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劫斩》 第1章 旧疾,生死催心 不是说要忘了我吗?一定要忘得干干净净地…… 我、也会忘了你。 在终忆城中,将你、和所有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永远…… 开卷 1.旧疾,生死催心 厚重的木门一声喑哑, 一个五岁上下的小男孩儿被一把推了进去。 门随即关上,一道铁锁将这唯一的出口紧紧锁死。 屋中光线异常昏暗,两匹野狼饥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的光芒,灵敏的鼻子立刻嗅到了新鲜的人肉味道,眨眼间便猛扑上来! 小男孩儿本能地挥动手中的手杖, 黑暗中一道耀眼的红光扫向其中一匹饿狼, 这匹狼当即滚落在地。 另一匹饿狼却已扑了过来,一口紧紧咬在了他左臂之上, 狭小的屋中立刻充斥了让饿狼疯狂的血腥味…… 一个时辰之后,紧锁的屋门打开了。 又瘦又小的身影缓缓爬了出来,浑身血迹。 两匹饿狼横尸屋内,一匹狼的脖子整个被拧得反了过来。 他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根手杖。 手杖上已经沾满了鲜血,杖头雕刻着一张白发长须的猿脸,那张猿脸上的一双眼却如炽焰般火红,在淋漓的鲜血中显得格外妖异刺眼…… …… 春风正盛,山深如海。 碧天上流云如丝,层层叠叠盎然的绿意在微风中汨汨流淌着。 春日暖暖的阳光倾洒在屋顶园中。 窗前高大的梧桐树在微微的和风中悉索细语,将斑驳的光影投落在雕花窗棂之上。 一个白衫男子正坐在窗前案边,读着手中卷轴。 眉浓眼深,鼻直口方,指修身阔。 他虽只是淡然而坐,却自然地散发出一股威严之势,不怒自威。 他宽大的雪白长衫上细细绣着青色的松枝,苍劲凛然。 只是他的脸,却异常的苍白。 苍白得就如同秋阳薄去的最后一丝云色。 窗外廊下,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拿着笤帚清扫着掉落下来的落叶。 他的动作极轻,像是生怕这轻微的声音会惊扰了窗内的人。 屋内突然传来“咚”、“嗒”的两声, 这个男子心中一惊,立刻扔下手中的笤帚奔进了屋门。 只见一卷卷轴掉落在地,方才坐在窗前的白衫男子趴倒在案上、青筋暴跳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桌沿、喉咙中挤出一声又一声痛苦的低吼、脸上滚着大颗大颗的汗珠。 “尊主!”打扫的男子大声呼唤道。 连日静寂的庄院中立刻响起了急促奔走的脚步声。 三个男子急速赶至,亦是四十多岁上下的年纪。 庄中所有之人,在此刻无论有何紧要之事,都已不再重要,皆齐集在尊主身边。 “莫行,尊主怎么样?”三人尚离门有些距离,已经大声地问了起来。 此时抢先进到屋内的方才那个打扫的男子闻声连忙回答:“尊主旧疾发作。” 看他们三人进来,立刻对其中一个长脸脚软的男子道:“郑得,快、快打开门!” 尊主此时汗如雨下、低喘若断、脸白如纸、唇色灰暗。 莫行说着,已经一把抱起了尊主,向门外走去,一边对其他两个男子道:“余兴、暗听,你们也快点儿!” 郑得抢在前面出了门,转向左边一间房间,掏出一把细长的金色钥匙,迅速将门打开,迈进门内。 余兴和暗听也立刻出了门转身往右边的游廊迅速跑去。 莫行抱着尊主,跟在郑得脚后进至屋内。 房中放着一个沐浴用的大木桶,郑得已将上面的大盖子打开。 莫行将尊主轻轻放进大木桶内。 尊主的双手紧紧抓住木桶的边缘,不断发出痛苦的低吼,浑身颤抖不止,仿佛正承受着蚀骨噬心般的疼痛。 木桶看起来并不是很陈旧,但边缘却已经布满了重重叠叠、深深浅浅的掌印、指痕。 暗听已取了热水来,装在一个硕大的木桶内,比他整个人还要大出两圈。 余兴也提着一个硕大的木桶跟了进来,木桶中也装满热气腾腾的水。 那水却似乎并不是平常的水。 微微泛着绿色,又隐隐透着些黑,且正散发出浓郁的草药味儿。 莫行已将尊主身上衣衫除尽,余兴和暗听将提来的药水缓缓倒入大木桶内。 郑得帮着莫行扶住尊主,以免他摔倒。 他们的行动虽然极是迅捷,但却都井然有序,有条不紊,早已熟稔在胸。 药水一直漫到了尊主的双肩,腾腾的热气紧紧裹着他。 大约过来一炷香的功夫,尊主才终于渐渐停止了痛苦的吼声,却已经失去了知觉,紧闭着双眼。 暗听和余兴从木桶中舀出两大桶药水,莫行和郑得两人搀扶着尊主,让他在木桶中坐下。 木桶中又添加了一些新的热热的药水。 尊主半躺在木桶内,药水一直没到了他的胸,蒸腾的雾气将他重重环绕起来。 莫行一脸忧虑地望着雾气中尊主灰暗苍白的脸,道:“不知道幽绝怎么样了,有没有拿到螣蛇胆。” 其他几个人也都紧张地望着雾气中的尊主。 这样的情景,每隔不久就会重来一次。 以前是每隔两三年发作一次,后来是每隔一年多发作一次,再后来是每隔大半年就发作一次。 这几年更是缩短到三个月就发作一次。 而且尊主每次醒转的时间都变得越来越长。 每一个人的心里都越来越紧张, 因为每一次、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所以他们从来不敢有半点儿的松懈,为了让他再一次活下来…… “幽绝,一定要拿到螣蛇胆回来!”几个人都在心里不约而同地道。 第2章 雪山崩、千鬼夜哭 蔚州,洗石山。 薄日深隐在连绵的乌云之中,只在乌云间的间隙中透下些微的光亮。 密密的木叶几乎遮断了微弱的光线。 通往山顶的狭窄、潮湿的山路被躺倒的妖身塞得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这些妖族已经气息断绝、不可置信的脸上凝固着狰狞苦痛的最后的模样,可以想见死亡时的痛苦惨状。 一个雪白的身影几个干净的起落、很快来到了这些死尸之前。 他停下了脚步。 面前有一道妖力正在震荡。 如水波一半不断漾开。 这妖力激荡充沛、充满了杀气。 这些妖族看来都丧生于此。 妖力外圈还有一些妖族在徘徊试探,但看着满山的尸身,始终未敢冲进震荡的妖力之中。 一个月前,螣蛇巫履在蔚州洗石山招募同修之事突然传开。 巫履自称有五千年修为。 五千年修为的同修岂是一般小妖能觊觎的? 但巫履却称同修只募有缘者,修为深浅不论。 且一旦募为同修,即赠一颗能增长两千年修为的璇瑰丹。 此消息一出,无论是有些修为的妖族、还是修为尚浅的妖族都纷纷前来洗石山一试。 巫履在洗石山布下了三重妖魂界波,称妖魂界波渡有缘之人,只要能过得这三重妖魂界波,即是有缘同修之人。 如今看来,这妖魂界波已经斩杀了无数妖族。 立在妖魂界波边缘的少年,雪白衣衫的襟前、袖口都滚着精致的纹绣,少年半边右脸被半面青色面具遮住,露出的半边左脸光洁如琉璃,俊美袭人。 他右手中握着一根三尺余长的手杖。 杖头雕刻着一张白发长须的猿脸,猿脸上的一双眼如炽焰般火红。 这就是妖魂界波? 少年微微扯了扯嘴角,提身跃进了震荡的妖力之中。 妖魂界波中的妖力刹那间便如潮水般挤压了过来,少年的身遭泛起一圈莹莹的白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 玉绝光壁已经够用了吧。 少年玉绝光壁相护,双足不愿踏落在塞满山路的妖族尸身之上,就在林木间起落,向前跃进。 往前奔进一段,山路上的尸身渐渐地少了一些。 突然一道猛力的震荡迎面袭来,伴随着木叶摇晃激荡的声音。 看来这是第二重了。 少年迎面跃进了第二重妖魂界波。 越往前进、妖力的震荡就越猛烈,玉绝光壁摇摇欲碎。 少年连忙催发自身内力,只见莹莹的白光逐渐被一层赤红晕染。 夕瑟光壁稳稳护住了他的全身,度过了第二重妖魂界波。 第三重妖魂界波中零星地躺着一些妖族尸身。 与其他两重中痛苦狰狞的模样不同,这些妖族尸身几乎都是倒在血泊之中。 少年忽然停在一具尸身前。 这具妖尸扑倒在地。 后颈上被刺穿了一个食指粗细的血窟窿,汨流的鲜血已经凝固多时。 他的眼珠瞪着后方,一脸不可置信的死相。 少年垂了垂眼,再次拔足向前奔去。 妖魂界波第三重,妖力更胜几倍。 夕瑟光壁在猛烈妖力的撞击下开始震荡摇晃。 少年更加驱起自己的内力,稳住夕瑟光壁、护住自身,脚踏青草、继续向妖魂界波的中心奔去。 巫履应该就在那里。 突然! 背后的妖魂界波裹着强大的迫杀之力直扑过来! 是来争同修的妖族? 少年连忙回身,手杖已经扫除一道耀眼的白光——春山雪练! 昏暗的光线中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向后跃退,轻轻落在了一具胸前被鲜血染透的尸身之侧,手中握着一把寒光如冰的大刀,刀身雪亮。 黑影老树褶子般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轻笑道:“反应这么快,难怪能进得了我的第三重界波。” 他话音方落,少年原本淡然的双目突然变得灼热刺人,冷笑道:“你就是巫履?” “没错。”巫履的眼睛在少年的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忽然露出些惊异之色,“你不是妖族?” 少年的眼睛也盯着他,道:“你倒有些眼力。” “一个人类居然能闯进我的妖魂界波,有点儿意思。”巫履道,随即又啧啧两声,“可惜,我对人类没兴趣。” 夕瑟光壁在妖魂界波的猛烈撞击中摇摇晃晃,但还不至于破碎。 冷笑再次浮上少年的嘴角,道:“我可对你有兴趣得紧。” 巫履抬起手中的大刀,用左手弹了弹刀身,刀身便发出虎啸般震耳的声音。 他望了望少年,道:“放心,既然你都来了,我就行行好,送你一程。” 说着已经一刀砍了过来,口中大喊:“速战速决,受死吧。” 刀身卷着沉重的妖力急速压了过来,再加上妖魂界波的猛烈撞击,夕瑟光壁瞬间碎去。 少年连连后退,立即张开霞满光壁,深浓赤色的光壁刹那间密密包裹住他。 巫履的大刀狠狠地劈在深浓赤色的霞满光壁之上,光壁剧烈地震荡起来。 少年手中的手杖就在此时扫出——霞染千练。 三道红白相间的光束齐齐扑向巫履。 巫履连忙把大刀横在身前来抵挡三道光束。 刀身上灌注了自身妖力,又有妖魂界波推斥相助,此番有惊无险。 但巫履却大为惊异,望着霞满光壁中的少年,道:“你怎会有朱厌之力?” 少年冷眼望着他,冷哼道:“与你何干?” 巫履忽然面露欣喜之色,将大刀收了拄在地上,道:“既然你身负朱厌之力,那就不必试了,今日起,就与我同修如何?” 说着就向少年伸出了手,跨步向他走了过来。 少年在霞满光壁中双目紧盯着他,却没有挪动半步。 第三重妖魂界波还在凶猛地撞击着护住他周身的霞满光壁。 巫履看他不动,一边走向他一边笑道:“怪我考虑不周,得先收了这妖魂界波我们才好说话。” 说着左手拦天一挥,霎那间风静叶落,妖魂界波消散。 那些正在一重、二重界波中被折磨得五脏六腑都快要碎裂的小妖们突然感到浑身轻松——妖魂界波突然消失了? 他们一个个都立刻爬起来向前疾速奔去:去找巫履,一定要拿到璇瑰丹! “好了,妖魂界波已撤,我们好好聊一聊同修之事。”巫履再次向少年道。 少年对他露出一丝笑容,也撤去了护住自己的霞满光壁。 巫履的笑容更深了,伸出左手去拍少年的胳膊,道:“真是太好了!” 左手触及少年右臂的一瞬间,他立刻自掌中冲出一道猛烈的妖力:趁他毫无防备,先发制人! 但少年手臂的温热却倏然消失,少年的身影眨眼间已退出了几步,三道红白相间的光束已扑了过来。 巫履立刻侧身躲避,但晚了半步,被一道光束撞在左臂上,直向后跌出三尺来远。 原来他早已戒备! 跟自己做着同样的盘算! 自己只中了一道光束,竟然血气翻涌,此人朱厌在身,恐怕非是寻常。 巫履跌落在地尚不及起身,立刻再次催起了妖魂界波。 这一次,妖魂界波不再扩散至山腰,全部聚集在三丈之内。 此番妖魂界波比之前更加汹涌,势如洪流。 那些跑得快一些,已经来到近处的小妖们突然被一阵猛烈的妖魂界波迎头冲来,一个接一个地向后跌出,狠狠地摔落在地上,立时便没了气息。 妖魂界波之中再次出现了深浓赤色的霞满光壁。 巫履跃身而起,一把大刀指向霞满光壁中的少年,喝道:“原来你不是来同修的,你究竟是什么目的?” 少年哼了一声,道:“谁要与你同修,你只要乖乖交出你的蛇胆就可以了!” “哈哈哈。”巫履忽然大笑起来,“居然想取我的蛇胆!好大的口气!” 汹涌的妖魂界波中霞满光壁如水流激荡翻涌。 少年静然立于其中,望着巫履冷声道:“看来是要我亲自来取了。” 巫履大声道:“虽然朱厌身为神兽有修为深不可测,但你不过是区区凡人之体,能得他几分?我正愁来的都是些杂碎小妖,妖力太弱,还不够我咂咂嘴,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个大便宜!” 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少年看着他,不明其意:“怎么?” 巫履大刀指着他道:“反正你也是要死的人了,又给我送了这么一个大宝贝来,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一个多月前我身受重伤,差点没命,还耗损了大半的妖力。为了疗伤、也为了尽快恢复妖力,所以我才在这洗石山设下三重妖魂界波、放出招募同修的话去。” 少年听了此言,明白了什么。 “这么说,所谓的招募同修不过就是个幌子?你真正的目的就是引得妖族前来让你吸食妖力?”少年道。 “不错,你倒是明白得快。”巫履道。 少年鄙夷地望着他,道:“那么,能增长两千年修为的璇瑰丹,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了。” “要有这样的妙东西,我还用费这些功夫干什么?”巫履道,“不过,今天既然你到了这里,我只需吸食了你的妖力,将朱厌之力化为我有,其他的那些杂碎小妖根本就是垃圾了,还要它作甚。” 说着双手将大刀侧举过肩,大喊:“受死吧!” 他猛地挥动大刀,一道汹涌的妖力扑出,比先前更胜。 这次必要一举得手,置他于死地! 汹涌的妖力借着妖魂界波的推助,山一般倾压而来。 少年立于霞满光壁中,催动朱厌之力。 光壁上的赤色更深、更浓了。 汹涌的妖力猛烈地撞上了霞满光壁,光壁剧烈地震荡。 妖力消退。 光壁安然无恙。 巫履不满地哼了一声,道:“你倒有些修为。” 他再次双手举起了大刀:“冥道之殇我已修炼三千年,这次必叫你即刻死在我刀下!” 又一道更加汹涌的妖力卷着妖魂界波撞向少年赤色深沉的光壁。 少年的手杖中忽然卷出一道赤色的红光,直抵巫履的妖力。 “秋江血玉,我才修炼了十几年罢了,你可抵得过吗?”少年冷声道。 大刀的妖力被红光撞散,巫履被撞得向后退了几步。 巫履心中大吃一惊,但同时又兴奋不已:“想不到朱厌之力这么凶猛,今天既然送上门来,那就是我的!” 巫履将大刀双手举至胸前,“千鬼夜哭汇集我全部妖力还有妖魂界波的所有妖力,今天我非杀了你不可!” 他蓄积全身妖力用尽全力挥出了手中大刀。 尖锐的刺鸣声霎时响彻重林深谷, 百年的大树连根拔起轰然倒地, 巍然耸立的悬崖上坚硬的巨石也裂开了深深的大口, 如雪山崩塌般的妖力卷着碎裂的山石、断裂的树木直扑向少年所在。 深浓赤色的霞满光壁片片碎去…… 第3章 沉疴、再发 巫履露出满意的笑容。 但是,毕竟自己重伤尚未痊愈,此刻不容有任何差错, 所以他立刻跃身而起,向着少年的方向疾速闪去。 暴流般的汹涌妖力山崩海裂一般席卷而来,片片飞碎的深浓赤色光壁中突然冲出一道耀眼的赤色光芒。 这光芒比之先前秋江血玉的赤红更深更重,亦如方才的霞满光壁一般深赤浓殷。 将凝未凝的血色般的光芒! 这道深浓的血色光芒铺天盖地而出,刹那间就把巫履的妖力全数撞开,又全力卷向重重密林,把这一片参天古树齐齐斩断。 妖魂界波也已尽数被撞散。 血色光芒中,两缕长长的白须自少年的额前飞舞而出。 青色面具下亦飞出了长长的白须, 少年的一双手业已化作赤红之色。 他手举猿杖还未及停顿片刻,立刻向后回转身去再次扫出了同样的一杖——赤霞满天! 漫天的血色光芒中,巫履右手中握着的一根细长而尖锐的铁钎掉落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 巫履身遭却被一圈赤色光芒护住。 “怎么回事?”巫履还在惊疑不定,猿杖已撞破护住巫履的霞满光壁直击巫履面门。 霞满光壁碎裂,巫履重重地跌出三丈开外,倒地不起。 这一切都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巫履大瞪着双眼,艰难地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我会从、后、后面偷袭……” 少年收了手杖,脸上白须已褪去,额前的白须静静地垂在脸的两侧。 一侧琉璃如玉。 一侧面具冰青。 “因为我看见了,那个被你从颈后刺死的妖尸。”少年平静地道,“还有,你刚才绕到我身后的时候,气息并没有完全掩去。” 少年走到掉落在地的大刀旁,把它拾了起来,朝着巫履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口中缓缓道:“你妖力不济,手段也太容易识破,死得不冤。” 巫履惊恐地望着他越走越近,全力翻过身来,想要挣扎逃跑。 少年已来至近前,一刀落下,干净、迅捷。 巫履保持着挣扎向前爬的姿势,化作了一条约两丈长的巨蛇。 少年再次手起刀落,利落地剖出了它温热的的蛇胆。 望着手中的鲜血淋漓的蛇胆,少年冷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额前的白须又化作了墨黑之色。 “我又帮了你一次,别忘了。” 一个声音,来自自己的体内。 是朱厌的声音。 再熟悉不过了。 少年收了笑容,淡然道:“啊,又一次。” 春色喧然,花姿掩映,新绿层叠如流。 白衣的少年在沾衣的重重绿染中疾速前行。 他脸上那半面冰冷的青色面具,透着一股肃杀之气,与这一山春意不甚相容。 少年却亦似无心此般春景,只顾急急赶路。 来至山间一处,忽然停下脚步,单手伸展,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霎时便消失了踪影。 只余下一山空寂。 少年却立于一座巍峨堂皇的宅院之外,上有一块蟠龙雕金匾额,书着“弛天庄”三个大字。 他伸手推开了那扇精工雕刻的古铜大门,向庄中深处走去。 廊上已经迎出来两个人。 一个莫行,一个暗听。 两人急急忙忙地迎上少年,道:“幽绝,你终于回来了!” “莫行,暗听,”少年亦迎上道,“师父怎么样?” 他便是莫行等日夜盼着能够带回螣蛇胆的幽绝。 “尊主几天前旧疾又再次发作,还好没有大碍。”莫行道。 “师父没事就好。”幽绝道,“我已经取到螣蛇胆,先去见师父。” “太好了!”莫行、暗听闻言都欣喜地道,“那就快走吧。” 三人一齐向尊主所居之处走去。 尊主已知幽绝回转,放下手中卷轴从容立身起来,踱步走至门外,立于梧桐重荫之下。 幽绝跨进最后一道月门,一眼便望见了梧桐树下熟悉的身影。 原本魁梧的身形瘦得只剩骨头,使得精绣的衣衫显得太过宽大。 脸上苍白之色好似风中残灯。 一双深邃的眼睛却沉静而威肃、透着威压天下之势。 幽绝走到尊主面前,双膝跪地,伏地叩首,道:“师父,幽绝回来了。” “嗯。”尊主微微颔首,“如何?” 幽绝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道:“螣蛇胆已取到。” 说着自胸前取出一个油布小包,双手呈上。 尊主脸上难得地泛出了微笑,道:“起来吧。” 幽绝便起身。 尊主向刚刚赶到的郑得道:“你来看看。” “是。”郑得上前从幽绝手中接过装着螣蛇胆的小包,打开来仔细验看,突然发出疑惑之声:“这是?” “怎么了?”幽绝奇道。 莫行、暗听和与郑得同来的余兴都紧张地望着郑得。 尊主亦望着郑得,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 “这个蛇胆、好似受伤尚未痊愈……”郑得道。 幽绝想起当时巫履所言,他确是曾说过他是因为受了重伤所以才设下妖魂界波吸食其他妖族的妖力…… “那这蛇胆还能用吗?”幽绝连忙问道。 莫行等也都盯着郑得,等着他的回答。 郑得面色有些晦暗,沉吟道:“千年螣蛇胆原本药效非凡,但是看这个损伤程度,恐怕曾经受伤沉重,如今还能有多少效用,这、就难说了……” “怎么会这样……”幽绝、莫行等突然听闻郑得此言,仿似从云端一下子跌入了冰湖之中,齐齐望向尊主。 尊主脸色肃然,沉声道:“郑得,先去炼来吧。” “是,我这就去药房。”郑得应道,带着螣蛇胆匆匆而去。 浣月国都城净月城。 天外泉。 一座有二十多年美誉、名流汇集的茶楼。 悠扬的箫声不知是从哪里传出,声音不大,却袅袅飘遍了天外泉的每一处角落。 茶楼中的喧闹的人们无不愉悦赏听,仿佛人间所有烦恼皆不曾沾染。 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华服贵妇迤逦走到三楼最里面的一间房间。 推开雕花木门,就见一人长身立于窗前,轻按玉箫。 “你这箫声倒颇有进益,连我这心神也清爽了。”妇人道。 窗前人放下玉箫,回身笑望着她,道:“玉溯,叫我好等。” 这妇人正是天外泉的当家——玉溯。 玉溯笑道:“子卿你撒手都扔给了我,这天外泉上上下下,我都得照看到不是?” 子卿微微笑道:“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玉溯点了点头,自袖中取出一叠银票,道:“这些请尊主过目。” 子卿接过看了看,比平常还多出上万之数,笑道:“看来除了天外泉,其他地方的茶楼酒庄也颇兴隆,玉溯功不可没。” “尊主志在天下,岂会将这些看在眼里,玉溯与勿横不过是尽一点儿微薄之力罢了。”玉溯道。 子卿收好银票,道:“我自会带回驰天庄请尊主过目。” 玉溯脸色忽然浮上几层肃然,道:“尊主如何了?” 子卿把玉箫在手中握了握,忧思上眉,道:“你也知道,如今是三个月就发作一次,每一次都是命悬一线。” 说着又问道:“幽绝那边可有消息了?” 玉溯听了,自袖中取出一卷微微泛黄的书册,翻至其中一页。 左手执书,右手捏诀在页面上扫过。 子卿便不言语,免得扰了她。 稍时玉溯松了右手,欣喜道:“使者道幽绝已带了螣蛇胆回往驰天庄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不愧是幽绝!”子卿亦是欣喜,“我这就回驰天庄。” 子卿即刻快马出发,几日后来至隐州。 将马寄到马厩,自己徒步出城,往山中而来。 回到驰天庄,即往尊主所居,叩头行了大礼,将所收银票呈上。 “连日劳累,下去吧。”尊主只道。 子卿起身来,道:“听玉溯说幽绝已经带了螣蛇胆回转。” 尊主微微颔首道:“不错。” 果然。 子卿心中自是欢喜,又道:“那、药已成了吗?” “郑得尚在炼制。”尊主道。 三日后,郑得终于炼制完成一颗墨黑的药丸,用锦盘呈至尊主面前。 幽绝、莫行、子卿、暗听等全都侍立在旁。 人人屏住呼吸,屋内不闻一声。 尊主取过药丸服下。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尊主身上。 一个月过去了。 尊主安然无恙。 两个月过去了。 旧疾并未发作。 眼看距离上一次发作就要到三个月之期,庄内人人心里就像绷着一根一触即断的弦。 两个月零一天、 两个月零两天、 两个月零三天 …… 两个月二十一天…… 尊主每天如常起卧,虽然没有见到奇迹般的好转,但是旧疾未曾发作, 难道这次的螣蛇胆真的见效了? 迄今为止,为了遏制尊主的旧疾, 幽绝上过极寒之境摘过冰山绝顶雪莲、 去过大漠边塞取过百年雄鹰之魄、 爬过万丈悬崖挖过千年参王之根…… 但凡郑得开口,幽绝没有不竭尽生死拿回驰天庄的。 可是,尊主的旧疾还是一天比一天更加沉重。 这一次、真的可以吗?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幽绝也一天比一天更加忧心难熬,几乎整夜整夜地睁着眼。 终于、三月期满。 尊主的旧疾并没有发作。 庄内的人都感到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幽绝心内亦有一种仿似自死地爬出的透亮。 这天夜里,幽绝终于眯了眯眼。 天光甫明便睁开了眼。 看看天色,便起身来出了门,绕过几处游廊,朝一处箫声飘出的房间走去。 至门外便见一人长衫而立,正立于窗前引箫自乐。 “子卿。”幽绝道。 子卿见他进来,停了箫声。 “天光尚早,何不再歇一会儿?”子卿道。 “并不觉乏累,上次子卿授我之书尚不曾读完,今日可接着讲解。”幽绝道。 子卿是他的授业之师,然而,他们之间都只互称其名。 因为他们之间没有长幼、没有尊卑、没有师徒。 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主子。 “好,那便坐吧。”子卿道。 于是亦在幽绝对面坐下,将一本《齐史》打开来,与他讲说。 忽觉院中有人奔走的急促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 庄院中众人向来遵礼守矩,来去从容,只有一种情况,会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幽绝与子卿心中大惊,立即起身,迅速抢出门去,直奔尊主的房间。 未至门前,果然见莫行已抱了尊主出来。 尊主的脸苍白得让人心悸、虚汗淋漓而下,双手紧紧地掐住莫行肩膀,发出痛苦的低吼之声! 这熟悉的一幕、让幽绝的心一下就沉到了万年冰窟之中。 螣蛇胆、并没有能够治好他…… 连好转都没有一点…… 莫行抱着尊主转进放着大浴桶的房间。 暗听和余兴转身往右边的游廊去取药水。 郑得将大浴桶上面的大盖子打开。 尊主进了大浴桶,整个人虚弱得没有一点儿力气。 只有两只手紧紧地抓住浴桶的边缘,痛苦的低吼一声接着一声。 因着陈年病体的虚弱那声音并不大,但幽绝听在耳内,却如同滚雷一般心惊。 第4章 孤赴东海 终于,尊主安静下去。 紧闭着双眼,毫无知觉地坐在大浴桶内。 莫行再次将尊主抱回寝处,轻轻地放在榻上,替他盖好被子。 幽绝一直默默地随在一旁。 尊主一直沉沉睡着。 直到第二天晚上,他还未睁开眼睛。 幽绝独自守在尊主榻侧。 尊主的脸色比在驰天庄初见时,更加苍白了。 这十余年以来,莫行的眼角已增添了几条细细的皱纹,而尊主却并未有何变化。 只是,他的身形似乎也更加地瘦了下去。 每次发作时醒转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长了。 究竟要怎样才能医得此症? 若再这样下去,下一次,不,这一次,他是否还能顺利地醒来? 幽绝忽然打开门,疾步来至莫行的房间。 推开房门,莫行正默坐在桌侧。 见幽绝进来,连门也不敲,忙立起身来,快步迎上。 “尊主他……”莫行紧张地望着他。 “师父究竟是什么病?”幽绝直盯着他。 莫行听他此问,知道尊主尚无不妥,不觉松了一口气。 “十多年前,你曾说过只有我能救他。这些年来,凡是郑得要的药材,无论多么艰难,我都会取来,可是却没有一样能治得了他。”幽绝说着,两只手紧紧抓住莫行的胳膊,“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做?”。 莫行目光如炬,盯着他望了一回,开口道:“你已经能伏得螣蛇,修为已是我等望尘莫及。这件事,也该告诉你了。” “既如此,快说!”幽绝听闻此言,放开了抓住他胳膊的手。 “人的一生,有多长?”莫行望着他问道。 “不过百年。”幽绝道。 “天地有多少年?”莫行又问道。 “天地无尽……”幽绝道。 莫行点点头道:“不错。尊主筹划多年,胸怀天下,然而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纵然取得天下,一朝身死,终究不过白白拱手他人。所以,二十五年前……” 说至此处,莫行走至窗前,将木窗轻轻推开,双目眺望着茫茫黑夜。 他既开了口,幽绝便也不再催促。 “二十五年前,尊主身边有一位异士,法力高强,且颇通异术。”莫行远望一回,缓缓接着道,“他于东海深处,与一只神龟大战七日,取得那神龟之心,与尊主服食。此龟修得万年之身,若食其心,可得永寿。然而……” 莫行的眼仍望着遥远的夜空,又仿佛是望着二十五年前的那一天…… 幽绝并不插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服食此心时,需以乾坤幻化阵相助,那位异士在与神龟的大战中,已经耗尽法力,而时机却不容错过,所以,他勉强驱动阵法,助尊主服食此心。关键之时,被他人所扰,阵法破去,那个人当场身死,尊主从此落下此症……” “所以师父才落下这样的旧疾?”幽绝终于知道了此症的来由,但他不禁又奇道:“谁能破得阵法?” 尊主身边暗听、莫行皆是修为深厚之人,一般人等岂能近得他身,更何谈破去这么关键的阵法? “强中自有强中手,我等虽然竭力护阵,最后,也只能护得尊主逃出,从此避在此间。”莫行道。 “那如今,如何能救得师父?”幽绝见他颇有不愿言明之处,并不追问,此时,他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若要彻底去除尊主此症,须要两样东西。”莫行道。 “哪两样东西?”幽绝忙道。 “第一、须有人会得乾坤幻化阵。”莫行道。 乾坤幻化阵,从未听闻。 “乾坤幻化阵?何人会得此阵?”幽绝不禁皱眉道。 “乾坤幻化阵驱动之法,尊主深知,只是驱动此阵,须借你朱厌神力方能成之。”莫行望着幽绝道,“如今你神功已成,此阵当非难事。” 幽绝闻言喜道:“如此甚好!幽绝自当竭力!” “只是,这第二件却难。”莫行道。 “第二件是需要什么?”幽绝追问道。 “这第二、须有能助人永生之物。”莫行道,“乾坤幻化阵无须忧虑,可是那永生之物,只怕……”莫行紧皱眉头。 “永生之物?你是说万年冰芝?”幽绝道。 若说万年冰芝,多年前玉溯已经派使者四处找寻,但是至今还一无所获。 幽绝亦皱起眉头,一掌打在窗框之上,道:“永生之物,天上地下,究竟该到何处去寻?” 莫行望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其实,那神龟原是一雌一雄,当日所取乃雄龟之心,如今尚有一雌龟可用。” 幽绝闻言,立刻大喜,道:“既有此物,我定会为师父取到!” “此龟万年修为,要想取它之心,谈何容易。何况,”莫行叹道,“尊主驰骋天下之雄心,全寄托于你,你若有何差池……” “幽绝还得回来助师父布阵法,去顽症,自当小心!”幽绝道,“好生照看师父,我这就去东海!” 说罢与莫行拱手作别,疾步出门,当夜便离了庄院,下山直奔东海而去。 次日清晨,尊主醒转。 幽绝并不在身侧,却见莫行跪在屋内。 “怎么跪在这里?幽绝何在?”尊主问道。 “幽绝去东海了,莫行请尊主治罪。”莫行仍跪道。 尊主闻言,向来少有表情的脸突然颜色大变,翻身下床,一掌掴在莫行脸上。 莫行跪立不住,滚倒在地,立刻又爬起身来,仍原处跪下,伏于地上道:“尊主之症,不可再拖延了,若不冒险一试,恐怕……” “佛铃之事已有了线索,稍加时日,必可寻得,怎能让幽绝去东海!”尊主怒道,“暗听!” 子卿、暗听等已立在门口,听得呼唤,暗听忙进得屋来,亦跪在莫行身侧。 “快去,把幽绝追回来。”尊主道。 “是。”暗听领命。 “尊主!”莫行起身拦住正往门口走的暗听,回身又跪道:“佛铃不过是典籍中所记,究竟是否有此物尚不可知,那重华山已寻过多次,从不见何处有冰芝、神兽,如此渺茫。而神龟就在东海,若能取得神龟之心,尊主便可挥军直入净月城,策马天下……” “住口!”尊主苍白的脸不知是因怒气、还是焦急,微微泛出些许红色,“当年郁韧之死,皆因神龟之战,若非如此,天下早已在我掌中。如今幽绝出现,正是天助我浣月,你竟敢如此自作主张!若他不能回转,又有何人能驱动乾坤幻化阵?” “幽绝多年跟随尊主修炼,已能将朱厌神力运用自如,他今日之威,只怕已在当日郁韧之上,一定能为尊主取得永生之心,助尊主实现天下大愿!”莫行跪道,“何况,幽绝深知乾坤幻化阵须朱厌神力驱动,定会珍惜保重,尊主可放心。” “朱厌之气,遇险则兴,只怕到时候,由不得他!”尊主怒目望着莫行,“郁韧所修乃厚土之术,正可克制神龟,幽绝并无此术可用,以他今时今日之力,拿不住神龟也就罢了,若命丧东海,看你有几条命能换得!” 侧头对暗听道:“去追他回来!” 暗听拱手领命,出门下山追去。 尊主余怒未消,肃然望着莫行道:“莫行,你该知道怎么做。” “违逆尊主者死。”莫行答道,伏地与尊主叩了三次,“莫行不能脏了尊主的地,自会找地方了结自己。” 说罢,起身出了尊主屋门。 “且慢。”一人出声阻道,却是子卿。 子卿拦下莫行,双膝跪于门口,对屋内拱手道:“尊主,莫行此次虽然擅作主张,但皆因忧心尊主龙体之故,其情可悯,望尊主三思。” 尊主在屋内,并未言语。 旁边余兴亦跪道:“莫行多年跟随尊主,忠心耿耿,其心可鉴,望尊主再给他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尊主望了望他二人,对门外道:“莫行。” “在。”莫行就在门外复跪于地。 “念你一心护主,多年劳苦,今日便免你一死。”尊主道。 “莫行、谢尊主隆恩。”莫行伏地拜倒。 “不过,以后你便离开驰天庄,不用再回来了。”尊主道。 “……”莫行愣在当场,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子卿与余兴深知尊主脾性,此番如此,已是格外开恩,亦不敢再多言。 “尊主、莫行不能再侍奉您,”莫行再次伏地叩头,声音却有些哽咽,“您、多多保重……” 立起身来,再次跪倒,行了一回大礼,转身恋恋而去。 幽绝夜半离开驰天庄,一路急急奔走。 来至一处城镇,挑了一匹良马,向着东海绝尘而去。 一路既不入店,也不暂歇,饿了便啃几口随身干粮,渴了只就路边河流中饮几口水,又继续策马疾行。 忽闻一人在后呼道:“幽绝,停下!” 回头看时,却是暗听。 只见他步履如飞,正向自己奔来。 “何事?”幽绝勒住马身,掉转头来。 看暗听风尘扑面,想是一路亦不曾停留,难道师父他有何差池? 想至此处,心中大惊,忙道:“师父怎么样了?” “尊主无恙。”暗听已至幽绝马前,亦停下脚步。 幽绝听得此言,方松了一口气。 “尊主命我前来,让你与我同回驰天庄。”暗听道。 “有甚急事吗?”幽绝道。 “尊主不愿你去东海以身犯险,让你即刻与我回去。”暗听道。 “幽绝一定会取到神龟之心,请师父放心。”幽绝道。 “你有话,可自与尊主说明,我既领了命,今日必要带你回去复命。”暗听道。 “那就要看你可拦得住我了!”幽绝道,牵转马头,向前奔出。 暗听伸出双手,袖中飞出两缕白色丝线,直向幽绝卷去。 幽绝猿杖已在手中,白光乍现,两缕白线断落在地。 然而暗听多年跟随尊主左右,岂是泛泛之辈。 运起内力,七道手腕粗细的白绳飞卷而出,两道卷向奔跑的马腿,其余五道分别卷向幽绝双腿双手并手中猿杖。 那马哪里避得开,被白绳勒住四条腿,整个摔出。 幽绝跃身而起,却被缠住一条右腿。 暗听不仅徒步之速赛过千里良驹,攻击闪避之速亦是迅疾无比。 当下右手一抖,一道白绳瞬间化作七尺利刃,已逼至幽绝脸前。 幽绝亦不闪避,自手杖上的赤红猿眼中射出一道红光,将那道七尺利刃打偏至一旁。 忽觉身上一紧,双臂被两道自后而来的白绳缚住,紧紧贴住身体两侧。 “随我回去吧。”暗听道。 “哼,这样就能困住我吗?”幽绝冷声道。 闭上双眼,驱动法力,白光如刀,将身上白绳切得粉碎。 扬起手杖,挥出一记春山雪练,白光如柱,其速如流星一瞬,以暗听之快,竟未能避开。 暗听手捂左肩,直跌出三尺来远。 “回去好好照看师父,幽绝一定会带着神龟之心回驰天庄的!”话音未落,幽绝身形已在一丈开外。 七日后,幽绝终于来到了东海之滨。 他找了一艘小舟,在茫茫大海上寻觅万年神龟的踪迹。 冰冷的海水高高卷起,重重地拍打在黝黑的礁石之上,四散溅开无数大小雪白玉珠。 后浪推来,又卷起巨浪拍来,在坚硬的石上飞溅如雨。 幽绝已苦苦找寻多日,却丝毫没有神龟的任何气息。 他摇着小舟,向大海深处、更深处寻去。 这一天,朱厌的感应终于捕捉到了微弱的气息。 那气息仿似还很遥远,但这已足够。 幽绝惊喜不已,立刻把小舟调转头来,朝着那个气息传来方向摇去。 越是靠近,那个气息就越是浓烈起来。 幽绝停止摇橹,站了起来。 朱厌的感应已锁定眼前这片海域,神龟定是藏身在此处。 幽绝将手杖双手平握在胸前,凝结法力,杖头指出,一缕如针尖纤细的白光刺入深海之中。 白光虽细,却将海水之下照得白茫茫一片。 不一时,果见海水翻滚汹涌,一个巨大的龟背浮出水面。 以其背之宽,足以建一个宫殿。 若依莫行所言,这龟万年修为,凶猛无比,心下不敢怠慢。 当下猿杖挥出一记春山雪练,一道白光刺向龟首 那巨龟将头迅速缩进龟壳之中,龟壳接了白光,却丝毫无损。 见幽绝来者不善,神龟摆动前腿,虽然只是轻轻划动了两下,海水却直飞而起,扑向石上幽绝。 那水中携杂着一股迫人的力量,幽绝体内炙热的气流立刻窜流起来,在幽绝面前形成一道白色的玉绝光壁,挡住了飞扑而来的浪头。 虽然神龟身形巨大,但脖子伸缩却极为灵活。 那身龟壳坚硬无比,就是它最有力的的屏障。 况幽绝所立小舟到底有限,海浪扑来闪避艰难。 而那巨龟在水中却自在自如,更能以海水为兵。 不知当年杀雄龟之人是何等修为,当时又是何样情形,但那必然是极为艰难的一战。 今日幽绝不知是死是活,但师父旧疾危急,不能再拖下去,就是再难,也必要取到这雌龟之心! 幽绝猿杖挥出一记霞染千练,两道凛冽的白光,夹杂着耀眼的艳红,向巨龟前腿击去。 巨龟见他来势凶猛,杀意深沉,似乎有些怒了。 拍起三股巨浪,两股挡住飞向自己的白光,一股却直卷礁石之上的幽绝。 幽绝驱动法力,以银白的玉绝光壁护住自身。 浪头打来,狠狠撞击在光壁之上,玉绝光壁剧烈地颤动,现出数处裂痕。 “你是何人?为何来扰我清净?” 忽闻人声,幽绝定睛看时,只见一个褐色身影立于龟背之上。 面如十八少女,银发飞舞。 “是来杀你的人!”幽绝大声道。 “小子这等猖狂!” 那人也不多言,右手长袖向前挥出一记水忆天,巨浪又再卷起。 此番更为汹涌,那浪头足翻有一丈余高,且那浪并无甚形状,自前方铺天盖地而来,幽绝夕瑟光壁方才形成,已被那巨浪尽皆拍碎。 脚下小舟亦碎裂散开,零散的木块被巨浪卷到几丈开外。 浪头将幽绝卷入,重重包裹。 那褐色人长袖回收,海浪中力道陡增,幽绝只觉全身骨头无一处不疼。 身体中,一股炙热的气流疯狂喷涌,赤红的光芒如万千利刃,将绵绵不绝的海水分割成了千万道飞落的水柱。 幽绝跌落在水中,忙再次浮出水面。 “你是什么人?”那褐色身影见了这红光,厉声喝道。 “取你性命之人!”幽绝只道。 “朱厌现世,天下必遭惨祸,今日我就在此了结了你!” 那人言罢,也不待幽绝答言, 双袖同时挥出一招双鱼戏,两道海水巨墙向幽绝扑来。 幽绝足点波面,疾速向后退出。 两面水墙中杀意如洪,幽绝体内炙热的气流亦如火山喷出,秋江血玉蓬勃而出,红光炸开,将整个海面照得如烈火燃烧一般。 两道水墙被刺破垂落,归于滚滚大海。 幽绝脚踏红光,立于水面之上,两缕长长的白须在额前飞舞。 第5章 夺脂骨、乱战1 “已不能自制了吗?”那褐色身影道,“留你在世,必会贻害人间,受死吧!” 转动身形翻动起深海之漩,只见她衣袂翩翩,银发亦随着她身影旋转翻飞。 海水卷起漩涡,如巨大的陀螺一般,飞速旋转着向幽绝卷来。 幽绝感其来势,自己恐怕已无余力以光壁护身。 巨大的漩涡推山倒海一般压至,幽绝只觉体内炙热的气流如火山喷涌,难以自抑,仰天发出一声咆哮,声如野兽,青色面具下亦是白须长现! 赤霞满天甫一扫出,万丈红光迸发,深赤浓殷、将凝未凝的血色般的光芒铺天而来。 握着猿杖的手亦已化作火红,猿杖上的一双赤红眼睛亦射出两道血红光芒,融入万丈红光之中,迎着那个巨大的漩涡飞奔迎上。 漩涡飞散,珠玉四溅,那褐色身影忽然亦化作万千水珠散落在大海之中。 幽绝亦倒入水中,微微红光将他身体浮起。 幽绝挣扎着爬起。 水珠忽然飞往一处,重又聚集出一个人形。 “看看你自己的模样!与朱厌那恶兽有何分别?”那人大声道。 幽绝勉强站稳,再次举起猿杖。 那人摇头道:“你知不知道,你已被朱厌侵蚀,每用一次朱厌之力,就会被它更加侵蚀一分,总有一天,它会完全吞噬你的心智!” 幽绝直盯着她,咬牙道:“我要的,是你的心!” 借着这一点间隙,他再次蓄满了内力,毫不犹豫地迅速挥出了一记赤霞满天。 这一击,他已将朱厌之力发挥到了极限! 一定要一击致命! 一道水墙突然自海面滚滚而起,将那人重重挡在其后。 深赤浓殷的血色光芒狠狠撞到了那一道水墙上。 水墙瞬间崩碎、万千水滴跌入海水之中。 “看来你是非要求死了!”那人亦是怒不可遏。 将双手放在胸前,左手拇指与食指轻掐一诀,右手靠在左手旁掌心向外结出一个无畏法印。 十丈高的水墙携着天崩地裂之势从四面八方围向幽绝。 此番但有差池,必然此身碎如齑粉。 幽绝不敢疏忽,立刻驱起血玉光壁,一道赤黑的光壁将他严严实实地护在其中。 万年神龟果然修为深不可测。 但要自己舍了神龟就此离开,也绝不能够! 师父曾嘱咐,血厌噬天若遇到强力的对手,稍有不慎就可能被破去封印,是以他不在身边时,万万不可用! 但是今日之势,已别无选择,只有拼却一试! 无畏法印卷起的四面八方的十丈水墙撞得赤黑的血玉光壁剧烈地晃动不止。 很快,便在崩天之势下飞碎消散。 褐色身影微哼一声:“无畏法印之下,必死无疑!” 水墙分崩散裂,开始向海中散落。 层层水幕之中,突然一条飞龙般的赤黑光束奔雷闪电般卷出,直扑向褐色人影。 那人大吃一惊,立刻再次结出无畏法印,这次更是使出了十成法力。 望不见究竟有多高的水墙再次自四面八方压了过来。 幽绝血厌噬天已出,只能勉强以夕瑟光壁护住自身。 赤黑光束暴龙般卷向褐色人影,却被重重水墙阻挡消尽。 夕瑟光壁在无畏法印的崩天威压之下碎了个干干净净。 幽绝已毫无知觉,慢慢沉入海水之中,鲜血染红了半边海水。 褐色人影玉手轻握,一把波光粼粼的水剑已握在手中,向着幽绝直刺而下。 忽见一圈淡淡的青光自幽绝体内泛出,将他轻轻托起,祥和、安然。 幽绝身上的血,正在慢慢止住。 那人陡见此景,不由得吃了一惊,奇道:“原来还有麒麟在内……” 思想一回,收了水剑,叹道:“人命非轻贱,不知你他日究竟是何命运……” 万千水珠散入大海,褐色身影消失不见。 巨龟四腿划出,向远处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幽绝方悠悠醒转。 看自己躺在水面之上。 奇怪的是,托起自己的,竟是一圈淡淡的青光。 怎么回事? 连忙试着驱起朱厌之力,但那朱厌之气甚是微弱。 而另外一种遥远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温暖柔和的气流,却随着朱厌炙热的气流微微泛起。 这股气流,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经感受过。 幽绝心中一惊,立刻勉强爬起身来,只觉全身如撕裂般疼痛。 好在猿杖还紧握在手中。 他跪坐在水面上,望着水中映出的自己的模样,额前雪白的长须已消失,双手亦一如平常。 右脸上青色面具也已经不见了。 只怕是已碎裂掉落,被海水冲走了吧。 他忽然心中一紧,立刻蹲下凑近海面仔细地看自己的脸。 不见了! 多年来,自己的右脸上一直长着许多密密的细长的绒毛,所以自己才戴着半面青色面具。 可是如今那些绒毛却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未有过似的! 右脸与左脸竟一般光洁! 他连忙站起身来,把猿杖横在胸前,再次试着运起朱厌之力,但那朱厌之气仍然甚是微弱。 再低头望了望脚下的青色光芒,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看来,师父种下的封印已破去,这青光就是那麒麟之力了。 麒麟之力与朱厌之力相克,所以师父才封印了麒麟,独养朱厌之力。 如今封印破去,朱厌之力消耗殆尽,这该如何是好? 再探那巨龟气息,朱厌之力乏尽,毫无所获。 不行! 我一定要杀了那只老龟! 若没有这老龟之心,师父下次…… 如此想来,望着茫茫海面,再次强行驱动朱厌法力,然而,那股炙热的气流此时却微弱如游丝。 看来此次受伤甚重,须得先想法恢复法力才行。 如今提气也不能,四面皆是深深的海水,只好又躺倒在海面之上,且养一回精神。 看看日落西山,蓄了些力气,滑入水中,向岸边游去。 游得一个时辰,体力耗尽,渐渐失去知觉向水下沉去。 就在这时,一层薄薄的青光自他体内散出,将他稳稳托起,漂浮在海面之上。 过得良久,幽绝方醒转。 天光明亮。 看看身下青光,知朱厌之力消耗殆尽,已无力托护自己,如今全赖麒麟之力。 他歇息一会儿,待有些体力,再往岸边游去。 游得不过两个时辰,浑身疼痛已到极限,疲累至极,想要试着以麒麟之力托住自己不下沉,但师父所授朱厌之力运用之法似乎毫无效用,那层青光毫无踪影。 思想一回,便放松身体,任自己向下沉去。 果然麒麟青光再次浮出,将他托起。 幽绝躺倒在青光之上,望着辽远青蓝的天空,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些陈旧、遥远、以为已经完全忘却了的模糊的片段…… 一双稚嫩的手、 微微泛起青光、 枯黄的草叶渐渐褪去枯色、重新泛出新绿…… 嫩黄的蒲公英伤折的花茎在小小的手中渐渐愈合…… “喂,”幽绝开口道,“你和麒麟究竟为何会在我体内?” 第5章 夺脂骨、乱战2 没有任何声音。 没有任何回答。 幽绝呆望了一会儿青蓝的天空, 游丝般的云间浮现出一张苍白的脸。 师父他还好吗? 我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于是再次游动起来,疲累之时,仍然借着麒麟青光,再次躺倒歇息。 如此反复,足足游了三日才到得岸上。 爬上岸来,躺倒在沙滩上,动弹不得,索性就睡在原处不动。 躺了一夜,天明之时,勉强能走得。 试试驱动法力,那朱厌之气仍极为微弱。 想起从前子卿曾言,这东海水鸣山深处长着一株脂骨草,疗伤养气,奇效如神,便是重伤垂死之人,亦能以此回命延年,正好为此时所用。 当下辨明方向,便往水鸣山出发。 他此时重伤在身,行走缓慢,约莫走了大半日才来至水鸣山脚下。 日已偏西,斜光倾洒在草木之间,斑驳的光影随着微微的山风轻轻摇动。 走得确是疲累,少不得坐于树下歇息一回。 试着运行内力,似乎比之之前有些微的恢复,但是那股炙热的气流仍然非常微弱。 而且幽绝留意到,这朱厌之力倒像受到了某种辖制一般,不似从前那般呼之即起,随心所欲。 而体内总会有一股温柔祥和的气息伴随着那股炙热气流微微泛起。 果然如师父所言,这麒麟之力会牵制朱厌之力。 他背靠着粗大的树干,将头抵在粗糙的树皮上,体内的朱厌没有一点声息。 麒麟与朱厌,为什么会在自己体内? 当年师父为自己种下封印之后,他再也没有感受到过那股柔和温暖的气息,这么多年来,他已将它完完全全地忘记了,只跟随师父一心精进朱厌之力。 如今自己强行驱用血厌噬天,被神龟撞碎了封印,再一次感受到了那股与朱厌炙热、滚烫、似乎能摧毁一切的暴烈完全不同的温柔、平静、安然的气息。 他偏过头去,捡起了掉落在地的一片半黄的树叶,盯着它望了一会儿。 这树叶却没有半点儿变化。 他再试着像从前那般,在心中默默祈念,希望这叶子能恢复如新,但是,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他手中的叶子还是一样半黄微枯。 这么多年过去,太多事情都已经面目全非…… 幽绝抬起头望着木叶间闪烁的阳光:若不是得遇师父,自己如今安在? 不知师父现在是何情状,可还安好? 自己若不能取到这神龟之心,任凭师父此症发展下去…… 幽绝狠狠摇了摇头,伸手扶住树干,站了起来。 得快点去找到脂骨草,尽快恢复法力,好再去寻找神龟。 按当日子卿所言,这脂骨草应长在这水鸣山阴面山腰的一处洞穴之中。 幽绝抬头看了一下天光,朝阴面走去。 所幸此山并不甚高,爬得半个多时辰,已到了山腰之上。 在山腰上寻了一回,并不曾见有何洞口可入。 脂骨草亦算得上医药中的稀世珍品,所在之处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寻到的。 幽绝在树下歇息一回,起身又去找寻,将四处泥土、光线、草木颜色、种类都细细看一回。 并无所获。 夜色笼下,一片黑暗,幽绝也累倒在地,索性睡去。 次日醒来,又再细细找寻。 忽觉一处与别处泥土之实不同,似乎隐隐有些光线,伸手轻轻按上去,那后面似乎并无山土遮挡。 幽绝用手试了试,去扯开那些缠绕一处的树枝、藤蔓。 这些树枝、藤蔓似乎已生长了数十年,有的竟如成人的手臂一般粗厚,只是拉扯不动。 只是徒手的话,恐怕很难将其拨开。 体内朱厌之力仍很微弱,不过这些藤蔓只是普通之物,倒可一试。 于是幽绝举起猿杖,运起内力,小小匕首般的白光过处,那些树枝、藤蔓皆断折,果然里面并无山土,现出一个小洞口来。 幽绝再用手将断枝扯开,那洞口便呈现出来。 进得洞来,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微光线,隐隐可见矮矮的洞壁之上,一株灰白的蘑菇似的植株正泛着点点星光般的亮光。 与子卿所言颇相合,想来定是脂骨草无疑了。 其余倒也生长着些或黄、或白的杂草,幽绝也不去理会,径直走去摘了壁上脂骨草,仍然走出洞来。 出得洞来,方走了不过几步,忽然山上下来五六个人,各个手拿枪、剑等物。 忽瞥见幽绝手中之物,走在最前的一个身着藏青武衫、四十岁上下,手执一双铜锏。 他盯着幽绝看了一回,回头对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一群人便冲将上来,将幽绝围在中央。 藏青武衫走上前来,向幽绝抱拳道:“这位少侠,可知你手执者为何物?” 若在平时,这些人哪是对手,只是此时朱厌之力尚弱,自己重伤未愈,若动起手来,必然吃亏。 幽绝冷眼望着藏青武衫,道:“尊驾有何指教?” “不敢当。只是,少侠手中乃是疗伤圣药,名唤脂骨草。我等在此山之中已寻访多日,不想已被少侠所获,不知少侠可否相让?”藏青武衫道。 “我为什么要让你?”幽绝看他们一脸虎视眈眈,心中已是不悦。一开口说来,似乎志在必得,若不应允,就要动手来抢了,更是不快。 况且,自己亦须这脂骨草疗伤,好早日去找那神龟,怎肯相让。 几人听他语气,已蠢蠢欲动。 “少侠,并非我等有意为难,只是我们将军护卫疆土,如今却重伤不起,须这一株脂骨草救命疗伤,希望少侠可以行个方便。”藏青武衫道,看他言辞恳切,不似无礼之辈。 只是其他几人,却丝毫不曾放松,紧紧盯着幽绝。 幽绝扫视了一圈,又试了试体内朱厌之力,并无什么起色。 见他沉默不语,一个手执长枪之人道:“霍校尉,别跟他啰嗦,救将军要紧!” 说着挺起长枪,向幽绝刺来。 幽绝忙闪身避开。 “住手!”霍校尉喝道。 那长枪之人果然不再刺来。 霍校尉自怀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瓶,对幽绝道:“我看少侠脸色苍白,想是有伤在身,在下有一瓶上好的玉露丹,可助少侠尽早康复。” “不必了。”幽绝只道。 今日重伤之下,被这些人围在当中,并无胜算,但要自己舍此草与他,亦是不能。 “少侠果然不肯相让,那霍某只好得罪了!”霍校尉亦不再跟他周旋。 其他几人见他松了口,一齐扑了上来。 一时间,寒剑、长枪等齐齐刺向幽绝,不过看他们所刺位置,不过是肩、腿、手臂等,似乎并不想伤他性命。 幽绝勉强闪避开来,那些人已二次刺来。 幽绝忙侧身避开两把长剑,那枪尖已来至近前,忙将手中猿杖横在胸前接住一击。 就在这时,一把长剑突然自斜里来,幽绝躲避不及,眼看一剑便要刺入他肩胛,忽见那猿杖上赤红双眼中射出两道红光,正打在长剑之人胸前,那人随即向后飞出,跌倒在地。 霍校尉忙奔至那人身侧,将他扶起,那人胸前鲜血淋漓,口中断续说道:“救……将军……” 再想说什么,已口不能言,翻了两下眼睛,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平日里这红光只以朱厌之力为引,与之相和,不想今日竟自行发光,且这般狠辣,幽绝亦有些吃惊。 而且他望见这红光,不知为何,自心底生出一股暴烈之气,杀意泛出。 “你这人下手这样狠毒!”霍校尉站起身来,瞪着幽绝,提起手中双锏,向幽绝腰间横扫过来。 其他几人亦是面现杀气,一齐扑来。 第6章 惊、失脂骨1 幽绝运起微弱的朱厌之力勉强闪避,好在有杖中红光相助,那些人也并占不到什么便宜。 只是,那朱厌炙热之气起时,那股温暖柔和的气息又随之泛起。 若朱厌之力蓬勃之时,幽绝心中便如烈火焚心,所有眼前之物,都恨不能让他们在红光之下烧为灰烬。 而这麒麟之力却仿似在他心中倾入了一眼清泉,浇熄了他心中的躁怒与杀念。 此时被这些人团团围住,重伤之下窘相必现,但幽绝心中虽是有些愠怒不喜,倒并不是非杀之而后快不可。 这边几人围着幽绝正战在一处,旁边却悄悄来了两个人。 “姐姐,快看那个人,他手里拿的不就是脂骨草吗?”一个身着杏黄衣衫、约莫十三四岁的姑娘对旁边一人道。 “是呢,就是脂骨草!”那人答道,亦是个女子,约莫十七八岁上下,身着一身浅蓝衣衫,“看那几个人围着他,定是要抢这脂骨草了。” 两人便躲在一处灌木之后望着前面战在一处的几个人。 “这些人,以多欺少啊,真不像话!”杏黄衣衫的姑娘撇了撇嘴。 “那个人好像已经受伤了。”浅蓝衣衫的姑娘道。 “嗯,看他衣衫破碎、血迹斑斑,手臂上、脸上都是伤痕,应该是受伤了。”杏黄衣衫的姑娘道。 “身法也迟钝,只怕是还有些内伤。”浅蓝衣衫的姑娘道。 “姐姐,你看、那儿!”杏黄衣衫手指着一处道。 方才那个被红光击中跌出的执长剑的人还躺在那里。 “已经有一个人倒在那里了呢,不知道这个跟谁是一边的。”杏黄衣衫的姑娘又道。 浅蓝衣衫的姑娘向她手指之处张望了几眼,道:“是跟那些拿枪剑的一边的了。” “姐姐怎么知道?”杏黄衣衫的姑娘道。 “你看他身上的衣服,跟那几个人差不多。被围住的那个人的衣衫虽然破碎,但看样子原本的质地、刺绣都很精致,完全不一样。”浅蓝衣衫的姑娘道。 杏黄衣衫的姑娘张望了一会儿,轻声笑道:“果然!还是姐姐厉害!” “多看一眼就知道了,你就知道偷懒。”浅蓝衣衫的姑娘敲了一下她的头顶道。 两人再看战中情况。 “那个人长得真好看!”杏黄衣衫的姑娘指着幽绝道。 浅蓝衣衫的姑娘看了一眼,不以为然地道:“哪里好看了?还没桀风哥哥好看。” “怎么会?我看,比你长离哥哥还好看!”杏黄衣衫的姑娘道。 “是你看上人家了吧?”浅蓝衣衫的姑娘笑道,“你看他被这几个人逼得手忙脚乱的样子,就算脸还看得过去,那也是中看不中用。” “这么多人欺负他一个呢,他能应付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杏黄衣衫的姑娘道。 两个人说得热闹,那边打得更热闹。 霍校尉一对铜锏直攻幽绝胸前,另有两个人跃身而起,两枝长枪一左一右夹击刺来。 幽绝勉强避开,忽觉身后劲风扫来,连忙转身向后急退,同时以猿杖去抵扫来的弯刀。 但他此时重伤之下身法大减,被那把弯刀正扫在眼睛上,双目之上立刻鲜血横流。 “哎呀!”躲在一边观战的杏黄衣衫轻声惊叫,“他的眼睛!” 鲜血迸出的同时,幽绝杖中红光射出,扫中他的弯刀之人向后飞出一尺开外。 另有一人忙飞身接住弯刀之人。 其他人见他手中猿杖难测,心下忌惮更深,此时只围住他,不敢再贸然攻击。 飞身去接的那个人呼唤得几声,忽然失声哭起来,这边几个人听了,知道那人亦是凶多吉少,悲愤满面,眼冒凶光,向着幽绝又扑了过来。 霍校尉一双铜锏上下翻飞,另外一把长剑、一枝长枪亦是密密攻至。 刚才抱着弯刀之人嚎哭的人也端起长枪疾速刺来。 幽绝此时双眼皆被鲜血模糊,眼不能明视。 完全凭借多年在黑屋中与猛兽死斗练就的直觉闪避,更是险象环生。 那些人竟是生死不顾,定要取这脂骨草。 双方正难解难分,乱斗阵中却突然闪过一抹浅蓝。 幽绝突觉手中一空,脂骨草竟已脱手! 第6章 惊、失脂骨2 那些不顾自身死活围住他定要抢这脂骨草的人亦是愣了愣。 就见那抹浅蓝落在了三尺开外的一颗大石之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笑意盈盈地立于大石之上望着他们,一手举着脂骨草,笑道:“脂骨草,在我这里。” 不曾想斜刺里竟然闯出来这么一个人,从自己手中就这么抢走了脂骨草。 从被鲜血阻挡的视线中,幽绝模糊地望见一个浅蓝窈窕的身影。 方才靠近自己那一瞬的气息,幽绝已感到此人修为非方才这些人可比。 但如今自己急需这脂骨草疗伤,亦不愿就这么给她抢了去。 当下猿杖挥出,两道红光直扑石上浅蓝衣衫的姑娘。 其他那些人亦挥枪动剑扑向石上姑娘。 浅蓝衣衫的姑娘一看他们来势汹汹,连忙纵身一跃,跳到一侧闪避。 但幽绝与那些人紧接着就跟着攻了过来。 这时,杏黄衣衫的姑娘手拿一双琥珀鹿角,也跳进了乱阵之中,对浅蓝衣衫的姑娘道:“榆儿姐姐,我来帮你!” 榆儿向她灿烂一笑:“谢谢小弥。” 榆儿一手拿着脂骨草,一手空手抵挡刀剑。 小弥一双琥珀鹿角来助阵,倒轻松了好些。 幽绝及众人一看她来了帮手,更加紧刺密攻,定要抢到脂骨草。 榆儿一边闪避,一边忽然大声道:“你们那个等着救命的将军现在哪里?” 陡然接了这么一句,霍校尉愣了一下,答道:“在迟越边陲。” 榆儿“哦”了一句,突然向后再次跃至大石之上。 小弥也跟着跑了过来。 其他人一看立刻又扑了过来。 却见榆儿手一伸,突然将脂骨草抛向霍校尉,笑道:“我清漪姐姐恐怕不想跑那么远,那就给你们吧。” 霍校尉一看飞来的脂骨草,立刻跃身去接。 此时幽绝虽视线被鲜血所阻,但早已听见脂骨草破风之声,立刻跃起身来,直扑脂骨草。 突然被一抹模糊的浅蓝挡在了眼前。 榆儿一掌拍出,幽绝人在半空,胸前中了她一掌,向后跌出,坠落地面。 那边霍校尉已将脂骨草接在手中,向榆儿拱手道:“多谢。” 小弥靠近榆儿,道:“姐姐你怎么不要脂骨草了?” “你没看那些人,拼了命也要拿到手,肯定是有人要死了,等着救命呢,况那地上还躺着两个半死不活的,我们拿来也没什么大用,给他们就是了。”榆儿道。 “那你清漪姐姐不给你骑青思,怎么办?”小弥道。 “再想别的办法吧。”榆儿道。 霍校尉既拿到脂骨草,忙回身再看倒在地上的两人,将脂骨草掰下些许,与两人各自喂了先吊住气息。 幽绝被榆儿阻住,无论如何无法靠近霍校尉等人,心中气恼不已,挥动猿杖,两道红光再次向榆儿扑去。 “榆儿姐姐小心!”小弥忙喊道。 榆儿已闪避开去。 那边霍校尉等再次向榆儿道谢,然后将受伤的两人背了,下山而去。 榆儿笑着对幽绝道:“他们已经走罗。” 幽绝猿杖一横,冷声道:“我先杀了你,再去追他们。” 榆儿笑声清脆,道:“想杀我?恐怕你杀不了哦。” 小弥在旁对幽绝道:“你不用担心,没有脂骨草,清漪姐姐也能治好你的伤的。” “治伤?”幽绝奇道,心下不太明白:这两个姑娘究竟什么来历,是何盘算。 “对啊,”小弥点头道,“清漪姐姐医术很好的,她现在就在这附近的村子里呢,我们带你去找她,她肯定能治好你。” 榆儿亦笑道:“脂骨草是我夺了你的,你的伤我会负责的。” 幽绝心中亦暗自思忖:这两个姑娘似乎不似寻常人,此时重伤斗她们不过,那脂骨草只怕是无望了。但不知她们底细,若被她们暗算了去…… 榆儿见他犹豫,便道:“你这伤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不愿去便罢了。” 说着招呼小弥:“走,回去了。” 小弥“啊”了一声,道:“他这眼睛不早点治的话,会不会瞎掉啊?” “人家不乐意治,我们总不能强人所难。”榆儿道。 小弥走到幽绝面前,道:“你放心,我们没有恶意的,你治伤要紧,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幽绝眼不能明视,细细听近处小弥的声音,清脆而带些稚气,倒不像是虚谎巧诈。但心脉搏动之声却似乎并不寻常,只是也并非危险杀机之象。 如今自己重伤在身,脂骨草又已无望,若真能借得医手,早日恢复,也好早日去找寻神龟。 只是又怕其中万一真有何诈…… 小弥看他仍然沉默不言,又道:“清漪姐姐医术世上没几个人比得了,你尽管放心,一起去好不好?” 幽绝终于开口道:“那就多谢姑娘美意。不过,在下眼睛多有不便,恐怕行不得。” 自己借着眼睛受伤,牵住她们任何一人,但有不测,只需捏住她的命脉,便好脱身了。 因此如此言道。 榆儿听了,悄声冷笑:打的好主意。 方才那些人这么围住他,他这眼伤也没碍他什么大事啊。 来抢我手里的脂骨草的时候,辨认方位不是挺准的吗? 这突然就看不见了? 这家伙心眼不少啊。 小弥却没想这么多,望了望榆儿,又望了望幽绝,脸忽然泛起红晕,道:“那、那我、我牵着你走吧。” “那就有劳了。”幽绝道。 小弥的脸上绯红更深,向幽绝伸出手去,道:“那、那就得罪了。” 她手还未碰到幽绝的手,却被一手拦开。 榆儿对她笑道:“小弥,山路不好走,姐姐来代劳吧。” 说着就牵住了幽绝左手,意味深长地道:“公子,可要小心了。” 第7章 双脉象、独印困双兽1 幽绝听来,这姑娘的心脉倒是平稳无澜,只是她牵住自己的手却传来警惕的气息。 幽绝心中微微冷笑,道:“多谢提醒。” 榆儿便牵着幽绝往山下走去。 小弥则跟在他二人身后。 三人向北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一个小小的渔村。 村中来往之人皆是普通渔民打扮。 头戴一个低低的帽子,身穿着肥大的衣服和裤子,上面还沾着些鱼鳞,散发着海水的咸味,脚上穿着一双看似动物毛皮制成的靴子,是为了防水而穿的。 榆儿和小弥领着幽绝进到一个简陋的院子,院中挂着些鱼干,一个大水缸中还养着两条胳膊粗细的长须黑色的鱼。 三人在一扇老旧的矮矮的木门前停下,门内正飘出悠扬、欢悦的笛声。 小弥向牵着幽绝的榆儿道:“到了。榆儿姐姐,你去请清漪姐姐出来吧。” “好吧,你们在这儿等着。”榆儿道,悄悄在手上灌注法力,幽绝突觉浑身僵硬,手脚便不能动弹。 “你……”幽绝情急开口,却无一声。 “怎么了?”小弥看他情形不对,问道。 “放心,就是让他老实点儿,不能欺负你。”榆儿笑道,“乖乖在这儿等着。” 说着,便推开那扇木门,进到屋内。 屋内只有些简单的桌椅,并没有人。 榆儿又走进里屋,一个素白衣衫的女子正坐在窗前桌边,横着一根翠笛,轻快地吹奏着。 两个七八岁上下的孩子正围着她,听她吹奏。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面貌极为相似,是一对双生子。 桌子另一侧亦坐了一个约莫二十岁上下的男子,一袭青色长衫,清癯脸颊,星目如水,望着吹奏笛子的女子并两个孩子,面含微笑。 一张破旧的木床上半躺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病容满面,也正望着这边。 见她进来,素白衣衫的女子向她眨了眨眼,青色长衫的男子起身来,示意她坐下。 榆儿向他二人点头微笑,坐至方才青色长衫的男子所坐之处。 青色长衫的男子走至素白衣衫的女子身后,仍望着三人。 一曲吹罢,两个孩子欢喜地道:“真好听!” “好了,去玩儿去吧。”素白衣衫的女子笑道。 “明天再吹给我们听,好吗?”小女孩对素白衣衫的女子道。 “好呀。”素白衣衫的女子应道。 两个孩子便高高兴兴地牵着手出去了。 “榆儿,又去哪里惹祸去了?”素白衣衫的女子转头对榆儿道。 “我哪有惹祸,只是去山上逛了一下罢了。”榆儿笑道。 “你可是答应了我,要听我的话,我才带你出来的。”素白衣衫的女子道。 “我有不听清漪姐姐的话吗?我可听话了。”榆儿说着,起身走到素白衣衫的女子跟前,拉着她的袖子摇道,又望着素白衣衫的女子身后的青衫男子眨眼,“对吧,长离哥哥?” 这两人正是青罗峰中的百里清漪和柳默。 柳默望着榆儿微笑道:“是。” “看吧,长离哥哥说的你还不信吗?”榆儿得意地道。 “我才出村一会儿工夫,回来就不见了你影子,不是说让你在这里等我们回来的吗?”清漪轻声责道,“外面人多事杂,你不要总是乱跑,万一再……” “不会的了,上次只是个意外,我不会每次都这么倒霉的。”榆儿道。 “意外?都没了半条命,把你娘急得跟什么似的。”清漪道。 “我娘就是这样,喜欢大惊小怪,遇到一两个坏蛋,打一架,受点伤,很正常的了,她却每次都大发脾气,现在连青思也不许我骑了。”榆儿微微撇了撇嘴道。 “这叫大惊小怪啊?”清漪向她摇摇头道,“真是……” “方才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柳默向榆儿问道。 “清漪姐姐,你听说过脂骨草吗?”榆儿向清漪道。 “嗯,脂骨草是疗伤圣药,对重伤垂死之人,更是有起死回生之奇效,只是长在深山,并不常见。”清漪点头道。 “这附近的水鸣山上就有一枝。”榆儿见她说得如此清楚,定是有意,可惜自己没能取了来。 “你怎么知道?”清漪奇道。 “那天偶尔在雪爷爷的药书上看到的了。”榆儿道,“我想清漪姐姐一定喜欢,所以就去水鸣山上找找看。” “这孩子,”清漪笑道,“你便真找了来,我也得听你娘的话。” “清漪姐姐……”榆儿又抓住清漪的袖子摇了起来。 “可有找到吗?”柳默在后道。 “这个……”听柳默这么一问,榆儿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带了个重伤的人,就在外面等着呢,忙对清漪道,“先别说这个,清漪姐姐,有一个人受了伤,现在就在门外,你帮他看看吧。” “是什么人?怎么受的伤?”清漪闻言惊道,“你有没有受伤?” “啊、不是啦,我和小弥都没事,是那个人自己受的伤。”榆儿道。 “那就好,”清漪松了一口气道,“既然已经来了,就先看看那个人的情况吧。这里不方便,让他到外间吧。” 说着,望了望床上半躺着的人。 那人对他们几人道:“我不碍事,姑娘你看着方便就行。” 清漪和柳默走至床前,对那个人道:“唐伯,你先休息一下,我们先出去看看。” “好,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别客气。”唐伯道。 “多谢。”柳默对他道。 “谢谢唐伯。”榆儿亦对唐伯道。 三人便出来,开了门,小弥与幽绝还在门外等候。 “小弥,先进来吧。”榆儿道。 见门开了,小弥先跳进屋内,道:“怎么这么久?” 又一个劲儿地向着榆儿眨眼睛。 榆儿向她笑道:“来啦来啦,着什么急呀。” 榆儿指着门外幽绝对清漪道:“清漪姐姐,就是他……” 忽然想起来,这个人叫什么名字,还没问过,拍了拍幽绝的肩膀,解开了自己的法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幽绝却向后退出三尺,尽力用模糊的视线警惕地望着这一群人。 “还是这副表情,真是的,要不是看在抢了你的脂骨草的份上,就让你死在山里,让野狼吃了!”榆儿不屑道。 清漪在一旁,眼睛直盯着幽绝,脸上现出诧异的神色。 柳默立刻察觉到清漪面色有异,亦盯着幽绝看了一回。 “这位公子,你是如何受伤的,可否告知?”清漪向幽绝道。 幽绝方才听榆儿唤她清漪姐姐,知道她就是那个医术精明之人,不答反问道:“你能帮我治吗?” 清漪侧脸望了望榆儿,榆儿摊了摊手,叹了口气,道:“要么,我现在就把他扔回山里去吧。” “啊?”小弥立刻睁大了眼睛望着榆儿。 “不是我清漪姐姐不给他治,问个话也这么麻烦,你以为大夫都是神仙吗?”榆儿无奈地对小弥道。 虽然清漪姐姐也算得上半个神仙,不过,给这种冷眉冷眼的人治伤能落什么好。 “请问公子名姓?”清漪道。 幽绝仔细听了听各人心脉之声,倒还安详,便暂且回答道:“在下幽绝。” “原来是幽绝公子,请坐吧。”清漪道,“我先给你把脉。” 幽绝也不进屋,就在院中凳上坐了。 清漪自袖中取出一方小小的四方绢巾,覆于幽绝手腕,替他诊脉。 诊得一回,收了手,微蹙着眉尖。 “怎么样?”小弥在旁急道。 清漪一手拿起幽绝胳膊,另一手又再覆于其腕,细细诊来。 “幽绝公子是如何受的伤,可否告知?”清漪仍问道。 “只是在路上遇到从前的仇家,交手时受了点伤。”幽绝便道。 “原来如此。”清漪微微点头,向柳默使了个眼色,起身道:“幽绝公子且在这里暂歇,榆儿与我去采点药草吧。” 说着拉起榆儿向院外走去。 柳默会意,亦跟在身后。 榆儿到底忌惮幽绝的猿杖红光,回身又要向幽绝施展法力,幽绝有了前车之鉴,立刻将猿杖挡在身前。 小弥连忙挡在幽绝前面,道:“榆儿姐姐,我会小心地,你就别为难幽绝公子了。” 榆儿看了看她,突然绕过小弥伸手向幽绝猿杖抓去。 第7章 双脉象、独印困双兽2 幽绝早已听见她动静,向一侧跃开,榆儿便扑了个空。 小弥上前拉住榆儿胳膊,道:“榆儿姐姐,他现在受了伤呢,打不过我的,你放心吧。” 榆儿还待再去夺幽绝的猿杖,奈何小弥紧紧拽住自己。 她望了望幽绝,又望了望小弥,无奈道:“那你可要当心他。” “嗯嗯,我会的。”小弥点头道。 榆儿便跟着清漪出了院门,清漪领着两人又往远处走去。 看看走得远了,清漪拐至一处树下,对榆儿肃色道:“榆儿,你实话告诉我,在哪里遇到他,他怎么受的伤?” 榆儿见她如此,不知哪里不妥,只好将在山间所见的情形说与清漪柳默。 清漪听完,却摇摇头,若有所思地道:“那几个人不过是普通将尉,断无此力伤他。想是在那之前已受了重伤,所以才至水鸣山取那脂骨草。” “娘子,那人有何不妥吗?”柳默向清漪道。 “相公可有觉得有什么怪异之处吗?”清漪对柳默道。 “那人身上似乎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气息。”柳默道。 “嗯,”清漪点点头道,“我刚才给他把脉时,发现他体内有两股互相制衡的气流,一个炙热凶恶,一个温暖柔和。” 又向榆儿道:“可见他使用什么法术或者兵器吗?” 榆儿仔细想了一回,道:“他拿的一根手杖,上面一双赤红眼睛射出的红光甚是狠毒,那两个人都是伤在这红光之下。” “眼睛?”柳默清漪皆感到奇怪。 方才是见幽绝拿着一根手杖,倒未及细看,是何物这般凶狠? “啊,对的,那个手杖的杖头上雕的是一个白毛长须、赤面红眼的猿猴。”榆儿道。 “相公、这是……”清漪望着柳默道。 “若论这样貌,倒像是凶兽朱厌。”柳默道。 “朱厌?这是什么?”榆儿奇道。 “状如猿而白首赤足,朱厌现世,必兴大兵……”柳默沉声道。 “那他、他是……”榆儿闻言惊道。 “他体内那股炙热凶恶之气,定是此物了。”清漪点头道,“只是,他体内还另有一股温柔祥和之气……” “那温柔祥和之气,究竟如何?”柳默向清漪问道。 清漪低头思忖一回,缓缓道:“柔而暖、静而和,似春风抚物,有兴生之力,包容万物之仁……” “这是……”柳默诧异道。 “天下有此神力者,只怕只有仁兽、麒麟了……”清漪缓缓道。 “此人究竟是何来历,身上怎会有这样两种完全相逆的神兽之力?”柳默更是惊异。 清漪沉思不语。 “若朱厌兴,则天下乱,若麒麟兴,则天下安,此人恐怕干系重大……”柳默沉吟道。 “只怕已有人将此人收为己用了。”清漪道。 “此话怎讲?”柳默奇道。 “如今他体内麒麟之气现久困之象,而朱厌之力则现衰竭疲弱之象,似乎是驱动朱厌之力苦战所致。封印麒麟之力,而专养朱厌之气,其心可知。”清漪道。 “想是有人想借他朱厌之力扰乱天下了。”柳默道,“这封印可解吗?” “封印已破去了。”清漪道。 “这又是为何?”柳默道。 “如今他体内并无桎梏麒麟的封印,所以才能察觉到麒麟之力。而朱厌之力竭尽至此,可能是在与强大的对手交战时,被震碎了封印。”清漪道。 说至此处,清漪沉吟道:“不过……” “不过什么?”柳默道。 “朱厌与麒麟之力似乎都被同一个封印所困……”清漪道。 “这是何意?怎么还有一个封印吗?”柳默奇道。 清漪点点头,道:“恐怕将朱厌与麒麟封入他体内的,就是这个封印。” “这封印是何人所作?为何会封在此人体内?”柳默道。 “施下封印的却是麒麟之力。至于是何人作下这个封印,又为何会封在此人体内,就非我等能揣测得透的了。”清漪道。 柳默沉吟道:“此人只怕有些来历。” 思忖一回,忽道:“不过,如今倒是个好时机。” 因桀风常猎奇兽,榆儿对天下神怪异兽倒也有些了解,只是插不上嘴,便听他二人说罢了。此时听了柳默之言,又见清漪不语,奇道:“什么好时机?” 柳默只对她微微笑着,又望望清漪。 榆儿道:“是不是正好借这个机会断了他的筋脉,好让朱厌那个恶兽无法为祸人间?” 清漪和柳默互望了一眼,笑了起来。 清漪对柳默道:“你可有把握吗?” “我先试一试,如若不行,再想别的法子就是。”柳默道。 清漪对他点点头,道:“也好。” 榆儿道:“不是说他现在朱厌之力衰竭疲弱吗?怕他作甚?” 清漪笑着望了望她,走至一棵树下,摘得一株翠色植株,对二人道:“回去吧。” 三人再回至院中,小弥正无聊地坐在一旁,幽绝则坐在她身侧。 见他三人回转,幽绝立起身来,警惕地望着他们。 清漪与柳默细看幽绝拿着的手杖,果然杖头上雕的是白毛长须、赤面红眼的朱厌之相。 清漪道:“幽绝公子,请坐吧。” 幽绝便也坐下,眼里耳中留意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 清漪将植株递给柳默,对幽绝道:“暂未寻到有助公子伤势之药,不过……” 说至此处,忽然顿住。 “有话请讲。”幽绝道。 清漪望着幽绝缓声道:“其实,公子自有医治神力,又何必假手他人。” 幽绝闻言,倒愣了一下,随即道:“此话何意?” “幽绝公子可有察觉体内有一股温暖柔和之气?”清漪道。 陡闻此言,幽绝心中不觉大惊,缓缓起身,模糊的视线穿透支离的血痂直盯着清漪。 榆儿见他脸色有变,亦是警惕地盯着他。 “此气想必伴随公子已久,当无未曾察觉之理。”清漪接着道,“公子可知此气为何?” 幽绝微微摇了摇头,暗自戒备。 世人知晓自己身怀异于常人之力,无不惊恐惧怕、只想杀我而后快。 此人只诊了我的脉象,便道破此节, 方才他们一同进来,想来这些人都已知晓了, 幽绝在心中暗哼一声,只等清漪等人有所异动,便要出手。 第8章 麒麟、生息之力1 清漪见幽绝摇头,向着他缓声道:“其气温,主包容天下之仁,其气柔,却可兴生万物,此乃仁兽麒麟之力。” “麒麟……”幽绝道。 想不到她竟真能识得这是麒麟之力。 幽绝心中再次惊动。 清漪对他点点头,微笑道:“正是。公子可知麒麟之力吗?” 幽绝未答她此言,却问道:“姑娘方才说我自有医治神力,可是与这麒麟有关?” 清漪自回原身以来,相貌未曾改过,如今看来不过仍是原来一般年纪,所以幽绝对她如此称呼。 “不错,”清漪点头道,“麒麟兴生万物,能驱魔邪,去病痛,公子只须巧以运用,自然可救得自身。” “兴生万物、去病痛?”幽绝顿道,“可医得陈年重症吗?” “自然。不过,需要有一定修为方可。”清漪道。 “修为?”幽绝道。 清漪点点头道:“如今公子体内虽有麒麟之力,却未曾修行,是以尚只是微弱一缕,所医所治甚是有限。若勤加修习,必能大兴其力,当然便可去重疾,救生死。” “去重疾?救生死?”幽绝望着清漪,模糊的视线仿似突然现出明亮的光芒来,“可使他人得永生吗?” “永生?”清漪诧异道。 旁边柳默亦将眼直望着幽绝。 “何人要求永生?”柳默向幽绝问道。 “只是随便问问罢了,”幽绝道,“能与不能,并不要紧。” “若公子借麒麟之力修行,或可得延年益寿,若要使他人永生,只怕不能。”清漪道。 幽绝眼中的视线又再次模糊下去,心下亦有些吃惊。 想天下之人见我非常人之处,若不是惧怕无色、慌张逃窜,便是妖孽满口、非杀剐而后快。 清漪等人却是神色安定,气稳音清,就像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之事,这倒是出乎幽绝的意料。 这几人明知自己身负非常人之力却毫无惊惧、惊慌之色,果然这些人绝不寻常。 悄悄运起朱厌之力欲要一探他们究底,奈何那股柔和之气随之而起扰乱朱厌之气,只得作罢。 听方才清漪所言,虽然麒麟之力不能使人永生,但若能借它治得师父痼疾,岂不是好? 朱厌之力与麒麟之力相犯相冲,师父要纵横天下,当然是朱厌之力方能相助。 但师父顽症在身,一直未能如愿,若能赖麒麟之力去得此症,延得寿命,我定有一日能取得那神龟之心,助师父得永生,享天下…… 只是既然麒麟之力如此了得,为何师父却将其封印? “你体内尚有另一股气流与之相冲,若任他自由,他日必会两败俱伤,深受其扰,我须与你封印了它,免生横祸……”当日师父所言,又回响在耳边。 朱厌与麒麟相制相克,如果只能二者选其一,师父的答案再明确不过了。 不过,我已经不再是幼弱的孩童,如今既然有此机缘,不如一试,若真能让师父沉疴痊愈,幽绝之身,不足一虑。 思及此处,幽绝又向清漪拱手道:“不知麒麟之力,该以何法修行?” “此节却须问他。”清漪望向柳默,对柳默微微笑着。 柳默对清漪微笑点头,向幽绝道:“柳默有一心法清净柔和,你若果然愿意,我可授你此法。不过是否真能以此心法助修麒麟之力,却不敢断言,也只能先试上一试。” 幽绝便向柳默拱手道:“有劳仁兄。” 若说柳默授他修行之法,自然该称师父,只是此时幽绝心中唯有一人为师,口中只称柳默“仁兄”。 柳默自绛石苏中回至原有肉身,亦如清漪一般,样貌并无大变,此时一如死去之日一般模样。 “不必多礼。”柳默倒也不介意。 清漪对榆儿道:“榆儿,且去打盆水来,我先给他清洗一下眼睛上的伤,上些伤药吧。” 榆儿却还在发愣:怎么回事?清漪姐姐和长离哥哥居然要教这家伙麒麟修行之法? 清漪看榆儿愣在那儿没动,推了推她,道:“去,打水来。” 榆儿还未开口,小弥已经往屋里跑去了,一边口中道:“我去打来。” 不一会儿,小弥就端了一盆净水出来,里面还放了一块自己的毛巾。 小弥把盛着水的木盆放在幽绝身旁的桌上。 幽绝就自己低头洗净了自己眼上的血痂。 血痂除去,双目之上露出一道长长的醒目的血痕。 清漪看了看伤势,道:“眼内也受了刀伤,我先给你上些伤药,不过得委屈你,蒙眼几日了。” 榆儿心里没好气:他不知道跟了哪个坏蛋修了朱厌之力,本身就瞎,蒙几天眼算什么。 清漪不一会儿就替幽绝处理好眼伤,蒙上了一层布条。 又寻了一身柳默的衣衫给他,幽绝便也换上了。 清漪处置妥当,柳默对幽绝道:“你伤势不轻,既要修行,这就随我来吧。” 说着一手牵起幽绝手腕,领着他走出门去。 幽绝便也跟着他走了。 榆儿心下有些不安,对清漪道:“清漪姐姐,这个人恐怕并非善类,这么好的机会如果错过了,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了。” 第8章 麒麟、生息之力2 清漪道:“他原本不过是个平凡之人,突然遭遇这样诡谲的命运,难免会有些乖戾之处。你的忧虑我明白,我们又何尝不是?但人命终非轻贱,须慎之又慎。何况还有麒麟在内。我想目前还是要先弄清楚,他体内以麒麟之力施下的封印究竟是何来历,看看是否能将麒麟解出,单封朱厌。” “那让桀风哥哥来看看怎么样?”榆儿道。 “正是。”清漪道。 说罢,自袖中取出长笛,清越的笛声穿云而去。 清漪收了长笛,道:“且待一会儿,看桀风是否能来。” 小弥在旁听得一头雾水,拉了拉榆儿,道:“榆儿姐姐,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为什么要找桀风哥哥来?” 清漪拍了拍小弥肩膀,道:“此事一时半会儿也难解释,待事情有了眉目再跟你说吧。” “哦,知道了。”小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清漪又对榆儿和小弥道:“你们两个去看看小东和小北去哪里了,让他们早些回家来。” “好。”榆儿、小弥答道。 榆儿便拉着小弥向外走去。 “榆儿,”清漪叫住榆儿道,“可别再乱跑了,寻了他们俩便回来。” “知道了,放心吧。”榆儿对她笑道,拉起小弥跑出院去了。 清漪便走进厨房,将药罐拿来洗净,将一包药草倒入罐中,烧上火,将药炖上。 幽绝跟着柳默走了一段,来到海边。 一望无际的大海在明亮的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像无数个小小的太阳随着波浪起伏闪耀,将这明亮直传到海的那一端。 海边只有几处或瘦削直立、或浑圆敦厚的大石,并一个宽阔、寂静的海滩。 此处偏离渔民出海之处,并无人影。 柳默在一处岩石边停下,转身对幽绝道:“就在这里吧。” “好。”幽绝道。 柳默将心法细细说来,幽绝便试着按心法指引运行麒麟之力。 没想到柳默此心法极是适合,只觉那股温暖柔和的气息随着自己的运行开始汨汨流出,又随着自己所引在全身游走,伴随那股气息的流动,所到之处便泛起微微青光,身上的痛楚也觉得轻了些。 幽绝试得一回,并无虚假,心中稍安。 幽绝自坐于细沙之上修习运气,柳默却忽然走至一处大石旁,对后道:“又偷跑出来了?” “长离哥哥……” 榆儿拉着小弥,自石后站起。 “你清漪姐姐知道你跟我们来这里吗?”柳默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榆儿对柳默笑道,“况且,跟长离哥哥在一起,怎么会有什么事呢?” “来了这么多时,觉得好玩吗?”柳默笑望着她。 “他就一直坐在那里,也不见你们有什么特别的,一点儿也不好玩,早知道我就不来了。”榆儿撇撇嘴道。 “麒麟之力并非打斗、争强之物,自然不是你爱的热闹了。”柳默摇头笑道,“既不好玩,就早些回去吧,免得你清漪姐姐四处寻你。” “好吧,长离哥哥也早点回去吧。”榆儿点头应道。 拉了小弥往村子方向走去。 小弥被她拉着往前走,却又不时回头张望。 “好啦,他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的,晚上看个够就行了。”榆儿对她笑道。 “姐姐,你说什么呀!”小弥红着脸嗔道。 “自从见了他,你魂都没了一半,你说我说什么呀?”榆儿立住身望着她,脸上笑意更深了。 小弥低着头,脸更红了,只反复说道:“没有、没有……” 榆儿忽然停下脚步,有些担忧地道:“小弥,你若只是看他长得好看,有些亲近之意也就罢了。但此人恐非善类,你可千万不能错了心思。” “为什么这么说?幽绝公子他不像坏人呀。”小弥一脸不解地道。 此人究竟是何来历,榆儿亦无从得知,此时也觉此事难以说清,若桀风哥哥能来,或许能解开这个谜题,到那时她自然就会明白了。 于是只叮嘱道:“总之,他这个人非常奇怪,目前来说,你一定要当心他。” 第9章 再现、遥远的声音 “目前?”小弥心里虽不明究底,但看榆儿神色,知她担心自己,也就乖乖应了一声“知道了。” 榆儿展开笑颜,拉起小弥继续往前走,道:“我们快走吧,去找小东和小北。” “嗯,好。”小弥应道。 两人便快步往前走去。 幽绝与柳默欲回转时,天已黄昏了。 金黄的夕阳将整个海面照得如流淌的星河一般,渔民们披着金色的斜光慢慢摇着船向岸边靠来。 有的打了不少鱼,自然笑逐颜开,与旁边的人谈笑一番,有的并无太大收获,只捕得几条小鱼,不免叹息一回,羡慕地望着那些打得多的人。 柳默带着幽绝正往回走,亦跟这些海上捕鱼还来的渔民们一齐往村里走去。 回到院内,榆儿、小弥正跟小东小北一起玩抓人的游戏。 “回来了。”清漪先迎上柳默,“还有一会儿晚饭才好,你们先在院子里歇一会儿吧。” “辛苦娘子了。”柳默道。 “幽绝公子,你的伤怎样了?需要躺一会儿吗?”清漪对幽绝道。 “不必。”幽绝道。 麒麟之力,果然非同一般,此时虽然未得痊愈,但身上疼痛已去了许多,精神也恢复了不少。 清漪便仍进屋去准备。 柳默在院中桌旁坐了,望着榆儿他们玩耍。 幽绝则立于篱前树下,自行调息。 小弥的左脚和榆儿的右脚绑在一起,跑着去抓小东和小北。 榆儿要往左,小弥却往右,挣扎一回,只勉强挪动了一点而已。 “小弥,听我的令,我说左,你就往左,说右你就往右,这样才能走得动啊。”榆儿道。 “好。”小弥答道。 “开始,左!”榆儿道。 果然两人都往左跑出,终于能动了。 可是小东和小北哪里会乖乖地站在原地等她俩跑来,早就跑开了。 榆儿和小弥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忙得满头大汗,也没抓住他们。 “姐姐好笨!”小东毕竟是男孩儿,调皮一些,对这榆儿做了个鬼脸。 “小鬼,你等着!”榆儿道,附在小弥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小弥会意地点点头。 “好,我们来罗!”榆儿对小北笑道。 “来啊、来啊!”小北拍手跳到。 “起!”榆儿道,说着与小弥同时纵身朝小东跳去,将小东抓了个正着。 “哈!看、抓到你了吧!”榆儿大笑道。 “榆儿姐姐、小弥姐姐,你们怎么能跳这么远!”小东惊叹道。 “这算什么,我连树稍也能跳上去呢。”榆儿不以为然地道。 “榆儿,少胡说!”清漪自屋内出来,对榆儿喝道。 清漪一行来此,并不欲别人知晓自己这一干人等乃异类之事,以免徒增事端。 榆儿自然会得此意,忙住了口,对小弥吐了吐舌头。 柳默也望着榆儿微笑着摇了摇头。 清漪自还进屋去忙。 榆儿瞄了幽绝一眼,心中暗道:桀风哥哥怎么到现在还没来,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吗?要是真的能像清漪姐姐说的那样,把麒麟从封印中解出来,把朱厌这只恶兽单独封印,那恐怕是再好不过了。 过了一会儿,清漪出来对众人道:“饭菜都好了,都进来吧。” “走吧。”柳默亦起身道。 一行人便前前后后进了屋。 小弥跑到树下牵住幽绝手,领着他进了屋。 屋内桌上已摆好了饭菜,清漪去厨房端鱼汤。 柳默却走进里屋,将唐伯扶了出来,在桌旁坐好。 “多谢,柳公子,又劳动你了。”唐伯道。 “不必多礼。”柳默道。 “汤已经好了,都吃饭吧。”清漪将鱼汤放好,对桌旁众人道。 “真是过意不去,这位姑娘替我医治不收分文,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不但不能招待各位,还要你们这样多番照顾,真是太过意不去了……”唐伯十分歉然。 “哪里的话,不过是些小事罢了。”清漪对他微笑道,“今日这鱼汤很是鲜美,你多喝一点,好早点儿好起来。” 望着唐伯,竟有些发呆。 柳家后代柳安一脉皆已改姓唐,柳直一脉则随秦氏姓。 不知道唐姑娘如今轮回在何处,自己所能做的,也不过是些微末小事罢了。 柳默见清漪脸色,心下自知,对清漪道:“娘子辛苦了,先坐下吧。我来给唐伯盛汤。” 说着将清漪拉过,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自己起身来,盛好一碗雪白的鱼汤,放在唐伯手边。 那边榆儿、小弥、小东、小北看着一桌子的菜,早已经饥肠辘辘了。 “都吃吧,傻看着干什么?”清漪对他们几个道。 几个人得了话,哪里还等得,立刻开始狼吞虎咽。 “都慢点儿吃,别噎着。”清漪摇摇头道,用脚踢了踢榆儿。 “清漪姐姐,平时都是长离哥哥做饭,难得吃到你做的菜,我可不敢慢。”榆儿对清漪灿然笑道。 “长离哥哥做的也很好吃啊!”小弥在旁道。 “那当然,做给娘子吃的嘛……”榆儿向着柳默眨眼笑道。 柳默听了她的话,倒有些局促起来。 “榆儿、别瞎说了。”清漪轻声嗔道,也有些红了脸。 “小弥,你尝尝这个。”榆儿望着她笑意满面,转而给小弥夹了一回菜,“这个茄子是清漪姐姐的拿手菜,我最爱吃了!” “我也要!”小北听了,便也嚷着要吃。 “好、给你。”榆儿便也给小北夹了一块,又给小东也夹了一块,道:“都尝尝。” 小弥、小北、小东吃得津津有味,小北吃完了还站起来自己伸筷子去夹。 “这块给你。”榆儿看幽绝眼睛不便,顺手往他碗里也夹了一块。 幽绝倒愣了一下,却并没有吃。 “怎么了?你不爱吃茄子?”榆儿道。 “不是……”幽绝道。 这些人中对自己最没有好意的恐怕就是这个叫榆儿的姑娘了。 抢走了自己的脂骨草还罢了,毕竟是替自己找了个大夫。 但在山里牵着自己时,她的声音、手势无不透着警惕。 还突然对自己罩下法力,让自己动弹不得。 又两次抢夺自己的手杖。 尤其是先前与清漪、柳默出去再回来时,她的脚步声中隐隐透着危险之音。 所以突然给自己夹菜,让幽绝有些错愕。 榆儿看他并没有动筷子,笑道:“大概是我夹的菜不香?那让小弥给你夹吧。” “幽绝公子,你也喝点儿鱼汤吧。”小弥已将一碗雪白的鱼汤放在幽绝手边。 “清漪姐姐的鱼汤也特别好喝。”小北对幽绝笑道。 小弥微红着脸,道:“幽绝公子,你眼睛还不方便,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幽绝只淡淡道:“不必了。” 却对柳默道:“烦劳仁兄替我随意捡一些就好。” 柳默微微笑了笑,替幽绝各个菜夹了一些放在他碗里。 幽绝几下吃完,自己摸索着往门口走去。 小弥跑上来道:“你要去哪里?我来扶你吧。” 幽绝用手挡开她,道:“不必了。” 自己拉开门走了出去。 之后几日,幽绝仍随柳默至海边修行。 越是修习,越是深深地感受到麒麟神力之温暖、祥和。 那股气流如水流一般在身体中渐渐越聚越多,初时只如细雨一般,继而便似泉眼之细流,又变成小小溪流,潺潺不绝。 随着这股气流在体内循环运行,幽绝的伤便逐渐向好了。 不仅如此,他常常感到一种天地万物皆无声无息般的寂静与安详,这与修习朱厌之力时真是完全不同。 朱厌之气炙热如火,奔腾汹涌,似乎要将所有一切皆化为飞灰。 而麒麟之气,竟让人如沐春风,与天地一体,生生不息。 幽绝暗暗试着运行朱厌之力,那股炙热的气流随即泛起,收放自如,只是,随之而起的另一股温暖柔和之气亦如影随形,驱之不去。 麒麟之力起时,朱厌之力却甚是微弱,并无牵制之势。 这是否与那个封印有关? “喂,你怎么样了?”幽绝向朱厌道。 “唔。” 是朱厌的声音。 终于又听见这个声音了! “你还活着。”幽绝道。 “你还没死,我怎么会死?”朱厌道。 幽绝接着问道:“你跟麒麟,究竟为什么会在我体内?” “哼。”朱厌的声音甚是不满,突然大吼起来,“你这个该死的家伙,快放了我!” 幽绝奇道:“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朱厌没有回答,幽绝却感到体内朱厌炙热的气流开始飞快地蹿行、左冲右撞。 同时,温和的气流随之而起,伴随着炙热飞蹿的气流在幽绝体内飞流不止。 幽绝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忽闻一个声音唤道:“千竹……” 听了这声呼唤,幽绝不由得大吃一惊! 第10章 突袭,诈中诈1 这个声音柔如春风、暖如朝日。 它也来自于自己的体内…… 很多很多年以前,自己也曾经听到过这个声音…… “幽绝、幽绝……” 是柳默的声音。 柳默看幽绝脸色有异,连忙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事……”幽绝只道,催动麒麟之力,朱厌冲突之势息去。 驰天庄内,尊主收到了玉溯传来的卷轴。 尊主坐在梧桐浓荫之下,玩味地道:“封印破去,麒麟苏醒了……” 子卿惊道:“幽绝修习麒麟之力,必然扰乱朱厌之力,还怎么能伏得神龟呢?” 尊主的嘴角微露一丝笑意,却未言语。 子卿又忧虑地道:“麒麟已经苏醒,幽绝他、还会回来吗?” 尊主抬起眼来,透过浓密的梧桐枝叶,望着青蓝天空中飞翔嬉戏的鸟儿,微笑道:“他会回来的。” 经过约莫十来日的修习,幽绝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不少。 麒麟之力亦日渐勃兴。 但是桀风并没有来,也没有任何回音。 “怎么回事?桀风哥哥怎么到现在还没来?”榆儿悄悄向清漪道。 “是呢。”清漪亦觉奇怪,“怎么连一点儿回音都没有。” 柳默带着幽绝,仍然每日在海滩僻静之处修习。 小弥带着小东和小北去山里玩耍去了。 眼看太阳偏西,榆儿和清漪在院子里收拾晾晒的药草,突闻空中传来急促沙哑的鸟鸣之声。 清漪、榆儿都吃了一惊,抬头便看见一只雪羽红喙的鲲雀正急急飞来。 “赤雪!”清漪、榆儿惊道。 赤雪飞至两人头上,盘旋啼鸣不止。 “桀风出事了!”清漪道。 “那我们赶快去!”榆儿道。 清漪便向空中招手叫道:“赤雪。” 赤雪飞下落在清漪旁边。 清漪与榆儿一同跃至赤雪背上。 忽然听见屋里“咚”地一声,接着就听见唐伯呼痛之声。 “榆儿,”清漪道,“你去看看唐伯怎么了。” “那桀风哥哥怎么办?”榆儿道。 “我跟你长离哥哥一起去。”清漪道。 “还是我也去吧,我不放心。”榆儿道。 “你留下。”清漪肃色道,“幽绝的事就交给你了。” “幽绝?”榆儿道。 “这个人干系重大,别让他随意离开这里,等我们回来。”清漪道。 榆儿闻言,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说完就自赤雪背上跳下,又对清漪道:“你们千万要小心,早点儿回来。” 清漪点头道:“你们也要多当心。” 赤雪凌空飞起,不一会儿便到了柳默和幽绝所在的海滩。 柳默早已听见赤雪告急之声,正焦急等候。 见清漪乘赤雪而来,连忙纵身跃上。 在赤雪背上对幽绝道:“榆儿他们会来带你回去的,你且在此等候。” 幽绝盘腿坐在细软的海沙之上,道:“好。” 赤雪已振开双翅向远空飞去。 榆儿进了屋,又朝里屋走去,推门就看见唐伯正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榆儿连忙上前去扶他,道:“怎么还摔了呢?你要拿什么叫我就好了。” 唐伯歉然道:“我真是不中用。总是劳动你们,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你是病人嘛,有什么过意不去的。”榆儿扶他坐到床沿,让他靠好,“是要喝水吗?” 唐伯点点头,道:“麻烦榆儿姑娘了。” 榆儿走到桌前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笑道:“跟我不用这么客气啦。你也不用担心,清漪姐姐说了,再过个几天,你就能好啦。” 唐伯听了,脸上露出欢喜之色,道:“这回真的是要多谢清漪姑娘了。” 安顿好唐伯之后,榆儿便来到海滩。 幽绝还坐在细沙之上修习。 榆儿对他道:“天也不早了,长离哥哥也不在,今天就先回去吧。” 幽绝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也没回她一句话。 榆儿看他并不理会自己,笑道:“那我就委屈点儿,等你一会儿吧。” 海滩上有一只小螃蟹正懒懒地朝一边的石缝爬去,榆儿瞧见了,就跑上去要抓它,大叫一声:“小螃蟹,别跑!” 小螃蟹一看有人来追自己,急急忙忙地拼命逃,眨眼就溜进石缝里去了。 榆儿可惜地“啊”了一声,对着石头缝就喊:“小螃蟹,快出来啊,我就是跟你玩儿,又不会吃了你。” 石头缝儿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螃蟹、小螃蟹……”榆儿就一个劲儿地喊。 那边幽绝被榆儿这么一闹,冷着脸站了起来,也不招呼榆儿,自己辨着方向往回走。 榆儿一看,满意地望着他的背影:让你不听我的,这下知道回去了吧。 于是就笑盈盈地跟在他身后。 好在海滩上石头甚少,一片平沙,幽绝虽然眼睛蒙着伤布并看不见,走得却还算顺畅。 走了一会儿,好些打鱼的村民也都把船靠了岸,陆陆续续地往回走。 榆儿一看人多了,就伸出手去牵幽绝,免得跟别人碰撞了。 谁知道幽绝却往前快走了两步,榆儿就牵了个空。 榆儿哼了一声,道:“撞到也是你自己活该。” 幽绝才走了两步,突然提身向一旁迅速跃出,榆儿亦立刻察觉到一股劲风正从背后迅速压来,立即向一侧跃出。 就算她躲得快,肩上的衣衫也被劲风划破了一道。 耳边立刻响起了一声接一声的惨叫。 榆儿立脚回身,只见村民们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翻滚哀嚎,有的捂着胳膊、有的捂着腿、有的捂着肩,伤口处鲜血淋漓。 原本干净的细沙这里那里到处都溅洒了温热的鲜血。 哀嚎翻滚的村民中立着两个并不属于这片海滩的身影。 一个魁梧粗壮,扛着一把足有一尺宽、五尺长的巨剑。 尸青色的巨剑。 剑身上雕刻着一头面目狰狞的凶兽。 锋利的剑锋上鲜红的血珠正在滴滴滚落。 这人一张脸上双目爆出、鼓得就像两只大鸟蛋、还泛着惨绿之色。 鼻子却整个瘫在一张疙疙瘩瘩的黢黑的大脸上,两个鼻孔用力地向天空翘起。 下颚整个比上颚突出一指宽,上唇被一口大牙撑得几乎都看不见了,一口牙倒有一大半是暴露在外。 这人的脸比他那把尸青巨剑上的凶兽还要狰狞得多。 可是和他站在一起的那位却是肤嫩如花、口鼻玲珑、纤手柔肩。 这人穿着一身嫩黄滚金边的短衫,腰间系着一根同样黄色底的白蔷薇花带,手里拿着一根软皮鞭。 他却像是有些怕人似的,怯生生地抓着扛巨剑之人后腰的衣服。 不过,这两个人四只眼此时都盯着幽绝。 第10章 突袭,诈中诈2 扛着尸青巨剑的人道:“躲得倒挺快。” 幽绝知道来者非善,暗暗试了试朱厌之力,比之前有所恢复,但不过只得两三成罢了。 而且,朱厌之力起时麒麟之力便随之而起,隐隐有压制朱厌之力之势。 此种情形下,朱厌之力能发挥多少,他心里也没个准。 榆儿看这两人都盯着幽绝,心道:这两人是冲幽绝来的?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怨? 既然是私人仇怨,怎么一来就伤及无辜,毫无半点顾忌! 不知他们是何方妖物,但绝非善类。 几个村民缓过神来,抬头看见了扛巨剑的人一副凶恶狰狞的面孔,吓得也顾不上伤口疼痛,爬起来就跑。 扛巨剑的人大吼一声:“休想跑!” 这吼声震耳欲聋,几个胆小的村民竟被震得晕了过去。 吼声才起那人就再次挥动那把骇人的尸青巨剑,尖刃般的劲风立刻向拼命奔逃的村民扑了过去。 随着劲风他又大声吼道:“见了我活阎王的,哪有逃得掉的?” 榆儿哪敢慢半点,双手推出——侍之狱。 几道寒冰如墙而立,挡在风刃之前。 村民们这才得以死里逃生,但也吓得面白腿软,浑身抖个不停。 “臭丫头。”活阎王对着榆儿大骂一声,抬起尸青巨剑就要再砍。 旁边拿软鞭的人伸手拉在他胳膊上,怯声叫道:“大哥。” 活阎王望了望他,道:“知道了,咱们先办正事要紧。” 说完对那些村民一挥手,吼道:“都滚吧。” 那些村民听见这声,就是阎王手里捡了命,除了晕倒在地的几个,其他但凡还能动一点儿的,立刻就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活阎王看榆儿还站在原地不动,尸青巨剑一指,道:“臭丫头,不要自己找死!” “你们是哪里来的?人不人妖不妖地,到底想干什么?”榆儿大声道。 活阎王粗声粗气地道:“在下阮厉,人称活阎王。” 指着旁边拿软鞭的人又道:“这是我兄弟阮鸠,人称涂河洞主。” “什么涂河洞主,什么活阎王,没听过。”榆儿道。 活阎王哼了一声,指了指幽绝道:“我们兄弟今天来,是找他有些要事,姑娘莫要不识趣。” “你们找他就找他,难道我听不得吗?”榆儿道。 “那倒不是,”活阎王一咧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虽然姑娘这点修为杀起来并不会太费事,但是我们兄弟不想浪费无谓的时间。” “呵,你们还挺自信。”榆儿冷笑道。 活阎王把肩上扛着的尸青巨剑向榆儿一指:“我的话点到为止,姑娘最好懂得。” 榆儿还待开口,那边幽绝却已冷然出声:“这是我的事,姑娘莫要多事。” 榆儿一听,呵呵了两声,道:“那你们请便吧。” 说完便向一侧跃出一丈开外,环抱着两只胳膊冷眼看着他们。 活阎王向着榆儿的方向满意地咧咧大嘴:“这就对了嘛。” 黄衫嫩肤的涂河洞主的一双眼睛却一直紧盯着幽绝未曾移开过。 幽绝耳中听得榆儿已跃至远处,当下划开猿杖——春山雪练。 一道雪白的光芒直扑向活阎王和涂河洞主所在。 他方才听活阎王之声,已大致估摸了两人的位置。 此时朱厌之力卷出,迅捷而准确地直奔二人而去。 见他白光卷来,活阎王把尸青巨剑一横,消去了这一记春山雪练。 而涂河洞主已轻灵地跃至一旁,与活阎王拉开了距离,对幽绝形成了夹击之势。 凭着暗屋里长年死中求生的本能,幽绝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人现在的位置。 这对他自然是极为不利。 刚才那一记春山雪练被他二人轻松避过,这两人修为只怕不浅。 目前朱厌之力如此薄弱,被他二人双面夹击,自己攻击起来又要分散修为以一击二,恐怕更加难以压制他们,如何才能摆脱困境? 那两个人却不容他细想,活阎王一把尸青巨剑对着幽绝直劈而出:破风剑! 一股凌厉锋锐的风流立刻卷向幽绝。 与此同时,另一边涂河洞主也“嗖”地挥出了手中软鞭。 软鞭在空中抖得笔直,看长度却仍然够不着幽绝,但这软鞭的鞭身突然节节裂开,裂开之处都是精钢相连,一下子整个长度就伸长了一倍,疾速卷向幽绝。 此时若张开玉绝光壁应暂时能够自保。 但幽绝却向侧后跃出,以闪避来躲开了两人来势迅猛的攻击。 同时再次挥出猿杖——霞染千练。 两道红白相间的光束分别扑向活阎王和涂河洞主。 这几乎已经是朱厌之力的极限。 但不出他所料,麒麟柔和的气流总是随之而起,本已薄弱的朱厌之力并没有全部发挥出来。 活阎王挥动尸青巨剑,又一股强风窜出,消去了幽绝的攻击。 涂河洞主长鞭轻触沙地,向一侧跃开。 红白光束卷入海水之中,激起了一丈多高的海浪。 幽绝不容他俩喘息,再次挥动猿杖——霞染千练。 虽然恶灵石也以红光相助,但这样的攻击与上一次一样,并没有收到任何效果。 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他们暂时无暇攻击自己罢了。 几次过后,朱厌之力更加不济,卷出的速度已明显地慢了下去,光束也消瘦了不少。 活阎王逮到了空隙,双手举起尸青巨剑,大吼一声:“你就这点能耐了吗?” 随着话音,挥出了一股更强的风流——阎无愁。 幽绝躲避不及,被这一股强劲的风流撞得向后跌出,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活阎王和涂河洞主望了他一会儿,互相递了一个眼神,走到了幽绝近前。 幽绝已感到两人来到了自己近处,听脚步声是左手边这个人更轻一些。 当下一跃而起,准确地掐住了涂河洞主的脖子! 他眼上的伤布已经扯下。 果然自己的视力并未完全恢复,而且还被那些药渣阻挡着自己的视线。 好在刚才趴在那里,已经让自己的眼睛短暂地适应了一下,勉强能辨别所见之物。 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自己的对手,却忽然感到手中一空! 涂河洞主脖子竟如水一般滑出了自己的手掌。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自己的脖子上突然出来一阵剧痛。 从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涂河洞主举着的左手上,五寸长的指甲竟如利刃一般。 上面沾着新鲜的、艳红的血滴。 而自己脖子上的痛处鲜血已经流了出来! 本来是引他们近前趁机反击,没想到反而被他们所伤! 活阎王声如巨钟的笑声震耳而来:“你以为你躺在这里装死就能骗得了我们?我们可正等着你呢。” “等着我?什么意思?”幽绝问道。 这两个妖物究竟是什么来路? 本来从来无须过问这样的事。 因为朱厌之力无所不摧,所有与他作对的,都只有一个下场。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朱厌之力如此薄弱,自己处处受制于人。 他们究竟是何目的? 自己究竟怎样才能杀了他们、活下去? 第11章 迷蝶之醒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 涂河洞主把尖锐奇长的左手指甲抵在胸前,用上面沾着的还温热的血,在嫩黄的衣襟上迅速地书写着什么。 幽绝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但他一旦书写完成,恐怕事情会变得更加棘手。 自己若攻击他,虽可能会被他躲过,但至少可以扰乱他。可恶的是活阎王必定来阻挡,延误时机。 但此时也决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如今必要拼上一拼! 幽绝陡然跃身而起,肉身直扑涂河洞主。 他距离涂河洞主本就比较近。 而活阎王要稍远一些。 自己离涂河洞主越近,活阎王投鼠忌器,他的尸青巨剑就挥不出来。 活阎王见他突然扑向涂河洞主,再要挥剑已是不及,端着剑大叫了一声“小心”! 幽绝杖中恶灵石红光汹汹,撞向涂河洞主。 涂河洞主却面不改色,一边侧身躲避,一边右手长鞭甩向幽绝。 幽绝催起玉绝光壁,护住自身。 恶灵石红光擦着涂河洞主的脸颊飞过,在他娇嫩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醒目的血痕。 幽绝见此击奏效,正要再次靠近他,但机会稍纵即逝。 就趁着这一点点间隙,活阎王已经拦在了他和涂河洞主中间。 “诸鬼消散!”活阎王大喊一声,霎时一股刀雨般的劲风直扑幽绝而来。 幽绝虽有玉绝光壁护身,但这诸鬼消散来势凶猛,玉绝光壁恐难自持,连忙向后急跃。 虽然避开了最凶猛的剑气,但刀雨般的劲风还是刺碎了玉绝光壁。 白色的光壁如雪粒般飞散。 幽绝顿感胸前就如被到刀扎一般疼痛。 劲风散去,幽绝捂住胸口单膝跪倒在地。 涂河洞主的字还没有写完,他突然停下来,将左手上尖锐的指甲插进的自己的左胸! 他把沾着自己鲜血的指甲放到胸前,迅速书写着字的另一半。 幽绝的眼睛基本上能模糊地看见,他写的是一个血红的“拘”字。 最后一笔! 幽绝挣扎着站起身来,刚要再次举起猿杖。 突然听到涂河洞主清澈的声音:“迷蝶之醒!” 幽绝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 脚下所立之处竟然飞出了无数只五颜六色的蝴蝶! 这些蝴蝶围着幽绝飞舞不去。 幽绝努力想要迈动自己的腿、移动自己的手,但是没用! 他完全无法动弹! 突然一张脸出现在他面前,几乎与他脸贴着脸。 但是对方个子稍矮一些,只贴了半个脸。 正是涂河洞主的脸! 涂河洞主的一双眼深如夜空,幽绝望着他眼睛的一瞬间,突然感到一阵晕眩。 幽绝大惊! “怎么回事?”幽绝大声吼道。 “我们找你找得好辛苦,你知道吗?”涂河洞主微笑道。 “找我?什么意思?”幽绝道,他感到自己的晕眩越来越重。 “我们在东海,看到了你和神龟交战。”涂河洞主道。 “你们?”幽绝再次吃了一惊。 “朱厌之力,真的很棒,我很满意。”涂河洞主脸上的笑意蔓延开来,“那个时候我们忍不住靠得太近,没想到竟然被神龟之力震得晕了过去,等我们醒来,就一直在找你。” 幽绝已经站立不住,单膝跪倒在地上:“你是要找朱厌?” 幽绝理出了一点头绪。 模糊中他看到了涂河洞主胸前那个血红的“拘”字正如日光般耀眼闪亮。 “没错。”涂河洞主笑道,“你被神龟所伤,朱厌之力溃退,这样的大好时机,岂能错过!” 幽绝感到完全不可思议:“朱厌自我生来便与我一体,你怎么可能取了去?” “这很简单。”涂河洞主道,“我只消摧毁你的魂灵,夺取你的身体,以后你的身体为我所有,朱厌自然就归我所用了。” “什么?”幽绝此惊非同小可! “我已经知道,麒麟的封印封住了朱厌,使它不得自由,待我的魂灵主宰了你的身体,我自然会想办法杀掉麒麟,解脱朱厌,到时候,妖界谁还敢与我为敌?”涂河洞主越说越兴奋,说到后段时,他娇嫩的面容上绽出了疯魔般的笑容,颤抖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已经几近癫狂。 束手一旁的榆儿也大吃一惊! 原本她是想任幽绝自生自灭的。 幽绝死了,朱厌之危消弭,求之不得。 幽绝不死,还如清漪姐姐和长离哥哥所言,护麒麟、退朱厌,未尝不是一个上善之选。 但是现在情况却突然急转直下。 要是真让这个涂河洞主弄死了幽绝,占用了他的身体,事情就变得更加棘手了! 他们杀了幽绝走脱之后,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他们? 就算找到,朱厌之力真的为他所用的话,那时恐怕朱厌已经恢复,自己撞上去那就等于白白送死! 而且,如果他们真能解开麒麟的封印,那么麒麟可能就会死在他们手上! 这绝对不行! 榆儿立刻向幽绝与涂河洞主处奔去,手中已多了一个湖蓝色的冰轮。 这冰轮是以极地万年寒冰雕制而成,名为雪山晶,即使是炎炎夏日,亦可驱冰成力。 无法计数的各色各样的蝴蝶围绕着幽绝和涂河洞主飞舞旋转,涂河洞主胸前血红的“拘”字散发出的光芒越来越耀眼。 幽绝已经躺倒在地,仍然无法动弹。 涂河洞主发出了一声声的狂笑。 这笑声却突地戛然而止。 涂河洞主突然躺倒在地,不再发出一点声音。 两只嫩黄的蝴蝶从他胸前血红的“拘”字中飞出,一左一右“忽”地撞进了幽绝的双眼。 幽绝突然又听到了涂河洞主的声音:“蝶影噬魂!” 这个响亮的声音来自自己的体内! 他进来了! 一股烈火般的灼热刹那间滚遍了幽绝的全身! 幽绝难以自抑,发出了痛苦的怒吼! 听到这个吼声,榆儿更加加快了脚步。 但是,迎面陡然冲来一股强劲的风流,逼得她不得不向一侧跃出躲避。 一张狰狞面孔的活阎王手执尸青巨剑,挡在了前面:“蝶阵已经开始,不许任何人打扰!” 榆儿把湖蓝冰轮挡在自己胸前,怒瞪着活阎王奇丑无比的脸:不杀了他,恐怕难以靠近幽绝和涂河洞主那里! “那我就先杀了你!”榆儿飞速转动冰轮:仙之泪! 数以千计的细沙般的冰粒颗颗如针,飞向活阎王。 这冰粒虽然细如沙粒,却能贯穿肌肤,直刺体内,摧五脏、毁脑髓。 榆儿方才看活阎王与幽绝交手,已经知道此人修为远在自己之上,所以一上来就拼尽全力。 活阎王挥动尸青巨剑,一阵强风刮出,冰粒立时被吹得四下飞散,榆儿也被这强风推得向后跌出,扑倒在地。 “你这妖女不识好歹,我先杀了你,以免费事。”活阎王说着,举起了尸青巨剑,挥出一记“诸鬼消散”。 刀雨般的劲风直向榆儿卷去。 柳默与清漪乘着赤雪来至一处严峻幽深的古山,在古树荆棘之中找到了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桀风。 他左边的手臂和腿骨都被齐齐打断,左半身几乎是血肉模糊,气息已经是若有若无了。 见他伤势如此沉重,清漪不觉泪珠滚落。 柳默心中亦是戚然,道:“这次又是为了何种异兽,也太乱来了。” 清漪擦了擦眼泪,取出一粒万花养神丹与他喂下,又在他各处伤口上撒下凝华散。 待她处置妥当,柳默再将桀风抱起。 赤雪灵力已耗尽,此时化作家鸽大小,停在清漪肩上。 “赤雪,辛苦你了。”清漪道。 将赤雪收入袖中,唤出青思。 青思飞出,霎时化作一只硕大的鲲雀。 柳默抱着桀风跃上青思背上。 清漪跟着跃上,道:“先送他回青罗峰。” “好。”柳默亦点头道。 青思展翅入云,向青罗峰飞去。 侍之狱! 榆儿翻身跃起,同时驱动冰轮,一道厚实的冰墙挡在了自己面前。 在迅猛的刀雨扎破冰墙之前,榆儿已经再次飞身跃起,左手执冰轮,右手却手握一柄湖蓝冰剑直扑向活阎王:神之罪! 刀雨还未散尽,榆儿却已离活阎王只有一尺距离了。 活阎王见她冰剑刺来,连忙向后退步,欲要横剑来挡,却突然发现自己拿着剑的手臂无法动弹。 这才察觉自己的手臂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层蓝色的冰层! 他无法以巨剑阻挡榆儿的冰剑。 神之罪冰剑直刺他的左胸! 榆儿心中不由得狂喜:得手了! 冰剑刺进了活阎王的衣衫、刺破了他的皮肤…… 还没来得及刺得再深一些,却被那把尸青巨剑猛地磕碎了。 活阎王用自己的修为震碎了手臂上的冰块,然后他挥动尸青巨剑,磕碎了榆儿的神之罪冰剑。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之间…… 迷蝶阵中痛苦的吼声一声接着一声,幽绝只感到刀剥雷击般的痛楚无时无刻不在咬噬着自己。 但这痛楚并不在肌肤骨髓、不在五脏六腑,而是在更深更深的地方。 他痛得满地乱滚,却始终滚不出蝶阵的范围。 现在他能动了,但四肢甚至头颅都好像不是自己的。 “用尽所有的力气,死命地挣扎吧,很快你的魂灵就会枯竭而死,再也不会痛了。” 是涂河洞主的狂喜又残忍的声音。 “喂,朱厌!”幽绝道,“快帮帮我!” 没有回答! “朱厌!”幽绝再次叫道。 “呵呵,”朱厌终于出声了,“我帮你?你能杀了麒麟给我自由吗?” “杀麒麟?”幽绝吃了一惊。 如果能,师父早就这么做了吧? “这个小毛孩儿说他能解开麒麟的封印,还我自由。虽然他看起来不太靠谱,不过有机会当然还是不能错过的了。”朱厌好整以暇地说。 幽绝明白了,朱厌绝对不会帮自己。 “千竹。” 是麒麟的声音! 麒麟叹道:“他咬噬的是你的魂灵,要想摆脱这个蝶阵,只能靠你自己。” 什么? 幽绝感到从未有过地绝望。 难道我真的就要死在这里吗? 幽绝一掌打在细沙之上,掌力所击之处顿时被撞出一个一尺多的深坑。 幽绝整个人弹到了半空中。 无数的蝴蝶随着他一起飞起,绕着他飞舞不停。 不一会儿幽绝又重重地跌落下来,细沙纷纷飞起。 那些蝴蝶仍然如影随形,将他整个围在阵中。 涂河洞主狞笑着,一张原本娟秀的脸显得格外狰狞:“痛苦吗?很痛吧?那就放弃吧,放弃了就不会再痛了。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安心地去死吧!” 活阎王把尸青巨剑从湖蓝的冰渣中收回,一双可怖的眼睛怒瞪着榆儿,狠狠地挥出了一记活狱喧风。 榆儿此刻离他太近,这一击来势更加迅猛,她连忙全力催动侍之狱,在自己面前形成一堵坚固的冰墙。 同时自己连忙向后跃退,又连连结下三堵冰墙。 劲风狂冲而来,把这些冰墙一堵接一堵地撞得粉碎。 劲风的余力整个冲到了榆儿全身,把她撞得跌出两尺来远。 极度的、直噬魂灵的痛苦好似永远没有尽头似的,幽绝用尽全力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哀嚎。 这哀嚎好似一声最后的宣告…… 跌落在地的榆儿被这叫声震得心中一阵颤抖,该不会、他魂灵已经枯竭? 榆儿心中大急,用尽全力大声地喊:“幽绝!” 第12章 万物竞 被仿似无穷无尽的痛楚折磨得就要消竭的幽绝,突然听到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 幽绝! 这是在叫我吗? 幽绝,是我的名字? 仿佛在很深很深的黑暗中,有一个沉静而威严的声音:“既跟了我,就不要再叫这个名了,以后就叫幽绝吧……” “忘记那个名字,就是忘记你自己。以后,你就是我的人。听懂了吗……” 是师父的声音! 师父还在等着我,等着我带着神龟之心回去! 我怎么能死在这里? 怎么能死在这种杂碎手里? 活阎王再次挥动了尸青巨剑,榆儿连忙要铸冰墙护住自身。 但是活阎王的剑突然停了。 他身后的蝶阵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白光,阵中那些难以计数的蝴蝶纷纷坠落在地。 活阎王回身惊愕地望着蝶阵在越来越灼眼的白光中逐渐消散。 榆儿也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不断坠落的蝴蝶的尸身逐渐堆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小沙丘。 幽绝气喘吁吁、手执猿杖立在坠落的蝴蝶中,猿杖正指着还躺在地上的涂河洞主。 涂河洞主睁开了眼。 “竟然、竟然把我、把我逼了出来……”涂河洞主难以置信地道。 他挪动自己的腿想要站起来,但是他显得很虚弱,站了两次都失败了,又一次躺倒在地。 “看来,你受的反噬不小。”幽绝的气息也还很不稳。 但他已经挥出了猿杖:“这次死的是你!” 一个魁梧的身影迅速奔来,一把捞起涂河洞主向一侧跃出。 是活阎王。 而幽绝则惊讶地盯着自己的手杖。 刚才,猿杖毫无反应! 他突然明白过来。 朱厌不愿为他所用。 “你果然还是选择那个涂河洞主!”幽绝对朱厌道。 朱厌笑了一声,道:“胜负还未分晓,我只是观望罢了。” 那边涂河洞主已经站了起来,紧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幽绝。 涂河洞主再次抽下了绑在腰间的软鞭。 活阎王伸手拦在他面前:“你受伤了,今天就先作罢吧。” 涂河洞主苍白脸上的那一道被恶灵石划出的血痕显得格外醒目。 他的眼睛一转不转地怒瞪着幽绝:“错过了这次,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转头无比认真地望着活阎王:“再来一次,这次我一定不会输!” 在麒麟之力的修复下,幽绝恢复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 如果朱厌之力再恢复两三成,他们就再不可能有任何胜算了。 “你有必胜的把握?”活阎王道。 涂河洞主笑了笑:“朱厌会帮我,他一定知道这个家伙的不少事,到时候,一定能够击溃他,让他自愿求死。” 听了他的话,活阎王尸青巨剑一摆,粗着嗓门道:“那就开战!” 话音方落,尸青巨剑扫出了一记活狱喧风。 强劲到仿似无坚不摧的狂风瞬间卷出,刮向幽绝。 那劲风似乎无处不至,而且速度极快。 幽绝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闪避却仍然避之不及。 他本能地再次驱起玉绝光壁。 但他马上就意识到——朱厌不会帮自己,他完全无力阻挡这就要将自己撕碎的狂风。 “幽绝!” 一声大喊穿风而来。 又是那个声音。 风声静去。 幽绝稳稳地立身在沙地之上。 一道翠青的光壁将自己罩在其中。 呼啸的劲风就这么擦着光壁消失了。 翠青的光壁外,稍远的地方立着一个浅蓝的身影。 是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 “千竹,你可以用我的力量。” 另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自自己的体内。 柔和而温暖。 这是麒麟的声音。 自有意识以来,他就感受到麒麟的存在。 但是,他几乎从未真正了解过它的力量。 当然也从未曾随心所欲地运用过它的力量。 但今天,他没有别的选择。 “我该怎么用?”幽绝道。“用你这几天修习的心法,听我的指引。”麒麟道。 方才活阎王挥出那道活狱喧风,榆儿只当幽绝就要命丧当场。 没想到一道翠青的光壁替他挡下了这一击,得以死里逃生,榆儿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是看活阎王与涂河洞主今日是志在必得,恐怕是凶多吉少。 眼看活阎王又要再次挥动那把尸青巨剑,她连忙提身向幽绝所立之处奔去。 却突然看见幽绝举起了猿杖。 刹那间,一道耀眼的青光卷出,直奔活阎王与涂河洞主。 “是麒麟之力!”涂河洞主叫道。 活阎王挥动尸青巨剑,狂卷的劲风随之而出,撞散了奔袭而来的青光。 边沿的劲风差点把榆儿卷得摔倒,她连忙向一侧跃出躲避。 “你的力量并没有比现在的朱厌强多少。”幽绝有些失望。 仅凭这样,是无法杀了这两个妖物的。 “我久困于青龙封印,如今封印破去不久,还未能完全恢复,刚才的东风解并没能发挥真正的威力。”麒麟道,“待我再调整调整,应该足以对付他们。” “臭麒麟!你这个该死的家伙!总是坏我的事!太可恶了!要是让我……”朱厌暴躁地大骂起来。 麒麟打断它道:“你要是再这么聒噪,我便加一道禁声的封印如何?” 朱厌顿住了声,骂了一声“该死”,就不再出声了。 幽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涂河洞主的长鞭和活阎王的诸鬼消散已经同时卷来。 幽绝连忙张开玉绝光壁。 青色的光壁在劲风中微微摇晃,但并未破碎。 “来吧,这一次是万物竞。”麒麟道。 幽绝依言挥出猿杖,玉绝光壁撤去,汹涌的青光直卷活阎王与涂河洞主。 万物竞之凶猛远超方才的东风解,活阎王一声“小心”还未及出口,就被突如其来的青光撞得飞了出去。 涂河洞主也是一样。 两人仰躺在地,四肢五脏都传来阵阵疼痛。 活阎王跃起身来,红着眼睛,大吼一声:“我杀了你!” 随着这一声,他蓄积起全部修为,向着幽绝挥出了一记“喑乱洪荒”。 幽绝驱起青色光壁,狂乱如漩涡般的劲风擦着光壁卷入大海,海面刹那间卷起了两丈多的巨浪。 “死的是你们!” 幽绝再次挥出一记万物竞,同时卷向站着的活阎王和才刚刚起身一半的涂河洞主。 涂河洞主看来受伤更重,这一击如此迅猛,他恐怕难逃一劫。 活阎王此时所在的位置距离涂河洞主较远,自己赶过去恐已不及,情急之下,伸出尸青巨剑挑起了临近自己的一个尚在晕厥中的渔民,以极快的速度扔向涂河洞主所在之处,欲要用他来替涂河洞主挡去麒麟的攻击。 青光迅猛难收,直卷而来。 渔民不过是一介凡躯,眼看就要命丧当场。 危急之际,一抹蓝影闪来,抱住尚未落地的渔民飞快掠出。 青光擦着榆儿的后背将她撞出,榆儿滚倒在地,渔民也滚到了一旁,好在性命无碍。 活阎王剑挑渔民替涂河洞主阻挡麒麟之力的攻击,耽误了时机,被青光撞出三尺来远。 涂河洞主更是飞出半丈来远才掉落下来。 二人挣扎几次,皆无法起身。 幽绝这才松了一口气。 “涂河洞主噬魂之术有违人道,便废去他的修为吧。”麒麟道。 幽绝冷笑道:“你倒好心,我偏要杀了他。” 说着跃至涂河洞主身旁,再次挥起猿杖。 但是,这一次,什么也没发生。 “不可杀人。”麒麟道。 “麒麟不愧为仁兽,怪道师父要封印你。”幽绝道。 他试了试朱厌之力,那股炙热的气流便随心而起。 它也知道这个涂河洞主死期已至了。 “受死吧!”幽绝大吼一声,再次挥动猿杖。 一道锐利的白光扑向近在咫尺、才勉强撑起身子的涂河洞主。 但这白光却被一个魁梧的身躯挡住了。 活阎王庞大的身躯歪向一边,胸前满是鲜血,躺倒在沙地之上。 “大哥!”涂河洞主发出一声痛心的呼喊,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扑到了奄奄一息的活阎王身旁。 活阎王睁开了眼,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能说出便咽了气。 涂河洞主扑倒在他尸身之上悲痛地嚎哭起来。 幽绝听到体内传来了一声叹息。 是麒麟的声音。 他再次举起了猿杖:“不必伤心,我这就送你去见他。” 忽然不知从哪儿又飞出了无数的、各色各样的蝴蝶。 再看时,涂河洞主与活阎王都不见了。 幽绝哼道:“不过是障眼之法。” 说着便要再次挥动猿杖。 却忽然看见一个浅蓝身影落在了方才涂河洞主和活阎王所在的地方。 “让开。”幽绝对榆儿道。 榆儿看他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叹了一声:“麒麟本不愿杀他,但你却用朱厌之力杀了他。看来麒麟所铸的封印,是以你的意志来左右的。” 幽绝瞥了一眼那一抹蓝影,只道:“你倒有些眼力。” 榆儿望着飞舞着的五彩蝴蝶,玩味地道:“想不到恶鬼一样的活阎王,竟然会是这样的死法。” 幽绝只冷然地眨了眨眼。 模糊的视线下,她的眉眼不甚清晰。 榆儿却双眼清亮地望着幽绝,缓声道:“可见善恶只在一心,心向恶便生恶,心向善便生善。” 几只蝴蝶从他们眼前飞过,消失在昏黄的夕阳之中。 此时他已失了时机,涂河洞主恐怕已逃走了。 幽绝皱了皱眉,哼道:“他日再落在我手里,绝对逃不掉。” 看他杀机满面,榆儿心中不由得再次警惕起来。 不知桀风哥哥出了什么事,清漪姐姐和长离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一定要尽快啊! 榆儿抬眼望向海天一线处,夕阳已沉没了大半了。 榆儿走去拍醒尚在昏迷的几个渔民。 渔民们惊魂未定,榆儿安慰道:“那两个妖物已经走了,没事了。” 渔民们这才放下心来,腿软脚歪地向村里走去。 榆儿向远处的幽绝招手,大声道:“回去吧。” 幽绝也不向她这里走,自己择了路向村里走去。 “不知好歹,真讨厌。”榆儿不满地道,也就自己往回走了。 “麒麟,为什么把朱厌封在我的体内?”幽绝问道。 麒麟有一阵没有任何声音。 终于叹了一声,道:“这都是你我的缘劫,待我的力量恢复到足以制服朱厌,我自会解开封印。” 幽绝却不言语。 稍时开口,却是问朱厌:“朱厌,其实你也想取代我的魂灵,不是吗?” “没错。”朱厌道。 第13章 金沙余温1 它叹了一口气,又道:“可惜麒麟作下的是天衡印,只有在你善念耗尽的情况下,我才能有机会。”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取代了我,你还会跟我一样保护师父吗?”幽绝道。 朱厌大笑了几声,干脆地道:“当然不会。” “是啊,不愧是朱厌。”幽绝微笑道,“可惜,我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那可说不准。”朱厌亦笑道。 幽绝不再多言,默然往前走着。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身望向榆儿的方向。 榆儿与他隔着一些距离,她的步子显得有些慢。 她受伤了。 被活阎王所伤? 还是救那个渔民的时候? 她在一瞬间便知晓自己的冰墙挡不住麒麟万物竞之力,那个渔民难逃一死,所以竟然不顾生死抢出去救他。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家伙? 他站在原地没动。 榆儿走着走着,发现他落在了后面。 便回身大声叫他:“幽绝,怎么不走了?” 幽绝听得她这一声,忽然心中一悸。 在蝶阵中,差一点就被涂河洞主的噬魂术抹杀魂灵的时候,他听到的那一声呼喊…… 若不是那一声竭尽全力的呼喊唤醒了自己,自己的魂灵恐怕已被吞噬了。 幽绝呆了一会儿,迈步向榆儿走去。 榆儿看他过来,倒有些意外,也便立身等着他。 幽绝来至近前,道:“你受伤了。” 听他的语气,倒有些关心的意思,榆儿再次感到有点意外:“还好,没什么大碍。” 幽绝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榆儿一手。 榆儿更加意外,刚要开口,却忽见他手上泛起一层翠青的光芒。 这是麒麟之力。 这青色的光芒很快绕住了榆儿的手,她身上的疼痛便逐渐轻了。 夕阳已完全沉没在海水之中。 仅有的一点余光中几颗星星微微闪亮。 幽绝收了手,道:“如何?” 榆儿已经不大觉得疼了,开心地道:“真是神奇,感觉好多了。” 幽绝点了点头,也不多言,自己抬步向村里的方向走去。 榆儿赶上他,道:“麒麟之力如此神奇,你怎么不用它治治你的眼睛?” 被她这么一提醒,幽绝也想到了这一层。 今日一战,麒麟之力大有恢复,已非前可比,也许眼睛便能好了。 他立住了脚步,正要将麒麟之力聚至双眼,却忽然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正向这边跑来。 小弥带着小北远远地跑了过来。 终于看见了榆儿和幽绝的影子,小弥连忙一边招手一边喊:“榆儿姐姐。” 待跑到他们近前,小弥一把抓住榆儿的胳膊,一边喘着气一边说:“榆儿姐姐,你们没事吧?我刚听说有妖怪来了?” 榆儿笑道:“妖怪早就跑了。” 小弥拿眼睛瞥了瞥幽绝,对榆儿道:“是什么妖?你们怎么样?” 榆儿拍了拍她的肩:“只是两个不成器的小妖,我们没事。” “那就好。”小弥放下心来。 榆儿一手牵着小弥,一手牵着小北,幽绝跟在她们后面,回到了唐伯家中。 是夜,幽绝再次运起麒麟之力,身上被神龟留下的伤果然有很大的好转。 眼睛也终于清楚地看见了。 只是朱厌之力的恢复看起来尚需时日。 次日天尚微明,幽绝已独自来到修习的那片海滩。 按照麒麟的指引,继续修习麒麟之力。 唐伯的身体好一些了,也起来做些事,把家里破了的渔网拿出来修补修补。 村中之人也都没有出海,有的去买了鲜红的绸布回来,有的抬着长长的木头走过,像是要去搭建什么台子,还有一些人聚在村长魏兴家中吵吵嚷嚷热闹地说着什么,一群人忙忙碌碌,仿佛在准备什么大事似的。 “姐姐,他们都在忙什么呀?”小弥跟榆儿带了小东、小北去了附近的山上玩耍,顺便砍了些山上的竹子回来,回到村里见大家这么忙碌,不免奇怪,向榆儿问道。 “前一阵子唐伯不是说最近会有神龟的祭祀吗?看样子是在做准备了。”榆儿道。 “对啊、过两天就是祭祀神龟的日子了!”小北也应道。 “每年这一天都要祭祀的,可热闹了。”小东也道。 “真的吗?”小弥听了这话,乐得拍手道,“太好了,我也要去看!” “要乐也得过两天呢,先把这些竹子送回去吧,唐伯说要编个鱼篓呢。”榆儿提了提手中的青翠细长的竹子道。 几个人便一路往唐伯家回转。 “回来了?”唐伯正在院中,渔网已修补得差不多了,见了榆儿他们带回的翠竹,点头笑道:“今年的竹子长得不错,可以编个大点的鱼篓了。” 说着便将补好的渔网收进屋内,取了蔑刀来,将那几根竹子一刀一刀劈成细细的、均匀的竹条。 然后将竹条都收捡整齐,放在手边,坐在院中开始编制鱼篓。 唐伯编得非常熟练,细细均匀的翠绿竹条在他手中左弯右倾,轻快地转动,不一时已略有了些雏形。 榆儿、小弥并小东、小北较少见到这样的精致活儿,都围在唐伯周围看着他一点一点编来。 幽绝回转时,唐伯一个鱼篓已编了大半了。 见他进院来,小北先向他招手,道:“幽绝哥哥,快来看,我爹编鱼篓编得可好了。” 小弥也跑过去对幽绝笑道:“幽绝公子,一起去看看呀,可有意思了。” 幽绝却愣在当地,怔怔地望着唐伯手中翻飞的竹条。 “唐伯编得好快,才一会儿已经快要编好了,你快走吧。”小弥拉了拉他的胳膊。 幽绝仍只是怔怔地望着唐伯编制的双手、以及他手中跳跃的翠绿竹条。 小弥还在一个劲儿地催促,那边榆儿抬起头来,看见幽绝神色,心下诧异不已。 走过来对小弥道:“你快去看吧,唐伯就快全编好了。” 小弥便又跑回到唐伯身旁去了。 “幽绝?”榆儿轻声唤他。 他却仍然只是望着唐伯处发呆。 榆儿便不再作声,也将眼望向唐伯处。 唐伯被几个人围着,但小东和小北个子还小,正好能将唐伯编制的双手看在眼里。 那些粗细均匀的翠绿竹条在唐伯手下就像个听话的孩子,非常服帖、乖巧。 他编的很熟练、很细心。 这一切并没什么不对。 可是…… 她再侧头看幽绝,他的眼睛从刚才惊异的大睁、已变成微微收缩,紧蹙着眉尖,呼吸也似乎开始不均匀起来。 忽然幽绝掉头往院外大步走出。 “幽绝!”榆儿忙叫他。 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第13章 金沙余温2 榆儿追到院门口,看幽绝已经跑了起来,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榆儿连忙向幽绝跑出的方向追了出去。 榆儿追到海边,在海岸边找到了幽绝。 他正坐在一颗大石上,望着茫茫的海面发呆。 他眼睛上不再蒙着伤布,又恢复了原先俊美的模样。 看来他的眼睛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 半沉入海面的夕阳金黄温暖的光线如轻纱般轻轻笼着他琉璃般的脸庞,那张绝美的脸上却紧蹙着眉尖、微微抿着暗红的唇线,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睛里,似乎满是话语,又似乎一句也无。 海浪已退去,被海浪冲刷得又细又柔软的数不清的沙子聚集成一个寂静的沙滩,在夕阳下,尚带着水滴的细沙也微微泛着彩色的光芒。 沙粒中散落着一些美丽的贝壳、海螺,还有两只螃蟹正慵懒地向岸边的石缝爬去。 榆儿走到沙滩上,拾起一个洁白底色金黄纹络的海螺,对着夕阳照了照,这海螺的金黄与夕阳的金黄映照在一处,显得格外灿烂、夺目。 “喂,接着!”榆儿走到幽绝所坐的大石旁,将一样东西抛向他。 幽绝也不知是何物,见那东西向自己飞来,便伸手接了。 只觉手中温暖潮湿,却是一个白底金黄的海螺,还带着整整一天阳光的余温。 “海螺能倾听心中的声音,你知道吗?”榆儿对他笑道。 幽绝侧头望见了那个浅蓝衫裙的身影。 他认得她的声音,也认得这个身影。 夕阳的光芒就如这整个海滩、辽阔的大海一般,也毫不吝啬地倾洒在她身上。 一头青丝在阳光下泛着微微金色,那夕阳似乎也闪耀在她明亮、黝黑的眼中。 这还是第一次看清楚她。 如初春绽放的玉兰花一般的笑容,纯净、鲜明。 是夕阳的金光太过耀眼吗?还是刚刚恢复的眼睛还不能适应这么明亮的光线? 这样明媚的样子,好似灼痛了他的眼睛。 榆儿又朝他走得近了一些,问道:“朱厌和麒麟,为何会在你体内?” 幽绝转过脸去,闭了眼,再睁开眼时,只冷然道:“这是幽绝之事,与你何干?” “它们在你体内,确是你一己之事,但它们神力非凡,如今你在人间,麒麟与朱厌皆以你之一念而驱其之力,那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榆儿道。 “怎么?”幽绝漠然道。 “朱厌性恶,只知残虐杀戮,麒麟厚载,古来普泽万物,你亲身修习,应该最能体会,它们是完全相悖的两种神力。”榆儿道。 “那又如何?”幽绝浅笑道。 “朱厌现世,天下大兵,麒麟普仁,兴生万物。你那个师父为何封印麒麟、独蓄朱厌,我虽然不知究竟,但想来你应该是明白的了?”榆儿道。 听了她这句话,幽绝立起身来,跳下大石,眼神凌厉地望着她道:“我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 榆儿定定望着他,道:“我长离哥哥授你心法,虽说眼前是为了你疗伤复原,可这其中他的一片苦心,你也应该明白的吧。” “他是他,我是我。”幽绝道。 “我长离哥哥教你心法,自然就是你师父,你得知些礼法、唤他一声师父才对吧?” 幽绝淡然道:“他不是我师父,幽绝只有一个师父。” 榆儿料想他必是如此回答,问道:“你是什么时候遇到你师父的?” “幽绝自幼便跟随师父。”幽绝道。 榆儿点了点头,道:“你对你师父这样‘忠心’,甘心随他修习朱厌之力,就是想报复这世间之人,是吗?” 幽绝突闻此言,倒有些愕然,道:“什么意思?” 榆儿道:“你说你自幼便跟随你师父,那么在遇到你师父之前,你应该还很年幼了。如此幼年,身怀两种相悖的神力却又不知驾驭之法,可想而知,世人会是如何对你了,一定受了不少苦难吧?” 幽绝的脸色有些难看,紧抿薄唇,瞪着榆儿,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榆儿道:“你本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却身怀此种怪力,其中艰辛坎坷,不言而喻,世情本便是如此,你憎恨他们也是情有可原。” 幽绝闻言,讶然望着她,不想她竟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薄唇微动想说些什么,然顿得一回,只哼道:“我是怎样,你怎会知道,你不要太想当然了。” “那么,你究竟是如何?你说来我听听。”榆儿道。 “我为何要说与你听?”幽绝哼道,也不再看她,转过身子,直面着粼光如银的海面。 微风轻拂,将波光涟涟推向海天相接之处,那海天一线之外,不知海流去向了何处。 榆儿亦望向那海天相接之处,道:“此身在海岸,望尽海天一线,只道海止于此,然而若能越过这一线,就会发现那海天之外,却是更加辽阔的天空与大海。” 幽绝侧眼望她,一阵海风正将她衫裙、长发吹得向后翻飞,粼粼的水光映得她的脸清亮如新月。 榆儿亦转头望着他。 幽绝却转过脸去,又默然望着海天一线。 榆儿试探地道:“你刚才、为什么突然跑出来?” 此言问出,幽绝的眼神刹那间凌厉起来,侧头扫了她一眼,忽然转身踏步走了出去。 “幽绝!”榆儿忙道。 幽绝停下脚步,亦不转身看她,只沉声道:“我已说过,我的事与你无关!” 榆儿摇头道:“好吧,就当我什么也没问吧。” 幽绝自抬脚向前走去。 “但有一点,我却知晓了。”榆儿却又接着道。 “知晓什么?”幽绝回身疑惑地道。 榆儿望着他道:“你方才在那大石之上独望大海的神情,并无恨意,所以我猜,让你跑到这里来的原因,不是因为仇恨或憎恶,而是难过、亦或是痛楚?” 这句话便如一句重击敲在幽绝胸中,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榆儿看他神情,知自己所料应是不差,接着道:“若你心中还为过去的事而难过、痛楚,还为之留恋、伤痛,那么,朱厌之力,它并不适合你。” “你懂什么?”幽绝愠怒地道。 榆儿道:“朱厌与麒麟,相克不相容,如今你体内封印已破去,它们如何,皆在你一念之间,你何不问问它。”说着用手指点了点他手中海螺,接着道,“问问它,什么才是你真正想要的选择……” 幽绝望了望手中海螺,道:“选择?” 榆儿点点头,道:“无论是神、是魔、是妖、是人,无论天命如何,最终决定自己命运的,其实并非其他,而是自己,不是吗?” 幽绝静静地望着榆儿,好一会儿没有再说话。 榆儿一直望着他,见他只是沉默,又开口道:“你……” 幽绝却冷笑着打断她道:“够了,想向我说教,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榆儿看他神色,摇头道:“我今日所言,你愿听则听,不听便罢。不过呢,还有一点……” 言至此处,却顿了下来。 “还有什么?”幽绝冷声道。 榆儿望着他,晕开笑来,接着道:“你这冷眉冷眼讨人嫌的样子,其实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比起来,已经是好了十倍也不止了,你自己是不是不知道啊?” 幽绝听得这一说,倒愣了一愣。 “这个表情不错,”榆儿笑道,“可爱多了。” 幽绝却瞪了她一眼,忽然踏步走出,向沙滩外快步走去。 榆儿笑了一回,在他后面大声道:“谢谢你替我疗伤。” 幽绝回头看她。 榆儿便扬起手来,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第14章 冰凉的竹蜻蜓1 幽绝扯了扯嘴角,掉头继续往前走了。 他走得很快,榆儿跟了一回,看他确是往村子里走,便放慢脚步,慢慢往回走。 回到唐伯家时,已掌了灯,一桌子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小弥他们等已坐在桌旁等她。 见她回来,小弥开心地道:“榆儿姐姐你去哪里了?我们等你好久了。” “也没去哪里,只是去海边走了走。”榆儿笑道。 说着将眼望向坐着的幽绝,幽绝正冷眼看着她。 榆儿笑颜望向他,对他眨了眨眼。 幽绝却低下眉眼,并不理会她。 “快坐下吧,大家都在等你呢。”唐伯起身招呼道道。 “好,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榆儿笑道,在小弥左边坐了下来。 “唐伯今日做了蚕豆!我最爱吃了!”小弥对榆儿笑道。 “怎么没听过你爱吃这个?”榆儿道。 “我今日第一次吃啊。”小弥道。 “你偷吃了?”榆儿道。 “那个啊、不是、”小弥忙辩解道,吞吐一回,伸出一根手指,道:“就吃了一颗、一颗而已!” “爱吃就多吃一点。”唐伯笑着说道。 “嗯。”小弥欢喜不已。 小东和小北也开心地吃了起来。 灯火暗去,夜色深沉。 幽绝坐于桌旁,并未入睡。 清朗的月色透过窗棂洒落在他身上,他微微闭着眼睛,倚在桌旁。 众人皆已睡熟。 幽绝忽然起身来,打开门走到院子里。 白日里唐伯编好的鱼篓放在院中一角,旁边还堆放着未曾用完的翠绿竹条。 细细的竹条在霜雪般的月色下微微透着些清冷。 幽绝将一条竹条抽出,拿在手中,呆望一回,手指不自觉地将竹条在手中转来转去。 很快,一只鲜活的竹蜻蜓就立在他手心中。 那竹条上的细微的凉意似乎也透过手心慢慢传到他的心里。 “幽绝。” 一个声音轻声地唤他的名字。 幽绝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那只竹蜻蜓掉落在地。 他回过头,榆儿正站在门口望着他。 “这么晚了,你在做什么?”榆儿对他微笑道。 幽绝却并未回答,向着榆儿的方向走来。 走至门前,与榆儿擦肩而过,却什么也没说,自推门进屋里去了。 榆儿望望他的背影,走到他方才所站的地方,原来是在看白天唐伯编的鱼篓吗? 忽见竹篓旁边躺着一个什么东西,弯腰拾起,原来是一只手编的竹蜻蜓。 唐伯可没编过这个东西,幽绝方才站在这里,就是编这个东西吗? 想他白日里看唐伯编鱼篓时那般动摇震惊的样子,恐怕这东西于他大有干系。 于是她将这只竹蜻蜓收入袖中,也回了屋内。 幽绝就宿在外间,此时正面朝墙壁躺着。 榆儿也不叫他,进了自己和小弥的房间,仍躺下睡去。 唐伯的身体好多了,就惦记着出海打鱼。 榆儿担心他身体尚未复原,便要与他同去。 小弥一听可以出海去玩,兴奋不已:“我也去、我也去。” 榆儿摇头道:“小东和小北无人照看,你还是留下来吧。” 小弥看了看小东和小北,只好点点头:“那下次要带我去,好不好?” “知道了,等清漪姐姐和长离哥哥回来,我们俩就一起去。”榆儿道。 于是天还没亮榆儿就跟着一起唐伯出海去捕鱼。 有了榆儿同行,唐伯这一天是满载而归,非常开心。 小东和小北还没见过爹打过这么多的鱼,也很兴奋。 当日就把鱼带到集市上,卖得了不少银钱,唐伯就给兄妹俩买点小点心、小玩具什么的,两个孩子自然是开心不已。 幽绝回来时,看见两个孩子捧着玩具、吃着小点心的笑脸,有些发呆。 榆儿怼了怼他,笑道:“你也想吃啊?下次我给你也买一点。” 幽绝皱眉看了她一眼,道:“不需要。” 第二天,唐伯再去集市卖昨天剩下的鱼,榆儿正在院中给小北洗头。 “小弥呢?”小北向榆儿问道。 “她陪小东出去玩儿了。”榆儿道。 说着将皂角给小北涂好,与她轻轻揉搓头发。 “眼睛、眼睛!”小北忽然叫道。 “眼睛疼吗?”榆儿忙道,“你等一下。” 伸出手欲去取布巾,却发现自己手上亦附着皂角液,怕是不妥。 想去打水先冲洗自己的手,小北又叫开了。 “好、好、好,马上好!”榆儿赶紧应她,也不去取水了,只弯腰将手在面前的盆里净了一下,盆中水自己事先也放了些草木灰,好在灰并不伤人,所以权宜之计,先以它净手了。 立起身来,忙又去取布巾,却见一人递了一块润湿的布巾过来。 却是幽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榆儿有些惊讶地道。 “才回来。”幽绝只道。 榆儿细看他眉眼容颜,仿佛、又柔和了些…… “榆儿姐姐,快点、快点、疼……”小北又在催促了。 榆儿连忙接过幽绝手上的布巾,弯下腰来替小北擦眼睛。 “好了,不疼了。”小北道,“谢谢榆儿姐姐。” “不疼了?那就好了。”榆儿道。 “榆儿姐姐,洗好了吗?”小北道。 “啊、还没有,再洗一下。”榆儿应了声,继续帮小北洗头。 稍时用清水冲净,用大的布巾擦干,再取来梳子与她将头发梳理整齐。 “今日天好,一会儿就能干了,在这太阳底下晒一会儿吧。”榆儿对小北道。 “好。”小北脆生生答道。 榆儿端着水盆去倒水,走过坐在桌旁的幽绝身边时,侧头对他笑道:“刚才谢谢你啦。” 幽绝只淡淡道:“不必。” 榆儿方将院子收拾干净,小弥一个人蹦蹦跳跳地跑进院来,手里还拿着两枝不知哪里摘的牡丹。 如今已入夏,这牡丹却尚开得艳丽,想是山中时日迟迟,还似暖春的缘故。 “姐姐,你看、好看吗?”小弥将花递至榆儿跟前,却发现可能是自己跑得有点快了,一枝牡丹的花梗已经折了,艳红的花朵无力地垂在断梗上。 “哎呀、怎么会这样?”小弥望着断折的牡丹,伤心地道。 “这花梗这么娇嫩,哪里经得起你这么颠它。”榆儿道,“算了,扔了吧。” “你看这花,还这么漂亮呢,扔了多可惜!”小弥却不肯。 “已经断了,根本没办法再养了,留着也没用。”榆儿道,“难道你能让它再长好吗?” 她二人自在这边你一言我一语,那边幽绝却将一双眼睛直盯着小弥手中那枝断折的牡丹。 忽觉体内那股温暖柔和的麒麟之力又缓缓溢出。 榆儿院里院外张望了一回,少了小东,忙问道:“小东在哪儿?” “啊、小东?”小弥闻得清漪问,忽然将手中牡丹一扔,赶紧跑了出去,一边喊道:“我把他忘在山上了。” “这可真像你干的事。”榆儿在后摇头道。 榆儿进屋取了篦子出来,背对着幽绝坐着,开始给小北篦起头发来。 幽绝坐在桌旁撑着头小憩。 过了有一会儿,睁开眼来,看榆儿还在给小北篦头,好像快要篦完了。 那枝掉落的牡丹还躺在那儿。 幽绝就望着地上躺着的那朵断折的牡丹。 望了一会儿,起身走近前去,将它拾了在手。 氤氲青光泛起,将那株牡丹轻轻笼罩。 断折的枝条便慢慢愈合,鲜嫩如新。 幽绝望着手中艳色如霞的牡丹。 脑中忽浮现出一双稚嫩的小手。 这双小手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株断折的蒲公英。 一团浅浅的青光泛起,蒲公英断折的茎条便稳稳地长好了…… 忽听得有人疾呼:“榆儿姐姐、榆儿姐姐……” 幽绝忙将手中牡丹藏入袖中。 “这不是小弥的声音吗?”榆儿奇道,“怎么回事?” 忙立起身来看时,只见小弥正往这里疾奔而来。 第14章 冰凉的竹蜻蜓2 “怎么慌里慌张地?”榆儿摇头道。 “榆儿姐姐、榆儿姐姐……”小弥一边跑进院门,一边还大声叫着。 “你这是怎么了?”榆儿已迎上道。 小弥一把抓住榆儿手,眼泪已经下来了,道:“小东他、他跌到山崖底下去了……” “什么?”看小弥神情,榆儿已知不妥,“他人呢?” 小北已上前紧紧抓住小弥胳膊,急切问道:“哥哥他怎么样了?” 小弥哭道:“他、他、流了好多血,我没敢挪动他,还在山崖下面……” 榆儿拉着小弥急急忙忙往外走,忽回头看幽绝尚立在院中不动,便对他道:“你倒是跟上啊!” 幽绝却还是一动也没动。 榆儿见状,回身便来拽他,道:“快走啊!” 幽绝陡然被她拽住胳膊,本能地抬手甩了开来。 不知有多久,未曾有人触碰过自己了。 即便是师父日夜教导,亦不过是一根青杖指点。 榆儿却不由分说再次抓住他的胳膊,拖着他就往外走:“快点快点,现在清漪姐姐不在就靠你了。” 幽绝再次甩开了她的手。 榆儿瞪着他:“幽绝!” 幽绝望着她瞪着自己的眼神,皱眉道:“知道了,我自己会走。” 榆儿看他松了口,忙对小弥说:“快带路。” 小弥有点奇怪地问:“幽绝公子会治病?” “额,算吧。”榆儿道。 小弥她还不是很清楚麒麟与朱厌之事,现在也来不及一一解释。 “快走,不然怕小东真的危险了。”榆儿拽着小弥往外跑。 幽绝便跟在她们身后。 小北也要跟着去,榆儿回头对她大声道:“在家里等着,别乱跑。” 于是小弥领着榆儿和幽绝,一路疾奔来到一处山崖之下。 那山崖直削而下,却又有许多岩石伸出。 小东右侧头部着地,头下鲜血刺目,身上衣衫亦是斑斑血迹。 榆儿惊道:“怎么摔得这般……” 抬头看那悬崖,足有数层塔高。 小弥在旁只是哭,道:“都怪我把他忘在山里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摔下来了……” 榆儿急忙向幽绝道:“快、快看看他可还有救吗?” 幽绝走来,将小东手拿起。 运起麒麟之气,青光泛起,稍时氤氲。 榆儿和小弥便在旁紧张地望着他俩。 青光之下,只见小东身上的血渐渐止住, 过得半盏茶的功夫,已能察得他气息起伏。 榆儿笑道:“果然神奇!” 小弥亦是惊讶不已:“这就是上次清漪姐姐说的麒麟之力吗?我还以为那只是一个飘渺的传说,还觉得清漪姐姐说得太夸张了,没想到真的这么神奇!” 幽绝便收了青光,心中亦是欣喜:看来麒麟之力果然非凡,必能解除师父痼疾! 小东睁开眼来,见众人皆望着自己,奇道:“你们怎么了?” 又看自己躺在野草之上,想起跌落之事,又道:“啊、我怎么、没事吗?” 榆儿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道:“小鬼,算你命大!” 小东摸摸头,只觉发上粘渍渍的,再看手上身上皆是血痕,倒吓了一大跳,大哭道:“我要死了!” 小弥连忙摸着他的脑袋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幽绝公子他已经治好你了!” 榆儿亦笑道:“这里摆着一位神医,你怎么可能死得了?” 说着用手指了指幽绝。 小东闻言,破涕为笑,道:“谢谢幽绝哥哥。” 榆儿搂过他来,笑着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几人回转,唐伯听说此事,把小东好一顿责骂。 小东自知顽皮理亏,低着头也不敢言语。 夜饭过后,幽绝在院中树下调息。 榆儿出门来,拿了几个樱桃递给他:“吃一点,挺甜的。” 幽绝却没接,道:“不必。” 榆儿就自己吃了一个,道:“今天谢谢你了。” “什么?”幽绝道。 “谢谢你救了小东。”榆儿道。 “哦。”幽绝只道。 “想不到麒麟之力真的这么厉害,几乎就是起死回生了。”榆儿感叹道。 幽绝心中其实亦是欣喜。 麒麟之力如此了得,那么师父的沉疾总算有救了。 当然,神龟之心可助师父更好地恢复,最重要的是可使师父得偿夙愿、求得永生,也是一定要拿到的。 朱厌之力已经快要完全恢复了,神龟之心指日可待。 榆儿不知他心中这些计较,欲进屋与小弥他们玩耍。 忽然听得空中振翅之声,忙抬头远望。 夜色中并看不真切,但她已经知道是清漪和柳默回来了。 榆儿忙迎出院门。 清漪和柳默正收了青思望这里走来。 榆儿开心地跑过去:“清漪姐姐,长离哥哥,你们总算回来了。” “榆儿,你们一切可好。”清漪道。 “都好着呢。”榆儿道。 又四处伸头望望,低声问:“桀风哥哥怎么没来?” 第15章 祭祀1 清漪便将桀风受伤沉重之事告知。 “他昨日方才睁眼,如今不便远行,我们放心不下,所以先赶回来了。”清漪道。 “幽绝如何了?”柳默问道。 “目前还好。”榆儿道。 三人进了院子,清漪与柳默便看见了站在院中树下的幽绝。 三人互相拱手见礼。 听见院中动静,小弥、唐伯和小东也迎了出来,大家一一见过。 清漪又替幽绝把了脉象,道:“幽绝公子恢复得很快,眼睛也全然无碍了,看来近来的修习果然有奇效。” 柳默忽然发现少了一个孩子,问道:“小北怎么不见?” 唐伯笑道:“明天是祭祀神龟的日子,天不亮就要起来,所以小北早早地就已经睡了。” “原来如此。”柳默点头笑道。 “神龟真的会来吗?”小弥兴奋地问。 唐伯笑道:“每年这一天第一件大事就是去海边迎接神龟,但是其实我们都没见过神龟长什么样呢。” 小东稚嫩的声音道:“神龟就是神仙,一般的人都看不见吧?” 唐伯哈哈笑道:“说得对。” 次日,小东、小北、还有小弥早早地就起来了。 “姐姐,快起来!”榆儿还在睡梦中,被小弥摇醒。 “怎么了?”榆儿道。 “快起来,我们要去看神龟的祭典呢!马上就要开始了!”小弥一脸兴奋。 今天就是祭祀神龟的日子了。 “什么时辰了?”榆儿揉揉眼睛,懒懒地道。 “辰时了,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去迎神龟了!”小弥飞快地说道,一面又催促榆儿,“姐姐,快起来、快起来!” “好,这就起来了。”榆儿伸了个懒腰,爬下床来。 来到外间,清漪和柳默也刚起来,幽绝却已不见了。 “咦,幽绝呢?”清漪道。 柳默至几间屋看了一回,院子里也找了一回,皆不见幽绝踪影。 “可能先去海滩了,我收拾一下,这就过去吧。”柳默对清漪道。 “今日是祭祀大典,可不用修习了吧?”清漪对柳默道 “恩,我去叫他回来吧。”柳默点头道。 净了手脸,与清漪等作别,出门而去。 来至平日修行之处,却并未看见幽绝身影,心下奇怪,想今日祭祀须先至海边迎接神龟入村,大概是在那边吧。 于是便往那边找去。 “小弥姐姐、榆儿姐姐、快走吧,要去迎神龟了!”小东和小北一人牵着小弥,一人牵着榆儿,跟着人群往海边走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八个渔夫,抬着一顶足够四人同坐的大轿子。 轿子的杆子约如屋中之柱那么粗。 轿身上四面皆雕刻着神龟的图案,扎着大红绸带、绸花。 最前面还有几人拿着鞭炮,一边走一边放。 轿子后面则是敲锣、打鼓、吹唢呐的队伍。 乐声震耳、鞭炮喧天,一群人跟着那一抬大轿子浩浩荡荡地往海边走去。 榆儿小弥也跟在人群中往前走。 忽瞥见柳默自一边走来,却并不见幽绝。 “长离哥哥,幽绝呢?”榆儿迎上柳默道。 “他不在这里吗?”柳默望了望人群,确实没看见幽绝。 “不在。”榆儿摇头道。 “你清漪姐姐呢?”柳默又道,没看见幽绝,可是也没看见清漪。 “清漪姐姐说在祠堂等就是了,不来海边了。”榆儿道。 “那我也去祠堂吧,你们自己当心点。”柳默对榆儿、小弥等道。 “快去吧,别让我们耽误了你跟娘子见面。”榆儿笑道。 柳默面色微红,自往村中走去。 迎神龟的队伍来到海边。 村长并村中几位老人在海边摆了香案,朝着大海跪倒,口中念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一会儿,只见村长站到一颗大石上,对着大海喊道:“感谢神龟庇佑,请至祠堂受我等村民朝拜!” 声音倒极宏亮。 如此喊得三遍,回身抬了抬双手,一时间鞭炮声、锣鼓声、唢呐声又震耳响起。 抬轿的人仍抬了轿子走在最前面,后面的人便跟着往村中走去。 待人皆走尽,这一片海滩又恢复了宁静。 一个身影跃上浅海处一块黝黑的礁石,抬眼望着茫茫大海。 浅灰衣衫,绝美容颜,正是幽绝。 朱厌之力已恢复了不少了,若神龟到来,应该能感应到。 然而,此时却并无半点气息。 看来这祭祀,不过徒有其名罢了。 原先与神龟交战之处,自己也已去探过,亦未寻见任何线索。 这神龟究竟躲到何处去了? 又该如何去找寻? 幽绝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思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榆儿几人跟着人群回到村中。 祠堂里已备好猪羊等祭品。 当然,也少不了村中腌制得最好的鱼干,并新近捕得的大鱼。 村民们齐集在祠堂外,按村长的指令跪拜叩头。 清漪柳默看了一会儿,便自回去了。 跪拜完毕,便是看戏了。 每年祭祀村中都会去城里请来一班戏子来表演一回。 最受欢迎的戏目就是神龟大战海怪,这是每年必演的,也是小孩们最爱看的。 小东、小北、小弥直拍手叫好,欢喜无尽。 榆儿在人群中找了一回,此处也并未看见幽绝,不知他究竟去了何处。 难道、他已经走了? 这可不妙得很。 第15章 祭祀2 她正打算再去找寻幽绝,却被兴奋的小北扯着袖子。 小北兴奋地大喊:“姐姐、快看!神龟好厉害!” 再看台上,一只巨大的神龟正将一条蜈蚣一样的海怪压在地上,挥拳如雨。 台下叫好声一片。 “幽绝公子!”小弥忽然向人群外挥手叫道,“快过来看呀!” 榆儿往人群外看去,幽绝正从此处经过。 看到他的身影,榆儿稍觉安心。 幽绝听了小弥的招呼,只侧头看了一眼,仍自顾往前走。 小弥扒开人群,几步赶上幽绝,伸手去拉他的胳膊要把他扯过来。 幽绝却侧开身来,小弥的手便落了空。 小弥此时眼还望着舞台上。 “快看、快看!神龟又把海怪踢倒了!”小弥兴奋地叫道,“好厉害呀!” 幽绝知神龟未至,心中失望,并无情绪。 看着台上的假神龟,兀自发呆。 神龟的戏目结束后,忽然飘出一缕悠扬的丝竹之声,出来一位婀娜轻衫的小姐。 清歌婉转、缠绵缱绻、忧思如水。 唱的是一曲《点绛唇》: 浅睡东风,三杯薄酒酬花谢。杜鹃声啭、朝似残阳血。去时依依,杨柳缠千遍。梧桐苑,闲书长卷,笔深情更怯。 一时便有离人归来,长别再见,做尽温柔缠绵之情。 不想在这样的渔村竟演了一出这样的戏,看看下面观戏的渔民们,有的看得入神,有的也觉无趣,与旁边人闲聊一回。 孩子们没什么意趣,已跑去玩耍。 小弥倒有些脸红,偷眼看了幽绝几回。 幽绝浑然不觉,只是对这样的戏亦觉无聊。 榆儿远远望着小弥笑。 台上一出戏尽是缠绵甜蜜之态,幽绝只思想神龟之事,眼虽望着舞台,却无甚表情。 小弥抬起头来,望着他道:“幽绝公子,你还没有喜欢的人吧?” “什么?”幽绝道。 “没、没什么……”小弥忽然又笑起来。 接下来是神龟帮助渔民捕捞的戏目。 幽绝早已觉得无甚意趣,自去了。 第二天,唐伯再出海打鱼,小弥就嚷着要跟去。 既然清漪和柳默已经回转,榆儿便带着小弥一起去了。 唐伯摇着船桨,慢慢划向大海。 湛蓝的海水与碧蓝的天空在水天之际连成一线,这世间仿佛只剩下这水、这天,再无其他。 几次撒网,皆无所获,榆儿与小弥在船上便悄悄驱动法力,寻找鱼群所在。 不一会儿,便有了方向,让唐伯将船向东划去。 划得一时,唐伯道:“此去太远了,罢了吧。” “不碍事,走吧。”榆儿道。 “往前海水越深,怕有不妥,就在此处便好。”唐伯道。 “此处并无好鱼,再往前些。”榆儿道,“有我们姐妹在呢,你放心吧。” 唐伯便再往前划去。 到得一处,榆儿指了地方,唐伯便将网撒下。 再扯动网时,只觉甚是沉重,拉扯不动。 榆儿和小弥忙上来帮忙,单凭三人之力,亦是难为。 榆儿将双手灌注法力,再用力向上拉,那渔网终于破水而出。 一条足有四尺余长的大鱼正在网内拼命拍打着尾巴、扭动鱼身。 “哇!这么大的鱼!”小弥睁大了眼睛、兴奋地叫道。 “今晚可有好菜了!”榆儿亦笑道。 唐伯却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反倒有些失落的样子。 三人将那条大鱼在船内放好,再撒了几次网。 这几次也是次次不落空,捕得不少鱼。 唐伯也显得很高兴。 “今日有这些也够了,回去吧。”唐伯道。 “好呀。”小弥应道。 “好,回去吧。”榆儿也道。 仍是唐伯划桨,榆儿和小弥坐在船尾说些闲话。 忽然,榆儿坐正了身子,对小弥道:“小弥、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小弥也忙坐正了身子,对榆儿点点头,道:“好像有什么东西……” “小心!”榆儿站起身来。 “恩!”小弥点点头,亦站起来。 平静的海面连一丝风也没有。 但是,有一个什么东西似乎正在悄悄游近,透着一种摄人的气息。 这气息越来越逼近,榆儿与小弥忙站到唐伯背后。 “唐伯,我来划!”榆儿道。 不等唐伯回答,已抢过桨在手,展开法力,向前划去。 这个不知是什么东西,但是肯定不弱。 何况,这里是茫茫大海,若果然凶险,恐怕难逃大劫。 唐伯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榆儿跟小弥都神色凝重,也有些紧张起来。 榆儿正向前飞快地划动船桨,忽然后方一丈开外的水面急速地波动起来。 很快,水面上咕嘟咕嘟地冒起水泡。 “来了!”榆儿回头望了一眼,警惕地道,“小弥,你来划船!” “好!”小弥忙接过榆儿手中船桨。 榆儿站到唐伯前面,已经将湖蓝色的冰轮拿在了手中。 “唐伯,快到船舱里去!”榆儿道。 “出了什么事?”唐伯紧张地问道。 “没时间跟你解释,快去!”说罢,掌力推向唐伯,唐伯便跌入船舱内。 此时,水泡已消失不见,只见海水像被什么东西顶起一般,向四方迅速滚去。 只一眨眼的功夫,一个短角巨口的怪物便冲天而起,长长的身子在阳光下散发着黝黑的冷光,直扑向榆儿小弥所在的小船。 榆儿将冰轮轻晃,驱动法力——冰之念。 一道浅蓝色的光罩向那个怪物。 那怪物全身忽然僵直不动,像被冻住一般,直直地跌入海中。 那怪物落入水中后,突然长尾摆动,震碎了包裹住它的冰晶。 长长的粗壮的手臂上已经多了一把八尺来长的鱼叉,向榆儿直刺过来。 榆儿忙将冰轮甩出。 刃之愿! 冰轮在空中划出一道幽蓝的光芒,切向那怪物手臂。 怪物将鱼叉侧横,冰轮被弹出三尺开外。 榆儿忙欲收冰轮,怪物手中鱼叉已又刺向榆儿。 “姐姐!”小弥扑过来,将榆儿向一侧扑倒,鲜血迸出,再看榆儿左臂上,已裂开一条深深的口子,汨汨地冒着鲜血。 怪物鱼叉又刺向倒在一旁的小弥。 冰轮飞回,榆儿忙接在手,接住怪物刺来的鱼叉。 那怪物力道非同寻常,直震得手臂生疼。 这怪物如此凶猛,今日,只怕难逃此难。 小弥双手伸出,已拿了一双琥珀鹿角在手,刺向怪物。 那怪物撤身退出些许,又冲将过来,将鱼叉刺向小弥。 榆儿忙运足法力,抛出冰轮。 冰之念——挚! 冰轮罩于怪物头顶,撒下凛冽的蓝光,厚厚的冰层将怪物重重包裹。 “小弥,快!划船!”榆儿收回冰轮,对小弥叫道。 “好!”小弥忙冲到船头,飞快地划动船桨。 船刚走出四尺远,那怪物已震碎冰层追了过来。 这冰层自己修了足足一百三十年方才成得,它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震碎,此怪物修为绝非等闲。 自己怕是难以抵挡,小弥更不是对手,今日在这茫茫大海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是要死在这里了。 那怪物乘着水浪,飞速地追了过来,将鱼叉在水面划过,扬起巨大的浪花向小船扑来。 榆儿忙将冰轮划出,再次驱起冰之念,水花凝结成冰,不再扑来。 那怪物却越过冰花将鱼叉刺将过来。 榆儿忙以冰轮抵住鱼叉尖端,却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自己立身不稳,飞落出去,跌入海水之中。 咸咸的海水咬着手臂伤口,加上胸前被震之伤,只觉疼痛难忍。 “姐姐!”小弥已扔了船桨,回身面对这怪物。 此时鱼叉已刺到她胸前。 “小弥!”榆儿大声叫道。 此时欲救她,哪里还来得及。 第16章 神龟之伤1 忽然一道水柱自海中飞起,变成一只手,将那柄鱼叉牢牢抓住,向后掼了出去。 那怪物随着这劲道飞出一尺来远。 榆儿在海水中,忽觉有什么东西将自己稳稳托起,周围的海水向四面分散开去。 那东西浮出水面,巨大的褐色背壳足有数十丈宽。 “这、这是……”榆儿惊讶道。 “是、是神龟!”小弥在船上已然看见,喊道:“姐姐、是神龟!” 那怪物稳住身形,又向小弥刺来。 榆儿忙跃回小船,将冰轮去接那怪物的鱼叉。 那鱼叉却被一道水柱裹住,另一道水柱自一侧卷起,直击向怪物上身。 那怪物两次攻击,皆被神龟所阻,心下懊恼,便弃了榆儿他们的小船,转而向神龟刺去。 神龟仍以水柱相抵,这一刺并无成效。 怪物仰天发出一声震天巨吼,抖擞精神,一杆鱼叉忽变作主梁粗细。 怪物的身躯也变作两倍大。 鱼叉尖端映着阳光闪着沁心的寒光。 “姐姐!这怪物怎么这么厉害!”小弥向榆儿道,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别怕!”榆儿搂过她肩膀道。 那怪物将巨柱般的鱼叉抖开来,海面开始剧烈地晃动。 那艘小船在波涛中也剧烈地颠簸起来,眼看就要倾覆。 忽然一道水网罩下,小船下的水面立刻平静下来。 而这道水网之外仍是波涛汹涌。 巨柱般的鱼叉激起数道水柱直扑向神龟。 被神龟激起的水柱抵住,海水如暴雨般倾倒下来,落入大海之后,又激起汹涌的波涛。 波涛尚未平静,那怪物摆动巨尾,腾空而起,将巨柱般的鱼叉刺向神龟背上。 神龟激起巨大的海浪扑向那怪物。 榆儿紧握着拳头,只觉手心中已皆是汗水。 怪物忽然发出一声巨吼,鱼叉穿破神龟激起的水墙,正刺在龟背之上。 坚硬的龟壳竟然裂开一条大大的缝隙,鲜血霎时染红了附近的海面。 “啊!”小弥已经惊叫出声。 “神龟!”唐伯不知何时也已爬出船舱,望着眼前的激战,腿直打颤。此时见神龟受伤,也不经脱口叫出。 忽见水中现出一个褐色人形,双袖前推——水忆天。 巨大的水墙向怪物卷去。 那怪物挥动巨大的鱼叉,竟将水墙尽皆打散。 举起鱼叉,又向神龟刺来。 榆儿在内,试了试法力,所幸自己冰之念能透得这水网。 忙驱动冰轮之力,将厚厚的冰层裹住那怪兽庞大的身躯。 那怪物既被冰层裹住,一时间动弹不得,巨大的鱼叉停在的半空中。 褐色人再次卷起水浪——浪心祝祈。 数十道水浪忽化作尖锐的利刃,刺向那怪物。 看看水刃飞至,榆儿忙收了冰力。 那些水刃一刀不差,全部刺入怪物体内,炸开无数血色的水花。 那怪物亦跌入海中,不再起来。 经过这一番激战,周围的海水已被血水浸透,泛着暗红的光芒。 褐色人形化作万千水滴,落入海面。 神龟划动四腿,向东游去。 它游过之处,水面皆晕开鲜红的血液来。 水网也已消失。 小弥和唐伯还在震惊之中,呆呆地望着血红的水面。 “没事了。”榆儿拍拍两人肩膀,两人方如梦初醒。 “我们祖祖辈辈供奉神龟,祈求丰收和平安,没想到、真、真的有神龟……”唐伯叹道。 “多亏了神龟,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小弥拍拍胸口,还有些后怕。 “看样子,神龟受伤不轻,要不要紧啊?”又回头对榆儿道。 榆儿已捡了船桨在手,将船划出,听得小弥问,望了望神龟消失的方向,忧思上眉,缓缓道:“但愿它没事。” 三人乘了小船,向村中回转。 回至村中,天色已近黄昏。 今日捕得的鱼确实不少,唐伯背了满满一鱼篓。 “那条大鱼先放在这里吧。”唐伯道。 “放在这里?万一被别人拿走怎么办?”小弥道。 “没关系,反正……”唐伯忽然又止住不说。 “放心,我们拿得动。”榆儿道。 今日见了她二人与怪物之战,唐伯已知她们并非凡人,当然不会怀疑她们拿不拿得动。 见榆儿与小弥已一头一尾把那条大鱼抬了起来,也就不再说话。 刚进入村口,就碰到了几个渔民。 见了这大鱼,一人道:“哟,今日这般运气!” 另一人拍了拍唐伯的肩,没说什么。 回到院中,小东小北见了这么大的鱼,也是兴奋不已,围着看个不停。 柳默、清漪、幽绝也都出来看。 清漪一眼便看见榆儿左臂上血渍,忙走上前去,对榆儿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受伤了?” 小弥刚要答话,被榆儿扯到身后。 “没事,碰到个小水怪罢了。”榆儿对清漪笑道。 清漪看了看伤口,拉了榆儿道:“先进屋来,我给你处理一下。” 便牵了榆儿进屋去了。 院中几人皆围着看那条大鱼。 “爹,你好厉害!”小东道。 “小弥姐姐,这是你们打的鱼吗?怎么这么大啊!”小北抱住那条大鱼道。 “厉害吧!”小弥神气地道,“今晚我们就来个全鱼宴!” “好哦、好哦!”两个孩子嚷道。 “不行!不能吃!”唐伯在旁沉声道。 “为什么不能吃?”小弥奇道。 唐伯已取了刀来,将那条大鱼在院中平放好,准备给鱼掏内腑。 “爹,我要吃肚子上的肉!”小北道。 “今日吃别的。”唐伯道。 手下却并没有停。 他熟练地将大鱼的内腑掏出,整个鱼身还完好无缺。 清漪与榆儿再出来时,唐伯刚刚收拾好。 忽然院外进来了几个人。 为首的一人正是村中元老,人唤朱爷爷。 还有一个是村长魏兴。 其他几人亦是村中有头有脸,说得上话的人物。 “唐关远,听说你打了一条大鱼。”朱爷爷进得院来,已看见了地上的鱼,却慢条斯理地向唐伯问道。 “是,今日有些运气。”唐伯忙恭敬答道,“如今已收拾妥当,正要给您老送去。” “恩。”朱爷爷点头道。 旁边几人围着那条大鱼看了一回,亦赞许地点点头。 有两人便蹲下身来,要来抬那条大鱼,使了几回力气,竟抬不起来。 魏兴并另外一人也上来帮忙,好不容易把鱼扛到肩上,慢慢往院外走去。 “这是我家的鱼!”小东见唐伯不语,自己忙冲到前面挡在那些人面前。 “这鱼乃天赐神物,自然该归天子所有,岂是你家能有的?”朱爷爷向北拱手道。 “孩子不懂事,您老别介意。”唐伯忙上去拉过小东。 “爹!他们为什么要抢我们家的鱼!”小东向唐伯问道。 “对啊,这是我们辛辛苦苦才打回来的,差点连命都丢在海里了,你们凭什么说拿走就拿走?”小弥更是不满,也拦在前面道。 “小弥!”榆儿拉过小弥,轻声道:“你别说话,听唐伯的。” 柳默、清漪、幽绝皆在后,亦不便说些什么。 那几人抬了鱼,出了院门自去了。 这边小东和小弥还兀自愤愤不平。 “唐伯,”柳默上前对唐伯道,“先进屋吧。” “唉……”唐伯叹道,“屋里说吧。” 一行人便进到屋内。 “到底怎么回事,唐伯,你快说呀!”一进屋,小弥已经耐不住性子嚷道。 第16章 神龟之伤2 “村中自来有此规矩,若谁家打了稀罕的鱼,绝不可自家享用或是拿去鱼市贩卖,都是要进贡给朝廷、供天子享用的。”唐伯道。 “天子离这里,少说也有几千里之遥,他怎么管得着?”小弥仍然嚷道。 “你我所居所踏,莫非天子所有。”唐伯叹道。 “想来这村中已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事了吧?”柳默在旁道。 “是啊。”