭菜上桌,小晴儿自告奋勇要教少岛主用筷子。指着筷子,又指了指魏谦游的手,并手舞足蹈地表达了要用筷子夹起吃食,再送到嘴里。 魏谦游生硬地翻了个白眼,一把夺过小晴儿手中的筷子。他是忘了许多情绪的表达方式,却不是傻。与小晴儿方才那般相比,他可算是正常得多了,也不知道谁才是傻的那个。 第三百五十五章 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晋王不显胆怯地站在魏茵茵面前。身后护着的二人,一个是思念多年的爱人,一个是失而复得的挚友,在他生命之中都是不可或缺的。 颜芊芊扶起陆晓蒙,扫视过屋中几人:“你们还是有些脑子的,竟然能识破我我伪装。但就算被你们识破了又如何?洪寅不在府中,就凭你们几个拦得住我和晓蒙?” 魏梦槐好笑道:“原来北胡的颜将军,是个这样天真的人呢,不会以为我带了那么多侍卫出去,只是为了抓陆晓蒙回来吧?” 颜芊芊自信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想来也对,虽然魏梦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凭晓蒙的本事,就算不是对手想走也是容易的。 陆晓蒙低声提醒道:“邓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已经带侍卫封锁了所有出入魏王府的途径,我们想要离开怕是难了。但除了假扮魏王和魏王妃以外,我们并没做过什么对不住他们的事情,对他们解释清楚不就是了。” 看他们一副找麻烦的架势,好像她二人有多十恶不赦似的,真有晓蒙说的这么简单倒好了。 颜芊芊上前一步,好不避讳地望着面前几人:“说吧,你们想要如何,今日我奉陪到底。” “那当真是好极了,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善了,你二人做好最坏的打算吧。”魏梦槐还没搞清楚,颜芊芊和陆晓蒙只是假扮魏谦游和云韶,并未图谋什么,也未曾伤害府中之人,为何云韶会对她敌视至这般。但想不通不是问题,云韶看不入眼的,她自然也不会客气。 魏茵茵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恨声道:“姑母不必和她们废话,取了她们的性命,来祭爹爹的在天之灵。” 此言一出,魏梦槐恍若遭了雷击,晋王庇护的坚定也弱了几分。 颜芊芊也是愕然,随即不屑道:“我都不知道魏王身在何处,他出了意外让我和晓蒙偿命,是何道理?” 陆晓蒙也道:“贵府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也很是抱歉。但请各位相信,此事与我们绝无半点干系。” 快速思索一番,晋王急声道:“你们先都冷静些,芊芊和晓蒙都不是会说谎的,这点没人比我更加了解。茵茵你说魏王他……可是你亲眼看到是芊芊和晓蒙下的手?” “我是没看到,但娘亲看到了。听晋王的意思,是我娘亲会说谎不成?”虽是如此说,但魏茵茵的语气明显弱了几分。 她不仅是没看到,就是爹爹的尸首她还不曾见过呢。仔细想来,若是娘亲见到了爹爹遇害,不惜一切代价也会将爹爹带回来。 想到此处,魏茵茵望向云韶:“不知娘亲将爹爹葬在了何处,这两个罪人,茵茵要在爹爹面前亲手结果了她们。” 不得答复,魏梦槐紧接着问道:“韶儿你快说句话,只要你点个头,我就动手了。听她说得厉害,我倒想见识一番北胡将军的斤两。” 晋王见得事情隐有转机,趁势开口:“魏王妃,你现在的心情本王能够理解。以魏王的身份,若是还未入土,本王可以允诺下来,由朝廷替魏王厚葬,权当是本王替芊芊和晓蒙补偿魏王府些许。” 每一声询问,都在凶狠地揭开云韶心底,那好容易才遮掩住的伤痕。 “够了!”一声喝止,屋内立时寂静。这样的云韶众人从未见过,连颜芊芊都被吓了一跳。 “此事与她们没关系,既然晋王殿下开口替她们求情,便不用送去官府了。将她们赶出去,往后魏王府不欢迎她们。”过了良久,云韶才艰难地开口道,再看向晋王的目光有些阴寒。 晋王没太在意,眼下就是云韶责备他两句也是无可厚非。 “多谢王妃高抬贵手,本王方才说允之事随时有效,待王妃将魏王带回金陵,只需差人知会本王一声。本王便不多留了,还请王妃节哀。”晋王说罢,示意颜芊芊和陆晓蒙随他离开。此时晋王生怕云韶会变卦,既然此事与她二人无关,还是早离开的好,以免节外生枝。 魏茵茵想要阻拦,却是被云韶止住,纳闷道:“娘亲,就是与她们无关,假扮你和爹爹也是不对,怎么就……” 见娘亲没有听下去的兴致,魏茵茵及时止住,温婉上前圆场,换了个话题:“师娘还没说,师父被葬在了何处呢,我们总要去送上师父一程。” 睨了一眼温婉,云韶再不似先前的平静:“他是你们师父,茵茵和瑾儿的爹爹,这点我改变不了,但那负心人往后莫要在我面前提及。你们谁若真是想他,我不介意送你们去与他一处。” 赵清绾听了这话,连伸出去想要给以安抚的手都收了回来。什么负心人,什么送他们去与师父一处。又想起师娘说此事与颜芊芊二人无关时信誓旦旦,师父此番遭难,不会是师娘亲手所为吧? 想起落燕岛,想起魏谦游说中土是个即将不存在的地方。云韶就一阵头痛,希望颜芊芊能念着今日,若真有那么一日,能劝说北胡皇帝不要隔岸观火。落燕岛上一个丫鬟就有那般手段,云韶可不认为中土能够轻松度过此劫。 “我乏了,先去歇着了。婉绾你们待会儿回去的时候,与漪桐说一声,改日我再向她道谢。” 云韶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皆是纷纷退后,让出一条路来。不论是云韶所表现出的情绪,还是方才所说叫人容易误解的言辞,都足以叫在场的任何人害怕。 赵清绾这才敢说出自己的猜想,温婉正色颔首:“我心中所想,也与师姐相差不多。” 从前只是因为误会,师娘就做的那般决绝,可见师娘在此事上面眼中是容不得沙子的,怕是师父真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可饶是如此,师娘的做法也太过极端了,总是要有后悔的那一日。 魏茵茵已然止不住哭腔:“师姐骗人,娘亲就是气爹爹不忠,也不会对爹爹那般。茵茵宁愿相信爹爹还活着,娘亲所说的死了,定是娘亲心中的爹爹。” 这倒是叫魏茵茵说对了,然而云韶这会儿没心情替她解答,她只能无力地辩驳着,甚至自己都以为这话是在欺骗自己。 魏梦槐单手按在魏茵茵的肩头:“你说的不错,姑母也相信是如此。这会儿你娘亲正伤心,待心情平复了,定会将事情如实道来。到时姑母带你去找爹爹,你可千万别信那两个丫头胡说。” 温婉拦下要反驳的赵清绾,她们之间的争辩毫无意义。讪讪笑道:“茵茵说的有理,倒是师姐们欠思量了,太长时间不见,倒疏忽了师娘心中对师父有多在乎。” 见魏茵茵心情平缓几分,温婉又道:“师娘的性子,茵茵也是清楚,说不定这次又是个误会,而师娘并没给师父机会解释呢?待知晓了师父的下落,师姐们也陪你一道动身。” 经三人的不懈劝解后,魏茵茵总算是止住了眼泪,那欺骗自己的话说了许多次,终算得像句真话了。 几人心中各有思量,唯一相同的便是对这府里主人的担忧。按说魏谦游对待云韶,当真算得上忠情不二,如今云韶变得失魂落魄,几人仍旧愿意相信是另一个误会。 温婉率先打破沉默:“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等师娘愿意开口再商量对策。我和师姐便先回去了,若是有了师父的消息,劳烦梦槐你差人知会一声。” 魏梦槐瞧着屋里气氛这样压抑,挑眉道:“告诉你们容易,但你唤我什么?” 温婉反应了一下,极不情愿地唤了一声:“姑母。” “那你呢?”魏梦槐目光又转向赵清绾。 赵清绾亦是不愿,但温婉都叫了,再拖着温婉一起抗拒,不是亏了吗?便也含糊地唤了一声。 魏梦槐满意一笑:“这便对了,一声姑母不白叫,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婉绾二人皆是翻了个白眼,就为她们先前与师娘同仇敌忾面对魏梦槐。如今倒是好了,师娘释然了,人家却动不动就要拿出姑母的身份,受欺压的倒成了她们。 “原来除了爹爹和师父以外,还有人治得住两位师姐。往后若两位师姐再有什么好玩的,却将茵茵排挤在外,茵茵就求姑母帮着出头了。”魏茵茵扯了魏梦槐的衣袖,如今长高了些,抱着大腿耍赖就累人些。 魏梦槐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茵茵年纪小了些,却不比她二人成熟。咱们还不嫌弃她们呢,哪有她们嫌弃咱们的份?” 婉绾二人瞧着魏茵茵有了笑模样,没出言反驳,只微笑着点头附和。只要茵茵心情舒畅了,她们也不算白受委屈。 将魏茵茵送回房中,魏梦槐心中愤然道:云韶说你是负心人,我是一百个不信的。然而我如何为你辩驳,终究敌不过事实如何。在我面前将自己说的那般专情,若你真如云韶所说做了错事,别说是云韶不原谅你,我这关你也别想过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这日魏谦游院中很是热闹,小晴儿和小玲儿分两头指挥着工匠,还忙得脚不沾地。 魏曦婵提议道:“不若将院子再扩大些,那处视野正好,就修一座亭子。听闻从前你府里也有一座,你不时会在内里坐坐。” 魏谦游目光直直地落在魏曦婵拟好的图纸上,怔怔道:“你来安排就是,本来不需要这么麻烦的。但多了小玲儿,这院里就嫌挤了。” 感受到身旁之人有些漫不经心,魏曦婵侧目问道:“怎么,又想起云韶了?还是昨夜又梦见她了,可否与我说说。” “想见她。”魏谦游不解,此事为何都能勾起魏曦婵的兴致,只直白地将心中的想法说出。 “想见去见就是了,只是你这次去中土,却不能只存着与云韶见上一面的念头。你是少岛主,有些事情,是你必须要做的。”魏曦婵面上不见失落,反而隐有期待。等谦游从中土回来,便是他们成亲的日子。 “既是应该做的,晚做便不如早做。我即刻让二叔召集人手,去领教领教中土玄清的乾元阵。至于这院子,回来看也不迟,想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魏谦游说话的同时已然起身。 魏曦婵将他拉住,见他这样着急,也不知道是急于背负起少岛主的职责,还是着急与云韶见面。 魏谦游疑惑道:“怎么,你不希望我去?可你方才不是说……” 魏曦婵唯然一笑:“我可不是因为云韶拦你,只是你要去中土,不必吩咐二叔了。咱们落燕岛的规矩,少岛主回岛后第一件事便是要出征从前所在之地,若要叫所有人心悦诚服,最好是要只身前去。从前的你或许不行,但如今的你,我相信能够做到。” 魏谦游挠了挠头:“据娘亲说,历任岛主征战一声,也没遇到过中土那般领域广袤的。连娘亲都曾提议过,让我带兵马前去。只有我一人,怕是远远不够。” 魏曦婵点头道:“夫人说得倒是不错,但你若只身前去,继任岛主后会省去许多麻烦。其实我也放心不下,不若我陪你同去,这便又多了几分把握。” “不必,你还是留下替我照顾娘亲,小晴儿和小玲儿也要劳烦你看着,别让她们互相看不顺眼就掐在一处。娘亲虽镇得住她们,却不能时时将她们盯着。”魏谦游说了一大通,好容易说话时这般畅快,竟有不想停下来的意思。 小晴儿抽空过来提醒道:“这还不简单,先破几座边境小城,手中不就有了兵马?” “好啊,我到现在都没敢休息,你竟然跑来偷懒。”小玲儿口中嘟囔着,也快步朝这边过来。 在小晴儿身侧站定,小玲儿又道:“说得倒是轻巧,历任岛主都没将目光放在中土上面,足以证明那里不好对付。你倒好,不说跟着少岛主去,尽出些没用的主意,有能耐你只身去打下一座城瞧瞧。” 小晴儿愣了一下,用更大的声音压了回去:“我是没这个本事,但少岛主却是有的。小玲儿你方才那样说,是觉着自己经少岛主指点几次,就能和少岛主相提并论了?” 小玲儿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却是不肯在小晴儿面前低头。急声道:“你这是断章取义,我是单纯的看不起你,对少岛主只有万分的敬仰。就是将我的心取出来,也是一片赤诚的。” 小晴儿眼睛眯了眯:“你都这般要求了,我若是不答应倒像我针对你似的。我这就将你的心取出来,给少岛主和少夫人好生瞧瞧。” 小玲儿惊恐地看向魏谦游二人,见少夫人抿嘴偷笑,少岛主则是面无表情地思索着什么,皆是没有理会的意思。 小晴儿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狞笑道:“看来少岛主和少夫人默认了,小玲儿你别怕,我会下手快些的,尽量不让你感受到痛苦。” 缓步朝小玲儿逼近,小晴儿又假意抹着眼泪道:“小玲儿你放心,我会想你的。” 小玲儿不由心慌,抬脚就跑。小晴儿紧追不舍,娇笑着说出一些让小玲儿惊恐万分的话。 拉回魏谦游看向码头的目光,魏曦婵无奈道:“怎么说风就是雨,要走也不是现在。待我备些酒菜给你送行,我对你的关切,可都在那些亲手所做的吃食里呢。” 这倒是个新鲜说辞,魏谦游暗暗记下,期待着一会儿能吃到口中的关切,到底是怎样一种味道。如今记不得关切的具体含义,尝到那味道之后,能让他想起来也说不定呢。 直至俯倚在船舷上,看着魏曦婵挥手相送时,魏谦游还念叨着:“好吃,吃完之后觉得很舒服。关切……大概就是一种让人舒服的感觉吧?” 船只在海岸线上变成了零星一点,小晴儿和小玲儿才姗姗来迟。 小玲儿抱怨道:“瞧你,整日闹什么,都不嫌累么?如今连少岛主最后一程都没能送到,这笔帐可要归结在你头上。” 小晴儿不客气地反瞪回去:“这话若是岛主听了,定要赏你两个嘴巴。什么就最后一程,当少岛主回不来了还是怎的?不会说话就少说些,省得惹人烦还不自知。” 小玲儿跑了那半天,气息还没喘匀,听小晴儿如此说又来了劲头:“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一天到晚的冤枉我,存的是何居心?瞧我不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两人又在面前跑过,魏曦婵突然有种错觉,好像她这般沉痛相送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擦干净了眼泪,魏曦婵也不管两人听不听得见:“回去了,若是因你们的懈怠,让谦游回来之前院子不能竣工,你们两个谁也别想逃过责罚。” 道是自己想明白的关切的意味,魏谦游可是开心了一阵。然而独自面对着茫茫大海,时间久了不免觉得寂寞。想起每每有人出海,这船上是有个船夫的,或许能和他打发时间。 想了想,魏谦游又是摇头。那是个天生没有五感之人,就是两人撞了面也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始终聊不到一处。与其到他那里去碰运气,还不如钓两条鱼呢,若是模样不错就养在船上一路为伴。 与此同时,经陈穆和洪寅师徒两个的一番努力,总算是叫云韶说出了实情。 云韶说完之后,好容易营造出的几分好心情荡然无存,不顾一切地将二人推了出去。 门外等候的,是玄清派所有与洪寅同辈的弟子,关观虽年纪尚轻,却也被陈穆传唤过来。 柴修仁紧捏着拳头道:“师父就直说吧,九师弟如今身在何处。师父加上我们师兄弟几个,管他是龙潭虎穴,定也能将老九带回来。” 洪寅投去一个眼色,示意他静心聆听,此事远不似他想的那般简单。 陈穆面色凝重道:“连你们师公都在他们手里吃过亏,算得上咱们玄清派的家丑,是以关于落燕岛从未与你们说过。但事到如今,便是不想说也要说了。” 思虑了一阵,陈穆还是将难题丢给了洪寅。 洪寅面对的是同辈师兄弟,心中自然没有那许多负担,爽快地将眼下的境况说了出来。 许弘文皱了皱眉头:“莫不是韶儿误会了?弟子与老九也接触过一段日子,深知他不可能做出这般勾当。” 洪寅无力地摇头:“如今的谦游,已经不是从前的老九了。如若遇到,万不可心存侥幸,也不可与其交手,先回来报信再说。” 陈穆咳了一声,将几位弟子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才道:“好在此去武源县,我从如赋那处取回了乾元阵的阵法图,这段日子为师便将乾元阵的精要讲述与你们。凭借这乾元阵,或许能帮中土度过此劫。” 陈穆心不在焉地讲述着,心中连声叹息。可怜了他的七弟子,如此天赋却是遭了天妒,余下面前八人,却是没一个能掌握阵法精髓,担得阵眼重任的。 一念至此,陈穆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关观。他相信人命天定,或许老天爷给了他这个关门弟子,就是为了今日呢? 这是师父头一遭亲自传她本事,关观听得极其认真。然而师父所讲生涩难懂,关观从头至尾都是似懂非懂地点头。 陈穆看在眼中,叹了一声,总结道:“阵法的诸般变化,为师来不及详细讲与你们,只能抱希望于你们短时间内能掌握其中最精妙的几种。届时对上谦游,为师亲为阵眼,寅儿在旁压阵,其他人则是见机行事,并根据为师的引导变化。” 洪寅补充道:“不论谦游为何生了那么大的转遍,但念着韶儿是不会变的。我猜测他到中土之时,会先一人偷来魏王府一趟。自今日起,我们每两人一组轮番守夜,尽可能将谦游擒下,中土之劫自当迎刃而解。” 余下的几位师兄弟纷纷点头应承,有人面色沉凝,反复回忆着师父和师兄所说,唯恐有半点疏漏。也有人云淡风轻,道是来人不过是他们一辈的小师弟,师父和师兄为免太过紧张。 第三百五十七章 比起魏王府中各位道长的严阵以待,魏谦游心情就舒畅多了,且是极度烦闷后的舒畅。 “可算是能上岸了,整日看着茫茫大海,再壮观也觉单调。”魏谦游伸了个拦腰,望着遥遥可见的码头吹了声口哨。 心中莫名涌现一股异样,魏谦游挠头自语道:“总觉着什么时候说过类似的话,想不起来……算了,管他的呢。” 临下船时,哑仆拦在魏谦游面前,口中咿咿呀呀,手上看似胡乱地比划着什么。 出发前魏曦婵曾对他解释过,是以魏谦游不必明会,便能以特殊方式作答:“一月之后,金陵码头。” 船只缓缓驶离,魏谦游没回头看一眼,迈着大步朝城门而去。 虽然哑仆一再建议,要在武源县停靠,但魏谦游执意要求停在金陵。美其名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实则心中有何想法,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金陵的街道比起落燕岛,繁华了何止数倍,魏谦游逛了一个时辰有余,目光都不得歇。忽而有人朝他伸手,魏谦游下意识地横跨一步拉开距离,做出反击的架势。 那人先是怔愣,而后满脸堆笑迎上来:“客官走了这许久,打这门前就过了三次,定是饿了吧?金陵何其之大,一日怎么游得完,不若来咱们酒楼歇歇脚。” 那小二哥不说还好,一说魏谦游的肚子还真叽里咕噜叫了两声。揉了揉肚子,魏谦游点头打了个引路的手势。 小二哥顿时笑意更浓,瞧这位客官衣着华贵,人也不太聪明。若将他伺候好了,定时能得一笔丰厚的打赏。 “客官是头一回来金陵吧?脚下留神。”小二哥引着魏谦游进门,一边与他搭话。 “算是。”魏谦游简短地回答道。印象中不论是落燕岛还是金陵,所有的小二哥都是这一套话,应付起来甚是无趣。 小二哥这话匣子打开,便是收不住了:“那客官可要尝尝咱们的几道招牌菜,保管在金陵城中顶数的地道。不若小的与客官介绍一番,也方便客官选择。” “你来安排就是。”魏谦游已有几分不耐,便交给小二哥全权操办。 还以为这就完了,不想小二哥还有后话:“不知客官可有忌口?客官贵临本店,若是吃出了差错,可是小店的罪过。” 魏谦游摆了摆手,小二哥识趣地退了出去,整个过程依旧满面春风。至少关门的一刻,魏谦游看见他是笑着的。 “各位不用客气,这酒楼的东家,与我可有不浅的交情。往后再来,提我名字不收银子。” 隔壁包间不知是谁来了这么一句,紧接着就是一阵聒噪之声,魏谦游不禁皱了皱眉头。 “好吵……”魏谦游烦躁地起身,却见桌子底下钻出来一个小脑袋。若非他收脚及时,定是要踢了上去。 “出来。”小晴儿听得这一声,才睁开了因恐惧而禁闭的眼睛。 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小晴儿讪讪笑道:“少夫人放心不下,在少岛主走后,又让我和小玲儿分头追,想着多个帮手也多一分照应。眼下这情况,小玲儿怕是跟丢了,少岛主不会怪我吧?” 不说话就是不会了,小晴儿胆子大了几分:“金陵有不少人都是能认出您这张脸的,少岛主万不可去找麻烦。不仅是如此,往后就是走在街上,也要尽可能隐蔽着些。” 魏谦游想了想,觉得小晴儿所说有理。复又坐下,不等小晴儿松口气,又吩咐道:“你去,你是方便的。” 得!如今她是放心了,少岛主不光不傻,反应比她还要快呢。若不是少岛主这句吩咐,她都准备坐下一起吃了。 “抱歉,打扰各位了。”小晴儿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被众人围在中央,踩着桌子极力凸显自己那人。 距离那人最近的同伴一脸坏笑道:“梁兄,看来这姑娘是特来找你的,可又是哪个相好的,听闻你成亲的消息跑来哭诉?” 另外一人显是已经醉了酒,拍着桌子,扯着嗓子:“瞎叫什么,梁兄这称呼,怎么匹配得上咱们自命风流的梁大公子。” 梁逸轩定睛望向门口,酒气瞬间消散了三分:“可不敢乱说,我可是洁身自好的,许是人家姑娘走错门了。” 先前说话那人阴阳怪气地附和道:“是是是,谁不知道梁公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接话之人将桌子拍得更响了些,眼泪都笑了出来:“什么片叶不沾身,想想那回,只剩片叶遮身了吧?连衣裳都不知道送了哪位姑娘。” 梁逸轩脸上一红:“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得。往后这话可得少说,若是袖儿听见误会了,我可饶不了你们。” 是她不够威严,还是这帮人太过愚钝,她脸色都黑成了这般样子,他们自顾自的叫嚷不说,还拿她来打趣。 “都给我闭嘴!”小晴儿怒然喝道。 梁逸轩等人皆是一愣,随即哄然大笑。梁逸轩显然被贾袖调教得不错,表现得还算收敛,其余几人就显得很是放肆了。 “哪里来的丫头,敢管小爷们的闲事。看你这身打扮,也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没听说过我们的名号么?”有人说道。 几乎是说完的一瞬,那人便痛苦地捂住了嘴。众人惊疑地看到,从他的指缝中渗出丝丝血迹。 “这次只给你个教训,谁再敢这般叫嚷吵我家公子心烦,本姑娘割了他的舌头。”小晴儿说罢,随手将什么物件丢在地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梁逸轩等人齐齐望去,是一个白瓷茶盏,边缘处被掰掉了一个小月牙。方才那姑娘掷出伤人的,便是那缺失的部分了。 梁逸轩咽了下口水,畏畏缩缩地举起酒杯,压低了嗓音道:“各位同僚,咱们今朝有酒今朝醉……” 虽是一呼百应,但余下几人也被吓破了胆。捧杯之声微不可闻,却是让屋内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门口。 “搞定!”小晴儿拍了拍手,一副邀功请赏的样子。 魏谦游却跟没看见似的起身:“我吃饱了,还有要事去办。你吃完不必找我,自己先找客栈住下,明晨到城门外等我。” “吃什么了,一桌子菜就没怎么动过,真是浪费。”小晴儿嘟囔着,眼中却不见抱怨,这可是她一展身手的机会呢。 见魏谦游一声不响地从搂上下来,小二哥忙迎上去:“客官吃饱了?不知客官对本店的菜品可有意见,本店定当及时改进。” “很满意,比起岛上……我家里的厨子,做的别有一番风味。”魏谦游脚下不停,转头见小二哥亦步亦趋,疑惑之下加快了脚步。 小二哥紧紧跟着,陪笑道:“那是,咱们店里请的都是有名的大厨。那个,客官您几人吃饱了,酒菜共计三十两,您看……” 魏谦游呆怔当场,虽然失了记忆和对情绪的认识,但常识还在,想来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但在落燕岛上,他何时需要过用银子?临行前竟是疏忽了,忘了带些银子在身上。 “没钱。”魏谦游摊开双手,无奈道。想来小晴儿也是,若非身上没有银子还饿急了,小晴儿不会有那般敏锐的嗅觉,如此轻松就找到了他。 “没钱你还叫那么多,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敢来这里吃霸王餐,怕是嫌命长了。”小二哥闻言笑容立马变得狰狞,撸起袖子就要喊人来帮手。 好在一旁的一桌客人解围:“我说小二哥,你是新来的吧?” 小二哥与那人回话,语气弱了几分:“六爷您也是熟客了,怎么帮他说话。小的是新来的不假,但也知道吃东西要给银子的道理,他明摆着要吃霸王餐。六爷您也知道,咱们店里对熟客是能赊账的,不可谓不人道,但似他这般,哼!” 六爷眼珠一瞪,忙将小二哥拉到一边,低声道:“爷看你平日勤快、人也机灵,这是帮你解围呢,怎么关键时候脑子反倒不灵光了?” 小二哥沉默半晌,偷偷瞥了魏谦游一眼,道:“小的愚钝,还请六爷明示。” 六爷小声说了些什么,魏谦游没兴致去探听,双手在身上不断摸索着,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当作抵押。然而里里外外翻找了一遍,就差把衣裳解开来看了,终究是一无所获。 小二哥再回来时显然心有戚戚,换上了标志性的笑脸:“客官您别见怪,方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您慢走,有空常来光顾便是赏脸了。” 将魏谦游送出门,小二哥才敢长舒口气,连向六爷道谢。若非有这位爷的提醒,他的饭碗可是要砸了。虽然不知道东家为何要隐瞒身份,但既然东家不想说,他便不出言点破,希望他最后的反应能挽回自己在东家心中的形象。 就这么出来了?魏谦游大惑不解,中土的风俗当真与落燕岛大有不同,不过倒是有趣。正巧身上的衣裳,经历这一路也染了一身的风尘,魏谦游瞄上不远处的一家裁缝铺,微笑着迈步过去。 第三百五十八章 “唉,客官,您怎么拿了衣裳就走,还没给银子呢。”裁缝铺的伙计火急火燎地追出来,扯着魏谦游的衣袖不让他走。 魏谦游回忆了一番之前六爷的语气:“伙计,新来的吧?” 伙计摸了摸鼻子,他在店里有些年头了,怎么会是新来的?不对,这和你不给银子有什么关系? 见魏谦游已然走远,裁缝铺伙计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你管我是不是新来的,拿了衣裳就得给钱。” 魏谦游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把衣裳丢了回去:“瞧你就是外地来的,连入乡随俗都不懂。罢了,爷今日心情好,不与你计较。” 伙计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转念一想,没再追去向魏谦游讨要说法,反而眼中多了几分怜悯。 收回目光,伙计看着手里的衣裳自语道:“老掌柜是个慈悲之人,若是知道那小哥的情况,会将衣裳送他也说不定。只是老掌柜眼下不在,我又没那作主的权利,还是等老掌柜回来,在到门口望那小哥几日吧。” 可惜魏谦游已然走远,没听到这让人暖心的话。萍水相逢,竟有人关心他这个傻子……呸!他才不是傻子! “我既曾是魏王,魏王府中该是有我的衣裳。”魏谦游念叨了一句,觉得这逻辑能说通,便信手拦下了最近的一人。 “敢问这位兄台,可知道魏王府在何处?”魏谦游双眸澄澈,嘴角也勾起一抹微笑。记得曦婵将这表情称作诚恳,有求于人时很是必要。 那人先是望着魏谦游思索半晌,笑应道:“兄台外地来的吧?魏王府可是有名的很呢,本地人可都知道。正巧我眼下得闲,可以为兄台引路。” 魏谦游道了声多谢,便一路跟在那人后头。那人似乎没什么心思与他闲谈,魏谦游乐得如此,在脑海中模拟着待会儿见了云韶的情景。 待思绪转回眼前,城门已经是遥遥可望,魏谦游不禁好奇道:“兄台,不是去魏王府吗,再要走可就出城了。” 那人回头笑道:“听你这么一说,老哥就更知晓你是外地来的了。魏王妃偏好清净,说是虔心礼佛却是个叶公好龙的,连去寺庙的一路都嫌远。魏王不知多宠那个妃子,索性就将整个府邸搬到了佛寺附近,为的就是王妃一个方便。” 魏谦游了然颔首,原来他从前还有过这般举动,看来他和云韶的感情很不错呢。之前云韶一走了之,还担心会不愿意见自己,如今看来是多虑了。 城外的一座土地庙之中,魏谦游莫名地打量着内里的构造,只听身前那人口中发出一声怪异的长啸,就有十数人从四面八方显出身形。 引路那人走到其中一人身前,恭敬道:“冯大哥,瞧瞧兄弟带回来这只羊,打扮得倒是人模狗样,像个富家公子,可惜是个傻子。” 被称作冯大哥的男子瞧着魏谦游,狰狞的面上添了一抹极不和谐的善意微笑:“咱们兄弟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有如今这般名气,靠的就是道义二字,只谋财不害命。只要你将身上的所有银子留下,我保你毫发无伤地出去,如若不然……” 魏谦游还等着听不然如何,身后便伸来两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他的肩头,刀刃皆是对着他的侧颈。 又要银子么,虽然不抱太大希望,但魏谦游还是准备碰碰运气。 深吸一口气,魏谦游凑近冯大哥,神秘兮兮道:“新来的吧?” 冯大哥还道是这小子胆敢挑衅,气得鼻子都歪了:“好小子,敢戏耍老子。兄弟们,叫他瞧瞧厉害,看他还敢不敢嘴硬。”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魏谦游垂头丧气地走出土地庙,自语着:“中土人士的风俗还真让人难以理解,简直一个人一个样子。如此混乱,就是归入落燕岛的版图之下,教化还要下不小的功夫。” 经过了一夜的努力,魏谦游终是没能在城外的佛堂附近找到魏王府,找到小晴儿时还显得有些萎靡。 小晴儿见他这副样子,便知道他这一晚做什么去了,语重心长道:“不知少岛主可还记得,少夫人曾说过,吃醋是怎样的感受?” 魏谦游好笑地看了小晴儿一眼:“曦婵叫你跟来,就是为了让你临时抽查我这些的?” 实在拗不过一脸认真的小晴儿,魏谦游答道:“心里酸酸的,会有一股子莫名的冲动,致使自己做出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总之叫人不好受就是了。” 小晴儿微微颔首:“是了,若是少夫人在场,少岛主见云夫人不碍事。但少岛主偷偷去见,夫人可是会吃醋的,少岛主可想让少夫人那样难受?” 这倒不是得了魏曦婵的吩咐,只是之前让云韶失去记忆的方式,是借鉴了血池的药性所研之法。为免万一,小晴儿还是自作主张地准备杜绝隐患。 然而说是这么说,真正的想法却还是有些偏差。少岛主与少夫人的关系她是默默祝福的,就算是想要反对也不够资格。至于少岛主偷偷去和云韶见面,少夫人会不会难受不知道,她却是总觉着有些怪异。 感受着自己脸上微微发烫,小晴儿忙转移魏谦游的视线:“是小晴儿多事了,这是少岛主的私事,小晴儿本不该管的。在另外一件事上,小晴儿也有个建议,还请少岛主听听。” “其实你说的也不错,不必自责,说吧。”魏谦游不在意的态度,多少打消了小晴儿的顾虑。 小晴儿继而道:“少岛主的本事,小晴儿绝无质疑的意思,但一人对一国,终究是势单力薄。中土东面临海,西、北两个方向皆有邻国。待我们有所动作后,中土或有可能向北胡和西耆求援,所以小晴儿想着,从南边开始会容易些。” “开始是会容易些,但那样岂不是给了他们求援的时间?一路北上,到了金陵城下,我们面对的将会是一座固若金汤的金陵城。”魏谦游忖了片刻,便否决了小晴儿的提议。这还是他将后果说的轻了些,围城之时若腹背受敌,功亏一篑是最好的结果。 小晴儿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这倒是小晴儿欠考虑了,那小晴儿听少岛主的,少岛主怎么打算,小晴儿就怎么做。” 魏谦游反问道:“依你所见,这三方各自如何?” 小晴儿认真地想了半晌,才答道:“照小晴儿看,北胡自然是野心勃勃的,这多年来一直在韬光养晦。如若少岛主没有动作,北胡进犯中土也是早晚的事。” “中土皇帝安逸惯了,若非无奈是不想打仗的。但有几个能干的皇子、将军,中土这几年的练兵也没落下。西耆建国比其他两家都晚些,尚未从平定蛮夷的那场大战中恢复元气,想来待得事发之时,该是会选择明哲保身。” 魏谦游揉了揉小晴儿的脑袋:“你看的很是透彻,似你所说,我们不仅不会同时招惹三家,还会有一个盟友。至于那隔岸观火的,小心戒备着就是,想来他们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孤注一掷赌这一回。若是赌输了,对我们来说无非一石二鸟,对他们来说便是无法承受的。” 小晴儿吐了下舌头:“少岛主还是直接告诉小晴儿,是怎般想法好了。方才那些都是听二叔说的,小晴儿实在猜不出少岛主的心思。” 魏谦游无奈一笑:“你倒是坦白,我们便先打下中州。那处虽还属中土北方,却已然进入腹地,乍一看我们腹背受敌,但你猜北胡听到了风声,会不会趁此机会来捞些好处?” 小晴儿面泛喜色:“是了,果然还是少岛主高见,北胡不明就里,却要心甘情愿地帮着我们,还道是他们占了便宜呢。不费一兵一卒,旁人想来难于登天,但小晴儿一开始就知道,这对少岛主来说不是难事。” 高兴没一会儿,小晴儿却又犯了难:“但少岛主,我们此来的目的,是将中土版图尽数归于落燕岛之下,岂容得北胡来分一杯羹。中土和北胡本就势均力敌,事后若少岛主再借助大伤元气的中土将士对付北胡,怕不是件容易之事。” 魏谦游没好气地在小晴儿头上敲了一下:“谁说之后才对付北胡,作为咱们的盟友,北胡也不会抱肩看着咱们与中土厮杀不是?他们不出兵帮忙,还算什么盟友。” 小晴儿恍然……了一半:“少岛主是说,让北胡和中土厮杀,我们坐山观虎斗?可是少岛主,小晴儿怎么也想不出,北胡有什么理由帮我们,特别是明知道对他们没有一点好处。” “笨,若我们拿下了中州,北胡虽是会出兵讨些好处,却不知中州是谁打下的,中土亦是不知道。届时中土定会讨要说法,所以北胡不是帮我们,是帮他们自己。”魏谦游一口气说完,而后才长松口气,这下小晴儿该是听懂了。若是再听不懂,他都有了将这拖后腿的送回去的冲动。 第三百五十九章 “好啊!少岛主这计策甚妙,我们即刻便动身么?要不要再,唔……”小晴儿话说一半,就被魏谦游堵上了嘴。 “嘘,被人盯上了,来人不简单,小心着些。”魏谦游说完,缓缓将手松开,并以眼神制止了小晴儿准备四下张望的目光。 “少岛主,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小晴儿显得很是紧张,少岛主口中的不简单,已经是个很高的评价。就连那号称与二叔不相伯仲的陈穆,少岛主也未曾这般看重过。 魏谦游吩咐道:“待会儿见我有动作,你便瞅准了一个方向跑,不许回头。半个时辰后停下,不多时我便会跟上。” “可是少岛主,小晴儿就这么走了,哪里放心的下。少岛主放心,小晴儿的身手,放在中土也是一等一的,不会拖少岛主后腿。”没有丝毫的踟蹰,小晴儿正色道。 “别那么紧张嘛,我可没什么恶意,不必着急将你这相好的送走。”一道慵懒的声音传入二人耳中,随后声音的主人便不知以何种方式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小晴儿面上一红,这人好生无礼,竟然这般编排她和少岛主。刚要破口大骂,却是怔了一怔。落燕岛上不乏青年俊杰,但小晴儿是当真没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似乎此人出现在世上的意义,就是叫人自惭形秽的。 “你是什么人?”魏谦游眼中迸出一股杀意。然而那男子周身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这股杀意排斥在外。 那男子绕着魏谦游走了几圈,语气很是不满:“我说你这人讲不讲理,我在这里睡觉,你们两个跑来那么大声说话将我吵醒了,我还没同你们计较,你却反问我是何人?” 魏谦游的印象中,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指手画脚。回想了一番午睡时小晴儿和小玲儿的哄闹,确是叫人不好受的,这倒是他们的错了。 “对不住,我二人并不知道兄台在此歇息,还请兄台见谅。”魏谦游拱手道歉后,拉着小晴儿便走,不准备与此人继续纠缠。 那男子亦步亦趋的跟着,吊儿郎当道:“这还算句人话,我原谅你了。方才听你们谈论什么计划,想法倒是不错,真能奏效也说不定。” 魏谦游闻言驻足,却不回头:“方才我们所说,兄台都听见了?” 那男子不急不徐地说道:“你们说得那么大声,我倒是不想听呢。可惜,未虑胜先虑败,未虑得先虑失,这道理怕是没人和你说过。在行军打仗上面,你还是不够炉火纯青啊。若北胡不满于中州之外的领地,继续向中土腹地进犯,你面临的依旧是腹背受敌的境地。” “既然听到了,为何不走?”魏谦游全身肌肉紧绷,只要那男子有半点动作,他便能一瞬间将全身的力量爆发出来。 “此地无主,兄台留得,我自然也留得,为何要走?”那男子反问道,语气中多了几分戏谑。 魏谦游目光森寒,看得出整个人已经蓄势待发:“你就不怕,挑明你探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我会除掉你以绝后患?” 那男子不在意道:“我现在还跟着你,你已经知道了我不会说出去,自然不会再对我出手。” 魏谦游微微颔首,又狞笑道:“我看未必,我虽不想与你交手,但也不想与你有交集。你若是在跟上了,我依旧会忍不住。” 顿了顿,那男子又道:“不过比起那些,我更愿意相信你是有良心的,是因为你欠了我的,所以愿意忍让于我。” 小晴儿听罢立时急了:“我家少岛主何时欠你什么了?少在这里胡搅蛮缠。若是再不离开,我便叫你瞧瞧厉害。” 那男子抱肩望着小晴儿道:“瞧你们还要赶路,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怕你家少岛主怪罪?” “高手过招,须臾之间高下立见。对付你,根本不用花太多的时辰。”小晴儿虽是如此说,却还是抬头望向魏谦游,询问他的意见。 那男子朗声笑道:“你说的那种情况,仅有其中一人是高手罢了。棋逢对手,只会更显焦灼。不过你我之间,说是高下立断也不错,可要我让你两招?” 说话时,那男子俯身凑近小晴儿,那般距离怕是谁都要觉出异样了。小晴儿也不例外,却是没准备后退,抬脚就朝男子的胸口出踏去。只要那男子稍稍站立不稳,就要被踢个人仰马翻。 男子不闪不避,这一脚当不当正不正踹在他胸口处,而后画面似被定格了一般,两人都没有后续的动作。 魏谦游早有意料,淡然问道:“什么感觉?” 这话是问小晴儿的,那男子却是抢先答道:“疼!姑娘这一脚劲道不小。” 小晴儿扁了嘴,带着哭腔道:“小晴儿也是……” 本来打算一击中了便抽身退回,奈何这一脚踢上去,就像踢到冰窖里刚拿出来的冻豆腐,整条腿都失去了知觉。 魏谦游扯着小晴儿的后心将她拽回,点了她腿上的几处穴道,抬头对男子道:“我不想对你出手,别要在跟上来。” 那男子大有不依不饶的架势:“方才说过了,你欠我的,不讨回来,叫我怎么甘心?” “兄台若是怪我扰你歇息,我再向你郑重道回歉就是。”这人跟着,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魏谦游有了些息事宁人的意思。 那男子却是摆手道:“我指的自然不是这事,与我相熟的人都知道,我的气量可是很大的。” 小晴儿再不似之前的硬气,郁闷道:“你想要什么,倒是说出来,不声不响的让谁猜呢。” 那男子回以和煦的笑容:“往后你们会知道的,再说我不是还指点你家少岛主来着?丫头,你实在不必对我那么大的敌意。” 魏谦游不顾小晴儿的惶恐,将她负在背上,而后也不看那男子:“你若要跟着便随你,但我相信,北胡的动作没有你想的那么快。” 那男子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非也,轻视对手,乃是大忌之一。你从未与中土和北胡的将领交过手,怎就敢下如此判断?” 见他当真没存什么恶意,小晴儿歪头问道:“难不成你有过与他们交手的经历?既然你有心随我们一道,何不同我们说说?” “交手的经历嘛……还真没有。”男子捏着下巴忖了许久,才给了这样一个答复,小晴儿顿时有了想将他掐死的冲动。 “况且我与你们同行,只是因为你家少岛主欠我的,可没打算帮你们什么。”那男子咧嘴一笑,快步走了一段又折返回来,在小晴儿面前炫耀自己行动自如的双腿。 感受着小晴儿紧紧攥了拳头,魏谦游不带感情道:“他故意惹你发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若是真生了气,才遂了他的愿。” 小晴儿这会儿才算是懂了,那厮是拿她寻开心呢。少岛主虽表述不清,却看得比她还要透彻,真是叫人惭愧。 之后不论那男子再说什么,小晴儿都不予理会。男子自觉没趣,当真消停了半日。 小晴儿初时还显拘谨,后来便安心伏在魏谦游背上,虽然全程与魏谦游没有半句交流,但小晴儿面上的笑意就从未断过。 “累了累了,不若找个地方歇歇脚。路途尚远,总不能一口气走到底吧?”男子提议道。 见魏谦游不为所动,就开始打滚耍赖,到头来竟死死抱着魏谦游的大腿,不让他再朝前一步。 小晴儿本来也有歇歇的打算,但少岛主没开口,她也不好意思说。然而嘴上不说,肚子却是抗议了。 魏谦游寻了一块平坦的大石将小晴儿放下:“这地方人迹罕至,该是有不少走兽。你在此等着,我瞧瞧能不能打上一两只来。” “要去也是小晴儿去,哪有让少岛主操劳,我坐着休息的道理。”小晴儿想要跃至地面,然而踢到男子胸膛处的那条腿已经开始发肿。没能跃起不说,还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无碍,虽然曦婵不说,但我看得出她待你亲妹子似的。待我们成亲后,便请示岛主认下你这个妹子,照顾自己妹子旁人还能有闲话么?”魏谦游重新将小晴儿放好,并出言安抚道。 小晴儿心头一暖,她之前不过无意说了一句岛上的规矩,无非就是想着自己时日无多,对少岛主不舍罢了。不想少岛主却记在了心上,还为她做了这番思量。 少岛主和少夫人的妹子么,虽然与她所盼望的有些出入,但足够气小玲儿了。小晴儿心情一好,腿上的疼痛都弱了几分。 那男子道:“你背她走了一路,也歇着吧。这地方我熟,你们等着就是。” 这下小晴儿却是纳闷了:“可你之前不是说,跟着我们,是要向少岛主讨账的吗?你会有那么好心?” “你家少岛主欠我的债,是不差这点的,一并记账上就是。”那男子淡淡睨了魏谦游一眼,还没等小晴儿反应过来,便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第三百六十章 这时节的夜,风还是暖的。三人围着篝火,小晴儿抹了把汗,抱怨道:“这么热的天,你弄这么大一个火堆来做什么?可是存心找不自在?想折腾我们也就算了,连自己都不放过。” 男子同样是汗流不止,闻言却是来了劲头,反讥道:“我倒是也不想呢,吃生肉会肚子疼,有没有点常识。” 男子说完,就将食物送到了她嘴边,小晴儿狠狠咬了一口,念在味道还不错,便没再计较什么。 男子动作不停,又拿了一块动物肢体来烤,似是无意问道:“对了,你们不是要去中州么,怎么朝南走?” 魏谦游和小晴儿对视一眼,他算得头一回来中土,怎么会知道那些。小晴儿无奈摊手,少岛主之前在中土时就没去过中州,她自然也没在意过。 男子心中捂嘴偷笑,虽未亲眼见到魏谦游经历了什么才变了一个人似的,但眼下看来,不认路的毛病还是没变。 见男子这般反应,小晴儿厉声道:“先前走了那么长一段路怎么不说,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想要拖延时间让你的同伙通风报信。” “先前和你们说话,你们谁都不理我,我倒是想说来着呢,说了你们不听还不是自讨没趣。”男子说得理所应当,让小晴儿挑不出丝毫错处。 魏谦游就地躺下,不在意道:“好在只耽搁了半日,明日走快些便弥补回来了。” 小晴儿悻悻地瞪了那男子一眼,既然少岛主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在说什么,便宜那厮了。 男子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遭了嫌弃,还凑过来搭话:“只听你家少岛主唤你小晴儿,还不知道你真名叫什么呢。” 小晴儿还以白眼:“你没必要知道。” “那我便也叫你小晴儿,我是无所谓的,只要你不觉着亲昵就成。”男子调笑道。 “魏晴。”小晴儿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你丫还真是自来熟,我却不打算和你摊上什么干系。 “好名字。”男子微笑着赞了一声,主动报上名号:“我叫柳稣,该是比你年长几岁,你叫我柳大哥就是。” “我问你了么?”小晴儿没好气道,心中却在犯着嘀咕。 瞧这柳稣对少岛主的态度,该是早就相识。何以她和二叔暗中观察少岛主身边之人那许久,却从未注意过此人?或许是此人太过低调,又或许是此人早就对他们有所察觉。回想起先前的一脚,小晴儿更愿意相信后者。 柳稣……魏谦游也在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打一见面就觉此人似曾相识,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忍着没对柳稣出手的原因。但念叨了几次,魏谦游依旧没能找到对此人熟悉的原因。 渐入深夜,云韶房中灯烛还燃着,苏漪桐劝了几次无果,这回将秦蓁也找了来。 云韶看了一眼旁边不住灌水润嗓子的姜兰和关观,不由心生自责。再这么下去,漪桐和秦姐姐也快要如此了。她不是不想听劝,但将那人忘了,说着容易,做起来何其之难? “你们也不必再劝了,且放宽心,我是不会寻短见的。夜都这般深了,还是快些回去,免得家里人担心。”云韶实在不想再多添麻烦,强撑笑意说道。然而不用去照镜子,她也察觉到了这笑容是怎般的苦涩。 秦蓁蹙眉道:“就是为了茵茵和瑾儿,你也断然不会寻短见的。我们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看着你茶不思饭不想的,心里着急。就为了一个将你忘了的人,就这样折磨自己,值得吗?”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我将他忘记时,他不一样苦等我?既然我能想起来,他也是可以的,不论要多少时日,我都愿意等。”如今云韶也算是想通了,有些事情并非她所愿,也非魏谦游所愿,要怪只能怪老天爷不开眼,三番两次的从中阻挠。 云韶探头望了望,悄声道:“如今我最担心的,却不是谦游何时能将我想起。师叔和众位师兄是铁了心,若谦游有所动作,便不准备念及同门情谊了。对玄清派来说,中土的安宁远比其他的一切都重要。” 苏漪桐怏怏道:“我也知道姐姐忧心这点,前些日子硬拉着铭钊去求赵王,本想着赵王开口会容易些,怎知那老道连赵王的面子也不卖。依我看,姐夫能让他们尝尝厉害也是好的,省得他们摆弄了几天什么破阵法,就觉着自己了不起了。” 关观跃至正当中,吸引了大伙儿的注意力才操着沙哑的嗓音道:“话不能这么说,虽我未见过其他阵法,但乾元阵的精妙,着实令人咂舌。就我这些微末本事,身在阵中都觉颇有威势,这还仅是同师父和几位师兄布阵。如今大敌当前,听说大师兄已经回去挑选弟子,要传他们阵法了。” 苏漪桐心直口快道:“你说大敌当前,是已经站好了阵营,不准备拿姐夫当师兄了?” 关观被噎了一下,想要辩解一时却想不出说辞,急得面红耳赤。 秦蓁圆场道:“观观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晓以利害,让咱们早做准备罢了。韶儿本就心情不佳,你怎还这般疾言厉色的扰人头疼。” 苏漪桐悻悻地闭了嘴,她也知道关观是好意,但听她吹捧那些牛鼻子,就是忍不住嘛。 “或许让你们见上一面,能改变很多事情呢?”秦蓁提议道,说完便暗骂自己嘴笨。 云韶却是眼中一亮:“秦姐姐说得不错。” 秦蓁讪讪笑道:“我就这么一说,你别当真。落燕岛是什么地方,岂是咱们能闯上去的。单是几个侍女,咱们就未必应付得了。” 云韶坚定道:“不,就算我们不去落燕岛,还是有机会见面的。洪师兄说过,谦游若是来中土,定是会先来魏王府。届时我们只需赶在几位师兄前头发觉,我再想法子将他劝住就是。” “若是有那么容易,你如今该是身在落燕岛。现在的谦游,怕是连你的劝也听不进。”魏梦槐推门进来,给云韶泼了一盆冷水。 秦蓁询问道:“白日里差人找你就不见人,怎的这么晚才回来?” “今日府里来了一个行迹可疑之人,我还道是谦游,便追了上去,谁知只是个小贼。”魏曦婵摊手道,目光却是飘忽着不敢与人对视。 如此关头,她能说她钓了一箩筐的鱼,用它们模拟乾元阵寻找破解之法了吗?说了她们能信吗? 屋内沉默得压抑,魏梦槐道是自己没能搪塞过去,便又愤愤道:“什么乾元阵,什么脱胎换骨的妖术。若是放在从前,我是哪样都不放在眼里。只要韶儿你开口,我便将谦游带回来,那些牛鼻子伤不到他一根寒毛。” “换做如今呢?能不能说点有用的?”苏漪桐不屑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拿出来说,也不嫌腻。 魏梦槐一瞪眼:“放在如今,教训你也是易如反掌。”她活了几百年,还真没见过你这样没礼貌的小丫头。 云韶和秦蓁只在旁扶额,出奇的没有出言劝阻。 而魏梦槐和苏漪桐受到鼓励一般,越吵越来劲,隐有把屋顶掀开的趋势。 “我说四师兄,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听里面的动静,不像是大师兄担心的那般。韶儿也是明事理的,再怎么在乎谦游,终究是咱们玄清派看中的媳妇,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掂得清的。”许弘文挠头道。 柴修仁点点头:“或许真是大师兄想多了,但小心些总没错。那两个丫头也是,明知道韶儿心中郁结了不少烦闷,还只顾自己嘴上畅快。若谦游回来,我们还是先想法子将他引出金陵,莫要让韶儿看见了。” 听得两人脚步声远了,屋内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魏梦槐扁嘴道:“瞧瞧,许是我一回来,他们就将我盯上了。” 苏漪桐自得道:“好在我反应够快吧?若非如此,怕是要穿帮了。” 魏梦槐毫不给她留面子:“其实大伙儿都反应过来了,只是旁人不是在这关头还有兴致拌嘴的性子,我若挑上了旁人刁难,反倒会引起怀疑。” 苏漪桐面上一红,她好歹是当娘亲的人了,有这么不稳重吗? 众人见状皆是忍俊不禁,云韶面上也难得的有了一丝笑意。奈何笑过之后,便又转为了一脸忧愁。 小晴儿消灭了手中的吃食,忽而意识到什么:“明日若我们原路返回,莫不是又要路过金陵了?” 柳稣眼底覆盖了一层寒霜,嘴角依旧带着笑容:“你说的这可是句废话,有何不妥么?” 小晴儿偷偷望了一眼魏谦游:“没有,只是金陵的景致叫人流连,我担心此一去又耽搁了时间。毕竟少岛主还有要事在身……” 柳稣不易察觉地冷笑,这说辞找的当真拙劣,不过是念着你家少夫人,不想叫谦游和我家妹子见面罢了。但我辛辛苦苦部署了那半天,又岂是你一个担忧,就能让你如愿的? 第三百六十一章 “你是说真的?”云韶辗转反侧了整夜,翌日清晨正自晃神,听了这消息困意顿时一扫而空。 苟得意也是喜上眉梢:“小的所言千真万确,昨日酒楼掌柜回去时,亲眼看到殿下出门。小的原本想先派人去找,有了消息再来告知夫人。” 云韶虽是高兴,却还没到得意忘形的地步,确定了周围没有哪位师兄偷听,才放心问道:“那你来找我,可是找到了谦游的踪迹?” “不曾。”苟得意讪讪摇头。 见王妃就要发作,忙递上一张字条:“虽说小的不曾找到殿下,但有人送来了这张字条,小的发现时就钉在府门上。只是……” 苟得意话锋一转,蹙眉道:“只是这笔迹不像是殿下的,夫人可别因为急着见殿下就乱了心智,或许是何人设下的陷阱,只等着夫人往里面跳呢。” 云韶凝眸分辨过后,眼中全无半点担忧:“这是大哥的笔迹,虽然花平生也会伪造,但这二人都没有对我不利的可能。” “辰时正……要看就要到时辰了,怎么到现在才送来?”云韶不满抱怨道,余下这么点时间,她连悉心打扮一番都不够。 苟得意委屈道:“夫人明鉴,这可怪不得我。这字条,昨夜我回来时还没有呢,多半是大舅爷今儿个早起才得空让人送来。” 云韶也没有真怪他的意思,喜事临门,府里人有什么过错不能宽恕? “你回来时没叫其他人看见吧?”云韶将字条丢入灯盏,想一想还是有消灭证据的必要。 苟得意一拍胸脯:“我办事,夫人还不放心吗?知道夫人担心什么,都小心着呢。” 云韶悻悻道:“也对,当年谦游算计我时,怕是出谋划策之人少不了你。” 苟得意陪笑着俯首道:“殿下可没有算计夫人的意思,还不是怕夫人一走了之,不得已才那般所为嘛。” 再抬头时,见王妃已经不在屋中,苟得意摇头道:“夫人还真是心急,希望大舅爷心里有数,别好心办错事才好。” 瞧着快到了地方,柳稣提议道:“耽搁了你们半日行程,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若我请你们吃酒赔罪?如此美景,若走马观花的看过去,岂不可惜?” 吃个饭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再说也不能空着肚子赶路。小晴儿微有动容,见少岛主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便开口道:“这可是你说的,我们身上可没有银子。” 柳稣微然笑道:“两位都是客人,肯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便是赏脸了,怎么会让你们付银子。秦淮边上便有几家不错的,咱们择选一家,饮酒观景,岂不美哉?” 魏谦游挑眉望了柳稣一眼,心说:此人明知道他们来中土的目的,怎的还要主动招待?就算不了解中土的风俗,魏谦游也不相信有哪里的人会这样热情。 看出了魏谦游的犹豫,柳稣戏谑道:“怎么?魏兄怕我下毒不成?不过也是,出门在外是该谨慎些,和胆子大小可没关系。” 小晴儿闻言,心里刚生出的感激荡然无存:“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少岛主怎么会怕你那些小把戏。寻常的毒,根本伤不了我家少岛主半分。” 柳稣眉梢一挑:“那还等什么,我可是早就饿了。” 魏谦游顿时有些郁闷,他从头至尾没说过一句话,只听二人拌了两句嘴就决定了?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柳稣已经自告奋勇背起小晴儿进了一家酒楼,魏谦游无奈只得跟了进去。 秦淮河畔,望着碧波春水,云韶却没有欣赏的心思。大哥送来的字条,约好的分明就是此处,辰时快过了,怎么还不见谦游。 拨开遮挡在面前的发丝,云韶不经意间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正在不远处打量自己,想过来搭话又胆怯的样子。 云韶露出一个自认友善的微笑,问道:“小妹妹,我见你一直盯着我,可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姐姐生得真好看,我来这里找魏王妃,姐姐认识吗?”小姑娘显然有些心虚,没底气地先拍了个马屁。 “我就是,你找我是为了?”云韶咽了下口水,同时心跳加快,期待着什么。 小姑娘见云韶这般亲近,打消了心中顾虑,咧嘴一笑道:“有个像姐姐一样好看的哥哥,说是姐姐来了,就让姐姐到观湖楼找他。” “谢谢你小妹妹,姐姐这就过去。”云韶说完即走,一直期待的总算有了眉目,叫她如何不急? 没走出两步,小丫头却是扯住了她的衣袖,期期艾艾道:“那位哥哥说了,我告诉姐姐这些,姐姐会给我买糖葫芦的。” 云韶无奈一笑,她这大哥也真是的,不知道她这会儿会有多着急么? 云韶摸了摸身上,面容间有些窘迫。实在不忍小姑娘失望,只得将腕上的镯子搁在小姑娘手中:“小妹妹,姐姐还有要紧事,你拿着它自己去换糖葫芦好不好?” 小姑娘眼前一亮:“哇,好漂亮的桌子,不光能买糖葫芦,这下爹爹的病也有救了,多谢姐姐。” 瞧着小丫头跑远,云韶片刻不敢停留。自家不成器的大哥有几分本事,她还是知道的,绝不能拖延谦游太久。 “怎么样,我挑的馆子不错吧?可不是和你们吹牛,这金陵所有的馆子我都尝过,唯独这家最得我心。”柳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二人聊着,每次找来话题,都是魏谦游面泛不耐的一瞬。 小晴儿托着下巴道:“你倒是有闲情逸致,我和少岛主还有正事要办呢。你若是没待够,自己留在这里好了,有你没你于我们而言都是一样的。” 柳稣炫耀似的将钱袋一抛:“此言差矣,就凭我身上这几个银子,你们也得好生将我巴结着。” 话音刚落,魏谦游已然起身,低头瞧着被柳稣扣住的手腕,冷然道:“我说过,不想对你出手,你也该自量些。” “但若是我想对你出手呢?”柳稣歪头调笑,像极了挑衅。 明显在魏谦游眼中看出一丝危险的光泽,小晴儿见状忙一瘸一拐赶至角落。然而比起伤了的那条腿,撑到滚圆的肚子倒更像是眼下的负担。 魏谦游没再答复,手腕用力翻转,便要挣脱柳稣的束缚。只要柳稣再敢上前,一瞬间便让他失去反抗的能力,魏谦游有这个自信。 然而柳稣手上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牵引力,魏谦游这一下已然用上了五成的力道,竟丝毫没有挣开的迹象。这还是他血池淬体后头一遭与人交手,不想就遇上了硬茬,魏谦游不由对他高看了几分。 小晴儿心下惊骇,在与落燕岛隔海相望的世界中,少岛主先前不过与她不分伯仲,却已经身处一流之列。陈穆那般的,都要被人称作神话了。但见柳稣眼下表现出来的,分明就是对上如今的少岛主还有一战的能力。难不成中土真如少岛主先前所说,是个卧虎藏龙之地? “好本事,先前是我小看你了。” “我这点微末本事,比起少岛主,还有些不够看。” 两人短暂的交流过后,皆是放弃了在互相钳制的手上较劲。空余出来的一只手,化解了对方的攻势,便带着猛烈的劲风攻向对方要害。 从始至终,两人的脚步都未动过,然而在小晴儿眼中,两人的交战范围却似乎逐渐扩散到整个房间,叫她避无可避。 柳稣大笑道:“痛快,真是痛快。当世之中,也唯有与你才能放开手脚较量。虽不知你得了什么造化,才有了这样让人羡慕的进境,但可惜,代价也是够大的。” 魏谦游面容紧绷:“我并不觉得付出了什么代价。还有,有可能阻拦落燕岛大业之人,我可不会将他当作知音。今日你我之间,只能留下一人。” 小晴儿紧张地注视着战局的走向,唯恐少岛主分心,连呼吸都刻意控制着。若是少夫人在此便好了,这柳稣再怎么厉害,没经过血池淬体照样抵御不住潇湘吟的威势。 乍一看两人势均力敌,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柳稣额上已经微微见汗。转观魏谦游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小晴儿略微松了口气。 柳稣再搭话时,话声断断续续已显吃力:“没必要这么认真吧,我不过是想多留你坐上一会儿。自你我昨日相见,你就没怎么吃东西,观湖楼的饭菜还是不错的。” 魏谦游不为所动,此人口中没一句正经,就是不会阻拦他们,留着也是扰人心烦。就像一只苍蝇似的,在耳边嗡鸣个不停,惹了人烦躁自然是要被拍死的。 柳稣扁了扁嘴,他可不是什么苍蝇。然而心中大为不满,嘴上却是腾不出多余的力气反驳了。置身其中,没人比他的感受更加清楚。魏谦游一击重似一击,只要他稍有分心,便要落得个不可挽回的下场,如今的魏谦游可不会同他点到即止的。 韶儿,你可快些过来啊,大哥为了你的幸福,这次当真是连什么都赌上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肩头挨了一记重拳,柳稣疼得整张脸都纠结在一起。小晴儿已经迫不及待地鼓掌叫好了,果然还是少岛主神武不凡,岂是一个中土小子能够匹敌的? 忽然听得“吱呀”一声,柳稣晃了手虚招,而后快步后退。喘着粗气道:“今日的正主来了,此人你一定想见,你我也没有再较量下去的必要了吧?” 魏谦游听得此言,猛力踏出的一步生生止住,转头朝屋门的方向看去。目光所及只有一人,那人眼中似乎也再容不下其他事物。 见得来人,小晴儿狠瞪了柳稣一眼。怪不得拼着和少岛主交手,也不让他们走呢,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柳稣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似是在说:“你家少岛主都没说什么,就是你心里有千般的不满又能如何,吃了我?” 而后也不顾小晴儿的抗拒,拽着她就出了包间,自己趴在门板上偷听。 小晴儿怒骂一声“无耻”,见柳稣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接连问了几次柳稣都不理她,内心挣扎了一番也跟着一起趴了上去。 “谦游,你果真回来了?”云韶嘴唇颤动,不由自主地迈步上前,迈向那似乎煎熬了她一生的追逐。 “你专程过来见我?”魏谦游感觉心中有股子异样,眼瞅着便要呼之欲出,却还是无法将其形容出来。 云韶撅嘴道:“我不来见你,还指望着你主动找我不成?听人家说昨日就见你现身金陵,来找我了么?” 云韶还想抱怨两句,但想到魏谦游如今连她是谁,怕是都没有个清晰的认知。话咽进心里,化为了无尽的苦涩。 魏谦游也不知道为何,竟着急地想要解释:“我是找你了的,只是我不认路,有人告诉我魏王府在城外佛寺附近。” 云韶听得好笑,连自己家都忘记在哪儿就算了,魏王府到底是有多爱清净,将府邸建在佛寺边上。 魏谦游见她听得认真,似乎受到鼓励一般,继续道:“结果他们带我去了什么土地庙,就问我要问路钱,说是留下身上的所有银子我就可以走了。可是我身上没银子,想了想便准备直接走,谁知他们就对我动手。” 云韶听得嘴角抽了抽,这是遇上劫匪了。哪里来的土匪,连她的人都敢劫,可是她做了王妃安分太久,那些人连清风寨的名号都忘了? 柳稣语气酸涩道:“果然还是我家妹子得脸,你家少岛主跟我怎么就没这么多话?” 小晴儿费力地抬起健全的那条腿,忍痛踹了柳稣一脚,朝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柳稣不解,将耳朵凑过去,就听小晴儿低声道:“少岛主如今的表达方式,经常会闹出笑话,是以除我们这些听习惯的以外,少岛主是不愿与人交谈的。” 柳稣了然,果真如他所说代价不小,人都傻了,要这一身本事还有什么用? 云韶在魏谦游身上摸索了一周,关切问道:“那些人都是穷凶极恶的,可有将你伤到?” 魏谦游却没答复,反而欣喜道:“曦婵与我说过,若有人这般问我,便是关切,你可是在关心我?” 两人好容易见了面,还提魏曦婵做什么。云韶心里犯着嘀咕,又见魏谦游似一个等着被夸赞的孩子,期待地望着她。这症状,似乎比她离岛时更加严重了。 魏谦游迟迟不得答复,耷拉下脑袋,失落道:“是我说错了吗,果然还是不行啊……” 云韶双手捧在他的脸上,让他看向自己,认真地点头道:“你并未说错,我正是在关心你,只是方才一晃神忘记答复了。” 魏谦游这才又有了笑意,挠头想了想,道:“这个我也知道,定是我方才提及曦婵,让你吃醋了。” 云韶全身一僵,咧着嘴角心道:你知道的还真多啊,只是没人告诉过你,这事情是不能当面点破的吗?更何况我吃的还是你的醋,你好歹有点置身其中的绝无好不好? 魏谦游全然没意识到云韶的尴尬,还憧憬地自语着:“你会关心我,又会为我吃醋,定是很在乎我了,若是我能够想起你便好了。” 这话还算中听,云韶面色柔和几分,浅笑道:“这次回来,可还要走么?” 答案该是肯定的吧,毕竟在谦游如今的认知中,魏曦婵才是他的妻。她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模糊的过往,就算这难堪重负的牵联,还是她不顾颜面亲口提及的。 若换了旁人问起,魏谦游定是毫不犹豫就做了答复。但看着面前的云韶,魏谦游话到了嘴边,却有了咽下去的冲动。 这种感觉很奇怪,别人若是问起,该如实回答的不是么?越亲近的人,就越该如此,云韶是他从前的妻子,这层关系怎么想都足够亲近,他这是怎么了? 小晴儿从未见少岛主如此迟疑过,生怕少岛主冲动之下会允诺云韶什么,趁柳稣不备推门就闯了进去。 柳稣拦之不及,只得讪讪朝云韶一笑。 云韶莫名问道:“怎么你们也在,难不成你们一直在外面偷听?” 柳稣扶额,他还怕打扰到二人,自作多情地拉着小晴儿出去呢。感情从头至尾,他这亲妹子都拿他当了空气。 柳稣尚没想好怎么开口,小晴儿抢先道:“你这问题问的当真蠢极了,落燕岛哪里比不上中土,少夫人哪里比不上你,少岛主怎么会留在这种地方。” 对于落燕岛之人,云韶本就不甚待见,小晴儿说话又不客气,自然是勾起了云韶的脾气。 “你不过是个丫鬟罢了,有什么资格替你家少岛主做决定。呸,什么少岛主,是我的谦游。”都被她给气糊涂了。云韶毫不退让地瞪视这小晴儿,师兄们准备的乾元阵,正好留给她用。 “咳,妹子,不是做大哥的故意要让你失望。只是谦游这次回来,并不是为你而来,却是要觊觎中土百年基业的。”柳稣叹息道。不想让云韶蒙在鼓里,却也没敢将话说得太重。 云韶无视了柳稣的话,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魏谦游身上:“谦游,谁说什么我都不信,我只要听你说。是要留在金陵,与我,与你的儿女一起,还是要回落燕岛?” 魏谦游同样望着云韶,眼中满是自责。半晌才开口道:“我很想留下,因为你,因为我们的一双儿女,我也应该留下。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云韶厉声打断道。 魏谦游似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手足无措地以目光表示歉意。 云韶却再没动容:“我不想听你说那些,与上回一样,要的只是一个简单的答复。是留下,还是有朝一日会回去落燕岛?” 魏谦游缓缓垂下头,云韶的心也随之渐渐跌入谷底。她竟还天真的想过,是她一时冲动,离开落燕岛时太过着急了,这次说不定同从前那般也是个误会。现在看来,她离开是个正确的选择,今日来见他才是天真极了。 眼睁睁看着云韶转身出去,魏谦游想要阻拦,却想不出该如何开口。颓然地跌坐下去,魏谦游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总之是个很不好的感受。似乎心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被一柄利刃生生剜去,说不出的疼。 不多时,云韶折返回来,将什么东西拍在魏谦游面前:“这是给你的休书,上面白纸黑字写的很是清楚。如今我也算是死心了,从今往后你我瓜葛。” 柳稣鼻间重重哼了一声,天真的不光是云韶,他也不该对这傻子抱什么期望。 屋内只剩魏谦游和小晴儿二人,小晴儿撇嘴道:“真是不知好歹,她当她是什么。少岛主要娶的本就是少夫人,与她早就没有干系了,竟还信誓旦旦的说给少岛主休书,看我撕了它。” 魏谦游抬手止住,在小晴儿疑惑的注视下将那纸休书折好,收入怀中。 他不了解这东西的具体含义,但这是她给的东西,他将它留着,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还是有联系的? “少岛主可是放不下云韶?那少夫人呢,少岛主这般可对得起少夫人吗?”小晴儿不受控制地说出这句,替魏曦婵鸣不平。 魏谦游莫名望去,不解这二者有什么冲突。曦婵说他们是要结为夫妻的,自然要在一处。而云韶也说他们本就是夫妻,魏谦游想不通,分明是同样的关系,为何他与云韶要分隔两地。 苦思冥想许久,魏谦游一拍大腿:“明白了!” 这次轮到小晴儿纳闷:“少岛主,明白什么了?”询问之余,小晴儿猜测着,或许是少岛主想通了,却表述成了明白。想通了也是件好事,对少岛主和少夫人都是只得祝贺的。 却听魏谦游道:“正是因为中土的存在,才要我与云韶不能在一处。若中土和落燕岛同归一流,便再无远近之分,而我也终究可以不辜负她。” 小晴儿心情一松,端了茶盏来,闻言却是将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这……倒也算不得一桩坏事,至少给了少岛主动力不是? 第三百六十三章 “姐姐,今儿个怎么起这么早,师父说今日让咱们好好歇一天的。”魏瑾打着哈欠问道。 魏茵茵似乎没听到他的问话,托着下巴怔怔望天。 魏瑾朝那方向望了望,今日连鸟儿都是懒的,魏茵茵所望之处只有空荡荡的一片。 吹来一阵寒风,魏瑾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又见姐姐脸上通红,不禁怀疑道:“姐姐不会在此坐了一夜吧?秋夜风凉,也不怕染了寒气。” 魏茵茵这才被拉出思绪,瞧着天上已经不存在的圆月叹了一声,翻着白眼道:“昨日是中秋佳节,爹爹不在府中,娘亲闷闷不乐的。谁像你那样宽心,叼着半个饼还能睡着。” 魏瑾尴尬地挠了挠头,他又不是不担心,但乐观些有什么错。 干咳了一声,魏瑾道:“姐姐别愁了,总要往好的方面想想嘛,至少昨日姐姐准备的烟花不错,娘亲还夸好看来着。” 魏茵茵又叹一声:“烟花再美,不过是瞬间,但愿……” 魏茵茵的“人长久”还未说出来,魏瑾便接道:“吃的再饱,撑不过半天。” 说罢魏瑾还得意地朝姐姐挑了挑眉,近日被师父逼着被了不少书,对副联子对他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魏瑾捂着红肿的眼眶,委屈道:“我知道姐姐心里愁,姐姐当我心里不想爹爹吗?但就是退一万步讲,娘亲准我们去找爹爹,姐姐可知道落燕岛在何处?” “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魏茵茵丢过去一个后脑勺,被他这么一闹,想感伤都感伤不下去了。 魏瑾很不识趣的继续打击道:“就算是找到了落燕岛,我们怕也没本事将爹爹带回来。咱们府里也算高手如云,若真有那么简单,不是早就去找爹爹了?” 说罢,魏瑾已经捂紧了脑袋,准备接受魏茵茵的发泄。他已经习惯了被欺压的日子,早就被迫练得皮糙肉厚,能借此让姐姐心情舒畅些也是值得的。 不料魏茵茵却露出笑意,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动作,直笑得魏瑾背脊发寒。 “姐姐你笑什么,有话直说就是了。”魏瑾缩着脖子,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他还是听过的。 魏茵茵的笑意愈浓:“笑自然是因为开心,我这不成器的弟弟终于会动脑子想问题了,你说值不值得我开心一回?” 害,敢情是方才打累了,改嘴上损他了。不过也无所谓,至少起到的效果也是一样的。这些年他的脸皮,可不光是得到了生理上的磨砺。 魏茵茵总算有了笑脸,魏瑾来不及开心,就见姐姐伸手过来,下意识地蜷缩了身子。 魏茵茵却是将手轻轻搭在魏瑾肩头:“再府里待着甚是闲闷,正巧今日师父准假,陪我出去走走。” 魏瑾将脑袋从那无形的壳中探出来,歉意道:“姐姐难得有兴致,按理说我是该奉陪的。只是今日我约了琰琛和继兴,恐怕不能陪姐姐了。” 魏茵茵不在意道:“那有什么,同去就是了,我与他们也是相熟的。” 魏瑾面泛难色,他们都是闲不住的主儿,上房揭瓦都是必修课,若是和姐姐同行…… 偏偏漪桐姨母、秦姨母还有邓叔、颜叔都是那姐姐当儿媳妇看待的,回去后定要指责自家儿子,说什么将姐姐带成一个疯癫丫头,有的是他们后悔的时候,届时他也逃不了两人的抱怨。 魏茵茵也算是看明白了,不屑地撇嘴道:“你们嫌弃我,我还不稀罕呢。就你们几个聚在一起,想想都觉得幼稚,我可不想沾染上傻气。” 魏瑾怯怯地想要解释,魏茵茵却是头也不回的走了,临走前瞪去的一眼,还给魏瑾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不去就不去,谁稀罕似的。”魏茵茵小嘴撅了老高,地上的石子都被她当成发泄对象,只要是视线之中的,无一例外被踢出老远。 金陵街上,佳节带来的热闹还未散去,将形单影只的魏茵茵衬得更加寂寞。 “许久不见晋王了,明明晋王与爹爹、琰琛和继兴的爹爹都是亲密的,那么多榜样给他也不知道学学。不来见我也就算了,我主动去几次,他就几次不在府里。”魏茵茵口中嘟囔着,目光不断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忽而见一翩翩公子与人交谈,举止温雅瞧着就暖人心脾,不是晋王是谁? 魏茵茵攥紧了拳头:“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可算是让我逮到了,看你还能跑到哪儿去。今日我就要教教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相公。” “丫头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一人拦在魏茵茵面前,语气中明显带着调笑之意。 魏茵茵反应不及,一头撞了上去,顿时捂着额头连退了两步。只在那人身上轻轻撞了一下,就似撞在了墙上,应该说比撞在墙上还痛。 那人不顾形象地往地上一蹲,关切道:“小丫头,没撞疼你吧?” “没有,你不必自责。”魏茵茵急着去追晋王,敷衍一句便要绕开那人。 那人起身横跨一步,依旧拦在魏茵茵身前:“额头都撞红了,还说不疼,真是个坚强宝宝呢。” “都说了没事,你快让开,再拦着我可不客气了。”魏茵茵不耐地睨了那人一眼,这才看清那人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面容,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不光脾气大,口气还不小,你要如何对我不客气?”男子期待般地凑近。 魏茵茵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就是故意要激怒她,但她还就真往套里钻。被他拖延这一会儿,晋王的影子都没了,决计不能放过了他。 眼瞅着小丫头踢来一脚,男子云淡风轻地向后一步,便闪出了魏茵茵能够到的范围。 “消消气,我不过同你开个玩笑,是我错了还不成吗?”男子摆手告饶着,语气中的戏谑却没减弱半分。 “不行!”魏茵茵不依不饶地逼近。 别看她人小,那许多苦功可不是白下的,动作简练而奏效,将那男子逼得连连后退。 “慢着慢着,且听我一言。”男子纵身一跃,稳稳落在街边的房檐上,换了副好说好商量的语气。 魏茵茵急得跺了跺脚,奈何没人家这一手本事,追是追不上去了,只得假意点头道:“那你说吧,此事该怎么解决?” 男子捻着下巴忖了半晌:“其实我想说的是,这路如此宽,你这丫头管束得却比路还宽。路修出来本就是让人走的,怎么只许你走,我走了便说我拦你?” 魏茵茵气结,打出生以来,哪有过人敢戏弄于她,还是这般三番两次的。 那人浑然未觉魏茵茵已经咬紧了牙关,自顾道:“纵是魏王府的小姐,也不该如此霸道。你若是觉着你没错,不若让大伙儿来评评理。此处离魏王府不远,让王妃来评评理也是好的。” 魏茵茵心头颤了一颤,此人能够道出她的底细,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是知道爹爹不在府里的。娘亲将事情瞒得很好,若非府中之人绝不可能知道,再不然就是…… 心中的一个答案呼之欲出,魏茵茵险些笑了出来。 男子跃下房檐,温言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若是有胆子跟来,我在秦淮码头等你。” 说罢,男子几次迈步,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魏茵茵紧跟着追去,此人的言行举止对她来说都是陌生,但娘亲也说过,爹爹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她相信,不管爹爹怎么变,绝不会将她忘了。那人就算不是爹爹,也有极大的可能是得了爹爹的托付来的。 待魏茵茵赶至码头,男子早已候在船上,微笑着朝她招手。虽说男子依旧戴着面具,但魏茵茵相信他是微笑着的。 顾不上喘匀气息,魏茵茵助跑两步,轻盈地落在船上,目光自始至终未离开过男子片刻。 坐在男子对面,魏茵茵压下心中的激动,故作淡然道:“你特意趁我出府的时候找上我,该不是只为了带我来游湖吧?” “聪明,不过既然来了,便先游湖再说。”男子说话的同时,不知从何处变出许多点心,最后又郑重地拿出一盘月饼。 “昨夜光顾着思念某人了,都没顾上吃月饼吧?正好趁此机会补上,求个圆满。”男子极力推荐,面具下露出的眼睛都泛着精光。 魏茵茵搭眼一瞧,拖着长音“咦”了一声,嫌弃道:“怎么是五仁的?” “吃完告诉你。”男子神秘兮兮道,船桨一撑,小船便悠悠荡向湖心。 待小船离岸足有数十米,魏茵茵才捏着鼻子吃完一个月饼,皱眉道:“现在可以说了吧?”逼着自己闺女吃五仁月饼,没见过这样的亲爹。 男子搪塞道:“不过是求个寓意,你管它是什么陷呢。” “快说。”魏茵茵不依不饶,叫她吃了这种东西,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男子只得摊手道:“其实是我去买月饼时有些晚了,只有五仁是被人买剩下的,吃都吃了,你就别计较那么多……” 第三百六十四章 男子好劝歹劝,才压下了魏茵茵的火气。 为了打消魏茵茵剩下的几分不快,男子将心一横,顺手抓过一个月饼,一口咬下大半:“这东西有那么难吃吗?我还是特意挑选了招牌最大的一家糕点坊呢。搞不懂你这丫头……” 话说一半,男子没了动静,咀嚼的动作一并停滞。瞧着手里还剩下的半个月饼,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魏茵茵双手抱肩,悻悻道:“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既然拿起来了就要吃完,娘亲可是最痛恨浪费粮食的人,我也一样。” 瞧男子当真咬紧牙关咽了下去,魏茵茵不禁动容,对自己的猜测又添几分可信度。这般紧张她和娘亲的心情,连五仁月饼都不惜咽下去,除爹爹外不会再有旁人了。 男子连喝了两杯茶,才算是将气理顺,而后有气无力道:“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是个身怀绝技的世外高人,这些年游历四方想着为自己的一身本事找个传人。” 魏茵茵眨巴着眼睛听他夸自己,不解爹爹为何回了金陵不光明正大与他们相见,却要以这种方式传她本事。 魏茵茵有心试探,便道:“如此说来,我就是你选定的传人了?只是我已经有师父了,没有改认你做师父的道理。” 男子点头,示意他知道这回事,还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魏茵茵心说:师父本就是爹爹找来的,爹爹自然知道。是想看看茵茵有没有记住爹爹的话,要尊师重道吧,茵茵可让爹爹满意? 男子拍着胸脯道:“你师父教的我未必能教,但我能传授与你的,你师父一定教不了。” 趁着魏茵茵低头思索的空当,男子掀起船板拿出一柄长剑。当然,在魏茵茵眼中是长剑,放在男子手中称作短刃倒更妥当。 “此剑名唤清云游,乃是世间极寒之铁所铸,当世绝找不出第二把。你若拜我为师,就当作给你的见面礼了。”男子将剑搁在桌上,声音中满是引诱。 这名字起的可是不怎么样,魏茵茵不客气地抓过,扁嘴道:“极寒之铁所铸,何以入手温热?就算我是小孩子,也没得让你这样骗的吧?” 男子用仅露出来的双眼,尽可能地表现出诚恳:“我骗你做什么,须知世间万物都有个度量,物极必反的道理。是以极寒之剑入手温热,也不是什么怪事。” 魏茵茵将信将疑,又道:“不会是你揣在身上捂热了,又说些玄之又玄的话,想要让我相信吧?” 男子心知多说无益,抽剑离鞘,剑尖在茶盏中轻点,就见原本还雾气氤氲的茶水表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晶。 “这下你可相信了?此剑可是宝贝,若不是我有意倾囊相授,就算是弟子我也舍不得送出去。”男子憋闷道,这丫头当真是不识好人心。 男子归剑入鞘,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深秋的天气一杯结了冰的凉茶入口,让男子不禁打了个哆嗦。 魏茵茵睫毛忽闪,“哇”的惊叹出声,见男子自得的仰头,又嗤鼻道:“就你这点把戏,本小姐早见过了。比起你还要用剑,颜叔只用手便能触水成冰呢。” 当时他们几个奶娃还惊讶于颜叔会妖法,颜叔却是云淡风轻地说:“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哪里会什么妖法,只不过是个小魔术罢了,想学日后教你们。” 想起此事魏茵茵就颇有微词,时至今日别说教他们了,颜叔连魔术是什么意思还没解释过。 “不要拿来。”魏茵茵接连几次不识好歹,也让男子的忍耐到了极限,说着伸手便要去夺剑。 魏茵茵也算见多识广的,搭眼一瞧便知此剑不是寻常物件,说能吹毛断发也不为过,就算不是什么极寒之铁也价值不菲了。这样的宝贝到了她手里,哪有那么容易叫她吐出来。 男子的手却是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绕到她身后,紧接着一股子不可抗拒的力道自手上传来,清云游便落入了男子手中。 “还给我,送出去的东西,哪还有要回去的道理。”魏茵茵扑上前去抢夺。 怎知船上这般狭小的空间,男子却是灵活得很。折腾了半天,魏茵茵连人家的衣衫都没碰到,反而将自己累的连喘粗气。 男子持剑之手在魏茵茵面前晃了晃:“我是说要将它给你,但那是在你拜师之后。再不济也是王府家的小姐,尽想着吃白食可不好。” 魏茵茵扁嘴望他一阵,随即眼珠一转,道:“你说的也对,我身为魏王府的小姐,要什么剑没有,还缺你这一柄破剑。这剑我不要了,你这一身欺负小孩子的本事,也另找旁人传授吧。” 男子心中好笑,这丫头嘴上还不饶人呢。这样的脾性,怕是收了徒弟也不好管教,非她不可么?男子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但他绝不会让一个半大丫头牵着鼻子走。 男子惋惜地摇着头,将清云游揣入怀中,随后合目盘膝坐在一旁,不多时便似老僧入定。 魏茵茵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我都说了不拜你为师,你赶快送我回去。拜师收徒本就是你情我愿,我不想拜你,你还能逼我不成?” 男子缓声道:“若我不逼你拜师,你可会开心?” “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有何开心?别把本分只内的事情,说得像多大的恩赐似的。”魏茵茵嗤之以鼻,绕过男子就要去抓船桨。他不送她回去,她自己摇船就是。 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子异样,魏茵茵动作一滞,就见一道寒光打面前闪过,船桨被齐齐断为两截。 男子心道:我不逼你拜师,自然说到做到。只不过拜不拜师是你的事,放不放你走就是我的事了。 转观男子,依旧是盘膝坐在原处,连动作都不曾有细微的改动。 魏茵茵抓起断桨朝男子丢了过去,装什么无辜呢,这船上就你我二人,不是你使坏还能是闹鬼了不成? 出乎魏茵茵意料的,断桨不偏不倚砸在了男子头上发出一声闷响,那男子似乎在配合她一般没有闪躲。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拜你了,这一下就算你让我吃了五仁月饼的惩罚。”魏茵茵抄起另一截断桨,警惕的将男子望着,生怕男子会报复于她。 男子的回答却让魏茵茵越发狐疑:“只要随你心意,想要如何都依你。” 然而这回让魏茵茵疑惑的,并非男子的好脾气,而是男子说话时显得有些吃力,话说一半明显略有停顿。 绕到男子面前,魏茵茵见他露出的脖颈呈现出一种惨白之色,连同脸上的面具都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我说茵茵,你该是看出了我没有恶意,怎么唤我一声师父就这么难?”男子紧咬牙关道,似是在忍受着什么。 没等魏茵茵答话,男子继而开口道:“你一直不肯拜师,是想知道我的身份吧?” 男子所言可谓是一语中的,若此人真是她爹爹,她宁愿不学什么本事,只要爹爹能回府与他们团聚便好。 魏茵茵心中已然承认,口中却问:“你怎的知道,还说的这般肯定,难不成你能看到我心中所想?” 男子微然一笑:“不光这些,我大抵猜到了你将我认成何人,不然你也不会那样心急来见我。” 顿了顿,男子又道:“只是我若给出答案,定是会让你失望了。” 魏茵茵依旧坚持着:“失不失望都是我的事情,要让我拜师也容易,摘下面具让我瞧瞧。”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男子双手重新捻了个法诀,呼吸这才平缓了几分。 “那便尽早收了让我拜你的心思。”魏茵茵扬着下巴道。半晌不得男子答复,魏茵茵念着那层可能,不由心生几分紧张。 “你这是怎么了?”魏茵茵试探着将手搭在男子肩头,只见男子顿时长舒一口气,露出的皮肤上也多了几分血色。 这下魏茵茵的心提了起来,莫不是这男子染了什么顽疾,碰巧又需要童女当药引,所以才…… 魏茵茵越想越怕,跌跌撞撞退了两步。被自己方才丢来的船桨绊了一跤,摔得都疼出眼泪也不顾,依旧腾挪着向后退去。 男子好受了许多,声音也变得正常:“你放宽心,我并未心存恶意。至于我为何非要收你,我的身份又是如何,待你学会了我的本事,我会悉数说与你听。” 说罢,男子从怀中取出清云游搁在身前,又恢复了盘坐的姿势。似古井无波,静待着魏茵茵的答复。然而从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可以看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魏茵茵又何尝不是,忖了良久,凝眸望向男子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只要你能给我个满意的答复,我定会拜你,绝不食言。” “但说无妨,师徒之间无需客气。”男子睁开双目,魏茵茵从他眼中却没瞧出玩笑的意思,有的只是急切的期待 魏茵茵深吸了一口气,话声伴随着气息长吐出来:“你和魏王,和我爹爹是何关系?”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两人对视许久,魏茵茵失落道:“早就知道,就是我问你,你也是不会说的。” “可你依旧问了。看得出,就算是明知道结果,你还是心存期待的。”不知是何缘故,男子气色好了不少,至少是有了打趣魏茵茵的力气。 魏茵茵嘴硬道:“我有什么可期待的,就为一个可能会失望的答案?实话跟你说,我向来不信天命,只信人心,所以我并不喜欢赌。问你这一句,不过是给你个机会罢了。” “这机会我可把握住了?”男子声音中带着讨好般的笑意。 “你说呢?”魏茵茵没好气地反问,真是受够了这人,没个正经只会装傻充愣。 “这样啊……”男子失望叹道,忖了一会儿,又挑眉道:“不若,除了方才那些,我再许你一件事,你考虑考虑?” 听得男子有了妥协的意思,魏茵茵心中暗喜,面上却依旧装做不在乎道:“什么事?罢了,你说了我也不会有兴趣,倒不如不说。” 男子全然没有受到打击,懒懒道:“许是魏王的近况,许是落燕岛的所在,谁知道呢。” “你亲口说许我之事,连你自己都不知道?”魏茵茵面色不改,心中窃喜却荡然无存,转为隐隐的愠怒。这厮莫不是在戏耍她?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她才不信他会知道连师公都说不清的事情。 男子斜倚着船舷躺下,惬意道:“这会儿心情不好,自然就不知道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心情好,就能想起来了呢。” 这回魏茵茵确定了,这厮就是在戏耍她。咬牙狞声道:“说话都没个准信,我为何要信你?” 男子戏谑一笑:“不用你信我,我信你就是,信你会对我给出的条件有兴趣。” 魏茵茵面色变了一变,男子这话倒是没说错,她还真对那些生了兴致。顿时有种被男子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冲动的念头萌生又被自己打消,魏茵茵赌气着没与男子说话。 男子也不心急,环顾船上不见管弦之物,便直接张口哼唱了一曲。曲至婉转处,男子哼唱之声戛然而止,噙着坏笑的眸子避向别处。 魏茵茵有那么一瞬间有些失神,这曲子她是熟悉的,娘亲不时会如男子那般哼唱。据娘亲所说,这曲子是大师公传给爹爹的,爹爹第一回在娘亲面前抚琴,奏的正是此曲。 会这曲子的人或许不少,但知道此曲对魏王府有特殊含义的,只零星几人罢了。此人看似随意哼唱,但魏茵茵敢肯定,他是故意唱给她听的,目的不言而喻。 “你方才许我的两件事,我都要知道。”魏茵茵提出自己的条件,作势就要去抓清云游,伸出的手却是迟迟不曾抓下。 男子坐起身来,挥手就在魏茵茵的掌上击了一下:“此事简单,那就这般说定了。” 见他答应得爽快,魏茵茵也不再犹豫,将清云游挂在腰间,像模像样地行了拜师礼。 男子很是开心,直到魏茵茵怀疑他害了疯症才止住笑声:“如你娘亲所说,魏王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不过他现在的日子倒是惬意的很。” 说到“惬意”二字时,男子明显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魏茵茵没在意,忙再问道:“那落燕岛的所在呢?爹爹如今可是在落燕岛上?” 男子在魏茵茵额上轻弹了一下:“少得寸进尺,为师允诺会告诉你,绝不会言而无信。但为师可没答应,会即刻告诉你全部。” “你……”魏茵茵指着男子半天没说出话,愤闷道:“撑船,送我回去。” 许是心里紧张,男子抄起半截断桨丢出老远:“拜师礼既成,你我便是师徒了。见面礼都挂在了你腰间,现在想要反悔可不成。” “拜师这样的大事,我自然要与娘亲说个清楚。看你的样子,是不能留在王府了,为免娘亲生疑去找晋王的麻烦,此举还是有必要的。”魏茵茵解释着,心生一股子不屑,难不成她就是言而无信之人了? 男子心下了然,话声中又有了笑意:“寻常的事情还好,另拜他人为师,你还敢大张旗鼓地回去告知,不怕洪寅吃醋,找你的麻烦?” 魏茵茵挑眉哂笑道:“看来你找上我之前,已经将我的底细探清了嘛,连我身边都有些什么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男子再不复先前的好脾气,挥手间便将魏茵茵掀了个跟头:“这回就算给你长个记性,往后要记得叫师父。” 魏茵茵重重摔在船板上,“哎哟”呼痛一声。没见男子出了多少力,摔的该也不会很重,怎么全身就跟要散架了似的。 费力地爬起身,还不等她抱怨两句,额上又遭男子猛力一弹。也不知男子用了多大力气,魏茵茵脑袋都向后仰去。 而后魏茵茵捂着脑门,委屈地看着男子,见男子根本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声音都因恐惧变得尖锐:“师父停手吧,弟子记得了。” “算你识相。”男子志得意满,动作张扬地抓了一块点心,意识到是五仁月饼,又嫌弃地放了回去。 魏茵茵有苦难言,这厮简直是个变态,上一秒还笑如春风呢,稍有不称心就对她下这么重的手。偏偏这船上只有她二人,让她连呼救的可能都没有。如此想过,魏茵茵顿觉脚下的小舟似一间行踪不定的监牢一般,身心都很不自在。 男子从取出清云游的位置,依样画葫芦取出一竿船桨,撑船的同时开口道:“不必回去了,找你之前我已经与你娘亲交代清楚,洪寅那边你娘亲也会替你瞒着。在你学会了为师所有本事之前,就别生什么回魏王府的心思。” 魏茵茵一张脸立时垮了下来,便是简单的路数,也少不得三五年的苦练。而这男子明显是好手中的好手,这得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不过听他话里的意思,与娘亲是有交情的,娘亲或许会知道他们要去何处。娘亲将她疼得紧呢,定是会去看望她。届时她与娘亲倾倒苦水,娘亲决不会袖手旁观。 似是看穿了魏茵茵的心思,男子毫不留情地打击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多下些苦功,尽早学会了为师的本事才是正事。我没与你娘亲说明我们会去何处,她不会探望你的。” 魏茵茵心中仅存的希冀也破灭了,她能反抗吗?她反抗了是人家对手吗?搞不好又是一顿欺凌。 “师父的本事当世少有,肯教弟子是弟子的造化,岂有不用心的道理?”魏茵茵脸上添了几分讨好的笑容,抓着男子的手臂不住摇晃,这招在有事求爹爹时尤其管用。 男子不禁微有动容,魏茵茵乘势追言:“师父这么厉害,定是出身不凡。师父可否简单说说,免得日后弟子被问师从何派时,支吾着说不出口。” 男子打了个手势,示意魏茵茵盘膝在自己对面坐下,而后缓缓道:“你师公只有为师一个弟子,还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若论名声,自然比不得玄清派,但教给你的本事绝不比洪寅能教的少。” 魏茵茵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既然无门无派就好办多了,待她抓住机会翻脸不认人。她和那男子都是独身一个,在旁人眼中的信誉度自然只在五五之间。 男子没看见魏茵茵的反应似的,继续道:“为师最擅剑招,这是为师唯一从你师公那处承袭来的,也是唯一可以拿出手教你的。” 魏茵茵拍马屁的势头更甚:“艺在精而不在多,师父能在一样上面平步青云,已经是天大的不易。有人倒是会的多呢,却是样样学而不精,样样都拿不出手。” 男子抬眼瞧着魏茵茵,心说:果然是魏王的女儿,拍马屁当真有一手,定是偷听魏王和王妃的对话学来的。洪寅虽教不出什么精深的,但好歹也是魏王教育儿女方面,做出过最正确的决定。 “对了,师父方才说,并非师公传统意义上的弟子,是何意?”魏茵茵纯属没话找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慢了些,怯怯朝男子笑了笑。 男子谈及这话题时,明显有些怅然:“我学了他的剑招,但却是在他驾鹤西去数十年之后,也未能继承这柄清云游。” “师父是偷学来的?”魏茵茵心生抗拒,偷学人家的本事可是犯了忌讳。 男子翻了个白眼:“你敢说的再难听点吗?那是机缘巧合好不好。再说为了报答他,我可是四处寻访,只为了他的剑招和佩剑能有个传人。” 想到腰间挂着的是哪位前辈的遗物,魏茵茵心中抗拒更甚。 男子浑然不觉,自顾说着:“先前已经说过,此剑乃是极寒之物,寻常人根本受不得剑上的寒气。而你则不同,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甚至怀疑世上当真有转世这一说。据你师公剑谱上的记载,清云游入手温热,是与此剑极为契合之人才会有的感受。” 魏茵茵咧嘴笑了笑,她是不是该感到荣幸啊。这样的体制可让她头疼了好久,御医都说过,等她到了年纪,每月都有几日会因此痛不欲生呢。 第三百六十六章 “可算是到了中州,能歇歇了,真是累死个人。”小晴儿激动地叫嚷着,险些从魏谦游背上掉下来。 魏谦游两肩一抖,助了小晴儿一臂之力,将她甩了下去。 小晴儿却是稳稳落在地上,如今到了目的地,她也没了装下去的必要。清闲了整整一路,总得见好就收不是?都怪少岛主,明明性情大变了还对她这般宽容,贪恋趴在少岛主背上的感受,竟没忍住算计少岛主一路的冲动。 “少岛主,咱们是不是先进城歇歇,探明城中守卫将士的深浅再谈其他?”小晴儿期待道。 魏谦游的打算,是准备借着魏王的身份接近中州守将,待其放松警惕后夺了将令,中州便成了囊中之物。照此看来,是没有打探的必要,是以小晴儿底气有些不足。 不想魏谦游一口答应:“那便进城歇歇,赶巧我也累了。” 小晴儿自责道:“都是小晴儿太过任性,拖累了少岛主。” 魏谦游反应了一下,摆手道:“与你无关,我是累的,但不是因为赶路。应该说是……” “我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什么都不想做,体力分明还是充沛,当真是奇怪。”魏谦游挠头道,想要补充一句他可不是为了偷懒,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小晴儿歪头问道:“少岛主可是又想起了云夫人?” 魏谦游毫不掩饰地点头,小晴儿又道:“少岛主可别怪小晴儿多事,但回岛之后少岛主便要与少夫人结为夫妻,想着云夫人却是不妥了。” 小晴儿这一路不知解释了多少遍,魏谦游每次的反应都是如出一辙,这回也不例外。 只见魏谦游纳闷道:“为什么?我与她也是夫妻,想她也是情理之中。怎的我只能想曦婵,想起云韶就成了过错?” 与少岛主是解释不清楚的,小晴儿对这点心知肚明,只得道:“这是世人立下的规矩,少岛主既入人世,便是要遵守的。” 魏谦游扁了扁嘴:“好生奇怪的规矩,待回了落燕岛,便重新立上一个。” 小晴儿无力解释,少岛主开心便是,心里念着谁她都管不着,也轮不到她来管。 “不过小晴儿还是要提醒少岛主一句,少岛主接了云夫人的休书,往后与云夫人便再不是夫妻了。”小晴儿终是没忍住开口。 魏谦游脚下步子一顿:“又是世人立下的规矩?我偏不遵守又如何?” 接了休书还不肯承认,旁人听了还能如何,说少岛主死皮赖脸呗。小晴儿心里偷偷想着,没敢说出来。 同时又腹诽道:少岛主分明是在和不能理解的规矩置气,话说出来却像对云夫人如何念念不忘似的,真是叫人提心吊胆。少夫人让我看着少岛主,若回岛时又多了一个少夫人,却叫她怎么解释。 有了!埋头跟在魏谦游后头走了一路,小晴儿忽而眼前一亮。少岛主不是对她的说辞心存抗拒吗,这次定要叫少岛主无话可说。 “少岛主,那家客栈看上去不错,我们就住那里可好?住了几月的破庙、草垛。如今总算能歇歇,就当犒劳自己了。”小晴儿指着不远处的客栈道。 魏谦游思索片刻,解下自己拇指上的扳指道:“我先过去要两间客房,你拿着它到当铺去,该是够我们住上段日子。” 小晴儿眼角抽了抽,连捉弄少岛主一番的心思都收了。这扳指放在当铺里,或许不算至宝,当不了多少银子。但这可是落燕岛世代相传的,象征的就是少岛主的身份,她哪敢因此就当了这扳指。 从腰间摸了个钱袋出来,小晴儿道:“我们身上有银子,柳公子送行时给的,难不成少岛主忘了?” 魏谦游眉头微皱:“柳稣来送过行?我怎么么看到,钱袋莫不是你从他身上偷来的吧。” 小晴儿恨不能竖起大拇指,道声“少岛主神机妙算”,想了想终究没敢出口。 当日夜里,魏谦游站在客房正中,并未掌灯。对他来说,白日和黑夜都是一样的。太阳东升西落,他却未曾生过变化。 “公子,可歇下了?”拍门之声传来,听声音似乎是他们入店时接待他们的小二哥。 魏谦游缓步过去开了门,小二哥似乎早就迫不及待,张开双臂就往魏谦游怀里扑。 魏谦游惊疑地将他推开:“你这是做什么?” “吧嗒”一声,是小二哥的眼泪落在地上。就听小二哥委屈道:“果然,你去了金陵做了魏王就变了心,想要将从前的事情抹除了去。反正你也不肯认我,我还不如一死了之呢。” 小二哥咬了咬牙,将心一横就一头朝身侧的衣柜撞去。 魏谦游将他拦了:“并非我不认你,只是许多事情我也解释不清。小二哥可否解释一番,从前你我是怎样一般关系,我绝不会推脱。” 小二哥抹了把眼泪:“什么关系?你我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啊。你若是念着魏王的身份不想任我,往后我躲你远远的就是,绝不再来败坏的你的名声。” 魏谦游立时慌了神,他从前与多少人成过亲,怎么到了哪里都有她的夫人,竟还有个如此别致的。 捻着下巴想了想,小二哥又道:“只是你这颗心,当真是足够的狠。我盼了你多久才将你盼来,你竟装做不认识我。你可知道,你不在时的夜有多冷,我时常盼着你能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给我些温暖。如今老天爷开眼,我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说罢,小二哥便朝魏谦游扑来。魏谦游不知所措,手在小二哥肩上轻轻拍着,还安慰道:“莫要再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虽然心底生出一股子异样,理智也告诉他不能如此。但夫妻之间,不论如何都要在一处,魏谦游如今对这点是坚信不疑的。 小二哥打了个激灵,这似乎和他设想的不太一样啊,难不成这魏公子当真是……咦,那他这不是送羊入虎口了? 翌日天明,小晴儿苦等了一夜都没等来结果,这会儿天都凉了,便壮着胆子敲响了少岛主的屋门。 门未上闩,小晴儿敲门的过程中便开了,其中的景像让小晴儿不禁咋舌。小二哥伏在魏谦游身上,魏谦游一手搭在他的肩头,一双眸子一瞬不瞬将他望着,总之是个很有爱的场面。 小二哥朝她讨好的一笑,似是在说:“这位姑娘,您可不知道小的为了您一句话,这一夜到底是怎么过来的。看在小的这么惨的份上,待会儿结银子时姑娘可千万不要吝啬。” “快撒手!”小晴儿拎着小二哥的衣襟,将他提起来丢下床榻。 随后小晴儿嘴角抽搐着问魏谦游道:“少岛主,您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如此癖好?” 魏谦游答道:“实在谈不上癖好,说来我也是抗拒的,但小二哥说我们之间有层别样的关系,我不能辜负于他。” 小二哥朝小晴儿无奈地摊手,这些公子哥癖好怪得很呢,他昨夜拼命保护着自己,还差点吃亏了。虽说这位姑娘许的报酬不少,但同样的,风险也太大了些。 小晴儿亦是难以置信,她不过是叫小二哥来演这一出戏,怎么少岛主却当真了?得,这回不光要多带回去一个少夫人了,多了两个不说,其中还有一个是男子。 而这一切,都是与她的突发奇想脱不了干系,不论少夫人有何处罚,她挨了都是心甘情愿的。 然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小晴儿还是想解释一番:“少岛主你误会了,是小二哥受了我的银子,才假意说与少岛主,与您是夫妻的关系。世间万物若要有美感,都摆脱不掉阴阳平衡,夫妻之间也是如此,少岛主和小二哥要做到怕是有些难度。” 魏谦游侧目望向小二哥:“你昨夜与我说的,当真都是在骗我?” 小二哥听出他声音中的颤抖,不忍心再将他瞒着。刚一点头,便觉脖颈一凉,随之有什么温热之物涌出。待他发觉生了何事,想要开口呼救时,早已经失去了这般能力。 “往后莫要再开这种玩笑,我并不觉得好笑。”魏谦游冷声道。 瞧着小二哥的下场,小晴儿心中怯怯,连声应诺。 眼珠一转,小晴儿又问道:“小二哥是骗您的没错,可少岛主有没有想过,云夫人对少岛主又有几分实话呢?” 魏谦游斩钉截铁道:“她不会对我说谎,我相信她对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十足的真话。” “若当真相信一人,别人污蔑那人时,定是会有不少说辞为他辩证。少岛主且想想,您是当真信任云夫人,还是信任心里那层早已经不存在了的关系呢?”因为过度的紧张,小晴儿心跳加快几分。但为了少夫人,还是咬牙开口道。若日后被少岛主发觉,她便揽下一切罪责,只要促成少岛主和少夫人终成眷属便是。 魏谦游怔愣当场,被小晴儿这么一说,他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说辞。低头瞥了一眼小二哥,魏谦游嘴角的弧度,逐渐凝结为一抹狞笑。 第三百六十七章 小晴儿再回来后,整个人就跟被抽了灵魂似的,想起方才送出去的东西就觉得反胃。 转头看少岛主若无其事的样子,小晴儿却不免有些担忧。将人家小二哥弄成一块一块的,看着就觉残忍,他们还在此住下去迟早要暴露身份。 “少岛主,我看还是尽早动作,也能早些回去落燕岛。”小晴儿坐立难安,才被魏谦游恐吓着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说道。 “恐怕我们回不去了。”魏谦游说得漫不经心,话却让小晴儿忧心更甚。 小晴儿琢磨了一阵,询问道:“少岛主的意思是,中土是块硬骨头,单凭我们啃不动?这好办,回去召集人手,岛主和夫人也不会怪罪。” 魏谦游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踟蹰许久才道:“小晴儿,你觉得中土怎么样?” 小晴儿认真想了想:“还不错啊,至少人很多、很繁华。但人多的地方,就少不得身不由己,或许在中土人士眼中,落燕岛才是世外桃源,所以小晴儿还是更喜欢落燕岛。” 魏谦游听罢更是犯难:“那个,小晴儿,咱们怕是回不去落燕岛了……” “为什么!”小晴儿刚躺下去一半,又直挺挺坐起来。相信少岛主不会无的放矢,但在这件事情上面可不好开完笑。 “下船时我曾放下大话,一月时间便让中土归于落燕岛的版图之下。可这都几个月了,若哑仆不想被人发现,该是早就回了落燕岛。”魏谦游显得有些心虚,佯装寻找什么,就是不去看小晴儿。 小晴儿扯着头发郁闷了一阵,忽然一拍脑门。魏谦游见她这了然的动作,全身跟着紧绷,叫人看着甚不协调。 小晴儿语气中略带质问道:“莫不是少岛主想要留在金陵,故此特意与哑仆说一月便可破金陵,又与我说了先前的打算?” 现在想来定是如此,他们到金陵时,可以看到的是有一片祥和,显然是毫无戒备的。凭少岛主的本事、胆识,定不会选择这样虽稳妥但浪费时间的法子。除了要故意留在中土,小晴儿想不出任何少岛主如此的理由。但中土有什么令少岛主神往的,云韶么? “都耽搁了这么久,实在不宜再作拖延。你在此等着,余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毕竟是被迫背井离乡,如今又有回不去的可能,魏谦游有意补偿小晴儿,便准备让她好生歇歇。 安顿好了小晴儿后,魏谦游只身去了中州将军府。有魏王的身份做掩护,他要取军令自然不必偷偷摸摸的,只不知韩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不好应对。 管家进去通报后不久,魏谦游就见一高大壮硕的男子迎出。虽未身着戎装,但眼中的萧杀是掩盖不住的,搭眼一瞧便足以分辨,是位久经战阵的老将。 “早听说魏王殿下的大名,可惜前些年回金陵未能得一见,不想今日却在中州得偿所愿了。”韩将军声如洪钟,震得魏谦游耳膜都隐隐作痛。 嘴角不易察觉地扯了扯,魏谦游微笑回应:“韩将军的事迹,本王也早就略有耳闻。此来中州,也是特意拜访韩将军的。韩将军镇守一方功高盖世,足以名垂青史。” 韩将军嘿嘿一笑:“殿下此言可是折煞末将了,末将怎能担得起?不过魏王既然来了中州,有一人不可不见。” 魏谦游好奇道:“哦?不知韩将军所指何人?” 韩将军神秘道:“说到此人,才是中州的主心骨。那可是巾帼不让须眉,连末将都要汗颜了。赶巧,此人正在末将府上商议要事,稍后末将便为殿下引荐。” “难怪管家那般将我拦着,不表明身份都要赶人了呢。不知是何要事,我能帮上忙么?”魏谦游表现得很是热心,让韩将军不由生出几分亲近。 韩将军摆手道:“不过是几个贪官污吏,麻烦只在于牵扯出来太多人,郡主已经想好了对策,不劳殿下费心了。” 方才还故作神秘,没走几步就自己将那人的身份道出了。魏谦游嘴边噙笑意:“原来韩将军所指之人还是位郡主呢,可是当年只身闯敌营,单骑救主帅的浣云君主?” 韩将军老脸一红:“正是浣云郡主,不怕殿下笑话,那一战的主帅正是末将。一时疏忽上了人家的当,好在有郡主搭救。” 这下魏谦游是当真没忍住笑出了声,这韩将军还是个如此坦诚之人呢,若没有浣云郡主倒是简单了。可惜,看这架势,韩将军却是唯她马首是瞻的。 说话间,魏谦游眼中多了一人,是位英姿飒爽的女子,满头青丝干练地绑在脑后,面上也不施半点粉黛。饶是如此疏于打扮,也瞧得出面上被刻意隐藏的婉容。 瞧见来人,浣云郡主微然一笑:“这位便是魏王了,与我想象的还有些出入。” 还未等他开口,两人自己便打开了话匣子,韩将军便收起了为两人引荐的想法。 魏谦游眉梢一挑:“不知在郡主心中,本王是怎样一番形象?” “早就听说敬王起了反心时,魏王立下了诸多功劳,还道是怎般英武相呢。不过眼下真见了……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对,文弱。太久不用,都生疏了。”浣云郡主面上没表露出什么,心中还是有些诧异的。看魏王这般样子,若不是先前的传闻,她还道是与晋王一般呢。 魏谦游挠了挠头,或许他先前正如浣云郡主所想的那般。但在血池里面泡了一月,他已经不记得先后的反差,曦婵倒是说过他泡瘦了。 想起魏曦婵说这话时的神色,满脸的羡慕,魏谦游又是不禁失笑。若非晓得血池药力的厉害,魏曦婵都忍不住要去泡上一泡。 浣云郡主却是会错了意,同样笑着问道:“看来是叫我说准了,魏王自己也如此认为呢。男人家就是要健壮着些,如此精瘦怎么好看。” 魏谦游干咳一声,转移了话题:“郡主在中州可谓是民心所向、劳苦功高。听韩将军说了几桩事迹,郡主都不像是个女子了,听说中州军令还握在郡主手中。” 浣云郡主丝毫未生疑心,反而玩笑道:“此事倒是不假,只是魏王当着韩将军的面说起,不是故意叫他汗颜么?” 魏谦游向韩将军投去歉意的一眼:“倒是我疏忽了,韩将军莫见怪。” 韩将军并不介意的样子,浣云郡主爽朗一笑:“我就这么一说,魏王还当真了,韩将军可是很开的起玩笑的。魏王殿下,竟然是个如此的男子,真是有趣。待会儿我和老韩要去那几个官吏府上走访一遭,魏王殿下可要同去?” 魏谦游婉拒了浣云郡主的邀约又道:“今次来只为与郡主和韩将军结识,还有人在等我,便不多留了。” 浣云郡主失落道:“还想着与魏王好好聊聊呢,那成吧,希望再见面时,有机会聊个痛快。” “会有机会的。”魏谦游微笑回应。 已经知道了军令在何处,他自是不必多留了。至于再见之日,或许是数十年后,或许是百年之后,希望那时他们已经有了找他复仇的本事。 “小晴儿,快起来别睡了。”魏谦游唤了一声,丢给小晴儿一身干练的衣裳。 小晴儿一骨碌坐起身:“少岛主可是探明军令的所在了?这才出去不到一个时辰,果真还是少岛主有本事。” “城西郡主府。韩将军和浣云郡主都被要事缠身,正是我们的好机会,能省去不少麻烦。”魏谦游坦然受了小晴儿的马屁。若不是怕认错了西在那边,他都不必回来劳烦小晴儿一趟。 小晴儿手忙脚乱地穿着衣裳,嘴巴也不停:“明白,我们现在便去郡主府,将军令偷出来。” 魏谦游眼睛微眯:“偷出来便太过费事了,瞧那郡主也有几分本事,郡主府的人该是都足够忠心,我们只有军令怕是不够。” 小晴儿心道一声麻烦:“少岛主这意思,是要将浣云郡主发展过来了?”如此一来,又不知要耽搁多久,她是越来越想回落燕岛了。小玲儿这会儿该是已经回去了,真是叫人羡慕。 魏谦游摇头,而后压低嗓音道:“要说服那郡主有些费事,便是说服了也保不齐她会阳奉阴违,倒不如永诀后患,她一人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少岛主是说……”小晴儿开口有些艰难,她从未随岛主出征过,想到那残酷的场景,一时还难以接受。 魏谦游看出些端倪,安抚道:“你若是害怕,带我到了郡主府自行回来便是,本就没打算让你帮忙,我不会怪你。” 听魏谦游这么一说,小晴儿已经心生退却之意。转念一想,若找到少岛主的不是她,是小玲儿的话,小玲儿面对此事该如此选择?不行,她绝不能被小玲儿给比下去了! 想到此处,小晴儿一脸认真道:“我才不怕,区区一个郡主府,小晴儿自己便可料理了,少岛主歇着就是。” 第三百六十八章 “好啊。”魏谦游顺手将还未跨在腰间的短剑丢在一旁,顺势往榻上一躺。 小晴儿显然没想到少岛主答应得这么快,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一时竟忘了呼吸。 直到憋得脸色涨红,小晴儿才戚戚道:“那少岛主先歇着,小晴儿不多时便回来。若小晴儿有个什么不测,还请少岛主将小晴儿带回落燕岛。” 魏谦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哪有小晴儿说的那般吓人。好歹小晴儿一身本事也是曦婵亲传的,怎么遇见些小事就畏首畏尾。 “放宽心,我让你只身前去是想着,魏王这身份日后说不定还有用处。我会暗中跟着你,如若碰上了硬手我再相助便是。”魏谦游如此说罢,却是待小晴儿出门就蒙了被子。 小晴儿脚步很是轻快,有少岛主帮忙,底气便足了起来。甚至想到要在少岛主面前一展身手,尽可能不让少岛主有出手的机会。 还未计划周全,小晴儿便已经到了郡主府门前。来开门的是个约莫五十有余的管家,看着还算硬朗,不过……便定格在五十有余了。 小晴儿掩好府门,强压下心里的异样,径直朝郡主府深处而去。 西阳渐沉,魏谦游算好了时辰,门一开便将小晴儿丢入了还冒着热气的浴桶之中,还嫌弃地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瞧你这样子,便知道你下手不够果决,不过还算喜庆……”说到此处,魏谦游话声戛然而止,朝着拍门声的源头缓缓迈步过去。 小晴儿也是紧张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分明反复确认过,没留下一个活口的,怎么还是被人盯上了? 叫门的是个小二哥,陪笑着问道:“叨扰客官了,柱子他一整日都不见人,有人说他进了客官屋里,小的来问问。” 魏谦游已经起了杀心,不经意看到掌柜正在楼梯转角处朝这边观望,已经摸向腰间短刃的手又缓缓放下。 又被小二哥提醒了一声,魏谦游了然道:“原来他叫柱子,他是来过不错,我给了他五十两银子叫他去买身体面衣裳,你看我风尘仆仆的,出去也不好见人不是。