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情人》 第一章 夏日。就跟过去所有的六月一样,结婚工坊异常的忙碌一一这个月他们有豪登饭店千金的婚礼,部长儿子的婚礼,大明星与珠宝小开的婚礼,以及电子企业家的金婚仪式。 这些是必须倾全力负责的。 然后还有分散型:预算不多,场子不大,总利润不到一百万,但有赚头勉强一做的那种。 因为女生喜欢当六月新娘,而男生为了讨好女生也都没意见,所以每当这时候,结婚工坊的三位老板们总是很忙很忙。 老板们的名字分别是贺明人,许君泽,沈修仪。 三人各有所长,有人负责设计会场,有的负责设计礼物,流程,有的负责跟双方家族沟通,设计新人会感动,家长能接受的惊喜,另外有两个女员工负责电话接听,传真,留守大本营,免得有人上门时扑空。 开业五年多,从刚开始到处开发新客户到现在,工作表已经满到明年底一一虽然一场完美婚礼代价颇高,但结婚工坊的设计有口皆碑,宾主尽欢,可庄重可活泼,老板们各有擅长的风格,因此即使时间表满满满,还是有公主跟少爷愿意将婚礼压后,而求得一场盛宴。 沈修仪擅长端庄的东方婚礼,许君泽擅长新潮浪漫婚礼,然后贺明人的专长是谈婚礼。 对,谈婚礼。 跟新人谈,跟新人的爸妈谈,跟饭店业者谈,跟婚纱公司谈一一因为贺明人非常之能谈,五年多来,结婚工坊已经不知不觉变成贺明人主商谈,沈修仪与许君泽主设计的模式。 贺明人把一切归诸于自己学法律的功劳。 没人了解台大法律第一名毕业,也考上国家律师执照的人,为什么会跑来开婚礼设计公司,贺明人其实很难解释。 也许因为这世界太苦闷,所以他不希望工作也一样无聊,何况,看两个阿呆把彼此绑在一起比看两个人互相控诉来得有趣多了,于是这个当初名震台大,有几家事务所都想要挖角的人,将律师执照挂在办公室,每天为了别人的下半辈子而忙碌。 刚开始同学跟教授会很感慨,但第四年的例行聚会时,那些执业的律师同学就知道自己错了一一他们付完七八十万车贷的同时,贺明人默默的换了进口跑车,然后第六年的聚会,执业同学还在与高昂的房贷奋战,他已经默默付清了四十坪大的公寓。 捷运站旁走路十分钟,懒得开车时可以利用大众交通运输系统,重点是,足足有四十坪,不含公设的四十坪。 有次续摊后,大伙曾经一起起哄去看过,新公寓坐北朝南,可以享受阳光,又不会有西晒,楼层高,视野极佳,阳台外面就是淡水河。离观光地段还有两站,十分清静。 三房两厅中,两房空空如也。 贺明人说他买了之后才知道有这么大,但其实他一个人用不到三个房间。所以另外两个房间就这样空着,啥也没有。 然后同学们终于知道一件事情,路,真的是人走出来的。 有别于一般服务业在市区中心的差别,结婚工坊隐落在接近郊区的小巷子里。 两层式透天,将看过去,一楼是整面落地玻璃,白纱落地窗帘,奇怪的不是半个篮球场大的草皮,而是沿着围墙旁边种的那排玫瑰花。 有淡淡的香味,那是真的玫瑰花。 天空很蓝,草很绿,靠海的地方,空气中有海潮的味道。 木制信箱上挂了个小小的牌子:结婚工坊。底下附注了三个名字:贺明人,沈修仪,许君泽。 此时,小牌子上第一位的贺明人,正将跑车驶入车道中。 音响里哗哗流出的是蔡依林的歌,“完美是种本能……爱上以后,跟着本能走,不要回头……”他最喜欢这型的了,大眼睛,长头发,腰很瘦,身材很好,一站出来整个人闪亮闪亮。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交往过的没有一种是这型的。 遗憾。 不过没关系,他上星期刚刚跟交往了五年多的女友朱从夏和平分手一一分手后虽然情愿,但老实说的确有那么一点不习惯。 例如,晚上时会觉得无聊,看到有趣的东西无法在第一时间找到人分享,时间上突然空了很多他没想过的部分,只是他很清楚,与其说那是爱,不如说是交往太久导致的错觉。 他跟从夏太习惯彼此了。 青梅竹马长大,在他们快要情窦初开时。从夏的外交官爸爸外派了,过了几年又回台湾。 他刚开始创业,她刚进大学,是个小美女,然后他们叙旧吃饭,然后他们恋爱,然后他们分手。 从夏也是个怪孩子,他说要分手时,她只说“嗯,知道了” 连问为什么都没有。 他之前花了两天想了一大篇的理由完全派不上用场。 抿了一口调酒,从夏的电话刚好响起,一阵“嗯,嗯,我知道,好,我会过去”之后,她说有新闻要跑,得先走了,这杯酒让他请吧一一就这样,五年多的感情在十分钟内解决,迅速得让贺明人有点傻眼。 沈修仪曾经就这件事情好好的损了他一顿,说:“就跟你说男人不要太自以为是,你以为分手从夏妹妹会哭哭啼啼要挽留?错,这年头的女孩子个个庄敬自强,处变不惊,何况她是跑新闻的,啥怪事没看过,男女分手跟路边卖水果的一样平常,不爱就不爱,没什么好问的。” 大概是一直跟从夏恋爱的关系,他根本不知道现在女孩子的爱情观点是什么,他也搞不清楚这是年龄的代沟,还是男女的代沟。 总之,他们分手了。 和平,迅速!漂亮。 现在的他是自由之身,所以要个闪亮大眼的长发女友还有机会,一个转弯,情不自禁的跟着音响中的女声一起唱,“完美是种本能……爱上以后,跟着本能走,不要回头……” 人生无限美好啊,喔耶。 停好车,贺明人踩着轻松的步伐进入结婚工坊,对着柜台的员工微笑,“哈罗,美女们,早安。” 美女们指的是两个人一一刚刚成为正式员工的莫佳旋,以及超级助理王巧欣。 莫佳旋是去年夏天的短约员工,当时纯粹是因为六月忙不过来而临时增添人手,但谁也没想到两个月不到,她就跟许君泽进出火花,而且一发不可收拾,而会从临时雇员变成正式人员,当然也是因为许君泽的私欲。 占有欲大王想要时时刻刻见到女朋友,加上业务上也的确增多,她就这样顺理成章的成为正式人员。 至于王巧欣,则是他们历代以来做得最久的助理,久到有时候连贺明人都觉得有点佩服的地步。 因为老板各有龟毛之处,在前前后后走了二十多个助理的情况下,王巧欣能做满三年,实在是奇迹。 为此,每当年终他们从来不敢亏待她。 刚开始,王巧欣以许君泽为目标,但没想到她意屑两年的金龟婿许君泽居然被半路杀出的莫佳旋给衔走了,怒之,怨之,但很快的调整心情一一结婚工坊啥没有,就是认识政商名流的机会多,随便一个婚礼也有半打伴郎,新郎显赫,伴郎会差到哪去? 于是乎,气愤过后王巧欣又开开心心开始工作,并且开始对她以前排斥的现场工作显得十分热心。 而由于现场工作几乎都由贺明人负责,为了继续执行她的钓金龟计画,王巧欣对贺明人总是笑容可掬,就像现在,贺明人道了早安之后,王巧欣很快的以惊人的速度露出微笑,“早安。” “富贵饭店回电话了吗?” “已经回了。”王巧欣连忙拿起备忘录,“十七号晚上已经空出两个厅了。” “哪两个?” “玫瑰厅与龙风厅。” 玫瑰厅与龙风厅隔了两层楼啊,他怎么跑,既然同时负责两场婚礼,当然是要在对门才方便啊,他站在门口,两边的人都看得到他,这才叫方便,隔着两层楼跑,就算有电梯也是个劳民伤财。 “请他们空出百合厅跟玫瑰厅,或者龙风厅跟祥瑞厅。” “好像没办法耶。”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贺明人往王巧欣肩膀上一拍,“如果真的不行,再告诉我吧。” 然后留下傻眼的王巧欣,贺明人轻轻松松朝厨房前进。 在买下来重新装潢之前,这里原本是住家别墅,由于是住家,所以有些东西并无法摒除,例如:厨房。 刚开始三个人还会想些要怎么利用比较好之类的问题,但后来很快的放弃了一一因为一个有着流理台,瓦斯炉,抽油烟机,厨具柜的地方,怎么看都只能是厨房而己。 在认清事实后,他们唯一做的事情是粉刷以及装潢。 然后这里变成聊天吃早餐的地方。 小厨房以白色为主,除了瓦斯炉,微波炉那类可以热食的地方之外,还有个小小的吧台,窗户外就是后院。不小的空间中,除了草皮之外,现在停了三台车子,围墙边照例有玫瑰花。 然后他们加装了一台咖啡机。 不是那种五百块就可以买得到的,而是会出现在星巴克柜台后面那种大机器,白色的柜子上放着好几个玻璃罐,贴着“巴西”,“曼特宁”,“蓝山”,“肯亚从”一一老板们觉得既然要喝咖啡,就喝好一点的,工作辛苦,不要太虐待自己。 贺明人才推开门,已经先闻到一阵咖啡香。 然后看到许君泽。 一点都不用奇怪,因为许君泽跟莫佳旋此刻同居中,她来了,他当然也就来了,道理跟一加一等于二那样简单。 “我就知道是你。” “当然是我。”许君泽从报纸上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说,“我还以为你今天会先去饭店。” “下午再去就好。” 贺明人倒了些咖啡粉,然后按下机器,等待噗噗声。 无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怎么?又没睡好?” “还好。”拍拍肩膀,缓解一下酸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工作也没比较多,但就是特别累。” 后门一推,沈修仪从外面进来,很快的接了话,“报应。” 贺明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抛弃了那么可爱的从夏妹妹,所以老天爷要你开始睡不好,吃不好。”沈修仪说得煞有其事,“坦白吧,跟她分手后是不是开始很自由,但却不自在啊?没人关心,没人理会,是不是常常会梦到分手那一天啊?” 耶?还真有八分准。 自由却不自在是真的,也梦到过两次分手的那时候。 沈修仪研究似的看着他的脸,“看你这样子,我八成说中了。” “说中又怎么样?习惯问题你懂不懂?” “不懂。” “就像突然换新车一样,新车当然很好,但是你需要几天去适应,搬新房子也是啊,喜欢新公寓,但也需要几天适应,我跟从夏交往那么久,突然分开当然会有点不习惯,这有什么好奇怪。” “真是无情的人啊,从夏妹妹多年青春居然只是习惯问题。” “沈,修,仪一一” “好,我不说了。”从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沈修仪一笑,“俺要上楼去。” 然后很快的,听到他跟王巧欣要宾客名单的声音。 贺明人在吧台坐下,拿过装着奶精球的小竹篮跟糖罐。适当的调味,搅拌,端起,然后噗的一声呛了起来。 许君泽终于二度将视线从报纸移开,“怎么?太甜?” “你怎么知道?”甜死人,奇怪,他刚刚才舀一汤匙啊,怎么会甜成这样? 第二章 将咖啡倒在流理台水槽,预备第二杯。 “你刚刚加了六次糖。” 六,六次?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你开始喜欢甜一点的口味。” 贺明人看了许君泽一眼,那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突然间,许君泽咦了一声,“你这两天跟朱从夏有联络吗?” “没,怎么了?” 许君泽将报纸往他前面一放,指着中央的一则新闻,“你自己看。” 许久不露面的天后歌手终于出现。娱乐记者抢问前阵子天后跟已婚制作人外遇的新闻,天后怀孕是真的吗?制作人据说已经准备离婚,妻子已经提起妨碍家庭告诉,请问有意和解吗? 保镖赶人,记者追人!一阵追逐,有人跌倒,有人受伤。 “解析日报的娱乐记者朱从夏在推挤中跌入饭店前的喷水池,所幸送医急救后无大碍,是本次新闻中意外的插曲。” “好点了吗?” 点头。 “伤口还疼不疼?” 摇头。 “痒?热?都没有?”年轻的住院医生在病例上刷刷的写着!“头昏?呕吐?也都没有?很好很好。” 护士推过药车,住院医生开始帮她换药。 “有点痛,忍耐一下。” 朱从夏乖乖的坐在床上,让医生替她换过额头的药布。 真的是……一点记忆也没有啊。 她只记得天后出来后,大伙一阵冲锋陷阵往前去,就在她努力将录音机往前递去好收音的时候,有人推了她,然后一个重心不稳,就掉入喷水池,醒来已经在医院里,伤口已经处理干净,衣服也换过了。 双人病房中,靠窗户的这边除了她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床头有慰问卡,还有一堆花篮水果。 醒来到现在,她只见过三个人:一个住院医生,两个值班护士。 “怎么都没见到你的家人?” “他们都在法国。” “移民?” 从夏不想跟陌生人解释父亲的驻外工作,于是点点头一一其实也难怪医生会奇怪,明明就已经摔破头了,但却没人出现,慰问品虽然颇多,但却没人可以帮她洗澡。 “如果情况一直保持下去,后天就可出院。” 耶。 “不过如果家人都不在的话,最好请个看护。” 啥? 从夏瞪大眼睛,打满问号,医生笑咪咪的点了头,表示自己不是在开玩笑。 不是吧,不过就是缝了几针,可以的话,甚至想明天就回去上班,躺在床上太无聊了,她觉得自己快要长出蜘蛛网,何况,他们报社死没良心的,因公受伤扣半薪,多休息只是多扣钱。 “你的腰受伤了,起床,躺下都需要有人在旁边,而且不只是日常生活的睡眠,去做复健时也需要帮忙,如果家人不在,这个钱就不能省。” 打击。 看护一天要两千二,她薪水才三万五,哪请得起啊? 可是,她知道医生没有夸大她的需要一一今天早上护士把她从床上扶起的时候,她就一直哇哇大叫,不只痛,腰根本不是自己的。 在护士的加油跟她的哀叫中,好不容易坐起来,但却因为太难过而没办法站立,护士看她可怜,好心帮她揉了一会,感觉才逐渐恢复,从夏知道自己需要帮忙,可是看护一天要两千二啊…… 三级贫户一天要拿两千二出来…… 大概看她快飙泪了,医生安慰了她一下,“不过不用担心,这是暂时的,只要定期复健,好好休养,一两个月就会复元。” “一两个月才会复元啊?” 医生忍不住笑出来,“护腰,护背确实穿好,该注意的注意一下,还是可以上班工作。” 医生走后,在护士的帮忙下,从夏又在哼哼唧唧中躺回床上。 头上伤口痛,腰部损伤痛!然后想到即将离她而去的存款也是个痛,她好不容易才存了十五万啊,这下要进入看护阿姨的口袋里了,呜呜呜,相对于隔壁病床的热闹,她这边还真给他凄凉。 从夏千辛万苦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想睡一下,不意却有人拉开了她的帘子。 “谁啊!这时间……” 睁开眼睛,忍不住惊讶,“贺明人?你怎么会来?” “你大名上报啦。” “骗人。” “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从夏的爸妈似乎不是很中意他,所以他们刚开始恋爱时采取秘密恋爱,然后不知不觉从夏的态度从偷偷摸摸变成全面封锁一一她的爸妈不知道,同学不知道,毕业后同事也不知道。 在那些人的眼里,贺明人是跟朱从夏自小一起长大的邻家哥哥,情同手足,非常谈得来!而除了非常谈得来这点之外,别无其它。 因此,从夏受伤的事情,报社同事绝对不可能通知他。 “忘了是什么报,有提到解析日报记者朱从夏掉入喷水池的事情,因为打电话去报社问太奇怪了,所以我就一家一家医院打电话问。” 原来如此。 “我还以为你这么神奇,知道我住哪。”从夏笑了笑,拉了拉被角,“自己找椅子坐吧,我腰痛得要命,没办法招呼你。” “不用你讲我也会自己招呼自己。” 自己招呼自己,这是他贺明人的强项。别说现在病着,就算她身体好的时候也没怎么招呼过他。 看到床铺上侧躺的从夏,贺明人觉得自己是多心了一一虽然额头旁边贴了一块大纱布,头发有点蓬乱,但精神大致上还不错。 大手抚上她的头,语气不自觉的温和起来,“感觉怎么样?” “痛啊,还能怎么样,我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受伤的!推挤,昏迷,醒来就在医院里了。”从夏捏着被角,语气有点萎糜,“你知道吗,医生跟我说要请看护,大概要一两个月。” 请看护?“怎么会这么严重?” “我现在没办法自己下床,也没办法自己上床,复健也要人帮忙,这里,”从夏拍拍自己的后腰,“这边现在不是我的,随便动一下就像有人在狂殴,痛到我想骂脏话。” 看样子是挺严重的,看护……万一看护太粗鲁怎么办? 朱从夏生病就特别爱撒娇,这习惯从小到大没变过,唔,才一两个月的接送照护应该还好吧,分手归分手,但对这小丫头就是有点不放心。 “就是上下床,接送复健吗?” “嗯。” 拨拨她的额发。贺明人说:“那先来我家住吧,我那边还有空房间。” 说完,忍不住想,这世界上哪里找他这么有情有义的前男友? 男人是本能的动物,对义工这种事情通常没兴趣,但他贺明人可以做到爱情不在仁义在一一就算不是青梅竹马,看在是前女友的份上,他也愿意付出相当的时间与关心。 即使清楚话说出口之后代表未来一两个月的不太自由,可也没办法,他对从夏的感情很难解释,不爱了是一回事,但放着她,他也不会好过。 前女友受伤还愿意鞠躬尽瘁,有够表率。 与他预期的感激眼神不同的,从夏拉高了声音,“我住你家?” “干么这么惊讶?”都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衣橱里还有好几件她的衣服原本过几天要拿去还给她的。 “为什么不能惊讶?我还没结婚耶,怎么可以住进陌生男人家里。” “你说什么?陌生男人?”他是她第一个男人耶,什么叫陌生男人啊? “唉呦,我不是那个意思啦。”从夏好像有点伤脑筋要怎么解释,“就算是青梅竹马,但男女有别啊,又不是说我们一起长大住在一起就没关系,男生跟女生,很不方便也很不自在,我不要啦。” 贺明人觉得好笑,忍不住亏她,“每次洗完澡包着一条浴巾就跑出来,也没见你不方便不自在过啊?”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洗完澡包着一条浴巾就出来?”从夏涨红脸!结巴中有点愤怒,“你偷窥?” “谁偷窥啊……” 摸也摸过,抱也抱过,什么叫偷窥……等一下,她刚刚说什么?她问他怎么会知道她洗完澡包着一条浴巾就出来? 他为什么会不知道? 他们在一起多久啦? 虽然他爸妈不知道,她爸妈也不知道,但恋爱是事实啊,他们交往五年多,他搬过三个地方,她有那三个地方的钥匙,不同居,但是也跟同居差不了多少,两支牙刷,成对的拖鞋,衣橱里有她春夏秋冬的衣物,冰箱里有她喜欢的饮料,她喜欢的的东西散在房子的四处。 不只她洗完澡包着浴巾就跑出来,他还清楚她洗澡从左手指尖开始,睡前要在床上翻个几次,不捏着棉被角就睡不着。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分手勾消的是感情,又不是记忆。 他爱不爱她是一回事,但记不记得她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是你偷窥,难道是我跟你讲的?” 慢着,小妮子的表情真的在生气……她……她…… “喂。”