唐伯对他点点头道,“我的爷爷、父亲,都曾有过一些稀罕的捕获,从未敢自己留下。” “鱼是你们自己打的,就自己吃了、卖了,有什么关系?”小弥不满地道。 “可不敢、可不敢。”唐伯忙摇头道,“若吃了、卖了这样的鱼,那可是、可是要杀头的……” “啊?”听了这话,众人都有些吃惊。 “怎么这么严重?”榆儿道。 “朝廷早有明令,无论农家、渔家、商家,但凡有了稀罕之物,绝不可私自匿藏,定要敬献给官府,远送至净月城,供皇家所用。但有违者,轻则剁手、重则问斩。谁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唐伯道。 “还有这样的事?这皇帝什么都不做,就要享尽天下好物?”榆儿听得这番话,亦有些不满。 唐伯忙止住榆儿:“姑娘,这话可不敢乱说啊。” “天下之物,莫不为皇家所有,这样的法令,古已有之。”清漪在旁道,“只是这刑法,确是重了些。” “哼、这里那么远,等送到净月城,鱼都臭了,叫那个狗皇帝好好享用去吧!”小弥极为不满地道。 “姑娘、哎哟、姑娘!”唐伯忙又拉住小弥,摇头道,“你可千万别再说了!” “怕什么?”小弥道,“我才不怕那个什么皇帝!” “小弥!”柳默亦出声止住小弥道。 他们在时,固然不用怕。 但他们不久便会离开,若真惹下什么祸根,到时候,唐伯一家如何自保? “好了,小弥,一条鱼而已,下次姐姐再给你抓条更大的就是了。”榆儿亦道。 “怎么抓?那条鱼多不容易才带回来啊,我们差点都死在海里喂鱼了!”小弥撅着嘴道。 “榆儿、怎么回事?”清漪闻小弥又出此言,忙向榆儿问道。 “没、没什么啦、小弥夸张了而已。”榆儿忙道。 要让清漪姐姐回去说给娘亲听,自己这辈子只怕都别想下山了。 “哪有夸张?今日那个怪物真是太厉害了,要不是有神龟救了我们,我们就……” 小弥只顾自己说,榆儿忙直掐她的手。 “哎呀,痛死了!”小弥甩开榆儿的手,捂着自己的手叫道。 “什么怪物?”清漪将榆儿拨开,拉了小弥问道,“怎么回事?” 那边幽绝闻得“神龟”二字,立刻凝神盯着小弥。 “小弥,不要大惊小怪的!”榆儿向着小弥直眨眼。 “小弥,老实告诉清漪姐姐!”清漪向小弥道,“不然,以后我们家可就没你的筷子了。” “啊,这个……”小弥顿了一下,向榆儿吐了吐舌头,对清漪说了起来,“其实,就是回来的时候,碰到一个好厉害的大海怪!我们差点就死了……” 难得有这么精彩的奇遇,本来就已经一肚子话了,哪里憋得住。 这回清漪这么一说,小弥便是得了金令,眉飞色舞地把当时的惊险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回,把神龟救他们三个人的事说得更是绘声绘色。 听小弥说到鱼叉刺破神龟坚硬的背壳之处,幽绝的眼中闪出一抹光彩。 “多亏了神龟及时出现,不然,我们现在说不定已经在那个怪物的肚子里了,要么就是便宜了海里的鱼了。”小弥拍拍胸脯,后怕地道。 “确实是多亏了神龟,”唐伯在旁也道,“村中祭祀神龟已不知有多少年了,真没想到,还真有这样一只神龟,在关键时刻,救了我们几个。” “不过,”小弥又道,“神龟的伤好像很严重,流了好多血……” “神龟会没事的。”榆儿上来拍拍小弥的肩膀,安慰道。 “相公,这……”清漪向柳默道。 “传说东海神龟已有万年之上的修为,应为一雄一雌。这神龟修为绝非等闲,这怪物能伤了它,只怕亦是极为棘手。”柳默道。 “是啊,不想这东海竟有这样厉害的怪物。”清漪点点头道。 拉过榆儿来,搂住她肩膀道:“还好,多亏了神龟,不然,我怎么跟你娘交待啊。” “榆儿姐姐也很厉害,多亏了她的雪山晶冰轮!”小弥在旁道。 “你们两个,都已经这么厉害了!”清漪也搂过小弥来,“不过,这次算你们运气好,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别再去出海了。” “我们福大命大,没事的了。”榆儿向清漪笑道。 “世间多有凶恶之事,你又这么调皮,难怪你娘总是不放心。”清漪叹道。 “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我娘!”榆儿忙道。 “怎么?”清漪道。 “她要是知道,以后我就别想下山了!”榆儿吐吐舌头,拉起清漪手道,“清漪姐姐,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密啊!” “你这是、还不吸取教训啊?”清漪摇摇头道。 “好姐姐,”榆儿继续撒娇,又举起右手道,“我保证,以后一定会更加小心!绝对听姐姐的话!”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清漪顶不住攻势,只好认输。 榆儿这才满意地撒开手,笑道:“我就知道,还是清漪姐姐对我最好!” “唐伯,”柳默对唐伯道,“以后不要再去那么远了。” “是啊,少打一点儿鱼并不要紧。”唐伯亦点头道。 这边几人自是你一言我一语,那边幽绝却自在一旁出神。 稍时众人散去。 清漪自去准备晚饭,柳默自然随她一起。 榆儿受了伤,暂时在屋内调息一回。 小弥带了小东和小北在院里玩耍。 唐伯则将今日捕得的鱼收捡一回,以便明日去集市叫卖。 榆儿调息罢了,出得院来,小东和小北正在院中帮着唐伯收拾那一堆的鱼,却不见小弥。 “小弥姐姐去哪里了?”榆儿向小北问道。 “幽绝哥哥把她叫走了。”小北道。 “幽绝?”榆儿心下甚是奇怪。 这幽绝一直是冷眉冷脸。 上次涂河洞主和活阎王之事之后,对自己倒好似没那么冷漠了。 但是对其他人他还总是那样一副世人勿近的模样,从不与他们一干人啰嗦。 今日怎么单单叫了小弥,还出去了,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大家知道的? 第17章 再捕神龟!1 榆儿心下奇怪,当即出门找寻,远远便见幽绝与小弥站在一棵大槐树下说着什么。 小弥双手比划着,说个不停。 榆儿欲走近去听,幽绝却已瞥见她过来,回头对小弥说了句什么,便自往海边去了。 “小弥,你们说些什么呢?”榆儿走近小弥,问道。 “幽绝哥哥问我大海怪的事情呢。”小弥对榆儿笑道,脸上有些微红。 “幽绝、哥哥?”榆儿对小弥笑道,“什么时候连称呼也改了?” “这个、小北也这么叫啊!”小弥脸上泛出更多红晕。 “哦?是吗?”榆儿仍望着她笑道。 “就是啊,不信你去问小北嘛。”小弥说着,已经向唐伯家院门跑去。 “没人追你,别跑那么快!”榆儿在后大笑道。 回身再望向幽绝走出的方向,他早已走得没了踪影。 幽绝自然是要问神龟之事。 若是问榆儿,怕她精灵多心,被她猜了去,节外生枝。 是以特特趁榆儿调息之时叫了小弥出来问个清楚。 他已知神龟受伤不轻,又问了大致位置,心里已有计较。 夜色如墨,将天地笼罩其中。 仅有的几盏灯火也已熄灭。 东海边的渔村沉沉睡去。 一扇老旧的木门被慢慢推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门渐渐开得更大一些,一个人影悄悄走出,也不再去合门,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这个破旧的小院。 他刚刚出了院门,另一个略瘦小些的身影也自门内出来,往他所去的方向尾随而去。 那人径直往海滩方向走去,来至海边,跃上浅水处的一颗礁石。 后面的人也已来至,隐在一处岩石之后,望向他站立的方向。 稍时他掠下礁石,解了岸边的一艘渔船,跳上船去,划动双桨,离开了海岸。 忽觉气息异动,再看时,一人已立在船尾。 夜色中隐隐能见她一身浅蓝衣衫,望着自己似笑非笑。 “亏我长离哥哥这么尽心教导你,一句话没有就要逃走吗?”榆儿对幽绝道。 幽绝皱了皱眉:“你最好下船去。” “这船是你的吗?”榆儿道。 幽绝便不言语。 “既不是你的,你坐得,我为何坐不得?”榆儿道。 幽绝不欲与她多做口舌之争,放下船桨,对着榆儿就挥出一掌。 榆儿侧身避过。 幽绝已握了猿杖在手,当即挥出一记春山雪练。 白光直扑向榆儿。 船身狭窄,榆儿不便躲避这般烈光,连忙驱起侍之狱,一道冰墙挡住了这一击。 “你要去哪儿?”榆儿道。 幽绝并不答言,猿杖迅速划出两道霞染千练红白相融的光束,一左一右直扑榆儿。 榆儿再次驱起冰墙来挡。 但冰墙很快就被红白光束撞碎。 榆儿也被撞落到海水之中。 等她再次浮出水面,幽绝的小船已经划出了两三丈远了。 榆儿连忙把岸上的另一艘小船推进海水中,自己随即跃上船,滑动船桨去追幽绝那艘越来越远的小船。 现在也来不及去知会清漪姐姐他们,又不能就这么任由幽绝走脱,如今只能先追上他,见机行事。 追了一会儿,离幽绝近了些,榆儿大声问他:“你究竟要去哪里?” 幽绝回头看了看她,皱了皱眉,冷声道:“与你无关。” “啧啧,还以为你变了些,谁知道,还是这样没人情味。”榆儿摇摇头道。 幽绝不再理会她,自往前划动船桨。 榆儿也不敢落后,紧紧跟在他的小船后面。 幽绝一直划向大海深处。 榆儿看他所行方向,倒像是——她们与唐伯去捕鱼的方向? 这个幽绝,问他他什么也不说,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突然两道红白光束直向她的小船扑来。 榆儿再次驱起侍之狱冰墙,这次几乎已竭尽全力。 但幽绝此击比先时更猛烈,冰墙还是片片飞碎。 小船也被两道光束撞得剧烈颠簸,差点翻入海中。 远处传来幽绝的声音:“回你的雾海村去,再跟过来,我会让你后悔的。” 经过这两次,榆儿知道朱厌之力已经恢复了不少。 于是也不敢再靠得太近,但还是远远地跟着幽绝的小船。 “还不死心。”幽绝哼道,从自己的船上跃身而起,挥出三道霞染千练,红白光束迅猛地撞向榆儿并小船。 榆儿的冰墙碎裂的同时,脚下的小船也片片散裂开来,榆儿整个掉落水中。 榆儿好不容易浮出水面,抓住一块破船板呼呼喘气,夜色中已经看不见幽绝和他的小船的踪影。 榆儿稍作休息就一头扎进海水中,循着微弱的幽绝的气息向他的方向游去。 幽绝就这么一直划到天光破晓。 忽然他放下了船桨,驱动朱厌之力,白光闪烁,探得神龟所在,又继续划动双桨。 约莫过得一个时辰,幽绝将船划至一处海面,搁了船桨,又再探索一回。 不错,就是此处了。 立起身来,将手杖双手平握在胸前,凝结朱厌之力,稍时将杖上猿头指向大海,一缕如针尖纤细的白光瞬间便刺入深海之中。 白光入海,散作万丈光芒,将海水之下照得白茫茫一片。 那一片海域深黑的海水忽然向四面散开,不一时,一个巨大的褐色龟壳浮出水面,海水向四周更加汹涌地滚去。 细看那龟壳之上,一道深深的裂缝尚在。 正是神龟! 幽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扬起手杖,一道刺眼的白光已经向神龟飞去。 神龟扬起水柱,抵挡这一道白光。 然而水柱已歇,白光却未绝。 余下的白光利刃般飞向神龟,却被一道蓝色冰壁挡住。 一个浅蓝身影从海水中跃出,落在了幽绝和神龟之间。 幽绝有些吃惊。 自己集中全力寻找神龟,竟未察觉她一直跟在水中。 幽绝盯着榆儿,冷冷地缓声道:“你最好不要插手!” “你究竟想干什么?”榆儿厉声道。 此时此景已不容怀疑,他定是特特为神龟而来的了。 “杀神龟!”幽绝冷冷道。 “幽绝!你敢!”榆儿怒道。 “我为何不敢?”幽绝淡淡道。 那海怪虽只一击,看来神龟受伤确是沉重,攻击之力明显大退。 幽绝心中欣喜,今日定能伏得此龟,师父顽疾便可痊愈、而且还能就此得到永生之体。 “神龟岂是你能觊觎的,我劝你趁早罢手!”榆儿向幽绝喊道。 “你以为你救得了它吗?”幽绝哼道,“今日我必要杀了它!快让开!” “神龟护佑一方渔民,更于我有大恩,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伤害它的!”榆儿厉声道。 幽绝瞪着她,缓声道:“你若识相,我还能你留一命。” 榆儿向后退了一些,伸出双臂挡在神龟之前,再次大声道:“我已说过,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伤害它的!” 幽绝望见她这般模样,脑中有些陈旧得早已失去了颜色的旧影仿佛就要探浮出来。 他连忙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好,既然如此,你就跟这老龟一起陪葬吧。” 白光游龙般窜出手杖,夹杂着团团炽热的红焰直卷向神龟并榆儿。 雪山锦焰! 第17章 再捕神龟!2 这光芒灿烂夺目。 朱厌之力大有进展,恐怕恢复了有六七成了。 但是,幽绝明显地感到,朱厌之力被另一股温暖祥和的力量牵制着,并不似从前那般迅猛。 而且,自己心中也并不似从前那般烈火如荼、只想将一切化为灰烬。 而是意外地克制、清醒。 红光已出,却并不见手杖猿面的一双赤眼射出红光与之呼应。 看来恶灵石也受了麒麟的辖制。 榆儿见那道白光夹杂着团团红焰,带着炙热的气息扑来,已知此定是朱厌之力,忙划开冰轮,侍之狱凝结成一道冰墙,挡在面前。 雪山锦焰撞上冰墙,将冰墙击了个粉碎,随即消失不见。 碎裂的冰块还未落入海中,又一道赤红的光芒已然卷至。 秋江血玉! 榆儿再想凝结冰墙,却已是不及。 忽然一个褐色水影挡在自己面前,水柱自海面卷起,将那道赤红的光芒包入其中。 不一时,红光如刀自水柱中穿刺而出,水柱散开,跌入海面,褐色水影落于龟背之上。 “上次看在麒麟份上,饶你不死,你又来做什么?”褐色水影忽然发出人声。 上次? 榆儿闻言大惊。 他们已经交过手了? 幽绝还差点丧命? 想起柳默与清漪所言,幽绝体内的麒麟之力曾被封印,但那个封印被一种强大的力量震碎了。 难道就是神龟的力量? 那么,上次幽绝的伤也是神龟所致? “老龟,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今日必要杀了你!”幽绝厉声道。 “幽绝!”榆儿忙挡在那褐色水影之前,“你要杀了我,我长离哥哥绝不会放过你的!” “他?”幽绝哼道,“他想杀我,根本就是妄想!” “你!”榆儿怒道,“我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幽绝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榆儿缓缓道:“你要是现在就走,我便饶你不死。” 以她的修为,他的下一击,她有可能就死了。 “好!今日我就跟神龟一起死!”榆儿道,“不过,临死之前,我有一句话,想问问你。” 幽绝盯着榆儿看了一回,只道:“问吧。” “你究竟为什么要杀神龟?”榆儿盯着幽绝、一字一顿地问道。 “哼,告诉你也无妨。”幽绝哼得一声,缓声道,“师父顽疾在身,神龟之心可助师父除痼疾,得永生。” 手杖指向神龟,大声道:“所以、它必死无疑!” 闻他此言,神龟忽然浑身颤了一颤。 榆儿立在神龟背上,只觉脚下剧烈地摇晃了一回。 “二十五年前的那个人,也是他吗?”褐色水影颤声问道。 “不错!二十五年前那只雄龟就是你的榜样!”幽绝冷声道,“你今日就要死在我杖下,这就是你的宿命!” “宿命?”褐色水影哼道,“小子,你还不配谈这两个字!” 一片海水忽然飞起,向褐色水影聚集,慢慢汇出了一个人形。 面色如玉,银发飞舞。 她闭起双目,张开双袖,向前轻轻推出——鲸啸。 那海浪如被飓风卷起一般,足足跃起有一丈多高,铺天盖地地卷向幽绝所在的小船。 小船在如此巨浪之中,像是一片枯叶一般,瞬间便被打得粉碎。 “幽绝!”榆儿大吃一惊,大声叫道。 忽见满目红光刺眼夺目,将那道水墙刺散开来,散落漫天海水,汹涌奔腾、落向大海。 海水落尽,幽绝浮在尚在涌动的海水之上,身下一片红光将其稳稳托住。 幽绝缓缓爬起身来,身上衣衫已破烂不堪,满身血迹。 他擦了擦脸上血渍,向神龟道:“怎么?就这点力气了?” 榆儿忙回头看时,那褐色人影身上水滴正在迅速散去,她的身影正在越来越小。 想是这一击,已用尽了力气。 “你没能杀了我,那就受死吧!”幽绝忽然大声吼道。 榆儿连忙展开双臂将神龟护在身后,向他大喊道:“幽绝,快住手!” 本已举起猿杖的幽绝愣愣地望着她。 耳边突然响起了那些遥远、陈旧的嘶喊, 那些火光、鲜血、眼泪, 还有一个小小的倔强的身影, 仿佛就在眼前…… 有一瞬,幽绝闭上了双眼。 当他再次睁开眼来,望着对榆儿怒吼道:“快滚开!” 但是榆儿却没有半点让开的意思。 幽绝再次高举猿杖,深赤色的光芒喷涌而出、罩向神龟并榆儿。 赤霞满天! 虽然有麒麟温和之力牵制,但他此时一心只要杀这神龟,朱厌之力蓬勃而出,其力亦不可小觑。 榆儿忙将冰轮向上抛出。 冰轮飞转。 榆儿运足法力,驱动万年寒冰之力。 仙之泪——殇! 一时间凛冽的狂风携裹着无数纤细的冰刃刮向那片红光。 冰刃所到之处,红光立时冻结难动。 幽绝身上泛起一层艳红的光芒,狂风虽烈,他却不为所动。 猿杖挥出,红光霎时更加艳丽,将裹住它的冰晶震得粉碎,向榆儿和神龟直扑过去。 榆儿忙飞身而起,双足离开神龟背壳,立时再次催动寒冰之力,冰轮疾速转动,在神龟前方形成一道冰墙——侍之狱。 红光飞速压来,冰墙立刻碎裂。 榆儿也向后跌出,重重地摔在神龟背上,失去了意识。 第18章 温热的记忆 幽绝也随即飞至。 “你这龟壳早已碎了,倒省了我的事。”幽绝道,“如今我便取了你的心,助师父得永生、成功业、坐享天下!” 说着便高举猿杖,就要劈下。 “住手!” 榆儿朦胧中大喊一声,自己也清醒过来。 她强忍疼痛、跃身挡在幽绝身前。 她此时已是浑身血迹,衣衫破碎,发髻也已散开,一头青丝上海水还在不断滑落。 “好、我就先了结了你!”幽绝哼道。 也不用手杖,运起掌力,向榆儿劈了出去。 榆儿勉强以冰轮接了他这掌,向后退出几步,破烂不堪的袖中却掉出一样东西来,青翠碧绿。 一只竹编的蜻蜓,静静地停在那儿。 在神龟苍老的褐色背壳上,显得格外醒目。 幽绝盯着这只竹蜻蜓,有些发呆。 榆儿此时受伤已是沉重,若他下次再攻来,不知是否还能抵挡,正在思忖该如何应对,忽见他直盯着龟背一处,两眼发直。 忙看那神龟背壳之上,正躺着一只青翠碧绿的竹蜻蜓。 这是那天幽绝回屋之后,自己在唐伯编的鱼篓旁边捡的。 看幽绝神色,便知自己所料不差,这竹蜻蜓只怕是出自他之手,而且跟他有莫大的渊源。 榆儿趔趄两步,走上前去,蹲下身来,将那只竹蜻蜓拾在手中。 望着幽绝,慢慢向他走过去,摊开手心,将竹蜻蜓递给他。 幽绝一直呆呆地望着她,没有任何动作。 那只竹蜻蜓在她手中,伸展着一双小小的翅膀,似乎就要轻轻飞起。 幽绝体内那股温暖祥和的气流开始汨汨流淌起来,渐渐地,汇成了一条小溪。 榆儿看他脸色,已柔和了很多,偷偷将密语传向神龟,道:“快走!” 褐色人影身上的水滴已几乎落尽,此时最后一掬也洒落大海。 神龟慢慢沉入海水之中。 榆儿运起冰力,在足下形成一层薄冰,自己则立于其上。 幽绝忽然察觉神龟消失,脸色骤变,提步便要去追赶。 榆儿忙上前将他牢牢抱住,轻声唤道:“幽绝……” 幽绝突然被她抱住,耳边听得她如此软语,只觉她身上温暖柔软,还透着一种醉人的温香,一时愣在当场。 机会稍纵即逝,榆儿立刻悄悄运起冰力,将一根冰针刺向他脖子后。 幽绝只觉脖子后面微微刺痛,随即晕厥过去,靠在榆儿肩上。 榆儿见他晕倒,这才松了一口气,将竹蜻蜓收入袖中,欲再运冰力给他造个可以躺的地方。 方一运力,只觉体内气血翻腾,亦晕了过去。 两人同时跌落,幽绝身周青光泛起,两人便漂浮在微漾的碧水之上。 混沌之中,幽绝只觉一种别样的温暖与柔软包裹着自己,那微微的温热穿透了皮肤,将自己周身烘得暖暖的…… 不知过了多久,幽绝醒转来,发现自己正漂浮在海面之上,榆儿倒在自己身上,仍在昏睡之中。 混沌时所感受到的温暖与柔软,就来自她纤柔温热的身体。 幽绝低头看看自己身下微微青光闪烁,将自己和她稳稳托住,知是麒麟之力。 再看榆儿身上伤处仍血流不止,自己应该并未昏迷多久。 跃起身来,将榆儿抱在手内。 只觉她身软如云,气息微弱。 驱动朱厌之力,再探神龟气息。 然而麒麟温柔祥和之力屡屡冲破朱厌之力。 “可恶!”幽绝心道。 试了几回,毫无所获,只好找了块大一点的礁石先爬了上去。 幽绝将榆儿放在被太阳晒得暖暖的礁石之上,她身上伤处仍不断地流出艳红的鲜血来。 她受伤如此沉重,若再不给她止血疗伤,只怕有性命之忧。 幽绝摇了摇头,哼了一声:“不自量力。” 握住榆儿一手,运起麒麟之力,青青光芒浮起,榆儿身上的伤口渐渐止住了血。 幽绝扶榆儿躺好,看自己手上亦皆是血渍,掏了掏衣袖,欲找个布巾擦拭,却碰到一个冰凉光滑的东西。 拿出在手中一看,原来是那天她扔给他的一个白底黄斑的海螺。 侧头看看榆儿,她还未曾醒来。 但受了麒麟之力,脸上已不像方才那么痛苦了。 幽绝又望了她一回,起身走到礁石边上,再次驱动朱厌法力,找寻神龟。 麒麟之力果然又随之而起。 方才一战朱厌之力已被大大消耗,如今全然被麒麟之力压制,完全无法感应。 “麒麟,你为什么非要坏我大事?”幽绝不满地道。 “东海万年之龟乃是一方神只,怎可滥杀无辜?”麒麟道。 幽绝回头望了望还躺在礁石上的榆儿,道:“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却没死,也是你削弱了朱厌之力的缘故吗?” “也算是吧。”麒麟道,“不过说到底,不想她死的人,是你。” 幽绝有些惊愕,道:“什么意思?” “这却须你自己去明白。”麒麟道。 我不想她死吗? 也算吧。 神龟之心必可再得,她也并非非死不可。 只是眼下不知师父如何了。 如今麒麟这般阻挠,恐怕难捕神龟。 我出来时日已长,还是先回去,以免耽误了治疗师父沉疾的大事。 等师父沉疾得以痊愈,再封印了麒麟,便马上再来取神龟之心! 我速去速回,神龟伤势沉重,应该还不能这么快就愈合。 看看天色,幽绝决定先回海岸。 于是他一手抱着榆儿,慢慢滑入海水中,单手向岸边游去。 回至海滩边,粼粼的阳光洒满整个大海,细细的海沙带着些湿润,在朝霞映照之下闪着细碎的星光。 幽绝找了快干净平整的沙地,把榆儿轻轻放下,她尚在昏睡之中。 幽绝亦是疲累,便坐到海边礁石上自行调息。 榆儿醒来时,看自己躺在海滩之上。 想起之前情景,不知神龟是否走脱,心中着急,忙坐起身来四处张望,看见幽绝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之上。 榆儿连忙爬起来,向幽绝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身上伤处被牵扯得疼痛难抑,此时也顾不得。 “神龟呢?”榆儿望着幽绝,气喘嘘嘘地道。 幽绝望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你、你该不是……”榆儿声音微微发颤。 “我当然会杀了它。”幽绝缓缓道,“下次,它肯定跑不了!” 榆儿听他此言,知道神龟尚无恙,长舒了一口气,跌坐在沙滩之上。 但是听他言内之意,对神龟是志在必得,神龟如今重伤在身,还不知何时才能恢复,不觉又担忧起来。 幽绝跳下大石,向北走去。 榆儿忙忍痛爬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跟上他。 幽绝忽然停下脚步,也不回头,冷冷道:“别再跟着我。” “谁跟着你了?我乐意走这边而已。”榆儿道。 幽绝霍然转过身来,直盯着她,缓声道:“下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看他眼神凌厉如刀,榆儿心内打了个哆嗦,然仍直望着他,一字一顿地道: “要杀神龟,先杀了我,我早已说过了!” “哼!”幽绝忽然举起右手,向榆儿一掌拍至。 第19章 马踏京华 榆儿不想他突然出手,又重伤在身,没能闪避开来,被他一掌打在右肩上,当即跌倒在沙滩之上。 “就凭你?”幽绝望着挣扎爬起的榆儿,轻蔑地道。 仍转身往前走去。 “你回雾海村吗?”榆儿道。 榆儿已爬起身来,连忙跟上他。 “还回去做什么?”幽绝道。 “你还要去找神龟?”榆儿道。 “我已说过,叫你不要再插手!”幽绝道。 榆儿上前扯住他,弯着腰喘息一回,对他道:“我、我绝不能放你走!” “好,那我就成全你!”幽绝说着,便举起掌来,运起朱厌之力,向榆儿劈去。 榆儿忙伸手抵挡。 幽绝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另一只手将榆儿一推,榆儿站立不稳,又跌坐在沙滩之上。 “别再跟着我!”幽绝冷声道,转身走了出去。 榆儿又忙爬起身来,紧跟着他。 她重伤在身,又被幽绝劈了一掌,此时只是摇摇晃晃地勉强向前走罢了。 “你别想甩掉我!”她口气一点儿不松。 “你知不知道你快死了?”幽绝停下脚步,回身望着她道。 “又想杀我?”榆儿忙戒备地望着他。 “你的胳膊又开始流血了。”幽绝淡然道。 榆儿低头看看自己右手胳膊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已撕裂开来,正往外流着艳红的鲜血。 再看左腿上亦是如此。 腹部也有些温热的感觉。 “那神龟,我就留它多活几日。”幽绝道,“下次再来取他的老龟之心。” 说罢回身继续往前走。 “那你这是要去哪里?”榆儿忙紧赶了两步道。 “回去。”幽绝也不回头。 榆儿听了这两个字,有些欢喜:“回雾海村?” “谁要回那里?”幽绝却嗤笑道,忽然加快了步伐,眨眼间已在三尺开外。 榆儿追了一段,便再看不见他的影子了。 “幽绝!”榆儿大声叫道。 然而,只有声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并没有任何人回答。 又勉强追了一会儿,幽绝早就已经无影无踪,而榆儿浑身力气都像是快要耗尽似的。 终于脚下一歪,趴倒在沙滩上。 方才鼓着一股子气,还不觉怎么疼,现在这么一放松只觉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 身下的沙子已被太阳晒得暖和和的,非常舒服,不知怎么地就睡去了。 待醒转时,看看天已过午,现在哪里还追得上幽绝? 索性就自己坐着调息一回。 看自己全身衣衫破破烂烂,想回雾海村去。 于是她发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这是哪儿?该怎么回去? 她四处张望一回,这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大海和海滩。 她沮丧了一会儿,转念一想:我这副样子也不能回去啊! 上次遇到海怪的事已经难过关了,这次再这幅样子回去,清漪姐姐肯定不会再瞒着娘亲了,那我以后就别想再离开青罗峰了。 这人间虽然乱七八糟的事不少,但是,可比青罗峰好玩儿多了。 要是一辈子被关在青罗峰,岂不要无聊死啊! 再看看眼前粼粼波光的海面,琢磨着:这幽绝不知去了哪里,会不会再去寻找神龟? 于是起身来,循了沙滩上幽绝留下的脚印走去。 走至沙滩尽处,没了脚印,又坐于沙滩上休息一回。 看脚印消失的方向,幽绝应该是离开这片海滩了。 他说要回去,是回那个人那里吗? 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让幽绝为了他拼了命也要杀神龟。 长离哥哥这么尽心教他,他却似乎并不以为意,倒对那个人这样尽心。 他要回去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对了,回青罗峰去! 请桀风哥哥帮忙,肯定能找到他! 哎呀,不对! 回青罗峰肯定要先回雾海村找清漪姐姐他们,一起乘青思回去。 这幅样子被他们看到,怎么瞒得过? 再回到青罗峰被娘亲看见,那肯定完了! 不能回去! 至少现在不行! 况且桀风哥哥身受重伤,一时半会儿只怕还不能离开他的明溪,回去找到他也无济于事,还是自己去找吧。 想至此处,站起身来,朝幽绝脚印消失的方向继续寻去。 榆儿走了一日,完全没有幽绝的线索。 身上伤痛难忍,决定先找个地方养伤。 便在就近的林中寻了个隐蔽的地方养了两日,身上已不觉得那么痛了。 出得林来,也不知该往哪里去寻,看看自己一身衣衫破烂不堪,到底不太好看,不如先去找件衣衫来换了吧。 打定主意,便往最近的城镇走去。 不久便望见高高的城墙,路上的百姓也多了起来。 进得城来,先找到一家布庄。 伙计一见进来一位穿着这么破烂的姑娘,正眼也不看。 “我要这匹蓝色的。”榆儿道。 “小店概不赊账。”伙计斜眼道。 榆儿常来往人间,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事也见得多了。 此时也不跟他啰嗦,伸出右手拎住他一只左耳,一使劲,把伙计自柜台后拎了出来。 伙计痛得直叫唤。 “现在就做,我马上要。”榆儿道。 “姑、姑娘,小店是小本生意,确、确实不、不赊账。”伙计心中害怕,结结巴巴地道。 这姑娘、力气这么大,还不讲理啊! “这些够了吧?”榆儿掏出一两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够、够了。”伙计见了银子,忙伸手接了,对榆儿道,“姑娘稍待,我们这就给您做。” “给你三个时辰。”榆儿道。 “姑娘、这、三个时辰,怕来、来不及……”伙计一脸苦色。 “做不好,打断你的腿!你想试试吗?”榆儿道。 “是、是……”伙计忙道。 “那就让你试试。”榆儿道,抬起手来,作势要打。 “别、别打,姑娘,我说的是‘好、好’……”伙计一边用胳膊遮住自己脸,一边忙道。 “哦,说的是‘好’啊,那还不快去!”榆儿道。 伙计忙拿了榆儿指的浅蓝布匹,掀开门帘,口中嘟囔着“今日怎么这么倒霉……”,进到后面去了。 三个时辰过后,果然拿了一套做好的新衣衫出来,里外皆齐全。 “给我找个地方,我要换衣服。”榆儿道。 “那、姑娘,里边请。”伙计现在学乖了,照办。 换好衣服、梳好发髻再出来,果然觉得神清气爽、格外精神。 “你们家技术还不错嘛。”榆儿拍拍伙计肩膀道,“下次还来照顾你们生意。” “谢姑娘夸奖。”伙计弯腰谢道。 “你是不是在心里说‘千万别再来了’?”榆儿笑望着他道。 伙计脸上一红,忙摇手道:“没、没有,小人不敢。” “好,那我会常来的。”榆儿望着他,笑得更灿烂了些。 “欢、欢迎……”伙计的脸比刚才更苦了十倍。 榆儿满意地出门扬长而去。 走了这一路,做衣衫又等了这么久,早就饿坏了,先找个酒楼填填肚子。 换了这身崭新衣衫,一路畅通无阻,到得二楼,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叫了几个菜,坐在那里等着。 闲得无聊,望着窗外两棵大槐树上,几只小鸟飞来、又飞走了。 忽闻街道上一阵喧闹,忙起身看时,只见一个披散着头发、一脸泥污的妇人正与另一个渔民打扮的男人争抢一个孩子。 “我的孩子、孩子……”那妇人哭道。 “快放开,你这个疯子!”那渔民一边拉扯孩子,一边伸手去推那个妇人。 孩子被两人拉扯得大概是疼痛了,大声哭着,叫道:“爹、爹……” 那妇人尚拉扯不休,渔民忽然抬起一脚,朝那妇人踢去。 妇人被踢倒在地,也不顾疼痛,立刻爬起来又去拉那个孩子。 渔民把孩子护在身后,对那妇人吼道:“他不是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快还我孩子……”那妇人兀自哭道,又要绕到渔民背后去拉。 “你的孩子已经死了!”渔民又大声吼道。 听得他这一声吼,妇人忽然愣在那里。 渔民忙拉了孩子急急走了。 “姑娘、您的菜来了。”忽闻小二声音道。 榆儿侧头一看,小二端了一盘菜,正往桌上摆。 再看那妇人,像失了魂一般,在街上摇摇晃晃地走着,口中仿佛还念叨着什么。 小二往窗外看了一眼,对榆儿道:“姑娘,您不认识她,她是个疯子。” “疯子?怎么疯了?”榆儿回头看着小二。 “唉,说来可怜。”小二叹口气道。 “听你的话,必然是知道的了。”榆儿坐回位置上,对小二道。 “嗨,这辰州城里谁不知道。”小二道,“她原也有男人、还有一个孩子,是个男孩。” “哦?那如何变成这般模样?”榆儿道。 “五年前,官府要修冰室,把她男人征了去,几年了也没回来。她家中没了劳力,生计已经是个问题了,两年前孩子生了重病,也没钱医治,就病死了,那以后她就疯了,见了别人的孩子就去拉去抱。这里的人都知道,凡带了孩子的人,都躲着她呢。” “官府修什么冰室?怎么连家也不让人回了?”榆儿听了,愤愤道。 “这辰州靠近东海,多产各种鱼类。每年总要给朝廷、皇家进贡些好的鱼虾什么的。”小二道。 “原来如此。”榆儿点头道,“想必这冰室便是储藏冰块、用来运送这些鱼虾的了。” “姑娘真聪明。”小二道。 “这冰室不过冬季修修罢了,怎么几年不见人回的?”榆儿道。 “冬天修冰室,春天又要修花苑,一年四季,工事不断,总得要个几年吧。”小二道。 “小二,这儿添一壶酒。”旁边客人唤道。 “诶,来了。”小二忙答应了,对榆儿道:“姑娘,您慢用,您的菜一会儿就齐。” “去吧。”榆儿道。 这官府拘了人去,哪有不让人回家的道理? 又想起雾海村大鱼之事,那皇帝这么远也要把鱼送了去,又让这些人修什么冰室、兴什么工事,看来小弥骂他真是骂得轻了。 如今反正已经出来了,又实在寻不到幽绝去向,不如去京城看看,教训教训那个狗皇帝。 再说了,听说皇宫里都是天下奇珍,说不定能寻着好的,回去孝敬孝敬爹爹和娘亲。 这么一想,她就把双手合在一起举过头顶,对着雾海村的方向歉意地道:“对不起,清漪姐姐、长离哥哥,我没能看好幽绝,你们千万别怪我。” 然后寻了一匹马骑了,便往京城出发。 第20章 乾坤逆麒麟1 且说幽绝甩开榆儿,果然向驰天庄回转。 自己离开时日已久,不知师父如今是何情状。 是否有再发病,是否还安好…… 神龟走脱,麒麟之力兴威,无法找寻神龟下落。 不过,如今自己已得了麒麟修行之法,若依百里清漪所言,这麒麟之力能“兴万物,救生死”,当能去除师父痼疾。 如今且回去与师父治好顽疾,待封印了麒麟,再出来寻找神龟不迟。 于是便昼夜兼程,赶往驰天庄。 驰天庄。 尊主立于枝叶森然的梧桐树下,目光深远地望着墙外,玩味地道:“幽绝没有杀了她吗?” 子卿跪于地上,道:“没有,还给她疗了伤。麒麟苏醒,幽绝没能当机立断,失却了宝贵的时机,错失神龟之心,真是太妇人之仁了。” “确实太可惜了。”尊主道。 “幽绝现在正在赶回来,是否让他再回东海,务必斩杀神龟,夺取神龟之心?”子卿道。 尊主叹了一声,道:“有麒麟在,必不会让朱厌自由。幽绝现在恐怕无力寻找神龟下落,是以才会先回驰天庄。” “这个麒麟甚是碍事。”子卿道。 “就算不是麒麟扰乱,神龟之心也绝非易得。幽绝差一点儿就命丧东海,我多年夙夜期盼、浇筑心血,差一点儿就毁于一旦。不然,我何至于留不得莫行?”尊主道。 “就连朱厌也杀不了神龟吗?”子卿道。 “朱厌虽为神兽,但幽绝不过肉体凡躯,只得十几年修为,并不能够完全地发挥出真正的朱厌之力。第一次交战幽绝就被神龟逼得使出了血厌噬天,还被神龟震碎了封印。神龟有万年修为,它之水性又正克制朱厌火性,以幽绝之力,实难斩杀神龟。” 子卿闻言很是吃惊:“这么说来,那神龟之心岂不是……” 尊主回身望着子卿,微笑道:“不过,这一次东海之行,倒并非一无所获。如今看来,神龟之心并非不可谋。” “尊主已有良策?”子卿喜道。 尊主笑而未答,却问道:“幽绝现在何处?” “幽绝已经快到了。”子卿道。 时间紧迫,幽绝一路昼夜不停、向驰天庄赶回,只三日余便已到达。 进得庄来,直奔尊主房间。 尊主房间的门开着。 一个高大的身影身着一身宽大的青衫,正立于窗前,望着满院绿荫。 他的脸仍然那么苍白。 不,比从前更加苍白了。 这么多年,除了去呼夜山温泉,他几乎没有离开过这座庄院。 他一心要驰骋天下,却连这个小小庄院也无法跳脱。 幽绝望着他,只觉他宽阔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师父。”幽绝走到门前,轻声叫道。 尊主听到他的声音,侧身望向他。 “回来了。”尊主道。 他的声音非常平静。 跟自己每次出去再回转时一样。 似乎从不曾期待自己能带回神龟之心。 “师父。”幽绝双膝着地,与尊主行了跪拜大礼。 礼毕之后,幽绝也不起来,伏于地上道:“对不起,我没能带回神龟之心。” “神龟有万年修为,你不是它的对手。”尊主坐回书案边,望着窗外淡然道。 “师父早就知道?”幽绝奇道,“可是,当年那个人不也取了神龟之心?” “郁韧所修厚土之术,正能克制神龟,所以才能取得。”尊主道。 “厚土之术?”幽绝初闻此言,有些吃惊。 “神龟修为深厚,你虽身负朱厌神力,毕竟修为尚浅,且朱厌为火性,正被神龟所克,自然难成此事。”尊主道。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自己并不能胜得神龟,即便朱厌之力奋发至极也毫无胜算…… “如今神龟身受重伤,正是良机,幽绝一定能够为师父取到神龟之心。”幽绝道。 尊主望着幽绝,问道:“神龟身受重伤,那你为何还没能杀了它?” 幽绝闻他此问,伏身至地,答道:“幽绝未经师父允许,修习了麒麟之力,麒麟之力扰乱朱厌,致使朱厌之力受阻,走脱了神龟,请师父治罪。” “是这样吗?”尊主微微眨了眨眼,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是幽绝之错,幽绝不敢辩驳。”幽绝道。 尊主抬了抬手,道:“你与神龟战于东海,身受重伤,此乃权宜之计,罢了。” 幽绝方才直起身来:“谢师父。” “你方才说修了麒麟之力?”尊主问道。 幽绝期待地望着尊主:“师父,麒麟之力,可去师父顽疾,可否让幽绝一试?” 尊主在书案前,默然望向幽绝,望了一回,站起身来,向幽绝走来。 “起来,把手给我。”尊主向幽绝道。 幽绝便立起身来,将一手伸向他。 尊主拿过幽绝手,凝神把了一回脉。 “麒麟之气如何?”尊主放下幽绝手,向幽绝道。 他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并无欣喜,也没有其他任何情绪。 “麒麟之气包容天下、兴生万物,可去重疾,救生死!”幽绝望着尊主,眼中闪着明亮的光彩,“师父,我一定能治好你!” 尊主定定地望着幽绝,沉默不语。 “师父……”幽绝亦望着他,满心期待。 “进来吧。”尊主道。 幽绝忙提步进了屋内。 尊主走至榻前,坐了上去。 幽绝对尊主再行了一礼,方才坐至榻上。 “尊主!”忽闻有人呼喊,余兴、郑得二人急急跨进屋来。 “尊主,不可!”余兴道,面现焦急之色。 “尊主!万万不能犯险!”余兴跪于地上道。 “怎么回事?”幽绝不明所以,疑惑地望着郑得和余兴。 “你们两个先出去。”尊主缓缓道,却说不出地威严。 “尊主……” 两人还待再说些什么,尊主侧头望向他们,眼中凌厉如刀。 “是……” 郑得、余兴告退出去,将门掩上。 “师父?”幽绝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此时也不知他二人为何如此紧张。 “开始吧。”尊主望着他静静道。 幽绝向他点点头,轻轻拿起尊主双手,与自己掌心相对,运起麒麟之力,缓缓送向尊主手心。 微微青光泛起,渐渐浓厚,不一时,已如翠玉一般颜色。 幽绝隐隐感到麒麟之力到达尊主体内后,被某种力量向外推出。 麒麟之力越浓,那个力量也越大。 幽绝又加大推送的力度,忽见尊主嘴角渗出血来,大惊失色,忙收了手。 尊主歪倒在一旁,脸色已如纸一般。 “师父!”幽绝大声叫道。 屋门立刻被推开,余兴和郑得双双抢入,趋至榻前。 “尊主!”二人同声叫道。 “怎么会这样?”幽绝望着自己的双手,又望望气若游丝的尊主,不敢相信! 麒麟之力可生万物,为何师父却…… “麒麟之力固然可去重疾、救生死,但尊主身受乾坤幻化阵所困,已逆转天道,是无法接受麒麟之力的。”余兴向幽绝道。 “你、你们、都知道?”幽绝望望余兴和郑得,又望望尊主,声带哽咽,“师父,你一定也知道,对不对?” 余兴向他点点头。 尊主无力地抬了抬眼,望了望幽绝,已说不得一句话。 “若不让你亲身一试,只怕你不死心,所以尊主……”郑得向幽绝道。 余兴抱起尊主,急步出去,转入左边房间。 子卿、暗听已备好一大桶药水。 暗听忙将尊主放入木桶内。 幽绝尚跪在榻上发愣。 “麒麟,你也知道的对不对?”幽绝道。 “这我却不知,不过方才我知道了。”麒麟道。 怎么会这样? 麒麟之力,可生万物,却救不了他吗? 为什么? 而自己竟然差点害死师父! 幽绝忽然冲出尊主房门,来到左边这间屋子。 蒸腾的雾气将尊主重重包裹,他的脸色已如死灰一般。 自己会不会反而害死他? 幽绝忽然感到时间变得异常漫长、比从前的每一次都要长出很多很多…… 第20章 乾坤逆麒麟2 两次换水结束,暗听又上来抱尊主。 “我来。”幽绝伸手拦住他,自己上前将尊主抱起。 郑得与尊主擦拭干净,穿上宽大的衣衫。 幽绝将他抱回房间,轻轻放在床上。 自己则跪在床前,直望着他。 黄昏时分,尊主尚未醒转。 暗听来抱尊主。 幽绝仍然挡开他,自己抱了尊主来到左边房间,将尊主放入大木桶之中。 雾气氤氲之中,尊主的脸色并未有多大好转。 夜色轻轻笼下,幽绝仍跪在尊主床侧。 夜已经深了,泠泠冷雨敲打着窗棂,如同第一次见到尊主发病的那个夜晚一般。 幽绝仍跪在尊主床侧,一动不动。 伏不了神龟,用不了麒麟之力,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若师父真的因自己而死,幽绝一定相陪! 只是,师父还有多年的夙愿、驰骋天下的宏愿,若真的就此断送,我又有何颜面陪他同死…… 且说柳默与清漪等人在雾海村中迟迟不见榆儿与幽绝回转,便知其中必有变数。 既然唐伯病情已经好转,便向他告辞回往青罗峰,好请桀风帮忙找寻榆儿与幽绝下落。 几人乘青思匆匆往青罗峰回转,将至桀风所居明溪之时,忽见一人在一棵大树顶上对他们直挥手。 清漪远远看那人身形,对柳默道:“是雪爷爷!” “嗯。”柳默亦认出是雪爷爷。 小弥奇道:“雪爷爷这是怎么了?” 青思不一会儿便飞至雪爷爷近旁。 雪爷爷看他们过来,说道:“你们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桀风可好?”柳默忙问道,怕是桀风伤重,有何不妥。 “暂时性命是无碍,”雪爷爷道,“不过他这伤得也太重了,我呢正打算去貅骑山给他找点药草,可是赤雪灵力还未恢复,尚不能化形,负不得我这老骨头。正好你们回来了,快把青思借我一用吧。” “好。”清漪应道,“你自加小心,早去早回。” 说着自青思背上跃至树梢之上。 柳默和小弥也跟着她跃上了树梢。 雪爷爷跳上青思背上,向他们摇摇手:“放心吧,我寻着药草就回。” 青思便载着他飞走了。 柳默几人来至明溪桀风居所,桀风还躺在床上不能起身。 方伯与莲姨远远见青思身影,却全无榆儿气息,连忙亦赶到明溪。 莲姨爱女心切,问道:“榆儿呢?她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吗?” 清漪道:“莲姨,你们先别急,我们正是赶回来请桀风帮忙看看榆儿他们去了何处。” “他们?”莲姨奇道,“榆儿是和谁一起?” 清漪便将幽绝之事告知。 方伯与莲姨听了幽绝怪异之处,大吃一惊:“此人究竟是何来历?榆儿是跟他在一起吗?” “他从不提及自己的身份来历。”柳默道,“我们本想试试是否能解除麒麟之困,单封朱厌。” “嗯。”清漪点点头,“如果真能让麒麟自由,独困朱厌,是最好不过了。可是如今幽绝却不知去向,连榆儿也不见了。” 桀风躺在床上将这些皆听在耳内,勉强坐起身来,自袖中掏出兽骨萧竹扇,道:“让翰重寻一寻他们吧。” 说着已唤出灵兽翰重。 翰重对榆儿甚是熟悉,感应了一会儿便叠叠出声。 桀风解得它之话语,道:“榆儿在鹤州通往齐州的路上。” “她这是要去哪儿?”莲姨道。 方伯心中更担忧幽绝之事,怕他对榆儿不利,问道:“那个幽绝跟她在一起吗?” “没有。”桀风道,“榆儿是一个人。” 清漪将一套幽绝穿过的衣衫递到翰重鼻下,翰重记下幽绝气息,开始找寻。 但是,一无所获。 “这可奇了。”清漪奇道,“竟然连翰重也寻不到。” 桀风亦是皱眉:“可能距离过于遥远,又或是被何种法界所遮挡。” 清漪忧虑道:“若寻不到他,一旦他朱厌之力复原,不愿配合剥除朱厌之事,此事恐怕难为。” 方伯声音凝重:“如果真是那样,恐怕后患无穷。” 莲姨更是心惊肉跳:“那我们赶快去找榆儿,把她带回来。让她一个人在外边,我实在难以安心。” “这怎么办?青思带雪爷爷去貅骑山采药草去了,要么还是先等他回来吧。”清漪道。 “我们便自己去吧,不必等了。”方伯道,“她没有与那个幽绝在一起,我们多少安心一些。” “是啊。”莲姨亦道,“桀风如此伤情,怕不知何事还须青思来回便利。只是不知榆儿她这是要去哪里。” 翰重再次叽叽咕咕出声。 桀风对翰重点了点头,向莲姨道:“榆儿她自东海一路北上,北方有什么她要去的地方吗?” “北方?”莲姨和方伯听了都是一头雾水。 莲姨道:“既已知道她的方向,我们自己便可寻她了。” 方伯点头道:“我们这便出发。” 小弥抓住莲姨衣袖,道:“我也去,我也一起去找榆儿姐姐。” 这边榆儿骑了马,走得十来天终于到得净月城。 这京城之繁华,果然非寻常可比。 街市两边各种大小店铺林立、来往之人摩肩擦踵、所到之处无不人声鼎沸。 即便并非街市,稍微安静一些的街道,两旁高耸的琉璃飞檐、雕梁画栋也透着天子脚下独有的摄人气派。 榆儿打小就爱往人间跑,但是,来京城、这还是第一次。 心里啧啧道:“早知这里这么热闹,我就早些来了。” 不过,这次,她的目标可不是这种小商小铺、王府官衙,而是京城最繁华之处——皇宫! 那个皇帝,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糟老头子,在他那个玉石金砖的皇宫里酒肉池林、乱下法令! 榆儿看准了皇宫位置,寻了个稍偏些的小店,寄了马匹,要了间房间,且歇息一回,晚上便入皇宫一探。 是夜,鼓过三更,四处灯火皆熄,榆儿便悄悄离了房间,往皇宫而去。 这皇宫果然更非凡像。 远远便已看见高高的宫墙向东西展开,几乎占去了小半个京城。 跃上宫墙一看,暗夜里虽然看不甚真切,但那些飞檐画楼也可窥见一斑,更有一种庄重森严的气势。 但是,这么一看,榆儿有些傻眼了。 平日里也不是没去过官府衙门,不过就是几个小楼搭些大大小小的花园罢了。 今日这皇宫竟然、密密麻麻全是各式各样的楼,少说也有数百个。 东南西北,光是来往通道所设之门也有几十个。 这、那皇帝老儿到底在哪儿呀? 不过,此时却不容她站在墙上发呆。 夜间巡逻的禁军已经往这边走来了。 远远望见一处似乎有些光亮,不如先去那儿看看。 此时夜已深沉,虽说是皇宫,但此时还亮着烛光,恐怕有些古怪,且去望一回。 如此想来,便往亮光之处跃去。 来至近处,心中更是奇怪。 这亮光之处,看似一处花苑,此时竟密密地站了好些人。 榆儿隐身至一处花木之后向外张望。 花苑四面数十个宫女提着华丽的宫灯将花苑照得如白昼一般。 一队禁军手执刀剑,警惕地围在四周。 另有约三队禁军集聚在旁,似乎正在待命。 再看花苑正中摆放着一个香案,上点着两对白烛。 案上香炉之下压着一道玄黄符咒。 一个身着灰白色宽大道袍的道人,雪须白发、面目清癯,手握拂尘,正盘腿坐于案前,微闭着双眼。 两个身着灰色道袍的年轻道士侍立在他两侧,每人手上皆握着一把剑。 道人身后站着一个深紫华服、金冠玉带的年轻公子,约莫二十岁上下,正神情紧张地望着那道人。 这一干人深夜聚在这儿,不知要做什么。 难道皇宫中出了什么大事吗? 那皇帝怎么不见? 虽然她还没见过皇帝长的什么样,但是看这里所有之人的装束,应该都不是。 稍时那道人睁开双眼,眼光如炬,望向榆儿所在方向。 被他这眼神一扫,榆儿忽然打了个冷战。 “道长,如何?”华服公子道。 “孽畜!还不现身!”道人沉声道。 他这一声虽不大,但榆儿耳中听来,却如洪钟一般,震得耳膜生疼。 看来这道人绝非等闲。 忽见那道人拂尘轻扫,桌上黄符陡然飞起,向榆儿处急速飞来。 榆儿大吃一惊。 自己怎么说也有四百多年修为,这道人竟能发现自己! 榆儿正待运起法力,那黄符中却射出一道黄色光芒来,罩住自己、竟挣扎不开。 此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正奋起全力、欲待挣脱之际,那道人身后的一个年轻道士已将一柄寒光四散的剑刺了过来。 榆儿勉强挪动身子,却已被他当胸刺中,鲜血顿时迸出。 第21章 闯宫闱,九死一生 榆儿惊叫一声,忙捂住伤口,佯装倒下。 果然头顶黄光散去。 那个年轻道士欲上前来抓榆儿,却忽见方才地上的姑娘突然消失不见,一只雪白狐狸向花苑深处窜了出去。 “师父,是一只白狐狸!”年轻道士回头对那道人道。 “还不快追!”不待道人言语,那位华服公子已经发话。 “是!”年轻道士应得一声,提剑追了出去。 道人身后的另一个年轻道士也随他追去。 “还愣着干什么,快!一定要抓到它!”华服公子回头对后面待命的三队禁军下令道。 “是!” 三队禁军亦往花苑深处追去。 深宫之中,此时夜阑灯寂。 幽暗中,却有一点光忽然亮起来了。 两个宫女掌着灯急急忙忙地走至一张锦缎精绣的大床前。 一个宫女先扶住突然坐起哭泣的公主,关切地道:“三公主,又做噩梦了?” 另一个宫女将手中烛台放在桌上,也走过来道:“又是那个烈火的梦吗?” 三公主殷宁葭哭着摇头,眼泪流个不停:“不是,不是。” 两个宫女互望了一眼,奇道:“不是?那是梦见什么了?怎么如此伤心?” 宁葭抬起泪眼,努力地回想着,最终却只摇头道:“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梦里一片艳红,又好似有一个人。” “一片艳红?那不就是火光吗?”宫女道。 宁葭再次摇头:“不是,不是火光。” “不是火光,那是什么呢?”宫女道。 宁葭再次沉思回想:“像是、河流,又像是幻影,梦里也分不清,只是觉得好伤心……” 说着又哭了起来。 两个宫女连忙安慰她:“只是一个梦罢了,三公主快别伤心了。” 年纪大些的宫女对另一个宫女道:“芳容,去打些干净的水来,让三公主洗洗脸。” 芳容应了声就去打水。 “芳绮。”宁葭唤了一声,靠在坐在身侧的宫女身上又轻声啜泣起来。 芳绮搂过着宁葭的肩,柔声安慰:“好公主,没事了,没事了,我和芳容都在呢,都陪着你。” 芳容打了一盆水进来,穿过一面海棠屏风来至里间将水放好,把绣着粉色海棠花的脸巾拧干来给宁葭擦拭脸上泪痕。 外面门还大开着,芳绮就起身来走去关门。 谁知到得门前方要伸手去拉门,突然看见一只血迹斑斑的雪白狐狸“嗖”地窜了进来。 芳绮惊得大叫一声。 听到这声惊叫,宁葭和芳容连忙转出海棠屏风,一眼就看见了那只闯进来的浑身血迹的白狐,亦是惊叫出声。 榆儿立刻附身至离她最近的芳绮身上,在她体内道:“要是说出我来,她就死定了!” 那一剑虽刺得不深,但那道黄光甚是厉害,榆儿只觉身上力气仿佛皆被抽尽了似的。 何况前面被海怪所伤之后,还未复原,又受了幽绝重击,本来就元气大伤。 被那些人追着,慌不择路,闯进了这间屋子。 情急无奈,只能先藏在这个小宫女身上。 但自己现在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恐怕难以应对接下来的盘查,于是绕过海棠屏风跑进屋内,滚入床下,拼尽力气驱起冰力掩去身上气息。 “快,这边有血迹!” “快、快!” 追赶榆儿的众人循着路上洒下的血迹,一路追来。 血迹在一处宫室前消失了。 宫门上一块匾额书着三个篆体大字“蒹葭宫”。 “你们两队继续往别处搜寻。”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对另外两队道。 “是!”那两队禁军便仍往他处去追。 这位头领上前叩响宫门。 “谁?”屋内问道。 “属下骁骑卫校尉廉英。”那人答道。 “有什么事?”屋内又道。 “有妖孽逃至此宫,只怕惊了公主玉驾。”廉英道。 骁骑卫校尉廉英,字蕴秀。 “这里没有,你们到别处去寻吧。”屋内道。 两个年轻道士已执了剑,把住宫门两侧。 “怎么回事?”方才那位华服公子已来至此处。 那个雪须银发的道人亦随其侧。 “太子殿下。”廉英忙上前对那位华服公子回道,“血迹在此处消失,恐怕对公主不利。” 这位紫衣华服的公子,正是浣月国当今皇上殷穆仁长子、东宫太子熙肃,字太诚。 熙肃走至宫门前,向内朗声道:“宁葭,为兄在此,开门吧。” 大红宫门果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宫女低头立于一旁。 双髻如环、绿衫广袖,见了熙肃忙跪倒在地,口中道:“奴婢芳容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熙肃道。 芳容便立起身来。 熙肃欲提步进入。 “太子殿下,让贫道先去查看一下,如何?”雪须银发的道人对他道。 “无妨。宁葭胆子小,你们都小声点。”熙肃道,大步跨入门内。 道人亦随即跟入。 两个年轻的道士并其他兵士亦跟随在后。 穿过一段花木,来至一道梨花门前。 方才开门的宫女上前打开了门。 门内锦绣帘罗、雕花桌案、暖香悠悠,站着一个人。 软缎轻花、素发披肩、肤如凝脂、眼波烟横,向熙肃微微弯膝行了一礼,口中道:“大哥。” 正是三公主宁葭。 “宁葭别怕,”熙肃对宁葭道,“近日宫内有些奇事,是以今夜请了天玄道长前来,适才妖孽已现了形,负伤逃了,不知可有到此处惊扰妹妹。” “没、没有……”宁葭摇摇头,轻声道。 那边天玄道长已在屋内走了一圈,凝神搜寻异物气息,并无所获。 两个年轻道士亦在屋内搜寻,正欲穿过一面海棠屏风往里间走去。 “道长,这里不能去!”芳容忙拦住他们道。 两个年轻道士便停下步子,眼睛望向天玄道长。 “这里是公主的寝处,外人怎能进得?”芳容又道。 天玄道长向宁葭拱手一礼道:“妖孽狡诈,贫道等是为护卫公主安全,还请行个方便。” 宁葭轻轻咬了咬朱唇,却向熙肃道:“大哥,实在没有什么,不必看了吧?” “宁葭,便让道长看上一看,为兄也好放心。”熙肃对宁葭道。 芳容暗自紧张,望着宁葭。 宁葭望了望熙肃,微微低侧开眼来:“确实不曾有妖物来过,大哥放心就是。” “妖物悄悄跑进来,恐怕三妹也未察觉。何况这妖孽在宫里惹了不少是非,今夜好容易让它现了形,若不能将它拿住,只怕父皇要责罚为兄、还有道长了。”熙肃道。 “这……”宁葭不知如何回得。 熙肃已向天玄道长道:“就劳烦道长亲自看上一看,以免真有妖孽,惊扰了三公主。” 天玄道长应声“是”,便要往里走。 芳容有些着急,唤道:“三公主……” 宁葭望了望她,又望了望熙肃,却没再言语。 芳容只好让至一侧。 天玄道长伸手示意两个年轻道士退后,自己独自进入里间。 熙肃亦跟了进来。 宁葭和芳容也进了里间,立在软床前。 熙肃看到桌上水盆和脸巾,向宁葭仔细看了两眼,道:“怎么哭过了吗?又做噩梦了?” 宁葭轻轻道:“已经没事了。” “又是那个烈火的噩梦吗?”熙肃问道。 “不是。”宁葭道。 “不是?”熙肃道,“那是什么?” 宁葭也说不清那个奇怪的梦,只道:“记不清了。” 熙肃走到她身前,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最近妖孽作祟,吓着你了吧?” 宁葭轻声道:“大约是吧。” 天玄道长在里间四处查看一番,拱手对熙肃道:“太子殿下,此处并无异象,只怕逃往别处去了。” 宁葭和芳容暗暗松了一口气。 “道长看过,我便放心了。那便再往别处去寻。”熙肃道。 一行人便出门而去。 熙肃看了看芳容,问道:“怎么不见芳绮?” 他这一问,宁葭和芳容的心又悬了起来。 宁葭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芳绮她、她……” 第22章 怜狐 “芳绮怎么了?”熙肃有些奇道。 芳容连忙回话:“芳绮有些不舒服,今晚只芳容伺候公主。” 宁葭也对熙肃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怪道不见她。”熙肃道。 说着抬步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对宁葭道:“宁葭,最近宫内不太平静,你多加小心。若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是,多谢大哥。”宁葭道。 “早点歇着吧。”熙肃道。 “是。”宁葭道。 熙肃便也出门而去。 芳容忙上去关了门,手捂住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宁葭已向里间跑去。 芳容忙亦跟了进去。 宁葭站在屋中,直望着那张软床。 芳容看宁葭不说话,忙向着那张床道:“他们已经走了,你快出来吧。” 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 芳容忙掀开床帐,将烛光照向床下。 “这、这、不好了、三公主!”芳容带着哭腔道,眼泪已经在眼里打转了。 “怎么回事?”宁葭亦有些吃惊。 芳容将烛台放在一旁,趴下身去,伸手将什么东西使劲往外拽。 拽了几下,忙将手抽出,在嘴上哈了几口热气,道:“好冰!” 又将手伸到床底去拽。 宁葭也蹲下身来,帮着往外拽。 手触之处,竟如寒冰般又冷又硬。 两人费了好大劲,终于把床下的人拽了出来。 芳绮此时全身皆被一层浅蓝色的冰块包裹。 “芳绮!芳绮!”芳容叫了两声,已是泪落如雨。 “芳绮……”宁葭亦叫道,哽咽落泪。 “大仙,求求你,快放了芳绮吧。”芳容跪在地上对着空气直磕头。 忽闻得丝丝碎裂之声,芳绮身上的冰块开始慢慢掉落。 待冰块落尽,自芳绮身上滚落了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 此时她浑身毛色有大半已被鲜红的血迹染红了。 好在冰力掩去力气息,不然,这次恐怕真是难逃一死。 芳绮虽然解了冰力,但是浑身还僵直着,紧闭着双眼。 芳容颤着手试了试她鼻息,跌坐在地,舒了口气。 “去拿床被子来把她裹起来吧。”宁葭对芳容道。 芳容便取来一床被子,把芳绮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又去取了布巾来,将那些薄冰碎片化出的水渍擦拭干净。 榆儿此时滚倒在地,只微微喘息,连站立的力气也没了,更别说幻化人形了。 宁葭原也是害怕,然而此刻见了它这般模样,心中倒生出怜悯之情来,向它柔声道:“你快走吧。万一他们回来,你就跑不了了。” 榆儿试着站起来,走了不到一步,又歪倒在地。 “公主,它好像受伤很重,我们不用怕它。”芳容道,“我这就去告诉太子殿下。” 说着便往外跑去。 “芳容,”宁葭叫道,“罢了,它也不曾伤害芳绮,别多事了。” “它、它是狐狸精啊!”芳容道,“最近它在宫里可闹了不少事了。” “算了,只是偷吃些东西,打坏些不值钱的杯盏、摆件什么的,也不曾伤人。”宁葭道。 “半夜里四处作祟,好些人都被它吓坏了,连皇上和皇后都被它惊扰了,所以才要拿它的呀。”芳容道。 宁葭看了看血迹斑斑、虚弱地躺在地上的白狐,怜惜道:“你看它,已经连路也走不了了,能做什么呢?” “它现在是做不了什么,等它好了,我们都会被它害死的。”芳容道。 “看它行事,应该不会的了。”宁葭轻声道。 “它刚才附在芳绮身上的时候,那么凶呢。”芳容还要坚持。 “好、好冷……”躺在地上的芳绮忽然发出声音。 芳容听了,忙转身回来。 “芳绮,芳绮,你怎么样?”芳容蹲在芳绮身侧,对她道。 芳绮睁开眼来,四面看了一回。 “芳绮,好点了吗?”宁葭亦蹲下身子,对她道。 “三公主,我没事了。”芳绮道。 “你没事就好了,我现在就去叫太子殿下来。”芳容道。 “别、别去。”芳绮道。 “为什么?它都把你害成这样了。”芳容奇道。 “那些事都不是它做的。”芳绮道,声音还很微弱。 “你怎么知道?”宁葭亦奇道。 “刚才它附在我身上,我听到它说了。”芳绮道。 “它?”宁葭和芳容同声道。 “恩,我也说不清,反正听到它一直叫‘爹、娘’、‘救命’什么的,还说它今天是第一次来皇宫,什么都没做。”芳绮道,“它好像受了很重的伤,说话也乱七八糟地,我也是勉强能听明白一点。” “原来是这样。”宁葭点头道,“可怜它白白替人受罪,还伤得这么重。” 看看榆儿满身血迹,便对芳容道:“芳容,去换盆水来,帮它洗洗干净吧。” “哦。”芳容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转出屏风,不一会儿,果然端了一盆热水来。 取了巾帕,帮榆儿擦拭身上的血迹。 她心中不乐,手上也没轻重,榆儿疼得直哼哼。 “罢了,我来吧。”宁葭道。 “三公主、这怎么行?”芳容道。 “没什么。”宁葭道,“给我吧。” 芳容便也不再说什么,将巾帕递给宁葭。 宁葭接过来,替榆儿细心擦净。 “芳容,拿金疮药过来吧。”宁葭对芳容道。 芳容便去取了来,宁葭与榆儿撒在伤口之上。 芳绮躺了一回,已能动弹。 “好了,你们两去歇着吧。”宁葭道。 “那它怎么办?”芳容指着榆儿道。 第23章 麒麟叹 “它这般伤情,不便挪动,就让她在这里吧。”宁葭道。 芳容芳绮便出门自回寝处,榆儿便宿在宁葭内室软榻之上。 榆儿在宁葭处养了几日,终于渐渐恢复了些元气,勉强能走动了。 这几日皆是与宁葭一处起卧。 海棠屏风内,藕荷色罗帐罩着一张锦绣缎面床,雕花妆案上菱花镜精致地镂刻着雪花图案。 墙上挂着一幅美人游乐图,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一张七弦琴摆在一张檀木矮几上,碧色荷花香炉中青烟袅袅。 其他各色摆件、香花玉穗无不匠心独运,精工细作。 这就是公主住的房间啊,比我的那个简陋的山洞可美太多了,说是仙境也不为过吧。 榆儿挺满意这里。 宁葭隔个一天两天地会在清晨取了墙上挂着的长剑到院子里练一会儿。 榆儿就趴在窗缝那儿瞄几眼。 看她划来划去,该有的气蕴几乎没怎么激发,完全就是比个招式。 榆儿吐了吐舌头:“她真的是在练剑吗?” 几乎也就是宁葭练完剑后的时辰,每天宁葭她们会替榆儿查看伤势。 伤口都是由芳绮清理。 芳容还是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有时候趁宁葭和芳绮看不见的时候,就偷偷拉她的尾巴、或者拧它的耳朵。 所以,榆儿一看见她就高拱着脊背对她龇牙。 “你还敢对我凶?小心我叫天玄道长来收了你!”芳容道。 榆儿一听那个道人的名字,也有些悸怕,窜到外间,跳到宁葭腿上,回头又对芳容龇了一回牙。 宁葭正坐在案前绣着一幅芍药扑蝶图,见榆儿忽然跑了出来,忙对芳容道:“快去把门关上!” 芳容不情愿地走去将梨花门掩好。 榆儿趴在宁葭腿上,还竖着背上的毛,对着芳容发出呜呜的声音。 宁葭看她这样子,捋了捋她柔软顺滑、雪白晶莹的毛,对芳容笑着摇了摇头。 “你又欺负它了?”宁葭微笑道。 “我哪有。”芳容对榆儿斜了斜眼道。 “它可是狐仙,你可小心了。”宁葭道。 “什么狐仙,就是个狐狸精!”芳容不满地道,“三公主,我们这么留着它,万一它作起怪来,我们可不是它的对手。不如……” “不如趁它现在重伤在身,把它交给太子殿下。”芳绮捧了几枝粉色鲜嫩的海棠花推门进来,回身仍将门掩好,接口道,“芳容,你别再生它的气了,它没恶意的。” “芳绮!你怎么老护着它!你忘了它把你害成什么样了,还差点要了你的命呢。”芳容道。 “我不是护着它,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芳绮道。 “什么实话实说,它说不是它做的就不是吗?那这些日子闹鬼的是谁?连天玄道长都找不到它?”芳容仍不服地道,声音又提了一些。 “芳容,你说话小心着点儿,万一被人听去,不知道又要惹什么麻烦了。”芳绮忙对芳容道。 走近芳容,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 这几日除了芳绮和芳容,几乎不让别人进里间屋子。 其他宫女除了日常洒扫、收拾之外,也不允许进外间。 不过这宫里人多眼杂,凡事都要留神些。 芳容虽然气大嘴碎,到底也是宫廷里混了些年数了,这点道理怎会不懂? 当下便也收了声。 芳绮低头默思了一回,微微蹙眉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它附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好像能感觉到它的心思……” “越说越玄了,你还能跟一只狐狸精心灵相通不成?”芳容道,声音低了许多。 “可是,我真的感觉到了。”芳绮说得很肯定。 “我才不信。”芳容道。 “好啦、你们两个别争了。”宁葭拈着绣针抬起头来道,“芳容,去看看小厨房的汤炖上了没有。” “是。”芳容屈膝行了一礼,撅着嘴出门去了。 芳绮把海棠花捧到宁葭面前,微笑道:“三公主,这是才摘的海棠花,好看吧?” 宁葭面绽笑颜:“嗯,好看。” “我把它插好。”芳绮说着,走至墙前案上的花瓶那儿,把海棠花轻轻放下,换了新的水,再把方才的海棠花插上。 宁葭就望着海棠花出了一会儿神,放下绣针,拿起一本琴谱来翻看。 榆儿也站起来,拱到宁葭身前,看看绣架上的芍药扑蝶图,绣得花娇吐艳、蝶舞人灵,竟似活景一般。 又望了望宁葭手中的琴谱,原来是一曲《临渊散》。 此曲也曾听清漪姐姐弹过,听说是极为难得的好曲,只是,亦颇有曲折,寻常功力很难弹得好。 宁葭看怀中雪白狐狸也盯着琴谱看,不由得笑道:“你也懂曲谱吗?” 芳绮看见公主与榆儿说话,道:“三公主,你不怕它吗?” “芳绮不是说过,它没有恶意的吗?”宁葭道。 芳绮听了宁葭的话,倒笑了起来,道:“是,奴婢说过。” 榆儿趴在宁葭膝盖上伸了个懒腰:这个小公主真的没事吗?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吗? 不过,自己能安下心来养养伤,那是再好不过了。 看三人面相,芳绮比宁葭要长几岁,芳容倒与宁葭差不多年纪。 “让奴婢给它看看伤口吧。”芳绮又对宁葭道。 “好。”宁葭点点头。 芳绮将榆儿抱过来,细细查看一回,道:“已好得差不多了,今日便可不上药了。” “那就好了。”宁葭笑道。 忽然起了风,不一会儿雷雨喧嚣而至。 经雨水洗刷过后的草木显得异常翠绿,吹进屋中的微风亦带着无比清新的气息,倒有几分像青罗峰了。 不知道青罗峰中爹和娘怎么样了? 清漪姐姐她们已经回去了吧? 等我的伤好得差不多,教训了这个糊涂皇帝、找到好宝贝,就回去。 还有那个幽绝,不知道他回了哪里? 他那个师父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长离哥哥这么费心教他,会不会终究白白浪费了一番苦心? 桀风哥哥的伤怎么样了? 幽绝的朱厌之力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如果他不配合,剥离麒麟单封朱厌恐怕是不太可能了吧? 这可真是头疼。 驰天庄。 十天十夜。 幽绝一动不动地跪在他的身边,一天比一天更绝望,一天比一天更厌恨自己。 在他几近崩溃边缘之时,终于看见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师、师父……”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温暖的泪水突然自脸颊滚落,他忙将它擦干。 尊主望着他,却露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微笑。 五天后,尊主好转了许多。 他坐起身来,幽绝连忙上前扶他。 尊主摆了摆手,自己站了起来,道:“幽绝,跟我来。” 说着先提步出了房门。 “是,师父。”幽绝亦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尊主带着他,来到花园中央。 “师父,石凳凉。” 幽绝拿过余兴手中的软垫,在石凳上放好,扶尊主坐下。 “幽绝,麒麟之力与朱厌之力如何?”尊主望着面前的幽绝道。 “相克相制,难以相容。”幽绝道。 “如今,若要你只选其一,你可有决定了吗?”尊主道。 “是。”幽绝道。 “好。”尊主道。 尊主伸开右手,将一把三尺余长的青色手杖握在手中。 杖头上精工雕琢着一条碧青长蛇和一只深绿的老龟,那青蛇的长尾正绕在老龟身上。 “若单以青龙之力,尚难稳固,如今你可以朱厌之力合我青龙之力,共以封之。”尊主道。 “是。”幽绝应道。 朱厌在幽绝体内大笑:“你这只臭麒麟,这回看你还怎么兴风作浪!” 麒麟在幽绝体内叹道:“遇见他,是你我之孽缘……” 尊主已立起身来,走至宽阔处。 幽绝亦走了过去,立于其前。 尊主平伸两手,宽阔的长袍被风鼓起,长发飞扬。 青色光芒自杖中氤氲而出,将幽绝全身笼住。 幽绝手中猿杖亦泛出赤红的光芒。 青光牵引着赤红光芒,渐渐凝聚成一个大大的圆形,圆形中逐渐形成一个怪异的图案。 似龙又非龙、似猿又非猿。 又似乎什么都不像,只是一些光与影的交错。 这圆越缩越小,渐渐隐入幽绝体内。 幽绝光洁的右脸上,忽然又长出了细细的白色绒毛。 再试着驱动麒麟之力,一丝气息也无。 朱厌之力汹涌蓬勃,心中如赤火燃烧、熊熊不熄。 第24章 骄夺紫玉镯1 幽绝跪地向尊主道:“幽绝这就赶回东海,趁那只老龟伤还未痊愈,杀了它,取了它的心回来。” 尊主却道:“你此番回转,已耗费时日,恐怕它的伤已经好转大半。朱厌火性正被它所克,只怕你不仅杀不了它,还会有性命之忧。” 师父说得没错。 本想以麒麟之力救师父,没想到师父反而为其所伤。 那十天十夜,似乎比十万年还要漫长。 如今的情形与当初的设想已经相差太多时日,形势已然大变。 但是,只要有一点机会,幽绝就绝不想放弃。 “师父,机会难得,就让幽绝再试一次!”幽绝道。 尊主摇头道:“幽绝,若你有何差池,再无人能驱动乾坤幻化阵,你应该知道吧?” 幽绝声音暗了些许,道:“幽绝知道,但是……” “好了。”尊主打断他,“此事不能急于一时,你且好生休养一段时间。” 幽绝还待再言,尊主脸色颇为疲惫,道:“幽绝,先送我回房。” “是。”幽绝连忙起身搀扶。 大雨下得好一会儿方才停歇。 屋檐上、木叶上还不断地滚落晶莹的雨珠,发出轻灵的声响。 忽然皇后宫中有人来传话:“请三公主往德庄宫叙话。” 宁葭便梳洗整装准备前往德庄宫。 榆儿就趴在软床上看她们忙忙碌碌。 准备停当,芳绮芳容跟在宁葭身后随她一起这就要出门了。 “等等,”屏风后窜出来一只雪白狐狸道,“我也去!” 去见皇后啊,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你、你说话了!!”芳容大惊失色地道。 “你又不是没听见过?干嘛大惊小怪的?”榆儿道。 芳容想起来,那日晚间它附在芳绮身上时,确实说过一句话来着。 “你这个样子,万一被人看到……”芳绮有些犹豫地道。 “这有什么。”榆儿道。 雪白狐尾轻摆,自地上站起来一个明眸浅笑的姑娘来,一身浅蓝衣衫。 “你、你、你果然是妖精!”芳容颤声道。 旁边芳绮与宁葭亦瞪大了眼睛。 初次见它时,它便是一只满身血污的雪白狐狸,还以为它只是一只狐狸,没想到…… “对啊,我就是如假包换的狐狸精,你今天才知道吗?”榆儿望着芳容笑道。 看她们三个都直直地瞪大眼睛望着自己,榆儿满意地点了点芳容的鼻子,道:“怎么,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狐狸精?” 芳容被她点中,清醒过来,一手拍开她点来的手,道:“你这个狐狸精,不许碰我!” “不许碰你?”榆儿笑望着她,“你看我碰不碰。” 说着化作一团浅蓝影子,撞进芳容体内。 “这下可以出去了。”榆儿在芳容体内道,“快走吧。” “你、你快出来!”芳容又气又急。 “等我逛够了,自然会出来的。”榆儿笑道。 伸手拉过宁葭,又拉过芳绮,道:“快走吧,我可等不及了。” “等一下。”芳绮忙道。 “怎么了?”榆儿道。 “这么出去、被人看到不太好吧。”芳绮道。 芳绮老成诚恳,榆儿便也不逗她,将拉住二人的手松了,站到宁葭身后道:“三公主,请吧。” 却是芳容的声音。 “三公主,走吧。”芳绮对宁葭微笑道。 “好。”宁葭亦笑道。 便领了芳绮、芳容,三人开门出来,迤逦往德庄宫走去。 到得德庄宫,懿庄皇后端坐凤椅。 宁葭领着芳绮芳容行礼参拜。 礼罢,皇后向侍立一旁的新竹姑姑点了点头。 新竹姑姑走上前来,奉给宁葭一个漆木的描兰盒子。 懿庄皇后微笑道:“宁葭,这是皇上所赐,你好好收着。” “是。”宁葭接过漆木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双色泽极为稀罕的紫玉手镯。 宁葭望着这对手镯,道:“这紫玉如此晶莹光洁,又是这样清透的色泽,恐怕是难得之物。” 懿庄皇后点头道:“此物确是难得。这是今年明丹国送来的贡品。紫玉是明丹特有之物,在明丹也是非常珍贵的。” 榆儿见了这紫玉手镯也极是喜欢。 那个皇帝能把这么好的东西给三公主,看来三公主还是挺受宠爱的啊。 宁葭却似乎并不欣喜,反倒有些踌躇,向懿庄皇后轻声道:“这是、是单给我一个人的吗?” 懿庄皇后笑道:“明丹国今年送来的贡品中除了每年份例之外,另外孝敬了各位殿下、公主一些稀奇物事。大公主得的是一枝翠绿碧玉簪,二公主得的是一把檀香古扇,四公主的是一根攒金束带,各位皇子或配饰、或把玩之物,各个不同,真真花了不少心思。” 其他物事听着倒也还不错,不过到底不如这紫玉手镯稀罕,榆儿盯着那对紫玉手镯羡慕不已:果然不愧是皇宫,还能见到这种宝贝。 宁葭合上了漆木盒子,咬了咬朱唇,轻声道:“这紫玉手镯如此难得,宁葭恐怕受之有愧。” 懿庄皇后笑盈盈地起身走至宁葭身前,拉过她手道:“这是你父皇特意说下来,赐予你的,哪有什么受不起的。” 宁葭还要开口推辞,懿庄皇后却把她拿着漆木盒子的手握了握,笑道:“好好收着,别辜负皇上的心意。” 宁葭出了德庄宫,芳容先兴奋开了:“这紫玉手镯真是太好看了。” 芳绮也说:“今年明丹可真是花了大心思了,竟然给每个皇子、公主都备了礼物。” “何必这样费事,我们也不缺这些。”宁葭道。 “三公主自是不在意这些,不过,明丹国自五年前大败以来,年年皆不敢缺了进贡,今年又这般用心,都是皇上治国有方,国力震边,我们才能安享太平呢。”芳绮笑道。 宁葭看了看手中的漆木盒子,微微蹙起眉尖。 “怎么了?三公主不喜欢吗?”芳绮柔声问道。 “这紫玉手镯如此色泽,便是在明丹,恐怕也是稀罕之物。”宁葭小声缓缓说道。 “既是皇上赏赐,想必是觉得三公主戴着比较好看,不如试试看吧。”芳绮道。 宁葭却摇了摇头,将漆木盒子收入袖中:“罢了。” 榆儿就在芳容体内四处张望,难得出来逛一圈,只觉得处处都新鲜。 芳绮看了看宁葭神色,道:“三公主,今日难得雨后凉爽,不如去御花园走走吧。” 宁葭好似极少出门,每日里不过是在屋里描描绣绣、写写画画、看看书、研研谱、弹弹琴。 “是啊,方才在路上看到那几株石榴开得真是红艳好看,御花园中恐怕更好看了。”芳容亦拍手道。 宁葭见芳容欣喜的样子,轻轻笑道:“那便去走一回吧。” “太好了!”芳容开心不已,“那这就去。” 三人来到御花园,只见绿荫满眼,夏花似锦。 入口种得两排紫薇,有的浅紫、有的粉红。 往前走便看见一片碧绿的湖水,种着大片的荷花,粉剑迎风。 宽阔的湖面漾开来,足够几十条船同时行过。 另有一汪小小池塘,种着些睡莲,雪白、嫩黄、淡粉,都还打着朵。 走过池塘,果见一排石榴艳红如火,点点雨珠缀在叶片、花瓣之上,凭添了几分温柔。 其他假山怪石,或平卧待主,或巍巍如卫,牵藤引蔓,亦不寂寞。 这御花园恐怕有半个慕州城那么大,三人走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过逛得一个角罢了。 “三公主,累了吧,就在前面的亭子里略歇一回吧。”芳绮对宁葭道。 宁葭便也点点头。 三人进得亭来,芳绮扶宁葭坐了。 芳容在旁亦坐了下来。 “这、她不能坐……”芳绮向着芳容道,自然是向榆儿说的。 芳容苦着脸,一幅快哭的样子。 “她走得也累了,让她也歇一会儿吧。”却是榆儿的声音,又对芳绮道,“你不累吗?你也来坐一会儿吧。” 芳绮忙看了看四周,紧张地道:“快让她起来吧,万一被别人看见,芳容就……” 第24章 骄夺紫玉镯2 “这里又没什么人,不要紧啦。”榆儿道。 “那就坐一会儿吧。”宁葭道,“芳绮,你也坐一会儿吧。” “奴婢不敢。”芳绮忙推道。 忽然,假山后转出三个人来。 两个在后的双髻如环、绿衫广袖,宫女打扮。 走在前面的一人绫罗长引、浓妆锦绣、钗飞金凤。 芳容暗暗说了一声:“是二公主。” 正是二公主宁阳。 芳绮忙挡在前面,悄悄将手伸在背后直朝芳容招手。 “快起来,你想害死我吗?”芳容亦急道。 榆儿便也站了起来。 她只是想逗逗她,还不想害死她。 芳容忙走到芳绮旁边,与走来的二公主宁阳见礼,称道:“奴婢见过二公主。” “奴婢?”宁阳轻哼道,“本公主还道是谁呢。” “二姐,多日不见,可安好吗?”宁葭上前与宁阳见礼道。 “原来三妹也在,真是好久不见了。”宁阳却不还礼,望着宁葭微微仰着尖尖的下巴。 “今天下了雨,御花园景致清幽,二姐也出来游玩吗?”宁葭道。 “是啊,难得雨后凉快,出来走走。不过到底是夏天,走着走着,还真有些热了。”宁阳说着,摇开了手中的一把檀香古扇,一边轻轻扇着,一边从宁葭身前走过,在亭中栏杆前坐了下来。 望了望宁葭,笑道:“妹妹怎么不坐啊?” 宁葭便在宁阳对面坐了。 “三妹,有几日没见了,可好吗?”宁阳道。 “多谢二姐记挂,宁葭一切安好。”宁葭道。 “最近可有给父皇请安?”宁阳又问道。 “父皇国事繁忙,未敢擅扰。”宁葭道。 宁阳望着她似笑非笑:“父皇可惦记着你呢。” 宁葭顿了顿,道:“父皇向来慈爱,待子女之心都是一样的。” 宁阳笑了笑,收了手里的扇子,递给身旁侍立的一个宫女。 谁知这宫女手滑,扇子跌落在地。 宫女吓了一跳,立刻跪倒在地,捡起扇子双手奉上:“奴婢不该,请二公主恕罪。” 宁阳接过扇子,立时怒瞪双眼,大声责道:“繁花,你是怎么伺候的?这摔坏了你当得起吗?” 繁花当即伏地请罪:“奴婢该死。” 宁葭不免劝道:“二姐,东西也未损坏,她也并非有意,就饶过她这一次吧。” 宁阳望了望宁葭,道:“若是平常物件倒还罢了,这扇子可是明丹国的贡品,她也这么不当心,若不责罚,倒成了二姐我疏于管教了。” 听她口中说出“贡品”二字,芳绮、芳容的心中都“咯噔”了一下。 宁葭悄悄拉了拉自己的袖子。 宁阳当即已又向繁花哼道:“还不自罚?” 繁花跪在地上回声“是”,就自己脆生生地掌起了脸。 宁葭皱了皱眉,轻声对宁阳道:“二姐,她已罚过自己,且饶过她吧。” 宁阳望了望她,把手里的檀香古扇摇开,道:“既然三妹替她求情,罢了,先起来吧。” 繁花连忙叩头谢过,起身侍立一旁。 宁阳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起身走到宁葭身旁坐下,道:“这次明丹可进贡了不少好物事,三妹得的是什么稀罕物?” 宁葭侧眼望了望她,轻声道:“只是一对手镯罢了。” “哦,”宁阳拖了点声音,“是手镯啊。” 说着伸出手将宁葭一手拿过,拉到面前看了一回,对宁葭笑道:“三妹的手长得这般纤细,果然好看。” 宁葭只由她拿着,也不说话。 “不过,”宁阳望着宁葭转而又道,“三妹这肤色,偏暗了些,恐怕不太适合浅色。” “二姐说的是。”宁葭只轻声道。 “二公主皮肤最是白净,正适合绿色、杏黄、紫色这样鲜嫩的颜色。”宁阳身后的玉锦道。 “是吗?”宁阳撒开了宁葭的手,自己将手对着光线婉转看了一回,对宁葭道:“三妹,你觉得如何?” “是……”宁葭轻声道,自袖中将方才漆木描兰小盒拿出。 芳容在旁见了,欲说些什么,芳绮悄悄扯了扯她衣袖,她便也噤声不语,带着怒气站在宁葭身后。 宁葭将漆木小盒递与宁阳道:“这是方才得的,二姐看看,可喜欢吗?” 宁阳也不推辞,接在手中,打开盒子来,一双精致、清透的紫玉手镯映着阳光显得格外清丽。 “这紫玉手镯果然好看。”宁阳啧啧道,望了望宁葭,咳了一声,“不过,二姐怎能要妹妹心爱之物呢?” “宁葭肤色暗些,戴不得这样的颜色,这紫色正适合二姐,你别嫌弃就好。”宁葭道。 “父皇将这紫玉手镯给了妹妹,想是觉得三妹戴着好看些。”宁阳笑道,“父皇平日里昼夜勤政,对自己儿女之事,也不太顾得上了。” 说着取了一只紫玉手镯在手,剩下一只并着漆木小盒递给了身后的玉锦,把自己手里这只紫玉手镯戴在手腕之上,举起手腕翻看。 “父皇虽然忙些,总希望我们姐妹和睦的。这样好玉,正配二姐。”宁葭轻声道。 “既然妹妹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推辞。”宁阳将带着紫玉手镯的手收回来放在眼前,又盯着左右看一回,站起身来,“那就谢谢三妹了。” “二姐不再坐坐吗?”宁葭亦起身道。 “罢了,我就不打扰妹妹雅兴了。”宁阳道,带了繁花玉锦走出了亭子。 看她们拐过了假山,芳容已按捺不住,嚷了出来:“三公主,你怎么又白白给她?” 芳绮忙去捂她的嘴。 宁葭摇了摇头,轻声道:“罢了。” “三公主、你每次都这样让着她,她才越来越得意。”芳容不满地道。 “便今日不给她,她还有得闹呢,何苦来。”宁葭道。 “难道就没人管得了她吗?也该叫皇上给评评理!”芳容道。 “父皇每日里国事繁忙,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去烦他。”宁葭道。 “那还有太子殿下呢,他总是偏疼三公主你的呀!”芳容道。 “他是大哥,妹妹都是一样的。算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宁葭说。 “三公主……”芳容还待要说,芳绮上前按按她胳膊,“芳容,三公主自有想法,你别再说了。” 榆儿看芳容这样愤愤不平,又听了她们这番理论,看样子这样的事情,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每次都白白受欺负,真是气不过!”芳容兀自愤愤不已。 “哟,这是哪个青天,在这儿打抱不平呢?” 宁阳突然自假山后走了出来,盯着芳容哼道。 “二公主!”芳绮和芳容都吓了一跳。 第25章 使者1 宁葭迎至亭前,道:“都是些胡话,二姐别往心里去。” 宁阳伸手理了理腕上的紫玉镯,瞥着宁葭道:“想是三妹心爱这玉镯,姐姐我不该收你的礼了?” 宁葭道:“二姐多心了。姐姐肤净如雪,这玉镯只好姐姐戴着最合适。” “这倒是。”宁阳说着,眼睛却望着芳容。 宁葭道:“二姐,不如一起去园中走一走?” 宁阳理了理鬓角,悠悠走来,道:“这倒不急。我忽然想起来,有件事还未向三妹请教。” “二姐有事请说便是。”宁葭道。 “方才我来时,见了个奇景,还未请教三妹,我浣月国何时有了这奴婢与公主同坐的新规矩。”宁阳向着宁葭缓缓道。 “这……”宁葭踌躇道。 芳容听了此言,知道是特特冲了她来的,愤愤地望着宁阳。 芳绮忙扯了扯她的衣袖,拉着她一起跪了下来,向宁阳道:“二公主,芳容她、她方才是有点不舒服,所以……” “哦?不舒服?”宁阳说着,走近芳容,伸手将她脸抬了起来,芳容两眼瞪着她。 “看这两只眼睛这么有神,像不舒服吗?”宁阳道,“这么瞪着我,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呢。” “二姐,芳容她不是这个意思,你、你别误会。”宁葭向宁阳道。 芳容却仍怒着宁阳,眼神凌厉,甚至还带着一丝轻蔑。 “三妹,你是该好好教教你的奴婢了。”宁阳咬牙道,“今日就让二姐我替你代劳吧!” 说着便扬起手来,一掌掴向芳容。 “二姐!”宁葭吃了一惊,叫道。 “二公主!”芳绮亦叫道。 宁阳的手急速挥向芳容,却在离她脸颊约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宁阳惊疑地望着自己的手,抬起手来,又打了过去,却仍然停在了芳容脸边。 “多谢二公主不责罚。”芳容对她道,叩了一个头,将下巴自她手上移开了。 宁葭和芳绮在旁紧张地望着芳容。 “二姐、三姐,这是怎么了?” 随着这一声,四公主宁珀带着一个宫女走来。 宁阳见自己窘态落在别人眼里,心里更是气恼,大声道:“繁花、玉锦,你们两个,给我掌嘴!” “是!”繁花、玉锦应了声,便走到芳容身前来。 “二公主、芳容她确是身体不适,还望二公主饶过这一次。”芳绮忙往前跪了两步道。 向后伸出手,对着芳容连连摆手。 “阻碍本公主执行宫规,一并掌嘴!”宁阳怒道。 “是!”繁花、玉锦一人一掌,脆生生打在芳绮脸上。 芳绮两边脸颊霎时红了起来。 “两个一起打!”宁阳在后道。 “二姐,算了吧。”宁珀虽不明白前因后果,但看她们打得确是手重,便怯生生地劝宁阳。 “三妹素日待这些奴婢太过仁慈,所以她们才敢这么放肆,我这也是为三妹好。”宁阳斜了一眼宁珀道。 “二姐教训得是,她二人已知错了,二姐就免了责罚吧。”宁葭向宁阳道。 “三妹好像不太领我这个二姐的情啊?”宁阳笑望着宁葭道。 “不、不是……”宁葭顿道。 “三公主,不用求她,芳容不怕!”这确是芳容的声音。 榆儿决定先看一会儿热闹。 这个二公主,还不够自己一指头的。 但是,惹了祸,吃亏的是芳容、芳绮。 不过,这个二公主究竟为什么这样跟宁葭过不去?还这样故意找茬大打出手。 “骨头还挺硬嘛。”宁阳鄙夷地望着芳容,“繁花,给我使劲打!” 繁花掌下果然又重了几分。 芳容右边的脸颊已有些肿了起来。 “住手!”忽听得一声沉吼。 太子熙肃冷着脸走了过来。 繁花、玉锦忙停了手,众宫女皆跪于地上。 宁阳、宁葭、宁珀亦与太子见礼,口称:“大哥。” 太子身后又走来几人。 一个金冠白衫、脸上尚有些稚气。 一个水绣赭袍、年轻俊美。 还有一个络腮胡子、脸色透着黑红、肩膀宽阔的中年人。 后面跟着十几个随从侍卫。 “怎么回事?”熙肃问道。 “下人无礼,略作惩戒罢了。”宁阳道。 宁葭、宁珀皆不言语。 熙肃看了看众人,只道:“都起来吧。” 众人便都起身。 “太子殿下,这几位是?”那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向熙肃问道。 “是几位妹妹。”熙肃向他道。 “可否为在下引见?”络腮胡子的中年人道。 “当然。”熙肃道,“这是二妹宁阳。” “原来是宁阳公主。”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走向前,右手横于胸前,对宁阳鞠了一躬。 “这位是?”宁阳并不认识他。 宁葭、宁珀也未曾见过。 看他穿着直领窄袖、紧腰宽踞、红黑绿蓝各色细碎花纹的锦袍,并非浣月国人打扮。 “这位是明丹国的尼孜使者。”熙肃道。 “尼孜久仰浣月国风物,承蒙圣上盛情,在此多留了几日,有幸见到公主芳颜,不胜荣幸。” 尼孜又向宁阳鞠了一躬,眼睛却盯着宁阳手腕上所戴的紫玉手镯。 “尼孜使者,这是三妹宁葭、四妹宁珀。”熙肃又向尼孜介绍了两位妹妹。 二人向尼孜屈膝行礼,尼孜亦向二人鞠了躬。 金冠白衫的人走上来,向宁阳拱手道:“二姐。” “四弟。”宁阳亦向他行礼。 宁葭、宁珀亦向此人行礼,口称:“四哥。” 此人正是四皇子熙敏,字太思。 另一位水绣赭袍的公子亦向几位公主拱手弯腰行礼,道:“迟凛见过几位公主。” 这位是定南将军迟无为二子迟凛,字长风,现封齐武校尉。 宁葭望了望他的脸,又很快地移开了目光,脸上有些微红。 “三妹,听说你近日有些风寒之症,已好了吗?”熙肃向宁葭道。 “已无碍了,多谢大哥关怀。”宁葭道。 “病后初愈,还是要多歇着,早些回去吧。”熙肃道。 “是,这就回去。”宁葭道。 与熙肃屈了屈膝,带着芳容、芳绮走了。 “二位妹妹也早些回去吧。”熙肃对宁阳、宁珀道。 “是。”宁阳、宁珀亦应道。 熙肃点点头,侧向尼孜道:“尼孜使者,前面尚有些好景致,请。” “太子殿下先请。”尼孜道。 二人先往前走去。 熙敏及迟凛亦辞了几位公主,往前跟去。 蒹葭宫。 “你这只臭狐狸!看我剪掉你的尾巴!” 榆儿刚跳下地,芳容就抄起一把剪刀,直奔她去了。 “只是坐一下而已,我哪儿知道那个什么二公主这么神经啊!” 榆儿跳到书案上,抖了抖身上的毛。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还乱做主!随便摆弄我的身体!”芳容更是气愤,扑向书案。 “摆弄?这个、我真的没有啦。”榆儿蹦到芳绮身后。 “芳容,算了吧,它又不懂宫里的规矩。”芳绮向芳容劝道。 “你又要护着它了是吧?你别忘了,是谁害的你!”芳容愤愤道。 “就算没有它,二公主一样也……”芳绮说到这里,忽然停住,望着宁葭。 宁葭坐在檀木杏花椅上,左手支在桌上,正在垂泪。 “三公主……”芳绮走至桌旁,轻声唤她道,“别伤心了。” “你们跟了我,只会受苦。”宁葭望望芳绮,泣道。 “怎么会,三公主别瞎想了。”芳绮柔声道。 “若有别的好去处,就去吧。”宁葭望了望芳绮,含着眼泪道。 “三公主……”芳容忙跑到宁葭身前,手里还拿着剪刀。 榆儿跳到另一张杏花椅上,将两只前爪搁在桌上,亦望着宁葭。 “只是几个巴掌而已,一点都不疼。”芳容向宁葭道。 “是啊,她脸皮厚实,打两下不要紧的。”榆儿在旁道。 宁葭望了望芳容的脸,又哭了起来。 芳绮取了药膏来,给芳容均匀涂好。 “这个药膏最是有效,明日一定就好了。”芳绮道。 “就是,一点小伤而已,公主你别伤心了。”芳容亦道。 两人又劝了一回,宁葭方渐渐止了泪。 只是,一直对着窗外发呆,也不大言语。 晚间也不曾饮食。 榆儿化了人形,向芳绮悄悄问道:“那个二公主一直跟三公主过不去吗?” 芳绮正在收拾屋子,望了望她,点了点头:“嗯。” “为什么?”榆儿又问道。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芳绮道。 “连你也不知道吗?”榆儿道。 “好像,跟三公主的姥爷有关。”芳绮道。 “三公主的姥爷?”榆儿道。 “以前是骠骑大将军。”芳绮道。 “现在呢?”榆儿道。 “早就死了。”芳绮道。 “病死的?”榆儿道。 芳绮摇摇头。 “那是怎么死的?”榆儿又问道。 “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芳绮道,“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吧?早点离开皇宫吧,这里不是你能呆的地方。” “到了时候,我自然会走的。”榆儿笑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你要做什么?”芳绮停住收拾的手,望着榆儿道。 第25章 使者2 “这个、是秘密。”榆儿笑望着她。 “你究竟来皇宫做什么的?为什么会被伤成那样?”芳绮想起前事,不由得问道。 “你想知道?”榆儿凑近她小声道。 芳绮点点头。 “三公主的姥爷是怎么死的?”榆儿问完,笑着向她眨眨眼。 “是、是被先皇赐死的。”芳绮顿道。 “先皇赐死的?那这跟二公主找三公主的麻烦有什么关系?”榆儿奇道。 “我也不清楚。”芳绮摇摇头道,“不过……” “不过什么?”榆儿追道。 “邺妃娘娘一直就很针对承妃娘娘,所以,二公主打小就一直针对三公主。”芳绮道。 “承妃娘娘是三公主的娘亲?”榆儿问道。 “是啊。”芳绮道。 “那邺妃娘娘就是二公主的娘亲了?”榆儿道。 “嗯,邺妃娘娘就是二公主的生母。”芳绮道。 “这跟三公主的姥爷有关系?”榆儿听得有点糊涂。 “听说是因为三公主的姥爷害死了邺妃娘娘的父亲。”芳绮道。 “这又是怎么回事?”榆儿来了兴趣。 “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具体的事情,恐怕连承妃娘娘也不是很清楚……”芳绮道。 连承妃娘娘也不是很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事? “现在该你告诉我了吧?你究竟来皇宫做什么?”芳绮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榆儿笑道。 “你……”芳绮愣了一下。 忽闻得外面报:“承妃娘娘到。” 榆儿不便露了形迹,急忙隐于海棠屏风后,向外张望。 芳绮芳容打开门来,进来一位面色和蔼、淡妆华服的妇人。 宁葭与她见礼,口称:“娘。” 芳绮芳容亦行了礼。 “都起来吧。”承妃道,声如其人,和软亲近。 承妃向宁葭道:“今日在御花园,宁阳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没、没有。”宁葭望了望她,又低下了头。 “芳绮、芳容。”承妃叫二人名字。 芳绮和芳容忙跪下回话。 “今日是奴婢们犯下过错,所以二公主责罚。”芳绮道。 承妃盯着芳容看了两眼,皱眉道:“这就是今天伤的?” 芳容忙回道:“已经没事了。” “身为奴婢,也该自己多仔细些。”承妃道。 “是,奴婢知道了。”芳容道。 “粉荷。”承妃向后道。 粉荷便呈上一样东西,承妃接了,递与宁葭道:“这是冰肌散,去肿化瘀最是有效。” “多谢娘。”宁葭接过道。 承妃拉过宁葭,看了看她手腕,问:“皇上新赐的紫玉镯怎么不戴?” 宁葭没想到她突然提起紫玉镯,顿道:“我戴着也不怎么好看,不戴也罢。” 芳容就走了上前,芳绮忙扯扯她衣袖,芳容却只作不知,向承妃道:“皇上今日方才赏赐的紫玉手镯,被二公主要了去了。” 承妃听了,微微皱了皱眉,向宁葭道:“是这样吗?” “不要紧,那对手镯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宁葭细声道。 承妃叹了一声,伸手拉了宁葭,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来,跟娘坐这儿吧。” 宁葭便挨着她坐了。 承妃伸出一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她虽年岁比你大些,但生性要强,你就多让让她吧。” “是,孩儿知道。”宁葭轻声道。 “娘娘和三公主总是让着她,她却从来不领情呢。”芳容在旁不满地道。 “芳容,还不给承妃娘娘倒茶?”芳绮对她道。 宫女彩衣已端了茶进来,芳容接了,搁在承妃面前的桌上。 承妃对宁葭道:“多日不曾来看你,你在做些什么呢?” “也没做什么,不过熟悉一下新得的琴谱。”宁葭道。 “是吗?是什么谱子?”承妃道。 芳绮便自书案上取了《临渊散》的谱子呈与承妃。 承妃拿在手里看了一回,道:“这曲子不易弹得,可会了吗?” “还未曾会得。”宁葭道。 “去里间,娘给你弹一遍吧。”承妃道,说着便牵了宁葭往里走。 “娘、不用了。”宁葭忙道。 “怎么了?”承妃道。 “这……”宁葭顿道,“我们在外间弹吧,开了窗,琴音更好一些。” “也好。”承妃道。 芳绮便至里间取了琴,在矮案上放好。 承妃便在外间,也不曾看曲谱,铮铮淙淙地弹了起来。 这般难弹的曲谱,她却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比清漪姐姐弹得还好些。 一曲弹罢,对宁葭道:“如何,可有什么心得吗?” “娘怎么弹得这么好?”宁葭似乎也有些惊异。 “心中安然,自然指下无涩。”承妃道,“若会得这《临渊散》悠远之意,此曲当能成得。” 宁葭轻轻点了点头。 承妃微笑着望了望她,见她鬓边发丝有些微乱,便道:“去妆台前,我与你抿上吧。” “不、不用了。”宁葭忙摇手道,“一会儿让芳绮来就好了。” “我左右无事,也好久不曾替你梳头了,走吧。”承妃起身来拉了宁葭,向里间走去。 宁葭只好随了她往海棠屏风走去。 转过屏风,看屋内榆儿不见踪影,暗自松了一口气。 承妃拉了宁葭坐于妆台前,对着菱花镜替她细心地梳理好。 “越长越好看了,比小时候漂亮多了。”承妃对镜中宁葭笑道。 “只有娘才这么说。”宁葭道。 承妃便将宁葭搂在怀中,笑道:“怎么会,你父皇也常夸你呢。” “父皇?”宁葭小声顿道,“他、也会夸我吗?” 记忆中,他总是一脸严肃。 除了朝政还是朝政,似乎很少看见他笑。 宁葭沉默了一回,终于缓缓开口道:“娘,姥爷他究竟为什么会害了邺妃娘娘的父亲?” 第26章 夜探、黄雀在后 承妃闻得此问,身体僵了一下。 “娘……”宁葭轻声唤她道。 承妃默然一时,缓声道:“宁葭,你还小,上一辈的事,本该与你无关。” 说着,俯下身来轻轻抱了抱宁葭,柔声道:“这些年,你受苦了。” “上一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宁葭道。 承妃直起身来,露出一丝苦笑,摇头道:“过去的事已经无法改变,又何必再提。” “娘……”宁葭唤道。 承妃换上笑容,拉起宁葭,转过她身来,望了一回,道:“不错,挺像娘年轻的时候。” 宁葭也望着她,展开了笑容。 承妃携了她的手,道:“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回去了。” “娘亲不再坐一会儿吗?”宁葭道。 “我也乏了。”承妃道,携着宁葭走至外间,“再过两天便是蔚伏佳节,又要有好一番热闹,蔚伏节那天又要合宫共聚,赐宴文武百官,你早些歇着,调养好精神。” “是。”宁葭道。 承妃刚一走,一团雪白的小狐狸先从软塌下钻了出来。 宁葭弯腰抱起她来笑道:“还好你藏得及时,要是让娘看到了,那可坏了。” 榆儿却挣脱了她的怀抱,轻巧地跳到地上,化作了人身,兴奋地问:“刚才承妃娘娘说过两天蔚伏节会有好一番热闹,是什么?” “哦,就是每年蔚伏节前会有一场慕云会。”宁葭道。 “慕云会是做什么的?”榆儿道。 “就是朝中文武官员的子嗣,还有皇兄他们,这些年轻一辈一起比试骑射剑法之类的。”宁葭道。 “官员的后辈可以和皇子们比试的吗?”榆儿道。 “原本是没有这样的事的,是先皇说如今天下纷乱、边战不休,年轻一辈要日日精进,将来为国效力。所以特意在宫中建了小校场,让他们自小就在小校场与皇兄他们一同切磋骑射剑法。”宁葭道。 榆儿还未说话,旁边芳容嘴快道:“皇上还让公主们也学一些骑射剑法呢,我们三公主也会拉弓射箭的。” 榆儿听了就想起宁葭练剑的情形,笑道:“三公主,你的剑练得不错嘛。” 宁葭却轻轻摇头:“我实在学不来……” “其实三公主何必学这些,只要迟校尉今年能摘到月冠就好了。”芳容道。 “迟校尉是谁?”榆儿奇道。 “就是……”芳容还要说,宁葭却急忙打断了她:“芳容,别胡说。” 榆儿看宁葭脸上微红,想起来一个人来。 就是今日在御花园中见到的那些人中、那位水绣赭袍的年轻校尉,好像是叫迟凛? 榆儿心中会意,笑着望了望宁葭,转头又问芳容:“慕云会好玩吗?该不会那些官员的子弟都让着皇子们,根本不敢比吧?” “怎么会,这几年夺得月冠的可都不是皇子呢。”芳容道。 “哦,这月冠的吸引力这么厉害?”榆儿道。 “当然,不仅能得到御赐的百两黄金,最最厉害的就是能够得到特准,可以朝见皇上、上朝议事。”芳容道。 榆儿嗤笑道:“这上朝议事也就罢了,朝见皇上还要特准?” “对啊,你以为皇上那么容易见到啊,封位够不上,根本就没有机会。”芳容道。 榆儿心里啧啧几声:这老皇帝的谱还真不小,我今天倒非要去见见他不可。 夜里,等到宁葭睡熟,榆儿跃身跳下软榻,化作人形,俯身对熟睡着的宁葭笑道:“终于睡着了,我可要去找你那个皇帝老爹啰。” 说完,转过海棠屏风,行至门前,轻轻拉开门,侧身出来。 这阵子虽说是养伤期间,不宜大动,但宫中地形还是略略熟悉了一下。 出得门来,直奔乾平宫。 这乾平宫正是皇帝所居之处。 诸公主宫室皆集于明德苑。 几位公主中,大公主宁凰已经下嫁尚书令周云成的长公子周嘉起,她的栖凰宫如今空着。 二公主宁阳就住在旭阳宫。 四公主的琥珀宫与二公主的旭阳宫所距不远。 而众皇子中,除太子单居于丹烨宫之外,其他皇子所居宫室则在孝义苑内。 封了王的皇子则在京城内另立府邸。 如今二皇子熙昌已封敬衡王、四皇子熙敏封慕行王。 不过,二皇子由于体弱多病,仍居于孝义苑宁昌宫内,由御医医士问诊调养。 三皇子夭折。 算来如今尚有五位皇子居于孝义苑。 皇帝所居就是乾平宫,其他妃嫔则另有宫室。 白日里有所顾忌,不能出来乱逛,如今夜黑人静,正是时机。 不过,那晚的那个道士,确是厉害,也不可露了行迹。 借着夜色,榆儿一边辨别方向,一边悄悄向乾平宫潜去。 乾平宫外层层护卫,果然比他处守卫更严密。 不过,榆儿很轻松便到了宫内。 摸到皇帝寝处,一张宽大的沉香木床上,却空无一人。 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听宁葭说起过,这位皇帝昼夜勤政,常常彻夜不寐,莫非还在崇清殿? 于是出了乾平宫,直往崇清殿。 崇清殿果然尚是灯火通明。 榆儿悄悄潜入殿内,跃上屋梁,向下张望。 果见一人坐在蟠龙高背椅上,头戴明黄束发金冠,身着玄黑绣金龙袍。 敢坐在这把椅子上,又是这番衣着,定是永平帝殷穆仁无疑。 再看他浓眉高鼻、瘦肩长身,一脸专注地望着桌上奏折,朱笔提起、却又未写,仍旧放下,倒像在踌躇什么的样子。 旁边立着贴身内侍常福。 终于该入正题了,榆儿自怀中取出一只蚂蚁大小的黑色小虫。 这小虫名唤翅雏,若进入人脏腑,奇痒难耐。 且抓无处抓、挠无处挠,恨不能剜心掏肺。 若要撤去时,只需几滴蜂蜜便可引它出来。 榆儿将翅雏置于指上,对着永平帝便要弹出,忽然手被一人握住。 榆儿大惊! 还未出声,嘴已被人捂住。 第27章 浣月之心 “榆儿,是我。”一个声音轻声道。 榆儿忙回头看时,一张邪魅的笑脸正在自己近前,长眉薄唇,皮肤略黑。 “栗原!”榆儿惊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只许你来,不许我来吗?”那人笑道。 榆儿还待再问,那人却竖起一指“嘘”了一声,示意她别说话。 榆儿看了看下面,永平帝还坐在蟠龙椅上,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又拿起手上翅雏,欲要弹出。 “别弹。”栗原悄声道,又伸手握住了榆儿的手。 “我弹我的,你这是干嘛?”榆儿不满地道。 “你为什么要弹他这个?”栗原道。 “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先让我弹了再说。”榆儿道。 “你不说?”栗原将她指上翅雏收于自己手中笑道,“那这个、我就暂时替你收着吧。” “喂!”榆儿恼道,“你怎么老跟我作对!” “不想我跟你作对?”栗原望着她笑道,“那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说着便将嘴凑向榆儿脸颊。 榆儿闪身离他远了些,摇头道:“还是这么没脸没皮。” 再看下面,永平帝仍望着那份折子紧皱眉头。 榆儿运起法力,将案上折子所写收入眼中。 只见上写着:“赖君主天威、承皇天圣佑,与敌国两战、歼敌无数,巩固边土。然伤者待养、亡者已安,亟望兵力五万、以安南隅。……” 浣月国位靠东海,北有御风扰边、南有迟越犯土,常年争战不断。 西方明丹五年前为辅国大将军蒙匡所败,如今暂时安稳。 这封奏折之上所言战事,当为迟越之战。 永平帝望着面前奏折,踌躇难断。 将朱笔搁了,起身走至殿外。 “皇上,该歇着了。”内侍常福上前弯腰拱手道。 “常福,”永平帝向他道,“我浣月国有多少百姓?” “九千万。”常福道。 “有多少妇孺老朽?”永平帝道。 “这个、”常福回道,“卑职不知。” “除却农耕所需,我们还有多少人可以为战?”永平帝道。 “常福愚钝。”常福道。 “其他仕、工、商、劳等又需要多少人?如今战场之上又有多少将士?”永平帝道。 “皇上、这……”常福亦不知该如何回答。 夜空无垠,冷月轻辉,星光数点。 永平帝仰望夜月,沉吟一时,道:“一千五百年前,灏明国主以三千里国土、三十万将士征伐天下,将尺除、凤鸣、散寰、纣无、奇嗤等十几个小国,收于旗下,建立了而今的浣月国。” “一千年五百前?这么久远吗?”榆儿望了望栗原。 “我们一起活个三千年,就不觉得久远了。”栗原笑道。 殿门外永平帝叹了一声,接着道:“浣月之名,包含着灏明国主的苦心深虑。长年争战不休,死伤无数,国困民乏,是到了必须休兵理国、忧计民生的时候了。” 常福微笑道:“长月无尘,普照山川,如月之静,休兵养和。” 永平帝望了望他,道:“你亦知晓浣月之深意。” “皇上常常提起,常福都记着了。”常福道。 永平帝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星月微凉的夜空:“可惜浣月的安宁并未能如月长久。灏明国主之后,只得几百年安稳,如今更是御风、迟越、明丹犯边不断、战乱连绵,我浣月苦于战事久矣。”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当年坐了这蟠龙椅的是他,不知道浣月如今是何景象。” “皇上……”常福道。 永平帝侧头望望他,忽然肃声道:“备车,去怀化大将军府。” “是。”常福应道。 很快撵车便到殿门外,永平帝登车而去。 一时间灯火全灭,唯余淡淡清冷月光。 榆儿跳下梁来,跑到蟠龙椅上坐了,摸摸扶手,试着往后靠了靠。 “硬硬的,一点儿也不舒服。”榆儿失望地道。 “不知道多少人想坐这把椅子,你还嫌它不舒服?”栗原道。 榆儿嗤笑一声,转而向他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来这皇宫做什么?” “跟你一样。”栗原道。 “跟我一样?”榆儿奇道,“什么叫跟我一样?” “你来这里做什么?”栗原反而向她问道。 “你都看到了,还问我。”榆儿撇撇嘴道。 “所以我说跟你一样啊。”栗原道。 “哪里一样?”榆儿站起身来道,“再不说,我可走了。” 栗原伸手在她肩上按了一下,榆儿仍坐回蟠龙椅上。 “总拿这招威胁我,也该换点儿新花样了。”栗原道。 “管用就行了,老换有什么意思。”榆儿道。 “一个月前,我在净月城附近的敛禺山追一只兔子,那兔子躲了半天没出来,我就在树上睡着了。没想到,那只兔子却跑了出来,被这皇帝一箭给射死了。”栗原摊了摊手道。 “就这么简单?”榆儿道。 “就这么简单。”栗原道。 “不就抢了你一只兔子吗?你就闹到皇宫来了,真小气。”榆儿道。 “那只兔子雪白精灵,怪像你的,本来想抓给你玩儿的。”栗原道,“被这皇帝给射死了,我当然得给他找点不痛快了。” 听他这么一说,榆儿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啊、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栗原道。 “前一阵子在皇宫里捣乱的,就是你!”榆儿立起身来,点着他的鼻子道,“就是你、害得我差点被那个老道士给杀了!” “我怎么知道你会来?我要知道你来,我就不走了。”栗原一手揽过榆儿腰来道,“那个老道士,我迟早给他点厉害看看,给你报仇!” 榆儿一手拍开他,道:“还让不让人好好说话了。” “这儿又没别人,就不用害羞了。”栗原笑道。 “你要再这样动手动脚的,我可真不理你了!”榆儿黑着脸道。 “好、我不动就是了。”栗原道。 “既然走了,怎么又回来了?”榆儿道。 “那天遇到两个道士,听他们说在皇宫里差点抓到一只雪白狐狸,我就回来看看。”栗原道。 “算你还有点良心。”榆儿道。 “没想到真的是你啊。你怎么样了?伤都好了吗?”栗原将榆儿上下看了一回,问道。 “已经没事了。不过,那个老道真是厉害,竟然能发现我。还有他那道黄符,罩得我动弹不得,身上的力气一下子就像被抽干了一样。”榆儿说起那天晚上的情景,还有些后怕。 “那个天玄,确实不一般,你以后要小心他。”栗原正色道。 “你跟他交过手?”榆儿道。 第28章 雪山晶! “没有,若跟他交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栗原皱眉道。 “连你也没把握吗?”榆儿亦有些忧虑浮上脸来。 “所以,在皇宫中不可露了行迹,万事都要小心。”栗原道。 榆儿点点头。 “不过,万一惹了事,还有一个办法。”栗原道。 “什么办法?”榆儿忙道。 “赶紧跑啊!”栗原笑道,“我驮着你,保证那老道只能吹胡子瞪眼。” “这个你倒挺拿手。”榆儿亦笑道。 “对了,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弹那个皇帝?”榆儿忽然想起方才的事来,又问道。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用翅雏对付他。”栗原道。 榆儿便将雾海村及辰州城中之事略说与他。 “所以你就到皇宫来了?”栗原道。 “是啊,好容易养好了伤,今晚特意出来寻这皇帝。”榆儿道,“你既这么讨厌他,干嘛拦着我?” “方才你也看到了。”栗原道。 榆儿便不言语。 “雾海村、辰州城一事确有些过了,想些办法,让皇帝重新下一道法令即可。”栗原道。 “想什么办法?”榆儿道。 “暂时没有。”栗原道。 “那我回去了。”榆儿跳到殿中央道。 “回青罗峰?”栗原道。 “你猜。”榆儿回身对他笑道,说着便闪身出了殿门。 栗原忙跟出,紧随着她。 榆儿一路跑到蒹葭宫,跳进宫墙内。 软榻之上,宁葭仍在熟睡。 榆儿现了原身,蜷在她身旁亦睡了。 “原来躲在这里。”栗原立于宫墙之上笑道。 永平帝到得怀化大将军费横府中,费横连忙接驾。 “费将军,迟越之战告急,亟须增援。”永平帝道。 “请求多少增援?”费横道。 “五万。”永平帝道。 费横便知永平帝为难之处。 北方御风战事亦是吃紧,西方明丹虽暂降,但防御兵力并不敢松懈,如今净月城可增援的兵力有限。 费横跪地请旨:“下将可带两万将士增援。” 永平帝将他扶起,道:“费将军果然胆识过人,孤王就交托给费将军,天明便启程。” “是。”费横道。 五更方过,定平校场大军已经整装齐备。 费横及同行军士的男丁皆齐集校场为大军送行。 永平帝赐下行军酒:“费将军,马到功成!” 费横领过酒,一饮而尽,上马出发。 永平帝望着遥遥而去的大军队伍,心中道:“父皇,你将浣月托与我,我必会竭尽全力保浣月平安长久。” 驰天庄。 躺在床榻上的尊主整个人蜷在一起、浑身大汗淋漓、正发出一声又一声痛苦的低吼。 自从幽绝用麒麟之力为他治伤以来,就算是在没有病发的时候,他也时常疼痛难忍,尤其是夜间。 有时候整整一夜都被断断续续的痛苦折磨得无法入睡,淋漓的大汗一身一身地出个不停。 子卿、余兴等人都是日夜尽心,不敢有半点疏忽。 幽绝心中更是自责不已,都是因为自己妄用麒麟之力,才害得师父更加痛楚! 待尊主的痛楚渐渐消去,幽绝等才自尊主房中退出。 幽绝独自来至园中,举起猿杖,挥出一记红白的光芒。 他心中疼痛,练了很久,也停不下来。 微风不动,明黄色的扶桑花却纷纷洒落。 夹杂着时不时迸发的雪白、赤红的光芒。 光芒过处,空中的扶桑花碎裂成粉,只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廊下一人远远望着扶桑树下的腾跃起伏的身影自言自语:“朱厌之力又精进了。” 长衫玉箫,正是子卿。 忽闻一个声音道:“麒麟已息,朱厌之力自然可再进一层。” 子卿连忙回头,正看见一人缓缓走来。 白衫细绣,脸色苍白,高大却略显瘦弱,却是尊主。 方经过一番折磨,他显得更加孱弱了。 这都是幽绝强驱麒麟之力所致。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子卿还是心有余悸:“尊主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风险,万一……” 尊主停在子卿近处,望着扶桑花下红白光芒中闪动的幽绝的身影,缓缓道:“子卿与幽绝相处的时日也不短了,依子卿看来,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神思敏捷之处,堪以为叹,胆识谋略亦堪当重任。”子卿道。 “还有吗?”尊主道。 “待尊主之心,便是子卿等旁人,亦感于怀。”子卿道。 “他,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尊主微微笑道,“恐怕更适合修麒麟之力。” “这……”子卿有些疑惑地道。 “朱厌与麒麟,同时存于他体内,两股相逆相冲的气流,为他一念所左右。若心怀恨恶、则朱厌之力喷涌,若一念为仁、则麒麟之力蓬勃。他若先遇到的是那个人,也许就会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了。”尊主遥望着青峰上辽阔的朗朗晴空,微微收缩着眼睛。 “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子卿望着扶桑花下的红白光影,有些慨叹。 “是啊,真是奇妙。”尊主微微笑道。 “难得他待尊主一片赤诚。神龟之战,他受伤颇重,多亏了麒麟之力,治好了他的伤。”子卿道。 尊主望了子卿一眼,笑道:“他明知麒麟之力与朱厌之力互不相容,为何还要修习麒麟神力呢?” “当时伤重在身,以治伤为要,理所应当。”子卿道。 尊主摇摇头,向子卿道:“他回到驰天庄,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第一件事?”子卿回想起那日情景,回道:“那日我与暗听在外已见他回转,正是担忧他以麒麟之力……” 说至此处,愕然道:“难道,他是为了……” “现在,子卿当知我所言不虚。”尊主微笑道。 “他确实是个温柔的人……”子卿点点头道,“不过,尊主为何要答应他?” “我已把过他的脉象,麒麟之力虽修为日进,但尚未成势,当无大碍。”尊主道。 “原来如此。”子卿道,“经过这一次,他该相信麒麟之力于尊主有害无益,更可专心修习朱厌神力了。” “不错,他可真是个好孩子。”尊主道,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青龙木印合朱厌之力种下封印,麒麟之力恐怕再无重见天日之时了。”子卿道。 “青龙木印与朱厌之力固然形成了强大的封印,但是,被自己选中的人封印,恐怕麒麟也没想到吧。”尊主的笑带着些许嘲讽。 “自己选中的人?”子卿不解地道。 “尊主。”余兴走来,向尊主行礼道,“勿横正在正厅等候。” “走吧。”尊主望了望尚在迷离闪烁的红白光芒,转身离去。 扶桑花不再坠落。 幽绝收了猿杖,立于扶桑花树下望了一回。 枝上方开的明黄之花已几乎落尽。 他回转身来,踩着满地碎落的花瓣,缓缓走出。 “练完了吗?”子卿立于廊下,望着他道。 “练完了。”幽绝道。 “那就歇着吧。”子卿转身走出。 “子卿。”幽绝忽然叫住他。 “何事?”子卿回头道。 “厚土之术,何处可得?”幽绝望着他,眼中充满期盼。 “我亦不知。”子卿道。 “子卿、亦不知吗?”幽绝显得很失望。 “其实,永生之物,并非只有神龟之心。”子卿道。 “尺无、重明、斩刑,神威难撼,独惧佛铃,佛铃透耳穿髓,皆听号令……”幽绝道,“万年冰芝不知藏在重华山何处,又有尺无、重明、斩刑这三个神兽看守。这三神兽独惧佛铃,而佛铃至今还毫无线索。没有佛铃,冰芝根本无从着手。” 幽绝不止一次去过重华山。 重华山顶,除了银白,还是银白。 除了冰雪,还是冰雪。 没有一根草、没有一棵树、没有一只飞鸟。 冰芝在何处? 佛铃又在何处? 幽绝在重华山找寻了不知道多少遍。 他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去重华山寻找冰芝的情景。 在那里,他把重华山顶的每一寸雪地、重华山下的每一处草木,都细细寻了无数遍。 可是,还是一无所获。 他颓然跌坐在山脚,呆望着面前的一湾幽潭。 潭水? 他忽然连忙跃起身来。 这水中,还未寻过! 当即跃身跳入潭中。 一入潭中,立刻感到刺骨的冰冷。 幽绝运起朱厌之力,白光微闪,渐渐不再觉得冰冷,便在潭水之中细细搜寻。 然而,来来回回,寻了不知多少遍,毫无线索。 只好再回到岸上,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又往山顶爬去。 重华山顶,仍然只有一片雪白。 他趴倒在冰雪之上,粗重地喘息着。 冰芝,究竟在哪里? 佛铃,又在哪里? “子卿,没有佛铃,找不到冰芝,究竟该怎么办?”幽绝眼中泛出了绝望的痛楚。 神龟就在东海,自己却无法为师父取得神龟之心。 对于尊主下一次的旧疾发作,他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恐惧。 自己是不是真的救不了他? 真的只能眼睁睁地就看着他在无尽的痛苦折磨中死去? 子卿走近他,将一手搭在他肩上,道:“幽绝,如果你真的这么想要救尊主,神龟之心并非不可得。” 听到神龟之心这几个字,幽绝心中一阵痛楚,摇头道:“师父已说过,朱厌之火性正被神龟所克,我根本无法杀了那只老龟。” “尊主已说了,虽然朱厌火性被神龟所克,但是,有一样东西可以帮你。”子卿道。 “师父说了?是什么东西?”幽绝疑惑地道。 子卿望着他,一字一字地道:“万年雪山晶。” “万年雪山晶?”幽绝道。 “没错。”子卿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幽绝眼中蓦然抖出奕奕神采来,直盯着子卿道。 第29章 争月冠,较量!1 子卿清清楚楚地道:“万年雪山晶,可以助你斩杀神龟。” 这一句短短的话语,却如一阵狂风卷开了幽绝的心灰与绝望。 雪山晶,万年雪山晶! 我怎么没想到呢? 那一天,就在东海, 深赤色的光芒喷涌而出、罩向神龟并榆儿。 赤霞满天! 榆儿忙将冰轮向上抛出,运足法力,驱动万年寒冰之力。 仙之泪——殇! 一时间凛冽的狂风携裹着无数纤细的冰刃刮向那片红光。 冰刃所到之处,红光立时冻结难动。 万年雪山晶如果冻住的是那只老龟掀起的海水, 那神龟之心并非不可得! 在惊喜之下,幽绝心中同时泛起一层深恨。 当时神龟受伤沉重,要不是被她屡屡阻挠,也许神龟早就是我杖下亡魂! 可恨! 幽绝突然挥动猿杖,一道刺眼的红光扫向出。 空中飞过的一只飞鹰惨叫一声,飞坠向林木之中。 幽绝咬牙道:“你欠我的,定要你来偿还!” 这天天光未明,宁葭已经醒了。 芳容就打水来给宁葭洗脸。 榆儿却还趴在暖床上贪睡,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句:“干嘛起这么早?” “今天可是慕云会的大日子,迟校尉要进宫里来了,当然要早点儿起了。”芳容笑容满面。 榆儿睁开睡眼,正看见宁葭红着脸向芳容摇头:“别瞎说了。” “这里又没有别人。”芳容道,“小时候大家还能常常见见面,迟校尉还经常教教公主拉弓射箭,现如今年纪一点点大了,见面也没那么容易了。今天可要给三公主好好打扮打扮。” 宁葭洗漱完,芳绮就忙着给她梳妆。 芳容就在那儿给宁葭挑衫裙,一件一件拿出来给宁葭瞧。 宁葭直摇头:“今天不能穿这些的。” 芳容还是一件一件放回去又拿新的过来。 宁葭就一直说“不行”、“别闹了”…… 榆儿看着她们忙活:看来这迟校尉挺有艳福啊。 榆儿就问宁葭:“三公主,那迟校尉也喜欢你了?” 宁葭听了,倒愣了一下,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芳容上来就照榆儿的头拍了一记:“那是当然的。” “人家迟校尉的心思,你怎么知道?”榆儿笑道。 宁葭微低了头,脸上有些萧索之意。 芳容对着榆儿恶狠狠地道:“我就是知道,谁要你这只臭狐狸多管闲事!再胡说看我不剪你尾巴!” 榆儿窜到宁葭腿上,回头对着芳容龇牙。 芳绮梳妆差不多了,对宁葭道:“三公主,你看看好不好?” 宁葭一边抚摸着榆儿柔顺的雪白软毛,一边望着铜镜点点头。 榆儿看了看宁葭的妆发,倒是极为奇怪。 平常宁葭的一头青丝,不说排凤引蝶,也是金钗银苏、花秀珠晶的。 今日这么隆重的日子,却只是素绾一髻,连个珠花都没有。 榆儿满脑子都横过来了,把两只前爪搭在梳妆台上,侧头望着宁葭一连串地道:“怎么回事?这就好了吗?怎么这样的?这怎么能见迟校尉?” 宁葭只轻轻摸了摸榆儿的头,向捧着轻纱珠裙的芳容微笑道:“你别瞎折腾了,去把甲胄拿来。” 芳容极不情愿地走去捧了一套冷灰的甲胄过来,口中道:“其实有皇上的断魔剑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何必每次都要公主们也穿成这样呢。难得见迟校尉一次……” “芳容,”芳绮轻声喝道,“这可是皇家的规矩,你别再瞎说了。” “什么规矩?”榆儿奇道。 芳绮望了望她,道:“一言两语也难说清楚,你若见了,方能明白呢。” “这么神秘?”榆儿心道,“那我今儿还真非得去凑凑这个热闹不可了。” 不过,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今天慕云会,天玄道长是不是也会去?” 宁葭点点头:“他每年都会到的。” 榆儿就有点发愁,但是这么热闹,不去多可惜啊。 她眼睛又转到了芳容身上。 芳容立刻拿起了一把剪刀对着它:“你可别乱来!” 榆儿却“嗖”地一下就窜了过去。 芳容只觉得眼前一个白影撞来,榆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喂,你这只臭狐狸,你快给我滚出来!”芳容气得大喊。 “我偏不出去。”榆儿在内笑道。 宁葭穿好铠甲,带上盔帽,芳绮拿过一把剑替宁葭系在腰间。 一切准备停当,宁葭便与芳绮、芳容出了蒹葭宫往小校场而去,另有一些拿扇的、侍茶的宫女跟着。 榆儿就在芳容体内东张西望。 走至一处回廊,迎面走来两个小将打扮的人。 见了宁葭一行人,两人单膝跪地、低头拱手行礼: “迟凛、” “迟厉、” “见过三公主。” 正是迟家兄弟俩。 宁葭面色微红,轻声道:“免礼吧。” 迟凛、迟厉便起身来。 榆儿在芳容体内细细看迟凛眉眼举止。 长身凛凛、气度深稳。 一身利落的将装衬得他丰神俊朗、英气袭人。 只是他一举一动皆是礼数,看不出他是何心思。 宁葭目光在他脸上只轻轻扫过,什么也没说,迈步往前走去。 迟凛、迟厉立身一侧等宁葭一行人走过。 芳容凑近芳绮悄声道:“迟校尉还是这么英气十足。” 芳绮轻声回她:“现在外面呢,你仔细点儿。” 到得校场,女子的观赛台搭在东边。 其他妃嫔、公主都陆陆续续来到,宁葭少不得与她们一一见礼。 难得盛会,其他一些官员大臣的女儿也随着母亲前来。 妃嫔与其他大臣的女眷皆是浓妆盛彩,但几位公主却皆是一身戎装。 大公主宁凰今日亦来到校场,还有二公主宁阳、四公主宁珀,其他还有三位公主尚年幼,今日不曾到场。 永平帝与各位皇子们也都是战将装束。 除了太子熙肃,还有二皇子熙昌、四皇子熙敏、五皇子熙衡、六皇子熙恭,其他年幼皇子不曾到场。 今日出场比试的是太子熙肃、四皇子熙敏、五皇子熙衡。 宁葭正与宁珀说话,一个女子上来行礼:“三公主、四公主。” 原来是丞相萧谨的女儿萧夜珠。 “多日不见,两位公主可好吗?”萧夜珠道。 “多谢记挂,一切都好,珠姐姐好吗?”宁葭、宁珀道。 “都好着呢。”萧夜珠笑道。 三人寒暄一回,萧夜珠自回臣子坐处。 辰时过半,永平帝立于观台之上,天玄道长侧立一旁。 永平帝朗声道:“天下事,文治而武安,文武相成,方筑盛世。望诸君共勉共励、勤以修身、心怀安国。” 所有在场之文臣武将、皇子公主、妃嫔奴婢、侍卫兵士皆跪地领受君王深意。 永平帝手捧一顶翠玉所制的新月形发冠,走上高台,置于金盘之上。 常福递上鼓槌,永平帝敲响大鼓,鼓声如雷,慕云会正式开始。 今年参赛的皇子与臣子一共五十人。 一个月前举行过一场预赛,从中胜出进入慕云会的是三十六人。 慕云会共有问律、策兵、骑枪、步射、骑射、剑术、夺射等七个赛项。 问律与策兵需笔墨作答,属文试,已经在三日前完卷。 从中又选出十八人。 只有这十八人才能参加今日的校场武试。 究竟谁能夺得月冠,就要看今日慕云会上的比试结果。 第一场为骑枪比试。 先是两人一组,各骑马上,手执长枪,互有防守,刺中计点,先取五点者为胜。 落马者即刻判败。 迟凛与另一小将对战,一杆长枪倒也轻灵多变,先取了五点,胜出。 胜出的八人再次分为四组比试。 这次迟凛的对手是怀化大将军费横长子中辅长史费谊。 费谊长枪舞开,气势逼人,迟凛被他先取了两点。 宁葭两手捏着拳头,紧张地盯着两人战况。 好在迟凛调整气息,谨慎应付,最终先取到五点,胜出。 宁葭方才舒开眉头,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来。 因天玄道长在场,榆儿不敢露了形迹,是以颇为规矩,时不时望着宁葭暗暗发笑。 第二场是步射比试。 一组六人,六个箭垛于四丈外排开。 弓为两石。 预赛时还只是一石弓。 这两石弓之重,常人便是拉弦也拉不动,哪还敢谈射靶。 第一组六人上场,就有四人臂颤箭晃,勉强出箭。 太子熙肃倒稳稳端住了弓。 熙肃手中弓弦几乎满张,箭去如疾风。一共六枝箭,两枝正中靶心,其他四枝偏度各不相同。 立于熙肃左侧的是丞相萧谨三子文典枢吏萧恒期,他六枝箭中有两只偏靶心五寸,三枝仅中边缘、一枝落空。 第二组中能射中箭靶的只有三人,射中靶心的一个也没有了。 榆儿看得直摇头,这些皇子公孙修为也忒不济,这两石弓便如此之难了吗? 第三组,迟凛终于上场了。 宁葭一双眼睛便只盯着他。 第29章 争月冠,较量!2 榆儿望望迟凛手里的两石弓,暗暗为他担心:该不是连弓也举不稳哦…… 发令官锦旗一挥,赛场上的六人就搭箭举弓。 那几个手颤的弓尚未举起,却有两枝箭已经一前一后流星般射了出去。 两枝箭都是正中靶心。 一枝是辅国大将军蒙匡三子齐武校尉蒙翰振之箭。 另一枝就是迟凛的箭。 方才骑枪比试比的是灵巧与临战反应,而且毕竟都是皇子公孙,大家都还彼此顾忌,其实差距并不是很明显。 但这场两石弓的步射,可是实打实地一场修为深浅的比拼。 榆儿第一次见迟凛如此身手,倒真是吃了一惊。 天地日月浩养灵秀之气,世间万物皆承天地之气蕴而生。 万物之气蕴禀赋虽各个不同,但无论是世间之人还是草木鸟兽,只要修为得法、勤以琢磨,将所承之气蕴生发自如、随心驱运,其所蕴含之力其实是无穷尽的。 看来迟凛气蕴修为颇有所得。 宁葭已是满面欢喜,嘴角含笑。 榆儿看了看宁葭,心中暗笑。 六枝箭射完,迟凛与蒙翰振皆是三枝箭正中靶心,其他三枝箭微偏,两人可谓旗鼓相当。 第三场便是骑射。 即是骑在马背上,马在校场划定的区域内奔跑,人在马背上拉弓射箭,瞄准靶心。 这个准头可比步射要难多了。 选用的是一石弓。 前三场结束之后会做一次评判,选出六名优胜者。 只有这六名优胜者才能进入下一场剑术比试。 而在剑术比试会再决出三名优胜,进入最终的夺射比试——月冠争夺战。 迟凛在前两场表现优异,但是否能进入剑术比试,这场骑射也至关重要。 芳容紧张得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举到胸前,像在拜菩萨似的,嘴里还嘟囔着:“迟校尉肯定没问题的。” 榆儿问她:“迟校尉今年第一次参加慕云会吗?” “不是啊,他这是第三次参加了。”芳容道。 “那他前两次进剑术比试了吗?”榆儿又问。 “当然进了。”芳容道。 “那你还紧张什么?”榆儿笑道。 “我、我就是紧张啊。”芳容道,“这些人每年都会变得更厉害,就像五皇子,去年他还拿不动弓呢,今年竟然射中了箭垛,好厉害的!” “哦,倒没有虚度光阴嘛。”榆儿道,“那迟校尉有没有比去年更厉害?” 芳容想了想道:“应该是更厉害了吧,我也不是很懂啊。” 榆儿“哦”了一声。 “不过,迟校尉连着两年都进了夺射比试,肯定很厉害的。”芳容又道。 榆儿听了,倒有点惊讶:“连夺射比试都进了?那怎么一次也没拿到月冠?” “就是奇怪啊,我也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芳容道。 榆儿笑道:“那今天你把眼睛睁大点,我帮你看看清楚。” 芳容却皱眉道:“恐怕睁再大也难看清啊。” “你只管睁大眼就行。”榆儿再次笑道。 你个小丫头看不明白,我还看不明白吗? 第三场骑射迟凛六箭中有五箭正中靶心,一箭微偏。 与他比肩的是太子熙肃和同为齐武校尉的蒙翰振。 费谊、萧恒期、熙敏紧随其后。 综合骑枪、步射、骑射三项比试结果,最后进入剑术比试的为太子熙肃、四皇子熙敏、齐武校尉迟凛、齐武校尉蒙翰振、文典枢吏萧恒期、中辅长史费谊六人。 六人抽签分为三组依次上场。 第一组是熙肃与萧恒期、 第二组是迟凛与蒙翰振、 第三组是熙敏与费谊。 熙肃与萧恒期对阵,一柄寒剑划出一式河清海晏,清宁之气荡出,气势洪然。 萧恒期连忙横剑一式暮时枯禅,静谧中自有威重。 两人剑气相撞,双双向后退出几步。 熙肃抢先稳住身形,一式山河一线疾指萧恒期左肩。 萧恒期挥剑抵挡,却被熙肃剑气推得跃出半丈。 气蕴修为上萧恒期终是欠缺一些,半柱香时辰过,熙肃胜出,稳进夺射场。 迟凛与蒙翰振随即上场。 蒙翰振,字广宇,比迟凛长两岁。 蒙翰振向迟凛拱手笑道:“迟校尉,多加小心了。” 迟凛亦向他拱手还礼:“蒙校尉,多加指教。” 蒙翰振长剑一挥,一股迫人的剑气随之扫出——虎跃丛林! 此人一出手便是凶猛之势,对于夺射战志在必得。 宁葭、芳容、芳绮都是一脸紧张,连眼也不敢眨一下。 迟凛不疾不徐划出一式纤风倾耳,气蕴沉沉而出,荡开了蒙翰振来势凶猛的一式。 紧接着剑划青空,一式飞鸟归圣,气蕴如清流般倾泻而出,卷向蒙翰振。 这番气蕴虽沉稳而含蓄,却蕴藏着洪流奔腾之势、不可小觑。 蒙翰振却也不示弱,剑气如雷电滚动,逼开迟凛清流气蕴、举剑直刺迟凛当胸。 “小心!”宁葭不由得脱口轻声道。 迟凛并不硬接他此剑,流步向一侧滑出,抢前两步、随即回剑一式青松压雪扫向蒙翰振背后。 蒙翰振急忙回剑抵挡,双剑相磕,各自退出三步。 如此来回数十个回合,两人互有进退、难分上下。 眼看半柱香时辰即将终了,蒙翰振忽然向后退出几步,单足点地回旋而起,长剑划开一式山雨欲来,剑气如狂风般卷向迟凛。 风过之处,数根彩旗旗杆纷纷碎裂开来,被狂风卷着扑向迟凛。 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 这毕竟只是一场比试,并非生死较量,真没想到竟然会使出这样凶霸的招数。 宁葭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目直盯着迟凛所在。 但狂风碎屑中,迟凛的身影显得非常模糊。 第30章 月珠鹫、红雾! “迟凛……”宁葭忧心难抑,轻声叫出了这个名字。 榆儿皱眉道:“这个蒙翰振怎么一点儿也不知收敛,这么急着大露锋芒吗?” “蒙将军的大公子、二公子都曾夺了月冠的。”芳容道。 “所以这个蒙家三公子才这么凶狠,非要夺这个月冠吗?”榆儿道。 “迟校尉不会有事吧?”芳容急道。 芳绮也是一脸惊恐地紧盯着校场。 忽见几缕亮光自狂风中割裂而出,霎时便已清光四射。 狂风消散,迟凛与蒙翰振两人执剑相抵,互不相让。 “春江月华……”宁葭轻声道,“他已经练得这么好了……” 半柱香时辰已到,迟凛与蒙翰振战得平手。 “平手?那究竟谁能进夺射场?”榆儿问道。 芳容的眉毛都结到一块儿去了:“这、这我也不知道啊……” 最后是熙敏与费谊对战。 费谊气蕴不算浅、熙敏亦自有心得。 两人你退我进、你退我进、缠斗不休。 眼看时辰一点一点逼近,熙敏求胜心切,凝聚全部气蕴、连人带剑向费谊扑出一式烛心炽翎。 费谊连忙全力以赴,一式鹤鸣九重挺剑迎上。 两人气蕴全燃、迸散出烈焰般刺眼的光芒。 两剑相撞、铿然声壮,两股气蕴以极快的速度轰然撞裂、刺眼的光芒如流星般飞散开来。 熙敏与费谊两人各自向后跌出,双双晕倒在地。 “五哥怎么这么没有分寸呢?”宁葭急道。 榆儿冷眼看来,这些人如此惨烈相争,对月冠之执着非是一般。 夺得月冠不仅能够面圣参政,还可以在皇上、文武百官的面前彰显皇族、家族的实力。 剑术比试三场已过。 太子熙肃稳进夺射场。 迟凛和蒙翰振、熙敏和费谊皆是平手。 余下究竟哪两个人能够进入夺射比试? 宁葭心中只望迟凛平安,对月冠之事并无执着,倒是一脸平静。 芳容却紧张得不行:“怎么办?迟校尉到底能不能进夺射比试啊?” 芳绮看她紧张得样子,微笑道:“大不了就是再加试一次,你瞎着什么急呀。” 经过一段休场,由几位监场官共同评议,并由太医查看各人身体情状。 由于熙敏和费谊受伤不算轻,无法进入夺射比试,最终由熙肃、蒙翰振、迟凛进入最后的夺射比试——月冠争夺赛。 芳容听了这个结果,立刻就兴奋了:“我就说迟校尉能进的!” 榆儿摇头笑道:“你什么时候说过了?” 天玄道长暂告离席,不一会儿带回来一只似鹰又非鹰、似鵟又非鵟的壮硕的飞鸟来。 这只大鸟立在天玄道长肩上,两只利爪看起来极为凶猛有力。 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摄人心魄。 榆儿猛然见了它,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悄悄问芳容:“这是什么鸟?怎么这么奇怪?” “这是月珠鹫。”芳容望着那只鸟,身体有点发颤。 “月珠鹫?从未听过,究竟是什么东西?”榆儿道。 “一会儿它会吐出月珠,第一个射中月珠的人就能够夺得月冠。”芳容道。 “吐出月珠?原来它就是夺射比试的关键啊。”榆儿道。 “它好厉害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芳容一脸紧张地道。 芳绮亦是一脸警惕,对宁葭轻声道:“三公主,千万小心。” “嗯。”宁葭点头道,用手摸了摸腰间的剑柄。 天玄道长走至永平帝面前弯腰行礼之后,永平帝立身而起,向天玄道长伸出左臂,那只月珠鹫就飞到了他的左臂上。 永平帝右手拿着常福递上的剑,走到观台最前方站定,选入夺射比试的熙肃、蒙翰振、熙敏便手持长弓入场了。 他们三人入场之后,观战的皇子、公主都拔出了随身佩剑,手持长剑站到了观台最前方。 宁葭亦是双手紧紧握住剑柄,剑尖指着前方,完全是备战的样子。 而其他的侍卫、兵士、婢女则全部退后,站在皇子、公主们的背后。 “怎么回事?”榆儿莫名问道。 芳容脸上的神情更加紧张了,顾不上跟她一一解释,只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芳绮站在宁葭身后,和芳容一样离宁葭有些距离,也是满脸紧张地望着宁葭:“三公主,一定要小心!” 榆儿心中甚是奇怪:看这情形,该不是这月珠鹫有什么古怪? 永平帝轻轻抬手,月珠鹫忽然振开墨黑的双翅,凌空飞起,在校场上空盘旋。 校场上熙肃、迟凛、蒙翰振三人已经搭箭在弦,随时准备射出。 而诸位皇子、公主都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剑柄。 永平帝执剑立于观台,目光一直追着盘旋飞翔的月珠鹫。 空中陡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长鸣,月珠鹫墨黑的翅膀下突然飞出了几只几乎和它一模一样的壮硕的飞鸟——新的月珠鹫! 这些分离出来的月珠鹫朝着校场上站立的熙肃、迟凛、蒙翰振、还有观台前方执剑以待的永平帝以及皇子、公主们疾疾速扑了过去。 月珠没有出现。 月珠鹫却袭来! 熙肃、迟凛、蒙翰振连忙左手收了弓,右手执剑扫向飞扑过来的月珠鹫。 那些月珠鹫受了他们的剑气,纷纷发出刺耳的鸣叫,突然消失不见。 只留下墨黑的羽毛像满天黑色的雪片飞落不歇。 皇子们都还有些修为,亦是手起剑落,斩去了飞扑而来的月珠鹫。 公主们就没那么乐观了。 大公主宁凰还勉强能应付,二公主宁阳被三只月珠鹫围住,苦苦支撑。 三公主宁葭和四公主宁珀手臂上的衣衫已经被月珠鹫尖锐的利爪撕裂、只能勉强抵挡。 永平帝则游刃有余,几剑砍落了那些扑来的月珠鹫,站在观台上扫视着混乱的校场。 最先的那只月珠鹫还在天空中飞旋,不断放出新的月珠鹫。 整个校场到处都是飘飞的黑色羽毛和凶狠扑击的月珠鹫。 宁葭勉强斩去几只,脖子上已经被抓出了两道显眼的血痕。 芳绮和芳容都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袖:“三公主,小心!” 榆儿有心帮帮宁葭,可是又忌惮天玄老道,急道:“侍卫们怎么不来?” 芳容摇头道:“皇家有规矩,今日侍卫们概不能插手。” 榆儿听了,心下却更不明白了:这算什么道理?侍卫的本分呢? 最先的那只月珠鹫突然向上疾速直飞,陡然又调转头向下俯冲。 一批新的月珠鹫再次从它翅下飞出。 校场上忽然漫出了耀眼的红光,刺得人眼生疼。 那些宫女、妃嫔、大臣的女眷们都纷纷捂住了眼睛。 芳容也只直捂眼。 “芳容,别闭眼!”榆儿连忙道。 芳容听了,勉强把眼睛睁了开来。 红光如浓雾一般,竟几乎看不清十步开外! 这批月珠鹫却是头顶赤羽、爪泛铁黑,扑击速度更加疾速。 宁葭被一只赤顶月珠鹫迎面撞了过来,抵死用剑顶住了它尖锐的利爪,用尽力气把它推了出去。 还未来得及喘息一下,左面又一只赤顶月珠鹫一双利爪就向她狠狠抓来。 “啊!”宁葭惊叫一声,连忙再次横剑抵挡。 榆儿一看,这月珠鹫来势甚是凶猛,宁葭这一挡不仅无效,被这赤顶月珠鹫一扑,这剑怕反而伤了她自己。 欲要驱起冰力来救,又怕落在天玄老道眼中,不得已借芳容身体一用,冲上前去挡在了宁葭身前,要硬接这赤顶月珠鹫一击。 若自己悄悄运些冰力在内护住芳容要害,应不至于过于凶险,亦好瞒过天玄老道的眼睛。 榆儿方才驱动冰力,却见一枝羽箭流星般飞来,正中这只赤顶月珠鹫。 只听它凄厉地惨叫一声,刹那间便化作了一团纷飞的黑色羽毛。 榆儿透过浓浓的红雾,正看见迟凛拉满弓弦,一箭射向正扑向宁葭的另一只赤顶月珠鹫。 第31章 宫宴,鸳鸯惊!1 就在此时,忽见他一旁的蒙翰振弦如满月,一箭射向天空之中。 那枝箭穿透浓浓密雾而去。 漫天红雾突然散去,耀眼的白光瞬间铺散开来。 又是怎么回事? 榆儿急忙张望。 就听芳容喊:“射中月珠了!” 月珠? 耀眼的光芒中,蒙翰振凌空跃起,接住了一枝正在坠落的羽箭。 那枝箭的箭尖上正插在一颗雪白玉珠之上! 这就是月珠吗? 最先的那只月珠鹫一边盘旋一边长鸣不止,新的月珠鹫还在源源不断地飞出来。 宁葭拿着剑左抵右挡,已经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芳容,”宁葭一边喘一边喊,“快退下!” 其他公主也好不到哪儿去。 宁珀的脖子上、额上也被抓出了一道道的血痕。 宁凰和宁阳的胳膊上、腿上也都有不止一处抓痕。 蒙翰振手捧月珠奔至永平帝所立观台之下,双膝跪地、双手将插着月珠的箭举过头顶:“皇上,月珠已经取到!” “好!”永平帝大声道,“虎父无犬子,不愧是蒙大将军的爱子,也是我浣月的栋梁之材!” 说罢,永平帝忽然将手中之剑指向那只还在盘旋飞翔的月珠鹫,声如洪钟:“月珠鹫,还不归服?” 说着,将手中剑向着长空蓦然扫出。 剑身忽然荡出一阵浑厚而炽热的气蕴,铺向整个校场。 气蕴所到之处,那些凶猛的月珠鹫纷纷消散,就连那些漫天飞舞雪片般的黑色羽毛也消失不见了。 榆儿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就是断魔剑?” 那只盘旋的月珠鹫终于掉头向永平帝缓缓飞来。 永平帝伸出左臂,将它接住,交给了天玄道长。 校场在场所有之人皆伏地而跪,称颂吾皇圣力。 永平帝朗声道:“护佑浣月是每一个浣月人的使命,无论是臣子、还是君王。保浣月平安、使百姓安乐,责不旁落、一己担之。众皇子、众公主,你们亦要铭记于心!” 一众皇子与公主皆叩头:“谨遵父皇教诲。” 永平帝的目光扫过各位公主,微微皱眉,道:“各位公主,还需勤勉,不可懈怠。” 众公主再次叩头:“是,父皇。” 永平帝再次走上放置月冠的高台,取过金盘上的月冠。 蒙翰振双膝跪地,永平帝亲手为他取下了原戴的冠带,换上了月冠。 蒙翰振满面春风:“谢皇上!” 永平帝身手将他扶起,道:“明日便是蔚伏佳节,合宫夜宴,孤王要为蒙校尉好好庆贺一番!” 慕云会散,宁葭回到蒹葭宫,芳绮和芳容连忙给宁葭处理伤口。 榆儿就化作自己的人形模样,坐在一旁看着她们。 宁葭时不时喊“疼”,芳绮和芳容都红了眼眶:“三公主每年都要遭这么一次罪,真是作孽。” 宁葭轻声道:“我没事,你们俩别伤心了。” 榆儿看了看宁葭的伤痕,道:“可惜没带了清漪姐姐的药来,不然这点伤只要抹上一点明儿就好了,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你这瞎说什么呢?”芳容却不屑,举起手中玉凝膏,“这可是浣月国最好的药膏,就这也要抹上好几天才能好呢,你就别吹牛了。” 榆儿“切”了一声:“谁吹牛了?我清漪姐姐的药膏随便拿出来一样来那可都是医界奇珍。” 榆儿凑近宁葭脖子看看,靠近肩的地方留有一个两寸大小的小疤痕,看来是旧年的伤痕了。 榆儿“啧啧”两声摇摇头:“可惜了,这么好的皮肤留了疤痕。要是用我清漪姐姐的药膏,肯定好得就跟没伤过似的。” 宁葭向榆儿道:“竟能够不留疤痕?你清漪姐姐这么厉害吗?” “当然,我清漪姐姐可是堪比神医的,不管什么疑难杂症,只要她出手,必定药到病除。”榆儿直点头。 宁葭听了颇为心动,道:“我二哥打小身体就不太好,请了好多名医都未能根治,到现在还一直在吃药,要是你清漪姐姐能给他看看就好了。” “你是说熙昌二皇子?”榆儿道。 “是啊。”宁葭道。 二皇子熙昌,字太明,与宁葭为一母所生,性情温和,与宁葭情分深厚。 听说他自小便体弱多病。 “若是二皇子的话,这也不难,等我见到清漪姐姐,就请她帮忙给二皇子瞧瞧。”榆儿满口应承。 宁葭听了心中亦是欢喜。 宁葭的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了,芳容开始想起今天月冠的事了:“好可惜,迟校尉没能夺得月冠。” “就是啊,好不容易进了夺射会,却没能射到月珠,真是太可惜了。”芳绮也道。 芳容端着药盒望着屋顶,一边回想今天慕云会的情形,一边又道:“迟校尉的实力一点儿也不比那个蒙校尉差啊,怎么就偏偏抢不过他呢?” 浓浓红雾之中迟凛箭指扑向宁葭的月珠鹫,榆儿借芳容的眼看见了,芳容却还一无所知。 宁葭轻轻微笑道:“这大概就是时运吧,时运未至,不可强求。” 榆儿在旁摇头:我看迟校尉就算再参加一百次,也射不到月珠哦…… 榆儿凑上前去正要开口,却听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三公主。” 应声走进来一个女子,正是慕云会上见过的丞相萧谨的女儿萧夜珠。 “三公主,你伤得怎么样?要不要紧?”萧夜珠一进门就一连串地问道。 “没事,都是些皮外伤罢了。”宁葭道。 萧夜珠仔细看了看宁葭各处伤口,叹道:“委屈你了,每年还要受这么一次苦。” “不碍事,过几天就好了。”宁葭道。 接下来两人便说些闲话,不过是近来读些什么书、学了什么新曲子、有什么新鲜事之类。 忽然,萧夜珠默望了宁葭一回,笑道:“今天见了他,可开心坏了吧?” 宁葭听了,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她二人自小一块儿相伴,性情颇为相投,并无太多避讳。 “怎么样?”萧夜珠道。 “也、没说上话。”宁葭低着头轻声道。 “他如今渐渐年长,骑射俱精,今天慕云会上身手、风采都非是一般,又那样好脾性,在皇上、太子殿下面前都颇受赞誉,不知有多少闺阁佳人盯着他呢,你要真有心思,可要早日想个法子才好。”萧夜珠道。 “我?”宁葭细声道,“我能想什么法子?” “三公主自己自然是不便去说的,不过,不是还有承妃娘娘吗?”萧夜珠笑道。 宁葭抬眼望了望她,没言语。 “他家世门第都堪为良配,皇上定会答允的。”萧夜珠道。 “他、”宁葭仍是摇头,“他是何心思,还不知晓,怎好贸然、贸然如此……” “迟凛待你不好吗?”萧夜珠道,“你的生辰,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了,比我还清楚,年年送礼比我都早。” “只是、小时要好些罢了,不算什么吧。万一他并没有这样的心思,叫我以后还怎么有面目去见他……”宁葭道。 榆儿躲在里间,暗暗叹道:到底是迟凛太拘谨,还是这个三公主太迟钝?那个迟凛明明就是个痴根啊,好好的月冠不要,都是为了谁啊?……好吧,都怪那场红雾太浓、月珠鹫太凶,看不清……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万一错过了,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萧夜珠道,“不然,我回头告诉我娘,让她去跟承妃娘娘说,如何?” 榆儿就直点头:这个姑娘可以的,红娘就是你了! “珠姐姐……”宁葭叫道。 “他这般年纪,正好婚配,若被人抢了先,你一个堂堂的公主,难道要给臣子做妾吗?”萧夜珠道,“如今,只等你一句话了。” 第31章 宫宴,鸳鸯惊!2 “我、我也不知道……”宁葭顿道。 “好公主,可别错过了良机。”萧夜珠起身拉住她手笑道,“你若愿意就点点头,我回头就去告诉娘。” 宁葭绯红着脸,也不摇头,也不点头。 “我知道了。”萧夜珠笑道,“交给我就是了。” 萧夜珠走后,宁葭便独坐在窗前,望着院中夜色中那株粉嫩花满的海棠树发呆。 十余年前,那年宁葭还只有三岁。 常陪自己玩耍的三皇子熙远突然病逝。 宁葭等了他很久,他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一直坐在苑中的海棠树下等着。 “宁葭,明天我们还在这里看小蚂蚁,你在这里等我。”熙远对她朗朗笑道。 “好。”宁葭亦笑着点点头。 但是,他却一直没有来。 父皇也不许自己去他的宫里跟他玩。 黄昏时分,夜风微凉。 “三公主,进屋吧,外面冷。”芳绮与她披上披风,轻声道。 “三哥怎么还没有来?”宁葭向芳绮问道。 “三皇子他、有别的事情。”芳绮道。 第二天,她仍在这里等他。 他还是没有来。 却来了另一个人。 “三公主,给你这个。”他递给她一个纸糊的彩蝶风筝。 “是你做的吗?”宁葭接过道。 “是三皇子做的,他让我送给你的。”他向她笑道。 “三哥怎么不来?”宁葭道。 “他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办,去了很远的地方。”他道。 “你怎么没有陪他去呢,你不是常陪他的吗?”宁葭道。 “我也有些事情要做。”他道。 “你要做什么事?”宁葭道。 “今日,我陪你看小蚂蚁吧?”他微笑道。 …… 五岁。 “三公主,今日皇子们都在校场比射箭呢,我们也去看看吧。”萧夜珠向宁葭道。 “今日的书还没学呢。”宁葭道。 “明日再学,不要紧的。”萧夜珠道,“迟凛也在校场呢,快走吧。” 校场已围了很多人。 大皇子先下场。 箭羽如星,稳稳射向靶心。 “大皇子好厉害,全部都正中靶心!”萧夜珠赞道。 永平帝亦点头赞许。 二皇子稍逊一点,三箭中只中了两箭。 “该迟凛了。”萧夜珠忙把宁葭拉到前面道,“快看!” 迟凛平台双臂,拉弓如满月,箭去如风。 两箭射中靶心,第三箭略偏了些。 “迟凛,还要好好练习。”永平帝道。 “是,皇上。”迟凛回道。 …… 七岁。 御花园。 “三公主,快来,这里的海棠花开得真好看。”萧夜珠回头向宁葭招手道。 淡淡浅粉的海棠盛开在枝头,微微清香飘散在苑中。 “是啊,真好看。”宁葭亦笑道。 “奴婢让他们摘些回去插在公主房里吧。”芳绮道。 “好。”宁葭点点头。 芳绮便唤来几个宫人,取了梯子,摘了几枝盛开的海棠花。 “三公主、你看,真漂亮。”芳容抱了满怀海棠花,欢喜笑道。 “哟,这么漂亮的海棠。”宁阳带了几个宫女走来,向宁葭道,“三妹,你苑中已有一棵海棠了,这几枝便让给我吧。” 繁花便上来自芳容怀中取海棠花。 “你们要,可以自己摘。”芳容道。 宁阳上前,一巴掌打在芳容脸上,道:“本公主说要就要,你一个贱婢敢顶嘴。” “二姐、你喜欢就拿去吧。”宁葭道。 “三公主!”芳容兀自抱着一怀海棠,不肯撒手。 “二公主,这树上还有许多呢,不如让他们再给你摘几枝吧。”萧夜珠道。 “本公主就喜欢这几枝。”宁阳抬了抬下巴道,“繁花。” “是。”繁花应了一声,自芳容怀中抱过海棠花。 “二妹、三妹。”二皇子熙昌带着几个人走来,向二人招呼道。 “二哥。”二人向他屈膝行礼。 “二皇子。”萧夜珠并其他宫女亦向熙昌行礼。 其他几人则向两位公主行礼。 迟凛身穿一身湖蓝武衫,比上一次见时,似乎又长高了些。 “这海棠花开得这般艳丽。二妹,你不是一向不喜欢海棠的吗?”熙昌道。 “谁说我不喜欢?我今日开始就喜欢了。”宁阳道。 “三公主还未采得吗?”迟凛向宁葭行礼道。 “还没……”宁葭微红着脸轻声道。 “是啊,迟凛,你可以帮我们采几枝吗?”萧夜珠笑望着他道。 迟凛果然跃上海棠树上,望了望满开的海棠,选了两枝摘了。 浅粉的海棠映着他白皙的脸庞,他的脸上漾开春日独有的光彩来。 迟凛纵下树梢,将海棠花交给芳容。 “真、真厉害。”萧夜珠惊道,“你什么时候练得这么好了?” “多谢迟公子。”芳容谢了一声,接过海棠。 宁阳瞪着芳容,芳容却别过脸去。 …… 蔚伏节当日,宫内一清早便开始张挂新制宫灯、洒雄黄水。 各宫皆沐艾浴、挂艾枝、悬菖蒲。 懿庄皇后向各宫妃嫔并公主、皇子皆送了香囊。 宁葭却不管外面如何热闹,自坐在窗前,凝神、专意地绣着一只雪白狐狸,并未抬头。 榆儿趴在她腿上,微闭着双眼,时而轻轻摇动它毛茸茸的尾巴。 芳绮嗔怪道:“昨儿才受了伤,怎么不好好歇着?” 宁葭只轻声道:“左右也是无事。” 芳绮无奈,向芳容道:“去准备一下,让三公主沐浴吧,多放些艾草。” “好。”芳容应了声,便出去准备。 “三公主,现在沐浴吗?”芳绮向宁葭问道。 “嗯。”宁葭应道。 看看绣架上,一只雪白狐狸已快绣完了,露出了笑容。 芳绮看了看绣架上的狐狸,又看了看宁葭腿上榆儿,笑道:“绣得真像。” 榆儿欢快地甩了甩雪白的尾巴。 自未时起,便有官员内眷先行入宫,往各宫见礼问候。 公主宫室虽无须见礼,但伴读的大臣之女也会趁这个时节过来问安、叙话。 蒹葭宫亦不似平常安静,陆续有人过来。 榆儿便只躲在里间榻下。 萧夜珠今日并没有来,昨儿说的事,不知道怎么样了。 晚宴时辰将至,宁葭还坐在窗边望着院中盛开的海棠花树发呆。 “三公主、三公主。” 忽闻有人呼唤自己,宁葭思绪飘断,回头看时,芳绮站在自己身后。 “三公主,该去晚宴了,奴婢帮你更衣吧。”芳绮笑望着她。 “好。”宁葭点头道。 “芳绮,给公主穿那件粉色的吧,那件最好看。”芳容对芳绮道。 “三公主想穿哪件呢?”芳绮向宁葭道。 “粉色的吧。”宁葭道。 蔚伏宫宴,群臣携妻儿齐集于崇清殿。 尚未入夜,盏盏华彩细绘的宫灯已高高悬起。 殿中宴桌整齐排开,坐满了朝服盛装的臣男臣女,却静无一声。 再看桌上所摆,除了蔚伏节必备的茯苓荷糕之外,不过摆了些豆腐、时令菜蔬并一些普通鱼肉,其他并不见有何珍奇之物。 “这永平帝还真是,比栗原还小气吗?这也叫宫宴?”榆儿在芳绮体内嘀咕道。 平日里宁葭宫中也常食些菜蔬、小粥,一日之内,不过有些小肉,其他珍奇之物并不曾见。 没想到,今日举国之宴,亦是这般。 宫内妃嫔多半皆已入座。 有些告病不来的,其座便撤去。 辅国大将军蒙匡尚在北方御风战事之中,今日不曾来。 其夫人携三子、四子并两个女儿前来。 萧丞相携长子、次子、三子、一女前来。 定南将军迟无为携次子、三子及二女前来。 其他文臣武将亦皆携家眷前来。 皇室诸家、皇子、公主亦各在其位。 天玄道长携了两个弟子,坐于右手第一位。 稍时永平帝至,群臣立身稽首,又跪拜行礼,声如山鸣。 “众爱卿平身。”永平帝坐于蟠龙椅上,右手轻抬,向座下众人道。 众人便起身落座。 蒙翰振头戴昨日夺得的月冠。 永平帝道:“蒙校尉昨日勇夺月冠,可谓智勇双全,假以时日,必是我浣月万民敬仰的将武之才。” 蒙翰振跪地道:“唯愿尽忠效国,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解难。” 永平帝点头赞许,赐玉珠酒三杯。 蒙翰振领受谢恩,志得意满。 永平帝又对到场的君臣女眷道:“今日是蔚伏佳节,劳众位至此,一叙家常,众卿不必拘束。” “谢皇上隆恩。”众人也不敢少了礼数。 常福上前半步,高喊一声:“赐扇。” 便有十几个内侍捧了盘出来,上堆着精致宫扇,走至众人座中,人手一扇,依次分来。 “这是做什么?”榆儿奇道。 “这是浣月国古俗,每年蔚伏节都要御赐宫扇。”芳绮道。 “为什么要赐扇子?”榆儿道。 “五月乃‘毒月’,伏夏炎炎,酷热难堪,蚊虫滋扰,瘴疠毒霾横行。皇上赐扇,驱散暑热,祈福、纳祥、避邪赈灾。”芳绮道。 “就是你们人类才这么多规矩。”榆儿笑道。 “你不爱看,可以走啊,谁要你看了。”芳容在旁向芳绮这边撇嘴道。 “你要我走,我偏不走。”榆儿伸手在芳容头上拍了一记。 “别闹,这儿可不是闹着玩的地方。”芳绮忙紧张地道。 榆儿瞄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天玄道长,收敛了。 芳容瞪了芳绮这边两眼,也管住了自己的嘴。 宫扇赏赐完毕,君臣共起身,高举酒杯,祝愿祈福。 榆儿在芳绮体内打了个哈欠。 终于开宴了。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好吃的。 “三公主,你觉得好吃吗?”榆儿悄悄向宁葭道。 却不闻宁葭回答。 “你也觉得不好吃,对吧?”榆儿道。 宁葭仍未出声。 榆儿偏头看她,才发现她两眼直望着一个地方。 顺着她的目光,榆儿果然找到了一张俊朗的脸。 迟凛坐在定南将军迟无为一侧,他的左臂好像受了伤,扎着一条白色布条,这么远远望去也微微可见一些血迹。 看来是昨天慕云会留下的伤了。 “伤了胳膊而已,没事的了。”榆儿向宁葭道。 宁葭侧头望了望她,轻轻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再看其他众人,皆安静进食。 永平帝与众人说些家常闲话,并无谈及朝政之事。 除了与永平帝对答之人外,不闻其他吵闹之声。 所以殿中虽然妃嫔臣子众多,却并不喧哗。 “迟将军,近日膝盖可还疼吗?”永平帝向迟无为问道。 “多谢皇上关怀,近日天气晴暖,尚好。”迟无为答道。 “迟将军不仅为浣月定边安国,也为我浣月育得英武男儿。”永平帝望着迟凛笑道,“迟校尉昨日慕云会身手亦是不凡,日后,定能继迟将军之威。” 迟凛尚有一兄迟烈,现拜擎中郎将,如今远在迟越边界戍边守国,是以今日未至。 “皇上谬赞了。迟凛尚年轻,还需多多历练。”迟无为道。 “迟凛多大了?”永平帝道。 “虚长十九。”迟凛起身拱手回道。 “十九,果然年轻有为。”永平帝点头道。 “不敢。”迟凛道。 “皇上。”座中一个银发老夫人起身向永平帝屈膝行了一礼。 “这是谁?”榆儿问道。 “是安国夫人。”芳绮道。 安国夫人是先皇的妃子,如今的皇叔殷穆辰的生母。 安国夫人满面笑容,道:“迟校尉老身是自小看着长大的,脾性也是极好的。” 永平帝微笑点头。 安国夫人向迟无为道:“迟将军,迟校尉可是尚未订亲吗?” “尚未。”迟无为道。 “迟将军,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安国夫人向迟无为笑道。 迟无为忙起身躬身道:“老夫常年奔忙,是有些疏忽了。” 永平帝听了,将眼在众公主脸上扫了一遍,又望了望迟凛。 “糟了!”榆儿暗道。 萧相侧旁之位虚置,想是夫人未能赴宴。 再看萧夜珠,也一脸紧张,定是尚未说得。 宁葭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双手紧握,身子微微有些发颤。 太子熙肃亦面现惊讶之色。 “皇上,”安国夫人向永平帝道,“如今大公主已出嫁,二公主尚在宫中,与迟校尉年纪相当。” 永平帝望了望宁阳,微笑着点了点头。 榆儿在芳绮体内亦是着急。 这是怎么回事? 这也太突然了吧? 第32章 心盲指乱1 “宁阳,你今年该有十七了吧?”永平帝向宁阳问道。 宁阳起身回道:“是。” 榆儿急中生了个歪智,悄悄捏了颗小小的冰粒弹出,正中宁阳胸口。 宁阳话音刚落,一个空嗝冲口而出,其声之大,满座皆闻。 宁阳登时满面通红。 永平帝皱了皱眉。 宁阳忙转出宴桌,向殿中走去,方走得几步,忽然胸中闷响,又打了一声响嗝。 座中众人多有偷偷掩面而笑的。 宁阳满面涨红,走也不是,回也不是。 一个珠环翠绕的妃子离座走到宁阳侧旁。 柳眉厚唇,鼻梁微塌,尖尖下巴。 只见她双膝跪倒,向永平帝道:“宁阳今日有些不舒服,才会御前失仪,请皇上勿要怪罪。” “这又是谁?”榆儿道。 “是、是邺妃娘娘。”芳绮道。 “罢了,今日你身体不适,早些回去歇着吧。”永平帝挥了挥手道。 繁花、玉锦忙上来扶了宁阳,回内宫去了。 “好险!”芳绮在旁拍了拍胸脯道。 芳容则还在捂嘴偷笑。 萧夜珠脸色缓和了些。 宁葭却还有些发颤,身子也坐不直了,微微歪着。 再看迟凛,两眼望着宁葭这边,额上仿佛有些微汗。 “唉,两个痴人……”榆儿叹道。 天玄道长却望着芳绮,榆儿撞上他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如今自己法力复原,应该不至于被他发现吧? 但是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 “萧丞相,今日怎么不见夫人?”永平帝转向丞相萧谨问道。 丞相萧谨,字一慎。 “内人近日有些不适,不能前来,还请皇上恕怠慢之罪。”萧谨起身拱手回道。 “无妨,季节转换,是要当心些。”永平帝道。 略顿一回,忽道:“怎么闻到一股药味?” 众人闻言,亦嗅了一回,互相望了望,道:“确是有一股药味。” “父皇。”只见二皇子熙昌起身道,“儿臣近来在研制一味新药方,药草味重些,扰了各位雅兴,请见谅。” “原来是你。”永平帝笑道,“偏你爱摆弄这些,是什么新药方,说来听听。” “止血生肉,能助外伤愈合的一种药。”熙昌道。 “皇宫中并不缺此类药,为何单单研究这个?”永平帝道。 “宫中虽不缺少,但战中所需之量却不小。如今儿臣正在寻找几种药草,既能易得,又颇有奇效,若能寻得,定能缓解军中所需。”熙昌道。 永平帝点点头,缓声道:“难得皇儿有此仁心。若真有此方,是我浣月之幸。” 榆儿远远看熙昌,确是一副弱症之相。 熙昌自小体弱,未曾习得剑术骑射,倒是对药理草方多有研究。 “儿臣自当尽力。”熙昌道。 “常福。”永平帝道,“将追月腰牌赐予二皇子。” 持追月腰牌可自由出入皇宫上百道宫门。 “此腰牌可便于皇儿出宫找寻所需药草。”永平帝道。 熙昌转出宴桌,至殿中跪下,接了腰牌在手,叩头行礼。 君臣又叙一回,戌时三刻,宴会方散去。 永平帝先起驾,众人跪送。 其他人亦依次散去。 宁葭回到蒹葭宫,独坐于窗前,又望着院中那株海棠树发呆。 榆儿自趴在杏花椅上瞌睡。 芳容去准备沐浴。 “三公主、三公主……”芳绮唤得几声,宁葭方应了一声。 “昨日萧小姐所言,三公主可还记得吗?”芳绮道。 宁葭轻轻点了点头。 “如今这情形,三公主可要早作打算啊。”芳绮道。 “我……”宁葭顿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今日这情形,真悬哪。”芳绮想了想道,“如今,安国夫人已然开了口,若承妃娘娘再去说,只怕有些不妥,咱们得赶紧想想别的法子。” 宁葭也不言语。 “我看迟校尉的心思,应该也在三公主身上呢。”芳绮道,“今日宴上,安国夫人说了那些话,你看迟校尉,脸霎时白了,直盯着三公主。平日里虽然见面少些,他对三公主的事也都上着心,每次送三公主的贺礼,样样都是送在心坎儿上,可见是极为有心的。” 宁葭望着院中盛开的满树粉嫩的海棠花,默然不语。 芳绮又道:“若错过了,以后可就……” “三公主,可以沐浴了。”芳容推门进来道。 芳绮便收了口,向宁葭道:“三公主,去沐浴吧,早些歇着。” 宁葭便跟着两人走了出去。 暗夜深沉。 在净月城数百里外的一处客栈中,一间雅致的客房内,烛光尚明。 幽绝手执一管湖毫落墨走笔,勾勒着一个窈窕的身形。 唐伯的病已好转,柳默他们应该不会再在雾海村久留。 榆儿可能已经离开了那里。 可惜当初未曾问过他们何处而来、又将归何处。 如今要想尽快寻到她,必要玉溯依图去寻方好。 他几次落墨,又几次撕毁。 因为每次想起她的样子都让他怒火中烧。 要不是因为她从中阻挠,神龟早就是我杖下亡魂! 他搁下笔,推开窗深深地呼吸了几大口清凉的夜气,好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她,杀神龟、救师父! 榆儿正酣睡着,忽被一人拍醒。 “喂,你要在这里赖到什么时候?”一个声音道。 “栗原?”榆儿听出这个声音,正是栗原。 “该回去了。”栗原道,“你不是打算让这个小公主给你养老吧?” “回去?”榆儿半梦半醒地道,“我的事儿还没办完呢。” “那你想到要怎么办了吗?”栗原道。 “没有啊。”榆儿伸出前爪蹭了蹭脸。 “那先陪我出去玩几天,说不定能找到好法子。”栗原道。 “你都多大了?干嘛要我陪?”榆儿道。 “一个人怪无聊的。”栗原道。 “你无聊?你很快就有事儿做了。”榆儿道。 “什么事儿?”栗原道。 “等等看吧,到时候了我找你。”榆儿道。 “没意思的事儿,我可不做。”栗原道。 “那就随便你了。”榆儿道。 “那就给你个机会,可别让我等太久。”栗原道。 说罢便隐入夜色之中。 次日清早,宁葭还未起来,外面已传承妃来了。 榆儿忙跳下榻来,钻入塌下。 宁葭方才下得榻来,承妃已转过海棠屏风进了里间。 “娘。”宁葭与她见了礼道,“今日怎么这么早?” “还未起呢?”承妃拉起宁葭来笑道,“是娘来早了。” 芳绮、芳容已端了水进来,宁葭便在里间净了手脸。 芳绮拿起梳子来,要与宁葭梳头。 承妃却接过来道:“我来,你们都出去吧。” 芳绮、芳容并承妃的随身宫女粉荷、绿缕便告退出去。 承妃将宁葭一头乌发细细梳理整齐,再将簪子并珠花插好。 “宁葭长大了。”承妃望着镜中宁葭,有些发呆,缓缓说道。 “娘,你怎么了?”宁葭觉察到她有些奇怪。 承妃将宁葭拉起,两人并肩坐于榻上。 伸手轻轻抚摸她柔顺的发丝,望着宁葭微微笑道:“该给你找个婆家了。” “娘……”宁葭不知她会说些什么,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萧丞相家里三公子尚未娶亲,与你年纪相当,品性也不错,你觉得如何?”承妃缓缓说来,宁葭听了却如闻惊雷。 “娘!”宁葭惊道,“我、我……” 第32章 心盲指乱2 “他文才武略,在同辈人中亦算出众,且生性温和,定会待你好的。”承妃仍缓缓道。 “不、不是……”宁葭忙摇摇头。 “娘知道。”承妃轻轻握住宁葭一手道,“你心里有喜欢的人了,是不是?” 宁葭望着她,点了点头。 “宁葭……”承妃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缓声道,“你还小,哪里懂得什么是喜欢。等你们成了亲,你心里就不会再有别人了。” “娘、知道是谁?”宁葭望着她道。 “你是我的女儿,娘怎会不知?”承妃叹道。 “那、这是、为什么?”宁葭道,眼中落下两行泪来。 “昨日宫宴之上,你也听见了,安国夫人她……”承妃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柔声向宁葭道,“虽出了些岔子,未当场说定,只是她已言在先,只怕邺妃心中已存了想法,若与她争执,只会让你父皇为难。” 宁葭闻言,好一会儿不曾言语。 “宁葭,萧家乃丞相府邸,其三子萧恒期亦是人中龙凤,样貌品性,都不会输给他的,你就放心吧。”承妃又道。 “娘……”宁葭轻声唤她,双眼瞪着承妃动了几回唇,却问出一句“邺妃她、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们?” 承妃闻言,望着宁葭,却没有回答。 “不能告诉我吗?”宁葭又道。 “唉……”承妃长叹一声,摸了摸宁葭柔软的乌发,“这件事都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了。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是该告诉你了。” 承妃立起身来,背对着宁葭,接着道:“那年与明丹一战,我浣月国损失惨重。你姥爷当时任骠骑大将军,他一生征战、勇猛善谋,极少打败仗。也许,这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失败,却牵连了很多人……” “他们、都战死了吗?”宁葭道。 她并没有立即得到回答,一阵沉默后,承妃摇了摇头道:“不是。虽然战前失利,但并未有太大伤亡,只是……” 承妃忽然顿住不语,声音有些微微发颤。 “只是、什么?”宁葭轻声问道。 “当时,还是先皇在位。”承妃稳了稳情绪,“骤然下旨,追究败兵之责,将、将领兵众将皆治以重罪……” “啊!”宁葭闻言,大吃一惊。 “圣旨下后,西凉城被明丹所夺,姥爷身死边疆,其他牵连者凡十数人。”承妃道。 “怎么会这样?”宁葭惊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大敌当前,皇爷爷他怎么会下这样的旨?” “前朝的事,我们妇道人家所知有限。”承妃坐于宁葭身侧,若有所思,却不再多言。 “那邺妃她……”宁葭又道。 “邺妃的父亲就是当时的怀化大将军。她出生时,母亲便亡故。她父亲亦不曾再娶,只与她父女两人相依为命,其情深厚。二十多年前那一战,亦受了牵连,身死异乡。”承妃道,“邺妃一直以来,心中怨恨你姥爷领兵不利,致使自己父亲罹难、枉死他乡,所以、才对你那样。” “原来是这样。”宁葭道。 “如今你也长大了,这些事也该知道了。”承妃揽过她来,柔声道,“宁阳自小受她母亲影响,你就让着她些吧。” 宁葭没有回答,犹疑一回,望着承妃道:“娘,你、不恨皇爷爷吗?” 承妃并没有回答。 “娘,皇爷爷他、是不是……” “不是。”承妃道,声音不大,有些微颤。 “宁葭,”承妃扶正宁葭肩膀,望着她双眼道,“你皇爷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浣月国,为了浣月国的子民,你明白吗?” 宁葭亦望着她,不明白她为何忽然这么严肃,但是似乎自己确实问了不该问的话。 “我、明白……”宁葭轻声道。 “那就好……”承妃的脸色又恢复了柔和,对宁葭道。 “我明白娘亲对邺妃娘娘的心情,可是、”宁葭还欲再言,“自小以来,我都是处处让着二姐、不让娘亲为难,那这一次、可不可以……” “宁葭,”承妃再次肃色道,“公主出嫁乃是国之重事,你父皇他自有决断,你可不能这么任性。” 宁葭微低下了头道:“是……” 承妃走后,宁葭坐于琴桌前,轻轻拨响琴弦。 只是,琴音错乱,勉强能听出她所弹亦是那曲《临渊散》。 “你现在可弹不了这个曲子。”榆儿自榻底踱出,跳到榻上趴了下来,对宁葭懒懒道。 宁葭指下却并未停下,反而更是急急弹奏,却没有一个音弹准。 “只在这里跟这琴较劲有什么用,赶紧想想办法才是真的呢。”榆儿打了大大的哈欠,将头蜷在四条腿及雪白尾巴围成的圈中。 琴音忽然住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宁葭眼中滑出,她趴倒在琴身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三公主!”芳绮、芳容忙进来看。 “三公主,怎么了?”芳绮道,“承妃娘娘她、说什么了?你怎么哭成这样?” “就是的呀,”芳容亦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嘛?” 宁葭也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芳容,去打盆热水来。”芳绮向芳容道。 “好。”芳容应了一声,便出去打水。 “三公主,”芳绮向宁葭柔声道,“别哭了,总会有办法的。” “办法?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宁葭哭道。 “承妃娘娘说了什么?”芳绮道。 “娘她、她让我、嫁给萧丞相家的三公子。”宁葭说了这一句,又大哭起来。 “啊?”芳绮听了,亦吃了一惊,“怎么会……” 顿了一回,向宁葭道:“三公主没告诉承妃娘娘吗?” “娘、她都知道……”宁葭哭道。 “这……”芳绮闻言,也没了主意。 还待再劝,却不知如何开口。 芳容已打了水进来。 “三公主,洗洗脸吧。”芳容道。 宁葭兀自哭个不住。 “不如、去找迟校尉,让他想想看有什么办法吧。”