怎么他还没回来么?” “客官,您这五十两银子怕是回不来了,柱子的手脚从来不干净,怕是拿了银子跑路,这会儿早就出了中州。”小二哥惋惜地摇了摇头,当然,是替那五十两银子惋惜。 魏谦游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折回屋中又取了银子来:“银子倒是无妨,只是提醒你们掌柜的一声,往后招伙计眼睛擦亮着些。既然他跑了,就劳烦你再跑一趟。” “对了,再购置一身女子的衣裳,大约这么高。”魏谦游用手比划了一下,往小二哥手里塞了张银票。 小二哥惊愕地接了银子,心说这位客官也真是阔绰,五十两银子够他忙个几年了,人家说不要就不要,这人比人真是…… 打发走了小二哥,小晴儿才从浴桶中探出头来:“少岛主,他们未必会尽信您方才所言,我们不若尽早离开,另寻住处?” 魏谦游轻松一笑:“不过是个伙计罢了,他们来问也是按例行事。郡主府出了那样的事情,整个中州的目光都要被吸引过去,谁还有心思理会一个伙计。” 小晴儿想想觉得有理,不好意思道:“倒是我欠考虑了,好在有少岛主在,不然小晴儿整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方才就要被察觉了。” 魏谦游伸手讨要:“此事已经过去,便不用再提,军令呢?” 小晴儿动作一滞,许久没说出话来。解决了郡主府那帮人之后,光急着回来邀功了,竟然忘了她去郡主府的主要目的。不过少岛主也跟着,不是也疏忽了?小晴儿道是为自己的粗心找到了借口,心里平衡了许多。 魏谦游瞧她这般形容,便知道出了何事,气结道:“我叫你放宽心,你还真是够宽心的。” 嘟囔过这一声,魏谦游毫不停留,扬长而去。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明知道小晴儿的脾性,这么重要的事情还不交待清楚。虽然尽力把自己的视线转意,不叫自己迁怒于小晴儿,但魏谦游还是有把她掐死的冲动。 也是被小晴儿气昏了头,魏谦游全然忘了自己不认路这事。待找到郡主府,浣云郡主正在主院之中,难以置信地看着满地的狼藉。 察觉到脚步声接近,浣云郡主下意识地望去。此时来的不论是谁,只要不是心存歹意的,便能够给她几分安慰。 “魏王殿下,这是怎么了,短短的半日府里便成了这副样子。”浣云郡主已经和先前的干练截然不同,语调中尽显惊慌无措。 魏谦游无暇同请,但在死人堆里翻出军令并不容易,还是假意不忍道:“不知是谁做了这般丧尽天良之事,但逝者已矣,还请郡主节哀,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魏谦游这么一劝,浣云郡主忍了许久的眼泪,再不受眼眶的束缚,连串的掉落下来。 “不论是何人所为,此生我定与他不共戴天,只要能得机会,我决计会亲手取他性命,祭我府中诸人的在天之灵。”浣云郡主狠声道,声音却被眼泪浸湿一般,如泣如诉涌入魏谦游耳中。 魏谦游正色道:“若郡主有意,本王可助郡主一臂之力。只是郡主莫要只为眼前伤心,看这架势怕是一伙来路不小的人,郡主府虽是第一个,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当务之急,是要召集兵马,以免悲剧再次发生。” 话音落地,魏谦游默默等了许久,浣云郡主才将眼泪擦干:“方才是我失态,让魏王殿下见笑了。殿下说的不错,我身为郡主,要守护的不只是府中一隅,而是所有中州百姓。” 魏谦游欣慰一笑,不着声色地将府中众人的尸首搬至一处。浣云郡主沉默看着他的动作,心底涌现出一股莫名之感,那是此生从未有过的一种感受。 “劳烦魏王殿下了,我也来帮忙。”浣云郡主不知想到何处,忽而面上一红,想要劳碌起来掩饰尴尬。 魏谦游柔声道:“知道郡主要抢过许多男子,本王也不说这活事不适合女子的话,但郡主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不是么?” 浣云郡主这下脸红到了耳根,果真是她乱了方寸,竟连主次都分不清了。她该先召集兵马,并告知城中百姓,中州已经不再安全了不是么? 浣云郡主背对着魏谦游,但声音中就有难以掩饰的难为情:“我即刻去韩将军府上,这里……” “教给我就是。”魏谦游不在意道,似乎这般瘆人的活事,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总算是忙完了一切,浣云郡主身心俱疲,见得魏谦游还在府中却是打起了精神:“今日真是多谢魏王了,若是没有魏王,我当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魏谦游没答话,浣云郡主心生疑惑,快步过去,歉意地摇了摇头。此事本与魏王无关,他不仅不发怨言地帮她,之后还为等她在此睡了一夜吗?夜这样凉,若是落下了毛病,叫她如何偿还,怎么偿还得起? “郡主回来了,累坏了吧,事情可都安排妥当了?”魏谦游缓缓睁开双眼,浅笑道。 浣云郡主又是心头一暖,换做何人,面对这样大的事都会先问进展如何。全然忘了她虽能干,但终究是个女子,是需要被人关心的。魏王则是不同,先关心的却是她可有累到。 别说是浣云郡主没瞧出破绽,魏谦游都没想到自己骗起人来这般如鱼得水,难不成他真有这方面的天赋? “比起城中百姓的安危,这点累不算什么,好在军令没丢,局势就在掌控之中。”浣云郡主强撑起微笑答道。 见魏谦游嘴唇泛白,浣云郡主便搓热了双手,捂在他的手上。果然被风吹了一夜,手已经冰成了这般,触及的一刻都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魏谦游起身,将浣云郡主双手按下:“郡主早些歇息吧,本王也要回去了。若需要本王帮忙,让韩将军差人送信到宾悦客栈,本王会在第一时间赶来。” 浣云郡主怔怔地看着那潇洒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什么,才不舍地收回目光。忽然意识到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披风,在心里作用下还能嗅到魏王的气息。浣云郡主似乎能够听到,心中亘守着的什么东西伴随着清脆的声响破碎,但她清楚地知道,这破碎意味着的并非什么物件的缺失,准确的说该是她这个人更加完整了。 魏谦游正想着后续该如何进展,本是不想节外生枝的。但昨日不知是因为担心拿到军令却不能服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竟几次没能狠下心来对浣云郡主下手。 造成的结果,便是浣云郡主虽然损失了一批亲信,但中州城可是戒严了,连一只苍蝇都不能进出的那种。更别说他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得取军令,如今想来,怕是难于登天,希望小晴儿能够坦然接受这样的结果。 第三百六十九章 听过魏谦游的叙述,小晴儿眨巴着眼睛表示不解。浣云郡主至今不知她府中之事是何人所为,加上少岛主先前的劝解,浣云郡主怕是只顾着感激了,根本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她有何接受不了? 魏谦游见她这般形容,便放心道:“见了浣云郡主一面才发觉,事情没我们想的那样简单。在中州将士的心中,浣云郡主的名号,远比军令更重。” 小晴儿这才明白其中利害,蹙眉道:“如此说来,便是我们军令在手也没用了。不若就让她永远消失,中州群龙无首,韩将军是不能主持大局的,届时少岛主便可名正言顺代掌兵权。” 魏谦游摇头:“若真有这么简单,我该是有很多次下手的机会,为何要饶她?” “对呀,为什么?”歪着脑袋,小晴儿紧接着反问。 见少岛主瞪来一眼,小晴儿委屈地扁了扁嘴。分明是少岛主得了机会却不下手,她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少岛主心中所想。 魏谦游也不指望了,等小晴儿自己想明白之前,他的耐心就会被消磨殆尽,魏谦游对自己的耐心还算有自知之明。 “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让我出现在中州守城将士的眼中,并叫他们相信,若是浣云郡主不在我是可以挑起大梁的。” “需要小晴儿做什么?”小晴儿虽是如此询问,心里却没有半点期待,只有拨不开的茫然。少岛主该是自认说的很清楚了,奈何她依旧没能明白少岛主准备怎么做。 魏谦游道是在这件事情上,小晴儿总算能正常交流了,欣慰一笑道:“浣云郡主那边,什么也不用你做,只需摸清了守将轮守的规律,拟出一条脱身的线路即可。” 小晴儿依旧皱着眉头,难不成连少岛主都对此事没有自信么?还是当真听信了那柳稣的鬼话,未虑胜先虑败了?她不懂其中的道理,但身在落燕岛终日耳濡目染,她却是知道心忖退却之意,便是决计不能一往无前。 魏谦游放心不下,反复提醒着:“这事宜早不宜迟,最好今日起便上心着。就算我得了浣云郡主和中州守将的信任,你也是其中重要的一环,决不能出半点岔子。” 小晴儿闻言正色,原来少岛主是另有打算。就说嘛,少岛主绝不会是事还没做,就为自己找退路的那种人。虽然依旧不明白,但小晴儿没再多想,反而将心中少岛主的形象又神话了几分。 见她连连点头,魏谦游才没再多说什么。倚在躺椅上,将目光随意丢置在一处,魏谦游凝眸思索着些什么。 这期间小晴儿似乎对他扮了几个鬼脸、替他叫来了饭食、又嘟囔抱怨着出去。魏谦游恍若一梦,再次抽回思绪时,小晴儿却依旧坐在他对面,托腮将他望着。 “有了!”魏谦游突然坐直身子,一嗓子声音不小,将小晴儿下了一个激灵。 心里不满,小晴儿还得装做饶有兴致问道:“少岛主可是想到了什么?小晴儿定会不遗余力,帮助少岛主。” 魏谦游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此事确是需要你来帮忙,先前见你出去了一阵,可是去摸守军的轮值规律了?” 小晴儿自得地挑眉:“少岛主交代的事情,小晴儿自然是放在首位的。虽则严密了些,但如今的中州也未能算得固若金汤,想要离开不过费些心思罢了,对少岛主来说更是轻松。” “这便好,浣云郡主近日定会在城中搜查,到底是何人在她府中下的毒手。我要你做的,便是给她一个明确的目标。”魏谦游拍着小晴儿的肩头,一副委以重任的样子。 小晴儿毫不做犹豫:“明白,少岛主是要我自投罗网,将浣云郡主的目光吸引到我身上,随后按着之前探明的路线离开中州。届时浣云郡主自会追来,小晴儿只需将她拖延着,少岛主便可趁虚而入,手握中州兵权。” 魏谦游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算你说对一半,但我可没有让你自投罗网的意思,行事次序也得改改。” 环顾左右,魏谦游伏在小晴儿耳边,悄声道:“你先到城外去,纠结些死士来,随意寻个立足的地界,对外宣称土匪便是。人数不必太多,但个个都要是好手。你做这些的同时,我则会打着关心的名号,多与浣云郡主往来,为的便是与中州守将混个脸熟。” 这下小晴儿却是犯了难,打断道:“可是少岛主,中州刚出了这样的事情,便是亡命之徒也不愿凑上一脚,如何能召集来少岛主所需之人?” 魏谦游将一个沉甸甸,上面绣着彩锦的钱袋搁在小晴儿手中:“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这银子是用来买他们命的,不必吝啬。” 小晴儿点头,魏谦游回忆了一番方才说到何处,继而道:“待中州城中传开魏王二字之时,便叫他们制造些动静吸引城卫军的注意,届时浣云郡主定会联想起府中之事。对你们的愤恨,加之我在旁怂恿,她便会按捺不住出兵剿匪。” “而你要做的,则是事先躲在暗处,在中州兵士面前带走浣云郡主,并营造出我想救却无能为力的假象。” 话止此处,小晴儿总算是一拍脑门,接道:“到了那时,少岛主在中州守将的心中,定是有了足够的可信度。” 魏谦游竖了一个大拇指,又提醒道:“不过你可别真伤了她,只将她带走看管几日便是。” 小晴儿心生一股子异样,少岛主与那郡主是没半点干系的,如何就这般关切于她了?待他们回去落燕岛那日,少岛主是不是还要将那郡主带着? 魏谦游干咳了一声,没让小晴儿继续想下去。 “只要在中州守军之中树立威信,暗中使些手段,相信借中土兵将对付中土不是难事。你用心准备着,万不可出半点差错。” 小晴儿扶额:“届时北胡再来插上一脚,还不知是个怎样混乱的局面,小晴儿这会儿便觉着头昏脑胀了。” 魏谦游好笑道:“到那时你我只需隔岸观火,看热闹就是了,再怎么乱也不关看客的事。我去郡主府了,你也尽早准备吧。” “如此布防,郡主瞧着可还满意?”韩将军好生说了一通,长松了一口气。 转观浣云郡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脸色微微泛红,竟还吃吃笑出了声。韩将军惊出一身冷汗,忙又出言提醒一声。 “啊?你看着办就好,我是信得过你的。”浣云郡主不慎打翻了一只茶盏,惊慌之下去拾捡碎片时又将手割破了一个小伤口。 韩将军看得眼角抽了抽,叹息着劝道:“郡主您太累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布防巡查之事,交给末将处理,还请郡主放心。” 浣云郡主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回去也是她一人,无趣极了。虽说韩将军也是个闷葫芦,但留在这里好歹能向他倾诉两句。不求什么回应,听她倾诉就是了。 “禀郡主、将军,魏王殿下到。”一人进来通报道。 “快请进来!”浣云郡主和韩将军同时开口,两人面上皆是面露喜色。但因何而喜,两人却是各不相同。 毕竟出了那样的事情,谁都有明哲保身的想法,这无可厚非。韩将军还道是魏王早就离开了,如今既在中州,又此事前来,定是有出手相助的心思了。浣云郡主再加上魏王,还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至于浣云郡主,则是脸蛋红扑扑的翘首以盼,任是谁见了怕是都能瞧出她心中所想。 “魏王殿下请坐,如今中州的局面,魏王不顾自身安危与百姓共进退,末将,末将……当真不知说什么好,末将干了!”说罢,韩将军便抓过一旁的茶壶一饮而尽。 魏谦游看得眼角直抽,韩将军还真是个豪爽之人啊,尚还滚烫的茶水,舌头都得烫起泡了吧? 浣云郡主不易察觉地瞪了韩将军一眼,张开的嘴不满地闭上。她还酝酿着娇羞态准备开口呢,这厮就将她的话给抢了。 魏谦游看在眼里,同样将要出口的话憋了回去。假意关心两句,对他来说不过信口拈来。但没来由的,看到浣云郡主这般反应,忽而想起云韶将一纸休书拍在他面前的一刻。 当时他尚不理解,或者说在此刻之前他也还不理解,柳稣失望地叹的那句“唯有真情不可辜负”是何意。 此刻见了浣云郡主这般形容,魏谦游才算是真切体会到了。将那热切的期待打击得体无完肤,对期盼之人是怎样的一种残忍。他与浣云郡主萍水相逢尚能有这般感触,何以面对云韶时却没想到呢? 浣云郡主吩咐通报那人道:“快带韩将军去看大夫,这样烫的水,就这么喝了下去。若是不尽早用药,怕过上一日连说话都是个困难了。” 说话时,浣云郡主悄悄望了魏谦游一眼。犹记得娘亲说过,往往能考虑到细致处的女子,最是能得男子倾心,她也不能再似从前那样粗枝大叶的了。 第三百七十章 韩将军摆手,含糊地说着“无碍”。比起这些,倒不如他向魏王倾诉仰慕之情重要。 浣云郡主心中愤愤道: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心里念叨的同时,拎着韩将军的后心就将那高出她一头的汉子扔了出去。通报之人见状戚戚,不用浣云郡主在提醒,忙追了韩将军出去。 魏谦游没理会,他又不是来找韩将军的。见浣云郡主折返回来,魏谦游微笑开口:“郡主……” 莫名受了浣云郡主幽怨的一眼,魏谦游余下的话临到嘴边失了束缚,自行消散了去。 “魏大哥叫我浣云就是,你唤我郡主,我唤你魏王,倒显得生分了。”赵浣云低眉羞赧道,话到末处几乎微不可闻。 魏谦游干笑了一声:“浣云,昨日见你那般样子,放心不下便来瞧瞧,见你没事我便放心了。” 魏王果然是专程来看她的,赵浣云心头一喜,险些忘了笑不漏齿。 强压下过去勾肩搭背的冲动,赵浣云嘴角微微上扬:“多谢魏大哥挂念,经昨儿个魏大哥的开导,浣云这会儿已经好受多了。” “那便好,但也要注意休息。我这会儿还觉疲惫,你怎的就到军营来了。”魏谦游硬着头皮说着,显得有些局促。 正是因为他与赵浣云萍水相逢,她表露出这般,却叫魏谦游摸不清她的心思。若是从表面上来看,他不是看不出赵浣云的心思,但这进展为免太快了,难不成真情也是可以装出来的? “魏大哥,你怎么了?”赵浣云好奇道,见他愁眉紧锁,不由心生慌乱。 魏谦游反应过来,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往事,原本明朗呈现在眼前的,如今却越发的想不通了。” 说罢,魏谦游心中自嘲一笑,或许对此他就从来没看清过。何以云韶与他是夫妻,却要避讳着他?而赵浣云与他相识不过两日,却又对他这般亲近?魏谦游难以理解,不是关系越密切越应该亲近的吗? “没瞧出,魏大哥还有这般深沉的一面呢,看来我对魏大哥真是知之甚少,还需得多花时间了解。”赵浣云期待道,说完又觉无地自容。 一时激动,却不受控制的将心里话说了个干净。什么多花时间了解,不明摆着告诉人家,我要将你缠上了吗?完了完了,魏王会不会觉着她是个轻浮之人啊。 却听魏谦游道:“如今中州遭此劫难,我定是要在此停留一段时日了。你若是想要了解,倒有的是时间,只是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又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浣云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去,这还是头一回有男子在她面前没被吓跑的,甚至她都隐隐表露出了心意,魏王还是神色如常。 赵浣云心中不禁多了些窃喜的想法,就算魏王不是在暗示于她,就论没被她吓跑这点,她都要怀疑魏王是老天爷特意安排来的了。 替魏谦游添茶时,一股刺鼻的脂粉味涌入赵浣云鼻中。她是从来不用这些东西的,屋里能有这味道,怕是旁人怀疑韩将军也不会把目光放到她身上。 “魏大哥,王妃嫂子可也来了中州?听闻王妃嫂子也是性情中人,我倒想见上一面呢。”赵浣云咽了咽口水,嗓子里有些干。远赴中州王妃嫂子还要跟着,这二人真是形影不离呢。 “不曾。”魏谦游不知如何描述他与云韶现在的关系,只得简短地答复。 赵浣云却是会错了意:“若是魏大哥不喜欢我提及王妃嫂子,我不提就是了。” 魏谦游反问道:“你们认识?” 两次与云韶相遇都是不欢而散,魏谦游迫不及待地想要探明原因。若赵浣云与她熟识,正好从她口中探听一番。 “魏大哥说笑了,我年少时就来了封地,怎么会和王妃嫂子认识。只是略有耳闻,想要见上一面罢了。”赵浣云生怕自己又说错什么,小心翼翼道。 魏谦游失落叹道:“我又何尝不想见她,可惜她是不想见我了。人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却连我错在何处都不肯告知,连改过的机会都不给我。” 赵浣云闻言,虽然觉得有些不厚道,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 她可不是要趁虚而入,只是王妃嫂子若是不在乎,总有人要在乎的。赵浣云心里如此安慰自己,待回过神来,不知怎的就坐在了魏王的身侧。 魏谦游端着茶盏,浑然不在意的样子,让赵浣云打消了些顾虑。 “魏大哥,这会儿才意识到屋里没了旁人,你我孤男寡女在此,让人见了不免要有微词。”赵浣云试探道,同时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魏谦游的反应。 “有何不妥?”魏谦游动作顿了顿,莫名望向赵浣云。 魏谦游是当真没能理解,但让人听了却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别处。是啊,两人情投意合、你情我愿,与旁人又有何干系? 更何况魏谦游来时大张旗鼓的,生怕旁人不知道来的是谁,如今面对她的顾虑又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虽然赵浣云情窦初开得晚了些,但却不是傻子,魏王这般表露心意她怎的看不出? 面对赵浣云突然的大献殷勤,魏谦游浑身感到不自在。一时间只想着如何脱身,竟连此来的目的都忘了大半。 “浣云,劳累了那许久,你也该歇息了。今日便先聊至此处,得空我再来看你。” 赵浣云下意识地点头,心头被那股心慕之人的关切温暖着,没注意到魏谦游遁走时逃也似的样子。 回去的一路,魏谦游都在分析赵浣云对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不同于云韶的极力掩饰、魏曦婵的柔情百转。每次与赵浣云对视时,魏谦游就能感受到一股子炙热,然而那炙热又与小玲儿的见猎心喜有所区别。 “罢了,还是回去问问小晴儿吧。”魏谦游颇有自知之明,方才所想的三人,还都是靠小晴儿总结的呢,靠他自己是别想弄清楚了。 小晴儿听闻此言,笑得连在榻上打了两个滚儿,若非魏谦游及时喝止,都有将眼泪笑出来的趋势。 “别笑了,快给我说说。须知她能在中州百姓心中有那般地位,自然也不是个简单的,看穿了我们的目的也说不定。” 小晴儿盘腿坐起来,虽是止住了笑意,声音却还颤抖着:“这回可是要恭喜少岛主了,许是少岛主天生这般惹桃花的体质,走到哪里都少不得倾慕者。” 魏谦游登时急了:“你是说,她当真有那般意思?” 小晴儿一脸认真道:“虽然每个人的表达方式有所不同,但那副羞赧相却是装不出来的。如少夫人,对少岛主的表达方式,便是无微不至的关心。小晴儿嘛,便是对少岛主唯命是从了。” 魏谦游淡淡睨她一眼:“小晴儿,你胆子越发的大了。” 小晴儿讪讪一笑,少夫人便罢了,眼看着就要被一个外人比下去,一时就没忍住。好在少岛主对她们向来好脾气,说些好话就过去了。 魏谦游耷拉下脑袋,没心思找小晴儿的不自在。小晴儿看着不像是在调侃他,但他不过是为了方便取那军令,关心了赵浣云两句,怎么就闹至这般了? 唯有真情不可辜负……魏谦游心里反复念叨着,顿觉一个头两个大,甚至已经开始后悔来中州了。 一边柳稣说着什么不可辜负,一边小晴儿又说着他要娶曦婵,便要用心对待曦婵一人。在眼下的情况来看,两边分明是相互矛盾的,也不知道是谁在说假话。 心中烦躁,魏谦游想要找些别的话题分散注意力,便问道:“交代给你的事情不容易,你不该比我还先回来才对,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小晴儿做了个“搞定”的手势,得意道:“我先是找了一伙儿真土匪,而后打着浣云郡主的名号召集人手,待他们发现上了当,要走已经来不及了。虽说这些人不会尽心帮我们,但好歹声势壮起来了。要将那郡主引出城外,靠的不就是个声势嘛。” 魏谦游眯了眯眼:“倒是有理,变聪明了不少嘛。” 小晴儿心虚的低下头:“跟了少岛主这么久,再不聪明些还不是要遭嫌弃。更何况少岛主交代的事情,小晴儿定会尽心竭力的。” 魏谦游弹指在小晴儿额上留下一道红印:“与你说过多少次了,别拿我当傻子忽悠。速速道来,曦婵宿在何处,不然……嘿嘿。” 一连串的狞笑,让小晴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忙捂着脑袋道:“少岛主误会了,少夫人并未跟来,这法子也不是少夫人出的。若是来了,又怎会避少岛主不见呢?” 魏谦游笑意浓郁几分:“不是少夫人出的,那便是有人替你出主意了?我们在中土并无熟识之人,便是有,知道我们的目的也不会帮忙。如实道来此人的身份,得空邀他来见上一面,你瞒着我这回事我可以权当不知道。” 第三百七十一章 小晴儿计算过自己和门距离,若是想逃出去,少岛主该是能够及时将她拦下的。既然如此,便只能胜在出其不意。 给自己打了打气,若无其事地向门口走了两步,趁魏谦游没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小晴儿撒腿便跑。 不出几次眨眼的工夫,小晴儿怏怏道:“少岛主越发的滑头了,分明看得很清楚,还要装做没看见的样子。” 魏谦游将小晴儿拎在眼前,眼中黑瞳所剩无几,余下的只有大大一片白。 见逃脱不过,小晴儿只得道:“那人我也不认识,只能告诉少岛主是个男子。但如此帮着少岛主,该是与少岛主有着不俗的关系,定会有机会想见的,到时少岛主自己问不就是了。” 做了些无用的挣扎,小晴儿又道:“从前与少岛主相识之人,有一人名唤颜攸礼,鬼主意是最多的。但具体是不是他,小晴儿就不敢肯定了。” 魏谦游心中将这名字默念着,虽则对那人没有印象,但听这名字就知道,此人口中句句都是金玉良言。 “便信你这一回,他若是再找上你,记着将他留下,想法子告知我一声。”魏谦游将小晴儿丢到一旁,暗自头疼着该如何应付赵浣云。 小晴儿不知怎的,似乎知道魏谦游头疼何事,便悄悄凑近道:“少岛主是在想浣云郡主?不知想的是如何对付她,还是旁的什么?” 魏谦游漫不经心地望了她一眼,小晴儿这回可是不识趣了,他明摆着心情不好,还来招惹他做什么,自己到一旁伪装成静物不好吗? 小晴儿瞧这架势,不放心道:“少岛主莫非对她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就算是少岛主不喜欢听,小晴儿也要提醒少岛主一句……” “想什么呢,我岂会逢人便有那些心思,更何况是对中土郡主。你好好把心放在肚子里,真不知道曦婵是叫你来帮忙,还是叫你来监视我的。”魏谦游郁闷道,小晴儿起到的作用,远不及她带给他的烦闷。 小晴儿是放心了不少,转念一想,又道:“不过小晴儿倒是觉得,少岛主和浣云郡主般配得很呢。” 魏谦游心中并无波动,有气无力地敷衍着:“你觉得是就是,待回去落燕岛,这话定会只字不落的叫曦婵听见。” 小晴儿心有戚戚,连忙摆了摆手:“少岛主耐心听完,小晴儿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正烦着呢,说话少些弯绕。”魏谦游依旧提不起劲头。 如今郡主府不设防备,有个闲不住的小晴儿,郡主府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是一清二楚。正是因为如此,每每听得赵浣云那般状态,魏谦游就忍不住要多想些。若是先前还只是拿不准猜侧,这回亲面赵浣云又是肯定了些。 小晴儿清了清嗓子,压低嗓音道:“少岛主要取她手中军令,最重要的便是接近她,这不也是少岛主先前最头疼的。如今知道她对少岛主有意,岂不是简单了?” 顿了顿,小晴儿见少岛主认真听着,又道:“少岛主何不假意许她些什么,叫她完全放下防备。待少岛主和浣云郡主的关系公之于众,还能省去取得中州将士信任的麻烦,算得上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不行!”魏谦游不做任何考虑,直接否定了小晴儿的建议。 小晴儿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怯怯地望着少岛主再不敢作声,反思着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魏谦游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见小晴儿怕成这般,出言解释道:“云韶给我的那封休书,我虽反复看过许多次,却没看明白她为何不愿再见我。但想来,该是与柳稣当日那句话有关。” 小晴儿心中有些异样的感受,少岛主不肯在此间伤浣云郡主,竟是因为云韶的关系?也对,落燕岛的少岛主,本就是该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若是没有云韶这根刺,才不会在乎浣云郡主的感受。 眼珠一转,小晴儿循循道:“少岛主此言差矣,这般天真可是要吃亏的。” 魏谦游不解道:“你说来听听,我如何天真了?” “少岛主怕伤了浣云郡主,不肯假意接近,但浣云郡主未必对少岛主就存着真情。须知浣云郡主能有今日这般威望,此人定不会简单。”小晴儿摇头晃脑,自认有理有据。 听到此处,魏谦游眉头微微皱着:“你是说,她表露出那些,也是为了假意接近我?但她的目的是什么?自打到了中州,我们似乎并未露出马脚,可以排除她将计就计的可能。” 小晴儿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少岛主若不设防备,待看清了她的目的才想到戒备,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魏谦游面色沉凝着思索了许久,小晴儿几次想要开口,都被紧皱的眉头堵了回去。 看着着急,小晴儿赌气般小声嘟囔着:“少岛主连真情假意都分不清楚,而且还不知好歹,我都说的那般清楚了,还有什么可想的。” 魏谦游听得清明,这才开口道:“你到郡主府去一趟,约赵浣云明日子时相见。若是她问起你的来历,只说是我的侍女,一道从金陵来的。” 小晴儿欣然应诺,少岛主早就该如此了。只是眼下解决的只是个小麻烦,就算中土这样的庞然大物,在落燕岛眼中依旧只是个小麻烦。真正叫人头疼的,如今却也不归她头疼,希望小玲儿那边进展顺利。 寒夜微风轻拂柳,亦拂着魏谦游的衣摆,亭中独立翩然似谪仙人。玉笛清音袅袅入耳,使被月白色长袍包覆之人又添几分飘逸风雅。 赵浣云不禁看得有些痴,瞬息之间,她曾经跟在人家后头,嚷嚷过非他不嫁的壮硕男子,不知在她心里被嫌弃了几次。 良久,赵浣云只这般将他望着,不忍破坏这副画面。 待得一曲奏罢,赵浣云才失神的上前,反应过来自己所在的位置,欲逃已经为时已晚,不由红了双颊。 “魏大哥早就来了,等了很久吧?”赵浣云眉眼低垂,不敢与其对视,心里小鹿乱撞。 魏谦游将玉笛收至腰间,温然笑道:“我也才到不久,想着再熟悉熟悉准备奏给你听的笛曲,不想你也来得这般早。” 赵浣云心里不知是融融暖意还是失落,亦或二者皆有,面上看来还是开心的:“魏大哥有心了,这曲子真是好听,只可惜未听得全部。” 魏谦游笑容不减,将她引至炉火旁,斟酒之余道:“你若喜欢,我便再为你奏上一曲。” 赵浣云拉着他一同坐下,脸颊被炉火映得红扑扑:“长夜漫漫,不急在这一时。夜里还是凉的,这酒再不喝便不好了。” “那便依你。”魏谦游举觞相敬,眼底的莹润,似乎万千风情都聚集于面前一人。 赵浣云也是仰头饮尽,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些豪迈,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笑。见魏谦游不曾介意,心里又是一暖。 但魏谦游不介意,不代表赵浣云就能原谅自己的疏忽。忖了片刻,赵浣云故作天真道:“魏大哥你瞧,今夜的月色好美。可惜再美也只能遥遥相望,不能揽入怀中。” 此言一出,魏谦游似乎是被触及到了什么,面容间略显僵硬。 赵浣云道是自己说错了话,不免有些紧张。却还不等她开口挽回,魏谦游便又替她斟了一杯,温言道:“不能揽在怀中,却能映入盏中,你我便一同饮下这月色。” 赵浣云的心绪被牵引着,平日里的急性子渐渐被消磨殆尽,再开口时多了几分安逸:“月入酒中,倒让这酒平添了几分韵味。” “人在酒中,才最能品得酒中真味。” 话声入耳,赵浣云怔怔地抬头,便见魏谦游目光正落在她身上。若说先前魏谦游的举动,她尚还以为魏王对何人都如此温柔,这话便由不得她不激动了。魏王殿下对她是有那意思的,就算她神经再怎么大条,这回也绝对不会看错。 今夜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绝不能像先前的几次,把人家公子吓跑了。赵浣云暗暗下定决心,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魏大哥是说……”赵浣云觉着自己喉咙间有些发紧,本来已经鼓足勇气的,却是哽在嘴边说不出。 她竟也会有扭捏状,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从前在金陵听夫人小姐说情之妙处,她还曾嗤之以鼻过,如今算是体会到其中真味了。 魏谦游深吸了一口气,也似是鼓足了勇气才开口道:“月色再美,终究是天上之月,见之便觉冷清,触之不及便冷清更甚。如此之月,自比不得心中之人,人在心中,才可知其柔暖。” 赵浣云双眼略显迷离,眼前的景物也逐渐变得模糊。她是不是醉了?这酒当真是醉人,才喝了两杯便醉至这般,或许是叫某人放入了月色的缘故。 朦胧之中,赵浣云隐隐听得笛声入耳,絮絮入诉。整个人的意识被这曲声牵引着,不受控制的依偎其中。 第三百七十二章 赵浣云再醒来时,发觉自己身在郡主府中,不由心生懊悔。昨夜那样好的气氛,她怎么就能睡着了呢?平日她可是千杯不醉的,韩将军家的酒窖都别列为了她的禁地。 习惯性地伸手摸向枕边,为了图个方便,她的衣裳睡前都是随手搁在此处的。然而摸了半天,衣裳没摸着,却是感觉到有什么硬物入手。 低头望去,是一支坠着寒梅流苏的玉箫。赵浣云的失落被打消了几分,昨夜是魏王亲自送她回来的,还扶她进了卧房之中? “或许还是用抱的,如今府里连个丫鬟都没有,真是劳烦魏大哥了。”说话时赵浣云娇羞地捂了脸。虽然心知没人会听到,面上还是不由自主的发热,热得烫手。 “郡主您醒啦?您先将早饭吃了,奴婢待会儿再伺候您梳洗打扮。” 声音的主人似乎是在屋内,赵浣云“腾”的起身,警惕地蹲伏在榻上环视屋内,看到的却只有一个满脸茫然的女子。 那女子作女侍的打扮,瞧着甚乖巧。她府里的丫鬟,都是随她披过戎装,上过战场的,绝不会有这样一个。不过看来还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了。 小晴儿害怕的解释道:“郡主莫要这般,奴婢不是歹人,是魏王殿下叫奴婢来侍奉郡主的。说郡主府里如今连个下人都没有,太不方便。若是郡主不喜欢,奴婢便去回了殿下,殿下会令派人来。” 赵浣云面显了然之色,心说魏大哥真是有心了,什么都为她考虑了周全。 “只是奴婢想斗胆请求郡主,别让奴婢回去,殿下会说奴婢怠慢了郡主,会责罚奴婢的。”被忽略的小晴儿复又出声提醒,您老好歹给个反应啊。 赵浣云这才抽回思绪,向小晴儿投以友善的笑容:“你做的甚好,我怎么会送你回去。你来之前,府里是从没有早饭这一说的。” 看赵浣云食欲不错,小晴儿才放心下来:“殿下也料想到这一点,特意吩咐奴婢做些好消化的。还特意吩咐奴婢,早上这一顿很是养人,郡主若是不想吃,也叫奴婢逼着郡主吃呢。” 赵浣云动作一滞,虽然没说话,但小晴儿搭眼一瞧,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心说少岛主还真是有本事。昨夜见了一面,便叫浣云郡主死心塌地的了。 “郡主怎么不吃了,可是不合口味?奴婢是随殿下从金陵来的,会的也都是些金陵菜式,若是郡主不喜欢,奴婢便去向豫菜厨子讨教。” 这怕也是魏大哥吩咐的,对她关心她很感激,但何苦为难小晴儿。 “不必了,你做的很好,只是突然心有所感。魏王如此细致的心思,王妃姐姐该是很幸福吧?” 小晴儿没忽略赵浣云对云韶称呼的转变,心中偷笑,面上却故作忧愁道:“郡主别提了,殿下对王妃也算得无微不至,但王妃却不是总会领情的,时不时就给殿下脸色看。殿下这回来中州散心,还是被王妃给赶了出来。” 赵浣云微微点头,真不知道魏王妃是怎么想的,得夫婿如此还不知足。若是现在有人唤她一声魏王妃,她都要笑开了花。 吃过饭后,赵浣云又被小晴儿按在妆台前,任她鼓捣了一通。依稀记得,她房里是没有妆奁这种东西的,不知魏王送她回来后,又忙了多久才回去休息,总之她是惊喜了好几次。 看着镜中自己施过粉黛的面容,赵浣云惊叹原来自己也可以是这样的。带着这一脸妆容出门,怕是中州百姓都认她不出了。 小晴儿在旁赞了几声,又道:“奴婢还要回去复命,就不陪着郡主了,待晌午奴婢再回来。” “怎么样,现在可相信了?”魏谦游歪着身子问道,见小晴儿一副五体投地的反应,显得很是自得。 不知这丫头闲不住还是怎的,他已经说了情况尽在掌握之中,还是不放心的要去看看,就不能给你的少岛主多些信任么? 小晴儿不住地点头:“少岛主明明连许多话都说不清楚,小晴儿先前如何能想到,少岛主还有这样的本事呢,是小晴儿浅薄了。” 魏谦游黑脸道:“再告诉你一次,我不傻!再敢说类似的话,我就把你丢到血池里游一圈,叫你自己体会智商会不会被洗掉。” 小晴儿连连称是,果然少岛主还是发现了威胁的作用,往后在少岛主面前又要小心着了。 时间匆匆过了半月,这日魏谦游依旧约了赵浣云出门,这半月来都是如此。 赵浣云歪头娇俏着问道:“怎么不见小晴儿,又被你丢下了吧?她那样好动,被一个人留在客栈怎么会好受?” 魏谦游招手将赵浣云唤至近前,嫌弃道:“替她做什么,来了也就是破坏气氛,倒不如只有你我二人,反倒自在。” 赵浣云扁了扁嘴,人家小丫头都知道不来打扰,比身后远远跟着那个强多了。 魏谦游见她偷偷向后看着什么,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正见得韩将军做贼心虚一般跟着二人。发觉自己被看到,还朝他不好意思地招了招手。 魏谦游无奈叹了一声:“韩将军既然跟来了,就不必客气了,一道同行就是。” “哈哈,那怎么好意思呢。既然魏王殿下开了口,末将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韩将军快步跟来,自动无视了浣云郡主幽怨的目光。 还不等三人动身,远远就跑来一个身着甲胄的男子。不知道为找三人跑了多远,额头上满是汗珠。 “禀郡主,城北发现匪患行踪,有商队被劫。”男子拱手禀道。 韩将军愤然一吹胡子:“这帮土匪,平日里没做过什么恶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还真当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呢?” 赵浣云挽着魏谦游的手臂,细声细气道:“那些人当真是坏极了,个个都一身的力气,也不找些正事来做,整日尽想着怎么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我觉着该去将他们劝劝,让他们弃恶从善。” 韩将军眼角抽了抽,挥手示意来报之人先去整顿人手,自己盯着浣云郡主迟迟无法将目光移开。这些年他可是为郡主操碎了心,若是郡主早能如此,还至于嫁不出去吗?这下可倒好,如今才有所转变,倒让人不适应了。 魏谦游关切道:“土匪凶悍,可要我随你同去?” 韩将军惊为天人,区区土匪能凶悍到哪儿去,魏王莫不是没搞清楚,谁才是需要被担心的那个?转观魏谦游丝毫没意识到不对,韩将军不禁怀疑他才是想错的那个。 “害,魏王殿下多虑了,不过是一伙儿土匪,对郡主来说不过小事一桩,殿下还是……去也行……”被赵浣云瞪了一眼,韩将军自觉的闭了嘴。 赵浣云心中大为不满,她这般柔弱的女子,岂是能单独面对土匪那种凶悍生物的?好容易有个男子能让她依赖着,你老韩倒好,变着法的拆台。 魏谦游刚要说些什么,又有人来报:“禀郡主,城西、城南也各自发现土匪行动的踪迹,而且看不出那边才是他们的主要人手。” 魏谦游蹙眉道:“如此有目的性的行动,谁会相信只是为了劫几个商队,那些人是不是简单的土匪还说不定。事不宜迟,咱们兵分三路,尽快将其镇压。” “啊?”赵浣云尚在怔愣,怎么还是要她恢复先前的样子吗?罢了,事后再吩咐下去,谁敢将她打土匪的样子传到魏王耳中,可别怪她不念同袍之情。 赵浣云心中憋闷,比起韩将军,那些土匪才是不识趣的。这下倒是不破坏气氛了,气氛直接被他们弄没了。 想着借此机会,让那些土匪刻骨铭心,然而真交锋时赵浣云才察觉到,魏谦游说的不错,这些人绝不可能只是简单的土匪。或者说,这些土匪背后的领头之人绝不简单。 普通的土匪,不过是群乌合之众,面对朝廷的将士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但眼前这些…… 赵浣云以及随行而来的将士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陷入那些土匪的包围圈之中。眼睁睁看着麾下的将士一个个惨死在箭雨、滚石之下,赵浣云心都在不住的颤抖。 轻敌是兵者大忌,她怎么连这些都忘了。只因为她的疏忽,便让这么多将士丧命,叫她如何偿还? 正在绝望之际,赵浣云忽见远处有一人影不断在她眼中放大,不多时便纵马到了近前。 拉着赵浣云躲过一块滚石,小晴儿奋力一提,将赵浣云提上马背:“郡主快随我走,殿下察觉到那些人的不对,第一时间便吩咐我来接郡主,好在赶上了。” 赵浣云心头一凛,紧张问道:“那魏王如何?韩将军又如何?” 先前还侥幸想着,不过是她误打误撞,对上了土匪的主力,魏谦游和韩将军该是会轻松解决的。小晴儿这一句话,顿时让她的心情跌入了谷底。 “殿下无碍,虽显得有些吃力,但那些土匪决计不是殿下的对手,韩将军便不清楚了。”小晴儿快速答道,猛力扯动缰绳,骏马便带着二人朝山谷外飞驰而去。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不知逃了多久,身下良驹的蹄声明显慢了,小晴儿才敢回头望了一眼。如他们商量好的那般,土匪们只是象征性的追了一段,没打算对她二人赶尽杀绝。当然,对山谷中的中州将士是不会留情面的,这也是土匪允诺她的一部分。 “看来他们不会追来了,郡主先休息一下,我去找些水来。”小晴儿将马拴在一旁的树上,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不错,看样子这一带还有猛兽出没的痕迹,倒不用她亲自动手了。 “小晴儿,魏王现在的情况还不知道,我怎么坐得住,不若我们回去看看?”赵浣云放心不下,手抓着衣摆不住揉搓。 “郡主安心,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区区一伙土匪奈何他不得。”说罢小晴儿不曾回头,径直去了与魏谦游约定好的地方。 听得有人过来,魏谦游因为羞愧不敢回身,只背对着来人道:“浣云……中州破了,我没能将韩将军救下。” 小晴儿坏笑着走近,捏着嗓子道:“别装了,你们的一切盘算我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便按捺不住,更没想到你当真如此心狠。” 魏谦游沉默半晌,沉声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也没有瞒着你的必要了。但浣云郡主,兵不厌诈的道理你该是比我更加清楚,我并不认为我有错。” 小晴儿心中喜道:少岛主总算是把她的话听进了心里,如此她便能放心了,欲成大事就该无所顾忌,这才是他们落燕岛的少岛主。 “少岛主放心吧,我将浣云郡主留在那处,我自己回去都未必找得到,她往后再不会出现了。”小晴儿绕到魏谦游面前,邀功一般昂着脑袋。 魏谦游怔愣着点了点头,心中似被什么东西堵着。到了现在,他还不知道这样做是否一个正确的决定。是自责吗?魏谦游扪心自问,若这会儿赵浣云出现在他面前,他定是会无地自容。 小晴儿不得答复却不气馁,反而兴奋道:“人说万事开头难,现在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想来我们不多时就能回到落燕岛。少岛主和少夫人成亲那日,定要穿上小晴儿亲手做的喜服。” 边关战事吃紧,魏王府议事厅的气氛稍显凝重,以陈穆为首,魏王府该到场的皆在其中,数十道目光齐齐落在陈穆身上。 “自中州失陷后,边关连破几城。本座虽身在金陵,却可以想象得出,身处边城的百姓过的的是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陈穆愁眉紧锁,难以相信中土的将士会如此不堪一击。 苏漪桐愤然一拍桌子:“最可恶的还是那颜芊芊,姐姐当日好心放过她,如今她竟也趁乱来趁火打劫。若是让我遇见,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晋王捂嘴咳了一声,虽然知道这会儿不合适,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据说此番北胡出征的主将并非芊芊,怕是她如今在北胡的日子也不好过。” 赵清绾表现的毫不在意:“赵王已经请命去了边关,压根没什么好担心的。除了颜芊芊那两次无耻的技俩外,赵王还没在别人身上吃过亏。” 陈穆抬手下压,止住众人的交谈:“虽则赵王已经动身,但兵败如山倒,败势不是那么容易挽回的。他动身前本座已经给过建议,劝他莫要太过激进,若是他肯听从,至少能让局面别再恶化下去。” 洪寅毕恭毕敬道:“但只不叫局势恶化,弟子可坐不住。不知师父有何高见,能助圣上收回沦陷几城?” 云韶自始至终都只在旁默默听着,收复失地是玄清派的事,是中土皇室的事,她关心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陈穆忖了忖,刚欲开口,云韶便起身道:“在这些事情上,我给不出什么意见,便不打扰师叔和各位师兄了。” 见洪寅脸色有些不悦,柴修仁忙去将云韶拦了,低声道:“韶儿,师父正在说话,你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 “去军营,赵王不在,牧之一人应付不来,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云韶声音中不带半点感情,坚定只在眉宇间映衬着。 陈穆闻言了然,云韶虽嘴上说着事不关己,其实心里急着呢。虽然有可能和他们急的不是一件事,但终归方向是一致的。 压下了洪寅的暴脾气,温言道:“韶儿你别心急,师叔不是正在思虑对策吗。更何况军营那地方,岂是你去得的?” 回头望向陈穆,云韶接着道:“弟子从未披过戎装,师叔怎的就知道不好看。有些事情,弟子非要亲手了结,心中郁结之物才得解开。” 洪寅见她这副大不敬的样子,气结着又要发作。陈穆依旧将他拦了:“由她去吧,留她在此也是无益。” .. .78z. “是,师父。”洪寅口中答应着,却是轻手轻脚地跟了出去,与此同时屋内众人皆是屏息凝神,唯恐打扰到什么一般。 独身出了城门,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云韶驻足道:“阁下已经跟了一路,眼下周遭无人,是时候现身一见了吧?” 黑暗中一人渐渐显露身形,惊讶道:“不错嘛,还道是你没什么本事,却不想你一早就发现了我。不过敢独自一人面对,你未免太有自信了。” 云韶漠然望着那人:“能发现你还要归功于管家精明能干,府中从未有过你这样一个丫鬟,苟得意一早就发现了你,你的伪装便是你最大的败笔。往后做决定之前,最好将那些不起眼的人也摸清底细。” 云韶心中叹着,她一直未曾点破,正是因为对面前女子潜藏在王府的目的有所期待。眼下看来,她是免不了要失望一回了。 “你家少岛主让你来的?”云韶失落之余,心中忍不住还留存了半分希冀。 “你今日定是会命丧于此的,何人叫我来的,对你来说有何分别?你不会这么天真吧,有了少夫人,少岛主哪还愿意多看你一眼。”小玲儿戏谑道,看向云韶的眼中多了几分怜悯。 云韶没看见小玲儿手中短刃似的,不急不徐道:“是他不愿见我,还是你家少夫人不愿他见我,怕还是两说呢吧。” “这个疑惑,你便自己留着慢慢琢磨吧。”小玲儿快步走近,不欲再多废话。盯了数月,好容易得了这么好的机会,如若放过下回再找可就难了。 “我倒是认为,她还有充裕的时间等到你开口解惑。” 此言一出,云韶漠然的面容更显有恃无恐。小玲儿则是惊疑转身,方才对云韶大为不满的洪寅,赫然正在她身后。 云韶惋惜道:“落燕岛出来的,本事是不错,但我们魏王府、玄清派,也都不是吃素的。” “说实话,开始发现你是没打算理会的,但如今你家少岛主不安分,我们是要一门心思去教训他了,可没空闲防备你背后捅刀子。” “韶儿,不必与她废话,既是落燕岛之人,便绝不可手下留情。”洪寅对落燕岛没什么好脸色,不仅是因为那地界野心勃勃。还有就是,若不是因为他们,他的小师弟怎么会变成那般。 小玲儿全然不似洪寅想象中的紧张,反而对二人表示出不屑:“来一个也是杀,来两个也是杀,有何区别?” 云韶刚欲表示嗤之以鼻,便又听小玲儿道:“不过这老道有些本事,小玲儿怕不是对手,敢情少夫人亲自出手,解决了他们两个。” 洪寅心头一紧,忙快步赶至云韶身侧。与小玲儿错身的一刻,却见小玲儿猛力蹬地,朝与他相反的方向蹿跃出去。 洪寅愕然地望着小玲儿远去的背影,怔怔道:“韶儿,我们是不是……” 云韶摊手无奈道:“洪师兄别带们,是你被骗了,我可没有。方才若不是被师兄拦着,我便要去擒她了。就算魏曦婵真在此处,我们手里也有了人质不是?” 洪寅气得干瞪眼,好你个没良心的丫头,推脱责任倒是快。方才就该让你在小玲儿手下吃些苦头,待你招架不住了我再出来,看你不得哭着感激我。 见云韶陪笑,洪寅受了指责的心思,道:“方才师父提醒我问你件事,但又怕你多想,让我说话时委婉着些。可师兄的性子你也知道,师父着实难为我了。” 多半是关于谦游的了,云韶深吸了一口气:“师兄但说无妨。” 洪寅纳闷道:“如赋传信回来说,谦游占据中州之后,并未进一步向中土腹地进犯,反而许久不见动静,也不知道那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对他最是了解,可能看清他的心思?” 云韶抿着嘴没说话,她已经努力尝试着不去想他了,但那熟悉的身影还是时而不受控制的浮现眼前。每每想起,云韶都是一阵的失神,此时被洪寅提及也不例外。 许久云韶才意识到,洪寅还在旁等待着答复,失落道:“对不起洪师兄,谦游如今变得连我也不敢认了。对于揣摩他的心思,我当真是帮不上什么忙。” 第三百七十四章 洪寅面露自责之色:“看来师兄还是说错话了,韶儿你别放在心上。” 云韶虽是点头,但洪寅心中的自责还是没有减去半分。云韶的反应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岂是他说不放在心上,就真能放下介怀的。 “韶儿,茵茵也随那人走了不短的时日,也该回来瞧瞧了吧?你若是想女儿,不若你告诉师兄茵茵在何处,师兄去接她回来?”洪寅似是不经意地提出建议。 云韶自然听得出洪寅是在故意岔开话题,便领了这个情:“多谢师兄好意,但茵茵是去学本事的,岂是短短时日就能有所成。” “你倒也放心的下,不怕你笑话,师兄可是早就坐不住了。带走茵茵那人,至今不知是何身份。若真是看上了茵茵什么尚好,若是……”洪寅话声一滞,狠狠在自己嘴上拍了一下。 才刚在韶儿面前说自己最笨,这下可倒好,还标榜上自己了。 云韶微然一笑:“师兄放心,此人我还算熟悉,绝不会对茵茵心生歹意。” 洪寅挠头,讪讪道:“本是该师兄劝你的,倒成你宽慰师兄了。” 云韶心思一动:“若师兄真觉对我有所亏欠的话,不妨师兄允我一事。不论我日后提什么要求,师兄都要无条件答应。” 洪寅面泛难色,忖了许久才道:“谦游毕竟也是我师弟,师兄也不忍,但他进犯中土已是事实,有违玄清教义。这样吧,除了饶过他,师兄什么都能答应你。” 云韶怏怏扁嘴:“既是如此,我便没什么求师兄的了。” 洪寅心情很是复杂,可是他太不近情理了?但此事岂能一句情理就能道尽。 趁着夜色朦胧,魏谦游正策马疾驰,回忆着小晴儿所教之法依靠星辰分辨方位,努力辨认着金陵的位置。 如今的对策,便是他和小晴儿兵分两路,小晴儿留在中州,他则是要去制造些动静,让中土自乱阵脚。 在此之前,北胡果然如他所料那般,派出重兵来分一杯羹。中州之外的几城孤立无援,都毫无悬念的被北胡所侵占。 如此便回到了他们一直担心的那个问题,北胡可会止步于此?须知北胡的野心也是不小,若是不满足于那几城,他们面临的将是中土和北胡不盟而合,两面夹击的境地。 对于这一点,魏谦游早在出发之前就拜访了北胡的各位将领,许以重利不求他们帮忙,只让他们隔岸观火。若北胡皇帝下令,尽可能找理由推脱了就是。 听说这些将领在北胡,一直被一名女将压在下头,犹有几分不见天日的意思,早就心生诸多不满。面对可能封王的诱惑,相信那些将领不会对北胡皇帝有足够的忠诚。 当然,光许以空话是不够的。魏谦游花了不少的时间,借中州余下的将士让北胡众将尝到了苦头,甚至不惜搬出了落燕岛的名头。 面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乃是人的本能,北胡众将领也不例外。是以虽花了不少心思,总算暂时解决了后顾之忧。只希望北胡皇帝愚笨些,别过早的识破他的部署,将颜芊芊放出来坏事。 独身一人赶路,魏谦游却不觉独单,千篇一律的景致也不觉单调。整整一路没做什么停留,伴随着又一匹骏马哀鸣着累倒坠地,金陵城门总算是遥遥可见。 累了是该休息的,这是常识,也是魏谦游认知中仅存不多的东西。但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着,或者说催促着,让他任性的违背了这一认知。 然而体力再好,人不过是血肉所铸造。此事魏谦游再提不起稳住身形的力气,随着高头大马一同摔在地上,目光却始终落在金陵城门之上。 “看来还是不能跟常识作对,既然是大家都认定的事情,自然是有其道理的。”不知过了多久,缓过劲头的魏谦游瞧着水中自己灰头土脸的倒影,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 “少岛主!”激动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脚步声愈近。 魏谦游循声望去,顿时心道了一声麻烦。他不带小晴儿同来,自然是有原因的,怎么又遇上了小玲儿。 “你怎么找到我的?”魏谦游大为不解。而且小玲儿能找到他,旁人定是也有可能,比如说柳稣那厮。 小玲儿神秘一笑:“不光是小玲儿,只要是落燕岛之人,百里之内都能找到少岛主。” “为啥?”魏谦游更是不解,歪头问道。 “落燕岛之人,天生就对血池的药味敏感,少岛主又经历过血池淬体,找到少岛主自然不难了。”小玲儿解释道,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秘密,反而少岛主不清楚这回事才显得奇怪。 魏谦游了然点头:“这样,小晴儿在中州势单力薄的,那几个北胡将领会不会安分还是未知数。你即刻赶往中州助她,至于我还有旁的事情要办。” “哦……”小玲儿失落地应了一声,心里很是不平衡,早知道她就该在少夫人面前争取了。凭什么小晴儿能和少岛主独处那许久,她才一见了面,又要被支到中州。 小玲儿又想起什么,提醒道:“对了少岛主,前些日子我的行踪被察觉了,魏王府这会儿该是还戒备着。少岛主若要去金陵,自己小心些。” 被发觉?小玲儿若是不够谨慎,魏曦婵根本不会让她前来中土。魏王府值得注意的几人,二叔也详细介绍过,若非有意招惹,小玲儿怎么会被人发觉。 “你去魏王府做什么?”魏谦游冷声质问道。小玲儿去魏王府本不是大事,但瞒着他去,其中便有说道了。 小玲儿心头一紧,支吾道:“少岛主莫不是听错了,我何时说过去了魏王府……” 魏谦游目光更加冷凝,小玲儿只觉周遭空气都变得粘稠,叫她呼吸困难。 “少岛主莫要怪罪小玲儿,更不要迁怒少夫人。这都是岛主的意思,少夫人不过代为转述,小玲儿更是不敢违背啊。”小玲儿低着头怯怯道。 魏谦游闻言便明白了个大概:“岛主让你来将云韶除去,为了不让我知晓,还特意安排你和小晴儿分开两地,由她来牵制我?” 小玲儿见隐瞒不过,只得点了点头。魏谦游心下了然,难怪他生了要来金陵的念头后,小晴儿有些不对劲呢。但岛主为何要对付云韶?又为何知道他听说后定会阻拦小玲儿? 或许对旁人来说难以理解,魏谦游却是想不明白的,只想到岛主要故意与他对着干。 心里抱怨了一番,又对小玲儿道:“你先去吧,到中州后小晴儿会与你道明现在的情况。魏王府的事情你不需再理会,岛主若怪罪我会替你挡下。” 小玲儿走后,魏谦游也没再多想。他此来金陵,除了因此此处是中土腹地,要让他们自乱阵脚是最好的选择之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当然不只求能见云韶一面,还希望能够劝她离开金陵,就算不随他去落燕岛,也要远离中土地界。 不仅是小玲儿,连同魏谦游都没发觉,在他二人说话是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一直在旁偷听。 魏茵茵偷偷瞧了身旁男子一眼,却是还未有所动作就被男子戳穿了念头。 男子淡然道:“带你来看他一眼,还是因为你这几日肯下苦功,进度超出为师的预期,可别得寸进尺。” 魏茵茵抱着男子的手臂,期期艾艾道:“师父,就让我去见爹爹一面嘛,或者回府瞧瞧娘亲也成。” 男子冷哼一声:“你这算盘打的倒是响,与你爹爹前后脚进了魏王府,便两全其美了。” 魏茵茵笑得有些傻乎乎,男子可不觉得这丫头会天真,不为所动道:“为师说过,在你学全了所有剑招之前,不许你见任何人,也不许分心。若你再不随为师回去,下回远远瞧一眼的机会也没了。” 魏茵茵扁了扁嘴,嘟囔道:“师父定是害怕我爹爹和娘亲,不敢与他们见面,才不让茵茵去见的。师父也就平时嘴硬,其实做梦时梦呓了许多次呢。” “不错,为师就是害怕他们,所以没有见面的可能。”男子沉声说道,声音显得很是认真,心中倒在偷笑。小丫头还出言激他,也不看看自己才吃了几年干饭。 魏茵茵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竟然就这么承认了,正常的流程不是该出言反驳几句。然后与她反驳几句,再到爹爹娘亲面前证明给她看的吗? “如何?”男子眉梢上扬,调笑着问道,似乎等着魏茵茵的“夸奖”。 魏茵茵咬牙切齿许久,终究把心中不满压下。竖起大拇指道:“师父不愧是师父,连认怂都这般理所应当,弟子心服口服。” “嗯哼。”男子应了一声,他才不理会魏茵茵心里服不服,这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男子在魏茵茵头上揉了揉,揉乱了她为了见爹爹特意梳理的发束:“心服口服便好,赶快随为师回去练剑,留给咱们师徒两个的时间,都是不多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忽视了男子语调中的落寞,魏茵茵附和道:“是不多了,没准哪天我学烦了这剑招,就趁师父谁找时偷跑回去。” 男子只当是个玩笑并未介意,继续道:“可记得为师同你说过,为师只承了你师公的剑招,却不能抵御清云游的寒意。你可知道,清云游会给常人带来何种感受?” 魏茵茵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兴趣知道。男子却误会成了不解,还将魏茵茵不经意投来的目光当成饿了关切。 微然一笑,男子解释道:“若常人将它挂在身侧,便觉似身在寒雪深窟之中,纵是片刻也难以忍受。为师带着它寻访各处,早就不堪其负,这也是为何为师说时日无多的的理由。” 见魏茵茵若有所思状,男子柔声劝慰:“不必担心为师,若是能将整套剑招传授与你,为师便不留遗憾了。” 魏茵茵往男子手里递了些什么物件,男子莫名低头望去,是一对油光水滑的核桃,看着甚喜人。不由看魏茵茵的目光有了几分变化,这小丫头竟还有这般闲情逸致。可惜,这份心意来得迟了些,他再用不到这些东西了。 就见魏茵茵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从四师叔屋里拿的,一直摆在那里没人吃也是浪费,就给你补补脑吧。往后别再这样天真,我怎么会想不开担心你呢。” 男子闻言先是怔愣,随即将魏茵茵提了起来,没好气道:“回去练剑,学会所有剑招之前别想再见魏王府任何人。” 相比于魏茵茵,魏瑾更是苦不堪言。师父本就是个严厉的,从前姐姐在时他二人分别被安置两处,还能趁师父巡视轮番偷懒。如今可倒好,师父那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盯在他身上,便是半刻都不能偷工减料了。 “照这么练下去,怕是练个三五年都难能小成。”魏谦游闲适地躺在院墙上,评价着洪寅的教习方式,语气中满是不屑。 说什么魏王府高手如云,他在内里转了一圈,都不曾有一人发觉他,看来也是徒有虚名。还道是那柳稣也是魏王府之人,此行看能有些趣味,现在看来是要让他失望了。 多留无益,魏谦游跃下墙头,大摇大摆地去了云韶院中。先前已经到过那边一次,这会儿云韶屋里除了两个客人以外,该是再无旁人。希望那二人识趣些,别逼着他暴露行迹。 屋内三人相谈正欢,忽而什么利器破窗而入,疾至云韶身侧却是泄了力道,轻飘飘的落在桌上。 定睛望去,竟是一张字条,未曾以任何重物借力,便穿透了木制的窗户。 云韶与婉绾二人对视一眼,抓过字条细细阅来,期间面色变了几次,转喜为忧,又转忧为喜。 婉绾二人纳闷,师娘这是看到了什么东西,这反应也太怪异了些。 正欲发问,云韶却将字条往桌上一拍,凝眸对二人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是要与洪师兄交代的。你们先行回去,得空再聊。” 赵清绾不在意道:“师娘先去就是了,我和婉儿再次等候也无妨。” 话说一半,被温婉按住了手腕,赵清绾疑惑望去,温婉摇了摇头,以目光示意别要再说下去。 而后温婉道:“那婉儿和师姐便不打扰师娘了,还是洪师伯的事情要紧。” 温婉说罢便起身拖着赵清绾离开,走至门外侧头轻声道:“待会儿再回来,能让师娘如此反应,定是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赵清绾回望过去,想要点头却是整个人都僵住。 温婉不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赵清绾依旧没有反应,便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这一望,温婉也同赵清绾一起怔愣当场。 你丫扔进去字条,让师娘将我们支开,定是不希望被人发觉。我们都配合着了,好歹你也避讳我们一下好不好?就这么光明正大在此站着,就是不尊重我们,也尊重一下自己费心丢进去的字条不是? 魏谦游双手抱肩靠着窗户,同样望着二人,不同的是魏谦游目光中没有多余的感情,显是没将二人放在眼里。 温婉率先反应过来,扯着嘴角道:“师父,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师娘正在里面等着呢。” 被温婉用手肘捅了一下,赵清绾也紧跟着点头:“没看见,没看见……” 好在这二人还算识相,便放她们一马。魏谦游的目光没在二人身上过多停留,满怀期待进到屋中。 “好大的胆子,你倒是真敢来此,自投罗网么?”云韶没打算跟他客气,一见人就厉声说道。 魏谦游坦然坐在云韶不远处:“要困住多大的兽,就要准备多大的网,还要经验老到的猎户相佐。这府里别说有备无患,我瞧着二者之一都未准备周全。” 没给云韶说话的机会,魏谦游紧接着又道:“但我这回来,可不是试网的。而是要给你一个提醒,或者说一个忠告。” 云韶眉梢上扬,轻嗤道:“倒不如说成一个威胁,少岛主的忠告我可受不起。” “我绝无威胁你的意思。”魏谦游着急解释,先前装出来的沉稳很快就显得手足无措。 还道是云韶会不做犹豫听了他的话,却怎么也没想到,得来的答复却是这样的。 此举让魏谦游显得窘迫,好在总算换来了云韶的洗耳恭听状。魏谦游心头没来由的欣喜,开口道:“金陵虽离中州还有些距离,但破金陵只是早晚的事情,我希望能将你接去落燕岛,而不是届时你被人押解过去。” 云韶翻了个白眼,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若还不算是威胁,说话之人是不是将威胁的范围认知得太过狭隘了? 叹了一声,云韶缓缓道:“这样,我也不与你置气,咱们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魏谦游忙不迭点头,这正是他希望的,只要云韶肯谈便好,他最怕的就是云韶一口回绝。 “你我本是夫妻,这点你也是知道的。” “所以我才来提醒你,不希望在金陵被破时,你会受到牵连。”魏谦游心急地开口,猜想着云韶肯面对这层关系,定是要答应他了。 云韶显的很是淡然,被魏谦游打断也没有多余的反应,待他说完才继续道:“但你既然已经忘了我,也接了我的休书,往后你我便没什么关系了。就这样好聚好散,不好么?” “怎么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岂是一纸死物就能断绝的。你我是夫妻,就该一直都是夫妻。”魏谦游说这话时,眼中竟匪夷所思的显露出一抹童真。 云韶见状,便是想发脾气也发不出。人家若是不依不饶的无赖,打一顿也是轻的,但问题就在于人家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忖了片刻,云韶反问道:“你既说你我是夫妻,那你和魏曦婵呢,也是夫妻不成?” 魏谦游想要点头,认知中没觉得有什么错误,但又觉得不太对劲。 直至脸色涨红,魏谦游才道:“我也不知该如何说,但这休书是你硬塞给我的,我本来就没想要。你说你我没了关系是因为我接了它,如今我再将它还给你就是。” 云韶哭笑不得,想来她说的话魏谦游多半没听懂,这厮压根没有作为一个负心人的觉悟。说是在对他抱怨,倒让她有了些哄孩子的感受。 瞧着云韶不接,魏谦游顺手将休书一扔:“总之我是不要的,你不拿回去就扔了它,也是一样不能作数的。” 笑声入耳,魏谦游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道:“你笑了,有人曾告诉我,笑就是同意了。”有了先前的教训,魏谦游没敢直接提魏曦婵的名字。 云韶脸色骤黑,她何时笑了,再说你是当真听不出那笑声里的嘲弄? “偷听也有个低调一点,笑的时候捂着嘴不行吗?”云韶朝着门外抱怨道。 魏梦槐推门进来,反复将魏谦游打量着,饶有兴致道:“怪不得你说他变了一个人似的,不过变成这样倒是有趣了。” 魏谦游愕然望向话声,这人的脚步怎么静得跟猫儿似的,他是听到了有什么东西靠近,却是没分辨出脚步声是人发出的。 “你是何人?”魏谦游眼中满是敌意。 魏梦槐有恃无恐地凑近:“这么凶做什么,你我从前也还是夫妻呢,你却将我也忘了,真是没良心。” 魏谦游在望向云韶的眼中平添几分委屈:“你先前不是说,只可与一人称为夫妻吗,她又是怎么回事?” 魏梦槐又向魏谦游幽怨道:“你曾说过,迟早要给我个名分的,拖延了那许久,也该兑现了,你还想要赖账不成?” 魏谦游手足无措,他哪里还记得这些,但既然是答应了人家的事情,便不好反悔了。 忖了忖,魏谦游挠头道:“不若……你也随我回落燕岛?” 云韶一个头两个大,扶额道:“事情已经够乱的了,你何必再来掺上一脚。” 魏梦槐无奈摊手:“我怎么能想得到,如今旁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比瑾儿还好骗。” 云韶撅嘴道:“现在你知道了?且想着如何收场吧,动静再闹大些,被洪师兄听见他便走不得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魏谦游瞧着二人满头雾水,他又没想过要走,到人家府上做客,通常不都有好多好多流程的吗?到现在他连杯茶都没喝,怎么就憋着让他走了? 云韶郁闷地瞪了他一眼,没直接赶你出去,你丫真以为你是来做客的了?那乾元阵如何厉害,她是见识过的。管你有天大的本事,只要陷入阵中便是插翅难飞。 虽然尚在不解,但魏谦游多少听明白了,云韶是在关心他。 心中不由感叹:中土人的待客习俗还真是怪异,关心客人,就要赶客人走么?还是停留时间越短的客人越尊贵? 魏谦游没再继续想下去,反正两种都是好的意思,嘴角笑容更深了几分。 魏梦槐揉了揉鼻子:“晚了,方才我回来时,正看到婉绾被柴修仁拦下,那两个丫头刚从你这里离开的吧?” 云韶心头一紧:“你怎么不早说,快带他离开,若柴师兄问起我便将他拖延着。” 魏梦槐好笑地将云韶望着:“我既然说晚了,便是比对所有的对策后下的结论,现在做什么都晚了。虽然婉儿极力圆场过,但清绾有多心直口快你又不是不知道,婉儿哪里拦得住。” 云韶被噎了一下没说出话来,仔细想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别说是婉儿了,当时她也在场都未必能阻止清绾说出来。 魏谦游挠头问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听起来像是件了不得的事,我能帮上忙吗?” 或许其他中土人在他眼中不屑一顾,她们似乎都与他有不简单的关系,魏谦游还是很乐意伸出援手的。 云韶与魏梦槐对视一眼,皆是无奈摇头,敢情魏谦游到现在都没明白过来,麻烦是出在谁身上呢。 拦下正要开口的魏梦槐,云韶急切道:“你快到穆王府去,请穆王世子过来,晚了就来不及了。” 魏谦游见这面色便知此事非同小可,虽不欲与旁人有何交集,但还是答应下来,闪身就消失在二人面前。 魏梦槐惊疑道:“果然是好骗得紧呢,金陵何时多出来一个穆王,待他找到别说那些道士放弃了找他的念头,还在不在人世都说不定。” 云韶自得地挑眉:“我反应够快吧,若你只说师兄们如何厉害,说不准他会迎着柴师兄过去。” “看来他不论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了解他的。”魏梦槐啧啧道。 听出魏梦槐语气中的羡慕,云韶更是得意,甚至有些飘飘然。 魏梦槐适时泼上一盆冷水:“但你怎么就敢保证,他找那穆王之时,会有心避讳着那些道士?” 云韶笑容凝固在脸上。 魏梦槐又道:“更何况你叫他找的是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就算我们想要追上他提醒,这会儿都不知道该去何处寻人。” 云韶僵硬地将头转向魏梦槐,又听她道:“而且不想叫洪道士发现的话,我们势必人手不够,比起他们来说,只会更晚找到谦游。” “别说了!”云韶提高了声调,一旁的魏梦槐显然吓了一跳。 冷静了片刻,云韶沉声道:“别说是几位师兄,纵是师叔单独遇上如今的谦游,也未必能对他构成威胁。师叔和师兄们也心知这一点,所以他们看似人数多,找谦游时却只会是一个整体。你我分头去找,该是会更快些,最重要的是不被几位师兄发现。” 魏梦槐紧接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柴道士来了,先将他打发走。” 云韶微微颔首,便听“吱呀”一声,柴修仁满面急色的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怒其不争的温婉,和耷拉着脑袋表示愧疚的赵清绾。 “韶儿,听说谦游方才来过?如今的谦游再不是从前的九师弟了,你可勿要包庇他,拿中土的命运当赌注。”柴修仁开门见山,并晓以利害。 云韶也不隐瞒:“是来了,但已经走了,这会儿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柴修仁循循劝道:“韶儿,师兄也不想与他兵刃相向,但大势所趋,你心中该有权重。” 后进来的洪寅厉声道:“谦游去了何处,怎么会不与你交代,速速道来。若是耽搁了,造成的后果我们任何一人都担待不起。” “洪师兄你别太心急,留神将韶儿吓到了,待我来问。” 柴修仁劝罢,又转向云韶道:“韶儿,你名义上也算是玄清弟子,当以中土安危为己任。柴师兄保证,只将谦游擒下,并不真伤他如何?” 云韶正色说道:“各位师兄也不忍伤他,这点我是相信的。但我当真不知他去了何处,只能告诉师兄他刚走不久,该是还在金陵城内。” 洪寅大手一挥:“快随我去找,今日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浑小子找出来。” 玄清诸位弟子齐齐应了一声,便听门外传来一句:“这人自称名唤穆王,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穆王府那个。先前忘了问你穆王府所在,不过他会知道穆王府在何处也说不定。” 有那么一瞬,屋内的气氛变得寂静,众人之间呼吸可闻。 转观魏谦游身侧,是一个被吓破了胆,面如白纸的男子,一瞧就是被迫而来的。 魏梦槐一仰头:“天凉好了个秋的,回来的真是时候,这下可热闹了。” 云韶咽了咽口水,尴尬道:“不是这人,你让他走吧。” 魏谦游拍了拍那人的肩头,那人便逃也似地去了。 而后魏谦游也不见气馁:“不是他也无妨,我再去找就是。” 刚要迈步,却被一人拦在身前,魏谦游没在意想要绕过,那人却似是故意拦住他的去路,紧随着他横跨了一步。 这下魏谦游来了脾气,抬头看清那人的打扮,愤然道:“你这道人何意拦我去路?耽搁了你家主子的事情,你可担待得起?” 许弘文难以置信魏谦游会说出这样的话,从前别说是对他这个师兄了,便是对门中弟子,魏谦游从来也都是客客气气的。这也打消了他的顾虑,魏谦游果然不再是他们熟知的小师弟,而是成了落燕岛的少岛主,中土存亡的隐患,必须及早除之。 “众位师弟随我拖延片刻,务要小心。我已经让关观去请,师尊稍后便到。”洪寅指引着几位师弟前往院中,从始至终都将魏谦游围在中央。 魏谦游这会儿也瞧出了些端倪,抬着下巴扫视众人:“怎么着,这是要与我较量一番?” 正好,除了那次和柳稣,还没正经与人交过手呢。虽然这些道士差些,但活动筋骨还是够了。 云韶和魏梦槐亦是追出屋外观望,此时魏谦游已然有了动作,却是叫二人难以看清。只靠着师兄们的惨呼之声,才能分辨出魏谦游起跃落下的位置。 翩然落在院子正中,魏谦游嗤笑看着众人:“就这点微末本事,也妄谈与我交手?本座对你们的兴致,也止于此处了。” 洪寅面色沉凝,不同于魏谦游云淡风轻的样子,包括他在内,玄清众人皆是难以将他拖延片刻。听得魏谦游的意思,是要做个了断了。只怪他太过冲动,不等师父便带着众位师弟前来。 魏谦游瞅准了洪寅:“你这老道最是讨厌,我不欠你什么,为何黑脸对我?本座便先送你一程。” 洪寅心知,魏谦游若要动手不过在瞬息之间,他是无法抗拒的。振声欲斥走诸位师弟,而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感受着劲风自面前掠过,洪寅不再有所动作,坦然的迎接这一切。这是他应得的结果,是他冲动应当付出的代价。 “能接下本座这一手,你倒是不错,但本座对付你终究不需出全力。” 魏谦游的嗤笑声,同样提醒了洪寅。睁眼望去,挡在他面前正是一个熟悉的背影。 陈穆不悦地将他望着:“谦游,你当真连我们都不记得了?” 魏谦游冷凝回道:“只要拦本座路的,便都逃不过一死,死人本座又为何要记得?” 洪寅顿时怒从心生:“你这浑小子,师兄忍你两句也就罢了,敢辱骂师尊罪不容恕。师父别再和他废话,先将他擒下,再盘问落燕岛的所在。” 柴修仁也道:“谦游,你此番当真是太过分了。玄清教导你多年,可不是让你与中土,与师父、师兄作对的。” “师叔莫要伤了他。”云韶急呼着开口提醒。 陈穆微微点头,示意他心中有分寸。而后一掌拍向魏谦游,借着反推之力向后跃去。 虽着陈穆的动作,洪寅等人也各自改变了所站方位,依旧将魏谦游包围其中,构成的却再不是一个简单的圆。 “乾元初开天象生!”陈穆凝声一喝,摆开了一个奇异的架势,洪寅等人亦步亦趋。 云韶紧张地看着战局内的动向。经过几月的磨合,加之众人都是有不俗功底的,可以看得出,由陈穆所站阵眼的乾元阵,似乎又精进了不少。 魏谦游显得有些激动,这便是玄清派的乾元阵了,不想真能一见。这次倒要瞧瞧,将庸碌者集结一处的阵法,能给他带来多少麻烦。 第三百七十七章 魏谦游反复打量着陈穆,此人看着年纪稍轻,却在那几个老道眼中有很高的威望,这伙人该是以他马首是瞻。那便擒贼先擒王,制住了此人,阵法便破。 魏谦游缓步朝陈穆走近,嘴角勾起一抹不屑:“这说法倒是足够唬人,本座若破了你们的阵法,可算得能比拟天道了?” 陈穆面无表情:“所谓天道,便是人力不可及之事。谦游你大可一试,但师叔要提醒你一声,与天道作对,必然会败。” 魏谦游没再说话,向前猛力推出一掌,不偏不倚落在陈穆的胸口处。 稍一触及,魏谦游便皱了皱眉头,快步拉开距离。这一掌似乎推在了青石所砌的墙壁上,震得虎口隐隐作痛。 转观陈穆,那一掌没推在他身上似的,面容间未有任何变化。但魏谦游相信,此人的感受绝不像他面上这般平静。 “谦游,师叔再劝你最后一句,若你还执迷不悟,师叔便不再留手了。”陈穆说话的同时,打了一个手势,洪寅等人纷纷上前几步,留给魏谦游活动的空间便仅有区区数步。 魏谦游充耳不闻,暗自思索着什么。阵法既成,便有破阵之法,既然破绽不在阵眼上,便在这些老道身上一一尝试来。 一念至此,魏谦游瞅准了距离他最近的一个道士,试探着又推一掌。见那道士毫无闪躲的意思,立时退后,换了一人尝试。 瞬息之间,魏谦游便轮番试过了阵中八人。可无一例外的,皆是给魏谦游无力的感受。更甚者洪寅稍有所动作,就叫他觉着一拳打在泥潭里,连抽身回来都甚是费力。 魏梦槐忽觉手腕一疼,拍了一下云韶抓着自己的手:“你轻着些,都攥疼我了。我可跟你说啊,你别生了去帮他的念头,凭你我稍有不慎铁定没命的。” 这边的动静,并未传到魏谦游耳中,陈穆则是担忧地往那边看了一眼。 魏谦游察觉到陈穆的反应,心说:这时候分心,也太看不起人了。你都给了机会,我利用可是对不起你。 待陈穆反应过来,魏谦游已然到了近前,不由面露惊慌之色。 魏谦游狞笑着探向陈穆喉间,务求一招制敌,不生任何变数。却见陈穆微笑着回望过来,魏谦游心道不好,但要收力已经为时已晚,只得硬着头皮生生加了几分力道。 陈穆侧头堪堪避过,双手上托,抓向魏谦游两处大穴。与此同时洪寅等人再度缩小了包围圈,数柄木剑入手,齐齐朝魏谦游背心刺去。 魏谦游看得清明,虽是木剑,但挨这一下也不会好受。最好的结果,也要丧失一瞬的反抗能力。而这一瞬,足以分辨高下。 魏梦槐安抚道:“你瞧,陈穆老道特意吩咐换了木剑的,好歹都是谦游的师叔、师兄。你担心谦游,他们又何偿想过要伤他?” 云韶目光紧紧盯着那处,并未因魏梦槐的劝说感到轻松:“并非你想的那般,你瞧剑柄处,这或许就是师叔和师兄们为何用木剑了。” 魏梦槐闻言望去,这一望也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分辨清楚了当下的局面,置身其中的魏谦游却不似局外二人那般紧张。腰身一扭稳住身形,而后踏在陈穆上托的掌心内,整个人腾空而起。 这才看清,原来阵中不止他和面前的八个道士。还有一女子在旁,看似不在阵中,却一直随着阵法的变化改变方位。 魏谦游心中似抓住了什么,或许这女子才是破阵的关键,先前却是他想错了。 复又借着刺来的木剑发力,魏谦游直朝关观而去。虽然身在阵中失了主动权,但魏谦游的动作实在太快,待得众人反应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间。 糟了……众人心叹一声,虽则魏谦游的猜想离破阵之法还有些出入,但关观根基尚浅,便是有乾元阵相佐也是难以抵御。是以若关观被制,阵法离破除便不远了。 间不容发之际,魏谦游忽觉一股子寒意迎面而来,本能地踮脚踏在地面转了一个圈,止住前冲之势。 “瞅准一个小姑娘下手,惯会投机嘛。难不成你觉着靠着这般手段取胜,面上有光不成?”拦在关观身前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手中之剑尚未出鞘,便让人觉出森寒之感。 “你又是何人?少来多管闲事。”魏谦游心头这会儿才多了一抹凝重,如此凌厉的剑意,竟是此人剑未出鞘所发,实在不简单。 乾元阵唯一的破阵之法被这人拦着,若要强行破开谈何容易。一边是固若金汤的乾元阵,一边是探不清深浅的剑客,今日若要离开谈何容易? 陈穆拱手道:“多谢阁下相助,但此乃我们玄清派的家事,不劳阁下费心了。” 陈穆止住众弟子,没让他们再上前。眼下多了一个不明来路之人,若让他插手其中,事情就不在他的控制之中了。若此人是朝廷派来的,他便是想保下魏谦游也保不住。 持剑男子朗声笑道:“原来是玄清派清理门户,在下素问玄清派大名,今日一见不甚荣幸。” “阁下客气了。”陈穆没急着轻松,静待着男子接下来的话。 男子又道:“道长都如此说了,在下也该卖道长一个面子,只是棋逢对手,不下一盘着实不过瘾。这样吧,相逢既是有缘,在下就送诸位道长一剑。” 见男子抽剑离鞘,魏谦游凝神相对。看样子这些道士没有夹击的打算,倒让他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应对此人。 “小心了。”男子提醒一声,剑指魏谦游直刺而来。 好快的剑!魏谦游心叹一声,其中并未蕴含多少变化,但凭这出剑的速度,便足以叫人无法躲闪。无法躲闪的剑,自然无需后手。 待要做出反应,魏谦游才意识到,并非男子的剑快,而是他变慢了。剑刃所散发的寒意似要冻结他的五脏六腑,也是因此才让他的行动变得迟缓。 魏谦游目光变得冷凝,与此同时在场的众人呼吸一滞,浓郁的血气涌入鼻腔,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男子也觉心头一寒,不同于清云游所散发的纯粹寒意,这寒冷似乎来自他心中的恐惧。再看魏谦游时,魏谦游似乎成了他心底最为惧怕之物,出剑的手也再不显那般坚定。 一剑不中,男子再不上前,反而抽身后退,几次起落便消失在了院中。 魏谦游欲追,却觉双臂手肘处传来钻心之痛。一脚踏在身后那道士的胸口,那道士立时抛飞而出,乾元阵再起不到多余的庇护。 刚要转身对另外一个道士如法炮制,两膝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魏谦游再站立不稳,在众人眼中缓缓倒地。 失了反抗的能力,魏谦游只得眼睁睁看着余下几个道士抽出木剑剑柄上的黝黑铁钉,一枚枚钉入他全身所有关节。 “玄清派,自诩名门正派,竟还做这些背后偷袭的勾当。”魏谦游咬牙切齿道。在他的认知中,只有没良知的坏人才会这么做,正是他最不屑的。 柴修仁蹲在地上瞧着他,哂笑道:“兵不厌诈的道理都不懂,还学人家进犯中土?你能取中州,怕是有人替你出谋划策吧?” 魏谦游面容间多了几分自嘲:“罢了,既然落在你们手中,是何下场本座都认栽。但就凭你们几个,阻碍不了我落燕岛的大业。” 许弘文咧嘴一笑:“咱们自家师兄弟,就别计较这么多了,你先消停几日好生想想。师兄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别不识好歹了啊。” 洪寅冷哼一声:“你们倒是还有心情闲聊,快出去瞧瞧,动静这么大别被人发觉了。包庇逆贼,真是辱没玄清声名。” 柴、许二人扁了扁嘴,腹诽道:这命令还是师父下的,师兄若是不满找师父抱怨去啊,就会在他们面前威风。 “那这里就交给各位师兄弟了,我二人即刻便去,尽可能将事情压下来。” 柴修仁说罢,又捅了一下打算叙旧的许弘文,翻着白眼道:“走吧。” 身处阵眼的陈穆似虚脱了一般,被一旁赶来的弟子扶着才得以站稳:“寅儿,将谦游看管着,勿伤及性命。”说罢便吩咐身侧弟子扶自己回去,没再做半刻停留。 “将谦游带到柴房看管,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接近。”洪寅忧心着师父的状况,快速吩咐过后也紧跟了过去。 魏梦槐一把抓住要跑过去的云韶:“洪老道这话是对你说的,先别冲动。待事情平息下来,再偷偷去瞧他也不迟。” 云韶一直目送着魏谦游被几位师兄带走,才不舍地收回目光,任由魏梦槐拉着她回了屋子。 魏梦槐见她一副失神的样子,便想着帮她分散思绪,询问道:“那些老道定是会将谦游严加看管着,要将他带出来不难。可他这副样子,动都动不了,带着他定是走不远,总得有个地方安置。” 云韶微微点头:“这点你放心,我早已经做好了打算,保准叫各位师兄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第三百七十八章 男子一回去,就跳进了提前准备好的浴桶之中。泡了不多时,浴桶上方蒸腾的热气便有所收敛。 “吱呀”一声,魏茵茵探头进来,目光四下巡视寻找着什么。 男子观察了她一会儿,见她未曾注意到自己,才开口道:“茵茵,你倒是真不避讳,光明正大就来看为师洗澡。” 魏茵茵下意识地望去,立时小脸一红,捂着脸跑了出去。 过了半晌,许是魏茵茵缓和了心情,就听外面传来抱怨的一声:“师父也真是的,洗澡都不知道将门上闩。还有啊,我练剑那么辛苦,师父竟一人躲在这里惬意。” 男子调笑道:“好好好,是为师的错,不若你进来同为师一起?” 魏茵茵嫌弃地哼了一声:“这么大人了,真不害臊。清云游丢了,师父可曾看到?” 问话似落入深谷不见回声,魏茵茵心中生疑,准备伏在门上探听里面的动静。而后…… 魏茵茵捂着被门板撞红的额头,没好气地结果男子递来的清云游。 男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挠头解释着:“方才为师不信邪,想要试试可否压制住剑中寒气,这不刚泡个热水澡驱寒吗。为师昨日教你的剑招可熟练了?” 见魏茵茵一副不屑的样子,男子又道:“你可得勤加练习着,若为师有朝一日压制住了清云游的寒气,可就舍不得把剑给你了。” “谁稀罕,师父想要就拿去,我还巴不得早日回家呢。”魏茵茵作势将清云游递出,挑眉望着男子。给你了,你却敢接么? 男子连忙摆手:“不必不必,交给你保管着,为师再放心不过。” 无视了魏茵茵的白眼,男子忽而正色:“茵茵,除了剑招之外,为师今日还要教你一个道理。” 魏茵茵爱答不理地回道:“师父说吧,我听着呢。” 自打拜了他以来,魏茵茵就没见这师父正经过,她才不相信这厮还会讲什么大道理。 男子没让魏茵茵躲过,不由分说在她头上揉了揉,才道:“剑寒,心亦然,才是清云游剑招的至高境界。虽为师不想你成为无情之人,但也要分清情之主次。” 魏茵茵莫名望着男子,问道:“那以师父之见,何为主次?” 男子语调中满是笑意:“往后你便明白了,为师如今只能告诉你,非己私欲。” 魏茵茵目送着男子背影远去,难以置信此人竟还会有仙风道骨的一面。短暂的愣神过后,魏茵茵甩了甩头,她还是别对这人抱太大的期望,天知道他能正劲多久。 “谦游被关了几日滴水不进,怕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师兄就算有意惩戒谦游,好歹也顾及着韶儿,丫头都哭昏了几次,不若……”柴修仁欲言又止,终了只得叹了一声。 云韶也在旁期期艾艾将洪寅望着,师叔和师娘心情不佳,这几日都不愿见人,她能求到的只有柴修仁了。只是要劝动洪寅,云韶心里还是没底。 洪寅面不改色道:“照你的意思,咱们还得好吃好喝将那浑小子招待着?” 柴修仁陪笑着,好声好气道:“年轻人走些弯路也是难免,咱们年轻时不也犯过错?最重要是能够浪子回头,你我劝不动谦游,韶儿却是未必。可洪师兄不叫人见他,韶儿也没法劝不是?” 洪寅重重拍案:“你我犯下的错处,至少没有触及玄清教义,没有危害家国安宁。似他那般本就是罪不容恕,饿死还算是咱们仁慈了。” 察觉到云韶急切地望来一眼,柴修仁示意她稍安,又道:“师兄就是念在同门情谊,高抬贵手这一回吧。若是可能的话,师兄不希望谦游能够回头吗?” 洪寅不耐道:“你们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干,总来烦我做什么?真是让人头疼。罢了,韶儿你做些吃食给他送过去。” 云韶终于是面露喜色,道了句“多谢师兄”便跑了出去。 柴修仁不放心道:“谦游毕竟不比从前,师兄让韶儿亲自去做,怕是有些不妥。” 洪寅淡淡斜睨过去:“饿极了的人,什么都吃得下去,不然你想如何?” 云韶还没走远,听到二人对话全身一僵,颇受打击。她做的怎么了,不过是寡淡些,盐吃多了会掉头发的好不好? 以致于云韶提着食盒来到柴房门前,口中还抱怨着:“是你们不懂得欣赏,谦游定是喜欢的,从前他便偏爱这一口。” 察觉到有人进来,魏谦游想要看清来人,却是连简单的扭头都难以做到。如今的他,正合了那些道士的心意,对中土再无半分威胁了。 将食盒放在地上,云韶替他调整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坐起身来,问道:“落得如今这般下场,你可有后悔来见我?” 思索一番,云韶又解释道:“后悔的意思,就是说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不来见我就不会这般了。” 魏谦游不解摇头:“我是该来见你的,落得如此也是我对他们戒备不够,为何要因此后悔?” 云韶嗔了他一眼,埋怨道:“我却是后悔了,那日就该早些赶你走。可知道看你现在这般样子,我心里有多疼?” 魏谦游依旧纳闷着:“这些钉子扎在我身上,又没扎在你心里,你为何会心疼?” 云韶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魏谦游说的心疼不过是个字面意思。 “不与你争论那些了,真是叫你气死,吃些东西吧。”云韶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餐盘碗筷一一摆出来。 魏谦游吸着鼻子,迟疑道:“这些都是你做的?怎么味道有些怪?” 云韶努力地嗅了嗅,并没闻到有什么味道。对此她也很是无奈,不知怎么样的一个调味配比,她做出来的东西就是没有味道,就差无色了。 魏谦游当真是饿极了,屏住呼息,张口接了云韶喂来的吃食。心里安慰着自己,好在卖相不错,说不定是他鼻子出了问题。 吃食入口,魏谦游面色一凝。就算鼻子除了问题,总不至于舌头也一起出了问题吧? 强迫着自己咽了下去,魏谦游质问道:“你莫不是故意的,还是金陵人士都如此口重,到底放了多少盐和辣子进去?” 她可是被嫌弃了?云韶怔怔想着。被旁人嫌弃就罢了,眼下实在是难以接受。 不顾魏谦游的反抗,云韶复又喂了一口进去:“有的吃就不错了,哪来这么多话,吃!” 确定了魏谦游不会吐出来之后,云韶才心满意足的收拾好残局,微笑道:“你歇着吧,明日我再给你送。” 魏谦游心有戚戚,这是准备严刑逼供?直接屈打成招不好吗,没得这么折磨人的。 翌日云韶笑盈盈坐在魏谦游面前,魏谦游经过了一夜的心理建设,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不等云韶将食盒打开,就紧闭着眼睛道:“来吧,本座陪你们玩到底。” 云韶不满的撇嘴道:“给你送吃的,又没准备对你如何,当真是不识好歹。” 这回吃食入口,魏谦游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云韶的目光似乎是在感激。今日送来的,虽然还在他的承受能力之外,但从细微处能感受出,云韶是控制了味道的。 是云韶今日性情不错,掌握盐口时不算随心所欲,还是有心而为之? 若说这会儿魏谦游尚还不解,往后的每日口味都会较之过分更正常些,便是足以确定云韶的心意了。 看来云韶只是纯粹的没什么天覆,却是凭借他的反应在逐渐改善的。就这么过了一月有余,魏谦游总算是尝到了相对正常的味道。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反复尝试了许多次吧?可以尝得出,每日你的手艺都有进步。”魏谦游吃饱喝足,才开口说道。这也是他故意而为,希望云韶能够停留片刻。 “有吗?”云韶回身,不好意思的一笑。每日她都会自己尝一尝,倒从未觉得有什么变化。 “韶儿,总觉得你我之间,有着什么不简单的关系。今日可否留下陪我聊聊?”魏谦游期待道,看向云韶的目光用巴望形容也不为过。 云韶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后快步走近,紧盯着魏谦游问道:“方才你唤我什么?” 魏谦游心虚道:“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么唤你,只是感觉这么做是应该的。若是我想错了,往后便还如从前那般唤你就是。” 魏谦游生怕无言不足以表述他此时的歉意,想要加上肢体动作弥补。然而周身镶满了钢钉,稍一有动作就疼得他嘴角一阵抽搐。 云韶温然一笑:“无妨,我喜欢你这么叫我,听着便觉亲切。”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云韶心中却是失落多余欣喜。还道是魏谦游想起什么呢,到头来倒是空欢喜一场。 魏谦游心中亦是悸动,先前只是想见到云韶,并没有多余的想法。饶是没有意义的见面,便足以让他满足。但此刻云韶贴近在他面前,心中没来由的,竟生出想伸手将这张脸捧在掌心里的冲动。 第三百七十九章 从柴房出来,云韶就激动得难以自抑,想要找人分享这个喜悦。 吩咐了苟得意两句,不多时三五好友便被邀至魏王府,柴房本就狭窄的窗户外,整整齐齐码了一排脑袋。 “姐夫都回来一月有余了,姐姐怎么不早知会我们,真是不够意思。”苏漪桐撅嘴抱怨,但看得出,是替姐姐开心的。 颜攸礼托着下巴,歪头看着魏谦游:“怎么一动不动的,少见他这么安静,坐着也能睡着不成?” 见云韶面露一抹一样,秦蓁悄悄踹了颜攸礼一脚:“说起不安分,谁能比的过你,花花肠子比谁都多。” 颜攸礼讪讪陪笑:“那些不还是生意场上的花花肠子,对你我向来是不敢动歪心思的。” “谅你也不敢。”秦蓁悻悻撇嘴,手搭在云韶背上轻抚。 邓铭钊眼里好些,这会儿已经发觉出了不对:“嘶——几位道长还真下得去手,好歹是自己的师弟,看着就能体会到魏兄的痛楚。” 察觉到自己的失言,邓铭钊朝云韶歉意一笑。 云韶却没太过在意,反而面泛期待道:“可以瞧得出,谦游这些日子还是有转变的,而且是朝着我期望的望向。照此下去,真能将从前的谦游唤回来也说不定,到时师兄们自不会难为他了。” “让他对你萌生情愫简单,恢复往日的脾性谈何容易,韶儿你别想的太简单了。”声音自身后传来,在场之人皆是一僵。 云韶转回身去,怯怯道:“师叔好,您怎么过来了,也是看望谦游的?” 陈穆平静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这么大动静,不想听到都难。你大师兄以为你要带谦游离开,这会儿都坐不住了,我若不来你们这会儿看到的便是他。” 云韶心下了然,讨好般扶着陈穆在旁坐下:“多谢师叔了,若来的是洪师兄,当真叫人不知怎么办才好。” 陈穆无奈摇头:“我说韶儿,你能不能让师叔省点心。你自己总来瞧谦游,师叔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眼下又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叹了一声,陈穆又道:“不过好在你还算警惕,没将你那些个弟子唤来,不然这事传到了宫里……” “师公是在说我们吗?老远就听见了。”赵清绾一蹦一跳地跑来,将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塞到陈穆手里,并美其名曰是特意为师叔带的。 陈穆嘴角抽了抽,望向云韶,对上的是一个不好意思的笑脸。 这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自然是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喜悦了,云韶一高兴倒忘了这茬。婉绾二人出宫,自然是有人知道的。 后至的温婉先是朝陈穆和云韶行礼,才道:“师公、师娘放心,出宫时我们小心着呢,苟管家告知时,在场之人也都屏退了。今日之事,绝不会传到宫里。” 临了,温婉又补充了一句:“只要师姐别一开心,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赵清绾不满地抱怨着:“我也知道轻重的好不好,关乎师父的事情我才不会乱说。” 经众人的一番商讨,一致认为是云韶这些日子的照顾,让魏谦游朦胧的回忆起了什么。若非一些阻碍,定还能想起更多,而这阻碍,无疑就是魏曦婵。 颜攸礼自告奋勇,准备进去与魏谦游攀谈两句。不过是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有他出马,还不是说两句就没了。 “才走了不久,怎的又回来了,少见你会来得这么频繁。”魏谦游期待地抬头,很快便转为了失落。 瞧着来人笑容中不怀好意,魏谦游冷声问道:“你是何人,来此有何目的?” 早知道那些道士不会放过了他,此人该是来对他下手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颜攸礼盘膝坐在魏谦游对面,自报了名号,想着魏谦游若还有点良心,装做认识他的样子也是好的。 魏谦游果然没叫他失望,忖了片刻便道:“这名字有些耳熟……对了,在中州时,可是你帮小晴儿出谋划策的?” 颜攸礼险些被吓得跳了起来,咽着口水道:“你可别胡说,我一直身在金陵,如何在中州为什么小晴儿出谋划策?”这是个不小的罪名,他可担待不起。 想来也对,当日帮忙之人若真是颜攸礼,那此人该是在他们这一方的,怎么会不怀好意的出现在这里。 据说此人之前也和他有交情,但对魏谦游来说显得虚无缥缈,是以魏谦游并不认为自己能得他手下留情。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他不会摇尾乞怜就是了。 察觉到魏谦游的不屑,颜攸礼心里嘟囔了两句,又道:“至于目的嘛,是想同你谈谈。你不必紧张,只是谈谈。” “我和你有什么好谈,说实话我并不记得你。”魏谦游连眼皮都懒得抬,此时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那便不说废话,直接进入主题吧。听说你对云韶的称呼有了转变,能告诉我,怎么突然就变了称呼吗?”颜攸礼重新坐下,正色望着魏谦游问道。 “我解答不了你的问题,此事也与你无关。”没说几句,魏谦游已经隐有不耐,语调中也添了些许烦躁。 颜攸礼也不在意:“你解答不了,我却可替你解惑。不论中土还是落燕岛,如此称呼,便是想要与某人亲近的象征。你心里已经默许了这般亲近,所以才会这般唤她。虽然你说不出理由,却是由心而发。” 魏谦游这才给了眼神的回应,他似乎就是这般想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述。而颜攸礼所言,正贴近了他心中的感受。 “就算你说对了又如何?此事本就是个事实,你似乎没有在我面前炫耀的必要。你有何目的,不妨直说吧。”魏谦游话声依旧冷淡,却好歹能正常交流了。 颜攸礼微然一笑:“说来不是什么正经事,只是想问问,你对魏曦婵可有过同样的感受?” 魏谦游忖了忖,暗自摇头。他虽唤曦婵也是这般亲近,但如此称呼,是出于认知中的“应该”二字,可以说是被人强加在他主观上的认知。 能将他的心思说得如此明确,此人定是个不俗的智者,魏谦游心中对颜攸礼的信任渐渐变得笃定。 瞧魏谦游的反应,颜攸礼心中便算是有底了。语重心长道:“我跟你说,这种感情里面揉不得沙子。你既然对云韶念念不忘,又何必牵扯上那魏曦婵。这可不是我要逼你什么,而是你心中最深处的选择,自己好好想想吧。” 魏谦游面露难色:“但若是我和曦婵之间,已经有了一双子女呢?我是说如果,恐怕是有这个可能的。” 云韶闻言险些站立不稳,无力地倚在温婉怀中,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秦蓁柔声劝道:“韶儿,看开些,似梁逸轩那般,最后还不是收了心思。” 云韶艰难地点头,强迫着自己将目光复又投向屋内。 颜攸礼嘴巴亦是张得老大:“你,你们已经……你们古人不是说……” 魏谦游歪头蹙眉:“你说什么?” 解开了舌头上的结,颜攸礼才又道:“先人不是说过,发乎情止乎礼吗?你和魏曦婵还未成亲,怎么就什么都给做了?” “记得那是血池淬体的最后一日,我出来之后便觉着身上燥热,想要活动活动筋骨,便到榻上和曦婵打了一架。”魏谦游说起此事,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将颜攸礼说得脸上通红。 颜攸礼扶额,心说这下全完了,云韶定在外头听得清明。他没事揽什么麻烦,这下好心帮倒忙了。 而后魏谦游又缓缓道:“也正是那一日,我从曦婵身上学会了夫人的所有本事,以致于后来只有岛主传授于我,夫人是插不上手的。” “你说打架,是过招?那跑到榻上去做什么?”颜攸礼愤然开口,恨不得抓着魏谦游身上那些钉子拧个圈。 魏谦游想要摊手,又牵得周身一痛,只得咧嘴道:“说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正巧那日听几个丫头偷偷念叨,在榻上打架会有孩子,又碰巧曦婵那几日表明过这般念头。切磋一番又不是难事,虽说榻上拥挤了些,但她对我很是关切,这点小事我是该成全她的。” 云韶直挺挺从温婉怀中站起身来,别说颜攸礼了,她都生了进去将魏谦游掐死的冲动。明知道自己说不清楚话,就不能一次说完吗,这是要吓死谁? 说罢,魏谦游却是又摇了摇头:“但要我与她没有关联,我却是无法做到的。曦婵是岛主和夫人亲选的少夫人,我自然要娶她,这也是落燕岛的传统,你不会明白。” 颜攸礼扁了扁嘴,他怎么会不明白。别说是落燕岛,放在中土这样的案例也比比皆是。从前这二人都算孑然一身,自是无所顾忌,如今却有人不得不听父母之命了。 魏谦游还等着颜攸礼如何答复,就见云韶闯了进来,怒然道:“你要娶她,也要有回落燕岛的本事。别想着我会放你走,我没那么无私。” 魏谦游愕然望着云韶,他不过将事实陈述出来,怎么还急了呢? 云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把推开碍事的颜攸礼,伸手按在魏谦游的两肩。 “你说,往后不再回落燕岛,也不会娶旁人。”云韶歇斯底里道,震得魏谦游耳膜隐隐作痛。 魏谦游龇牙咧嘴了一阵,半晌才缓和过来:“韶儿你下手轻些,按到钉子了。” 云韶惊慌地缩回双手,依旧不依不饶道:“按到又如何,这都是你该受的。再不答允我,就将你全身上下的钉子都按上一遍。” 魏谦游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些钉子单是钉在他身上,就让他感到源源不断的彻骨之痛。只方才云韶无意识的一按,他额上便已经渗出了冷汗,若有意而为之还不要命了。 云韶见状心中冷哼一声,嘴角却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若是不想受此苦楚,答应我不就是了?我是什么法子都用尽了,若非无可奈何,又怎么忍心让你受这样的罪?” 魏谦游稍稍松了口气,既然云韶有了笑脸,便是好说了。 魏谦游摆出一副讲道理的架势,道:“韶儿,娶不娶曦婵,对我来说原本是没差别的。但这不是我的意思,落燕岛向来如此,你也该体谅不是?” 云韶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你都要娶别人了还要我体谅?我体谅你个千秋万代! 颜攸礼眼睁睁看着云韶扑向魏谦游,根本来不及阻拦,听着那不间断的惨呼,只得不忍地别过头去。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韶儿拉开。”秦蓁急促提醒了一声,颜攸礼这才反应过来,众人也跟着一拥而入。 好劝歹劝,才将云韶拖出了柴房。 秦蓁无奈道:“谦游如今分明就是不明白你为何生气,在此间的认知与痴儿也无异,与痴儿较劲,真有你的。” 云韶悻悻往柴房看了一眼,憋闷道:“我也不想这样,可姐姐没置身其中,体会不到我当时的感受。听他口口声声说要娶旁人,叫我怎么控制得住自己?” 贾袖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云韶的肩旁,她和梁逸轩成亲之前,又何尝不是整日提心吊胆的。 赵清绾道:“师父如今身在魏王府,若魏曦婵知道了定然不会坐以待毙,不若我们放出消息将她引来。我倒要看看,那落燕岛的少夫人,到底是人是鬼。” 温婉嗔了她一眼:“魏曦婵就魏曦婵,什么少夫人。落燕岛是不会有少夫人了,就算是有,也不会是她。” 赵清绾连连点头:“婉儿说得不错,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会尽全力帮着师娘的。” 陈穆适时给她们浇上一盆冷水:“别忘了,从前将谦游带走时,落燕岛只来了几个算是无关紧要之人,至少我们连名字都是不知道的。就算你们放出了消息,魏曦婵也未必会亲自前来,落燕岛的厉害可不是你们单凭想象就能揣测的。” 云韶思索着开口:“师叔多虑了,今时不同往日,可别忘了咱们还有乾元阵呢。不论是谁前来,都叫他有来无回。” 第三百八十章 是人都是有虚荣心的,捧乾元阵就是变相赞扬玄清派,云韶此言无疑满足了陈穆这一点。 陈穆浅笑道:“万不可轻敌大意,落燕岛也算得能人辈出。但韶儿你都如此说了,做师叔的也不能让你失望不是?” 云韶显得很是乖巧:“果然还是师叔最好了,韶儿就知道,求谁都不如求师叔。” 瞧陈穆捻须而去,云韶嘴角露出一抹得逞般的微笑,师叔的毛都给她捋顺了,往后还担心什么洪师兄。 直到众人散去,颜攸礼还一直留在柴房中,捏着下巴思索什么。 魏谦游慵懒道:“你要是不急着走,来替我换个姿势,这么坐了一月有余,换谁能受得了。” 颜攸礼被打断思绪,起身应道:“那你忍着点疼,我扶你躺下。” 临触及魏谦游一刻,魏谦游却是变了卦:“还是算了,想想还要再起来,这罪受的不值得。” 颜攸礼撇了撇嘴,沦落到这般田地还如此难伺候,你倒是小爷见过的头一个。 腹诽了一通,颜攸礼问道:“据你对落燕岛的了解,若他们知道你如今的处境,可会进犯中土?” “当然会,你问的可是句废话。”魏谦游暗想着,看来中土人也不是全都聪明的。 颜攸礼面色转而凝重,看来就是北胡没有动作,中土终究还是要经这一劫。希望最后的结果也能如他认知中的那般,有惊无险才好。 魏谦游不解道:“怎么看你的样子,还有些期待似的?这会儿四下无人,你老实告诉我,中州那人可是你?” “都说了不是,我还能骗你不成?在你自己的认知中你是什么少岛主,在我们心里你却从未变过。”颜攸礼翻着白眼道,对魏谦游的反复询问很是不满。 “得,我今日就不陪你了,若是觉着闲闷,就差人到云水阁找我。”颜攸礼潇洒地挥手,事情走向与他认知有些出入,这多年来又太过安逸,他都快忘了接下来事情该如何发展,还要回去尽早盘算着。 云韶亲自送大伙儿出门,便见一个捕快打扮之人急匆匆赶来,目光搜寻一番最终落在贾袖身上。 “怎么了?”贾袖心头一紧。自她成亲之后,就相当于落得一个闲职,若非太过要紧的事情是不会找到她的。 那捕快在贾袖耳边说了些什么,贾袖顿觉有些恍惚,这也太叫人难以置信了。 瞧贾袖眼中隐有茫然无措,云韶不禁问道:“很麻烦么,可需要我同去?” 贾袖僵硬的点头:“本不想麻烦姐姐的,但那人来头不小,仅凭梁大人出面怕是有些麻烦。姐姐的身份倒是足以,只是……” “那我便陪你走一遭,不必与我客气什么。”云韶微笑道,今日心情很是不错,也就不怕麻烦了。 赶到现场时,贾轴正率领一众捕快疏散围观之人。正当中地上躺着一个男子,远远看着有些眼熟。旁边的马车车辕上坐着一人,看打扮便知晓是个富家公子,脸上微微泛红,不知因何所致。 贾袖走至近前,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贾轴摇了摇头,叹道:“马车太快,殿下身子骨向来又不好,当场就……” 云韶这会儿也看清了,躺在地上那被称作殿下的男子,赫然正是晋王。难怪贾袖听得捕快通禀时会是那样的表情,这会儿她也如是。以外来的实在太快,想想多少还有些滑稽,晋王怎么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贾袖蹙眉望向马车上那人,大概不是金陵人士,看着很是面生。 那公子跃下马车,朝面前几人颐指气使道:“怎么着?穿着官府的皮就想抓爷?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别说是撞了他,就是撞了你们太子,爷最多几日就能放出来。” 扑面而来的酒气,让贾袖眉头皱了皱。这厮驱车撞人不说,竟还是醉了酒的。 云韶亦是蹙眉:“这人好大的口气,真当这天下间是没王法的吗?” 贾轴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低声提醒:“王妃,他似乎是哪家富商家的公子,从西边来的,据说在西耆富可敌国。” 云韶闻言,心里便有了数。吩咐道:“你差几人去秦淮边上找找,若是见到了清绾和婉儿,便叫她们速速来此。晋王的事情,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贾袖忙提醒道:“姐姐气昏头了不是,清绾和婉儿先咱们一步出府,这会儿该是已经回宫了。” 云韶在贾袖肩上拍了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容易有机会出宫,那二人岂是会安分的。 贾轴去找人的空当,云韶只顾和贾袖闲聊,对那在旁叫嚣的公子视而不见。 那公子似乎说到豪放处,大手大脚地就要过来云韶面前,却是被几个捕快拦下。 云韶斜睨过去,不经意间看到婉绾二人远远朝这边过来,才正眼看向那纨绔公子。瞧待会儿这厮见了自家公主,还似不似这般嚣张。 赵清绾抱怨道:“师娘,我们刚和船家谈好了价格,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非要现在唤我们过来?” 云韶向那公子扬了扬下巴:“婉儿,此人你可认得?” 温婉循着云韶手指方向望去,纳闷道:“华裕?他怎么在此,就是他得罪了师娘?” 赵清绾见师娘没理自己,便又要上前追问。贾袖将她拦了,偷偷指了指晋王。 赵清绾看着地上双目紧闭之人,满眼的难以置信。咬牙切齿道:“这是何人所为?看我不将他押至皇上面前,让皇上诛他九族!” 温婉忙拦道:“此事若这么简单,师娘还来做什么。皇上近日身子不好,师姐就别去给皇上添堵了。” 劝罢了赵清绾,温婉又悄声对云韶道:“师娘,此人来头不小,在中土出了这样的事情,怕是会恶化中土和西耆的关系。如今落燕岛尚不知有何动向,照我看还是尽可能将事情压下,待与落燕岛有个了结再做定夺。” 赵清绾愤懑道:“晋王都成了这般样子,此事就这么过去了?就这么让他逍遥法外?这口气就算师娘忍了,我却是咽不下的,今日非要替晋王讨个说法。” 温婉死死将她抓着,目光中带着哀求:“师姐你先冷静些,婉儿向你保证,此事早晚会给师姐个交代,给公道一个交代。” 若今日真让华裕一命抵一命,她与赵清绾的立场站在了对立面倒是小事,同时面对落燕岛和西耆,再加上北胡在旁虎视眈眈,中土就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届时就算兵圣再世怕也回天乏术。 转观云韶等人的意思,得了大伙儿不情愿的点头,温婉歉意一笑,转对华裕道:“你走吧,尽早回西耆去,今日的事情不可回去张扬。” 华裕吊儿郎当走至几人面前,朝温婉随意地拱手道:“多谢曦月公主替我求情,我就说嘛,不过是个中土的皇子,能有什么大不了。瞧他们这阵仗,我真以为他们能如何呢。” 温婉也是忍不住蹙眉,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尽快离去。 这下云韶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叫苟得意吩咐府里人,今日这事就是听见了也不可出去乱说后,独身去了柴房。 “谦游,虽不保证你能记得,但我觉着还是有必要让你知道。”云韶面色显得有些沉重。 魏谦游一时没反应过来,云韶今日是怎么了,听说她来看他多是背着洪寅,从没见她来得这般频繁过。今日倒是一连来了几次,每次面色都各不相同,这是表演变脸么? “你说,我听着就是。”见云韶丝毫没有开完笑的意思,魏谦游忙收了笑意,做出一副正经相。 云韶踟蹰了许久,才将晋王的事情说了,直到现在,她还不相信晋王会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开。 魏谦游点点头,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云韶口中的晋王,或许从前与他是好友,但如今不过是个名字罢了。想要配合着云韶一起伤感,却是酝酿不出情绪。 “你就不想说些什么?”云韶问过之后,立时便叹了一声。 “罢了,如今的你,怕是也说不出什么感怀,这也怪不得你。” 魏谦游本来是要说话的,却是被这一句给堵了回去。思索一番,魏谦游只觉越说不出越见难受。终究还是开口道:“韶儿,我想见见你我的那对儿女,不知可方便?” 云韶显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为难道:“其实也说不上不方便,但茵茵这会儿不在府中,我也不知晓她身在何处。至于瑾儿,他一向是个胆小的,若是看你这般样子,跑到洪师兄面前哭闹起来,往后谁想见你都是难了。” “无妨,不好见不见就是,你能来陪我说说话,我也是知足的。”魏谦游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然而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还是没逃过云韶的捕捉。 云韶初时还想着晋王那事,没有太过在意。但回到房中细细忖来,才猛然想起,如今的魏谦游,该是失去了表露出那般情绪的能力才对。 第三百八十一章 皇上不宜受惊扰,赵王远在边关不得抽身,晋王的事情就交给了太子一手操办。 虽晋王多年手无实权,但当年在金陵百姓心中的威望还在。有不短的一段日子,金陵的上空都似笼罩了一层阴云,不似往日的热闹。 然而魏谦游与世隔绝,对这些自然是感受不到的。对他而言唯一的感受,便是云韶送来的饭食越发寡淡了。若说从前是在迎合他的口味,如今魏谦游倒认为她是在挑战什么极致,非要把饭食的口味做至淡如水不可,他正好成为了实验对象。 “韶儿,今日这味道怎么又淡了些,只能隐隐尝到些盐口,旁的便没了。”饶是魏谦游念着自己如今是个被俘的身份,还是忍不住抱怨道。 “有吗?昨日你说清淡,我今日还特别注意了。”云韶自己尝了尝,奈何她是尝不到半点不对的。