贺明人靠近她的眼睛,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后也敛起笑容,“你真的不知道我是怎么晓得的?” 圆圆的眼中只有一个字:怒。 “那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从夏用力的打了他一下一一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在生气,“贺明人,你不跟我讲清楚,我跟你没完。” “你是说,她记得你,但却不记得你们恋爱过的这件事情?” 点头。 “所以当你说要接她来住几天,她把你当色狼看?” 点头。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沈修仪拉高声音,语气中有着难以掩饰的看热闹成分,“要嘛应该是连你都不记得,怎么会记得你,却不记得过去?这太奇怪了吧,你没去问医生吗?” “我有问。”贺明人显得万分无奈,“不过因为我不是家属,所以基于保密原则,医生什么也不能跟我说。” 那医生是怎么问他的? 您是夏小姐的亲属?不是。 夏小姐的保险专员?也不是。 那么抱歉,基于病人隐私原则,我们不方便透露。 “我真的怎么想都奇怪,记得我,却不记得我们,怎么想都很像恶作剧,但看她的样子又是真的在生气,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追问的声音大到隔壁床的老阿伯跑来问是不是夫妻吵架。” 相对于沈修仪的幸灾乐祸,许君泽显得比较实际一点,“后来你怎么回她浴巾的那个问题?” “我说有次她喝醉了,自己讲出来的。” 许君泽扬起眉,“这样她也信?” “她知道自己酒品不好,一喝醉什么都讲,连提款卡密码都会全部背出来,所以她就信了,然后交代我帮她问问有没有看护。”贺明人喝了一口酒,很坦白的说,“虽然今年才刚刚过了一半,但我已经确定昨天是我今年最惊奇的一天。” 很难言喻的惊讶。 害他昨天离开医院时整个人显得歪歪斜斜,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肩膀上似的,走都走不好。 下午去富贵饭店跟经理谈事情的时候,也显得心不在焉。 晚上回到家,看到玄关的小兔子拖鞋,脑袋中开始放起幻灯片。 他看过婴儿时期的朱从夏,刚刚会爬的朱从夏。开始会走的朱从夏,跟她一起洗过澡,帮她擦过口水鼻涕,一起睡午觉,整天腻在一起的直到从夏十四岁时,朱爸爸再次外派。 第三章 四年后,她自己一个人回台湾了。 就住在原本的房子。 当时,他刚退伍,还住家里,于是两人才有了交集,开始她的初恋,以及他最久一次的恋爱。 五年多的时间一一她从大学生变成社会人,换了一次工作,他搬了三个地方,两人一起去过几个国家,每个月至少会有一次三天两夜的台湾旅行,拍了上千张照片以及一堆dv,他的衣橱里还有好几件她的性感内衣,然后因为一个意外,她把他们的事情全忘光了。 贺明人郁闷到不行。 而大抵来说,男人发泄郁闷的方法跟女人差不多。就是找朋友吐苦水。 所以在结婚工坊周一的例行休假晚上,许君泽没有跟小女朋友莫佳旋在一起,沈修仪也没有跟小妻子楼宇晶在一起,两人齐齐出现在酒吧,合力安抚惊愕过度的贺鞠人。 沙发,音乐,调酒,昏黄的灯光,穿着清凉的美女侍者,以及,对于自己被忘记这件事情有点忿忿不平的前男友。 就在贺明人将第二杯冰威士忌倒入肚子的时候,许君泽似乎有点看不下去的开口了,“你现在是被抛弃吗?” “当然不是,分手是我提的。” 许君泽一脸受不了,“什么时候了还在好面子?” “这不是好面子,我讲的是事实。” 许君泽与沈修仪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透露出相当程度的黑线。 好呗好呗,事实就事实,这位大哥这两天的惊奇太多,身为朋友兼合伙人,他们不想落井下石。 许君泽拍拍他,“既然是分手的男女朋友,那么记不记得根本不重要,她又不是在交往中把你忘记的,记得是当朋友,不记得也是朋友,你之前不是还担心分手尴尬吗?现在刚好,完全不用去想尴尬不尴尬的问题。” 沈修仪补上,“就当你们达到一笔勾消的最高境界。” “你们一一”贺明人用一种忍耐的语气说,“真的是我朋友吗?” “当一一然一一”异口同声。 “那你们知不知道我现在真的很郁闷?” “知一一道一一” “那就跟我一起愤怒一下啊。” “问题是我不知道有什么好愤怒的咩?”沈修仪装出小绵羊模样,“你追她,她跟你在一起,你不想跟她在一起,人家分手也干脆,俺怎么看也不懂你在愤怒什么,你不爱她,刚好人家现在也不爱你,那不是刚刚好吗?” 他知道,都知道,但就是有一种隐隐的不甘心。 很难说清楚,如果硬要拿什么来比喻的话,应该就是一种……呃……被抛弃的感觉吧。 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啦。 他可以不爱她,但却不甘愿她忘了他。 但现在说这些都是多余,因为从夏选择性失忆是事实,他再怎么鬼吼鬼叫,也只能接受自己被从夏从记忆中抹去这件事。 唉,唉唉,唉唉唉…… 从夏在医院躺了四天之后,终于获得医生恩准出院。 随她一起步出医院大门的除了一堆外敷药物,护背,护腰,回诊单,复健科预约单之外,还有贺明人。 “现在不是工作室最忙的时候吗?怎么有时间来接我出院?” “你一个人在台湾,又没亲戚在,我们从小就认识,跟兄弟姊妹差不多,当然得多照顾你一点。”贺明人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天知道他为了这段话可又练习了一整晚。 果然,从夏很接受这样的说法,拍了他一下,“你人不错嘛。” 苦笑,“我人一直很好。” “我知道。”从夏嘴角微微弯起,“下次有机会我会帮你宣传一下贺明人先生多温柔多体贴,行了吧。” 虽然只是帮忙办办出院手续,但她还是满开心的,她一生病,感觉就特别脆弱,对于别人的关怀,只有高兴的份。 而且他对事情真的想得比较仔细一一两个晚上的交谈,他已经顺利说服她先搬去他家的事情。 其实之前是她想得太严重了,他讲得很有道理。 “暂时住一起不代表什么,是分房睡又不是一张床,别人要说闲话,就算我们没有什么也可以说,如果你现在有男朋友或者我现在有女朋友,我就不会这么提议,但刚好我们都是单身!所以并不会有人因为这样不舒服。” “何况,看护一天的薪水是两千二。” “我们作息时间不同,而且房间都有浴室,根本不会不方便,你是要为了别人的嘴巴着想,还是为了自己的荷包着想?而且你别忘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跟兄弟姊妹没什么两样,你撞破头我没好好照顾你!怎么样也说不过去。” 不愧是律师,三言两语她就被说服了。 所以出院后,两人先去她家收拾一些衣服跟工作要的东西,接着车子就往贺明人的公寓前进。 一路都是车水马龙。 从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怎么?” “我觉得跟这个世界好像隔了半个世纪。” “有没有这么严重啊?” “唉,你不懂啦,我每天躺在床上,觉得自己都快要躺老了。”看着窗外夏日艳阳,有种如获新生的喜悦,“我们去海边兜兜好不好?” “海边?”这家伙啥时喜欢海边啦?她不是最怕脱皮吗? 之前他们在希腊海边,小妮子两个小时就上岸涂一次防晒油。但即使勤劳至此,还是晒出一身红,接下来两天就听她在哀哀叫,那次以后,她就视夏曰烈阳为大敌,没做好准备不能乱晒,做了完全准备也不能晒太久。 现在她跟他说想去海边兜兜? 不怕又脱皮? 大概是他没有马上回答的关系,她突然进出一句,“啊,你要上班的喔。” 不是上班的问题,他可是老板。 但是,哎,算了。 不要让她下车就好了一一他的车子有贴w隔热纸,不下车就不用担心晒伤问题。 拗不过她。车子转了方向,朝淡金公路前进。 只见从夏伸出手,按了音响,在传出节奏感十足的音乐后,笑了出来,“你真的很爱蔡依林耶。” “废话。”贺明人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她眼睛那么大,胸部那么大,声音好听,嘴唇性感,是男人都会爱她。” 然后只见她的食指连按了四下。 “干么一直按?” “因为接下来是蔡依林第一张专辑,蔡依林第二张专辑!蔡依林第四张专辑,跟蔡依林第六张专辑。” 居然可以准确无误的说出排列序?! 吼啊,为什么会记得这种鸡毛蒜皮,却忘了她爱过他呢? 有够闷,但又知道这样的提醒没有意义,于是只好把脾气发在她跳片上面,“蔡依林有什么不好?” “我不想听蔡依林嘛。” “不要按了,我的音响只有放她的唱片。” “哈哈哈,嘿嘿。” “干么笑得这么诡异?” “我上次放了一片梁静茹,在最后面。” 然后不到三秒!他就听到了一一“我们都需要勇气,去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 啊啊啊啊啊,他最不喜欢放梁静茹了,因为不管她唱什么歌,从夏都会感动得眼光闪闪,接着跟他说,她觉得那样的感情才是真的,好动人,接着有很大的机率会开始细数她的爱情观念。 然后会讲很久,虽然他总不明白一个才恋爱一次的人为什么这么多道理可讲,不过因为从夏是典型的娃娃音,而且完全是个男女不分,所以即使只是默默的听,也很有喜感。 果不其然,就在哼完两首梁静茹后,朱从夏的爱情讲座开始了,从史密斯任务切入,然后转到六人行,接着是金发尤物,穿越时空爱上你,最后居然连犯罪现场都出现了。 好像回到以前。 虽然离他们上次这样兜风还不到半个月,但当时并没有想到后来会分手,也没想过她会因为掉入喷水池撞击头部之后,很芭乐的丢掉关于他们之间的爱情记忆,所以现在,感觉复杂。 “从夏。” “嗯?” “没事。” “发什么神经啦。”从夏笑,“有话就说啊。” 怎么说啊…… 分手不到十天,但现在,他却又有种很难松开手的感觉……奇怪,是被她下了蛊吗?不然怎么…… 啊,头痛。 然后,两人展开同居生涯。 说同居其实有点怪,但不说同居,也找不出更正确的名词,因此贺明人在内心对这两个字先行拍板确立。 为了迎接这位失忆前女友,他还特别把家里打扫了一遍。 不是担心她嫌脏,而是怕她看到属于她的东西,那会很难解释一一不,根本无法解释。 一轮收下来,居然有两个大垃圾袋,不能丢,也没地方摆,于是他只好自欺欺人的全部塞在他的床底下以策安全。 每天睡下时,只要想到床铺下有两包从夏的东西就会有种怪异感,老天爷真的觉得他们应该在一起吗?不然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又一个的巧合? 贺明人抓抓头,专心,专心。 现在可不是去想那两包垃圾袋的时候。 电脑上有着平面图,一堆圈圈依照一定的距离遍布在上面一一那是他们的婚宴缩图。 明天3c龙头要嫁女儿,席开六十八桌,但今天在他离开饭店之前,气球拱门还没弄好。香槟玫瑰还在高速公路上,然后发现特别订制的红地毯少一大截,饭店经理才告诉他们说,他们三月时有重新装潢过,把原本走廊的空间纳进来了一些,所以实际大小跟他们报出去的不一样。 喔耶,真是太好了,特别订制的地毯少四公尺。 当场火大得想敲扁饭店经理的贺明人紧急将搭建舞台的大叔叫回来,将舞台往前挪,宁愿空后面,也不能让新娘起步的地方光秃一片。 回赠宾客的音乐盒都已经装好放在礼桌后面,婚纱照要挂,还要请保全来帮忙看守钞票…… “贺明人……” 会这样连名带姓叫他的人很多,不过此刻是晚上,地点在他家,所以嫌疑犯只有一个人。 将椅子转了个方向,从夏的脸从门后探出来,“我要睡觉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来扶我躺下。 贺明人看了一下时钟,“不错嘛,今天居然十二点不到就要睡了。”语气颇有嘉奖的意味。 从夏十点到报社,所以以前不摸到两三点不肯上床,没想到这几天却一天比一天早睡,睡得一天比一天多。 就医生的说法是好现象。 她现在仍然是病人,病人就应该多休息。不该太劳累。 进入从夏暂住的地方,贺明人扶着小女生慢慢往后倒。“以后天天这么早睡就好了。” “怎么可能天天这么早睡,要不是我今天特别累,才舍不得这么早上床。” “你不是暂时先调去生活组,那死没良心的组长还要你跑外面?” “不是啦。昨天晚上我忘了吃药。”从夏一笑,“结果一整夜都一直觉得好痛好痛,睡不熟,今天不知道打了几百个哈欠。” 替她拉好被子,习惯性摸摸她的头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其实有点亲密,“那今天晚上的吃了吗?” “半个小时前已经吞了。” 看着整个人窝在被子团中的她,感觉好像回到以前……太诡异了,为什么这几天他会一直有种瞬间变老的错觉? 第四章 前天回家看到从夏在厨房煮东西的时候。他会觉得上次在同样地点看到同样身影是n多年前,但其实离真正的时间不到一个月,这几晚扶着她躺下,起床,也是有种别去经年的怪异感一一他这辈子哄她睡,叫她起床的日子加起来绝对超过一千次,是各一千次的多,但想来想去,感觉没有这几天来得强烈。 就像现在,看她拉着棉被角看着他,有种想要吻吻她的想望,蠢蠢欲动。唉,男人真的是野兽吗? 为什么他这几日颇有冲动? “贺明人一一” 回过神。 对上从夏圆圆的眼睛。 “你是想吃了我吗?这样看人。” 被看出来了吗? “我看你是太久没交女朋友,快去认识一个吧。” 呃…… “你害什么羞啊,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从夏咯咯一笑,很显然,他的难言之隐被她解释成默认,“我觉得你的眼光太高了啦,所以才会到现在孤家寡人,这样不好,三十岁了。还是早点结婚吧。” 催他快结婚? 这个醋王之王以前看到他偷瞄年轻美眉时都还会在旁边戳他以示抗议,就算他旁边有朋友在,小女子也不会掩饰她的醋意,这样的人催他结婚? 贺明人在男人的聚会中,曾经不只一次因为有个爱吃醋的女友被亏,所以他以前常常会希望她大方一点,好让他轻松一点。 嗯,她大方,他会轻松。 不过老实说,当她躺在他为她特别准备的海洋风格房间中,却大方的要他去认识别的女生时,他的肩膀突然有种诡异的重量。 但面对她那样的脸,他也很难生气。 “你现在是在演我妈吗?”语气完全是个无奈。 “怎么这样讲,人家是关心你耶。” “鸡婆。” “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讲啦,熬夜老得快,你也早点睡吧。”从夏从被子中伸出手,摸摸他的头,“晚安晚安。” 因为“男女有别”,以及“就算是兄弟姊妹,也不该在对方没准备的情况下进入对方的房间”,所以起床模式是:闹钟吵醒从夏,从夏打电话给贺明人,然后贺明人再去房间帮她起床; 其实贺明人常有种多此一举的感觉一一他比谁都知道她睡相差。有啥好藏的? 只是,医生说,要配合她现况的认知。 也就是说,即使小女生说天空是红的,他也不要急忙否认。 早上八点半,刚刚刮完胡子,刚刚去楼下拿了报纸。一边看国内外大小事,一边等候从夏的电话。 美丽的夏日阳光,刚好的冷气,悠扬的伟瓦第中,突然响起一阵声音。 “我们都需要勇气,去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 吓,他手机答铃什么时候变成梁静茹? 看了一眼。上面闪着四个字:从夏公主。 拿着手机,贺明人觉得自己的手有点抖。那家伙…… 推开门,正想叫她不要玩他手机,却见刚醒来的小女子躺在浅蓝色的被窝中对他笑,纤纤小手抓住棉被角,眼睛眯眯,好像刚睡醒的小猫……啊,好可爱。 贺明人很弱的发现自己骂不下去。 “早安。” “早。” 贺明人坐在床畔,先将从夏翻了个身,大手在她腰背拍拍捏捏,揉揉推推,好一会后,再翻回来,一手揽住她的肩膀,一手扶着她的后腰,慢慢的,慢慢的,把她从床上拉起。 “痛,痛痛痛痛……” 才拉起三十度角,得先停一下。 “好一点了吗?” “嗯。” 再拉。 “痛痛,等一下,好痛好痛……” 六十度角,再休息一下。 这时候距离他进房间。至少已经过了十分钟,虽然冷气刚刚好,但由于一个出力,一个忍痛,两人都已经开始冒汗。 “我动了喔。” “嗯……啊啊啊,痛……呜鸣……呼……” 终于在床铺上坐起来。 从夏靠在他的肩膀上呼气,他会趁这时候再用复健师教的方法拍拍她的背跟后腰,让她舒服一点。 “谢,谢谢。”声音像刚刚跑完马拉松。 摸摸她的头,贺明人离开房间。 十五分钟后,朱从夏一身体育记者的装扮出现了。 为了配合身体状况,所以目前只能穿运动衣,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有本事把自己打扮得亮丽出色。 贺明人觉得从夏很神奇,明明是运动衣,但她就有办法搭配得元气饱满,性感可爱。 头发扎成马尾,小小的耳垂上挂着单钻耳环,因为要穿护腰,所以选择深色运动服,立领的上衣,感觉上比较有精神,银饰项链衬托利落风格,贴合的运动裤,可以看出线条修长的腿,因为是深色衣服,所以她会搭配一些颜色可爱的鞋子,好衬托属于女性的柔美。 她对他一笑,“走吧。” “不吃完再出门?” “你要下厨吗?” “开什么玩笑。”他干笑几声,“当然是你。” 他是男人,她是女人,当然是由她煮早餐啊,贺明人很沙文主义的想着。 何况,他有点怀念她的手艺一一她虽然自诩为现代女性代表,但对于下厨跟家务,倒是从来没有排斥过,而且凭良心说,她的手艺很好,中菜西菜都很有自己的方法。 培根煎得漂亮金黄,蔬菜烫得翠绿,面包刚好,荷包蛋软嫩,色拉爽口,咖啡刚刚好是他喜欢的浓度。 总之,他想吃啦。 “反正冰箱刚好有材料。”他昨天特别去超市买的,“吃完我再送你去上班。” “我才不要。” 听到她的语气有点嫌恶,贺明人微觉意外!“怎么突然这么抗拒啊?你不是很喜欢煮东西吗?” “怎么可能?”从夏皱起眉,“油烟啊,善后啊,麻烦得要命,要吃东西外面买就好啦,外卖多方便,干么这么浪费时间?” 耶? 小妮子以前颇享受在厨房中的时光啊。 她穿着蓝色围裙在流理台切切煮煮,他在一旁替她洗洗菜,拿锅子调味料,很多个假日时光都是这样度过的。 “但是你会啊。”总不能连这都否认吧。 “会不会是一回事,喜不喜欢又是另外一回事。”从夏振振有词的说,“除了真正喜欢煮东西的人,大部分的女生下厨都是为了讨男人开心,不然谁会花一个小时切切者一煮,再花半小时洗洗刷刷,我宁愿花一个半小时排队买便当,也不愿意花同样的时间去厨房。 “当然啦,如果我真的很爱那个男人的话就另当别论,为了投其所好,让他觉得有我就像捡到宝,不要说家常小菜,就算他要吃法国料理,俺也变得出来,但前提是我爱他。 “所以啊,当他问累不累的时候,我会跟他说才不累呢,我喜欢做菜,这样他就会觉得我很温柔,喜欢跟我在一起,喜欢待在家,男人喜欢愿意做家事的女人没错吧,就跟女人喜欢体贴的男人一样。 “男人不会娶不贤慧的女人,因为恋爱是暂时的,但婚姻是一辈子,所以我会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合适婚姻生活的那一面,因为我如果恋爱,就是很认真的想未来,绝对不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 “而且并不说谎,而是为他做这件事情的时候,真的不会累,这牵扯到某种程度的相对论,跟阿伯面对面喝咖啡,度日如年,跟郭品超面对面喝咖啡,光阴似箭,当你爱这个人的时候,为他做什么都是开开心心。” 从夏往他肩膀上一拍,“我知道我会做菜,也知道自己厨艺一流,但只有本公主的男朋友有资格让我开心下厨,懂了吗?” 玻璃窗外,阳光明媚,玻璃窗内,冷气刚好,音乐刚好。 星巴克中,从夏喝着焦糖咖啡,吃着杂粮面包,一口接一口,嘴角小小的笑容看起来心情颇好。 “不吃点色拉吗?”贺明人问她。 “不用。” “水果?” “不用。” “果酱?” 从夏笑了出来,“真的不用啦,早餐而已,填填肚子就好了,而且杂粮面包就是要这样吃才有味道。” 第n次拒绝他的好意。 贺明人狠狠的把叉子戳进色拉以掩饰自己的失落。 以前他对她怎么好,她都照单全收,而且开心万分,现在就不同了,她自己上班,自己下班,不用他接送,高兴几点睡就几点睡,高兴几点起床就几点起床,跟网友聊天,跟同事讲电话,这些他完全管不着。 其实他曾考虑过对她实话实说,不过庆幸的是,在他这么冲动之前,沈修仪给了他一个电话,说是有名的精神创伤医生,算是该名词相关的创始先驱之一,有数不清的专业头衔,在特定领域极受推崇,楼宇晶介绍的。 所以啦,贺明人花了五千块跟那位医生谈了一个多小时,知道精神创伤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最好的方法是顺其自然。 据说这种撞到头而选择性失忆的案例不算少见一一有的是忘记某一段日子,有的是只忘记某个人,或者只忘记某件事情,甚至记忆跟事实刚好相反的例子也有出现过。 就复原力来说,有些会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失落的那段,但是大部分的人都会在过一段时间后自行拼凑人生…… 那怎么办咧? 医生很宗教的回答了他四个字:顺其自然。 总而言之,绝对不要试图去告诉他,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我们曾经……这些有暗示性的话。 因为那只会对她造成认知混乱。没有好处。 所以,他忍忍忍忍忍。 “今天下午我没事,去接你下班?”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果然……又是一个叉子狠狠戳入色拉盘。 突然,一只手很用力的拍了他的肩膀,看到从夏一副见到熟人的样子,贺明人瞬间有种不吉祥的感觉。 果不其然,他很快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呦,这世界真是小啊。” 完全是他最坏的预感:看好戏大王沈修仪。 来人擅自在他旁边坐下,“从夏美眉,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从夏一笑,“你怎么会来?这边跟你家又不顺路。” 贺明人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绕过来的。 自从他听说从夏失去某部分记忆后,就一直想跟从夏吃饭,好见识一下所谓的部分失忆是什么样子一一开玩笑。他心情已经不好了,还要让人参观那个什么都记得,就是不记得他们曾经是恋人的从夏? 绝不。 但就眼前的状况,他只能说,沈修仪的行动力比他想的还要恐怖。 从夏是星巴克狂。他家附近又只有这么一间,她上班时间十分固定,只要抓好时间,来个巧合并不困难。 真是百密一疏。 只见沈修仪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喔,因为等一下我要婚纱公司验收手工礼服,从这边比较近。” 从夏完全不疑有他,“你们现在应该很忙吧?” “当然。女生都喜欢在六月结婚。” “因为觉得‘六月新娘’很可爱啊。” “没错。”沈修仪沉痛的点头,“就是这个名词害惨了饭店,婚纱,跟婚礼设计公司,六月忙到爆,一到农历七月又无聊得快发霉,所以我们去年开始,干脆在农历七月放大假去,一个人可以休二十天,多爽快。” “休那么久没事做吧,不会很无聊吗?” 第五章 这句话一说完,只见沈修仪噗的一声,呛了起来,张大嘴巴,一脸想笑又同情的看着贺明人。 “我说错了什么吗?” 贺明人闷闷的回答,“没有。” 去年那二十天,他们两人都待在希腊啊,同进同出,你侬我侬。 米克诺斯的石板道,蓝白相间的房子,古城小径,克里特岛上的希腊神话壁画,哈尼亚的市集,站在卫城远看雅典,拉西高原美丽的山景,爱琴海边橘红色的落日……计划了半年,花了三个星期走完她梦寐以求的希腊,原本说是预约蜜月,但后来他忙得没时间,一度差点要结婚的他们又这样搁了下来。 上千张人物风景混合照片,花了快五十万,这几年夏天最好的回忆,居然…… 呕血…… 刚开始,他只是惊讶与不习惯!但现在,好像有种更奇特的感觉浮上…… 想到自己变成从夏的邻家哥哥,不知道怎么,突然有种……难过的感觉……重重的,刺刺的,在胸口逐渐蔓延开来。 报社是一个永远安静不下来的工作场合。 电话,交谈,打印,打字,组长在催稿!主编在骂人,中间还参杂着中华邮政,黑猫快递,dh的工作人员,一天有十几个急件跟快递要分送到各部门去。 然后电视也是要开着,因为电视比报纸快。 从夏以前在娱乐组还挺忙的,但现在到生活组后,整个大凉。 按下打印键,算好字数的文件哗哗哗的跑出来,上面是一篇介绍玫瑰花茶的报导,是她前几天跟一个花茶专家见面后的结果,轻松的文字,鲜丽的照片,以及简单的彩色美工,版面工整中带着一点活泼,是主要阅读族群喜好的方式。 忍不住哼起歌。 一旁,她的昔日学长,今日同事吴仪萱探过头,很不像男子汉的对她抛了个媚眼,“怎么样,是不是很轻松惬意啊?” 从夏毫不犹豫。“嗯。” “不想回去了吧。” “我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吗?” “哈哈哈,我就知道。”吴仪萱一脸得意的笑,“生活组是天堂,天堂,没有人不爱这里……但是,很遗憾的是,本组目前不缺人。” “早知道啦。笑得那么好诈不就是想看我失望?” “摔过之后变聪明了嘛。” “我本来就很聪明。” 正当两人嘻嘻哈哈的时候,一声不自然的咳嗽响起。“这里是报社。不是自家客厅,不应该过度放松,更不该打情骂俏。” 来了,从夏最讨厌的汪佩廷,现年四十,社会组,总编爱将。除了自己的工作外永远在监视员工是否偷懒,专长是撰稿跟打小报告,她的乐趣是陷同事于不义,而只有两只眼睛的总编,也乐于有这样一个免费眼线。 “报告大姊,我们是在讨论与沟通,不是在打情骂俏。”吴仪萱脸不红气不喘的说。 “是吗?” “当然。”从夏接棒,“报告大姊。一个不生活的生活记者,无法写出很生活的生活文章,无法写出很生活的生活文章,我就没有脸面对我们解析日报的发行人,总编,以及千千万万的读者。” “可是我看你们根本在玩。” “喔;我们是在等它。”从夏指着印表机。很庆幸它还在跑,“我们要等它跑完,才能确定版面,我们是很认真的工作的,请大姊不要误会我们。” 得到解释,汪佩廷满意的离开。 两人互看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一副刚刚打完鬼的表情。 从夏抖了抖肩膀,“这女人为什么老是这样无声无息的冒出来?磁砖地,高跟鞋,她怎么有本事像是穿袜子走在厚地毯那样没有声音?” “就是因为她无声无息,才有本事什么都听得到啊。”吴仪萱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以后不管谁娶了她,我都要去跟他握手致敬。” “我啊,就算四十岁还嫁不出去,我也绝对不要把自己搞得这么悲惨,她啊,只要看到男生女生相处愉快,就一副想要劈开他们的样子。之前袁菁跟小陈在茶水间开玩笑被她逮到,她居然说袁菁水性杨花。” “水,水性杨花?”吴仪萱一脸黑线。 除了水性杨花不该这样用,重要的是。开开玩笑不过是减轻压力,牵扯不到什么真的男女感情啊。 “我以前也被她说过很有本事,连续两天跟两个男人约会,现在女孩子真的开放得让她不敢相信之类的。” 吴仪萱摇摇头。“不用理她。” “我也理不起。她是爱将,我入行才两年。” 而且当初那个主考官好像不是很喜欢她一一通过第一次面谈的五个人中,她的分数是最低的,要不是因为她秀了一手现场撰稿的能力。拉高平均成绩,不然也进不来。 知道自己是低空过关,所以每次面对汪佩廷的找碴,她都是打混带过。 “她是爱将,但你有御用律师啊。”吴仪萱摸摸她的头。“所以比起来,你不见得吃亏。” “你说贺明人啊。” “当然啦。”吴仪萱说,“之前一直以为他就是婚礼设计公司负责人,没想到居然是律师。” “他不喜欢制式的工作,婚纱公司可以常有变化,比较合适他。”讲起贺明人。从夏眯起眼睛,笑了。“他是真的很喜欢设计婚礼,每次不管讲什么,后来一定会回到工作上,什么礼服,风格,会场设计,宴厅租借,因为他自己从来不会提律师资格。所以就连我有时候也会忘记。” 不过备而不用,不代表无用!所谓秘密武器当然要够秘密,不然就不稀奇了。 就像她这次受伤的事情来说好了,原本总编是要她休息。留职停薪,但经过贺明人抬出律师执照一番谈话后,她从娱乐组转调都在室内的生活组,住院四天薪水照付,医生开了职业伤害证明,会计也在跟贺明人讲过电话后,帮她申请各种保险给付。 重点是,后来看带子,最后一个推她的人是天后的保镖,贺明人一番讨价还价,保全公司愿意付出二十万医药费以及精神赔偿,条件是保密,不得公诸媒体,也不能做后续追究。 贺明人其实也没那样多的时间公诸媒体以及应付后续!他找一天下午代她去保全公司签了约,隔天二十万就存入她的帐户。 原本以为稳定破财的从夏,差点喜极而泣。 由于传递消息是报社强项,于是乎,在短短几天内,无论是总编小妹还是记者打扫阿婶,人人都知道这件事情。正义之士帮小摔记者讨了不错的公道。 虽然每个人都是听说,然后找不到最初的源头,但那不要紧,重点是结果太戏剧了,戏剧得让他们很难不去讨论他。 “我也想要这种邻家哥哥,又会帮你出头,还会照顾你,转眼你都在他家赖了半个多月了!也没见他要赶你,朱从夏,我真羡慕你。” “哈哈哈,羡慕也没用,他对男人没兴趣啦。” 吴仪萱哀怨的看着她,“你一定要讲这么白吗?” “他是真的对男人没兴趣啊。”摸摸他的头,声音中有了一丝温柔,“如果我有认识喜欢男人的好男人,我再介绍给你。” “一定喔?” “嗯,一定。” 报社入口站着两个外型出色,高大颀长的男子,左边那个满脸笑,右边那个满脸臭。 他们已经站在那边超过五分钟了。 从夏给印表机加纸,跟男同事笑闹,似乎被骂之后扮了鬼脸,后来又开始嘻嘻哈哈。 直到从夏摸了男同事的头之后,左边那个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贺明人,到底是你眼瞎,还是没有说实话,我现在怎么完全看不出从夏妹妹没有男人缘这点?”不管朋友的臭脸,沈修仪很快乐的火上加油,物你看,那个男同事多帅,从夏多美,近水楼台的两个人看起来多开心啊。“ 他们今天去音乐盒工厂验收下个月要用的新人回礼,回程时看到路边有家蓝白相间的小房子,窗外红花绿叶,旁边还有一根一根令人联想到雅典神殿的柱子,小石板道旁竖着一块小小的木板:希腊小馆。 人人都知道朱从夏是个希腊迷,因为离报社也不远,当场贺明人就决定要带从夏去希腊小馆吃中餐。 而他,当然不会放弃当电灯泡的好机会。 结果……就是这样啦。 站在门口看从夏跟一个美型男开心玩笑!讲话时眼睛闪闪,后来还一脸温柔的摸着对方的头发,怎么看都是个亲密。 “所以我才跟你说,一定要先打电话嘛,约在楼下等就没事了,硬要跑上来,现在知道什么叫青天霹雳了吧。” “沈,修,仪一一” “我知道,忠言始终逆耳,俺也知道你不爱听,只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加减点你一下,你不可以不爱她之后,又要求她跟以前一样的对你。” 贺明人没好气的瞪了沈修仪一眼,努力忍下想要揍他的冲动,“我什么时候那样说过了?” 那个叫吴仪萱的家伙!他很久以前就对他感冒了一一名字像女人,但却是个道地的大色狼,以前他偶尔来接从夏下班,他总是一直盯着他们看,那种明显的羡慕让他觉得很怪异。 在他的想法里,吴仪萱已经喜欢从夏喜欢到完全不去掩饰。 他曾经警告从夏不要跟他太接近,她当时虽然一脸惊愕又爱笑,但还是答应他会保持距离,附赠亲吻一口要他放心,现在是怎么了,跟他嘻嘻哈哈的玩,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吗? “你没那样讲过,但是你知道相由心生这句话吧。”沈修仪半戏谁半认真的说,“我觉得人想什么,表情就是什么。喜欢或者嫌恶都骗不了人,贺明人,你应该看看你自己现在的脸。” “我怎么了?” “活像抓到老婆爬墙的吃醋丈夫。” 吃,吃醋的丈夫? 别开玩笑了,他已经跟从夏分手了,是他提出的,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已经没有感情的女人吃醋呢? 可是,不是吃醋的话,内心的不爽从何而来? 他看王巧欣跟厂商眉来眼去没感觉,看名门子弟对楼宇晶献殷勤没感觉,看那个因为煞到莫佳旋而每次都在送披萨时附赠可乐的外卖工读生没感觉,为什么看从夏跟吴仪萱那娘娘腔打打闹闹有感觉? 而且不只有感觉,是非常非常的有感觉。 有感觉到胸口发热,内心无明火在烧。 怪了,这是…… 不想去深究这个,贺明人转身就走。 “大哥。”沈修仪在后面呼唤,“你不是特别来找她吃中餐的吗?” “不吃了。” “啊?这样就不吃了?” “回结婚工坊叫外卖!” 白色的墙壁!蓝色的窗棂。木头桌椅,玻璃水杯,室外是六月艳阳,但室内却是凉爽海洋风。 下午时分的希腊小馆,客人并不多,悠悠扬扬的音乐,很有几分爱琴海夏天的气息。 从夏看起来兴致颇高,“你们怎么会发现这里的?离报社也不远,我居然都没发现过。” 贺明人还处于从夏与吴仪萱的亲密记忆,表情明显不爽。 于是沈修仪很克尽职责的回答了,“我们从工厂要回结婚工坊。路过时不小心瞄到的,很不错吧。” “嗯。” “贺明人老大一看到,马上就想到你了。” 笑语嫣然,“难怪我想你们怎么会突然过来。” 沈修仪一笑,“就是啊,啊哈哈。” 第六章 哈哈哈,才怪。 他们原本已经是要从解析日报的大门离开,没想到一出一入之间,碰到从夏影剧组的同事,同事是认得贺明人的,简短的例行性招呼语之后,同事扯开嗓子一呼,“朱从夏,有人找你。” 然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不一会,餐点送来,白色磁盘滚了一圃深蓝色的边。再一圈栈蓝色的边,视觉上有种清透沁凉。 从夏对着贺明人一笑,“这设计跟你家的盘子一样。只是一个是装面的圆形盘,一个是装饭的方形盘。就算食物普通,但只要餐具够漂亮,吃的时候心情一样会觉得好。” 虽然贺明人还是小不悦。但看到那么可爱的脸对着他甜蜜大放送,心情指数勉强有往上升一点。 “讲到餐具,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一一你不是喜欢东方禅风吗,怎么新家会装渍成希腊风格?” 因为你坚持。 贺明人颇无奈的想:要不是你这么喜欢那个国家,我怎么会有一个活像从雅典原装来台的客厅? 只是这种话不能对她说。 医生有交代,要顺其自然。 “也不是想要那种风格,就想说简单点好了。”贺明人有点言不由衷,“我全部交给设计师做,他知道我的要求,只要不要太俗艳,其它都没问题。” “下次介绍那个设计师给我认识。” “怎么,要装潢房子啊?” “不是,我只是觉得他的品味满符合我的喜好的,想说有些东西不好买,说不定他知道通路。” 贺明人黑线。 “喏。”从夏将叉子在面里转了几圈:“像你家那套有卫城图案的餐具,我之前有在杂志上看到过,真的超想买。不过后来才知道那个是限店贩售,而且还不送国外,所以后来就算了,没想到你那边居然有,如果不是那个设计师知道门路,怎么有办法买呢?” 贺明人脸色更黑,想:那是因为你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要求我,怎么样也要把那套让你一见钟情的餐具弄回台湾的。 当时刚好有对世家新人要去希腊蜜月顺便拍婚纱,许君泽以婚礼企画人的身分跟着去了,他千托万托才让那个最恨带行李的人特别去米克诺斯的港边找店家,然后千里迢迢带回来……这家伙,居然全都忘了。 “你那边真的很漂亮哎,我喜欢你的贝壳墙壁,也喜欢这块蓝白相间的桌巾,白色的窗帘,深蓝色的橱柜,牛奶蓝的木头餐桌我也很喜欢。”从夏眯起眼睛,猫咪一般的笑着,“我以后结婚,也要把新家布置成那样。” 沈修仪是噗的一声,然后一脸想笑又不敢笑。 “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没有。”沈修仪连忙解释,“是我自己呛到。”然后此地无银的补充,“完全不关你的事。” “少来,我知道你在笑什么。” 大女生说得轻松,大男人们瞬间紧张,“你……你知道?”异口同声。 想起来了吗? 知道就代表想起来,但若真的想起来,她怎么还会这么平静? “你们一定是在想,二十六岁还没男朋友的人居然也在想结婚,对不对?告诉你们,我可是很多人追的。” 两人齐齐“喔”的一声,只是沈修仪是好奇的喔,贺明人显然不当一回事。 “傅育华知道吧。去年金曲奖最佳新人跟最佳作曲,我之前采访过他,他一直约我吃饭,号称裴勇俊接班人的朴俊灿听过吧,每次到台湾都会请翻译打电话给我,就算我不赴约,隔天玫瑰花也会到,我调到生活组后,探访过一个中医师,帅得跟王力宏一样,他说睐上有空,可以免费帮我私人门诊,还有啊,去年回来过台湾的华裔外籍足球选手许捷,他今年的台湾专题报导还指定给我做呢。” 贺明人点点头一一丫头只要觉得被看扁,一定加倍奉还,这习惯还真万年不变。 什么傅育华,朴俊灿,许捷,他才不信。 从夏迷他迷得要命,在她眼中,他就是大神,大神当前,她才不可能有心情搞那些五四三。 相对于他的轻松,沈修仪显然亢奋。 