芳容道。 宁葭听了,住了哭声,抬头望了望芳容。 “这倒是个办法,不过,怎么见呢?”芳绮在旁道。 问到这里,芳容也犯难了。 “这几日我留心着,若有机会,总要让你们见上一面。”芳绮道。 “这、能行吗?”宁葭迟疑道。 “总要试上一试吧。”芳容道。 宁葭微微点了点头。 榆儿趴在榻上睡着,偶尔轻轻摇摇尾巴。 这一日,宁葭比平常更少说话,也不思饮食。 芳绮劝了几回,勉强喝了几口汤。 晚间,宁葭早早便歇下了。 躺在榻上却是辗转反侧,良久未睡。 听听外面,已响过三更鼓了。 榆儿跃下榻来,化出人形,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睡不着就起来吧。” 宁葭便坐起身来,道:“你怎么也不睡?” “带你去个地方。”榆儿道。 “去哪里?”宁葭道。 榆儿牵了她的手,转过海棠屏风,打开大红梨花门。 “这么晚了,宫里不能乱走的。”宁葭向后退了一步道。 “宫里不让乱走,那、不如我们到宫外走走。”榆儿笑道。 “什么?宫外?”宁葭瞪大了眼睛道。 榆儿忽然将她抱了起来,跃上墙头,向宫外纵去。 她去速甚急,只见蓝影晃过,已在皇宫之外了。 “这是要、去哪里?”宁葭憋着的一口气,才放出来,喘了一口气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榆儿笑道。 脚下未停,一路竟出了净月城,来至城外林中。 又走得一段,方才放下宁葭。 榆儿四处望了一回,不见人影,对宁葭道:“来早了一点儿,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夜色如墨,林中只见树影重重,偶有飞鸟之声。 宁葭扯住榆儿胳膊,颤声道:“这、这是哪里?” “树林啊。”榆儿道。 “这里、一、一个人都没有,我、我们还是回、回去吧。”她心里害怕,说话也不太利索了。 “回去?你可别后悔。”榆儿向她笑了笑,手指着前方,“看,来了。” 林中忽然多了两个黑影,正向她们所在之处走来。 “有、有人来了……”宁葭扯紧榆儿胳膊,躲在她身后。 榆儿拍了拍她的手,向走来的两人笑道:“你来晚了。” “这个家伙、不肯跟我走,费了点功夫。”一人摇摇头笑道。 两人走近来,渐渐看清了模样。 一个脸色微黑、长眉薄唇、嘴角透着些邪魅笑意。 一个水绣赭袍、丰神俊美,脸上带着些青紫,见了榆儿、宁葭,愣在当地,直盯着她二人。 第33章 咫尺心声 “三公主这不梳妆的样子倒比平日里更美了几分,不如给我做娘子吧。”栗原望着三公主笑道。 眼盯着宁葭,向前快走了几步。 宁葭一双眼睛却惊异地直瞪着他身后的迟凛,眨也不眨,并没听见他说的话,怔在榆儿身后,一动不动。 旁边迟凛却亦快步赶上前,伸手挡在栗原面前,沉声道:“站住!” “栗原,你老毛病又犯了?”榆儿亦向栗原道。 “榆儿,要不你赶紧嫁了我,我这毛病估计就好了。”栗原望了望迟凛,转而对榆儿笑道。 “就知道贫嘴。”榆儿翻了他一眼道,“你倒说说,他怎么不肯跟你走了?” “我要知道有这么个美人儿在冷风黑夜里等我,早就飞来了,他倒好,拔了剑就来刺我。”栗原不满地抱怨道。 “你没跟他说是见谁吗?”榆儿道。 “说了,这小子非但不信,还说我心怀不轨。”栗原道。 “那你也不能把他打成那样吧,脸上都青了好几块了。”榆儿道。 “我只是轻轻推了他几下,他自己撞的,不关我的事。”栗原摊开两手,无辜地叹了口气。 他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自顾说着。 那边迟凛的双眼在二人脸上来回扫了几回,又回身望着宁葭,微微皱着眉头。 宁葭望了望自己身上,这才觉察到自己尚穿着就寝的薄薄纱衣,头发散垂着,也未曾梳理,登时脸上便辣辣地烧了起来,低着头,向榆儿身后挪了挪。 “好了,我们走吧。”榆儿走到栗原旁边,扯了他的袖子,往前走去。 “榆儿!”宁葭慌忙叫道。 叫出了这一声,方才想起来,自己还是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 她原来叫这个名字,自己竟还从未曾问过。 “有话就跟他说吧,”榆儿回身指着迟凛,对宁葭笑道。 “我、”宁葭望了望迟凛,心里更慌了,向榆儿轻声道,“你、你别走……” 榆儿却侧头对栗原道:“走啦,我们俩别在这里碍事了。” “正是,我还嫌他们俩碍事呢。”栗原将手揽住榆儿腰,笑道。 忽然甩开手来,抱着右手哆嗦道:“好冰!” “看你还敢胡来!”榆儿道。 “等你做了我娘子,我抱个够!”栗原道。 “谁说我要做你娘子了?”榆儿道。 “我说的。”栗原道。 “要是你说的都算数的话,你现在、恩、让我数一下,”榆儿掰起手指头数了一回,摊开双手无奈地摇头道,“数不清,你的娘子比皇宫的门还多……” “有这么多吗?”栗原挑了挑眉,随即又向榆儿笑道,“不过,她们都不如你好。” 说着又伸手去揽榆儿肩膀。 “不怕冰?”榆儿头也不回地道。 栗原的手停在半空,甩了一下,收了回去。 “好好的姑娘,干嘛修这种冷冰冰的冰术。”栗原叹了口气道。 两人走了一段,渐渐远了。 “就在这里吧。”榆儿道。 “这里正好。”栗原道。 回头看迟凛、宁葭两人,还站在原地未动。 “榆儿,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点傻?”栗原望着迟凛摇摇头道,“这么漂亮的美人儿不顾风寒、半夜里奔来了,他怎么就跟个木头似的?” “都像你就好了?”榆儿道。 伸手掰过栗原头来,道:“不许偷看。” “为什么要出来?”迟凛忽然开了口,却皱着眉头,略带责备地道。 “我……”宁葭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低着头。 “一个女孩子,谁会半夜三更出门?何况你是公主!”迟凛又连说了几句。 宁葭的头更低了。 “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迟凛还没说完,好像越说越生气的样子,“万一被别人见了,说些不好的话,怎么办?” 宁葭一个字也没能回答。 “那两个到底是什么人?”迟凛问完这句,就望着宁葭,等她回答。 “榆儿、她、是我的、朋友。”宁葭结结巴巴地道。 “你的朋友我哪个不认识?”迟凛道,“她到底是谁?” 宁葭捏了几根发丝在手中轻轻揉着,半响开口道:“她、是一只、一只狐狸……” “狐狸?”迟凛听了,大吃一惊,脸色变了变,沉声道,“怎么回事?” “这、她突然跑到蒹葭宫来,受了伤,然后就、就一直、跟我在一起了。”宁葭答道。 听了这没头没脑的回答,迟凛却没再追问,凝神想了想,道:“可是太子殿下追的那只狐狸吗?” “是。”宁葭道。 “你为什么要救它?”迟凛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我也不知道……”宁葭道,略想了一回,“它受了很重的伤,连路也走不了了,芳绮说、她没恶意的……” “她来皇宫做什么?”迟凛又问道。 “这个、她、没说……”宁葭道。 “那个男的又是谁?”迟凛转而问栗原的事。 “那个人、我、我也没见过。”宁葭道,“可能是榆儿的朋友吧。” 迟凛回想起栗原突然跃进自己房间,跟自己交手的情景。 自己剑剑精准,却剑剑落空。 再想想他带自己来时,脚下空虚,根本不曾踏着实地。 若这榆儿果然是只狐狸精,那个人只怕亦并非人类。 “她在宫里这么久,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迟凛向宁葭问道。 “没有。”宁葭忙摇头道。 迟凛看她面色如常,似乎并无不妥。 一时也不知榆儿这两个妖物为何而来。 “早些让她离开吧,他们终归是异类。”迟凛道。 “啊?”宁葭似乎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有些吃惊。 “可听我的话吗?”迟凛道。 “榆儿她、她挺好的……”宁葭顿道。 “我是问你,可听我的话吗?”迟凛两眼直盯着她,带着些厉色。 宁葭不知该如何回答,低着头摆弄自己手中的发丝。 迟凛见她不语,叹了一声,走上前来,将她拥入怀中。 宁葭完全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做。 小时候虽常在一处玩耍,倒还亲近些。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礼数越来越周全。 平日里见了面,他总是恭恭敬敬行礼、告退。 今日见了面,连“三公主”也不叫,礼也不行,还突然…… 宁葭一时怔在当场,浑身僵硬。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懂得保护自己呢?”迟凛紧紧拥着她,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体内。 他的气息透过他温热的体温绵绵不断地传来,宁葭试着伸出手,环住他。 “宁葭……”迟凛终于唤她,却不是唤她“三公主”,而是唤了这个名字。 “迟、凛……”她亦唤他的名字,却未曾出口,只在心中低低唤得一声。 迟凛稍稍放松了她,柔声说道:“你放心,我已托了蒙大将军之子蒙翰振,他愿意娶二公主,很快蒙家就会去跟皇上提亲了。”迟凛稍稍放松了她,柔声说道。 “蒙家?”宁葭道。 “蒙大将军封位军功皆胜于迟家,何况蒙翰振在同辈中亦算得上英杰,这次慕云会还夺了月冠。蒙家主动提亲,皇上赞同的可能性很大。”迟凛道。 “为什么?”宁葭道。 “什么?”迟凛道。 “迟家娶了二姐,对迟家只有好处……”宁葭道。 迟凛放开她,望着她笑道:“娶了三公主也一样。” 宁葭红着脸,低头道:“你怎么知道父皇会同意、我跟迟家结亲?” “我不知道。不过,”迟凛定定地望着她,缓缓道,“我绝不会娶别人,也绝不会让你嫁给其他任何人!” 宁葭完全没有料到、竟会陡然听到他如此这样一般言语,心中震动欢喜,亦不禁抬眼望向他。 夜色朦胧,他眼中闪耀的明亮光芒却如繁星般熠熠生辉。 这一刻,他离自己如此之近,近得、没有一点距离…… 第34章 深宫池乱1 榆儿与栗原坐在远处树下。 “你来皇宫这么久了,可有探到皇宫中有什么好宝贝吗?”榆儿道。 “宝贝倒是不少。”栗原道,“不过,能算得上好的可也没几个。” 说着自袖中掏出一件物事来。 “这是什么?”榆儿接过来,拿在手中看了一回。 暗红颜色、圆身长嘴、弧形把手,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土陶茶壶罢了。 翻过壶底来看,上书着三个字:“断流壶”。 “这有什么稀奇的?”榆儿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 栗原既然拿了,想来定非凡物,只是,实在看不出它有什么玄机。 “别看它样子不起眼,却是个了不得的宝贝,东西存入其中,可以不朽不腐。”栗原道。 “不朽不腐?”榆儿又看了一回,仍不得其妙。 “肉眼当然看不出来了,你看也白看。”栗原道。 “那你怎么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奇效?”榆儿问道。 “我是听那个天玄老道说的。”栗原道。 “他?”榆儿奇道。 “那日我在崇清殿听皇帝、太子、天玄,还有几个大臣在谈论明丹国的贡品。那个天玄老道就说‘天下奇珍异品虽多,独以我浣月国断流壶为最,所盛之物,能不朽不腐,遍观天下,无有出其右者’。” 栗原学着天玄道长的样子,踱着方步、压着嗓子,还捋了捋长长的胡子。 “恩,学得还挺像。”榆儿笑道,“所以你就去找这个宝贝了?” “当然!”栗原道,“既然有这样的好东西,怎能错过?” “你在崇清殿,那个天玄老道没发现你?”榆儿奇道。 “我在常福体内,借了他的身体。”栗原道。 “也对,你的入魂术是比我强些。”榆儿点头道,又问道:“可还有别的宝贝吗?” “这还不够好?”栗原道。 “不是不够好,再好也只有一件啊。”榆儿道。 “你若是喜欢,就给你就是了。”栗原道。 “君子不夺人所爱。”榆儿将断流壶塞到栗原手中道。 “你是君子吗?你是狐妖、还是个女妖。”栗原笑道。 “我若拿了你一件,还不被你讹上了?我才不上你的当。”榆儿道。 “这倒是,这么好的彩礼都送了,不如我们把正事办了吧。”栗原凑近榆儿脸旁邪笑道。 “有胆你就试试?”榆儿向他扬了扬眉,歪头笑道。 栗原伸出双手,作势要扑向她。 榆儿背着双手笑望着他。 栗原忽然不动了,两眼瞪着远处,道:“这小子不傻呀,我没白忙活。” 榆儿忙回头看时,只见远处迟凛正抱着宁葭,好像还在说着什么,不过究竟远了些,听不见他们的话。 迟凛放开宁葭,伸手轻轻在她脖子上的伤痕旁碰了碰,怜惜道:“还疼吗?” 宁葭摇摇头:“已经好多了。” 宁葭望着迟凛的脸,额头上、脸颊上有四五处青紫,伸出一只手来,也在他伤处旁边摸了摸,轻声道:“疼吗?” “不疼。”迟凛望着她柔声道。 宁葭再看他胳膊,还扎着布带,倒不见血迹了。 “是慕云会受的伤吗?要不要紧?”宁葭道。 “只是点轻伤罢了,并不要紧。”迟凛道。 “怎么不当心些?”宁葭道。 迟凛拉过她一手,轻轻握在手中,笑道:“既然这么担心我,就早些嫁了我,天天看着我就好了。” 宁葭便任他握着,却不知该说什么,只红着脸低着头。 小时候两人常在一处玩耍,偶尔也教她拉弓使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握着她手教她写字、拉弓时,她忽然会羞涩了。 玉润雪白的脸上晕开淡淡绯红的模样,在不经意之间竟已深深刻入岁月的记忆之中。 “二姐她,会不会也……”宁葭忽然开口,却又顿住。 “会不会什么?”迟凛道。 “会不会也、对你……”宁葭道。 “放心吧,二公主喜欢的人,不是我。”迟凛道。 “那是谁?”宁葭道。 “就是蒙家四公子蒙翰振。”迟凛道。 “啊?”宁葭倒有些惊奇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迟凛笑道。 “你怎么知道的?”宁葭道。 “上个月他们一起去郊外骑马,你知道吗?”迟凛道。 “二姐?她怎么能出宫?”宁葭更是惊奇。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只会乖乖地呆在皇宫里吗?”迟凛望着她笑道。 他忽然收了笑意,对宁葭正色道:“以后别出来了,我会去见你的。” 宁葭点了点头。 “你出来时间也长了,该回去了。”迟凛道。 “怎么回去?”宁葭道。 “怎么来的还怎么回去。”迟凛道。 说罢扬声叫道:“妖狐,出来。” 叫了两声,榆儿与栗原已在近处。 “你给他送美人儿,他却叫你妖狐。”栗原向榆儿笑道。 “也没叫错,我就是狐妖。”榆儿倒不在意,亦笑道。 走近宁葭身边,悄声道:“怎么样?开心了吧?” 宁葭望了望迟凛,绯红着脸,也不言语。 榆儿立直身子,道:“那就回去吧。” 回头又对栗原道:“还烦你送他回去吧。” “知道了。”栗原道,微微扯着嘴角笑了笑。 “走吧。”榆儿对宁葭道。 宁葭又望着迟凛。 “回去吧。”迟凛向她正色道。 榆儿仍将宁葭抱起,纵起身来,蓝影闪过,向皇宫掠去。 这边栗原已纵上树梢,丢给迟凛一句话:“自己回去吧。” 夜色漫漫,他早已不见了身影。 迟凛辨了辨方向,往净月城走去。 宁葭回至蒹葭宫,满心欢喜夹杂着种种羞涩,躺在榻上折腾了许久方才睡去。 夜风轻悄,榆儿趴在宁葭身旁睡得正熟,忽然被一阵低低的痛苦的声音惊醒。 只见宁葭紧皱着眉头,蜷着身子,一双手抵在下颚紧紧握着拳头,微张着嘴,发出痛苦的哼声。 怎么了? 榆儿凑上去拱她的脸想叫醒她,没想到她的脸上竟然湿漉漉的。 是汗珠? 榆儿忙用头直拱宁葭。 宁葭猛然睁开眼来,望见了眼前雪白的身影。 榆儿正望着她。 宁葭连忙坐起来,摸了摸榆儿的头,歉意地小声说:“吓着你了吧?没什么事,只是一个旧梦罢了。” 榆儿跳下床来,跑到旁边的架子上叼了一张汗巾来。 宁葭接过汗巾,笑道:“谢谢你,榆儿。” 宁葭用汗巾擦了擦脸,望着眼前的小狐狸,叹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小便总是做这样的噩梦。熊熊的大火,好像就烧在自己身上似的……” 榆儿听了,亦是奇怪。 宁葭再次轻轻摸了摸榆儿的头,轻声道:“谢谢你叫醒我,现在没事了,睡吧。” 榆儿就偎着宁葭又睡下了。 宁葭却还睁着眼,回想起与迟凛城外相见之事, 心中雀跃、欣喜,再难入睡, 所以早早便起身来,在书案前提笔写字。 写了几笔,又只是拿着笔发呆。 榆儿还趴在里间软榻上睡着,也不出来。 门忽然被推开了。 敢这么用力推门的,除了芳容,再没别人。 宁葭抬头,果见芳容急急跑了进来。 “三公主、三公主,好消息!”芳容满面兴奋,向宁葭大声道。 “什么事?”宁葭忙问道。 “今日一大早就有人来给二公主提亲了!”芳容跑到书案前,喳喳道。 “哦。”宁葭只轻轻应了一声,心中道,“蒙家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三公主,你猜是哪家?”芳容不顾宁葭的平淡反应,神秘地向宁葭眨眼道。 “猜不到。”宁葭微微笑道。 “是、萧丞相家!”芳容已等不及要公布这个大消息。 “萧丞相家?”宁葭吃了一惊。 怎么,不是蒙家吗? “是啊!”芳容道。 宁葭愣了片刻,又问:“说了是二公主吗?” “应该就是的。二公主不是还没出嫁吗?提亲那当然得先是二公主啊。”芳容猛劲点头,“萧夫人现在就在皇后娘娘的德庄宫呢。” 看宁葭凝神不语,芳容又接着道:“要是二公主许了萧家,那三公主和迟校尉就……” “芳容、不许胡说!”芳绮抱着青花花瓶,插着几株娇艳的海棠花,自梨花门走了进来,喝住芳容。 芳容闻言,便收了口。 “芳容,以后再别这么口没遮拦的了,你挨几个嘴巴没关系,万一连累了三公主,看你可怎么办。”芳绮向芳容叹了口气道。 “知道了。”芳容倒乐意听芳绮的,又想起来方才的话,对芳绮小声道,“萧夫人来给二公主提亲的事儿,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芳绮点点头道。 “这么大的好消息,你也开心一点嘛。”芳容对芳绮的平淡倒颇为在意。 “我自然开心,不过不像你,都嚷嚷出来罢了。”芳绮向芳容笑道,接着又道:“不过,还不知道皇上怎么想。” “这倒是的。”芳容亦道,“不过,总算有转机了。” 芳绮走至书案前,将海棠花瓶放在宁葭眼前,道:“三公主,你最喜欢的海棠花,好看吗?” 盛开的海棠花粉嫩娇艳,吐着幽微芬芳。 “恩,好看。”宁葭展开笑颜,凑近海棠花瓣闻了闻。 此时永平帝则率领太子熙肃、及其他留守将领并一干年轻后杰,于净月城外十里亭侧迎接御风国战胜回国的辅国大将军蒙匡及随行将士。 此战持续了三年之久,终于捷报呈御、凯旋班师。 “迟凛怎么不见?”太子熙肃悄悄向迟家三子迟厉问道。 迟厉,字长谨,年十七。 “今日一早便去寻他,并不在家中,还以为他早早便来了。”迟厉道。 “既早已出门,怕是有什么事耽误了。”熙肃道。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见迟凛催马赶来。 待走近时,看他脸上多了几块青紫清晰可见。 “二哥,你的脸怎么了?”迟厉向迟凛悄悄问道。 第34章 深宫池乱2 “没什么,练习时不小心伤了。”迟凛只道。 熙肃望了望他,只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不一会儿,只见沙尘滚滚,大军回至。 蒙匡等来至近前,翻身下马,与永平帝跪拜行礼。 永平帝下了銮驾,与蒙匡相见。 旁边常福等已斟满酒杯。 “蒙将军,沙场征战,劳苦功高,孤王略备薄酒,聊慰将军戎马之功,请!”永平帝举杯向蒙匡,先饮尽一杯。 “蒙匡身受皇恩、边疆卫国不过份内之事,岂敢言辛苦。多谢皇上赐酒!”蒙匡亦满饮一杯。 蒙匡,字齐国,长年征战,赫有战功。 永平帝又端起一杯酒来,向云麾将军庞化虎、归德将军乔凌宇、恒德中郎将何齐等道:“诸位将士戍边守城、保我浣月国万千黎民百姓平安,功德无量,孤王略以薄酒相敬,诸位辛苦了!” 说罢亦饮尽此杯。 众将相陪,亦饮尽杯中之酒。 “乔将军。”永平帝向归德将军乔凌宇道。 “末将在。”乔凌宇上前跪拜行礼道。 乔凌宇,字乘风,十岁从军,屡建奇功。 “桓川一战,你妙计得胜、居功至伟,不负孤王期望。”永平帝道。 “皆是蒙将军深谋精策、众将士扶持之功。”乔凌宇道。 永平帝向他微笑点头,回銮驾端坐。 “这个乔凌宇,真是厉害!”迟厉向迟凛悄悄道,“听说那一战杀了御风国第一大将军、歼敌数万,逼得御风国不得不认输投降。” “他确实文韬武略不俗,十几年前与迟越国一战亦巧计得胜,自那以后便屡建奇功,从一个小小执戟长步步升来,如今已经是正四品了。”太子熙肃亦道。 “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迟凛点头道。 细看乔凌宇浓眉深眼、直鼻宽额,虽然风霜满面,但一身英气逼人。 “我以后也像他那样就好了。”迟厉望着乔凌宇道。 “你已经几日不曾练功了?”迟凛望着他笑道。 “我、我这几日有些事务罢了,明儿就开始练!”迟厉脸上有些发热,嘴上却不服。 “好,明儿可不许再偷懒了。”迟凛向迟厉道,与熙肃相视而笑。 诸事既毕,御辇先行,浩浩荡荡往净月城回转。 征战诸将先回府邸,沐浴更衣,午后重新入朝,于崇清殿与永平帝跪行大礼。 常福手捧圣旨,宣读封赏。 辅国大将军晋骠骑大将军、赏封地五十亩、白银五千两。 云麾将军庞化虎赏封地二十亩、白银三千两。 归德将军乔凌宇晋怀化将军、赏银两千两。 其他诸将各有封赏不一。 “蒙将军,如今我浣月国国力如何?”永平帝向蒙匡问道。 “赖先祖基业、皇上治国有方,如今浣月国国力日盛。明丹、御风皆与我国交好,西方、北方暂时安定。”蒙匡道。 “依蒙将军所见,如今迟越之战该当如何?”永平帝道。 “迟越自新王即位以来,陆续吞并了周边四五个小国,渐渐成势。又经五年修整,如今粮足兵锐,正是劲敌。”蒙匡道,“且迟越多深山沟壑,地形复杂,易守难攻,确是棘手。” “蒙将军所言,正如孤王所想。若迟越不来犯边,两相交好,是两国之幸。如今迟越承天王盛年大志,野心勃勃,对我浣月虎视眈眈,迟越之战时歇时起,虽不曾让他逞威,但也使我军将士疲于应战,实乃我浣月之患。”永平帝说罢这些,面现难色。 “御风国战事告捷,北方安固,民心大安。待将士们稍作修整,可再往迟越,以分君忧。”乔凌宇上前道。 “有乔将军这样的英才,是我浣月之幸。”永平帝点头赞许道。 “皇上谬赞了,蒙将军筹谋深远,末将不敢居功。”乔凌宇道。 “乔将军不必过谦。”永平帝道,又转向蒙匡,“如今年轻一辈亦颇有英才,蒙将军既在京中,不防多加指点。” “遵旨。”蒙匡道。 “今日诸位将士远归疲惫,早些回去歇息吧。”永平帝道。 于是众将谢恩告退。 蒙匡却未动。 待众将皆去,上前向永平帝道:“皇上,末将尚有一事。” “但说无妨。”永平帝道。 蒙匡便跪地道:“末将斗胆,想替犬子求娶二公主”。 永平帝听了,虽然有些突然,倒也在情理之中,便道:“蒙将军有此美意,孤王明了。待我与皇后商议商议。” “谢皇上。”蒙匡行过礼,便回转府中。 晚间,永平帝忽然来到邺妃所居敬邺宫。 这里他并不常来。 二十多年前,西凉兵败,他与邺妃才刚刚成婚不久。 邺妃刚有了第一次身孕,惊闻父亲在边关被赐死,悲痛之下,孩子也没能保住。 自那以后,他与她之间,总隔着一层厚厚的障碍。 她的怨恨,不敢向父皇和自己发泄,却指向了另外一个同样失去了至亲的人。 他不常来敬邺宫,同样也不常去承静宫。 二十多年前,自己无能为力,而二十多年后,这个结依然未曾解开。 邺妃似乎并不惊奇他的到来,跪于宫门前,恭恭敬敬接驾。 “最近朝政繁忙,有一段时日未曾过来探望了,你还好吗?”永平帝道。 “多谢皇上记挂,臣妾一切都好。”邺妃答道。 永平帝便坐了。 “皇上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吧?”邺妃望着永平帝道。 永平帝也望着她,想来她应该已经知晓了。 “今日蒙将军与孤王说了一件事。”永平帝便也不再说那些无用苍白的托辞,直说道。 “蒙将军?”邺妃倒显得有些吃惊。 “是啊,蒙将军四子蒙翰振,英武能战,算是年轻一辈中的英杰,与宁阳年纪相当,所以……”永平帝道。 “不行!”邺妃却忽然截然地打断了他的话。 永平帝有些尴尬,整了整脸色,又道:“蒙将军为国征战,其子亦为人中豪杰,不会亏了宁阳的。” “皇上。”邺妃忽然离座,双膝向永平帝跪道,“臣妾一生别无指望,宁阳是我唯一的希望。臣妾只望她嫁得个安稳之家,平淡一生。” “邺妃、你这是何意?”永平帝道。 “蒙家虽然军功至伟,其子亦是人中英杰,只是将门之后,难免沙场征战……”邺妃说至此处,顿了顿方接着道,“皇上,今日还未见过皇后吗?” 永平帝听了她前面几句,心中已明了。 只是忽然听到后面这句,倒有些不明白了。 “尚未见过。”永平帝道。 “皇后只怕有些要事要与皇上说。”邺妃道。 “既如此,那孤王便去皇后处看望看望。”永平帝道。 说罢便起身走出,往德庄宫而去。 “皇上。”懿庄皇后将永平帝迎入宫内,笑道:“皇上大喜了。” “哦?皇后也已经知道了吗?”永平帝道。 “知道?”皇后怪道,“是萧夫人亲自来跟臣妾说的,臣妾自然知道了。” “萧夫人?萧丞相府?”永平帝奇道。 “是啊,今日一早,萧夫人便来懿庄宫,说要为三子求娶公主呢。”懿庄皇后笑道,“这可不是大喜吗?” “难怪。”永平帝道。 “难怪?有何事?”懿庄皇后道。 “方才孤王去邺妃宫中,她说皇后有要事与我说。”永平帝道,略略皱了皱眉,“这可为难了。” “皇上有何为难?”懿庄皇后道。 “今日蒙将军亦与孤王说了,要四子与宁阳结亲。”永平帝踌躇道。 “这……”懿庄皇后闻言,亦面现难色,“这确是难办。” 低眉默思了一回,忽笑道:“这其实也不难。” “哦,皇后有何办法?”永平帝道。 “二公主宁阳正是待嫁之龄,所以两家有了良缘之意,自然都求了二公主的姻缘。三公主宁葭年纪还小些,其实现在谈婚嫁是尚早了些。不过既然如今蒙萧两家皆求娶公主,皇上必然为难,也可先为三公主定下亲事,过两年再完婚。这样岂不都妥当?”懿庄皇后言至此处,笑望着永平帝。 “原来如此。”永平帝亦点头笑道。 稍时又为难道:“这蒙家萧家皆求的是二公主宁阳,如今三公主却与谁家呢?” 懿庄皇后想了想,向永平帝道:“方才皇上去敬邺宫,邺妃怎么说呢?” 永平帝闻言,想起邺妃所言,向懿庄皇后道:“她不愿将宁阳许予蒙家。” “皇上、你呢?”懿庄皇后问道。 “她若不愿,便不好勉强。”永平帝道。 懿庄皇后点了点头道:“皇上既然顾惜邺妃妹妹,那宁阳可许萧丞相家,宁葭便许蒙将军府,两全其美,岂不是好?” “正是。”永平帝露出了欣悦的笑容。 隐身在屋梁之上的榆儿却听呆了:三公主就这么被定出去了? 第35章 天外泉 榆儿回到蒹葭宫,想告诉宁葭这件事,又怕她着急、伤心。 琢磨一回,还是先找迟凛想想办法吧。 夜已深了,宁葭翻腾了许久,终于睡了。 榆儿悄悄出了梨花门。 “终于出来了,等你好久了。”栗原坐于海棠树荫中,向她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会出来?”榆儿望着他道。 “萧家一大清早就跑来求媳妇儿,蒙匡下午跟皇帝老儿也求了,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栗原走出树荫,向榆儿笑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整天都在哪里鬼混呢?”榆儿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有那个傻公主还睡得着。”栗原道。 “傻公主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榆儿道。 “你不知道你出来做什么?”栗原道,“晚上在德庄宫,不知道是谁露了狐狸尾巴了。” “就你眼尖。”榆儿笑道,“快走吧,别废话了。” 说着已跃上宫墙。 “走得快走得慢都一样,你急什么?”栗原道,亦跟着跃上。 不一会儿,二人就出了皇宫。 “迟府在哪儿?”榆儿回头向栗原问道。 “看你跑得这么快,还以为你知道呢。”栗原笑道。 “你这贫嘴的毛病是不是也该改改了?”榆儿道。 “那得看你了。”栗原道,向着榆儿脸上凑了过来。 榆儿绕到他背后,道:“你好麻烦!” “你赶紧从了我不就不麻烦了。”栗原回身望着她,嘴角扯开邪笑道。 “要知道是你,我爹肯定会把你两只翅膀扯下来烤了。”榆儿道。 “我上次下山的时候,方伯还让我若是见了你,要我好好照顾你呢。”栗原道。 “他是让你照顾我,没让你欺负我。”榆儿道。 “我有欺负你吗?我这就是好好照顾你啊。”栗原道,邪笑着又凑了过来。 榆儿将左手在身前划了一条弧线,一道浅蓝冰壁挡在了面前。 “想欺负我?等你破得了我的雪山晶再说。”榆儿笑道。 “是吗?若我破得了你的雪山晶,你就答应了吗?”栗原笑道。 “到时候再说。”榆儿道。 “一言为定,到时候你想反悔,我也不答应。”栗原道。 说着向左跃出半尺,回头对榆儿道:“走吧。” 榆儿便也跟上。 净月城。 天外泉。 淡淡月色照着紫檀妆台。 翠绿窗纱随着微风轻轻飘起。 连绵的青砾瓦屋檐上,一个瘦长的黑影正向着这扇窗户掠来,眨眼已跃入窗内。 天外泉的当家,玉溯一身华服,正坐于屋中紫檀桌旁灯下翻看一卷微微泛黄的书册。 来人跃入窗内,便立于窗前望着她。 她却也不惊慌,缓缓起身,向来人道:“你来了。” 青色面具遮住了他右边的一侧脸。 露出的左脸如琉璃光洁,眉眼深邃、唇鼻流畅。 正是幽绝。 “我要寻一个人。”幽绝道。 “寻人这样的事,自然交予天外泉最为合适。”玉溯道。 “你能寻到吗?”幽绝道。 “自然。不过……” 玉溯说至此处,却顿住不语。 “不过什么?”幽绝道。 “即使寻到她,只怕亦无济于事。”玉溯道。 “为什么?”幽绝道。 “她所持冰轮非常人能驱使,何况朱厌之力原属火性,正与其相悖,难以发挥出雪山晶真正的力量。”玉溯道。 “你也这么说?”幽绝道。 “子卿想必也已与你说过了。”玉溯道,“世间道法修习,各有其道,无法勉强。” “那就让她来驱动。”幽绝道。 “这就是为难之处。”玉溯道,“她若非真心助你,反而会成为一个障碍。” 幽绝闻她此言,沉默不语。 神龟曾经从海怪手中救下她,所以她曾不顾生死阻止我斩杀神龟。 要让她转过头来帮我杀神龟、取神龟之心,这绝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事。 玉溯接着道:“而且,她若非真心助你,也无法发挥出雪山晶真正的效用。” “这些不用多说,幽绝自然明白。你只说可有什么办法?”幽绝道。 “办法倒不是没有。”玉溯道。 缓步走至绿纱窗前,拂开窗纱,轻轻推开了半掩着的雕花木窗。 薄薄的月色便探了进来。 “什么办法?”幽绝转身望着她道。 玉溯道:“神龟于她有恩,所以她绝不会轻易帮你去杀神龟。除非……” “除非什么?”幽绝道。 “除非你对她意义非凡,她心甘情愿地听你的话。”玉溯道。 “那我该怎么做?”幽绝道。 玉溯望着幽绝微微笑道:“你需要好好地待她,让她对你身心合一,甘心为你做任何事。” 幽绝听得极其莫名:“究竟要怎么做?” 玉溯仍然带着微微笑容,道:“稍待。” 说着迤逦走至门前,拉开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她便回转,身后跟着一个胭脂长裙、眉眼清丽的十七八岁的女子。 “幽绝大人。”女子进来,向幽绝屈膝行了一礼。 “这是胭脂,究竟该怎么做,她会教你的。”玉溯道。 “她?”幽绝半信半疑地道。 “幽绝大人,请跟我来。”胭脂向幽绝道,转身走了出去。 幽绝便跟着她往外走。 “幽绝。”玉溯在后叫住他。 幽绝回身道:“什么?” “无论胭脂让你做什么,你都一定要好好地配合她。要记住,这都是为了尊主。”玉溯道。 幽绝点了点头,跟在胭脂身后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胭脂见幽绝进来,便走去关上了房门,回身向幽绝道:“玉溯大人已经告诉过我,幽绝大人不愿别人触碰自己,所以请幽绝大人先自己宽衣。” “需要这么麻烦吗?”幽绝道。 胭脂道:“胭脂一心效忠玉溯大人,当然也希望尊主能够早日痊愈。想必幽绝大人也是一样的。” 幽绝望了她一会儿,走到屏风后自去宽衣。 胭脂在屏风外道:“身上衣物皆不能留。” “什么?”幽绝只当自己听错了。 “幽绝大人,这都是为了尊主。”胭脂道。 玉溯已经嘱咐过:要想近幽绝的身,必须先让幽绝明白这一点。 幽绝果然不再多问,将身上衣物皆除下。 胭脂在屏风外也已将衣物尽皆褪去,走进了屏风内…… 隔壁屋内只剩下玉溯自己,她仍坐在桌旁,拿起方才那卷书册继续翻看。 方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隔壁的门骤然打开,幽绝匆匆跑了出来。 玉溯似乎并不吃惊。 望着门口站着的半边左脸涨红、衣衫散乱的幽绝,微微皱了皱眉。 幽绝双眼瞪着她,自袖中取出一卷画轴扔向她:“找到她之后在你窗前挂上浅蓝轻纱。” 玉溯接过画轴,望着他问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会用自己的办法。”幽绝甩下这句话,已跃出屋去。 “玉溯大人,对不起,胭脂没能完成任务。”胭脂已跪在屋中。 玉溯摆了摆手示意她起来。 胭脂便起身来,立于她身侧。 玉溯展开画轴来,只见其上描画着一个窈窕明笑的女子, 一袭凌云衫,发髻如云,柳眉细齿,笑颜欣然。 胭脂在旁亦看了一回,叹道:“这个女子好生明媚。” 玉溯眉峰微聚:“子卿曾道幽绝丹青有限,如此笔力,看来尊主所忧并非无理。” 缓缓走至窗前向外望去。 月色朦胧,幽绝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玉溯面色微黑:“看来,这件事单靠幽绝恐怕不但不能成事,反而会埋下祸根。” “那、该怎么办呢?”胭脂道。 “须让使者去一趟七情谷,有了那个人相助,此事方好成得。”玉溯道。 “七情谷?”胭脂道。 “这件事我自会安排。”玉溯将画轴递给胭脂,“你去找这个人。” “是。”胭脂接过画轴应道。 胭脂立起身来,向玉溯道:“玉溯大人为何不用更直接的办法?” “东海神龟若是如此易得,又何须这般周折。”玉溯道,“雪山晶必须要发挥出它真正的威力。” 第36章 假意胜真心1 迟凛正睡着,忽觉胸中憋闷,呼吸难畅。 忙睁眼看时,见一个人影就在自己床前,自己鼻子被那人一手捏住,心中大惊,右手一掌推出。 那人却向后跃出,笑道:“醒了。” 这声音…… 迟凛翻身下床,道:“你又来做什么?” “不是你,是你们。”旁边还有一人答道。 声音浑厚,带着些戏谑。 错不了,就是那夜的那个妖物。 “你们来做什么?”迟凛厉声问道。 “哎哟,火气还不小呢。”榆儿笑道。 “一会儿他的火气只怕会更大。”栗原亦笑道。 忽闻‘仓啷’一声,迟凛已将床侧悬着的寒剑拔出,气蕴如柱,迅速刺向栗原。 “又来了。”栗原微微侧身躲过,叹道。 “我们可是好心来告诉你三公主的事情,你就这个态度吗?”榆儿坐至桌边,手撑着半边脑袋,望着迟凛笑道。 迟凛便暂收了剑,沉声道:“三公主?什么事?” “今日辅国大将军升了骠骑大将军,你知道吗?”栗原道。 “自然知道。”迟凛道。 “那骠骑大将军向皇帝求娶二公主,你知道吗?”栗原道。 “大概知道。”迟凛淡淡道。 “你还真知道啊。”栗原道。 迟凛并不搭言。 “那萧丞相府夫人也去求了皇后,要娶二公主,这个你也知道?”栗原道。 “什么?”迟凛闻他此言,真是大吃一惊! “哦,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栗原耸了耸肩道。 “怎么回事?”迟凛沉声道。 “皇家有佳人,人家有儿郎,正好般配。”栗原道。 迟凛皱眉思想一回,道声:“糟了!” “恩,确实挺糟。”栗原道。 “三公主呢?她知道了吗?”迟凛转向榆儿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明日就难说了。”榆儿站起身来,走到栗原身侧站住,望着迟凛道。 “多谢相告。”迟凛向二人拱手道,绕过二人,打开房门,急步走了出去。 “他走了。”栗原向榆儿道。 “恩,我们也该走了。”榆儿道。 二人亦出了迟凛房间,跃上屋檐,向外掠出。 榆儿出了迟府,仍往皇宫方向掠去。 “怎么?还要回皇宫?”栗原追上她道。 “是啊。”榆儿道,“你不愿意回,自己找地方玩去就是了。” “虽说是她救过你,不过这事儿自有皇帝老儿做主,你白操心有什么用?”栗原在后道,“这京城好玩儿的地方多着呢,不如跟我一起吧。” “事在人为,三公主那个性子,我要是不管,就真的要遗恨终身了。”榆儿道。 “那也是她自己的事,你又不是她娘。”栗原道,“就是她的亲娘承妃,还让她嫁萧家呢。” “是啊,摊上这样一个娘,难怪三公主是这幅样子了。”榆儿叹道。 两人说着,已来到皇宫墙外。 榆儿率先跃上墙头。 栗原也便跟上。 “你爱去哪里都可以,干嘛老跟着我。”榆儿道。 “我不跟着你,万一你撞到老道手里,我岂不是没娘子了。”栗原道。 “我就是不撞到天玄手里,也不是你娘子。”榆儿道。 “这你说的可不算。”栗原笑道,一手揽住榆儿腰,抱着她飞过两个屋檐,才将她放下来。 榆儿双眼瞪着她,也不说话。 “这次很乖嘛。”栗原邪邪笑道,向她脸上凑了过去。 忽觉浑身冰冷僵硬,再看时,一层浅蓝薄冰将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 呼吸倒还无碍。 “你就乖乖在这儿呆着吧。”榆儿哼道,一个纵步,跃了出去。 “喂!先帮我把冰解开!”栗原压着声音叫道。 榆儿头也不回,已去远了。 “女人狠,妖女更狠!”栗原摇摇头叹道。 且说迟凛出了房门,急急奔到父亲房前,重重叩门。 “谁啊?”是迟无为的声音。 迟无为,字久治,官拜定南将军。 “爹,是我!”迟凛应道,“孩儿有急事儿,您快开门!” 迟凛一向稳重,半夜里敲门,只怕是有大事。 迟无为不敢贪睡,忙起身开门。 见门打开,迟凛忙跨进门中。 “这么晚了,什么事这么急?”迟夫人亦被吵醒,穿了衣服起身来。 “爹、娘,”迟凛向二老拱手道,“今日事出紧急,请恕儿惊扰之罪。” “无妨,有什么急事?快说。”迟无为道。 “孩儿有一事相求,还望爹、娘成全。”迟凛道。 “且说来听听。”迟无为道。 “是啊,凛儿,你有什么事就说吧。”迟夫人道。 “孩儿想娶三公主为妻,请爹爹去向皇上提亲。”迟凛也不绕弯子,直言道。 迟无为听了,沉吟不语。 迟夫人倒先言道:“这是好事儿啊,若能成得,于迟家亦是件荣耀。” “凛儿,求娶公主,以迟家多年对朝廷效忠之功,并非不能。”迟无为缓缓道,“不过,亦不急在这一时。” 只为此事,何至于急成这样,只怕另有缘由,迟无为便不应承。 “爹!”迟凛道,“不能再等了!” “嫁娶乃是大事。近日朝中事务繁多,且过一阵再说吧。”迟无为缓缓说道,回身拿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 “爹,若再等下去,宁葭就要嫁入别家了!”迟凛急道。 “凛儿,你这是……”迟夫人惊道,“你怎么能直呼三公主名讳!” “她虽是公主,也会是我迟凛的妻子。”迟凛道。 “你便是真心想娶他,皇上还不知是何想法,总得慢慢筹划才好。”迟无为淡然道。 “昨日蒙将军与萧丞相府已同向皇上求了亲,要娶二公主,不能再等了!”迟凛道。 “蒙将军和萧丞相府?这……”迟夫人闻言,踌躇不语。 迟无为听了这些,已明了于心。 “凛儿,”迟无为走至迟凛面前,望着他缓缓道:“你该知道皇上的决定。” “如今圣旨尚未下,我迟家也能争上一争!”迟凛道。 “跟谁争?蒙将军?萧丞相?”迟无为望着他道,“还是,皇上?”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跟宁葭已有了约定,绝不会让她嫁给别人的!”迟凛道。 “凛儿、三公主她也知道吗?”迟夫人问道。 “是。”迟凛道。 忽然双膝跪于地上,向迟无为拜倒。 “爹,如今尚有一线希望,孩儿只求爹成全!”迟凛伏于地上,向迟无为道。 “凛儿,并非爹不愿。若能娶得公主,于我迟家亦是莫大的荣耀。”迟无为摇头叹道,“但是,如今蒙家、萧家皆是朝中重臣,尤其是蒙家,连皇上也要倚重于他,与他结下仇怨,让我迟家以后如何在朝廷立足?” “爹!”迟凛岂肯罢休。 “是啊,凛儿。”迟夫人在旁亦道,“你就听你爹一劝吧。” 迟凛跪于地上再三恳求,无奈迟无为只是不允。 “起来吧。”迟夫人伸手将迟凛拉起,拍了拍他衣衫上沾的尘土,柔声道:“都这么晚了,回去歇着吧。” “回去吧,我跟你娘也要歇着了。”迟无为道。 迟凛只好出了房门,回至自己屋内。 榆儿和栗原早已走了。 明日若宁葭得了消息,不知会是什么样。 心中辗转,却无有良计。 晨曦初现,栗原身上的冰薄了不少。 终于震碎了冰层,得了自由。 屋檐下走过两个内侍。 忽觉脖子一凉,伸手摸出一块碎冰,奇道:“这炎夏之日,怎么会有冰?” 另一人指着地上道:“奇怪,这地上也有好些碎冰。” “这可真是奇了。” 两人一并称奇。 栗原早已走了。 “皇上、皇上。” 永平帝睁开眼来,懿庄皇后坐于床侧,向他微笑道:“该上朝了。” “什么时辰了?”永平帝道。 “丑时三刻了。”懿庄皇后道。 永平帝便起身来。 宫女们打了热水来,常福已进来伺候。 穿戴已毕,与皇后告辞。 “皇上今日可与蒙将军说吗?”懿庄皇后问道。 “蒙将军远征辛苦,孤王让他今日在家中歇息,不必上朝了。”永平帝道。 “也好。”懿庄皇后道。 “常福,起驾。”永平帝道。 御辇已备好,永平帝便上辇离去。 朝堂之上,礼部侍郎左运紧急奏报,宣州辖下丰梁城一个村庄——兰沃村突发疫情。 一月之内,已上百人发病,死亡十数人。 “地方医士如何?”永平帝道。 “已委派医士前往,但疫病甚为棘手,还未研制出有效的药方。”左运奏道。 “立刻令御医馆傅立义、关辙前往宣州,务必尽快控制住疫情。”永平帝道。 “遵旨。”左运应道。 “传令净月城及宣州各大药行,所有药草丹丸,皆须先以疫地为要,绝不可延误。”永平帝道。 “遵旨。”左运应道。 “各位爱卿还有何良策?”永平帝向下问道。 “启禀皇上,”归德中郎段远之上前奏道,“臣愿领监押药草之职。” “好。”永平帝道。 疫情紧急,不容延误,当日两位御医便出发前往宣州。 二皇子熙昌亦欲随行而去。 “二皇子,有下官与关医士,请放心吧。”傅立义为难道。 熙昌向来以他为师,修习医药之事。 “平日多赖傅师父细心教导,熙昌也想略尽绵薄之力。”熙昌道。 傅立义沉吟一回,道:“此事还需禀明皇上、皇后并承妃娘娘。” 承妃为熙昌生母。 “疫情紧急,刻不容缓。”熙昌道。 “这……”傅立义顿道,“若无皇上恩准,皇子不得擅自出宫。” “我有父皇御赐的追月腰牌,可随时出宫。”熙昌道。 傅立义拈着颌下长须,踌躇不定。 其他人亦不敢妄言。 熙昌却已收拾好药箱,先行上了行车。 傅立义无奈,只好上车。 其他人等亦各自登程。 敬邺宫。 “娘、娘……”宁阳大声叫着,急匆匆进了宫门。 邺妃还在梳妆,听了她的声音,缓缓道:“怎么了?一大清早,嚷嚷什么?” “娘,昨日父皇来过了?”宁阳走得急,还有些喘息。 永平帝很少踏足敬邺宫,昨夜突然到来,一定不是小事。 宁阳一早得了这个消息,立刻赶了过来。 “来过了。”邺妃起身来,对着镜子照了照两边鬓花,淡淡道。 “父皇过来是为什么事?”宁阳道,还喘着。 邺妃走至乌木桌前,坐了下来。 宫女红菱忙上来斟了一杯茶。 邺妃端起青瓷杯子微微喝了一口。 “娘,到底什么事?”宁阳忙又赶至桌前,急道。 “宁阳,”邺妃缓缓道,“刀剑无眼,沙场无情,你懂吗?” “我懂。”宁阳点头道。 “来,坐下。”邺妃向宁阳道。 宁阳便亦在桌前坐了下来。 “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嫁个好人家,过一世安稳的生活,你懂吗?”邺妃望着她,一字一字地道。 “我懂啊。”宁阳又点头道,“哎呀,娘,你到底想说什么?昨日父皇又说了什么?” 蒙翰振已暗里给她递过消息,说这几日会向父皇提亲。 昨日父皇特特来敬邺宫,只怕就是为此事。 娘却一直不说,只跟自己说这些话做什么? “昨日萧丞相府夫人来为其三子提亲,你很快就要出嫁了。”邺妃道。 她说的很慢,眼睛却直盯着宁阳。 “什么?!萧丞相家?”宁阳“霍”地立起身来,惊道:“怎么会是萧家?” “萧家三子温文尔雅,又是相府门第,正好般配。”邺妃道,声音很静。 “他是什么样我还不知道?闷葫芦一个!”宁阳大声道,“打小我就烦他了!想我嫁给他,妄想!” “宁阳!”邺妃忽然立起身,厉声喝道,“萧家已经开了口,你父皇也已经同意了,你很快就会是萧家的媳妇,谁许你说这样的话!” “我才不嫁那个连两石弓都拿不稳的窝囊废!”宁阳吼道。 话音刚落,脸上已挨了响亮的一记耳光。 “婚姻自有你父皇做主,你愿不愿意都得嫁!”邺妃竖着眉毛,声音又高了一层。 “好,你打,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打我!”宁阳也竖起眉来吼道,“但是我绝不会嫁给什么萧家!” “你不嫁萧家,难道想嫁给那个家伙等着守寡吗?”邺妃也吼了起来。 “那个家伙?娘、知道?”宁阳倒有些吃惊。 “上月初四,你去了哪里?”邺妃盯着宁阳质问道。 “我、我……”宁阳没说下去,忽然回身望着繁花、玉锦道,“怎么回事?” 玉锦跪倒在地,哭道:“二公主,对不起。” “好啊,是你!”宁阳当即竖起眉来,一巴掌劈向玉锦。 她正是气盛,这一掌直打得玉锦滚到地上,左边脸上立时便红透了。 一掌打完,回身对邺妃扬眉道:“我就是喜欢他,我要嫁的是蒙家!” “谁教你这么没规没距,一个堂堂公主,学个野丫头跟别人私会!还敢这么样对你娘大呼小叫!”邺妃厉声喝道。 “谁教的,还有谁教我!你是我娘啊!”宁阳大声道。 “好,今日为娘就好好教教你。”邺妃盛气满面,大声叫道,“红菱,给我取鞭子来!” 这母女二人常有冲突争执之事,不过,像今日这样大动干戈的却并不常见。 左右宫女也不敢上来劝,红菱取了鞭子,双手递给邺妃。 “跪下!”邺妃向宁阳喝道。 “我偏不跪!”宁阳道。 “红菱、红香,给我按住她!”邺妃向两个宫女厉声吩咐道。 红菱、红香走上前来,却不敢伸手。 “没用的东西,怕什么?有我呢!”邺妃向两人喝道。 红菱、红香只好上前将宁阳按住。 宁阳兀自不肯跪。 邺妃走到她身后,在她脚弯上踹了一脚,她这才跪倒,抬起脸来狠狠瞪着邺妃。 邺妃扬起鞭子,在她身上连抽了五鞭。 她每一鞭都非常用力,似乎打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亲生女,而是自己二十多年来都难以驱散的怨恨。 宁阳却哼也不哼地直瞪着她。 这倔强的目光却让邺妃更加气盛,扬起手来,又一鞭狠狠抽向宁阳。 宁阳忽然伸出手来,死死抓住了落下的鞭子,站了起来。 第36章 假意胜真心2 “你也不用打我,我求你也没用,我找父皇去!”宁阳撇开手中鞭子,转身出了敬邺宫。 “二公主,你身上的伤……”繁花跟在后面道。 “怕什么?给父皇看了正好。”宁阳道。 早朝方散。 永平帝刚刚离了大殿回到偏殿,就见宁阳领着几个宫女急急走来。 走得近些,细看她脸上有些伤痕。 “父皇!”宁阳未至近前,已开口叫道。 待走到跟前,也不行礼,向永平帝道:“我不要嫁什么萧家!” 永平帝也素知她母女二人脾性,此时听了宁阳这话,知道是她二人已冲突在先了。 “宁阳,又跟你娘吵架了?”永平帝皱眉道。 “父皇,我不要嫁萧家!”宁阳也不答话,只向永平帝道。 “这件事,还需商议。”永平帝道。 “不需要商议,那个萧恒期想都别想!”宁阳挑着眉道。 “宁阳,你跟我进来。”永平帝道。 说着踏脚进了偏殿,回头向常福道:“你们都在门外,不许其他人进来。” “是。”常福应道。 永平帝领着宁阳进了殿中,回身关了殿门。 “宁阳,萧丞相家三公子,虽然性格温和些,但是文才武略也很出众,你这样脾性,正好相补,定能夫妇和顺。”永平帝向宁阳和声道。 “他哪儿是温和,他就是窝囊,我才不要嫁这样的人!”宁阳道。 “你娘也是为你着想,才让父皇我推掉蒙家,都是为你好啊。”永平帝叹道。 “什么?!”宁阳初闻此言,忙又问道:“父皇,你说娘推掉了蒙家?!” “是啊,昨夜孤王去敬邺宫,跟你娘说起蒙家提亲之事,她不愿你……” 永平帝话尚未完,宁阳已抢道:“父皇昨夜去敬邺宫,是说蒙家提亲的事?” “是,不过……”永平帝道。 “这么说,蒙家也来提亲了?”宁阳喜道。 “昨日午后蒙将军与孤王说起过这件事。”永平帝道。 “好!父皇,我就嫁蒙家!”宁阳眉开眼笑地道。 “这……”永平帝望着她的模样,倒有些疑惑了。 这母女俩,怎么一个抵死不愿,一个一听了要嫁蒙家就一反方才的一脸不痛快反而兴高采烈的。 “宁阳,你跟蒙家四子……”永平帝望着宁阳沉声道。 “是啊,我很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宁阳朗声道。 “你、你怎么……”永平帝有些怒道,“你可是公主!” “他也是将军之家,我们自小就一块儿玩,我就是喜欢他,有什么要紧?”宁阳道。 “你、真是太胡来了!”永平帝愠怒未消。 “父皇。”宁阳忽然双膝跪地,与永平帝叩了个头,扬起脸来笑道,“我就嫁蒙家!” 她这一俯身,永平帝却看见了她身上交错的鞭痕,还透着新鲜的血迹。 “宁阳,你这伤!”永平帝惊道,“你娘下手怎么这么狠……” “父皇,我知道娘想让我嫁萧家,怕我守寡。”宁阳道,“但是,我就要嫁蒙家,父皇也不会让我守寡的。”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情,还须跟萧蒙两家商议。”永平帝道。 “父皇答应了我,我才回去。”宁阳仰着脸望着永平帝道。 “宁阳,你先回去,你的话父皇会记得的。”永平帝道。 “好。”宁阳立起身来道,“那我就先回去,父皇别忘了我的话就好。” 说完果然开了门,领了繁花、玉锦等回了旭阳宫。 宁阳方离去,御医馆来人奏报,二皇子已随两位医士前往宣州疫地。 永平帝吃了一惊,但此时,却不能派人去追。 沉吟一回,只道:“熙昌志在医药,去疾安病乃医药本分,就让他去吧。” 清早,迟凛急急赶到蒙府。 “长风,你怎么来了?”蒙翰振迎出道。 “蒙四兄,”迟凛与他拱手见礼道,“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吧。” “昨日园中新进了一些荷花,不如一起去看看。”蒙翰振道。 “好。”迟凛道。 “请。”蒙翰振在前,迟凛在后,两人同入后园。 一位十七八岁的藕衫女子自另一廊下远远见了他二人,也不招呼,自拐入另一月形拱门。 蒙府花园虽不如御花园那般大,但亦颇有规模。 一片碧绿的湖水上新植的荷花尚未见花蕾,圆润翠绿的荷叶连绵开来,亦别有韵致。 两人立于沁香亭中,正好将满湖翠绿收入眼底。 “长风,你看这新荷如何?”蒙翰振眺望着湖面微笑道。 迟凛却无心欣赏,皱眉望着他道:“蒙四兄,萧家亦向皇后求娶二公主了,你知道吗?” “听说了。”蒙翰振道。 “那你还不快想想办法。”迟凛道。 “二公主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蒙翰振侧头望着迟凛笑道。 “那皇上的意思呢?”迟凛道。 “我已经跟爹提起过跟二公主的事,他会看着办的。”蒙翰振道。 “万一皇上执意不顾二公主的意思呢?”迟凛道。 “长风,该担心的人,恐怕不是我。”蒙翰振望着迟凛,眼含深意,微笑道,“二公主什么时候输给三公主过?” 迟凛低头望着湖面随风泛起的微微涟漪,忧思不语。 “你可有好法子吗?”蒙翰振道。 迟凛摇了摇头。 “萧丞相家既然开了口,断无收回之理,皇上亦不会不顾萧家之请。”蒙翰振道,“如今宫中只有两位适龄公主,何况按长幼之序,亦该当是二公主与三公主。” “我知道。”迟凛仍凝望着湖面缓声道。 “这确是难办,需好好筹谋一番。”蒙翰振道。 “我再去与爹商议此事,先告辞。”迟凛向蒙翰振拱手作别。 蒙翰振相送至府门前,两相别过。 迟凛骑马自去,蒙翰振回至自己房间。 却有一人等在自己房中。 藕色衣衫,长长瘦瘦的脸颊,尖尖下巴。 “五妹怎么来了?”蒙翰振见了她,笑问道。 此女正是蒙家五女,名唤蒙婷玉。 “他走了?”看他进屋,蒙婷玉问道。 “他哪儿还坐得住。”蒙翰振笑道,亦在桌旁坐下,自斟了一杯茶喝了。 “他自然是着急,不过,四哥你就这么笃定,万一二公主真嫁了萧家,你怎么办?”蒙婷玉道。 “二公主嫁了萧家,不是还有三公主吗?”蒙翰振道。 “三公主可看不上你。”蒙婷玉道。 “她怎么想有什么要紧,反正蒙翰振娶的是公主,做的是驸马爷。”蒙翰振端起手中茶杯,抿了一口。 “你就不怕二公主闹?”蒙婷玉道。 “她要嫁了萧家,闹的就是萧家,我怕什么?”蒙翰振笑道。 “这个二公主,脾气可真够大的,她要真嫁了我们蒙家,我得赶紧嫁出去,免得受她的气。”蒙婷玉亦笑道。 蒙翰振闻言大笑起来,道:“她在别处脾气再大,到了我面前,还不是乖乖的,五妹尽管放心就是。” “四哥,你可真厉害,她怎么就那么听你的话?”蒙婷玉道。 “女人嘛,都一样。”蒙翰振笑道。 “当日安国夫人有意将二公主说与迟家,我们蒙家抢在前面,会不会有些不妥?”蒙婷玉提醒道。 “爹已去过安国夫人府中了,”蒙翰振道,“放心吧。” “爹对你的事,比我的事上心多了。”蒙婷玉略有些不悦道。 “怎么会?等迎娶公主的事过去,爹一定会给你找个如意郎君的。”蒙翰振笑道。 “我才不稀罕。”蒙婷玉说着便起身来,出门去了。 蒙翰振望着她背影笑了笑。 此时,宁葭才刚刚起来。 今日睡得晚了些。 芳绮、芳容打了水进来,净了手脸。 芳容收拾布巾、水出去,芳绮与宁葭梳妆。 芳绮连着掉了两次簪花,宁葭有些奇怪。 “芳绮,你不舒服吗?”宁葭望着镜中道。 “没有。”芳绮轻声答道。 “若不舒服,就去歇着,让芳容来就好了。”宁葭向镜中的她微笑道。 “我没事。”芳绮道。 顿了一回,迟疑道:“三公主,迟校尉今日午后会进宫吧。” “应该会吧,今日校场有练习。”宁葭道。 “今日便想法见个面,好不好?”芳绮道。 那日与迟凛见面之事,宁葭并未说予她。 “不用了,他要来时,自会来的。”宁葭轻声道,脸色微红。 芳绮手上并未曾停,神思却有些恍惚。 “疼!”宁葭叫道。 芳绮忙跪道:“奴婢失手了,三公主恕罪。” “没事,你起来吧。”宁葭道。 望了她一回,笑道:“不过,你今日是怎么了,有点怪怪的。” “今日奴婢听说了、一件事。”芳绮起身来,望着宁葭,欲言又止。 “什么事?”宁葭望着她微笑道。 “昨日蒙将军他……”芳绮又顿住不语。 “蒙将军?他……”宁葭道,“跟父皇提亲了,是吗?” “三公主、怎么知道?”芳绮忽被她说中,倒有些吃惊。 “我、我猜的……”宁葭道。 与迟凛见面的事,倒也无须瞒着芳绮,不过,她终究说不出口。 “三公主,萧丞相家和蒙将军家皆来提亲,只怕有些不妥。”芳绮犹疑道。 “他们是给二姐提亲,有何不妥?”宁葭微笑道。 榆儿在旁听了,心中暗叹道:“难怪栗原说她傻。” “两家都要提亲,可是二公主只有一个……”芳绮缓声道。 “是啊,是有点麻烦。”宁葭道。 迟凛说过,二姐是对蒙家四子有意,不知道是否会如意。 “不过,不管二公主许了谁家,皇上他、总不会让另一家落空……”芳绮缓缓说来,终于将这话说出了口。 宁葭听了她这些话,猛然醒觉过来,脸霎时白了。 第37章 姻之绝境 “三公主!”芳绮看她脸色煞白,也吓得不轻,忙道:“三公主,你、你先别慌,今日午后迟校尉进宫来,我们想办法见上一面,先看看他的主意,总会有办法的。” 宁葭眼中却已蓄了泪,还未开口,已经滑落下来。 “三公主,别哭。”芳绮忙掏出绢巾来替她擦去眼泪,安慰道,“等跟迟校尉见了面,让他拿个主意。” 宁葭哭着点点头。 “不知道那个迟凛想到办法没有。”榆儿趴在软榻上暗道。 且说迟凛自蒙府匆匆赶回家中,再将此事与迟无为争说,然而迟无为并不应承。 “凛儿,迟家有今日,皆是沙场上血汗之功,怎可为你一己私情化为乌有,更甚者也许还会埋下祸根!为父断不许你胡来!”迟无为厉声道。 事关重大,言辞激烈,毫无余地。 迟凛几番恳求,终是无果,只好再谋他策。 今日是慕云会后小校场的第一个修习日。 迟凛便匆匆进宫来。 太子熙肃并其他子弟陆续都进了校场。 宁葭站在苑中海棠树下,拈了一朵飘落的粉色海棠花在手呆看。 芳容则出了大红宫门,偷偷前去校场。 榆儿自后撞入她身,笑道:“怎么不带上我?” “你这只死狐狸!还不快出来!”芳容急道。 “你叫我出来我就出来?”榆儿笑道。 芳容心里虽然不喜,但榆儿在慕云会挺身护了三公主,那个时候红雾遮眼,也看不清她究竟做了什么,不过这点情分芳容还是念着的,是以哼了两句也就罢了。 “快走吧,别误了你们公主的大事。”榆儿倒催促她道。 芳容与榆儿到了校场,在门口伸长脖子往里看,果然看见迟凛已在场内。 但芳容一介宫女,无法进入场内,只能在外张望。 而迟凛正在凝神拉弓,并未看见她。 一箭飞出,却飞得没了影子。 “迟校尉今日状态似乎不佳,身体可有不适吗?”太子熙肃微微笑道。 “见笑了。”迟凛放下手中弓箭,立于一旁看其他人拉弓射箭。 “不如与我对剑如何?”熙肃道。 说着已取了一把剑在手,另抽了一把剑,将剑柄递与迟凛。 迟凛接过剑,道声:“得罪。” 熙肃先划开剑势,刺将过来。 迟凛将剑迎上。 熙肃每次与他比剑,总能尽意,今日却屡屡得手。 几个回合下来,熙肃便收了剑。 “怎么不比了?”迟凛道。 “今日的你,不是我的对手。”熙肃道,望着迟凛,意味深长。 忽闻旁边响起一阵喝彩,蒙翰振三箭皆中靶心。 熙肃收了手中长剑,对迟凛道:“我有些乏了,迟校尉可愿陪我去走走吗?” “这……”迟凛却迟疑道。 熙肃望了望他,微微笑了笑,已提步走出。 迟凛便跟在他身后。 出得校场,却见芳容在外探头探脑。 “芳容。”熙肃叫道。 芳容见熙肃出来,本待避开。 可是瞥见迟凛随在太子身后,反而迎上来向太子请安行礼。 “不在蒹葭宫好好侍奉,却到这里来做什么?”熙肃问道。 “回太子殿下,三公主这几日神思倦怠,不思饮食,所以差奴婢来向太子殿下讨几粒上次的畅心丹。”芳容回道,却拿眼瞟着迟凛。 “你且回去吧,待我回丹烨宫取了,给她送去就是。”熙肃笑着答道。 “是。”芳容行了礼起身,望了迟凛几眼,欲言又止。 “迟校尉,”熙肃转头对迟凛道,“我还有些事务与你商谈,就与我同行吧。” 迟凛听了忙道:“是。” 芳容心下有了着落,这才告退回转蒹葭宫。 熙肃领着迟凛,先回丹烨宫取了畅心丹,果然向蒹葭宫而来。 方进得大红宫门,迟凛已看见海棠树下一个单薄的身影。 自宫外相会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她。 不过才短短时日,天似乎已变了颜色。 走得近些,看她脸上泪痕犹未干,不知已哭了几次,不由得心中疼痛。 芳绮、芳容见太子并迟凛进来,忙上前行礼,其他宫女亦跪于地上。 “都去吧。”熙肃道。 宁葭闻得声响,侧头瞥见他二人,眼睛在迟凛脸上看了一回,方走过来与熙肃见礼。 熙肃看了宁葭脸色,微微皱眉,柔声道:“宁葭,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为兄给你带了几粒畅心丹来。” 说着自袖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向宁葭道。 “多谢大哥。”宁葭接过,交予芳绮。 “三公主。”迟凛上前与宁葭见礼。 宁葭只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外面风大,你既身体不适,还是到屋里避避吧。”熙肃向宁葭道。 宁葭点点头,道:“大哥也请里边坐吧。” “苑中这海棠开得正好,为兄在此赏看一回,把你的好茶给我上一点吧。”熙肃向宁葭笑道,在苑中树荫下石桌旁坐了。 “大哥随意便是。”宁葭道。 芳容忙取了茶出来,与熙肃斟了一杯。 迟凛立于一旁,却未坐。 熙肃向迟凛道:“迟校尉,这苑中海棠自然开得好,不过这蒹葭宫还有一件宝贝,比它更胜十倍,你可知道吗?” “迟凛不知,还望赐教。”迟凛答道。 “这蒹葭宫中有一面海棠屏风,乃去年夏日三公主亲手所绣,历时三月,朵朵如生,不可错过了。”熙肃道。 “也曾听闻过,只是未曾细看过。”迟凛闻言接道。 “今日得闲,不如去看一回吧。”熙肃笑道。 “太子殿下先请。”迟凛道。 “我早已看过,就在此看这新开之花吧。”熙肃道。 “三公主,不知可否叨扰?”迟凛向宁葭道。 宁葭望了望他,只轻声道:“请。” 先提步进了梨花门。 迟凛也随后进了屋内。 芳绮亦进屋伺候。 芳容则在熙肃身侧等候吩咐。 宁葭领着迟凛,往里走去,来至海棠屏风前。 芳绮则在梨花门边等候。 屏风上浅粉的海棠花或满满绽开、或欲开未开,或明枝展笑、或叶下微隐,枝叶花朵无不尽其繁妙。 针针线线,无不用心。 宁葭望着这一屏海棠,又想起他立在海棠枝上的身影。 “宁葭。”迟凛走至宁葭身侧,轻声唤她。 宁葭闻得呼唤,回身望着他,想向他微笑,却只滑落了两行泪珠。 迟凛伸出手来,替她拭去脸上泪珠,笑道:“又哭了,还是老样子。” 心中却也酸楚难言。 “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迟凛柔声安慰道。 宁葭望着他,眼泪竟止不住,滴滴滚落下来。 “信我……”迟凛哑声道,低叹一声,将她紧紧拥住。 软榻之下,榆儿叹道:“好歹总算见上一面了,唉。” “这个太子倒做得好媒,他怎么知道迟校尉对三公主有意?”栗原就趴在榆儿旁边。 榆儿摇头道:“迟凛藏得多深啊。太子他怜惜的恐怕是三公主的心意吧。” 稍时迟凛放开宁葭,看了看屋中四下无人,自袖中悄悄取出一把银白匕首,刀鞘上镶着一颗翠色剔透的玉珠。 “拿着它。”迟凛递给宁葭道。 宁葭便接过来,疑惑道:“这是做什么?” 迟凛俯在她耳边悄声道:“是我问天玄道长求的。” “啊?”宁葭吃了一惊道,“那这……” 迟凛按了按她的手,向她点了点头。 “承妃娘娘到。” 忽闻外面报道。 迟凛忙放开宁葭的手。 “这个承妃娘娘可真会挑时候。”栗原抱怨道。 “就是啊,真是讨厌。”榆儿亦道。 “承妃娘娘。”熙肃起身与承妃见礼。 “太子免礼。”承妃道,自顾往里走。 屋内芳绮忙跪倒,口中大声称道:“承妃娘娘。” “你们在外面等就是了。”承妃回身向粉荷、绿缕等吩咐道。 “是。”粉荷、绿缕应道。 宁葭并迟凛方才走至屋中间,承妃已跨进梨花门。 见迟凛在旁,宁葭面上犹带泪痕,皱了皱眉。 “娘。”宁葭向承妃屈膝行礼。 “见过承妃娘娘。”迟凛则跪拜行礼。 “都免礼吧。”承妃道。 望了望宁葭,向迟凛道:“我有话与三公主说,迟校尉告退吧。” “是。”迟凛行了礼,退出梨花门外。 承妃走去关上了梨花门,转身沉声道:“宁葭,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娘……”宁葭低头不语。 “你一个堂堂浣月国公主,怎可与下将私会!这要是传出去,叫我们皇家的颜面往哪儿搁?”承妃脸色阴沉地道。 宁葭低着头,一语不发。 承妃见她如此,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将她手拉过,换了柔声道:“宁葭,如今蒙萧二家皆求娶公主,你与他断无缘分,不要再作此想了。” “娘……”宁葭叫得一声,又已是珠泪涟涟。 “别哭了。”承妃道,取出绢巾来,替她擦去泪痕,又道:“你们不过自小一块儿玩耍,比别人熟惯罢了,等你成了亲,自会忘了的。” “娘,真的、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宁葭哽咽道。 “蒙家驰骋沙场,保浣月国平安;萧家辅持内政,安浣月百姓,皆是朝中重臣。”承妃道,“宁葭,你也要为你父皇想想啊……” 熙肃与迟凛出了蒹葭宫,迟凛低头走着。 “可有良策吗?”熙肃向迟凛道。 迟凛皱着眉头,未曾答言。 “也许,你们真的没有这个缘分……”熙肃叹道。 “太子殿下!”迟凛忽然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熙肃道。 熙肃亦停步望着他。 “可否让我见见皇上?”迟凛道。 “见父皇?”熙肃吃了一惊道,“以你目前的封位,又无月冠相持,尚不能面见父皇。” “迟凛知道。”迟凛向熙肃拱手道,“望太子殿下成全。” “这……”熙肃沉吟道,“恐怕不太好办。” “太子殿下一向疼爱三公主,请太子殿下务必让迟凛见皇上一面!”迟凛望着太子,目光灼灼。 二更过后,永平帝还在崇清殿秉烛批阅奏折。 迟越战事连败两战,死伤三千,折损两员副尉。 需得再补充兵力,调遣将领。 如今御风国战事告捷,收兵回转,倒可以补上这次空缺。 只是迟越战事拖延已久,如何才能结束这场争战,却苦无良计。 永平帝坐于蟠龙椅上,提笔沉思,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父皇。” 抬头看时,太子熙肃跪于地上。 “这么晚了,何事?”永平帝道。 “父皇,听说蒙将军与萧丞相府皆向父皇提亲了,不知可否是真?”熙肃道。 “没错。”永平帝点点头道,“起来吧。” “儿臣不敢起来。”熙肃道。 “怎么?”永平帝奇道。 “父皇关爱百姓,也疼爱儿女,不知蒙萧二家提亲之事,妹妹可知道吗?”熙肃道。 “宁阳已经知道了。”永平帝道。 “二妹一人,难许两家,剩下一家,不知该当如何?”熙肃道。 “三公主亦适龄待嫁,两家皆为良配。”永平帝道。 “三妹她可愿意吗?”熙肃道。 “这是大好姻缘,有何不愿?”永平帝道。 “今日倒有一个人,欲见父皇一面,请父皇恩准。”熙肃道。 “哦?”永平帝道,“明日早朝时再说吧。” “此人尚未能早朝议事,是以今夜求见。”熙肃道。 那边已上来一人,跪在熙肃身后,向永平帝行叩拜大礼。 “末将迟凛参见皇上。”迟凛道。 “迟校尉?”永平帝倒有些吃惊道。 “正是,迟凛有一事请求皇上,是以惊扰圣驾,还请恕罪。”迟凛道。 “未经召见擅自面圣,此为大罪,你可知吗?”永平帝肃声道。 “迟凛深知。只是今日之事紧急,迟凛冒死求见,望皇上听迟凛一言,迟凛死而无憾。”迟凛道。 “好,那就说来听听,究竟是为何事这般莽撞?”永平帝道。 “谢皇上。”迟凛抬起头,望着永平帝道,“迟凛想向皇上求娶三公主。” “什么?”永平帝闻言惊道。 “迟凛自小与三公主一处玩耍,脾气秉性皆深知,若得三公主为妻,迟凛定会视如珍宝,生死待之。”迟凛道。 永平帝怔了片刻,叹道:“原来如此……” 立起身来,向迟凛走近,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皇上?”迟凛不知他究竟何意,疑惑地望着他。 熙肃亦立起身来,望着永平帝。 “迟凛啊,孤王也很希望你能做我皇家的驸马,不过,如今的情形,你该都知道了。”永平帝道。 迟凛闻言,又跪倒在地,叩头道:“皇上,迟凛是真心待三公主,万请成全迟凛一片诚心。” “你今夜至此,孤王已知你真心,但是,蒙萧二家已言在先,孤王总不能不顾。”永平帝拍了拍迟凛肩膀道,“回去吧。” “皇上……”迟凛还待再言。 永平帝却已道:“常福,回宫。” “是。”常福回道。 永平帝便向殿外走去。 “皇上,”迟凛再次伏倒在地大声恳求,“迟凛别无所求,只求三公主为妻,求皇上……” “迟校尉,”永平帝打断了他,转身向他沉声道,“念在你一片赤诚,你今日擅闯崇清殿之罪,孤王就不追究了。但公主大婚乃国之大事,外臣休得多言。” 说罢拂袖出了大殿殿门。 “皇上……”迟凛尚伏在地上,满面绝望。 “起来吧。”熙肃上前扶起迟凛。 “为什么会这样?”迟凛痛声问道。 第38章 破境! 次日。 邺妃来到旭阳宫时,宁阳正趴在榻上。 “宁阳。”邺妃坐于榻侧,向宁阳道。 宁阳却拧过脸去,并不搭言。 “还疼吗?”邺妃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鞭痕,自己也后悔下手太重。 但那时心中急痛、手下便没了轻重。 宁阳仍不言语。 “繁花。”邺妃叫道。 “奴婢在。”繁花忙应道。 “给公主上过药了吗?”邺妃道。 “公主她、她不让、上药……”繁花顿道,声音越说越轻。 “把药拿来。”邺妃道。 “是。”繁花应道,忙去取了药来,呈予邺妃。 宁阳却翻身起来,对邺妃大声嚷道:“谁要你来假好心!打我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宁阳!”邺妃喝道,“娘还不是为了你好!” “你为我好怎么让我嫁给那个窝囊废!”宁阳吼道。 邺妃立起身来,指着宁阳厉声道:“我、我这几鞭子,还没把你抽醒吗?” “我清醒得很!”宁阳抓过邺妃手中药盒,狠劲掼了出去。 药盒正砸在一人脚上,永平帝正站在屋中。 繁花等忙跪倒接驾。 邺妃亦与永平帝见礼。 宁阳下得榻来,却将眼直瞪着永平帝,也不行礼。 “宁阳,你有伤在身,就躺着吧,孤王与你娘说几句话。”永平帝向宁阳道。 永平帝先去了敬邺宫,不见邺妃,才又赶来旭阳宫。 宁阳望了望邺妃。 “邺妃,难得今日天气晴好,可愿陪孤王御花园一行?”永平帝向邺妃道。 “遵旨。”邺妃生硬答道。 永平帝转身先出了旭阳宫,邺妃便也跟出,随往御花园而去。 御花园中绿荫重重,榴花似火。 永平帝在前走着,邺妃在后默然跟着。 两个人,谁都没有心思去看这满园盎然。 永平帝忽在一棵石榴树下停下,望着满树火红。 邺妃却望着另一侧。 “你们都去阅荫亭候着。”永平帝对常福等道。 “是。”常福便领了一干宫人退了去。 邺妃也不言语。 “邺妃,孤王还记得、你刚嫁到王府时,也是石榴盛开的时节。”永平帝望着一树石榴花,目光飘向遥远的那一年。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邺妃望着永平帝缓缓道。 “那时候,你很温和,也常常笑。”永平帝亦回头望着她。 “是吗?人总是会变的。”邺妃的脸色并无任何表情。 “邺妃,其实、孤王一直也很难过,没能救得你父亲。”永平帝面现伤情,哑声道。 “臣妾不敢当。”邺妃却仍毫无表情。 “虽然先皇亦有很多无奈,但吴将军他终究是你唯一的亲人。”永平帝叹道。 “皇上,吴家只剩下我了。若皇上真顾念臣妾,就让宁阳嫁给萧丞相三子吧。”邺妃望着永平帝,平静地道。 她的确变了很多,焦躁、满怀怨怼,特别是在面对宁阳的时候。 因为那是她唯一还在意的。 她对着永平帝,却从不表露这样的怨恨。 “邺妃,你可问过宁阳吗?”永平帝道。 “她总有一天会知道,这样才是为她好。”邺妃道。 “宁阳的性子,你该最清楚。”永平帝道。 “等木已成舟,她会认命的。”邺妃道。 “我不会!”宁阳忽然从假山后走了出来,一手还牵了一个人。 高大魁梧,朗眉剑目,正是蒙家四子蒙翰振。 “宁阳!”邺妃抢上前去,欲将她的手扯开。 宁阳却紧紧握住蒙翰振的手,使劲将邺妃推开来。 “末将蒙翰振参见皇上、邺妃娘娘。”蒙翰振向永平帝跪下。 宁阳也跟着他跪下,紧握着他的手。 邺妃狠狠瞪着蒙翰振,厉声道:“你还要脑袋吗?!还不快放手!” “要砍他的脑袋,先砍我的好了!”宁阳扬起脸来,瞪大眼睛望着邺妃。 “你、你……”邺妃手指着宁阳,浑身发颤,“你、不知好歹!” “父皇,我只喜欢他,别的任何人我都不嫁!”宁阳笃声说道。 “蒙禁尉。”永平帝皱眉道。 蒙翰振新晋了禁尉。 “末将在。”蒙翰振道。 “虽然你有月冠在顶,但怎可未经孤王传召便擅闯御花园?你可知罪吗?”永平帝厉声责道。 “末将知罪。”蒙翰振道。 “知罪便好。”永平帝道,“来人!” 常福等忙上来答应。 “廉英!”永平帝高声叫道。 常福忙小跑出去,大声叫道:“廉校尉!” 廉英闻得召唤,带了三人急步赶来。 “廉校尉,将蒙翰振除去冠带,打入天牢!”永平帝厉色道。 廉英闻得吩咐,愣了一回。 “蒙翰振触犯国法、无礼犯上,打入天牢等候问斩!”永平帝道。 这次廉英确信自己并未听错,应道:“是!” 一挥手,上来两个人,将蒙韩振冠带除去。 “父皇!”宁阳“霍”地立起身来,“你真要杀他?” “他蛊惑公主在先、今日又犯上欺君,还不该斩?我皇家颜面何存!”永平帝怒道。 “好!”宁阳道,“我就跟他一块儿去坐天牢,等父皇问斩!” 说着将蒙翰振扯起来,拉着他对廉英道:“廉校尉,走吧。” 廉英脸上泛出苦色,望着宁阳和蒙翰振,没敢挪动。 “愣着干什么?”宁阳道,“你不走,我们自己走!” 扯了蒙翰振自向前走去。 “宁阳,你这个疯子!”邺妃忽在后吼道。 “是,我就是疯了!”宁阳回头挑眉道。 “你……”邺妃张口却说不上一句话来,突然伸出手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宁阳脸上。 宁阳捂着自己被打的脸,双眼怒瞪着邺妃:“你就打死我好了,反正我就是要嫁他!” 邺妃气得浑身发抖,怒吼道:“你这样不知好歹,你这个蠢货!” 宁阳哼了一声,对永平帝道:“父皇,宁阳心意已决,如果父皇降罪于他,宁阳就与他同受刑罚!” 永平帝面露难色,向邺妃道:“孩子已经长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了。他们既然有这样的情分,就成全了他们,也是一桩美事,如何?” 邺妃听永平帝这番言辞,又看了看宁阳坚决、傲然的脸,知自己多说已无益,只得道:“就凭皇上裁决。” 说罢便推开宁阳,向园外走去。 她此时心痛神昏,步履摇晃。 红菱、红香忙上来扶她,她却推开两人,蹒跚着越走越远。 永平帝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过得一会儿,对廉英轻轻摆了摆手。 廉英忙让手下之人放开了蒙翰振。 “父皇,你答应了?”宁阳双目炯然望着永平帝道。 永平帝叹了一声,向宁阳道:“你既非要选他,孤王便应了你。” “父皇!”宁阳大喜笑道。 “只是,你这性子也该改改了,得闲时多陪陪你娘。”永平帝遥望着邺妃离去的方向,缓缓道。 “是,宁阳知道。”宁阳眉开眼笑地道。 “蒙禁尉,以后宁阳就交给你了,”永平帝向蒙翰振道,“你可要好好地待她。” “是,谢皇上隆恩!”蒙翰振向永平帝叩谢道。 永平帝离了御花园,未去御书房,却往德庄宫而去。 “皇上,怎么这会儿来了?”懿庄皇后忙迎上道。 “孤王有些乏了,来这里歇歇。”永平帝歪在榻上,懒懒道。 懿庄皇后取过薄衾予他盖了,柔声道:“皇上可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想到宁阳会做到这个地步……”永平帝叹道,“淑兰,孤王也不知道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孩子们自有自己的命数,皇上已经尽力了。”懿庄皇后柔声安慰道。 “唉,但愿他们能好吧。”永平帝道。 “他们彼此有意,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皇上就放宽心吧。”懿庄皇后道。 “萧丞相府中,还得筹划筹划。”永平帝道。 “三公主性子柔和乖巧,与萧家三子最是般配,想来应是无碍。”懿庄皇后道。 永平帝点头道:“宁葭向来乖巧柔顺,最让人心疼。” 懿庄皇后亦点头笑道:“所以皇上才把那对紫玉镯给了她不是吗?” “这些年她对宁阳总是谦让隐忍,受了不少委屈。”永平帝叹道,在榻上斜躺了下来。 懿庄皇后将纱帐放好,带了宫人们出去。 一时满屋寂静,永平帝便睡去。 晚间,永平帝来到承静宫。 “皇上。”承妃与他行礼。 “免礼吧。”永平帝道。 承妃与他斟了茶,对面而坐。 “你都听说了吧?”永平帝望着承妃道。 “是,皇后娘娘已跟臣妾说过了。”承妃道。 “你怎么想?”永平帝道。 “萧家乃丞相府第,其三子萧恒期温和有礼,与宁葭应是相合。”承妃道。 “如此甚好。”永平帝点点头道。 承妃性情向来温顺,这样的答案完全在意料之中。 “近日可去看过宁葭吗?”永平帝道。 “去过几次。”承妃道。 “孤王前朝政事繁忙,倒已很长时间未曾见过她了。”永平帝道,“她还好吧?” “多谢皇上记挂,她很好。”承妃道。 “那便好。”永平帝道。 承妃踌躇一回,开口道:“皇上,熙昌他……” 话却只说了一半。 “宣州发生疫情,熙昌随傅医士、关医士去宣州了。”永平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些。 “这次疫情、很严重吗?”承妃不免担忧道。 “是有些棘手,不过、有傅、关二位医士,他们多年行医,医术精湛,承妃放心吧。”永平帝安慰道。 “熙昌自小体弱,倒对医药之事上了心,既然他有志于此,若能为百姓尽些绵力,也是件积德之事。”承妃道。 永平帝点点头,望着承妃。 孩子们已经长大,她的眼角已添了些细纹。 但柔和的样子还如从前一般。 若非那件事,也许、孤王与她,亦能如淑兰一般吧。 虽然她不似邺妃,从不曾恨怨,但自己却总觉愧对于她。 永平帝心中思绪翻腾,怅惘无休,默然立起身来,向承妃道:“孤王还有些事要处理,你早些歇着吧。” “是。”承妃应道,“皇上也别太累了,早些歇息吧。” 永平帝点点头,出了承静宫门。 明月高悬,满天清辉轻轻笼着整个净月城。 榆儿与栗原在迟凛房中。 栗原斜斜地靠在椅背上,手里甩着一棵细长的草根,把一只脚蹬在旁边的凳子上,对迟凛摆手啧啧道:“现如今从皇上到承妃娘娘,都要让三公主嫁给萧丞相的三公子,你小子就死了这条心吧。” 迟凛瞪了他一眼,向榆儿问道:“宁葭她还好吗?” 榆儿一摊手,道:“就一直哭啊。你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要是圣旨下来,这件事恐怕就真的再也改不了了。” “我昨天夜里在崇清殿面见了皇上。”迟凛道。 “你的封位不是还不能面圣吗?”榆儿奇道。 “嗯,”迟凛道,“是我求太子殿下,请他带我进去的。” 栗原道:“太子这人还挺不错啊。” “然后呢?皇上怎么说?”榆儿问道。 迟凛摇摇头:“无论我再怎么恳求,皇上他都完全不顾,还说公主大婚是国之大事,外臣不得多言。” 栗原“切”了一声:“这个皇帝也太不近人情了,你和三公主两情相悦,他非要棒打鸳鸯,简直无情、冷血!” 榆儿望着迟凛,却道:“你一个外臣小子居然胆敢觊觎公主,还夜闯崇清殿,皇上他竟然没给你治罪,看来他对你还是挺宽宏大量的。” 栗原听了也点了点头:“这倒是。” 榆儿道:“要不是萧蒙两家同时来求亲,说不定皇上就成全你和三公主了呢,那你就是名正言顺的驸马爷了呀。” 栗原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手里的草根叼到嘴里,对着迟凛直摆手:“可惜啊,现如今,我看你这驸马爷是做不成啦。” 迟凛怒瞪着他:“你闭嘴!” 榆儿拍了拍迟凛的肩道:“别生气、也别伤心了。虽然做不成驸马爷,但皇上这么喜欢你,你以后肯定是锦绣前程、不可限量,王侯将相家的闺秀随你挑。要不然等四公主年龄再大一些,你可以求娶四公主,一样稳稳当当地做个驸马爷。” 迟凛突然一伸手拍掉了榆儿搭在他肩上的手:“你们两个说够了没有?谁稀罕做什么驸马爷了?” 榆儿奇道:“你不做驸马爷?那你缠着三公主干什么?” “我要娶宁葭,是要她做我迟凛的妻子!她是皇家公主也好、是公侯小姐也好、是平民丫头也好,只要是她,也只会是她!”迟凛一字一字咬得清楚,“她就是我迟凛的妻子,我绝不会让她嫁给别的任何人!” 他的声音激动中透着冷静,还异常坚定。 榆儿和栗原不禁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迟凛走至墙边取下自己的佩剑,道:“我要带宁葭离开皇宫,离开净月城!” “你要夜闯皇宫?”榆儿和栗原都吃了一惊。 “现在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我一定要带宁葭走!”迟凛道,拉开门就向外走。 榆儿一把抓住他胳膊把他拽了回来:“你去皇宫拐带公主,怕还没逃出来就被逮住、送进天牢等着问斩了。” “趁着夜深人静,我会小心的。”迟凛道。 榆儿叹了一声,道:“罢了罢了,我们去帮你把三公主带出来吧。” “你们?”迟凛有点吃惊。 天外泉楼上,翠绿窗纱拉起,窗外浅蓝轻纱随着微风轻轻飘拂。 玉溯坐于紫檀桌旁,读着书卷,偶尔看看窗口。 一个黑影掠入窗内,长身而立。 青色面具,琉璃容颜。 “她在哪儿?”幽绝道。 “蒹葭宫。”玉溯道。 “蒹葭宫?”幽绝道。 “皇宫内三公主殷宁葭的寝宫。”玉溯道。 幽绝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眼眸轻启:“很好。” 第39章 走?还是不走? 玉溯合上手中书卷,向幽绝道:“她修为只怕不够。皇宫御品库内有一颗凝霜丸,服了它便能增长千年妖力。” “凝霜丸?”幽绝道,“既有如此好物,正好一并去寻来。” 说罢跃出窗外,直奔皇宫方向。 此时,榆儿与栗原刚从迟府出来。 “你说,这法子可行吗?”栗原向榆儿道。 “试试才知道。”榆儿道。 “这小子决心倒不小,也不怕掉脑袋,倒小看他了。”栗原道。 榆儿却未答言。 “怎么不说话?”栗原道。 “他虽然是事出无奈,但毕竟此事非同小可,只怕未必顺利。”榆儿道。 栗原闻言,亦点了点头:“是啊,看他们的命数了。” 二人回至蒹葭宫,栗原自去。 榆儿来至软塌边,宁葭正睡着,脸上还带着些泪痕。 “三公主,醒醒。”榆儿推了推她。 宁葭并未睡得很沉,闻得她呼唤,睁开了眼睛。 “榆儿,怎么了?”宁葭道。 “我刚刚去见过迟凛了。”榆儿道。 宁葭闻言,立刻坐了起来,紧张地望着她,道:“他、说什么?” “三公主,”榆儿望着她,轻声缓缓问道:“你、真喜欢他吗?” 宁葭却低头揉着自己的纱衣,没有答言。 “若要你舍了这皇宫繁华,从此隐姓埋名,做一对平凡夫妻,你可愿意吗?”榆儿缓声问道。 闻她此言,宁葭忽然抬起头来,满脸惊愕地望着她。 “昨天夜里迟凛去见过皇上了。”榆儿继续道。 “他、见父皇?”宁葭又吃了一惊。 “是。”榆儿点点头道,“好在皇上并没追究他擅闯之罪,不过……” 榆儿望着她,顿住不语。 “父皇他、没有答应,是吗?”宁葭小声问道。 “你也该知道,如今的情形,皇上是不可能答应他的了。”榆儿道。 宁葭眼中便再次泛出泪来。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榆儿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宁葭低头轻声道。 榆儿扶住她的双肩,望着她的眼睛道:“三公主,我只问你,你愿意跟他走吗?” 宁葭垂下眼来,迟疑道:“父皇和娘亲都不会同意的……” “所以他才要带你离开皇宫,离开净月城啊。”榆儿道。 宁葭抓着自己的衣袖揉了揉,道:“离开皇宫,那、那我们能去哪里呢?” “皇宫外面那么多地方,你们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住下来就好啦。”榆儿道。 “我、我要是走了,娘亲她、她该怎么办?父皇他一定会很生气的……而且,我从来、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皇宫,我……” 宁葭一边揉着衣袖一边吞吞吐吐地说个没完。 榆儿忽然放开了抓住她双肩的手,站起身来望着她:“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他?” 宁葭突然听她这么说,瞪大了眼睛道:“榆儿,不、不是……” “那你还担心这个、害怕那个?你根本就不想跟他走是不是?”榆儿道。 宁葭轻轻咬了咬下唇:“我、我、只是、只是……” 榆儿看她这个没主意的样子,有些替迟凛愤然,盯着宁葭道:“三公主,你知不知迟凛他为什么几次慕云会都拿不到月冠?” 宁葭倒听得这个问题甚是突然,木然道:“为什么?” “你难道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吗?”榆儿道,“那些扑过来的月珠鹫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不见了?你就一点儿都没有想过?” 宁葭被她这么一说,有些吃惊:“你的意思是、是迟凛他……” “不是他还能有谁?”榆儿道,“他担心你受伤,担心你有事,连月冠也顾不上,他的箭都忙着帮你挡掉那些凶猛的月珠鹫了!” “怎么会?”宁葭在软床上坐直了身子,“月珠鹫是给皇族子孙的试炼,臣子、侍卫都不能插手的。父皇他要是知道了,可是会降罪的……” “所以,他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榆儿意味深长地道,“迟校尉他待你只有一片赤诚啊。” 宁葭低声唤了一声:“迟凛……” 榆儿望着她道:“约的是明晚三更时分。” 幽绝已寻至蒹葭宫,这番情景都落在了他耳内眼中。 幽绝暗哼一声:“她倒还有这番闲情操心别人。” 她既有了着落,便先去寻凝霜丸。 一路摸到御品库,在库中仔细翻找,却丝毫不见凝霜丸踪迹。 眼见天光即将复明,只得暂先罢手,夜间再来便是。 次日早朝后,永平帝单留了丞相萧谨。 萧谨回至府中,与夫人说道:“皇上已定了三公主下嫁。” “三公主?”萧夫人听了,自座上站起身来,“三公主年龄尚小,这成亲进门恐怕还要再等两年。我求的可是二公主,这是怎么回事?” 萧谨一脸忧虑,道:“二公主许了蒙将军府。” 萧夫人一时无语,稍时道:“三公主也罢,老爷你可要奏请尽早成礼。” 萧谨点头:“好。” 萧夫人叹道:“若真有那么一天,希望皇上能顾念这一脉血脉……” 萧谨坐于案旁,忧思重重,沉默不语。 萧夜珠与萧恒期在屋中对弈。 萧恒期,字子渝,去年刚封了文典枢吏。 萧夜珠执黑,萧恒期执白。 “四妹棋艺果然有些长进。”萧恒期笑道。 “那是自然,我可是拜了名师的。”萧夜珠亦笑道。 “名师固然是名师,二哥的棋艺连学馆的陈先生也自叹弗如。不过,你要想学得他的得意杀技,还早呢。”萧恒期向她道,落下一子。 萧谨的二子萧恒峰,子义山,官封吏部封司,掌阶品、封命、朝集、禄赐、给假告身等。 育有一子,年方一岁。 “这、怎么会!”萧夜珠立刻站了起来,努着嘴道,“三哥,你干嘛这么狠,我这一块全丢了!” “只是十几目而已,不必这么着急吧。”萧恒期无辜地道,指着棋盘一处,“这个角上你可占了我不少便宜了。”。 “那你就不能再让让我?”萧夜珠仍然不肯罢休。 “你呀,好胜怕输,怕是再好的师父也教不了你。”萧恒期摇摇头笑道,将方才落的一子拿了起来。 萧夜珠这才眉开眼笑地坐回原位,抢先落下一子。 “最近怎么都不见大哥回来?”萧夜珠问道。 萧谨的长子萧恒念,字长思,却是武将,封了宁远将军。 曾战迟越、明丹,也立了些功勋。 如今自在净月城中置了府邸另居。 “他、有些事务繁忙罢了。”萧恒期答道,眉间掠过一丝忧虑。 “小起和织舞也好一阵子没回来了,我想去看看他们。”萧夜珠道。 萧起和萧织舞是萧恒念的两个孩子,也是萧夜珠的侄子、侄女。 萧起九岁,萧织舞七岁。 “想去就去吧,明日叫了娘一起去。”萧恒期望着她温柔笑道。 “三哥也一起去吗?”萧夜珠道。 “不了,我明日还有些事。”萧恒期道。 二人又着了几子,一盘棋结束,萧夜珠大获全胜,喜上眉梢。 萧恒期整了整衣衫,自回屋中。 廊下却遇到管家萧诚。 “相爷有请。”萧诚道。 萧恒期便随他来至萧谨书房中。 “爹。”萧恒期叫道。 萧谨正立于书案前,却并未翻看何书,像是专程在等他。 “来了?”萧谨回身向他道。 萧诚便掩了门出去了。 “恒期,今日皇上已与我说了,要将三公主许配予你。”萧谨道。 “是。”萧恒期只道。 “三公主温柔和顺,希望你们以后能相敬如宾,别亏待了人家。”萧谨道。 “孩儿知道。”萧恒期应道。 “那就好。”萧谨道,“也没什么事了,你去吧。” 萧恒期便告退出来,仍自回屋中。 路过萧恒峰屋外时,听得屋内二嫂陶氏隐隐哭泣之声,悄悄走过。 夜幕落下,月隐不出,满天繁星洒满青色的天壁。 承妃领了粉荷、绿缕并其他几个宫女来到蒹葭宫。 叫了三遍,梨花门才缓缓打开。 芳绮、芳容跪于地上行礼。 宁葭立于屋中,亦向承妃屈膝行了一礼。 承妃看她一身素衣,连珠花也未插得一枝,有些奇怪,道:“宁葭,这是要睡了吗?” 宁葭动了几下嘴唇,却没应声。 “是啊,三公主今日有些累了,想早些歇息。”芳绮在旁应道。 承妃望了望芳绮,仍回头望着宁葭,道:“夏日气闷,睡多了反而不好,不如陪娘说说话吧。” “是。”宁葭轻声应道。 承妃便坐于杏花椅上,宁葭亦陪坐于对面。 “宁葭,”承妃道,“今日你父皇来过承静宫了。” 宁葭闻言,抬头惊望着她。 “宁葭,萧家三子与你性情相投,必能夫妻和顺,你就放心吧。”承妃望着她,缓缓道。 “娘……”宁葭唤道,“我……” 承妃起身走至她身侧,轻轻拉起她一手,柔声道:“皇上已与萧家说妥,过几日圣旨就会下了,你向来乖巧,不会让你父皇操心的,对吗?” “娘……”宁葭唤了一声,又顿住不语,望着承妃,微微泪花自眼底泛出。 “好孩子。”承妃亦有些伤感,声音略带着些哽咽,“等你嫁出宫去,娘想见你一面,就难了……” 承妃将宁葭的头扶过,靠在自己怀中,缓缓道:“娘虽然生了几个孩子,但女儿却只有你一个,你可要常常回来看看娘,若是见不到你,娘这后半辈子,还有什么趣味……” 说至此处,泪珠滑落。 宁葭在她怀中也嘤嘤哭了起来。 见她如此,承妃反而安慰她道:“看娘说得太远了,离你出嫁只怕还有些日子呢,况且嫁得又不远,得闲了可以常回来,这会子这么伤心做什么。” 扶起宁葭脸来,替她擦干眼泪。 拉着宁葭仍坐好,与她说些闲话。 宁葭的话比平常更少了,只是偶尔答应一两声,有些神不思蜀。 承妃说了一回,便起身离去。 宁葭亦起身相送。 至梨花门前,同承妃一道跨出门来,直送至大红宫门前。 “娘回去了,你若疲累,就早些歇着吧,别乱走动了。”承妃说着,将眼深深地望着她。 “是。”宁葭轻声应道。 承妃转身出了宫门。 “娘!”宁葭忽然在身后叫道。 承妃回头望着她,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宁葭默然望了她一回,却只摇了摇头,道:“没、没事,娘、你、走好。” “好了,回去吧。”承妃向她微微笑道。 领着粉荷、绿缕等自往承静宫回转。 宁葭回至屋内,芳容忙掩上梨花门。 “好险!”芳容拍了拍胸脯道。 宁葭坐回杏花椅上,望着那面海棠屏风发呆。 “三公主,你的东西、都在这个包袱里了。” 芳绮将一个藕色软缎包袱放于桌上。 “还有,这个……”芳绮双手捧着一个金色方盒向宁葭道,“也带着吗?” 宁葭拿过金色方盒,打开来,里面放着一个翠凤玉印。 印底刻着:“浣月国宁葭公主印”。 “芳绮,”宁葭凝视着玉印,轻声道,“我、究竟该怎么办?” “三公主……”芳绮亦不知该如何回答。 芳容在旁急道:“三公主,你要是今夜不走,就只能嫁给萧丞相的儿子了!” “以后,你再想见他,可不能了。”榆儿自海棠屏风后走出,向宁葭道。 回身看了看海棠屏风,道:“这屏风绣得不错,你要搬到萧家当嫁妆吗?” 宁葭亦起身来至海棠屏风前,望着朵朵浅粉海棠花,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片片花瓣。 当日自己对着这苑中海棠,一针一线绣着这千丝万缕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 那一天他在这海棠屏风前说的话,亦如在耳畔。 宁葭自袖中取出一把银白匕首,细细抚看,忽见鞘身上刻着一个篆体的“宁”字。 忙抽开刀身,见匕首柄下果然亦是篆体刻着一个“葭”字。 匕身现出,忽然散出刺眼的白光。 被这光芒突然照来,榆儿只觉浑身刺痛不已。 “啊!” 榆儿大叫一声,当即退出三尺远,运起冰墙,护住自身。 “快收了匕首!”一个男声喊道,栗原已立在榆儿身侧。 宁葭忙将匕身归入刀鞘。 白光收去,榆儿亦散了冰墙。 栗原冲上去,抓起宁葭手腕,脸上一反平常的戏谑邪笑,狠狠地瞪着她,厉声道:“你为什么要害她?” 第40章 断姻缘 “不、不是……”宁葭忙道。 “还要抵赖!你这匕首灌注了降妖法力,不就是想对付她吗?”栗原哼道,手上使出力道,宁葭痛哼一声,匕首便脱了手。 栗原将匕首接在手中,冷眼望着她道:“亏她一心帮你,看你面相柔弱,竟这般凶狠!” “我、我没有……”宁葭忙分辩道。 “你没有?那你这匕首是从哪里来的?”栗原却丝毫不听她的辩解。 “这、这个……”宁葭亦说不出那个名字。 “好了、好了,”榆儿上前扯了扯栗原道,“看她也不是故意,我也没什么事,你就别生气了。” 又向宁葭道:“这匕首只怕被法力高强之人施了法术,连我也怕它几分,不过你带着倒好防身。” “她想害你,你还替她开脱。”栗原沉声道,“这匕首法力可不一般。” “没事儿,你可别小看了我娘给我的这雪山晶冰轮,这点法力还抵挡得了。”榆儿笑道。 “榆儿,”宁葭望着榆儿的笑脸,歉然道,“对不起。” “这匕首,是迟凛给你的吗?”榆儿想了想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宁葭吃了一惊道。 “你若有这么厉害的匕首,我初来时,就不可能附身在芳绮身上,定是后来才有的了。”榆儿道,“我的事除了芳绮、芳容和迟凛,其他人并不知晓,芳绮、芳容不能出宫,哪里去求这么厉害的东西,方才栗原问你是谁给的,你又不愿说,除了他还能有谁?” 宁葭点了点头:“就是前些天他来蒹葭宫时,在这海棠屏风前交给我的。” 栗原听了,向榆儿惊道:“你听听,就在咱俩眼皮子底下就偷摸摸地给她了,咱们竟然都没发现。” 榆儿亦道:“这迟凛做得可真够密实的。” “这小子!”栗原恨恨地道,“我就该一掌拍得他七魂出窍!” “啊、不要!”宁葭惊道。 “人家是担心心上人,你着什么急?”榆儿向栗原道。 栗原闻言,转向榆儿邪笑道:“我也担心心上人啊。” “没脸没皮。”榆儿斜了他一眼道。 外面鼓声响过,已是三更了。 “三公主,走吧。”榆儿向宁葭道。 “我……”宁葭犹疑道。 “难道你真要留在这里嫁给萧家吗?”榆儿道。 宁葭望了望海棠屏风,又看了看手中匕首,抬起头来,向榆儿点了点头,道:“好,我走。” 拿起桌上软缎包袱,将公主玉印搁在了桌上。 “三公主。” 芳绮、芳容跪于地上,向宁葭磕了三个头。 “三公主,奴婢以后不能伺候你了,你可要多保重啊。”芳绮向宁葭泣道。 “三公主,多多保重。”芳容脸色亦有些惨淡,哭了起来。 “芳绮、芳容。”宁葭上前将二人扶起道:“你们也多保重。” 榆儿已打开梨花门,宁葭跟在她身后,栗原亦跟出。 下了台阶,忽见海棠树荫下走出一人。 长髻凤钗,淡妆华服,赫然竟是承妃! “娘!”宁葭惊道。 “宁葭!你好大胆子!”承妃沉声喝道。 “娘、我……”宁葭吞吐一回,却说不出话来。 “跪下!”承妃又喝了一声。 宁葭已跪于地上。 “三公主!”榆儿伸手去拉她,想让她站起来。 “你是谁?”承妃盯着榆儿道,又看见了她身后的栗原,“他又是谁?” “我是谁,恐怕还轮不到你来问。”榆儿望着她笑道。 “你是哪宫的奴才,敢这么跟本宫说话!”承妃虽然素性温和,但宁葭这样的举动也激怒了她,况榆儿此话确是逾越过分,此时已一改脸上和蔼之色。 宁葭跪于地上道:“娘,你别怪他们。” “他们是谁?”承妃又向宁葭问道。 “他们是、是我的朋友……”宁葭顿道。 “你的朋友?”承妃奇道,将榆儿与栗原上下打量一番。 发现榆儿竟然穿着宁葭的衣衫。 榆儿原所着新衫被那个小道士一剑刺中肩部,已然损坏,宁葭便将自己的浅蓝新衫与她穿了。 好在二人身形相仿,倒是极为合适。 栗原身着一身粗布素衫,发上束一个麻环,这绝非宫中装束。 “他们不是宫里的人?”承妃蹙眉沉声道,“难怪撺掇得你敢做这样逆天背道之事!” “什么逆天背道,你明知道她跟迟凛互有情愫,还把他们活活拆散,这才是逆天背道吧?”榆儿向承妃扬眉道。 “住口!”承妃向榆儿喝道,“你们擅闯皇宫,死罪难逃!” “哦?是吗?”栗原笑道,“这皇宫我来了无数次了,还没见谁治得了我的罪呢。” 承妃听他言语,进出皇宫如此自由,只怕非泛泛之辈。 况今日宁葭所为之事,实不宜张扬。 便没接栗原的话,转而向宁葭道:“宁葭,你是自己回去,还是为娘带你回去?” “娘,我、”宁葭轻声顿道,“我、真的、不想嫁给萧家……” “你不想嫁给萧家?你只想嫁给他,是不是?”承妃望着宁葭问道。 “是……”宁葭道。 “可是你父皇已经将你许了萧家!”承妃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毁了迟凛、毁了迟家?” “怎么会?”宁葭惊道。 “怎么不会?你以为你们逃得了吗?”承妃道,“诱拐公主,这可是死罪!迟凛他还能活得了吗?他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迟家哪一个能逃得了?!” 宁葭闻言,软倒在地,手撑着地上青石,半晌弱声道:“不、父皇他不会的……” “公主私逃,你父皇纵然不想追究,皇家法令如山,也由不得他!”承妃道。 宁葭无言以对,只坐于地上默默流泪。 承妃上前扶起宁葭,柔声道:“宁葭,你跟他今生无缘,断了痴想吧。” “娘……”宁葭唤得一声,又自哀哀哭泣。 “三公主!”榆儿上前一把将宁葭扯到自己身侧,“你今夜要是不走,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我……”宁葭只是哭泣,却说不出话来。 榆儿将她抱起,跃上墙头,栗原亦跟着跃上。 “宁葭!”承妃在下大声叫道。 “榆儿、放我下去吧。”宁葭哭道。 “你说什么傻话?迟凛他就在外面等着你呢!”榆儿道,已又跃出一尺远。 忽然一阵劲风袭来,榆儿忙侧身躲过。 一把寒剑贴着她的脸颊穿过,深深插入了树干之中。 “孽畜,还不服罪?” 苍老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着灰白色宽大道袍的道人,雪须白发、面目清癯,手握拂尘,落于宫墙之上。 “天玄老道!”见了来人,榆儿与栗原皆大吃一惊。 承妃已追出宫门来。 “天玄道长,快拿住那两个人!”承妃向天玄道长道。 “承妃娘娘,这两只妖物在宫中扰乱已久,今日贫道便收了它们。”天玄道长道。 “你怎么知道?”榆儿闻言吃了一惊,向天玄道长问道。 “慕云会上,人人肃穆,独蒹葭宫侍女行为无端,怎能逃过贫道法眼?只是念你红雾之中身护公主,又并无犯下恶孽,才网开一面。”天玄道长道。 果然没能瞒过他的眼! 榆儿心道。 天玄道长拂尘轻扫,本已没入树干之中的剑突然飞出,归到了站在宫墙下的一个年轻道士的剑鞘之内。 天玄道长收了拂尘搭于手臂之上,道:“今日寒星匕首异动,贫道特来查看。想不到你们竟敢拐逃公主,贫道怎能任尔等胡为?” “好你个老道,早就盯上我们了。”栗原向天玄道人笑道,向前挪了一下,挡在榆儿前面,侧头向榆儿低声道:“先带三公主走。” “那你呢?”榆儿道。 “要是舍不得我死,就答应嫁给我,我就肯定死不了了。”栗原向她邪笑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正经!”榆儿嗔道。 “快走吧,我会找机会出去的。”栗原道。 “好,你要多加小心!”榆儿点头应道。 抱着宁葭,转身跃出。 方才落脚,却迎面刺来两把寒剑,正是天玄道长的两个年轻弟子。 榆儿忙又向后跃出,躲开两剑,却又回到了栗原侧旁。 “有贫道在此,你们还是乖乖受缚吧。”天玄道长言罢,拂尘向榆儿扫出。 他虽只是轻轻一拂,榆儿却觉胸内气血翻腾不止,手上无力,宁葭便脱了手。 天玄道人将宁葭接过,轻轻托住,落于地上,让她立稳身形。 承妃忙过来扯住宁葭。 “还不快跟娘回去!”承妃望着宁葭厉色道。 “娘……”宁葭焦急地望着榆儿方向。 天玄已又跃起、挥起一掌拍向榆儿肩部。 榆儿竟躲避不及,重重摔了出去。 “榆儿!”宁葭惊呼道。 御品库内幽绝正在到处找寻凝霜丸,忽觉榆儿气息有异,连忙退出御品库往榆儿所在寻来。 到得蒹葭宫,一眼认出了榆儿的对手:“天玄!” 看榆儿在天玄道长的逼迫之下窘态必现,全然不是对手,冷笑一声,也不出手,便在旁静候时机。 “他们是妖物,你再不许与他们有何瓜葛!”承妃将宁葭扯入宫门内,随即吩咐宫女们紧锁宫门。 拉着宁葭直入了梨花门,又将梨花门插好。 “承妃娘娘。”芳绮、芳容忙跪于地。 “你们两个,敢纵容三公主犯此大错,若不严惩,如何证得宫规!”承妃道,“粉荷、绿缕,与我掌嘴!” 芳绮、芳容不敢分辩,认打认罚。 宁葭忙跪于地上求道:“娘,都是我自作主张,你别打她们了。” “她们是你的奴婢,你若犯了错,必是她们规劝无力,未能尽侍奉之责,还不该罚?”承妃道,“打几个巴掌你就心疼了?若不是我今日拦下了你,明日她们俩个还能活吗?” “这……”宁葭惊道,“怎么会……” 此时无言辩驳,只在旁哭泣不止。 榆儿挨了天玄道长一掌,护身冰层散去,只觉浑身内腑竟似碎裂一般,疼痛难言。 这天玄道长究竟是什么人,怎地这般厉害? 栗原忙将她扶起,看她嘴角已渗出鲜血,急道:“榆儿,你怎么样?” “栗原,别管我,快逃……”榆儿忙向栗原道。 “我背着你,一起逃……”栗原道。 榆儿有雪山晶之力相护,竟也伤成这样,这天玄自己是绝对赢不了的。 栗原心中计较一回,唯有想办法逃走才是上策。 天玄道长将拂尘轻摆,扫向栗原胸前,栗原抱起榆儿,一双巨大的翅膀忽然自他背上扇出,带着榆儿飞了起来。 “师父!怎么办?”两个年轻道士向天玄道长道。 此时,巡夜禁军已闻知动静,向此处赶至。 “天玄道长。”骁骑卫校尉廉英向天玄道长拱手道。 天玄道长却未回答,自袖中取出一张巴掌大小的网,向天空抛出。 只见那张小网浮现在栗原上方,忽变作一张大大的渔网,将栗原缚住。 渔网渐渐收缩,栗原的翅膀便被紧紧缚住,挣扎不开。 他一双翅膀被越缚越紧,无法稳住自身,带着榆儿自半空中向下直直地坠落下来。 榆儿连忙试着运起雪山晶冰力,却发现自己一丝法力也使不出来! 榆儿这一惊非同小可,脱口惊呼:“救命!” 他二人这样直跌下去,只怕是无命了! “道长神力!”廉英望着空中迅速坠落的两个妖物惊叹道。 “廉校尉见笑了。”天玄道长淡淡道。 眼见二人即将坠落地面,一道白光如利刃疾速而来, 缚住二人的渔网立刻破碎滑落, 榆儿、栗原身上立觉轻快,随势而下,足下轻点落于地上。 榆儿忽望见一个人,青色面具旁,琉璃般的容颜映着点点星光,如玉、如月。 “幽绝!”榆儿立刻认出了来人。 第41章 复苏、赤芒汹涌! 只是,他怎么戴上了这么一个面具? 这个幽绝,他不是回他那个师父那里去了吗? 怎么忽然跑到皇宫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榆儿惊奇地道。 幽绝冷眉沉声道:“若不是我来,你还有命吗?” 榆儿想起方才惊险情状,又出了一茬冷汗,刚要开口栗原却凑上来望着幽绝问道:“这小白脸是谁?” 栗原一看榆儿跟幽绝两人这明显就是认识,而且还像很熟的样子,心里颇有不快。 “他是……”榆儿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此时也来不及细说,“回头再说。” 栗原瞪着幽绝不满地哼了一句:“还戴了这么一个面具,故弄什么玄虚?” 榆儿心里倒挺欢喜:有了幽绝帮忙,就不用怕天玄那个老道了。 “何人大胆,敢私闯皇宫?”廉英一挥手,数百名禁军已将三人团团围住。 幽绝将榆儿拉到自己身侧,双目望着天玄道长,冷然道:“谁敢动她,我就杀了他!” 榆儿在一旁望见他冷冽的眼神,比自己的万年雪山晶还要冰冷。 在雾海村中,尚能察觉的他眼底那一抹隐约的温柔已全然不见了。 榆儿心中不觉打了个寒颤。 幽绝已握了猿杖在手,手臂轻扫——春山雪练。 一道白光闪过,七八名禁军惨呼倒地,立时便没了声息。 榆儿大吃一惊! “住手!”榆儿忙叫道。 幽绝冷冽的眼神移到榆儿脸上:“他们这么为难你,我就替你杀了他们。” 榆儿听他语气冰冷无情,心下更是不安:“幽绝、你这是……” 他确实是帮自己,可是榆儿却忽然开心不起来了。 天玄道长的目光落在了幽绝手中所执猿杖上,不由得大吃一惊:“朱厌?你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是朱厌? 为什么偏偏也是一根手杖? 这根手杖与那人所执几乎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这根手杖雕刻的是朱厌之像。 “老道,算你有些见识。”幽绝扯了扯嘴角冷笑道。 “你这手杖是何处得来?”天玄道长道。 “与你何干?”幽绝道。 “待贫道拿下你,自有办法让你开口!”天玄道长话音方落,拂尘已扫向幽绝——轻风分林海,气势磅礴。 白光泛起,绕于幽绝身遭,玉绝光壁将幽绝护在其中。 拂尘扫至,白光碎裂飞散,幽绝感到一股劲道猛地刮向自己,不觉向后退出数步,顿觉胸内气血翻腾。 这老道竟如此厉害! 幽绝心中亦不由得吃了一惊,自己是轻看了他了。 果然师父所言非虚,天玄老道并非一般修道之人。 因此不敢大意,忙凝神应对。 天玄道长第二道拂尘拂至,幽绝杖中红白光芒交错卷出,切向白色拂尘——雪染千练。 那拂尘上柔丝却忽化作铜铁般坚硬,丝毫无损。 “竟能化柔做刚!看你这次可挡得了我!”幽绝沉声道,更加催动朱厌之力,雪染千练威力倍增,去如游龙蜿蜒,再次卷向天玄道长。 天玄道长连忙收了拂尘搭在手臂之上,单手结印——深谷横静流。 奔腾而来的红白光芒便如同撞到一面无形之墙一般。 朱厌之力汹涌,静墙摇晃不止。 但这次耀眼灼目的红白光芒蔓延更广,天玄道长所结之墙未遮挡到的地方,十几个禁军卫士刹那间便被卷入光芒之中,惨呼声四起,转瞬就已消失。 其余卫士皆骇颜后退。 榆儿与栗原也吃惊不小。 “他究竟是什么人?”栗原再次问榆儿。 榆儿一边紧张地盯着幽绝,一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个人已经不是自己曾经识得的那个人…… 青罗峰中,清漪突然从梦中惊醒,便再也睡不安稳,索性起来整理一番。 忽翻到一件浅灰长衫,却是幽绝着过之物。 不知他此时究竟在何处。 柳默早已听见她动静,睁开眼来见她望着那件衣衫发呆,便轻声唤她:“清漪。” 清漪望了望他,道:“翰重可寻几千里人事,可是几次找寻他都没有任何踪迹,他究竟去了哪里?” “也许确实去得过于遥远,也或许只是时机的问题。”柳默道。 “恐怕朱厌之力已然复苏,叫人实难安心。”清漪道。 柳默见她忧虑难安,道:“要么再请桀风寻他一寻?” 清漪摇头道,“只是桀风怕还在睡呢。” “左右不得睡,他的伤还没怎么大好,晚间也总睡不好,正好去看看他情状。”柳默道。 “这次伤得未免太重,雪爷爷还在为他四处找寻药草。罢了,去瞧瞧他也好。”清漪道。 两人便出得屋门,自自己所居小屋的山崖走下,穿出流霜林向明溪而去。 “如此凶残,留你不得!”天玄道人喝道,再次挥动拂尘——雷霆滚暗天。 几道闪电自拂尘中霹雳而出,疾速游向幽绝。 幽绝立刻感到巨大的疾重之力压迫而来,玉绝光壁恐难抵挡,立刻张开深红赤色的夕瑟光壁护住自身。 夕瑟光壁在刺目的闪电之下微微颤动。 闪电才刚消弭,夕瑟光壁便褪去。 一道比方才更加凶猛的红艳之光霎时扑出。 这一次是秋江血玉,比方才更加催动了朱厌之力,此一击又非方才可比。 两缕长长的白须自幽绝额前飞出,在劲风之中乱舞不休。 天玄道长见他面相改变,更加吃惊,连忙催动杨絮织春密,将身后禁军皆罩于其中。 凶猛的秋江血玉便似撞上了柔软的云层一般,悄然退去。 幽绝立时再次催动朱厌之力,一道夺目的红光凝结如柱直指天玄道长前胸。 修笔血刃! 天玄道长不得不撤去杨絮织春密,以拂尘护住自身要害。 幽绝冷笑一声,猿杖迅速地再次扫出一记秋江血玉。 更加赤红而迅疾的光芒蓬勃汹涌,直扑向那些密密站在一起的禁军卫士。 天玄道长连忙再次张开杨絮织春密之网欲要救护,但终究慢了一些。 离他稍有些距离的禁军卫士已被赤红的光芒猛地撞来,纷纷飞跌出去,顿时惨叫连连,死伤无数! 此时青罗峰明溪桀风所居洞中,正在搜寻幽绝踪迹的翰重突然颤声尖叫、横倒在地。 “怎么回事?”柳默、清漪惊叫道。 连桀风亦是大吃一惊。 翰重从未有过如此惊恐! “翰重!没事的、别怕!” 桀风再三安慰翰重,但翰重倒在地上浑身颤抖,再也不愿搜寻关于幽绝的任何踪迹! 第42章 旧账、新的攻防 榆儿与栗原望着眼前喷洒的血迹和满地死伤的卫士,几乎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浑身本能地发颤。 榆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滚滚汹涌的赤红光芒中迸射出深重而广漠的嗜血的气息! 她的本能已经告诉她,这赤红光芒的主人究竟有多么危险。 榆儿再次望向幽绝。 他额前的两缕白须还在劲风中飞舞不休,冰冷的青色面具显得异常刺目。 想来幽绝体内的麒麟已被再次封印,否则他何至于这般凶残。 若换做现在的他,自己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没想到朱厌之力复苏之后的他竟然如此可怕。 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 看来雾海村中长离哥哥和清漪姐姐的心血全是白费了。 给自己治了一次伤、救了一次坠下悬崖的小东,我竟然就以为他可以契合麒麟之力。 这就是他的选择吗? 没有选择守护生灵的仁兽麒麟,而是选择了嗜血屠戮的恶兽朱厌!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先废了他…… 秋江血玉之红光终于散尽,幽绝冷笑道:“还是这样的铺张才叫人爽快。” “孽畜!留你不得!”天玄道长大声道,将一张黄符抛出,念动咒语。 玄黄之光散出,榆儿与栗原立即感到头痛欲裂,紧紧抱住自己的头。 幽绝却并无不适,红光飞出,将黄符碎成齑粉。 “竟不怕这降妖符,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天玄道长道。 “哼,你还没资格问。”幽绝哼道。 天玄道长收了拂尘,执了一个黑白八卦盘在手。 驱起法力,幽绝身遭忽然现出一圈圆盘大小的八卦盘,将他围在中央。 一时间只觉手脚僵硬,动弹不得。 ——八卦天拘牢! “这次看你如何逃得!”天玄道长道。 手中八卦盘中心飞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小刀,刺向幽绝咽喉。 幽绝此时动弹不得,双眼直瞪着飞来的小刀。 只闻一声震耳的兽吼,幽绝头上黑发陡然化作了长长的白须,随风烈烈飘舞。 握着猿杖的手亦化作火红之色,还长出了白色的细毛! 赤红的光芒猛地自他体内迸出,将缠住他的那些圆盘大小的八卦盘一瞬间弹出了一丈开外。 见了幽绝外相如此变化,天玄道长沉声喝道:“果然是朱厌这孽畜!” 天玄道长手挥八卦盘,向幽绝飞至,盘尖击向幽绝胸前。 他的两名年轻弟子亦双剑刺向幽绝双腿。 幽绝将猿杖轻嗑,挡开了天玄道人刺来的八卦盘。 猿杖之中射出两道耀眼的赤红光芒,直指两名年轻道士。 “啊!”榆儿忙将冰壁挡住幽绝红光。 幽绝双眼赤红,面具外的左脸狰狞凶恶。 体内红光再次如烈日般迸出,一记汹涌的秋江血玉扫向虽然退去却尚围于四周的禁军卫士。 此时不及多想,榆儿立刻划开冰轮。 手上冰轮飞转,在四周围成一道厚厚的浅蓝冰墙。 赤红的光芒扫向冰墙,冰层发出“滋滋”之声,不一时便碎裂飞溅开来。 剩余的红光又扑向冰墙后的禁军卫士,最前一排的卫士向后跌出,压在后面的人身上。 呼喊、惊叫之声不绝于耳。 好在冰墙已消去杀力,只是受了些伤罢了。 幽绝皱眉道:“他们要杀你,我这是在救你,可你这是在做什么?” “救我?”榆儿有些愕然,这才想起方才自己和栗原被天玄道长的渔网缚住、自空中坠落险些丧命。 那时候确实是幽绝前来相救。 但是眼前的景象,让她实在难以领他这份情。 榆儿还未及开口,幽绝已经再次举起手中猿杖。 天玄道长立刻换了拂尘,张开杨絮织春密之阵,严阵以待。 榆儿连忙跃至幽绝身前,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幽绝,够了!别再杀人了!” 幽绝再次皱眉:“可他们要杀你。” 榆儿回头看了看天玄道长和团团围住他们的禁军:看今日情形,是断难带走宁葭了。 榆儿忽然将自身妖力聚集到自己的右手、一把抓住幽绝拿着猿杖的手,向栗原大声喊道:“栗原,我们走!” 栗原愣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扇出一双黝黑巨翅,向上飞起。 榆儿拉着幽绝跃上其背。 栗原扇动一双巨翅,向夜空中飞去。 天玄道长只在下望着他们飞走,并没再出手。 栗原背上,幽绝甩开榆儿抓住自己的手,双眼望着榆儿。 此时朱厌之力静去,他的脸、头发、双手已恢复平常模样。 青色的面具在星光下显得尤其冰冷。 “麒麟怎么样了?”榆儿先问他。 “它再也没机会出来了。”幽绝道。 果然,麒麟已经再次被封印了。 他既然自弃麒麟而亲朱厌,现在不是正得其所愿,突然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不是回你师父那里了吗?怎么突然到皇宫来了?”榆儿问道。 闻她此问,幽绝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也想起了自己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若不是她从中作梗,神龟怎么会得而复失! 师父又怎么会因为麒麟而顽疾更重! 想到这些,幽绝的眼中杀意顿起,腾腾不灭。 榆儿立刻感受到他气息异动,暗自戒备,道:“你不想说就算了。” 幽绝稳了稳心神:现如今让她愿意助我杀神龟才是至关重要的。 望了望榆儿手中冰轮,幽绝抚平了气息,开口道:“我来皇宫里寻些物事罢了。” 虽说自己方才救了她,可如果告诉她自己是有求于她所以才特特地来寻她、才会对她出手相救,那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而且她似乎对自己刚刚救她这件事并不太买账,说也无益。 “寻什么物事?”榆儿道。 幽绝却并未答她此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的伤?”榆儿忽然听他这么一问,倒像是关心自己的意思。 可是他问的哪个伤? 进皇宫的时候受的伤他应该是不知道吧? 那是指东海被他打的那个伤吗? 现在才来问,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这家伙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榆儿望着他似笑非笑:“怎么现在想起来关心我的伤了?” 幽绝心里微微暗哼了一声,忍着性子道:“那天幽绝实在有急难之事,才先走一步。” 竟然还这么耐心地解释? 这是他的作风吗? 榆儿更觉奇怪了。 想起他在皇宫中几次三番口口声声救护自己的模样,探究地望了他一会儿,道:“你该不是特地来找我的吧?” 被她说到这一点,幽绝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我若说是呢?” 难不成还真是? 榆儿倒有些吃惊:有什么事值得他特特地跑来寻我? 榆儿向幽绝微微笑道:“你莫不是想说你挂念我、喜欢我?” 幽绝陡然听到这么一句,脸上顿时有些燥热,又有些恼怒,冷着脸厉声道:“休要胡说!” 是就怪了——榆儿心道。 “那你寻我做什么?”榆儿道。 幽绝望着她,只道:“来看看你的伤。” 榆儿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真是多谢你,竟然这么关心我。” 他这么跟我套近乎,还真是难得。 榆儿呵呵笑了两声,觉得自己应该提醒提醒他。 “你难不成是忘记了吧?我的伤难道不是你打的?”榆儿道。 提及此事幽绝心中再次翻起浓浓恨意:“若不是你……” 忽觉脚下一空,他的话便断了。 所幸已离地不远,忙跃下地面,稳住身形。 栗原收了翅膀,抱起榆儿向一侧跃开。 “你说什么?他打伤了你?”栗原紧抱着榆儿,双眼瞪向幽绝。 “我又没死,你干嘛这么吃惊?”榆儿跃下地面道,将冰轮收了。 “他究竟是什么人?”栗原道。 “我也不知道。”榆儿道。 “你不知道?”栗原瞪着榆儿道。 “就是我和小弥在山上捡了他,然后清漪姐姐替他治了伤,长离哥哥教了他修习心法。”榆儿抱着胳膊手托着下巴道,“大概就是这样。” “柳默的心法清净柔和,怎么能教出他这么个东西来?”栗原难以置信地道。 “一言难尽……”榆儿摊开双手道。 “他为什么打伤你?”栗原沉声问道。 这个人身负怪力,来路不明,实在是非常危险。 “这个、你要问他了。”榆儿向幽绝方向抬了抬下巴。 栗原望向幽绝,幽绝却冷哼一声,道:“关你何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榆儿可是我未来的娘子!你说关不关我的事?”栗原道。 “我现在又没把她怎么样,你紧张什么?”幽绝道,强压下了心中怒火。 栗原瞪着他望一回,想想自己确实不是他的对手,便拉了榆儿的手,道:“榆儿,我们走。” 榆儿拍开他的手,自己迈步向前走去。 栗原又瞪了幽绝一眼,跟着榆儿走出。 幽绝望着二人背影,跟了上去。 “去哪里?”栗原问道。 “还能去哪儿?那个傻子还在那儿等着呢。”榆儿道。 “他挺伶俐的,还不算傻。”栗原笑道。 “痴的都是傻子。”榆儿道。 “那我岂不是也傻了?”栗原拉过榆儿,倒退着一边走一边面对着她笑道。 “你?就数你最傻不了了。”榆儿撇了撇嘴道。 “榆儿!”栗原忽然立住身子,脸上泛出些许怒色。 “怎么了?”榆儿也觉出他有些异样,也立身望着他道。 “你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我?”栗原双眼盯着她沉声问道。 榆儿有些怔住。 他这样严肃的脸,倒极少见到。 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回答我!”栗原仍直盯着她,沉声道。 方才在皇宫里,差点被那个天玄老道送去见了阎王。 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你喜欢我吗?”榆儿双眼望着他问道。 “废话!”栗原干脆地道。 “若见了蘅芜,你还这么说吗?”榆儿道。 “蘅芜?”栗原皱了皱眉,“当然。” “若是见了沉妍呢?也还喜欢我吗?”榆儿道。 “当然。”栗原想也未想便答道。 “你还喜欢谁?”榆儿道。 “这个……”栗原扶着额头想了想,抬起头来答道,“暂时没有了。” “暂时没有了,以后呢?”榆儿道。 “何必问什么以后,我会一直喜欢你的。”栗原拉起榆儿手道。 榆儿却将手抽出来,望着他道:“如果我要你从此以后再不能见蘅芜、沉妍,只陪着我一个,你愿意吗?” “这……”栗原又扶住额头,皱眉道,“我喜欢你、和喜欢她们,并没有冲突。” “只是你觉得没有冲突而已。”榆儿向他微微笑道。 “青罗峰中不知道有多少都是如此,”栗原道,“便是这人间亦是如此,本就是世间常情,你何必这么介意?” “我爹和我娘就不是。”榆儿向他笑道。 栗原闻言,默然一回,望着榆儿道:“不管别人如何,我总是对你好的。” “所以啊,我们两个是说不到一处的了。”榆儿无奈地道,自己先向前走了几步,“快走吧,迟凛还在那儿等着呢。” “喂,等等我。”栗原忙跟了上去。 几步赶上榆儿,边走边道:“你迟早是我的。” “那你就慢慢等着吧。”榆儿道,“不过,反正你一点儿也不寂寞。” 崇清殿内,天玄道长将幽绝之事呈报御前。 永平帝自蟠龙椅上缓缓起身:“他果然还活着吗?” 天玄道长神情凝重:“极有可能。” 榆儿和栗原向前走了一段,来到一片树林。 迟凛牵了一匹棕色雄壮的烈马,正等在林中。 远远见了他俩,忙急步赶来。 四下张望一回,并没看见自己焦急等待的身影。 “宁葭呢?她没有来吗?”迟凛满脸的期盼,顿时化作一脸失望。 “你先别着急。”榆儿看他如此,忙安慰道,“她本已出来了,不过被承妃娘娘发现了,所以才没能来。” “承妃娘娘?她怎么会知道?”迟凛惊道,又看榆儿、栗原身上有些脏污,“出了什么事?” “你不问倒还罢了,你这一问,我倒想起来了。”栗原上前一把抓住迟凛衣领,狠狠瞪着他,“那把匕首,是你给三公主的吧?” 迟凛见他已知晓,也不躲闪,道:“是我给她的。” “你可真有胆!还敢承认!”栗原道,“那我现在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着已一拳挥向迟凛。 迟凛挨了他一拳,跌坐在地上,立刻翻身跃起,一边怒瞪着他、一边拉开戒备的架势。 栗原又挥起拳头,却被榆儿架住。 “好了,我们终究是异类,他不过是担心三公主罢了。”榆儿向栗原道。 “我们是妖怪没错,可你处处帮着他,哪儿点对不起他了,他就敢这么害你?”栗原兀自不服,怒气难消,“他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叫天玄那老道帮他把三公主拐出来,让我们瞎操什么心,还差点被天玄那个牛鼻子给害死了!” “天玄道长?”迟凛闻得此言,又吃了一惊。 天玄道长在浣月国已有相当长的年数了,自先皇在位时便已在朝辅佐。 他法力非凡,降妖除怪无不手到擒来。 听闻二十多年前浣月国发生了一件大事,天玄道长立下奇功,被晋升为护国尊者,在浣月国,他的话比丞相、将军、甚至皇上都更掷地有声。 他们两个遇上他,能活着出来,真是万幸! “没错!你在这儿等得不耐烦了吧?我们可差点见了阎王了!”栗原恨恨地道。 榆儿扯了扯栗原胳膊,将他拉到身后,向迟凛道:“我们虽是妖类,但并不是作恶之徒,不会害三公主的。当然了,信不信由你。” “那你们来皇宫,究竟所为何事?”迟凛也觉有些歉疚,不过心中到底疑虑难释。 “确是有些事。”榆儿道。 便将雾海村并辰州之事说与他知晓。 “原来是为这件事。”迟凛听了,心中疑虑倒消了大半,向榆儿道,“也许我能想想办法。” “是吗?”榆儿闻言喜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工事之请,由工部管辖,须由工部执事者上书奏表,呈皇上案前,由皇上定夺。不过地方工事则由地方自行核准,并无需呈报朝廷,可请工部严加监管地方工事,所征百姓忙时可不应征,闲时可按月服役,给予该得银两。”迟凛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榆儿点头道。 “至于稀罕之物必得进献宫廷,这确是古已有之了。不过当今皇上清明圣察,体恤民情,请求颁布一道取消法令,应当并非难事。”迟凛道。 “如此甚好。”榆儿道,“可有人能拟得这奏表吗?” “我自会去寻合适的人,你们放心就是。”迟凛道。 “好,那就有劳了。”榆儿道。 “不敢。”迟凛牵过所带马匹,翻身上马,向榆儿、栗原拱手道,“二位相助之恩,迟凛绝不相忘。” 说罢,打马离去,仍往净月城回转。 “他走了,我们怎么办?”栗原向榆儿问道。 “皇宫也不能回去了,可惜了,我还没找到什么好宝贝呢。”榆儿惋惜地道。 “这个容易。”栗原说着,自袖中掏出来三样物事,捡了一颗略平整的大石,依次摆好。 一个断流壶,一支初音笛,还有一样却是一颗碧色清透的凝霜丸。 幽绝在树影之中见了这凝霜丸,不由得轻笑:“我在皇宫中遍寻不着,这会儿却给我送到眼前来了。” 第43章 狱炎、克星 栗原向榆儿道:“皇宫我都已翻了个底朝天,也就这几样东西还能勉强一看,其他皆是些俗物罢了。” 说着指着这几件宝贝,一个一个解说了一遍:“这个断流壶上次跟你说过啦,所盛之物可不朽不腐。还有这个初音笛相传为原天界司掌音律的凌波仙子所琢,其音之妙,千鸟百兽皆俯首而听。” 他伸手拈起凝霜丸,递到榆儿眼前:“这个凝霜丸,那就更厉害了,听说服了它,可增长千年修为呢!” “这、这些可都是稀世奇珍!亏你竟能找到!”榆儿大惊道。 “我自有妙法。”栗原笑道,“你喜欢尽管拿去就是。” “你倒挺大方。”榆儿道。 “那也得看对谁了。”栗原笑望着她。 “这么珍贵的东西,我可不敢要。”榆儿道。 “你喜欢就珍贵,你要是不喜欢,就是废物,我扔了它。”栗原说着,扬起手来,凝霜丸便飞了出去。 榆儿忙跃身接住。 那凝霜丸乍一入手,指尖立刻传来一股沁心的寒凉,直透心肺。 果然是神物!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栗原望着她,嘴角扯开邪邪的笑意。 “我若收了它,你……”榆儿向栗原道。 “不许提要求,对吧?”栗原笑道,“我又不用每次都提,反正你迟早都是我的人。” “你真是……”榆儿跺脚道,“能不能不要总这样无赖!” “我要是不无赖,怕你不喜欢呢。”栗原嘴角又邪笑着,向榆儿一步步靠近。 “喂、你别过来!”榆儿急道,“大不了我还给你就是!” “给了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栗原说着,已向榆儿扑了过来。 榆儿忙运起雪山晶,在面前划出一道冰壁。 栗原却自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向前一划,冰壁立刻碎裂。 栗原穿过碎冰,将榆儿扑倒在地上。 “啊、你!”榆儿惊道。 栗原将头埋在她脖颈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足地道:“好香……” “你怎么、怎么……”榆儿还在震惊之中。 “怎么能破得你的雪山晶,是不是?”栗原道,微微抬起头来,笑着将手中匕首举起。 匕首刃尖之上烈焰腾腾,正是狱炎匕首、雪山晶的克星! “你怎么会有这把匕首?”榆儿大吃一惊。 “用两只活兔换的。”栗原道。 “什么?”榆儿更是难以置信。 “别人拿了这东西,只当是个寻常之物,于我却是个难得的宝贝呢。”栗原笑道。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榆儿哭笑不得地问道。 “去皇宫前就得了。”栗原道。 “那怎么不见你用?”榆儿奇道。 “那个天玄老道太厉害,我怕救不了你,反而落到他手里,所以没敢带在身上,就放在外面了。”栗原道。 “那又是何时取得的?”榆儿道。 “就刚才。”栗原望着她,满眼皆是笑意。 “就、就在这里?”榆儿惊道。 “对,这就叫天作之合!”栗原笑得更开了。 “竟然这么瞒着我!”榆儿道。 “只是给你个惊喜罢了。”栗原笑道。 “哪有什么惊喜,你快起来……”榆儿用力想要推开他。 但是除了雪山晶之外,她法力可不如栗原,哪里推得开。 “你不是说了,若我破得了你的雪山晶,你就嫁给我吗?”栗原道,“现在你终于可以做我的娘子了,还不开心?” “我、我什么时候说过?”榆儿又急又气,脸上已飞起红晕。 平日里她凭着雪山晶有恃无恐,这样羞涩的模样,还真是从未见过。 栗原看得有些呆了,俯下头来,向她亲了下去。 “不要!”榆儿歪过头去,又使劲推他。 “榆儿!别再逃走了,我等你已经等得太久了。”栗原伸手用力地将她的头掰过,哑声说道,又向她俯身下来。 忽然一道劲风飞来,栗原忙抱着榆儿滚向一侧。 白光击下,在地面切出一条深深的痕迹。 微微晨光下,幽绝一身白衫,迎风而立。 青色的面具在熹微的光线下隐隐闪着寒光。 “她说不愿意,你没听见吗?”幽绝冷声道。 “怎么又是你?”栗原见了幽绝,有些吃惊。 榆儿忙推开他,向一侧跃出。 幽绝弯下身去,将掉落在地的狱炎匕首拾在手中。 “我的匕首!”栗原立刻扑上来,欲抢这把匕首。 幽绝左手挥出,一道劲风刮出,栗原便退出一尺来远。 “你要是再碰她,我就要你死!”幽绝仍冷冷道。 “这是我跟她的事,你最好少管闲事。”栗原虽然知道幽绝厉害,但也绝不想让步。 “看来,你是不怕死了?”幽绝两道冰冷的目光望向栗原。 栗原暗暗运起法力,准备一搏。 幽绝已感到他身上气息异动,当下也不再多言,收了匕首,猿杖轻挥,一道白光立时游龙般卷向栗原。 ——春山雪练。 这光芒中毫不遮掩的腾腾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栗原不敢怠慢,扇出巨翅,飞上天空,一根黝黑的长长铜链卷向幽绝。 这是栗原的鬼缚之术。 铜链卷至幽绝近处,却被玉绝光壁挡住。 幽绝猿杖中又卷出一道红白光芒,比方才之力更甚几分——雪染千练。 栗原忙再向上飞起,不想那道红白光芒亦如有灵性一般向上追去。 “危险!”榆儿急道,忙运起雪山晶——侍之狱,一道冰壁挡在了栗原面前。 红白光芒撞上冰壁,冰壁立刻碎裂,四散飞落。 栗原已向另一侧飞出,落在了榆儿身侧。 栗原知道自己不是幽绝的对手,拉住榆儿手道:“榆儿,这个人太危险,我们快走!” 幽绝欺身上前,一掌击向栗原,栗原忙向后退出几步。 “她不能跟你走。”幽绝冷冷道。 栗原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望向榆儿。 榆儿望着他,却没言语。 “放心,我会替你杀了他。”幽绝向榆儿道。 “你凭什么杀他?”榆儿皱眉道。 “他对你无礼,自然该杀。”幽绝道。 “呵,”榆儿嗤笑道,“我跟他几百年前就在一块儿玩了,你算什么?” 幽绝瞥了栗原一眼道:“若你这么说,便留他一命罢了。” 栗原听了他这轻蔑的语气,差点没气炸了。 骂了一句“你这个该死的”,按捺不住就要冲上去跟幽绝再打一场。 榆儿连忙扯住他衣袖:“罢了,走吧。” 说着,扯着他向净月城方向走去。 幽绝望了望两人,亦跟了上去。 “喂,你跟来干什么?”栗原挡在他面前道。 幽绝却绕过他,走在了榆儿身后。 “瘟神!”栗原异常不满,却也不好贸然出手。 紧步赶上榆儿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这个方向,还能去哪儿?”榆儿道。 “净月城不能回去了,天玄那老道只怕正在那儿等着咱们呢。”栗原道。 “他若要抓我们,昨夜还会任由我们逃出来吗?”榆儿道。 栗原闻言,点了点头道:“那倒是。” 榆儿回身望了望幽绝,向他道:“你老跟着我们干什么?” “你带着凝霜丸,只怕有些危险。”幽绝随口道。 “有危险?”榆儿抱着一只胳膊把手肘搁在胳膊上托着下巴,一脸思索地望着他,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回。 他似乎并没什么变化,一样的冷脸,一样的绝美。 只是,眼底的那一抹温柔已经完全找不到了。 却多了这半面青色面具。 “你为什么戴着这个面具?”榆儿道。 “方便些罢了。”幽绝道。 “我有危险关你什么事?”榆儿又道。 幽绝望着她:在拿到神龟之心前,我不可能让你有任何闪失。 但他不能这么说,只道:“有我在你身边,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你就这么关心我?”榆儿探究地望着他。 栗原在旁越听越不对劲,站到榆儿面前挡在他两中间:“喂,榆儿可是我娘子,你少打歪主意!” 幽绝只冷眼看他,未答一言。 榆儿心里却清楚:这个幽绝绝对不是为了儿女之情。 那么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过,有一点却是再明白不过了:如今的他实在太过危险,一定要小心。 榆儿朗声道:“好!既然你要跟着,那你可跟好了,可千万别落下了。” 话音方落,扯了栗原胳膊,道声:“走!” 栗原领会,两人展开身法,向前急速奔去。 第44章 豪宴,开席! 幽绝果然不落后,亦跟了上来。 榆儿与栗原到得净月城,城门处果然一切如常,并未有何异状。 “现在去哪儿?”栗原道。 “忙了一晚上,又饿又累,先找个地方吃饭,然后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榆儿道。 说罢便要入城。 栗原自后将她拽住:“要进城,也得先换身衣裳吧。” 说着指了指她身上的公主衣衫。 华贵显眼还在其次,衣衫襟袖处缝制的彩凤图案,这可不是一般人能随便绣的。 “差点儿忘了。”榆儿亦觉不妥。 “在这儿等着我。”栗原道。 说罢先行入城,寻了一套女衫来,交予榆儿。 “这么快?哪儿来的?”榆儿道。 “有银子当然好办事。”栗原道,“快换上吧。” 榆儿走至树后,将冰壁围住自己,换了衣衫。 不是特别合身,也就将就穿了。 “还是我自己的好些,呆会儿进城,我要另做一身。”榆儿收了冰壁,转出树后道。 “凭你喜欢罢了,爱做什么样就做什么样。”栗原笑道。 二人这才一起进了城门。 方入得城门来,已瞥见城墙下一人长衫而立。 正是幽绝。 “阴魂不散。”栗原瞪了他一眼道。 “你果然很诚心啊。”榆儿望着幽绝,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走近他身前,拍了拍他肩膀:“我要去做身新衫裙,你也一起去吗?” “自然。”幽绝道。 “那就走吧,幽绝公子。”榆儿望着幽绝,笑容满面。 栗原却瞪着幽绝满脸不快。 三人一路前行,经过几家布庄榆儿都只瞟了一眼,并不进去。 直到走到一个门面极为气派,足有三层楼的绸布庄,榆儿才进了店。 店里掌柜的好似不在,只得一个伙计。 “伙计,把你们店里最好最贵的布料都拿出来让我瞧瞧。”榆儿向柜台内立着的伙计道。 “哟,姑娘,您看看这边,价格比较适中,布料也好。”伙计走到一处布料前道。 “怎么,怕我们给不起银子吗?”榆儿道。 将幽绝拽到前面,向伙计道:“你可看清楚了,是这位公子付账。” 幽绝所着白衫,质料上乘,且襟前、袖口皆细细精工绣制了明黄的扶桑花图案。 “失礼了。”伙计见了幽绝这身衣衫,忙出了柜台,向幽绝弯腰道。 然后指着楼上道:“三位楼上请。” 于是领着榆儿他们上到了最顶上的三楼,走至一处布料前,指着摆放的各色布料对榆儿道:“这一层都是上乘的好料,您看看,可有满意的吗?” “我要这一匹。”榆儿上前,指着一匹浅蓝色轻薄绸缎道。 “是。”伙计忙取了这匹绸缎下来。 “马上做,两个时辰后我们来取。”榆儿道。 “这个……”伙计面现难色道,“恐怕来不及。” “两个时辰内做好,银两加倍,这位公子还另有嘉赏。”榆儿拍了拍幽绝的肩膀,向伙计道。 “是、是,我们这就给您做。”伙计忙道。 “还有,这匹。”榆儿指着一匹棕色缎面道,“给这位公子裁一身。” 说着指了指栗原。 “也是两个时辰?”伙计道。 “对。”榆儿道。 回身望着幽绝,灿烂笑道:“幽绝公子,你没意见吧。” 幽绝向伙计道:“按她说的做。” 伙计向幽绝赔笑道:“这位公子,请先付一下银两吧。” “多少?”幽绝道,说着便伸手入袖去掏钱袋。 “这些都是全净月城最好的绸缎,又要插号赶工,一共是一千三百两。” “一千三百两?”幽绝显然吃了一惊。 他可没随身带那么多银两。 幽绝侧头看了看满面笑容望着自己的榆儿,向伙计道:“你先做,取的时候再付账。” 伙计闻言,愣了一下,又堆起笑来道:“这是本店最上好的绸料,本店的规矩,必须先付了账才能开裁。” 幽绝转向榆儿,微有难色:“下次再做吧。” 见此情景,伙计顿时收了笑脸,直了直腰杆道:“几位,小店可是小本生意,各位要是想逗乐,外边请。” “哎呀!”榆儿忽然叫道,“真过意不去,我可不是故意的!” 再看她手下,一匹上乘的藏青绸缎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裂口来。 “哎哟!”伙计大叫一声,捧着被划破的布料就嚎上了,“这可是我们老板的宝贝、苏州老陈家作坊的五段精纺暗花绸缎啊!” 伙计哭丧着脸,嘴却一点不含糊。 “怎么办?”榆儿苦着脸道向栗原道。 “别看我,你看我像有钱的主吗?”栗原摊开两手道。 幽绝冷着脸,脸色微微有些发黑。 “这要是被老板知道了,我这一年、不、三年的工钱就都没了!这可叫我们一家老小怎么活啊!”伙计又哭道。 这次他可是真哭了! “这样吧,我倒有个办法。”榆儿道。 “什么办法?”伙计赶紧问道。 “是我这只手不小心划坏了这么贵重的绸缎,不如,就把我这只手赔给你吧。”榆儿道,“你借我一把刀,我这就剁给你。” “啊!”伙计大张着嘴,想合也合不上。 榆儿也不多言,将柜台上裁布的刀拿在手里,对着自己左手就砍了下去! 她下手极快!毫不犹豫! 但她的手立刻被另一个人抓住了。 正是幽绝。 “我砍自己的手,你干嘛拦着我?”榆儿瞪着他道。 没了手,还怎么拿冰轮? 幽绝心中又恼又恨。 她这是故意试我。 榆儿确实得到了一个答案。 但是她仍然很疑惑:究竟为什么?究竟为了什么他才会这样紧张我? 还有一点,这一点非常不妙:看来自己跟这个危险的家伙要有一场不小的较量了。 幽绝将她手中的裁布刀夺过,“哐当”一声扔回柜台上,自袖中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搁于柜面:“先付五百两订钱,余下的取的时候再付。” 伙计一看这事有转机,忙上前收了,一边擦眼泪,一边眉开眼笑地道:“谢谢公子。” 榆儿看幽绝神色,看来这绸布庄的银两力度是不太够。 三人出了绸布庄,榆儿向栗原眨眼道:“肚子好饿,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栗原心领神会,笑道:“好嘞。” 于是栗原在先,领着二人来至一座华丽危起的酒楼。 楼上一块匾额,书着三个大字:“聚贤楼”。 “到了净月城而不到聚贤楼,那就等于白来。”栗原回身向榆儿笑道。 “这么说来,还真是非来不可了。”榆儿亦笑道。 三人前后进了酒楼。 此时尚早,酒楼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客官几位?”一个小二忙上前笑容满面地招呼。 “三位,要雅座。”栗原道。 “几位楼上请。”小二道。 忽闻身后另一个伙计道:“去、去、去,谁让你进来的?” 回头看时,一个身穿粗布衫裙的老妇人正在门口探头,一只脚刚跨进门里。 她一身衫裙已洗得发白,肩上、背上、衣角皆打了大大的补丁。 这衣服应该很久没洗过了,因为上面满是污渍。 她的头发也很油、很脏,胡乱梳了一个髻,额上、花白鬓边散落着缕缕发丝。 还拄着一根已经磨得极为光滑的拐杖,上面也尽是乌黑。 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乞丐。 伙计上来赶她,她不敢再进来,却直往里伸着脖子,侧着耳朵像在听什么。 “小二哥,这几位是新客人吧?”老乞婆道。 “你天天在这门口,客人都给你吓跑了,哪儿有什么新客人?”小二不耐烦地道,“快出去、出去。” “好、好、我出去。”老乞婆收回了跨进来的一只脚,回身用拐杖探着路走了。 原来,她的眼睛并看不见,是个瞎子。 “这个老乞婆几乎每天都来,在门口一呆就是一天,扰了几位雅兴了。”领着榆儿三人的小二赔笑道。 “给她点儿吃的就是了。”榆儿道。 “给了,她就坐门口吃,吃完了还在。”小二道。 说着,已引着三人来至二楼一间雅间中,不一时便上来热茶。 “现在可以点菜吗?”榆儿问道。 “当然,您尽管点,我们这聚贤楼,那可是远近闻名。天上飞的,地上走的,只要您说个名,我们一准儿给您做罗。”小二唾沫横飞、满脸自豪。 看来这“聚贤楼”三个字,已经把他的脑子洗得差不多了。 “小二,来。”栗原伸出一指向小二勾了勾。 小二伸过脖子来,道:“客官,您吩咐。” 栗原伸出右边胳膊勾住小二脖子,道:“你们这聚贤楼的名头呢,爷早就知道了,你只管把你们最好的、特好的、别人不敢点的菜,全给我上了,就行了。” 这小二在聚贤楼,什么样有谱的爷没见过? 眼珠一转,眉开眼笑地道:“得嘞,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向幽绝弯腰道:“您稍等,菜马上就上。” 说罢便“噌噌”下楼去了。 这聚贤楼果然不愧为净月城第一楼,不一会儿便陆续端了菜上来了。 只听小二高声唱道: “沸浇驴肉一道。” “醉舌鸭掌一道。” “龙须凤爪一道。” “泥鳅豆腐一道。” …… “等等、等等!”栗原向小二道。 “客官,您有何吩咐?”小二忙俯首倾听。 “我说,你们聚贤楼就这么几道破菜?”栗原不屑地道,“还能不能再差一点了?” “客官,这可都是我们聚贤楼最受欢迎的名菜了。”小二满脸堆笑地道。 “什么最受欢迎、什么名菜?”栗原道,“刚才爷说的话,你没听见?我说了,要的是你们店中最贵、最好、最没人敢点的菜!听懂了吗?” 用手指了指幽绝,道:“看见没,这位公子可是个大人物,别说爷没提醒你。” 榆儿在旁抿嘴直笑。 幽绝心中明了,只一言不发。 “是、是,客官您稍待,我这就去让他们换菜式。”小二弯腰应道,立刻下楼去了。 不一会儿,果然换了菜式上来,唱道: “金佛跳墙一道。” “梅花鹿筋一道。” “五尊万福肉一道。” “太白鳜鱼一道。” …… 足足上了有三十几道菜,道道皆是稀品。 “戚老板到。”小二又喊道。 “戚老板?还有这道菜?”栗原笑道。 只见一个圆脸微胖,眼细如缝,五短身材的人走了进来。 “敝人戚如欢,是聚贤楼的东家,今日几位客官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戚如欢向三人拱手微笑道。 他虽只是微微一笑,一双细眼却已眯成了一条缝,欢态可亲。 真是人如其名,见之而欢。 他细眼在三人脸上轮流扫过,并未在幽绝脸上多做停留,却在榆儿脸上多看了几眼。 “戚老板客气。”栗原起身向他拱手道。 “不知饭菜可合诸位口味吗?”戚如欢道。 “不错,就是菜式单一了一点儿。”栗原剔了剔牙道。 “敝店鄙陋,让客官见笑了。您需要什么,请尽管吩咐。”戚如欢仍是眯缝着眼,笑容可掬。 栗原尚未开口,榆儿接过来道:“今日就算了,这些菜我们也吃不了,赏了吧。” 栗原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望着榆儿,面含微笑。 幽绝则望着窗外鸣蝉高柳,并不言语。 “不知姑娘想怎么赏呢?”戚如欢道。 “你将这菜摆到门口,让那些没饭吃的乞丐都吃上一回。”榆儿道。 “啊?”小二闻言惊得长大了嘴。 乖乖、这么好的菜,有好些连我这天天在聚贤楼跑腿的都是第一次见,她竟然要喂给乞丐! “这……”戚如欢顿道,“只怕……” “怕什么?不够再另添上就是,难道怕这位公子给不起银子吗?”榆儿点了点幽绝道。 “非也、非也,”戚如欢道,“几位所点菜式,皆为稀有之物,食材所存不多,只怕三位客官不能尽兴啊。” “原来如此,这些做完了,再尽有的做,让这净月城的乞丐们吃个饱就行了。”榆儿道。 侧头望着幽绝道:“幽绝公子,意下如何?” 幽绝冷眼扫了她一眼,向戚如欢道:“戚老板,有劳。” “客官果然善心可嘉,敝人自当照办。”戚如欢拱手道,依然笑容可掬。 说罢回身向身后小二道:“来福,在街道两边摆开流水席,将店中所有食材清点清楚,不可让一个乞丐空腹而归。” “老、老板……”这么无稽的要求,已经让来福的舌头打了结了。 “让采办随时待命,采购客人所需,不可延误。”戚如欢又道。 “老、老板、这、真、真要摆、摆啊?”来福结巴得更厉害了。 “既然几位客官如此善意可嘉,敝店理当照办。”戚如欢道,“去吧。” “是、是……”来福走了两步,腿兀自打颤,扶着楼梯走了几步,竟滚落下去。 一个小二路过,一把将他拉起,道:“怎么这么不当心,万一撞着客人你还要命不要了?” 来福抖抖索索将方才的话一说,那个小二手中的茶壶便跌到了地上。 “哐当”一声,茶水飞溅。 一盏茶功夫方过,聚贤楼两旁街道上,果然一字摆开了长龙桌。 两个小二拿了一面锣,一边敲一边喊道:“乞丐们都听着,大爷赏宴席了,没吃的都来吃了!” 初时众人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在远处张望。 有几个大胆的乞丐蹩过来吃了几口,果然没人来赶,于是便放开来吃。 旁边的乞丐见了,胆子也大了些,也蹩过来吃。 人便渐渐多了起来。 各人奔走相告,很快整个净月城的乞丐全都知道了这聚贤楼有好吃好喝的,又是白吃白喝,哪有不来的? 一时间,将这聚贤楼前堵得是水泄不通。 那些想到聚贤楼来的达官贵人,马车进不了,人也挤不进来。 一个中午过去了,平日里宾客满座的聚贤楼内,一个客人也没有。 只有幽绝等三人还在雅间内。 榆儿和栗原自窗口探出身子来,饶有兴致地望着底下的热闹、喧腾的场面。 幽绝则走至另一侧的窗户,取出一只黄符叠成的小鸟,放开手来,那只小小的鸟儿便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幽绝仍坐回桌前自斟自酌。 小黄鸟一路飞至天外泉中,停在了玉溯的桌上。 玉溯打开黄符纸来看了,心下明了。 忽然窗外传来一种异常的气息。 “这是什么?” 玉溯忙来到窗边向下张望,却见一个白衫中年男子携一个藏青衫裙的妇人自楼下走过。 这两人气息不同常人。 “胭脂。”玉溯唤道。 胭脂走近回道:“玉溯大人。” 玉溯指着那一对中年夫妇道:“去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在何处落脚。” “是。”胭脂领了令,随即下了楼,远远跟着那对中年夫妇。 聚贤楼外面不知来了多少个乞丐,个个争先恐后,生怕自己少吃了一口。 却有一个老乞婆坐在门旁的地方,什么也没吃。 “这个老乞婆怎么不吃啊?”榆儿奇道。 “大概已经吃饱了吧。”栗原道。 “榆儿姐姐、榆儿姐姐!” 忽闻一个娇声叫道。 “栗原,可听到有人唤我吗?”榆儿向栗原奇道。 栗原竖着耳朵听了听,道:“好像是有人在叫。” “这、这是、小弥?”榆儿听出了那个声音,忙向人群中张望。 果然看见一个杏黄衣衫的姑娘正在人群中向自己挥手。 “小弥、小弥!”榆儿亦向她挥手叫道。 再看她身后立着两人,亦抬眼望着自己的方向。 一位白衫中年男子,一位藏青衫裙妇人。 见了这两人,榆儿惊道:“他们怎么也来了?” 第45章 团圆、悄然的危机 “方伯和莲姨也来了?”栗原望着那两人道。 “是爹和娘……”榆儿忽然看见他们两人,虽只是远远一见,却忽然觉得有些鼻酸。 自己几次死里逃生,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看不见的时候也没多想,猛然见了他二人,心中竟然涌起万千眷恋来。 “榆儿,怎么了?”栗原忽觉她脸色有些不对,忙关切问道。 一手伸出去,揽住她的肩膀。 “哇、好冰!” 方才碰到她肩膀,已觉一阵寒冰透心。 “我这是关心你啊。”栗原颇感不平地道。 “关心我就非要动手动脚吗?”榆儿向他做了个鬼脸道。 “果然很‘冻’手‘冻’脚。”栗原苦着脸道。 “你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榆儿向栗原道。 “一辈子啊,我没告诉你吗?”栗原道。 “当我没问。”榆儿无奈道。 “榆儿姐姐!”小弥已经冲进屋来,拉住榆儿手道,“我可找到你了!” “小弥!”榆儿亦欢喜地拉着她的手。 “小弥,好久不见,哥哥我可想死你!”栗原亦上前向小弥笑道。 “哼!”小弥却满脸不快地道,“你怎么又缠着榆儿姐姐!最讨厌你了!” “讨厌我干嘛?我又没缠着你。”栗原道。 “反正就是讨厌你,看见你就不舒服!”小弥脸上的憎厌又添了几分。 第一次见到栗原的时候,自己还未能化为人形,被栗原自空中扑下,逮了个正着,差点就成了栗原腹中的美餐。 榆儿见它小小年岁,修为却不似一般麋鹿浅显,怜她勤谨,将她救下。 自此她便常跟着榆儿玩耍。 不过,对栗原,从没有一天好脸色。 “你舒不舒服以后我也是你姐夫。”栗原不以为然地笑道。 “哼!你别做梦了!”小弥歪过头去道。 忽然瞥见桌旁坐着一人,青色面具,白色长衫,琉璃容颜,顿时愣住了。 “幽、幽绝哥哥?”小弥小声迸出一句。 幽绝只瞥了她一眼,自顾喝自己的酒,并未答言。 小弥忙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又理了理衣衫,走至幽绝近前,怯怯叫道:“幽绝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幽绝既没看她,也没回答。 榆儿望了望幽绝,心中有了计较。 走近幽绝,拍了拍幽绝肩膀道:“喂,我妹妹跟你说话呢。” 幽绝忽然反手将榆儿一只胳膊扭住,按在了桌上。 “幽绝哥哥!”小弥惊道。 “榆儿!”栗原忙伸手向幽绝手臂抓去。 幽绝臂上白光闪现,将栗原的手弹了回去,自榆儿手中将她刚刚从幽绝袖中掏出的那把狱炎匕首取了回来,松开榆儿,将匕首仍在袖中放好。 榆儿捂着胳膊,怒瞪着他。 见了这把匕首,随后进来的方伯及莲姨皆脸色大变。 “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方伯向幽绝拱手道。 “你们是什么人?”幽绝并不回答,冷眼望着方伯,反问道。 看他脸色不善,方伯、莲姨更是警觉。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榆儿迎上方伯、莲姨道。 莲姨拉过她手,柔声笑道:“你整天在外闯祸,我们来看看你,才好放心啊。”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是桀风哥哥告诉你们的吗?”榆儿亦眉开眼笑地道。 “确是多亏了桀风。”莲姨点头笑道,“我们一路寻你好不辛苦。” “方伯。”栗原上前与方伯见礼。 “栗原,你也很久没回、”方伯说至此处,顿了一回转而道,“没回去了,你爹记挂得紧呢。” “有方伯跟爹一起着棋喝酒,他只怕不记得我这个儿子了。”栗原亦笑道。 “我们这次出来,你爹说了,若是遇见你,让你也回去看看他。”莲姨向他笑道。 “是,我得了空闲,一定回去。莲姨,你身体还好吗?”栗原向莲姨拱手笑道。 “还好,多谢。”莲姨道。 “你们怎么在一块儿?”莲姨向榆儿问道。 “偶然碰上了罢了。”榆儿道。 “多谢你照顾榆儿。”莲姨向栗原道。 “应该的,我当然会好好照顾她的。”栗原向榆儿眨眼笑道,又问莲姨,“我爹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好着呢,况且有清漪和雪爷爷在,就算有什么小病小痛的,也无碍了。”莲姨笑道。 “正是,多亏了他们。”栗原道,“我爹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出来?” “他在山中散淡惯了,不愿来人间受打扰。”方伯在旁道。 “也好,在山中乐得自在。”栗原道。 几人寒暄一回,幽绝却似只字不闻,自顾喝着独酒。 “幽、幽绝哥哥,好久没见了,你、怎么样?”小弥向他小声道。 “很好。”幽绝只道。 “你一直、和榆儿姐姐、在一起吗?”小弥小心地问道。 “没有。”幽绝道。 “上次在雾海村,你们怎么都不见了,我们找了你们好久。”小弥道。 幽绝闻言,又想起那次神龟得而复失,不觉望向榆儿,眼中怨毒深沉。 榆儿只觉背后冰冷的视线射来,不觉打了个寒颤。 莲姨将她拉至一旁,低声问道:“那个人是什么人?” “他、是长离哥哥的徒弟。”榆儿道。 似乎这个说法最贴切。 又似乎并不那么合适。 “长离?柳默?”莲姨皱眉道,“看他眼神之中杀气重重,可不像柳默的徒弟。” “总之长离哥哥有教他修习心法啦。”榆儿道,“事实如此,我也没瞎说。” 莲姨忽想到一人,心中一惊:“可是在雾海村的那个受伤的人?” “对啊,清漪姐姐跟你说过了?”榆儿道。 果然是他! 方伯和莲姨同时再次望向幽绝。 莲姨担忧地问道:“他怎么会有狱炎匕首?” 这可是雪山晶的克星,若落在这样的人手中,实在叫人难以安心。 何况他们还近在咫尺。 “是栗原得的,被他捡了去。”榆儿道,“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匕首弄回来的!” “你?”莲姨摇摇头道。 “这位公子,”方伯上前与幽绝拱手道,“方才的匕首,可否借我一观?” 口中搭言,脚下已踩住阵型。 此人面色冷漠,眼中深含杀机,绝不能让匕首落在他手中。 “你喜欢拿去就是。”幽绝将匕首取出,向方伯丢出。 方伯就势接在手中,倒有些愣住。 “不过是替她保管罢了。”幽绝只道,冷眼扫了栗原一眼。 栗原觉察到他的视线,立刻瞪了回去。 “多谢。”方伯向幽绝拱手谢道。 幽绝却不再多言。 榆儿没想到这匕首这么轻易就到手了,也有些意外。 此时也就不管这件事了,将方伯、莲姨和小弥拉过,坐于桌旁:“爹、娘、小弥,你们饿了吧?先坐着,菜马上就上。” “小二!”栗原叫了一声。 “客官,您吩咐。”小二已进屋来。 “没看见我们这儿来了新人?还不快上菜!”栗原道。 “是、这就给您上。”小二忙应道。 不一会儿酒菜上来,榆儿忙着往方伯、莲姨碗里夹菜,问些别后之事,其乐融融。 小弥却有些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常偷眼望望幽绝。 方伯也偶尔望向幽绝,虽然狱炎匕首已在自己手中,但他心中仍深感不安。 一时饭毕,几人欲离去。 “外面这么多人,怎么走啊?”小弥探出窗外望了望道。 外面仍是人山人海,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来这里蹭吃蹭喝的,已经不只是乞丐了。 凡是打这儿经过的、听说了远远跑来的,长衫的、短衫的,脏兮兮的、干干净净的,都拥在这条街上。 比方才更挤上十倍。 “小二!”栗原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 “客官,您吩咐。”来福立刻进来应道。 “后门在哪儿?”栗原道。 “客官,您吃好了?”来福问道。 “对啊。”栗原道。 “喝好了?”来福又道。 “废话!”栗原道。 “那、请您把今天的银子结一下吧。”来福赔着笑脸道。 “银子?”栗原将眼望向幽绝。 “多少?”幽绝向来福道。 “您稍待。”来福道。 说完下楼去,不一会儿上来道:“到这个时辰的酒水饭菜,共计三千八百两,估上今天后余的花费,约计五千三百两。” “你这开的是黑店啊?”小弥惊得张大了嘴。 第46章 密窥灵狐 方伯、莲姨不明状况,也吃了一大惊。 “姑娘,我们这聚贤楼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您放心,童叟无欺、货真价实。”来福笑脸相迎道,“您看,列位点的那都是我们聚贤楼的名菜,您再看,”来福指了指外头道,“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吃着呢。” 来福转向幽绝道:“公子,您看……” “记账。”幽绝一张冷脸,丝毫没有任何惊讶之色。 难道这次下手也还是太轻了? 榆儿和栗原心中嘀咕。 来福听了,脸上却像被雷炸过一般:“公子、您、没跟我开玩笑吧?” 幽绝将冷眼刺向他。 来福只觉一个寒颤顿起:“公子,这、我们没法跟老板交代啊……” 看这几位爷谱摆得那个大,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这聚贤楼来往全是净月城的高官名将,可不敢随便得罪。 可是,要是白白放这几位爷吃了白食,老板还不把我们给撕碎了? 来福这冷汗已经冒了出来。 “几位客官,可有尽兴吗?”忽闻一声和语,戚如欢笑容可掬地走了进来,向他们拱手道。 “还凑合吧,下次可要再尽心点儿。”栗原道。 “老、老板。”来福悄声向戚如欢附耳说了一句。 戚如欢听了,仍是一双细眼,笑如弥勒道:“敝店简陋,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又向幽绝拱手道:“请问这位公子账上记何名号?” “幽绝。”幽绝道。 “好,敝人自会告知账房。”戚如欢道。 又侧头向来福道:“带这几位客官自后街出去吧。” 来福愣了好一会儿才愣愣地应了声“是”。 抬起袖子来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在前引路: “几位客官请。” 栗原与榆儿对望一眼,栗原向榆儿眨了眨眼。 榆儿展开微笑,微微点了点头。 栗原让了方伯、莲姨先行,榆儿、小弥随后,栗原在小弥之后走了。 幽绝最后一位,也未看戚如欢一眼,跟在栗原后下了楼。 几人来到绸布庄,伙计正在柜台后面坐着打瞌睡。 “伙计!”栗原敲了敲柜台叫道。 伙计睁眼一看是他们几位,忙自柜台后绕出,道:“公子,您来了。” “衣衫制好了吗?”栗原道。 “早就好了,两个时辰,一点儿也没耽误。”伙计赔笑道。 “在哪儿呢?”栗原道。 伙计忙自柜台后捧出两套崭新衣衫。 “这就对了。”栗原将衣衫接过道,指了指幽绝, “剩下的银两你找他要。” “银两已经都结清了。”伙计却眉开眼笑地道。 “结清了?”栗原倒挺意外,瞟了幽绝一眼,又望望榆儿。 榆儿也望了望他,两人心中都暗自可惜:看来这银子上的算计着实是打偏了。 几人出了店门,伙计一直目送他们走了好远:“客官再来啊。” 虽方过午,但昨夜到今日折腾一回,颇感疲累。 方伯、莲姨他们远道赶来,亦是风尘仆仆。 当下众人便寻了一间客栈歇息。 自然,这间客栈亦是净月城鼎鼎有名的一间客栈,名唤:“四海归”。 还是幽绝付账。 方伯和莲姨一间房。 榆儿和小弥自然是一间房。 “二位公子一间?”客栈伙计望着幽绝、栗原道。 “两间、上房。”栗原道。 “四间上房。”伙计喊道。 伙计前面领着,众人上得楼来。 几人上楼之后,便来了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宽额短须,亦要了一间上房。 他方进得房内,便来了一位访客。 是一位黛色衫裙的妇人,素绾长髻,雍容安详。 中年男子关上房门,向妇人行礼道:“玉溯大人。” 正是玉溯。 “嗯。”玉溯只轻轻应了一声。 盘腿坐于榻上,指掐兰花,闭眼凝神。 中年男子只在一旁侍立。 玉溯静坐不动,却将榆儿等人的种种声息尽收耳内。 幽绝、栗原各自回房。 榆儿与小弥则赖在方伯、莲姨屋中。 多日不见,榆儿只觉格外亲切,整个人都滚到莲姨怀中去了。 “平日里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一见了娘就一下子小了三百岁。”莲姨笑道。 “还是娘最亲。”榆儿拱在她怀中,鼻子嗅个不停。 “你先别急着给我灌迷魂汤,你倒是说说,在雾海村怎么突然走了,连个影子也找不到?”莲姨秋后算账,立刻质问上了。 “啊、那个啊……”榆儿眼珠转了一圈,笑道,“人家还没来京城逛过呢,听说京城有好多宝贝,我特地来给爹和娘寻几件回去。” “别光捡好听的说,”莲姨道,“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知女莫若母。 这个小丫头打小就不消停。 “人家说真的啦。”榆儿道。 自袖中取出一颗碧色清透的丹丸来,摊在掌心中,递至莲姨眼前道:“娘,你看!” “这是……”莲姨将凝霜丸拿在手中,立刻感到一股沁心的寒凉。 “这是凝霜丸,可以增长千年修为呢。”榆儿道。 “果然是凝霜丸。”莲姨点点头,将它递与方伯道。 方伯拿在手中亦看一回,道:“确是不错。” “那是自然,不好的东西,我怎么会送给娘呢?”榆儿道。 莲姨将榆儿浑身打量了一回:“这样的宝贝,你何处得的?可有遇到危险?” “没有啦,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榆儿自莲姨怀中跳下,原地转了一圈,向莲姨笑道。 榆儿的伤已痊愈,昨日跟天玄道长一战虽险,受了点内伤,不过并显不出来。 “没受伤就好。”莲姨见她安好,方才放心,又道,“你一不在青罗峰中,娘就心神不宁,你以后别再乱跑了,就回青罗峰陪着娘吧。” “娘,我没事的了。”榆儿最怕莲姨不许自己下山,忙向莲姨撒娇道,“你就让我再多玩一会儿,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不行,”莲姨想也没想便道,“这次,你得跟我一块儿回去。” “娘……”榆儿娇声叫道。 莲姨却只是摇头。 “爹……”榆儿转向方伯道。 “这个、得问你娘才行。”方伯瞟了莲姨一眼,见莲姨正瞪着自己,不敢多言。 “今日好好歇着,明日与我们一起启程吧。”莲姨道。 “这么快?!”榆儿惊道。迟凛和三公主的事儿还不知道有没有转机,奏表的事情也还没结果,现在还不到走的时候啊。 更加重要的是,现如今还有幽绝这尊瘟神,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就是死跟着不放。 我是绝对不可能把他带回青罗峰去的! 榆儿又再拉住莲姨娇声道:“娘,你和爹也没来过京城吧?不如,我陪你们多逛几天,然后再一起回去,好不好啊?” “不必了,再敢偷跑,娘就把你绑回去。”莲姨严厉起来,也用些“辛辣”手段。 “哦。”榆儿无奈地应道。 牵了小弥,回到两人的房间,叽叽咕咕说了一堆话。 所有这些都被另一间客房中的玉溯明明听在了耳中。 玉溯露出欣悦的笑容站起身来,回到天外泉,打开了书卷。 千里之外,使者立刻收到了消息,赶往驰天庄。 黄昏时分众人只在客房中随意吃了一些。 栗原往榆儿碗里夹了一颗蚕豆,却被小弥夹了去。 “我爱吃这个。”小弥道。 栗原要夹一块鸡肉,却被小弥抢先夹了去。 “你不是吃草的吗?”栗原笑道。 小弥将那块鸡肉放在榆儿碗里,道:“我给榆儿姐姐夹的,不行吗?” 栗原又伸出筷子去加一块萝卜。 小弥又抢先夹了去。 “你也爱吃萝卜?”栗原道。 “对啊。”小弥将萝卜放进嘴里道。 “你就这么讨厌我?”栗原道。 “对啊。”小弥道。 “小家子气,活该你嫁不出去。”栗原道。 “这可用不着你操心。”小弥扭过头去道。 方伯、莲姨、榆儿见惯了他二人这般模样,只顾自己吃自己的,随他俩闹去。 “榆儿,多吃点儿。”莲姨望榆儿碗里夹了一块排骨。 “谢谢娘,还是娘最好了。”榆儿将脸在莲姨肩上蹭了蹭甜蜜蜜地笑道。 “那还不好好呆在娘身边。”莲姨道。 “是,等我忙完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肯定天天陪着娘。”榆儿道。 “你能有什么事?”莲姨摇摇头笑道。 晚间榆儿、小弥、栗原聚在方伯、莲姨的房间说些闲话。 幽绝则一直在自己屋中,并未出来。 是夜,夜空只有深沉的墨黑。 榆儿悄悄起身,拉开房门。 “榆儿姐姐,你去哪儿?”小弥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道。 “嘘……”榆儿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我也去。”小弥翻身下床,跟了上来。 “好,一起去,小点儿声。”榆儿悄声道。 “嗯!”小弥点头应道。 二人趁黑摸出门来,店中人都已睡了,并不见有何灯光。 榆儿与小弥跃墙出来,往左掠去。 忽见白影闪过,一个身影挡在前方。 “幽绝?”榆儿认出来人,叫道。 “幽绝哥哥。”小弥亦欢声叫道。 幽绝却仍是冷着一张脸,并不回答。 “你来干什么?”榆儿问道。 “一起去。”幽绝冷然道。 “去哪儿?”榆儿道。 “你去哪儿?”幽绝问道。 “我?”榆儿伸了个懒腰道,“我哪儿也不去,回去睡觉。” “榆儿姐姐……”小弥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刚出来又要回去了? 榆儿拉了她,重又跃回四海归,回到自己房中。 聚贤楼外,一个黑影隐于高树之上。 麻环束发、长眉薄唇,正是栗原。 聚贤楼前面为酒楼,后面便是酒楼老板戚如欢及其家人、伙计们的起卧居处。 栗原一双晶亮的眼睛盯着聚贤楼四处门窗。 望了一回,没见有何动静。 便跃身至墙内,将各处细细搜捡了一番。 榆儿和小弥重又躺下睡去。 小弥不一会儿便响起鼾声,榆儿则闭着眼,心里琢磨开来。 这个幽绝,到底为什么忽然处处帮起自己来? 还这么一直跟着自己不放? 忽闻窗外传来窸窣之声。 脚步声虽然很轻,但能听出来,似乎是两个人。 榆儿眯缝着眼,一动不动。 果然,窗户被人悄悄推开,两个身影潜了进来。 一段翠绿绸绫卷向她,另外还有一把长剑亦向她刺来。 两人的目标同时指向她,对睡在里侧的小弥毫不关心。 雪山晶结成冰壁——侍之狱,挡住了二人攻势。 榆儿跃身起来,已握了冰轮在手。 “蘅芜、沉妍!”榆儿叫道。 看她们的身形、所使兵器,定是她二人无疑了。 “小妖女、去死吧!”执长剑的花青衫裙女子已又向她刺来。 翠绿衣衫的女子绸绫又已卷至。 “榆儿姐姐!”小弥已被惊醒,执了一双琥珀鹿角在手。 “小弥,你别插手!”榆儿向小弥道。 避开两人攻势,向窗外跃出。 蘅芜、沉妍二人亦追了出来。 她二人刚一落地,便再次攻来。 “死栗原,还不回来!”榆儿心中暗骂道。 虽然她二人合力,自己并非应对不来,但是自己也不能伤了她们。 何况,解铃还须系铃人。 榆儿只跟她二人在院中兜圈子,尽量闪避她二人气势汹汹的攻击。 莲姨早已听见外面的打斗声,方欲出去,却被方伯拉住了。 “让她们自己去解决吧。”方伯道。 莲姨便也作罢。 “二位姐姐,有话好说。”榆儿向那二人道。 “跟你这小妖女,没什么可说的。”执长剑的哼道。 又是一剑刺到。 她们俩一口一个小妖女,好像她们自己不是妖女一样…… “蘅芜姐姐,都是误会!”榆儿向翠衫女子道。 “你留着跟阎王爷解释吧。”蘅芜哼道。 绸绫疾出,卷向榆儿双脚。 榆儿左闪右避,煞是辛苦,心中不免又暗骂栗原。 “叫你别跟着我你非跟,这会儿影子都没有!等我见了你,非把你冻上三天三夜不可!” 忽然眼前一花,面前多了一个人。 又是他! 幽绝猿杖轻挥——春山雪练。 白光如利刃挥出,扫向蘅芜、沉妍二人。 第47章 约定、交换 绸绫霎时断裂,长剑亦断作两截,掉落在地。 “你是谁?”蘅芜、沉妍二人吃惊不小,立刻后退了两尺来远。 幽绝并不答言,猿杖轻挥,春山雪练再次扫出,其速迅疾。 蘅芜、沉妍待要避开,却已不及。 “啊!”二人捂着脸,大叫出来。 等了一会儿,并没什么动静,睁眼看时,一道浅蓝冰壁挡在了二人前面。 “幽绝!住手!”榆儿向幽绝喊道。 幽绝皱了皱眉,收了手。 “你干嘛插手?这根本不关你的事!”榆儿不满地道。 “当然关我的事。”幽绝回过头望着她,视线比雪山晶更加冰冷,心中哼道:你的命,是我的!除了我,谁也不能杀你!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换了柔和一些的眼神,道:“我只是不想你有何危险。” 又来! “就这么关心我?”榆儿心中更是嘀咕:这家伙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幽绝转向蘅芜、沉妍二人,沉声道:“她的命,是我的。你们谁敢动她,我就杀了你们。” 蘅芜、沉妍二人手中的得意兵器一招未过,已经被幽绝废去,自然知道幽绝的厉害,此时一声不敢出。 榆儿听了却哼道:“什么叫我的命是你的?” 幽绝回身望着她: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口中却道:“只要幽绝在,必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方伯和莲姨听了这话,互望一眼。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是对榆儿有意吗?”方伯皱眉道。 莲姨却直摇头:“我看不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方伯不解地道。 莲姨也是满腹疑惑。 小弥在旁听了心中如被针刺一般,霎时红了眼眶。 蘅芜和沉妍却满心欢喜:有这么厉害的主霸住榆儿,栗原肯定没戏。 榆儿向前走了两步,逼近幽绝身前,对着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凑近他的脸笑道:“你这么说,别人会以为你喜欢我的。” 幽绝向后退了两步,皱眉道:“休要胡言乱语。” “真的不是吗?”榆儿说着又跟进两步,伸手去抓幽绝的肩。 幽绝本能地伸手一掌推出,榆儿便向后退出。 忽然一条铜链自墙头飞来,直卷向幽绝。 幽绝连忙闪身避过。 抬头便望见栗原自墙头跃下。 栗原落至榆儿身前,对幽绝大声道:“敢欺负榆儿,我要你好看!” “谁欺负她了?”幽绝没好气地道。 栗原还要再说,却忽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唤他:“栗原!” 