似乎不管她怎么做,自己吃来都是一个样子,旁人就是另一番感受了。 魏谦游安慰道:“其实也还好,还不曾谢过你,每日都替我送饭来呢。有句话怎么说?心尝辄止,口舌之欲次之。” 云韶听来不禁觉着好笑:“这不是洪师兄劝刚入门,那些还不习惯粗茶淡饭弟子的话,你倒记得清楚?” 魏谦游做恍然状:“原来是他说的,我只莫名想起这话,却不记得来历了。” 云韶正要附和两句,忽而怔愣住,问道:“你是说,这话是你刚想起来的?” 魏谦游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脑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道:“也不是刚想起来的,似乎早就知道,只是忘了说的感觉。” 云韶单手托着下巴,一瞬不瞬将他打量着。 魏谦游直被盯得脸红了,只得主动开口:“韶儿你这般看我做什么,叫人怪不好意思的,有话直说就是啦。” 云韶漫不经心道:“没什么,你这吃相甚不雅,都吃到脸上去了。” 若按照师叔的说法,落燕岛的血池不明来历,似是凭空出现在落燕岛一般。且别说旁人,就算是落燕岛岛主也没有那血池功效的扭转之法。当然,这些也是师叔道听途说,可云韶实在想不清楚,魏谦游能记起这些无关紧要事情的理由。 不对,又或许谦游想起的不止这些,只是需要旁人的引导才能说出罢了。 想到此处,云韶心中有些激动,不断尝试着从各种角度引出魏谦游对往昔的记忆。然而事与愿违,魏谦游除了这句不咸不淡的话以外,什么都没想起来。 “韶儿,你今日可否多留片刻?”瞧着云韶要走,魏谦游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说罢,魏谦游低着脑袋,不敢再去看云韶一眼。 云韶怔怔转身:“你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魏谦游茫然摇头:“只是想多看你一会儿,看着你的时候,似乎身上都没那么疼了。这感觉来得莫名,但我可不是无理取闹,我说的都是真话,韶儿……” 云韶浅笑着将手指按在魏谦游唇上:“好啦,我相信你。府里也没什么要我操心的,我还巴不得陪着你呢。不过你耳力比我好,记着听仔细些,若听到洪师兄过来可得及时提醒我。” 魏谦游不明就里,但云韶答应留下来他是很开心的。不管云韶想不想听,一股脑的说了一通他在落燕岛的事情。 云韶强装出来的兴致,魏谦游不是看不出,这让他多少有些尴尬。可这是他唯一能与她分享的事情了,除此之外,他再无话题可找。 “我是不是将你说烦了,断断续续的,又没什么趣事。”魏谦游歉意道。 云韶微微摇头:“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喜欢听。你与魏曦婵演示玄清剑招,后来如何了,可有将她惊艳到?” 魏谦游复又来了兴致:“后来!后来……嘶——她是取了一支玉笛出来,还是称赞这剑招来着?” 云韶无奈地叹了一声,从前的事情不记得就算了,怎么连在落燕岛的事情也记的这样模糊。真不知道你是失忆,还是被伤了脑子。 对上魏谦游无措的目光,云韶似是抓住了什么,急声问道:“你方才所言之事,是在你入血池之前?” 魏谦游认真地点头:“对呀,所以我才记不太清了,之后的事情我都是一清二楚的。” 云韶这次可以肯定了,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魏谦游的记忆似乎在被唤醒。但听他所叙述记起的事情,这无疑是个漫长的过程,且能记起事情的次序丝毫找不到逻辑可言。 无妨,只要能有机会想起便是好的,不论这个过程要持续多久,她都愿意陪着他等下去。就算是要等过漫长的一生,就让他们在垂暮之时,对视那恍若隔世的一眼。 云韶没敢宣扬此事,唯独和陈穆说起。本想着师叔见多识广,该是能道出魏谦游生此变化的原因。 然而陈穆听罢思索许久,终究是摇了摇头,反问道:“韶儿,会不会是你的错觉,或是落燕岛有意而为之,让他唯独记得上岛之后的事情?只是因为血池的药力太过强势,才导致谦游一时间,连他们想要让他记得的都忘了?” 云韶心跳漏了一拍,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落燕岛之人处心积虑,偏偏让谦游保留一段不属于少岛主的记忆又是为何?这便又说不通了。 陈穆于心不忍,又道:“当然,血池再过玄妙,终究是为人所用。没有破解之法,只是前人不曾发现罢了。待尘埃落定之后,师叔亲自陪你去一趟落燕岛,或许能从中找到答案,你也别太过伤神了。” 时隔多日,魏谦游再没说出什么云韶希冀中的话。倒是赵清绾来过一次,来了就不住的抱怨,说什么华裕还好意思让人来祭奠晋王。 云韶至敷衍地安抚着,说不定是那厮醒了酒也觉自己的做法不妥,有意要与中土重修旧好。 此言显然不能打消赵清绾对华裕的敌意,云韶也不多劝什么,她自己头疼的事情还不少。 颜攸礼已经摩拳擦掌了几日,秦蓁终是忍不住,狠踹了他一脚:“怎么知道落燕岛之人会来中土,你不见担忧,反而隐有期待似的?” 颜攸礼讪讪陪笑,秦蓁自然是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像是认知中真理一样的东西,所有人都说那是错的,老天爷都不帮着他,有朝一日却被印证了。 管他是北胡还是落燕岛,只要有人进犯中土,他的认知就没错,这许多年的准备也不曾白费。 “蓁蓁你不必担心,若他们真会来,我就算为了护你周全,也自当为中土出一份力。”颜攸礼踌躇满志,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秦蓁这才有了些好脸色:“从前便知道你胸怀抱负,如今可是有机会让你一展身手了。但你可要记得,以家国为重不错,但也要爱惜着自己。” “你是没瞧见,从前每次谦游和铭钊出门,韶儿和漪桐是如何跑到我面前哭诉的,生怕出了什么闪失。我作为姐姐,却是无人可倾诉了,你也不许叫我担忧。” 颜攸礼柔声道:“且将心放在肚子里,我自有分寸。从前不显山不露水,你相公却是不比他们差的。” 秦蓁翻了个白眼:“当心牛皮吹破了,我可不替你找面子。” 落燕岛,魏曦婵陪在夫人房中,面上瞧不出半点感情:“禀夫人,二叔传信回来,谦游被魏王府擒了。” 夫人却也不显着急,淡漠道:“单凭一个半吊子的乾元阵,他也应付不了么?” 岛主嗤笑道:“多半是我看错了他,饶是受得住血池淬体,终究天分不够、心性不坚。” 魏曦婵询问道:“那要不要去救谦游回来?毕竟他还是少岛主,更何况……” 岛主低眉忖了半晌,沉吟道:“落燕岛的少岛主,是不该流离在外的,势必要将他带回来。曦婵,此事你亲自去办,本座会暗中助你。” 魏曦婵欣然领命,既然岛主肯让她出马,便是意味着,她离真正迎来少岛主的那一日不远了。 快要走至屋门处,魏曦婵又折返回来:“还有件事情,曦婵觉着需要让岛主和夫人知道。” 岛主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魏曦婵复又开口:“二叔还说,清云游似乎在中土现身了,只是当日在场的皆是好手,二叔只敢远远看着。加之持剑之人现身后只短短停留了一刻,所以二叔并不敢确定,那就是清云游。” 岛主哂笑道:“区区中土,竟有人能抵御得了清云游的寒意?那人不多停留,怕不是不想停留,而是不能吧?” 夫人点头附和道:“大抵是如此,四件神兵的择主条件无一不是苛刻。就连门槛最低的乾元阵,不也需要天赋极佳之人身处阵眼之中,何况是摧人体魄的清云游。曦婵你莫要担心,有岛主陪你去,此行万无一失。” 魏曦婵所想也是相差不多,只有乾元阵的话,对她来说倒算不得什么威胁。 拜别了岛主与夫人,魏曦婵喃喃期待道:“少岛主,很快我便要接你回来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在中州的日子百无聊赖,小晴儿都记不清她这是第几回抱怨:“好无聊好无聊,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小玲儿亦是瘫在一旁,有气无力地答复:“算算日子,少夫人该是已经准备动身去金陵了。再忍上几日,待少岛主回岛休养一段日子,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别想的那么简单,你我的任务还没结束呢,想什么美事,还准备随少夫人回岛不成?”小晴儿怏怏道。 小玲儿怔了怔:“也对,不过也不在乎再多等几日。再说了,回岛之后,还不一定有在此这样清闲呢。” “要怪也只能怪他太冲动,那厮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少本事,只身一人就去闯乾元阵,活该落得这般下场。”小晴儿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全然不复先前的敬重。 小玲儿眉梢上扬:“你变脸还真是够快的,我好歹还唤一声少岛主呢。珍惜着吧,他动身去金陵时就注定了,这少岛主之名唤不了几日了。” 两人谈话声毫不掩饰,然而再放肆几分,也是传不到魏谦游耳中的。 此时魏谦游正盯着魏茵茵和魏瑾的画像出神,两个小奶娃面上皆能找到与他相似之处,怎么看怎么亲切。 云韶柔声道:“我设想了几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你会是这般反应。早知如此,就该早些拿给你看的。” 魏谦游喃喃开口:“茵茵眉眼像你,说不出的动人。瑾儿虽也像你多些,却少了几分英武气,到底是个男儿家,该多受些历练才好。” 云韶心绪不由飘忽,从前魏谦游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毕竟如今不同于从前。此时她听到的,可与她想听到的是同样的意思? 云韶没察觉到,自己捧着画像的手慢慢滑落,魏谦游紧粘在上面的目光被牵动,带起全身幅度不小的动作。 “嘶……” 听得魏谦游倒抽凉气,云韶收回思绪,扶着他重新坐好。微责道:“明知道自己这副样子,也不知道小心着些,疼了吧?” “不妨事。”魏谦游抬手轻抚云韶脸颊,多日积攒的勇气,终究是令他这么做了。 云韶愕然的将他望着,从魏谦游隐隐抽搐的嘴角看得出,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足以让他备受煎熬。 “谦游,我放你离开,你忍着些。”云韶说着,咬牙拔掉了魏谦游抬起手臂上的钢钉。 紧接着握上第二根,云韶继而道:“先去梁府多少几日,洪师兄知晓我不待见梁语凝,定然不会怀疑到她头上。而她虽也对洪师兄有所敬畏,但如果是你的话,她定会帮忙。” “韶儿……”魏谦游想要说些什么,但钢钉离体的疼痛比嵌在体内更甚,硬生生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待你修养个几日,便回落燕岛去,往后莫要再来中土。”云韶眼眶中已然莹润,紧握魏谦游身上最后一根钢钉,奋力抽离。 这不是她冲动之下的举动,早在魏谦游被洪寅关入柴房那日,便已经开始思索了。无疑,云韶想要与他厮守一生,但比起她心中的希冀,云韶更不愿看到爱人终日受苦。 魏谦游舒缓了一番僵硬的四肢,将背身对他的云韶扳回身来:“你随我一起走,我们先去接茵茵和瑾儿,再回落燕岛不迟。往后你若思念故土,我也陪你一道回来。” 云韶初时是微有动心的,但听得魏谦游后半句,却是摇头道:“我知道,终有一日你还会卷土重来,就算你不愿意,也不可能将岛主的命令置若罔闻。” 魏谦游面泛犹豫,末了还是点了点头:“对不起……” 云韶抬手止住,身不由己的话她已经听厌了,身为己物,怎会不由己心? “今日我放你离开,便成了中土的罪人。待你回了落燕岛,我便去向洪师兄告罪,是不能同你一起走的。”云韶将魏谦游抓着她的手按下,在他的注视中缓缓退向门边。 待要迈出柴房一刻,云韶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自由难道不是每个人毕生渴求的吗? 只见魏谦游拾起一支钢钉,面带狠厉地刺入自己肩头,声音因疼痛显得颤抖:“你不会是罪人,至少我不会允许你是。此处安静无人打扰,又有你每日来陪我,甚好。” “忘川之水会洗去今生之情,但却未必阻断来生之缘。但偏偏就有那么一种人,明知道这道理,却还是不愿放弃今生的情分。韶儿你很幸运,遇上的正是这样一人。”安然感慨道,她是没有这样的福分了。 云韶擦干了眼泪:“师娘何时来的,怎么这样不声不响,吓韶儿一跳。还有师娘所说的忘川之水,可是有些吓人了,谦游还年轻着呢。” 安然宠溺地揉了揉云韶的脑袋,缓声道:“师娘可不是在咒谦游,竟落燕岛的血池淬体后,谦游便失了记忆,性情也大有转变,连你也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将这些联系在一起,你能想起什么?” 云韶面容间多了几分惊恐:“师娘是说,落燕岛是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地方,谦游本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安然微微摇头:“没那么玄,只是据你师公猜测,那血池或许与忘川之水有同样的功效,正是忘川之水流落凡间也说不定。这话本是你师公想要与谦游师父说的,但苦寻不见人,只得告诉了师娘我。” 云韶没忍住笑:“师娘还道我说的玄,却说的比我还玄了。若真有忘川之水这种东西流入凡间,自然会有仙人管制,怎的让落燕岛独占了?” “况且谦游还记得些许从前的事情,虽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但这却可证明,谦游有着将仙人手段逆转的本事。”云韶说完这句,已经笑得捂了肚子。倒不是她对魏谦游没自信,但实事求是的想,她就算心里再偏爱魏谦游,也不至于将他神话了吧? 总之鬼神之说不可尽信,还不如她多来陪他聊聊天,盼着他能多想起些来的实在。 “这位夫人多心了,绝不会是那般。就连当世流传的四件神兵,也不过是凡匠技艺的顶峰,再常人眼中也未见得就能称为神迹。哎呀……”魏谦游已经开始后悔了,说话时情不自禁想要手舞足蹈,早知道就不把钉子这么快钉回去了。 安然淡淡睨他一眼,吩咐云韶道:“柴房里面这样冷,岂是人能待的?将谦游带到你屋里去,只消他还在府中不就成了。若是洪寅那小老儿刁难,你尽管让他来找我,师娘帮你摆平。” 云韶连声道谢,果然还是师娘靠谱。刚结束清修,出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帮她撑腰了,再瞧她那师叔。想起陈穆,云韶扁了扁嘴,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魏谦游急忙开口:“我在此不碍事的,不劳夫人费心了。” 他不是听不出,这位夫人是不想他遭罪。但从先前的经历看来,洪寅在这府中似乎有很高的威望,他与这位夫人初次谋面,怎能承如此恩情。 云韶心头一紧,几乎在魏谦游开口的一刻便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说来她反应不可谓不快,但还是为时已晚。 安然缓步走至魏谦游近前,手掌缓缓落下,搭在魏谦游肩头时忽而用力。 柴房内传来“嗷”的一声,路过的丫鬟、侍从脚步顿了顿,还是没提起往里面望上一眼的勇气。 魏谦游委屈得挤了两滴眼泪出来,他是不想给这位夫人添麻烦好不好,世上竟有如此不识好歹之人? 安然目光逐渐转为阴冷,嘴角也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谦游,你是在同师娘客气,还是以为师娘镇不住那洪寅?” 不论是哪种,都是罪不容恕的。安然问话时已经按上了魏谦游肩头的钢钉,若他为其中的任何一种选择点了头,她不介意让这钉子深入几分,以告诫弟子方才的行为多么十恶不赦。 许是被求生欲支撑着,面对云韶投来的眼色,魏谦游立时会意。 回望向安然,魏谦游一脸正色道:“毕竟同门一场,我担忧洪师兄的安危,故此不忍离开。” 安然闻言,果真松开了那枚钢钉,只在魏谦游肩头重重拍了一下:“算你还有些良心,不过你放心,若是他足够识趣,师娘不会要他命的。” 痛意直冲头顶,魏谦游扁嘴望向云韶,他都按照她的指引做了,怎么还是没逃过? 云韶无奈地摊了摊手,师娘就这般脾气,平日看着好说话的紧,但谁叫你招惹到师娘了呢?这已经算是轻的了,若真让你随心所欲答复出来,方才的场面我都不忍心看。 被云韶扶去屋中,魏谦游心有余悸地朝门口张望了半晌,见那夫人没跟来才不显僵硬。来中土之前,还道是中土之人,并没有几个值得他注意的。如今还没出魏王府,遇到的几个便都不是善茬。 也不知道中州的情况如何了,这些日子他竟没心思去关心那些。也不知是对小晴儿和小玲儿的信任,还是因为潜意识的疏忽。但奇怪的是,如今想起,魏谦游依旧提不起思虑下一步打算的兴致。 第三百八十三章 男子背对着站在魏茵茵面前,赞许地点头道:“不错,你果然天赋过人,只听剑势,便知你又有不小的长进。今日为师便再传你一式,乃是清云游剑招中快绝的一式,你看好……先把剑拿远些,冷……” 魏茵茵道了声抱歉,突发奇想道:“若是能打一剑鞘,能压制住剑刃的寒气就好了。清云游如此冰寒,常人老远就感觉得到,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你来了吗?” “若真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为师也不至于为这清云游头疼那么久。茵茵,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但你……动手能力还挺强啊……” 男子回身正欲教导,却见魏茵茵手持的清云游多了一个晶莹的剑鞘,比原先那个不知好看了多少。而且他 魏茵茵自得道:“卖相不错吧,还很实用呢,师父是不是感受不到寒气了?” 男子不受控制的想要点头,察觉到这点忙别过头去,干咳一声说道:“凝水成冰当作剑鞘,再以清云游的寒气使冰鞘不融,还真有你的。但切不可沾沾自喜,年轻人总还是要谦逊着些。” “剑刃本就好看,被冰鞘一衬更显得脱俗。”魏茵茵摆弄着清云游,显然是将男子的话当了耳边风。 男子顿感无力,祭出了他压箱底的本事,语重心长道:“茵茵,为师的话,你要逐字逐句记清。早日学会了为师所授的所有本事,便能早日见到爹爹娘亲不是?” 此言果然奏效,魏茵茵将清云游收回腰间,端正在男子面前站好。 男子满意点头,继续道:“自信是好的,但过度自信便是自负。师父教你这些,远比教你的本事更加重要。” 魏茵茵认真点头,少见师父这么多话,还句句都是金玉良言的。事出反常必有因,听得认真些,不说成全师父满足感,就当是保全自己不受罚了。 再开口时,男子语调中多了些落寞:“茵茵,你可曾记得为师如你说过,清云游剑招并不以快制胜。若有朝一日为师传你与出剑速度有关的招式,便是你离大成不远了。” 魏茵茵咬着手指,眨巴着眼睛将男子望着。她才学了多久,半年还不到吧?学什么是一朝一夕便能大成的,师父方才还那般正色,怎么没维持片刻就又像神棍了。 男子顿了许久,释然道:“你不必这般反应,为师也舍不得你,但须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今日传你这一式后,你自行回府练习,不可怠慢。虽然师父往后不能亲自教你,但你娘亲会代为师督促。每日练剑三个时辰,半刻都少不得。” 原本想着,能亲眼看着茵茵修成正果的,怎知魏谦游那小子突然就冒出来惹麻烦。经那一回,清云游寒气已经直逼骨髓,再怎么悉心调理也是回天乏术了。 照此说来,师父和娘亲不光认识,还有这不俗的关系了。先前师父表现得太不正经,魏茵茵几乎都摒弃了师父是爹爹的猜想,而且先前也是师父陪着亲眼看见了爹爹。 如今却又想到,爹爹是学过颜芊芊的换颜之法的,随意找个人扮成自己,好让她安心也说不定。 想清楚了这些,魏茵茵对师父的身份又有了期待。若面具下真是爹爹的脸,她可是期待这样一个拥抱许久了呢。 魏茵茵嘴角扯了扯:“师父不想教了就直说,说实话,茵茵早就看出师父不耐烦了。有几次以为我睡着了,就偷偷往外跑,还不是找乐子去了?” 男子被噎了一下,作为一个时日无多之人,他连安排后事的资格都没有了?白日里教你剑招,入夜了才能出门与旧友托付,到头来还得被你这丫头误会,他这师父当的容易吗? 魏茵茵翻了个白眼,道:“师父别装委屈了,茵茵对师父的私事并不关心。只是师父曾许诺过茵茵几件事,前前后后倒是都应了,还有最后一件,师父不会忘了吧?” 男子浅笑着拾起一根枯枝,道:“瞧好了,这便是清云游剑招最后一式。” 魏茵茵虽不满男子扯开话题,但还是习惯性的睁大了眼睛。除了头一回之外,师父演示剑招从不会有第二次的。她被迫离家小半年,如今终于到头了,须得善始善终才好。平白落了一式,想来都觉亏得很。 魏茵茵脑袋往后一扬,什么东西,“嗖”的一下就过去了。秘技自珍不教她不就好了,想装无私又生怕她看见,哪来这样一个又小气又爱标榜自己的师父。 瞧着魏茵茵呆怔当场,男子显得很是得意,扬着下巴替她讲解道:“剑出则心无杂念,势必占得先机。快过对手,才能将此式发挥到极致。话说回来,师父问你,你的对手有多快?” 魏茵茵摇头,这本就是个不确定因素,叫她如何回答? 男子赞许道:“不错,这个问题的答案,任何人都无从而知。若要快过对手,便仅有……” “便仅有自己选择对手,再杀他个出其不意,让他都不知道已经成为了我的对手。”魏茵茵抢答道,同时清云游离鞘,一剑刺向男子面门。 男子是当真没料到魏茵茵会突然来这么一手,饶是及时做出反应后退,但见二人的距离如此接近,怕是避之不及。 只听“咔嚓”一声,男子脸上的面具应声断为两块,各自掉落下去。 男子苦笑道:“为师答应你的事情,何曾反悔过,之前的不都兑现了吗?想看为师真容,何苦这般心急?搞得为师以为你这丫头刚学成,就打算弑师呢。” 魏茵茵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之人,半晌才道:“大舅?可怎么会……” 从前大舅所展露出的手段,在王府里只称得上二流罢了。但教她的这套剑招,却比爹爹教的精妙了何至数倍,再加上这神奇却不明来历的清云游,大舅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柳稣手指轻点在魏茵茵额上:“别想太多了,从前大舅和你娘亲都是土匪,抢了人家的祖业也不是怪事。许是运气好吧,大舅离开清风寨之后,机缘巧合之下得了清云游和剑谱。如今虽是为了报答清云游的前主人,替他寻摸个传人,倒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看着柳稣除了一双眼睛莹黑之外,整张脸上无一处不是惨白。魏茵茵想起什么,归剑入鞘,急声问道:“那大舅如今这般情况,娘亲可知晓?” 柳稣凝眸道:“你娘亲是我的亲妹子,对她我还不了解么?自小将自己封闭,看着坚强得很,实则是受不住什么打击的,这点还不如你个小丫头。” 魏茵茵心下了然,眉头依旧锁着:“可事实如此,娘亲迟早会知道的。” 柳稣抬手止住,没让她再说下去:“我在你娘亲的说辞,是教会你剑招之后,便同花兄游赏四方。天下何其之大,如此便少有再见的机会了,你回去可莫要说漏嘴了。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大舅相信……” 不等柳稣说完,魏茵茵就扑入他怀中,哽咽道:“大舅,茵茵舍不得你。你怎么就不早表明身份呢,好容易与你相处几日,却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柳稣轻抚在魏茵茵的背上,轻声道:“就如大舅先前所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生离死别乃是常事,你莫要太过介怀了。大舅一生没有子嗣,你和瑾儿大舅都是视若己出的,如今知晓有你惦念着,大舅也不留遗憾了。” 鼻间嗅到一股幽香,魏茵茵不由自主的深吸了几口气,不多时便头脑昏沉,在柳稣怀中沉沉睡去。 一道倩丽的身影跃入屋内:“你来求我,就是为了能够支持下去,教完她余下的剑招?” 柳稣点头:“不错,天下医者何其多,妙手回春着不在少数。但我的状况,似乎唯有求你最是适合。” 栾凤叹惜道:“你该早些道明你与韶儿之间有这层关系的,不然我也不会如此刁难与你。多争取来的日子,你大可与他们好好道个别。” 柳稣显得很是平静:“如今便是个很好的结果,我不留遗憾,也不叫韶儿忧心。此劫非同寻常,单凭中土和玄清派怕是撑不过去,还要你多费心了。若是对我留有歉意,借此补偿也是不错。” 海域本就深远广阔,金陵码头,这一陆地与海域的连接之处,似乎也在夜幕的笼罩下多了一分朦胧。 二叔早已在此翘首以盼,见有人远远过来,忙隐了身形。待那人走近,看清面容后才探出头来。 “少夫人。”二叔微行一礼,问道:“事情可还顺利?可有叫人察觉么?” 魏曦婵轻松一笑:“金陵禁卫,防范松散得很,探囊取物都说的艰难了。不过就算他们察觉我来了中土也是无妨,守备定然会设在魏王府。他们怎么想得到,我此行的目的,是一个已经不存于世之人?” 二叔朝金陵皇宫望去深邃的一眼,此行不虚,便意味着中土很快就要易主了。想这些愚钝之人,怕是到金陵破城那日都没察觉出,他们今日做了一件怎样的举动。 第三百八十四章 魏茵茵平静地扫视过屋内,如她所料,醒来时柳稣已经不在了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容稍显阴冷的女子。 “你是何人?可是大舅请你来的?”魏茵茵缓声问道。 栾凤侧目望她,眼中多少有些诧异。这丫头才多大年纪,竟不怕她,中土何人听了她的名字不是腿肚子抽筋。 魏茵茵似乎看出栾凤所想:“你既出现在此,便是和大舅有交情,不会加害于我之人,我为何要怕?” “这你可说错了,做我这一行的,大多只会和银子有交情。你大舅只是给了我足够的银子,让我帮他续命而已。”栾凤嘴角勾起一抹狰狞:“可你大舅已经不在了,你却是不曾的。” 魏茵茵并未表现出紧张:“既是无情,便也谈不上仇视了。你没有对我不利的理由,我更是不需害怕。” 栾凤朗声笑道:“真是个聪明的丫头,谦游和韶儿将你教得不错。” 经栾凤这么一提,魏茵茵才显得着急了:“总算是能回去见爹爹和娘亲了,姨母不若先同茵茵回府,有话往后再说也是不迟的。” 栾凤微一怔愣,敢情人家早就知道她是谁了。忖来许是云韶与小丫头提及过,但能凭云韶的描述一眼瞧出,对这样一个奶娃来说属实不简单。 魏茵茵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忽的眼前一花,什么东西落入灯笼之中。 眼前突然陷入黑暗,魏茵茵不禁有些惊慌:“天这样黑,姨母将灯笼灭了做什么?” “点不点灯笼,天都是黑的。眼前亮了,前面便更黑了,这光亮与其说是个引导,不如说是个牢笼,将你的目光局限于这狭小的一方。”栾凤高深莫测道,想要在小丫头面前挽回些姨母应有的颜面。 魏茵茵重新将灯笼点亮,眉眼含笑道:“姨母说的我明白,但比起这些,茵茵更希望在旁人眼中,自己是亮的,饶是在黑夜中也是如此。” 栾凤微微摇头,这些本不是一个奶娃该背负的,天知道柳稣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我说韶儿,不然你还是躺下吧。这样坐着,怕你整夜也睡不着。”魏谦游仅能活动的脑袋扭过去,好心提议道。 云韶打了个哈欠,微微摆手:“不必理会我,睡梦中是不受控制的,碰到你总是不好。” 拔掉了浑身的钢钉,魏谦游身上依旧千疮百孔,在云韶眼中俨然成了易碎物品。稍有触及便要胆颤心惊的,与其一惊一乍,还不如先凑合一夜再想法子。 魏谦游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是一骨碌摔在地上,口中怏怏抱怨道:“早晚要找那大夫算账,都说了不用他包扎,还将我裹成了一个棍,整个人直挺挺得动弹不得,当真折磨人。” 云韶小心将他扶回榻上,埋怨道:“明知道自己被裹成这样还不消停,摔疼了吧?” “比起前两日已经好多了,没了那些钉子,摔一下又有什么。”魏谦游见她要起身,瞅准时机叼住云韶的衣襟,生生将她拽了回来。 云韶整个人扑在魏谦游身上,而后紧张地退开:“不好生修养,胡闹了不是。大夫可是反复叮嘱了,这些日子都不叫人碰你的。伤处易合,筋络却是马虎不得。” 魏谦游不容置疑道:“少听那些庸医胡说,我还没那么脆弱,上来歇息。” “哦豁,看来咱们来的不是时候,明日再来好了。你爹爹还真非常人,都这样子了,还不消停呢。”栾凤哂笑道,魏茵茵也在旁认真地点头。 云韶面上发热:“姐姐胡说什么,谦游哪有那般意思。” 栾凤眉梢上扬:“哟,我说的可是谦游,他还没反驳什么呢,你倒是着急了。” 云韶朝魏茵茵招了招手,将她耳朵堵住:“姐姐就是要说,也别当着茵茵的面,还不将她教坏了。” 栾凤不在意道:“小孩子懂得什么,倒是谦游,怎么搞成这样的?” 云韶思索片刻:“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再与姐姐细说。姐姐怎么突然来了金陵,还与茵茵在一起?若有要事在身,可有我能帮上忙的?” 念着柳稣先前的哀求,栾凤故作不满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了?当年送谦游来时,你见我好歹还会激动一下呢,如今真是嫁了人,就将姐姐给忘了。” 云韶忙陪笑:“哪有的事,姐姐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这次可要多留几日,府里的喜事都赶在一起了,姐姐至此更是喜上加喜。” 栾凤这才心满意足道:“这话还算中听,你与茵茵也许久不见,定是有不少话说。我先去歇着了,没事别来扰我啊。” 云韶目送着栾凤出门,俯身问魏茵茵道:“茵茵,怎的你突然回来了?你大……你师父叫你回来的?” 魏谦游怔怔的看着魏茵茵,这就是他与云韶之间的那个女儿了,瞧着便觉亲切。 魏茵茵正欲点头,却听娘亲慌忙改口,显是不知道她已经清楚了是何人传她本事。 眼珠一转,魏茵茵扁了嘴,委屈道:“娘亲,茵茵是偷跑回来的。你都不知道那人有多恶毒,整日对着茵茵不是打就是骂,今日若非姨母相救,怕是茵茵都没命回来了。” 云韶皱了眉头,不难听出魏茵茵话里的夸张,但她的一双儿女她最是清楚。茵茵虽然人不大,但向来是个稳重的。连她都如此说,保不齐大哥真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他竟对你不好么?既然回来了便不怕了,你与娘亲说说,他都对你如何了,娘亲明日就带你找他算账去。”云韶细细打量着魏茵茵,这才短短几月,便清瘦了这么多。无疑,这给魏茵茵的话提高了可信度。 魏茵茵抹了把眼泪,疑惑道:“娘亲与他认识?” 云韶愣了一下:“娘亲怎么会认识他,但他对你不好,就是将金陵翻过来,娘亲也会将他揪出来。” 魏茵茵却是眉头紧皱:“这倒是怪了,娘亲说不认识大舅,大舅也说不认识娘亲。可一对亲兄妹,怎么会彼此不认识的。” 云韶一时语塞,反应了半晌嗔怪道:“好啊,一回来就拿娘亲打趣,这是欠教训呢。瑾儿正抱怨独自被洪师兄教导着不堪重负,瞧你精力颇丰,是不需要休息几日了。” 云韶此言,属实出乎魏茵茵的意料,原来娘亲也是会威胁人的,还威胁的恰到好处。 咽了下口水,魏茵茵绕过云韶跑至魏谦游面前,故作乖巧道:“爹爹,你先前离开府中那么久,茵茵想你想得紧呢。” 云韶也不阻拦,从前你爹爹或许还能将你护着,如今却是自顾不暇了。要说这府里在洪师兄面前最不受待见的,怕就是你爹爹,还想着他能在洪师兄面前说好话呢? 面对着突然过来的魏茵茵,魏谦游显是有些无措:“幸会,幸会……” 魏茵茵挠头将他望着,云韶没忍住笑出了声。和自己女儿说什么幸会,真有你的,要不要拜个把子啊。 魏茵茵僵硬的回头,指着自己的脑袋愕然问道:“娘亲,爹爹这是……” 云韶点了点头,正是如你所想那般,脑子不够用了呗。 翌日天明,婉绾二人便忧心忡忡地过来,告知了魏王府众人一个诡异的消息。晋王的陵墓有被人踏足过的痕迹,太子生疑之下派人探查,却是发现内里空无一物,连晋王都是不翼而飞。 赵清绾怏怏道:“这年头,什么都有人偷,真是够丧尽天良的。已经发了通缉告示,待抓住那人,我定将他挫骨扬灰。” 温婉缓声道:“说来此人也算得上漪桐师姑的同行,先前已经请她去看过。得出的结论,却是那人根本未曾有意隐藏身形,大摇大摆就带走了晋王。” “也对,正常人谁会偷人尸首。”云韶扁了扁嘴,懒懒地仰靠下去。 紧接着云韶又坐起身:“你说有没有这个可能,晋王本是假死,是他自己从陵墓中出来的?” 温婉摇头道:“先前婉儿也曾这般设想过,但晋王这般做,总要有个目的。晋王此举,似乎并无一人受了影响,也无一人得利。” 云韶又道:“或许得利之人,并不在我们眼中呢?” “这可能也不大,晋王如今手中并无实权,加上遇害都只是个意外。难不成晋王缺银子,瞅准了华裕的马车,想要坑他一笔?”温婉笃定道,到此便断了头绪。 云韶哂然一笑,晋王哪会动这些心思,若说她会这么做倒有可能。 “咱们就别在此胡乱猜侧了,只要此人还在金陵总能找得到,届时当面问个清楚岂不容易?” 落燕岛血池地宫,魏曦婵目光轻柔落在血池之中,其中正有一男子闭目盘坐。 男子容貌俊秀,约莫三十上下的年纪。发丝呈一种黑红交接的颜色,在颇具仙气的面容间平添几分妖异。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缓缓睁开双目,黑瞳之中竟也隐泛一抹血红之色。 瞧男子向自己望来,魏曦婵也回望过去:“少岛主,欢迎回来……” 第三百八十五章 魏茵茵摆弄着发丝,托腮与魏谦游相对无言。她是有许多话想说的,但却不是与此时爹爹,气氛略显尴尬。 魏谦游也觉出了这一点,努力思索着要牵起个什么话头,打破眼下的安静。 眼前一亮,魏谦游激动道:“茵茵,听说有两个毛头小子,争着要做你未来的夫婿。他们之中你可有看上的?不妨同爹爹说说。” 魏茵茵扯着嘴角瞥去一眼,很快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魏谦游平白讨了个没趣,得,他还是不说话了,这样尴尬着也挺好。 开门之声将两人的注意齐齐吸引过去,进来的是个丫鬟,惊慌道:“殿下、小姐,大事不好了!” 魏谦游没来由的跟着慌乱:“什么大事不好了?” 魏茵茵依旧平静如常,淡然道:“府里能有什么大事,不是瑾儿哭鼻子,就是谁忘了喂鱼,梦槐姨母要拆房子。” 那丫鬟好容易喘匀了气息:“不是的小姐,这回当真是大事不好了。夫人,夫人她伤到了,已经有人去请了大夫,奴婢是特来告诉殿下和小姐的。” “是被何人所伤的,你倒是一口气说完。”魏茵茵这下也不淡定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在府里伤了王妃? 却见云韶从外头进来:“不过是一时失神切到了手,半个指节长的小伤口,哪至于将你们吓成这般。” 云韶无奈地解释道,姜兰将她的手指包得足有半个拳头大,若不解释清楚,还真要叫人以为她如何了呢。 魏茵茵耸鼻嗅了嗅,嫌弃道:“府里不是有厨娘吗,娘亲怎么还亲自下厨。” 爹爹成了傻子也就算了,娘亲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她这女儿做的还真是不容易。 云韶讪讪笑道:“这不是习惯了嘛,若是我不做,其他人哪敢给你爹爹送吃食,这段日子早将你爹爹饿死了。” 说罢云韶又失落道:“不过往后该是没什么机会了,这最后一次娘亲可是花了大功夫的。做的多了些,你爹爹自己怕是吃不完,你若是没吃……” 不等云韶说罢,魏茵茵留下一句:“不必不必,茵茵起来时便吃过了。”便逃也似的离开了云韶的视线。 魏谦游亦是咬紧牙关,张嘴接过云韶喂来的饭食。近来云韶做的饭食越发寡淡,本想着胡乱咀嚼两下就咽下去,入口却是怔愣。 “怎么了?”云韶见他止住动作,不安地问道。 魏谦游细细尝之,闷声道:“韶儿你莫不是故意的,先前故意给我吃那些,好容易做的好吃了,却告诉我是最后一回,这不是明摆着折腾人嘛。” 云韶嘴角扯了扯,就当他是在夸她了。看着魏谦游风卷残云般吃完了所有的吃食,云韶心中成就感油然而生。 “吃那么急,也不怕噎到了,你若喜欢我常做给你就是。”云韶说着,递上一杯茶。 魏谦游望着那茶盏,目光却是愈渐无法聚焦。 云韶忙将茶盏放下,伸手扶他才没叫魏谦游一头摔在地上。 “韶儿,你在饭食中放了什么,怎的头脑如此昏沉。”魏谦游有气无力道。吃饱了本该有活力的,但全身的力气似被抽空了一般。 云韶忧心忖道:“平日怎么做的,今日也是那般。怎么从前没事,今日就成了这般。大夫该是还没走,你先等着,我叫他来给你瞧瞧。” 魏谦游听罢这句,已经没了点头的力气,昏昏沉沉在云韶怀中睡去。 红发男子望着魏曦婵有些莫名:“姑娘是何人?何故带我来此?我……又是何人?” 魏曦婵眉眼弯弯,笑得很是开心:“此处是落燕岛,你名唤魏友善,是这落燕岛的少岛主。而我,是落燕岛的少夫人,你唤我曦婵便是。” “魏友善?这名字听了就让人嫌弃。”男子翻了个白眼,起身欲从血池中出来。 魏曦婵忙拦道:“不可起身,还未到时辰呢。你且坐下,待我将落燕岛的事情慢慢说与你听。” 魏友善打量她一番,见她并无恶意,便依言坐下,等待着魏曦婵的答复。 而后魏曦婵与他说了一通,魏友善面色越见凝沉,末了嗤鼻道:“你们倒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魏曦婵微微颔首:“能为少岛主做这些,是我们的荣幸。落燕岛上下,包括曦婵在内,都是为少岛主而生的。” “多事!”魏友善冷哼一声,拳头重重砸下,在血池中溅起一圈圈涟漪。 魏曦婵惶然道:“少岛主息怒,若有何不妥之处,还请少岛主指正。” 魏友善淡淡斜睨过去一眼:“本座欲为之事,世上何人得以阻拦,何须你们来做那些准备。区区的中土罢了,经你们这么一搅,岂不是没了半点乐趣?” “那少岛主是想……”魏曦婵怯怯问道,整个过程都再不敢抬头看向少岛主。 魏友善微忖片刻:“找几个妥善之人,将小晴儿和小玲儿除去。其余几个,既然没有扰乱本座的兴致,便扰他们一命,全都召回岛上。” 魏曦婵不做犹豫地应了一声,随即便转身出去。虽则想起小晴儿二人,她是有诸多不舍的,但相比少岛主的命令,这世上没什么不能够舍弃。 “呼,我真是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中所见都颇为真实。”魏谦游长舒口气,下意识想要伸手探向身侧,却是发现…… “唉?谁将我包成了这样?我怎么当真被包成这样?”魏谦游纳闷地看着自己的状况,许久才意识到,似乎梦中所见并不只是一个梦。 低泣声入耳,魏谦游循声望去,云韶正在旁抹眼泪。 “韶儿你哭什么,难不成……”我梦见的都是真的?魏谦游蹙眉想着。但也太匪夷所思了,天下间竟有那般妖邪的手段,能够扰乱人的心智。 云韶哽咽道:“大夫来瞧过你,说你身上查不出什么异样。但若你真没事,怎么会不醒,这半日快要被你吓死了。” “韶儿不哭了,我这不是醒了吗,快来叫我瞧瞧。”魏谦游蠕动着将脸凑过去,轻声安抚道。 听云韶的意思,他不过睡了短短半日。可在魏谦游感受来,似乎在这半日之中,又重新经历了一遍平生二十余年似的。 见止不住云韶的哭势,魏谦游故作黑脸:“你若是再哭,我就去落燕岛娶魏曦婵了啊。” 云韶闻言还真止住了哭声,只是眼泪不停:“少拿这事威胁我,你不是说过,定是要娶她的吗?”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魏谦游摆出一副耍无赖的架势。 又见云韶攥紧了拳头,魏谦游忙陪笑道:“好吧好吧,我是说过,但落燕岛的少岛主要娶少夫人,关我魏王什么事?” 被他以此事威胁,云韶心里颇不是滋味,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抄起一旁的椅子,眼瞅着就要落在魏谦游面门,云韶的动作才生生止住。 “谦游,你方才说什么?”云韶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再不然就是在做梦。 魏谦游哂笑道:“这是装做没听清,想要把我往外推呢。但谁叫我面对的是你呢,便再说一次与你好了。” 云韶瞪圆了眼睛:“拣要紧的说,旁的我可不想听见。” 魏谦游收了完笑的心思,柔声说道:“韶儿,就算我当真生于落燕岛,但我如今正是中土的魏王,是你的夫婿。落燕岛如何,都与我再无半点干系。” 云韶脑海中一阵恍惚,手上没抓住,椅子不偏不倚掉在魏谦游未愈的伤处。魏谦游强忍着不呼痛出声,没叫云韶发觉。 云韶眼泪不仅没能止住,反而有更加猛烈的趋势,扑入魏谦游怀中抽泣了好一会儿。 被魏谦游安慰着,云韶总算是收住了眼泪,抬头道:“先前我说喜事都赶在一起,你倒是憋着惊喜呢,好大一个惊喜。你是如何想起来的?” 魏谦游琢磨了许久:“先前吃过你送来的饭食,我便隐隐想起了什么,虽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但足以证明,你做的饭食,正是我的灵丹妙药。” “好药却也需要药引,此回该是你将那药引放了进去。但实在可惜,你自己都说不清楚,我自然也猜不出那药引是什么。” 不由自主的,云韶想起魏谦游这段日子来嫌弃的样子,正色道:“谦游,我有话要问你,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你要照实告诉我。” 魏谦游四肢微一用力,周身纱布应声断裂,双臂将云韶揽在怀中:“我对你何曾有过半句虚言,直说便是。” “我做的饭食,真有那么难吃吗?”云韶问罢眯眼笑了笑,再看向魏谦游的眼中似乎多了几分警示。 魏谦游心头一沉,见云韶这般表情,便知道绝不能轻易做出答复。若不考虑清楚,后果可不是一般的严重。 伏在案上的魏茵茵茫然抬头,刚一睡醒就听见娘亲问这句,顿时来了兴致。人道无知者无畏,爹爹显是脑子受了刺激的。就是不知道爹爹的本能还在不在,被娘亲这样问过,是不是真的敢说实话。 第三百八十六章 魏谦游朝魏茵茵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魏茵茵别过脑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问你话呢,你看茵茵做什么,还不快说。” 这声音好冷,别说置身其中的魏谦游,一旁的魏茵茵都将衣服裹紧了些。 魏茵茵爱莫能助地摊了摊手:“爹爹自己想法子狡辩吧,茵茵先去睡了。” 云韶提醒道:“跑慢些,留神摔倒了,睡前记着喝奶。” 魏谦游陪笑奉承:“你对茵茵和瑾儿向来是上心的,我不在的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这本就是我身为娘亲该做的,谈何辛苦。不过……”云韶面带笑意,短短的一句话,却是从和煦逐渐转冷。 魏谦游眉头舒展:“明白,如今既然我回来了,你便可好生歇着了。从今往后府里的大事小情,你听我通报就是。” 云韶摆手:“不是这事,我是想说,不过想借茵茵和瑾儿岔开话题,真是显得拙劣。” 魏谦游嘴角抽了抽,迟疑道:“说实话,味道上可能、也许、大概不是那么的尽如人意。但是……” 还没等他但是出什么,魏谦游便觉后脑遭了一记重击。天知道云韶用了多大力气,眼珠子都快要飞了出去。然而下一秒魏谦游已经无暇顾及眼珠是否健在,只因挣扎一瞬,便陷入了昏迷。 “不好吃还装做那么喜欢,当谁会开心呢,真是笨死了。”云韶跺了跺脚,提起魏谦游顺手甩到榻上。 而后云韶朝门外走了几步,很快意识到什么便折返回来:“便宜你了,等你醒来再跟你算账。” 魏谦游难得睡的这样安稳,整夜都没有做梦,只是醒来的方式不尽人意。好在云韶没准备一上来就动手,还算是无伤大雅。 魏谦游一骨碌坐起来:“韶儿,昨夜话没说完,其实我想说的是。” “不必说了,你要说什么,我怎么会不知道。”话是如此说,云韶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先前被谁嫌弃都没有这回受打击。 魏谦游微然一笑,伸了个懒腰,趁云韶不备将她拦腰抱起。 云韶念着魏谦游身上尚还千疮百孔不敢挣扎,只得口中呼道:“快放我下来,你身上都没个好地方,牵动了伤处怎么好。” 魏谦游充耳不闻,迈步便要出门:“都不知金陵变成了什么样子,正巧这些日子都被关着,再不出门走走身上要长蘑菇了。正巧闲来无事,陪我出去走走。” “大夫说你不宜受风,金陵就改日再看。你若是闲的发慌,不若在府里走走,变化也是不小的。”云韶提议罢,总觉着忘了什么事,就在心里头,一时却想不出了。 “也好,只要有你陪着,在哪里都是无所谓的。”魏谦游目光凝在云韶面上,似乎唯有这样将她望着,才能暂时挣脱出杂乱的思绪。 洪寅黑着一张脸拦在二人面前,云韶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昨夜还想着呢。虽得了师娘的吩咐,不会对魏谦游过多刁难,但这般光明正大的在外面招摇,属实过分了些。 云韶忙将魏谦游拦在身后,话声太急险些咬了舌头:“洪师兄,还没来得及与你说,谦游他……” 洪寅抬手止住,冷声道:“你别说话,你担心他身子吃不消,这点师兄能够理解,毕竟师兄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但你眼下分明是要放他走,让师兄如何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洪师兄你误会了,其实谦游……”云韶快步上前,却是没将话说完,就被洪寅拉到了身后。 洪寅目光幽幽转向魏谦游:“既不是你放他离开,就是他威胁你了?师兄早说过吧,这浑小子如今变得越发没良心了。别说是师兄我,就是师娘知道了,定也不会将他护着。” 魏谦游扁了扁嘴,韶儿都没有开口的份,他就不自讨没趣了。 见魏谦游没有硬闯的意思,洪寅这才悄声道:“去请师父,和你其他几位师兄来,要快!如今的谦游,我怕是拖延不了多久。” “师兄,胡子掉了。”魏谦游朝地上努了努嘴。 洪寅惊慌朝地上望去,见目光所及空无一物,便要破口大骂。 忽而又意识到什么,洪寅沉吟问道:“贫道的胡子是假的,你怎的会知道?” 魏谦游将手一摊,无辜道:“真的被茵茵揪了,我还答应过师兄要保密。但眼下师兄这般,我为了自证身份不想说也得说了。” 云韶从洪寅背后探出头来,瞅着他的胡子好奇道:“真的假的?” 洪寅憋闷许久,才无力道:“假的。” 忖了忖,洪寅又愤然道:“真的!往后将你们自己的女儿管教好了!” 云韶“噗嗤”笑出了声,抽噎道:“师兄将胡子揭下来叫我瞧瞧,从未见过师兄没有胡子的样子呢。” 看云韶作势就要来揭,洪寅侧身避过,不满道:“这浑小子既想起来了,怎么不早说,故意揭我伤疤不是?” 云韶面色涨红,一口咬在魏谦游肩头才堪堪止住笑意。佯装委屈道:“方才韶儿就想说了,不是师兄一直拦我。” 洪寅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自知理亏没法怪罪云韶,但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谦游,如今你该如何决择,金陵?还是落燕岛?”洪寅抽剑搭上魏谦游的肩头。 作为玄清派的代掌教,他的大师兄,洪寅是将面子看得仅次玄清声誉的,对于这点魏谦游心知肚明。都被韶儿调笑了一番,他还能不给面子不成? “刀剑无眼,师兄小心着些。”魏谦游故作惊慌,腿都有些打颤。 洪寅语调中不带半点感情:“知道害怕,便做个聪明的决定,不然可别怪师兄不留情面。” 魏谦游立时陪笑:“大师兄乃是咱们玄清的脊梁,师弟自然是对师兄唯命是从。只要师兄开了口,就是让我叛出师门,投奔那落燕岛,师弟也绝无二话。” 洪寅一瞪眼,初时态度还不错,怎么说着说着就成了调侃? 魏谦游讪讪挠头,他是想将师兄吹捧一番的,这不是一下没忍住吗。 “胡子的事情,再不许说与其他人知晓。”洪寅说完即走,先前还怀念从前的小师弟呢,如今倒是见着了,有什么可怀念的! 云韶目送着洪寅远去,才道:“还是与大伙儿都知会一声,不然似洪师兄这回的麻烦,日后定是少不了的。” 魏谦游却是摇头:“不急,各位师兄还好,其他人听说了,定要将人当成猴子围起来观望。先让我消停几日吧,遇见熟人避讳着就是。” “与我说说茵茵和瑾儿吧,孩子长的最是快。该是都已经变了一番样子,昨日见了茵茵,第一眼险些没认出呢。”魏谦游与云韶并肩而行,有一搭没一搭找着话题。 云韶思索片刻,浅笑道:“其实我整日看着,倒也瞧不出什么大变化。茵茵还似从前那般,小大人似的。瑾儿倒不似从前的胆怯了,唉……” 魏谦游不解:“瑾儿的脾性有所好转,该高兴才对,怎么叹起来了?” 云韶想起这事就头疼:“如今我却是后悔了,有些事情,也该知道叫他害怕才好。” 顿了顿,云韶徐徐道来:“前些日子,瑾儿不是一直嚷着要见你,我便带他出门散散心。这时节熊这物种本该是都睡着,偏偏那日遇见一头不守规矩的,在冰面上刨鱼。瑾儿看它辛苦,便生了善心。那样大一头灰熊,若非我及时将瑾儿拦了,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后果,现在想来还是后怕。” 魏谦游嘴角抽了抽,却不是因为瑾儿的莽撞。指着一旁结了冰的莲池问道:“那灰熊当时的姿态,可是如她那般?” 云韶朝魏谦游所指一望,魏梦槐正蹲在冰面上,企图用口水将坚冰融化,看样子已经努力了不短的时辰。 云韶翻了个白眼:“与你说正事呢,瑾儿也是听不进话的,要让他明白勇敢和莽撞的区别有些为难人,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说完,云韶拍了拍魏谦游的肩头:“我相信你。” 魏谦游一口答应下来,心中很是不屑。若一个小奶娃他都教育不了,那他也太没用了。 魏梦槐往这边看了一眼,很快就低下头去,口中嘟囔着:“大白天就见了鬼,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鱼儿鱼儿快上来,咱们不受场外因素的影响。” 魏谦游听得耳侧一阵“咯咯”之声,无奈道:“想笑就笑出来,莫要憋出了毛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下蛋呢。” 云韶当真依言捧腹而笑,将笑意止住才意识到魏谦游后面说了些什么。晃了晃拳头,递给魏谦游一个警示的目光。 魏谦游只是微笑,搂着云韶的手臂紧了些。 云韶撇嘴道:“笑什么,该给你面镜子,叫你瞧瞧自己的傻样。” 魏谦游笑意不减:“开心,自然是要笑了。眼下我找不出任何不开心的理由,只想将每分每秒花在开心上面。” 魏谦游仰头轻叹,世间之事分久必合,希望再不会有下一次合久必分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若说前段日子魏王府喜事频出,今日便是个足以叫整个金陵欢呼庆贺的日子。赵王自边关传回捷报,中州不攻自破,颜芊芊莫名出走北胡。没了这些阻力,赵王与麾下将士势如破竹,仅半月光景便收复了失地。 云韶听得此消息,第一时间便挑拣了一件正式庄重的衣裳丢给魏谦游:“赵王昨日就回了金陵,快换上随我去赵王府。” 魏谦游正努力想从挫败感中挣扎出来,昨日大意轻敌,竟叫他那巴掌大的女儿指导了一番。 捧着怀里的衣裳,魏谦游茫然道:“赵王打了胜仗,自有不少人替他庆祝,这会儿他府里正热闹呢,咱们晚些再去也不迟。何至于这般心急?” 云韶没好气道:“你还真当你是去祝贺的呢,有点做错事的觉悟好不好?若不是因为你,赵王有出征的必要吗,赶快换好衣裳告罪去。” 魏谦游闻言将衣裳丢到一旁:“向他告罪?不去不去。从前他没少为难过我,就当是收利息了。” 云韶瞪圆了眼睛:“再问你一次,去不去?” 魏谦游抱紧了榻尾的柱子,梗着脖子道:“不去,打死都不去。向他告罪太丢面子了,况且还是在那么多人面前。” 云韶手指颤抖着指了魏谦游良久,末了只来了一句:“好!不听话是吧,你给我等着!”说罢便转身出去。 魏谦游伸长脖子望了望,见云韶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都牙关紧咬着。魏谦游惴惴缩回了脑袋,心中下定决心,不管是什么酷刑都要忍住了。向赵王或是颜邓二人道歉,还不如给他把剑抹脖子。 不多时,云韶便率了由杜燮为首的一众护院回来,吩咐道:“将这床搬到赵王府去,放在正当中供人观赏。” 杜燮面露难色,吞吐道:“那殿下……” 云韶一拍脑门:“你不提醒,我倒是忘了这点。分出两人锁住他的手脚,不对,干脆直接将他绑在上面。不是不愿意下来吗,就一辈子待在上面好了。” 魏谦游的谄笑顿时凝固在脸上,忙呼嚎道:“韶儿,我还没换衣裳呢,待我换好了再让他们绑我不迟。” 云韶轻嗤一声,让你争取了时间,这些人还哪里擒得住?可惜了,你这些花花心思若不在我面前用,这会儿怕是已经脱身了。 云韶不在意道:“没来得及换,便不换了。你这般过去,赵王怕也没心思注意你穿了什么。” 一声尖锐的嘶嚎,让杜燮等人不禁捂了耳朵,云韶亦是紧皱了眉头。现在的猪胆子都这么小了?刀还没架脖子上,就喊这么大声。 魏谦游似乎看穿了云韶的心思,不甘示弱道:“现在的白菜都相当记仇,被拱完整净憋着报复。” 云韶嘴角勾起一抹狞笑:“不错嘛,都学会顶嘴了,真是个聪明的好宝宝呢。若不给你些奖励,我都觉着说不过去了。” 见魏谦游又要哀嚎,云韶瞪去一眼,魏谦游却无所顾忌般将嘴更张大几分。 云韶鼻间哼了一声,抬手止住杜燮等人,挑眉道:“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自己选。是准备这副形容出去现眼,还是换好衣裳随我告罪去?” “我堂堂九尺男儿,岂能如此唯唯诺诺?”魏谦游扁嘴嘟囔道。 云韶拍着魏谦游的肩膀劝慰:“来都来了,勇敢些,道个歉又不是什么大事。须知为人父母言传身教,你不想茵茵和瑾儿日后做错了事情,连道歉都说不出口吧?” 说着,云韶上前拍响赵王府的大门,魏谦游依旧停留在原地,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 没叫二人等候多久,范斌探出头来。见是二人,面不改色道:“殿下累了,吩咐过不见任何人。” 魏谦游心头一喜,这可不是他不肯去了,是赵王不肯见,怪不得他。 谁成想范斌又露出笑脸:“不过若是魏王殿下和王妃,殿下定是想见的,请殿下和王妃随我来吧。” 莫名见魏王狠瞪自己,范斌心里多少有点委屈。他不过是许久不见魏王和魏王妃,开个玩笑而已嘛,魏王从前是很开的起完笑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云韶微笑道:“不必理他,大夫的方子开错了,头前带路就是。” 赵王愕然看着魏谦游,这厮身上缠着一眼就能瞧出是从他府里后院刚斩下来的荆棘藤,不知是何用意。 云韶捅了魏谦游一下,魏谦游极不情愿,含糊道:“对唔起。” 赵王更是不解,歪着脑袋问道:“你说啥?” 云韶狠踩了魏谦游一脚,魏谦游只得字正腔圆又说了一声。 赵王惊慌的目光不断在二人面上游移,他也算看出来了,这二人今日就没打算给他个明白。 云韶耐着性子提醒:“你只道歉,却不道明缘由,谁知你这话因何而说的?” 魏谦游忖了忖,艰难开口:“劳累你出征多日,其实中州沦陷,正是我所为。” “啥?”赵王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这完笑开得也太大了吧?你丫知道我辛苦,不来祝贺也就算了,存心吓唬人是什么意思? 云韶这才反应过来,对于魏谦游消失这段日子的内情,赵王是不知道的。 “还是我来说吧。”云韶将赵王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说罢,云韶端起一旁的茶盏一饮而尽:“这下明白了吧?不过你放心,已经被我引回正途了,此番我是特带他来告罪的。” 赵王缓缓点头,沉吟道:“落燕岛,世上竟还有这样一处地界,我说北胡怎的突然有胆子犯我中土,行军风格还异乎从前呢。” 瞧赵王朝自己望来,魏谦游含胸陪笑,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显尴尬。事发如此,绝非他本意,却是他所为。韶儿说的不错,这声歉他道得不怨。 赵王蹙眉道:“既然他们奉你为少岛主,你只要还在金陵一日,他们总会有卷土重来的时候。故此还是早做打算为上。” “谦游,这几日本王怕是都会在军营,不方便见面了。稍后我让范斌将令牌送到你府上,若见了落燕岛之人,便还装做他们的少岛主,差人拿着令牌来军营找我。” 听闻赵王此言,魏谦游长松口气:“害,你如此打算,何必那样看我,还道是你准备要我如何呢。” 云韶侧目望向魏谦游:“瞧见了吧,道歉并不是件难事,当娘比这困难多了,特别是那种教了子女不够,还要教他们爹爹的娘亲。” 魏谦游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你教会了我,我再分别教茵茵和瑾儿,岂不是让你省了一回事嘛。” “你倒会替自己找说辞,看在赵王都原谅你的份上,我也不与你计较了。”云韶以这一句,打消了魏谦游仅存的顾虑。 落燕岛,魏友善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面前二人:“这便是你派去之人?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魏曦婵一一替他介绍:“颜芊芊在北胡,华裕在西耆,都算得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当然,不能入少岛主的法眼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这天下间有多少人能似少岛主一般,被唤作人中真龙的?” 魏友善低眉一哂:“先前你们的部署不是很周全,目的既是中土,怎的北胡和西耆都安插了人手,唯独中土不曾?” 华裕捂嘴忍笑,原来神明般的少岛主也有恍神的时候。谁说中土不曾安插人手,少岛主亲去,又何须用得着旁人裹乱? 魏友善目光漠然落在华裕身上:“你是在笑本座?” 华裕忙跪地告饶:“小的怎么敢笑少岛主,请少岛主息怒,饶我这次。” 魏友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慵懒道:“本座向来大度,笑一声又无妨,本就是打算饶你的。” 华裕连连叩首:“多谢少岛主饶命之恩,多谢少岛主饶命之恩……” 魏友善目光忽而转冷:“先别急着谢,我是准备放你不错,但你自断活路可怨不得本座。” 华裕惊恐地抬头,不解自己何处惹得少岛主不快。 魏友善自认大发慈悲替他解释道:“若你求我饶你,本座便真饶了你,哪还有威信可言?今日你求了本座,明日他又来求,落燕岛岂不是要大乱了?” 华裕还要开口求饶,魏友善手腕一甩,不知什么物件落入华裕口中,叫他再说不出话来。 “丢出去,若本座身边还有这样愚钝的尽早处理掉,本座没闲工夫料理他们。”魏友善不耐挥手,立时便有人进来将华裕拖出。 颜芊芊也算是见过大阵仗的,然而察觉到魏友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时替小晴儿出谋划策的男子,便是你扮的吧?你这换颜的本事,倒是有几分意思。”魏友善斜倚在坐榻上,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着颜芊芊。 颜芊芊顿觉呼吸困难,连点头这样简单的动作,似乎都要调动全身的力气。 魏友善听罢坐直了身子:“如此说来,破中州扰乱本座兴致的,你也有一份了?可知道小晴儿和小玲儿的下场如何?” 第三百八十八章 颜芊芊顿觉汗透重衣,她虽未亲眼看到,但回岛后还是听许多随行之人说起过的。小晴儿和小玲儿的年纪也不大,落得那般下场真是可惜了。 然而颜芊芊眼下无暇替旁人感慨,被魏友善的目光笼罩,颜芊芊如芒刺在背。忖了许久,只得向魏曦婵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 魏友善捧腹笑道:“你瞧曦婵做什么?是当有人能左右本座的决定,还是真以为这是本座的意思?” 颜芊芊怔了怔,就见魏曦婵笑盈盈走近:“当年岛主安排出海之人,无一不知晓少岛主的身份。少岛主还是晋王时,你就刻意接近,如今可别同我说,你心里没存半点私心。” 颜芊芊自嘲一笑:“少夫人都如此说了,我便是解释也要被当成狡辩了吧?” 魏曦婵不置可否,颜芊芊又道:“实话说,早在回岛那日,我便料到了有这样一日,却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那你自然也该知道,我不欲留你,便也不会让你逃掉。这些日子,你应当已经做好了准备,如今也可以坦然面对了。”魏曦婵说罢,自腰间抽出玉笛,眼中笑意使人不寒而栗。 颜芊芊摇摇头:“我是做好了准备的,却不是准备迎接少夫人安排给我的命运。虽与少岛主和少夫人相较还有些差距,但我在北胡好歹还是有些威望的,又有那一手换颜的本事。” 魏曦婵作洗耳恭听状,颜芊芊继而道:“我既早知道少夫人会如此,又留过一手准备。少夫人可敢保证,我便是真的颜芊芊么?”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魏曦婵玉笛前指,正正对着颜芊芊面门,眉头已然紧蹙。 颜芊芊忙抬手后退一步:“少夫人息怒,就算是替死鬼,也不愿白白丢了性命不是?再说杀我一个替死鬼,也难消少夫人怨气。” 魏友善压下魏曦婵抬起的手,示意她先别开口,问道:“给本座一个留下你理由。” 颜芊芊有恃无恐道:“听说清云游现身中土了,不知少岛主可有兴趣?” 魏友善抿着嘴唇思索半晌,道:“说下去。” “少岛主做晋王之时,怕也是不曾知道,金陵降生了一个体质阴寒之人。虽然现在我也不敢肯定,清云游是否就在她手中,但凡事都有个万一嘛,倘若真的在呢?”颜芊芊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旁的少岛主可能不在乎,但清云游这种东西,便是不能为己所用,落燕岛也不会让其落入旁人手中。 “就这么多了?”魏友善漫不经心道。 “自然不止,但我想这些,足以换回我一条命了吧?”颜芊芊说话时,不易察觉地摸向腰间。如若这些还不足以让魏友善动容,她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魏友善缓缓起身,伸手朝颜芊芊腰间探去。“当啷”一声,短刃应声落地。 “你的换颜本事不错,但可有人告诉过你,你是不会说谎的?你能以容貌骗过任何人,自然在此间的造诣就疏忽了。” 直至颜芊芊眼中最后一丝光泽散尽,魏友善都没再去看她一眼。 魏曦婵跟至近前,向魏友善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可要叫二叔到中土去,将此人找出来?” 魏友善嗤笑一声:“若此人手中没有清云游,找到了又如何?若清云游正在此人手中,二叔去了又能如何?” 魏曦婵颔首:“明白了,我会亲自去带清云游回来。” “万事小心,本座便在岛上静候佳音。”魏友善也没表露出要为她送行,说罢便捧了落燕岛的布防图来看,似乎魏曦婵与他再无干系。 虽然魏曦婵未曾展露情绪,但这一句关切是她一直期待着的。如今得了,何以又觉一股子怪异呢? 赵王府偏厅内,三人正闲谈往昔趣事。范斌进来通禀:“殿下,外头有两位姑娘,执意要见殿下一面。” 赵王微微蹙眉:“没同她们说本王不见客吗?随意找个借口,将她们打发了。” 转而又向魏谦游二人炫耀道:“自本王回金陵后,这样的事情已有多次,无非是哪家托人来介绍自家女儿。也不瞧瞧本王是何人,岂会谁的面子都卖?” 魏谦游不屑地撇嘴:“多谢赵王殿下抬爱,不过我可不觉得荣幸。” 云韶眼前冒光,问范斌道:“都是什么样的女子?今次来的这位如何?” “两位姑娘并未道明身份,不过其中一个有些眼熟,该是金陵望族。另外一个搭眼一瞧,便知道是有些功底的,却不像是护卫。”范斌无视了自家殿下制止的目光,如实答道。 殿下年纪又不小了,是该考虑结亲之宜了。平日里旁人是劝不动的,也不敢劝,今日就趁着魏王和王妃在任性一回,没准殿下就瞧上眼了呢。 赵王双目圆瞪:“还不叫她们走。” “慢着。”云韶操着调笑的口吻道:“此处是赵王府,赵王不愿见我也不能强行请人家进来。但我对那两位姑娘有些兴趣,出去见上一面总不会碍了赵王的眼吧?” 魏谦游撺掇道:“韶儿,你先去把把关,若真是合适的,改日请赵王到咱们府上,安排他们见一面不就是了?” 赵王憋闷着没说话,这夫妻两个一唱一和当真叫人头大,索性他生了两只手,同时掐死倒也够用。 见得来人,云韶显是惊疑,而后又警惕道:“你怎的来了,颜芊芊可也在附近?” 陆晓蒙却是激动抓住云韶的手腕,生怕她跑了似的:“妹子别这般敌视,魏王殿下可正在府中?” 这二人莫不是先去了魏王府,寻人不见又找来这里? 云韶狐疑道:“你找他做什么?若是有话同我说,都是一样的。” 陆晓蒙环顾四周:“此处说话不方便,劳烦妹子知会一声,就说我带来了晋王殿下的下落。” 听得这名头,云韶也不敢轻视,不着声色朝跟来的范斌挥了挥手。 范斌立时会议,亦是不敢耽搁。晋王的事情,一直是被太子压着的,殿下也是刚听魏王说起。这姑娘既然自称知道晋王的下落,不论真假,她也定是大有来头。 “听说你知道晋王的下落?”赵王也不问来人身份,开门见山道。 陆晓蒙正色颔首:“芊芊之前说过,若是有一日不见了他人,友善也不在金陵的话,那他二人定然是被落燕岛劫去了。前些日子我们便到了金陵,求证一番,友善果然已经不在府中。” “又是落燕岛,可他们带颜芊芊走,还能理解为看上了那换颜之法。可晋王对他们来说,还能有什么价值?”云韶蹙眉自语,眼中尽是疑惑。 魏谦游轻松一笑:“说不准是谁看上了那张俊脸,又有起死回生之法呢?晓蒙,颜芊芊没与你说明么?” “不曾,那日夜里芊芊只匆匆与我说了两句,似乎在忌惮着什么。”陆晓蒙也听出了他们话里的意思,晋王已然不在人世,是以她话声中不免有些落寞。 瞧魏谦游轻松,赵王亦是完笑道:“许是落燕岛听说了他二人的事情,想要成人之美呢?他们的目的既是中土,带走晋王似乎并无助益。” 魏谦游挑了个大拇指,他刚想说呢,竟和他想到一处去了。 云韶没理会二人的完笑,只是将目光落在陆晓蒙身侧的女子身上。那姑娘不知怎的,一直盯着魏谦游看,眼中脉脉含情。正主还在这儿呢,当真没得一点觉悟么? 云韶干咳了一声:“不曾问过,这位姑娘是?” 陆晓蒙讪讪:“道是你们都认得,就未与你们介绍,这位是浣云郡主,芊芊失踪之前带回北胡的。如今芊芊不在了,我二人自然也没有留在北胡的必要,便一道回来中土。” 赵浣云朝三人点头,赵王也微微示意。 云韶将手轻轻搭在魏谦游肩上:“郡主同你打招呼呢,怎么都不理会,也不知道失礼。” 魏谦游迫不得已,这才与赵浣云对视一眼。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提及什么,那些事情虽是他做的,却是不由他本心驱使的啊。 云韶心里翻了个白眼,瞧这样子就知道有事情,这两人还都沉得住气。 想到此处,云韶询问道:“郡主的封地在中州,陆姐姐从前是晋王府之人。可如今到了金陵,却是要宿在何处呢?” 陆晓蒙莫名,魏王妃倒是个会关心人的,但这似乎不是眼下该讨论的吧?落燕岛有何目的还没探讨出头绪呢。 赵浣云希冀的巴望着魏谦游,其实安身之所无需挑剔,但若能得他亲口说出毕竟不同。 魏谦游怯怯收回目光,不敢与之对视。这下赵王和陆晓蒙也察觉到了不对,四个人八道目光齐齐落在魏谦游身上,每道目光的寓意各不相同。 魏谦游虽是坐在赵王下首,却似乎被推到了屋内的正中央,被几人这样盯着避无可避。 既然你不肯开口,我替你说好了。云韶剜了魏谦游一眼,提议道:“不若就到敝府去,府里客房不少,又显热闹,二位一定喜欢。” 第三百八十九章 云韶说完,一瞬不瞬盯着魏谦游的反应,只要这厮敢附和一句,这账便有的算了。 她在府中苦等,人家在外头道是潇洒恣意。魏曦婵的出现始料未及,却伴随着落燕岛而生,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可这浣云郡主,便是无人逼迫与你了吧? 赵浣云眼前一亮,不成想是魏王妃提议如此。看来她先前对魏王妃有诸多误解,这本就是个豁然大度的女子,扪心自问,赵浣云自己是做不到如此的。 “既然魏王妃盛情相邀,那我们便却之不恭了。”赵浣云拦了要开口的陆晓蒙,一并也替她答应下来。 “谦游,你说呢?”云韶不顾有人在场,直接坐在魏谦游腿上,双手搭在他肩头问道。 赵王和陆晓蒙齐齐别过头去,皆是看出那三人间的气氛有些怪异。但却是想不通,初次见面,赵浣云怎么就把云韶给得罪了? 赵浣云这会儿也瞧出了魏王妃的敌视,不免有些心虚。联想起人家邀她到府中,“瓮中捉鳖”这词浮现在心中。 这自比着实不恰当,赵浣云甩了甩脑袋,又道:“若是不方便,我和晓蒙住客栈、或是回中州去也是可以的。” 魏谦游义正言辞:“浣云……郡主,中州百姓对你如何爱戴,我是看在眼里的。若我执意要留你,你定然放心不下中州百姓。那便只能……” 云韶打断道:“郡主还没说什么,你怎的就知道了?太子殿下已经亲自择人赶赴中州以及其他刚被收复的失地,都是精明能干之人。中州本就被郡主治理得不错,还能出岔子不成?” 感受到云韶话声中的森寒,魏谦游身上不免显得僵硬:“是,是这般,韶儿你说的有理。是否要到咱们府里去,还是请郡主自行定夺的好。” 云韶转而望向赵浣云,她这样坐在魏谦游身上,正好阻断了二人的眼神交流。瞧赵浣云投来的询问被自己截下,云韶不禁自得一笑。 如今怎么也该看出,魏王妃并不喜欢自己了,赵浣云失落道:“多谢魏王妃好意,但魏王说的不错,我终究是放不下中州的百姓。话已经带到,我便不准备久留了,他日若有机缘,再来金陵拜会。” 云韶嘴巴撅得老高:“郡主是对太子择选之人没有信心,当真放心不下中州百姓,还是看出不上我魏王府,担心魏王府没法将郡主招待周全?” 赵浣云忙摆手道:“魏王妃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韶微然笑道:“既然这二者都不是,我便想不出其他能让郡主拒绝的理由了。若是郡主给不出理由,便要留在金陵,让我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赵浣云终究是答应下来,但与其说是因为云韶盛情难却,倒不如说她骑虎难下。 “那便动身吧,这便回去替郡主和陆姐姐安置住处。”云韶没忘了牵起魏谦游的手宣誓主权。 若论辈分,清绾唤你一声姐姐,我还算得上是你姨母呢。敢和我抢人,先前多少人都动过这般心思,还不都是知难而退了? “茵茵,谁让你在府门上扎秋千的,快下来。”刚一踏入府门,魏谦游便被眼前的景像来了一记迎头重击。 他这女儿自打凭借那诡异的剑招胜过洪师兄之后,便再没人管得了她,越发的无法无天了。 “爹爹,你可算是回来了。”魏茵茵纵身一跃,便稳稳落在魏谦游肩头坐稳。 魏谦游无奈,只得蹲伏在地上,让魏茵茵拿他当滑梯滑下来。 后进来的云韶见状亦是无奈:“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这样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还不起来。” 魏茵茵递了什么东西在云韶手中:“娘亲,这是爹爹枕头底下发现的,怎么看都不是男子所佩之物,也不像是娘亲的眼光择选的。” 魏谦游眼睛抽了抽,他这女儿,真是三伏天的小棉袄,暖和得叫人想哭。 不必问也知道,这笛坠是魏曦婵挂在他腰间的。云韶没表露什么,只在心里记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云韶笑盈盈对赵浣云道:“你们先去歇着吧,眼下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改日我再找你算账……不是,改日再招待你们。” 陆晓蒙给了赵浣云一个安慰的目光,大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好歹是魏王妃,总该知道分寸才是。 魏谦游陪笑着跟在云韶身后,直到回了屋中,云韶不发一言,魏谦游也不敢主动开口。 云韶将笛坠举至面前细细打量:“这坠子真是好看,看得出,坠子的主人也是个风雅之人,倒比我这土匪强得多了。” 在脾气这方面,是强得多了,可谁叫他偏偏命里犯这一口呢。 魏谦游讨好着奉茶捏肩:“话不能这么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就喜欢你对我凶些。在我眼中,这从来都不是个缺点。” “话照你这么说,是当真觉得我不及她,比她凶了?”云韶丝毫没有买账的意思。 放在平日尚好,但赵浣云的出现,致使她正在气头上,自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 “我哪有那个意思?再说这笛坠是她从前给我的,那时我接了,不也是情理之中嘛。”魏谦游急于把话题扯到笛坠本身上面,如此还能叫他好解释些。 云韶虽是看穿却不道破,又道:“她从前送你什么,我自然是不与你计较的,但你还将它留着,是不是就该解释一番了?” 魏谦游被噎了一下,得,这回扯到问题本身也没用了。 心知云韶如何想法,魏谦游小心翼翼道:“你若不喜欢浣云郡主,我便叫她离开,不让她留在府中便是。” 云韶白了他一眼:“谁说我不喜欢她,若是不喜欢,何以我还主动提议要她住下?” 若是喜欢,又何至于对他发这么大脾气。魏谦游有苦说不出,忖了许久也没想出合适的说辞劝解。 云韶等得不耐,重重拍在桌上,眼泪应声而下。 “好啊,如今你连哄我都不耐烦了。赵浣云出现之时,我就知道你没那么本分,果然没叫我看错。” 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魏谦游立时慌了神:“我哪是不耐,只是问你因何气我你又不说,我实在没辙了。” 云韶念着自己已经是个做娘亲的人了,便收了在地上打滚的念头,哽咽道:“你是说,我在刁难你了?你若是嫌烦,不理我就是了。” 不然呢?魏谦游心中反问,然而嘴上却是不敢说的。 “哪里说得上刁难,你在乎我才会这般,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烦。”魏谦游好声好气道。 云韶哭声轻了些,神色复杂地瞧着魏谦游。 “怎么了?”良久,魏谦游被盯得心里发虚,不由问道。 云韶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忙避讳了目光,小声嘟囔着:“谁在乎你了,自作多情。” “好好好,是我自作多情了,绝不是你口是心非。”魏谦游好笑道,伸手去替她擦眼泪。 云韶没好气将他推开:“少来假意献殷勤,我问你,这些话你可对旁人说过?如若敢骗我,我对天发誓……” “怎样?”魏谦游隐隐期待一般问道。 “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云韶提高了几分声调,以示自己并未完笑。 魏谦游面泛难色:“如实告知不难,但我不想你会因此失落。” 云韶不自禁有些紧张,让步道:“在落燕岛时与魏曦婵说的那些不算,那时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是可以理解的。” 魏谦游眉梢上扬:“这么大度?” 云韶鼻间哼了一声,还是点了点头。 魏谦游将她拉到怀中:“虽然当时被人提及魏曦婵,我脑海中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娶她。但你也知道原因,所以我并未同她说过类似的话。” 云韶闻言却没有放松的意思,没和魏曦婵说过,却不代表没和其他人说过。是赵浣云?还是其他什么她不知道的人?不知是分开太久还是怎的,她竟没一丝安全感了。 魏谦游目光深邃,显是陷入回忆之中:“说来她与韶儿你的脾性,还真是如出一辙。有些蛮不讲理,在我眼中却是可爱的。” 云韶眉头一皱,不光与旁人说过,竟还是由心而发?还有回忆时的一脸幸福,看着就让她心里发堵。 “还有另外一个,性子倒是恬淡些,事事都喜欢依着旁人。可惜他这般的性子,少不得总要受人欺负,到如今我还是放心不下。”魏谦游说着,一抹笑意自嘴角自然流露。 肩头一阵剧痛,生生将魏谦游扯出思绪。 好劝歹劝,才让云韶松了口,魏谦游无辜道:“我说的是茵茵和瑾儿,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伤处还未愈合,又给加重了几分。” 云韶悄悄在他肩头看了看,确定没什么影响后,顿时没了好脸色:“茵茵和瑾儿自不必说,其他的呢?” 魏谦游故作认真道:“其他的嘛,再有就是……” “没了。”见云韶又要发作,魏谦游忙露出笑脸,安抚着将她手中银针放下。 第三百九十章 晋王府中,魏茵茵捧着一幅画卷兀自伤神。画卷上扑蝶少女娇俏可人,抚琴公子瞧着落在琴弦上的彩蝶惊慌失措。 那日打晋王府回去,魏茵茵便请工匠装裱了这幅画作,原本还想着偷偷挂在晋王府里,等着晋王看瞧见时的反应,如今却是来不及了。 “或许一些事情不推迟来做,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呢。”魏茵茵喃喃道,顺手将画卷搁在一旁,目光留恋般扫视过屋内。 听说晋王府不日便要易主了,住进来的是个新上任的高官。届时与他商量着,不要破坏这屋里的布置,不知他肯不肯卖爹爹的面子。 “姑娘来此,可是同我一样,来缅怀故人的?”魏茵茵头也不抬,没察觉到来人身上的敌意似的。 “小小年纪倒是警惕,不愧是清云游的传人。不过此处可没有我什么故人,若你识相,我便是来取剑的。不识相嘛,我可不会因为你年纪小而让着你。”魏曦婵缓步走至魏茵茵身侧坐下,笑盈盈望着她道。 只听“当啷”一声,魏茵茵往她面前丢了个什么物件。 魏曦婵定睛一瞧,愕然道:“那就多谢了,小妹妹你放心,姐姐绝不会白拿你东西。只是姐姐这回走的匆忙,下次定以珍宝还赠。” 伸手去拿,魏曦婵却是察觉到了不对劲。还未触及剑柄,便有一股子寒意钻入五指,致使手指想要弯曲都成了难事。从前只是听说过清云游乃世间至寒之物,今番得见才知晓其中厉害。 魏茵茵戏谑道:“给你不难,你倒是将它带走了呀。” “不对,你身上定有什么物件,能抑制住清云游的寒气,一并交出来。”魏曦婵将潇湘吟横在唇边,全神贯注盯着魏茵茵。这丫头年纪不大本事却不小,大意不得。 魏茵茵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相:“姐姐紧张什么,想要什么东西,我给你就是了。” 说着,魏茵茵在身上摸索了半晌,无奈道:“除了清云游之外,我身上确是没什么了。姐姐若是不信,自己来找找看也成。” “你耍我?”魏曦婵冷言质问,这丫头真是有胆识。 正是伤神处,你来扰我,不耍你耍谁? 魏茵茵踮着脚,伸手够到魏曦婵的肩膀拍了拍:“自己心里清楚就好,还说出来做什么,怪丢人的。” 而后魏茵茵抓起清云游,快步与魏曦婵拉开距离。 魏曦婵面色一凝:“想走?今日我便要看看,你这丫头能逃到何处。既然不存在能抑寒之物,便只能带你和清云游一并回去了。” 箫声响起,魏茵茵再不复原本轻松的笑意。这箫声怪异得很,魏茵茵顿觉因感怀晋王的伤神情绪被无限放大。明知大敌当前,却不由自主生出想哭的冲动。 “殿下……”魏茵茵口中模糊念叨了一句,颓然坐在地上,两行清澈热泪,却似浊物般落入心底。 直到魏茵茵失声痛哭,魏曦婵才停下动作,报复般道:“这下尝到厉害了吧?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少定力,竟想着与我作对。” 正欲迈步上前,魏茵茵忽而抬头。面上虽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嘴角却是多了一抹狞然笑意。 魏曦婵心道一声不好,眼见寒芒刺至身前,便又要将潇湘吟抬起。 然而这一回却不似那般轻松,魏曦婵只觉置身凛冬,身上单薄的衣物根本无法抵御严寒。身后是金陵热闹喧嚣的街道,两相对比,让她生出想要卖火柴的冲动。 甩了甩脑袋,魏曦婵匆忙摒弃杂念,以潇湘吟格向迎面刺来的利刃。 伴随着玉铁交击的清脆声响,两人齐齐后退,再看向对方的目光皆是有些凝重。 相比魏茵茵,魏曦婵更显如此。坦白说,她现在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托大,怎么就一口咬定,持剑之人并未领悟清云游的精髓了。 这丫头若是不敌,好歹还有个退路。而她身在中土,却是孤立无援的,岛主就算跟来,也不会为了她的冲动陪她犯险。最多就是在尘埃落定之后,将潇湘吟带回落燕岛罢了。 魏茵茵歪头问道:“姐姐还要继续打下去吗?看姐姐的样子,该不是什么坏人呢,怎么要与我这样一个小姑娘为难。” 魏曦婵怔了怔,明知道这丫头故作天真相,却是有一股子不可抗拒的吸引力。若是少岛主能早些回岛,他们的孩子也该有这般大了,定也是这样可爱的。 如此想过之后,魏曦婵很快察觉到魏茵茵的目的。不得不说,这丫头还真是老道。潇湘吟的作用便是扰人心智,她在此间本就颇有造诣,竟让这丫头扰得心神恍惚一瞬。 “你倒是有几分本事,但终究还是稚嫩。接下来,我便不再留手了。” 魏曦婵说罢,似变了一个人似的。先前魏茵茵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大多是安逸温和,如今直简单的对视,便觉着心里略有发堵。 魏茵茵持剑斜指地面:“姐姐若真要讨教,我便也拿出真本事了。只是在动手之前,还有一件事要说清楚。” “说吧。”魏曦婵忖了忖,谅这丫头也耍不出什么把戏,且听听她说些什么。 “忽然想起来,今日还有琴课,便不陪姐姐多说了。”魏茵茵说罢虚晃一剑,撒腿就跑。魏王府离此处本就不远,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有恃无恐的原因。 云韶搭了苏漪桐和秦蓁出游,说是出游,不过是在城中闲逛,采购些感兴趣的小物件,魏谦游是这样理解的。 只是魏谦游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连当个提东西的跟班都会被嫌弃。想到云韶临出门时踹他回来的决然一脚,魏谦游无力的瘫在案上,眼瞅着就要化做一滩液体。 “小姐,跑慢着些,莫要摔到了。”外面传来姜兰无奈的声音,魏谦游抬了抬眼皮,没打算出去给自己添堵。 刚欲趴下,魏谦游心中忽的猛跳了两下。清楚的感知到,跟着魏茵茵回来的还有一人,却并非与她同行而来。 脚步那样轻,还专门避讳着他府里之人,若说这人目的光明正大,便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魏曦婵踏入府中的一刻,同样也在惊疑。若没记错的话,此处该是魏王府才对,但魏王府何时有了这样一人? 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魏曦婵循着心中的牵引朝那方向摸去。 魏谦游早就遣走了屋中侍从,察觉那人靠近,朗声道:“屋里只我一人,若阁下是冲我来的,直接进来便是。” 魏曦婵面泛踟蹰,但既然已经被发觉,再想走也来不及。便将心一横,伸手推开屋门。 四目相对,二人表情出奇的一致,皆是七分尴尬三分惊讶。 魏谦游心念一转,故作漠然道:“曦婵?你怎的来了,小晴儿与你说了我的情况?” 魏曦婵翻了个白眼,能在魏王府里过的这么舒坦,就已经证明许多事情了。还装,当谁是傻子呢? 魏谦游讪笑摊手,这么快就被人瞧出来了,不由尴尬之色更见浓郁。 魏曦婵这才开口:“忘了还有你在,看样子你已经想起来了,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对此并不感兴趣。” “将你留着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可惜按落燕岛的规矩,你是少岛主的,我无权对你下手。” “你们落燕岛换少岛主还真是快,不过这对我来说倒是个好消息,不必为难了。”魏谦游轻松一笑,将一只茶盏推至魏曦婵面前。既然魏曦婵此来不是找麻烦的,便无需过多警惕。 魏曦婵接过,扁嘴道:“先前骗了你,先给你道个歉。重新介绍一下你的身份吧,落燕岛每一任少岛主,都会有一个替身。而少岛主归岛后,便要将这替身亲手除去,胜过你后,才可以真正接任少岛主的位置。但替身若是胜过了少岛主……” “那便由这替身接任少岛主的位置,我说的可对?”魏谦游嗤笑着摇了摇头,落燕岛的规矩当真是没有原则可言。 魏曦婵摇了摇头:“如若少岛主不敌你,我便会出手,绝不会真让你将少岛主伤到了。另外,我的身份也不似从前你知道的那般。” 这下魏谦游来了兴致,挑眉问道:“除了少夫人之外,难不成你还有其他身份?” “不错,但与其说是其他身份,不如说是个变数。而这变数,便来源于少岛主与你之间的胜负。”魏曦婵欲言又止,似乎并不想过早告知魏谦游真相。 魏谦游淡然开口:“你既然与我说了,此事在我这里便不是个秘密,何不说完?你要知道,最叫人难受的就是……” “就是什么?”魏曦婵莫名。 见魏谦游不说话,魏曦婵语调显急:“快些说,一句话需要喘这么大的气吗?” 忽见魏谦游哂然一笑,魏曦婵翻了个白眼,心中堵意却未释然。虽然明知魏谦游在戏弄她,但还是不由自主觉得魏谦游是当真有话要说。 “好吧,如果你执意想要知道,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但你要做好准备。”魏曦婵提醒过后,自己也是深吸一口气。 待魏谦游向她点头示意,魏曦婵才道:“你败在少岛主手下,自然是皆大欢喜,也是我最想看到的结果。然你若侥幸胜过少岛主,我的身份就会有所转变,成为你的替身。” “替身也要有个替身?你们落燕岛的规矩真是弯绕。”魏谦游扁了扁嘴。 他作为少岛主的替身,起到的是少岛主磨刀石的作用,少岛主替身的替身,又是怎般职责? 魏曦婵见他这般反应,便知道他有所误会,忙纠正道:“不是你所想那般,也怪我忘了与你说。你若胜过少岛主,便是落燕岛的少夫人,我则理所当然的成为你的影子,此生都会护你和少岛主周全。” “啥?”魏谦游下意识起身,连后退了几步。 魏曦婵摊手:“就知道你会是这般反应,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没有落燕岛血脉,却还能受得住血池药力的,唯有修行纯粹之人。你师父是一个,但你师父他……就只能委屈你了。” 总是他终究是要和晋王打上一架了,输了身死赢了嫁他,还真是……荣幸之至呢。魏谦游咬牙切齿盯着魏曦婵,意识到这也不是她的决断,只得叹了一声。 “你走吧,有多远走多远,别叫我再看见你。”魏谦游扶额道,听魏曦婵说了这么一段,当真叫他颇受打击。 魏曦婵并未依言离开,而是面泛踟蹰道:“既然你肯接纳如今这个身份,可否请你帮我一个忙?就当是看在落燕岛上,我对你那样悉心照料的面子上。” “说吧,若是举手之劳,也不是没有可能。”魏谦游并没有刁难的意思,如今的情况,却让他觉得有趣。 魏曦婵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这便好,我可以保证,对你来说并不是难事。” “你先将事情说出,是不是难事,该是由我判断的吧?”魏谦游无奈道,魏曦婵是有多着急让他答应。 魏曦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这样,我此来中土,是来寻人不错,却不是特来找你的。方才有个持剑的小姑娘进了你府中,这会儿该是还在。这魏王府你该是比我熟悉,可否请你帮我将她找出来?” 魏谦游思索一番,便想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魏曦婵这是要他帮忙捉他自己女儿呢。别说是清云游了,先前魏曦婵不是还撺掇他,来中土取乾元阵的吗? 见魏谦游犹豫,魏曦婵退让道:“如若你不愿帮忙,也请你行个方便,让我自行在这府中找寻一番。” 魏谦游还没想清如何戏弄她一回,魏茵茵便推门进来,冷着一张脸道:“不必找了,我正在此处。不成想你就是魏曦婵,经此一见,我越发的不喜欢你了。” 魏谦游朝魏茵茵伸出手:“茵茵过来,让爹爹抱抱。” 魏曦婵剧烈的咳嗽了一阵:“这丫头是你女儿,魏茵茵?” 魏茵茵不耐斜睨她一眼:“这有什么稀奇,我怎的就不能是爹爹的女儿了?当坏人也就算了,本小姐尊重你的选择,但傻就是你的不对了。” “你这丫头何以出口伤人,给我说清楚,我哪里坏了?”魏曦婵被气得无无伦次,一时没抓住自己该计较的重点。 魏茵茵质问道:“听你先前所表露的意思,如今落燕岛的少岛主正是晋王,是也不是?” 魏曦婵茫然点头,少岛主的身份如何,与她坏不坏、傻不傻又有何干系? 魏茵茵一拍魏谦游肩头:“这便是了,你自称少夫人,先前将我爹爹带去,和我娘亲抢人。如今又将晋王带去,和我抢人,你哪来的特殊癖好?别人碗里的吃着香么?” 魏谦游干咳了一声:“谁教你这些话,往后莫要再说。” 然而他的告诫全然没起到作用,魏茵茵哼道:“这本就是事实,茵茵不过是将事实道出,何须人教。她都无从反驳,爹爹怎么教训起茵茵来了。” 魏谦游暂时无视了魏曦婵,显然教育女儿是头等大事。 将魏茵茵放在面前正视,魏谦游循循道:“茵茵你听爹爹说,爹爹不是帮着人家说话。但你要知道,有些话就算心里知道,却不适合说出来的。” 魏茵茵朝魏曦婵办了个鬼脸:“听见了吧,爹爹也是如此认为的,你就是个坏女人!” 魏曦婵面上无一处不抽搐,没好气道:“我来中土的目的,便是将清云游带回去。还有这丫头,一并也要同我回去。” 魏茵茵同样来了脾气,怒指魏曦婵:“你放……” 魏谦游及时捂了她的嘴巴,浅笑道:“茵茵,来者是客,怎么能这样对客人说话。到二师公房中,将乾元阵的阵法图取来,一并让曦婵姑娘带走。” 魏茵茵惊诧道:“爹爹怎么会说出这话的,清云游和乾元阵都给了她,想得也太美了。” 魏谦游揉了揉魏茵茵的脑袋:“既然是做白日梦,还考虑什么底线,自然是怎么美怎么想了。” 魏曦婵强压着心中怒气,忍着没对这一唱一和的父女俩出手:“今日这笔,落燕岛记下了。他日少岛主兵临中土,早晚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好久不见了,曦婵姑娘怎么暴躁了这么多?皱了眉头,都不好看了。”魏曦婵一回头,就见一人伴着话声迎面而来。 “娘亲你回来啦,这坏女人敢送上门来,今日绝不能便宜了她。方才娘亲没看着,她还准备欺负茵茵呢。”魏茵茵快步迎上去,扬起脑袋向云韶哭诉。 魏曦婵也不见紧张:“魏王妃回来的真是时候,跟算好了我回来似的。” 云韶毫不示弱道:“我不过一介凡人,又不是什么神算子,赶巧罢了。不过好在赶的够巧,没错过这番热闹。不然事后再听人说起,怕是要后悔的,更怕有人故意隐瞒着不说。” 见云韶说话时,朝自己瞪来嗔怪的一眼,魏谦游心头一紧立时陪笑。他们现在该一致对外不是,哪是起内讧的时候。 第三百九十一章 魏谦游在旁观望,直到被云韶拧了一把才反应过来。 清了清嗓子,魏谦游义正言辞道:“不错,今次落燕岛闯咱们王府,胆子当真不小,也太不将咱们看在眼里了,定是不能轻饶。” 云韶翻了个白眼,又朝魏曦婵努了努嘴:“那你倒是说呀。” 魏谦游没敢问云韶,只得向魏茵茵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却又是遭了魏茵茵的一记白眼。 云韶扬眉睨着魏曦婵,颐指气使道:“魏王府虽不似落燕岛那样不近人情,却并不意味着我们好欺负。曦婵姑娘若以为此处是个说来就能来,说走就能走的地界,便是想错了。” 魏曦婵心生几分警惕:“人,落燕岛已经还了,魏王妃若想讨个说法,似乎再没什么立场了吧?” 云韶抱肩望她,轻嗤道:“曦婵姑娘是当真没听见,还是在装傻。亦或是茵茵方才所说,都是骗人的呢?” 魏谦游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帮腔道:“不错,茵茵受了委屈,此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该向她道歉才是。” “若道歉有用,朝廷立下的律法岂不成了摆设?”云韶朝魏谦游投去不满的一眼,女儿受了人家欺负,竟准备这样简单就将魏曦婵放过了。 说话的中途,云韶朝门外瞥去一眼,而后很快将目光收回。魏曦婵虽是不经意间看到,却是不免心生疑惑。 如云韶所说,此处是魏王府,她是没有什么理由这般忧心的。且不说云韶是因何事忧心,只考虑忧心却依旧同她在此处耽搁,却是不去那边观望,魏曦婵便觉得云韶忧心之事,与她也有不简单的关联。 第一时间,魏曦婵便想起岛主同她来了金陵的可能性。若岛主当真遇险,别说落燕岛群龙无首,会造成短时间的慌乱。她若是这般安然无恙回去,怕是这些人稍微用些手段,便会使她无法立足于落燕岛。 这些人的心思阴沉的很呢,魏曦婵可不会相信,他们会不抓住落燕岛自乱阵脚的空当。 “曦婵姑娘在看什么?”云韶抓住魏曦婵下意识张望的动作,戏谑道。 这话声却是更叫魏曦婵觉得不安,魏曦婵硬着头皮答复:“自然是看魏王妃了,难不成这屋中还有其他的什么,是值得我去看的?” “屋中没有,府中却是有的。直接告诉了你便没了趣味,不若你自己猜猜,保不齐就猜中了呢。”魏茵茵眨巴着眼睛道。 魏曦婵却不觉得这女娃刻意做出的形容有何天真,反而越瞧那笑容越觉阴冷。不免有那么一瞬的失神,别说是魏曦婵,怕是任谁都不敢相信,这样的表情是一个小女娃做出的。 云韶其实并不确定魏曦婵是否有同伙,不过是出言试探罢了。好在魏茵茵反应够快,及时配合于她。 然而魏谦游尚被蒙在鼓里,心忖难不成韶儿和茵茵早就知道魏曦婵回来,方才韶儿出门,实则去做了什么准备? 云韶率先瞧出魏谦游的不对劲,幸而魏曦婵这会儿是背对着他,只要不让他开口,是不会叫魏曦婵察觉出什么的。 “谦游,曦婵姑娘交给我就是,你去师叔院中瞧瞧,那边的情况怎样了。想来有乾元阵做依仗,这会儿该是已经结束了。”云韶吩咐道,目光却是一直落在魏曦婵身上,透露出十拿九稳的自信。 魏曦婵这会儿算是肯定了,岛主确是同她一道过来,且被魏王府之人发觉了行踪。虽对岛主的本事不甚了解,但想来未经血池淬体,陷入乾元阵之中是不得脱身之法的。 魏曦婵越发的着急,但被这三人虎视眈眈盯着,却是不敢有所动作,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那你们小心着些,潇湘吟的厉害我领教过,不可小觑。”魏谦游提醒一声,也是存着好奇,依照云韶所言准备去陈穆的院子。 出门没走出两步,魏谦游便听见几道破空之声自身后袭来。并不回头去看,魏谦游双脚猛力下踏,倒飞而起落在房檐上。 “能将人安排入宫中,还不叫人发觉,你还当真是有几分本事的。当年没少花心思吧?”魏谦游凝视面前之人,话声却似叙旧一般不设半点防备。 血池的助益如何,来人再清楚不过。偷袭之下未能一击制敌,岛主也打消了所有的念头。 “说不上花了多少心思,不过是将尚在襁褓中的友善和真正的晋王调换一下罢了。怪只能怪晋王和友善降生时日相差无多,中土之人又都是愚钝的。” 听得这话声,魏曦婵心中稍定:“魏王妃当真机敏,饶是未曾察觉岛主的存在,却是猜想到了。” 云韶微然一笑:“不仅是如此,你们冒这么大风险,为少岛主择选替身的目的,该不是只为了当作你们少岛主的磨刀石吧?” 见魏曦婵面色一凝,云韶仰头唤道:“谦游,将人带下来,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魏谦游应了一声,眯眼望向岛主:“请吧,可需要我帮你?” “不劳你费心。”岛主自知不敌,只得妥协。心里已经在暗自后悔,友善和曦婵商议此事时,他未曾劝阻一番,甚至还觉没什么不妥。 血池淬体带来的后果无扭转之法,这在落燕岛之人的认知中已经根深蒂固。也正是如此,倒让他们忽略了这一变数。 然而虽是后悔,岛主和魏曦婵却未见有何担忧。今日便是他二人命丧于此,相信只要还有友善在,对结果并不会造成任何的影响。 云韶拉着魏茵茵施然坐下:“你们今日的疏忽,同样也作用在晋王,应该说是你们少岛主身上吧?” “那又如何?难不成魏王妃当真以为,没了落燕岛要成大事,我二人是至关重要的角色吧?”魏曦婵索性也无所顾及了,语气不善道。 “这便牵扯到你们为少岛主找替身的另外一个目的了。若我没猜错的话,你们的本意是想让中土的目光尽数落在谦游身上,方便他日你们的少岛主可以趁虚而入吧?”云韶毫无顾忌的点破。既然她敢说出来,便有不让这二人离开的自信。 魏谦游面露恍然之色,这些日子被愧疚缠身,倒没顾上思虑落燕岛带走晋王的目的。 如今发觉,虽是有些晚了,却无伤大雅。落燕岛的这层企图,早在他不知因何将记忆唤醒的那日不攻自破。 岛主亦是面无惧色:“当年赵王剿灭清风寨之时,可是百般周折,费劲了心思?” 云韶撇嘴表示不屑,这厮也太过自信了。魏谦游妇女也是知道这岛主想要说什么,不置答复,只是看傻子一样将他看着。 岛主也不在意,继而狂妄道:“你们根本无从知晓,落燕岛这多年来积攒下如何庞大的势力。在落燕岛眼中,中土与清风寨那一伙儿也是无异,乌合之众罢了。” 魏谦游皱了皱眉头:“真是聒噪,好歹也是落燕岛的岛主,给自己留点面子好不好?放这些没有意义的狠话,是巴不得让人早将你了结么?” 见岛主依旧面无惧色,魏谦游狞笑道:“中土虽不比落燕岛人情冷淡,但对待恶人的刑罚也绝不仁慈。若你执意如此,让你感受一番也未尝不可。” 魏茵茵显得有些惋惜:“头一回见爹爹拿出这些对付人呢,看他一把年纪了,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魏谦游戏谑道:“声名赫赫的落燕岛岛主,有什么受不住?不过受得住才好,若经上几遭便昏死一次,那还有什么意思。叫人惨呼之声不断,才是此法最迷人之处。” 魏茵茵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想要再配合着说什么,却是因想到那些酷刑不寒而栗。 好在岛主终是妥协:“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血池的来历。”魏谦游简短道。 这是眼下他最关心的,不论那血池是否由落燕岛先人以千百种药物汇集而成,血池乃是落燕岛的根基是无疑的。 与其说落燕岛之人信奉的是岛主,倒不如说他们信奉的是血池和岛主的混合物。岛主没了还有继承者,若是没了血池,落燕岛才当真算得上群龙无首。 岛主神情恍惚一瞬,继而变得坚定。 魏谦游看在眼中,快步上前卸去了他双臂的关节:“便是你自裁于此,你身旁这位少夫人又该如何?且不说她还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要继承潇湘吟虽不如血池淬体的条件苛刻,却也不算简单吧?” 魏曦婵难以置信地看着魏谦游,在她的印象中,饶是血池淬体性情大变后,此人都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温和的性子。难不成这才是他真正的脾性,或是说…… 心中似是抓住什么,魏曦婵有恃无恐道:“若要对我们用刑,还何须这么多废话。直接逼问出来,岂不是更简单些?还是说,你不忍心叫我遭那般罪?” 说着,魏曦婵朝魏谦游抛了一个媚眼,而后挑衅般望向云韶。你口中那不离不弃的相公,这会儿可是有心疼我的嫌疑呢。 第三百九十二章 没忽略云韶面容忽冷,魏曦婵继而道:“如若不然,何以只对岛主发难,却对我只字不提?” 魏谦游下意识的躲闪了目光,忙小声解释道:“韶儿,你可别听她胡说,这样的大事,她不过是个少夫人怎么会知晓?” 云韶躲开魏谦游伸来的手:“你摸着良心说,方才也是如这般所想,不是因为旁的什么?” 魏茵茵将头别到一旁,让人看不出表情。魏曦婵见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显得有些得意,看来你们之间的信任,也并非牢不可破。 魏谦游正色道:“韶儿你相信我,我敢在你面前立誓,绝没有旁的半点原因。” 云韶不屑撇嘴:“你少拿誓言打岔,若要让我相信,便用行动证明给我看。” “可是韶儿,这节骨眼上,当以盘问岛主为要,主次有别不是?”魏谦游面上犯难,不着声色地压下了魏茵茵意图动作的手。 魏曦婵快速对岛主使了个眼色,这三人分心至此,这样好的机会若不把握实属浪费。 岛主会意点头,双手撑地忍痛接上自己的关节。而后两人齐齐动作,眼下正是他们脱身的好机会。 魏谦游和云韶却是早有预料一般,调笑般的目光让魏曦婵二人动作一滞。 魏茵茵转回头来,二人这才瞧见小女娃面上满是嘲笑。 “还道是你们心思如何深沉,原来竟是个天真的。爹爹和娘亲之间,又岂会被你们三言两语就挑拨了?”魏茵茵说罢,捧腹笑得很是放肆,忍了半天都快憋不住了。 魏曦婵心思急转,虽然被人发觉了意图,但束手待毙也绝非落燕岛的行事风格。潇湘吟横在身前,不求一招制敌,只需拖延一瞬,有岛主相助便可求得一线生机。 云韶好笑的望着她的动作,慵懒道:“我说师叔,我们都拖延了这许久,看戏也该看够了吧?” 陈穆迈步进来,旁若无人似的与云韶闲谈:“你这丫头还抱怨,师叔都一把年纪了,岂是整日被你折腾的?心疼谦游和茵茵,便不理会师叔的安危了?这两人可都是好手。” 云韶朝后进来的洪寅抬手:“师兄不必说了,韶儿知道,这样劳烦师叔有多么十恶不赦。但师叔和各位师兄神功盖世,不比我们三个小辈强多了吗?” 洪寅听罢这才有了些好脸色,对云韶的马屁很是受用:“这话说的倒是不错,领教过了血池药人,如今得见潇湘吟,我也是手痒得紧呢。” “够了!”岛主厉声喝止,被这些人一再无视,别说他这样一个向来高傲之人,便是谁怕也忍受不了。 魏茵茵没好气道:“你还发脾气?若非察觉到你们的存在,大舅也不用费尽心思传我潇湘吟,也不会……” 云韶心中起疑:“你大舅他,除了传你本事之外,还做了什么?” 魏茵茵自知失言,慌忙改口,委屈道:“自打我回来之后,娘亲从未问过我这些,茵茵就是想诉苦,得娘亲两句安慰都寻不到由头。被大舅教过这段日子,两相比较之下,才觉着师父好极了。” 说罢,魏茵茵躲过云韶的怀抱,扑入洪寅怀中便哭。 洪寅轻抚着她的背,口中柔声安慰。魏茵茵这么说,倒是比云韶的马屁还见效。 眼见这样一副场面,魏曦婵不禁微有触动。这奶娃真是,越瞧越叫人想要怜惜。 岛主干咳了一声,提醒魏曦婵他们如今的立场,并不是来看着人家的女儿母爱泛滥的。 魏曦婵俏脸一红,附和岛主之前的话道:“你们别太看不起人了,就算今日不得脱身,也不会让你们讨到什么好处。” 魏茵茵红着眼睛转望魏曦婵:“姐姐还是别要动手了,师公、师父和各位师叔的乾元阵,茵茵是亲眼见过的,厉害得很呢。姐姐单凭那乱人心智的曲子,怕是占不到便宜。” 陈穆等人心领神会,原来潇湘吟是作这般用途的。但同时心里也清楚,便是早有准备,要抵御怕是也难,不然潇湘吟何以会有如此名声。 魏曦婵一时没听出魏茵茵话里的意思,目光落在魏茵茵身上转为柔和,多知道疼人的小奶娃呀。 有那么一瞬间,魏曦婵心中竟希望少岛主会败给魏王。若魏王成了少夫人,那魏王的女儿和他们的关系不是也亲近许多吗?届时她心里对小女娃的喜爱,便不必苦苦压抑着了。 魏茵茵缓步走至魏曦婵近前,岛主想要阻拦,却是感受到冷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呼吸中都似是带了一股腥甜的气味。 魏茵茵在背后对爹爹比了个大拇指,抬头巴望着魏曦婵道:“姐姐累了吧?累了便歇息一会儿,茵茵会照顾你的。” 魏曦婵脑中顿觉恍惚,经魏茵茵这么一说,困意立时席卷而来。待她察觉到不对,已然瘫软着倒在魏茵茵怀中。 屋顶上传来栾凤的感慨之声:“落燕岛还真是神奇,至少在中土我从未见过修为如此精纯之人。若不乱其心智,我教的迷魂香竟都起不到作用。” 陈穆以目光止住要开口的洪寅:“寅儿先别忙着嫉恶如仇,不论行事风格如何,栾凤姑娘终究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云韶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就是耐不住洪师兄要将人盯出两个洞的目光,栾凤姐姐都不敢现身屋中了,只能躲在房顶上偷偷施毒。 魏谦游语重心长道:“岛主现在可以束手就擒了吧?没了帮手,你是能敌得过乾元阵还是清云游?费力不讨好,不值得。” “你少来装好人,关于血池的信息,半点都别想叫我吐露。今日落燕岛所受之辱,我儿他日定会加倍讨回。”岛主愤然说罢,从怀中取了个玉瓶出来,将内里之物尽数倒入口中。 众人想要阻拦却是不及岛主决然的速度,只得眼睁睁看着他额上青筋突显,而后每一寸皮肤都渗出细密的血珠。 旁人不知道他吃了什么,魏谦游却对这味道很是熟悉。抬头对栾凤歉意道:“凤姐,从前与你置气是我不对。如今我信了,有些药,内服和外敷确是不一样的。” 后脑遭了一记重击,就听洪寅道:“你小子整天有个正形,如今还有什么法子,能知晓那血池的底细?” 魏谦游敢怒不敢言,心里憋闷道:师兄着急,师弟不是不能不理解,但又不是我叫他自裁的。纯属他个人意愿,师兄拿我撒什么气? 陈穆目光悠悠望向魏曦婵:“那便只能赌一回运气了,希望这丫头口中,能得到些我们需要的。中土的存亡并非小事,任何人都不可存有私心。” 此言一出,屋内并无一人回应。 柴修仁小声提醒:“谦游,师父同你说话呢,你倒是答复一句,愣什么神呢?” 魏谦游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师叔是当真忧心中土存亡,还是故意拿这当借口让韶儿误会,他们好忙里偷闲看一次热闹。 不等魏谦游开口,云韶抢先道:“师叔尽管放心,某人若敢存有私心,不用师叔吩咐什么,韶儿会了却这后顾之忧。” 陈穆满意点头,拍着魏谦游的肩膀投去好自为之的目光。而后也不再多留,吩咐洪寅等人将魏曦婵看管好。 屋内只余魏谦游和云韶二人,云韶颐指气使的吩咐,让魏谦游将几把椅子叠在一起。 魏谦游不明就里,当下却是不敢询问,依言照办。 云韶轻盈跃起,稳稳坐在上面,居高临下道:“方才你眼中,似乎闪过一抹犹豫,可有什么要解释的?别解释!离你那么近,我可不会看错。” 无视了魏谦游委屈的目光,云韶心道:你丫就是一闷骚的货,嘴上说的比谁都好听,背地里比梁逸轩好不了多少。经多年的不懈努力,梁逸轩三字在金陵都快发展成形容词了,你也想同他那般,我却是不答应的。 单瞧那赵浣云便看得出,这还只是找上门的呢。除了你自己,谁能说得清这些日子你到底惹了多少桃花。不肯坦白,还不是因为心里有鬼? 顿了顿,云韶又柔声引诱道:“抛开魏曦婵不谈,有什么你坦白直言便好。那段日子你身不由己,我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单纯的好奇,想要知道罢了。听过便算了解,日后觉不拿这些说事。” 魏谦游心里一松,在落燕岛当真是惹了许多桃花,在心里压着沉甸甸的。虽则大多数都被魏曦婵和小晴儿挡下,但也不乏趁虚而入的,如小玲儿那般。 “那我可说了啊……”魏谦游小心翼翼地提及了几个,见云韶没有过多的反应,便放心大胆罗列了慢慢一张纸。 “好了,就这么多,但我与她们之间,却没……”魏谦游话说一半,对上云韶将要冒火的眸子生生哽在喉咙间。 “韶儿,不是说不拿这些说事的吗。”魏谦游心道后悔,却是为时已晚。一时轻率说了出来,现在想要收回都来不及了。 云韶眯眼笑道:“日后不会提及不错,但你要先撑过眼下这一劫再说。做错了事情嘛,总要付出代价的。” 第三百九十三章 魏谦游手里鼓捣着什么,邓铭钊、颜攸礼二人面色沉重地将他望着,然而这沉重中又带着几分嘲弄。 颜攸礼挂着满脸笑意凑近:“可是韶儿送你什么,又给你说错话了,惹得韶儿不开心?” “去,我的韶儿可是很温柔的,再说这些小心我告你诽谤。”魏谦游翻了个白眼,继续忙活自己的活事。 邓铭钊亦是没憋住笑:“魏兄只管说出来,我们是不会笑话你的。若非惹毛了韶儿,你摆弄刺绣做什么?” 魏谦游清了清嗓子:“是茵茵绣的锦帕,我给当成汗巾拿来用了。韶儿一时母爱泛滥,我自然要成全她,维护她慈母的形象。” 饶是魏谦游说得义正言辞,却依旧是不能改变他此时在二人眼中的形象。 颜攸礼抓过魏谦游手中的物件丢到一旁:“还摆弄这些做什么,趁你的韶儿不在,吃酒去。” 邓铭钊在旁帮腔:“让颜兄拔毛可不容易,你不会不给面子吧?” 魏谦游疑惑的挑了挑眉,盯得二人心里发虚。 而后魏谦游才道:“你们溜出来也不容易,按理说我是不该糟蹋你们一番好心的……” 颜攸礼一拍大腿:“这便是了,快走吧,地方我都订好了。” 邓铭钊没急着动作:“但是?” 魏谦游继而道:“但是你们怎么知道韶儿不在府中的?” 颜攸礼闻言一笑,自得道:“我叫府里丫鬟打着蓁蓁的名号,将你们各自的夫人支了出去,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们倒是有闲心,如今大敌当前,整个金陵都严阵以待,你们竟还有心思饮酒作乐?”魏谦游不屑地表示,绝不会和这二人同流合污。 因落燕岛生忧?邓铭钊和颜攸礼对视一眼,皆是心知肚明,却不道破。 颜攸礼循循劝道:“不是我们没心没肺,是魏兄你的担忧没来由。难不成就因为不知何时会来的落燕岛,就这样苛待自己?人家还没对你如何呢,你倒是好心肠,显替人家惩罚你自己了。” 邓铭钊附和道:“颜兄说的不错,这次可不是什么歪理。莫要再想了,待会儿再要想走,可是来不及了。” 魏谦游闻言在邓铭钊的光头上摸了摸,权当解压,半晌拍案道:“有道理,人生得意须尽欢,管他那许多,走着!” 邓铭钊和颜攸礼齐齐挑起大拇指:“硬气!” “彼此彼此。”魏谦游客气道。 今日当真是冒了莫大的风险,不差威胁史官一番,将他三人今日所举载入史册。 一路上魏谦游总觉着颜攸礼有话要说,这也是为什么他冒险跟出来的理由。颜攸礼和邓铭钊皆不是贪图享乐之人,叫他出来,绝不会是单纯为了饮酒作乐。 三人推门进了包间,赵王早已经等在里面,招呼三人落座。 颜攸礼一上来,就迫不及待向赵王炫耀他多么足智多谋,是如何将这二人带出来的。 赵王不解问道:“何以要口处诳语,与本王议事,不就是个很好的说辞?而且今日确是有正事要说,也不算骗了你们夫人。”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一怔,齐齐心道欠思虑了。 “是我们各自的夫人。”颜攸礼故作淡定,纠正赵王道。 “你们自己分清就好,对本王而言是无所谓的。”赵王摊手道。 为了不引起众怒,赵王干咳一声,讪讪笑道:“与你们开个玩笑,今日叫你们来,是有正事商量。” 魏谦游和邓铭钊被范斌死命拦着,愤然道:“那就先叫你说完正事,再给你点颜色看看不迟。” 赵王本是想在说这般郑重的话题前活跃一下气氛,如此场面绝非他本意啊。 咽了咽口水,赵王问魏谦游道:“谦游,你曾在落燕岛待过一段日子,那里地形如何?布防如何?” 这是要变被动为主动了?魏谦游也正有此意,只是不知该如何劝说太子,若说赵王开口便简单多了。 “落燕岛四面环海,易守难攻。虽不设城墙,但若要上岛,需得一批有经验的水师和坚船,再加上足够的风力相助。”魏谦游越说声音越小,末了耷拉着脑袋,将后半截话吞了回去。 赵王微忖道:“条件是苛刻了些,但我中土国力盛况空前,还不会被这些难到。” 邓铭钊眼前一亮:“两军交战,就算落燕岛多一两个高手也不会成为变数。只要有法子让大军上岛,区区海岛便会不攻自破。” 魏谦游尴尬道:“别急着下定论,这还是以前。我在落燕岛那段日子,曾命人在沿海处修建了不少强弩,配以火炮便是百万大军也难以登岛。” 面对三人的指点,魏谦游羞愧难当,将头埋到了桌子底下。 颜攸礼轻松道:“其实照我说,咱们实在不必担心,等他们打来就是。” 邓铭钊没好气拍上颜攸礼后脑:“你说的轻松,敢情打起仗来和你没关系。到时民不聊生、尸横遍野,那场面想想就让人觉着心寒。” 颜攸礼不服气道:“你倒是听我说完,我怎么会是那意思。” 邓铭钊作洗耳恭听状,颜攸礼高深莫测道:“若真打起仗来,中土自会有东风相助,我们只需静待那东风现身就是。” 颜攸礼说得很是自信。依稀记得野史中记载过,中土与北胡交战之时,有一道士现身战场。那道士如天神降世,独身一人力挽狂澜,帮中土挽回败势。 如今虽中土面临的大敌由北胡变成了落燕岛,但颜攸礼相信,历史的大体走向还是不会变的。那道士听来就像是重要人物,应该也会现身才是。 赵王单手搭上颜攸礼的肩膀:“本王知道,你在扬州做了多年筹备,只待这一日为天家分忧。这是好事,本王不欲打击你。但两军交战,只一寨人手,是无法扭转局面的。” 赵王说罢,魏谦游和邓铭钊皆是点头。二人都是领过兵的,深知赵王所说有理。 颜攸礼急声道:“我何时说东风是指扬州的那些弟兄了,你们给我坐稳了,今日便让你们听个明白。” 屋内立时寂静,颜攸礼扁嘴扫视屋内三人。真是一群愚钝的古人,竟然敢质疑他的预言。他这是预言吗?是记忆!是前人记载下来的! 颜攸礼陷入回忆,缓缓开口:“有一得道高人,名唤陈穆,你们许是听说过。两军交战,眼见金陵就要破城,此道人从天而降,硬是挽回了败势。末了虽则此人身死,却保住了中土的百年基业。” 说完,颜攸礼抱肩望着三人,他所言句句属实,信不信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邓铭钊激动道:“世上竟有如此神人,若有幸得而一见,此生便也无憾了。” 赵王也是微微点头,看来与邓铭钊是同样的想法。不管此人存不存在,故事总是好的。 魏谦游却是黑了脸:“颜攸礼,师叔他招你惹你了?平白无故这样咒他老人家。” 颜攸礼反应了半晌,难以置信道:“陈穆是你师叔?就是如今身在魏王府,玄清派那位掌教?” “不然呢?”魏谦游咬牙切齿道。 又意识到这几人该是并不知晓师叔的真名,邓铭钊和颜攸礼向来是随他唤师叔的,赵王最多也是尊称一声陈真人。魏谦游压下火气,郁闷的自饮了一杯。 知晓了陈穆的身份,颜攸礼不自觉联想到,在这时候玄清派早该因北胡潜入中土的一批刺客灭门了才对。 又想起野史上记载的陈穆,现身战场之时口中是喊着要向北胡报仇的。将这些联系在一起,颜攸礼才敢肯定,那野史上记载的陈穆,与如今身在魏王府的,根本就是一人。可惜确有其人,却未必会有其事了。 一念至此,颜攸礼颓然道:“这下麻烦了,玄清派当年怎么就撑过那一劫了呢。” 这下魏谦游再忍不住,管你是有意无意,随小爷寻一处四下无人的清净地界谈谈再说。 赵王也不阻拦,叹道:“他们是指望不上了,来了半天尽是添乱。铭钊,你可有什么想法?” 听见赵王唤他,邓铭钊收回担忧的目光,沉吟道:“若落燕岛的情况真如谦游先前所说,赵王要以攻为守怕是不容易,如今也唯有设下防备,走一步看一步了。” 赵王目光不经意间瞥向门外:“其实今次唤你们过来,本王已经做了两手打算。