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用爱情》 第一章 【第一章】 此刻紧缩的胃在提醒他,今晚餐会上他吃得不多。 他很久以前就明白接见、颁奖、餐会这些都不过是操弄手段一一政客们擅于假道贺名义,行作秀拉选票之实;所以这类的表扬庆功餐会他向来缺乏兴趣,若非他得陪同子弟兵出席,这样的活动他断然不会出席。 扯下束缚的领带塞进口袋,将正式场合才会勉强套在身上的西服外套随性搭在手臂上,他略显疲惫地走着,目光随意看着两侧。 平时经过这里时,处处可见小吃店蒸气漫漫,今晚却不见腾升的热气。他抬臂看了眼表面,刚过十一点,他倏然明白自己今夜晚归了,店家皆已打烊。 林方笙停步,望着前头角间的小七招牌一一只能吃便利商店的了? 他摸出手机,欲拨给李太太,询问是否还有什么可填胃,转念一想,都这时间了,李太太应已休息。 倏然一阵香气飘来,他抬眼探看,左前方一部造型特殊的小餐车吸引了他的目光;隐有热气从小车上头腾升漫开,冷凉的空气中不觉多了份甜暖,他不假思索,信步走近。 「还有吃的吗?」小车后,女子手握大汤勺,在冒着热气的锅里捞着。 「打烊了,不好意思。」路嘉遥抬眼看了他一下,继续捞出锅里的老姜母。 「什么都没了吗?随便给我什么都好。」餐会上吃得不多,酒倒喝了不少,胃有些难受。 随便给什么都好?很饿了吧?路嘉遥抬脸看向男人。 纯白色衬衫还算笔挺,扣子解了两颗,外套搭在手肘上;两只长袖挽起,露出线条有力的手臂,身板瘦长,但起伏的胸口仍隐约透出衣下精实的体魄。 男人很高,五官端正,英气勃勃,眉宇间略带倦色,仍难掩他轩昂气质,想来是在附近办公大楼某公司任职的中高位阶主管。或许为了公事忙至夜深,才会有「随便给什么都好。」这么随便的要求,偏偏,「随便」最难应付啊。 她微微笑着,问:「你吃甜食吗?」 他愣半秒,退了两步,看着餐车上头的图案。餐车很特别,与一般小吃摊不同,特殊的造型看上去应是仿传统的大红色tot细看招牌上的菜单,山药芝麻汤圆、山药红豆汤圆、南瓜汤圆、酒酿汤圆、桂花酿汤圆、养生小汤圆……原来全是甜品,她才有此一间吧。 「甜食可以接受,别太甜就好。」 他看了看餐车后面,是三层楼建筑物,骑楼下摆了几组竹制桌椅,看着颇传统。他想,若非租了骑楼做生意,便是住家是自己的,善用骑楼空间做点小生意。 「要加点姜汁吗?我们自己用老姜母熬的,不是用姜母粉泡的。」 「好。」冷天,热姜汤正好。 他拣了靠餐车最近的那张椅子,把外套搁在交叠的腿上,稍嫌懒散地靠上椅背;他阖上眼,脑海里飞快转着接下来的培训计画。 时值十二月,明年上半年有全国音年杯田径锦标赛、全中运等,在距离一月训练期到来的这段休整时间,可以先做缺点检讨,再将训练方式调整为轻度……什么味道这么香? 展眸,他目光落在餐车后那纤细的背影上。女子不知忙着什么,只瞧见热气不断漫开,连空气都甜了起来。 其实剩余的桂圆红枣黑糖汤底和姜汤是打算自己喝掉,不过这位客人既然不挑,她就做碗养生汤圆。将两种汤汁一起煮开,丢入已熬煮过的龙眼干和红枣稍滚个几十秒,再放入一些也是熬过的白木耳,捞起另一锅中已滚开的几颗汤圆。 「包馅的汤圆只剰两个山药红豆和一个南瓜口味,没包馅的小汤圆统统给你了。你试试,要小心包馅的会烫舌,得小口咬。」路嘉遥贴心提醒。 他看了她一眼,轻颔首。 「谢谢,麻烦你了。」 不再说话,握住汤匙柄,先抿了一小口热汤。汤滑入喉,进了胃袋,他忽看着汤匙,笑了起来。 意外,相当意外一一原本他对她卖的甜汤不抱什么期待。汤圆还能怎么样?除了甜就是甜,可这一口,他要用两字来形容一一惊艳。 黑糖做底的汤保有黑糖香气,却无他以为会有的人工甜腻;口腔里漫开黑糖香味,带了点老姜的微辛,还有龙眼干特有的香甜,甚是美味。不过是一小口热汤,便能尝出层次感,除了用惊艳来形容,还能是什么? 他舀了颗紫色胖汤圆,记住老板娘的叮咛,小口咬下,立即感受松软的红豆在他嘴里化开;以为吃进的会是甜腻,留在口腔里的味道却意外淸爽。 他看着被他咬开的汤圆,淡紫色的薄皮里奔流出来的红豆几乎颗颗分明,而非色泽较深较浓稠的红豆泥,难怪口感与超市买来或一般外头吃到的红豆汤圆不一样。他想,应是她费时熬煮的红豆,才能保有豆子完整的形状。 稍回想方才所见菜单上的价位,一碗要价九十元,不算亲民的价格,可只吃上一口,便觉物有所值。 「馅料是自己煮的吗?」林方笙看一眼女子忙碌的背影,淡声问。 「是。从皮到馅料和汤,全都自己煮。」路嘉遥擦着餐车,并未回首。客人来来去去,这类的问话常有。 「这碗甜汤,是刻意少放糖的?」 她笑一下,说:「甜度固定,没特别调整。汤先用龙眼干、红枣和白木耳熬,捞起这些料后,再加一些黑糖,黑糖能让身体温暖、活络气血。」他大概以为是他说了不要太甜,她才为他特别煮了碗不甜的汤圆吧。 「南瓜里头包的是什么馅?」他看着汤匙里那颗被他咬了一口的南瓜汤圆,只感觉口齿生香,但吃不出深浓的褐色流体馅料是什么。 「里面包的是椰糖,一小块而己。太甜吗?」搁下抹布,她走了过来。 「不会。好奇这是什么而己。」他晃了晃汤匙,笑了一下。「很香。」 「椰糖是椰子的花序汁液,经过蒸煮后取得的,矿物质含量比一般糖类高,是健康的甜料。」 这么养生?他听了听,微笑道:「第一次吃。」 「可能无意间在哪道餐点吃过,只是不知道里头有椰糖;好比说泰式料理的凉拌木瓜丝,或是西米露,这些食材里都该有椰糖。不过椰糖成本高,也不保证店家都是使用椰糖。」她稍作说明,微一颔首,转身回餐车继续打烊工作。 将几个大小不一的锅子收叠一块,绕过餐车,拿至角落水龙头下;她挽高袖口,淸洗起来。得快点收拾干净,她尚有讲座内容要设计编写,早点完成方能早点休息,让疲惫的身躯重获能源。 一碗汤圆吃得精光,一滴甜汤也不剩。他胃暖实了,掏钱包准备付钱时,却不见女子身影。 「老板娘。」林方笙起身,微扬声音唤,仅有水流声回应他;他循声而去,餐车遮去他大部分视线,只瞧见右前方骑楼梁柱前有隐约的身影晃动。 「老板娘?」没听见?他稍扬声,道:「老板娘,九十元对吧?」 「啊?喔,四十元就好。」她太专注于思考,并不知道客人已唤她三次。 「不是九十元一碗吗?」 「一碗会有五个或六个,你那碗我只卖你剰下的三个,算你四十就好。」路嘉遥关了水龙头,起身走来,两手在围裙上抹着。 他翻着钱包,只有两张千元钞票,掏掏裤袋,零钱不足,他递出一张千元纸钞,道:「抱歉,没有零钱。 「我找你,你等等。」 林方笙想了两秒,出声阻止:「不用了,寄放这里,我儿子喜欢吃汤圆,我会带他过来吃。」他颔首,拿了外套转身欲走。 「也不用这么多,万一你忘一一」 「请帮我放着吧,这边的店家我几乎都有放点钱;方便的话,简单记个帐,不够了再告诉我,我再给你。」说罢,转身离开。 看看手中的钞票,再看看男人的高瘦背影,路嘉遥忍不住摸摸自个儿的脸,想着一一难道,我长得像储值卡。 「老板娘,有名片吗?」想起什么,停步回首的林方笙正看见她摸着脸与钞票对视的有趣模样,他笑了笑,扬声问。 她回神,从餐车抽屉里拿了张名片。「后面是menu,参考看看。」 林方笙接过名片,并未细看,只两指夹着名片,微举手臂,晃了下名片。「汤圆很好吃。」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许是方才那碗加了老姜母的姜汤起了作用,他出了点汗,抬手抹过额际,果然微湿着;他脚下一顿,停下步伐,稍作歇息,低眸看着手里那张名片,觑见上头店名时,笑了笑。 第二章 圆滚滚汤圆?店名挺有趣。 翻至另一面,上头列着品项,价位一律九十元,下面小字注明着每种不同口味汤圆的数量,南瓜和酒酿有五颗,其余皆有六颗;大概是南瓜里的椰糖和酒酿的成本较高。 将名片收进挂在手肘上的西服口袋,抬眼时,他微地一愣。那是……他半眯起眼,看着前头校园围墙上晃动的黑影,倏然想起近日学校一连掉了电脑、单枪投影机,还有相机一事;更早前,还有学生单车遭窃。他不多想,迈开长腿往前直奔。 越过马路时,他看淸那黑影,果然如他所想。 两名黑衣偷儿一人在底下接过物品,另一人手里不知拿着什么,准备从围墙上方再次递出来。 他盯着对方,掏出手机,直拨三个数字,压低声音:「我要报案。地点是理仁中小正门旁围墙……」 简短说完,把手机搁进裤袋,他悄悄靠近,忽扬声斥喊:「你们在干什么?!」 两名男子被吓了一跳。「干!被发现了啦!赶紧咧!」围墙外的黑衣男子先反应过来,朝上喊了声,迅速抱起地面上的物品。 「干你白痴哦?东西不要了啦!」上头男子收回己半跨过围墙的腿,在上头指挥着。「紧造啊!」 见林方笙已靠近,男子果真放着窃物不管,拔腿就跑。 林方笙不急着追,他双臂抱胸,岔开双腿,身子站得直挺挺;他微抬下颚,看着围墙上的男子,含着淡笑,「你打算在上面待多久?」 「你、你……我警告你,你别多管闲事,要让我下去,打得你叫不敢!」 林方笙招招手。「你下来,我想知道你如何把我打得叫不敢。」 男子侧首,朝同伴逃离的方向看去,溜得可真快;他看看底下的男人,一面思考着该从哪方向逃走,一面恐吓出声:「我同伴去烙人来了,你好胆麦造,在这里给我待着!」 林方笙笑笑,道:「好,我不跑,就在这陪你。」看看周遭,在矮花台上坐了下来,大有「你不下来,我也不走」的姿态。 他看那窃贼的反应和动作,不像老手;他气定神闲,开口问:「上星期学校掉了电脑、投影机,还有相机,有个老师自备的麦克风也不见了,那麦克风可不便宣,挺识货的。」像是刻意欲让对方心神不宁,稍顿,才问:「统统是你们偷的吧?」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不要诬赖我!」 「那地上那几样东西怎么说?」林方笙细看,主机、液晶萤幕,还有……笔电?笔电应是哪位老师的私人用品吧。 「说什么!你看到我拿那些东西了吗?!」 男子打量着外头花台上的男人。不知道这家伙跑得快不快?他要是越过围墙,被直接拦住的机会很大;但不越过围墙,他就得往校园里跑,并须在这家伙翻墙进来追上他前翻过另一道墙…… 「我看见你把东西递给你的伙伴,但那些不是你的东西。顺便教你,不属于自己的物品,不该拿。」林方笙笑着,音色微冷。 黑衣男子察觉他语气的改变,瞪着他瞧。这人看上去斯文,身子瘦长,文质彬彬,像读书人,应非凶恶之人,但这刻坐在那,笑着说话的样子,却令他背脊窜上一阵寒意。不会这么倒霉,让他遇上便衣吧? 「谁跟你说那不是我的东西?」男子扬高嗓,壮大气势。 「你是理仁的教职员吗?」 「我、我当然是!」林方笙笑两声,问:「哪班的老师?还是科任的?」 「拿自己的东西没有不对,但为什么要翻墙?」林方笙起身,缓步靠近,目光盯着围墙上的男子。「我在理仁不曾见过你,你如何证明地上这些都是你的东西?」 这人不是便衣,是理仁的老师?老师在他眼里,不过就是很会考试的书呆子一个,是能多会跑?黑衣男子不再理会他,看看幽静校园,盘算着逃跑路线。 「不用想逃。」林方笙看了看表,道:「大约五分钟前,我电话报警了。」男子闻言,瞪大眼,一时间心慌意乱,不加思索便跃下围墙,跑进校园。 林方笙不意外,随手扔了手中西服外套,身子轻跃,双掌攀上围墙,长腿一跨,翻进校园,依着那黑影移动方向快步追上。 现在怎么办?路嘉遥看着那翻墙进校园的背影,一会便不见踪影;她忽望向身后路边几部停放的机车,随手抓了其中一顶吊挂在机车把手上的安全帽,捡了他的外套,沿着围墙边跑至校门口候着。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从正门出来;但她没时间多思考,只能在这等着,要是他们从这里出来,那再好不过;若从其它地方出校园,她至少也是尽力了。 她站在开启的小门边,探头望进校园里。夜已深,偶有汽机车经过的声响,再无其它;她静伫一会,便听见跑步声,眯眸一瞧,果真有两条黑影从穿堂旁冒了出来,直往门口奔来。 退两步,她身侧贴墙,竖耳静听。喘息声混着脚步声,还有两声听不淸的咒骂,已如此接近;她屏息,在觑见黑影窜出的瞬间,手中安全帽用力一扔,准确砸中黑影;下一秒,只听见一声痛喊,那黑影趴跌在地,还咻咻喘着。 林方笙惊愕地瞪视面前这一幕。只差两步,再两步他便能揪住窃贼,谁知天外飞来一顶安全帽,精准无比地砸中对方,省去他这两步。 一名女子背对着他走向窃贼,从她衣物和系在腰上那件围裙,他认出是汤圆店老板娘;担心那窃贼身上还有刀械,他快步上前,只轻道一句「抱歉」,手一轻扯,拉下女子腰间围裙,利用绑带将窃贼两手反绑于身后。 「起来。」林方笙拉起黑衣男,凑脸将对方看了个仔细,低眸时,觑见对方黑色外套底下的衬衫有些眼熟;他拉下外套拉链,确定那件衬衫是邻近一所综合高中制服。 他习惯性岔着腿,两手抱臂。「在学生?」 「干你屁事!」黑衣男子瞪着他。 林方笙微挑眉,点头笑道:「的确是不干我事,管你要偷要抢要杀人放火都与我无关,反正吃上罪的是方才两臂交抱胸前时,左手触及一片湿黏,他忆起什么,忽笑了笑,说:「我这人什么都不好,只有一个优点一一我很会记仇。看见你身上制服时,本来想着念在你还是学生,不想看你人生留下太多污点,打算手上这一刀就算了;不过你毫无悔意,这一刀肯定会记上,等等好好跟警察大人说明一下。」右手臂上被划了一刀,是他警戒不够。 这贼够狡猾,摆明了要耗他体力,一路穿过两栋建筑物,又跑上操场;他本该能迅速追上,偏今日这身正式衣裤,还有底下皮鞋,令他无法伸展开来。他少了平时速度,只能一路紧追上了跑道,才终将对方逮住,却不想对方身上藏有刀械;当他看见银光晃过时,已不及闪躲,臂上硬是被划了一刀。 打落对方手中利刃,却又让他趁隙逃了;他再追,方追出校门口,一顶安全帽精准砸上对方……对了,安全帽。 他回首,意外老板娘还在,正欲开口说话,她己先问出口。 「你受伤了?」听见他对那窃贼所说的话,路嘉遥才仔细去看他,发现他右臂袖子确实染红一片。 「不要紧,等等包扎一下就好。倒是你……你怎么会在这?」他一边说,一边拉下袖子,扣上衣扣,按住伤口。 「我是因为突然想到你没有留一一」路的那端红光闪烁,她望向灯源处,一眼便认出是警车,道:「像是警察。」 在店门口,她拿着他给的钞票,怎么想都不对。一千元不多,但也是钱,万一钱放着,他却忘了来吃汤圆,那她怎么处理剩下的钱?他也未留下任何资料,她上哪找人还钱?思虑后,她便拿着钞票追了出去。 一路追到理仁门旁围墙,觑见他坐在花台上和围墙上的男子说话。她本不以为忤,可靠近时,听见了部分内容,才发现围墙上那男子似乎是翻入校园偷窃被他逮到;她不作声,静静隐在停放路边的休旅车旁,听着他们的对话。 知道他已报警,但见他又翻墙进校园去追窃贼,她也没多想,只知道自己也该做点什么,便拿了路边机车上的安全帽追了过来。现在,看着那部已缓下车速、准备停车的警车,她知道这事情已可以顺利解决。 「总算来了。」林方笙顺着她目光,看向逐渐靠近的警车,最后车子在校门口停下。在他迈步迎上前时,她又听见他的自语。 第三章 他语调略有不屑,说:「真慢。」 慢?也是。最近的警局离这里,骑车不必两分钟。 她为他的自语笑了一下。 这辈子还没进过警局,做笔录这种事,只在电视剧里看过。 路嘉遥步出警局时,呵口气,为这罕有的经验。看了看表,时间已近凌晨一点;她看看周遭,想着是不是慢慢走路回去就好。 「怎么回去?」林方笙随后走出,见她迟疑着,开口问。 她侧首看他,微微笑着。「在想是不是用走的就好。」一名女子这么晚搭计程车,确实会有所考虑,但走在马路上也不妥。「住的地方好像不远?」笔录时,他听见她说她住理仁中学附近。 「是不远。你晚上才去吃过一碗汤圆呢。」 他顿悟过来时,笑了一下。「就是餐车后面的住家?」她点头。 「一起走吧。」他偏首邀约,不待她回应,迳自迈开脚步。 路嘉遥跟上。「你手伤要紧吗?」他先被送医院包扎,她在警局等做笔录,一会时间后,才见他被带进「不要紧。」 「不要紧?你衣袖都是血,真不要紧?」 他看了看染血的白长袖,道:「确实缝了几针,但真的不要紧。谢谢你,还帮我捡回外套。」他穿上西服外套,遮去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的衣袖,稍拉整衣领和衣摆,绕到她左侧。 这举止让路嘉遥多看了他一眼。她带着微笑,说:「原来是体育老师,难怪看你爬墙的动作那么利落。」在警局时听见他回应警察的话,她知道了他的名字与职业,也知道他今晚因参加一场庆祝餐会,喝了些酒,才会徒步回家,却意外看见窃贼翻墙而出的画面。 林方笙看看她,眯着浅笑,道:「你把安全帽当武器的功夫也很厉害,平时拿汤圆砸人?」 「才不是。」她笑出声,「我家的汤圆食材很高档,砸人不划算。」他忽停步,定定看她。 「怎么了?」她睁圆美目。 「抱歉,今晚拖累你,还让你进了警局。」 她愣了下,摆手笑着。「没事。抓小偷这种事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每个民众都该这么做的,而且经验难得,挺有成就感。不过……」 「嗯?」他微扬眉。 「我以为会像电视上演的那样,被关在小房间里做笔录。」结果警察只是拉开椅子,要他们坐下,接着就拿出电脑开始进行笔录。「然后,警察打字好慢,电视剧中的警察打字都好快……」她是电视儿童吗?他为她的言词感到有趣,笑了一下。「应该是每个分局的情况不大一样。至于打字速度……我感觉不管哪方面的速度,似乎都不大快;通常要有压力时,速度才会快起来。」几次发生学生单车遗失,后又有学校设备被窃,皆未能破案,更别说笔录打字这种事了。 他非首次进警局做笔录。刚接生教时,有个学生偷窃机车,因家长没有时间陪同制作笔录,最后是他这个生教组长陪同学生进警局,当时的警员打字速度一样慢,十分钟能打完的内容,硬是拖了一个多小时,还连篇错字。 路嘉遥点头。「也对。难怪刚刚警车到时,你会嫌慢。」他不置可否,伸长手,含笑凝视她。「林方笙,理仁中小生教组长。」 「路嘉遥。」她只轻握一下他掌心,便松开来。短暂接触,感觉男人的手很暖,也很粗糙。「所以你是体育老师,又是生教组长?」 「是。」他微低着脸,像看着地面上的影子,脚步不大,速度亦不快。 「我以为组长或是主任什么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资深老师。」警察问话时,他个人资料她全听见了,知道他长自己两岁。 「你是在称赞我保养得好?」林方笙偏过脸庞,唇角有浅浅笑意。 她微微笑着。「这样解释也是可以。」她回想学生时期,道:「我记得以前读书时,学校里挂上组长或主任职称的,真的都有年纪了,好像只有训导主任是比较年轻一点。」 「因为训导处管的是品格操性部分,年轻一点的比较有体力。」 「你是说……骂学生时比较大声,打学生时比较有力?」他只是无声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那么,生教组长是管哪方面的?」她不大记得以前读过的学校有生教组长这一职,印象中就是总务组长、学务组长、教务组长、训育组长等的。 「和训导主任差不多。从头发、服装,管到操行。简单来说,训导主任是我的主管。」路嘉遥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是巧合吗?我想到我国中和高中的训导主任,正好都是我们班的体育老师;你是和训导主任差不多的生教组长,也这么巧是体育老师?」 「不是巧合,确实大部分的生教组长和训导主任都是体育老师出身的。」 「为什么?」她看他侧颜,疑惑地问。 林方笙抿着唇笑。「因为体育老师常被认为有武功,比较制得住学生。」 「有武功?」 「比如跆拳道老师、柔道老师。」 「喔。」她恍然大悟,也被勾起好奇心,遂问:「你教跆拳道还是柔道?」 「都不是。」他轻笑。「我教田径队。」 她瞧瞧他身板,很精实,但不若篮球员或棒球员般的健壮,原来是练田径。 她又想,由跆拳和柔道老师来担任生教组长或训导主任还说得通;篮球或棒球占着体格优势,也说得通;但是……田径? 「跆拳、柔道或是篮球棒球这些都说得过去,但为什么会让教田径的老师任生教组长?」她跟在他身边,慢慢走着,说话语调也轻轻缓缓。 林方笙闷笑数声。「大概是……若打不赢学生,逃命时,跑得比较快。」她呆了两秒,笑出声来。「上你的课应该很有趣。」 「恨我的学生比较多。」 「你很凶?」 他笑笑。「据说是。」 稍早前,在理仁围墙外,听见他和那窃贼的对话,他声音沉而缓,不躁不急,根本听不出凶意。 她又想起他姿态沉稳坐在花台上与窃贼谈话的画面。这样的男人,若不是心机深沉,便是人生历练丰富、懂得人情世故,否则怎能笑着面对窃贼?可转念一想,他长自己两岁,今年都三十二了,这年纪若还单纯、冲动,难免显得幼稚。 「现在的教育环境允许你凶吗?」 「一直以来,训导主任和生教组长扮演的都是黑脸角色,有些老师教不动,就会往训导处送;对某部分学生来说,训导主任和生教组长还是有些威严的;当然也有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学生,端看情况来做较妥善的处理。」 「那……辅导主任就是白脸?」 他轻笑一声。「是。」 「我记得我以前一一啊,抱歉。」手机响了,她歉然笑道。 摸出裤袋里的手机,路嘉遥接通电话。「妈,你怎么还没睡……没事啊,已经做完笔录……」她抬眼看了看。「我快到了,在小七门口了……我知道,你快去睡……不用啦,我又不饿。你先睡,我等等还有讲座的内容要安排,大概要晚一点才能睡了……」结束通话时,她抬首便见他转进便利商店旁的巷道。记得他填写的地址非这条巷道,他是打算送她到门口?她喊住他:「林组长,你不用送到门口,我一一」 「不差这几步路,这么晚了,得看着你进门,才能放心。」她不再拒绝他的好意,道:「对了,那一千元,我想一一」 「放着吧,这边的店家我几乎都有放一点钱,你要是不相信,明天开店时间一下其他老板。」 「这边的店家?」可不少。每家都放钱,那得放多少?他又是基于什么? 林方笙像是知道她心里的疑问,徐声道:「田径队每天都要训练,有时表现好,请他们吃点东西,通常我让他们放学后自己过来找吃的,就从我寄放店家的钱里边扣。部分是为了家境不是那么好的孩子准备的。曾有学生连件保暖外套也买不起,吃的部分更是随便;这年纪正在发育,每天还得有体力接受训练,不吃饱一点、营养一点,怎么有体力跑步?」 「像待用咖啡那样的意思?」 「是。不过我只是给自己的学生用,心意上来说,是不及待用咖啡的。」她点点头。「不会。基本心态都是良善、有爱心的,所以我就不还你钱啦。」 「钱用完了再告诉我。」他笑着,在她家门前停步。 「当然!待用汤圆很有意义。」 第四章 「在那里。」她指着骑楼角落被帆布盖住的物体。「应该是我妈推进去的,打烊后会把餐车推到里面。」 「我看你进门。」 路嘉遥掏出钥匙,道:「先进去了,再见。」 「再见。」他微颔首,见她进门,转身朝返家方向走去。 【第二章】 冬日淸晨,天仍灰蒙蒙,寒冷的天气里,路上行人皆是大衣裹身;睡眼惺忪的学生们缩着肩,双手插口袋,陆陆续续进入校园。 七点整,林方笙准时出现在校门口,他负手而立,目光炯炯地盯着学生。 志工导护吹响哨音,对街学生或独自一人,或结伴,乌龟般慢吞吞地穿越马路;静立校门前的高大身影左右探看,目光扫过正要进校园的学生们,确定服装仪容后,目光移往面前过街的学生,盯着之中的一名女学生。 女学生书包背带放得相当长,斜背肩上,订制的窄版学生裤显得她身形特别修长;她一手握手机,愉快谈天,另一手晃着餐袋和早餐,很悠闲地通过马路。 在她经过自己面前时,林方笙扬声问:「还没聊完?」女学生吓了一跳,抬眼看他时,倏然变了脸色。她急忙切断电话,手机放进口袋,点头道:「林组长早。」 「哪一班的?」林方笙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学生。他一件白色运动外套,深灰色运动长裤,显得年轻俊朗。 「907班。」 「907?老鸟了,所以过马路可以很嚣张,一边慢吞吞走着,一边讲手机聊天?」 「没有啦,是我妈妈打来说她晚上加班,要我自己在外面吃饱再回家。」妈妈?当他没年轻过?她说话那表情与笑容分明像和朋友对话,甚至是男朋友也有可能。基于尊重与信任原则,他不往下探问。他定定看她几秒,伸掌。 「手机。」 女学生盯着他掌心,迟疑着。 「怀疑吗?我说,把你的手机给我。」 「组长,我又没在上课时间用手机,没违反规定吧?」 「我没说你违反规定,你怕什么?」他皱眉,音色略沉:「拿出来。」女学生不情不愿地掏出手机;他看了看,晃晃手机,道:「用这么好的手机,丢了怎么办?」是可以滑来滑去的iphon,他还在用旧型掀盖手机。 「丢了再买就好了啊。」 他抬眼看她。「手机哪来的?」 「我爸买的。」 林方笙再看看她。从外套到长裤,一身制服一看便知是订做;脚下那双新款花色慢跑鞋市价近三千元,加上手机,不难看出此学生家境应是相当优越。 「你带这种手机来学校,万一弄丢手机,不怕挨你爸骂?」 「又不会。我爸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东西不见再买就有。」他摇头笑两声,道:「是,不见再买就有。你知不知道与你同年纪的学生里,有很多连营养午餐都吃不起,你有这种手机可用,应该要懂得好好珍惜。如果零用钱太多,爱校乐捐时不妨多捐点。」 「有啊,我爸每学年都交两万给家长会耶。」 「我代替学校感谢你。不过不管交多少,都无法改变我不喜欢iphon的想法。朝会时我强调过无数次,申请携带手机的同学,除了进校园就得将手机交到生教组以外,也不准带太贵的手机。你事业很忙吗?需要用到iphon?学校开放让你们申请带手机,是为了方便你们联络家长接送,不是让你们来比行情。 明天一到校就来找我报到,我要检查你的手机,我不想再看见你拿出来的是iphon;还有,你要穿订做的制服我不反对,但是裤管给我改回宽版,不要标新立异。要穿窄版的,将来你有很多机会,不需要在这时候急着把自己弄得像大人。」林方笙把手机还给女学生,他两手抱臂,瞪着她的书包数秒,皱了皱眉,音色转重:「我说同学,书包背带一定要放这么长?觉得这样飘逸是吗?可以升天当仙女?还是准备去唱戏、跳电音三太子?我给弥三十秒,马上把背带调整回正常长度。」他盯着腕表,说:「计时开始。」 女学生搁下餐袋和早餐,一阵手忙脚乱,将背带调整回来,怨怪的口吻:「林组长,这样可以了吗?」他面无表情,点了下头,目光略过她,看向其他陆续走来的学生。 女学生越过他时,转身朝他背影扮鬼脸。「罗哩叭唆。以为自己长得帅就故意耍帅吗?不就是个组长而已,自以为官很大?训导主任都没管这么多了。是住在海……」 「真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不住海边。」林方笙倏然回首,慢吞吞说完后,突厉声斥道:「你时间很多是不是?多到可以猜测我住哪?要是嫌时间太多,第八节留下来爱校服务一星期,我看你还要不要慢吞吞的!」骂完,人正好也跑了。 每天一大早就得骂人,一路骂到晚,日复一日;回想年少时,不敢说自己对于师长与父母亲是百依百顺,但规矩订了,他必然遵守,不似这年代的孩子,规矩订一套,他们老做他们喜欢的那一套,还不让人说几句。 呵口长气,他转身面着马路,一部幼稚圜的娃娃车就在这刻开至他左前方停下;那可是家长接送区。他不悦地走上前时,瞄见车身上的校名一一薇阁幼……。 他微感意外,仍不停脚步;他在车前站定,正想敲窗,车门被跟车老师推了开来一一不意外,是熟面孔。 「啊,子洋爸爸,是你啊,你轮导护吗?」 「张老师。」林方笙微一颔首,道:「我固定站校门口。」 「辛苦了。」 「你也是。」他看看前头司机,似无移开车子的意思。「能麻烦司机大哥把车子往前开一点或是往后退一些?这边是家长接送区,规定不可以停车。」 「子洋爸爸,通融一下,我们暂停一下就好。真的,只停一下。」 「张老师,抱歉,我只是依学校规定做事,我现在让你们停一下,日后会有家长也来要求停一下,这么一来,接送孩子的家长没地方暂停车,会四处乱停,这条路就会塞车。」 「真的就这一次,以后保证不会再有。是因为有个孩子本来都是她家长自己接送,今天好像有事不能送孩子到学校,刚打电话给我们主任,说要让孩子搭娃娃车。他们就住对面那条巷子,家长说会把孩子带过来理仁这边,让我们在这等一下。」他也不是不近人情,但碍于规定,林方笙只得开口:「司机大哥把车开过去接孩子不是更方便?」 「那妈妈说这样我们车子还要回转,她觉得太麻烦我们,所以她会把孩子带出来,我」举首透过另一侧车窗,看见出现在巷口、正等着过马路的母女身影时,张老师笑说:「出来了!子洋爸爸你看,她,出来了啦,拜托一下,再让我们停个三十秒就好。」林方笙张嘴欲说什么,先听闻一道微扬的女性嗓音。 「老师,不好意思,临时让你们来接一一」路嘉遥觑见伫立车门前的男人面孔时,愣了两秒,然后朝他微一颔首,看向跟车老师。她一脸歉疚,说: 「张老师,真的不好意思。」 「不会啦。来,曼秾,跟妈咪说再见。」 「在车上要乖,不可以起来走动。」路嘉遥矮下身子,摸摸女儿脸颊,轻声交代。 「你会来接我回家吗?」小女生睁着圆目,有些依依不舍。 「看情况。可以的话我去接你,如果外婆没有好一点,你就要搭娃娃车喽。我们在家里说好了,你已经大班,可以自己搭娃娃车了对不对?你看车上好多小班的小朋友也是自己搭车,你要比他们更独立好不好?」 「我大班了,很独立,只是第一次搭娃娃车,有点不习惯。」小女生说话细细软软,听着心都要融化。 「多搭几次就习惯了,你最棒了!」路嘉遥亲吻女儿面颊,搀扶她上车。送走娃娃车,脸一侧,男人静深目光直勾勾看着她,她才忆起他的存在。 她微微一笑,轻道:「早安,林组长。」 林方笙冷凛着眉目,缓缓掀唇:「下次要搭娃娃车,请在别处上车,这里是家长接送区,你在这让孩子上车,明显妨碍了我们。」说罢,侧首不再看。 「回家才能拆。」方从便利商店走出,林方笙见孩子手捧着纸盒,兴奋又迫不及待的表情。 「我知道啊,只是看一下。」捧高里头装着玩具的纸盒,林子洋笑开怀。 「谢谢爸爸。奶奶昨天才跟我说她下次要带我去买,结果你就先带我来买了。」 第五章 「你听话、表现好,该做的事都做了,我就会给你奖励。所以下次去奶奶那边时,就不能再跟奶奶要玩具。听懂了吗?」 「不是我跟奶奶要的,是她说要送我的,因为我昨天很乖。」 「真的?」昨日一场表扬庆功餐会让他无法在家陪孩子,就把孩子往母亲那里送。 「真的。早上奶奶送我去幼儿园时,说我很乖,下次要带我去买我想买的玩具。」 「那你告诉我,昨天在奶奶那里都做了什么?」 「我背了五首唐诗,陪奶奶聊天,还帮她槌背。」 「你们都聊什么?」 林子洋想了想。「奶奶问我那个杜阿姨有没有常常跟你去约会。」他愣了几秒,问:「你怎么回答奶奶?」 「我说我不知道杜阿姨是谁。我没看过杜阿姨啊。」林方笙只点了点头,未再开口。是母亲介绍的对象,才大学四年级,父亲是成功企业家,因着姑母嫁于高官之子,杜家政商关系甚好;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女孩,外型出色,学业也顶尖,但终究只是个未有社会经验的女孩。 他不以为这样的女孩适合自己,仅吃过两次饭,便不再有连系。 「爸爸,那个杜阿姨漂亮吗?」林子洋未曾见过对方,好奇心满满。 「漂亮。」 「那你会娶她吗?她会变成我新妈妈啊?」 「不会。」 「但是奶奶说如果你喜欢杜阿姨的话,杜阿姨就会是我新妈妈。」他皱了皱眉,温声道:「下次奶奶要是问你这种事,你请奶奶直接来问我。」 「我真的会有新妈妈?」他稍愣,问:「你希望有个妈妈陪你吗?」曾经对孩子说过,不论发生什么事,他对他的关爱不会减少,但他似乎忘了,母爱是每个孩子成长中不可或缺的养分。他是不是得该弥补孩子这个缺失了? 「希望啊。大家都有妈妈,林曼秾也有妈妈,只有我妈妈不知道跑去哪。她妈妈好温柔,又好漂亮,我超羡慕林曼秾的。」扁了下嘴,说:「如果我也有一个像林曼秾的妈妈那样的妈妈,不知道有多好。」林曼秾,这名字他很熟,几乎每次与儿子对话,问起他在幼稚园的情况时,总能听见他提起这名字。 林方笙低首,看着儿子,「就是跟你最好的那个朋友?」 