顺着声音的来处望去,果然两个熟悉的身影撞进了眼帘。 “栗原。”蘅芜、沉妍二人跑到栗原身侧,一左一右挽住他的胳膊。 “你们怎么来了?”栗原道。 忽又看到地上断裂的绸绫和长剑,连忙问道:“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蘅芜向栗原道。 “是啊,我们只是跟榆儿闹着玩的,你别介意。”沉妍却是向幽绝说的。 这位年轻公子看起来对榆儿很是有意,又这么厉害,榆儿快要有主了吧。 因此沉妍心中倒对幽绝多出几分好感来。 “栗原,你累了吧,回房间去,我给你捏捏肩、捶捶腿吧。”蘅芜满脸温柔,拉住栗原胳膊,转身向楼梯走去。 “是啊,看你,额头上都是汗。”沉妍娇声嗔道,自袖中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一边走,一边替栗原擦汗。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栗原望了望左右两个人道。 蘅芜体态微丰,肤色白皙;沉妍瘦瘦小小,娇俏可爱。 “你这么久都不回去,人家想你了嘛……”沉妍拉住他另一侧的胳膊,将小脸贴上去蹭道。 “乖,我也好想你们。”栗原美人在怀,忽然忘了刚才仿佛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侧头在沉妍脸颊上亲了一下,又侧过头在蘅芜脸上亲了一下。 “哎呀,这里有人啦……”沉妍羞道。 “怕什么?你们都是我的好娘子。”栗原笑道,搂着两人,上楼而去。 榆儿再看幽绝,幽绝见今夜之事已散,正提步准备回自己房间。 “喂。”榆儿向他道。 幽绝便回过身来望着她。 榆儿对他笑道:“你是不是很想帮我啊?” 幽绝仍盯着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你要真想帮我,我倒是有个好办法,你可愿听吗?”榆儿道。 “说。”幽绝道。 “很简单,只要你听我的话就行了。”榆儿道。 “什么?”幽绝有些震惊。 “也就是说,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懂了吗?”榆儿道。 幽绝当然听得很明白。 但是,这世上,他只听一个人的令。 就算子卿是他的授业之师,也从来不敢给他下令。 因为他们都只能忠于一个人,只能听一个人的命令。 那就是师父。 她竟然敢说这样的话!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为什么会特特地来到净月城,为什么必须跟她做这样的攻守较量? 不都是为了早日解除师父的痛楚,早日实现师父的夙愿吗? 思及此处,幽绝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这个嘛,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的。”榆儿道。 幽绝努力让自己平静,道:“好。” “那你这就是答应了,以后可要听我的话。”榆儿道。 幽绝肃色道:“君子一言。不过……” 榆儿见他顿住话语,问道:“不过什么?” “无论你要我做什么,幽绝必会不惜一切达成,”幽绝接着道,“不过,作为交换,你必须帮我做一件事。” 或许,这会是一个契机——幽绝心道。 而榆儿则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来了! “什么事?”榆儿紧盯着他问道。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幽绝却只道。 如今她只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还不是时机。 榆儿对他的回答非常失望。 “若我不愿呢?”榆儿道。 幽绝没有回答,但盯着榆儿的的眼神忽然变得异常凌厉。 榆儿亦盯着他望了一回。 忽然瞥见小弥站在一旁,直勾勾地望着她和幽绝两个人。 榆儿走至她身侧,推了推她,道:“小弥,你怎么了?” “啊、我……”小弥方才惊醒,“我、我没事。” 榆儿拍了怕她的肩:“走吧,回去睡了。” “嗯。”小弥点点头。 榆儿牵着她往楼上走去。 幽绝的眼睛就一直盯着榆儿的背影。 楼上方伯与莲姨将这一切皆看在眼里,不由得忧心忡忡。 榆儿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一会儿,向小弥道:“明天你跟爹娘就回青罗峰去。” “那你们呢?”小弥道。 “我现在暂时还不能回去。”榆儿道。 “可是,莲姨让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呢。”小弥道。 是啊,得想个办法才行,榆儿心中想道。 可不能把这个瘟神带回青罗峰去! “我会想办法的,”榆儿道,“睡吧。” 小弥不久就睡着了,榆儿却难以入睡。 如今麒麟已再次被封印,幽绝性情也已大变,被他这样死死盯住,真有一种让人窒息的感觉。 口口声声说要护我,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要死盯着我不放? ——当然这些答案都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找机会甩掉他,绝不能让他继续跟着了! 天明之时,驰天庄中,尊主刚刚从睡梦中醒来。 他睡得并不安稳,身上衣衫已被大汗湿透。 自从幽绝用麒麟之力给他治伤以来,那种钻心的痛楚不知何时就会突然袭来,让他日日夜夜饱受煎熬。 眼见尊主如此痛苦,子卿跪道:“尊主,何不让我等助幽绝共杀神龟?” “你们?”尊主道,“就算你们所有的人一起,也杀不了神龟。” “能与不能,总要拼却一试,不然,恐怕……” 若下次再发病,恐怕再也不能醒过来了。 子卿不敢说下去。 尊主不语,苍白的脸泛着阴森的惨白。 他自己何尝不知,他的每一次,都是在赌。 “尊主,暗听求见。”暗听在门外道。 “进来吧。”尊主道,自床沿起身,缓缓走到书案旁。 暗听进得门来,向尊主跪拜毕,道:“使者传来消息。” “说吧。”尊主道。 暗听便将榆儿一行人的情况向尊主奏报。 “这些是什么人,查到了吗?”尊主道。 “已探知他们居于青罗峰中,那对中年夫妇为其父母。”暗听回道。 “玉溯怎么说?”尊主微微点头问道。 “其味浓烈,必为狐类。观其气,应有千余年了。”暗听道。 闻他此言,尊主常年漠然的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喜悦,是一种接近狂喜的喜悦。 “暗听。”尊主道。 “在。”暗听应道。 “若说天不助我,岂不无稽?”尊主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渐渐绽开,终于朗声笑出。 “恭喜尊主!”暗听、子卿等忙跪拜于地恭贺道。 “若尽得两只千年灵狐之血,当可将顽症去其二三,待得到永生之物,便可驰骋天下!”尊主道。 冰芝的找寻,多年来毫无结果。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纵有天大的抱负,也只能忍耐、只能等待。 但是,他能忍、也能等。 他便要跟这天赌上一赌! 如今这千年灵狐来得正是时候! “让幽绝捕捉两只千年灵狐,七天之内送到驰天庄。”尊主道。 第48章 甩掉他! “是。”暗听应道。 尊主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杀”字,淡淡道:“仔细点,别浪费了。” “是。”暗听应道。 “千余年,那皮毛应是上乘了。”尊主提笔望着窗外微笑道。 “属下明白。”暗听道。 尊主将笔蘸满墨汁,在那个“杀”字之上又添上了重重的墨彩。 且说宁葭自从被承妃带回蒹葭宫,便一直呆在屋内不能出来。 承妃则整日坐镇蒹葭宫,寸步不离。 既是不忍见女儿伤心,缓言宽慰。 亦有看着她,不许她再动歪心思的意思。 宁葭不吃不喝,只是呆坐着望着苑中那株海棠。 这次,她却没有哭。 只是,无论承妃与她说什么,她都没一句言语。 承妃望着她,也暗自伤神。 午后,丹烨宫的宫女梅蕊在蒹葭宫外探头探脑。 “粉荷,让她进来。”承妃早已看到,向粉荷吩咐道。 粉荷便去领了梅蕊进来。 “何事?”承妃道。 “太子殿下宫中做了些新式糕点,想请三公主过去品尝。”梅蕊跪着回道。 “知道了,你先回去,就说三公主一会儿就去。”承妃道。 梅蕊自领命回转。 承妃走至宁葭身旁,轻声唤道:“宁葭。” 宁葭只呆望着盛开的浅粉海棠花树,并没回答。 她依然是一身素衣,随意绾了一个发髻,一枝珠花也未插。 “宁葭,”承妃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她一头柔顺的青丝,缓声道,“太子让你去丹烨宫呢。” 初时宁葭并未应声,过得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惊望着承妃。 “去吧。”承妃道,“有些话,总要说说清楚,才能搁得下。” “娘……”宁葭哆嗦着嘴唇,轻轻唤了一声。 “该怎么做,你该都明白了吧?”承妃道。 宁葭眼底涌出了泪花。 “来,娘给你把发髻梳上吧。”承妃将宁葭拉至妆台前道。 丹烨宫中,太子熙肃正与迟凛对弈。 梅蕊进来回报道:“三公主一会儿就到。”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别在这里扰了我们着棋。”熙肃挥挥手道。 “是。”梅蕊行了告退礼,领着一干宫人皆出去了。 迟凛手中拿捏着一颗棋子,却将眼望着门口。 过了一会儿,果见一个熟悉、娇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一身浅粉衫裙上,细细绣着绽放的海棠花。 这娇艳的颜色却不似平常秀美,反而衬得她脸色有些苍白。 迟凛立起身来,直望着她。 宁葭也只呆望着他。 熙肃坐于棋盘旁,道:“你们随意吧。” 迟凛伸手拉了宁葭,转至里间,宁葭便也跟着他。 他颀长的背影、清瘦的脸庞、手上的温度,依然是那么熟悉。 迟凛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凝望着她。 她也直望着他。 “宁葭……”迟凛将她拉过,紧紧拥住。 宁葭呆了片时,却将他推开来。 “宁葭,怎么了?”迟凛有些奇怪道。 “若是让人知道了,会害了你的。”宁葭低着头轻声道。 迟凛闻言,心中悸痛,哑声道:“你、还跟我走吗?” “父皇过几日就会下旨,我、我……”宁葭咬了咬牙,却还是没能说下去。 “我只问你,还跟不跟我走?”迟凛将双手紧紧抓住她的双肩,直望着她道。 “我、我……”宁葭抬眼望着他,终于挣开他的手道,“我不能……” 一语未罢,已滚落了泪珠。 “宁葭、为什么?”迟凛望着她,眼中满是伤痛。 他不料她竟是这样的答案。 “我不能、害了你……”宁葭泣道。 迟凛闻言,上前替她擦去脸上泪珠,柔声道:“跟你在一起,我只有好,怎么会害了我?” “不……”宁葭却挡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道,“我不仅会害了你,还会害了迟家……” 她的眼泪已经汹涌而出。 迟凛走上前来,她却又往后退了两步。 “宁葭,”迟凛望着她,哑声唤道“皇上仁慈,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糟的……” 宁葭望着他,满眼泪水滚落,摇了摇头,道:“你以后、别再来了……” 说罢,转身跑了出去。 熙肃见她满面泪痕,脚下飘忽地跑了出来,拦住她道:“总不能就这样出去吧。” 说着,递给她一张绢巾。 迟凛跟了出来,宁葭拿了熙肃手中绢巾,疾步出了丹烨宫。 迟凛呆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只觉心中碎裂开来。 一种暗痛,直穿心肺。 熙肃走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宁葭出了丹烨宫,胡乱擦了擦眼泪,模糊着眼,疾步跑回了自己的蒹葭宫。 方进宫门,忽见宫女们急急往梨花门内跑去,见了她忙匆匆行礼。 只听有人大声呼唤道:“承妃娘娘、承妃娘娘!” 宁葭大惊,忙跑进梨花门内,只见承妃晕倒在地上。 “娘!”宁葭叫道。 众人见她来,忙让开来。 宁葭跑过去,接过芳绮的手,将承妃的头靠在自己腕上,又唤她:“娘、娘……” 承妃却只是昏迷不醒。 “怎么回事?娘她怎么了?”宁葭忙向芳绮问道。 “二皇子、二皇子他出了点事……”芳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缓和些。 “二哥?二哥怎么了?”宁葭闻言,更是大吃一惊。 二哥是去了宣州疫情重发之地,难道他…… “二皇子他……”芳绮没能说下去。 “到底怎么样了?”宁葭急道。 芳容上前道:“二皇子他染了疫病,好像很严重。” “染了疫病?”宁葭闻言,只觉手脚发凉。 她与熙昌乃同母所生,骨肉血情,直关心脉。 “现在傅医士和关医士都在全力救治,三公主,你别太担心了。”芳绮看宁葭脸色煞白,忙安慰道。 傅医士和关医士皆是当朝名医,若有他二人在,疫情应该早已控制,二哥怎么还会染上疫病? 定是他二人亦未能找出良方。 还有谁能救得他? 宁葭眼中泪珠“簌簌”滚落,大哭起来。 哭得几声,忽然想起榆儿曾言她有一个姐姐医术甚是了得,连忙放下承妃,向蒹葭宫外跑去。 她一路直跑到丹烨宫。 丹烨宫却只有熙肃一人。 “迟校尉在哪儿?”宁葭顾不上喘息。 “刚走。”熙肃惊讶地望着她道。 宁葭忙又跑了出去。 跑了一段,终于远远看见迟凛的背影。 “迟校尉!”宁葭忙出声叫他。 他们距离得还很远,她跑得太急,声音也并出不来,叫声并不高。 但是迟凛却听到了。 他回过头来,正看见宁葭匆匆跑来。 “宁葭……”迟凛心中欣喜,亦向她迎了过去。 宁葭终于跑到他近前,气喘吁吁,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迟凛望着她,一脸期盼,等着她平静下来。 “榆儿……”宁葭终于能说出来字,却蹦出来一个别人的名字。 “榆儿、在哪儿?”宁葭捂着胸口,兀自喘息着问道。 迟凛脸上写满了失望,深吸了一口气,方道:“应该还未走远,也可能还在净月城。” “快、去请她,救救二哥!”宁葭喘息道,声音中已带了哽咽。 “二皇子?出什么事了?”迟凛立刻紧张起来。 二皇子去宣州疫地一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二哥染了疫病……”宁葭话未说完,已经哭了起来。 “好、我马上去,你别担心。”迟凛应道。 宁葭一边滚着眼泪,一边向他点了点头。 迟凛亦向她点点头,转身疾步出了皇宫,去找寻榆儿他们。 次日,榆儿一行人早早便起来了。 仍在客房内用些早点。 榆儿、小弥、栗原、蘅芜、沉妍皆至方伯、莲姨房间。 幽绝仍是自在屋内,并不与他们一处。 榆儿吃了一些糕点,便立于窗前,望着外面街道上人来人往。 栗原靠了过来,递给她一块方糕,道:“再吃一点儿吧。” 榆儿接在手中道,向他眨了眨眼,悄声道:“昨晚去聚贤楼,结果怎么样?” “白跑一趟。”栗原耸耸肩道。 “藏得还挺深啊。”榆儿道。 “不管他藏得有多深,迟早会让我逮到的。”栗原道。 “娘要我今日就回青罗峰,怎么办?”榆儿靠近他,小声道。 “跟我跑吧。”栗原亦小声道,望着榆儿邪邪笑道。 “跟你说正经的呢。”榆儿道,“你就不怕你的两个好娘子吃醋?” “不怕。”栗原笑道。 “我怕。”榆儿双手抱住双臂,做出颤抖的模样。 栗原回身招了招手。 蘅芜、沉妍便过来,向榆儿屈膝行礼,道:“榆儿妹妹,昨晚得罪了。” “不敢。”榆儿摇了摇手道。 要是栗原不在,还指不定是什么样呢,可不敢领她们的歉。 栗原把蘅芜和沉妍都搂过来抱了个满怀,然后对二人道:“去,再多吃点儿。” 蘅芜、沉妍就自回桌旁坐下。 榆儿把头伸出窗外望着幽绝房间的方向,道:“得先解决他,不能让他再跟着我们。” 栗原甚是赞同:“没错,得甩掉他。” 榆儿侧头问他:“上次那只翅雏还在吗?” “用它?”栗原当即笑道。 翅雏入人脏腑,奇痒难耐。 且抓无处抓、挠无处挠,恨不能剜心掏肺。 栗原想到幽绝那张冷脸马上就要扭曲成各种奇形怪状,已经乐不可支了。 “当然还在。”栗原一边笑一边自袖中取出翅雏放到榆儿手里。 榆儿一手接过翅雏,一手怼了一下栗原脑袋:“别笑了。” 早饭吃罢,莲姨便拉住榆儿道:“走吧,该启程了。” 莲姨拉着她的手,将她牵出门来。 后面几人亦跟了上来。 榆儿四处看了几眼,并没见幽绝出来。 下至楼下,却发现他正站在四海归大门外。 果然阴魂不散! 小弥见了幽绝,却不像从前那样迎上去。 一双眼睛犹疑地望着他。 榆儿向幽绝扬起手来,灿烂笑道:“幽绝,早啊。” 方伯、莲姨却一脸警惕地望着幽绝。 幽绝只冷然望了他们一眼,并未答言。 榆儿挣开莲姨的手,走上前去伸手作势要去摸幽绝身上的衣服:“今日天气这么热,你怎么还穿这么多啊?” 幽绝不惯别人靠近自己,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衣服都皱了,我帮你弄一下,你别动。”榆儿又道。 “不必了。”幽绝只道。 榆儿对他眨眨眼微笑道:“要听我的话哦,乖乖地。” 幽绝听她话里意指昨晚的约定,便望着她不言语。 榆儿伸手替他拉了拉衣襟,幽绝便站着不动。 “这才对嘛。”榆儿说着,将手伸向幽绝鼻尖,“哎呀,看,你鼻子上都出汗了。” 她手中翅雏立刻钻进了幽绝的鼻孔中。 幽绝只觉鼻内奇痒,只一瞬便痒到了咽喉以下。 榆儿得意地笑望着他——这回看你还怎么冷若冰霜。 回身拉了莲姨并小弥,道:“我们走吧。” 又向栗原丢了个眼色。 栗原拉了蘅芜与沉妍,亦快步跟上。 方伯紧随其后。 几人走出两条街,榆儿方大笑道:“这下还甩不掉你?好在上次没浪费。” “还不是多亏了我。”栗原亦大声笑道。 但是,他们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幽绝正跃过他们的头顶,落在了他们的前面。 第49章 回去,自投罗网! 他的脸色一如往常,似乎并没什么变化。 “你、你怎么这么快?”榆儿惊道。 “烧死一只虫子而已,需要多长时间?”幽绝道。 “烧、烧死……”榆儿更是吃惊。 但她立刻展开了笑脸:“不错,就要你这样的才配做本姑娘的护法。” 幽绝却一丝也没有笑。 他的脸还是那么冷冰冰的。 榆儿立刻又想了一个新招,依然对幽绝灿烂笑道:“我爹和我娘远途劳累,你能帮我雇辆马车吗?” 幽绝仍然瞪着她,没答言。 榆儿一气不歇地数落起来:“怎么,这么一件小事就摆脸色吗?昨晚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不是说了要听我的话吗?雇辆马车而已,有那么难吗?还是你压根儿就不想帮我……” 忽见幽绝跃身而起,落在另一条相邻的街上。 一辆马车正疾驰而来。 那马本来跑得飞快,却忽然扬起前蹄,大声嘶鸣,停了下来。 幽绝向马车上的人道:“这辆马车,我要了。” “你谁啊?滚开!”马车里钻出来一个华服高冠、矮胖团圆的人,大声吼道,“再不滚,小心大爷削了你。” 一阵白光闪过,那人头上的高冠被削去一半,滚落在地。 “还不滚?”幽绝冷声道。 坐在最前面的车夫已经掉了下去,抖抖索索地爬走了。 那个华服高冠的人亦滚下马车来,散着断去一半的头发,一边抖一边指着幽绝颤声道:“好小子,你、你等着,有种别跑。” 幽绝瞪了他一眼,他连忙跟在车夫后面跑走了。 幽绝拉过马辔,将马车扯到榆儿他们面前,道:“上车。” 榆儿却哼道:“你师父没教你不能抢别人的东西吗?” 听她口中对师父不敬,幽绝瞪着她,呼吸有些不平。 “看来你这个师父真是不怎么样。”榆儿又道,“连这种最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教。啊、不对,我看他不是不教,是他自己根本就不懂吧。” 随着她的话,幽绝没被青色面具遮住的半边左脸上,怒色一点一点泛出,终于如烈焰般将他琉璃般的容颜烧得透红。 他自袖中取出了猿杖。 方伯、莲姨忙挡在榆儿前面。 榆儿却将方伯、莲姨拉道自己身后,向幽绝道:“怎么?又想杀我?好啊,你来。” 说着,将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直瞪着幽绝。 她想知道他的底线。 当然,如果他来真的,自己就赶紧认输,绝不能跟他硬碰。 朱厌的神威,自己可是见过的。 他们这几个人,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手。 栗原已站在榆儿身侧。 蘅芜、沉妍亦跟了上来。 小弥则站在原地未动。 这样的幽绝,她确是第一次见,身体里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恐惧来,使她未敢靠近。 幽绝勉强压下心中的腾腾烈焰,脸色缓和下来,将猿杖收入袖中,只沉声道:“上车。” 他真的忍了? 榆儿暗暗松了一大口气。 胜了这一赌,榆儿心里底气就一下就长了不少,瞪着幽绝道:“这是别人的马车,你还回去。” 幽绝没动。 “怎么?这句话也不听?”榆儿道。 幽绝终于跳上马车,赶着车往方才那两人跑走的方向追去。 榆儿望着马车远去,心中暗忖。 他不是将那个人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吗? 竟能忍得下这些话来? 看来,那件事绝不是件简单的事。 究竟是什么事呢? 他有朱厌在身,还有什么事能求得到我? 但是,不管怎样,这个人太危险,绝不能让他再跟着我们! 莲姨心里想的也差不多: 这个人太危险,绝不能让榆儿落在他手里。 拉过榆儿,道:“别等他了,我们先走吧。” 说着,扯了榆儿就往城门走去。 榆儿正是此意,便随她走去。 看小弥还站在原地发愣,忙叫她道:“小弥。” 小弥没有回应。 方伯走上前去,道:“小弥,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小弥方才惊醒道。 “走吧。”方伯向她微笑道。 “好。”小弥跟着方伯往莲姨和榆儿的方向走去。 几人一路出了城门,急急赶路。 好不容易摆脱了幽绝,要尽快先把爹和娘他们送离净月城。 他们正急着奔走,忽闻后面传来一声呼唤:“榆儿姑娘!等等!” 榆儿忙回头看时,只见迟凛骑了他那匹棕色高头大马疾驰而来。 “迟校尉!”榆儿忙迎上去。 看他行色匆匆,榆儿急忙问道:“怎么了,三公主出什么事了?” “吁……”迟凛勒住马,不待马立稳,便急忙翻身下来。 迟凛四处找寻他们,这才堪堪寻到。 “怎么回事?”栗原亦上前问道。 “三公主没事。”迟凛先道。 “那就好。”榆儿松了一口气,“那你跑这么急干嘛?” “是二皇子,他有点事。”迟凛道。 “二皇子?他、怎么了?”榆儿惊道。 熙昌去疫地的事,她早听宁葭说起过了。 “二皇子染了疫病。”迟凛道。 果然! “三公主知道了吗?”榆儿道。 “就是三公主告诉我的,她让我来找你。”迟凛道,眉间忧虑深重。 以宁葭的心性,可想而知她现在的心情了。 “好,我去看看。”榆儿干脆地点头道。 栗原却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喂,你会治病吗?” “不会。”榆儿道。 “那你去干嘛?”栗原瞪了瞪她道。 而蘅芜、沉妍在旁看他二人耳语的样子,眼里已快冒出火来。 “总得先去看看吧?”榆儿道。 “莲姨可不会放你走的。”栗原道。 “不是有你吗?”榆儿向他悄声笑道,“还是,你舍不得你那两位娇滴滴的娘子?” 栗原回头看看蘅芜、沉妍,蘅芜正在磨牙,而沉妍正在咬自己的手帕子。 “过来。”栗原向她二人道。 蘅芜与沉妍忙跑到他身侧。 栗原一手一个,将她俩搂住,往远处树荫下走去。 待走得远些,方才停下来,左右各亲了一下,道:“可听我的话吗?” 两人忙使劲点了点头。 “这就乖了。”栗原道,“好好回去等着我。” “啊、你要去哪儿?”沉妍立刻问道。 “相公我有点事儿要办。”栗原道。 “那我们也去。”蘅芜娇声道。 “不听话了是不是?”栗原板起了脸道。 “听……”两人声音立刻低了下去。 “听就对了。”栗原道。 将二人又各亲了一下,松开手了,将她俩往前推了推:“乖乖回去,要是不乖,可要受罚了。” 沉妍又咬起手帕来,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蘅芜的眼泪已经开始打转了。 “一会儿跟方伯、莲姨一起走。”栗原道。 “你是不是要跟榆儿一起走?”蘅芜哭道。 “放心,我会永远喜欢你的。”栗原拉过她来,柔声说道。 又拉过沉妍:“你也是。” 沉妍也哭了起来。 “好啦,我很快就会回去的,乖乖等着我。”栗原道。 二人又哭着点点头。 “你可要早点回来。”蘅芜哭道。 “知道了,来,都笑一个。”栗原道。 两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好乖。”栗原笑道。 捏了捏两人的脸,转身向榆儿方向走去。 蘅芜、沉妍跟在他身后。 栗原走了两步,向榆儿眨了眨眼。 榆儿亦向他走来。 还差着十步的距离时,栗原忽然展开双翅,榆儿立刻跃身跳上。 栗原双翅扇起,立刻腾空飞起,眨眼已离地三丈多高。 “爹、娘,你们好好保重,榆儿还有一点事,办完就回去。”榆儿在空中向下喊道。 “榆儿!”莲姨又气又怒,“你快给我下来!” “娘,我会想你的。”榆儿向她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又向方伯道,“爹,好好照顾娘。” 莲姨急怒一回,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忙自袖中取出一个绛红小包来,递给方伯道:“快!” 方伯接在手中,运足劲道,向榆儿扔了过去,道:“榆儿,接着!” 榆儿忙接在手中,打开一看,里面都是清漪、雪爷爷制的药。 双宜丹、芳秀散是不用说了,万花养神丹、缩骨丹、凝华散、了无香等亦在其中。 还有那颗碧色清透的凝霜丸。 “爹、娘……”榆儿心中暖流涌出。 栗原双翅一扇,已飞上青空。 迟凛立在原地,有些发愣。 虽然早知他二人是妖物,但陡然见到这样的情景,还是有些震惊。 栗原拍着翅膀飞了一段,已经看不见莲姨、方伯他们了。 榆儿忽伏身对他道:“先回净月城去一趟。” “回净月城干嘛?我们好不容易才甩掉那尊瘟神。”栗原奇道。 “他若寻不到我,只怕会盯上爹娘他们。我们先把他哄住,再想办法摆脱他好了。”榆儿道。 栗原听她言之有理,道:“也好。” 于是调转头来,避开莲姨他们绕回了净月城。 幽绝赶着另一辆雇来的马车赶回原处时,方伯、莲姨、小弥等几人也已没了影子。 幽绝又怒又恨:“哼,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却听一声娇语唤道:“幽绝。” 幽绝忙回头看时,就见榆儿正在不远处笑望着他。 第50章 新令,就是他们! 栗原就站在她身旁。 其他人却不见踪影。 榆儿向幽绝走近,打量了一回马车,摇了摇头道:“这马车也太朴素了些。” 栗原也是一脸不屑:“你就给找这么一辆破马车?一点儿诚意也没有嘛。” 幽绝已经是挑了华丽的马车了,这两人却你一言我一语地嫌弃。 幽绝心中知道他们故意找茬,但榆儿还在自己掌中,暂时也就忍了。 榆儿看幽绝脸色不甚愉悦,此时也没必要挑毛了他,便道:“罢了,就将就一下吧。” 说着跳上了马车,掀起帘子坐了进去。 栗原瞪了幽绝一眼,也跟着钻进了马车。 幽绝则坐在外面驾车的位置上。 榆儿掀起帘子对他笑道:“走吧。” “去哪儿?”幽绝问。 “走东门吧。”榆儿道。 爹娘他们走的是西门,正要与他们方向相反。 幽绝把马头调转向东门出发,又道:“究竟去哪儿?” “听闻河登州有座万曲山,风光秀丽、凉爽宜人,我们便去那里避避暑。”榆儿道。 “避暑?”幽绝皱眉道。 师父日夜受着痛苦折磨,她竟然要去避暑? 幽绝勒停了马,跃下马车,对榆儿道:“你没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暑气炎热难挨,还有比找个清凉的地方、身心自在更重要的事吗?”榆儿望着他笑道。 幽绝眼神冷冽地盯着她:“我是说过可以替你达成你要做的事,可不是说有闲工夫陪你闲逛,浪费时间!” “唉,”榆儿叹了一声,脸上忽然哀怨起来,“人家生来最怕暑气了。这天越来越热,要是没有一个清凉爽快的地方,怕不是被暑热熬死、也要气闷抑郁而死了。” “你不是有雪山晶吗?”幽绝冷着脸道,“用它降温不就可以了?” 榆儿瞪大了眼睛:“时时刻刻都驱用法力,那岂不是要力竭而死?” 幽绝不想跟她多纠缠:“你换一件事。” 榆儿变了脸色,一甩帘子从马车里钻出来,就站在驾车的位置上,居高临下地瞪着幽绝:“口口声声说要帮我,昨儿晚上才说的,不管什么都会听我的话,可是今天无论我叫你做什么你都诸多言辞,你根本就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幽绝胸中又气又恼,眼中怒火再次燃了起来。 他心中恨不得立刻就把她拽到东海去。 但目前这么做毫无意义。 榆儿跳下马车,狠狠地瞪了幽绝一眼:“你不愿送我就算了,我自己有腿、自己去!” 栗原也跟着跳下了马车。 “栗原,我们自己走。”榆儿向他道。 说着就迈步往东门方向走去。 栗原一边跟着榆儿走了去,一边回头向幽绝笑道:“你不去那是最好了。” 幽绝怒瞪着榆儿走远的背影一会儿,跳上马车,架着车赶上了他们:“上车。” 榆儿一看他赶上来,心里暗笑,与栗原两人互望一眼,一起坐上了马车。 马车出了东门后行了有半日,榆儿估摸着爹娘、小弥他们也已走得远了。 榆儿打开车帘,向正在赶车的幽绝道:“坐了这半日,有些疲累,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 幽绝就停了马车。 榆儿和栗原跳下马车,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舒服。”栗原道。 “我们就附近走动走动,舒散舒散筋骨吧。”榆儿道。 “好啊。”栗原应道。 两人就往一侧的树林走去。 幽绝就跟在他们身后。 榆儿忽然捂住肚子,眉毛结在一处,哼哼起来:“我肚子好疼,恐怕是要那个。” 栗原会意,回头对幽绝道:“你别过来了。” 幽绝就停下了脚步。 榆儿捂着肚子就往前走。 “喂,你背过身去!”栗原又朝幽绝喊。 幽绝也觉不便,依言背转了身。 栗原慢慢向后退,忽然展开了一双巨翅。 榆儿立刻跃上他背上。 栗原扇动一双巨翅,飞向空中。 幽绝惊觉不对,回身一道白光随即切出。 榆儿冰轮在手,划出一道侍之狱冰墙,挡住了这道袭来的白光。 冰墙随之碎去。 幽绝恼怒一下,两道雪染千练红白光芒紧随而至。 榆儿再次驱起冰墙阻挡。 趁着这一点间隙,栗原已飞上青空,展翅飞远了。 幽绝在下望见他们越飞越远,一时间怒不可遏,一杖红光扫出,眼前树木霎时倾倒无数。 榆儿与栗原两人摆脱了幽绝便直往宣州而来。 宣州在净月城西南一千里处。 两人次日便已来至。 “你知道宣州哪里闹疫病吗?”栗原向乘于背上的榆儿问道。 “不知道。”榆儿答道,“这么大的事,下去找个人问一下就知道了。” “找谁?”栗原道。 “哪里消息最灵?”榆儿道。 “知道了。”栗原道。 两人下得地面,寻了一家酒家,要了一壶酒,两个小菜,一笼包子。 “客官,您的菜来了。”小二将一碟牛肉放在桌上道。 “小二,你这牛肉干净吗?”栗原道。 “客官,您放心,这是今早刚宰的牛,新鲜热乎、绝对干净!”小二堆着笑道。 “最近疫病闹得这么严重,你这该不会是生了病的牛吧?”栗原一边说,一边瞪着小二道。 “哟,客官,您尽管放心,我们这宣州城离那兰沃村有好两百多里地呢,绝对没问题!”小二忙道。 栗原笑望了榆儿一眼,仍对小二道:“兰沃村现在怎么样了?” “唉、可怜啊……”小二摇头叹道,“每天都要死几个,已经快两个月了,听说,还没找出药方呢。” “听说京城不是派了御医来了吗?”榆儿在旁道。 “这老天要你死,就是玉帝来了也没用。”小二道,“听说啊……” 小二压低了声音道:“这次派来的御医里还病倒了几个呢。” “天下哪里有治不好的病,不过是需要些时间罢了。”榆儿道。 “是、是。”小二忙又笑道,“姑娘你说得对。” 两人结了账出来,问清兰沃村所在,便直奔西而去。 一边走,榆儿一边向栗原道:“我先去,你回青罗峰请清漪姐姐来。” “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栗原道。 “你会治病?”榆儿侧头向他问道。 “不会。”栗原道。 “我们两个都不会,万一都染了疫病怎么办?”榆儿道。 “啊、呸!”栗原连忙道,“我们可是妖,人会生的病我们未必会生。” “人会吃牛肉,你会不会?”榆儿道。 “会。”栗原道。 “人会出恭,你会不会?”榆儿道。 “这种话只好我说,你一个姑娘家,斯文一点好不好?”栗原道。 “你会不会?”榆儿不理会他,只管问道。 “……会。”栗原只好道。 “那你凭什么断定我们不会染上那个倒霉的疫病?”榆儿道。 “染上了也没关系,正好我们俩可以做对鬼鸳鸯。”栗原笑道。 “我要是做了鬼,第一个先撕了你!叫你不去请清漪姐姐,害我冤死异乡,恐怕还会死得很难看,说不定还会被人家当美餐给煮了、烤了……”榆儿立住脚,一双眼怒瞪着他。 “好啦,我去就是了。”栗原亦立住身子,向她笑道。 “这还差不多。”榆儿亦笑道。 “不过,走之前,让我抱一下。”栗原嘴角扯开邪笑道。 说着便走上前来。 “不怕冰?”榆儿道。 栗原想起狱炎匕首被幽绝抢走,愤愤不已:“那个可恶的家伙!” “还不快去?”榆儿道。 “好,等着我。”栗原道。 “等着你来救命呢。”榆儿道。 栗原张开双翅,飞起三尺多高,望着地上的榆儿,大声道:“在我回来之前,你可千万别死!” “在我死之前,快点儿回来!”榆儿亦向他大声道。 栗原剩下的身体部分亦化为原身。 弯喙厉目,利爪黑羽,原是一只雄鹰。 到底是这般轻捷些,它轻轻扇动黝黑的巨翅,眨眼便窜上了云端。 榆儿望着天空中那一抹黑影消失不见,忽然觉得有些孤单。 昨日还是热闹非凡,现在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不过她立刻打起精神来,现在可不是无病呻吟的时候。 那个二皇子只怕已经病得快死了,得快点去看看。 榆儿不敢停留,立刻展开身形,往兰沃村疾行而去。 而幽绝此时已经回到了净月城,正在天外泉内。 “你来得正好。”玉溯见了他忙道。 “怎么?师父有令?”幽绝道。 “正是。”玉溯道,“前日净月城中来了一双千年灵狐,这灵狐之血本有奇效,何况又得千年修行,正是尊主疗伤良药。” 幽绝初听得灵狐两字倒未如何在意。 再听下来却大吃一惊。 幽绝紧盯着玉溯,想要确认这个问题:“你说的那两只狐妖、该不会就是他们?” 玉溯轻笑道:“你与他们在聚贤楼同宴共饮,在四海归相邻而居,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他们就是千年灵狐之身。” “真的就是他们?”幽绝仍然不可置信。 “没错,就是他们。”玉溯道。 幽绝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怎么行?她要是知道了,就绝对不可能再帮我了……” “幽绝,”玉溯道,“自从你用麒麟之力为尊主疗伤,现在尊主每天都在遭受着痛苦折磨,你应该很清楚。” 幽绝当然再清楚不过了。 “再说了,”玉溯接着道,“在荒山野岭杀两只狐妖,有谁会知道?” 幽绝转身走到桌旁,一拳重重地按在桌上:“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尊主他日日夜夜煎熬,就等着你呢。”玉溯道。 幽绝蓦地回头盯着她:“他们在哪儿?” 玉溯知道他没有别的选择,满意地笑了笑,道:“在去宣州的路上。” “那么她呢?她现在何处?”幽绝自然是要问榆儿。 “应该也是去往宣州了,这两只妖狐便是要去寻她呢。”玉溯道。 “她去宣州?有何事?”幽绝道。 “二皇子在宣州身染疫病,只怕是三公主求了她,让她去救二皇子吧。”玉溯道。 “三公主?”幽绝道。 “上次她擅闯皇宫,差点儿被天玄老道捉了去,想必是在三公主那儿躲过了一劫。如今三公主有求,她自然就去了。”玉溯说着又笑了笑,“倒是个知情重义的小妖精。” 幽绝便准备动身:“要赶在那两只狐妖跟她会合之前拿下他们。” 第51章 直追,捕灵狐! 玉溯在后嘱咐道:“尊主甚为中意他们的皮毛,你可仔细了。” “理会得。”幽绝道。 榆儿直走到天黑,随意寻棵大树歇了脚,天明又继续赶路。 渐渐离兰沃村越来越近,已经看见村口守卫的士兵。 为了避免疫病扩散,这个村子已经被完全封锁了。 士兵们将村子死死围住,不许一个人进出。 榆儿现出狐狸真身,瞅了个空钻进了村子。 “狐狸!”一个士兵指着一团白影叫道。 “自己找死。”另一个士兵叹道。 士兵们只管看人,一只狐狸,由它去好了。 榆儿顺利进得村来,仍化作人形。 一身浅蓝轻绸,还是在净月城新作的。 进得村来,也有不少士兵,倒没见到几个村民。 想是为了延缓疫情扩散,不让村民们四处走动。 迎面走来一个士兵,用一件旧衣服包着右手,拎着一只僵死的大公鸡走过。 再走几步,便见三个士兵抬着一个人出来。 一个抬着头,两个抬着脚。 后面还跟着一个妇人、三个孩子,一路哭哭啼啼地走着。 看那几个孩子,年龄最大的也不过十来岁。 他们自自己身边走过时,见那个人脸色全黑、嘴唇干裂,表情异常痛苦。 想是受尽病痛而死。 榆儿不觉心惊肉跳。 这二皇子不知在何处? 可还活着吗? 忙加快了脚步寻去。 他跟着净月城的御医来这里,奉的是皇命,应当不会住得太差吧。 榆儿放眼看了一回,家家皆是土墙草顶,看不出哪家更好一些。 只好在村中四处寻找。 到得一处,见门口士兵比别处多些,也有京中王师装扮的士兵,想来应是此处了。 便走上前去。 “姑娘,有何事?”士兵拦住她问道。 “二皇子在哪儿?”榆儿道。 “姑娘,你找谁?”士兵似乎没听清楚她的话。 “二皇子!”榆儿大声道。 “姑娘,你找错地方了吧,找二皇子,该去皇宫才对。”士兵道。 二皇子不在这里? 不对! 看他身上所着,应是宣州本地的士兵。 “我自己进去看。”榆儿道,说着便往里走。 “傅医士正在研制药方,不能受打扰。”士兵拦下她道。 傅医士? 净月城来的两个医士,一个是傅立义,一个是关辙。 如今有这姓傅的在,二皇子定然在此。 “去告诉傅医士,我有治病良药,让他出来见我。”榆儿随即道。 几个士兵互望了几眼,犹疑不定。 “姑娘,看你眼生,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吧?”一个士兵道。 “你再多一句废话,就多死几个人。”榆儿望着他道。 “姑娘,请稍待,我这就去回禀傅医士。”另一个士兵走上前来向榆儿道。 这个士兵却是王师装扮。 皇帝老儿脚下当差,果然要聪明得多。 稍时便见一人急急走出,是一位瘦长身形、长须霜发、医士服饰的老者。 见了榆儿,盯着她望了一回,却不识得。 “请问、姑娘是……”老者道。 “你是傅医士?”榆儿问道。 “正是老朽。”傅医士道。 此人正是御医馆医士傅立义。 “你们京城的规矩是让人站在门外说话的吗?”榆儿道。 傅立义楞得一回,向榆儿道:“姑娘,里边请。” 榆儿便迈步进了土墙院内。 穿过院子,进到一间简陋的土屋内。 屋内一张矮矮的旧木方桌上堆满了各种药典医书。 “姑娘,不知你所说的良药是何药?”傅立义也不再问她是谁,先问这紧要的问题。 榆儿却未回答他,转过身来向他道:“二皇子在哪儿?” 不知他是死是活,又急忙追问道:“活着还是死了?” 傅立义不料她会有此一问,显得非常吃惊:“你怎么知道二皇子在这里?” “快说!”榆儿不及琢磨他这句话的意思,又大声道。 “二皇子他、还活着。”傅立义答道。 榆儿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即道:“在哪儿?快带我去!” “姑娘,真有能治这疫病的良药吗?”傅立义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榆儿已窜到里屋,将三间窄小的屋子皆看过一回,并不见有其他什么人。 也对,疫病会传染的,怎么可能把病人放在这里。 真是急糊涂了。 “二皇子在哪儿?”榆儿又回头盯着傅立义道。 “姑娘请跟我来。”傅立义不再追问,提步向外走去。 榆儿忙跟了上去。 傅立义带着榆儿走过往北走过几间土屋,终于推开了一扇破旧的木门。 门外并未见有何人。 屋里只有一扇小窗,光线很暗。 窄小的房间里只有一些破旧的桌椅,和仅够一人躺的小床。 一个人正躺在上面。 其他也不见有什么人伺候。 见他二人进来,那个人忙挣扎起身。 “傅医士,你、怎么能来、这里,”那个人身子想是极为虚弱,话也不成句,“快、快出去!” “二皇子,这位姑娘来看你了。”傅立义向他行礼道。 此人正是二皇子熙昌。 他此时脸色发黑,嘴唇上尽是干裂的血口。 扶着床沿,摇摇欲坠。 “你、你是谁?”熙昌却不认得她。 闻他如此问,傅立义倒吃了一惊。 本以为她跟二皇子必然交情匪浅,不然怎么会知道二皇子在这里,还特地来探望。 可是眼前这情形,他们竟然并不相识。 这可是重病疫地,一个陌不相识的人跑来做什么? “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你们就这么对待皇上的儿子?”榆儿却不理会二人惊疑,大声责问道。 “是二皇子他……”傅立义说着,望了望熙昌。 “我已是快、快死的人了,何必、拖累别人。”熙昌微微喘息着道。 榆儿忙自袖中取出一个绛红小包,拿出一瓶双宜丹递给傅立义道:“快看看,这个可用吗?” 她虽然自小跟着清漪玩耍,但对医药之事从不上心,也就勉强认得几种药草罢了。 傅立义不想她果然掏出一瓶药来,忙接在手中,将一粒双宜丹倒在手中,仔细查看。 “此药果然难得。”傅立义赞道。 “这还用你说,你只快说说能不能治得这病。”榆儿道。 “此药虽然难得,却并不对症。”傅立义摇头道。 榆儿将绛红小包摊开放在旁边桌上,对傅立义道:“你看看,这里面可有能用的吗?” 傅立义上前查看,面露惊异,道:“这、这件件皆是绝世的好药,姑娘从何得来?” “你管这些干什么,快看看哪个能治病!”榆儿道。 “唉……”傅立义叹道,“可惜,这些药并不能解得此病。” 榆儿望着几乎没剩几口气的熙昌,无比失望:这可怎么办才好,他能熬到清漪姐姐赶来吗…… 烈日炎炎,通往宣州的路上,两个身影正疾步奔走。 一个白衫中年男子,一个藏青衫裙妇人。 正是方伯与莲姨。 当日榆儿与栗原走后,二人便拉住迟凛,问出宣州之事,便连忙向宣州赶来。 蘅芜、沉妍二人则依栗原所言,各自回转。 小弥却不见了踪影。 想是一时贪玩去了。 二人心中焦急,不及去寻她,直追往宣州。 炎夏之日,烈日炙烤。 虽有些山风,时至午时,却也觉毒日难当。 “略歇一会儿吧。”方伯向莲姨道。 “不要紧,还是快赶路吧。”莲姨道。 看她微蹙双眉,忧虑满眼,还带着些愠怒。 “有栗原与她一处,也有个照应,你不用太担心了。”方伯安慰道。 “这孩子,越来越顽劣,这次把她带回青罗峰,非要好好叫她吃点儿苦头不可。”莲姨有些气恼道。 “罢了,何必气恼。”方伯笑道,“她不过是孩子心性,再长大些就好了。” 说着,拉住莲姨一手,柔声道,“看你也累了,就在这树荫下暂歇一会儿吧。” “你就知道护着她,才把她惯坏了。”莲姨停了脚步,回头向他嗔道。 “好,都怪我。”方伯向她笑道。 “大概她一个人有些孤单吧,若是我们再有一个孩子……”莲姨有些怅然地道。 “怎么会?有小弥、栗原他们一起,还有清漪和柳默都在,你别瞎想这些了。”方伯揽过她肩来安慰道。 狐类修仙,三百年一次雷霆之劫。 能安然渡过的,寥寥无几。 他们的第一胎其实有四只小狐狸。 但是,全部死于雷劫。 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平安渡过,莲姨在怀榆儿的时候,自运修为化去其它几只小狐,独孕榆儿一只。 只希望她独得母体精血,体健骨强,能渡过这劫难。 一百多年前,榆儿遭遇了人生的第一次雷劫。 不负他二人期望,果然平安活了下来。 “榆儿也渐渐长大了,若你想再生,我们可以好好筹划筹划。”方伯向莲姨微笑道。 “都一把年纪了,还生什么?”莲姨笑道。 “我看你还和从前一样呢。”方伯向她笑道。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样的话了?”莲姨脸上倒有些微红起来。 方伯向她微微笑开,携了她,走至树荫下。 两人相挨着坐下,头靠着头,闭眼休息。 忽觉一股凛冽的杀气渐渐逼近,两人心中大惊,忙睁眼看时,只见一人白衫长影,正向他们疾步赶来。 他脸上的青色面具虽在炎炎烈日之下,却也闪烁着摄人的寒光。 待他走得近些,可见他白衫上所绣的并非原先的明黄扶桑花,而是白须赤面的朱厌之像。 正是幽绝! 榆儿望着自己带来的一堆清漪姐姐的灵丹妙药,不死心地问傅立义:“一件也不能用?” “也不是。”傅立义道。 “那怎么用?”榆儿立即追道。 傅立义将一颗双宜丹拿在手中,走至熙昌身前。 “别、别过来!”熙昌却往床角缩去。 “这药虽不能解去此病,但却有宜气养神之功,总能让二皇子你好受一些。”傅立义道。 “你、你放下,我自己拿。”熙昌道。 傅立义便将双宜丹放在床上。 熙昌自己过来,拿了放在嘴里。 榆儿忙倒了一碗水递给他。 他便也接去喝了。 “觉得怎么样?”榆儿向他问道。 “多谢。”熙昌只道。 望了榆儿一回,又问道:“你是何人?” 又是这个问题。 问得也对。 自己千里迢迢跑来重病之地看二皇子,这算什么? 二皇子他压根儿就不认识我呀! 若说是三公主让我来的,那我跟三公主算什么? 帮三公主私奔未遂的狐狸精? 那就是居心叵测的大坏蛋啊。 “我是迟校尉的朋友。”榆儿向他笑道,“是他让我来看你的。” 说是迟凛的话,总比身在深宫的三公主要自然得多了。 而且这么说也没错啊。 “迟校尉?迟凛?”熙昌道。 “对,就是他。”榆儿道。 熙昌望了她一回,道:“你回去吧,替我谢谢他。” “等你好了,我自然会走的。”榆儿道。 “这里可是重病之地,你、真是胡闹!”熙昌急道。 “傅医士,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照顾二皇子就好了。”榆儿向傅立义道。 “姑娘、这……”傅立义道。 “傅医士,你带了她去,我不需要人照顾。”熙昌道。 “看你连床都下不了,逞什么能?”榆儿道,“你以为我乐意给你当丫鬟使啊,要不是因为三……” 差点说漏了,榆儿连忙打住,转而道:“你要是死了,我可没法跟迟校尉交待。” “咳、咳……”傅立义在旁干咳了两声。 榆儿将他推到门口,道:“赶快去研制药方。真不知道你读了这么多破烂医书到底有没有用。” “老朽汗颜。”傅立义道。 “快去、快去!”榆儿已将他推出了院门。 “姑娘,”傅立义道,“粮米菜蔬朝廷自有配给,会有人按时送过来的。” “好。”榆儿应道。 虽然是重病之地,但这些供给朝廷倒从不曾短缺。 看来这永平帝确实还不赖,榆儿心道。 幽绝自净月城一路追赶方伯与莲姨。 眼见两只灵狐就在眼前,已取握了猿杖在手。 他一双深邃的眼睛,此时似乎盛着一潭万年寒冰之水,透着刺骨的杀意。 方伯与莲姨立刻警惕地立起身来。 “小心。”方伯向莲姨低声道。 取出长剑,握在手中。 “嗯。”莲姨点点头,眼睛直盯着疾驰而来的幽绝。 不一会儿,幽绝便来至二人面前。 “你们是千年狐妖?”幽绝立住身子,目光在他二人脸上扫了一回道。 闻他此问,方伯与莲姨皆有些吃惊。 他们幻化人形,他竟能识得? 他身怀朱厌之力,果然不可小觑。 幽绝看他二人不答,谨慎起见,还是驱起朱厌之力探个明白。 方伯见他身上白光微微。忙执剑踏出阵型。 “果然不错。”幽绝探得气息,确是两只千年灵狐。 “是又如何?”方伯道。 “你们的狐血我要了!还不乖乖束手就擒!”幽绝冷然道。 “小子口出狂言!”方伯哼道。 幽绝不再多言,猿杖挥出,白光切向方伯手中利剑。 第52章 缚双孤! 榆儿回至屋内,熙昌还缩在墙角。 “你躺着吧,好好歇着。”榆儿道。 “你到底是谁?”熙昌又问道。 “你省点力气留着养病吧。”榆儿道。 走去厨间,点起火来,做了碗菜粥端出来。 “二皇子,来吃点粥吧。”榆儿道。 “不要叫我二皇子。”熙昌道。 “为什么?”榆儿奇道,“你不是二皇子吗?” “如今我不过是个普通医士,你只叫我殷医士就好。”熙昌道,“可惜我学艺不精,不能替村里的人们去疾解痛,反而给傅师父添了麻烦,惹父母担忧。” “这也不能怪你吧,你的傅师父还不是一样找不出药方。”榆儿道。 熙昌脸色黯然,沉默不语。 “好了,你先别想这些了,先吃点粥,打起精神来。”榆儿说着,便端着碗向他走去。 “你放在桌上!”熙昌忙道。 榆儿便搁在桌上。 熙昌勉强撑起身子,坐在床沿上。 这双宜丹果然有些效用,倒不似方才那般无力了。 熙昌望着榆儿道:“我这个病随时会传染给你,不管你是谁,熙昌会记住你的好意,你还是快走吧。” “我受人之托,得等你好了才能走呢。”榆儿道。 “受谁之托?”熙昌问道。 “迟校尉。”榆儿顺嘴便答。 忽想到什么,望着熙昌道:“你跟、迟校尉,不熟?” “熟不熟也说不上,不过,还没熟到让人千里送死的份上。”熙昌苦笑道。 果然,不熟。 “好吧,实话告诉你,是三公主让我来的。”榆儿道。 “三妹?”熙昌道。 若是三公主,倒还…… 不过…… “姑娘你……”熙昌疑惑地望着榆儿道,“不像是宫里的人。” “对,我才不是什么宫女。”榆儿道。 “那你是?”熙昌盯着她望了一回,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她。 “我是谁你先别管了,总之呢,你要乖乖吃饭、好好睡觉,快点好起来,我好跟三公主交差。”榆儿道。 总不能直愣愣地就告诉他自己是个狐狸精吧。 万一他胆子小,吓死了怎么办? 榆儿端起桌上的碗,向熙昌走过去。 “别、别过来!”熙昌忙道。 “要么你自己吃,要么我喂你吃,你自己选吧。”榆儿道。 “我、我自己吃。”熙昌道。 榆儿露出满意的微笑,将碗重新放回桌上。 熙昌便坐至桌旁,自己拿起勺来,吃了起来。 “这就对了,乖乖听我的。”榆儿道。 方伯长剑横扫,亦是一道白光窜出,与幽绝白光相抵,双双散去。 幽绝再次挥动猿杖,两道白光分别卷向方伯与莲姨。 方伯长剑再次划出一式风聚云,抵去白光。 莲姨左手中多了一个深蓝瓷瓶,右手牵引,蓝冰如练,白光退去。 她将雪山晶冰轮给了榆儿,自己手中所执乃冰川之水。 幽绝又连攻几次,皆是白光。 若依榆儿所言,朱厌动时,初为白光,再催时便红白相间。 朱厌暴烈时,赤红如血。 朱厌之力狂躁冲突,则会现出朱厌之像。 此时幽绝连出白光,似是有所顾忌。 方伯望了望莲姨,莲姨向他点了点头。 莲姨右手轻挥催动水晶衣之式,幽绝身上便多了一层沁蓝冰层,将他牢牢缚住。 方伯长剑横空,划出一个天煞阵。 百余道耀眼的光芒同时刺向幽绝。 此人如此凶险,又与榆儿孽缘牵扯,万万留不得。 夫妻二人有心置他于死地,以绝后患。 知他朱厌在身,因此手下不敢踌躇。 这天煞阵威猛无比,再辅以冰力缚术,他二人此招从未失手过。 天煞阵白光尚未至,却见数道红光迸出,冰层碎裂掉落。 红光如柱,将方伯天煞阵冲散。 幽绝轻身跃起,欺近莲姨,猿杖点出。 莲姨忙撤身后退,避开一击。 再看幽绝面相,已全然改变。 雪白的长须迎风翻飞,左边的脸上亦铺满细细的白色绒毛。 虽然右脸被青色面具遮住,但狰狞凶恶之相不仅未减,反而更让人心惊。 双手上赤红如焰,炙热夺目。 “哼、你们两个想杀我?”幽绝冷哼道,“不自量力!” 此时,他浑身被烈焰般的红光笼罩着。 眼中、不、不只是眼中,他的全身都迸射出浓烈的杀意。 方伯、莲姨正震惊于朱厌之凶猛,见他此状,心中更是大惊。 “这般猖狂,我先杀了你!”方伯向他怒道。 莲姨心中已知今日凶险,扯了扯方伯袖角,悄声道:“不可勉强。” 方伯望了她一眼,向她嘱道:“多加小心!” 莲姨向他点点头,右手轻抚瓶身,一缕淡淡蓝烟自瓶中升起。 --千狐阵! 幽绝眼前忽然出现许多白色狐狸,四下奔跑不停。 这些狐狸忽然掉转头来,个个龇牙怒目,向幽绝步步逼近。 幽绝春山雪练白光切出,却只如切在空气中一般。 那些狐狸丝毫未损,仍向着他一步一步逼近,要将他撕裂果腹。 此定是狐类幻象,幽绝立刻凝住心神,闭上了双眼。 无数次暗室中的死里逃生,使他练就了超出常人的听觉。 此时,他闭上双眼,全不看眼前幻象,却将每一丝细微的声响都收入耳中。 方伯列开六狱阵,一把长剑携风裹电,以极快的速度向幽绝刺去。 六狱阵开时,集方伯所有修为于一击,不到紧要关头,轻易不用。 然而,此时方伯并无胜算。 长剑方出手,立即拉起莲姨向后急掠而出。 幽绝身上赤红光芒卷出——秋江血玉! 长剑立刻碎成了齑粉。 “休想逃!”幽绝立刻飞身追出。 “你先走!”方伯将莲姨推出一尺来远,向她喊道。 “不!”莲姨忙回身赶来。 “快走!”方伯急道。 今日断不能全身而退,总要保住她! “一个也别想逃。”话音未落,幽绝已至近前。 赤红光柱卷向二人——厌祭缚索! 其气如洪,尚未至时,已觉气息难出。 方伯运起雪莲阵抵挡,将莲姨与自己纳入阵中。 莲姨驱尽法力,将冰壁护住方伯。 “你这是……”方伯急道。 红光压至,雪莲阵崩去,赤焰卷向莲姨。 红光层层缚住莲姨,莲姨全然无法动弹。 幽绝眨眼便至莲姨近处,猿杖正点在莲姨肩上。 瓷瓶已到了幽绝手中。 又一道红光撞碎冰壁,厌祭缚索层层缚住方伯之身。 幽绝身上红光如血,冷哼道:“若不是师父要你们的狐血、皮毛,你们早就死在我杖下了!” 猿杖高举,向莲姨头部击下。 “不要!”方伯被缚层层红索之中,法力难出,当下撕心喊出。 莲姨才刚倒下,幽绝猿杖已击向方伯。 第53章 病非病 方伯与莲姨两人倒在地上,现出雪白狐狸原身。 朱厌在内啧啧道:“你还怎么让她帮你杀神龟?” “闭嘴!”幽绝只哼道。 虽仰仗双宜丹之力,熙昌勉强能走动、说上几句话,也能吃下一些粥菜。 但他的病还是一天重似一天。 三日过后,即便服下双宜丹,他也已经无法下床了。 脸上黑色愈重,嘴唇更是干裂得厉害,血痕斑斑。 到了夜间,浑身如油煎蚁咬般的痛楚让他痛不欲生。 榆儿心急如焚,几次去寻御医。 傅立义与关辙亦烦恼焦急,却苦无良方。 每天皆有数人死去,又有新的人染病。 连看守的士兵、看病的大夫中也已有几十人死去。 所有死去的人都被送到村东尽头,以火焚尸,死无归所。 “死栗原!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榆儿两眼忘穿,仍不见栗原回转。 算算宣州距离青罗峰不过两千多里,栗原一日便可飞行一千里,来回需四日。 但若与清漪姐姐乘青思同来,三日也就够了。 青思与赤雪同为鲲雀,一日可飞三千里呢。 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该不会,清漪姐姐不在青罗峰!! 想至此处,更是坐卧难安。 从前长离哥哥还未入魂之前,清漪姐姐日夜守护绛石苏花,盼它早日结子,几乎寸步不离青罗峰。 可绛石苏花早已结得一子,长离哥哥也早已入魂其中,又修得仙法,两人倒常出去结伴长游。 没有清漪姐姐,还有雪爷爷。 可是栗原带着雪爷爷回来,又要多花两天时间了。 他就不会借赤雪用一下吗? 还是,桀风哥哥也不在? 他不是还在他的明溪养伤吗? 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她是胡猜乱想,一刻难安,总望着天空发呆。 熙昌躺在床上,虚弱地问道:“你在等、等谁?” “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人?”榆儿道。 “我是不能起身,眼睛还是看得见的。”熙昌微微扯了扯嘴角,却完全笑不出来,只觉干裂处一阵疼痛。 榆儿将布巾在桌上水碗中蘸了水,替他擦拭嘴唇。 “我是在等人。”榆儿道,“若她能来,说不定你们都能活下来。所以,你一定要撑住。” “好。”熙昌只轻声说道。 “你怎么不问她是谁?”榆儿道。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何必问她是谁。”熙昌道。 “也对。”榆儿笑道。 但熙昌好似等不到了。 才过了小半个时辰,熙昌突然痛得在床上翻滚不止、嘶哑地吼叫。 不一会儿他浑身的衣衫就已经湿透,双眼骇人地血红。 榆儿手忙脚乱、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熙昌痛苦地挣扎了约一盏茶的功夫,突然整个人僵直地挺倒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了! 榆儿大声地唤他:“殷医士、殷医士、二皇子、二皇子……” 但熙昌没有任何回应。 眼泪不自觉地从榆儿眼中滚落了下来。 “清漪姐姐,你怎么还不来!”榆儿哭道。 幽绝带着两只灵狐已经赶回驰天庄。 尊主正在榻上痛得青筋爆出、大汗淋漓。 “师父!”幽绝连忙将两只灵狐放到榻前地上,上前将尊主扶起,“两只千年灵狐幽绝已经带来了!” 尊主见了这两只雪白的灵狐,痛楚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灵狐血、快……” “是,师父!” 幽绝当即从地上拎起两只灵狐来到药房,锋利的尖刃刺向单薄的雪白。 方伯的狐身突然睁开眼来,拼尽全力扑向刺向莲姨狐身的尖刃。 然而他已法力尽失,尖利的刀尖眨眼间就划破了他的喉间。 鲜血顿时喷流而出。 莲姨的狐身自地上跃起,扑向方伯。 寒光如闪电划过,鲜血如坠落的红雨。 “榆儿……” 莲姨微弱地叫了一声便再也没了声息。 幽绝利刃如冰,尽取两只灵狐之血。 原本还余着微弱气息的两只灵狐,断去了最后的生息。 榆儿在僵直不动的熙昌床旁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大声唤他:“二皇子、二皇子……” 忽闻窗外一声清脆的鸟鸣,榆儿顿时大喜,冲出门去。 一只雪白翅膀、赤红短喙的家鸽大小的小鸟正在空中盘旋。 “青思!青思!我在这儿!”榆儿在院中又跳又叫。 青思见了她,向她飞来,落在她肩上。 “你终于来了,清漪姐姐在哪里?”榆儿伸手抚摸着它的小脑袋,欣喜笑道。 “你这丫头,真是胡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轻声责道,“这里可是疫病重地,你也敢一个人跑来。” 话音未落,一个素白衣衫的女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青色长衫的男子。 正是清漪与柳默。 榆儿方要迎上,栗原自他二人身后跑过来,拉住榆儿左右看了一回,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可回来了!”榆儿道,“等得我都快急死了!” “这么急?那今晚洞房吧。”栗原笑道。 “没脸没皮。”榆儿斜了他一眼道。 甩开他的手,向清漪走过去,一把抓住清漪的手:“清漪姐姐,快!殷医士他快不行了!” 榆儿拽着清漪就往屋里走,柳默、栗原也忙跟着进到屋内。 清漪细看熙昌情状,取出针来,在他紧要穴位处扎上。 过了不一会儿,熙昌就睁开了眼来。 榆儿向躺在床上还一脸迷糊的熙昌笑道:“殷医士,这是我清漪姐姐,她很会治病的,现在有她在,你就放心吧。” 熙昌看榆儿所指的这位姑娘,约莫二十岁不到,甚是年轻,脸上浮现出犹疑之色。 清漪将他脸色细看一回,又将手脚皆看一回。 只见熙昌双手掌心皆有一道细长的黑线。 再细问有何不适,熙昌也都一一作答。 “殷医士,让我替你诊诊脉象吧。”清漪道。 “有劳。”熙昌道。 清漪自袖中取出一方四方绢巾,轻覆其腕,细细诊来。 稍时诊毕,收了绢巾。 “清漪姐姐,究竟怎么样?”榆儿向清漪问道,一双眼直盯着清漪,有些紧张。 “无碍,我开下一方,照方服药七日,当可痊愈。”清漪道。 “真的吗?”榆儿紧紧抓住清漪胳膊道。 “这孩子,清漪姐姐的话也不信?”清漪向她微笑道。 袖中取出纸笔,果然写下一方,交予榆儿。 榆儿接过方子,欣喜地向熙昌道:“你看,我说得没错吧!我清漪姐姐可是神医!” 熙昌亦是错愕,不想她年纪轻轻,医术竟这般了得。 傅医士与关医士行医数十年,在此这么长时间,仍苦无良方,她竟能一次诊断。 心下敬服不已。 “我现在就去抓药。”榆儿拿着药方,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清漪望向柳默,两人相视而笑。 “等等我,我也去。”栗原追着榆儿出了院门。 “殷医士,你先歇息一回,我们就在外面,有事便唤清漪就好。”清漪向熙昌道。 “姑娘自便便是。”熙昌道。 清漪起身来,寻了水,将方才的绢巾反复冲洗几次,放在烈日底下暴晒。 自与柳默坐于院中树荫之下闲话。 榆儿拿了药方,一溜小跑,来到傅立义所在土屋。 守卫士兵也不拦她,她径直走了进去。 栗原却被拦在了外面。 “他是我的朋友。”榆儿回头向守卫士兵道。 士兵们方才放行。 榆儿进了屋,将药方递到傅立义眼前,道:“别再翻你那些破烂医书了,快去照这个方子给我抓药来!” 傅立义接过药方,看了一回,脸色从大惊变为大喜,道:“姑娘,这、这是……” “看来,你的药书也没白念,总算还认得出这是好方子。”榆儿笑道。 “姑娘这方子是何处得来,这般奇妙?”傅立义问道。 “你先别问那么多,先抓了药给我去救二皇子,然后知会各位医士,照方医治,七日后必可祛除疫病。”榆儿道。 “好、好。”傅立义连忙应道,“姑娘请跟我来。” 傅立义领着二人,出得门来,向药草囤积之处走去。 到得地方,将药方递与管事之人。 药方所写并无稀有之物,皆是易得,此处皆有囤积。 不一时,那人便抓好药草,交予榆儿。 榆儿与栗原便先行回转。 “照此方按人头之数抓好,分派到各家各户,即日起开始服用。”傅立义向管事的药草监郎何其芳道。 “是,我这就着人去办。”何其芳回道。 傅立义回至屋中,将药方抄拟出来,分发到各位医士手中。 十几位医士看了,也有称其精妙的,也有不以为然的。 榆儿已带了药草回至熙昌居处,清漪便生火熬药,榆儿在旁帮着她看火。 “桀风哥哥的伤怎么样了?好点儿了吗?”榆儿问。 “他好多了,如今两天换一次药就好。现在有雪爷爷照看他,应是无碍。”清漪道。 “那就好,我都担心死了。”榆儿道。 清漪白了她一眼:“担心也不见你回去看看。还要你爹娘不远千里来寻你。” 又问:“在净月城见着你爹和娘了?” 栗原一到青罗峰就催着清漪赶来兰沃村,在青思背上才听他说了个大概。 “见着了。”榆儿点头道。 清漪摇头道:“他们那么担心你,你还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难怪你娘说非得把你绑在身上才能放心。” 榆儿笑道:“我没事的啦,我娘就是瞎担心。” 站起来拉住清漪胳膊:“再说啦,世上有什么病能难得住清漪姐姐你啊。” 清漪斜了她一眼:“就知道说些好听的。” 柳默和栗原走了过来。 “听说,你们在净月城遇到幽绝了?”柳默向榆儿道。 榆儿听了,脸色顿时严肃起来:“长离哥哥,幽绝体内的麒麟应该已经再次被封印了。” “朱厌之力已经完全复原了,是吗?”柳默皱眉道。 在明溪桀风洞中,翰重颤抖倒地的样子,实在无法再做他想。 榆儿点了点头:“应该是的。” “朱厌兴威时,究竟是何情状?”柳默问。 榆儿想起那日在蒹葭宫,赤红光芒之下的惨状,不寒而栗。 她将当时情形大致说与柳默并清漪。 二人听了,亦是惊骇。 榆儿道:“他如今再次封印麒麟,驱朱厌之力为己用,性情已变。现在的幽绝跟在雾海村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现在人在何处?”柳默问。 榆儿摇头道:“不知道。” 柳默默思一回,又问道:“他上次离去,是跟你一起走的吗?” “是,不过、”榆儿道,“后来他自己回他的那个师父那里去了。” 幽绝捕杀神龟,自己和神龟都差点死在他手上一节,榆儿便隐去不说。 “他的那个师父到底是什么人?”栗原在旁问道。 几人皆摇头。 “方才你说幽绝性情已变,他如今究竟如何?”柳默向榆儿问道。 “还能是什么样?就没人比他更讨人嫌了。”榆儿撅着嘴道,“他那个师父,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任朱厌之力侵蚀,他的性情只怕亦会受朱厌牵引。”柳默道。 “幽绝体内尚有麒麟之力,他若能专修麒麟神力,倒是一件好事。”清漪道。 “是啊。”柳默道。 榆儿却直摇头:“要封印麒麟的可就是他呀。如今朱厌之力已然复原,想让他配合剥除朱厌、解出麒麟,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了。” “上次在雾海村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将朱厌封印了?”栗原在旁道。 “我们并不会得封印之术。”清漪道。 “既然可封印,自然亦可解去。若幽绝心向朱厌,此事恐怕难为。”柳默沉吟道。 榆儿闻言,想起幽绝的言语神情,道:“幽绝对他师父,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 柳默点头道:“在雾海村时,他的封印早已解去,此次再次封印麒麟独蓄朱厌,只怕并非全出于强行,而是他自愿选择了朱厌。若非他自己做出抉择心向麒麟,只是解除封印,或是单单封印朱厌,恐怕都并无意义。” “这小子怎么这么古怪!”栗原在旁道,“不然,干脆杀了他,这样至少他不会祸害我们了。” “说得好像你杀得了他似的。”榆儿瞪了栗原一眼道。 “打不过他,还不能来点儿阴的?”栗原邪笑道。 “人命非轻贱,岂可这般轻率?”清漪厉色望了栗原一眼。 “他在蒹葭宫时,可一点儿也没心慈手软。”栗原道。 清漪皱眉向柳默道:“相公,他身负两种神力,只怕命运奇谲,且看以后能否顺势而为吧。” 柳默点了点头。 火上的药突然扑了出来,榆儿忙去揭开盖子,又抽掉些柴火。 看看药煎得也差不多了,拿碗倒了出来,清漪便给熙昌服下。 熙昌昏睡中服了药又继续沉沉睡去。 傅立义诸事完毕,领着一群医士前来熙昌居处,要见见这位开方的大夫。 清漪不惯这样场面,只让榆儿推了。 众人不得相见,悻悻而归。 清漪叫过榆儿来,拿起余下的药草在手中摩挲一回,道:“这药草似乎有些受潮了。想是堆积在库内,未及时通风、翻晒吧。”清漪道。 “我这就去告诉傅医士,让他们把药草拿出来好好晒晒。”榆儿道。 “去吧。”清漪道。 榆儿便与栗原一同出门而去。 清漪与柳默便在院中坐一回。 清漪微微蹙眉,轻声道:“相公,这件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怎么了?”柳默忙问道。 “这次的疫病,其实,并不是病。”清漪道。 “不是病,那是?”柳默道。 “是一种毒。”清漪更降低了声音道。 “若是毒,那么这件事,恐怕是有些麻烦……”柳默亦降低了声音道。 “嗯,好在这毒并不厉害,相公不必忧心。”清漪向他微笑道。 柳默亦回以她一个温柔的微笑。 “上次带榆儿出来却没能把她带回去,害得莲姨好生担心。待此间事了,先带榆儿回青罗峰吧。她总在外边,莲姨总放不下心来。”清漪道。 “也好,等她回来,跟她好好说说。”柳默道。 待榆儿与栗原回转。 清漪将回青罗峰之事与他二人说了。 “好啊,反正等疫病治好,在这里也没什么事了。”栗原道。 “清漪姐姐,我还得回一趟净月城呢。”榆儿却道。 “回净月城?”清漪道。 “你还想管三公主和迟凛的事?”栗原道,“我们出来这些天,圣旨恐怕早就下了,你回去又能做什么?” “又还没成亲,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呢。”榆儿道。 清漪听了,想起一直还没来得及问的事,便道:“你们遇到幽绝就是在皇宫里是吗?你们怎么会到皇宫里去的?” 栗原偷偷对榆儿挤了挤眼睛:我可什么都没说。 榆儿拉住清漪手,笑着娇声道:“人家就是听说皇宫里宝贝多,所以就去找找看嘛。” “连皇宫里的东西,你也敢乱打主意?”清漪摇头道,“要是真出点儿什么事,还不得把你娘急死。” “哪会有什么事?”榆儿心虚地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清漪想想不太对劲,又问:“你们刚才说的三公主又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在皇宫里和三公主一见如故,有好多话说不完,所以就在蒹葭宫多叨扰了几天。”榆儿笑道。 一进皇宫就替栗原背了黑锅、差点小命呜呼? 这榆儿哪敢提一个字儿。 栗原当然也没提过,不然他一双翅膀得被榆儿扯掉一半儿羽毛。 清漪却半信半疑:“你半夜三更跑到皇宫里去,没把三公主吓着?还能跟你一见如故?” 榆儿就呵呵笑:“这就是眼缘嘛。” “眼缘?”清漪瞪了她一眼。 “真的就是这样嘛。”榆儿抓住清漪胳膊把头在她肩上直蹭,“三公主温柔乖巧又惹人怜,清漪姐姐你要是见了一定也很喜欢她的。” 清漪伸手怼住她的脑袋:“好了,别蹭了。三公主这么好,你怎么还惦记人家的宝贝呢?” 榆儿展颜笑道:“我可什么都没拿。” 都是栗原拿的。 榆儿向栗原眨了眨眼。 清漪直接问重点:“既然你跟三公主感情那么好,那个天玄道长为什么会对你们出手?” “这个嘛……” 榆儿只得将三公主与迟凛之事化繁为简,说了一个大概。 清漪与柳默听了都吃了一惊。 “怪道那个天玄道长非要拦下你们不可,你们也太乱来了,竟敢拐带公主私逃。”清漪道。 “要不是老皇帝乱点鸳鸯谱,我们何至于忙成这样?”栗原道。 榆儿拉着清漪道:“清漪姐姐,你说,是不是应该跟自己喜欢的人成亲呀?” 清漪向榆儿道:“聚散皆有天意,他人之事你不可插手过多。” “清漪姐姐,怎么连你也说这样的话?”榆儿不解道,“我还以为,你是最支持我管这趟闲事的人呢。” 当初清漪姐姐为了与长离哥哥隔世重逢,身死以赴终忆城,历尽常人难以承受的万千痛楚。 入魂绛石苏花后,与长离哥哥又历经数度生死、百年雷劫,方得成双共度。 只因了他们,榆儿才乐见有情之人得偿所愿,不喜痴男怨女相思枉付东流。 如今清漪姐姐她却这么说。 榆儿有些失望。 “榆儿,皇家之事,关乎社稷民生,你清漪姐姐之言,自有她的道理。”柳默在旁道。 “连长离哥哥你也这么说?”榆儿有些委屈道。 栗原也劝她:“现在这事已经给承妃娘娘和天玄老道知道了,想再把三公主带出来是不可能的了。他们两个是真没缘分,你就别再瞎操心了。” 榆儿瞪了栗原一眼:“他们两个都是一片真心,要是就这么分开了,岂不是要一世伤心?” 迟凛和三公主恐怕就是又一双劫难情人吧。 三公主对自己到底有些恩情,自己怎能视而不见、袖手旁观? 清漪看榆儿对此事尚不肯罢手,不由得忧虑道:“榆儿,皇家婚嫁非同寻常,其间牵扯千丝万缕,你万不可介入太多。” “我的话你不听,也该听你清漪姐姐和长离哥哥的话了吧?”栗原道。 “千丝万缕?牵扯太多?那就要活生生拆散他们俩吗?”榆儿却不能认同,“别说现在圣旨还没下,就算圣旨真的下了,这世上之事也不是绝对不能转圜的。” “你自己还没嫁出去呢,别人的事这么起劲干嘛?”栗原道。 “因为三公主和迟凛的情劫里,得多一只爱管闲事的狐狸精才行啊。”榆儿笑道。 栗原摊手道:“这倔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 “现在还不知是什么样了呢,得赶快治好了疫病,赶紧回净月城去。”榆儿道。 “你真不回青罗峰了?”栗原道。 “你爱回你回呗,你那两个娇滴滴的娘子还在那儿等着你呢,你当然着急了。”榆儿向他笑道。 “月老都没你忙。”栗原道,“那个煞星说不定还在净月城等着你呢。” 榆儿知他指的就是幽绝,心中也有些忧虑,不过还是安慰自己:“他肯定以为我已经离开了净月城,应该也已经走了吧。” 驰天庄内,郑得已先奉上两颗灵狐血丹。 尊主服下之后,脸色果然好了些。 痛楚的发作也轻了很多。 尊主向幽绝微笑道:“幽绝,做得不错。” 尊主有了些精神,就出了门,来到药房。 幽绝自然也跟着。 尊主叫过余兴,指着躺在地上的雪白狐狸的尸身:“收拾干净,别损了皮毛。” “是。”余兴回道,拖了两只狐身出去了。 尊主再问幽绝:“神龟之事如何?” 幽绝跪地回道:“她现在宣州,幽绝这就赶去。” 第54章 烧灼的怨愤 幽绝即刻启程。 出了驰天庄,袖中掏出一只约食指长的竹笛模样的物事,将它竖在唇边,吹动出声。 这是玉溯特制的使笛。 声虽不大,但方圆百里内的使者却都能听到。 果然过不多时,一个鹦哥大小的黑影便赶来。 却是一只浑身墨黑的语事鸟。 这语事鸟受玉溯驱使,它所言之事,只有玉溯选定的人方能听见。 玉溯用它传言递事甚是便利。 语事鸟飞到幽绝眼前,拍打着翅膀,口中叫到:“幽绝大人、幽绝大人。” “宣州之事如何?”幽绝问。 “不是疫病,是中毒、是中毒。”语事鸟道。 “中毒?是什么毒?”幽绝再问。 “还不知道、不知道。”语事鸟道。 看来这毒有些蹊跷,玉溯还未得知解法。 “我先赶去宣州。”幽绝说罢,已提足向前跃出。 若知晓解法,玉溯自会再遣使者告知。 熙昌照方服用了三日,果然脸上黑色褪去许多,精神也好了些,又可以下床行走了。 只是也去不远,只在院中略走一会儿。 其他村民照此方服用汤药,皆大有起色。 众人方信,此方果然正对此症。 更是对这位开方神医充满了好奇。 但榆儿挡住门口,一概不见。 这天一早,榆儿仍煎了药送与熙昌服用。 “劳烦姑娘了。”熙昌道。 “不必这么客气,叫我榆儿就行。”榆儿道。 熙昌望了望她,向她微笑点头。 端起药来,冷热正好。 方送到嘴边,忽闻清漪道:“且慢!” 熙昌抬眼望她。 清漪接过药碗,仔细闻了一回,道:“此药有毒!”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吃一惊。 “怎么会?清漪姐姐,这药可是我亲手煎的!”榆儿道。 “对啊,我看着榆儿煎的。”栗原道。 此处并无他人来过。 清漪至厨间将药草残渣、药罐皆细细验看,对身后几人道:“都有毒。” 厨间放着的几包还未拆开的药草倒并无毒性。 再看其他米缸、茶壶、碗盏,皆并无不妥。 “娘子,会不会是……”柳默走至水缸前道。 清漪舀起一瓢水来,果然,水中有毒! “这是怎么回事?” 几人皆吃了一惊。 下毒之人,究竟想害谁? “水里怎么会有毒?”栗原摸着下巴道,“这水是我今日一早才打来的。” “今日一早?”柳默忙警觉道,“这水是从哪里打来的?” “就在村中的水井啊。”栗原道,“啊、难道……” “先去看看吧。”柳默向清漪道。 “好。”清漪点头道。 几人忙出了屋子,熙昌亦随其后。 “殷医士,你身体尚虚,且在此等候吧。”榆儿向他道。 “若果然是井水中有人下毒,此村村民皆危在旦夕,我怎么能歇得住呢。”熙昌说着,已抢出门去。 几人亦忙出了院门,直奔井边。 村中共有两口井,一口在南,一口在北。 栗原取水之处为北边一井。 清漪看了井沿之水,已知此水确被人下了毒。 “这究竟是何毒?该如何解得?”熙昌向清漪问道。 他自己完全无从辨知。 “此毒,我亦不识得。”清漪双眉深锁道。 “连清漪姐姐亦不识得?”榆儿惊道。 “这毒竟然这么厉害?”栗原亦感吃惊。 熙昌看几人面色,知此毒定是非同小可。 “得赶快知会村民,绝不可饮用此水!”熙昌道。 “我现在就去找傅医士。”榆儿道。 “有劳。”熙昌向她拱手道。 榆儿忙疾步赶往傅医士居处。 “再去南边看看吧。”清漪道。 几人再至南边水井处看来,果然此井亦是如此。 傅立义及关辙也已随榆儿赶至此处。 “这位就是开了疫病药方的大夫。”榆儿指着清漪向傅立义道。 “这……”两位御医医士见清漪不过二十岁上下,有些吃惊。 “想不到姑娘年纪轻轻,竟有这样的医术造诣,老朽佩服。”傅立义向清漪道。 “傅医士言重了。”清漪也不解释,只将危情告知。 村中两口水井,立即被封锁起来。 士兵们拿着铜锣,挨家挨户通知,绝不可再使用村中井水。 另外再派遣士兵至村外河流中取水送至各家各户。 饶是如此,也已有十数户人家因饮下此水、或以此水为炊、煎药而中毒。 中毒者浑身滚烫,面色红中泛些青色,时昏迷、时清醒。 “如今这毒,该如何解法,不知姑娘可有良方?”傅立义已验过毒水,知道自己毫无办法。 其他医士亦是毫无头绪。 然而禀告毒发的士兵陆续不断,众人心忧不已,皆将眼盯着清漪。 “傅医士,此毒鲜少见到,且毒方诡谲,我亦不知如何解法。”清漪道。 众人一心只望清漪能祛除此毒,如今听她此言,皆心凉唏嘘,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我有一位故人,善研毒解毒,或许他能找出解毒之法也未可知。”清漪道。 众人闻言,又燃起一线希望。 “不知姑娘的那位故人如今身在何处,老朽可备了马车前去请他。”傅立义向清漪拱手道。 “不必了,我们自去请他来便可。”清漪道。 “下毒之人居心叵测,只怕还会再来。若能将他找到,必要问出解毒之法。”柳默道。 “是,我等定会尽力。”傅立义、关辙等道。 清漪与柳默当即告辞离去。 榆儿、栗原与众人相送。 清漪将榆儿叫到一边,将一颗鲜红的清血丹交到她手中,嘱咐道:“清血丹现只得这一颗,紧急时可用来救急。” 这清血丹是雪爷爷以六十年方成株的赤雨草炼制而出。 只这一颗就要花费数月的心血。 榆儿握紧清血丹,点头道:“知道了。” 清漪与柳默出了兰沃村,至村外林中唤来青思,乘于其背,直往青罗峰而去。 好在当日午后,不再有新的毒发者出现。 亦增加了巡逻守卫之兵力。 榆儿以河中之水替熙昌煎药,辅以双宜丹,他的病情已大有起色。 榆儿心中亦是欢喜。 次日早间,榆儿做了两个素菜,烧了一锅白粥,与熙昌、栗原三人吃了。 午时不到,忽觉浑身发热,热度渐渐烫手,神思亦模糊起来。 “不好!”榆儿心中暗道。 再看栗原与熙昌,亦是如此。 “榆儿……”栗原踉踉跄跄走过来,将她抱住。 却忽然晕倒在地。 榆儿欲去拉他,方弯下身来,只觉天悬地转,亦晕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榆儿方睁开眼来。 屋中光线西斜微暗。 榆儿只觉胸中似有无限怒火与愤恨,恨不得将所见所碰之物尽皆撕碎! 从大开着的房间门望去,栗原正和熙昌厮打在一处。 榆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跳了起来,向他们两个冲了过去。 跑到栗原身后,伸手就去朝他的脖子狠狠抓了过去。 栗原一侧身让过了她。 那边熙昌却一口咬在栗原胳膊上。 他怎么可能咬得到栗原? 但他此时却好似力大无比似的。 栗原被他扯住胳膊迟迟摆脱不掉! 榆儿也觉自己浑身像是火烧一般,灼热中又像是有使不完的劲、还有满腔的愤恨想要发泄! 栗原的脸色赤中泛青,双眼赤红,同样忍受着痛苦的煎熬。 他用仅剩的一点理智狠狠甩开了死死扯住他胳膊的熙昌,双手紧紧抓住再次扑过来的榆儿的双肩,拼命地摇她,一边大声吼道:“榆儿!醒醒!榆儿!快醒醒!” 榆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好似清醒了一点,望着栗原发愣。 浑身的灼热烧得她如煎如熬,胸中翻滚不休的毫无来由的愤怒与仇恨更把她推到了发狂的边缘。 “清血丹!”栗原再次大吼,“快吃清血丹!” 榆儿想起来了:清漪姐姐临走前留下了一颗清血丹。 榆儿在重重灼热的煎熬与冲突不停的愤恨中,终于抓到了一丝清醒的意识。 颤抖着手从袖中掏出了那颗鲜红的清血丹。 熙昌一眼就看见了这颗鲜红的丹药。 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 但所有的东西都要抢夺、都要毁掉! 他立刻扑了过来! 栗原连忙一把拦腰抱住他,对榆儿大声地喊:“快、快吃了它!” 榆儿拿起清血丹就要送到口中,忽然她的手停在了嘴边。 她的目光落在正疯狂撕扯着栗原的熙昌身上。 他与她一样,正受着同样的煎熬。 外面的情形恐怕还要更糟。 可是清血丹只有这一颗。 该怎么办? 熙昌还在拼命地想要摆脱紧紧抱住他的栗原,要过来抢夺榆儿手中的清血丹。 他的力气突然变得这么大,也是因为中毒的关系了。 栗原看榆儿清血丹还在手中,连忙大喊:“榆儿,你怎么了?快吃下去!” 榆儿望着手中的清血丹,满腔的愤恨滚个不停,像烧着了似的脑子里一个劲儿地想着:我吃了它!让你们全都受尽折磨痛苦而死! 唯一的一丝理智又不断地告诉她:清血丹可以救他们! “榆儿!”栗原再次大叫她的名字。 榆儿心中猛然间打了一个激灵。 她紧紧地握住手中的清血丹,跌跌撞撞地跑到厨房,打开了水壶的盖子。 她一手紧紧抓住桌沿,好让自己颤抖的身体不要再晃得那么厉害,然后把握着清血丹的手放在壶口上方,用力将清血丹捏成粉末。 这些粉末都掉进了水壶之中。 榆儿又在水壶中加满水,把水摇匀。 然后拎着水壶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熙昌和栗原旁边。 一把抓住熙昌的下巴,提着水壶往他嘴里灌了一口水。 熙昌一口水咽下,过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安静下来,整个人就像突然残败的落叶一般瘫软到了地上。 他才刚刚从病中恢复一点,这一次折腾已经把他所有的精神都抽干了。 榆儿给自己和栗原也喝了一口清血丹的水,两个人也清醒了很多。 但浑身火烧般的灼热与胸中无限的愤恨并没有消失。 这水中清血丹有限,只能让他们维持一点清醒。 还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栗原把熙昌抱回床榻上让他躺好。 他的衣衫被熙昌撕扯得破破烂烂地,双眼赤红如血。 榆儿知道他跟自己一样,在拼命压制着几乎让人发狂的满腔愤恨。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毒,好生厉害。 榆儿拎着水壶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外面不知道怎么样了。” 栗原跟着她一起走出院门。 外面如他们所料,无论是村民、还是官兵,甚至医士们,都赤红着眼睛互相扭打、撕扯、攻击。 榆儿当即将水壶递给栗原,催动冰之念,意欲冻住一个发狂兵士的脚。 但是就只一瞬间,那个兵士从头到脚整个被厚厚的冰层包了个严严实实。 而榆儿自己则突然滚倒在地,浑身就像被烈火灼烧着一般。 “榆儿!” 栗原连忙上前扶她。 榆儿却突然一跃而起,狠狠地一掌向他打了过来。 栗原冷不丁被她打来,正中当胸,向后退出数尺。 他尚未站稳,榆儿已经又扑了过来。 栗原知道她毒性再次狂发,连忙大喊:“榆儿!醒醒!” 榆儿已扑至近前,栗原一把抱住她,趁她张嘴怒吼,将清血丹水灌进了她的嘴里。 榆儿咽下清血丹的水,渐渐清醒过来。 栗原道:“看来现在不能控制法力,还会引发毒性。冰轮不能再用了,太危险了!” 榆儿亦是心有余悸:“先给他们喝清血丹的水吧。” 一些村民看见了他们,狂奔着向他们扑了过来。 栗原帮着榆儿一边躲开疯了一般扑过来的人,一边一个一个地抓住他们、按住他们,把化了清血丹的水灌进他们嘴里。 喝了清血丹的水的人渐渐平静下来,也都像熙昌一般,瘫软倒地。 但整个村子里的人几乎都中了毒,人数实在太多。 榆儿和栗原自己还承受着难言难说、令人发狂的煎熬。 而且清血丹的水实在有限,榆儿不得不减少给每个人的量。 给得少了,几个喝了水安静下去的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突然又再次发起疯来。 “怎么会这样?”榆儿惊道。 幽绝已经离兰沃村越来越近。 榆儿的气息也越来越浓烈。 但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气息大乱? 幽绝心中一惊,立刻跃下马背,展开身法,疾速向兰沃村飞奔。 第55章 绝对、不会让你死! 栗原又按住了一个中毒的兵士,掰开了他的嘴。 榆儿连忙上前要将清血丹水灌进他嘴里。 突然栗原一拳朝榆儿打了过来。 榆儿不妨他突然出手,正中左肩,踉踉跄跄向后退出几步。 手中的水壶差一点就脱手掉落。 栗原整张脸都扭曲了,翻身骑在那个兵士身上对着他就是一顿暴拳。 榆儿知道他毒性再次发作,连忙大喊:“栗原,快醒醒!” 栗原听到了她的声音,突然扔下那个兵士朝榆儿冲了过来。 他的脸又愤怒又狰狞,榆儿连连向后退。 此时她的整个身体也都像要烧着似的、胸中那无来由的愤恨也仿佛一触便要爆发。 榆儿朝冲过来的栗原大声喊:“栗原,你醒醒!快醒醒!” 栗原突然停下脚步,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头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栗原……”榆儿再次唤他。 栗原仿似恢复了一点神智,向榆儿一步一步走来。 榆儿也迎了上去,把水壶了起来:“快,喝一点儿!” 栗原走到近前,张开了嘴。 “你会好受一点儿的。”榆儿道。 水壶的壶嘴已经快凑到了栗原的嘴前,栗原却突然大吼一声,一把把水壶掀了开去。 水壶一下子脱了手,榆儿惊呼一声:“水!” 还来不及去接水壶,就被栗原一把推倒在地。 榆儿胸中的愤恨一瞬间淹没了她最后的一点理智。 她一下子跳了起来,面目狰狞地朝着栗原扑了过去。 栗原也正朝她凶狠地扑过来。 一道白影转瞬来到近前,朝着栗原的小腹一拳重击,栗原整个人向后飞跌出去,撞到了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又“嘭”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那个白影随即侧身滑出,躲过了猛扑过来的榆儿。 半面青色面具,半面琉璃脸庞。 正是幽绝。 直撞过来的榆儿扑了个空,愤怒地调转头来,朝着幽绝撞了过来。 幽绝正准备再次闪躲,榆儿却忽然定住了身形,望着幽绝的一身白衫,唤了一声:“爹……” 幽绝听到这一声呼唤,心中一惊。 灵狐之血不能浪费,皮毛亦是上层,师父有话在前,是以方伯倒下之时,一身白衫仍是纯净如雪…… 她如今神智不清,仅以白衫相认,莫不是他平时常常着白衫吗? 幽绝低头看看自己一身雪白,又是一阵心惊。 他稳了稳心神,向榆儿道:“你怎么样?” 榆儿听到他的声音,再看他的脸——是谁? 浑身的灼烧煎熬着她、令人发狂的愤恨逼迫着她,让她完全无法辨认眼前这个人。 重重跌出的栗原却好似一点儿也不疼。 他敏捷地从地上爬起,双掌齐出把近旁厮打着的两个村民打得飞跌出去。 立刻又向榆儿扑了过来。 榆儿听到他的怒吼声,神智又恢复了一些,连忙去找掉落的水壶。 水壶正斜挂在一根树枝上。 榆儿连忙取下水壶,里面的清血丹水已经撒掉了不少,只剩一点底了! 榆儿向栗原迎了上去,躲过他的扑击,绕到他身后,回身一手勒住他的脖子,把水壶凑近他的嘴:“快喝一点!” 但栗原却忽然狠狠地咬住了她勒住自己脖子的手。 “啊!” 榆儿痛得大叫一声,本能地想要抽出手。 栗原却更加大力地咬住了。 幽绝上前一把掐住了栗原的脖子。 栗原难以呼吸,大张了嘴,榆儿这才将手抽了出来。 幽绝夺过榆儿手中的水壶,将水灌进了栗原口中,这才松开了掐住他脖子的手。 栗原咽下一大口水,双手紧紧捂着脖子咳个不停。 幽绝又一把抓过榆儿,用手捏开她的嘴不由分说地把水壶往她嘴里灌。 榆儿却扭头甩开了他的手。 方才被栗原咬得太疼,她已经恢复了一些神智,认出了来人。 “幽绝!”榆儿道。 幽绝再次把水壶逼到她面前:“这里面是解药对不对?快喝掉它!” “这是清血丹水,只能短暂压制毒性,恢复一段时间的神智。”榆儿道。 “那你就快喝!”幽绝又逼近她一点。 “我现在很清醒!这水就剩这么点了,还有好多人没有喝!”榆儿道。 幽绝环看四周,那些两个、三个、一群厮打在一处、用尽全部力气胡乱攻击的人都是满身满脸血迹斑斑。 还有一些人躺在地上起不来却还露出狰狞的表情在地上爬着去攻击别人。 “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管他们做什么?”幽绝怒道。 榆儿伸手从幽绝手中夺回了水壶,怒瞪着幽绝:“你滚开!” 说着摇摇晃晃地向离得最近的村民走去。 她想要喂他们喝下清血丹水。 可是栗原还趴在地上咳个不停,没有人帮她按住那些发狂的村民。 榆儿试图用一手制住发狂的村民,却被另一个村民扑过来一头顶得直往后退。 幽绝望着她皱了皱眉,几步掠到榆儿身旁,再次拿过她手中的水壶:“我来!” 说着已经一把捏住近处一个村民的脖子,把水灌了进去。 他已经了解她的脾性,她要做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另外两个村民猛地扑了过来,幽绝飞起脚来,两脚把他们踹了开来。 幽绝动作迅速,不一会儿已经灌了十几个人。 但是,清血丹的水终于耗尽了最后一滴。 整个村中已经没有一个正常人。 忽然,几个本来厮打在一处的村民突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他们已经耗尽了最后的精力,力竭而死。 清血丹水已经没有了。 幽绝便点了几个人的昏睡穴。 这样他们至少可以安静一会儿。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事情完全不是那么简单的。 被他点了昏睡穴的那些人突然七窍流血,再没有一点气息! 幽绝见状,心惊不已。 这究竟是什么毒? 究竟该怎么解? 榆儿的脸色已经是赤中带黑,双眼血色深沉。 她随时都可能再次失去理智,发疯发狂。 榆儿余下的一点点理智告诉自己:要清醒! 她从地上捡起一把掉落的刀,将它划向自己的胳膊。 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瞬间的剧痛,让她再次清醒过来。 栗原见她如此伤害自己,紧紧抱住她大声哭道:“榆儿!” 清漪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他们究竟能不能找到解毒的办法? 这里已经不是人间而是地狱! 究竟还来不来得及? 幽绝却不想再浪费无谓的时间。 要马上带她回驰天庄! 也许郑得能救得了她! 此时不容耽误,幽绝一把推开栗原,撕下自己衣衫的一块前襟,给榆儿扎住流血的伤口,然后一把把榆儿横抱起来,这就要回往驰天庄。 栗原连忙伸手去扯他:“你要干什么?快放开她!” 他却连幽绝的衣角也没碰到。 幽绝早已在一丈开外,根本没有回答他一个字。 这里的惨像让他打心底里发慌发凉。 会不会来不及救她? 她会不会就这么死掉? 要立刻回驰天庄! 一定要救活她! “放开我!”榆儿却不愿跟他走拼命挣扎。 幽绝更加抱紧了她,脚下如风,往前疾奔。 榆儿胸中再次翻起汹涌的愤恨,用尽力气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她被毒性催发,此时力大无比,几乎挣脱。 幽绝立刻加大了手中力度,将她紧紧箍在怀中。 脚下丝毫不慢,一路疾奔。 榆儿挣脱不掉,更加愤怒,毒性也随之愈加催发,她的脸再次变得狰狞扭曲,大张开嘴,狠狠咬在了幽绝的肩上。 肩头的痛楚立刻传到了他的心脏。 幽绝紧咬下唇,就任她咬着。 榆儿一连咬了十几下,每一下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幽绝的肩头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榆儿终于耗尽了力气,昏睡过去。 若不是她几百年修为在身,只怕已经命绝于此。 幽绝心急如焚! 一匹棕色的马正迎面跑来。 正是幽绝先前骑来的马。 幽绝当即跃起,抱着榆儿跨上马背,勒转马头,向驰天庄方向疾驰而去。 语事鸟在他头上大叫:“外人不得进驰天庄!外人不得进驰天庄!” 幽绝顺手摘了一片树叶。 叶如飞刀,直切向语事鸟:“滚开!” 他搂紧浑身灼热、昏迷不醒的榆儿,哑声道:“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第56章 剐身、偿还! 栗原追着幽绝跑到村边,幽绝早已不见了踪影。 “榆儿!”栗原大叫。 忽闻一声“阿弥陀佛”。 栗原忙向声音来处望去来,只见一个身穿灰色僧衣的和尚正站在离自己三尺远的地方。 这和尚花白胡须,面善颜慈,圆脸微胖,肩厚腿短。 看他僧衣上沾了一层尘土,面色稍显疲惫,想是已赶了很远的路。 这实在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和尚。 但是,却又绝不可能普通。 因为这里可是疫病重地。 更何况一场奇毒,已将这里变成了生死炼狱。 谁还敢来这里? 而这个和尚此时就站在村内。 “你是谁?”栗原双目紧盯着他道。 “贫僧圆觉。”和尚道。 “谁问这个?”栗原浑身灼热煎熬、满腔愤怒,大喝了一声,将手指着他道,“说,毒是不是你下的?” “非也。贫僧此来,是为解毒,并非下毒。”圆觉手缠念珠,双手合十道。 “你能解此毒?”栗原半信半疑地望着他。 “也许可以吧。”圆觉道。 栗原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那你快说,该怎么解?” 圆觉看栗原浑身滚热,脸色红中泛青、青中泛黑,知他亦是中了毒。 “此毒并非不可解,只是……”圆觉道。 “只是什么?”栗原闻得可解,心中泛出一线希望,急急追道。 “还需一个人。”圆觉道。 “谁?”栗原忙问道。 “下毒之人。”圆觉道。 “臭和尚,你找死!”栗原自觉被愚弄了,赤红的眼中杀意涌出。 毒性的蔓延已经让他狂躁不堪。 榆儿又被幽绝带走不知去向,更是让他满心愤怒如火攻心。 “施主,稍安勿躁。”圆觉道。 “再敢胡言乱语,我杀了你!”栗原怒吼道。 “贫僧不敢打诳语。”圆觉道。 “你究竟能不能解得这毒?”栗原道。 “贫僧、不能。”圆觉顿道。 “臭和尚,我先宰了你!”栗原狂躁难抑双掌如雷推向圆觉。 就在这时一道紫色壁垒了拦住了栗原。 “栗原,不可伤人!” 一位青色长衫的男子跃过栗原头顶,立在了他与圆觉之间。 正是柳默。 “柳默!”栗原惊喜地大喊。 回头看看身后,清漪与雪发银须的雪爷爷正望着他。 柳默一眼便看见栗原脸色大异,惊道:“你这是怎么了?” 清漪也已看见栗原脸色,知他也已经身中奇毒。 却不见榆儿。 “榆儿呢?”清漪忙问道。 “榆儿被幽绝带走了。”栗原道。 幽绝?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清漪隐隐感到不太寻常,但此时最重要的是先找到解毒之法。 “这位大师,你没事吧。”清漪走近圆觉道。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援手。”圆觉向柳默道。 “大师不必客气。”柳默道。 “现在情况怎么样?”清漪向栗原问道。 栗原抱着自己痛得快要炸开的头,大声道:“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清漪等情知不妙,便急急向村中走去。 很快,便看见了一片混乱的炼狱景象。 “看来,这里已经没好人了。”雪爷爷摇头道。 清漪与柳默抬眼看来,到处都是满身血迹怒吼厮打的人。 还有不少村民、士兵、医士倒在地上。 “雪爷爷,快看看可有解毒之法!”清漪道。 “清漪姐姐。” 忽闻身后一声娇唤,几人忙回头看时,只见一个杏黄娇小的身影急急跑了过来。 “小弥,你怎么在这儿?”清漪迎上去道。 小弥当日跟在幽绝身后,转过几条街,就已不见了幽绝的身影。 在净月城了找了几个圈,也没找到。 又想起幽绝可能会来找榆儿,便也往宣州来了。 只是不太识得道路,绕了远,方才赶到。 一进村便见了这样的诡异景象,心中惧怕,好在忽然看到了清漪他们几个人,忙出声呼唤。 听见清漪这么问自己,小弥略低着头,偷望了望遍地横陈的中毒倒地的村民、士兵,还有浑身是血还厮打在一处的中毒的人们,声音发着颤,答道:“我、我来找榆儿姐姐。” 但是她环看一回,并没有榆儿的身影,也不见幽绝。 “榆儿姐姐呢?”小弥问。 “榆儿让幽绝带走了。”清漪道。 此时不及与她细说,清漪忙与雪爷爷一起查看那些倒在地上的中毒之人。 他们都已经气绝身亡。 “我们走时,已嘱咐了不可饮用井中之水,为何还会中毒?”柳默向清漪道。 雪爷爷四处检看,忽然自一处烧过火的灰烬中抽出一节烧剩一截的柴火来,细细看了一回,随即递给了清漪。 清漪接过来,亦望一回,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人将毒粉洒于柴火之上,柴火燃烧时,借烟雾散发毒气,闻之则毒入体内。” 每家每户皆要烧柴为炊,更何况,众多士兵集于村中空地之上,架起大锅为炊。 火起之时,浓烟飘散,全村皆闻,无一幸免。 “雪爷爷,可认得这毒吗?”清漪问。 雪爷爷点了点头,道:“要解此毒,必须需寻到那下毒之人。” 清漪听了便道:“我和相公这就去寻。” 雪爷爷指着那些疯狂地胡乱攻击的村民、兵士、医士们,道:“先想想办法,把他们都分分开。” “好。”清漪与柳默应道。 当下驱动法力,将拈花灵壁一一罩住那些发疯发狂的人。 这拈花灵壁能遮蔽声音、视线,壁内人观外如常,壁外人却不见壁内之人,不闻壁内之声。 那些人被拈花灵壁罩住,除了自己之外,只能看见未被灵壁罩住的清漪等人,也无法走出灵壁,一个个都在灵壁内暴跳嚎叫,却不能再攻击别人。 此间暂时妥当,柳默与清漪便道:“我们这就去寻下毒之人。” “去吧,也不知他在哪里,你们可要快些。”雪爷爷道。 清漪与柳默便要去寻。 “不必去了。”忽闻一人道。 却是圆觉。 “大师?”清漪与柳默疑惑地望着他。 雪爷爷亦将目光转向他。 “他自己会来的,就在这里等着便罢了。”圆觉道。 “大师此话怎讲?”柳默向圆觉一揖道。 “圆觉的罪孽,也该由圆觉来了结。”圆觉单手结佛印,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忽闻黑暗之中传来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子之声道:“你这杀人凶手,纵然再念多少声佛,也洗不去你的罪孽!” 其声方落,就见一个身影自上跃下。 此人身材魁梧、络腮胡子、四十岁上下,面色泛着长年日晒的烟火之色。 “袁兄,别来无恙。”圆觉见了来人,向他结印施了一礼道。 “无恙?难道我们不是都变了很多吗?”被称袁兄的人冷笑道,“你以为你躲到和尚庙里,就能假扮好人了吗?一看你那副假惺惺的样子就让人恶心!” 说完,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袁兄,你我之间的恩怨与他人无关,圆觉欠你的,请让圆觉一人来偿还吧。”圆觉道。 “圆觉?连这名字也让人恶心!”那人“呸”了一声道,“姜止横,我当然要你来偿还!彻底地还!不过……” 那人哼了一声方道:“我怕你还不起!” “只要能消除袁兄心中的怨恨,圆觉自当尽力。”圆觉道。 “好!姜止横,你听着,”那人恨声咬牙道,“我要你自剐三千六百刀,以偿还你欠我袁丘的妻儿血债!”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吃一惊! 袁丘将一把锋利的尖刀,扔到圆觉脚边,道:“动手吧!” 圆觉弯腰捡起尖刀,道:“若非要如此,才能消除你心中恨意,圆觉自当照办。” 袁丘只冷冷看着他,眼神中尽是鄙夷之色。 圆觉说罢,脱去灰色僧衣、袒露上身,将一把尖刀往自己左臂划去。 “啊!”小弥惊怕叫道,立刻将双手蒙住了自己的一双眼睛。 第57章 似曾相识,温暖与柔软 “大师!”柳默上前握住圆觉握刀的手道,“此事我们从长计议。” 说着手下使力,取下了圆觉手中尖刀,回身向袁丘揖道:“袁兄,得饶人处且饶人,不知你二人有何恩怨,何不说出来,让大家替你们排解一二。” 袁丘看了柳默一眼,又将冷眼扫向圆觉,哼道:“兰沃村几百条性命,你考虑清楚,我还会再来的。” 说罢跃上大树,一路踏着树梢消失在黑暗之中。 脸上黑气愈加沉重的栗原紧追了两步,却未能追上,恨恨地骂道:“等我逮到你非把你剐上三千六百刀不可!” 雪爷爷向圆觉道:“你究竟怎么得罪了他?你们这仇结得可不小啊。” “各位又何必阻拦。”圆觉道,“这本就是圆觉欠他的。” 他长叹一声,道出多年前的一段往事。 十七年前,在兰沃村有两户人家。 一家行医理药,诊病救伤,人唤“妙手村医”姜止横。 姜止横三岁识药草,十三岁坐诊,十八岁娶亲。 二十五岁,已有一子一女。 长子五岁,次女三岁。 另一家种地打柴,是一户普通农家。 但是这家的男人袁丘却偏好研毒,常常钻研制毒解毒之事。 袁丘膝下有两个儿子,是一对双胞胎,皆是四岁。 医毒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所以,袁丘常常向姜止横请教。 两家亦常有往来。 原本这一切都非常平常。 忽然有一天,姜止横发现自己五岁的儿子去袁家玩耍多时未归,便让妻子去袁家接他回来。 谁知,妻子去得一时,急急抱回儿子。 姜止横忙上前看时,只见儿子口鼻出血,指尖发黑,气息微弱。 “怎么回事?”姜止横大惊道。 “他抓了橱里的不知什么东西吃了,就变成这样了……”妻子化为说完,已哭了出来。 “你快救他!”妻子拉着自己的衣袖只是哭喊。 姜止横何尝不想救,但这只怕是袁丘自己哪里得来的稀有之毒,自己对此毒毫无了解,无处着手,只能做一些寻常救治之法,最后眼睁睁看着儿子在自己怀中痛苦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姜止横夫妇伤心欲绝,将前来探视赔罪的袁丘夫妇打出大门,老死不相往来。 袁丘夫妇自知无脸相见,自那以后,见了姜家夫妇,也远远绕开去。 一年后,袁丘妻子染病,日夜咳嗽不止。 不久,两个儿子亦染上此症。 村中另有一位姓陈的大夫,袁丘便请他诊治。 但这位陈大夫诊了两次,开了两次药方,仍毫无起色。 眼见妻儿咳嗽日重,咳得急时,竟背过气去。 妻子更是数次咳出鲜血来。 袁丘无奈,只好厚着脸皮去敲姜止横的门。 姜止横夫妇将他一顿打骂,赶了出来。 袁丘回至家中,不忍见妻儿日夜受此折磨,又几番上姜家请求姜止横给妻儿医治。 初时姜止横夫妇仍是打骂不止,绝不松口。 几次以后,姜止横忽然转了口气,答应替其妻儿诊治。 袁丘大喜过望,跪地叩谢。 姜止横果然带了药箱上门来。 几服药下去,妻儿的病却并不见好转。 如此咳了两个多月,其妻并两个儿子相继死去。 袁丘含泪葬了妻儿。 不忍再留在此伤心之地,便离开了村子。 听说是去寻一位行商的远房亲戚。 清漪、柳默等听至此处,皆沉默不语。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雪爷爷道,“你儿子的死虽然与他有些关系,但终究是误食,并非有意。你却这样刻意害人,难怪他恨你。” “惭愧。”圆觉道。 清漪与雪爷爷俱是行医之人,此间之事,心下自然明了。 听了雪爷爷之言,柳默等便也明白。 “原来大师你……”小弥大吃一惊,睁大了双眼望着圆觉道。 “那你怎么又做了和尚了?”雪爷爷又问道。 “圆觉罪孽深重,害了他人,也害了自己。”圆觉叹道。 “怎么回事?”雪爷爷道。 其他几人皆望着圆觉。 “袁丘妻儿之病虽然险些,但并非无药可救。而我却对袁家怀恨在心,暗里用药加剧袁丘妻儿病情,致使三条无辜人命归赴黄泉。想是此举惹怒了神灵,半年后贱内与女儿相继染病,我虽怀一身医术,却无力救得……” 圆觉说至此处,神色惨然。 “我方醒悟自己罪孽深重,埋葬了妻女之后,便剃发为僧,希望佛祖慈悲,能超度冤死之魂。” 圆觉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那个袁丘当日虽被你蒙蔽,如今定是已明白当日妻儿之死乃是你恶心使诈,来找你寻仇了。”雪爷爷捋了捋银白胡须点头道。 “他与你有仇,自去寻你便罢了,为何却来这兰沃村下毒?”柳默向圆觉问道。 “我出家为僧之后,与村中人已全无往来,想来他无处寻我,所以才出此下策吧。”圆觉道。 “此毒凶险,若你迟迟未能得知,岂不白白死了这么多人命,且断了你与兰沃村的联系,以后再想寻你,岂不更难?”柳默道。 “在下此毒之前,他已做了其他筹划了。”圆觉道。 此话一出,清漪与柳默皆惊道:“你的意思是?” 圆觉点了点头,道:“这次疫病其实亦是一种长毒,是当日我与他共同研讨过的一种毒药。五天前我得知兰沃村疫病之症,已明白是他回来了。” “疫病已有近两月,你怎么五天前才知道?”雪爷爷道。 “我出家之处距离此地约有七百里,况近来有些佛事,已近三月未曾见过他人,五天前回至寺中,方才听闻此事。”圆觉道,“当日便离寺赶了回来。” “他必是已见了你回转,所以才施下此毒,意在逼你自剐。”雪爷爷点点头道。 “他恨你虽然应当,只是这剐刑,未免太过了。”清漪接口道,“况他以这兰沃村几百口人命做威胁,实为太过。” “他从前并非如此极恶之人,恐怕长年积恨,已使他性情大变了。”圆觉叹道,“这都是我的罪孽。” 栗原上前一把推在圆觉胸前:“既然知道是你自己作下的孽,就该自去偿还!” “是到了该还的时候了……”圆觉叹道。 “大师,此事应该尚有缓和的余地,且莫行险事。”柳默道。 清漪向雪爷爷问道:“解毒之事如何?” 雪爷爷道:“也难怪他会选这个毒了。” “这究竟是什么毒?”清漪道。 “这种毒叫做连心鬼府,药方药材其实易得,只是这药引却是奇特。”雪爷爷接着道。 “药引?”柳默奇道。 “连心鬼府不会立即致命,但炼制此毒之时,混入了制药者的诅咒。中了此毒的人,不仅要受肝火烧灼之苦,还会对所见之人无来由地恨之入骨。它的毒性极为猛烈,摧人心智、将人的精神力在短时间内全力激发出来,让他在愤怒和仇恨中发疯发狂、最终力竭而死。”雪爷爷道。 几人听了,无不大骇。 他们连忙环看四周,发现那些被困在拈花灵壁中的中了毒的人已经有几个倒在了地上。 栗原听了这些话怒火猛然爆增,难抑自抑,面目陡然狰狞、猛地向圆觉扑了过去。 柳默连忙拦下了他。 栗原就对着柳默疯狂地又撕又咬。 他身上的毒性再次发作了。 “他怎么突然这么可怕!”小弥满脸难以置信,“看来这连心鬼府真是非同一般!” 清漪忙施下拈花灵壁罩住栗原,栗原便被困在其中。 “若要解此毒,须以制毒者的十指之血为药引方可。没有这个药引,此毒断无可解。”雪爷爷道。 “榆儿!”清漪见到栗原发狂,想起榆儿还不知去向,“榆儿让幽绝带走了,得赶快去带她回来!” 事态紧急,清漪当下唤出青思,一跃而上:“我去找榆儿,你们尽快取到药引。” 青思展翅飞起,急急远去。 雪爷爷向圆觉道:“此事因你而起,这里的人都是无辜受了牵连。你罪孽深重,他要你剐身偿还,也并不算太过。” “雪爷爷!”柳默等闻言,皆大吃一惊。 “阿弥陀佛。”圆觉念了一声佛号,又对雪爷爷等施了一礼,“多谢各位施主相助之恩。” 礼罢便走到方才袁丘所立之处,朗声道:“袁兄,圆觉在此,请出来吧。” 说罢盘腿席地而坐,专等袁丘前来。 幽绝带了榆儿快马不歇,一路往驰天庄狂奔。 榆儿渐渐从昏睡中醒来。 她的脸色几乎已近全黑,双目赤红如血。 睁开眼来便发现自己在马背之上,被幽绝抱在怀中。 她有一瞬意识清醒,想起兰沃村中惨像,也想起自己被幽绝强行带离兰沃村。 那里的情形不知道怎么样了,自己怎么能走呢? 她心中又焦急又愤怒,双掌全力推向幽绝。 幽绝不妨,当即向后仰了过去。 他连忙两腿紧紧夹住马肚子以免自己摔下马背。 但马突然被这么一夹,更加快了奔驰之速,幽绝两手未能抱住榆儿,榆儿一下子自马背跌落下去。 幽绝大惊,连忙自马背跃下,掠到榆儿身旁伸手去扶起她来。 马前行的速度极快,榆儿自马上跌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剧烈的疼痛让她清醒了一点。 幽绝扶起她来,急切问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榆儿望着他,用微弱的清醒竭力克制着逼着自己发狂的愤怒:“幽绝,回去!” 听到她说话清晰,知道她暂无大碍,幽绝心中松了一口气,将她抱起,点头道:“我带你回去,我一定会救你的!” 榆儿大吼道:“回兰沃村!” “不行!”幽绝断然道,“我不能让你回去等死!” “回去!”榆儿再次大吼。 幽绝吹了一声口哨,那匹马又掉头向他们跑过来。 幽绝抱着榆儿迎着马跑了过去,一边对榆儿道:“此毒危急,我们不能浪费时间!” 说着已经再次跨上马背,勒转马头向前疾奔。 榆儿被他箍住不得自由,他又一意孤行带着她离兰沃村越来越远。 榆儿胸中的愤怒再也压制不住,如暴雷一般炸了开来。 她被幽绝抱在怀中,双手被他压制住不得自由,狂虐的她张开嘴来对着幽绝又撕又咬。 幽绝紧紧抱着她不敢有半点松懈。 榆儿在他肩膀上恶狠狠地咬了几十口,还有好几口正咬在他的脖子上! 甚至有一次一下咬到他的喉管,咬得他差点儿窒息。 幽绝雪白的衣衫已经被自己的血染得血红,但他丝毫不敢松手。 无休无止的疼痛他还能忍受,可是榆儿整个身体扭动、挣扎不停,为了防止她再次跌落,他不得不把马速放慢。 这怎么行? 她究竟还能有多少时间? 幽绝心中又急又乱。 情急之下,想起榆儿先前用刀划破胳膊以求清醒。 便催动些许白光,划过了榆儿的手臂。 榆儿手臂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 这疼痛让榆儿打了一个激灵。 有一瞬间,她恢复了一些神智。 但她立刻意识到幽绝完全不顾自己的话,正带着自己离兰沃村越来越远。 这让她怒不可遏,又一次狂怒爆发,用尽全力挣扎、疯狂地撕咬幽绝。 幽绝用手紧紧捂住她的嘴。 榆儿却一口狠狠地咬住他的手。 幽绝强忍着疼痛任由她咬着。 但是榆儿并不就此罢休,一连在他手上咬了十几口。 幽绝的手上的血不断地往下滴。 “够了!”幽绝忽然怒吼一声,一把抓住榆儿的下颌,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封上了她狂乱的嘴。 有那么一瞬间,榆儿浑身都静止了。 幽绝放开她来,望着她静止的脸:“清醒点,好不好?” 榆儿却突然再次疯了似的张开嘴咬向他的脖子。 幽绝一边偏过头让过,一边再次用力捏住她的下颌,覆上了她的唇。 榆儿在他怀中拼命挣扎。 幽绝的唇随着榆儿的狂乱迅速换位、严丝合缝地封住她。 榆儿满腔的愤怒就如同飞炸开的滚雷一般,不顾一切地狠狠咬住了幽绝的下唇。 咸咸的新鲜的血液的味道立刻流进了幽绝的嘴里。 可恶! 幽绝加大了捏住榆儿下颌的力度,也在榆儿的下唇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榆儿吃了痛,有些清醒过来,狂乱的撕咬明显慢了下来。 幽绝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为防她再次暴怒疯狂,仍然随着她不断的扭动紧紧追缠着她不放。 两人就这样你攻我防纠缠不清。 终于,榆儿明白了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他,挣扎的力道慢慢减退。 幽绝觉察到榆儿开始安静下来,也停止了粗重的碾压和封锁,试着轻轻碾动,又一点点轻轻咬她的唇。 榆儿双手紧紧攥着拳头,越来越安静下来。 幽绝也随之和软下来,收敛的唇在她的唇上温柔来回。 忽然意识到她的唇温热又轻软,还有一种独特的、说不清的幽香。 幽绝脑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一种温暖、柔软的记忆。 仿似很遥远。 却又近在咫尺。 这种温暖与柔软,在东海神龟背上她抱住自己的时候、她倒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自己也曾经感受过…… 幽绝放开她来,惊异地望着她。 她的身体就在自己怀中。 剧烈起伏的胸膛中,狂烈的跳动声似乎正清晰可闻。 而这身体中正源源不断地传来遥远记忆中似曾相识的温暖与柔软。 幽绝对自己皱了皱眉。 那段记忆中还有一件让自己懊悔得不能自已、完全无法原谅自己的事。 就是因为她,自己失去了斩杀神龟的最好机会! 幽绝望着榆儿的眼神突然冷冽起来。 榆儿被他强制又长久的亲密震醒,双拳紧紧握紧,任指甲扎进自己的手心,让自己保持清醒,不再狂乱、不再挣扎、不让他有借口再乱来! 同时用她竭力克制的就在崩溃边缘的愤怒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这个混蛋!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撕碎你! 第58章 朱厌的觉醒! 清漪正乘着青思,先往西飞了几百里,并不见幽绝和榆儿踪影,又掉头向东追来。 榆儿在幽绝怀中不断地用指甲扎自己掌心,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终于想起来,他们之间有过一个约定! “不是说,会听我的话吗?”榆儿道。 幽绝点了点头:“嗯。” “那现在让我回兰沃村去。”榆儿道。 “不行。”幽绝道。 “为什么不行?”榆儿道。 “我不能让你死!”幽绝道,“所以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等你的毒解了,我们的约定还作数。” “你……” 榆儿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脑子里突然又再次烧了起来。 她除了拼命克制自己,已经说不出一句话。 幽绝感受到她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知道她正忍受着巨大的煎熬。 当下更加催动马蹄,向前飞驰。 清漪在空中终于看见了山道上奔驰的幽绝。 他怀中抱着的正是榆儿。 清漪连忙让青思飞低下来靠近他们。 “幽绝,快停下!”清漪大喊。 幽绝听到她的喊声,抬头便看见一只鲲雀自空而降挡在了自己前面。 幽绝连忙勒停了马,怒吼道:“快让开!” 榆儿看见了清漪,心中欢喜,却说不出一个字。 清漪看榆儿面色几近全黑,知她中毒已深。 再看幽绝的样子,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几乎浑身都是血,两边肩膀都血肉模糊。 再看他怀中的榆儿,嘴边、脸上、手上也满是新鲜的、或是已经凝固的血。 她大致能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幽绝,快跟我一起回兰沃村。”清漪道。 “不行,我要带她去解毒!”幽绝断然道。 清漪道:“我们已经查明,此毒名为连心鬼府,要解此毒,必须以施毒之人的十指之血作为药引,除此以外,断无解法。” “什么?”幽绝闻言,心下大骇。 “施毒之人就在兰沃村,你们赶快跟我回去。”清漪道。 幽绝深知清漪医术造诣,又事关榆儿生死,断无诓骗自己之理。 当下弃了马,抱着榆儿飞身跃至青思背上。 青思再次飞起,向兰沃村回转。 圆觉盘腿而坐,口中念诵佛经。 柳默、雪爷爷等则立于他身后。 天明之时,一个魁梧的身影再次落在了圆觉的面前。 “你想好了吗?”袁丘一双微微凹陷的眼睛炯炯地盯着圆觉。 “是的。”圆觉道,“希望我这么做,能让你放下心中的仇恨。” 脱下了披在身上的灰色僧衣。 手执尖刀,划向自己的左臂。 小弥忙捂住自己的双眼。 圆觉忽觉一人按了按自己的肩膀。 一个人影晃过,袁丘双肩穴道已被封住,立于原地,动也不能动。 “你做什么?”袁丘瞪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向自己微笑的柳默道。 “烦劳你借一点血,以解此毒。”柳默向他微笑道。 “你、你会解此毒?”袁丘显然非常吃惊。 “我并不会,不过、有人会得。”柳默笑道。 “谁?”袁丘道。 “就是我这个老头子了。”雪爷爷捋了捋银白胡须笑道。 “你能解此毒?”袁丘犹自不信。 此毒是自己行商之际,在南方一个偏远村落中,向一位巫师苦求得来,世间并无几人知晓,他竟能解得? “老头子我最好研毒、制毒、解毒,这连心鬼府虽然稀有些,老头子我活了这把年纪,什么毒没见过?”雪爷爷仍笑道,“如今老头子我要解此毒,少不得借你一点活血来做药引了。” 柳默向圆觉走近,道:“可否借大师手中尖刀一用?” “姜止横!你真不要脸!竟找了这些人来帮你!”袁丘大声吼道,“你有种跟我单挑!你不也是个大夫吗?还是你只会杀人根本就不会救人?!” 圆觉闻得他这些话,紧了紧手中尖刀,道:“袁兄,我一念之差,铸下大错,今日、就让我好好偿还于你吧!” 说罢,向柳默、雪爷爷等,单手结佛印,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望了望众人,接着道:“我与袁施主的恩怨,就让我与他了结清楚,请各位莫要再劝。” 说罢高举尖刀,直往自己左臂刺去。 清漪带着幽绝和榆儿已回转,在空中见此情形连忙跃下青思,抓住圆觉执刀之手,道:“不可!” “你们的好意,圆觉心中明了。圆觉此生罪孽深重,早已无颜再活在人世。若能以此化去袁施主心中仇怨,正是贫僧所愿。”圆觉道。 “清漪,命数自有天定。”雪爷爷走上前,将清漪拉过道。 “雪爷爷……”小弥紧紧拽住雪爷爷胳膊道。 幽绝抱着榆儿亦跃至地面,将榆儿轻轻放下。 榆儿立身不稳,就势靠在幽绝身上。 小弥见了幽绝,欣喜不已:“幽绝哥哥!” 幽绝却不曾理会。 小弥跑到他们身旁,看榆儿面色全黑,想是中毒已深。 小弥心惊不已,哭道:“榆儿姐姐,你怎么样?” 榆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一句话说不得。 幽绝的眼睛在在场的人身上扫过:究竟哪一个才是下毒之人? 他还没来得及问清漪,圆觉已一刀划下左臂的一块肉,顿时鲜血淋漓。 圆觉紧咬牙关,又一刀割下,一块血淋淋的肉连着皮掉落在地。 榆儿眼见这样骇人景象,突然用力推开幽绝,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狂叫不止。 幽绝冷不防被她用力推开,退开数步才稳住身形。 “榆儿姐姐!”小弥大叫着去追榆儿。 清漪已先赶至榆儿身前。 榆儿一头撞在她怀中。 清漪紧紧抱住她,大声唤她:“榆儿!榆儿!” 榆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抬头望了望她的脸:“清漪姐姐!” 圆觉紧咬牙关,已经割了三刀下去,血淋淋的肉块触目惊心。 小弥背过身去,将一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眼睛。 幽绝在青思背上已听清漪说过有人为复仇而下毒之事。 此时见榆儿在清漪怀中暂时无碍,便将目光定在圆觉与袁丘身上。 袁丘冷眼看着圆觉。 圆觉盘腿坐于地上,一刀一刀地割了下去。 从手臂割到了腹部、胸前。 血淋淋的肉一块一块散落在他身旁。 他的血越流越多。 身旁掉落的肉块也越积越多。 忽闻一声干呕,幽绝一手紧捂着胸口,扶着一棵大树的树干作呕不止。 他一生虽然尚短,但血腥生死也见得多了。 有时是生死相搏,死中求生。 有时是瞬间致命,血溅当场。 但这样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得一阵,只觉胸中一种难以忍受的恶心感剧烈地翻腾起来。 他扶着树干拼命地干呕,似乎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呕出来似的。 小弥侧过头来,自漏出的指缝中见他此状,远远叫道:“幽绝哥哥……” 幽绝已呕得脖子也通红了。 小弥也不敢去看圆觉,侧着身子蹩近幽绝。 伸出一只手扶住他的胳膊,另一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打。 “幽绝哥哥,好点儿吗?”小弥道。 “走开!”幽绝哑着嗓子道,将她扶着自己胳膊的手打开来。 他已很久不与人亲近,本就极不愿别人触碰自己,更何况是这么尴尬的时候。 小弥被他打开了手,愣在他身侧,不知所措。 幽绝还在干呕不停。 柳默和清漪直望着幽绝,有些吃惊。 干呕不止的幽绝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来自他的体内。 “剐得好!” “这么多血!” “血的味道!” “臭和尚,快死吧!” ——这个声音带着兴奋与狂野。 是朱厌的声音! 随着这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兴奋,幽绝整个身体越来越烫。 额前的发丝开始发白,眼中泛出殷红的底色。 幽绝的身体转了过来,直瞪着正在一刀一刀割下身上血肉的圆觉。 杀了他! 杀了这里所有的人! 畅快! 快动手! 幽绝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自己的衣袖,想要拿出猿杖。 第59章 被夺去的意识! 快! 我等不及了! 杀了他们! 一个也别留! 柳默察觉到幽绝异样,立刻跃身至他身旁,一手拍在他肩上:“幽绝,你怎么了?” 猛地被这么一拍,幽绝的目光从血肉淋淋的圆觉身上移到了柳默脸上。 他有些清醒过来。 竟然差点被朱厌夺去了意识、控制了身体! “朱厌!闭嘴!”幽绝咬牙道。 “可恶!快动手!”朱厌极为不满。 圆觉执刀的右手已因虚弱和剧痛而颤抖不止。 额头上、脊背上,虚汗如雨。 袁丘在旁亦满头是汗,如幽绝一般干呕不止。 “够了、够了……”袁丘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 他原本以为,看见这样一幕自己会非常痛快。 他原本以为,只有看见这样一幕,他才能打心底里觉得复仇是件畅快无比的事。 但此时,那些鲜血淋漓的血肉只让他感到一种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袁、兄……”圆觉的声音极为虚弱,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这么两个字。 “够了!”袁丘吼道,“你滚!” 身上每一处伤口的疼痛都让圆觉战栗不已,他拿刀的手再使不上一点儿力气,身体一歪倒在了地上。 雪爷爷走到袁丘身前,道:“他的债已经还你,现在该了结你的冤孽了。” 说着拿起袁丘剧烈颤抖的双手,取出一根银针,在袁丘十个指头上依次扎破,将血收在瓶中。 解药制成,清漪等人再把解药给那些困在拈花灵壁中的人一一服下。 解药下去之后,原本发狂嚎叫的那些中毒的人都突然脱力一般,躺倒在地,昏睡过去。 也不知这些人住所,好在天气还暖和,就让他们就地躺下。 榆儿、栗原、熙昌服下解药后都还在昏睡之中。 幽绝一直在榆儿房内。 清漪好容易把解药都喂完,回来看幽绝还在榆儿房里的墙上靠着。 便对他道:“幽绝公子,与我到外间来,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幽绝只道:“不必了。” 清漪又道:“累了吧?去歇息一下,榆儿这里我看着便好。” 幽绝冷眼看了看她,却没言语,也未动半分。 清漪只得自己出来。 柳默亦觉得有些不妥,悄悄对清漪道:“他总呆在榆儿房里,不太好吧?” 清漪皱眉道:“他与榆儿,只怕不那么简单。” “你是说,他们彼此有情吗?”柳默道。 “我也说不准。”清漪道,“不过看他对榆儿确是极为用心。” “他肯为榆儿做到这个地步,实属难得。”柳默道,“不知道榆儿怎么想。” 清漪忧虑道:“他身怀朱厌之力,并非良配,榆儿应该还没那么糊涂。” 时近日暮,榆儿的原本狂烈的心跳已趋平稳,脸上的黑色也一点点褪去,逐渐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看来这解药确是有效,她已逃过此劫。 幽绝终于放下心来。 袁丘穴位早已解开,但他却未离开。 院中地上铺着一床薄薄的被褥,上面躺着一个浑身缠满布条的人。 袁丘就跪坐在旁边。 一脸愁苦、又有些恍然之貌。 清漪与柳默也不去扰他,只坐在不远处的桌旁。 忽见幽绝走了出来,也不与他们招呼,却走到袁丘前方,取出了猿杖,冷声道:“现在你可以死了。” 清漪柳默闻言大吃一惊,连忙起身道:“幽绝,你要做什么?” 幽绝未答言,杖中白光已直切向袁丘。 清漪连忙张开仙灵防壁,护住袁丘。 幽绝的春山雪练撞上仙灵防壁,无功消散。 柳默和清漪已拦在幽绝和袁丘之间:“幽绝,不可伤人!” 幽绝眼中怒火燃起:“让开!我要杀了他!” 朱厌在幽绝体内极为兴奋:“杀了他们!” “他之死活,自有官府按律定夺,你不能杀他。”柳默道。 幽绝退出两步,猿杖横扫,挥出两道春山雪练。 一道扫向柳默和清漪,另一道直奔袁丘。 柳默和清漪将若木枝执于手,再次驱起仙灵防壁。 柳默的仙灵防壁护住清漪和自己。 清漪的仙灵防壁却护住了袁丘。 “你们两个甚是碍事!”幽绝怒声道。 随着他的话音,猿杖挥出一记更加猛烈的春山雪练,三道雪白的光束已迅速扑出,各自卷向柳默、清漪和袁丘。 雪白的光芒猛地撞上仙灵防壁,柳默、清漪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即将冲破紫壁,连忙更加催动法力。 “碾碎他们!”朱厌在内对幽绝狂喊。 它自从看了圆觉剐身以来,又燥热、又兴奋,只恨自己被拘在幽绝体内无法自由,不能畅快淋漓地把这里的一切都摧毁殆尽。 他不满地大吼:“两成功力都不到?全都爆出去,把这些人全都杀了!” 幽绝心内不喜:“你少罗嗦!” 他当然不可能把这些人都杀了。 榆儿不能死是肯定的。 要想让榆儿用她的雪山晶帮自己杀神龟,那柳默、清漪这些人当然也都不能杀。 这些人要是都死在这里,自己就是有几千万个理由也不可能让榆儿相信自己是清白的。 但是这个该死的袁丘,差点把榆儿害死,让我再也拿不到神龟之心,这绝不能原谅! 他非死不可! 幽绝心中怒火再燃,春山雪练冲力大增,仙灵防壁在巨大的压力下碎成了缕缕紫烟。 柳默和清漪也被推得险些跌出,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 他们才刚刚站稳,耀眼的白光已经穿过他们中间的间隙,直卷向他们还跪在身后的袁丘。 袁丘此时还呆呆地跪在浑身缠满血迹斑斑的布条的圆觉身旁。 对于幽绝必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杀气毫无反应。 柳默手中若木枝突然窜出一根柔长的树枝,迅速缠住袁丘,将他拽到一边,堪堪躲过幽绝凶煞的春山雪练。 幽绝此击志在必得,却再次被柳默所扰,心中怒火更盛。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下手太狠。” 幽绝哼了一声,猿杖扫出三道红白相间的光芒——雪染千练。 见他来势凶猛,柳默连忙驱起弦月秘境,将清漪、袁丘、圆觉和自己都罩于其中。 雪染千练被融雪淡紫的光壁所阻,倏然而散。 柳默对清漪道:“幽绝不肯轻易罢休,看来我们要想办法先制住他才好。” “好。”清漪对他点头道。 当下挥动若木枝划出千华散阵。 千华散阵遇草木而兴威,与两人手中若木神枝正是相合。 千华散阵清意漫出,柳默手中若木枝当即挥出一记天齐之巅。 紫色剑气如柱,直指幽绝当胸。 幽绝一记春山雪练迎上。 烟紫与雪白相撞,散落如烟花一般。 柳默随即更加驱动法力,若木枝横扫而出,银河般的炫紫横空满溢、汤汤而出——瀑月流光! 清漪同时驱起绛苏剑意、辅以长御剑法直指幽绝。 幽绝看他们气势十足分明是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心中更是气恼,想一记秋江血玉将他们撞开,又怕真伤了他们榆儿面前难以开脱,只好强压心中怒火扫出一记雪染千练,同时以玉绝光壁护住自身。 一束迅猛的红白光芒同时扑向柳默和清漪两人。 两人分别向一侧跃出避开此击。 瀑月流光和长御剑法先后撞上玉绝光壁。 玉绝光壁摇摇欲碎。 该死! 幽绝和朱厌同时骂了一句! “血厌噬天!杀了他们!”朱厌狂吼。 “闭嘴!”幽绝也在心内对它狂吼。 再把雪染千练提升一成,逼开他们两个,让他们不能阻挠我杀那个应该千刀万剐的袁丘就可以了。 幽绝心中想着,再次挥出一记雪染千练。 怎么会? 幽绝突然大吃一惊! 他的体内朱厌之力喷涌如火山爆裂! 两缕长长的白须自他额前飞舞而出! 青色的面具下也飞出了长长的白须! 猿杖中窜出的不是红白相间的雪染千练、而是深红如殷的赤霞满天! 他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朱厌!你竟然控制我?”幽绝怒不可遏。 “杀啊!把他们都杀光!”朱厌狂吼道。 深浓赤殷! 将凝未凝的血色般的光芒! 山崩海裂般汹涌的、深浓的血色光芒铺天盖地涌向柳默、清漪、袁丘等人! “娘子!”柳默大声惊呼。 “相公!”清漪也同时大喊。 两人立刻以左手相抵,右手各执若木枝划出一道紫色光壁。 清苏紫渊防敌守护之力比之仙灵防壁胜于十倍,将柳默等人护在紫色屏障之中。 深红赤殷的光芒汹涌如潮,重重地冲击着紫色光壁。 还在村中远处的雪爷爷和小弥也突然感受到了这股骇人的气息。 一股凉意从心底泛起,小弥瑟瑟地拉住雪爷爷的胳膊:“怎么回事?” 雪爷爷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没事。” 但心中也极是震惊:这是什么妖物这般厉害? 好像是在清漪他们所在之处。 “我们回去看看。”雪爷爷道。 “啊?”小弥却瑟缩着不敢动。 紫色光壁剧烈地摇晃着,随时都会碎去。 一旦失去这道屏障,必然会被汹涌的朱厌之力碾得粉碎! “住手!” 随着一声中气明显不足的大喝,一道蓝色冰壁挡在了朱厌红光与紫色光壁之间。 幽绝心中一凛,怒火消退,终于压下了作威的朱厌,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收回了猿杖。 汹涌的红光亦退去。 他回过头望去。 榆儿就站在门口怒瞪着他。 第60章 杀之决意! 刚才的侍之狱对于大病初愈的她负担还是太大,她站在那里摇摇欲坠,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幽绝向她走近两步,道:“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柳默和清漪只怕幽绝再来杀袁丘,此时也不敢擅动,就在袁丘面前警惕地望着幽绝。 幽绝知道榆儿见了方才情形,必然误会,是以解释道:“我并非针对他们。你中了毒受了那么多辛苦,我只是想杀了那个该死的下毒之人替你出一口气。” 榆儿却难以忘记方才的惊险情状,依然怒瞪着他:“我不需要你多事!何况,你方才分明是连我清漪姐姐和长离哥哥都想杀!” 幽绝想起刚才朱厌竟然控制了自己的身体甚至意念,也着实心惊。 但朱厌与自己本就是一体,若说那并非自己本意,看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了。 幽绝望着她,只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幽绝确实并无此意。” 榆儿甚为不满:“你还要狡辩?我刚才……” 她的话突然断了,一个人从她身后紧紧搂住了她。 是栗原。 “喂!你作死!”榆儿伸手推抱着自己的双臂。 栗原却将她抱得更紧了,哑声道:“你这个小东西,还好你没事!” 榆儿闻言,心中亦有些唏嘘。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幽绝一掌已击中栗原左肩。 栗原应声跌回了屋内。 他的毒才刚刚清除,反应不够快,躺在地上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榆儿转身看见栗原倒在地上,这就要去拉他起来。 可她现在连路也走不稳,幽绝连忙单手搂住她:“当心。” 栗原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也终于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看幽绝搂着榆儿,心里顿时极为不乐,当下歪歪斜斜地冲出门来就去推幽绝:“你放开她!” 但他哪里推得动? 幽绝一抬手,栗原再次跌坐到了地上。 榆儿想挣脱幽绝。 但她现在力气尚未恢复,被幽绝箍在臂弯中根本挣脱不开。 她抬起脸来,看到了幽绝唇上醒目的伤痕。 这伤痕让她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想起中毒之时幽绝他竟然强行对自己那样亲密! 又想起方才红光如潮,柳默和清漪他们差点儿都死在他朱厌之力下! 她毒已解去,现在非常清醒。 而在这样的清醒中,她仍然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这个人,绝对不能留,一定要杀了他! 幽绝冷眼望着坐在地上的栗原:“你最好不要乱来。” “什么叫乱来?我们小两口亲热,关你什么事?”栗原向他怒道。 “你并不是!”幽绝冷声道,眼神如利刃一般。 栗原一边爬起身来一边道:“现在还不是,但很快就是了。” 幽绝只哼了一声,还未开口,却听榆儿怒声道:“你放开!” 幽绝侧过脸来看榆儿正瞪着自己,手上便松了些。 “小丫头,你终于醒了。” 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一头银发的雪爷爷走进了院门。 榆儿甩开幽绝的手,向雪爷爷走去:“我就知道你一定来了。” 雪爷爷刚才感受到幽绝朱厌之力,正要赶回来。 不料那股骇人的妖力突然又消失了。 进门看各人皆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见榆儿走路还摇摇晃晃地,连忙赶上前来迎面扶住她:“哎哟,丫头你慢点。” 榆儿将脸靠在他肩上蹭道:“雪爷爷,好久没见了,你还这么精神。” “小丫头!这么久没见,越来越水灵了。”雪爷爷望着她笑道。 “是吗?”榆儿摸了摸脸,“中了那个毒,没有变得很难看吗?” “好看不好看,你看看他们不就知道了?”雪爷爷点了点栗原和幽绝。 栗原正望着榆儿,一脸邪笑。 榆儿白了他一眼。 幽绝与她四目相对,忽觉有些别扭,便侧过脸去,并不看她。 榆儿心下明了:自己中毒之时,幽绝那样待自己,雪爷爷他们恐怕都以为幽绝是因为对自己有意。但幽绝他不过是想利用我而已。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何事,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也难怪雪爷爷他们会误会。 “雪爷爷,你怎么也不等等我?” 小弥的娇声从院外传来,随即就见小弥也跑了进来。 小弥进门一看:榆儿正站在院子里呢! 惊喜地跑了过来拉住榆儿的手:“榆儿姐姐,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好点儿了吧?” “好多了。”榆儿向小弥报以一个微笑。 “雪爷爷开的药方真的太神奇了,这么难的毒都解了呢。雪爷爷好厉害!”小弥道。 “雪爷爷可是比清漪姐姐还神的神医。”榆儿向她笑了笑。 榆儿望向柳默和清漪身后,地上铺着一床薄薄的被褥,上面躺着的一个浑身缠满布条的人。 旁边地上还坐着一个一脸愁苦、面容呆滞的魁梧黑脸大汉。 “这两人谁是下毒之人?发生了什么事?”榆儿奇道。 方才幽绝说要杀下毒之人,应该是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个了。 “是啊,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刚走到他们旁边的栗原亦奇道。 他们二人中毒之时神智不甚清楚,其间所发生之事,还一团混乱理不太清。 小弥便将圆觉与袁丘的前缘后果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回。 说到圆觉自剐其身,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胳膊,再说不下去了。 “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栗原望着地上躺着的圆觉道。 榆儿看了看袁丘道:“那他报了仇,该欢欣喜悦才对,怎么好像不太高兴啊?” “报了仇,未必会有多高兴。”雪爷爷道。 袁丘忽然起身走上前来,向雪爷爷揖道:“老人家,可否再为他诊断一回?” “我已说过了,医救有缘之人。”雪爷爷向袁丘摆手道,“他若求生,自可得生,他若欲死,神仙也救不了他。” 现在袁丘离幽绝很近。 柳默和清漪紧张地走近袁丘,防备着幽绝。 但幽绝并不打算出手。 万一再被朱厌侵占了身体和意识,他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朱厌见他并不出手,自己嗜血的兴奋、杀戮的欲望无法发泄,怒吼道:“你的身体,迟早都是我的!到时候,我一定要杀个痛快!” 朱厌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抢占自己的魂灵,借此来获得自由。 如果自己的魂灵真的被它完全吞噬,那师父只怕也会有危险。 他绝不可能让那样的事发生。 “我绝不会让你得逞的。”幽绝冷然道。 第61章 休想跑得掉! 当日晚间,熙昌也醒过来。 榆儿精神好一些了,就想起宁葭曾说过熙昌自小体弱,自己还答应过她请清漪姐姐替他看看的。 当下便请清漪给熙昌诊治。 清漪诊过,拉了榆儿至外间,轻声道:“这是先天不足,医药之力有限,还须看他自己的命数。” 榆儿听了,心中明了,道:“清漪姐姐与他配个好点儿的方,总会对他有些益处。” 清漪便写下一方,交给榆儿:“这个方子固本培元,也极适合他的体质,应该颇能受益的。” 榆儿进屋来交给熙昌:“这个方子是我清漪姐姐亲手开的,对你身体很好的,可与解毒的方子一起吃,明儿就让傅医士给你配了药来。” 熙昌才方醒转不久,也说不得太多话,只道:“多谢姑娘费心。” 榆儿笑道:“不必客气,你好好睡一觉,慢慢精神就好了。” 次日晨间,榆儿等起来,却不见了袁丘和圆觉的踪影。 榆儿和栗原养了两天,精神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熙昌还只勉强能起来罢了。 榆儿和小弥把熙昌扶到院子里,让他在树荫下乘凉,又给他张罗扇子、茶水。 栗原就靠在树干上看她们。 幽绝则自坐于一旁。 雪爷爷不惯这人间聒噪,既然已无事,自然是早些回去的好。 便向屋内的柳默和清漪招手道:“你们两个过来!” 听了他呼唤,柳默和清漪便走了出来道:“雪爷爷,怎么了?” “我跟那个姓傅的和姓关的已经说了接下来的医治方法,药引给了,药方也给了,这里已无事,你们赶紧送我回去吧。” “这就走吗?”清漪道。 “走走走,桀风那儿还得换药呢。”雪爷爷已经归心似箭。 清漪向榆儿、小弥道:“榆儿、小弥,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榆儿却道:“清漪姐姐,你们先回吧,我还有些事呢。” 清漪知她所指,也不便多言,只道:“顺天应命,不可强求。” “是,我自有分寸。”榆儿道。 “小弥,你呢?”清漪向小弥道。 “我、我跟榆儿姐姐一起。”小弥道。 “那好吧,”清漪无奈,拉过她二人手来柔声嘱咐,“你们自己多保重。” 柳默走到幽绝近前,向他道:“幽绝,朱厌之力并非善力。何不与我们同去,解出麒麟,弃了朱厌?” 幽绝自坐处起身来望着他:“柳兄,何去何从,幽绝自有论断,不劳柳兄费心。” “圆觉剐身之时,你并不乐见血肉之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麒麟之力更适合你?”柳默又道。 幽绝微微冷笑:“幽绝自小便修习朱厌之力,与它甚是契合。柳兄多虑了。” 柳默知自己多说无益,只道:“望你自加珍重,若有朝一日你改变了想法,再作详谈。” 幽绝只向他拱了拱手:“请。” 柳默、清漪又与熙昌作别,和雪爷爷一起出了院门。 榆儿、小弥、栗原相送至村外。 幽绝则跟在众人之后。 出了村口,众人再次作别。 “啊,对了!”榆儿忽然想起一事,拉住清漪手道,“清漪姐姐,有没有那种既容易得、又能止血生肉的药?” “莲姨没有把药给你吗?”清漪奇道。 “不是啦,娘当然给我了。”榆儿道,“我是想,清漪姐姐的药都是稀世珍品,不能随便浪费,要是有一种又方便又易得又好用的治伤良药,岂不是更好吗?” “鬼精灵,别尽说好听的。”清漪笑道。 袖中取出纸笔来,写下一方,交予榆儿,道:“拿去吧。” 榆儿拿了药方在手,上前紧紧搂住清漪脖子笑道:“清漪姐姐,你真是太好了!” 清漪又取出一个蓝色小布包递与榆儿道:“前日给你娘的并不多,这些药你也带着吧。” 榆儿接过,向她道谢。 又转向雪爷爷道:“雪爷爷,难道你不给我点儿分手礼吗?” “小丫头,药什么的清漪不是都给你了吗?老头子身无长物,给你什么?”雪爷爷笑道。 榆儿走近他,低声道:“清漪姐姐都没有的宝贝,还能有什么?” “却要这个?”雪爷爷望了望她,摇摇头笑道:“那便给你就是。” 自袖中取出一个玄色小包来,就要打开。 榆儿却一把抢了过去,藏入袖中,笑道:“雪爷爷,别舍不得啦,我不嫌多。” “丫头,”雪爷爷大笑道,“你可够贪心的。” 清漪、柳默在旁亦是笑着摇头。 “你们在外,要多加小心。”清漪又再叮嘱道。 “知道,你放心。”榆儿道,“回青罗峰见了我爹和我娘,告诉他们别担心我,我办完三公主的事情,一定会尽快回去的。” 这句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就站在后面的幽绝耳中,幽绝心中一凛,皱了皱眉。 “好。”清漪点头道。 又拉过榆儿,小声说道:“朱厌之气不稳,若有事,立刻回青罗峰告诉我们。” “我知道了。”榆儿应道。 朱厌之气,哪里是稳不稳的问题。 榆儿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于是清漪唤来青思,与雪爷爷、柳默乘了,往青罗峰回转。 榆儿、小弥、栗原仍回熙昌所在的土屋。 幽绝则仍跟在他们身后。 榆儿偷眼望他,心中暗自猜想:“他究竟想要我做什么事呢?” 熙昌正站到院中张望。 “殷医士,”榆儿见了他,忙迎上去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熙昌道,“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和你的朋友们。” “当然了,有清漪姐姐和雪爷爷,什么毒也难不倒他们呀。”榆儿笑道。 “啊、对了,给你这个。”榆儿自袖中取出方才清漪写下的药方,递给熙昌道。 “这是?”熙昌疑惑地望着榆儿道。 “你先看看,可是你要的东西吗?”榆儿道。 熙昌打开药方,细看一回,惊喜不已。 “可对吗?”榆儿道。 “这、这正是我要寻的药方!皆是寻常药草,却能得奇效!”熙昌欣喜地道,“你在何处得的?” “是我特意问清漪姐姐讨的。”榆儿望着他笑道。 “你?”熙昌疑惑地望着她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样的药方?” 哎呀、糟了! 榆儿暗道。 自己是在蔚伏宫宴上听他自己说的。 可是,那个时候自己可是附在芳绮身上的。 总不能说我是一只狐狸精,附身到宫女身上了吧? 一时得意忘形了! “这个、这个嘛……”榆儿搜肠刮肚,正找不着搪塞之辞,猛然灵光一闪,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望着熙昌甜甜笑道,“是三公主告诉我的。” “三妹?”熙昌仍然疑惑地望着她。 旁边栗原开口道:“不过是一张平常的药方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就是比这难上一万倍的,清漪姐她也会!” 熙昌望了望榆儿,想她种种怪异之处,也便不再追问。 小弥在旁不知他们所言何事,只无聊地用脚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次日,榆儿一早起来,便见熙昌在院中研读医书。 “殷医士,这么早?”榆儿向他道。 “榆儿,你也很早。”熙昌望着她微笑道。 “对,起早了好赶路。”榆儿道。 “赶路?”熙昌奇道。 “疫病已寻得良方,你的身体也已无大碍,我们该回京城去了,晚了怕又生事端。”榆儿道。 熙昌这两天也大约听说了宁葭和迟凛之事。 “三妹的事,只怕难为。”熙昌忧思道。 “先回去看看,说不定能有好办法呢。”榆儿道。 “三妹有你这样的朋友,何其有幸。”熙昌望着榆儿道。 “我不过是爱管闲事罢了。”榆儿向他笑道。 “对,这毛病可不小。”栗原自屋内走出来亦笑道。 “榆儿姐姐,我也跟你一起去。”小弥亦走了出来。 榆儿张望一回,道:“怎么不见幽绝?” “一早起来就没见他。”小弥道。 “他昨晚睡哪儿了?”榆儿道。 “不知道。”栗原道。 “没见到他。”熙昌亦摇头道。 “那我们先走吧。”榆儿道。 “也好。”栗原求之不得,连忙应道。 “还是等等幽绝哥哥吧。”小弥拉了拉榆儿道。 “他那么个大活人,丢不了。”榆儿笑道。 丢了才好。 榆儿心道。 但是自己跑到兰沃村这种地方来,都能被他找到,看来自己是真的甩不掉他了。 想起他种种可恨之处,心中愤愤难平。 一定得找个机会杀了他,才能了了此劫。 如今能少见一眼就少见一眼,还是赶紧走吧。 于是三人与熙昌作别,往净月城回转。 小弥一路向后张望,却并不见幽绝人影。 “小弥,别跟丢了。”榆儿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又特特跟到兰沃村来,知道她还在意幽绝之事。 “哦。”小弥应了一声,紧走了几步赶上榆儿、栗原。 走得一段,榆儿忽然蹲下来,摸着腿道:“走得好累。” “那我背你?”栗原向她笑道。 “京城这么远,你背得动吗?”榆儿道。 “知道了,驼你们两个,行了吧。”栗原道。 “我可没求你。”榆儿道。 “是,是我心甘情愿、求之不得的。”栗原笑道。 说罢,展开一双黝黑的巨翅,飞离地面。 榆儿立即跳到他背上,向小弥招手道:“小弥,快上来。” 小弥却望着身后,道:“再等等吧。” “栗原,过去一点。”榆儿对栗原道。 栗原便飞到小弥近旁,再飞得低些,榆儿一伸手,将小弥拽了上来。 “走吧。”榆儿道。 “好。”栗原扇动巨翅,不一会儿,已在云中了。 幽绝正坐在村外山中树梢之上。 在此之前,朱厌让自己意识模糊的事也曾有过几次,但每次自己都能自醒,不会让它真正控制自己。 朱厌突破自己的意识,控制自己的身体和意念,这还是第一次。 为了不漏过一个细节,他已经把当时的情形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 他坐在树梢之上,大致有了一个结论。 朱厌曾说过,麒麟结下的是天衡印,如果善念耗尽,便会被朱厌吞噬。 那天自己一心要杀那个下毒之人,心中充满了憎恨与愤怒,越被柳默他们阻挠就越是盛怒难遏。 而朱厌正被圆觉剐身的血肉之景激得兴奋异常。 所以自己才会突然被朱厌在一时之间夺去了身体、控制了意念。 后来是因为榆儿突然出现,自己心中盛怒与恨意消退,这才夺回了意识。 ——幽绝心中方有了一些豁明,忽然望见空中出现了栗原飞翔的身影。 还载着榆儿和小弥。 她又甩掉我自己溜走了。 幽绝哼了一声:“你休想跑得掉!” 第62章 认罪? 黄昏时分,榆儿一行三人已来至化州。 此处离京城只有约二百里地了。 “且在此处暂歇一晚,明日便可到了。”栗原收了翅膀,向榆儿、小弥道。 “辛苦你了。”榆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几人进得城来,见一群人围着一处看些什么。 “相府配皇家,果然好姻缘。”听那些人口中说道。 三人便也挤进去看。 只见那墙上贴着一张皇榜,说的正是二公主许配蒙将军府、三公主下嫁萧丞相府之事。 “这下更难办了。”栗原摸了摸下巴摇头叹道。 榆儿望着皇榜,也不言语。 小弥大约也听榆儿说了个大概,拉了拉榆儿道:“榆儿姐姐,现在怎么办?” 圣旨都下了,这个确实难办,榆儿也很是头疼。 “先回去看看再说吧。”榆儿道。 三人方才挤出人群,忽见几个军士快马奔来,在榜前匆匆下马,向人群喝道:“都散开、都散开!” 为首一人走上前去,将皇榜一手揭下。 回身对仍围在稍远之处的人群挥手喝道:“都散了、散了!” 几人卷了皇榜,翻身上马,又急急奔走了。 “榆儿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小弥怪道。 “怕是出了什么变故了。”栗原向榆儿道。 “嗯。”榆儿点点头道,“总之,明日就会知道了。” 三人找了家客栈歇下,只待明日回至净月城,找到迟凛,好好问问,到底如何。 夜半之时,榆儿已睡了。 忽觉窗户似有异动,惊醒过来。 方睁开眼就看见黑暗中一道寒光直刺过来。 “小心!” 榆儿大喊一声,从床铺滚落下来,就地翻身而起。 小弥被榆儿叫声惊醒,也立刻发现有人侵入,连忙手执琥珀鹿角跳下地来,刺向一个黑影。 那个黑影闪向一旁。 榆儿趁此间隙已点亮灯火。 只见一个中等身量,瘦长身形的人影站在屋中,手中握着一根长柄尖枪。 “你是谁?”榆儿大声喝问。 那人并不回答,却向榆儿问道:“凝霜丸是不是在你手里?” “凝霜丸?”榆儿听了倒有些明白了。 凝霜丸可以助长千年妖力,自然为各方妖物所觊觎。 尖枪妖向榆儿逼近两步,尖锐的枪尖指着榆儿:“把凝霜丸交出来!” 榆儿啧啧两声:“半夜偷袭,来抢别人的宝贝,你这人品也不怎么样嘛。” 尖枪妖大嘴一咧:“大爷是妖,要什么人品?” 再次把尖枪又逼近榆儿一步:“赶快交出来,否则要你小命。” “口气倒不小。”榆儿哼了一声,已化了神之罪冰刃在手,迎着尖枪直刺过去。 尖枪也迎上前来。 眨眼间神之罪冰刃与尖枪便撞到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榆儿正要催发妖力,却发现明明就在眼前的尖枪妖突然消失不见了! 忽听小弥大喊:“小心后面!” 榆儿还未及回头,已闻身后疾风之声,连忙闪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觉右臂一阵疼痛,血色飞溅。 沾着血渍的冰冷的尖枪擦着自己脸颊刺了过去! 差一点儿脸就毁了! 这家伙会隐去自身、移动还如此迅速? 榆儿吓了一跳,当下催动冰力,推向尖枪妖双脚,想先封住他让他无法动弹。 但冰力尚未成形,那个尖枪妖竟然再次从自己眼前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 榆儿凝神屏气寻找尖枪妖气息,果然很快就感到自己背后尖枪再次袭来。 榆儿连忙回身以神之罪冰刃挡住这一击。 尖枪妖向后退出两步,再次向榆儿刺来,榆儿一边躲避一边再次驱动冰力欲冻住他双脚。 尖枪妖见她冰力将起连忙向窗外一扑,跳到楼下院中。 榆儿亦跟着跃下楼来。 “榆儿姐姐!”小弥叫了一声,也跟着跃下。 听见这个叫声,隔壁的栗原也惊醒过来,立刻翻身而起,推开窗户便看见了院中榆儿、小弥正和一个手执尖枪的妖物对峙。 “榆儿!”栗原唤了一声,抽出自己的铜链,也跃身下楼,站到了榆儿身旁。 “怎么回事?”栗原问。 “说要来抢凝霜丸呢。”榆儿道。 栗原听了老大不乐意:“想得挺美。” 当下抖起手中黝黑的长长铜链,链如游龙卷向尖枪妖。 榆儿也挺起手中冰刃、向尖枪妖直刺过去。 尖枪妖几番闪跃,躲过了他们的攻击。 榆儿和栗原正欲再次合击,却忽觉身后忽然袭来浓厚的法界。 连忙收势回头看时,只见一个无数尖枪织成的法界正当头罩下。 尖枪妖却站在二楼榆儿房间的窗户那儿! 他怎么又这么快就跑到楼上房间了? 还同时结了这个尖枪法界? 情势危急,栗原连忙掏出一枚古色沉喑的铜镜——朔夜镜,对准当头罩下的尖枪法界中心。 铜镜中突然大放金光——悬壶正阳! 金光所到之处,尖枪法界化作无数光粒飞散开来。 榆儿回头再看,身后竟然也站着一个衣着、相貌、身形都一模一样的尖枪妖。 原来是两个人! 榆儿当即催动冰力。 尖枪妖已觉今日难以得手,两人几乎同时叫了声“走”,就骤然消失了踪影。 小弥忙上来看榆儿的伤势:“榆儿姐姐,你怎么样?” “没事。”榆儿道。 栗原走近一看,只见榆儿胳膊上一道深深地伤痕,吃了一惊:“怎么伤成这样?” “暗枪难防嘛。”榆儿笑道,“这点伤不要紧,我擦一点清漪姐姐给的药就好了。” 虽是这么说,第二天栗原无论如何不肯出发:“昨儿闹了一晚上,都没能好好睡,又伤成这样,怎么的也得养个一天两天的吧。” “还养一养?这点伤用得着这么夸张吗?”榆儿笑道。 “你在兰沃村中毒才刚好,都没怎么好好休养就急着往净月城赶,不就是为了三公主指婚的事吗?现在圣旨都撤了,你还有什么好着急的?听我的,好好养个一两天。”栗原道。 小弥揉着眼睛:“是啊,榆儿姐姐,我都还没睡醒呢。” 榆儿摸了摸小弥的头:“好吧,那我陪小弥再睡一会儿。今天就好好休息,明天再出发。” 待三人回到净月城,无须打听,已全然知晓了。 净月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萧丞相府三公子萧恒期买凶杀人,被人告发,东窗事发,已下了大狱。 萧丞相府的堂堂三公子、御笔钦点的三驸马、皇榜才刚发了没几天,榜上朱印尚未干透,竟然被指为杀人主谋! 再没比这个更让人震惊的消息了! 所以,净月城内街头巷尾、莫不是交耳纷纷、将这件事添油加醋不知传成了什么样了。 “栗原,除了聚贤楼,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好好说话,不被打扰的?”榆儿向栗原道。 聚贤楼那个胖子戚如欢可疑得紧,况且上次闹了那么一大场,这次没带能记账的那位,不好再去了。 “这还不好办,天外泉啊!”栗原道,“干净、清净、够份儿!” “好,那就去天外泉。”榆儿道。 栗原走先,榆儿拉着小弥在后,就这么进了天外泉的门。 玉溯在楼上已然望见,回头笑着对坐在屋内的幽绝道:“偏偏到我天外泉来了。” 幽绝抬眼看她:“在哪个房间?” 榆儿和小弥在天外泉等着,栗原就把迟凛找了来。 迟凛一脸忧思烦虑,全不见半点喜悦之情。 按理说,这件事不管如何,最该高兴、举杯庆贺的莫过于他了。 “你这是怎么了?耷拉着一张脸?”榆儿奇道。 “就是啊,这三公主的驸马变成了阶下囚,你还不乐意了?”栗原亦道。 小弥坐在旁边只顾喝茶。 走了这一路,被那烈日烤得,身上的水分像全部都被蒸发掉了似的。 不过,这茶,是真好喝! 又香又解渴! “二皇子怎么样了?”迟凛也不答言,先问道。 “他没事了,疫病已经祛除,放心吧。”榆儿道。 便将大致情形说了一下。 “真是多亏了二位了!”迟凛向他二人拱手道。 “不必客气。”榆儿摇摇手道,“你倒说说,你这满脸的不痛快是怎么回事?” “子渝不可能杀人!”迟凛暗着脸道。 “子渝?”榆儿想了想道,“你是说萧家三公子?” 迟凛点了点头。 “是人都可能杀人,他为什么不可能?”栗原喝下一大口茶,抹了抹嘴道。 进来补水冲茶的伙计看了他们这几位喝茶的架势,倒吸了好几口气。 天外泉这茶,便是神仙也喝得了。 他们这几位,怎么就跟驴似的。 不会喝茶就别来这天外泉,白白糟蹋了这好茶好水的。 “我跟子渝认识十几年了,他好文疏武,生性温和,只好与人为善,怎么可能做这种买凶杀人之事?”迟凛道。 “衙门也不能随便抓人吧?你说他不可能买凶杀人,可有证据吗?”栗原道。 迟凛颓然地摇了摇头,随即又道:“此中定有曲折,我一定要查个明白!” “你是不是脑子被驴啃了?”栗原不可思议地望着他道。 “什么?”迟凛道。 “这萧三公子下了大狱,你和三公主不是正好吗?你要把他捞出来,三公主可就是他的了!”栗原望着迟凛,像望着一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直想好好把他敲敲明白。 “这是两码事。”迟凛只道。 “你这脑子,是该让你好好清醒清醒了。”栗原说着便走过去,两手抱住他的脑袋使劲摇晃。 迟凛欲待挣脱,哪里挣得开,直被他晃得两眼发昏。 “好了,栗原,放开他吧。”榆儿走上前来,将栗原手拉开来。 迟凛方得了救,一手扶着脑袋,只觉屋中桌椅屏风皆还在晃动。 “萧家三公子究竟怎么进的大牢?”榆儿向迟凛问道。 “榆儿姐姐,我饿了。”小弥摸了摸喝得鼓鼓的肚子,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未吃中饭呢。 “小二,有吃的吗?”榆儿叫得一声,一个伙计忙进来答应:“有,客官您稍待。” 不一时果然端了几碟精致的点心进来。 有的做成时鲜花样,有的做成亭台楼阁,还有些仕女、寿星、仙桃样的。 “这、这是、点心?”小弥不可置信地望着桌上精工雕琢、极致精美的各式点心道。 “这是我们天外泉的特制点心,客官,您慢用。”伙计答了这一句,憋着笑出去了。 “有了就快吃吧。”榆儿拍了拍她的头道。 回身仍向迟凛问道:“究竟怎么进的大牢,你先说说。” 迟凛便将大致的情形说了一回。 三日前,萧家三公子萧恒期至聚贤楼赴宴。 在聚贤楼门口,被一个老乞婆扯住衣袖,硬说他是杀人凶手,害了自己的儿子替他坐大牢。 “老婆婆,您一定是认错人了。”萧恒期尴尬地道。 “老乞婆的眼睛是早就看不见了,不过,你的声音,就是化成灰,我也绝不会听错!”老乞婆死死扯住他的衣袖道。 与萧恒期一起赴宴的蒙翰振上来将老乞婆用力推开,喝道:“哪里来的疯婆子,堂堂萧丞相府的三公子,怎么可能是什么杀人凶手?” 说着向自己的随行士兵招手道:“快、快,把这老太婆弄走。” 便上来几个士兵将老乞婆架了就走。 “杀人凶手!老天一定饶不了你!我要替我的儿子伸冤!”老乞婆一边挣扎,一边喊道。 当日乾凌府衙门外便有人击鼓鸣冤,状告当朝丞相三公子买凶杀人。 言之凿凿,当堂呈上物证。 乾凌府主事郑德生便至萧府,将萧恒期押回了府衙。 其罪为:买通凶犯,谋害人命。 “谋害人命?他杀了谁?”榆儿、栗原问。 “说是一个姓孟的药监郎官。”迟凛道。 榆儿听了,问:“你不认识那个姓孟的?” “不认识。”迟凛摇头,“这件事出来之后我才第一次听说这个人。” “那这些和老乞婆的儿子有什么关系?”榆儿又问。 “动手杀人的就是老乞婆的儿子。”迟凛回道。 “所以老乞婆是想救自己的儿子了?”栗原大概明白了其中的关联。 不过,榆儿还是觉得奇怪:“聚贤楼那里的那个老乞婆不是个瞎子吗?她怎么能认得萧三公子?还指认他就是主谋?” “这迟凛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她拿出了一个物证。”迟凛道。 “是什么物证,果然可信吗?”榆儿道。 “是一枚玉佩。”迟凛道。 小弥已将满桌的点心吃了一半了,还兀自不肯停,递了一块给榆儿道:“榆儿姐姐,真的好好吃,你也吃一点嘛。” “怎么不给我一块,我也饿了。”栗原向小弥笑道。 “你自己没手吗?干嘛要我帮你拿!”小弥向他撇撇嘴道。 “小气。”栗原道了一声,自己拿起两块扔进嘴里。 “别吃太多了,小心撑坏了。”榆儿向小弥笑道。 回头仍对迟凛不解地问道:“仅凭一枚玉佩,怎能定得?” “据说那枚玉佩乃子渝随身之物。”迟凛皱眉道。 “那也不能就此断定吧?”栗原在旁亦觉奇怪。 迟凛忽然默然不语。 “怎么了?”榆儿怪道。 “子渝他、都认下了……”迟凛说罢,立起身来,一拳捶在窗棂之上。 第63章 不相见的再见 栗原与榆儿对望一眼,走到迟凛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既然认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可能是他一时糊涂吧。” “是啊,人总会有犯糊涂的时候。”榆儿亦道。 “子渝的性情、为人,我最清楚不过了,我一定会找出证据,证明他是无辜的!”迟凛望着窗外的朗朗晴空截然说道。 “他自己都认了,哪里无辜了?”栗原一巴掌拍在迟凛的后脑勺上道,“你这小子,真是一根筋!” “是啊,迟大哥,”小弥仰躺在椅上摸着鼓鼓的肚子道,“你别再伤脑筋了,过来吃一点吧。这个点心真的好好吃,吃完了你的心情就好了。” 她已听榆儿说起过迟凛,所以直呼迟大哥。 “多谢。”迟凛向她道。 “这是小弥,我的妹妹。”榆儿向迟凛道。 “小弥姑娘。”迟凛与她拱手见礼。 方才一见面,只顾着说话,倒忘了他们二人尚未见过。 “我明日进宫,会转告三公主二皇子无恙,好请她放心。”迟凛向榆儿道。 “好。”榆儿点头道。 几人一同出了天外泉,迟凛付了银子。 “迟大哥,这里的茶好好喝,点心也特别好吃,下次还带我们来吃,好不好?”小弥一双大眼睛盯着迟凛道。 “当然好,小弥姑娘喜欢就尽管来罢了。”迟凛向她笑道。 他这脸自打见了面就一直黑着,陡然这么一笑,才依稀看见他从前那般丰神俊朗的样子。 “迟大哥……”小弥盯着他道。 “什么?”迟凛奇道。 “你怎么这么好看?”小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道。 “小弥!”榆儿将小弥扯到自己身后,向迟凛笑道,“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上次榆儿姑娘所说雾海村一事,两道奏表已至御前,皇上已下旨取消了稀罕之物进贡一例,工事服役一则,亦如前所说,另立了新规,你可放心了。”迟凛向榆儿道。 “真的吗?”榆儿闻言,展开笑颜道,“多谢了。” “岂敢当你的谢,迟凛会记住你的恩情的。”迟凛翻身上马,向榆儿、栗原、小弥拱手道别,“迟凛先告辞”。 三人亦向他作别,迟凛便打马离去。 “榆儿,你怎么看?”栗原望着迟凛骑马远去的背影,侧头向榆儿道。 “也许迟凛说得有道理吧。”榆儿道。 “榆儿姐姐也觉得那个萧大哥不会杀人吗?”小弥问道。 虽然她方才只顾着吃喝,这些话倒是一字不落,都听进耳朵里了。 “走吧。”榆儿迈步走出,对小弥、栗原招了招手道。 “去哪儿?”栗原道。 “去问问那个老乞婆,为什么要陷害忠良。”榆儿回头对他笑道。 拉起小弥,三人一块往聚贤楼走去。 皇宫内,宁阳得了萧恒期被下大狱的消息,头插着飞凤攒金步摇,身穿大红深绣曳步裙,手腕上戴着那串明丹进贡的紫玉手镯,领着繁花、玉锦并其他七八个宫女浩浩荡荡地奔蒹葭宫而来。 宁葭正出了蒹葭宫往承静宫去。 方转入长廊,便见宁阳左拥右簇地走来。 “二姐。”宁葭向她行了一礼道。 宁阳也不还礼,大步走至她面前,望着宁葭笑道:“三妹,多日不见,过得可好?” “托二姐的福,还好。”宁葭道。 “父皇刚给你找了一门这么好的亲事,自然是再好也没有了。”宁阳眼望着她,掩饰不住嘴角揶揄的笑容。 宁葭尚浑然不知萧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只是闻得此言,触痛心事,低头不语。 “三妹,我已求了父皇,准我今年秋便完婚。既然我们同日赐婚,不如,也一起完婚,你看如何?”宁阳凑近她笑道。 宁葭双手绞着腰间的一缕玉穗子,没有答言。 “三妹,怎么,不愿意?”宁阳更凑得近了些,盯着她的脸笑道。 “二、二姐,还是、听父皇的安排吧……”宁葭踌躇道。 “父皇倒是想这么安排的。”宁阳右手二指揉着太阳穴笑道,“不过,恐怕难了……” 说罢便玩味地望着宁葭。 “二姐,此话、是何意?”宁葭道。 “你的驸马,萧家三公子萧恒期,他呀、可干了件大事!”宁阳又凑近宁葭睁大了眼睛笑道,“哎呀,可真没看出来,他竟然有这个胆量!” “萧三公子?他、做了什么事?”宁葭奇道。 “他……”宁阳立起身来,手中忽然拿出一支金簪,向宁葭刺了过去! “三公主!”芳绮、芳容见状惊叫道。 宁阳的手停在空中,那支金簪离宁葭的脸只有三寸。 “杀了人了!”宁阳俯在宁葭耳边小声道。 “啊?!”宁葭不可置信地惊望着她。 “怎么样,你也不能相信吧?”宁阳收了金簪,拍了拍衣袖,向宁葭眨了眨眼,满满笑道,“你猜他现在在哪儿?” “在、在哪儿?”宁葭尚在震惊之中。 “就在乾凌府的大牢里呀。”宁阳道,“秋后问斩!” 她将最后这四个字一字一顿、铿锵说来,一双眼睛直盯着宁葭。 “宁阳!”忽闻一声轻喝,承妃不知何时已站在宁阳身后,眼睛在宁葭、宁阳的脸上来回看了一回。 “承妃娘娘,您也在啊?”宁阳并不行礼,微微抬了抬下巴道。 “正好在。”承妃望着宁阳缓语道。 “今日有个好消息,特来跟三妹知会一声,不想在这里遇到了。”宁阳一双眼睛亦炯炯望着承妃。 “前朝之事,自有皇上圣裁,清者自清。”承妃道,走至宁葭身侧,拍了拍她的肩膀。 “娘。”宁葭唤了一声。 宁阳尚未回言,却闻一个冷厉之声道:“国有国法,以身试法的自然逃不脱,作孽的总归会有天惩。” 随着话音,宫女们皆让开来。 柳眉厚唇,鼻梁微塌,尖尖下巴,正是邺妃。 邺妃双眼紧盯着承妃。 “娘!”宁阳走上前去脆声叫道,一手挎住邺妃。 “邺妃姐姐。”承妃向她行了一礼。 邺妃并不还礼,一双眼冷若寒冰,望着承妃道:“天有道,罪有责,妹妹该是明白的了。” “命数自有天定,你我不过一己凡胎,何敢妄论。”承妃向她缓语道。 “是吗?但愿吧。”邺妃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道。 拉了宁阳,拨开承妃,走出众人而去。 瞎眼的老乞婆也许不止一个。 不过,聚贤楼这里,恐怕只有这一个了。 三人很快便来到了聚贤楼。 在门口左右寻了一回,却并未看见要寻的那个人。 “哟,客官,您来了,快里边请。”来福迎上来笑道。 这两个人的脸,那真是一辈子都忘不掉! “伙计,来,我问你,那个瞎眼的老乞婆在哪儿?”栗原向来福问道。 “您说那个老乞婆啊,她已经两日没来了。”来福道。 “知道她住哪儿吗?”榆儿问道。 “就在城南济世大药堂后面,院子里长着一棵大槐树的就是。”来福道。 “她有家怎么还当乞丐?”栗原奇道。 “她一个瞎眼的老太婆能做什么,就一个儿子春天里还给下了大狱,不讨饭可活不了了。”来福道。 “这样啊。”榆儿道。 “不过也怪……”来福又道。 “怎么怪了?”榆儿、栗原忙问道。 “她从不去别的地方,就只在这聚贤楼门口乞讨。每天还没开门就来,打烊了才走,比谁都准。”来福道。 “他的儿子是为什么下了大狱你也知道的了?”榆儿又问道。 “这可是奇闻,净月城里的人都知道。”来福道。 “奇闻?”榆儿道,“怎么个奇法?” “他儿子不过是个打柴、做短工的,不知怎么,忽然看上了玲珑坊的一个歌妓,跟一个什么官打起来,就在玲珑坊把那个人给杀了。”来福道,“客官,您说奇怪不奇怪?” “有什么可奇怪的,想是那位姑娘长得好看,他便喜欢了。”栗原道。 “那倒是,松音姑娘长得、那是真好看!”来福遥遥望着玲珑坊的方向、一脸痴想道。 “跟你一样没出息。”榆儿指着来福向栗原道。 “她们都没你好看。”栗原向榆儿邪邪笑道。 “榆儿姐姐,我们快走吧。”小弥上前抱住榆儿胳膊就走,回头狠狠瞪了栗原一眼。 栗原也不在意,跟在他二人身后走去。 来福望着玲珑坊发了一回痴,方回过头来道:“客官,您……” 身后哪里有什么人。 再看三人,已往玲珑坊方向走了七八尺远了。 玲珑坊,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歌楼。 在这净月城中,比它大、比它招风的歌楼少说也有四五个。 不过,它虽然不大,到底是寻乐、买笑之地,倒也胭红脂香,精巧雅致。 