若不能主动出手,能将乾元阵用在军阵中也是好的。只是本王对乾元阵不甚了解……” 范斌立时会意:“殿下、世子爷稍等,属下这便去请魏王和颜公子回来商议。” 邓铭钊听过赵王的想法,却是没抱多大希望:“从前几位道长演练乾元阵时,我也有幸见过一次,阵法中的精妙只一眼便叫我瞋目结舌。连几位道长都花了那么大的心思,若交给军中将士演练,便是有这个可能时间却是不等人的。” 赵王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流露,只是低眉想着什么。邓铭钊也不打扰,车到山前必有路,就算是没路,凭他们也要硬趟出一条来。 第三百九十四章 托付赵王将鼻青脸肿的颜攸礼送回去,魏谦游回府时脚步都变得轻快。果然还是压抑的久了,适当的发泄一通有益于身心。 至于赵王的想法,魏谦游也不敢打包票,只是说回去后与师叔请教一番,再给赵王答复。 确定了自己身上闻不到什么酒气后,魏谦游蹑手蹑脚摸回屋中,警惕地环顾四周。云韶还没回来,屋里却是仍有一人。 魏茵茵似乎刻意在等他,快步迎过来:“爹爹,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魏谦游一阵慌神,颤声道:“茵茵,你有话就直接说了吧,别吓唬爹爹了。” 魏茵茵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道:“不嘛,要爹爹先选,茵茵才肯说。” “好的!”魏谦游咬了咬牙,且把打击放在最后,留给自己多些时间心理建设。 魏茵茵仰头笑道:“颜叔先前不是将娘亲支走,邀爹爹出去了嘛。好消息就是,娘亲到现在还没回来,该是还在云水阁呢。我叫瑾儿去问琰琛了,漪桐姨母也是。” 那岂不是什么都暴露了,这算什么好消息。连好消息都是这般,那坏消息…… 魏谦游眼角一阵抽搐,艰难开口道:“继续说……” 魏茵茵惋惜的望了魏谦游一眼:“爹爹站稳些,坏消息说出来,我怕爹爹会受不住。” 魏谦游索性直接坐下,别说魏茵茵,他对自己也是没什么信心。 魏茵茵这才道:“瑾儿回来时,看见兰姨母去了一趟酒庄,看样子还是从云水阁去的。” 听闻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魏茵茵忙道:“茵茵只能提醒爹爹到这里了,爹爹早做准备吧。”说罢,魏茵茵便翻窗遁了。 魏谦游愕然着来不及作出反应,云韶已经笑盈盈地进来,见魏谦游正在屋中更是笑如春风。 “谦游,你回来啦,还道是你要同他们耽搁好久呢。”云韶声音轻柔,听得魏谦游不禁身上发软。 “是,是啊。”魏谦游怯怯答复了一声。 “累了吧?这一路跑回来,怕是都没歇过。”云韶微笑着凑近,目光牵引着魏谦游缓缓卸下防备。 魏谦游一时间竟没听出云韶话里的愠怒,呆怔开口:“这么短的一段路,怎么会将我累到。” 说完,魏谦游才意识到不对。感受着耳朵被云韶揪住,魏谦游面上的痴相逐渐转为惊恐。 “韶儿你听我解释,是颜攸礼那厮引诱我,我本是想要拒绝的。”魏谦游慌忙解释。 云韶饶有兴致道:“哦?你倒是说说,他是如何引诱你的,可是如从前梁逸轩那般?你的定力,还真是叫人不放心呢。” 听得云韶隐有翻旧账的意思,魏谦游不觉心颤了颤,被一块大石压得密不透风。 云韶语气也渐显阴冷:“周身多少伤处未痊,大夫一再告诫不许饮酒,你可倒好,联合着他们骗我也要偷跑出去喝,有那么大瘾吗?” “韶儿,你听我解释。”魏谦游支吾道,却是没给出什么说辞。 云韶语调转为幽怨:“你怎的变成一个酒鬼了,我管着你,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魏谦游有口难言,他出去的目的哪如云韶说的这样不堪。 这会儿解释,怕云韶也是不信,魏谦游只得好生劝道:“韶儿你别气了,我向你保证,伤愈之前全听你的还不成吗?” 还不成吗?云韶撇了撇嘴,听你话里的意思,我管你还管错了? 云韶闷声道:“用不着你保证,我已经叫兰儿吩咐过各家酒庄,往后只要是你去,再没人敢给你酒喝。” 魏谦游陪笑,只要韶儿别怪罪他就好,旁的他都不在乎。 “对了韶儿,你叫我依样赔给茵茵的那条锦帕,我绣了有一半,你瞧瞧可比得上原先的?”魏谦游邀功一般,将锦帕呈现在云韶面前。 云韶不耐地瞥去一眼,口中嘟囔着:“算你心里还有些正事,不然茵茵不肯原谅你,我也是不会帮你说话的。” “怎么会,茵茵方才还……”魏谦游佯装被呛了一下,一阵剧烈的咳嗽。 云韶好奇道:“茵茵怎么了?” “方才我回来时见了茵茵,她还同我问安来着。”魏谦游改口道。心说还好自己反应够快,不然将女儿也给出卖了。 云韶嗤鼻一声:“这是茵茵懂事,是你的福气,却不是你消极怠工的借口。” 魏谦游脸上堆满了谄笑:“夫人说的是,茵茵身上向来有着不符合她年纪的成熟,全都仰仗着夫人教导有方。” 这话还算中听,云韶便收了与魏谦游计较的心思,悻悻道:“你知道我豁达大度就好,今日不与你计较,是顾忌着你尚未好全,颜攸礼和邓铭钊就没这么幸运了。” 听云韶这么一说,魏谦游显得有些幸灾乐祸:“你们在云水阁待了那么久,该不会只是聊天吧?秦姐姐和漪桐妹子准备了何种手段,说说?” 云韶思索了良久,才说出一句:“惨无人道……” 看得出云韶虽然有了笑脸,却是余气未消,魏谦游老老实实的陪了她整夜。 翌日天明,魏谦游才敲响了陈穆的房门。赵王所提出的想法若能实践,何惧落燕岛? “进来吧。”内里传来慵懒的一声。 魏谦游推门进去,率先入眼的是被五花大绑,缚在屋内正中的魏曦婵。看上去脸色苍白,显是遭了不少罪。 见魏谦游进来,向魏谦游投去希冀的一眼,似乎希望他能念着旧情。 魏谦游难为情地避开目光,扰过屏风,陈穆正歪在坐榻上养神。 “这丫头倔强得很,问她什么也不肯说。待会儿你去问问,说不定肯卖你面子呢。”陈穆懒洋洋的开口。 魏谦游不忍道:“师叔用了何种手段,我瞧她奄奄一息的,似乎受了不少折磨。” 陈穆抬了抬眼皮,不满道:“当师叔是什么人了,这样如花似玉的闺女,我可下不去手。她是不肯吃饭喝水,将自己累成这样的。” 魏谦游折返出去,扯下魏曦婵封口的布条,耐心劝导:“曦婵姑娘,如今你对中土并无威胁,我们是不会刁难于你的,你却何苦与自己为难?” 魏曦婵无力道:“水……” 魏谦游忙取了茶盏来,连喂了几杯魏曦婵才示意够了。 陈穆调笑道:“看来还是你有面子啊,寅儿他们花了一夜的工夫,什么法子都用尽了,这丫头就是不肯吭声。如今你来了可倒好,劝上一句便见了效果。” 魏曦婵翻了个白眼:“要我吃饭喝水,总要把封口的布条取下呀,你堵着嘴巴吃喝一个给我看看?” 魏谦游面色有些怪异,没什么底气道:“就算师叔与你没什么干系,却也是长辈,这般说话却是不妥。” 魏曦婵没反驳,只委屈地扁嘴道:“饿了……” 魏谦游当即命人备好饭食送来。 陈穆道:“你喂这女娃吃饭吧,吃过了试着能不能问出什么,我出去走走。” 陈穆也瞧出些端倪,魏曦婵在魏谦游面前还是肯给些面子的,他不在或许更好。 还不等魏谦游将饭食喂入魏曦婵口中,云韶就揉着眼睛进来。见得屋内情形果真如丫鬟所说,立时便不困了。 面对迎面走来的云韶,魏谦游下意识放下筷子,握了她伸来的双手。 却见云韶猛的向后用力,借着魏谦游的握力生生卸掉了自己的关节。又扁嘴道:“谦游,我也饿了。” 若她双手形容自如,魏谦游尚能以她无理取闹拒绝,如今她却是真的不能自理。 魏谦游无奈扶额:“韶儿你这是做什么,别乱动,我帮你将手接上。” 魏曦婵亦是看得眼角抽搐,这魏王妃当真是有些魄力的,至少这样的事情她别说做,就是想都不曾想过。 云韶撅嘴退了两步,没让魏谦游将她抓住:“不忙,吃过了饭再接也不迟。” 魏曦婵气得想骂街,她就想吃个饭,谁打算跟你抢人了?然而这会儿魏曦婵已是不敢高声语,恐觉胃里空,只得白了云韶一眼。 云韶视若无睹,对着魏谦游张开了嘴巴。 见魏谦游半天没有动作,云韶威胁道:“茵茵也老早就对她生出敌意了,现在还只是喂我一个。若待会儿茵茵‘不小心’路过这边,再耽搁些时辰将曦婵姑娘饿死也是有可能的。” 魏谦游望了魏曦婵一眼,脸上有些发烫。他关心的哪是这个,在外人面前做出这般幼稚的举动,韶儿也不觉着难为情吗? 好劝歹劝,才帮云韶接上了手臂。魏谦游如释重负,好声道:“我不喂她,去找个丫鬟来喂总成了吧?” 却听魏曦婵道:“不必了,我不饿,别再叫我看见这些就成。” 魏谦游循着魏曦婵的目光望去,只见魏茵茵连同魏瑾一同进来,绕过他直扑入云韶怀中,看向魏曦婵的目光满是敌意。 魏曦婵说不上见怪不怪,对眼下的场面却已经能够表示理解。拖家带口来与她争风吃醋,还是没来由的,果然是云韶能够做出的举动。 第三百九十五章 魏谦游也是一个头两个大,韶儿和茵茵倒是同仇敌忾,转观瑾儿一脸茫然,明显就是被哄骗过来的。 “就知道事情不会这样简单,人你们可以留下,但潇湘吟本座要带回落燕岛。” 魏谦游刚要开口劝说,便听闻话声入耳。声音似乎来自府外,却足以叫屋内几人听得清明。 “韶儿!”魏谦游急声提醒。 早料到他会来,却不想来得这么快。魏谦游转念便放松了心情,既然总要有个了解,早来晚来又有何差异? 云韶应道:“你放心去,我会看护好茵茵和瑾儿。” 魏谦游无暇提醒云韶要有自知之明,只是快速吩咐道:“同瑾儿待在茵茵身边,莫要离开这屋中半步,我很快回来。” “爹爹留下,我去。”魏茵茵抢先魏谦游一步出门,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实是难掩心中的激动。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学了几式清云游的剑招,便认为自己是少岛主的敌手了,真是可笑。”听得少岛主的声音,魏曦婵面上也多了几分血色。 云韶瞪了魏曦婵一眼,忧心道:“你还是跟着去瞧瞧,师叔和几位师兄都在府中,想来不会出什么差错。” 魏谦游尚在犹豫,魏曦婵紧接着道:“魏王妃这便天真了,少岛主的心思,岂是你能够揣度的?” 云韶生怕魏谦游听信,急声道:“谦游你别听她的,她就是故意这么说,让你不敢去帮茵茵。若是茵茵遭了不测,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 魏谦游无奈,一掌切上魏曦婵后脑,随后道:“我先带你和瑾儿去找洪师兄,尚不知晓他们做了何种部署。要救人便让他们救了去,当务之急是保证你们的安全。” “友善,赵友善!你给本小姐站住!”魏茵茵一路追出城外,距离却是一直不远不近的保持着。 若仔细分辨不难瞧出,无论魏茵茵后继之力是否充足,两人之间的距离都不曾有过变化。 魏友善当真依言站定,回身望着两人之间不断拉近的距离。 魏茵茵扶着两膝喘了好一会儿,才道:“假死骗人,还真有你的。少岛主,可有话想对我说?” 魏友善漠然斜睨去:“本座并非因你而来,怎会有话对你说。倒是你一路追着本座,该是准备了不少的话。” 魏茵茵承认的也爽快:“不错,只是我想说,你可想听?” “不想。”没有过多的犹豫,魏友善摇头道。 魏茵茵绕至魏友善身前,挑眉道:“不想听为何停下?从前却没见你这样听话的。” “本座停下,是因为你身上有本座想要的。”魏友善目光落在魏茵茵腰间,却没显露出任何要出手的意图。 清云游入手,魏茵茵平举向前:“既然不打算动手,便是准备与本小姐商量了。你要的东西在这里,拿走之前,是不是该将本小姐想要的交出来?” 魏友善眉头不易察觉的一皱:“你真是一点没变,小丫头你看清楚,本座如今并非晋王。” 魏茵茵略有诧异:“先前的事情,你都记得?” 魏友善没答话,他记得与否都不重要,他知道面前这丫头之所求便是了。 魏茵茵也是这般想法:“不论你记不记得,交出筹码,清云游你带走。如若不然,便各凭本事取得所需。” “两种方法,听来都是公平,看起来没有第三个选择了。”魏友善沉吟着,似乎在这两个选择面前很是挣扎。 魏茵茵进一步引诱道:“出嫁从夫,你答应了我的要求,往后许多事情我能帮到你也说不定。”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本座没有相信你的理由。”魏友善忽略了魏茵茵的希冀,一盆冷水径直泼过去。 “但本座可以允你上岛走一遭,不论你瞧上了什么宝贝,只管带走就是。”魏友善忖罢又道,自觉是个不错的解决方式。 “说得倒是好听,但你觉得落燕岛上,什么才能与清云游做交换?”魏茵茵戏谑道。 魏友善面色阴沉,魏茵茵却是心情大好。 若能上岛走一遭,于公于私都是好的。最重要的是友善并无伤她之意,何不利用好这一点,上了岛再想赶她可是难了。在得寸进尺这方面,魏茵茵是向来不觉汗颜的。 魏友善脸色难看也好理解,潇湘吟已经落入魏王府,如今岛上能与清云游齐名的,便只有血池地宫——落燕岛的根基所在。 本还想着这丫头年纪轻轻,未必就识货。随意让她挑选一番,就算看上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对落燕岛来说也是无关痛痒。不想这丫头上来就让他的美好设想幻为泡影。 “能驾驭潇湘吟之人,才有资格成为落燕岛的少夫人,我说的可对?”魏茵茵等的不耐,不打算再让他想下去。 魏友善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心说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倒让他抓不住重点了。 魏茵茵微然一笑:“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落燕岛有这般规矩,无非潇湘吟在你们手中,其中用意自不需我来言说。” “而清云游,似乎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如此说来,落燕岛的少夫人,我有何做不得?”魏茵茵自认有理有据,就算魏友善能想出说辞反驳,她也准备好了后手。 魏友善漠然道:“同样的话本座不想再说一次,你终究生在中土。” 魏茵茵扁了扁嘴,对她这么警惕做什么,好像她是骗婚的一样。 心中着急,魏茵茵紧张的望了一眼身后。若爹爹放心不下她跟来可如何是好,连帮着谁都不知道。 不能帮着友善的理由自不必说。若她帮着爹爹打赢了,爹爹是会照顾她的情绪,不会对友善下杀手。但想起魏曦婵当日所说,魏茵茵心里就觉怪异,届时她和爹爹的关系…… “既然与你说不通,不如就简单些。我便先替爹爹试探一番,你有多少本事。”魏茵茵面色忽冷,剑指魏友善道。 魏友善面色如常,面对魏茵茵的挑衅出奇的不见愠怒,心里的劲头反而泄了几分。 “你不是本座的对手,本座不欲伤你。”魏友善没说让她离开的话,知道就是说了她也不会听,他走就是了。 魏友善离开的速度,比方才还要快了三分。 魏茵茵眼睁睁看他离开,撅嘴嘟囔道:“躲得了一时,看你如何能躲一世,本小姐的手掌心你是逃不出去的。” 魏王府中,任凭魏谦游再怎么劝,云韶也是坐不住了。 “都过了这么久,若是他们有部署,早该按捺不住了。你怎么还不动身,巴不得茵茵遇险是不是?”云韶语气很是不满,说完甩了魏谦游一个白眼,就要自行动身去找。 魏谦游心里也是郁闷,不是他不想去找,而是他就算去找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这要怎么向她解释,说他不是真的魏王,魏王这会儿已经在去落燕岛的路上了?怕若是这般说了,怕是她更会忧心。 “娘亲不必动身了。”魏茵茵耷拉着脑袋进来,看上去怏怏不快。 云韶如释重负,忙将魏茵茵拉入怀中,仔细打量着她身上可有伤处。 扮作魏谦游的赵清绾凑来谄笑:“师……是我说的那般没错吧,茵茵绝不会有事的。这丫头如今的本事,世间可没几人能伤得了她。” 云韶狠剜去一眼:“好在茵茵没事,不然看我如何跟你算账。” 赵清绾讪讪退到一旁,云韶又问魏茵茵:“茵茵,他当真没对你做什么吧?可追着你一道回来了?” 魏茵茵摇头,云韶又道:“将你出去之后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娘亲。若真受了委屈,魏王府也是不怕他的。” 魏茵茵随意编造了些有的没的,只说她一路追去,只在半路上就将人跟丢了。 云韶这才放心:“比起功亏一篑,你安然无恙才是最重要的。” “功亏一篑?娘亲指的是……” “方才你追了出去,魏友善先你一步折返回来带走了魏曦婵。娘亲护着瑾儿分身乏术,没能将他拦着,偏偏那时候你爹爹不知去了何处。”云韶并不隐瞒,这些事情茵茵知道也是无妨的。 赵清绾瞪大了眼睛,魏友善将魏曦婵救走,岂不是要回岛了?若回去时师父还没得手,两边撞上定是要露馅的。 云韶道他是自责的反应,没再计较什么,反而安慰道:“单是放走了一个魏曦婵,也不会左右局势。所幸没出差错,又没人怪你什么,你也不必这般自责。” 赵清绾想要微笑回应,呈现在面上却是嘴角抽了抽,心里越发的不安。奈何师父动身前吩咐过,此事不可说与任何人知晓,如今她也只能祈祷着师父平安回来。 魏茵茵只不经意间扫过赵清绾一眼,随后便低头沉思着什么。 不论魏茵茵心中作何想法,这一眼却是将赵清绾吓到了,心说莫不是有什么破绽让小丫头察觉了,她这师妹可是警觉得很呢。 随意找了个借口脱身,赵清绾径直去了魏王府的莲池。 “梦槐……”赵清绾见她在此,快步走至近前。 魏梦槐四下环顾一周:“此处无人,师姐放心说话就是。” 赵清绾点了点头,嗓音却是依旧压低着:“婉儿,我并没觉着哪里出了差错,但心里就是没底,我们不会被发觉了吧?” “对师父和梦槐师姑的脾性,婉儿和师姐再了解不过,心态放轻松些就是。”温婉有气无力道。面对这一池的鱼,一个时辰不到便审美疲劳了。也不知道梦槐师姑怎么做到的,整日坐在这里也乐此不疲。 经温婉这么一说,赵清绾倒也释然了:“就算是被发现也无妨,最多编些说辞拖延几日。师父说他最多两月就能回来,时日也不算长,就是要辛苦你了……” 温婉闻言长叹一声,她是很辛苦。师姐只需回忆着师父的行事风格,不出差错便好,她这两月可是要吃鱼吃到反胃。 面对茫茫大海,魏谦游提不起说一句话的力气。自打云韶那次离开,他出海寻了那段日子后,每次嗅到这咸湿的空气便觉反感。 魏梦槐一瞬不瞬盯着挂在船舷上的魏谦游,不住的咽口水。 “小鱼干,多晒晒才好吃……”魏梦槐喃喃自语,天知道她将魏谦游当成了什么。 魏谦游憋闷道:“说什么呢,你可是信誓旦旦保证过,只消看上一眼就能辨认得血池的来历,不然我可不会带你一道。” 魏梦槐抽回思绪,魏谦游的脸从鱼肚上缓缓浮现,让她不免有些失落。 “我答应你的事情自会做到,眼下说这些也没用,快还我的鱼来。”魏梦槐郁闷道,正沉浸在幻想中呢,这时候打扰她做什么。 魏谦游顺手提起身侧的一根鱼线,一条足有他小臂长的海鱼在空中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掉在魏梦槐面前。放荡不羁的扑腾之中,满含对大海的渴望。 魏梦槐瞧了瞧脚边的鱼,又瞧了瞧魏谦游,怎么看这大小比例也不对等。罢了,她还是继续幻想着吧。 无言的旅途最是枯燥,瞧着那只在旁企图同鱼类找到共同语言的幺虎,魏谦游以一种蠕动的姿态慵懒地凑了过去。 “梦槐,上岛之后你便扮作魏曦婵,记着装的像些。遇见人微笑相对便是,无关紧要的自不必过多理会。若遇上了不得不客套两句的,我会替你解围。”魏谦游提醒道,其实这话已经提醒了许多次,没话找话罢了。 魏梦槐倒也乐得再听一遍,耐心答复道:“放心好了,好歹我也盯了魏曦婵那么多日,若非遇上有心之人,怎么也不会穿帮的。” 顿了顿,魏梦槐又道:“倒是魏王府别出了差错,让那魏曦婵被人救走了。到时你我再想脱身,怕是难于登天。” 魏谦游怔了怔,这担忧倒是头一回听魏梦槐提起,想来他确是疏忽了这一点。 眼下也只得安慰魏梦槐,连带自我安慰道:“做好我们的事情就是,有师叔和几位师兄在,府里又不乏心思沉稳的,魏友善未必就敢硬闯。” 第三百九十六章 船没靠岸,魏谦游就开始脱衣裳,口中还嘟囔着:“落燕岛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就这样上岛,会被捂出痱子的。” “你若真那么喜欢落燕岛上的气候,到时我自己回金陵就是。放心,我会替你转告云韶的。”魏梦槐打了个滚,正巧瞧见魏谦游的举动,脸上顿时覆盖了一层红霞。 魏梦槐羞怯转身,嫌弃道:“你做什么,换衣裳也不知道避讳着,当我什么人了。” 这问题还真不好回答,实话说,自打知道了魏梦槐的底细后,魏谦游很久没拿她当人看了。 魏谦游讪讪挠头:“抱歉抱歉,我出去换。衣裳都在柜里,你也快些换吧。一身毛……不是,一身厚衣裳怪热的。” 魏梦槐抬手作势要打,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还是这样口无遮拦,也不知道拣些好听的来说。 大抵过了半日,落燕岛才在两人眼中不断放大。 魏谦游率先跳下船去,朝魏梦槐招了招手。提前准备好了装扮,也不怕被人发觉。 复行半晌,魏谦游向前一指:“前面就是我在落燕岛时住的院子,只是那时候的审美……咱们也不是来常住的,分清主次,别太较真就成。” 魏梦槐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自打上了岛以来就觉浑身不舒服。眼瞅着双脚实实在在踏着地面,却还是忍不住想起这是一座海岛,四周都是水。 有一少女在院中摆弄着什么,听得这边的动静匆忙迎来:“少岛主安好,少夫人安好。未曾听闻少岛主和少夫人回来的消息,奴婢有失远迎,请少岛主和少夫人恕罪。” “你是何人?”魏谦游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此人是他从未见过的。 少女躬身应答:“回少岛主,奴婢名唤沫沫,是夫人刚安排到少岛主院里来的。若是少岛主不喜欢,奴婢便去回夫人。” 魏谦游不带表情点头:“不必换了,谁都是一样的,小晴儿呢?” 沫沫低头摆弄着衣摆,落寞道:“依照少夫人的吩咐,小晴儿和小玲儿,毕竟名分上都是伺候过少岛主的。她们已经安排人厚葬了,少岛主不必伤神。” 魏谦游面色一凝,事情该是生在魏友善回岛之后。他离开中州时曾妥善吩咐过,小晴儿和小玲儿绝不会是在破城之时,死在赵王手中,那就只能是魏友善下的命令了。 不论是何种原因,魏友善此事做的当真果决。就是再不忍,此事他还是少过问为好,免得叫人觉出端倪。 “闲话少说,先给我弄两条鱼来,煎炒烹炸各式一份。”察觉到魏谦游的不对,魏梦槐开口吸引了沫沫的注意。 沫沫领命去了,魏梦槐挥手在魏谦游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小晴儿又是什么人,看你失魂落魄的,别是那段日子惹上身的桃花吧?” “别乱说,我带你去魏曦婵的院子,待会儿我让人把鱼给你送过去。”魏谦游没什么心情解释,只想将魏梦槐打发了,自己一个人静静。 回忆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小晴儿扬着脑袋唤他少岛主,依稀就在昨日。不仅是在落燕岛之时,饶是到了眼下,魏谦游依旧是将小晴儿当成是亲妹子的。 魏梦槐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心领神会。 魏谦游看得出,魏梦槐明摆着是不信。 就听魏梦槐道:“此处与中土相隔甚远,你就是扯着嗓子喊云韶也是听不见的。说说嘛,就当满足我的好奇心了。” “没什么可说的,总之不是你想的那般就是了。”魏谦游烦躁的将魏梦槐推出去,也不送她,只替她指明了魏曦婵的院子所在。 魏谦游关紧了院门,并唤来一人看守在外,不许任何人入内。 做完了这些,魏谦游目光缓缓移向血池地宫的入口。没有半刻的犹豫,魏谦游上前按动了入口处的机关。 在落燕岛的那段日子,血池地宫他几乎每日都要来上一回,对内里的构造、布置了熟于心。饶是四下漆黑一片,魏谦游内心依旧如白昼一般,迈大了步子也不怕磕碰。 循着药香蹲伏在血池边上,池水在黑夜中亦是红得分明。魏谦游捧起一捧,任由冰凉的池水顺着指尖流淌而下。 魏谦游清楚记得,岛主在魏王府自裁时,便是饮下了玉瓶中的血池之水。 但按照先前的认知判断,落燕岛的嫡传血脉,该是能与此水完全契合才对。怎的浸泡其中便是淬体的过程,饮下反而造成那样的后果? 魏谦游踟蹰了半晌,终究还是摒弃了亲身试药的打算。只取出岛主随身带的玉瓶取了些,准备稍后带去给魏梦槐瞧瞧。 带魏梦槐亲眼来看,或许能给出更加准确的判断。但一来这么大一片池水又没个遮拦,魏梦槐站在旁边怕是会腿脚发软。二来是魏谦游担心,魏梦槐能不能受得住血池的药力。 “不可能!这水绝不是凡间可见的。”魏梦槐不顾魏谦游的劝阻饮下,便给出了答复,语气很是坚定。 魏谦游在旁托腮将她望着,虽认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但魏谦游烧了那么多年香也从未见过,后来便不在意这些了。 是以听得魏梦槐如此说,不禁想到青楼里的风流书生,伴着身侧美人饮酒时说的那句:“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把魏梦槐的话当成了一个形容,形容这水好喝…… “什么味道的?”魏谦游咽着口水问道。倒不是馋的,只是这血池之水也算他的洗澡水,见魏梦槐就这么喝了心有不安。 魏梦槐撇了撇嘴:“没有任何味道,跟云韶做的菜似的。” 顿了顿,魏梦槐又玩笑道:“你说,云韶怎么努力,都没法将菜做出任何味道,可是有人恶作剧,每次她做菜时都偷偷加了血池之水?” 魏谦游没忍住笑出了声:“开什么玩笑。” 魏梦槐却是越想越真:“不是我吓唬你啊,没准真有这个可能。王府里厨娘那么多,你就敢保证,知晓每个人的底细吗?” 魏谦游按着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坐下,嗤鼻道:“你倒不如说是韶儿亲自放的。” 魏梦槐一拍大腿:“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说不定云韶也是落燕岛之人,一早就被安插在你身边。到最后你才发现,原来整个王府里都是落燕岛之人,只有我是真心待你的。” 魏谦游厉声喝止:“行了!少说这些有的没的,血池之水都给你喝了,可能判断出血池的来历?” 魏梦槐闭了双眼感受,缓缓开口:“饮下之后,除了背脊发寒便是头脑昏沉,常人喝了定然受不住其中药力,落得和那倒霉岛主一般的下场。” “那还不快吐出来!”魏谦游听得心惊,忙取了支笔来,就要用笔杆去扣她嗓子眼。 魏梦槐下意识咬断了笔杆,捂着嘴巴忍痛道:“我说的是寻常人,我是寻常人吗?与其操心这些没用的,还不如去帮我将鱼催上一催。” 魏谦游嘴角扯了扯,敢情他是白关心一通,还关心出错了。 “你可是拍着胸脯说,定能分辨出血池是何物,我才带你同来的。眼下看来,你根本就是为了……罢了,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魏谦游愤懑道,赌气着不去看魏梦槐。 魏梦槐讪讪笑了笑,落燕岛四面环海,岛上之人烹鱼定是有一手,她也不想骗人,不是没耐住内心的冲动吗。 劝了两句,见魏谦游依旧不理她,也拍案道:“就是我能看出又如何,那么大一片池水,你准备如何处理?” “你若能瞧出血池的来路,我自有办法。”魏谦游覆手而立,颇有仙风道骨之气,语气却略显没有底气。 魏梦槐嗤之以鼻:“你就吹吧,你不也是存着侥幸心理吗,我就不信你来之前就想好了法子。” 魏谦游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无妨,若不为任何人所用,血池就算留存于世,也算不得一个威胁。” 魏梦槐在魏谦游额上探了探:“你没发烧吧?若我不跟来,你本是准备一个人来的。凭你一人,纵是有通天本领,如何能将落燕岛覆灭?” 魏谦游补充道:“不仅是落燕岛,这些年来被东海遮着目光,落燕岛在本土之外积攒了多么大的势力,我们根本无从知晓。” “我问你是让你给出个理由,可不是让你自己再打击自己一通。”魏梦槐翻了个白眼,她不过就替了一句担忧,这厮怎么就成了墙头草? 魏谦游无奈道:“你倒是听我说完,虽然落燕岛的势力之大超出我们的想象,但自问我还是有法子应付的。” 有了先前的教训,魏梦槐这会儿提不起半点兴致。 瞧着魏谦游没来由的自信,魏梦槐毫不留情面的打击道:“你有法子应付?你凭什么。若你真要做傻事,可别指望我不拦着你。眼睁睁看你去送死,别说我做不到,在云韶面前也没法交代。” “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 魏谦游叹了一声,神秘兮兮道:“且将心放在肚子里,就凭我现在这张脸,便是在这岛上最好的通行证。” 第三百九十七章 对于魏谦游的保证,魏梦槐是再不敢轻信。别说他眼下说得天花乱坠,就是说破了天去,魏梦槐没听到完整的计划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好在魏谦游不仅没准备隐瞒,还似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离开金陵之前,我早就差人送书信去了武源县,请我那如赋侄儿前去金陵。” 魏梦槐好奇道:“他能管什么用?两军交战当个炮灰,还嫌他身板瘦弱呢。” 魏谦游没在意魏梦槐的打断,继而道:“虽未能继承乾元阵的精髓,但他这些年也研究颇深。军中将士,毕竟不可能个个有几位师兄那般身手,乾元阵自是用不得了。如赋由乾元阵衍生出的阵法倒是可以奏效。” “届时金陵准备周全,我只需以落燕岛少岛主的身份下令,让他们自投罗网即可。至于岛外的领地,本就是落燕岛这些年掠夺来的。一荣俱荣,损却未必会相陪。” 魏谦游说罢,嘴角勾起的自信更浓几分。对落燕岛也算了解几分,反复比对之下,此法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魏梦槐泼上一盆冷水:“但你可有想过,若是魏友善突然回来,该如何是好?” 被一再提起,魏谦游也无法做到云淡风轻面对这般担忧。怔了怔,魏谦游沉吟道:“那便要快些动作了,在他回岛之前便要让落燕岛的军士启程。” 魏王府,云韶自早上起来就一直愣神。魏茵茵来问安还道是娘亲魔怔了,风风火火就要去请御医。 赵清绾好劝歹劝将她拦了,宫里托付太子偶尔帮忙盯着,才没叫人发觉她不在了。魏茵茵若进宫去找御医,定是会先去找她的,到时候可还得了? “韶儿,怎的这样心事重重?茵茵说的不错,一直这样下去可不行,还是找大夫来瞧瞧。”赵清绾自告奋勇,要请御医也是她去请。 云韶微微摇头:“不是不舒服,只是莫名感到有些心悸,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赵清绾回忆一番,学着师父的样子轻松道:“若真是如此,你这心悸倒大可不必了。别说是什么大事,就算是天塌下来,不还有我呢?” 云韶欣慰一笑:“有你在我是安心的,或许我真是杞人忧天了吧。近日听闻赵王一直在做什么部署,铭钊和攸礼都在帮忙,你也不必整日陪着我,出一份力总是好的。” 赵清绾拉起云韶一双手搁在自己掌心:“赵王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若是有需要,他才不会跟我客气。其实他是给了我差事的,只是不用去军营罢了。” 云韶挑眉问道:“是什么样的差事,怎么都不见你忙?” 赵清绾示意云韶靠在自己肩头,让她进一步放松心情,这才道:“我最该做的事,便是陪着你,让你开心不是吗?” 还道是师娘听了会开心,却听云韶认真道:“谦游,我希望能与你朝夕相对,但不论作为中土的魏王,还是作为玄清弟子,你都有你必须要做的事。而我,就算不能助你,也不会在这时候让你分心。” 说罢,云韶缓缓起身:“你去军营吧,我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赵清绾硬着头皮应承下来,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心里师娘的形象渐渐高大起来。 若此事搁在她们身上,她会放任温婉不顾自身安危么?赵清绾扪心自问,终是摇了摇头。 “届时谦游会将落燕岛的军士带到此处,此时万不可心急。再向前是山谷,等他们深入几分,便让他们尝尝箭雨、火炮的厉害。”赵王拳头重重顿在桌上,说完目光扫视身侧几人。 邓铭钊蹙眉道:“落燕岛有多少军士我们尚不可知。魏兄还提及过,落燕岛军中单拿出一人,都可称得好手,此役恐怕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陈穆拍了拍邓铭钊的肩膀:“这便是谦游请如赋来的目的了,届时山谷内会有死士放出信号。弓箭、火炮齐齐停手。趁他们惊魂未定之时,我玄清弟子会配合将士们将他们的先锋截断在山谷之中。” 邓铭钊心头一震,赞叹道:“有陈真人和各位道长相助,他们的先锋不足为惧。一上来就吃了这样一个大亏,军心定然涣散。” “设伏是一手准备,但行军之时所遇这般地势,定要万般小心。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一定会闯进埋伏之中,还需再考虑一番。”赵王说话时目光一直落在地形图上,手指抬起几次却又落下。 颜攸礼不在意道:“赵王殿下别忘了,落燕岛之人久居海岛,行军方式于我们也不能一常理来理解。更何况还有魏兄那个假少岛主引导,不怕他们不上套。” 赵王刚想说什么,却见颜攸礼谄笑着朝自己走来。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赵王已经做好了防备的架势,索性颜攸礼只是从他身旁走过。 “清绾公主,您怎么来了?此处是军营,可没什么好玩的。”颜攸礼上下打量一番,分明对来人的身份心知肚明,却是瞧不出半点破绽。 不得不说颜芊芊对他们而言没做过什么好事,留下这法子却是不错。 赵清绾不由心慌,故作淡定道:“颜兄说什么呢,将我叫错了不是?我和清绾哪里像了?” 邓铭钊扁了扁嘴:“清绾,不必再装了。除了赵王以外,我们也是知道的,只是别在漪桐和秦姐姐面前露了馅。” 赵清绾长舒口气,抱怨道:“你们倒是早说啊,这些日子一直装师父,都快将我累死了。” 赵王语气中隐隐能听出不悦:“不在魏王府稳着魏王妃,来军营做什么?旁的事情本王都能容你,但这样的大事,岂能容你儿戏?” 赵清绾嘴角一扯:“我哪里儿戏了,军营又不是我要来的。再说就是儿戏了,你又能拿我如何?” 赵王蹙眉道:“对你如何,你都是不怕的,但本王若是对温婉下手……” 赵清绾愤然道:“你敢伤婉儿半分,我绝不原谅你。” 赵王微笑走近,凑在赵清绾耳边道:“你在乎之人,本王又怎会伤她?不过会不会取而代之,却是说不定了。” 赵清绾慌忙后退,语气弱了几分:“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事,也不知道这会儿谁才是不正经的那个。” 赵王朗声大笑:“清绾你随意转转,只是小心些莫要被伤到了。我们还有正事要谈,稍后便去陪你如何?” “用不着,我自有婉儿作陪,警告你用不着啊。”赵清绾接连摆手拒绝,赵王笑容间更显放肆。 “完蛋了,完蛋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你我还是快些离开,等他们到了此处就走不了了。”魏梦槐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气息未喘匀便拉着魏谦游往外跑。 魏谦游将她拉住,疑惑道:“怎的这么急,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魏梦槐急声道:“我方才听人谈话,说是有船向落燕岛而来,桅杆上还有落燕岛的旗帜。除了魏友善以外,你说这时候谁会登岛?” 魏谦游看上去有恃无恐,唤来二叔问道:“我们集结了多少人手?” 二叔恭敬应道:“回少岛主,除了女眷老幼,岛上半数人手已经集结待命。” 魏谦游故作认真忖了良久,大手一挥,吩咐道:“可以了,传令下去,即刻出发。余下便的守护住落燕岛本土,以免附属之地动荡。加之中土也不全是傻子,还是要留有后手的。” 二叔应诺,心中却道少岛主为免太谨慎了。这是少岛主归岛后的第一战,怎么也得将声势浩荡到极致才对。 二叔走后,魏曦婵急得跺了跺脚:“你想什么呢,现在我们离开才是主要。你让这么多人一起出发,生怕咱们目标太小,魏友善看不见是吧?” 魏谦游高深莫测道:“在岛上耽搁了这些时日,我就是在等他回来。” 魏梦槐满头雾水,想要再问什么,魏谦游已然迈步出去。只得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站在船头上,与魏友善所乘之船相对而过时,魏梦槐下意识躲闪了目光,生怕被其发觉。 “别躲了,人家根本没有看你的意思。”魏谦游哂笑道。 魏梦槐探出头来,悻悻道:“若是放在以前,我怎么会怕他?” 魏谦游没回应,下意识地忽略了这话,落在魏友善身上的目光迟迟不曾收回。 如魏梦槐所说,这样大的阵仗魏友善绝不会看不见。虽是没往这边看上一眼,但魏谦游相信,魏友善心中绝不似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魏谦游抽回思绪,当即吩咐道:“传令下去,行船速度再慢上几分。所有人注意休息,到中土之时,本座要所有人保持最佳状态,不给中土任何反应的机会。” 二叔正色应诺,听少岛主这样自信的语气,不由觉得一股热血翻涌。瞧少岛主的样子,当年的岛主也是比之不及。相信少岛主继任了岛主之位后,便是天下归一,也是指日可待了。 魏谦游尚不知晓二叔对他“寄予厚望”,复又望了一眼魏友善所乘船只,双眸中隐隐透露着期待。 第三百九十八章 所谓练兵千日,用兵一时,但留给赵王他们的却没有千日那么久。魏谦游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认为有冒险一回的必要。 若魏友善回岛后整顿人手追来,便可趁着落燕岛军士尚满头雾水之时,引发这一场内战。届时他的身份有暴露的可能,魏友善又何偿能取得百分百的信任? 这是他和魏友善的宿命,亦是他们头一回正式交手,魏谦游并不认为此战有输的可能。不论在这东海之上输赢与否,结果都是落燕岛输了。 魏梦槐原本还一脸焦急地催促着,叫魏谦游吩咐将船开快些。 听过魏谦游的打算之后,面露了然之色,挥着拳头道:“这法子不错,只要他敢追来,便让他知道咱们也不是吃素的!” 魏谦游微笑回应:“知道你是吃鱼的,不过待会儿你别太冲动,记着跟紧我。” 魏梦槐干咳了一声:“你先别忙着替我打算,这法子是不错,但还有一个疏漏是足以致命的。” 魏谦游怔了怔,低头思索了半晌,面色逐渐变得凝重。不错,魏友善船上若还有一个魏曦婵,他们的身份不暴露都难了。须知魏曦婵手中的潇湘吟,足以证明他二人的身份。 “走一步看一步吧,方才船头上只看到魏友善一人,便是魏曦婵当真在那船上,怕也是元气未复。”魏谦游虽是这般安慰,但自己都是心神不宁的样子,显是没什么说服力。 两人神经紧绷了足有半日,别说魏友善的追兵了,连个大些的浪头都没瞧见。 魏梦槐从甲板上回到船舱内,纳闷道:“你说怪不怪,若是魏友善没瞎,分明是看见兰我们的。不论我们存了什么目的,他就这么放任自己的子民踩入险境?” 魏谦游缓缓摇着头:“若他有所动作还好,眼下我却也瞧不出他的打算了。不过我们原定的计划不能打破,梦槐,你去这般……” 魏梦槐听魏谦游了一通,眼中隐露担忧之色:“此法倒能给中土将士减轻不小的负担,但真如此做了,你却该如何?” “我自有办法脱身,只需按我说的做就是。”魏谦游的坚定,多少给了魏梦槐些安慰。 魏梦槐在门外踟蹰半晌,抬起的手几次放下。虽是相信魏谦游不会下没有底气的决定,但落燕岛一行人无一不是好手,小心谨慎着还怕被发觉,更遑论自投罗网。 “什么人在外面?”魏梦槐正欲轻手轻脚退开,便听到这一声。 二叔快步开了门,见得来人立时满脸堆笑:“少夫人,这时辰不歇着,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魏梦槐忙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见二叔面露正色,又示意二叔进屋去聊。 二叔莫名看着她掩实了门,又上了门闩,心说少夫人这般谨慎定是有大事要说了。 魏梦槐转回身来,压低嗓音道:“二叔白日里可见得与我们相对而来的那艘船?” 二叔颔首道:“看得清明,船头之上,那人也很是眼熟……” 魏梦槐故作谨慎向身后看了一眼,又道:“与我不必太过谨慎,二叔也没看错,那人正是少岛主。” 二叔惊疑道:“可少岛主,不是陪着少夫人一道回岛的吗?” 魏梦槐心中嗤笑,二叔装得倒是像模像样,其实早就怀疑上谦游了,说不定她也在被怀疑之列。 魏梦槐蹙眉道:“初时我也觉着奇怪,便试探了同我上岛那人半日,许多口供都是对不上的。虽不知晓他怎么扮得毫无破绽,但我敢肯定,他是假扮的少岛主无疑。” 二叔咬牙切齿道:“这厮好大的胆子,竟敢假扮少岛主。那少夫人,我们现在如何是好,回岛禀告少岛主么?” 魏梦槐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谦游预料的当真是确切,二叔果然是个没主见的,听闻此言第一时间便想到少岛主。 当时她还问过:“但你可想过,若二叔听了这消息,第一反应不是来擒你,却是回岛禀那真正的魏友善,你的计划不就中断了?” 魏谦游依旧自信十足:“不是有这可能,是二叔一定会这么做,届时你只需……” 回忆片刻,魏梦槐开口道:“不成!” 二叔更是一头雾水:“怎么少夫人明知他是假的少岛主,却不回岛去禀?” 魏梦槐一扁嘴:“你想啊,船上这个是假的,岛上那个却未必就是真的。中土既能让一人假扮少岛主来,为何就不能让许多个一起过来?” 二叔眼珠转了转,躬身道:“少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相信少夫人定是已经有了解决办法。但少夫人下令,敢情少夫人出示潇湘吟,自证身份。” “如少夫人所说,中土既能派来假的少岛主,自然也能派来假的少夫人。”二叔说罢猛然抬头,眼中闪烁着一抹精光。 魏梦槐语气中略有不满:“你怎的这般愚钝,真是急死人了。若我是假扮的,方才与你说的那些,可不就是拆自己人的台了?” 二叔不为所动:“或许这正是中土的高明之处,少岛主择选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扮,真正的目的则是将假扮少夫人之人安插在岛上。” 魏梦槐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厮还不好哄骗呢。但若是没做好万全的准备,她又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潇湘吟流落中土,我这次回来就是要请少岛主出手的,不想半路上遇上了那冒牌货。你要看潇湘吟我没有,但我还有其他自证身份的法子。”魏梦槐有恃无恐道。 二叔在魏梦槐疏忽间,已经拦在了她和门板中间,警惕地将她望着。 却听魏梦槐如此说,二叔复又拱手:“敢请少夫人出示。” 魏梦槐面露难色,半晌才似是下定了决心,咬牙道:“我背上有一颗朱红胎记,这在岛上不是什么秘密。旁人要看定是不行的,但我与友善成亲后,您也算是曦婵的亲叔父,那便……” 二叔闻言慌了神,忙跪地呼道:“少夫人万万不可,落燕岛上只有尊卑之别,无长幼之亲。少夫人这么做,可是要我自取双目了。” 魏梦槐愤然拍案:“我不自证身份,你怎么肯帮我教训假扮少岛主那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拘泥于这些小节。比起少岛主的身份被人盗用,我受这些委屈算得了什么?” 二叔无奈,只得恭敬道:“要我如何做,请少夫人吩咐吧。” 魏梦槐假意忖了忖,道:“撤走船上所有人,待他深夜睡得沉时放火烧船,任由他葬身大海便是。杀他,还嫌脏了我落燕岛将士的手。” 二叔欣然领命,果然是少夫人,对自己人向来温言软语,面对外人那天生的高傲可是掩饰不住的。 见二叔当即便要走,魏梦槐将他叫住,又道:“吩咐船上的弟兄,临近的几艘船不许人上,都到外围的船只上去。” 二叔这下没用魏梦槐解释,赞道:“少夫人心思缜密,实乃落燕岛之幸。少夫人放心就是,人多活动起来杂乱,我定然不让他们惊扰到临近几船的将士。” 乘着小艇,魏梦槐被二叔带到特意安排过的一艘船上,这船最是靠近外围,能最大程度上避免意外的发生。 有人来报,说是所有人已经撤离,假扮少岛主之人还睡着,看样子并未受到惊扰。 二叔同其他人一般,一齐看向魏梦槐,等待着她的吩咐。 魏梦槐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弓手准备,点火,放箭!” 一声令下,漫天燃火的箭雨将海水映得通红,不多时魏谦游所在的大船便被大火包覆。 魏谦游捏着嗓子,呼喊道:“少岛主!少岛主快醒醒,船上失火了!” 临近的几船被吓了一跳,因为魏梦槐特意吩咐,不许惊扰到他们。是以见得此景,临近几船的将士皆是心慌,有不少人已经跃到那船上,准备去救少岛主。 然而少岛主没见到,却见少夫人从火光中跑出来,指着面前的军士厉声道:“好啊,你们这群落燕岛的叛徒,竟然一早就疏散了所有人,要取我和少岛主的性命。” 众将士依旧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少夫人扣来的这帽子可担待不起,当即跪地连道冤枉。 扮作魏曦婵的魏谦游心中偷笑道:好在提早多备了一件衣裳,接下来的场面可是热闹了呢。 “我说的不是你们,回头瞧瞧,那些叛徒还未收箭呢。二叔,你当真好狠的心。”魏谦游向前一指,恨声道。 众将士回头望去,他们眼力不及魏谦游,自然无法在黑暗中越过十数艘大船,看到远处的箭手。但少夫人的话,一向被他们奉为真理。 似是为首那将士振声道:“众将士听令,二叔意图谋反,我等誓死追随少岛主、少夫人,绝不能让这厮得逞!” 此言一出,顿时一呼百应。拥护魏谦游的将士虽被包围在中央,却丝毫不见胆怯。得了二叔吩咐的外围将士,则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甚至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还击,顿时伤亡惨重,慌乱之声四起。 第三百九十九章 魏梦槐揪住二叔的衣襟,质问道:“你不是检查过,船上除了那冒牌货再无旁人吗?怎么还会有人呼救?” 问完也不等二叔答复,魏梦槐顺手将他丢开:“现在多说无益,快将没有被那奸人蛊惑的将士聚集起来,别再让伤亡在加剧下去。” 二叔缓缓起身,俯首道:“请少夫人恕罪,此番二叔不能听少夫人的吩咐。就算是不明就里,但意图对少夫人出手,已经是犯下了死罪。” 说罢二叔的目光逐渐转冷,以剑指天高声道:“众将士听令,意图伤少夫人者,此刻起视为叛军,一个不留!” 不知过了多久,海面上已经满是浮尸、碎木。魏谦游几次起落,稳稳停在魏梦槐身边,顺手将已经脱力的二叔丢下海去。 “怎么会这样?”魏梦槐尚未反应过来,就算是漫长的生命之中,她也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阵仗。 上万人厮杀一处,何等的惨烈,如今都是归于茫茫大海了。 他们本来的计划,只是想尽可能削减这支船队的人数,好到了中土能让赵王等人轻松些。不想落燕岛众将士对自己人下手也这么狠,目光所及还能活动自如的,仅余下了魏谦游二人。 魏谦游无奈摊手:“我怎么知道,落燕岛还有这么稀奇古怪的规矩。不过结果总是好的,你我别要在此多留,若魏友善此时追来,我们就当真脱身不得了。” 魏梦槐点头,想要跟他进到船舱中,却是刚迈出一步,便瘫软着摔下去。 魏谦游听得身后的惊呼,眼疾手快地抄了一把。奈何两人之间有着一段距离,魏谦游除了扯掉一把头发以外,唯一能让魏梦槐好受些的就是他说了声“抱歉”。 魏梦槐抬头狠瞪他一眼,摔一下还好,木制的甲板又不硬。被魏谦游扯到了头发才是疼的,都疼出眼泪了。 与此同时,魏友善站在岸边,冷眼观望着已经看不见船只的大海。 魏曦婵在旁问道:“少岛主,那可是岛上半数将士,就任魏谦游给我们这样大一个下马威吗?” 魏友善淡淡瞥去一眼:“半数将士又如何?好在他们来的目的不是血池地宫。血池的价值,便是落燕岛的所有将士也是比之不及。” 魏曦婵也是心知这道理,没了血池,落燕岛就不再是落燕岛了。若是他们倾巢而出,定是要冒着被中土趁虚而入的风险,就算将魏谦游追回来也是得不偿失。 “别碰我,我已经是只废猫了,只想瘫在这里。”魏梦槐打掉魏谦游的手表示不满。 转观魏谦游正在旁大快朵颐,魏梦槐往桌上的饭食上瞟了一眼便觉反胃。甚是想不明白,见了昨日那惨烈的一幕,魏谦游怎么还有胃口吃得下饭。 魏谦游淡然开口:“昨日却是叫人看了不忍,虽说那些人归属落燕岛,终究是上万条活生生的人命。但是梦槐,此事若是生在中土呢?” 魏梦槐面色并未好转,饶是魏谦游如此说,也不能打消她心里的异样。她是妖而非人,中土和落燕岛在她眼中都是没有分别的。一想起昨日那漫长的经历,魏梦槐又是一阵反胃。 魏谦游也没再劝说什么,魏梦槐与他们有所差别,该是更能体会弱肉强食的道理。相信不用他开导什么,魏梦槐短时间内也会自己想通的。 一路无话,船只靠岸之时,魏梦槐已然活了过来。只是饿了一段日子,好容易能吃下东西又虚不受补,整个人清瘦了不少。 脚踏实地,见并没有想象中的夹道相迎,魏梦槐撅嘴抱怨着:“怎么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我们这回虽没伤到落燕岛根本,但也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中土人真是不领情,看下回谁还这么帮他们。” 魏谦游好笑道:“赵王这会儿该是率兵设伏呢,方才你不是也见了,船没靠岸码头就有人急匆匆离开。你若不满,就先不告诉他们这消息,让他们神经紧绷着去。” 魏梦槐眼睛一亮,拍手道:“这主意好,咱们辛苦这一趟,落燕岛怕是要恢复许久的元气。赵王他们半点力气没出,绝不能让他们闲着,捉弄他们一番也不错。” 魏谦游又觉好笑,叫她先行回府,向云韶解释清楚,别要怪罪婉绾二人,自己去了和赵王约定好的山谷。 “有人来了。”颜攸礼一直警惕着,头一回置身战场,他比任何人都要紧张。 邓铭钊忙捂了他的嘴,瞪眼道:“小点声,你巴不得被人发觉是不是?” 颜攸礼将他的手掰开,不满道:“小点力气,你巴不得勒死我是不是?” 林牧之亦是瞪圆了眼睛,却不是因为颜攸礼带来的惊慌:“两位先别拌嘴,来人似乎是师父。” 两人齐齐望去,魏谦游怎么独自出现在这山谷中,难不成被识破了身份? 赵王沉着道:“别要自乱阵脚,且观察一番是怎样的情况,再做决断不迟。” 魏谦游一抬头,就见一个脑袋快速缩了回去,不免肩膀抽搐着忍笑。然而距离太远,赵王等人是看不到的。 魏谦游忽然回身,赵王等人不自觉地跟随着魏谦游的目光,向他身后望去。 然而看了半晌,也没看见半个人影。再转而观望魏谦游时,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处。 颜攸礼忍不住惊呼出声:“见鬼了!怎么倏忽间就不见了人?” 几人也正思索着魏谦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着实被颜攸礼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这下不仅是邓铭钊,赵王也耐不住性子,一同按着颜攸礼,让他的脸和地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大敌当前,你们倒是还有兴致嬉闹。邓兄和颜兄就算了,赵王怎的也参与其中?”身后传来这一声,导致赵王几人,连同附近的几个军士都惊得一跃而起,警惕地望着说话之人。 看清了来人,颜攸礼在自己胸膛上轻抚以平复心情,抱怨道:“魏兄你做什么,不将人引到山谷中,反而来吓唬我们。” 魏谦游摊了摊手:“同我回来的只有梦槐一人,你们设伏就是为了等她?不记得你们之间有这么大的仇啊。” 赵王愣了一下,吩咐邓铭钊将军士撤出山谷,而后对魏谦游道:“就是没将人引来也无妨,只要人没事就好,总会有下一次机会的。” 虽是赵王在安慰魏谦游,但魏谦游则是一脸的淡然,全然不似赵王脸上的苦闷相。 “下次?下次他们可就没这么容易上当了。” 赵王听得此言甚是费解,怎么听魏谦游说得,好像他们这回就上当了一样? 抬头望去,赵王就见魏谦游面上一脸戏谑,显然是在捉弄与他。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赵王耐着性子问道。 魏谦游摊了摊手,很是无奈道:“我也想将他们带来,好让你们一展身手。可谁知他们半路上就开始自相残杀,仅剩下的那一个活口,也被我扔到海里去了。” “师父说笑吧?落燕岛能有那般势力,定然纪律森严,怎么会自相残杀?”一向将师父的话奉为圣旨的林牧之,听得这话也不敢相信。 魏谦游微然一笑:“自然是我从中使了些手段。替你省去了这样大一个麻烦,赵王可得请我吃酒。” 虽没听得魏谦游说明原由,但有一点可以确认,落燕岛这回吃了一个大亏,而且是在中土不费一兵一卒的情况下。 赵王心头大喜,展颜笑道:“请,这是魏王的庆功酒,本王当然要请,金陵这些个酒楼随你挑。” 颜攸礼捻着刻意留起来的胡须,问道:“先别忙着说吃酒,倒是说说你怎么让他们自相残杀的?直憋得人心里痒痒。” 魏谦游打了个哈欠:“也就那么回事,或许他们太蠢了吧。” 本来其余几人还不怎么想知道,经颜攸礼这么一问也是被勾起了好奇心。魏谦游不肯说,几人纷纷攥紧了拳头,随时准备和魏谦游拼命。 魏谦游见状,只得收了完笑的心思:“此处寒风枯草,甚是凄凉,怎么是说话的地方。待到了酒楼,再将小爷此番的壮举细细道与你们听。” 进了金陵城,魏谦游却是又变了卦:“你们先去挑酒楼,我稍后找你们去。” 说罢,魏谦游便在众人怔愣的目光中逃也似的遁走。 邓铭钊哼鼻道:“早知道这厮会玩这一手,方才就将他捆了带回来。盼了一路,这会儿又不见人了,不是存心吊人胃口吗?” 颜攸礼见怪不怪道:“他你还不清楚,任他去吧,回金陵的头一件事若不让他去见云韶,怕是一顿饭吃得都不叫人消停。” 听得两人的对话,赵王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僵硬。先前一直为落燕岛的事情头痛,如今放松下来,那事又浮现在脑海中。 奈何醉酒之下答应了人家,就是办不成,也该努力一试才不失信于人。旁的倒是好说,经邓铭钊和颜攸礼一提醒,赵王才清楚的意识到,云韶才是此事真正的阻碍。 第四百章 瞧着面前歪着身子的几人,赵王蹙眉道:“今番也算打了胜仗,开心是应该的,你们却也注意些分寸,回去后遭了嫌弃可别怪本王没提醒过你们。” 颜攸礼重重一拍桌子:“怕什么,不是跟你们吹,小爷我在家中的地位,那可不是这两个没出息的能够想象的。” 说完,颜攸礼嫌弃地看了魏谦游和邓铭钊一眼,仰头又喝了一杯。 见魏谦游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就要去抓酒杯。 林牧之忙将他拦了,在旁小声劝说:“师父别要在喝了,方才不是还说允诺过师娘,今日适量的吗。” 魏谦游一手搭上林牧之肩膀:“当然要适量,但你师父我,就只有这点酒量难不成?” 林牧之陪笑:“师父自然是海量,只是师娘特意差人吩咐过,若是师父这回再醉得不省人事……” 魏谦游抬手止住:“不必再说了,今日为师偏偏要作一回主。” 林牧之一脸的担忧,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连朝趴在门边偷看的苟得意打了几个手势。 邓铭钊整张脸醉得通红,双手抚摸着自己的光头傻笑,看着很是瘆人。 赵王亦是染了七分醉意,但尚能保持清醒,瞧着几人的状态都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进入正题了。 一念至此,赵王向魏谦游举杯:“谦游,这次辛苦你了。若没有你这般筹划,此战胜负尚未可知。” “赵王说的哪里话,守中土领土,护我中土百姓,本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林牧之扶稳跌跌撞撞起身的魏谦游,代他答道。 魏谦游打了个酒嗝:“是职责所在不假,但辛苦也是实实在在的,一顿酒怎么够,往后我便拖家带口的住在赵王府,整天蹭他的饭!” 赵王依旧保持着举杯的动作,面不改色道:“只要你愿意,住多久都成。” 林牧之在旁看着无奈,师父也就算了,赵王分明还清醒着,怎么也说起酒话来了? 又听赵王道:“只是谦游,本王受人之托,还有件事要求你一回。你放心,比起落燕岛之行,此事简单到如囊中探物。” 魏谦游手撑着桌子,豪气道:“此事都给我办成了,还有什么是能难倒小爷的?且说来,同我还客气什么?” 赵王嘴角勾起一抹得逞般的笑容:“那本王就当你答应了,先敬你一杯。” 赵王仰头饮尽,继续道:“本王有个表妹,对你很是倾慕。先些日子她跑来本王府中哭诉,说她依旧表达得足够明显,你却一直对她爱答不理的。” 魏谦游手一挥:“此事好办,将你那表妹……” 话说一半,魏谦游忽而意识到什么,惊出了一身冷汗。 赵王皱了皱眉头,示意杜燮安排人送邓铭钊和颜攸礼回去。 林牧之唯恐生乱,抢在赵王前面道:“不劳赵王费心了,我将师父送回去就是。” 赵王却是抬手将他拦了:“牧之,你也先行回府吧,本王同你师父还有几句话要说。放心,本王不过忠人之托,还能真将你师父吃了不成?” 林牧之点点头,但面上明显带着不放心的神色。出酒楼后也未立时回府,觉着有必要将此事说与两位师姐知晓,赶在师娘知道前想个法子。 缓了缓神,魏谦游干笑道:“我说赵王,我费心费力帮你这么大一个忙,你不盼我安生些就算了,竟还要置我于死地,属实不够厚道。” 赵王亦是难为情:“这也不是本王的意思,就当是给本王面子,你们先试着相处一段日子。男子三妻四妾也没什么,再说谁还没有个身不由己的时候,相信云韶会理解的。” 魏谦游忽觉一阵晃神,跌跌撞撞坐倒在椅子上,质问赵王道:“你给我下药?” 赵王摊了摊手:“怎么会呢,许是今日的酒烈,你又多喝了几杯,恍惚些还不是正常。” 赵王说话的同时,门外进来一女子,看着稍显扭捏。 “你送魏王回去吧,可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许多人都对你们寄予厚望呢。”赵王微笑对那女子道,说完便出了包间。 待那女子走近,魏谦游才得看清她的面容,心慌道:“浣云郡主,万不可做傻事!” 赵浣云语气中略带些幽怨:“我能做什么傻事,送你回府罢了。你这般样子,我若放任你不理,你自己如何回得去?” 好歹也是领兵戍守一方过的,将魏谦游挂在身上,赵浣云并不觉有何吃力。 “再说了,那日夜里,许多话又不是我逼迫你说的。怎的如今回了金陵,便要赖账、不作数了?”赵浣云又抱怨一句,眼里说不出的委屈。 等了半晌,魏谦游的答复没等来,耳边倒是响起了鼾声。 赵浣云哼鼻道:“你就装睡吧,本郡主算是看清你了。但敢对本郡主说谎之人,通常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温婉听罢林牧之所言,嗤笑道:“不论是太子的吩咐,还是赵王自己的意思,中土皇室终究是没把师父当成自己人啊。想用浣云郡主将师父绑在中土,这招还真是够庸俗的。” 林牧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婉师姐小声些,若是大师姐听到了还不多想了。” 温婉不在意道:“我说的也是事实,师姐不会计较的。再说皇上近日憋着让师姐和北胡联姻,借北胡之手帮中土度过此劫,师姐正被一群礼仪嬷嬷缠着呢。” 林牧之讨好道:“虽然知道这么说不该,但凭婉师姐的本事,到头来皇上的这许多准备,怕都是为师姐你做嫁衣了。” 温婉自得一笑:“那是自然,敢跟我抢人,就是师姐这会儿已经动身去了北胡,我也要将人截下。” 林牧之又欲奉承,这次倒是及时意识到还有正事:“师姐,咱们言归正传,每次师父和师娘闹别扭都够折腾人,这关头还是别要节外生枝的好。” 温婉忖了半晌,眼珠一转,轻声在林牧之耳边道:“你现在到师父府上,找茵茵和瑾儿如此这般……” 林牧之眼中一亮,赞叹道:“好法子!师姐果然冰雪聪明,若不是被绾师姐抢了先,我定要将师姐你娶回府中。” 温婉愣了一下,抬手作势要打。 奈何林牧之跑的太快,温婉只得嘟囔一句:“这浑小子真是越发放肆了,连师姐也敢调戏……” 将魏谦游扶到榻上,又替他掖好被子,赵浣云也不打算多留。一出门,却是迎面就撞上了云韶。 招手打了声招呼,赵浣云便心虚地想要遁走。 “浣云郡主留步。”云韶笑盈盈地唤了一声,加快步子走至近前,却没有提及魏谦游的意思。 赵浣云莫名地将云韶望着,不安道:“魏王妃是在唤我?” 云韶热络地拉起赵浣云的手:“郡主已经住进这府中多日,说来我作为主人,是该好生招待你的。只是这些日子诸事缠身,怠慢了郡主,还希望郡主不要见怪才好。” “王妃说的哪里话,这些日子府里上下都忙乱着,没能帮上忙,我还觉惭愧呢。”赵浣云没想到魏王妃这么容易亲近,早知道就不必一直小心翼翼了。 云韶微微一笑:“正巧今日得空,便叫我补偿郡主一番。郡主常年身在中州,定是对金陵的景致陌生了,今日可得好好游一游。” 赵浣云手挣了一下,却是没能抽出。推脱不得,只得点头应承下来,亦步亦趋随着云韶。 走过一条回廊,目光所及魏茵茵和魏瑾正围在一处,只是背对着这边,叫云韶和赵浣云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 “茵茵,瑾儿,你们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见了郡主也不行礼。”云韶远远唤了一声。 两个奶娃紧张起身,脚下却不移动,看着娘亲缓步过来皆是咽了咽口水。 魏瑾撅嘴道:“我们都与郡主这么熟悉了,更何况又是在府中,拘泥于这些细枝末节做什么?” “讲什么歪理,娘亲平日里都白教你了,还不快过来。”云韶故作严厉。 说教完儿女,云韶又朝赵浣云微笑:“郡主莫要放在心上,都怪我把这双儿女惯坏了。” “王妃不必在意,令郎和令爱聪明伶俐,我也喜欢得很呢。”赵浣云说了句客气话,而后也是好奇地张望两个奶娃究竟在做什么。 被云韶瞪了一眼,魏茵茵和魏瑾心中怯怯,依言过来行礼,露出身后的一块青石。 赵浣云清楚的看到,几近一个魏茵茵高的青石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正”字 魏瑾自告奋勇,替赵浣云解释:“这每一道,都是一位和爹爹不清不楚的女子,都是娘亲……” 魏茵茵及时将他的话瞪了回去:“瞎说什么,娘亲向来是最通情达理的。真不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思,这样抹黑娘亲。” 魏瑾委屈的扁了嘴:“本来就是嘛,我哪有瞎说,姐姐不也是这般想的?再说还是姐姐叫我来,说有必要再添一笔的,到头来却都是怪我。” 云韶不满地睨了二人一眼,随后安抚赵浣云道:“小孩子有口无心,你只当听个趣儿就是,切莫放在心上。” 第四百零一章 赵浣云僵硬的扭头看向云韶,两个奶娃的举动看似童言无忌,实则句句都是在暗示于她。身侧这位面带笑意的魏王妃,当真有那般吓人么? 云韶似看穿了赵浣云的心思般,劝慰道:“郡主不必担心,我这儿女什么都好,就是喜欢乱说话这点屡教不改,你别放在心上就是。” 赵浣云嘴角抽了抽,云韶挥手轰走了魏茵茵和魏瑾,二人复又前行。 “怎么了?”见赵浣云盯着一处院子愣神,云韶歪头问道,面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初时赵浣云还道是自己听错了,如今走近才听得清晰,内里确是有金铁摩擦的声音。 竖耳听去,还有人言声若隐若现:“将刀子磨快些,务求不出差错,听说她身手不错,绝不可给她任何反应的空间。” 另一人问道:“这事是不是避讳着陆姑娘?” 先前说话那人哼了一声:“当然要避讳着,这点小事还要人教,笨死你算了。” 赵浣云听得心惊,听那二人的意思是要对谁下手了。要避讳陆晓蒙,若这人在府里,还和陆晓蒙有关系,可不就是她么? 赵浣云不禁想起那块青石,和两个小奶娃似是不经意间说出的话,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云韶脸上的微笑,也是被她看成了邪笑。 “没,没什么。”陆晓蒙愤然甩开云韶的手,踉跄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倒。 云韶大惑不解,她有这么吓人吗? “多谢王妃好意,也多谢魏王府这段日子的照顾。但我想了想,我作为郡主,如今回了金陵是该回宫中的。”赵浣云含糊到。 云韶清楚听到,她说话时上下牙关不停磕碰,这得是多紧张才会这副形容? “郡主怎么突然要走,可是觉着魏王府招待不周?那便是我的过错了。还请郡主多留几日,好给我个补偿郡主的机会。”云韶想要上前安抚,奈何她跟进几步,赵浣云就要退几步,只得作罢。 赵浣云满面苦色,眼瞅着就要给云韶跪下了:“求魏王妃放过我吧,我这便回去收拾行囊。往后只要魏王妃不想见我,绝不在魏王妃面前碍眼。” 云韶莫名其妙,还未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见魏茵茵和魏瑾结伴而来。 魏茵茵笑得眉眼弯弯:“敢跟娘亲抢人,就算是郡主也为免高看了自己。” 魏瑾也在旁附和:“这么容易就让她心生退却,全都依仗林师兄的妙计,还有姐姐反应及时。” 魏茵茵撇了撇嘴,好在瑾儿没忘了把她的功劳带上,就不计较把她排在林师兄后面这事了。 林牧之突然从两人身后冒出来,挠头道:“我哪里想得出这样的法子,都是婉师姐想的。” 替两个奶娃解释过,林牧之又回身正色道:“师娘,婉师姐还说,赵王此举怕是得了太子的吩咐。中土皇室,未必尽信魏王府。” 云韶听罢颔首,功高盖主的道理她不是不懂。如今落燕岛的威胁尚在,天家定然不会对魏王府如何,没了落燕岛这个大敌之后便不一定了,他们也是该早做打算的。 只是没想到,赵浣云当真存了那些心思,怪不得茵茵和瑾儿今日如此反常了。 魏茵茵娇笑着扑入云韶怀中,仰头道:“不得不说,娘亲的反应果真够快,茵茵定是随娘亲了。瑾儿那样,定是遗传爹爹多些。” “啊……”魏瑾失落的耷拉下脑袋,姐姐夸自己就算了,贬低他做什么。 云韶在魏茵茵鼻头刮了一下:“什么反应快,我是真的觉着亏欠了郡主,准备带她出游的,谁知道你们早就做好了准备等她呢。” 魏茵茵噗嗤一笑,魏瑾纳闷道:“姐姐笑什么?” “娘亲若是早就知道,自然没什么好笑,如今却是证实了漪桐姨母的话。”魏茵茵断断续续说完,已经笑得直不起腰。 这下云韶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漪桐与你们说过什么,还有我不知道的呢?” 魏茵茵依旧捂着肚子,艰难开口道:“漪桐姨母说,娘亲护食都成了本能。方才娘亲不明就里,却阴差阳错的配合我们,岂不是印证了姨母的话吗?” 云韶听得此言先是怔愣,而后咬牙道:“漪桐这丫头,怎么什么话都与你们说。苟管家,去将琰琛接到咱们府里来,我要爆他娘亲的料!” 林牧之嘴角抽了抽,意图劝阻两句,却是被横跨一步的魏茵茵拦在身后。 魏茵茵看热闹不嫌事大道:“不止是漪桐姨母,秦姨母还说娘亲幼稚起来,茵茵都比娘亲不上呢。娘亲眼下这般,又印证秦姨母所说了。” “苟得意!”云韶怒喝一声,将没走出两步的苟得意喝止原地。 苟得意抹了把汗:“小的明白,回来时顺道去趟云水阁,将颜小公子也一并接来。” 云韶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就是幼稚又如何?能在茵茵和瑾儿面前说这些话,漪桐和秦姐姐又哪里有长辈的样子了? 魏茵茵和魏瑾对视一眼,不需言语,便朝对方点了下头。 “茵茵去备些点心。” “瑾儿去拿些干果来。” 两个奶娃齐声道,而后分别朝两个方向跑开。 云韶也不阻拦,今日势必从白天说到黑夜,再从黑夜说到白天,是该准备一番的。 云韶眯眼望向林牧之,眼中满满的都是暗示。想听些趣事,难到不该有些表示吗? 林牧之原本没什么兴趣,都准备告别师娘打道回府了。 但见师娘这样看自己,林牧之干咳了一声,道:“前儿个得同僚送了些上好的新茶,弟子回府去取,请师娘稍待片刻。” 云韶颔首示意,眼中的笑意逐渐转为邪恶。她也不想这样的,但要做个好宝宝不容易,路上总是有着各种叫人不由自主的风景。 一眨眼就入了夜,魏谦游扶额坐起身,头脑还有些昏沉。 见身侧无人,魏谦游心头一紧,下意识就要呼唤,却听屏风外头传来一阵鼓掌叫好声。 换了一身衣裳,魏谦游轻手轻脚摸过去,见得眼前景像无奈一笑。 云韶正手执纸扇,学着说书先生的口吻,乐此不疲地揭苏漪桐和秦蓁的短,丝毫不觉此举有什么不厚道。 “咳咳。”魏谦游出声提醒。 云韶话声一滞,摸着粘在嘴边的小胡子,不好意思的朝他笑了笑:“你醒啦,我这身扮相如何?” 魏谦游瞧着好笑,如实道:“不伦不类。” 云韶立时黑了脸,待魏谦游走近,小声道:“当着孩子们的面不说你什么,事后可得自己检讨。” 魏谦游恍若未闻,一瞬不瞬打量着云韶,直将云韶看得脸红了也不肯收回目光。 云韶羞赧道:“你瞧什么呢,又不是没见过。” 魏谦游捏着下巴道:“其实韶儿你这般扮相也不错,若我不认得你,定要将你当成俊秀公子了。” 邓琰琛不满地催促:“魏叔有话,不是有的是时间说,我们还等着姨母说故事呢。” 此言一出,立时得了其他三个奶娃的附和。 魏谦游这才意识到他还有长辈的身份,正色道:“夜这样深了,再不回去你们爹爹娘亲可要担心,让苟管家送你们回去。要听故事,下回魏叔给你们讲可好?” “不好!”众奶娃齐呼,丝毫没给魏谦游留面子。 更甚者魏茵茵嫌弃道:“爹爹讲的故事甚是俗套,也只有娘亲才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邓琰琛和颜继兴故作乖巧:“魏叔府上遍布好手,魏叔可谓是独步金陵。爹爹常说只要有魏叔在,魏王府是整个金陵最安全的地方呢。我们在魏叔这里,爹爹、娘亲不会担心的。” 魏谦游眉梢一挑:“你们爹爹当真这么说?平日里百般的不服气,好在对你们还算诚实嘛。今日魏叔作主,想听多久听多久。” 而后伴随着奶娃们的欢呼声,魏谦游满心欢喜被赶了出来。 颜继兴挑了个大拇指:“茵茵姐句句都是金玉良言,如今我是心服口服了,原来大人果真如茵茵姐说的那么好骗。” 魏茵茵自得一笑:“那是,我还能对你们说假话不成?” 云韶无聊得拿扇骨敲着桌子:“我说你们还听不听了,不听我可睡了啊。” “听!当然要听了。”几个奶娃立马跑回来,规规矩矩的坐好,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泽。 云韶打了个哈欠,故作疲倦道:“都给你们说了整整一天,我也是吃不消了,这会儿腰酸腿疼呢。” 魏茵茵率先反应过来:“娘亲坐着就是,茵茵来服侍娘亲。” 说罢,魏茵茵双手便搭上了云韶的肩头轻按,还不时询问着云韶感受如何。 其他三个奶娃见状,纷纷凑过来效仿,对云韶大献殷勤。 云韶就如众星捧月的月一般,笑得合不拢嘴。原本是想要以牙还牙,报复漪桐和秦姐姐一回的,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般待遇,看来往后这样的活动该多些才好。 心情一好,云韶顿觉讲故事也有劲了。纸扇轻摇,缓声道:“着便继续给你们将,那日与漪桐搭伴去寺中祈福……” 第四百零二章 翌日天明,魏茵茵强忍着困意起了个大早,头一件事便是去扰魏瑾。 “昨夜听故事睡得晚了,娘亲再让瑾儿睡会儿吧……”魏瑾含糊地抱怨了一句,翻了个身继续睡。 魏茵茵也没有与他商量的意思,吩咐同来的几个丫鬟将门窗大敞,一把掀开了魏瑾身上的被子。 “叫什么娘亲,娘亲昨夜说完漪桐姨母和秦姨母的丑事,今儿个一早就和爹爹上天灵山避难去了。赶紧起来,今日可没人护着你。” 初春的早晨还嫌凉,凉风涌入屋内,魏瑾连打了几个喷嚏。这下他可以肯定了,来人决计不是娘亲,娘亲是不会对他这般恶毒的。 魏瑾一骨碌坐起来,声泪俱下道:“你怎能这样对我,我可是你亲弟弟啊!” “少废话,快起来尝尝姐的手艺。”魏茵茵丢了一堆衣裳到魏瑾身上,颐指气使道。 魏瑾探头望了望桌上,怀疑道:“你做的?能吃吗?” 魏茵茵都准备去提食盒了,听闻此言又折返回来,挥手重重拍上魏瑾后脑。 “说什么呢臭小子,作为普天之下第一个尝到本小姐手艺的人,该感到荣幸才是。” 魏瑾捂着脑袋委屈,印象中这是姐姐头一回下厨,他有这种质疑也是情理之中好不好? 好在魏茵茵接下来的动作还算温柔,魏瑾才没做出什么叛逆的举动,老老实实被魏茵茵按在桌边。 “怎么样?”魏茵茵紧张地攥着衣袖,双眸紧紧盯着魏瑾,生怕错过了他的反应。 魏瑾一本正经道:“老天爷从来公平,让姐姐遗传了娘亲的容貌,在此间天赋上就定然不会放过姐姐。” 说罢,魏瑾都已经捂紧了身上的要害,做好挨揍的心里准备了。 不料魏茵茵只是叹了一声,颓然道:“你说实话,姐姐的手艺真的有那么差劲吗?” 少见姐姐这样虚心赐教,魏瑾自然忍不住一吐为快:“娘亲好歹至是让人失去对食物的兴趣,果腹还是没问题的。姐姐却是叫人要失去生的希望,若只能吃这些,瑾儿宁愿饿死算了。” 魏茵茵颇受打击:“凭这样的手艺请人家吃饭,还不叫人笑话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没有诚意呢。” 魏瑾见状也收起来继续打击的心思,饶有兴致道:“姐姐要请客?可是另有心慕之人了?” 魏茵茵耷拉着脑袋没说话。 魏瑾自顾道:“晋王如今做了人家的少岛主,姐姐是不该一门心思扑在人家身上了。” 这话说完,魏瑾就后悔了。自晋王离开中土之后,谁在姐姐面前提及不是小心翼翼的。 果不其然,魏茵茵如魏瑾所料一般拍案起身:“别人说这话就算了,在你眼里,你姐姐就是个见异思迁之人么?” 魏瑾慌忙改口:“不敢不敢,我这不是怕姐姐思念成疾,姐姐若看开了我也开心不是?” “罢了,待会儿让厨娘做些来好了。你也同来,记着帮我说话。”魏茵茵说完即走,留下一脸不解的魏瑾暗自纳闷。 姐姐怎么神神叨叨的,请的客人是谁也不说。但看姐姐这般郑重,此人定是来头不小。 一念至此,魏瑾特意挑了件显老成的衣裳。就算帮不到忙,也不能给姐姐丢人不是。 两人在屋内坐了好一会儿,魏瑾直勾勾看着桌上逐渐被摆满,不住的咽口水。 “姐姐,一大早起来就跟着你忙活,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魏瑾巴望着魏茵茵道。 魏茵茵不为所动:“客人还没来呢,你急什么。” 说话间,有人被丫鬟陪着进来。看得出,来人很是不情愿。 “魏魏魏曦婵?姐姐请的就是她?可她不是……”魏瑾见得来人,紧张得有些口齿不清。 被魏茵茵掐了一下大腿,魏瑾疼的龇牙咧嘴,将口条捋顺也没敢将后半句话说出来。 魏茵茵也是无意间得知,魏曦婵还被看押在魏王府这回事。至于魏友善救走的那个,则是死牢里面关押的刑犯。若是有本事逃掉,便算她戴罪立功不予计较,逃不掉也只是恶有恶报罢了。 平日里魏茵茵直装做不知道,今日爹爹和娘亲不在府中,才敢瞒着师父和几位师叔将魏曦婵带出来。 魏茵茵不满道:“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称呼客人的?” 魏瑾不解地看了魏茵茵一眼,只得改口唤了声“曦婵姨母。” 魏茵茵又在桌下踢了魏瑾一脚。 “姐姐踢我做什么,我又没招你。”魏瑾吃痛,苦着脸扁嘴道。 魏茵茵没好气的丢过去一个白眼:“什么姨母,都将曦婵姐叫老了。” “曦婵姐,你说是不是?”魏茵茵起身迎向魏曦婵,嘴边的笑容不由自主的让人想要亲近。 魏曦婵嘴角扯了扯,心说我的年纪与你们爹娘也相差不多,如何承你这声姐姐。 “魏小姐不必客气,我很清楚我现在的身份,有话直说就是。但要提醒魏小姐一句,有关落燕岛之事,休想我提及半句。”魏曦婵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纵使对方只是个半大孩童,这孩童的厉害她却是领教过的。 “姐姐何必对我警惕,今日不过是想简单请姐姐吃个饭,并无其他用意的。”魏茵茵避过魏曦婵的左侧,拉起她的右手将她拉到桌边。 待魏曦婵坐下,魏瑾才明白过来姐姐为何要这么做。 只见魏曦婵左手上面,戴了一个形状奇异的枷锁。看上去不显沉重,却足以让她纤长的五指动弹不得。手指不可活动,自然是无法驱使潇湘吟了。 瞧魏瑾盯着自己的左手,魏曦婵冷然道:“不得不说,你们魏王府还算人道。但这人道,正彰显着你们中土人的软弱。可想知道若是在落燕岛,似我如今这般身份会落得什么待遇?” 魏瑾脖子缩了缩:“曦婵姐还是别说了,瑾儿不想知道。” 魏茵茵微笑着给魏曦婵斟了一杯:“既生得一副人相,自然要人道些,才对得住这副皮囊,姐姐说是也不是?” 魏曦婵看了一眼茶杯,却不伸手去拿:“好一个能说会道的丫头,但成王败寇,靠的从来不是伶牙俐齿。潇湘吟若在我手,我才不会听你半句废话。” “姐姐说笑了,正吃着饭,提潇湘吟做什么,手中有筷子就是了。”魏茵茵竟也不恼,说完轻轻将筷子放入魏曦婵手中。 魏瑾趁机开口:“曦婵姐快尝尝,这是姐姐起了个大早准备的。” 只说是姐姐准备的,却不说是姐姐做的。这样既给了姐姐面子,又让魏曦婵感受到了姐姐的诚意,还不算他说谎。魏瑾为自己的小聪明自得了一回。 魏曦婵略感诧异,却没表现在面上:“可你该知道,就算你待我如何郑重,也不会拉近落燕岛和中土之间的关系。魏氏一脉自落燕岛兴盛时,就注定不会是任何人的朋友。” “看来姐姐还不知道,落燕岛已经是个不存在的地方呢。”魏茵茵自顾给魏曦婵碗里布菜,不论人家领不领情,她做主人的总要招呼周到不是。 “不可能!”魏曦婵不由提高了声调。 落燕岛何种势力,在场的没人比她更加清楚。单凭中土一方,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导致落燕岛覆灭? 魏茵茵一拍脑门:“哦,险些忘了说,除了这坏消息外,还有一个好消息。” “是什么?”魏曦婵再难故作淡定,紧抓着魏茵茵的手问道。 魏茵茵不急着答复,反问道:“姐姐猜,为何我今日敢私自将姐姐放出来?” 魏曦婵摇头,魏瑾抢答道:“姐姐不是说,趁爹爹和娘亲不在府中,要动作快些,不然就来不及了吗?” 魏茵茵没回应魏瑾,又问魏曦婵道:“姐姐再猜,爹爹和娘亲这节骨眼上不在府中,是去了何处?所为何事?” “因为少岛主?”魏曦婵忖了良久,忽而冒出这一句,语气中尽是难以置信。 魏茵茵笑着点头:“姐姐聪慧,一语中的。” 见魏瑾塞了满嘴吃食,还忍不住要开口。 魏茵茵忙抢在前头道:“如今尚不知晓友善的下落,但可以确定他还在金陵,被找到也是迟早的事情。” 魏曦婵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平复下心情:“你特意与我说这些,该不是只为了让我听了忧心吧?你有何法子救少岛主,且说来。” “救友善是我的事情,只要姐姐允我一件事,我自会救他。若姐姐不允我,救不救友善,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大抵会伤心几日,早晚都会过去的。” 魏茵茵说得自信,只因她思虑了种种可能,魏曦婵并没有拒绝的理由。 良久得见魏曦婵的头重重点了一下,魏茵茵才道:“此事对姐姐来说也不难,只是往后再不与友善见面就是。另外,还要将与友善联系的方式告知与我。” 此言一出,魏曦婵面上的坚定立时有些动摇。 魏茵茵唯恐生变,紧接着道:“如今的情况,这少夫人的身份,也已经是可有可无了吧?姐姐看上的到底是友善这个夫婿,还是落燕岛少夫人的身份?” 第四百零三章 倚在魏谦游怀中,云韶向身侧看了一眼,又无奈抬头望了望魏谦游。 魏梦槐察觉到云韶的动作,讪讪笑道:“你们当我不存在就是,我也不过跟你们顺一段路,不会到那小院中的,你们下山时招呼我一声就成。” 魏谦游亦是不满:“我说梦槐,我和韶儿上山,就是为了没旁人打扰。你怎的偏要跟来,山上又没有鱼。” “没有鱼,却是有幺虎嘛。这么久不回去瞧它们,定是生我的气了。”魏梦槐说这话时,嘴快要咧到了耳根,语气中满是期待。 云韶了然道:“幺虎只生在天灵山上,偏偏山上还是没有鱼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就是说啊,所以我每次回去,它们都特别欢迎我。”魏梦槐拍了拍背上满是鱼的竹篓,这乃是她能当上首领的依仗。 云韶提议道:“不若我们也同梦槐去看幺虎好了,从前想叫梦槐变给我瞧瞧,梦槐怎么也不肯,今日正好有机会。” 魏谦游温言道:“你若喜欢,我便陪你同去。” 魏梦槐酸溜溜道:“你们好歹收敛着些,只这么一句就叫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这样我可不带你们去了。” 魏谦游和云韶皆是心有歉意,魏梦槐如今看似释然,但心里绝不似面上表现出的这样通透。但纵是有歉意,这事情上怎有让步一说。 三人同行自然热闹,为了不让魏梦槐感到格格不入,云韶将魏谦游撇到一旁,不住同魏梦槐搭话。 “前面那片竹林便是了。”魏梦槐向前一指,牵起云韶的手,步伐加快了几分。 魏谦游紧步跟上:“竹林?老虎住在竹林?” “是幺虎。”魏梦槐纠正道。 竟然将她和老虎那么一大坨、没有美感的生物相提并论,魏梦槐自然要不满了。 魏梦槐继而道:“没有鱼吃,竹子也是不错的,荤素搭配才健康。” 对于这种生物的口味,魏谦游表示难以理解。 忽而一砸掌心,将云韶和魏梦槐吓了一跳,魏谦游却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似的。 缓步凑近魏梦槐,魏谦游怪笑着说道:“怪不得挂在你院里的竹帘总不翼而飞呢,当时苟得意说府里进了贼,还特意守了几日,结果却是一无所获,敢情都让你给吃了。” 魏梦槐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有何稀奇?” 魏谦游摆弄了扁嘴,得,他还是消停着吧。认知不同,他想调笑魏梦槐,到头来只是自找没趣罢了。 进到竹林深处,那满地乱跑的一群幺虎,额上确是都带着一个“王”字,体型却比之稍大些的猫也是不及。 云韶看得喜欢,不顾魏梦槐的阻拦快步上前,弯腰便抱了一致捧在手中。 那幺虎不满的“喵”了一声,瞅准了云韶的脸,露出尖爪就扑了过去。 就是看着再怎么可爱,也是以虎为名的。 魏梦槐深谙幺虎的习性,几乎在云韶动作的同时,也快步跟了上去。 魏谦游也没看清魏梦槐将那幺虎拦下之前,云韶有没有被伤到。只见云韶捂着脸蹲在那处,喉咙间轻声呜咽着,顿时乱了心神。 “韶儿,快叫我瞧瞧。”魏谦游微微用了些力气,却是没能将云韶的手拉开。 呜咽声不止,魏谦游手足无措,只得一起蹲下安慰道:“韶儿你别担心,别说你破了相,就算你缺胳膊断腿,我对你的心意也是不变的。” “你才缺胳膊断腿呢,不说些好听的净来咒我。”云韶的眼泪从指缝间渗出来,就是不肯将手移开。 “好好好,待会儿我就失足掉下山去,摔个缺胳膊断腿。只要你不哭,我怎样都成。”魏谦游好声劝道。 从前若云韶哭鼻子,或许魏谦游还有心思戏谑两句,问她是不是装的。但不知怎的,自打从落燕岛回来,又被莫名唤醒了记忆之后,魏谦游再见这眼泪心里就如被针扎似的疼,也不论这眼泪是真是假。 云韶轻推了魏谦游一把,嗔怪道:“你这嘴是怎么生的,不咒我就咒自己,非要咒死一个才算吗?” 魏谦游来不及去看云韶是否被抓到,趁势拥云韶入怀:“我不说了就是,咱们俩都好好的。” 云韶鼻子一酸,轻声道:“方才可是你说的,纵是我破了相,你也不会嫌弃我。” 魏谦游郑重道:“如有半句假话,便叫我……” “好啦!”云韶忙出言止住,谁想看你缺胳膊断腿了,定是丑死了。 从魏谦游怀里挣脱出来,云韶没来得及交代一句,就跑到一旁的小溪边。 仔细看了半晌,云韶松了口气,喃喃道:“原来没被挠到,难怪不疼。” 魏谦游嗔怪地看了一眼魏梦槐:“拦下了你不说,非要看韶儿哭一场才痛快。” 魏梦槐在旁安抚着受了惊的幺虎:“有没有被抓到,她自己还不清楚吗?谁知道她怎么哭的这么伤心。” 听闻此言,魏谦游也是纳闷的看着云韶。 云韶俏脸一红:“只是想到这么可爱的小家伙不喜欢我,心里委屈。你又将话说得那么好听,我便想止也止不住了。” 魏谦游眉梢上扬,坏笑着凑近:“既将话说到你心坎里了,是不是给你相公些奖励?” 魏梦槐干咳了两声提醒:“还有人在这里呢,可别指望我会回避。” 魏谦游回忆片刻,道:“我记着与师父住的小院后头,有一汪山溪汇聚的水池。虽说不大,养上些鱼还是够用的。” “当真?”魏梦槐眼前一亮,一挥手,便领着一众幺虎去瞧那水池。 云韶歪着脑袋问道:“那院子附近有小溪不假,可我怎么不记得还有个水池?” “我是扯了一回谎,但梦槐不也言行不一吗?方才还说不会回避的。就当是扯平了。”魏谦游佯装无辜,看向魏梦槐离去的方向,眼中却是嗤笑。 云韶反应过来,一下子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笑过又觉不厚道,云韶埋怨道:“你变得越发坏了,骗梦槐过去也就算了,那些幺虎那么小的个子,跑过去再跑回来已属不易,还要失望一回。” 见魏谦游不为所动,云韶加重了几分语气:“幺虎那么可爱,怎么可以骗幺虎!” 魏谦游嘴边又是露出坏笑:“韶儿,你这样费心扯开话题,可是不喜欢此处的景致?” 云韶见他的表情,便知他心中所想。忙寻了根较为粗壮的竹子躲在后头,警惕地看着魏谦游,企图以目光制止他的动作。 幕天席地是何人所为,云韶不曾亲眼见过,但她是不会如此做的。 魏谦游无奈道:“想哪儿去了,你相公我可是很好满足的。只要是你的心意,怎样我都领情。” “当真?”云韶将信将疑,缓步走至魏谦游身前,踮脚在他脸上浅啄了一下。 见那可恶的坏笑又浮现在魏谦游脸上,云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上当了,可哪里还逃得开。 魏谦游本着抓住就不放手的原则,打量了半晌云韶发肿的嘴唇,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 “梦槐……”云韶提醒一声,趁着魏谦游愣神,忙抽身离开。 魏谦游心里嘟囔了一声,暗暗下定决心,往后与幺虎这生物不共戴天。 魏曦婵听过魏茵茵所说愣了愣,目光缓缓落向地面。不错,她要的是少夫人?还是魏友善的夫人? 抑或二者都不是,她只是因为出生在落燕岛,习惯性的将岛主和夫人的吩咐奉为真理罢了。 岛主早就殒命魏王府,如今落燕岛不复存在,怕是夫人也难逃一劫。她可还要因为这二人生前之命,继续坚持下去?饶是这二人从前被她奉为神明? 魏茵茵将她的反应尽数看在眼中:“少夫人,如今姐姐是做不得了。姐姐还不如尽早离开,保全自己为上。” 魏茵茵想得很清楚,魏曦婵认的并非魏友善,而是落燕岛的少岛主。换言之,不论是谁坐上少岛主的位置,魏曦婵都会倾心相待。只是这倾心并不够纯粹,或者说,是太过纯粹。 魏曦婵着急的开口:“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会尽心尽力去救少岛主?总要给我个理由” “姐姐想问的,是我如何保证得知了联络友善的方式之后,却不依言放姐姐离开吧?”魏茵茵毫不留情面的戳穿魏曦婵的心思。 若魏曦婵能再犹豫些,说不定她还会有些好脸色,但魏曦婵眼下的反应着实叫她失望了。 不等魏曦婵的答复,魏茵茵便道:“其实也好理解,不论姐姐和友善之间真情假意各占几分,姐姐终究是友善名分上的心上人。对我来说,这理由足够放姐姐离开。” 送走了魏曦婵,魏瑾鼻子一抽,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这让魏茵茵始料未及,莫名问道:“得了这样好的结果,你怎么反倒哭鼻子了,难到不是该替姐姐开心吗?” 魏茵目光幽幽落在魏茵茵身上,而后快速的避开,嘴一扁眼泪反有汹涌之势。 “瑾儿也不想哭,可是姐姐刚才装坏人的样子,真的好吓人……” 魏茵茵自己是不知觉的,她方才的样子竟像个坏人么?不过想起友善,她做一回坏人也无所谓了。 第四百零四章 似是想到什么,魏瑾止住哭声,哽咽着问道:“姐姐,你当真要去找晋王吗?且不说他已经不记得你。听娘亲说,晋王如今危险的很呢。” “我不去找他,要叫他主动找我,才瞧得出他的诚意。”魏茵茵将什么物件收入怀中,憧憬的抬头望去。 被包覆在目光内的魏瑾,没来由的感觉自己就是那被憧憬之物,下意识躲闪到了魏茵茵目光之外。 “可晋王是不是真的在中土,姐姐都无从得知。就算得了联络之法,又如何能引晋王前来相见?” 魏茵茵丝毫没对魏瑾设防,坦言道:“友善来咱们府里,说是救人,其实是为了潇湘吟。那日救了个假的回去,自然还是要再回来的。届时我只需……” “曦婵姑娘急色匆匆,是要去哪儿啊?”屋外传来戏谑的一声,魏茵茵心里一惊,话到了嘴边都被咽了回去。 魏梦槐面露恍然相,指责魏谦游道:“怪不得当时在海上,我说他们有可能追来你显得有恃无恐。只因魏友善身边那魏曦婵也是假的,手中根本没有潇湘吟证明身份,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你先带魏曦婵回去,这些稍后再与你解释,此处是茵茵的院子,我得瞧瞧她去。”魏谦游快速吩咐着,听得出很是着急。 魏茵茵使了个眼色,魏瑾立时会意,两人轻手轻脚地摸到窗边,意图翻窗出去。 魏瑾刚探出去一个脑袋,动作忽然僵住。 魏茵茵压低了嗓音,急声道:“还不快些出去,魏曦婵在我院里被逮到,待会儿爹爹定是要进来察看的。” 爹爹和娘亲不是去天灵山了吗,怎么会这时辰回来?魏茵茵想不通,也无暇去想,当下只是催促着魏瑾。 魏瑾转过头来,面带苦相:“姐姐……” 察觉到不对,魏茵茵目光越过魏瑾望去,随即也成了苦瓜脸,比魏瑾强不了多少。 云韶抱下魏瑾,动作虽是轻柔面上却显冷峻:“魏曦婵要逃,你们跟着逃什么?难不成那魏曦婵,是你们之中的哪一个放出来的?” 魏茵茵抿了嘴唇,不抬头,只双眼向上望去,叫人看着甚是可怜。 “娘亲,你就当没看见,放我们离开吧。就念在魏曦婵尚在府中,我们没酿成大错,茵茵保证下回不会再犯了。” 见得姐姐的动作,魏瑾也上前拉了娘亲的另一只手,期期艾艾抬头望去。 云韶不见动容:“若换作寻常的小事,娘亲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你们可知道,魏曦婵意味着什么?你们今日放她,他日会造成怎样的祸端?” “没了潇湘吟,她也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而且娘亲……”魏茵茵听见有人过来,话声即刻止住。 魏谦游见得儿女这番形容,心下已是了然。 “真是你们将魏曦婵放出来的?请洪师兄来管束你们,本以为你们会有所收敛。师兄才不在府中几日,你们便又旧态复萌。” 瞧魏谦游快步过来,云韶忙将儿女护在身后:“你先别忙着说教,说不定他们这么做,也是有他们的理由。” 这还是魏瑾头一次见得在爹爹面前,娘亲说话不管用的。心下不由惶恐,对自己的行为已经开始暗自后悔,早知道他就不该来帮忙的。 “你给我站住!如今我说话都不管用了是吧?”云韶狠瞪去一眼。 魏谦游当真停下了脚步,眉头却已然紧蹙着,以此告诉自己的儿女,此事没这么简单了结。 魏瑾松了口气,魏茵茵道了声娘亲威武。 半晌,魏谦游闷声道:“他们能有什么理由,只为好玩罢了,且听他们能说出什么。” 云韶回身蹲下,朝正愣神的魏瑾望了一眼,立刻转望魏茵茵:“茵茵,你方才不是有话要说。快说给爹爹听听,若是你们此番做法合理,爹爹是不会与你们计较的。” 说话间,魏梦槐从屋顶跃下,落在几人面前。 “魏曦婵送回去了,若非她想夺潇湘吟,这会儿已经出了王府也说不定。” 魏谦游微微点头,目光仍旧紧紧盯着魏茵茵和魏瑾。 魏梦槐瞧这架势,诧异道:“不会吧?你这一双儿女,当真都是有想法的。” 得了云韶使来的眼色,魏梦槐改口道:“不过小孩子嘛,犯错总是难免的,你也别太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好。所幸没叫魏梦槐离开……” 魏谦游淡淡瞥去一眼,魏梦槐扁了扁嘴。得,还是别看在她的面子上了,这会儿她也没那么大面子。 面对爹爹,魏茵茵心知卖副乖相无用,必须反客为主,以气势上压倒回去才能免了这一遭责罚。 “爹爹这是要怪罪我们了?难不成爹爹以为,此事错在茵茵和瑾儿?茵茵可是觉着,爹爹才是犯了大错呢!”魏茵茵越说声调越高,说罢已是站在魏谦游近前,目光毫不避讳地望过去。 魏瑾觉着姐姐定时被吓傻了,瞧了瞧理直气壮的姐姐,又瞧瞧双目圆瞪的爹爹,缩在云韶后头不敢说话。 “说什么胡话!做错了事情,竟还强词夺理!”魏谦游厉声呵斥,这般顽劣的女儿若不及早管束,往后还怎么得了。 云韶看着魏谦游的手高高抬起,忙接了魏茵茵的话头:“谦游,你先听茵茵说完。自己的女儿,你该是最清楚不过,茵茵的稳重不输婉儿。放走魏曦婵,定是有她的理由。” “娘亲不必拦着,爹爹要打就打好了。只是听过茵茵的理由之后,爹爹若是觉得自己错了,定要还茵茵一个公道,到时候可别拿辈分压人。”魏茵茵梗着脖子,饶是汗透里衬也不肯示弱。 眼看着爹爹的手缓缓落下,魏茵茵心中一定,开口道:“爹爹可知道,放魏曦婵离开,我从她换来了什么?” 魏谦游嘴唇依旧紧闭着,但目光明显就是在询问。 魏茵茵也不卖关子,手掌前托,将一株呈淡蓝色的花束展露在魏谦游的视线中。 “爹爹曾在落燕岛暂住,可认得此花?” 说罢也不管魏谦游的反应,魏茵茵继而道:“此花名唤寒幽兰,因入口微凉而得名,这也是爹爹所了解的吧?” “不错,但即使魏曦婵给了你此花,又与你放走她有何干系?”魏谦游眉头舒展了几分。虽答案还不算明朗,但他相信自己的女儿不会无的放矢。 魏茵茵心知爹爹心态的变化,反而不着急了:“茵茵问爹爹一句,若是考虑大局,到底是谁更加重要?是友善?还是魏曦婵?” 魏谦游抬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这本就是个不需回答的问题,他自然也没有回答的必要。 魏茵茵继续道:“我放魏曦婵走,不止是因为她给了我寒幽兰,而是她告诉了我寒幽兰的另一个作用,连爹爹都不知道的作用。” 魏谦游微忖片刻,沉吟道:“这第二个作用,该是和气味有关吧?花名中的‘寒’字来源于口感,‘幽’便是形容味道了。” 魏茵茵脸上露出了笑脸,奉承道:“果然是爹爹,不知爹爹还猜到什么?” “你这般说,定是因为这寒幽兰的气味,能将魏友善引来。” 魏谦游说到此处,面带几分疑惑,又自语道:“可这寒幽兰在落燕岛上有不少,我也曾因这花的奇异颜色驻足观望过,却没闻到过任何的味道。” 魏茵茵眼珠一转:“爹爹要先保证不责罚我二人,我才肯将将那法子告诉爹爹。” 魏谦游愣了愣,他刚有些好脸色,茵茵就来讲条件,得寸进尺也该有个限度吧? 云韶却是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茵茵,你说来就是,娘亲替你爹爹应承你。” “韶儿,你好歹给我留些面子,我这儿正生着气呢。”魏谦游无奈道,语气近乎哀求。 云韶没好气道:“方才我拦着你时,你想到给我留面子了吗?你若觉着失了面子,就直接告诉茵茵,我做不了你的主就是。” 魏谦游道了声“不敢”,心里郁闷想着,这辈子他是别想树立什么威严形象了。 魏茵茵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凑近扯了扯魏谦游的衣袖,安慰道:“其实爹爹不用刻意营造什么,在茵茵和瑾儿心中,爹爹的形象已经很高大了。” 这话中听,魏谦游心中阴霾一扫而光,将魏茵茵扛上了肩头。 “娘亲都替爹爹应承了你们,现在可以说了吧?” “其实这法子也不难,只消以寒幽兰的花瓣,配以清晨的露水调制成香露,幽香便可飘去百里不散。落燕岛之人,茵茵是说真正的落燕岛之人,对这香味都是熟悉的。”魏茵茵如实道出。刚一说完,手里的寒幽兰便被魏谦游抢了去。 “既然此花如此有用,定要善用之,爹爹替你保管了。”魏谦游厚颜将寒幽兰收入怀中。 魏茵茵几经努力没能抢到,只得向娘亲投去求助的目光。 云韶这次也没帮着她,反而劝她道:“你的心思娘亲还能不知道?但你要知道,此花引来的是落燕岛少岛主,而非晋王。交给你爹爹保管,或许更加妥当。” 第四百零五章 魏茵茵不满地挣扎几番,从魏谦游的肩头上跳下来。就是娘亲不肯帮她,她也有法子自己拿到。 魏谦游朝魏瑾招招手:“瑾儿过来,此行你娘亲也是累了,爹爹陪你们可好?” “话还没说完呢,爹爹怎么就去逗瑾儿了?”魏茵茵将魏瑾拦下,再看魏谦游时嘴撅的老高。 “不必说了,不管你说什么,寒幽兰都不能给你。”魏谦游在魏茵茵头上揉了揉,奉劝她做小孩子要乖。 “纵使茵茵得了寒幽兰,也不能保证魏曦婵还有没有多余的留下,自然也不能保证我就能先她一步找到友善。”魏茵茵低头自语道,听起来像是在认错。 魏谦游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你还知道呢?不然你以为,爹爹为何这样生气?” 猛地一抬头,魏茵茵面上毫无愧色:“但爹爹可还知道,茵茵分明清楚这一点,为何还要放她离开?” 因为魏王府和玄清派一起教出来的小女娃,竟会帮着落燕岛对付中土?魏谦游猜想着魏茵茵会置气的说出这话,不禁有些想笑。 别说他太过相信自己的女儿,此话就是印成官报散出去,叫人看了不过是当个笑料罢了。 魏茵茵正色道:“爹爹正经些,茵茵的错处澄清了,爹爹的错处却还没了结呢。” 魏谦游饶有兴致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爹爹做错了什么?” “为免爹爹说我胡编乱造,便让瑾儿来说吧。”魏茵茵将魏瑾推上前,自己抱肩站在一旁。 魏瑾不安道:“姐姐叫我说什么?瑾儿不会说谎,每次说谎都是会被一眼看穿的。” 这点不用你来告诉本小姐,就你那编瞎话的水平,连琰琛和继兴都骗不过,谁指望你能骗过爹爹了? 魏茵茵翻了个白眼:“没让你说谎,就照实告诉爹爹,方才我让魏曦婵远离金陵时,是如何与她说的。” 魏瑾回忆了片刻,挠头道:“貌似是姐姐骗她说,落燕岛已然被攻破,是个不复存在的地方。魏曦婵听罢,得知自己再做少夫人无望,与其留下永无天日,不如抓住这个机会被姐姐放走。” 魏茵茵接过话茬:“虽不知道师父、爹爹和众位师叔为何只是将她看押在府中,而不永绝后患,但既然如此做,定然是有道理。” “魏曦婵听信了我的话,既远离事端,断绝了我们的隐患,又不必爹爹和师父亲手结果她,岂不是两全其美?” 云韶附和道:“是了,你和你那些个师兄,满口的仁义道德。说什么魏曦婵心存善念,想要加以引导又日日提防,也不嫌累。如今茵茵帮你们解决了这个祸端,你不该好生道谢?” 魏茵茵摆手道:“道谢就不必了,还嫌见外,说出去还不叫人笑话。但爹爹将她关押回去,便是与告诉她,茵茵对她说的是假话无异。浪费了茵茵的一番苦心,爹爹若不道歉,茵茵可不依。” “不错,你是该向茵茵道歉。”云韶本就不满魏谦游在女儿面前逞威风,这会儿魏茵茵占了上风,自然是要支持女儿了。 “不对吧?依我看来,她对你的话也并非尽信。”魏梦槐捏着下巴道。 魏茵茵装做被呛到,剧烈地咳嗽了一阵。 云韶心中紧张,忙去拍她的背。 魏谦游却不为所动:“不必再装了,就算梦槐不说,爹爹还能连这点都瞧不出?” 见魏茵茵耷拉下脑袋,魏谦游嗤笑道:“若魏曦婵那么信任你,又怎么会在离开之前想到去偷潇湘吟?凭她的本事,就算没有潇湘吟,不再招惹中土自保也是足够了。” “爹爹别要再说了,茵茵认错就是。”魏茵茵好心劝道。 魏谦游听她话里有些爱答不理的意思,自然不肯就此罢休。 清了清嗓子,魏谦游继续说道:“若她得了潇湘吟,又对你说的话半信半疑,自然是要回落燕岛查探的。届时魏友善都不需来中土搭救,魏曦婵和潇湘吟便一齐回归落燕岛了。” “连你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爹爹怎能被人称一声魏王?想要不受责罚,实在不必……哎哟!”话没说完,魏谦游就呼痛一声,是被云韶揪住了耳朵。 云韶不顾魏谦游的告饶,越发的用力:“你脑子灵光,我名不副实行了吧?方才在天灵山上说的怎样好听,这会儿便来嫌弃我了。” 魏梦槐圆场道:“韶儿你别冲动,谦游只是想管教茵茵,哪有暗指你的意思。” “韶儿你别生气,老天爷那样公平,他给了你一样,定然就会拿走你一样。唉,我不是那个意思……”魏谦游倒没忘了劝,却是疼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说话自然不过脑子了。 魏茵茵摊了摊手,侧目对魏瑾道:“都提醒爹爹不要再说了,可是爹爹不听,我也没办法了。瑾儿,往后你成了亲有了娃,可是要听劝的。” 魏瑾一本正经地点头,姐姐说的话向来是有道理的,爹爹这不就亲自印证了吗? 入夜,整个魏王府已然酣眠。黑夜中忽的闪出两道灵活的身影,几次起落,最终翻过一道院墙,稳稳落在地上。 “姐姐,干嘛非要夜里过来。等有人拜访爹爹时,爹爹定然分身乏术,姐姐那时再来偷不香吗?”魏瑾睡到半夜被拉起来,眼睛有些睁不开,说话时还半大着哈欠。 魏茵茵歪头问道:“你说啥?什么不香?” 问魏瑾的同时,魏茵茵还紧张地往自己身上嗅了嗅。 魏瑾反应了半晌,这是颜叔教的新词儿,料想姐姐还没听过,自然不解其中的意思。 想到此处,魏瑾讪讪改口:“姐姐趁爹爹无暇管束时再来偷,岂不美哉?” 魏茵茵撇嘴道:“你懂什么,爹爹深谙你我的性子,定然料到我们会偷寒幽兰。所以就算有客人到访,爹爹也会将寒幽兰随身携带的。” “姐姐英明。”魏瑾拍了个马屁,心里补充道:爹爹定也能料到,他是被姐姐逼迫着来的。 “那是自然。”魏茵茵坦然受之。 而后魏茵茵恢复正色,拉着魏瑾尽可能的压低身形,蹑手蹑脚摸到了魏谦游和云韶的卧房之中。 里间的灯还燃着,从外头是看不出来的。魏茵茵心中忐忑,魏瑾更是如此。若非魏茵茵太过了解她这个弟弟,及时将魏瑾的嘴巴堵住,魏瑾就要惊呼出来。 “姐姐,若不然咱们先回去休息,晚些再过来吧。”魏瑾提议道,可以听得出他声音都在颤抖。 魏茵茵蹙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爹爹的耳力好得匪夷所思,她连大气都不敢出,瑾儿倒是个心大的。 示意魏瑾留在原处,魏茵茵硬着头皮往里面摸了几步,躲在屏风后面探了半个脑袋出去。 魏谦游似是瞧什么瞧至眼睛酸涩,双手正在额角揉着。 云韶往他盏里续了些热茶,关切道:“早些歇息吧,想了这么久也没想出个头绪,倒是弄得自己头昏脑胀的。” 魏谦游轻轻握上云韶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浅笑道:“你先歇着吧,我再瞧一会儿就睡。你体力本就不及我,这样陪我怎么吃得消?” 云韶索性坐在魏谦游腿上,阻碍了他再望向书案的视线:“落燕岛岂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家百年的基业,哪儿会被你一晚上想出的法子牵着鼻子走?又不急在这一时,再说中土又不指着你一人。” 说着话,云韶目光落在书案上。看了半晌不禁赞道:“这样详细的记录,你怎么总结出来的?” 魏谦游失笑:“哪里是我总结的,落燕岛的大小战役,都会有详细的记录,我不过是当时记下来罢了。” “正巧你也看了,我来考考你,能从其中看出些什么?”魏谦游双腿一撑,让云韶以更舒服的姿势坐稳。 云韶沉吟道:“不论对方势力大小,也不论是哪任岛主在位,似乎他们的行事风格都如出一辙。似乎……只是从前那岛主便年轻了而已。” 魏谦游又是好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依我看落燕岛的教化方式根本就是个模具,将每一任岛主固化成那个样子。若真是如此,落燕岛倒也没那么难对付。” 云韶伸手将那些卷宗扫开,露出最下面的一页:“你方才分明一直在写这个,别以为我没看见。其实你根本不是在研究落燕岛,是在考虑怎么生擒魏友善吧,可是为了茵茵?” 魏茵茵心头一震,安在胸口的手清晰感到自己的心跳不断加速。 魏谦游也不隐瞒:“茵茵那丫头,若她认准了要做一件事,便是你怎么阻拦都是没用的。就算她当面应承了你,到头来也是阳奉阴违。” “可如今的魏友善,已经危险至超出任何人的想象,所以你不准备拦着茵茵,却是要亲自替她做了她想做之事。” 云韶替魏谦游将后半句话说出来,又道:“你为茵茵考虑,我不该拦着你。但我要你记得,你怎样我都会陪你一起。还有茵茵,就算她念着魏友善,却也不会希望她的夫婿,是爹爹用命换来的,这些你可能明白?” 魏谦游微然一笑:“我自有分寸,在听那厮喊我一声岳丈之前,我可舍不得死。” 第四百零六章 魏茵茵缓缓向后退去,黑暗中难以视物,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双手忙捂了嘴巴,魏茵茵才没惊呼出声。然而没了双手保持平衡,魏茵茵整个人不可避免地向后跌下。好在跌在软垫上,才没发出声响叫爹爹和娘亲发觉。 不必回头去看,魏茵茵也知道是什么接住了自己,却没准备对魏瑾表示感激。 “快起来,真是被你打败了,这样都能睡着。”拖拽着受惊的魏瑾起身,魏茵茵还不忘注意着里间的动静。 魏瑾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不好意思一笑:“对不起姐姐,我实在太困了,你可得手了?” 所幸魏瑾恍惚之间,还没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问话声音并不大。 魏茵茵摇头,只是摇头,面上见不到半点的失落。 魏瑾反而惋惜地叹了一声,而后安慰道:“姐姐也别太难过了,至少我们知道寒幽兰在府里,总有机会拿到的。”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我先出去,我再满满说与你听。”魏茵茵悄声说完,与魏瑾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莲池畔的亭中,魏茵茵语气沉重地将方才见闻说了。随后眉眼低垂,自顾思索着什么。 魏瑾听过,全然不似魏茵茵预料中的担忧,反而有些替姐姐开心的意思。 “那很好啊,有爹爹帮忙,必定是手到擒来。晋王变得如何厉害,还不是在咱们府里吃了几次亏。” “莫要想的太简单了,须知爹爹了解落燕岛少岛主,就同了解自己一般,但友善却是不了解爹爹的。吃过两次亏之后,友善若再来绝不会简单。” 魏茵茵说罢,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又道:“更何况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并不希望任何人为我犯险,即使是爹爹也一样。” 魏瑾听得此言登时急了:“既然明知道是犯险,爹爹也不会希望姐姐只身前去,瑾儿也不希望。” “你觉得我可会回心转意?”魏茵茵好笑地问他。 魏瑾摇了摇头,他劝不动姐姐,任是谁来都是劝不动的,就连晋王也不行。 “多说无益,去取两杆鱼竿来。”魏茵茵不欲再说下去。 魏瑾担忧道:“取鱼竿做什么?” 此言自然得了魏茵茵一个白眼,魏瑾自己也知道这是句废话。鱼竿自然是用来钓鱼的,但他二人明目张胆钓莲池中的鱼,某喵定是要不顾形象和他们拼命。 对于魏瑾来说,魏茵茵显然比魏梦槐更可怕。不多时,魏瑾便取了鱼竿来。 只有一副渔具,魏瑾显然是不欲同流合污,魏茵茵也不逼迫,只在魏瑾耳边说了几句便放他离开。 鱼篓堆了一半,一双莹绿色的眸子便在黑夜中显露出来。 “钓了这么多,还嫌不过瘾怎的?”魏梦槐撅嘴道。 面对一个小孩子,就可以无所顾忌地表现得幼稚,因为小孩子是不会成熟的。 但魏茵茵却不是那种幼稚的孩子,缓缓收了鱼竿,魏茵茵抬头朝魏梦槐望去。她面对的是一个大人,所以她表现出的成熟,并不应该让任何人觉得突兀。 然而这只是魏茵茵的看法,魏梦槐莫名道:“你夜里不消停睡觉,跑来糟蹋我的鱼做什么?” “听说爹爹将潇湘吟交给姑母你保管?”魏茵茵虽是疑问,但话声中带着肯定之意。 这肯定让魏梦槐打消了所有搪塞的念头:“不错,看来你不光知道潇湘吟在我手中,还知道我藏潇湘吟的方式。” “眼下姑母也该知道一些事情。”魏茵茵深吸了一口气,讲这句话慢慢吐出。 “我该知道什么?”魏梦槐饶有兴致,魏茵茵想来成熟,却从来不会这样装深沉的。 魏茵茵目光落向莲池:“知道我是来取潇湘吟的,也该知道我定要拿到。” 魏梦槐惋惜地看了鱼篓一眼:“因为你也知道我不会给你,所以你才如此,想要逼我给你?” 魏茵茵应了一声,复又拿起鱼竿,很快便又一尾鱼落入竹篓中。 魏梦槐撇嘴道:“你就是将这莲池钓干净了也无妨,浪费多少鱼,我再向你爹爹讨就是,省省吧熊孩子。” “姑母尽管装做淡定,若是姑母当真淡定,便不会在此看着我了。”魏茵茵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咬定了魏梦槐的软肋在此。 魏梦槐看得眼角抽搐,连抽搐的节奏,都被魏茵茵钓鱼的速度控制着。 两人之间没有交流良久,魏梦槐忍不住开口:“能不能告诉我,你取潇湘吟作何用处?” 魏茵茵依旧沉默着钓鱼,梦槐姑母问的本就是个不需回答的问题。 面容沉静,魏茵茵心中已然有了喜意。能问出不需回答的问题,便代表着姑母心里的防线正被瓦解。 魏梦槐见她不答,转身便要离开。 魏茵茵这才开口:“若是姑母去告诉爹爹,我便将清云游投入池中。人都耐不住的寒气,鱼又会如何?” 没有转头去看,听得身后的脚步声止住,魏茵茵又道:“姑母对我的本事该是清楚,若只有友善一人,便是他心存歹意我至少也是可以脱身的。” 良久,魏梦槐叹了一声,道:“算我怕了你,潇湘吟正在鱼腹之中。” 魏茵茵目光愕然转向莲池,这池中有多少鱼?别说是她,怕是连姑母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等魏茵茵发问,魏梦槐便提了鱼线,用鱼钩刺破了手指。 “那鱼是我放的,自然要用独我一家的饵。但你要记住,若你出了事,姑母也只能随你一道去了,才得以还清此债。” 魏茵茵并未立即钓鱼,扑到魏梦槐怀中,娇声道:“姑母这样帮我,茵茵怎么舍得?就是为了姑母,茵茵也定会无恙。” 魏梦槐提了竹篓,心疼的看着装满竹篓的鱼,怕是不多时便要心疼自己的胃了。 魏谦游和云韶刚要歇下,就见魏瑾急色匆匆地闯进来。 二人皆是不解,魏瑾虽不似姐姐那样灵光,却是向来守礼的,怎么会这时辰这样急色闯入? “爹爹、娘亲快随瑾儿来,姐姐取了潇湘吟,说什么也要出海去落燕岛。瑾儿拦不住,只得来求助爹爹和娘亲了。”魏瑾顾不得将气息喘匀,强忍着难受一口气将话吐出。 魏谦游和云韶听得心惊,顾不得披上外衣就随魏瑾追去莲池。 然而三人到时,莲池周围哪还有一人。 云韶急色望向魏瑾,刚想问些什么,却将他眼中要掩饰的心虚抓了个正着。 魏谦游快速道:“茵茵这会儿定然还没走远,韶儿你别心急,我这就将她抓回来。” 云韶将他拦了,目光落向他们来的方向:“你还是先回去瞧瞧,潇湘吟丢没丢不知道,寒幽兰却是一定丢了。” 魏谦游闻言,很快便反应过来云韶所指何意。当下也无暇去责备魏瑾,转身便朝卧房追去。 魏瑾就像……不对,应该说本来就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头跟在云韶身侧不敢一句说话。 云韶再看魏瑾,眼中尽是失望。叹了一声,也朝魏谦游追了过去。 待云韶迈入屋中时,只见得魏谦游面色沉重地驻足在门口处。 云韶没问,魏谦游没答。但结果已经很是明显,留在桌上的清云游就是最好的答复。 魏谦游一字一顿道:“我这便吩咐人封锁码头,韶儿我向你保证,定不会叫茵茵出海。” “茵茵聪明的很,若那孩子不想叫你找到,你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若不想叫魏友善得手,魏友善也未必就有那个本事。”云韶话声中的淡然听来有些勉强。 说罢,云韶几欲站立不住,魏谦游眼疾手快地抄了一把,将她扶在怀中。 魏瑾怯怯地探出脑袋,娘亲都急成了这样子,他到底要不要说实话呢? 魏谦游瞪去一眼:“不将你姐姐劝着,反倒帮着她来骗爹爹和娘亲,还不面壁思过去?” 若非怕加重云韶的心伤,魏谦游真想将这臭小子教训一番,臭丫头回来也跑不了。让他的韶儿忧心至此,就是亲生的娃也不行! 魏瑾难得违逆了一回爹爹的意思,硬着头皮跟进来:“爹爹和娘亲都别心急,姐姐其实并没去落燕岛。” “没去?可你刚才不是说……”魏谦游提高了声调。 云韶在他话说一半时拦了:“听瑾儿说完,你这副样子,瑾儿要说都被你吓得忘了。” 魏瑾接着道:“是姐姐怕爹爹追去,才叫瑾儿说她去了落燕岛。若爹爹当真追去了,也能争取足够的时间。而没有晋王的落燕岛,对爹爹也是没有威胁的。” 云韶第一时间就抓住了话外的信息:“你是说魏友善又来了金陵,而茵茵已经知道了?” 魏瑾不敢隐瞒,如实道:“其实姐姐也没说清楚,但看姐姐自信的样子,或许就是如此。” 魏谦游将魏瑾轰了出去,劝云韶道:“既然茵茵还在金陵,情况便还在掌握之中。我这就去通知各处,只要有茵茵的消息,我便即刻待她回来。” 云韶头脑尚还清明,提醒道:“依我看不必着急带她回来,暗中保护即可,此番不正是擒下魏友善的好机会?” 第四百零七章 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魏谦游一拍脑门:“瞧我,都给急忘了。擒了魏友善,所有事情便都结束了。” 云韶鼻间哼了一声:“只是给你个建议,但发现了茵茵的行踪,你必须要亲自跟着。若是出了半点差子,我便陪茵茵一道去了。” 魏谦游温言道:“不光是你,我也会陪她一道去了。你只需在府中静候佳音,务要放平心态,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就是。” 距离魏茵茵出走,已经过了几日。魏茵茵每日都要调制些香露,让寒幽兰的味道随风飘散出去。 希望是个虚无缥缈的概念,何人都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存了多少希望,但幸而魏茵茵手中正有物件衡量。 奈何寒幽兰的花瓣是有限的,给了魏茵茵希望一个准确数据的同时,也同时残忍地提醒着她希望正在不断的减少,用完便没了。 没了,说来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今晨魏茵茵折下最后一片花瓣,亲眼看着香露消散殆尽,才清晰意识到这两个字是多么叫人怅然若失。 “这香露暴露在空气中,消散的也太快了些。”魏茵茵落寞地瞧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却没有离去的意思。 人是否都是如此?明知道已经没了希望,却还在天真地等待着什么? 魏茵茵不介意做一回天真之人,更何况希望还并未尽数消散,或许以花瓣计量希望,才是真的天真。 