「对呀,我跟她很好,我们是好朋友耶。她跟我好像喔,我跟她说我没有妈妈,然后她说她没有爸爸,她还说她以前跟她爸爸住一起时,她爸爸很凶的。 「她告诉你她爸爸很凶?」 「对呀。因为她妈妈对她好好喔,中秋节的时候,还来教我们做月饼。我跟林曼秾说我也想要一个跟她妈妈一样的妈妈,她就说她觉得你对我很好,她也想要一个跟你一样的爸爸,还说她爸爸只会骂她和她妈妈,还会摔东西打人。」 「你看过她妈妈?」别人家的家务他不感兴趣,只是林曼秾这名字,他一直觉得今日似在哪听过。 「看过啊。林曼秾的妈妈都会送她来学校,放学也会来接她,有时候是她阿嬷接啦。」想起什么,惊呼一声:「啊!我想起来了,林曼秾今天搭娃娃车耶,可是我早上没有搭娃娃车,不然就可以坐在一起了。」娃娃车?直至这刻,林方笙才忆起今早在校门前的那幕。那个小女生好像叫曼秾,子洋也读薇阁……「子洋,林曼秾长什么样子?眼睛大大的吗?」 「很圆很大,她妈妈的也是。」 他记得小女生早上梳着公主头,发很长。「长头发吗?」 「爸爸你怎么知道?林曼秾头发很长很长很长……」 「长得瘦瘦的还胖胖的?」 「曼秾没有胖啦,她跟我一样都没有胖。」 林方笙想着,那小女生长得也是很纤瘦,会是同一人? 「林子洋,你怎么在这里?」小女生不知从前头哪户人家冒出,奔至眼前。 「爸爸,是林曼秾耶!」很惊喜地扯扯父亲裤管,转首对小女生炫耀:「林曼秾,我最近跑操场都可以一次跑两圈,我爸爸刚刚带我去商场买玩具车,爸爸说我好棒!」手一摊,现宝。 「可以借我看吗?」小女生很有礼貌,大眼睛盯着玩具车,两条手臂背在身后,没得到允许前,没敢伸手摸玩具。 「好啊,借你玩,你不能用坏喔。」 接过包装完整的玩具车,林曼秾只是左右瞧瞧,也没开口要求拆掉包装。 今早一面之缘,林方笙还认得这张脸蛋,才后觉发现不知不觉竟走进这巷子来了。这刻见小女生乖巧,看着也甚喜欢;他弯身,低下脖颈,道:「你好,我是子洋的爸爸,你和子洋是好朋友对吗?」 「我跟子洋是好朋友啊,超麻吉的。」 「你……」他瞧瞧她身后不远的汤圆店,徐声问:「你妈妈是不是姓路,马路的路?」 「我妈咪说不能说马路的路,会被误会成长得很像蚯蚓的那种马陆,要说路见不平的路。」他笑一声。「好,重来一次。你妈妈是不是姓路,路见不平的路?」 「你怎么知道?」不待回应,她眼珠一转,看着好朋友。「子洋,你爸爸好厉害,知道我妈咪姓路。」 「因为我吃过你妈妈煮的汤圆。你说你和子洋是好朋友,那你知不知道子洋喜欢吃汤圆?」 「知道啊,每次点心有汤圆,他都要吃两碗,有时吃三碗,qq圆也是。 每次厨房阿姨煮绿豆汤加圆,他都说要用他的绿豆跟我换我的qq圆。」 「你有跟他换吗?」 「有啊。妈妈说好东西要跟好朋友分享,而且我常常吃汤圆,就跟他换了。」 「你对子洋真好。」他温柔地看着小女生,轻问:「你能带我跟子洋去你家的汤圆店吃汤圆吗?」 「好啊,就在前面。」说完人就跑了,一面扬声喊:「阿嬷!林子洋要来我们家吃汤圆!阿嬷阿嬷!快点煮汤圆!」 「林曼秾,你跑慢一点啦!」另一个追了上去。 「小心一点,不要用跑……」还没交代完,一溜烟转进骑楼了。林方笙叹口气,大步跟上,几个闻声的店家老板探头出来,一见是他,扬声招呼。 「林组长,好久不见!」 「林教练,我听我家小孩说你们男生接力又拿第一,女子组第二名,跳高也第一,你真厉害。」 「什么才厉害而已!前两天那个叫高皓成的学生才拿奖牌来跟我换一碗牛肉面,说跳高拿了金牌。我看他瘦归瘦,点大碗的,吃得连汤都不剩。吃我的牛肉面可以跳比较高,比赛得第一啦,哈哈哈!」店家老板与有荣焉。 他默不作声,只淡笑颔首。这巷道不宽不窄,能容两部车交会的车道,巷头到巷尾皆有小吃店,都是老屋子了。他不敢说这些店家的孩子全都读理仁,但至少这里学区归理仁,他深信店家孩子就读理仁的应占多数;因为如此,这些店家老板对他及学生们才特别亲切吧;又或者该说,这里的居民多数从事小吃店,生活较单纯,个性也较热情。 他其实不常来这里用餐,因此在昨夜绕进来找吃的之前,他并不知这里还有家汤圆店;应是之前偶有几次过来时,汤圆店还没营业,餐车尚未推出门口,或是汤圆店是近期才开幕。 「教练,今天想吃什么?我请客啦!」牛肉面店老板热情大喊。 林方笙叹着淡笑。「谢谢,已经吃过了,改日再带学生过去吃面。」晚饭后,带孩子出来买个东西,住处离这不算远,约两公里,慢慢散步倒也惬意。 「说定了啊,把那些得奖学生都带来……啊,不管有没有得奖,整个田径队都带过来,我老梁请客!」老阅挥动着汤勺,激动万分。 「一定一定。」林方笙颔首,一道力量拍在大腿上,他低眸一看,还没开口说话,抱住他大腿的孩子先兴奋开口。 「爸爸,快点!林曼秾家快没位子了。」林子洋两手拉住父亲,拖着走。 愈近汤圆店,空气间浮动的甜暖气味愈浓厚,忆起昨夜尝过的暖胃甜汤,他脚步大了些。 「曼秾阿嬷,我爸爸来了!」林子洋拉着林方垄,对着餐车后的妇人扬笑。 「你好。」林方笙停步,点头致意。 「你好。」廖淑茹戴着口罩,仍能看出她眼里带着笑意;她手里忙着捞起浮起的汤圆,一边道:「你们子洋好有礼貌,刚刚还帮我收碗。」 「阿嬷称赞你,你该说什么?」他低眸看孩子。 「谢谢曼秾阿嬷。」说完,急着跑进骑楼下找好朋友了。 第六章 「林先生,里面请坐,看要吃什么。」廖淑茹盛装好客人的汤圆,端过去,再回餐车时,忽笑道:「啊,看我这记性。我忘了告诉你,今天只有酒酿、桂花酿和养生小汤圚。想吃哪一种的?」 「山药和南瓜卖完了?」他对南瓜包椰糖的汤圆甚是怀念。 「今天来不及去市场挑山药和南瓜。」廖淑茹拿着抹布擦啊擦的。「早上有点不舒服,稍微发烧,我女儿就大惊小怪,不让我开店,一定要我休息。吃过药后感觉比较好了,才想说加减卖,不过市场差不多都收了,所以今天没卖山药和南瓜的。」 他点头。「生病应该多休息。」 「躺在床上很无聊,也不是病到不能动。」指指坐在里头的外孙女。「我们曼秾已经学了钢琴,前阵子还吵着说要学舞蹈。我女儿有在考虑既然我们学区在理仁,理仁舞蹈班又很有名气,曼秾要是有兴趣,以后让她考理仁舞蹈班。栽培孩子要不少钱,我这边多赚一点,她妈妈也能轻松一点。」 初见面,理该生疏,因着做生意的关系,招呼客人的工作马虎不得,何况还是曼秾好友的父亲;这阵子时常听孩子叨念着林子洋,听得都熟了,所以这刻即使是初见,也感到无比熟悉,话自然就多了。 「理仁舞蹈班不难考。应该说,只要有点节奏感,都可以考上。」理仁是国内少数九年一贯的学校,小二招考舞蹈班,可一路直升国中部舞蹈班。 「真的吗?」 林方笙轻点下颚。「理仁舞蹈班不对外招学生,只收自己校内一、二年级的。二年级下学期才考试,考试内容很简单,让学生做几个动作,看看柔软度和对音乐的敏感度;基本上,只要有报名几乎都可以考上的。 「这么简单?我跟我女儿都以为很难考。」 他含笑道:「不,真的不难考。不过考进了,训练和课程可就不轻松。」 「不会有很多学生抢着进吗?」 他思考片刻,说:「据我了解,比起舞蹈班,大部分家长想送孩子去考的还是资优班。老实说,舞蹈班练舞时间比较长,相对学科方面会比较弱,以台湾目前环境来说,家长还是希望孩子成绩好。」 「可是我看阳兴国中的舞蹈班都考上国立高中,阳兴贴在校外的上榜名单,舞蹈班考上第一志愿的很多。」 「其实阳兴的舞蹈班实际上是资优班。」他没说太明,但他想,足够让人听懂他意思了。 「原来是这样……」廖淑茹恍悟。「理仁的舞蹈班不是资优班?」 「不是。」 「现在升学制度改得乱七八糟的,我也搞不懂,等我女儿回来,再跟她讨论看看。」 「多考虑是好的。」忽想起什么,问:「曼秾开始学舞了吗?」 「最近刚开始学,幼稚园的才艺班,有让她上舞蹈。」他点点头,徐声问:「有纸笔吗?」 「我拿给你。」撕了张点菜单,递了原子笔给他。 林方笙掏出手机,低首,抄写萤幕上的资料。「这是理仁舞蹈老师的电话,我知道她在外面也有授课,如果想考理仁,可以和她联络看看。和她上几堂课,就知道怎么考了。可以跟她说是理仁生教林组长介绍,学费她应该会打折。」她讶问:「你就是林组长?」 「是。」他笑笑。 「那昨晚我女儿……」 他叹着笑弧道:「昨晚路小姐相当英勇,施展了飞帽功,当场制服窃贼。」 「原来你就是林组长。我曾听老梁说起你,就卖牛肉面那个。」不只老梁,卖肉羹的江桑、小笼包的卢太太等,好像这条巷子的店家都认识理仁生教组长;早上又听嘉遥稍提了下昨晚她遇上的事,她很难不对理仁生教组长印象深刻。 「我知道。」 「之前他们在说理仁后来的生教组长是田径队教练,对学生很有爱心,都会放钱在他们店里,让田径队的学生去店里吃东西。我还想说我没遇上这么有意义的事,是不是田径队不爱吃汤圆。」 「不是,误会了。」他摆手笑。「我不常来这里用餐,之前来过几次,没印象有卖汤圆,不是对汤圆排斥;我们子洋很爱吃汤圆,我母亲也是,我要知道这样有,早早就带他们来了。」 「我女儿早上有提,说你有放一点钱在这里。」廖淑茹笑一声,「我这店是今年才开的,不过我已经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啦!理仁里面的老师,风评我多少都听过。说实在,像你这么有爱心的老师不多,能被你教到的学生真幸运。」 「没有,我比较凶,要求很多,讨厌我的学生还不少。」 「爱之深,责之切啊。不过这年代不流行这个了,现在的孩子哪里能体会我们是为他们好呢。别说孩子,家长也一样。」他微微笑。「确实如此。」 「啊,光顾着说话,都忘了你要吃哪一种口味的?」他看了看招牌上的菜单,问:「养生汤圆是中药的?」 「不是中药。养生汤圆都是小汤圆,没有包馅的,纯因它的汤是加了红枣和白木耳,还有龙眼干,和一点点黑糖去熬的。」 应该就是他昨夜喝的那一碗甜汤。「那就一碗桂花酿,一碗养生。养生的要加点姜汁。麻烦您了。」 将堆叠在角落、用方盘盛装的红白两色小汤圆拨入热水中,廖淑茹一面道:「真没想到你是子洋的爸爸。我们曼秾几乎每天都会说子洋的事,昨晚我女儿又让你送回来,她等等上课回来要是知道你是子洋的爸爸,一定也会觉得很有缘分。」 林方笙只是笑一下,盯着妇人的动作。他发现她餐车整理得相当干净.,事先搓好的汤圆放在方盘,上头盖着干净的白布,所有的配料也加盖;汤圆入水中煮时,她并非用手直接触碰汤圆,是拿汤匙拨汤圆入锅,盛装汤圆的白瓷碗还先自一瓢热水稍烫过。 不仅只是食材上用心,注重卫生更令他对这家小店好感度直升。 「路小姐还在读书?是修什么学分吗?」他这刻才回应妇人的话。 「不是。她今天是去南部一所大学主讲啦。学校邀请她公司去办讲座,这次主题轮到她去主讲。」 「路小姐另有工作?」他以为她是这家汤圆店老板,现在听来,似是这妇人才是老板。 「她在教课,教瑜珈。平时有课就去上,没课就在这里帮我卖汤圆。」他有些意外。静默几秒后,道:「既然她教瑜珈,曼秾的身体柔软度应该也不差,这样子挺适合练舞。」 「会啦,有时候她会教曼秾做些比较简单的柔软操,下腰还是劈腿,曼秾都会。」沥干捞起的汤圆,廖淑茹笑道:「所以我觉得我们很有缘。曼秾跟子洋现在读同一班,又是好朋友,以后曼秾读理仁,你在理仁教体育,真的很有缘吧?」有缘吗?林方笙想了想,只笑了一下。 【第三章】 幼稚园的活动一年比一年丰富有趣,圣诞节更是一个不可缺少活动的节路嘉遥工作时间较弹性,对于幼稚园的活动,她几乎每场都出席,与园所里的老师、厨妈,甚至各班常在园所走动的家长,皆熟悉。 把曼秾送到集合教室,方转身走到户外表演场地,一名热情的家长朝她招了招手。 「曼秾妈妈,这里这里!这里视野比较好。」 她移步靠近,等着孩子上台表演。家长像是找到对象倾吐,靠在她身侧埋怨丈夫不让孩子考美术班;她听着听着,只微笑,也不好多嘴。她有过一次婚姻,深知夫妻事唯有两人才能解决,旁人多说一句都可能造成伤害。 陆续有班级上台演出,每换一个班级,前头便有家长们移动步伐,皆为了帮孩子拍照留念。 轮到大班上台时,她拿起相机,才后觉发现被几个家长遮住部分视野,她看了看四周,移动脚步,可相机一拿起,两侧又有家长上前,档了她视线。 身后还有家长陆续贴近,她脚跟被踢了几下,身子被迫上前,稍没留意,相机敲上了前头家长的背,她皱了皱眉,忙开口:「抱歉抱歉,一抬眼,对方正转过脸庞,目光对上了她的;见着男人五官,她愣半秒,朝他点了下巴,表示招呼一一是林子洋的爸爸,原来他也在。 前几日听母亲提起这男人带孩子上门吃汤圆一事,她才知道原来他是林子洋的爸爸。早从曼秾口中听过这男人对孩子有多好的欣羡言词,却没想过她与他首次见面,最后会演变成在警局做笔录;这个经验此刻想来,其实颇有趣。 第七章 她回想以往活动,未有印象曾见过他出席;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出席了,只不过当时与这人毫无接触,即使见过也不留记忆吧。 音乐声响起,她回过神来,拿着相机欲寻好角度,但几度失败;她踮足,仍试图寻找没有人头窜动的时机按快门,却未果;正懊恼自己没早点卡位时,前头男人侧过身来。 「跟你换位子,你站来这里。」林方笙指指自己所站之处,长腿一挪,移步到她身旁。 她移上前,偏首看他。「可是这样子,我会挡到你。」他闻言一怔,无声失笑,最后抬手臂,比了比两人身高,她蓦然明白,脸蛋浮上热意,只觉尴尬不已。 「那就……谢谢你。」不再看他,路嘉遥转身面着舞台,这次终能顺利拍下孩子表演的画面;直至间奏时,她才想起该把位子还他。 回首欲张唇说话,却发现不知何时开始,两人靠得如此之近;她一抬眼,便对上他半垂的目光,也因此才知道他几乎高出自己一个头。她有162公分高,于女生来说,不算矮个子,这样的她还得昂着下巴看他,那么他究竟有多高? 「有事?」她倏然转身,发尾擦过他脸颊,带了点香,他不禁低首看她。「要不要换回来?」她指指两边。 「不必,这样就好。」 两人再无交谈,只不过她总隐约感觉颈后有热息,轻轻的,暖暖的;知道他非故意,因老有家长为了拍照,不惜挤上前,两人难免为此有些肢体上的触碰,可她还是感到有些敏感,有些心不在焉。 待表演结束,各班被老师带回教室进行姜饼屋制作活动。 所谓制作,不过是领取园方早烤好的半成品,让孩子用蛋白糖霜组合,并发挥创意在屋上点缀。 桌面上摆着屋子主体的大小饼干块、各种造型的饼干、各色水果软糖、巧克力豆,还有蛋白糖霜等;老师在前头简略说明后,底下的幼儿和家长开始热烈讨论,气氛偷快、欢乐。 「林曼秾,你在做什么?」林子洋跟好朋友坐一块,手拿着饼干,好奇地看着好朋友手中的饼干。 「帮栅栏画上雪花啊。」 「你知道怎么画哦?」 「用这个。我妈咪说用这个画。」手握着装入蛋白糖霜的塑胶袋,从剪了小口的地方,把糖霜挤出来。 「哇!曼秾妈妈,你屋子黏好了,好漂亮喔。」林子洋看着好朋友妈妈正在黏烟齿,底下的屋子主体大致已完成;他再瞧瞧自己爸爸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禁羡慕道:「林曼秾,你好好喔,你妈妈都会帮你做,我爸爸到现在还没黏好,我觉得他笨手笨脚的。」 「林子洋先生,我已经很努力了。」一进教室,听过老师说明后,便埋首黏合房子的林方笙总算开口说话。 路嘉遥看了过去,只见他手中的饼干块上一大坨糖霜,她想,他大概是第一次挤花,力道拿捏不准,挤过头了吧。 「好像挤太多了?」她开口。 林方笙笑一下,道:「似乎是。」瞄瞄她的,再看看自己的。「怪了,怎么你能挤出那么细的形状,我一挤就整个爆出来?」 「轻轻挤,不够再补,就不会一次挤太多了……像这样。」她手稍使力,在屋顶上挤出糖霜,接着把小饼干一块一块黏上,做出屋瓦。 她动作细腻,表情专注。他看着她,道:「那天早上对你很抱歉,不知道你母亲生病,你必须临时让孩子搭娃娃车。」他想,那天早晨她会让孩子临时搭娃娃车,应是为了照顾她母亲。 路嘉遥意外他提起这事,思考了几秒,说:「如果你事先知道我是因为要带我妈去看医生,才让曼秾在那搭车,你就会允许娃娃车在那暂停?」 「不会。」他不加思索,又说:「上下学时间,校门口附近一百公尺禁停车,尤其是家长接送区。」 「你真是公事公办。」她盯着姜饼屋,好笑地问:「是不是生教组长都这么一板一眼?说一就不能做二?」 「你认为我不该这么处理?」 她微笑说:「我开玩笑的。是我没考虑到那时候正好是学生上学时间,才让娃娃车在那等我。既然是家长接送区,本来我就不该在那让曼秾上车。」 「唉唷!爸爸,你又挤太多了啦!」林子洋鼓着脸,生气瞪视着父亲手中那片大门饼干,上面满是白色的蛋白糖霜。 「……」林方笙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啧,他这双手真不适合这么细腻的工作。 「没关系,把它刮干净就好。」路嘉遥跟女儿换了位子,坐在父子身旁;她拿了根竹签,把他手中那片饼干上的糖霜刮了下来。 「曼秾妈妈,这样门还是白白的。」 她很有耐性地解释:「白白这一面,就朝外面,等屋子都组好时,会洒糖霜,让屋子看起来像是覆了层雪花,所以白白的没关系啊,反而会更有冬天下雪的气氛。」 「像这样啦,你看我的!」林曼秾的屋子已成形,只剩点缀其它细节;她小心翼翼捧起她的屋子,绕到林子洋另一侧,献宝地说:「有没有漂亮?」 「你那个圣诞树上面的礼物怎么黏的?」林子洋被另一个目标吸引目光。 「就把这个挤在水果软糖上面啊。你看,这样子做啦……」好朋友紧凑在一块,研究起来了。 林方笙目光从孩子身上挪开时,脸一侧,觑见她温柔凝视孩子的眼神,他开口:「看你动作很流畅,应该不是第一次做姜饼屋?」她目光移至他面上,道:「之前做过。那时候还在救国团教课,刚好对面教室的西点班在做姜饼屋,味道太香,我忍不住跑进去跟着学。」 「教瑜珈?」 她点头。「欸,教瑜珈。」 「我听你母亲说,你去学校演讲?」他好奇的是,瑜珈也能拿来演讲?不都是用做的?路嘉遥愣了一下,点头道:「其实就是去教大学生。」忆起她稍早的回应,他又问:「现在不在救国团教?」 「现在在一家私人机构教。」 「待遇比较好?」他微扬眉。 「是啊。听来很现实,不过你也知道现在孩子教育费不便宣,要是有好一点的待遇,当然就跳槽。」她说的他明白。也是自己成了父亲,才知道生孩子不难,教养孩子才是一大学间。谁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那天之后,我有去吃汤圆。」 「我知道,我妈妈有说。」她笑一下。「我听到时,真惊讶,想不到你就是子洋的爸爸。虽然在那天之前一直都没见过你,不过我们家曼秾每天放学回来就是东一句林子洋,西一句也是林子洋,还常常提起林子洋的爸爸,所以你们父子对我们家来说,可不陌生喔。」他挑眉。「曼秾常提我?」 「嗯。子洋好像都会跟她提你的事,她回来都会说你送子洋玩具,说子洋说你跑步很厉害,说你会带子洋散步,说你带子洋去哪里吃好吃的……子洋跟她说什么,她回来就报告什么。」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付出;买玩具给孩子、带孩子散步,不过是每个为人父母的几乎都会做的事。她的孩子会欣羡他的孩子有他这样味乂亲,必然是因为缺了父爱。他忽忆起子洋说过,曼秾的父亲好像会动手打人? 当然,他没打算提这种事。「后来舞蹈班的事考虑好了吗?」 「说到这个,真要谢谢你。」路嘉遥迎视他目光,眼神晶亮。「我打电话给你介绍的那位老师,她说学费打七折。我现在就等新开班后,带曼秾去学学看,目前还是先继续在幼稚园上舞蹈课。」 「我没帮什么,只是知道她有在外开班授课,传达一下讯息让你们知道。」他态度沉稳,徐徐地说着。她忆起稍早前在楼下外头看表演,他让出位子给她拍照一事,忽道:「其实,你人满好的林方笙闻言微愕,看她一眼。「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很凶喽。」她故意不看他,抿着微微的笑弧,压低嗓音,仿着男声说: 「下次要搭娃娃车,请在别处上车,这里是家长接送区!」未句刻意加重音量。 「我有这么凶?」他好笑地看着她的侧颜。 她猛点头。「就有这么凶啊。」 「你教瑜珈时,不凶学生吗?」她表情夸张,让他莞尔。 「不凶的。」 「真的?」 「嗯。」路嘉遥语音上扬,翘着下巴,略有神气。「我很随和。」 「为什么不凶?怕被告?」 第八章 「被告倒不至于。不凶的原因是怕太凶的话,学生就不来缴钱、不续学。第二个原因,是因为我的上课气氛愉快美好,每个人的心情都是非常好的状态,根本不需要凶人。」 他喰着笑弧看她。「也许应该去看你上课的情况,才能确定你不凶人。」 「我的课不给参观。」 「是吗?一般那类的课,不都是可以让人在教室外看里头的上课情况的?」 「也不一定,要看每家公司,但我的课是不开放参观的。」 「这么神秘?」他微偏着俊脸看她,目光邃亮。 「应该说,是为保护学员的个人隐私。」说完,脸颊浮上暖红。那真的是很个人隐私的隐私啊。 他笑了笑。「也是。确实该考虑隐私问题。」 「对了,你手伤好点没?」 「好得差不多了。」 「这么快?」 「那伤不大严重,只是衣服沾了血,看上去就显得触目惊心。」 「爸爸你看,林曼秾帮我黏的!」小男生转头喊父亲,指指桌面上那个已黏好墙面的半成品。 林方笙看了看,笑说:「很好看。你要谢谢曼秾。」 「有啦,我刚刚跟她谢谢了,我还邀请她晚上跟我们一起去逛夜市。她教我做姜饼屋,我去夜市教她射击和打弹珠。」 「你有先征求曼秾妈妈同意吗?」 林曼秾跟着要求:「妈咪,我要去逛夜市,可以吗?」路嘉遥愣了几秒,看着林方笙,确认的口吻:「晚上,你们要去逛夜市?」 「嗯。」他轻点下颚。「前阵子忙着学生集训、比赛,很少陪他,答应过他赛后会多陪他。你要一起来吗?」 「我有课。」她转而看向孩子,道:「曼秾,妈咪没办法去啊,等星期三好不好?我那天比较有空,再带你去?」 「可是我想跟林子洋一起逛,他说他要教我玩射击和弹珠台的,我都没有玩过那个。」 「你几点下课?」林方笙思考几秒后,开口问。 「八点十分。」 「那还早。明早有课还是有事吗?」 「没有。周日我没课,也没什么事。」 「那么,晚上可以陪孩子逛夜市?你放心的话,我先去接曼秾,再去你上课的地方接你?」与孩子的同学和其家长一起出游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曼秾中班时,她也曾和班上几个较友好的同学与家长一道聚餐。她考虑几秒,道:「等我下课后再去逛,不会太晚吗?」 「明天假日我没事,我这边是没什么影响。」他徐声说。对于她们这对母女要不要同行,他其实不大在意,只是孩子多个伴而己。 「妈咪,拜托啦,我好久没逛夜市了,我们去那边吃东西好不好?」林曼秾晃着她的手,一脸期望。 终究不忍心让孩子失望,她笑叹一声:「好。」步出公司,路嘉遥的发还微湿着。她看看腕表,与约定时间已过了十五分钟,不由得加快步伐;路口号志灯刚换,她不及过街,有点心急地再次看向表一一真不该与他约八点半,或许约九点会更恰当。 「妈咪!」熟悉的叫唤,她抬头一看,对街高大的男人一手牵握一个孩子,静立在那看着她。她愣一下,心口陡升难以辨明的情绪。 她是在曼秾四岁那年离婚的,一个人带着曼秾回娘家住。父亲早逝,大哥婚后在外头买了房,娘家只剩母亲;她回娘家住,与母亲一同教养曼秾。 这几年来早习惯了没有男人的生活。她与前夫感情不睦,他也甚少照顾孩子,几乎可谓不闻不问;孩子未曾被自己亲生爸爸这样牵握过,现在看林方签牵着孩子,她心底突生一种又软又酸的感触。 这个画面很平凡,她却曾经极为渴求。 号志灯跳换,她未能回过神来,直至身侧被后头路人轻擦过,才反应过来。她快步过街,迎向久候她的一大两小。 「对不起,我运到了。你们等很久了对不对?」 「阿姨没关系啦,爸爸说你这么晚还要工作,很辛苦,不像我们在这里等,什么事都不用做,还可以看看路人和车子。我刚刚有看到保时捷喔!」林子洋眼睛闪灿着,没有一丝不耐的表情。 孩子表达得不算完整,她仍能推测应是等待过程中,两个孩子有所抱怨或是询问他为何她未到,而他就这么告诉孩子。她看着他,轻轻地说:「谢谢。」林方笙未应声,只微微一笑。 「我家小朋友没给你惹麻烦吧?」她拉起女儿手心,包握在手里。 「很乖,只是有问起你怎么还没到。下课时间延迟了吧?」 「嗯。」她轻应一声,笑笑的。「有个学员对有个动作不大理解,多花了点时间教她。」他回首,望着她来时的方向。「怎么没看见附近有什么瑜珈教室?」中午幼稚园圣诞节活动结束后,讨论过决定搭捷运,再步行前往夜市是最方便的方式。 他先到汤圆店接曼秾,再搭捷运过来这等候她下课。 方才见她从对面走来,那即表示她任课教室就在对面某一栋屋子,可这会他瞧了又瞧,却不见有什么瑜珈教室的招牌。 她笑得神秘,说:「秘密啊。」 秘密?他笑。瑜珈能有什么秘密? 搭上捷运时,车厢满满是人,但运气不错,刚上车一旁就有个空位,足够两个孩子坐。路嘉遥面着孩子,一手拉吊环,一手将侧肩包紧抱胸前。 人多便拥挤,林方笙站在她身后,两人身躯间距仅约一公分左右,她身上泛着香气,他心神微荡,垂眸看她时,觑见她黑发湿软地贴她的背,他掀唇低问:「你洗了头发?」原低眸看着孩子,耳后的低问令她侧过面容,对上他静深的目光。「有淋浴间,上完课都会出汗,我通常会先冲澡才离开公司。」她晃了下包包,笑道:「所以才背这么一包逛夜市,因为里面是我换下来的瑜珈服。」他笑一下。「现在学瑜珈的人似乎不少?」 「因为愈来愈多人重视养生,瑜珈也是一种养生方式,透过静坐冥想,提升能量。」 「养生?」他思考两秒,道:「好像有听说可以减肥。」 「不只减肥。像修复健康机能、加强免疫系统,还有女性常有的静脉曲张、水肿等等,这些都能透过瑜珈来改善。」 「静脉曲张……」他忆起母亲手术前腿膝下那犹如葡萄串的曲张问题。 「那不是该手术治疗?」他犹记得当时母亲是做了微创手术,切除了血管分支,才改善静脉曲张的问题。 「严重些当然是需要接受医疗方面的治疗,但轻微的,可以藉由瑜珈改善。其实平时就该保养,尤其时常久站或血液循环较差的,可以做些简单的瑜珈来做预防。」他点点头,道:「我母亲有过这样的情况,后来做了手术。」 「啊,那……术后有做保养吗?」怕他误会,接着又道:「我不是要拉学生。我意思是,虽然做过手术,也是有复发的可能,你母亲是不是有做一些习惯上的改变?」 「她穿了一阵子弹性袜,后来实在穿不住,她说那种袜子穿了不舒服。」 「你可以让她抬脚,然后转动脚踝。」见他有些疑惑,她笑了笑。「我改天画图给你,你可以让你母亲跟着图上的动作练习。」他盯着她发亮的眼睛,低问:「瑜珈你练很久了?」 「大一开始,班上有同学想学,拉我去,就此沉溺其中。」他笑了一下,再无话,只在近临下车时,拿过她肩上的包包。「给我吧,夜市人多,你牵着孩子不大好走。」路嘉遥并没拒绝,但心里疑惑他自己也是有个孩子要带,包包放他身上未必就比较恰当,然一进到夜市,方知他用意了。 若是她,必然是一肩背着包,另一手牵着曼秾;可夜市人潮拥济,她这么走势必与其他逛夜市的民众肩撞着肩走;但见他这刻将包背在肩上,另一手抱起子洋,明显缩减了宽距,不至于和其他民众撞到肩。 她想着是否也该把孩子抱起,一来避免孩子被推挤,二来还能让幼小的孩子得以看见摊贩时,前头男人忽转过身来。「你走前面。」她依言绕过他,走在他前头,想了几秒,终是抱起曼秾。 夜市大概就是这样,卖的小吃甚多,看着都好吃,但吃进嘴里又未必。她随意看着,问孩子:「你有没有吃晚餐?」 「有啊,阿嬷说中午煮的面还有剩,我们一起吃光的。」 「那你有吃饱吗?相i吃什么?」晚上两个班级的课,五点十分第一堂课,课前一时啃了个面包店买的全麦面包,撑到现在,有些饿了。 第九章 「我现在有一点饿了,但不知道要吃什么,我可以先看看吗?」 「没想到要吃什么吗?」林方笙始终走在母女身后,周遭虽嫌吵杂,但距离近,他仍听见了母女的对话。 「不常来,也不晓得该吃什么,感觉夜市卖来卖去就那些。咸酥鸡、珍珠奶茶、烤肉、烤玉米、东山鸭头……」 「你说的道些,你都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是都不健康,就算喜欢也不能常吃。而且,现在黑心食品不少,所以到外面吃饭时,我会比较挑。我比较信任老店,感觉用料会比较实在安全,最好是那种老板家人也会吃自己家卖的餐点的店。」若外食,她会刻意留意老阅和其家人会不会吃自己店内的餐点或饮品,她若见过店家老板食用自家商品,便会光顾那家店。 「所以你们家的养生汤圆,是你的想法?」 「嗯。」她笑了笑。「我妈本来是在一家老牌制药厂上班,后来检查出卵巢长了瘤,庆幸是良性的,切除后我让她辞了工作,但她闲不下来,仍想出门工作。我怕她太累,想着不如做个小生意,刚好之前在救国团上课有认识几位烹饪方面的老师,就跟其中一位专做中式西点的老师学了做汤圆的方法,然后回家自己研究口味。觉得身体健康真的很重要,才研究养生的口味。」他点点头,道:「既然你不知道该吃什么,由我推荐如何?」 「你有熟悉的店家?」 林方笙笑一声。「没有。出门前上网查了一下。现在网友很厉害,哪里好吃哪家卫生哪个用料实在,他们都知道。」 「我要吃肉粽。」林子洋忽冒了句,手指着一家店。 林曼秾看了过去。「我不想吃肉粽,我要吃蚵仔煎的皮。」两个大人对视一眼,甚有默契地走到一旁角落。 「来,我们先想好要吃什么,然后再决定先从哪家吃起。」林方笙把孩子放了下来,从外套口袋掏出小笔记本和一支笔。 「这里有名又好吃的是蛋黄芋饼、香酥芋丸、豆花、烧麻释、蚵仔煎、猪肝汤、米糕、麻油鸡、蛋包瓜仔肉汤、赤肉蒸饺、赤肉羹、葱卷饼、鲁肉饭、鱿鱼羹……欸’糟糕。」他一顿,抬眸看着路嘉遥,她似明白他眼神,笑问:「好像每家都不错?」 「是啊。」他略带无奈地笑。「感觉都很好吃的样子。」 「我上次看食尚玩家有介绍蛋黄芋饼,还有那个蛋包瓜仔肉汤,这两个比较少见。」 「你说的那个我看部落客也有介绍,这两家风评很好。」他在自己写上的菜单上勾选这两家,再看着小朋友。「曼秾想吃什么?」 「芋丸,我阿嬷爱吃芋头,我也喜欢,我还想吃蚵仔煎的皮。」大概不喜欢蚵仔但又爱吃蚵仔煎。林方笙在蚵仔煎上方打了个勾,再问:「子洋还是想吃肉粽吗?」 「不要了,我现在想吃烧麻糈和蒸饺。」 又在笔记本上做了记号,林方笙思考着该怎么吃较省时间。 他今晚的穿着与白天一样,一条牛仔裤,上半身是卡其色立领军风外套,拉至胸口高度的拉链露出他里头黑色高领上衣;这身打扮又与头一次他正式西服,和第二次运动衣裤给她的感觉是不大一样的。 此时他垂眸看着本子,认真思索的样子令她感到有趣。谁会在逛夜市时,还这么用功拿出事先做的笔记的?生教组长都这样有计画性地做事?逛夜市不该是随性一点吗? 在填饱肚子、也带了孩子去玩过打弹珠和射击游戏,回程的捷运上时,路嘉遥望着对面车窗映出的他的脸,想着:有计画地逛,果然省了不少时间。 他们先点了芋饼,又外带蒸饺还有蚵仔煎,在卖赤肉羹的店家坐了下来。他们点了碗赤肉咖哩饭和两碗蛋包瓜仔肉汤,之后再回头取芋饼,又去外带烧麻糈,边逛边吃……她想,平时严格要求学生的他,私下待人处事应也是谨慎有条理。 收回目光,她望向靠在自己身侧睡着的孩子。孩子今晚很开心,从她肯把她的蚵仔煎与林方笙共食这点就看得出来。 孩子有口水癖,食物只要被他人咬过,她便不再动它,目前只除了她这个亲生妈妈吃过的食物她还愿意吃之外,其余人的口水皆不被接受,就连外婆的也不行。她意外她肯让林方笙去动她盘里不吃的蚵仔,甚至是她还吃了人家的齐咖哩饭。 曼秾很喜欢这对父子吧?其实,她觉得他们很不错……「爸爸,神之卡耶,不过是盗版的。」林子洋精神甚好,拆了稍早玩射击游戏赢来的游戏王卡,爱不释手地看着。 「你也知道盗版?」林方笙凑过脸,看着儿子手中的卡片。同为男性,但他对游戏王卡却毫无概念。 「正版的是日语啊,这是国字的,就是盗版。正版现在书局都有在卖,夜市的就都是盗版。」 「你怎么这么了解?」他看着上头有龙图的卡片。 「我们班的同学都有在收集,有的同学还会带去幼稚园玩,所以我都知道!」得意得不得了。 「那这是什么卡?」他指着其中一张。 「这是神之卡。它攻击力四千,需要三只八等级的怪兽才能召唤。」 「……」林方笙摸摸鼻子,听不懂。 「先生。」一只手在他眼下晃了下,他抬眼,是个年轻男子,并不认识。 