离玲珑坊尚有五尺来远,栗原扯了扯榆儿,道:“这种地方,你们姑娘家不太方便吧。” “听听小曲,看看美人,有什么不方便的?”榆儿笑望着他道。 “还有好吃的点心吗?”小弥道。 看看这楼倒是漂亮,里面的东西一定也很好吃吧。 “你们还是在这里等,我去看看吧。”栗原道。 “莫不是我们去了,你不方便?”榆儿更是一脸揶揄地笑道。 小弥却已跑到了门口,回身向榆儿大声道:“榆儿姐姐,快点!” 里面却走出一个黑脸短须的壮汉,向小弥道:“姑娘,请不要挡着门口。” “好,我们马上进去。”小弥向他明媚笑道。 那人却黑着脸,道:“姑娘,还是早些站开的好。” 榆儿过来拉了小弥,小声道:“姐姐带你去吃别的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小弥疑惑地道。 “跟姐姐走就好了。”榆儿向她灿烂笑道,拉着她往街上走去。 这种地方,便进去也没什么。 不过,耽误办正事,那就不太好了。 榆儿拉了小弥,向栗原眨了眨眼。 转过一条街,买了两碗凉粉,与小弥一起坐在小摊上吃起来。 “啊,好好吃!”小弥第一次吃这个,开心不已。 “你有不好吃的东西吗?”榆儿望着她,也觉开心。 栗原则独自走至玲珑坊门前,径直往里走去。 黑脸短须打量了他一回,见他穿的不过是一身粗布素衫。 那日在布庄制的一身他不乐意穿,一直是榆儿收着。 玲珑坊出了那件事之后,诸般事宜皆甚谨慎。 何况这人看起来不过是个穷鬼,他便粗声道:“客官有闲,且到别处玩耍吧。” “我还就乐意里面玩耍。”栗原笑道,自往里走。 当下便出来七八个短衫打手,个个孔武有力。 “哟,这么隆重?”栗原斜眼扫了一遍,笑道。 “没银子就一边呆着去。”黑脸短须的壮汉不屑地道。 栗原也不答言,提步走上台阶。 那几个打手便围了上来,只听几声碰撞声,那些人个个捂着头坐倒在地。 栗原向那个黑脸短须的壮汉走去,那人忙大退了两步,抵住门柱,颤声道:“你、别胡来!我、我会报官……” 栗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爷不过是来喝杯茶,你带路。” 他虽比栗原还高出一个头,此时在他面前却好似矮了一大截,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重整了笑脸道:“客官,里边请。” 栗原正往里走,冷不防迎面来了一个人。 青色面具,面冷如冰。 只是今日穿得一身青色长衫。 幽绝就这么擦着他的肩走了出去,仿佛完全没看到他。 他怎么来得这么快? 栗原回头望着他的背影,面上浮现出一缕不安。 看他往榆儿、小弥所去相反的方向走了,暗暗舒了一口气。 不过,他既已来了,恐怕想再甩掉他就难了。 奇怪,他来这玲珑坊做什么? 就他那个冷眉冷眼的样子。 该不会是醉心风尘? 真是会装! 栗原心中哼过一回,不觉已走至玲珑坊内。 这楼内分为两层。 丝竹瑶琴之声固然不绝,男女调笑之声更是不缺。 “哟,这位爷看着面生啊。”一位珠翠环绕的三十有余的妇人走来道。 盯着栗原上下看了一回,瞪了一眼他身后的黑脸短须,摇了摇手中团扇,微笑道:“公子,我们这里要先见彩头的。” “这个简单。”栗原自袖中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子,在手中掂了掂。 妇人的脸色略缓和了些。 幽绝出了玲珑坊走了几步,转身朝着榆儿气息传来的方向走来。 但他并没有靠近,只在远处望着她。 虽然自己做了这么多,可是她对自己的态度非但没有任何进展,相反反而是愈加讨厌自己。 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就甩掉我自己跑回净月城来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榆儿右手手臂伤势未愈,一应事情都是左手来。 她又受伤了? 又发生了什么事? 幽绝皱了皱眉,向天外泉走去。 “这位姐姐,你怎么长得这么俊?”栗原向妇人的凑了凑笑道。 “哟,嘴还挺甜。”妇人理了理鬓角嗔笑道,“不过,姐姐我已经退了多年了。” “那真是可惜了。”栗原又向她凑近了些,在她脖子处闻了闻。 这气息甚是撩人,妇人眉眼间禁不住泛起丝丝缕缕的迷离。 看这年轻人眉眼其实长得甚是俊朗,就是这身打扮…… 不过,反正他今日有银子就行。 “公子想点哪位姑娘,随意便了。”妇人整了整衣襟,轻摇团扇道。 “刚才那位戴面具的来这里点了哪位姑娘?”栗原立正身子笑问道。 妇人闻他此言,却变了脸色,道:“他点的姑娘并不在。” “不在?”栗原奇道。 莫不是还有老相好? 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栗原又问道。 “公子,我这里的姑娘个个琴曲俱佳,您看满意哪个?”妇人却将话绕开来道。 “那就给我叫松音,如何?”栗原便也不再追问,转而道。 “松音?”妇人面色更是难看道,“她、不在。” “不在?”栗原奇道,“为何?” “她这几日身体不适。”妇人道,“请公子另选他人吧。” 栗原抬眼看来,一侧壁下坐了十来位姑娘,穿红着绿,手中琴弦轻拨,合奏着缠绵之声。 “都说松音长得美,今日特意来看一回,姐姐行个方便吧。”栗原道。 “她确是身体不适,已多日不曾待客了。”妇人道,“公子请回吧。” 说罢,转身走了。 方才那个黑脸短须上来,向栗原道:“公子,若是来找松音,还是请回吧。” 他语气和缓了很多,赔着笑脸。 栗原便也转身出了玲珑坊。 在街上寻到榆儿、小弥,只道松音并不在。 遇到幽绝的事,他却没有提起。 “既然没寻着她,还是先去那边吧。”榆儿道。 “也好。”栗原道。 “榆儿姐姐,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去找那个老婆婆吗?”小弥向榆儿道。 “对。”榆儿道。 “她好像很可怜,应该不是坏人,为什么要冤枉那个萧大哥?”小弥道。 “这个、冤不冤枉的、我也还不知道……”榆儿道。 “小弥,来、哥哥跟你说件事。”栗原忽然向小弥道。 “你是谁哥哥?”小弥别过头去哼道。 “一会儿见了那个老乞婆,你可不能说我们认识迟大哥、萧大哥的事。”栗原忽然一脸严肃地道。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小弥回头对他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小弥,”榆儿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栗原说得对,如今尚不知那位老婆婆怎么想,还是先别说的好。” “哦、我知道啦。”小弥向榆儿点头道。 幽绝来到天外泉,向玉溯道:“玲珑坊的松音不见了,找到她。” 玉溯对他笑了笑:“你又要帮她查案?” “我只是在寻找机会。”幽绝道。 “什么机会?”玉溯问。 “这还用问吗?”幽绝道。 玉溯探究地望着幽绝:“你究竟打算怎么做?尊主的时间也许不会太多了。” “我自然知道。”幽绝道。 又道:“让使者跟着她,有什么事及时告知我。” 玉溯沉默了一会儿,望着幽绝似笑非笑地道:“想让一个女人听你的话,我的方法不是很好吗?” 幽绝听了,面上微热,瞥了一眼站在玉溯身后的胭脂,转身往外走去:“我说过会用自己的办法。” 幽绝走后,胭脂向玉溯道:“幽绝大人究竟想怎么做?” 玉溯嗤笑一声:“他哪里懂得女人心?” “女人心?”胭脂道。 玉溯走到琴桌旁,望着积了一层轻尘的瑶琴:“像方榆儿这样的女人,若不愿意做一件事,你就算是剐了她她也绝不会点头。若是她愿意,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说着,用手轻轻抚摸着琴身,声音沉而冽:“服人要折心。” “那究竟该怎么办呢?”胭脂道。 “自然是要让方榆儿心甘情愿地帮他赴东海杀神龟。”玉溯道。 “怎么才能让她心甘情愿这么做呢?”胭脂道。 玉溯伸出手指随意拨动着琴弦,瑶琴发出无曲无调的几声清响。 “七情谷的那个人不愿出谷,看来还是要子卿走一趟。”玉溯道。 说着收了拨动琴弦的手,走到案边拿起桌上书卷,以手捏诀轻轻划过。 千里之外的使者——语事鸟收到指令,振翅飞向驰天庄。 第64章 迷雾、追疑 榆儿三人走过几条街,到城南一打听,济世大药堂人人皆知,轻易便寻着了。 再走几步,果然看见一家院内一棵高大的槐树枝繁叶茂地伸展开来。 三人悄悄爬上墙头看了一回,并无一个人影。 大门虚掩着,三人便悄悄推门而入,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是谁这么偷偷摸摸地?”忽闻屋内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花白发髻、一身补丁麻衫、满衣污垢的老妇手探着拐杖开门出来。 正是那日聚贤楼门前的老乞婆。 栗原向榆儿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老乞婆,先提步走了去。 榆儿和小弥也跟上他。 近得前来,透过半开的门可见床侧的一张旧木桌上,放着一个裂了口的碗,盛着半碗水。 “老婆婆,您一个人住这儿吗?”栗原向她问道。 “你若也是来求情的,我的话皆已告诉了主事老爷,你说什么也是没有用的了。”老乞婆冷着脸沉声道。 “老婆婆,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啊?”栗原咳了一声道。 “这位公子,我们可见过吧?”老乞婆道。 “没有,我们何曾见过?”栗原道,“您老眼睛不便,更不可能见过我了。” “老乞婆我眼睛虽然瞎了,可是这耳朵,还好使得很。”老乞婆道,“数日前在聚贤楼门口,你带着一位姑娘和另一位客人,咱们可是见过的。” “老婆婆,您还记得我们?”榆儿上前道。 “托你的福,老乞婆的记性还不算差。”老乞婆道。 看来这个老乞婆的耳朵甚是厉害,她应该就是凭借萧恒期的声音指认他的了。 “我们只是路过,看这院子空着,便进来看看,您别多心。”榆儿道。 “姑娘真是说笑了。聚贤楼出入的都是豪门贵族,你们这样的身份,怎么会路过贱地?”老乞婆道,“萧家三儿子欠了我胡家一条命,老乞婆是务必要讨还的!” 老乞婆说着这话,脸色现出怨毒之色。 “老婆婆您别误会,我们并不认识那个萧大哥。”小弥在旁道。 榆儿忙扯了扯她的手。 “这位小姑娘倒耳生得很。”老乞婆道。 “对啊,我今日第一次见婆婆您呢。”小弥道。 “老婆婆,您以前是在哪里见过那个萧公子吗?”榆儿向老乞婆道。 “你们这些丫头小子别想糊弄我老太婆,问这个又问那个的。既是他做下的事,为何他自己不告诉你?是不是做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没脸说出来?”老乞婆恨恨地道。 “老婆婆,萧大哥他不是坏人,您肯定是弄错了。”小弥道。 她不过听迟凛说了几句,就觉得萧恒期不是坏人,因为迟凛看起来也不坏。 榆儿一手抵住额头,咬了咬牙,心中道:“就不该带她来!” “作奸犯科,杀人谋命,这样的人还不坏,可还有天理王法吗?”老乞婆哼道,将手中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 “若不是他,我的儿子怎么会到现在还关在大牢里!”老乞婆越说声音越大,恨怨满胸,“想让我改供词,你们就别做梦了!都给我滚!” 说着抬起拐杖就朝面前乱棍打来。 栗原、榆儿、小弥忙向后退出几步。 “快滚!”老乞婆又怒声喝道,“要是敢再来,老乞婆绝不手软!” “老婆婆,您消消气,我们这就走。”榆儿无奈地道。 说着便扯着小弥出了老乞婆家大门。 栗原也跟了出来。 “这老婆子不赖,挺厉害。”栗原道,“难怪抓人都抓到丞相府去了。” 三人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来至一处,却是乾凌府牢狱。 两只威猛虎相的狴犴分守两门。 两个狱卒拦住三人道:“萧恒期乃杀人重犯,不可探视!” 栗原上前拱手,一人一两递上银子道:“我们是他的远房兄嫂,还请行个方便。” 榆儿斜了栗原一眼:瞎说什么! 两个狱卒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道:“跟我来吧。” 一个狱卒在先,领了三人来至狱中。 走得一段,在一扇牢门前停了。 “萧恒期,家人探望。” 狱卒叫道。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长身纤瘦、面容清秀的人走了过来。 见了榆儿几人,却并不识得。 “有话快说,别耽搁了。”狱卒说罢自去了。 “你们、是谁?”萧恒期向榆儿等问道。 “我们是迟校尉的朋友,特地来看你的。”榆儿道。 “迟兄?”萧恒期道。 “对,你有什么冤情,只管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转告给迟校尉的。”榆儿道。 萧恒期眼睛在三人脸上扫了一回,只道:“恒期买凶杀人,没有冤情。替我转告迟兄,请他不必费心了。” 萧恒期说罢,自走回床前,躺了上去,面朝里壁。 榆儿等无奈,只好出了牢狱。 “这萧恒期,真是看不出来,一脸温和之气,却干这买凶杀人的勾当。”栗原道。 榆儿却不言语。 “我看萧大哥不像坏人,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小弥道。 “哟,看人模样长得俊,就向着他了?”栗原笑道。 “才不是!”小弥娇哼一声道。 “我们现在去找客栈吗?”栗原向榆儿问道。 “这事儿萧恒期一个字儿也不多说,还得去问问知道的人才行。”榆儿道。 “知道的人?你是说、那个老乞婆?”栗原道。 “其实,还有一个人,他应该最清楚。”榆儿道。 “也是,该去见见这个正主才是。”栗原道。 “榆儿姐姐,你说的是谁?”小弥一双大眼睛望着榆儿道。 “见了就知道了。”榆儿摸了摸她的头笑道。 榆儿等又寻到狱卒,与了一些好处说了几句恳求的话,狱卒便将他们带到另一个牢房。 “胡四喜。”狱卒喊了一声。 这牢里的人站了起来,手粗脸黄、身材矮壮。 这人见了榆儿几人,却并不认得,有些发愣。 狱卒对榆儿他们道:“你们快着点。” 说完就走了。 胡四喜向榆儿等问道:“几位是……” “我们是萧三公子的朋友。”栗原道。 “萧三公子?”胡四喜道,“不知找四喜有何贵干?” “胡四喜,你这事儿做得可不地道啊。”栗原斜眼看他道。 “是、四喜对不住萧公子……”胡四喜低头轻声道。 “你为何要冤枉萧公子,说是他出银子让你去杀人?”栗原质问道。 “这……”胡四喜闻言,抬头望着栗原,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栗原将手伸进栏里,一手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扯了过来,紧紧贴在了门栏上,面露凶相咬牙道:“你敢再说一遍?!” “这位公子,我、我说的、确实是、是实话!”胡四喜被他扯到门栏上,有些上不来气。 “真是实话?是他给了你银子、让你去杀人的?”栗原又恶狠狠地瞪着他问道。 “是……”胡四喜道。 果然还是这么说。 “好!那我问你!他给了你银子,你就该把事儿办利落了,竟然出卖他,你还不该死!”栗原将他自门栏上放下,抬起手来,作势要打。 “四喜杀了人,这是事实,自打进了这牢门,我从没想过能活着出去,只是这位公子你还是别为我脏了手吧。”胡四喜道。 “哦,死了你还要拉人垫背?”栗原哼道。 “总之,是四喜对不起萧公子,四喜来世做牛做马,一定会好好报答他的。”胡四喜忽然抬起袖子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滴。 榆儿、栗原却有些看不懂了。 “胡四喜,”榆儿上前道,“萧公子给了你多少银子?” “二百两。”胡四喜道。 “银子现在在哪儿?”榆儿道。 “已花了五十两,余下的一百五十两已交了主事老爷了。”胡四喜道。 “五十两?”榆儿有些吃惊道。 五十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足够一户普通人家充充足足地过上好几年了。 他是怎么花去这么多的? “你这银子,都花在什么地方了?”榆儿不免问道。 “家母重病缠身,这些银钱都用来请大夫、抓药了。”胡四喜道。 “你母亲生的什么病?”榆儿又问道。 “看了好些大夫也没说个准,后来好容易才寻到一位大夫,开了一个药方,方才见了效用,母亲的病才渐渐好起来。那个大夫也没说下个名来。”胡四喜道。 “你是如何认得萧公子的?”榆儿转而问道。 “这……”胡四喜低头想了一会儿道,“抓药的时候碰到了他,因母亲病得奇怪,他便问起了。” “烂好人一个。”栗原接道。 “给你母亲治好了病的大夫是谁?”榆儿道。 “是东郊的一位老郎中,姓蔡,他诊费最是高昂,到东郊一问便知。”胡四喜道。 “萧公子为何要杀孟福满,你可知吗?”榆儿道。 “他、没说过。”胡四喜摇头道。 “就算他让你去杀人,你尚有高堂需奉养,为何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弄得众人皆知,自寻死路?”栗原插进来问道。 “是、是我没好好考虑,太鲁莽了……”胡四喜顿道。 “你吃的饭都变成脑子里的粪了吗?”栗原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我、惭愧……”胡四喜道。 “你既受了他银钱,应了他此事,为何却又唆使自己的母亲去告发他?”榆儿眼神凌厉,直盯着胡四喜道。 “不、不、我没有!”胡四喜忙辩解道。 “你没有,那你母亲为何会拿着萧公子的玉佩到府衙告状?”榆儿厉声问道。 “这、母亲何处得的玉佩,我也不知道。”胡四喜道。 “还要抵赖?”榆儿喝道。 栗原将手伸进牢门,扼住胡四喜脖子,道:“还不快实话实说?” 小弥在旁直摇手,道:“栗原!你可不能杀人!” “你要再敢胡言乱语,我立刻就捏断你的脖子!”栗原怒目望着胡四喜道。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胡四喜出着粗气道,“就算现在萧公子认了罪,我也一样逃不掉杀人的事实,总归是个死,又怎么会出卖萧公子呢?” “这我就更不明白了,你左右都是个死,为什么还要把萧公子供出来?”栗原道。 “唉,想是我母亲她、她不愿我就这么丢了性命。她总想着抓出主谋之人,也许我能活下来……”胡四喜道。 “所以你就反过来做人证,出卖了萧公子?”榆儿在旁道。 “我、我对不起萧公子……”胡四喜低下头歉然道。 “你收了银子去杀人,就该做密实了,为何要告诉你母亲?”栗原又责问道。 “我怎会告诉母亲这样的事?”胡四喜道,“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我也还没能问问她呢。” 榆儿拍了拍栗原的胳膊,栗原便松开了扼住胡四喜的手。 “既然如此,今日就暂且放过你。”栗原向胡四喜道。 胡四喜手捂着脖子,咳嗽不止。 三人出了牢狱,榆儿向栗原问道:“他说的话,可信吗?” “看他倒像个老实人,不过……”栗原道。 “不过什么?”榆儿道。 “纵然是萧恒期买凶杀人,只一个老太婆的片面之词和胡四喜的供认,就算有个玉佩也未必定与此案有直接关系,只要他坚持自己无罪,应该还不至于就坐实了罪名吧?他究竟为何这么快就认罪画押?”栗原摸着下巴道。 “萧恒期的玉佩,究竟怎么会落在她的手里呢?”榆儿亦觉不解。 看看天色已不早了,栗原道:“忙活了一天了,先找个地方吃顿好的,再好好休息休息吧。” “好。”榆儿道。 三人这次只寻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客栈——茂源客栈,住了下来。 虽说是普通客栈,到底是天子脚下,一应事物皆齐全,伙计也很周到。 三人吃完饭,伙计又将他们引进客房,打了热水、上了热茶。 “几位客官,好生歇着,若有吩咐,小的就在楼下候着呢。”伙计道。 “多谢。”榆儿向他道。 伙计便将门掩好,自下楼去了。 奔波了这一段时日,小弥早已疲累不堪,一沾了床,立刻便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榆儿躺在床上,将今日所闻所见细细琢磨一回,思想着下一步该做什么。 三更之后,榆儿叫醒小弥:“我们要再去一个地方。” 小弥睡眼迷蒙:“去哪儿呀?” 榆儿又去叫醒栗原。 “这大半夜地……”栗原也还没怎么醒。 “跟我来。”榆儿向两人招了招手,自己先掠身出去了,领着二人来到了府衙的卷宗存放处。 他们刚跃进府衙,府衙外一个人影自暗影中走了出来,望了望他们消失之处,踏步走出。 半面青色面具在些微的星光下,透出清冷的凉意。 正是幽绝。 第65章 究竟是谁? 这是近日的案件,倒是便利,榆儿他们不一会儿便找到了萧恒期的卷宗。 打开看时,果然上写着萧恒期因私人积怨,于一月十八,与胡四喜白银二百两,指使其于三月十四杀害药监郎官孟福满。 苦主离家时久不归,未曾到堂,由官府公审。 证人胡李氏、胡四喜。 还画了作为物证的玉佩的图案在上,亦有萧恒期的签字画押。 再找了一回,略费了些时辰,方才翻到胡四喜的卷宗。 上亦写明胡四喜三月十四日与孟福满于玲珑坊发生争执,当场将其杀死。 物证是一把锋利的柴刀。 苦主为孟福满之妻李氏。 证人为玲珑坊的老板娘、伙计、侍女等。 胡四喜画押服罪。 榆儿与栗原仔细看罢,仍将卷宗放回,出了府衙。 “可觉有何不对吗?”榆儿一边走一边向栗原问道。 “邪性。”栗原摸了摸下巴道。 “怎么说?”榆儿道。 “没看出有什么不对。”栗原向榆儿笑道。 “那个胡四喜明明是自己杀了人,为什么要赖上萧大哥?”小弥凑上来道。 “你真觉得没有不对的地方?”榆儿又向栗原问道。 “你说,咱可是妖,不去修炼成仙、逍遥快活,老管这些乱七八糟的闲事做什么?”栗原忽然立住身子,望着榆儿道。 “怎么了?好好地忽然说这个?”榆儿亦停下脚步,望着他道。 “榆儿姐姐。”小弥也停在了榆儿身侧。 “我知道你担心三公主错嫁了别人,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栗原道,“迟凛是个死脑筋,你就别跟着他犯傻了。” “你也觉得他是冤枉的了?”榆儿望着栗原笑道。 “他哪里冤枉了?没看出来。”栗原别过脸,望着暗黑的夜色道。 “卷宗上他是签字画押,似乎是证据确凿,但是,还缺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榆儿道。 “什么东西?”小弥忙问道。 “动机。”榆儿望着栗原的脸缓缓道。 “动机?卷宗里写得很清楚。”栗原道。 “是啊,我也看见了。”小弥道。 “私人积怨,这四个字而已,哪有清楚?”榆儿道,“人皆道这位三公子温和有礼,怎会轻易与人结怨,何况是积怨。” “脾气再好的人,也会有发毛的时候吧?”栗原道。 “就算是偶尔性情急躁些,这积怨二字,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榆儿道,“那卷宗中写着死者不过是个小小的药监郎官,连个小小的县令也比不了,怎么能跟一个堂堂的相府公子长期来来往往,以致积下仇怨?” “对啊,榆儿姐姐,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啊!”小弥恍然大悟地点头道。 “皇家还有三门穷亲戚呢,相府公子有几个不入品的朋友,这也不稀奇。”栗原不以为然地道。 “好吧,就算他们不小心认识了,又不小心结了怨,”榆儿犹自琢磨道,“可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什么很奇怪?”小弥道。 “总之就是很奇怪!”榆儿右手撑住左手,将食指点于脸颊,兀自猜想。 栗原却望着榆儿,摇头叹道:“看来,你是真要捞他啊。” “你也觉得不对,对不对?”榆儿望着他笑道。 “唉,若说一个人与人起了争执,一时热血上脑,失手杀了人,这倒还可以理解。既然是买凶杀人,必然是筹谋在胸,何至于这样大张旗鼓、光明正大地去杀人?”栗原摇头道。 “也许就是故意争执,好让别人以为是一时冲动、所以才杀了那个姓孟的。”榆儿道。 “也有道理。”栗原道,“要不是这个老太婆横插一脚,拿了个玉佩来指认,其实这个案子应该是早就了结了。” “没错。”榆儿道。 “可是就算有这个玉佩,说不定是在哪里遗失了被这个老太婆偶然捡到,并不能证明跟这个案子就有必然的关联。”栗原道。 “你不是明明知道嘛?还说什么没看出有什么不对?”榆儿伸手推了栗原一下道。 “榆儿姐姐,你们究竟知道什么了?”小弥却还是不解。 “他这个认罪法,倒很像是在替人顶罪。”榆儿道。 “替人顶罪?”小弥听了道,“这么说的话,还真是挺像的。” “他要真是替人顶罪,那就是无罪了。”栗原道,“你把他捞了出来,能让皇上改了圣旨、把三公主许给迟凛吗?你别跟着迟凛瞎起哄,好好的美事儿给搅和了。” “三公主当然要嫁给迟凛,大不了、我们再帮他们私奔一次?”榆儿向栗原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颜道。 “好啊!”小弥拍手笑道,“这次算我一个!” “快走吧。”榆儿忽然加快了脚步。 “去哪儿?”栗原和小弥赶上她道。 “折腾了这半宿,回去好好补个觉。”榆儿笑道。 离开府衙后的幽绝却来到乾凌府牢狱中。 两个狱卒趴在桌上睡着了,桌上酒菜狼藉。 “倒省了我的事。”幽绝哼了一声,取下狱卒挂在腰间的钥匙,顺手点了他们的昏睡穴。 然后走到胡四喜的牢房前,打开了牢门。 他走进牢房中,胡四喜正坐在地上的稻草上熟睡。 幽绝踢了他一脚。 胡四喜醒来,见一个黑影立在自己眼前,不由得吓了一跳,爬起身来正要叫嚷,被幽绝一脚踢在小腹上,痛得冷汗霎时就下来了,一声也出不得。 幽绝冷声道:“我现在问你的话,但凡有一句不实,会比这还痛百倍。” 胡四喜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是。” “究竟是谁给你银子让你杀人的?”幽绝问。 胡四喜犹豫了一会儿,答道:“是萧三公子。” “还嘴硬?”幽绝冷哼道,又一脚踹在胡四喜胸前。 胡四喜狠狠地撞到墙上才又跌落下来。 只觉胸前疼痛如刀割一般。 胡四喜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喘出一口气:“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幽绝向他走了过来。 胡四喜连忙起身想爬起来,被幽绝一脚踩住,动弹不得。 “看来你还真有几分骨气。”幽绝冷笑道,“你这条贱命本也不值什么。不过,你那个瞎了眼睛了老母亲是不是也死有余辜?” 胡四喜听了连忙拼命昂起头来:“不、别、这事跟我母亲没关系!” 幽绝加大了脚上的力度,胡四喜被踩得再次整个趴在了地上。 “到底是谁?还不快说!”幽绝厉声道。 胡四喜终于道:“我说……” 第66章 风翼之眼 “快说!”幽绝道。 “是、是萧家二公子。”胡四喜道。 怎么又是萧家的人? 幽绝心道。 “萧家二公子为什么要杀那个姓孟的?”幽绝再问。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胡四喜道。 “他怎么给的你银两。”幽绝再问。 “就在去年冬天,在我家院外给了我白银两百两。”胡四喜道。 幽绝收了踩在他身上的脚:“要有半字不实,定让你后悔不及。” 胡四喜忙一连串地道:“不敢不敢……” 次日,榆儿一早便起身来。 在楼下一边吃着热乎乎的大包子,一边喝着凉茶,等栗原和小弥起来。 包子才吃完,栗原也下楼来了。 “今日做什么?”栗原在她对面坐下道。 “去看看三公子的那位朋友,怎么样?”榆儿向他眨眼笑道。 “你会招魂?”栗原咬了一大口包子道。 “看情况吧。”榆儿笑道,“我去叫小弥起来,这就去。” 说着起身跑上楼,进了房间。 小弥将一床薄被全踢到了地上,趴在床上兀自睡得香。 “小弥,起来了。”榆儿拍拍她肩道。 小弥没有应声,反而响起微微鼾声。 “都什么时候了,还打鼾。”榆儿摇头笑道,又伸手推了她两下。 “给你吃这个,很好吃的,幽绝哥哥……”小弥忽然说道,还咂了咂嘴。 榆儿听得她这般呓语,不觉忧心不已。 若幽绝修的不是朱厌,而是麒麟,事情是不是就会完全不一样了呢? 然而可惜幽绝他还是选择了嗜血屠戮的恶兽朱厌,如今绝对是个避之唯恐不及的危险人物! 床上的小弥忽然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额头上有些微汗。 榆儿自袖中取出一方绸帕与她擦拭。 这绸帕却带出一样东西来。 是一只青翠碧绿、展翅欲飞的竹蜻蜓。 正是那日唐伯家院中鱼篓旁捡到、在神龟背上掉落下来、救了神龟和自己的那一只。 那日多亏了它,自己和神龟才能死里逃生。 所以,榆儿亦觉这竹蜻蜓只怕有些来历,便用莲姨所授的保存之法将它护住,使它保持青翠碧绿的样子。 这只竹蜻蜓于幽绝而言,究竟有什么不同? 为何他会是那样的神情? 榆儿拿起这只竹蜻蜓,仔细翻看起来。 又想起那日幽绝看见唐伯编制鱼篓时面色大异的样子,更是猜想无端。 “榆儿姐姐,你在看什么?”小弥忽然醒了,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向榆儿问道。 “没什么。”榆儿见她醒来,将竹蜻蜓仍收了,对她笑道,“快起来吧,就等你了。” “今日要做什么?”小弥抬脚下床,一边穿鞋一边道。 “当然有大事了。”榆儿道,“快点洗脸,我们在楼下等着你。” “好,我这就好。”小弥应道。 榆儿便先行下楼。 待小弥收拾好下来,吃了东西,便一同出了客栈大门。 栗原本是挨着榆儿走着。 小弥却把他拨到一边,自己挎了榆儿的胳膊走在两人中间。 “你这丫头!”栗原瞪着她道。 小弥将一双大眼睛瞪了回去,道:“你离榆儿姐姐远点儿!” “你这么缠着她,难道要和她一起跟我洞房吗?”栗原忽然邪笑道。 “你、”小弥闻得此言,涨红了脸道:“榆儿姐姐才不会嫁给你!” “这事儿我说的算。”栗原笑道,一双眼却望着榆儿。 榆儿却只当没听见,自顾往前走。 正在城外的幽绝忽见一只语事鸟飞来,便停下脚步。 语事鸟飞到幽绝头上,叫道:“泰春山、松音。泰春山、松音。” “走吧。”幽绝说了一声,提身跃上树梢。 语事鸟就在前飞,幽绝在后跟着它来到泰春山一处落人迹罕至的山坳。 几个黑衣人已经扒开了一个大土坑,一具女尸露了出来。 这土坑足有九尺深,可见杀人藏尸者绝对不希望她被人发现。 幽绝再次来到天外泉。 “松音已经死了,知道是谁干的吗?”幽绝向玉溯道。 “风翼之眼只在山间草丛里见了疑似松音衣衫碎片,就在那附近挖出了松音尸身,其他尚未见。”玉溯道。 幽绝沉吟道:“这个案子还是有些蹊跷。” 难道胡四喜所言又是谎言? “有何蹊跷?”玉溯道。 “萧家二公萧恒峰不过是一介文人。而松音埋尸之处是一个九尺深的大坑。要说这样的杀人藏尸,远不如好歹还有些修为的萧恒期来得可信。”幽绝道。 玉溯也点头赞同:“确实可疑。” 转而又道:“不过胡四喜可是个大孝子,应该还不至于拿自己母亲的性命做赌注吧?虽说萧恒峰是一介文弱,到这个世道只要肯出银子,这点儿事也不算什么。” “如果真是他要杀孟福满,又是几经筹谋的买凶杀人,只怕就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才想要杀人灭口。埋藏松音的土坑比普通人的墓穴还要大得多,恐怕不是一两人所为。他又不是武将,如何使得动那么些孔武有力之人?要是出银子找些不相干的人,人多了岂不是又是祸事?”幽绝道。 “这么说来,这件事不像是萧恒峰做的?”玉溯道。 “松音究竟是怎么死的,再查查看。”幽绝道。 “好。”玉溯道。 幽绝沉思了一回,道:“看来,还需要找到孟家的人,问问清楚。” “自从孟福满死后,孟家的人已经很久不知去向了。”玉溯道。 “使者应该会有消息吧。”幽绝道。 玉溯理了理鬓角叹了一声,道:“找松音的尸身已经耗费了我许多精神,如今又要我做这些。” 听了她所言,幽绝的目光投向了玉溯桌上的书卷。 这本书卷名为鱼雁灵封册。 它孵化出来的语事鸟有的可千里授信,借由“鱼雁使”之诀即便是千里之外也可接收和传递消息。 语事鸟还能将世间的典籍书册都传回给鱼雁灵封册。 这就是“博悉识”。 玉溯就是靠这本鱼雁灵封册为尊主找寻有可能治愈沉珂旧疾的各种灵药异骨。 借助这本鱼雁灵封册玉溯还修出了风翼之眼。 风翼之眼可以通过语事鸟从几百里范围内的其他飞鸟的眼睛、甚至记忆中搜取消息。 这风翼之眼虽然获取消息、寻人查物最是便利,但对灵力的消耗也确实不小。 幽绝冷眼看了玉溯一会儿,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我会去萧家看看,回头再来听你的消息。” 胭脂走到窗边往下看,幽绝已出了天外泉大门没入人群之中。 胭脂回身向玉溯道:“玉溯大人,现在开始吗?” 玉溯点了点头:“你在门口看好,不要让人进来打扰我。” “是。”胭脂应了声,将窗户关好,又从墙边的箱子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彩绸垫子抖开来在地上铺好,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回身又将门关好。 随即自袖中取出一片轻纱,自廊下的窗户抛了出去,双手握诀催动自身气蕴,那片薄纱忽化作一层薄薄的几乎完全不可见的轻雾,飘散开来,笼在了玉溯房间的外面,将它包裹其中。 胭脂便立在门外守着。 玉溯拿起桌上书卷,脱去鞋子,走到彩绸垫上,盘膝坐好,将书卷置于交错的腿上。 双手放在书卷上方,各各捏决,在书卷上轻轻扫过。 书卷中突然飞散出点点金色的光粒。 这些光粒越来越多,一颗一颗地浮散在空中。 玉溯的抬起眼来,望着漂浮的光粒,说道:“风翼之眼、松音。” 随着她的话音落去,空中漂浮着的无数光粒忽然化作一个个流动的画面。 每一个画面中都有一个同样的女子——松音。 第67章 救他! 榆儿三人穿街过巷,来至城西一处民家。 远远便见一个水绣赭袍的公子正在那户人家门前与一个商人模样的人说着什么。 “迟校尉,这般早?”榆儿向他招呼道。 “榆儿姑娘、栗原兄、小弥姑娘。”迟凛亦向他们三人招呼道。 那个商人模样的人见有人来,便自去了。 “你来了多久了?”榆儿向迟凛道。 “刚到不久。”迟凛道。 小弥上前推了推门,并推不开。 再看门上,落了一把大锁。 榆儿趴在门缝上向里瞧了瞧,院子里只有些简陋的桌椅、破碎的花盆。 “进不去,怎么办?”小弥回头向榆儿道。 “方才那个人说了些什么?”榆儿向迟凛道。 “他是宣州的药商,昨日运送药材进京,听说药监郎官换了此人,便来拜访,不想此人已死,所以白跑了一趟。”迟凛道。 “这个孟福满到底是什么人?”栗原向迟凛问道。 “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迟凛奇道。 “你怎么知道他住这里?”栗原却反问道。 迟凛愣了一回,向他拱手道:“多谢费心。” “我才懒得替你费心,榆木脑袋!”栗原一脸不满地道。 “这药监郎官究竟是个什么官儿?”榆儿向迟凛问道。 “药监郎官监管京中各大药行的药材进出。”迟凛道。 “这个差事怎么样?”榆儿又问道。 “不过是监管监管,不许药行买卖一些禁用药材罢了,一些特殊的药材只许少量买进卖出。各家药行需要进些什么药材,先拟了名目呈上,得了许可便可买进;也会不定期地到各大药行查看。不过,药监郎官上尚有药监尉主事,其实并说不上什么话。”迟凛道。 “原来是这么个官儿。”榆儿点头道,“这孟福满可有其他家人吗?”榆儿向迟凛问道。 “听说是有妻有子的,不过,他死后便不知去向了。”迟凛道。 榆儿思索一回,走至左边一户人家,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再敲了敲右边这户人家。 不一会儿,门开了,出来一位四十多岁、矮个圆脸、厚肩微胖、艳红罗衣的妇人。 见了榆儿,并不认得,便问道:“姑娘,你找谁?” “这位姐姐,打扰了,我想向你打听一下。”榆儿道。 “哟,小嘴真甜。”那妇人笑道,“说吧,什么事儿?” 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只手捋了捋一侧的头发。 “你可知道隔壁这位孟先生去哪里了吗?”榆儿道。 “你问他?你是他什么人?”妇人道,伸头看了看外面栗原等人。 “我爹爹是药材商人,与他有些来往,我与家兄、舍妹来京城办点事儿,顺便来探望探望。”榆儿道。 “那你们怕是白跑了。”妇人道。 “他可是出远门了吗?”榆儿道。 “他呀,早就死了。”妇人道。 又压低了声音,凑近榆儿神秘地道:“听说啊,是萧丞相府上的公子买凶杀人呢。” “啊?怎么会?”榆儿故作吃惊地道。 “唉,可怜我借他的十两银子,也没了着落了。”妇人惋惜地道。 “那他府上可还有什么人吗?” “他有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十几岁大的儿子,不过,他死了以后,那个女人就带着孩子走了,大概是回娘家去了吧。”妇人道。 “不知这位夫人的娘家在何处?”榆儿又问道。 “这、不知道。”妇人望了望榆儿身后几人道。 “可惜了。”榆儿叹道。 “可惜什么?”妇人奇道。 “上次我爹爹借了他五十两银子,尚未归还,这次特意让我兄妹带了来,没想到白跑了一趟。罢了,既是如此,我们就先回茂源客栈,待回去之后再向爹爹如实禀报便是。”榆儿道。 “这可真是可惜了。”妇人瞪了一回眼,亦叹道。 “如此,打扰了,多谢相告。”榆儿便向那妇人作别。 那妇人便也掩了门。 对面一户人家有一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回转,正掏钥匙打算开门。 迟凛上前询问道:“这位大哥,打扰了。” 男子回头看看他们几位,狐疑道:“何事?” “不知大哥与这位孟先生可相熟吗?”迟凛道。 “孟先生?”男子道,望了望孟家大门,“他才搬来这里几个月就死了,并不熟。” “你可知他从哪里搬来的吗?”栗原在旁奇道。 “不知道,好像挺远的。”男子想了想道。 看来两家并无多少交情,几人也不再多问,只谢过告辞。 一时无事,几人便往街市上走去。 “榆儿姐姐,你方才跟那个大婶说的那些话,我怎么听不懂啊?”小弥已忍了半日,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呀,少想着点吃,多看多想就听得懂了。”栗原望着小弥笑道。 “你少管我!”小弥瞪了他一眼道。 “她会来吗?”迟凛向榆儿道。 “不知道,等等看吧。”榆儿道,“对了,这个孟福满究竟是什么人,迟校尉可知道吗?” “从未听说过。”迟凛摇头道。 “你与萧家三公子不是很熟的吗?”榆儿奇道,“他有这样的朋友,你怎么会不知道?” “他何曾有孟福满这样的朋友?”迟凛听了,反而问道。 “原来如此。”榆儿点头道,“烦劳迟校尉去查查看,这个孟福满是何根底。” “好,我这就去。”迟凛应道,转身欲走。 “等等。”榆儿叫住他道。 “榆儿姑娘还有何事?”迟凛道。 “萧家三公子他可有跟你提过什么?”榆儿道。 迟凛脸色顿时暗了下去,摇头道:“子渝什么都不肯说。” 看来,他也去见过萧恒期了。 榆儿想了想,又问道:“乾凌府的主事是谁?” “乾凌府主事是郑德生。”迟凛道。 “他这个主事当得如何?”榆儿道。 “此人科举出身,博书义、善周旋。”迟凛道。 “他在朝中,与何人交好?”榆儿道。 迟凛想了一回,道:“此人交游甚广,文官武将、京中地方皆有往来。” 又向榆儿问道:“榆儿姑娘可是想到什么了吗?” “没有,就是随便问问罢了。”榆儿道。 “那既无别事,迟凛这就去了。”迟凛道。 当即便与榆儿等作别而去。 此时,蒹葭宫内亦不平静。 “三公主,就算不看我三哥,你也看在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一定要帮我三哥洗刷冤情啊。”萧夜珠跪在梨花门内,泪如长雨,向宁葭哭道。 “珠姐姐,你先起来吧。”宁葭伸手将她扶起,两人对坐在杏花椅上。 “三公主,三哥他向来对人是最好的了,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要是让我找出那个冤枉他的人来,一定要他好看!”萧夜珠一边抹眼泪一边咬牙道。 “如今到底怎么样了?”宁葭忙问道。 萧夜珠闻得宁葭问,又哭了起来,抽噎着道:“三哥他、现在还关在乾凌府大牢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宁葭道。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萧夜珠哭道,“三哥正跟我好好地下着棋,突然进来了一些府衙的官兵,乾凌府主事也来了,硬说三哥买凶杀人,将他押了回去。” “这案子究竟怎么审的呢?”宁葭又问道。 “我一个姑娘家,也不能去府衙,怎么审的我也没看见,左右不过那些人捏造些有的没的,陷害我三哥罢了。要叫我找出他们来,一定饶不了他!”萧夜珠恨恨地道。 宁葭略想一回,问道:“萧丞相怎么说呢?” “我爹?我爹他根本就不管!”萧夜珠又大哭了起来道,“我娘已经病了好几天了。” “萧丞相他怎么会不管呢?”宁葭奇道。 “我爹说,‘他自己做下这样的事,自该自己去承担’。”萧夜珠哭道,“三公主,你说,哪有这么狠心的爹!” “这、怎么会这样?”宁葭只觉不解。 “所以我才进宫来请你帮忙啊。”萧夜珠道。 “我?我能帮上什么忙呢?”宁葭道。 “我是个女儿身,没有封位,不能见皇上,你替我求求皇上,让他替我三哥洗刷冤屈,还他清白。”萧夜珠说着,又跪了下来,一边哭个不住。 “父皇?”宁葭道。 “是啊,我三哥怎么说也是皇上御笔亲点的驸马,他一定不会不管的!”萧夜珠道。 “珠姐姐,你先起来吧。” 宁葭将她扶起,坐于杏花椅上,沉吟不语。 “三公主,我知道你的心事,我也很想帮你的!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萧夜珠道,“不过,你放心,只要三哥他平安无事,我一定会让他想办法退掉亲事,成全你和他的!” 这件事究竟是怎么个来龙去脉,宁葭毫不知情,但看萧夜珠哭得伤心,问道:“珠姐姐,我、该怎么做呢?” “你只要请皇上重审此案,还我三哥清白就好了。”萧夜珠见她应承,忙道。 “我、我试试吧。”宁葭怯声道。 “好,我等你的消息。”萧夜珠擦了眼泪道。 萧夜珠走后,宁葭果然来到崇清殿。 正碰上太子熙肃自殿内出来。 “大哥。”宁葭与他屈膝行了一礼。 “三妹,你怎么来这里?”熙肃奇道。 她一向很少来前朝,便是后宫各苑、御花园亦不大去,多在蒹葭宫。 “我、我来见父皇。”宁葭道。 熙肃暗自琢磨了一回,望着她问道:“这几天,你可有见过什么人吗?” “没有,就是珠姐姐来过。”宁葭道。 “萧夜珠?”熙肃道。 “是。”宁葭回道,怯生生望了熙肃一眼,又低下了头。 “跟我来。”熙肃拉了宁葭,走至墙边,向她低声道,“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可是、珠姐姐她……”宁葭望了望熙肃严肃的脸,住了声。 “这件事父皇已经交给我来处理,你尽管放心。”熙肃道。 “大哥……”宁葭望着他,有些吃惊。 “不过,”熙肃低声道,“你不可向别人说起。” “恩。”宁葭点了点头。 “回去吧。”熙肃柔声道。 “好。”宁葭应了声,自回蒹葭宫。 且说迟凛别了榆儿等人,直奔萧府,急急寻到萧谨二子萧恒峰。 “长风,何事慌张?”萧恒峰道。 “萧二哥,子渝跟孟福满可有什么交往吗?”迟凛道。 萧恒峰听了这句问,愣了一瞬,道:“三弟的朋友,我也不太清楚。” “你我皆不知晓,那这孟福满究竟是何人?”迟凛奇道。 萧恒峰望着迟凛道:“长风、可有办法救得三弟吗?” “子渝不可能杀人,我一定会查清真相,还他清白的。”迟凛道。 萧恒峰却只是不言不语地望着他,让迟凛觉得有些不自在。 “萧二哥,可能找到孟福满的卷宗吗?”迟凛问道。 “应该可以。”萧恒峰道。 “好,有劳了,我明日再来。”迟凛向他拱手道。 迟凛回至府中,却有一人已等在厅中。 迟凛吃了一惊,跪于地上行了礼数,口称:“太子殿下。” 第68章 荒唐祸事、招认 “从哪里来?”熙肃道。 “萧丞相府。”迟凛道。 熙肃点了点头,道:“如我所料。究竟如何?” “毫无进展。”迟凛沮丧地摇摇头道。 “迟校尉怎么看?”熙肃道。 “子渝断不可能行此等事,其中定有曲折,我一定会找出真相的。”迟凛道。 “如果真是他做的呢?”熙肃道。 “不可能!”迟凛断然道。 “你呀……”熙肃起身拉起迟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却没再说下去。 “太子殿下来此,可有什么事吗?”迟凛道。 “恩。”熙肃点点头道,“走吧,跟我去骑马。” “好。”迟凛道。 迟凛自马厩牵了自己的棕色高头大马,与熙肃先后往城外而去。 二更已过,永平帝方至德庄宫。 摘了王冠、宽了龙袍,还未歇得一盏茶的功夫,常福突然急匆匆进来禀报道:“皇上,浊瑟城快报!” 说罢呈上一份素锦军报。 永平帝接过素锦,心中立刻“咯噔”了一下。 浊瑟城是与迟越交战之处。 素锦只有在主将薨逝时才能使用。 永平帝急忙展开素锦,果然“浣月国镇军大将军封之恩予信,战敌七日,重伤不治,举军同哀……”一行触目惊心的字行跃入眼帘。 封之恩为迟越战主将,突然阵亡,情势危急。 “立刻召蒙匡大将军入宫!”永平帝向常福道。 重整冠带,再披龙袍,即刻往崇清殿。 蒙匡连夜觐见,临危受命,点起十二万大军,奔益州浊瑟城而去。 乔凌宇急病卧榻,未能随征。 永平帝在定平校场凯旋台相送。 “蒙将军,此去征途遥远,望你马到功成,早日还朝。”永平帝说罢,饮下送行之酒。 “此去定要平定迟越,以报君恩。”蒙匡壮志在胸,饮了行军酒,上马辞去。 旌旗展展,枪戟寒光如冽,大军浩浩荡荡,往南进发。 三更过后,幽绝来到萧府。 萧家三兄弟中,萧恒峰和萧恒期都封的是文官,一个是吏部封司,一个是文典枢吏。 萧恒期还多少有些修为,萧恒峰则完全对气蕴修行毫无兴趣。 如果说松音埋尸一案是萧恒峰所为比较勉强,但如果说是萧家唯一的武将萧恒念所为,那就顺理成章得多了。 胡四喜供述说真正买凶杀人的是萧恒峰,那么萧恒期为了保护自己的兄长,替他顶罪也很合情合理。 而萧恒念作为大哥,替萧恒峰抹杀一个不起眼的歌妓也未尝不可。 那么这一切的起源究竟是什么? 最清楚的应该就是始作俑者萧恒峰了。 幽绝找到萧恒峰时,他并未入睡,而是在烛火暗淡的书房。 幽绝一抬手,一道白光切灭了烛火。 “谁?”萧恒峰吓了一跳。 幽绝以猿杖抵住萧恒峰喉咙:“真正杀了孟福满的人,是你!” 萧恒峰黑暗中被人抵住喉咙又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吓得魂飞胆丧。 “说,为什么杀孟福满?”幽绝问道。 萧恒峰好不容易才镇定了一点,颤着声:“不、不是我。” 幽绝哼道:“胡四喜都招了,你还想抵赖?” 萧恒峰还是矢口否认:“他、他这是诬陷。” “你于去年冬天,在他家院外给了他白银两百两,可对吗?”幽绝道。 萧恒峰听他字字说来,不由得直冒冷汗,但仍咬牙道:“哪有这样的事?” 幽绝收了猿杖,冷笑道:“不是你,那就是萧恒念了。” “不、不是!”萧恒峰又一连声地否认。 幽绝不紧不慢地道:“他不仅杀了孟福满,还杀了松音。萧恒期就是替他顶罪才被关在乾陵府的大牢里。” “松音是谁?”萧恒峰奇道。 幽绝哼了一声:“这么说,萧恒期顶罪是真了?” 黑暗中萧恒峰的呼吸杂乱而难畅:“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幽绝却不理会他的问题,又厉声问:“你究竟为什么要杀孟福满?” “不是、我没有。”萧恒峰还是这么说。 幽绝冷哼一声:“既然你不肯承认。那我只好让胡四喜奏报乾陵府,拿下你这个主犯了。” “不、千万不可!”萧恒峰突然提高了声音。 幽绝把猿杖更抵紧萧恒峰的喉咙:“那你说是不说?” 萧恒峰突然跪了下来:“求阁下放我一条生路,都是我一时糊涂。” 幽绝看他已服软,追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萧恒峰跪在地上叹了一口气,道:“只因为我不小心摔坏了御赐的夜光杯,为了不被发现,就找人做了一个假的。没想到这件事不知怎么地被姓孟的知道了,他就讹上了我。一直不断地问我要银两、要官位,贪心不足,我实在、实在是再也受不了了,所以才出此下策。” 幽绝听了,问:“做夜光杯的匠人何在?” “他、我给了他一大笔银子,他便杳无音信了。”萧恒峰道。 幽绝盯着他:“你说的这些,叫我怎么相信呢?” “因为孟福满一直问我要官位,我、我曾经给药监尚品写过信推荐他。”萧恒峰道。 “药监尚品?”幽绝道。 “是……”萧恒峰道。 “既然是你做的,为何让萧恒期给你顶罪?”幽绝又问。 萧恒峰擦了擦眼泪:“是三弟他顾念我弱妻幼子,执意如此。我、实在惭愧……” “你倒受得心安理得。”幽绝冷笑一声。 萧恒期整个人扑倒在地,哭着哀求:“求阁下千万放过这一次,萧恒峰来世做牛做马必当报还。” 幽绝只冷笑一声,抬脚走出了门。 幽绝离开萧府后,径直到了药监尚品的府邸,果然找到了萧恒峰手书的两封信。 次日,永平帝即安排熙肃前往封之恩府邸抚恤。 封府举哀,架起灵堂,等候封之恩灵柩回转。 熙肃宣完圣旨,回报永平帝。 “父皇。”熙肃跪拜道。 “都办妥了吗?”永平帝缓声道。 “是。”熙肃道。 “迟越之战,每每折损良将,不想这次,连封将军亦……”永平帝痛声道。 “蒙将军此去,定能平定迟越,告慰封将军及众将士,父皇不必过于伤怀。”熙肃道。 “但愿蒙将军能安得南隅,保我浣月百姓安乐。”永平帝道。 忽想起一事,向熙肃问道:“那件事如何了?” “迟校尉正在全力探查此事。”熙肃道。 “迟凛?”永平帝有些奇道。 “正是。”熙肃道。 永平帝默然一回,道:“他倒很好。” 天明之后,幽绝再至天外泉。 “松音之事如何?”幽绝问道。 “杀了松音的都是黑衣蒙面,又是夜里,并分不清是什么人。”玉溯道。 幽绝默然一回,道:“可能是萧恒念的手下。” “萧恒念?你去萧家有何收获?”玉溯问。 “收获自然是有。”幽绝道。 玉溯听了,颇有兴致:“怎么说?” “萧恒峰擅自伪造御赐的夜光杯,欺君之罪。”幽绝道。 “伪造御赐的夜光杯?”玉溯笑道,“看来他这个官位是不保了。” “萧恒峰所言是否属实,还未可知。”幽绝道。 “你是要让我来看一看了?”玉溯道。 “没错。”幽绝点头道。 又问:“孟福满家人找到了吗?” “就在城西的一座大宅子里。”玉溯说着,望着幽绝似笑非笑,“你这样帮她,她可未必领你的情。” “我已说过,我不过是在找一个机会。”幽绝道。 冷眼看了看她,又问:“她那儿可有不妥吗?” “最近总有些大大小小的妖物在她周围出现,恐怕都在打凝霜丸的主意。”玉溯道。 “她现在哪里?”幽绝道。 “出城了,说要去东郊呢。”玉溯道。 幽绝便起身要走。 “你也要出城?”玉溯道。 幽绝已出门下了楼,向东门而去。 第69章 亲痛仇快 幽绝一边往前追索榆儿的气息,一边心中做着盘算:这件事,萧恒期不是重点。 萧恒峰欺君之罪,但这个份量还不够。 如果能够找到证据证明萧恒念杀了松音,那么萧恒念就是杀人谋命——但这样的份量应该还不足以彻底动摇萧家。 不足以彻底动摇萧家,那就无法成为一个有力的筹码,那谁坐牢、谁抵罪,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 相反,如果证明了萧恒期无罪,把他捞了出来,反而成了三公主和迟凛的障碍,白白招惹榆儿不快。 这件事,好似没有追下去的必要了。 不过萧恒峰说的是否是事实,还不能断言。 仅就目前来看,先确保榆儿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幽绝一路悄悄跟随榆儿一行,果然有几个小妖尾随榆儿等人。 “凝霜丸怎么还不吃掉?”幽绝皱眉道。 少不得动手清妖。 这些不过是几个不成气候的小妖,白光一闪而过便身死当场。 榆儿感到了朱厌之气,但只是一瞬,又消失不见。 回身望去,只见山木摇风,并不见幽绝人影。 但他一定是来了。 栗原回头看榆儿站在那儿不动,问:“榆儿,怎么不走了?” 榆儿回转身来,笑道:“走吧。” 迟凛再至萧府,寻到萧恒峰。 萧恒峰将一个卷宗交给他。 打开看时,上面记载了孟福满原是一名药商之子,家道中落,用祖上余下的钱捐了一个药吏,半年后升了药监郎官。 “这样的人,子渝如何识得他?”迟凛看了卷宗,愈觉不解道。 “是啊。”萧恒峰亦道。 “萧二哥,你可去望过子渝吗?”迟凛向萧恒峰问道。 萧恒峰点了点头。 “他可有说什么吗?”迟凛道。 “他并没说什么。”萧恒峰道。 “你不觉得这件事很荒唐吗?”迟凛皱眉道。 “荒唐?”萧恒峰望着他,有些发呆。 “两个完全不可能相识的人,忽然有了仇,还变成了这个样子,这难道不奇怪吗?”迟凛道。 “长风,这世间本身便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萧恒峰道。 “萧二哥?”迟凛吃惊地望着他,“你怎么说这样的话?” “我的意思是,人与人之间的牵连或许真有天命一说吧。”萧恒峰道,“三弟的事,劳你费心了。” “天命?究竟何为天命?”迟凛道,“子渝的事,萧二哥可有什么头绪吗?” “我?并没有。”萧恒峰道。 “那我下次再来叨扰。”迟凛道。 说罢,向萧恒峰拱手告辞。 迟凛来到茂源客栈,榆儿、栗原并不在。 “那位公子已说下了,若有人来访时,只说晚间再来。”掌柜的出来向迟凛道。 “也好。”迟凛道。 出了茂源客栈,迟凛又再来到孟福满居处。 仍是大门紧锁,院中凌乱如前。 迟凛不得而入,在街上胡乱走了一回,只觉脑中杂乱无从。 这件事实是荒唐,却又不知错在何处。 不知不觉,仍走回茂源客栈,便索性坐于楼下等候。 约莫过得一个多时辰,榆儿等方才回转。 幽绝自然也跟着回了城。 此时榆儿等进了客栈,幽绝自在不远处寻了个酒楼自酌自行,一边留意榆儿这边的情形。 迟凛见榆儿等回转,连忙迎上:“榆儿姑娘,你们这是哪里回来?” “去了东郊。”榆儿道。 “东郊?可有事吗?”迟凛道。 “去找一位大夫罢了。”栗原接口道。 将胡四喜所言与迟凛说了一回。 “原来如此。”迟凛点头道。 “去了东郊,果然寻到那位大夫,姓蔡名药至,就是他治好了老乞婆的怪症。”栗原道。 “看来,这胡四喜所言不虚。”迟凛道。 榆儿亦点点头,又问道:“孟福满的事怎样?” 迟凛将孟福满之事说了,榆儿、栗原亦是摇头不止。 这样的两个人,怎能扯得到一起? 三人言说一回,毫无头绪。 幽绝知道他们在谈论萧恒期的案子,但并不想多嘴,自顾喝自己的酒。 小弥走了这大半日,甚是疲累,趴在桌上已睡着了。 几人说罢,迟凛自回府内。 榆儿等人便仍在客栈歇下。 又是一天过去,孟家并没有人来探访,想是仍然未曾回来。 几人也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小弥闲极无聊,便闹着榆儿去街上四处逛,见了新鲜玩意便守住不走。 榆儿少不得陪她玩耍一回。 栗原也跟在一旁。 三人街市上玩耍罢了,回到茂源客栈,远远便见迟凛在门口张望,满脸焦急之色。 见了他三人,忙迎了过来。 “迟校尉,你这是、怎么了?”榆儿看他脸色焦急不安,不免相问。 “我今日不能进宫,你能帮我去见见三公主吗?”迟凛急急道。 “什么事这么着急?”栗原在旁亦奇道。 “二皇子他、出事了……”迟凛面色凝重、声音低沉。 榆儿、栗原见他此状,忙道:“出什么事了?” “他、去山上采摘药草,跌下了悬崖……”迟凛话只说了一半,便顿住了。 “跌下、悬崖?!”榆儿急道,“那到底怎么样啊?” 栗原在旁皱了皱眉头。 “是啊、迟大哥,他摔伤了吗?”小弥亦道,“不过,你不用太着急了,清漪姐姐可是神医,肯定能治好他的!” “他已经死了……”迟凛沉声道。 “这、怎么会……”榆儿只觉不敢相信。 “迟大哥,你是不是弄错了?”小弥亦是不能相信。 “宣州已传来快报,灵柩已经在路上,七日后抵京。”迟凛道。 此时,承静宫内已乱作一团。 “承妃娘娘、承妃娘娘!”粉荷、绿缕一连声地唤,承妃却紧闭着双眼,昏迷不醒。 “快去御医馆请沈医士来!”绿缕忙向粉荷道。 “好,我这就去!”粉荷应了声,立刻跑了出去。 “娘……”宁葭一路急急赶了过来,只看见承妃直直地躺倒在床榻之上,唤得一声,已是泪珠如雨。 永平帝也已赶来,众宫女忙跪拜接驾。 “父皇。”宁葭亦与永平帝屈膝行礼。 永平帝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宁葭,你娘怎么样了?” “娘她还没醒。”宁葭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又滚了下来。 “去请医士了吗?”永平帝向绿缕问道。 “是,已经去请沈医士了。”绿缕忙回道。 稍时,沈医士来至,与承妃把了脉象,取出针来,在太阳穴、人中上扎下,候得一时,承妃方睁开眼来。 “熙昌……”承妃张口唤道,亦是泪珠涟涟。 “娘……”宁葭坐于床侧,抱住承妃,母女两哭作一处。 永平帝上前揽住二人,亦垂泪不止。 懿庄皇后并其他妃嫔亦已来至承静宫。 见永平帝在此,三人又是这般情状,不便言语,亦在旁陪泪。 满宫不闻他语,只有哀哀的哭泣之声。 “娘,二哥出事了,你不去看看吗?” 敬邺宫内,宁阳向邺妃道。 “去,当然要去!”邺妃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她如今是何下场。” 说罢,在镜前盛妆一番,起身拉了宁阳道:“走吧,你也去看看你的好妹妹。” 二人来至承静宫,永平帝尚拥着承妃、宁葭。 承妃已哭得嗓子也哑了,宁葭亦是出不来声。 懿庄皇后正在缓言劝解。 邺妃与宁阳便立于一旁冷眼看着。 “妹妹,我知道你伤心,别说你是亲生的娘,便是我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怎能不伤心呢。” 懿庄皇后说着,眼眶亦是通红,拿起绸帕来擦了擦眼泪,方又道:“妹妹身子纤弱,可要珍重啊。皇上国事操劳,你我姐妹,还要为皇上分忧呢。你如今只管自己这样伤心,皇上见了,怎能安心?” 要说承妃,痛失爱子,自然是伤心欲绝。 但听了懿庄皇后这些话,也知轻重。 渐渐收了眼泪,离榻下来,向永平帝行了一礼,道:“臣妾只顾自己伤心,忘了皇上龙体要紧,还请恕罪。” 永平帝拉了她起来,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道:“熙昌他自小体弱,能得他陪伴你我二十来年,已是你我之大幸。他一心要做个良医,祛病活人,如今他亦算是死得其所。承妃还有宁葭、熙尤要抚养,不可伤心太过。” “是,臣妾明白。”承妃应道。 “娘……”宁葭上来扶住承妃胳膊,尚是一脸泪水。 承妃将手中绸帕与她擦去眼泪,拍了拍她的手道:“宁葭,你也不可再伤心了。” “是、娘……”宁葭应道,却又滚落了泪珠。 “各位妹妹都回去吧,让承妃好好歇着。”懿庄皇后向其他妃嫔道。 于是妃嫔们各个告退离去。 永平帝一眼便看见邺妃盛装浓彩,与一脸幸灾乐祸的宁阳站在桌前,不由得皱了皱眉。 见永平帝望着自己,邺妃便走至承妃跟前,向她道:“承妃妹妹,你可要节哀顺变啊。” 承妃望着她一脸盛气,只回道:“多谢姐姐。” 邺妃突然凑近她,压低着声音道:“你终于知道了、失去至亲的滋味……” 承妃闻言,倒吸了一口气,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胸膛。 宁葭就在承妃身侧,邺妃此语虽轻,但亦听了个真切。 见承妃此时情状,望了满眼怨毒又带着畅快的邺妃和她身旁的宁阳一眼,未回得一言,只两手紧紧抓住承妃胳膊,泣声唤道:“娘……” 永平帝虽未听见邺妃那句话,但见几人神情,便知不妥。 “承妃!”永平帝忙走过来扶住承妃,向邺妃沉声道,“邺妃,你先回去吧。” 邺妃望了望承妃,眼中透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快感,道:“妹妹保重,告辞了。” 回身牵了宁阳,出了承静宫。 宁葭回到蒹葭宫时,已近三更了。 推开梨花门,只见屏风旁立着一个浅蓝身影。 “榆儿!”宁葭吃了一惊道,“你怎么敢回这里?” 第70章 逃狱,追捕! 上次天玄道长差点…… 宁葭事后多次想起那时的情景,尚心有余悸。 虽然后面的场景自己未曾亲眼看见,但是天玄道长降妖的神威早已传得满宫皆知。 芳容绘声绘色地说来,宁葭直听得冷汗也出来了。 榆儿看她,脸上泪痕未干,两只眼睛还红肿着,不知哭了多少眼泪了。 “三公主,对不起……”榆儿不知道说什么,脱口说出了这么一句,却又觉得太轻,没有一点分量。 “不、没有,”宁葭走到她面前道,“你千里奔劳,治好了二哥的病,我还没能谢谢你呢。” “我应该把他平安带回来的,不应该把他扔在兰沃村……”榆儿神色黯然地道。 “也许,真有命数一说吧。”宁葭亦是神情哀伤,眼泪早已滚了下来。 榆儿也不知该以何言安慰,只默默地望着她。 忽然想起来,自己此来,原是受人之托。 “三公主,迟校尉在等你,你可要去见见他吗?”榆儿道。 “他?”宁葭闻言,有些发愣,只大睁着眼望着榆儿。 “他急匆匆地来客栈找我们,很是担心你呢。”榆儿道。 “我、不能见他……”宁葭道,眼泪又滚了下来。 “为什么?我带你出去,不会被人发现的。”榆儿道。 “父皇他、已将我许给别人了……”宁葭道。 “萧三公子?他的事,你知道了吗?”榆儿道。 宁葭一边擦眼泪,一边点了点头。 榆儿拉住她的手道:“且不说他现在是这般模样,便真是无罪释放,我也会想办法成全你和迟校尉的,你放心吧。” “我、父皇他……”宁葭仍是满心犹疑。 榆儿扯着她往外就走,拉开梨花门,走了出来。 “榆儿、不、不行……”宁葭小声道,“我不能出宫……” 一边向后挣脱了手。 榆儿回身望着她,缓缓道:“你能活多久?等死了再后悔还有什么用?” 宁葭闻言,怔愣无语。 榆儿将她抱起,跃上了五尺高的宫墙。 榆儿在前疾步飞驰。 后面一个高大的身影亦跟了上去,正是栗原。 榆儿走得飞快,宁葭只觉耳边风声如唳,几乎不能呼吸,只紧紧地搂住榆儿的脖子。 此时,净月城中孟家的大门也被悄悄打开了。 门内走出了一个妇人并一个身材肥胖的男子。 两人都拿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坐上了一辆等候在门口的马车。 马车拉着两人向巷子外走去。 才转过两条街,突然从黑暗中冲出来几个黑衣人拦住马车。 胖胖的男人掀开车帘大声道:“谁?” 却被当胸一剑刺来。 剑很快又被抽出,鲜血顿时喷溅出来。 肥胖的身躯从那车上坠落下来。 马车里的妇人吓得大声尖叫,滚下了马车。 一剑朝着她就刺了下来,划破了她的脸颊。 妇人卡在一人脚下停止了滚动。 刚要爬起来,那人一剑就刺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把大刀架住了这把剑。 榆儿一路出了皇宫,直奔至上次的那个树林之中方才停下。 “到了。”榆儿轻声道。 宁葭方觉察到她已停了下来,抬起头来望了望,一株大树下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无比熟悉。 榆儿将她放下。 宁葭双脚着了地,却觉腿软头晕,站立不住。 榆儿忙扶住她。 迟凛已走上前来,近在咫尺,连他的呼吸之声似乎亦能闻得。 榆儿松开宁葭,宁葭勉强站稳,却只低着头。 “你们好好说话吧。”榆儿向迟凛点了点头,回身扯了立在自己身后的栗原,向远处走去。 他们俩一前一后走着,离宁葭和迟凛渐渐远了。 榆儿回身道:“有这么远差不多了吧?” 却突然被一朵艳红的花儿挡住了视线。 “好看吗?”栗原举着一枝盛开的曼珠沙华笑道。 这花艳红如醉,虽在暗中却仍鲜明炫丽。 暗夜疏影,并不减半分它的芳华艳绝,倒更衬得它丽姿卓然。 “好好地你摘它干嘛?”榆儿嗔道。 “送你呀。”栗原一脸媚笑。 “你也是修行之妖,万物皆有灵性,你这不是毁人家修行吗?”榆儿道。 “也不是什么都能修行的好吗?没有灵根,连修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吗?”栗原道。 “你怎么知道它就没灵根?”榆儿道。 “有灵根怎么会长在世间人烟之处让人摘了?”栗原笑道。 “就你有理。”榆儿摇头道。 “那还不快拿着。”栗原道。 “我才不要什么花儿呢。”榆儿却道。 栗原看她不接:“那我先帮你拿着了,回去给你插在房里。” 说着又随手扯了一棵草根叼在嘴里。 月色如纱。 青色的天幕上悬着两三颗若隐若现的微微寒星。 宁葭的眼睛红肿着,眼角忽然又挂上了泪痕。 迟凛伸出手去,想要替她擦去。 宁葭却退出两步,并不看他。 迟凛只觉心中一阵疼痛,哑声道:“你、还好吗?” 宁葭只轻轻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没能救得他……”迟凛道,心中既凄然,亦愧疚。 “没、没有。”宁葭忙道,抬头望了望他。 复又低下头,轻声道:“这跟你没关系……” “你将他的事托付予我,我却没能做到……”迟凛道。 “不、不是……”宁葭急忙摇头道,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怔怔地望着他。 迟凛上前一步,想揽她入怀,她却又退出两步。 脚跟正抵着一棵树干,无法再退,只好低着头,一指绾起一缕青丝,胡乱绞着。 方想说些什么,忽觉暗影撞来,自己便已落入他怀中。 她忙伸手去推,迟凛却紧紧抱着她,哑声道:“别这样,不要对我这样……” 宁葭闻得此语,双泪滑落,放弃了挣扎,任他抱着。 “榆儿,他现在抱的算、弟媳妇儿?”栗原在远处嘴里叼着一根细长的草根道。 “媳妇儿!”榆儿狠狠地敲了他的脑袋一记。 “皇上御笔亲点的三驸马,好像不是他。”栗原嚼了嚼嘴里的草根道。 “那又怎样?”榆儿道。 “他一边嚷着要帮别人洗脱冤情,一边却三更半夜泡人家的媳妇儿,你说,这真的、没问题?”栗原道。 “少贫嘴!”榆儿狠狠在栗原的胳膊上拧了一下,咬牙道,“三公主肯定是迟凛的媳妇儿!” “哎哟!”栗原一边苦着脸,一边拼命揉着痛处道,“爱管闲事的狐狸精!” “这名儿、听起来不错。”榆儿向他莞尔笑道,“我还就爱管了,怎么样?” “不怎么样,娘子有命,莫敢不从!”栗原转身向榆儿扯开邪笑道,“咱俩就这么干看着?要不,我们也……” 说着就向榆儿靠了过去。 “不怕冰?”榆儿气定神闲地望着他道。 “抱一下就好了啦。”栗原道。 手刚触到榆儿胳膊,只觉指尖寒意传来。 榆儿望着他绽开满意的笑容。 栗原收了手,皱眉望着她:“你就这么讨厌我?” “我没有讨厌你。”榆儿看他如此神情,倒有些不忍道。 “那你喜欢我?”栗原喜上眉梢地道。 榆儿白了他一眼:“你都离开青罗峰这么久了,也该回去看看了吧。” “我若不在,你会想我吗?”栗原望着她道。 “自然有别人想着你,何必多我一个。”榆儿道。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栗原道。 “你既放不下别人,又何必在意我?”榆儿道。 “你这么介意?那就是喜欢我嘛。”栗原嘴角泛起微笑。 随着这微笑荡起,他忽然急速抢上前来,将榆儿紧紧抱住。 榆儿猝不及防,被他抱了个满怀,连忙运起雪山晶。 栗原双手立刻被一层蓝冰缚住,榆儿向后跃出,跳脱了他的怀抱。 “你小心点我的花儿!”栗原喊道。 还好只是冻着自己的手,花枝花瓣儿并未碰着。 “你真是!太危险了!”榆儿立在几步远的地方红着脸大声道。 栗原却笑嘻嘻地望着她道:“总有一天,你会喜欢的。” “你别再跟着我了!快回青罗峰去!”榆儿仍是气急,大声道。 “腿长在我身上,它非要跟着你,我只好听它的了。”栗原无奈地道。 “那还是我来帮帮你吧!”榆儿道。 取出冰轮,驱动雪山晶冰力,冰风凛冽,卷向栗原。 栗原忙侧跃避开,道:“你来真的啊!” 脚方着地,寒冰又已卷至。 榆儿一言不发,只顾催动冰力。 栗原再向一侧跃出,不想那里寒气更甚,双脚立时便被蓝冰紧紧裹住。 “我的匕首!”栗原又想起被幽绝抢走狱炎匕首之事,气恨不已。 “你们这是……”迟凛牵着宁葭立在一尺远的地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二人。 “榆儿……”宁葭亦瞪大了双眼望着他们。 “三公主,你们说完了?”榆儿向宁葭道。 “嗯。”宁葭点点头道。 “那我现在送你回去吧。”榆儿道。 “栗原他……”宁葭望着栗原被蓝冰冻住的双脚道。 “他是自作孽,你不用管他!”榆儿说罢,回身狠狠地瞪了栗原一眼。 “我就缺这么一个霸气的娘子。”栗原向榆儿灿烂笑道。 “没脸没皮!”榆儿哼道。 迟凛与宁葭对望一眼,亦露出了笑容。 榆儿白了栗原一眼,从他手中抽出花枝,将一朵孤红艳绝的曼珠沙华递到宁葭眼前:“这花好漂亮,送你吧。” 宁葭陡然见了这花,不知为何心中怦然惊动,紧接着泛起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悲伤与眷恋来。 又好似还有许多说不出来的伤痛。 宁葭心中好生怪异,向榆儿问道:“这是什么花?” 榆儿听她问起,看了看手中的艳红之花:“这是曼珠沙华呀,你没见过吗?” 宁葭轻轻摇头:“宫中不曾种过这种花。”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榆儿道。 宁葭望着眼前卓艳挺立的曼珠沙华,不知自己为何心中这般不宁,也不伸手去接,兀自发呆。 迟凛看宁葭神情有异,关切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宁葭摇头道:“没事。” “这花、你不喜欢?”迟凛道。 “不、不是。”宁葭轻轻摇头道。 榆儿再次把手中的曼珠沙华递得更近了些:“喜欢就拿着吧,多好看哪。” 宁葭便伸手接了。 花枝入手,心中更是惊悸不已。 迟凛却把曼珠沙华从宁葭手中拿了过来:“宫中不曾有这花,你如今带回去被人看见了,难免有些是非,我替你拿着吧。” 宁葭对迟凛微笑着点了点头:“也好。” “宫中规矩也太多了吧。”榆儿有些不乐意。 “榆儿,”栗原看他们说得热闹,都忘了自己了,连忙叫道,“快给我解开!” 迟凛和宁葭又替他求了情,榆儿这才给他解了。 然后将宁葭抱起,道声“走了”,与栗原一起带着宁葭向蒹葭宫回转。 迟凛望着他们去远,将目光落在手中的艳红之上:这花有何怪异吗? 榆儿与栗原回至客栈时,天已微亮。 小弥还在睡梦之中。 榆儿只怕此去再遇天玄老道,并没敢告诉她今夜之事。 小弥翻了一个身,口中呓语唤道:“幽绝……哥哥……” 榆儿不由得皱了皱眉。 幽绝? 那天在城外跟着我们的那个人,就是他。 他已经来了。 果然他是不会放过我的。 他现在在哪儿? 榆儿从袖中取出那一只青翠碧绿的竹蜻蜓,想起那日在东海的情形。 “你究竟为什么要杀神龟?” “哼,告诉你也无妨。师父顽疾在身,神龟之心可助师父除痼疾、得永生、坐享天下。所以、它必死无疑!” 那日幽绝的神情、话语,犹如昨日一般。 他那个师父究竟生的什么病? 可治愈了吗? 他要我做的事,会不会跟这件事相关? 还是别的,我不曾知晓的事? 不管怎么说,无论我走到哪儿都会被他寻到,他应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榆儿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蒹葭宫中,宁葭亦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不知何时忽然跌入梦境。 一片茫茫无尽的艳红的河流滚滚滔滔,翻滚的浪涛中仿似有两个若隐若现的红影。 两个红影朝着彼此拼命地游,却被滚滚的浪涛和激流越阻越远。 是哭声? 还是嘶喊声? 难以言说的伤心、无法释怀的绝望…… 忽然,茫茫无尽的红涛骤然化作了熊熊燃烧的烈火, 活生生的血肉瞬间便被炙烫的火焰烧灼, 入骨附髓、痛彻心扉…… “三公主!” “三公主!” 宁葭猛然睁开眼来,芳绮正焦急地望着她。 “三公主,你这是怎么了?”芳绮眼中好似含了泪。 宁葭惊觉自己浑身汗湿,脸上都是眼泪。 “三公主又做噩梦了吗?” 芳容拧了热热的布巾来,给宁葭擦拭。 “没事了。”宁葭只轻声道。 天已大亮,榆儿方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忽然房门被“砰!”的一声撞开来。 榆儿忙坐起身看时,只见小弥急匆匆冲到床前,气喘嘘嘘地道:“出、出、大、大事了!” 榆儿一个翻身下得床来,抓住小弥肩膀道:“别着急,慢慢说。” “逃、逃、逃狱了……”小弥喘着气断断续续说道。 “逃狱?”榆儿惊道,“萧恒期?” “是、是他、没错!”小弥总算上来了这口气。 “他功夫好像不怎么样吧?”榆儿想了想道。 “他武功不好吗?”小弥问道。 “也还行吧。你怎么知道他逃狱的?”榆儿一边穿衣一边问道。 “迟大哥说的。”小弥道。 “迟凛来了?”榆儿已向外走去,“去看看。” “他在栗原房里。”小弥忙跟上道。 两人便往栗原房间走去。 房门开着,栗原与迟凛立于屋内。 “怎么回事?”榆儿向迟凛问道。 “今日一早便见街上贴了缉捕告示,子渝昨夜已不在狱中了。”迟凛道。 “谁劫的狱,你知道吗?”榆儿道。 “不知道。”迟凛摇头道。 “萧府怎么样?”榆儿又问道。 他们的嫌疑最大。 “郑德生已经去搜过了,没有什么收获。”迟凛道。 “这郑德生究竟是什么来头,连丞相府也敢搜?”栗原在旁道。 “他是乾凌府的主事,这净月城一概案件皆归他审理。虽说净月城中六部聚集,但各司其职,并不能干涉乾凌府行权。走脱了要犯,搜捕缉拿亦是乾凌府主事之责,或真或假,总是要做一套的。”迟凛道。 “萧府让他搜得一回,既无所获,当可自证清白。”榆儿点头道。 “他会逃到哪里去呢?”栗原摸着下巴,望着迟凛道。 “我也不知道。”迟凛颓丧地摇了摇头道。 “萧大哥又没有做错什么,他为什么要逃走啊?”小弥在旁奇道。 “难得你说对一次。”栗原向小弥笑道,“他这一逃,就是没罪也变有罪了。” “哼!”小弥对他哼道,“我哪次说得不对?” “不对,”小弥又道,“不逃走,留在这儿等死也不行啊。” “话不能这么说。”栗原道,“他乖乖地在牢里呆着,等我们证明他是无辜地,他一放出来,就还是丞相府的三公子;可是现在,唉……” “现在怎么样?”小弥追道。 “拒捕不归,乱箭射死也可以了。”栗原道。 “啊!”小弥吓得张大了嘴。 幽绝在城外自己的临时小屋内刚刚睁开眼,就听见语事鸟在窗外啼鸣。 幽绝推开窗户,语事鸟便飞了进来,叫道:“逃狱、逃狱。” 逃狱? 萧恒期? 他可是自愿认罪的,要替萧恒峰顶罪,怎么可能会逃狱? 那么,就还有一个可能:有人劫狱,强行把他带走了。 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萧家唯一的武将宁远将军萧恒念。 这么一来这件事可就闹大了。 要是被追捕归案,萧恒念必然也会被问罪。 萧丞相的相位恐怕是不保了。 不过,于自己而言,萧家这件事,终究也还是欠缺一点意思。 语事鸟飞出窗外。 幽绝并无太大兴趣,走到水盆边净手净脸。 突然另一只语事鸟急急飞了进来,啼鸣不止。 幽绝听了它的啼叫惊得打翻了水盆,盆中的水全部倾覆到了地上。 第71章 密室、秘密! 望着地上飞溅、滚流的覆水,幽绝少有笑容的脸上露出了狂喜的模样。 茂源客栈内,迟凛沉着脸。 “迟大哥,你别担心,等我们找到了证据,再把萧大哥找回来,不就可以了吗?”小弥道。 她对这个万全之策非常满意。 “证据?”迟凛的脸更黑了。 他们奔波了这些日子,似乎一无所获。 子渝与孟福满究竟怎么认识的,有何样的仇怨能使得他要置他于死地? 若并非他所为,他又为什么要承认? 这所有的疑问都还没有找到一个答案。 “如今总得先找到他。”榆儿道。 不能让官府的人先找到。 更不能让官府的人杀了他。 “我先去看看吧。”栗原道。 榆儿点点头。 栗原忽然消失不见,屋内多了一只家猫大小的雄鹰。 弯喙厉目,利爪黑羽。 体型特意缩小了许多,方便些。 迟凛虽不是第一次见他原身,但见他突然如此变化,心里还是不由得吃了一惊, 缓了缓神方道:“我再去萧大哥府上问询。” “萧大哥?谁?”榆儿奇道。 “萧大哥不是逃狱了吗?”小弥亦奇道。 “萧家长子,萧恒念。”迟凛道。 萧恒念?榆儿心道。 好像在端阳宫宴上见过。 看他一副武将打扮,倒不似其他二子那般。 “我也随你一起去。”榆儿道。 “你?”迟凛有些吃惊道。 “怎么?不能去?”榆儿道。 “不是,不过,你……”迟凛看着她,有些为难道。 “榆儿姐姐怎么了?”小弥望着榆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你带我去就好了。”榆儿向迟凛笑道。 说着已撞进迟凛体内。 迟凛初次见此情景,大吃一惊。 “喂,你快出来。”迟凛急道。 “放心啦,你穿着衣服,我看不见的。”榆儿在里笑道。 “榆儿姐姐,我也要去!”小弥在外嚷道。 可惜,她没学过附身术。 “小弥乖乖在这里等我们,很快就回来的。”榆儿道。 迟凛无奈,也不容他多想,当即便出了门,直奔萧恒念府上。 经过城门时,只见官兵比平常多了三倍,对每一个进出的百姓都严密地询问、盘查。 “这郑德生还挺卖力的嘛。”榆儿道。 榆儿和迟凛来到萧恒念府上。 幽绝也正在萧恒念府中。 迟凛请人去通报,自己也在大厅等候。 而幽绝则悄悄潜进了一个地下密室。 迟凛在大厅等了半盏茶的功夫,萧恒念就出来了。 萧恒期长脸细唇,长身蕴秀。 而这萧恒念却是方方正正的脸,宽阔的额头,粗壮的指节,跟萧恒期是完全不同的人。 一样的爹娘,怎么生出这么两个天差地别的人来。 榆儿暗自道。 “萧大哥。”迟凛向他拱手道。 “长风,怎么有空来此?”萧恒念亦向他回礼道。 “子渝的事,你知道了吗?”迟凛沉色道。 萧恒念点点头,道:“我已经听说了,真没想到,三弟会这么糊涂。”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子渝,劝他自回衙门。”迟凛道,“萧大哥可有主意吗?” “我也派了人四处找寻,至今尚无回音。”萧恒念道。 “那我再去找寻,萧大哥若有消息,还望告知迟凛一声。”迟凛道。 “劳你费心了,三弟必会感激你一番情意的。”萧恒念道。 “不必客气。”迟凛道,当下告辞出来。 出了萧府,榆儿在内道:“可觉有何不对吗?” “有何不对?”迟凛道。 “你不觉得,他太、太平常了?”榆儿道。 迟凛闻言,细细琢磨一回,似乎确是不太对。 “你一个外人整天奔来跑去的,他好歹是萧恒期的亲大哥,怎么这般镇定。”榆儿在内继续道。 迟凛不语。 “难道他跟这个弟弟根本毫无感情可言,无动于衷?”榆儿道,“萧家就他一个武将吧?他们兄弟的感情很差吗?” “说不上差,不过,也说不上好。”迟凛皱眉道。 “不太好啊?”榆儿奇道。 “他们、其实并非亲兄弟。”迟凛道。 “啊?”榆儿吃了一惊。 “萧大哥是萧丞相故人之子。”迟凛道。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两个长得一点也不一样。”榆儿恍然领悟道,“不过,他们好歹一块儿生活,感情就那么差吗?” “本来还挺好的,他是大哥,常常照顾弟弟妹妹。但是,三年前,跟萧丞相似乎有些不愉快,自己另购置府邸,搬离了丞相府,自那以后,就很少回去,兄弟之间,也很少见面了。”迟凛道。 “那看来,是不怎么样。寄人篱下,恐怕以前的好,难说真假了。”榆儿点点头道,“这样的话,要说对此事置之不理,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迟凛却听得不太自在:“榆儿,你别这么说。萧丞相一家一直把萧大哥当作亲人一般对待。萧大哥也一直待他们很是亲厚。虽然后来有些不愉快,但多年一起生活,这感情不是说没就没了的。子渝的事,萧大哥怎么可能漠不关心呢?” 榆儿听他这么说,“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道:“那要照你这么说的话,萧恒念这么镇定,莫非这人在哪儿,他根本就是知道,所以才不着急?”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迟凛道。 地下密室内,幽绝几经周转,找到了几个摆放着的牌位。 幽绝点燃火折子,照见牌位上的字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小弥一人枯坐在一楼,甚觉无聊,便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解闷。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角。 虽然只是一晃而过的侧脸,小弥却感到浑身血液刹那间冲击到心脏,立刻跳了起来,追了出去。 “再去一趟孟家怎么样?”榆儿道。 “也好。”迟凛点头同意。 翻身上马,往孟福满家奔去。 孟家仍是大门紧锁。 相邻的几户人家,敲了一回,并不见有人回应。 二人无奈,只好转头往回走。 走至巷口,见一个四十多岁、矮个圆脸、厚肩微胖的妇人正走来。 这不是上次那位邻居吗? 再看她拎着菜篮的右手上,多了一枚碧玉戒指,身上亦换了一身大红的崭新薄绸衫裙。 “这位大婶,请留步。”迟凛上前施了一礼道。 “哟,什么大婶,人家有这么老吗?”那妇人用手拢了拢鬓发,摆了摆粗粗的腰肢,望了迟凛一眼,又笑道:“这位小哥,生得不错嘛。” 迟凛何曾听过这样粗鄙的言语,脸上顿时泛起了一片红晕。 “别害羞了,赶紧问话。”榆儿在内悄声道。 迟凛忙又向妇人问道:“这位、姐姐……” “这还差不多,眼力不错。”妇人笑道,“小哥可有什么话跟奴家说吗?” “请、请问……”迟凛又噎住了。 “你这么吞吞吐吐地,人家会以为你真的看上她啦。”榆儿在内偷笑道。 妇人火辣辣的眼神将迟凛从头至脚看了数遍,心中甚是欢喜。 想不到今日这么一拾掇,就有这么标致的小哥上来搭讪,她对自己非常满意。 “你是想问我的名字吧?”妇人道,“哎呀,真是的,奴家是有人家的人了。” “我、是想请问,”迟凛只觉无奈道,“你家隔壁的孟先生的妻子可有回来过吗?” “哦,问她呀。”妇人陡然失了兴致,懒懒道,“她早就走了。” “她回来过?”迟凛忙追道。 “对啊,就昨儿晚上。”妇人道,“还了我的银子不说,连上次那位姑娘的五十两也不要了。” 说着,将迟凛仔细看了两眼方又道:“小哥,可是上次跟那位姑娘一起的?” “正是。”迟凛道,“不知孟家大姐去了哪里?” “她呀,早就跟别的男人跑了,看来,那个男人挺有钱的吧,连五十两都不要了。”妇人又羡又恨地道。 “那个男人是谁?”迟凛忙又问道。 “天太黑,没看清,胖得那样,有什么好,不过是有几个臭钱罢了。”妇人恨恨地道。 “本来以为她那破家破院的,五十两肯定能勾住她,没想到,她有这么好的奔头。”榆儿在内叹道,“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啊。可怜萧恒期就倒霉了。” 迟凛亦觉沮丧,向妇人道谢,提步走了。 “小哥,有空再来玩儿啊。”妇人望着他的背影喊道。 “迟校尉,你走桃花运啦。”榆儿在内大笑不止。 “少胡说。”迟凛的脸又微微泛起红晕。 两人回到客栈,却不见小弥。 “掌柜的,我妹妹去哪里了?”榆儿向掌柜问道。 “对不起,姑娘,真没看见。”掌柜的道。 榆儿楼上楼下找了一回,并不见她。 想是到街上贪玩儿去了,便去街上寻她。 迟凛则自去。 且说栗原,在城里飞了一回,没见有什么异样。 又向城外寻去。 飞至城外一处,却看见了一间木屋。 木屋在一处林中,绿树环绕。 此处偏僻,不大有人往来。 便有人爱这僻静,来这里居住,或是有些别的勾当暂借此地住下,也很普通。 不过,当栗原看见屋内走出来一人,却吃了一惊。 此人青色长衫,青色面具,不是幽绝是谁? 第72章 背后、冷剑! 幽绝往净月城方向缓步走去。 待他走远,栗原飞至他屋内,仔细打量一回。 这间屋子非常简单。 不过是些木桌、木椅,一张不大的木床。 桌上摆着一套细瓷竹叶茶杯,床上铺设的被褥整整齐齐,亦是上乘质料。 衣架上所挂几身衣衫,皆精工绣制了不同的图案。 师父喜欢整洁,也喜欢精致、上品之物。 幽绝便亦随了他。 “这小子就会臭显摆。”栗原不满地道。 屋内并无什么特别物件,栗原便仍飞了出来。 出来已有些时候了,幽绝看样子又进了净月城,栗原有些不放心,便往净月城回转。 飞至离城门一里远处,却看见一个杏黄身影,正在四处张望。 脸色红润,细汗密密,像是跑了很远的路似的。 栗原飞至她身侧不远处,唤她道:“小弥。” 小弥陡然见了它,倒吓了一跳,道:“喂,你想吓死我吗?”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榆儿呢?”栗原道。 看她模样,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爱在哪里就在哪里。”小弥道。 “榆儿在哪里?”栗原已习惯她的不满,也不去追究,只问她这个。 “榆儿姐姐好着呢。”小弥一边回答,一边仍是四处张望。 “你在找什么?”栗原道。 “不用你管。”小弥道。 “跟我回去吧。”栗原道。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还有事儿。”小弥道。 “那好吧,我先走了,你早点儿回来。”栗原道。 振起翅膀,飞进城中。 小弥追着那个身影,还没走过两条街,就不见了。 她在街上四处转悠,终于在城门处又仿佛望见了,待追至城外,却什么也没找到。 又在城外四处找寻,却只是一无所获。 天色渐昏,城门将闭,她才不得不回转城中。 回至客栈时,榆儿正在客栈门口向街口张望。 见了她,忙远远跑来,拉住她手道:“小弥,你去哪里了?我一直在找你。” “榆儿姐姐,我……”小弥望了望她,小声道,“我在街上看杂耍,没注意天色。” 杂耍? 今日街上杂耍的人群里,自己并没有看见她。 榆儿心中奇怪,小弥也会撒谎了吗? “没关系,没事儿就好。”榆儿向她微笑道,“饿了没有,就等你吃饭呢。” “嗯,饿了。”小弥忙点点头。 跑了这一天,方才想起来,自己中饭也忘记吃了。 榆儿将她拉进来,栗原已坐在桌边,望着她笑。 小弥见到栗原,猛然想起,自己在城外见过他。 糟了! 忙偷眼看了看榆儿。 榆儿却已坐下,望着满桌的饭菜,笑道:“快点坐下吧,我都饿死了。” 小弥便也坐在她旁边,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说话。 栗原并没向榆儿提起幽绝的事,只道并未寻见萧恒期。 “你们如何?”栗原向榆儿道。 “没什么特别的。”榆儿道,“还去了一趟孟家。” 亦将当时情形说了一回。 “榆儿姐姐,上次在狱中见到萧大哥的时候,你怎么不用牵魂术?”小弥道,“这样我们就不用一直去找了,看看不就知道了。” “牵魂术要用受术人最关心的东西去牵引,我们并没有萧恒期的这些东西。”榆儿道。 “罢了,有你也别用,万一牵引失败,他死了残了不要紧,你还得赔上半条命呢。”栗原在旁道。 “你怎么知道我就会失败?”榆儿斜了他一眼道。 “莲姨一千多年的道行,还不敢随便施用此术呢,你还是省省吧。”栗原摇头道。 “我娘都夸我有天分呢,你敢说我坏话?”榆儿瞪着他道。 “是、是,天分、那肯定是有!”栗原凑向榆儿脸旁笑道,“不过,咱再练练再用,好不好?” 榆儿一把将他推开来。 “榆儿姐姐,这个牵魂术真这么难吗?”小弥道。 “能有多难啊。”榆儿道,“放心,我一定会练好的。” “嗯!”小弥向榆儿点头道。 迟凛回至府门前,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来,向他道:“我家公子有请。” 看那小厮的脸,迟凛自知。 在街道僻静处,果然熙肃正立在一株桃树下等他。 迟凛与他见了礼。 “迟校尉,近来如何?”熙肃向他微笑道。 “尚无有进展。”迟凛摇摇头苦笑道。 “子渝在何处,你可知吗?”熙肃道。 “迟凛也正在找寻。”迟凛道。 “畏罪潜逃,罪加一等。”熙肃忽然正色道。 “太子殿下,子渝他若要逃狱,又何必认罪?”迟凛道。 “他想不想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逃了。”熙肃望着迟凛一字一句地道。 “是……”迟凛沉声应道,“迟凛一定尽快找到他。” “找到他,只要他是冤枉的,父皇就不会追究他的罪责。”熙肃仍望着他道。 “是,迟凛知道。”迟凛拱手应道。 熙肃点了点头,绕过迟凛,踏步走出。 三更鼓过,迟凛换了一身黑衫,悄悄来至萧恒念府中。 夜色弥漫着整个庭院。 迟凛到底来过多次,府中各处皆是熟稔在胸。 不一会儿,已将各处都看了一回。 并无任何异常。 萧恒念在屋中睡着,一双儿女亦各在房中安睡。 其他下人宿处、仓房等亦都一一看来,并无不妥。 正欲退去,却忽闻石子掷地之声。 迟凛吃了一惊,凝神看时,只见远处树上立着一个青色身影。 夜色黝黯,看不清他的脸。 只觉他的右脸似乎被什么东西遮住,与左边琉璃般的脸色并不同色。 那人自树上落下,在前不紧不慢地走着。 迟凛忙追了上去。 那个身影走在前,他慢,他便慢,他快,他便也快,始终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却又似乎总在等他跟上。 青色身影走至萧恒念书房,推门而入。 迟凛亦忙跟上。 迟凛进得屋来,却并未见他。 忽然一颗石子擦耳而过,打在一幅挂轴上。 迟凛也不迟疑,上前掀开画轴,却并未发现有何异样。 仔细摸索墙身,仍无所获。 心中疑惑,欲将画轴摘下,站上高背椅子,伸手去够。 手触到画轴顶端,忽觉轴间一处有些凸起。 将手按去,果然搁满书籍的书架挪了开来,露出了一个暗门。 迟凛忙闪身进入。 暗门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迟凛正打算回身寻一个烛台,却忽觉脑后剧痛,捂住痛处缓缓回身看了一眼,道:“萧……” 只说得一字便晕了过去。 “你又何必如此执着。”来人叹道。 抽出腰间佩剑,便要刺下。 “大哥,别伤他!”黑暗中只闻一人大喊道。 “他如今既找到这里,若不杀他,不仅你我无命,更会连累萧家,留他不得!”来人道。 提起剑来,猛地向地上迟凛刺去。 “大哥!”另一人大叫一声,又听他发出一声闷哼。 “三弟!你这是何苦!”来人道。 “大哥,别再杀人了,让我回狱中认罪便是。”那人声音时断时续,像是忍受着痛苦的疼所。 “三弟,你放心,那些人都已经死了,你不必回去送死,大哥会为你安排好的。”来人道。 说着,上来将另一人扯开,提剑又刺向迟凛。 忽闻一声娇语笑道:“哟,你这个大哥,倒是挺疼弟弟的嘛,可惜啊,对别人也未免太狠了些。” 提剑之人大吃一惊,忙回身看时,只见黑暗中忽然亮起一盏烛火,照着一个微微笑颜。 却是一个女子,一身浅蓝衫裙。 她身后还站了一个长眉薄唇、皮肤略黑、粗布素衫的男子。 男子身旁还立着一个杏黄衫裙、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姑娘。 “你们是谁?”他沉脸问道,暗暗运起内力,准备随时刺出。 “萧恒念,你别拿着你那把废铜烂铁吓唬人了。”栗原向他笑道。 榆儿向萧恒念走去。 萧恒念抖起手中长剑,狠狠刺向她。 却刺了个空。 蓝影一闪,榆儿已在室内,将烛台放在室内桌上。 小弥亦跟了上去。 看萧恒期正捂着腹部跌坐在地,一手跨过迟凛腰部,将他护在身下。 “你对迟凛倒还算真心。”榆儿望着他笑道,“不枉他为你这般奔波。” 说着,蹲下身来,拍了拍迟凛脸颊,唤道:“迟校尉,醒醒。” 萧恒期紧张地望着她,却苦于伤势,无力阻住她的手。 榆儿见他这样紧盯着自己,便笑道:“别怕,他见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迟大哥,你怎么了?”小弥将迟凛扶了起来,头枕着自己的胳膊。 迟凛只是不醒。 榆儿指掐一诀,碎冰洒向迟凛脸上。 冰冷透过肌肤直钻到身体里,迟凛打了个寒颤,睁开了眼睛,立刻看到了萧恒期。 “子渝!你果然在这里!”迟凛坐起身来抓住他肩膀喜道。 萧恒期只向他微微笑了一笑。 “迟校尉,怎样?”榆儿向迟凛问道。 “我没事。”迟凛道,“榆儿姑娘、小弥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以防万一,来这里看看,没想到还真来对了。”榆儿向他道。 “三弟,你的伤怎么样?”萧恒念走向萧恒期道,“快让大哥看看。” “大哥,我没事。”萧恒期向他挤出一丝微笑道。 萧恒念将他扶起来,看了看伤口,道:“伤得这么深,你也真是太傻了,大哥先帮你上药吧。” “多谢大哥。”萧恒期弱声道,捂住流血的伤口。 萧恒念扶着他,向外走去。 “子渝,你怎么受伤了?”迟凛才看见萧恒期的伤口,和他苍白的脸色。 再看自己衣衫上,亦染了一片血渍。 “我、自己不小心。”萧恒期道。 迟凛望了望萧恒念手中的剑,剑身上还留着血迹,再想想方才的情景,立时明白过来。 他有些不敢相信,哑声问道: “萧大哥,为什么要杀迟凛?” 第73章 再见、新的谋算! 萧恒念扶着萧恒期已走至门口,一直稳步走着,忽然抱着萧恒期大步跨出,回身便欲关上暗室的门。 栗原离他最近,早就提防着他。 见他果然心怀不轨,立刻闪身出来,抓住他伸出的手。 手上使力,萧恒念便觉疼痛钻心,喊出声来。 榆儿、小弥和迟凛也已跳出暗室。 门外忽然冲进来一群人,将榆儿等四人围住。 “杀了他们!”萧恒念道。 “是!”已有两个将领打扮的人挥剑而上。 栗原接住先至一人的手腕,手上使力,那人剑便脱手。 栗原拿了剑在手,嗑开另一人刺来之剑。 再将剑横扫,一阵劲风刮过,那群人纷纷向后倒去。 “想杀我们?恐怕没那么容易。”栗原吹了吹剑锋,将剑扛在肩上笑道。 萧恒念见此情景,倒有些愣住了。 这些人恐怕都不是泛泛之辈,认真闹起来惊动了别人,自己反而大为不利。 当下扶萧恒期在桌旁坐了,自己向栗原抱拳道:“这位侠士,舍弟虽有些过错,但是个好人,希望你能放他一条生路。” “他倒的确是个好人。”栗原点头笑道。 萧恒念又向迟凛道:“长风,方才我也是护弟心切,多有得罪,还请你勿要见怪。” “萧大哥,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迟凛道,“不过,子渝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逃走,难道你要让他一辈子隐姓埋名,过逃亡的生活吗?” “是啊,万一被官兵找到,他就活不成了。”小弥亦接着道。 “这、这也是无奈之举……”萧恒念道。 “萧大哥,让子渝回去吧,我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他的清白,让他风风光光地回丞相府。”迟凛道。 “长风,多谢你一直以来为舍弟奔走,我心中一直都非常感激你。”萧恒念道,“不过,舍弟的事,还请你不要再插手了。” “子渝与我情同手足,他出了这样的事,我怎能袖手旁观?”迟凛道。 “迟兄,”萧恒期一手扶着桌角,勉强立起身来,望着迟凛道,“恒期是罪有应得,并不冤枉。” “子渝,你究竟有什么苦衷,你可以告诉我。”迟凛亦望着他道。 “是我一时糊涂罢了。”萧恒期弱声道。 “你真的、杀了他?”迟凛不可置信地道。 “是,我与他同时看上了玲珑坊的歌姬,积怨在胸,所以才……”萧恒期道。 “你、你怎么这么糊涂!”迟凛痛声道。 “萧大哥,你怎么会……”小弥亦是不能相信。 “我自会回衙门领罪,你放心。”萧恒期道。 “三弟!”萧恒念回身扶住他,眼望着他。 “大哥,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但恒期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必为我惋惜。”萧恒期向他道。 又转向迟凛道:“迟兄,请先回去吧,明日天明,我便回乾凌府。” “子渝……”迟凛想说点儿什么,却又无从开口,默然一回,只道,“我在这里陪你吧。” “不必了,我还有些话与大哥说,你放心回去吧。”萧恒期向他微笑道,脸色愈加苍白。 “人家有大哥,你就别瞎操心了。”栗原拍了拍迟凛肩膀道,“走吧。” 伸手牵着榆儿率先走了出去。 榆儿却拍开他的手。 小弥上前来拉住榆儿一手,向栗原吐了两下舌头。 迟凛跟在三人身后,亦出门而去。 出得萧府,迟凛沉默地走了好一阵。 “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榆儿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免问他。 “我是不是反而害了他?”迟凛沮丧地道,“让萧大哥送他走,即使隐姓埋名,过个普通的生活,总算能活下来。” “他说的话,你相信?”栗原道。 “什么?”迟凛道。 “他还是一口咬定自己杀了孟福满,到底为什么?”栗原却没回答他,望向榆儿问道。 “我们出声之前,那个萧恒念说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吗?”榆儿道。 “他说……”栗原想了想道,“他说那些人都已经死了,萧恒期让他别再杀人了……” “他似乎杀了不止一个人,他杀了谁?”榆儿道。 “你们在说什么?”迟凛后脑被击中,那时正在昏迷之中,并未听见二人的对话。 “迟大哥,你不知道,刚才你晕倒了。”小弥接下话来道,将那时的情形急急与他说了一回。 “怎么会这样?”迟凛吃了一惊道,“这么说来,难道孟福满是萧大哥……” “萧恒念杀了孟福满,萧恒期为了维护他,所以认下了罪行,这不是不可能。”榆儿点头道。 “那萧恒念为何要杀孟福满?”栗原问道。 “这京城中,到底还有谁认识孟福满?”榆儿皱眉道。 孟福满死了,他的女人也跑了。 松音? 栗原后来亦去寻过,但她似乎再未出现过。 难道,她也死了吗? “他死前的住所似乎没住几个月,那他之前住在什么地方?”榆儿道,“迟校尉,你可有查到吗?” “萧二哥给我的卷宗里,并没有记载。”迟凛道,“也曾问过他,他道此人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儿,并无详细记载。” “这制卷宗的也太草率了吧。”栗原摇头道。 几人边说边走,忽见一件东西迎面飞来,打向中间的榆儿。 栗原忙上前伸手接住。 再看三尺远处,立着一个青色长衫之人。 青色的面具遮住了他半边右脸。 栗原侧过身子,将榆儿挡在身后。 “幽绝!”榆儿却已看见了那张脸。 “幽绝、哥哥……”小弥亦轻声唤道。 “是他?”迟凛认出来人便是方才萧府中为自己指路之人。 “你认得他?”榆儿向迟凛道。 迟凛便将萧府之事说了。 “他怎么这么热心?”榆儿撇了撇嘴道。 小弥的眼光锁在幽绝身上,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榆儿再看栗原手中,像是卷着的两封信。 “给我看看。”榆儿向栗原道。 栗原瞪了幽绝一眼,自己展开了信来。 取出火折子,看得几行,不觉愕然,递给了榆儿。 榆儿与迟凛同看,亦是大惊。 小弥却只望着幽绝。 幽绝却并不看她。 小弥咬了咬嘴唇,向幽绝走去。 “幽绝哥哥,你去哪里了?我们离开兰沃村的时候,没有看见你,所以……”小弥道。 幽绝看了她一眼,却没答言,仍望向榆儿三人处。 小弥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低头不语站在他身边。 榆儿三人看了这两封信。 一封称孟福满乃是故人之子,令药监总使擢封孟福满为药吏,一封令擢升为药监郎官。 落款处署名竟然是——萧恒峰。 “看完了?”幽绝望着榆儿道。 他眼中似乎并没看到其他三人,只盯着榆儿。 “看完了。”榆儿亦望着他道。 看看他接下来想做什么。 “走吧。”幽绝只道,转身向前走去。 小弥亦跟了上去。 榆儿三人便也跟上他。 走得约莫一柱香的功夫,来至城西一处高墙深院。 气派的石狮分守两侧,大红朱门上金环巍巍。 门上却未挂匾额,不知是何处。 幽绝上前推门,门便开了。 空旷的院中只寥寥生着几株高柳梧桐。 穿过庭院,走过曲廊,来至一处室内。 这间屋子只得一张红木床,连一张桌子、椅凳也无。 这样的深院朱门,怎么内里却这般寒酸? 榆儿等只觉诧异。 床上躺着一个绫罗裹身、体态微胖、三十来岁的妇人。 脸上未施脂粉,倒有一条深深的剑痕,自眉间直划至颌下。 这伤痕尚很新,只有些干去的血渍,未及结疤。 她的脸显得有些惨白,只怕身上也有些伤,而且不轻。 幽绝在她肩头拍了一下,妇人睁开眼来。 见了幽绝,忙挣扎起来。 榆儿想上前扶她一扶,栗原却拉住了她。 小弥便也刹住了脚步。 “人已来了。”幽绝向妇人道。 “是。”妇人立于地上,低头应道。 “姑娘,”那妇人向榆儿道,“民妇孟李氏,是孟福满的妻子。” 此言一出,榆儿、栗原、迟凛不觉深吸了一口气。 第74章 这不可能! “你如何受伤了?是谁伤的你?”榆儿向她问道。 “昨日与家兄回旧居取些物事,不想回程途中遇到歹人,家兄……”李氏说着,哭了起来。 幽绝在旁皱了皱眉。 李氏忙收了泪。 榆儿上前扶住李氏,让她坐回床沿,道:“你身上有伤,坐着说吧。” 李氏却拿眼望望幽绝,不敢就坐。 “你不用怕他。”榆儿将李氏按坐在床沿道,回头瞪了幽绝一眼。 幽绝将眼望向别处,李氏方瑟瑟坐下。 小弥便也陪坐在床侧。 栗原、迟凛亦不便上前,便只立于一旁。 “可看清是谁吗?”榆儿问道。 “他蒙着脸,并不知是谁。”李氏道。 “你相公和萧家,究竟是什么关系?”榆儿转而问道。 “并没什么关系,来京城之前,从不曾相识。”李氏道。 毫无关系? 那萧恒峰为何称他为故人之子,还为他谋官求职。 “你相公,认识萧府的二公子?”榆儿又问道。 李氏点了点头。 “他们怎么认识的?”榆儿道。 李氏叹了一声,将原委说来。 李氏随孟福满来净月城之后,孟福满几乎将所有积蓄全部捐了官。 两人带着一个孩子,生活实是困苦。 想着孟家祖上买卖药材,多少知道一些门路,让孟福满去药行谋个差事。 孟福满本就不务正业,只想着捐了官,得了便利,大笔大笔地进银子,哪里肯去。 两人不免常常争吵。 忽有一日,孟福满满面喜色回来,告诉李氏道:“我孟福满终于要发了。” 问他原委,他却不说。 过得几日,果然得了封,封了一个药吏。 李氏闻言,倒是欢喜,总算衣食有靠。 孟福满却愤懑不平,道:“竟敢敷衍我!姓萧的,我非要让你知道知道,我姓孟的可不是好欺负的!” 隔日,孟福满回来,一身酒气,将一个黑色绸布包裹扔在桌上,打开来看时,里面却是白花花的银子,竟足有三百两。 李氏大吃一惊,追问来历。 “这么多银子,你在哪里得来?”李氏道。 孟福满鞋也未脱,已倒在床上,嘴里道:“哪里得的?以后比这好的事儿多着呢。” 自那日后,孟福满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些银钱拿回来,一次比一次多。 便盘算着在城里买一处像样的房子。 半年后,他升了药监郎官,便寻了这处大宅院,打算修整一番,购置家具、买些仆人、丫鬟便搬进来。 药监郎官虽然只是小官,但各大药行的名目递上来时,必然须由他呈上请示。 他便压着不报。 药行哪里等得,少不得给他些好处。 一来二去,他的胃口就越来越大,得的银子也就越来越多。 “相公,还是收敛些吧。”李氏担忧事发,总劝着他。 “什么相公,改叫老爷。”孟福满一边数着银子,一边道。 “当今圣上最忌贪腐,万一被告发,可是要坐牢的,弄不好,还要掉脑袋,连我和孩子也要跟着遭殃的。”李氏道。 “告发?谁敢告我?”孟福满哼道,“就算有胆去告,有丞相府替我出头,谁敢把我怎么样?” “丞相府?”李氏惊道,“我们何曾跟他们有何牵连?” “以前没有,现在不就有了吗?”孟福满道。 “你别信口胡说,还是安分点儿吧。”李氏道。 “我胡说?”孟福满不乐意了,拍了拍桌子,道:“你明日备好酒菜,我请个贵客过来。” “什么贵客?”李氏奇道。 “明日你就知道了。”孟福满将银钱包好,自去睡了。 次日晚间,果然来了一人。 孟福满称他萧二公子。 “是萧丞相府的萧二公子?”迟凛在旁急忙问道。 李氏点点头,接着道:“相公说了,我并不大信,但相公一直这么称他,他也便应承。且他一身气度,亦是不凡,我方才信了。” “那些银子都是他给的?”迟凛道。 李氏又点了点头。 “他为什么平白给他这么多银子,还给他封职?”迟凛双目盯着李氏道,声音里透着不知是紧张、还是愤懑的暗流。 “这、我也不知……”李氏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迟凛厉声道。 “相公只说……”李氏有些害怕。 “迟校尉,你别激动,先听她说。”榆儿向迟凛道。 “快说。”迟凛缓了缓语气道。 “相公说他有萧二公子的把柄,不怕他不听……”李氏道。 “什么把柄?”迟凛追道。 “他没说。”李氏低头道,声音也低了下去。 迟凛上前抓住李氏一只胳膊,将她提了起来。 李氏扯动伤口,痛哼出声。 “迟校尉,别冲动!”榆儿忙将迟凛手扯开来。 小弥亦忙站起,将迟凛推开来:“迟大哥,李大婶她身上有伤啊。” 榆儿回头看幽绝在一旁冷脸站着,将眼直盯着自己。 “你知道吗?”榆儿迎上他的目光问道。 “知道。”幽绝淡淡道。 他话音一落,迟凛与栗原亦将目光转向他。 幽绝走近榆儿身侧,栗原抢上前来,将榆儿挡在身后。 幽绝亦不答言,用手在李氏身上一点,李氏便昏睡过去。 “萧家长子萧恒念,原户部尚书秦晟轩之子。秦晟轩流放边陲,染病身亡,其妻及幼子亦亡故。独留长子秦云储,投靠了当时的户部侍郎萧谨。秦云储对皇室记恨在心,日日图报家亡之仇,暗地里铸剑造兵、演武操练、收买民间势力,图谋造反。”幽绝缓缓道来,榆儿等却吃了一惊。 尤其是迟凛,如雷贯耳,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迟凛道。 “幽绝哥哥,你、不是弄错了吧!”小弥亦惊道。 幽绝却不答言,望着榆儿道:“萧恒念谋反,其罪当诛。萧府一百五十八口,一个也活不了!” “笑话,你说萧恒念谋反他就谋反?”榆儿道。 “你不信?”幽绝盯着她道。 “我凭什么相信?”榆儿亦盯着他道。 幽绝忽然以极快的速度点住了榆儿穴道。 待榆儿察觉到、欲运起雪山晶时,却发现自己已无法运起法力。 栗原见榆儿有异,立刻一拳击向幽绝。 却被幽绝身上白光弹开。 迟凛长剑方至,幽绝已抱着榆儿跃窗而出。 “榆儿姐姐、幽绝哥哥……”小弥趴在窗口喊了一声,幽绝已去得远了。 栗原、迟凛追出门来,只见黑影幢幢,哪里还有幽绝的影子。 第75章 真相、交易! “怎么办?”小弥亦追了出来。 “分头找。”栗原向迟凛道。 “好!”迟凛道,“你别太着急,看他的样子应该不会加害于她。” “你哪知道他有多危险!”栗原恨声道。 “我也去。”小弥道。 此时她倒不介意跟栗原一起了。 “你去只会碍手碍脚,好好在这儿等着吧。”栗原道。 说罢已化作原身,振翅飞入黑暗之中。 幽绝带着榆儿在夜色中疾行。 无论榆儿说什么,他都只顾往前奔走。 榆儿气急:“难道你忘了,你说过要听我的话的!” 她再次搬出这个约定,但幽绝却仍没有回答她一个字。 不久,幽绝带着她来至一处府邸,跃进一处庭院。 这不是? 是萧恒念的府邸! 榆儿认得,她才从这里出去。 来回巡守的士兵比前一次来时更多了一倍。 但幽绝身形极快,自那些士兵头顶飞过,他们亦丝毫不曾察觉。 他带着她又回到了书房。 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暗室的门也早已关上。 幽绝打开了暗室的门,进入门内后,扔出一颗石子,又将门关上了。 至始至终,都双手抱着榆儿。 “喂,你关了门,我们怎么出去?”榆儿急道。 幽绝并不言语。 室内暗黑重重,一丝光线也无。 虽然奔跑了这些距离,他的呼吸却很平静。 果然是冷面冷心! 榆儿心中道。 幽绝走至一处停下,将榆儿放下。 榆儿动弹不得,站立不住,只好靠在他身上。 他揽住她,一手在一处摸索。 不一会儿,只听一阵声响,黑暗中,似乎打开了另一扇门。 幽绝再次抱起榆儿,进入了这扇门。 “我自己会走,快解开我。”榆儿道。 幽绝却不出声,仍抱着她往前走。 在这里她虽然耍不出什么花样来,但幽绝不想让她去确认这个问题,浪费时间。 榆儿的脚尖有时会碰到墙壁,想来应该是一条窄窄的通道。 “喂,你小心点,弄疼了我,你有得苦头吃了!”榆儿虽不能动弹,嘴上却不吃亏。 约莫走得一盏茶的功夫,幽绝才将她放下。 解了她的穴道,道:“站在这儿别动。” “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我怎么动?”榆儿哼道。 幽绝袖中取出一个火折子,点亮来,光亮虽微弱,却已能勉强看见。 这个地下室堆满了刀、剑、长戟等兵器,还有成捆的利箭。 “跟我走。”幽绝说道,向入口对面的门走去。 穿过门来,又是一间暗室,出了各种兵器之外,还有两个大箱子。 幽绝将两个大箱子的盖子掀开来,里面全是珠宝、金银之物。 “这萧恒念竟然敛了这么多财物!”榆儿吃了一惊。 “没有银子,怎么用兵?”幽绝淡然道。 再往前走,来至另一间暗室,这里并无刀兵,亦无金银,只有一张桌子,上摆着两个烛台,插着白色蜡烛。 上面还放着三个——牌位。 幽绝将墙边烛台的蜡烛点亮。 榆儿看那牌位所写原是:“严父秦晟轩之位”、“慈母秦恒氏之位”、“幼弟秦云聚之位”。 看来幽绝所言,确非虚言,这萧恒念是秦晟轩之子。 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 “你不是要告诉我,用这三个牌位来证明萧恒念要谋反吧?”榆儿向幽绝道。 幽绝走至牌位之后,推开墙身,里面放着一个箱子。 幽绝取出箱子,打开来,拿起里面躺着的一张纸,递给榆儿。 榆儿接过来看,竟是一封誓血书! 上写着萧恒念杀皇帝、灭殷家以报家仇的誓言,字字皆是血迹写成! 落款处署名:秦云储。 “这种东西,随便就可以伪造几十份了!”榆儿将它扔回给幽绝道。 幽绝将誓血书与牌位放在一处,道:“这字迹如何?” 虽然誓血书狂乱一些,但笔锋却是一样的。 萧恒念为萧谨收养的故人之子,这也并非秘密。 榆儿一时无语,也隐隐猜到了幽绝的意图。 榆儿双目盯着幽绝,冷笑道:“你给我看这些,究竟想干什么?” 幽绝也将眼盯着榆儿,缓缓道:“你若要救萧家,不如与我做个交易。”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什么交易?”榆儿道。 幽绝直盯着榆儿,一字一顿地道:“帮我杀了神龟,我就放过萧家。” 果然如此! “神龟?连你都杀不了,我怎么打得过?”榆儿冷笑道。 “雪山晶!”幽绝只说了三个字。 榆儿听了,终于明白幽绝这么久以来都在谋算什么,不由得啧啧道:“你想用我的雪山晶克制神龟?你可真能盘算!” “你若不答应,萧府的人都会死。”幽绝冷然道。 榆儿望着幽绝,沉默着。 幽绝也望着她,等着她回答。 榆儿终于做出了反应,却发出一声却冷笑,道:“便真是他要谋反,死的是萧家的人,与我何干?” 她这算什么反应? 幽绝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望。 她不是自诩多么爱惜别人的命吗? 不是总摆着一副看似悲悯怜爱的脸吗? 怎么? 这么多人命她就这么轻描淡写?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 萧恒念谋反,萧家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按浣月律全部处以死刑。 萧家一百五十八口必死无疑。 用这么多人的性命,换她一个承诺,难道还不够吗? 她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就眼睁睁地看着萧家灭门处斩、血流成河? 这是她的作风吗? 幽绝还不死心,盯着榆儿道:“图谋造反、株连九族。萧家一百五十八口、就连几岁的孩子都要推上法场!” 榆儿也盯着他,没有答言。 幽绝更加逼近榆儿:“那些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哭哭啼啼地叫喊着,却没有任何人怜悯他们,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下夺命的斩刀,最后只能落个血溅当场、身首异处,连个全尸都没有!” 他的这些话,字字句句都刺在榆儿耳中。 榆儿当然清楚,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变成事实。 但是,如果她在这里就这么认输,幽绝一定会一直拿萧家满门的性命不断地威胁自己。 难道自己真的要帮他去杀神龟? 那绝对不可能! 在神龟背上,幽绝曾经说过:“师父顽疾在身,神龟之心可助师父除痼疾、得永生、坐享天下。所以、它必死无疑!” 他这个师父封印麒麟、独蓄朱厌,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幽绝却为了给他师父治愈顽疾,拼了性命也要杀神龟,我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他这样处心积虑地接近我、还拿萧家那么多人的性命来威胁我,看来,他那个师父病得不轻。 他对神龟之心是志在必得。 那么,我并不是毫无胜算的。 我为什么要认输? 也许我赢的可能性还很大。 榆儿向幽绝露出一个轻蔑的微笑,道:“萧恒念谋反,萧家人想必不会一点儿也不知情。既然他们自己非要这么作孽,不顾自己族人、家人的性命,我为何要替他们操心?” 想不到她竟然还是这般冷漠,幽绝的目光霎时凌厉如刀,盯着她缓声道:“既然与你无关,等诛杀萧家一百五十八口时,你可与我同去看来。” “好啊。”榆儿向他展开笑颜,凑近他道,“那就一起去看。” 此时她的脸离他不过一寸。 她的呼吸吹到幽绝耳际,幽绝只觉有些异样的暖流升起。 不知怎地忽然想起那日在东海之时,她身体的温暖与柔软,一时竟有些呆了。 榆儿趁他不备,将誓血书抢在手中,跳开两步,立时便撕了个粉碎。 “你!”幽绝气恼不已。 这种气恼他似乎从未曾有过。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气恼。 是恼她撕了这誓血书? 还是恼自己方才失了神,让她得了手? 榆儿向他灿烂笑道:“没了誓血书,孟福满也已经死了,那个松音就算知道什么,只怕也早就没命了,仅凭这些破刀烂剑,看你怎么去告他谋反。” 幽绝恢复了冷静,缓声道:“萧恒期没有杀人,但他却死定了。我可以杀他,也可以救他。” “要救他的是迟凛那个傻瓜,我才无所谓。他死了正好,迟凛好娶了三公主,美得很呢。”榆儿笑道。 幽绝望着她,好一会儿不曾言语。 心中恨了一回,终于咬牙道:“你虽撕了誓血书,我一样能找到萧恒念谋反的证据。” “是吗?什么证据?”榆儿道。 “他与裕丰山及其他地方的匪徒勾结,自然会有书信、线人来往,想找证据,易如反掌。”幽绝道。 榆儿闻言,敛去脸上笑容,道:“你真这么想杀神龟?” “是!非杀不可!”幽绝笃声答道。 “为了救你师父?”榆儿皱眉道。 “是!”幽绝道。 “为了救你师父,你就可以随意杀人?”榆儿道。 “是!”幽绝想也未想便答道。 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去想,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榆儿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瞪着幽绝,忽然大声吼了出来:“那就让你师父去死吧!他就是个恶棍!让萧家一百五十八口给你师父陪葬就是了!就当是积德救了其他人好了……” 她的声音突然断了。 幽绝冲至她身前,一只右手紧紧地扼住她的咽喉。 青色面具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更加幽冷,半面绝美的容颜此时却显得狰狞无比。 榆儿忙运起雪山晶。 幽蓝的冰立刻裹住了幽绝的手,却被一缕红光切得粉碎。 “我杀了你!”幽绝切声道。 第76章 暗室血乱、伏朱厌! 榆儿从喉咙挤出一句:“杀了我,有你师父陪葬,我值了!” 她挤出的每一个字,都狠狠地敲在幽绝心上。 下一秒,她就觉得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松开了一些。 幽绝愤怒地瞪着她。 她也回瞪着他。 她知道自己肯定会赢,所以眼神中透着鄙夷、嘲笑和畅快。 幽绝既愤怒又无计可施,狠狠地瞪着她,恨不得一下就把她的脖子捏碎! 但是他不能…… 望着她挑战的眼神,幽绝怒不可遏,对准她因喘息而微微张开的唇狠狠覆了上去。 榆儿大吃一惊,却被他捏住脖子,动弹不得,连忙驱动雪山晶。 冰层尚未形成,已被红光碎去。 幽绝一手揽过她一握腰身,将她狠狠摔到地上,随即重重地压了上去。 “你的雪山晶救不了你!”幽绝冷声哼道。 便将手去扯榆儿的束腰绸带。 扯了两下,却扯不开。 榆儿已从最初的震惊和撞击的疼痛中清醒过来,冷笑道:“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听你的吗?” 幽绝并不听她言语,白光闪过,切断了那根束身腰带。 腰带脱身,榆儿的衣衫便自肩头滑落,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浅蓝肚兜。 昏弱的烛光下一段肌肤洁白如雪。 “幽绝!”榆儿也不去拉衣衫,冷眼望着他道,“你要是真敢这样,我宁愿死也绝不会帮你!” 幽绝的手已将她的亵裤扯下一半,突然停住了。 俯在离她五寸的上方狠狠地瞪着她。 榆儿也回瞪着他。 在愤怒而粗重的呼吸声中,幽绝眼中的凶狠渐渐退去,浮上一种无奈、似乎还有、一种心痛……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帮我……”幽绝哑声道。 这声音已几近恳求。 榆儿嘴角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先让我起来。” 幽绝打算立起身来,顺便伸手去拉她。 榆儿却用力推开他,自己站了起来。 幽绝被她推得后退了一步,一双眼仍牢牢地望着她。 眼睛落在她裸露出的肌肤上,忙别过头去。 榆儿将衣衫理好,双手拉住衣襟,盖住自己。 腰带被他划碎了,只好用手护住衣衫不使其滑落。 “为了你师父,你什么都肯做?”榆儿道。 幽绝向她点了点头。 “好,如果你给我跪下,说自己禽兽不如,好好道歉,说不定我会考虑考虑要不要帮你。”榆儿微微笑道。 闻她此言,幽绝戾气顿时涌上,怒瞪着她。 这也太过分了! “怎么,不愿意?”榆儿仍望着他冷笑道,“不愿意就算了,我可是不会勉强别人的。” 幽绝紧紧捏了捏拳头,心中恨不得立刻把她撕碎。 可是,现在是自己有求于人,事关师父性命,只能忍耐。 幽绝终于慢慢曲下双膝,跪在了地上。 榆儿望了他一会儿,他只低头默然跪着。 “怎么不说话?”榆儿道。 “我……”幽绝好容易憋出一个字,又咽了回去。 榆儿仰了仰头道:“我可没那么多耐心,说不定就改变主意了。” “我……幽绝禽兽不如……”幽绝咬牙道,“冒犯了姑娘,对、对不起……” 话音刚落,榆儿扬起手向他左脸打去。 幽绝本能地抬手扼住了她的手腕。 “你这么欺负我,难道就这么算了?”榆儿瞪着他道。 幽绝望了她一回,松开了扼住她的手。 榆儿扬起手来,狠狠地打在他的左脸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想翻过来再打,看了看那个面具只好作罢。 “干嘛还戴个面具,真是不方便。”榆儿摇了摇刚打完的手道。 幽绝也不去管疼痛的左脸,只怒瞪着她。 “再瞪我,我可就改主意了。”榆儿道。 幽绝只好收了眼神,侧过头去。 “这还差不多,起来吧。”榆儿点头道。 幽绝便起身来,望着她道:“现在可以帮我了吗?” “我只说会考虑考虑,可没说一定会帮你。”榆儿侧头望向一边烛光道。 “你!”幽绝再次狠狠地捏紧了拳头,又强忍下心中怒气,“你什么时候考虑好?”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榆儿道。 幽绝怒瞪着她。 “不过,在我考虑的时候,你先帮我把萧家的事了了吧。”榆儿完全无视他的怒气。 萧家的事竟然也不能动摇她,真是可恶! 幽绝勉强点头:“好,不过你最好快点。” “这我可说不准。”榆儿翻眼望向暗室顶上。 幽绝怒瞪着她,却又无可奈何。 榆儿好奇地望着幽绝的脸道:“为什么总戴着这个面具,不闷吗?我帮你摘了吧。” 说着便伸手去摘他的面具。 幽绝不再出手阻拦她,但却退出数步远,仍然怒瞪着她。 “罢了,我还不爱看呢。”榆儿撇嘴道。 望了望周围,向幽绝问道:“怎么出去?” 幽绝踏步走出,榆儿便跟在他身后。 又穿过两间暗室,走过了一条长长的甬道,幽绝打开了一扇石门。 榆儿跟着他走出门去,已来到了净月城外。 既然野外空阔,幽绝便不再慢慢走,轻轻向前纵出。 “喂,我的衣服走不快呀!”榆儿在后叫道。 幽绝忽然想起方才暗室内自己所为,脸上一阵燥热。 解下自己腰间束带,回身仍向榆儿。 榆儿接过,将衣衫束好,快步超过幽绝,道:“快走吧。” 幽绝便跟在她身后,向净月城而去。 二人再次回到萧恒念府中,直奔萧恒念卧房,将萧恒念自床上提了起来。 萧恒念本也未曾入睡,见他二人来便要拔剑,却被幽绝一把拎了起来,掼到了地上。 “好你个萧恒念,竟然敢图谋造反?”榆儿向萧恒念道。 萧恒念闻言脸色顿时白了,颤声道:“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还装!”榆儿厉声道,“秦云储!你要杀皇帝、灭殷家以报家亡之仇,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你自己死了不要紧,还得拉着萧家一百多口人陪葬。萧丞相把你养这么大,谁承想竟然养了个大祸害!” 她将这一串话一口气说来,直听得萧恒念脸上白一阵、青一阵。 “姑娘,你、你怎么知道……”萧恒念断断续续地道。 “你地下室里的誓血书我已经替你撕了,你跟裕丰山和其他匪徒的来往信件全部都给我毁掉!你要死自己去死,不要带累了萧家!”榆儿道。 萧恒念突然拔出墙上剑来一剑刺向榆儿。 第77章 到底什么时候? 幽绝横里一脚踢在地手腕上,剑便从萧恒念手中飞了出去。 幽绝接剑在手直指萧恒念喉间。 萧恒念没想到对手如此难对付,自己竟然完全不是对手。 自己这点修为,何谈谋反、如何复仇? 不由得身上一软,跌坐在地上,低头不语。 榆儿见他失了锋利,望着他冷声问道:“还是你就想报仇,不顾萧家死活?” 萧恒念勉强爬起身来,向榆儿拱手道:“姑娘说得甚是,都是我一时糊涂,以致铸下大错。” 萧恒念叹了一声,继续道:“若不是我一意孤行,怎会让三弟遭此横祸。” “你们三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应该清楚吧?”榆儿道。 萧恒念又叹了一声,道:“当日二弟劝我不要再行此险事,不想被孟福满听了去。他便讹上了二弟,要官职、要金银,贪得无厌。” “你就任他这么讹诈弟弟?”榆儿道。 “我先前并不知晓,直到三弟被抓,二弟才向我说明此事。原来三弟早已发现二弟与胡四喜来往,只是不明所以,所以也曾去胡四喜家中探查,不料丢了玉佩,被那老乞婆捡到。事发之后,只怕官府追查下去,会连累萧家,又一应全部认了下来,并叮嘱我等断不可将此事说破,也与胡四喜约定若咬死是三公子,日后再予重谢,并替他照顾老母亲,只要一力保全萧家。” “看不出,这萧恒期文弱温雅,却也有这样的胆色。”榆儿点头赞道。 “经过三弟此事,我也已想通了,不管我与皇家有何恩怨,萧家到底对我恩重如山,我怎可连累于他们,所以,已经打算就此罢手。只是三弟……”萧恒期说至此处,面现难色。 “幽绝,可有办法吗?”榆儿望向幽绝道。 “如今证据确凿,想翻案是不太可能的。”幽绝冷着脸道。 “什么叫证据确凿,不就一枚破玉佩吗?”榆儿道,“老乞婆和胡四喜的供词不过是他们自己瞎编的罢了。” “他们是不是瞎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编得不错,而且乾凌府的主事是郑德生。”幽绝道。 “郑德生怎么了?”榆儿立刻警觉问道。 “郑德生娶的是工部侍郎养女齐氏,这齐氏,是蒙匡与他人之妻私通生下的。”幽绝道。 榆儿瞪着幽绝,睁大了眼睛,道:“怎么会……” “萧家倒了,自然需要人来接替丞相的位置。”幽绝道,“蒙匡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是说蒙匡他觊觎丞相之位?”榆儿惊道。 “蒙大将军他竟然……”萧恒念亦是大吃一惊。 “难怪郑德生这么草草结案!难怪他连丞相府都随便闯、随便搜!我就说嘛,肯定有问题!”榆儿恍然大悟,望了望幽绝,“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幽绝却未答言,向萧恒念道:“你最好把事情处理干净点。” “是,我一定处理好。”萧恒念拱手道。 这件事要是真牵扯出来,正如幽绝所言,萧家一个活口都留不。 榆儿又问:“那萧恒期你打算怎么办?” “三弟回乾陵府只有白白送死,我定会替三弟好好安排的。”萧恒念拱手道。 榆儿又向幽绝道:“那胡四喜怎么办?” “他受人钱财,早该知道必有一死,也算死得其所。”幽绝道。 “你还真是……”榆儿摇头道。 “他拿的就是舍身卖命的银钱,并不冤枉。”幽绝冷声哼道。 榆儿忽然盯着他的脸,一言不发。 “看什么?”幽绝冷眼望着她道。 “难得你竟然说了这么多话。”榆儿新奇地道。 幽绝扭开脸去,并不理会她。 榆儿自袖中取出一个绛红小包,打开来,取出一瓶芳秀散递给萧恒念道:“这个药治外伤最好不过了,你拿去给他一日涂一次,三日后两日一次,很快就会好了。” “多谢姑娘。”萧恒念也不推辞,便收了。 二人出了萧府,幽绝忽然道:“凝霜丸怎么还留着?” “你怎么偷看别人的东西?”榆儿不满地道。 “吃了它。”幽绝只道。 “你这么厉害,怎么不抢了去自己吃?”榆儿向他笑道。 “虽然冰于水有利,但神龟有万年修为,你吃了它,当更能助我。”幽绝道。 冰于水有利?为什么却不能克制朱厌? 榆儿心内惋惜道。 想到方才的情形,倒像是雪山晶在朱厌之力面前,显得更加易碎,心中有些懊恼。 “怎么不说话?”幽绝道。 “啊?你说那个啊?”榆儿惊醒过来,“凝霜丸是我留着孝敬娘亲的,我怎么能吃?” 幽绝闻她此言,心中一悸,不再言语。 二人回到那座空落落的大宅院,迟凛与小弥在屋内席地而坐。 李氏还躺在床上。 栗原却不见踪影。 “榆儿姑娘。”迟凛见她回转,连忙起身相迎道,“你没事吧?” 再看她身后,幽绝青衫半敞,他的青色腰带却束在榆儿腰上,大惊失色。 “榆儿姐姐,你们……”小弥亦见到此景,脸色煞白,颤声道。 “榆儿姑娘,我替你杀了他!”迟凛脸色阴暗,拔剑便刺向幽绝。 幽绝微微侧身,右手两指夹住剑尖,迟凛便牵扯不动。 幽绝轻轻弹了弹剑身,迟凛只觉一股劲道袭来,自己不得已倒退了两步。 “迟校尉,别激动,我没事。”榆儿向迟凛笑道。 “那你这……”迟凛奇道。 “啊?这个嘛,就是一场误会。”榆儿笑道。 再看小弥脸色,榆儿上前搂过她肩来,柔声道:“小弥,别担心,只是出了点小意外,我们没什么的。” “嗯。”小弥只轻轻点了点头道,“榆儿姐姐没事就好。” 又将眼望向幽绝,脸色有些微红。 榆儿走至床前,取出一粒双宜丹与李氏喂了。 “她儿子在哪儿?”榆儿抬头向幽绝问道。 “宣州。”幽绝道。 “原来回了那里。”榆儿点头道,“先送她出城,找个地方安顿了,待她伤好些,再回宣州便是。” 此时天已将明,亦有些人走动。 幽绝去外寻了一辆马车来,将李氏放上车,出了城门。 路上榆儿将萧家之事说与迟凛。 迟凛听了,亦无可奈何。 “子渝会去哪里?”迟凛道。 “你问萧恒念,他自然知道。”榆儿道。 “此事,只怕不会这么简单。”迟凛蹙眉道。 “怎么?还有什么事?”榆儿奇道。 “其实,皇上一直很在意这件事,暗地里派了太子调查此事。”迟凛道。 “看来,皇上还是很满意他这个女婿。”榆儿笑道,“所以萧家还迟迟未动。” “如今这样,萧丞相的相位,只怕也有些不稳了。”迟凛叹道。 “欺君之罪,罪不轻。”榆儿点头道。 小弥今日出奇地安静,竟没有插话。 常将眼偷偷望向幽绝。 幽绝只闭目养神,未说只字片语。 午后,几人来至离净月城三十里的一处小镇,将李氏安顿在一户农家,嘱咐她以后再不可回净月城。 一行人再回转净月城时,在城外五里处,一只雄鹰自上而下盘旋而来。 待落地时,栗原铜链卷出,直扑幽绝。 幽绝向后退出数步,闪避开来。 “栗原,快住手!”榆儿向栗原喊道。 栗原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幽绝,眼中已快喷出火来。 “我杀了你!”向幽绝咬牙道,立时便又攻向他。 幽绝白光直击,将铜链缠住。 “我没事,你别跟他打了。”榆儿道。 “他欺负你了?”栗原望向她道。 “他哪儿敢欺负我?”榆儿道。 上前拉开了栗原。 “他真没欺负你?”栗原道。 “他还没这个胆。”榆儿望着幽绝笑道。 幽绝别过脸去,青色面具迎着阳光,闪烁着幽冷的光芒。 萧恒期负罪逃狱,乾凌府发下公文,浣月国全国缉拿。 圣旨下,取消了所赐婚事。 萧谨教子不严,贬去相位,降为工部主司。 萧谨上表,告老还乡。 永平帝体恤其多年朝廷劳苦,恩准赐还。 相位空缺,蒙家暗里活动,文武官员皆举荐尚书丞周挺任丞相之职。 “这周挺是什么人?”榆儿向幽绝问道。 “化州人氏,科举出仕,连中三元。”幽绝道。 “说重点。”榆儿道。 “与蒙匡来往甚密。”幽绝道。 “果然不简单。”榆儿望着他若有所思地道。 幽绝亦望着她。 “这净月城中,可有你不知道的事吗?”榆儿凑近他探究地道。 “也许有吧。”幽绝道。 “幽绝哥哥,你真了不起,怎么什么都知道?”小弥则是满心佩服地道。 “奸人多作怪。”栗原哼道。 永平帝命人将宁阳与蒙翰振的生辰八字送至天玄道长处。 隔日天玄道长便来觐见。 永平帝端坐蟠龙椅,道:“辛苦道长,如何?” 天玄道长道:“生辰合为劫相,婚必生变、断路难到头。” 永平帝闻言大惊:“什么?” 榆儿等人闲来无事,便在净月城内外街市、山野里玩耍。 迟凛邀他们去自家府中居住,榆儿不想多出是非,仍住在客栈里。 幽绝几乎每天都来榆儿所住的客栈。 他来客栈只有一件事,就是问榆儿:“你考虑好了吗?” 但榆儿总是各种理由:还没。 这天幽绝再次问她:“你到底什么时候考虑好?” 榆儿一边吃着天外泉买来的点心一边道:“这么难的问题,总要多花一点时间吧。” 幽绝面色极为难看。 “你表现得好些,说不定我考虑的时间会短一点。”榆儿向他笑道。 忽觉呼吸难出,已被幽绝扼住了喉咙。 第78章 约定、暗算! 榆儿手中的点心掉落在地。 “幽绝哥哥!”小弥在旁大吃一惊,惊呼出声。 栗原一拳击出,却被幽绝身上白光弹开来。 “幽绝!快放手!”栗原气急喊道。 榆儿伸出手向栗原摆了摆,示意他别乱来。 幽绝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榆儿,咬牙道:“你最好别耍花样!” 榆儿想说话,却出不来声,怒瞪着他。 “幽绝哥哥,你快放开榆儿姐姐吧……”小弥上前伸出手,颤颤地拉住幽绝扼住榆儿的右手。 幽绝便也松开了手。 “幽绝!”榆儿得了自由,方叫了一声,便咳个不住。 一边咳,一边道:“你再敢这样无礼,就别指望我帮你!” “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幽绝冷眼望着榆儿道。 “我可不是怕死的小妖!”榆儿亦冷眼望着他,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栗原走至榆儿身前,将她挡在身后,道:“你问完了?可以走了吧?” 幽绝身后忽然窜出一道红光,迅速裹向他身后的榆儿。 栗原情急之下,忙向红光撞去。 幽绝冷笑一声,将被红光裹住的栗原拉至身侧。 白光如刃,抵住栗原的咽喉。 “萧家人的死活与你无关,那这个人呢?”幽绝盯着榆儿冷声道。 “幽绝哥哥!”小弥亦被他此举惊呆了,瑟瑟道,“你、你别杀他……” 榆儿将手中冰刃对准自己脖子,咬牙道:“你若敢下手,你就试试!” 白刃如刀,割破了栗原的皮肤。 鲜红的血液一滴滴滚落下来。 榆儿将手中冰刃刺向自己! 只一瞬,幽绝便已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冰刃夺过,打向窗外。 一只云中飞过的麻雀应声落下,连挣扎也未挣扎。 她怎么软硬不吃? 幽绝心中又气又恼。 萧家的事自己随时可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要真的走到覆水难收,恐怕跟榆儿再也不可能修复。 那么她就真的绝对不会帮自己共赴东海杀神龟了。 “我还会再来的。”幽绝扔下这句话,大步出门而去。 看他走远,榆儿向栗原道:“怎么样?” “你为什么要这么冒险?!”栗原却气急败坏地道。 “他才不会让我就这么死了呢。”榆儿向他笑道。 小弥望着栗原脖子上的血迹,怔怔地站着。 “就算他真的杀了我,我也不许你拿自己的性命去试探他!”栗原说着,将榆儿紧紧抱入怀中。 “别趁机占我便宜。”榆儿推开他道。 栗原一双眼睛又喜又恨地望着她。 “看来没有这神龟之心,他那个师父必死无疑。”榆儿望着幽绝消失的门口道,“他对他这个师父,可真是忠心耿耿。” 回头又向栗原道:“那边呢,查到什么了吗?” “那个戚如欢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出一趟远门。”栗原道。 “去哪里?”榆儿问道。 “说是去远游,不知去哪里。”栗原道。 “一般什么时候去?”榆儿道。 “有时候一个月、有时候三五个月。”栗原道。 “这么神神秘秘地,一定有鬼。”榆儿道。 “榆儿,”栗原望着她道,“如今萧家的赐婚已经取消了,迟凛和三公主的事也会顺利了,不如跟我回青罗峰吧。” 不管那个胖子和幽绝之间有什么牵连、有什么秘密,我们反正不是他们的对手,跟他们牵扯上不过白白送死罢了。 “幽绝,他不会放过我的。”榆儿皱眉道。 以幽绝的行径来看,为了治愈他师父的顽疾,神龟之心必不可少。 而上次他差点儿就得手了,大好良机却毁在了我的手里。 他那次竟然没有杀了我? 看来那个时候他还有别的依傍,或者就是以为麒麟之力可以救他师父,所以才没到我和神龟赶尽杀绝的地步。 可是他现在再次封印了麒麟,又要再杀神龟,那就是说:麒麟之力对他师父的顽疾无效! 榆儿想到这一层就禁不住打了几个寒战:就是我毁了他杀神龟救他师父、有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他现在对我肯定是恨之入骨,时时刻刻都想把我撕成碎片吧? ——可是他竟然因为我而做了这么多,那就意味着雪山晶至关重要。 也就是说,他为了救他师父,绝不会轻易放过我。 无论我躲到哪里,恐怕都是逃不过他的。 “只有杀了幽绝,我才能活!”榆儿也算想明白了。 栗原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幽绝消失的门口:“那就只有杀了他!” “榆儿姐姐,你们在、在说什么?”小弥在旁听着,一直没有插话。 听到榆儿说要杀幽绝,想起方才的情形,感到慌乱无措。 “小弥,”榆儿拉过她的手,轻声道,“幽绝他非常危险,你一定要小心他!” “不、不是的。”小弥忙摇手道,“幽绝哥哥不是坏人!” “他杀人不眨眼,说不定我们都会死在他手上!”榆儿提了提声音,大声道,“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别再执迷不悟了!” 小弥还是第一次看见榆儿这么严肃又有点凶的样子,不自觉地低了头,揉捏着自己衣角,好容易才低声说出话来:“我、我也说不好,不过,幽绝哥哥他应该、应该并不是真的很坏……” “这是什么意思?”榆儿见她仍是这般说,皱眉问道。 “在兰沃村的时候,圆觉大师剐身赎罪,幽绝哥哥他不是呕得好厉害的吗?他一定不是那么坏的。”小弥道,“方才他也没有真的杀了栗原,不是吗?” “小弥……”榆儿望着她,心中忧虑重重。 想起在蒹葭宫中,幽绝猿杖之下,红光如潮喷涌,人命如草芥。 连清漪姐姐和长离哥哥也差点儿死在他朱厌杖下。 而自己的处境更是时刻命悬一线。 一旦失去利用价值,恐怕立刻就会被他的朱厌之力碎成齑粉…… “不管他是自愿的也好,还是被迫的也好,他现在就是个嗜血的妖魔,要千万小心他!”栗原也对幽绝心有余悸。 “是啊,小弥。”榆儿拉住小弥道,“他现在非常危险,你千万不能大意。你看他方才的情形,若不是还有雪山晶牵制他,我们早就死了!” “榆儿姐姐……”小弥望着她,不知说什么好。 “得想个什么办法才好。”栗原摸着下巴,沉思道。 熙昌的灵柩回至净月城。 “娘。”宁葭来到承静宫时,承妃正对着傅立义带回的熙昌的遗物发呆。 “娘,我来收吧。”宁葭拿过其中的一个小包裹,打开来,将里面的东西清点了一回。 这其中有一张小纸片,打开来看时,却是一张药方。 宁葭并不识得药方,不过,这张药方确有个奇特的地方引起了她的注意。 药方笺左下角写了两个小字:“榆儿”。 宁葭便将药方悄悄收了。 承妃将面前的包裹打开,一件一件看来。 “娘,你若伤心,就哭两声吧。”宁葭轻声道。 “父亲走的那一天,我去送了他。”承妃缓缓道,声音很小,似乎在自言自语,“如果早知道熙昌他不再回来,我也该去送送他……” 明媚的阳光照进窗棂,落在两双泪眼之上,似乎也被这伤痛灼伤了。 生辰已然送出几日,可宁阳左等右等,迟迟不见父皇下旨定婚期。 “父皇怎么回事?我成亲这么大的事都不放在心上吗?” 宁阳等不得,便找到偏殿来。 进了门一边行礼一边已然抢出口:“父皇,怎么还未下旨?” 永平帝皱眉道:“你都要出嫁了,也该稳重些。” 宁阳拉住永平帝胳膊:“我知道了,那父皇就赶快拟旨定婚期吧,我看今年秋天就很好。” 永平帝向常福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 常福便领着一众宫人出去,回身掩上了殿门。 空空的大殿就剩下永平帝和宁阳两个人。 永平帝望着宁阳,肃色道:“宁阳,这关系你一生的命数,有些事,不能强求。” “这是什么意思?”宁阳道。 永平帝就将天玄道长所言缓缓说与她听,劝她道:“你们命数不合,这亲事还是慎重吧。” 宁阳听了却丝毫不以为意:“命数怎能靠一次合生辰就能定得了的?” “天玄道长神力可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永平帝还欲再劝。 宁阳却双膝跪地:“这是宁阳自己的选择,无论将来如何,绝不后悔。” 永平帝无奈:“你也太任性了。” 宁阳起身来拿起一支笔塞到永平帝手中。 永平帝便拟下了婚期,就在今秋。 宁阳欢欢喜喜地出了殿门,骁骑卫校尉廉英来报:今日御品库例行盘点,发现丢失了断流壶、初音笛等几件稀世奇珍。 最令人担忧的是,那颗能助长千年妖力的凝霜丸也不翼而飞。 永平帝大惊,连忙召天玄道长前来商议。 永平帝道:“当务之急应立刻全城搜捕,务必捉拿窃贼,寻回失物。” 天玄道却道:“凝霜丸的下落一直不为人知。如今大肆搜城,反而走漏了消息,只怕会有大量妖物涌来净月城,反而不妙。” 永平帝听了点头道:“正是。” 于是点了三队禁军暗使一共十五人,令他们暗中寻访失窃之物的下落。 “如若是为妖物所得,恐怕已化得凝霜丸之力。你们若寻见了那个妖物,不可擅自动手,立刻报我知晓。” “是。”暗使领命而去。 山间快马不一时已奔进净月城。 很快,快报被呈至永平帝御前:明丹使者前来谒见,不日将入净月城。 永平帝放下快报:“明丹使者才回转不久,这么快又再入净月?” 且说幽绝再来客栈时,榆儿便板着脸,并不理会他。 “你还有脸来?”栗原怒瞪着他道。 “幽绝哥哥,你、给榆儿姐姐道个歉吧……”小弥向幽绝柔声道。 幽绝望了望坐在窗前,手托下巴望着窗外高柳的榆儿,冷着脸坐下了。 小弥倒了一杯茶,递到幽绝面前,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幽绝望了望她,接过茶杯,走到榆儿近前,递了过去。 榆儿仍望着窗外,仿佛并未看见。 “谁见过这么盛气的道歉?”栗原哼道。 “幽绝哥哥,你说句话呀。”小弥催促道。 幽绝想起暗室中,自己竟连那样的屈辱都受了,心中更是不悦。 但自己受下这些,所为何来? 这么一想,便开口道:“前日多有得罪,别见怪。” 榆儿侧头望着他啧啧道:“真是尊口难开啊。” 小弥忙上前抓住榆儿衣袖道:“榆儿姐姐,幽绝哥哥已经道了歉,你就别再生气了。” “好,那我就看在小弥的面子上,暂且原谅你这一次,若再有下次,可别怪我翻脸。”榆儿道。 “多谢。”幽绝只淡淡道。 榆儿接过他手中茶杯,喝了一小口,将杯子弹回他手上。 幽绝接在手中,茶面平静如常,一滴未洒。 榆儿望了他的脸一会儿,开口道:“幽绝,你总是这样冷着脸,我们也不好相处,不如今日咱们说说清楚。” “说什么?”幽绝道。 “若你真想我帮你,那你总得先帮帮我,我若得了你的好处,一定会报答你的。”榆儿道。 “会帮我杀神龟吗?”幽绝立刻盯着她问道。 “你也知道,神龟是救过我的命的。”榆儿道,“要我帮你杀它,总得要有抵得过去的交情吧。” “那你要我怎么做?”幽绝道。 “你若能救得我十次,我便应了你。”榆儿道。 栗原在旁望着二人,并不言语。 “幽绝哥哥,你不能不杀神龟吗?”小弥在旁忧心忡忡地道。 幽绝没有理会小弥,皱眉向榆儿道:“十次?那要到什么时候?” 若是要十年、甚至更久,岂不是要绝了师父的命吗? “说十次就是十次,你不同意就算了。”榆儿别过头去道。 “三次!”幽绝道。 “你可真会还,不行,八次!”榆儿道。 “五次!”幽绝走近两步,紧盯着榆儿道,“师父顽疾难除,随时会有性命之忧。” 榆儿望着他想了一回,道:“好吧,五次就五次。不过,以前的不算,从现在开始算。” “好。”幽绝道。 “小病小痛不算,需是生死之间的方算得。”榆儿道。 “你经常被人追杀吗?”幽绝道。 “这个嘛,说不准。”榆儿翻眼看了看天道。 “好。”幽绝不再多问。 “还有。”榆儿道。 “还有什么?”幽绝又皱了皱眉道。 “以后不许对我无礼,也要保护好栗原和小弥他们,否则,就算今日的约定作废!”榆儿道。 “可以。”幽绝道。 “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榆儿道,“我们击掌为誓!” 说着便举起一只右手。 幽绝亦伸出右手,与她三击为证。 只不过,他的右手笼罩了一层微微的白光。 “你!”榆儿变了脸色。 幽绝扼住她右手手腕,翻过掌心来。 她的虎口处夹了一枚小小的蜂针,针芒处黝黑乌亮。 第79章 突袭、斩不断的妖网! “榆儿姐姐!”小弥见了这蜂针,惊愕地道。 “那个老头最善研毒解毒,这样的奇毒,费了不少苦心吧。”幽绝冷然道。 栗原上前一拳击向幽绝。 幽绝向后退了两步,避了开来。 “我答应她不动你们,但若你们自己寻死,可别怪我手下无情。”幽绝冷冰冰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不过试试你有没有能力保护本姑娘罢了,看你这么聪明,我可以放心了。”榆儿向他灿烂笑道。 心中暗自可惜。 雪爷爷研制的这味禁寿魂,只需一点点,便可致命。 就差一点点! 幽绝冷着脸,直盯着她。 “榆儿姐姐,幽绝哥哥很厉害的,你放心吧。”小弥在旁道。 看三人都不言语,小弥又道:“听说最近敛禺山上的杨梅都熟透了,又大又红,不如我们去摘杨梅吃,好不好?” “好啊!”栗原在旁应道。 “人多一点才热闹,不如幽绝哥哥一起去吧。”小弥道,一双眼睛巴巴地望着幽绝。 “我没空。”幽绝道。 “没空就算了,小弥,我们自己去。”榆儿道。 小弥失望地望着幽绝。 榆儿拉着她往外走去。 “你没空啊?那就别去了。”栗原一边跟着榆儿她们往外走一边道,“这山深林密的,万一遇到几个大妖怪,我们三个也够应付了。” 幽绝瞪了他一眼,跟在三人后面出了客栈门。 凝霜丸还在她身上,难免会惹来些杂妖野怪,幽绝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此时便顺了栗原的话,与几人同行。 语事鸟将这一情形传回了天外泉。 胭脂向玉溯道:“就算幽绝大人真的救她五次,她也不会帮幽绝大人一起去杀神龟的吧?” 玉溯摇头道:“她这不过是拖延之法罢了。幽绝心里肯定也清楚这一点。” “那幽绝大人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胭脂道。 “这个方榆儿甚是棘手,幽绝他也只能再等待合适的时机。”玉溯道。 “这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胭脂道。 玉溯手抚书卷,道:“谁也不知道尊主的时间还有多久,怎么可能让他这样一直等下去?” “子卿大人应该到七情谷了吧?”胭脂道。 玉溯一手拂过鱼雁灵封册,脸上泛起了微笑:“子卿已经到了。” 七情谷中。 子卿跪在地上行礼,口称:“师父。” 一个缟白衣衫的人挥了挥宽袖,道:“起来吧。” 声音柔和清澈。 子卿便起身来。 缟白衣衫细长的手指抚过手中半旧的长箫,还是一样柔和清澈的声音道:“不是让你无事别来扰我吗?” “尊主的旧疾越发不好了,这次特地来请师父相助。”子卿道。 “他的病如何了?”缟白衣衫问。 “如今已经缩短到每隔三个月便发作一次,比从前更加痛苦。长此以往,我们担心他……” 子卿不再说下去。 缟白衣衫叹了一声道:“他此疾世间难医,药石无用,能一直活到现在,都是亏得郑得和幽绝想尽办法为他延命。” “现在就有一个良机,如果真能成功,一定能够彻底去除尊主的痼疾。”子卿道。 “哦?”缟白衣衫听了倒有些吃惊,“是何良机?” “雪山晶再现,可克制东海万年神龟。”子卿道。 “雪山晶?”缟白衣衫道,“你是说万年雪山晶?” “是的。”子卿道。 缟白衣衫有些吃惊:“万年雪山晶藏于极北寒冰之下,非缘选之人不能得,非其主不能驱使,此人竟能拿到它吗?” “这正是天赐良机。”子卿道。 “持有雪山晶之人想是有万年修为了?”缟白衣衫道。 “这倒不是。”子卿道,“此女是一只狐妖,不过几百年修为。” 缟白衣衫听了,也明白了子卿的意思:“是要让这个狐妖女子相助幽绝取东海神龟之心?” “正是。”子卿道。 缟白衣衫望了子卿一会儿,道:“她必是不肯了。” 子卿向缟白衣衫一揖:“所以才想请师父务必相助。” 说着,袖中取出一根碧青的箫穗,双手呈上。 缟白衣衫见了这根箫穗,一时默然。 子卿再次跪倒,接着道:“尊主性命就在师父一念,万请师父顾念尊主多年苦楚。” 缟白衣衫望着碧青的箫穗,叹了一声,问道:“幽绝如何?” “幽绝还在与那狐女周旋。”子卿道。 “我是问你,朱厌之气可有不妥?”缟白衣衫道。 子卿想了想道:“前一阵子在宣州,幽绝曾被朱厌控制过意识。红光暴涨,险些失控。不过幽绝很快便清醒过来了。” 缟白衣衫听了,望着手中半旧的长箫陷入了沉默。 子卿看他不语,又道:“那个狐女甚是棘手。但只要师父出谷,催化她的心志,让她依恋幽绝,对幽绝心意合一,神龟之心便可得了。” 缟白衣衫望了望他,道:“知道了。” 榆儿等人走至城外,栗原忽然要如厕。 栗原捂着肚子,紧皱着眉头:“你们先走,我一会儿就来。” “来晚了可别怪我们不等你。”榆儿道。 “知道了。”栗原道。 榆儿、小弥、幽绝三人便先行去了。 三人来至敛禺山,果然有一大片杨梅林。 颗颗饱满乌红,小弥已经咽了好几次口水了。 “走吧,还愣着干嘛?”榆儿望着她笑道,率先跃上树枝,摘了两颗扔向小弥。 小弥接在手中,却递给了一旁的幽绝。 “幽绝哥哥,你先尝尝吧,一看就很甜,不会酸的。”小弥微红着脸道。 幽绝却没伸手去接,立于树下四处环望。 “喂!”榆儿一颗杨梅砸向他,在树枝上大声道,“我妹妹给你你怎么不接?” 幽绝接了她扔过的杨梅在手,侧身接过小弥手中杨梅,狠狠地瞪了榆儿一眼。 榆儿却望着他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才对嘛。” “小弥,快上来,可好吃了!”榆儿说着,往自己嘴里又塞了一颗。 小弥便也跃上枝头,坐在榆儿身边,两人一块儿一边摘一边吃。 幽绝则在树下随地而坐,闭眼养神。 榆儿和小弥又换了几棵树,专挑熟透好看的吃。 终于吃累了,牙齿也酸倒了。 “栗原怎么搞的?这么半天还不来?”榆儿向小弥道。 “就是啊,这个家伙就是讨厌,吃个杨梅也不好好的!”小弥道。 “谁在说我坏话呢?”栗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望着树上二人笑道。 “死栗原,怎么才来,我们都吃饱了!”榆儿道。 栗原望了望树下的幽绝,暗暗抽了抽鼻子。 自己方才在附近的河里滚了好几回,应该没什么味道了。 “你们吃饱了,那该我了。”栗原向二人道。 说罢,跃到榆儿身侧坐了下来。 “喂,那么多树,干嘛跟我们挤在一处,小心把树枝压断了。”榆儿推了推他道。 “杨梅有什么好吃,给我吃点别的吧……”栗原望着榆儿被杨梅汁染红的柔软唇瓣邪邪笑道,慢慢凑了过去。 “这么多人,你也不害臊!”榆儿跃下树枝,立在树下向栗原做了个鬼脸。 小弥也跟着跃下,手中捧了一捧杨梅,走到幽绝身边,双膝侧跪着坐了下来。 “幽绝哥哥,这些给你,很好吃的。”小弥望着他,带些怯声道。 幽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不远处榆儿瞪着自己的眼神,伸手抓了几个,道:“够了,多谢。” “是不是太多了,没关系,我先帮你拿着。”小弥欣喜地笑道。 栗原在树上,却并没有去摘杨梅,只呆望着树下站立的浅蓝身影。 榆儿一侧身,正迎上他的目光。 “傻看什么呢?”榆儿道,“不想吃就下来,该回去了。” “好看我才看呢。”栗原跃下树枝,立在她身侧,忽然小声道,“就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作死呢?总没正经!想抱你就回去抱你那两个娇滴滴的娘子不就好了。”榆儿道。 说罢,转身向小弥走去。 栗原自身后抢上前两步,双手向她环去。 却被一层蓝冰冻住了双臂。 “别以为你可以偷袭我。”榆儿头也不回地道。 栗原却难得地没有回嘴,只望着她慢慢走远。 忽然七八道火绳同时卷向榆儿。 榆儿一边向后急退,一边连忙催动冰之念将蓝冰冻住袭来的火绳。 蓝冰方覆上火绳却被烈火化去,发出“滋滋”之声,那已微弱的火星忽然又窜起腾腾火焰直扑榆儿。 在距离榆儿三寸之处,火绳忽断作点点碎星,向着榆儿坠落下来。 这火,绝非一般。 这些人,定然是谋划好了的! “榆儿姐姐!”小弥大声惊叫道。 “榆儿!”栗原亦是大吃一惊,举着被蓝冰冻住的双手向榆儿跑去。 天上突然落下一张粗绳大网,罩向榆儿。 白光切来,却未能切断网绳。 网直落下来,将榆儿罩在其中,并立刻收紧了网口。 幽绝方至近前,却被一个身披火红披风的高大魁梧、额头闪烁着火焰标记的人拦住了去路。 榆儿落入网中,立刻便有四个艳装女子上前,将网拉起,纵步跃出。 榆儿将蓝冰化为冰刃,划向网绳。 那网绳竟丝毫未伤! 第80章 狱炎、千钧一发! “榆儿,快解开我的冰术!”栗原一边追一边叫道。 差点忘了他了! 榆儿忙撤去冰力,解了栗原手上冰层。 栗原腰间取出铜链,卷向那四个艳装女子。 铜链一出,劲风如刀。 四个女子忙撤了手,榆儿便跌落下来。 看四人妆容,皆是绝色。 栗原再次扫出铜链,四个女子闪避开来,同时拔出四把火红利剑,齐刷刷刺向栗原。 栗原铜链翻卷——卷地食缨。 他一根铜链如水浪平地卷起,不仅护住自身,还不时出其不意地长伸击出。 四个女子不仅近不了他身,手中的剑还险些被他套了去。 四把剑只好暂时抽去。 小弥亦已赶来,双手各执一只琥珀鹿角,严阵以待。 栗原见了美色,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向四人笑道:“四位妹妹这般好看,不如与我做娘子吧。” 只见左边一个女子向其他三人打了一个手势,四人忽然分处站立,再次攻来。 这四人你进我退,身形轻盈。 栗原一根铜链,攻守兼备,应付自如。 小弥一双琥珀鹿角挥舞开来,更是大助其势。 那边幽绝望着眼前之人,冷声道:“你意欲何为?” “这姑娘的宝贝,狱炎王我相中了。”那人笑道。 “狱炎王?”幽绝忽然笑了笑。 “有何好笑?”狱炎王有些不悦道。 狱炎正是雪山晶的克星,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幽绝收了笑容道:“我想笑就笑,与你何干?” “你最好别插手,否则,你知道后果吧。”狱炎王道。 “你请便。”幽绝踱回方才坐着的树下,重新坐了下来。 “小子,算你识相。”狱炎王满意地笑道。 栗原的铜链已伤了两个红衣女子。 剩下两人眼看不敌。 “看你们生得这么好,哥哥我真舍不得下手呢。”栗原道,“叫声相公,就饶了你们,如何?” “死性不改!”榆儿在网中叹道。 红衣女子一句不答,挺剑又刺。 栗原铜链卷出,两把红剑飞出了五尺来远。 两人兵器离手,只好向后纵出。 “栗原,先放我出去!”榆儿见他得了利,忙叫道。 “好!”栗原便欲去拉开网绳。 小弥亦向榆儿处跑去。 突然被一人挡住去路。 正是狱炎王。 再看幽绝,正坐在树下乘凉呢。 “王。”四个女子立刻跑到狱炎王身后齐齐叫道。 “小子,有两下子。”狱炎王向栗原道。 “怕了就快滚!”栗原道,“把四个美人留下。” 狱炎王上下打量了他一回,沉声道:“狱炎匕首,是你偷走的吧?” “你偷了他的东西?”小弥在旁瞪着栗原道。 “谁稀罕你那破玩意?”栗原咬死不认。 “炎影已经认了,你还想抵赖?”狱炎王哼道。 栗原闻言,忙道:“你把炎影怎么样了?” “敢背叛我狱炎王,你自然知道是什么下场!”狱炎王道。 栗原眼中怒火燃烧:“混蛋,我今日就杀了你,给炎影报仇!” 说着舞起铜链,一式林飞猿厉袭向狱炎王。 狱炎王只晃了晃身形,闪避开来。 小弥几次想要绕过他,皆被截下,只好干着急。 那边四个女子已经在榆儿身上搜了一圈,将她身上的几个小包裹都拿了出来,拣出了那粒凝霜丸。 “王,找到了!”一个红衣女子将凝霜丸递给狱炎王道。 “匕首呢?”狱炎王道。 “没有。”女子道。 狱炎王盯着栗原道:“匕首在哪儿?” “什么两只活兔换的,这个大骗子!”榆儿咬牙骂了一句。 “丢了。”栗原一脸理所当然。 “丢了?哼!”狱炎王怒哼一声,向身侧的红衣女子道,“炎奇,杀了那个女的!” “是!”炎奇提起红剑,向榆儿走去。 “住手!”栗原大喊道,欲越过狱炎王去挡住炎奇。 狱炎王袖中取出一个葫芦,拉开壶嘴——熔岩火! 一段烈焰霎时喷至铜链之上,栗原立刻觉得铜链滚烫无比,几乎就要脱手。 “榆儿姐姐!”小弥又向榆儿处冲出,被狱炎王一掌逼了回来。 炎奇已走至榆儿跟前,提起红剑,一剑刺下。 榆儿忙运起雪山晶,一块冰墙挡在了自己面前。 红剑却穿过了冰墙,碎冰四处飞溅。 这红剑分明亦是克制这雪山晶的! 更何况如今自己困于网中,无法转动冰轮,冰力受限! “死栗原!给我找的好冤家!”榆儿暗自叫苦道。 自己身在网中,逃脱无门。 这雪山晶又被这红剑克制。 再看栗原,亦是狼狈。 炎奇又一剑刺来,榆儿无奈,只得再次催动侍之狱冰墙挡住来剑。 不料其他三个红衣女子亦提剑来袭,四剑合力,这冰墙只怕挡不了! 果然冰墙立时碎去,四把红剑同时刺向榆儿咽喉。 “幽绝!”榆儿忙大喊道。 第81章 决战、再次 一道白光扫开了气势汹汹的四把红剑。 “喂!你想害死我吗?!”榆儿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幽绝,大声吼道。 “这次算不算?”幽绝只望着她冷声道。 “什么?”榆儿道。 炎奇又提剑刺来,其他三个红衣女子也拿着剑与她一同刺来。 “算!算!救命!”榆儿忙运起冰墙,一边喊道。 一根猿杖扫开了四把火红利剑,幽绝已到眼前。 四个红衣女子互望一眼,同时向幽绝刺来。 幽绝猿杖轻挥,春山雪练白光扑出,四个女子一齐向后飞跌出去。 四具火红的尸身倒下,温热的鲜血喷出两尺来远。 “啊!”小弥眼见此景,忙捂住眼睛。 幽绝的眼底忽然隐约闪现出几缕赤色,朱厌在内兴奋喊道:“畅快!” 野木丛中还惊呆了几个人。 这些人身上所着却是宫中禁军之服。 正是奉命暗中寻访失窃之物的下落的禁军暗使。 这些暗使领了命以来,一直在净月城内外找寻线索。 正碰到狱炎王布置埋伏,要在敛禺山抢夺凝霜丸。 他们便也埋伏在此一窥究竟。 这几人也未见过幽绝。 幽绝猿杖亮出,他们才发现自己的对手竟然是传说中屠洗蒹葭宫的妖孽! 经过上次在兰沃村被朱厌夺去意识之事,幽绝心中已留了神。 此时听朱厌又被血腥之气激起腾腾杀意,暗自警惕,尽量避免过于催动朱厌之力。 狱炎王见幽绝出手如此狠辣,心中忌惮:“阁下是一定要管这趟闲事了?” 幽绝一段红光切断网绳,榆儿终于得了自由。 幽绝转向狱炎王冷声道:“留下凝霜丸。” 狱炎王将手中凝霜丸握了握紧。 自己好不容易才把凝霜丸弄到手,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这凝霜丸可是能增长千年修为! 可我若是现在服下,只怕药力化入之间隙便要死于此地了。 当下将凝霜丸收入袖中,对着幽绝拉开阵势,准备一搏。 榆儿、栗原和小弥也都围了过来,将狱炎王困在当中。 “把凝霜丸交出来!”栗原先吼了一声。 狱炎王见势不妙,重又将手伸入袖中,随即将手抽出抛出一物砸向幽绝:“拿去吧。” 一团烈焰在幽绝面前霎时腾起,直扑幽绝。 幽绝连忙向一侧跃开。 狱炎王连着又向一旁小弥抛出一团焰球。 小弥正看着幽绝,不妨自己也遭此险境,惊叫一声,向后跌倒。 榆儿忙将蓝冰罩向她。 腾腾的火焰落在蓝冰之上发出“滋滋”之声,缕缕蓝烟飘散开来。 狱炎王已经跃过小弥,疾速逃走。 栗原连忙卷出铜链——鬼缚之术! 狱炎王见栗原铜链卷来,只好向一侧闪避。 栗原几步赶上,又是一式林飞猿厉直击狱炎王。 狱炎王一边闪避一边举起手中葫芦,烈焰喷出缠绕在栗原铜链之上。 此番更是滚烫,栗原铜链便脱了手。 狱炎王又往前疾奔。 榆儿在后驱起冰力,霎时狱炎王的两腿便被蓝冰冻住,动弹不得。 榆儿这就赶了上去要拿回凝霜丸。 眼看便要追上狱炎王,却见狱炎王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赤红之剑,一瞬间就刺碎了脚上的蓝冰,回过身来一剑指向榆儿当胸。 榆儿正向前奔来,不料他竟然这么阴狠,不及收势,眼看便要血溅当场。 只见一道夺目的红光突然擦过,直撞向狱炎王。 狱炎王当即跌出一丈开外。 榆儿回头便见幽绝正向这里奔来,面色铁青。 这一次跟方才的情形不同。 狱炎王这一击也出乎幽绝的预料。 他离榆儿这么近,这一剑又那么快。 要不是自己反应够快,她可能就真死了! 栗原和小弥也向这边跑来。 狱炎王自地上爬起,咽下一大口闷血,咬牙切齿:“让你们见识一下世间最惨的死法!” 说着将手中葫芦往空中抛起,催起法力——地裂开浆! 葫芦口中橙红滚烫的岩浆陡然窜出,如火山爆发一般,扑向榆儿、幽绝等人。 若是被它卷进去,必然皮焦肉糊、连骨头只怕也要化成灰了。 榆儿一边闪避一边转动冰轮,冰层方覆住岩浆便化作了腾腾雾气。 小弥、栗原亦左闪右避,颇为狼狈。 幽绝身遭玉绝光壁护体,白光如刃,劈向狱炎王。 狱炎王方避开一击,忽觉四处白光卷至,竟无可闪避之处。 只闻惨叫声不绝,那狱炎王满身血痕栽倒在地,他所持葫芦也已四分五裂了。 地上滚烫的岩浆也化作了一地冷灰。 “这也太惨了……”榆儿不免心惊。 小弥再次蒙上了自己的双眼。 幽绝侧身蹙着眉头向榆儿道:“有我在他怎么可能跑得掉?你能不能先顾好自己的命?” 被他这么一说,榆儿也后悔起来:就这么白白送掉两次机会! 幽绝蹲下身来,自狱炎王手中拿起那粒凝霜丸。 忽听一个苍劲的声音由远及近:“凝霜丸该物归原主!” 幽绝起身来便看见眼前多了一个身着灰白色宽大道袍、雪须白发、手握拂尘的道人。 “天玄。”幽绝哼了一声。 正是天玄道长收到暗使的消息,即刻赶至。 幽绝将凝霜丸举在眼前鉴赏了一回,斜了天玄道长一眼:“这凝霜丸我可中意得很。” 说着便将凝霜丸揣入怀中。 天玄道长将拂尘长须捋了捋:“看来今日不拿了你这妖孽,你必不肯归还了。” “哼,”幽绝冷笑,“看你可有这能耐。” 天玄道长上次与幽绝蒹葭宫一战,已知他朱厌在身、屠戮嗜血,要是再让他得了凝霜丸的妖力,后果不堪设想。 上次顾及宫中一干人等性命,所以处处掣肘。 今日空山之中正好放手一搏,定不能放过他! 幽绝声方落下,天玄道长左手圈势,右手拂尘已轰然扫出——轻风分林海。 此番无所顾忌,气势又非先前可比。 挟风如刃、卷地汹涌,直扑幽绝。 幽绝自然早已知晓天玄非泛泛修道之人,看他来势迅猛,一边向后急退,一边张开夕瑟光壁。 凌厉的锋刃砰然撞上鲜赤的夕瑟光壁,立刻就将它切得四分五裂。 而幽绝此时突然刹住后退的脚步,如疾弓之箭一般迅速向天玄逼近。 耀眼的红光凝结如柱,随着他疾速如影的身形直插向天玄道长面门。 天玄道长立刻将拂尘横在眼前,耀眼的红光倏然消退。 “你倒不慢。”幽绝哼道,人已至天玄道长跟前。 杖中突然红光喷涌,刹那间将天玄道长整个笼罩其中。 他此时就在天玄道长眼前,突然出招,天玄避无可避,胜算在握。 “可惜了你一身修为。”幽绝啧道。 但他立刻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流正冲向自己。 幽绝连忙向后跃开,同时张开夕瑟光壁护住自身。 原本罩住天玄道长的赤红光芒被冲散薄去,天玄道长的身形渐渐明朗,一手捏诀,一手拂尘拂出,锐劲直击。 第82章 机会!就是现在! “老道且未到死期呢。”天玄道长道。 幽绝浮起一丝冷笑:“看来,今天得好好送你一程了。” 手起一挥——秋江血玉刺眼的红光立刻扑出,直卷向天玄道长。 幽绝额前,两缕长长的白须已然现出。 那边榆儿、栗原、小弥正看天玄道长和幽绝斗在一处,不想树丛后突然跳出来几个禁军装束的人。 三个暗使将手中兵器指着三人,大声道:“还不交出断流壶和初音笛,束手服罪!” 榆儿与栗原对望一眼。 “这就找来了呢。”榆儿笑道。 “小事。”栗原说着,一根铜链卷向几个暗使。 暗使们跃身避开,身手敏捷。 三把剑划开阵势,气势逼人,连连向栗原攻来。 栗原翻卷铜链使出卷地食缨,亦守亦攻。 不想这几个暗使颇有修为,几个回合下来,栗原就有些招架不住了,连忙向榆儿大呼:“帮帮忙!” 榆儿正专注地看幽绝和天玄道长战况,不想栗原突然出声求救。 侧头一看栗原被三个暗使围在近旁,一根铁链处处受限:“倒有些身手,看来老皇帝他还是很看重这些宝贝的嘛。” 回头对小弥道:“小弥,你去帮帮栗原吧。” 小弥也正眼也不眨地盯着缠斗不休的幽绝和天玄道长,听到榆儿的声音,再看看栗原的囧样,点了点头:“好。” 又问:“姐姐也来吗?” 榆儿却摇了摇头:“姐姐还有件大事要办。” “什么大事?”小弥奇道。 榆儿只微微笑了笑:“总之你快去吧。” “哦。”小弥应了声,执了两只琥珀鹿角在手,向其中一个暗使刺了过去。 暗使将剑一横,架住了她的琥珀鹿角。 小弥只觉双手震动——此人修为不浅。 当下凝神蓄势,一双琥珀鹿角接连刺向对方。 暗使将剑舞开,护住自身。 有小弥帮忙,栗原轻松了一些。 而三个暗使原本已胜出一截,眼看便能擒住偷盗的贼人,却被小弥来截去一个战力,又再成纠缠之局。 年纪最长、一把大胡子的暗使忽然向后跃出两步,将剑归了鞘,袖中放出两枝五寸长的精巧短箭。 “看来不使些手段你们是不肯乖乖服罪了。”大胡子声音浑厚有力。 栗原现在的对手只有一人,手中铜链翻滚自如,向大胡子笑道:“服什么罪?” “浣月严律,私闯皇宫、偷窃宫中之物,轻则剁去贼手,重则死罪难逃。”大胡子道。 “天下之物天下人有之,在谁手里谁就是主子。”栗原道。 “还敢口出妄言!”大胡子怒吼一声,两枝短箭疾速飞出、刺向栗原。 栗原铜链被碎发齐额的年轻暗使缠住,见他短箭来势迅疾、破风有声,不敢大意,立刻从怀中掏出古色沉喑的朔夜镜。 镜中金光散出,两枝短箭坠落在地。 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数十枝短箭密密如雨、以更快的速度向自己飞来。 破风如虎啸! 没想到这人气蕴如此深厚! 栗原连忙要撤回铜链护住自身。 碎发齐额的年轻暗使却将剑牢牢缠住栗原的铜链。 长剑直立,如山镇海,铜链竟纹丝难动! 此时小弥被身材魁梧、双眉纠结如藤的暗使一双劲掌逼得连连后退,哪里顾得上栗原? 栗原忙将朔夜镜向头顶一抛。 霎时间金光散出,将他从头至脚包裹其中。 ——烟镜重光。 数十枝坚锐的短箭被遮挡在外、纷纷坠落。 而榆儿一双眼睛一时一刻也未再离开过战气劲涨的幽绝和天玄道长。 幽绝已将秋江血玉催发到极点。 满头黑发已化作雪白,青色面具下白须长摇。 他还记得上次在兰沃村被朱厌夺去意识的瞬间,本想以巧取胜,不要过分催动朱厌之力。 但他的对手天玄道长却屡屡冲破他的算计。 这已必须是一场赤红浑天的大战。 天玄道长手执太清八卦盘,银白的气蕴如一件仙羽之衣将他全身笼罩其中,薄而不摧。 汹涌的赤红光芒擦过他的仙羽之衣将他身后厚厚的山壁撞得石碎如沙、漫天四溅。 天玄道长单手举起太清八卦盘,拂尘一挥,气蕴如海直扑幽绝——万方荒尽! 这滚滚如涛又清绝如霜的气蕴仿佛挟裹着能涤荡一切迷雾的天地盛气。 幽绝本欲驱起霞满光壁相护,却不料朱厌陡然推出了一记赤霞满天! 又来了! 幽绝再一次无比明晰地感受到了——朱厌又一次抢夺了自己的意识,为所欲为! 满天的深赤浓殷与秋露般的霜白轰然相撞! 在渐渐散去的赤殷与霜白的迷雾中,天玄道长无比惊讶地望着幽绝! 幽绝的胸前浮现出一个时隐时现却明白可见的满月般的印环。 印环月光般皎洁的底色正被墨黑的浊雾侵染。 仿似千层地底永无天日藏蕴了不知几万几十万年的黯邃之色。 那黯邃之色时薄时浓、与皎洁之色争抢着、咬噬着! 幽绝的双手、双脚都已经火红如丹、分明是野兽之形! 看到幽绝这分明就是野兽的模样,榆儿震惊万分。 那深赤浓殷中散发出来的嗜血又冰冷的气息,让她心底不由自主地发颤。 栗原和小弥也是一样! 栗原不用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小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让人惊怖恐惧的气息,整个身体颤抖不止,侧头望向那个气息传来的方向。 藤眉暗使一掌打来,她未能避开,立时跌了出去。 就在快要跌落的瞬间,她瞥见了一张陌生而可怖的脸。 左脸分明是自己熟悉的琉璃颜色,可右脸却布满了长长的雪白须毛! 这是怎么回事? 跌落在地的她立刻坐了起来,看到了双手双脚都已经化为兽形、正仰天发出震耳欲聋的野兽般吼叫的幽绝。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榆儿也同样完全无法相信。 幽绝脸上的半面青色面具不知何时已然掉落,露出了他人不人、妖不妖的整张脸! 怪不得他总是戴着半面青色面具! “天衡印……”天玄道长叹道。 天衡印? 这是什么? 榆儿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是麒麟独有的封印。”天玄道长道,“原来把朱厌封入你体内的,竟然是仁兽麒麟。” “老道,你果然有些见识。”幽绝的声音既像人又像兽。 “天衡印必须要以同时封印麒麟自身为代价。不到万不得已,麒麟绝不会催发这个封印。