此处是无忧山庄的观景亭,自爹爹从赵王手中得来这山庄,便一直空闲着,平日里绝不会有人来。 是以偌大的无忧山庄中,眼下只有魏茵茵一人,试问她可会觉得寂寞? 定是寂寞的!因等待而寂寞! 只身一人,从不是寂寞的来源,唯有厌弃了只身一人的感受,寂寞才会汹涌的席卷而来。 有人说时光如水,因为时光如水般不受束缚。夜也如水,因为夜如水一般凉。 魏茵茵将自己裹紧了些,被水包覆着的感觉,远比被夜包覆的感觉要好。因为有水必定有岸,总是可以逃避的。 夜的岸又在何处,光么?魏茵茵不相信光,只因她唤来光的手段,早在今晨就已经用尽。 但光若不在夜中出现,又怎能瞧出他是光? “你可算是来了,你可知道我自正午就一直等你,此刻已是深夜。”魏茵茵显得很是热络,并没有因漫长的等待而迁怒来人。 “你既月下设宴等我,便是知道我一定会来。”魏友善的语调平淡,但不难听出其中但这些许诧异。 “我当然知道,因为在这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魏茵茵拉着魏友善坐下,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 魏友善抓了面前的酒杯把玩,没让魏茵茵将酒壶中的酒倒入酒杯中。 他今夜没兴致饮酒,魏茵茵年纪尚轻,也不该饮酒,是以还是让酒留在壶中为好。 魏茵茵不介意,他不想喝酒还可以吃菜,菜同样是她的心意。 “上次你拒绝我的提议,我回去后反复想过到底是为何。” 魏茵茵说话时不住往魏友善碗里布菜,也不理他吃不吃,她一定会让他吃的。 魏友善简短问道:“可想明白了?” “虽是没有个具体的答案,但在你眼中,清云游的价值自然是比不上潇湘吟的。” 魏茵茵不设防备,将腰间的潇湘吟解下搁在桌上。他若是要取,潇湘吟在桌上,或是在她腰间都是无异。 魏友善并不否认,魏茵茵起身凑近了些许,抬起头来哂笑望他。 “说是当世的四件神兵,当世之人却少有人知晓,故此倒不如说是落燕岛的四件神兵。” 魏友善这回总算肯多说了些:“不错,四件神兵,的确皆是出自落燕岛。” 魏茵茵紧接着问:“可能与我说说,乾元阵和清云游为何会流落在外?” 魏友善反问:“你当真想听?” 魏茵茵亦是反问:“你可愿意说?” “这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说来无趣,你若想听告诉你也无妨。”魏友善不曾思索,便应承下来。 魏茵茵眉梢上扬:“你不说,是怕我觉着无聊,你在乎我的感受?” “我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却也不想任何人认为我是个无聊之人,你还听不听?”魏友善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耐。 魏茵茵丝毫没意识到似的:“这要取决于你说不说。” “彼时落燕岛初具规模,乾元阵算是给那擅闯道士的封口费。”魏友善说的很快,似乎不愿提起那不守信用的道士。 魏茵茵也了解,若那道士信守承诺,他的两个弟子怎么会知道?他的两个弟子不知道,他弟子的弟子、她的爹爹和师叔们又怎么会知道? 魏友善又道:“至于清云游,是遭人强抢去的,那时岛上竟无一人能拦他。” 魏茵茵趁着他的嘴还没闭全,为了一口菜进去,微笑道:“若是那人今日到落燕岛,定是没法将清云游抢走了。” 魏友善点头:“因为岛上已经没有清云游。” “因为你在岛上!你这人真是没趣,人家想夸你都不给机会。”魏茵茵不满地撅嘴道。 魏友善觉得有些不自在,将魏茵茵推开些才道:“我一向不喜欢标榜自己。” 魏茵茵嘴角扯了扯,换了话题:“可人的生命有限,纵使主人身死,乾元阵和清云游依旧在人世。” 魏友善漠然的目光落在魏茵茵身上,等待着她的下文,似乎已经知道魏茵茵一定会有下文。 魏茵茵忽而笑了,笑得很是诡异:“但这就奇怪了,为何在那二人身死之后,落燕岛不将这两件流落在外多年的神兵取回。反而潇湘吟遗失,你这少岛主便急于来取?” 魏友善没答,却绝非单纯的不想答。 魏茵茵看得很清楚,在她此话问毕之时,魏友善就不易察觉地避讳了她的目光。似他如今这般心智,有什么足以叫他避讳? 魏茵茵没再问,却已经清楚。因为潇湘吟,他来此是因为紧张潇湘吟,避讳了她的目光更是因此。 但魏茵茵还是要问,因为解开了当下的疑惑,却还有另外一个。 “可不可以告诉我,同在四件神兵之列,你为何偏偏紧张潇湘吟?”魏茵茵问话出口,就紧紧将魏友善盯着。 魏友善背对她站着,魏茵茵自然不是为了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只是魏茵茵有一种预感,听了她这个问题之后,魏友善会逃。 然而魏友善没有逃,清冷的声音缓缓传入魏茵茵耳中:“这是个秘密,既然是个秘密,就不该让人知道。” 魏茵茵哂笑:“但世间有无数的秘密,又有几个永远不会叫人知道的?” 魏友善眼中闪过一抹危险的光泽:“探听秘密的人,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对秘密没兴趣的人,即使他知道有这个秘密也不会去问,自然也不会说,但你显然不是这种人。” 魏友善紧接着道:“另一种是将死的人,这种人永远不会将自己探听到的秘密说出去,你应该知道这道理。” “我知道,可我还是问了。”魏茵茵不见气馁,复又凑了过去,树懒一般挂在魏友善身上。 魏友善这次没将她推开,紧握的拳头已然指节发白:“你不怕死?” 魏茵茵娇笑着望他:“我当然怕,只要你还活着,我便是怕死的。天人相隔,我便再见不到你。” 魏友善这才将她推开:“既是怕的,为何又要问?” “不论为什么,现在我问了,你可会杀我?”魏茵茵反问道。 “会!”话声未落,魏友善已经起身,森寒的目光将魏茵茵笼罩在内。 魏茵茵有恃无恐地退后了几步,幽怨道:“我那般信任你,你却是辜负我了。可惜,就算你狠的下心,有人却是不许你杀我的。” 见自己的行踪被发现,魏谦游心知再藏着并无意义,便跃入亭中。 “好你个丫头,长本事了,爹爹那样小心还被你发觉了。”魏谦游揉着魏茵茵的脑袋,眼中责怪伴随着宠溺,显得有些异样。 魏茵茵坦言道:“其实我并未发觉爹爹,但我知道,爹爹一定会找我。” 魏谦游接过话茬,语气中带着戏谑:“你不光知道爹爹会来找你,还知道爹爹一定找得到你,是为了什么?” 听闻此言,魏茵茵忽而低头,发丝并未遮住整张俏脸,露出的部分已是绯红一片。 魏友善看得莫名,怎的魏谦游能找到自己女儿,却叫他这女儿如此一副羞赧相? 魏茵茵“哼”了一声,向亭边跑了几步,背对两人站着,双手慌乱地拨弄着自己的发丝。 魏谦游看得好笑,替她答道:“因为爹爹和娘亲曾允诺过你,这山庄日后会作为你的嫁妆。今日你引他来此,其实是带未来夫婿看嫁妆的。爹爹说的可对?” 这下饶是魏茵茵背对二人,扭捏态也显露无疑,只因她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脖子。 “以区区一个山庄做嫁妆,似乎承不起本座的聘礼。”魏友善面色如常,似乎那对父女谈论的夫婿不是他一般。 第四百零八章 魏谦游亦是淡然,似乎早就预料到魏友善会这么说。 魏茵茵却是急色回身:“所以我带了潇湘吟来,将潇湘吟算在内,可足以叫你心动?” “这本就是我落燕岛的东西,物归原主,今日你父女二人都可活着离开。” 魏友善没去看魏谦游,亦没去看魏茵茵。目光飘落在潇湘吟上面,却没有半点动身去夺的意思。 魏谦游无视了说话之人,走至一旁坐下,招来魏茵茵放在自己腿上。 “茵茵你瞧,这还没与他成亲呢,便这样威胁你,还对岳丈不敬。这样的人,还是个老男人,你有什么喜欢的?” 魏茵茵并不正面回答:“爹爹这是要劝茵茵了?爹爹还是省省吧,若是茵茵会听,就不会出现在此处了。” 魏谦游沉默了片刻,无奈道:“成吧,爹爹劝不动你,就让你相中的夫婿拒绝你好了,到时候可别来爹爹面前哭鼻子。” “茵茵才不会呢!”魏茵茵挥了挥拳头,表示自己的不满。 魏谦游闪身避过:“你们自己聊吧,爹爹就在附近,他若是欺负你,爹爹定会第一时间过来。” 望了一眼爹爹离去的方向,魏茵茵又恢复正色:“方才还口口声声说要杀我,却是到现在都不曾出手。” “是见我爹爹在此,没信心杀我?还是有十足的信心,所以不急着出手?抑或是……” 魏茵茵又厚着脸皮凑过去:“你心疼我,所以不忍心出手?” “没信心,却不是因为你爹爹。”没让魏茵茵等太久,魏友善便给出了答复。 魏茵茵嘴角上扬:“原来我在你心里,竟有那么厉害呢,让你还没交手便觉不是我的对手。” 似乎早就料定魏茵茵会如此说,魏友善当即回道:“是你的脸皮非常人能有,足叫世上任何的神兵利器都刺不破。” “过奖了。”魏茵茵坦然受之。 她身上大多数优点都继承了娘亲的,唯独继承了爹爹的脸皮,故此全然将魏友善的话当成了标榜。 让魏茵茵诧异的是,如今的友善竟然也会开完笑,虽然他脸上没有半点开完笑的意思。 得了魏茵茵一个眼色,魏友善移步重新坐下,算是给了魏茵茵面子。 “我记得你曾说过,对我很是了解?”魏友善目光依旧是淡淡的,如这夜色一般,却不再冷。 是否因他的出现,也让某人觉得这夜色不再冷?魏友善并非刻意为之,也没有兴趣知道。 魏茵茵拍着胸脯道:“当世除了本小姐以外,再无第二人敢说了解你。” 魏友善对这回答很是满意,颔首道:“那你就该知道,我对你没有任何的心思,你给出的条件,也不足以让我娶你。” 魏茵茵神秘兮兮道:“但你又怎么知道,我准备的只有这些?” 魏友善双眸瞪圆了些,在黑夜中闪闪发亮:“你与其他人不同,若你不说出来,本座可以权当不知道。” 魏茵茵笑意更浓,露出脸颊上的两个酒窝:“叫我不说也容易,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不同?” “你分明是中土人士,但我知道,你不会是阻碍。”魏友善眼中并无心意流露,便是说的假话,旁人也是看不出的。 魏茵茵失落道:“就只有如此吗?” “如此,便已经足够。”至少他已不需要更多的理由。 魏茵茵心里翻了个白眼:“对你来说或许够了,于我而言却是不够。你知道的,我想听的并不是这些。” “即使你听到的可能是假话?”魏友善蹙眉表示不解。 为何人总喜欢听些好听的假话?欺骗的同时安慰自己?可他们明明知道自己听到的是假话,并不能安慰自己。 魏茵茵认真点头:“就算是假话,只要是从你口中说出的,我便愿意听。” 魏友善不愿去思索,简短道:“但我却不喜欢说假话。” 魏茵茵勉强笑了笑,没什么事情值得让她假装开心,但至少她不想让人再看出她的失落,尤其是在他面前。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不知道如何表达,所以不说,但并不代表那感觉不存在。”魏友善说了很长的一段话,说完松了口气似的。 “你不喜欢说假话,这便是真话了?”魏茵茵嘴角的笑容依旧,唯独少了那几分勉强。 魏友善微然一哂:“本座不喜欢说谎,但并非不会说谎,也没说过不会破例。” 魏茵茵笑容不减,眼睛又亮了几分:“为我破例?” “为省去不必要的麻烦而破例。”魏友善似乎急于结束这个话题。 但他心里清楚,自己从不会着急,更不会因为着急而破例。 魏茵茵不依不饶:“那我还是更愿意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随你。”面对不依不饶之人,最好的办法并不是与其纠缠,魏友善很清楚这一点。 魏茵茵满意的一笑,他终究是肯迁就她的。 “那我们便言归正传,清云游御人,潇湘吟御心。你唯独在意后者,可是因为你的心坚定,人却不及?” 魏友善没开口,因为魏茵茵已经替他答复:“自然不是的,你的人和你的心同样坚定。” “但为何只要潇湘吟,却没有去救魏曦婵的意思?没有魏曦婵,潇湘吟不过就是支普通的玉箫不是吗?” 魏友善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取了潇湘吟之后,不会去救她?” 魏茵茵没将这话当成问句,她就是知道,她对他的了解从来不需要任何理由来诠释。 而后魏茵茵自顾自的说着:“难不成落燕岛上还另有他人能驾驭潇湘吟,或者说……你在意的根本就不是潇湘吟能帮到你什么?而是……” 夜色中极不和谐的“咔嚓”一声,打断了魏茵茵的话。可以看到魏友善的手仍在颤抖,捏碎一个茶杯,并不足以消耗掉他抑制自己的力道。 “本座说过,只要你不说出来,就不会死!”魏友善的目光复又转冷,却不再具备感染夜色的能力。 “你却没说过,不想我说出来,是不希望我死。”魏茵茵眉梢上扬,淡淡的笑意在魏友善看来颇为刺眼。 两人间依旧是一人戏谑,另一人无措,只是对象上做了交换。 魏谦游在旁偷笑,他的女儿向来很聪明,谈话间便占了上风。只是一直这样装深沉,小丫头也不嫌累吗? “你不想说,便是不想让我知道,但我已经知道了。”魏茵茵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笑容。 魏友善怔了怔,目光似是不经意落向别处,就是不去看魏茵茵。 魏茵茵面露自得:“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不舒服啊?也对,似你这样的人,从来都是不喜欢被人看穿的。” “看不看穿都是你的事情,与我有何干系?”魏友善声音已经发紧,显然在遏制着什么。 “你身为少岛主,自然要保留属于少岛主的神秘,若是谁都将你看清,那不是谁都能做这少岛主?” 魏茵茵壮着胆子,上前捧了魏友善的脸,迫使他正视自己。 而后魏茵茵又道:“但落燕岛的少岛主只能是你,至少近几年只能是你。你要将此维持下去,就势必不能让人将你看得太清。如今我却将你看清了,你说与你有没有干系?” 魏友善忖了忖,似笑非笑道:“那照你说来,本座该如何杜绝隐患?” “当然是给我封口费了,不然我的嘴巴可是闲不住的。”魏茵茵说着,就这么直接坐在魏友善腿上。 魏友善没将她推开,反而凑到魏茵茵耳边,轻声道:“你的人一样闲不住,直说就是,你想要什么?” 魏谦游看得眼角连抽几下,面色极不自然。 保持着这般距离,魏茵茵却并不觉得异样。同样轻声道:“我要什么早就告诉过你,难不成你以为我在开完笑?” 魏友善一手按在魏茵茵肩头,嗤笑道:“可感觉到了?” 魏茵茵咬着牙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当然感觉到了。肩头被捏过的地方传来一阵生疼,随后又是一阵麻痒感,直到最后整条手臂都没了知觉,魏茵茵也没反应过来,她本是该反抗的。 “你想说什么?”魏茵茵狠瞪去一眼,语气隐有不善。 “没有清云游在手的你,本座要杀易如反掌。你既已经放弃了安全距离,又何来的自信,敢与本座谈条件?”魏友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果然这样的天真,才最适合眼前的小女娃。 魏茵茵心中一沉,再想要离开,才发觉腰肢已被揽住。意图开口呼救,却觉喉咙间一阵刺痛,莫说是高呼,连低声呜咽都是做不到。 这会儿魏茵茵才明白过来,魏友善凑近她说话,并非是在应和她,只是不欲她转头过去向爹爹求救罢了。 魏茵茵勉强保持镇定,向面前之人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伴随着询问,还有一抹惊慌一闪而过,但愿别被他发觉。 魏友善低声哂笑道:“你终究是错了,错在不该高估本座对你的容忍。如今你既然知道了这个秘密,便只有断绝你将它说出来的可能。” 第四百零九章 魏茵茵听着魏友善所言,依旧是难以置信,然而却不由得她不信。 后脑传来的刺痛之感,致使魏茵茵瞳孔收缩,不多时便陷入昏沉之中。 再醒来时,魏茵茵全然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眼睛似乎被什么东西蒙着,导致她不能视物。 双手并未被施加任何束缚,抬手探了探,眼前也并未触及到什么物件。她看不见,根本就是因为眼前没有任何事物,连光线也不曾照到此处半分。 如此密闭的空间,空气倒是流通的,虽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但不觉胸闷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你醒了,比本座料想的还早了些。” 清冷的声音传来,虽在黑暗中不能视物,但魏茵茵还有听觉,足以让她分辨声音传来的方向。 朝那声音追了两步,仅有两步。在第三步还未迈出,魏茵茵就一头撞上了厚厚的墙壁。 坐在地上缓合了好一会儿,魏茵茵擦干净了眼角的泪花,用着同样清冷的声音道:“我既会昏过去,自然也会醒,这有何稀奇?” “别再用这种口气对本座说话!”魏友善恨声道。 魏友善如今的心情,魏谦游也曾经历过。只晓得被人告知了一件事物应该如何,便一门心思的认定它是如何。一个半大丫头故作深沉,显然会颠覆常人的认知。 魏茵茵也来了脾气,她撞到了头,他竟都不来哄上一句,只顾着凶她。 “那你说我该如何?”魏茵茵歇斯底里的质问。 “哭。”魏友善语气缓合了些。 似她这样的小女孩儿,撞到了墙上是该哭的。 魏茵茵当真如魏友善所言,坐在地上就放声大哭。一边哭还一边抱怨着这墙壁有多硬,某人的心却是比这墙更硬的。 “够了!” 魏茵茵看不到说话之人,却能想象到,他说话时眉头定是皱着的。 魏友善不光眉头皱着,双拳也握的很紧。他疏忽了一点,小孩子哭起来,属实是叫人头疼的一件事。 然而叫她哭容易,叫她止住却谈何容易? 魏茵茵哭声不止,听得魏友善不善的语气,反而将声音放大了几分。 “要如何你才不哭?”魏友善叹了一声,拳头重重砸在墙面上。自己造的孽,果然还要自己来偿还。 魏茵茵赌气道:“你都把我抓来了此处,直接将我了结,哪还有这么多的麻烦?除非……” 魏茵茵是在赌气,但敢这么说话,绝不是魏茵茵心中只剩了赌气。她还能醒来,就代表着魏友善暂时还没有那般心思。 魏友善自然知道魏茵茵想说的除非是什么,但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任何人能违逆他的心意,连他自己也不行。不过是一个半大孩子的威胁,他自然不会受制。 魏茵茵呜咽道:“这里面这么黑,还有股子怪味道,谁知道你往里面丢了什么。在这里面我害怕,害怕自然是要哭的。你若不喜欢听,走远些就是了。” “我若放你出来,你可能保证不会跑?”半晌,头顶传来这一句。 此言说得魏茵茵莫名,她不过学了几式剑招罢了,就算清云游在手,也不过是将魏友善吓上一吓,魏友善如何会怕她逃掉? 虽是不解,魏茵茵还是答道:“只要你不将我丢下,我自然是跟着你的。” 话音还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魏茵茵就听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将她的话声搅乱。 循着声音抬头望去,是头顶的一块青石被移开,露出的半个井口投入光亮进来。在黑暗中久了,初见的日光还有些刺眼。 她身处的地方原来是一口枯井,这井不知枯了多久,井底都是干燥的。魏茵茵不知道何处会有这样一口枯井,但她知道,无忧山庄定然没有。 魏茵茵抬手护住眼睛,着急道:“再移开些,我便能跳出去了。” 半天不见回音,魏茵茵心中更急。井底宽而井口窄,就算贴着井壁跃上去,定也是不能保持一条直线,到一半就会被拦下来。 又呼了两声,魏茵茵才看到井口处丢下一条麻绳。 魏友善的声音一并传来:“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 魏茵茵挠了挠头,不解魏友善为何要兜这圈子。是他已经没有力气挪开青石?她自然是比青石轻的。 上到外面,魏茵茵就迫不及待地指责道:“知道自己力气不够,还搬这么大块石头来。若是你连一半都挪不开,我不是要一直困在里面了?” 魏友善在魏茵茵抓住了井口时,便已经退开些距离,背对她站着,是以魏茵茵并没有看见他苍白的脸色。 魏茵茵连骂了小半个时辰,见魏友善不还嘴,只当是他认错态度良好,逐渐平复了激动的心情。 绕至魏友善面前,魏茵茵才见得他紧闭着双目,嘴唇上亦是无半点血色。 “你这般……是我爹爹伤的?我爹爹呢?”魏茵茵急声问道。 魏友善的情况已然不佳,但魏友善尚在此处,她爹爹却是不在的。魏茵茵每想一次,心就越沉一分,直到不敢再想下去。 魏友善盘膝坐下,长长吸了一口气。魏茵茵数着自己心跳了百下,才见他将这口气吐出。 “若是他在乎你的安危,此时该是在魏王府中审问夫人。”魏友善双眼微睁,话声也如这般弱弱的。 还有力气审问,该是没事了,魏茵茵松了口气。 而后魏茵茵又意识到什么,提高调门发问:“夫人?岛主夫人?” “有夫人将他拦下,我才有机会将你和潇湘吟带走。” 魏友善说得理所当然,似乎夫人只是落燕岛上的一个普通人,理应为他这少岛主尽忠,除此之外与他再没什么特殊的关系。 魏茵茵难以接受:“为何偏偏是夫人?只因为夫人能将我爹爹拦下?” “并非能够拦下,不过是能拖延片刻罢了。但此事若交给旁人来做,便是连拖延都做不到。” 魏友善依旧淡然,任何事情都要适合的人来做,这是常识,也是落燕岛历任岛主的行事准则。 魏茵茵索性中止了这个话题,又问:“既然我爹爹已经被拖延,又是何人将你伤成这般?” “只是一时不慎,被毒所伤。”饶是魏友善并未详细描述,说话时也是黑着一张脸。 魏茵茵嗤笑一声:“瞧你平日装得如何高深莫测,竟也会一时不慎。” “施毒之人说解药在你身上,但我并未找到。”魏友善上下打量魏茵茵一眼。在魏茵茵昏迷时,已经打量过不知多少个这样的一眼。 魏茵茵撇了撇嘴,她哪里有什么解药,许是栾凤姨母不能将他拦下,又怕她被他所伤,用的缓兵之计。 眼中不禁流露一抹失落,魏茵茵问道:“你之前说要杀我,眼下我还活着,便是因为你在等我的解药?” “是,但又不全是。本座留你一命,是要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你如实说出你并不知道潇湘吟的秘密。”魏友善紧紧盯着魏茵茵的双眸,没有人可以在他这样的注视下说谎话。 “你从我身上没找到解药,却找到了寒幽兰的花枝吧?”魏茵茵哂然一笑,朝腰间探了探,花枝确已不在原处。 魏友善点头。 魏茵茵又道:“她既能将此物给我,关于潇湘吟的事情告诉我又有何妨?五十步笑百步是种愚蠢的行为,但在我看来,魏曦婵却并不愚蠢。” 最后一个音调刚自魏茵茵口中说出,魏友善便卯足了一股子力气,猛的起身朝魏茵茵抓去。 魏茵茵不闪不避,伸出明显比魏友善的短了一大截的手臂,却是先一步推上魏友善的肩头。直叫魏友善失了平衡,跌坐回原处。 “歇着吧你,栾凤姨母养的毒物,便是你落燕岛的少岛主也受不住。你现在的情况我清楚的很,装什么凶狠。”魏茵茵翻了个白眼,尽可能的表示了对魏友善的嗤之以鼻。 “你这死丫头!”魏友善咬牙切齿,却再提不起出手的力气。 魏茵茵眨巴着眼睛,在魏友善面前翩翩起舞,还挑衅版地说着:“什么死丫头,我这不活得好好的,比你自在多了。” 魏友善憋闷地别过头去,管她如何都眼不见心不烦。 为免真将他气出个好歹,魏茵茵见好就收,老老实实坐在魏友善对面。 娘亲有时做的过了,也是会哄爹爹两句的,她自然也能哄魏友善。 “看天色我至少昏迷了几个时辰,你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吧?你在此等着,我去给你找些来。”魏茵茵慢吞吞的说完,也不理他答不答复,作势就要起身。 “可你做的饭食并不好吃。”魏友善并未揶揄,只是如实给出评价。 魏茵茵也不见受打击:“我知道,别人不喜欢便罢了,你喜欢就好。” “可我并不喜欢。”魏友善皱着眉头,何以他偏偏要喜欢难吃的? 魏茵茵嘴边勾起狞笑:“如今不喜欢没关系,总有一日我会叫你喜欢的。” 魏友善心颤了颤,不解魏茵茵此言何意,甚至不解自己心中为何会有悸动。只是没来由的,一颗心被不安之感渐渐填满。 第四百一十章 瞧着魏茵茵跑开,魏友善竟生出想逃的冲动,谁成想小丫头那样记仇,斩了一段井绳将他绑了个结实。 直到魏茵茵回来时,魏友善还依样被绑在原处。这在魏茵茵的意料之中,却还是忍不住开心。 “小丫头,本座一诺千金,你将我放开,我应承你不会走就是。”魏友善似乎羞于启齿,话声略显含糊。 这还是魏友善头一回主动与她搭话,魏茵茵甜甜一笑,话却不中听:“你既不会走,绑着与松开又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魏友善觉着自己现在像是砧板上的一块死肉,只能任人宰割。若是放开了,他虽然依旧是块肉,却是块活肉,至少可以选择被宰割的方式。 魏友善是不会如此说的,只道:“既是没区别,你将我松开又有何妨?” 魏茵茵忖了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走至魏友善近前。 “成吧,其实将你这样绑着,我心里也是不好受的。我将你放开你却要记得,我是因为不像你难过才放你,而不是因为你是什么少岛主。” 魏友善点头:“你是魏王府的小姐,若看在本座少岛主的身份,本该将我一直绑着的。” “你明白就好。”魏茵茵又是一笑,信手一抽便扯下了魏友善身上的井绳。 魏友善这才恍然,自己是遭了戏弄,愤愤道:“你并未将绳结绑死?” 魏茵茵又转头回去忙她的事情,头也不回道:“若我将绳结绑死,你如何挣的开?” 听得此言,魏友善倒是有了些好脸色:“你竟希望本座挣脱绳索?难到你说想要本座留下,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但我却知道,就算你挣开了绳索也不会离开。因为你还有话要问我,就算我赶你走你也不会走的。”魏茵茵语气很是坚定,根本不容任何人质疑。 魏友善刚解冻的脸色复又冷凝:“那你还将本座绑着!” 魏茵茵回头翻了个白眼:“不过是想叫你也尝尝本小姐的感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可知道我在井底时有多害怕?” 魏友善戏谑道:“那便是要让你失望了,就算你真的将绳结绑死,本座也不会害怕。” 魏茵茵不想和他计较,但只是暂时不想。她既继承了魏王府的优良血统,自然也是睚眦必报的。 说话间魏茵茵已经支起了一副简易的烤架,伸了个拦腰,一副准备大展身手的样子。 魏友善忙道:“慢着,我的那份,要我自己来烤。” 魏茵茵歪头望去:“好啊,只要你能从本小姐手中抢到。” 魏友善颓然地坐了下去,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自然是抢不到的。 火烧得很旺,是以没叫魏友善等太久,这是魏茵茵希望的,却叫魏友善的祈祷落了空。 “张嘴,啊——乖啦……”魏茵茵哄孩子似的努力半天,才叫魏友善皱着眉头咬下一口。 “感觉怎么样?”魏茵茵眼含期待,她可是花了足够的心思的。 “雪上加霜。”魏友善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并说出这句,足见他的过人之处。 魏茵茵丝毫没受到打击,就算是有,此时的魏友善也是瞧不出的。 半推半就的被魏茵茵塞了个半饱,魏友善已是面如菜色,甚至怀疑魏茵茵是故意如此。 “你怎么不吃?”魏友善不满道。 魏茵茵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望着他,理直气壮道:“因为这是我的心意,我不吃也是知道的。” 魏友善没心情听她讲这些歪理,仗着腹内有了东西,恢复了几分体力,强行按着魏茵茵将剩下的都吃了进去。 魏茵茵蜷缩在一旁,似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再看魏友善的目光本能的多了几分恐惧。 魏友善自认心安理得,这都是她自找的。 半晌,魏茵茵才止住了饱嗝,卯足了力气道:“你还是不是人啊,我好像给你弄吃的,你就这么对我?” 魏友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你都说了这是好心,本座借花献佛,自然也是好心。怎的你不领本座的情,本座却偏偏要领你的情?” 魏茵茵自知理亏,气势立时便弱了下去。 又生了一会子闷气,魏茵茵轻声道:“我们和好吧?” 魏友善神色复杂地将她望着,这丫头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和好?就凭他落燕岛少岛主,和她魏王府小姐的身份? 魏茵茵自顾自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正好吃饱了没事做,我带你逛逛金陵城去。” 说着,魏茵茵又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布包,在魏友善面前打开:“瞧,连面纱我都准备好了,定不会叫你被人认出来。” 不由分说替他戴上面纱,魏茵茵拉着他便要走,却是没能将他拽动,反而带得自己一个趔趄。 “你方才不是说,本座还有话要问你。”魏友善仍旧停留在原地,话声也未传出太远。 魏茵茵扁嘴道:“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其实你早已知道我身上没有解药。栾凤姨母知晓你的身份,对你下的毒自然是无解的。” “你是随口一说,本座却是当真有话要问。”魏友善面不改色,似乎如魏茵茵所说,早料定了这结果。 “不许问!”魏茵茵语调忽而转急。 她有很清晰的预感,只要魏友善将话问了,便不会继续留下,只因他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 魏友善面带笑容,难得不是假笑。他笑起来还如从前那般好看,魏茵茵不免有些怔愣,这笑容才是她一直盼着的。 “本座问了你可以不答,但你却不能阻止本座发问。” 魏友善没给魏茵茵再说什么的机会,继续道:“在中土,应该说不仅中土,只要落燕岛所到之处,定会有人拼死反抗,对此你怎么看待?” 魏茵茵抱肩问道:“你问了我却可以不答,可是你说的?” 魏友善点头,魏茵茵道:“那我便不答。” 魏友善又是一笑,他本是个笑容不多的人,今日却并不吝啬自己的笑容,似乎要将此生的笑容用尽才算作罢。 “你便是不答,本座也知道你心中有何答复。你自然认为他们的做法是正确的,人之常情罢了。” 魏茵茵并不否认,若爹爹不是正确的、赵王不是正确的,落燕岛侵人疆土,掳人子民还能是正确的不成? 魏友善又道:“但在本座看来,这是个很愚蠢的行为。就算拼上身家性命,胜了本座又如何,他们能够得到什么?” “若没有落燕岛,中土至少还可享百年太平。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是天家之所求、玄清派之所求,亦是魏王府之所求。”魏茵茵还是答了,纵使她不答,他也总会知道。 果不其然,魏友善很快给了回话,快到仿佛在同自己对话,解答自己的疑惑一般。 “是了,百年太平,听来很是美好,但百年之后呢?那许多人的努力,不过维持百年罢了。” 魏茵茵梗着脖子道:“百年之后,自还会有人阻落燕岛这般行径。莫说是百年,纵是千年,依旧会有。” 魏友善仰头长笑,笑罢又道:“百年、千年,听来很漫长,但都比不上永世。” “你又如何保证,落燕岛能够得以永存?今日纵然你得手,又如何保证,日后不会出现第二个落燕岛?”魏茵茵蹙眉道,饶是她听来,也不禁觉得此言狂妄。 “只要落燕岛的根基还在,便永远不会!”魏友善气愤道,因魏茵茵的质疑而气愤。 魏茵茵心下恍然:“你是想我帮你?” 魏友善反问道:“你可会帮我?” 魏茵茵不应承也不拒绝,只道:“若我帮了你,魏曦婵又该如何?岛主夫人又该如何?” “她们的结局如何,似乎都不会影响你的选择。”魏友善沉吟道,似乎不愿答复这个问题。 “你要我帮你,无非是我同魏曦婵和夫人一样,都知道了潇湘吟的秘密。现在的她们,未必就不会是未来的我,我当然要了解清楚。”魏茵茵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样的双眼在旁人看来并不是亮的,目光却是足够锐利。 魏友善深吸了一口气,冷淡道:“弃子,通常只有一种作用。” 魏茵茵皱了皱眉头,棋盘中瞬息万变,变数何至千万?但不论怎样盘活棋局,弃子,却不会成活! 魏茵茵嗤笑道:“你倒是足够坦诚。” 魏友善面上没有表情,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并未移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对你说,我并不喜欢说谎。” “你当我是傻的?”魏茵茵眉梢挑了挑。 魏友善当然不会这么认为,似他这样的人,绝不会将他认定了的傻子留在身边。 就像是料定了魏友善会摇头,在他摇头的同时魏茵茵已经开口:“那我为什么要冒着那样的风险,只为了背负上那样一个不好听的名声?” 魏友善没再开口,只是将腰间的潇湘吟解下,搁在魏茵茵手中。 魏茵茵不解:“你为潇湘吟而来,如今你拿到了,为何又要给我?” “这是落燕岛少夫人的信物。”魏友善生怕自己会反悔似的,很快将手收回。 魏茵茵顿觉自己心跳加速,怔怔道:“何意?” 魏友善似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一句话吐出:“我会娶你……” 第四百一十一章 云韶在屋中反复踱步,这样的动作不知持续了多久,似乎她生来就这般,往后也会一直进行下去。 魏谦游递了个眼色过去,栾凤自然看得懂,却是未有动作。 “韶儿整夜都没睡过。”魏谦游蹙眉道。 栾凤也是不忍,却是反问:“纵是让她现在睡了,醒来后又该如何?茵茵不回来,她是无法安心的。” 魏谦游长叹一声,嗓音已经变得沙哑:“至少能让她休息片刻。” “放松下来,对梦魇便再无半点防备。”栾凤依旧劝道,在场之人,没有谁比她更深知这一点。 魏谦游点点头:“我清楚,我会陪着她。” 栾凤亦是叹了一声,缓缓朝云韶走近,云韶恍惚中望去一眼,望到的却只有一片虚幻。 魏梦槐重重拍案道:“现在我们手中有魏曦婵和夫人做筹码,便放出消息去,让魏友善拿茵茵来换。” 魏谦游坐在榻边,紧握了云韶的手,见她紧皱的眉头得以舒缓才道:“我有过这样的经历,对现在的他来说,做一件事情是一定需要理由的。” 栾凤蹙眉道:“常人都是如此,难不成对他来说,未婚妻子和生母都算不得理由?” 魏谦游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栾凤和魏梦槐心中皆是森寒一片,难以想象世上竟有如此绝情之人。 平复一番心情,魏梦槐又问道:“那二人你准备怎么处置?既然对魏友善没了价值,留在府里不过养虎为患罢了。” 栾凤嘴角勾起一抹狞笑:“如今茵茵下落不明,韶儿又急成这般样子,自然不能让她们好过了。我新养的毒物,就在她们身上试试毒性。” 魏梦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嫌弃道:“要试毒,自己出去接生意去,别在府里搞这些东西。” 栾凤翻了个白眼:“你敢说你不是存着这般想法?” 魏梦槐没否认:“就算是,手段也该仁慈些,而且我见不得你养的那些东西,见了腿要发软。” 魏谦游咧嘴一笑:“我倒是觉着栾凤姐的法子可行。” 此言一出,栾凤面见自得,当即就要去找魏曦婵和岛主夫人。 魏梦槐却是脸色苍白:“被她折磨过的那副惨相,光想想就几天吃不下饭,你怎的还帮她说话?” 魏谦游轻松道:“我又没说真对她们下手,吓唬吓唬却是可以的。凭她们对魏友善的了解,你们当真相信她们会不知道魏友善带茵茵去了何处?” 栾凤登时不满:“我养的那些小可爱,让人闻之便要色变,便是因为我出手绝不落空。你却只要我吓唬她们?你可知道,只吓唬这一次要花多少银子和心血吗?” 魏谦游刚想劝一句,忽而又想起什么,面露惊喜之色。 栾凤被他这样盯着,不自觉有些心虚,脸上每一寸肌肉都是紧绷着。 魏谦游干笑一声,歉意道:“栾凤姐你别紧张,我只是突然想到,沈容不是有个寻人的法子,我们或可借此找到茵茵。” 栾凤咬了咬嘴唇,摇头道:“这法子上回奏效,此番却未必。” 魏梦槐急声问道:“什么法子这样古怪,时灵时不灵的。” 栾凤摊了摊手,无奈道:“谦游你该是记得,沈容说过唯有意念坚定之人方可用此法。但想来魏曦婵和岛主夫人被我们施加此法,必定心生抗拒。” 魏梦槐又抢在魏谦游前头道:“那让谦游找茵茵不就是了,谦游又不会抗拒。” 栾凤看傻子似的白了她一眼:“你对这法子了解几分?就不能等人把话说完吗?” 魏梦槐讪讪笑道:“你说,我不打岔就是了,其实我不也是好心……” 若你不是好心,我早就往你身上丢个小可爱过去。 栾凤哼了一声,问魏谦游道:“魏友善现在是怎样的情况,我们无从而知。但用过此法会如何,你却是知晓的。就算你找到了茵茵,如何保证就能将她带回来?” 魏谦游耷拉下脑袋,倒是他欠考虑了。 云韶微弱的声音传来:“既是如此,姐姐将此法说与我知道便是。” 对于魏谦游投来的目光,栾凤表示自己也是不解。明明她用量够多,谁成想云韶这么快就醒来了。 栾凤托着下巴,幽幽转望魏谦游:“若是他同意你用这法子,我便也没意见。” 魏谦游无奈接过难题,柔声劝道:“韶儿,茵茵足够聪明,相信魏友善奈何她不得。但你……便是你体力充足时,也未见得就受得住。” 云韶全然将他无视,只死死盯着栾凤道:“姐姐应该清楚,谦游总是会妥协的。” 魏谦游将云韶扳正,一字一顿道:“韶儿你也该清楚,什么事我都可以向你妥协,唯有你要残害自己这一件,于我而言没得商量。” “即使茵茵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云韶质问道,饶是知道此事不是他的错,语气还是忍不住变得冰冷。 魏谦游迟迟不敢开口,似乎不论他点头或者摇头,他简单的一个动作都会转变为现实。 忽而外面有人连呼“不好”,打破了屋内良久的沉寂。 杜燮和苟得意一齐进来,皆是面带愁色,叫他们发愁的可是同一件事? 当然不是,若两人是搭伴而来,又怎会为同一件事同时开口。 杜燮二人对视一眼,都是没有退让的意思,他们两人欲说的,都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苟得意眼疾手快地递了什么东西上前:“殿下、夫人请过目,这信落在府门内,没有落款,但分明是小姐的字迹。” 杜燮闻言焦急之色未减反增,却是没再抢着开口。然而紧握的双手隐隐见汗,可以看得出他的话也忍不住多久便要脱口而出。 将信阅罢,云韶眼中满是不敢相信:“茵茵怎么会如此决定,不对,定是遭了魏友善的逼迫!” 云韶说得斩钉截铁,魏谦游却是叹息着摇头:“看这字迹不显急促,我反复看过几次,也没寻见隐晦传达的信息,看来茵茵是打定了主意的。” 栾凤探头过去,粗略看过,忙劝道:“如今的情况虽非我们希望的,但可以确定的是,魏友善并不会对茵茵如何不是吗?韶儿,你该安心才对。” 云韶无力地靠在魏谦游身上,失魂落魄道:“如今这般结果,只是我咎由自取罢了,怨不得旁人,是我将茵茵养成了这样任性的脾气。” 魏谦游将她紧拥住,而后才以目光示意杜燮。 杜燮拱手道:“门中传来密信,有一批行迹可疑之人进入西耆境内,虽人数不多,但无一例外的都是硬手。据属下猜测……” 魏谦游替他说下去:“是落燕岛之人。” 魏梦槐语气不善:“看来魏友善是看出了中土的厉害,怕大举进犯久攻不下,反倒惹了西耆的不满,这是要做两手准备了。” 魏谦游蹙眉摆手:“不对,若真是落燕岛之人,恐怕当今公子门中,唯有门主才有本事探听到此消息后,还能将消息传来中土。” 察觉到自己的失言,魏谦游再看杜燮的目光有些不自然。 刚欲开口道歉,杜燮却道:“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公子门这一辈确是大不如前。我们自己不努力练功,总不是堵上别人嘴巴的依仗。” 看出魏谦游歉意未消,杜燮便终止了话题,又道:“但若不是落燕岛之人,还会有谁?难不成除落燕岛之外,还有什么势力是我们不知道的?” 魏谦游颔首道:“天下之大,自是不能叫人一眼尽收。但不论是何人,既然你与我说起此事,魏王府便不会坐视不理。” 杜燮面露喜色:“多谢殿下,有殿下相助,定是连皇上都无需惊动了。” 话音落地,便有人推门进来。 赵清绾阴阳怪气道:“师父倒是热心,如今师妹没找到,还有闲心管人家的事。” 温婉也是责怪了杜燮一声:“明知道师父师娘正烦心,你倒还来添麻烦。” 杜燮躬身行礼,心道:曦月公主就算在中土待久了,也不能这样胳膊肘往外拐吧,连西耆都不顾了。 魏谦游缓缓道:“如今知道了茵茵身在何处,且无安危之忧,总是能将她带回来的。倒是你们,怎么听你们的意思,似乎不想为师帮忙?” 婉绾二人听得魏茵茵无碍,也是松了口气。 赵清绾挑眉道:“师父是帮杜燮,还是帮着我们?” 魏谦游恍然,无奈道:“你们还指责杜燮如何如何,自己还不是有事求为师。说吧,只要算是正事,为师都替你们办了。” 婉绾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指着杜燮齐声道:“师父若要帮我们,拒绝了他的请求便是。” 杜燮满头雾水,清绾公主就算了,曦月公主怎的也…… 魏谦游亦是满头雾水,与杜燮有着同样的疑问。 云韶却是神色诡异道:“你们不是吧?许久不见你们来府里造反,还道是你们消停了不少呢,竟连这种事也做得出?” 此言一出,婉绾二人面泛得意之色,似乎云韶是在夸她们一般。 魏谦游等人依旧不解,询问的目光却是从婉绾二人身上,一同转向了云韶。 第四百一十二章 云韶并未立时解答众人的疑惑,而是对婉绾二人道:“你们当真是好手段,不知太子和赵王谁这么看不开,竟然会借你们人手。” 赵清绾隔空咒骂了一通,才道:“他们哪里肯借人给我,但颜攸礼却是肯借的。” 云韶张大了嘴巴:“他肯借倒是在意料之中,但他借的人,你们倒真敢用,也不怕坏了大事。” 颜攸礼能借出手的,还不都是五湖山庄那些土匪。那些人有多少斤两,她还能不清楚了?清绾寄托了些天真的希望也就算了,婉儿怎么也跟着胡闹。 却是温婉开口替颜攸礼正名:“师娘这便轻视了他,颜攸礼那厮将手下人调教得当真不错。婉儿亲眼见过,一瞧便是军纪严明的队伍,比起中土的军士有过之而无不及。” 魏谦游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不放心道:“你们这么做,不怕叫人家察觉,可不是一通责备就能了结的。” 赵清绾显得丝毫不在意:“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又没打算真做什么,就算查到是我们做的又能如何?” 温婉轻咳了一声,纠正道:“师姐,咱们可没打算吓唬任何人,只不过是他们想要去西耆游览,见识一番西耆风光罢了。” 赵清绾跟着附和:“但若真有人被吓到,来中土请求联姻的话,只能怪他们自己多心,与我们没有半点干系。” 温婉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细白银雪似的牙:“北胡和西耆皆来求亲,师姐想要嫁谁,自然有了选择的余地。” 魏谦游扶额:“便是天塌下来,为师也再不相信你们会有安分的那一日。” 温婉讪讪一笑,又问:“方才听师父所说,茵茵走失一事,可是已然有了眉目?” 魏谦游撇了撇嘴:“那丫头比你们还要着急,如今连她爹爹娘亲都不顾,跟魏友善回岛上成亲去了。” 婉绾二人齐声赞叹道:“不愧是师妹!” 被魏谦游瞪了一眼,又忙装做义愤填膺:“师妹也太过分了,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与师父师娘商量,便先斩后奏了。” 魏谦游戏谑道:“既然你们看不下去,为师就将去落燕岛将茵茵带回来的重任交给你们了。为了不叫你们师娘忧心,你们不会拒绝的吧?” 婉绾二人心头一紧,这话听来像是个完笑,但听师父的语气绝非在开完笑。 云韶不满道:“不考虑些正经的,你揶揄她们做什么,方才怎么不见你这样着急?” 栾凤留下一个爱莫能助的微笑,道:“你慢慢哄夫人吧,我审落燕岛那二人去。” “慢着!”魏谦游将栾凤叫住,又道:“不若让我先同她们聊聊。” 栾凤将信将疑地将他望着,不知他当真是心生妙计,还是单纯的想要脱身。 “亲家母受苦啦,这些日子多有得罪,还望多多海涵,莫要放在心上。”魏谦游迈入屋内,忙不迭解开了岛主夫人和魏曦婵身上的束缚。 夫人面上不见惊慌,平淡道:“你少来假惺惺,技不如人落入你手便随你处置。但你也要明白,友善的行踪别想叫我吐露半句。” “夫人……”魏曦婵小声提醒了一句,夫人这才反应过来魏谦游对她的称呼。 夫人难以置信道:“你方才唤我什么?” 魏谦游微然一笑:“令公子尚是晋王时,我便允过茵茵,只要令公子不反对这门亲事,我便成全了她。落燕岛与魏王府还算得上本家,如今亲上加亲,岂不美哉?” 魏曦婵嘴唇嗡动着,似是要说什么,却是叫魏谦游等了半晌也未等来半句。 “不可能!友善背负着少岛主的身份,怎么会娶你的女儿?定是你女儿小小年纪,便染了一身妖媚之术,蛊惑于他。”夫人这话掷地有声,听在魏谦游心中更是余音不绝。 魏谦游尚能耐着性子保持微笑,云韶一早便不乐意了,人还未进来声音便传入夫人耳中。 “我们敬你是亲家母,但忍让也是有限度的。茵茵小小年纪,凭什么蛊惑于他?是令公子心智太不坚定,还是亲家母无中生有?” 夫人冷哼一声:“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友善都是个牢靠之人,我作为他的娘亲最是清楚。” 云韶亦是冷哼:“茵茵的性子,我也再清楚不过,容不得他人诽谤。” 外头排列整齐的八只眼睛闪闪发光,婆婆和岳母吵架,还是头一回见呢,原谅她们见识浅薄了。 赵清绾忍着笑意道:“瞧这架势,知道的说师娘和那岛主夫人,正为各自的儿女辩护。不知道还以为师娘执意要嫁晋王,同自己未来婆婆讲理呢。这对亲家母,年纪实在差的大了些。”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云韶和岛主夫人身上,连魏曦婵掩面跑出去都未曾有人觉察。 待魏谦游发觉,意识到该先阻拦云韶和岛主夫人之时,一对亲家母已然是挽起了袖子,准备大打出手。 见二人被魏谦游分开,还张牙舞爪欲将对方的头发扯净、脸挠花,婉绾等人忙进来帮着劝阻。 栾凤埋怨道:“还道是你能有什么好法子,最后却演变成了一场闹剧。早知如此还不如我来呢,当真是辜负了我的信任。” “如今已经知道了茵茵的下落,栾凤姐还想问什么?”魏谦游抚着脸道。 他拦在云韶和岛主夫人的中间,两人惨无人道的指甲,理所当然的都挠在了他的脸上。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这张脸是有段日子不能见人了。 栾凤怔了怔,梗着脖子道:“至少能问问她对儿媳妇的看法嘛,若是她不同意这门亲事,我养的小可爱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魏梦槐扯了扯栾凤的衣袖,悄声提醒:“你也少说两句,如今中土对落燕岛的态度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茵茵若真嫁去落燕岛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魏谦游撇嘴道:“怎么不是好事?只要茵茵开心,便是天大的好事,我这一顿挠也没白挨。” 岛主夫人脸黑似墨:“这门亲事,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还有曦婵,若是她想不开出了什么意外,落燕岛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人。” 魏谦游嘴边挂着嗤笑,敢情这夫人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魏友善为何只带茵茵回岛,却不来寻她和魏曦婵呢。就算让你当面指责,魏友善也未必会将你的话当回事。 再论魏曦婵,她如今凭什么身份驱使落燕岛的人手,前任少夫人?不对,她和魏友善从未成亲,说来与落燕岛该是再无关系才对。 魏谦游摇头叹了一阵,唤来苟得意吩咐道:“替亲家母安排住所好生招待,另外分出人手寻找曦婵姑娘的下落。若她有轻生的念头,务必要拦下。” 苟得意领命去了,岛主夫人才道:“算你识相,不似某些人那般愚钝,以为一个小小的王府就能同落燕岛抗衡。” 魏谦游拦下又要发作的云韶,他这张脸是当真没有好地方了。让亲家母过过嘴瘾,又少不了两块肉。 云韶瞪了魏谦游一眼,愤愤离去。 魏谦游追了两步,得了云韶一个制止的眼神,便心中惶恐着没敢再追。 温婉好心提醒道:“不论师父是不是将岛主夫人以亲家母看待,如此行为都是罪不容恕的。师父还是做好准备吧,待会儿师娘定会用实际行动,让师父牢牢记住这一点。” 魏谦游咽了咽口水,问赵清绾道:“你那寝殿还有空房吗?且容为师去躲上几日……” 此后的几日,苟得意每日都会安排人送去饭食和所需之物,夫人却从未问过寻找魏曦婵的情况。 苟得意回禀此事时,魏谦游只是点头,似乎早就知道夫人会是这般反应。 恐怕在夫人眼中,魏曦婵的价值,不过是潇湘吟的驱使者。没了潇湘吟,魏曦婵早变得和岛上无数人一样。 先前夫人的忧心相,不过是让魏曦婵发挥在她心里的余热,借此对魏王府等人颐指气使一番罢了。 听过魏谦游的分析,云韶叹道:“这便是落燕岛,茵茵嫁到那样的地方,可当真会如她想象中的那样开心?” 魏谦游柔声安慰道:“韶儿你放心,就算茵茵执意要嫁到落燕岛,我也不会让她嫁到这样的一个落燕岛。” 听来似一句不实际的允诺,云韶却是面露宽慰之色。 苟得意道:“那小的便不打扰殿下和夫人了。” 屋里没了旁人,云韶凶相毕露,顺手抽出藏在枕头下面的竹条一挥,破空之声便在魏谦游耳边划过。 魏谦游面有戚戚,口中嘟嘟囔囔的念叨着什么。若仔细听来,倒像是诸多不平等的条例。 转观云韶起身取了纸笔,托腮思索着什么。 魏谦游苦笑道:“韶儿,差不多就这么些了吧,我都忏愧了这么多天,这条款上再加两条真是要人老命了。” 云韶没好气瞥去一眼:“如今茵茵和魏友善还未结亲,你便帮着人家说话了,往后可还的了?再敢抱怨,留神我将那些条款推翻重做,继续背!” 第四百一十三章 船只靠岸,依旧是二叔来迎。看得出,二叔自上回海中逃生仍未修养妥帖,但耐不住内心的期待,已经等在此处许久。 “恭迎少岛主回岛!”二叔半低着头迎上去,全程未得吩咐,不敢抬头去看。 魏友善只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没有过多的答复。似乎二叔拖着病躯等在这里,本就是应该的。 二叔声音颤抖着问道:“少岛主可将少夫人带回来了?” 魏友善不带感情的瞥去一眼。 二叔拍着脑门道:“是我说了句废话,少岛主和夫人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那夫人和少夫人……” 魏茵茵从魏友善身后探出头来:“你们夫人不敌我爹爹,已经被擒下了。” 二叔怔愣片刻,便认出了魏茵茵的身份,怒斥道:“好你个丫头,如今身在落燕岛,以为谁还能护着你。” “放肆!”魏友善抓住二叔伸来的手腕,信手一甩便将二叔丢出数米之远。 魏茵茵抱肩走至二叔近前,居高临下将他望着:“当真是放肆,你问少夫人在何处,就是为了对少夫人不敬的?” “少夫人?你?”二叔语气中满是惊疑,不光是夫人,怕是魏曦婵也再回不来了。 魏友善缓步跟上来:“小丫头,你想本座如何处置他?投入血池,还是逐出岛去?” 二叔还未如何,魏茵茵倒是打了个寒颤。落燕岛的责罚,竟严苛至这般程度吗,容不得人出半点差错。 “不,不必了,看他年纪已然不小,便将他继续留在岛上,以观后效就是。”魏茵茵艰难开口,若真按魏友善的说法处置,反倒是要她心生歉意。 魏友善冷冷睨向二叔:“少夫人饶你一命,可知道该如何做了?” “属下明白,方才对少夫人不敬的这条手臂,自然没有留下的必要。”二叔说着,看向魏茵茵的眼中竟流露出感激之色,叫魏茵茵瞧着极不自在。 魏茵茵忙出言制止:“我既说不怪他,就是免去所有责罚,何须他自断手臂?” 魏友善戏谑道:“这是岛上的规矩,你作为少夫人也破坏不得,饶他一命已经是本座照顾你的面子。” 见得魏茵茵惊愕望来,魏友善戏谑道:“小丫头,是你自己说要嫁来落燕岛的,这些不过常事,你要慢慢适应。” 二叔道:“若是少夫人见不得,属下便寻无人之处,再将手臂断去。” 魏友善不曾理会,也没让魏茵茵再说什么,揽着魏茵茵道:“踏足此处,便是进了落燕岛的范围,稍后我会差人带你去看住处。” “那你呢?”魏茵茵再怎么装做沉稳,终究还是个半大丫头。将她自己丢在陌生的环境中,多少还是会心生不安的。 魏友善怪笑一声:“托你爹爹的福,如今岛主的事务都落在了本座身上,自然繁忙的很。你平日里若无要紧之事便在屋里待着,别来打扰本座。” 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见魏友善又要说什么,魏茵茵撅着嘴抢先道:“我知道了,也是少夫人该习惯的对吧?什么破岛,规模不及中土十分之一,繁琐的规矩倒是多。” 魏友善似笑非笑:“你若不喜欢,便将潇湘吟留在本座房中,随时有人送你回中土。” 魏茵茵憋闷着没说话,这才刚上岛,便想叫她知难而退了?那她偏偏不走,他既不愿作陪,自然也是看不住她的,就别怪她将这岛搅个天翻地覆。 魏茵茵独自在院中闲闷了许久,才见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丫头进来。 小丫头脸上无一处不是紧绷,见魏茵茵看她就慌忙行礼:“少夫人,奴婢名唤魏鹃,是少岛主差来伺候少夫人的,您唤奴婢鹃儿就成。” 魏茵茵皱了皱眉头,小姑娘生得面容清秀,名儿却不好听。 示意她走近些,魏茵茵不耐道:“你们这破岛,少夫人有多少权力,给你改个名儿要不要请示少岛主?” 小姑娘愣了愣,怯怯道:“少夫人说笑了,奴婢叫什么都是小事,少夫人便可作主。” 少岛主新带回来这少夫人,年纪看着不大,瞧着脾气却是不小,小心伺候才是。 魏茵茵这才有了些好脸色,捏着下巴思索半晌,眼前忽而一亮:“我喜欢茯苓饼,你便叫茯苓儿如何?” 小姑娘埋着脑袋答复:“少夫人赐名,自然什么都是好的。只是少夫人,岛上可没有您说的什么饼。” 魏茵茵扬眉一笑:“你不嫌弃就成,茯苓儿,陪我出去转转。” 茯苓面露难色:“少夫人还是安分些吧,少岛主特意吩咐过奴婢,要提醒少夫人,没事不要四处走动。” 魏茵茵朝魏友善的卧房白了一眼,道:“谁说我没事了,出去玩便是我的头等大事。再说作为少夫人,总不能连岛上的构造都不熟悉吧?” 茯苓拦魏茵茵不住,只得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还不时张望着有没有人来。 “这岛上气候宜人,四面环海风中却不见湿咸,当真是个好地方。”魏茵茵不禁赞叹着,双眼不老实的四处游移,寻摸着能让她一展身手的地界。 走了不多时,茯苓额上已经隐隐见汗,呼吸也越发粗重。 “少夫人走慢些,奴婢快要跟不上了。此处林树密集,少夫人又不熟悉,走失了怎么好。” 魏茵茵也发觉了这一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怎的只见树而不见人? 如此想着,魏茵茵便顺嘴问了一句。 茯苓喘了一会儿,才笑道:“岛上正是树多,少夫人瞧原处那棵最高的,乃是初任岛主亲手所种,时至今日还有专人养护呢。” 魏茵茵嘴角上扬,牵起茯苓的手道:“果然有些年头了,你怎的不早说,快随我走近瞧瞧。” 茯苓苦声劝道:“少夫人,此处离那百年老树,还有不近的一段距离。况且少夫人在此处看着壮观,走近便难一览全貌了。” “不妨事,有我带你,再远也不怕。”魏茵茵架着茯苓的胳膊一托,便带着她朝那百年老树跑去。 茯苓不禁惊叹道:“少夫人果真好本事,被少夫人带着,顿觉身子轻盈了不少。” 魏茵茵微微一笑,卯足力气又提了几分速度。 茯苓不解,不过是一棵树罢了,少夫人就是想看,又何须这般心急? 待到了树下,魏茵茵也是喘起了粗气。天知道这树有多高,看着近在咫尺,却叫她二人足足跑了半个时辰。 仰头望去,只一片郁郁葱葱,枝叶间投不进一点日光。若非记着时辰,魏茵茵竟不敢相信此时正是晌午。 听得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魏茵茵二人回头望去,便见一个赤膊汉子朝她们过来,眼中满是警惕。 茯苓踮着脚尖,招手朝那汉子唤道:“柏叔——” 被唤作柏叔的汉子走近,诧异道:“鹃儿,你如今该是到了被岛主和夫人传些本事的年纪,怎的不去学本事,反倒跑来此处偷闲?” 茯苓仰头自得道:“柏叔如今该唤我茯苓儿了,是少夫人赐的新名儿。” 柏叔宠溺一笑:“鹃……茯苓儿长本事了,竟到了少夫人房中做活,柏叔恭喜你。这位是……” 茯苓挠了挠头,讪讪道:“忘了介绍,这位便是如今的少夫人,听说是今儿个少岛主刚带回来的。” 柏叔听罢忙行礼:“属下不知,竟是少夫人到此,失礼之处还望少夫人海涵。” 魏茵茵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茯苓又道:“少夫人,柏叔便是这一辈养护此树之人。唯有岛主的亲信,才能得此职务呢。” 魏茵茵微笑点头,如此说来,这棵树在落燕岛之人心中的地位,很高了?不错,要的便是如此! 柏叔热络道:“属下的住处就在这附近,若少夫人不嫌弃,不若去坐坐,属下可为少夫人讲述此树的许多趣事。” 魏茵茵摆手道:“喝茶就不必了,只是想问柏叔一句,你那里有斧子吗?” 柏叔愣了愣,答道:“自然是有的,少夫人要的话属下这便去取。只是不知道,少夫人要斧子做什么?” 魏茵茵仰头望着面前的参天古木,嘴边挂着一抹邪笑:“柏叔这话问得有趣,要斧子,自然是砍树了。” 柏叔双腿一软,差点当场就给魏茵茵跪下。 魏茵茵明知故问:“柏叔不是方才还说要去取斧子吗?怎么还在这里?” 就见柏叔正色道:“少夫人,属下一脉自初任岛主在位时,就一直养护此树。还请少夫人三思,若少夫人执意如此……” 魏茵茵语气忽冷:“怎么?你还要拦我不成?” 不料柏叔悲戚道:“属下自不敢阻拦少夫人,若少夫人非得砍点儿啥,属下愿待此树受过,绝不反悔!” “真是无趣……”魏茵茵撅嘴嘟囔了一句。 沉默片刻,魏茵茵又道:“其实这树,我也不是非砍不可,也不需柏叔给我当靶子,只是要柏叔替我做一件事,一件简单至极的事。” 说罢,魏茵茵悄声说了些什么。茯苓并未听清只见得柏叔听完踟蹰片刻,便朝她们来的方向跑去,不多时身形便隐没在林中。 第四百一十四章 看少岛主挥手间便将桌案拍成两截,面容间所散发的怒意丝毫不加掩饰。柏叔想要劝上两句,却是终究没提起那个勇气。 两人还未赶至,远远便看到魏茵茵在做热身活动,脚边还放了一柄比她还高的斧头。 茯苓怯怯陪在一旁,同魏友善身侧跟着的柏叔一般,一副想劝又不敢劝的样子。 魏友善很难想象,茯苓这般形容,却是悄声说了一句:“少夫人,柏叔将少岛主带回来了。” 魏茵茵并不回头去看,俯身便将斧头捞入手中,卯足了力气向下劈去。魏茵茵计算过距离,斧刃会在离树干咫尺的距离擦过,却不会将树干伤到,然而魏友善身处的角度是看不见的。 魏友善脚下猛一用力,整个人便似离弦之羽一般后发而先至,抢在魏茵茵手中的斧刃触及树干之前捏住了她的手腕。 魏茵茵根本没想到魏友善会下手,只觉手腕一阵不亚于骨裂的生疼,再难将斧子握在手中。 魏友善另一首追着落下的斧子追出,魏茵茵眼睁睁看着斧柄悲魏友善空手断为两截,无力地落在地面之上。 “你干什么!”魏茵茵将魏友善甩开,尽可能的提高了调门先发制人。 “本座还未问你,为何要砍此树?”不难听出,魏友善已然到了爆发的边缘,再难抑制住声音中的愤怒似的。 手腕上余痛为消,魏茵茵轻轻揉着,撅嘴抱怨道:“你瞧你给我捏的,都红了,再过一会儿定是还要肿呢。” “这都是你咎由自取。”魏友善说完这句,依旧将魏茵茵紧盯着,不欲让她扯开话题。 茯苓没料到少岛主动了真火,忙劝道:“少夫人少说两句吧,少岛主方才是救少夫人呢。若真伤了此树,便是少夫人也是逃不过罚的。” 魏茵茵不满地斜睨一眼:“你到底是站哪边的,刚还说什么都听我的,才一会儿就胳膊肘往外拐。” 茯苓怯怯道:“奴婢自然都是为了少夫人好。” 魏友善冷咳了一声,急于听她认错,他是没有那许多时间可供浪费的。 魏茵茵却是毫不示弱道:“你哪只眼睛见我砍树了,我见这斧子模样喜人,拿来活动活动不行吗?岛上那条规矩说,不许人在这树下活动筋骨?” 魏友善嗤笑一声,若非本座及时赶来,你那一斧子还不伤了树干? 想是如此想,魏友善却没质问,反是饶有兴致道:“照你说来,你并没有错,是本座误会了你?可要本座向你道歉?” 魏茵茵理所当然地点头:“理应如此,算你还有些良心。那便道歉吧,若是不够诚恳,可别想求得我的原谅。” 魏友善又将目光落在柏叔身上:“而本座误会你,则是因为柏叔胆敢欺骗本座了?按岛上的规矩惩处柏叔,这样的道歉方式,你可喜欢?” 魏茵茵闻言愣了愣,魏友善倒是看得清楚,她如此做正是要惹他发火。然而魏友善看清了却不来罚她,反倒要柏叔替她受过。 短短几日,魏友善便已经将她看了个清楚,知道她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求少夫人饶命!”柏叔闻言登时慌了神,忙向魏茵茵求情。 魏友善戏谑道:“怎的他骗了本座,本座要依岛规惩处,他却向你求情?” 魏茵茵横跨了两步,拦在魏友善和柏叔中间,而后仰头以挑衅的口吻道:“你作为少岛主,还没我一个刚来的少夫人有威信,自然是你自己做的不到位。至于其中原由,你来问我,我又怎么会知道?” “魏茵茵!”魏友善目露凶芒,这丫头的脸皮当真够厚,到现在还准备硬撑,不说真话吗? 魏茵茵毫不避讳对上魏友善的目光:“本小姐在此!还道是你将本小姐的名字忘了呢,魏!友!善!” 魏友善刚要说什么,话将出口却是止住。小丫头倒有些手段,想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么?差点就上了你的当,但本座又怎么会让你如愿? 魏友善转怒为笑:“我自然是不会将你忘了,就算你不说,本座也知道你揣了什么心思,但本座不会怪你。” 这下倒让魏茵茵摸不着头脑,却还是硬着头皮道:“你不怪我,我却是要怪你的。我这手腕现在还疼呢,也不知道来关心我。” 魏友善听罢,当真依魏茵茵所言走近,捧起了她被捏疼的手腕轻揉:“这样可觉得好些了?” 魏茵茵心中的疑惑尚未解开,反倒添了几分惶恐。魏友善绝不会是这样一副性子,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 事出反常必有因,魏茵茵有预感,魏友善并不会将这“因”拖延太久道出。 果然,魏友善的笑意没能维持太久,刚看见一旁的茯苓便眼见冷意:“少夫人与本座开个完笑,本座自不会介意,但你知情不报,该当何罪?” 茯苓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回少岛主,按岛规来判……” 魏友善冷声止住:“你自己心里清楚便好,本座没有兴致听你说,自行去领罚吧。” 魏友善没让茯苓说出来,直让魏茵茵心里急得发痒。 刚想发问,就听茯苓哽咽道:“能与少夫人有半日的主仆情谊,茯苓儿此生便已经得偿所愿。倘若真有来世,茯苓儿还愿侍奉少夫人。” 魏友善没再看茯苓一眼,只道:“欺瞒本座,便该永世堕入阿鼻地狱,还望来世?真是个笑话!” 而后也不给魏茵茵再说什么的机会,魏友善拎起魏茵茵便走。也不知他做了什么,魏茵茵只觉全身酸麻,连简单的回头都做不到。 “魏友善!你快将我放开!”酸麻感刚消散些许,魏茵茵就挣扎着呼道。 魏友善不为所动,魏茵茵却不会安分:“你若再不放我,我便将潇湘吟的秘密散布出去,叫天下人都知道。” 魏友善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长笑一阵,才问道:“潇湘吟另外的用途,你当真知道么?” 魏茵茵怔了怔,又听魏友善道:“莫要再说魏曦婵曾告知与你,未曾真正坐在岛主夫人的位置上,她也绝不会知道。” 魏茵茵咽了咽口水,不安之感不断涌入心中。 魏友善说的没错,她虽口口声声的威胁,但若真要她说什么,她也是说不出的。 半晌,魏茵茵心中定了定,嗤笑道:“你们落燕岛的规矩我不懂,但你可能保证,魏曦婵不曾背着你做了些什么?你的话听来底气十足,但你心里当真如此想么?” 这次轮到了魏友善怔愣,魏茵茵则毫不客气的学着他方才的样子,笑至嗓子干了才肯停下。 魏友善将她搁在地上,自己蹲下与她平视:“小丫头,做我落燕岛的少夫人是该聪明些,但你要始终记得,你的聪明不该在本座面前卖弄!” “我若偏要卖弄呢?”魏茵茵尽可能的不让自己声音发颤。从未见过魏友善这样的目光,似乎随时都会让她后悔与他作对,但魏茵茵岂是会妥协的? “那便遂了你的心愿,叫你去与你的茯苓搭伴。”魏友善没用任何语气修饰,他只需要知道自己当真会如此便足以,除此之外不需要任何人相信。 “茯苓儿若真有个好歹,我定会让你后悔今日的决定。”再听魏友善提及茯苓,魏茵茵心中更是发急,不自觉就提高了声调。 “你准备如何叫本座后悔?”魏友善说的轻描淡写,眼中满是嘲笑。 “我……” 魏茵茵顿了顿,攥紧的拳头又松开,细声细气道:“友善,此番我确是想惹你发火的。谁叫你不许我去找你,便只得引你过来了。” 魏友善依旧这般将她望着,似是在说:“你终究还是肯向本座妥协的。” 魏茵茵心里暗骂一声,语调却更显柔弱:“此事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还不成吗?但这都是我的主意,与茯苓儿无关,你罚她做什么。” “你与她才相识多久?便为了她向本座服软?”魏友善蹙眉问道。饶是魏茵茵方才在他面前大呼小叫,也没能让他这样蹙眉。 若是爹爹向娘亲这般蹙眉,定是因吃醋而不满。但魏茵茵可以肯定,魏友善并未吃醋,只是在不解罢了。 似他这样的人,自然是不容许自己对一件事情不解的。若是有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也会弄清楚才肯罢休。 魏茵茵牵了他的手,故作乖巧道:“这与时间长短没关系,我若见她心喜,便第一眼就会心喜。我若瞧不上她,看再久也是碍眼的。就似我对你这般,不也是一见倾心,便念念不忘了吗?” 魏友善听罢忖了忖,只看那不见舒展的眉头,便知他不仅没想清楚,反而疑惑更添了几分。 两人间沉默了片刻,魏友善率先开口发问:“虽都是初见便觉心喜,本座却还是想知道。在你心里,本座和茯苓儿谁更重要些?” 魏茵茵甩了甩脑袋,将那一阵头晕目眩感甩出去,不禁怀疑这厮是吃错药了,纵是梦里也没听他问过这般问题。 第四百一十五章 迟迟未得答复,魏友善眉头皱得更深:“这问题竟然如此回答?叫你思忖许久,也理不出个头绪?” 魏茵茵被此言拉出思绪,正色道:“回答自是不难,但我总要搞清楚,你以何种身份问出这个问题?” “自然是以你未来夫君的身份。”魏友善觉得这问题蠢极了,却还是耐着性子答道。 魏茵茵即刻作答:“那在我心里,自然也是你重要些。” 听完魏友善并没流露出任何欣然之意,魏茵茵心里刚冒出来的小火苗,就这么熄灭了去。 “你好歹给点反应啊,若是我娘亲这样说,我爹爹睡觉都能笑醒呢。”魏茵茵嫌弃道,一句话说完她脸颊都在发烫,怎能甘心这话丢到水里都没激起个浪花儿? 可他分明没开心到那便程度,更何况他现在并无困意,如何笑醒? 魏友善面露难色,只得道:“在本座心里,你和茯苓之间亦是你重要些。” 魏茵茵呆怔地将他望着,难以置信世上竟有如此愚钝之人。 “你看,本座也如此说,也未见你有何开心。”魏友善一摊手,自认有理有据。 “这怎么能一样呢?”魏茵茵急得跺了跺脚,小嘴也是撅得老高。 “有何不同?”魏友善见她说得认真,倒不像是在故意刁难于他。 魏茵茵反复想了几种说辞,最终还是放弃,自认没那个本事替他解释清楚。 “你便告诉我,为何一回落燕岛,你对我的态度就变了,似乎变得有耐心了些。”魏茵茵索性直截了当的发问,问过之后希冀地等待着答复。 魏友善坦诚说道:“这问题也简单,本座先前从未尝试认真与人相处过。中土一行,发觉人与人之间竟能生出很微妙的关系,便想着耐心些,与你尝试一番。” 魏茵茵撇了撇嘴。得,到头来她还是自作多情。还道是人家转性了呢,敢情是拿她当小白鼠。 “那真是谢谢你了啊,真不知道我哪辈子修来的福分,能陪着少岛主您尝试。”魏茵茵咬牙切齿,一句话险些被牙关磨得稀碎。 魏友善微然一笑:“不必谢我,本座的主要目的并非给你机会,只是想要探求心中不解却想要了解的事物罢了。” 魏茵茵翻了个白眼,你丫天真起来真天真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本小姐面前装可爱呢。 “去找茯苓吧,她该是还在原处。”魏友善提醒一声。 魏茵茵这才反应过来,抱怨道:“都怪你打岔,叫我把茯苓儿都忘了,得快些赶回去才好。” 跑了一段,见魏友善并未跟来,魏茵茵纳闷地回头望去。只见那厮正跟在她后头闲庭信步,丝毫不见着急,甚至还有闲暇观赏沿途景致。 魏茵茵口中咒骂着折返回去,没好气道:“你倒是走快些,本就耽搁了不少时辰。如若赶不及,你如何赔我一个茯苓儿?” 魏友善依旧不见急色,反而调笑道:“小丫头果然是小丫头,就算再怎么装做成熟,遇事还是不免毛手毛脚的。” 说罢,魏友善将魏茵茵拽至身侧,不急不徐道:“这林子本座还未来得及细赏过,自然是要走慢些的。你若将本座陪开心了,本座赏你几个比茯苓还好的。” “我就要茯苓儿!茯苓儿就是茯苓儿,岂是数量能够弥补的?” 这厮还不如从前那样冷淡的,这装出来的耐心,真是说上两句话就叫人生气。还将你陪开心了,她堂堂的王府小姐,被你说成什么人了? 抬手挡下魏茵茵踢来的一脚,魏友善好笑的解释道:“依岛上的规矩,若是冲撞了岛主或夫人,领罚之前要提前几天沐浴斋戒,以示对岛主和夫人的尊重。别说我们慢慢走过去,你就是想爬过去也是来得及的。” “你才爬……”魏茵茵刚要发作,却是眼珠一转,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友善,你趴下,借你的背坐一会儿。”魏茵茵连蹦带跳,在魏友善面前将他拦下。 魏友善抗拒道:“本座岂会做这些不雅之举?” 魏茵茵急声反驳:“怎的就是不雅之举了?给夫人当马骑有何不雅,我爹爹、颜叔他们都是做过的。而且不光他们,只要是亲密的夫妻,大多都如此做过,你方才可是口口声声说会给我些耐心的。” 魏友善摆明了不信:“你少说这些来骗我,既是大多数夫妻都会如此,为何本座从未见过?” 魏茵茵循循忽悠道:“那是自然,虽是亲密的夫妻都会如此,却是不能让旁人知道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规矩约定俗成,我也是偷偷瞧见的。” “这……你容本座想想。”魏友善面泛难色。 魏茵茵牵起了魏友善的双手摇啊摇,期期艾艾道:“还想什么嘛,是你说要尝试与人相处,我费心费力帮你想法子,你却不肯配合……” 魏茵茵越说越见委屈,直到最后声音已经是哽咽着。 偷偷睁眼瞟去,只见魏友善虽手足无措,却并没有要做什么的打算。 魏茵茵无奈提示道:“你怎么还傻站着,这时候你是该哄我的。” 得了提示,魏友善却是仍停留在原地。倒不是放不下身份,只是在等魏茵茵的下文。在他的认知中,魏茵茵既然告诉他该哄他,当是也会告诉他该怎样哄。 眼瞅着魏茵茵嘴一扁、眉一皱,就要落下泪来。魏友善本能的俯身下去:“快些上来,若被旁人瞧见,本座饶不了你。” 魏茵茵脸色说变就变,见状立时露出笑意,稳稳当当坐了上去。 “驾!”魏茵茵一巴掌拍上魏友善的屁股,放肆地高呼了一声。 魏友善面露不悦:“你这丫头,竟真拿本座当马骑?” 魏茵茵趴在他耳边,轻声哄道:“我这也是为了帮你,你往后会明白的。你就耐心些嘛,我相信,你定能成为一个好夫君的。” 魏友善这才没再说什么,难为情地往前动了动,越想越觉着怪异。 习惯了片刻,魏友善总算是加快了些速度。反正四下无人,他也想看看自己究竟有多少耐心,但茯苓和柏叔是一定不能看见的。 “小丫头,你能不能安分些?”魏友善感觉魏茵茵像是在他背上打了一套拳,恨不能把自己甩下去一般。 魏茵茵鼻间“哼”了一声,极不情愿道:“好啦好啦,我只坐着就是。” 随后魏茵茵倒是没了多余的动作,嘴却是停不下来:“不过友善,你既然要以我未来夫君的身份与我相处,这称呼便得改改。一口一个小丫头叫着,听着还不如旁人亲近呢。” 魏友善深吸了一口气:“你希望本座唤你什么?” 魏茵茵认真忖了忖,道:“就唤我哈尼好了。” 据颜继兴所说,颜叔私下里就是这样唤秦姨母的,虽听不懂是个什么意思,却是好听的。 魏友善本以为小丫头会让他以名字相称,都准备好了拒绝的说辞,不想弄出来这么个怪腔怪调的叫法。 “这是何意?”魏友善问道。 “我也不晓得,但你这般唤我总没错。”魏茵茵不好意思道,心想着若有机会回中土,定要向颜叔问问。 魏友善心生拒绝,会意成了不好的意思,所以魏茵茵才不肯说。若是魏茵茵听得他的心声,定是要委屈的。 嘴角抽了抽,魏友善妥协道:“这叫法听来不错,但在本座心中,终究还是茵茵二字为美,本座往后唤你茵茵如何?” 魏茵茵眉梢一挑:“原来你还是会哄人的嘛,不错,看在你有这样高的悟性,本小姐批准了。” “茵茵,到了没有?”魏友善这般姿势不方便前望,只得不时出言询问。 这次发问,魏友善语气中的不耐已经不能再明显,就差扯着魏茵茵的衣襟直言他不耐烦了。 魏茵茵手搭了个凉棚,唉声叹气的柏叔和已然面露释然的茯苓已经遥遥可望。 “没呢没呢,还早着呢。谁叫你爬那么慢,我也想早些到,让你早些休息呢。”魏茵茵心里偷笑,却是不敢让魏友善发觉,忍得很是辛苦。 魏友善面色一沉,又加快了几分速度。这样的前行方式,再多维持一刻都是对他的折磨。 “快停下,要撞上了!”魏茵茵惊呼道,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人类四脚着地也是可以这样快的。 魏友善冲势迅猛,停得稳健。而后费力地抬头去望:“撞上什么了?” 就听柏叔和茯苓齐声愕然道:“少岛主,您这是……” 魏茵茵从魏友善背上跳下来,自得地望着茯苓,似是在说:“茯苓儿快瞧瞧,方才就是这厮那你撒气,本小姐此番可算是替你出气了。像我这样的少夫人,上哪里找去?” 柏叔忙过去搀扶,茯苓则是替魏茵茵激动。在她领罚之前,能见到少岛主和少夫人关系这般亲密,更是值得了。 魏友善拍干净身上的尘土,笑得很是开心。这笑是给魏茵茵的,但魏茵茵看来却并不觉着他是真的开心,“物极必反”一词清晰地浮现在心中。 第四百一十六章 这树近瞧已经瞧不出是棵树,倒像是一堵墙将人拦着。眼下魏茵茵已经退至了“墙”边退无可退,魏友善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友,友善,可是你亲口说,会多给我些耐心的。”魏茵茵支吾道。 魏茵茵一向认为,信守诺言之人最好对付,只因他们会受诸多规则的束缚。魏友善正是这样的人,然而就是这样的魏友善,此时却给魏茵茵带来莫大的压力。 “本座是说过不错,但你为免太得寸进尺了些。”魏友善就这样缓缓凑近,近至二人呼吸相闻,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眼下没有动作,却不代表不会有动作。也正因为眼下没有动作,才让魏茵茵更加不安,只因魏茵茵根本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最容易叫人心慌的,便是未知的恐惧。魏友善也清楚这一点,是以他就这般低头将魏茵茵望着,饶是他本就不准备有接下来的动作。 两人之间这样的状态没持续多久,魏茵茵便按捺不住开口:“你要这样将我望到几时?还不如给我个痛快,本小姐绝不皱半下眉头。” 魏友善哂笑道:“你故意叫本座出丑,本座若给你痛快不是太便宜你了?” 眼瞧着魏茵茵脸色一垮,魏友善继而道:“如今你已经上了岛,还有谁能救你?本座便是将你慢慢折磨至死,也是你自找的。” 倏忽间,魏茵茵脑海中便浮现了几种可能,随意挑出来一种便足以叫她万念俱灰。旁人若这么说,或许只是单纯的吓唬她,但如今的魏友善,根本不能以常理来判断。 忽而灵机一动,魏茵茵扬眉笑道:“你当然可以,但我却知道,你一定不会这么做。” 魏友善提起了兴致,他倒要听听,小丫头怎么敢如此肯定。 魏茵茵神秘兮兮道:“你可知道,这世上最叫人难受的就是……” “是什么?”等了许久不见下文,魏友善忍不住发问。 魏茵茵这话虽是对魏友善说的,茯苓和柏叔却是也听见了,是以二人也一并望过来,心里急得发痒,期盼着魏茵茵快些说出来。 “没了!”魏茵茵自得一笑,对三人的反应很是满意。 魏友善长舒一口气,忍耐着将小丫头掐死的冲动,果然是叫人难受的,至少他这会儿还难受着。 魏茵茵自得一笑:“这话根本没有下文,我这般说,不过是叫你难受罢了。同理,你虽那样说,却只是为了叫我害怕,其实并不打算对我如何。” “无聊。”魏友善闷声道,心里已经想着如何让这自作聪明的小丫头后悔一再戏耍他的举动。 魏茵茵见好就收,粘在魏友善身上,娇声道:“好啦友善,你给我的耐心我都看在眼里呢,我是知道好歹的,也不好辜负你不是?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魏友善将信将疑,却也顺着台阶下了:“但愿你说的是真话,再有下次本座绝不饶你,定按岛规惩处。” 魏茵茵故作乖巧的眨巴着眼睛,心说:是最后一次不错,却是最后一次这般做法,却不是最后一次不安分,下回我换一种做法不就成了? 似是看穿了魏茵茵的心思,魏友善又道:“本座又想了想,若是不罚你,似你这般性子绝不会长记性。” 魏茵茵诧异道:“你身为少岛主,不是应该一言九鼎的吗?这样出尔反尔,何以服众?” 魏友善不在意道:“本座只说你下次再犯,绝不轻饶。但本座可有说过,这次会饶了你?” “你这是耍赖!”魏茵茵将他推开,愤愤将他望着,压根没想到他会来这样一手。 魏友善饶有兴致地与她对视:“若论耍赖,何人比得过你?这样吧,你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演示一番你耍赖的至高境界。若取悦了本座,放你一马也未尝不可。” 魏茵茵刚想这么做来着,却是被人家抢先开了口。若她再要如此,不是代表着向他低头了吗?太没面子了! 没再理会与他置气的魏茵茵,魏友善对茯苓道:“茯苓,少夫人替你求情,本座已经免了对你的责罚。” 茯苓眼前一亮,忙跪地道:“多谢少岛主开恩,多谢少夫人替茯苓求情。” 魏友善待她说完,又道:“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若是你不能劝得少夫人来取悦本座,依旧算是一桩罪责。” 茯苓显然始料未及,难以置信地看看少岛主,又为难地看看少夫人,终究只是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魏茵茵心道了一声“无耻”,不禁怀疑魏友善这么快就给她送来丫头是故意为之,料定了茯苓会成为她的掣肘一般。 “友善,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后我再正式像你告罪可好?”魏茵茵无奈妥协,拽着魏友善的衣袖央求着。 魏友善不答应也不拒绝,忖了片刻问道:“你准备如何取悦本座?” 说完这话,魏友善戏谑一笑。你这丫头还是少在本座面前卖弄小聪明,别以为换了个说法,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我不擅长做菜情有可原,我娘亲也是不会的,但我娘亲酿酒的手艺在金陵也是有颇有名望,我自然也是承了几分。” 魏茵茵偷偷望去,见他听的认真,继续道:“我便酿一坛好酒给你,若你喝着喜欢,此事便就此揭过如何?” 魏友善舔了舔嘴唇,缓声道:“此法倒是不错,但总要定下个日期。若你拖延上一年半载,本座还要等你一年半载不成?” “三日!”魏茵茵伸出三根手指,说得很是自信,似乎还给自己留了余地。 魏友善微微颔首:“那便给你一次机会,若不能叫本座满意,你该明白会如何的。” 从魏友善脸上,魏茵茵清晰地看到一抹嘲弄,虽是不解眼下却也没敢发问。 回了自己院中,魏茵茵就没闲过,却不是在做酿酒的准备,只是在院中来回踱步。 茯苓在旁作陪,不解道:“少夫人可是摸不准少岛主的口味,在为酿什么酒而犯愁?” 魏茵茵转过头来,面带苦色道:“茯苓儿,酿酒之法,可是将水搁在酒窖中放置一段时日便成了?” 茯苓闻言顿觉无语:“原来少夫人是不会酿酒的?” 魏茵茵点了点头,心下很是懊恼。这会子已经开始后悔了,怎的就在他面前信口开河,生生将一张牛皮吹上了天。 “那该如何是好,三日一到,夫人若拿不出承诺少岛主的酒来,定是要受罚的。” 这下茯苓也不止在旁作陪,跟着魏茵茵一起踱步,面上焦急之色较之魏茵茵更甚。 “有了!” 魏茵茵忽而顿下脚步,将险些撞上来的茯苓扶稳,问道:“茯苓儿,你可知道落燕岛的酒窖在何处?” 茯苓摇了摇头:“酒窖向来归专人打理,就似少夫人先前所见的树由柏叔养护。落燕岛上向来都是分工明确,互不干涉的,只有岛主和夫人有权过问。” 茯苓此言提醒了自己,忙又提议道:“少夫人不若四处问问?若是少夫人去问,大伙儿定是知无不言的。” 魏茵茵无力地摆手:“不成,若是我去问,定是会传到友善耳朵里,他不就知道酒是窖中偷拿的了。” 茯苓颓然地耷拉下脑袋:“不能替少夫人分忧,是茯苓没用。到时若是少岛主怪罪,茯苓便替少夫人将罪责担了去。” 魏茵茵迫使自己振作了些,顺带给茯苓打气:“说什么丧气话,三日还早着呢,这才刚刚开始,总会有办法的。” 更何况她们一开始就确定了方向,是偷酒而非酿酒。三日能不能将酒酿出来魏茵茵不清楚,但找到酒窖,三日绰绰有余。 “今日先养足精神,明儿个一早你我分头去找酒窖,随意取一坛给他就是。”魏茵茵觉着酒都是那辛辣呛鼻的气味,分得清谈何容易? 茯苓略显不安:“少夫人这是要作假?” “别说的这样难题嘛,是变通,遇事太一根筋总是不好的。”魏茵茵安慰着茯苓,捎带也安慰了自己的良心。 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魏茵茵夜里醒了几次,便再难入眠。 转观茯苓也是同她这般,不若就趁着月黑风高,总比光天白日下得手的几率大些。 魏茵茵不知从何处翻出两套夜行衣,美名其曰这样才算正式,换好衣裳后面上当真有那么几分庄重的意思。 茯苓本就紧张,被魏茵茵强迫着换了衣裳,更显得做贼心虚,手脚都不知该摆放在何处。 魏茵茵宽慰了她一通,示意茯苓自己朝魏友善卧房所在的方向摸索,茯苓则与她背道而驰。有人得了手,便搬酒回来埋于院中,待三日后同魏友善来取。 若是不慎撞上了魏友善,茯苓是无法脱身的,她则是不同。魏茵茵自觉这安排很是巧妙,没来由觉着此行的成事的几率也大了几分。 好容易等茯苓咬紧牙关点了头,魏茵茵口中轻声说了些什么,两人便一同动身,不多时便隐没在黑夜之中。 第四百一十七章 这附近还有几处规模不小的庭院,能在这附近安置住所,定都是岛上地位不俗之人。有几处回岛时魏友善带她拜访过,若是撞上怕是会将她认出来,魏茵茵更显谨慎。 当时来拜访丛伯时,刚一进门便闻到一股子浓重的酒气,或许丛伯会在院中修个小酒窖也说不定。 魏茵茵忖了忖,绕着丛伯的院子转了一圈,却是没敢深入。 打丛伯院中出来,虽则本就没抱太大的希望,但一无所获难免不会失望。 魏茵茵不甘心地回头望了一眼,立时就把丛伯甩到脑后。一处不行,她再换另一处就是了。 经过魏友善院门前,魏茵茵顿下了步子朝里面望去。她了解魏友善,魏友善又何处不了解她?她眼下所为,说不定魏友善会猜到呢? “若是他当真猜到,他会如何做?”魏茵茵喃喃自语,就这么在原处托腮琢磨着。 说不定会将岛上的美酒尽数收入自己院中,叫她一坛也找不着呢!据魏友善自己说他少有得闲,但并不代表他就不是个无聊之人,此般所为他定是做得出! 一念至此,魏茵茵迈入院中,打量了一番院内的布局。心叹魏友善与爹爹的审美倒是相近,全然忘了她爹爹才是最先在此居住的。 在院中转了一圈,魏茵茵越发觉着憋闷,小心眼地想着:怪不得他不叫我过来,两相比较之下,我那院子倒显得寒酸了。 咒骂了假山、奇石、观景亭等物,一间黑石所筑的小屋却是吸引了魏茵茵的注意。 小屋看上去简陋,但就是与周围景致的格格不入,才最容易叫人把目光放在其上。 被心里的冲动牵引着走近,魏茵茵打量一番,心里将门锁劈开进去一探的愿望落了空。 倒不是这门锁如何难劈,只是这屋子连门都不见,何来的门锁? 怪事!分明是修筑整齐的屋子,何以不见屋门?若是特意将这一块精心打磨的黑石搁在院中,就并非一般的无聊了,而是无聊出了境界。 茯苓嗓子里有些发干,每走一步都要紧张地环视四周。莫要说人影,便是风吹草动便足以吓她一跳。 这差事当真折腾人,分明是在岛上,又是得了少夫人的吩咐,怎么就似做贼呢? 茯苓想不通,却也不盼着有人来替她解惑。若是这会儿真有这么一个人冒出来,那才是吓人的。 忽闻前方不远处隐有话声,茯苓忙压低了身形,正欲逃离却是已然被人发觉。落燕岛上皆是好手,岂会叫她轻易逃掉? “什么人?”那人似乎也有些紧张,虽是发问却没朝她追来。 茯苓勉强装出些底气,答道:“我叫茯苓,是少夫人房里的,你又是何人?” 只听得那边松了口气,道:“这么晚还四处走动,吓老头子一激灵,好容易养出的酒气都散了。” 茯苓都准备告罪一声,赶快脱身了。却是从那人话中抓住了什么,他在饮酒?茯苓顿觉心跳加速,压下心中惶恐朝那声音探了过去。 见得说话之人,茯苓亦是心中大石落地,抱怨道:“丛伯,你不也是这么晚不睡,怎的光说我?” 丛伯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哦,原来你是叫茯苓的,白日里似乎见过。” 茯苓甜甜一笑,向丛伯行了一礼,又问:“丛伯来这里做什么,若要饮酒,在家中岂不更舒坦?” 丛伯闻言睁大了眼睛,忙去捂她的嘴:“小声些,若叫人发觉老头子在这里偷酒,又要受责备了。” 茯苓见丛伯都如此慌张,不免也紧张起来,她和少夫人趁夜出来,正是与丛伯一般目的。 茯苓忍不住问道:“少岛主竟对酒窖看得如此重,连丛伯喝酒都要来偷吗?” 丛伯捧起酒坛豪饮一通,茯苓不禁怀疑他这一口是准备灌饱自己,不禁瞋目结舌。 丛伯抹了抹嘴,才好笑道:“这些小事,少岛主怎么会放在心上?是我家那老婆子,平日里管我管的严。好巧不巧半夜里酒虫作祟,只得出来偷酒喝。” 茯苓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不难瞧出,她对丛伯此为依旧不解。 “茯苓丫头,今日撞见老头子的事情,万不可与外人提及。”丛伯又饮了一口,睨着茯苓道。 茯苓爽快答应,丛伯才笑问:“你还没回答老头子呢,你不在房里伺候少夫人,跑出来做什么?” 茯苓坦言道:“得了少夫人的命令,出来偷一坛好酒,丛伯可知酒窖在何处?” 既然大家同是出来偷酒的,便不必避讳什么了。 道是酒逢知己,丛伯眼前一亮:“少夫人年纪轻轻,竟也是个爱酒之人?” 茯苓还没想好是如实相告,还是编个说辞搪塞过去,丛伯便一拍脑门。 “是老头子失言了,少夫人如何想法,自不是我们该揣度的。酒窖就在那处,你自行去取就是。” 茯苓道了谢,便径直朝丛伯所指而去,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少夫人定会赞她。 魏茵茵在原地打了几个转,不知踩到了什么,险些被绊了一跤。 双手捂着嘴巴不叫自己惊呼出声,腰肢猛力一挺,没了双手保持平衡,魏茵茵堪堪才稳住身形。 再看那黑石,魏茵茵立时呆怔。只因那黑石果真如她所料,是一间石室。而她适才所踩的,似乎正是开门的机关。 这石门如此厚重,魏茵茵伸手尝试着推了推,却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无法合上分毫。 回忆起魏友善听她说会酿酒时笑得那样开心,魏茵茵咬定他背地里是个贪杯之人。这屋子建在他院中,大门还这样沉重,里面有很大可能藏得是酒。就算不是,也会是其他的什么宝贝。 没再多想什么,魏茵茵一头撞入石室之中。没走出两步,便一脚踩空。 魏茵茵正欲抽脚回来,踩空的那只脚却落了地。原来是台阶,这石室竟是修建于地下。 四下漆黑一片,魏茵茵踏入其中动作就变得迟缓,双眼失去了视物的作用,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极强的压迫。 幸而魏茵茵也是一身漆黑,这给她一种融入其中的感受,莫名得了几分心安。这也是人之常情,与旁人太过不同,总是大多数人不能够接受的。 小心翼翼迈下数十级台阶后,竟有淡淡的清香入鼻。魏茵茵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觉,耸鼻用力嗅了嗅,这香味清明了些。 魏茵茵心头一喜,犹记得爹爹与赵王等人聚饮时,赞酒香扑鼻什么的。这香味如此淡雅,内里藏的定是好酒。 越向里走香味越是浓郁,内里藏酒定是不少。我只取一坛,料想他也不会发觉。 打定了主意,魏茵茵脚步加快了几分,倒是还没到得意忘形的地步,留了双手直直伸在前头探路。 复行片刻,魏茵茵忽闻身后传来一声:“谁叫你闯这地宫?你可知道眼下正身在何处?” 伴随着这一声质问,四下变得灯火通明,黑暗突然转为光亮,魏茵茵尚有些不适应,紧紧闭了眼睛。 适应了半晌,魏茵茵才得以看清内里的景像。面前当真好大一座水池,看清了池水的颜色,魏茵茵本能的有些反胃,邮箱也似乎变成了什么异样的气味。 这里就是血池地宫?据说若非落燕岛岛主的嫡系血脉,在那血池中耐不住片刻药力的侵蚀。好在魏友善及时将她拦下,再走十数步,她便是要一头栽入那血池之中。 魏茵茵尚惊魂未定,只听身后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只有力的大手捏住了她的手腕,扯着她回身过去。 分明听得魏友善的语气中满是责怪,与其对视魏魏茵茵才发觉,他面上却是担忧占了多数。 “回答我!”魏友善低喝道,抓着魏茵茵两肩的双手指节已然泛白。 “回答你……什么?”察觉到自己有些心不在焉,魏茵茵歉意地笑了笑。 魏友善当下并不在意这些,又问:“你为何会出现在血池地宫?” 问话的同时,魏友善已经牵起魏茵茵,将她拖向外头。 手臂上传来的力量似乎不可抗拒,魏茵茵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心虚道:“酒酿好了,我来给你送酒。但你院里的屋子这么多,一间间找起来麻烦,我便挑了一间最特别的碰运气。” 拉着魏茵茵走到地宫外头,魏友善才来得及琢磨这一句漏洞百出的说辞。 魏茵茵心下不安,看他想得那么认真,绝对是听出她在说谎,想着如何罚她了。这会儿只盼着茯苓儿得了手,将她的谎话圆回来。 却听魏友善道:“若本座晚察觉片刻,你可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魏茵茵心下诧异,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魏友善那样着急,不是因为气她闯入被称作落燕岛根基之地的血池地宫,而是出于对她的担心,怕她被血池的药力所伤? 魏友善只当是她意识到刚在生死线上徘徊了一遭,又被他的厉声质问吓到,便控制着声音柔和了些:“你……身上可有不适之感?” 第四百一十八章 魏茵茵这次才敢肯定,他正是在关心她。说不开心是假的,她何其幸运,竟能得不知情为何物的落燕岛少岛主这般关心。 细细感受一番,魏茵茵刚想摇头,但见又想到魏友善好容易知道心疼人,若浪费了岂不可惜? 一念至此,魏茵茵口中呼声“哎哟”,整个人便瘫软着往魏友善怀中依去。 魏友善不躲却也不伸手去接,就这么任由魏茵茵扯着他的衣襟在他身上挂着。 魏茵茵有气无力道:“友善,好难过,身上无一处不难受的,这血池地宫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地宫来历介绍起来很是繁琐,若要追根溯源的话本座也未必就能说清楚。可以告诉你的是这血池中融合了上千种药物,因此对人的损伤非药物能够挽回,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魏友善话声沉冷,魏茵茵就是没什么多余的感受,听来也不免心中发毛。 “以为着……我会死?”魏茵茵受了些惊吓,假戏真做更真几分,看起来足以以假乱真。 魏友善狞笑着将她推开,眼睁睁看着魏茵茵跌坐在地上也不去搀扶。 “这不过是与你而言罢了,对本座而言,却是意味着你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这话从魏友善口中说出虽在情理之中,但不论任谁听了都是接受不了的。魏茵茵也是如此,听罢只呆怔地将魏友善看着,一时竟忘了开口。 又听魏友善道:“不过本座念在你做过几日少夫人,会将你葬在一处依山傍水之处。另外,本座会亲自给你个痛快,不让你去的那样痛苦。” 说完,魏友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抽出魏茵茵腰间的潇湘吟,作势便要砸下。 魏茵茵双手死死护在自己面前,口中连呼:“慢着!慢着……” 魏友善的手依旧那样高举着,口中沉重道:“小丫头,你可知道再拖延几个时辰,你会变成怎样一副形容?你别怕,本座会尽量不让你感受到痛苦!” 看着魏友善手臂猛然用力下沉,魏茵茵紧张得闭了双眼,心里说不出的后悔。 魏茵茵忙道:“友善我承认,我承认了!我都是装的,不过是想叫你照顾我罢了。” 然而魏友善出手时带着狠绝的力道,饶是魏茵茵此时承认,就算他想要收手却谈何容易? 这凝聚了魏友善全身力道的一砸,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魏茵茵身上。许是魏友善听罢尽可能改变了砸下的方向,只落在了魏茵茵腰间。 魏茵茵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好在没砸在别处,就算是落得一副残躯,好歹也是捡回一条命了。 叫魏茵茵始料未及的是,感受了半天却没感受到半点痛意,魏友善的那只手依旧搭在她的腰间,潇湘吟不知何时也已经回到她身上。 魏茵茵试探般将眼睛半睁开,入眼的便是魏友善的一脸笑意。 “不装了?”魏友善戏谑问道。 魏茵茵讪讪一笑,还不等她给出答复,便觉魏友善留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开始搔她的痒。 那手似长了眼睛一般,叫她如何都避不开。直叫魏茵茵笑得酒窝都挂不住了眼泪,魏友善才悻悻作罢。 “装也不装得像些,若真受血池药力侵蚀,似你这样的小丫头如何还有力气说出话来?”魏友善哂笑着将魏茵茵提起来,轻轻替她拍去身上灰尘。 魏茵茵自知做错了事,不敢抱怨什么,只得任魏友善将她戏耍了一通。 而魏友善没得抱怨,全然没有哄劝两句的觉悟,还催促道:“不是说酒酿好了吗?本座倒迫不及待想要尝尝,短短半日就酿出来的酒是怎样一番滋味。” 魏茵茵顿觉心虚,听他话里的意思,难不成酿酒时日越短,酿酒师的技艺就越见精湛? 这可如何是好,酒窖里偷到的定是些陈年放置在那处的。就算茯苓得了手,怕也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本座在问你话。”魏友善不满地提醒了一句。 “啊?哦!酒正埋在院中,不过夜都这样深了,还是明儿个天亮再喝,又不急在这一时。”魏茵茵心里没底,眼下只想尽可能的拖延,至少要先和茯苓串通好了说辞。 魏友善眉梢一扬:“茵茵,你方才还说是来邀本座共饮的,怎么转眼就变了卦?” 魏茵茵面上一凝,好像……是这么回事哈。 思索了半晌,魏茵茵语重心长道:“这不是我方才欠考虑了,只想着酒酿好了来邀你品鉴,却忘了夜已是如此深。” 魏友善笑得很是开心:“你替本座酿酒,竟到了忘记时间的地步?” 魏茵茵忙顺着话道:“那是自然,你都不知道自己在我心里有多重的地位。便是一点小事,便足以叫我忘却所有。” “既是如此,本座就更不能辜负你的心意了。尝过了你酿的酒,本座宿在你那处便好。”魏友善说罢,不由分说牵了魏茵茵的手。 魏茵茵自然少不了一番抗拒,换来的结果却是回到她那小院之前,双脚是别想沾地了。 见得茯苓瘫坐在院中,额上隐隐见汗,魏茵茵才松了口气。 忙甩下魏友善去扶茯苓,魏茵茵微责道:“都说了不必看护,不过是一坛酒,又不会被人偷了去,你何苦这样累着自己?” 茯苓反应也够快,不着声色地将脚步的锄头踢到一旁,微笑道:“多谢少夫人关心,茯苓不碍事的。毕竟是少夫人给少岛主准备的心意,总要谨慎着些。” 魏友善抱肩瞧着二人做戏,漫不经心道:“如今本座已经来了,茯苓,你便将酒坛挖出,让本座尝尝少夫人的手艺。” 茯苓面露苦色,她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酒坛埋好的。只休息了片刻,便又要她挖出来,这不是折腾人吗? 魏茵茵自告奋勇道:“茯苓儿我来帮你。” “茵茵,你随本座进去,这些事何须你来做。” 朝魏茵茵招了招手,魏友善假笑着说道。心里却在想:真当本座瞧不出你们的小把戏?帮着主子扯谎无可厚非,欺瞒本座便是大罪了。这次就看在本座心情好的份上,小惩大戒就是。 两人相对而坐,魏友善云淡风轻,慵懒地靠着椅背。魏茵茵则是放心不下,不时向外张望。茯苓本就是个柔弱的小丫头,还不被累出个好歹了。 等了半晌,茯苓左摇右晃地捧了一只酒坛进来,看那摇摇欲坠的架势,魏茵茵不禁担心她会连人带酒摔下去。 魏友善却没有放过茯苓的打算,眼皮也不抬,颐指气使道:“倒酒吧。” 魏茵茵耐不住性子,接过茯苓手中酒坛:“我来倒,既然是我的心意,便要将心意做足才好。” 魏友善微微颔首,捻杯浅呷一口,顿觉诧异道:“本座当真是小看你了,偷酒也偷得这样有水准,一眼就瞧上酒窖中最好的一坛。” 魏茵茵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拍着胸脯道:“那是,我娘亲的手艺我才学了些皮毛,若是我娘亲亲至……” “亲至如何?”魏友善好笑的问道。 头一回觉着小丫头还有这么傻的一面,却是傻的可爱。 魏茵茵也意识到了不对,双眼无措地盯着那微红的酒液,问道:“你怎的知道我是在酒窖中搬的?” 魏友善仰头饮尽,才道:“这酒是夫人花了毕生心血酿造的,自少岛主降生之后,每年都要添一味料进去。待少岛主接任岛主之位那日,此酒才可启封。在此之前,连本座都没有权力去取。” 魏茵茵不知道这酒意味着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又闯祸了…… 魏友善顿下酒杯:“多亏了你有这样大的胆子,本座才能提前一饱口福呢。如此却叫本座犯难了,是该赞你……还是该罚你?” 茯苓知晓其中利害,忙跪地道:“少岛主息怒,此事……” 魏茵茵瞪去一眼,将她后面的话瞪了回去,接道:“此事茯苓儿并不知晓,我骗她此酒是我自己酿的,她如何能够识破?” 魏友善问道:“你要将罪责尽数承担了去?” 见魏茵茵正色点头,魏友善又问:“即使这罪责,是连你这少夫人的身份都承担不起的?” 魏茵茵依旧点头,既然连少夫人都承担不起,茯苓更是承担不起了。 魏友善挥手示意茯苓出去,茯苓自是放心不下,还欲开口劝说。能侍奉这样一位少夫人本就是她的荣幸,少夫人肯替她担去罪责,她又岂会偷生? 魏友善皱了皱眉头:“本座要与少夫人圆房,你要在这里看着?” 茯苓反应了片刻,忽的想起少岛主继承岛主之位,正是少岛主和少夫人成亲的日子。少夫人年纪尚轻,果真是承担不起的。原来少岛主所说是这意思,是忧心少夫人呢。 瞧不出,少岛主还会有这样的一面。茯苓脸上一红,伴随着惊慌的告罪声退了出去。 魏茵茵挠头将魏友善望了半晌,圆房是否代表着他们往后便是正式的夫妻了?心忖着茯苓脸红,该是替她开心呢。如此想着,魏茵茵眼中竟流露几分期待。 第四百一十九章 魏友善将魏茵茵眼中的期待捕捉了个一分不差,问道:“你竟在期待?” 好歹是王府出来的小姐,小小年纪,怎的这样不知羞? 魏茵茵理所当然道:“我一心想嫁你,如今你既说要娶我,我当然要期待了。” 魏友善眉头连皱:“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们往后便是夫妻,再不分彼此。”魏茵茵认真思虑了半晌,才给出答复。 道是魏友善还想叫她考虑,魏茵茵催促道:“你怎的如此扭捏,倒不像你了。我已经考虑了许久,定是要嫁你的。” 魏友善舔了舔嘴唇,话是这么说,可叫他如何下手?这样小的丫头,还不将她伤到了。 魏茵茵心生疑惑,不满道:“你怎的还在犹豫?我都坦明了心意,难不成你是嫌弃我,想要悔婚?” 魏友善重重拍案,似下定决心般咬牙道:“本座从不说谎,已经说了要娶你,就绝不会反悔。” 魏茵茵这才展颜一笑,又问道:“这便是了,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听娘亲说,我们要到庙里祈福,等着菩萨给我们送来孩子的。” 此言换来魏友善一阵剧烈的咳嗽,敢情小丫头当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怪面对他还能如此坦然。 “不急,就算要去祈福,也等你做好了做娘亲的准备不迟。”魏友善强压下心中的负罪感,两人间紧张的那个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成了他。 魏茵茵急声道:“还需准备什么?你别看我年纪小,但在一些方面,我有自信做的比如今的岛主夫人更好。” 魏友善无奈,好劝歹劝才让她坐下:“至少也等天亮了,本座将这消息告知岛上诸人。成亲之后你我便是岛主和夫人,岂能这样不声不响?” 魏茵茵小拳头一砸掌心:“对哦,你还欠我一场婚礼呢,限你半日操办,明日便要补上。” 日子过得匆匆,这日魏茵茵从魏友善特意吩咐人修葺的佛堂中出来,便显得很是郁闷。 “友善,这数月来我一日都没落下,每日都要来进香,菩萨怎么还没将孩子送给我们?”魏茵茵撅着小嘴道。 魏友善在她头上揉了揉,笑答:“心诚则灵,你还要多加努力才是。” 这话在魏茵茵听来也有几分可信度,从前在中土时,经常是能听到的。 心中灵光乍现,魏茵茵瞪圆了眼睛,急声道:“友善,你说会不会是菩萨繁忙,来不及将孩子送到屋中,只放在了岛上某处等我们去接?幼子体弱,哪里耐得住海风,你快派些人手去找才是。” 魏友善嘴角抽了抽,想来也对,魏谦游和云韶自不会料到女儿这么快就会出嫁,魏茵茵对这方面无知了些也是常事。 当下只得耐着性子编瞎话:“菩萨岂会像你这样不靠谱?定是菩萨看你年纪尚轻,还没做好当娘亲的准备。与其操那些没有用的心,还不如考虑自己何处疏忽了呢。” 魏茵茵觉着有理,郑重点头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长此以往下去,总有一日会叫菩萨看见我的诚心。” 魏谦游亦在纳闷:“这都几月过去,魏友善怎就再无动静?” 云韶总算等来有人起了这个话头,不安道:“会不会是他已然对茵茵不利,不敢来见我们,故此龟缩在落燕岛上?” 房顶上晒太阳的魏梦槐愕然道:“茵茵好歹是你的亲闺女,你盼她点好不成吗?就凭魏友善那性子,若他真对茵茵如何了,来向你们炫耀还来不及呢。” 云韶攥紧了拳头,恨声道:“我便等着他来,只要他敢出现在我面前,休怪我不念旧情将他挫骨扬灰!” 魏谦游和魏梦槐齐齐扶额,得,该劝的他们什么都劝过了。奈何云韶一口咬定茵茵已经如何了,似乎非要亲眼看见自己女儿那般才开心。 魏谦游迈出屋门,仰头问道:“梦槐,你不是自告奋勇,要去瞧婉绾的婚姻准备的如何吗?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魏梦槐翻了个身,只让脑袋从房檐边上露出来,怏怏道:“别提了,本来一切都有条不紊,来了两个年轻人在皇城顶上打架,一瞧就是根基不稳的,还非要争个天下第一。清绾捉了那两个小子,正挨个和他们谈话呢,我自然就回来了。” 魏梦槐嫌弃地看了魏谦游一眼,继续道:“你们中土人士什么毛病,打架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非要在皇城那样显眼的地方公之于众。” 魏谦游脸上有些挂不住,没什么底气道:“也不是所有中土人都如此……像你今儿个见的那两个,不过是个例,个例……” 魏梦槐嗤笑一声,毫不客气道:“还说人家是个例,你从前那些光辉往事例举出来,那二位也是要甘拜下风的。” 魏谦游急于扯开话题,干笑着唤道:“韶儿,昨日你叫我请的人我请来了,是金陵闻名的乐伶,你可要见见?” “我见她做什么?你若是觉着好,差人送进宫中再叫婉绾过目就是。”云韶答复的同时,也跟了出来。 魏梦槐当真没见过这样蓬头散发的云韶,眼皮不自禁跳了跳,抱怨魏谦游道:“怎么让她搞成这般,你也不知道帮她打理着。” 魏谦游无奈摊手:“方才我出来时才帮韶儿打理完,谁知又成这样了。” 云韶缓缓抬头,面上带着近乎癫狂的笑容:“梦槐,你说十大酷刑,魏友善受得住几种?” 魏梦槐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云韶再这么装疯下去,魏谦游怕是会真疯了。茵茵才离府几月,魏谦游便已经瘦了几圈,再这么下去人还不就剩骨头了? “韶儿,我知道你在乎茵茵,但你也该考虑自己的身子受不受得住。”魏梦槐好言相劝。 其实她是想说要考虑魏谦游受不受得住,云韶虽看着疯癫,也同样清瘦不少,人却还是白净的。不像某人,看着就是在和命运垂死挣扎。 云韶语调中也显无奈:“我打扮成这样是为了魏友善现身时给他个下马威,但谁知道他会何时出现,只能随时准备着了。” 魏谦游干咳了一声,怯怯道:“韶儿,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其实每日醒来,你都会给我一个下马威……” 云韶翻了个白眼:“这都是为了茵茵,你可是她亲生爹爹,有何可抱怨的?” 魏梦槐在旁幸灾乐祸:“谁说不是呢,谁叫你是她爹爹。” “韶儿,你实在不必这般心急。不知赵王怎么得了一幅落燕岛的布防图。若魏友善再没动静,怕是赵王要主动出手了,届时不就能把茵茵接回来了?”魏谦游有气无力道。 本是答应了赵王不告知任何人的,但看眼下的情况,再不叫韶儿安心他当真要被折磨到魔怔。 云韶眼前一亮:“赵王当真信了……不是,赵王当真要出兵?” 魏谦游心头一紧:“那布防图……” 云韶亦不隐瞒:“正是我亲手绘制,还道是赵王拿到会即刻出兵,却左等右等不见消息。拖延了这么久,还以为此事落空了呢。” 见魏谦游举步便走,云韶忙将他拦下:“你去做什么,提醒赵王?赵王又不是傻的,岂会轻易就被魏友善钳制?” 魏谦游眉头紧锁:“韶儿,你系挂着茵茵我能理解。但你可知道若赵王前去落燕岛,一张假的布防图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谁说是假的?我也曾去过落燕岛。你给我留下那样深刻的印象,我怎么敢忘?”云韶用调门将气势压了回去。 魏谦游心有戚戚:“不是说好不再提及的吗,那会儿所生之事也非我所愿不是?” 云韶心情平复几分:“我忧心茵茵,却也知晓利害。给赵王的布防图自然是凭记忆所绘,虽则不完整,却好歹能帮到他的。谁像你似的,嘴上劝的好听,也不想法子将茵茵带回来。” 魏谦游连声告罪:“是我误会你了,我的韶儿自然不会是自私之人。若赵王出兵,我即与他同行。若不能带回茵茵,我便也留在落燕岛。” 云韶步步紧逼:“你若留在落燕岛,我也总有一日会去找你。瞧你府里养的这些人,一个个都如你一般不着调,别想将烂摊子丢给我一个人。” 魏谦游微笑着捧了云韶的脸,柔声道:“我自不会让你一人。” 云韶亦是眉眼含笑:“你可能保证今生都如此?” 魏谦游摇头,在云韶诧异的目光中温言道:“只是今生怎么够?来世,永世,我都不会叫你一人。哪怕你有朝一日烦了我,我依旧不会放你离开。” “你若厌了我,我便是用捆的也要将你捆在身边,天地未鉴,梦槐为证。”云韶就近取材,抓了一个见证人。 魏梦槐懊恼地挠了挠头发,让自己也变得和云韶一般披头散发,她看着就够闹心了,才不要做什么见证人。她就是不长记性的,明知道来此会受刺激还非要回来,还不如留在皇宫看清绾欺负傻小子呢。 第四百二十章 怨念说来是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魏梦槐相信,只要她持之以恒的散发,总会叫怨念变成实质。 也不知是天可怜见成全了她,还是魏谦游和云韶良心发现,两人总算意识到旁边还有一个魏梦槐将他们盯着。 两人齐齐望向魏梦槐,却并未流露半分魏梦槐想象中的愧疚,反而质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魏梦槐猛一跺地:“若是有地方可去,当我愿意来你们面前受刺激吗?” 魏谦游忖了忖,问道:“可是莲池里面没鱼了?这好办,稍后我便让苟得意再买一批回来。” 云韶微笑着附和:“其实这些小事何须谦游来说,你吩咐苟管家,他还能不听不成?” 听着两人一唱一和,魏梦槐散发的怨念更甚:“半月前托付你们的事情,你们怕是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亏我还反复提醒了几次。” 魏谦游和云韶对视一眼,面上皆是流露出尴尬之色。 云韶讪讪笑道:“不是我们不愿意帮忙,梦槐你的托付我们也是记在心里的,只是有些时候你说不上话,我和谦游也未必比你强在哪里。” “谦游,谦游……”唤了两声,见魏谦游没半点反应,云韶在他腰间狠扭了一把。 魏谦游这才反应过来,干咳着说道:“韶儿说得不错,不过既然应承了你,就是难办也不能失言不是?容我想想,如何变通一番。” 忖了忖,魏谦游眼前一亮道:“其实也不一定要拘泥于莲池嘛,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闲来垂钓碧溪上,归府烧烤莲池边。我们这便陪你去秦淮游一遭,自己钓上来的自然最是讨喜。” 魏梦槐撇了撇嘴:“你们有此闲心,还不如去劝劝那两位尊神。王府多久没人敢来拜访了,连婉绾的喜讯都是派人来知会的。就是劝不动,也别叫她们整日在莲池边上吵。” 说完此言,魏梦槐对中土人士的怨念更深。傻小子打架非得去皇城显眼就算了,那两位拌嘴还非要挑个景致清幽之处,平白将她的莲池占了去。 魏谦游和云韶都没有动作的意思,面上虽是带着歉意,抗拒却也是不少的。 魏梦槐见状心中坏笑,故作担忧道:“茵茵!魏友善怎么会……” 云韶闻言果真惊慌:“茵茵怎么了?梦槐你可别吓我。” 魏谦游显然镇定些,哂笑道:“落燕岛远隔中土千里,你竟能知晓茵茵的近况,当真好本事啊。” 魏梦槐也未辩解,只是宽慰道:“韶儿你别担心,就是茵茵身上带着我的内丹,我也不会感受的那样清晰,许是我猜错了。” 魏谦游皱了皱眉头,好一手欲擒故纵,韶儿的指甲都抠进他手腕里了,将所有的担心都无言的传达给他。 “行了,我去劝劝师娘和亲家母就是,你吓唬韶儿做什么。”魏谦游愤愤道,紧接着就看见魏梦槐面上露出得逞般的笑意。 云韶也道:“梦槐你再细细感受一番,我们定会尽心帮你,稍后可要将茵茵的近况如实告知于我。” 魏梦槐爽快应承:“这便是了,你们记着答应过我什么,我自然也不会吊你们胃口。” 魏谦游斜睨魏梦槐道:“不过事先说好,我们能力有限,劝是会劝,劝不动便不是我们不守信诺了。” “何须说这么多,我都明白的,快走快走。”魏梦槐催促着二人前去莲池,自己只在后头远远跟着。 安然亭中抚琴,岛主夫人池边奏萧。场面看似安逸,却是每一个音符跳动,都会叫莲池中的鱼儿受惊,难怪魏梦槐会怨念颇深。 魏谦游和云韶在旁静静作陪,一曲奏罢才开口向安然行礼,又朝岛主夫人招呼了一声。 安然微微颔首回应,岛主夫人则是毫不理会二人,低眉望着池鱼若有所思。 两人莫名看看师娘,又看看亲家母,不知该先向谁开口。 岛主夫人忽而抬头,目光凌厉望向安然:“落燕岛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友善身上,不过是区区的王府小姐,如何能配得上我的友善?我劝你们都死了这条心,这门亲事我如何都不会同意。” 安然缓缓起身,语调温和道:“澜箬,何必这样激动。你的友善如何我不清楚,但茵茵却是被我们全府上下当宝的。别说你不同意,我还不放心茵茵远嫁,还怕她受委屈呢。” “师娘,茵茵那丫头……”魏谦游陪笑着凑近,却是刚一开口就被安然的目光堵了回去。 安然颇觉有趣道:“你来劝师娘,是准备帮着她,与师娘对着干了?” 出师不利,魏谦游只是略有尴尬,魏梦槐远远看着掌心已经满是汗水。谁管他们两个结不结亲,要吵架别在莲池边上就是了。 得了魏谦游一个眼色,云韶带着盈盈笑意走近岛主夫人,压下她手中竹萧:“亲家母就那么一个独子,择选媳妇谨慎些也是理所应当。” 岛主夫人冷冷回道:“你知道便好,便是友善随意娶一岛上女子,也不会娶魏茵茵。” 云韶竟也不恼,依旧笑盈盈的:“茵茵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我瞧着令公子也是如此。他们如今既已相伴回岛,怕就不是我们能劝动的了。” “你威胁我?”岛主夫人双目圆瞪,望着云韶满是敌意。 云韶心里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儿子不听话,哪是我威胁你什么?有脾气朝魏友善发去。 心中嘟囔了几句,云韶提议道:“不若亲家母修书一封,请令公子来魏王府,亲家母亲自问问他的意思?” 岛主夫人这才意识到云韶对她的称呼,敢情自己方才就跟默认似的,难怪云韶这样不识趣。 “不必了,友善早晚有一日会重来中土,却不是拜见岳丈、岳母的。”岛主夫人漠然说完,便没了再理会云韶的兴致。 安然观望半晌,故意大声对魏谦游道:“你这浑小子,连女儿都看不住。若茵茵真嫁去落燕岛,嫁给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少岛主,休怪师娘门规伺候。” 魏谦游缩了缩脖子,前几日拌嘴的理由不还是岛主夫人不肯认师娘这个长辈吗,怎么今儿个就要棒打鸳鸯了? 岛主夫人闻言自然不满:“你说谁人不人鬼不鬼?魏茵茵那丫头才是,多大年纪就知道耍无赖缠着人家,不知羞!” 说着,岛主夫人奋力将手中竹萧掷来。 安然不闪不避,信手在魏谦游胸口一推,便叫他的背和破空而来的玉箫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师娘,我是师父的嫡传弟子……”魏谦游捂着吃痛的背委屈道。 安然不予理会,作势便要去拾琴。而岛主夫人反应也够快,横跨一步就站在了云韶身侧。 魏谦游看得心惊,这琴可比竹萧沉了数倍不止,师娘心里有火自不会留手,韶儿受这一下可还得了。 想到此处,魏谦游忙抬手上前阻拦。却是刚将目光转回安然,就见偌大一张琴砸至面门,在他额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魏梦槐原本心生不忍,但见得魏谦游额上那通红的一块,还是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魏谦游头脑眩晕中,猛然想起,上回来瞧可是师娘奏萧,亲家母抚琴来着? 