「你太太的东西掉了。」男子指指路嘉遥脚边的袋子。 他瞄一眼,是她要带回去给她母亲吃的蛋黄芋饼。「谢谢。」他向男子道谢,探长手臂拾起那一袋,目光在她睡着的脸蛋上停了两秒。 「是阿姨的。」林子洋说完,侧身就要去摇醒路嘉遥。 「让阿姨睡觉,唬。」林方笙按住孩子伸出的手臂,放轻音量。 「你喜欢她吗?」林子洋转过脸,看着父亲。 「什么?」 「曼秾妈妈啊。」林子洋小声说:「我喜欢她。她好温柔,每次带曼秾去学校时,都会在校门口抱抱曼秾,我也很想有妈妈抱,妈妈好久没来看我了,她到底在忙什么呢?上次打电话给她,她说会来看我,可是都这么久了……如果阿姨当我妈妈,那我每天都有妈妈抱了。」林方笙不说话,只从对面车窗看着孩子仰视他的侧脸。 「爸爸,你害羞哦?」 「没有。」 「那你干嘛不回答我?你好冷漠喔。」 「……」睨了孩子一眼,林方笙想,是不是该打个电话给前妻,让她来看看孩子?他知道她离婚后不久就有了新恋情,她已有新的生活,还要去打扰吗?他从未反对她来看孩子,她若无心要与孩子相处,他也不能强迫。 「爸爸,你在想什么?」 林方笙回神,摇头。「没有。」 玩了一会卡片,看着依偎的母女,林子洋抬首看父亲。「爸爸,你知不知道妈妈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他一怔,道:「妈妈可能很忙。」 「忙什么?」 「……」想了想,他道:「妈妈有新的朋友,她会有她自己的生活。」 「喔。」似懂非懂,忽转首问:「为什么你要跟妈妈离婚?」林方笙愣了一瞬。离婚时,孩子不曾追问原因,也不曾吵过要妈妈,最近却常提妈妈,许是当时年纪尚小,即使他和前妻曾一同告知孩子「爸爸妈妈要离婚了」,他也许还无法明白离婚代表什么。 现在上学了,有了同学,知道比较了,可能也因为懂事点了,近日才频频问起。 斟酌后,林方笙轻声道:「因为我们吵架了。我跟妈妈都发现,我们不适合住在一起,所以才决定离婚。但我记得我说过,我跟妈妈只是分开住,她还是你的妈妈,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关心你、爱护你。」 「那为什么你们要吵架?」 「人都会吵架,就像你跟你的朋友也会吵架一样。你以前不是跟陈振纬很好吗?为什么后来吵架了?」 「因为他也喜欢林曼秾,还不准我跟林曼秾玩,我就很生气,就不跟他好了啊。」他点头。「大人也一样,有时候也会吵架,或是犯错让对方不开心。住在一起如果不开心,会影响其他家人的情绪,感情也会愈来愈差;这时候,有的人就会考虑离婚,我跟妈妈就是这样。」 「爷爷奶奶也是这样才离婚的对不对?」 「对。」他摸摸孩子。 「那为什么你们还要结婚?怎么这么麻烦呢?」他想了想,苦笑一声。是啊,怎么这么麻烦呢?结了又离,离了还要跟孩子解释为什么要结婚又离婚。 第十章 他沉吟一会,仍然是和缓的口气:「会结婚是因为当时都喜欢对方,也以为会一直喜欢对方;但是慢慢的,可能发生一些事,爸爸和妈妈的想法改变了,也不再喜欢对方了。」歪着脑袋想了好一阵,才说:「我知道了,你不跟奶奶住,搬到现在我们住的地方,也是因为你不喜欢奶奶了,所以你们离婚了哦?」 「……」他张了张嘴,只是抹把脸,道:「不是……」目光微晃,他道:「快到了,你叫一下阿姨。」说完,他已起身。至于母子分开住不叫离婚这个观念,回家后再慢慢解释吧,先让他想想该怎么说。 醒来时,路嘉遥就见立在自己身前的男人正看着她,她一愣,有点不好意思地坐正了身子,才发现手中空空的,她看看两侧,疑惑自语:「我的芋饼呢?」 「在这里。」林方笙把袋子递出。 「谢谢。」她接过,打算叫醒孩子,喊了三声只得到「我还要睡」的回应。她有点无奈地又唤了声:「曼秾,快到了,回家再睡。」林曼秾动也不动,揽着母亲的腰,靠在她身侧继续睡着。 「我来抱她,你帮我看着子洋。」林方笙不假思索地抱起孩子。 下车后朝家的方向徒步前进,路嘉遥低眸看着被她牵握的孩子仍是精神满满,不断地晃着手中那盒卡片,她不禁笑问:「你都不累吗?」 「不会啊,我常常跑步,爸爸说这样才有好体力。」 「你们……我是说,你常常跑步?」 「常常啊,爸爸也是,几乎每天我们都会跑喔。放假的时候,如果我没去爷爷奶奶那边住的话,就是早上去跑。读书的时候就是爸爸回家后再带我去他学校跑,他说要让我去参加铁人三项。」 「铁人三项?」她感到不可思议。「你……那不都是大人在比的吗?」 「有小朋友的啊,小学二年级就可以报名了,爸爸让我现在就开始练习。」 「比哪一项?」 「游泳200公尺,骑车五公里,路跑1250公尺。」1250公尺……她记得小学时,只跑100公尺就让她觉得自己快断气。「所以你跑步很厉害吗?」 「有一点厉害啦。」笑得很不好意思。「我爸爸更厉害,跳远跳高标枪都很强喔!我爷爷说我爸爸是少见的十项全能,我以后要跟他一样!」跳远、跳高、标枪、十项全能?她以为他只是跑得快……目光不经意瞟向前头那高大的背影。她的孩子,此刻靠着他的肩头睡得香沉,两手还抱在他背上;他脚步沉缓,稳稳地走着,也许是为了不吵醒孩子。 于是,一种安定的感觉,一点一点的,在心头漫了开来。 【第四章】 「教练,今天那个体委会主委跑来学校究竟要干嘛?要给学校体育经费吗?我看还有记者来拍照咧。」 「给经费?想得美!我爸说台湾的官员都很不要脸,平时不关心我们,不培养我们,连个像样的场都没有,可是一得奖,马上就是台湾之光。他们有钱都嘛是放自己口袋,你想,哪可能给我们经费?」 「那不然是来作秀哦?」 「就是来作秀啊。唉唷,政治人物就最爱作秀了。」 「你们年纪小小,怎么就这么愤世嫉俗?」林方笙走在几个学生后头,慢悠悠地开口。 「哪有,我实话实说耶。教练,你不认为吗?」男学生转身看他,倒着走。 他淡淡笑着。「有些话,知道但不一定要说出来。」不否认认真为民服务的官员不是没有,但政治人物确实爱作秀,否则选票哪来? 「干嘛这么假?反正那些人也听不到,哈哈!」 「教练今天到底要请我们吃什么?这么神秘,也不告诉我们。」 「请你们吃汤圆,不一样的汤圆。」林方笙看着前头不远的灯笼造型餐车,有几名客人在餐车外候着,大概是要外带的了"田径队除了每日早上的晨练,下午四点半至五点半是个人专项训练,往往训练结束,学生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家境允许的,放学一出校门口便先觅食去,但有几个较淸寒的学生,恐怕就得一路饿回家。 这便是他会在这条小吃街的店家固定寄放餐费的原因……若表现好,他口头点名的,放学后便能在这些店家点餐吃;几个家境较差的,则是有需要就能来这吃点东西填胃。 曾有同事说他傻,万一学生贪小便宣呢?但他总想,平时要求他们有纪律,要重视学业和品性,别让人再有「体育班就是不会读书的坏小孩才去读的班级」的印象,或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样的观念。 他也发现这些孩子是有荣誉感的,他们听得进他说的,训练的同时,也没荒废学业,更不会打架闹事,所以他信任他的学生不会欺瞒他或店家。 「汤圆哦……」有人发出失望声。 「啊,我知道了,是圆滚滚那家吗?他们家汤圆超勺……尤的,我跟我姐都很喜欢耶。」吃过的女学生发表感想。 「汤圆就是汤圆,还不都一样?」 「不一样。他们家的汤圆有椰糖,那个好好吃!」这是支持者二号。 「椰糖是什么鬼?」 「是糖不是鬼,等等吃了你就知道。」林方笙停步,见餐车后的妇人低首,忙得没看见他们。他看看里头,桌椅倒是干净,并无内用的客人,他道:「你们先进去。」七、八名学生分占两桌,各自研宄着搁在桌面上、做了护贝的菜单。上头照片看起来和一般卖汤圆的大同小异,倒是什么养生汤圆、桂花酿汤圆还有酒酿汤圆这样的产品引起他们的兴趣。 「我没吃过酒酿耶,不知道好不好吃?」女同学看着上面的图片。 「应该不错吧。上次看一个节目访问天心,她说她妈妈以前常煮酒酿蛋给她吃,所以身材和皮肤才那么好。不知道吃这个皮肤是不是真的会变好?我最近一直长痘痕好烦喔。」虽是体育班,虽是田径队,可这年纪的女生谁不爱美? 「长痘痘是你脸没洗干净吧?」男同学凑过来,插了句话。 「你才没洗干净啦!」 「唉呀,干嘛生气?点来吃吃看就知道了嘛,就算治不好痘痘,应该可以治你的平胸症吧。」 「什么平胸?你才平胸!我还会发育好不好!」女同学满脸通红。 「好了,要吃什么赶快决定,老板娘不是只有你们这群客人。」林方笙走到前头和路母打过招呼,回到学生面前时,手里多了笔和菜单。「女孩子可以吃点酒酿,或是养生汤圆。」 「那我们男生咧?教练你偏心啦,对女生比较好。」正值变声期的男生粗嘎地抱怨。 「男女身体构造本来就不一样。你应该想,男生什么都能吃,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冰、可以下水游泳,但女生就比较辛苦了。」 「不然,我明天带四物汤给你喝?」平胸女同学开着玩笑。 「不要。我怕我喝了胸部长得比你大,你会太自卑。哈哈哈!」 「你奇怪耶!」扔了团擤过鼻水的面纸。 「别玩了。要吃什么?」林方笙板起脸,原先的喧闹瞬间消失。 他帮忙点餐,见路母一人忙着在水已滚开的小锅里证进好几匙酒酿,他就站在餐车旁,说:「今天生意不错。」 「差不多。下班时间会有些刚下班的妈妈或是小姐过来买,还有附近的补习班,里面的女老师还是女职员下午时间都会来买,说是她们的下午茶。」他笑了笑,看着她手里的玻璃瓶,里头一颗颗糯米。「那是酒酿?」 「对。女生都特别喜爱酒酿和养生口味的,现在又是冬天,酒酿卖得最好。」 「我听说女生喝酒酿不错,刚刚几个女学生也点了酒酿,就希望有好身材。」他有趣地说着。 廖淑茹朗笑数声。「对对对!我有听说常喝酒酿身材会不错,不过男生喝也很好啦,就促进血液循环。女生手脚容易冰冷的话更要常常喝,我们遥遥就是手脚冰冷体质,以前自己也不知道可以煮酒酿帮她补,后来开始卖汤圆,我要她至少一星期喝个三次,打算曼秾五、六年级开始发育了,也要给她喝。」遥遥?路母说了好长一段,他淸楚捕捉到这个名字。她周遭亲友是这么喊她的?他看看四周,骑楼后的住家两扇玻璃门关着,里头灯未亮,隐约能瞧见里头的家具。怎么她不在? 「我刚刚看好几个人外带,汤圆又现煮,好像很忙,你一个人不会太累?怎么不请个工读生来帮忙?」 第十一章 「小生意,请人划不来,再说遥遥也会帮我。平时下午就我跟她两个人,下午茶时间生意特别好,一定要有她来帮忙。不过今天她两点就有课,上到五点二十所以最忙的时间我得自己来了。还好一星期就今天她不能帮我,要不然老让客人等太久,客人会不高兴。」将打散的蛋倒入。 「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还真说对了。 「阿嬷,我回来了!」人未到,声先到。「阿嬷!妈咪今天让我吃炸鸡还有薯条,我好开心!」林方笔循声望出去,一道小小的身影窜过他身前,像没发现他,一路往住家冲,开门、进屋、开灯,动作迅速利落。他微微笑着,收回视线时,与随后进来的秀影对上目光,两人皆稍愣两秒。 「来吃汤圆?」路嘉遥长发披散肩背,此刻站在透着软调灯光的餐车前,更衬得脸蛋白嫩。 「带学生来吃。这次段考成绩都有进步,给他们一点奖励。」 「你真是好老师。」 「不是。我只是希望他们不要放弃学业,不仅对他们的未来有好处,也是希望他们站出去时,不会再有人用运动员头脑都很简单』来评价他们。」路嘉遥笑了一下。「吃过饭了吗?」 「等等回去和子洋一起吃。」 「他一个人在家啊?」 他看看表。「现在应该还在娃娃车上吧,我家是最后一站。」 「那要坐好久的车?」 他轻颔首。「我七点前要到校,幼稚园七点以后才有老师,我没办法送他;我通常又近六点才回家,有时会更晚,所以他只能最后一站下车。」 「遥遥,等一下再聊,先帮我送过去。」廖淑茹面前两个托盘,上头各有冒着热气的三碗汤圆。 见她手里拎着两顶安全帽,还有一个包包和一个装着食物的袋子,林方笙拿起一个托盘,道:「我来吧。」哪好意思让客人动手,路嘉遥把手中物品搁在空桌上,回身端起另一个托盘,送到学生桌前。「南瓜汤圆哪位的?」 「你是我们林组长的女朋友哦?」见两人方才交谈愉快,这会按擦不住好奇心和八卦心。 路嘉遥愣了愣,尚不及回应,就见发问的男同学被人从后头拍了下肩。 「吃你的汤圆,话这么多做什么。」林方笙淡声警告。 「不要这么小气嘛,我上次也有告诉你我女朋友的事啊。」 「明天晨练加三圈操场。」林方笙拿着托盘,绕到前头去了。 「为什么啊……我只是关心教练你啊。」男同学惨叫了声,不忘又低声问路嘉遥:「那个……你到底是不是我们林组长的女朋友?是的话,帮我说个好话。」 「晨练再加两圈。」前头传来微冷的声音,慢悠悠的。 「唉唷……教练,哪有这样的啦!」男同学看着男人背影,再次哀嚎。路嘉遥笑两声,手被拉了下,她低眸,孩子仰着脸问:「妈咪,我可以吃薯条了吗?我手洗好了,有用力搓过。」 「等一下,我拿盘子装。」 看母亲把吸油纸袋里的炸物倒进盘里,瞬间香气四溢,林曼秾口水几乎流下来。 「好香喔!」 「我以为你这么养生,应该不吃这类食物。」炸物的香气掩去了空气间的甜暖,林方笙含笑,盯着她低着眼帘的侧颜。她若非天生肤白,便是甚少接触阳光;这样看她,能瞧见她甚好的肤质,似能掐出水来。 路嘉遥抬首,笑了笑。「很少吃,几个月才吃一次。这家生意很好,炸过后还用脱油机,而且一天换两次油;我经过时,曾看见老板在换油。这样炸出来的食物对身体负担较小,我可以接受。一起吃啊」她叉了纶说他:「子洋爸爸,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看见你耶,你好厉害,突然就出现!林子洋常常说你很会跑步,而且跑很快,像飞跃的羚羊,那你是不是「咻』就从学校飞来了?」林曼秾啃着薯条,语声他一脸好笑。「不是。我在你回来前就在这里了。」 「那林子洋呢?」 「应该还在娃娃车上。」 「可是他很早就坐娃娃车回家了耶。」 「因为他是最后一个下车的,所以等车上全部小朋友都回家了,司机才会送他回家。」他甚有耐性地回家。 「他今天有说他如果有去参加跑步比赛,你就帮他办生日!,他还邀请我参加他的生日。」林方笙含笑点头。「对。他如果跑完全程,我让他办生日,请他最好的朋友来我们家吃蛋糕和点心。」见他们聊得愉快,路嘉遥把炸物全摆进盘里后,走近餐车。「妈,你先去吃,我来就好。」问淸了客人要的口味,她戴上口罩,接手工作。 「林组长,坐下来一起吃啊,不要客气。」廖淑茹拉了张椅子,招呼着。 「谢谢。家里有做饭,现在吃了,晚饭吃不下。」轻颔首,见餐车后的身影忙碌着,他不禁靠了过去。 「需要帮忙吗?」他靠着餐车,看她利落地把汤圆从盘里拨进滚水中。 「好啊。」路嘉遥看他一眼,口罩上方的眼睛微弯着,眼底烁动笑意。 「第一次有生教组长开口要帮我做事,得好好把握。你帮我拉一个三斤袋,谢谢。」 「生教组长很特别吗?」他挑眉,一边低首瞧了瞧挂在餐车下方的几串塑胶袋,找到三斤的,拉了一个下来。 「因为生教组长都在骂人啊,给人感觉只会骂人」的凶巴巴印象,现在有生教组长开口提出要帮忙,这么柔软的态度,就会让人感觉其实生教组长也满人性的。」 「不然?」他兴味地瞧着她。「应该很妖魔化吗?」她笑两声。「差不多啊。我以前就是那种远远看到训导主任就绕道走的学生,因为不知道会不会又被看不顺眼,莫名被叫住,然后就是一顿斥骂。天啊,我真的经历过被训导主任骂到我觉得我好像是白痴不如一头撞死吧」的情况欸。」 「那一定是你做了什么。」他双手盘胸,目光不移她脸蛋。 「我只是忘了要换季,还穿夏天制服,在校门口就被叫下来痛骂了,一堆同学经过,真的好丢脸。最惨的是当时我暗恋的学长也在那时候经过……」他微微笑。「职责所在,你们主任也没做错。」 「我知道。因为常听见训导主任骂人,就会觉得应该很难相处,所以现在听见有位生教组长要帮我做事,特别感动呢。」她低着眉眼工作,虽口罩覆了半张脸,仍能瞧见她眉梢眼角的笑意。柔软,令人看了心情舒畅。 「你今天不吃汤圆?」见他仍站在一旁,路嘉遥问了句。 「我带回去。现在吃了,晚餐吃不下。」他想了想,道:「回去再微波,应该也好吃吧?」看她拿出碗盖,他顺手帮她将碗盖盖上纸碗。 「当然是现煮比较好吃,微波过后就是没刚煮起来的好吃。」拿出纸板,垫在他摊开的塑胶袋底部。 「还是你要拿回去煮?我把汤用纸碗装给你,汤圆你带回去煮,再加入甜汤就可以。」将客人点的四碗汤圆装入袋,袋口绕紧打个结,她绕过他,走到外头递给客人。「不好意思,久等了,谢谢。」收下的钞票放入餐车抽屉,她问:「决定好了吗?」他颔首。「我要南瓜的。」 拿出透明盒,把生汤圆一颗颗摆好,束上橡皮圈,路嘉遥道:「这都是每天包的,不必像外面买的冷冻汤圆那样煮那么久,水滚放进去,汤圆浮起来就可以吃了。」连装生汤圆的盒子都有……他问:「常有客人来买回在煮吗?」 「有啊。像之前七夕,有些家庭主妇会来订生的,她……自己拿回去煮。有的人不一定喜欢我们的甜汤,但喜欢我们的汤圆,拿回去自己煮就可以加自己喜欢的料。像是直接放在红豆汤里,或是买小汤圆回去煮咸的。」她在两个纸碗里盛入甜汤,忽想到什么,问:「你……两碗够吗?」她想的是,也许他与她的家庭模式一样,家中也有长辈在。 这话倒提醒了他。林方笙道:「不然,再帮我做一碗酒酿的好了。」 「要另外包一碗煮好的酒酿汤圆?」 他点头。「给李太太的,就住我家对面。我离婚后,家里没人可帮忙照顾孩子,正好李太太在找工作,我干脆请李太太帮忙;晚上我还没到家时,子洋会先在她家;早上我出门前,会把子洋送去她家,由她陪子洋等娃娃车。」林方笙自然而然就说起他的生活。「李太太家里开伙,我请她晚餐多准备我们父子的,我去接子洋时,顺便带晚餐回家。」 第十二章 「所以你等等回家就有饭菜可吃?」 「嗯,李太太厨艺不错。」 「真好。你看,我们三人晚餐就是咸酥鸡。」 明白她在说笑,他顺着话,问:「不然……我打电话问李太太有没有多的饭菜,等等都去我家里吃饭?」 「教练,我们也可以去吗?」 林方笙一愣,侧首看着不知何时靠过来的学生。「你们……」 「我们吃完了啊。」 「你都在跟漂亮老板娘情话绵绵,没有关心我们。」冒着晨练加跑几圈的威胁,也要把话说出口。 有听说他们这位生教组长、这个田径队教练离婚后带着一个孩子生活;他们曾问过他有无女友,他总说没有,那现在他和这个老板娘又是怎么回事? 平时见他站校门口,老板张冰块脸,训练时又甚严格,难以亲近,仅出了校园,在校外才能与他这样说话,任谁都想把握机会好好调侃一下他们英俊但严肃无比的生教组长啊。 或许深知他对他们这些学生投入诸多心力……不说什么,光说他在这些店家放餐费,供他们吃这点来看,虽惧怕他的威严,但又忍不住想更亲近他一些;因为他们明白,这个老师对待他们真心真意,也深信他不会真惩罚他们做出不堪体力负荷的练习。 面对学生的玩笑,林方笙不起波澜,面无表情地开口:「既然吃完了,那么该回家的马上回家,该补习的也立即出发。给你们十秒钟,拖一秒就多跑一圈。」方说完,七、八个孩子背着书包哇哇叫着鸟兽散了。 路嘉遥笑了笑。「好像在演新兵日记」。 他闻言,侧脸看她,神色尚未恢复,犹是一脸冷肃。 她又笑,问:「你不怕子洋怕你?」 林方笙抿了下唇角,神情稍柔和,道:「怕才好,不怕哪天爬到我头顶上了。」把要给他带回的甜汤装好,放入袋子,她问:「刚刚曼秾说你让子洋参加跑步比赛。上次我听子洋说他要参加铁人三项,他喜欢运动?」 「应该说,他习惯了。不下雨,我都会带他去理仁操场慢跑,从中班开始跟着我跑,已有一定的体力。」 「那很好,运动是好事。」她已无事可做,靠着餐车,与他话家常。 「有那个环境的话,孩子也就培养出兴趣。」他看看表,是不该再继续聊下去,可总感觉好像还想再与她多说点什么,不一定聊什么,就是……和她说话非常舒服,这令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念头。 见他看表,她问:「你要回去了吧?」 「差不多。」掏钱包,他道:「全部多少?」 「从你上次放的钱里扣就好。」 「那个留给学生用。今天这些,我现在给你。」结了帐,他忽道:「我有个姐姐,不知是不是遗传,也有静脉曲张的问题,如果说练瑜珈能改善的话,通常瑜珈课收不收她那种年纪的学生?她长我三岁,今年三十五。」 「收啊。我教过的学生,像我妈妈那种年纪来上课的也不少,所以你姐姐的年纪,绝对是可以练的。」 「直接跟你报名?」 「要跟我学?」她似很惊讶,半张檀口怔怔看他,片刻,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微微一变,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半晌,她道:「可能要请你姐姐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你姐姐应该结婚了吧?」 林方笙微微笑着。「还没。有个交往多年的男朋友。」 「喔。」她轻轻应了声,顿几秒,才道:「就是……因为我的课上到后期会希望是两个人一起来上,所以也要考虑你姐姐男朋友的时间。」两个人一起上?他微讶,问:「一定要两个人一起上?」 「那样是效果比较好啦。」她两颊浮暖,脸红了。 「我不确定她男朋友对练瑜珈有没有兴趣。如果一定!……两个人一起上课,或者……我陪我姐上课?」 「你跟你姐?」她瞠目以对。 她为何是这种表情?从方才提起跟她报名,她便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 找她上瑜珈课有何不对?或是她不想教但不好意思拒绝? 林方笙垂阵,盯着她的眼,细究她神情。「我陪我姐上,很奇怪吗?」 「欸……是、是有点啦。」她低眸,咬了咬下唇,又说:「不是有点,是会很奇怪,超奇怪,感觉……欸,还是不要姐弟一起上比较好。」 「嗯?」他挑眉。 她干笑两声,有点腼腆地看着他。「因为,我教的是性爱瑜珈。」 「这个动作在做的时候,会感觉到大腿内侧肌肉的用力……」路嘉遥站在瑜珈垫上,侧首看着学员们,对面是与之配合的女助理老师。 「我们要尽量保持背部挺直,停在这里做十次的呼吸。」她偏过脸,面着助理,对学员下着命令:「来,吸气……很好,吐气……再吸气……」教室里一片宁静,只有微微的呼息声,每个学员皆专注地凝视彼此的对象。 「这个动作可以刺激海底轮,你可以想象你和对方的能量正在流动……现在慢慢把对方拉起来,然后吐气,放松……好,稍休息几秒。」话说完,她与助理在垫上坐了下来。 「接下来的这个体位,需要比较靠近对方。这动作对于难以达到高潮的女性朋友来说,是相当有帮助的。」路嘉遥看着助理老师。「由男方先平躺下来,两脚要放松,尽可能在地板上伸直,然后吸气……」利用助理示范时,她起身,看着男性学员们的动作,二检视。 「你太僵硬啦。」她看着一名男学员的大腿,带着笑意说。 「老师,你又没摸到我,你哪又灾?」躺在垫上的中年男人国台语交杂着说。 「看你大腿的线条就知道了。黄大哥,你已不是新生了,还会紧张?」 「唉唷,就又期待又怕受伤害咩,我女儿都说我有一颗玻璃心。」说完,教室里一阵笑声,有男有女。 玻璃心?这位大哥看起来挺ok的啊,不像有颗玻璃心。 路嘉遥笑两声。「为什么又期待又怕受伤害?」 「我怕我学不好,晚上要是做错,我水某会有怨言。」 「你在讲啥啦!我哪时候有怨言?」黄大嫂不客气地拍了下丈夫的大腿,一脸娇羞。 「黄大哥,黄大嫂的意思是对你的表现很满意,你不甩怕受伤害啊,放轻松一点。」路嘉遥轻快地开□。 这一班是团体班,学员是两对夫妻和一对情侣。通常会选择上团体班,学员们之间都是认识的亲友,否则,谁愿意在陌生人面前与另一半做亲密举止?彼此间的熟识,也让上课气氛在暧昧中多了点趣味。 「老师,那是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这样说。」黄大嫂脸红得像蕃茄。路嘉遥眨眨眼,带着趣意说: 「要是不好意思,我就不会接这个课,早在我决定要接下这个课程时,就把个人脸皮置之不顾了。」 「老师你不要这样讲,我不是那个意思啦。」黄大嫂忙解释。 「我知道。」她笑了一下。「要不然你们也不会来上这个课程了。」 「老师,我们很支持你啦,我跟我太太因为上了你的课,感情好多了。」黄大哥的死党扬着声嗓说。 「这样很好。公司开这个课程,本来就是希望有这样的效果。」她拍了两下手,笑道:「好,我们继续。男同学们,要好好把这个动作学起来,女朋友和老婆会更爱你们。」幸福双人瑜珈,她目前正在授课的一个课程。当然,幸福双人瑜珈只是对外招生的一个班别名称,实际上,就是性爱瑜挪。 「我们重来一次。男生把腿伸直放松,吸气……好,现在把骨盆抬起,稍微抬高就好……对,很好。接着,两手移到你的屁股下方,掌心要朝下……再来,请把屁股摆在手背上……头要抬高,顶着垫子。当然回家后就是顶着床……」她边下令指导,一面移往助理方向。 「现在请女生跨坐到你情人或是老公的髋部上,你的脚底要贴在对方的大腿外侧……来,吸气……」她边说边做,人已跨坐在助理髋部。 「好,慢慢伸展你的躯干,身体放松,轻轻地靠在男伴身上。有没有听见他的心跳?是不是感到有一种很笃实的安全感。 无人回应她,倒传来一阵阵暧昧笑声;她知道这姿势令人害羞,难免有学员会感到不好意思。她慢慢将上半身从助理身上抬起,坐回垫上,缓缓开口:「这个姿势至少要维持一分钟以上,请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你们身体接触到的地方,慢慢去感受两人身上的热度。」 第十三章 「老师,这个是什么体位?」 「这个是上升体位,可以说是由女方掌握的一种体位。」面对学员,路嘉遥倒是放得很开。若她也别扭,如何带领学员? 女方掌握……老师的说法虽含蓄了点,倒不至于不懂她意思;无性经验的或许都能知道这是什么体位了,何况是这群早有性经验的学员们。这动作白话一点,就是女上男下体位嘛。 好奇心驱使下,一名男学员开口:「那女生掌握的体位多不多?」路嘉遥稍作思考,道:「不少。但仍是男生主导居多。男生主导通常能让他们获得一种很有男子气概的成就感;而且,女生多数还是趋于保守一点,要女生掌握,不是每个女生都做得到。」笑了下,她接着说:「不过,既然都想到要来上性爱瑜珈了,请女同学们回家一定要试试看由女生主导的动作。」三分钟后,学员们皆已盘腿坐在瑜珈垫上。 「别忘了维持喉呼吸,保持我们身体的暖和度……」路嘉遥细心提醒。「老师,你刚刚说上升体位可以让女生高潮?」 「比较容易,不敢说绝对。」 「为什么那个体位比较容易让女生得到高潮?」 「因为那样的姿势可以让女生的阴道放松,加上是女生主导,她可以控制力道和速度。简单一点来说,女生一定比男生更淸楚如何让自己在这方面获得快乐,阴道壁放松下,又由自己掌握,当然就容易高潮。」她说得头头是道。 路嘉遥不是天生就懂这些,而是成为性爱瑜珈老师前,接受过公司的培训,上了不少与性学相关的课,才对男女亲密关系有这么深入的了解。 练瑜珈,一开始是为了陪同学,也没想过会一练就上了癔,甚至现在成了性爱瑜珈老师;她犹记得她人生第一堂性爱瑜珈教学,从头至尾都是不好意思看学员,就连教课做动作也是一路热着脸。 从一般瑜珈转换成性爱瑜珈,其间心里的挣扎不足为外人道。当初若不是为了多存点钱好让孩子日后有更充足的教育费,以及盼能自己开个教室授课,她不会选择转任性爱瑜珈老师;更没想到的是,她已慢慢在这工作中找到了成就感。 「所以女生想要性高潮,由女生自己控制的话,会更容易达到?」她点头,笑道:「基本上是这样没错。对于难达到高潮的女性朋友来说,由女生掌握确实是比较容易达到。」现在任课的这家公司,本身性质就是性研究中心,性爱瑜珈只是其中一门,有时课堂上偶有学员会提出「性」疑虑,这无法避免,身为公司一员,路嘉遥自然得为学员解决问题。 「难怪我看那些片子里的女优,如果是坐在男人身上,都摇得很起劲,感觉叫声也特别激动、愉悦。 「……嗯。」如此露骨的话,还是让她脸热了。 「那……」男学员考虑了一会,有些局促地开口:「可以请老师多教点能由女生掌握的体位吗?」用意不难懂,许是身侧女伴在两人性事上未能达到与男人同等的欢愉,男伴为了讨好,故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会考虑每位学员的体能、程度,来做课程安排。女生主动的体位其实也不少,有些看着像是男生主动,但也能改由女生掌握。」 「男生主动的动作也可以换女生主动吗?像哪一种的?」 「有些男生喜欢从后面。像后面这样的体位,也可以让女生掌握节奏,不单只靠男生,这是以后会教的牛会式,今天先示范好了。」看一眼助理,示意她准备,路嘉遥随即动了下身子。 「这个体位女生先开始动作。女生双手和双膝都要贴地,膝盖要和你的髋部成垂直状态……」她边做边解说:「双手张开的宽度大概是与肩同宽。抬头仰望的同时,身体要向下,拱出背。这个我们称为牛式。牛会式可以帮助我们女性朋友放松下背肌,也能强化我们的腹部。」与助理有一定默契,路嘉遥维持此姿势,接着说明男方的动作:「男生在这时候跪在你的女伴后方,你的双膝必须置于女伴两腿间,在你的髋部靠向女伴时,请抓着她的髋部,然后慢慢地弯曲你的背脊,并将你的髋部向前挺,贴近你的女伴;请把你的双手摆在你的脚跟上,可以轻压着脚跟也没关系。记住,要保持平静的呼吸。」感觉身后助理已贴上自己的髋部,她依然仰着头,续道:「男生做这个动作,可以释放胸部的紧绷,也可以强化中背肌,还能伸展屈髋肌。女生这时候可以开始冥想,想象你与对方的感情,就如你稳固着地的姿势一样,会很稳定。」 「这个动作,男生好动吗?」底下不知哪位男学员开口问。 「可以相当深入,会很有快感,不过速度上可能受限,因此这体位由女生主动的话,会比较好掌握速度。女生可以扭动自己的腰,前后或是左右都可以。」示范至此,身后助理己退开,她坐正身体,徐徐吐气。 还好,她的学员们只是口头提问,不至于拿她开玩笑。她听闻同事说过曾有学生直接在课堂上问授课老师有没有自己试过那些体位、是否真有快感?她庆幸她遇上的学员热情待她,又不过分探问她隐私。 「老师……喔,这姿势不大好使力。」要求多传授女方主动体位的男学员不知何时已在底下自行练了起来。 「小吴,你那么猴急干嘛?」见隔壁好友迫不及待尝试,忍不住调侃了。 「此事攸关我太太的性福,我当然急。」 「对啦对啦,有照顾到太太的感受才是真男人。小吴,给你一个赞!」黄大哥大力赞扬。 「好啦,会来上课,相信都是对于另一半的感受相当重视,统统给你们一个赞。今天就练到这里,有问题可以提出,没问题就下课。」路嘉遥起身,拿了挂在一旁的毛巾擦拭身上汗水。 学员们一边闲聊,一边又各自忙着收拾瑜珈垫或擦汗;确定无人有疑问,路嘉遥拎了包包进淋浴间冲澡洗头。待一身舒爽走出公司时,才翻出包里设成静音模式的手机,查看有无来电。 有三通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她不以为忤,打算把手机扔回包里,手机刚好响了起来。一看,又是那个陌生号码。她想,会如此耐心反复重拨,应该是认识的。 「喂。」她接通电话,一手摁了电梯按键。 「曼秾妈妈。」声音微低,不疾不徐。 「是,你……」音色有些熟悉,但不甚确定。 「我林方笙。」 「喔。」她尾音上扬,道:「林组长好。」 那次逛夜市前,她留过电话号码给他,他未曾拨过,这会听见他声音,的确意外。 上次遇见他,好像是他带他学生到店里吃汤圆那次。他问起她的课程,她据实以告,仍记得当时他表情很错愕,还愣了许久,之后便不再多问她的课程,只拎了他的汤圆离开;然后,再没遇过他上门吃汤圆。 转念一想,几天不吃汤圆也很正常,谁会天天吃汤圆? 一声林组长,轻轻软软的,彼端的林方笙笑了一下。「你下课了?」 「对。我刚刚才看见三通来电未接,但不知道是你的号码。」面前电梯门滑开,她跨步进入。 「你找我有……喂?」声音有些杂,好像听见他说了什么,又听不淸楚,才想开口,电话传来短促「嘟嘟」声,断讯了。 她看着黑掉的萤幕,想着他找她有何事?