因为他热爱足球,而许捷是少数在欧洲联盟踢出名堂的东方人,虽然已经归于欧洲国籍,但黑发黄肤却是事实,才二十四岁的他已经是球队固定先发的前锋,去年进球数是联盟第二高,在这次的世界杯比赛中,是很被看好的明星球员。 “我很喜欢许捷,他踢球真的跟别人不一样,球风细腻,而且速度快,角球的弧度更是没话说,重点是你只要想到一个台湾人在西方国家的人高马大中踢出一片天,就会觉得感动。” “对吧。” “如果真的会见到面,帮我要签名。” “没问题。”从夏甜蜜一笑,“你七月生对吧,那刚好来得及当你的生日礼物,球签完名后再灌气会变形,我让他签球衣。” 沈修仪伸出拇指,“我爱球衣。” 贺胡人呆了呆,“你要去德国?” “嗯。” “为什么我不知道?” “为什么你要知道?”从夏一脸奇怪,“我的工作我知道就好了啊。” “你们总编要你去的?他知不知道你还在伤假中?” “我已经说了许捷只肯给我做专访,干么不信我。”从夏拿起水杯抿了一口,“自从上星期知道要去德国后,我就超级兴奋。一方面是虚荣,因为这个绝无仅有的大独家让总编突然对我很好,另外一方面,是开心可以去德国玩。 “其实许捷一直对我有好感,我以前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一直拒绝他,现在想想,他条件其实上佳,长得不错,脾气也好,而且他一年的薪水加广告收入有一千万欧元,然后很想结婚一一二十六岁的我,现在深深觉得他应该是我的真命天子。对于这次的公差……”从夏甜蜜一笑,“我很期待。” 从夏一直很喜欢身为女生的自己。 化妆,衣服,鞋子!香水,包包,可爱的首饰,这世界为女生打造了太多娱乐元素,永远有东西可以提升她的心情指数一一但即使是这样,还是有想要变成男人的时候,例如:生理期。 鸣,真的痛死人啦。 抱着抱枕窝在深蓝色沙发上,生理痛加上腰伤未愈,除了按遥控器,完全不想多动一下。 这叫前后夹攻吧,唉唉,好痛。呜呜呜j每个月的这种时间,她就忍不住会想,好希望自己是男人,宁愿当兵出操爬壕沟,也不想生理痛…… “怎么缩在这边?” 听到贺明人的声音。从夏稍微挪动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声音有气无力。 “刚刚而已。”将西装外套跟公文包往旁边的沙发一放,在她旁边蹲下来,大手抚摸上她的额头,“不舒服?” “嗯。” “生理期?” 从夏一呆,“你怎么会连这个都知道?” 我连你左边屁股上有三颗痣都知道,贺明人想。 “这还用说吗?我们认识这么久。”尽量轻松的语气,“你心情不好的时候逛逛百货公司或者唱片行都会开心,除了生理期我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让你露出这么痛苦又哀怨的表情。” 完美的说法让窝在沙发上的小女子从鼻子发出一个表示认同的单音。 猜得出来她一定没吃晚餐,于是贺明人走到厨房。从柜子中取出可可粉跟糖,三分钟后,一杯热可可已经出现在从夏面前。 “喝点热的,肚子会舒服点。” “谢谢。” “要我扶你坐前面一点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她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然后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掠过一丝复杂。 微妙的熟悉感。 那个瞬间,贺明人几乎以为眼前的是爱着他,也记得他的那个朱从夏一一但只是瞬间而已,十分之一秒的念头。 经过这一个月来的朝夕相处,他对从夏失忆这件事情已经从半信半疑,到现在完全深信不疑。 她的记忆是真的完全重组了,如果只是纯粹戏弄,没有人可以假装得这么彻底,一丝破绽都不露一一她自己去希腊自助旅行,她老了要在温哥华定居,她想要在赌城结婚。 那些他们共有的,与一起计画的,都变成她一个人的,对于朋友身分的他,她记得很清楚,但对于情人身分的他,她什么都想不起,矛盾的时候,她可以自行排列出合理的顺序与说法,甚至举证来加强自己的立足点。 因为他们现在是“跟兄妹没什么两样的青梅竹马”,所以从出院到现在,从夏不曾给过他任何温柔,但是刚才那一眼……从夏以前最勾引他的就是眼神。 为了掩饰瞬间的动摇,贺明人故做轻松的说:“本少爷的手艺不错吧?”她以前最爱喝他泡的可可,记忆可以改变,但味觉却不会。 面对他的问话,从夏只是笑。 “怎么不讲话?爱上我了吗?” “你少臭美。”一口气喝掉半杯,从夏露出满意的表情,“只是奇怪,你人这么好,女朋友怎么会离开你。” “啊?”又来了? “我说,你人这么好,女朋友怎么会离开你。” 贺明人皱眉,“你听谁说的?” 从夏捧着杯子,一脸无辜,“你自己说的,美娴说你太忙了,没时间陪她,考虑过后决定分手。” 美娴是谁啊? 算了,他现在已经研发出一套跟她讲话的方法,她说美娴跟他分手是吧,没关系,就当他前任女友叫美娴。 大原则不变,小地方改改就可以。 “你记错了,是我跟美娴提分手的。” 在她身边坐下,揽过小小的身体,轻轻的替她按摩腰部,要顺着一定的方向推移,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要很温柔,很温柔一一他知道她的生理期一定是腰酸脚肿肚子痛,每次看她卷在被子里。都会希望能替她痛。 从夏趴在他大腿上,声音好奇,“交往得好好的,干么不继续?是她变差,还是你喜欢上别人?” “都没有。” “当我三岁小孩啊,会有人无缘无故分手?” “我没骗你……怎么说啊,不是她不好,我也没有喜欢上别人,只是在一起太久了,你知道的……在一起很久……会有种无力感……” 他对从夏的一切了如指掌,反之亦然。 他们已经神奇到一起下厨时,她“啊”一声,他会自然递过一枝葱,或者一根量匙,一个碗,命中率达百分之九十五。莫佳旋曾经说过看他们煮菜很恐怖,因为他们一起做事情的配合准确度就像排练过一般。 所以…… 从夏没有什么不好,他们也一度考虑过要结婚,只是当下没有付诸行动之后,某种心情逐渐冷却,然后今年开始,他渐渐会去想。难道这辈子都要跟同一个女生在一起吗? 婴儿从夏,豆蔻从夏,少女从夏,记者从夏。 他甚至都还可以想起小时候两人一起午睡,五岁的从夏尿床后,哭着问他要怎么办的样子。 三十岁的他,记忆里几乎都是同一张脸,没来由的感到退却,所以他那天才会问她,我们分手好不好? 她还是很可爱,还是他喜欢的那种样子,只是太久了……他希望有一些留白的空间,不是谁的问题,是他们认识得太早了,时间把应该有的感动都渐渐磨光,他才会觉得应该到此为止。 第七章 对于他的突然,从夏虽然惊讶,但也没说什么一一没有哭,没有问,只是回答“知道了”。然后从包包拿出钥匙还给他,说在彼此家中的东西用寄的就好,也不用再见面了。 分手确立。 只是人生的意外总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当时的贺明人真的以为彼此不会再见面,谁料到才两个月的时间,他会在自家客厅替她按摩生理痛的腰,然后还要跟她解释分手原因。 奇怪的是,当时干脆无比的他,在同居不相爱的此刻,好像认识了一个全新的她一样。 原来她是这个样子的。 被总编的爱将挖苦。打哈哈带过,突然转换的环境。努力适应,很多时候她总是说“我可以”,他不知道那是真的可以,还是自我催眠的可以,不是情人的角度后,她的模样似乎更加鲜明。 她的好强与独立,都让他于心不忍。 不自觉的放慢了按摩的速度。“如果我们是三四年前才认识的话,也许情况会完全不同。” “所以基本上来说,是因为认识太久了,所以失去了新鲜感,因为失去了新鲜感,所以感情就变成了重量。” 贺明人点点头,“大概是吧。” “原来是这样,你不讲我还怎么样都没想到呢。”从夏的声音有着好奇心被满足后的轻松!“如果当时是告诉美娴,暂时分开一下,或者各自出国度个假,说不定不用分手呢。” “你这么介意这件事情干么?” “只是觉得可惜而已。”从夏扭了扭身体,“你看。我长到二十六岁了,生活很辛苦,工作很累。所以常常想。如果身边有个人多好,如果有人可艾萨克撒娇,可能我就不会这样累了。可是缘分这种事情又没个一定的,我有时候会怕,万一就真的这样到老了没人要怎么办。我不想要每天自己一个人吃早餐,休假时只能待在家里看电视。” 晤一一他前一阵子就是这样啊。 高兴的事情不知道要打电话给谁。工作上有心烦的事情也没地方抒发,每天早餐都是外卖,午餐外卖,晚餐,还是外卖。 好看的电影自己去,看完之后闷闷的想。好像也没多特别。 “朱从夏。” “嗯?” “你真的要去德国跟那个运动员见面?” “对啊。”听到这个。从夏的心情明显好了起来,声音中有着一抹喜悦,“我今天下午才跟他通过电话,他说很期待跟我见面呢,而且已经订好餐厅了,不用练球的时候也可以陪我去附近走走。” “不去不行吗?” 他知道自己这种行为真的很烂很低级,不过他就是不希望她去德国见那个什么华裔足球员。 他这几天查了资料,那个叫许捷的家伙根本就是个花花公子,去欧洲发展才三年,已经换了一打的女朋友,也曾有过脚踏两条船的纪录,私生活乱到一个不行,这样的人,他可不信只是想见个面吃个饭这样简单。 “为什么不去,许捷有人才,有钱财,现在又没有女朋友,重点是他对我很有意思,大好机会,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有什么好求的,那家伙明明就是个大色狼。” 从夏噗的一笑,“你真不纯洁。” “不是我不纯洁,是你太小看男人。”轻拍了她的后腰一下,“这世界绝对没有男人愿意替女人做义工的懂吗?顺手帮忙都不见得愿意,特地花时间更不可能,就算表面上保持君子,但内心一定会有其它的想法,你以为他真的就是等你过去采访吃饭啊?” “不是也没关系啊。” 耶? “我二十六岁了,不想一辈子都是一个人,如果他喜欢我,我也觉得可以接受他的话,就交往看看嘛,缘分的事情很难说的,说不定他是我的真命天子,而我是他的真命天女。” “他平均四五个月换一个女朋友,跟那种人交往,你会伤心的。” “会让人家伤心的又不只是移情别恋。”从夏转过身,仰着脸看他,表情很认真,“贺明人,你是个好人,专一,专心,可是,你也让女朋友伤心了,所以,那根本没有差别,如果是我的话,我宁愿对方跟我说爱上别人了,也不愿意对方说是因为没有新鲜感。” “……” “你知道吗,我刚刚觉得你很可怕,不像我认识的那个贺明人,你怎么会讲出那样恐怖的话,感情应该是建立在爱之上,而不是建立在新鲜感上面。如果你因为没有新鲜感而想分开,那么你将来的婚姻从说我愿意那刻开始。就是不断的倒数分手,那样的我愿意!一点意义都没有。” 结婚工坊二楼的小会议室中,贺明人,沈修仪,许君泽正在进行老板们例行性的会议一一他们每一个case的主导人不同,在强调特色之余,又必须在某种专业上互相支持。为了让工作流畅,周二,周五早上固定会开个会议,将手边的案件拿出来讨论。 资料夹,许君泽念出最近一星期的工作进度,“张小姐的礼服已经从英国送来了,喜饼盒决定用彩绣外包。婆婆希望绣图是比翼双飞,图案没问题,但颜色要再找时间确定。” 贺明人点点头。 “明天中午,万国饭店三楼a厅是范陈文定,b厅是黄李文定,晚上一样在万国饭店,松竹厅是健康药厂的小关跟雅丽美妆的大小姐,宴会厅已经布置完毕,不过北海道螃蟹还在海关,若来不及可能改成淡水螃蟹或者烩三鲜。” 再点点头。 许君泽与沈修仪互看一眼,额头不约而同出现斜线。 “贺明人,今年的员工旅游由你自己一个人出资请大家去拉斯维加斯玩。”许君泽把手中的资料翻得劈哩啪啦响,“前三天住金殿,后三天住米高梅,然后一人发两千块美金的赌博基金怎么样?” 依然点头。 看着眼前那个明显魂魄不在此地的人,许君泽阖上资料夹,三秒后,一旁的沈修仪也有样学样阖上。 “贺明人。” “……” “喂,喂。”许君泽似乎忍耐不住似的。伸出手在他面前挥来挥去,“大哥,你回回神。我们现在每天睡不到六小时,没人可以帮忙分摊工作啊。” 他不是不近人情到觉得时时都该士气高昂。但为什么会是这种时候? 六月之于婚礼相关行业。就跟报税之于税务人员一样,他们永远都不会懂,为什么明明有一整个月可以做这件事情,但大家却都爱拖拖拉拉,然后最后几天挤成一团。 报税的最后几天,稽征事务所前挤满人。 六月最后十天,工作表上排满各式婚宴与文定。 他们可是很忙很忙很忙的,但在这种备战时刻,老板兼公关的贺明人却老是上演灵魂出窍,不管对谁来说都不是好现象。 许君泽揉了揉太阳穴,就在他觉得自己快抓狂时。贺明人回过神了。 “刚刚说到哪里?” “已经说完了。”许君泽没好气的说,“我真开心你终于回来台湾。” 听出言下之意,贺明人露出抱歉的笑容。 沈修仪连忙打圆场,“许君泽,我们去楼下喝点咖啡吧,最近有一家连锁店开幕。两百块就有送外卖,我们叫点咖啡蛋糕,巧欣跟莫佳旋也可以顺便休息一下,大家最近都太忙了。” 叽哩呱拉,叽哩呱啦。沈修仪把许君泽往楼下拉去,小小的会议室,剩下贺明人一个人。 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夏日午后的阳光刷的一声射入屋内,让原本已经明亮的空间增加了一点活泼的气息。 点了烟,深吸一口之后,缓缓吐出。 墙上时钟指着下午三点半,德国应该是早上九点多。 应该起床了吧? 还在考虑该不该多等一小时再打,指尖已经迅速按下号码。 “喂。” “起床没?” “早就起床了,我现在在市区吃早餐。”从夏的声音显得兴致高昂,“你知道慕尼黑现在多少人吗?好可怕啊,饭店是人,小餐馆是人,路边是人。整个街上都是人,我的视线里永远有超过五十个以上的人,要是站在大街,我的视线内人头就会超过一百个。” “现在全世界的足球流氓都跑去德国。你要注意安全。” “我很小心的,昨天晚上六点以前我就回饭店了,而且今天一直到九点过后,我才出饭店大门。” 听到她有在注意自己的安全,贺明人觉得稍稍放心,“昨天下飞机后有去哪里玩吗?” 去年从希腊回来后,她就没有再出过国,这次应该多少能解解闷。 他们去过很多国家,他通常要一两天来调适,但是她完全不用,她会配合当地时间在飞机上醒着或者睡觉,落地时间是晚上。她洗了澡就睡,落地时间是白天,她就神采奕奕等着玩。 一般人会有时差问题,但就他对她的了解。她不会。 “当然有。”这问题显然问得很合她的胃口,因为她的声音更开心了,“我昨天下机之后,就跑去国家现代艺术画廊看达利,他的超现实作品真的太棒了,我每次看他的画,就会有种‘如果全部收藏在同一座美术馆多好’的感觉。大师名作,看得我当场想膜拜,对了,克里跟米罗也有展出喔。” 隔着大半个地球,当年一度想考美术系的小女子哗啦哗啦诉说着她与大师们的浪漫相遇,“那边还有一监骑士派别的画作。康丁斯基,可可斯加都在里面,马尔克的作品看实体很有震撼力。视觉层次非常多,很像梦境中才会出现的奇幻场景,每次到艺术馆,就会有种感觉,画册跟实体真的完全不能比。 “最妙的是昨天晚上回饭店之前,有点肚子饿,我就在市中心找地方吃饭,我真的只是随便进去的,没想到一推开门就看到一大堆马尔克,他的画印在各式各样的东西上面,墙壁,桌巾,餐盘,灯罩。反正只要能转印或者绘画的东西,上面都是马尔克,很有趣吧。” 贺明人完全感觉到她的兴奋,不自觉嘴角居然露出一些微笑。 但很快的,就在他听到电话那头有人用中文叫“从夏,快一点,司机在等”之后,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那个声音,跟他讨厌的一个男人很像,很像…… “那个是……” “喔,吴仪萱啊,我们一起来的。” “吴仪萱?”贺明人的声音大了起来,“你跟他?” “对啊,怎么了吗?” “你不是自己去的?” “怎么可能啦,哈哈哈,哎,我不跟你说了,我手机快没电,你有事的话打他手机吧,拜拜。” 嗑的一声,嘟,嘟,嘟…… 看着被挂断的手机,贺明人觉得头……似乎痛了起来…… 贺明人觉得自己第一次这么有行动力一一考虑一个晚上之后,他决定前进德国慕尼黑。 一来,许捷是个花花公子,二来,那个吴仪萱一直对从夏很有兴趣,三来,从夏现在渴望恋爱,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跌入爱河,而人被爱神射中的时间点很难说,所以他得去阻止。 至于为什么要阻止!这个暂时不去想,当务之急是先把所有可能接近从夏的家伙们全部隔开。 第一件事情,签证。 所以隔天上午进入结婚工坊之后,贺明人立刻把护照跟相关证件放在一楼柜台的桌子上,非常严肃的说:“帮我跑一趟。” 第八章 没头没尾的发言,让桌子后面正在用电脑排婚宴桌位的王巧欣头上一下冒出许多问号,不是她在说,贺明人最近真的变得很奇怪,一个月前的他,成熟,稳重,幽默,现在的他,急躁,没耐心,常常神游。 要不是那天听沈修仪讲起,她还不知道原来贺明人跟朱从夏分手一一只是男人也奇怪,明明是自己要分的,但是对于前女友忘记两人相恋这件事情,又一副跳脚的模样,好像被欺负的人是他一样。 然后这一切在前女友出国会金龟之后,更加明显。 以前的贺明人一定会讲出时间。地点,跟原因,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丢五个字:帮我跑…趟。 谁懂啊,她又不是神婆,他随便讲她都可以拆解。 拿着护照,王巧欣笑得有点虚弱,“你要我跑去哪?” “德国签证,急件。” “喔,喔喔,喔喔喔,德国签证啊……” 语气暧昧得让贺明人额头三条黑线一一果然,有沈修仪在的地方就没有秘密可言。 奇怪的是沈修仪嘴巴这么大,但对于他跟楼宇晶之间的事情却是三缄其口。只知道他们两人的误会解开,依然相爱,放假时一家三口到处玩,但是却没有要结婚的意思。 “送件后帮我订机票跟饭店,慕尼黑。” “应该订不到了吧。”王巧欣很好心的提醒他,“别忘了全世界现在有多少人跑去德国,青年旅馆,民宿,商业旅社,饭店,早在三个月前就满了,就算愿意住差一点的地方,也不见得扫得到。” “你先打电话问问。贵一点差一点远一点都没关系,有房间就好。”如果真的不行,他就在机场租旅行车,睡在车上这样总行了吧。 “了解。”王巧欣从后面拿出一个纸袋,将护照跟相关证件装入封好,“我中午前会去。” 贺明人点点头,正准备上去二楼的个人工作室时,王巧欣突然叫住他,“等一下啦。干么走这么快。人家有事情要跟你说。” 好呗,既然人家有话要说,他当然得听她说,怎么样她也是结婚工坊有史以来做得最久的助理,知道头儿们的习性,也有一些基本默契,名为助理,但其实老板们都还倚赖她三分。 转身,等待。 “我,我啊一一”扭捏扭捏。 继续等。 “我……可能只能做到七月底。” 意料之外的发言让贺明人忍不住惊讶起来。“怎么这么突然?” 王巧欣害羞一笑,“我要结婚了啦。” 结,结婚?他们共事几年了,王巧欣虽然致力于凭爱。