敢情这一萧一琴早被当暗器用过,只是这回叫他赶上了。先前他不来师娘和亲家母还不是两相安好,他倒是上赶着找罪受。 “魏澜箬,你辱我茵茵,伤我谦游,今日我非与你好好论一论旧账。”安然一手掐腰,一手指向岛主夫人怒斥。 魏谦游心里憋闷道:弟子伤成这般,师娘不也有份吗?当下却是敢怒不敢言,自觉地退到一边。 岛主夫人也不示弱,挽起袖子道:“当我怕你不成?说我的友善不人不鬼,今日我便将你打到鬼见了都害怕。” 云韶眼见着魏谦游的举动,紧跟着效仿,还不满地看了一眼那边墙头露出来的半个脑袋。 魏谦游腾身跃起,护在云韶身侧。这会儿已经不指望着能将那二人劝着停手了,只要韶儿无恙便好。 云韶急声道:“你来护我做什么,还不快去将师娘和亲家母分开,伤了谁都是不好的。” “师娘盼着亲家母也能唤她一声师娘,亲家母也心知魏友善打定了主意她劝不动,两人自然都是留手的,不必担心。”魏谦游一手捂头一手捂背。 云韶急得直跺脚:“都将你伤成了这样,你怎的看出她们留了手的?” 魏梦槐不知何时出现在二人身侧:“对他自然是不留手的,谁叫他皮糙肉厚。没见方才师娘和魏澜箬都是冲他去的吗?” “为何?”云韶大惑不解。他们分明是来劝说的,怎么也不会对他们出手才对。 魏梦槐思索半天,也没想出个合理的解释,只得道:“命中有此一劫吧,命定的劫数,无论如何都是避不了的,也可能是他天生得了这样的体质。” 魏谦游郁闷地扁着嘴,瞧着师娘和亲家母的招式变化,心中忽而闪过一道灵光:“有了!若我帮你这莲池重归安宁,你该如何谢我?” 第四百二十一章 云韶没好气敲上魏谦游后脑:“梦槐都允了会告知茵茵的近况,你怎的这样贪得无厌?再说叫师娘和亲家母化干戈为玉帛是你分内之事,没人求你难不成你就放任了?” 魏谦游有苦说不出,他聪明的韶儿如今怎的变成这般了,魏梦槐信口一说还真信啊? 魏梦槐鄙夷道:“我也是没想到,茵茵的安危在你眼中这样没分量,我真是看错你了。” 见云韶被此言勾起了怨气,魏谦游只得清了清嗓子,高呼道:“师娘好轻功,几日不见竟又有精进,比师父当年也是不差。” 此言一出,云韶和魏梦槐一同敲上魏谦游后脑,齐声道:“让你劝架,你怎的助长声势?” 魏谦游这下也来了脾气,奈何两只眼睛再怎么瞪也大不过四只,只得弱弱道:“你们瞧着就是……” 云韶和魏梦槐莫名望去,就见安然朝岛主夫人自得一笑,似是在说:“落燕岛的轻身功夫,不过尔尔。” 岛主夫人冷哼一声:“就你那轻身功夫,老母鸡扑腾两下都比你高,瞧我如何胜你。” 说罢,岛主夫人抽身而退,双腿微曲又猛的发力,便跃出十数米之远。 稳稳落在墙头,岛主夫人云淡风轻道:“我还没发力呢,你可追得上我?” 安然表示嗤之以鼻,也朝着岛主夫人所在的墙头腾身跃起,竟比方才岛主夫人所施展出的身形更显轻盈。 云韶和魏梦槐忙跃上墙头去望,不多时便见安然二人出了魏王府范围。 魏谦游长松一口气:“师娘和亲家母这般,既不会伤到彼此,又还你莲池一份安宁,岂不两全其美?” 好笑地瞧着愕然的二人,魏谦游解释道:“师娘和亲家母出手看似狠厉,但都是留了余地的,根本不是要置对方于死地,不过存着攀比心理罢了。随意赞其中一人一句轻身功夫高明,便成了如此结果。” 魏梦槐依旧怔愣道:“我现在才算明白,当初赵王手底下那么多人不用,为何有事便爱求你了。” 魏谦游挑眉期待道:“为何?”能得魏梦槐的称赞不容易,他可得好好听着,回去后拿笔记下来。 “因为你嘴上说得怎样好听,却根本就是个不守规矩的。但偏偏不守规矩之人才能屡出奇招,能不费一兵一卒,虽比不得强行镇压奏效,顾全得失却是赵王喜欢你的原因。”魏梦槐以心驭口,叫魏谦游听来却不觉像是称赞。 云韶面色怪异道:“赏识就赏识,说什么喜欢。如今我们的承诺做到了,茵茵的近况也该告诉我们了吧?” 魏梦槐再不卖关子:“茵茵一切都好,那丫头此间造诣不输她爹爹,别说魏友善欺负她,她不欺负魏友善就不错了。” 魏谦游悄悄挑了个大拇指,明知道魏梦槐是在信口胡诌,但能叫云韶放心便是诌得对!诌得好! 魏梦槐坦然受之,这本就是她的功劳,没什么好客气的。 魏茵茵当真没辜负魏梦槐所说,在落燕岛上的日子恣意得很。除了血池地宫和据说是岛上极为重要的一处魏友善不让她去之外,在岛上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夫人,前面再没什么好看了,这敝燕林中还有几处奇景,不若属下陪夫人去瞧?”二叔抢先一步拦在魏茵茵面前,目光不敢直视。 魏茵茵侧头在茯苓耳边悄声问道:“茯苓儿,可是快到了?” 茯苓点头印证,不免担忧道:“夫人是不是再妥善考虑考虑?岛主可是严令禁止过,那处和血池地宫是不许夫人去的。” 魏茵茵浑然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就是不许她去的地方,才最容易发现秘密。血池地宫她已经去过,岛上的禁地便只剩那归燕滩了。 魏茵茵微微蹙眉,故作不满道:“我敬二叔是岛上元老,但二叔这样拦我,未免失礼了吧?” 虽则魏茵茵语气不重,但这一句在落燕岛任何人听来都有足够的威慑力。 二叔忙退开两步,恭敬道:“属下并非要拦夫人,只是再往前走,便没有敝燕林这般美景了,属下唯恐夫人受惊。” 魏茵茵听罢不禁没心生退却,反而兴致更浓。足以叫她受惊的事情,除了师父以外她还没见过第二个呢。前方有何景致,非要去一探究竟不可。 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魏茵茵不顾二叔的劝阻和茯苓的央求,脚下步伐交错加快了几分。 跟了一段,二叔越发着急。心一横脚一跺,二叔坚定道:“若夫人再要向前,属下只得将少夫人强行带回去。若有冒犯之处,稍后属下自会去领罚。” 魏茵茵闻言当真顿下了步子,冷冷将二叔瞪着:“你可想好了,对夫人不敬是怎样的罪责。” 二叔毫不见胆怯:“岛规属下烂熟于心,不需夫人刻意提醒。但岛主有命,属下绝不会再让夫人向前半步。” 魏茵茵也未生硬闯的心思,据闻二叔的本事不在师公之下。清云游不在身侧,只凭拳脚功夫她能不能闯得过去还两说。 正思量着对策,就听茯苓苦声道:“夫人就收了心思吧,奴婢虽没去过归燕滩,但听人说起那里的景像就觉毛骨悚然。夫人若亲眼见了,夜里定要梦魇的。” 二叔见茯苓开口,顿觉压力轻了不少,茯苓说话夫人还是肯考虑的。 若是二叔再了解魏茵茵几分,决计不会在这关头掉以轻心。只他晃神的一瞬,魏茵茵已然从他身侧跑过。 二叔反应也快,魏茵茵没跑出两步就紧追上去。然而此处离归燕滩已经不远,魏茵茵动作又不慢。 心里略微计算了一番,二叔脸色忽沉,双腿发软致使脚下的动作也慢了几分。 魏茵茵却不会慢,身影在二叔和茯苓眼中不断变小,不多时便消失在二人眼中。 待再看到魏茵茵时,魏茵茵正直挺挺站在原地。自然不是等着二人来追她,若绕至她面前便可看见,此时魏茵茵已是满面怔愣。 魏茵茵仍旧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会让她受惊之物,并非什么珍奇异兽,也非险山急流。她到此之前怎样也不会想到,归燕滩竟是这样的。 诺大一片海滩,竟满是一人多高的牢笼,内里关押的囚犯无一例外的双眼无神。若非起伏的胸膛印证着他们呼吸尚存,根本与死人无异。 魏茵茵不敢去想也想象不到,他们究竟是受了怎样的折磨才变成这般。粗略一数,魏茵茵本来尚好的心情却因为这数目沉到了谷底。 “他们犯了怎样的过错,竟要受此折磨?”魏茵茵颤声问道,眼圈也变得微红,内里显是含着泪的。 二叔声音中不带半分感情:“他们并无过错,但曾与落燕岛为敌,便是他们此生最大的过错。” 魏茵茵冷声质问:“二叔说得坦然。但若是有人进犯落燕岛,二叔可会殊死反抗?” 二叔只是沉默着,自己生长于此,若有外敌侵扰,自会奋不顾身一战,此乃人之常情,何须回答。 魏茵茵又问:“落燕岛对他们这般,岂不让那些归降与落燕岛之人都寒了心?他们虽降于落燕岛,二叔却如何能保证他们对落燕岛没有二心?” “无需保证!”二叔依旧面色如常。 顿了顿,二叔又道:“落燕岛根本不需他们的忠心,自是无需保证的。” 魏茵茵嗤鼻道:“难怪落燕岛自称如何势大,侵我中土却是不敢用最直截了当的法子。原来岛主真正能用的,不过是岛上之人罢了。” 二叔纠正道:“如今夫人已为岛主之妻,自然也是落燕岛之人。况且只凭岛上之人,落燕岛足以无敌于天下,这些人便是最好的证明。” 魏茵茵依旧满脸的不屑:“岛上之人?我倒是没见如何厉害,任你如何吹嘘,还不是被我爹爹不费一兵一卒就灭去了半数。” “你刻意提醒,是要逼着本座让你偿还你爹爹的过错了?”魏友善缓缓走来,面上虽是带着笑,这笑却叫三人都是背脊覆盖了一层寒霜。 魏茵茵不自觉退了两步,这数月来魏友善可以说给了她足够的耐心,从不见这般逼人的气势。 魏友善俯低身子,轻抚这魏茵茵的额角道:“但本座不会这样做,本座的替身犯下的过错,却叫本座的夫人偿还,哪有这样的道理?” 魏茵茵挥手将他打开,壮着胆子道:“我爹爹是中土的魏王,才不是什么你的替身。” 魏友善站直了身子,不在意道:“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身份,你也不例外。你今番不顾本座的告诫来此,本座可以念在本座夫人的身份上饶恕你,自然也可以因魏王府小姐的身份让你同他们一般。” 魏茵茵脸色变了变,幅度不大,魏友善倒是看了个清明,正是叫他满意的反应。 眼瞅着魏茵茵额角见汗,魏友善才缓声开口:“本座从来不会给别人自己选择的机会,却愿意为你破一回例。擅闯归燕滩,你……是以何种身份?” 第四百二十二章 海上的天气从来都是变幻无常,方才还浪涛汹涌,眼下便是风平浪静了。 阳光暖暖的洒在魏茵茵背上,也照在魏友善脸上,让他阴沉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正式。 当然,这只是魏茵茵看来。她没能憋住笑,二叔和茯苓却还在旁埋着头不敢说话,倒显得她像是不正常的那个。 “你在嘲笑本座?”魏友善显是没料到魏茵茵变脸这样快,前一秒还面带惧色,这会儿就有笑脸了。 感受到茯苓在扯自己的衣摆,魏茵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吞了下口水,魏茵茵陪笑道:“怎么会呢,我就是冲你笑,也只会因为你是我的夫君,在对你表达爱意呢。” “如此说来,你是下定决心要与魏王府断绝关系?如此本座便放心了。”魏友善变脸亦是很快,说话时也有了笑意。 魏茵茵一时没能明白,她出身魏王府,魏友善从来都知道,何以如今他要她与魏王府断绝关系,又说什么放心? 考虑了一会儿,魏茵茵未能想通,却是抓住了此时她应该抓住的重点。 “且慢,我何时说要与魏王府断绝关系了?那是我的娘家,岂是说断绝就断绝的。”魏茵茵说着,还伸手在魏友善额上探了探,谁知道他抽什么风。 魏茵茵不禁怀疑,魏友善根本不是来抓她的,而是特意来表演变脸的。一句话的工夫,这脸又沉下去了。 “世上哪有这许多两全其美的事情,你要本座做你的夫君,又要念着魏王府那个娘家。难不成日后还想以此牵制本座,不让本座入主中土?”魏友善扣住魏茵茵后脑,迫使她贴近自己,哂笑着说道。 魏茵茵顿觉喉咙间发紧,硬着头皮道:“你我结亲,中土和落燕岛自当相安无事,这也是情理之中。” 魏友善似笑非笑道:“这是你们中土的规矩,落燕岛可不讲那一套。你要说服本座,最好找些其他的理由。” 魏茵茵故作认真地想了半晌,才道:“世人皆知我的出身,你就是不念及中土的规矩,却也该替我考虑。你进犯中土,在世人眼中我却也是脱不了干系的,你这是置我于何地?” “所以本座才叫你自己选,若你还自认是魏王府的小姐,便是与落燕岛为敌。若你选择做本座的夫人,便是落燕岛之人,还管中土做什么。” 说罢,魏友善拍了拍魏茵茵的肩膀,好好考虑吧,本座给你足够的时间。 魏茵茵撇嘴,腹诽道:不然就是一死,不然就是身败名裂比死还难受,这不就是没得选嘛,说得倒是好听。 眼珠一转,魏茵茵回忆道:“记得魏曦婵说过,你和我爹爹之间似乎还有个说法。这是落燕岛的规矩,你总要遵守的吧?” 魏友善微微颔首,耐心等待着她的下文。 见他承认,魏茵茵鼻头一抽,眉头都拧成一团,一副要哭的样子。 “若真按你们落燕岛的规矩,届时你可是对不起我的,这笔帐该如何清算?” 魏友善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不满道:“你认为本座会输?” “至少我不认为我爹爹会输。”魏茵茵说得理所当然,摆明就是要将他气上一气。 茯苓在旁看着瞋目结舌,还想着该怎么劝岛主呢,这会儿岛主虽还生着气,这气却全然不在夫人身上了。至于那魏王,如今正是远在天边,希望岛主别憋出毛病才好。 “落燕岛的子民,无一人认为本座会输,你作为本座的夫人更应该如此。类似的话,本座不希望再从你口中说出。”魏友善狞声告诫。 “纵使我在关心你?”魏茵茵毫不避讳地对上他的目光,更显得理直气壮。 若非当真二叔和茯苓的面,魏友善真想扶额冷静一会儿。分明就是在气他,小丫头怎能坦然说成关心,他还能说不需要她的关心不成? 见他说不出话,魏茵茵却不理会他憋闷的难受,继而委屈道:“我这样关心你,你却来对我百般刁难,还说什么会给我足够的耐心。落燕岛的岛主,根本就是个言而无信之人。” 魏友善愕然,归燕滩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界,他不许她来,根本就是怕她被吓到,这还不算关心么?还有血池地宫那次也是,这丫头都没良心的吗? 自己的好心就这么被当成驴肝肺,魏友善自然不肯罢休。既然小丫头说他刁难,那他就真刁难给 她看看好了。 “将夫人带回房中,没有本座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放她出来。待何时她认了错,本座再另作考虑。”魏友善漠然吩咐道。 二叔好心提醒:“自岛主与夫人成亲后,夫人就下令将原来的住所拆了,改为堆放杂物。” 面对魏友善投来的目光,魏茵茵自得一笑。早料到魏友善不愿对她如何,却会用眼不见心不烦这一手,她自然也是提早做了准备。 魏茵茵不在意道:“大不了我去与茯苓儿挤一挤,其实我还巴不得呢,搬到你院里离茯苓儿都远了。” 魏友善心中冷笑,算盘打的倒是响,与茯苓同住还不翻天了。本座是罚你,不是叫你择选个固定的地方造反。 嘴角勾起一抹坏笑,魏友善将二叔招至近前,轻声吩咐道:“命人将地宫中的灯烛尽数撤出,关她几日,不怕她不认错。” 二叔放心不下,劝道:“岛主三思,血池地宫岂是寻常人去得的?” 魏友善眯眼望了望魏茵茵,又冷睨向二叔。若不投身其中,血池的药力还不足以伤到这丫头,但他没有向二叔解释的必要。 二叔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忙告罪道:“岛主心中自然有数,属下这就去办。” 魏茵茵竖耳探听却是一无所获,心中不安,倒也不肯服软。作势也在茯苓耳边嘟囔了几句,而后挑衅般望向魏友善。 魏友善只觉好笑,却也没说什么。血池伤不到你,地宫中却是透不进一点光线的,你就好生享受着吧。 被二叔带回她和魏友善的卧房,魏茵茵道是魏友善妥协了,不禁有些飘飘然的意思。甚至心想着:若本小姐使出真本事来,待会儿你们还要将本小姐供起来呢。 “咦?地宫的门怎么开着?你们开的?”魏茵茵望向二叔,察觉到自己话里莫名多出一个“们”,才意识到眼下自己身后站着的并不只是二叔和茯苓。 众人皆未答话,魏茵茵自语道:“也对,没有友善的吩咐,你们哪里有这个胆子。这就怪了,有生人上岛不成?” 此言一出,二叔登时面露急色,愤然道:“天下间竟还有人敢擅闯落燕岛,夫人莫慌,属下这就去禀岛主。” 魏茵茵将他拦了:“这点小事,找友善做什么,难不成你们都是吃干饭的?” 二叔身侧一人难为情道:“回夫人,且不说血池地宫乃是咱岛上的禁地,我等无权进入。单是地宫中飘散的药气,也是我等受不住的。” 魏茵茵翻了个白眼:“真是没用,你们等在此次,我将那人赶出来就是。” 二叔见状,偷偷朝说话那人挑了个大拇指。正犯愁怎么叫夫人进去呢,这下倒是不费吹灰之力。 刚一踏进地宫之中,魏茵茵伸手探了探灯烛的位置,触及的只有冰冷的墙壁。回头想要问上一声,却见地宫的大门紧闭着,用力去踩机关也不见反应。 魏茵茵高呼了几声,奈何大门这样厚重,声音怎能传得出去? 二叔转而对说话那人道:“当真是个机灵的,我定会将你的聪明如实禀告岛主,地宫的大门也是你一早打开的吧?” 那人愣了愣,二叔紧跟着也愣了愣。再看余下的几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表示打开地宫大门与自己并无关系。 “坏了!”二叔惊呼一声,再想将地宫大门打开,却是遇到了与魏茵茵同样的情况。不论怎样触及机关,就是不见大门开启。 “快去禀告岛主!”得了二叔的吩咐,众人立时散去。 二叔忙又转回大门处,朝里面呼道:“夫人莫要心慌,岛主很快便到,属下以性命担保,定会让夫人无恙。” 惊慌失措之下,二叔竟也望了,他此时再怎么努力劝慰,魏茵茵都是听不见的。 若只是四下漆黑尚好,回想起方才所见归燕滩的景像,魏茵茵便觉着怕了。无法开启的大门,更是让她感到接连而来的绝望。 魏茵茵努力克制着,不叫自己去回忆。然而越是可以如此,就越忍不住想起他们那样空洞的双眸。 那样的一双眸子,一瞧便是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在这样的环境中,她的希望又能维持多久? 魏茵茵眼含泪花,但且不说四下无人,就是有人在她对面,也是无法将此番形容看得清。 如此想过,魏茵茵当真觉着黑暗中有一双空洞的眼睛注视着她,且正在她不远处。同样的眼睛越来越多,直至填满了整个黑暗,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她一人身上,似乎随时都有向她靠近的可能。 第四百二十三章 蜷缩在墙角,魏茵茵让自己占据尽可能小的空间,企图借此延缓那些眼睛靠近自己的时间。 这也算是万众瞩目的感觉了吧?魏茵茵苦中作乐的想着。这会儿除了盼着有人过来……是有人来救她之外,魏茵茵再无他想。 二叔是看着她进来的,该是会很快告诉友善知道。友善会来救她的吧,一定会的! 想到此处,魏茵茵底气足了些。勉强支撑着发软的双腿站起来,头脑中也恢复了几分清明。 “不对!血池地宫乃是落燕岛的根基所在,这里的机关怎么会说坏就坏?”头脑清醒,魏茵茵能够意识到的也多了些。 回想起归燕滩上魏友善与二叔交头接耳的一阵,魏茵茵一口咬定,正是二叔得了魏友善的命令故意的。 什么有人闯入,什么机关失灵,根本就是他们的阴谋,故意叫她害怕! 想明白了这一切,魏茵茵指着大门破口大骂:“魏友善!这点手段就想让本小姐认输了?你做梦!你千算万算,没想到本小姐这么快就回过神了吧?本小姐告诉你……” 骂了半天不见回声,魏茵茵也觉无趣,索性闭了嘴,保存些体力。 原地坐了一会儿,又觉这样太过便宜了某人。魏茵茵愤然起身,顺着台阶径直走向血池,思忖着怎么给魏友善找些不自在。 黑夜中不能视物,魏茵茵却是赌气走得很快。虽说只来过一次,但里面的路并不弯绕,一次足以魏茵茵了熟于心。 “哎哟,这里何时多了一堵墙。”不知撞到了什么,魏茵茵瘫坐在地上抱怨着。 刚想去揉额头,魏茵茵却是将手放下,纳闷地自语道:“这墙怎么是软的?” 说着,魏茵茵将手举至额头的高度,上前探了探。果真很软,还是有温度的。 忽听那“墙”细声细气问道:“小丫头,摸了半天可摸够了?” 女鬼一词浮现在心中,魏茵茵脸色“刷”的惨白,慌忙后退间又被台阶绊倒。 感受着双腿难以发力,魏茵茵紧闭着双眼,带着哭腔道:“我警告你,我是岛主夫人,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可对我不敬。” 那女鬼嗤笑道:“岛主夫人算什么?你可知道我是谁?莫说是岛主夫人,就是岛主来了,也只有给我行礼的份。” 魏茵茵见那女鬼只是问话,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壮着胆子开口却还显怯怯:“女鬼姐姐,我不是有意要闯进来的。其实我也想出去,可大门的机关坏了。” 那女鬼的手探上魏茵茵的脖颈,不满道:“什么女鬼,将我叫得这样难题,就算岛主也是死罪。” 魏茵茵只觉这手冰凉,不是女鬼是什么,眼下话声已抽噎着:“女,女鬼姐姐……啊不,姐姐,我向你道歉,你别吃我……” 那女鬼悻悻道:“念你是初犯,我便不与你计较了。我只说一次,你认真听好。” 魏茵茵忙不迭点头,也不管对面之人看不看得见。 就听那女鬼又道:“这血池得天地造化而生,我乃是血池蕴育的灵。可以说没有我,就没有落燕岛如今的基业。” 魏茵茵试探着问道:“那姐姐,你既是血池蕴育出的灵,我叫你池神姐姐可好?” 说完魏茵茵就后悔了,这名字是在蹩脚了些。从前只听过有特殊癖好,喜欢帮人捞斧子的河神,却从没听过什么池神的。 魏茵茵慌忙改口:“姐姐若是不喜欢,茵茵换个称呼就是。” 谁知那池神一口答应:“只要不是女鬼便好。” 半晌,池神又问道:“看你年纪,离及笄还尚有些年头,如今的岛主怎般年纪?” 魏茵茵不免诧异:“池神姐姐,你看的见我?” 池神在魏茵茵额上弹了一下:“你问的可是句废话,快回答我的问题。再敢说废话,就把你丢到血池里去。” 魏茵茵缩了缩脖子,含糊道:“友善年纪比我大些……” “大些?” “约莫十载吧,也不是不能接受。” “十载?”池神捏上魏茵茵下巴,冷声道:“小丫头,岛上的一切事情我都心知肚明,再敢骗我,你知道后果的。” 魏茵茵只得如实道:“二十余载,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心里有彼此。” 池神显得很是不屑:“岛主当真一代不如一代了,这一代竟有如此癖好。若往后的几代,冒出来个有龙阳癖的,落燕岛岂不是后继无人了?” 魏茵茵被呛得直咳嗽,不瞒您说,若不是她动作快,抢在友善找爹爹拼命之前上岛,说不准还真就如此了。 对面半天没传来半点动静,魏茵茵不安道:“池神姐姐,你还在吗?” 未得回声,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轰鸣,似乎是爆破之声自入口处传来。 魏茵茵心头一喜,心说:果真是我误会友善了,友善就算再生气,又怎么会忍心将我关在此处。这不,友善便来救我了。 此时魏茵茵真想大笑两声,眼瞧着就要付诸实践了,魏茵茵便觉背上有只手在不断向上摸索,紧接着后脑就遭了重击,恍惚片刻就昏了过去。 昏迷之前,魏茵茵最后一个念头是:池神姐姐敲晕我做什么,你若不想叫其他人发觉,茵茵不说就是了…… 一连串的爆破平息,硝烟尚未散尽,魏友善就快步追至血池地宫门前。 “这大门怎么会如此结实,魏谦游造的那些火炮呢?尽数取来。”魏友善快速吩咐过后,耳朵贴在石门之上希望探听得里面的动静。 二叔同样面带急色,却不知与魏友善急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对身侧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不敢违背,胆怯地走至魏友善身侧,劝道:“血池地宫乃是岛上的圣地,属下心知岛主忧心夫人,但历代岛主守护之地,怎可因……岛主三思啊!” 魏友善冷冷扫过那人,近乎嘶吼着道:“尽数取来,要快!” 二叔也上前劝道:“岛主将魏茵茵接回岛上,本意是为了那驱毒之法,而非真的要她做岛上主母。为了她毁掉先祖留下的地宫大门,岛主可觉值得?” 魏友善心知此可发火也是徒劳,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先祖留下的根基,乃是血池,地宫不过是个容器罢了,此门也不过是个屏障。为了血池,大门有何毁不得?” 二叔并不退让:“若岛主是为血池,属下已经召集岛上所有的能工巧匠,总有一日能找到机关的问题所在。” 魏友善重重一拳砸上石门:“你们不去,本座亲自前往就是。违逆本座命令者,自行去领罚吧。” “岛主若执意如此,可别怪二叔不留情面了。”二叔说罢,面色沉冷拦在魏友善身前。 魏友善眼睛眯了眯,二叔换了称呼,意味着的绝非对岛主的不敬。从前为少岛主时他便知道,如今作为岛主,他更是清楚这一点。 “二叔要执行家规,我无话可说。但在那几位到之前,二叔自问可有本事将我拦下?” 魏友善说得很是自信,说完也不理二叔作何反应便扬长而去,他相信二叔没有胆量追来。 二叔身侧几人听得发懵,落燕岛每个人的家都在岛中,何以家规却在岛柜之上,连岛主也不敢不从?然而那几人并未发问,此时便是问了,也不会有人答复。 魏友善再回来时,二叔身侧之人已经换了面孔。整整九人,无一人不是面容阴沉。 魏友善亦是如此,却是从破门到入内,都没有去看其中任何一人。 “几位叔父,小侄有礼了。眼下茵茵已经救出,几位叔父若要执行家规,小侄绝不会反抗,只请几位叔父容小侄先送茵茵见医。”带着魏茵茵出来,魏友善才向几人见礼,嘴角却是带着不屑的。 二叔冷哼道:“对叔父行礼,何以不躬身?面对家规,你竟还摆岛主架子。” “二哥不必多说,且将这小子先擒下,日后慢慢管教。”有人附和道,魏友善抬眼望去,那人生得竟同二叔像极。 二叔叹息了一声,忽而面色冷冽,振声呼道:“乾元初开天象生!” “友善……”魏茵茵悠悠醒转,嗓音沙哑着唤了一声。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魏茵茵心安了些。抬头望了望,却是疼的龇牙咧嘴,另一边手臂显是断了。 魏友善哂笑道:“真能睡,你若再睡下去,我就要没了耐心,拿你当死人丢进血池去了。” 魏茵茵挣扎了几番没能起来,就这么躺着抱怨道:“你还笑得出来,我这胳膊怎么回事?就算生我气,也不至于下手这么狠吧?现在才来道歉,我可不接受。” 魏友善无奈道:“地宫大门那样沉重,我只能用火炮轰开。倒是你,听见了爆破之声,竟还躺在大门后头。断了条胳膊还是轻的,没死都算你命大了。” 魏茵茵挠头忖了忖,躺在门后?依稀记得,她昏迷之前是身在地宫之中的。 “嘶——”魏茵茵脑中隐隐作痛,她是怎么昏过去的来着?似乎有女鬼在她后脑敲了一下。女鬼……女鬼! 第四百二十四章 魏茵茵仰头望天想了许久,反握了魏友善抓着她的手,激动道:“对了,是池神姐姐。是池神姐姐将我敲晕放在门口的,我当时不省人事,自然躲不开了。” “池神?”魏友善摸不着头脑,落燕岛从不相信神明,怎么会有什么池神出现。 魏茵茵认真点头:“严格来说,是血池蕴育出的灵。但我唤她池神,她也是不曾反对的。” 她本是想保密的,谁叫池神姐姐不领情,还将她敲晕呢,这就怪不得她了。魏茵茵报复般地想着,将自己进到血池地宫的所见悉数向魏友善说了。 魏友善神色复杂地盯了她一会儿,无奈叹道:“若是扯瞎话能让你好受些,我当成真的听就是。” 魏茵茵刚一抬手臂,就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只得双腿胡乱蹬了一阵,不满道:“我是亲眼所见,这种事情我还能骗你不成?” 魏友善皱了皱眉头:“你这手臂我勉强才接上,短时间内还不能活动。想要做什么,知会我一声,我替你做便好。” 闻言魏茵茵心里头暖洋洋的,然而抬头又对上魏友善那一副明显不信的表情,心头的暖意顿时荡然无存。 魏友善干咳了一声:“这也不能怪我,你与岛上任何一人说起,怕是都不会相信。” 暗自琢磨一会儿,魏友善猜想着是小丫头在地宫里受了惊吓,导致出现了幻觉。 “扶我起来!”魏茵茵语气不善,急于证明自己并未扯谎。 魏友善忙扶她重新躺好,微责道:“怎的一刻都闲不住,安心修养,你这胳膊才能好得快些。” 魏茵茵瓮声瓮气道:“当然是再进地宫,叫你自己看个清楚。若是证明了池神姐姐真的存在,你可得向我道歉!” 外头传来清冷的一声:“留你性命,容你留在岛上,已经是看在岛主的面子上。小丫头,我劝你还是老实些。” 有人附和道:“岛主也该早做决断,能乱岛主心神之人,绝不能成为岛主夫人。” 她和友善之间的事情,是友善自己点了头的,何须外人置喙?魏茵茵正要高声回应,却是被魏友善拦了。 魏友善回道:“两位叔父不必多说,我决定的事情,向来不会更改。” “他们是什么人?少见你对谁这样客气的。”魏茵茵不解,魏友善对她这样细声细气都是少有。 魏友善解释道:“他们都是岛上的元老,在岛主有重大过错时,便由他们出面制止,论起来我是该唤他们一声叔父的。不过你放心,本座不会将你弃之不顾。” 虽则魏友善并未明说,魏茵茵心下已是了然:“你所犯的重大过错,就是娶了我?” 二叔复又回道:“岛主愿娶何人,我等都尊重岛主的意愿。但先祖留下的地宫为你所破,便再留你不得。岛主可以与夫人恩爱,但绝不能将夫人排在落燕岛的存亡之上。” 魏茵茵这会儿也算是明白了,敢情她这岛主夫人看着风光,还不如一扇门呢。 “听二叔的意思,是巴不得我困死在里头了?地宫大门的机关失灵,却又是谁的责任?”魏茵茵毫不示弱地问道。 二叔被噎了一下,语气也随之弱了几分:“破坏机关之人,我等自会差人查探。至于你,念在你曾是少夫人的份上,便放你一条生路。即刻离开落燕岛,永世不得与岛主见面。” 魏茵茵挣扎着坐起身,不顾魏友善的阻拦跑到门口:“若是我不离开呢?” 二叔横身拦在门前:“你一日不离开,友善便一日不能重回岛主之位。” “嘿,你个糟老头子,当本小姐伤了一条胳膊就好欺负是不是?”魏茵茵扬着脑袋迎上前去,一副要与二叔算账的样子。 二叔虎目圆瞪,狞笑着挥出一拳。你这丫头既然自己找死,可别怪二叔我不留情面了。 魏友善闪身上前,将二叔的拳头稳稳接下:“二叔若要以武力镇压,眼下人手不齐,怕是做不到吧?” 二叔身侧那人道:“二哥,我等只有权执行家规,岂可对夫人不敬?” 二叔瞪了那人一眼:“自友善决定毁门救她的一刻,她便再不是落燕岛的岛主夫人。试问这样蛊人心智的妖女,若做了我们的岛主夫人,如何能叫众人安心?” 魏友善面容沉冷:“就算她不是岛主夫人,却依旧是我的夫人,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她分毫。” “她不能做岛主夫人,自然也再不是你的夫人,这点你可明白!”二叔似乎有些发急,忽而提高了声调。 “我自然明白,但我的意思,二叔也应当明白。”魏友善说得平静,双眸如湖水不泛波澜。 他倒要看看,是落燕岛离不开他,还是他离不开落燕岛。 与魏友善僵持良久,二叔才悻悻作罢:“你还是将这丫头看管妥善,只要她踏出屋门一步,便意味着她将要离开落燕岛。岛外自不会有人刁难于她,但若有人擅闯落燕岛,岛上子民绝无一人会答应。” 魏友善转头微笑道:“不论在何处,本座都记着允诺你的事情,会一直陪着你。只是你天性好动,只在这屋中,为免觉得烦闷。” 魏茵茵同样微笑回应:“有你陪着,我在何处都是不觉烦闷的。” 只是这微笑中透露出几分失落,魏茵茵耷拉下脑袋,没叫任何人看见。魏友善的做法让她感动无疑,但何以总将承诺二字放在嘴边,他会这样做,难不成只是为了一句承诺吗? 他是落燕岛的岛主,向来一诺千金。从不轻允旁人,但不论允了谁都是一定要做到的。她在他眼中的分量,究竟是与一句承诺无异,还是…… 魏茵茵没敢发问,也没继续想下去,只怕得到的答案与她期望的不符。 当下只高呼着发泄,以致于被魏谦游带回屋内时,魏茵茵还叫骂着:“都一把年纪了,也没个妻儿老小,还义正言辞的装什么蒜,他分明就是嫉妒,赤果果的嫉妒!” “茵茵,曾有一任岛主,也是为了夫人触犯了家规。最终却是无力护她,导致那夫人被当时岛上的几位元老丢入了血池之中。”魏友善好言劝道,希望能借那二人的惨剧让她安分些。 魏茵茵刚坐下,凳子还没捂热就拍案起身:“你是在威胁我了?不用他们丢,我这就自行投身血池去。” 魏友善一把将她拉回,情急之下却是拽错了手臂,又牵连得魏茵茵一阵呼痛。 “你瞧瞧,这就对我不耐烦了。你的允诺我才不稀罕,谁又没求着你兑现,你继续去做你的岛主就是,不必理会我了。”魏茵茵丢去一个后脑勺,心里郁闷得紧。 魏友善用力把她扳正回来:“本座何时对你不耐了?不让你多说,是为了保全你。” 魏茵茵挣扎不过,便闭眼不去瞧他:“都说了不稀罕你的允诺,自然也不需你来保全。爹爹有句话说得对,你再怎么努力都救不下一心求死之人。” 魏友善再压不住心中火气,拎起魏茵茵丢回踏上。冷冽的一眼瞪去,管叫小丫头再想说什么,都得给他憋回去。 魏茵茵心有戚戚,他这样子着实吓人,直叫人觉着血腥气不住往鼻腔里涌。 “不论有没有那允诺,本座定要护你到底。这情你领了便作罢,若不识抬举,本座便逼着你领情!” 魏友善说罢,便拂袖出去。魏茵茵想要将他叫住,到头来却是也没敢开口。 魏友善这一走,魏茵茵心里仅有的那点安全感也消散了。往榻里缩了缩,只探出一个小脑袋向外张望,生怕二叔等人会趁此机会进来。方才还说不用人家管,这会儿倒盼着人家赶紧回来了。 没忽略二叔两人交换的眼神,魏友善站定,道:“本座去请大夫回来,二叔若要阻拦,这会儿便要动身去凑其他几位叔父来了。” 二叔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治好了手臂,也好叫她尽快离开。” 魏友善又道:“若本座离开时,有其他人踏入屋中半步,血池炼体和乾元阵,今日势必要有一样消失于世间。” 这分明就是威胁,触犯了家规又不听从安排,你还当你是岛主么?二叔心里的火气都烧到了嗓子眼,奈何对上魏友善那一双眼睛,底气顿时弱了几分,不得已将火气压下。 二叔身旁那人上前圆场:“友善你放心去,有你二叔和七叔在此,绝无一人敢擅闯。” 魏友善只甩下一声冷哼,他从未想过在岛主之位和他亲自择选的夫人间做一个决择。只因他从来不是身不由己之人,规矩是为庸碌之人而设,先前的那些个岛主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庸碌之人罢了,但他绝不会是! 魏茵茵初时还紧张地竖耳听着,只待魏友善和那二人起了冲突就出去帮忙,看来她是多虑了。事实证明,二叔并没有那样的胆量。 但魏茵茵却忽略了一点,作为落燕岛的元老,二叔岂是因旁人的三言两语就能被唬住的? 第四百二十五章 待魏友善走远后,二叔才敢对七叔使了个眼色。 七叔朝里屋呼问:“小丫头,方才依稀听你说池神,可愿与老头子说说?” 魏茵茵心下哂然,二叔还知道自己开口会遭嫌弃,倒也识趣的闭了嘴,让七叔来问。 “七叔说什么?大声些,我在屋里头听不清。”魏茵茵回了一声,故意让自己的声音模糊,营造一种她当真听不清的假象。 七叔果然也没听清魏茵茵所说,提高了调门:“小丫头,你说话大声些。” 魏茵茵揉了揉耳朵,高声呼道:“七叔说的话我听不清,不若七叔进来说吧。” 说完,魏茵茵剧烈地咳嗽了一阵,似乎这一句话让她甚是费力。她如今还是个病号呢,总要体谅她些。 七叔没多想,闻言就要去推门。二叔心里颤了颤,抢先将他拦下。 “你不要命了?历代岛主对亲情看得如何浅淡你该是知道。你踏入屋内,友善回来绝不会留情,小丫头分明是故意叫你进去。” 七叔听了也是后怕,憨直呼道:“小丫头,七叔进去与你说话,但这可是你要七叔进去的,可不能怪罪七叔。” 魏茵茵兴奋道:“那是自然,我在屋里憋闷,正愁没个人同我说话呢。七叔肯来陪我,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 见七叔又要迈步,二叔死死扯住他的后心,另一手扶额道:“我说老七,你能不能长点脑子?” 七叔莫名,二叔也没有解释的心思,索性自己发问:“知道你不会怪罪,但你可能保证友善也不会?” 阴谋被识破,魏茵茵撇了撇嘴,只得如实道:“他是他,我是我。我自会劝着他,但他听不听就是他的事了。我可不敢打包票,说自己能做他的主。” “听见了?这丫头年纪不大,心思毒辣得很呢。”二叔眯眼朝屋门望了望。 魏茵茵亦是不满,还说她心思毒辣?若非你们时时刻刻憋着要本小姐的命,本小姐才懒得同你们置气。 七叔朝二叔尴尬一笑,复又呼向屋内:“七叔不进去,你出来可好?不必出门,隔着门板相谈,叫彼此足以听清就是。” 魏茵茵又咳了两声,顿了许久才道:“劳烦七叔稍等片刻,我尝试着能不能下地。我这会儿身子虚,还望七叔多体谅些。” 七叔感动得热泪盈眶,身子虚还不忘照顾他老人家的耳朵,多懂事的丫头啊。若非家规不可违逆,这才是他心中岛主夫人的不二人选。 七叔转而劝道:“二哥,瞧着丫头这样懂事,这样的脾性岂是会蛊惑友善的?说不定其中有误会,还要查实后再做定夺为好。” 二叔听闻此言,感觉喉咙间被什么堵着,气得半晌没说出话来。你丫年纪不小了,当真信了那丫头的鬼话?她身子虚,方才是谁对你我耀武扬威来着?岛上当真有池神,俯在她身上了不成? 见二哥不说话,七叔还道是他在细细思索,接着道:“友善为救她破开地宫大门,只能证明他二人之间情深意重罢了。能得这样的夫人,该是落燕岛的幸事才对。” 二叔冷哼一声:“落燕岛先后多少任岛主,你又听说过几个情深意重的?” 七叔有几分固执己见的意思:“二哥此言差矣,从前没有,只是没遇见过这样的夫人。如今友善为这丫头,与历代岛主皆有不同,岂不正是证明了这丫头的不凡之处?” 二叔手指颤抖着,指了七叔半天,这只手终究是无力地落下。 他叫七叔来陪他看守,本意是七叔身子骨比之其他几位元老硬朗些,却忽略了他这位七弟的头脑也是最不灵光的。友善倒是不会利用这一点,小丫头的脸皮,倒是从没让他低估过。 不等他再指责两句,门板后头已经传来魏茵茵微弱的声音:“七叔有什么话快问吧,我精神有些恍惚,怕是不能陪七叔说太多。” 魏茵茵说这话时还故意蹲在地上,叫七叔以为她已无力起身。 二叔立时明会了魏茵茵的心思,心道好一个丫头,竟要讹诈于他二人。再这么下去,待友善回来他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念至此,二叔悄声道:“你去请其他几位过来,我先与这丫头周旋着。要不说你是个榆木脑袋,从前就净会惹祸,到今日也不见好转。” 七叔根本没去细听,与二叔拉开了些距离:“二哥嘟囔什么,有话稍后再说也不迟。小丫头拖着病躯过来,知为我们一句可有可无的问话,如何能辜负了她?” 魏茵茵捂嘴偷笑,这七叔真是傻的可爱啊,就像,就像…… 想了半天,魏茵茵也没想起从前她认识的人中,有谁能似这样可爱的。就似魏瑾那般,也是分明知道她的心思,却是慑于她的胁迫佯装不知。 魏茵茵弱弱道:“七叔有话便快问吧,我定会知无不言。只求七叔帮我将二叔劝着,此事因我而起,不要再迁怒友善。” 七叔情不自禁地对着门板挑了个大拇指,心中的魏茵茵再不是个小丫头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分明是知道自己的处境,却还只想着替爱人求情,七叔自问是做不到的。 “小丫头,是七叔不好,七叔先前误会你了,我们都误会你了。你放心,别说友善,七叔定然将他们都劝着,让他们清楚你是个多好的丫头,多好的岛主夫人。” 明显听得七叔语气中带了哭腔,怕不是被她感动的。魏茵茵脸色涨红,眼瞅着就要憋不住笑。 不行了不行了,再听七叔说上两句话,定是要露馅的。魏茵茵用力一跺地板,随后便掩息不作半点声响。 七叔脑海中已经有了画面,似乎亲眼见得魏茵茵一头栽在地上,忙拍着门板,一口一个小丫头的唤着。 二叔没好气地将他拉开:“你着什么急,就是那丫头死在里面,与我们又有何干系?” “怎的就没有关系?” 明显是魏友善的声音,二叔再熟悉不过,被吓得打了个冷颤。 “友善,二叔并非那个意思,不可断章取义。”二叔急于解释。 魏友善却没有听的兴致:“本座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若是茵茵今日出了半点岔子,本座自会再领教一番各位叔父的乾元阵。” 奋力将门推开,“咚”的一声让魏友善心头一紧。 魏茵茵捂着额头更是后悔,先前昏迷就不说了,这次却是还没长记性。装晕还要趴在门口,这不是等着被门砸呢吗? 七叔比魏友善更急:“小丫头!友善,你不是去找大夫了吗?快叫大夫给小丫头瞧瞧,定不能叫她出事啊!” 魏友善略有愕然,此时也顾不上问,忙拦腰抱起魏茵茵,又朝身后唤了一声。 七叔虽然着急,倒也不敢跟进去,只在门外探头朝里面张望。 二叔留下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背着手愤然走远。爱怎么闹就叫他们闹去,他是不管了。再停留半刻,都怕给他们气吐血。 “你同他们逞威风,拿我撒什么气,瞧给我磕的。”魏茵茵撅嘴抱怨,肩膀一抽一抽,故意叫魏友善看着心疼。 魏友善温言哄道:“我不是不知道你在门后吗。乖,上了药就不疼了。” 魏茵茵任由大夫给自己上完药,又扁嘴道:“你骗人,还是疼的。连病号都骗,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魏友善手足无措,曾经听闻魏王会怕魏王妃的眼泪时,他还曾嗤之以鼻的想着,这样的人有何资格做他的替身?如今再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他或许只是难为情的一笑,再不敢说出什么自折颜面的话。 所幸大夫是个识趣的,见状躬身道:“回岛主,夫人已无大碍,凭夫人的体质,静心休养几日便好。”说完即告退。 努力哄了半晌,魏友善心中灵光乍现,故作神秘道:“我可不光请了大夫来,瞧瞧我给你带谁来了?” 魏茵茵抹眼泪的手不着声色地移开了些,让她能够看到魏友善身侧又不失楚楚可怜相。 “茯苓儿?”魏茵茵激动得险些跳起来,察觉到魏友善疑惑的目光,忙又躺下呼痛。 茯苓亦是激动,语气中却是担忧占了多数:“夫人,昨日岛主将您救出来之后,茯苓就不曾见过您,怎么伤成这般,定是疼死了。” 魏茵茵故作坚强道:“方才大夫不是来瞧过,这会儿已经无碍了。看见你一高兴,便是一点都不疼了。” 魏友善语气中都泛着醋意:“适才你不是还说,有本座陪着就够了吗?” 他劝了半天没用,茯苓只一亮相就止住了魏茵茵的哭声,这让魏友善心里极不平衡。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将茯苓送走,待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拔高几分再接回来的打算。 魏茵茵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跟茯苓儿比,还是我的茯苓儿知冷知热的。不像你,冷热都是你给的。心情好时给我些笑脸,不好时好像我多么十恶不赦似的,净给你当受气包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魏友善干笑一声,将魏茵茵对他的评价弃置在了现实的正对面,至于正煞有介事点着头的茯苓,则是被他无视了去。 魏茵茵扁了扁嘴:“就算你不认清事实,事实却就是如此。” 魏友善玩味一笑:“既然是事实,本座承认就是了。眼下本座心情正好,你这样咄咄相逼,是想瞧瞧自己有没有激怒本座的本事?” 魏茵茵闭了嘴,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奈何她没娘亲的手段,友善也不如爹爹那般耐心,只能受着了。 有时真想把潇湘吟往地上一扔,告诉他这岛主夫人她不做了。然而赌气的话总是会叫他当真,赌气是为了将他的火气压下去,若是演变成他发更大的火那就得不偿失了。 想起潇湘吟,魏茵茵不自觉地摸向腰间,却是惊恐的发现那处空无一物。 “友善……”魏茵茵不敢相信地唤了一声。 魏友善听得这语气,戏谑道:“知道自己错了?错哪儿了?” 茯苓诧异于夫人还会向岛主认错,同时也表示理解。夫人根本也是同她一样的小姑娘,心里有对事物的恐惧实乃常事。 “潇湘吟不见了!”魏茵茵直言道,知晓其中利害,便收了与他拌嘴的心思。 魏友善倒不显忙乱,反而不在意道:“他们既然执意不要你做少夫人,将潇湘吟拿去也有可能。再不然便是掉在地宫某处,不会丢就是了。你若是急着要,本座这就取来给你。” “不必了。”魏茵茵将他拦下。若掉落在地宫中尚好,若被那几位叔父拿了去,又是麻烦一桩。 魏茵茵向来是惹麻烦的,但不代表她喜欢被麻烦找上。如今和人家硬碰硬,吃亏的定是他们。 “岛主,小丫头好些了吗?”屋外又传来七叔的声音,其中满是关切。 “他竟还没走?”魏茵茵不见自责却显诧异,甚至还觉好笑,心目中七叔的形象又可爱了几分。 “七叔向来古道热肠,但若是其他几位叔父开口,他是绝不会站在我们这边的。”魏友善漠然道,说起那几个老头子就没什么好心情。 茯苓怯怯道:“听说几位元老替岛主重新择选了一位夫人,是三叔的养女,名唤清秋……” 被魏友善泛着危险光泽的眸子盯着,茯苓的声音渐弱,心中戚戚地低下脑袋。 是怕她听了伤神,还是想瞒着她另娶?虽则心里更倾向前者,但从不曾在这方面得他一句承诺,魏茵茵始终还是忐忑。 将茯苓护在身侧,魏茵茵道:“茯苓儿,你不必避讳什么,直说就是,我也想简单了解一番。” 茯苓偷睨了魏友善一眼,忙将目光收了回来,说什么也不肯开口。 “你瞪茯苓儿做什么,给我出去!”魏茵茵心里着急,语气也不受控制显得不善。 魏友善眼睛眯了眯:“小丫头,你是在同本座说话?” 魏茵茵打了个哆嗦,谄笑道:“友善,整日在屋里闷着实在无趣,若有什么解闷的小玩意,可否劳烦你取来些?” 魏友善冷哼一声:“本座已经劝阻过,你若执意要知道便随你。”说罢便拂袖出去。 茯苓这才壮着胆子道:“其实几位元老是想找曦婵姑娘回来的,但中土回来的探子说曦婵姑娘已经不在魏王府,茫茫人海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故此便择选了清秋姑娘,如今岛上也只有她算得合适。” 魏茵茵撅着嘴,鼓着腮帮散发怨念。 茯苓讪讪一笑,改口道:“若说合适,自然是夫人最合适。但夫人如今已经是夫人,自然不是她们能比的。” “这话还算中听,什么曦婵、清秋的。早晚有一日,本小姐把她们都送到中土,让师父亲自教她们本事。”魏茵茵愤懑道,仅剩能动的那条胳膊不住在空中乱抓,天知道她把无辜的空气当成了谁。 茯苓赞道:“夫人这样厉害,夫人的师父定也是不凡之人。” 魏茵茵语气弱了下来:“只是个迂腐道士罢了,说不上不凡,折磨人的本事倒是有一套。可怜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我不在府中,就只能他一人受着了。” “夫人竟还有个弟弟?我做梦都想有个弟弟呢。”茯苓难掩语气中的羡慕,眼中也满是憧憬。 魏茵茵上岛后头一回这样想家,不免与茯苓多说了几句,话匣子打开就有收不住的架势。 茯苓也乐意作陪,不时惊叹几句,中土的日子可比落燕岛有趣多了。 “夫人说的市集,岛上倒也有相似之处。都是各家开的店铺,卖些有趣的小玩意。” 魏茵茵歪头问道:“这些日子已经看过岛上不少地方,怎的没见过还有那一处?真有热闹的市集,我不该注意不到才是。” 茯苓解释道:“大伙儿平时基本都是自给自足,虽有市集却少有人去,自然也没人吆喝。说来并不是个热闹的地方,夫人注意不到也是情理之中了。” 见自己说完,夫人面上露出饶有兴致的样子,茯苓不禁有些紧张。 “夫人,且不说您如今的处境如何,就是顾及着身子,您也不该肆意走动的。”茯苓好言相劝,但深谙她家夫人的性子,劝说时没什么底气。 魏茵茵不说话,只笑盈盈地将茯苓望着。 茯苓叹道:“夫人若执意要去,不若等岛主回来,与岛主商量一番。” 魏茵茵催促道:“快些将我的衣裳取来。你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若是等友善回来,我便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不光要去瞧那市集,还要再去探一遭地宫。友善说她编瞎话,待她将池神姐姐请来,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到时他低声下气来道歉,她还不依呢。 一大早宫中便有人来王府,说是为了两位公主的婚宴,请魏王到宫中相商。来人眼熟,却不想是赵清绾寝宫里出来的。 云韶盼这一日亦是盼了许久,闻讯便从邓国公府赶回来,要与魏谦游同去,却是被来人婉拒。 瞧云韶在旁闷闷不乐,魏谦游示意来人稍待,走近宽慰道:“婉绾那两个丫头你还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还巴不得邀你过去呢。整日就喜欢往你身上粘,还能与你生分了不成?” 顿了顿,魏谦游又道:“她们说不准是筹备什么惊喜给你,自然不能叫你看到了。就当是成全她们的一份心意,何必这样不悦。” “我自然知道婉绾不会与我生分,你这说辞也真够拙劣,她们大喜的日子,给我准备什么惊喜。说来就算她们有意不叫我进宫,我也是不放在心上的,但我担心的却另有其事。”云韶望了一眼一旁等候的公公,刻意压低了嗓音。 想到一种可能,魏谦游不禁皱起了眉头:“你是想说,邀我进宫的并非她们?” 云韶点头:“尔时你还在落燕岛,我便瞧出些端倪,天家对魏王府的态度,可与从前大有不同了。” 魏谦游将云韶的小手攥了攥,留下一个微笑便同来人启程。 功高盖主的道理他自然也懂,更何况魏茵茵在这关头远嫁落燕岛,就算魏王府瞒得再好,世上却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天家有足够的理由相信,魏王府这是在为自己谋划后路。然而魏谦游也有足够的自信,天家就算要对魏王府如何,也不会急在此时。 随着那公公走了半晌,魏谦游越发的确认,婉绾二人相邀只是个由头。想见他的,根本另有其人。 宫墙庄严蔽日,廊道也显得阴暗,酷暑的暖风吹入其中,似乎也染了几分阴冷气。这宫墙之内,日光难以到达之处,究竟埋了多少森森白骨,白骨中又刻进多少冤屈? 魏谦游心中嗤笑一声,怕是没人能够数的清。但不论是天家还是天道,他都不会让魏王府也成了这样一番惨像。 “姚公公,去清绾寝殿的路,本王倒也走过几次。却不知清绾何时搬去了东宫?”魏谦游打趣道。都到这时候了,实话实说不就是了? 姚公公见自己被认出了身份,陪笑道:“魏王殿下说笑了,实不相瞒,此番请魏王来的,并非两位公主。” 姚公公没说明是何人相邀,但魏谦游已经认出了这是去往东宫的方向,不否认,不就相当于承人了么? “已经来了?快请魏王进来。”姚公公通传一声,就听屋内儒雅的嗓音由远及近,竟是太子亲自相迎。 魏谦游略有诧异,忙见礼道:“微臣惶恐,怎能让太子殿下亲自相迎?” 太子朝姚公公使了个眼色,见姚公公避讳了目光,上前勾上魏谦游肩膀,温言道:“卿家这就见外了,中土子民本就该亲如一家,更何况卿家为中土屡立奇功。” 进到屋内,才见得只有赵王在其中作陪,除此之外,连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 与魏谦游一同落座,太子笑意仍未消去:“本宫可是时时想着与卿家多亲近呢,奈何公务繁忙,实在分身乏术。” 魏谦游微笑作答,心中犯着琢磨。太医虽说皇上已有好转,但听清绾所言,连她都许久不曾见过皇上了。公务繁忙,怕是忙着筹备龙袍加身吧? 赵王在旁帮腔:“这点本王可以作证,太子刚一有闲暇,便急着邀你进宫,还非要拉着本王作陪。” 太子嗔了赵王一眼,有些难为情道:“这不是赵王与魏王相熟,如此能不至于太尴尬嘛。” 魏谦游依旧微笑,面不改色地竖耳细细分辨了一番。确定了太子寝宫附近没有什么可疑的声音,却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宴无好宴,这是眼下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 不咸不淡地相谈几番,太子眼含笑意望向赵王:“今日赵王兴致都不怎么高,可是还在怪本宫,偏偏这时候邀你作陪?此番也算是你的践行酒,你不来怎么成?” 魏谦游眯眼旁观,这是席间太子第一次发难,却是对赵王的。算算时辰,也该进入正题了,如此说来,赵王的答复便是传他进宫的原因所在。 赵王微笑着摆手:“臣弟岂敢,只是忧心着一事,一时分了心,臣弟自罚一杯。” 太子不满道:“今日席间没有君臣,只有朋友。赵王该念及的也只该是杯中是否有酒,而非无关席间之事。” 赵王告罪一声,仰头将杯中酒喝了,倒转杯口示意太子,太子这才满意一笑。 太子解释道:“自浣云郡主回宫后,中州换了几任守将都难以镇压当地匪患。赵王若不出马,本宫再难想出谁能担此重任了。” 魏谦游也陪着饮尽,故作好奇道:“赵王是为此事担忧?可有我能帮上忙的?” 赵王摆手:“中州倒不算大事,却是另有一事,让本王始终放心不下。” 太子责怪道:“才刚说了赵王,魏王怎的又提起了,这样下去还不没完没了?区区小事,岂能扰了席间兴致。” 魏谦游同赵王那般告罪,心下却是哂然。这会儿我若不问,你们可不还要再演一出来瞧?看你们演得怪累,我也没什么兴致瞧下去。倒不如快些叫你一吐为快,我还急着陪夫人呢。 太子将手中酒杯顿下,叹息道:“既然魏王问了,本宫也不好隐瞒。但只此一句,说罢便莫要再提。” 魏谦游和赵王齐齐应声。 太子才道:“赵王偶得一张落燕岛的布防图,只是反复琢磨,也寻不到个合适的切入点,不知卿家有何高见?” 说完,太子便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递到魏谦游面前。 魏谦游只潦草扫过一眼,便摇头道:“若是没有完整的布防图,其中怕是有许多变数无法猜测。若以此图思量应对之法,怕到时会顾此失彼,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赵王附和道:“太子与本王所想也是如此,但落燕岛一日不除,始终是我中土的心头大患。” 太子没去制止,反而参与其中商讨:“本宫不懂得行军打仗,却也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布防图虽不完整,却也清楚示意了落燕岛的部分布局,落燕岛却是对我们一无所知。” 魏谦游面露恍然:“回太子殿下,微臣在落燕岛待过一段不短的日子不假,但试问落燕岛之人,岂会让微臣一睹布防图的全貌?就这么一部分,还是微臣绞尽脑汁才凭回忆绘制下来的。” 太子与赵王交换了一个眼色,皆是看到对方眼中的愕然。 太子率先反应过来,赞叹道:“卿家果真如赵王所说,不贪功名利禄。若非今日相邀,本宫竟不知此图是卿家所绘。” 赵王亦是无奈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直接差人送来不就是了,与本王还玩这一套。” 魏谦游心道:今日唤我进宫,又特意将赵王支去中州,便是要我以此图进而试探落燕岛吧?虽此图非我所绘,确是实实在在出自魏王府,魏王府对此事已经仁至义尽了。天家脸皮再后,还能继续让魏王府当这炮灰不成? 复又寒暄了几句,魏谦游忽而脸色惨白,酒杯送到嘴边都忘了去饮。 太子莫名,便问了一句。 不问倒还好,一问魏谦游的脸色立时由白转红,搪塞道:“没什么要紧事,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赵王见惯了这形容,说得上心知肚明,揶揄道:“某人既是为了清绾和曦月公主的婚宴而来,沾了一身的酒气回去可是说不过去了。比起某人的下场,本王这个被强拉过来作陪的心里平衡了不少啊。” 此言一出,魏谦游脸上除了红之外再无他色,睁圆了眼睛瞪着赵王。看这架势,若太子不在场,立时就要与赵王拼命。 太子见状不免失笑:“若因本宫相邀,而令魏王吃挂落,本宫心中可是过意不去。待会儿魏王回府,本宫会差姚公公一道与王妃说明。” 魏谦游也不客气:“那便多谢太子殿下了,其实这些小事实在不必劳烦太子,但……” 赵王替他说道:“但若太子此番不帮你证明,往后便是想要帮你都没这个机会了。可惜了魏王英明一世,却是天妒英才哟。” 接下来就成了魏谦游和赵王互相拌嘴,太子在旁饶有兴致地观望,似已经醉了,并不再参与其中。 待魏谦游离宫之后,太子悠悠起身,面上哪还能见得半分酒意。 赵王亦是神志清明:“臣弟对魏王再熟悉不过,此人绝不会对圣上有二心,那布防图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太子嗤笑道:“眼下没有,却不代表往后也不会有。凡事都有意外,若与落燕岛交战之时,波及了魏茵茵,魏王可还会如今日这般?” 赵王怔了怔,太子又一手搭上赵王的肩膀:“你我才是亲兄弟,赵王是更愿意辅佐本宫,还是更愿意相信一个外姓人?” 赵王模糊地询问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魏王既然不愿前去,就逼他前去。这样的法子有许多种,赵王是聪明人,该是不用本宫来教。” 说完太子也不紧逼赵王答复,只道乏了,让赵王自行思虑。 第四百二十七章 一路上没受到什么阻碍,魏茵茵心满意足地摇着团扇,缓步走在茯苓所说的市集之中。 这扇子玉柄绸面,也是刚从市集上淘来的,同样做工精致的小玩意两人身上已经戴了不少,可谓是收获颇丰。 金陵的市集热闹,却是有些热闹过头了。以致于金陵人士大多偏爱闹中取静,眼前这样的市集,对魏茵茵来说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魏茵茵心下畅快,不禁叹道:“早知道落燕岛还有这么一处,从前便不会那样无聊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糖葫芦。” 茯苓难以理解:“糖葫芦是什么,夫人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若说有人不喜欢,那才算得奇怪呢。从前在金陵时,两位师姐也是不安分的,爹爹常用一串糖葫芦就将两位师姐摆平了。”魏茵茵不禁咽了咽口水,目光四下寻摸着。 茯苓听得越发称奇,那东西入药倒是很常见,但裹上一层糖衣。咦——那味道想想就遭人嫌弃。 “怕是要让夫人失望了,不光是茯苓难理解,那东西怕是不符合落燕岛大多数人的口味。” 魏茵茵也不见失落:“没有没关系,方才咱们来时,我见有颗好大的山楂树,待会儿咱们回去时摘些,我做给你尝尝。” 茯苓挠挠头,怎么一会儿葫芦一会儿山楂的。夫人才被关了几日,这一出来就高兴得说胡话了。 茯苓不好意思地问道:“夫人,山楂又是什么?茯苓自小只在家中,见识自然短浅了些,叫夫人见笑了。” 魏茵茵愣了愣,随即笑道:“待会儿回去时我再指给你看,市集中总有麦芽糖吧?这东西有大用处,可得多购置些。” “当然有了,曦婵姑娘最是喜欢,老夫人特意添了几家店铺呢。”茯苓说完讪讪一笑,虽则魏茵茵每次都说不介意,但她还是不免会尴尬。 “夫人……”茯苓忽而止步,扯着魏茵茵的衣袖,声音颤抖的唤了一声。 魏茵茵循着茯苓的目光望去,只见得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懒懒窝在躺椅中,所在的位置正好能让日光直直照在他身上。 老者周围有不少人相互攀谈,说的都是些闲话,老者偶尔搭腔一句,却不看说话之人。 魏茵茵定睛瞧了瞧,才见老者双眼一直闭着,似乎这市集中再没什么值得他去瞧上一眼。 “那人看着不简单,不过也见怪不怪了,落燕岛上高人还少吗?”魏茵茵微笑着说罢,没有太过在意。 茯苓死命将魏茵茵拉住不让她上前,语调轻而急:“那位老爷子就是三叔,方才忘了提醒夫人,这市集就是三叔管理的。” 魏茵茵多看了三叔一眼,扁嘴道:“三叔又如何?分明是排在二叔后头的,就傲慢至不拿正眼看人了,二叔却也不见这样故作高深。” 茯苓着急道:“夫人忘了,清秋姑娘正是三叔的养女,还有不让夫人出门这事……且三叔并非高傲,而是那双眼睛不能视物。” 魏茵茵心中有了分寸,倒没有避让的意思:“不必理会他就是,这三叔既然眼盲,多半认不出我们。” 待魏茵茵和茯苓一人捧了一包麦芽糖走远,三叔才云淡风轻道:“老头子竟让两个小丫头看轻了,让清秋丫头跟去瞧瞧,那丫头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让友善那样护着她。” 魏茵茵说错了,他纵使眼盲,分辨出她们的身份又有何难?茯苓也说错了,他不光是个高傲之人,还是个相当记仇的,绝不容许任何人践踏他的高傲。 三叔话音落地,已经有一位约莫二十上下的女子站在他身侧。女子当真没辜负这名字,单瞧面容便觉一股子凉意。 不同于寒冬纯粹的冷,那凉是一种发自心底的凄凉,似亲眼瞧见了万物凋零。 秋日本是个丰收的喜季,却也是花叶枯黄的时节。清秋之名,自是不会叫人觉着喜悦的。 “就是此处了,这样大的一棵树,难不成从前都被你们忽略了去?”魏茵茵瞧着树上颗颗饱满的山楂果实,双眼直冒光。 又见摔在地上,坏了卖相的红果也有不少,心叹一声可惜,落燕岛之人当真暴殄天物。 茯苓面上又浮现出紧张的神色,甚至比方才见了三叔还要紧张些。 “夫人,这树上的果实可吃不得,此树乃是神明所赠。夫人说那日见了池神,茯苓倒是觉着那池神是由此树所化。” “啊?”魏茵茵拖长音调询问了一声,这不就是棵山楂树,再说落燕岛不是从不信鬼神之说吗? “她说的不错,你已是落燕岛的罪人,若再摘了此果,本姑娘即刻便将你就地正法。” 魏茵茵循声望去,那女子分明模样生得秀丽,却莫名有种歪瓜裂枣的气质,就像是……这些掉在地上的山楂果。 听茯苓怯怯唤了声“清秋姑娘”,魏茵茵知晓此人身份的同时,很快便判断清楚了她的来意。 这三叔的耳力真是不错,但一个太过小气的人有了这样的耳力,可说不上是什么好事。听到的越多,心里便越堵,堵至非要派自己养女来替他出口气才肯罢休。 魏茵茵抱肩望向清秋:“你倒是说说,这山楂怎么摘不得了?” 清秋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却比哭也好看不了多少:“此果名唤血池果,难到你不觉得此果的颜色,同血池的颜色十分相近么?” “那怎么了?”魏茵茵一时摸不清她想要说什么。 清秋继续道:“此果有这样的颜色,正是落燕岛先祖对后人的馈赠。谁若是吃了,便是对先祖的大不敬!” 魏茵茵气极而笑:“若是红的都不能吃,辣子又算什么?你们落燕岛的口味那样重,本小姐舌头都快肿了。” 清秋回以冷笑:“辣子是红的不错,却也不乏青的。能生出别的颜色,便足以代表此物对落燕岛的二心。这样的东西,当然要吃之而后快。” 魏茵茵被噎得半天没说出话,半晌才艰难问茯苓:“你也如此认为吗?” 见茯苓认真点头,魏茵茵无力扶额。在她心中,茯苓和其他落燕岛人是不一样的,眼下对落燕岛人的神智发出质疑后,自然也希望与她亲近的茯苓能给她些安慰,茯苓却叫她失望了。 “多说无益,不光这果实你不能摘,还限你今日离开落燕岛。不然,可别怪本姑娘不客气。”清秋说得柔缓,似乎其中无半点威胁的意味。 但这话声听在魏茵茵耳中总觉有些不自在,感觉说话之人有气无力,连她的力气也要被抽空了一般。 定了定心神,魏茵茵不客气道:“本夫人也告诉你,友善在何处他的夫人便在何处。这山楂,本夫人也非摘不可!” 清秋依旧是淡漠的神情,有气无力的声调:“山楂?这样粗俗的名字,根本就是对血池果的亵渎。无礼的丫头,本姑娘本打算放你一马,但眼下看来势必要让你学会叫对血池果的名字。” “得得得,血池果就血池果,一个名字的事情,本姑娘才懒得与你掰扯。”魏茵茵不耐烦道,她还急着摘些山楂回去做糖葫芦呢。 清秋也着实是个不简单的,听闻魏茵茵此言只迟疑了半晌,就开口道:“算你识相,你走吧,本姑娘今日便不刁难与你,但下回可没这么幸运了。” 魏茵茵陪笑道:“姐姐先走吧,妹妹自知有错,想要留在此处瞻仰此树,以表对先祖的愧疚。” 目送着魏清秋离开,魏茵茵心里翻了个白眼,招呼茯苓道:“我上去摘,你捧着布兜接好,这山……血池果做成糖葫芦好吃着呢。” 茯苓儿还没反应过来,魏茵茵已经凭着一条胳膊费力地爬上半截。抬头望了望梦寐以求的山楂,卯足力气双腿一蹬,蹿到一根相对粗壮的树枝上面坐稳。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两人才捧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回到院中。 顾不上坐下休息片刻,将东西堆在院中,魏茵茵吩咐茯苓架个小火堆出来,自己跑回屋中寻摸容器。 然而容器没能寻见,却是一进门就对上魏友善那双快要冒火的眸子。 魏友善面色阴沉,冷冷问道:“不是叫你不许离开,这整整半日你跑去何处了?” “我……我去找你了啊,你走了那许久,我等得着急嘛。”魏茵茵支支吾吾的说着,娇笑着往魏友善身上凑。 魏友善侧身叫她扑了个空:“本座正是怕你闲久了耐不住,替你找来这些后片刻都未敢停留。自回到卧房,本座等了你已有半日,你怕不是和本座前后脚出去的。” 魏茵茵不由分说牵上魏友善双手,可怜巴巴地抬头道:“我还道是你生我气,再不肯见我,自然要追你出去了。” 魏友善眉头舒展了些,魏茵茵立马得寸进尺:“都带来了什么好玩的,快叫我瞧瞧。” 见得魏茵茵撇下他直扑向他带回来的物件,魏友善怔愣地站在原地。小丫头不应该再向他告罪两句的吗?这就过去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魏茵茵!”饶是魏友善隐忍着火气,这一声也将魏茵茵吓了一跳。 “怎么了嘛……”魏茵茵转头委屈地撅着嘴。 “罢了。”魏友善长舒一口气,虽说小丫头擅自跑出去,但好歹没带几个麻烦回来。 魏茵茵复又回去翻找,惊喜又难以置信道:“你竟还带了口锅回来,这也是给我解闷的?” 魏友善微笑点头:“你不是喜欢做菜,院里有厨房,记着避讳些外人就是。” 但见魏茵茵那样惊喜,魏友善总觉有些不安,补充道:“还有你做出来那些东西,图一乐就是了,可别盼着本座会吃,你自己最好也别吃。” 魏茵茵嘴角一扯:“瞧不起谁呢,我正要做些好吃的,待会儿你定要尝尝。别的不敢说,但那一样本小姐还是有自信的。” 魏友善听得好奇,想要跟魏茵茵到院中瞧瞧。 魏茵茵却是将他拦下,说什么也不肯在做好之前让他看一眼,并美名其曰这是个惊喜。 魏友善将信将疑,心里又痒痒,憋闷道:“随你怎么鼓捣,本座可不会觉得期待。” “用不着你期待,待会儿别吃完了自己的,又来抢我那份就是。”魏茵茵鼻间轻哼一声,唱着小曲抱锅去寻茯苓。 茯苓瞧着魏茵茵熟练的给血池果去核,这手艺绝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难不成真如少夫人所说,血池果在中土不过是普通的果实而已? 又想起什么,茯苓一拍脑门,怯怯道:“请夫人责罚。” 魏茵茵侧目望了她一眼:“你有没犯错,我罚你什么?就是你犯了错,我也是不忍心罚你的。” 茯苓耷拉着脑袋:“夫人先前特意与茯苓说,要做什么糖葫芦的,茯苓却忘了提醒夫人摘两个葫芦回来。夫人若是不罚,茯苓当真于心难安。” 魏茵茵闻言险些将手割破,手里的山楂都掉在了地上。 两人对视半晌,魏茵茵突然捧腹而笑,笑得茯苓摸不着头脑。 笑至肚子疼了,魏茵茵才得以止住,好笑道:“茯苓儿,你叫我说你什么好。糖葫芦用的是这山楂,又不是真的葫芦。” 茯苓想要说些什么,看口型是要纠正魏茵茵对山楂的叫法。 魏茵茵抬手打断,在空中又比划了一下:“怎么说都是一个意思,快去削些竹签来,大概这么长就成。” 茯苓应了一声,心忖着怎么又是生火还要竹签的,难不成糖葫芦的做法是像羊肉串那样,将血池果串起来烤不成? 魏友善听着院里叮叮当当的动静,想要一探究竟,心里越发痒得难耐,忍不住问道:“茵茵,你说的那东西还要多久?” 魏茵茵语气不善道:“不是不期待吗,等着就是了,哪来那么多话。” 魏友善脑袋向后一仰,本来就要探出窗外的目光又给他收了回去。小丫头何时这么凶了? 不对,这丫头从来都这么凶,但对旁人凶就算了,敢对他凶,得找个借口让她长长记性才行。 想到此处,魏友善盘膝坐在榻上,看似在耐心等待的过程中入了定,实则苦思冥想着怎么将场子找回来。 茯苓捧着竹签回来时,魏茵茵面前已经铺满了去过核的红果,魏茵茵正蹲在锅前,看样子是在熬制什么。 茯苓好奇地走近,正对上魏茵茵含着笑意的眸子。 “好香啊,麦芽糖熬至这般,竟是如此香的。”茯苓不禁赞叹道。虽不知道血池果是什么味道,但参杂了这样的麦芽糖,想来怎么也不会差。 “到了这一步,就是快要成了。不过还不能放松,快用竹签将山楂穿起来。”魏茵茵亦是显得兴奋。 这是她唯一做出来被称赞过的吃食,还是不需她威逼就得了称赞的,魏茵茵下了不少苦功。 茯苓新奇地看着夫人将一串血池果裹上一层糖稀,原本就红润的血池果有了晶莹的外衣,瞧着更加喜人。不用尝,便是看着就要流口水了。 魏茵茵将裹好糖稀的糖葫芦插在一旁的稻草棒上,又将其他的如法炮制。 忙完了这一切,魏茵茵才站直伸了个拦腰。 又看茯苓不停咽口水,魏茵茵笑道:“这会儿还不能吃呢,要等糖衣冷却下来才是最佳口感。若是放在冬季,酸甜脆凉,才算是吃糖葫芦最好的时节。” 茯苓眼巴巴地瞅着那一串串诱人的红果果,一时忘了吞咽,涎水就顺着嘴角流下来。 魏茵茵无奈道:“我只说不是最佳口感,又没说不许你现在吃。” 茯苓如获大赦一般,立马取了一根来,赞道:“便是没到最佳口感,也是极好的,少夫人竟藏了这样的手艺,定要教教茯苓。” 魏茵茵一口答应下来:“那容易,往后再做时你都在旁帮忙,我再慢慢将心得都教给你。金陵虽然满大街都是这东西,但真正做得好的,本小姐自谦第二可没人敢称第一。” 不见答话,只听得一阵急促的“唔唔”声。 转头见得一脸急色的茯苓,魏茵茵又是好笑:“可是你自己着急要吃的,这时候的麦芽糖最容易将牙粘住。等什么时候你嘴里的化了,手上的便可放心吃了。” 茯苓闻言面露恍然,而后转为郑重。须知就算夫人经验再怎么老道,也总有错算的时候。往后她便来做这时间的衡量,不过是被粘个牙罢了,帮夫人做出最好的糖葫芦才是重中之重。 魏友善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其中一只眼睛半睁开朝窗户望了一眼。听外面的动静,该是做好了才对,小丫头怎么还不进来? 这次不等他催促,魏茵茵已经带着茯苓推开屋门。 魏友善缓缓睁开双眼,本打算以小丫头让他等了这么久为借口刁难,看清了魏茵茵手中所拿之物却是打消了这个心思。 “这便是你方才所做之物?血池果?”魏友善语调阴冷,目光似要将魏茵茵盯穿了一般。 茯苓这才反应过来,一手举着一根糖葫芦定格在原地,舔嘴角的舌头都忘了收回去。 魏茵茵浑然未察觉,取了一串递上前去,期待道:“你快尝尝,本小姐的手艺可是金陵一绝,这样一串本小姐亲手做的糖葫芦,在金陵可是千金难求呢。若不是师父迂腐,本小姐早就富可敌国了。” 魏友善并不伸手去接,质问道:“你可知道血池果树,对落燕岛来说有何种意义?” 落燕岛人都这么爱护环境吗?怎么随便一棵树都那样重要?心里嘟囔了一句,魏茵茵换了张笑脸,将糖葫芦递到魏友善嘴边。 “闲话少说啊,魏清秋之前都告诉我了,不就是先祖福荫子孙嘛。如此就更该物尽其用,才算不辜负先祖的心意。” “你还见过魏清秋了?”魏友善语调提高几分。 但很快魏友善的心情就平复下来,小丫头既然还站在自己面前,他担心的事情便是不曾发生。 这血池果被小丫头做成这般,卖相属实诱人。魏友善踟蹰地盯着那被小丫头称作糖葫芦的东西,迟迟不肯动嘴。 魏友善捂嘴咳了一声:“拿走吧,事关落燕岛先祖,历代岛主不得破例,本座也不会例外。” 明显听见他咳嗽时,发出了“咕噜”一声。魏茵茵挑眉道:“这可是你说的啊,你不吃我和茯苓儿吃就是了。” 说罢魏茵茵就狠咬了一口,阔别许久的味道充满整个口腔,魏茵茵满足地眯起了眼。 又是“咕噜”一声,魏茵茵不满道:“你能不能克制些,连人家品尝美食的心情都给你破坏了。” 魏友善嗤之以鼻道:“这算得什么美食,也只有你这样容易满足的小丫头才会喜欢。似本座这般……” “感觉怎么样?”趁着他嘴巴张大些,魏茵茵硬喂进去一颗红果果,而后询问道。 魏友善本想吐出去,以扞卫自己岛主的威严。但细细品尝了一番才突然发现,似乎岛主的威严,在自己夫人面前也没那么重要。 魏茵茵将一串糖葫芦塞到魏友善手中,露出得逞般的笑容。 然而接连几串都被魏友善三两口吃完之后,魏茵茵终究是变了脸色,死命护着剩下的道:“你的那份都被你吃完了。” “没吃够。”魏友善理所当然地伸出手。 魏茵茵梗着脖子瞪去:“都说了不许抢我的,你方才答应过,还说不期待的。” “本座确是不曾期待,但本座很喜欢就是了。”魏友善笑嘻嘻地将手伸出又慌忙收手,险些被小丫头咬下一个指节去。 “茯苓……” 听得岛主唤自己,鼓着两边脸颊的茯苓莫名望去,只在岛主眼中见得威胁般的光泽。 茯苓只得将手里的递上去:“岛主若是喜欢……” 魏茵茵打断道:“不成,茯苓儿好歹还帮着做了,你光张开一张嘴等着吃,怎么好意思与茯苓儿抢。茯苓儿既是我的人,我就不许你欺负她。” 魏友善讪讪一笑,有理有据道:“谁欺负她了,本座是念着你们年纪尚小,吃多了甜食对牙不好,想要帮你们分担呢。” 第四百二十九章 此后魏友善特意在卧房中添了一张书案,大事小情都在屋中处理,可谓对魏茵茵严加看管。魏茵茵几经努力,也再没成功将魏友善支出去过。 这日魏茵茵正想着怎么溜出去,就听茯苓连呼了几个大事不好,跑到魏茵茵面前就开始急促喘息,却是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魏友善不慌不忙道:“一点小事罢了,慌张成什么样子。” “你知道茯苓儿要说什么?” “岛主一点都不担心吗?” 魏茵茵和茯苓齐声开口,皆是一头雾水。 “只要是在岛上,就没有任何事情能逃过本座的耳目。你陪着夫人,此事本座会去处理。”魏友善出门前不忘标榜自己一通,还故意忽略了魏茵茵质问的目光。 目送着魏友善的背影,魏茵茵嘟囔道:“这家伙怎么怪怪的,知道却也不告诉我?茯苓儿,出了什么事,值得你这样风风火火的?” 见茯苓不开口,魏茵茵悄声道:“你放心,说了我佯装不知便是,友善不会责备与你。” 茯苓支吾道:“茯苓并非怕担责罚,只是既然岛主知道又不说,便是不想叫夫人知道了,茯苓也不该说出来让夫人烦心。” 如今能让她烦心之事,大不了就是与魏清秋和那几个老头子有关,多半是他们又暗地里商量了什么,憋着把她送回中土去呢。 “那几个老头子顽固得很,友善也是不肯退让的性子,我得跟去瞧瞧。”魏茵茵猜到了个大概,便再也坐不住了。 虽是在意料之中,茯苓还是扶额,担忧道:“可岛主刚出门,夫人怎就要偷跑出去。岛主方才还说……” 魏茵茵不在意道:“他叫你陪着我不错,却没说定要在房中陪着,只要你始终陪在我身侧不就成了?” “夫人……”茯苓拽住魏茵茵的衣袖,将她巴望着。若是再叫夫人跑出去,就不是一通责备能解决的了。 魏茵茵也心知如此,故作思忖良久,叹息着妥协道:“谁叫我宠着你呢,不叫我出去也成,你得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茯苓愣了愣,这不是一样叫她为难吗? 魏茵茵说罢微笑将茯苓望着,两害相较取其轻的道理她不会不懂。就当本小姐这次对不住你,但他们背地里使坏,总是要叫我知道的。 见夫人作势要出门,茯苓只得开口道:“是清秋姑娘。” 魏茵茵顿下步子,也不回头,就这般背对茯苓等待下文。 茯苓心下忐忑,眼下也只能继续说道:“上回血池果树下夫人不是与她打过照面,自那次一别,清秋姑娘便大肆宣扬夫人已经向她服软,不日便会离开落燕岛。” 魏茵茵狠得牙根直痒痒,当时她不过是想要快些将她打发了,没想到那魏清秋看着人模狗样,惯会搬弄是非。 话说了一半,就是不吐不快了,茯苓继而道:“还不止如此呢,岛上大多数人都道是夫人已经离开落燕岛,有些个三叔手底下的,已经改口唤清秋姑娘准夫人了。不过有人赞同,自然也有人反对。” 魏茵茵自嘲一笑:“我猜,纵是那些反对者,立场也并非站在我这边。” 茯苓也不隐瞒,点头道:“反对者多是提议将曦婵姑娘找回来的,毕竟是从前的岛主和夫人亲自择选的,如今在岛上还是颇有名望。” 魏茵茵摊手道:“这也是情理之中,就叫他们争去,我也想瞧瞧这二人谁的拥护者更多些。” 茯苓略显诧异:“夫人一点都不难过吗?” 魏茵茵咧嘴一笑:“半个拥护者都没有,光难过管什么用。他们要找魏曦婵,我给他们一个魏曦婵就是。” 茯苓着急提醒:“夫人还有茯苓呢,茯苓始终是站在夫人这边的。” 魏茵茵莞尔一笑:“知道你有心,总是会帮着我的。” “有心有什么用,茯苓在岛上根本说不上话。”茯苓垂头丧气道。 又意识到什么,茯苓复询问:“夫人方才说给他们一个曦婵姑娘,是指……” 魏茵茵故作高深:“等着瞧热闹就是。” 如今有三叔压着,魏曦婵的拥护者只能暗地里议论两句,但若是魏曦婵已经身在岛上,情况便是大不相同了。 魏友善径直找上了清秋,开门见山道:“这几日岛上流言遍布,这都是你的意思?” 清秋坦然答复:“回岛主,是我的意思,却并非流言。只是提前将事实散布出去,我并不认为有什么错。” 魏友善饶有兴致道:“不过是三叔的一厢情愿罢了,比之茵茵和魏曦婵你都不具备优势,本座倒想听听,你凭什么认为本座会娶你?” 清秋俯首答道:“只因我对岛主只有仰慕,而这仰慕中不参杂半点男女之情,这才是落燕岛的夫人应当具备的。” 魏友善微微颔首,从前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错,如今也是如此,但总觉着有些怪异。 “落燕岛能有如今的势力,岛主和夫人在子民眼中能有无上的威望,可仅是因为无情二字?”魏友善喃喃自语,说完依旧皱眉思索着,没去在意清秋如何答复。 历代岛主都不曾有过此般疑问,此刻之前魏友善也是如此。但听得清秋道出自己的优势后,这疑问不由自主的浮现在魏友善心中。 作为落燕岛的岛主,他应该不假思索地做出肯定答复,但作为某人的丈夫,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魏友善头一遭对这疑问产生了抗拒之意。 “身为落燕岛的岛主,此话就不是你该问的。”略带沙哑的声音传入屋内,其中满是不可置疑。 魏友善面泛不屑:“眼下我问了,可还算是岛主?” “自然算是!”等了许久才能来一声答复,不难听出其中的愠怒之意。 魏友善嗤笑道:“既然问了我依旧是岛主,何故三叔会说此话不是岛主该问的?” 听见三叔被气得咳嗽,魏友善心里暗爽,一张狡黠的笑脸浮现在心中,看来偶尔学某人耍一回无赖还是很有趣的。 清秋接过话茬:“岛主此来,可是单纯为了通知我,我并不符合岛主心中夫人的形象?” 魏友善反问:“若我今日并不来找你,你可知道?” 清秋摇头道:“岛主的心思,自不是我等能够揣摩。” “那你便该知道自己并不符合。”魏友善紧接着道。 三叔的声音复又传来:“禀岛主,清秋这孩子是老头子一手养大的,撇开潇湘吟不谈,岛上再没哪位女子比她更适合做岛主夫人。” “三叔莫不是老糊涂了,落燕岛历代的规矩,岂能被三叔三言两语就撇开!”魏友善语气极重,搬出岛规来,三叔一时也不敢接茬。 清秋面色如常道:“恕清秋直言,岛主带回来的那小丫头,似乎也并无驾驭潇湘吟之能。” “但她是清云游的传人。”魏友善淡然开口,这次连清秋亦是怔愣。 驾驭潇湘吟之人才有资格成为岛主夫人,这是落燕岛之人心中的常识,但其中内情只有少数人知晓罢了,看来三叔和清秋并不在其列。 至于在不知内情之人心中,清云游和潇湘吟本有同列之名,魏友善搬出魏茵茵的这层身份,无疑能有效将他们的嘴堵上。 三叔好容易反应过来,谄笑着朝屋内道:“原来如此,老头子早知道岛主不会因私情误了落燕岛的大事。可那小丫头有这样的本事,岛主怎么不早告知老头子?” 魏友善冷冷道:“本座有何打算,还需尽数让你们得知?” 三叔连道不敢。 魏友善又道:“言止于此,往后再叫本座知晓有人刁难茵茵,本座有心宽容,岛规却是不容的。” 三叔忙应诺,吩咐清秋相送,自己不敢这时候在魏友善面前碍眼。 魏友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如今清云游不在茵茵手中,他是不想借此说事的,但今番不说也说了。所幸结果是好的,小丫头也不必再整日窝在屋里,听了这消息定会开心。 魏友善正想着,忽而听得悠悠乐声传来。只听了几个音符,魏友善立时变了脸色。 三叔喃喃道:“这曲子,是老夫人教给曦婵姑娘的,除曦婵姑娘之外,岛上再无一人能奏出如此意境。” 转观清秋也是变了脸色,却是不同与魏友善的阴沉面色,她是发自肺腑的开心。如今魏曦婵回岛,便是意味着落燕岛即将重回正轨。对她来说,落燕岛的利益自然是排在私情前头。 魏谦游连打了几个喷嚏,云韶关切道:“可是受寒了?都叫你多添件衣裳,瞧你还逞强。” 魏谦游揉了揉鼻子:“这天气怎会受寒,多半是有人骂我。最近我可没做什么对不起旁人的事,多半是颜攸礼那厮,惹了祸又往我头上扣。” 确是有人暗骂的,此人正是魏友善,倏忽之间,他已经在心中将魏谦游骂了个体无完肤。不知你是大发慈悲,还是没本事连人都看不住,竟让魏曦婵回了岛来。眼瞅着本座已经将三叔唬住,这关头却来坏本座的好事。 第四百三十章 三叔推门进来,拱手对魏友善道:“禀岛主,此曲是何人所奏,岛主该是最清楚不过。如今曦婵姑娘既已回岛,当为岛主夫人才是。” 此言一出,箫声即止,魏友善的脸色更黑几分。 “若是魏曦婵已然回岛,又知晓本座身在此处,为何不现身一见?”魏友善闷声发问,毫不掩饰其中的不悦。 三叔沉吟片刻,硬着头皮道:“曦婵姑娘本就是我落燕岛的少夫人,岛主如今另娶旁人,曦婵姑娘心有不快也是情理之中。” 听得魏友善呼吸变了节奏,三叔慌忙改口:“自然,曦婵姑娘此为,并非岛主夫人该为之事。但老头子斗胆,敢请岛主宽恕曦婵姑娘这一回。” 魏友善冷哼道:“本座自有分寸,此事暂且莫要散布出去。她不愿现身,没必要让岛上徒增遗憾。” 清秋试探道:“若论女子的心思,清秋该是比岛主清楚些,若是岛主有心挽回……” 魏友善抬手止住,快步离开清秋所住的院子。 初听此曲,魏友善也一时没能辨出真假。但细听片刻之后,便听得曲中少了几分该有的恬静,却多了些灵动,不难分辨奏曲之人是个不安分的。不安分到敢不停他的话,不老实待在屋里,却偷偷跟他跑出来。 “魏茵茵!”魏友善直闯进来,不善的目光紧锁在魏茵茵身上。 “本小姐在此!”魏茵茵下意识地回道。有见魏友善那吓人的形容,怯怯地低下脑袋。 魏友善缓步走近,一字一顿道:“本座要听你的解释。” 魏茵茵故作不解:“我又哪里得罪你了,一回来就抽风,要我解释什么?” 不顾魏茵茵的反抗,魏友善拎小鸡似的将她拎起,从她腰间抽出那支还未来得及藏好的玉箫。 魏茵茵硬着头皮道:“你送我的东西,我随身带着还有错了?你分明就是故意刁难,我不依!” 魏友善眯了眯眼:“这样的事情,岂可被你当作儿戏?你可知道你奏那一曲,会惹来怎样的麻烦?” 见他已经心知肚明,魏茵茵也不再搪塞,摊手道:“那有什么,不过是岛上热闹段日子罢了。魏曦婵和魏清秋的拥护者谁都不肯先撕破脸皮,我就帮他们一把,有热闹看这院里还能清净几日,何乐而不为呢?” “自作聪明。”魏友善随手将魏茵茵丢到一旁,也不去看她,自己生闷气。 魏茵茵被摔得背上生疼,一骨碌爬起来,愤愤道:“你下手这么重做什么?是心疼魏曦婵还是魏清秋?你若是气我此为,当中给我安排个罪名,替她们出气就是了。” 茯苓赶忙来捂她的嘴:“夫人少说些吧,岛主心情不佳,夫人先冷静些,让岛主也冷静一会儿。” 魏茵茵拉下茯苓的手,不依不饶道:“他心里想着旁人就是不忠,我抱怨两句还有错了?若是他觉着我有错,为何不来反驳?” “茯苓,你先出去。”魏友善隐忍着火气,尽可能让自己语调保持平静。 茯苓央求道:“岛主……” “出去!”魏友善怒目圆瞪,茯苓险些站不稳,最后还是被魏友善丢了出去。 茯苓却未走远,趴在门板上紧张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心里念叨着:夫人就向岛主认一回错,岛主总是肯原谅夫人的。 “你下手那样重做什么?茯苓儿又没招你!”魏茵茵辜负了茯苓的期盼,语气不善到让茯苓的心颤了颤。 说罢,魏茵茵忧心着茯苓想要出去瞧瞧,魏友善冷着脸伸手一捞,就将她拽了回来。 “小丫头,你给我说清楚,本座何时想着旁人了?”魏友善凝声质问,似乎对魏茵茵的说法很是抗拒。 魏茵茵理直气壮道:“我不过假扮魏曦婵,想瞧她二人的拥护者的热闹罢了。你为这事对我下那样的重手,不是念着她们是什么?” 魏茵茵鼻子一抽,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掉下来,哽咽道:“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我说什么也不嫁给你。叫人备船,我今日就回金陵去,不坏你的好事。” 魏友善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对三叔他们来说,没有魏曦婵,清云游的传人他们同样可以拥护。” 魏茵茵愣了愣:“那他们之前还……” 魏友善厉声打断:“他们先前并不知晓你的底细,今番本座前去就是要他们知晓。你若是听本座的话,眼下你该是会被他们重新尊称一声夫人。” 但你前去假扮魏曦婵,叫他们以为魏曦婵回岛,他们的拥护自然以潇湘吟为先。见魏茵茵已有动容,魏友善没将这后半句说出来。 魏茵茵失神道:“友善,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魏友善在她脑门上轻点一下:“你还是知道是又?你自己说说,自上岛以来你闯了多少祸端?” 魏茵茵语气渐弱:“我这不是不知道嘛,你又不同我说。你若是解释清楚,我是决计不会去坏事的。” 魏友善正色道:“本座的心思向来不许旁人揣摩,本座不会因任何情况破例,向人袒露心声。但你,本座就是不说,你也该知道。” 魏茵茵牵了魏友善的手,眨巴着眼睛道:“此番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糟蹋了本座的心思,道歉就算完了?让本座好好想想,该怎么罚你。”魏友善眉梢一挑,显然不准备这么简单就略过此事。 瞧魏友善嘴边勾起的坏笑,魏茵茵就觉心中不安。有时候看着仙风道骨之人,折腾人的手段才是最多的。听闻爹爹的师父就是如此,她还替爹爹可怜过几回。很不幸,眼下她也遇到了这样的人。 在魏茵茵慌乱的目光中,魏友善将两个布包搁在桌上,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自行打开。 魏茵茵惴惴不安,打开布包时手都在颤抖。这布包之中,莫不是装满了她所惧之物? 这是一段很漫长的过程,魏友善只在旁耐心等待,并不出言催促。 待魏茵茵将布包打开,看清了里面所装的物件后,不安却是转为诧异。里面满满的都是山楂果和麦芽糖,这哪里是惩罚? 魏茵茵甜甜一笑:“我明白了,你是怕我因坏了此事失落,特意带来这些安慰我的,果然还是友善对我最好了。” 魏友善挑眉一哂:“自作多情,本座已经说过,这是本座对你的惩罚。” 魏茵茵歪头忖了忖,用糖葫芦惩罚人倒是稀奇,她还是头一回见。 不过魏友善不说,她也不急着追问。还是快些将糖葫芦做出来为上,甜食是最容易治愈坏心情的。 看清了魏茵茵捧出来的物件,茯苓松了口气,道:“就知道岛主不会真的怪罪夫人,夫人稍待,茯苓这就去准备。” “成了?”魏友善歪坐在院中的石桌边,心满意足地瞧魏茵茵抱来一根插糖葫芦的草棒,上面满满的都是糖葫芦。 魏茵茵递去一串:“念在你这样善解人意,这回就多分你些。” 魏友善直接抢过草棒,连魏茵茵手里那串也没放过,颐指气使道:“坐下,看着本座吃。” 魏茵茵这会儿才明白过来,果真是个恶毒的惩罚,亏他想得出来。 愤然跺了跺脚,魏茵茵当即就要转身离开。眼睁睁看着他吃完,还不将她馋哭了。 魏友善不由分说将她按在石凳上:“你向来是个聪明的丫头,聪明人就要识时务,不用本座将你绑起来吧?” 得,从前还只是惹不起,她如今躲也躲不起了。 魏友善却没想作罢,招手唤来茯苓:“夫人做了这么些个,本座一人怎么吃得下。” 茯苓苦着一张脸,被迫接下魏友善递来的糖葫芦。岛主要馋夫人,怎么还要把她算上。 正要说些什么,却被魏友善抢了先:“本座知道你的心思,自然是不忍夫人遭这样的罪。” 茯苓闻言接连点头,又听魏友善道:“但本座一言九鼎,说过的话是怎样都不能收回的。如此,你便吃过之后,向夫人形容味道,越详细越好。虽不能满足口腹之欲,一饱耳福也是好的。” 魏茵茵憋闷地瞪视魏友善,心道:本小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当这点小事就能伤到本小姐了?随你如何本小姐都不为所动,让你也尝尝挫败的滋味。 虽是这么想,不争气的眼泪却是不停从魏茵茵口中流出。友善便罢了,她头一回觉着茯苓的口才这样好,能将事物描述得这样细致。但见茯苓说话时面带歉意,魏茵茵也不好多说什么。 眼瞅着魏茵茵掉下眼泪,还当真是从眼角边掉下的,魏友善也是心中微有动容。 魏友善问道:“小丫头,你可能保证往后都听话,本座告诫的绝不违背?” 魏茵茵道是生活有了希望,忙不迭点头,茯苓看着生怕夫人将脖子点断了。 魏友善不放心补充道:“也不许阳奉阴违,事后又找那些有的没的借口胡搅蛮缠。” 魏茵茵依旧点头,这才得偿所愿。 眼下院中几人皆是没注意到细不可闻的一声嗤笑,很快便飘散了去。 第四百三十一章 果然这小丫头还是安分下来最讨人喜欢,魏友善痴痴看了片刻,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趁魏茵茵发觉前收回目光。 “这下满意了?”魏友善轻轻拭去魏茵茵嘴角的糖渍。 魏茵茵献殷勤道:“我瞧你看过了文书,总是转天就叫茯苓送走的。这几日茯苓不得闲,我瞧着你那书案底下那一摞都堆了几天,我帮你去送可好?” 魏友善支着下巴望她,难得小丫头有心,不若…… “谁让你进书房的,那些文书你可有反看过?”意识到魏茵茵说的是什么,魏友善语气忽而不善。 魏茵茵自然不肯吃亏,拍案道:“你身边都没个随从,自己又懒得收拾,瞧你那书房都乱成什么样子了。我帮你收拾不感谢便罢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魏友善平复下心情,想来小丫头还没有看过,没找上他大吼大叫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丫头心思是从来不藏话的。 想明白这一点,魏友善不免有些后悔。他表现得这样紧张,定是要勾起小丫头的好奇心,不论他怎么劝阻,她都是要费尽心思去瞧的。 干咳了一声,魏友善柔声道:“正是因为那里面乱,我怕什么你被什么东西砸到才着急了些,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魏茵茵捏着下巴,蹙眉饶他走了一圈,看得魏友善心里直发毛。 “不对,你方才分明问我可有看过那些文书,难不成那些文书里有什么秘密,是我绝对不能知道的?” 魏友善微然一笑:“你若想知道里面的内容,自行去瞧就是了,只是看过之后别来本座面前抱怨内容无趣。” 魏茵茵大为不解,歪头问道:“既然我能看,你还紧张什么?” 茯苓过来相劝:“夫人若有兴致,岛主是怎样都不介意的,但二叔等人未必会这么想。” 魏友善印证道:“连茯苓都懂的道理,你却还要特意来问。本座都开始怀疑,你从前的聪明都是装出来的,已经后悔娶一个笨丫头了。” 魏友善心中偷笑,这么简单就被你一个小丫头吓唬住,那本座这岛主还是不要做了。 魏茵茵毫不示弱:“就算本小姐是装出来的,至少也瞒过了你的眼睛,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魏友善故作惊喜:“不错,笨丫头学会举一反三了,虽说不聪明,好在学得够快,还有的救。” 茯苓在旁看着也为两人高兴,二叔等人说什么,终究是旁人所说,岛主和夫人之间亲近才最为主要。 “小丫头!”突如其来的一声,打破了院中的气氛。 三人齐齐朝院门望去,话声散了一阵,才见七叔面泛急色进来。 “小丫头,七叔给你备了船,快回中土去吧,迟则生变。”七叔来不及向魏友善行礼,说话时还四下顾盼,茯苓瞧着也不免跟着紧张。 魏茵茵好奇道:“七叔怎的这样慌张,先坐下喝杯茶,有话慢慢说就是。” 除了友善和茯苓之外,如今岛上唯有七叔对她算是照顾,魏茵茵也愿在这位老人面前露出笑脸。 “来不及细解释了,再不走当真就来不及了!”七叔快速说完,作势就要去拉魏茵茵。 魏友善侧跨一步隔开二人:“有本座在此,便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七叔请坐吧,茯苓去备茶。” “小丫头就算了,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听话呢。若二哥再布乾元阵,你又怎么应付得了?”七叔拍案急声道。 在他心里魏友善就是他的侄儿,就算成了岛主也是如此,故此不像其他人那样弯绕。 魏友善也是心知这点没太在意:“是二叔要对茵茵如何?七叔放心,若二叔执意刁难,七叔亦不必对本座留手,上次不过本座一时大意。” 魏茵茵没忍住,调笑道:“还说什么你的本事在我爹爹之上,上回若非有人相助,乾元阵就要被我爹爹破开了,你怎的就吃了大亏?” 魏友善面沉似水:“本座能否对付得了乾元阵,眼下无法让你开眼。但你这丫头,本座要拿捏还是轻而易举的。” 魏茵茵忙闭了嘴,只是面色涨红,喉咙间还不时有抑制不住的“咯咯”笑声发出。 魏友善心中悻悻道:没有你那栾凤姨母做的好事,本座怎会在乾元阵手中吃那样大的亏。纵是本座吃亏还不是为了护着你,竟还来揶揄本座,真是个没良心的丫头。 不满地睨她了一眼,魏友善便转问七叔道:“怎的这些日子都相安无事,二叔突然要找茵茵的麻烦?” 七叔又警惕向周围环视一圈,才压低嗓音道:“你们还没听说吧,曦婵姑娘已经回岛了。虽眼下还不知人在何处,但看这架势,所有人都是要拥护她做岛主夫人。” 咽了咽口水,七叔继续道:“而曦婵姑娘迟迟不现身,二哥猜想是因为见得岛主和小丫头这般,心中怨气难平。故此二哥为了引曦婵姑娘现身,准备借此表明落燕岛的诚意。” 魏茵茵苦中作乐的安慰自己:“没想到本小姐还有这项功能呢,早说本小姐是个全才,如今不就又多几分价值。” 听到这消息,不见一点担忧就罢了,竟还笑得出?有那么一瞬间,魏友善生出了将小丫头的脑袋敲开,瞧瞧里面是怎样的构造。 “茶来了,这是夫人从中土带来的好茶,特意吩咐过七叔来了就泡这罐呢。”茯苓捧着茶盘出来,不忘向七叔称赞夫人两句。 七叔压着嗓子说了半天,也是口干舌燥,接过便喝了。 而后起身道:“小丫头,多谢你的美意,老头子记在心里。今日老头子就不多留了,若迟迟不回叫二哥发觉总是不好。” 魏友善颔首示意,魏茵茵则起身相送,直将七叔送出院子才回来。 魏友善问道:“如今听得了这消息,你有何想法?” 瞧着友善云淡风轻,魏茵茵也不紧张了:“那有什么,乾元阵的厉害我也老早就想领交了。可惜没带剑来,不然根本不用你出手。” 茯苓听得夫人竟有这般本事,也打消了顾虑:“这事简单,茯苓这便替夫人取柄好剑去。” 魏茵茵将她叫住,怏怏道:“不必麻烦了,寻常的剑我用不来,若我将清云游带着就好了。” 茯苓天真道:“夫人不带清云游,是因为那剑太沉不方便吗?岛上名匠不少,若是夫人喜欢沉的,临时铸一柄也来得及。” 魏茵茵瞅了一眼魏友善,凑在茯苓耳边道:“和轻重没关系,当时怕他抢,保险起见就留在了府中。” 茯苓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岛主喜欢抢夫人东西也算是事实,连糖葫芦都不放过,更别说一柄好剑了。 魏友善咳了一声,不满道:“你那姨母手段不可谓不高明,但本座的听力并未受限。” 判断清楚了形势,茯苓心里刚消散的顾虑又凝聚起来:“上回岛主带夫人出地宫时,茯苓也看得清明,岛主是不敌乾元阵的。夫人佩剑又不在身侧,这可该如何是好。” 魏茵茵施然道:“自然是走为上策了,七叔不是将船都备好了吗。待到了金陵,带你尝尝梦槐姨母亲创的秦淮醋鱼。” 听夫人要将她一同带去,茯苓显得有些激动。若非岛主和夫人有命,落燕岛之人不许自行出岛,对她来说这样的机会弥足珍贵。 魏友善拦下要去收拾行囊的二人,闷声道:“你要回金陵,却要本座如何?” 魏茵茵理所应当道:“自然是一起走了,难不成你还舍得我自己回去?” 看魏友善面色不善,魏茵茵好笑道:“你不会是怕了我爹爹和栾凤姨母,不敢去金陵吧?” 魏友善目光四下寻摸着,看能砸些什么物件表达愤怒。左右没寻见,便愤然道:“本座会怕他们?” 魏茵茵扬眉问道:“那为何不随我走,是舍不得落燕岛的基业?” 这次茯苓替魏友善答道:“夫人这话说得不对,除非有新任少岛主接位,否则不论岛主身在何处,落燕岛都只认这一个岛主。” 魏茵茵摸不着头脑,能想到的可能都被否定了,难不成…… “你要娶魏曦婵?”魏茵茵瞪圆了眼睛,跃起挂在魏友善身上,脸贴脸质问。 魏友善没好气将她扯下去:“想哪儿去了,本座可像是言而无信,始乱终弃之人?” “那是因何缘由?”魏茵茵追问道,茯苓也投以疑惑的目光。 魏友善侧身对着二人,似乎不想叫人看见他的脸色,只有发紧的声音传来:“若是七叔不来报信尚好,但眼下知道了二叔想要找你的麻烦,这时候再随你去中土,好像本座怕了他们似的。” 魏茵茵轻嗤一声,这是什么幼稚的说辞。犹记得瑾儿与城北一户人家的孩童起了冲突时,也是这般所说,颜继兴和邓琰琛还在旁附和来着。 转念一想,若是友善存了这般念头,未尝定是件坏事。不过是哄孩子,她最拿手了。虽说她自己也是个孩子,但从前在金陵时,那三个小子还不都是她来哄的。 第四百三十二章 朝茯苓使了个眼色,魏茵茵问道:“若岛上有人听得岛主惧怕二叔,会作何感想?” 魏友善倒是魏茵茵正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没加以阻拦。 茯苓认真地想了想,不知该怎么配合夫人。 得了夫人一句“如实作答”,茯苓才敢开口:“包括茯苓在内,只要是落燕岛之人听了这话,都会当成天大的笑话,怕是会笑掉大牙了。” 魏茵茵满意颔首:“不错,落燕岛的岛主,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一点在落燕岛人尽皆知。” 魏友善难以理解,不知她想说些什么,难不成是想要借此让他打消顾虑?可笑,本座的心思,岂会同他们一样。 又听魏茵茵道:“可惜在落燕岛人的眼中,岛主与神明无异,在中土却没人这么想。待回去金陵,我便大肆宣扬嫁了一个多胆小的夫君,就因为怕我爹爹都不敢陪我回娘家。” “魏茵茵!”魏友善心知小丫头做的出来,然而他的名声岂容这样败坏? “本小姐在此!”这回魏茵茵底气十足,硬是将魏友善的气势压了回去。 魏茵茵不依不饶,继续道:“到时大伙儿无非为我道句不值,魏王府的小姐竟嫁了一个那样没骨气的夫君。而你嘛,很不幸的通知你,半年之内,你那般不堪的名声便会传遍中土的每一个角落。” “魏茵茵!”魏友善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厉声呵斥。 “不用你提醒,本小姐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并且对着名字很是满意。”魏茵茵说罢,慵懒倒在一旁的躺椅上,悠哉地哼起了小曲儿。 见茯苓想去宽慰魏友善,魏茵茵唤道:“茯苓儿,快过来,我教你唱曲儿。师奶最喜欢听曲儿了,你若能学会得师奶喜欢,往后府里可没人敢刁难你。” 茯苓应了一声,立时便将魏友善丢在原地,在魏茵茵身旁有样学样。 魏友善攥紧的拳头都在发抖,咬牙切齿道:“本座随你同去,但有一点要说清楚,别指望我会和你爹爹和平相处,他更别做梦会得我一声岳丈。” 魏茵茵口中曲声一滞,莫名问茯苓道:“方才有人说话吗?” 茯苓心下偷笑,配合着说道:“夫人都拿不准,茯苓自然也是听不见的。” 魏友善只得大声又道:“本座会随你去中土,但你这丫头最好安分些。” “这便对了,似先前那般说话都没力气,本小姐怎么带你出去见人?”瞧着魏友善面露怒色,魏茵茵见好就收,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话声一落,却是有几道身影紧随着落在院中。七叔朝三人歉意一笑,随后便低下了头。 二叔冷冷望着魏茵茵道:“小丫头,你以为七叔所为能瞒过所有人?二叔我可是给过你机会放你离开的。” 魏茵茵装做热络,莞尔笑着朝二叔道:“二叔给的机会,若是把握不住不是不识抬举了吗?二叔你瞧,我们正要离开呢。” 二叔咧嘴狞笑:“你离开我等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友善作为岛主定要留下。” 魏友善将两人护在身后,同样狞笑着回应:“二叔管得为免太宽了,本座的去留,岂容你来过问!” 姜兰得了吩咐出门购置物件,一回来就见云韶手中忙活,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看云韶一脸威严相,姜兰一时怔愣,竟觉她这姐姐有些皇上的气质。 魏谦游则在旁作陪,脸上堆满了谄笑。姜兰本想瞧瞧姐姐和姐夫如何天造地设,见得他这副形容,嫌弃地撇了撇嘴,像极了皇上身边那位。 “姐姐,你要的图样买回来了,都是时下最新的。”姜兰将东西搁在桌上,探头好奇地打量着云韶手里的动作。 走近才听清,云韶口中念叨的是:“慈母手中线,儿女身上衣。茵茵速得知,带个女婿归……” 魏谦游轻捏着云韶两肩,一边搭话:“韶儿你今儿个怎的这样有闲心,给那两个没良心的娃亲手做衣裳,到成衣铺买来不就是了,将你累到我可不放过他们。” 云韶赏以白眼:“成衣铺做的衣裳,怎比得过娘亲亲手织的暖。你我都没有这样的福分,总不能亏待了茵茵和瑾儿。” “所幸你我从前有彼此,如今、往后都有彼此。你若是喜欢,我也同你一起学,织好了衣裳给你穿。”魏谦游转到云韶面前将自己的资质展示了一通,却只得了嫌弃的目光。 姜兰帮着云韶择选图样,不平道:“姐姐就是厚此薄彼,替茵茵选的都是好看的,到了瑾儿就这样素淡。” 云韶瞧着手里的图样心满意足:“男儿家穿那么花做什么,素淡些才好。穿成像梁逸轩那般,远远看着以为套了个花篮在身上。” 魏谦游捂嘴一笑,如今梁逸轩都成了孩子们的反面教材了,据闻漪桐和秦姐姐在家中也这样教训幼子。 魏谦游很快受住了笑意,附和道:“韶儿说得不错,好歹是咱们府里的世子,岂如梁逸轩那般。” 听闻此言,云韶放下手中的活事,一瞬不瞬将他望着。今日魏谦游太不对劲了些,且不说一回来就大献殷勤,平日里她指责梁逸轩这厮从不搭腔,并以此称赞自己厚道,今儿个这是变天了? 魏谦游被盯得浑身上下不自在,难得展露出扭捏相:“韶儿你这样瞧我做什么,都老夫老妻了,怪不好意思的。” “你嫌我老?”云韶眯眼笑了笑,笑如春风,语气却如春日里的晴空惊雷,极不和谐。 魏谦游只觉自己正站在这倒雷正下方,就等着被劈了。忙试图挽回:“韶儿你说的是什么话,便是你我都成了一堆枯骨,我亦会从土包里爬出来,道一句见你如初。” 云韶打了个寒颤,往姜兰那边凑了凑,说得怪瘆人,再怎么中听也是难弥补的。 姜兰看热闹不嫌事大:“姐夫若是有事求姐姐,直说便是了,难不成姐夫认为姐姐不够通情达理?” 魏谦游拍案起身:“说话可要负责,若是再敢诽谤我,可别怪我不念旧情,咱们公堂上见!” 此话说得颇有气势,但若是看得仔细,便可看到魏谦游的双腿正微微打颤。 姜兰故作惶恐缩到云韶怀里,楚楚可怜道:“姐姐,姐夫凶我……” 魏谦游双手上托,接住云韶拍下的手,陪笑道:“不必拍桌子了,我坐下说话就是,将手拍疼了怎么好。” 云韶丢去一个眼色,示意他开口。 就见魏谦游恨不能采得满府春意,尽数堆积在脸上,谄笑之意浓得略显腻:“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前几日赵王来信,说是今日就回金陵来了。” 云韶依旧托腮将他望着:“赵王回来,你这样激动做什么?” 魏谦游难为情地挠头:“这不是前儿个和邓兄他们打赌输了,这场接风宴的金主要落到我头上,就想……” 云韶好不迟疑地拒绝,语气中带着浓重的怨气:“想要银子门都没有,自打你说不许我去赌坊我便再没去过。你倒好,身上没银子还要跟人家打赌,定赌约时怎么不见你找我商量?” 云韶的话连珠弹似的,劈头盖脸打的魏谦游抬不起头。 半晌魏谦游才艰难开口:“本来想宰他们一顿白食的,谁成想他们学聪明了,这次竟不上当。” 云韶用鼻孔望过去:“你不是主意多的很吗,再剥削苟得意他们去啊。” 魏谦游更见讪讪:“你都知道了啊。” 心下却已在暗骂:不过是几两银子罢了,爷又不是不还,至于到韶儿面前告状吗?瞧爷事后怎么收拾你们。 “堂堂一个王爷,府里的管家、护院都被你借了个遍,也不嫌害臊。”云韶哼鼻。 姜兰亦是面露嫌弃,趁机告状道:“不止是他们,姐夫还问我借了银子,到现在不见还呢。” 云韶飞去一记眼刀,心想着怕是刺不破魏谦游的脸皮:“你当真是个有本事的,别跟我说连瑾儿的月例你都没放过。” “怎么会!你相公我还是有底线的。”魏谦游义正言辞道。 云韶嘴角扯了扯,还是从袖中取出银票递去,提醒道:“回来后到书房睡去,若是有盈余,也不许再偷着买酒喝。府里要添老三了,胎儿闻不得酒气。” 魏谦游伸出的手僵在空中,面色逐渐转为惊喜,紧攥着云韶的手腕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云韶吃痛,愤愤将手抽回来:“又不是你的,你着什么急。” 魏谦游恍若遭了雷击,难以置信地望着云韶。 云韶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慌忙改口道:“不是你我的孩子,是兰儿和杜燮,我也刚知道不久。” 魏谦游松了口气,又道:“杜燮这小子,竟瞒着咱们吃窝边草,这是要奉子成婚啊。待我去教训那小子一番,让他好生给兰儿认个错。” 云韶又白他一眼:“自古劝和不劝分,人家两个好着呢,你裹什么乱。再要多事,留神今夜回来进不了府门。” 第四百三十三章 还没想明白姜兰腹中有了胎儿,和他睡书房有什么关系,魏谦游就被两人推搡着赶了出来。挠头盯了紧闭的门板一会儿,魏谦游心里怨声载道了几句。杜燮和姜兰要给府里添老三,可不是意味着他的地位又要低上一截? 想清楚这些,魏谦游整个人都变得萎靡,坐在包间内还显怏怏不快。 叫魏谦游一众等了许久,赵王也未曾现身。 邓铭钊托着下巴嘟囔道:“今日可是赵王的接风宴,他这个正主怎么还不来。” 颜攸礼神秘兮兮从怀中取出一个牌位:“他不来,就用这个代替好了,记着请个画师来留念。待赵王见了这场面,定是脸都要气绿了。” 看清那排位上赫然刻着“赵王”二字,魏谦游拍板道:“就这么办,这便是他迟来的代价。” 梁逸轩在旁缩着没敢说话,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会儿只要他敢说一句话,什么黑锅都要扣在他头上。并且这几个没良心的,定会同气连枝,叫听者信以为真。 林牧之讪讪劝道:“赵王初回金陵,定是有许多事务需要交接,各位稍安勿躁。若赵王临时改了主意,定会提早告知的。” 魏谦游摆摆手:“管那许多做什么,先把牌位摆上,敬赵王一杯!” “就知道你们肚子里憋着坏水,本王不过晚了半个时辰,就要给本王立牌位,当真是交友不慎。” 颜攸礼还没将牌位前的酒杯斟满,赵王便一脸愤懑的进来,看着那牌位上的大字眼角一阵抽搐。 魏谦游挑眉问道:“你一去许久,便知道你遇到了麻烦,小爷当年培养出的土匪可还能入眼?” 赵王指点着魏谦游摇头叹息:“本王还奇怪,不过是一伙草寇罢了,怎的会难倒褚将军,原来是你小子搞的鬼。” 颜攸礼看热闹不嫌事大:“赵王若要报复,眼前就是机会。今次可是魏兄特意做东,向赵王赔罪的,看在我们的面子上,可别给他省。” 赵王抬手止住众人笑声:“不说笑了,本王的事情总算是了却妥当,但此番中州之行,却是发现了另一件叫人头疼的事情。” 梁逸轩不在意道:“要头疼也是赵王你头疼,我们只等着你下次回来,叫我们再有借口出来轻松一回。” “说起此事,怕是本王想要头疼,都没这个机会呢。”赵王说话时目光转向魏谦游,伸手在怀中摸索着什么。 魏谦游亦是轻松:“除了中州那伙人,我可再没给你添其他麻烦,乱往我头上扣我可不认。” 赵王递去一个物件,正色道:“此物你可瞧着眼熟?” 魏谦游本来还想同他打趣一番,看清了那物件笑容却凝固在脸上。 “潇湘吟……”魏谦游艰难开口,难以置信的望向赵王。 若是他记的不错,潇湘吟该是在魏友善和茵茵其中一人身上,这会儿该是已经在落燕岛了才对,何以赵王在中州取得? 一时乱了心思,以致于魏谦游竟忘记了赵王是从未见过潇湘吟的。 见两人皆是面露凝重之色,众人也止住了嬉笑的心思,观望着二人的动静。 赵王沉吟道:“本王在中州遇到的麻烦,可不止你留下的那些祸患。若要真称作是麻烦的,还另有一伙人。” “落燕岛之人?”魏谦游蹙眉问道。 赵王微微摇头:“身份尚不明朗,但本王并未见到晋王和茵茵,只在为首那人身上找出了这个。” 魏谦游眉头蹙得更深,难不成是茵茵发觉魏友善心有歹意,脱身后却另落入了他人之手? 是了,定是茵茵虽从魏友善身边逃离,找不到机会回府,一路周旋到了中州,又遇到了那伙歹人。又或许是魏友善刻意将茵茵追至中州,那伙人正是魏友善布置的。 又问了赵王那伙人的行事风格后,魏谦游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落燕岛的军士他也算是了解,正与赵王所说如出一辙。 不论魏友善有何目的,茵茵如今该是身在落燕岛才对,而且日子过得怕是难如人意。 怪不得韶儿近日总是心神不宁,原来真是魏友善那厮。给小爷等着,你如何对茵茵,小爷定会加倍奉还。 赵王出声提醒:“谦游,你冷静些,光冲动可解决不了事情。” 魏谦游颤抖着声音道:“我很冷静,何以赵王会如此说?” 颜攸礼干咳道:“你若是冷静,好歹先将桌子放下,怪沉的……” 经他这一提醒,魏谦游才发觉桌子正被他压得微微离地,按在桌边的手也是隐隐陷入桌面。 侧头望去,不光是颜攸礼,除赵王之外,方才方才同桌之人皆是缩在墙角,唯恐他一时失控被误伤。 赵王复又劝道:“只是潇湘吟证明不了什么,或许只是因疏忽遗失了,又被人捡了带到中州呢?” 魏谦游缓缓将桌子放下:“到底是怎样的结果,待我去落燕岛探寻一番便有了答案。” 林牧之自告奋勇:“师父要去落燕岛也不能一个人去,弟子愿与师父同行,去探明师妹的下落。” 赵王接过话茬:“早些晚些中土与落燕岛都该有个了断,本王即刻回营点将,会一会那不可一世的落燕岛。” 魏谦游抬手止住:“等不及了,再拖延下去我怕是片刻难安。劳烦各位帮我瞒着韶儿,三月之内我必定回来。” 说完魏谦游便拂袖出门,赵王神色复杂,低头思索着什么。 太子所言不错,借魏王削弱落燕岛的势力,再借落燕岛之手除去魏王,对天家来说本是两全其美。但一向杀伐果决的赵王,此事竟也陷入了犹豫之中。 邓铭钊使了个眼色,林牧之会意道:“我这便去将师父追回来,此事非同小可,必要商量妥当才可动身。” 然而脚力差了许多,一路追到码头,林牧之也没见个人影。 颜攸礼紧紧盯着赵王神色的变化,问道:“赵王在想什么?要对付落燕岛不容易,若是赵王有什么打算,不若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赵王抽回思绪,勉强装出镇定道:“本王一时也理不出头绪,各位也不必心急,待牧之将谦游带回来再做打算。” 颜攸礼低眉一哂,果然伴君如伴虎,若此番魏兄不能回来,怕是魏王府也时日无多了。 “我出去透透气,听了坏消息,心里憋得难受。”颜攸礼留下一句也出门去,还悄悄朝邓铭钊打了个手势。 邓铭钊忖了忖,也找了个借口跟出去。赵王只微微颔首,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颜兄……” 颜攸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魏兄初回中土时的性子,你我皆是见过。若晋王如今也同魏兄那时一般,你可相信他会对茵茵如何?” 邓铭钊沉吟着摇头:“那时的魏兄看似冷血且不择手段,但若要深究,绝不会是两面三刀的。你是说,茵茵的处境并不如赵王说的那样不堪?” 答复颜攸礼时,邓铭钊的心就渐渐沉了下去。情况已然明朗,但赵王带来这个假消息却有何目的? 见颜攸礼面色越显阴沉,邓铭钊坚定道:“不可能,魏兄是个怎样的人,赵王该是再清楚不过。况且依赵王的脾性,绝不是会担心功高盖主的。” 颜攸礼嗤笑一声:“就算赵王不会,这中土却绝非赵王的一言堂。身为赵王看似风光无两,就没个身不由己的时候么?” 这次轮到邓铭钊示意他噤声:“妄自猜侧这些,可是掉脑袋的罪名。” “是不是捕风捉影,凭邓兄的出身该是明白。我只是个戏园子的老板,梁兄也不过是府尹家的公子,可邓兄你呢?”听得吱呀一声,颜攸礼及时将话声止住。 邓铭钊心下哑然,邓国公府也是颇有名望的,但对天家来说终究是外姓,又是与魏王府亲近的…… 赵王缓步而来,睨了两人一眼,道:“圣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本王急着去探望。若是有谦游的消息,差人知会本王一声。” 两人愕然地望着赵王的背影,掌心皆是渗出冷汗。 良久,颜攸礼才颤声问道:“你猜我们方才所说,赵王听到没有?” 邓铭钊声音也显颤抖:“纵是没听到,凭赵王也大抵猜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颜攸礼有问:“那赵王方才所说,皇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是指……” 邓铭钊点头印证,同时止住了颜攸礼的话声。太子即将坐上皇位,自然不容任何变数。两人皆心知肚明,没必要让颜攸礼直言出来。 转眼魏谦游已经在海上漂了快一月,计算着日子该是快到了。魏谦游并未站在船头眺望,而是在船舱中闭目养神。饶是忧心至睡不着,多保存一分体力也是好的。 据赵王给出的答复来看,潇湘吟该是遗落在中州不久。经过这快一月的光景,魏谦游越想越觉时间对不上。 若潇湘吟真是魏茵茵二人落下的,魏谦游所乘的船又驶得极快,该是会将他们追上才对。可茫茫大海,入眼的终究只有这一叶孤帆罢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转观落燕岛,魏茵茵瞧着二叔因气愤而扭曲的脸,很是欠揍的仰天长笑。 二叔鼻间的气息已显粗重,三叔听得清明,忙抢先道:“岛主,怎的连你也这样任性?” 二叔急怒攻心,却是没给三叔面子:“定是被这妖女蛊惑了心智,老三莫要废话,且先将这丫头擒下。胆敢蛊惑岛主,必要将这妖女当众按岛规惩处。” 魏茵茵轻嗤道:“你这老家伙好生不讲理,你们岛主陪我回娘家探亲,怎的就成了我蛊惑他?” 三叔死命将他拦下,又劝魏友善道:“岛主,既然这丫头要回中土,任她回去就是,何以岛主还亲自陪同?” 魏茵茵牵了魏友善就要走:“友善,不必与他们废话,这几个老头子我是一眼不想看到,我们即刻便启程吧。” 魏友善当真没理会二叔等人,却也没应承魏茵茵,只简短吩咐道:“回屋里去,本座不叫你不许出来。” 魏茵茵攥紧了拳头,咧嘴露出一颗小虎牙:“我也老早就想校训这几个老头子了,你我便一同教训他们一番,叫他们瞧瞧这岛上谁说话才算。” 魏友善依旧将她拽回身侧,复吩咐道:“茯苓,带夫人回房中,没有本座的吩咐不可让夫人踏出房门半步。” 茯苓虽也担忧,但不敢违逆岛主之命,只得央求的望向魏茵茵。 魏茵茵没好气瞪了魏友善一眼:“这可是你不要我帮忙的,待会儿你就是被人打得不成人样,也别想我出来帮你。” 说完,魏茵茵快步拉着茯苓回到屋中,吩咐道:“想法子取柄剑来,约莫这般长短就成,分量要轻些。” 