不可能是他真要和他姐姐一起来报名上她的课吧?那么,是为了他儿子林子洋的事,还是曼秾的? 【第五章】 电梯在一楼停下,路嘉遥跨步迈出电梯,两眼盯着手机。 是不是该回拨给他?心思刚动,点开手机的已接来电,试图回拨他的号码,正好他在这时候先拨了过来。 「抱歉,大概是因为我在电梯里,所以断讯了。」接起,她开口解释。 「不要紧。」林方笙的声音微低,徐徐说道:「我刚好在附近,想吃点东西,想起你在这附近上课,打电话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吃个消夜?」他打电话给她,是为了找她吃消夜?想了想,未有结果时,忽又转念,她告诉自己,想这么多做什么?只是吃个消夜。 「好啊,我也饿了。」她笑应一声,走出大楼。 「我看见你了。」车里的林方笙望着前头红砖道上的她。 她面着他这方向,肩上侧背着包包,另一手拿手机;她低着脸,抬指将右侧长发拨至耳后,另一侧发丝遮了她半张脸孔,他看不淸她神情,只觉她一张脸被黑发遮去半张的样子别有风情。 第十四章 路嘉遥四处张望,疑惑道:「我没看见你啊。」他怎知她任课的正确地址? 「我车子铁灰色的,停在路边,你转头就看见了。」她偏首,就见他从驾驶座上下来;他站在车门后,左手拿手机,右手搭在窗框上,正看着她。一旁车流不断,他就那样站在那,含笑凝视她,长身玉立的姿态,淸俊风雅,她感觉心脏好像有一下跳得特别用力。 路嘉遥切断手中还通话中的电话,朝他走近;她看见他同样收了手机,似乎笑了一下,然后绕过车头,为她打开副驾座车门。这举止令她心微感异样,脚步稍顿了顿,直到他抬眸看过来,她才再度举步,上车。 他坐上驾驶座时,她看着他侧脸,问:「子洋没来?」 「没有。」他发动车子,打了方向灯。 「帮你做家务的那个太太,愿意帮你带孩子带这么晚?」 「子洋今天在我妈那边,他明天要路跑比赛,我妈怕我太操他,要我今天把子洋带过去,她要让子洋好好休息。」他看着后视镜,转动方向盘,车子驶上车道。 所以,只有他们两个?方才那种异样感又浮上心口,她感觉心窝有些热。 「你想吃什么?」林方筌神色平静,专注车况。 「想吃上次去吃的蛋黄芋饼,然后配猪肝汤。」虽是炸物,但实在太好吃。 「猪肝汤配芋饼?」他侧眸看了她一眼,喰着笑,「你口味挺特别。」她想了想,笑一声,「好像是有点奇怪,但上回吃了一次后,真的很想念那家的芋饼和芋丸,又想喝猪肝汤,也想喝热杨桃汁和热甘蔗汁。」 「想吃就走。」 「那边好像不好停车?」 「有停车场,碰碰运气,或许有空位。」他打了方向灯,将车子掉头。确定了方向,车子稳定前进,林方笙侧首看她一眼,闷:「今天店公休?」 「嗯,公休。」她转眸盯着他侧颜。「是曼秾告诉子洋的?」然后他儿子又告诉他? 「不是。前晚忽然想吃点热的东西,到汤圆店时,不知道是打烊了还是没营业;昨晚又去了一趟,一样没开,靠近骑楼,看见挂在门上的公休通知。」他音色较低,说话语调沉稳,手搭在方向盘上,稳稳地开车;五官虽陷在阴影里,却衬得眼神特别邃亮。 原来他连着两晚都到过店里。 她看着他被外头探进的微弱光线描出阴影的五官线条,解释着:「这雨天寒流,虽然天气很冷,但一冷生意就会特别好,不到九点汤圆全卖完了,所以比较早打烊。今天公休是因为我妈带曼秾去吃喜筵,我又有课,只好休一天。」 「你们固定哪天公休吗?」 「没有。会休息通常是有事,没事的话都有开店。」 「这样不会太累?工作要做,该休息还是得休息。」他不由得推测她是否经济上有困难?孩子正需要教育费,还有个母亲,想来她也不轻松。 「有机会赚钱,就要把握。下午两点过后才开店,还不至于太操劳。」他沉默一会,音色稍低:「问个比较失礼的问题。你经济上有困难?」 「没有。」她斟酌后,慢声开口:「我妈只生我哥和我,我们是小康家庭,生活还算不错;我爸是公务人员,我妈也要上班,所以三餐都外食,只有假日我妈才会做饭。我爷爷是大肠癌走的,我爸平时吃东西不忌口,又爱吃肉不爱蔬菜,可能是遗传或长期外食造成,我四年级那年,他也是大肠癌离开了。」上回逛夜市,她只说带芋饼给她母亲,未提起父亲,这刻听见她成长背景,便不感意外。 「那时候不兴癌症险,我爸只有医疗险,癌症住院和药物花费都要比一般疾病高,即便有医疗住院的理赔,也是不大够用,所以有段时间我们过得很辛苦。之前,我妈长瘤,虽然是良性,但这提醒我应该保个癌症险,特别是我家人又有相关病史。我帮我妈和自己都买了份癌症险,就怕以后有个万一。人生很难说的,总会想要是哪天突然走了曼秾该怎么办?所以现在想多赚点钱是因为想给曼秾一个保障。当然啦,保费还有曼秾的教育费,确实是让我得努力多赚钱的原因」他听了听,默不作声,恰遇红灯,他车子停了下来,指头就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似在犹豫什么。 车子重新启动时,他问出口:「你前夫呢?他难道都没支付孩子任何费用?」他想,两人都因为彼此的孩子而明白对方婚姻状态,他也就不做作,直接称前夫。 「他喔……」是有些意外他问得如此直接,想了一会,路嘉遥说:「他儿子应该也要读小班了吧。」 「再婚了?」 「嗯。那时候他外遇,他母亲对我的工作不满意,又因为重男轻女观念,我没能生个孙子给她,让她常有怨言。后来曼秾的爸爸回来说他外面的女人有了孩子,我就祝福他啦。他!……上有贴出他儿子照片,看样子过得不错。」呵口气,又道:「以前觉得时代这么进步,重男轻女的观念应该少见了,想不到自己就遇上这样的家庭;我想他应该是因为有新生活了,所以……」耸肩,不谈了。 所以为了照顾新家庭,渐渐遗忘了前妻和女儿。他心甚替她把未竟的话说出来。 「婚姻没有想象中简单。」半晌,他只这么说。 「是啊。」路嘉遥点头如捣蒜。「年轻时就是觉得恋爱美好,渴望和对方步入婚姻,然后天长地久。经历过婚姻才知道,婚姻和恋爱是两回事。」他跟着笑。「是。」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上课的教室在哪?」她微侧着身,看着他的侧脸问。 「上网查。」 「查得到?」她讶问。她未曾对他提过她公司啊。 他慢了几秒,才道:「查了有点久。」 「很难查吗?」 「用双人瑜珈捜不到,后来……」略顿,音色像是低了些。「用性爱瑜珈才找到。」那晚,当她红着脸告知他她所教课程是性爱瑜珈时,他足足愣了好几秒,不知该如何反应,毕竟他也有些尴尬,遂只能拎着汤圆道别离开。 夜里靠着床头,随手翻阅一本书,却倏然想起她;他只是突然想起,可心口却变得很温暖、充实,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起身开电脑,上网搜寻她的工作,用了多个关键字皆寻不着相关资料,最后试了性爱瑜珈,才搜寻到不少相关网页。 他点进一家公司名号为「知性研究所」的网站,看了几页课程介绍,在幸福瑜珈课程内容里觑见性爱这两字,之后在师资介绍栏又看见遥遥这名字,便确定了这是她任教的地方。 虽是性教育中心,但他浏览网站内容,发现这家公司所开的课程真真就是以性教育为出发点,遣词用字十分专业精练,不带任何色情意味,如「良好的性爱有助提升婚姻品质」、「如何与孩子谈性」等观念,甚至为遭受性侵害的女性开设了一个「自我认同与成长」的课程。 他再无法质疑这家公司成立的背后动机,这社会确实是有它存在的必要。关了电脑,回想自己听见她职业当下的反应时,有些懊恼,深怕她误会他瞧不起她的工作;他连着两晚跑汤圆店,却未能如愿见着她,才打了电话约她。而自她上车至今,她似乎并没介怀他那夜的反应,他心安稳了。 是车内空间太小太暗?当敏感的两字从他口中说出,路嘉遥感觉自个儿的脸颊蓦地热了起来。她端正坐姿,目视前方,以平静的口气说:「公司招生广告是幸福瑜伽。」 「我知道。有找到你公司的网站,看到课程表。」车速慢了下来,他忽笑,道:「我们运气不错,停车位只剰两个。」他看着停入口的电子显示板。 她循着他目光看出去,果真还有两个停车位。 「那天,我很抱歉。」熄火时,他解开安全带,侧过脸庞看他。 「哪一天?」她不明所以。 「我听见你说性爱瑜珈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路嘉遥松开安全带的手顿了一下。她明白他意思,偏首看着他。「没关系,你的反应很正常。当初我们执行长找我去教课时,我的反应比你还大呢。」 「只是不想让你误以为,我对你的工作有任何看轻的意思。」她笑了笑。「我知道。若看轻,你也不会找我出来吃消夜。」 「花了点时间,把你们公司网站都看过,意外有这样的公司存在;但是,还不错。」 第十五章 「真的?」她扬眉笑。其实一开始自己也有点介意这样的工作性质,后来慢慢在学员脸上看见幸福笑容,才觉得这份工作还满了不起。 「真的?」她扬眉笑。其实一开始自己也有点介意这样的工作性质,后来慢慢在学员脸上看见幸福笑容,才觉得这份工作还满了不起。 「真的。」他颔首。并非因她的关系才特别认同她的公司;实际上,他这几年在理仁任教的经验来看,性教育确实做得不够;风气愈来愈开放,教育却未更完善,导致部分学生在教室里、厕所里,甚至交通工具上便做起亲密事。 「现在的孩子早熟,但学校在这方面的教育未能跟进,导致孩子的观念被网路、书刊扭曲了。」这两年他印象最深的是隔壁县市的国中,两男一女在厕所亲密,被巡堂的生教组长发现,校方要求三人转学,最后事情传开了,其它学校拒收这三名学生,包含理仁也不肯收。 事情传开时,办公室有同事还打趣说自己活到四十多岁了,连在厕所玩四脚兽游戏的经验值都挂零,更别说六脚兽如此激烈的游戏了,想不到未成年的都比他们有胆识。当然这是玩笑话,却也突显出教育的失败。 「对……现在常有新闻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就产子,而且不知道自己怀孕,几乎都以为只是发胖,我都觉得好夸张。」 「所以,你们公司或者也能研发一套适合国、高中年纪的课程。」路嘉遥像听见笑话,哈哈大笑。「不好啦,会被告,等一下又有什么团体跑出来开记者会。」他只是笑。他并非说玩笑话,只不过真要实施,正如她所言,不容易。出停车场时,林方笙拎了把伞。她见状,道:「啊,我伞放在包包里。」她只带了皮夹和手机下车,侧肩包放他车上。 「不要紧,也不一定会遇上下雨,只是带着以备不时之需。」早上还下着大雨,午后缓了,至今未再有尽管天气不算好,空气间还有潮气,但沿着夜市方向前进,人潮还是不少;微侧身子避开一对迎面而来拥着肩行走的男女,林方笙开口道:「你们公司真的很特别。」只做性教育,甚至教人做爱,他首次听见这样的行业。 「是满特别。」她微微笑着,走在他身侧。「我也是我们执行长主动找上我,请我去任课,我才知道有这样的公司。」 「执行长就是老板吗?好像是女生?」网站上还放了照片,甚具姿色。 「对,是女生。很让人意外是不是?」她笑了笑,忆想当时情况,道:「当初她到救国团找我另一位同事,我那个同事是她教过的学生,她想找她学生去她公司任课,恰好看见我上课情况。据她事后说,她很欣赏我上课的气氛,所以那次她在教室外等我下课,邀我去她公司上班。一开始我也很意外她说她是开性教育相关的公司,我还以为我遇上诈骗集团,是我同事保证我老板的人格,我也到公司参观了环境,我妈不反对下,我才辞了救国团的课,转到现在的公司。」 「你有没有问过她,她怎么会想要成立这样的公司?」 「只知道她本身拿的是性学硕士,也到国外留过学。本来是性治疗师,后来发现台湾民众还是趋于保守,她才想成立一个性教育中心,好推广这方面的知识和生活情趣。虽然公司没招收未成年学员,但她认为只要父母亲这方面的观念建立了,也就能传递给下一代;而且现在很多大专院校会主动联络,请我们去开讲座呢。」 「台湾有性治疗师?泌尿科医生吗?」 「我也不淸楚。好像这方面的门诊都是要挂泌尿科或妇产科,再不然就……家医科?她以前是在哪家医院是哪一科的,我没多问。」 「你们公司好像也有男老师?我看网站的师资介绍还不少个,是跟你一起配合着教瑜珈的?」 「不是,跟我配合的当然是女老师,要不我也不敢教。你说的那些男老师,他们有另外的课程;他们都是有心理师或性学硕士的背景,有一位以前还是在张老师咨商辅导中心做志工。」原来与她配合的是女老师……他似有似无地扬了扬嘴角,随口问:「辅导什么?性教育方面的?」 「他们那单位的工作范围好像很广,从家庭、婚姻、亲子到性别,都有提供咨询。至于他当时是负责哪方面,这我就不清楚了。」她瞧瞧他神色如常的侧脸,迟疑几秒后,慢吞吞问:「你……你有需要性教育方面的咨询?」否则为何今晚频绕这话题打转? 林方笙愣了下,停步看她;而被他一看,路嘉遥才后悔地发现自己的问题有多么不恰当。她尴尬地红了脸,不知该如何挽救她不经大脑的白痴问题。 见她满脸通红,他笑了一下。「只是想了解你的工作。」话说完,不给她反应的时问,他别开目光,看着仍旧大排长笼的芋饼摊。「我去买芋饼,你去买甘蔗汁,好吗?」路嘉遥还在思索他那句「只是想了解你的工作」,好像从中捕捉到了什么;但不确定是什么之际,他的提问打断了她思绪。「啊?喔,好啊,省时问。」她面上红潮未褪,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反方向走。 那一眼,目光盈盈,含羞带怯,如此动人。 他收回目光,静静地排在人潮后。前头情侣倒会利用时问,久候时,也不忘调情。男的不知说了什么,女的一脸不服气;男的探手捏住女生下巴,样子不像要吻,似是在检视女伴的牙齿。他猫了过去,发现女生戴着牙套。 兴许这被看牙的举止太令人尴尬,女生推了推男生,眼带羞意,他忽想起方才那女子临去前的一眼,也是这么妖娇;他抿唇无声笑,心头只感无比舒畅。 一个男人单独邀约一个女人,会是何心思? 虽不是西餐烛光晚餐,只是在随时都要落雨的寒流夜里吃着夜市小吃,但这似是更显对方若非低调隐晦,那便是还在观望的心态。追根究底,他是否真有那么点意思? 他说了句什么?啊,对了,他说他只是想了解她的工作……谁会先费心去搜寻一个人的工作环境、地理位置,然后再去了解那个人的工^~「两杯热杨桃甘蔗汁要装一起还分开装?」摊位后,老板娘问着。见面前女子无反应,再问:「小姐,你是点两杯热杨桃甘蔗汁对吗?」路嘉遥回神,急忙掏钱。「对,我的。」 「装一起还分开?」 「一起就可以。」付了钱,她拎着那一袋热饮往芋饼摊位走,心思不由得又绕回那个人身上,被路人碰了手臂时,才一怔……其实,还是渴望爱情,还是冀望有副胸膛可让她依靠吧。虽然离婚后曾相过几次亲,却总是不了了之;这刻才明白她不是不渴望,是那些人不是她等候的那一个。 大学时期和前夫恋爱,他还是她的初恋;年少时对爱情的憧憬和热情全给了他,最后如愿步入婚姻。与初恋结婚,这让多少同学羡慕,她也以为他们会一生平顺美好,却是以离异收场。 一段婚姻让她明白爱情与婚姻是两回事,失败的婚姻与生活的现实磨得她几乎忘了年少时也曾单纯地为了爱一个人而大笑,或哭得像末日来临;离婚后的她,把全副心思投注在孩子身上,盼她好,盼她无忧,盼她快乐,却忘了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渴望……她还是想要有个寄托。 夜深人静时,有个人可以听她说心里话,有个人能与她共享彼此一切,即便只是斗嘴,或只是八卦隔壁太太有小王、楼下保全有情妇这种事也好。 就像……就像……是了,就像刚经过她身边的相拥男女,就像前面那坐在蚵仔煎摊位上共食一份蚵仔煎的男女,就像前头那对十指交握的男女……就像世间所有男女一[想要有人爱;即使已为人母,仍是想要有人爱,也一直在等人爱。 忽觉发心微有异感,冰冰凉凉,她抬眼看了看,下雨了?她收敛心思,快步前进,芋饼摊前依然大排长龙,却不见那人身影。跑哪去了?她左右张望,再次确认排队的人群中是否有他。 ……真没见到人。难道他跑去果汁摊找她?心念刚动,回身便欲往回走,脚不及迈开,先一头撞上人;她身子因反作用力而往后退,还不及反应过来,手臂被一道力量拉住,稳住她身躯。 「去哪里?」林方笙拉住她手臂,低眸看她。 「啊?」她抬眼,见是他,还有些犯傻。 他看见她的眼微有湿意,微微一怔,问:「你怎么了?」 第十六章 「什么怎么了?」她一脸茫然。 「刚刚看你经过我身边,喊你你都没反应。」方才欲回头寻她,就见她往这方向来,却有些神思不属,就如她现在这个表情。 她眨眨眼。「有吗?」 松开她,他空着的那手比划着。「我要过去找你,就看你往我这方向走,我喊了你两次,你视若无睹从我身边走过。」路嘉遥试着回想,疑惑问:「你有喊我?」 「我喊了两次遥遥」。」 遥遥……她盯着他的眼,在听见他说他喊她遥遥时,视线不自觉下移,落在他唇上;她倏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然后,在感觉脸腮浮上暖意时,她故作轻松地问,「你不是要排队买芋饼?」 「买好了。」林方笙抬臂,晃晃手中袋子。 「这么快?」她圆睁还湿润的眼。排队的人潮这么多,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让他买到? 他笑了笑,指着排在摊位最前头那几道身影。「遇上我学生,他们把他们刚买到的让给我了。」 「这么好?」 「怕被其他排队的客人发现,派其中一个偷偷拿过来给我。」 「是上次去吃汤圆那几个吗?」她探长脖子,试图看向那几张脸。 「不全是,不过都是体育班的学生。至于上次你见到的那几个,只是其中练田径的。」 「难怪这么快。」她像发现秘密,笑说:「其实你的学生应该是很喜欢你。」 「应该说,我跟体育班的感情比较不一样,特别是田径队的。每天相处,比赛时,也会遇上在外面过夜的情况,对他们外出的安全、身上衣物保暖问题,或是吃喝,甚至交友状况等,都要随时关注。所以平时骂归骂,心里还是把他们当成自己孩子了。」说话时,雨滴落在唇瓣上,他抬眼看了看深幽幽的夜空,撑开伞,遮在两人头顶,道:「真的下雨了,你不是还要喝猪肝汤?走吧。」路嘉遥摇首。「还是不喝了,我看你那袋不少,恐怕吃不完。」他掂了掂重量,笑道:「是不少。我知道他们一向很能吃。」他看了看周遭,无处可供人暂作休憩,而雨有愈下愈大的趋势,他寻思着是否回车上时,几道身影靠了过来。 「林组长!」 「教练你还没走啊?」五、六个学生迎上前来,发现他们敬畏又敬爱的生教组长身侧多了个美人,神情暧昧起来。 「跟圆滚滚老板娘来约会厚?上次还说不是……」上回到过汤圆店的田径队同学,一双眼睛在面前男女间转来转去。 「喔!她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卖汤圆的老板娘?」 「组长,女朋友很正喔!」没大没小地搭上生教组长的肩。 林方笙明白这番话必然会令她尴尬,不想让她更不自在;他不看她,只面无表情盯着这几只小鬼,沉冷着嗓音,说:「几点了还不回家?下雨了不知道吗?有没有带雨具?爸妈知不知道你们出来逛夜市?」 「教练,出来逛夜市就不要这么严肃啦!放心,我有跟我爸妈报备过!」 「我们也有!」纷纷表态,就怕等会被这组长要求当场打电话回家。 「严肃?这样就叫严肃?」微扬声嗓,问:「有没有带伞?」 「没有哇,教练你的伞要让我们挤一下吗?」田径队的与他交情更深,果然较生胆,调侃起来:「我们几个,跟你们小两口挤一挤哦?」 「不要说废话。雨愈来愈大,没带伞还不知道要快点回家!」林方笙不为所动,端着冷脸。 「知道啦,你不就是嫌我们这几个灯泡太亮咩!」 「知道还不快点行动?打算拖到天亮才回家吗?我……」 「要走了要走了。」几个孩子对看一眼,慢吞吞转身。 「真不怕淋湿感冒啊!走快点!」雨水落在伞面的声音愈来愈密集,林方笙催促道。 「唉唷,有在走了啦,不要催啊,又不会打扰你约会……教练你真的见色忘生,我都把芋饼给你泡妞用了,你还这样对我,真现实。」 「话再多一点没关系,周一早上晨练……」 「晨练加三圈!这招我们早就知道了啦!」调皮地回头,得意地对着他们的生教组长笑。这次学聪明了点,不给回应的机会,几人有默契地回首,拿背对着生教组长。 像不在意路人目光,田径队起了头,大声哼起歌:「你让我相信有命中注定一一你问我雨后可有彩虹,这样的大雨,这样的相遇,你很纯真,我被打动……奇怪的是,地球几亿几千万个人,我特别想你……哦喔喔……我特别想你……耶耶耶……我特别想你……」脚步很慢,歌声愈来愈大声,引来不少注目。 「我特别想你……耶耶耶……」 耶什么耶!林方笙明知前头那几个孩子很故意,却没辙,但心里是有那么点喜欢这样的气氛,很有趣,很预留想象空间。 收回目光,他微侧肩,低眸看向身侧女子,她抿着笑,目光是落在前头那几个孩子身上。他问:「确定不喝猪肝汤了?」 「嗯。」路嘉遥目光挪至他面上,还带着笑意。「芋饼这么多个啊。」 「有想再买什么吗?」她摇首。「不用了。你要买什么?」他看看伞外,路人纷纷撑起伞,或避进店家。「只是想,雨变大了,是不是带回车上吃?」[好。」他同样走在她左侧,右手撑伞,左手拎着芋饼;两人步伐不一,不是她刻意加快配合他,便是他放缓等她;他思虑几秒,把伞换至左手,道:「这样,比较好走。」还没能反应过来他是何意思,他右手已轻握住她左肘,她愣了半秒,侧眸看他,只见他神色平静,然后像发现她的凝视,他朝她投来目光,却只微微一笑,便调开目光。 她没有说话,跟着他步伐。 经学生一阐,两人间的氛围已与稍早前不大一样。 有时气氛是刚好就好,过头了,倒显得急躁,失了美感;就像香水,轻沾一点,似有若无的香味,撩人心扉,诱人亲近。现在这样热氛……很好啊。 「可能还会有人想进来停车,我车先开出去,在路边吃好吗?」为她打开车门,在她坐进副驾座时,他单手撑着车顶,弯下脖颈看她。 她侧首看过去,停车场灯光不甚明亮,背光的他,眉目还算淸晰,她看见他那双静深的眼,只看着她。她微微一笑,应声:「好。」车开出停车场,才知外头已是飘泊大雨,敲得车顶腺、疼响。 「雨这么大?」路嘉遥望着窗外,忽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挂电话时,发现车已在路边停下。 「她们到家了?」听她和彼端对话内容,知道她是打给她母亲。 「说刚到家,然后才关上门,外头就砰」—声,下大雨了。」 「还好,没遇上这场雨。」他拉上手煞,随口问:「她们怎么出门的?」 「坐捷运啊。我妈带曼秾走路到车站,再搭捷运。」她看着车窗外的雨势,像有人在天上拿水盆水似的。 「你也是这样上下班吧?」 「不一定。像我星期一下午两点就有课,上到五点二十下课,正好可以去接曼秾,我就得骑车;如果课比较晚,我会先接曼秾回家,然后再走路去捷运站。」语末,听闻一声「喀啦」,安全带松了,车内灯被打开。 路嘉遥侧首看他,只见他侧过身体,探长手臂,从后座将热饮和芋饼拎到前头来。「哪一杯是你的?」他拿出两杯果汁。 「一样,都是杨桃甘蔗汁。」 他挑眉,笑问:「想喝杨桃汁又想喝甘蔗汁,干脆点杨桃甘蔗汁?」 「对、对!」她点头笑应,随即反问:「我忘了问你要喝什么,你该不会不喝这个吧?」 「水果我都好,除了榴连。」他递一杯过去。 接过时,她笑问:「你讨厌榴莲?」 「唔。」林方笙看她一眼。「难道你喜欢?」 她皱着眉,摇首,一脸鄙夷。「我超讨厌的。」 「我也是……」她的表情令他忍俊不禁,笑出声。「但是,子洋很喜欢。」正吸着果汁,听闻他这话,她激动地睁大眼,看着他猛点头。「我们家曼秾也是很喜欢欸。」像遇上知音,她开心回应:「每次吵着要吃榴莲时,我都好苦恼;我不希望家里和冰箱都是那味道,可她喜欢,我又不忍让她失望。」 「我后来学乖了,让水果店老阅先处理好,果肉带回家时直接放保鲜盒里,就不会整个家里都是那种味道了。」 「我也是。」她笑了一下。「原来子洋也喜欢,难怪.曼秾那么好。」 「嗯。」他含笑看她。难怪与你说话,感觉也这么好。 第十七章 拿了一个芋饼和一个芋丸,递给她。「冷了,口感可能没那么好。」 「不会,冷了也好吃。上回带回去,虽然冷掉了,但味道还是很不错,我妈一直称赞。」她接过,拉开纸袋,吃了起来。是冷了,但是,心很热。 「那剩下的你带回去吧。」 「我?」她嘴里含着芋饼,圆睁美目,鼓着右颊。 他盯着她的神情,只觉可爱,她真可爱;很久很久没这样为哪个女子感到心神荡漾,没这样在某个时刻特别想见到哪个女子。 芋丸芋饼皆油炸,她唇瓣显得有些油亮。他目光落在她唇上,道:「你母亲喜欢,你就带回去吧,我看曼秾也满喜欢吃的。」在她发现他目光之前,他先调开,看着挡风玻璃上不断落下的豆大雨珠。 车内柔软的鹅黄光线衬得他眉目俊朗,她看他一眼,问:「你不吃吗?」林方笙伸展了下长腿,道:「其实我不饿。」他靠上椅背,长舒一口气后,侧着面庞看她。「只是想出来走走,想到你刚好在附近上课。」你刚好在附近上课……他语气很平淡,她脸颊却莫名发烫。她笑了一下,低了低眼,往嘴里塞进最后一口芋丸。 「差点忘了正事。」林方笙忽问:「你公司的双人瑜珈,好像也有个人班?」 「有啊,有个人班、伴侣班,还有团体班。」她喝一口果汁,问:「你姐姐真的想学?如果想学一般的,我可以介绍我救国团的同事;如果想上幸福瑜珈,也是能报名个人班,前提是她不介意和我有身体上的接触,因为这种瑜珈一定要两个人,所以通常会来上这种课,都是选择伴侣班或团体班居多。」他看着她,笑了。「不是我姐,这次是我。」 「啊?」她瞠大眼。 他又笑。「你没听错,是我要学。」 【第六章】 「怎么样?还可以吗?」路嘉遥挺起身,两手握在盘起的腿膝上。 不特别宽敞的教室里,灯光柔软,角落铺着白色蕾丝桌巾的小圆桌上,深紫色底座的扩香瓶烁着微光,她透过面前大片镜子,看在瑜珈垫上的男人。 他穿件灰色短袖透气衣,底下是黑色宽松长裤;他左腿打得很直,右脚掌紧贴左大腿内侧,他压背,双手扳着左脚掌,认真练习。 起先只以为他是随口说说,但他果真来报名个人课程。问他为何想学?他说他查了资料,才知道瑜珈许多动作对于一个运动员而言是如虎添翼,除了强化柔软度,还可增加肌肉耐力。 他查到的资料无误,动机合理。 在他之前,她未曾在公司接过个人课程;不是她不愿教,是报名个人班的实在不多,印象中,仅开成三堂课。两位是男学员,故安排公司一名男老师授课;另名女学员,是执行长的友人,因此是执行长亲自教课。 像这样的课,大部分仍会选择携伴参加,毕竟即使可选择同性老师,但面对不熟悉的人,身体的碰触还是有些别扭,要任何一个人跟一名陌生人拥抱甚至做出性爱动作,不只需要点勇气,女人还得放开传统女性在性爱上是被动那方的观念。 公司成立多年,性爱瑜珈的个人课程招生率一向最差的有一个学员来报名了,还是她带来的,公司岂有不收的理由?不仅如此,把他安排给她好像也就理所当然了。 今晚,是他们的第一堂课。 她盯着男人压背的姿态,不在意他毫无回应,道:「这可以加强膝盖弹性,对你应该很有帮助。」过了几秒,林方笙缓缓直起背,双手改握贴着左大腿的右脚,他胸前湿了一片,隔着单薄短衫,隐约可见底下精实的胸膛。他长舒口气,笑了,「不容易。」 「我看你做得很不错。」或许是运动员的身分,他肌肉看着结实、硬梆梆,身体柔软度却甚好,甚至比她的一些学生还要好上许多。多数人初学这压背握脚尖的动作时,几乎是抓不到自己的脚掌的。 「这是你的鼓励?」他侧过眼,看着盘腿坐他身侧的她。 「嗯。但不是敷衍,是真心诚意。你做得很不错!」她弯着眼笑。 「但我怎么感觉有些挫败。」 「为什么?」 他不知想起什么,兀自笑着,而后才说:「相信吗?我对瑜珈的认识很浅,以为就扭扭腰、拉拉筋,不断吸气吐气吸气吐气而已。有时电视转台,恰好转到女艺人在节目上秀瑜珈,印象不是太好,感觉就是没才华空有脸蛋身材的女人试图藉由几个动作来改变花瓶形象,现在这一练,才发现看似简单的动作,还真不简「是不简单。不过看你做得挺轻松的。」 「会吗?」他笑一下。「也许是年纪大了,背压不下去,我刚刚有瞄见你的身体与腿是贴合的,两手还能越过脚掌,贴在地板上。」 「你说的是这个吗?」她伸展双腿,打直贴着瑜珈垫,上半身往前倾,背一压,整个胸腹与双腿紧贴,两手自然地往前延展,越过脚掌,双手在脚掌前约莫五公分处停住,手心轻轻贴上地板。 「是。」他眼底满是欣赏。她一头长发束成了马尾,深灰直筒长裤,绑带绕颈的白色背心,合身地包裹住她匀称的身形,她身一前倾,背一压,腰线便敕正个暴露在他眼前,这么性感。 「这个要多练,得练到每一处的肌肉都柔软。」他在一旁练习时,她也做了几个动作,她想,大概是被他瞧见了。 她挺起背,侧首看他,道:「你可以按摩一下膝盖和大腿,用手心揉一揉,或拍拍大腿。」她一面说,一面做。 「其实瑜珈真的是很好的运动,慢慢你就会发现自己身体机能会愈来愈好……你笑什么?」他一一无声笑,笑得她略感舌燥。 「什么画面?」路嘉遥忽起身,移动她的瑜珈垫。 「我在想,要是把这套拿到田径场教,那些学生会有什么反应。」女生应该愿意学,男生恐怕要抗议这些动作太娘炮。 「也可以啊,当暖身运动应该很不错。」她把自己的瑜挪垫与他的并贴在一起。 「还有一点时间,我教你一个比较简单的双人动作。」她盘腿背着他而坐。「先背贴着背坐。」 话音方落,感觉身后有温热的气息靠了过来。他的背贴着她的,他半湿的衣衫也将他汗水染上她裸露的肩背、腰眼,她甚至感受到他体魄透出的热度;而她相信,她的汗水也沾上他身,她身体的温度他同样感受得到。 明明是很轻、很轻的碰触,却又亲密得像早已交融一块,她感觉身体敏感得像毛细孔都张了开来,这样的接触,令她心跳很快。 她轻轻吐息,压抑纷乱心跳,道:「先吸口气……吐气……来,举起手来。」她边说,一边让自己的右手摸上他搁在瑜珈垫上的左手;她抬臂,领着他将两人的手臂高举"。 「吸气……吐气……好,慢慢往另一侧倒……另一手保持弯曲,眼睛要直视前方,这时候一样要记得保持呼吸,然后感受你侧腹部的伸展……接着换另一手,同样要……」话未竟,她的手被握住了,接着手臂被往上带。 「这样做对吧?」林方笙含着笑意问。 她手很软,软软地轻握住他掌心,那让他感觉自己像被一只小宠物磨蹭,又像是被小猫小狗舔着手心;她背脊紧贴他,每个呼息带动的身体线条,惹得他心微痒;他情不自禁,像换了角色,成了她的授课教师,主动握住她的手,往上高举。 「……对。」欸,真糟糕,都当妈了还像个未知情事的女孩,只被握住手,已令她意乱情迷。这样,课如何上得下去? 随着伸展的动作,她几次深呼吸后,心跳平稳了,才道:「这是侧腹部的伸展操,是双人部分很基本的动作;虽然是双人,但这动作自己一个人练也可以。记得,回家练习时,最好把今天学的几个动作一次做完,真做不来就不要勉强。记住树式要平稳的是心,可以想象自己像树一样,要很稳定地扎根。」林方笙听了听,问:「你刚来接受培训时,双人瑜珈是怎么练的?」他起身,拾了被他搁在木质地板的毛巾,拭着额际汗水,然后是脖颈,还有水光一片的锁骨。 「就跟你一样,我们执行长也是一对一教我;但毕竟我练了多年,当然不是从入门教起。」她抬眼,对上他擦拭颈部的画面。他擦汗的样子很好看,非乱抹一通,而是轻压皮肤;她目光随他动作落在他喉结,而后锁骨,然后是胸前……她忽感口干舌燥,赶紧别开目光。 第十八章 「其实,以你初学者来说,来上这堂课很不划算,去一般瑜珈教室上课会便宣很多。」她抓来毛巾擦汗,目光低敛,没看他。 「我知道。」他低应一声。 路嘉遥抬眼看他,心跳快了下,她察觉自己似在期待他接下来的话。 「周日有空吗?我帮子洋办了生日派对,请他几个好朋友来家里坐坐,明天会让他带邀请卡去幼稚园,曼秾会收到一张。」他擦着颈背,不待她回应,微笑道:「周日过来,好吗?子洋第一次办生日派对,期待很久,尤其特别期待曼秾和你的参加。」周日过来,好吗? 未听见她期待的,是有些失落;可他又以如此低柔的声音诚挚邀请,她如何拒绝得了?半晌,路嘉遥盯着他深黑的眼,点了点头。「好。」她想,她陷入了。她陷入他的温柔里。 步出淋浴间,路嘉遥一身淸爽,整理好私人衣物用品,背起包包,准备返家。经过执行长办公室,见门敞着,她多事地看了一眼,却被叫住了。 「遥遥,下课了?」办公桌后的女子美艳动人,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自信又性感。 