但是他从来没有看见她在跟谁谈恋爱啊,怎么突然会说要结婚? 大概是看出他的疑惑。准新娘主动解释,“我们上个月不是替王委员的儿子设计婚礼吗,有一个伴郎是新郎在美国念大学时的同学,他当时有跟我要电话,婚礼结束后,我们就开始约会了,他长得很普通,也不是我想要的那种金龟婿。可跟他在一起很舒服。” 讲到意中人,王巧欣脸上满是幸福。“他虽然还不太了解我,可是很能包容我,跟他在一起之后,我慢慢明白。人可以有关于未来的想象,但不能让想象蒙蔽了眼睛,而不看手中所拥有的,总之是个很好的人,交往之后,我发现原来我要的不是金龟婿,我要的是一个能够彼此扶持的人,昨天他跟我求婚,说在台湾只待到八月初,问我能不能跟他回美国结婚,我……我就答应了。” 因为在一起很舒服。因为能包容,所以决定结婚一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现在的王巧欣很漂亮,比他见过的很多女明星都还漂亮。 “那,恭喜你啦。” “谢谢。” “想要什么结婚礼物?” 准新娘答得很快。“我可以要婚纱吗?” “把尺寸给我,我保证你的婚纱美到让全场的人惊艳。” “你说的喔。”王巧欣笑得开心,“到时候会寄照片给你的。” “在寄照片给我前,帮我登一下征人启事。女性,大学毕业,刻苦耐劳,相貌端正,活泼大方!你如果有想到其它的帮我补充上去。” “知道。” 在王巧欣幸福的笑容中,贺明人上楼了。 打了电话告诉人在德国的从夏,结婚工坊有七棵在德国订制的仿真樱花要去验收,就在思图佳特,跟慕尼黑很近的,如果时间够,说不定会过去找她。 说不定而已。 由于背景很吵,从夏的声音听起来模模糊糊,虽然对于他突如其来的验收行程很奇怪,但还是给了他饭店地址跟未来两天她可能会去的地方,不是在市区中央,就是在安联球场附近。 挂了电话,不自禁的又想起楼下那个甜甜蜜蜜的准新娘。 他是真心为王巧欣感到开心,但是,也为自己感到落寞一一在短短的时间内,他身边的人似乎不是热恋中,就是结婚去。 占有欲大王许君泽找到了崇拜他的莫佳旋,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沈修仪也跟初恋情人楼宇晶重续前缘,现在连丰巧欣这个没有恋爱迹象的人都扮猪吃老虎的抢在所有人前面结婚,但是他,却还在为被他提出分手的前女友所苦,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慕尼黑 德国第三大都市,联邦首府,剧院,博物馆,修道院,观光景点造就了惊人的旅游人潮,而今年,更因为世界杯足球赛的举办,将游客人数更推往高峰。到处都是人,没有哪个地方没有人。 没人的地方很恐怖,都是人的地方很麻烦一一公车太挤上不去,叫不到计程车,想找地方吃饭,得连问好几家才会有位子,脚酸时也只能忍耐,因为路边所有能坐人的地方早就被各国球迷占据。 从夏只能庆幸一切是公费,要是她花自己的钱买行程,到了这里后发现到处都是人,而且还得担心足球流氓的暴动,她一定会很怒。 不过她如果照实说,一定有人觉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出国,跟许捷做专访,一起吃了烛光晚餐,然后还抱怨? 没办法啊,她对足球又没兴趣,早知道出国前应该先惑补一下,她连红牌黄牌哪种惩罚比较重都不清楚!面对许捷侃侃而谈他的足球人生,她只觉得如坐针毡,要不是顾及报社颜面。她早溜了。 还好她聪明,说现在不是比赛,聊点足球外的东西,这样他应该觉得比轳轻松,才终护结束了那个对她来说彷佛是异世界话题。 结果因为精神紧绷,她只记得自己流了一些汗,完全不记得那个超过五百欧元的大餐里有什么菜,浪费一身华服美妆。 恐怖晚餐加上惊人的人潮,从夏已经开始想回台湾了……是说,贺明人这种时间来德国干么? 虽然讲是来拿东西,但台湾与德国太远了,来回很不方便,重点是他现在应该很忙才对,如果只是看仿真樱花有没有达到想要的功能,请王巧欣或者莫佳旋跑一趟也可以啊,台北到思图佳特,光转机就转到头昏。 不过听贺明人说那几棵樱花贵在会飘落花瓣,听得她超好奇,等回到台湾一定要玩玩看…… “从夏?” “啊?” “你不要发呆了啦。”吴仪萱手还在她面前晃。“我算过了,带子长度不够,再加给个访问比较保险,你觉得我们探访哪一堆球迷比较安全?” 从夏揉揉太阳穴,让自己回神,“我看看。” 一双美目开始以所在地为圆心放射状的梭巡。 喷泉旁边那堆,哗,还没开始比赛就脱光上衣拿着酒瓶跳舞,这个不行,花圃旁边那堆,妈啊,上空女郎在身上彩绘国旗,虽然重点部位有彩色。但拍那种照片回去铁定会被骂,不行,拱门下那堆,阿咧,居然有人脱下裤子在臀部写字。呃啊……好想哭。 从夏哀嚎,“我真希望我们是来采访剧院演员的。” 这里的歌剧院不只在德国,甚至在整个欧洲都享有盛名,百年建筑气势磅礁不在话下,也曾经是许多名剧的首演地点,对于喜爱歌剧的从夏来说,是圣地。 但由于时间不对,她对这块圣地完全没有染指的机会。 “你还在想那个啊?” “我肉痛嘛!你想想看,我好不容易转机转得七荤八素来到这里,但唯一能做的居然就是在皇宫剧院跟国家剧院前面照相?” 吴仪萱很快乐的提醒她,“你还有拍dv.” “我愿意拿dv还有照片换取进去的机会。” 吴仪萱拍拍她,“实际点。” 刚好这时候,有对父子型的球迷经过,五岁左右的见子坐在爸爸的肩膀上,小脸蛋被绘上代表国旗的颜色,看起来很可爱,重点是,他们父子俩很像,像到有种喜感。 从夏与吴仪萱不约而同中断对话的对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有默契的往前冲。 “你好,我们是来自台湾的记者,可以耽误一点时间吗?”从夏一口流利的英文,附赠甜蜜微笑。“几个问题就好。” 四年一度的盛事!球迷已经习惯走在路上被记者栏截,加上这个东方女生很可爱,爸爸欣然同意。 哪国的球迷,怎么来的,预备待多久,支持的球队打入冠军战的话,愿意花多少欧元购买冠军战门票…… 意外的相谈甚欢。 卖冰淇淋的小贩经过时,小朋友吵着要,爸爸跟小贩要了两支,一支给坐在肩膀上的小朋友,另外一支给了从夏,说是要给美mm丽的东方小姐。 从夏拿着冰淇淋,对着朝球场走去的父子挥手,“拜拜。” 吴仪萱一脸忿忿不平,“性别歧视。” “谁叫你是男人。”吃了一口冰淇淋,从夏就近坐在球迷刚刚散去的喷泉围边,“好甜。” “呜呜呜,朱从夏,我嫉妒死你了。” “哈哈哈。” 贺明人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景色一一两人冲上前采访一对包人父子,然后从采访变成聊天,爸爸居然还请了从夏冰淇淋。 她今天穿着黑色背心。低腰牛仔裤露出一截小蛮腰,头发绑成马尾,很简单,但是却勾勒出另外一种性感,工作时的她,元气活力。 那个吴仪萱,看起来还是非常讨厌。但朱从夏……不会讲……其实……还是很想管她……矛盾得想打自己。 之前莫佳旋曾经奇怪的问他,“从夏忘记你了,可是就像你那边有她的东西一样,她那边也应该有你的东西,照片,衣服,成套的物品,这些都没办法让她记起一些什么吗?” “我想那些东西应该不在了吧。” “怎么会不在?”莫佳旋露出很惊愕的表情,“可是那距离你跟她谈分手不是才几天?她这么快就丢了?” 贺明人沉痛的点点头,“依照我对她的了解,她应该是当晚不睡,连夜收拾,然后马上拿去社区子母垃圾车,发誓这辈子不要再多跟我说一句话。” 他很了解从夏。 从夏爱他爱得要命。把他当大神看一一大神觉得她的小腿很性感,所以她的衣柜中满是各式各样的裙子,因为大神会吃醋。所以裙子的长度会维持在膝盖附近。大神不喜欢女孩子画眼线,于是她的脸上、水远只有粉底,唇膏,睫毛膏,大神说什么她都听。 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一旦被大神遗弃,她会抛下所有。 贺明人几乎可以想象那天谈完分手后,从夏回到家立刻把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打包丢掉的样子。 第九章 她不会去挽留任何东西,、也不会让自己有机会想念一一这些都在他臆想之内,只是他没想到,从夏居然会把他忘了,更没想到的是,他对于自己被抹去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到连自己都难以相信的地步,所以说—— 他最近认认真真的在思考从夏对于他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王巧欣那天讲的话一直不断的在脑海中播放,“人可以有关于未来的想象,但不能让想象蒙蔽了眼睛。而不看手中所拥有的。” 这样算是他放大想象,忽略现实吗? 一直以来,对他示好的人就不曾断过,然而这两个月,当他恢复单身之后,却没有去约任何一个女生,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照顾从夏,担心从夏,然后还是像以前一样,要随时随地找得到从夏。 对于从夏不理会他的禁令,他会觉得愤怒又不甘心一一他已经说过讨厌吴仪萱,但她还是跟吴仪萱很好,他不希望她接受许捷邀约,但她还是跑来慕尼黑,昔日的圣旨现在变成耳边风,分手后,她依然自由,不快乐的人是他。 忍住头痛的想法……那两人,会不会笑闹得太过分啦? 贺明人深深觉得现在不是自我审视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分开那接近打情骂俏的两个人。 迈开大步,走过去。 吴仪萱很识相的想起了还有东西要帮人买,将喷泉围边的位置留给贺明人。 七点多的慕尼黑。天色惊人的亮,晚风徐徐,人潮不曾淡去。 刚刚吃完冰淇淋的从夏,用湿纸巾擦拭双手,对他微笑。“你真神奇,居然找得到这里。” 这家伙,明明就是她告诉他说今天会在玛历恩广场附近做专题,广场能有多大,多绕几圈总会看得到,别说只是一个广场大小,就算隔两个山头,他都有办法从人群中找出她。 “你这几天都跟吴仪萱在一起?”他真的很介意这个。 “嗯。”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从夏一脸奇怪,“他能对我怎么样?” 吴仪萱把自己当女人看,一个把自己当女人的人,会对一个真正的女人怎么样?吴仪萱最伤她的事情不过就是不小心打破她的香水而已。 “我每次去接你,都看他一副色迷迷的样子。”。 因为你是他喜欢的类型啊,哎一一只是,吴仪萱当她是朋友才告诉她这个秘密,她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就讲出来,这社会有些人还是保守,她可不认为每个人都可以以平常心看待别人的性向。 “他人很好!你不要老是针对他啦。”从夏完全不把他的不悦当一回事,“对了,我有没有跟你讲过学长名字的由来?” “没有。”也没兴趣。 “那你一定要好好听。”从夏露出小女孩的梦幻粉红表情,“吴爸爸初恋情人的名字中有个萱字,因为太喜欢对方了,所以才把自已的第一个孩子取名叫‘仪萱’,代表着对初恋情人的情意。” “那他老婆不天天吵死他?” “怎么会,那个萱就是吴妈妈啊,很浪漫吧。”从夏眼睛露出羡慕的神色,“以前我只觉得学长的名字好奇怪,明明是个一百八十公分的男人,为什么取个女生名,知道吴妈妈的名字中有个萱字后,感觉完全不一样了,那个名字不再是个像女生的名字而已!而是代表了一个丈夫对妻子的爱。” “不切实际。”不管有趣不有趣,他就是不想听到从夏讨论吴仪萱。 “你们男生不懂啦,我真的很羡慕吴妈妈。他们夫妻是青梅竹马,现在虽然老了,吴爸爸讲起老婆还是一副捡到宝的样子。” “那有什么,我们也是青梅竹马,我不也对你很好吗?” “好归好,但我又不可能嫁给你。” 中箭。 忍住心中些微的不悦,贺明人用着开玩笑的语气,“讲得这么笃定,搞不好绕了一大圈之后,你真的会嫁给我。” “我啊,可能嫁给任何人。但是绝对不会是你。” “我年轻有为,每个月收入超过台币五十万,哪里不好?” “大男人主义又自以为是,哪里好?” 落马。 “不讲这个了,我们去吃晚饭吧。”从夏笑咪眯的说,“我后天就要回台北,所以明天要先飞法兰克福,慕尼黑最后一夜,晚上要吃顿好的慰劳一下自己。” 青天霹雳。 他不管许君泽跟沈修仪杀人的眼神,在这么忙碌的时候毅然决然丢下所有的业务落跑,从香港转法兰克福,再到慕尼黑……然后她告诉他,她后天就要回台湾,所以明天就要先从慕尼黑到法兰克福…… 如果只有一个晚餐的时间。那他大老远的从台北飞来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解析日报的周会上,从夏与吴仪萱正接受总编的表扬。 “不过才几天时间,有专访,有导览,还有一些球迷特集,五天能够做出十页大报,表示他们将时间发挥到极限。希望各位同仁出公差时能努力工作,能像他们看齐,以提升本报的水准,现在大家为这朱从夏跟吴仪萱鼓鼓掌。” 啪啪啪啪。 从夏很想擦腰大笑,不过职场守则一:绝对不可骄傲。 于是她忍住得意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害羞而不好意思,以换取以后的平静生活。 褒扬过勤劳的员工,也小贬了一下表现不太佳的之梭,总编照例来了一段精神训话,总之脱不了媒体的责任之类的,在会议开始一个半小时之后,总算有了结束的迹象。 “你留下来。”肥手朝从夏一指。“其余同仁散会。” 各组人员分批走出,不大不小的会议室中,只剩下总编跟从夏,总编把她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摸着下巴,微微颤首,前者笑得莫测高深,后者被笑得一头雾水。 “这次表现得很不错。” 从夏很快回答,“谢谢总编给我机会:” 职场守则之二,绝对不可居功。 “有没有兴趣外派?” 外派? “陈国良知道吧,我们在英国的驻外记者,上星期递了辞呈,做到七月底,上头的意思是另外再派人过去,我想推荐你过去,你未婚,没男朋友,英文能力好,也习惯独居!很适合这份工做。”总编对她鼓励一笑,“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考虑一下回答我。” “不用考虑,请让我去。” 总编显然被她的积极吓了一跳,“不用这么急。” “我真的不用考虑。”抓住总编的肥手,“我愿意去。” “好好好,你先不要激动,我会帮你写推荐书。” “谢谢总编。” “谢我不如谢许捷吧。那篇专访做得很好,重点是他的球队刚好打入八强决赛,上头对这篇印象很深刻。”总编走到门;突然担起什么似的回头,“外派要签五年约这个你知道吧?” “知道。” “那你这几天把申请书先交上来,我会连推荐信一起上呈。” 胖子总编离开后,从夏整个人软倒在椅子上一一吓死人了,总编留她下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有什么坏事,没想到是外派。 外派耶。 哈哈,呵呵,嘿嘿嘿。 虽然她是在台湾出生,台湾长到十几岁,但由于父亲外派工作,整个中学时期是在伦敦的华人学校度过,直到大学时期才又回到台湾,平心而论,她喜欢国外甚过这里,倒也不是说崇洋什么的,她只是纯粹习惯那里的步调,大笨钟,海德公园,双层巴士,浓雾,泰晤士河,福尔摩斯,衬裙市场…… 离开太久之后,以前特拉法加广场上那堆数量惊人的鸽子因为距离遥远!也变得可爱万分。 以前经过那边总害怕会有鸽屎从天而降,回到台湾才发现,鸽屎其实好像也不坏,只要打个伞就可以避免惨剧,不像现在…… 英国其实算是第二故乡,所以,应该算是回家吧。 双手擦腰,从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一一干笑几声后,小脸又垮下,她到底在强颜欢笑些什么啊。 贺明人间呆一样世界转一圈已经变成结婚工坊最新的娱乐一一很难想象那样天生的生意人居然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沈修仪跟许君泽不再问他工作上的问题,而是你到底在干么? 唔,这个嘛…… 不是他小气不说,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在前往慕尼黑的飞机上,他想起从夏起床躺下要人帮忙,而那个帮忙的人显然就是吴仪萱时,他觉得快爆炸。 他是真心诚意的讨厌着那个家伙,可恨的是,当从夏与他在市区的小酒馆吃晚餐时,话题还继续绕着吴仪萱打转。 “我希望我的小孩也有这样的浪漫,你觉得‘仪夏’怎么样?”从夏看起来好像很开心,“挺可爱的吧。” “没创意。” “喜夏?” “像丫头。” “爱夏?” “太av.” …… 就在他沉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分的时候,连续被泼了三盆冷水的从夏突然啊了出来,叉着德国香肠一脸喜孜孜的说:“我知道了,叫做‘心夏’,心仪朱从夏…… 啊,这名字太棒了,我决定就是它,以后哪个男人愿意把他的第一个小孩叫做心夏,我就嫁给他。“ “喂,这样太随便了吧?” “哪会随便,你要知道,将爱情昭告天下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啊。” “有什么困难,我现在就可以说我爱你。” “这种一点感动都没有的我爱你我也会啊,可是一点意义都没有,前两天在饭店里,许捷就跟我说了超过十次‘你真美,我爱你’,可是我当时只想赶快吃完赶快跑,不相爱的我爱你,还是不要比较好。省得麻烦。” 两人就在从夏幻想未来小孩的名字中,吃完晚餐。 结完帐他原本想去酒吧喝点东西,但从夏说她困了,想睡觉,在门口跟他挥了挥手,小女子头也不回的离开,果决的背影让他有点沮丧。 她既然要走,他当然也不可能继续待着,为了怕在法兰克福机场撞上,他选择从苏黎世转机。 飞机上,他不是吃就是睡。 利用吃吃睡睡打发时间,然后看看能不能让自己不要想那么多。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从夏越来越不一样了。 而这芭乐的预感,很不幸的在台湾成真一一饱受腰伤之苦的从夏已经可以自己起来了。 更正确的说法是,在慕尼黑的时候,在医疗版工作数年,采访过无数中西医生的吴仪萱教会她一种腰痛但可以自己起床的方法,她试了试,发现还真的可以,然后就自立自强的搬回自己的住处了。 简言之,他跟朱从夏再也没有交集。 打电话给她,讲不到十分钟一定就有插拨,以前是“等一下我再回电话给你”,现在变成“我不跟你说了,拜拜”。 