茯苓面露难色:“可是夫人,岛主说过不许夫人出去的,茯苓要看着夫人怎能离开。” 魏茵茵轻点了一下茯苓的脑门:“你不将剑取回来,我如何出去帮忙?待你取剑回来,不是又能将我看着了?” 茯苓歪头想了想:“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夫人既然不打算帮忙,还叫茯苓取剑做什么?” 魏茵茵心下着急,索性放弃了许多弯绕:“怎么?如今所有人都拥护魏曦婵做岛主夫人,便不听我的话了?” 茯苓生怕魏茵茵误会,忙道:“茯苓不是这个意思,在茯苓心中,永远都只有您一个夫人。” “那还不快去。”魏茵茵催促着,将茯苓从侧窗托了出去,自己转回门边观望着外面的动静。 只她与茯苓说几句话的工夫,魏友善额上已经见汗。从他粗重的喘息上便足以分辨,面对二叔等人已经应付得很是吃力。 “岛主,莫要硬撑下去了,为了那样一个妖女值得吗?”三叔在魏友善背上切了一掌后并未追进,而是驻足劝道。 魏友善鼻间冷哼,脚下猛然发力意图回敬三叔,却是被其他二人动身拦下。 “你们这些老头子,以多欺少还如此趾高气昂,当真老不知羞。”魏茵茵急得跳脚,眼下也只得高呼着试图扰乱二叔等人的心神。 然而这一声被二叔等人无视了去,眼下场中就算有人会被她扰乱心神,也不会是二叔等人中的任何一个。 魏友善回头厉声道:“回去将门关好!” 可就算这一瞬的分神,便让他肩头挨了一记狠招,跌跌撞撞挣扎了几番才得以稳住身形。 魏茵茵再不敢开口,短短一盏茶的工夫,在魏茵茵看来却是无比漫长,相信置身乾元阵中的魏友善更是如此。 远远瞧着茯苓哭喊着跑回来,脸上挂满了泪花,依稀见得身后是有人追着的。 顾不得思索茯苓是偷了谁家的剑,魏茵茵推门而出,直追着茯苓而去。 魏友善难以自禁地望去一眼,再将注意力集中时,又是失去了躲闪的机会。 七叔重重叹道:“友善,再硬撑下去,你还怎么受得住?七叔向你担保,只送小丫头离开,绝不会伤她如何?” 魏友善抹去眼角的血渍,漠然道:“本座说出的话,从来没有收回的时候。既答允了要陪她中土一行,今日便无人能阻拦我们离去。” 魏茵茵接了剑,也不管离她最近的是几叔,奋力朝那人背心刺去。 然而那人身在乾元阵中,魏茵茵手持此剑施展剑招实在不够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被那人拎着背心提在手里。 “既然你想死,老头子就成全你。”三叔嘶哑着嗓音说着,快步朝魏茵茵走去。 眼瞅着三叔的手刀高高抬起,魏友善双目瞪得发红,却是被二叔等人拦着难进寸步。 魏茵茵亦是挣扎不开,眼底不免流露出不舍之色。而这不舍,自然是对魏友善的。 此时魏茵茵的目光已然落在魏友善身上,再没看一眼三叔那只决定了她生死的手。饶是会落得天人相隔的下场,她最后的心愿不过将他的模样深刻在记忆中,仅此而已。 “且慢!”话声冷清而急促,但叫人听来却只觉柔和。 也正是这柔和不见任何威慑的一声,生生止住了三叔等人的动作。 二叔等人齐齐回身行礼,惊喜唤道:“曦婵姑娘?” 魏曦婵蹙眉扫视过一行人:“我离岛这些日子,岛上可是变了天?为何不唤我少夫人?” 魏茵茵狠狠盯着魏曦婵,不客气道:“那便唤你少夫人好了,你这个少夫人见了本夫人,为何不行礼?” 魏曦婵也不见愠怒,微笑着答复道:“我向你这小丫头见礼,怕你承受不起。若有雅兴,听我吹奏一曲如何?” 魏友善死死瞪着魏曦婵:“你若敢伤她分毫,你也休想坐上岛主夫人的位置。” 魏曦婵恍若未闻,缓缓将潇湘吟抬至唇边。二叔等人见得潇湘吟,又想起先前的曲声,饶是心里有一点怀疑,这会儿都烟消云散了。 踟蹰了片刻,魏曦婵又将手落下,俯身问道:“小丫头,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魏茵茵本想嘴硬着骂上两句,出口时却成了:“若你真要替我完成心愿,便让友善亲手将我葬在金陵好了。” 事已至此,魏茵茵再不抱半点求生的希望。 魏曦婵挑眉道:“哦?可我方才怎么依稀听见,你要同少岛主一道去中土的?” 二叔小声提醒:“曦婵姑娘,如今该改口唤岛主了。” 魏曦婵点头回应,又询问般望向魏茵茵。 魏茵茵怔怔地望着魏曦婵,又失落道:“就算我的心愿是这样,你有怎会助我?我心知难逃一死,却也由不得你羞辱。” 魏曦婵饶有兴致道:“你有怎的知道,我定不会祝你?” 七叔一喜,忙道:“小丫头,快说些好话,岛上之人都知晓曦婵姑娘最是心善。” 魏曦婵朝七叔莞尔一笑:“不必刁难这丫头了,既是最后的心愿,我该成全她才是,就当是感谢她在中土救下岛主。” 二叔刚要开口,就被魏曦婵堵了回去:“二叔放心,也请二叔相信我,既然敢成全这丫头,就有带岛主回来的本事。” 说罢,魏曦婵去搀了魏友善,向魏茵茵扬了扬下巴示意:“走吧。” 直到上了船,看不清了二叔等人担忧的面色,魏茵茵都不敢相信是魏曦婵帮了她们。 魏曦婵也不解释,顺手将潇湘吟扔到海里,又反手将要去扑救的魏茵茵救下。 魏茵茵急声道:“你将潇湘吟扔下去做什么?” 见魏友善不为所动,魏茵茵愤愤道:“你怎么都不见着急的?” “假的。”魏友善简短答复道。 魏茵茵诧异望去,就见魏曦婵背对他们鼓捣了一阵,再回身露出的却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笑脸。 “爹爹!”魏茵茵惊喜呼道,三两步跑去扑入魏谦游怀中。 魏谦游自得笑道:“虽是假货,却足够以假乱真。有这样的物件,当然要物尽其用了。” 魏友善冷声道:“若非本座余毒未除,何须你来搭救,可别指望着本座会谢你。”说罢,魏友善便自顾回了船舱。 魏茵茵拉住要去讨说法的爹爹,岔开话题道:“好久没回中土了,不知大伙儿可都还好?瑾儿单独面对师父,定是整日都怨声载道的。” 朝魏友善的背影扮了个鬼脸,魏谦游转身便去捏魏茵茵的小脸:“可算是见着宝贝女儿了,自打你离府后,你娘亲每日都要念叨你好几次呢。至于瑾儿,害……” 魏茵茵轻轻跃起,便坐在魏谦游肩头:“茵茵也想娘亲啊,好几次做梦梦见娘亲,醒来身边却是友善。” 魏谦游怏怏道:“好歹是爹爹亲自来接你的,都不见你说想念爹爹。” 魏茵茵小脑袋在魏谦游怀中蹭了蹭:“茵茵当然想爹爹了,不然怎么会这样激动的扑向爹爹呢。” 刮了一下魏茵茵的鼻头,魏谦游面容忽而一僵:“你方才说,梦中醒来,身侧躺着的是魏友善?” 魏茵茵自知失言,立时便要去拦爹爹,可这回魏谦游是铁了心的,叫她怎么拦得住? 魏谦游咬牙切齿地砸着魏友善的房门,心中愤恨至极。他女儿才多大年纪,离及笄还有些年头呢,你丫还是不是个人啊? 第四百三十五章 “爹爹,友善许是方才劳累过度,这会儿已经歇了。他睡觉沉得很,若非等他自己醒,爹爹怎么敲门都是没用的。”魏茵茵期期艾艾望着自己爹爹,希望能让爹爹打消这个念头。 然而设想出的画面之所以美好,便是因为它只能出现在设想之中。 魏谦游抬起一脚,魏茵茵便眼睁睁看着厚重的木门轰然倒塌,露出屋内手捧书卷端坐踏上的魏友善。 看得出,魏友善面上是带着笑意的,也不知看什么看得这样入神,直至魏谦游走至近前也未将书卷放下。 魏谦游pia!(o‵-′)ノ的将魏友善手中书卷拍在地上,小爷拍了半天的门,你丫竟在这里看连环画? 魏谦游冷嘲热讽道:“落燕岛岛主也不过如此,看这些东西也能入迷,茵茵两年前就不看这些东西了。” 魏茵茵好心替魏友善解释:“在中土这是给小孩子看的。” 魏友善讪讪道:“本座只是觉着新奇,便顺手拿来瞧了瞧,其实也没觉着多有趣。” 魏茵茵又纳闷道:“可这东西怎么会在船上?落燕岛是没有这东西的。” 魏谦游老脸一红:“许是瑾儿贪玩,偷跑来船上时遗落的。” 刻意忽略了魏茵茵将信将疑的表情,魏谦游摆出岳丈的架势,指责魏友善道:“你这厮年纪也不小了,该是能分辨事非才对,做出这样丧尽天良之事可能对得住天地良心?” 魏友善皱了皱眉头,不禁怀疑这厮是故意来找茬的。他不过翻看两眼连环画罢了,怎的就对不住天地良心了?别以为救了他一回,就能对他颐指气使! 魏茵茵隔在两人中间,抢在魏友善前头开口提醒:“友善,爹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你别说话,我来劝爹爹就是。” 魏茵茵不说还好,魏友善听了此言更是压不住火气。作为落燕岛的岛主,从来都不是会向任何人低头的。 “他在气头上与我何干?我可没有迁就他的职责。”魏友善哼鼻道,起身冷冷与魏谦游对视。 瞧着两人越贴越近,魏茵茵初时还在担心,想着该怎么劝说两人。这会儿却萌生出恶作剧的心思,她随便推上其中一人的背心,爹爹和友善会不会…… 正准备动手,魏茵茵却犯了难。爹爹和友善,谁做主动的那个比较合适呢?看两人的脾性,都不会是被动挨亲的那个才对。 忽觉鼻间一股暖流涌来,魏茵茵捂着鼻子跑了出去,魏谦游和魏友善看得莫名,皆是露出担忧之色。 “待会二再找你算账!”魏谦游咬牙切齿丢下一句,便去看魏茵茵。 “随时奉陪!”魏友善毫不示弱的回应,和魏谦游前后脚追了出去。 “茵茵!”见魏茵茵从船边探出半个身子,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别过来!”魏茵茵并未回头,只是伸手止住二人。 魏茵茵伸出的那只手掌心中隐有血迹,两人心惊之下岂会停住脚步。 听着脚步声越发接近,魏茵茵更觉难为情。方才她心中所想,是决计不能叫身后那二人的任何一个知晓的。 是以就算被爹爹扳回身来,魏茵茵依旧将手紧紧捂在脸上,不多时血渍便布了满脸。 “把手放下来。”魏友善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见小丫头竟敢不听自己的话,魏友善不由分说将那只手拽了下来,这才叫自己和魏谦游看清血渍的源头。 两人松了口气,魏谦游无奈道:“海上空气这样湿润,竟也能叫你流鼻血。因何事上火,可否与爹爹说说?” 魏茵茵本红着脸,不知如何解释。听得爹爹发问,心中灵光一现,忙顺着爹爹的话道:“爹爹和友善起了冲突,又不听茵茵劝阻,茵茵自然要着急了。” 问话时魏谦游便心中有了答案,与魏茵茵所答也相差不多。 并不去看魏友善,魏谦游俯低身子安抚道:“茵茵乖,何必为了这点小事上火,爹爹应承你不与他计较就是。” 话是这么说,但得知女儿受了这样的委屈,岂能就此放过那厮? 魏谦游整日都变着法儿的想将魏茵茵支开,奈何魏茵茵就跟猜透了他心中所想似的,赖在魏友善房中便不走了。 眼见快到了入夜的时辰,魏谦游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道:“茵茵,平日这时辰你该已经睡了的,还不回去歇息。” 魏友善深以为然点点头,抱起魏茵茵搁在榻上:“是该睡了,每日这时辰你都嚷着说困的。” 魏谦游眼角一阵抽搐,敢情你丫到现在还没明白自己为何十恶不赦呢? 魏茵茵倒是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但问题已经发生了,若是她这会儿离开,爹爹和友善还不将船拆了。 眼下魏茵茵故作不解魏谦游的心思,缩在被子里道:“爹爹也快去睡吧,一路舟车劳顿,爹爹也该是累了。” 魏谦游沉默许久才将心情平复,勉强镇定道:“你先歇着,爹爹与友善还有些话说。” 说罢,魏谦游又对魏友善道:“咱们出去说,莫要扰了茵茵歇息。” 魏友善应承一声,没发觉魏谦游脸上不加掩饰的危险,还补充道:“小丫头睡得浅,稍有些动静便会醒,最是怕被打扰的。” 魏友善本也是出于对魏茵茵的关心,但这话在魏谦游听来就似炫耀一般,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魏茵茵自然知道爹爹所想,屋门关上的一刻便光脚跑了过去,竖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等了许久,才听魏友善率先开口:“不是有话要说与本座?” 计算着时辰,茵茵该是还没睡熟,魏谦游闲适道:“异乡观月,总觉着月照金陵。瞧着那月光,似乎归乡的路都短了些。” “或许如此。”魏友善忖了忖,觉着魏谦游不像话里有话,一时又想不出答复,只得附和了一句。 魏谦游侧目询问:“你生于落燕岛,却长在金陵。对你来说,哪处才算是你的归宿?” 魏茵茵心里有了些底,爹爹这是要询问友善的立场,企图拉拢了。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只要两人不起冲突便好。 果然如魏茵茵所料,魏友善哂笑道:“本座长在金陵,只是留存于你们的认知中罢了。” 魏谦游释然般长叹一声,仰天自嘲道:“也对,不然少岛主回岛后,为何要将自己生长之处作为第一个目标。” “你明白就好,或许本座会因为茵茵放过魏王府其他人,但你和中土,本座必不会放过。”魏友善语气中听不出威胁,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魏谦游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嗤笑道:“说得倒是像模像样,我如今就在你面前,但你却未必有那般本事。” 一瞬不瞬盯着魏友善的反应,魏谦游心里念叨:你若是忍不住,便是你主动找我的麻烦,可不是我在女儿面前食言。 魏茵茵心里不满的嘀咕,爹爹也经历过友善的这般情况,分明知道这会儿友善的脑筋不会有那么多弯绕。竟然利用友善这一点达成目的,太过分了! 魏友善眯眼望去:“本座还道是你会无所不用其极拖延这一日,不想今日却是你主动挑衅本座。” 魏谦游扬眉问道:“落燕岛的少岛主,可会是被人挑衅还忍气吞声的?” 魏友善讥笑道:“本座自不会是这样的,但本座听闻中土有句话叫入乡随俗。据小丫头所说,魏王府娶了妻的男子都是这般唯唯诺诺。” 啊哟,魏茵茵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平日不见友善揶揄人家,没想到嘴巴还是很厉害的。光顾着好笑,这会儿魏茵茵却没意识到魏友善把她也给供了出来。 魏谦游不依不饶道:“如此说来,你承认自己是我魏王府的女婿了?快叫声岳丈来听,红包都给你准备好了。” 此言一出,魏茵茵便心道不好。友善一向不喜欢被人以身份压着,对他那几位叔父的态度便可瞧出端倪。 “本座唤这一声不难,只怕你受不起。”略显阴沉的声音传来,不用亲眼看到,魏茵茵就能想象到魏友善这会儿是怎样一副表情。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魏友善的忍耐已经被踩到了界线,魏谦游咧嘴一笑:“我女儿的夫婿,理所当然唤我一声岳丈,我有何受不起?” 说罢,魏谦游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上面,像模像样地端了茶盏:“敬茶这环节就免了,行礼就是。像我这样通情理的岳丈哪里找去?” 听得指节作响声,魏茵茵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将拳头攥得这样紧,忙惊呼着推门出去。 为免爹爹再添不满不肯作罢,魏茵茵舍近求远扑入魏谦游怀中,带着哭腔道:“爹爹,船上有老鼠,有牙的……” 这不是句废话,哪里的老鼠没牙?但见魏茵茵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形容,魏友善没多说什么,只进了屋内掌灯环视。 魏茵茵也不管魏友善带回来了什么答复,抢先抽噎道:“那老鼠定还在屋里,我同爹爹睡去,不要住这里了。” 这不失为两全其美的决策,既打消了爹爹的顾虑,又让友善挑不出毛病。 被爹爹带着回去歇息,魏茵茵心中倍感无力。这才一日,要回金陵还不知道要漂多久呢。 直至到了金陵码头那日,魏谦游和魏友善二人看着都还是健全的,殊不知魏茵茵为此怎样心力憔悴。 瞧着身侧的小丫头,魏友善心中不解。明明每顿饭吃得比谁都多,怎的就跟被谁虐待了似的,脸色这样难看? 魏谦游从怀中取了面纱分给二人,又去购置了一顶斗笠拍在魏友善头上,这才带二人进城。 虽没开口发问,魏茵茵心里却不免犯嘀咕。她去了落燕岛,估摸着有不少人知道了,友善在金陵也是见不得人的。他们隐去面容情有可原,爹爹戴面纱做什么? 三人这副形容进城,不引人怀疑才见鬼了,是以三人理所当然的被拦了下来。 眼看着爹爹塞了些银子到那城卫军头领手中,魏茵茵更是起疑。只要亮出令牌不就是了,难不成魏王府生了什么变故? 揣着满心的不安,魏茵茵进了府门就直奔魏谦游和云韶的卧房,见“爹爹”和娘亲正对坐相谈,面上还带着笑意,心中大石才得以落地。 云韶尚没意识到来人的身份,还戳着“魏谦游”的肚皮道:“瞧你,还未到中年便已经发福了,该叫你少吃些才好。” 姜兰心中叫苦,她如今身上带着两张嘴呢,饿到她没什么,饿了孩子可如何是好? 还不知道姐夫何时会回来,姜兰只得暂时岔开话题:“姐……届时茵茵回来,瞧见你亲手替她做的衣裳定会开心。” “娘亲亲手替茵茵做了衣裳?果然还是娘亲最念着茵茵的,快叫茵茵瞧瞧。”魏茵茵期待的迎上前去。 云韶下意识将手里的衣裳藏到桌下,撇嘴道:“怎的又来逗我?这时辰你不是该在莲池边上流口水?同样的把戏都玩了机会,也不嫌……” 看清了来人的面容,云韶话声一滞,随即又哼鼻道:“兰儿你好大的胆子,谦游将那法子教给你,可不是让你戏弄姐姐的。” 魏茵茵没忽略娘亲身旁的“爹爹”缩了缩脖子,娇笑着扑到云韶身上:“娘亲好好瞧瞧,我是茵茵,可不是旁人。” 熟悉的气息扑入怀中,云韶才敢相信怀中之人的身份。 眼圈一红,云韶颤抖着声音道:“怎的比离府时瘦了这么多,可是魏友善刁难与你?好在如今回来了,回来便好,娘亲绝不会让你白白受欺负。” 魏茵茵摇头道:“娘亲误会了,友善对我好得很呢,此番正是他陪我回来看娘亲的。” 云韶怔愣道:“既一同回来了,怎么不见人?” 魏茵茵坏笑一声:“先不说这个,娘亲错将我唤成兰姨母才想起来。方才茵茵在府里找了一圈,该在的都在,怎的唯独少了兰姨母?” 云韶莞尔一笑:“这消息本该等你兰姨母亲口告诉你,但近日内她怕是不会回府了。杜燮那厮说什么也要替她寻一处清净住所养胎,其实咱们府里不就够清净?” 魏茵茵惊喜道:“这么说,茵茵又要有个弟弟或是妹子了?” 云韶微笑着点头,却见魏茵茵蹙着眉头,不解道:“可兰姨母若是在外养胎,难不成是茵茵瞧错了?方才那人并不是杜叔?” 云韶又是怔愣片刻,而后愤愤拍案,对身旁的姜兰道:“果然你招回来的都是些不着调的,兰儿正有着身孕,他怎么能自己回来?” 魏茵茵忙拦了云韶的动作,劝道:“茵茵知道娘亲忧心兰姨母,但爹爹如今也有身孕,万不可伤了爹爹。” 云韶好笑道:“你要护着爹爹,娘亲依你就是了,何必说这些。若这话叫你师父听见,还不将你送医了。” 魏茵茵讪讪一笑,云韶侧目道:“多亏了你的好女儿,不然招回杜燮那般不靠谱的,今日可有的你受。” 却见“魏谦游”脸色惨白显是因何而紧张。 还不等云韶开口发问,便见魏谦游和魏友善搭伴而来。 魏谦游还抱怨着:“我说茵茵,还说在你心里,爹爹和娘亲的分量都一样重,见爹爹时可没见你这样激动的。” 云韶瞧瞧门口那个魏谦游,又瞧瞧身边这个,扶额表示自己已经见怪不怪。所幸这回魏谦游是为正事,她便不追究了。 “兰儿,别扮着了,这副模样好看怎的?”云韶一语戳穿姜兰的身份,联系起先前茵茵所说,也不难猜出。 魏谦游挠头憋闷道:“哪儿就不好看了,我却是怎么瞧怎么顺眼。” “那是你审美扭曲!”云韶毫不客气道,联合兰儿骗她竟还有理了? 魏谦游陪笑着走近,悄声道:“女婿在呢,好歹给我些面子,有话咱们自己关起门来再说也不迟嘛。” 云韶这才反应过来魏友善已在屋中,看着虽是熟人,却难以避免的觉出几分陌生。 不用魏茵茵提醒,魏友善便上前行礼:“岳母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魏茵茵适时将茶盘递在魏友善手中,魏友善又道:“请岳母喝茶。” 云韶接过,笑得已然合不拢嘴,前些日子还念叨呢,如今茵茵当真将女婿带回来了。将茶盏搁回茶盘,云韶刻意没去瞧魏友善。比自己还年长些的女婿,纵是迫使自己忽略,还是不免觉得怪异。 魏谦游则是傻了眼,他怎的就没这般待遇? 魏友善漠然替他解答:“茵茵的娘亲,自然该承本座一声岳母。” 魏谦游不悦道:“我还是茵茵的爹爹呢,你丫找理由之前先想想能不能骗过自己可好?” “非也。”魏友善摇头晃脑道:“在本座眼中,你只有两种身份。” 魏茵茵抢着道:“还不就是我爹爹和魏王,再多的身份,还不都是一个人。” 魏友善又是摇头,魏茵茵面露疑惑,云韶和姜兰也是如此。 却见魏谦游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狠瞪魏友善一眼将他拉了出去。真叫魏友善说出来,他还要不要见人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趁着云韶指责姜兰这时候还不知安分,魏茵茵放心不下,追出去找爹爹和友善。 没追两步,就听见魏谦游的警告声:“此处是中土地界,我劝你还是别乱说话。就算是在落燕岛,也别想把那些规矩安在我身上。” “规则向来由上位者制定,至于你,懂得遵守就是了。” 听得魏友善这般回应,魏茵茵心道一声麻烦。不知道此处是魏王府吗,怎么也不懂得服个软。 循声找到两人,二话不说,魏茵茵就从魏谦游手里将魏友善抢了去。 “友善不懂中土的规矩,茵茵替他向爹爹告罪,爹爹大人有大量,就别同他计较了哈。” 好说歹说压下了爹爹的火气,又生拉硬拽的将魏友善拖走,整个过程相当折腾人。好在经过一个月有余的磨砺,魏茵茵已经习以为常,如今也越发的得心应手。 一路被魏茵茵拖到府门外,魏友善撇嘴回望,不满道:“你拉我做什么,好像本座怕他似的。” “依我看……” 魏茵茵刚要晓之以理,就被魏友善打断:“若要本座将他妥协绝不可能,你若是想说这些便不必说了。” 魏茵茵翻了个白眼:“那便不说了,好容易回来中土,总算能自在一段日子了。你说,我们第一件事先去做什么?” 心中萌生了许多想法难以决择,魏茵茵所幸将选择权丢给魏友善。 魏友善径直答道:“本座允你一同来中土,如今本座已经完成了对你的承诺,自然是回落燕岛。” 魏茵茵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答复,整个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对视半晌,魏茵茵强撑笑意道:“别开完笑了,哪有刚来就走的道理。” 见魏友善面不改色朝自己伸出手,魏茵茵别过头去:“你想走自己走就是,我刚见到娘亲,许多话都没来得及说呢,才不回去。” “随你。”魏友善简短留下一句,当真作势要走。魏茵茵一个不留神,已经走出了数米的距离,而且全然没有回头的意思。 魏茵茵气得干瞪眼,眼瞅着魏友善越走越远,只得高声呼道:“那好,你走吧,我不光不随你回去,还这就去告诉爹爹,说你逃回落燕岛了。” 魏茵茵故意将“逃”字说得很重,而后也不去追,就这么抱肩等在原地。 见魏友善脚下一顿,黑着脸折返回来,魏茵茵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别人的心思本小姐不清楚,可是将你摸得通透。 魏友善自然知道小丫头是在激他,折返回来便是上了她的当。但若是听了这话还无动于衷,他便不是落燕岛的岛主了。 “小丫头,你不止一次答应过本座不再乱说话的。”魏友善皱眉质问,便是面对二叔等人无力时,他也不曾这样憋闷过。 “我只答应你在落燕岛不乱说话,此处是中土,本小姐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魏茵茵学着他方才的语气反击,面上满是自得。 噎得魏友善半天说不出话,魏茵茵所幸主动打破沉默:“你倒是说说,岛上有什么叫你这么急着回去的?” 魏友善踟蹰片刻,才道:“本座说了,你听过就是,别再徒生是非。” 待魏茵茵应承,魏友善道:“本座不喜欢这府里人,尤其是你娘亲,本座看到就腿脚发软。记着本座只说给你听,万不可与旁人说起。” 魏茵茵眼前一亮,原来娘亲还有这般功效,她怎么从来不知道? “真的吗?我不信!我要去叫娘亲来试试。”魏茵茵说罢就要往府里跑。 魏友善忙将她拦下:“有何不信,本座还能骗你不成?若非如此,你当本座那一声岳母是由心而发?” 原来如此,魏茵茵面露了然,不得不说友善的反应还真够快。既避免了自己的尴尬,又讨了娘亲的欢心。 魏茵茵眯眼谑道:“你将这些说出来,就不怕我说与爹爹知道?你该是清楚,若你让我有半点不顺心,我是一定会说的,到时某人可要颜面尽失了。” 魏友善愣了愣,瞧她一路善解人意的样子,还道是她转性了,应当懂得维护相公的名声。眼下看来小丫头还是那个小丫头,是他期望过高。 魏友善终究妥协,被魏茵茵缠着同游金陵。其实魏茵茵已经不知游了多少次,但身侧换了一人,总觉着今日的金陵大有不同。 “找死!”魏友善没来由的冒出这一句,也不同魏茵茵解释,迈着大步朝街对面过去。 魏茵茵尚在琢磨,生了何事叫他这样打的反应,就见魏友善揪着卖糖葫芦那小哥的衣襟将他拎起。 那小哥见来人蒙着半张脸,露出的眼睛散发着危险的光泽,顿时慌了神。 “这,这位公子,小人不知何处冲撞了您老,但定是误会,误会……”小哥结结巴巴的说着,瞧这人举起的拳头,紧张的闭了眼。 魏茵茵依旧没能想明白,却顾不上继续想下去,再拖延片刻怕是城卫军也引来了。 “友善你冷静些,人家又没招你。”魏茵茵将魏友善拉开,朝那小哥歉意一笑。 小哥来不及接受魏茵茵诚挚的歉意,便连滚带爬的逃了。世上哪有这样倒霉的事,半天没做成一笔生意,还险些挨了揍,好在有贵人相救。 魏友善死死盯着那人跑远,瞧那架势似乎还在不甘心。 低头冷睨魏茵茵一眼,魏友善道:“你救得了他一次,下次可未必。便是他逃到天涯海角,本座也一定要取他性命!” 魏茵茵回忆一番,怎么想都觉得那小哥面生,只得问道:“他得罪过你?” 魏友善并不否认,还补充道:“还有你。” 瞧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糖葫芦,魏茵茵才明白过来,无奈叹道:“我早同你说过,这东西也只在落燕岛稀罕,在中土随处可见的。你若要将所有做这营生的杀尽,非累死你不可。” 魏友善不为所动:“当街贱卖落燕岛的圣物,便是对落燕岛的不敬、对你我的不敬。有这样大的胆子,定是有势力惊人的组织作祟。” 魏茵茵听得张大了嘴巴,罢了,爱幻想就叫他想去,她是放弃了与他解释清楚这事。 魏友善还真没准备作罢,继而道:“但不论有多大的势力,对落燕岛不敬便是罪无可恕。倾落燕岛之力,也要让这股势力消失在世人眼中。” “好,祝你早日心想事成。”魏茵茵爱答不理的回应。 魏友善不悦道:“你看待此事,竟如此冷淡?” 不然呢?人家就是个卖糖葫芦的,赚的银子干干净净对得起天地良心,何至于你这般记恨? 没忘了魏友善幼稚起来不亚于瑾儿,魏茵茵加重语气又道:“好!祝你早日心想事成!” 魏友善更显不悦:“就算不念着岛主夫人的身份,你也应该记得,那是本座第一次称赞你做的吃食。” 魏茵茵颔首道:“我自然记得,但在我眼里,他们以此为生是对我们的祝福,谁像你那样小心眼。” “你这般说法……倒也不错。”听过魏茵茵所说,魏友善总算是有了些好脸色,连说他小心眼也给忽略了去。 魏茵茵眉梢一扬,便要拉着魏友善离开围观众人的视线。却不知是城卫军的效率太高,还是闹出的动静当真太大,刚要迈步便被一伙人拦住了去路。 看清了为首之人,魏茵茵不知该放松还是紧张。说该放松,是因为爹爹和他是老相识。可若是来人知晓她身边这人的身份,就由不得她不紧张了。 “赵王殿下,许久不见了。”被盯得心虚,魏茵茵主动上前打招呼。 听得这一称呼,围观之人立时散去。若说金陵谁最惹不得,便是眼前这位赵王了。 赵王微笑着点头示意,好奇地打量魏友善一番,问道:“这位是……” 魏茵茵回头望去一眼,示意魏友善别出声。自己向赵王解释道:“他是府里新来的护院,我见他身手不错,就向爹爹讨了来,赵王殿下可有兴致亲自试探一番?” 赵王揉了揉魏茵茵的脑袋:“你既都说他身手不错,定是想好要叫本王当众出丑了,本王可不上当。” 笑意忽然收敛,赵王又问:“许久不见你,听你爹爹说你是去了……难不成是真的?” 魏茵茵心中一紧,莫不是叫赵王察觉出了端倪?绝不能叫友善的身份暴露出去。 一念至此,魏茵茵撅嘴抱怨道:“茵茵一直都在府中,分明是赵王殿下将茵茵忘了,从不来看茵茵一眼。” 赵王像模像样的作揖:“如此说来,还是本王的错了,敢情魏姑娘宽恕。” “可前段日子,你爹爹可是说去那处寻你的?”赵王哂笑着问道。 魏茵茵脸上笑意未成,便因此言沉了下去。看来今日赵王是有意要找麻烦的,魏茵茵这会儿几乎已经确定了,赵王将友善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也对,凭赵王如今的地位,怎么也不会是徒有虚名才对。更何况赵王曾同友善共事,看出端倪也是情理之中。 第四百三十七章 若要全身而退怕是难了,搞不好还会牵连王府。想到这些,魏茵茵喉咙间有些干燥。 魏友善纳闷道:“不会吧?王爷这些天一直在府里打马吊,输急了还咬人呢。赵王爷可是听王爷亲口说的?不会被骗了吧,我家王爷就喜欢骗人。” 平日里若是他这么说,小丫头定然立时就不干了。这会儿瞧着魏茵茵敢怒不敢言,魏友善心中一阵暗爽。 魏茵茵转头怒斥一声:“赵王殿下问话,哪有你多嘴的份?”饶是不解气,也只能就此作罢。 训完了魏友善,魏茵茵有向赵王告罪:“赵王殿下莫见怪,他虽伸手不错,只是脑子不大灵光,说话向来都是不管不顾的。我爹爹他……” 赵王微然一笑:“无碍,最近没什么要紧事忙,偷几日闲也能理解。只是你可要转告一声,偷个几日便罢了,一直闲下去可不成。” 魏茵茵赶忙应诺:“我这便回去告诫爹爹,便不与赵王多说了。善儿,我们走。” 瞧着两人的背影远去,范斌蹙眉道:“那人确是晋王无疑,该是魏王没想到魏小姐会被殿下撞见,还没来得及对口供。” 赵王不置言辞,范斌试探着问道:“看来魏王府是铁定认了这个女婿,这对中土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可需属下去向太子殿下知会?” 赵王摇头道:“谦游心里该是有分寸,没必要旁生枝节,太子那边形式上回禀一声就是。” 范斌未立时领命,反是劝道:“请殿下三思,若真到了那一日,怕是殿下后悔也来不及。” 赵王淡淡瞥去一眼:“本王所知之事,你大多也清楚。如今的形势,便是本王想保住魏王府都难,还怎么会有那一日?” 范斌叹了一声,心道希望魏王是个识时务的,莫要让偌大一个魏王府,短短几年就成了落燕岛的陪葬。 “赵王殿下……”赵王还欲说什么,被这一声呼唤堵了回去。 搭眼一瞧,赵王漠然发问:“你是太子宫里的人?” 来人应道:“属下奉太子之命请赵王进宫。” 赵王不咸不淡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复命,本王随后就到。” 来人又道:“敢情赵王殿下随属下进宫。” 赵王不禁皱了皱眉头,什么天大的事情,值得太子这样催促。 范斌悄声提醒:“会不会是太子最钟爱的那幅山水图遗失了?若真是如此,殿下还是莫要拖延为好。” 赵王面色一凝,范斌所说的山水图自然不是纯粹的山水图,对此赵王心知肚明。若是当真遗失了此物,怕是要出大乱子。 在东宫炸了锅的同时,魏谦游朝苏漪桐挑了个大拇指,顺带夸赞了两句。 苏漪桐也不自谦,扬头道:“好在你将此事托付给我,放眼整个金陵,再无第二人有这样的本事。” 云韶在魏谦游腰间狠扭一把:“漪桐都多久不干那老本行了,就算就态复萌你也该劝着,怎的还要她帮你?” 魏谦游讪讪道:“只此一次,还是为了正事,和从前可不同。” 云韶抱肩质问:“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不同法儿?” 魏谦游神秘一笑,将苏漪桐带来的图纸在桌上铺平:“此物岂是寻常物件能比拟的?” 云韶只瞧了一眼,便惊讶的捂了嘴,催促着魏谦游快些将东西收好。 苏漪桐悻悻道:“叫我去东宫偷东西,也真有你的。到现在我腿肚子还抽筋呢,姐姐可得让姐夫好生补偿我。” 云韶没搭腔,只紧紧盯着魏谦游,压低嗓音道:“那落燕岛是个什么地方,你不想着怎么将其铲除为民除害就算了。让漪桐将布防图偷来,可是准备与中土倒戈相向?” 魏谦游哂笑一声:“并非心生不忠,而是要保全这魏王府必要的手段。韶儿,你再瞧瞧,这布防图可是你送去赵王府的那张?” 云韶听罢,又展开那图来看。 魏谦游愤懑道:“便是叫我想破了头,怕也不能画得这样详细。先是伪造的潇湘吟,眼下又是落燕岛完整的布防图。魏曦婵离开咱们府中,你当她去了何处?” 云韶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只得选择相信。她心里也清楚,铲除了落燕岛,天家的第一件事怕就是对魏王府下手。 当日赵王带来噩耗,魏谦游顾不上多想便乘船出海。在船舱中左右睡不着,便拿出此事来反复琢磨。 旁的没想出,倒是想起赵王从未见过潇湘吟的。顺手将潇湘吟在桌上一磕,魏谦游心里便有了分寸。 能做出以假乱真的潇湘吟,绝不会是赵王的手笔。当时他只怀疑是魏曦婵,但潇湘吟其中做工何其精妙。若非有真品对照,怕是魏曦婵也难能做到。 回来的这一路,又听魏茵茵讲述困在地宫的那一段。被魏友善从地宫救出来潇湘吟便遗失了,魏友善也曾暗中找过却是一无所获。别说是魏谦游,怕是每人会相信二叔等人敢将潇湘吟私藏下来。 什么池神,亏得茵茵能相信,不过是魏曦婵回去取潇湘吟,怕被人发觉便破坏了地宫大门的机关,碰巧叫茵茵撞见才装神弄鬼罢了。 看来魏曦婵是打定主意,要依附于太子了。目的也好理解,魏友善要娶魏茵茵,她作为落燕岛的少夫人或许会坦然接受,无奈她却偏偏成了落燕岛从未有过的先例——作为少夫人偏偏对少岛主动了心的。 如此,魏曦婵自然要报复。不论是落燕岛还是魏王府,理所应当都成了她的报复对象。 每每想到此处,魏谦游就一阵失笑。一来一回花的时间可不短,魏曦婵又能做到不被任何人发觉,还真是难为她了,受了情伤的女人还真是吓人的。 想明白了这一切,魏谦游猜测若是魏曦婵欲帮太子对付落燕岛,多半会将完整的布防图描绘出来。是以一下船,他便隐瞒了已经回到中土的实情,再特意安排魏茵茵出现在人前。为的便是吸引太子的注意,给苏漪桐一探究竟的机会。 见苏漪桐真将布防图取了回来,魏谦游一阵后怕。赵王带着伪造的潇湘吟告知他假消息,多半是得了太子的授意。而太子让他前去落燕岛的目的,也正是魏谦游后怕的理由。 只是太子千算万算,总是没算到他尔时失了方寸,竟敢一人前去落燕岛吧?好在也正是他失了方寸,才没叫魏王府所有人陪他一起葬身东海之中。 听魏谦游说了这许多,云韶略显心安。见他那副自信的形容,便觉一切情况都还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苏漪桐问道:“如今姐夫却准备怎么处理这图纸?没了这图纸,中土未必会赢得此战,似乎也不是姐夫的初衷。” 云韶哼鼻道:“打不赢也是活该,谁叫堂堂太子看着人模狗样,心里却憋着坏呢。” 苏漪桐不管不顾,姐姐既说了也跟着附和:“还有赵王也是,分明姐夫和铭钊都与他矫情颇深,竟不暗中提醒一声,只顾着自己谋得太子的信任。” “爹爹,快想法子将友善藏起来,方才我们在外面遇上了赵王,他多半是察觉友善的身份了。”魏茵茵也不敲门,径直跑进来急声道。 魏友善则表现得全然不在意:“发觉便发觉了,本座为何要躲他?” 苏漪桐见得来人有些懵:“晋晋晋……晋王?不对,魏友善?” 魏茵茵本想叫魏友善闭嘴,但见爹爹也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稍定,起了完笑的心思。 “漪桐姨母还不知道,如今友善已经是我的夫君了。友善快来,随我一同拜见漪桐姨母。”魏茵茵招手示意。 就同她料定那般,魏友善假装没听见,让她的话不见半点回声。 魏茵茵也不逼迫,只是娇笑着跑到云韶身前:“娘亲,友善方才说……” “小侄拜见漪桐姨母。”魏友善像模像样的躬身行礼,而后咬牙切齿的瞪了魏茵茵一眼,心里百般不快。 云韶嘴角抽了抽,劝道:“没人说你怕什么,但你总得替茵茵考虑着不是?这几日先避避风头,有人来找自有娘亲替你们当着。” 魏茵茵刚要搭话,却发觉云韶这话是对魏友善说的。 魏友善方才一声岳母,如今又看在魏茵茵的面子上唤漪桐姨娘,让云韶甚是开心。故此将茵茵托付给他也算放心,便坦然以岳母的身份自居。 魏谦游枕着双手向后一仰:“避风头就不必了,赵王知晓他身在金陵,太子却未必会知道。” “为什么?”苏漪桐着急问道,她刚帮着姐姐责备赵王来着,姐夫这样说不是打她的脸吗? 魏谦游笑而不答,思绪又回到宴请赵王那日。 犹记得他情急之下,便要孤身去闯落燕岛。赵王口口声声说,要到军营点兵随他同去的。虽不排除逢场作戏的可能,但当时他若点了头,赵王又该如何? 或许会随意找个借口,例如被太子剥去了兵权如何。若当时只看到赵王眼中的坚决,魏谦游并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好在,赵王眼底藏着的担忧和歉意没被他忽略了去。 第四百三十八章 这理由尚不能将魏茵茵说服,小丫头故作深沉捏着下巴道:“可纵是如此,赵王方才刁难过我和友善,这是实实在在的。” 感受着数道询问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魏茵茵不敢隐瞒,当即将遇见赵王之后的事情详细说了。 “你与赵王说了那些,还能回来便是最好的证明。”魏谦游轻点了一下魏茵茵的额头。好在碰见的是赵王,若是太子亲自出马,后果可想而知。 “你记性不错,时至今日还能记得这许多,本座小看你了。”魏友善说这话时,目光一直落在桌上。若是看仔细些,便能瞧出他眼底是藏着不屑的。 想起那布防图还平铺在桌上,云韶笑得讪讪,解释道:“此图并非谦游所绘,魏王府是当真要认你这个女婿,可别因此影响你和茵茵。” “不必向他解释这些,纵是魏王府不是天家的魏王府,对落燕岛的态度也绝不会更改。” 魏谦游将图卷起,又道:“你能安然站在这里,都要归功于你是茵茵的夫婿,而非你是落燕岛的岛主,这些你可明白?” “本座能心平气和与你说话,也不过是看在小丫头的面子上,不然区区的王府,本座岂会放在眼里?”魏友善答得毫不示弱,两人立时剑拔弩张。 瞧两人之间的气氛越发紧张,魏茵茵上前圆场:“既然爹爹和友善都有不动手的理由,自然是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见两人都没有理会自己,魏茵茵语气渐弱,求助地看向云韶。 云韶却没有管束两人的意思,还将魏茵茵招至身侧,眼中满是心疼:“苦命的茵茵哟,这一路你都是这么回来的?” 魏茵茵本来没觉着有什么,听娘亲这么一说,委屈感油然而生。 鼻子抽了抽,魏茵茵呜咽道:“可不是吗,说来友善对我不错,在岛上被人刁难也有友善护着。娘亲见茵茵瘦了这许多,尽是这一路的折磨所致。” 此言一出,魏友善面泛踟蹰,小丫头竟有这样脆弱,他从前怎的没瞧出? 魏谦游已然双腿打颤,谄笑着推卸责任:“韶儿你不知道,我也是气不过。茵茵才多大年纪,这厮竟下得了手,当真让人不齿。” “下手?”云韶惊呼一声,不敢相信地瞧着魏茵茵,她女儿一向都很乖的。 “娘亲怎的这样惊讶,平日里娘亲和爹爹不也是……”魏茵茵心虚着想要解释,没成想却越描越黑。 “同我们一般?”云韶又是惊呼,隐有和魏谦游同仇敌忾的意思。 魏茵茵怯怯道:“我二人已经成亲了,同宿一室并无不妥,这不是娘亲说的吗?” 苏漪桐调笑道:“就是未成亲,同宿一室也没什么不妥的,不信问你爹爹和娘亲。” “去,就是不怕茵茵当真,也不知道为你肚子里的老三想想。” 嗔怪了姜兰一句,云韶又紧张问道:“只是宿在一处,没有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魏茵茵疑惑地反望云韶,直将云韶盯得脸颊绯红。 云韶难以启齿,便推了魏谦游一把,干咳着道:“问你爹爹。” 见女儿朝自己望来,魏谦游亦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开口。脸皮再厚也是有个限度,岂是什么话都能在女儿面前说的?韶儿也真是,净给他出难题。 灵机一动,魏谦游转问魏友善:“你来说,落燕岛的岛主没什么优点,唯一的一个就是绝不会说谎。” 魏友善耐着性子,蹙眉回道:“本座哪里知道你们所指何事。” 云韶捂了魏茵茵的耳朵,用手肘捅了一下魏谦游,吩咐道:“直说就是。” 魏谦游心里直叫苦,茵茵听不听得见尚难确认,那双眼睛可是一瞬不瞬盯着他呢。要他直说,怎么想怎么怪异。 清了清嗓子,魏谦游故作高深道:“此事说来话长,要与你解释清楚,怕是要牵扯到你我先祖的起源了……” “真是指望不上你,瞧我的。”云韶丢去一个嫌弃的目光,硬着头皮意图直言,话要出口却也尝到了魏谦游的难处。 魏友善越发的疑惑,索性将魏茵茵上岛后所生之事一股脑全说了。心中很是不屑,堂堂的魏王和王妃,连说句话都这样扭捏。 魏谦游和云韶听得时惊时喜,待魏友善说罢皆是面露失望,而后警惕地盯着魏友善,当他是避重就轻。 魏谦游操着不可置疑的口吻道:“少跟我们装傻,别以为说这些就能将我们打发了。” 云韶的态度则好了许多,细声细气问道:“友善啊,你就给我们个准信,准备何时与茵茵要个娃?” 总算是说出来了,虽然是变相询问,两人还是长松一口气。 魏友善心中不屑更甚,这夫妇二人真是小人之心。他堂堂的落燕岛岛主,岂会占小丫头的便宜。 “嗨,原来是为了这事,不想娘亲比茵茵还着急呢。”魏茵茵拉下云韶的手,调笑道。 云韶一副愕然相,魏茵茵见了道是娘亲失落,忙道:“其实我们已经努力了许久,就是不见成效。” “努力许久!”魏谦游这下也没忍住,和云韶一齐惊呼出声,险些就掀了房顶。 “魏友善!爷跟你不共戴天,今日便送你上路!”魏谦游左右寻摸一阵,最终抽出云韶头上的发簪,反握手中咬牙切齿地瞪着魏友善。 魏茵茵又是会错了意,拦着爹爹解释道:“爹爹误会了,不见成效可不是友善的过错,友善为此花了不少心思呢。” 云韶朝姜兰伸出手,姜兰嘴角抽了抽,无奈将发髻上的簪子递到云韶手中充当凶器。 连打了个几个手势,见魏友善不肯走,魏茵茵更是着急相劝:“娘亲怎的也不信茵茵的话,友善为了此事,整整半月,堆在书房里的折子一眼都没去瞧呢。” 这下苏漪桐和姜兰也跟着义愤填膺,直指魏友善,声泪俱下道:“落燕岛当真是个害人不浅的地界,从前晋王乃是闻名金陵翩翩公子,如今竟成了衣冠禽兽!” 魏谦游和云韶齐齐开口纠正:“是禽兽不如!” 魏茵茵都快急哭了:“两位姨母怎的也这般,岛上没有佛堂,友善便特意命人修建,还亲自去监工,那半月连都忙得脚不沾地了。” 魏谦游三人眼中瞪出了血丝:“你可知道,你这般所为乃是对佛祖的大不敬!” 魏友善看傻子一般扫视过四人,生出这样的心思,你们才是不敬,再说落燕岛又不信佛。 云韶率先反应过来:“佛堂?修佛堂做什么?” 魏茵茵一本正经道:“娘亲不是总说,若是求而不得,便去佛堂虔心祈祷,天可怜见便会成全祈求者的心愿吗?” 魏谦游老脸一红,干笑道:“原来那半月不眠不休,是在监工修建进度,爹爹还以为……” “以为什么?”魏茵茵好奇地将爹爹打量着。 云韶替魏谦游圆场:“以为友善带你四处求医呢。你年纪尚轻,可不是什么药都能胡乱吃的。” “难怪爹爹、娘亲还有兰姨母都那样着急了。”魏茵茵面露了然,没注意到面前的三人齐齐抹了抹汗。 咧嘴一笑,魏茵茵又道:“分明茵茵很诚心的,但求了几月,菩萨都没将孩子送来。就是被琐事缠身,托人送来也成啊。” 魏谦游试探着问道:“友善就没用些其他的办法?” 这话刚说完,魏谦游就被云韶狠踩了一脚。奈何不能叫女儿瞧出端倪,只能忍痛强装淡定。 魏茵茵撇了撇嘴:“爹爹还说呢,想起这事茵茵就一肚子气。友善什么都好,偏偏此事做的叫人不顺心。” 魏谦游刚放下的心又悬在半空:“他强迫你……” 云韶没好气道:“你着急发表什么意见,听茵茵说完不成吗?” 说了这许久,魏友善都一脸坦然相,傻子也该瞧出了。正自嫌弃魏谦游不如傻子时,云韶忽而意识到这话有说自己是傻子的嫌疑,心里连呸了几声。 魏茵茵不满睨了魏友善一眼:“说来算是茵茵强迫他,但友善连这么点小事都不肯应承,茵茵心里不痛快也是情理之中吧?” 魏谦游和云韶对视一眼,魏谦游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他女儿自小受到的管束不可谓不严,怎的会…… 云韶强装镇定道:“友善既然不愿,倒是你的不对了。” 瞧着娘亲都不帮自己说话,魏茵茵更显郁闷:“可友善分明是每日都要陪茵茵散步的,茵茵不过提议说在岛上四处找找,许是菩萨将孩子放错地方了呢。茵茵都提议过好几次,人家就是不肯。” 云韶捂着胸口道:“好了,这事就此作罢。其实你这般年纪做娘亲还早了些,再晚个几年也不迟。” 魏谦游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一盏茶的工夫不到,心情就大起大落几次,搁谁身上谁受得了。再这么折腾下去,他和韶儿的心脏都得出问题不可。 苏漪桐和姜兰匆匆招呼了几句,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临走时面上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希望茵茵明白了一些事情之后,不要忘了今日才好。 第四百三十九章 今日怎么所有人都怪怪的?尤其是爹爹和娘亲。魏茵茵心下疑惑,见两位姨母匆匆离开,也准备告退。 “我去瞧瞧瑾儿,打回来后还没见着人呢,估摸着长高了不少。”魏茵茵随意找了个借口,便拉着魏友善退了出去。 云韶脸上覆盖了一抹红霞,一口咬上魏谦游肩头,含糊道:“呜呜呜呜……” 魏谦游竖耳分辨一番,忍痛好声劝道:“怪我怪我,是我一时激动,说话不经思虑。所幸茵茵年纪小,等她明白这些该是早就忘了。” 魏友善将此言尽收耳中,心中嗤笑道:便是小丫头忘了,本座是不会忘的,总有拿出来打趣的那日。 在门前站定,魏茵茵告诫道:“瑾儿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待会儿你装也装出一副温和样子来,别将他吓到了。” 魏友善皱眉道:“一次两次便算了,怎么本座见谁都要应付,你当本座是什么人?” “当你是他的姐夫。”魏茵茵扬着下巴道。 魏友善不为所动,魏茵茵只得用上威胁:“若说你不答应,我便向王婶家的闺女学学,拿你整个落燕岛给瑾儿当作日后的聘礼。” 魏友善又是蹙眉:“这是你们中土的风俗?” “少数而已,可不能以偏概全。”魏茵茵淡然答复一句,敲响了屋门。 两人等了半天,魏茵茵快要等不及去踹门了,门板后头才探出来三个脑袋。 魏茵茵顺手便揪了最熟悉的那只耳朵:“好小子,如今长本事了,连姐姐都敢晾着。” 魏瑾呼痛着告罪:“瑾儿这不是不知道敲门的是姐姐吗,若是知道,都不用姐姐亲自过来,瑾儿八抬大轿就抬到姐姐门前。” 魏茵茵松了手,悻悻道:“若是你一人来抬,姐姐倒是能领你这份情。” “我倒是想,可我这样的身板怎禁得住姐姐刁难。”魏瑾小声嘟囔一句,被魏茵茵瞪了一眼忙立正站好。 邓琰琛热络的上来打招呼:“茵茵你可算回来了,我爹爹说若是咱们两家能结成秦晋之好,对我们两家都有不小的好处呢。这好处……” 想了半天,邓琰琛挠头道:“好处我忘了,若是茵茵姐再不回来,前面那些话我也快要忘了。” 颜继兴不屑地哼鼻:“国公府不过看着气派,繁琐规矩不知有多少。茵茵姐别理他,若是嫁给本公子,便是当今金陵首屈一指富商的儿媳妇,并且绝没有那些有的没的烂规矩。” 邓琰琛翻了个白眼:“切,土大款有什么好得意。若不是看在我爹爹和魏叔的面子上,多少生意都给人家抢了去。” 颜继兴一瞪眼:“你胡说什么,有胆子到外头去,非要打到你服软不可。” “都吵什么,好容易将姐姐盼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们争风吃醋的。”魏瑾做出一副威严相,背着手说教。 魏茵茵瞧着好笑,她往日的样子倒是被魏瑾学得像模像样。 “这次回来的不光是我,还有一人你们也该见见。”魏茵茵说着,将门板后头的魏友善拉到三人的目光之中。 上一秒还满脸阴沉的魏友善,面对三个小娃儿立时笑如春风:“许久不见,小友可还识得本王?” 三人齐齐惊呼一声,抢着先的往魏友善身上扑。从前温雅的晋王不光是桃花丛中过,这些奶娃也是喜欢与他亲近。 魏茵茵紧张地瞧了瞧魏友善的反应,见他没表现出反感才松了口气。 魏友善微有动容,他在落燕岛时何偿不是被这般簇拥着。然而岛上之人对他只有敬仰与敬畏,瞧得出,这几个半大奶娃是发自心底的喜欢他。 魏茵茵伸了个懒腰,慵懒道:“方才你们拖延许久才来开门,我倒要瞧瞧你们几个小子又在筹划什么好事。” 邓琰琛抢先道:“是颜叔新鼓捣出来的把戏,好玩得紧呢,茵茵你定会喜欢。” 颜继兴不甘落后,也跟上去道:“这玩法自然是我最精通,他二人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待会儿我亲自教茵茵姐。凭茵茵姐的聪明,定是很快便能上手了。” 魏友善冷眼瞧着两个奶娃围着魏茵茵献殷勤,心中诸多不快只能忍着。小小的年纪不学好,竟跟本座抢起人来了。 魏瑾没去搭腔,想要搭上魏友善的肩膀,做出一副亲密相。奈何两人身高差了许多,魏瑾只得挂在魏友善的肩头,看上去不伦不类。 “晋王殿下,听说你去了西耆相商要事,这么久才回来,可叫我姐姐好等呢。” 魏友善微笑回应:“你姐姐亦不在府中,你又如何知晓?” “那可是我亲姐姐,我还能不了解吗?”魏瑾拍着胸脯道,隐有向魏友善传授经验的意思。 魏友善却没兴致听,就这么带着魏瑾跟进屋内。 瞧两人这番架势,魏茵茵就猜到了个大概,一边莞尔回应颜继兴,一边在魏瑾耳侧悄声道:“臭小子又乱说什么来着,如实交代,还能给自己留个全尸。” 魏瑾略显委屈:“我还能说什么,还不是在晋王面前说两句姐姐的好话,姐姐应该领情才是。” “谅你也不敢动什么歪心思。”魏茵茵悻悻说罢,赏了魏瑾一个清脆的脑瓜崩儿。 太子书房内,赵王沉吟许久才道:“会不会是魏曦婵临时变卦,将那布防图偷了去?她毕竟是落燕岛从前的少夫人,对中土有二心才是情理之中。” 太子不着声色道:“本宫初时也这样认为,特命人去魏曦婵的住处查探。试问她若偷了布防图,怎么会安然自若?” 赵王沉声道:“或许她正是故意营造这般假象,来让我们放下防备的。一次没探明什么,便该再去探一次。” 太子轻嗤一声:“不必了,本宫心中自有分寸。再说这布防图的存在,似乎不知本宫和魏曦婵知晓。” 赵王心中一紧,故作镇定道:“太子怀疑是本王?” 太子不急不徐道:“本宫依稀记得,赵王从前和魏王关系匪浅啊。落燕岛覆灭之后会如何,本宫似乎至于赵王你一人说过。” 赵王自嘲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许是太子自己藏了布防图,再嫁祸给他也尚未可知。其中缘由,大抵是他阳奉阴违几次,被太子察觉出了端倪。 “赵王府就在金陵,若太子怀疑本王,派人搜查就是。”赵王漠然回道,将茶一饮而尽,似要熄灭心中火气。 太子朗声笑道:“赵王说的是什么话,这些年来若论功高,何人能出你赵王之右?本宫惜你还来不及,怎会疑你?本宫也相信,付出的信任,总是能得到回报的。” 说罢,太子眯眼瞧着赵王,嘴角的弧度隐有不屑之意。说得这样坦然,便能混淆视听了么?你敢这样说,多半是你已经差人将布防图送出了金陵。 赵王平复一番心情,将话缓缓吐出:“太子若怀疑是本王,也不需遮掩,亲兄弟间怎会因为这些小事生出嫌隙。” 亲兄弟?太子嘴角笑意浓了几分,却没为此多说什么。 起身向赵王作揖,太子又道:“本宫当真没有那般意思,该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了,赵王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赵王忙起身还礼:“太子行礼,本王如何受得起?承蒙太子信任,本王定会竭尽所能,将布防图找出。” 太子拍了拍赵王的肩膀,吹捧道:“旁人或许竭尽所能都一无所获,但对赵王来说岂会那般困难?本宫相信,有赵王出马,三日便能水落石出。” 赵王眼中流露出一抹森寒,再抬头时已然消散了去。区区三日叫他如何去找? 不知太子是聪明还是愚钝,想要巩固自己的地位是不错,但大敌当前,真要身边不留半个可用之人么? 赵王领命告退,还没出宫范斌就忍不住道:“猜疑魏王就罢了,殿下乃是圣上亲自择选之人,太子如今竟也能怀疑到殿下头上。储君如此,还有什么值得殿下效忠?” 赵王抬手止住:“这样的话往后莫要再说。” 范斌这回却是没依赵王所言,继续说道:“圣上对殿下有知遇之恩,但这些年来殿下该报的也报了,早就不欠天家什么。该似魏王那般尽早保全自己才是,似殿下这般英才,岂会不知愚忠的下场?” 赵王闷头前行,范斌紧赶了两步,张臂拦在赵王面前。 “殿下,经过今日,太子的心思再清楚不过。魏王府之后,怕就是殿下了。殿下认太子这个兄长,太子心中可从未拿殿下当成亲兄弟。” 赵王故作轻松道:“本王于他本就是个外人,何必强求这些。就算太子不念旧情,本王却不能做个不忠不义之人。” “饶是会因此付出无可挽回的代价?”范斌试图做着最后的挽回,若要他看着殿下落得那样的下场,叫他如何甘心? “是!”赵王答得简短而有力,说话间已然跨上马背。 范斌叹息着问道:“那殿下眼下可要去寻那布防图?”布防图在何处,他都隐隐猜到了,殿下更是心知肚明才对。 赵王摇头,振臂一挥道:“回府!” 第四百四十章 范斌略显怔愣,回府意味着什么?坐以待毙?他家殿下从不会做出这般举动,但设身处地的想过,怕是谁遇见这般处境,都不免会茫然无措。 不同的是有人会选择起兵谋反,先下手为强。有人会选择揭发魏王,明哲保身。看自家殿下的样子,是准备一力承担所有后果了。 “陛下都不知道那布防图去了何处,区区三日赵王如何能找到?”一道倩影伏在太子身上,似是在怜惜赵王。 但说话之人可知道,若太子听她怜惜赵王,便会对赵王的敌意更深?她自然是知道的,甚至比所有人都要清楚。 太子不满望向来人,纠正道:“是殿下,如今未得圣上谕旨,你这般唤我不合规矩。” 魏曦婵懒懒钻入太子怀中,声音亦是懒懒的:“早晚的事情,就当是提前庆祝了,有何不妥么?” 太子闭目仰躺下来,嘴边终是噙了笑意:“只要爱妃喜欢,就并无不妥。” 半晌,太子缓声问道:“赵王与魏王府矫情颇深,本宫不排除赵王监守自盗的可能,爱妃对此事如何看?” “布防图丢了便丢了,妾身再为陛下绘一卷便是。”魏曦婵依旧是懒懒的,望太子时媚眼如丝。但若是仔细看,还是能从她眼底寻出一丝冷意。 太子不在意道:“爱妃说的不错,丢了便丢了,何须为这等小事让爱妃操劳?” 魏曦婵眼中略有疑惑:“陛下不想取落燕岛了么?” 太子低眉一哂:“本宫倒有个绝妙的法子,只是要辛苦爱妃,受几日相思之苦了。” 魏曦婵主动将耳朵凑过去,听过迟疑半晌,道:“那我便先回去,陛下自己可要小心着些。” 走了几步,魏曦婵又回头道:“妾身斗胆提醒陛下一句,若陛下执意要除去赵王,眼下就差人盯着他。便是他找到了布防图,也不可让他送到陛下面前。” “为何?”太子不解道。他相信三日将布防图找回,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何必要做两手准备。况且着第二手准备还叫他听得莫名。 魏曦婵莞尔,缓声解释道:“陛下将承皇位,赵王在民间又颇有盛名。眼下关头让他死在落燕岛,岂不比死在陛下手中强多了?” 太子展颜而笑:“还是爱妃深谋远虑,待皇位和落燕岛尽得我手,本宫绝不会亏待爱妃。” “那臣妾便等着那一日了。”魏曦婵躬身说罢,缓缓退去。 魏王府中,瞧着低头跪在自己面前的范斌,魏谦游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唱得哪一出啊?跪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说话,本王何处得罪你家殿下了?” “求魏王救命!”范斌连磕了几个头,额头撞出了红印也浑然未觉。 魏谦游忙将他的动作止住,故作轻松道:“可是你犯了什么错,赵王要严惩不贷?这事好说,府里正缺人手,你在这府里躲上几日,本王保证赵王不会找来。” 得了云韶嗔怪的目光,魏谦游讪讪又道:“本王这是老毛病了,受不了气氛太过压抑,你别放在心上哈。你为何事求我,说来就是。” 范斌紧紧反握了魏谦游的手:“知道殿下的难处,但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求上殿下的。除了殿下之外,我在想不出何人能救我家殿下了。” 云韶也帮着劝道:“你莫要心急,慢慢说。赵王有难,魏王府绝不会坐视不理,谦游的主我替你做了。” 范斌连声道谢,将在东宫之事说了。 云韶心中生疑惑,不敢相信连赵王也成了太子质疑的对象,太子这是非要金陵大乱那日才肯罢手么? 魏谦游也不敢轻信,试探道:“你的意思,是想求我帮赵王找到那布防图?茫茫人海找一张图纸,便是本王有意帮忙,怕也有心无力啊。” 谁成想,范斌闻言目光逐渐沉凝:“恕在下斗胆,从前当真是我看错了殿下,不想魏王竟是个狼心狗肺之徒。我家殿下从前就处处帮衬着魏王府,如今亦是一再相护,魏王便眼睁睁看着我家殿下受此劫难么?” 魏谦游不怒反笑:“如今赵王手中怕是仅有你一个可信之人,好在你是个聪明的。” 听得此言,范斌不由一怔:“殿下是在试探我?” 还不能魏谦游答复,苟得意便捧着布防图进来:“方才向殿下通报过后,殿下就叫我捧着布防图在外头候着。你也是忙中出错,竟没能将我发觉。” 范斌接过,一时间百感交集,激动有之,尴尬有之,竟不知如何面对魏王。 魏谦游拍了拍范斌的肩膀:“回去时小心着些,留神被有心之人盯上。赵王再遇此事,定要第一时间告知本王。” 范斌不知该先点头还是先拱手,两个动作同时进行看上去有些滑稽。 “此事多谢魏王殿下,今日范斌不便多留,改日便是叫范斌闯刀山,只要魏王吩咐范斌绝不会皱半下眉头。” 云韶施然道:“闯刀山就不必了,得空帮我照看一日茵茵就是,这会子瑾儿那院子都快给她拆了。” 范斌脸色变了变,怯怯道:“王妃得寸进尺可不好……” 云韶扁了扁嘴没说话,她女儿有那么折腾人吗? 魏谦游失笑道:“不想你也有会玩笑的时候,路上小心些,本王会差杜燮暗中相送。” 范斌复行礼过后便匆匆离去,此劫过后,他家殿下也该是能想明许多事情。 “这就是你替本宫带来的布防图?自己瞪大眼睛瞧好了。”太子将图纸扔在桌上,便不再去理会赵王。 范斌将图捧至赵王面前的中途已然看清,这哪里是什么布防图,分明就是一卷白纸。 赵王自嘲一笑,他早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太子要取他性命,岂会让他那么容易将劫难化解了去? 太子愤然甩袖:“所幸三日之期未到,念在你往日的功绩,只要三日期满能将布防图找回来,本宫可以既往不咎。” 从宫中出来,赵王显得还算淡定,范斌则有些失魂落魄。 一直在马车上候着的魏谦游朝两人招了招手,听范斌说了此事,也是不禁皱了皱眉头。 范斌郑重道:“殿下放心,我这便回去招集人手,便是将这金陵城翻过来,也定要将布防图找到。” “来不及了。”魏谦游将他拦下,脸色已然阴沉下来。 范斌不自禁提高了几分声调:“方才回府时布防图还在我手中,交给我家殿下之前还特意确认过。将布防图调换之人决计还在金陵,如何会来不及?” 魏谦游长叹一声:“人或许还在,图却未必。” 赵王淡然笑道:“本王的命在太子眼中竟还在落燕岛之上,换了旁人可没这般待遇,你可羡慕?” 魏谦游翻了个白眼:“你倒是看得开,这事情我可没有与你攀比的心思。” 范斌这会儿也明白过来:“魏王殿下是说,太子为取我家殿下性命,竟不惜将布防图毁去?” 赵王补充道:“纵是不毁,也绝不会再叫我们找到。若是太子将真图留在身边,找到了又如何?” “三日,哈哈,还有短短三日,赵王府便要……”范斌凄然一笑,余下的话却不忍说出。 魏谦游摆手道:“还没那么快,太子既说出三日之期来宽限你家殿下,便是不急于对你家殿下下手。” 范斌眼中闪过一抹希冀:“魏王如何会知晓,若魏王有良策,还请保全我家殿下!” 魏谦游将手一摊:“我能有什么办法,若是你家殿下肯逃还好说,但他那倔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有一人若是肯帮忙,事情或许会好办些。” 范斌急声道:“不知魏王所指何人,便是远在天边,我也定会将那人带来。” “天边倒不必,此人眼下怕是正在魏王府中。但如今想求他帮忙,本王建议你还是去探探天边在何处的好。”赵王将手搭上范斌肩膀,示意他镇定些。 “到底还是没能逃过赵王的眼睛。” 魏谦游扶额片刻,又道:“你我相求是决计不成了,但你若是在茵茵面前说两句好话,说不准还有转圜的余地。” 赵王漠然道:“你与本王相识这么久以来,可见过本王为了苟活向一个小丫头低声下气的?” 魏谦游嘴角一撇,凑到范斌耳边却没压低声调:“某人当真喜欢自作多情,又没跟他说话,答复得倒是勤快。” 范斌当即跪地拱手:“要我如何做,还请魏王殿下明示。” 赵王抢先开口:“若你有那个本事,便去魏王府将茵茵擒了,用她逼迫晋王将落燕岛拱手相让。” 得了自家殿下吩咐,范斌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应:“殿下放心,范斌定不辱命!” 将要跃下马车,范斌却是反应过来,犯难道:“这关头殿下就别拿我打趣了,还是想想怎么保全自己要紧。” 魏谦游劝慰道:“此事急不得,要怪就只能怪你家殿下与茵茵不够亲近。太子那边本王会想法子拖延,你家殿下的疏忽,这些日子就交给你去弥补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赵王丢给魏谦游一个冷眼:“生死有命,本王的事情不需你们再管。你若有闲心,还是想想怎么保全魏王府的好。” 说罢,赵王便下了马车,范斌也要跟上却被魏谦游拦下。 “你若是就这么跟他回去,便等着三日后替你家殿下收尸了。你家殿下出兵之前,你还是都留在魏王府的好。” 殿下何时要出兵了?范斌不解,却也没问。只道:“可如今殿下身边没个亲信,叫我如何放心的下。” “这些无须你来担心,你的任务便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去讨好茵茵。至于其中缘由,本王日后向你解释。”魏谦游说罢,便吩咐车夫驾车回府。 范斌见魏谦游胸有成竹,也再不多说什么。 魏谦游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心里的着急并不亚于范斌。若他是太子,在这将要继承皇位的关头,自然是不会和自己的名声过不去。如此看来,最妥善的做法便是借刀杀人,而落燕岛无疑是最适合做这把刀的。 故此,只要能说动魏友善,便可保证赵王平安归来。先解决了燃眉之急,日后再做周旋。 与此同时,茯苓在魏王府中东绕西绕,终究是迷了路。虽是在魏王府中,但心知中土对落燕岛的态度,也不敢高呼夫人。这会儿都快急哭了,也只能忍着眼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小妹妹,你过来。” 听到有人唤了一声,这声音不远,四下又无旁人。茯苓偷偷望去,见那姑娘正是在瞧自己。 “姐姐唤我何事?”茯苓怯怯问道。 魏梦槐眉开眼笑,这声姐姐深得她心意,不由揉了揉茯苓的脑袋。 “远远就瞧着你抹眼泪,可是被人欺负了?此处没人敢刁难你,且说出来,姐姐替你出气。”魏梦槐拍着胸脯道,顺手往旁边的简易烤架上撒了把盐。 茯苓怔了怔,连摆手道:“姐姐误会了,我初到府中,一时迷了路寻不见夫人,心急之下才不禁落泪。” “难怪见你眼生,看你年纪不大,该是韶儿给茵茵找的伴,不然就是给瑾儿……” 正说着话,魏梦槐忽而坏笑一声,笑得茯苓满头雾水。 “没什么,你不必放在心上。”魏梦槐故作心虚的解释一声,当即要带茯苓去魏茵茵房中,准备抢了这功劳。 拍了半天门,开门的却是魏友善。魏梦槐瞳孔一阵收缩,泛出幽幽的绿光。 魏友善将她无视了去,直望向魏梦槐身后的茯苓:“不是让你留在岛上,怎的跟来了?” 魏梦槐诧异回望茯苓:“你竟是落燕岛之人?” 然而此言又被茯苓无视了去,茯苓只顾着答复:“夫人放心不下,便叫我偷偷跟着,再找到魏王府来。只是茯苓走得慢,故此被落下了……” 魏茵茵探出头来,直扑向魏梦槐身后的茯苓,叫张开双臂的魏梦槐好生尴尬。 一连遭了三次无视,本就不算好脾气的魏梦槐哪还能忍得住:“好你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回府都不去瞧姨母。如今姨母主动过来,你竟还装做没看见。” 魏茵茵歉意一笑:“这不是见到姨母太激动,一时昏了头嘛。” 魏梦槐悻悻哼鼻,而后注意到这会儿不该说这些,忙将魏茵茵拉至身侧:“他怎么会在咱们府里,可是他逼迫你带他来的?” 魏茵茵刚想解释,又想起方才两人下棋友善一盘都没叫她赢过,还在旁一直嘲笑。 心里赌着气,魏茵茵便哭诉道:“可不是嘛,梦槐姨母可要替茵茵做主啊。姨母都不知道,茵茵在落燕岛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魏友善皱了皱眉:“小丫头,我发现你自打回府后,就越发的放肆了。” 魏茵茵缩了缩脑袋,扯着魏梦槐的衣袖道:“姨母你瞧,你还在这里他就敢凶我,全然没将姨母放在眼里。” 魏友善抱肩将她望着:“可是过了两天安逸日子,头脑都不灵光了?找靠山也不知道找个靠得住的。” 魏梦槐咧嘴一笑,三人都没看清她是怎样的一番动作,便见魏友善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不同于魏梦槐的云淡风轻,魏茵茵在她有所动作之后,整个人就似虚脱了一般,被茯苓搀着才勉强站稳。 魏梦槐挠头讪笑:“那东西在你身上,消耗的自然是你的体力,而你又是个凡人自然就成了这般。” 魏茵茵只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撅嘴抱怨道:“姨母怎的不早说,本想叫友善瞧瞧厉害。眼下可好,茵茵连揶揄两句的力气都没了。” 魏梦槐更显难为情:“这不是太久不用,一时给忘了吗,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魏友善一骨碌爬起来:“若非你们魏王府的下流手段,本座岂会怕你这不入流的妖法。待本座除去余毒,有你后悔的时候。” 连反应的机会都不得,魏友善很是难接受。这世上竟有如此之人,若不能为落燕岛所用,务必尽快除去。 魏梦槐冷哼一声,又见魏茵茵眼巴巴的瞅着自己,只得道:“你觉着是就是了,我才没那么多闲工夫陪小孩子玩。不过她爹爹闲工夫多得是,你有力气朝那处撒去。” 见魏友善就要发作,魏茵茵卯足力气开口,解释道:“其实姨母说得没错,你我在她眼中的确都算得小孩子……” 魏梦槐不着声色地将魏友善的注意转到魏谦游身上,而后将魏茵茵抱起:“送你这丫鬟回来时,姨母炖了好大一锅鱼汤,这次就便宜你了,算是姨母补偿你的。” 魏茵茵脑袋搭在魏梦槐肩头,朝魏友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追上来。能不能出这口气还两说,若是将梦槐姨母惹急了,最后遭罪的还不是她。 站在魏王府门口,范斌的深呼吸都做了半个时辰,还是没能鼓足勇气迈入府中。 在旁作陪的魏谦游都看得犯困了,不耐道:“我说你要喘到什么时候,少听你家殿下胡说,我女儿哪有那么吓人?” 范斌僵硬的将目光转向魏谦游。 被盯了一会儿,魏谦游妥协道:“就算是茵茵知道了你的来意,会有那么一点点会刁难你的可能。但你不是适才还立下豪言壮志,为了你家殿下愿意上刀山的吗?” 范斌嘴角扯了扯,他说他愿意,魏王还当真不客气,没询问他的意见就给他增加了难度。 魏谦游小声说了几句,而后便自顾迈入府中。不光是范斌,接下来他也有的头疼呢,哪有时间在这里耽搁。 范斌琢磨了一番,忽而眼中一亮,喃喃道:“是了,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魏小姐定会领情。” 莲池边上,魏梦槐盛了一碗鱼汤递去,忍不住抱怨道:“自打你去了落燕岛,都没人陪姨母钓鱼了。” 魏茵茵吃吃笑道:“瑾儿倒是有心,若那回茵茵没将他推入水中,瑾儿定是愿意作陪的。” 魏梦槐轻点魏茵茵的额头,亦是失笑:“你还好意思说,自打那次之后,瑾儿看见水塘比我躲得还远。天知道你会不会突然冒出来,再给他来那么一次。” 茯苓怪声怪气道:“瑾儿听着像个男子的名儿,却是被夫人唤得亲昵,岂不是与岛主一般待遇了。” 魏茵茵侧目望了她一眼,对茯苓突然这般的原因心知肚明。 “别泛酸啦,若你对瑾儿有兴趣,改日带你去见见。我的茯苓儿这么喜人,瑾儿定会喜欢。到时我将你嫁给他,岂不了却了你的后顾之忧?”魏茵茵戏谑道。 听得魏茵茵如此说,魏梦槐对茯苓的戒备放松了几分,还跟着帮腔道:“我瞧着这门亲事也不错,要给茯苓儿安排个体面的身份也容易,就是不知道他二人的意思如何。” 魏茵茵坏笑道:“茯苓儿最是听我的话,至于瑾儿嘛……” 魏梦槐干咳了一声,心里给魏瑾道了个歉。希望茵茵日后不择手段时别把她供出来才好。 瞧两人都不做声,茯苓总算能插进一句话:“夫人可是嫌弃茯苓了,怎么着急将茯苓嫁出去。” “茯苓不想嫁人,只想一直陪着夫人,不论那瑾儿是何种身份,茯苓都瞧不上。若是夫人厌了茯苓,茯苓这便回岛就是……” 茯苓越说越委屈,眼泪在眼眶里不住打转。 魏茵茵见之不忍,赶忙相劝:“我不过是与你开个完笑,你别当真啊。” 魏曦婵捂嘴偷笑,叫你逞一时之快,瞧你这下如何收场。 “再说瑾儿是我亲弟弟,若是我烦了你,怎么会将他嫁……不对,是让你娶……” 听魏茵茵语无伦次的说了一通,茯苓才算是破涕为笑:“夫人不必说了,茯苓知道,夫人是在乎茯苓的。” 话音刚落,就听一连串的脚步声传来,是范斌领着一队人直朝三人过来。范斌身后之人,皆是两人合抬一只箱子,看上去那些箱子很是沉重,只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请魏小姐过目,这是赵王府的贺礼,都在这里了。”范斌一指身后,说的很是自得。 听范斌说贺礼,茯苓嘴巴一扁,又有了止不住眼泪的意思…… 第四百四十二章 抹了抹眼泪,茯苓呜咽道:“夫人要将茯苓嫁出去,茯苓便是有眼泪自己咽就是了,夫人何苦将我瞒着?” 范斌正自不解,茵茵从哪招来的丫头,赵王府给她主子送贺礼,她哭个什么劲? 就见魏茵茵唤来府中侍卫,吩咐道:“将这厮拖下去,给我重打……” 被气顶着,魏茵茵一时没说出话,那侍卫看她伸出的五根手指,忙劝道:“小姐息怒,范大人乃是赵王身边的亲信,杖责五十可是过了。” 魏茵茵深吸一口气,冷声道:“什么杖责五十,给我打断五十根板子,在这之前你们也不许休息。” 范斌闻言不禁变色,急声就要解释:“魏小姐莫不是误会了,这贺礼……” “你还敢说贺礼?再加五十,打死了自有本小姐担待。”魏茵茵愤然挥手,示意侍卫将范斌带走,再不想看他一眼。 范斌面如死灰,这法子他左右琢磨没揪出毛病,怎的没能讨好魏小姐,反将她得罪了个彻底? 准备好了一桌酒菜,魏谦游面带笑意关了屋门。 云韶瞧这排场,诧异道:“今儿个怎么有这样好的兴致消遣,也不怕整日都提不起劲头?” “这不是接茵茵回来高兴,怎么也该庆祝一番嘛。”魏谦游替云韶拉了凳子,刚要落座就觉背脊一凉,像是被一双充满怨念的眸子紧锁着。 云韶越觉着不对劲,转头一望,便见范斌的脸出现在窗外,死死将魏谦游盯着。便是魏曦婵出走那日,她也没从亲家母脸上瞧见过这般幽怨之色。 范斌也不客气,不用魏谦游和云韶相邀,便自觉主动的推门进来,且全然没有破坏小夫妻之间惬意的负罪感。 瞧范斌躬着身子朝自己过来,魏谦游上前搀扶:“就算法子好使,也不必行此大礼,这不就见外了吗?” “走开!”范斌也不顾面前之人是不是魏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抽噎着。他这哪里是行礼,根本是被你那好闺女打得一个臀部两个肿,腰都直不起来了。 听过范斌的哭诉,云韶责备了魏谦游两句,魏谦游则是略感委屈。他的法子能出什么差错,茵茵和友善的亲事注定不会被人祝福,若是赵王府这时候送去贺礼,岂不是正中下怀? 云韶拦下了要继续抱怨的范斌,劝慰道:“谦游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事关赵王府的存亡,这般作为他是决计不齿的!” 魏谦游满心的不服,急于替自己证明:“韶儿,我怎的不是正人君子了,好歹我也是你相公,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嘛……” “好好好,我这就去将茵茵叫来,问问她是怎么一回事。”魏谦游郁闷道。 如今魏谦游已经被培养得很是自觉,不用云韶瞪眼,就自行承担了所有罪责。 不多时,魏茵茵就老大不情愿地钻进屋中,嘴里嘟囔着:“爹爹是不是整天都闲着没事做,茵茵好容易将茯苓劝好了准备歇歇,至于叫人催那么多次嘛。” 茯苓?府里似乎没这么个人。但眼下还是范斌的事情为重,云韶忍住发问的冲动,朝魏谦游使了个眼色。 魏谦游一脸严肃,指着一旁身形扭曲,面容抽搐的范斌:“若是你老实本分,爹爹叫你来做什么,自己瞧瞧你做的好事。” 魏茵茵顺着爹爹的手指望去,眼睛登时瞪得溜圆:“好啊,本小姐放你一马,你竟还敢到爹爹面前告状。” 说着,魏茵茵便快步走至近前,瞅准了范斌已经肿至分不清两瓣的臀部,挥下卯足了毕生功力的一掌。 事发太过突然,魏谦游根本没反应过来他是该阻拦的,只得向范斌投以歉意的目光。奈何范斌痛至眼前一黑,让魏谦游这诚挚的歉意浪费了去。 这还不算,瞧着龇牙咧嘴的范斌,魏茵茵颐指气使道:“往后有什么手段都放到明面上来,告黑状算什么本事。再有一次,本小姐便叫你和你崇敬的赵王相忘于江湖!” 范斌悲怆的瞧着魏茵茵,纵是他想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偏偏面前这位魏小姐还是会挑这时候拍他一掌,让牙卡在他嗓子里咽不下吐不出的主儿。赵王殿下,不是属下不尽心,实在是属下无能,愧对您多年的栽培了! “茵茵,太过分了!早知你会变成这般,爹爹早该将你从落燕岛带回来。”魏谦游痛心疾首道。 见魏茵茵梗着脖子,魏谦游当即就想要教训魏茵茵一番,云韶终究还是没忍心让他下手。 魏茵茵缩在云韶后头,撅嘴道:“还是娘亲明辨事非,不似爹爹那般。分明这次错的不是茵茵,还偏要尽数扣在茵茵头上。” 云韶不着声色地朝魏茵茵摇了摇头,说教道:“不论是谁的错,你都不敢指使侍卫将人打成这般。更何况范斌好心给你送贺礼,纵是没送到你心坎上,怎的就成了一桩罪过?” “给我的?”听过娘亲所说,魏茵茵僵硬地转望范斌,再不复先前的底气。 将要过来拿人的魏谦游瞪了回去,云韶又道:“不然还能是补给爹爹和娘亲的不成?连赵王修以寄情的山庄都给坑了去,就是赵王肯送,你爹爹又有那个脸皮收么?” 魏谦游嘴角抽了抽:“不是教育茵茵嘛,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 云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这不是正在教育,你少来裹乱。” 魏谦游缩了缩脖子,与范斌一般形容哈腰退到一边。 魏茵茵耷拉着脑袋:“若那贺礼是送给茵茵的,此番的确是茵茵做错了。” 云韶好声好气的继续道:“既是你做错了,现在该如何?” 魏茵茵郑重点头,拍着范斌的肩膀道:“既是这般情况,那你我便扯平了。本小姐宽宏大量,往后不与你计较便是。” “魏茵茵!”魏谦游再看不下去,都将人家欺负成了这般,竟还能说出风凉话来。 “本!闺女在此……”魏茵茵习惯性的开口,意识到说话之人是爹爹,话声又弱了下去。 云韶亦觉魏茵茵此举太不像话,以目光示意过魏谦游之后便要避讳。若她再将茵茵护着,还指不定会演变成怎样一番局面。 魏茵茵见状忙去拽娘亲:“茵茵不是说范斌来送贺礼有错,只是太不合时宜。别说是茵茵,就是娘亲见茯苓儿哭成那般,怕也会动容的。” 范斌用尽全身的力气,凑到魏谦游耳边:“魏王殿下,我受些委屈不要紧,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魏谦游会意,这不正是一个好机会? 将魏茵茵招至身侧,魏谦游正色道:“不论因为何事,范斌成了眼下这副样子总是你的不对,于情于理都该你来补偿他。若是不能叫他原谅,便是你哭哑了嗓子,娘亲也不会护着你。” 云韶尚面泛踟蹰,魏谦游便将她搀了出去,此时他们还是都离开为好。 屋门紧闭的一刻,范斌便换了一张狞笑脸,威胁道:“有一事若是魏小姐肯点头,此事便就此揭过。但若是魏小姐不肯应承,我便每日在魏王府门前喊冤,叫魏王府颜面扫地。” 魏茵茵面露嫌弃:“你仔细想想我们府里之人,除了师父之外哪个是在乎颜面的?能再多找出一个,本小姐答应你也未尝不可。” 范斌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分明殿下经常抱怨此事的,紧要关头他偏偏把这茬给忘了。 不怕颜面尽失,还不怕这府里那点小秘密暴露出去吗?若是天家知晓晋王正藏身魏王府,那后果怕是谁也担待不起。不被逼到眼下的境地,他本是不屑用这种手段的,但魏小姐执迷不悟,就怪不得他了! 还不等他开口,魏茵茵就叹了一声:“好啦,总听人家说你的为人,若是不被逼到绝路,是不会使那种无赖技俩的。你便说说,有何事求本小姐?但提前说好,若非本小姐能力所及,便只能抱歉了。” 范斌顿时面露喜色:“魏小姐放心,此事对旁人或许难于登天,但对魏小姐来说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魏茵茵讪讪一笑:“只是你同我说话能不能站直些,是我补偿你,又不是你欠我什么,叫人瞧着怪不好意思的。” 范斌这会儿哪还有半个不字,眼瞅着范斌站直后那滚圆且带着血迹的臀部瞬间绷紧,魏茵茵眼皮连跳两下。都不用设身处地的去感受,单是用看的就能感受到范斌的痛苦。 “不瞒魏小姐说,那日街上相遇并非偶然,而魏小姐身边那侍卫的身份,我家殿下早已心知肚明。”范斌的嗓音沙哑异常,可以听得出,是勉强忍着没有呼痛的。 魏茵茵变了几次脸色,道:“你放心就是,我和友善不会留太久,再陪爹爹、娘亲几日便会回落燕岛了,不会给你家殿下添麻烦的。” 范斌连忙摆手:“不光是回落燕岛,还须魏小姐……我家殿下能不能度过此劫,全都仰仗魏小姐了!” 魏茵茵听罢咽了咽口水,虽是应承下来,心里却是没底。听范斌说的如何容易,但其中的困难没人比她更加清楚。 第四百四十三章 魏茵茵回去时,已是临近暮时。瞧魏友善脸上的表情,便知道他这一日足够听话,当真未踏出屋门半步。同样也瞧得出,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盯着魏茵茵,魏友善将这话缓缓吐出。 魏茵茵心虚的避讳了他的目光,硬着头皮赞道:“不错不错,短短半日学会的不少嘛,都会背诗了。” 魏友善黑着脸道:“本座的意思是……你丫捕鲲去了啊?喝一碗鱼汤,叫本座等了足足半日有余!” 瞧魏茵茵空着的双手,魏友善脸色更沉几分,却不说话,只让肚子替他发言,表达自己的不满。 “我这不是忘了你……” 魏茵茵本来想说忘了他在府中,但瞧他那不善的脸色,终究是没勇气说出。 忖了忖,魏茵茵理直气壮道:“我这不是忘了你堂堂的落燕岛岛主,还需食人间烟火嘛。要怪就怪我高看了你,其实你我都一样,不过是凡人罢了。” 魏友善的语气好转了几分:“那你爹爹呢?在你心中可算得仙人?” 虽觉这话没来由,魏茵茵还是答道:“若爹爹是仙人,那我不也是了吗?我若是仙人怎么会整日被你颐指气使的。” 出乎魏茵茵的意料,魏友善脸上忽而有了笑意:“去替本座拿些吃的来,本座要你亲手做的。” 魏茵茵尚有自知之明,走时还不忘提醒一句:“这可是你自己找罪受,到时可别又怪到我头上。” 魏友善只是微笑相对,这可是自打小丫头缠上他以来,说的最叫他顺心的一句。连亲闺女都如此说,那厮拿什么和本座比? 将碗筷摆在魏友善面前,魏茵茵小心翼翼问道:“友善,这么久不见你有所动作,可是已经打消了进犯中土的心思?” “你竟还好意思问,若非你这丫头缠人,中土早已是本座的囊中之物。”魏友善没好气地往嘴里送了一筷子吃食。虽则魏茵茵没说话,但魏友善口腔内散布的味道,无异于最有力的还击。 见魏友善强撑着不变色的滑稽相,魏茵茵陪笑道:“你耐得住性子,中土可未必会坐以待毙。若是中土率先发兵,你又该如何?” “当然是叫他们有来无回,区区的中土罢了。但在本座看来,就是他们想要以卵击石,也找不出那般有胆量之人。”瞧了眼桌上惨不忍睹的场面,魏友善咬牙猛塞了一口,谁叫他是言出必行的岛主呢。 魏茵茵似乎难以启齿,犹豫半晌才道:“友善,我有个不情之请,望你能成全。” 魏友善面色如常:“你能求本座的事,那件不是不情之请?” 魏茵茵面上不禁发烫,厚着脸皮开口:“这次的事情非同寻常,你可否先答应下来?” 斜睨魏茵茵思索了片刻,魏友善道:“可是你爹爹要出征,你想求本座放他一条生路?” 瞧魏友善面上毫无愠怒之意,反倒还隐隐噙笑,魏茵茵纳闷道:“我求你的若是此事,竟会叫你开心吗?” 魏友善果然是开心的,捏着魏茵茵的脸蛋道:“本座与你爹爹的关系,虽不适合直白的告诉你,但本座终有一日会与你爹爹分出个高下。” 魏茵茵恍然,她求友善手下留情,友善听了怕是误以为在她心中爹爹的本事不及他了。时常说自己如何超凡脱俗,竟是个喜欢听马屁的。 “你既是开心,叫你答应此事定也不难了?”魏茵茵眉眼含笑,没想到此事会这样顺利。 “下不为例,本座为你破例一次已经是史无前例,可别得寸进尺。”魏友善刮了一下魏茵茵的鼻头,复又拿起筷子。 魏茵茵心头一松,她应承下的事情是办妥了,至于如何让赵王那副倔脾气打着爹爹的旗号出征,就交给范斌头疼去。 三日说长不长,转眼赵王已经如期到太子宫中请罪。 太子面泛不耐地听赵王告罪一通,勃然怒道:“你可知道那布防图对中土意味着什么?本宫限你三日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你竟给本宫这般答复?” 赵王不带半点表情道:“臣弟无能,事关中土百年基业,臣弟唯有以死谢罪。” 太子冷哼一声:“你亦知晓其中利害,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一死了之为免太不负责任了吧?” 赵王显然没想到太子会这么说,抬眼望去,太子眼中虽有责怪,更多的却是为难。 太子在为难什么?如何处罚他么?赵王心知肚明,莫说是太子,他手下犯了这样的过错,定是死罪难逃。更何况他身上的是欲加之罪,太子本就疑他不忠的。 赵王沉声道:“不论太子作何决断,臣弟都愿领罚。” 太子似是脱力般瘫坐下来:“圣上对你如何看重,本宫亦待你如亲弟,如何舍得罚你?但本宫不罚你,如何能堵住悠悠众口?” 赵王拱手道:“臣弟明白,此乃臣弟之过失,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太子嘴唇嗡动着盯了赵王半晌,艰难开口道:“本宫会从刑部大牢中寻一刑犯待你受过,你今日起便离开金陵,永远不要再回来。” 赵王微有愕然,太子如此言道,由不得他不动容。 太子身侧那公公道:“依赵王殿下的脾性,怎会畏罪潜逃?不若殿下给赵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主动出征虽是兵行险着,但出其不意方能以奇制胜啊。” 赵王复又将头低了下去,不易察觉地自嘲一笑。难怪太子会如此安抚他,敢情自己做不得半点恶人,连此言都要旁人代劳。 听范斌说起谦游的想法后,他还曾将这两人怒骂了一通,眼下看来他才是愚钝的那个。 太子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不仅能保全赵王,此战若能得胜,赵王定当名声大震。只是……不知赵王意下如何?” 赵王几乎不假思索就要应承,要开口时赵清绾却突然闯入。 “太子哥哥和赵王聊什么呢,清绾也要听,这些日子闷着无趣极了。” 对这个一母所出的妹子,太子还是颇有耐心。 叹声一笑,太子无奈道:“都嫁了人还这般欢脱,难不成往后做了长公主也似这样不像话么?” 赵清绾撅嘴道:“太子哥哥说什么呢,分明是清绾娶了婉儿,不信太子哥哥问婉儿去。” “本宫信你就是,清绾说的话,本宫从来都是信的。”太子微然一笑,不着声色地当下了赵清绾要来拉他的手。为这点小事就支使他一通,当太子如何清闲呢? 赵清绾还以微笑,望向赵王却没了好脸色:“赵王这样瞧我做什么,平日里便罢了,今日在太子哥哥面前,本公主可不会任你欺负。” 赵王默不作声,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赵清绾一眼,却也是很快就将目光收回。此时任何人来落井下石他都能面不改色的面对,但这人换成赵清绾,属实叫他难以接受。 太子揉了揉赵清绾的脑袋,柔声道:“清绾乖,赵王还要准备出征事宜,待赵王回来后本宫叫他好好向你告罪。” 赵清绾不依不饶,娇声道:“不嘛,太子哥哥现在就要替清绾作主。” 太子有气无力道:“好好好,小祖宗你倒是说说,要本宫如何替你作主?” 赵清绾故作认真思索良久,指向赵王道:“我要太子哥哥命他到我寝殿几日,这期间任我使唤。若是他还算听话嘛,清绾就既往不咎了,到时任太子哥哥命他去何处,如何?” 太子狞望赵王一眼,心说便叫你苟活几日,不信你还能逃出本宫的手掌心。 确定了四下没有太子的耳目,范斌蹙眉道:“清绾公主这回实在太过分了,殿下从前那般待你,还不是怕你那性子惹出麻烦没人收拾?” 赵王将范斌拦了,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望着赵清绾的眸子却不免颤动。 赵清绾没注意到赵王的目光,反对范斌嗤鼻道:“若非你没用,本公主也不必新婚燕尔之时被师父吩咐来拖延赵王出征。你倒是说说,师父叫你与赵王说的话,到今日你说了没有?” 感受着凌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范斌怯怯开口:“回殿下,魏王早就料到太子这一手,暗中做了些打算。但依属下对殿下的了解,殿下绝不会应承。” 赵清绾没好气道:“说话不能一次说完了吗?不过是打着师父的旗号出征,有何难以启齿的?” 赵王心下了然,故作漠然道:“清绾,多谢你的好意。但范斌说得不错,不论你如何拖延,本王都不会改变主意。” 赵清绾摊了摊手:“清绾亦是知道,你赵王决定的事情,旁人是无法改变的。既是如此,就只能动用师父的后续计划了。” 范斌来了兴致,凑过去问道:“魏王还有后续计划,怎么都没听魏王说起过?” 见赵王质问般望向自己,赵清绾自知失言,换忙想着找些什么说辞来搪塞过去。 正自犯愁,忽然瞧见赵王身后悄悄走近的温婉,赵清绾面露笑意道:“三……” 第四百四十四章 范斌若有所思道:“不错,清绾公主也瞧出来了,只有短短三日,太子分明就是在刁难赵王殿下。” 赵清绾丝毫没有因为被范斌打断感到不快,继而道:“二……” “二?”范斌面露疑惑。 赵王更是察觉出了端倪,刚欲回身就听赵清绾高呼:“婉儿动手!” 温婉抬起掌刀,重重切在赵王后颈处。赵清绾双手前托迎上前去,准备接住瘫软下来的赵王。 奈何事与愿违,赵王揉着后颈瞪了一眼温婉,就手一抓便将婉绾二人皆提在手中。 赵王居高临下问道:“才几日不见,你二人就变得这样珠圆玉润,多久没练功了?” 婉绾二人梗着脖子不说话,也不挣扎,就这么任有赵王拎着。费力的又不是她们,瞧谁先僵持不住。 赵王无奈一笑:“本王这就送你们回去,吩咐宫女好生看管。日后你们转告谦游,本王承了他的心意,但太子决定的事情,绝非你我所能扭转。” 温婉不急不徐道:“赵王吩咐的话我们一定带到,不过好心提醒赵王一句,纵是不准备放了我们也还是留在原地的好。动的越多,药力发作的就越快。” 赵清绾面露笑意,缓缓道:“一……” 话音一落,赵王便觉头脑一阵昏沉。顿时禁不住手中的重量一脚踩空,好在范斌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没让赵王摔在地上。 婉绾二人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各自揉着鼻子,齐声道:“好你个范斌,只顾着你家殿下,就眼睁睁看着我们摔下去。若非为了赵王,我们整日惬意得很呢,谁愿意掺乎这破事。” 范斌讪讪陪笑:“不知魏王可有后续吩咐?” 赵清绾故意拖延许久才道:“你只需将你家殿下看管好了,待茵茵和晋王回到落燕岛,师父会代赵王出兵。” 范斌面色一凝:“魏王亲自前去?若出了什么差错……” 赵清绾狠瞪去一眼:“师父为你们府里的破事尽心尽力,你能不能想些好的?” 温婉亦是不满,却耐着性子解释道:“茵茵已经说服了晋王,师父唤我们去时也显得很自信,我们该相信他们才是。” 叹了一声,温婉又道:“可惜此法只能解燃眉之急,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这次师父回来后,太子定会向其他法子刁难。” 赵清绾则显得不在意:“有本公主在,何须担心这些。就是苦了茵茵,回来没能停留几日,便又要奔劳。” 魏茵茵重重打了个喷嚏,将身上的披风裹紧了些。斜睨一眼身旁不为所动的魏友善,魏茵茵撅嘴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犹记得娘亲初次下厨,不小心将油花溅到了手上,爹爹心疼了好几日呢。如今想起,那场面还历历在目。”魏茵茵不着声色道,说罢偷偷观察着魏友善的反应。 魏友善这回还真有了开口的意思:“待本座将中土归入落燕岛之下,你想回去本座随时都可以陪你。” 魏茵茵又是鼻间一哼,将披风甩到魏友善脸上,留下句“不解风情”便只身回了船舱。 魏友善托腮望着海面略感郁闷,又不是他不想关心,问题是小丫头比她娘亲聪明不少,怎么会犯那种低级错误。不如……下次小丫头下厨时,本座刻意泼些热油上去? “不妥不妥。” 这个念头一萌生,便被魏友善自我否决了。本就是他泼的油,再让他去关心,不免显得虚情假意。 “有了!茯苓,下回夫人下厨时你记得在旁候着,趁其不备泼些热油上去。只需做的谨慎些,别叫小丫头发觉你是故意的就成。”魏友善自觉想出了好法子,激动的对茯苓道。 茯苓怔了怔,怯怯劝道:“岛主误会了,夫人方才所言,并无对岛主不敬之意。” 魏友善嘴角仍噙着笑,怕茯苓不能理解,手舞足蹈道:“你想啊,届时本座及时出现去关心她,其不叫她感动死了?” 茯苓联系起先前岛主和夫人的对话忖了忖,学着夫人的样子叹了一声。她如今才算认清了这道理,天赋远比努力要重要。 然而为了夫人,茯苓还是决定留下来悉心教道。 “岛主若是想让夫人感动,不一定非得泼热油的。还有许多好法子,岛主大可一一尝试来,茯苓定会帮着岛主。” 魏友善投以赞许的目光:“那你说说,是你给小丫头推海里让她受寒,给本座照顾她的机会呢,还是你干脆朝小丫头背心刺上一剑?只要不是刺中要害,本座都能将她救回来。” 魏茵茵竖耳听着那边的动静,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友善是好心不错,态度也算端正。但看这架势,想想把友善调教出来那一天,怎么都觉着任重道远。 “岛主,茯苓不是那个意思……”茯苓委屈巴巴地捧着岛主递来的剑,若换了旁人她定要指着那厮的鼻子大骂一通。 瞧岛主不解的表情,茯苓无奈道:“其实岛主要关心夫人,并不是定要让夫人非死即伤才行的。就说现在,岛主去关心两句,夫人也会觉着开心。” 魏友善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要本座对她嘘寒问暖?” 魏茵茵感激涕零,还是茯苓有办法,总算是叫他明白过来了。 茯苓如释重负:“岛主果真非寻常之人,如此真理,竟叫岛主三言两语间就参悟了。那岛主现在?” 魏友善皱了皱眉头,摆手道:“不成,小丫头好端端的,本座还关心什么?嘘寒问暖这词听着就酸,也只有魏王那厮才做得出。” 魏茵茵已经用目光将魏友善戳得千疮百孔,什么只有爹爹做得出,颜叔在这方面才老道。有些新奇的法儿,本小姐连听都没听过。 想哪儿去了,魏茵茵甩了甩脑袋,又将目光投回魏友善身上,恨不能亲自上场教学。 茯苓循循劝道:“这事情本就不甚复杂,岛主想要体现对夫人的关心,可这关心就是蕴藏在诸多小事中的。” 魏友善面泛难色,这道理他如今懂了,可懂了是一回事,做得出又是另一回事。 忽见岛主眼前一亮,茯苓道是岛主又想出了什么歪点子,忙张开双臂拦着岛主,不叫他去伤害夫人。 不想魏友善根本没有去找魏茵茵的意思,反是夺了茯苓手中剑,毫不犹豫刺上自己肩头。 魏茵茵心跳漏了一拍,抬脚便赶了过去。 将那边的动静听得清楚,魏友善小声且快速的提醒:“取些纱布来。” 其实这提醒纯属多余,早在他话说一半,茯苓便朝船舱跑了过去。 “友善,你这是做什么,快将衣裳解开叫我瞧瞧。”魏茵茵急切道,瞧着他慢吞吞的动作,索性自己动手。 好在没伤到要害,伤口也不深。魏茵茵松了口气,责怪道:“你刺自己做什么,纵是你不怕疼,我瞧着却是疼的。” 魏友善取了茯苓捧着的纱布,塞进魏茵茵手中,不由分说道:“替本座包扎。” 魏茵茵顾不上考虑那许多,紧紧实实缠了十几圈才肯作罢。 “辛苦你了。”魏友善柔声道。 魏茵茵只是将他来回打量着,见没有血迹渗出来,又道:“你还没答复我呢,刺自己做什么?” 魏友善面露不悦,按着魏茵茵的两肩将她推开些距离:“本座关心你呢,你好歹给个答复。” 此言一出,魏茵茵和茯苓先是愣了愣,而后魏茵茵连翻白眼,茯苓则是捧腹而笑。 见两人这般反应,魏友善更见不满:“本座关心你,你就是这么答复本座的?” 魏茵茵撇嘴道:“那你要如何?” “好歹给个评价,本座此举可算得精妙绝伦?”魏友善撩了一下发鬓,挑眉问道。 魏茵茵嘴角又是抽搐,一字一顿道:“若放在物以稀为贵的角度来看,的确算得上精妙绝伦。” 茯苓本就止不住笑意,听魏茵茵这么一说更是将眼泪都笑了出来。夫人果真是一语中的,除了岛主之外,还有谁会为了关心人家这样做的? 魏友善眉眼弯了一个柔和的弧度,深情款款道:“不论是以何种角度,只要你喜欢便好。” 魏茵茵扶额道:“不可能,我一定不喜欢。” 茯苓趁势接过岛主手里的剑,岛主的性子有多执拗,岛上之人都是知道的。 不可能不喜欢,那便是喜欢了,既然喜欢为何还闷闷不乐的?魏友善心下不解,便问了一句。 魏茵茵决定放弃,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再多讨论半句,只道:“刚见到娘亲,这便又要回去了,换做是你能开心的起来吗?” 魏友善了然道:“这好办,方才本座不是都说了,往后有的是机会。若是你着急……” “你便以其他方式补偿我。”魏茵茵替他说了下半句。叫魏友善说出来,她岂不成了中土的罪人? 魏友善一口答应下来:“只要你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就成,本座什么事情都能应承你。” 话说出来,魏友善才意识到得他允诺之人多不安分,忙抢在魏茵茵前头补充道:“除了那两棵树和血池的主意你别打……” 第四百四十五章 魏茵茵略感诧异,她那样说本意是为了堵住魏友善的话,却不想他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她堂堂的王府小姐,有什么没见过,一座孤岛上还有什么东西能让她觊觎的。魏友善不答应还好,一答应却让她不知如何答复。 “那便将归燕滩上之人尽数放了吧,整日被关在那里风吹日晒的,瞧着怪可怜。”魏茵茵借此搪塞了一句,若友善答应便当是做件好事了。 魏友善若有所思,而后也没应承或是拒绝,一路上也再没提起此事。 魏茵茵还道是他都将这话忘了,不想船一靠岸,魏友善没知会任何人他二人已经回岛,拉着她便去了归燕滩。 “小丫头,这岛上的每一座牢笼,都代表着落燕岛征服一处的功绩。你要放他们也成,但总要先给本座一个理由。” 这做法本就不人道,还需要什么理由。然而想是这么想,出口时却成了:“你瞧他们那副样子,就上回见了一次,我几天都没吃下饭,到今日想来还觉后怕。此事不了,怕会似一根刺,一直扎在心里。” 茯苓帮腔道:“夫人向来心善,自然是见之不忍,请岛主莫要怪罪夫人。” 感受着魏友善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迈步便拉着她朝归燕滩上而去,魏茵茵不免惊慌。 她不知道归燕滩对落燕岛来说意味着什么,还道是这请求触动了友善的底线,这是要叫她近距离观察,给她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魏茵茵慌忙挣扎,口中呼着:“友善你拉我做什么,那些人在此处看着就够吓人,我不要过去。” 魏友善停下步子:“你不过去,如何放他们出来?” 魏茵茵这才放下戒备,随着魏友善一道过去。 第一扇笼门打开,那人似乎许久没见过这样宽阔的视野,失神了许久目光才得以聚焦。 见是有人放他出来,那人忙躬身道谢。 魏友善冷冷道:“放你出来是她的主意,你要谢谢她就是。” 魏茵茵瞧着那人,竟是一头金发,瞳孔颜色也不同于他们。 那人感激地望向魏茵茵,用着蹩脚的口音道:“朵谢你了,窝爱落燕岛!窝就是落燕岛人!” 魏茵茵咧嘴笑了笑,心说你丫为了讨好真是不择手段,你若真是落燕岛人,岂会被关在此处。 复行至下一处,里面之人瞧着与他们模样倒是相差不大。叫魏茵茵诧异的是,笼门未开,那人便激动地扑向笼边,目光不住在她和茯苓身上游移。 魏茵茵心下嫌弃,却觉着这些人太过可怜,还是开了笼门。 出乎魏茵茵意料,笼门刚开那人便涎水横流,抹着口水道:“花姑娘滴,有戏!” 魏茵茵胃里一阵翻涌,一脚踏在那人胸口,将他踢了回去:“将他继续关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话说的真是不错。” 隔壁笼中那位仁兄见状会错了意,忙问魏友善道:“欧巴,可是打赢了就能放我出去?” 魏茵茵闻言来了兴致,扯着魏友善的衣袖央求道:“方才被那人中一撮胡的那厮弄得心情不佳,瞧着人说的自信,该是有几分本事,不若你就试探试探?” 魏友善不满道:“我堂堂的岛主……” “连哄夫人开心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魏茵茵瞧着楚楚可怜,巴望地瞅着魏友善。 魏友善无奈,打开笼门朝那人一招手:“亮本事来。” 那人喜滋滋的走出笼子,伸出三根手指:“欧巴,我数到三咱们就开始,一……” “一”字尚未落地,那人已然冲至魏友善面前。瞧那人面带狠厉,拳出生风,显然是抱着必杀的念头。 魏友善不瞧那人一眼,云淡风轻地出了一拳。魏茵茵只听一阵骨裂伴随着哀嚎,那人瞬息间便回了笼子里去。 魏茵茵愤懑:“不是说好数到三吗?你这人怎的这样不守规矩?” 魏友善揉了揉魏茵茵的脑袋,替她解惑道:“他们民族向来不守规矩,尤其是在短道速滑项目上。” 魏茵茵没反应过来:“什么速滑?” 魏友善也觉一阵头疼:“本座也说不清楚,只是这词莫名其妙就到了嘴边。” 听着倒是挺好玩的,罢了,说不清楚便不说了。还有几十个笼子,希望别个个都这样折腾才好。 余下的那些个,虽不像头前那位仁兄百般讨好,却也一一道谢,没表现出令人发指之举。转眼间,诺大的归燕滩上,除了那眼神回复了空洞的人中一撮胡和那位欧巴之外,便只剩下了空牢笼和道谢之声。 “这下可高兴了?”魏友善眼中难得流露出一抹宠溺。 魏茵茵亦笑得开心:“予人恩惠,自然是开心的。这会儿还不觉累,也不忙着回去歇息,我们去瞧瞧七叔如何?” 茯苓笑道:“夫人总是先记着旁人的好,瞧夫人这次带了清云游来,茯苓还道是夫人回岛后会先去找二叔他们算账呢。” 一见面,魏茵茵就显得很是热络:“七叔,您老人家身子骨近来可好?” 七叔对这小丫头也是喜欢,刚要寒暄两句,忽而就转为正色:“小丫头,可是你独自回来的?” “怎么会呢,只是我走的快了些,友善和茯苓儿都在后头呢。” 魏茵茵说着,接下她身上的包袱搁在桌上:“这些都是茵茵最喜欢的点心,此次回来特意带给七叔的。” 七叔没去瞧,反而面色更加凝重:“小丫头,你快告诉七叔,来七叔这里之前可去见过旁人?” 魏友善缓步进来,声音也是缓缓的:“七叔问这些做什么?” 魏茵茵笑盈盈道:“这还用问,只是茵茵没想到,七叔竟也会吃醋呢。七叔对茵茵好,茵茵自然是最先来看七叔了。” 七叔摸了把额角的汗珠,连道“还好”。 魏茵茵三人闻言各有所思,相同之处便是都耐心等着七叔开口解释。 七叔未完全将气息喘匀,便着急道:“曦婵姑娘回岛了,还吩咐小丫头回来,便擒下带去地宫。若是岛主阻拦……” 犹豫了半晌,七叔才将此话补齐:“若是岛主阻拦,就将岛主……一并擒下!” 魏友善不屑道:“就凭她?” 眨巴着眼睛,魏茵茵不解发问:“是了,纵是大伙都认魏曦婵才是岛主夫人,听她号令无可厚非。但要擒友善,二叔他们会答应?” 七叔无力道:“此乃对岛主的大不敬,二哥等人自然不会答应,奈何降她不住啊!” 魏茵茵眼睛睁得溜圆:“连乾元阵都不是她的对手?我与她交过手,她的本事怎么也不会在友善之上。不会是念着她的身份,有人放水了吧?” 七叔苦声戚戚道:“冤枉哟,小丫头你不知道,岛主夫人看似一人之下,但若是对岛主不敬,得到的下场根本与其他人无异,我们几个老头子如何会放水?” 魏友善倒是好心替七叔辩解了一句:“并非魏曦婵,而是乾元阵虽能使布阵之人相辅相成,却无法封闭五感。你爹爹那时猜的不错,潇湘吟正在魏曦婵手中。” 魏茵茵似乎明白了什么,难怪友善那样在乎潇湘吟,原来是为了牵制住二叔等人的乾元阵。 也不对,如今友善已经回来,又知道魏曦婵和潇湘吟的所在,二叔还这样着急。不是潇湘吟还有其他功效,便是魏曦婵有问题。 魏茵茵手按腰间:“七叔放心,今次茵茵带了清云游来。都不必友善出手,茵茵便将她擒了来。” 七叔忙将她拦下:“小丫头,小祖宗!你就安分一会儿吧。依老头子看,你和岛主就在此躲躲,日子久了不愁找不到机会。” 日子久了?他们倒是等得起,但爹爹与他们出发的时间不过错了半月。不出意外的话,爹爹半月后便会到了。在这之前友善若是不能做好准备,那爹爹…… 魏友善小声安抚道:“放心,只要本座不出手,岛上没人能奈何你爹爹。” 这声劝慰并未奏效,魏茵茵急得额上见汗:“哪有这样简单,太子根本是想借落燕岛取赵王的命。爹爹假扮赵王出征,太子能放出多少人手?” 魏茵茵此时已是乱了心神,不经思考便道:“魏曦婵要擒我,我去见她就是了。她在地宫之中,自然探听不得外面的动静。届时你说明情况,二叔等人定会听你号令。” 七叔一砸掌心:“小丫头这主意不错,咱们就这么办。” 魏友善睨去一眼,凭七叔这榆木脑袋,便是茵茵说将血池引入大海,整片大海就都成了血池这般没头没脑的话,七叔照样会说是个好主意。 七叔陪笑着低了头:“用不用这主意,自然是听岛主决断。” 魏友善俯低身子,平视魏茵茵道:“茵茵,你分辨清楚些,魏曦婵说的是将本座一同擒下,而非拦着本座,你可能明白二者的区别?” 魏茵茵冷静了片刻,头脑恢复了些清明,自然知道友善在提醒她什么。魏曦婵若和太子勾结,便是她和友善被擒,魏曦婵也不会对他们如何,只因他们根本是冲着赵王去的。 第四百四十六章 听了魏茵茵的想法,魏友善依旧摇头。魏曦婵若与中土太子勾结,她的目标怎会仅是赵王。 认知受限,魏茵茵从七叔话中得到的信息,终究是不如魏友善获取的多。 眼下魏友善似乎已对魏曦婵的目的看得通透,魏茵茵则尚在一知半解,摸不着头脑。 若友善不阻拦,放任二叔等人对她如何呢?魏曦婵还会如对岛主那般敬他?魏茵茵在旁托腮想着,一时想不出头绪。 约莫是得了魏曦婵的吩咐,不等魏茵茵发问,七叔便道:“曦婵姑娘还说,若岛主不加阻拦,便请岛主到地宫一见。听曦婵姑娘话里的意思,貌似是有要事相商。” “你可要去?”魏茵茵紧张问道,满心都是担忧,这担忧的来源则是有些混杂。 魏友善心中冷笑连连,魏曦婵该是了解他的,不论她用什么当作要挟,他又岂会受制于人? 见他不答话,魏茵茵撅嘴道:“想去就去呗,不说话算什么?但我要提醒你一句,她魏曦婵出淤泥而不染,浸老坛而不酸,本小姐可没有那么高尚、大度。” 魏友善好笑望去一眼,戏谑道:“你若不希望本座去,本座不去就是。到时你爹爹出了什么意外,可别来本座面前哭鼻子。” 魏茵茵面色一凝,魏友善继续道:“本座忘了,你这丫头是个没心没肺的,大抵你不会在乎。只是不知你娘亲听了噩耗,会不会想不开。” 魏茵茵心知肚明,友善是在吓唬她。但自己细想来,或许事实真会如友善预想的那般。 “那我同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魏茵茵郁闷道,说的多么好听,貌似尊重她的意见似的,其实还不是想方设法的逼她就范。 魏友善微哂:“你还是先想清楚魏曦婵今日所举的缘由,再考虑要不要跟来。在这之前……” “劳烦七叔将她看好。”魏友善吩咐过便走,也不回头去看魏茵茵是否安分。 魏茵茵也没跟上去,其中缘由不必深想便知道。落燕岛之人皆是目空一切的,魏曦婵神智还算清醒,怎么会好好的岛主夫人不做,反倒去和太子勾结? 一路上没惊动任何人,或者说无人可让他惊动。魏友善从七叔的住处一直走到地宫门前,竟是未见得一个巡守。若魏曦婵有意擒他二人,岛上戒备不该是这般松懈才对。 进到地宫中,内里也未掌灯柱。魏友善一路摸黑下去,快到了血池才瞧见微弱的光源。再走近些,魏曦婵正闭目盘坐在血池边上,手中持的正是魏茵茵在此遗失的潇湘吟。 “从前没瞧出,你竟是这般有胆识的。站在本座的对立面,你该是早就清楚会有何种下场。”魏友善不欲拖延,开门见山的打破四下的寂静。 魏曦婵心头一惊,若非魏友善开口,她竟是没察觉到有人过来。 当下勉强装出镇定,魏曦婵缓缓睁开双目,微笑道:“岛主的心思又岂是谁都能揣摩的,岛主自己不说,我又怎会知晓岛主希望我落得个怎样的下场。” “你向来都如此坦白。”这话听来像是叙旧,魏友善的声音却是冷的。冷得如魏曦婵身后的血池,泛不起半点涟漪。 “岛主也从来都是这样不耐,你我之间的谈话,从来都是最省力的。”魏曦婵则截然相反,话一出口,话声就似要将那涟漪泛进人的心里。 魏友善扬眉问道:“你要的是落燕岛?” 魏曦婵淡然一笑:“太子殿下要的是落燕岛,我要的是太子殿下欢心。” “但太子并不知道落燕岛是什么,所以将此事交给你来办。”魏友善嗤笑一声,嗤笑的同时却是望向远处。 魏曦婵并不否认:“好在我知道,并且清楚该如何将事情办妥,至少太子殿下身边再无旁人比我更加清楚。” 瞧魏曦婵握潇湘吟的手紧了些,魏友善不敢贸然接近,在离魏曦婵十步左右的距离停下了脚步。 魏曦婵计算了一番距离,凝固的笑容又见融解:“岛主、血池合而为一,便是落燕岛。不知我说的可对?” 魏友善面色一凝:“你不该知道这些。” “彼时夫人不知可有机会再回落燕岛,自然要留下后路。若没有那小丫头出现,如今我的职责,便是和岛主一起保守这个秘密才对。”魏曦婵目光落在自己手中,若有所思。 魏友善语调渐沉:“不论为何,你不忠于落燕岛已成事实。” “不错,既是已成事实,那便多说无益。”魏曦婵伸了个懒腰,全然没将魏友善看在眼中。 退至血池边缘,魏曦婵又道:“血池难觅,岛主易求。谁说只有你们一脉才能做这岛上的岛主,人海茫茫,总是能寻到意外收获的。” “你不去保全他,便是要舍近求远了?”魏友善话声不再施加压迫,想着还是先叫小丫头安心为好,旁的事情急不来。 魏曦婵自然知道魏友善指的是谁,闲适道:“知道他不会忠于太子殿下,我又为何要保全他?既能有他一个特例,总能找到第二个。” “你曾经也是落燕岛之人,应当知道本座不会受人威胁。”魏友善眼睛眯了眯,方才是他第一次做出让步,有人却不识抬举了。 “无妨,便是没有落燕岛,对太子殿下也并无影响。”魏曦婵重心向后倾了倾。 魏友善目光紧缩在她手中的潇湘吟上,这是岛主夫人的象征,若是毁去,这岛上便再不会有名正言顺的岛主夫人。 似是看出了魏友善心中所想,魏曦婵嗤笑一声:“原来被奉为神明的岛主,依旧是人罢了。既然是人,便会有在意之物。” 魏友善还以嗤笑:“本座便告诉你,便是没有潇湘吟,她依旧会是这岛上的岛主夫人。” 此言一出,魏友善目光更显凝重。他是在赌,赌魏曦婵还未知晓所有关于潇湘吟的秘密。 依照他的性子,是绝不会赌的,因为他习惯所有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但眼下的情况,却容不得他的自信。 魏曦婵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直不起腰来,说话时声音还颤抖着。 “岛主竟也会玩这些把戏了?若是岛上连岛主都没有,何来的岛主夫人?” 魏友善自嘲一笑,早知会有今日,便该早些动手,亲自将她除去。 他将潇湘吟看得远比清云游更重,就是因为魏曦婵眼下要挟他的底气所在。若潇湘吟被投入血池之中,后果便会如魏曦婵所说,作为落燕岛根基的血池毁去,岛主后继无人。眼下虽有岛主,可人如何能与天同寿? 魏曦婵笑得更显开心:“说实话,与你这样近的距离,我只有三成的把握将潇湘吟投入血池。但我输的起!” 是了,正是因为她输得起,所以她敢拿这三成的把握去赌。 反观魏友善,别说他是否愿意承受赌输的代价。若是叫魏曦婵知晓他如今的情况,怕是底气又会足上几分。 再望向魏友善,魏曦婵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悯:“这岛上风光无两的,从来都是这血池,一件死物罢了。而堂堂的岛主,不过是死物的傀儡!” 魏友善面色如常:“你如今的打算,是要让血池为中土太子所用,还是将它毁去?” 魏曦婵反问:“我却想知道,作为落燕岛现今的岛主,你希望看到那种结果?” 魏友善目光自魏曦婵高举的手上缓缓落至地面:“你手中的潇湘吟,依旧是件仿品。” 魏曦婵面色只变了一瞬,又恢复如常:“岛主的把戏越发的幼稚了,你以为我会信?” “早在中土之时,潇湘吟便被本座毁去。你手中拿着的,不过是本座为了小丫头的身份能被承认,依照潇湘吟的模样做的仿品罢了。” 魏友善说罢便走,只走了几步便又回头道:“你曾偷回岛上,待过一段日子。你偷了潇湘吟,却也不想为何岛上并无躁动。似你这般不灵光,如何能做岛主夫人?” 说完魏友善再不停留,扬长而去。 魏曦婵面色凝然,急声将他叫住:“你是向来不喜欢说废话的。” 她说的不错,魏友善却没有答复,只因这句答复本就是句废话。 魏曦婵急着复开口道:“可你却与我说了这许多……” “本座身上尚有余毒,若你出去搅局怕难以牵制。将你拖延这些时辰,小丫头该是已经将二叔他们料理了。本座耐着性子与你说了这许多废话,如今总算是到了停下的时候。” 魏友善将手一挥,地宫中倏忽间便灯火通明,将魏曦婵面上的凄然和摇摇欲坠的身形尽数暴露出来。 本就身在血池边缘,魏曦婵发觉自己失了平衡,再欲挽回已是回天乏术。 “扑通”一声入耳,魏友善眼中没有怜悯。血池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而魏友善的心则是从未有过波动。他说过,与落燕岛作对之人,定会承担应有的后果。如今魏曦婵应验了他的话,对他来说不过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第四百四十七章 云韶刚头疼过,魏澜箬便急色匆匆闯进来:“亲家母,听府里人说友善来了中土?他现在何处,可方便带我去见见?” 温婉招呼了一声,心说料想这魏澜箬今日心情不错,难得见她唤师娘亲家母的,多半是看在晋王的面子上。 云韶心不在焉答道:“走了,都走了一月,估摸着这会儿该是已经到了落燕岛。” 魏澜箬失落道:“好容易来一次中土,这便又回去了,都来不及瞧我一眼么?” 说完便站立不稳,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但瞧她趔趄至坐榻边才摔下,多半参杂了些表演的成分。 云韶也郁闷呢,谦游刚走不久,她方才又被温婉拽着同去听了一场赵王的怒骂。眼下才刚坐下,亲家母又来哭诉。 “师娘……”温婉轻轻唤了一声,不着声色地朝云韶摇头。 云韶止住了向魏澜箬抱怨两句的念头,疑惑地望向温婉。 就听温婉轻声道:“她视魏曦婵如己出,魏曦婵既勾结太子,那她……” 云韶失笑,同样轻声回应:“瞧亲家母如今被府里人同化成了这般性子,就该知道她做不来这种稳重事。魏曦婵所为亲家母多半不知情,再怎么说,她还能对魏友善不利?” 温婉只是茫然点头,这些日子赵王每日都要咒骂两句,被吵得头都疼了,不欲多想。 面露谄笑,温婉吞吐道:“师娘说的绝对没错,不过师娘,师姐近日略感不适,明日怕不能来陪师娘照顾赵王了。” 如今温婉才知道什么叫烂摊子,早知道赵王撒泼这样吓人,她便代师父往落燕岛一行。 “那便再辛苦你几日,待清绾修养好了,再叫她来换你。”云韶生怕温婉说完就走,忙将她拽住。 如今云韶也明白过来,分明是与魏友善商量好,提前就知晓结果的战役,为何那么多人都抢着要去。敢情她对赵王的了解,终究不如他们深啊! 温婉推脱道:“婉儿要照顾师姐,怕也不能来帮师娘了。不过婉儿保证,待师姐修养几日,余下的日子便都交给婉儿和师姐,不敢再叫师娘操劳。” 对温婉的保证,云韶将信将疑。对视半晌,见温婉回避了自己的目光,云韶心中仅余的信任也打消了去。 “不成,你不能回去。师娘这就差人去接清绾,这些日子亲自照料。至于赵王嘛,就交给婉儿你了。”云韶说着话,一手搭上温婉的肩膀,一副委以重任的表情。 温婉扁了扁嘴,鼻头一耸,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形容。 云韶不为所动:“你们这一手还是师娘教的,想让师娘动容你就到秦淮边上哭去,什么时候秦淮能养海鱼师娘就信了你的眼泪。” 魏澜箬在旁听了半天,给了两人一人一个白眼:“不过是区区一个赵王,怎的就把你们折腾至这般?待我去瞧瞧,保管一盏茶的工夫就叫他老老实实的。” 云韶和温婉的目光,皆被说话之人吸引了去,其中满是崇敬之色。 魏澜箬坦然受之,头也不会去了赵王被关的院子,却没瞧见身后的四道目光已经从崇敬变为了惋惜。 站在甲板上眺望良久,魏谦游忽而道:“传令下去,所有船支在离落燕岛十里处停下。” 杜燮等人纷纷应诺,魏梦槐却是不解道:“停下做什么?一场不用打的仗,快些结束不就是了?” “我想游泳,你要不要一起?”魏谦游调笑道,作势就要望海里扎猛子。 单是看一眼翻涌的海面,魏梦槐就往甲板深处退了两步,不满道:“问你正经的呢,你若是再这般答复,回去我就跟韶儿说你故意拖延时间,不想回去见她。” 魏谦游不屑的“切”了一声,当然是在心里。至于面上表现出来的…… 只见得魏谦游缩了缩脖子,郁闷道:“总拿这事来威胁有意思吗?多少年了也没个新招,你不烦我都烦了。” 杜燮等人见状,皆是准备回避。瞧魏王这样子是准备服软了,他们还能在此看着不成? 魏谦游将几人叫住,瞪了一眼魏梦槐:“被你一打岔险些忘了,吩咐大伙儿将提前准备的猪血抹脸上,兵刃甲胄丢入海中半数,准备好之后即刻返航。” 魏梦槐皱了皱眉,鄙夷道:“你知道你这行为,在战场上被称作什么?” 自己想当逃兵也就算了,还拉他们一起,真是让人不齿。 魏谦游不以为然道:“你当这是真打仗呢?再说丢脸也是丢赵王的脸,我能有什么心理负担?” 