看来麒麟曾与朱厌有过一场恶斗,最后逼不得已作下了这个天衡印。”天玄道长道。 幽绝连连发出震耳欲聋的兽吼声:“该死的麒麟现在动弹不得,真是报应!” “天衡印下,究竟是麒麟为胜,还是朱厌得势,全在宿主善恶一念之间。”天玄道长道,将拂尘指向幽绝,“你不惜封印麒麟,也要蓄养朱厌,其心可诛!” “臭道士,你的死期到了!”幽绝大吼一声,又一记赤霞满天铺天而出,以倾海之势卷向天玄道长。 他胸前的印环黯邃之色更加浓厚了。 天玄道长忙将仙羽之衣护住自身:“你妄驱朱厌之力,迟早会被这恶兽吞噬心智,还不回头?” “他的身体,迟早都是我的!我的!我的!……” 野兽般的声音。 是朱厌! 深浓赤殷的红光将仙羽之衣撞得粉碎。 天玄道长被冲得向后飞跌而出,重重地撞在了破碎的山壁之上。 怒吼声突然停止了。 天玄道长手中的太清八卦盘不知何时已离了手。 幽绝火红兽脚之下,盘着一个硕大的八卦盘! 深赤的朱厌之力也消退得无影无踪。 幽绝不断地向前后左右冲突不止,想要跳出八卦盘的束缚。 但毫无任何用处。 天玄道长缓缓从地上爬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向幽绝:“混沌天之审,没人能逃脱它的束缚。” “可恶!臭老道!我要撕碎你!” 朱厌的兽吼暴怒而狂躁。 天玄道长单手捂着自己胸口,呼吸已乱。 榆儿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 怎么回事? 幽绝被困住了吗? 天玄道长脚步有些沉重地走到幽绝面前三尺左右立住了身:“现在该我审你。” “快放了我!” 这吼声更加狂怒。 榆儿的眼中泛出难以抑制的狂喜。 这个情形! 正是最好的机会! “神之罪!” 榆儿轻而颤抖的声音。 一柄湖蓝幽光的冰剑握在了手中。 第83章 恨怒、泪光 天玄道长向幽绝又走近了两步:“交出凝霜丸。然后、” 他突然双目怒瞪、大吼一声:“殷穆虞在哪里?” 竟敢直呼师父的名讳? 本就怒火攻心的幽绝愤怒瞬间腾到了极点。 印环上黯邃之色陡然暴涨! “啊!!!” 幽绝的吼声贯穿天地。 木叶纷纷坠落、飞鸟倒头坠下。 栗原、小弥还有三个暗使都被这吼声震得跌坐在地,无法起身。 手握冰剑朝着幽绝刺去得榆儿也僵在了当场。 深赤如黑的光芒自幽绝体内迸裂而出,他突然整个人撞向天玄道长。 天玄道长不料他竟然能脱出混沌天之审,又近在咫尺不及闪避,被他当胸撞来,向后疾跌。 眼看就要撞上山壁,斜里抢出来三个身影。 一个快了半步,将天玄道长接住,跃落在地。 怎么会这样? 榆儿手执冰剑,还未及刺向幽绝,他却已经摆脱了八卦盘的束缚。 榆儿心中无比惋惜:这么难得的机会,就这样没了吗? 不,一定还有机会! 天玄道长双脚沾地,立身而起。 混沌天之审阵法还在。 他再次催动法力,这次将自己所有之力全部倾注其中:今日若拿不住他,后患无穷! 幽绝向着天玄道长走去的脚步再次停止。 方才被他甩在了身后的混沌天之审八卦盘又再次出现在他脚下! “想困住我?去死吧!” 幽绝野兽般的吼声。 赤黑之光再次从他全身上下每一处迸裂而出,同时猿杖红光如柱直指天玄道长。 虽然此击并不弱,但其压迫之力已明显减退。 看来为摆脱混沌天之审耗费了不少法力。 榆儿在旁看得清楚,心中狂喜不已。 天玄道长此时法力亦不足自护,连忙向一侧避开。 幽绝跳出八卦盘的范围,全身迸裂的赤黑之光消失不见。 愤怒的他再次聚集所有之力、红光扫向天玄道长。 已经绕到幽绝身后的榆儿此时临空跃起,将神之罪冰剑疾速刺向幽绝! 冰剑刺入了幽绝的身体。 “啊!” 远处的小弥惊叫一声,将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就是榆儿姐姐说的大事? 厚重又轻飘的手感。 幽绝周身红光轻泛。 冰剑在幽绝体内似乎化作了无形。 榆儿抽回自己的冰剑,只剩下十寸左右的断残剑身。 幽绝连头也没有回,怒吼着向前再次逼近天玄道长,又一记秋江血玉扑向他。 天玄道长法力崩碎,混沌天之审阵法散去。 天玄道长自己也被红光狠狠撞了出去,撞上山壁后又跌落在地,双目紧闭。 幽绝却又再次挥动了猿杖,血红的光芒再次扑向还在晕厥中的天玄道长。 三个暗使连忙抱起天玄道长,飞速奔走。 红光散去之后,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幽绝还在暴怒狂吼。 失去了攻击目标让他更加燥怒。 他回过身来,看见了就站在他身后的榆儿。 “榆儿,快跑!”栗原大喊。 现在跑,恐怕来不及了! “你们快跑!”榆儿也大喊一声,取了冰轮拿在手中。 幽绝果然立刻挥动了猿杖。 赤红的光芒! 朱厌之力已经消耗掉不少,自己不一定会死。 我才不要死在这里! 榆儿飞速旋转雪山晶冰轮——仙之泪! 数以千计的冰粒细如沙、利如针,直入幽绝肌肤脏腑。 是冰! 印环上的黯邃之色开始摇荡。 皎洁之色亮了些许。 “不能杀她!” 幽绝怒吼。 “所有的人,都要杀!” 朱厌也怒吼。 猿杖再次挥动。 榆儿连忙将冰轮向上抛起——冰之念,挚! 凛冽的蓝光自上罩下。 滚动的红光霎时冻结。 幽绝浑身上下也被厚厚的蓝冰层层包裹。 蓝冰! 不知藏在何处的记忆突然显得无比清晰。 东海之上,凛冽的狂风挟裹着无数纤细的幽蓝冰刃刮来,幽蓝所到之处,赤红的光芒立时冻结…… 破碎的衣衫、披散的发髻、倔强的脸…… 跃起的身影、飞转的冰轮…… 雪山晶! 啊!!! 幽绝再次发出雷鸣般的怒吼。 “榆儿!”栗原一把抓住榆儿胳膊,“这个恶兽太危险,我们快走!” 小弥还拿着自己的琥珀鹿角,远远地站在断裂倒地的大树旁,望着幽绝的方向,浑身微颤。 榆儿向栗原点点头,对小弥大声喊道:“小弥,快走!” 小弥想走。 却发现自己的腿还兀自发软。 他们俩跑了几步,却发现小弥还在原地。 栗原连忙向小弥跑去:“还愣着干什么?” 榆儿突然听到冰块裂缝的声音! 回头就见包裹着幽绝的厚厚冰层从上到下裂开了一条长长的缝隙! 她刚要继续催动雪山晶,幽绝周身红光迸出,冰层片片碎落。 同时,一道猛烈的红光已然扑出,卷向雪山晶冰轮。 冰轮! 榆儿欲收回雪山晶,另一道红光又已卷来。 这次却是卷向她! 雪山晶还在半途,红光却来势凶猛! 栗原惊得大叫:“榆儿!” 凶猛扑来的赤红光芒突然消退。 “我说了,她不能死!” 幽绝的怒声。 印环上皎洁之色夺回了大片领地。 幽绝紧紧握着猿杖! 雪白的头发渐渐退回了墨黑。 额前、右脸的长须正在消失不见。 他的手和脚也逐渐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冰轮安然回到了榆儿手中。 幽绝虽然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可他的眼神又凌厉又冰冷,向着榆儿一步一步走近:“你就这么想杀我?” 榆儿警惕地望着越来越近的他,一点点开始往后退。 幽绝忽然又立住了脚步,嘴角扯起一丝浅笑。 这笑容越来越打开来,终于变成了纵声于天的大笑。 他这是什么意思? 榆儿被他笑得很是莫名。 很快,幽绝停止了笑声,脸上只留下一抹冷笑:“只因我身负朱厌之力,遍处都是要杀幽绝之人,不多你一个。” 他再次迈步向榆儿走来:“今天,我在生死边缘救了你三次,你别忘了!” 约定的五次竟然一下子就去了三次。 榆儿忽然觉得自己的约定太草率了。 “什么三次?”榆儿道,“只能算一次好吗?” 幽绝的脸刹那间无比阴沉下来。 他的脚步一步更比一步沉重。 “一次?” 他的声音也暗如冬夜。 榆儿再次向后退,将冰轮挡在自己身前:“那个狱炎王你以为我躲不过啊,凭什么算?而且刚才根本就是你差点杀了我,怎么能算?当然只能算一次。” 就在一瞬间,幽绝的身形只是一晃眼就到了榆儿眼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榆儿立刻感到呼吸难出! “要不是因为你,神龟早就死在我杖下!我就是杀你一千次一万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幽绝的声音又怒又哑。 双眼泛着殷红的血色。 眼中不知何时已泛出泪光。 第84章 置之死地! “放开她!” 栗原铜链直卷幽绝掐住榆儿的手臂。 小弥紧紧握着自己的琥珀鹿角,紧张地盯着榆儿和幽绝。 铜链才靠近幽绝就被白光弹开。 榆儿将冰轮整个撞向幽绝,幽绝更加掐紧了她的脖子,榆儿的手才伸到一半就停住了。 脖子传来的难以言状的疼痛和痛苦,已让她近乎失去意识。 幽绝察觉到她已快到极限,终于恨恨地收了手。 榆儿跌倒在地,恢复了意识,捂住自己脖子拼命咳嗽。 幽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睁开眼来,泪光已退去。 冷然望着还撑在地上面色由白转红、咳个不停的榆儿:“我一定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去帮我杀了那只该死的老龟的!” 说完收了猿杖,转身跃出,很快就消失了在深绿葱茏之中。 栗原和小弥跑到榆儿身边,将她扶起:“你没事吧?” 榆儿一边捂着脖子咳个不停,一边摇头:“没事。” “这个家伙太可恶了!”栗原恨声道。 小弥还没从突如其来的震惊中完全清醒过来,只是搀着榆儿胳膊,什么也没说。 榆儿好容易缓过来,道:“净月城是不能回去了。” 栗原也同意。 那些禁军暗使肯定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栗原道:“那就不回去罢了。” 本来就是拿了东西就走的,谁知道竟然在净月城耽搁了那么久。 小弥问:“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栗原看看小弥,虽然没有明显可见的伤痕,但被那个暗使打了两掌,应该也有些内伤。 榆儿也需要休息。 “先找个地方落脚吧。”栗原道。 三人便在山中寻了个宽敞着的山洞暂时落脚。 三个暗使带着重伤的天玄道长回到宫中。 永平帝见天玄道长伤成这样,心惊如雷。 天玄道长艰难出声,道:“这个身负朱厌恶兽妖力之人,一定与他有牵连。” 永平帝沉重地点点头:“孤王一定会找出殷穆虞的藏身之所,不会让他再有机会为祸浣月!” 转身命暗使:“跟踪朱厌妖孽,找出殷穆虞藏身之所。” 又道:“隐秘行事,不可打草惊蛇,务以找出殷穆虞为要!” 暗使们跪地领命:“是。” 天近黄昏,栗原起身来:“你们在这里再休养休养,我出去看看。” 榆儿看他意思并不打算带着自己和小弥。 这就挺有点儿奇怪的。 “你这是要去哪儿?”榆儿道。 “就去看看能找点什么吃的,不然夜里怕你们饿了。”栗原道。 “不必费事了,我们何曾缺这一顿两顿的。”榆儿道。 栗原凑近榆儿笑道:“那人家不是心疼你嘛。” 榆儿一手把他推了开来:“滚,麻利点儿。” 栗原哈哈笑着走了出去:“要想我,知道了吗?” 幽绝回至林中居所时,已近二更了。 他仍然回到了这里。 并无须刻意躲避也许还在追踪他的禁军暗使。 谁能奈何他? 漆黑的夜色中连树影也难见一丝。 他推门走入,在门口的盆中净了手,躺倒在木床之上。 身体甚是疲累,胸中却翻腾难息。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帮我杀神龟? 一想起她,幽绝就又恼又怒。 等一下! 沉沉的墨色之中,似乎隐约有一股什么异味。 这是…… 烟花? 不对! 一声巨大的声响,这个安静的小木屋霎时便四散飞裂,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火光之中,幽绝红光护身,一跃而出。 方跃上空中,上方一物直砸向自己。 又是火药! 幽绝猿杖轻嗑,火药包跌落在林中,立刻响起了“轰隆”的巨大声响。 “你还真是命大!这都弄不死你!”一个黑影在空中,闪动着巨大的翅膀道。 却是栗原。 他在榆儿她们带着幽绝去敛禺山时,就借着肚子疼悄悄来这里埋下了火药。 但火药还是没能炸死幽绝。 “我答应过她不伤你们,你最好安分一点。”幽绝立于枝上冷声道。 “你若死了,我就信你!”栗原在空中道。 右手铜链夹着劲风卷向幽绝,左手已执了朔夜镜在手。 幽绝一缕白光缠住铜链,另一道白光向栗原直卷过去。 栗原铜链被幽绝扯住,动弹不得,忙将铜镜挡住卷来的白光。 只听一声脆响,铜镜上竟裂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这枚朔夜镜,由师祖锻造了五百年方成得。 这朱厌之力,着实可怕! 连天玄那个老道都被他打成了重伤。 “你看看你把我的宝贝镜子毁成什么样了,定要你赔来!”栗原说着将手中铜镜掷向幽绝,同时右手抖了抖铜链,铜链每一个环结之处皆竖起尖锐的刀刃。 “你最好不要胡搅蛮缠。”幽绝道。 一道白光仍然缠住这根铜链,栗原扯动不得。 幽绝右手握着猿杖,左手将栗原掷来的铜镜接入手中。 栗原面上忽现出喜色,大笑出声:“这回你还不死?” 幽绝心中一惊,忽觉握住铜镜的左手一阵剧痛。 抬手看时,自己一只左手已是乌黑! 铜镜有毒! 幽绝忙将铜镜掼向栗原。 同时收去缠住栗原铜链的白光。 栗原伸手将铜镜接在手中,向幽绝道:“此毒名叫禁寿魂,也就是说中了这个毒,你的小命就到头了。” 幽绝已然知道厉害。 此毒蔓延极快,虽然自己在察觉到中毒的瞬间已经封住了穴路,可是小臂上也已黑气泛出。 如今唯有看栗原身上是否有解药! 猿杖中一道红光如龙,秋江血玉直扑栗原。 此番已毫不留情! 栗原立刻振翅飞起,但这红光却攀援而上,重重击在他身上! 凌乱的黑色羽毛自天空洒落。 栗原亦随着飘落的羽毛向下直坠。 幽绝再次挥动猿杖,又一道红光扑向栗原。 栗原被这道猛烈的红光卷着重重地跌落在地,浑身已被鲜血染透。 幽绝跃下树枝,想走近他,搜一搜他身上是否有解药。 但是,眼前的黑暗越来越重,很快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方走了几步,便栽倒在地。 第85章 险赌紫玉 “栗原到底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天已微亮了,还不见栗原回转,榆儿心中有些不安。 “榆儿姐姐,你别担心了。”小弥一边用手理着着一头乌发一边道,“他准是看见谁家姑娘漂亮,跟了去了,一时半会且回不来呢。” “丫头!瞎说什么呢!”榆儿敲了敲她的脑袋道。 “我哪有瞎说?他是什么人,姐姐还不清楚吗?”小弥撇了撇嘴。 小弥说得自然有她的道理,栗原确实就是这样。 可是如今幽绝这件事如此纠缠难脱,栗原说走就走也不太说得过去。 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这日巳时,永平帝在崇清殿接见了明丹使臣尼孜使者。 “尼孜使者,不知此次来我浣月国,有何要事?”永平帝道。 除非进贡或紧要之事,一般不会千里迢迢派使者入净月城。 更何况尼孜使者上次谒见就在不久之前。 这么快又进朝谒见,实是奇怪。 “圣上福泽深厚,健朗如前,是我明丹之福。”尼孜使者道。 “使者远道辛苦,仍然精神矍铄,风采不减。”永平帝道。 “多谢美言。此次奉我明丹金乌国王之命,特来向圣上求一件稀世之宝。”尼孜使者道。 “哦?不知所求何物?”永平帝道。 “只怕圣上惜宝心切,不肯体恤下情。”尼孜使者道。 永平帝将库中珍宝在脑中过了一遍,不知他所求何物。 “两国交好,乃浣月、明丹百姓之福,但无损两国之交,自可商量。”永平帝道。 “我金乌国王英姿世人难匹,勇武巧思亦非常人所能及。奈何王后福薄,于两年前辞世。如今金乌国王孤身一人,愿与浣月国永结秦晋之好。”尼孜使者道。 此言一出,文武列官中立刻响起议论之声。 永平帝脸色亦变了变。 如今乱世方有些平定之象,迟越苦战又迟迟没有结果,实不能再起纷争,但是要舍了自己骨肉弱女去和亲,这也实难点头。 “不知金乌国王所求何人?”永平帝道。 “数月前曾在御花园中得见几位公主仙颜,惊为天人。尤其是二公主身姿风采,与我金乌国王甚是相合,不知圣上可否割爱?” 永平帝眉间微蹙。 “皇上。”尚书令周云成上前奏道,“二公主已赐婚,就是已婚配之身,不可再许他人了。” “是啊。”永平帝点头道,“尼孜使者,真是遗憾,二女已许了人家了。” “敢问皇上,可有行过大婚之礼吗?”尼孜使者道。 “这个、尚未行得。”永平帝道。 “既未大婚,按我明丹国之俗,便可自由婚配,无须拘束。”尼孜使者道。 “皇上,我浣月国向来一女不可二嫁,还望皇上三思。”丞相周挺亦出列道。 “正是,尼孜使者,希望你能体谅。”永平帝道。 “自听闻二公主仙姿以来,金乌国王昼夜难忘,情思可悯。如今圣上却如此推脱,是要弃明丹于不顾吗?”尼孜使者神色严厉地道。 明丹自降服以来,一直恭顺。 今日这使者,却有些傲气。 永平帝暗自忖度,只怕这其间,已有了变化。 “请容孤王考虑考虑,使者远来辛苦,请至驿馆好生歇息。”永平帝道。 “也好,希望圣上能给明丹一个满意的答复。”尼孜使者道。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后宫。 别人尚可,邺妃闻得此信,立刻来到了偏殿觐见永平帝。 “你来了?”永平帝自然知道,她一定会来。 “皇上打算怎么办?”邺妃紧紧盯着永平帝道。 “孤王会好好考虑的。”永平帝道。 “怎么考虑?”邺妃紧紧追问道。 “容我再与诸大臣们商议商议。”永平帝道。 “皇上只想这样敷衍我吗?”邺妃提高了声音道。 “邺妃,”永平帝道,“你的心情孤王都明白。不过,这件事关系重大,总得给我些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皇上!”邺妃跪倒在地,仰望着永平帝道,“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宁阳去!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邺妃,你先起来。”永平帝无奈地道。 “皇上答应我了吗?”邺妃紧望着他道。 “宁阳也是我的女儿,我当然也不希望她远嫁异族,背井离乡。”永平帝道,“但这件事究竟怎么办才能既不伤害浣月,也能保全宁阳,孤王确是需要时间,你且莫性急。” 邺妃还望着他。 永平帝将她扶起,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先回去吧,孤王还须与诸大臣好好商议此事。” “好,希望皇上能顾我母女周全。”邺妃说着,又向永平帝深深行了一礼。 此后,大臣们出了几个极好的点子,欲让明丹罢去和亲意图。 “尼孜使者,我浣月国宝库之中,不乏各种稀世奇珍,你可随意挑选几件中意的,带回明丹交给金乌国王,以示两国友好。”永平帝道。 “圣上的美意,尼孜深感于心。只是我明丹并不贪求奇珍异宝,唯愿我王平安幸福。”尼孜使者道。 “可再另赠予黄金三千两,可好?”永平帝又道。 “珍宝金银不过是身外之物,若能予贵国公主喜结连理,繁衍子孙,方是我明丹之福。”尼孜使者言辞恳切,有情占理。 永平帝望了望朝上众臣。 丞相周挺上前道:“二公主既已有了婚约,不如在众大臣之女中选一个德才皆备之女,与明丹永结秦晋之好。再挑选一队歌姬舞姬,随至明丹,以助此大喜。” “圣上,难道我金乌国王只配与大臣之女结亲吗?”尼孜使者面带怒色道。 “皇上,我浣月年年丰收,皆赖农耕天顾,不如选派农耕能人至明丹,授予其农耕之技,两国共享富足。”礼部侍郎左运上前奏道。 “甚好,”永平帝满意地点头道,“尼孜使者意下如何?” “明丹牛羊成群,并不依赖耕种,只与贵国相接之地多少种得一些薄地,圣上的美意尼孜心领了。” 尼孜使者句句在理,这个好点子立刻就判了死刑。 众大臣七嘴八舌,出谋划策,但尼孜使者拒不松口,定要求二公主宁阳为后。 敬邺宫。 “娘,怎么办?父皇不会真的把我嫁到那个什么明丹去吧?”宁阳扯住邺妃道。 邺妃望着她仔细端详了一回,缓缓道:“那个明丹使者说见过你。” “见过我?”宁阳奇道,“没有啊。” “他说得有模有样的,怎么会没有,你好好想想。”邺妃道。 宁阳在厅中来回走了几遍,终于想起来了。 “啊!对、对,好像见过一次。”宁阳道,“就在御花园里,大哥带着他游览,正碰到我和宁葭、宁珀。” “果然见过。”邺妃点点头。 望着宁阳又问道:“当时是什么情形?” “没什么特别的啊。”宁阳摇头道。 “没什么特别,为何金银珍宝皆不要,单求你为后?好好想想!”邺妃厉声道。 宁阳坐在桌边,手撑着头,皱眉仔细想了一回。 “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大家互相见礼,打了个招呼而已。”宁阳道,“大哥还是一样只会护着三妹。” 邺妃盯着宁阳的脸又望一回,道:“这可奇了。” 眼光不经意落在宁阳露出的一段玉腕上,一串剔透晶亮的紫玉手镯更衬得她肤色如玉。 邺妃忽然想到什么,忙问道:“这、可是明丹进贡的紫玉镯?” “是啊。”宁阳伸了伸胳膊道,“好看吗?” “那日在御花园,可有戴它吗?”邺妃道。 “那日吗?戴了。”宁阳点头道。 “记得真吗?”邺妃道。 “那几日我刚从三妹那里拿来,几乎天天都戴着呢。”宁阳道。 “就知道好看!蠢货!”邺妃突然怒喝道。 “娘!”宁阳不满道,“干嘛又骂我?” 邺妃上前,将她手腕上的紫玉手镯抹了下来,放到她手里,道:“以后别再戴了。” “为什么?”宁阳只觉奇怪,但也感觉到此事与这紫玉镯似乎有些关系。 “紫玉乃明丹特有之物,在明丹,只有皇室、贵族方能佩戴,当日送这紫玉镯,只怕另有用意。”邺妃道。 “这是什么意思?”宁阳道。 “明丹恐怕早就有和亲之意,这紫玉可能就是一个试探。”邺妃道。 “试探什么?”宁阳兀自不明。 “你可真是,什么都不懂。”邺妃直摇头。 “到底是什么意思,娘你快说嘛。”宁阳道。 邺妃便直言:“既然要和亲,自然得选一个于国君而言非常重要的人。若两国交好,就可以更加亲近一层。如果交恶,立刻就可以挟持做一个有力的人质。” “什么?”宁阳一听便慌了神,一把抓住邺妃胳膊,“娘你可一定要帮我!” “就你这点脑子,我不帮你,难道看着你嫁到那种蛮荒之地吗?”邺妃恨恨地道。 “我脑子不好,但是我有娘啊!”宁阳还抓着邺妃胳膊媚笑道。 “你要真知道自己还有娘,怎么会非要嫁给什么蒙翰振……”邺妃沉下脸,伤情涌现。 “娘,你放心,我绝不会让父皇把他派出去沙场争战的。”宁阳向她笑道。 邺妃却叹道:“这世上的事若皆能如愿,怎会有那么多遗憾……” “娘,你不要自己吓自己好不好,父皇肯定会听我的!”宁阳自信满满地道。 “路是你自己选的,随你便好了。”邺妃白了她一眼道。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宁阳道。 “和亲之事,虽然表面上说是为了两国交好,但若是两国交恶,就是羊入虎口,任人宰割。你断断去不得。”邺妃道,“如今之计,须赌一把这紫玉……” 第86章 搜宫,起赃! 整整三天过去了,栗原竟然都未回来。 榆儿与小弥不免幻化身形在净月城城里城外四处找寻,但是到处都不见栗原踪迹。 不过城外七里处似乎出了一件大事,多有人前往那处奔去。 榆儿与小弥便也随着人群来至一处。 只见一座小木屋已被烧尽,残留下一堆焦黑的、横七竖八的断木、碎屑。 不远处的树木亦有多棵折断倒地。 因并无人伤亡,是以并不见官府之人。 “榆儿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小弥道。 “似乎是火药所致。”榆儿道。 “是吗?怎么会是火药?”小弥道。 “你没闻到吗?空气里还留着味道呢。”榆儿道。 小弥抽了抽鼻子,虽然细微,倒确是还残留着火药的味道。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这跟栗原有关系吗?”小弥又道。 榆儿远近四处看了一回,忽然伸脚猛地踹向一根粗大的树干。 随着树枝摇晃、木叶飘落,一根黑色的羽毛飘然落下。 榆儿伸手将这根羽毛接在手中。 “这是什么鸟的羽毛?”小弥问。 榆儿将羽毛递到小弥眼前:“你看像栗原的吗?” 小弥看了一会儿道:“像是有一点像,不过这羽毛都差不多的吧?” 在城郊二十里外的一座别院内,幽绝已经三天未曾醒来。 从驰天庄快马加鞭、昼夜不休地刚刚赶到的郑得立于他的床榻边,面色沉重。 “怎么样?”玉溯问。 郑得半晌无语,好容易才开了口:“这毒甚是厉害,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得。” 玉溯闻言大惊:“连你都解不得?” “这毒损伤人的五脏六腑。”郑得道,“不,不仅仅是损伤,是把五脏六腑、经络血脉的所有精元之气都化蚀殆尽,就像把生机繁茂的大树化作枯朽之木一般。” “什么?”玉溯看着床榻上气息若有若无的幽绝,心急如焚,“枉你几十年研医修药,竟然束手无策吗?” 郑得的双手和声音都发着颤:“要不是有朱厌之力替他逼出大部分毒素,他应该早就死了。但已经沁入肺腑深处的毒素,朱厌也无能为力。这毒的配方极是复杂微妙,这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找出解毒之法。” 玉溯一把把郑得拉过来,逼近他的脸咬牙切齿地问:“这毒叫什么名你该不是也不知道吧?” 郑得满脸绝望,摇头道:“未曾见过,确是不知。” 玉溯又急又恼,一把将他掼开:“如果幽绝就这么死了,我们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尊主?” 郑得无言回得。 房间中静寂得可怕。 幽绝要是死了,还有谁能为尊主夺取神龟之心? 还有谁能救得了尊主? 苑中海棠已谢去,满树绿荫铺满一窗。 宁葭正在屋中抚琴,旭阳宫繁花来请,道:“二公主新得了一位厨娘,最善制作江南点心,特请三公主前去一起品尝。” “其他几位公主去吗?”宁葭道。 “玉锦已去请四公主了,其他几位公主年幼些,今日未请。”繁花道。 “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宁葭道。 繁花行礼自回旭阳宫禀报。 “这个二公主,不知又耍什么花样。”芳容哼道。 “不过是吃个点心,哪里有什么花样,你别瞎说了。”宁葭道。 “她哪有那么好心,三公主,你可要当心些。”芳容道。 宁葭望着她,笑着摇了摇头。 与萧家的赐婚已撤去,宁葭心中轻松,脸上亦常现笑颜。 迟凛每每趁校场进宫之际,与太子同来蒹葭宫。 虽不能单独私会,但宁葭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宁葭来至旭阳宫时,宁珀已来了。 宁阳正与宁珀相对而坐,谈笑家常。 见了她进来,笑盈盈地道:“三妹,你来了?” “二姐。”宁葭与她行了一礼,宁阳便也还了一礼。 “三姐。”宁珀亦与宁葭行礼。 “四妹。”宁葭与她还礼。 “只我们姐妹三人,不必拘束了。”宁阳道。 芳容看宁阳笑貌,拉了拉芳绮衣角,小声道:“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多留心,少说话。”芳绮小声道。 宁阳与宁葭、宁珀吃了点心,又道:“我后苑小池塘中养了几尾难得的黑鲤鱼,二位妹妹可与我同去看来。” “黑鲤鱼?这、确是难得。”宁珀道。 三人便至后苑池塘边。 果然有几尾黑鲤鱼,在一池碧水红鲤中鹤立鸡群。 “三妹,你这裙上,沾了点点心沫子呢。”宁阳道。 “是吗?”宁葭低头看时,果然有些绿色点心碎末。 芳绮忙上前替宁葭擦拭。 “二公主,您的茶。”繁花向宁阳递上一杯茶来。 芳绮正起身来,不想碰倒了茶水,洒了宁阳半身。 “二公主,奴婢不小心,请二公主责罚。”芳绮忙跪于地上道。 “你这奴才,也太不当心了!”宁阳厉声道。 “二姐,芳绮不是故意的,你别怪她。”宁葭轻声道。 “看在今日高兴,就不难为你了,自己掌嘴吧。”宁阳道。 “是。”芳绮应道,自己掌了几个嘴巴。 芳容在旁恨得直瞪眼。 再看宁葭不说话,自己也不好出声。 玉锦已取了衫裙来,宁阳便要进阁间里换上。 一脚进了门,一脚还在外面,回身向芳绮道:“是你弄洒了茶水,还不进来伺候?” 芳绮忙回道:“是。” 跟着进了阁间,替宁阳宽衣,再为她换上干净的衫裙。 宁阳换好,向芳绮道:“这衫裙已不能穿了,便赏了你吧。” 繁花便将宁阳方才换下的衫裙扔到芳绮身上。 芳绮愣了愣,叩头谢恩。 玉溯来到门外,胭脂就候在外面。 “跟我来。”玉溯道。 “是。”胭脂应道,跟在玉溯身后。 玉溯转过长廊,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张开雾帐。” “是。”胭脂应道。 随即自袖中取出一片轻纱,向上抛出,双手握诀。 飘在空中的薄纱忽化作一层薄得几乎完全不可见的轻雾,飘散开来,笼罩在别院之上。 玉溯在彩毯上盘膝而坐, 从怀中取出鱼雁灵封册,将书卷置于交错的腿上。 双手放在书卷上方,各各捏决,在书卷上轻轻扫过,点点金色的光粒便自书卷中飞散而出,飘浮在空中。 玉溯望着漂浮的光粒,说道:“风翼之眼、十七日亥时、幽绝。” 空中漂浮着的无数光粒中每一粒都浮现除了幽绝的身影。 很快,玉溯就找到了。 禁寿魂! 原来叫这个名字。 玉溯便收了风翼之眼。 单手拿起鱼雁灵封册,另一手捏诀,催动“博悉识”。 博悉识可尽览世间所有典籍书册。 只要是被语事鸟识别过的文字,无一遗漏。 方回到蒹葭宫,芳容便拉过芳绮来,看她脸上还微微透着红印。 “你也真是,叫你自己打,你不会打轻一点吗?”芳容气道。 “二公主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要打轻了,只怕事儿会更多。”芳绮道。 “她怎么不早点儿嫁出去,留在这宫里,就会祸害人!”芳容道。 看了芳绮手中捧着的衫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抢过来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谁稀罕她的什么破衣裳!”芳容恨道。 芳绮忙将她拉开,捡起地上衫裙道:“别乱来,万一传到旭阳宫,又不知闹出什么事儿来。” “可恨我只是奴婢,不然非要她好看不可!”芳容更是怒道。 宁葭在旁闻得此言,低了低眉,上前看了看芳绮的脸,含泪道:“芳绮,你受委屈了。” “三公主,你别哭,我没事儿。”芳绮忙安慰她道。 次日一早,邺妃与宁阳来到德庄宫。 宁阳先跪地请罪:“我不小心弄丢了明丹进贡的紫玉手镯,请母后责罚。” 懿庄皇后听后吃了一惊:“这怎么能弄丢呢?” “都怪宁阳太粗心,没能看管好。”宁阳道。 “是何时不见的?”懿庄皇后又问。 宁阳想了一回,道:“我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不过昨儿早起还在呢,我还戴着它。后来,四妹和三妹来宫里一起玩笑,她们回去之后,就没什么人来过,我也没出宫。到了黄昏,才突然发现不见了。” 懿庄皇后面色愠怒:“紫玉手镯可是进贡之物,难道竟然有人敢藐视宫规国法,私自偷拿吗?” 邺妃在旁道:“毕竟人多手杂,那些个宫女们也许有些不长进的。要是别的也还罢了,这紫玉手镯是进贡之物,不知是谁竟敢这么大胆。” “国有国法,宫有宫规,岂容这等贼子胡来?”懿庄皇后道。 立刻令新竹了人,到琥珀宫、蒹葭宫宫女起卧之处查找失物。 新竹姑姑领了几个宫女来至蒹葭宫。 “三公主,宫中有人失了物件,皇后娘娘让奴婢来查看查看。”新竹向宁葭行礼道。 “查看?”宁葭奇道。 “还望三公主行个方便,让奴婢了此差事。”新竹道。 “新竹姑姑请便。”宁葭便道。 新竹身后走出几个宫女,向芳绮等人的房间走去。 将屋内箱笼、床榻、柜子皆翻了个遍。 一个宫女出来,向新竹禀道:“姑姑,找到了这个。” 说着递给新竹一双紫玉手镯。 宁葭、芳绮、芳容见了这紫玉手镯皆大吃一惊。 第87章 宫审,还不服罪? 新竹指着找到紫玉手镯的那间屋门问:“这是谁的屋子?” 宁葭等尚愣在当地。 新竹又问了一遍,声音大了一些。 “是、是奴婢的。”芳绮上前跪道。 “芳绮,既是你的屋子里得的,便跟我一起去回了皇后娘娘吧。”新竹道。 “是……”芳绮应得一声,起身随新竹走去。 “芳绮!”芳容上前拽住芳绮急道。 “芳容,别着急,皇后娘娘自会秉公明断的。”芳绮拍了拍她的手道。 “三公主!”芳容忙回头唤宁葭。 宁葭亦望着芳绮。 “三公主,别担心……”芳绮向宁葭笑道。 “快走吧,见了皇后娘娘,将实情说了便好。”新竹道。 几个宫女拥住芳绮,出了蒹葭宫门,往德庄宫而去。 宁葭望着一众人走出了宫门,仍站在原地发呆。 芳容忙跪在地上向宁葭道:“三公主,你一定要救救芳绮!” “救她?”宁葭顿道,“我、我怎么救……” “芳绮她肯定是被冤枉的!”芳容道,“一定是二公主她做了手脚!” “二姐?二姐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宁葭道。 “我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好心,她都是预谋好的!”芳容恨道。 又拉住宁葭哭道:“三公主,芳绮尽心尽力伺候你这么多年,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是、我、我知道。”宁葭亦哭了起来。 芳绮自小就在宁葭身边,又老成持重,宁葭很多事都要依赖她。 “可是,我该怎么做呢?”宁葭又哭道。 “你去请皇后娘娘彻查此事,一定能查出真相的!”芳容道。 “好,我、我现在就去找母后。”宁葭哭着点头道。 芳容扶着宁葭,两人连忙往德庄宫赶去。 德庄宫中,懿庄皇后端坐首位。 邺妃与承妃分坐左右,宁阳坐于邺妃下手。 芳绮跪在地上直道“冤枉”。 “宁葭来了?坐吧。”懿庄皇后向刚刚走进来的宁葭道。 宁葭便在承妃下手坐了。 “芳绮,你只说冤枉,可是这紫玉手镯却在你的箱笼中找到了,这怎么说?”懿庄皇后正色向芳绮道。 “奴婢真的没有拿,奴婢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请皇后娘娘明鉴!”芳绮伏地道。 芳容在后轻轻拉了拉宁葭臂上的衣衫。 “母后,”宁葭立起身来,向懿庄皇后屈膝行了一礼,轻声道,“芳绮一向勤谨本分,请母后明察。” “三妹!”懿庄皇后还未答话,宁阳已立起身来走至芳绮一侧,盛气地望着宁葭道,“如今赃物都搜出来了,还有什么冤枉的?难道我这个公主还会诬赖一个小奴婢不成?” “二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宁葭顿道。 “不是这个意思?我看你就是想包庇这个贱婢!”宁阳却不肯饶人,转向懿庄皇后又道,“母后,这个贱婢这么胆大包天,连本公主的东西都敢偷,一定要好好地严惩!” “偷盗之罪,其罪非轻,芳绮,你可知罪吗?”懿庄皇后面色严厉。 芳绮连连道:“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偷,真的没有。” “母后,这只是场误会,芳绮她不会做这样的事的。”宁葭道。 “误会?”宁阳哼道,“什么误会?” “二姐……”宁葭才开了口,宁阳却突然“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地指着芳绮道,“我知道了!昨日你就是故意碰洒了茶水的,是不是?” “不是、没有……”芳绮忙道。 “还说没有,你们肯定是预谋好了的!”宁阳大声地道,“故意泼茶水弄脏了我的衫裙、然后就趁着给我换衣衫的功夫,就悄悄地抹了我手上的镯子,对不对?” “没有,”芳绮瞪大了眼睛,直摇头,“奴婢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你不敢?”宁阳将目光转向宁葭哼道,“你一个奴婢,哪有这么大的胆子,肯定是有人唆使的,是不是?” “怎么会?”宁葭听她话中之意竟是指向自己,吃惊地道。 “三妹你一定也喜欢这个紫玉手镯,是不是?”宁阳向宁葭道。 “不是,二姐,你、你别胡说……”宁葭一时无措,口中无词。 宁阳还待再说,懿庄皇后喝住了她:“宁阳,怎么能这样说自己的妹妹?” “是啊,宁阳,没有根据的话,可不能乱说。”邺妃亦缓声道。 “宁葭,回来坐下吧。”承妃向宁葭道。 “是,娘……”宁葭应了声,坐回承妃一侧。 “母后,”宁阳向懿庄皇后道,“如果三妹真喜欢这个紫玉手镯,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可以还给她的,反正,这本来就是父皇赐给三妹的。” 当日明丹国进献给各皇子并公主的贡品皆由懿庄皇后亲自安排,她又怎么会不知? 宁阳性格犀利跋扈,永平帝怜宁葭多受委屈,特意说下要将这紫玉手镯赐给三公主宁葭。 但是,宁葭果然未能守住这紫玉手镯,最终还是宁阳得了。 如今宁阳话里话外直指宁葭,懿庄皇后倒不好护短,转向芳绮厉声道:“芳绮,这紫玉手镯为何会在你的箱笼里?还不快如实招来?” “芳绮,”邺妃在旁道,“若此事是他人所为,你大可说出,皇后娘娘自会为你主持公道。蒹葭宫内宫女众多,难保有几个不长出息的。” “那日独芳绮和芳容来旭阳宫中,若不是她,还能有谁?”宁阳在旁道,说着便盛气地盯着芳容。 芳容见状,忙跪道:“皇后娘娘,芳容就算有十个胆子,也绝对不敢偷拿二公主的东西!” “不是你,就是她,”宁阳哼道,“说,谁给你们这么大胆子?” “皇后娘娘,芳容冤枉!”芳容向皇后哭道。 “母后,”宁阳又向懿庄皇后道,“这两个丫头甚是奸猾,不用些刑罚,是不会老实的。” “宁阳,”懿庄皇后皱眉道,“你且退下。” “皇后娘娘,”邺妃道,“芳容与芳绮自幼便在一处,互有怜惜之情也是人之常理,不过,既然东西是在芳绮的箱笼中寻得,她们之间,总是有一人做下这等见不得人的事了。如今只是推说冤枉,是不知皇家威严了。” 懿庄皇后望了望地上跪着的芳容并芳绮,肃声道:“你们二人,若不如实招来,便视作同罪,一并严惩!” “母后,不……”宁葭方起身道,却被承妃拉住,扯坐在椅上。 “皇后娘娘,冤枉!皇后娘娘,我们真是冤枉的,娘娘一定要明察啊!”芳容哭道,叩头不止。 邺妃冷哼道:“你们既都只喊冤枉,若没有切实的证据,想你们也不会乖乖服罪。” 随即侧身向懿庄皇后道:“有蒹葭宫宫女锦纹,她能作证。” 懿庄皇后便道:“既有人证,传了她来。” 便有人去传。 芳绮、芳容、宁葭三人面面相觑。 不多时,果然带进来一个宫女,确是蒹葭宫锦纹。 锦纹进来跪倒。 懿庄皇后便问道:“紫玉镯一事,你有何话便实说。” 锦纹应道:“是。” 望了望芳绮、芳容,接着便道:“那日三公主把紫玉镯送给了二公主之后,芳容非常生气,说、说了很多不平的话。” 便将当日芳容说的不平之话学了几句,又道:“芳容还说,总有一天要……” 说着便顿住,望了望宁葭。 懿庄皇后在上道:“说下去。” 锦纹便接着道:“说是总有一天、要把紫玉镯拿回来。” 芳容连忙分辨,道:“芳容不过是几句气话,这如何能作证?” 懿庄皇后点点头,向锦纹道:“可有其他?” 锦纹又回道:“那天二公主请三公主去旭阳宫,芳容就在花木后跟芳绮说,说、今天一定要把紫玉镯拿回来,然后芳绮也说这是个好机会……” 芳容闻得这等无稽之言,登时怒道:“锦纹!你简直是血口喷人!” 又连忙向懿庄皇后叩头:“皇后娘娘明鉴,芳容绝没有这样的心思!” 芳绮亦叩头直道:“绝没有这样的事。” 懿庄皇后道:“锦纹,你若撒谎,可知宫规的厉害!” “锦纹句句是实!”锦纹叩头道,“若有半句虚言,任凭宫规处置!” 芳容直哭道冤枉。 邺妃指着芳容、芳绮道:“定是你们二人串通一气,合伙偷了去!” 又向懿庄皇后道:“她二人如此藐视王法宫规,还望皇后娘娘明察!” 懿庄皇后亦面含怒色:“后宫整肃,前朝方能安宁。你二人如此行径,不罚不足以正宫规!” 当即下令:“将二人各打二十大板!” 芳容、芳绮大哭冤枉。 随即上来几个宫女,将二人拖了下去。 惨呼声不断传来,宁葭直掉眼泪。 打完二十大板,再将二人拖了上来。 芳容、芳绮虽说是宫女,也是娇身娇养,这二十板子,哪里受得住,只觉伤处疼痛难忍。 “你们是如何偷的这紫玉镯,还不讲来?”懿庄皇后厉声道。 芳容咬牙忍着疼,也不哭了,喘着声道:“芳容绝无此心!更不会做这样的事!” 宁阳哼道:“你是真嘴硬!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不认?本想给你个从宽的机会,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又向锦纹道:“你昨晚都听到了什么?说给大家听听!” 锦纹又跪道:“昨晚我起夜时,听到芳容和芳绮在说话。” 懿庄皇后道:“说了什么?” “说是一定要藏好了,别让人看见。”锦纹道。 “藏好什么?”懿庄皇后问道。 锦文瞟了一眼宁葭。 “你照实说来。”懿庄皇后道。 “是。”锦文应道,“说是把拿回来的镯子藏好。” 芳容一双怒目直瞪着她,此时不顾身上疼痛,扑上去就掐住了锦纹的脖子,咬牙道:“我让你满嘴胡说!” “放肆!”懿庄皇后怒道。 旁边宫女忙将芳容拉开,按在地上。 宁葭直哭个不停。 芳绮也哽咽哭泣,满眼是泪。 “你这贱婢如此大胆!”懿庄皇后满面怒色,端坐于上,肃声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不服罪?” “冤枉!”芳容哭道。 芳绮也伏地哭道:“绝没有这样的事,当真冤枉。” 宁阳“霍”地站起,指着跪在地上的芳绮和芳容:“人证物证就摆在眼前,还敢拒不认罪,是不是不怕皇家的刑罚?” 懿庄皇后皱了皱眉:“宁阳,坐下。” 邺妃扯了扯宁阳的衣袖,宁阳看她的眼色,就坐了下来。 懿庄皇后对芳绮和芳容道:“今日先审到这里。你们二人到监房好生反省。如果悔过招认,还可从轻发落。如果心存侥幸,终究让我查出,罪加一等。” 未免二人互通口供,芳绮和芳容分别被关进了不同的监房。 宁葭独自回到蒹葭宫,哭个不住。 宁阳和邺妃回到敬邺宫,宁阳先忍不住道:“娘,她们都不肯招认,现在该怎么办?” 邺妃斜了她一眼:“着什么急?” 又问:“蒙禁尉那边如何了?” “还没消息。”宁阳道。 “让他尽快。”邺妃道。 次日天尚未明,蒙家五女蒙婷玉乘了马车进宫。 旭阳宫内,宁阳连忙迎了上来。 蒙婷玉行了礼,拿出一个香囊交给宁阳:“四哥说一定把这个交给你。” 宁阳一把抢过,笑道:“多谢。” 蒙婷玉摇头道:“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天没亮就催着我来送?” 宁阳看了里面的东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妹妹辛苦了,先坐一会儿。”宁阳道。 就让繁花端上茶水点心。 宁阳招呼了她两句,又道:“我去换件衣裳,一会儿就来。” 说完进了里间,将香囊交给了一直等在这里的邺妃。 邺妃自旭阳宫花园后门出去,一路来到监房。 芳绮还坐在又冷又硬的地上流泪,忽听见锁开的声音,吓了一跳:莫不是又要审了? 门开了,走进来的却是邺妃。 芳绮犹疑地行了礼:“邺妃娘娘。” “芳绮,”邺妃道,“偷盗进贡之物其罪非轻,你应该知道。” 芳绮摇头道:“芳绮真的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皇后娘娘仁慈,说是让你们反省,其实就是给你们坦诚的机会。你可不要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片苦心哪。” 邺妃一边说着,一边从手中的香囊里掏出两个物事。 芳绮一见,大吃一惊。 邺妃手中拿着的是一只耳环、还有一截断发。 第88章 拟旨、和亲! 她认得这个耳环! “祖母……” 邺妃窥着她的脸色,道:“听说你的祖母经常去山里采些野菜什么的,山中虎狼可是凶狠得很。下次回去探亲,可要嘱咐老人家好好当心。” 她话锋一转,又道:“当然,要你能活着出了这宫门才行呢。” 芳绮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你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懿庄皇后再次提审芳绮和芳容。 锦纹作为人证,仍然也到场。 芳容跪地直呼冤枉。 芳绮跪地却不言语。 邺妃在座上道:“人证物证俱在,何来冤枉?你们两个还不从实招来?” “皇后娘娘,”芳绮伏地道,“是、是奴婢拿的……” 宁葭闻言,立起身来颤声道:“芳绮,不是……” 芳容也是大吃一惊:“芳绮,你可千万不能瞎认啊!” 芳绮接着道:“是奴婢不该起了贪恋,一时鬼迷心窍……” 懿庄皇后向芳绮道:“芳绮你一向老成持重,怎会如此糊涂?” “芳绮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怪我自己、辜负了皇后娘娘和三公主的恩德……”芳绮道。 宁阳已站起身来,指着芳绮向懿庄皇后大声道:“母后,果然就是她!” 邺妃亦起身来,向懿庄皇后道:“请皇后娘娘秉公处理!” “芳容可有参与此事?”懿庄皇后又问。 “没有。”芳绮连忙道,“都是芳绮自己糊涂,芳容她并不知情。” 懿庄皇后起身来,道:“既然你已认罪,那就按宫规处置吧。” 向执行宫女道:“剁去双手,逐出宫门,再不可入宫!” “母后!”宁葭大惊失色,唇色发白,跪倒在地,哭道,“求母后饶了芳绮,她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芳容也哭着叩伏在地:“求皇后娘娘饶了芳绮。” “她自己都已经承认了,还能有假?偷盗窃取宫中之物,就是赐个死罪也不为过,如今这般,已是轻的了。”宁阳在旁哼道。 “芳绮……”宁葭泪眼望向芳绮。 “莫不是这件事情还另有其他人参与吗?”宁阳逼近芳绮一步,厉色道。 “没有!”芳绮忙道,又转向宁葭道,“三公主,是芳绮糊涂,辜负了你……” 宁葭泪珠滚落,向懿庄皇后叩头哭求:“母后,求母后饶了芳绮吧。” “皇后娘娘,”承妃起身向懿庄皇后道,“这芳绮在宫中多年,今日不过一时行差踏错,皇后娘娘就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吧。” “那承妃觉得,怎么处置好呢?”懿庄皇后道。 “还请皇后娘娘酌情宽待。”承妃道。 “那就只剁她一只手,逐出宫去,也好让她长长记性,不可再行此勾当。”懿庄皇后道。 “母后,不、不要……”宁葭立刻哭道。 懿庄皇后望着宁葭缓声道:“按宫中规矩,行偷盗者,按其物所值,罪罚不一。这紫玉手镯价值连城,又是明丹进贡之物,便是个死罪也在法理之中。如今留她一条命、一只手,已是格外开恩了。” 又转向芳绮:“芳绮,你可愿服罪?” “奴、奴婢、愿服……”芳绮叩头于地道,“谢皇后娘娘不杀之恩。” 便有两个宫女上来,将芳绮拉了下去。 “芳绮……”宁葭和芳容跪在地上,哭个不住。 懿庄皇后又道:“芳容虽未参与此事,但言语不谨、行为不持,责领十鞭,革银三月,以示惩戒。” 芳容哭着伏地领罚。 “宁阳,这紫玉手镯既已找到,你便拿回去吧。”懿庄皇后向宁阳道。 “母后,”宁阳忽然跪倒在地,向懿庄皇后道,“这手镯还是还给三妹吧。” “怎么?”懿庄皇后奇道。 “这原本就是三妹的东西,我不过借来戴几天,现在就还给三妹吧,不然……”宁阳说至此处,顿住了话头。 “不然什么?”懿庄皇后皱眉道。 “没、没什么。”宁阳道,“总之,这个手镯本就三妹的,我现在还给她就是了。” “也罢。”懿庄皇后道,“宁葭,这紫玉手镯你仍收着吧。” “是……”宁葭还哭倒在地,承妃将她扶起,她走去接了手镯。 “蒹葭宫宫女偷窃贡品,已正宫规,以后不许再议论此事。明日懿旨,各宫引以为戒,肃清内宫。”懿庄皇后道。 “是。”承妃、邺妃、宁葭、宁阳等行礼告退。 午后,河中有一具女尸被捞了起来,断去的一只手还流着淋淋的鲜血。 街头巷尾忽然都在传说:一个宫女偷盗贡品被剁去一只手赶了出来。 尼孜使者走出驿馆不远,就见几个市井之人围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似乎听见“明丹贡品”、“偷盗”、“公主”这样的话。 便命身边侍从:“去打听打是什么事。” 侍从就走过去向几人打听一回,回来向尼孜使者禀报。 尼孜使者听了,当即令侍从:“快去打探打探。” “是。” 侍从领命而去。 尼孜使者拂袖回了驿馆。 隐蔽处走出一个人,给了几个市井之人一些银钱。 几个市井之人拿了银子便四散而去。 这人转过几个街角,于树影下向一人复命。 树影婆娑之下,蒙翰振笑道:“办得不错。” 尼孜使者再次觐见,提出了一个新的办法。 “既然贵国二公主已许了人家,我明丹也不能强人所难,便请圣上将三公主赐予我金乌国王为后吧。”尼孜使者道。 “这……”永平帝只怕他有此一说,不想今日果然听到。 “难道三公主也许了人家吗?”尼孜使者道。 “确是、许过了。”永平帝道。 “听说萧家三子已畏罪潜逃,圣上难道还要以他为驸马吗?”尼孜使者道。 “三公主尚年幼,当时虽与二公主同时许配,但完婚却还需待几年。”永平帝道。 “在明丹,十二岁之后便可婚配,三公主应已过了这个年纪了。”尼孜使者道。 “尼孜使者,”丞相周挺上前道,“浣月国皇家之女总要过了十七方好婚嫁。” “是啊,尼孜使者,三公主年幼懵懂,暂不适宜婚配。若有其他要求,使者尽管直言。”永平帝道。 “尼孜此次奉金乌国王之命,不远千里前来,只愿求两国永结固盟,圣上却几番推脱,是否不愿再与明丹交好?”尼孜面上虽恭敬,这几句话却重。 “使者莫要误会,确是幼女难为一国之后,除此以外,使者但有何求,孤王一定尽力。”永平帝道。 “既然如此,尼孜明日便启程回明丹,向金乌国王如实禀报,明丹国微王轻,难为公主佳配。”尼孜使者道。 “使者何必如此性急,且容孤王与众大臣再商议此事。”永平帝道。 “好,后日午时之前,尼孜会在驿馆等候圣上旨意。”尼孜道。 尼孜使者自回驿馆。 次日黄昏,御风边境快报传来: 御风国已集结二十万大军,卷土重来,赫稻边城战事吃紧,请求派兵增援! 御风战事再起,军情紧急,永平帝连夜点兵。 由云麾大将军庞化虎率领十五万大军前往赫稻城。 再次早朝时,永平帝声沉颜重:“孤王决意拟旨,三公主和亲明丹。” “皇上,”怀化将军乔凌宇出列道,“末将愿出征明丹,为国立功。” “乔将军,如今浣月尚有多少兵力?”永平帝道。 兵部侍郎李蕴奏道:“除去各方驻守之军,大部分皆在迟越、御风战中,如今可用兵力约七万。” “皇上,七万即可。”乔凌宇道。 “明丹有多少?”永平帝再问道。 “五十万。”李蕴奏道。 “皇上,末将不惧为保浣月埋骨沙场。”乔凌宇跪道。 “乔将军赤胆忠心,孤王深感于怀。”永平帝点头道,“然而,明丹自认降以来,虽然貌似谦卑,但从未真正臣服。这几年来一直在招觅能人异士,日夜操兵演练,随时准备大动军戈。如今我浣月南北受敌,沙场喧腾,实在不宜再起战事。” “皇上……”乔凌宇还待再言。 永平帝摆手道:“明丹胜败并非乔将军一人之事。若此次战败,明丹大军压来,何以救之?” 乔凌宇无奈,退回列位。 永平帝当朝拟旨:三公主殷宁葭和亲明丹金乌国王。 圣旨下来,最为震惊的就是宁葭和迟凛二人了。 宁葭因为芳绮之事时时泪流不止,突然接了这道圣旨,便是惊天霹雳、雪上加霜,整个人瘫坐在地。 第89章 终忆之城 迟凛好容易进得宫来,见宁葭病容似朽,不由得心痛如锥。 宁葭一个字说不得,泪珠滚滚。 “宁葭……” 迟凛唤得一声,不知该如何安慰,紧紧抱着她,哽咽泪下。 承妃来到蒹葭宫欲宽慰宁葭, 瞥见迟凛在内,擦了擦泪角,也不出声,悄悄回转。 别院内,濒死的幽绝缓缓睁开了眼睛。 郑得和玉溯好容易才舒出一口气:既睁了眼,便可活了。 “总算你命不该绝。”玉溯道。 “多亏玉溯的鱼雁灵封册找出解药配方,这才救了你一命。”郑得道。 幽绝只眨了眨眼,还不能言语。 “毒虽然是解了,但这毒确是厉害,自残枯之中恢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需好生将养一段时间。”郑得道。 榆儿寻了栗原几日,皆不见踪影。 这日与小弥换了男装再进城来,忽然听见到处都在传说一件事:三公主的一个宫女偷了明丹进贡的手镯,结果被皇后娘娘发现了,就被砍了一只手,赶出宫来了!那个宫女还跳河死了! 榆儿只觉不敢相信:“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 “到处都在说,应该是真的吧。”小弥道。 “难道是芳容?这个丫头!真是莽撞!”榆儿道。 “芳容?是谁?”小弥道。 “三公主的婢女。”榆儿道。 “是她偷了那个什么手镯吗?”小弥道。 “现在还不知道,但愿不是。”榆儿道。 说着便急急河边走去。 “榆儿姐姐,你要去哪儿?”小弥在后叫道,跟了出来。 “去找那个宫女。”榆儿道。 “我也去。”小弥紧赶几步,跟上了她。 她们很快就找到了。 一具女尸被扔在了乱坟岗,断去的一只手满是已发黑的血痂。 “芳绮……”榆儿看到那张脸时,立刻便认出了她。 榆儿紧紧抱住她,不知该说些什么,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榆儿将她带到山中,与她洗净,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还给她重新梳好发髻,选了一处山高之处,将她葬了。 “去吧,下辈子投个好人家。”榆儿轻声道。 “她也会去那个终忆城吗?”小弥在一旁问道。 “当然会。”榆儿道。 “要是小弥死了,也要去吗?”小弥道。 “当然,六界众生,皆要去的。”榆儿道。 “听说终忆城,尽是生前苦痛之事,不管如何想要忘记的悲苦沉痛之事,都会在那里被再现。而且还会被增大几百甚至上千倍,那种痛苦没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住。”小弥说着,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听说还有恶鬼蚕食骨肉,虽然已经是死去之身,但还是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那种咬噬咀嚼的至痛。” 榆儿点点头:“是这么说的。” 小弥一下抱紧了自己,又接连打了几个寒战:“这也太可怕了。” 榆儿望着她笑道:“这不过是为了不让那些执念于今生、不愿忘却的人乱了轮回、扰乱世间罢了。只要你说出一个‘忘’字,愿意忘记今生所有一切,自然就可以转世轮回,根本不必受那样的苦楚。” 小弥皱着眉想了想,道:“虽是这么说,可是,我不想忘记……” “不想忘记什么?”榆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 “不想忘记榆儿姐姐、清漪姐姐、还有好多好吃的,还有……”小弥忽然顿住不语。 “还有什么……”榆儿道。 “没什么了。”小弥小声道。 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起那天幽绝那张半人半妖的可怖的脸。 他明明有一张世间最完美的脸。 一张让自己一见就迷恋的脸。 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可怕? 是因为朱厌得关系吗? 一想到那天幽绝野兽一般的模样、还有那暴烈汹涌、仿佛刹那间就能摧毁所有生灵的朱厌之力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打心底里发颤。 我就那么没用吗? 我不想再追逐那个人了吗? 我怎么会呢? 我一定不是的…… 这些话, 小弥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说了不知道多少遍。 小弥把下巴搁在自己抱着的膝盖上,像是刻意说给自己听一样:“到时候,我一定不要忘记!” “傻瓜。”榆儿摇头道,“难道你受得了那种痛苦吗?就算你受得了,不忘记今生就不能转世轮回,难道你要做孤魂野鬼、游魂耗尽然后永远在三千世界消失吗?” “那清漪姐姐她不是就带着前世记忆过了终忆城了吗?”小弥道。 榆儿闻言,轻叹一声:“你哪里知道清漪姐姐她受了什么样的痛楚。要是没有绛石苏的种子受了她的魂魄,她恐怕早已魂尽灵销了。” “那我也可以向清漪姐姐讨一颗种子呀!”小弥拍手道,“她会给我的吧?” 榆儿笑道:“绛石苏花五百年才能结下一颗种子,上一颗已经给了长离哥哥。你想要啊?那还要等三百多年呢。” “没关系,我可以死晚一点。”小弥道。 榆儿伸手揽过她肩来:“好吧,我们一起活很久很久,多问清漪姐姐要几颗种子。” 小弥望了榆儿一回,轻声道:“榆儿姐姐、也有不想忘记的人吗?” “当然。”榆儿道。 “是、谁呢?”小弥顿道。 “这个可多了,有爹、娘、清漪姐姐、长离哥哥、桀风哥哥、雪爷爷、”榆儿掰着手指数道,“还有……” “还有谁?”小弥紧张地盯着她问道。 “还有你啊,傻姑娘!”榆儿伸手在她头上轻敲一记,温柔笑道。 “哦……”小弥摸了摸头,也笑了。 三更鼓过,两个黑影掠进迟府。 芳绮怎么可能会去偷什么紫玉镯? 榆儿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但是肯定是蒹葭宫又出了什么事。 她现在不敢进宫,就趁夜里悄悄来寻迟凛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迟凛面对着墙站着,伸手摩挲着自己的剑。 “迟凛。”榆儿进来便出声唤他。 迟凛转过头来:“榆儿姑娘。” 榆儿望见他的脸,吃了一惊。 眼窝凹陷、眼下发青。 再看他整个人都极是憔悴,形销骨立。 “怎么回事?你这是怎么了?”榆儿不由得惊道。 这才几天没见他,怎么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小弥也吃惊不小:不久前的一张俊脸竟然差点儿都快认不出了。 “迟大哥,你没事吧?”小弥道。 迟凛握了握手里的剑,沉声道:“宁葭她、要去明丹和亲了。” “和亲?”榆儿听了更是吃惊。 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榆儿急忙问道。 “几天前,明丹使者突然再次谒见,要求二公主和亲……”迟凛道。 “他们求二公主和亲?”榆儿奇道,“那怎么会变成三公主去和亲?” “我也不知道这其间究竟怎么一回事,明丹使者突然又改口要求三公主和亲。”迟凛道。 这可真是奇怪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榆儿问。 迟凛便将明丹使者求和亲的始末说了一回。 榆儿将其中种种细细想来。 明丹来求和亲,芳绮突然偷紫玉镯、还就这么死了…… 榆儿忽然想到了一点:“难道,是和紫玉手镯有关?” “紫玉手镯?”迟凛和小弥都不明所以。 榆儿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把这些事又理了几遍,终于停下脚步叹了一声:“邺妃她竟然能想到这一层。” “邺妃?”迟凛和小弥都不甚明了。 “明丹来求二公主和亲,邺妃定然不愿。所以将紫玉手镯之事闹出来,芳绮就是为此而冤死。”榆儿道。 迟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芳绮怎么了?” “芳绮她、已经死了。”榆儿伤情道。 “怎么会这样?”迟凛亦是难过。 小弥还是不明白:“芳绮她怎么会去偷那个紫玉手镯呢?不然就不会就这样死了。” 榆儿摇头道:“芳绮一向老成持重,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必然是邺妃从中做了手脚。” “你是说,邺妃故意陷害芳绮?”迟凛道。 “很有可能。”榆儿点头,“紫玉手镯原是皇上赐给三公主的,后来被二公主强要了去,当日在御花园中,明丹使者曾与几位公主相见,当日迟校尉也在。” 榆儿这么说,迟凛也回想起那日在御花园的情形。 榆儿接着道:“明丹使者当时必是留意了紫玉手镯,就戴着二公主手腕上,所以就认为皇上是将这紫玉手镯赐予了二公主。这次特意来求和亲,就指定要求二公主。” 迟凛有些听明白了:“也就是说,这紫玉手镯就是试探皇上心意之物?” 榆儿点了点头:“和亲自然得选皇上最为宠爱之人。两国交好之时就更加亲近。一旦两国交恶,就能当做一个有力的人质。这紫玉手镯恐怕就是为此才特地进贡的。明丹以前都只是按常进贡,只有在今年才为各位皇子公主特意送来了贡品不是吗?” “没错。”迟凛道,“这么说,明丹早就作此打算了。” “邺妃断断不肯让二公主几千里远嫁,还是异族和亲。空口无凭又怕明丹使者不能相信,所以就做下了这样一个局,将一切做实,再想办法把消息传到明丹使者耳中,明丹使者的目标就变成了三公主。”榆儿道。 小弥听得目瞪口呆:“那个邺妃怎么这么坏?” 榆儿将这件事理出了一些眉目,但她还有一点不明,于是问迟凛:“皇上怎么会不明白和亲根本就是一把双刃剑?一开始不是一直拒绝和亲的吗?为什么会突然下旨和亲?” “御风突然再攻赫稻城,皇上以浣月安危为重,下旨让宁葭明丹去和亲。可能明天或是后天,就会昭告天下。”迟凛的声音又低又沉。 小弥不解道:“御风国打赫稻城?这和三公主和亲有什么关系?” 榆儿却已深知其中厉害。 迟越常年边战不休,御风又再起战事,如果明丹再发难,浣月该如何自保? 让宁葭去和亲,永平帝要多艰难才能做下这个决定。 但是迟凛和宁葭眼看就能得偿所愿,突然横生枝节,可想而知他们俩现在是什么心境。 宁葭现在不知道已经哭成什么样了。 “芳绮的事,暂时别告诉宁葭。”迟凛对榆儿道。 榆儿点了点头,望着迟凛:“你打算怎么办?” 迟凛将手中的剑按在了桌上,哑声道:“我已请旨、去送亲……” 泪光涌到他眼中。 榆儿还记得就在这里,对着自己和栗原,他曾经那么坚定地说过,绝不会让宁葭嫁给别的任何人。 “迟校尉……” 榆儿不觉亦有些泪然。 小弥看两人神情,道:“三公主肯定也不愿意嫁到那个明丹去吧,就不要让她去好不好?” 宁葭她怎么可能会愿意? 迟凛突然“噌”地一声抽出了长剑,两手握住剑身愤然一折,剑身立刻折断。 迟凛两手鲜血涌出,淋淋而滴。 迟凛断剑在手,心中疼痛,握得更紧,鲜血更加淋漓不断。 “徒然做这些修为有什么用?” 迟凛的泪赶着血滚落。 榆儿的眼泪也不由得滚了下来,一把抓住迟凛胳膊,大声道:“我再帮你把三公主带出来,你带着她一起逃走吧!” “好!我也帮忙!”小弥跟着道。 迟凛泪眼望着她们,半晌未出声。 “你还在老地方等我们。”榆儿对迟凛道,转身就要出门入宫。 只听身后风声凌厉,回身看时,两截断剑劲飞入柱,整个剑身都没入了柱中。 “榆儿,”迟凛背对着她,缓缓转过身,泪光如盈,“难道要浣月国万千子民与我们做陪葬吗?” “迟校尉……”榆儿说不出一句话。 第90章 你没得选 两天后,和亲之事昭告天下。 幽绝终于能开口了,先问:“师父如何?” “尊主安好。”郑得道,“灵狐血丹有些效用,疼痛减轻了很多。” “那就好。”幽绝宽慰道。 又问玉溯:“她在哪儿?” “在净月呢。”玉溯道,“不过,只怕正伤心呢。” “伤什么心?”幽绝道。 玉溯轻笑道:“她一心一意要撮合三公主和那个小校尉做对美满夫妻,可是三公主却要被送到明丹去和亲了,她能不伤心吗?” “和亲?”幽绝道,“怎么回事?” 玉溯便将明丹求和亲之事说了一回。 幽绝听了,露出一丝笑容,便要去寻榆儿。 谁知起身只刚起了一半就又躺倒了。 “你现在连动也动不得,先修养修养吧。”玉溯道,“她的动向,我自会留意。” 修养? 那需要多久? 距离师父再次病发的日子又近了。 他究竟还有多久可以等? 又三天,宁葭盛妆红衣与永平帝行了大礼,泪光满眼坐上了远嫁的马车。 榆儿来到官道旁的林间山木中,望着宁葭所坐的华丽八乘马车。 迟凛就在送亲卫队中。 怀化将军乔凌宇为卫队之首。 小弥站在榆儿身旁,问:“榆儿姐姐,我们也要跟着去送亲吗?” “小弥,”榆儿还望着送亲的队伍,“你说,他们两个这样真心,怎么就这么没有缘分呢?” “这个,就是没有缘分吧。”小弥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问题,为何不问问我?” 一个声音自她们俩身后传来。 榆儿回头便望见了一个还算熟悉却永远不想再看见的身影。 “幽绝!”榆儿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正是幽绝。 一身银灰长衫,又戴上了半面青色面具。 小弥陡然见了他,开心的同时又有些瑟缩。 她总是不自禁地想起那天幽绝半人半兽的模样。 但她又不断安慰自己:都是朱厌害的,他一定不是那个样子的。 “幽、幽绝哥哥。”小弥瑟瑟地唤了一声。 望着那半面青色面具,又想起了那半张可怖的脸。 幽绝的眼只望着榆儿:“他们两个有没有缘分,这就要看你了。” “看我?什么意思?”榆儿道。 “杀了明丹使者,和亲就不存在了。”幽绝道。 “什么?”榆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唯一的办法。”幽绝道。 杀了明丹使者,那就等于是向明丹宣战。 现在迟越、御风战乱正盛,其他还有仙竹、奉治、仙楼这些小国也在虎视眈眈, 若再向明丹宣战就等于自取灭亡。 国灭人亡,就是伏尸塞道、血流成河…… 榆儿望着幽绝:“我知道人命于你不过草芥,但如果整个浣月都亡了,难道你也还是无动于衷吗?” 幽绝嘴角扯起一丝冷笑:“我会让整个明丹后悔来求什么和亲的。” 什么? 他就这么自以为是? 他竟然认为自己可以以一己之力抵御整个明丹? “你这个疯子!”榆儿说了一声,拉了小弥就迅速奔走了。 幽绝想要赶上去,但他重伤之身,走路已经是勉强了,实在追不得。 只好眼睁睁看着榆儿奔远了。 幽绝走下山来,上了停在道上的马车。 马车掉头往回疾驰而去。 一个暗使立刻加快了脚步,借着林木的掩护紧紧跟在马车之后。 突然不知从何处突然飞来一大群各式各样的飞鸟,黑压压地遮去了大半天光,直向暗使冲来。 暗使左闪右避费了些功夫才躲过这群飞鸟,再看方才的马车已经没了踪影。 幽绝回到别院,对玉溯道:“杀了所有明丹来的人。” “何必这么费事?”玉溯道,“那个人已经答应出谷,只要他来了,小丫头自然会全心全意地听你的话。” “人心真的那么容易被操纵吗?”幽绝道。 “你应该也知道吧?当年奉治与南竹之战。”玉溯道。 “人的心志有强有弱,就算可以操纵千军万马,这世上也许就存在无法操纵的心志。”幽绝道。 “就那个小丫头?”玉溯轻笑,“怎么可能?” 幽绝再次想起那一天。 就在东海,深赤色的光芒喷涌如潮、杀气腾腾,而她却毫无一点退缩之色。 浑身血迹、衣衫破碎、发髻披散,但她的眼神坚定又倔强。 她的心志会那么容易被催化吗? “我再说一遍,杀了所有明丹来的人。”幽绝道。 玉溯无奈:“知道了。” “还有一点,问问清楚。”幽绝道。 “什么?”玉溯道。 “明丹究竟为什么要和亲。”幽绝道。 夜深如墨。 一个窈窕的身影身着夜行衣、黑巾蒙面,悄悄来至送亲队伍附近。 浣月的送亲队伍和明丹使者的队伍的驻营一在东、一在西,泾渭分明。 此人自袖中取出一片轻纱,向上抛了出去,双手握诀催动自身气蕴,那片薄纱忽化作一层薄薄的几乎完全不可见的轻雾,飘散开来,将明丹使者的驻营笼罩在其中。 这正是胭脂所长——雾帐。 雾帐笼罩之下,仿佛隔绝成了另一个世界。 雾帐之外的人所见之景就如平常,而雾帐之内一群手持大刀的黑衣人已悄悄潜了进来。 胭脂手执一把匕首悄悄逼近躺在帐中的尼孜使者,手起刀落刺向他。 没想到尼孜使者一个翻身避开了这一刺。 尼孜使者当即跃起,拿起了枕边的一双铁锤。 “你是谁?”尼孜使者大声喝问。 “杀你的人。”胭脂道。 说罢抖起手中绸带,绸带一端连着的匕首便笔直地再次直指尼孜使者面门。 尼孜使者双锤一磕,打落了匕首。 随即舞动双锤向胭脂打来。 这双锤应是沉重,但他舞动起来却气蕴生风,攻速又极快,胭脂被他逼得连连后退。 眼看她被逼至帐外、背靠山壁退无可退,尼孜使者怒吼一声,双锤气蕴倍增,就要置她于死地。 却忽然止住了动作,双锤掉落在地。 一把小小的飞刀就插在他的背上。 胭脂立刻上前一脚踢得尼孜使者当场跪倒在地。 胭脂向来人单膝跪下行礼:“勿横大人。” 来人矮胖身材,整张脸被黑巾遮得严严实实,语声如笑:“起来吧。” 说着走到尼孜使者面前:“听说你们明丹异常执着地要求和亲,是为了什么?” 尼孜使者背上的飞刀好似封住了他的气脉,他的气蕴竟激发不出,大吼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连你们的皇上都要对我礼让三分,你们这么做,可知道后果?” 勿横还是一脸笑容:“是我在问你话。” 说着便催动气蕴。 尼孜使者顿时感到背上的刀子像在一刀一刀地剜着自己的血肉,痛得滚倒在地。 勿横再问两次,尼孜使者实在熬不过,开口道:“三、三年前,我们国王封了一位、一位金甲国师。他、他研出了一种咒术。” “什么咒术?”勿横问。 “这种咒术需施在、想要、想要控制的人所关切的血亲女子身上,越关于心,制御之力就越强。”尼孜使者道,“如果一人身死,那么两人都会、都会没命。” “这么说,你们的真正目的是想杀死当今皇上?”勿横道。 “不、不是。”尼孜使者道,“这个咒术可轻可重,不一定非要杀人。” 勿横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们是想把永平帝的命捏在他们手中,然后对浣月予取予求。” 尼孜使者的胸前突然又多了一把飞刀,穿心而过,当场毙命。 次日晨光起,浣月的送亲队伍才发现明丹的使者队伍已经全部横死。 乔凌宇立刻快马回净月城亲自向永平帝请旨。 永平帝接到乔凌宇快报,这一惊非同小可。 明丹使者死得如此蹊跷,乔凌宇的送亲队伍就在近旁竟然都毫无察觉。 而如今最迫在眉睫的,就是与明丹一战已经无可避免。 永平帝即刻下旨:乔凌宇为首将,率七万军队出征明丹。 “无论如何,要等到蒙大将军迟越告捷!”永平帝向乔凌宇道。 “是,末将明白!”乔凌宇跪接了虎符道。 宁葭的嫁车当日便回转净月城。 迟凛请了旨,为御剑先锋,跟随乔凌宇大军奔赴明丹战事。 官道上十里嫁车转眼间便换上了浣月大军军旗飒飒。 “真的要打明丹了吗?”站在山木之中的小弥问旁边的榆儿。 榆儿面色凝重,没有回答。 “七万就想打明丹,不过是送死罢了。” 幽绝的声音。 他果然来了。 榆儿回身望着不远处树影下冷色的幽绝。 小弥倒有些吃惊:“幽绝哥哥,你来了。” 幽绝望着榆儿问道:“你想好了吗?” “你想怎样?”榆儿道。 “帮我杀了神龟,我就帮你退了明丹。”幽绝道。 果然! 他真是太自信了! “就凭你?”榆儿道。 “就凭我。”幽绝道。 “若我说不呢?”榆儿道。 幽绝冷笑道:“你没得选。” 他就是故意的! 榆儿心中又怒又恨。 她真的没得选。 她只能赌,赌幽绝他真的能以一己之力退明丹大军。 幽绝依然盯着她:“所以,你的答案呢?” 榆儿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眼来,望着幽绝:“先退了明丹,我就帮你杀神龟。” “不行,师父等不了那么久!”幽绝立刻就拒绝了。 榆儿也盯着他:“你没得选!” 幽绝目光凌厉地望了她一回,终于道:“好。” 片刻的静寂。 “不过,”幽绝又再开口,“如果你再敢食言,我就踏平整个浣月!” 第91章 最好的机会 榆儿完全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就为了你师父,你真的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当然。”幽绝只道。 榆儿半晌没言语,终于叹道:“你可知人命最重,你造下这诸多杀孽,恐难得善终。到了冥界,更是难逃极刑。” 幽绝冷笑道:“那又如何?记住你答应我的事就好了。” 榆儿已经不想再与他多言,只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辰时,下面官道会合。”幽绝道。 “好。”榆儿应了一声,拉了小弥,向山上走去。 幽绝则独自下山而去。 “我们真的要去吗?”小弥一边走一边问榆儿。 “明丹使者已死,箭在弦上,不得不去。”榆儿道。 忽觉空气异动,忙侧脸避开。 一枚小竹箭擦着自己鼻尖飞了过去。 三个人影将两人围住。 一个侏儒三尺,一个蛇腰轻摆,一个壮硕如熊。 “你们是什么人?”榆儿看了三人,并不识得。 “丫头,交出凝霜丸,便留你一命。”蛇腰纤指点了点妖声道。 “原是为它?”榆儿笑道。 凝霜丸已经易了主,他们是还不知道呢。 “凝霜丸不在我这里,”榆儿指了指自己来的方向,“你们要想拿它,就赶紧去追那个灰衫公子吧,他正下山呢。” “小丫头,想诓我们。”壮熊粗声大吼。 “一起上!”侏儒执一对短剑先欺身上前。 “喂,你们这帮蠢货。”榆儿又好气又好笑。 口中骂着,连忙侧身避开侏儒这一击,已取了冰轮在手。 榆儿将冰轮为盾,又兼身形轻灵,短剑并占不了什么便宜。 壮熊一把板斧亦砍了过来。 榆儿执一把冰剑在手,嗑开板斧。 侏儒与壮熊十几个回合下来,丝毫近不了她身。 “就凭你们这几下子,也妄想抢凝霜丸?”榆儿笑道。 “丫头,别猖狂!”蛇腰手执一把长剑亦上来助阵。 “榆儿姐姐,小弥来帮你!”小弥一对鹿角在手,架住了蛇腰长剑。 “小弥,小心些。”榆儿向小弥点头笑道。 那蛇腰一把长剑舞出,既快又狠。 小弥方接得几剑,已有些招架不住。 “受死吧!”蛇腰道得一声,出剑更快。 “小弥!”榆儿忙分身来救,替小弥挡去一击。 侏儒与壮熊亦跟了过来,便成了三人围攻榆儿、小弥之势。 三人之中,看来是蛇腰更胜一些,榆儿便多分些精力应付她。 小弥一双鹿角倒正好应对侏儒的一对短剑。 五人斗得一时,榆儿与小弥渐渐占了上风。 连冰力也不用出,倒省事。 榆儿心道。 蛇腰忽然撤了剑,退至圈外,取出一朵全黑的曼陀罗花。 花枝轻摇,黑色雾气漫出,袭向榆儿、小弥二人。 “屏住呼吸!”榆儿忙大喊道。 拉着小弥跃出五尺远。 侏儒与壮熊哪里肯退,立刻提着短剑、板斧追了上来。 却被一根猿杖挡下。 小弥就要开口唤他。 榆儿忙捂住她嘴,向她摇了摇头。 白光在空中形成一个漩涡,卷向蛇腰。 狂风乍起,吹散了那股黑雾。 “小子,不错嘛。”蛇腰妖魅地笑道,提剑刺向幽绝。 侏儒与壮熊欲越过幽绝去攻榆儿、却被幽绝拦下。 三人围着幽绝,寻找机会。 “幽绝哥哥,我来帮你!”小弥跃至幽绝身侧,鹿角接住侏儒一对短剑。 榆儿却立于圈外三尺远处冷眼望着这场混战。 幽绝那么厉害,自己何必多此一举。 幽绝一根猿杖抵挡蛇腰、壮熊攻击。 白光偶出。 猿杖上一双赤红的眼中倒不时有红光射出,皆被几人躲了开去。 奇怪! 榆儿暗自忖道。 这幽绝可不是一般人物,怎地这么三个小角色竟缠斗这么久。 且全不见他出红光,白光亦不过偶然可见。 难道他、他出了什么意外? 朱厌之力竟然发不出来? 思及此,榆儿心中本是一喜,接下来却只剩下无比可惜。 幽绝朱厌之力激发不出,要杀他的话,这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可如今明丹大战在前,自己不得已借助于他,又绝不能杀他…… 榆儿正望着幽绝发呆,忽见蛇腰一把长剑已刺到眼前! 怎么会? 榆儿大吃一惊,忙将冰剑来挡。 蛇腰在距离自己半尺之处顿了下来,一把长剑插在幽绝胸前。 蛇腰立刻便要拔剑再刺,幽绝左手却紧紧握住剑身,猿杖中红光射出。 蛇腰伴随着一声惨叫远远跌了出去。 “幽绝哥哥!”小弥见幽绝受了伤,忙过来看时,幽绝已将剑拔了出来,向壮熊掷了过去。 其速极快,正中壮熊心窝。 侏儒见二人皆死,立刻转身奔出,逃命去了。 鲜血自幽绝胸前喷涌而出。 “幽绝哥哥!”小弥声音哽咽,已哭了出来。 榆儿手中握着冰剑,愣愣地望着幽绝的背影。 他刚才、是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冲过来的? “幽绝哥哥,你别急,我马上帮你止血。”小弥一边哭一边道。 榆儿紧了紧握着冰剑的手。 只要一下,就可以杀了他…… “榆儿姐姐,快给我药!”小弥哭着向她叫道。 榆儿望了望满脸泪痕的她,又望了望手捂着胸口半跪在地的幽绝。 虽然看不见他的正面,但看小弥的样子,只怕是流了不少的血。 自己却不能杀他…… “真是的!”榆儿咬了咬牙,终于收了冰剑,取出一瓶芳秀散递给小弥。 小弥接过药,伸手去扶幽绝道:“幽绝哥哥,你先靠着树坐一下,我帮你上了药。” 手方碰到幽绝手臂,幽绝却挡开她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踉跄着脚步走了开去。 小弥跑了两步,抓住他胳膊道:“你受了伤,先治伤要紧。” 幽绝推开她,一言不发,往前走去。 “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榆儿在后冷笑道。 上前抓住幽绝肩膀,抢到他身前。 “小弥很担心你的伤,你至少该说句谢谢吧?”榆儿望着他道。 “你若想杀我,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幽绝望着她冷冷道。 第92章 弦声渡 小弥立在幽绝身后,紧张地望着两人。 榆儿盯着他望了一回,让开路来。 幽绝就自行下山而去。 榆儿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就算你不来,我照样收拾他们,你别以为只有你最厉害。” 忽见幽绝身形渐渐低了下去,再看时他已经整个倒在了地上。 榆儿和小弥连忙跑了过去将他扶起:“喂,你没事吧?” 幽绝紧闭双眼,昏迷不醒。 “先带他回山洞吧。”榆儿无奈道。 “好。”小弥道。 幽绝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山洞之中,晨光从洞口透了进来。 “醒了?”榆儿望着他笑道。 幽绝欲起身坐起,扯动了胸前伤口。 他咬了咬牙,强撑着坐起。 榆儿自他身后扶了他一下。 “现在不杀我,以后你就没机会了。”幽绝冷眼望着她道。 “是啊,一开口就讨人厌,真该一冰针刺死你。”榆儿道。 “榆儿姐姐,不要!”靠在洞壁上睡着的小弥忽然跳了起来道。 “不要什么?”榆儿望着她笑道。 小弥看清了眼前,只道是自己做了梦,脸上飞起红晕道:“没、没什么……” 榆儿转而又问幽绝:“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她自然是问朱厌之力激发不出这件事。 能把幽绝伤成这样,那对手得是谁啊? 幽绝却只道:“遇到个不顺眼的人罢了。” 栗原就死在自己手上,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榆儿看他并不打算告诉自己,追问也无益,便站起身来:“不说便罢。” 说着向洞外走去。 “你去哪儿?”幽绝问。 “总得去给你找件替换衣衫吧,你看你这衣衫又破又脏,还全是血,总不能老穿着它吧?”榆儿道。 “不必了。”幽绝道。 “别客气,”榆儿回头向他笑道,“我可不是那种冷面冷心的人,跟某些人不一样。” 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什么样子、什么颜色,说吧,我去给你找。” “白色怎么样?白色很衬你呢,幽绝哥哥。”小弥在旁道。 “好像不错。”榆儿道,“上次穿那件白色的挺好看的。” 幽绝听了,却别过头去。 兰沃村中,榆儿身中连心鬼府之毒,在神志不清之间望着他一身白衫叫的那声“爹”, 幽绝每每想起,便心惊不已…… “灰色就好。”幽绝只道。 “灰色啊,凑合吧。”榆儿说了声,钻出洞口下山去了。 乔凌宇带着军队向明丹进发。 “宣节校尉徐枫!”乔凌宇道。 “末将在。”徐枫上前听令。 “立刻快马赶往重雀城,将十三岁以上男子全部编入军籍,半月训练到参战。”乔凌宇下令道。 “是!”徐枫领命,带了两个随身侍卫,立刻催马赶往重雀城。 乔凌宇又向大军昂声道:“须在明丹大军全数兵力汇集大战之前,先夺取部分城池。” 迟凛在旁闻得此言,心中大惊。 “是!” 众将士齐声答道。 大军日夜兼程,夜间只歇得两个时辰,便立刻启程。 其实,若论此时情形,能固守边城方为上上之策。 但乔凌宇并不打算这么做。 不久,榆儿便寻了一件衣衫来。 灰色的。 小弥又给打了水。 幽绝便要擦洗换衣,对榆儿和小弥道:“你们出去吧。” “我得留在这儿帮你上药呢。”榆儿望着他笑道。 “不用。”幽绝皱了皱眉道。 “榆儿姐姐……”小弥扯了扯榆儿衣袖小声道。 “哦,那让小弥留在这儿帮你上药吧。”榆儿望着小弥笑道。 “我、我……”小弥低了头,脸已红透了。 “都出去!”幽绝沉声道。 小弥已跑了出去。 “这么凶!”榆儿撇了撇嘴道。 取出一粒万花养神丹向幽绝道:“吃了它吧。” “这是什么?”幽绝问。 榆儿上前来拿他的手。 幽绝却本能地后退了一步,避了开去。 榆儿翻了他一眼:“是谁说会听我的话的?” 那还能作数? 她在想什么呢? 幽绝冷眼瞪着榆儿,榆儿却已拉起他一手来,将万花养神丹放在他的手心。 这手,和他的脸一般冷。 幽绝却感到她手上传来一抹仿似熟悉的温热。 “这是毒药,怕就别吃。”榆儿笑道,“还有,伤口别碰水。” 说罢自出去了。 入夜,灯火皆熄。 一抹浅蓝身影晃入乾凌府狱中。 一个黑影跟在她身后。 次日,死囚胡四喜暴毙,埋尸荒野。 “榆儿姐姐,我们来这里挖什么?”小弥望了望手中的锄头诧异道。 “挖人啊。”榆儿道,“小心点,别给挖坏了。” “什么?”小弥惊道,“这人埋在这儿,那肯定是死了,你是要挖、死尸……” 一股凉意自脚底直窜到头顶,小弥当下便扔了锄头。 幽绝立于树下,冷眼望着二人。 “放心吧,挖出来肯定是活的。”榆儿向她眨了眨眼,将锄头拾起递给她道。 小弥闭着眼接过锄头,勉强挖了两下。 “你闭着眼,万一挖着他脑袋,那才真成死尸了呢。”榆儿手撑着铁铲柄头笑盈盈地道。 “啊!”小弥忙睁开眼,小心翼翼地挖起来。 榆儿亦笑着挥动铁铲。 胡四喜的全身露了出来。 “榆儿姐姐,他是、死的吧……”小弥瑟瑟道。 榆儿取出一粒白色药丸,与胡四喜喂下,稍时果然醒转。 “在这里等着,晚间你娘自会来寻你,带着她离开净月城,走得越远越好。”榆儿拍拍他肩道。 胡四喜满脸泪水,跪拜在地。 “清漪姐姐还有这样的药?”回城路上,小弥惊异不已地道。 “清漪姐姐的好东西多着呢。”榆儿笑道,“不过,还是青思最好……” 说到青思,忽然想起一事来。 栗原究竟去了哪里? “你伤得这么重,不在山洞里好好呆着,干嘛还非要跟着我们?”榆儿向身后一言不发的幽绝道。 幽绝望着她,并未回答。 “就你这伤势,难道还说要保护我们?”榆儿摇头叹道,“你偶尔可以看一下现状吗?我可是修炼得道的狐狸精,而你现在、只怕是自身也难保了。” “偶尔运动一下,对复原也有好处的吧……”小弥在旁弱声道。 “明日启程。”幽绝向榆儿道。 蒹葭宫。 “芳绮,给我拿把剪子。” 宁葭叫得一声,彩衣忙进来将剪子递给她。 宁葭抬眼看见她的脸,楞楞望了一回,哭了起来。 “三公主,哪里不舒服吗?”彩衣忙道。 “没有,你出去吧。”宁葭哭着道。 彩衣出得门来,芳容正坐在院中发呆。 “芳容,三公主在哭呢,你快去劝劝吧。”彩衣道。 芳容进屋来,宁葭正趴在绣架上哭着。 “三公主,怎么哭了?”芳容问道。 宁葭抬起头来,见是芳容,哽咽道:“芳绮、芳绮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她、她会好的,三公主别伤心了。”芳容轻声安慰道。 这么说着,自己却也滚下泪来。 一个坐于绣架边,一个立于雕花窗前,相对流泪。 彩衣探头望了望,也不敢进来,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一人踏门进来,见了屋内情景,也未出声,只在门边站着。 芳容眼角瞥见来人,忙迎上跪下行礼道:“太子殿下。” 宁葭闻得此声,抬眼看时,正是熙肃立于梨花门边。 “大哥。”宁葭忙擦了泪立起身来,与熙肃见礼。 “免了吧。”熙肃扶住她道,“这是怎么了,哭成这样?” “没、没什么。”宁葭顿道。 “三妹,”熙肃只当她是担心迟凛,拿起宁葭手中绢巾,替她擦了擦脸上眼泪,“放心吧,我已嘱咐了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活着回来。” 宁葭便知他说的是迟凛,不由得泪水更盛。 “他、还会回来吗?” 宁葭这句话,卡在喉咙中,未能吐出…… 天光破晓,一辆浅灰薄帘的马车,出现在西行之路上。 幽绝这样重伤,不能骑马,榆儿只好找了辆马车。 “看你气色还不错嘛。”榆儿坐于车外赶着马车,回头向幽绝道。 “是啊,比前两天好多了。”小弥亦道。 幽绝闭着眼坐于车内,一言未出。 “不过,你究竟在何处受的伤?为何服了两日的万花养神丹,伤还这般重?”榆儿奇道,望着幽绝,一脸探究。 这万花养神丹可非寻常药物。 桀风哥哥每次捕猎异兽受那样重的伤,两日也能好去一大半了。 可是幽绝服了这两日,虽胸前长剑穿透的伤面上已收了口,但他的情况似乎并无太大好转。 胸前伤口终究是血肉之伤,他仿佛还有些内腑之伤,身上凌厉之气不似从前那般逼人。 且那日三妖来袭,朱厌之力分明已几乎激发不出。 他现在又无麒麟之力可用,复原甚是缓慢。 幽绝仍闭着眼,仿若并未听见她的话。 夜幕降下,三人便在林中歇下。 幽绝伤重,尚不宜过于辛劳。 榆儿与小弥拾了干柴来,升起火堆。 她二人常年生活在山野之中,并不畏惧这寒气。 不过幽绝到底是凡人肉身,又这般伤重,如今渐渐入秋,夜间寒气怕是抵挡不住。 幽绝躺在火堆近旁,榆儿与小弥相挨睡下。 晨光初现,鸟啼欢悦。 丝丝缕缕的弦琴之声隐隐穿风而来。 小弥先醒来,幽绝与榆儿皆在熟睡中。 那琴声飘飘渺渺,连绵不断,引人如醉。 小弥起身往琴声飘来之处寻去。 直削而下的山崖之上,一人独坐崖边。 面对着一山空林,一天浮云,抚出缠绵缱绻之声。 琴声忽然停歇,那人抱着手中之琴立起身来。 一袭火红华袍衬着他沉静的脸。 衣烈如焰,色静如水。 此人忽然纵身跳下了万丈悬崖。 “不要!”小弥大吃一惊,向前扑出。 第93章 芍药蝶!究竟要去哪里? 火红的身影落在一只金黄色的麋鹿背上。 麋鹿在空中纵开四蹄,踏着崖边伸出的枝桠,向山崖上奔去。 麋鹿着地,化作杏黄身影,那人却又往山崖边跑去。 小弥忙上前抱住他,道:“别冲动!” “唉,”那人叹道,“我已无生念,姑娘何必多此一举。” “那、那你为什么要死?”小弥情急之下道。 “我的事,不足为他人道。”那人只道,又欲挣脱小弥的手。 “那我就不能让你死!”小弥大声道。 那人再往前走,用手轻敲小弥手背,小弥便觉一阵疼痛,松开了手。 那人走至崖边,又纵身跳下。 小弥立刻扑了下去,又将他驼了上来。 “难道是天意如此?”那人苦笑道。 “对呀、对呀,反正我肯定不会让你死的。”小弥使劲点头道。 “那么,可否给我一个活着的理由?”那人道。 “这个、理由嘛,有很多啊!”小弥掰着手指开始数起来,“有很多好吃的,还可以到处去玩,还会遇到很多人,很多朋友……总之,很多啊!” “哈哈哈哈……”那人忽然大声笑出,转身向山下走去。 “喂,你去哪儿?”小弥忙跟上他道。 那人步伐似乎并不快,可是小弥却觉他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一片翠绿浓荫之中。 小弥回到火堆边时,火堆已熄去了。 幽绝还在睡着。 他似乎极为疲倦。 明亮的晨光洒在他琉璃般的容颜上。 只是一侧的青色面具一如往常般幽冷。 “小弥,去哪儿了?”榆儿向她轻声笑道。 “刚才我听到有人弹琴弹得很好听,就去看了一下。”小弥道。 “弹琴?”榆儿奇道,“我怎么什么也没听见?” “榆儿姐姐睡着呢,所以没听见呀。”小弥道,“那个人竟然要跳崖呢,还好被我看到了。” 说着拍了拍胸口,舒了一口气的样子。 “你救了他?”榆儿道。 “是啊,还救了两次呢。”小弥道。 “那他人呢?”榆儿向她身后张望道。 “他?走了。”小弥道。 “哦。”榆儿道,“马也应该吃饱了,待会儿幽绝醒了我们就出发吧。” “好呀。”小弥应道。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幽绝才醒来。 见两人皆笑盈盈地望着他,立刻坐起身来,却扯动了胸前伤处,现出痛苦的表情。 “幽绝哥哥,小心些。”小弥忙走上去扶他。 幽绝却避开她的手,自己站了起来,向马车走去。 小弥收回空空的双手背在身后,也向马车走去。 “还是一样冷面冷心。”榆儿摇头道。 又望望小弥,叹了一声,跟在二人身后跳上了马车。 榆儿仍在外赶着马车,小弥与幽绝坐于车内。 立秋方过,山意尚是青绿如流。 微风中亦尚残留着温热的暑气。 除了这温热的气息与鸟鸣之声外,似乎还有一些细微的动静。 “一会儿你就老实呆在车里,别出来添乱,知道吗?”榆儿回头向幽绝低声笑道。 幽绝原是闭着眼,闻得她这句话,抬了抬眼皮,仍闭上了眼睛。 “这样听话就乖了。”榆儿笑道。 幽绝一动不动。 “榆儿姐姐,怎么了?”小弥有些紧张地探出头来问道。 “没事儿,别怕。”榆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 破风的声音。 两枝竹箭同时打向榆儿。 “还是老招数嘛。”榆儿侧身躲过轻哼道。 前几日逃走的侏儒仍是一双短剑挺身刺了过来。 榆儿将冰轮挡住他一双短剑,运起法力,将他推出三尺外。 林中又窜出两个身影。 这两人身形样貌相似,皆是八尺多高,身宽体阔,各操一根长棍。 两人长棍同时扫向榆儿。 棍至身遭时,突然棍身上长出无数尖刺,锋利无比。 榆儿化了一把冰剑在手,接住一根长棍。 冰轮挡去另一根长棍。 侏儒已又扑来,小弥一对鹿角迎上,截住了他。 因有了上次交手,小弥已熟悉了他的攻击,此次倒是轻松。 几个回合下来,侏儒已被逼得只能招架,无力还手了。 榆儿一把冰剑舞开,又兼身形轻灵多变,那两个高猛壮汉很快便败下阵去。 榆儿驱动冰力,将三人双脚冻住。 三人顿时动弹不得。 “小弥,你说,我们先杀哪一个好呢?”榆儿向小弥笑道。 “就这个讨厌的侏儒吧,每次都是他最坏!”小弥道。 “怎么样,你们三个有意见吗?”榆儿向三人问道。 “姑、姑娘,饶、饶命……”三人忙道。 “那可不行,饶了你们,总来打扰本姑娘的清净,我可不乐意。”榆儿道。 “我们再、再也不敢了……”三人又忙道。 “这让我可怎么信呢?”榆儿摸着下巴道。 “我们一定不会了!”三人只管这么说。 “除非你们都剁下一只手来,方能信得。”榆儿道。 “这……”三人顿时汗如雨下。 “怎么,不愿意?”榆儿道。 翻眼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一个极好的主意,笑道:“也好,我这里有三颗脑尸丹,你们各吃一颗,若再敢前来,我便催动此丹,叫你们求生不得,欲死不能。” 说着上前捏开三人嘴来,一人喂下一颗黑色药丸。 解了冰术,拍拍手道:“去吧。” 三人尚立于原地愣愣地望着她。 “怎么?现在就想试试?”榆儿展颜笑道。 三人忙撒腿往林中跑去,不一时便没了影子。 “这速度,啧啧。”榆儿点头赞道。 重又跳上了马车,向小弥叫道:“走了。” 小弥亦再入车内。 “幽绝公子,如何?”榆儿将脸凑向幽绝笑道。 幽绝仍闭着眼,一语未发。 “本姑娘救了你一次,算你欠我的。”榆儿不理会他的冷淡,朗声笑道。 幽绝不接她的话茬,掏出凝霜丸对她道:“这凝霜丸留着总是个麻烦,你吃了它。” 榆儿接过凝霜丸,却放入袖中:“这可是你给我的,我可没抢你的。” “吃了它。”幽绝又道。 “不是说了吗?我要留给娘亲的,我怎么能吃?”榆儿道。 说罢催动马车,向前进发。 幽绝不便再多言,只好再次闭上眼睛。 乔凌宇带领七万将士,仍是日夜兼程向重雀城进发。 迟凛在军中,只见七万人整肃一致,全不闻一声抱怨,心中暗暗叹服。 榆儿一行人赶着马车,日行夜息,风餐露宿,尽量每日多赶些路。 幽绝又服了几日万花养神丹,伤也渐渐好转。 朱厌之力亦在慢慢恢复,只不过,如今尚只能出得白光罢了。 凝霜丸在榆儿处的消息就仿似长了翅膀似的,总不断有各类妖物前来抢夺。 好在榆儿与小弥都还能应付,幽绝便只在一旁观战。 亦暂时不再提起让榆儿服下凝霜丸之语。 这日天方破晓,榆儿挥动长鞭,马车再次向西出发。 走得约莫两里地,听得仿佛有人哎哟疼痛之声。 榆儿自驾位上立起身来,望见远处像有一人坐在路边。 马车走得再近些,看清了是一个眉眼清秀、书生模样的人,旁边放着一个蓝布包袱,双手握着左腿嘴里哎哟不断。 看这里少有人烟,若是腿伤了确是不便。 榆儿少不得停下车来问一句:“这位公子,你的腿怎么了?” 书生见她停了车,又问自己伤情,连忙道:“多谢姑娘好心垂询。在下陶然,我不小心扭了脚,好生疼痛,行走不得。” 榆儿跳下马车,伸手去摸他的左脚,书生就一个劲儿地“疼、疼……” “你这是要去哪儿?”榆儿问。 “我想去前面的村子里先找个大夫帮忙看看,也好找个歇脚的地方。”陶然道。 “罢了,我这车还能坐得下,你就上车来我们带你去吧。”榆儿道。 陶然听了一脸愁容散开,连声道谢。 榆儿就扶他起来,拿起他的包袱,搀着他上马车。 看他腿脚不便,小弥已经拿了垫脚凳给他放在马车下,又把车门前让开一点位置。 榆儿在下撑着他帮他上车。 陶然一边向榆儿、小弥道谢,一边踩着垫脚凳手扶车门杆、右脚先踏上车门前落脚处,小弥就伸手来拉他。 陶然左脚方腾空,不妨几只蜜蜂突然“嗡嗡”地飞撞而来,陶然吃了一惊,立刻脚下使劲上到车门前,贴着车门,望着几只蜜蜂围在眼前打圈子。 幽绝端坐车内,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榆儿还在车下,望了望他的脚,又抬头望着他:“你没事吧?” 陶然摇头笑道:“没事没事。” 小弥伸手去赶蜜蜂:“走开、快走开。” 几只蜜蜂绕了两圈飞走了,小弥就招呼陶然:“陶公子请进吧。” 陶然向小弥道声“多谢”,一瘸一拐地低头钻进了马车。 榆儿也跳上马车,把包袱递给陶然,向他道:“马车颠簸,陶公子可要坐稳了。” “多谢姑娘提醒。”陶然道。 榆儿望了一眼幽绝,幽绝也正望着她。 榆儿向他笑了笑:“你们也坐稳,我去驾车。” 说完自去拉缰绳、甩了鞭子,马车便向前行去。 陶然向车内幽绝作了一揖:“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幽绝斜了他一眼,然后转回眼珠,也不回答。 小弥向陶然笑道:“这是幽绝哥哥,我叫小弥。” 陶然也不在意幽绝的冷淡,笑容满面道:“原来是幽绝公子和小弥姑娘。” “陶公子这是要去哪里?”小弥道。 “本是要到梓州探望亲戚,不想扭了脚,所以想先到前面村镇上找个大夫看看。”陶然道。 小弥看了一眼他的脚,问:“一定很疼吧?” 陶然弯下身来摸了摸脚:“是有点疼。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们相助。” 小弥摇摇手:“这没什么啦。” 临近午时,榆儿勒停了马,钻进车内道:“陶公子脚不便,今天就在车里吃吧。” “好啊。”小弥答应着,就把干将的包拿出来打开,把干粮分了一人一份。 榆儿就坐在陶然身旁。 陶然也把自己的包袱打开,取出一个小巧荷包,摸出来一粒山楂模样的东西,递给榆儿:“这是山楂丸,很好吃的。” 榆儿就接过道:“谢谢。” 陶然又递给小弥一颗,小弥接过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酸甜满口:“哇,这个好好吃,连干粮也不觉得干了。” 又把剩下的都塞进了嘴里。 陶然又递一颗给幽绝,幽绝只瞟了一眼山楂丸,一点儿也没有要接的意思。 陶然还举着山楂丸,微笑着和语道:“幽绝公子,你也尝尝,配干粮吃正好。” 幽绝却瞧也不再瞧。 陶然还待开口,榆儿伸手过来拿了去:“我帮他拿着吧。” 又道:“他脾气臭,你不用理他。” 陶然望了望幽绝,道声:“可惜。” 小弥忽然感到眼前一阵发花,差点一头栽倒。 榆儿连忙上前抱住她:“小弥!” 幽绝一手疾风般抓向陶然! 忽见眼前一片鲜粉之色,手中只抓了个空。 车内突然飞满了芍药色的蝴蝶。 陶然的声音自车外传来:“我好心款待,可惜你们却不领情呢。” 榆儿望着满车的芍药蝶,惊道:“这些蝴蝶是怎么回事?” 幽绝掀开车帘,只见车外也是满天鲜粉,无数芍药蝶牵引着马车向一侧岔路飞奔。 幽绝连忙跳上驾位用力拉扯缰绳,但马却丝毫不停,向着芍药蝶牵引的方向飞奔不止。 这是要去哪里? 那个陶然究竟是什么人? 第94章 被抢,一定要夺回! 幽绝坐在驾位上还试图让马停下来,突然空气中传来破风之声。 几个黑点正疾速飞来! 幽绝立身而起,挥动猿杖,嗑开那些袭来的黑点。 那些黑点被嗑偏开去,插入了树干、地面。 片片入半。 原来是竹简。 满天鲜粉中,幽绝还不及看清竹简来处,又有几片竹简破风而来。 这几片竹简上墨迹清晰,笔墨苍劲。 其来势亦更凶猛。 幽绝猿杖嗑开两片,却被一片竹简插入了右肩肩头。 榆儿抱着小弥,唤了她好一会儿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但看她面色尚好,呼吸均匀,想来只是昏睡过去,心下稍安。 听见外面密密似暗器破风之声,怕幽绝伤重有何闪失,连忙掀开车帘出来。 就见妖力缠盛的竹简正密密刺向幽绝。 “幽绝!” 榆儿就要上前,却被一群芍药蝶扑面而来,连忙挥袖阻挡。 幽绝左手拔出插入肩头的竹简掼了开去,跃下马车,向林木后躲避。 杀气腾腾的竹简不断袭来,逼得他不断后退。 突然眼前天光一暗! 自己竟被一圈巨大的竹简围在其中。 幽绝连忙抬头,只见头上的青空被一柄连一柄的水墨纸伞尽皆遮去。 无数芍药蝶飞舞不停。 榆儿避开那些芍药蝶再看时,幽绝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圈巨大的竹简却像自地下生长而出一般,霎时就把自己围了个密密实实。 抬头再看,顶上也被一柄接一柄的水墨纸伞遮了个严严实实。 榆儿化出冰剑,对着巨大的竹简运力砍了过去。 那竹简不过晃了晃,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痕,却一点也没有退去的意思。 榆儿再跃身至顶冰剑刺向遮去天日的水墨纸伞,那伞也未能破去。 榆儿落至地面,欲再次催动妖力,却忽觉眼前模糊一片,腿软身重,倒在了地上。 幽绝白光扫向围住自己的巨大竹简,竹简摇晃不止,但却未曾破去。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切痕。 幽绝跃起身来,脚踏竹简向上攀去,白光扫向顶上的水墨纸伞。 纸伞却纹丝不动! 幽绝毒伤未愈,提气不足,跌落在地。 抬起头来环顾四周,这竹简与纸伞竟把自己围了个结结实实。 可恨自己残枯之身使不得朱厌之力,竟斩它不开! 巨大的竹简突然裂出一条光亮,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榆儿模糊地看到他的脸。 是陶然。 她想翻身起来抓住他,好好质问质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再痛揍他一顿。 可是浑身毫无一点力气,动弹不得。 陶然一步一步走向她。 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来,笑道:“山楂丸就算不吃,拿在手里也会中毒的。可别说我没告诉过你。” 榆儿开口不得,眼也渐渐睁不开了。 陶然伸手到她袖中,把她的小药包掏了出来,找到了那颗凝霜丸,满意地笑了:“不枉我跟了你们这么久,凝霜丸是我的了。要不是你的雪山晶太麻烦,我们何须这么费事。” 他手中突然多了一片墨字苍劲的竹简,闪烁着腾腾杀气:“别怪我,只怪你自己太不当心啦。” 举起手来,向着榆儿刺了下去。 竹简被什么挡住了。 陶然有些吃惊:“难道这样也能以雪山晶相护?” 掂了掂手中药包,站起身来,道:“罢了,就算看在凝霜丸和这些药的份上吧。” 幽绝白光不断切向巨大的竹简,攀上跃下寻找着出口。 她不会有事吧? 那个家伙的那点儿妖力她应该不至于抵挡不了吧? 心中又开始后悔:不该离她那么远的! 突然头顶的水墨纸伞如云散去。 开了! 围住他的巨大竹简也逐渐淡去。 幽绝连忙跳出竹简残影,向马车的方向跑去。 很快就看见榆儿躺倒在地。 不会是、死了吧? 他的心惊跳不已。 不会的! 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她身旁,看见了她呼吸的起伏。 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蹲下身扶她坐起:“喂,醒醒。” 榆儿却还是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儿回应。 幽绝看她呼吸尚平顺,心下稍安。 看了看马车,想把她抱到车里去,奈何心中劲已松懈,只觉浑身疼痛,手脚无力,竟抱她不动。 只好放她躺好,自己就坐在一旁闭目调息。 调息罢了,看榆儿还未醒,就顺着草木的痕迹查看陶然的去向。 榆儿还未醒,也不敢去得太远,大致有个方向就先回来,坐在榆儿近处的树根下等她醒来。 日色偏西之时,榆儿终于睁开了眼睛,连忙坐起身来。 昏睡过去之前密密实实围住自己的巨大竹简已经消失不见。 陶然也早就不见了。 幽绝看了她一眼:“醒了?” 榆儿侧头看见他坐在一旁的树根底下:“你没事吧?” “你不是盼着我死吗?”幽绝哼了一声。 榆儿坐起身来,瞪了他一眼:“是啊,你没死真是太可惜了。” 要不是他杀了明丹那么多人,事情何至于弄到这个地步? 虽然三公主不用去和亲了,可如今不得不与明丹血战相见,自己也不得不受制于他。 榆儿心里自然气恨。 事已至此,如今还是要先把凝霜丸抢回来。 那个该死的陶然! “你不接他的山楂丸,是早就知道那个家伙有问题是吗?”榆儿向幽绝道。 “你不是也看出来了吗?”幽绝道。 榆儿白了他一眼:“就不能好好答个问题?” 幽绝看了看她,又垂下眼眸。 “你什么时候看出那个家伙不对劲的?”榆儿又问。 “你呢?”幽绝却问她。 榆儿瘪了瘪嘴:果然还是不回答吗? 那个陶然假装柔弱书生扭了脚,但上马车的时候被蜜蜂惊了,右脚上不经意泛出了妖力,榆儿当然看见了。 “那几只蜜蜂突然飞来的时候,你也看见他的反应了?”榆儿道。 “嗯。”幽绝点了点头。 果然。 他也是在那个时候就留了心了。 不过那个时候看那个陶然妖力并不足惧,她和幽绝都没怎么当回事。 没想到他耍这种阴招,那个竹简阵又这么难缠。 “凝霜丸是不是被他抢走了?”幽绝问。 榆儿再次白了他一眼:你也有问题问我呀? 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他把整个药包都拿走了。”榆儿道。 幽绝就看了一眼马车。 榆儿见了也望了望马车,道:“小弥应该还没醒。” 幽绝就靠到树干上,闭上了眼睛。 他当然想现在马上就去追陶然抢回凝霜丸。 但经过这段时间愿或不愿的接触,他也知道榆儿脾性,绝不会丢下昏睡的小弥一个人在这里。 所以他也只能等着小弥醒过来。 榆儿上到马车里,唤了两声:“小弥,小弥。” 小弥却还在昏睡,并无回应。 要是再耽误下去,怕更难找到陶然踪迹。 榆儿便将她抱起,跳下马车,对幽绝道:“你把马车系好,我们这就去追陶然。” 幽绝倒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怕她不愿,不好说明。 如今见她如此,正合自己心意,就起身来利落地系好马车,回身向榆儿道:“走吧。” 榆儿抱着小弥道:“你看过他的踪迹了吧?往哪儿追?” 自己未醒来的那段时间,想来他是不会浪费的。 幽绝点了点头:“东南。” 自己率先走在前,榆儿便跟在他身后。 幽绝自然是希望夺回凝霜丸好助榆儿增长妖力。 而榆儿亦是志在必得。 从前凝霜丸有便有,没有便罢。 可如今这凝霜丸绝不能丢! 第95章 盛大、再陷竹简阵! 两人带着小弥奔走了一柱香的功夫,小弥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感受到榆儿温暖的怀抱,开口叫了一声:“榆儿姐姐。” 榆儿见她醒了,便停下脚步:“小弥,醒了吗?” 幽绝也停下脚来。 “嗯。” 小弥应了一声,就要下来。 榆儿将她放下,两手扶她站稳:“怎么样?” “我怎么睡着了?” 小弥揉了揉眼睛,薄薄暮色中看榆儿和幽绝都站在山间道中,马车却不见,又问:“怎么不坐马车了?” “你不记得了?”榆儿倒有些好笑,“你吃了山楂丸,然后就一直昏睡到现在。” 经榆儿这么一提醒,小弥这才想起来:“那个陶公子、他的山楂丸有毒啊!” 又赶紧看看榆儿和幽绝:“榆儿姐姐、幽绝哥哥,你们没事吧?” 榆儿笑道:“我们都好好的。” 又正色道:“不过,凝霜丸被他抢走了,我们现在要去找到他,夺回凝霜丸。” “啊?”小弥听了有些气愤,“我们好心帮他,他竟然暗算我们,还抢走了凝霜丸,太过分了。” 榆儿看了看幽绝和小弥:“他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追。” 幽绝只微微点了点头。 “好。”小弥道。 三人再次出发,向陶然经过的地方一路追寻。 又奔走了一段,幽绝和榆儿都慢下了脚步。 “怎么了?”小弥问。 “前面是岔路”。榆儿道。 两条狭小的山道延伸向不同的方向。 三人停了下来。 幽绝蹲下来察看草木的痕迹,榆儿则集中嗅觉去捕捉空气中残留的微乎其微的陶然的味道。 幽绝在左边的小道看了一段,回头向榆儿道:“这边。” 榆儿也点点头:“应该是这边。” 幽绝便转身先行。 榆儿和小弥跟在他身后。 又奔了一段,幽绝道:“有河。” 榆儿也嗅到了河流特有的水流与泥沙的味道。 果然不久他们就被一条七八丈宽的河流阻住了去路。 陶然的痕迹和味道都消失在岸边。 “他已经过了河了?”榆儿向幽绝道。 “应该是。”幽绝道。 “这里并没有系船的木桩、也就是并没有船,也没有可踏脚的山木、河草,他是怎么过去的?”榆儿很是不解。 小弥突然指着一处叫道:“榆儿姐姐,你看!” 榆儿抬头看小弥所指之处,一根手腕粗细的老藤被人砍断了,贴着一棵井口粗细的大树的粗壮树干耷拉着。 再看河面上,远远地好似漂着几截断藤。 看来陶然是靠着这根老藤过了河了。 小弥望着碧绿宽广的河面,问榆儿:“我们该怎么过去呢?” 幽绝也望着河面不言语。 若是平时,这点距离轻松便过了。 如今却是不能。 他望着平静碧绿的水面,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小弥问道:“幽绝哥哥已经想到办法了吗?是什么办法呀?” 幽绝就望向榆儿。 榆儿侧头斜了他一眼:“就知道打我雪山晶的主意。” 说着已取出冰轮,催动冰力。 冰力过处,河面上便结出一道蓝冰。 小弥惊喜道:“想不到雪山晶还有这样的妙用,榆儿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看了她冰力起势,幽绝却皱眉道:“其实我一直想问问你。” 这可奇了。 榆儿不禁问道:“问什么?” 幽绝还是皱眉望着她:“你真的会用雪山晶吗?” 榆儿脸现嗔色,瞪着他:“我不会难道你会啊?” 幽绝不再多言,腾身而起落于冰面上踏冰而行,不一会儿就到了对岸。 榆儿回头向小弥道:“小弥,该你了。” 小弥也踏上冰面,榆儿跟在她后面,一起过了河。 榆儿心中暗叹:“这雪山晶虽然是好,可谁能想到招了这么一道恶劫,还不知如何才能完了此劫……” 幽绝已锁定陶然去向,榆儿和小弥就跟在他身后一路追赶。 三人再追得一阵,陶然的味道已经渐渐浓厚起来,看来就在不远了。 榆儿一边欣喜,一边又有些担忧,向幽绝道:“那个竹简阵甚是厉害,你找到破解之法了吗?” “没有。”幽绝道。 看来只有自求多福了——榆儿心道。 “你当时是如何?”幽绝问。 榆儿便将自己几次冰剑无功之事说与他。 幽绝想了想,问:“用了几成妖力?” “一开始只两三成,后来用到七八成。”榆儿道。 幽绝还未回言,忽闻远处飘来一句:“早知你们这么死缠烂打,就该把你们杀个干净。” 陶然的声音! 鲜粉之色突然浮起,无数芍药蝶翻飞穿梭。 三路竹简破风而来,分别指向幽绝、榆儿、小弥三人。 三人各自闪避。 双脚尚未沾地,三道巨大的竹简已自地底升起,水墨纸伞遮天蔽日,将幽绝、榆儿、小弥分隔开来,各自团团围在其中。 陶然微笑道:“知道你们要来,特地给你们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我这墨伞天卷阵,你们还满意吗?” 随着他的话音,竹简阵的巨大竹简中突然飞出数十枝杀气凛凛的竹简,直刺向阵中之人。 竟然还暗藏杀招? 小弥、榆儿、幽绝都大吃一惊! 第96章 决胜?一体同胎! 竹简杀意浓烈,幽绝玉绝光壁方起便碎去。 看来朱厌之力还甚微弱。 只好将猿杖左嗑右挡、同时靠着身形游走闪避。 榆儿侍之狱冰壁护住自身倒还无碍,只是若破不得这墨伞天卷阵,时间越长就越危险。 小弥手执一双鹿角抵挡,奈何速度有限,左肩上被竹简擦伤,鲜血流出。 鲜粉之色中,芍药蝶翻舞翩飞。 凶猛恶毒的竹简好似无尽似的不断刺来,幽绝、榆儿、小弥三人各自困在其中,无法脱身。 “看你们能撑多久。” 陶然立于树枝之上,讥笑地望着他们。 幽绝一边快速闪避、一边以猿杖护住自身。 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 想那陶然自己也曾探过,他妖力尚浅。 自己朱厌之力尚弱,斩不开这竹简也就还说得过去。 榆儿雪山晶在手,怎么会也斩不开? 万年雪山晶蕴藏极地千重寒冰之心,虽说榆儿修为不过数百年,但有雪山晶相助,陶然那点妖力根本就不是对手。 她怎么会也无法突破此阵? 杀气腾腾的竹简撞到侍之狱冰墙纷纷坠地。 榆儿站在严严实实围住自己的冰墙之内,凝神望着巨大的竹简、遮天的水墨纸伞、翩舞翻飞的芍药蝶。 她手执冰剑,趁着竹简攻击的间隙再次跃至顶上,运足妖力划向遮住天光的那些水墨纸伞。 还是一样,没有一点用。 落下去的一瞬间,她望见了水墨纸伞木色的伞柄上刻着——一只蝴蝶? 颜色与伞柄是一色,若非离得这么近,根本看不出来。 这蝴蝶的模样就像——就像这阵中飞舞的芍药蝶! 一只竹简直刺幽绝面门,眼前一只蝴蝶倏然滑开来,芍药般颜色。 在马车中小弥中毒、自己伸手去拿陶然之时也是这蝴蝶突然迷去了视线。 马车狂奔不受自己控制时也是这蝴蝶。 两次墨伞天卷阵中这芍药蝶亦是如影随形。 幽绝心中忽然一亮:难道就是它? 心中动念,白光已扫向翻飞的芍药蝶。 白光过处,数十只芍药蝶纷纷坠落。 顶上忽然现出一道久违的亮光! 果然是它! 糟了! 陶然立于树枝之上,双臂挥动如舞。 三个墨伞天卷阵中的竹简更加密集,裹着浓浓的杀意刺向阵中之人。 只见一道耀眼的白光与一道湖蓝的清光同时破伞而出。 两道光芒下同时跃出两个身影,随着无数坠落的芍药色蝴蝶落下。 一个灰色武衫,一个浅蓝凌云衫。 那些困住他二人的腾地而起的巨大竹简与遮天蔽日的水墨纸伞全都消失不见了。 幽绝眼角余光已扫到榆儿亦已脱身而出。 他脚未落地,春山雪练白光如雪已扫向枝上的陶然。 榆儿看幽绝已出来,便转向尚在阵中苦苦支撑的小弥大喊:“杀了那些芍药蝶就能出来了!” 小弥听见此声,一只琥珀鹿角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琥珀色的漂亮弧线。 弧线之下粉色蝴蝶纷纷坠下,小弥也自水墨纸伞中跃身而出。 陶然被幽绝白光逼退,左手执了一把水墨纸伞跃下树枝。 “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破了我的墨伞天卷阵。” 陶然微怒道。 幽绝冷眼望着他:“交出凝霜丸!” “休想!” 陶然喝了一声,三片竹简自右手飞出,刺向幽绝、榆儿和小弥。 竹简上却是墨迹狂乱的草书。 其妖力杀气又更盛一层。 幽绝、榆儿、小弥各自闪避。 幽绝春山雪练再次扑向陶然。 小弥双手琥珀鹿角脱手飞出,飞速打向陶然。 榆儿神之罪冰剑划出,一道寒冰直扑陶然双脚。 陶然左手墨伞飞旋,将这些攻击系数荡开。 就连榆儿的寒冰也被旋碎。 陶然左手执飞速旋转的墨伞,突然向三人快速靠近。 同时他右手竹简再次飞出,杀气腾腾刺向三人。 幽绝和榆儿连忙跃开躲避。 小弥却慢了一步,被草书竹简深深扎入腹部,向后跌出。 榆儿见状连忙飞身过来接住她:“小弥!” 小弥紧咬牙关,额前汗珠冒出,看来受伤不轻。 榆儿向幽绝喊了一声:“你先挡他一阵。” 说着已抱起小弥向远处跃出。 奔得一段,看看离陶然较远了,应是安全。 就将小弥放在树根下,看她伤处鲜血不断渗出,触目惊心,榆儿道:“我一定会把药包抢回来的!” “榆儿姐姐,千万要小心。” 小弥强忍疼痛,担忧地道。 “嗯。”榆儿点点头。 看小弥坐着已是困难,忙扶她躺下。 又怕有别的妖物或从这里路过别伤了她,又撒了好些落叶把她盖住,一边又嘱咐她:“乖乖在这儿等我们。” 小弥躺在落叶之下,捂着伤口道:“那个陶然好厉害。榆儿姐姐,这次要是抢回凝霜丸,你就吃了它吧。这样就不用担心再有人来抢了。” 榆儿听了却脸色一暗,摸了摸小弥的头:“让你跟着受罪,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过,凝霜丸我却不能吃。” “就算你交给了莲姨,她自己肯定也舍不得吃,还是会让榆儿姐姐你吃的,你又何必要这样等呢?”小弥道。 榆儿默然一回,道:“凝霜丸是栗原得的,也许他还用得着。我怎么能吃呢?” “用得着?”小弥奇道,“栗原他出什么事了吗?” 榆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愿他没事。” 小弥还要再问,榆儿却已起身:“我们很快就回来,你自己多加小心。” 说着就往回奔去。 “你们也要多当心哪。”小弥在后喊道。 幽绝朱厌之力尚弱,被陶然竹简逼得连连退走。 猿杖的一双赤红眼睛中虽时不时射出一道红光相助,但都被陶然墨伞荡去。 榆儿见状,一丈开外已抛出冰轮催动冰力——冰之念! 陶然连忙向后退,左手墨伞旋转如飞,蓝冰碎裂如雨,纷纷跌坠下来。 幽绝跃至榆儿身旁道:“他草书竹简易破,你只缠住他那把伞就好。” “好!”榆儿道。 再次驱起冰力,绵绵不断扑向陶然。 陶然知道雪山晶的厉害,哪敢慢半点,全力旋动墨伞阻挡冰力。 右手草书竹简还不断飞刺,袭向幽绝。 但攻势已然减弱。 幽绝避走绕行,来至陶然后方。 一道春山雪练猛然扑出。 前方榆儿冰轮飞转,雪山晶冰力层层不断,陶然前后无法兼顾,眼看被白光撞来无法闪避。 “看你还怎么逃得了。” 幽绝哼道。 忽见一陶然所立之处涌出一阵浓雾,陶然整个身形被浓雾掩去,看不见了。 怎么回事? 榆儿不敢松懈,继续催动冰力。 浓雾之中忽然明光晃眼,闪电不断。 浓雾渐薄。 墨伞亦已不见。 但榆儿的冰之念却被好似源源不断的闪电劈得粉碎。 发生了什么事? 幽绝吃惊地望着浓雾中现出的身影。 并不是那个瘦弱的陶然。 而是一个魁梧壮硕、浑身闪电明光不断的人! 那人两手各执一根闪电状的铁制兵器,侧过身来,怒吼如雷,两手同时向地面插下。 ——斩草惊蛇! 两道迅疾的闪电分别草蛇般游向榆儿和幽绝。 赤裸裸的浓浓杀意,其妖力比陶然胜出一大截! 幽绝、榆儿不敢大意,连忙向一侧闪避开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人怎么会突然出现? 陶然呢? 他死了吗? 还是用什么方法躲过了刚才的致命一击? 这个人又是怎么出现在陶然所站的位置的? 他们还满头雾水、找不到任何头绪,那个魁梧壮硕的人又再次把手中兵器插入地面,两道更加迅疾凶猛的闪电再次袭向幽绝和榆儿。 两人一边闪避,一边试着攻击。 幽绝猿杖扫出一记春山雪练。 却被他荡开。 榆儿再次抛出冰轮——冰之念,挚! 厚厚的蓝冰将那人层层冻住。 成了! 榆儿才惊喜一瞬,阵阵雷声中闪电已破冰而出。 冻住那人的冰层纷纷碎落。 怎么会? 幽绝又一记春山雪练扑向那人。 榆儿冰之念已不奏效,立刻化了神之罪冰剑在手,转身跃起直刺那人。 那人方避开春山雪练,榆儿冰剑已至近前,便抬起左手,将手中兵器挡住榆儿冰剑。 榆儿一击不成,向后跃落。 “雪山晶也不过如此,陶然那厮就会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人嗤笑道。 榆儿手执冰剑戒备地望着他:“你是什么人?陶然在哪儿?” 那人满脸轻蔑地望着榆儿:“看不明白吗?小丫头片子。” “看明白?”榆儿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陶然出来我便只能憋着,我出来了陶然就只能老实呆着。”那人道。 榆儿还是一头雾水:“到底什么意思?” 那人再次嗤笑:“还不明白?我和陶然是一体同胎,同心同体。我叫陶震。记得大爷的名字,还有我这对惊龙闪,好知道自己死在谁手上。” “同心同体?陶震?” 榆儿仿似有点儿明白了。 说是同一个人,又不是同一个人。 幽绝望着魁梧的陶震,还有他手中那对寒光沁人的惊龙闪,心下计较了一回:虽然说是同心同体,但这陶震妖力远在陶然之上,冰之念被他闪电之力连连震碎,更胜陶然的墨伞,今日恐怕凶险。 “凝霜丸我要定了,你们去死吧!” 陶震大吼一声,将双手惊龙闪举过头顶,铿然一嗑,惊雷声震耳欲聋——雷神之怒! 两道宽如幕布的刺眼的闪电同时霎时劈向幽绝和榆儿两人。 第97章 气蕴突进,妖力流转! 榆儿连忙驱起侍之狱冰墙。 迅疾凛冽的闪电在冰墙上留下一道蓝痕,好在冰墙还完好,护下了榆儿。 幽绝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玉绝光壁被闪电轻易劈碎,幽绝当场倒地不起。 “幽绝!” 榆儿惊叫一声。 一面跑向幽绝,一面连忙将冰力罩住他。 陶震又连连劈出几道闪电,道道都直奔榆儿。 但侍之狱冰壁牢牢护住了榆儿。 “可恶的雪山晶!”陶震大骂。 榆儿跑到幽绝身旁将他扶起:“幽绝,你怎么样?” 幽绝已经昏迷不醒。 就这样还想打明丹? 榆儿真是又气又急。 扬起一手将细微冰粒撒向幽绝脸上。 幽绝受了冰力,醒转过来。 “你怎么样?”榆儿道。 幽绝转头望着湖蓝冰壁外还不断将闪电劈向他们的陶震。 在闪电不断地破坏下,侍之狱冰壁已经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幽绝支撑着坐起身来,望着榆儿:“虽然他妖力比陶然强一些,但雪山晶不会输给他。” 榆儿摇了摇头:“我刚才都试过了,雪山晶奈何不了他。” 幽绝望着她的眼睛:“只要你正确地催动雪山晶,就能破他的惊龙闪。” “什么?”榆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叫做正确地催动雪山晶?” “人类驱使自身气蕴、妖类催发自身妖力,修为之路数虽因人而异各有其法,但究其根本不过初起、流转、勃发一道。”幽绝道。 榆儿哭笑不得:“现在你要同我讲这样初初修行之人都知道的事?” 幽绝冷眼看她:“要不是你连这样初初修行之人都知道的事也弄不清楚,我何必多费唇舌?” 震耳的雷声中闪电越来越猛烈,侍之狱冰墙不断发出破裂之声。 榆儿看了一眼冰墙,转头瞪着幽绝:要不是你说能对付惊龙闪,你以为你这么说我还能忍你? 此时强敌当前,榆儿只好压下心中不满:“你说,行了吧?” 现今形势危急,幽绝也不多言,直奔重点:“你初起的起势并无太大问题,但妖力流转却未能真正激发雪山晶之力,所以最后的勃发缺少该有的厚重攻力。” 榆儿听得不明不白:“流转?有什么问题?” “你把起势的隐白、照海改走太都、中封。流转的神阙、意舍、承满、天宗、神封、气户改走石关、魂门、承满、天宗、云门。”幽绝道。 榆儿一脸惊异地盯着他:“你在胡说什么?” “你想丢了凝霜丸?还死在这里?”幽绝道。 “冰之念有什么问题要这样改?”榆儿还是想不通。 自己几百年来都是这么练的,也是这么用的。 这能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要这样改? 但幽绝已经来不及与她细说。 一道灼眼的闪电猛烈劈来,侍之狱冰墙终于四下崩碎。 幽绝、榆儿连忙双双跃身急退,闪避开来。 但随着让耳朵剧痛的雷声,两道更加猛烈的闪电再次扑向两人。 榆儿再次运起侍之狱冰墙,但长时间的支撑使得她法力已然不足,而闪电却更增其势。 冰墙没能撑多久便再次碎去。 “照我说的做!”幽绝大喊。 拼了! 就听他的! 榆儿在崩落而下的碎冰之中再次抛出冰轮。 太都、中封! …… 石关?后面是什么? 榆儿还在发愣,惊龙闪一道闪电已携满杀气扑向她。 幽绝连忙扑了过来一把将榆儿扯开,顺势把榆儿环抱在身前,从背后握住榆儿双手:“跟着我流转!” 榆儿顿时感到一股陌生的气蕴冲入了自己体内。 太都、中封……曲泉、风市…… 那股气蕴一进入就已开始在自己体内流转。 这个混蛋! 榆儿又羞又恼! 他怎么可以随便进来? 但她已经来不及多想,立刻跟着幽绝的气蕴流转自己的妖力。 腰俞、关元……石关、魂门、承满、天宗、云门……天泉、清冷渊…… 幽绝的气蕴流转极快,带着榆儿的妖力迅速完成整个流转,终于勃发而出。 冰之念——挚! 榆儿立刻惊呆了。 正向自己迎面而来的灼眼、凶猛的闪电被蓝冰牢牢冻住! 而从头到脚将陶震冻得严严实实的蓝冰比之前要更厚出两层,而且其冰粒与冰粒之间更加坚固! 冰层中闷闷的雷声接连不断,但冰层却连一点儿裂痕都没有! 真的、成了! 榆儿欣喜若狂,转过身来大叫:“真的!真的可以!” 幽绝却只是一脸惊异地望着她。 他已撤回自己的气蕴。 但他好似还被那如暖春艳阳般的温暖整个笼罩着。 怎么会这么温暖? 甚至有些烫热,仿似要将自己融化一般…… 榆儿看他只呆望着自己,身手拍了拍他的肩:“幽绝?你怎么了?” 幽绝低下眼眸,暗暗吐出一口憋了好久的气,绕过榆儿向前走去:“去收尾吧。” 榆儿看他表情不太对,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回过神来,想起方才他连个招呼都不打突然就将气蕴突入,有些愠恼。 再看看被冻得结结实实的陶震——也算情非得已,罢了。 幽绝在距离陶震约五步远处停下脚步,紧握猿杖向榆儿点了点头。 榆儿也向他点了点头,一伸手收回了冰轮,撤去冰之念。 覆住陶震胸口的冰层逐渐退去。 幽绝白光如刃,直向陶震心口刺去。 白光穿透了陶震的身体,在他身后的树干上划下一道深深地伤痕。 这次你还不死? 大事完成,幽绝和榆儿都舒了一口气。 榆儿便将冰之念整个撤去。 几乎就在蓝冰完全消退的同时,数枝草书竹简直扑近在咫尺的幽绝和榆儿、夺命追魂! 第98章 不死之身! 迅疾而杀意浓浓的竹简来得如此突然,幽绝多年练就的求生本能让他躲过了致命伤,但肩头、右腿都被竹简深深扎入。 雪山晶及时护主,榆儿虽然凶险,还暂时无恙。 “你怎么样?”榆儿连忙扶住倒在地上的幽绝,驱起侍之狱冰墙将自己和幽绝护在其中。 “算你们反应快。”陶然冷笑道。 幽绝和榆儿抬头望着冰墙外书生模样的瘦弱身影,实在无法相信。 怎么可能? 他怎么还活着? “为什么?”榆儿不禁问道。 “什么为什么?”陶然嗤笑道,“为什么我还没有死?我怎么可能会死?” 榆儿仍然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我们明明……” 陶然轻笑道:“不仅我没有死,陶震也没有死。但你们、必死无疑!” 说完这句,陶然突然向后跃出三尺。 刺眼的光芒突然从四面八方照了过来。 伴随着雷电之声! 刺眼的光芒竟然穿透了层层冰壁,榆儿和幽绝只觉眼睛被刺得疼痛的、泪水直流。 他们勉勉强强眯开一点眼缝,模糊地看到巨大的竹简再次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封去青空的并不是水墨纸伞,也不见飞舞的芍药蝶。 而是无数道霹雳不断的闪电! 陶震真的还活着! 本来已经必死的两个人,竟然都还活生生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霹雳不断的闪电还在巨大的竹简之后闪烁不停。 而竹简上不再是满满墨迹的字体,而是几个硕大的奇怪的符咒。 符咒正发出刺眼又灼热的光芒。 幽绝和榆儿都被它刺得睁不开眼,而符咒散发出的烈日般的灼热正在一点一点融化着冰层! 看来不能坐以待毙。 榆儿穿出侍之狱冰墙要破这该死的阵。 离开冰墙的一瞬间,霎时一股十倍于烈日炙烤般的灼热滚滚袭来。 只觉浑身皮肤灼痛难忍。 榆儿立刻紧紧抱住自己:“怎么这么烫?” 看来不破了此阵,今日甚是凶险。 她强忍着灼肤之痛,用尽全力挥动冰剑向巨大的竹简劈去。 果然那竹简还跟墨伞天卷阵一样,根本一动不动。 榆儿眼睛微微睁开一瞬,辨了辨方向,再次跃身而起,挥动冰剑直劈向头顶的闪电之网,只要冲破它就能脱阵。 然而一靠近那些霹雳不断的闪电,一股强大的妖力就席卷过来。 冰剑发出的妖力也被那股妖力完全冲散。 榆儿被那股强大的妖力冲得直直地坠落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而无时、无处不在的仿佛要将整个山林都燃烧起来的灼热让她痛不欲生。 再这样下去,她很快就会被炙烤而死。 榆儿恨恨地紧咬下唇,穿回侍之狱冰墙之中。 好在冰墙挡住了让人生不如死的灼热,榆儿瘫坐在地,死里逃生般的轻松却让她忽然悲从中来:难道今天真的难逃一劫? 耳边不断传来的霹雳闪电之声,刺得人睁不开眼的耀眼的符光,这一切都让榆儿心惊不已:“我们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竹简入体太深,幽绝不敢扯动它们。 此时靠着冰壁,闭着眼。 刺眼的符光和闪电让他睁不开眼,但他把所有的声音都收入耳中。 知道今日凶险万分,不知能否逃脱。 “没错!” 陶然的声音清晰地传了来。 “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看你的雪山晶还能撑多久。等到冰层化尽,你们就会被一点一点地灼烧而死。害怕吗?害怕就对了。” 榆儿和幽绝都紧闭双眼沉默不语。 “你们也算厉害,不仅见到了我们一体同胎、同心同体的秘密,还见到了我们的灼日白焰阵。算起来,你们是第三个见到灼日白焰阵的,不过,见到我们灼日白焰阵的,还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哈哈哈……” 陶然越说越激昂兴奋,最后放声大笑起来。 冰层还在不断融化。 榆儿连续不断地催动雪山晶冰力,努力维持着侍之狱冰墙。 “没想到我死的这一天竟然是跟你这个混蛋在一起,真是太不值了。” 榆儿口中叹道。 幽绝却哼道:“你想死你自己去死,我绝不会死在这种杂碎手里。” 榆儿摇头道:“难道我想死?你能逃得出去?” 幽绝却沉默不语。 陶然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静默持续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突然陶震浑厚的声音响起:“你们两个还以为真的能杀了我?可惜我陶震是不死之身。你们真是太天真了。” 紧接着就是他得意而中气十足的大笑声。 不死之身? 听到这句话,榆儿浑身一颤。 难怪两次必杀都没能杀了他们。 世上竟然真的有不死之身! “今天的美味就是烤狐狸、红烧半妖肉。身负朱厌又如何?还不是任我陶震宰割?哈哈哈……” 榆儿和幽绝都没有说话。 榆儿还沉浸在不死之身这四个字带来的深深的震惊与恐惧之中。 幽绝只默默靠坐着。 外面沉寂了一会儿,陶然阴柔的声音再次传来:“可惜了这么个美人,这么个白俊的公子哥,竟然要被活活灼烧而死。死得这么惨。一身细皮嫩肉都被烤得又黑又皱,还会一层一层裂开来,五脏六腑都被崩裂出来,到处都是血。啧啧,这么好的皮囊中看不中用啊。” 刺眼的光芒没有一点收敛,阵阵灼热照得冰壁上水流越来越急。 会崩裂开来? 真要死成那样吗? 榆儿听得直起鸡皮疙瘩。 为什么竟会碰上不死之身的他们? 杀不死他们,又逃跑无门。 冰壁之中榆儿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一会儿又换了陶震浑厚的声音。 然后又是陶然阴柔的声音。 他们你说罢了就我来,字字句句细细地描述着榆儿和幽绝死去的各种惨状,榆儿直听得心惊肉跳、紧紧趴在冰壁上,恨不得立刻就死个痛快。 第99章 锁天灵、手心里的字! 突然一个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 榆儿吓了一大跳,立刻回过身来,后背紧紧贴着冰壁。 但刺眼的光芒照得她完全睁不开眼。 “是我。” 幽绝的声音。 榆儿这才将紧张得死死憋住的一口气吐了出来。 “怎么了?” 榆儿后背还紧紧贴在冰壁上,为了不让自己颤抖得太明显,再次将双手手指深深地扣进了冰层中。 这是她第一次感到死亡是这么令人恐惧,虽然她也努力想要镇静下来,但仍然不由自主地被那种未知的恐惧紧紧笼罩着。 幽绝直着受伤的腿,靠在榆儿旁边的冰壁上,伸手把榆儿的一只手从冰层中拿了出来。 “冷静点儿。”幽绝的声音,“我们死不了的。” 榆儿还是紧紧贴在冰壁上,满脑子都是自己死后的惨状。 幽绝凑近她的耳旁,轻声道:“听我的,我们肯定能活。” 能活? 真的吗? “一定能活。” 幽绝极轻却笃定的声音。 榆儿心中燃起了一点点希望,身体慢慢离开冰壁,将脸侧向幽绝。 “不用睁眼。” 幽绝又道。 榆儿就还紧闭着眼睛。 幽绝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手伸出一根食指在她手中划起来。 榆儿感到他好像在写字。 “攻然”。 “锁天灵”。 这是什么意思? 幽绝一手已经顺手从冰壁上抓下来一块冰块,捏碎了握在手心里。 拉着榆儿的手让她摸了摸自己手中的冰粒。 这是? 榆儿脑中转个不停。 外面再次传来陶然的声音:“你们的冰层撑不了多久了,乖乖受死吧……” 幽绝紧紧捏了捏榆儿的手:“就是现在!” 榆儿闻声立刻撤去侍之狱冰壁,一把冰剑全力扫出。 和着幽绝春山雪练的雪白光芒,携风裹冰撞向巨大的符咒竹简。 巨大的竹简轰然倾倒,霹雳闪烁的灼眼的闪电也倏然消失不见。 “你们竟然、竟然逃出了灼日白焰阵!” 陶然愕然、不可置信的脸。 “这有何难?”幽绝拖着还插着竹简血流不止的腿冷声道,“我们还要破你们的不死之身!” 陶然愣了一瞬,仰头大笑:“真是不自量力!” 榆儿已抛出冰轮。 腰俞、关元……石关、魂门、承满、天宗、云门……天泉、清冷渊……关冲——冰之念,挚! 陶然左手墨伞飞旋,但此番冰力却势不可挡,当下将他连人带伞冻了个结结实实,只留下一个头在外面。 幽绝手中冰粒与榆儿的冰之念同时到达,打入了陶然神庭、上星、本神等几处穴位。 紧接着猿杖中春山雪练的雪白光芒弩箭一般直奔陶然脑门。 白光扑至,陶然天灵盖瞬间粉碎。 陶然不可置信的双眼瞪得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但他已经一动不动,断了生息。 死一般的静寂。 榆儿望着一动不动的陶然,仍然心有余悸,慢慢地走上前去,试探着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脸。 陶然还是一动不动。 真的死了吗? 榆儿又把手伸到他鼻子底下仔仔细细地探他的鼻息。 没有! 榆儿回头望着幽绝,半信半疑地道:“应该是、真的死了。” 幽绝哼道:“天下纵然真有不死之身,那也轮不到这种杂碎。” “他们不是不死之身?”榆儿问道。 “他们不知何处修得邪法,在身躯魂灵交换之时化身虚无,一般世间攻击对他们并无任何效用,每遇凶险,就借此逃脱,让人误以为他们有不死之身。”幽绝道。 “天灵就是他们的弱点?”榆儿又问。 “七魂六魄中主魂于天灵盖中,主司人之性命生息。封住他们的主魂,让他们无法完成身躯和魂灵的交换,自然就能破他此法。”幽绝道。 榆儿心道:他方才在我手中写下“锁天灵”三个字,真的就是这个意思。 他捏碎冰粒就也是为了这个。 榆儿再次看了看陶然的尸身,还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他这回是真的死了吧?” 幽绝望着还被蓝冰封住站立在那儿,满脸都是鲜血的陶然,冷声道:“天灵盖都粉碎了,还有谁能活?” 榆儿稍觉安心。 想想方才情形,榆儿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这灼日白焰阵的破法的?” “灼日白焰阵由他们两人合力而成,要想一直维持这个阵法,应该每个人隔一段时间就必须占据身体。他们每次换人前后符咒和闪电的光都会减弱,冰层融化流下的水痕的流速也会慢下来。这个时候就是灼日白焰阵最弱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机会。” “是这样吗?”榆儿一脸茫然。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 幽绝看了她一眼:“而且这个时候他们一定会说各种如何死法、死后是何等惨状之类的话,目的就是为了让阵中被困之人恐惧、惊怖,注意不到这种变化。说自己是不死之身,也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浇灭被困之人的意志。” 榆儿听了,脸上讪讪的:威风都让他抖了,自己刚才真是太丢人了。 “是一定要杀陶然才有用吗?杀了陶震他们还是会复活吗?” 榆儿问出这个问题,心里又抖了一下。 不死之身确实可怕…… “那倒不是。”幽绝道,“只不过因为陶然杀起来方便一点罢了。” 好吧,无可辩驳地有道理。 幽绝冷眼望着榆儿。 榆儿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怎么了?” 幽绝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被吓成那样还懂得我写的字,还不算太没用。” 榆儿白了他一眼:“你会说人话吗?” 幽绝不再多言,道:“撤了冰之念,把凝霜丸拿回来。” 榆儿便依言撤了冰层,从倒下的陶然尸身上搜出了自己的药包。 打开药包来,凝霜丸就在其中。 其他药也都在。 榆儿笑盈盈地举着药包对幽绝道:“你坐下吧,我帮你止血、包扎伤口。” 幽绝伸出手:“药给我,我自己来。” 榆儿走到幽绝近处,突然弯腰一把把他抱了起来。 “喂,你干什么?”幽绝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干,吃了一惊,顾不得疼痛先吼了一句。 榆儿已经又利落地把他整个放到了地上,然后按住他的肩让他靠在一颗已差不多碎去半边的大石头上。 榆儿对他笑颜道:“让我来吧。今天多亏你我们才能死里逃生,算我谢你的。” 说着伸手运力就拔出了插在他腿上中的竹简。 幽绝本意还要再次果断拒绝,但竹简离身的剧痛让他咬紧了牙关,说不出话来。 榆儿给他伤口撒上芳秀散,又撕了自己的衣襟给他包扎好。 然后又动手去拔他肩上插着的竹简。 幽绝一把抓住她的手:“我自己来。” “嗯?”榆儿奇道,“我弄得不好?” 幽绝已经自己抓住露在外面的竹简,运力拔了出来。 鲜血顿时喷出来,榆儿连忙拿碎襟按住他的伤口。 幽绝强忍疼痛,自己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罐:“手拿开,我自己上药。” 榆儿一手按住他伤口,一手把他手里的小罐子拿了过来,往自己怀里一揣:“你的药哪有我清漪姐姐的药好。” 说着拿起芳秀散的小瓶,给幽绝撒到伤口上,又麻利地包扎上。 幽绝咬着牙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好了。”榆儿拍了拍他好像唯一还没受伤的腰,“觉得怎么样?” 幽绝瞪着她,终于吐出一句:“我最讨厌别人碰我身体了。” “啊?”榆儿一脸莫名。 那还能怎么办? 而且,你以前占我那么多次便宜的时候可没这说法啊。 只许你乱来?别人碰一下就不行? 榆儿向他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不碰也碰了,你说晚了。” 幽绝再次瞪了她一眼,自己站起身来,侧过身去也不看她:“你不必谢我。没有你的雪山晶,今天我们可能都会死。” 榆儿听了倒是惊奇:“你这是、要谢我的意思?” 幽绝却已向前踏步而出:“走了。” 榆儿摇了摇头:还是这样冷眉冷眼地。 就把手里本打算给他吃的一颗万花养神丹又放回了药包里。 不过,今日这般凶险万状,能活下来真是万幸,还真是多亏了他。 唉,要不是他朱厌附身,脾性又差,也许真的能相处得很好也不一定呢。 榆儿暗叹道。 然而,这世上并没有也许。 第100章 封妖掌、无解的死结 榆儿掏出方才拿了他的小小药罐子,向他扔了出去:“还你。” 幽绝回身伸手接了,放回袖中,也不看她,自顾自往前走去。 榆儿快步跟上他:“先去找小弥。” 小弥躺在落叶之下正昏睡着。 榆儿把她摇醒:“小弥,小弥。” 小弥听到声音,睁开眼来:“榆儿姐姐。” 榆儿笑望着她:“醒了?” “榆儿姐姐,你们没事吧?” 小弥关切问道,声音轻弱。 “我们没事。”榆儿笑道,“药包也抢回来了。” “那凝霜丸也抢回来了?”小弥问。 “当然。”榆儿道。 “真的?太好了。”小弥开心不已。 她哪里知道榆儿和幽绝是如何艰难才取回这颗凝霜丸。 “我现在给你上药。”榆儿道。 “好,谢谢榆儿姐姐。”小弥道。 榆儿拨开覆住小弥的落叶,将她腹部插入的竹简运力拔出,撒上芳秀散,给她包扎好,再给她喂了一颗双宜丹。 然后扶她站了起来。 小弥这才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幽绝的肩上和腿上也受伤包扎着,身上、脸上都有不少大大小小或青紫或结痂的伤口,不由得吃了一惊:“幽绝哥哥,你怎么伤成这样?” 幽绝却未回答,只道:“走了。” “哦。”小弥应道。 小弥走了两步,疼痛难忍,榆就儿抱起她来向来路走去。 幽绝就跟在她们身后。 三人回到系马车的地方,还好马和车都还在。 此时天色已晚,便在林中就地歇息一夜。 天明之后,还是榆儿驾车,幽绝和小弥在车中休养。 三人一马再次向西进发。 三日后,小弥的伤势好转了不少。 幽绝的伤口却迟迟未能愈合。 幽绝试着运起朱厌之力,然而它也还并没有太大起色。 这天晚间皎月升起,夜风微凉。 三人仍在林中升起火堆。 榆儿与小弥相依而卧,幽绝独自躺在另一侧。 一个高大的黑影自树梢轻轻落下,来至榆儿身侧。 那人将手高举,一把长剑寒光如水。 剑光迅速下坠,刺向榆儿。 清脆的磕碰声响起,幽绝一根猿杖,将长剑推了开去。 榆儿和小弥立刻被惊醒,急忙翻身起来,拉开戒备阵势。 来人一袭全黑披风,黑巾蒙面,只一双眼炯炯有神。 并不见有其他人,亦不闻有其他人的气息。 那人见一击落空,长身跃起,穿过幽绝,长剑直指榆儿。 剑风凌厉,其速甚急。 榆儿忙化了冰剑在手,接住了他这一剑。 只觉一股厚重的力道陡地压来,冰剑立时便脱了手,榆儿向后退出七八步远,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 迄今为止来抢夺的妖物妖力都还有限。 就算是一体同胎的陶然和陶震也不过仗着虚化换身和有点门道的阵法而已,修为并不足惧。 而此人妖力竟如此深厚。 幽绝见榆儿情状,亦知此人了得,当下跃至榆儿身前,严阵以待。 若是平时,自然不惧他。 只是此时自己朱厌之力尚疲弱,恐怕有些凶险,不敢大意。 那人却一刻不待,立时又是一剑直逼幽绝。 榆儿在幽绝身后转动冰轮、运起雪山晶,那人全身便被一层蓝冰覆住。 然而就在蓝冰形成的一刹那,黑衣人周身泛起一道凌厉的剑气,碎裂的冰块已四处飞溅开来。 竟然被他震碎了? 此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喂!”榆儿向黑衣人道,“你这般修为,也要欺负我们这些小辈,抢这凝霜丸吗?” “凝霜丸能增长千年修为,谁不想得?更何况……”黑衣人说至此处,顿了下来。 “何况什么?”榆儿道。 偏有这种人,说话真是不痛快。 “我有一个孩儿受了伤,须以这凝霜丸恢复功力。”黑衣人道,“乖乖交出来吧。” 榆儿自然不可能乖乖交出凝霜丸。 然而如今幽绝尚未恢复、自己的雪山晶看来也很难制住他,究竟该如何才能脱身? 榆儿飞速琢磨一回:反正他也不会马上就吃,就给他一颗假的又如何? 于是便向他道:“给你凝霜丸并非不可,不过,你得先放我们走。” “你还不配跟我谈条件。”黑衣人却哼道。 “你若不答应,我现在就吃了它。”榆儿将方才化出的一颗假凝霜丸放在嘴边,瞪着黑衣人道。 “我自会剖开你的肚子取出来的。”黑衣人冷声道。 “啊!”小弥闻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压住了自己的惊叫。 榆儿也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又何必做绝?” “我手下从无活人。”黑衣人只道。 幽绝上前一步,挡在榆儿身前,道:“你们先走。” 榆儿道:“你伤势未愈,别逞能了。以后再给我报仇吧,当然,如果你不报我也不指望你。” 回头拉过小弥来,向幽绝道:“只有一件事,帮我把小弥也带走。” “榆儿姐姐……”小弥已哭了出来。 “说完了吗?”黑衣人冷声道。 榆儿将幽绝扯到身后,示意他带着小弥先走,又向那人道:“你何必性急,左右我是打不过你的了,不过,我总得死个明白,请问前辈是在何处仙山,怎么称呼?” “反正都要死了,多问无益。”黑衣人只这一句。 榆儿还待引他说话,幽绝却已划出白光,向那人攻去。 “你们走。”幽绝再次站到榆儿身前沉声道。 黑衣人长剑挥出,春山雪练便消散。 榆儿向小弥道:“小弥,你快走吧。” “榆儿姐姐,我、我也不走……”小弥声音发颤,腿也微微发抖地道。 榆儿狠狠推了她一把,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回身跃起,冰剑刺向黑衣人。 小弥拿出一双琥珀鹿角,两只鹿角脱手飞出,打向黑衣人。 黑衣人一把长剑划开,森冷的剑气便逼人而来。 榆儿冰剑被他一把长剑嗑开。 小弥的一双鹿角却被强大的剑气逼落在地。 黑衣人长剑攻来,气势汹汹,榆儿与幽绝不过勉强闪避罢了。 榆儿抓住空隙,依幽绝所授之法再次运起雪山晶,冰晶果然紧紧裹住了黑衣人。 太好了! 榆儿才开心了一瞬,只觉凌厉剑气再次铺出,冰晶尽皆碎去。 怎么会这样? 再试一次! 幽绝从她身后将一掌抵在她肩上。 榆儿立刻会意,暂时按住自己起势。 等幽绝气蕴汇入自己体内,这才全力驱动冰之念。 石关、魂门、承满、天宗、云门……天泉、清冷渊……关冲——冰之念,挚! 蓝色冰晶再次覆上黑衣人身体。 这次是合榆儿与幽绝两人的之力,应该可以了吧? 榆儿和幽绝都紧盯着覆裹着黑衣人的蓝冰。 但很快、蓝冰再次被震开,冰晶裂作片片冰块,掉落下来。 怎么会? “退。” 幽绝喊了一声,已向后退出。 榆儿闻声也连忙向后连退,与黑衣人拉开距离。 近距离太危险,幽绝隔着三尺距离以白光拖住黑衣人。 黑衣人突然疾奔而来一剑刺向幽绝,幽绝连忙闪避,黑衣人却比他更快,又一剑刺了过来。 榆儿见幽绝情势危急,连忙向这边赶来,从黑衣人背后一剑刺向他。 “快走!”幽绝向榆儿大喊。 黑衣人侧身闪过,突然转身一掌拍向就在近处的榆儿:“正要你来!” 榆儿躲避不及,被他一掌正中心窝,向后飞出。 “榆儿姐姐!”小弥大惊,忙跌跌撞撞向榆儿跑去。 幽绝春山雪练再次卷向黑衣人,却依然被黑衣人化解开来。 黑衣人长剑立刻再次逼向幽绝,在幽绝肩上划出一长条血痕。 幽绝向后退出,猿杖上赤红的眼中立刻射出一道赤红光芒,却被黑衣人长剑荡开。 就这一点间隙黑衣人已快速掠向榆儿,长剑直指榆儿咽喉。 幽绝连忙要去挡他的剑,此时身速却已不及。 却见榆儿只呆立在原地睁大眼睛望着这边,不由得大叫道:“快躲开!” 榆儿何尝不知危险,便要向后跃出,却觉一丝法力也使不出,定定地立在原地。 “榆儿姐姐!”小弥停在半路上,惊望着眼前的景象。 身在半途的幽绝只觉一股凉意自心底陡然冒出、直冲脑门。 一团红影闪过,黑衣人的剑顿在空中。 截住这一把利剑的是一个紫檀琴盒。 来人一袭火红华袍,沉静的脸毫无一丝波澜。 “是他!”小弥立刻认出来人,正是那日崖上之人。 幽绝亦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红衣人琴盒轻嗑,黑衣人倒退了半步。 “还不走吗?”红衣人淡淡道。 黑衣人再次举剑刺来,这次却是刺向红衣人。 红衣人向后急退,同时手中琴盒脱手,右手已将其中的七弦琴取出。 手指轻动,拨响了琴弦。 黑衣人迅疾的剑突然慢了下来。 脸色大变。 红衣人已立稳身子,指上拨奏不断,其声萧然又暗流涌动、扣人心弦。 黑衣人双目圆睁、表情扭曲、满面惊惧之色。 手中之剑竟然脱手、掉落在地,磕到了地上石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黑衣人一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前,一手向红衣人伸出,口中艰难地道:“快、停下……” 红衣人稳立在前,琴音不断。 黑衣人脚步趔趄、艰难地向前踏出几步,却又顿住,终于转身跃出,几个起落,隐没在黑暗之中。 小弥忙向榆儿处跑去。 “榆儿姐姐,你怎么样?”小弥急道。 幽绝亦来至近前。 “不知道,好奇怪……”榆儿皱眉道。 “怎么奇怪了?”小弥不解地望着她道。 “我刚才好像、一点法力也使不出来……”榆儿抬起自己双手呆望着道。 再试着运起法力,果然半丝也无。 “怎么会?”小弥奇道。 红衣人默然拉过榆儿一手,在她脉上诊了一回,道:“你是否中了他一掌?” “是。”榆儿道。 红衣人点了点头道:“这是封妖掌。” “封妖掌?”榆儿和小弥都是第一次听闻。 “封妖掌以掌结界,能封住妖物之妖力,你自然使不出法力。”红衣人道。 “怎么会这样?”小弥惊道。 “可有化解之法吗?”榆儿忙问。 “没有。”红衣人道。 他这两字说得淡如轻风,榆儿听来却是如闻惊雷。 旁边幽绝亦怔在当地。 “怎么可能?”榆儿难以置信地道,“这世上怎么会有无法化解的妖法?” “妖法修行自有其道,而这封妖掌反其道而行之,所起所终均无所从,又何来化解之法?”红衣人道。 “那你的意思是、我再也不能恢复法力了?”榆儿大惊道。 “有。”红衣人道。 “是什么?”榆儿忙紧紧抓住他胳膊问道。 “死一回,重新投胎,重头修炼。”红衣人道。 “什么?”榆儿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浑身泄了劲,跌坐在地上。 幽绝在一旁,眉间紧锁,一言不发地望着她,眼神深邃如海。 第101章 想逃走、不可能! “榆儿姐姐……”小弥蹲在榆儿身边,眼泪流了下来,却不知该以何言安慰。 榆儿坐在地上发了一回愣,忽抬眼看见幽绝立在红衣人身旁皱眉直望着自己,心中立刻打了一个激灵。 现在的关键恐怕不是怎么恢复法力,而是怎么保住小命! 以前仗着幽绝有求于自己,虽然知道他非常危险,还能转圜自如,如今这模样,他要是谋事不成,再想起从前的那些事儿,一时恼羞成怒…… 榆儿心中绕起来千百个弯,马上利落地站起身来,向红衣人笑道:“天下怎会有不可解的妖法呢,你不过一己之身,世间之事岂能全知,我一定会找到法子恢复法力的!” 红衣人向她微微笑了笑,没再答言。 “对了,你是谁?”榆儿忽然想起,这个人自己并不认识。 “一个过客罢了。”红衣人道。 “榆儿姐姐,他就是那天在山崖上的那个人啊,我跟你说过的。”小弥连忙上前答道。 方才榆儿一脸沮丧地坐在地上,小弥亦觉非常伤心。 如今见榆儿仿佛没事儿人似的,又觉得她既然说可以找到办法恢复法力,应该是可以找到的,所以也开心起来。 “是他啊?”榆儿点点头,又向红衣人道:“多谢相救。” “不必客气。”红衣人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小弥向红衣人问道。 “无情。”红衣人道。 “这名字真奇怪。”小弥道。 “一个名字而已。”无情微笑道。 这张脸这么一笑,全不似先前那样死水般的沉静,倒似春风拂柳般,温暖、缱绻。 小弥望着他微微笑的脸道:“你笑起来就很温柔,怎么会叫这个名字呢?” 榆儿也望着无情的脸:“温柔?我怎么没看出来?” 这张脸白净清癯,在男子中亦算得俊俏,不过并没什么特别。 “天尚未明,且歇息一回吧。”无情向小弥、榆儿道。 “也好。”榆儿点头道。 拉了小弥,亦走回火堆边躺了下来。 无情则自选了一处亦横卧于芳草之上。 幽绝却独自走开了去。 榆儿望着他的消失的方向:他这是去哪儿? 幽绝走出一段。 袖中掏出食指长的使笛,竖在嘴边吹响。 不一会儿,一只鹦哥大小、浑身墨黑的语事鸟便飞了来。 语事鸟在空中拍打着翅膀,发出啾啾叫声。 幽绝向它道:“玉溯,找到封妖掌的解法。” 语事鸟收到指令,振翅飞入黑夜之中。 榆儿实在未想到世上竟然还有封住妖力的封妖掌,而自己又这么倒霉给撞上了。 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她人虽躺着,脑子里却似风涛波澜一般,一刻也无法安宁下来。 如果封妖掌真的解不了,这已经不仅仅是自己小命不保的问题。 幽绝与自己的明丹之约也会彻底作废,明丹大军压来,就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无论如何,一定要解掉封妖掌,重新恢复妖力。 封印、结界之事,桀风哥哥最在行。我得先回去找他。 可是幽绝、我可不能带着他去。 要是封妖掌解掉了还好,自己好歹还有点筹码。 要是真的解不了,千里迢迢回去,到时候万一幽绝朱厌之力已经恢复,自己被恼羞成怒、发狂暴怒的幽绝撕碎也就罢了,岂不是要连累桀风哥哥还有青罗峰一干妖族? 月落日升,天光破晓。 榆儿一行人仍如前几日赶了马车准备上路。 不过,这次多了一个人。 无情坐在小弥对面,对小弥微微一笑。 他这么一笑,小弥有点痴望着他:“你笑起来,很、好看……” 榆儿也如平常一般递给幽绝一粒万花养神丹。 幽绝接过榆儿手中的万花养神丹时,眼睛盯着榆儿望了一回,榆儿心中有些发怵。 “无情,你要去哪里?”榆儿坐上驾车处,向车内问道。 “随意。”无情道。 “我们可不是去玩,你若不顺路,还是自己走吧。”榆儿道。 “我欲往西,可顺路吗?”无情道。 “我们也是往西行呢。”小弥只怕无情不同路,再遇到昨夜那个黑衣人可怎么办好,所以听得无情亦往西行,立刻开心地道,“你往西要去哪里?” “到了地方自然就知道了。”无情道。 “等幽绝哥哥复原了,你再走好不好?”小弥一脸恳切地望着他道。 “姑娘于我有恩,自当效力。”无情向小弥微笑道。 “太好了!”小弥欣喜地向他狠狠点了点头。 忽然又觉得不对,忙摇手道:“没有啦,那个不算什么的。” 无情只望着她微笑不语。 幽绝闭上了眼,并不搭言。 马车走了一段,榆儿向车内道:“小弥,姐姐有点事,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好呀,我也正想去呢。”小弥应了声,跨出马车来。 榆儿跳下马车,将小弥接了下来,两人牵着手离了大路往林中走去。 幽绝与无情便在车内等候。 榆儿牵着小弥走至林木中,拉着小弥蹲下来,小声道:“小弥,我们得赶快逃走!” “啊?”小弥不明此意,奇道:“为什么?” “我得回青罗峰去找桀风哥哥,让他帮我解除封妖掌。”榆儿道。 “也对哦,桀风哥哥说不定有办法呢。”小弥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接着道,“那我们让幽绝哥哥送我们回去不就好了。” “你疯了?”榆儿掰着小弥的肩膀认真地道,“其他的先不要说,万一他那个师父现在突然发病死了,你说他会怎么样?” “这……”小弥也踌躇了。 “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榆儿扯了小弥,撒开腿跑了起来。 跑了一回,发现自己才跑出了一小段,心中暗暗叫苦。 使不出法力的她,与一个普通的姑娘没任何区别! “小弥,化了原身驮着我,咱们能跑得快一些!”榆儿向小弥道。 “好。”小弥应道。 随即化作一只金色麋鹿。 榆儿骑到麋鹿背上,小弥撒开四蹄,往前飞奔,果然速度快了不知道多少。 “我的法力……”榆儿心中哭道,“我苦修了四百多年啊!这个天杀的黑衣人到底是谁,等我恢复了法力,非把他挖出来冻上个一百年不可!” 她方想到这里,小弥突然停了下来。 幽绝已落在了小弥的前面,冷冷望着二人。 “幽绝,这么巧?”榆儿向他讪讪笑道,“你也有事儿吗?” “幽绝哥哥……”小弥仍化了人形,低头红着脸小声叫道。 幽绝忽然走上前来,将榆儿横抱起来,往来路走去。 “喂,我自己会走!”榆儿欲挣扎下来,奈何她现在这点力气半点用也没有。 小弥跟在幽绝身后,三人不一会儿便回到了马车处。 幽绝将榆儿扔进马车,自己在外赶车。 榆儿被他掼进马车,摔得着实不轻,疼得好一会儿爬不起来。 果然有暴虐倾向! 不是倾向,根本就是暴虐! 小弥伸手来扶她,榆儿却挡开了她的手,向车外幽绝道:“幽绝!你敢这么对我,等我恢复了法力,你可别来求我!” 方才陡然发现她竟然逃跑,幽绝确是怒气上冲。 即抓了她回来,稍稍安下心来,闻得她此语,便亦觉不妥。 幽绝跳上车来,将榆儿扶起,让她坐在自己原先的位置上。 “我不要坐这里!”榆儿斜眼哼道,“我要坐那里!” 指了指小弥身侧道。 幽绝便扶她坐了过去。 “下次再敢这么无礼,我可饶不了你!”榆儿瞪着他道。 车内本就狭小,此时挤了四个人,幽绝的脸离她只有约莫两寸的距离。 她虽然瞪着他,但她温热的气息却轻轻吹到了他的脸上。 鼻内绵绵不断,传来她身上的温香。 幽绝望着她,忽然有些发愣。 不知为何,又想起她身体上的温暖与柔软。 榆儿见他脸上突然现出些柔和之色,只当他亦有悔意,方才满意地道:“看你还算乖巧,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现在拿什么跟他计较?还是赶紧顺坡下吧…… 她的声音惊醒了幽绝,他暗吸了一口气,出了马车,驾车往前走去。 榆儿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没那么痛了。 心中又开始琢磨,怎么才能逃掉。 不过,幽绝目前似乎并没有杀她的打算,他们也还在继续西行去往明丹方向的路上,不知他心中到底怎么想的。 不管怎么样,跟被封印了麒麟、又受朱厌侵蚀的他在一处,以她目前的状况,是绝对不可能安全的! 而自己最迫切的就是解掉封妖掌,恢复妖力。 无论如何一定要回去找到桀风哥哥,还是赶快想办法逃走吧! “你别想能逃得出我的手心。” 幽绝的声音突然从车外传来。 榆儿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我心里说的话怎么让他听见了? 怎么可能? “我会找到封妖掌的解法,你最好别乱来。” 幽绝的声音凝肃而低沉。 他说什么? 会找到解封妖掌的办法? 他不是什么也没做吗? 他到底想干什么? 夜色再次悄悄染黑了天地。 几人在林中生起火来,围坐一圈。 “无情哥哥,你这盒子里的琴很厉害吧?”小弥向无情问道。 那个黑衣人就是被这把琴吓走的。 这琴应该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吧。 无情打开琴盒,取出一把汉木七弦琴:“此琴名为遗引。” 幽绝抬眼望了望那把七弦琴、又望了望无情。 无情盘膝而坐,把遗引放在双膝上,微笑道:“左右是闲坐,我来弹上一曲,如何?” “啊?”小弥惊道,“这个琴那么厉害,你要给我们弹?” 无情笑道:“这琴不过只是普通的琴罢了,是怡情还是武器,全在于弹琴之人。” “这样啊,”小弥道,那应该没问题,于是一脸期待地接着道,“那无情哥哥你弹给我们听听吧。” 幽绝的目光从无情的脸上转到了榆儿的脸上。 榆儿抱膝坐着,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 她此时心中琢磨的全是逃跑的事儿,根本没有听他们在说什么。 无情的目光在幽绝、榆儿的脸上扫过。 看无情还没有开始,小弥又催促他:“无情哥哥,你快弹呀。” 无情向小弥微微一笑。 这笑便似春风漾开了连绵的涟漪。 小弥忽觉这笑容极美,似乎比幽绝的那张绝美的脸还要美上几分。 “真、真好看……”小弥痴望着他道。 无情将手轻轻按在弦上,信手弹来。 琴音绵绵不断、缠绵缱绻,就这么自他指尖汨汨流出。 铮铮淙淙的琴音流入夜色之中,将这夜色亦染上了几分温柔。 伴随着夜露的清凉,似乎又一丝一缕地沁入了肌肤之中,滴落在心底某一处。 小弥望着无情,他回以她一个极尽温柔的微笑。 有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小弥的心脏,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望向幽绝。 幽绝却一脸惊讶地望着无情。 怎么回事? 随着他连绵不断的琴音,自己眼前忽然浮现出许多画面、还有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如此熟悉的声音。 这些画面和声音都只有一个人。 她笑盈盈地举着药包对他道:“你坐下吧,我帮你止血、包扎伤口。” 她跑过来扶起倒在地上的自己,驱起侍之狱冰墙:“你怎么样?” 她挑着车帘向他笑道:“幽绝。” 幽绝! 遥远遥远的一声力竭声嘶的呼唤。 …… 夕阳下金色的发丝、明亮黝黑的眼眸。 如初春绽放的玉兰花一般的笑容。 …… 怀里的她与自己同时流转妖力,如暖春艳阳般温暖。 马背上被自己紧紧箍在怀中的她,温暖又柔软。 东海之上,她也是这般温暖而柔软…… 幽蓝中被重重冻结的赤红光芒…… 跃起的身影、飞转的冰轮…… 破碎的衣衫、披散的发髻、倔强的脸…… 第102章 绝无虚妄 榆儿的心思被这琴音扯了回来,只觉心中柔情绵绵,暖如初春。 抬起眼来,忽然迎上了一个陌生的目光。 幽绝正直望着她,这目光似乎不似平常的他。 怎么了? 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小弥也呆望着幽绝,满脑子都是幽绝的一张琉璃绝美的脸。 却察觉到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自己一直渴望、却从未见过的神情。 而此时,他一双深邃的眼睛望着的却是…… 琴音歇去,无情的声音响起:“弹得还好吗?” “好……”小弥呆望着幽绝迟迟言道。 “不错。”榆儿向无情笑道。 幽绝望着面前的时明时暗的火光,并无回话,又恢复了平常的冰冷模样。 “不早了,都早些歇下吧。”无情微笑道。 “好。”榆儿赞同道。 拉了小弥,挨着睡了。 幽绝则坐于火堆边闭眼休息。 无情自横卧一侧。 一夜无话。 第二天还是由幽绝驾车。 而榆儿无论要去哪里、做什么,他都会跟在一旁。 “我出恭你也跟着吗?”榆儿不满地道。 幽绝便立于树丛的另一侧,隔着树丛看着她。 “你看着我我要怎么办呢?”榆儿苦着脸道。 幽绝便侧过身去,余光扫着她。 榆儿匆匆了事,也不理他,自己往回走。 幽绝立刻跟了上来。 “喂!”榆儿回身瞪着他道,“你到底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幽绝却不答言,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往前走去。 榆儿挣扎一回,哪里挣得开。 “你放手,不然等我恢复了法力,第一个先拿你开刀!”榆儿怒道。 幽绝便松开了手。 跑是跑不了了,榆儿只好再回到马车上。 无情在车内望着榆儿微微笑着。 “你笑什么?”榆儿坐在小弥身侧瞪着无情道。 “你们夫妻感情真不错。”无情笑道。 “什么?”榆儿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哪里不错了? 哪里看出来像夫妻了? 小弥在旁脸色却变了变。 “你的眼力也太差了吧?”榆儿向无情道,“跟他做夫妻,我宁愿现在就死一百遍!” 无情却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去看车外飞驰的绿荫。 夜间火堆边,无情再次拿出琴来。 幽绝望望他,又望了望榆儿。 连绵的琴音再次流淌而出。 幽绝脑中再次浮现出那些画面和声音。 甚至还有那些应该早已被遗忘的遥远的记忆。 她递给他几个樱桃:“今天谢谢你。” 金色阳光下,她将一个白底黄络的海螺抛向他:“喂,接着。” 她向他笑道:“很简单,只要你听我的话就行了。” …… 她拉起自己的手在手心里放下一粒万花养神丹,纤柔的手传来一抹温暖。 她的唇也温热又柔软…… 被自己压在身下,怒瞪着自己的样子…… 随着自己的气蕴流转的她的妖力,如暖春艳阳一般…… 跃起的身影、飞转的冰轮…… 破碎的衣衫、披散的发髻、倔强的脸…… 他就这么直望着榆儿。 榆儿再次察觉到他的目光好生奇怪。 怎么回事? 再看小弥,她也正用相似的目光呆望着幽绝。 榆儿心中混沌忽然明朗起来:这个幽绝,他该不是…… 榆儿再看无情。 无情还在专注地弹着琴。 是这琴有问题? 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情停下了拨弦的手。 笑望着几人:“今天就弹到这里吧。” 小弥怅然若失地默然坐着。 榆儿调整了一下,换个姿势靠在树干上。 幽绝忽然站起身来,走到无情面前,冷眼望着他:“跟我来。” 无情笑了笑,将遗引装回紫檀琴盒。 抱着琴盒也起身来。 幽绝便向林木中走去。 无情抱着琴盒跟在他身后。 榆儿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没说什么。 小弥看他们走了,直望着火堆发呆。 走了一段,幽绝停下脚步,转身盯着无情:“怎么回事?” 无情仍面含微笑:“什么怎么回事?” “你究竟在干什么?”幽绝又问。 无情望着他,微笑道:“那你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提起这个,幽绝脸上怒色泛起:“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情道,“我只是弹了能引发人心中最隐秘情愫的曲子。” “什么?”幽绝怒火突盛,一把掐向无情脖子。 无情连忙向一侧跃出,避过了他气势汹汹的一击。 幽绝怒目望着他:“你别忘了,师父让你来,是让你来催化她的心志!” 无情点了点头:“没错。穆兄是这么说的。不过……” “不过?”幽绝道,“不过什么?” “我已告诉穆兄,我会按照自己的做法来做。”无情道。 那一天,七情谷内。 缟白衣衫的人向子卿道:“要我出谷也并非不可,不过,究竟要怎么做,我会按自己的做法来。你回去告诉他吧。” “是。”子卿道。 幽绝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究竟想干什么?” “幽绝,你应该最清楚。”无情道,“只要朱厌与你共存一天,就会日日夜夜侵蚀你的性情与魂灵。长此下去,你该如何自处?” “这是幽绝自己的事,与你无干。”幽绝道。 无情叹道:“朱厌它并不适合你,也许有一天,它会吞噬你所有心智……” “够了!”幽绝双目直盯着他,打断了他的话,“不要说这种惺惺作态的话,我自己的事,我自有主张。” “那我来问你,”无情道,“你真的明白自己将往何处?心在何方?” “当然。”幽绝道,“幽绝唯一的使命就是为师父治愈痼疾,助他策马天下。” “难道你就没有为自己想过吗?”无情道。 “幽绝一身皆为师父所赐,师父之志就是幽绝之愿。”幽绝道。 无情微微笑了笑,向他道:“那我再来问你,你在我的琴音中究竟看见了什么?” 幽绝便不言语。 “东海神龟一战,你封印被震破,那时候麒麟苏醒了,对吗?”无情道。 “那又怎样?”幽绝哼道。 “就在那个时候,你遇到了她。”无情道。 幽绝眼中怨冷浮出:“要不是因为她,神龟之心怎么会得而复失?” “就是因为她阻止,你才没能杀了神龟,是吗?”无情道。 “她欠我的,迟早要她还回来!”幽绝道。 无情摇了摇头,望着幽绝:“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拿到神龟之心?” 此问一出,幽绝顿时哑然,直瞪着无情。 “还不明白吗?”无情道,“麒麟苏醒,朱厌势退,你的所思所为,都是遵循了你自己的本心。” 幽绝望着他,一言不发,脸色透着微青。 无情微笑着望着他:“无论是你心底的良善救了她,还是别的什么理由,你终究并没有杀了她。于你而言,她恐怕有些不同寻常之处。而你这一段时间又与她朝夕相处、心有灵犀,你对她萌生了不一样的情愫,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闭嘴!”幽绝再次喝断他,咬牙怒道,“幽绝是没有心的!你竟然做这般言行,难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怕啊。”无情伸出火红袍子宽大的衣袖划了半圈,“你没看我一直穿着这件荼炎袍吗?” “我非要杀你,你这荼炎袍可救不了你!”幽绝道。 “幽绝,”无情道,“是否要杀我,这是由你自己决定,我无法左右。但琴音之下你所见的一切,都来自于你深藏的内心,绝无半点虚妄。” 幽绝突然伸出手来,再次抓向无情的脖子。 无情再次闪避开来。 幽绝又一击落空,怒吼一声,取出猿杖一杖扫出。 雪白夹着赤红的光芒瞬间铺出,一时间木折叶落,惊起无数飞鸟。 第103章 亲近的试探 无情荼炎袍护身,跃至一颗大石后方才避过一劫。 幽绝紧握猿杖,望着无情道:“我早已说过,这世间之人,我绝不会原谅!” 榆儿和小弥听见幽绝吼声,随之又见朱厌之力暴出,不知出了何事。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紧张地望着幽绝他们的方向。 一阵长长的静默。 终于,幽绝的身影再次出现。 越走越近。 榆儿和小弥站了起来,望着他。 幽绝走到近处站住了,一双眼直盯着榆儿。 榆儿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毛。 小弥开口问道:“幽绝哥哥,刚才是怎么了?” 幽绝未曾答言,转过身去走到树下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抱着紫檀琴盒的无情也回来了,向两人笑道:“他当我是坏人呢。” “无情哥哥怎么会是坏人呢?”小弥道。 无情点点头:“现在没事了。” 说着走到自己方才弹琴的地方重又坐了下来。 榆儿拍了拍小弥:“睡吧。” “好。”小弥道。 幽绝气息大乱,朱厌之力暴出,语事鸟立刻将消息传递给了玉溯。 玉溯收到传信,大吃一惊。 七情谷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 玉溯一手捏诀,迅速扫过鱼雁灵封册,向子卿发出讯息。 驰天庄中,子卿来至尊主房中。 跪礼完毕,将此事向尊主禀报。 尊主面静如水,放下手中卷轴,道:“果然他还是老样子。” 望了望子卿,又道:“当初将你送到七情谷,让他授你音律之法,他却道此法不再授人。无论如何不肯教予你,只教了你一些气蕴控音之法。” “是子卿无能。”子卿道。 尊主摆了摆手,宽大的袍袖中瘦弱苍白的手仿佛不胜衣袖之力。 随即将手放在卷轴之上摩挲着,玩味地道:“他既已答应出谷,催发的却是幽绝的心志。” “幽绝他恐怕有些动摇。”子卿道。 “东海之上,他没能杀了那个狐妖丫头,他的心意已经可窥一二。如果他真能以真意动其心,雪山晶的力量就会比琴音催化之心更加强大。这当然是最好不过。”尊主道。 “这当然是好。”子卿道,“怕只怕幽绝一旦被那个狐女迷惑,做出不利于驰天庄的事来。” 子卿说得很委婉。 