「嗯。」她点点头。「执行长还不下班吗?」 「嗯。」她点点头。「执行长还不下班吗?」 「我看个资料。怎么样?第一次上个别课,还是男学员,有什么想法?」离开办公椅,在前头的沙发坐了下来。 见那姿态,路嘉遥也大方步入办公室,在她对面位子落坐,道:「也没什么想法,就把他当是女学员。」简希笑了起来,性感丰唇轻轻掀动:「真把他当女的?」路嘉遥不说话了,只微笑,毕竟这会面对的不只是老板,还是知识、学历、阅历远比自己丰富的性学硕士,她这点小心思,怕是瞒不过。 「既然是你介绍进来,应该不是可以把他当成女人的那种交情吧?」 「是我女儿同学的爸爸。」考虑两秒,据实以告;她婚姻状况她也淸楚,不差这件事。 「单亲爸爸吗?」 「嗯。」 简希盯着她瞧,道:「看上去和你很搭,人也稳稳的」说话的态度有礼客气,我对他第一印象还不错。你了解过他为什么离婚吗?」路嘉遥笑了一下。「其实,我跟他并不是很熟悉。」 「似乎是上星期,有一晚我要从公司回家,刚出大楼,就见你坐进他的车。我应该没看错人吧?」有些意外被看见了,路嘉遥平静点头。「他刚好在附近,找我去吃东西。」 「刚好?」 觑见她挑眉表情,路嘉遥笑了声。「我想,可能是专程。」 「我来猜猜看,你跟他,一个愿意教这么亲密的课,一个主动来要求还指定老师上课……」简希长腿交叠,坐姿优雅,她微微偏首,故意拉长尾音,样子有些淘气。「是郎有情妹有意,我说对了吧?」路嘉遥不否认,只微红着脸,说:「他没有明确表示过。」 「所以,他是你拒绝杨其融的原因?」 「不是。杨先生很健谈,但我就是没办法和他聊开。执行长是不是觉得杨先生是你介绍的,我没有接受他,你对杨先生不能交代?」对方在银行工作,一次邀请公司过去办讲座,和执行长有了交情,据说是一次来公司找执行长,无意间见了她,对她有好感。 简希愣了一瞬,哈哈笑两声。 「我又不是拉皮条的,要对谁交代?我是看你还年轻,其融也没女朋友,他条件不差,个性也稳重,又对你有意思,他开口提了想认识你,我才介绍你们认识。」 稍顿,又说:「感情就是这样,看你们挺配,但未必你们彼此看对眼,郎有情,妹无意,这也不能勉强。」 沉吟了会,问:「你会因为一次失败婚姻,让你对感情退怯、想爱不敢爱吗?还是前夫曾经让你在性事方面有过不好的感受,所以你害怕哪日和哪个男人感情进展到一个程度,必须进一步到亲密关系时,你将无法面对他?」 不意外执行长说得如此直接,她一向这个性子,外表看着妖娆性感,典型的艳美女子,可说话姿态,时常要比男人更有气势,精明且犀利。 见她不说话,简希起身走至办公桌拉开抽屉,拿出烟盒,拣了支烟夹在两指问。「我能抽根烟吗?」 「嗯。」路嘉遥轻轻一应。 简希点烟,抽了一口,吐出烟圈后便将烟夹在指间,望着窗外看了好一会,她舒口气,道:「婚姻这种制度该说好还是不好?结了婚,有一个保障,可有时偏就因为这个保障让女人吃足了苦头。一张薄薄的结婚证书与身分证配偶栏,只是证明已婚身分,只是具有法律效力,却无法约束道德观与保证心的永恒。女人的性因爱而生,不该因一张证书而强迫自己履行夫妻亲密。」 路嘉遥这角度仅看见她曼妙的背影,稍偏脸,也只看见窗面映出的她,面孔被包围在白色烟雾中,模模糊糊。 她微微一笑,道:「未婚的女子,见其他女子出门有丈夫有孩子作伴,难免欣羡那种一家和乐的画面,这时便渴望婚姻给自己一个安定;但往往步入婚姻后,才明白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简希笑了声,微有嘲弄的笑意,但教人分不淸是嘲弄婚姻,还是嘲弄她们这些曾做过婚姻或爱情美梦的女人。 她转身,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道:「进入婚姻,多了现实少了浪漫,又忘了婚姻也该经营。有多少夫妻到最后,做爱就像做菜,时间到了,开火,拌料,上桌,吃饱了打个嗝兼剔牙,满足了生理却什么也没有;没有眼神交会,没有精神交流,只有一个发泄的男人和一个应付的女人,这样的性爱,或许只能称为交配,而非做爱。」 她缓缓走来,坐回沙发,看着路嘉遥。「我成立这家公司,不单因为这是自己所学专业,我也希望帮女性朋友建立自信,让大家多爱自己一些。我那时候在救国团看到你上课的态度和笑容,心里就想,这么甜的笑容,如果我能成为你的学生,多好!所以当下决定等你下课,说服你过来帮我。」 这么甜的笑容?会吗?路嘉遥从不认为自己笑容有多甜,她只是觉得瑜珈本身就该在放松又愉快的氛围下进行,绷着脸,学生如何轻松学习? 「你那样的笑容,让我以为你应该生活在健全美好的家庭,后来才知道你母亲一人拉拔你和你哥长大,又知道你离异自己带个女儿。老实说我真意外,因为你本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完全不像失婚妇女;我在你脸上看见积极、看见美丽,我想你应该是个认真生活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最美,最适合在我这里工作。」 她往后贴靠椅背,长腿交叠,又道:「当然工作之余,我也希望你能顾及自己私下的生活,亲子也好,爱情也好,都应该重视,甚至主动争取。虽然平时很少这样和你们面对面坐下来谈话,因为彼此都忙,但衷心希望公司里每一位同仁都有好归属,尤其是所有的女同仁。」 路嘉遥进公司几年,与同事、甚至主管问早有一定程度情谊,不敢说每个同事都可交心,至少执行长对于同仁的照顾是大家有目共睹,不勉强得排几堂课、优于坊间瑜珈教室的钟点费、每年员工的旅游、安排健康检查并由公司支付费用等。 在这个利益为上的社会,少有公司老板愿为底下员工的健康考虑,这也是她进了公司后,能在这工作多年的原因。 她明白执行长努力致力于性教育这一块领域,但是何让她对这一般人终究较难启齿的专业这般热忱,她不方便深问;只不过她不禁要想,这常鼓励女性朋友要多爱自己一点的女人,是否也真的有多爱自己一些? 抿了抿唇,路嘉遥缓缓开口:「都这个年纪了,我们应该都晓得爱情走到最后已经不是我爱你你爱我的问题。如果有共识成为家人,要考虑的就变得很多。以我现在这样单亲妈妈的身分,谈感情不能只在乎我自己的感受,我认同女人也该主动这样的观念,但我希望我主动的对象,是我母亲、我女儿喜欢的。」 「你妈妈和曼秾不喜欢那位林先生?」 「喔,不是。」她笑了一下。 稍整理思绪,路嘉遥说:「事实上,我妈还挺欣赏他。但不管我妈欣不欣赏,对于感情事,我妈不会介入太多,她会听隔壁邻居的意见,给我安排相亲:不过她也说过,得我自己看了喜欢;她相信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她不会勉强我。至于曼秾也不是问题,我考虑的是他的家庭和他的孩子,是否愿意接受他们的生活里多出了我和曼秾,甚至是我母亲;如果这部分不能有肯定的答案,即使欣赏,也不该放任自己进—步发展。」 第十九章 「如果他家人或他的孩子不接受你,你认为他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路嘉遥摇首微笑。「我觉得目前的情况,是他还在观望。我相信他一定与我一样,考虑了很多层面,所以他还没决定要不要与我进一步;若他有所表示,那么我的考虑就不是问题了。」简希静静凝视她,笑了。「成年人的感情,尤其是两个都是单亲家庭、各自带着孩子的男女,果然和十七、八岁的感情不一样。看你身边都没对象,我介绍的你也不中意,好不容易才让我撞见一个男人来接你下班,本来还担心你是不是因为前一段婚姻才下不定主意,原来早有安排。」简希起身,笑道:「看来是我鸡婆了。」 「别这样说。」路嘉遥跟着起身。「执行长对我很照顾,我心里很感激。」简希只笑了一笑。「没事。他送你回家吗?」 「没有,他要去接他儿子回家。」他离开教室前提起李太太有点事,今天没法帮他带子洋,所以他来上课前,把孩子送去他母亲那里。 「下班小心点。」简希淡声叮咛,转身回办公桌后。 路嘉遥一脚已跨出办公室,却停了下来,她侧过身子看办公桌后的女子。 「执行长。」 「嗯?」女子头未抬,看着摊开的资料。 「你对性这一块,或者该说,对于女性面对性爱这一部分,为什么这么积极?因为所学是这个,所以有种要发扬光大的使命感?」路嘉遥对此一直有所疑惑。为何一名女子会不顾世俗眼光成立这家性研宄所? 闻言,简希翻页的动作停顿,她抬起脸,倏地笑出声。「使命感?我没这么伟大。」稍顿,她目光变得有些遥远,似在回忆。「遥遥,你信吗?我曾经相当痛恨性」这件事。可有一天,当我发现痛恨改变不了什么,那只会令我的生活更黑暗时,我突然明白了。」她眨了下眼,眼神变得锐利。「我明白解决一个问题,光痛恨是没用的,我应该做的是……征服。」征服什么?路嘉遥忆起前几个晚上执行长最后的那几句话。她说她曾痛恨性,所以她要征服……征服性吗?若是如此,岂不有违她成立公司的想法? 一阵尖叫拉回她飘移的思绪,她看向坐在沙发上那四个孩子,感觉自己杵在这根本多余,小孩完全无视她的存在,开着游戏机,玩得尖叫连连、不亦乐乎。 路嘉遥侧过脸,伸长颈子,看了看通道最里头陆续传出锅碗碰撞声的厨房……要不要进去帮他? 半小时前,她带着曼秾,依着收到的邀请卡上的地址和地圆,找着了这对父子的住处。以为自己时间抓得恰恰好,却没想到其他受邀的小朋友早到了。 进门才发现子洋只邀了三个同学,除了曼秾,另两个是小男生;小男生的家长不知是约好还是巧合,只把孩子放着便离开,说是结束后再来带孩子,于是,这场生日派对邀请的对象仅她一个大人。 小孩有他们自己的相处模式,特别是交情好的聚在一块,谁还记得爹娘?路嘉遥思考几秒,决定还是进厨房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才靠近厨房,还未踏进,已先见到后头餐桌上一盘盘精致西点;男人系着围裙,拿着锅铲在炉火前翻动锅里的食物。 「你在做什么……」她凑近,锅里冒着油泡,一块块鸡块炸得金黄酥脆,她讶道:「炸鸡块?」林方笙侧眸看她。「本来子洋说要买麦当劳请大家吃,但听说过快餐店的炸油很少换,小朋友吃多了不好,你对油炸物又要求油要新,所以临时去卖场挑了小孩子喜欢的鸡块和薯条,自己炸。」 「看你架势不错,平时有下厨?」不慌不忙,也不怕油爆,若非有下厨经验,不会如此镇定。 「假日偶尔会做点菜。」 她点头,指着身后那桌西点。「那个应该不是你做的吧?」他笑。「我说是,你信吗?」 「当然不信啊。」她瞧瞧那桌。蛋塔、泡芙、台式马卡龙……「那一桌要是你做的,你应该就跑去卖西点或是开咖啡厅了。」 「也难说。会做不一定要成为工作。」他稍翻动锅里的鸡块,唇角含笑,问:「你下厨吗?上回做姜饼屋,我看你倒很熟练,做菜应该也难不倒你。」'' 「会做菜,不过不是每个人都吃得欢喜。」 「怎么说?」他侧眼看她。「难道会有人吃了你做的饭菜,当面嫌弃?」 「嗯……」她笑一下。「不过那不要紧啦,有嫌才有进步。」林方笙看她一眼,未再探究,只问:「拿手菜是什么?也许哪天我们可以切磋交流?」 「客家菜,很地道的,而且我有改良过,尽量不那么咸、那么酸、那么油,所以,你恐怕要跟我讨教喽。」 他又笑。「可以。说说看,客家菜那么多,你擅长什么?」 「你想得到的我都会,很难说我最擅长什么。」她抿着微笑。 「客家人?」把火转大,捞起鸡块,沥了沥油。 「我妈妈是。」她看了看周遭,递了个略有深度的盘子给他。「你讨厌客家人吗?」 「我只讨厌不讲理的人。」接过深盘,他把鸡块盛入盘里。「有人因为你妈妈客家人的身分而讨厌你,但这不要紧,再美好的人也有人看他不顺眼。」闻言,她微一愣,只觉被了解的心,有点暖。 路嘉遥接过鸡块,问:「要倒些蕃茄酱吗?有没有那种沾酱的小碟子?」 「蕃茄酱在冰箱,小碟子在餐柜放烘碗机下面的第一个抽屉。」把热油倒入深碗,待凉,他开始淸洗、整理。 她看到他说的烘碗机,在下方抽屉拿出四个沾酱碟,拿出蕃茄酱,各在碟子里给了些酱料。完成这小孩就能帮他的事,她转身,就见他刚洗净锅子,两手拿了毛巾擦着双手。 一切似乎就这么自然,她递盘,他炸鸡块、洗锅子,她准备沽酱……「你要先吃点吗?似乎是刚炸起来会比较好吃。」林方笙擦干手,转身,边解围裙边问。 「等孩子吧,今天主角不是我。」她倚在餐桌旁,看他慢条斯理地把挽起的袖子放了下来。 「外边好像很热闹?」人虽待在厨房,外头嘻闹声可不小,持续地传进来。 「在玩玛俐欧,四人一组刚刚好,都快把屋顶掀翻了。」她停了停,睁圆双眼。「听见没?曼秾叫最大声°」 「没关系,让他们玩,孩子就是这样。」他转身,拿了两个杯子。「子洋一个人玩也挺无趣,常说要找曼秾来陪他,今天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让他们玩个够吧。喝点热茶好吗?」他抬臂,拿了放在流理台上方柜里的茶包。 「好。别太浓,谢谢。」 让茶包泡个三十秒,他把茶包拎出,放进自己的杯里,把她那杯给她。「孩子有孩子的活动,我们也要有我们大人的活动。」她接过杯子,眼睛带笑,微讶开口:「大人的活动?不是带我去跑步吧?子洋说你十项全能,还是……」她顿了下,转了转眼珠子,故作惊讶:「教练,你该不会想带我去跳高跳远?还是推铅球、掷标枪吧?」他没回应,只含笑道:「跟我来。」 【第七章】 应该是书房。原木地板,面着房门的墙面,一整排书柜整齐并列,转角靠窗处是书桌,桌旁摆着懒骨头沙发;书桌面着悬挂的液晶电视,底下是音响组。兼具视听功能的书房,在这里阅读应当很享受。 「前几天买了两张cd,听说练瑜珈的都会唱,好像许多瑜珈老师喜爱挑她的专辑在上课时使用。」林方笙把杯子放上书桌,拆着买来却还未拆封的cd。 瑜珈老师爱用的「你说的是devapremsi?」 他走到前头音响前,侧脸含笑点头。「你马上就能猜到,证实了果然devapremsl是瑜珈老师的最爱。」 「也不一定。不过她的音乐可以舒缓情绪,确实适合冥想时使用。」她学他把杯子搁在桌面,才发现好像是对杯……她瞧了下两个杯子,静静牵唇微笑,感觉这刻的心口,有点软。 「你买的是奥秘真言那张吗?」她侧过身,两手往后撑在他书桌上,身子轻靠桌缘。他虽矮在音响前,仍能看得出他背脊宽厚,她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怎么办?好像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他了…: 「嗯,网路上搜寻到的,评价很不错,我试听几首的片段,挺喜欢。」 「她的音乐像有能量,有听说她五岁时就会吟诵印度古老吠陀经的真言;而且她的歌词里常提到真理、祝福、友善,也许她是什么犹这是佛的转世也说不定。」她目光从他背上移开,打量他书柜,看他藏书量丰富,不知他平时都看哪些书? 第二十章 「你相信转世?」他开了音响,置入cd,将音量调整到可以听见外头孩子情况的音量。 「信啊,我相信人都有转世。你不信吗?」忽然被柜上的相框吸引,她移几步,走了过去,目光定在里头的照片。 有两张,主角皆为四名男子。左边照片中,四人着蓝色长运动裤、白色运动外套,四人面着镜头,秀出垂挂胸前的金牌。 右边照片,同样的四张男性面孔,穿着黑色短裤、白底蓝边运动短衫,这张能瞧见四人的体格均精实,特别是胸膛和手臂肌肉;他们手握挂于胸前的银色奖牌,纷对着镜头露齿笑,秀出奖牌的样子相当神气。后头背景应该是运动场,四人胸前号码布上隐约可见台湾于国际体育的代表名称。 「我信因果轮回。」他起身,朝她走来。 「这个是什么比赛?好像是很重要的一个赛事,难道是……奥运?」 「没这么厉害。」他靠近,同看她手中的照片。「左边那张是东亚运,右边是亚运。」 「哇……那也是很大的赛事……你拿过金牌和银牌欸。你们四个人都得吗?其他三个是比什么的?」虽是这么问,她目光却只落在他面上……与现在的他并无太大改变,只不过照片中的他,许是因为拿了奖,眉目显得特别神气,肤色也较深。 林方笙轻笑。「看不出来吗?我们同一组,是男子四百公尺接力。」 「接力?」她偏过脸,瞠大眼看他。「那很厉害!」觑着她特别晶亮的眼,他感到有趣。「会吗?」 「我是这样觉得啊。可能是因为以前我每次跑接力,都感到特别紧张的关系吧,所以觉得可以跑接力的人都特别厉害。」她目光挪回照片,不由自主地想象起他在运动场上奔跑的画面。 「为什么紧张?」 「因为会掉棒啊,有时候接棒时还撞成一团,超可怕的。」 「这需要默契,只能靠练习了。」 「我记得我小六的运动会,会前的大队接力练习,我助跑时,曾被传棒给我的同学拿棒子从我手腕上用力敲下去;我根本没料到他会那么用力,只觉得手心好痛,然后棒子就掉出去了,再然后就被同队的同学骂到臭头,因为我们这一队就是在我这棒输掉的。」 「所以你有阴影了?」他与她靠得很近,只一低眸,只见她长长的眼睫撮啊撮,撩动人心。 「对啊,心灵严重受创,感觉不会再爱了。」 这说法令他发噱,他抿唇笑,声音轻轻的。 「不要笑,我很认真。」侧首睐他一眼,感觉脸蛋似是擦过他脸缘,才后觉两人如此接近;她低首,瞪着照片,压下稍显浮动的心思,说:「我真觉得跑接力的压力特别大,尤其跑输的那一棒。」 「比赛难免输赢,这也是运动员要学习面对的。」路嘉遥抬眼看他。「你输过吗?」 他颔首。「当然。」 「有哭吗?」 他带着趣意的眼神看着她,道:「失落有,哭倒没有。」她笑了笑,将相框置回原位,忽退了两步。 路嘉遥抬起下巴看着照片,目光隐隐藏着崇拜。「虽然很少看体育新闻,不过像是东亚运、亚运或奥运这类的比赛,我都会看一下转播。现在回想,我记得亚运我真的有看过几场转播,所以那时候应该见过你,尤其你还有得奖,新闻媒体一定全天候大力放送,要没见过你也很困难,可是现在好像想不起来我真的在电视上看过你……」 「运动员除非像王建民、曾雅妮,还是卢彦勋这样的身分,或者棒球、篮球球星,否则很难让人记住。如果说平时对体育版消息有在关切,或者还能觉得某几个名字特别熟悉,但未必知道人长什么样。你想不起来是正常的。」他看着她,问:「你知道的运动员有多少?」 「其实还真不多,除了你说的那几位,比较知道的就是跆拳道的选手。」 「可以理解。」拿过奥运金牌,全台民众很少不认识吧。 「我跟你讲喔……」她抿唇笑了一笑,那姿态有点俏皮。「知道跆拳道那个是因为奥运拿了好几面奖牌,那时候看电视,多亢奋!不过至今已这么多年了,我现在还记得他们是因为有八卦。」他愣半秒,无声失笑,只两手虚扶腰间闷笑着,不作评论。 「我说的是事实。」她看着他,脱口就问:「你们练田径的也会这样吗?感觉运动员很多情……」闻言,他又愣了愣。片刻,他右手轻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正正神色,才看向她。「你觉得运动员很多情?」 「好像是。以前都以为运动员应该比较木讷老实,不过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有时候打开新闻,就会听见哪个运动员婚外情,像打球的男球员,好像有几个都因为婚外情离婚。」林方笙沉吟了会,道:「这种事用说的不准,得要慢慢体会,也许多相处,就会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你认为呢?」他黑眸定定看她,眸色静深如海。 他专注的眼神让她心跳有点快,她轻轻转开目光,音嗓略轻:「嗯,是要多相处……」说完,发现这样好像是在暗示他,她想与他多相处。她脸腮不禁浮暖,余光又发现他还望着她,这会不只心跳快,感觉连呼息也微快了。 注意力移回照片,路嘉遥看着照片问:「既然都是东亚运金牌、亚运银牌了,奥运呢?你有没有跑过奥运?」 「我想,奥运几乎是每个运动员的梦想。跑完亚运时,我们四人排名世界十六,奥运在四百接力部分取世界前十六队,所以我们的目标是来年举办的奥运,只要在那一年内维持世界排名第十六,拿奥运入场券不是问题。」他忽笑了声。「不过,哪能事事如愿。奥运资格赛时,我们表现并不理想,只拿十七名,虽然和排名十六的南非仅差0.03秒,但是奥运入场券就飞了。」 「o.03秒?」路嘉遥轻讶。「那不就眨个眼的时间而已?」 「比赛就是这么现实。」他耸了下肩,笑得无奈。 「那……」犹豫几秒,提出要求了:「有你在运动场上比赛的照片吗?」 「有,要找一下。」他移了几步,人就在靠墙的那面书柜前矮下身来,拉开最下层抽屉翻找着。 她随意看着他的书,发现他看得挺杂,并未固定作者或类型,有她不意外的长跑攻略、运动政治学等与他相关的书籍,也有推理小说、亲子教育,甚至连漫画都有。 她好奇再看着其它柜,忽被最上柜几张看得出是随意搁放的光盘片吸引。她微踮脚,取了张下来,随口问:「你爱看电影啊,都看……」不说话了。男人看色情片再正常不过,但是这种情况下,让她发现了他看的片子,很难不尴尬。 想收起已来不及,他看了过来。 「你一一」林方笙抬眼就见她一脸不自在,他目光朝她手中物品挪去,再看看她所站位置,淡定开口:「你前面上方那个架上的东西都是学生的。」 「啊?」她伸长着颈子往上看,白皙的颈项隐约可见肤下音色血脉。 「为什么……为什么学生的会在你这里?」被他没收的?她看上去,有书、有光盘,书名一看便知内容不离情色。 她仰着脖子,从他这角度望去,只觉她仰起下巴的线条真美。 「全是没收的,应该放我办公室,不过办公室抽屉实在塞不下那么多东西,那种内容的也不能随便放,所以带回来。你手中光盘是上回搭游览车出......赛,大概那些孩子私下有这方面的交流,结果下车忘了带走,被司机捡到。我问了,没人承认,所以要他们私下找我拿,一直到现在都没人来认领,一直放学校也不是办法,万一被误会我在学校看片子,会很麻烦。」她点点头,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得太过,憋得满脸通红。 「你笑什么?」林方笙找出相簿,起身靠了过来。 「嗯……只是想,当生教组长也不错,应该常常可以捡到学生交流」的东西,比方书籍,或是……像这样的有声书。」有声书?他肚里一阵好笑,先看她绯红的脸蛋一眼,再瞄那光盘包装上的图片一眼,慢条斯理地说: 「我没看。这种欧美的我一向看不习惯。小孩子好心奇重,口味也比较重,他们的审美观与我不同。」 「……」她脸蛋倏感一阵热辣。这人还真敢说啊。 「给我吧,你有兴趣的话我也不能借你,万一学生想到来找我要,我没东西还。」他站在她身后,抽走她手中物品。 第二十一章 「……我没要借啊。」她热烫着脸,微扬声音。 他只是笑,然后抬高手臂,将光盘置回原处。 他低而沉的笑声在身后,迟至此,路嘉遥才发现她早被身后男人温热的气息包围在他胸膛与书柜间,顿时心跳有些乱。 告诉自己他不过是收起光盘,不需多想,可愈不想在意,却感到皮肤愈敏感,好像他的呼吸都在她颈背、她耳后,暖暖的、撩人的……她觉得周身都浮荡着暧昧,比起教他双人瑜珈时更令人意乱情迷。 「你都洗什么洗发精?」林方笙收回手,低着声音问。 他低柔的声音彷佛带电,说话时带出的气流让她敏感得一凛;她回身,却让自己陷入更暧昧的姿态,可当她发现这姿势让自己更尴尬时,已是来不及了。 她抿抿唇,问:「你、你说什么?」 他靠得好近,深邃的眼就这么盯着她瞧,可眼神不再温和,略有侵略性。她退一步,背抵着书柜,睁着微湿润的眼睛看他。 「不一定。有听说不固定同品牌洗发精比较好。」 「有偏好的香味吧?」 「嗯……喜欢果香。」他闻见她头发的味道吗?昨晚洗过头,但早上应该再洗一次才对。 他点头。「我也满喜欢。」 她两颊微红,他觉得可爱,但再这么下去,真怀疑她会被他吓跑。晃晃手中相簿,林方笙道:「照片,为不是想看?」 「啊,对对对!」紧张的情绪总算可以舒缓,她拿过相簿,迳自翻了开来。 她靠着书柜,看得专注。田径是她未曾了解过的领域,也从未想要了解;可这是他的工作、兴趣,照片里每张都是他最意气风发的姿态,她如何还能不想探究他的专业? 她翻过一页,左右照片皆细看,再往下翻过一页时,她眼珠子定在右下那张照片,她讶道:「总统欸!你和总统合照过,还握手……」 「像是这种比赛,拿了奖牌的话,通常都会安排和一些官员见面。」他说这话时,语气是有些冷淡的。 「这是你拿什么奖时拍的?」 「广州亚运那次。」 「之后就是奥运了对不对?」 她不知想到什么,迳自笑着,笑得他感到古怪,才想问,她抬眼看他,眼神亮晶晶的。「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死亡之握……」他愣半秒,忽转身面着书桌,两手虚扶腰际,肩背抖动,她怔怔看他,片刻才发现他在笑,她道:「林组长,有很好笑吗?网友都这样说啊。」林方笙轻咳数声,才转身看她。「我只能说,巧合。」他正经八百地说,可眉梢眼角都能瞧见笑意,因他心里其实很认同啊。 「哪有这么多巧合!你们亚运拿奖牌时,不是还世界十六强?握了手就直接掉十七名,跟奥运说了。」盯着他眼底的趣意,她问:「你真不信死亡之握?」 「我比较相信努力和实力,当然你说的那个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运动员的运动生命本来就很短暂,过了巅峰时期,或因伤、因年纪体力等问题,而不再有出色表现,这和跟谁握手没直接关系。」他笑一声,看着她说:「其实亚运后,我们四人就有打算拚完奥运就不再参加比赛,还在学的继续学业,毕业的就从场上退下来当教练。」 「所以你这三个伙伴现在也在学校当教练,不比赛了?」他轻颔首,靠在她身边说话:「有一个一面读博士,一面在小学任体育老师;其他两个和我一样,都是田径教练。体力这种事无法强求而来,努力可以修补先天不足,但体力会随年纪增长逐渐消逝,即便加强练习,也没办法挽留,所以纵然有心想留在场上,也敌不过生理上的衰退。」她点点头,看着相片,问:「这要去哪里?」一群人站在登机门前,窗外可见几架飞机。 「去马来西亚参加公开赛。」 「这张在哪?感觉人好多……」 他挨近她,垂阵看。「国训中心。」 「……什么?」未曾听过。 「国家运动选手训练中心,简称国训中心,是国家体育代表队选手的训练场地,赛前都在这里集训。」 「我们台湾有选手训练中心?在哪?」她动了下腿,下意识便将身子一沉,坐在地板上。 「左营。」他顺着她,随后坐上地板。 「真的,还不小,里头有田径场、棒球场、网球场、举重练习室、跆拳训练馆、射箭场、游泳池、跳水池、选手宿舍等。受训很辛苦,六点起床,晚间十点晚点名,像当兵一样。」他笑,看着低垂长睫认真看照片的她。光束从左侧书桌后的窗口斜映进来,打亮她秀气五官,她眨眼时,像有光的分子在她长睫上跃动,特别迷人。 「真难相信,我以为台湾的运动员什么都没有,只有得奖时,才会是台湾之光,其余时候爹不疼娘不爱。」 「你说对了。台湾运动员就是这样,风光时政客纷纷道贺、来握手要签名,其余时候,没人管你,就是自求多福。自己找教练,自己默默努力练习,获奖便是台湾之光;没有奖项,什么都不是。像受训这个,也是要有国手资格才能接受这样的训练,在成为国手前,不会有谁来帮助我们。」稍顿,又道:「这是很现实的社会,走到哪都一样。有些选手成绩好,国家送选手到国外移地训练,一旦成绩不理想,体委会便终止选手们在国外移地训练的经费;运气好的选手,可能会有相关协会的理事愿意自掏腰包延续选手的训练计画,但不是每个选手都有此运气。」路嘉遥点头,手指不由自主抚上照片中的他。「所以你们好辛苦,除了每天的自我训练,还要面临经济条件、练习场地等等的问题……现在好像更能明白为什么你会自掏腰包,让学生在我们这些店家免费用餐了。」他目光落在她指尖上,见她指腹划过自己的脸庞,他声微低,道:「那个费用不多,我还能负担。」 「这个时候的你,比较瘦,是因为比赛压力吗?」他只轻轻应了声。是压力,但非来自比赛,是家庭婚姻;那时与前妻闹得正僵,他仍记得赛前,前妻扔下离婚这个震撼。 哪个运动员不是在流汗与流泪、甚至流血中成长?比赛压力不是完全没有,是多年的经验教会他如何面对,然而妻子吵着离婚这件事,他怎么对人说?没谁知道他那阵子心里承受的压力。 人前是风光拿奖牌的国手,谁会知道人后他是连感情都处理不好的婚姻失败者? 「好可惜。如果那时候认识你,就可以在电视机前帮你加油了,那一定很刺激。」路嘉遥说话的时候,已抬起脸看他,她眼睛弯弯的,笑得很好看。 他心微微一荡,低声说:「台湾电视台比较爱播球赛,田径较少见。」 「好像是这样……」她低下眼,又翻一页,喃声说:「而且你也不参赛了,要在电视机前帮你喊加油,好像是不可能的事了。」他不知她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才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只记得前妻一向不关切他的赛事,他在哪比赛、比什么,都不甚关心;这时候知道有个人想在电视机前为他加油,他心口胀起难言情绪,好像……好像无法再等到他认为最适当的时机了。 他右手搭上她身后书柜,左手横过她身前,搭上她右肩,感觉掌下的她轻轻一颤,她缓缓抬起脸。 林方笙笑了一下,垂着眼帘看她。「应该先把话跟你说淸楚,不过……」他以眼神细细描过她五官,最后落在她微启的唇上。「抱歉,我好像等不及」什、什么?还不及反应,只觉自己心脏快跳出胸口时,他已俯唇,轻贴住她的唇瓣。他唇很暖、很暖……眨了下眼,她扬睫;他正看着她,未进一步,只深深看进她的眼,似是在征得她的允许。 她着迷地望着他一会,将眼睫缓缓合上,感觉他的手在收紧……「奶奶!」此刻,外头忽响起稍显兴奋的叫声。 路嘉遥吓了一跳,猛然睁眼,对上他也有些错愕的眼神。 「爸爸在厨房啊。」 是子洋的声音,所以……妈来了? 林方笙看着她,摸摸她的发。「好像是我妈,我出去看看。」起身欲走,想起什么又回过身,她还坐在地板上,神色有些不自在。他朝她伸出手,问:「遥遥,和我—起出去,好吗?」从未想过会遇上他母亲,路嘉遥还有些发怔,直至这刻他喊了她,她才回过神。只考虑两秒,她把相本合上,握住他掌心,借力起身。 第二十二章 林方笙只笑一下,收紧五指。她盯着他掌心,随他步出书房。客厅里,三个孩子仍坐在三人座沙发,沉迷于游戏机;林子洋则是被名妇人抱在腿上,坐在另一张双人沙发上。 妇人爱怜地整理子洋的衣领,嘴里问着:「好几天没看见你了,你想不想奶奶?」路嘉遥在觑见妇人五官时,微一愣。好像在哪看过? 「妈,怎么会过来?」林方笙在母亲看过来之前,先松了路嘉遥的手;他两手滑入裤袋,姿态有些随性地站在三人座沙发后。 「怎么,我孙子生日我不能来帮他庆生?」郑怡芬低着眼,两手又整了整孙子的衣领,似是不愿看儿子。 「当然可以。你可以先告诉我,我回去接你过来。」 「哪敢。你大忙人,忙到没时间相亲。」 「妈,无论我忙或不忙,你有事,一通电话来,我还是会过去接你。你是我妈,我不会不管你。」林方笙口气略带无奈。 「哼,嘴巴说都比较好听。」被儿子抚慰了,郑怡芬心里乐着,嘴巴上还要端着母亲的架势,道:「上次不过是要你跟高议员的女儿吃个饭,你脾气倒是比谁都……」抬眼,瞧见他身后的女子。 郑怡芬愣了两秒,嗓音压低:「怎么有客人也不跟我说?」 「子洋同学的妈妈。姓路,路见不平的路。」 虽不知他从何得知她都这样介绍自己的姓,路嘉遥只看他背影一眼,朝郑怡芬颔首。「子洋阿嬷,您好。」同学妈妈……同学妈妈会和他一起从里面走出来?郑怡芬看她一眼,只应一声,随即看着孙子,笑问:「子洋吃饱了没?奶奶买了蛋糕,还煮了你爱吃的oo圆,加在绿豆汤里,很好吃!还是奶奶先带你出去吃饭,蛋糕和00圆等回来再吃?」 「妈,别麻烦,我有准备。」 「你一个大男人能准备什么?刚刚我进门时,看那么多个小孩在,子洋说你帮他办生日会,所以请他最好的朋友过来。你请孩子过来一起同乐我不反对,但你知道小孩子爱吃什么吗?你会做他们爱吃的吗?」 「我炸了鸡块和薯条,也买了一些西点,这些都是孩子爱吃的。」 「薯条鸡块吃得饱吗?你也真是的。早点跟我说,我来帮你嘛。」郑怡芬起身,打算进厨房看看有什么可做给孩子吃的。 「别忙,我一早就订了披萨,等等会到。」 