感受到四下鄙夷的目光多了几道,魏谦游撇嘴道:“实话说,太子只给了这些人手,若魏友善临时变卦,届时该如何抽身?那厮的信誉,我可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魏梦槐好不客气:“这话谁都能说,但信誉这词从你嘴里说出来,便已经违背了这词被造出来的初衷。” 魏谦游双目圆瞪,奈何人家那双眼睛瞪得更圆,还是冒绿光的,不多时便败下阵来。 “再在这么多人面前让我下不来台,留神月钱减半。”魏谦游小声道。 魏梦槐满脸的嫌弃:“我又不在你府里做工,哪来的什么月钱。你克扣苟管家他们那事我都听说了,瞧你就是习惯如此,一时才改不了口。” 魏谦游学着云韶的样子眯眼一笑:“谁说你没有月钱,非到了后悔时才肯不装傻么?” “我去吩咐他们了。”魏梦槐愤然转身,却是怔愣着没向前迈步。 魏谦游也瞧见了让魏梦槐呆怔之物,是一支船队,每艘船上面都打着中土的旗号。规模之大,足有魏谦游今次所带的数倍有余。 杜燮面色沉凝道:“殿下,难不成是太子良心发现,派了援兵来?” 魏梦槐嗤之以鼻:“他会有那么好心?多半是怕赵王没死透吧!” “先瞧瞧再说。”魏谦游远远望着那船队靠近,面色逐渐凝重。 他怕的倒不是太子派人来是准备对赵王如何,而是他与魏友善做了那样的协定,落燕岛根本没有大战将至的紧迫。太子若借此时趁虚而入…… 须知落燕岛再怎么强势,终究只是座孤岛罢了。退无可退的地势只会让他们一溃千里,就算能够及时反应,太子又怎会给他们喘息的余地? 船队靠近,魏谦游才得以看清,作为主帅的孔将军正是太子的亲信。 不等魏谦游招呼,孔将军便拿鼻孔望了他一眼,故作热络道:“不想能在此见到赵王,瞧赵王这样子,是刚吃了败仗?” 魏谦游云淡风轻道:“对本王来说,的确算是败仗。” 范斌紧跟着帮腔:“但如此战果对孔将军来说,却可算得小胜了一场。” 孔将军干咳一声,不经意间瞧见魏梦槐:“怎的赵王军中还有女子,行军打仗岂能儿戏?” 魏梦槐指尖一弹,孔将军立时便呼痛一声,从左臂上拔下一根尖锐物。 愤然瞪了魏曦婵一眼,孔将军刚要大骂,看清了手中之物却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轻飘飘一个鱼刺便可在这样的距离伤他,若换成是弓箭…… 孔将军闷哼道:“本将军奉太子之命,来伐落燕岛贼人,这次就放你一马。” 刚要下令行进,孔将军越想越气,又道:“赵王的部下都伤成了这般,留下也不过是拖后腿,还是快些回去疗养为好。” 魏谦游捅了杜燮一下,杜燮会意,藏在人群中高喊:“你不过是个将军罢了,谁给你的权力命令赵王殿下,分明是对殿下的大不敬!” 孔将军傲然道:“太子既命本将军为主帅,赵王自然也在本将军麾下,难不成赵王便能凌驾于军令之上?” 就等你这句话了,魏谦游生怕孔将军变卦,忙应道:“成,那本王便率余部先行回朝,预祝孔将军旗开得胜。” 魏梦槐急道:“怎的就这么走了,你咽的下这口气,我可咽不下。那将军如此无礼,我非要教训他一通不可。” 魏谦游按着魏梦槐的肩头,没叫她跃起,无奈道:“你急什么,赵王还活着,可是承蒙孔将军的恩情。赵王的大恩人,岂是你说教训就能教训的?” 魏梦槐反应了一下,怒气顿时消了半截:“那……” 魏谦游摊手又道:“至于太子教不教训他,就不是你我能管束的了。” 魏梦槐余下的怒气随着这话烟消云散,原来借刀杀人的感觉这般畅快。看来回金陵后,有必要多罗列几条,偷偷说与韶儿了。至于对某人的歉意……待她过足了瘾再说! 范斌初时还道魏王不经考虑,反倒让他家殿下间接得罪了太子,这会儿明白过来心下讪讪。 难为情地瞧了魏谦游一眼,躬身道:“多谢魏王殿下倾力相助,此恩此德,范斌没齿难忘。” “莫要再多说了,你们先回中土,我还要去提醒魏友善一声。现在还不到落燕岛遭此大劫的时候,就算来不及提醒,也要将茵茵带出来。”魏谦游说罢,掷出钩锁咬在孔将军的船尾,手脚并用朝船队追去。 第四百四十八章 摸到孔将军所在的船上,就见孔将军点头哈腰朝一人说着什么,那人虽背对着魏谦游叫他看不清面容,但想来能叫孔将军露出谄媚相之人定是不简单。 船上戒备森严,魏谦游不敢直接去瞧,盯了那眼熟至极的背影许久,轻手轻脚摸入船舱中。 小心摸索了一阵,魏谦游才寻得一间布置称得上得体的卧房,料想该是那人所住,便迈步其中藏去了身形。 等了不多时,便听门外传来话声:“你们不必陪着了,切记不可操之过急,务必要断定落燕岛全无防备时将其一举击溃。” 这声音听来熟悉得很,别说认识,绝对和他关系匪浅。只是魏谦游分辨了半天,也没能辨出此人的身份。 孔将军应承一声,又说了几句好话,只听这语气,便知道孔将军是陪着笑的。 而后便是孔将军等人离去的脚步声,接着那人推门声。 魏谦游藏身卧榻之下,总觉着这视野有些怪异,心生一股子向什么人道歉的冲动。 方才进屋时,魏谦游瞧见桌上是摆了布防图的。那人却没去瞧一眼,舒展了一番四肢,便懒懒倒在榻上。 听闻鼾声入耳,魏谦游心里不禁嘀咕:这人的心得是多大,大战将至,竟还能睡得这样沉? 不过人家给机会,不中用可是对不起人家了。 魏谦游探头出去,肯定了那人确已睡熟,才敢缓缓站直身子。 看清了此人的面容,魏谦游恍然之中又带了几分呆怔。难怪背影、声音都这样熟悉,竟是有人扮成了他的样子,却是有何目的? “烦死了,都说别来打扰本王,睡个安生觉都不成么?” 那人本是想这么说的,但出口成了一串含糊之声,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捂住了嘴巴。 “颜兄别装了,附近再无旁人。”魏谦游轻声说完,见颜攸礼点头才松开手。 自颜芊芊之后,此法唯他精通。要除去颜攸礼的伪装,对魏谦游来说自是易如反掌。 颜攸礼一骨碌坐起来:“魏兄不是代赵王出征了,怎么会在这船上?” “我倒还想问你为何在此,还扮成我的样子。”魏谦游抱肩反问,目光紧缩在颜攸礼面上,捕捉着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 颜攸礼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那日你家韶儿急疯了似的来找我,叫我扮作你的样子来落燕岛,说是太子要你出征,求我救你一命。” 魏谦游低头听着,孔将军以及麾下军士,该是太子做的第二手准备,在落燕岛松懈之时趁虚而入可谓志在必得。太子要他随行,可是要将这功劳给他? 颜攸礼摊手又道:“至于其中缘由,听太子的意思是要对你委以重任,让你借此战树立威望。我说谦游,太子不是想让你顶替赵王吧?” 魏谦游也想过这层可能,只是刚在心中萌生,便被他自行断绝。若论亲疏,太子怕是会利用他保全赵王也说不准。若论功绩,太子更是没有留他的必要。 “暂时我也理不出头绪,但茵茵正在岛上,当务之急是要将她保全。稍后我替你换上面相,你依旧扮作我的样子,尽力帮我拖延孔将军。” 颜攸礼一口答应,拍着胸脯道:“你的事就算我的事,不过此事之后你可得多考虑考虑我家继兴。” 魏谦游狞笑道:“没问题,只要你不怕日后太子再要对我如何,作为茵茵的婆家受牵连就成。” 颜攸礼面色不改:“豁出去了,谁叫我家继兴喜欢,人生在世求的就是个刺激。” “友善!”魏茵茵远远就挥手招呼,邀功般扫视过被五花大绑的二叔等人。 魏友善佯装不满:“不是叫你安分些,怎的连本座的话都不听了?” 魏茵茵笑容一凝,分明记得友善去地宫之前,紧握了一下她腰间的清云游,难不成是她会错了意? “人我都已经绑了,随你怎么怪罪,我受着就是。”魏茵茵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盘膝往地上一坐,别过头不去瞧他。 魏友善一扬眉梢,捏着魏茵茵的脸蛋道:“怎的这样不识逗了?快叫本座瞧瞧,他们可有将你伤到。” “岛主!”二叔疾呼一声,紧声道:“请岛主恕罪,只是我等如今已经奉曦婵姑娘为岛主,天下间可没有同侍二主的道理。” 两人皆无视了二叔的话,魏茵茵问道:“可探明情况了?快与我说说,保不齐往后我也能借她的法子使使。” 魏友善并不卖关子:“魏曦婵带了潇湘吟回来,以血池做要挟,二叔等人自然不敢违逆。至于她要挟的方式,你该是清楚。” 魏茵茵摸不着头脑,下意识道:“我怎么会清楚,又没跟着你过去……” 眼瞅着魏友善的面色沉下来,魏茵茵心头一紧,忙止住话声,却想不通自己说错了什么。 魏友善咬牙切齿道:“潇湘吟若投入血池之中,便可将血池的药力化去。本座记得,你曾说魏曦婵告知过你的。” 清晰听见魏茵茵喉咙间“咕噜”了一声,魏友善低眉睨着她道:“你可知错了?” 魏茵茵被这目光笼罩,只觉腿脚发软,当即就要顺着魏友善的话认错。转念一想,若是她这会儿认了错,往后便再抬不起头了。 心里给自己打气一番,魏茵茵硬着头皮道:“魏曦婵确是告诉过我,潇湘吟的曲声比旁的萧柔和些,这也算是潇湘吟的秘密了吧?至少在本小姐看来是算的,本小姐可没有骗你。” 魏友善见她事到如今还敢嘴硬,装做歉意道:“既是如此,倒是本座错怪你了。” 魏茵茵面上尽是理所当然:“本来就是这样。” 就听魏友善又道:“本座应承过你,要放赵王一条生路。本座倒要瞧瞧,之后来的是赵王还是旁人。” 魏茵茵奋力一扑,挂在魏友善身上,不满道:“爹爹会替赵王来落燕岛,此事你是知道的。” 魏友善索性学着她的样子,来个死不认账:“他们商议此事又没邀本座作陪,本座如何会知道?” 魏茵茵心里挣扎了一番,戚戚道:“我错了还不成吗?我不该扯谎骗你。” 嘴上如此说,魏茵茵心中却道:你这厮幼稚起来,比瑾儿也强不到哪儿去,权当本小姐让着你了。 魏友善心满意足,在魏茵茵额上弹去一指助兴,看她吃痛撅起的小嘴笑容更深几分。 二叔几次想要开口,这下总算是找到了空当,忙道:“岛主先听我一言,并非我等对岛主不忠,实是身不由己。” “魏曦婵已经落入血池,你可还要为了她悖逆本座?”魏友善只顾将魏茵茵托在手中摆弄,说话时也不去瞧二叔。 二叔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反而提高了声调:“岛主可知潇湘吟正在她身上!” “血池仍在,世间已无潇湘吟。”魏友善不欲解释太多,将小丫头揉圆捏扁甚觉有趣,与他说多了还怕毁了兴致。 “这……”二叔等人面面相觑,皆是难以理解岛主如何做到此事。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岛主绝不会向任何人扯谎。 又交换了一番眼色,二叔等人齐齐将头后仰,而后猛力向地上撞去。对岛主不敬,不论为何原因,唯有以死谢罪! 四下呼痛连连,魏茵茵撇嘴道:“早知道你们会是这副脾气,本小姐这结绳之法,怎会让你们使得出力气?” 二叔再开口时,已经对魏茵茵变了称呼:“夫人放我们去吧,岛上的规矩如此,我等不敢等岛主亲自开口。” 魏茵茵压下魏友善的双手,捂着被揉疼的脸道:“我应承了七叔要替他们求情的,你还不劝劝他们?” 二叔老脸一红:“夫人的好意我等心领了,但夫人替我们求情,还不是叫我们更加汗颜?” 魏茵茵扯下魏友善的衣袖,团成一团塞进二叔口中。本小姐替谁求情呢?你丫自己还急着开口坏事。 转头对上魏友善眯成危险弧度的双眼,魏茵茵讪讪笑道:“得空我赔你一件,你这件衣裳也早就旧了……” 魏友善朝魏茵茵招手,待她走至近前又伸手在她脸上揉捏,看样子是乐此不疲。 面对魏茵茵的抱怨,魏友善只回应:“求人还这般态度,就算是本座帮你忙的补偿了。” 得了魏友善的示意,七叔才敢解开二叔等人身上的束缚,而后躬身询问魏友善可还有指示。 七叔腰都酸了,魏友善才松开魏茵茵通红的小脸,吩咐道:“撤去周边的防备,若有中土的军船靠近不必太过警惕,几轮齐射他们便会返航。” 二叔等人得了命令,习惯性的没去询问。只将疑惑压在了心底,各自去吩咐手下人手。 “茵茵……”魏友善不回身,带着威严的口吻唤了一声。 蹑手蹑脚逃了几步的魏茵茵立时怔住,见魏友善又朝她招手,极不情愿地将小脸送了过去。天知道友善这是什么癖好,再这么下去,不出半个时辰脸还不肿了。 期期艾艾望了魏友善一眼,得来的答复,让魏茵茵只得面对了悲惨的命运。 第四百四十九章 “见鬼啦!”惊呼声划破夜空,隐有余音绕梁之意。 “大半夜不睡觉喊那么大声,就是有鬼也给你吓跑了。”魏友善心下烦闷,嘟囔了一句翻身继续睡。 魏茵茵僵硬地瞅着榻边之人,再不敢作声,也不敢去叫魏友善。前些日子才听友善说魏曦婵投入血池,今日就见到活人了,还是大半夜来的…… 魏曦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魏茵茵却咬定了她是来寻仇的,饶是魏曦婵这样细微的动作都足以牵扯她脆弱的神经,忍不住又是一声连绵不绝的尖叫。 然而魏友善一早封住了自己的听觉,这会儿睡得正酣,管教魏茵茵将屋顶掀了他也不会醒。 魏曦婵手足无措的央求道:“我说小祖宗,你轻声些,非要叫爹爹被人发觉了不可吗?” 魏茵茵凝眸瞧了瞧,脸确是魏曦婵的脸,但听得她口中传来爹爹的声音,便心下了然。 舒了一口气,魏茵茵老气横秋道:“茵茵知道爹爹疼茵茵,想亲自来瞧瞧茵茵在岛上过得好不好。但太子给赵王的人手中,未必就不会安插耳目,爹爹此举可不够妥当。” 看在瞌睡虫的面子上,她就不抱怨爹爹扮鬼吓唬人了。 魏谦游干笑道:“你明白就好,但爹爹此来是要与你说……” 魏茵茵紧握了魏谦游的手,哽咽道:“茵茵明白爹爹的苦心,定会好生照顾自己的。爹爹瞧,茵茵都感动哭了……” 魏谦游耐着性子,又道:“你听爹爹说,再不说怕就来不及了,你告诉魏友善……” “爹爹不必说了,友善表达方式虽与爹爹有所不同,但对我的好是实实在在的,爹爹不必为此事上心。”魏茵茵复又打断,说完便倒头欲睡。 “魏茵茵!”魏谦游再控制不住情绪,一把将闺女拽了起来。 可知道他仗着一艘小艇,紧赶慢赶先军船一步上岛费了多大力气,就不能让他把话说完吗? 魏茵茵亦是语气不善:“爹爹要说什么茵茵都知道,有必要一而再的说吗?” 魏谦游凝声道:“落燕岛的存亡就看天数,至于你,现在就随爹爹回中土。” “落燕岛的存亡?就凭太子派来那些给赵王陪葬的?”魏茵茵爱答不理道,只觉爹爹这话说得没来由。 魏谦游紧紧捏着魏茵茵的肩膀不让她躺下,快速将太子的二手准备说了。 初时魏茵茵听得云里雾里,待爹爹说完反应了一阵,瞪大眼睛道:“爹爹说得可是真的?” 爹爹自不会骗她,故此魏茵茵没等答复,直接开口道:“若是如此,茵茵就更不能走了。作为落燕岛的岛主夫人,怎么能……” 魏谦游不满地皱了皱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说得果然不错。瞧这没良心的丫头,还在爹爹面前就以岛主夫人自居了。 魏茵茵也意识到面前之人是爹爹,笑得有些难为情,欲开口解释:“茵茵倒是不在乎落燕岛,只是友善未必肯随我们一道。不若我们先与友善说了此事,看他如何打算?” 魏谦游无奈地挥手,示意魏茵茵自行决断。就是他强行带茵茵走,他这女儿肯听话么? 在魏友善肩头拍了拍,又在他身上打了一通滚,魏茵茵总算是被魏友善拎在手中,对上那双恶狠狠的眸子。 “本座的容忍可是有限度的,你若是再不安分,休怪本座将你丢出去!” 威胁了一通,见魏茵茵只开口却不做声,魏友善解开了自己的听觉,朝魏茵茵使了个眼色。 魏茵茵只得重复一遍:“中土的军船快要到了,还不起来早做准备。” 该吩咐的不早就吩咐了?魏友善嘴角一抽:“明白了,本座这就将你丢出去。” 魏茵茵手忙脚乱的挣扎:“不对,是太子派来的,并非我爹爹!” “最迟明晨,中土的军士便会趁你们不设防备时上岛,太子派赵王前来,不过是个诱饵罢了。此番你我都是上了太子的当。”魏谦游在旁补充。 许是气氛太过紧张,魏谦游一时没能察觉,若赵王的作用是让落燕岛放松警惕,便会有一种可能:他们的动作从头到尾都在太子的掌控之中。 魏友善不见忧心,还有心思纠正道:“本座不过是应承小丫头,帮她的忙而已,上当的只有你一人。” 魏谦游翻了个白眼,向魏茵茵伸出手:“不识好人心的,管他做什么,还不随爹爹回去。” 魏茵茵面露哀求之色,魏友善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小丫头是本座的夫人,本座自会护她周全,何须你来多事。若无旁事便请回吧,迟了本座可不敢保证你还能出岛。”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魏茵茵放弃了劝说,独自出了院子。爹爹和友善要打就叫他们打去,她可不会像他们那样掂不清轻重,当务之急是将此事告知二叔等人。 魏茵茵刚拍响七叔的房门,便见远空被火光映得通红,他们的动作竟比爹爹预料的还快了不少。 七叔听罢魏茵茵所言自不敢耽搁,忙随着魏茵茵一道去寻二叔一众。待二叔等人四散而去,嘶吼、惨呼之声已然隐隐入耳。 两道身影忽然出现在身侧,魏茵茵下意识就要以清云游刺去,却被那二人制住了双臂。 魏谦游调笑道:“本事见长啊,才嫁人多久,就敢对爹爹拔剑了?” 魏友善不屑道:“对你拔剑又如何,方才还说明晨,连自己带来的消息都拿不准。” 魏谦游毫不相让:“你自己抬头瞧瞧,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若非你耽搁,我这会儿都带茵茵离岛了。” 魏茵茵心里着急,不由高声道:“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有心思吵架。” 七叔在旁宽慰:“夫人莫要担心,咱们落燕岛不屑用这种下流手段,却也不会惧怕。他们妄图趁虚而入,然而咱们岛上的军士又岂有不备之时?” 魏友善亦是嗤笑:“待本座去瞧瞧,中土的军士能有几分本事。” 见他说罢就要动身,魏茵茵忙去牵他的手:“我与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魏茵茵分明没用多大力气,两人一快一慢,却是将魏友善带的一个趔趄。被魏茵茵拽着,魏友善才得以稳住身形。 饶是天色还未亮透,魏友善脸上的苍白之色,也被当下几人看得清明。 魏茵茵这下也忍不住抱怨一句:“友善身上还存有余毒,爹爹动手时怎么都不知道让着他些。” 魏谦游只觉心被刺了一下,这还是他闺女说的话吗?方才魏友善动手时何偿不是招招狠厉,茵茵却也不关心他一句。魏谦游当即扁了嘴,在旁装委屈。 魏茵茵见状叹了一声,配合着问道:“爹爹可有伤到何处?” 魏谦游就等着这一句,听魏茵茵说了立时露出笑意,拍着胸脯道:“就凭他那点微末本事,如何能伤得到你爹爹?” 魏友善将她拽了回来,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嗫喏道:“疼……” 魏茵茵扶额,在这二人面前她的身份不应当是女儿和妻子吗?怎的她眼下瞧见的,却似两个奶娃在娘亲面前争宠呢? 说话间,厮喊声近了些,魏谦游等人所处的位置足以清晰入耳。 魏茵茵皱了皱眉头:“出其不意果然是奏效的法子,二叔等人准备时间不足,挡不住也是情理之中,眼下可该如何是好?” 魏谦游瞧着自己闺女说话时还不忘替魏友善轻揉伤处,撇嘴道:“有人还说落燕岛上个个都是好手,怎的这会儿就露馅了?” 魏友善提不起力气,却不肯吃这个亏。毫不避讳地盯着魏谦游,伸手将魏茵茵搂紧了些。 七叔圆场道:“岛主先带夫人去地宫暂避,先调养好了身子不迟。我去探探情况,若有变数再去禀岛主。” 魏友善点点头,若换作从前,在七叔说出这话时就已经领了责罚。但瞧着怀中的魏茵茵,魏友善自知自己现在的状况无法将她保全,便不再逞强。 魏谦游冷嘲热讽道:“某人貌似多么不可一世,如今却要逃之夭夭喽。” “魏王可要一道?”魏友善不见愠怒,反而微笑发问。 魏谦游听出这话里的弦外之音,扬着下巴道:“本王自会陪着女儿,但本王跟你可不是一路人。” 七叔面泛踟蹰,两人这么吵下去可还得了。 魏茵茵瞧出七叔的担忧,便道:“七叔放心就是,我会将爹爹和友善拦着,不叫他们再起争执。” “那便有劳夫人了,我一定速去速回。”七叔拱手说道,动身之时却还是面泛忧虑之色。 魏茵茵幽幽道:“几日都没下厨,正巧手有些痒痒,爹爹、友善,你们都饿了吧?” 此言一出,魏谦游二人立时默不作声,并朝对方投以善意的微笑,总有些事情是比面子还要重要的。 不知是这会儿神经太过敏感还是怎的,七叔总觉着有几双眼睛在暗中打量自己。顾不上四下查探一番,只是念着那边的战况加快了几分脚步。 第四百五十章 魏友善解去外衣,整个人泡入血池中,只露了脑袋在外面。 魏茵茵则是尽可能的离血池远了些,虽未亲眼所见,但想到这血池中曾有不少人人溺亡就心生抵触。 魏谦游早就料想到两人会是这般沉默,进入地宫前顺手拾了些树枝、石子。在地上画了一个棋盘,自己在旁摆弄。 往这边瞥了一眼,魏茵茵一个头两个大,一脚踢得地上的石子四散。这时候爹爹不见着急就算了,怎的还有心思摆弄这些。 魏谦游好声劝道:“来坐下歇歇,就算落燕岛的军士挡他们不住,他们还能进来不成?” 对他们来说地宫内是绝对安全的,魏茵茵也清楚这一点。但友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落燕岛消亡,七叔带回来好消息就罢了,若带回来的是坏消息,友善哪里还能坐得住。 不难瞧出魏茵茵的担忧,魏谦游心里翻了个白眼,事到如今造成这般结果,还不是他魏友善咎由自取。若非这厮纠缠,这会儿且不说落燕岛如何,他早就带着宝贝女儿离岛了。 听魏茵茵抱怨了半晌,忽见血池中显出两点亮光,是魏友善睁开了双眼。 “七叔走得这样匆忙,怕是带回来的并非好消息。” 听了魏友善此言,魏茵茵道:“我去迎七叔,你且在此修养。” 魏谦游自觉起身,魏友善出去迎便任他生死有命,自己女儿却不能不管。 见了父女两个,七叔明显怔愣一下,问道:“怎么是你们,岛主呢?” 拦下正要说话的魏茵茵,魏谦游调笑道:“怎么你认得我们?” “都什么时候了,就不能收收玩笑的心思吗?”魏茵茵不满地嗔了一句,向七叔道明了友善的情况。 七叔朝魏谦游使了个眼色,而后才道:“与夫人说也是一样的,咱们岛上的军士已然将他们击退,二哥擒了他们的主将,差我来问岛主如何处置。” “当真?”魏茵茵眼前一亮。 魏谦游则心里犯嘀咕,太子这般部署都奈何不得落燕岛,难不成落燕岛上当真有神迹相助? 七叔又道:“夫人先别忙着开心,他们中土人实在狡猾,守备最薄弱的西边竟又来了一支军船队伍。若成了夹击之势,怕今日之劫难过了。” “怎么会!太子尚未登基,何来这么多人手?”魏茵茵诧异呼道,满心的焦急无处宣泄。 魏谦游心中恍然道:原来如此,西耆自然是比北胡更加合适,难怪清绾和婉儿结亲之事竟未遇到半点阻挠。 七叔一拱手:“夫人便留下照顾岛主,眼下缺少人手,还请魏王陪我一道往西边去。” 魏茵茵生怕爹爹不肯帮落燕岛的忙,一双眼睛巴望着爹爹,眼瞅着就要滴出水来。 魏谦游安慰了女儿两句,却总觉七叔怪异得很。又思忖片刻,道:“你既说中土人士狡猾,便不排除他们假意战败的可能,为的就是调虎离山。你便候在这地宫门前,西边我一人前去足以。” 朝魏茵茵递去一个眼神,魏谦游无声的说了两句什么,便即刻动身,若如他猜想那般,便是片刻都耽搁不得。 魏茵茵挠头琢磨了半天,倒不是没明会爹爹的意思,只是难以理解为何爹爹要她这般。 眼下顾不上多想,魏茵茵酝酿一番清虚,急切道:“糟糕!七叔快将我爹爹追回来!” “爹爹为我而来,却未必会尽心相助落燕岛,七叔再要问怕就来不及了。”魏茵茵快速解释一句,在七叔背上推了一把。 七叔亦知晓利害,忙朝魏谦游离开的方向追去。饶是对岛上的地形熟悉,偌大的岛上追一个人谈何容易,除非……有人故意想让他追上。 碰巧,七叔眼下就碰上了这样的人。眼瞅着迎面而来的手刀,七叔忙将上身后仰,仰面朝天摔在地上才堪堪避过。 魏谦游一脚踏上七叔胸膛,使他不得起身,低眉望着他面上神色。 方才绝非他看走眼,七叔见到他和茵茵时的诧异是实实在在的。而出现那般表情,只可能是因为有人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不论这人是他还是茵茵,眼前这个七叔都不会是真正的七叔。而西边是否生出事端未可知,大抵只是眼前这七叔想要至少支开一人的手段罢了。 眼下可能出现在落燕岛的所有人中,皆是知晓茵茵已是落燕岛的岛主夫人,故此茵茵出现在次并非怪事。照此看来,眼前这七叔的诧异,便是因为他出现在了那处。 不仅没忽略七叔见他们时的诧异,魏谦游看得清楚,让七叔留下时,他眼中是闪过一抹窃喜的。 七叔挣扎几下,见挣扎不过只得急声道:“魏王殿下这是怎么了?若再不快些赶过去,怕会坏了大事!” 殿下?魏谦游微微一笑,心中大抵有了答案。若说在七叔眼中,他不该出现在地宫附近的话,那在七叔看来他该在何处?是魏王府?还是…… 魏谦游面色忽冷:“现在开始本王会问你几个问题,最好不要让本王听到半句假话,否则后果自负。” 七叔更显着急:“还请魏王殿下先只西侧,待度过此劫,想问什么老夫都如实告知。” 魏谦游恍若未闻,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七叔嘴角不易察觉的一抽:“魏王殿下是什么意思?若无心助我落燕岛,请不要拦着老夫。” 踏在七叔胸膛上的脚微微用力,就听一阵骨骼作响之声传来,待七叔眉目狰狞魏谦游才松了力道。 “第二个问题,遣你去地宫之人给你的任务,是为了茵茵还是魏友善?”魏谦游狞笑着发问,俯身抓住了七叔的左臂。 “我不明白!”七叔提高了几分声调,声音中已经带了怒意。 魏谦游嗤笑道:“看来都不是,那便是为了魏曦婵了?” 见七叔的脸色变了变,魏谦游手上猛一用力,生生捏碎了七叔左臂的关节。 等了许久,七叔才止住哀嚎。魏谦游面不改色,又将手搭上此人的咽喉。 “最后一个问题,你见我时露出的诧异之色,是因为我不该出现在地宫附近,还是我早不该留存于世?” 不等七叔开口,魏谦游抢先又道:“想清楚再做答复,关于这问题不论你作何回答,都不会对你的主子有所影响。但你的性命能否保住,就寄托在你的答案上面了。” “让我诧异的原因……是魏王殿下本该在船上观望战果。”七叔艰难开口, “这是个让我满意的答案。”魏谦游微笑道,搭在此人咽喉处的手已然收回。 七叔刚松口气,便觉胸口传来剧痛,断裂的骨骼似乎刺入已经心脏。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有力的挣扎,然而这挣扎只会让断骨刺入得更深罢了。 魏谦游摊手道:“没办法,颜兄那人小气得紧。这次他代我来这落燕岛,便是断了指甲都得算在我的头上。若放你回去报信,我魏王府可赔他不起。” 身后传来一股森寒之意,魏谦游侧迈一步,探手向前一抓,便叫那长剑无法再刺进半分。 正欲还击,听得四下皆是悉悉索索之声,魏谦游的心沉了半截。只一瞬的愣神,周身便被闪着寒芒的长矛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师叔?早听说师叔你也来了落燕岛,却不想会在此处遇见。”说话之人似乎有些激动,魏谦游捻着剑刃,自然感受得到握剑之人的手在颤抖。 看清了面前之人,魏谦游心情反而有些轻松:“我亦是没想到,你已然成了三军统帅。” 温玉博示意军士退去,而后挠头笑道:“师叔别提了,军营哪有咱们门中自在。但圣上怕我蹈了婉儿的覆辙,婉儿和清绾公主联姻那日便将我召回了西耆。” 这话说得魏谦游也是难为情,若要追根溯源,还是怪他当年对婉绾二人的纵容。 “言归正传,不论太子说了什么才劝得西耆出兵,情况怕是和你了解的有些出入。” 魏谦游说得郑重,温玉博也不禁正色道:“师叔说的,玉博自会相信。” “说来话长,师叔有件事要托付你,只怕有些为难。”忖了忖此事的麻烦和温玉博的悟性,魏谦游还是决定日后再做解释。 他这位小师叔从不以师叔自居,眼下听得魏谦游以师叔自称,温玉博又正色几分,做洗耳恭听状。 “你拿着这令牌,先将茵茵和她身边看着就像踩他两脚那男子回西耆,再安排人送到中土,万不可在落燕岛多做耽搁。” 听温玉博应承,魏谦游不敢半刻停留。看清地上那人面皮下的容貌,便腾身离去。 魏谦游如今见得温玉博才发觉,是他之前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落燕岛与中土有东海相隔,两者相较之下,怕是西耆对太子的吸引力更大些。 想想又是一阵后怕,若是他一直不曾发觉,难保中土不会成为下一个落燕岛。太子的心思已然清明,如此之人怎会满足于吞并西耆。 魏谦游无意理会太子有多大的野心,但仅是为了保全魏王府中众人,他也不能让太子将这第一步迈出去。魏谦游变了面相,未受任何阻拦便混入中土军中。本来为了保险起见,魏谦游是扯了那张七叔的假面皮随身带在身上的,可这一路上哪能见到半个落燕岛之人。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打了败仗呢,真是给将军丢人。” 说话之人是孔将军的一个副将,魏谦游曾在军中见过一面,多少有些印象。 当即陪笑着上前,魏谦游点头哈腰道:“将军说的是,属下不敢再犯。” 那副将“嗯”了一声,抬起下巴指着魏谦游道:“太子妃那边如何了?可有遇到麻烦?” 果然那人是为了魏曦婵去的,只是魏谦游没想到,太子和魏曦婵之间竟亲密到了这般。 魏谦游面露难色:“孔将军吩咐属下……” “大胆!”那副将重重一拍桌子,双眼瞪得前突:“你是觉得本将军不够资格问你话?” 魏谦游惊慌躬身,颤声道:“属下不敢,太子妃说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让属下先回来复命。稍后太子妃取了那宝物,会自行回到中土。” 说完魏谦游又谄笑着上前:“将军,属下是劝不动太子妃了,可落燕岛之人那样凶残,太子妃若出了岔子怎么好,不若将军去将太子妃劝劝?” 那副将又是瞪眼,你劝不动,本将军就劝得动了? 然而这样说出来太丢面子,那副将道:“本将军做事何时需要你来教?” 魏谦游连声称是,面泛犹豫的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那副将不耐烦道:“你还有什么话说,无事速退,少来打扰本将军雅兴。” 魏谦游咽了咽口水:“是有话要禀报,但属下怕扰乱军心,不知这话当讲不当讲。” “还不快说,叫本将军等的心里直痒痒。”这人显是个急性子,说话间还真在胸口挠了挠。 魏谦游怯怯道:“属,属下方才迷了路,不对,应该说属下好在迷了路,看见许多西耆逃兵。” 那副将嗤笑一声,道:“本将早说西耆难成气候,区区的落燕岛都对付不了,早晚乖乖向咱们俯首称臣。” 旁边有人似是发问,实则提醒道:“照此说来,我们是要独自面对落燕岛了?” 那副将闻言亦是怔了怔,随即便面露不屑:“独自面对又如何,方才还不是被咱们打得丢盔卸甲,逃回岛上去了?” 先前提醒那人再没搭腔,只是面上流露出一抹嘲弄。 魏谦游微行一礼:“若将军再无吩咐,属下就告退了。” “慢着。”那将军脚搭到桌上,颐指气使道:“你去将魏王照顾好了,若魏王有半点不适,本将拿你是问。” 魏谦游心说天助我也,嘴上却小声嘟囔着:“分明是孔将军让你照顾魏王,倒把活事尽数推给了我。” “你说什么?”那副将想要坐直身子,却被难以驾驭的体重拖累,只得坐在原地瞪着魏谦游喘粗气。 “属下说,能替将军做事,是属下的荣幸。”见那副将脸色微有好转,魏谦游逃也似的遁走,直奔颜攸礼所在。 第四百五十一章 “你还敢回来?”魏谦游刚推门进去,就听见这慵懒的一句。 心中一紧,道是被发觉了身份,魏谦游屏息望着说话之人,双拳已然握紧。 却见颜攸礼比方才那副将还要吊儿郎当,随手拿起一个物件朝他扔来,口中骂道:“叫你沏壶茶都能拖延这么久,你小子到哪儿偷懒去了?” 魏谦游稳稳接了茶杯,毫不示弱地甩回去,当不当正不正砸在颜攸礼额上。虽脸上遮着一层面皮,但魏谦游清楚自己用了多大力气,这厮的额头定要红肿几日。 心中不仅没有歉意,魏谦游反而觉着余气未消。早知这厮这样败坏他的名声,就任由他自生自灭去了,哪还值得特意来救他。 颜攸礼愤然拍案:“你好大的胆子,本王知道你是孔将军的表弟,但你信不信本王一句话,就叫孔将军亲口道出此弟不宜久留?” 魏谦游二话不说,往颜攸礼嘴里塞了什么进去,而后在他喉间一按就叫他咽了下去。 颜攸礼正要破口大骂,却惊恐的发觉将要出口的声音被什么堵着,竟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别努力了,这是栾凤姐新配的药,还起了很好听的名字,叫禅意。你就慢慢沉默着感悟禅意吧。”这是魏谦游进屋后的第一句话,为免颜攸礼制造太大的动静将人引来,直接用了原本的声音。 颜攸礼欲哭无泪,蔫巴巴的等着魏谦游的下文。 “稍后我会想法子带你出去,离开中土军士的视线后你一路往西,那里有人送你回中土,切记回中土前卸去装扮。” 魏谦游再不多说,示意颜攸礼先行出门,自己则跟在颜攸礼身后。 那副将见“魏王”出门,立时迎来讨好。 “魏王殿下脚下留神,若殿下觉着烦闷,只在甲板上透透气就是。落燕岛余孽未除,殿下万不可上岛。” 颜攸礼冷冷一瞥那副将,朝魏谦游打了个手势。 魏谦游拦了那副将:“将军放心,我会将殿下看护好,只在岸边走走,并不会深入。” 说着话,魏谦游将一张字条塞进那副将手中,同时面露决然之意,等待那副将的答复。 那副将展开阅罢,再看魏谦游时眼中少了轻蔑和气愤:“好样的,待孔将军回来,我定会如实禀报,你的家人本将自会替你照顾。” 目送二人上岛,那副将唏嘘不已,原来太子命魏王随行,竟是存了这样的目的。 可惜了魏王,更可惜了孔侍卫。初时只道他仗着孔将军做了侍卫,不想竟是有这分胆色,早知如此何必对他百般刁难。 与颜攸礼分别,魏谦游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未得歇息,他急需修养,但绝不是在此刻。没有亲眼见到茵茵被温玉博带走,让他如何能够安心休息。 没有半刻的停留,魏谦游强打精神,又折返回地宫。 地宫门前只见得两人,远远的看不清面相,只知道一人蹲伏一人站立,瞧站立之人的动作似乎在安抚同伴。 走近才见得这二人是魏友善和温玉博,却并未见到茵茵,地上倒是躺了一个满脸血迹的人,依稀能分辨出是孔将军。 见得魏谦游过来,温玉博忙拱手上前:“弟子有负师命,请师叔责罚。” 瞧着魏友善脚边的一滩血迹和掉落在旁的清云游,魏谦游眼皮跳了跳,不敢去问温玉博生了何事,甚至心中祈祷那结果别从温玉博口中说出。 然而事已至此,唯有直面一途。魏谦游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向两人投去询问的目光。 魏友善目光略显涣散,口中喃喃道:“方才……” 看他说不出话,温玉博接过话茬:“我来说就是……” 温玉博只带了自己的亲卫前往血池地宫,其余军士则先行返回西耆。紧赶慢赶,到了地宫门前却未见一人。 “若换做小妹,怕是会抱怨一通师叔大惊小怪了。”温玉博轻松一笑,吩咐亲卫四散戒备,自己朝魏谦游所述之处猛力一踩,就见地宫大门缓缓打开。 厚重的大门还未完全打开,温玉博忽觉一阵寒意袭来,身上寒毛根根树立。这样的寒气,便是严冬的北胡也难见识一回。 未来得及思虑寒意的来源,一点寒芒伴随寒意而来,温玉博忙举剑相应。两剑交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温玉博手中精铁所铸之剑应声断裂,而那寒芒犹有余力,直朝他面门而来。 “你是什么人?落燕岛可没有这样的剑招。”魏茵茵对这剑招也算熟悉,及时收了手,却未放松对来人的警惕。 温玉博只见得一柄短剑指在自己面前,却不见持剑之人。低头望去,才见得堪堪到他胸口的魏茵茵。 “受九师叔所托,来接你和一个……嚣张之人回西耆。”温玉博忖了忖,没敢用师叔的原话来形容另一人。 魏茵茵微微蹙眉,这人所使剑招出自玄清无疑,但听口音却不像余杭人士,甚至不像在中土长起来的。眼下的局面,容不得魏茵茵不谨慎相对。 持剑的手并未放下,魏茵茵又问:“你九师叔是何人?你又是何人?” 温玉博想去掏那令牌,却是因这细微的动作导致自己手上多了一道伤口。伤处寒意刺骨,分明是不浅的伤口,却没有血液流出。 温玉博再不敢动作,老老实实道:“在下的九师叔便是令尊,在下名唤温玉博,说来你该唤我一声师兄。” 这名字听着倒是耳熟,魏茵茵相信了几分,挑眉问道:“你可有证据?” 温玉博委屈的想哭:“我不是刚要拿证据,你就给我一剑……” 魏茵茵扬了扬下巴,示意温玉博出示所谓的证据,并告诫道:“动作慢着些,若你敢耍花样,休怪本小姐不留情面。” 温玉博连声称是,颤颤巍巍的将令牌呈至魏茵茵面前。 魏茵茵接过打量一阵,忽的扑到温玉博身上,兴奋道:“常听婉师姐说起师兄,今次总算见到活的了。” 身后传来一声干咳,魏茵茵不在意道:“你哪来那么大醋劲,我这位师兄可是和婉师姐一母所处,我抱一下又怎么了?” 说罢,魏茵茵又正色告诫:“我抱可以,你却是不行的,省的师兄看上你。” 温玉博嘴角抽了抽,圣上的担心并非没有理由。瞧他师妹的反应,显然是将他误会了。 “师叔吩咐过不可耽搁,师妹莫要多说了,快些上路为好。”温玉博和魏茵茵拉开了些距离,不欲让她看见自己面上的尴尬。 魏茵茵却是会错了意,看来这位师兄的症状比婉师姐和绾师姐还要严重啊,都对她的亲近生出抗拒的意思了。 “岛主!”疾呼之声入耳不多时,二叔赶至三人面前,面上尽是欣喜之色。 魏茵茵不禁也露出笑意:“可是有了好消息?” 二叔颔首道:“正是如此,中土的军士已被拦下,我已经差人赶往西岛。这些人真是自不量力,竟想到和咱们落燕岛作对。” 魏茵茵回头一笑,对上的却是友善和师兄收缩的瞳孔。尚未反应过来其中缘由,魏茵茵只觉腰间一空,是清云游被人夺了去。 这时再反应过来想要躲避,却是为时已晚。清云游穿肩而过,虽是出剑之人避过了她的要害,魏茵茵还是因失血过多,不多时便觉恍惚。 “岛主莫慌,只要你没有出格的举动,她定不会有危险。”二叔狞笑着说道。随后似是被刺痛一般,慌乱地将清云游丢到一边。 “二叔?你怎么敢!”魏友善紧咬牙关,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唇角竟可见丝丝血迹。 二叔扬头长笑:“换颜之法绝非独颜芊芊一家,太子妃所授之法虽比之不及,但岛上这样混乱,何人又能注意到本将?” 二叔说罢扯下一层面皮,露出的赫然是孔将军的容貌。 魏茵茵忍着痛意,咬牙道:“你以为如此便会让我会怕你?友善早晚有一日会踏平中土,你们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还有你们西耆,友善同样不会放过!”魏茵茵厉声对温玉博道,用力过猛牵动了伤处,疼得一阵痉挛。 此人自称本将,该是有着不简单的身份,自然有可能认得师兄。眼下不知此人可有埋伏,师兄又是无法退入地宫自保,还是先保全了他再说。 温玉博刚要解释,魏友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伸手便钳住了温玉博的咽喉,倏忽间就让温玉博昏厥过去。 如此关头小丫头还想着保全旁人,这让魏友善很不理解。但既然这是她希望的,他便要帮她办到。 一声尖锐的哨鸣自孔将军口中发出,立时有几道身影出现在他身后。 “带她去见太子,若是出了半点差错本将军拿你们是问。”孔将军吩咐一声,怜悯地望向魏友善。 待那几人走远,孔将军眉间一哂:“想保全她的性命不难,就看你配合与否了,瞧不出堂堂的落燕岛岛主竟然会有这种癖好。” 魏友善恨不能将此人生吞活剥,狠狠盯着孔将军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你想要什么?” 警惕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温玉博,孔将军在魏友善耳边说了些什么,便扬长而去。 第四百五十二章 魏友善却没有放他走的意思,在孔将军转身的一刻身形便消失在原处,手掌带着劲风朝孔将军的背心追去。 一掌穿心!正是孔将军偷袭魏茵茵时所用的手段。不同的是魏友善瞅准了要害,不必去看,便知道孔将军的双眼此时已经失去了光泽。 “你太冲动了!”温玉博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魏友善漠然道:“他们要的并非他的性命,本座何须顾及?本座只知道他伤了茵茵,理应落得这般下场。” 温玉博急得直跺脚:“那你可有想过,若是此人回不去,他们会如何对待你的茵茵?” 魏友善怔了怔,忽觉全身无力,瘫软的跪伏下去。 听温玉博说完,魏谦游舒口气道:“他们既是有目的带走茵茵,暂时便不会对茵茵如何,只是孔将军与你说了些什么?” 魏友善沉默许久才抬起头来:“他们要本座毁去血池,落燕岛的存亡和小丫头,你说本座该如何选择?” 虽则魏友善只说了这一句,却似是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魏谦游二人清晰看到他整张脸被一层青黑之色覆盖,连双唇都全无血色。 魏谦游冷声道:“不论你如何选,我却是要茵茵回来,如今的你怕是拦不住我。告诉我,如何才能将血池毁去?” 温玉博心知师叔这是昏了头,劝道:“师叔你冷静些,眼下该考虑的并非如何毁去血池,而是达成了他们的要求之后,他们不肯放师妹回来又该如何。” 魏谦游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凝望魏友善。见魏友善目光微动,魏谦游将耳朵凑了过去。 眼下魏友善提不起半分力气,这样的距离说话还显断断续续:“潇湘吟……投入血池……这是唯一的办法。” 魏谦游紧接着又问:“潇湘吟现在何处?” 魏友善凄然一笑:“世间已无潇湘吟,本座此生从未因任何事后悔,唯独这一件……” 彼时他只念着毁了潇湘吟,落燕岛便再无掣肘,他也相信没有任何理由会叫他将潇湘吟留下,但此时他却找到了这理由。 魏谦游沉吟片刻,道:“你先别急着自责,我不了解你们岛上的地势,你说有没有可能将血池引入东海?” 魏友善微微摇头:“地宫经血池百年养护,如何能掘得动?” 魏谦游眼疾手快的将倒下的魏友善扶住,望向温玉博道:“玉博,师叔再求你一件事。” 温玉博也不待他说出便应承道:“师叔但说无妨,此事玉博已然内疚的紧,正求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将他送到中土去,他现在的状况怕只有栾凤可救。之后让韶儿帮你引见魏梦槐求她来此,但万不可说明其中缘由。”魏谦游迫使自己冷静说出这句,随后再无心情多说,叹息着示意温玉博带魏友善先行离开。 正托腮思虑对策,忽见一人站在自己面前。魏谦游抬头瞧了瞧,三叔?这次又是谁扮的,同样一招用了几次也不嫌烦么。罢了,管他是谁,先宰了再说。 魏谦游起身甩了甩麻木的手臂,嘟囔着:“一而再再而三的来,真当别人是傻子了?既然你执意来送死,小爷便成全你。” 三叔分辨一番这声音,开口问道:“可是魏王?怎么不见岛主和夫人?” 魏谦游抱肩将他望着,嗤笑道:“真是一个比一个演的差,三叔那双眼睛不能视物,你滴溜溜转得倒是起劲。” 听出魏谦游话中的冷意,三叔忙将双手护在身前:“魏王这是何意?如今我们绝不敢刁难夫人啊!” 三叔道是我要替女儿出气?魏谦游止住了动作,在三叔脸上捏了捏。 虽是放松了警惕,魏谦游却没有攀谈的心思,只爱答不理问道:“你来做什么?” 三叔抹了把冷汗,道:“来禀岛主和夫人,中土已经退兵,只是二哥和七弟他们……” 重重叹息一声,三叔再开口时有些哽咽:“还请魏王转告,我等恳请岛主将二哥和七弟厚葬。” “准了!”魏谦游不耐地挥手,替魏友善做了决定。 三叔刚要离去,魏谦游又将他叫住:“对了,不知这血池,可有毁掉的法子?” 听得此言,三叔难免心生警惕:“魏王想知道旁的都容易,只有这一点,请恕老夫不能答复。” 魏谦游缓和了几分语气:“不必忧心,我是替你们岛主问的。说来我还是你们岛主的岳丈呢,有何信不过的?” 三叔明显疑虑未消,魏谦游又道:“友善与我说他已经毁了潇湘吟,只是担心还有其他威胁血池之物。他本是托我问二叔的,但如今……” 顿了顿,魏谦游继续道:“二叔之后,这岛上便数三叔阅历最丰,不知三叔看来,清云游可否达到同样的效果?” 三叔心下思虑一番,潇湘吟这层用途,他们也是岛主此番回岛才得知。岛主既连这些都说与魏王,那魏王必是可信之人。又听魏王赞他阅历,三叔心中欢喜,便不管不顾了。 三叔笑道:“既然是替岛主问的,那老夫自然知无不言。” 魏谦游顿觉自己心跳加速,竖了耳朵来听,生怕遗漏半字。 “没有!”三叔说罢捻须而去,口中还哼着老掉牙的小曲儿。 魏谦游攥了攥拳头,终究还是止住把三叔那颗脑袋踩进地里的冲动。求人不如求己,他就不信世上除了潇湘吟再无破解之法。 自这日之后,魏谦游不论食宿都是在这地宫之中。整日对着绝美之景都有单调的一刻,更何况是面对这样一处让人反胃的景致。 “岛主、夫人、魏王殿下,饭食放在门口了,莫要饿坏了身子。”来送饭之人放下食盒便没在多留。只是心里纳闷,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没一个人愿意出来的,难不成地宫真是如传言般美如仙境? 魏谦游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刻不停歇的思索都迷糊了,还是吃饱有力气了再想辙。 只吃了一口,魏谦游就生出想骂街的冲动。他好歹是你们落燕岛的岳丈,送来的饭食怎的这样敷衍,寡淡至极了都! “今日的饭菜可还合你口味?” 听得这声询问,魏谦游料想是送饭那人没走,一眼瞪去就要指责两句。 “满意?你……做的我就满意,不过韶儿,你看我眼睛里是不是进沙子了,怎么老觉着里面有东西。”转头瞧见云韶笑盈盈的脸,魏谦游慌忙改口,还是一阵后怕。 云韶认真地瞧了瞧,疑惑道:“又没起风,怎么会进沙子。快别瞪着了,眼睛也不嫌酸。” 魏谦游微然一笑:“你看过便舒服多了。韶儿,怎么来也不打声招呼?” 云韶一翻白眼:“我是来瞧茵茵的,与你打什么招呼?自作多情。茵茵呢?快叫她出来。” 魏谦游心突突猛跳两下,强装镇定道:“这会儿茵茵正是紧要关头,万不可被人打扰,稍有风吹草动这些日子就白练了,我拿饭食进去都得小心翼翼的。” 云韶不在意道:“我也轻声些就是,只进去瞧茵茵一眼,不会打扰她的。” “那怎么行!”魏谦游心急之下提高了些声调。 面对云韶质问的目光,魏谦游讪讪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地宫之中各处皆会被血池药力影响,落燕岛之人能进去的也屈指可数。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还不叫我心疼死了?” 魏梦槐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我方才进去找了一圈,若是茵茵……” 魏谦游心中叫苦连连,佯装震怒道:“你可有惊扰到她?可知如今的关头,半点惊扰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差错?” 魏梦槐满头雾水,地宫中哪里有茵茵,连血池低下她都潜进去了,茵茵还能被你镶墙里了不成? “你别担心,许是你没瞧见,茵茵她……” “住口!做错了事情还顶嘴!我先替韶儿寻个住处,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回来再收拾你!”魏谦游留下这一句,无视了云韶的抗拒,拉着她便走。 魏梦槐见他发这么大的火气,莫名有些心悸。当下也不敢反驳,如魏谦游所言低头站在原地作反省状。 云韶亦是纳闷,好声道:“谦游,你快拿饭食进去吧,莫要将茵茵饿到了。这院中那么多卧房,我随意住一间就是。” 那怎么行,为了不被发现,韶儿自然是越远越好。可怎么说呢?魏谦游心里犯难,一门心思琢磨说辞,无视了云韶几遭问话。 云韶接连被无视,自然心有不满,当即去揪魏谦游的耳朵:“我跟你说话呢,你倒是言语一声,装聋作哑算什么?” 灵光一现,魏谦游黑着脸拦下了云韶的手,闷声道:“那是魏友善的院子,你想住那里?” 这脾气或许在旁人眼中没来由,云韶根本不需他解释,便明会了问题所在。 笑脸被魏谦游无视了去,云韶便撅着嘴挽了魏谦游的手臂,娇声道:“我又没想那么多,谁知道你这么大的醋劲,这都能跟我计较一回。你便不与我置气了,我全听你的就是。” 第四百五十三章 难得被云韶反过来劝慰一回,魏谦游只觉通体舒泰,险些将正事都忘了。将云韶带到住处也没打算离开,直到云韶不经意提及茵茵,魏谦游才在愣神之际,随意找了个借口遁走。 笑容并未立时退散,只看魏梦槐惊恐的反应,便知道这笑容有些吓人。 抖落一身鸡皮疙瘩,魏梦槐玩味道:“方才你一直将我拦着,莫不是有什么事情不能让韶儿知道?让我猜猜……” 魏谦游本欲直言,但见她装出那副洞悉天机的样子索性不说了,瞧她能猜出什么来。 “你要纳妾了?”魏梦槐口中突然冒出这一句,显得有些激动。 魏谦游被呛得直咳嗽,这话岂是能乱说的,便是他没这个心思,叫韶儿听见也有的受。 魏梦槐道是被她一语中的,不然魏谦游何故是这般反应?紧接着又道:“猜测到有这般可能,我可是迫不及待就来了,你可不能辜负我。” 说了半天魏谦游都不回话,魏梦槐自觉无趣,怏怏道:“知道你死心眼,同你玩笑何必当真呢?” 魏谦游干笑回应,你道是开了个玩笑,纵是我不当真却有人会当真的。 为免话题再被扯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魏谦游忙道:“记得上回同你来落燕岛,你是饮了血池之水的?” 魏梦槐点头印证,回忆一番评价道:“瞧那池水艳红,闻之药香扑鼻,喝起来却没什么味道,与喝水也是无异。” 魏谦游嘴角露出坏笑,只要魏梦槐不对那味道抵触,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恐生差错,魏谦游又问:“你饮下那池水之后,可曾觉出不适?” 听他如此问,魏梦槐不禁警惕道:“我倒是没觉出什么,你却是消受不得,我劝你别好奇尝试。” 魏谦游自然不会尝试,彼时岛主在魏王府饮下血池之水自尽他也是在场的,他可不希望落得同样的下场。 “这就好办了,实话与你说,此番唤你过来是有大事相求。”魏谦游忽的庄重,话声中都带着诚恳。 原来是有事相求,魏梦槐寻了一块石头垫脚,居高临下道:“求我办事,你知道规矩的。但看你这样认真,若是此事难办可别想那么容易就将我打发了。” 魏谦游满口应承:“加一倍如何?” 魏梦槐似乎已经看到莲池生机勃勃的样子,急切的示意魏谦游尽快将那事情说出。 “我正思虑毁去血池之法,思来想去也不得个好法子,就想着能不能请你来喝干它。”魏谦游说得有些难为情,这事就算搁在魏梦槐身上,也未免是难为人。 如魏谦游所料,魏梦槐听罢就没好气道:“你丫闲出毛病了吧?大老远把我叫过来,就为了拿我打趣?你知不知道在海上漂这一回,我要鼓起多大的勇气?” “毁了血池就是毁了落燕岛,你不怕友善养好了身子与你拼命?” “这有什么可担心,事关茵茵……”魏谦游不在意地答复,意识到问话之人的身份,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茵茵?茵茵怎么了?我还奇怪,友善毒伤发作,怎的只有茯苓跟着,可是茵茵失足落入了血池?”云韶同时听见血池和女儿,哪还能保持淡定,紧扯着魏谦游的衣袖质问。 魏谦游柔声道:“韶儿你不必心急,是茵茵说服了友善,勒令他将血池毁去,你让我把话说完不成吗?” 待云韶的眉头舒展,魏谦游又道:“我是想说,事关茵茵逼他立的誓,他又岂敢与我过不去?” 云韶轻哼了一声,责备道:“我方才可并未将你拦着,是你自己说话大喘气,害我白担心一场。” 魏谦游陪笑告罪,又问:“一路舟车劳顿,怎么不好生歇息?” 云韶幽怨地瞥去一眼:“你我都多久没好好相处片刻了?如今见了面,你不陪我就罢了,还不许我来找你么?” 魏谦游无奈,勉强撑起笑容道:“怎么会,有你陪着我开心还来不及,这不是怕你累坏了身子。” 云韶倒是平复了怨气,魏谦游则连呼麻烦。韶儿若是在此,叫他如何与魏梦槐详论此事。 便是拖延半刻,茵茵怕是就会多一分危险。魏谦游心里急得像是被虫蚁啃咬,面上却只能做出轻松状与二人相谈。 魏梦槐心里也是郁闷,你们一刻都分不开,索性绑在一起就是了,叫人看着心里酸溜溜甚不是滋味。 云韶提议道:“梦槐既说那血池药香扑鼻,你该请栾凤姐姐一道来此的。她最是精通药性,说不定会有主意,还省去了送友善到中土的麻烦。” 魏谦游一拍脑门,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看来当时确是被冲昏了头。然而现在去请,一来一回又不知要耽搁多少时日。 听了魏谦游的担忧,云韶则不以为然:“血池至今已经存世百年,相比之下这几月可算不得久。你也莫要愁眉苦脸了,差人去请栾凤姐姐,眼下耐心等待就是。” 魏梦槐撇嘴道:“请栾凤来想法子,比叫我喝干了还不切实际。没见那几日栾凤一直对那岛主愁眉不展的,还不是想不出破解之法?” 云韶微忖片刻,道:“这么说倒也不错,但你我都是两眼一抹黑,栾凤姐姐至少……罢了,友善的状况也不容乐观,还是先治了他的毒伤再说。” 魏谦游投去赞赏的一眼,不论魏梦槐是有心为之还是无意之举,总算是打消了云韶的念头。 魏梦槐还以白眼,又道:“韶儿精心做的饭食,这会儿都凉了你也不送进去,巴不得将茵茵饿死是不是?” 被四道不善的目光盯得背脊发寒,魏谦游赶忙将功补过,在云韶发作前拎起食盒躲入地宫。 “我也跟进去瞧瞧,韶儿你有什么话就告诉我,我会替你转达的。”魏梦槐这话听着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想进却进不去,你就干瞅着羡慕吧。 云韶自然听得出,赌气着没理会,撅嘴把头扭到一旁。 魏梦槐见好就收,留给云韶一个同请的表情也一同跟进地宫。背对云韶的一刻,魏梦槐的面色却转为凝重,步伐交错也加快了几分。 魏谦游几次欲言又止,与韶儿说话也吞吞吐吐的。这副形容她不是没见过,上回便是不想让韶儿担心,这次若也是同样的理由,那茵茵…… “谦游你说实话,茵茵当真身在这地宫之中?”魏梦槐话声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明摆着就是告诉魏谦游她已经察觉出了端倪,别想着能瞒天过海。 魏谦游本意就没打算对她隐瞒,如实道:“有人以茵茵当做要挟,虽幕后主使还未露面,但我猜想多半是太子所为。我们的筹码便是这血池,是以此事决计拖延不得。” 魏梦槐微微点头,又见魏谦游紧盯着自己,不耐道:“你放心好了,我会帮你瞒着韶儿的,让她着急我又没好处。” 魏谦游搓了搓手,低眉顺眼道:“不然你先试试,凭你的食量喝干血池应当花不了多久,我相信你!” 魏梦槐“切”了一声,若只有这时候才相信她,那她宁可不要这样的信任。 耐不住魏谦游可怜巴巴的目光,魏梦槐宣泄了一通不满,捏着鼻子跃入血池之中。 魏谦游紧跟到血池边上观望,便见血池的水位正以极快的速度下降,快至令人匪夷所思。 原本魏谦游还想着最快也要一月有余,还是魏梦槐不眠不休的结果。但眼下看来,最多七日便可叫血池见底。 “不,不行了,我实在,嗝,喝不下了。”魏梦槐摆着手从血池中爬上来,仰躺在一旁喘粗气。 一早就对血池有所了解,魏谦游几乎是魏梦槐出水的同时闭了眼,将准备好的衣裳丢了过去。 魏谦游心里着急,却也不好去逼迫。眼下的魏梦槐都涨成了圆润体态,若非还能见得四肢,与一颗肉球也是无异。 正要慰劳魏梦槐一番,魏谦游忽的面现怔愣,血池的水位竟以与方才一分不差的速度上升,直至与初时的高度平齐才回复沉静。 “梦槐,你瞧!”魏谦游不禁惊呼,如此奇景,怕只在传闻中才能见得。 魏梦槐听他语调显急,费力地翻了个身。这下可倒好,魏梦槐一时不慎压迫到了胃部,艳红色的液体便不受控制的从她口中喷出。 魏谦游不忍直视,原来功亏一篑还是他将结果想得太好了,瞧眼下这架势可是要雪上加霜。 眼瞅着血池将要无法限制艳红液体溢出,水位竟又开始依照魏梦槐吐出的速度下降,直到恢复原貌,似乎从来不曾发生过任何变化。 两人对视一眼,魏梦槐生怕这厮又冒出什么想法,慌忙抢先道:“事实证明这法子行不通,我去与韶儿周旋,你慢慢想法子吧。” 魏谦游未去阻拦,明知不可行之事,他又何必强人所难? 然而这法子看起来滑稽,却是这些日子他想过许多种之中唯一想来可行的,换来的却是这般结果,无疑是对他的一种打击。 魏谦游颓然盘坐下来,托腮凝望着血池,无力感渐渐充斥在心底。 第四百五十四章 若是叫魏茵茵知道爹爹这样关心她,怕是会立马闯出去告罪。如今她的日子虽不似从前那般肆意妄为,倒也惬意得很。 魏茵茵朝宫女招了招手,习惯性的颐指气使道:“这茶怎的都凉了,快给本小姐换热茶来。” 那宫女刚要应承,魏茵茵却改了主意:“慢着,热茶就先免了,本小姐有些乏,你来替我捏捏肩。” 魏茵茵正闭目享受,又听得有人进来。 并不睁眼,魏茵茵懒懒道:“你来得正好,去给本小姐做些吃食来,做的不好看可入不了本小姐的眼。” 太子宫里的人不用白不用,谁叫太子把她关在这里,魏茵茵使唤的心安理得。 “本宫叫你别把她饿死,何时让你将她当小姐似的伺候?当这里是魏王府吗?”听这小丫头不知怕,还胆敢使唤他,太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魏茵茵全身一僵,难以置信地望向来人。 当然,她的惬意日子,是在太子这几日不在宫中的基础上。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太子这么快便回来了。 那宫女慌张的跪地告罪,看样子还要解释些什么。 太子烦躁地抬手止住:“你先出去吧,再叫本宫看到她这么好过,她该遭的罪就尽数让你承了。” 宫女怯怯告退,临出门时还狠瞪了魏茵茵一眼。 这正是太子想要的结果,否则依他的性子,怎会继续留这宫女在东宫。想在本宫的地盘上好过,除非本宫大发慈悲,但你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魏茵茵心定了定,故作天真道:“太子殿下接我来东宫做什么?我已经嫁了人,怕是不能回应殿下的美意了。” 太子眉宇间流露着一抹嘲弄:“想做本宫的妃子?你也配!” 便是晋王能办到本宫的条件,本宫也不过是暂时放过你罢了。不论是岛主夫人还是魏王府小姐,本宫念在何种身份都没有留你于世的理由。 “爹爹骗人,还说太子和赵王都像友善一样温柔,太子殿下好凶啊,我不要留在东宫了。”魏茵茵缩了缩脖子,咧嘴就要哭。 “住口!”太子厉声喝道,顿觉一个头两个大。这样聒噪的小丫头,晋王怎么受得了? 魏茵茵怯怯扁了嘴,瞧着太子的双眸明显带了惧意,肩膀一抽一抽,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甚是惹人怜惜。 太子见状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他又不是什么吃人魔头,不过为了自己日后的地位稳固罢了,怎么将小丫头吓成这般样子。 转念一想,太子心中突生悔意。纵然魏王府是他所忌讳的,这丫头尚年幼,怎会懂得那许多? 将魏茵茵抱回坐榻上,太子蹲下来与其平视,柔声道:“你名唤茵茵对吧?茵茵别委屈了,本宫并非想要对你发火,只是这些日子诸事不顺,一时没压住火气。” 魏茵茵抽噎道:“茵,茵茵不敢怪罪太子殿下。” 装着可怜巴巴的样子,魏茵茵心中却道:敢对本小姐那样凶,便是太子又如何,看本小姐怎么治你。 太子见她这样子更是于心不忍,觉着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面上火辣辣的疼。 险些想破了脑袋,太子忽然眼中一亮,道:“茵茵你可是不信本宫的话?放心好了,本宫绝不会骗人。方才那宫女……是她不懂规矩,本宫便拿你做了借口,却没想到会将你吓成这般,本宫向你道歉可好?” 魏茵茵面泛踟蹰,太子见她像是在思索什么,不敢去惊扰,就这么陪她一起沉默。 良久,魏茵茵没有任何征兆的拍起了巴掌,眼中满是兴奋。 “茵茵想起来了,爹爹曾说过,太子殿下若是这般说,便要郑重谢过太子殿下。” 说着,魏茵茵跳下椅子朝太子鞠了一躬,像模像样道:“茵茵谢过太子殿下。” 太子怔了怔,原来这么半天小丫头是在想这个。在魏茵茵脸上捏了捏,太子不禁想着:这样可爱的丫头,若是不生在魏王府…… 这念头刚一萌生,便在太子心中打消。是了,正是因为她生在魏王府,便是不可饶恕的过错。 见太子不答复,魏茵茵忽闪着眼睛,歪头问道:“太子殿下可是也忘了此时该如何答复?” 太子咽了咽口水,望着小丫头觉着有股子莫名的冲动要涌出胸腔。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太子忙避讳了目光。 却听魏茵茵一本正经道:“圣上乃是万民之主,和我爹爹自然不一样。茵茵没记住爹爹的话没什么大不了,但太子殿下若没记住皇上的话,可是会,会……” 托腮想了半晌,魏茵茵又是激动道:“会受责备!” 似乎察觉到说“受责备”时不该这样兴奋,魏茵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太子耐不住冲动,揉了揉魏茵茵的小脑袋,并解释道:“茵茵,像本宫这样的年纪,爹爹并不会时时教道了。所以魏王与你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牢牢记在心中。” 魏茵茵认真点头:“太子殿下说的话,茵茵定会一字不落的记在心中。” 连太子自己都没察觉到,他此时的目光是这样柔和,若叫他宫里人见了,怕是会当他魔怔了。 初时觉着这丫头聒噪的紧,相谈了片刻,倒觉着小丫头一惊一乍不失可爱。 没了话题,两人之间陷入沉默。太子竟生出没话找话的冲动,此时却也不觉怪异。 “茵茵,方才本宫听你说饿了?”太子这会儿已经全然忘了他是来威胁两句的,关切问魏茵茵道。 魏茵茵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太子一瞧便知道她是想起来方才的事。真是个小丫头,什么心思都表现在脸上,不会作半点隐瞒。 咽了咽口水,又揉了揉肚子,魏茵茵小心翼翼道:“太子殿下,茵茵可以饿吗?” 这话听在太子耳中,直让他心里一阵抽搐。从前便听人说过,这般年纪是最容易教导的时候,却也是最难教导的时候。稍有不慎,便会有难以挽回的影响,方才他便是不慎了,竟让小丫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强压不下心中的负罪感,太子露出善意的微笑,询问道:“茵茵想吃什么就告诉本宫,本宫命人替你做。” 魏茵茵眼神飘忽几下,仍旧将信将疑的问道:“真的可以吗?” “那是自然,本……太子哥哥喜欢茵茵。往后你有什么所求,都可以告诉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尽量满足你。”太子忖了忖,觉着一口一个本宫不免让小丫头觉得疏远,便改了称呼。 魏茵茵这才露出笑意,然而这笑意没维持多久,又面露难色道:“太子哥哥,茵茵还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太子明显看见小丫头说“不情之请”时面露自得,估摸着是新学会的词,急于向他炫耀。 若有旁人向他炫耀,定会惹来他的厌弃,但眼下的魏茵茵不同。太子如今虽没有子嗣,但他清楚小孩子对人的炫耀,代表了对这人的亲近之意。 魏茵茵踟蹰道:“茵茵在太子哥哥这里,能不能先别告诉爹爹。” 太子愣了愣,敢情小丫头还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东宫呢。不过也好,若是叫她知道了,怕是整天吵闹着要回去。 太子微笑着问道:“太子哥哥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魏茵茵撅了小嘴,抱怨道:“在太子哥哥这里只觉惬意,若是回了府里,爹爹会叫人逼茵茵绣花枕头,无趣的紧呢。” 太子不禁失笑,想起清绾幼时也似这般,时不时就要到他这里来躲上几日,换他不得闲时就去叨扰晋王。 “可是让太子哥哥为难了?若是太子哥哥不好应承,茵茵这就回去便是。”魏茵茵小嘴一扁,又做出那副要哭的样子。 只是这回魏茵茵强忍着眼泪,不光是太子,怕是叫谁看了都要以为小丫头是怕哭出来叫他为难。多懂事的小丫头呀,他来时竟然还想着……咦?他是准备做什么来着? 意识到自己想远了,太子抽回思绪道:“太子哥哥应承你就是,这是咱们俩之间的小秘密,不让你爹爹知道。” 说完这话,太子心中还有些发虚,生怕魏茵茵因为他犹豫了片刻,不满意这个结果似的,不禁又面露几分诚恳。 魏茵茵抹干了眼泪,登时破涕为笑,朝太子伸出小指:“太子哥哥答应了就不能不作数,拉钩钩,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反悔了。” 太子伸手让她安心,而后快速将手收回。并非对魏茵茵敷衍,而是短短的相处,他对小丫头的态度就接连改观。若是再继续下去,太子唯恐事情演变到他无法控制的地步。 “茵茵你稍等一会儿,饿了就先吃些点心,太子哥哥一会儿就让他们把饭食送来。”太子快速说完,慌忙逃离了卧房,背靠在门板上许久都难以平复加速的心跳。 在太子出门的一刻,魏茵茵面上就露出了邪笑,全然不似方才的天真相。 堂堂的太子,还以为有多难对付,原来不过尔尔。本小姐的手掌心进来容易,如要出去你便是撞破了头,还要看本小姐放不放你。 第四百五十五章 “谦游,吃些东西吧,韶儿特意吩咐过,无论如何都要让你吃下去。我知道你心中烦闷,但你若是拖垮了身子,谁又去救茵茵呢?” 魏梦槐叹息着劝解,记得前几次她送饭食进来,魏谦游亦是保持着这个姿势,送来的饭食也都原样摆在一边。自打上回那法子失败后,魏谦游竟不曾动过。 魏谦游依旧没有动作,似乎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先前他总认为是有盼头的,所以努力期盼着,但如今血池带给他的无力感,只叫他万念俱灰。 牵挂本就是把双刃剑,你享受它带给你温馨的同时,永远不会知道它会在何时将你伤至遍体鳞伤。 魏梦槐跺了跺脚,想要将魏谦游的嘴硬掰开将饭食塞进去,奈何魏谦游的下颚早已经僵住,任她用尽全力也无法掰开分毫。 “你若是再不吃东西,我就将此事如实告诉韶儿,叫她陪你一起急,总好过你一人头疼。”魏梦槐索性用上了威胁,作势便要出去找云韶。 魏谦游恍若未闻,他知道她不会这么做,又何苦说这些扰乱他的心神? 眼珠一转,魏梦槐悠悠道:“看你这样子也没心情理我,本来是要告诉你栾凤那边有了进展的,既然你不愿意理我作罢就是了。” “梦槐……”魏谦游沙哑的唤了一声。 魏梦槐道是有了转机,欣然道:“这就对了,快吃些东西,相信栾凤不用多久便能想出法子。” 却听魏谦游道:“若栾凤姐真能想出法子,尔时落燕岛初到中土,绝不会将目光首先落在玄清身上。” “你爱吃不吃,待你饿死那日,自有人替你心疼。”魏梦槐赌气般将食盒丢入血池中,而后将头别了过去,不欲再看魏谦游一眼。 魏谦游双目无神地看着食盒被血池溶解,内里的饭食自然也难以幸免,看到这时魏谦游却有了动作。 动作不大,不过是揉了揉眼睛,似乎是怀疑自己看错了什么。但这已经是很大的进展,有动作便是有好所转。 魏梦槐来不及细想因何生了变化,忙去拎了上次送来的食盒:“吃些冷食也比空着肚子强些,你先少吃一点,我再去给你准备些。” 瞧魏谦游接过,魏梦槐总算是由心的露出笑意。又见魏谦游将食盒丢入血池,魏梦槐恨不能连他也丢进去。 耳边接连不断传来魏梦槐的责备,魏谦游不予回应,只是紧紧盯着血池的变化。然而食盒被溶解殆尽,也没能再出现让他重拾希望的一幕。 “大抵是我看错了,天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魏谦游自嘲一笑,他竟也会有执念太深,以至于出现幻觉的一日。 “你看到什么了?”魏梦槐止住了责备,不解问道。 魏谦游摇了摇头,适才他扔第一个食盒进去时,看到的景像别说是魏梦槐,怕是他自己也不会再信。不过是普通的食材,怎会让血池之水变为清水。 但当时他看得又那样真,虽则只有包覆饭食那部分变了,而后又很快恢复原状。若非复又印证,魏谦游绝不愿相信自己是看错了。 好容易开口说了话,问你一句又装神秘。魏梦槐心里气闷,嘟囔了两句,又威胁道:“韶儿好容易生了兴致下厨,你不领情便算了,还扔入血池中。你不吃我逼你不过,看你如何向韶儿解释。” “慢着!”魏谦游疾呼一声,将魏梦槐叫住也未立时开口。他心里似乎抓住了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无法清晰明了的说出。 “现在知道怕了?你当自己是少岛主时,曾抱怨过韶儿做的饭食寡淡,韶儿正愁没机会找你算账呢,你这回可是正中下怀。你……”魏梦槐见他面露沉思,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在旁静静陪着。 “梦槐!”魏谦游又呼一声,这次的声音中溢满了激动。 魏梦槐清晰见得他眼中略有些晶莹,料想是过于激动所致。不禁挠头心忖:这厮是皮痒了,正愁韶儿不教训他呢?怎的听了她的威胁却这样激动? 魏谦游喉咙间哽咽着,那时的记忆他仍保留在脑海中。他能够记起从前,看似是因为云韶的终日相伴,功夫不负有心人才唤醒了他的记忆。但经过魏梦槐这么一提醒…… 魏谦游又思索片刻,那时韶儿每日替他送来的饭食,似乎都是她亲手做的。韶儿做的饭食向来寡淡无味,何以彼时百味皆凝结在他口中?因为他那时经历了血池淬体? 再想起随着他的记忆被渐渐唤醒,韶儿做的饭食也越发似从前那般寡淡,若将血池比作毒药,韶儿做的饭食比作解药岂不恰当? 如此说来,味道便代表药效了。味道越重便是药效越强烈,随着毒素排出,药效自然也会随之减弱,直到最后尽除余毒。 “是了!就是这么回事!”魏谦游仰天长笑一阵,吓了魏梦槐一个措手不及。 眼瞅着魏梦槐已经隐忍到崩溃的边缘,魏谦游忙将自己的想法道出。 魏梦槐听得匪夷所思,喃喃道:“你莫不是忧虑成疾,魔怔了?还是怕我告诉韶儿,故意装疯卖傻?” 魏谦游又道出他将食盒丢入血池所见之景,并在说话时手舞足蹈,生怕魏梦槐不信似的。 抬手示意魏谦游安静片刻,魏梦槐整理了一番思路,道:“别说我信不信,就算如你所想那般,血池之中池水不知几何,要将其中药力尽数化去,韶儿还不将胳膊都给累断了?” 见魏谦游愣神,魏梦槐拍着他的肩膀:“为了不吃挂落就将韶儿累成那般,你好好想想值不值得吧。” 思绪又回到从前,那是他和云韶在天灵山为师父守孝的日子。当时他以为韶儿是故意捉弄他,还曾在韶儿下厨时偷偷看过。明明调料的比例都不出差错,出锅时却又成了那样寡淡无味。 心中定了定,魏谦游来不及解释,举步便走。 魏梦槐忙追着他道:“我不过同你开个玩笑,还不是担心你饿坏了身子,又不是真的要与韶儿说,你何必自投罗网呢?” “等着瞧就是了。”魏谦游回头笑道,脚下却不停。 云韶正在地宫门前百无聊赖,托腮望天嘟囔着:“茵茵练的是什么功,这么久不见天日,也不怕憋出毛病来?待梦槐出来,该托她提醒谦游一声才是。” 忽然被人拦腰抱起,云韶惊呼了一声,看清了眼前之人才安心下来。 明显感觉魏谦游的脚步有些虚浮,云韶将他打量一番,微责道:“可是又没吃东西?不是都叫梦槐提醒你了。你在里面陪茵茵这些日子,都快瘦得皮包骨头了。” 魏谦游俯身下去,两人的额头抵在一处蹭了蹭,忽逢喜事又得了韶儿的关心,魏谦游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一路被魏谦游抱进厨房,看他忙前忙后的切菜、备料好不热闹。 云韶不满道:“你是不是嫌我做的饭食难吃?都饿成了这样子,宁可自己出来下厨也不吃我送去的。” 魏谦游急于印证自己的猜想,顾不上解释太多。 将备好的食材丢入锅中,扭头道:“韶儿,你来翻炒出锅。” 云韶大为不解,但见他说的认真,道是他又想出什么新奇点子哄她开心,便依言照办。 不等云韶将菜盛出,魏谦游便急着去尝。细细咀嚼半晌,又朝魏梦槐招手:“梦槐,你来尝尝。” 魏梦槐也取了筷子,诧异道:“不是我的舌头出了问题,便是眼睛出了问题。方才我分明看到是你准备了那许多,韶儿只是翻炒几下,怎么会……” 魏谦游微然一笑,想他当年在金陵扮神棍命时,定会说韶儿这是双被天惩的手,骗她些银子来。但换做如今,他更愿意说韶儿这是双充满魔力的手。不论是神奇还是腐朽,在这双手低下终究会归于平淡。 “舌头和眼睛都没出错,梦槐,快去将岛上的厨娘都叫来。慢着,不会做菜的也叫来,今日就看韶儿大显身手了。” 话已说到此处,更何况亲口尝过,由不得魏梦槐不信。 对魏谦游点了点头,魏梦槐激动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你的心情了,这下茵茵总算是有救了。” “梦槐,你说什么?”云韶紧盯着魏梦槐的双眼质问。 难怪茵茵这么久都不出来活动,照她的性子早该耐不住了才对,原来茵茵根本不在地宫中。 魏谦游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任何事情他的韶儿都能做到处变不惊。唯有茵茵和瑾儿,二者任何一个出了意外,其结果魏谦游早就心知肚明。 魏梦槐不在意又道:“我说茵茵有救了啊,不过你们怎么这般反应?” “别说了。”魏谦游扶额,敢情人家到现在还不知道说错话了呢。 云韶瞪了魏谦游一眼:“我是茵茵的娘亲,茵茵出了事我怎么不可以知道?” 转望魏梦槐,云韶语气中已经带了哀求:“梦槐,你如实告诉我,茵茵到底在不在地宫之中?”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一番无所不用其极的死缠烂打之后,太子总算答应陪魏茵茵出去走走。 让她换了身不算显眼的衣裳,太子告诫道:“太子哥哥也知道你在屋里闷,今日便允你出去透透气。但活动范围只能在东宫,也不能离我太远。否则叫人发觉,你爹爹定要接你回去了。” 魏茵茵点头应承,心说:那便在东宫开始好了,一开始就做的太过,难免被察觉出端倪。 太子缓步跟在魏茵茵后头,瞧着她在园中撒欢,嘴角不禁噙了笑意。 “太子哥哥,你瞧那鸟儿多漂亮,若是能养来作伴就好了。”魏茵茵指着一旁的树枝嬉笑道。 太子面泛难色,这也是魏茵茵早有意料的。真当天家一个个都有赵王那样的伸手,叫太子去爬树抓鸟,等他爬上去怕是人家早就飞走了,不慎还要摔太子一个半身不遂。 太子干咳一声,道貌岸然劝道:“茵茵,上天有好生之德,这鸟捉来就活不长了。你若是喜欢,清绾寝宫有几只金丝雀,太子哥哥替你讨来一只可好?” 魏茵茵岂能就这么作罢,娇声道:“可茵茵就喜欢这一只,茵茵保证会好好对它,将它养得白白胖胖的。” “这……”太子迟疑片刻,道:“那茵茵你在此稍待,太子哥哥去唤侍卫来。” 魏茵茵忙扯了太子的衣袖,眼中闪了泪光:“等太子哥哥去叫侍卫回来,它早就飞走了。不若太子哥哥托茵茵上去,我抓它下来就是。” 太子无奈拉下往他身上爬的小丫头,那树高的很,他一时不慎都要摔个好歹。若小丫头摔下来…… 太子设想一番那场面,将心一横道:“茵茵你在这里等着,太子哥哥这就给你抓来。” 魏茵茵嘴角又弯起欢喜的弧度:“茵茵早就知道,太子哥哥对茵茵最好了。太子哥哥也要小心些,若是摔下来茵茵可是会心疼的。” 原本还心里没底,但听得魏茵茵这样关心,太子鼓足了勇气。便是再怎么害怕,也不能叫小丫头失望。 初时魏茵茵还满心期待,看太子笨手笨脚半天也没爬上半截,魏茵茵嫌弃地打了个哈欠。 魏茵茵站着都快睡着了,才听得树干上传来一声:“茵茵你瞧,太子哥哥上来了。你等着,这就将鸟儿抓来给你。” 太子望了望纤细的树枝,心下如履薄冰,一步三颤的往那边挪去。 害怕成这副样子,竟还有心思与魏茵茵搭话:“茵茵你别急,太子哥哥就快到了,定不会让它飞跑了。” 树枝越到末处越细,几近支撑不住太子的重量,剧烈的颤抖起来。 感受到树枝的颤动,鸟儿惊慌一鸣,展翅飞远了去。 魏茵茵倒是没什么反应,她本意就不是为了那鸟儿。太子却是叹了一声,不知是因为辜负了茵茵的期望,还是因为他的努力功亏一篑。 “太子哥哥快下来吧,这树枝抖得好厉害,留神摔到了。”魏茵茵嘴上说着,弹指一挥,一粒石子便不偏不倚打在太子脚下那截树枝上。 树枝本就不堪重负,再加上魏茵茵这一手立时断裂。太子反应过来欲逃却为时已晚,连人带着树枝跌落下来。 下落的过程中瞧见小丫头来接,太子生怕将她砸到,急呼道:“茵茵快闪开!” 魏茵茵似是被这一声吓到,虽止住了前进的步伐却不闪不避,就这么呆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太子摔在地上。 快步赶到连声呼痛的太子身边,魏茵茵酝酿许久的眼泪决堤般涌出。 “太,太子哥哥摔疼了吧?都是茵茵不好,茵茵不要鸟儿了,只要太子哥哥不出事……” 意识模糊之余,太子隐约听到这断断续续的一句,又感觉着有温热的泪水落在他脸上,心里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慢慢融化。 他自小生在帝王家,又贵为太子,看似风光无两,但遇见小丫头之前可曾有人这样关心过他? 有是有的,但其中的目的并不纯粹。太子从未奢望过会有人真心实意关切他一会,但老天却实实在在的恩赐了他一回。 目光落在魏茵茵脸上,太子想要伸手替她擦去泪水。是他做错了么?他与魏王府的事情,何以要将这样一个小丫头扯进其中? 几乎是扪心自问的同时,太子就自己给出了答案。没有!皇权威严而不可侵犯,不论是以何种手段将其保全,他都不是错的。 想到此处,太子压下心中的不忍,又将手收了回来。 魏茵茵一边抹眼泪,一边还注意着太子的动静。眼睁睁看他收手,魏茵茵心中一沉,难不成这回她弄巧成拙了? 太子起身拍去了尘土,踟蹰道:“茵茵不哭了,太子哥哥没事。只是……” 魏茵茵半天才止住苦声,抽噎道:“只是什么,太子哥哥一定很疼吧?都是茵茵不好。” 太子勉强撑起微笑:“太子哥哥不怪你,只是近日事务繁忙,怕不能常去看你了。你若是觉着闷,太子哥哥多遣去几个宫女陪你可好?” 魏茵茵心中沉吟:不愧是太子,本小姐努力这么久都没能攻破他的心里防线。但你对本小姐下手那一日,就注定本小姐不会放过你。 如此想着,魏茵茵又扁了嘴:“太子哥哥可是因为茵茵犯了错,不想理会茵茵了?是茵茵不乖,这都是茵茵应得的。太子哥哥不必躲着茵茵,茵茵回王府就是了。” 这一手博取同情之余兼顾威胁,可谓极具杀伤力。太子却打定了主意,便是为了皇权稳固,也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 “茵茵你想多了,是本宫近日又要事去办,待忙完了这几日就回来陪你可好?”太子微笑说道,在魏茵茵眼中却像极了皮笑肉不笑。 看得出太子已然冷静下来,魏茵茵不敢紧逼,心有戚戚般“哦”了一声,失落的低下头去。 “此处离你卧房不远,本宫时间紧迫就不送你回去了,你自己当心些。”太子说完即走。 魏茵茵目送着他的背影,见得太子走得并不快,根本不像是有急事的样子。此时的太子,可是每一步都在挣扎? 想到这种可能,魏茵茵却并未窃喜。比起挣扎,她更想看到太子走的义无反顾。需知每一步挣扎的同时,却更能让太子坚定几分。 相处这段日子,魏茵茵瞧得出太子是将她当成妹子看待的。清绾师姐和太子也是兄妹,且是一母所出。话说回来,若清绾师姐知道了魏王府的处境,可会劝说太子? 许是会的吧,但若是劝不动又该如何。届时清绾师姐的立场,是扞卫皇权还是保全魏王府? 魏茵茵甩了甩脑袋,不欲再想下去。并非得不出答案,而是答案就在心中,却叫她不愿面对。 朝四下张望一周,细不可闻的悉索之声入耳,魏茵茵放弃了逃离东宫的念头。太子与她相处甚欢的这几日,怕也在时时刻刻对她防备吧? 这些日子她表现出的和世家小姐无异,太子都准备了这样严密的防备。若是她亮出真本事,逃出去还好,如若不敌,这东宫之中还指不定严备成什么样子。 唤来一名宫女,魏茵茵吩咐道:“去请清绾师姐来,但切记万不可叫魏王府知晓我在此处。” 魏茵茵反复比对,还是决定请赵清绾来此。一来赵清绾与她本就亲近,又在东宫出入方便,不会让太子生疑。二来正好借此机会,探明赵清绾的立场是否真如她所想。 魏茵茵瞧她离去的方向,心道太子的动作还真是快,才离开这一会儿便吩咐了东宫各处。 果真,那宫女是去禀了太子。 太子听罢,心中微忖道:本宫如此冷落她,在东宫又限制她的出入,一个小丫头怎么耐得住。但清绾若是见得小丫头在此…… 一念至此,太子也不抬眼皮道:“随意找个借口回了她,别扯到本宫身上就是。” 那宫女领命告退,心里暗暗叫苦。依魏小姐那性子,还不知道要她哄上多久。 魏茵茵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心下不在意,面上却故作失落:“这样啊……那便劳烦你出宫一趟,帮我买些山楂和麦芽糖回来,这总不难为你吧?” 太子拦着不让她去请,她自有办法让师姐自己过来。 宫女建议道:“奴婢奉太子之命照顾魏小姐,小姐有求奴婢怎会嫌麻烦。只是小姐若想吃糖葫芦,奴婢替小姐买来就是了。” 魏茵茵咧嘴一笑:“市面上买的与本小姐亲手做的怎么比,你且去买来,待做好了你尝尝便知,保准叫你忘不了。” 那宫女年纪也不大,闻言喉咙间“咕噜”一声,忙羞赧道:“请魏小姐稍候。奴婢这就去买。” 糖葫芦做好魏茵茵包了半数:“劳烦将这些送到清绾师姐寝殿去,不必说是我送的,不然可就没惊喜了。” 那宫女微笑应承,心说魏小姐年纪不大,竟还会替人准备惊喜,倒是不失可爱。 魏茵茵轻轻一跃,歪倒在坐榻上。两位师姐都是她的老主顾了,她差人将糖葫芦送去,她们定是尝得出来。届时甚至不用她开口去问,只看两位师姐来与不来,便足以看清许多事情。 第四百五十七章 从魏王府回来,温婉蔫得像只瘟鸡,整个人都无精打采。 以致一进门温婉就开口抱怨:“师姐你要装病到什么时候,师娘也找借口逃去落燕岛陪师父惬意了,倒留我一人遭罪。” 无奈,除了她二人之外,魏王府再找不到谁敢踏入赵王所在的卧房,还能将赵王饿死了不成? 赵清绾将口中的吃食咽下:“赵王不是早就到太子面前复命了,怎的还在师父府上?” 温婉怏怏道:“别提了,任谁被关上那些时日都要心里憋屈,更何况是赵王那倔脾气。复命后又跑到师父俯上将自己捆了,赶都赶不出来。今日我去时,见得苟管家头又大了一圈。” 不经意间看见赵清绾的嘴角挂着什么东西,温婉定睛看了看,突然提高了声调:“好啊,师姐不帮婉儿分担就算了,竟然还藏了好吃的不告诉我!” 赵清绾拿出藏在桌下的纸包,讪讪道:“这不是东宫刚送来的,我替你尝尝有没有毒嘛。” “师姐陪着婉儿,就是有毒我也不怕。”温婉说着,一把抢过纸包,拆开来看登时欢喜得紧。 赵清绾不甘示弱,跟着大快朵颐,还有暇评价:“不错,东宫竟有这样的手艺,改天定要把这厨子讨来。” 温婉深以为然地点头,补充道:“倒像是茵茵的手艺,说来好长时间没见过那丫头了。或许是她已经从落燕岛回来,特意给我们准备了这份惊喜呢?” 话声落地,温婉连咀嚼的动作都顿了。忖了片刻正色问道:“师姐方才说这东西,是东宫送来的?” “正是东宫送来的,日后才好挖人。太子是向来不喜甜食的,就是不知道这厨子还有没有其他手艺。”赵清绾答复一声,没觉出什么不妥。 温婉面色却逐渐凝重:“不知师姐可还记得,自打赵王向太子复命后,太子有段时间鬼鬼祟祟的,似乎刻意避讳着师姐。” “有吗?”赵清绾敷衍般问了一句,又把目光投回手中的糖葫芦上面。 温婉越想越觉着蹊跷,虽不排除是太子转送的可能,但有人送太子东西也会投其所好。更何况太子不喜甜食,又怎会特意聘个善做糕点的厨子? 东宫对魏王府的态度在她们这里根本不是个秘密,温婉理所当然的想到一种可能,便是茵茵被太子偷偷软禁在东宫。面前这些东西,便是茵茵为告知她二人送来的。 听了温婉的假设,赵清绾也暂时压下了对糖葫芦的兴致,蹙眉道:“大抵是不可能,太子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不论对师父有何猜疑,却不至于用茵茵来做要挟。” 温婉对太子可没那般信任,却不欲为此事与赵清绾发生口角,只道:“与其你我在此猜侧,不若到东宫一探便知。” “也好,我也许久没见太子了,正巧趁这个机会让你们亲近些。”赵清绾对太子很是信任,毫不迟疑地应承下来。 “清绾公主留步,殿下吩咐过,这些日子谁都不见。”侍卫早得了吩咐,不论是何人造访都要拦下,却不想今日来了个小祖宗。 赵清绾眯眼将他盯了一会儿,直盯得那侍卫额角见汗,才道:“本公主除外,你放心就是,我会在太子哥哥面前替你求情的。” “是太子。”温婉纠正道,有比较唤的那样亲近吗?同对赵王一般,这亦是温婉对太子敌意的最大来源。 赵清绾陪笑应承,又对那侍卫道:“还不让开,非要本公主动手么?” 侍卫心中叫苦连天,换做其他皇子、公主还能求个情,眼前这位根本是油盐不进的主儿。 心中做了几番挣扎,侍卫道:“不若请公主殿下稍等,属下去通报一声?” 婉绾二人交换了一番眼色,不多时那几个侍卫便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虽还留有余力,却再不敢爬起来阻拦。 “进是进来了,可东宫这样大,我们如何去找茵茵?”赵清绾环顾一周,而后紧张地望向温婉,生怕她要逐一排查。 温婉扬了扬下巴:“其余的地方不必理会,师姐只陪我往那处去就是。” 赵清绾不解婉儿的自信从何而来,少不得要问上一句。 温婉眉眼含笑,轻声道:“师姐瞧那边树下,还有另一侧的墙头,另外就是……” 赵清绾循着温婉所指之处一一望去,仔细观察之下皆能见得有侍卫埋伏,而那些侍卫目光聚集便是方才婉儿所指之处。 开门见得来人,魏茵茵扬头甜甜一笑:“两位师姐怎么来了,可是专程来看茵茵的?” 赵清绾略感诧异,倒不是因为茵茵真在此处,而是她认识的小师妹,似乎不是这般性子。 没意识到魏茵茵朝自己连使眼色,赵清绾自顾问道:“茵茵你怎么……” 温婉忙高声打断:“是的呢,我们来看茵茵,你可觉得开心?” 魏茵茵尽可能的张开双臂扑了上去:“茵茵当然开心啦,茵茵可是最喜欢两位师姐了呢。” 小脑袋在婉绾二人怀中蹭了一会儿,魏茵茵忽然意识到什么,惊慌道:“不会是爹爹让两位师姐来带茵茵回去的吧?茵茵不要回去绣花枕头。” 赵清绾干笑了两声,头脑中尚有些发懵。但不难看出茵茵装成这般是有原因,赵清绾索性不再开口,静观当下的动向。 温婉刮了一下魏茵茵的鼻子,说教道:“茵茵你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又不是小姑娘了,怎的还这般任性?” “是了,你一声不响的偷跑出来,师父、师娘可是要着急的。”赵清绾煞有介事道,附和婉儿的话总没错吧? “这话曦月说便罢了,从你口中说出来可没什么说服力。”太子调笑的声音由远及近。 得了侍卫传去的消息,太子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看来还算及时。 “那是从前,太子哥哥怎么总拿老眼光看人,清绾可是和从前大不一样了。”赵清绾气得双颊圆鼓鼓,这形容打消了她话中仅剩的说服力。 温婉扭过头不去看太子,怪声怪气道:“你的太子哥哥来了,有话快说,我陪茵茵去。” 太子自不会让她将茵茵带走,两人独处之时难免出岔子。曦月公主又是个机警的,怕是小丫头一句话出错就能察觉出端倪。 太子将她拦下,柔声道:“看来曦月公主对本宫颇有不满,不知本宫是何处得罪了公主,可否给本宫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看来太子殿下是带着十足的诚意,不过却是看在师姐的面子上吧?我还有话同师妹说,失陪了。” 见太子厚着脸皮跟进来,温婉心道一声麻烦。茵茵和太子都如此反常怎会无缘无故,师姐怎么也不知道将太子拦着。 无视了太子的亲近,温婉故意背对太子,捧起魏茵茵的小脸问道:“茵茵你偷跑出来多久了?想要偷闲消遣几日便是了,却不可叫家里人太过担心。” 魏茵茵抿唇想了想:“加上路上的日子,太子哥哥将茵茵接来两月有余了吧,或许更久,茵茵记不清了……” 温婉紧接着又问:“路上的日子?还是太子殿下接的你?你不是从王府偷跑来的?” 太子接过话茬:“那日本宫出游,见茵茵茫然站在路边,想是迷了路,便将她接了回来。” 见太子朝自己使了个眼色,还不着声色地扬了扬小指,魏茵茵歪头一笑。 而后似想起她和太子拉钩钩的约定,魏茵茵点头道:“是这么回事,太子哥哥整日都陪着茵茵,茵茵在太子哥哥这里很开心呢。” 太子松了口气,温婉却不依不饶:“既是偷跑出来的,还是送回王府的好。有劳太子殿下这段日子来的照顾,臣妾替师父、师娘谢过太子殿下。” 太子正蹙眉想着如何答复,魏茵茵却忽而从温婉怀中钻出来,钩上太子小指:“茵茵不要回去,太子哥哥答应过的……” 太子愣了愣,惊愕地望着魏茵茵心中竟被负罪感包裹着,然而这负罪感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托着魏茵茵抱起,太子无奈笑道:“魏王的爱女属实任性了些,不过本宫倒是与她很合得来。就让她在本宫这里再住上几日,届时本宫会亲自送她回府。” 温婉偷偷捏了赵清绾一下,而后面露迟疑回应:“太子殿下与小师妹亲近本是好事,但……” 赵清绾这下算是明白了温婉的意思:“有什么可但是的,旁人你放心不过还好理解,茵茵在太子哥哥这里却是不必挂念的。若是师父、师娘知道了,怕也不会多说什么。” 太子故作惊慌道:“可不敢说与魏王,本宫平日可待你不薄,清绾你可不能让本宫失信于人啊。”说罢微笑望向魏茵茵。 魏茵茵展颜笑道:“这是我和太子哥哥的约定,太子哥哥果然信守了承诺,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却给两位师姐听见了。” 温婉无奈地在魏茵茵脸上掐了一下:“师姐也应承你,不说与师父、师娘就是。”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太子虽是不愿,但魏茵茵执意要将两位师姐送出宫门。对温婉存着戒备,太子只得亲自作陪。到了人潮涌动的大街上,魏茵茵才肯作罢。 赵清绾告诫道:“茵茵你在东宫要听太子哥哥的话,师姐得空就去看你。” 魏茵茵娇笑着应承,心道这话怕也是婉师姐教的,不枉她送了这么一路。 太子的脸色立时阴沉下来,他这妹子从小给他惹了多少麻烦,都不及这一次。街上人来人往,其中怕是不乏有心之人。魏王府的小姐在东宫一事,怕是不多时日便会在金陵人尽皆知。 回去的一路魏茵茵都显得闷闷不乐,太子想要质问婉绾二人如何会来东宫见她,但见她这副形容一时不忍开口。 深吸了一口气,太子关切道:“怎的这样不开心,可是在怪太子哥哥没多留她们一会儿?” 魏茵茵抬起头露出通红的眼圈:“两位师姐最喜欢骗人,茵茵才不相信爹爹不知道此事,多半是有人走漏了风声,爹爹才叫两位师姐来的。” 与太子相处的这段时日她所表现出来的,太子决计想不到她是因做贼心虚而先发制人,最多当她是童言无忌罢了。 太子忖了忖,心中好笑道:多半是那二人从前骗她些吃的,不然这样一个小丫头还能被骗去什么?小孩子果真是小孩子,别人不论是骗她还是对她好,再小的事情都会牢牢记在心里。转念一想,若是小丫头知道本宫留她在东宫的目的,断然会将本宫记恨上。 一念至此,太子已经后悔了如今的举动。当初做的打算是魏王府一人都逃不了,如今对小丫头生了恻隐之心,却也只能自食苦果。 对上魏茵茵期期艾艾的目光,太子温然劝道:“你放心就是,便是你爹爹亲自找来,也总会给太子哥哥几分薄面的。” 魏茵茵忧心忡忡地“哦”了一声,直到与太子分别再也没露出笑脸。 魏谦游想死的心都有了,梦槐说话时不时就会不经考虑,从前所幸没捅出过大娄子,但今次当真回天乏术。 却听魏梦槐纳闷道:“茵茵那丫头不知怎么了,除了你亲手做的饭食都不肯吃,看那架势宁可将自己饿死。你又向谦游保证过,不会再娇惯着她,我和谦游自然不敢同你说了。” 魏谦游涣散的思绪终于凝聚起来,见云韶望着自己,故作怯怯道:“韶儿,往后你只需翻炒出锅,茵茵该是尝不出来的,其他事情自有厨娘来做,这次就当是我娇惯茵茵一回。” 云韶恍然:“怎的不早说,这种事情也值得将我瞒着,我又不是什么恶毒继母,还能亏待了茵茵不成?往后茵茵的饭食我亲手做就是。” 魏谦游不悦道:“只有茵茵的份,却叫我在旁干看着,韶儿你是当真不怕我难受。” 云韶微微一笑:“少不了你的,等着吃就是了。这点活事哪就能将我累到,你和茵茵喜欢,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我们不是心疼你吗,你却是不知道领情。你们等着,我这就请厨娘去。”魏梦槐说完即走,一刻都不敢多留。 出来魏梦槐就猛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如此重复了几次也没能稳住加速的心跳。 当真是千钧一发,差点就露了馅,好在她反应及时。 这法子果然可行,只是太慢了些。饶是打着茵茵正在长身体,吃得多这样的理由,也只让云韶留了三个厨娘帮着打下手。 望着已经隐隐清至见底的血池,魏谦游道:“还是之前的那个问题,若是我们完成了太子的要求,太子依旧不肯放人又该如何?” 魏梦槐狠咬了一口烤鱼,含糊道:“他若是耍无赖,你也不必同他讲道义了。直接擒了他换茵茵,东宫不会有人拦得住你吧?” 魏谦游不满地瞥去一眼:“你是生怕太子对魏王府的猜疑不落实是吧?届时我自能保证妻儿无恙,但如何能救得了所有人?” “走一步看一步吧,到时你先想法子劝韶儿回府,我去问太子要人。想来太子还不会太快有所动作,或许该早些离开那是非之地。”魏谦游又喃喃说着,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已经确信。 念着那日小丫头的不悦,太子几日辗转难眠,又是顶着黑眼圈起床,太子心想着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先被拖垮了。该差人将魏王催促一回,好早些让这事情结束。 然而处理了一些日常琐事后,还未等他差人过来,便传来了魏王求见的消息。 怎么来的不是晋王?太子眉头紧锁,孔将军不是信誓旦旦的说魏王已经殒命落燕岛么? 面对太子质问的目光,魏谦游不屑道:“就他那两下子,如何会是我的对手?如今我已经完成了该做之事,茵茵呢?” “她在本宫这里一切都好,魏王何必着急呢?来人,唤孔将军过来。”太子说罢,示意屋中侍奉之人给魏谦游奉茶,而后漫不经心地等待着。 不多时孔将军就被押解着进来,太子也不去看他一眼,问道:“你可知罪?” 孔将军俯首道:“末将一时鬼迷心窍,企图借此战功绩攀升,便对魏王心生算计,末将愿意领罪。” 魏谦游挑眉将这二人望着,太子这是要将此事尽数推到孔将军头上了,果真立得一手好牌坊。 太子重重拍案:“本宫不光要罚你,还要让魏王亲眼看着你以死谢罪。你是要自裁求得魏王原谅,还是要等魏王亲自动手?” 魏谦游摆手道:“在落燕岛上早杀够了,不然殿下怕也见不到小王,眼下小王却是没什么兴致,手上不欲再染血。” 太子微微颔首,抽出墙上的佩剑丢到孔将军面前。 魏谦游不知可否,孔将军本就是个替罪羊,再加之孔将军的做法也令人不齿,能让他心里生出多少波动? 命人将断了生息孔将军拖出去,太子扶额叹道:“本宫让他尽可能断了落燕岛的根基,不想他却用出这般手段……” 正色起身,太子朝魏谦游作揖道:“魏王受苦了,请魏王放心,令千金在本宫这里一切都好。想来魏王和令千金父女分别许久,该是对彼此都百般想念,本宫这便亲带魏王前去。” 魏谦游蹙眉打量太子一番,事出反常必有因,太子决计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茵茵离开,多半是给他下了套。然而下套又如何,奈何得了他再说。 “魏王何必对本宫如此戒备呢?”太子面露诚恳,见魏谦游不为所动便不再劝说,拍响了魏茵茵的房门。 一阵“蹬蹬”的脚步声传来,魏茵茵打开房门,惊喜道:“就知道这时辰来的定是太子哥哥,我们今日……爹爹?” 见得魏谦游也在,魏茵茵掉头就往屋里跑,心慌之下鞋都跑丢了一只。 魏谦游纳闷地跟了进去,就见一只花瓶丢出来,话声相伴而来:“茵茵不要跟爹爹回去,除非……” 太子神色复杂地蹲低身子,朝魏茵茵招了招手:“茵茵听话,你还能一辈子留在本宫这里不成?” 魏谦游好商量一般,也蹲下来问道:“除非什么?” 魏茵茵怯怯探出头来:“除非爹爹不再逼茵茵绣那花枕头。” 原本还道是太子对茵茵如何了,魏谦游眼中都泛出了杀机。然而听得女儿如此说,心道他这闺女当真聪明得很。当下故作无奈地应承,才将宝贝女儿搂在怀中。 “魏王留步……”太子踟蹰着唤了一声。 魏谦游全身一紧,将魏茵茵放下护在身后,缓缓扭头回去。 却见太子走近,压低嗓音道:“晋王的事情,暂且莫要说与她知晓。”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我自己的女儿我自有分寸。”魏谦游冷冷丢下这一句,便没了停留之意。 直到抱着魏茵茵回到魏王府门前,魏谦游整个人还是懵的,方才是怎么了…… 魏茵茵吃吃笑道:“太子将茵茵抓去,茵茵知道,爹爹知道,太子却是不知道的。” 琢磨着女儿这没来由的一句,魏谦游不禁投去询问的目光。太子将你捉去,太子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魏茵茵老气横秋地替爹爹解惑:“因为太子哥哥是接茵茵去玩的呀,太子哥哥人很好呢,听茵茵不愿回来绣花枕头,还答应茵茵不告知爹爹和娘亲知晓。” 说罢魏茵茵咧嘴一笑,如今太子就是对魏王府心存戒备,想要借她继续要挟,却也不忍不放她了吧?当然,也离不开婉绾两位师姐这些日子制造的压力,不然太子岂会这么简单就放她回来。 听过魏茵茵所说,魏谦游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敢情叫他头疼得不出结论的问题,他这女儿一早就考虑到了。 在太子面前表现出那般让其放下戒心,看似像是为了捉弄太子,实则却是为了保全自己。 若茵茵表现出过多让太子警惕的东西,恐怕太子还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人。 在太子心中,到现在应当还以为他不忍对这么天真的女儿道出实情。魏谦游想到此处仰头连笑几声。太子又如何?还不是被他闺女玩弄于股掌之间? 第四百五十九章 “爹爹,方才范斌过来,说是赵王设宴请您过去。”魏瑾兴冲冲道,每次赵王设宴都是爹爹立了大功要得赏赐,相信这次也不例外。 云韶心中莫名被不好的预感包覆,与魏谦游对视一就收回了目光,不欲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不安。 魏谦游却不必她刻意传达信息便已然知晓,轻轻握了云韶的手安慰:“放心,不过是吃酒罢了,更何况我们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部署。” 早就料到就算过了一劫,太子也不会这样简单罢手。魏谦游一早就做了准备命府里人四散而去,余杭、扬州等地都成了避难所。诺大的魏王府,如今除了一些不会受牵连的佣人以外,就只剩下了魏谦游一家。 魏茵茵急切问道:“那他人呢?可有将他留下?” 姐姐的语气从来不会这样急,眼下又被抓着两肩,魏瑾不免怯怯:“范斌说完话就走了,根本没给我挽留的机会,姐姐……” 魏友善幸灾乐祸道:“毁了本座的落燕岛,如今报应来了吧?你安心去,茵茵自有我照顾。” “你怎的还有心思说风凉话。”魏茵茵不满道,然而这点不满比起语气中充满的担忧并不明显。 “茵茵、瑾儿。” 魏谦游将一对儿女招至身前,告诫道:“爹爹去赴宴,你们在府里要安分些,万不可四处走动。爹爹回来时若是沾了一身酒气,还要靠你们向娘亲求情呢。” 魏瑾显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拍着胸脯道:“此事包在瑾儿身上,爹爹放心去就是,瑾儿不会让爹爹睡书房的。” 魏茵茵这会儿哪提得起指责魏瑾的心思,死命拉住魏谦游的手道:“爹爹要答应茵茵,一定要回来,不然茵茵不会放爹爹走。” 云韶将儿女拉至怀中,尽可能保持平静道:“我会一直给你留着门,今日便是你喝得烂醉我也愿为你破例一次。” “这便够了,我不会回来得太晚。”魏谦游微然笑道,而后迫使自己不再去看妻儿的挽留目光。越是此时,他就越应该让自己保持冷静。 云韶亦不敢目送魏谦游的背影,声音中已然带了哀求之意:“友善,我知道你对谦游有诸多不喜,但此番……” “本座说过,他只能死在本座手中。”魏友善咧嘴说罢,身形便消失在了屋中。 “请魏王满饮此杯。”赵王指向魏谦游面前的酒杯,声音中不带半点感情,目光也不敢与其对视。 魏谦游手指在杯沿上打转,轻嗅着评价道:“坛启则香溢满室,果然是好酒。” 赵王没催促他喝,附和道:“太子赐的酒,自然是一等一的好酒。” “你倒是足够坦白,不怕我不喝么?”魏谦游端起酒杯,作势要泼在地上。 赵王这才第一次直面魏谦游的目光:“本王已经替你了却身后事,待你将此酒饮下,魏王府会由瑾儿掌管,而茵茵也会得封号。” 魏谦游嘴角勾起一抹轻蔑:“他会有这么好心?替我谢谢他,不过茵茵还有她的山庄要打理,瑾儿也非这块料,就不劳他费心了。” “这是本王替你求来的,亦是本王欠你的,今日本王尽数偿还。”赵王说着,倒满了自己面前空着的酒盏。 魏谦游抬了抬眼皮:“你不欠我什么,不必以此偿还。” 赵王只是将酒盏平举上前:“这是你我之间最后一次对饮,莫要扫了本王的面子。” “怎么会是最后一次,你我既一同上路,到了那边的机会多着呢。”魏谦游亦是举杯相迎,而后率先扬头饮尽。 “多谢。”赵王并不为这谢字做解释,相信他定会明白。说完也将杯中酒饮尽,面上终于露出释然之色。 魏谦游自然是明白的,赵王是在感谢他的原谅。但他是否当真原谅了赵王?答案却是不曾,只因他从未怪罪过他。只希望赵王明白了许多事情之后,不要反过来怪罪他才好。 “果真是好酒。”赵王顿下酒杯,静静等待着他二人体内的药效发作。 魏谦游却没有等死时的悲壮,反而有心思闲谈:“皇上卧床许久,赵王可知道其中有何内情?” 黄泉路漫漫,有足够的时间给他们相谈。此时说的话,似乎并不需要有太多的意义。 没去考虑魏谦游因何发问,赵王答道:“是昔年落下的老毛病,圣上年事已高,旧病复发也是情理之中。” 魏谦游微微摇头:“这一切都是太子从中作祟。” 赵王面色一凝:“圣上当年留本王在中土,正是为了让本王替太子打压其他皇子。本王又是外姓,根本没有人能对太子的地位有所威胁,太子怎么会?” 魏谦游把玩着酒盏,玩味道:“别这样紧张,我不过是做出个大胆的假设,但假设未必不会成真。” 听得此言,赵王额角青筋跳动不断,面露沉思状,却很快就将这些抛在了脑后。 纵然假设成了真,对他们两人来说也没什么可烦心的。酒中所含之物赵王再清楚不过,还有不多时,人世间的种种便与他二人再无瓜葛。 两人之间再没有交谈,晨昏交替,两人也只是这般默默看着彼此。 “本王没想到,你竟有这样大的胆子。”赵王终于打破沉默。魏谦游来时天刚微微亮,此时已是星斗满天。 酒中药力迟迟未发作,赵王便觉出了不对。整日都在思索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若说太子动了恻隐之心是决计不可能的,那便只有……到了眼下赵王才堪堪有了些眉目。 魏谦游心中偷笑,和你一起上路小爷还觉着亏了呢。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眼下是准备继续与我畅饮,还是准备擒下我这弑主的中土叛徒?”魏谦游又替彼此斟满一杯,既是好酒自然要饮至酣畅。 赵王叹息道:“事已至此,拿你又有何用,可否为本王解释一番?整个金陵除了你以外,本王想不到第二人有这样的本事,连苏漪桐也是做不到。” “晋王尚在人世。”魏谦游简短地答复。 赵王只沉吟了片刻,便面露了然之色。起先魏谦游做的假设果然成了真,眼下太子给魏谦游的毒酒,怕已经被他亲手送到皇上面前。皇上饮下太子送去的酒毒发,便是给魏谦游的假设最好的证据。 “你怎么还不走?”赵王心情沉重,说话时也是闷声闷气的。 魏谦游嘴角勾起一抹哂笑:“你今日果然是来陪我赴死的,到现在还没想明白该向我道谢。毒杀君主的罪名坐实太子便会立刻失势,而最大的受益者……” 赵王抬手止住:“不必再说,本王终究是外姓,岂可坐拥他人社稷。” 魏谦游起身拍了拍赵王的肩膀:“那位置你不坐正好,韶儿都惦记不知多久了。你自己考虑吧,我回去同韶儿商量了。” 莲池结了冰,云韶从未想过夏日的夜竟是如此冷的。但她不敢回屋取暖,只要一踏进屋门,坐以待毙一词便会清晰地浮现在心中。虽说她现在也是这般行为,但唯有如此自欺欺人,才能让她得到片刻的慰藉。 “梦槐,池中已经没有鱼了。”云韶搓着手开口,纵是这提醒毫无意义她依旧要说,若是再不说句话来宣泄她就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魏梦槐嘴上答复,又甩了鱼竿下去。 她又何偿不是在紧张的等待,可笑的是听闻魏谦游赴宴的消息时,她却只敢躲在莲池边上当鸵鸟。 让她害怕的理由也很简单,见得屋里一家人患难与共的景像,她不甘以朋友的身份出面替他鼓气,却再找不到其他说得出口的身份。 忽听“噗通”一声,是魏梦槐手中的鱼竿落进了莲池之中。 魏梦槐烦躁地踢了脚边的鱼篓下去,颤声道:“韶儿,若是谦游此番当真回不来……” “不会的!谦游答应我的事情,向来都会做到!”云韶的语气听似坚定,细听却不难听出底气有些不足。夜已经这样深,事情早该有了眉目不是吗? 魏梦槐自嘲一笑:“好在得他允诺的不是我,不然才是不知如何是好。” 魏茵茵这会儿也在屋里焦急地打转。 魏友善看得心烦,强行将她按下:“你放心好了,本座亲自出马岂会有差错。只要不是他自己想不开,定会安然无恙。” 云韶缓缓抬头,手指在空中胡乱画着什么,似乎奢望用漫天星斗替某人连结成一条回家的路。 “韶儿,我回来了。”如你所愿般的,踏着这条路而来…… 面对魏梦槐失态之下给他的拥抱,魏谦游心慌地瞥向云韶一眼。却并未看到责备与醋意,有的只是如释重负,见人心安。 “属于我的一刻结束了,这便还给你。”魏梦槐抹干了眼泪,在魏谦游背上推了一把,朝云韶一笑身形便隐没在夜色之中。 魏谦游伸出手,待云韶冰凉的小手落入掌心,缓缓将她深拥入怀。 “韶儿,经历了这许多,是时候兑现我对你的最后一个承诺了。往后天高水远,唯你我二人共览。” 一滴清甜的泪落入口中,云韶微笑着补充道:“而后在我们相识之处,慢慢数尽余生……” 第四百六十章 大结局 静静等待魏谦游清理完小院中的杂草,魏梦槐怏怏道:“今次可不是我要来打扰你的,是受人之托种人之事。赵王……是皇上。皇上让我告诉你,茵茵若是再敢带着友善招摇过市,他就亲自来找你讨说法。” “茵茵是个聪明孩子,不,如今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许多事情不必我再去教诲。” 魏谦游抬头一笑,轻轻道:“对吧?” “抛开这些世间俗事不谈,如今我可算是等到了?”魏梦槐问道,没有笑意、没有逼问,有的只是云淡风轻。 魏谦游避而不答:“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少年人的样子,一点都没变过。” 魏梦槐也不紧逼,笑应道:“除了须发花白,你不也还是从前那般,玄清派的功法还真是神奇。你如今鹤发童颜的样子,倒像个老神仙似的。” “我若是个老神仙,便能挽回许多事情了吧……”魏谦游眉眼低垂,望向一旁朴实不加修饰的草屋。温馨之余,倒多了些孤独的意味。 天数使然,他和韶儿之间总有一人要先背弃承诺的。他们允下彼此漫长的一生时,当真是没有想到,此生真的好短,好短…… 魏梦槐听得此言,忙要道歉,抱歉勾起了他不愿面对的回忆。 魏谦游却表现得很平静:“韶儿走时,定是比我还要不舍。如今我至少还能时时念着她,而她,却是连思念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魏梦槐宽慰道:“也不能这么说,她定也在那边看着你呢。论起来该是你更可怜些,她一低头就能看到你,你却只余念想了。” “你如此说倒也不错。”魏谦游抿唇一笑,感受着自己的身子渐渐轻盈,似乎果真翩然入仙境。 留恋般地最后看了一眼魏谦游安详的睡颜,魏梦槐叹问道:“天灵山,你和云韶在此相守一生,到头来一同长眠于此。来生,你我也在这山上相遇,可好?” “来世……” 魏谦游随着人群缓缓向前,身处全然陌生的环境,魏谦游也不知该如何辨别方向。他身边这些人面上亦是带着茫然,不知是他随波逐流,还是成为了这些人的向导。 魏谦游低头忖着,他如今的心已经毫无波澜,眼下他有足够的时间想清楚这看似无聊的问题。 “唉,又来一个,这差事真是无趣得紧。”一个约莫十五六的小姑娘托着下巴抱怨道。 懒懒地问了来人几个问题,来人一一作答,小姑娘递去一只碗,道:“喝吧,喝完了记得把碗放在这里,你就可以过去了。” 那人茫然地饮下碗中的液体,而后双手一松,手中那只碗掉在地上,应声摔了个粉碎。 小姑娘扶额叹道:“又浪费一只碗,大人煮的汤还真厉害,方才的事情这会儿便不记得了。” 见那人还茫然地看着自己,小姑娘挥手道:“过去吧,过去之后自有人接待你。” 送走那人,小姑娘复又百无聊赖地瘫软下来:“若是多搭几座桥便好了,也不至于想要分工都不能。” 再抬头时,魏谦游发觉自己周围已无一人。不远处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溪,其实说是小溪这溪水却是有些宽了,比起河又窄了,魏谦游便以溪作称。 溪上是一座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的石桥,上面满是被人踩踏过的痕迹。这桥不知已经被多少人走过,好在没有坍塌的迹象。 几乎没有任何考虑,魏谦游朝那桥上走去,似乎他本该从这桥上过一般。 自那日清晨从梦中醒来,面对的不是习以为常的相视而笑,而是预料之外的分别后,魏谦游的心许久不曾有过波动。因此桥的那边如何他并不期待,再怎么奢望终究只是得来“不可能”的答复罢了。 “从哪儿来啊?”耳边传来爱答不理的一声。 魏谦游侧目望去,说话的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这姑娘似乎凭空出现在桥头,面前还摆了一张足以将她整个人遮住的桌案。 小姑娘正努力地从桌子后头探出头来,面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似乎生怕魏谦游因为面相轻视了她。 “想从桥上过,就先老老实实回答问题。从哪儿来!”小姑娘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追问道。 “金陵。”魏谦游简简洁答复道。 小姑娘这才收敛愠色,继续问道:“叫什么?今年多大?” “魏谦游,一百六十七岁。”魏谦游抬了抬眼皮,可别将这丫头吓到才好。 小姑娘却没有任何表情,递去一只同样不知多少人捧过,已经被摸掉了花色的瓷碗。 “喝吧,喝完记得将碗放回来。” 小姑娘的话声一落,碗中立时充盈了艳红色的液体,红得有些刺目。 魏谦游耸鼻嗅了嗅,一股药香扑面而来。这东西他熟悉得很,他还道是已经不存于世了,只是没料到这里也有。记得梦槐说这东西喝下去是全无味道的,不过这并非他眼下在乎的问题。 落燕岛的被他毁去了,这里的又该如何?魏谦游心中发问,转头就将这问题抛在了脑后。世间之事,他如今再不想参与其中。 仰头无声地念了两个字,似是在呼唤某人,而后魏谦游将碗捧到嘴边便要饮下,这对他来说或许正是最好的结果。 小姑娘却发疯似的,突然打掉了他手中的碗,瞪圆了眼睛问道:“你刚说你叫什么?” “魏谦游。”魏谦游漠然答道,瞧着地下不仅一只碗的碎片,摸不透这小姑娘怎会有这般癖好。 “你在此等着,万不可四处走动,也不可喝那桌上的汤,我很快就回来。” 看小姑娘连呼着“大人”跑远,魏谦游不追去也不唤她,就这么依言留在原地。对他如今而言,不论怎般体态、身在何处,都是一样的…… “我不过偷几日的闲,让你帮我顶班罢了,至于催命似的叫我吗?” 抱怨声远远的就钻入魏谦游耳中,细细分辨了这声音一番,魏谦游才微有动容,难能自禁地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韶儿……” “谦游……”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皆能从对方的声音中听到努力抑制的情绪。魏谦游是难以置信,云韶则是长久盼望总算有了眉目的喜悦。 小姑娘拍着胸脯道:“大人说过让我留意此人,我便牢牢记在心中。方才他说什么都要喝汤,我拼了命才将他拦下的。” 听小姑娘在旁搬弄是非,魏谦游登时压不住火气。他无欲无求是因为没了惦念,如今他找回了惦念还来招惹他,可怪不得他心狠手辣了。 孟云韶横跨一步拦在小姑娘身前:“方才梦槐与你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你定要喝汤,可是要去向她兑现承诺?不知自省便罢了,竟还要拿我的琴儿撒气,棋、书、画,给我教训他!” 孟云韶一声令下,便又有三个同琴儿模样一分不差的小姑娘凭空冒出来,待魏谦游身上没一处好地方才肯罢手。 魏谦游呼痛着爬起来,这重逢仪式真是别致,果然是韶儿的手笔。 见得了云韶,魏谦游也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苍天果真有知,让他们泉下相见了。 一脸傻笑地看着云韶替自己擦药,魏谦游没头没脑道:“韶儿,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差事了。但血池之水害人不浅,你怎的用这东西来卖?” 孟云韶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问呢,若非你打翻了我的汤,落入落燕岛化为血池,我也不至于到人间一回替你收场。你若是不好生补偿我,我可是不依的。” 魏谦游轻轻握了云韶的手,温言应承:“我会用余生来补偿你。” 孟云韶眉眼含笑:“余生可长得很呢。” 魏谦游将她攥紧了些:“没有你的余生才长得很,有你作陪,千年、万年,倏忽间便过去了。” 孟云韶目光羞赧低垂:“千年、万年,听起来漫长得很呢。若是你到时厌了我……” 魏谦游捏了捏云韶的脸蛋:“那时我会自觉主动往下十八层,并每日按时差人告知你我受到了应得的报……” “谁让你说这些了。”孟云韶捂了他的嘴,投去责怪的一眼,你的心意我又怎会不信? “若是被你厌了我也不怕,到时你我便喝了汤,再到人世走一遭。娶了我可不亏待你,这点权力我还是有的。”孟云韶说这话时眼中满是憧憬,似乎巴不得他现在就变了心。 两人相视一笑,这样的对视不知持续了多久,似乎亘古不变,甚至漫长到让琴、棋、书、画都失去了看热闹的兴致。 忽听远处传来话声:“你快瞧!谁说没机会的,这次就算用逼的也要让你叫出口。爹爹可是许诺过,友善你唤他一声岳丈,就给茵茵讲从前和娘亲的故事呢。” 孟云韶微笑着缓缓将目光移去:“与其留恋从前,不如心中存着盼望。往后我们的故事多的很呢,而且每一段都很是漫长,足够留给我们慢慢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