那个狐女并非同道,如果幽绝真的情迷于心,就是叛出驰天庄也不是不可能的。 “此节不必过虑,”尊主脸上浮现出一抹几乎捕捉不到的微笑,“他永远是我的人。” 门外暗听走来,跪地行礼,取出一个木匣呈上:“尊主,幽冰石已经取得。” 尊主微笑点头:“很好。” 子卿接过木匣双手呈给尊主。 尊主接过,打开木匣,一颗幽蓝冰清的玉石流光如水。 尊主眼中映着幽冰石的幽蓝流光,望向门外深邃的暗夜:“雪山晶,幽冰石已经等着你了。” 榆儿躺在小弥身旁,闭着眼睛却完全没有一点睡意。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无情究竟是什么人? 他的琴音好生怪异。 幽绝听琴的时候怎么会是那样的神情? 莫不是他竟然有那样的心思? 想到这一层榆儿心中又惊又兴奋,一颗心狂跳不止:要真是这样,就算我失去了妖力,也还是有办法可以制住他,还可以让他继续助浣月退明丹啊。 不知他是真是假,却要试他一试。 做得太假也不行,得好好想想。 次日一早,还是幽绝驾车。 午间,四人在一处空地歇脚,吃些干粮。 忽然下了些雨来,小弥道:“下雨了,我们快回车上吧。” 便先上了车。 无情也随即上了马车。 榆儿却未动,看了看幽绝。 幽绝也看了看她,先迈步走出,对榆儿道:“上车。” “罢了,”榆儿却道,“我便在这树下避一回吧。” 幽绝回头望了望她,道:“我不坐车里。” 榆儿道:“雨也不大,我正想走走。” 说着便望树林里走去。 幽绝看她不回,便也跟在她身后。 小弥与无情坐在车内,也无甚事做,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榆儿他们回来,等得倦了,小弥便睡着了。 榆儿在林里闲走,幽绝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不想忽然雨势大了起来,榆儿道:“哎呀,这雨怎么下得这么大了。” “回去。”幽绝道。 榆儿快步走到一棵枝叶茂密的落羽杉下。 落羽杉的叶子最是密集,挡了不少雨。 幽绝只好跟她一起立于树下。 雨势越来越大,这落羽杉也挡不住了。 榆儿身上以前已几乎湿透。 幽绝再次道:“回去了。” “好吧。”榆儿无奈道,一边望来路走。 幽绝看她脚步缓慢,道:“快些走。” “这地这么滑,我已经很快了。”榆儿撇嘴道。 幽绝便不再多言。 两人回到马车处,小弥已醒了有一会儿了。 无情看他二人衣衫皆是湿漉漉,道:“也好找个地方避一避,怎么跟落汤鸡似的。” 幽绝冷眼看他一眼,看着榆儿上了车,自己也进了车里。 雨直下到晚间方渐渐收去。 榆儿坐在车里打了几回寒噤。 “榆儿姐姐,你换套干爽的衣裳吧。”小弥道。 “罢了,都快干了。”榆儿道。 晚间几人在林中升了火,围着火堆坐着。 无情方打开琴盒,琴音方起了几声,幽绝却忽然道:“你难道不会弹别的吗?” “每日曲目皆不同。”无情望着他笑道。 幽绝“霍”地起身,盯着无情冷声道:“不许再弹!不然,杀了你!” 无情望着他笑了笑:“琴是为知音者才弹。既是这样说,便弹了也无趣了。” 说罢果然将遗引装入琴盒,合上了。 几人坐得一回,都不曾言语,四下里皆是寂静,只有火堆中偶尔弹出几下哔啵之声。 幽绝端坐着,闭着眼。 榆儿起身来,往灌木后走去。 幽绝望了她一眼,亦起身来跟着走了过去。 榆儿绕过灌木,继续往前走。 幽绝便不紧不慢地在后跟着。 几棵大树便在眼前,榆儿绕到一棵树后,道:“你别过来了,我就在这里。” 幽绝便立身不动。 “你转过去。”榆儿又道。 幽绝便转身朝着来路。 榆儿又往前走了一点,离得他远些。 事毕便往回走。 走了两步,停住脚步。 再走两步,又停下来。 走到方才那棵大树前,就背靠着那粗大的树干又停了一会儿。 此时她浑身好似发冷、又好似发热,整个脑子也是又昏又重。 看来,应该差不多是时候了。 幽绝仍立于远处,只等她走近。 榆儿靠了一会儿,这才转出树干来,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跌倒,轻哼了一声。 幽绝回身来,望着她,道:“你好了吧?起来吧。” 榆儿手撑着草地,便要起来,却又手捂着头,坐了回去,道:“我、我头好晕……” 又捂着胸口道:“难受……” 幽绝望了她一回,看她一直不起来,嘴里只是哼哼,少不得走上前去,伸手将她拽了起来。 榆儿这一起来,直道:“头好晕……” 脚下便站不住,整个倒向幽绝。 幽绝只好将她抱住。 榆儿将头靠在他肩上,又将手捂着胸口,呼呼地喘气:“闷得难受……” 幽绝被她温热的气息直吹到耳里,只觉酥痒透心。 她又软又暖的身子紧紧挨着自己,忽然一阵战栗自心底瞬间传遍了全身。 榆儿还在呼呼地喘着,嘴里微微哼着,欲将头侧过来, 幽绝此时正低头侧过脸欲去看她究竟如何。 榆儿柔软、湿润的双唇便凑上了他的脸侧。 幽绝身子便僵硬了,一阵陌生的燥热传来,只觉怀中的她更加温热滚烫。 “可恶!”幽绝低吼道,一把将榆儿推了开去。 榆儿随即便跌出半丈。 “啊!”榆儿痛得喊了一声,抬起头来望着幽绝。 幽绝却是满面怒色,厉声道:“你最好别耍花样!” 榆儿心里好生失望:难道都是我想错了? 嘴上却不认输:“谁耍什么花样了?我也没求你来扶我啊!你突然这是发的什么神经?” 吼了两句,又捂着胸口直喘,一会儿又捂着头,一手支撑着身体,想要起身来。 但这会儿她是真难受。 没有妖力护身,冷风里淋了那么久的雨,又穿着湿漉漉的衣衫耗了那么长时间,病已缠身。 榆儿浑身无力,确是起不来,干脆躺卧在野草上,半弯着身子。 幽绝半信半疑地望着她,看她还是这样,心道:“难道真是我错疑了她?” 再看她一回,榆儿还躺在那儿,蜷着身子。 幽绝迟疑一会儿,终是走了过去,蹲下身来,伸手摸了摸她额上,一股滚热便袭了过来。 幽绝忙拿起她一手来,只觉手心亦是滚烫。 “她不是故意的?”幽绝心中倒有些意外。 想起方才情形,忽似被雷击过一般,呆愣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仿佛又听到了那句话:“琴音之下你所见的一切,都来自于你深藏的内心,绝无半点虚妄。” 榆儿蜷在地上,只是哼哼。 幽绝回过神来,在心中对自己狠狠地摇了摇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幽绝岂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动摇?” 幽绝深吸了一口气,将榆儿蜷着的身子抱起,她浑身的滚烫立刻将幽绝裹住了。 第104章 煎熬,绝望的回音 幽绝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她往回走去。 无情半靠在树干上,望着抱着榆儿的幽绝慢慢走近。 小弥见他幽绝榆儿二人迟迟不回,正在担心。 此时看见幽绝抱着榆儿回来了,忙迎上前去,道:“榆儿姐姐怎么了?” 幽绝淡淡道:“她受了风寒。” 说着,将榆儿放了下来。 小弥连忙扶住榆儿,伸手一摸榆儿额头,只觉甚是烫手,惊道:“定是淋了雨的缘故了。” 又忙自袖中翻出一粒药丸来,与她吃了,道:“这是清漪姐姐的药,你吃了就会好的。” 榆儿一字未吐,昏昏睡着。 无情再看幽绝,他已躺在卧处闭上了眼睛。 次日天明,榆儿已轻快多了,对小弥道:“吓到你了吧。” 小弥点头道:“可不是嘛,你这身上都烫手了。榆儿姐姐你现在没了法力,下次可千万别再这么胡来了。” “我知道了。”榆儿向她点头笑道,又将眼望向幽绝。 幽绝却站在远处不知在看什么。 榆儿望着他,心中叹道:“大概是我想错了,可惜……” 脑中辗转几回,终觉不妥,暗道:“得想办法尽快去找桀风哥哥,免得拖来拖去,节外生枝。” 摸了摸袖中药包,心中有了主意睡神散应该可以试试。 清漪姐姐说过,这睡神散便是让人睡上七天七夜也没问题的。 夜长梦多,幽绝也正在焦急当中。 焦急地等待着一个回音。 玉溯怎么还没回信? 她到底有没有找到化解封妖掌的办法? 她的回信究竟会是怎样的答案? 他又该怎么做? 这其中无非是两个结果。 一个是有。 那么无论多难,他也要做到! 还有一个就是——没有…… 不! 一定有! 幽绝不允许自己去想那个结果。 等待总是让人煎熬的。 更何况是关乎于他切切关心的那个人的生与死。 越是等待,就越是煎熬。 这煎熬与因麒麟之力而使得尊主陷入昏迷的那十天十夜的心情,相差无几…… 重雀城方向传来消息。 明丹金乌国王收到快马报浣月尽诛明丹使者,大怒出兵,集十万兵力,已经攻破齐悦城。 这齐悦城为阻挡明丹的第一城。 明丹原只有西凉城之外的游牧草原。 二十五年前,浣月良将受旨身死,明丹乘机拿下西凉城,并乘胜连攻,一并夺得八座城池。 其名为:西凉、番升、足濂、除舆、奉池、白炙、齐悦、越策。 在重雀城受阻,多年征战不休。 终于在五年前,被蒙匡大败,折兵惨重,失去齐悦、越策两座城池,不得已只得向浣月求和,年年进贡。 寻常城池守军不过几千,齐悦城守军三万。 明丹十万大军压境,齐悦守军苦撑两日,最终未能守住,被明丹大军攻破城门,闯将进来。 主将、副将皆战死,其他将士死伤无数。 乔凌宇早已点了几名将领快马兼程赶在大军之前。 收到这个消息,更加催马急行。 夜深了,幽绝仍坐在火堆边。 闭着眼。 榆儿偷偷睁眼看他,捏了捏手中的睡神散,悄悄爬起身来,蹑着脚走近他。 双脚踏在草叶、枯枝之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可恶!”榆儿暗骂道,没了法力,这身体真是又蠢又笨! 幽绝并没有任何动静。 榆儿继续悄悄向他靠近。 幽绝仍是一动不动。 但是,这笨重的身体…… 于是榆儿干脆直接稳稳地踏在地上,走到幽绝身边,坐了下来。 将握着睡神散的左手靠近火堆。 幽绝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榆儿坐了一回,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呢。” “什么事?”幽绝闭着眼道,声音中没有一丝温度。 “我要去出恭,你要跟着我吗?”榆儿道。 幽绝睁眼站了起来,望着她。 榆儿向他展颜一笑,转身往林中走去。 幽绝便跟在她身后。 走得几步,榆儿踉跄了一下,忙站稳了身子,叹道:“这里的路真不好走。” 幽绝未发一言,仍跟在她身后。 “好了,你就在这儿等着吧。”榆儿在一处灌木前回头向他道。 幽绝便立于原地不动。 榆儿转至灌木后。 “哎哟!”榆儿忽然叫道,“痛死我了!” 幽绝忙转过灌木,见榆儿半蹲在地上,双手捂着右脚哼哼不止。 幽绝便要上前,忽然又改了主意,立在一旁等她自己起来。 榆儿试着站了两次,方起得一点,便又蹲了下去,捂着右脚连连叫道:“疼死了,疼死了!快帮我看看,是不是肿了?” 幽绝只好走上前去。 榆儿坐于地上,将右脚伸出。 幽绝抬起她的右脚,借着月光查看伤势。 榆儿握了握手中的睡神散,这个温度应该没问题。 于是她悄悄打开了睡神散的瓶盖,屏住了呼吸。 银色的月光下白色的轻烟几乎看不见。 榆儿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望着正低头察看她脚上伤势的幽绝。 幽绝却忽然一把抓住了榆儿握着睡神散的左手,利落地抢下了她手中的小瓶,盖了起来。 “喂,还给我!”榆儿跳起来道。 “你的脚这么快就好了吗?”幽绝冷笑道。 “我、我疼过去了就好了。”榆儿道。 幽绝看了看手中的青色小瓷瓶,冷眼望着她道:“别想耍花样。” “这、不过是女孩子的熏香,你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快还给我!”榆儿撇嘴道。 幽绝忽然一手揽过她来,弹掉了瓶盖,将瓶口凑在她鼻下。 榆儿立刻屏住呼吸。 “怎么?不是熏香吗?”幽绝冷声道,一手将她推了开去。 榆儿撞到灌木丛上,连忙立稳脚跟,怒瞪着他。 幽绝拾起瓶盖,仍将睡神散盖好,收入袖中。 榆儿暗骂了他一千遍,甩手往歇息处走去。 幽绝便也跟在她身后。 但暗夜中听到了语事鸟飞啼鸣,停住了脚步。 不一会儿,语事鸟便飞到眼前,啾啾出声:“尊主病发、尊主病发。” 幽绝心中一惊:“情况怎样?” “还没醒,还没醒。”语事鸟道。 这次又没能成功。 究竟该怎么才能甩掉幽绝回去找桀风哥哥解封妖掌呢? 榆儿愁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又暗骂幽绝:人精!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幽绝独自回转。 榆儿偷眼看他,跃动的火光下,他的脸色却显得异常灰暗。 怎么回事? 榆儿心中隐隐不安。 天光再次大亮。 榆儿坐在马车中气闷地闭着眼。 小弥跟她说话她也不出声。 疾驰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榆儿差点摔出去,连忙掀开车帘一看。 外面一排站着四个人。 也许是妖。 她现在妖力被封,也分不出来。 为首的一个长手大耳的声发如雷,手执一把掣天棒。 一个布衫都被大肚子撑破了的家伙扛着一把大刀,粗着嗓门喊了一声:“留下凝霜丸,饶你们不死。” 要抢凝霜丸,那是妖? 幽绝立在驾位上,已经取了猿杖在手。 无情、小弥也都跳下了马车。 小弥还不忘嘱咐榆儿:“榆儿姐姐,你就在车里别出来了吧。” 榆儿一看眼前这阵势,不由得喜笑颜开:哎呀,真是绝妙的机会! 也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幽绝和小弥已经跟那几个大小妖人斗在了一起。 无情则抱着琴盒站在一旁。 榆儿把凝霜丸拿在手里,大声喊:“凝霜丸就在我这里,你们这些家伙休要妄想!” 那些妖人听见这句,又看榆儿把凝霜丸拽在手里,当下攻得更猛了。 小弥修为不足,眼看就要落败,无情连忙抱着琴盒上去助阵。 一个手执长剑瘦长瘪脸的妖人抽得空闲,朝榆儿奔了过来。 榆儿大惊失色,一抬手把凝霜丸抛了出去,大喊:“幽绝,快接着!” 幽绝方一记白光扫向三个妖人,突然见榆儿把凝霜丸抛了过来,正要去接。 却见一个身影闪过,将凝霜丸抢了在手,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重重林木之中。 其他几个妖人一看得手,一声忽哨,都跑了。 “糟了!”榆儿哭道,“凝霜丸!” 幽绝已掠入林中去追抢走凝霜丸的那个妖人。 小弥和无情也要去追,却被榆儿一手一个拽住:“等等。” “怎么了?”小弥问。 榆儿却对着无情道:“你上次跳崖,是小弥救了你对不对?” “对。”无情笑道。 “好,现在是你报答她的时候了。”榆儿道。 “榆儿姐姐,我不需要什么报答啊。”小弥一头雾水。 榆儿还是望着无情道:“现在我们要回东边去,你得负责我们的安全。” 自己妖力被封,小弥修为尚浅,回青罗峰千里迢迢,得找个战斗力强的。 但不知道这个无情究竟是敌是友,也没告诉他要去的地方就是青罗峰。 “理当效劳。”无情笑道。 “爽快!”榆儿见他答应,开心地道。 “回东边?哪儿?”小弥还没听明白。 榆儿一手扬起马鞭狠狠地抽在马身上,马吃了痛,撒开四蹄向西狂奔而去。 “马车!”小弥大喊。 榆儿却一把扯住她就往林木里跑:“快走!” 无情就紧跟在她俩身后。 榆儿的方向已经调转向东。 等幽绝找到西路上的马车,说不定他们都已经翻过几座大山了。 没想到这么顺利就甩掉了幽绝,他肯定还在追凝霜丸呢。 谁能想到那竟然是颗假的呢? 榆儿心里甚是愉悦舒坦。 幽绝正往前追赶抢走凝霜丸的妖人,忽然见一只浑身墨黑的语事鸟打东边飞来。 难道是玉溯的回信来了? 幽绝连忙停住脚步。 语事鸟飞至近前,幽绝忙问:“怎么样?” 语事鸟开口啼鸣,幽绝闻它此声,如滚惊雷! “封妖掌无解、封妖掌无解。” “不可能!”幽绝大声吼道。 怎么可能连玉溯都找不到封妖掌的解法! 鱼雁灵封册可借助它孵化出的语事鸟尽收天下典籍书册,怎么可能找不到? “封妖掌无解、封妖掌无解。” 语事鸟再次啾啾啼鸣。 连玉溯都找不到,封妖掌真的无解! 师父再次病发还昏迷未醒,自己却再也不可能拿到神龟之心了! 幽绝体内炙热的气流突然疯狂地奔突撞击,两缕白须自额前长长飞出。 “啊——” 只听一声震耳的狂吼,猿杖中赤红光芒暴滚而出。 大片林木瞬间被夷为平地。 山石崩碎,无数飞鸟纷纷坠落。 骑在化作麋鹿原身的小弥身上已经跑出很远的榆儿耳边突然隐约听见了一声让人心惊胆战的怒吼。 再细听时又消失不见了。 是错觉吧? 榆儿心道。 幽绝紧握猿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突然调转头向回飞奔。 封妖掌无解那还要凝霜丸有什么用? 都是因为她! 就是因为她自己才失去了唯一一次拿到神龟之心的机会! 就是因为她! 幽绝回到原来的地方,马车却不见了! 更加沸腾的怒气一刻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心脏和脑门。 这个妖女! 绝对逃不出我的手心! 他辨了辨方向,向马车去的方向疾追。 小弥驮着榆儿一路往东奔走。 突然,前方出现了仿似幽绝的身影! 榆儿大惊:不会吧? 那个身影来速极快,眨眼就清晰可辨,正是幽绝! 完了,他怎么这么快? 现在掉头跑根本来不及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幽绝越来越近。 风吹动木叶摇晃的光影映着他的脸,掺杂着绝望的狂怒之色。 额前长须飞舞,双眼血红。 浑身都涌动着狂乱又汹涌的杀气。 榆儿心中大惊。 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已经直觉事态非常不妙。 榆儿从小弥背上跳了下来。 小弥还化了人身站在她身旁。 无情则在离她们一丈之外。 幽绝来到近处,忽然慢下脚步,向着她的方向,一步一步走来。 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地上的枯枝在他脚下折断,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幽绝……”榆儿刚开口,幽绝却突然伸出右手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硬生生悬空拎了起来。 第105章 狂暴的杀意、檀音 榆儿被他勒得气息难畅,两手抓住他的手死命往外掰,哪里掰得动半分。 脚下不断地踢他,却只是踢不到。 幽绝浑身迸发出浓烈的杀意,眼中怒焰胜火。 旁边的小弥立刻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惧,而眼前的情形让她惊得一颗心差点狂跳出来。 小弥哭着喊道:“幽绝、哥哥,快、快放手!” 无情就站在一丈开外,双眼紧望着幽绝。 “幽绝,有话好说。”无情道。 “你、你杀我,也、也要给我个理、理由吧……”榆儿勉强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若不是你,”幽绝的声音中愤怒与沉痛夹杂,“神龟早就死在我杖下!” 闻得他翻起这个旧账,榆儿知道真的是非常极其地不妙! “神龟还、还在,你、一定能、拿到的……”榆儿断断续续地道,双手徒劳地抓住他扼住自己脖子的手,脚下已放弃挣扎。 先想办法稳住他再说! “朱厌之力正被神龟所克,我永远也不可能拿到神龟之心了!”幽绝痛声道,“这都是因为你!” 他心中剧痛,手下更是加大了力度。 “完了,真要死在他手里了……”榆儿已说不出一句话,觉得自己已到了极限。 “幽绝哥哥,榆儿姐姐她、她不是故意的……”小弥瑟瑟说道,泪如泉涌。 她却不敢靠近他。 亦未曾想起要将鹿角刺向他。 无情连续弹出两颗石子,两道劲风急速而来,直指幽绝扼住榆儿的右手。 其力深厚,幽绝忙撤了手,向后退出两步。 榆儿跌倒在地上,已晕厥过去。 无情手捧琴盒向幽绝道:“世上之事皆可谋,莫徒造杀孽。” 幽绝却一言不发,取出猿杖便向无情扫出一道蓬勃的红光。 无情连忙闪身避开。 “你若多事,就先杀你!”幽绝恨声道。 “榆儿姐姐,快醒醒。”小弥一边哭一边推榆儿。 榆儿终于睁开眼来,摸了摸疼痛不已的脖子,看见幽绝又向自己走来。 难道真要死在他手里吗? 榆儿苦笑。 忽瞥见无情已摆了琴,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来。 “幽绝,”榆儿抓住小弥的胳膊勉强站了起来,向幽绝道,“你别着急,一定会有办法的。” 幽绝却一言不发,举起了猿杖。 封妖掌无解! 多日的等待与忍耐,终于在这一刻全然崩溃。 他现在满脑子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唯一一次的机会,就葬送在她手里! 他要她偿命! 汨汨的琴音乘风穿叶而来。 其声如柳絮轻柔、如檀音宁静。 “你别冲动!”榆儿忙又道,“你若今日错杀了我,他日找到了封妖掌的解法,岂不更要后悔绝望?” 幽绝的脚步停了下来。 榆儿见自己的话似乎奏了效,接着道:“与其杀了我一时痛快,日后后悔,不如再想想办法。这世上万物相生相克,妖法亦是如此,又怎么会有无解的妖法呢?” 无情的琴音连绵不断地传来。 幽绝眼中的赤色开始消退。 “杀了她!” 朱厌的声音。 “这个妖女该死!快杀了她!” 朱厌道。 幽绝握着猿杖的手紧了紧。 “快动手!” 朱厌大喊道。 琴音汨汨不断、连绵不绝。 终于,幽绝眼中赤色几乎退尽,额前长长的白须化作乌黑。 榆儿见幽绝神色已缓和了许多,不失时机地道:“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办法的。就算真的找不到,我也跑不了啊,到时候你再杀我,我一定伸脖子随你。” “是啊,幽绝哥哥,”小弥在旁亦忙使劲点头道,“小弥也会帮你的。” 她脸上还挂着数滴泪珠。 铮淙的琴音忽多了些春日的和暖,这暖意穿过木叶间撒落的残余着暑热的阳光、携着阳光与土壤中泛出的温度,融融而来。 幽绝面色静去,直望着榆儿,放下了握着猿杖的手。 “为什么不动手?” “你又不杀她?难道还想再后悔一次吗?” 朱厌甚是不满。 又恨声道:“这琴音真是可恶!” 无情终于停下了拨弦的手,琴音静去。 幽绝忽转身望着无情:“这琴音如此了得,可惜却不能为我所用。” 无情抱着遗引立身而起,微笑道:“无情的琴音,总为愿听之人。” 幽绝再次转向榆儿。 榆儿心中一颤。 “今日我便留你一命。他日莫要再让我见到你。” 幽绝说罢,转身跃出,渐渐去远。 封妖掌无解。 玉溯的话怎会有错? 幽绝在日日夜夜的煎熬中终于等到了回音,没想到竟然如此让人绝望! 幽绝知此生无望再捕神龟,立刻痛心狂怒。 经过一番近乎丧失理智的痛心与爆发,他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神龟之心无望,自己本应手刃了她。 但在琴音之下却逐渐丧失了杀心。 他心中不由得感叹:果然那个人琴音非凡,竟然将已近化身的我杀意退尽。 然而,想到神龟之心再无希望,心中仍然沉痛难言。 师父顽疾难愈,不知还能等待多久。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打下明丹、再打下迟越、御风、仙竹、奉治、仙楼…… 所有的! 这是师父毕生的宏愿,要在他有生之年为他实现…… 幽绝的身影转瞬便消失在摇曳的光影之中。 榆儿呆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终于、活下来了? “小弥,快掐掐我,这不是真的吧?”榆儿转向小弥道。 小弥却直望着那个方向,仿佛并未曾听见她的话。 榆儿望了她一回,揽过她肩来,轻声道:“走吧。” “哦。”小弥似乎如梦初醒。 榆儿回头向无情道谢:“今天真是多亏了你,多谢了。” 无情却只盯着自己怀中的琴,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 榆儿有些奇怪,走近他问:“无情?怎么了?” 无情这才抬起头来,指了指怀中的遗引,仿似还心有余悸:“今天真是太悬了。” 榆儿再看他怀中遗引,一根琴弦竟已崩断了。 “怎么会这样?”榆儿惊道。 “他气蕴深厚、杀意浓烈,我不得不竭尽全力。”无情道,“没想到遗引终究承受不住,断去一弦。还好他终于收手,不然今日恐怕连我们都难逃一劫。” 榆儿听得惊出一身冷汗:今天这条命差点儿就捡不回来了…… 无情将遗引装回紫檀琴盒,对榆儿道:“如今我须去修补琴弦,怕不能与你们同行了。” 一听他这句话,小弥先急道:“无情哥哥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了吗?” 无情不能同行,回青罗峰风险重重,榆儿当然知道。 但才蒙他施以援手,自己才捡回一条命,如今却不好强留,只好道:“既然如此,就此别过,多加珍重。” 无情向二人拱手道声“珍重”,抱着琴盒向西而去。 榆儿向小弥道:“我们也走吧。” “好。”小弥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于是两人继续往东,向青罗峰回转。 要尽快赶回青罗峰,找到桀风哥哥,他说不定能有办法呢? 也不知能否平安回到青罗峰。 要是栗原在就好了。 栗原? 他究竟去了哪里? 净月城城里城外自己寻了那么多遍,丝毫未见他的影子。 难道他真的就这么走了? 那天在净月城郊外捡到的那根羽毛,会是他的吗? 无论如何,眼下总要先赶回青罗峰。 行得一日,一路倒还平顺。 次日再走时,却没那么好运了。 四个妖人突然自四面本来,将榆儿和小弥围在了中央。 为首的长手大耳手执掣天棒的妖人大吼一声:“妖女,竟然给我们假的凝霜丸!快交出真的凝霜丸,饶你们不死!” 小弥手执一双琥珀鹿角紧张地环望着四人。 榆儿心中暗暗叫苦。 自己妖力被封,而这四个中修为最浅的只怕亦与小弥不相上下。 如今这情形保命要紧,不得已只好舍了这凝霜丸了。 “这位大哥,”榆儿拱手向长手大耳道,“凝霜丸这样的神物,当然只有您这样的威武有能之士才配服用,自当孝敬。” 长手大耳笑闻言喜道:“还挺识相,拿来吧。” “不过,你们须不能再为难我们姐妹,否则、我便自己吃了。”榆儿道。 长手大耳挥了挥手,东边的妖人便退开让了路出来。 榆儿和小弥便倒退着往后走,警惕地望着围住她们的几个妖人。 “凝霜丸呢?”长手大耳问。 榆儿袖中取出凝霜丸,向长手大耳抛去。 “小弥!”榆儿叫了一声,小弥立刻化作一只金黄的麋鹿。 榆儿翻身骑到麋鹿背上,小弥撒开四蹄向东飞奔。 长手大耳将凝霜丸接在手中,入手清凉,色泽晶透,这次当是无误。 不过,他心中却泛起了嘀咕。 都道这小妖女妖力了得,凝霜丸难以争夺,自己还特地邀了这么几个帮手。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到手了,白白地分了给他们,岂不吃亏? 不如与她交交手,或被她杀了几个,或是自己趁乱逃走,独享此丹,岂不美哉? 思及此,举着掣天棒就向前狂追:“小妖女,看你和这位妹妹长得都不赖,大哥我正好缺个女人,不如跟大哥一块儿回去享福吧。” 其他几个妖人一看拿着凝霜丸的他追了去,哪敢慢半步,纷纷跟了上来。 榆儿见他们追来,暗自叫苦,回头大喊:“说好了不为难我们,怎么能出尔反尔?” 那三人见东西到手,心中亦是各自盘算,跟长手大耳倒都想到一处去了。 反正这女人弄到手就是自己的,弄不到就趁乱抢了凝霜丸也不吃亏。 是以一个不落地向榆儿、小弥追了来,很快就追到了近处。 眼看逃不掉,小弥再次化回人身,手执鹿角,双腿微微发颤:“别、别过来!” 榆儿看他们气势汹汹,当下拿出冰轮,喝道:“凝霜丸已给了你们,速速退去,不然,别怪本姑娘不留情面!” 榆儿妖力被封,只不过虚张声势地吓唬他们。 怎奈那几个人心中各怀鬼胎,正要交手,好浑水摸鱼。 一把掣天棒、一把大刀、两把长剑便一齐攻了过来。 小弥忙以鹿角抵挡。 榆儿勉强比划了招式,虽架住了掣天棒,却被对方劲道摔出去三尺远。 “原来是个花架子!”长手大耳道。 再看小弥在两把长剑紧逼之下,窘态毕现,心中更是懊恼。 如今这趁乱逃走的计划眼看亦是落空,心中杀机顿起:“我杀了你这该死的妖女!” 举起掣天棒挟风掣电朝榆儿砸去。 榆儿躲避不及,正中当胸,惨叫一声向后飞跌出去,重重地跌落在地…… 第106章 不是她!是我! 幽绝孤身一人向西而行。 被剧毒所伤的内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已复原得差不多了,他前行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 西边又传来消息,明丹再夺越策一城,浣月军仓惶溃退、将士伤亡惨重、百姓妇孺死伤难以计数。 “知道了。”幽绝道。 语事鸟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幽绝继续向前赶路。 又一只语事鸟从云树中穿梭而来,啾啾出声:“要死了,要死了。” 幽绝大惊,立刻停下脚步:“谁?” 该不是师父? “小狐妖、小狐妖。”语事鸟道。 “是她?” 幽绝的脸沉了下来。 “在野蜂镇十里、树林、树林。”语事鸟道。 幽绝继续拔足向西而行,淡淡道:“知道了。” 语事鸟在他身后振翅飞走了。 西沉的余晖映着幽绝的脸,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墨黑的夜色将整个树林蒙上了重重的黑纱。 榆儿孤身躺倒在草叶之上。 她紧闭着双眼,已全无意识。 胸前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渗出鲜血,染红了身下的草地。 幽绝横卧在火堆边,迷糊睡去。 “幽绝”,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 幽绝吃了一惊,忙睁开眼来, 只见幽暗之中林木重重,并无一人。 复又闭上眼。 脑中却有一个影子纷繁难静。 时而笑、时而怒、时而嗔。 又见她发舞衫乱、掌心上停留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竹蜻蜓,缓缓向自己走来。 忽然鲜血自她胸前不断涌出、鲜红如火…… 幽绝猛地睁开眼来,狠狠地摇了摇头。 索性坐起来,闭目调息。 四周只有黑沉沉的夜色、层层的林木和跃动的火光, 自己向来便是这般孤身来去的,但今夜却似乎显得格外地寂静、又冷清…… 幽绝又往火堆中添了一些柴火,但那冷清却似乎驱之不去…… 天光破晓,火光熄灭。 幽绝再次踏上西行之路。 时近午时,来到了一个热闹的小镇。 这里不似山中幽静, 各种吆喝声、马车声、各色人的言语声不断传来, 到处是人间气息。 脑中那些清脆的声音、奔跑的样子、绚烂的笑貌,在这些气息中就如春日里要出头的草叶花芽,不断地硬要冒出来。 “真是莫名。”幽绝暗哼道,闭了闭眼,敛起心神。 他行了一回,走进一家干净的酒家。 “客官,楼上请。”伙计见他一身细绣绸衫,发束玉冠,不敢怠慢,引着他来到楼上雅间。 “客官,您来点儿什么?”伙计笑问道。 “随意。”幽绝道。 “好勒,您稍待。”伙计便下去传话。 不一时,酒菜齐备,一盘东坡肉,一盘五尊万福肉,一盘素烧茄子,另有一壶竹叶青。 幽绝拿过酒来,先倒了一杯, 酒入咽喉,似乎不似平常辛辣。 菜的样子还挺像那么回事,这味道就差了些,到底不如聚贤楼的好。 “怕什么,不够再另添上就是,难道怕这位公子给不起银子吗?” 仿佛在何处听过这么一句话。 “幽绝公子,意下如何?” 幽绝公子,她最初是这么称呼他的。 她挑着车帘向他笑道:“幽绝。” 幽绝! 遥远遥远的一声力竭声嘶的呼唤。 幽绝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将那些莫名其妙的影子、声音都甩开来。 赶快吃完好赶路。 幽绝饮下一杯,隔间飘来一阵婉转的琴音。 琴音忧思辗转、缠绵悱恻。 幽绝夹了一筷茄子,手顿在空中。 “怎么了?你不爱吃茄子?” 一个遥远的声音飘了过来。 “海螺能倾听心中的声音,你知道吗?” 酒入喉,温热泛起,好似遥远记忆中的温度。 与自己的气蕴同时流转的妖力,如暖春艳阳般温暖。 夕阳下金色的发丝、明亮黝黑的眼眸。 如初春绽放的玉兰花一般的笑容,纯净、鲜明。 …… 脑中又突然泛出许多莫名其妙的影子、声音,就像听着无情的琴声时一般。 “可恶!”幽绝心中道。 琴音绵绵不断地传来。 幽绝忽然站起身来,走到隔间门前,一把推开了门,低吼道:“我杀了你!” 他的脸上果然杀气腾腾。 琴音立刻中断。 隔间坐着两个商贾模样的人,见了他这般可怕的模样,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酒撒了一地。 一个浓妆艳服的女子坐于琴旁正惊恐地望着他。 怎么? 不是那个人弹的? 幽绝呆得片时,转身下了楼。 “客官,您还没结账呢。”伙计听见动静,已来至楼上。 见幽绝这就要走,忙跟着道。 幽绝扔下二两银子,人已出了大门。 “真是个怪人。”伙计望着大门,掂了掂手中的银子道。 不是那个人弹的? 不是那个人弹的? 幽绝狠狠地摇了摇头,想要将那些涌上来的影子、声音统统都甩开来。 赶路要紧。 幽绝走了几步,决定先找一匹快马。 虽然自己走时更快一些,不过,尚需多留存些体力。 于是他询问了贩马处,向人所指处走去。 一直走到了贩马之处。 “给我挑一匹快马。”幽绝道,声音有些飘忽。 卖马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进了马厩,不一会儿牵出一匹雄壮威武的马来。 “这匹最快,一天能跑三四百里呢。”男子道。 “多少?”幽绝道。 “二十两。”男子道。 幽绝伸手入袖,掏出银两递给男子。 男子却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公子?” 幽绝看了看自己手中,却是一个小小的药罐。 他连忙将药罐收了,摸索了一回才又掏出二十两银子来。 那人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子,道:“公子你真识货,可惜前几日尚有一匹好马,因受了些伤,未能赶回来,在树林中让野狼给吃了,不然,今日你可买得,它一日可跑五百里也没问题了……” “野狼?”幽绝忽然睁大了眼睛,直望着他道。 “是啊,这山林之中野狼可真不少。那些狼可真是凶啊,不知道饿了多少天了,撕起肉来真是又快又狠,多亏了那匹马,不然我这条贱命也得搭上了,第二天白天我再去看,连骨头都被啃得稀碎……” 他兀自说个不停。 幽绝的额头、鼻尖已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男子再次狐疑地望着他:“公子,您没事吧?” 幽绝只道:“马先寄在这里,我回头来取。” “好嘞,您尽管放心。”男子应道。 幽绝打算去备些粮水。 待他备好干粮和清水,再往贩马处走去。 街边搭的一个戏台前围了好些人。 幽绝并无兴致看这样的热闹,但是似乎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幽绝讶异地扫向台上,却见一个女子,一身浅蓝轻衫。 她扶着一方桌沿,一脸病容。 不知怎地,觉得这个女子的模样与她竟有几分神似。 脑中突然如洪流决堤一般,那些一直被自己压制、努力甩掉的影子、声音在脑中无休无止地交错、跌宕,无比鲜明、如潮汹涌。 幽绝紧紧地闭上了眼:不会的、我绝不会的…… 那个姑娘身旁一个丫鬟哭得伤心,道:“小姐,你可要保重啊,若是阴阳相隔,叫小翠何处再能见你?” 那女子断续轻声道:“我死了,你自然再去寻好的人家。今生今世,永不相见罢了。” 永不相见…… 永不相见…… 幽绝的手莫名地发起抖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迟缓得有些艰难地转身往前走去。 我绝不会…… 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小姐,小姐……你快醒醒……” 幽绝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明明已远了的哭声,听来却异常清晰、仿似就在耳边。 凄厉、又悲切,直搅得他心神摇荡、呼吸难出。 幽绝突然拔足飞奔:你不能死! 贩马人看见他奔过门口,在后面招手大喊:“马!你的马!” 眨眼却已经不见了幽绝的影子。 朱厌在内道:“喂,你干什么?” 幽绝在心中痛吼:你绝不能死! “喂!那个妖女已经没用了!” “封妖掌无解,她妖力全封,根本不可能再催动雪山晶了!” 朱厌大叫。 幽绝全力往东狂奔:“我知道!” “那你这是干什么?难道你忘了吗?这世间之人全都该死!” 朱厌吼道。 “她不能死!” 幽绝也吼道。 “她怎么不能死?她可是要杀你的人!” 朱厌吼道。 “我知道!”幽绝的脚步一刻也不停。 “她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你!” “她只会利用你!” 朱厌恶狠狠地道。 “闭嘴!”幽绝怒吼。 他已经奔出了热闹的小镇,在人烟稀少的山路上一路狂奔。 “还让我闭嘴?” “你别忘了,是她害得你失去了杀死神龟的机会!” “她本来就该死!” “你还要去救她?你对得起你师父吗?” 朱厌也怒吼道。 “不是!”幽绝大吼,“不是她!是我!” 是的。 他只是一直不愿意去想。 一直不愿意承认。 “是我对不起师父。” “在东海,是我、是我输给了自己,所以才没能杀了她,所以才让神龟走脱……” “我一直欺骗自己,还一直说是因为她,一直说要杀了她……” 幽绝的眼中泪光如盈。 “你疯了吗?” “就算你救了她,难道她会感激你吗?” “难道你忘了。是你亲手杀了那两只千年灵狐,她总有一天也会亲手杀了你!” 朱厌道。 幽绝如雷炸耳,无言可回。 “你懂了吧?” “我们现在就向西,去为你师父打下万里江山,这才是他最想要的!” 朱厌道。 幽绝的脚步却丝毫不停:“我绝不会让她死的!” “你救了她,让她来找你报仇?” “让她把你碎尸万段?” “她永远不会放过你的!” 朱厌道。 “那又怎样?”幽绝声嘶力竭地吼出了声,“我就是不许她死!” “你这个疯子,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朱厌恨恨地道。 幽绝昼夜不停,一步不歇,滴水未进,往东狂奔。 心中一种无法抑制的恐惧漫天而来,让他半点也不敢慢下来…… 次日黄昏,他终于在林中找到了她。 几匹野狼嗅着浓浓的血腥味正慢慢向她靠近。 一道红光卷过,那些野狼无一逃脱,全部倒地,血汨汨地流了出来。 她胸口的血已凝固了。 她的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比戏台上的那个蓝衫女子还要白。 幽绝立在原地望着她。 感到自己的呼吸似乎都已经停止了。 她该不是已经…… 终于他缓缓蹲下身来,将手指慢慢凑近她的鼻尖。 一丝微弱的气息绕上了他的手指。 ——还活着、还活着! 两颗泪珠自幽绝眼中滚落。 有一种冲动在他胸腔中无可抑制地膨胀起来,他想要紧紧地抱住她。 第107章 无法重来的从前 但是,他不敢。 他怕碰到她的伤口。 他呆望了她一会儿,立刻清醒过来,利落地自她袖中取出了她的药包。 先前她便是从这里取了药给自己的。 先取了一颗万花养神丹给她服下。 她的身体滚烫。 风寒露重,她这般重伤躺在野地之中,难免风寒侵体。 再轻轻揭开她的衣襟,厚厚的血渍已将她的伤口重重覆住。她胸前隐约有一道宽宽的青紫,似为粗重的棍棒所伤。 但最为严重的是一处深深的剑伤。 伤口离她的心脏只有一寸。 幽绝取下身边水袋,扯下衣襟,淋了水,一点一点,小心地为她擦拭伤口。 血渍积得那么多、那么厚,她究竟流了多少血? 幽绝换了一块又一块襟布,一边擦一边心里发颤:她还能活下来吗? 终于将血渍擦拭干净,在触目惊心的伤口上撒上了方秀散。 然后抱起她来,缓步向野蜂镇走去。 他不敢走得太快,怕扯动她的伤口再流出血来。 短短十里多地,他从黄昏一一直走到二更。 终于来到野蜂镇。 藤林客栈的伙计刚刚把大门落了栓,就听见门外有人叫门:“投宿”。 打开门来,却是一位年轻公子。 这公子双眼满是血丝,是有几日几夜不曾睡了? 再看他怀里还抱着一个浑身血渍的姑娘。 伙计吓了一跳:这姑娘是死是活? 幽绝声音喑哑:“要一间清静的上房。” 伙计有点哆嗦,应道:“好。” 把门让开,领着幽绝来到二楼最里面的一间。 “客官您请。”伙计道。 幽绝踏进房间,道:“烧热水来。” “这就来。”伙计应了声就去了。 幽绝抱着榆儿缓步走到床榻边,把她轻轻放下。 她的脸还是那么苍白。 微弱的呼吸似有似无。 一定要活下来! 这句话在幽绝心中近似哀求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榆儿朦胧之中,只觉自己浑身烫得如火烤一般。 “水……”这声音微弱得连自己也听不见。 但是,立刻有一股清凉的水流流进了口中,她忙急急咽下。 有人用湿凉的布巾替自己不停地擦拭。 她微微睁开眼,昏黄的光线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幽绝?”她轻声叫道。 幽绝走近她,俯下身来,轻声道:“还要喝水吗?” 她已又睡了过去。 榆儿再次醒来的时候,阳光洒满了一屋。 幽绝正坐于床侧,拿着湿凉的布巾替她擦拭手臂、额头。 浑身酸痛。 胸口的伤处像针扎、又像火炙一般。 喉咙炽热得似乎立刻就会烧着了似的。 但是,自己还活着? 掣天棒砸过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现在是怎么回事? 这么深的剑伤,是怎么来的? 她努力搜寻自己的记忆——但完全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榆儿不可思议地望着幽绝,想要开口,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他不是一个人走了吗? 还说再也不要见到我了。 这是怎么回事? 幽绝看她像似有话要说,柔声问:“觉得怎么样?好点儿吗?” 两天两夜过去了,她终于清醒过来。 幽绝心中终于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榆儿心中忽然一个激灵,望着幽绝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小弥……” 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幽绝的手顿了顿,轻声道:“我去的时候,她并不在那里。” 榆儿急着想要问,却发不出声来。 “她可能已经逃走了,会没事的。”幽绝安慰道。 门外响起两声敲门声。 幽绝开了门。 “公子,您的药熬好了。”伙计道。 随后门便关上了。 幽绝走过来,扶了榆儿坐起来。 “喝药吧。”幽绝道。 他的声音…… 从没想到他竟会有如此温柔的声音…… 但是,虽然身体难受无比,但榆儿的脑子却渐渐清醒了。 那一天在林中,他扼住自己咽喉的时候,可是一丝也不曾犹豫过的! 幽绝将药碗凑到她嘴边,她便也张嘴喝了下去。 看他这模样,这药总该没问题吧。 看她将药喝尽,幽绝脸上现出微微的欣喜之色。 他再扶她躺好。 他的动作也很轻,轻得像扶着一个易碎的瓷像。 榆儿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心中道:“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只觉浑身极是疲倦,困意很快袭来,又睡了过去。 榆儿时睡时醒,睁开眼时,总能看见他。 有时坐在床侧替自己擦拭额头和手臂,有时在倒水放凉准备着,有时在吩咐小二熬药的时辰、火候,有时候在…… 喂!等一下!这家伙要做什么? 榆儿一手吃力地搭住他正在解自己衣衫的手,双眼死命地瞪着他,嘴里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幽绝未被面具遮住的憔悴的左脸忽然泛起微红。 这两日他便是这样替她清洗伤口、上药,再替她系好衣襟。 他从未想过这有何不妥,他只怕她的伤口再恶化。 不过,她带着的这些药,确是药效非凡,伤口已开始愈合了。 热度却总是不退,所以他另请了大夫开了些驱风散热的药。 今日她这般反应,他方觉察,这似乎有些不妥。 “不上药的话,伤口会恶化。”幽绝望着她轻声道。 榆儿搭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有些发愣。 幽绝将她的手拿开,定了定神,像前几次一样解开了她的衣襟,替她擦拭干净,再撒上新的药,再将衣襟系好。 榆儿只好闭上眼。 算了,反正他又不是没看过。 又想起那次在萧恒念府中的暗室里,他亦要杀自己。 还想…… 那个时候自己尚有可以压制他的借口,如今可不一样了…… 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恢复法力? 想到这层,榆儿感到前路茫茫,又不知小弥如何,心中悲伤涌出。 亦是病中体弱气虚,心气儿也没了,竟然湿了眼眶。 “怎么了?”幽绝忽然瞥见她神情,忙问道。 问罢方想起她尚不能言语。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幽绝只当她是为上药一事,忙解释道,“明日你若能有些力气,我帮你打水就好了。” 打水? 这算什么? 这人要是笨起来,真是没法说他了。 不过,看他此时情状,不见半点暴虐怨愤,倒只觉他无限柔情。 分明对自己甚是用心。 所以上一次并不是我想错了,他真的是对我存了这样的心思? 也好,不如就趁此机会,给他留点“美好”的记忆,那么,下次他再下杀手时,说不定还能再侥幸一回。 这么一想,榆儿干脆哭出大滴大滴的眼泪来。 也不睁眼,闭着眼眼泪就一个劲儿地滚下来。 幽绝不知已多久未曾见过眼泪了。 “跟着我的人,是不能哭的。” 因为梧桐影下的那个人、那个无法抗拒的声音曾经这样说过。 此时他见了这样的情形,顿觉手足无措:“我、对不起,你别哭,好不好?” 榆儿的眼泪不停地滚下来,又不能发声,更是伤心异常。 幽绝将药瓶放回桌上,回头看她,她仍在哭。 果然迟钝! 他要是有栗原一半“聪明”,再加上这张脸,啧啧,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要栽在他手上了。 榆儿心中暗道,拿柔弱可怜的眼神望着幽绝,又挤出一串眼泪来。 幽绝在房中走了好几个来回,看看榆儿的眼泪全然止不住的样子,终于又走至床榻边:“我真不是故意的,要我怎么做你才能不哭?” 榆儿微微抬起手,想去抓幽绝的手。 幽绝倒有些意外:她不是在生气? 伸出双手来握住了榆儿的手。 榆儿就把他往自己这边拉。 她力气还甚是微弱。 幽绝只感到她纤柔的手指轻轻勾着自己。 她这是、要与我亲近的意思? 幽绝踌躇一回,坐到床侧,俯下身来,将榆儿抱在怀中。 又怕碰到她胸前伤口,还离着些距离。 幽绝的手轻轻抚过她的长发,柔声道:“没事了,慢慢就会好起来了。” 其他的,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从未想过,这世上竟然会出现这样一个人。 毫无征兆地扎进自己的世界里,就再也无法驱走。 当这个世间遗弃了他时,他便也遗弃了这个人世。 他从未想过,除了师父以外,还有一个人会变得如此重要。 当他终于发现自己无法弃她于不顾时,他也清醒地意识到: 他与她之间,永远、永远也不可能…… 如果时光能够回到从前,也许一切就会是另一幅模样…… 然而,这一切已无法重来。 他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没有真的杀了她。 他抱着她,她的温暖与柔软,还与从前的每一次一般无二。 可惜自己从前竟一无所知…… 第108章 隐藏、不能剖白的真意 榆儿并望不见他的脸,亦不知他心中是何样百转千回。 只是耳边听到他轻柔的声音,知他应已在情中,自己总算再握胜算,心中暗自感怀: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心中松快,很快便又睡去了。 幽绝觉察到她睡去,仍将她轻轻放好。 次日,榆儿再醒来时,终于觉得似乎能动了。 虽然浑身还是滚烫,她勉强伸了伸腿,挪下了床。 双脚勉强着地,便试着站起来。 谁知自己竟这么重,双脚完全承受不住,还未反应过来,已滚倒在地。 幽绝正与伙计交待今日熬药的事,忽闻得身后异声,回头看时,她已滚倒在床前。 幽绝忙急步至床前,将她扶起。 “小……弥……”勉强吐出两个字来。 幽绝皱了皱眉,将她抱回床上,让她躺好。 榆儿又挣扎着坐了起来,干涸的嘴唇中仍道:“去……找她……” “等你再好一点吧。”幽绝道。 “我去……找……”榆儿仍道。 “好吧,”幽绝无奈道,“我带你去。” 说罢抱起榆儿,出了房门,找了辆马车,一路出了镇子,来到那日找到榆儿的地方。 草地上斑斑血迹还清晰可见。 但哪里还有小弥的踪影? 榆儿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形,但她的记忆中断在那次重击之时,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那天呢?有没有小弥的踪迹?”榆儿问。 他找到她的那一天? 幽绝面现歉色,顿道:“这……” 榆儿有些愠怒:“你根本就没找?对不对?” 确是没有。 那天他满心满脑都是她的生死,哪里还能想到别的? “她应该没事吧。”幽绝安慰她道。 榆儿瞪了瞪他:“四处找找。” 幽绝便抱起榆儿,四处皆寻了一回。 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空气中小弥的气息已经消失殆尽,也没有找到任何与小弥相关的痕迹。 她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了吧? 到处都找不到她的踪迹,那是说她还活着吧? 她究竟在哪里? 榆儿站在苍林薄雾之中,茫然四望。 “她会没事的。”幽绝紧了紧揽着她的手,只觉她身上比先前更烫了。 他心中自是后悔,不该让她们就这么离开。 她已失了妖力,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小弥的修为实难抵挡妖族的袭击。 何况她还带着一颗备受妖族觊觎的凝霜丸。 “回去吧。”幽绝心中愧疚,声音不自觉地更柔和了许多。 榆儿忽然将苍白的脸转向他,一双因病热而显得有些迷离的眼望着他,问道:“你为什么会来?” 他会怎么回答? 榆儿就盯着他的脸。 听她如此问来,幽绝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直望着她。 该怎么回答? 说自己心中多牵念她? 说自己究竟多在意她? 他怎么能这么说? 他们终究是要分道扬镳的。 也必须要分道扬镳,永远各行其路。 幽绝望着她,只道:“我只是有些事路过,正好碰上罢了。” 啊? 榆儿倒有点儿措手不及。 他这是什么意思? 该不是我又会错意了? 怎么会这样?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是盼着我死吗?”榆儿道。 幽绝眼中痛色浮出。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只有一片沉静,缓缓道:“也许封妖掌还有法可解,到时候,我们的约定还要继续。” 榆儿再次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到底怎么回事? “你找到封妖掌的解法了?”榆儿问。 “没有。”幽绝道。 是夜,榆儿烧得更加厉害了。 幽绝一夜未歇,为她擦拭。 榆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幽绝一步也未曾离开。 榆儿偶尔清醒时,朦胧中总是能看见他的身影。 榆儿有些恍惚,似乎心中对他的憎厌少了许多。 但是她立刻想起那一天林中他腾腾的杀意,这清醒一瞬间便浇灭了这种好意。 更何况他也说了,救自己只不过还是为了雪山晶不是吗? 她暗自提醒自己,别看他现在这样柔情,他随时都会变成那个冷血、狂暴的人。 又过了两天,榆儿身上的热度终于退得差不多了。 胸前的伤也好转了许多。 虽然还有些热,但人已觉得轻快了很多,亦能开口说话了。 也能自己动手喝水、吃粥、喝药了。 换药当然也是自己来。 幽绝日日夜夜、几乎不眠不休,绝美的琉璃脸庞失却了耀眼的光彩,显得疲惫而憔悴。 “喝药吧。”幽绝将榆儿扶起来,将药碗递到她唇边。 榆儿望着他黯淡疲倦的脸,心中不禁暗暗叹息。 他毫无戒备的样子、柔和温润的眼神,真是从未见过。 他身上的衣衫有好些处都皱起来了,身体中散发出混合着汗渍和一些说不出是什么的杂乱的味道。 他向来是爱整洁的,如今竟是这副模样了吗? 他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只是为了雪山晶吗? 幽绝看她只顾望着自己,不免轻声提醒她:“趁热喝,别凉了。” 榆儿心中还要再试试他,就将头靠在他肩上:“你喂我我才喝。” 虽然不止一次喂过她喝药吃粥,可是忽闻她这般娇语,幽绝陡觉心中一漾。 这却不好。 幽绝忽然端着药碗站起身来。 榆儿不妨他突然离开,差点儿没摔了,忙用手撑住床沿。 “怎么了?”榆儿满脸委屈。 幽绝站在床榻前把药碗递给她:“你现在可以自己喝了。” 榆儿一声不响地望着他,眼泪慢慢溢了出来,带着泣声道:“你不喂我,我就不喝。” 幽绝看她泪眼朦胧,端着药碗踌躇不定。 “你过来。”榆儿泪眼向他娇声道。 幽绝便走至床侧。 榆儿拍了拍自己身边:“坐下。” 幽绝便坐在她身旁。 幽绝当然知道自己不该与她太亲近,该对她与从前一般才好。 只是她如今这般病容,自己不自觉地便和软了下来,不自觉地便依着她了。 榆儿泪中展出一个微笑,将自己靠着他。 幽绝将药碗递过,一口一口喂她喝了。 “好苦。”榆儿道。 幽绝忙起身换了水杯,与她漱了口。 漱完了口,幽绝起身将杯子放回桌上,道:“再歇一回吧。” 榆儿道:“总是躺着也难受,你抱着我,我靠一会儿。” 她这句话说出来,幽绝心中猛地荡了一下。 这怎么行? 幽绝转过身去:“我、我去看一下今天的汤熬得对不对。” 说着就开门出去了。 榆儿在榻上满意地笑望着他匆匆消失的背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第109章 假意探真情 榆儿睡得很沉、很久。 睁开眼时,屋内烛火摇曳,已是夜里了。 幽绝见她醒了,来至榻前弯腰轻声问:“觉得好些吗?” “嗯。”榆儿道,“我好饿。” “粥还温着,我去让伙计拿来。”幽绝道。 不一会儿粥来了,还有一碗汤。 榆儿靠在床榻上,也不伸手,就望着幽绝。 幽绝只好坐在床榻边一点点喂她吃了。 吃好了,又拿一块绢巾替榆儿擦拭唇边。 榆儿忽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他的手。 幽绝的手就有点僵住了。 榆儿另一只手却朝幽绝脸上去了。 摸着他未被面具遮住的半边脸,轻轻摩挲着他的脸庞。 幽绝就一动也不动,整个人都僵住了。 榆儿看他如此,收回了手:“对不起,忘了你不喜欢别人碰你了。” 又放开他的手:“你生我气了?” 幽绝好容易才吐出一口气来:“没有。” 榆儿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问:“那我可以摸摸你的脸吗?” 幽绝心中立刻惊跳了一下,直望着榆儿,口干舌燥:“这……” 榆儿露出伤心又失望的模样:“还是在生我的气啊……” 幽绝忙道:“并没有……” 榆儿又小声问:“那我可以吗?” 幽绝暗暗呼出一口气来,顿道:“可以。” 榆儿便伸出手来,再次轻轻摩挲他的脸,道:“这些天累坏了吧?” 她手上的温热一下一下烫到了他心底,幽绝只觉呼吸有些不畅,顿道:“不打紧。” 还说不让我碰? 榆儿心中甚是满意。 榆儿的身体渐渐复原,幽绝也显得轻松了很多。 但是,有一点却让他开始犯难。 接下来该怎么安排她? 让她自己走,万一再遇到上次那样的事怎么办? 可是自己必然要西行,拿下明丹志在必行。 她这般状况,跟着去只怕有些危险。 榆儿今日精神好些,胸前的伤口也不觉得很疼了,正坐于灯下胡乱翻着书页。 暖暖的光线在她脸上微微跃动,又将她窈窕的影子悄悄映照到雕花窗棂上。 宁静的夜色在窗外静静流淌。 “榆儿。”幽绝轻声唤她。 屋里很静,这一声虽轻,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榆儿的耳朵里。 她惊讶地抬起头来望着他。 他竟然叫她的名字! 她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似乎还从未听过。 也就是说,她又胜了一筹。 她掩住得胜的喜悦,淡淡道:“什么事?” “我送你回去吧。”幽绝道。 “回去?”榆儿心中惊了一下,望着幽绝不眨眼。 她当然还是想回青罗峰去。 她心中还抱着一线希望,也许桀风哥哥他能知道封妖掌的解法呢。 可是她对幽绝还不是很有把握。 把一个恶兽朱厌附身、危险等级已经无法估量的家伙带回青罗峰去? 她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榆儿从幽绝的脸上收回目光:“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那你想去哪里?”幽绝道。 去哪里? 榆儿没有立刻回答。 现在最应该去的当然是明丹之战。 可是自己妖力被封,去了又有何用? 但既然幽绝如今对我心思不一般,那我还得从这里想办法。 榆儿望着幽绝微笑道:“我想跟你在一起,好不好?” 幽绝闻言心中微澜悸动,暗呼了一口气,转过头去道:“不行,你该回去了。” 把她送到柳默清漪身边,她自会安好了。 看她这几日情形,莫不是真对我存了心思? 那怎么行? 她于我无情,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杀了我她便得解脱。 若是于我有情,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那——那简直不敢想象。 榆儿心中是有些奇怪。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与我一起? “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带着我?”榆儿问。 “我有大事要办。”幽绝道。 “什么大事?”榆儿问。 这个问题却让幽绝心中紧痛。 封妖掌无解,神龟之心再无指望,如今师父还能等多久? 除了为他打下他夙夜以求的江山,我还能为他做什么? 榆儿看他面上柔和之色忽然一变,心中暗惊,试探问道:“你脸色不太好,哪里不舒服吗?” 幽绝只道:“明天我就送你回去。” 说完就走到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天明之后,幽绝再来敲榆儿的门。 敲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榆儿来开。 该不会又出了什么事? 幽绝手上运力,一把推开门来:“榆儿!” 屋里哪里还有一个人影? 幽绝这一惊非同小可。 当下推开窗跳到楼下,同时已驱起朱厌之力探寻榆儿气息。 就在西边,离得并不太远。 幽绝立刻朝榆儿气息传来的方向追去。 追得一段,果然看见榆儿身形。 看她一个人孤身走着,虽然病体虚弱、脚软步慢,但并无危险,这才安下心来。 他几步赶上榆儿,拦在榆儿身前:“这是怎么了?要去哪儿?” 榆儿只瞟了他一眼,也不言语,绕过他继续向前走去。 “榆儿,”幽绝在后跟着她,“究竟怎么回事?” 榆儿回身望着他,面色苍白,微喘吁吁,向他拱手道:“谢谢你救了我。既然你不想与我同行,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又转身西行。 她这是要干什么? 不知道自己没了妖力有多危险吗? 幽绝再次抢到她身前:“这是西去的方向,你要去明丹战事?” 榆儿道:“明丹战事因你我而起。我如今没了妖力,不能再帮你了,咱们的约定已经不能作数,你没必要再冒险去打明丹了。但是我却不能置身事外。我去到战场,尽一点微薄之力,虽然只是螳臂当车,总算多少能死得心安一点。” 她说这些什么意思? 明知道我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去送死! 她就是故意的! 就想逼着我继续帮她退明丹! “我说的大事就是打明丹,所以,”幽绝道,“你好好回去就是。” 榆儿倒非常意外。 他说的大事就是打明丹? 我妖力尽封,明丹之约难道不是已经作废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 “你、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榆儿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幽绝转身望着西方长空,笃定地道:“明丹,我一定会拿下的。” 拿下明丹? 不是击退明丹保住浣月吗? “什么叫拿下明丹?”榆儿有些吃惊地道。 幽绝却不想多作解释,只道:“明丹之行太危险,我先送你回去。” 幽绝自是担心她的安危,所以才这么说。 榆儿心中却转了一万个弯:带幽绝回青罗峰?这绝对不行! 而且,他说要去打明丹,究竟是真是假?这如何叫人放心? 于是榆儿上前拉住幽绝一手,柔声道:“明丹战事那么危险,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幽绝心中悸动,却又心惊,连忙平复心情,抽出自己的手:“带着你多有不便,我先送你回去。” 榆儿瞪了他一会儿,自己迈开腿往前走去:“谁要你带着我了?我自己不会去吗?” 幽绝望着她单薄纤弱却头也不回的背影,实是无奈,道:“你伤势尚未痊愈,不宜远行劳累,总得先给你找辆马车。” 榆儿回身道:“去哪里?” “明丹。”幽绝道。 “你帮我赶车吗?”榆儿又道。 幽绝只好点头:“嗯。” 幽绝和榆儿回到野蜂镇,先让榆儿还回客栈暂歇,幽绝自去寻马车。 一个时辰后,幽绝将马车赶到客栈。 榆儿下楼来,准备上车。 既然她身体已经复原了许多,自己便不好再离她太近。 是以幽绝只是放好脚凳,然后对榆儿道:“上车吧。” 榆儿望了望立在一旁的他,发现他并没有扶自己的意思。 虽然她病了这些日子,又失了法力,一大早折腾了这一回,这会儿是有些体虚无力,但爬个马车,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过,若不趁着这种难得的时机好好敲打敲打他心底的情愫,以后他万一再翻脸动起手来,自己一定会死得很快。 为了让自己死得慢一点,好等老天开眼,随便派个救死活命的来,榆儿勉强跨了一步,然后便滑了下来,拿一双眼委屈地望着他。 幽绝还是在旁静望着她,并未上前。 “我上不去。”榆儿见他还是站在一旁干看着,干脆就耍起无赖来,又挤了几滴眼泪在眼眶里转。 幽绝见了她这般模样,心中一软,不自觉地走了上前,扶住她胳膊。 榆儿便借着他的力,坐进车内,回头对他展开一个明媚的笑颜。 她病了这么久,不曾见她开颜笑过。 忽然展颜笑出,直如东风化了冰雪,春晖夺目、繁花明媚。 幽绝不觉有些发呆。 看了幽绝的模样,榆儿觉得这一笑的效果似乎超乎了自己的预期,心中非常满意。 “走吧。”榆儿向他又笑了笑道。 幽绝忙敛了心神,回身驾了车,往西进发。 车内并非如上次那般只得几个冰冷生硬的坐处,而是铺设了软和的被褥。 榆儿半卧在车内,便当是坐着了。 坐得久了,身上疲倦,也便睡了。 她重伤初愈,幽绝也不敢把车赶得太快,只慢慢行来。 他心中有些后悔,方才不该一时心软又离她太近。 如今终于不再同处一个狭室,该远着点才好。 走了一段,榆儿掀开车帘,说声:“渴了。” 幽绝回身道:“车里有水。” “我找不到。”榆儿道。 幽绝只好下车来,走到车窗边找了水袋给她。 过了一会儿,榆儿又说饿了。 幽绝少不得再帮她找吃的。 但幽绝几乎没说什么话,脸上表情也总是淡淡的。 夜间两人宿于林中。 幽绝升起了一堆火。 马车里虽然软褥暖被,但坐了这一整天,榆儿亦觉疲累,便下车来活动一下筋骨。 她在火堆附近走来走去,不时伸伸胳膊,再深深地呼吸几口浓郁的夜色,总算觉得畅快了些。 幽绝独坐于火堆边,只望着眼前跳动的火焰,一眼也未曾看她。 榆儿望了望他,他只望着火堆。 榆儿再望望他,他依然只望着火堆。 真是奇怪。 他这是怎么了? 也不多看自己一眼。 话也不同自己多说一句。 要水就给水,要吃的就给吃的,但是一句话也不多说。 这脸上冷冰冷冰的,就像从前一样。 跟前几日一脸的温柔样一比,完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也不是,是变回去了。 难道他、忽然又变正常了? 这可不大妙。 “幽绝,你冷吗?”榆儿停下脚步,向他道。 “不。”幽绝道,仍只望着火堆,并未看她。 “奇怪,我怎么这么冷?”榆儿道,一双眼悄悄窥视他脸上的表情。 “坐到火堆旁边来。”幽绝道,脸上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一副冰冷模样。 榆儿走至火堆边,又走近幽绝,挨着他身侧坐了下来。 幽绝却往旁边挪了挪。 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是很不妙。 榆儿将两只胳膊抱在一起,又道:“我还是很冷,好奇怪……” 幽绝忽然起身,自车内扯了那条薄被出来,递给了她。 “这个、会不会太热了?” 榆儿被他噎得很想狠狠给他一冰针! 冰针? 自己如今已没了一丝法力。 榆儿忽觉有些沮丧。 也不再看幽绝,只望着火堆发呆。 幽绝见她神情,将被子放回车内,挨着她坐了下来。 法力的事先别去管它,等我见到桀风哥哥,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榆儿又打起精神来,余光扫了扫幽绝,向他靠了过去。 幽绝还要再挪开,却被榆儿一把抓住胳膊:“挨着暖和一点儿。” 幽绝只好作罢。 榆儿便得寸进尺,干脆低头穿过他胳膊,拱到他怀里。 “榆儿,”幽绝觉得有些口干舌燥,顿道,“这、不太好吧……” “我还是有点冷,这样暖和些。”榆儿靠在他胸前道。 幽绝默然一回,将她扶正,正色道:“你还是回车里吧,暖和些。” 他这到底是要唱哪出啊? 榆儿有点迷糊了。 看他这些日子的情形,分明是对自己很是用心。 怎么忽然又这样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看来,不来点儿狠的是不行了。 “幽绝!”榆儿回身双手撑着草地直盯着他咬牙道,“人家都被你看光了,你、该不是想赖账吧?” 陡闻此言,幽绝半张光洁的左脸立刻灼热起来。 “我、”他忙道,“确实是情非得已,绝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你也看了吧?”榆儿见此话奏效,立刻挤出满满的眼泪来,不一会儿两行清泪就滚落下来。 “我……”幽绝还想辩解,却找不出话来,手足无措地望着她满是泪痕、委屈万分的脸。 榆儿心中暗笑,这个幽绝别的地方脑子还挺管用,这种事儿、还真是嫩着呢。 而他的对手可是一个修行四百余年、没事儿就往人间溜达的狐狸精! “好!”榆儿本还是坐着的,忽然“霍”地立起身来,哭着道,“你若是不想认账也没关系,我也不为难你。” 说罢转身往林中跑去。 这夜黑风冷的,这里又是荒野深林,她不知道吗? 幽绝忙追上扯住她胳膊道:“你去哪儿?” “我离得你远远的,让你省了心!”榆儿一边伤心欲绝地哭道,一边便欲挣开他抓住自己胳膊的手。 幽绝不知该如何回话,怔怔地望着她,手上也不敢松开。 榆儿又将另一只手来拉扯他抓住自己的手,哭道:“你放开,反正你是想赖账的了,我这就趁了你的心!” “榆儿……”幽绝终于开口低声道,“别哭了……” “你放开我,我自会走得远远的。”榆儿仍然哭道,又挤出了更多的眼泪,伸手使劲推他的手。 幽绝只轻轻使了使劲儿,榆儿便整个跌进了他的怀中。 幽绝紧紧地抱住她柔软的身体,这身体中散发出他记忆中无数次泛起的、早已无比熟悉的温热气息。 泪光自他心底泛到了眼中:“我不是、不是……” 榆儿虽被他勒得生疼,但心中甚是得意: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幽绝心中自然知道此时自己的举动到底有多危险,却又别无他法安抚她此时模样。 “榆儿……” 莲姨最后一丝意识呼唤着这个名字。 那么微弱的声音,此时却显得异常清晰。 幽绝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拂过榆儿柔滑的乌发,哑声道出一声:“对不起……” 榆儿只当是为方才之事,此时自己得了利,便缓和下声音道:“不再对我冷冰冰的了?” 幽绝被她此句话自另一层深痛中拉回,只轻轻回道:“嗯。” “会一直对我好吗?”榆儿又道。 “嗯。”幽绝道。 “那还不放开我,勒得我快疼死了!”榆儿已有些透不出气来。 况且,他这便宜也占得差不多了,再下去只怕就危险了。 幽绝忙松开她,歉然道:“对不起。还疼吗?” “不疼了。”榆儿向他展开笑颜道。 火光已微弱了,幽绝拉着榆儿走去又添上一把枯枝,火舌便又窜了上来。 榆儿就挨着他坐下。 幽绝将她上身整个揽在怀中,轻声道:“还冷吗?” “不冷了。”榆儿笑道。 红黄的火焰将满满的温暖源源不断地送向两人,将清冷的夜隔绝在外。 “我到底在做什么?我究竟该拿她怎么办?”幽绝心中叹道。 “如今先稳住他,等明丹之事结束,再想办法摆脱他。”榆儿心中道。 第110章 真是孽缘 折腾这一回,榆儿很快便睡去了。 幽绝将她抱回车内,盖好被子。 自己则仍回至火堆边席地而卧。 榆儿醒来时,马车已又在一摇一晃地走了。 榆儿弯腰掀开车帘,幽绝正坐在前面赶着马车。 幽绝见她醒了,便勒停了马车,回身向她道:“小弥已有消息了。” “什么?”榆儿立刻直起身来,头猛地磕在车门上,也顾不得疼,忙道:“她在哪儿?到底怎么样?” 幽绝忙上前扶住她,关切道:“疼不疼?” 榆儿揉着磕疼了的地方,口中直道:“小弥怎么样了?” “她没事,已快到重雀城了。”幽绝道。 “重雀城?”榆儿奇道。 这丫头怎么没回青罗峰,倒往重雀城去了? 不过,望了望眼前幽绝,她自然明白了。 她还对这个人抱有无谓的幻想。 不过,还有一点,榆儿甚是在意,便问:“你是哪里来的消息?” 幽绝见她问起,答道:“我有一种鸟儿,可千里传信。” “什么鸟儿这么神奇?”榆儿又问。 难道也是赤雪、青思那样的鲲雀? 怪道自己无论去到哪儿的都会被他找到,该不是就是因为这种鸟? “它唤作语事鸟。”幽绝道。 “语事鸟?既这么神奇,我怎么没听说过?”榆儿道。 “只是很小的小鸟,并不起眼。”幽绝道。 “那下次让我也见见好不好?”榆儿道。 “好。”幽绝点头,一手掀好帘子,一手扶着她,“你坐好,我们走吧。” 他目光中盛满温柔,青色面具外绝美的左脸上,浮现出从未见过的微微笑容。 虽然夹杂着许多难言的痛楚,但此时心中更多的却是极为新鲜奇特的、想要忽视却压抑不住的、让人不知何时便醉入其中的绵绵情愫。 是以这笑容在他琉璃绝美的脸上微微漾开来,直如层云现月一般惹人迷醉。 “啧啧,这张脸杀伤力真是不一般哪!”榆儿心中暗叹道。 不过,我可是修行有道的狐狸精。 榆儿对自己的定力相当满意。 “我想下车走走。”榆儿向他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道。 幽绝便跳下车来,伸手扶她下车。 榆儿却干脆整个人倒向他。 幽绝忙将她接住,抱了个满怀。 只觉她熟悉的温暖与柔软刹那间就牢牢锁住了自己。 颈间她柔滑的肌肤带着她特有的温热厮磨着自己。 他不自觉地将她抱得紧了些,深深地呼吸着她温香的气息。 榆儿双脚沾地,就尽量自然地推开他来:“你也陪我走一走吧。” “好。”幽绝柔声道。 他脸上的冰一丝也不见,只有春水般的柔情。 看来昨夜的一场戏,收获已大大超出了预期。 他怎么这么好骗? 榆儿忽然觉得这戏有点儿没意思。 不过,小命又牢靠了一点,倒是挺值得高兴的。 “走吧。”榆儿牵起他的手向道旁的树林走去。 幽绝便也由她牵着。 她柔软的手心传来的温暖轻轻包容着自己的手。 走得一段,林木越来越密。 重重叠叠的枝叶间忽然现出一潭碧绿的水来。 “前面好像有一条小溪呢。”榆儿兴奋地道,“快走,我们去看看。” 拉着幽绝就跑了起来。 幽绝无须跑,只稍稍加快了些步伐便跟上了她。 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水边。 细细的溪流自山间流淌下来,在此处汇集成了一个小小的池塘。 池中尚浮着密密的莲叶,翠绿的莲叶上朵朵或浅粉、或纯白的莲花正静静地绽放。 “这里怎么样?”榆儿侧头向身侧的幽绝展颜笑道。 这池水的碧绿与莲叶的青翠交融在一处,娇俏却又寂静的莲花在满山静谧中显得格外宁静。 “很好。”幽绝亦有些醉于其中。 脚下青草绵绵,榆儿便在青草上躺了下来。 自地上望着尚呆立着的幽绝道:“这草地好舒服,你也躺一下吧。” 说着拍了拍自己身侧的草地。 “我就站着吧……”幽绝微红了脸道。 榆儿心中只要把昨夜的成果再做做扎实,哪里肯放过他。 于是便理了点寂寞的样子堆到脸上,又向他道:“我一个人躺着好没意思,你也陪我躺一会儿,好不好?” 幽绝只好躺下,不过,稍稍离她远了些。 榆儿忽然坐了起来,眼中蓄了泪水,向幽绝哽咽道:“怎么?你又要远着我了是不是?” “我、我没有……”幽绝亦忙坐起身来道。 “那你为什么不愿挨着我?”榆儿哭道,眼泪已经滑了下来。 见了她的泪眼,幽绝再无他法,坐至她近旁来,柔声道:“我挨着你就是,你、你别哭了……” “你过来做什么?”榆儿仍然哭道,“是我逼你,你才过来,定是不情不愿地,我才不要!” 幽绝看她如此伤心,忙辩说道:“没有、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榆儿不依不饶地道,“不是情愿的了?” “不、我是……”幽绝忙道。 “是什么?”榆儿道,“是不情愿的了?” “不、不是,我是情愿的!”幽绝只好道。 他哪里受过这种“拷问”,脸上竟然冒出了微微的汗珠。 榆儿心里已笑得快憋不住了。 “那你是心甘情愿地了?”榆儿一边委屈地擦着眼泪,一边哽咽道。 “是,是心甘情愿地。”幽绝只怕她又误会,便一次将话说全了。 “那好,躺下吧。”榆儿这才破涕为笑,拍了拍身侧的草地道。 说罢,自己先躺了下来。 幽绝暗暗舒了一口气,挨着她亦躺了下来。 立秋已过,悠蓝的清空显得尤为空阔,丝丝缕缕的白云静静地划过无垠的长空。 他离她这么近。 近得都能听见她微微的呼吸起伏。 空气中飘散着幽微的木叶、碧水、莲花的香味,还有他早已熟悉的她的温香。 幽绝侧脸看她,她闭着双眼,胸前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方才那满怀一抱缠绕着自己的温热和柔软仿佛又再次将自己重重包裹。 萧家暗室中她雪白的臂膀、前几日替她照护伤口时她完美的情状忽然一股脑儿地跑到了他的脑海中。 炙热的血液开始在体内窜流,幽绝一颗心猛烈跳动、呼吸便急促难平。 眼前这些青空、草木、池水似乎都不见了,只看见她无比清晰的眉眼、精致柔滑的脸庞、红润柔软的双唇,还有…… 他忽然撑起身来,罩在她的上方,俯身直望着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慢慢俯下身、向她凑过去。 榆儿已觉察到他的异样,闭着眼也不动弹,想看看他究竟有没有胆。 没想到他还来真的! 这好像不太妙。 榆儿忙睁开眼来,两手推在他的双肩上,柔声道:“我就想安安静静地躺一会儿,好不好?” 幽绝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她说什么,他的双眼有些发红,口干舌燥,身体中那些炙热的血流越窜越快,迫切地渴望着…… “幽绝?”榆儿奇道。 幽绝眼中隐红之色渐浓,神迷情醉,向着榆儿俯下身去。 糟了! 榆儿忽然明白过来,他于这样的事,毫无历练,如今情动血热,难以自持!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劫! 自己真是太大意了! 榆儿又大声喊:“喂!幽绝……” 幽绝的双唇却已紧紧覆上她的。 榆儿双手使劲想推开他,哪里推得动半分。 这么久以来的压抑和渴望,终于突破了这一步,幽绝沉醉其中、忘情索取。 榆儿不得已也稍稍回应了他。 这一点点的回应却给了幽绝巨大的冲击。 更加用力地、深入地探取、索求。 身外的一切已经全然消失不见。 只有怀里的温软,还有…… 这好似鼓动得耳膜生疼的是、 胸中重重的心跳声。 是自己的心跳。 幽绝忽然轻了下来、慢了下来。 自己鼓动的心跳如此清晰可闻。 但是…… 他的双唇离开了榆儿。 一双眼直直地、惊异地望着榆儿。 她的心跳那么平稳、轻徐。 跟自己完全、不一样…… 榆儿睁开眼来,看他这样望着自己,一动不动,正要开口。 突然一道黑影掠来。 一只家鹅大小、浑身黑亮羽毛、弯喙利爪的黑鹰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双利爪毫不留情地向幽绝脸上抓去。 幽绝本能地跳起身来,闪避过去。 那黑鹰掉过头来,又朝幽绝扑了过去。 幽绝取出猿杖在手,目含冷光,一道白光直切向那只黑鹰。 黑鹰振翅飞起,闪过那道白光。 榆儿见了那只黑鹰,只觉甚是眼熟。 幽绝冷面如霜,又挥起了猿杖。 “不要!”榆儿扑到幽绝面前,死死地拽住了他拿着猿杖的右手。 “我杀了它!”幽绝冷声道。 这声音冰如寒冬。 眼神中腾腾的杀意让榆儿心中一凛。 果然大意不得! 榆儿一手抓住他拿着猿杖的右手,一手伸出环住他的腰,靠着他柔声道:“算了,不过是一只不长眼的畜生罢了,别生气了。” 幽绝望了望她,深吸了一口气,收了猿杖。 那只黑鹰尚在空中盘旋,显得甚为焦躁,似乎随时准备再冲下来。 幽绝却不再看那只鹰,两眼直望着榆儿。 又是这样的眼神? 榆儿奇道:“怎么了?” 幽绝欲言又止、望了她好一会儿,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没事,赶路吧。” “好。”榆儿道。 榆儿在前,幽绝随着她,两人又回到道上。 幽绝扶榆儿上了马车,自己仍在前驾车。 一声鸟鸣传来,榆儿掀开车帘看时,那只黑鹰就在马车的上空盘旋着。 看它的毛色、模样,倒有些像…… 榆儿心中一动,忙道:“停一下。” 幽绝便勒停了马车。 榆儿钻出车来,向那只黑鹰招手。 那只黑鹰果然飞来停在了她的手臂上。 “这只鹰似乎跟我有些缘分呢。”榆儿举着手臂上的黑鹰向幽绝笑道。 “那就留着它吧。”幽绝道。 夜间两人再围着火堆坐时,幽绝便离榆儿远了些。 这段时间她那样对自己,还道她心中与我是一样的。 今日才知道,原来她与我完全不一样。 我一片真心待她,她于我原来全是假意。 幽绝在心内对自己摇了摇头:原本不就是这样希望的吗? 永远不可能的两个人,这样不是最好的吗?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他意识到她所有的笑意、眼泪、亲近全都是虚情假意,那种震惊与痛心就一下紧接着一下狠狠撕扯着自己,久久无法释去。 他是想好好问问她。 但是,这还用问吗? 到底有多少次、她差点儿死在我手里? 幽绝闭上了眼:真是孽缘…… 第111章 迅疾、反击! 而榆儿也不再引他。 他可太经不住引了。 今天真是太悬了。 榆儿心有余悸,所以早早地就爬上马车自己睡了。 榆儿醒来时,天才蒙蒙亮。 她打开车帘,幽绝正坐在已经熄灭的火堆边,看她掀起了帘子,便走来伸手搀她:“下来吗?” “嗯。” 榆儿搭着他的手规规矩矩地走下了马车,在晨风中伸了伸懒腰。 然后转过身来对幽绝道:“陪我走走吧?” “好。”幽绝点头。 榆儿便试着牵着他的手。 幽绝便也任她牵着。 牵个手应该没事吧? 榆儿偷眼看幽绝。 幽绝面色并无异样,榆儿安下心来,与他并肩在林间闲走一回。 她哪里知道幽绝心中的公案。 幽绝也不想让她看出来自己已经知道这些都是她在耍小伎俩。 要是让她知道,她会怎样? 哭着说不会了? 那是她吗? 大声地吼:“我就是骗你的!” 咬牙切齿地对着自己:“我就是想杀了你!” 很有可能。 又或者讥笑自己:“你别妄想了!永远也别妄想!”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再也无法再呆在自己身边。 难道又让她一个人跑掉? 那怎么行? 她必须好好地呆在我身边! 是以幽绝一切如常。 白日里喝水进食,幽绝偶然无意靠榆儿近些,那只黑鹰便立刻扇起翅膀去啄他。 榆儿忙将它唤回来,将手在它羽毛上轻轻摩挲,向幽绝笑道:“它还记仇呢。” 又向黑鹰道:“他是好心,你就饶了他吧。” 风中响起语事鸟振翅之声。 幽绝抬起眼来,点了点头。 墨黑的语事鸟振翅飞到他眼前。 榆儿奇道:“这、这难道就是语事鸟?” 幽绝只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语事鸟啾啾而鸣,随即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榆儿一头雾水:“它什么也没说啊。” “它说明丹大军已经快攻到重雀城了。”幽绝道。 “什么?”榆儿大惊,“怎么这么快?” 又问:“这难道就是刚才那只鸟儿说的?” “是。”幽绝道。 “为什么我什么也没听见它说?”榆儿心中更是惊奇。 “语事鸟的言语,不是人人都能明白的。”幽绝道。 “那你怎么就能明白呢?”榆儿问。 幽绝只微微笑了笑,只道:“赶路吧。” 马车又行了两日,来至幽绝买下快马的小镇。 榆儿的身体亦恢复得差不多了。 两人到酒楼歇脚,要了一些菜并一小壶竹叶青。 榆儿欣悦道:“好久没喝到酒了。” 拿起壶来便往自己的杯子里斟。 幽绝却拿过她的杯子:“才好些,先别喝了。” 榆儿拿着酒壶有些失望:“就喝一点点没事的。” 幽绝起身来从她手里拿过酒壶,叫来小二:“这酒撤了吧。” 小二赔笑道:“真是抱歉,酒概不能退。” “银子照付就是。”幽绝道。 小二一听,眉开眼笑地接过酒壶:“您尽管吩咐。” 榆儿无奈,只好作罢。 两人吃了一会儿,并无太大滋味,榆儿可惜地道:“难得有好酒。就算我不喝,你也可以自己喝啊,还白白付了银子。” “罢了,也不是很想喝。”幽绝道。 两人出了酒楼,路过一处。 戏台上两个小孩儿在演一出争食的谑戏,甚是可爱有趣。 榆儿拉着幽绝立在台下看了一回。 榆儿只顾望着台上两个小娃娃斗嘴打闹逗趣。 幽绝侧头望着此刻活生生地站在自己身边的她,心中不由得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感怀无限。 两人再来到贩马的地方,榆儿见了贩马人牵出的高大雄壮的玄色大马,很是合心。 “这位公子,您可算回来了,这马我一直给您留着呢。”贩马人向幽绝道。 “多谢。”幽绝道。 “你以前来过这儿?”榆儿奇道。 “嗯。”幽绝只道。 “是啊,大概十来天前这位公子在我这儿买了这匹最好的马,突然有急事儿就走了,还没来得及牵去呢。”贩马人道。 十来天前? 是那个时候了? 亏他倒是个有心的。 想想他种种照护、用心之处,榆儿心中有些感叹。 若没有朱厌,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自己在心里又摇了摇头:算了,又何必去想这些没用的。 他是心甘情愿受朱厌束缚的吧? 如今朱厌为恶,他绝对是个危险人物! “我也要一匹马。”榆儿向幽绝道。 “你的身体如何了?”幽绝道。 “都好了,没问题。”榆儿道。 马车太慢了。 如今明丹大战已开,得尽快赶去。 何况,小弥既已快到重雀城。 她法力修为有限,亦该快去与她汇合。 “便行慢些,倒也可以骑了吧。”幽绝道。 于是又选了一匹马。 幽绝与榆儿一人一匹马,向西驰去。 那只黑鹰则紧紧跟在榆儿上方。 齐悦、越策两城接连被明丹攻破。 明丹十万大军压至重雀城。 乔凌宇带着朱重虎、齐骁纪两个副将快马疾驰,往重雀城日夜赶路。 迟凛请了命,也紧随乔凌宇一路急行。 四匹快马离重雀城约十里时,就见许多百姓奔逃而来。 一问得知,重雀城危在旦夕,明丹军抓了不少浣月百姓担土填壑、甚至抓去当肉盾。 乔凌宇即刻催马往重雀城疾驰而去,朱重虎、齐骁纪、迟凛紧随其后。 四人赶到时,重雀城城门已被攻破明丹军与浣月军正混战一处,浣月军节节败退。 乔凌宇领着朱重虎、齐骁纪、迟凛三人从明丹军后方杀入。 乔凌宇一根长戟、朱重虎是一把长柄大刀、齐骁纪提一对重锏、迟凛一把长剑,四人突然自后方杀来,明丹军顿时阵脚大乱。 乔凌宇长戟开路,杀开一条血路,冲到明丹主将沙也陀之前,大战百来回合将其斩于马下。 明丹军本已攻破城门,夺城在望,不想背后突然冲来四员大将,主帅竟被斩杀,当即混乱溃退,又被浣月军乘胜追击,死伤过万。 乔凌宇入主重雀城,守将以主将之礼迎之。 乔凌宇自净月城长途跋涉、日夜兼程,其实已是疲惫。 七万军队还在赶来的途中。 齐悦、越策两城已损折大半兵将,加上重雀城还能参战的军士,总共还不到两万。 宣节校尉徐枫先行到达,所招得新兵不过五千。 且老幼掺杂,又毫无参战经验,方训练得几日,实在难为所用。 然而,入主重雀城当夜,乔凌宇便命攻取越策城。 这无疑是自取死路。 乔凌宇一马当先,只几个回合,便斩了对方首级。 又跃上城墙,斩杀两员大将。 越策城守将乌祖尔被人自睡梦中叫醒时,城门已经被浣月军攻破了。 乌祖尔也听闻过乔凌宇的事迹。 但一是欺他年轻,不过是仗着勇猛些,并不放在心上。 二是他长途艰辛,而自己以逸待劳,优势非常明显。 三是自己坐拥十万大军,而乔凌宇不过得两万疲兵惫卒、连败残军,何能与我抗衡? 是以虽闻得乔凌宇重雀城之勇,只道他要休整养兵、等待大军到达,谁承想他竟一刻不歇,连夜攻城。 又那般勇猛难当,自己折将损兵,难以为敌,只好领了残兵逃往齐悦。 乔凌宇在越策城整修了三日。 在越策又收得三千新兵,与重雀城之新兵一处训练。 三日后,乔凌宇领着两万军对并八千新兵向齐悦进发。 抵达齐悦当日夜里,齐悦城中多处起火。 东西城门大开。 乔凌宇手下副将朱重虎、齐骁纪一东一西,突进城门,大获全胜。 短短数日乔凌宇便连夺两城,军威大震。 迟凛对他亦是敬佩不已。 这两次大战,迟凛不过战了些弱将小卒,并无建树。 明丹已知晓乔凌宇厉害,当即火速进军,将五万大军调至白炙。 白炙原有三万兵力与齐悦、越策撤回之七万,合为一十五万,与乔凌宇两万浣月军两相对峙。 并派了国师手下两位异士前来助阵。 这两位异士,一位使一把巨伞。 巨伞张开,飞沙走石,目不能视。 一位执一把射日弯弓,箭箭精准,且力透巨石。 初战时使巨伞的混流张开大伞,一时间风尘滚滚,沙石乱飞,旗倒戟折。 手执射日弯弓的折日一箭直射朱重虎,朱重虎以大刀削去箭头,保得一命。 浣月军大败,退出十里。 不想对方阵中竟有此种异人,乔凌宇不敢莽撞,暂且按兵不动,思量对策。 “诸位可有良策?”乔凌宇向诸将问道。 众将默然不语。 “将军,可再派人入城夜袭。”副将齐骁纪上前道。 “齐悦一役,他们必已有了防备,况又有混流一把大伞,奇袭难以成事。”乔凌宇摇头道。 “那折日一把射日弯弓甚是威猛,远远自城门上射来,亦是个祸害。”朱重虎道。 “射日弯弓倒有法可破。”乔凌宇道。 “将军如何破他这弯弓?”诸将问道。 “朱副将一把大刀,其力胜虎,可阻其箭。若再有些掩护,本将军可投戟刺杀于他。”乔凌宇道。 “将军投戟精准,倒可一试。”齐骁纪等道。 “只是这混流巨伞,如何破得它?”乔凌宇皱眉道。 “风来无边,沙走无道,这确是难了。”朱重虎道。 “风沙起时,目不能视,亦是烦难。”乔凌宇道。 “所幸明丹军亦是如此,不然可就……”朱重虎道。 “将军,末将倒有个主意,不知是否可行。”迟凛上前道。 “迟先锋?”乔凌宇见是他,倒有些意外。 两次战役迟凛并未有何建树,从前亦不曾出兵征战。 不过,此时苦无良策,不妨一听,想罢便道:“且说来听听。” “混流之术不过是借了风力,若能阻住风行,当可谋之。”迟凛道。 “风来无踪,风去无形,何能阻之?”乔凌宇道。 “风遇树则减其势,遇山则阻其道。只须以十丈厚幔扯开,自可阻住其去路,并可阻挡沙石,趁机谋其性命。”迟凛道。 乔凌宇闻言,面露喜色,道:“此法可一试。” 于是再将如何投射折日一事与阻击混流一事细加商讨,定下策略,连夜赶制厚幔。 次日,两军对阵。 浣月军一改往日竖行阵型,十丈排开。 明丹果然又派了混流出战。 折日于城楼之上执弓待发。 混流一把巨伞张开,顿时沙滚石飞,狂风大作。 浣月军中厚幔撑起,果然挡住沙石,顶风反进。 而明丹军则在飞沙走石中各自护好自身,眼不能睁。 混流眼见浣月军越来越近,更是催动风力。 忽见重重青幔中飞出一人,黑巾蒙眼,长剑直指。 正是迟凛。 第112章 边城重聚 混流手持巨伞,身法本就迟钝,长剑气蕴如虹,既快又准,正中心窝。 混流当即撒了手,巨伞收去,风静石止。 城上原本好整以暇的明丹众人皆目瞪口呆之际,一把长戟已极速飞至,折日当场毙命。 浣月军扔下厚幔,操起长枪大刀,直杀入城中。 乔凌宇斩杀白炙主将合合木扎。 迟凛斩杀了齐悦城败走的乌祖尔,立下出战首功。 白炙一十五万大军,歼灭三万余、俘虏八千,败走十万余。 乔凌宇下令,将所有俘虏就地处决。 “将军,不可!”迟凛忙道。 “这些人皆为异族,必有异心,不能为我所用。”乔凌宇道,“如今兵力本已有限,又何来多余的士兵看守?若被他们走脱,必会伤及我浣月军士、百姓。今日处决他们,也是除去大患。” 迟凛虽不忍见这般残忍,若放了他们,己方兵力本已不足,岂不是白白长了敌人的势力,于己也是大为不利。 于是道:“那便将他们都戴上枷锁脚镣,拘束起来,这样并不需太多士兵看守。” 乔凌宇却摆手道:“如今我们与明丹本已悬殊太大,哪还有这种多余的兵力?就算是一兵一卒,也要战场上拼杀卫国。” 迟凛还待再言,乔凌宇站起身来,一声令下:“即刻处死!” 当日白炙城内惨呼多时不断、墙下横尸一片。 榆儿与幽绝方至重雀城,已闻前方乔凌宇又攻破了白炙一城。 小弥已离了重雀城亦向白炙而去。 “你大病初愈,不如在重雀城稍作歇息吧。”幽绝向榆儿道。 “不必了,我还好,赶路要紧。”榆儿向他笑道。 与他多呆一天,只怕又起无端的变故,榆儿只盼明丹之事速战速决,好与幽绝好好做个了断。 这一路上幽绝虽不再对她冷面冷言,但亦不敢靠她太近。 既已知她心中对自己并无情意,亦不愿她对自己之事留下太多记忆。 而榆儿自莲池边那次偶然的变故之后,亦很注意掌握好亲近的分寸。 所以这一路二人便是不愠不火地过来了。 甚至,有时候榆儿会觉得,幽绝在刻意地疏远自己。 当下二人便不在重雀城停留,一路向西赶去。 那只黑鹰寸步不离,紧随其后。 且说小弥那日遇袭之后,忽被人击中后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艘小船上,全身衣衫都泛着一股重重的湿气。 还有一股子馊味儿,像是湿了又捂干了似的。 小船飘在河中,船头坐着一个小麦肤色、利落衫裙的女子。 看她醒了,女子对她笑道:“醒了?” 小弥坐起来,一阵晕眩,好容易缓下来,问道:“这位姐姐,是你救了我吗?” “我在这里游船,你不知从哪里飘了来,就捞了你上来罢了。”女子道。 小弥撑着船舷勉强坐稳了,突然想起来榆儿怎么不见,忙问:“可有看到我榆儿姐姐?” 女子摇了摇头:“只见你一个人罢了。” 小弥站起来四处眺望,只见碧水茫茫,青山夹岸,哪里有一个人影,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又问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大概是通宜州地界吧。”女子道。 “通宜州?”小弥还是不明白这是哪里。 “我要往西行,靠了岸你便上岸自便吧?”女子道。 “往西行?”小弥听了,想起幽绝离去时似乎绝望的模样,便道:“我也要往西行呢。” 若找到幽绝哥哥,说不定他可以帮忙找到榆儿姐姐。 只盼榆儿姐姐她平安无事才好。 “那倒正好。”女子笑道,“我叫莫仙铃,你呢?” “我叫小弥。”小弥道。 莫仙铃从脚旁的包袱里取出一套衣衫:“我的身量大一些,你先将就换上吧。” “多谢。”小弥忙道谢。 莫仙铃背过身去摇船,小弥就解下身上带着馊味儿的衣衫。 忽觉袖中有什么东西鼓鼓的?取出来一看,竟然是清凉晶透的凝霜丸! 行到水尽之处,莫仙铃和小弥上了岸,步行向西。 果然凝霜丸总会招惹妖物。 才走了几天就碰上了来抢夺的三个妖物。 拿着一根丧火棍、阴阳怪气的男子模样的妖物指着她们:“凝霜丸是不是在你们身上?” “凝霜丸?”莫仙铃看看小弥。 小弥已掏出一双琥珀鹿角,见莫仙铃看她,尴尬地笑笑:“是我榆儿姐姐的。” 莫仙铃“哦”一声,掏出一个金圈,上坠着六个小小的金铃铛,向几个妖物道:“这是朋友之物,却不能给你们。” 三个妖物便舞动家伙上前来抢。 莫仙铃举起金铃铛轻轻一摇,只见一条大蟒蛇突然窜出,长尾卷住三个妖物,张开血盆大口、口中烈火喷出,三个妖物顿时化作了一堆残灰。 小弥一招未出,在旁惊得目瞪口呆。 莫仙铃收了铃铛,笑道:“好像劲儿使大了点儿。” 向着三堆残灰摇了摇手:“对不住了哈。” 两人一路西来及至过了重雀城,还不曾见到幽绝,不知他究竟在何处。 听闻白炙城大战之事,只当幽绝多半在那儿,便要往白炙而去。 莫仙铃却道:“我在此处有些事务,就此别过。” 见她要离开,小弥心中虽有些怯怯的,害怕自己无法应对那些来抢凝霜丸的妖物。 但却不好强留别人。 于是与她别过,独自往白炙城行去。 白炙城如今已回归浣月,小弥顺利地进了城。 进得城来,腹中饥饿,先在街边美美地吃了一顿。 走过街市时,见一位老人在那里画小糖人。 这位老人手艺熟稔,不论仕女孩童、花虫鸟兽,无不栩栩如生,既可爱又好吃。 小弥摸了摸口袋,仅余的几钱碎银子还得顾着后面的三餐,只好在旁看着,好一会儿挪不动步。 “老人家,给我画一只大老虎。”一人立于糖人摊前道。 “好嘞,三个铜钱。”老人笑眯眯地应道。 这声音倒似在何处听过。 小弥侧头一看,这摊前立着的人,一身火红华袍,怀抱着雕刻精致的紫檀琴盒,不是无情是谁? “无情!你怎么在这儿?”小弥兴奋地叫道。 自己孤身走了这几日,心中越来越害怕,突然在这茫茫边城遇到了一个熟悉——也不算熟悉、算认识的人了,开心不已。 无情接过老人手中的糖老虎,递给她道:“你这口水再流下去,叫人家卖给谁去?” “我哪有流口水?”小弥红着脸道,倒是毫不客气地接下了他递过来的糖老虎。 “你还要在这里看吗?”无情道。 “不了,站得腿酸。”小弥道。 “那就走吧。”无情道。 说罢转身走了。 小弥便跟上他。 “对了,你怎么在这里?”小弥忽然想起,这个问题他尚未回答。 “我本就要来这里。”无情道。 “你的家在这里吗?”小弥一边吃一边道。 “不是,只是有点儿小事罢了。”无情道。 “哦。”小弥便不再问,专心吃着手中的糖老虎。 无情亦不再言语,抱着紫檀琴盒默然往前走着。 他突然停下脚步,望着前方。 小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幽绝方才跳下马来,走至另一匹马侧,将马上一身浅蓝轻衫的榆儿抱了下来。 第113章 遗引狂音、快停下! 看他二人神色,似乎已熟惯于此。 小弥目光直直地望着二人,手中的糖滴落在手上,亦不曾察觉。 无情微微侧头看了看她,向幽绝和榆儿走了过去。 “这么巧。”无情向二人微笑道。 幽绝侧头见是他,脸上柔情立刻退去,换了一脸冷色:“怎么又是你?” “无情?你怎么在这儿?”榆儿倒一脸笑意向无情道,又望了望他手中的紫檀琴盒。 “不止我在这儿,小弥也在。”无情笑道,回头望着还立在远处的小弥。 “小弥!”榆儿立刻便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一抹杏黄身影,忙向她跑了过去。 小弥仍呆望着幽绝。 “小弥,我可找到你了!”榆儿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只觉有些鼻酸。 “榆儿姐姐……”小弥勉强展开一个笑容,向她道,“你没事、太好了。” 又抽出自己的手来:“我手上沾了糖稀,别把你的手弄脏了。” “小弥……”榆儿觉察到她神色的异样,想是已看见了方才幽绝与自己的情景。 小弥心中自然是搁不下幽绝,才远远来至边关战地。 如今自己与幽绝这般情状,她见了难免要伤心难过。 然而,这样的伤心总是短暂的。 让她绝了这无望的念头,好下定决心远离这个危险的幽绝,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很快就会过去的……”榆儿在心中对小弥道。 那只黑鹰飞来落在榆儿肩头。 “这是什么?”小弥倒不曾见过,向榆儿奇道。 “一只鹰,我在路上捡的。”榆儿笑道。 “看它毛色、模样,倒有些像那个讨厌的家伙。”小弥道。 榆儿微微笑了笑,又道:“你没事太好了!这阵子你还好吗?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掉到河里了,是莫姐姐救了我。”小弥道。 “莫姐姐?是谁?”榆儿道。 “她有一个金铃铛,好厉害的。这一路上多亏了她呢。”小弥摇头道。 “你没问问她住在哪里?以后好去好好答谢答谢,”榆儿道。 “问了,她说自己四处游历,并无定所。”小弥道。 “这样啊。”榆儿无奈道,“那今后就要看缘分了。” 榆儿拉着小弥上下打量一回:“你没受伤吧?” “没有呢。”小弥向榆儿微微笑道。 “那就好,我肚子饿了,走吧,去吃好吃的。”榆儿又拉起小弥手道。 “我刚刚吃过了。”小弥道。 “吃过了?”榆儿道,“没事儿,那就陪我吃一点儿就好了。” 牵着小弥走到幽绝、无情处,正是一家酒家。 四人寻了一处坐下,看木牌上所写,皆是羊奶、姆酵酒、烤羊腿、青稞面之类的。 “这真是到了异族之地了。”榆儿笑道。 四人便随意吃了些。 小弥虽然吃过了,但亦吃掉了大半碗的面。 “你不是说吃过了吗?”无情惊望着她叹道。 “没吃饱。”小弥道。 “谁要娶了你,还不被你给吃穷了?”无情笑道。 榆儿忙拿眼瞪无情。 小弥望了望幽绝,低头不语。 幽绝只望着门外,并未察觉她的目光。 “好了,既然都吃好了,就赶路吧。”榆儿起身道。 三人便也随之起身。 “我们要去奉池,你呢?”榆儿又向无情道。 “我已无他事,便随你们走一遭罢了。”无情笑道。 “也好。”榆儿亦向他笑道。 既多了无情并小弥二人,不免又去挑了两匹马来。 上马时,幽绝仍扶了榆儿上去。 小弥呆望着幽绝。 他每每在面对榆儿的时候,总是流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柔情。 “要不我来扶你?”无情向发呆的小弥微笑道。 “不用了。”小弥自己翻身上了马。 无情便也上了自己的马。 四人一人一骑,继续西行。 黄昏时分,几人来至一个小村庄,幽绝便不再前行。 “怎么不走了?”榆儿道。 “就在此歇息一夜吧。”幽绝道。 “战事紧迫,还是再赶一段吧。”榆儿道。 幽绝已下了马,将榆儿扶了下来。 小弥与无情便也下了马。 幽绝走近一户人家,敲开了屋门。 一位花甲老人开门出来,见是一位陌生的公子,戴着半面青色面具,幽光泠泠。 老人有些惊惧:“这位公子,有何事?” “借宿。”幽绝道。 “这、老朽处不便,公子另寻他处吧。”老人说着,便要掩门。 幽绝一手撑住屋门,脸上无一丝表情:“只一晚。” 老人哪敢放他进门,只道:“确是不便。” 榆儿在后摇摇头,上前向老人道:“老人家,我们暂借一晚,明日一早便走,还请行个方便。” 说罢,自袖中取出一两银子,放在老人手中,又道:“只给我们两间房,随便吃些什么都行。” 老人见这位姑娘倒是明媚可亲,又见了银两,何况幽绝这样子,自己怕不好得罪,便大开了屋门。 “姑娘,我两个儿子都去了乔将军的军队里打明丹去了,正好有两间空房,你若不嫌简陋,就进来吧。”老人道。 “多谢。”榆儿向老人笑道,率先进了门。 幽绝、小弥、无情便也跟了进来。 四匹马便只拴在门外。 “老太婆,有客人,快招呼招呼。”老人向屋内叫道。 便有一个矮胖的老妇人走了出来。 那只黑鹰飞下来,落在榆儿肩头。 “老人家,可能有点肉给我喂这只鹰吗?”榆儿向老人道。 “这却没有,我们一年难得吃一次肉呢。”老人道。 “这里不是放牧为生的吗?”榆儿奇道。 “我们原是耕地种菜的农家,自归了明丹,逼不得已才去放牧,何况放养的马羊皆归明丹原民所有,我们不过换些杂粮勉强糊口罢了。”老人叹道。 “不过,现今乔大将军已打跑了明丹恶贼,终于可有些盼头了。”老妇人在旁道。 “原来如此。”榆儿点头道,“那就请给我些杂粮喂它吧。” “好。”老妇人应了声,取了些荞麦来。 榆儿捧在手内,那只黑鹰便飞下来啄食。 一边吃,一边不时地用头去蹭蹭榆儿的脸、脖子。 “看它这样子,真是跟那个家伙一模一样啊!”小弥在旁道。 “跟谁一模一样?”无情道。 “栗原啊!”小弥道。 “是啊,真是很像呢。”榆儿笑道,望向幽绝。 幽绝原是望着她,闻她此言,心中一惊,微皱眉头,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栗原是谁?”无情道。 “一个坏家伙,你不用管他。”小弥道。 晚间,几人便与两位老人一桌而食。 不过是些青稞面、杂粮馒头,两盘素菜并些腌制的咸菜罢了。 小弥吃了不少,榆儿与无情也吃了一些。 幽绝几乎没怎么吃。 “幽绝哥哥,这个挺好吃的,你尝尝吧。”小弥向幽绝道,往他碗里夹了一筷青菜。 幽绝望了望她,并没有吃。 自重遇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她。 小弥望着他,有些失神。 “你喜欢吃,就多吃一点。”无情往小弥碗里夹了一筷青菜。 “哦。”小弥轻声应道。 “这个秋瓜也不错,挺新鲜的呢。”榆儿向小弥道,给她也夹了一筷。 “嗯,好吃。”小弥吃了一口向榆儿笑道。 幽绝则望着榆儿。 她的气色已恢复了。 虽然多日奔波赶路,难免有些疲惫之色。 但笑容中的明媚一如从前。 还好…… 幽绝心中道。 还好她还活着…… 榆儿抬起眼来,正迎上他温柔的目光。 是夜,榆儿与小弥同宿一屋。 无情与幽绝宿一间。 只得一张旧床。 无情向幽绝笑道:“想不到我们两个还有同榻而眠的一天。” 幽绝冷眼看他却不言语,自己扯了一条被子,抖了开来铺在了地上。 无情笑着叹了一声:“你就与我这般生分?” 幽绝还是冷眼看他,道:“你既然不愿如师父所托去催化她的心志,如今又老跟着我们干什么?” 无情听了,忽收了笑容,望着幽绝:“你既这一问,我正有话要同你说。” “什么话?”幽绝道。 无情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幽绝,明丹之战,你不可介入。” 幽绝哼了一声:“小小一个明丹,还怕我打不下来吗?” 无情却忧虑地叹道:“我且问你,若朱厌兴威,你该如何自处?” 幽绝冷笑道:“左右都是该死之人,有何为难?” “是吗?”无情也笑了笑。 “怎么?”幽绝道。 无情摇了摇头,往床榻上一躺:“睡了。” 夜暗如许。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飘然走了进来,在幽绝身旁蹲了下来。 没有月,亦无有星。 暗沉的夜色中,他绝美的容颜并看不真切。 她伸出手来,向他光洁的左脸缓缓伸去。 但她的手腕立刻感到一阵生疼。 幽绝切住她手腕,已坐了起来,一双眼凌厉如刀,直盯着她。 “幽、幽绝哥哥,是、是我……”小弥忍着疼痛,忙道。 幽绝略使了些力,将她掼了出去。 小弥向后急退,撞到了桌上。 幽绝已立身而起,冷声道:“做什么?” “我、我只是想、想看看你……”小弥顿道。 若说从前幽绝并不明白这样的话,如今他总算听懂了。 他只皱了皱眉,道:“出去。” “我……”小弥望着他,他的脸上只有冰冷与戒备。 “我走了很远的路,来找你,你知道吗?”小弥终于接着道,眼中已蓄了些泪珠。 幽绝未曾答言。 “我知道,你喜欢榆儿姐姐,我、我不介意的!”小弥见他不语,忙又道。 说着便走上前来,欲去抓幽绝的胳膊。 幽绝却向后退了两步,冷声道:“出去!” 这声音中已带了几分愠怒。 “幽绝哥哥,你、真的没有一点、一点点、喜欢我吗?”小弥期盼地望着他问道。 “没有。”幽绝只道。 “一点点,也没有?”小弥仍不愿放弃微薄的希望,一双大眼直望着他,泪光盈盈。 幽绝却将眉头蹙得更紧了。 小弥望着他,终于不再问,转身跑出门去。 天明之后,四人再次启程西行,小弥一路几乎不曾言语。 黄昏之时,四人不再赶路,就地歇息。 此处只有稀少的几棵树木。 苍茫的天地,辽阔的黑暗,显得有些荒凉。 天终究凉了,几人便燃了火堆。 四人围着火堆坐了一圈。 无情又取出琴来。 琴音自他指尖缓缓流淌而出,流向无边的夜色中,也流入了听琴几人的心中。 小弥望着幽绝,这个人似乎已变得更加遥不可及,自己无论如何再也触摸不到了。 幽绝望着榆儿,不再焦躁、不再彷徨,只深深地凝望着她。 榆儿的眼在幽绝、小弥的脸上扫过,低眉自去看那跳动的火焰。 所有的一切,都会有终结的一天。 那一天,究竟会是什么模样呢? 一曲终了,遗引消歇。 静默一时,无情再次拨动琴弦。 榆儿与小弥并无异样,幽绝却忽觉心中一种躁动陡然泛起。 琴音渐渐铿锵转快,这种躁动也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 幽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对无情大喝:“快停下!” 无情单手抱起遗引,向后退出三尺开外,指上琴音铮然急促。 榆儿和小弥看两人情形,知有不妥,连忙站起身来,紧张地望着无情和幽绝。 幽绝取出猿杖,双目已然赤红,向着无情逼近:“我让你停下!听见没有!” 无情却丝毫不予理会,一边后退,一边拨琴不止。 庞然的愤怒与杀意在幽绝胸中、脑中重重地冲击着他,只想把眼前的一切全都撕碎! “干得好!” 朱厌兴奋异常。 “就是这样!” “把所有的一切全都毁掉、杀光!” 猿杖向着无情扫出一道蓬勃的红光。 额前黑发化作霜雪之色,白须自他脸上飘出。 榆儿和小弥见了,都大吃一惊:幽绝正在丧失理智,无情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114章 虚假的柔情,挑明! 无情琴音作障,消去了红光之威。 琴音再转激愤惊昂。 幽绝眼前仿佛看到一片尸山血海。 眼中赤红更加深沉,胸中杀意奔腾,难以自持。 “杀!” “全都毁掉!” “毁掉!” 朱厌无比兴奋。 霎那间,秋江血玉几乎满成铺出。 “快跑!”榆儿一把把小弥推了出去。 震惊又恐惧的小弥方才清醒过来。 但已经来不及了。 赤红的光芒如飞瀑天降一般席卷所有所及之物。 红光中接连几声尖利的惊叫。 琴音嘎然而止。 渐渐淡去的红光中,无情荼炎袍之下,罩着两个一脸惊惧的身影:榆儿和小弥。 幽绝双手已经化作火红兽样,满脸狰狞,兽吼不断。 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极其危险的野兽气息,方圆十里之内的鸟兽全都惊慌逃窜。 小弥紧紧抓住榆儿的胳膊,惊望着野兽般的幽绝,全身颤抖不止。 榆儿一把抓住无情:“你究竟在干什么?快让他安静下来!” 无情收回护住二人的手臂,再次拨响遗引。 檀音如水汨汨而出。 幽绝却还在怒吼不断。 听到了琴音,转身向着无情的方向走来。 无情抱着遗引一边后退,一边连绵不断地拨动琴弦。 幽绝的吼声似乎小了一些,但他的模样还是那么可怕。 他再次举起猿杖。 榆儿突然冲到无情面前,拦在他身前大声地喊:“幽绝,快醒醒!” “杀了她!” 朱厌吼道。 幽绝再次挥动猿杖,秋江血玉再次扑出,直卷向榆儿、无情他们。 小弥吓得大叫,化作麋鹿原身,飞快地跑走了。 榆儿妖力尽失,逃无处逃,心中更是大为震惊:他连我也不放过?还是根本就不认得我了? 那只黑鹰自空中扑向幽绝,却被汹涌的赤红光芒狠狠撞开,跌落在地。 幽绝朦胧中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会这样? 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影被赤红的血色淹没了…… 他心中大惊,霎时清醒了许多,大声喊出:“榆儿!” 红光薄去,现出了一团火红。 是荼炎袍。 无情掀开荼炎袍,榆儿半倒在地上,惊望着幽绝。 琴音再次响起。 宁静清和。 幽绝眼中赤色退去,额前白须亦回复了原先的模样。 他的眼睛就定在榆儿身上,轻唤:“榆儿……” 榆儿从地上站起身来,也望着他。 无情抱着遗引向幽绝走了过去。 幽绝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怒声质问:“你究竟想干什么?你差点儿害死她你知不知道?” 无情却道:“差点害死她的人是你,而救了她的人是我。” 幽绝更加揪紧他的衣襟,逼近他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无情不答反问:“明丹战场上,还有谁能救得了她?” 这句话正中幽绝正心。 朱厌兴威,自己难以自控,还怎么护她? 幽绝慢慢松开了揪住无情衣襟的手,向榆儿走了过去。 榆儿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不知他要如何。 “榆儿,”幽绝道,“你回去吧,别再跟着我了。” “那你呢?”榆儿问。 “当然还是一样去明丹。”幽绝道。 他去打明丹。 他若不能自控,那里有谁能制得住他? 看方才情形,一旦他杀意喷发,那不仅是明丹,浣月也难逃血洗之灾。 榆儿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惨状。 榆儿又是惊惧、又是懊恼。 要不是为了逼我用雪山晶帮他杀神龟救他师父,明丹使者怎么会全死在浣月?事情又何至于到这步田地? 可是一切都不可能再重来。 自己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她望着幽绝,摇头道:“我不回去,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幽绝断然道,“你不能跟着我。” 望了望无情的方向,又道:“你不必担心,我让无情护送你,他一定会把你平安送回去的。” “我不要。”榆儿也是一样坚决,“我要跟你一起去!” “我说了不行!”幽绝再次断然说道。 榆儿只好改作柔声:“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忽然作如此柔怜模样,幽绝一时无话。 榆儿上来牵住他的手,柔声道:“就带我去,好不好?” 手心传来她熟悉的温热,幽绝不知是喜是痛,盯着她望了一回,忽然甩开她的手背转身去:“你不必做这样的女儿姿态,你心中究竟是如何,难道我会不知道吗?” 榆儿听了心中一惊:“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幽绝冷笑,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身,凑向她的唇。 榆儿本能地使劲推开他:“你干嘛?” 幽绝停留在离她脸三寸的地方,再次冷笑:“这才是你真正的心思,难道不是吗?” 他这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说…… 榆儿心中惊跳,强作镇定:“你在说什么呢?” 幽绝再次凑近她的唇,榆儿却偏开头去。 “连亲也不能让我亲是吗?”幽绝哼道,“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榆儿终于明白他意中所指,不由得更是吃惊:原来他都知道?一直都知道我是在骗他? 这是怎么回事? 他既然知道,为什么却还装作一概不知? 想起自己那些假作亲密的事,顿时又羞又恼,脸上便被赤色烧红了。 她用力一把推向幽绝:“你、你骗得我好……” 幽绝退开两步望着她,心中不自禁地泛起一阵疼痛。 他在心中对自己狠狠地摇了摇头,向无情走了过去,道:“天明之后,送她回去。” 无情望了望榆儿,点头道:“好。” 榆儿却呆立原地。 他明知道我在骗他,却一直装作不知,分明是护我之意。 方才他化作那般骇人模样,差点儿错手杀了我,如今不惜说破此事也要将我送走,亦是照护之意。 明明知道我一直在骗他,为什么还要这样…… 小弥还躲在树后。 虽然幽绝回复了原来的模样,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感到恐惧,不敢出来。 那只黑鹰已苏醒,立在树梢上警惕地望着幽绝。 幽绝不再多言,走到稍远的一棵树下,靠着树干坐了下来,眺望着即将沉没的苍色夕阳。 榆儿站在原地望了他一会儿,迈步向无情走去。 “你为什么要故意激他?差点害死我们你知不知道?”榆儿问。 无情看了看她:“我只是想让他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榆儿道。 无情望了一眼远处独坐树下的幽绝,对榆儿道:“朱厌时时刻刻等候着时机,但凡他有一点疏忽,朱厌随时都会夺走他的意识、把他的身体占为己有。” “你在说什么?”榆儿有些吃惊,“朱厌它是活的?” 无情点头道:“当然是活的。但朱厌被封在他的体内,不得自由。它只有压制幽绝的魂灵、夺取他的身体,才能重获自由。” “压制他的魂灵?夺取他的身体?”榆儿更加震惊。 “朱厌它一直都在这么做。”无情道,“只要幽绝被愤怒、仇恨、杀意所制,就是朱厌夺取他意识、获取自由的机会。” 怪道他方才好似连我也不认得了。 还以为他只是杀意蓬勃难以自控,没想到竟然跟朱厌有这样的争夺。 这么说的话,上次幽绝几次冲破天玄道长的混沌天之审的时候,仿佛是听到了朱厌得声音…… 榆儿好容易从震惊中恢复了一点,问:“朱厌得了自由,会怎么样?” 无情面色凝重:“朱厌屠戮成性,世间必有一场大祸。如果任它肆意横行,恐怕就是千川血河,浮尸万里。” “怎么会?”榆儿不敢相信,但她也知道,无情所言并非没有可能。 “幽绝他能够压制朱厌到何日,谁也说不准。”无情道,“但是,如果在明丹战中,朱厌抢占了他的意识,就像方才那样。我希望他能明白,如果真到了那样的地步,无论什么后果,他是不是都能接受。” “这是什么意思?”榆儿道。 无情望了望她,却只道:“他已经明白,这就够了。” 榆儿见他不愿多言,想了想又道:“你能跟我们一起去明丹吗?” “我?”无情道。 榆儿点头:“你的琴音可以让他找回意识,让他清醒,只有你才能做得到。” 无情摇头道:“我的琴音只能制得一时罢了。有些人心,并不是那么容易受制的。如果幽绝他为了夺取江山,可以践踏一切的话,恐怕我的荼炎袍也会被他烧成灰了。” “夺取江山?”榆儿惊道,“幽绝他难道要自己称帝吗?” “不是他自己要称帝,”无情道,“是为了他的师父。” “为了他师父?”榆儿道。 他师父想要君临万国,所以才蓄养朱厌,屠戮天下。 原来如此。 为了他师父的野心,他真的、会变成那样吗? 不敢想象到那时会是何种惨像…… 但自己妖力尽失,如今只有无情了。 榆儿再次向无情道:“所以你是自己怕死,所以才不愿跟我们去明丹了?” 无情却摇头道:“我入师门之时,已对天地焚香,立下誓言,绝不介入人间纷争。” “你怎么能这样呢?这怎么能叫介入纷争呢?”榆儿道,“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浣月遭外族践踏?” “人世纷扰,江山百易其主,并不是一人之力可以改变的。”无情道。 “想不到你竟然这么说,真是枉费你这一身才学本事。”榆儿道。 无情轻轻抚摸着遗引,摇头道:“我的琴音能操控人心,但人心岂能轻视捉弄?此术本就不该存在。于我之后,此术也将消失于天地之间。” “什么?”榆儿道,“那朱厌作恶,血流成河,你也不管了?” “能阻止朱厌的只有幽绝。”无情道。 榆儿望着远处的幽绝,终于迈步向他走去。 她走到幽绝身前,坚定的眸光望着他:“幽绝,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去明丹。” “不行。”幽绝只道,望了她一眼又迅速移开了目光。 话已说得太明,竟有些怯于看她的目光。 “这是我自己决定的事,不需要你同意。”榆儿道。 幽绝“霍”站起身来:“你为什么就不能听我一次?” “我只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榆儿一丝不让。 幽绝瞪着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儿戏!” 榆儿当然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 但是封妖掌会不会真的无解? 就算能解,又需要多少时间? 如果在自己回青罗峰期间,事态就已经无法控制,那该怎么办? 榆儿望着幽绝:“难道就没有办法能制得住朱厌吗?” 幽绝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朱厌时时刻刻觊觎,在无数次的争夺交锋中,自己都能保持意识。 但是,自兰沃村以来,只要自己过于催动朱厌之力,就会被朱厌侵占自己的意识。 刚才竟然差点害死她…… 虽然继续争夺交锋下去,即使没有无情的琴音,自己未必就会落败,但是,她的生死可能就在一瞬之间! 幽绝望着榆儿,无言回答。 却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第115章 相反、自己的气蕴 无情已经来到了他们旁边。 “什么办法?”榆儿忙问。 无情向幽绝道:“你可以用自己的气蕴牵制朱厌。” “自己的气蕴?”幽绝奇道。 自师父指导自己修习以来,一直都是修习如何驱用朱厌之力,何来自己的气蕴? “世间万物皆秉气蕴而生,历经修行,便能驱为己用。妖族如此,人当然也是如此。”无情道。 “你是说,幽绝他自己的气蕴可以与朱厌之气分开的吗?”榆儿问。 无情点头道:“朱厌不过是借用他的经脉之道驱己之力,他自己的气蕴其实尚未得修行。” “那要怎么修行?”幽绝问道。 “你若愿修,我便将心法传授与你。”无情道。 幽绝望了望榆儿,向无情点了点头。 无情便从地上捡起一片落叶,对幽绝道:“伸出手来。” 幽绝便伸出一手,无情将那片阔叶置于他掌心之中,道:“你试试用与朱厌之力相反的起势,催动自己的气蕴,把这片叶子浮起来。” 幽绝依言行来,果然叶片漂浮而起。 银白的微光围绕在叶片边缘。 而此时他体内感到的是一种全新的气蕴。 “太好了!”榆儿欣喜道。 “这就是你自己的气蕴。”无情道。 “就这么简单?”幽绝感到不可置信。 “普通人要浮起此叶,需得一年半载。而你久经修习,经脉早已大通,不过是换一条通脉而已,于你自然并非难事。朱厌已占了你的经脉,要抵御朱厌之力,气蕴之道只能走与之相反的经脉之道。”无情道,“不过,朱厌之力非是寻常,以你如今初初修行的气蕴,绝不是它的对手。你需勤加修习,而且一定要尽可能地避免借用朱厌之力。不然,如果被他吞噬了全部心智,一切就无可挽回了。” 无情自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幽绝:“这是我写的气蕴修行心法,若你修行有阻,或可有些帮助。” 幽绝有些吃惊,接过在手,道:“多谢。” 无情摆了摆手:“修行还是要看你自己,不要懈怠才好。” 榆儿道:“这个册子,我能看看吗?” 无情指了指幽绝,笑道:“你问他吧。” 幽绝向榆儿点了点头。 翻开册页来,与榆儿一同研看。 无情则走到远处的树后,对还呆坐在那里的小弥笑道:“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小弥望了他一眼,站起身来,望向榆儿和幽绝的方向。 很快天已全黑,几人生起火堆。 幽绝自在稍远之夜色中修习自身气蕴,无情坐在不远处的树下闭目调息。 小弥与榆儿挨坐在火堆边。 “榆儿姐姐。”小弥道。 “嗯?”榆儿道。 小弥随手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胡乱地画着,道:“幽绝哥哥他、他变成那个样子的时候,你不害怕吗?” “怎么会不害怕?”榆儿想起当时情形,还是心有余悸。 “我也是……”小弥道。 沉默了一会儿,又轻声道:“我现在也还很害怕……禁不住地想起那种可怕的样子……” 榆儿听了,搂过她来,柔声安慰道:“没事的,他现在很正常、也很安全。再说了,不是还有无情在吗?不用害怕。” “嗯……”小弥轻声应道,呆望着火堆。 过了一会儿,自袖中取出一物,递到榆儿面前,一颗碧色清透的凝霜丸静静躺在她的手心。 “榆儿姐姐,这个还给你。”小弥道。 “凝霜丸?怎么会?不是被抢走了吗?”榆儿惊道。 “我也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它就在我身上。”小弥道。 “这可真是奇怪。”榆儿将凝霜丸拿在手中奇道。 “平日多积善德,自会有好报。”无情走来笑道。 榆儿望了望他,展颜笑道:“是,你说得对。” “睡吧。”无情转身躺下道。 小弥便也选了一处躺下了。 榆儿却离不开火堆。 秋意渐深,又兼西境风冷夜寒,榆儿半点修为也无,即便挨着熊熊的火堆,仍是感到背脊一阵阵发凉。 幽绝亦不曾经过这样的天气,见她有些发抖,才知自己大意,不曾备得厚衣或被褥。 若是从前,便抱着她、暖着她。 如今话已挑明,却不好再如此。 只往火堆中再添些枯枝,好让火再旺些。 夜半时分,榆儿终是困倦,挨着火堆睡了。 幽绝一夜未睡,就看着她别滚到火边,也看着火别小了、弱了。 那只黑鹰自栖于树枝之上,一双眼睛不时翻看一眼幽绝处。 次日到得人烟之处,幽绝便添置了一件浅蓝薄披风,并一件深蓝厚氅。 榆儿看他,实是不同。 从前那般冷言冰深,如今却处处细心。 怪道对他师父能以生死相付。 不知他可有父母家人? 究竟是何样的人生? 为何会跟他那个居心叵测的师父扯上关系,还被他蓄养了朱厌恶兽之力? “怎么?”幽绝看她只顾望着自己发呆,不免有此一问。 “没事。”榆儿向他微笑道。 幽绝将披风与她披上,要与她系上披风带子时突然意识到自己已不便再做这样的事,松了手道:“你自己系上吧。” 自己翻身先骑上了马。 榆儿也是一愣。 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他为自己做这些小事。 但如今却已不同了。 榆儿稍微尴尬了一下,自己系好披风,也翻身上马在幽绝马后跟上。 小弥在二人身后,一路皆是默然不语。 当初自然是来寻幽绝。 如今既已寻到,自然要与他同行。 似乎是顺理成章之事。 可是,如今有太多事都已不再是从前了。 就连自己,也已经不一样了。 “若不想去,便可不去。”无情在旁向她道。 “不去?”小弥亦望向他疑惑地道。 “是啊,不去。”无情向她展颜微笑道,“天下尚有许多有趣之处,何必去看争战血腥之事?” 小弥望着他,默默任马前行。 就这么行了一段,小弥忽然开口叫到:“榆儿姐姐。” “什么事?”榆儿回身向她笑道。 小弥催马上前,望了一眼幽绝,低头道:“我、我要回青罗峰了。” “怎么突然要回去?”榆儿问道。 “没、没什么,就是好久没有回去了,我、挺想家的。”小弥道。 榆儿将马挨到她近处,捋了捋她的头发,将她揽过,抱在怀中,轻声道:“想家了,就回去吧。” “嗯。”小弥轻声应道。 榆儿松开她,勒转马头向无情道:“她救过你的命,该到你报恩的时候了。” “难道我没有报过吗?”无情笑道。 “何时报过?”榆儿道。 “我曾救了你,岂不就是报了。”无情道。 “你救的是我,是我欠你的,怎么能算报了她?”榆儿笑道。 “女人果然是不讲理。”无情摇头叹道。 “我这理可是最明白了,你好好地护送她回去,就算报了她的恩了。”榆儿道。 无情向小弥道:“走吧。” 小弥却向幽绝近了两步马蹄。 “幽绝哥哥,我要走了。”小弥轻声道。 “嗯。”幽绝只应道。 “你、多保重。”小弥道。 “嗯。”幽绝道。 小弥又道:“榆儿姐姐没了法力,请你好好照顾她。” 幽绝只望了榆儿一眼,却未回言。 “那、我走了。”小弥向榆儿道,“榆儿姐姐,多保重。” 榆儿挨近小弥,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道:“让桀风哥哥来。” 又道:“好好保重。” 说罢放开她对无情道:“小弥就交给你了,一定要保护好她,平平安安地把她送回去。” “自会尽力。”无情道。 说着便向榆儿、幽绝拱手作别。 无情、小弥的两匹马,一前一后,向东回转。 榆儿欲掉转马头继续西行,却忽觉身僵手直,突然落入一人怀中,却是幽绝。 “你干什么?”榆儿惊道。 幽绝却不答言,将榆儿抱到小弥的马背上,把榆儿所骑马的缰绳交到无情手中,对无情道:“带她一起回去。” “我不要回去!快解了我的穴!”榆儿大喊。 幽绝却丝毫不予理会,自己转身跃回自己马上,扬鞭而去。 无情对小弥和榆儿微笑道:“走吧。” 榆儿见幽绝绝尘而去,就转向小弥道:“小弥,快解了我的穴!我不能回去!” “榆儿姐姐……”小弥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得。 榆儿看小弥不动,又转向无情:“无情,快帮我解开。” 无情为难地摇摇头:“他生气起来,太可怕了。” 榆儿急得手心出汗,却动弹不得,向无情道:“你也知道他多可怕。如果战场之上,他失控于朱厌,会是什么境况?” “他必须要靠自己重新清醒、夺回意识。”无情道。 “如果他真的到了自己无法清醒的地步,总得有人帮帮他。”榆儿道。 “难道你能帮得了他?”无情道。 “我不知道。”榆儿道,说着向小弥,“小弥,你回到青罗峰见到桀风哥哥,一定让他尽快来寻我。” “我一到就去找桀风哥哥。”小弥点头道。 “嗯。”榆儿道,“如果能恢复妖力,朱厌兴威之时也许我有办法能让他恢复清醒。” “你有办法?”无情道。 榆儿点点头:“也许我可以试试的。” “是什么办法?”无情又问。 “三言两语也难说清,总之我得去明丹。我绝不想看到尸山血海,命断如草芥。你们先解了我的穴。”榆儿道。 小弥望了望无情。 无情下马来,运势而发,解了榆儿身上穴道。 “多谢。”榆儿欢喜道,当即从小弥马背上下来,重新上了自己的马背,执好缰绳又向小弥嘱咐,“一定要让桀风哥哥快些来。” “我知道了。”小弥道,“榆儿姐姐一定要多加珍重。” 榆儿点点头:“你们也是。我走了。” 说完打马跑出,向幽绝去向追去。 黑鹰振翅滑出,紧跟在她后方。 第116章 大将之叛,惨灭! 这日早朝,翰舆侍郎赵谦和跪奏一事,蟠龙椅上永平帝大惊而起。 赵谦和字字沉重,说的却是宁远将军萧恒念常年屯兵制器、私通山匪、誓血谋反。 “可有实据?”永平帝问道。 赵谦和呈上一封书信:“这是宁远将军萧恒念与裕丰山山匪的往来书信。” 并奏:“萧家府邸地下密室内藏有诸多兵器、金银,一搜便知。” 永平帝当即下令彻查此事,大搜萧恒念府邸。 且说宁葭这日,仍如往常般,在蒹葭宫刺绣女红。 这次绣的却是一只雪白狐狸睡卧海棠树下,浅粉的海棠花瓣铺满半身。 彩衣奉了茶,自出去当差。 芳容急急跑了进来,向宁葭匆匆行了礼,口中道:“珠小姐她出事了。” “珠姐姐?她怎么了?”宁葭忙停了针望着她道。 “萧将军被告发聚兵谋反,皇上下旨,萧丞相家诛连九族……”芳容道。 萧谨已辞去丞相之位,告老还乡,但芳容仍称他丞相。 萧家只有一个将军,就是其长子萧恒念,封宁远将军。 “萧将军谋反?怎么会?”宁葭不可置信地道。 迟凛只怕她担忧,萧家谋反之事并未说与她知晓。 且萧恒念已息去复仇诛帝之心,一应后事皆当处理妥当才对。 所以,此事宁葭并不知晓。 陡然听闻此信,自然是吃惊。 她与萧家并无太多往来,不过与萧夜珠却自小一块儿玩耍、学书,情同姐妹。 萧夜珠性子直爽、胆大心细,对她常有庇护。 宁葭心中,只当她如嫡亲姐姐一般。 “皇上圣旨已下,萧将军已下了大狱,刑部尚书厉大人已经带了人出发去吉州了。”芳容哭道。 吉州正是萧谨家乡,如今他便在那里。 “怎么会……”宁葭亦哭了出来。 这样谋逆反乱之事,乃皇家大忌,朝廷必诛,萧夜珠已全无生理。 此时榆儿不知在何处,迟凛远征明丹,如何救得? 旭阳宫内,宁阳正在试穿刚刚做好的大婚礼服。 “二公主,这嫁衣真是好看!”繁花在旁喜道。 “哪里是嫁衣好看,是二公主生得好才对!”玉锦在旁不失时机地添上一句。 宁阳在镜前左右转看,喜不自胜。 三日后便是大婚之日了,这是宁阳期盼已久的日子。 这欢喜在她脸上毫无遮掩地焕发着光彩。 三日后,宁阳穿上大红嫁衣、坐着凤辇,嫁进了蒙家。 半月后,萧谨府上并萧恒念府上百余口人,全部正法,魂归地府。 萧家之事,本无须这许多时日,只因皇家大婚,是以推迟了几日。 但一切并无任何改变。 萧家唯余一人,便是越狱出逃,杳无踪影的萧家三子萧恒期。 朝中尚暗自拥护萧谨,筹谋他复出的势力终于偃旗息鼓。 萧恒念原有三万驻城兵力本应再委任新将接管,但侍中禁尉蒙翰振道边战不休,该当精简,奏请编入自己旗下。 消息传到边地,迟凛知这其中必是有人刻意为之,终究翻出谋反证据,必要置萧家于死地。 萧家一门枉然断送了性命,迟凛心中亦是悲楚难言。 如今萧恒念既死,再不知子渝流落何方。 永平帝在偏殿见了追踪幽绝的暗使。 “在净月城郊失了他的踪迹,还在竭力追查。”暗使跪地奏道。 “一定要找到他,找出殷穆虞!”永平帝道。 “是!”暗使应道。 自净月城出发的七万大军已赶至,乔凌宇率军又夺下奉池一城。 “这个乔凌宇太可恶!”明丹金乌国王大怒。 国师道:“本国师便去会会他。” 金乌国王怒气难平:“本想拿住浣月公主,浣月国君的性命就在本王掌中。也不知如何就走漏了风声,被他们识破本王如此妙计,尽诛我明丹使者。本来我明丹大军夺城攻略勇猛无比,谁知道又来了个乔凌宇,实是可恶至极!” 说着对国师道:“国师打算如何退敌?” 国师还未开口,另有两人站了出来:“不过一个小将何劳国师出马?我白花郎和鬼腹兄弟两愿请命沙场。” 白花郎一身白衫上滚着金边,身上系着一袭白底披风,上绣着金色曼陀罗。 鬼腹一身褐色武衫,系着一袭黑色披风,上绣着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虎头。 “两位有此壮志,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金乌国王道,“两位可与国师同去。” 国师拱手正要开口,鬼腹却道:“不过一个小小的乔凌宇,用不着这么劳师动众。我兄弟已足够。” 白花郎也道:“保证手到擒来,夺城收地。” 金乌国王大为欣慰:“那就有劳二位,若真能退敌收城,必有重赏。” 白花郎却把手一摆,盯着国师道:“封赏自然是不能少的,不过,这国师之位,是否应该让贤了?” 金乌国王见状,颇有难色:“这个……” 国师向白花郎微笑道:“等二位果然平了乔凌宇大军再说不迟。” 白花郎大笑道:“好!” 榆儿打马追了好一段,突然发现前面一匹马就停在路间。 幽绝坐在马上皱眉望着她。 榆儿加紧几鞭赶到他面前。 “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回去吗?”幽绝依然皱着眉头。 “我不是说了,我要去明丹。”榆儿道。 幽绝好容易才按下心中怒火:“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榆儿骑着马向他走近:“我当然爱惜。所以,你得好好修行。” 幽绝气不打一出来:“朱厌可是神兽!我就是再怎么修行,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足以与它抗衡。” “所以我得好好看着你,不许你偷懒。”榆儿笑望着他道。 多说无益。 “随你便。” 幽绝不再理会她,掉转马头向前走去。 两人午时过了奉池,走了半日天色已晚,便在野外歇脚。 榆儿失了妖力,夜间风冷难熬,幽绝不免把火烧得旺一些。 榆儿裹着厚厚的披风就挨着火堆睡着。 幽绝一边修习自身气蕴,一边看着火。 夜深之时,寒气沉重。 榆儿从熟睡中醒来,见幽绝还在往火堆中加柴火。 他一直没睡吗? 黄红的火光映照下,他脸上那半面青色面具好似也没有那么冰冷了。 榆儿睡不着,索性坐起来,裹好披风向热热的火堆伸出手来取暖。 幽绝瞥了她一眼,没言语。 榆儿望了望他,干咳了两声,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在骗你的?” 她这么一问,幽绝立刻想起了那天莲池边的情形。 想起了自己狂烈的、鼓得耳膜生疼的心跳声。 也想起了她胸腔中的静水无声。 他把手中的干柴扔进了火堆中,起身道:“我再去修习。” 榆儿见他要走,站起身来,对着他的背影唤道:“幽绝。” 幽绝顿下脚步,并未回头:“什么?” 榆儿向他走近两步,道:“要是我、我向你道歉,你会、原谅我吗?” “道歉?”幽绝只道,“没必要。” 说着已踏步走出,逐渐走得远了些。 榆儿跟上一段,借着微弱的火光,望见幽绝白色的气蕴所举之物已经从粗大的树枝变成了一块大石。 雪白的气蕴猛然迸发,碎石飞溅。 白花郎与鬼腹赶到除舆城时,乔凌宇大军已在城外列阵,便要攻城。 铿锵鼓声密集而起,浣月军迅猛挺进,与明丹大军混战在一处。 乔凌宇一杆长戟刚猛无比,率领军队节节逼进。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撞开了除舆的城门,率领军队气势汹汹杀进城内。 城内守兵并不多,浣月军如入无人之境。 迟凛心中甚觉奇怪,连忙大喊:“将军,恐怕有诈!” 乔凌宇却指挥跟进来的浣月军:“杀!” 本已大开的城门旁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两队明丹士兵,把城门紧紧阖上,护城河上的吊桥也不知何时已经被拉了起来。 乔凌宇这时也发现不妙,但他仗着自己修为深厚,并不惧怕。 城楼上羽箭齐发、齐刷刷射向被困城中的浣月军。 乔凌宇一边挥戟荡开密集而来的剑雨,一边便要跃上城楼斩杀弓箭手。 忽见眼前撞来一根明烛。 烛火在劲风中摇曳跃动,却丝毫不减其光亮。 明烛直戳向乔凌宇左眼。 乔凌宇连忙挥动长戟磕向那根明烛,同时一腿向一侧的城墙侧踏过去,想要借势跃起。 他脚方触到墙体,忽见那些射来的羽箭全都化作了一枝枝火光摇曳的雪白明烛。 乔凌宇单手扣入墙内,长戟舞开,劲风荡开,扫向那些飞来的雪白明烛。 劲风中那些明烛纷纷坠落。 乔凌宇半吊在城墙之上,目光扫射四周,寻找明烛之主。 下方朱重虎、迟凛以及跟着闯进城来的其他浣月军士已被明丹大军团团围住,脱身不得。 一个黑色披风、面目凶恶的明丹将领手执一根长柄兵器,柄头上是一根寒光沁人、扭曲如蛇的尖刃。 他一刃扎下,穿透了三个浣月士兵的胸膛。 长柄的另一头忽然伸出一只巨大的鸟头,张开尖牙林立的大嘴,一口把三个浣月士兵的脑袋生吞了下去。 分明是个妖物! 眼看这个妖物一把蛇刃朝着朱重虎后背就扎了过去,乔凌宇连忙大喝一声纵身来救。 就在他此时,一朵烛火忽然“嗖”地一下钻进了他的嘴里。 乔凌宇大吃一惊,连忙要吐,却忽觉脑中滚烫如汤。 脑中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几乎整个摔到了地上。 朱重虎躲过蛇刃一击,见乔凌宇摔倒,大吃一惊,大喊:“乔将军!” 城墙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色披风的人,手中拎着一盏惨白灯盏。 灯盏之中,白烛摇曳。 那人对着摔倒在城墙下的乔凌宇大笑道:“乔凌宇,还不与我杀了这帮浣月的走狗!” 闻得这一声,乔凌宇脑中如遭雷击一般,一个可怕的念头占满了他的整个脑袋:“杀光浣月军!” 他大叫着,举起自己的长戟,刺向近处的浣月兵士。 被他刺中的浣月兵士瞪着不可置信的眼珠,倒在了血泊之中。 “鬼腹,”举着惨白灯盏的人对着底下拿着蛇刃的人喊道,“上来与我一同看这场好戏罢了。” “白花郎,有你的。”鬼腹大声道,几步跃上城墙,站在了白花郎旁边,把那把蛇刃竖在身侧,“你的阴烛灯得计,我的食尽欢却少了美妙人头了。” 白花郎对她笑了笑:“它吃了也不少了。” 说着晃了晃手中灯盏,对乔凌宇大喊:“杀!” 乔凌宇长戟如风,浣月兵士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他的长戟之下。 第117章 该来的地方! “乔将军!” 迟凛和朱重虎大喊,但乔凌宇好似完全没有听见一般。 迟凛和朱重虎顾得了左就顾不了右,难以施救。 乔凌宇身上的战袍已经被浣月士兵的血染得血红透湿。 在他迅猛难当的屠戮之下,闯进城内的浣月军已经所剩无几。 迟凛与朱重虎无奈,只好先谋脱身之计。 两人合力闯上城墙,自城墙上跃入护城河中。 顿时城墙上箭下如雨。 两人勉强爬出河来。 还守在城外的浣月军连忙上前接应,两人总算逃了出来。 两人回到帐中尚未回过一口气,明丹大军却已杀出城来。 领头将领正是满身血污的乔凌宇。 朱重虎、齐骁纪等大惊:“这如何抵挡得了?” 然而此时不容他们犹豫,乔凌宇带着明丹军已杀到。 乔凌宇一根长戟之下,浣月军溃败如决堤。 朱重虎、齐骁纪、迟凛并其他几个将领一边抵挡涌来的明丹大军,一边大声呼喊:“乔将军!乔将军!快醒醒!” 白花郎在远处,稳坐将台,冷笑道:“乔凌宇他魂魄已被我阴烛灯所制,除了我的命令,谁的话也听不见了!” 说罢仰天大笑。 “太可恶了!”朱重虎大骂。 乔凌宇长戟到处,鲜血飞溅、无数浣月兵士命丧当场。 朱重虎见乔凌宇对浣月军已无半点怜悯,心痛不已,打马抢至乔凌宇身前:“乔将军,对不住了……” 说着运起浑身气蕴,一把大刀朝着乔凌宇横砍下去。 乔凌宇双目凶相如魔,长戟狠狠嗑开朱重虎大刀,随即一戟刺向朱重虎。 朱重虎与他来回才两三个回合,白花郎在将台上摇动阴烛灯,乔凌宇怒吼一声,浑身气蕴蒸腾爆出,长戟扫出得意之技——荒山崩! 长戟气蕴逼人,朱重虎从马背上飞跌出去,压倒了七八个浣月兵士。 有两个兵士当场毙命。 朱重虎才跃身而起,乔凌宇已又跃来,长戟直刺朱重虎胸前。 朱重虎立身未稳,勉强闪避开来。 乔凌宇迅疾无比,又是一戟索命刺直指他喉间。 迟凛眼见凶险,立刻飞身来救。 长剑运足气蕴,直刺乔凌宇后脑。 乔凌宇连忙回身以长戟截住他这一剑。 “乔将军!快醒醒!” 迟凛满眼痛心。 乔凌宇却已退开几步,长戟舞开,顿时飞沙走石——倾漠沙! 迟凛和朱重虎等忙运起气蕴抵挡这来势汹汹的一击。 但那些没有太多修为的浣月兵士却被卷入混乱飞舞的沙石之中,惨呼连连。 将台上鬼腹啧啧道:“怪道被乔凌宇连夺数城,要是真与他交手,我也不一定有绝对的胜算哪。” 白花郎微笑哼道:“无论他有多大能耐,如今还不是为我所用。” 鬼腹对他竖起大指:“还是你的阴烛灯厉害!” 齐骁纪也过来相帮,与迟凛和朱重虎三人共同对敌乔凌宇。 但乔凌宇本就是猛将出身,如今受了阴烛灯控制,已经是丧心病狂,全是杀人不留活口的狠招。 三人却还念着乔凌宇是自己这一方的将领,下手多少留着点情分,更加不是对手。 乔凌宇把长戟举过头顶,怒吼如雷。 长戟所指之处,忽然风云突变、电闪雷鸣。 暴雷杀! 此招一现,长期追随乔凌宇的朱重虎和齐骁纪又是惊惧、又是痛心:“他是真的要致我们于死地啊!” 迟凛见状也知厉害,运足气蕴护住自身。 然而乔凌宇暴雷杀一出,朱重虎、齐骁纪、迟凛等人的防身气蕴全部被冲破,三人接连倒地,胸中顿时气血翻滚,一时起不来身。 而浣月军中死伤难以计数。 将台上白花郎阴烛灯一晃,乔凌宇却还意犹未尽,再次举起了长戟。 朱重虎、迟凛等还瘫在地上无法起身。 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 朱重虎、齐骁纪心中又愤懑又恐惧。 乔凌宇暴雷杀裹雷奔电再次劈下。 迟凛只道今日命丧于此,心中无限悲痛与不甘。 凶猛的暴雷杀却被一道莹白中泛着赤红的光壁挡住了。 这是? 迟凛耳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迟校尉,你怎么样?” 迟凛连忙回头,正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榆儿!” “是我,迟校尉。你没事吧?”榆儿关切地道。 她不知迟凛已封了先锋,还是唤他迟校尉。 “你怎么会在这里?”迟凛满脸不可置信。 “一言难尽,”榆儿道,“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幽绝一根猿杖在手,皱眉望着眼前疯魔般的乔凌宇:“怎么弄成这样?” “乔将军他心智已被敌方阴烛灯所控。”迟凛一边起身一边大声道。 幽绝抬眼扫向明丹军中,一眼便望见了将台上的白花郎和鬼腹。 “阴烛灯?” 幽绝的目光落在白花郎手中所拎的阴烛灯上。 白花郎已再次晃动阴烛灯,命令乔凌宇:“杀!” 乔凌宇长戟舞开,气蕴全开,一记赶山劫卷着疾风迅速刺向幽绝。 他来势迅猛,幽绝自知自己的气蕴不是对手,当下催动朱厌之力,横起猿杖,挡住了乔凌宇这一戟。 猿杖与长戟方一相接,幽绝已再次催动朱厌之力:春山雪练! 一道雪白光练直扑而出,近在咫尺的乔凌宇被当胸撞得飞跌出去。 白花郎和鬼腹都吃了一惊:“这是什么人?” 白花郎从座椅上站起身来,晃动起了阴烛灯。 跌倒在地的乔凌宇完全不顾身上伤痛,立刻跃身而起,举起手中长戟,气蕴风卷云聚,暴雷杀霎时卷向幽绝。 也卷向浣月军中。 幽绝体内,满地的血腥已经让朱厌兴奋不已,看到乔凌宇的暴雷杀更是让它无比亢奋:“过瘾!” 暴雷杀来势迅猛,幽绝连忙张开夕瑟光壁。 朱厌甚为不满,大吼:“杀呀!” 暴雷杀撞上夕瑟光壁,风吼雷鸣逐渐喑哑消退。 幽绝回头,却是对迟凛:“带着榆儿,立刻撤军!” 榆儿当然明白,他朱厌之力一出,若再被朱厌夺占了意识,到时候浣月军也难逃血洗之劫。 能撤开几里之外就可以避其锋芒。 当下对迟凛点头道:“迟校尉,全军撤退!” “好!”迟凛应道。 当下向朱重虎请示。 朱重虎根本不识得幽绝是何许人,但见他确是了得。 此时暂时撤退不失为良策。 当即下令:“撤!” 白花郎和鬼腹望着向奉池方向退走的浣月军,挥动令旗:“追!” 明丹将士便呐喊着追了上来。 乔凌宇再次集中所有气蕴刺出一戟凶猛的赶山劫,直指幽绝。 一边是汹涌追赶而来的明丹军士,一边是乔凌宇不遗余力的致死之戟。 幽绝冷笑一声,猿杖挥扫而出:雪染千练! 数道雪白之中沁染着赤红之色的光束同时卷出。 光束所到之处,明丹军中惨叫连连、鲜血遍地。 其惨烈血腥之状比乔凌宇有过之而无不及。 迟凛、朱重虎等惊得目瞪口呆。 幽绝体内朱厌兴奋得难以自抑:“这才是我该来的地方!” 幽绝眼底赤色涌现。 榆儿不由得心惊不已:怎么这么快! 第118章 夺不回怎么办…… 雪染千练的一道光束正中乔凌宇当胸。 幽绝不待乔凌宇起身,已欺身至他近前,迅速封住他浑身几处大穴。 然后单手把他拎了起来,向浣月军中扔了过去。 迟凛连忙纵身接住了被扔过来的乔凌宇。 “乔将军!” 朱重虎等连忙过来。 乔凌宇怒瞪着双眼,却动弹不得。 “快走!” 榆儿连忙催促。 浣月军继续往东退走。 白花郎和鬼腹望着立身血地中的幽绝,亦是心惊不已:这究竟是什么人? 明丹军士骇然后退,无论白花郎和鬼腹如何擂鼓、挥舞令旗,都没有一人敢上前。 白花郎和鬼腹扔掉手中鼓槌和令旗,自将台飞身而起,落在幽绝面前半丈。 幽绝一身银灰武衫,并未着浣月将领盔甲。 但不杀此人,恐怕难退浣月大军。 白花郎向幽绝大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幽绝赤色的眼睛盯着他:“踏平明丹之人!” 白花郎闻言大怒:“好大的口气!” 鬼腹抬起食尽欢,蛇刃指着幽绝:“你这头定然美味,今天我这食尽欢吃定了!” 食尽欢长柄另一端,突然长出一个巨大的鸟头,张着血盆大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一大口臭气扑面而来。 鬼腹伸手摸了摸巨鸟头:“宝贝,且稍待。” 这鸟头对着幽绝又怪叫了两声,忽然缩小不见了。 鬼腹抖起手中蛇刃——黑心刺! 霎时妖风绕尖、墨然邪黑,直刺向幽绝。 白花郎阴烛灯中同时散出无数白色光点,化作根根燃烧的明烛,烈焰散发着滚烫的灼热,纷纷飞向幽绝——灼魂幡! 幽绝猿杖扫出一道春山雪练。 白光如银,明烛纷纷坠落。 鬼腹蛇刃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来,不仅无法继续刺进,反而向后退出了几步。 他连忙稳住身形,再次驱起妖力——墨灵蛇! 蛇刃扭动伸缩,仿佛真蛇一般,扑向幽绝。 白花郎阴烛灯轻晃——四面楚歌! 阵阵阴风四起,无数明烛却灼灼燃烧,从四面八方围向幽绝。 此番攻击妖力劲增。 幽绝猿杖扫出——雪染千练! 无数明烛坠落之时,化作了缕缕青烟。 鬼腹急急避开,蛇刃却脱了手擦着幽绝的衣角刺了过去。 待鬼腹立身站稳,食尽欢长柄之上伸出了一双黑色的翅膀再次飞回了他手中。 白花郎仍在丈外晃动阴烛灯,鬼腹又再次抖起蛇刃。 幽绝仍以雪染千练相接,亦守亦攻。 他并不欲过度催动朱厌之力。 但这两个妖物虽然受了些伤却并未致命,一直死死纠缠不放。 朱厌已经憋得极不耐烦,天衡印印环之中黯邃之色冲突奔撞,不断与皎洁之色争夺着领地。 雪染千练莹白中沁染的赤色一次比一次深。 鬼腹和白花郎双双被几乎快要全红的光束撞出,跌入了明丹军士之中。 白花郎跃身起来,吐了几口带血的唾沫,对明丹军士摇动令旗:“都给我上!” 明丹军士早就吓破了胆,哪敢动一步。 鬼腹的食尽欢上突然窜出那只巨大的鸟头,张口就吞掉了一个明丹士兵的脑袋。 “敢违抗军令,就是这个下场!”鬼腹大喊一句。 明丹军士只好壮着胆子拿着兵器朝幽绝冲了过去。 鬼腹将手中食尽欢掷了出去。 食尽欢长柄上扇出一双黑色的翅膀,蛇刃扭动如蛇,黢黑的妖气滚滚环绕,飞向幽绝。 那些明丹军士头顶突然冒出了一枝枝灼烧不灭的明烛。 军士们突然变得狰狞无比,一个个似乎不知道死为何物,大吼着冲了过来。 “来得好!” 朱厌兴奋地大叫。 幽绝再次驱起朱厌之力,印环之中黯邃之色立刻暴涨。 赤红夺目的光芒决堤一般卷向冲过来的明丹军士。 无数明烛化作青烟,明丹军士血喷如柱。 朱厌! 幽绝意识到朱厌再次突破了自己的界限,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当即又怒又恨,发出一声愤怒的长啸。 额前白须长飘而出,双手化作了火红之色。 吼声如兽! 已撤出一里外的榆儿仿似听到了幽绝的怒吼之声,在马上回头向西张望。 “怎么不走了?”迟凛问。 榆儿眼望着西方,道:“要是他夺不回自己的神智,那该怎么办?” “你在说什么?” 迟凛一个字也没听懂。 榆儿却突然掉转马头:“我得回去看看。” “榆儿,你得跟我们一起走啊。”迟凛大喊。 那只黑鹰跟着榆儿向西飞转。 榆儿忽又停下马,伸出胳膊招呼那只黑鹰。 黑鹰飞下来停在她胳膊上。 榆儿将黑鹰交给迟凛:“先替我照顾它。” “那你呢?”迟凛道。 “你们先撤。”榆儿只丢下一句,打马向除舆城而去。 本已掉落在地的食尽欢就在此时突然扇动一双黑翅从地面飞起,疾速刺向幽绝。 幽绝愤怒之中以猿杖嗑开。 却有一点微弱的光亮自食尽欢黑色的翅膀下飞出,直奔幽绝耳中。 “成了!” 远处的白花郎兴奋地叫道。 幽绝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已到耳边的那一点烛火,狠狠地捏了下去。 摊开手来,手心中是一只已经几乎碎成了粉末的飞虫的尸身。 幽绝冷笑道:“以你们这点修为怎么能驱使乔凌宇?果然是玩弄了阴谋诡计!” “被他发现了!” 鬼腹跺脚可惜不已。 白花郎也是满脸失望。 新鲜滚热的血液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之中,朱厌亢奋地大叫:“妙极了!多熟悉的味道啊!” “今天就让你杀个痛快!除舆城,就是献给师父的第一城!”幽绝道。 赤红的光芒再次铺出,所到之处,惨叫连连,鲜血喷涌。 白花郎与鬼腹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今日绝无胜算,于是大喊:“撤!快回城!” 他们俩先跑回了城关上了城门。 那些被挡在城门外还没来得及进城的明丹军士被幽绝的红光卷入,惨呼丧命。 护城河已化作一条血河。 白花郎和鬼腹登上城楼,也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 浑身血污的幽绝抬眼望向城楼。 与幽绝视线交汇之时,白花郎和鬼腹不由得同时打了一个寒颤。 两人立刻转身向城楼下逃去。 就一眨眼的功夫,幽绝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城楼之上。 城楼上的明丹军士就像见到了最可怕的恶鬼一般,立刻拖着兵器向城楼下奔逃。 打马跑回的榆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虽然她早已料想到明丹军的死伤恐怕不轻。 但满地的尸身、汇流的鲜血、被鲜血染红了的护城河,无不触目惊心。 这已经不是一场战争,而是单方面的屠戮…… 她抬眼找寻幽绝的身影,远远便望见幽绝跃上了城楼。 幽绝向已逃到城楼之下的白花郎和鬼腹冷笑道:“敢在我面前耍见不得人的小伎俩,还想跑吗?今天就把你们撕个粉碎!” 说着一道红光已扫向二人。 鬼腹和白花郎还能避开锋芒。 那些被红光卷入、扫到的明丹军士却血溅当场。 其他明丹军士见此惨状,哪敢停留? 当下打开四方城门,向城外逃去。 榆儿耳边听得惨呼之声此伏彼起,正愁无门可入,突见城门大开,连忙催马跑入城中。 刚进城来,就见城中与城外一样,到处都是横七竖八鲜血四溅的尸身。 抬头看红光来处,幽绝长长白须、双手赤红、吼声如兽! “幽绝!” 榆儿大喊一声。 幽绝忽然听到无比熟悉的声音,侧头望见了骑在马上的榆儿。 他的脑中陡然浮现出许多熟悉的画面,愣愣地望着榆儿。 印环中皎洁之色一点点扩张开来。 鬼腹和白花郎被幽绝盯住,正愁无计脱身,突然见闯进来一个女子,幽绝似乎有些动摇。 鬼腹当机立断,一把将榆儿拽下马来,用蛇刃抵住她脖子:“别动,否则……” 他话还未完,却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幽绝一把拽过榆儿,兽吼连连。 白花郎连忙向后退出。 幽绝猿杖中红光已卷出。 白花郎与鬼腹避开锋芒,抢上马背,向城外逃去。 幽绝不见了鬼腹和白花郎,吼叫着扫出一道又一道红光,城中楼台房屋倾蹋,明丹军士死伤无数。 “太畅快了!” 朱厌大笑道。 “幽绝,够了,快醒醒!”榆儿在他身后大声喊道。 幽绝再次举起了猿杖。 “幽绝!住手!”榆儿大叫。 猿杖静寂无光。 “杀啊!” 朱厌大吼。 幽绝却仍然没有动。 “幽绝!快醒醒!”榆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幽绝突然转过身来瞪着她。 “这个臭丫头,真碍事!” 是朱厌的声音。 幽绝对着榆儿举起了猿杖。 “杀了她!”朱厌吼道,“这样让人不得畅快,这个臭丫头真该死!” 榆儿见幽绝双眼赤红,面目狰狞,满身杀气地盯着自己,不敢大意。 当下从袖中摸出一物,举到眼前,轻声道:“幽绝,快回来吧。” 幽绝望着她手中之物,脸上现出惊愕的神色。 第119章 千虫之噬! 榆儿手中举着的是一只手编的竹蜻蜓,碧绿青翠。 幽绝眼底涌出柔和之色,眼中赤色逐渐退去。 额前的白须也渐渐染回了墨黑之色。 他望着眼前熟悉的脸,喉中吐出两个字:“榆儿……” 是他自己的声音。 榆儿松了一口气:“嗯,是我。” 幽绝忽然又变了脸:“不是让你撤走吗?你回来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 榆儿尴尬地笑了笑:“我就是爱多管闲事吧……” 环望四下,只见满地尸身,鲜血刺目,惨状难言。如今这除舆城内城外就像是堆满残尸的地狱一般。 榆儿心中一阵寒噤,不觉再次望向幽绝:“这、究竟是朱厌、还是你?” 幽绝盯着她望了一会儿,淡然道:“朱厌就是我,我也就是朱厌,有何差别?” “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不否认?”榆儿亦盯着他。 “我为什么要否认?这世间都是该死之人。”幽绝道。 榆儿被他这一句噎住,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那我呢?以前就一直想杀你,后来又一直欺骗你,是不是我也该死?” 幽绝望着她,却未回答。 “为什么不说话?”榆儿道。 幽绝转过头去,沉声道:“要是你总这样莽撞,迟早也会死在我杖下。” “是你?还是朱厌?”榆儿道。 “这并没有差别。”幽绝道。 “当然有差别!”榆儿大喊道,“如果没有差别,我所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幽绝直盯着她,突然冷笑道:“所以你根本就不该留下来。” 说罢自己转身出了城门,一声忽哨召了自己的马过来,跃身上马。 榆儿打马紧跟在他身后。 今天我能活下来,究竟是因为他念着情分,还是因为那只竹蜻蜓? 白花郎和鬼腹领着一些残兵一路逃到足濂城中。 白花郎恨声道:“就差一点儿就可以大败浣月军!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这么一个怪物,真是太可恶了!” “看他容颜改变之时,倒像是、朱厌之相?”鬼腹道。 经他一提,白花郎亦道:“恐怕就是了。” “这可棘手了。”鬼腹道,“朱厌屠戮成性,又是神兽之一,他有朱厌在身,我们哪儿是对手?” 白花郎想了想,却道:“那倒未必。” 鬼腹见他如此说,忙问:“你有办法?” 白花郎道:“就算他真是朱厌,也并不是没有弱点的。” 鬼腹闻言心中立刻想到一个人:“你是说、那个丫头?” 白花郎笑着点了点头:“那个丫头并无法力,极好对付。” “不错。”鬼腹面露笑意。 明丹军逃散殆尽,浣月军入主除舆城。 城中的血迹,足足洗刷了三日,尚残留着些痕迹。 迟凛将黑鹰交还给榆儿。 黑鹰的头不断亲昵地蹭着榆儿。 榆儿摇头笑道:“真的是一模一样。” “什么一模一样?”迟凛道。 “栗原啊。”榆儿道,“都这么粘人。” 这么一说,迟凛不免问道:“栗原和小弥姑娘怎么都不见?” “小弥回家去了。栗原呢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了。”榆儿道。 “他去哪里没告诉你吗?”迟凛奇道。 “他突然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仇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榆儿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瞟着幽绝。 幽绝接到她探究似的目光,不由得暗自心惊,转过头去未接一言。 夜间,榆儿独自一人在房内。 幽绝便住在隔壁的房间内。 今日血腥味重,幽绝沐浴的时间也长了很多。 那只黑鹰立于桌上,榆儿坐在桌旁,对着黑鹰发呆。 近一段时间,幽绝对自己温言软语、处处用心,自己都快要忘记了以前他那些狠绝残忍、暴虐可怖的样子。 但除舆城内外难以言说的惨状,却让从前那些画面更加清晰地在自己脑子里反复滚动。 黑鹰走上前来,用头在她的脖子、手和脸上蹭来蹭去。 榆儿伸出手来摸了摸它的头,叹道:“究竟是不是他杀了你?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幽绝沐浴完毕,望了望榆儿房门,关上了自己的门 他知道她在里面,而且平安,这就够了。 自己本就不该离她太近。 何况话已说明,自己也不好再靠近她。 白日里她好似有意无意地说起栗原,幽绝听来只觉心惊。 难道她已有所察觉? 玉溯应当已经处理干净了,她究竟是如何发现的? 他不得而知。 但直觉告诉他,这也许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 而更让他担忧的是,栗原之事,尚且如此,若是两只千年灵狐之事…… 不敢想像那时究竟会是何样的景象…… 幽绝回身,仍走回自己屋中,掩上了屋门。 榆儿自在屋中对着黑鹰暗自思索,忽闻叩门之声响起。 打开门来,却是迟凛。 “进来吧。”榆儿笑道。 迟凛进得屋来,与榆儿叙些别后之话。 言至除舆城之战事,向榆儿忧虑道:“幽绝他、究竟是什么人?” 榆儿沉吟一回,只道:“目前尚不必过于忧虑,不过,一切都要小心为上。” “你们两个、又是怎么回事?”迟凛道。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榆儿道。 “幽绝此人绝不简单,榆儿姑娘,你可要多想一想才好。”迟凛道。 “放心吧,我有分寸。”榆儿道。 迟凛不好太过多言,又道:“萧家的事,你听说了吗?” “萧家?萧丞相家吗?”榆儿道。 “嗯。”迟凛点头道。 “出什么事了?”榆儿道,她却尚未知晓这件事。 迟凛便将萧家之事告知。 “怎么会这样?”榆儿闻言大惊道。 “不知是谁终将这件事挑了出来,萧家还是未能逃过此劫。”迟凛皱眉道。 次日一早,榆儿寻到正在修习的幽绝。 榆儿想着昨日迟凛所言萧家之事,也许幽绝知道些什么,便问道:“萧家一门皆被赐死,究竟为什么,你知道吗?” 幽绝停了下来向榆儿道:“萧谨虽然回了吉州,但京城之中却常有人去探望他。” 原来他早就知道。 “你是说、萧谨还想再回净月城吗?”榆儿道。 “有些时候,退不失为一种避锋芒、蓄长势的好办法。”幽绝道。 “所以、是周挺干的?还是蒙家?”榆儿道。 “蒙家。”幽绝道,“萧恒念种下诸多祸根,也是他咎由自取。” “萧恒念为了保全萧家,已经放弃复仇之念,想不到蒙匡竟然非要把萧家赶尽杀绝。”榆儿道,“蒙匡这么做,不就是想把持朝野吗?他野心如此,皇上可知道吗?” “他的野心恐怕还不止于此。”幽绝道。 “什么?”榆儿道,“难道他、还想夺位自尊不成?” “他不会如意的。”幽绝只道。 “什么意思?”榆儿道,“皇上已经知道了吗?那他为什么还要赐死萧家?” 幽绝望了望她,只道:“我要修习了。” 榆儿还欲再问,忽闻一声大吼,却是乔凌宇的声音。 两人连忙向乔凌宇房中赶去。 到得房前,迟凛、朱重虎、齐骁纪也正赶到。 几人推门进到房中,就见乔凌宇躺在床榻之上,梗着脖子,发出一声接一声痛苦的嘶吼。 他被点了大穴,完全无法动弹。 只见他脖子上、手上青筋暴起,嘶吼不断,正承受着非同寻常的痛苦和煎熬。 “怎么回事?”榆儿等都不知所措。 “恐怕是因为他脑中的虫子正在咬噬他。”幽绝道。 “虫子?”榆儿等奇道。 “与白花郎交战之时我曾抓住过阴烛灯的烛火,烛火灭去后剩下的是虫子的尸体。”幽绝道,“阴烛灯应该是靠驱使虫子来操纵人的。” “虫子?”榆儿道,“那这么说来,乔将军现在就是被这种虫子咬噬?” 第120章 烛火,侵入! “看他痛苦的程度,恐怕这些虫子在他脑中已经越来多了。” “越来越多?”榆儿等惊道。 “难道这种虫子这么快就繁育出了新的虫子?”迟凛道。 “应该是。”幽绝道。 乔凌宇的嘶吼声一声比一声更痛苦。 “我的头!” “它们又在吃我了!” “痛!痛死我了!” …… “将军!” 朱重虎、齐骁纪大声唤他。 乔凌宇转眼看他们,大喊:“快把那些虫子弄出来!” 朱重虎、齐骁纪急忙向幽绝问道:“怎么才能把虫子弄出来?怎么才能救乔将军?” “不知道。”幽绝道。 “连你也不知道?”榆儿急道。 乔凌宇的吼声忽然小了下去,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痛苦了。 “将军,你觉得好点儿吗?”迟凛等道。 乔凌宇却只是喘息,无力答话。 不过他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但下一次发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究竟会怎么样。 幽绝先迈步出来,独自到郊外修习。 这样的修习在毁山倾海的朱厌之力面前不知道能有什么意义,但他也不想就这么坐以待毙。 白光如雪,一颗大石轰然粉碎。 夜间,榆儿翻来覆去睡不着,开门出来去敲隔壁幽绝的门。 无人应答,里面也不见有何光亮。 “怎么还没回来吗?” 榆儿刚刚转身,却眼见一个黑影罩来,便两眼全黑,人事不知了。 一个时辰之后,幽绝回到自己屋中。 方才点亮烛光,就看见房中柱上插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欲会佳人,恭候足濂”。 幽绝心中一惊,连忙转出门来,一把推开了榆儿的房门。 “榆儿!” 满屋漆黑寂静,哪有半点儿她的气息! “可恶!” 幽绝一掌拍下,一张木桌顿时碎裂倒地。 在屋内瞌睡的黑鹰被他惊起,飞到院中大声唳叫起来。 迟凛等闻声赶来,就见幽绝满面铁青从榆儿房中出来。 “怎么回事?”迟凛忙问。 不见榆儿出来,又问:“榆儿姑娘呢?” 幽绝把手中纸条向他掷了过去:“你们这群废物!” 话音未落,人已跃身至墙上,拔足向足濂城方向疾奔而去。 迟凛一看纸上之语,情知不妙,连忙向马厩跑去,一边向朱重虎等道:“他一人恐有不测,我也去。” 朱重虎叮嘱道:“待我点起兵马前去,大军到前,切不可莽撞行事。” 幽绝赶到足濂时,明丹大军列阵在前,白花郎和鬼腹端坐将台之上,正等着他。 榆儿就在白花郎身侧,双手被绳索紧紧绑着,一个束身乌金短衣之人将一把弯刀搁在榆儿脖子处。 幽绝取了猿杖在手,便要出手。 白花郎好整以暇地道:“你若动手,她立刻就会没命!” 幽绝怒瞪着他,目光落在乌金短衣人手中的弯刀上。 “这位疾锋能士,其刀之快,举世难匹。”白花郎指了指那个乌金短衣之人向幽绝道,“你可要试试你们究竟谁更快?” 幽绝的脸色变了变。 疾锋的刀锋与榆儿的脖子,几乎没有任何距离。 幽绝不敢冒这个险。 “你想怎么样?”幽绝哑声道。 “我想怎么样?你杀了我明丹国多少勇士?当然要你血债血偿!”白花郎道。 “你真卑鄙!”幽绝哼道。 “你以非常人之力屠我明丹忠勇,你难道就不卑鄙吗?”白花郎道。 幽绝哼道:“比你们这种阴诈小人躲在背后驱小虫偷军功的强多了。” “兵不厌诈,你能奈我何?”白花郎笑望着幽绝,“不过,本将军很中意你,如果你肯听命于我,可饶你不死,还会放了这丫头,如何?” 除了师父,谁能命令我? “你休想!”幽绝道。 “我给你一点点时间,如果你还是不答应,那我就先割她一只耳朵!”白花郎指着榆儿道。 榆儿瞪了他一眼,向幽绝大声道:“你别听他的,他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没想到明丹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真是可恶! 要是我还有妖力在身,不打得你们一个个连爹娘都认不出来才怪! 榆儿心中暗骂道。 幽绝听了榆儿的话,却深吸了一口气:你有什么筹码就敢这么说? 只得向白花郎道:“我若答应你,你当真放了她?” “自然当真。”白花郎道。 “幽绝!”榆儿忙叫道,“你脑子被驴啃了吗?他骗你的!笨蛋!” 要是幽绝也被阴烛灯操纵了,迟凛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朱厌红光之下,浣月必然是尸山血海。 看幽绝情形,亦是忌惮这个疾锋。 “你想好了吗?”白花郎向幽绝喊道,提着阴烛灯站起身来。 “不行!”榆儿立刻大声道。 幽绝望着白花郎:“要我怎么做?” “很好。”白花郎笑道,左手提着阴烛灯,右手捻出一星烛火拘在掌心,“你只需接下我一点烛火,认我做你的主子,一切都好说。” “幽绝,一定要躲开!”榆儿大叫道。 白花郎斜眼望了望她。 “你知不知道我没有一天不想杀你!跟你说的话从来都没有一句是真的!”榆儿大喊。 幽绝将眼望向她。 “我问你,栗原是不是你杀的?”榆儿大声道。 此话一出,幽绝立刻面色惨白,映着他幽青的面具,显得格外刺眼。 榆儿将他的反应明明白白地看在眼里,自己多日来的猜测终于得到映证。 她本不过是利用一下栗原之事。 就算幽绝说不是,她也会赖在他身上。 但是,幽绝神情,已毋庸置疑。 “果然、是你……” 此时,她亦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何心情。 然而,现下已不由得她去细想,忙又向幽绝道:“你杀了他,我一定会杀了你替他报仇!” 幽绝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白花郎在旁闻听此言,只道不妙,忙向鬼腹使了个眼色。 鬼腹立刻点住了榆儿的哑穴。 幽绝还怔楞地望着榆儿。 榆儿想要再说什么,却出不来声,情急之下,用力将脖子往刀锋上送去,鲜血立刻从她脖颈上冒了出来。 疾锋立刻抓住她发髻,阻止她再用力。 他果然很快! 榆儿暗道。 幽绝听了栗原之事,本是愣在原地。 忽见榆儿脖子上涌出艳红的鲜血,立刻惊醒,便要上前。 “她现在只是半死,你若动一下,她就死透了!”白花郎大声道。 不想中间出了这样的变故,白花郎也拿不准此时自己手中的筹码究竟还有几分重量。 但是,幽绝停止了动作,向榆儿道:“你不必多说了,我欠你的,今日便做个了结。” 榆儿双眼瞪着他,心急如焚,却一个字喊不出来。 白花郎暗暗松了一口气。 右掌轻摇,掌心烛火便向幽绝飞了过去。 不要! 榆儿拼命挣扎,却被疾锋死死按住。 幽绝眼睁睁望着烛火飞来,却一动也不动。 那一点微弱却异常刺眼的烛火飞到了幽绝近处,向他耳中钻去。 突然一把锐剑伸来,挡住了幽绝耳边正要扑入的烛火。 烛火撞落,一只手立刻抓住了它,生生将它碾碎。 却是迟凛堪堪赶到。 他亲眼见到乔凌宇被烛火操纵,知道这烛火厉害,什么都来不及想就拔剑挡住了烛火。 榆儿见烛火被迟凛所灭,松了一口气,但也已惊出一身冷汗。 白花郎眼见就要成功,烛火却被一个浣月小将灭去,大怒道:“谁敢挡我!难道是嫌这丫头死得慢吗?” 迟凛这才看清,白花郎身侧,榆儿被绑着绳索,一把弯刀就架在她脖子上。 她脖子处、还有衣襟上,鲜红的血液触目惊心。 难怪刚才烛火飞来,幽绝却不闪不避。 他们是用榆儿的性命要挟他! 要是幽绝被白花郎操纵,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如今榆儿性命攸关…… 迟凛一时也愣在当场。 幽绝侧头向他道:“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插手!走开!” “你……” 此时无论如何难以两全,迟凛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幽绝向白花郎道:“他不会再碍事了。” “好!”白花郎道,再次挥出一星烛火。 迟凛眼见着烛火飞向幽绝耳内,只觉自己心跳半停、难以呼吸,却无法再次挥起自己的剑。 