郑怡芬瞪大眼。「披萨?又是鸡块薯条,又是披萨,你让孩子吃这么多不健康的食物对吗?」林方笙有些招架不住,叹道:「妈,偶尔一次,平时我没让他吃这些。」 「反正你快点给我找个老婆回来,就什么事都有人帮你打理了,也省得我操心,还要被你怨。」抹把脸,他道:「妈,今天子洋生日,他同学也在,别说这些了。」招呼几个孩子洗过手,披萨准时送到,四个孩子在餐桌前吃得欢快。相较于孩子边吃边说个不停的气氛,三个大人显得特别沉静。 一个是意外母亲突然到来,又提了相亲一事,感到无奈,一个是想着儿子家中出现的女子,真只是孙子同学的妈妈?一个因为发现眼前这对母子关系似是有些紧张,而感到很不自在 默思一会,林方签还是开了口:「妈,你怎么来的?等等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有开车。」郑怡芬细嚼着披萨,端正的姿态看着有些距离,让她在这餐桌上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晚点要和议会以前那些老同事去喝下午茶,说是新开的店,招牌是厚松饼。我看我带子洋去好了,他应该没吃过什么叫厚松饼,带他去见识见识。」看一眼林子洋,正和他三位好朋友将披萨上的配料挖走,他们把枢走的配料在桌面上摆成自己喜爱的图样,再一口抓起配料吃掉,嘴巴周围不是沾了色拉酱就是蕃茄酱,大人眼里甚无趣的游戏,孩子却玩得不亦乐乎。 林方笙微微一笑,收回视线,道:「我看下次吧。他同学还在这,等着帮他唱歌切蛋糕。」 「要切蛋糕还不容易?等等披萨吃完就可以切了,等下次要等到哪时?你搬出来后,带他回去几次?也就你家隔壁那个李太太没办法看着他,你才把他往我那送。」说着说着,大有不吐不快的感觉。 林方笙忙出声,妥协地说:「好,你想带他去,就去吧,我是怕他打扰到你和朋友的聚会。」 「怎么会。我们子洋长这么可爱,我那些老同事都说我命好。」郑恰芬侧头看着左侧的孙子,摸摸脸颊,无限怜爱。 林方笙只笑了一下,吃掉自己手中最后一口披萨,他偏过脸,看向右侧正在帮女儿擦脸的女子,发现她盘子里的披萨只咬一小口,待她帮孩子擦净脸,他低问:「你吃这么少?」 「第二片了。」他母亲到来后,这是路嘉遥与他说的第一句话。 「看你只咬一口,以为你没吃。」 「我有吃,你放心,我不会客气的。」她偏过脸,微笑回应,却与她母亲投来的疑惑目光相遇。她愣半秒,颔首微笑,便低首进食。 「方笙,你刚说这位是子洋同学的妈妈?」郑怡芬看着三个孩子,问:「是小女生的妈妈?」 「曼秾妈妈是林曼秾的妈妈啦,我跟林曼秾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她阿嬷煮的汤圆好好吃,奶奶你改天也要去吃吃看。」林子洋插了一嘴。 「你乖乖把披萨吃完,等等要切蛋糕了,奶奶有话先跟阿姨说一下。」郑怡芬交代过孩子,转首再次看向路嘉遥。 「路小姐,你今天怎么有空陪孩子来参加生日会?不用陪先生吗?」略顿,不给时间回应,又问:「先生没和你们母女一起来?」 「妈,人家私事不必过问吧?你……」 「我没跟你说话,我在问路小姐。」郑怡芬睐了眼儿子,目光直盯路嘉遥。 「我跟我母亲和女儿一起生活,单亲妈妈。」从不避讳自己是单亲妈妈的事实,路嘉遥此刻也没想隐瞒。 「所以离婚孩子是跟你?」 「是,孩子跟我。」 「目前在哪高就?」 「我教瑜珈。」 「瑜珈?」郑怡芬微讶,她看向林方笙。「之前把子洋丢我那,说要赶着去上瑜珈,就是上她的课?」 「对,她是我瑜珈老师。」 那是怎么勾搭上的?练瑜珈时勾上,还是因为孩子同班看对眼所以才找她教瑜珈?答案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背景家世? 「不知路小姐的爸妈从事什么工作?」郑怡芬平声问。 「我爸不在了,妈妈目前做点小生意。」 「什么样的生意?」 「在卖汤圆。」 「卖汤圆?」郑怡芬扬声,随即轻轻笑着,说:「果真是小生意。」态度甚明显。路嘉遥明白他母亲瞧不起卖汤圆这样的小生意,她不愿自己的妈妈受委屈,但她与他什么关系都不是,他从刚才至此刻,也没对他母亲提起什么,她更没必要在这时候表示她的意见,徒增尴尬罢了。 她只微微一笑,客气道:「妈妈喜欢,她快乐就好。」 「也是。这个家世背景不同,果然想法就……」 「子洋,切蛋糕了。」林方笙开口,打断了母亲的话。「等等奶奶说要带你去喝下午茶,别让奶奶的朋友等你。」歌唱了,蛋糕吃了,郑怡芬带走孩子,不久,另两个孩子的家长也来接回小孩,路嘉遥换过鞋,站在门口低首对林曼秾说:「跟子洋爸爸说再见。」 「真的不多留一会吗?」林方笙倚在玄关鞋柜前,看着门外的一大一小。路嘉遥摇首笑。 「不了,谢谢招待。我们已经打扰太久。」 「我看曼秾还想玩游戏,就让她多留一会,没关系的。」他知道她情绪略受母亲那番话影响,他该给个说法。 「会沉迷,也怕她近视。」她低首看女儿,问:「以后有机会再来找子洋玩好不好?现在子洋都被他阿嬷带出去了,我们也该回家啦。」 「下次我也可以跟林子洋一样,办生日会,然后邀请我的好朋友来我们家玩吗?」林曼秾带着倦意,手揉着眼。 「可以,只要你有听话。」路嘉遥抬起脸,带着微笑说:「真该回去了,她有午睡的习惯,已经在揉眼睛了。」不再说话,她握着女儿的手,在电梯前等候。 林方笙只看着她的背影,想着,母亲那关,恐怕难过。 【第八章】 「别再安排这样的相亲宴了。妈,我坦白说,我喜欢路小姐,若她愿意,我有意和她走下去,不排除与她共组家庭。」在子洋吃饱、被高欣雅带去客厅看电视后,林方笙笃定地说。 第二十三章 郑恰芬并不意外,道:「我就知道你跟她不单纯。中午去你那里没见到你,后来你和她一起从里头走出,我就觉得古怪。之后又想,其他两个孩子的家长也没留下来,独独她一个留着,你和她之间肯定不只是家长对家长这样的关系。」 喝口汤,语气还算和缓地说:「欣雅不好吗?你看她美丽知性又大方,也不介意你有个孩子,吃饱了现在还在客厅陪你儿子看电视,以后跟她结了婚,不用担心她对子洋不好。」 「第一次见面,或许基于礼貌,也或许为博得我们的好印象,她必然要这么做,以后可就难说。」 林方笙口气略显冷淡,略顿,补充一句:「我只能说,她表面功夫做得不错。」 下午,母亲打了通电话给他,说不把子洋送回他那了,要带子洋回来这里吃晚餐,让他一道过来吃顿饭。家中平时只母亲一人,还有在家帮忙多年的帮佣阿姨,他明白她生活寂寞,不以为意地回来一趟,才发现自己被设计了。 他一进门,只见客厅除了母亲和孩子,多了位客人,经母亲介绍,才知对方身分……之前母亲提过的那位高议员的女儿。 一听见对方是高议员的女儿,他心里淸楚这顿饭没那么简单,果然在帮佣阿姨做好菜、四人上桌用餐时,母亲开始或在无意间,或刻意间,故意做些提间好让对方提她自己的事,欲让他了解她。 母亲一句:「欣雅平时有什么休闲?」 对方回应一句:「我喜欢慢跑,每天早上都去附近的学校晨跑。」 母亲便乐得呵呵笑,说:「我们方笙是田径队教练,也常常在晨跑,以后你可以跟他一起去跑。女孩子那么早起晨跑也危险,让我们方笙陪着,也才跑得安心是吧?」 两人便笑了起来……诸如此类的对话不断在饭桌上出现,他只觉矫情做作。他无法想象真与那位高小姐相处,日子会有多束缚;成天挂着豪门名媛这样的脸皮生活,不辛苦吗? 「怎么这样说话?你没看她这么有礼貌,又贴心,吃鱼还会帮子洋挑鱼刺,不是每个女生都愿意这么做的」。 「当初认识巧晶时,你也说过类似的话。你说巧晶知书达礼,家世背景又与我们林家门当户对,结果婚后你对她诸多抱怨,说她不会做菜、说她爱玩、说她连子洋也照顾不好、说她不体谅我这个丈夫……妈,你还没得到教训吗?」 「什么教训!这是你当儿子该有的态度吗!」郑怡芬搁了筷子,怒目以对,但顾及外头有客人在,她压低音量。 林方笙深吸口气,道:「家里三个孩子,你每一个都要介入,你从中得到了什么?大哥干脆带着大嫂去外面买房,姐至今还没结婚我就不提了,但她也因为你不断逼她和她男友分手,她也不愿住在这里。和巧晶离婚后,我选择在外面买房,带子洋搬出去住也是因为你的介入让我很担心会不会以后连子洋的一切你都要干涉。」 「我难道不是为你们好?你大嫂我根本不喜欢,你大哥硬是要娶;你姐交的那个只是卖车的业务经理,我不阻止她,难道要她嫁过去以后靠她嫁妆养活对方?」 「婚姻不是你有几块地,我有几分田,这样就能快乐幸福。妈,你都这年纪了,也经历过婚姻的失败,难道还看不淸?你要让这样的失败一直重复?」 看一眼母亲,见她白了一张脸,他略沉吟,说:「我们知道你辛苦,你在婚姻中也受了委屈。大哥和姐怕你难过,也从不说这些话,那么,就由我来说……妈,你受的委屈说穿了,有大半因素是你自己造成。你个性强势,稍不顺你意你就不开心。你什么事都要亲自安排,就算我们想体谅你,也不知从何做起。」 「我亲自安排不都是为你们好?」难以置信她一向关爱的么子会如此评价她。她的三个孩子从小到大可说是乖巧听话,别人的孩子叛逆时,她最骄傲的便是她的孩子从不叛逆,她说一没人敢说二。 即使前阵子为了要他和高议员女儿吃饭一事,他与她有过不偷快,但也未开口评论她这个母亲;这一刻,听见自己的儿子这样说她,她心如针煨。 「我知道你为我们好,从小到大,你时常这么说;但是妈,你所谓的为我们好就是让我们不快乐、不能随心所欲、不能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吗?我已成年,是非对错我知道,我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你是不是就该放手,让我过我要的生活,这样你也能轻松一点不是吗?」 他明白这番话必会伤了母亲,但若不让她明白,她永远不知道她的「我全是为了你们好」,只是在满足她心里的不满足。 「前阵子看一篇新闻,说从调查中发现现在的孩子不快乐、感觉压力大,有七成原因是来自父母;因为他们达不到父母的要求,所以压力大。妈,你想过没有?生养孩子,难道是为了让他们来满足我们心里的想望?或是让他们来完成我们达不到的梦想?」 郑怡芬看着儿子,眼眶微红。 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关爱在孩子眼里会是压力。一直以来,她一向掌握着全家大小事项,她以为一肩担下,可让大家少有负担,可让大家过得更自在,怎会想得到她的好意全成了压力。 「妈妈只是希望你有个好姻缘,可以照顾你和子洋,可以安顿好家里一切,让你在外工作不必挂心家里的事。你觉得我这样给了你很大的压力?那位路小姐有什么好,好到让你今天这样对我说话?」 林方笙想过再想,才道:「说这些话与她无关,是藏在我心里多年的话;我只是觉得再不说出来,若有一天我再婚,还是会面临离婚的困境。」 稍顿,他续道:「你问我她有什么好,我没办法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并不喜欢她。你心里已主观对她,相信我说什么也无法改变目前你对她的想法,我只能说,子洋很喜欢她。」 「子洋喜欢她?」郑怡芬蔑笑一声。「你因为这样就要和她交往吗?」 「不全然是,但前提是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和我的对象有良好的互动。我原先是想,既然子洋对她印象好,那么我先和子洋沟通,他若能接受我们父子俩目前的生活加入另一名可能会成为他新妈妈的成员,我再对遥遥表示我的意思。」 郑怡芬闻言,只觉荒谬。「子洋对她认识有多少?你会说欣雅今晚的表现只是做做表面,但你怎么知道那位路小姐不是因为她在孩子面前装模做样、刻意讨好,才让子洋对她印象不错?」 「妈,你错了。子洋确实喜欢她,但不是因为她的表面功夫做得好。在我认识她之前,她跟子洋早先认识了,子洋时常在我耳边说林曼秾的妈妈,我只当是一个家长,后来因缘际会认识,才晓得她是单亲妈妈。你会说高小姐不计较我有孩子,我更相信遥遥也不在意我有个孩子。」 「那是因为她自己是单亲妈妈。」 「所以,你能不能站在女人的立场,将心比心?」 他目光恳切,低道:「妈,我问你一个问题。假设今天是姐一一是你女儿离异,还带了个孩子,那么有天有个男人愿意待你女儿好,也愿意疼惜你的外孙,你是反对还赞成?称也经历了失败的婚姻,应该更明白婚姻不是单方面的问题,是不是?」 像是被问住,郑怡芬答不出话,只瞪视着他;半晌,换个方式劝慰,道: 「你还年轻,工作和收入都稳定,长得又一表人才,你这样的条件还怕找不到更好的对象吗?为什么要找一个离婚还带着女儿的?」 一种「有理说不淸」的无力感袭来,林方笙笑了下,道:「妈,遥遥是个尽责的妈妈,也是个孝顺的女儿,你希望你的孩子能找到好对象的同时,别人的妈妈同样也在审视我。在别人眼里,我不一定优秀;若你的儿子被莫名讨厌、或因为家世背景这种他无法选择的理由被排挤,你心里什么感受?」 他沉叹,眉眼带着疲惫。「妈,人生不用这么辛苦。放手了,就会知道有时把手松开一点,会让自己拥有更多。」 他起身,双手搭在椅背上,又道:「今天说这些,我知道你听了不开心,我原意并非要忤逆你,我也检讨过最近你每次提起让我和高议员的女儿吃饭的事时,我几次态度不好,这是我不对,我道歉;我更明白我和巧晶的婚姻最后只能离婚收场,也是我自己不够努力,这些我会改变,只希望妈能谅解我说这些话知心情。」 第二十四章 转身走了几步,林方笙忽又回首,「等等我会亲自向高小姐道歉,并表明我的立场。至于遥遥,我会让她明白你的想法,她若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想我们会努力争取妈的支持。时间也晚了,我带子洋回家,妈再见。」不再回头,坚定地离开。 路嘉遥往往在瑜珈课结束回家后,便接手母亲的工作,让母亲休息。 今夜如同往常,她做着收摊的工作,擦过每张桌子,淸洗所有该洗的餐具和烹饪用具;关了火,把剩余的甜汤底倒进她专用的杯里,她先洗过大锅子和汤勺,熄了餐车上悬挂的小灯,才坐在椅上,藉着骑楼灯光,小口喝着热汤。 林方笙立在暗处,看着她沉静地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着还隐约能看见热气的甜汤;她扎着马尾,刘海垂在额前,围裙下是件黑色的领衫,衬得她愈发白皙纤瘦。他想,这是他想要与之共组家庭的女子,她是这么的美。 心里头忽然就涌出暖流,是难以言说的一种情绪,有点甜,也有点酸,他想上前,和她贴耳低语,缱绻厮磨。 忆起午后她离开时的背影,他思忖着该怎么和她说起,半晌,他拿出手机,拨了号码。 围裙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响起音乐,路嘉遥才回过神来。萤幕上,林方笙三个字,不正是自己正在想着的那一个?她犹豫了会,才接通电话。 「我林方笙。你有空吗?」他看见她看着她的手机萤幕,迟疑过后才接他的电话。在生气? 路嘉遥咬着唇,几秒钟后,她平静应声:「我要收摊。林组长你有事?」 「能让我帮你收摊吗?」他看她低着眼,像盯着自己的脚尖。 「不用了,不麻烦你跑一趟。」 等了一会,那端沉默,以为收讯不佳,眼下倏然出现一双慢跑鞋,还没能反应过来,随即有声音在上方响起。「不麻烦。」路嘉遥猛一抬头,男人低着好看的眉眼,含笑看她。她微微一愣,轻轻掀动唇瓣:「你……」 「我在那边站了好一会了。」他挂了电话,指着斜对角已打烊的饮料店。 「喔。」她目光看了过去,移回时并未看他,只收了手机,转身走到餐车后。 「汤圆都卖完了,你……」 「我不是来吃汤圆。」她背对他,两手撑在餐车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能陪我一会时间吗?」林方笙望着她背影,语声低柔,带着恳切。 她沉默数秒,转首时,对上他温柔凝视,终是点了点头。 她介怀他母亲中午那番话与待她的态度,可这会迎上他目光,心里有道偏袒的声音促她点头……那声音告诉她,他母亲的话与他无关啊。 「餐车要推去哪?」他没忘她剩这点工作。 「骑楼角落。」其实她一人就可完成,但见他执意帮忙,她也不拒绝。固定好餐车,她覆上一层帆布,才解下围裙。 「进屋坐吗?」 「方便吗?或是去我那?」 路嘉遥摇首。「太晚了。」说罢,拿了杯子,推开门,进屋开灯。 他脱了风衣外套,递给她,自然得像是两人早已是夫妻。 把他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招呼他坐时,她脸微红,说:「我去倒水给你。」 「别忙。」他伸手,拉住正要经过自己身前的她。「满我坐一会。」她垂眸看他一眼,在他身旁位子坐下,可他手未放,还轻握她手腕;她空着的那手拿了方才搁桌上的杯子,喝了两口。 「你喝什么?好像很不错。」他侧着脸,姿态闲适。 「剩下的甜汤,就桂圆红枣熬的那一种。」 「你们这样,一天要煮几种甜汤做底?」 「桂圆红枣木耳是一种,还有单纯冰糖的,和一锅老姜母熬的姜汤。」 「我能喝几口吗?」 分明她喝过的,他却开口要,这刻她若拒绝,只显矫情;她呵口气,把杯子递给他,趁他接过杯子时,抽回手。 他心里好笑,喝了两口,问:「你生气?」 至此,路嘉遥发现原来自己对他,情绪已如此丰满。不仅是见了他心喜,不仅是在他靠近时感到紧张、感到期待,她现在这举止,还叫做赌气;赌气这种情绪甚是微妙,用在男女之间,倒像一种撒娇表现。 她在撒娇吗?她已这么喜欢他了吗?能证实自己心意的,是中午那个似吻又不能算是吻的吻……她真的,相当在意他。 张了张嘴,她说:「也不是,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对不起。」林方笙放下杯子,摊开左掌,包覆住她整个右手心,微微施力,要她看他。 她犹豫两秒,偏过脸蛋看他。他有话说,她知道。 「我不知道我妈会突然跑来,她事前没跟我说,我也没邀她。」她抿唇微笑。「孙子生日,她出现这很正常,可以理解啊。」提到孙子,才想到一事,她问:「你这么晚还在外面,留子洋一个人在家睡觉?」 「我送他去我爸那里,明早我爸的太太会送他去幼稚园。」 「你爸的太太?」和他母亲不是同一人吗? 「严格来说,应该算是小妈?」他耸了下肩。「不确定要怎么称呼比较好,因为只大我几岁,我见到她通常只点头问好,反正就是我爸现在的老婆,我爸妈多年前离婚了。」啊,离婚了……她听他提过把孩子送去他父亲那里、他母亲那里,却没想过两人是离了婚的。 他侧首看着她,问:「知道林国雄吗?很多年前闹婚外情的那个立委?」路嘉遥想了一下,道:「知道。后来好像离婚了?我记得他太太也是政治人物……」她忽然睁圆了眼看他,疑惑的眼神。 她表情有趣,他失笑。「他是我爸。」 「啊……」她轻讶出声。 这刻她总算明白,为何中午是他母亲,却觉得自己好像早就见过似的,或许她曾在新闻中见过。 她又忽然想起中午看照片,提起官员时,他言谈间,眉宇显得冷漠的画面,难道是因为双亲皆为政界人士,他太了解政治不为人知的一面? 「我妈是不是很精明?」他带着笑意问。 「感觉是个能力很好的人。」 「这么客气做什么?就说她强势也没关系。」他又笑,看着她有些不自在的表情,道:「她一向就那样说话,应该是以前在立院养成的习惯。台湾立法委员说话的样子就那样,你大概也知道。」他带着笑音说话,可隐约藏着什么情绪,她迎上他目光,问:「你跟你妈妈的关系好像有些紧张?」他轻颔直,玩箸她的指尖。「我们关系不怎么亲密,因为不知道怎么跟她好好相处。她能力强,什么都掌握在她手中,有时想关心她也不知道怎么关心起。」郑怡芬小时候的家境并不富裕。母亲生了五个孩子,她是长女,从小就担起照顾弟妹的责任;小学三年级那年,母亲因病离世,父亲又在外头打拚,她不仅只照顾弟妹,还要担起一家日常生活的需要,逐渐养成她强势的性子。 她初中时,事业渐有成绩、对政治甚有兴趣的父亲在亲友鼓吹下,开始投入地方基层选举,凭着地缘与人际关系,政途一帆风顺。 郑怡芬耳濡目染下,高职毕业便担任父亲助理,从中累积人脉和学习选举经验。家事和父亲服务处的大小事全由郑怡芬打点,造就了她强悍的行事风格,无论是亲友间,乃至婚姻,她全要一手掌控。 她与林国雄相识于一场校庆的开幕式中,她代父亲出席,与是学校体育老师的林国雄有了接触,两人一见锺情。 林国雄曾是国家代表队,老师这个职业在当时社会也算得上是崇高地位。感情稳定后,便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外人眼里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一对。 台湾对于体育的重视远不如国外,为了体育政策的延续,林国雄在郑怡芬鼓励下参选立委。靠着郑怡芬这个最佳助选员和军师,及郑家多年在政坛建立的人脉,林国雄顺利当选。 从体坛转战政坛,经验不足的林国雄连政治语言都不大会,因而仍事事以郑怡芬的意见为主;时间久了,郑怡芬已无法满足只当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她投入议员选举,开始自己正式的政治路。 一届议员后,又连着两任立委,她愈忙,个性更是磨得愈好强、好胜,孩子不知道如何向她撒娇、亲密,就连丈夫也因各自忙碌而渐行渐远。 强势又不认输的性子,让她在婚姻上跌了一跤。 第二十五章 狗仔拍到林国雄与曾为他学生、现已为人师表的年轻女子共赴旅馆。一切就如报纸打开便能看见的狗血情节一般,林国雄第一时间自然要否认,说两人仅是师生关系,进旅馆是为了有私人空间能讨论女子遇上的教学问题;但经媒体不断穷追猛打,回家还要面临郑怡芬的逼问,林国雄最终还是坦承自己犯了错。 为时己晚。 婚姻至此,已难弥补;当然对外夫妻俩必须团结,开了记者会,来一场男方认错兼女方大度包容原谅的戏码。下了戏,回家便拟了离婚协议书。离婚后,林国雄之后的选举失利,因此淡出政坛,后与当初传出外遇的女学生共组家庭。 「我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我们三个从小和我爸比较亲,我又是我爸带出来的学生,和他感情又更深了点。我们都知道我妈很辛苦,家庭、事业两头忙,相对的,我爸就轻松了点;倒也不是他不负责任,是因为我妈掌握家中一切大小事,我爸便显得没什么伸展的机会;所以我爸闹出外遇时,我们三个孩子对他很不谅解。」 可以体会他对他父亲的不谅解。先出轨的那方,于情于理都站不住脚,纵然婚姻过程中再不愉快,也应是处理好了,才来进行新恋情。 「大概是习惯,或者该说被制约,反正从小,我们三个孩子都很听话。我爸那事情被报导出来后,我妈哭了几天,可能因为舍不得我妈,觉得她受委屈吧。她和我爸离婚后,我们三个孩子更是事事顺她,直到我大哥、我姐开始有了想要定下来的对象时,才与我妈有了比较明显的不愉快。」 「你妈妈不喜欢你们的对象?」 林方笙点头。「我大嫂的爸妈都是公务人员,我姐的男朋友是业务经理。」 「听起来都很好啊。」她纳闷不已。 他笑了声。「我们也觉得很好,但我妈却不这么想。我想一部分是因为她什么事都掌握惯了,当她发现孩子不再事事顺她,可能心里有些失落,所以看我们的对象不顺眼;另一部分,她因为后来生活过得好,在社会上又有一定地位,交陪的朋友非富即贵,公务人员在她眼里根本很普通。」 「业务经理她也看不上?」 「嗯。她中意的媳妇和女婿必须和我们一样,最好也是政治世家。她认为有同样的政治背景,观念才会接近,家境也不会差太多。」 他稍顿,沉吟后才接着说:「我想,她可能因为我爸的事情给她冲击太大,所以她希望我们的对象最好是门当户对。我爸的家境比较平凡、普通,也许我,意识担心我们的对象和我爸一样,在有了身分地位、有了钱后,就在外头另寻感情寄托。简单来说,她是怕我们遇上的对象只是贪图名利的。」 路嘉遥看着他,话就忽然出口了:「你前妻也是因为你妈妈不喜欢,你们才离婚?」 「不是。我妈一开始相当喜欢她。」想了想,他换个说法:「应该说,我会和她结婚,算是我妈促成的。 看她一眼,他说:「她是我高中时候认识的,她爸经营建设公司,她妈是农会总干事,虽非政治人物,但因为是资深党员,对党内活动一向支持,政商关系良好,和我妈交情深厚。当初两家长辈是看我和我前妻年龄相近,才让我们认识,可能当时就有要让我们培养感情的想法。」 很久以前,路嘉遥觉得这种王子公主的故事只存在于童话故事里,但随着愈来愈多政商名流的私事被狗仔摊在阳光下,她才知道所谓的官二代、富二代的婚姻,真正是讲究门当户对,一个一个都在比家世、比婚戒大小、比婚礼排场的;但风光的婚礼后,生活真只是几克拉钻戒就能继续? 「那时候年轻,没什么想法,当时也有心仪对象,没想过要和她在一起。和她交往是在我大学时;那时已和初恋女友分手,分手原因是常有人调侃她找了个立委儿子当男友,将来成凤凰不愁吃穿;就连参加校圜美女选拔得奖,也有记者挖出我的背景,甚至暗讽她是后台硬才得奖;她为此压力大,后来我们常为这种事争吵,吵到分手。」 讶异他与他女友就为这种事分手,路嘉遥感觉可惜;但人言可畏,她明白若无法学着不在乎他人言论、感情也不够坚定,一句流言就能瓦解,好比自己前夫不也因为他人耳语而质疑了她? 「分手后,我前妻爸妈和我妈希望我们交往,尤其我妈始终认为我前妻的家世背景与我最相近,两人的生活习惯以及家庭生活观念也较为雷同,结婚是最合适的。」 他笑了一下。「然后我被说服了。」 很难不被说服。他的父亲只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与母亲的环境有不小差距,他们的结合不算门当户对,即使母亲是苦过来的,但人一有了权势,个性便再难保有当时的纯粹,争执便有了。 他的大嫂嫁进来后,迟不习惯这种可能随时都有记者跟拍的生活,母亲又对她出身不满意,最后大哥为了保有婚姻,带着大嫂离家在外头买房。 他的初恋女友承受不了外人的玩笑和揶揄,他无力改变他双亲是政界人士的事实,也无法堵住每张嘴;两人争执愈多,嫌隙愈深,再难挽回。 或许因这几个例子,才让他不对母亲的门当户对说有所质疑。 「我相信和自己成长背景相似的在一起才能长久,因为……们最了解这种环境的生存模式。我和她正式交往,后来结婚,不久有了子洋,婚姻到这都还算平顺。」然后呢?为什么会离婚收场?她犹豫着该不该问,他已早一步给出答案。 「她在优越的环境成长,没什么机会学习做家事,个性活泼,喜爱热闹,爱和朋友逛街买名牌、爱喝下午茶;不过我妈可是苦过来的,她看我前妻什么都不会,又认为她贪玩爱名牌,慢慢就有了抱怨,最大的冲突点是子洋。」 「子洋?」路嘉遥讶然。 「子洋有过敏体质,咳嗽、鼻塞流鼻水是常有的事,我妈是关心则乱,担心孩子,就把过错归咎是我前妻没带好孩子、没把孩子的衣物用品洗干净……两个女人一个在我左边抱怨,一个在我右边说委屈,我自己还忙着比赛,时常不在家,有时只电话中口头安抚她们,没去思考如何解决婆媳不和的问题,也未曾替我前妻考虑到她一个人在家独自面对我母亲的心情。」 路嘉遥甚明白婆媳问题的可怕,这种关系真是世界上最难懂的。两个女人都爱同个男人,却少有处得来的,且这样的问题没有正确答案,没有解答公式可套用。所以她相信,当时的他,必然是里外不是人。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只知道结了婚,就要负起责任,若只因为她和我妈不和,我就和她离婚,对她并不公平。我想,她会提出离婚应该是对这段婚姻、对我这个丈夫不再有期待,我必须承认,我是个失败的丈夫。」 「你……」她瞧瞧他,迟疑地问:「你很糟糕吗?外遇吗?被狗仔拍到吗?有开记者会道歉吗?」 他注视她,被她连串的天马行空逗出笑意,他忍俊不禁,失笑地抬手抚上她脸腮,滑而软的触感,令他又禁不住地轻轻捏了两下。 「你是不是以为,外遇这种糟糕的基因会遗传?」他表情告诉她,她猜错了。 她尴尬地看着他,道:「也不是,就是……」顿了顿,决定据实以告。「因为我前夫有外遇,所以我才离婚;然后你爸有外遇,你也离婚,我当然就……厂当然就联想到他也是外遇才离婚?」 「你是因为你前夫外遇所以离婚?」 「不全然是这个因素,还有其它的,只是他外遇是让我们婚姻无法挽回的最大原因。」 他点点头。「我离婚原因也不只单一原因,除了刚才提过的,我想最主要因素是我给她的安全感不够,加上我妈常在我耳边说她的不是,她知道了难免要胡思乱想,以为我是站在我妈那一边。」 话至此,他偏过脸,静深的黑眸凝在她面上,他道:「她的安全感不够,是因为在我书房找到几封用字暧昧的信,是女学生写的。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导那女学生,就先被她看见信;又因为我在训练时不接电话,她常找不到我,认为我在学校和女学生有什么不干净。」 路嘉遥圆睁美目,甚意外这个讯息。几次见他和学生相处,他不曾和女学生有过让她觉得是暧昧的举止,他甚至会拍肩表示友好或鼓励,可遇上对象是女学生,他不曾有过肢体上的碰触。这么谨慎的人,会和女学生有暧昧?但,一切都难说啊。 第二十六章 「你没回电吗?」她问。她能明白女学生爱慕老师的情结,但也不能排除他有可能因对方主动,真有出轨行为。 「回电未必能消除她疑虑,她认为我不接电话是正好在约会或做见不得人的事,做完了才回电给她。」 「也许你们男人会觉得我们这样就怀疑男人好像很无理取闹,但是真的找不到人时,心里会冒出很多想法。我觉得……我可以体会她当时的心情。」他表情平静,笑了一下。「我知道这是我做得不够的地方。」稍顿,又开口:「主要是因为我们性生活不协调,她才有这么多怀疑。」 「……」路嘉遥木然,呆傻地望着她。 「这什么表情?」他笑出声,捏了捏她脸腮。 「你、你们……」没什么好意外的,在公司接受培训时,不也从中得知许多夫妻性事上并非双方皆能得到享受的吗? 性事不合的夫妻占大多数,只不过不会有人拿在嘴巴上说,因为难以启齿。此刻,他主动与她谈,他愿意坦白关于他更隐私的一面,她避讳什么? 「我们怎样?」她的反应真可爱。林方笙侧过身子坐下,左手撑在椅背上,看着满脸通红的她。 「你是不是太需索无度了?」她盯着他干净的五官。他眼睛黑白分明,亮得不可思议,实不觉他有纵欲过度的倾向;她曾听说男人太纵欲,眼白呈黄浊。 闻言,林方笙畅笑出声,看她脸上红潮在他笑声中逐渐加深,他压下笑意,道:「你太看得起我了。」略顿,目光深深凝视她,探究般地再次开口:「难道,你离婚是这个原因?」 【第九章】 他说对了。她会离婚,部分因素在于前夫性欲旺盛,她的确难负荷。 前夫是她大学同学的高中同学,一次与大学同学出游认识了他,恋爱过程平顺偷快;她原不打算太早结婚,但毕业后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兵役问题,他担心感情生变,决定先结婚。 那时的自己,一方面未考虑太多,一方面也想证明自己不会兵变,两家亲人未反对下,两人走入婚姻;才新婚,他便入伍服役,留她一人与他双亲同一开始也是和乐融融,时间到了,她便到救国团教课,没课时在家打扫、做饭,每月还依婆婆要求,固定给公婆六千元生活费。身为媳妇该做的,她全做齐了,不敢说好,至少她很努力。 前夫退伍时,她正好生下曼秾,原以为夫妻俩可以共同为家庭打拚了,前夫却开始走样。她明白男人工作上应酬难免,她不是不能体谅他下班后又出门喝酒吃饭的行为,可次数一多,几成常态时,口角难免。 他尚未退役时,她每月所赚薪水几乎全贡献在家庭,原以为他退役有了工作后能帮忙负担一点,却始终不见他拿钱回来养家;她一人靠着教瑜珈的薪资负担生活基本开销,水、电、瓦斯,还有孩子的尿布、奶粉,公婆的生活费,统统都要钱。 他赚钱自己花得爽快,不管妻女是否吃饱穿暖,即便对方,难免心生怨慰,夫妻开始有争执。之后因缘际会,被延揽进目前的公司任课,薪水多了些,生活好过一点了,却因她性爱瑜珈的工作再起波澜。 或许是她与前夫争执多了,连婆婆也开始怨她。