星期假日,有新闻要跑时当然轮不到他,但没新闻时还得看她心情怎么样,因为“不想出去”,“想在家看看书”,或者“同事有聚餐” 安心的电话,甜蜜的拥抱,以及心灵上的互相依存,都变成过去式,她快乐的继续跑解析日报的娱乐线,他则是郁闷的看着别人成双成对。 奇怪,怎么会变成这样。 从夏撞到头后选择性失忆,所以她对于两人的状况根本没有感觉,痛苦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等等,痛苦? 痛,痛苦? 不会吧? 第十章 贺明人摇摇头。试图甩脱那不太好的预感,不意瞥见桌子上的小纸团一一昨天的婚礼上,一个性感的伴娘塞给他的,用唇膏写在纸巾上的电话,暗示性十足。 性感的伴娘有双大眼睛,长发,丰满的胸部,纤细的腰,完全符合他对梦中情人的期待。 贺明人拿起电话,按下号码。 很快的,对方接听了,“喂。” “我姓贺,我们昨天在王小姐的婚礼上见过面。” 对方那个娇媚万千的声音轻笑起来,“我今天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晚上有空吗?我知道一家俱乐部,酒很好,音乐也不错,会员制的,里面不会有闲杂人。” “九点?” “我去接你!给我地址。” 女郎念出一串地名,贺明人很快的书写在桌子的便条纸上,“晚上见。” “情报正确吗?” “绝对正确。” “可我们在这边已经蹲了两个小时了,连半个屁也没见到。”从夏抓抓脖子,“该不会那个警卫大叔跟计程车司机联手耍总编吧?” “不可能,总编跟他买过十几次情报了,没一次出错。”自从德国回来后因为表现良好,从生活组员转调娱乐组长的吴仪萱安慰她,“如果十二点还没有人来,我们就走。” 从夏看了看手表,还有两个半小时。唉。 新闻竞争激烈,他们大部分的时候是一般媒体,但在需要的时候,也得化身狗仔,就像现在。 点了饮料!对着门口痴痴的等。 已婚影后跟旧情人约会早有耳闻,但偏偏就是没人拍到过照片,而今天好像是大楼驻卫警给总编线报,也算半个名人的旧情人来接影后,言谈中说吃完晚饭再去“冰河”小坐一下。 吃饭地点猜不到,但“冰河”却是人人知道的。 会员制的私人酒吧,管制极为严格,带位侍者会核对上面的照片跟来宾是否为同一人,确定无误后,才会替宾客安排位置。 当总编在跳脚说谁有认识“冰河”的工作人员可以混进去时,从夏伸出了手,“我有会员卡。” 贺明人办的时候。顺便替她申请的,会员流水号是同一个,只是照片不同,有点像是主卡副卡的关系,要不然凭她一个月三万五的薪水。怎么想都跟那高级场所沾不上边。 “你有会员卡,那太好了,太好了,这新闻我一定要拿到。”突如其来的好事让总编大喜,伸出肥手朝她以及吴仪萱一指,“你们两个去,除了加班费跟必要开支,我叫会计另外加津贴,如果拍到照片,另外有奖金。” 总编下了命令,他们当然只有领命的份。 吃过晚饭后,两人很快驱车前往,几乎是“冰河”门才开,两人就跑进去,因为太早了,还把侍者吓了一跳。 两个小时过去,意外拍到二线演员新恋情,但就是没见到影后半根头发,从夏已经脱了鞋子,整个人卷在沙发上。 有点无聊,拿出手机,看了看萤幕,放回包包,三分钟后又拿出来,摸摸,看看,表情非常犹豫。 吴仪萱看了忍不住笑,“想打电话就打啊。” “我不能主动打电话给他。” “就算是普通朋友也可以打电话的嘛。”吴仪萱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从夏,你跟我不一样,我想找一个爱我的人,那可是很难很难,我连在办公室都不敢跟人家说我爱的是男人,可是你不同,我觉得,光从贺明人跑去德国找你这点,就可以证明他还是很在乎你。”。 “那是因为他以为我不在乎他。” “有差别吗?” “当然有,我不理他,他才会注意我,一旦……一旦我们回归到以前的相处模式,现在的好就会荡然无存。” 那个人真的把男人的劣根性发挥到极致了。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晚上贺明人跟她说的话,“不是你不好,我也没有喜欢上别人,只是在一起太久了,你知道的……在一起很久……会有种无力感……”真想赏他两个耳光老实说。 她朱从夏被告知分手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在一起太久,没有新鲜感。 原本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假装过头了,有点不好意思的,这下可好,那混帐的发言完全抵销她小小的罪恶感。 受伤之后对她的好,她的温柔,完全不用去想了。 心中那原本残存的希望也都没了,就算他们也许有一点机率,她也不要委届自己跟那样糟糕的男人在一起。 “你觉得啊,如果我告诉贺明人其实我根本没有丧失记忆,那些都是假装的,他会怎么样?” “你问倒我。” “以你男人的角度帮我想一下嘛。” 吴仪萱苦笑,“问题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男人啊。” 呃,好呗,这也对一一他们从大学以来,表面上是学长学妹,但事实上则是学姊学妹。 吴仪萱不只名字像女生,心思也细密,从夏喜欢跟他聊天,严格说来,他也是她从英国回来后,最能聊事情的一个人。 因为她跟贺明人都不是那种高调到要全世界知道的人,加上她工作时间不固定。所以解析日报两年工作,大家只知道贺明人是她邻居,其余的都不太清楚,除了吴仪萱之外。 他们像姊妹淘一样分享很多心事。 包括贺明人跟她提分手的那天晚上,她是哭着去找他的,哭了很久,一下发誓这辈子不要再看到贺明人,一下又抓着吴仪萱狂摇着问,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好? 吴仪萱是个好人,比贺明人有良心多了。 忍不住又有点想哭,从夏吸了吸鼻子,呆呆的看着吴仪萱,“如果你爱女人就好了。” “如果你是男人会更好。” 从夏被他逗笑了,“现在说这个都来不及了。” “我是来不及,不过我建议你跟贺明人好好谈一下,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也不是真的不爱,就这样没了真的很可惜。” 从夏嗯了一声。迟疑了一下之后,终于还是开口,“陈国良约满了,总编问我要不要去英国接他的职务。” “你答应了?” “嗯o” “你是真的很爱那家伙吧。”  。 自嘲似的点点头,“虽然他讲了很不应该讲的话,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他,喜欢到没有办法再看着他……” 当初,她只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贺明人,才会假装不记得,根本没想到后来会变成那样。 他把她带回家,接接送送,关怀备至。 好多次,她都有种其实他们还在一起的错觉,好多次,当他扶她起床躺下时,她都有种想要亲亲他的冲动!看着她一手布置起来的希腊风格客厅,她会有种难言的悲伤感。 原来,即使两个人不曾有问题,还是可能会分手。 其实她会想,既然分了手,就不应该有所瓜葛,但偏偏他又还是对她好,偶尔甚至会让她产生一种他在吃醋的错觉,然后希望,然后失望,反反复覆,这两个多月来,她的心情根本没有平静的时候。 搬回原本的住处之后,偶尔会接到他的电话,简单几句,然后她就会掉入记忆,无法自拔。 她喜欢他太久了,如果继续待在有他的地方,她一定没有办法爱上另外一个人,展开另一段感情。 她愿意跟他相爱一辈子,但她不愿意单恋一辈子。 那太悲惨了。 她不要。  ‘ “从夏。”吴仪萱突然唤她,“我们走吧。” “你不是说等到十二点,现在才十点半。” “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来了。” “不会吧,我刚刚跟经理打听,那个男的最近才办了会员卡,应该就是想带女朋友来的时候炫耀用的,你想连警卫都听到他说要来‘冰河’,就知道他有多得意,我想会来,我们再等等。” “不用等了,我是组长,你是组员,你听我就对了。”吴仪萱站了起来,“晚餐吃那个饭团真的一点都不饱,走走走,我请你吃宵夜。” “总编那里一一” “我会跟他解释,包包记得拿,我们走。” 从夏虽然觉得他坚持离开很奇怪,但因为他是组长,工作时候他说了算,所以她还是站了起来,转身的瞬间,眼角突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呆了呆,还来不及反应,脚步已经跟了上去。 一男一女状态亲呢的朝着内侧包厢走去。 那男子她很熟悉,是她交往了五年多的人。 女子长头发,大眼睛,细肩带洋装勾勒出前凸后翘的好身材一一是那男人最喜欢的类型。 男人搂着性感女郎的纤腰,在脸颊边轻轻一吻后,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女郎一阵娇笑。 从夏觉得心脏整个被捏紧,好痛,好痛。 她想太多了,真的。 原来,她伤中的体贴并无意义。 原来,他从来就不寂寞。 吴仪萱跟了上来,“从夏,别看了。” “你知不知道……那件衬衫……是我去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醒来,睁眼,呃,不是在自己家里。 宿醉后记忆慢慢回笼,看了看身边,昨夜性感美女已经走了,床边小纸条上照例留下一个唇印。 这是哪? 昨天原本想带她回家的。不过就快要进入社区前。他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的很不想带别的女人进入从夏布置的房子,于是推说想起来有家饭店最近在推情人套房,不如去看看。 性感美女没意见,所以他过家门而不入。 车子一路又开回闹区,在阿拉伯奇幻风格的艳丽饭店大厅付了房钱上楼,嘻嘻哈哈之后又叫了酒跟点心!然后继续玩乐。 看到纸条上的唇印,贺明人想自己昨天表现应该不错,虽然说,他对于自己做过没做过根本没什么印象。 头好痛。 拿过手机,按下快速拨号键“1”。 很快的,电话通了,“朱从夏。” “是我。” “什么事?” “我以前宿醉的时候,喝什么醒酒的?” “什么都没喝。”吵杂的报社环境中。从夏的声音显得平平淡淡,“脱了衣服就直接上床睡觉,睡到酒醒。” “喔,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看了看手表,十一点多……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马上处理的。 贺明人躺在白色大床上,从手机行事历功能察看今天需要完成的事情,一项一项看下来,还好都不急,最多今晚加班完成,现在还是多躺一下比较好。喝太多,还有点昏沉。 从夏说他是睡醒的,那他的确应该多睡一下。 不过,那家伙为什么刚刚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不知道打哪来的不甘愿心理,他又拨了电话过去。 “朱从夏。” “是我。”贺明人左手拿着电话,右手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你刚刚为什么那么冷淡?” “我讲话本来就这样。” “才不是,以前我打电话给你,你的声音听起来都很开心的。”顿了顿,突然又想到,“是不是那个汪佩廷又跑去惹你?还是被总编骂?” “没有,我最近人缘良好,绩效良好,昨天还在俱乐部拍到影后跟旧情人见面的照片,早上总编把我夸奖了一顿。” “那声音听起来为什么不开心?” “你希望我多开心?你是我分手的男朋友,难道我还要对你笑笑跳跳,撒娇依赖吗?” “喔,也对,那我挂电话了,拜拜。” 第十一章 面对对方迅速切掉的通话,贺明人有点不知所措,又过了一会才想到,啊,对,他要延房间。 当机立断拿起房务电话,直拨柜台,要延一晚,很快的,柜台人员来了,除了房钱,还顺便请了玫瑰花跟绒毛玩偶的款项一一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昨天晚上送了九十九朵玫瑰给那位性感女郎。 真是可怕的习性。 以前他跟从夏在节日到饭店搞浪漫时,他总不会忘记送上玫瑰跟绒毛玩偶,没想到分手之后还是一样……等等,分手? 分手? 分手分手分手? 贺明人一下从床铺上坐起来,整个人全醒了。 他跟从夏刚刚的对话一一“你什么都没喝,脱了衣服就直接上床睡觉,睡到酒醒”,“你希望我多开心?你是我分手的男朋友,难道我还要对你笑笑跳跳,撒娇依赖吗?” 从夏,从夏…… 贺明人在十分钟之内第三次拨了同一个电话号码。 “朱从夏。” “是我。”贺明人觉得自己的声音快要分岔,“你想起来了?” “嗯。” “什,什么时候?” “昨天撞到头,然后全部都想起来了。” 撞到头,然后全想起来?又不是漫画,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贺明人想都不想就回答,“骗人的吧?” “不信就算了。” 那家伙的语气为什么可以这么平淡?她丢掉跟找回来的可是关于他们五年多回忆的大事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从她嘴巴说出来,怎么会变成“昨天买了一篮苹果” 那样平淡无奇? “为什么没有马上打电话给我?” “没空。” 贺明人激动了起来!“没空?”声音足足高了八度。 什么没空。他为了这件事情伤了多久的脑筋她知不知道?走到自家那个蓝白风格客厅,就会想到那是个没人要的客厅。看。到那堆从雅典空运过来的盘子,他就会想那是没人要的盘子,那家伙,既然已经想起来了就应该告诉他一下啊,居然闷声不吭,真是岂有此理。 “你在报社是不是?我去找你。” “我现在要上班。” “那晚上我去接你。” “我自己可以回去,不劳费心。” 怒! “朱从夏。”他很少连名带姓叫她,会这样通常代表着有一定的怒气,“你想怎么样?” “我有怎么样?我现在要上班,晚上要回家,有什么不对?” “我说了我要去接你。” “你要接就让你接?你是我的谁?” 简单两句话,问得他哑口无言。 从夏的声音还是一样,听不出情绪,“我现在要上班,因为我要赚钱,我可以自己回家,因为我会开车,我看不出来那有什么不对,你想找人陪伴,翻翻电话簿我想有大把名门淑女等着你邀约,享乐型的,宴会型的。轻闲型的,兜风型的,你的手机里,哪一种女生没有?” “你发什么神经,我手机里哪来女生电话?” 他手机中只有十个女生不到,扣除亲戚跟工作联络上必须的王巧欣,莫佳旋,就只有她一个啊。 什么享乐型的,宴会型的,轻闲型的,兜风型的,讲得好像真的一样一一啊啊啊啊啊,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 有一次他们在亲热完,还裹着被单卿卿我我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起,同事组别的来电铃声,一接,原来是别报的男记者,据说对她一见钟情,于是在认识三个多月之后,鼓起勇气来了电话。  , 他很气她为什么随便把号码给人,还把别人的号码也记录在芯片里,她则很无辜的表示,“大家都这样啊,像上次梁朝伟来台湾,我被塞在路上,没有拍到他入境的照片,要不是有认识的人从他快满出来的记忆体里面,给了我几张当独家回去交差,我就等着挨骂了。 “还有,上次裴勇俊来台湾,我那天脚特别痛,怎么挤啊都挤不过别人,一整天下来就是拍不到裴勇俊正面的笑脸,讲出来根本没人信,那次也是被别人救啊,当然我也会回报,上次我运气好混入夏日高峰会的后台,拍到乐团主唱跷脚吃便当,我也分了照片给别人……重点就是,我们交换电话只是为了工作跟搜集情报而已,没事啦。” 贺明人当然知道他的从夏不会跟别人怎么样,只是在这样亲密的时候听到她跟别的男人讲电话还是很不爽。 于是他就说,我懂我懂。就像我也常常要跟一堆未婚小姐联络一样,小姐们有的活泼,有的可爱,有的内向!有的温柔,对我有意思的不在少数,每次讲电话暗示都一堆,很麻烦呢。 后来从夏吃醋,咬了他一口后,转过去不理人。 小女生吃醋的模样可爱非常,他变态似的把她惹火后,再高高兴兴的从后面搂着她,抱抱摸摸,哄哄骗骗,一番甜言蜜语后很快雨过天青。 然后他也就忘了这件事情。 没想到现在会被提起。 那都两三年前的事情了,一般人不是都会忘记吗,为什么她会记得?现在说他只是骗她的她不会信吧? 呃啊。他当初为什么会骗她说他手机里有一堆女生电话?哪来的一堆女生啊,可恶。 “从夏一一” “我要去开会了,再见。” 从夏拿起三十分钟前在大卖场买的食材,关上车门后朝社区走。 当初会租这个走路十分钟的地方是因为便宜一一大楼停车位一个月要八干,而附近的私人停车位一个月只要三干五,考虑之下,所以她选择每天多走一段路,好善待自己的荷包。 天气晴朗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像今天下了雨,感觉就有点讨厌,不管怎么小心,鞋子跟小腿就是会被雨水溅湿。 重点是,今日心情不佳。 昨天跟吴仪萱在“冰河”埋伏到十一点半时,影后终于与旧爱十指紧扣走进来,他们连忙拍照片,然后问了服务生他们点了什么酒,十二点前冲回报社,刚好可以赶上早报截稿时间。 早上到报社的时候,这条独家已经被剪报贴在电梯口的白板上。 那不知道谁给总编的主意,据说可以激发士气,但其实大家都觉得这种做法激发的是敌意,只是总编独裁。没人敢说实话。 整天下来,拍肩膀的有之,小挖苦的有之。 从夏昨天睡眠不足困得要命,还得应付这些,然后中午前,贺明人又无厘头的来了电话一直问了七八个为什么,心情整个大糟,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七点半,终于可以走人。 好累。 身体累,心里累。 随着电梯往上攀升,从夏扭了扭肩膀,开始盘算晚上的时间一一先泡个澡,然后吃点东西,之前买了几片电影光盘还没看,翻翻有没有喜剧转换心情,笑一笑再去睡。她不要明天还像今天一样面有菜色的度过。 叮咚,电梯门打开。 从夏从包包掏出钥匙。 接着……很突兀的……在她家大门旁的楼梯上看到贺明人……穿着昨天晚上把妹时的那件衬衫……看起来一副很疲累的样子。 “你终于回来了。”几乎喜极而泣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 “可不可以进去再谈?” 从夏摇摇头,“在这边谈就好了。” 敢穿她送他的生日礼物约会辣妹,两个人有说有笑,手在人家腰上摸来摸去,站在柜台前就开始亲了起来,而且衣服没换一看就知道在外面过夜的样子,她才不要让他进入她的住处。 