说她归家时间过晚,怀疑她外头有男人;嫌她做菜难吃,不是太咸便是太酸或是太辣,时不时在前夫耳边咬着闲语、道她的不是;前夫外头酒友又玩笑他难道不担心老婆教性爱瑜珈教到学生床上去,久而久之他也因此怀疑她和学员之间拿捏不恰当。 他性欲旺盛,不管她想不想,他要就是要,甚至她熟睡了,他也要把她从睡梦中扰醒,就为满足他的欲望。两人若能享受其中,也不是不好,偏偏他甚少顾及她感受,常弄得她疼痛不已,她甚至不知道什么叫高潮。 他强调夫妻做爱是婚姻义务,就为了夫妻义务,为了婚姻的圆满,她屈意承欢,勉强自己配合他,却愈发排斥与他有亲密行为。她的排斥表现在她的反应上,被他嘲弄像条死鱼,甚至被他质疑在外头让野男人满足了等等。 她出门教课时,孩子请婆婆帮忙带,时常是她下了课,回家就见婆婆端着冷脸,斥她晚归、骂她连带孩子都懒,甚至曾出口说只想带孙子,不想带孙女这样的话来。 她很累,身体、心理都疲凭,她不知道为何当初相爱的两人,婚后会是这个样子;她只知道自己的情况证实了人说的相爱容易相处难。一日,他突开口提离婚,原因是她无法履行夫妻间应尽的义务。 又是夫妻义务。但离婚,她求之不得,即使他以这样牵强的理由提出,她仍签字。手续完成,他才告知她其实是他外头有了新欢,还怀了孩子。 走到这一步,她难道还要不舍?还要对这男人有所眷恋吗?不,她庆幸她还能离开那样的婚姻,还能保有女儿;她抱着感恩的心,回家和母亲生活。 林方笙听完她的述说,抬手想拥抱她,想想不妥,垂了手,他只道:「难怪你会这么问我……」她低眉,细声说:「而且你是运动员,运动员体力都比较好啊。」他一直在笑,也不知笑什么。路嘉遥看着他,纳闷地问:「我说错了吗?」他轻咳了声,正正神色。「你知不知道,厨师回家都不做饭的?」 「所以……」她想了想,含蓄地问:「难道是你冷落了她?」他抿了下唇,微笑道:「算是吧。赛前想保留体力,赛后其实也很疲倦,回家后只想休息,所以很随便,或者说,很敷衍。坦白说,这部分是我不好,只考虑自己的生理要保持最佳状态,没顾及她感受,她会怀疑我不碰她是因为在外和女学生有什么暧昧也不能怪他,再加上我爸就是和教过的女学生外遇,她无法对我信任,这我能理解。」 「你没有试着解释吗?」 「有过。不过我的表现不足以让她信任我的话,因为她希望我退出体育界,也别去学校教课、别这么忙碌、多花点时间陪她,但我做不到。她的成长环境让她习惯逛街买名牌、喜热闹,可是我平时练习已经很疲惫,回家只想休息,看看电视、漫画都能放松。我们在许多方面无法取得平衡,所以她觉得我冷落她、她无法得到安全感……这是我在这段婚姻中,做得最差劲的地方。」 婚前便知前妻喜热闹,他总想自己性子较沉,对象的性子若能外放一点,互补的性子应能让婚姻更和谐,婚后才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一冷一热,一静一动,兴趣大不同,相处都有问题了,何来互补? 「她提离婚时,我正要出国比赛,没有多余心思去试着弥补,心里打算回国后再与她长谈。我甚至打算告诉她,只要能有机会跑进奥运,我就退休。但是机会一旦失去,就真的失去了。我还没告诉她我的决定,她已无心修复感情,我勉强她留下她也不会快乐。」她微微笑着。「所以才有相爱容易相处难这句话啊,这句话真的要有婚姻经验才能体会。」 「所以,这几年我总是在检讨,想着若有一段新的感情,应该怎么经营。慢慢我才知道自己想要的婚姻是什么,我也不因为一次失败就对婚姻失望。人生在世,哪件事不是从失败中获得经验和教训?」略吐息,低着嗓音说:「最近觉得,我己经调整好心态,也准备妥当了,等着那个对象出现。」 「喔……」她声音极轻。不知道该回什么,好像只能应一声表示听见。 「那么……」林方笙盯着她低垂眼帘的侧颜,低问:「你觉得我怎么样?」他静深的黑眸在她面上停留一会,道:「我都这个年纪了,又带个孩子,要谈感情的话,我希望是以长久为目标,可以结婚当然是最好的。我从不排斥再婚,你呢?你怎么想?」 「……」他这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我对你印象非常好,但现在的我比较务实,不希望随便投入感情,毕竟我有子洋要考虑;所以即使喜欢,也觉得应该观察后再做决定。本来打算先问过子洋意见,然后告知我母亲我的想法,先把他们都安排好了,再向你表示,但没想到我妈中午突然跑来,又对你不很友善,我发现我不能再拖下去。」 她之前的猜测无误。他对她有好感,她对他亦是;两人或许都感受到彼此的吸引力,却都不说破,无非是考虑到孩子的心情。这个年纪的他们,经验已让彼此都明白,喜欢一个人,已经不是两人在一起这么简单就可以。 第二十七章 「来之前,我和子洋沟通过,我告诉他爸爸有喜欢的对象,如果可以,可能会是他的新妈妈;我跟他保证有没有新妈妈我都一样爱他;我也告诉他,以后他亲生妈妈若有新的对象,他可能还会有一个新爸爸。我们这些大人给他的爱,只有更多,不会变少。我不确定他听懂还是没听懂,他只问我,是不是曼秾的妈妈?他还说,他很久以前就很喜欢曼秾的妈妈,如果你是他的新妈妈,他就能和曼秾天天玩在一起,而且曼秾也姓林,他对此感到很开心。」 从不否认,她让他很心动、她令他意乱情迷,只是前段婚姻的经历更让他明白,光有心动,光是意乱情迷,仍不够维系一段感情;于是,直至这一刻,才觉时机成熟,才适宣倾吐他心意。 路嘉遥轻笑出声。「说得好像是为了曼秾,才勉强接受我一样。」 「不是。我还没认识你之前,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林曼秾她妈妈」,我相信他是真的喜欢你。」略顿,又补上一句:「我也是真的喜欢你。」没料到他会补上这么一句,脸蛋倏然发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你能跟我在一起吗?」林方笙朝她伸出手掌,掌心向上。 盯着眼帘下那探出的掌心,她只迟疑片刻,便缓缓伸出手心,覆了上去。 他泛开笑容,收束五指,把她手紧握在手心。「谢谢。我前妻姓黄,黄巧晶。以后可能会在我家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毕竟子洋是她生的,我家人难免提起,现在和你提,是怕你听到这名字时误会什么。」 「不会的。被误会的感受很不好,这个我知道。」这个男人还有一点深深吸引了她……他不口出恶言。 许多男人总爱埋怨前妻,道尽她们的不是;不若他,从方才至此,未对他前妻批评过一字一句,甚至,只把离婚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若说他曾经不懂得如何守护婚姻,若说她方才也曾怀疑他是否曾对他前妻不专,但他的态度与说法,让她愿意相信,现在的他,已成熟得足以让她把自己交给他。 「时间晚了,我不多打扰。你也累了,早点休息。」他紧握一下她手心便放开,起身拿了外套就往外头走。 穿妥外套,拉上拉链时,林方笙回身看立在门前的她。他微笑道:「我会跟子洋说这个好消息,希望曼秾和你母亲也能认同我。」她该怎么说?其实她的母亲和她的女儿也非常喜欢他? 「我母亲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向她表明我只要你的立场,以后要是结婚,我也没打算搬回去和她一起住。唯一要请你配合的,就是我回她那边时,希望你也能陪我一道前往。不会让你委屈,但也请你体谅我为人子的心。」路嘉遥静静看着他,点头应声:「好。」她明白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分开住,保持点距离,感情或许还会变好。 他笑了笑,道:「快进去休息,我看你进去再离开。晚安。」有些依依不舍,总觉得心里头有什么期待,可她也只是微笑说:「晚安。」转身进屋,才要回首关门,身后他一声低唤:「遥遥。」 「嗯?」路嘉遥侧过身子,他立在原地,一双黑黝黝的眼睹静望她。 「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了吧?」她愣半秒,反问:「难道刚才你说那么多,不是在跟我告白?我误会了吗?」他笑着走近,站在她面前。「没有。只是我要确定一下关系。」她微抬下巴,迎上他视线,只见他眸色深浓,凝视她的眼神变得火热。 「那么,我要完成早该完成的事了。」他脸一低,压上她的唇。 她意会了他指的是中午在书房时那没深入的一吻,她微启唇,两手搭上他肩,等待着。 他失笑,却又为她举止感到兴奋。她也期待吧?希望他吻她吧?他单手揽住她的腰,另一手捧住她后脑,深入了这个吻。只觉他的吻很湿热,唇齿相依间,少数能被她吸入的空气里,尽是他的气息;她心跳很快,呼吸紊促,两腿似在发软;她攀着他宽肩的两手微微收紧,有一种依偎的感觉。她这举止让他只感舒畅,忍不住又收紧搁在她腰间的手臂。 两人身体相贴,衣料磨擦的声音让周遭空气都暧昧起来。她身上有甜软的味道,让人想继续探索;他也不想太快放开她,唇瓣一路往她耳瓣、她滑腻的颈项游移,他甚至将她高领衣的衣领往下翻,在那白皙的肤上留下他热烈的吻……啪啪声响起,是下楼的脚步声。 两人一愣,路嘉遥推了推他,胀红着一张脸,细声道:「我妈。」 「唔。」他松开她,表情平静地拉高她被他下翻的衣领,掩住他留在她颈上的痕迹;手指离开她衣领前,还依依不舍,快速凑唇,在她唇上又啄了一下。 「遥遥,你还没收摊吗?」还在楼梯口就见楼梯下方有客厅投映的光源,廖淑茹微扬声音……「今天怎么这么晚?」转出墙角,就见自己的女儿和名男子站在门口,带着笑意地同看着她。看清男人面孔时,她微讶。 「林组长,来吃汤圆?」 「欸,要走了。」林方笙神色沉静,点了点下颔。 「不进来坐一会吗?」 「我……」正要答话,觑见身前的她负在腰后的手摆动着,那是要他离开的动作。他肚里一阵好笑,抬眼看着路母,道:「太晚了,还是不打扰。先走了,再见。」 「走这么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廖淑茹低喃:「要追我女儿,也不能见了我就跑啊。」正要放下卷门的路嘉遥手顿了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摁了开关,待卷门降下,她合上玻璃门,转首时对上母亲若有所思的凝视,她愣了愣。「妈,还不上楼睡觉吗?」廖淑茹的视线从她绯红的脸,移至她身上被揉乱的上衣,问:「原来他跑那么快是因为心虚?」路嘉遥笑了一下。「你在说什么啊!」 「你衣服怎么这么皱?」 「有吗?没有啊。」路嘉遥低首整理,拉拉下摆,又翻了翻衣领。 视力保持不错的廖淑茹觑见什么,凑脸近看。「这里怎么红红的?」指尖点上女儿颈项上的红痕。 「啊,有、有吗?」露馅了。她懊恼不已,不整理衣领不就没事了?她捣着颈侧,热着脸蛋说:「大概是被蚊子叮的。」 「你是说林组长那只大蚊子?」 路嘉遥圆睁美目,看着自己的母亲。 廖淑茹笑出声。「蚊子叮?骗三岁孩子可能还骗得过。」略顿,解释道:「我是因为刚睡着又觉得冷才醒来的。我发现我窗户忘了关,要关窗时,看他就站在饮料店前看着楼下的方向,一会时间他人就过来啦。在楼上隐约有听到你和他的谈话声,不是很淸楚,但我一直没听见你关门的声音,以为有什么事,才下来看看的。」所以,那个吻应该没被看见吧……路嘉遥看了母亲一眼,说:「没事,就是和他多聊了几句。」 「决定跟他在一起了?」 迟疑几秒,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嗯。觉得他人还不错。」瞧瞧母亲神色,她问:「妈赞成吗?」廖淑茹瞠大眼。「我?」 略顿,道:「我看他是挺不错,跟我说话也合得来,不过这是你跟他的事,你们相处得好就好,你自己也当妈了,我相信你做事懂分寸……灯关一关,赶快上楼休息了」路嘉遥熄了客厅电灯,跟上母亲脚步。「但是妈,他爸爸是林国雄。」 「林国雄?」疑惑地问:「哪位?很有名吗?」 「就很多年前,那个和女学生外遇离婚的立委,后来连任没选上的那一个。」 「外遇离婚的立委又不止一个……啊!」廖淑茹恍悟。「我想起来了!记得那个林国雄的老婆也是立委的样子,当了几任不是吗?叫什么了……突然想不起来……」 「郑怡芬。」 「对对对!就她!」曾是政坛模范夫妻,绯闻事件断送两人的政治路,多年前的旧事经这么一提,廖淑茹也忆起郑怡芬的样子,在新闻上见过几次的印象,是个精明敢说的女人。 「我中午带曼秾去子洋的生日会时,有遇上她,感觉得出来,她并不是很喜欢我。」 「不喜欢你?」她还记得当时有媒体报导据说郑恰芬很强势,才导致丈夫外遇;若报导不假,遥遥未来遇上这样的婆婆,确实不大妙啊。「你对她有不礼貌吗?」 「要看她用什么标准了,我自认为我没有不礼貌,不过一开始我没认出她是前立委。」 第二十八章 廖淑苑沉默了会,道:「她儿子喜欢你就好了,你又不是嫁给她,担心什么!如果今天是你犯错,导致人家不喜欢你,那我没话说;但要是因为门第之见,这个我们也只能认了,谁教你喜欢人家儿子、我们家又不是政治世家呢!反正自己行得正,该做的做好,谨守本分就好。她要是念你,你也不要顶撞,毕竟她是长辈,给人家个面子,她觉得你有尊重她,日子才会好过点。」 忽然停步,回首看着低两阶的女儿,瞪大眼珠子问:「你们进展这么快,决定要结婚了?赶飞机也不是这样赶……」眼睛瞪更大。 「不会是怀孕了吧?」路嘉遥大笑。 「没有啦,只是我跟他都不年轻了,总是要多点考虑才对。」 「也对。」廖淑茹回身往楼上走。 「其实为人父母的,都希望孩子好。你自己也当妈妈的人了,应该很淸楚这一点。她妈妈有那样的观念不能说她不对,我相信她出发点也是希望她儿子过得好,只要你和人家儿子好好过生活,日子过得稳定快乐,他妈妈看你们过得好,慢慢就会对你改观。」 站在自己敞开的房门口,廖淑茹回身又道:「有事就跟林组长商量,让他去和他妈妈沟通,要真受了委屈,回来妈给你靠。有我在,你怕什么?」 房里的灯光在母亲身后晕出一圈柔光,她背光的五官虽有些模糊,可那说话的姿态和口气是如此坚定,路嘉遥的心好像被沉而厚的暖流覆上,倏然就红了眼眶。 她真幸运不是?前段婚姻不顺遂,还有个母亲让她依靠,有个女儿让她心灵有寄托;现在,又有了新的恋情等待她,她已拥有这么多爱,而这些爱充满力量,她有何好惧怕的? 「妈……」怕被看见自己湿热的眼,她上前圈抱母亲腰身,靠在她肩上。廖淑茹失笑。「都几岁了还撒娇?」 「就算我四十岁了,在你眼里,我也一定还只是个孩子啊。」廖淑茹又笑。「就不怕你女儿等等醒来看见你这样子?」 「不怕。以后她到我这年纪时,要是想这样抱我,我也会很高兴的。」她抱着母亲轻轻晃了晃。「妈,谢谢你。」 「……三八。」 「吐气,配合你的呼吸,慢慢往前……」瑜珈垫上,一对男女对坐,脚板与对方的平贴,身体是前倾的,两人双手紧紧交握。 「现在双手慢慢松开,回到原来的位置,下背记得打直……」彼此的目光对上时,路嘉遥问:「这个对你而言,应该很轻松吧?」 林方笙喰着淡笑,点头。「目前来说,都还能应付。」 她歪着头看他,忽问:「你老实说,找我学瑜珈是追求手法吗?」 他抿唇笑。「是。」 「好老土。」 「是吗?」他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看得出他心情甚好。「但是,我想学瑜珈也是真的。」 「为什么?你当初有说是为了增加肌肉耐力,但你都是教练了,肌肉耐力一定不差啊。」 「你真想知道?」从暖身,到复习,再到新的拜日式,他已上了近四十分钟的课,这会儿接着双人瑜珈的动作,他身上湿汗淋漓,连一双眼睛看起来都特别湿黑明亮。 他说话时,眼神变得有些火热,她隐约想到了什么,但不确定;想着是否别追根宄底时,只听他道:「我一开始想练的是你教的双人瑜珈,所以不得不从基本的练起。」她耳根一热,说:「之前如果是为了追求,那么我没话说,但现在都让你追到了,你真的可以不用再花这笔钱,想学的话,我私下教你啊。」 「真的?」 「嗯。」她轻应一声,站起身。 「来,我们继续下一个动作。」见他起身,她说:「脚打开,与肩同宽,双手放对方肩膀上。」她开始动作。 她两手贴触他宽肩,她手心下他的肌肉因运动而发热,肌肉很结实,当他也将双手贴上她肩背时,她道:「吐气,慢慢把身体往下,下背打直,配合你的呼吸,把臀部往后推……」 因着这个动作,她两手滑至他肩下那两块肌肤,他的掌心同样贴在她肩背。他掌心很热、有些粗糙,这样贴着她光裸的肌肤,她身体有些燥热。 林方笙也有同样的感觉。她今日所穿的瑜珈服,上身是件细肩带挖背的棉质背心,此刻,他掌心贴在她裸露的肩背上,光滑的触感令他双手想要再往其它地方探索。不知她全身上下的肌肤,是否都有如此美好的触感? 「现在慢慢吐气,然后起身……」配合自己下达的指令,两手从他肩背上移开时,路嘉遥心里陡升出「还不够」的念头。 手心、指尖,都隐约还有他身体的温度,那么结实有力……「其实有些动作的秒数应该可以停留更久一点。」林方笙直起身子,对上她微红的面容时,沉静地看着。 他目光很深,眼神缠绵,她猜到他与她有同样的心思,微红的两颊,又浮上暖意,只能压下那些旖旎心思,说:「要配合呼吸的。有的动作停留太久,也可能变成反效果,造成肌肉伤害。」 他点点头,开口问:「像我这样子练,要练多久才能开始学到你们伴侣班的课程?」 伴侣班……想起那些再亲密不过的动作,她身体又感一阵燥热。「 你柔软度很好,学习也很快,应该不久就能学到了。」不知为何,那个「学」字让他在此刻竟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受。 若几个月前跟他说做爱可以靠缴学费上课学习,他恐怕会嗤之以鼻,也许还会认定收费的老师是诈骗来的。但此时此分,他确确实实正与他心仪的女子一道练习这男女间最亲密的事。 「你要不要示范几招,让我知道什么是我未来会学到的?」 「我一个人没办法完成的,通常伴侣班和团体班都和我助理一起。」林方笙上前一步,低眸看她。「我当你助理,挑个我能做的动作。」他体魄散发着热气,逼近她身前时,她心跳飞快,明明也渴望与他亲近,这会却是手足无措;她只敢看着他精实汗湿的胸口,气息不稳地说:「我先示范男生的部分,你要仔细看。」 「好。」他退了几步。 路嘉遥想了想,选了个不会正面接触的动作,这样自己的表情便不会落入他的眼,她也不必频频回避他火热的凝视。 她在垫上坐下,道:「这叫爱欲之轮式。这个体位可以让男女双方愉悦,也能让彼此获得平静的心灵平衡。男生的动作很简单,就像我这样,只要双脚合十,背部打直就可以。」林方笙看着她的动作,在一旁也坐了下来,他背挺得直,问:「接下来?」 「接下来……」她脸颊浮着暖红,轻道:「我要坐上去了,你放松就好……」她背着他,轻轻地坐在他上方,她脚掌同样合十,将背往后靠上他胸膛,随即感觉他灼热的呼息,身体不由自主泛出一片薄红。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发软,忙逼着自己进行下一步。她两手压着自己的膝盖,协住他将他的膝盖往地面推。她双手扣住他脚踝,道:「你要和我一样,用你的手扣住我的脚踝。」林方笙依言,两手扣住她脚踝。「这样吗?」 「嗯,这个时候可以感受对方的心跳……」肌肤只隔着彼此的薄衣,还是汗湿的衣物,所以感受深刻。两人心跳如此明显,她的好快,他的也跳得好。 「要维持多久?」他哑着声音间。她就坐在他身前,身段这么好,体态这么美,裸背上还细布着薄薄一层汗水,那水光性感得令他口干舌燥。 「两分钟。」 「这种体位,是女生动还是男生动?」她红着脸,声音微弱:「都可以。女生体力差的话,男生可以帮忙。」身后的他,身体热烫,她颈背、耳后都有他呼出的气息,撩得她感觉又麻又痒。 她忍不住动了下,想拉开一些距离,环过她腰的两条手臂却收束更紧。「别动。」他一开口,她便明白他意思,僵硬着身子不知所措。 他笑着,声嗓低哑,问她:「你们的教室里有摄影机吗?」她坐在他身前,他自然而然地贴着她耳边说话。 「没有。柜台大厅那边才有。」吸气、吐气,冥想就好……可是怎么想,脑袋里都是他啊。她呼吸已乱,身体热烘烘的,思绪已难以淸明,没能听出他话中有话。 「那就好……」他低着眼,看见她的肌肤透着漂亮的色泽,心摇神驰,再按捺不住一亲芳泽的欲望,头一低,唇瓣贴上她细致的肩背。她像是紧张,身子颤了一下,他为她这反应感到有趣、可爱。 第二十九章 他唇齿间逸出低低的笑声,继续轻轻地啄吻她的背。他双手穿过她十指,紧紧交扣。大概察觉他并无其它意图,他听见她呵气,崩紧的身体放松了。 他笑着吻上她线条很美的颈背,在她耳后说:「别紧张,我不会做什么。」 「我知道。」路嘉遥只觉这刻如此美好。 这样的姿势执行长教她做过、她与助理练过、她教过不少男学员,却是第一次与一个男人一起进行这样的体位练习。她未曾试过性爱瑜珈,教学的同时也曾质疑过实用性,虽学员普遍反应很好,可总带着不确定。 如今,自己只是与他穿着衣物练习而已,便已有如此强烈感受,她想,真的与他做了时,感觉又会是什么?无法否认,她是期待的。 「虽然这次不会,但不敢保证下次不会。」他吻着她的肩,手指还推开上头的细肩带。 她侧首,看着他低眉敛眼,轻轻亲吻她肩膀的样子,心跳评然,一颗心为他悸动;原来情浓时,只这么看着他亲吻她肩膀的样子,就觉得自己要在他的吻中化成水。 她情难自已。右手钻出他的掌握,贴上他右脸颊,在他抬眸望她时,她凑近脸,吻上他的鼻梁;他呼吸转为粗重,手指捏住她下巴,俯唇就贴上她的嘴。 唇舌纠缠,气息交融,汗水已干的身体又因这样的缠绵而泌出细汗;晕黄的灯光、舒心的音乐、若有似无的精油香气,与两人的轻喘声,让整个空气变得甜腻。 路嘉遥横过一条腿,转而与他面对面;她大腿一收,两脚勾住他腰间时,感觉了他身体真实的反应,那么烫、那么……坚硬。 她红着脸,更深入地吻着他,又或是被他吻着。他为她情动啊……这样的缱绻,教人沉醉,痴迷地不想停……他倏然移开了他的嘴,只双手揽着她,靠在她肩上说:「不在这里上你的课是对的。」 她本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只看一眼墙上挂钟,说:「已经下课时间了,我们先离开教室,等等柜台要下班了,她会进来检查教室。」 从他身上起身,拿了毛巾擦着身体时,忽然又好像懂了他意思。 侧过脸看他,他也拿着毛巾擦汗,想着他那句话的意思,她脸颊已褪的晕红又浮上。 她说:「还好公司是依次收费,要是像一般按期收学费的瑜珈课,那就得上完一期才不会浪费。」 林方笙擦干身体,直接套上外套,才明白她在回应他上一句话。他笑一声,道:「省下来的学费就给你,让我学生多吃几碗汤圆。」 因他今晚过来上课,两人昨晚已说好他课后送她回家,她今日便不淋浴,和他一样擦干身体,套上一件长裙,穿上外套后,把物品放进包里。 她往门口走,突回首问:「你现在……现在还会收到女学生给的情书吗?」 「不会。那是刚进学校时的事,当时只是教体育,带田径队,后来才接了生教组长;接下生教组后,我没再收过,大概是我太凶。」 忆起他凶学生的样子,她笑了几声。「你真的好凶,而且站在校门口时,你好像特别严肃。」 「工作职责,一定要有威严,学生才会服从。」 她点点头,穿着鞋子。「你会用同样的方式,让你女朋友对你服从吗?」 他坐在她身旁穿鞋,深邃的黑眸带着笑意,道:「你是我的性爱瑜珈老师,只有我服从你。」 他看看无人的走道,挪了挪臀,靠在她身边;他低着眼穿上另一只鞋,面上云淡风轻地说:「什么体位,我都服从。」 她僵滞半秒,抓了另一只鞋快速穿上,胀红着脸从他身前经过,经过一扇半敞的办公室门前,她侧首对着里边的人扬声道:「执行长,我下课喽!先走了,再见。」 林方笙慢吞吞起身,望着她几可用逃跑来形容的背影,只觉心头无比欢畅。他无声失笑,迈步跟上。 【第十章】 幽静的书房,空灵悠远的音乐轻轻回荡,罗能听见轻而缓的呼息,但不突兀;已入夜的街头,车水马龙,可这些外头的纷扰,似都被隔绝在这一方天地外。 忽闻男人低沉的笑声。「不行了,我快要撑不住。」林方笙直起身子,收回长腿,盘坐在她两腿间。 平躺在瑜珈垫上的路嘉遥坐起身来,与他面对面。 她瞧瞧他精实的体格,有趣地说:「体育老师,还是田径队教练,还曾是国家代表队,又接受过至高无上的死亡之握,怎么可能这样就撑不住?」 是撑不住了。方才两人练的是交缠体位,她平躺举起左脚,用她的手抓住她左脚拉至肩;他则以近似劈腿的动作,坐在她上方。 他的左脚横过她身体,放在她右肩上方,这样的动作,让两人身体最私密的地方是紧贴的,若不穿衣物,他可以想象自己随时都能进入她的身体。 他一面担心自己的体重压疼了她,一面是两人姿态如此亲密,只这样轻轻压在她双腿之间的上方,他便情难自已地有了反应。 尤其此刻,她脸颊红润,漆黑的瞳仁晃着趣意,一滴汗水从她额际滑落,顺着下巴,没入胸前……他看着她,突然很想很想、很想与她有进一步的亲密。 开口时,他音色低哑:「也许是衣服阻碍了灵活度。」他目光火热,她只觉口发干;低了低眼睫,侧首拎起瓶装水,旋开瓶盖喝了两大口。他的意思不难懂,她并非不谙情事的黄毛丫头,她只是觉得……她只是觉得她现在很紧张啊。 搁下瓶水时,颈背忽有热息靠近,她的背被笃实的胸膛贴住了,两只温热的掌心覆上她肩头,她甚至感觉到他胸腔里那跳动飞快的心。 他成熟有型、高大稳重;他有稳定薪水,有过婚姻经验,懂得从失败的婚姻经验中检讨他曾经所犯过失;他没什么不良嗜好,对孩子有耐性。她很喜欢他,对他亦是渴望,那么,有何不可? 路嘉遥倏然转身,看着他,凑唇吻他下巴。他低眸,含笑凝视,她便往下探一点,亲上他颈侧,在他性感的喉结细细啄吻了几下;她感觉他喉结因她这举止滑动了下,她笑出声,含住他嘴唇。 「我很想跟你做,但你考虑过了?」唇齿相依间,他不忘询问意愿。 「想淸楚了。」性事不合,看似小事,久了难免心生嫌隙,日后为这种小事也难安稳生活,先试试看也不是不可为;何况,他们是身心成熟的、正交往中的男女朋友。 他移开他的唇,抵着她的额,沙哑着嗓音问:「去我房里?」她没有回应,只两手交抱在他颈后,无声允许。 吻了下她的唇,他抱起她,进了主卧室。床上只一个枕头,一床被子,看得出来平时他一个人睡;在被他放上床铺、他低着眼看她时,她才后觉地感到不自在。她抓来他的枕抱在怀间,半张小脸藏在枕头后。 他感到好笑地亲了亲她额头,转身去关房门,回身时,他一怔,随即眼神灼热地盯着她的举动。 躺在床上,看他上前关门的背影,路嘉遥发觉自己抱枕头遮掩的动作是多此一举。她不是也期待着吗?放开枕头,她起身跪坐着,两手捏着衣摆,将背心往上翻掀,抬手拉下发束,黑发如凑地披散在她背、她胸□。 她看见他喉结滑动了下,她热着脸,等他走向她。 林方笙单膝跪上床,两手搭在她骨感的肩头,他拇指在她性感的锁骨上轻轻摩挲、流连,他微低身子,倾脸吻住她的嘴。 褪去衣物,裸身压上她身子时,他轻喟一声,心里头仅有一个想法……她这么美、她这么美、她这么「如果觉得不舒服,要告诉我,或者喊停。」他两手在她身上游移,探索她的美好。她腰侧那片肌肤像是她的敏感带,掌心每滑过那,她身子会轻轻一颤,唇边逸出似有似无的轻吟。 「……好。」她身体好热,己许久未曾有过这么强烈的感受,这令她期待又有些无措。 「还不知道你哪里感觉比较愉快,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说,握着我的手,领我去碰。」他贴着她的耳说话,手指抚上她迷人的双腿间。 「这样……可以吗?」 「……」她说不出话,只感觉身体潮湿,他指尖所碰,都像有电流经过般,酥麻、燥热。 他沉入她身体时,她忍不住轻叫了声,是一种「终于和他在一起」的感动。她微睁开湿润的眼,揸入他深黑不见底的眼;他面色泛着薄红,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眼底有浓得化不开的情思;他一下一下顶着,她只觉自己被他的动作抽走了思维和所有的力气。 第三十章 他离开自己前,拉过被子覆住她身体,问:「洗澡好吗?」路嘉遥疲倦地摇头。「等一下,我没力气了……」 「我拿毛巾帮你擦一擦?」她又摇头,躲在被窝里,红着脸说:「你先洗,我等下再洗。」明白她不好意思,他低首在她发际吻了吻,才拿着保险套离开。 路嘉遥看着他的背影转进浴室,感觉眼睛有些沉,垂下眼皮时,忽然一个念头掠过。一个离了婚的男人,房里备有保险套,究竟是何心思?他玩一夜情吗?她无法确定。 看着斯文稳重,但总是男人,是男人就有需求,至于这需求,他如何排解,她怎会淸楚? 若他在与她这段感情之前曾有一夜情,比方酒店带出场,那么她会后悔吗?不过几秒钟,心中已有笃定答案……她不后悔。是要后悔什么?她是成年人,她单身,也欣赏他,她更明白自己被他吸引,那么,有什么好后悔? 何况,与她男女朋友这层关系确定前,他本来就有交友权利,要是曾让其他女人留宿在此,她也不需太大惊小怪。 她喜欢他,她渴望他,气氛对了,感觉到了,所以她与他做爱。 林方笙回到她身侧,躺了下来。她全身上下依然缩在被里,只露出一张素净脸蛋,看着舒心;他长臂揽住她,在她耳际吻了下。他躺正身子,看着天花板,抓来她的手,细细地、缠绵地摩挲着,然后他侧身,把她抱进怀里。 他掀唇,低声道:「我想,你们家只有三个女性,家中应该不会有保险套。我喜爱你,也想过有天可以这样拥抱你……」 停顿,忽然低笑起来。 「你知道吗?有次看你在餐车后忙着,软黄的灯光下,就看一个小小的、白白的身影,我当时就想,真想把这个女子抱在怀里,然后脱光她的衣服,跟她做爱。」 感觉她好像愣了下,他低头看她,吻了下她眼皮。 「觉得变态是不是?好吧,我承认,是有点变态。但是,真的想时常看见你,所以我知道,有一天我会忍不住对你做这件事;然后有一天经过药局,只想了几秒,就进去买了一盒。我放一个在皮夹,其余的放房里;皮夹的那一个还没用,房里的今天才用。」 这是在对她解释他没和别的女人有亲密关系吗?她抬眼看他,他目光含笑,与她对视几秒,他寻了她的唇,吻了一会,才说:「刚刚你坐在垫上背着我擦汗,我就想,你真性感,真想把你藏起来,或是随时携带在身边,不让别人看见。接着……忍不住了,就想把你变成我的。」 她仰起下巴,看着他的脸,忽抬指摸他眼下,她声嗓微哑:「你有卧蚕。」 他抓住她手指,笑。「那不是眼袋吗?」 「不一样。卧蚕是笑起来时会变明显;眼袋是无论笑或是不笑,它都一样不会变。」她抽回手,又抚上他下眼脸,说:「你现在的卧蚕,就比刚才明显。我还听说,有卧蚕的人异性缘很好,因为眼睛比较迷人。」 他再次拉住她手指,送到嘴边吻了吻。「是吗?你听谁说?」 「我们公司里的一个老师,她懂面相和手相,刚进公司接受培训时,我也有上过她的课。」她懒懒地躺在他臂上,声音也懒懒的,他听着,只觉心口一片柔软。 「你们公司还教看面相?」 「没有。她是教按摩的,只是懂一点命理学,有时候聊天时她会说一点这方面的事。」 「按摩……」他想了想。「看过你们网站,没印象有按摩课。」 「有啦,叫亚当游戏。」她有点不好意思,把脸藏进他颈窝。 「亚当游戏其实就是按摩课。配合精油,教你怎么挑起对方的欲望,或帮对方放松解压,目的是增进两人感情。比方女生生理期时,男生帮女生按摩,可以舒缓生理痛,她就会觉得你体贴,然后更「男生呢?被按哪?」 「嗯……女生帮男生按的话,就是让男生雄风再现,延长体力,按的地方都很……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啊。」 「才怪!」她在他颈窝咬了一口,换来他闷声笑。他想,这就是情趣吧!「刚刚那样,你还好吗?」他撩开她发丝,低问。 尚不知她喜好,他只用最一般的、面向着她的方式进行。他想,或许让她看见自己,她才能更安心把自己交付予他。他感觉过程中她是喜欢的,就不知他的感觉对不对。 心像被挠着,又酥又痒,俯唇,又是一阵唇舌纠缠。 他离开她唇瓣时,她红着脸坐起身,被子抓在胸前,稍推了推他。「我要去洗澡。该回家了,你转过去。」他俊目带笑,看她一眼,背过身子。稍早前,鼓着勇气脱了衣等着他,现在又变得羞怯,女人害羞与不害羞问的分寸他不很懂,可心里就是觉得这样的她很可爱。忍不住,转身拉住她,又厮磨好一阵,才放她去冲澡。 起身套上衣物时,目光不经意觑见前阵子报名上课,她公司赠送的小型旅行袋,里头赠品是一条毛巾,和一本她公司执行长的着作。 拿到赠品时,他曾随手拿起那本书翻了翻,内容不外乎教你如何爱抚对方、提供一些小技巧,甚至教你如何接吻。那时的他,报名上课不过是为了她,对于书中描述,心里是有点不以为然的。 性爱还要人教?接吻也要人教?看过的八片就不知教了多少!可这刻回想每次与她练习双人瑜珈时,每每被她撩起的情绪,不得不说,她公司那些关于性欲开发的课程、书籍,还真受用。 等她的时间里,他走过去拿出书,坐在一旁翻阅起来。 路嘉遥步出浴室时,见着的便是他坐在椅上垂眸看书的身影。他右腿搭在左腿上,姿态闲适;他眉目干干净净,坐在那看书的样子,就是一道风景。 一种满足的感动油然而生。想,这个男人,是她的……与他正式交往,路嘉遥才了解他的生活作息。 早上七点前到校,将导护的用具、签到本备好;七点准时站校门口,抓服装不整、搭乘机车或骑单车未戴安全帽等等不符规定的学生;七点半导护收队,他到操场上带体育班做晨练,晨练至八点半,学生和一般班级上下课,他则是有课上课,无课便处理生教该做的业务。 管教学生、帮忙处理导师感到棘手的状况、生活教育宣导、学生请假手续、学生奖惩、排定导护老师或上校网发布一些校务相关公告等;下课时间,还得做校园巡视,看有无学生抽烟等违反校规的行为。 下午四点放学,他一样得在校门口巡视。四点半是体育班的专业项目训练,持续至五点半。通常忙完,他往往近六点才会离开学校。 他的课只有国中部,小学另有其他体育老师……他的工作远比她想象还多、还复杂。她以为生教组长就是骂骂人,然后毕业季时,预防被学生盖布袋,仅此而已,却想不到他要做的事情这样繁杂。 还好,子洋有邻居李太太可以帮忙照顾,每个月五千元,李太太还会帮父子俩做晚餐和子洋的早餐,并不算贵。假日时,子洋有时在爷爷家,有时在奶奶那过夜,这个时候,她就会在他这里留宿。 像明日周休,听他说子洋下午三点多便被他父亲从幼稚园接走,说是要带子洋去花东旅行,周日晚才归来,因此她晚间下课,回家帮母亲收摊、安顿好曼秾后,便被他接来他这里。 「傍晚接曼秾回家经过理仁时,刚好遇上红灯,我听见理仁的广播,要你马上回办公室。那时候不是放学了吗?还会有事要你处理?」 路嘉遥躺在他大腿上。他的手,从她发心滑至发梢,有一下没一下地来回重复此动作,另一手搁在身后椅背上。他的样子很闲适,她也很舒服,舒服到半眯着眼,看着手中从他书房翻出的几本相册;她一边翻看,一面随性地问起。 林方笙的目光从前头萤幕收回,低眸看她。 「一个国二的男同学成天把三字经挂嘴边,动不动就用粗俗的言词辱骂同学和老师,也不服老师的管教,所以被记过,他爷爷奶奶跑来跳脚,主任让我过去和他们解释情况。」 「然后呢?你怎么处理?」她抬眼对上他视线。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理?」他看着她,目光柔和。 「把情况说给他们听啊。不过我想,应该是听不进去。」 「怎么说?」他兴味地盯着她。 第三十一章 「会去学校跳脚,一定是不认同那名学生被记过的理由。」他点头,道:「爷爷奶奶坚持孙子那不是骂,是他的口头禅。」 「口头禅?」她一脸荒谬。「爷爷奶奶一定很宠孙子。」 「应该是。他们坚持他们的孙子不是骂人,怎么沟通都听不进,一定要我们把处罚取消。」 「后来呢?真取消了?」他似是无奈,长叹口气。「我们主任比较……怎么说呢,感觉是息事宁人的态度,所以最后让那学生以爱校服务来抵过。」 「我觉得,人都是有脾气的,偶尔真的很生气,爆粗口这个倒可以接受,但若挂在嘴边说是太夸张了,而且,才只是国中生。」 「嗯。那孩子相当夸张,尤其几次在课堂上辱骂老师,这一点是我难以接受的;所以导师送到我这边,依旧规劝不听时,就是记过处分,只是我没想到会惊动学生的爷爷奶奶来到学校。」 「为什么不坚持立场?让家长知道,孩子就是错了,错了就该接受惩罚,否则其他同学有样学样,日后会更难管教的。」她表情极严肃,好似她才是生教组长,更似为他抱不平。 他心窝一阵暖,喰着淡淡的笑意,他道:「因为担心真闹上媒体,本来单纯的事情会变得很麻烦。你也知道现在许多报导往往是不经证实的,甚至都只是记者们的天马行空和看图说故事,主任也不想届时学校跑来一堆记者,影响其他学生上课,也影响校誉。」 「所以你也妥协了?」 他耸肩,笑得无奈。「没有办法。不过我有警告过,再犯就不是一支小过,而是大过了。」 「你常常处理类似的事吗?」 「嗯,国中时期的孩子对许多事似懂非懂,又急着长大,叛逆心重,服从性较低,稍一不如意,就有争执,然后演变成打架,我就得去处理,找导师、找家长,要让学生写行为省思单,有时候打架的好像已经没事了,我还在忙。」他神色无奈,她不禁问:「你喜欢这个工作吗?」 「坦白讲,不喜欢。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那……」她想了想,问:「可以不接这个工作吗?你可以单纯带体育班,当你的田径教练就好啊,这样也不用每天那么早起站校门,冬天好冷,夏天七点多也很热了。」 「可以不接,但我若退下来,也没人愿意接,最后就是丢给代课老师。」 「给代课老师不是更好吗?」她把摊开的相本压在胸上,看着上方那张俊脸,道:「代课老师平时的课应该不多吧,接组长的工作不是更好?」 「代课老师通常半年或一年一聘,时间到了可能就走人,以往的例子就是八月份来接了,来年六月就离开,演变成没有交接,那么新接的那一位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哪些业务,得自己去摸索,等摸到差不多熟悉了,聘约时间也到了。如此反复下来,影响最大的还是学生。因为代课老师常是新进人员,没有任何经验,所以他们不大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学生管教方面就会出现问题。」 「你当初怎么会想接?」毕竟是个不讨好的工作。 「校长找我说了很久,那时有几个班级特别多状况,导师和当时的组长都管不动,其中也包含体育班;我不希望大家把体育班的孩子定位在爱闹事、头脑简单上,所以考虑后就接了下他们。」 林方笙笑一声,徐声说:「刚开始真痛苦,每天有处理不完的情况,遇上有理说不淸的家长也很头痛,但就当是人生的一种磨练,一年也就撑过了。本来想退下来,不过没有老师愿意接,学校打算又丢给新进的代课老师,我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因为那几个班级秩序好转许多,特别是体育班,要是再回到让新进老师管理,恐怕我那一年的辛苦就白费了。」 「是啊。」他语声低柔,面庞沉静,却动人心魄。 路嘉遥忍不住侧身单手揽住他的腰,脸埋进他的肚腹间。 他好笑地摸着她露出来的耳垂。「这是……跟我撒娇?」她点头,应了声。「嗯。觉得……更喜欢你了。」 「我很高兴听见你这么说。」 「跟你说,我在红灯前听到你们学校广播找你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声音闷闷的,却软得像裹了蜜。 「什么感觉?」他垂眸,仍仅能看见她侧颜,他抚摸她发丝,静待下文。 「觉得……很骄傲。很想跟隔壁的骑士说:嘿,听见没?广播说的那位林组长是我的男人。」说完,很不好意思地又把脸埋得更深。 那广播的男老师说:「训导处报告!请生教组林组长、生教组林组长,林方笙组长,听到广播时,请您马上回训导处。报告完毕!」 仅只这样,如此普通平凡的广播却让她心情沸腾,无来由地感到愉快、甜蜜。她不明白这样的感受为何而生,想来也觉自己莫名其妙,但爱情本就没什么道理,所滋生的情绪或许也不会有道理可言。 就是爱他,就是觉得他令她感到骄傲!这不就是爱情最莫名其妙、也最动人之处? 林方笙只是笑,心头柔软。以前,以为对婚姻负责,那便是完整的感情了,这刻才知,婚姻之间,不仅只有责任,美好的结合、适当的情话、温馨的关怀和体贴,皆能令感情加温。 曾经以为恋爱时已把情说过、把爱表示过,那么婚后便能专心于事业;现在才知,再稳定的关系,若缺乏互动,也难恒久。滚沸的热汤,忘了保温,只有冷却。 「哪一个是你们主任?这里面有吧?」路嘉遥忽翻身回来,举起相本问。 「我看看……」接过相本,他翻了翻,指着其中一张。 「这一个。」她拿过相本,仔细看了看。「果然长得就是怕事的样子。」闻言,他莞尔。 「这个……」她发现了什么,问:「这是你吗?」 他看一眼,低应一声:「是。」 「你手中那把枪,是什么枪?我以前每次跑步,听到那个枪声,都会顿好几秒,很怕它突然在我耳边炸开。」是理仁运动会的照片。 大概是老师们的制服,相片里,多位都穿着和他一样的天空蓝polo短衫,下半身多数是搭牛仔裤或工作长裤,他配的是米白色工作长裤,脚下一双慢跑鞋,看着淸爽干系。 他戴着棒球帽和太阳眼镜,站在跑道边,胸前垂挂哨子,高举的右手心握着一把短枪。 「那是发令枪。你怕这声音?」 「因为每次都被吓到,老师通常只说预备……然后就要等好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出砰』。」 「还有的人会不小心就偷跑。」 「对对对……真的,等太久就会这样啊……」照片里的他,是侧着镜头的;他太阳眼镜下的表情,可说是没表情,只见得着他高挺的鼻梁,还有抿起的薄唇;可她觉得这样子的他就是非常好看,英气勃勃。 「那是有的老师为了训练专注力,才刻意拉长时间。正常比赛来说,通常喊预备后,没几秒钟就会鸣呛。」 「嗯……」她下意识应声,其实没怎么听,只是看着照片里的他。「你每次都负责鸣枪吗?」 「不一定。每年不大一样,看学校怎么安排。今年的运动会,你可以来看。」 「真的?」她移开相本,看着他。 他黑眸渗笑,点头应声:「真的。」 路嘉遥不再有话,只看着他。她觉得,他和其他运动员给她的感觉不一样,可能是他五官俊秀,眉目温朗,皮肤也不大黑,看上去就是很干净、很舒服;当然她更深信,是因为喜欢这个男人,所以怎么看他,他就是好看。知道她在看他,他也不闪不避,光明正大低着脸,让她看个够。 她笑了笑,抬手摸上他脸颊,又顺着滑至他下巴,在他稍显粗糙的下颚线上来回轻划。 「我看那些运动员的肤色都很深,为什么你不会?每天不是都要晨练,傍晚也要训练的吗?」 「晨练?」林方笙笑。「晨练是学生跑,我只在旁指导监督,我会戴上帽子和穿外套,不大容易变黑,,不过,以前还是代表队时,倒是晒得挺黑,是这几年教学生才白了一点。」 「我看你这张照片,就满白的,好像比现在白?」他低眼看。「应该是光线的关系。这是去年的照片,不比现在白。」 「这张很好看……」她相片摸着摸着,忽问:「能给我吗?」 「好,你要就给你。」 第三十二章 「真的?那……」停顿几秒,又问:「我可以多要几张吗?」她声音软软的,是一种跟情人撒娇的声音,他听了心就常。「可以。」 「这是跳高?」他身子腾在半空中,拍照的必然很有经验,将他过竿的画面捕捉得恰到好处。 他瞄一眼。「是。那时候才高中。」 「高中身材就这么好……」她低语,他仍听得淸楚,目光深深凝视她。 「这是标枪吗……你真的是十项全能。子洋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夸大。」她手指抚过照片,很是迷恋。 照片中的他刚掷出标枪,手臂的肌肉线条很精实,这张照片也是好好看。怎么办?她好像每一张都想带走。 她不再与他说话,只想着她该带走哪几张照片。林方笙也不打扰她,目光回到前头电视萤幕,看了什么不重要,是这样温馨的气氛,让一天在外辛苦的疲倦都得到了抚慰。 路嘉遥合上相簿时,目光朝上就看见他颈上微突的那块,她一直觉得男人的喉结很性感;这个角度看上去,更是好看。 「林方笙。」她忍不住叫一声。 「嗯?」他面容沉静,盯着电视机,手心一样在她发上抚着。 「方笙。」 他微一愣,低眼看她,半垂的眼帘下,瞳仁黑幽幽的。 路嘉遥忽然就坐起身,双手捧住他脸缘,微微噘嘴,倾身就吻住他的唇;他反应很快,双手搭了上来,扶在她肩后,深入地吻她。 他并不只是想吻她而已,只是考虑她前段婚姻在这方面给她的感受不大好。他们这星期已做过两次,今晚要是再来一次,不知她会不会反感?但她这刻这么热情,他如何拒绝得了她罕有的主动? 他唇舌一路往下,吻她颈项;她很配合,仰高下巴,他便顺着美丽的颈线下移至锁骨,在那块凹陷的地方舔吻。她沐浴过的身子还隐约带有香气,她穿着粉色的棉质睡衣,上头图案是各种表情的小猪,坦白而言,只称得上可爱;可他两手从她两肩推下肩带时,完整呈现的肩线与锁骨线条,又让他觉得性。 可爱又性感。 他两手轻而易举便从她裙摆钻入,往上摸索到胸口,仍无法满足,干脆将她的裙摆往上推,她白皙胸口就在眼前,张嘴,他含住她。 他一手搂住她裸露的腰,在她细腻的肌肤上轻轻地抚,另一手已摸上她的底裤,她手却按住他手背,他一怔,停下所有的动作,抬阵看i「不想?」 路嘉遥红着脸,摇摇头,很懊恼的口气:「我刚刚才想起来,傍晚时,我那个来了。」他怔愣好几秒,才笑开,道:「没关系。」开始为她整衣物。 他的反应这么明显,她怎么想都觉得对他抱歉,她说:「还是……」不说话了,手往下,碰他两腿间。 林方笙未料她有此动作,僵了一秒后,似有似无地低叹了声,像是舒爽,下一秒却拉开她的手。「遥遥,不必做这些。」 「但是,你……」 他捧起她的脸,沉稳开口:「这种事,你我都快乐才有意思。」她从他身上下来,坐在他身侧时,仍觉过意不去。 「真的没关系,别在意。」见她仍盯着自己,林方笙视线从前头萤幕移至她面上,深阵带着笑意。 「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他忽然倾身,从前头茶几下方抽屉拿出纸笔,打开他手机电话簿,找出几个人名,一一把上头资料写在纸上。「月中我要带学生去台中做移地训练,会有五天不在。」 「移地训练?」 「虽然全中运结束了,这两个月是休整期,但下半年还有几场田径锦标赛和全国运动会,所以要去体育大学做移地训练,熟悉场地。」 「你们常要移地训练?」 「寒、暑假时固定会带学生做移地训练。」 「那住饭店吗?费用要自己负担啊?」每年来个几次,住宿费也挺吓人。 「学校会支出,学生们要负担部分费用,但如果一年内有优异表现,例如全中运、中等学校运动联赛,或是体委会核准的各项锦标赛,只要达申请标准的名次,学校可以向教育局提补助申请。」 他似是已写完,收了纸笔,将几乎写满的那一张给她。 「上面是我常联络的朋友,都是老师或教练了。这两个是理仁这次跟我一起下去的体育老师,这一个在南部,这次也会带他学生过去,另外这四个是我在台中体院念书时的同学。」 路嘉遥接过,看着上面的姓名与电话号码,纳闷地问:「给我?」 他笑。「是,给你的,怕你联络不上我,你也许可以找他们问问看。」 「这样……不好意思吧?」 「训练时,我手机会关机,当然不可能整天都在田径场,但有时即使学生休息了,我们也要开教练会议,手机我一样是关机的。所以很有可能你这五天都联络不上我。」 「白天也不会打扰你啊,晚上……晚上你不会开机吗?」 「会,就怕忘了开,或是响了但我正好没听见;我有看见未接来电,都会回电,只是怕你真找不到我时,可以试试问我这几个朋友。」知道他是想让她放心,她点头,收下纸条。「子洋怎么办?」 「不是住我爸那里,就是我妈那边,再不然,我姐也能帮忙。」她点头。「你以前在台中念书?」 「嗯,那边离一中街很近,你去过吗?」 「在电视上看过好几十次了,但是我没去过。台北的夜市就不常逛了,也没想过去逛台中的,但我看那些报导都说东西便宣又好吃。」 「也不能说它是夜市,白天也是很热闹,中午店家就有营业了,因为附近还有其它学校,很多学生午餐都在一中街解决,所以那边不管吃的、用的,价格都很亲民。你想逛逛吗?」他黑眸带笑,眼底似还带了点她看着他的眼睛,问:「我能下去找你?」 他笑意更甚。「可以。只是我没办法上来接你下去。」 「我坐车去就好。」 「你要是担心吃的问题,也不一定要在那里吃东西,附近很多卖衣服和饰品的店,也有书局和唱片行,对面就是百货公司。」他知道为了她母亲的身体,她们甚少外食,以避开油腻、重口味和一堆化学添加物,她家几乎都自己下厨。 「外面吃没关系的,偶尔也会想吃外食。像曼秾喜欢快餐店的儿童餐,我大概两个月会让她吃一次。」她忽转首看他。 「对了,你们同事里,有人午餐不订便当,是家人送便当过去的吗?」她只这样问,林方垄就懂了她意思。 他深邃的眼在她面容上停留好几秒,才徐声道:「没有,都是订便当。导师大部分都和学生一起用营养午餐。你如果要送,恐怕不行,校长不会同意,因为有老师曾经在校务会议上提出不订学小养午餐业者的便当,想自己带,当场被凶。假日好吗?你方便的话,过来这边做饭也可以,我这边什么都有。」 她未说明,仅先试探,他已明白她心思,她脸微红,说:「我只是想,你每天都吃外面的便当,吃久了也不好。外面便当很多……」再无声,她被吻住了。 她要说什么,他都知道,他感念她对他的心意。他没说予她听的是,母亲从政后,忙得没时间下厨,后来都是帮佣负责做饭;巧晶是娇生惯养,在家连碗都没洗过,别说下厨做饭给他吃,恐怕连葱蒜都分不淸。 他甚多年未曾在家里用过家人为他做的饭菜,即便这几年有李太太帮他,也不比自己人做的还有意义。 他深知她与巧晶成长环境不同,不该放在一起比较。巧晶不是不好,只是条件好的人未必适合自己;他更明白,这个他吻着的女子,才是他心所向往。 他的吻不只深入,且带着欲念,她有些招架不住。 路嘉遥推了推他,微喘着气说:「我话没说完……我本来是想,外面便当也不知道加了什么,而且普遍都过咸,反正理仁不远,过条马路就到,我中午有做饭就装一些送过……」只剩衣料磨擦的声音,还有两人唇舌辗转厮磨的暧昧声。 他掌心贴上她大腿,继续往上时,她抓住他手指。「别……今天真的没办法啊……」她声音黏软,还带点哭音,酥人心骨。「改天再满足你……」林方笙亲了亲她额头,松开她。 「我、我去看衣服洗好了没。」起身跑掉了。 他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只是无声笑。 她所不知道的是,光只是她躺在他腿上,与他一道消磨时光,已令他无比满足。 尾声一 【尾声】 引颈翘首,公车来了又走,无论是哪家客运公司,他皆没错过,下车的乘客中并无他想见之人。 四十分钟前打电话给他,说人己到火车站。火车站对面是公车总站,往这条路线的车班不少,客运公司几乎都有跑这条路线,按理说,不塞车的话十分钟不到就能抵达这一站,即使现逢下班时间,车流正多,也不至于需用上四十分之久。为何还不见人影?会是搭错车吗?该不该打个电话问一下? 掏出手机,欲拨号,一部公车在前头停了下来,人群蜂拥而上。 他抬高脖颈,看着下车的乘客,那一张张低垂的面孔非他所想之人。待候车的民众都上了车,车门一关,公车启动时,他开始焦躁,似是无法再等待,正要低眸按下通话键,刚离开的公车在这刻停了下来,还开了车门。 像是有所感应,他心跳突突,目光看了过去,一条小腿跨了出来,待看淸面孔时,他有些意外,眉心随即舒展,是曼秾,身后下车的是他等了一下午的女子,她侧背着一个大包包,和小朋友小心翼翼地下车。 意外她把孩子也带过来了。他长腿一迈,急着上前,偏这站牌后方是热闹商圈,往来的路人众多,多数是来逛街的民众,慢吞吞的步伐,加上欲搭其它路线的乘客,全挤在这,几乎寸步难行。 他仰高脖子,一路借过地喊,当他看见那女子抬眼四处张望时,他扬声:「遥遥!」只一声,路嘉遥便听见他的声音,循声望见他时,方才那种没看见他出现在约定地点的不安感瞬间被抚平,她立在原处,等他走来。 「怎么现在才到?」林方笙站到她面前,两手贴上她脸颊。 「曼秾说要上厕所,先带去厕所。人有点多,然后她又喊饿,又去便利商店买了个大亨堡给她在车上吃,路上又有些塞车,停停走走的。」 「还以为你搭错车了。」 「没有。你等很久了吧?抱歉,应该先给你电话的。」约好在下车站牌前头的连锁面包店等,却不见他,还以为他等不到人先走了。 「不会。是我不该让你来,暑假期间,来这逛街的人特别多,今天又周五,人更多。」 「我没来过这里啊,难得一次,没关系。」 「刚才忘了下车吗?我看公车开走了才又停下来。」路嘉遥笑了笑。「不是。是坐在最后面,车里人又多,挤不出来。」 「你流好多汗,车里空气不好吧?」他抬手抹过她泌出汗珠的鼻尖。「我应该把我车钥匙留给你,让你开我的车下来。」她有驾照,会开车,但家中仅一部她父亲生前购入的车,车龄已久,常有毛病,远程时她不大爱开。 「叔叔,你没看见我吗?」林曼秾等了许久,插不上话,扯扯他裤脚。 林方笙错愕半秒,明白自己确实忽略了孩子,他弯身抱起她,笑道:「当然有看见你。你好棒,还会自己下车。」 「我还帮妈妈拿车票喔。」 「真的?你真贴心。」 「你学生和同事都回去了?」考虑到他还得负责学生外出安全,她不敢增添他负担,最后挑了训练结束的今天才下来,一方面不教他为了她分心,一方面明日周休,正好能带曼秾下中部玩一玩。 「三点多搭游览车回去了。」由其他两位老师带队返回北部。「跟几个朋友订了餐厅,约七点半,还有点时间,先去旅馆休息一下?」 「好。住你们学校订的那间?」 「不是,我另外订了,怕被误会我们占学校便宣。」他瞄瞄她的行李。 「你包包给我。」 「不用了,只是我跟孩子的衣服,不重。」 「那就好。走吧,旅馆不远,前面那条街就是了。」举步往前,他又道:「你能勾着我的手吗?真怕你被人潮挤丢了。」路嘉遥笑着勾上他手肘,她目光未被两侧摊贩吸引,只看着他抱女儿的侧影……如此迷人。她想起第一次与他逛夜市,徒步返家时,他抱着趴睡他肩头的女儿的画面。她一定是在那一刻便为他动了心。 思至此,舟车劳顿的疲倦己获得慰藉。 呼!急促喘息,脚步慢了下来,停下时,她看看腕表……六点五十八分,该离开了。拿了搁在一旁的瓶装水和外套、毛巾,路嘉遥边走边擦着汗水。 她每日做瑜珈,已有固定运动量,慢跑这种运动她不曾想过,今日一早过来慢跑,是发现自己的体力不甚好;她曾自以为每日的瑜珈练习,已培养出绝佳体力,近日才后觉发现,体力并未如想象中来得好,因为试了几个女生主动的体位,最后仍由他接下主动工作。 也许,以后该日日来晨跑,这样才能……更性福啊。 她抿着微笑经过穿堂,抬眸望去,就见校门口已有交通导护,那个人就站在门口靠右一点的地方,他背影高大,双手负在身后。 忽忆起初识那时,她因为曼秾搭娃娃车一事被他冷脸相待,分明见过面,他却表现得不曾见过她一样。那么现在呢?现在已是如此亲密的两人,她若站到他面前,他会有何表现? 愈想,愈发觉得有趣,不如就实验看看?她快步走去,眨眼间,就见他对着一名正要进校门的男学生扬声道:「外套穿上。」男学生未理会,双手插裤袋,正往校门口进来。 「我说话有没有在听?上课戴什么耳机!马上拿下来!」林方笙目光随着学生移动,微扬声道。 一旁学生听了,上前去扯男学生手臂,道:「林组长在叫你。」男学生拉下耳机,问那名学生:「你说什么?」 「说你来上课就来上课,戴什么耳机!」林方笙移步,走至男学生身后。 「我没在上课时候听啊,走路不能听吗?」男学生回首,望着他。 「你就这样一路走过来?」 「对啊。」 「所以你认为,你这样没问题?」 男学生想了想,很纳闷地摇头。「没啊。」 「万一有状况呢?你听得到警告吗?例如车喇叭声。」 男学生一愣,不大确定。「应该……听得到吧。」 林方笙冷笑。「如果没听见呢?倒霉一点,遇上爆冲或煞车失灵的,车主鸣喇叭想警示你,你以为你来得及听见?」 男学生想了想,恍然大悟。「对,我这样……好像有点危险。」见面前男人神色冷肃,男学生才反应过来,忙把按掉,乖乖交上。 「林组长,我这样算知错能改对吧?所以放学后就可以把它领走了吧?」 这是讨价还价?真令人啼笑皆非。林方笙收下,问:「哪班的?」 「813班的。」 「放学后到生教组来领,以后再让我看见边走边听音乐,我会直接没收。」皱着眉,盯着那件被随意拎在手中的外套,道:「外套穿上了,我不冷啊。」 他瞧瞧男学生的制服,仅一件长袖衬衫,上面扣子未扣,瞧得见锁骨,他遂问:「身上穿了几件?」 「就这一件制服而已。」 「所以,请你把外套穿上。我不管你是真的不冷还是不想穿,现在请你马上穿上,这种天气你穿一件也太夸张,就不怕感冒?」十一月底了,淸晨气温偏低。 尾声二 男学生不很甘愿,却也只能穿上。 「拉链不用拉?要我帮你吗?」 「……喔。」 再检视一次,并无缺失,林方笙才道:「可以进教室了。」学生行了礼,臭着脸离开。 林方笙绷着脸,一转眸就见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她站在警卫室前,与他约距五步之遥,笑咪咪的,似在看戏。 昨夜听她嚷着要来晨跑,他以为她不过是随口说说,这刻见了她,是有点意外;目光在她身上定了两秒,觑见她只着单薄长袖棉丁,胸前还湿了一片时,忽开口道:「外套穿上!」 「林组长,我有穿啊。」刚离开几步,男学生不耐回首。都已经在他面前穿上了还想怎样啊! 林方笙看了过去。「没说你,快进教室。」 目光收回时,只面无表情,淡淡地在她面容上停留两秒,随即转正身子,看着前头陆续到来的学生。 「……」不理她耶。她心里好笑,迈步经过他身边,打算返家时,身后又传来沉冷的命令:「外套穿上。」她脚下一顿,偏首看他,他依旧面无表情,负手立在那。她瞧瞧周遭,也没哪个学生被他喊住,那么……其实他是在对她说? 路嘉遥将挂在手肘的外套以缓慢的动作穿上,他只淡淡瞥一眼,转首喊住一名正要经过的女同学。 「为什么没戴安全帽?」 盯着他的背影,路嘉遥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提醒她穿外套,她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因逢周五,打烊后,惯例被他接过来他住处,方进门,身后人倏然从后拥住她,俯唇在她颈项落了吻。她笑着闪躲。「会痒。子洋今天在谁家?」 「我爸接走了。」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他?几乎每周末都去那边……」收束双臂,贴着她的耳低语:「不会。我爸中午就去理仁把他接走了,知道我要谈恋爱,所以把电灯泡带去他那。」孩子九月升小一了,周五半天课。 她笑着,拍他手背。「这样说自己的儿子……就不怕子洋觉得被你冷落?」 「其实都是他冷落我。一直以来,他比较喜欢住爷爷和奶奶那边,每次一听到爷爷要接他去玩、奶奶要带他去喝茶,他就像被放出笼的鸟,因为大家都疼,他在他们那边是小霸王。」想了想,孩子不都这样?路嘉遥只是笑。 「以为你会生气,刚刚在店门口等你时,还想着你会不会不上我的市。」 「生气?」她转身,纳闷问:「我应该气什么吗?」 「早上的事。」林方笙瞧她表情,探宄着。 「喔。」她恍悟。「你是说你在校门口凶我那件事?」他笑得尴尬。「我有凶你?」 「凶啊,连前一个被你叫住的那个男同学都以为你又喊他穿外套呢。」真的很凶吗?他记得自己口气只稍硬,还不到凶的程度吧? 想了想,他低着嗓音说:「抱歉,我没有要凶你的意思。」 「我生气的话,你会怎么做?」 「任你处置。」早上给了他面子,未当面对他有所抱怨甚至发脾气,家里面,随她怎么做都可以。 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微笑着。「我再想想看,我要先洗澡。」转身进房了。 当林方笙洗过澡,步出浴室时,只见她已躺在床上,合着眼像是睡了。 随意擦过头发,毛巾搁一旁,掀被躺上床时,单臂绕过她腰间,他埋首在她颈边厮磨一会,低着声音问:「想好怎么处置我了吗?」 路嘉遥睁眸,手摸上腰间他的掌,她伸五指,与他的指头贴齐。「你的手指头跟你的脚一样好长……你身高多少?」 「一八五。」 「真的很高,也很适合打篮球啊。」 他挑眉。「你的处置方法,不会是让我跟你打一场篮球吧?」没回应他,只将他的手拉至眼前,细细地看、轻轻地颜着。 想起她有同事会看相,他倏然失笑。「还是,你打算先看手相才决定用哪种方式处置我?」 「不是,我在看你上面的茧。这都是用汗水换来的……」交往后才认真去问他,十项全能究竟是什么,也才知道除了铅球、铁饼较不专精外,其余的他几乎都得过奖项。虽无法媲美那些曾在奥运上拿过奖项的十项全能好手,他最出色的成绩也只是亚运、东亚运,未曾踏入奥运殿堂,但仍是让她崇拜不已。 拜托,亚运、东亚运耶她是连学校的运动会都得不了奖,听见鸣枪还会被吓到的田径白痴,搞不好还跑输子洋……林方笙笑了一下,握住她的手,问:「你想说什么?」她转过身,眼神晶亮。「早上那么凶,真的觉得很受伤。」 「然后?」他闷声笑。她这样子,完全不像受伤,倒像在算计他什么。 「然后你要补偿我,你也说任我处置。」 他点头。「……所以?」 「去参加比赛吧。」他还想跑,他还有梦想未完成。 她听他说过,三十岁以上的夺金选手并不少,还有位女子铁饼选后二十年共参加了六次奥运会。论实岁他也才刚满三十二,且未曾有过哪里受过严重伤害,导致他无法再跑的情况,那么为何不继续逐梦? 「你……」他有些震愕。 「不是还想跑吗?不是一直觉得那次落到十七名,只差那0.03秒没拿到奥运入场券很遗憾吗?」她眼神有对他的崇拜、有鼓励、有期待,光采动人。 「跟你讲喔,我有在youtue捜寻到你比赛的影片,好好看。」而且好帅,真的帅得不得了,她从不知道这个令他喜爱的男人原来在场上的样子是那么有魅力。 「我好想去体验那种在场边、在电视机前为你加油的心情。每次奥运,看新闻播出那些选手家人在电视机前呐喊加油的画面就特别感动,感觉好骄傲。你可以……满足我这小小的虚荣心吗?」他沉默数秒,才说:「你这小小的虚荣心还真不小,奥运门票不好拿。」 「嗯……所以只有你才能满足我嘛。」盯着他的眼,问:「好吗?」他明白她这番话并非想满足她那什么虚荣心;她深知他还有梦想,她这是在鼓励他逐梦。还有什么比得到爱人支持更令人欣慰的? 「我知道很辛苦,你现在的体力也一定不比二十来岁的选手,但是,既然有这个梦想,就应该去做,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你不会有遗憾,对吧?」 林方笙静了会,低眸吻她眼皮,他哑声允诺:「好,我会努力。」 「我也会很努力在场边或是电视机前大声嘶吼尖叫,我会大喊林方笙,你好帅!」笑了一下,说:「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他笑着吻住她的嘴,忽想起初识她时,她母亲提过他们有缘的言论。 此刻想来,两人确实有缘。早在很久前,彼此生活中都有对方存在,两条线却未曾交集,总是擦肩而过,直至现在,才进展到这一步。 也许每一次的擦身,只为了他们的相爱而做准备。 当过去的失败逐渐被自己的成长和经验检视、修正,让他们方懂得包容、体谅、做好准备迎接下一段恋情之际,他们在人海中不经意的相遇,取用了彼此的爱情。 他真庆幸,庆幸他们的相遇并未太早。 后记 【后记 攸齐】 大家好,我是攸齐。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本来设定是瑜珈,找了资料才知道还有所谓的性爱瑜珈,设定因此稍蛮动。 书里一些瑜琳动作皆是从网路搜寻来的,除此,我购买了一本《性爱瑜珈》的书(瑜珈?瑜珈?似是两者皆可),里面有四十式,作者是爱伦.巴瑞特。 故事里也有参考这本书里的动作,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 (书标注十八限,但内容很专业正经)感谢读者朋友与出版社的照顾,威谢编辑、画家老师。 也请多多指教了。祝大家身体健康、事事如意!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