她可爱的客厅不是用来招待淫贼用的。 “我在这边等了四个小时,你请我进去坐一下啦。” “不要。” 贺明人用了可怜攻势,“我的脚很酸。” 因为从夏不吃硬,所以他得软着来,而他的软求百发百中!多年来从没有不灵光的时候。 但不知道为什么,用了n多次的不败宝典失效了。接下来的状况跟他预期的完全不一样。 从夏没有开门,也没有动静,她只是看着他,大大的眼睛像在望一个陌生人,看得他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穿似的一一奇怪,她不是想起来了吗?怎么还会用这么冷的眼光看他?他不奢求她像以前一样盈盈笑意,就算是瞪他也没关系,可是怎么会是这种眼神? 两人对望许久,终于,她开口了。 “你现在还不是坐着,反正屁股下面一样有东西垫着,在这边就好了,有什么话说吧,我在听。” 虽然不知道她在闹什么别扭,但贺明人还不打算放弃。 正当他预备再开口的时候,安静的楼梯间却突然传出一个微妙的声音。 发出声音的人是他。 罪魁祸首是肚子。 他看着她,一脸无辜,“我肚子饿了。” 放在贺明人面前的是最简单的微波的义大利肉酱面一一他好想念她的海鲜饭,西红柿烩牛杂,闷烤羊排,酱汁蜗牛,蛤蜊汤,橄榄面包……她有一手好厨艺,但他现在却在吃微波食品。 从夏从冰箱拿出大罐果汁,倒了一杯后,放在桌子上,“材料费六十块,等下记得得给我。” 贺明人噗的一声,刚刚放入口中的面不卫生的喷出一半,“朱从夏,你干么这样对我啊?” “我又没多收你,你自己看面的盒子,面就已经五十五块了……” “我在意的又不是钱。” “那你在意的是什么?” “你干么把我当陌生人?”贺明人真的觉得自己受够了,不是错觉,她是真的在针对他,“我知道我们分手了,但是……但是分手也可以当朋友,出来吃个饭,看看电影什么的,不用这样什么都是银货两讫吧,你明明已经想起来了,却不跟我讲。忙的话发个简讯也可以啊,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 “我都已经二十几岁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担心你记不起来怎么办?” 只有他一个人记得那些事情,他不要。 只要想到自己被从夏从记忆中抹去。从情人变成邻家大哥,他就觉得很不甘愿,很讨厌,闷到极点,好多次他都想摇她的肩膀跟她讲实话,只是每每话到嘴边,想起那个老医生跟他说的要顺其自然,才又努力忍下。 这么痛苦的忍耐都是为了她好,这家伙居然想起来了也不跟他说一声。 “分都分了,记不记得应该也没关系了。”从夏低低的说,“你吃完就走吧,我很累,想早点休息。” 她这么一说,他才发现,她脸色不太好,看起来很疲倦,有点憔悴,身体似乎也瘦了一点。 太忙了吗?还是没有好好吃饭? 刚刚打开冰箱都是微波食品,她该不会就是吃那些吧? 贺明人想起以往的这个时候,她一个星期只有一两天正常下班,常常超时工作,每次去接她回家,她总是累得在车子上就睡到流口水说梦话,晚上也是沾上枕头,五分钟立刻呼呼大睡。 他前两年的夏天,每隔一两天就拍她一张口水照片,那年的七夕,她收到的礼物是他做的朱从夏流口水photo特集。 最近因为暑假的关系,除了台湾本土艺人抢曝光率之外。很多外国明星也会来台湾宣传唱片或电影,各式各样的签名会,影友会,签唱会,见面会,除了公开行程,还有独家专访要做,它不用想也知道她的笔记簿一定是密密麻麻。 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放在小茶几上的家用电话突然响起。 嘟嘟两声后,转接到语音。 第十二章 “你好,我是朱从夏,现在无法接听电话。请拨我的手机,或者留言,我听到后会回电。” “朱小姐你好,我是伦敦的陈国良,今天跟总编通过电话了,很高兴你愿意接手这个工作,听说朱小姐要七月底才能到这边,但可以的话,希望能早半个月,除了工作上的交接,还有一些人要安排认识,如果不能提前来的话,也请中间抽空来三天左右的时间,我好介绍几位媒体朋友一起吃个饭,方便以后一起工作。以下是我的手机跟家用电话,请朱小姐时间确定后,回个号码给我。” 贺明人怔了怔,宿醉的脑袋在这时飞快运作起来。 伦敦,接手,过来,方便以后一起工作。 “你要去英国?” “嗯。” “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才决定的。”从夏笑了笑,“你该不会又要说什么怎么不告诉你的吧,先提醒你,我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没有人会什么事情都跟普通朋友报备,这样的话是报备不完的。” 贺明人叉子还在面盘中,但完全没有了食欲,“怎么这么突然?” “也不算突然,外派本来就是五年一约,他不想继续待在那边了,报社当然要找人接,同一篇报导,台湾可以用,当地的华人周报也可以用,外派比买版权还便宜,没道理选择花钱的方法。”从夏走过去,将电话上闪烁的小红灯按掉,“而且我爸妈跟哥哥嫂嫂都在巴黎,我很想念他们,也很久没看到两个侄子,到伦敦工作,探望他们可以周末来回,多方便。” 贺明人觉得很郁闷。 而且是种前所未有的郁闷一一政党大老的唯一孙女结婚,主办权被美丽新娘工作室抢走时,虽然有点肉痛,但那样的不甘愿也没撑过两天。 去年夏天跟高柏精品借了全世界仅此一件的英国手工婚纱,后来却因为意外而变得破破烂烂,损伤了结婚工坊的商誉,曾经有一小段时间,精品跟珠宝业者不愿意借他们东西,他只伤了三天脑筋。 就连当年他抛弃国外法研所的录取通知,跑来开婚礼设计工作室的时候,希望他念法研所的爸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要他想清楚时,虽然觉得不好受,但也许是因为相信自己终究能做出成绩证明自己没选错,所以也没有难过太久。 可是现在,他好郁闷啊。 伦敦。伦敦,他原本还满喜欢那个城市的,但只要想到再过十天,从夏就会飞去那个地方,他就觉得伦敦很讨厌。 奇怪,她不是最讨厌下雨,答应当什么外派啊,一年到头都湿湿雾雾的,观光客又一大堆,就算她觉得没关系他也替她累。 吼啊…… 蓝色敞蓬跑车拉风无比的驰骋,但谁知道握着方向盘的人一脸像被倒了八百万的样子。 有够可恶。 将车子转了个弯。减低速度。停在工坊的停车位。 另外两格上面已经有车子,也就是说,他是最晚来的。 看看手表。十一点半,这个星期第四次快中午时才报到,没办法。他这几天晚上睡不好,晚上睡不好白天就起不来,因为生理需要,自然而然就会按掉闹钟继续睡,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所幸老板们的工作很弹性,早点来,晚一点来都没关系,反正只要把工作补齐就好。 推开玻璃门,风铃发出一串可爱的轻响。 柜台里站着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眯着眼睛的对他微笑,“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有预约吗?” 贺明人呆了呆。走错地方了? 他下意识的看看左边,有跟新人谈话用的白色沙发跟英式茶几,又看看右边,是从德国运回来的柜台桌。外面是草皮,围墙边有玫瑰花……这是结婚工坊没错,那这女生是打哪来的? 王巧欣跟莫佳旋呢? “你是?”是谁啊? 女生睁大眼睛,似乎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难道是自己作梦还没醒? 就在这时候,通往厨房的小门有动静了,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后面钻出来,喔耶,是熟人莫佳旋。 “你来啦。”莫佳旋对他笑,“早餐吃了吗?如果还没的话,厨房有面包,我今天早上才买了新的咖啡豆。” 虽然他肚子的确饿,但是早餐是小事,眼前这女生才是大事。 “你们还没见过吧,介绍一下,这是来接替巧欣的新柜台,洪玉芬。”莫佳旋转向那个女孩子,“玉芬,这是贺明人,我们的第三位老板。” 原来如此。 贺明人伸出手,“欢迎。” 贺明人的工作室里,除了的电脑桌,还有一张可以放下全开纸张的可立式桌子,靠近门的地方有个矮茶几。方便他进门时放一些随手小物,如果有人要拿给他什么,也都是先放在那里,除此之外,有附设一个小房间,让他赶工作的时候可以直接在这里过夜。 现在!他的工作室很乱,小房间更乱,最恐怖的是。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磨乱。 往牛皮大椅上一坐,长长的吁了口气。 奇怪,昨天也睡七八个小时,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累。 叩。叩,门板上传来敲门的声音。 “进来。” 莫佳旋从门板后探出头,将一张纸放在小茶几上。“这是后天下午新人的预约,新人的资料我已经打在上面了。” “等一下。” 原本脖子已经缩回一半的莫佳旋,闻言又将头探出来,“还有什么要弄的吗?” “你不要躲在门板后面露出一颗头跟我说话,进来。”指指旁边的椅子,“坐下,我有事情要问你。” 莫佳旋尴尬一笑。不太自然的移动脚步,不太自然的坐下一一其实她并不讨厌他,也不是害怕他,只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最近跟交往多年的朱从夏分手,所以心情很不好。 她跟从夏算是小熟,很漂亮的一个女生,就一般人的说法是个现代女性。 很爱贺明人,但并不依赖他,享受贺明人的疼爱,但也可以自己开车上班,他忙的时候她会自己去看电影。为了工作,不只一次单独出国。 总之,是个九十分的女生。 原本莫佳旋以为是朱从夏提出分手,所以贺明人才这么沮丧,但后来许君泽告诉她,是贺明人自己不要这段感情的,于是当下她又见证了爱情的不可定性,因为主动提分手的人看起来却像被抛弃。 太奇怪了。 两人面对面坐下时,莫佳旋不意外的看到他淡淡的黑眼圈。 “如果,我是说如果,”贺明人强调了那两个字,“你跟许君泽分手了,你还会跟他见面聊天吗?” 莫佳旋一听,三条黑线。 怎么问她这种问题啦一一虽然他说了只是如果,但听了还是觉得怪怪的,恋爱的女生不希望任何不好的譬喻发生在自己的爱情里。 她所认识的贺明人,应该不会犯这种错,但因为此刻坐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扑朔迷离的贺明人,所以她决定原谅他小小的失礼,“如果我是从夏的话,我也不会想跟你见面。” “又不是不认识,也都是大人了,为什么不能当朋友?”他是真的很疑惑,“她现在连我的电话都不接。” “我想,从夏说不定,只是说不定啦,还喜欢着你。” 不会吧。 贺明人觉得这说法有点薄弱,“我跟她提分手的时候,她投有意外,也没有挽留或者问为什么,很干脆就(9了,当时我还有一种,其实就算我不提分手,她也会提的感觉。” “你们男生……” “怎么样?” “真不懂女生。” “所以我才要问你啊。”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从夏,但经过这一段时间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也许根本就不了解她。 两人的距离大到难以想象。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曾经无所不谈的两个人,在从夏那喷水池的一跌之后,变成普通朋友,接着又变成陌生人。 莫佳旋跟朱从夏一样二十六岁,想法应该勉强可以贴近吧,至少比男人跟女人更贴近一点。 “我觉得从夏一直以来都是很独立自主的,你跟我说过,她十九岁时回到台湾,自己一个人生活,这样的女生,我想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会忍住,眼泪也好,难过也好,那些都是关上门才会流露的心事,她很快的ok,也许是她已经惊讶得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问为什么。” 会吗? “因为分手了,所以不想看到你,你先放弃这段感情,痛觉就不是你在承受,老实说,跟一个自己还爱着,但却不再相爱的人见面会很难过,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莫佳旋顿了顿,似乎在犹豫什么,但后来终于还是开口:“可能我这样说你会觉得我自以为是,可是……可是我真的觉得,你不应该再去打扰她了,你的友善对她来说并不等于相同一回事,她按照你的意愿分手了,不纠缠,不为难,所以你也应该尊重她想要的生活方式。” “只是想吃吃饭而已。”说完,连贺明人都觉得自己的理由很虚弱。 “可是对她来说,那并不是吃饭,那很……很残忍唉。” “残忍?” “嗯,一直约她,要吃饭,要见面,等于连疗伤的时间都不给她一样,那会很痛很痛的,以前!许君泽觉得我不够完美,所以始终不愿意爱我,我每天都哭着睡,你知道那种每天晚上想事情想到睡不着,好不容易模模糊糊睡去,结果闹钟又响的感觉吗?很痛苦。” 晚上想事情想到睡不着,好不容易模模糊糊睡去,他最近就是这样啊,而且还看什么事情都不顺眼…… 莫佳旋认真的说:“因为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 耶? 然后不会还舍不得丢掉会想起对方的东西吧…… “最可怜的是,当时许君泽那样对我,我还是没有办法不想他,狠不下心来丢掉会让我想起他的东西。” 如果她跟自己现在一样觉得不甘愿的话…… “而且当时真的好不甘愿喔,为什么我这么爱他,他却不肯爱我一点!很焦虑,然后无可奈何。” 完了!完全一样啊。 贺明人突然有种头大的感觉。 大概看出他的神色不对,莫佳旋看了看他,“你没事吧,脸色好差。” 他……没事才怪。 他做了蠢事啊。 今天是从夏在报社上班的最后一天。 抱着装着杂物的纸箱走出大楼,人人都知道是外派,这几天对她的羡慕之情溢挺言表,一片恭喜声中,只有她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准备飞到英国。 好想哭。 她是个喜欢穿太阳晒过衣服的人,现在却要去终年多雾的伦敦,只能说,自己真的太软弱了。 她佩服分手后生活如常的人。 因为别人做得到,她却不行,咬牙苦撑之后,决定落跑。 只能说上天对她还不赖,有现成的工作,还有各种津贴跟加薪,不然光是在国外找工作就有她头大。 所以,应该要开心……吧……哈哈哈,唉。 “朱小姐。”警卫大叔的声音,“恭喜你高升啦。” 从夏勉强扯出一记笑容,“谢谢。” 走出大楼,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城市华灯初上,空气闷闷热热的,远近都有车流声。 蓦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一一又是要跟她恭喜的吧。 从夏调整好微笑,转过头,然后呆住。 第十三章 天啊,贺明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之前收到三百万芭乐票也没见过他脸色这么难看,他现在的样子就跟被宣判破产一样糟糕。 “你怎么了?” “没有……只是……刚好经过附近……”结结巴巴说完,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好烂舶理由。 从夏看着他,大眼睛有着疑问。 深呼吸,睁开眼睛,贺明人叫自己镇定一点,“几号的飞机?” “十号晚上。” “那就只剩下十天了。” “嗯。” “那边坐一下好不好?不会很久。” 那边,指的是进入大楼前,花圃旁边的座椅,因为商业大楼人来人往,非常干扰,所以那椅子没有什么人真的会去坐。 他会这么降格。是因为这一阵子他对于从夏的全力抗拒有了很深的体验,要她特别为他做什么几乎不可能,但若说是顺便,或者当下可行的话,她也许还会考虑一下。 果然,从夏点了点头。 第一次,两人不是手牵手走去。 第一次,两人一前一后。 第一次,他看着从夏的背影。 瞬间,有种强烈的寂寞感一一他不知道那是从夏的,自己的;抑或是从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只知道,她的背影,令他难受。 两人在长椅上坐下,正当贺明人考虑该怎么开口请她不要去伦敦时,从夏先发声了。 “你知道从我们认识以来。我最高兴的是什么时候吗?” 贺明人看着她,等她说出答案。 “有两次。”从夏薄薄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一次是我们初吻的时候,一次是我们都以为我怀孕的时候。” 贺明人跟着笑了起来。 那阵子因为市府举办了美食博览会,地点就在报社附近,从夏有事没事往那边跑,长了些肉肉,加上那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吃东西老是吐,两人自然而然以为是有了,跑去百货公司的婴儿用品专柜喜孜孜的逛了一下午,后来才知道,肚子是卡路里,呕吐是因为乱吃得了肠胃炎一一其实有点失望,但也许因为都还年轻,很快的又被他们丢到脑后。 如果不是从夏又提起来,他几乎已经忘记这件事情了。 “虽然我还没有要当妈妈的准备,可是因为当时你看起来很高兴,所以我也很高兴,我觉得对一个女人来说,能跟自己相爱的人生孩子是很幸福的事情。”从夏看着他,“很高兴让我感觉幸福的人是你。” 贺明人只觉得胸口一紧,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呢?那让他感觉好像这辈子再也不会见面似的。 他知道他很蠢,也莫名其妙,可是经过这一阵子的分别。他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没有她。 她记不得他是谁而跟别的男生很好的时候,他很焦虑;她恢复记忆而跟他保持距离的时候,他很难受;而当他知道她即将外派到伦敦时,他有一种奇怪的心慌,好像她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 以前对于美女们的邀约,他总是带着肉痛的心情拒绝,但这两个多月,他依然没赴约,拒绝得意兴阑珊。 他有很多的时间,但是他哪里都不想去。 长时间都跟同一个人在一起不可怕。搞不懂什么是自己要的才可怕。 去他妈的新鲜感。 他不要新鲜感了,他只想跟这个抱着纸箱的女人一起过下半辈子。 “我以前觉得我们会在一起很久的,不过最近我比较有在想,其实我们的感情对你来说并不公平。” “不要这样说。” “是真的。”从夏的脸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你是我喜欢的类型,不管是外型还是个性,都是我喜欢的,可是我之于你却不是,我甚至会觉得,你把我当成一种责任,因为我一个人在台湾,所以你要照顾我,我刚回台湾时。你明明还有女朋友的……” “那些都过去了!我跟她分手不是你的关系。” 那个女生脚踏两条船,后来被他发现了,他当然不能容忍这种事情,于是当机立断的跟她分开,只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可以口头取消,感情却不是。 他痛苦了一段时间,要不是从夏一直陪着他。他一定没有办法这么快从那个不愉快走出来。 对了,他怎么会忘记,是从夏在照顾他啊…… “其实当初听到你说跟我分手是因为没有新鲜感的时候,真想一掌打扁你,可后来想想,打扁你又怎么样,改变不了任何事。”她到现在一直记得当天深夜,他在“冰河”中亲热拥抱的火辣美女,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性感的身材,他喜欢的女生,其实是那个样子的。 而她,却不是。 之前采访过一个心理学家,他说,感情像食欲,人没有办法控制肚子什么时候饱,什么时候饿,所以,人也没办法控制感情,什么时候爱,什么时候不爱一一当时听过就算,但现在想来,的确是真理。 从夏看着贺明人,痛苦的感觉之外,意外的浮出一点点温柔。 她已经想清楚了,眷恋过去并无法改变现状,既然她在这里忘不了他。那么就换一个无法想起他的环境,久了,记忆自然淡了,等到她连他的脸都想不起来的时候,自然可以好好恋爱,结婚,生孩子,然后在哭闹声中看着宝贝们长大。 她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的孩子会姓贺,但现在想来,应该会是个外国人,而此刻坐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她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去爱的这个男人,在他们的生命彼此纠缠了这么久之后,她要跟他告别了。 不谈爱。也不见面。 他们从很亲密很亲密的关系,拉远成为地球上的两个人。 真不敢相信那丫头就那样拍拍屁股。 他问她可不可以留下来,她说合约已经签了,他说可以帮她付违约金,她说两人非亲非故!不想拿他钱。 好,那有时间时去看看她总可以吧,没想到她回答,她又不是动物园的猴子,没什么好看。 连他说要去送她上飞机,她都不要。 可恶,星期天早上六点半,度假饭店附设的教堂中,一边在内心不断的碎碎念,一边指挥布置今天早上九点要开始的婚礼。 “纱窗绉折与绉折之间的距离要一公尺,不要那么近,全部挤在一团根本看不出来上面的图案,玫瑰七点半再别,记得洒一点水,免得谢掉,开始有人来的时候派人看住气球拱门,不要被调皮的小朋友拔走下面的部分,还有,谁去打电话确认一下新人起床了没有?” 吼,为什么在他这么郁闷的时候还得看人家甜蜜蜜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状况特别多。 他已经说了玫瑰要别在树上,但还是有人跑来问玫瑰要别哪里,已经讲了是诗歌祝贺,然后有人跑来问礼成后是朗诵还是跳舞?已经讲了是秘密婚礼,要大家尽量低调,但还是有人跑来问要不要放新人婚纱照在教堂门口。 恐怖的是,他刚刚发现新娘捧花跟头花不是一套的,急电造型设计师,那是怎么一回事,后来知道是小妹拿错,他们十五分钟前已经发现,正确的捧花现在已经在前往饭店的路上。 一堆人跑来问他问题,贺先生这个要怎么弄,贺先生那个要怎么弄,贺先生能不能想一下办法…… 贺先生快抓狂了。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贺一一” 贺明人没好气的回头,正预备开骂的时候一一许君泽? 他怎么会在这?他今天晚上要飞美国,出差一个星期左右,照他那个占有欲大王的习性来说,应该是抱着莫佳旋还在睡吧。 “想揍我?”许君泽一脸似笑非笑。 “我是文明人,最多目露凶光而已。” “目露凶光也不行,我们强调的是阳光欢乐,幸福长远,但你老人家刚刚的样子像讨债公司的大哥;, “没办法,我今天诸事不顺。”贺明人叹了口气,神色掩饰不住火大与疲倦,“矿泉水要几箱,要杯装还是瓶装,结婚蛋糕上要放修长版娃娃,还是q版娃娃。连卷筒卫生纸这种芭乐小事都有人跑来问我,是你会不会火大?” 许君泽笑了笑,“想开点,总比新娘喝得醉醺醺出现好。” 那是沈修仪去年接手的一个婚礼,放浪干金一枚,结婚前三十分钟才出现,然后一身酒气。 因为十分醉,所以婚礼尴尬非常,而这令所有人都如坐针毡的婚礼,在新娘以麦克风宣布自己怀孕,但却不知道小孩姓什么之后,达到高潮。先进的录影技术记录了全场宾客的傻眼。 也多亏沈修仪,当场接话,硬把“姓什么”拗成“性别是什么”,说:“等肚子大一点,今天的新郎倌,将来的准爸爸陪着去产检的时候。医生自然就会告诉两位,小孩的性别是什么啦!”于是尴尬解除,大家都很配合的当作是新娘讲错,或是自己听错,婚礼继续进行,惊险结束。 不过由于太劲爆了。这场婚礼被列为经典婚礼一一不只是业绩,会另外做成纪录,当成状况参考。 结婚工坊虽然已经营业五年多,但、永远有新状况。 “那对新人后来不知道怎么样。” “离婚啦。”“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个月吧。”许君泽忍不住挖苦了他一下,“你这个人不看报纸的?” “我跟从夏在一起看什么报纸?” 他的女朋友在报社工作,报纸上的新闻他会知道,报纸上不能报的新闻。他也会知道,用听的就好,报纸的字那么小,自己看多累。 “你跟从夏已经不在一起了。”许君泽很好心的提醒他,“你该学着开始看报。” 这家伙—— “你没事快走吧,少耽误我工作。”贺明人没好气的说。 “我可是好心特别过来的。” 贺明人眯着眼,突然间想起黄鼠狼给鸡拜年这几个字。 那个人城府太深,好心?好戏还差不多。 “佳旋昨天半夜发烧,送她去医院,打点滴的时候,她睡着了,护士看我无聊,给了我一些旧报纸,我觉得自己欣赏太可惜,趁她现在还没醒,我特别送过来给你欣赏一下。” 啥?旧报纸? 他为什么要看旧报纸啊? 他最讨厌那种东西,字小不说,一摸过手指马上变黑,不干净的手对他这种公关型的人来说太伤。 不要看。“ “看不看随便你。”许君泽从口袋掏出一张明显是撕下来的报纸往他手上一塞,“我今天晚上的飞机,她现在还在医院里,我晚点会接人回家,她每次发烧要反反复覆三五天才会好,帮我注意一下。”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许君泽一笑,“我是给你报恩的机会。” “算了吧!你?”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我觉得跟你扯上就没好事。” 许君泽也不以为件,笑了笑,准备离开。 走了几步后,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喂,你知不知道莫佳旋她拒绝过我?”耶?“当时不是你说她不够美吗?” “最开始是这样没错,所以很犹豫要不要在一起,只是等我想通的时候,她已经累得完全不想理我了,我原本还以为自己非常努力,后来才发现,我所谓的努力也只是说了一句iloveyou很多时候,我们把打一两通电话看得太大一一凭什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连道歉也不肯用心一点一一这是她后来对我大吼的,现在送给你。” 第十四章 许君泽很直接的说:“要不就好好道歉,我是说有诚意的那种,要不就忘了她,找个好女人重新恋爱,不然你每天游魂似的来,游魂似的回去,洪玉芬的履历是你筛检出来的最后三份之一,居然不认得她,你这样下去真的不行,我就说到这里,你觉得怎么样比较好,那就去做吧。” 说完,许君泽离开。 留下被棒喝的贺明人。以及一张撕下来的报纸。 下意识的打开,是娱乐头版已婚影后与旧情人的亲密出游,他知道这是从夏前阵子在追的新闻,也知道这是她的独家一一他没仔细看过报纸,只是纯粹的听莫佳旋提起过。 旧情人搂着影后的肩膀,亲昵非常!地点是…… 慢着,照片中,在吧台旁边低头调情的女人很火辣,男人的衣服他很面熟,因为他有一件一样的,是从夏送给他的情人节礼物…… 他妈的,那个男人就是他! 伦敦 即使是在这边生活过几年,从夏还是觉得天气有点冷,她在这里没有穿过短袖,无论四季,外套都不离身。 她在这边工作很简单,提供台湾报社的新闻,然后编纂伦敦华人周报,一起工作的还有六个人,都是当地出生的华裔,最年轻的才刚刚大学毕业,最老的已经当爷爷了。 打入最后一个字,存档,接着关机。 今日工作结束。 “从夏。”办公室另一头的美琪呼唤她,“晚上我跟陈要去皮卡地里那边新开的一家素菜馆,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我要回家。” “约会?”从夏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背起包包,“我走啦。” 办公室在霍本区,每天上班下班,都会经过泰晤士河,从夏喜欢沿着河畔的行人步道走,只要不下雨,悠悠闲闲的感觉会让她放松很多,最快乐的是走在路上有人跟她搭讪的时候,虽然那样很虚荣,不过的的确确带给她某种程度的自信。对她来说,那是可爱的心情点缀。 她当然不会因为这样就真的跟人家去他口中所说的“不错的小酒店”喝一杯,可是好心情指数却可以维持到隔天,如果搭讪的是帅哥的话,喜悦跟虚荣会持续得更久一点。 河流,游船。红色电话亭,观光巴士,地铁。 从夏住在苏活区一间单身公寓里,因为房间多,有时候会租给自助旅行的游客,就像她刚搬去的时候,对门还有人住,但前几天,房间就空了,最近陆续有东西送到,管理员说,有人要住进来,跟她一样是长约租住。 希望是个俊男,从夏想。 就算谱不出爱的火花,但养养眼睛,有助心理健康。 走出地铁站,在附近的超市买了几样东西,在面包店里买了南瓜派,抱着牛皮纸袋慢慢往家里走。 雾色天空,石板道,听得懂的语言,以及,可以重新开始的环境,现在虽然偶有失落,但她相信,一天会比一天更好。 走上石阶,进入公寓出入口,在信箱中拿了信,接着按下电梯,往上,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从夏住在左边最里面那间。 拿钥匙预备开门锁,几乎是同时,听到对面空屋传出声音,有点像是移动家具的感觉一一大概是搬来了吧。 从夏不以为意,正预备旋开门把的时候,对门哗的一声突然拉开。“你回来啦。”喜悦十足的标准中文。 不,会,吧—— 从夏皱眉!不可能的,对,一定是幻听,这栋公寓只有她一个华人,怎么可能出现其它的标准中文,何况那声音是……是……是…… 不可能是他。 一定是自己日有所思的关系,人累的时候容易晃神,晚上早点上床睡觉,明天醒来就没事…… 但就像要印证自己的想法错误般,有人拉了她的手,有人扳过了她的肩膀,有人笑容满脸的模样直直映入她的眼里。 “干么?吓傻啦,是我啊,是我。” 真的是他! 一下被抱住,感觉耳朵被亲了一下,一下被放开,有人对着她左看右瞧,一副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 “你瘦好多,都没好好吃饭对不对?没关系。我现在在学做菜,以后我天天做大餐,把你不见的肉都养回来。” 从夏过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指着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苏活区,她家对门! 这世界能有多小,她可不相信这是巧合。 贺明人笑咪咪的拨掉她的手指。“我要来这边住。” “住?”从夏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你说的是住耶。” 贺明人轻轻松松的点头,“就是租房子,付水电,有这里的钥匙,自己开伙,然后买本书弄清楚这个城市。” 他怎么可以讲得这么愉快? 他住英国,那工作怎么办?他是那种闲不下来的人,难不成要在这边开个伦敦分店吗? 可是外国人要在这里立业不容易,光是营业申请就有他麻烦了,何况他在这边一点人脉都没有,哪像台湾要调什么有什么。 再者,每个国家民族性不同,虽然结婚工坊在台湾很成功,但相同的经营模式不见得可以移到这里,台北人喜欢的,伦敦人不见得喜欢……等等,她替他烦恼这个干么啊…… “你在担心我吗?” “谁担心你啊。” “嗯,我也是觉得你不会担心我。” 看着他落寞的微笑,她很不争气的发现自己的胸口有点痛。 可恶,他干么这样讲,她怎么可能不担心他……她只是……只是不想让他这么以为而已。 “台北那边,我不做了。” “什么叫不做了?” “我退股,以后工坊是许君泽跟沈修仪的。” 轻轻松松几句话。却力道万钧的打入从夏心里。无法掩饰的震惊。她一路看着他创业过来,从压低价格到处拜托,到现在终于靠着口碑在市场上占有一定的位置,从人人看衰到现在生意接不完,五年多的时间他投注了多少力气在里面,她比谁都了解。 他讨厌办公室,喜欢这种工作,所以就算再忙再累,也显得神采飞扬,结婚工坊是他很大的心血,他居然……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啊?那是你多年努力换来的,居然这样就不要,如果你要在伦敦创业的话,我可以告诉你,除非有本地业者支持或者依附在财团下,不然不可能。” “我没有要在这边创业。” 从夏觉得自己快被他搞糊涂了。“那你来这里干么?” “来找你。”“来找……”他说什么? 从夏看着他,半晌,只进出一句,“不好笑。” “我是认真的。”贺明人看着她,语气真诚,“你换了电话,也换了msn,不回mail,我知道除非我来,不然永远也联络不到你。” 这人……感觉到自己被拉入一个怀抱,有人搂着她腰,在她耳边说话。“你想骂的话就骂,想打的话也没关系,不过我先告诉你,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了……我要跟你在一起。” 从夏闭上眼睛,深呼吸一一接着稍稍抬起右腿,往他脚上弓踩,在贺明人因为吃痛而放松手臂的时候,顺利挣脱。 “从夏,你……”好痛。 “你这混帐!我才不管你为什么到伦敦,反正我不会再跟你在一起了,懂吗?我二十六岁了,接下来就是变成中年妇女,老年阿婆。我没那个体力让自己三五年来个里外大换新,让你有新鲜感,我不知道你哪根神经不对,可你不要再来招惹我,没有你我也……唔……” 嘴巴被吻住了。 “你这……” “你好吵……” “你……你……” “专心接吻好不好……” 身体被牢牢抱住,他的吻持续着。持续着,持续着…… “从夏,我们上次去跳舞时你不是有穿了一件红色洋装吗?可不可以借我?”快下班时,美琪跑过来跟她说,“星期天大卫要带我去参加大学同学会,他以前的女朋友是舞会皇后,所以……我想穿得辣一点。”那件衣服……“ “不能借我吗?”失望的语气。 “被洗坏了……”被贺明人故意丢进洗衣机洗坏了。 前几天她要出门的时候,他借口帮她打扫,拿过她原本预备锁门的钥匙,当天晚上她回家里,发现自己的低领衣服,迷你裙,两件背后全镂空的洋装,都被他混着会褪色的便宜棉t恤丢进洗衣机里面,洗坏的洗坏。染色的染色,总之,通通不能穿。 沙发上的几个时装品牌纸袋有新装,是他特别去买回来赔偿这个“不小心的失误”,当然。都是保守样式。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但奇怪的是并不会觉得不高兴,反而有种小小的,被在乎的开心…… “我那件白色小礼服借你好不好?虽然不火辣也不性感,不过那个牌子很贵,应该也不会太失色。” 美琪笑开花,“那太好了,我原本就想跟你借an那件,不过因为它很贵,怕你不愿意。” “有什么好不肯,不过就是衣服而已,我明天带来。” 六点一到,从夏拿起包包,走出大楼。 一样的河流,游船,一样的红色电话亭,观光巴士,一样的地铁,但是,此刻感觉完全不同了。 从夏不知道贺明人白天去哪里,不过每天晚上她回到苏活区的公寓之前,他一定已经在自己的家里,煮好饭。等她一起吃一一用的是他从台北带来的,当初她一见钟情的蓝白希腊风格杯盘组。他们并没有真正的复合,只是开始讲话而已。 虽然很没用,但她知道自己这几天一直很开心,雾色天空变得美丽,从来没有停止的观光客,好像也不再感觉那样干扰。 快到地铁时,她看到贺明人站在那里一一不是很明显的位置,但是她却一眼就看到,来不及思考要装作没看到让他来叫自己还是怎么样的时候,脚步已经朝他移动过去。 他对她笑了一下,“刚好来附近办点事情,想说你差不多也该下班了,干脆等你一起。” “办什么事情?”他们所在的地方是霍本区,除了皇家法庭跟那四座法学院之外。她实在想不太起来,附近有什么可以办的。 “你记不记得以前我申请过国外大学的法研所?” “记得,对方还愿意提供奖学金,不过后来你不去念,伯母不是还很生气跟你说要断绝母子关系……”慢着,为什么他笑得这么诡异?国外的法学院?霍本区就有四座法学院啊…… “你……”“我刚刚跟校长谈过,他们愿意提供我当年核准的相同金额,让我进入就读法研所,以后上下学都跟你同一条路,请多指教啦。”他对她咧嘴一笑,“为了庆祝我重新得到的奖学金,你请我吃饭吧。”“为什么要我请你?” “你是上班族,我是穷学生啊。” “你这个穷学生台北的房子值一千多万,另外还有一千多万的存款,这么有钱居然要我请客。” “那我请你总行了吧。”“这还差不多……”啊,上当了,这不就等于答应跟他去吃饭吗?转过头,看他笑得一脸得意,这人—— 这人……虽然曾经让她伤心,可是,她发现自己还是比较喜欢有他在身边的日子,就算他们之间还有距离等待拉近,还有伤口等待抚平,可是她真的觉得,那终究会过去。 有过失去,才能懂得珍惜,她想,等到雨过天青那天,他们会比以前更好,更懂得眼前的重要。 手被牵了起来,耳边是他带着笑意的温柔声音,“走吧,我们吃——饭——去——”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