那一点烛火飞到了幽绝耳边,灵动地一跃,倏然钻进了幽绝耳内,随即便消失不见了。 白花郎大笑道:“很好!” 当即摇动阴烛灯,指着迟凛向幽绝道:“杀了他!” 幽绝握紧手中猿杖,转向迟凛。 “幽绝!”迟凛望着他,慢慢向后退。 幽绝猿杖挥出,一道刺眼的红光随即卷向迟凛。 迟凛连忙张开气蕴护住自身。 红光迅猛卷来,迟凛向后飞跌出去。 迟凛! 榆儿心中又急又痛,双泪滚落。 烛火已入幽绝之脑。 迟凛是凶多吉少。 红光消退,迟凛自地上慢慢爬起身来。 迟凛! 他还活着! 榆儿紧张地望着他。 幽绝向迟凛走近一步,再次举起了猿杖。 第121章 阴烛虫,吃了它! 浓浓的红光再次喷涌而出,迟凛消失在红光之中,连幽绝的身影也看不见了。 榆儿心中嘶喊方出,忽然按住自己的疾锋倒在了地上,脖子上挂着他原本架在榆儿脖子上的那把弯刀! 幽绝一手已抱住榆儿。 迟凛一把长剑刺向白花郎胸前。 事出突然,白花郎闪避稍慢,胸前衣襟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鬼腹抖直食尽欢刺向迟凛,迟凛连忙举剑嗑开。 白花郎向幽绝气急败坏地大叫:“竟敢耍诈!” 当下摇动阴烛灯,数根明烛围向幽绝。 “走!”幽绝向迟凛喊了一声,抱着榆儿一跃而起,避开那些明烛,眨眼便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迟凛也跟着落在了他身侧。 幽绝切断了绑在榆儿身上的绳索,顺手给她解了穴。 榆儿惊喜不已:“怎么回事?你没事?” 幽绝望了望她:“那些虫子进了耳中就被烧死了。” “烧死了?”榆儿不禁失笑。 知道幽绝没有被阴烛灯操纵,这才放下心来:“你没事就好了。” 幽绝将一层夕瑟光壁罩住她,转向明丹大军,沉声道:“现在该好好地清理一下了。” 此番境况,幽绝自身气蕴难以应付,不免又要催动朱厌之力,榆儿忧心在内:“幽绝……” 她话还未出口,幽绝已飞身跃起,一道春山雪练直卷白花郎。 白花郎烛火为障,挡去了这一击,自己向后跃出数丈,摇动令旗,大喊:“快拦住他!” 明丹军士呐喊着向幽绝围了过去。 幽绝又一道春山雪练扫出,冲在前面的士兵纷纷倒下。 然而后面的士兵依然潮水般涌来。 “来得正好,把他们全杀了!”朱厌喊道。 幽绝一记雪染千练,耀眼的光芒红白相间、扫向那些涌来的明丹士兵。 顿时到处鲜血喷溅、惨呼声此起彼伏、喧声塞耳。 “血!多新鲜的味道!” 朱厌兴奋起来。 幽绝感受到它勃发的、喷薄欲出的屠戮之意,连忙收敛心神,抬眼找寻,却不见了白花郎和鬼腹的身影。 忽回头见远处迟凛正与鬼腹斗在一处。 而夕瑟光壁和他明明罩在光壁中的榆儿竟然不见了! 一个白影和着一抹蓝影正朝远处疾速奔走。 原来白花郎和鬼腹早已趁着乱劲潜到了榆儿近旁。 借着幽绝被明丹大军围攻喧嚣杂乱的掩护,鬼腹向夕瑟光壁上抛出食尽欢。 巨大的鸟头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碎了夕瑟光壁。 正望着幽绝与明丹大军战况的迟凛这才惊觉不对,立刻提剑刺向鬼腹。 白花郎却突然窜出来,扛起榆儿就跃步急奔。 “榆儿!” 迟凛被鬼腹缠住不得脱身,急得大喊。 就见幽绝身形如风划过,直追向白花郎奔走的方向。 鬼腹不容他东张西望,抖起手中蛇刃直指他左胸——黑心刺! 食尽欢蛇刃之上邪黑的妖风绕动,杀气浓烈。 迟凛忙划出一式纤风倾耳,气蕴沉沉荡开了这一刺。 “你这小子,竟然能挡我这黑心刺!” 鬼腹后退几步,再次驱起妖力——墨灵蛇! 蛇刃如蛇般扭动伸缩,向迟凛疾速扑了过去。 迟凛气蕴护身向一旁滑开躲过这一击,随即长剑如羽翼划过青空——飞鸟归圣。 顿时气蕴如清流般倾泻而出,虽沉稳含蓄却蕴藏着洪流奔腾之势,直卷向鬼腹。 劲风猎猎而至,鬼腹只觉一股强大的气蕴直冲前胸,登时飞跌出去。 手中的食尽欢也脱手飞落在地。 迟凛乘胜追击,长剑直刺跌倒在地的鬼腹。 不料,掉落在地的食尽欢的长柄之上突然伸出了一双黑色的翅膀,从斜刺里直冲向迟凛。 食尽欢的一端窜出一只巨大的鸟头,张开血盆大口咬向迟凛。 它来势迅猛又这么突然,迟凛此时收势躲避不及,就要被它血口咬下。 危急之际,一根重锏飞来,正中鸟头。 食尽欢再次向下坠落。 鬼腹招了招手,食尽欢振了振翅膀重新飞起,向他滑了过去。鬼腹伸手将它接在手中。 迟凛忙回头看时,齐骁纪正打马赶来,一边大喊道:“迟先锋,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多谢相救。”迟凛道。 “大军已到。”齐骁纪道。 迟凛抬头便看见朱重虎率领着浣月军队正往这边赶来。 迟凛心中稍安。 鬼腹将手中食尽欢一抖:“乔凌宇已无用,幽绝恐怕已经是我们的人了,无论你们来多少人,全都是来送死的!” 迟凛长剑横前,端好阵势:“别做梦了!幽绝绝不会上你们的当的!” “你就等着瞧吧。”鬼腹笑道,“不过,你很快就会成为我鸟儿的美餐,恐怕是看不到那么精彩的场面了。” 说着将食尽欢举过头顶转动起来,越转越快。 随着食尽欢的转动,它周围墨黑的妖气疾速旋转如巨大的漩涡一般,好似要把所触碰到的一切全都吞噬进去、碾碎吞灭。 幽绝追着白花郎的气息奔到一个野木层层的山丘。 白花郎的气息突然消失了。 但榆儿的气息却很明显。 幽绝连忙朝着榆儿气息传来的方向追去。 很快,野木丛中现出了一个浅蓝轻衫的身影。 幽绝停下脚步,附近没有白花郎的人影。 也搜寻不到他的气息。 榆儿独自站在林中,望着幽绝。 “榆儿。” 幽绝试着唤她。 榆儿向他招手:“你来。” 幽绝便向她走了过去:“榆儿,你没事吧?” 榆儿向他微微一笑,伸手扶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凑向他。 幽绝连忙扶正她:“榆儿,你怎么了?” “我要亲你……” 榆儿再次凑向他,口齿缠绵,眼神迷离。 幽绝眼看着她凑得越来越近,空气中仿佛充满了她熟悉的、让自己迷醉的温热的气息。 他心中颤了一颤,一把把榆儿搂在怀中,抬起头来大声喊道:“白花郎,你给我滚出来!” 没有一个人影。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 怀中的榆儿却挣扎着再次抬起头来,将唇凑向他。 幽绝将她横抱起来,转身欲走。 空旷的林中突然响起了白花郎的声音:“你要带她走,就不怕我的阴烛虫吃光她的脑子吗?” 幽绝放下榆儿单手抱着,右手猿杖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白光如银。 却似乎什么也没打到。 “我已经把阴烛虫最厉害的一种母虫放在她的脑子里。她这么美、这么嫩,脑子一定很香吧。” 声音再次响起,却是从相反的方向传来。 幽绝再次一道白光扫向声音来处。 “这种母虫一天能生几十只小虫宝宝,不知道她这么小巧的脑子够吃几天呢?” 白花郎的声音又出现在新的方向。 “滚出来!” 幽绝怒吼。 “你不走了?”白花郎带着笑意的声音,“这就对了。你吃了她口中的阴烛虫,也许我就会出来了。” 怀中榆儿半眯着眼,伸手勾住幽绝脖子:“亲你……” 幽绝一手抱着她,一手抓住她的肩膀推着她:“榆儿,你醒醒!” 幽绝将气蕴渡入榆儿体内。 但是,找不到! 那只虫子到底在哪里? 就算找到了,它已经钻进了榆儿的脑中,杀了虫子会不会也会要了榆儿的命? “只有我才能取出那只母虫。”白花郎的声音,“吃了阴烛虫,听命于我。只有我才能救她!” 榆儿挣扎着凑向幽绝的唇。 幽绝盯着她,终于慢慢将唇靠近她。 “好,这样就对了。” 白花郎的声音。 “你要做他的奴隶?那谁来救你师父?” 体内朱厌大吼一声。 幽绝猛地站直了身子。 我来明丹,是为师父夺取天下。 怎么能任别人摆布? “怎么?不愿意?”白花郎恼怒的声音传来,“那就让你看看她的下场!” 怀中榆儿突然大叫一声,一把推开幽绝,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痛!好痛!” 她口中大声叫痛,拼命抓自己的头发。 但疼痛越来越强烈,她的手已经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抓出了几道醒目的血痕。 “榆儿!” 幽绝望着她痛苦的样子,不知所措。 “好痛!” 榆儿一声声地嘶喊着,抓着自己的脸。 幽绝上前紧紧抱住她。 榆儿浑身颤抖不停,用手狠狠地不停地捶自己的头:“痛死我了!痛死我了!救命!” “这还只是开始。”白花郎冷冷的声音,“只要在我阴烛灯妖力范围之内,她就会越来越疼、越来越疼,抓破自己的头、脸,甚至撞碎自己的脑袋。” “榆儿……” 幽绝眼中泛起了泪光。 “吃了她口中的阴烛虫!”白花郎道,“她是死是活,全看你了。” 榆儿突然紧紧揪住幽绝的衣襟:“幽绝,不要!绝对不能吃!” “榆儿……” 幽绝哽咽唤道。 榆儿狠狠地推开他,向远处跌跌撞撞地跑开来。 第122章 两个人的泪珠 但是还没跑出几步,剧烈的疼痛就让她跌倒在地,痛苦地翻滚着。 她紧咬牙关,一声痛也不叫。 幽绝连忙赶上去。 “天下女子万千,你已经救过她一次,她何曾念过你半点儿好处?” 朱厌大声道。 “闭嘴!” 幽绝道。 “你师父十几年苦心教导,为的是什么?” “难道你忘了自己千里迢迢来这儿是为了什么吗?” “能实现你师父夙愿的,除了你可再也没有别人了。” 朱厌一气不停地大喊。 “我知道、我知道,”幽绝再次大吼,“但是榆儿她……” 他快步赶到榆儿处,蹲下身来把她抱了起来,大声唤她:“榆儿!” 榆儿拽住他的肩,指甲狠狠地掐着他的手臂,嘶哑地喊:“杀了我!” “榆儿……” 幽绝眼中含泪,望着她有一瞬一动也不动。 突然他俯下身来,覆上了她的唇。 有一丝滚烫瞬间立刻滚进了自己口中。 这就是阴烛虫? “你这个蠢货!” 朱厌气恨不已。 幽绝抬起头来大声喊:“我已吃了阴烛虫!快让那只虫停下来!” 榆儿脑中的疼痛突然消失了。 她坐起身来,一掌掴在幽绝脸上:“快吐出来!” 幽绝对她摇了摇头。 榆儿揪住他的衣襟声嘶力竭地大吼:“快!快吐出来!” 泪珠从她眼中滑落下来。 幽绝扶着她,一起站了起来。 “你出来!” 幽绝对着空旷的树林大叫道。 没有任何回音。 脑中突然传来一阵穿心般的疼痛。 这疼痛越来越强烈。 幽绝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 “幽绝!” 榆儿大声唤他,再次滚落了泪珠。 “很好。” 身后传来白花郎的声音。 “早些吃了它,她又何必受这番苦楚折磨?” 他摇了摇手中的阴烛灯,向幽绝道:“现在跟我回足濂城,把浣月军杀个精光。” 幽绝脑中不再疼痛,他眼中神采全灭,木然地跟在白花郎身后向前走去。 “幽绝!” 榆儿痛心地喊道,上前拽住他的胳膊:“你不能去,快醒醒!醒醒!” 白花郎对着榆儿轻轻摇晃了一下阴烛灯。 榆儿双眼中的神采便暗淡下去,松开了抓住幽绝胳膊的手。 “走吧。” 白花郎笑道。 榆儿和幽绝便一齐跟着他向前走去。 白花郎提着阴烛灯向山丘下走去,远远便可望见明丹军与浣月军正在厮杀混战。 “浣月军居然还敢来?等下就有你们好看的了。” 白花郎气定神闲地笑道。 但他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一抹红光自他脖子处掠过。 鲜血霎时喷出,白花郎向前扑倒在地。 阴烛灯也掉落在地。 一道红光将它整个裹住,烛光灭去。 整个灯架都碎成齑粉。 榆儿清醒过来,脑中立刻传来一阵剧痛。 那只母虫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怒,在她脑中拼命地扭动、噬咬。 榆儿痛苦地抱着头。 再看幽绝面相已全然改变。 双眼赤红如血,额前雪白的长须飞出。 双手如兽,血红欲滴,紧握猿杖。 榆儿在剧痛之中惊望着他全然改变的面相。 朱厌之相? 朱厌的意识怎么突然侵占了幽绝? 幽绝一脚狠狠踩在了白花郎的尸身上,发出了野兽般怒吼。 “屠戮血洗虽然正合我意,但想操纵我朱厌,你还不配!” 他突然转过头来望向榆儿。 “都是因为你!” “不但阻碍我畅快屠血,还害得我差点被这种下三滥的小妖驱使操纵。你去死吧!” 说着猿杖一挥,一道红光迅速撞向榆儿。 丝毫未曾犹豫! 榆儿痛得几乎模糊的视线中眼见红光撞来,避无可避。 突然一道雪白光芒自红光中脱出,抵去了大半红光。 余下的红光扑来,榆儿向后跌倒。 “我要杀了这个臭丫头!” 朱厌大吼。 “不行!她绝不能死!” 幽绝亦大吼。 “是我替你杀了该死的阴烛虫救了你,你欠我一命,就让她来还!” 朱厌吼道。 “我死了你也永不见天日,你为的是你自己,我不欠你!” 幽绝道。 “我非要杀她,你休想挡我!” 朱厌吼道。 “阴烛虫已经不能再操纵我,我的身体还是我自己的!” 幽绝亦大吼,用力将手中猿杖掼了出去。 他眼中赤红退去,白须化为墨黑。 双手也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可恶!” 朱厌极为不甘。 榆儿被红光击中,还躺倒在地。 脑中阴烛虫一刻不断地翻滚着、咬噬着。 榆儿狠狠地捶打、抓挠自己的头:“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幽绝连忙跑到她身边,蹲下身来把她抱在怀中,将自己的气蕴送到她体内。 这一探令他大吃一惊。 激烈扭动的母虫很容易就探到了,但它已经潜到了她血肉深处。 如果贸然出手,他也不知道会不会会伤到榆儿性命。 而且除了这只大的母虫之外,还有十几小虫的气息。 他们正向榆儿脑中各处游窜。 这些小虫的气息很快就捕捉不到了。 它们藏到那里去了? 母虫还在不断地扭动,又有几只新的小虫出现,然后又游窜消失了。 它到底繁育了多少虫子? 怎么才能找到它们? 榆儿突然发出无比痛苦的一声大叫,用力推开幽绝,倒在地上双手扣着头翻滚嘶喊。 “榆儿……” 幽绝手足无措地望着她痛苦得翻来滚去。 她一声声痛苦的嘶喊就像一把一把的尖刀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 榆儿的翻滚渐渐没了力气。 幽绝把她紧紧揽在怀里,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榆儿……” 榆儿朦胧中望见了近在咫尺的泪眼,伸出颤抖的手来,摸了摸他脸上了泪水,嘶哑地道:“你也、会有眼泪吗……” “榆儿,你好点儿了吗?”幽绝柔声道。 这样温柔的声音,似曾相识。 是在什么时候听过…… 又一阵剧烈的疼痛再次传来,她无暇去回想,紧紧抱住自己的头发出痛苦的喊叫。 “榆儿!” 幽绝大声唤她。 这只母虫要繁育到什么时候! 榆儿她究竟能撑过去吗? “榆儿!” 幽绝再次把气蕴探进榆儿脑中。 把这只母虫解决了,她至少不会这么痛苦了。 可是,他还是不敢催动气蕴。 万一真的伤了她性命…… 这绝对不行! 他又一次收起了气蕴,紧紧地揽住榆儿,泪水不断滑落:“榆儿,一定要撑住!你绝对、绝对不能死!” 第123章 兽骨扇的男人 林稍之上忽然传来声声长唳。 一只雪白巨翅的鸟儿盘旋在空中。 一个人影自鸟背上跃下,落在了不远处。 瘦高的身影长身而立,细眼清眸。 幽绝更紧了紧抱住榆儿的手,警惕地望着来人。 那人的目光却落在榆儿脸上,惊讶地道:“榆儿?真的是你?” 榆儿被无休无止的疼痛缠绕着,根本不知道来了人,也没听见他的声音。 幽绝听他之言,倒像是榆儿相识之人,于是向那人问道:“你是谁?” 那人却不理会他,走近来看了看榆儿的模样,摇头啧道:“怎么弄成这么一副模样。” 说着袖中取出一把扇子,展了开来。 扇骨皆是兽骨所制。 一只雪白翅膀的鹿形灵兽从扇中跳了出来。 这灵兽一落地就向幽绝榆儿走了过来。 幽绝连忙抱起榆儿向后退出几步:“你们最好别乱来。” 榆儿朦胧中望见了一只熟悉的灵兽身影。 她忍着剧痛,努力睁大眼。 “仙音……” 她喊了一声。 声音已经很是微弱了。 “你认得他们?”幽绝道。 榆儿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又紧紧抱住自己的头发出了痛苦的喊声。 “你要不想她痛死,就快让仙音把她脑中的阴烛虫吸出来。”来人对幽绝道。 他什么都没问就知道是阴烛虫? 幽绝望了望眼前的鹿形灵兽,终于弯下身来,将榆儿轻轻放在了地上。 仙音走到榆儿身侧,将嘴凑近她的鼻子。 很快,数只阴烛虫从榆儿鼻中飞了出来,落入了仙音的口中。 细细的阴烛虫不断飞出,榆儿也渐渐安静、轻松下来。 过了一会儿,仙音移开了嘴,回身向那人走去。 那人张开手中骨扇,仙音便纵身跃入,消失不见了。 榆儿长舒了一口气,睁开眼来,幽绝连忙上前扶她。 榆儿望见了来人,露出欢喜的模样:“桀风哥哥。” 原来他就是桀风。 桀风望了望不远处白花郎的尸身和已经碎成齑粉的阴烛灯,皱眉道:“亏得我及时赶到,不然你今天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呢。” “看来我命不该绝。”榆儿虚弱笑道。 桀风走来,递给她一颗双宜丹:“吃了它吧。” 榆儿便接过服下,接着道:“我们快去足濂。” “去足濂做什么?”桀风问。 “先让赤雪出来,我呆会儿给你解释。”榆儿道。 桀风指了指远处可见的一座城池:“那儿是不是就是足濂?” 榆儿抬眼望去,浣月明丹两军正在混战、尘沙漫天。 更急道:“就是那里,快让赤雪带我去。” “那么近,自己过去也就眨眼的功夫,还要赤雪来?”桀风道。 “我没了妖力,跑不快。”榆儿道。 “没了妖力?”桀风惊道,“怎么回事。” “呆会儿告诉你,快让赤雪出来嘛。”榆儿道。 桀风皱了皱眉:“这丫头真胡闹,妖力都给弄废了还管别人闲事。” 口中说着,手上展开了兽骨萧竹扇。 家鸽大小的赤雪灵巧飞出,霎时化作庞大的雪羽鲲雀。 桀风先跃身上了赤雪背上,伸手来拉榆儿:“来吧。” 榆儿向幽绝道:“你也来吧。” 幽绝却道:“不必了。” “快来。”榆儿道,“赤雪很快就到,你不必自己走了。” 幽绝却转身走去捡起了自己的猿杖,自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桀风见了他手中猿杖,盯着望了一回。 “幽绝,快回来!”榆儿叫道。 幽绝收了猿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足濂城必破,我不必去了。” “你要去哪儿?”榆儿忙道。 “与你无关。”幽绝只道。 桀风既然来了,自会照护她。 是到了该各自安好的时候了。 榆儿却大声道:“你不能走!” 幽绝侧头望了望她:“你想杀我,随时恭候。” 这是什么话? 榆儿摇头道:“栗原的事或许还有转机,我方才不过是说给那个白花郎听的罢了。” “转机?”幽绝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嗯。”榆儿向他点了点头,“你先跟我来。” 栗原已死在自己红光之下。 怎么可能会有转机? 幽绝仍然满心不可思议。 榆儿上前把他拽了过来:“快走。” 幽绝便跃身上了赤雪背上。 桀风伸手将榆儿拉了上去。 赤雪振翅向足濂城飞去。 赤雪背上,榆儿向桀风道:“小弥这么快就已经回到青罗峰了吗?还是你路上遇见她了?” “小弥?”桀风道,“我没见着她。” “那你怎么会来寻我?”榆儿奇道。 “我何曾寻你来?”桀风道,“我要去渚霞山寻访异兽,路过此处罢了。” “原来是这样。”榆儿道,“今天还真是多亏了你。” “你的妖力是怎么回事?”桀风问。 “我中了封妖掌,妖力尽被封住,无法驱使。”榆儿道。 “封妖掌?”桀风道。 “等足濂城事了,桀风哥哥帮我看看怎么才能恢复妖力。”榆儿道。 “知道了。”桀风道。 浣月大军赶到,朱重虎率领军士与明丹军杀厮杀在一处。 迟凛、齐骁纪与鬼腹斗在一处。 齐骁纪一双重锏击杀了食尽欢巨鸟。 鬼腹大怒,浑身妖力爆出,食尽欢黑烟滚滚扑向齐骁纪并迟凛。 迟凛长剑划开,春江月华荡开重重黑烟,刺穿鬼腹左胸。 齐骁纪一锏砸开了鬼腹的脑袋。 明丹军溃败撤退,浣月军进击追杀。 榆儿赶到,见明丹已胜,大松了一口气。 迟凛忙迎上前来:“榆儿,你们没事吧?” “没事,都好好的呢。”榆儿笑道。 迟凛看榆儿脸上许多伤痕,知他们必然也有过一场恶战。 桀风对榆儿道:“这里既已无事,我先给你看看妖力恢复之事吧。” “好。”榆儿忙点头。 桀风便取出兽骨萧竹扇,唤出瀚重。 “帮她看看。”桀风向瀚重道。 瀚重围着榆儿绕了两圈,向桀风叽叽咕咕叫了一回。 桀风听着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样?”榆儿紧张地盯着桀风道。 幽绝、迟凛亦盯着他。 “封妖掌以掌结界,反万妖修行之道,若要破它,只有一法。”桀风道。 “什么办法?”榆儿忙追道。 初时见桀风脸色,只当无解,正自忧心,忽闻他说有解法,立刻欣喜不已。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这法子跟没有也差不多。”桀风道。 “什么叫跟没有差不多?”榆儿的心一下子便凉了半截。 “世间曾有一种阵法,能颠倒乾坤,扭转万物,若能以此阵冲破封妖掌结界,当能再次恢复法力。”桀风说至此处,摇头道,“可惜,早已失传了。” “失传了?”榆儿道,“怎么会?” 颠倒乾坤、扭转万物? 幽绝心中惊动,向桀风问道:“此阵何名?” “乾坤幻化阵。”桀风道。 一闻此名,幽绝深吸了一口气。 “乾坤幻化阵?”榆儿道,“从未听过。” “你没听过的就多了。”桀风道,“且就算有了此阵,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这又是什么意思?”榆儿道。 桀风道:“乾坤幻化阵本即为逆天之物,法力极盛,戾气重重,但有差池,便可能被它吞噬,轻则一命归泉,再入轮回,重则灰飞烟灭,再无重生之日。” 第124章 空寂劫,生死转换 “有什么办法化解它的戾气吗?”榆儿道。 “这恐怕很难。”桀风道。 “要怎么做?”榆儿道。 “瀚重也不是很清楚。”桀风道。 “那、那我岂不是再也不能恢复法力了……”榆儿心灰意冷,颓然说道。 “乖乖回青罗峰吧。你如今连只兔子都抓不到,别再一个人到处乱跑了,省得你娘日日为你忧心。”桀风道。 “我娘?她还好吗?”榆儿此时,倒真的很想回去,想抓住莲姨的胳膊大哭一场。 “她不在青罗峰,我很久没见她了。”桀风道。 “怎么会?爹和娘早就回青罗峰了。”榆儿道。 幽绝闻得此言,转过身去,脸色煞白,默然不语。 “并未见到他们,想是出来还未回转。”桀风道。 “那你快帮我找找,他们在哪里?”榆儿道。 桀风唤过瀚重。 瀚重感应良久,并未找到任何踪迹。 “想是还离得远,瀚重亦未能找到。”桀风微微皱了皱眉道。 瀚重忽然望着迟凛方向低低叫了几声。 桀风便也望向迟凛,奇道:“你的一魂二魄丢哪里了?” 迟凛闻言,吃了一惊,没有立即回答。 “什么一魂二魄?”榆儿奇道。 “你可遇到什么怪事吗?”桀风向迟凛问道。 “多谢关心。”迟凛向桀风拱手道,“它们自有去处,并无大碍。” “倒是我多事了。”桀风哼道。 “岂敢岂敢。”迟凛忙道。 榆儿看看幽绝,幽绝仍是背对着她。 榆儿走到他身侧,望着他奇道:“你怎么了?怎么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幽绝只道。 榆儿回头问迟凛:“我的鹰呢?” “还在除舆。”迟凛道。 “那我现在去除舆。”榆儿道。 “这么急吗?”迟凛道。 “嗯,有点事。”榆儿道。 “那我先给你找匹马,带你回除舆。”迟凛道。 “不用马。”榆儿道,“你也不必送我。” 她指了指桀风:“我桀风哥哥会带我们过去。” 桀风再唤出赤雪。 赤雪展翅遮云,迟凛惊叹不已:“这是什么灵兽?” “这是鲲雀。”榆儿笑道,“我们先回除舆了。” “好,多加小心。”迟凛道。 于是榆儿、桀风、幽绝三人乘了赤雪,向除舆城而来。 赤雪振翅飞起,不一时便已望见除舆城。 三人在榆儿房前院中下了赤雪。 榆儿推开门来,黑鹰单脚被铁链锁在架上。 见了榆儿回来,连忙拍打翅膀鸣叫不止。 榆儿忙给它解了锁链:“你也别怪迟凛,它是怕你去了太危险。” 说着把它递至桀风面前,问道:“快看看,它是不是栗原?” “这小子,怎么混成这副模样了?”桀风摇头道。 “真是它?”榆儿万分欣喜地道。 幽绝心中则非常吃惊:这只小鹰怎么会是栗原? “又拐了谁家姑娘,被打成这样?”桀风皱眉道。 “先让瀚重帮它破了结界吧。”榆儿道。 “眼下他修为不足,破了结界反而于他有害无益。”桀风道。 “我有这个呢。”榆儿取出那里碧绿清透的凝霜丸,向桀风笑道。 “这倒是个好东西。”桀风道。 望了望狭小的屋子和院子,又道:“难道要在这里吗?” 也是,这里不太妥当。 榆儿出门来望了望远处的丘陵,道:“去那边吧。” 三人便带着黑鹰出了房门。 榆儿却又站住,对桀风道:“先去看看乔凌宇。” “又是谁?”桀风道。 “他也被种了阴烛虫,让仙音帮他吸出来。”榆儿一边说着,领着桀风他们来到乔凌宇的房间。 乔凌宇躺在床榻之上昏睡不醒,眼窝深陷、又憔悴又疲惫,不知道又经过了多少次咬噬剧痛。 桀风展开兽骨萧竹扇,仙音跳出,吸出来乔凌宇脑中的阴烛虫。 乔凌宇还兀自昏睡着。 “好了,谢谢桀风哥哥。”榆儿道。 三人这才乘上赤雪,来到丘陵之上。 桀风便唤了瀚重出来,将柔而细的层层光线划过黑鹰。 榆儿又将手中凝霜丸与它喂下。 那黑鹰扑棱了几下翅膀,落地化为人形。 长眉薄唇,微黑肤色,眼挑怒意,直瞪着幽绝。 不是栗原是谁? 幽绝冷眼望着他,眼底却露出无比的惊喜来。 “你们两个究竟是何恩怨,今日可说来我听听了吗?”榆儿望了望两人道。 “榆儿,你这是怎么了,满脸的伤痕?还有这脖子怎么回事?还有哪儿不舒服?等我回头去收拾他们给你报仇!”栗原终于能开口说话,先一连串道了出来。 “小伤,不碍事。”榆儿道。 便将那日之后的情形及今日足濂城之事略说了一回。 “桀风,你来得还挺及时嘛。”栗原向桀风道。 桀风袖手绿荫之中,只淡淡应了一声。 “先说说你,到底怎么回事?”榆儿忙又向栗原道。 “亏你,还能认出我来。”栗原转了眼向榆儿笑道。 “化了原形还是那副死德性!”榆儿斜眼瞪他道。 “来,让我再蹭蹭。”栗原说着便去抱榆儿。 却被一只手抓住了肩膀。 桀风将他往一旁推了一把,道:“不长劲。” “有桀风哥哥在,看你还敢欺负我。”榆儿立刻站到桀风身侧,向栗原灿烂笑道。 栗原望了望一脸气定神闲的桀风,罢了手,又向榆儿道:“你何时知是我的?” “你莫名其妙忽然失踪了,我四处寻你来着。本以为你见了美娇娘,自去乐去了。后来再见你的鹰形原身,又那般讨厌他,”榆儿点了点幽绝继续道,“所以只是猜测罢了。” “哼!”栗原向幽绝瞪了一眼哼道。 “你的空寂劫能结界自救,却须舍去毕生修为,化作幼鹰。那时候,我便假设,若你果然在生死之间以空寂劫自救,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过,你的对手究竟是谁,这我却不能确定。” “还能有谁?”栗原又瞪着幽绝道。 “你的仇家可不少。”榆儿啧啧道,“不然你那些风流债哪里来的?” “看来我以后得先看好风头再下手才好。”栗原向榆儿笑道。 空寂劫,原来如此。 幽绝在旁,终于明白榆儿是何处知晓此事的了。 桀风自立于一旁,由他几人自去了结。 “若说他的嫌疑,也不是没有。”榆儿望了望幽绝道,“那日我们同去杨梅林,你那般厌恶他,却偏偏要激他同行,我就觉得有些奇怪。那日你总不来,后来人皆道净月城外出了大事,我与小弥也曾去看来,在那里只找到一两根跟你很像的羽毛。你化了这只鹰再回转时,我也在想,是否与那里有关。不过……” 榆儿又望了望幽绝,接着道:“幽绝也曾几日没有出现,再见面时,他亦受了重伤。以你的修为,即便再加上那些炸药,亦难伤他。他也许是在别处碰到难缠的对手,才受了这样的重伤。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他先杀了你,然后再碰到了那个人。不过,这也只是一种猜测,我并不能确定。” 幽绝立于一旁,静静听她说来。 此时栗原既然无事,他亦觉欣慰。 “方才在足濂城,我不过是试他一试,没想到……”榆儿皱眉望向幽绝道。 幽绝别过脸去,并不看她。 “你究竟如何把他弄成那般模样的?”榆儿转向栗原问道。 “你没发现你的禁寿魂少了吗?”栗原道。 “禁寿魂?是少了些。”榆儿点头道,“可是这禁寿魂只需沾上一点即可致命,他若中了这毒,哪还会有命在。” 榆儿不解地道。 “他有好帮手呢。”栗原望着幽绝冷笑道。 “谁?”榆儿道。 “不知道。”栗原道。 “不知道?”榆儿道。 “我以空寂劫自救,结界屏去气息,隐身于林木之中,但亦受了重伤,飞行不得,只在木叶中看见一个黑衣人将他带走。后来又来了几个黑衣人,将我的尸身、铜镜及那木屋中他所用一切物事尽皆拿走或毁去。” 榆儿望着幽绝,幽绝却一言不发。 以此看来,他恐怕是以朱厌之力驱毒疗伤,勉强捡回了一条命了。 又或者有医术了得之人解了毒救了他。 “你怎知我们去了西边?”榆儿转而向栗原问道。 “待我能飞得,便回客栈寻你们,你们却已不在了。”栗原道,“不过城中皆传明丹求娶三公主,使者却被诛杀,大战在即,你那么热心三公主的事,岂有不去的?我自然往西寻你了。” “呵呵……”榆儿被说中了老毛病,只好打个哈哈。 “榆儿,”栗原一改往日嬉笑之貌,向榆儿正色道,“跟我回青罗峰吧。” 这个幽绝实是不简单。 再跟他纠缠下去,恐怕祸患无穷。 “回去?”榆儿道。 “桀风,你可有法子恢复榆儿的法力吗?”栗原向桀风道。 方才桀风言说之时,他并不在场。 “没有。”桀风道。 “怎么会?连你也不能?”栗原失望地道。 榆儿在旁亦是神色惨然。 “榆儿,”栗原望向她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回去,找到柳默、你爹他们,一起想想办法。” 回去? 是该回去了。 妖力无法恢复,榆儿心中灰冷,亦想回到生长之地,见见爹娘。 她抬眼望着远处的除舆城。 这场战事尚未结束。 自己就这么回去吗? 而幽绝恐怕正计划着下一场、再下一场、无数场血腥的战事,为了他那个所谓的师父。 若遇强敌,他必然不得不借用朱厌之力。 如果他无法夺回自己的意识,被朱厌彻底侵占,更不知还会有多少人间惨祸。 “桀风哥哥。”榆儿向桀风道,“他身上的封印,你能帮他看看吗?” 桀风看看幽绝,问:“他有何封印?” 这榆儿也说不清,于是道:“总之,先给他看看吧。” 桀风便唤出瀚重。 瀚重绕着幽绝只跑了半圈,突然惊慌失措地跑向桀风,一下跳到他怀中,将头埋在他胸前。 整个身体颤颤发抖。 桀风大惊,这样的瀚重,他只见过一次! 不由得惊愕万分地望着幽绝:“难道他、他就是雾海村朱厌与麒麟之人?” 第125章 麒麟初心 “可不就是他吗?”栗原道。 “就是他。”榆儿道,“清漪姐姐都跟你说了吗?” “榆儿,”桀风声音突然严厉,“此人朱厌在身,绝非善类,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桀风哥哥,幽绝他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榆儿道。 “那他是什么样?”桀风道。 “你也看到了,是他从白花郎手里救了我。”榆儿道。 桀风想起见到榆儿时的情形,脸色稍有缓和。 榆儿走过去伸手轻轻抚摸瀚重的头:“瀚重,那个坏朱厌现在出不来的,求你再给他看看好不好?” 桀风将瀚重轻轻放在地上:“别害怕,再去给他看看吧。” 瀚重“呜呜”了两声,再次跑到幽绝脚边。 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围着幽绝绕了几圈,再次跑回来跳到桀风怀中,向桀风叽咕言语。 桀风面现惊讶之色,走近幽绝。 幽绝见他靠近,向后退了一步。 “别动。”桀风道,随即将耳侧向幽绝胸前,一时便一动也不动。 榆儿和栗原奇怪地望着他,也不敢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桀风终于立身开口,却是向幽绝道:“朱厌、麒麟究竟为何会在你的体内,你是知道的了?” 幽绝不明白他是何意:“知道又如何?” 榆儿和栗原走了过来,奇道:“桀风哥哥你知道了?” 桀风向她点点头,道:“十多年前,麒麟与朱厌战于梵悟山,争战月余,麒麟终于伏得朱厌,将它收于奉天石内。但自己灵力亦消耗殆尽,疲弱不堪,镇压之力不足,朱厌冲突欲出。时麒麟携奉天石划天而过,正值一个孕妇分娩之际,此婴落地,空中梵音响起,天光为之一净。麒麟便欲借此婴之洁净封印朱厌。彼时,朱厌已冲出奉天石,戾气冲天。麒麟只怕此子尚年幼,难以镇住朱厌,便将自己与朱厌一同封印于此婴体内。” 此一番言说、真是闻所未闻,榆儿与栗原皆怔愣不语。 榆儿好容易回过神来:桀风哥哥能懂天下兽言鸟语,难道…… 榆儿向桀风道:“这是、麒麟告诉你的?” 桀风点头道:“方才瀚重道内有麒麟之声欲语,是以靠近细听。它道出这段缘由。” “那之后呢?”榆儿咽了一口口水道。 “此婴本为三世高僧,秉天地之至净而生,至人间再历劫数。麒麟与朱厌同存体内,皆为他一念所左右。其念为慈,则麒麟之力催生,其念为恶,则朱厌之力凶霸。若他得遇明师,导之以善,则必能福泽苍生;若他受恶贼驱使,其暴烈残戾,天地动容。” 桀风将这一番话缓缓道来,榆儿、幽绝皆默然不语。 倒是栗原开了口,拉过榆儿道:“你也听明白了吧?他如今甘愿受他那个混账师父驱使,屠血成性,早早离了他,跟我们回青罗峰去。” 榆儿却只望着桀风:“麒麟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它一定有什么话要说吧?” 桀风道:“当初麒麟无奈作下天衡印,如今天衡印却被另一层封印桎梏,麒麟之力完全被压制,朱厌之力任行独兴。麒麟不忍天下为朱厌戮场,但它却无法冲破这层封印。” “那怎么才能帮它解开这个封印呢?”榆儿忙问。 桀风望了榆儿一会儿,只道:“它也不知道该如何解。” “怎么连麒麟也不知道解法?”榆儿道。 “此封印甚为怪异,而且这封印是合朱厌之力一同作下。”桀风道,“也就是说,他完全是自愿被封印的,就算解了又有何意?你问问他自己要解吗?” 榆儿望向幽绝,幽绝淡然道:“谁说我要解封印了?” 桀风向榆儿道:“你听见了。他根本就不想解。就算给他解了他还可以再封,又有什么意义?” 榆儿一时便无言语。 桀风接着道:“他手中猿杖所镶嵌的两颗赤红恶灵石,亦是扬恶抑善之物,会压制他心中善念,煽动残戾之气。亦能感知恶意,杀戮护主。他如今自甘为恶,绝非善类。” 说罢,已唤下赤雪,向榆儿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桀风哥哥,让瀚重帮他再看一下他的封印究竟该怎么解好不好?”榆儿道。 栗原在旁道:“桀风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还不明白吗?” “桀风哥哥,”榆儿上前拉住桀风胳膊道,“你就再帮他看一下!就一下!” “我已说了,那是他自愿被封印的,有何可看的?”桀风道。 “解开他那个混蛋师父的封印,那麒麟与朱厌方能平衡,才能以他的意念对峙,不是吗?”榆儿道,“如今麒麟被封,他亦是身受朱厌所困,若能解了他这困厄,于天下苍生,岂不是大大的好事?” “天下苍生?与我何干?”桀风冷哼一声道。 榆儿又急又恼,道:“好!那我就跟你们回去!等我回去见了清漪姐姐,就告诉她,你不肯救麒麟,让那个可恶的朱厌在这里祸害天下!我倒要听听清漪姐姐怎么说!” 桀风脸色变了变。 清漪未必会如何,不过那个长离,可说不准。 长离一啰嗦,清漪必然就…… “那、我就让瀚重再看一下吧。”桀风无奈道。 “这还差不多。”榆儿满意地点头笑道。 走至幽绝身旁,拉了他往桀风处走去:“快过来。” “不必看了。”幽绝却推开她。 “就看一看又不会怎么样。”榆儿道。 瀚重跳下地来,再次围着幽绝绕了几圈。 桀风听了瀚重所言,点了点头。 榆儿急切地望着他:“怎么样?可有解法吗?” “没有。”桀风只道。 “怎么会?”榆儿道,她难以相信,“总会有点儿眉目什么的吧?” “既不信我,何必让我看。”桀风说着,已跃上赤雪背上。 “桀风哥哥,你让瀚重再看一遍,好不好?”榆儿忙追上两步,向他大声喊道。 “瀚重何时出过错?”桀风只丢下这一句话,又向她问道,“你可走吗?” 栗原便上来拉住榆儿一手,道:“走吧。” “你放手!”榆儿道,手上使力,欲挣开他的手。 栗原却死死拽住她的手,她哪里挣得开? 被栗原拽着向往前走。 “你先放开我。”榆儿急道。 她使足了力气挣扎,可是栗原的手却掐得死死的。 “放开她。”幽绝忽然在后道。 移步上前,一掌击向栗原拉住榆儿之手。 栗原只好松了手。 “你若真为她好,就让她跟我走。”栗原向幽绝道。 “她会跟你走的,”幽绝道,“不过,要待她法力恢复之后。” “开什么玩笑?”栗原哼道,“你会?” “会。”幽绝只道。 第126章 最后的请求、拒绝! “你会、什么?”榆儿亦吃惊地望着他。 “乾坤幻化阵。”幽绝道。 桀风在上闻他此言,亦跃身下来,奇道:“你竟会得?” 幽绝并未回答他的话,只向榆儿道:“待你精神恢复些,就帮你恢复法力。” “就算你会得,此阵大有风险,你可有把握吗?”桀风又问道。 幽绝却不再言语,转身走了几步,跃上赤雪背上。 桀风皱了皱眉,抱了榆儿亦跟着跃上。 栗原随之也乘上赤雪。 “去除舆。”幽绝道。 榆儿回到房内,自己对着镜子给脸上的抓痕上药。 那个阴烛虫可真是厉害,要不是桀风哥哥及时赶来,自己怕真的是痛死当场了。 上完药,躺在床榻之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天大亮。 榆儿醒来,梳洗一回,对着镜子又上了一些药。 虽说清漪姐姐的芳秀散药效非常,可这脸上道道突兀的伤痕还是异常醒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去。 榆儿拉开门,阳光正好。 她走到院内仰望青空,深深地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榆儿,醒了?” 栗原走来笑望着她。 “嗯。”榆儿向他点头,“早啊。” “饿不饿?”栗原道。 昨晚什么也没吃直接睡到现在,还真是饿了。 “有什么吃的吗?”榆儿道。 “我去厨房给你找好吃的去。”栗原道。 “好,谢啦。”榆儿道。 栗原便去了。 榆儿转身回头,忽余光瞥到一个身影,回头看时,幽绝就站在廊上。 榆儿刚想跟他打招呼,忽然觉得有些别扭:昨天也没照镜子,自己这张脸怎么见人? 连忙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快步走回了自己屋内,关上了房门。 门外并没有什么动静。 一整天,幽绝好像忽然消失了一般,一直没再见过他。 午后桀风过来,看看她的伤势,道:“以乾坤幻化阵解除封妖掌的方法,我已经详细告诉了他。” “嗯,谢谢桀风哥哥。”榆儿道。 桀风望了望她,不免又劝她一回:“即使你没有法力,在青罗峰也能平平安安的。” 榆儿何尝不明白他话中之意。 乾坤幻化阵风险不小。 “乾坤幻化阵本即为逆天之物,法力极盛,戾气重重,但有差池,便可能被它吞噬,轻则一命归泉,再入轮回,重则灰飞烟灭,再无重生之日。” 桀风这句话,她已在脑中反反复复想了无数次。 但是,与其要手无缚鸡之力地在青罗峰等死,不如拼上性命,赌它一赌。 就算真的是最坏的结果,也好过在青罗峰困死一生。 还有一点,榆儿还想问问明白:“乾坤幻化阵解封妖掌时,驱动阵法之人,是否也一样凶险?” “这倒未必,毕竟是驱动阵法之人,可进可退,自可掌控。”桀风道。 “原是这样。”榆儿点头道。 顿了一回,又轻声道:“桀风哥哥,有件事……” “什么事?”桀风道。 “若我真有什么不测,请你们多多照顾爹和娘……”榆儿道。 “我可没那闲工夫。”桀风说罢,自转身走了。 若是平日里,榆儿难免要补上一句:“你若是嘴上不这么讨人嫌的话,其实也很可爱的。” 但今日,她却没这个心情。 第二天又到了黄昏之时,榆儿都没见到幽绝的影子。 他怎么回事? 夜里,榆儿就坐在靠门的椅子上听着隔壁的动静。 直到二更时,才听见开门的声音。 榆儿忙拉开门,幽绝正推门进去。 “幽绝。” 榆儿唤他。 幽绝侧头看她:“什么事?” “怎么一直没看见你,你出去修行了吗?”榆儿道。 “嗯。”幽绝只道。 他显得很疏远。 栗原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他这又是为什么? 难道还是因为我骗了他的事? 应该不会啊。 她总是想起幽绝吃下阴烛虫的情形。 还有他焦急无措泪水倾流的样子。 如果他心中还恨怨于我,又怎么会是这样? 幽绝见她只望着自己又不言语,转身就要掩上房门。 榆儿忙出声:“等一下。” 幽绝双手扶着门望着她。 榆儿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望着他。 幽绝见她并无话,又要掩门。 “等我恢复了妖力,明丹事了,就帮你去找破解封印的办法,好不好?” 榆儿终于开口,却说出这么一句。 幽绝淡淡道:“不必。” “解了封印朱厌就不能轻易侵占你的意识了。”榆儿道。 “我的封印无须解。”幽绝道。 榆儿向他微笑道:“你先好好考虑考虑,好不好?” 连封妖掌都有解法,就不信他的封印解不了。 幽绝望了望她,掩上了门。 榆儿关了门正要歇下,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幽绝吗? 榆儿忙走来拉开门,却见栗原正立于门外。 “你怎么来了?”榆儿道。 栗原进门来,关上了门,转身对榆儿道:“就连桀风都说无解,你又何必费心?” “你干嘛偷听别人说话?”榆儿道。 “谁偷听了?我只是碰巧听到罢了。”栗原道。 “大半夜的不睡觉?”榆儿道。 “榆儿,”栗原正色道,“他本性必然残虐,才能与朱厌相合。只是解了封印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他的本性你怎么能知道?”榆儿道,“他在雾海村不是还救过小东吗?那个时候麒麟并没有被封印,他哪里有什么不好?” 栗原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榆儿你、你怎么这么说?你该不是、你该不是喜欢他?” 榆儿忽听他这么说,顿时脸上一热:“怎么可能?” 转过身去一边拿杯子倒茶,一边道:“你怎么净胡说八道?” 榆儿刚喝了一口水,栗原过来抢下了手中的杯子。 “干嘛?水也不让人喝?”榆儿道。 却忽然被栗原一把抱在怀中。 她此时既无法力,完全无法驱动雪山晶。 当然,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栗原将她抱起,一齐扑到床榻之上。 “喂!栗原,你别乱来!”榆儿见势不妙,急忙道。 “你跟了我,总比跟了那个瘟神好!”栗原望着她道,一手去便扯她的衣带。 也许她自己尚未察觉,但栗原在一旁却看得明白,榆儿对幽绝的态度,已经发生了最令他害怕的变化。 榆儿紧紧抓住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你要知道,我并不愿意。” “等你做了我的人,自然就愿意了。”栗原已伸手开始解她的束腰襟带。 他熟练地扯掉她的襟带,又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将她衣衫褪去一侧。 榆儿见他如此,羞急之下,连忙伸手推他。 她哪里推得动? 栗原已腾出另一只手,去剥她另一侧的衣衫。 “你应该知道,”榆儿直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才不是那种委曲求全的人!” 栗原俯在她身上,瞪着她望了一回,终于松开她,气愤地立起身来,道:“你当真喜欢他?” “我只是要帮他解开封印。”榆儿忙起身,坐在床沿拉好衣衫道。 栗原望着她缓缓道:“若真是这样,那就好。” 说完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竟然说我喜欢他?”榆儿立起身来,系好腰间襟带,摇头笑道,“明明是他喜欢我。” 乔凌宇已恢复不少,赶往足濂城与朱重虎等会合。 迟凛回来看望榆儿,见她伤势渐渐好转,这才放心,仍回足濂整兵待战。 幽绝仍然早出晚归,榆儿几乎见不到他的人影。 这日夜间,叩门声响起,榆儿打开门来,却是幽绝。 “找我有事?”榆儿道。 “嗯。”幽绝道。 “进来吧。” 榆儿将他让进屋中,给他倒了一杯茶:“每天都不见你人影,是去修习你自己的气蕴吗?进展怎么样了?” 幽绝接过杯子放在面前桌上,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榆儿摸了摸自己的脸:“现在还那么难看吗?” “让我看看你的脉。”幽绝道。 榆儿便伸出手来搁在桌上。 幽绝将两指轻轻搭在她手腕上,稍时道:“明日晚间,我与你解封妖掌。” “真的吗?”榆儿又是兴奋、又是忧惧。 “我已选好了地方,到时候会带你过去。”幽绝道。 “好。”榆儿道。 幽绝便起身欲走。 “幽绝。”榆儿唤住他。 “什么?”幽绝道。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榆儿道。 “你说便是。”幽绝道。 “就算是我的一个请求,你一定要答应我。”榆儿道。 幽绝便不言语。 榆儿上前一步,望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不管我明日是何结局,你一定要想办法解掉身上的封印。” 他帮自己恢复法力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雪山晶,这一节榆儿却不想问。 若是自己能渡得此劫,自然就会知道答案。 若是自己渡不得,那又何必去问? 但是他的封印,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解掉。 然而,幽绝仍然没有回答。 榆儿再次走近他,伸手握起他的手。 幽绝却抽出手来:“解与不解,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多说。” 说罢自向屋外走去。 榆儿望着他的背影,只觉自己不能就让他这么走出去。 她什么也来不及想,赶上去伸手从背后拦腰抱住了他。 幽绝突然被她抱住,立刻被她熟悉的气息密密裹住,一时僵直难动。 第127章 满月之光,断! “幽绝,”榆儿将脸贴着他坚实的后背,带着点儿哽咽之声,“过了明日我还不知是死是活,我就这一句话,你一定要答应我!” 她本不过是想借着这个由头,逼着幽绝应下来。 可是心中忽然倍觉感伤,无限哀戚。 幽绝缓过心神,推开她抱住自己的手,转过身来淡然道:“我已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 榆儿立刻感到手中一空,心中一凛。 一种细碎又难以琢磨的、无依无附、说不清是空虚还是恐惧的难以名状的感觉从头到脚将自己笼罩着。 幽绝微皱着眉心望着她。 她这是什么意思? 又来演这样的戏码,就为了让我解开封印? “这是我唯一一次,也许也是我最后一次恳求你,你也不能答应我吗?”榆儿仍望着他,期盼着他的回答。 “封印我绝不会解,这就是我的答案。” 幽绝字字清晰,说完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这么冷静、这么坚决。 显得那么无情。 榆儿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消失的地方。 那里只剩下一片空无。 一种莫名其妙的悲伤如水涌起。 就算是假话又何妨? 就不能先答应下来吗? 他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这一次,她就这么死了,他也无所谓了吗? 榆儿望着眼前的一片空无,用极轻的声音道:“你真的是、太可恶了……” ******* 次日晚间,幽绝等四人来至荒野空旷之处。 弦月清朗的夜空中闪烁着几点稀星。 榆儿环顾四周,若是白日,定然能见到暖暖秋阳下大片大片的、绚丽的、红色、紫色的不知名的野花了。 自己不知是否还能再看见。 她望了望幽绝,他一如平常,好像又变回了那个一脸冰冷的、遥远的少年。 “榆儿,”桀风走至她身侧道,“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栗原也已听桀风说了此阵可能导致的最坏的结果。 “榆儿,”栗原站到她面前,望着她道,“没有法力并不算什么,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干嘛?”榆儿却向他笑道,“看你这幅表情,我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栗原皱眉沉色道。 “不过是可能罢了,也有可能我就好好地恢复了法力呢。”榆儿道,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倒了那么久的霉,这次肯定能把攒的运气都用上。” 幽绝已取出猿杖,划开阵法,金黄色的光芒如满月一般,落在半青半黄的草地之上。 布阵妥当,向榆儿伸出一手来:“跟我来。” 榆儿也伸出手来握着他的手, 幽绝将她横抱起来,一同跃入阵法之中。 栗原紧张地望着金黄光芒中他们显得模糊的身影:“不会有事吧?会顺利吧?” 桀风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幽绝放下榆儿,与她对面而立:“开始了。” “等一下……”榆儿却道。 “什么?”幽绝道。 “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榆儿望着他。 “没有。”幽绝却淡然道。 “幽绝,我有一句话。”榆儿道。 “什么?”幽绝道。 “一定要解掉封印。”榆儿晕起微微笑容,“这是我的遗愿。” 幽绝望着她,只轻声道:“开始吧。” “开始吧。”榆儿道。 “摒除心中杂念,心如明镜、空明寂静。”幽绝道。 金黄的光芒沿着满月的痕迹缓缓流动,渐渐地越来越快,陡然卷起一道光帘。 这光帘初时只如瀑布一般垂流而下,很快便如布幔一般升卷起来,足有五尺来高。 不一会儿又有几卷或高或低的布幔似的光帘卷起,这些光帘有的向左、有的向右,交错杂乱,却都急速地卷动上升。 幽绝立于阵中,青色面具旁半面琉璃容颜渐渐浸红。 他一手执着猿杖催动乾坤幻化阵,一手牵着榆儿的手。 榆儿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正忍受着巨大的冲击。 栗原在外隐约看见榆儿面色,急道:“榆儿恐怕禁受不住了!怎么办?” “此阵戾气纵横凶盛,榆儿要靠自己的元气去消散这些戾气,就要看她自己能不能撑下来了。”桀风道。 “那我也进去,用我的元气来抵消戾气!”栗原说着便要冲进阵去。 桀风一把扯住他:“用不着你。” 栗原扯住他:“你也一起来啊!难道眼睁睁看着榆儿被这阵法折磨死吗?” 桀风却动也不动:“你才刚刚恢复原身,这么快就想死?” 栗原指着凶煞翻卷的乾坤幻化阵吼道:“那个幽绝他对这个阵法根本就不熟。他要是那么有把握,还用得着天天在外面练这个破阵法?榆儿这就是自己送死!” 桀风望着阵中榆儿越来越痛苦的模样,沉声道:“无论结局如何,都是榆儿她自己的选择。” 数道光帘更加急速地卷动翻升,幽绝面色更加赤红。 榆儿的脸色也更加苍白,更加痛苦。 热流涌了过来,渐渐地将她全身包裹。 这热流越来越强烈,越来越猛力地冲击着自己,竟有些滚烫起来。 身体中的血流正以与这股热流相反的方向迅速地窜动着。 窜流的热血与猛烈的热流就如两只凶猛的巨兽彼此撕咬、扑打、冲突不止。 榆儿感到自己快要被撕裂了,忍不住要叫喊出来。 “屏住心神!”一个镇定的声音传来,榆儿立刻鼓起精神来。 幽绝更加催动阵法,连脖子、手上这些没被衣衫遮挡的皮肤也都已是血红之色。 金黄的光帘升至极限时,突然如烟火一般四下分散,无数流星般的光珠纷纷坠落。 新的光帘升起,又化作无数流星坠下。 “断!” 幽绝忽然大喝一声。 榆儿只感到一股滚烫的热流忽然像一把利剑,以流星坠落般的急速将窜流的血流生生切断开来。 然后,就忽然消失了。 被切断的血流又重归到一处,在周身窜流了一周后,便缓缓地停歇下来。 “榆儿!” 是栗原的声音。 榆儿欣喜地睁开眼来,果然看见栗原的一张俊脸就在自己眼前。 榆儿连忙跳起身来,搂住他的脖子,大声道:“我没事!我没事!” “是啊!你没事!太好了!”栗原亦是万分欣喜,激动地将她紧紧抱住。 “对了,法力!”榆儿忙松开栗原,试了试,栗原的双手立刻便被一层冰层裹住了。 榆儿自他怀中钻了出来,笑道:“果然好使!” “先帮我解开吧。”栗原向她笑道。 榆儿施下散冰术,冰层随之消退。 “果然我这运气不是白攒的!”榆儿喜不自胜地道,“幽绝,谢谢你!” 榆儿抬眼寻找幽绝,却发现他仍立于原处。 榆儿跑到他面前向他灿烂笑道:“我已好了,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幽绝抿紧双唇,紧闭着双眼,琉璃般的左脸异常白皙,仿佛就要透明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榆儿立刻感到他神色不对。 “快走开。”幽绝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他以朱厌之力吸收了乾坤幻化阵的戾气。”桀风道。 “以朱厌之力吸收戾气?”榆儿惊道,怪道方才自己一直担心的凶险并未出现,原来如此! “没想到他竟作此打算。”桀风摇头道。 “如今他究竟怎样?”榆儿忙问道。 “阵法法力强盛,戾气深重,若不能顺利吸收,只怕……”桀风道。 “到底会怎么样?”榆儿急道。 第128章 牵魂引! “也许就死了,也许魂消魄散,也许落个残废,看他自己了。”桀风道。 “怎么会这样……”榆儿望着幽绝几近透明的脸色,忙又抓住桀风胳膊,“你快帮帮他!” “我为什么要帮他?”桀风淡然道。 “桀风哥哥!”榆儿急道,“难道你就看着他死?” “你不是要顾天下苍生吗?他死了,岂不是正如了你的愿?”桀风道。 “要是清漪姐姐在,她一定会救他的!”榆儿道。 桀风无奈地摊开手:“这可是逆转天道之阵,我是真的救不了。这也不是五谷杂粮肉身病痛,就算清漪在,她也是束手无策。” “那到底该怎么办?”榆儿手足无措地望着幽绝越来越透明的脸。 幽绝忽然大睁双眼,大吼道:“快走开!” “他怕是要散戾气,快走!”桀风说着拉起榆儿疾速向远处跃开。 栗原也连忙跟着他们。 “散开戾气就会好吗?”榆儿问道。 忽闻身后传来如雷鸣海啸般的野兽的巨吼声,铺天红光遮天蔽月。 漫天红光中,现出一个白须飞舞、身如野兽的身影。 “幽绝!”榆儿大声呼喊。 “朱厌!” 桀风、栗原大吃一惊。 “他被朱厌侵占了意识!”榆儿道。 幽绝再次爆发出冲云破霄的怒吼,铺天红光再次向四方扑开。 他身周数丈之内全都被夷为平地。 栗原惊得目瞪口呆,好容易才吐出几个字:“这、这也太恐怖了……” 幽绝突然掉头望向他们。 “糟了!快跑!”栗原惊道。 榆儿却道:“你们快跑。” 栗原连忙拽起榆儿:“你要干什么?赶紧跟我们一起跑!” “不行!”榆儿一把推开他,“万一他不能恢复自己的意识,那该怎么办?” “他一瞬间就能杀了你,你能做什么?”栗原急道。 “你们快走吧!”榆儿丢下这一句,迎着幽绝跑了过去。 “榆儿!” 栗原气急又无奈。 榆儿大声呼喊:“幽绝!不能输给它!你听见了吗!” 狂躁怒吼着疾速奔过来的幽绝就要挥动猿杖。 榆儿连忙将已握在手中的竹蜻蜓向空中抛去:“快醒醒!” 幽绝却看也没看那只竹蜻蜓,猿杖中近乎墨色的暗红光芒直扑向榆儿。 “榆儿!” 栗原急得大叫。 一只雪白的鲲雀从榆儿背后飞来,将她撞落在背上,直向稀星弦月的夜空中飞去。 弦月之下,鹿形灵兽仙音坐于云端之上,清歌如霜,霜掩万里。 幽绝疾奔的步伐慢了下来。 “赤雪,飞近一点儿!”榆儿双膝跪着趴在赤雪背上。 赤雪便向幽绝飞近。 “幽绝!”榆儿大声唤他。 幽绝抬起头来望向她。 “幽绝,快醒醒!”榆儿道。 幽绝的脚步又慢了一些。 终于停了下来,仰着头,望着赤雪背上的榆儿。 榆儿跃下赤雪,向幽绝走去。 “幽绝,认得我了吗?”榆儿轻声道,“快回来。” 仙音霜歌不断,清和幽宁。 但幽绝眼中本已淡去的暗红突然又再次晕染开来,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吼叫,瞪着榆儿,缓缓抬起了握着猿杖的手。 榆儿连忙再次抛出那只碧翠的竹蜻蜓。 竹蜻蜓浮在她与幽绝之间,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青色的轻雾悄无声息地绕遍了幽绝周身。 幽绝的动作停止了。 榆儿双手捏诀,默然片时,随即向外推出一轮满月:“牵魂一缕,前尘清明……” 飘摇的青雾中忽然浮现出一些景象。 热闹的集市上,几只青翠鲜活的竹蜻蜓尾巴上连着一根细细的青翠竹枝。 竹枝插在一只竹篓上,竹蜻蜓在风中摇来摆去,像是马上就要展翅飞走了似的。 一个约莫四五岁大的小男孩儿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这些竹蜻蜓,昂起脸来,扯了扯拉着自己的大手:“爹,快看!” 这张稚气的脸,与幽绝十分相似。 这就是幽绝吗? 这就是他的记忆吗? 三十多岁、肤色暗黄的男子回头问他:“千竹,怎么了?” “看这个竹蜻蜓!”小男孩儿指着竹蜻蜓一脸兴奋。 千竹是他的名字? 那后来是为什么唤作幽绝了? 千竹爹微笑道:“千竹很喜欢它们呀?” “嗯,喜欢。”千竹点头。 千竹爹向摊主问:“这个竹蜻蜓多少钱一只?” 摊主伸出一根手指:“十文钱一只。” “十文?”千竹爹摸了摸袖中,有些尴尬,低头对千竹道,“今天没有多余的银钱了,下次再来买吧。” 千竹听了,兴奋的笑脸变成了一脸失望。 氤氲的轻雾中浮现出一个简陋的木屋,屋中油灯昏暗。 千竹爹脚边堆着一小堆苘麻丝千竹就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把苘麻丝搓成一根根的麻绳。 一个妇人走来问:“这是要做什么呢?” 千竹昂起头来笑着说:“娘,爹说要做了麻鞋去卖了,给我买一只竹蜻蜓。” “怪道回来就忙活。”千竹娘笑道,对屋外喊了一声,“千耕,你也来帮他们搓麻绳吧。” “好。”屋外应了一声,走进来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笑着道,“来了。” 看年纪比千竹还长一些,原来他还有个哥哥。 千耕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拎了一个小凳子坐了过来,也开始搓起了麻绳。 千竹娘也微笑着坐了过来,和千竹爹一起忙着做鞋。 这、又是市集了? 千竹攥着卖了麻鞋攒得的银钱兴冲冲地到处去找卖竹蜻蜓的小摊子。 没有。 千竹拉着千竹爹在集市上来回找了好多遍——还是没有…… 回家的路上,千竹无精打采地走着。 千竹爹忽然指着远处的一丛竹子道:“千竹,你看那边就有竹子,爹给你编一个好不好?” 千竹望了望竹子,又望了望他:“爹你会编吗?” 千竹爹尴尬地摸了摸头:“应该不会很难吧。” 轻雾中现出了小小的——蜻蜓? 好些蜻蜓在天上飞来飞去。 千竹跟在后面跑着追它们。 “小心点儿。” 千竹娘从半人高的玉米地里抬起头来向他喊了一声。 千竹爹和千耕也拿着锄头在锄地。 千竹娘拿着锄头走到田埂边放下,把竹篮子打开,对他们几个喊:“都来吃饭了。” 一家人围在一起简单地吃了饭。 千竹爹拿起竹篮旁边的竹条开始编了起来。 千竹就在旁边盯着看:“爹,你会了吗?” 千竹爹拿着竹条左转右转,皱着眉头:“没想到还挺难的。” 千耕在旁看着千竹爹手中完全没有一点儿蜻蜓样子、胡乱交杂在一起的竹条摇头道:“爹你根本就一点儿也不会嘛。” 千竹爹瞥了他一眼,笑道:“谁说的?这不像蜻蜓的尾巴吗?” 昏暗的油灯下,躺在床上的千竹睁开朦胧的睡眼,看见一个宽厚的身影还在用他粗大、笨拙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弯着竹条。 狂躁的幽绝现在显得很安静。 榆儿试着唤他:“幽绝?” 幽绝望向她。 然后提起步来向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你没事了吗?” 榆儿试探着问。 幽绝一句话也不回,暗红的眼睛直盯着她。 白须在风中起伏飘动着。 “幽绝?” 榆儿再次唤他。 幽绝突然大吼一声,举起猿杖就要扫出:“去死吧!” 野兽的声音! 第129章 破阵! 朱厌杀性正盛,突然被榆儿所阻,狂怒难已,天衡印印环上黯邃之色陡然大增。 榆儿虽然看不见印环之色,但见幽绝此时情状,哪敢大意,连忙全力催动牵魂引。 幽绝头顶上,青翠的竹蜻蜓中青雾连绵涌出,青色的薄雾更加浓厚,却震荡不安。 幽绝忽然再次狂躁起来、挣扎着怒吼连连。 榆儿更加催动妖力,幽绝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紧紧靠在断去了树冠的半残树干上。 青色的薄雾牢牢锁住了他,使他不得脱身。 晃动不止的青雾中,千竹爹坐在田边,竹条在他手中弯折起伏。 好几个小孩儿围着他看得不眨眼。 他手中的竹条已经有了蜻蜓的模样。 千竹看得满脸欢喜。 旁边的田地里还有一些人在拔草、松土。 大人们时不时看看自己的孩子,又转头自己忙活。 千竹看到稍远的地方、一朵鲜黄的蒲公英上停着一只墨蓝色的蜻蜓,于是朝着那里跑了过去。 跑到近处就放慢脚步,蹑手蹑脚地靠近它。 忽然纵身一扑! 墨蓝色的蜻蜓轻巧地飞走了。 娇嫩的蒲公英却断折了枝条,歪倒在草地上。 “啊!” 千竹叫了一声,捧起蒲公英断折的枝条,心中甚是懊悔,惋惜不已:要是能让它重新长好就好了。 忽觉身体中一股柔和温暖的气流缓缓升起,一层青色的光芒泛起在自己手边,嫩黄的蒲公英伤折的花茎在他小小的手中渐渐愈合…… 而草地的上挨着蒲公英的那些枯黄的草叶也渐渐褪去枯色、重新泛出新绿…… 怎么会这样? 千竹连忙大声叫:“爹、娘,你们快来看!” 他的声音还没落,突然看见大人们都慌慌张张地扔掉手里的锄头向后跑了起来。 一边跑一边喊:“快跑!” 千竹还什么都来不及说就被千耕一把扯住拉着他掉头就跑。 千竹一边跑一边回头,就看见一头硕大棕熊正向一个落在后面的孩子直扑了过去。 眼看那个孩子就要被扑倒,一个大人冲过去一把抱住那个孩子滚了开来。 是爹! 千竹认出了那个身影。 棕熊一扑落空,咆哮着朝着还滚倒在地的千竹爹和那个孩子冲了过去。 千竹爹拉着那个孩子爬起来,拼命向前跑。 那个孩子的爹娘也向他们跑了过去。 后面的棕熊虽然体型硕大,速度却是极快,不一会儿就追到了千竹爹的身后,朝着他们就扑了过去。 千竹爹眼见跑也来不及,连忙把孩子使劲一推,那个孩子便跌了开去。 千竹爹也想朝旁边滚,却慢了一步,被棕熊一下扑倒在地。 “爹!” 千竹大叫一声,挣脱了千耕的手朝后急奔。 “千竹!别过去!” 千竹娘和千耕在后面大喊。 千竹却朝着棕熊和爹的方向狂奔过去,一边大喊着:“爹!” 棕熊张开恶臭的大嘴,一口尖牙对着千竹爹就咬了下去。 千竹娘和千耕都吓得大叫起来。 千竹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双手对着棕熊使劲一推。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棕熊竟然跌了开去。 千竹爹还躺倒在地,惊讶地望着他:“千竹……” 千竹的半边脸上不知何时长出了一层白色的长须,双目血红、双手也是赤红之色。 千竹却对他的声音充耳不闻,对着正从地上爬起来的棕熊发出一声接一声的怒吼,好似野兽一般的声音……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炙热的气流烧得自己浑身滚烫。 一个声音在自己体内不断地说着:“杀了它!杀了它!” 棕熊爬了起来,咆哮连连,直对着千竹冲了过来。 千竹也朝着它直冲过去,伸出双手用力一推,棕熊再次跌出一尺来远。 千竹爹和所有的人都吃惊地望着野兽一般的千竹。 千竹还不肯罢休,一边怒吼着一边朝棕熊又冲了过去。 “千竹!” 千竹爹连忙出声大叫。 千竹好似听到了这一声,回过头望着他。 棕熊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掉头向山林中跑去。 千竹爹慢慢向千竹走过了去。 千竹的身体里,那个声音又在喊着:“杀了他!杀了他们!” 千竹望着爹离自己越来越近。 “杀了他!杀了他们!” 那个声音又在喊了。 杀意的冲动重重地冲击着他的胸腔。 他离自己更近了! “杀了他!杀了他们!” 不行! 我怎么能杀了爹? “杀了他!杀了他们!” 那个声音催促得自己发狂,炙热的气流飞窜奔突,整个身体就像要撕裂一般! “啊……” 千竹发出痛苦的大喊,一头向一侧撞去。 就站在不远处拉着自己孩子的一个男子被他一头撞得跌了出去。 那个孩子吓得大声地哭个不住。 “好啊!杀啊!” 千竹的脸狰狞无比,对着旁边的妇人又撞了过去,千竹爹连忙冲上去一把抱住他:“千竹,冷静点儿!” 千竹好像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没事了,没事了。” 是爹的声音。 千竹渐渐安静下来。 眼中赤色逐渐退去,双手也慢慢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被他撞倒的男子爬了起来,指着千竹结结巴巴地大喊:“怪物!怪物!” 一边喊一边惊恐地捡起地上的泥块砸向千竹…… 牵魂引的青雾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榆儿感到自己的妖力已经快到极限。 但是幽绝怒瞪着榆儿的双目还是暗红如殷,忽然他身体离开半残的树干,再次向榆儿走来。 紧握着猿杖的火红的手筋脉条条清晰暴出。 朱厌还未退,幽绝他还没有清醒。 榆儿用尽所有力气拼命催动牵魂引阵法。 浓浓的青雾突然被无数火把照得好似看不见了。 嘈杂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杀了他,这个怪物!” “杀了他!” 本该静寂的黑夜被连绵的火把照得通明。 激愤的村民们举着火把在暗夜的田间追赶着奔逃的四个身影。 几个村民一齐扑过来把千竹爹按在了土里,赶在前面的一个道士一脚把千竹踹倒在地,从腰间取下一个竹筒,把筒中的狗血对准千竹就淋了过去。 顿时一股腥臭扑鼻而来。 千竹虽然拼命挣扎,还是被他们用绳索绑了个结结实实。 “烧死他!这个妖孽!” 村民们激愤地大喊。 千竹娘连忙跑过来,却被几个村民推倒在地。 那几个村民还不肯罢手,对着她又踢又踹。 千耕拼命推那些村民,但他一个孩子哪有多大力气,被一脚踹倒在地疼得爬不起来。 千竹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那些村民手里的棍子密集地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身上。 “蓟长福,都是你造孽!” “都是你,生的孽种!想害死大家!” “不要!” 千竹大喊着…… 但哪有人听他? “你们这些混蛋!” 伤心和愤怒在他胸中瞬间膨胀到了顶点,体内忽然窜起一股炙热的气流。 上一次推倒棕熊的时候,也有这种气流。 那股炙热的气流突然在体内飞窜,千竹“啊”地大叫着,挣断了绑在身上的绳索。 脸上再次长出了白色的须毛,双手火红刺目。 他两手胡乱地挥动开来,围住他的那些村民被他打得跌倒在地。 他又向围住爹的那些村民冲了过去,双手使劲一推,一个村民突然飞跌出去。 村民们大骇,惊恐地大喊:“杀、杀人了!” 又嚷叫起来:“杀了他!这个怪物!” “杀了他,他会害死大家的!” 道士赶来,从背后一剑刺向千竹。 “小心!” 千竹娘大声喊道。 千竹爹扑过来抱着千竹滚了开去,但他的肩上还是被剑尖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千竹亲眼看见火光中一道鲜血羽箭一般飞了出来,顿时怒不可遏。 体内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杀了他们!” “我要杀了你们!” 千竹的脸突然扭曲又狰狞,大吼着向道士扑了过去…… 道士连忙闪开,又挺剑刺向千竹。 千竹却敏捷地避过,双手推在道士胸前,道士向后跌出,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连道长也挡不住这个怪物! 村民们更加惊骇,纷纷向后退。 千竹狰狞着脸向他们跑了过去,千竹爹连忙跑上前来抱住了他:“千竹,够了。” 千竹听到他的声音,收住了脚,对着村民们发出了野兽一般的怒吼…… 青雾中幽绝突然发出了一声接一声的狂吼,赤红的光芒突然嘭然暴出。 青色的浓雾霎那间被冲散,巨大的气流撞将过来,重重地打在榆儿身上。 榆儿只觉胸前一阵剧痛,站立不住,跪倒在地。 “榆儿!” 栗原大喊一声就要上前。 桀风却伸手拦住了他。 青翠的竹蜻蜓掉落下来。 幽绝满眼泪光,望着从眼前跌落的竹蜻蜓。 伸出手来,接住了它。 暗红氤氲的眼睛盯着榆儿,迈开步向她走了过来。 完了…… 牵魂引修行不足,被他冲破了阵法。 他模样未改,朱厌未退,自己恐怕难逃性命。 榆儿望着他一步一步走来,心中的绝望与伤心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近而愈加沉重。 第130章 死而复生? 幽绝终于走到她面前,手中紧紧攥着那只竹蜻蜓,蹲下身来,盯着榆儿。 榆儿也盯着他,试着唤他:“幽绝……” 幽绝泪光如盈的眼中,暗红渐渐退去,额前白须也逐渐化为墨黑。 望着他恢复了模样的脸,榆儿眼中亦滚出了泪珠。 幽绝突然单膝跪倒在地,“哇”地一声呕出一口黑血。 竹蜻蜓掉落在地。 “幽绝。”榆儿忙上前扶他。 他却拂开她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身来,望着她道:“以后,我们再也不要相见了。” “你这是说什么?”榆儿道,“你伤成这样,我先带你回去好好休养。” 幽绝却不再答言,转身向黑暗中独自走去。 榆儿没有再去追他,只望着他渐渐走远,一点一点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榆儿望着他的消失的方向,轻声道:“你不要我帮你去杀神龟了吗?” …… 榆儿在窗前直坐到天明,脸上的伤痕已淡去了很多。 清漪姐姐的药真是不一般。 隔壁幽绝的房间再没有一点声息。 不知不觉熹微的晨光已悄然倾洒。 “榆儿。” 门外响起栗原的声音。 榆儿拉开门来,桀风也在。 两人进门来,栗原先道:“榆儿,都出来这么久了,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桀风哥哥也要回青罗峰吗?”榆儿道。 “我要去渚霞山寻访异兽,已经耽误许多时日。”桀风道,“不过可以先送你们回去。” “你就送栗原回去吧,我还有些事呢。”榆儿道。 “明丹之事你不用管了。不是有乔凌宇吗?”栗原道,“明丹成不了大事,你尽管放心回青罗峰好了。” “你惦记着你那两个娇滴滴的娘子,当然归心似箭了。你就快回去吧,又没人拦着你。”榆儿道。 “难道你还想去找幽绝?”栗原道。 “我要做什么还要请你的示下吗?”榆儿道。 “那个家伙到底哪里好了?你别忘了你好几次都差点儿死在他手里。”栗原道。 “榆儿,”桀风面色肃然,“幽绝朱厌在身,绝非良配,别再跟他纠缠不清。” 牵魂引阵中所见,榆儿还不知该怎么告诉他们。 昨日阵法突然中断,不知道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榆儿拉了拉衣袖,道:“看你们说的,好像我要跟他怎么样了似的。我只是担心朱厌又再侵占他的意识,所以只是去看看罢了。” “就是去看看?你说得轻松。你忘了昨晚的事了?”栗原道,“朱厌侵占了他的意识,那就是最最危险的事,你都不够他一指头的。你非要提着性命去看热闹吗?” “哪有这么夸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榆儿道。 “不会有事?你到底有多大法力就敢这么说?”栗原道。 “栗原,谢谢你为我着想。”榆儿正色道,“但是如果朱厌真的侵占了幽绝的意识,不仅是明丹,恐怕浣月也会遭朱厌屠戮血洗,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你去又能做什么?”栗原道。 榆儿向桀风道:“桀风哥哥,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桀风却道:“我哪有这么些闲工夫?” 走到门外,唤出赤雪,向栗原道:“她认定的事,白说也是无用,走了。” 栗原望着榆儿,摇头道:“非要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找什么借口了?”榆儿道。 栗原无奈笑道:“那你便去吧,我就不去碍你们的眼了。只望你莫要后悔才好。” 榆儿面上微热,口中道:“这是什么话?叫人莫名其妙。” 栗原道:“如果幽绝敢欺负你,就告诉我,我会给你报仇的!” “如果我欺负了他呢?”榆儿笑道。 “那就照死了欺负,可千万别手软!”栗原道。 “你还真是这么恨他啊。”榆儿道。 “榆儿,”栗原的脸色忽然有些凝重,“你可真想好了吗?” 榆儿脸上更热了些,只道:“你又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罢了。”栗原道,“我回去了。” 桀风与栗原跃上赤雪背上,向榆儿道:“你多保重。” 榆儿向他们挥手:“你们也多保重。” 二更十分,崇清殿偏殿内,天玄道长向永平帝行礼。 他身形有些摇晃,旁边弟子连忙扶住他。 “天玄道长,你的伤不是已经复原了吗?这是怎么了?” 永平帝关切道。 “不碍事,只是有些头晕罢了。想是新炼的丹药药力有些过猛。”天玄道长道。 “既是新丹药,服食要谨慎些方好。”永平帝道。 “是。”天玄道长道,“皇上这么晚召见,有何要事?” “孤王接到乔将军捷报,不但已夺回齐悦、越策两城,又已连破明丹数城。”永平帝道。 但他脸上却并不见与这捷报相应的喜色。 天玄道长看在眼里,问道:“乔将军连战连胜,皇上还有何事忧心?” 永平帝声沉声道:“我还收到快报,道除舆战中,有一人白须赤手,红光之下,明丹军士血肉如草芥。” “什么?”天玄道长闻言也吃了一惊,“幽绝这只恶兽竟然去了明丹战事?” “除了他,孤王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永平帝道,“若他猿杖是对着浣月军,会有多少浣月军士横尸黄沙?” “可惜那天没能杀了他!”天玄道长道。 永平帝道:“二十多年了,他不但没有死,还豢养了这样的恶徒,浣月恐怕难逃一场腥风血雨。” 几天后,浣月军还在向番升进发的途中,忽闻前探来报。 番升城突遭血洗,守城将士死伤无数。 浣月军不费一兵一卒,入主番升城。 不久后,西凉城亦告破。 金乌国王收到急报心惊胆战。 派出国师魑礼及其他四位异士亦齐集漠川,严阵以待,欲做最后的决战。 漠川虽离明丹都城赤崇尚远,但为明丹原有国土与浣月之边界,且其兵力皆集于漠川,若此次战败,明丹便再无盼望。 这一切与金乌国王当初与魑礼的谋算相差何止千里,如今只盼魑礼能镇住幽绝和乔凌宇,扭转战局。 乔凌宇率军顺利进驻西凉城,见到了坐在城墙血泊之中的幽绝。 浣月军便在城中休整练兵。 “将军为何不发兵?”朱重虎等向乔凌宇道。 “如今已连得数城,我军军威已成。而明丹将所有兵力集于漠川,此战非同小可。众将士昼夜辛苦,便在此处好好休整一番,方能与明丹决一死战。”乔凌宇道。 于是吩咐下去,众将士白日练兵,夜间除巡逻士兵之外,皆要睡足,休养精神。 新进士兵已有两万余人,亦加紧训练。 迟凛每日便在校场督促练兵,夜间研读兵书阵法。 若有闲暇,亦会想起那一个魂牵梦萦的娇小身影。 若能战胜回朝,是否便能遂了这多年的相思夙愿? 夜间,幽绝独坐房中,却有人来敲门。 “谁?”幽绝道。 “迟凛。”外面人道。 幽绝打开门来,果是迟凛立于门外。 “打扰了。”迟凛向他拱手道。 “何事?”幽绝只道。 “榆儿何在?”迟凛问道。 “不知道。”幽绝道。 “她不是与你同回除舆了吗?”迟凛道。 幽绝却已欲合门。 “等等、那只鹰呢?”迟凛忙又问道。 “已经好了。”幽绝道。 “我是说,它究竟是不是栗原?”迟凛盯着他问道。 “是。”幽绝道。 “那他如何了?”迟凛道。 “复原了。”幽绝道。 “真的吗?”迟凛不禁喜道。 幽绝已合上了门。 七日后,旌旗招展,浣月军整装出发,向漠川进军。 幽绝独自骑了马遥遥在先。 三日后,与明丹两军对阵。 明丹先派出两名异士。 一个赤金长衫,手执两面铜锣。 另一个黑面繁髯,使一条短鞭。 乔凌宇欲令朱重虎与迟凛上阵,幽绝却已驱马出迎。 “都退下。”幽绝沉声道。 赤金长衫及黑面繁髯见他在列,已心内发虚。 如今见他出阵迎战,双腿已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此时亦无法可想,只能硬着头皮迎战。 赤金长衫铜锣敲响,浣月军内惨呼声顿起,个个抱着脑袋滚倒在地。 连乔凌宇及其他将领亦是勉强立住身子。 幽绝却毫无反应。 他已知此人善以音制人,以法力堵塞住双耳,一声不闻。 只见红光飞出,赤金长衫脖子上鲜血溅开,立时毙命。 黑面繁髯短鞭挥开,一道烈火喷向幽绝。 幽绝白光护身,红光如练,斩之于马下。 他不过抬了抬手,便已毙杀两人,明丹阵内惶恐不安。 另外两名异士却是一对孪生兄弟,一般壮硕、一般大刀。 在阵前站了才一会儿,两人对眼一望,一左一右打马跑开,向远处奔去。 幽绝岂容他逃跑,先赶上一个,红光穿透心肺,再赶上另一个,红光卷出,竟将他卷了个稀碎。 肉雨洒下,两方军中呕吐声不断。 迟凛紧蹙双眉,乔凌宇则面色如常。 而幽绝已回至阵前。 明丹军中忽然又走出四个人。 一个赤金长衫、一个黑面繁髯、还有方才那对孪生兄弟! 赫然便是方才死去的四人! 迟凛、乔凌宇等在后见了,大吃一惊! 那四具尸身明明还好好地躺在地上! 不,是三具,还有一具甚至已碎成了肉块! 幽绝亦吃了一惊! 驱动朱厌之力,并未发现这四人有何气息。 红光划过,却穿过那四人的身子,就如打在空气中一般。 这四人分明已不再是人,更像是影子、魂魄。 但他们却如同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般站在那里。 第131章 铺天赤血、破金甲 赤金长衫敲响了手中铜锣,声炸如雷,浣月军内惨呼声、惊叫声此起彼伏。 黑面繁髯短鞭舞动,炙热的烈焰便卷向幽绝。 孪生兄弟的两把大刀一左一右挟风砍来,刀速比他们逃跑的速度快得多了。 他们攻向幽绝的每一个攻击都如同真正的原身一般。 而幽绝扫在他们身上的红光,却只如打在空气中、影子上一般,毫无反应。 幽绝耳中不闻赤金长衫之音,倒还好些。 只是那烈焰并两把大刀攻势越来越猛,竟比原身还厉害了数倍。 幽绝只好运起身形,巧妙闪避,却毫无反攻之道。 黑面繁髯忽然向前跃出,向浣月军奔去,短鞭舞出烈烈赤焰卷将过去。 立刻便有数人滚倒在地,鬼哭狼嚎起来。 再加上赤金长衫的铜锣之声,浣月军是苦不堪言。 少了一个人,幽绝却觉轻松了些,放眼四处寻看。 这四人皆不过是傀儡罢了,只要找出那个幕后拉线之人,必能破他此法。 然而,遍观明丹军中,却并未发现有何异样之人。 浣月军的惨呼声不绝于耳。 迟凛、乔凌宇还能勉强自保,其他普通兵士根本毫无抵抗之力,那些新兵更是已乱作一团。 已有人开始跑出队伍。 乔凌宇立毙三人,吼道:“擅逃者死!” 于是各人只管顾着自己,却也不敢再逃。 乔凌宇与迟凛亦上来助阵,奈何那四人全如影子一般,丝毫不受攻击,而那四人的攻击却招招狠辣,豪不含糊。 况铜锣声不断,乔凌宇与迟凛也不过是苦苦支撑。 明丹军亦欲趁乱上前,但幽绝红光扫出,哀嚎遍地,便也无人敢出。 若不是担心朱厌侵占自己意识未敢过于催动朱厌之力,明丹军死伤还要更加惨烈。 黑面繁髯又回身来,将烈焰仍卷向幽绝。 浣月军稍得缓解,但铜锣之声声声摧肝刺脑,已有人倒地而亡。 幽绝一边躲避四人攻击,一边四处寻找纵法之人。 然而,近处明丹兵士济济,远处荒野无边,并不见有何痕迹。 这四人虽攻击倍增,但于幽绝而言,却无甚威胁。 只是这样耗费时日,亦难长久。 那个人究竟躲在何方? 幽绝几寻不得,浓烈的血腥味不断刺激着他,朱厌之力突然窜流飞转,雪白的长须飞长而出,幽绝喉中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 见他此状,明丹军骇然惊慌,浣月军亦是胆战心惊。 迟凛亦是大吃一惊! 他还是初次见此景象,没想到幽绝还有这样骇人的面目。 他究竟是什么人? 幽绝与四人再纠缠得一时,朱厌在浓烈的血腥味、遍地鲜红的血泊中越来越兴奋,戾气横流。 “杀啊!” 朱厌大喊。 一道猛烈的红光游龙一般卷向明丹军中,立时便有数百名明丹兵士血溅当场。 朱厌! 幽绝没想到它竟然会这么轻易就操纵了自己的身体。 是缠斗得太久了吗? 还是鲜血的刺激过于猛烈了? 幽绝仰天发出一声巨吼,再次挥动猿杖,秋江血玉! 两道红光同时窜出,卷向明丹军列。 “幽绝!醒醒!” 一声娇叱响起,两道厚厚的蓝色冰墙挡住了两道红光,被红光击得粉碎。 蓝色的冰屑纷纷撒下。 一个浅蓝身影立在了明丹军前。 “榆儿!”迟凛认出来人,正是榆儿。 但他此时仍受铜锣声所困,声音已小了很多,榆儿并听不见。 但见浣月军中尚有数百名兵士身上火光未灭,惨呼连连。 榆儿忙驱动冰轮,一阵寒风将方才的冰屑送向浣月军方向。 风止屑落,烈火顿灭。 幽绝亦认出了她。 “你来做什么?”幽绝喝道。 “幽绝,你冷静点,我来帮你。”榆儿道。 “谁让你来的,我不是说过永远都不再见你了吗?”幽绝怒道。 “你是说过,可是我没有答应。”榆儿向他笑道。 说着凝起雪山晶,将那四个人锁在冰层之内。 那四人冲突不出,铜锣亦被冰层覆盖,其声已不再有何威力。 浣月军方才解除困厄,犹自滚倒在地,哀哀喘息。 “你让开!”幽绝向榆儿怒目道。 “不要再做无谓的杀戮,趁你现在还有自己的意识,就先罢手,剩下的就交给乔将军他们吧。”榆儿望着他柔声道。 幽绝忽然迅速欺身至她身前,将她抱起,向后跃出,把她放在了浣月军中。 “别再插手!”幽绝低声吼道。 一手捏住榆儿手腕,阻断了她的法力,另一手猿杖横扫,烈烈红光再次卷向明丹军。 此战不宜再拖延,要速战速决。 一阵惨呼声后,一个人影自济济兵士中飞身而出。 一身兵士盔甲,与所有明丹兵士一般装束。 “你终于出来了!”幽绝冷笑道。 这人竟然就藏身兵士之中,而自己却丝毫未曾察觉到任何异常气息,此人确实不简单。 “当然,我要亲手杀了你,再踏平浣月。”那人傲然道。 掀去了头上的士兵帽子,揭下了脸上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宽额短须的黑脸,鼻直口阔,眉浓眼深。 又甩掉了身上的盔甲,露出一身灿黄金甲。 “你就是金甲国师魑礼?”幽绝道。 “正是,小子,你还有些见识。”魑礼道。 “正好,纳命来吧!”幽绝口中道,秋江血玉的红光已飞向魑礼。 魑礼并未闪避,那道红光切在他身上的黄灿灿的金甲上,发出清脆的仓啷声。 金甲却只微微裂了一条细细的长缝罢了。 “果然有些法力。”魑礼哼道,“还从未有人能损我这金甲半分,今日饶你不得!” 说罢取了一个骷髅头拿在手中。 幽绝已不再与他多言,红光再次卷向他。 这次,直向他脖子以上卷去。 魑礼跃身闪开来,催动手中骷髅头,一阵青烟冉冉飘出,化作一架白骨。 这白骨手执一把生了锈的大刀,向着幽绝便砍了过来。 幽绝将夕瑟光壁护住自身,那刀却生生地划开了白光切向他。 鲜血立刻溅了出来。 幽绝捂住受伤的胳膊向后跃出。 旁边魑礼却手执利剑刺向他腰间。 “危险!”榆儿叫道,忙将冰层裹住那国师剑身,起身跃至幽绝身侧。 乔凌宇与朱重虎、迟凛亦围了上来。 “都滚开!”幽绝却怒吼道。 他不需要这些人! 幽绝的双眼亦泛出赤红的光芒,怒瞪着那具白骨及魑礼。 那白骨手中虽是把生了锈的刀,没想到法力这般了得,竟能破得自己的夕瑟光壁。 魑礼一身金色铠甲,坚硬难破,那把利剑寒光凛冽,只怕亦非凡物。 “迟先锋,你们先退下!”榆儿道。 乔凌宇领着朱重虎已退了下去。 迟凛却还剑指着魑礼。 榆儿拉过他,一掌将他推了回去。 迟凛尚未站稳,幽绝已将榆儿扔向他。 迟凛忙伸手接住榆儿。 白骨手提锈刀,又向幽绝攻上。 魑礼再次催动手中骷髅头,又一具白骨飘出,落地便砍向幽绝。 幽绝便闪避开来。 两具白骨或左或右、或上或下,双双攻向幽绝,配合得滴水不漏。 而幽绝的每一次攻击,都与方才那四人一般直如打在空气中一般,毫无反应。 魑礼则手握骷髅头立于一丈开外。 幽绝与两具白骨来回十几个回合,难占上风,更加催动朱厌之力。 秋江血玉的红光裹着浓烈的杀意并怒意卷向一丈外的魑礼。 那国师见此次红光凶猛更胜方才,忙再向后跃出,躲过此击。 两具白骨步步紧逼砍向幽绝,逼得他步步后退。 “这么缩手缩脚要耗到什么时候?” 朱厌极为不满地吼道。 “闭嘴。” 幽绝虽然骂他,但内心也想尽快打破纠缠的战局。 天衡印上黯邃光芒陡然暴涨,幽绝突然发出一声巨吼,朱厌之力蓬勃而出,白须飞舞,他双手亦化作赤红的兽手。 “糟了!”榆儿见状情知不妙。 “可恶!” 幽绝知道自己的想法不经意之间已经与朱厌相合,被他长足而进。 如今情形却不容自己后退。 两具白骨再次砍至,幽绝却向空中跃起五尺,秋江血玉暴增至极,红光铺天盖地地砸向魑礼。 魑礼欲再次后退,却觉脚下僵硬难动,被一道蓝冰层层裹住。 金色的盔甲碎片四处飞散,那国师亦化作片片肉块,散向四方。 手中骷髅头滚落在地,两具白骨便随之消失不见了。 榆儿方松了一口气,却见幽绝再次挥动猿杖,比方才更加猛烈、带着将凝未凝的血色的红光再次铺天盖地地扑出——赤霞满天! 此次却是指向明丹大军。 “快住手!幽绝!”榆儿大叫道。 那泛着凝黑的红光遮天避地,自己的雪山晶亦难救得。 明丹军中已是血流成河。 “真是痛快!” 朱厌畅快、兴奋,泛着凝黑的赤红光芒不断倾出。 榆儿看得目瞪口呆。 朱厌兴威的情形,自己不是没有见过。 幽绝在与神龟争战之时,亦是全力以赴。 可是他今日这般猛烈、凶残的样子,真是见所未见。 莫不是跟那日吸收了乾坤幻化阵的戾气有关? 幽绝声声怒吼震天,全然没有收手的意思。 明丹军中士兵已完全不听将领号令,开始向四处拼命逃窜。 榆儿看着他陌生的样子,既愤怒又痛心。 愤怒的是,他那个师父只为自己坐享天下的野心,竟将他置于此种境地。 痛心的是,幽绝竟对他师父如此死心塌地,不愿解除封印,甘心这样作践自己。 她心中还感到深深的愧疚。 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想利用他的朱厌之力保住浣月? 这样的自己与他那个混蛋师父又有何区别? 幽绝双眼赤红、白须飘飞、兽吼如雷。 榆儿心惊不已。 这样下去,今日在此地之人,只怕一个也跑不了,全都得死在他手里! 第132章 牵魂引、前尘深痛 赤霞满天! 又一片飓风般的赤中透黑的红光扑向明丹军中,惨呼声、惊叫声不绝于耳。 迟凛、朱重虎等望着怪兽般的幽绝及眼前景象,亦是惊骇后退。 乔凌宇跃身上马,向朱重虎等大喊:“整理队伍,立刻撤退!” 浣月军便如得了赦令一般,跟着各个将领迅速向来路奔跑退走。 “榆儿,快走!”迟凛见榆儿尚望着幽绝发呆,连忙上来拉她。 “你先走!”榆儿只道。 “他现在这样,太危险了!”迟凛道,“快,先跟我走!” 迟凛就要拽她上马。 榆儿却甩开他的手,道:“你快走,别管我!” 怒吼着的幽绝杖中赤黑红光再次扑向明丹大军。 广漠的血光与漫天的红光似乎已经融为一体。 如今别无他法,只有拼却一试! 榆儿自袖中取出翠绿的竹蜻蜓,走近幽绝两尺,向空中抛出,将一圈柔和的蓝光罩住它。 缓缓流动的蓝光中,碧绿青翠的竹蜻蜓展翅欲飞。 “这是什么?”迟凛奇道。 “迟先锋,我要施法,帮我护法!”榆儿道。 “好!”迟凛不知她意欲何为,但她既说下了,自己当然会全力以赴。 “万一我阵法失败,你就赶紧逃命!”榆儿又道。 “你!”迟凛惊道,“你还是快跟我走吧!” “我施法之时,不要打扰我!”榆儿道。 只见她双手捏诀,稍时向外推出一轮满月,一缕碧绿柔烟自竹蜻蜓内飞出,迅速飞向幽绝,轻轻绕在他身遭。 幽绝尚怒吼连连,踏血而行,这碧烟来时,丝毫不曾察觉。 碧烟绕着他缓缓流动,渐渐地越来越多,自他脖子处绕至胸前,又绕至腰间,直至腿下。 终于,他的全身都笼罩在这轻轻飘动的碧烟之中。 榆儿轻声念道:“牵魂一缕,前尘清明……” 幽绝的脚步停了下来,吼声也渐渐低了下去。 朱厌杀性正盛,幽绝的身体却突然停止了动作,朱厌极为不满:又是那个死丫头!一定要杀了她! 幼小的身影再次浮现在悠然的青雾之中。 …… 青雾中的小院不再是从前的地方。 正在院中收拾杂乱歪倒的柴火的千竹,眼前突然垂下来一只碧色青翠的竹蜻蜓! 千竹把手中的柴火一丢,兴奋地抓住了这只竹蜻蜓,大叫:“竹蜻蜓!” 蓟长福就站在他身后,笑望着他。 千竹抓着那只竹蜻蜓,满脸欢喜:“爹,你终于会编了!” “当然,这并没什么难的呀。”蓟长福笑道,却把竹蜻蜓收回到自己手中。 “快给我吧。”千竹还兴奋不已。 蓟长福把那只竹蜻蜓举在手里对千竹道:“你很喜欢它?” “喜欢。”千竹点头。 “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能把它给你。”蓟长福道。 “什么事?”千竹道。 蓟长福蹲下身来,用空着的一只手拉着千竹的小手,柔和地道:“如果那个小坏蛋再出来捣蛋,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控制好自己,不能听它的,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千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们那么凶,我也没办法……” 蓟长福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你是想保护爹、还有娘、哥哥,但是你现在还太小,还掌控不好,如果再有上次那样的事,我们就不得不离开这里。” 千竹看着他:“我们不能再回到以前的家了吗?” 蓟长福点了点头:“至少现在是不行的。” 千竹伸出小手摸了摸蓟长福的肩,问:“还疼吗?” 蓟长福微笑道:“早就不疼了,受点小伤并没有什么,我只是不想你无意却伤了别人。” 如果不是因为我,不是因为我伤了人,就不会发生那些事了。 千竹向蓟长福认真地点头:“我知道了,以后我绝不会再伤人了。” 蓟长福笑着点点头:“好孩子。” 拉过千竹手来,把那只青翠碧绿的竹蜻蜓从竹条尖上摘了下来,放在了他的手心。 朱厌在幽绝体内哼道:“这种约定有什么意义?” “闭嘴!”幽绝大吼。 “什么闭嘴?”朱厌轻蔑地道,“你是能守住这种毫无意义的约定吗?” 幽绝没能回话,心中剧痛翻涌…… 浓浓的青雾剧烈地震荡起来。 榆儿更加驱动妖力。 青雾当中,千竹一个人正坐在河边的大石上。 石头上散乱地放着一些竹枝、竹条,还有两只已经编好的竹蜻蜓。 千竹的小手灵活地转、折、弯,手里的竹条已经显出了蜻蜓的模样来。 另一个孩子跑了过来,手里举着一只竹蜻蜓:“快看,我编的!” “小吉。”千竹道,跳下大石,望着他手里的竹蜻蜓也很欢喜,“你终于会编了。” 忽见他手指上被拉了一条长长的血口子:“是被竹条划伤的?” “嗯。”小吉点头,“流了好多血,把衣服都弄脏了,让我娘好一顿数落。” 千竹拿起他的手:“我试试。” 说着闭上双眼,凝神静思。 身体中果然有一股温暖柔和的气流再次泛起,就像捧着那朵断折的蒲公英时一般。 小吉手上的伤口也渐渐愈合。 小吉惊讶不已:“好厉害。” 千竹也很开心。 小吉举着手里的竹蜻蜓转了两圈,对千竹道:“我们来比赛,看谁飞得快。” “好。”千竹开心地道。 两个孩子一人手里举着一只竹蜻蜓在河边奔跑开来。 “我的飞得快。” “我的才飞得快。” 突然旁边冲过来几个孩子,一把抢走了他们手中的竹蜻蜓。 “喂,你们干什么?”小吉不满地大喊。 一个个子比他们高出一个头的瘦长脸的孩子拿着小吉的竹蜻蜓,啧啧两声:“不就拿你只破蜻蜓吗?” 小吉冲上去想抢回自己的竹蜻蜓,瘦长脸把它举过头顶:“我拿着了就是我的了。” 小吉又跳又蹦,就是够不着,急得大喊:“还给我,快还给我!” 瘦长脸伸腿一绊,小吉就摔了个嘴啃泥。 其他几个孩子就看热闹起哄:“小狗狗,蹦得欢,抢不着,摔得惨。” 千竹连忙跑上去扶起小吉:“算了,以后再编一个就好了。” 一个矮个子的孩子跑到大石那儿把千竹放在那里的还剩下的一只竹蜻蜓拿了过来:“这儿还有一只。” 瘦长脸数了数:“我们四个人,还差一只。” 说着就伸手推搡千竹和小吉:“还有没有,再拿一只来。” “没有了。”千竹忙道。 “敢不给我?”瘦长脸很是不满,挥了挥手,“搜他们身上。” 几个孩子就上来扯住小吉和千竹在他们身上乱搜一气。 千竹和小吉一边嚷着“没有就是没有”一边用力推开他们。 “还不老实!”瘦长脸上来一把把小吉推得坐倒在地。 一只竹蜻蜓从他怀里掉了出来。 糟了! 他连忙翻身去捡,却被瘦长脸抢先捡了去。 “还给我!”小吉连忙扯住他,“我就这一只了,你不能拿!” 瘦长脸又一把把他推开:“什么叫我不能拿?它现在就是我的了。” 千竹拍了拍小吉,摇摇头:“算了。” 小吉一连被瘦长脸抢了两只,又气又急,哪里听得进去,梗起头来一头朝瘦长脸撞了过去。 瘦长脸往后一退,被一颗碎石绊了一下,向后跌倒。 小吉立刻骑到他身上压住他,伸手去抢他手里自己的竹蜻蜓。 瘦长脸的头磕到了地上,正疼得火起,当下大喊:“还不给我揍他?” 其他几个孩子立刻一拥而上,把小吉从瘦长脸身上扯了下来,对着他拳打脚踢。 千竹连忙上去拉那几个孩子:“别打了,给你们就是了,别打他了。” 瘦长脸上来一把推开千竹,千竹被他推得倒退好几步,撞倒树干上,后脑勺生疼。 瘦长脸抬起脚对着小吉就踹:“臭小子,打不死你!” 小吉被他踹倒在地,几个孩子拳脚不住,把他按在地上打得他爬也爬不起来,一个劲地大叫。 千竹听着他一声声惨呼,体内那股炙热的气流立刻飞窜而出。 “杀了他们!” 又是那个声音。 一股热流直冲脑门,千竹冲上前去一拳打在瘦长脸后背。 瘦长脸一下子扑倒,同时带倒了另外两个孩子,一齐压在了小吉身上。 千竹又把瘦长脸整个拎了起来,用力掼了出去。 瘦长脸摔在沙石之上,立刻晕了过去。 其他几个孩子看见千竹脸上须毛飞舞,双目赤红如血,双手火红似兽,怒吼如雷,面目狰狞。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哭着跑了。 千竹看他们跑远,就向还躺在地上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的小吉走了过去。 小吉看他向自己走来,惊叫一声:“怪物!” 爬起来就跑。 千竹望着他惊慌逃跑的样子,再回头看看还昏倒在地的瘦长脸,心中大惊。 再抬起自己的双手一看,竟是火红之色。 他连忙跑到水边,水里映出了一个右脸铺满雪白须毛的怪物! 怎么会这样? “想起来了吗?” 朱厌在幽绝脑中道。 “这些可恶又残忍的人,你帮了他们,他们却要杀你。” “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该死!” 牵魂引阵中,幽绝发出了一声声狂乱的怒吼,罩住幽绝的浓浓的青雾汹涌翻滚、像沸腾了一般。 轻雾中的影子杂乱又扭曲。 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村庄,都充满了一样刺耳的喊声。 “杀了那个怪物!” “不许他进我们村子!” “蓟长福,你们全家都该死!” …… 扭曲翻腾的轻雾中,蓟长福带着妻儿慌不择路地奔逃。 一群村民在那些棍子、锄头、耙子在后面追赶着他们。 还有一个拿剑的道士、一个拿锡杖的僧人也在其中苦苦追赶。 他们先抓住了落在后面的千竹娘和千耕。 棍子、耙子狠狠地砸在他们身上。 千竹娘头上被耙子抓出了几个血窟窿,登时没了气息。 “娘!” 千竹大喊一声,眼泪夺眶而出。 千耕趴在地上也是一动不动。 千竹脸上雪白须毛瞬间飘出,喉中发出了野兽般的怒吼,一下挣脱了蓟长福的手,向围着娘和千耕的村民狂奔过去。 “千竹!” 蓟长福大声喊他,他却一点儿也没听见。 一头撞倒了一个壮硕的村民,又两拳打倒了两个村民。 村民们大惊失色,纷纷后退。 千竹正要再扑过去,忽然眼角瞥见蓟长福被僧人一杖打倒在地。 那些村民的锄头、耙子、棍子都一齐向蓟长福砸了下去。 千竹怒吼连连,朝着围住蓟长福的那些人就冲了过去。 僧人正要开口喊什么,却不想千竹来速极快,被他一头撞来,跌了开去。 其他几个村民仗着人多,又扑了上来:“杀了这个怪物!” 千竹胡乱挥动拳脚,却都是用尽全力。 那些村民被他打得扑倒在地,吐血不止。 千竹还在怒吼不断,正要再次扑出,突觉脚腕自后被人抓住,回头一看却是爹。 “千竹,不要……” 蓟长福还躺倒在地上,胸前都是血,脸上、手臂上也满是血痕、污泥。 他艰难地开口,好像每说一个字都痛彻心扉:“不、要、伤人……” 千竹心中一震,混沌疯狂的脑中忽然清醒了一些:我不能伤人! 我答应过爹的! 我究竟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我能守住这个约定,娘和哥哥就不会这么死掉,爹也不会…… 如果我好好地守住这个约定、怎么会变成这样…… 千竹用火红的手从怀中掏出了那只竹蜻蜓,紧紧地攥在手心。 尖利的指甲深深地刺进了肉里,这疼痛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眼中赤红开始变淡、脸上白须开始消退,双手也渐渐褪去了火红之色。 “你想白白送死吗?” 体内那个声音恶狠狠地道。 “快,赶快把他们都杀了!” “不行!”千竹在心中对自己大喊,“我不能!” 千竹紧紧握着手中那只竹蜻蜓,拼命克制着体内那股飞窜汹涌的炙热的气流。 他不知道该究竟该怎么办。 此时他的心中被悲伤与悔恨填得又满又痛。 就是因为我没能守住约定,才害得…… 我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蓟长福艰难地爬起身来,向千竹道:“快跑!” “爹!”千竹扶住他。 蓟长福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楚:“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村民一看千竹站着不动,立刻反扑过来。 一些朝他冲来,另一些却朝蓟长福而去。 千竹避开那些冲向自己的村民,把那些围住蓟长福的村民全都推开,挡在了蓟长福的身前:“不要杀我爹!” 话音未落,忽见道士一把长剑直刺过来。 爹就在自己身后,如果自己避开,必然会伤到他。 千竹本能地伸开双臂挡住身后的父亲。 利剑一瞬间便刺进了他的身体。 一股剧痛霎时传遍全身。 千竹用手捂住刺入自己腹部的剑,幼小的身体几乎就要在剧痛中倒下。 但他用尽一切力气站稳了身子,再次张开双臂:“不要、不要杀我爹……” 道士拔出了剑,剑身上鲜血淋漓。 “千竹!”浑身是血的蓟长福从背后拽住他,在他耳边道,“快跑!” 他的声音已经轻得快要听不到了,整个人摇摇欲倒。 千竹回头看着他,泪珠滚出:“爹……” 道士、僧人、村民们大喊:“杀了他们!” 再次向他们涌来。 千竹忍着剧痛,紧紧把蓟长福护在身后,不停地大声喊道:“不要杀我爹!不要杀我爹!” 满是泪水的眼中毫无退缩恐惧,却满是恳切。 但那些激愤得红了眼的村民们已经冲了过来,手中的锄头、耙子朝着蓟长福狠狠地砸了下去。 “不要!” 千竹大吼着,双眼血红、白须飞出,回过身来拼尽全力推向那些人。 几个村民被他打得飞跌出去,但两把尖锐的耙尖深深地挖进了蓟长福的血肉之中。 “啊………” 望着躺倒在地的蓟长福血肉模糊的模样,悲痛与绝望从千竹心中喷涌而出,化作了他口中长长的兽吼。 身后道士的长剑不失时机地狠狠地刺了过来。 僧人的锡杖同时迅速地向他的头部击来。 千竹满心满脑都是父亲的惨状,根本未曾察觉到自己的生死已经在一瞬之间…… 幽绝赤红的眼中滚落了长长的眼泪。 抬起手来,白光如银。 头顶的竹蜻蜓轻轻落在了他的手心。 白须转为墨黑,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幽绝,你没事了?”榆儿目中滚落了泪珠,收了牵魂引阵法,向幽绝走了过去。 幽绝转头望着她走来,眼中已不见赤色,泪水滑落不止。 “幽绝……”榆儿唤道,伸出双手来去握幽绝的手。 就在她的手碰到幽绝手的一瞬间,一股红光突然自幽绝猿杖中冲出,直扑她的脑门! 凶狠暴虐、杀气腾腾! 第133章 鼓动的心声,迷醉! 榆儿此时就在近前,哪里避得及? 眼看就要命丧当场。 赤红的光芒却停在了她脑门的半寸之前。 一道雪白的光壁挡住了这道恶狠狠的红光。 “快走!”幽绝盯着榆儿道。 原来朱厌潜伏了意识,让幽绝看似清醒。 只待榆儿走近,立刻疾下杀手,必要置榆儿于死地! 幽绝岂能让他得逞,拼尽全力化作光壁挡住了朱厌志在必得的一击。 榆儿连忙向后连退。 “可恶!我要杀了她!” 朱厌怒吼。 “你挡得住这一击,还能挡得了我几次?” 幽绝当然知道它说得没错,自己的气蕴修为还太浅,很快就会耗尽。 朱厌再次挥动猿杖,红光扫向榆儿。 榆儿连忙驱动冰壁,却被红光撞得粉碎。 幽绝拼命压制朱厌的力量,朱厌受制又一次让榆儿死里逃生。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幽绝转身向后奔跑起来。 “幽绝!你去哪儿?”榆儿在后大喊。 “别过来,千万别过来!”幽绝丢下这一句,向前狂奔。 “站住!” 朱厌怒吼。 幽绝却一步儿也不敢停。 “幽绝!” 榆儿紧紧追在他身后。 “别跟着我!”幽绝再次大喊。 榆儿哪里放心得下,在后紧追不舍。 幽绝一路狂奔,不辨方向。 他去速极快,榆儿在后几次几乎追丢了他。 两人一前一后,一气不歇,不知奔了多久,远远望见一座山峰高耸入天。 幽绝便向那山奔去。 榆儿紧随其后。 幽绝一步不停,直奔至山顶。 穿过重重遮天蔽日的密林,眼前现出一潭清流碧波的湖水,已无前路。 他顿下脚步,怔愣地望着眼前流动的碧水。 榆儿亦随之到达。 “幽绝。”榆儿在后轻声唤他。 幽绝陡然转身,红光直扑榆儿。 榆儿连忙驱动雪山晶——侍之狱! 红光撞来,侍之狱冰墙立刻碎裂,榆儿向后跌出。 幽绝立刻跃身赶上,面目狰狞,红光如炬直指榆儿。 榆儿一边以侍之狱冰墙抵挡,一边一侧滚出,勉强躲过这一击。 “幽绝!” 榆儿大喊。 “你听见了吗?” “幽绝!快回来!” 天衡印中黯邃之色与皎洁之色厮杀咬噬,互不相让。 幽绝整个人好似掉落在一个深不见底、仿佛积压着千万重黑暗的深井之中。 这里永不见天日,只有永无止境的冰冷与黑暗。 还有无休无止的魂灵的争夺与噬咬。 幽绝脖子上、手背上青筋暴跳,声声怒吼不停。 “每次都是这个臭丫头坏我好事!今天一定要杀了她!” 朱厌大吼。 “绝对不行!绝对不可能让你得逞!” 幽绝也大吼。 朱厌怒吼连连,黯邃之色陡然压过皎洁之色,纵身跳至榆儿近前。 “我说了,绝对不行!” 幽绝狂怒。 皎洁之色暴增,再次压倒了黯邃之色。 “让你别来!还不快走!” 幽绝向榆儿大叫。 “幽绝!”榆儿望着他,“你回来了吗?” “这一次你休想再救她!” 朱厌近似发狂地大笑。 右手再次抬起了猿杖。 “快走!” 幽绝从喉咙里挤出来低低的一声。 他浑身汗水淋漓,脸色时而白、时而青、时而赤红。 榆儿紧张地望着他,呼吸似乎都快要停止了。 她忽然走上前去,双手紧紧环抱住幽绝,凑上了他的双唇。 仿佛来自云端的一点微弱的光亮照进了无限深重的黑暗之中。 如最轻软的花瓣飘落在静寂千年的死水。 携着半丝半缕春风月湖的和暖。 深沉而无边的静寂中,又急又重的心跳声鼓得耳膜生疼。 是我自己的心跳。 不对,还有另一个心跳! 又快又沉,重重地鼓动着。 是她的心跳? 怎么可能? 幽绝还在剧烈抗拒的拿着猿杖的手突然静止不动了。 榆儿的唇离开了他,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望向他眼眸深处:“幽绝,回来……” 幽绝呆望着她。 那又快又沉、重重鼓动的心跳每一下都好似贯耳而来。 天地之间仿佛只余下了这唯一的声响。 手中的猿杖掉落在地,幽绝捧起她的脸,重重地碾上了自己无数次回想起的轻软而温热的双唇。 她紧靠着自己的身体也同样充满着自己已经无比熟悉、无限渴求着的柔软与温暖。 他紧紧地箍住她,恨不得把她就这样融进自己的身体。 她越来越激烈的鼓动的心跳令人无比迷醉、想要无休止地索取。 幽绝颤抖的双手扒开了两人之间轻薄的阻隔,将榆儿压倒在青草之上,仿佛永无止尽般地尽情索求…… 第134章 秘密之上的誓言 不知过了多久,幽绝终于平静下来。 榆儿一动不动地躺着。 过了好一会儿,幽绝一丝声音也无,只有他炽热的呼吸,不断地吹向自己的脖子、耳畔。 榆儿轻轻抬起一只手来,只觉胳膊酸痛难耐,手上沾着许多草屑和泥土。 她本想摸摸他的头发。 他的头发已换回乌黑模样。 但看了看满手的草屑泥土,又轻轻放下了。 “为什么?”幽绝忽然开口,哑声道。 “什么?”榆儿柔声回道。 “为什么要来?”幽绝道。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自己肩上。 温热、湿润,顺着自己的肩头滚落下去。 “为什么哭?”榆儿轻声道。 幽绝没有抬头,只将两只胳膊穿过她肩头,紧紧地抱住了她。 良久,幽绝终于松开她,撑起身来,看到她雪白的肌肤上处处青紫,哑声道:“疼吗?” “不疼。”榆儿望着他已恢复如常的一双黝黑的深眸,微笑着轻声道。 幽绝拿过自己的玄色长衫,将她轻轻裹住,抱了起来。 榆儿便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 他的青色面具尚戴在脸上。 幽绝抱着她,来至清流碧波的湖水边,走了下去,掀去衣衫,将她放入水中。 湖水透着层层冰意,榆儿不觉打了个寒颤。 幽绝拉起她一手,一股暖和的热流便温暖了她的全身。 榆儿缓缓向下沉了沉,让碧绿清澈的湖水没过自己的双肩。 幽绝尚立于她身前,虽然已看不见,但她身上累累的伤痕似乎尚清晰地映在自己眼前。 榆儿又立起身来,一双手已洁净无尘。 她走近他,伸出手去,想将他脸上的面具摘下。 幽绝轻轻握住她手腕, 榆儿却灵巧地滑出自己的手腕,揭下了他的青色面具。 洁白的细细绒毛铺满了整张右脸,只余下一个光洁的下巴。 幽绝别过头去,将右脸偏向一侧:“别吓着你。” 榆儿双手扶住他脸颊,将他的脸转过,朝向自己,在洁白的绒毛上覆上了自己柔软的双唇。 幽绝的全身微微颤动了一瞬。 榆儿柔声道:“以后我都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幽绝却忽然扶住她双肩,将她身子扶正,望着她欲言又止, 终于滑入水中,向远处游去。 在遥遥的湖水中央,幽绝重新探出头来,一道轻声携风传来:“忘了我,你会过得好的。” 榆儿拨开湖水,亦向湖心游去,在幽绝身前停了下来, 一动不动地望了他好一会儿,终于道:“为什么?你不想跟我在一起?” 幽绝亦望着她,满眼心痛之色。 幽绝突然向后退了退,深吸了一口气:“我一生杀孽深重,必不得善终,你、一定要离我远远的,越远、越好……” 榆儿上前轻轻环抱住他,柔声道:“我都懂得……” 抬起头来,望着他一双深眸,道:“幽绝,你命运奇谲,此生多劫,虽然我来得太晚,让你孤单得太久,但是、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过去的事虽然已不能改变,但我们可以做的事还有很多,我们一定会好好儿的!” “榆儿,我、”幽绝望着她,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有你如此待我,幽绝此生足矣。” 榆儿向他微笑着。 “只可惜、”幽绝却又接着道,“我如此命运,天意难违……” “不会的!”榆儿打断他道,“天意也会怜惜我们一片赤诚,会让我们好好在一起的!” “榆儿、太晚了……”幽绝深吸了一口气,“你一定要忘了我……” 说着转过身向岸边游去。 榆儿亦游入水中,抢在他身前,将他拦腰抱住。 幽绝游不得,只好在露出水面来。 榆儿向他道:“从前我只道你太过危险,所以我的确是骗过你,也想过要杀了你,但是,如今你的心意,我都已经懂得,我们再从头来过!无论你将来是何命运,我都会陪着你一起承受的!” 幽绝只默然望着她,泪横眼底,一腔怜惜夹杂着满心痛惜,一字吐不出。 榆儿不知他为何面色如此复杂,分不清他是痛是喜,只觉他好似立刻又要溜走似的。 低眉想了一回,忽扬起脸来,道:“你一定要我忘了你?” 幽绝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来,望着她:“忘了我,永远忘了我。” “好,我知道了!”榆儿道,“既然如此……” 说着右手自碧绿清澈的层层涟漪中缓缓抬起,一把浅蓝的冰晶匕首正握在她手中。 榆儿将匕首递到他面前:“你杀了我,在终忆城中,我自会说出那个‘忘’字,以后,我的记忆中就永远不会再有你。” 幽绝向后退了退,脸色震动:“榆儿,你别胡来……” “幽冥之境有一座终忆之城,凡世间有生者逝去,皆带着今世记忆。轮回之时,受了阎君审判,了结今世债孽,便经终忆城穿出,忘却今世所有之事,重入轮回。”榆儿缓缓道。 “终忆城?”幽绝还从未听闻过。 “那终忆城中,今世苦痛历历在目,身体发肤皆感其如生,且比之生前更甚百倍千倍,其苦痛之处,难以言说。更有恶鬼蚕食骨肉,寸寸血肉,皆感其咬噬咀嚼之至痛。然而,只需道个‘忘’字,便可免却此劫,忘却前尘,自去轮回。若贪恋今生,不愿道出一个‘忘’字,至骨肉皆被咬噬殆尽,魂魄脱出,亦不过化作游魂野鬼,游荡荒野,魂尽则如烟散,再无生理。” 幽绝初闻此言,大惊失色:“怎会有这样的地方?” “若非如此,那些执念于今生之凡人野妖、诸般灵物,不愿忘却所有,世世纠缠,岂不是要乱了轮回、扰了世间?”榆儿道,“不过,我想我是不用去受那样的苦楚了。今日你既不愿与我相携相伴,那我就成全了你。死在你手里,我绝无怨言。我死之后,一定会在那终忆城中,将今生所有尽皆忘却,此后再不会纠缠于你。” 榆儿说着,将手中浅蓝的冰晶匕首向幽绝面前又递近了一些,两眼灼然地望着他,道:“此生你我既纠缠难解,你却又这样躲开我、避开我,一定要我忘了你,我实是无法忍受,也不想再看见你这样躲着我、逃开我的样子,既然你如此决意,我亦只能如此!” “为什么?”幽绝喃喃道,“为了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必做到这个地步……” “是你,我绝不后悔。”榆儿道。 “绝不、后悔?”幽绝顿道。 榆儿拉起他一手,将幽蓝的冰晶匕首放在他手心,道:“今日你若不能杀我,我尚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放手!我不要你再一个人背负这样的命运,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可你却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与其看你一次又一次转身的样子让我心痛,不如今日就死在你手里,我也不必再受这样的折磨了!” 幽绝望了望手中匕首,又望了望她。 她只向他绽开一丝微笑,闭上了双眼。 幽绝手中的匕首终于滑落水中,伸出了双手。 这双手穿过血色重重的苦痛记忆,终于触到了自己早已无比熟悉的温暖与柔软,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越勒越紧。 榆儿缓缓睁开眼来,泪珠滚落,亦紧紧抱住他。 当幽绝终于松开她时,她也看到了他眼中的两湾清泪。 “既然你今日不能做此决断,以后就再也不能推开我了!”榆儿任凭清泪滚滚,向他笑道。 幽绝向她轻轻点了点头,与她泪眼相对。 “为什么不说话?我要你说,亲口说,说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永远都会与我生死相依。”榆儿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道。 幽绝亦望着她,缓声道:“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会与你生死相依……” 他话音方落,榆儿柔软的双唇已覆上了他的。 幽绝张开双臂搂住她柔滑的身子,给了她一个缠绵、温柔的长长回应。 她的唇如此柔软、如此醉人…… 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该多好…… 第135章 千叶莲、善念的封印 柔和的秋阳倾洒下漫天金线,廖廖的几朵莲花静静地绽放在微动的水面。 “这里的莲花真漂亮。”榆儿道。 “你喜欢吗?”幽绝道。 “喜欢。”榆儿点头笑道。 幽绝松开她,没入水中,游到一处,看了一回,采了一朵略小些的嫩黄的莲花,又向榆儿处游了回来。 “给你。”幽绝向她展开笑颜。 他绝美的左脸与铺满白色绒毛的右脸在阳光下显得并不那么突兀了。 这样的笑容,也非常动人…… 榆儿接在手中,将这朵黄莲摊开在手心,又将手没入水中,让娇嫩的莲花漂浮在碧绿的水面之上。 忽见远处漂着一朵雪白的莲花,花朵比别的莲花要大出许多。 洁白的花瓣繁密团簇,层层叠叠,怕是有千百重之多。 “幽绝,你看那边。” 榆儿说着,已经向那朵雪白莲花游去。 幽绝也跟着她游了过去。 “这是什么莲花?怎么跟别的都不一样?”榆儿奇道。 幽绝亦是惊奇:“这是千叶莲。” “千叶莲?”榆儿道。 “千叶莲生于佛国阿耨达池中,乃是洁净成佛的象征。人间极少见到,不想此处竟有盛开。”幽绝道。 “嗯,我听清漪姐姐说过呢。”榆儿道。 幽绝望着这朵雪白的千叶莲:“竟能见到这般繁盛的千叶莲,这亦是奇缘了。” 忽然伸手轻轻摘下这朵雪白的千叶莲,掌心中突然散出数道金光。 幽绝抬起手来,雪白的千叶莲化作珍珠大小,在闪烁的金光中移向榆儿,在她的额头停下,缓缓融入,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榆儿额上浮出了一朵千叶莲的印记。 幽绝道:“榆儿,千叶莲自蕴法力,我如今将心中善念封印了一部分在这朵千叶莲中,借助千叶莲之力,能为你挡恶去险。若朱厌之力再失控,你有这朵千叶莲护身,或许能护得你周全……” “幽绝……”榆儿唤道。 “只要我还活着,这个印记就不会消失。”幽绝道。 榆儿望了他一回,终缓缓道:“幽绝,解掉封印,好不好?” 幽绝低眉不语。 “你本为洁净之身,麒麟与朱厌应该由你自己的意念来选择。”榆儿道。 “那个人不是说过,无法可解吗?”幽绝道。 “那个人?你是说桀风哥哥吗?”榆儿道。 “是。他究竟是什么人?竟能听到麒麟的声音?”幽绝道。 “他自出生便通晓虫鱼鸟兽之言,所以能听见麒麟的声音。”榆儿道。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伏得这许多灵兽为己所用。”幽绝点头道。 “是啊。”榆儿道,“你放心,连封妖掌都有解,你的封印也一定可以解开的!” “如果真的解不了呢?”幽绝顿道。 “不可能!人间没有,我们就去天上找。天上没有,我们就去幽冥找。一定能找到的!”榆儿截然道。 “榆儿,我……” 幽绝欲言又止。 榆儿道:“你是不是挂着你师父,所以不想解除封印?” 幽绝微微点头:“师父于我恩重如山,我怎么能弃他于不顾?” “你师父、你究竟怎么会遇到他的?”榆儿道。 沉痛的记忆再次翻起,幽绝的气息开始不安起来。 榆儿轻轻拉起他一手,用力握了握。 幽绝终于缓缓开口:“牵魂引阵,你也看到了。” 榆儿想起那时情形,心中亦是疼痛。 幽绝眼中泪光涌现。 “我拼命地想要救他们、拼命地想要挡住那些人,最终却还是害死了他们……” 榆儿再次望见了那个幼小的身影,不顾生死拼命守护的样子,不由得泪泛眼底,柔声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错。” 幽绝忽定定地望着她的脸。 “怎么了?”榆儿道。 “你记不记得,在东海,你不许我杀神龟。”幽绝道。 榆儿点点头:“记得。” 幽绝泪光如盈,微微笑道:“那时候,你倔强的样子,真的、很像我。” 不顾一切挡在利剑前的幼小的身影, 与东海之上毫不退缩的浅蓝身影, 仿佛隔着无数的伤痛与遥远的时空合而为一…… “幽绝……”榆儿轻轻拥上他。 幽绝也拥着她。 过了一会儿,榆儿问:“那之后呢?怎样了?” 幽绝道:“那是十二年前,那天……” 蓟长福躺倒在地,血肉模糊。 千竹满心满脑都是父亲的惨状,根本未曾察觉到自己的生死已经在一瞬之间。 一把长剑、一根锡杖,卷着浓浓杀意的腥风疾速而来。 尖利的长剑擦破了他身体、剧烈的疼痛迅速传来。 锡杖挨到他头的那一瞬间,突然停住了。 刺进自己身体的利剑也突然停住了。 那些锄头、耙子仿佛被某种东西生生拽住了一般,也都停在了半空中。 混乱中不知何时多了两个身披黑色大氅的身影,宽大帽子将他们的脸都遮住,看不清是何模样。 其中一人手中拉着几根白色的丝线,正缠住村民们砸向千竹的锄头、耙子。 “这个孩子我要了。”另一人道。 声音低沉、充沛,且充满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是你师父救了你?”榆儿道。 幽绝点点头:“如果不是师父,我早已化作一堆白骨。师父救我于生死之间,给了我栖身之所,授我驾驭朱厌之法,他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我一定会帮他实现的。” “他的愿望?”榆儿皱眉道。 “师父一生的梦想,就是驰骋天下。”幽绝道,“不仅是浣月,还有明丹、迟越、仙楼、尤龙、所有的!我一定要为他打下这些江山!” “他不是、病得很重吗?”榆儿顿道。 幽绝忽然望着她,没有答言。 “幽绝,”榆儿道,“我如今已恢复了妖力,可是、你也知道,神龟于我有生死大恩,要让我伤害它,我真的做不到。” 幽绝拉过她手,柔声道:“我知道,替你恢复法力之时,我就已想过了,我并不会勉强你。” “那你师父的病该怎么办?”榆儿道。 “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治好他的。”幽绝道。 他眼中的坚定之色,让榆儿心惊。 第136章 新的名字,使命 那个人,在他最绝望、最彷徨、最无助之时,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这是劫。 却已无法改变。 如果,没有那个人,也许事情会容易得多。 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劝服他放弃战伐天下的执念,解掉封印? 看来,还得慢慢筹划才行。 幽绝见她不语,牵起她一手,道:“上岸吧。” “好。”榆儿道。 两人便一同上了岸,在湖边相拥而坐。 榆儿换了一身随身带着的新衫,幽绝仍穿着自己的玄色长衫。 幽绝见她将这么大一件衣衫自袖中掏出,奇道:“你这袖子究竟有多大?怎地冰轮、衣衫皆装得下?” “这可是我娘的绝活,别说这些,就是再大些的、再多些的也装得下。”榆儿笑道。 幽绝心中一凛,便不再相问,转而问道,“怎地不跟桀风回去?” “他本是去猎捕灵兽的,我无法力之时,相送我是情分,如今我妖力已恢复了,他自忙他的去了。”榆儿道。 “栗原何在?”幽绝又道。 “他回去找他两个娘子去了。”榆儿道。 夜里,两人相挨睡着。 虽然盖着厚氅,山中到底寒凉。 幽绝便渡些法力暖她。 榆儿却道:“我妖力已恢复,并不怕冷。” 幽绝便收了气蕴,只拥着她。 夜深之时,榆儿沉沉睡着,幽绝却难以入睡。 前尘往事在脑中滚流不停。 他总忘不了那一天,自己亲手葬了父亲、母亲和哥哥,将父亲给自己的竹蜻蜓也一同埋葬了。 在墓碑前,自己立下誓言:永远也不会原谅世间之人! 两个身穿黑色大氅的人就在他身旁。 宽大的帽子已摘了下来,被称为“尊主”的人剑眉朗目,鼻直口方,浑身散发着一种摄人的风采。 仿佛他所说的话,别人都无法不信,也无法拒绝。 只是,他的脸色,为何这么苍白? 就如飘落在地、被无数风雨褪去了艳红、泛着满是伤痕的惨白的桃花花瓣一般。 仿佛、死一般的苍白。 “你跟我走吗?”尊主道。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千竹道。 “我已说过,你是我要的人,但我不会勉强你。”尊主缓步向千竹走来。 千竹看他走近,后退了一步,口中瑟瑟道:“我是怪物,很凶、会杀人的怪物……” “你不是怪物,是我要的人。”尊主道,声音充满威严,却也平静无波。 千竹望着他:“你不想杀我吗?” “不想。”尊主淡淡道。 “不怕我吗?”千竹仍望着他,眼中已满是渴望。 “不怕。”尊主道,只静静地望着他。 “哇……”千竹突然大哭起来。 尊主却微微皱了皱眉头,转过身向不远处停着的马车走去:“你要跟我走吗?” 千竹仍在伤心地大哭。 “愿意就来。”尊主已走出一尺多远。 千竹忙跟了两步。 尊主回头,盯着他看了一回,眼神中多了些凌厉。 稍时缓缓道:“跟着我的人,是不能哭的。” 千竹忙拿起衣袖,将脸上泪水擦干,仰起脸来,对尊主点点头,道:“我不哭!” “走吧。”尊主说完,自顾迈步往前走去。 千竹就这样跟着尊主来到了驰天庄。 这里的房间都很漂亮,像尊主身上的衣衫一般,又华贵、又精致。 屋中的摆设并不多,不过是一张桌子、一个摆放东西的架子、一个香炉、一张床、几张椅子这样必须的东西。 但是,每一样东西似乎都经过了能人名匠之手,花纹雕刻无不细腻如生。 庄院本身的构造亦是雕梁画栋、飞檐朱门、廊回水清。 还有一个很大的花园,种着许多自己不认识的花草树木。 这房子似乎在一座深山之中,四面皆是山,也不见有何人来往。 自山上引来一湾溪水,在花园中自西向东穿流而出。 除了那天和尊主一起救了自己的暗听,还有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 洒扫庭院、培植花草、洗衣做饭的另外还有两个人,皆是三十上下的男子。 千竹没见过这里有什么女人。 这段时间,千竹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房间里闷坐,偶尔在各处走走,并没有什么事做。 但是,这里的每一个人见了他,既没有露出厌恶、冰冷的眼神,也没有害怕得立刻逃走,或者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似乎在他们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孩,跟任何别的小孩没什么不同。 这里的人都很沉默,一天里难得听到他们说一句话。 也没有小孩的玩意让千竹玩耍。 若换了别的孩子,每天过着这样寂寞无聊的日子,难免要哭闹发疯,但是千竹却非常开心。 他觉得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了。 仿佛永远飞行无法落脚的鸟,忽然找到了一个舒适安心的巢穴,再也不想飞走了。 只是,那个人说“你是我要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千竹偶尔会想起这句话来。 自己是谁? 他认识我吗? 为什么说我是他要的人? 思想一回,不明所以。 不过,没关系。 比起被整个世界遗弃、厌恨、无休止地追杀,有人要,哪怕只有一个人要自己,就已经足够了。 这种感觉,比起身上这件崭新、厚实的衣衫来,更让千竹感到温暖。 又过了几天,尊主把千竹叫到花园里。 今日,他穿了一身黑色衣衫,披着一件厚实的黑色大氅。 无论是里面的黑色衣衫,还是外面的黑色大氅,都精工纹绣了,黑色衣衫上绣的是一枝老松,黑色大氅上绣的是一条青蛇盘绕着一只老龟。 一身的玄黑,衬得他的脸色更为苍白。 他的身体似乎并不太好,走不到几步,已有些喘息。 千竹便扶他在石凳上坐了。 负责洒扫庭院的余伯在石凳上垫了一个软软的锦缎垫子。 “谢谢,余伯。”千竹对他道。 余伯并不答言。 “你不必这么叫他,只叫他余兴就是。”尊主道。 千竹望着他,又望望余兴。 尊主也不解释。 “你会些什么?”对千竹道。 “我会扫地、洗米、做饭、还会劈竹条……”千竹道。 “好了。”尊主摆摆手,示意他停下。 千竹便不再说下去。 “有什么特别的吗?”尊主道。 千竹想了想,道“我会、让枯了的草再、变绿……” 慢慢低下头,拿眼瞥着尊主,声音越来越低。 “嗯?”尊主盯着他看了一回,“做来我看。” 千竹便走到一棵小树前,摘下一片略黄的叶片。 闭眼凝神,体内那股温暖柔和的气流缓缓泛起,青光如雾,那片叶子果然又翠绿如新。 回身望着尊主,见他微皱着眉头,复又低头不语,心下有些惴惴不安。 “站近一点。”尊主道。 千竹便走近他。 尊主抓起他手腕,把了一回脉,“咦”了一声,抓起他另一只手,又把了一回。 放下他手来,盯着他细看一回,缓缓道:“你可愿跟着我吗?” “愿意。”千竹忙答道,生怕他不知道自己是愿意的。 “嗯。”尊主微微点点头,“自今日起,可随我修炼。” “修炼?是做什么?”千竹从未听过这个词。 “你体内可常有一股炙热的气流涌动不止?”尊主问道。 “是。”千竹答道。 他只摸了我的手腕就知道了?真厉害! 千竹心想。 “这气流窜动之时,你便会爆发出一股力量,那些普通人,怎是你的对手?”尊主道,声音平静中隐隐透着些欣喜,“不过,你尚不知驾驭之法,所以被这气流左右,迷失心智,不得分寸。” 千竹被他说中心事,想起爹娘哥哥之事,又流下泪来。 “我说过,跟着我的人,是不能哭的。”尊主皱了皱眉道。 千竹忙擦干脸上泪珠,将将要涌出的泪水硬生生忍了回去。 “如今我便教予你驾驭此气之法,此后这股力量便会听你调遣,为你所用。”尊主道。 千竹闻言,欢喜不已,立刻跪在地上,口称:“师父。 “叫尊主。”余兴在旁道。 “无妨。”尊主却道,“起来吧。” 千竹高高兴兴地爬起身来。 “这修炼之事非易,要吃些苦头,你可受得了吗?”尊主道。 “受得了。”千竹抬眼望着尊主,脆生生答道。 “嗯。”尊主点点头,“你体内尚有另一股气流与之相冲,若任他自由,他日必会两败俱伤,深受其扰,我须与你封印了它,免生横祸。” 此言必指的是那股温暖柔和的气流了。 千竹虽不明白这二者为何相冲,又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此时,尊主所说所言,千竹无不愿意听从。 所以便朗声答道:“好。” “站到中间去。”尊主言道,缓缓站起身来。 千竹便站到花园中间。 尊主伸开右手,手中忽然多了一把三尺余长的青色手杖,杖头上精工雕琢着一条碧青长蛇和一只深绿的老龟,那青蛇的长尾正绕在老龟身上,与他黑色大氅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尊主举起手杖,念动咒语,只见青蛇眼中射出一道青色光芒,比方才自己的那道青光要深一些。 这青光将千竹整个笼罩在内。 千竹只觉这光芒将自己完全罩住,身体中某种东西正在慢慢下沉,沉到一个很深很深的地方,然后,再也感觉不到了。 光芒消去,千竹看看自己手脚,并没什么变化。 “你叫千竹,是吗?”尊主收了手杖,对千竹道。 “是。”千竹答道。 “既跟了我,就不要再叫这个名了,以后就叫幽绝吧。”尊主道。 这房子里各人的名字千竹也都知道了。 三十多岁的男子叫莫行,除了余兴的另一人叫郑得。 “忘记那个名字,就是忘记你自己。以后,你就是我的人。听懂了吗?”尊主望着他,淡淡说道,那种不可抗拒的威严随时伴随在他的声音里,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是。”千竹无形间,也觉得自己本就应该这么做。 自此日起,尊主便将修炼的心法教给他,他便也每日刻苦练习。 不过月余,果然觉得身体中那股炙热的气流呼之即来,散之即去,已能掌控自如了。 当那股炙热的气流在自己的控制下随意游走时,原来那股随之而起的、让自己感到宁静、安详的气流已不知去向,他只感到在那股炙热之下,自己血热心火,不论什么东西,都可将其化为飞灰。 这日,向来无人来往的庄院忽然来了两个人。 一个圆脸微胖,眼细如缝,五短身材; 一个身高五尺有余,精瘦干练,一双手修整得极为干净。 幽绝本在院中苦练,余兴来叫他,他便来到大厅。 尊主已在厅中主位坐了,暗听与莫行一左一右侍立在后。 来的两人向尊主行礼,双膝跪倒,双手伏地,头点到地叩了三下。 如此三次。 幽绝自更名之日起,平日里每日晨间亦要去尊主房中与尊主请安叩头,每日是一拜三叩。 暗听、莫行及余兴、郑得亦是如此。 今日这二人行的却是三拜九叩的大礼。 “勿横拜见尊主。”圆脸微胖的道。 “奚忍拜见尊主。”精瘦干练的道。 “起来吧。”尊主道。 二人便起身立于原地。 奚忍先对尊主拱手道:“仙楼国已向南进国求和,四月前已送彩凤公主入和宵城,封敬诚妃。南进国丞相被奏贪腐黄金十万两、白银五十万两,已诛灭九族,原尚书令黄程远继相位;迟越国顺天国主已于三月前崩逝,由三皇子燕胡知即位,拟年号为承天;长烈将军上月告病,已经月余不曾上朝;尤龙国明威将军与迟越国战于恒业,相持三月有余,双方互有损伤,尚未知其果……” “迟越国征南将军的四子如何?”尊主喝了一口茶,望向奚忍问道。 “两个月前打伤了其兄长,如今仍被禁在府中。”奚忍低头拱手道。 袖中取出一个卷轴,恭恭敬敬呈上。 莫行上来收了,仍立于尊主身后。 勿横亦拱手道:“御风国仪妃诞下第五位皇子,取名重明,仪妃之父进为兵部中书侍郎;当今三皇子突发恶疾,已于七天前薨逝。永平帝悲痛成疾,尚在病中,宁葭公主三周岁庆生宴也因此取消。” “此子生来体弱,料他不能永寿。”尊主缓声道,“人生如烟云易散,悲痛又有何意?” “是。尊主与天同寿,是我浣月国大幸。”奚忍、勿横二人皆拱手称道。 “与迟越国的战事如何?”尊主问道。 “十天前已传来捷报,伏奕伏击得胜,立下军功,尚未封赏。辅国大将军曹裕德上月初十落葬,蒙匡已受封。”勿横答道。 说罢亦取出卷轴呈上,莫行上来收了。 尊主立起身来,走至身后高墙前,暗听等四人皆趋于其后。 幽绝立于四人之后。 尊主回头对幽绝道:“过来。” 幽绝便走至他身后,垂手而立。 尊主指着墙上的一幅图画,对幽绝道:“这就是浣月国。” 幽绝来这庄院没几天,就已经发现正厅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图画,几乎将整面墙尽皆遮去。 上面歪歪扭扭的画着些线条,还有些山、小旗子什么的,不知为何物。 此时尊主所指之处,确实写着两个字,但幽绝并不认得。 “浣月国在东,北邻御风、西接明丹、尤龙、除夜、南有迟越、南进、仙楼,这些不过是相邻之国,西方、南方尚有无限广阔的疆土,待我回到净月城,再拿下周边各国,定会长驱直入,幽绝、” 尊主指点着图画上的各个国家,回头向幽绝道,“他日你必能助我成此霸业!” 幽绝陡闻此言,不知作何反应。 “你与我同样,天赋使命,有你相助,何愁天下不归?” 尊主目光熠熠地望着幽绝,他的眼睛向来深如幽暗的沧海,此时却散发出灼人的光彩来。 幽绝被他这光彩照得热血躁动,似乎感到自己生来就是为了这个人的这一个目光。 “是,师父!”他郑重地点头。 虽然他还丝毫不能明白,自己将要做的是什么事,这件事究竟会带给这个人间多大的混乱。 尊主望着他,露出了自见他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这个微笑只微微一现,淡得就像天边一丝隐约可见的云彩,但对幽绝来说,却是如此清晰、如此珍贵…… 第137章 破混沌! “让子卿回驰天庄来,他的事以后由玉溯接手。”尊主侧头对勿横道。 “是。”勿横恭敬领命。 与奚忍即刻便离了庄院,下山而去。 七天后,另一个人来到山庄。 长衫玉面,手执玉箫,静如无风古树。 同样与尊主行了大礼。 于是,幽绝每日除修炼之外,便随此人学习识字念书。 稍长时,子卿便将各家学说、史书典籍、兵家所用皆授予他。 这日早间,幽绝晨起仍去尊主屋中请安叩头。 未至门前,忽见莫行抱着一个人匆匆自屋内出来。 暗听、郑得皆跟在其后,神色紧张。 看莫行怀中之人身形、再细看其脸,正是尊主。 他此时紧闭着双眼,脸白如纸,唇色灰暗。 幽绝大惊,亦忙跟在三人身后。 莫行抱了尊主转向左边一间房间。 这间房间一直锁着,从未打开过。 暗听却转身往右走去。 郑得先上前,掏出一把细长的金色钥匙,迅速将门打开。 莫行抱着尊主,随即踏入屋内。 房中放着一个沐浴用的大木桶,郑得进得门来,便迅速将上面的大盖子打开。 莫行将尊主抱至木桶旁,轻轻放进大木桶内,扶他半坐好。 余兴提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水来,倒进了大木桶内。 这个木桶极其硕大,足以容下三人同浴。 那水显得极为不平常。 泛青的绿色中隐隐透着些黑,随着腾腾的热气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草药味儿。 暗听也已提了一大桶水进来,与先前余兴所提进来的一样,浓烈的药味儿扑鼻而来。 子卿也已来至屋内,侍立在旁。 莫行迅速地将尊主身上衣衫除尽,余兴并暗听将提来的药水缓缓倒入大木桶内。 尊主则半躺在木桶内,蒸腾的雾气不一会儿就将他整个人重重环绕起来,如云雾一般。 幽绝在旁只讶然地愣愣望着,只见尊主的额头上迅速地冒出一些水珠,逐渐地整个身子的肌肤便泛起了殷红之色。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雾气逐渐稀薄了。 余兴又提了一大桶热水来。 暗听将浴桶中的水取出约一桶,余兴将新的热水缓缓倒进浴桶中,热腾腾的雾气又再次重重氤氲。 尊主闭着眼坐在硕大的木桶内,一动不动。 余兴与暗听不断地更换着桶内的药水,直到尊主的唇上血色再起。 莫行将尊主小心抱起,郑得便用宽大柔软的布将他身上揩拭干净,重新穿上方才的长衫。 莫行再将尊主抱回寝处,子卿、暗听便在门外立候。 直到莫行替尊主盖好暖被,退身出来,方各自散去。 幽绝从未曾见过这般情状,无处插手,此时只默默地站在尊主的床边。 尊主的身体一直以来似乎都不太好,他的脸色总是那样苍白。 但像今日这般情景,幽绝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陪在一旁。 暗听他们已然离去了,莫行回身见幽绝尚呆立在屋内,便对幽绝道:“你自去吧,尊主需要休息。” “我、想在这里陪陪他……”幽绝望着莫行,小声道。 莫行望了望躺在榻上的尊主,也不再多言,只将门掩好,自行去了。 屋中便只剩下幽绝一人。 尊主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还未醒转。 他睡在那里,身上那种摄人的气势似乎也收去了很多,倒让幽绝忽然觉得亲近了很多。 但他还是未敢靠他太近,只站在床前稍远一点的地方默然望着他。 黄昏时分,尊主仍未醒转。 莫行来将他抱起,仍进到左边的房间内,将尊主放入那个大木桶中。 余兴、暗听仍然取来如晨间一般的药水,将尊主泡在那说不清是黑色还是绿色的水中。 然后仍由莫行将尊主抱回房中。 他们都出去了。 幽绝仍然一个人留在了尊主的房间。 夜渐渐地深了。 忽闻得院中树木之间风语稠密,似乎要下雨了。 房间中只点着一盏小灯,幽绝独自立在床前,望着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他的脸色还是那样苍白,苍白得似乎轻轻碰一下便会流出鲜红的血来。 如果,这血液流尽,他是不是就不会再醒来? 幽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这么想,但是这种想法让他自心底里感到害怕。 窗外风声呼啸,终于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不一会儿,屋檐上、树枝上雨点滴落的声音也清晰地传来。 微微的寒意从四面八方透进房中来。 幽绝打了一个寒颤,忙走上前去,将尊主身上的被子盖了盖严。 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肩膀。 他的肩膀很宽大,但是,显得有点瘦弱。 幽绝忽然觉得有些鼻酸,但是他立刻忍住了。 不能哭,跟着尊主的人,是不能哭的。 那肩膀上的余温还留在他的手上,他忽然觉得身体里某种温暖的东西正在缓缓升起。 这种温暖、祥和的感觉,在他将那棵断折的蒲公英重新接上的时候,也曾强烈地感受过。 这种暖暖的气流,让他忽然很想与他亲近。 于是,他轻轻握住了尊主的一只手,这只手亦同样苍白。 他忽然在心中有些急切地期盼着,期盼他这一刻就能睁开眼来…… 身体中那股暖暖的气流慢慢流向他的指尖,微微的青光泛起在相握的两只手上。 这气流并不似从前那般强烈,只是微弱的一点点。 但是似乎有了效用。 躺在床上的尊主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见幽绝正跪在自己床边,从他的手上传过来一股温暖的气流,那微微的青光虽然极为稀薄,但是他却清楚地看到了。 他立刻坐起身来,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幽绝,眼神如刀,让人不寒而栗。 幽绝见他睁开眼睛,心中无限欢喜,并没注意到他的表情,绽开笑颜道:“师父!您终于醒了!” 尊主又盯着他望了一回,掀开被子,双脚踏地,站了起来。 “师父,您躺着吧,天还没亮呢。”幽绝忙道。 尊主望了他一眼,脸色缓和了一些,道:“你过来。” 幽绝便走近他。 尊主拿过他的手,把了一回脉,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为什么在这里?”尊主望着他问道。 “师父一直没有醒,我、我想陪着您……”幽绝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你很担心我吗?”尊主道。 幽绝点了点头。 “如果我要你去杀人,你会吗?”尊主似乎淡淡地问出这一句话,然而声音中却充满了摄人的力量,和某种渴求的欲望。 幽绝却大吃一惊,抬起头大睁着眼,直望着他。 “下去吧,让莫行进来。”尊主不再看他,走至桌前坐下,拿出一张纸来,不知写些什么。 幽绝便退出来,来至莫行房间。 他的房间也还亮着灯,莫行正站在门口。 见他来,便朝他走过来。 “师父要见你。”幽绝道。 “知道了。”莫行自往尊主房间而去。 雨还在倾盆而下,比先前似乎更加猛烈。 风吹过来,将微微的雨丝刮到脸上,冰冷如雪。 如果师父让我去杀人,我去吗? 幽绝在心里悄悄地问自己。 次日,尊主恢复如常,仍至花园内指点幽绝修炼。 幽绝更加勤奋苦练。 一个多月后,勿横再次来到驰天庄,带来了一样东西。 是一个与尊主曾经用过的那根手杖相似的另一根手杖。 只不过,它的杖头雕刻的是一张白发长须的猿脸,双眼却是炽焰的火红。 尊主将幽绝叫到跟前,对他道:“你可识得它吗?” 幽绝陡然见了这根手杖,那些永不愿再想起的片段又清晰地在脑海中映现出来。 这不正是自己身体中的那个怪兽吗? 幽绝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幽绝,过来!”尊主望着他,那声音中不可抗拒的威严又增添了几分。 幽绝往前挪了两步。 “子卿,你可识得它吗?”尊主转向侍立于左的子卿问道。 “白首猿面,长须赤足,朱厌一现,天下大兵。”子卿拱手答道。 尊主微微颔首:“不错。天下人皆知朱厌乃凶兽,朱厌一出,必遭兵祸,天下大乱。然而,却不知它真正的来历。” 尊主望了望手中朱厌的手杖,缓缓道,“洪荒之时,天地混沌,世人尚不知所依,兵伐不休。战乱之中,有一族在战乱中逐渐吞并了其他部落,强大起来,将周边的小部落尽归旗下。这一族称作尤族,尤族之长称帝,号为尤帝。尤帝君威如山,所到之处,敌军无不溃败亡北。而朱厌正是当时尤帝所乘坐骑。朱厌到处,尤帝必至,战乱兴起,兵戈相向。经过十数年,尤帝兼并部落数十个,得数千里疆土。尤族也由一个小部落,变成了一个令无数部落望风归顺的强大国家。” 言至此处,尊主的眼中、脸上皆散发出熠熠的光彩来,仿佛正望着一个横兵戎马、所向披靡的神话。 “子卿,”尊主侧头向左道,“你可知我浣月国自何而来?” “是。”子卿答道,“一千年前,浣月国分为尺除、凤鸣、散寰、纣无、奇嗤等十几个小国,灏明国主以三千里国土、五万将士征伐天下,将各个小国收于旗下,建立了而今的浣月国。” “子卿可知浣月为何意?”尊主道。 “长月万里,洁净无尘,普照天下,休兵养和。”子卿道。 “如月之静,休兵一隅。这不过是长年征伐,一时的休养之计罢了。”尊主微微点点头道。 子卿道:“相传当年国主驰骋沙场,战无不胜,身边正有一员大将,法力无边,战力无穷,驱动法力之时,白须长髯,猿面兽身……” “子卿果然深知。”尊主点头道,“人皆传朱厌一现,天下大兵,殊不知是先有了人间争战,才有朱厌护佑明主,收囊天下。” 他目光落在幽绝身上,“幽绝、到我身边来。” 幽绝初闻此言,如混沌中的一缕穿云而出的光线,正听得入神,忽闻师父呼唤,直将眼望着尊主,忘了作答,只提步走到尊主旁边。 尊主回身望着身后墙上的巨幅图画,朗声道:“如今我浣月国蓄力已久,而周边各国一直犯我边境,正是纵马天下的大好时机。” 侧头望着身边幽绝,神采飞扬,“幽绝,你的出现、正是最好的见证!你、就是我浣月国的战神!浣月之大兴,皆在你我!” 自现了朱厌之相以来,幽绝一直自认自己是一个不为世人所容的怪物,今日尊主所言,真是如天外惊雷,滚滚而至,炸开了心中的阴霾与混沌。 原来,我并不是一个怪物,不是凶兽,而是…… 他扬起脸来,迎着尊主明亮灼人的目光,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光明与悸动。 “师父……”他轻轻叫出一声,声中微微带着颤音。 尊主将手中朱厌的手杖,向他递过来。 幽绝望着它,不再觉得害怕、罪恶,伸出手来,将它接在手中。 凝视着杖上那双赤红的眼睛,感到体内涌动的热血与这双眼一般火热、灼人。 第138章 争生死 尊主望着他,唇边掠过一丝难以言明的笑意。 此后,幽绝的修炼方法有所变化。 不再是每日里在花园中练习吐纳、收放之事,而是来到庄院中的一处地下。 屋中光线异常昏暗,两匹野狼饥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的光芒。 郑得将他带来之后,待他进去便将门锁紧。 他杀了狼,郑得便打开门,让他出来。 否则,这扇门是绝不会打开的。 幽绝一进屋门,两匹饿狼已嗅到新鲜的人肉味道,立刻扑了上来! …… 此时,尊主正在屋中案前,读着奚忍刚刚送来的卷轴。 莫行在旁侍立。 尊主抬头看他,忽道:“怎么?你担心他?” “不敢。”莫行弯腰拱手道,“尊主自有用意,莫行不敢多言。” “以他此时修为,若全力以赴,定能无碍。”尊主轻声淡然,端起案上茶盏喝了一口,望着窗外梧桐的绿荫,“只有在倾力求生的时刻,人才会明白自己的生,需要用别人的死来交换,才会明白有些死,是必须的。” “是。”莫行恭敬答道。 “明日启程去呼夜山,去准备一下。”尊主道。 莫行便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郑得打开了紧锁的屋门。 幽绝浑身血迹,才走了一步,便倒在门口。 两匹饿狼横尸屋内,一匹狼的脖子整个被拧得反了过来。 三个月后,饿狼增至八匹。 幽绝出来的时间变成了三个时辰,身上的伤也轻了很多,能自己走回房间了。 五个月后,饿狼变成了山熊。 七个月后,山熊变成了猛虎。 幽绝每日所做的事就是战斗,养伤,再战斗,他没有时间想别的。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从未有过的凌厉的光芒,他的耳朵、眼睛、身上的每一寸,都在时刻敏锐地捕捉空气中每一分危险的气息,以最快的速度将它击灭! 这年春天,尊主又一次晕倒。 莫行等一如上次一般,将尊主放入大大的浴桶内,用药水浸泡。 幽绝仍守在他身边。 “师父他,到底生的什么病?”他问莫行。 莫行没有回答,只深深地望着他:“能救他的人,只有你。” “我?我能救他吗?”幽绝惊异道,“告诉我,该怎么做?” “现在,还不是时候。”莫行便不再言语。 夜深风静,幽绝望着师父苍白的脸,不由得想起莫行的话。 我能救他?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幽绝再次握住尊主的手,寻找体内那股温暖柔和的气息。 但是,不管怎样努力,都毫无一丝。 那股气息,仿佛已消失在茫茫之处,无可寻觅。 第二日,尊主醒来。 三日后,尊主带着暗听、莫行,出发去一个地方。 “幽绝,你也去。”尊主对幽绝道。 “是,师父。”幽绝答道。 这是幽绝自来这座庄院以来,第一次下山。 他从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也没人告诉他,他也不曾问过。 但对幽绝来说,这里是哪里,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里是师父所在的地方。 师父所在的地方,就是幽绝的归所。 下山之后,四人乘着一辆马车,一路往西行。 黄昏时,来至一个小镇。 马车停在镇上最大的一座酒楼,四人当夜便宿在此处。 尊主下车前,将黑色披风的帽子戴上,并将斗篷上的黑纱遮下,不见其面容。 这件黑色披风与冬日所着之厚氅虽不同,但亦精工绣制着青蛇老龟的图案。 尊主自住一间,暗听、莫行住一间,幽绝单住一间。 尊主进入房间后,并不再出来,一应物事皆由莫行、暗听在门口接进屋内。 来送茶水、饭菜的小二伸着脖子往里探望,立刻被暗听拎住衣领提了起来。 小二便乖乖下楼而去。 次日,四人早早便离店出发。 行得半日,远远见一个村庄。 再往前行,幽绝愈觉眼熟。 待行至一处,幽绝便知不必再疑猜。 这里就是给自己留下最惨痛回忆的地方。 那些早已湮没在记忆深处的片段毫无预兆地跃入脑海,幽绝不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如果,我早一点学会驾驭之法…… 如果,我早一点知道神兽的事…… 如果,师父早一点来…… 那么,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马车径直自村边走了过去,并没作半点停留。 当马车越走越远,幽绝却仍只沉浸在自己的悔恨与悲伤之中。 忽闻一声马嘶,马车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再看天色,竟已暗如黑夜。 算来此时不过是午后罢了,怎地天竟这般黑? 那匹拉车的马在原地不安地踟蹰,却并不向前。 “去看看。”尊主道。 暗听便纵身跳出,不过几步,便已被墨一样的黑暗吞没。 “幽绝,你也去。”尊主道。 “是,师父。”幽绝便也往前跃出。 无边无际、深沉的黑暗中,并不见有何异物。 但这样的黑暗,却让幽绝的每一寸细胞都活跃起来。 他立在林中,凝神静听,然后向左急速飞出,手中猿杖白光扫出。 白光落处,一个黑影随之跃起,落在了高处的树枝之上。 幽绝亦跃上树枝,双足尚未立稳,对方已长鞭挥至。 鞭风凌厉,杀机暗藏。 幽绝忙向一侧跃出,躲过这一击。 身尚在空中,手杖横出,白光卷向那人。 那人长鞭收回,顺势跌落,避过幽绝白光,自右侧将长鞭又劈将过来。 幽绝侧身避开,那人却忽然将手一抖,鞭尾扫向他立于树枝上的双足。 若此时跌落,却是不妙。 虽然黑暗中所见甚微,但此处下方起伏的呼吸虽然微弱,幽绝耳中听来,却清晰可辨。 然而此时长鞭逼人,无法立足。 幽绝向上跃起,长鞭却又卷来。 只觉右边、左边及身后同时有劲风袭来,来者不弱,且杀意浓烈。 不知是谁,要取自己性命。 此时已跃至树梢,向上再无可攀处,唯有下落。 然而,下方早有伏兵。 此番凶险,如何脱得? 千钧一发之际,不容幽绝多想。 四方听来,右侧气息最近,当下运足全力,杖中白光刺向右侧。 他既身负朱厌神力,又是濒死求生之技,此击非同小可。 只闻右侧之人惨呼一声,一个黑影向下直直跌下。 右侧一空,幽绝忙纵身跃出。 那三人却不去顾跌下的一人,向着幽绝又扑过来。 底下埋伏之人知已暴露,也现身出来,一齐扑至。 这些人初时看他不过是个孩子,虽要杀他,却并不曾尽力。 此时见他黑暗之中临危不乱,判断精准,攻击凌厉,知不可轻敌,已鼓起十二分内力,定要置他于死地。 幽绝见他们如此凶狠,心下不由得担忧起来。 这些人的目标只怕并非自己,自己不过是无名小卒,已是如此凶险,不知师父那边是何情状。 虽然他不知师父究竟是何人,但听常来庄中的勿横奚忍所报,师父定非寻常人。 这些人这般凶狠,只怕是针对师父而来。 如此想来,只想速战速决,运起势来,体内炙热的气流汹涌而至,手杖在空中划过,一道一尺来粗的白光中夹杂着火焰般的艳红卷向扑来之人。 四人皆被裹入此光之中,竟无力闪避或抵抗,纷纷滚落在地,惨呼声此起彼伏。 幽绝凝神一回,纵身跃上此处最高的一棵古松上,红白光芒直劈而下。 只听一声哀呼,一个黑影捂着右臂跃下树梢。 漫天黑暗忽然隐去,明亮的阳光霎时洒满整个树林。 林木甚密,并望不见马车在何处。 幽绝跃下树梢,地上那些人皆已没了声息。 幽绝忙往马车停处奔去。 远远便见暗听跪在地上,向尊主说着什么。 车帘打起,尊主仍坐在车内,看起来并没有受伤。 幽绝心下倒怪自己大惊小怪,以师父的修为,怎会有人伤得了他。 回至马车前,与尊主行礼。 “如何?”尊主向幽绝道。 “走了一个,但已受了杖击。”幽绝答道。 “嗯,”尊主直望着他,含笑点头,眼中焕发着熠熠光彩,“下次要做得干净点。” “是,师父。”幽绝回道。 尊主忽然盯着幽绝的脸看了一回,道:“走近来。” 幽绝便走至尊主跟前。 “这是?”尊主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 莫行与暗听亦是如此。 幽绝的右边的脸上,长出了一层细细的雪白的绒毛。 “上车吧。”尊主对三人道。 四人再次坐上马车,往前行去。 此处前去,皆是深山,并无人烟,当夜四人便宿在山中。 次日又行得半日,午后来至一处。 四面翠山环绕,林木幽深,清脆的鸟鸣声此起彼伏。 一湾略泛着白、又透着点黄的水,氤氲着薄薄的热气。 莫行与尊主褪了衣,尊主便踏入水中。 水并不深,尊主坐下后,水刚好漫到他的肩膀。 热气弥漫在他的四周,他苍白脸上也微微泛起一点血色,显得柔和了些。 尊主在水中闭目养神,三人便在旁边侍立。 约一个时辰左右,尊主起身,莫行仍与他穿好衣衫。 却并不回转,夜里仍宿在林中。 次日午间,尊主又进入水中,浸了一个时辰。 如此浸得三日,一行人方才离开。 仍按原路返回,一路平顺,并没再遇到什么事。 尊主道:“难得下山,你可有想去的地方吗?” 幽绝却摇头道:“没有。” 这世间,已经没有人在等着自己。 有的,只有冰冷、痛苦的回忆罢了。 如今,自己能回去的地方,只有一个而已。 那些夹杂着伤痛与悔恨的欢愉与温暖,再也不会想起…… 那些欲要永远忘记的深切的痛楚,再也不要去忆起…… 在这苍茫的世间,只朝向一个地方…… 第139章 午门乱! 熟睡中的榆儿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地伸手摸索一回,握住了幽绝的手,又再睡去。 很久,没有这样握着一个人的手了。 自己才到驰天庄的时候,跟着师父修习。 初初修炼总是不顺,自己摔倒在地。 师父走了过来。 幽绝以为他是要来拉自己起来,很自然地伸出了手。 师父却皱眉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做这样没用的姿态。自己起来。” 幽绝只觉羞愧难当,再不敢做此想。 “这里不该这样走势,再去练来。今天再练五百遍。” 师父总是这样严厉的。 ******** 幽绝与榆儿再次下得山来,不辨此地为何处。 百里空林,并无一人。 二人便随意择了个方向走去,待至人烟之处再问即可。 直走至日落,才来到一个小镇。 看街道上来往行人的装束,并不是浣月国民众装束。 二人便在一个小酒馆中歇脚,向伙计打听了一下。 原来此处乃明丹与除夜国交界之处。 住店之时,却无空余的房间。 “客官,近来明丹出了大事,人流动荡,实是没有空房了。”掌柜的道。 “明丹出了什么事?”榆儿道。 “浣月出了一个妖怪,把明丹几十万大军都杀了,浣月军正往西进发,去打金乌国王,所以逃难的人一天比一天多。”掌柜的道。 榆儿皱了皱眉。 幽绝却面色如常。 二人出了店门,寻了两匹马,径直走出了小镇,寻山野间可意之处露宿。 两人生了火,将厚氅取出来铺在草地之上,向幽绝道:“今日便睡这个床如何?” 幽绝微笑点头,拉了她躺下,轻轻拥着她,柔声道:“冷吗?” “冷。”榆儿笑道,朝他怀里拱了拱。 幽绝唇边绽开笑来,将她抱了抱紧。 次日,幽绝与榆儿仍动身前往明丹都城赤崇。 一路上,逃难的百姓络绎不绝。 携家带口,行色匆匆。 即使是病弱之人、老朽乳儿,皆不得停歇。 自这些人口中,榆儿也知道了明丹数度求和,乔凌宇皆拒之不理,一味强攻杀戮。 两人往西又赶了几日,这日夜间仍歇在荒野。 夜深之时,榆儿忽被幽绝唤醒时,天色仍是一片墨黑。 “榆儿,起来了。” 是幽绝的声音,带着两分淡淡的急切。 “怎么了?”榆儿忙起身来道。 “回净月城。”幽绝道。 “回净月城?出了什么事?”榆儿奇道。 “迟越已退守,蒙匡未呈捷报,悄悄班师,阴谋逆反。”幽绝道。 “这么快?”榆儿惊道。 萧府一事时,榆儿已知蒙家有不轨打算,还想着或许只想独霸朝中势力,谁知贪婪无止,虎大欺主,这就要谋逆篡位了。 当下二人丝毫不敢耽误,立刻翻身上马,火速赶往净月城。 两人骑马奔了一阵,榆儿忽然道:“你师父不也要夺取天下,你这么急着赶回净月城做什么?” “这是师父的命令。”幽绝只道。 “你师父真是奇怪。”榆儿道。 “师父的命令,从没有人敢违抗。”幽绝道。 “你也不能吗?”榆儿道。 “我也不能。”幽绝道。 他这师父究竟是何许人? 榆儿很想见见这个人。 蒙将军府中,一切似乎平静如常。 深沉的暗夜与整个净月城中的黑暗溶成一片。 只有一处深院之中的一间屋子,还亮着一点微光。 “我的好公主,怎么不说话了?”蒙翰振手执一把利剑,剑尖正直指趴倒在地的宁阳。 她的半边右脸已被打得红肿,手上的指甲也折断了好几根,左手的食指还流着血。 蒙翰振剑尖拄地,自上而下望着她:“让你好好地待在屋里等我,你偏要去凑这个热闹,听了一些不该听的话。” 宁阳爬起身来:“你竟然敢这么对我!” 说着又一头向蒙翰振撞了过去。 蒙翰振一脚将她再次踢倒在地,轻笑道:“你这个公主的脾气,是该好好收敛收敛了。” “呸!你这个恶贼!”宁阳再次自地上踉跄着爬起,大声骂道。 “啧啧,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凶巴巴的。”蒙翰振摇头道。 “我父皇哪里待你蒙家不足,竟这样狼子野心!”宁阳恨声道。 “皇上待我们蒙家,自然是好,可那都是我爹、我哥在沙场上拿命换来的!”蒙翰振道,“他做了什么?只会躲在皇宫里动动笔、动动嘴,我们蒙家就要提着脑袋去拼命!我大哥、还有我二哥,哪个不是死在战场上?” “原来你们早就不知足了!”宁阳道。 “这天下就是我蒙家打下来的!没有我们蒙家,他凭什么安安稳稳地坐在崇清殿?”蒙翰振道。 宁阳盯着他狰狞的笑脸,半晌未曾言语。 “既然你们早已谋算好了,为何还要娶我?”她终于缓缓问道。 “谁说我要娶你了?是你,非要求着嫁给我!你可弄清楚了!”蒙翰振笑道,“皇上不同意,你还要以死相逼,非要嫁给我蒙翰振,我可有说错?” 宁阳的脸因怒极而惨白,浑身都在颤抖。 “你除了有点脾气,你还有什么?”蒙翰振望着她的样子,大笑道,“你跟你那个皇帝老爹一样,整日窝在太平的皇宫里,哪里用过半点力气,长过半点脑子?” “我杀了你!”宁阳颤抖着身子,向他扑了过来。 蒙翰振一手就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扯到床前。 “你杀了我?看谁杀了谁。”蒙翰振道。 说着便伸手去扯她的衣衫。 “住手!你这个畜生!”宁阳大吼道。 蒙翰振只轻轻一推,她便倒在大红的婚床之上。 “我为什么要住手?你是我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蒙翰振笑道,已将她衣衫尽皆剥了去。 宁阳伸出手往他脸上掴去,却被他一把抓住,按到了床侧。 “平常都是你吆五喝六的要我伺候,今日我就让你好好地伺候伺候我!”蒙翰振道。 “你这个混蛋!我一定……” 宁阳的骂声被一个响亮的耳光掴断,随即便被他粗暴的唇堵在了肚子里。 …… 蒙翰振终于心满意足,起身来穿好衣衫。 宁阳将自己捂在大红的喜被中一动不动。 蒙翰振拉开门走了出去,吩咐道:“夫人身体染恙,不能出门,不能见客,你们几个,给我好好伺候着。” “是。”外面的几个丫鬟应道。 这几个丫鬟早换了蒙府的人,宫中陪嫁出来的繁花、玉锦等人,已被锁在了别处。 蒙匡带着十万精兵,先行赶往净月城。 其三子蒙翰承自御风边境,带着三万精骑,亦马不停蹄地向净月城进发。 蒙翰振手握四万驻城守军,严阵待发。 萧家势力大势已去,周挺已笼络了朝中主要重臣。 永平帝所拥不过三万禁军,并其他驻城守军十万。 军政两面皆是蒙家得势,此次是志在必得。 第140章 催军煞,反噬! 蒙家军攻破皇宫正门冰月门只用了两个时辰。 蒙家大军潮水般涌入。 蒙匡一马当先,蒙翰振随行其侧,直指崇清殿。 乱军来至朝午门前,两个身影自天而降。 一个玄衫细绣,一个浅蓝轻衫。 白光闪过,蒙匡所骑之马便失蹄倒地。 蒙匡长跃下马,向幽绝道:“年轻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师父要你受死!”幽绝只沉声道。 “你师父是谁?”蒙匡奇道。 幽绝却不再答言,猿杖轻挥,白光袭向蒙匡。 蒙匡一双铁鞭抵出,白光灭去,自己也后退了两步,心中不由得更是吃惊。 看他面相甚是年轻,但这道白光,气势颇足。 当下向左右副将陈乾、习护递了眼色,二人一持长枪、一持长剑,同时攻向幽绝。 两人气蕴一出,幽绝就知他们皆是身经百战、气蕴夺人。 幽绝轻身跃动避开二人锋芒,猿杖挥出、雪染千练赤白相间的两道光束的分别扑向二人。 陈乾、习护见幽绝光束来势迅猛,急忙催动气蕴护住自身。 但雪染千练冲碎了二人护身气蕴,将二人推得飞跌出去。 陈乾、习护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们十余年跟着蒙匡沙场争战,无数次险中得胜、死中求生。 今日见了幽绝出手已知他非等闲之辈,是以一上来就联手对付幽绝一人。 没想到他一出手更胜方才,分击他们二人还有如此盛力。 当下二人哪敢大意,运足全身气蕴,使出平生绝学,一枪一剑双双攻向幽绝。 幽绝见他二人气蕴比方才更盛两倍,也不避让,划出玉绝光壁护住自身。 陈乾一杆长枪、习护一柄利剑携裹着逼人的气蕴向幽绝刺来。 玉绝光壁碎裂开来,枪尖剑芒直向幽绝当胸刺去。 陈乾、习护心中大喜:成了! 不料幽绝猿杖一横,挡住了二人来势,同时猿杖中两道白光直卷向陈乾、习护二人。 陈乾、习护气蕴来不及收发,也不及闪避,被幽绝白光正中当胸,向后急坠,口吐鲜血,再不能起身。 蒙翰振惊出一身冷汗:此人究竟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厉害? 蒙匡亦是吃惊,铁鞭指向幽绝:“竟敢伤我爱将,今日就要你以死抵罪!” 当下铁鞭劲挥,狂风卷起,气蕴如潮——锁魂鞭! 幽绝如此厉害,蒙匡也不敢轻敌,上来便是一记猛招。 飞沙走石之中,蒙匡跃身在空,一双铁鞭直劈向幽绝头顶。 榆儿在旁看得惊骇不已:这般迫人气蕴,蒙匡绝非浪得虚名! “幽绝小心!”榆儿喊道。 永平帝即刻收到奏报,不由得大吃一惊:“竟然又是幽绝这个恶孽!” 想不到浣月江山、还有皇宫上下的性命,都在殷穆虞掌握之中。 他就要来了吗? 永平帝手握断魔剑,抬头望着无垠的夜空:“父皇,我该如何才能完成您的嘱托?” 幽绝向后连跃,避开蒙匡迅猛的一击。 但那些禁军将士避之不及,被蒙匡劲风扫到,惨呼声此起彼伏。 幽绝立身未稳,蒙匡铁鞭已再次击向他。 此番亦是劲风猎猎、卷叶飞沙。 幽绝忙催起夕瑟光壁护身。 蒙匡铁鞭重重劈下,夕瑟光壁立刻现出了几道裂痕。 榆儿更是吃惊:这蒙匡真是了得,怪道他南征北战,成为浣月一代猛将! 眼见夕瑟光壁即将破碎,幽绝连忙再次向后跃出,同时一道红光喷薄而出,直卷蒙匡。 “秋江血玉!”榆儿忧心道。 榆儿连忙驱起侍之狱冰墙,护住那些禁军将士。 秋江血玉一出,朱厌恐要惩威。 榆儿望向幽绝,好在他还未有何异象。 蒙匡一边气蕴护身,一边向一侧闪避开来,向幽绝大吼:“既要与我为敌,今日必要杀了你!” 说着将双鞭向空中抛起,全力催动气蕴——催军煞! 双鞭虽脱了手,风乱云飞之中却精准地击向幽绝。 威劲慑人、杀气深重。 幽绝夕瑟光壁触之即碎! 双鞭直劈向幽绝头顶,怕有千钧之力! “幽绝!” 榆儿大喊。 只见夕瑟光壁消散的光影之中,一道红光紧紧裹住了两根铁鞭。 蒙匡见状,更加催动气蕴想要夺回自己的铁鞭。 幽绝口中发出一声巨吼,眼中赤色深邃,猿杖挥出。 被红光裹住的两根铁鞭突然掉转头来,携着千钧之重直向蒙匡击去。 蒙匡大惊,连忙跃身闪避。 幽绝不知何时已绕到他身后,红光凝结如柱直插蒙匡后背。 蒙匡察觉不对,要避哪里还来得及? 被幽绝红光直透心肺,倒身于血泊之中。 “爹!” 蒙翰振大喊一声,却不敢上前。 蒙家军大骇后退。 幽绝转过身来面朝着蒙家军,眼中赤色如血。 榆儿连忙跃至幽绝身边,握住幽绝一手,柔声道:“幽绝。” 幽绝望了望她,眼中赤色渐渐薄去。 榆儿清了清嗓子,向蒙家军朗声道:“蒙贼犯上作乱,其罪当诛。诸位受其蛊惑,若迷途知返,皇上自有公论。若还执迷不悟,便是置国法君义、亲人性命于不顾!” 作乱诸将便有数人跪倒在地,其他尚犹疑之人,环望一回,便也跪倒。 这些人不过跟着蒙匡混个升迁、封赏,如今蒙匡落败,只好见机行事,先求自保。 是以,不到一会儿,叛军皆跪倒降服。 云麾将军庞化虎收拾残局。 幽绝与榆儿悄然离开。 “我想去一个地方。”榆儿道。 “那就去吧。”幽绝道。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榆儿道。 “是蒹葭宫吗?”幽绝道。 “嗯。”榆儿笑道,“我好久没见她了,她也一定惦记着迟凛呢。” 两人跃过几道宫门,却迎面撞上一个人。 身着灰白色宽大道袍,雪须白发、面目清癯,手握拂尘,正是天玄道人。 “孽畜,还敢来妄为!”天玄道长见了二人便喝道。 第141章 悲喜再会 “天玄老道!”榆儿心中一凛,紧了紧握住幽绝的手。 “现在的你,不配做我的对手。”幽绝哼了一声,带着榆儿自他身侧轻轻掠过。 天玄道人果然未曾出手,直望着二人的背影。 “怎么回事?天玄老道怎么这么轻易就放我们走了?”榆儿不免问道。 “有天玄在,蒙匡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谋反。”幽绝道。 “你是说蒙匡他对天玄做了手脚?”榆儿道。 “嗯。”幽绝道。 “天玄这么厉害,他是怎么做到的?”榆儿奇道。 “最难防的往往是最信任的人。”幽绝道,“他的一个弟子早就被蒙匡收买,给他下了毒,他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如今他气蕴孱弱,根本不堪一击。” “原来是这样。”榆儿道。 二人不一会儿便来到蒹葭宫。 所有兵力皆集中在平乱战中,这里并无一人守卫。 永平帝已下过旨,若得胜,大家皆平安;若败亡,宫人、嫔妃可选择是死是降,皇子、公主,必当明了自己该怎么做。 幽绝与榆儿径直跃入宫内。 方才落地,十几个宫女就手拿着棍棒围了上来,举棒就打。 幽绝皱了皱眉,就要发作,榆儿忙捏了捏他的手,蓝冰洒出,将宫女们的手封住。 “叛军已降,去告诉三公主,榆儿来看她了。”榆儿向宫女们道。 梨花门忽然打开,芳容自里面跑了出来,看外面果然是榆儿,另一个男子面戴青色面具,却不识得。 “芳容。”榆儿向她灿烂笑道。 “榆儿!”芳容见了她,倒不似从前那般不待见,反而亲热得紧,恨不得立刻贴上去抱住她,“听说叛军已经打进皇宫里来了,你是怎么进来的呀?” “放心吧,没事儿了。那些叛军已经都被拿住了。”榆儿笑道。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可吓死我了!”芳容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道。 “三公主呢?”榆儿道。 “在里面呢。”芳容道。 榆儿正待提步进屋,便见梨花门旁转出一个娇小瘦弱的身影。 “榆儿……”三公主望着她唤道。 榆儿松开拉着幽绝的手,快步跑了过去,向她笑道:“对啊,就是我啊!怎么样,开不开心?” “嗯。”宁葭点了点头道,“你怎么来了?听说外面乱得很。” “放心吧,蒙匡已死,其他叛军都束手就擒,现在都老实着呢。”榆儿道。 “真的吗?”宁葭喜道。 “对啊,不然我怎么有空来看你呢?”榆儿笑道,上前携了她手,进了梨花门。 回身又向幽绝招了招手,幽绝便也跟着进了门。 “这位是?”宁葭望了望幽绝,见他青色面具遮脸,虽容颜绝美,却眼神冷冽,有些心惊。 “他是我的朋友。”榆儿说着,牵过了幽绝一手道。 “栗原怎么没来?”宁葭与迟凛一般,一直以为栗原与榆儿是一对小情人,如今却见榆儿与幽绝亲密之状,心中疑惑。 “栗原他自有好去处呢,你不用担心了。”榆儿笑道。 当着幽绝的面,宁葭也不便多问,只点了点头。 芳容与彩衣已端了茶水并点心进来。 芳容让彩衣先出去,掩上门,自己一人在旁伺候。 榆儿与宁葭在杏花椅上对面坐了,幽绝自坐于一旁侧椅之上。 “你这是从哪里来?”宁葭道。 “明丹。”榆儿说罢,只望着她微笑着。 “明丹?”果然宁葭闻得这两个字,脸色立刻紧张起来。 “是啊。”榆儿道,仍望着她只是笑。 “那……”宁葭心中紧张,口内亦吞吐起来,低头揉着袖角,却问不出来。 “那什么?”榆儿只笑道。 “他、他好、好吗?”宁葭好容易问出一句,亦不敢抬眼看榆儿。 “他?哪个他?”榆儿故意不接她的话。 “哎呀,榆儿你就别逗三公主了,”一旁的芳容已急忙开了口道,“她每天盼得眼泪都要哭干了。” “芳容,别胡说。”宁葭却向她小声嗔道。 “公主,奴婢可是替你着急呢。”芳容撅撅嘴道。 “你怎么还是这般急性子?”榆儿向芳容笑道,回过头又向宁葭道,“明丹捷报过几天应该就能到御前,迟先锋他一切安好,还立下功勋,你就等着他回来请旨赐婚吧。” 宁葭听得前面,喜出望外,再听至最后一句,却红了脸,低头不语。 “真的吗?我就知道,迟校尉他了不得,以后一定是个大英雄。”芳容在旁却朗朗赞道。 “自然,等他做了三驸马,好给你也找个好婆家。”榆儿转而向芳容道。 “我才不稀罕,我和芳绮约好了,一辈子都要陪在三公主身边。”芳容却扭头道。 此话一出口,却勾起三人心伤,一时满屋静默,不闻一语。 还是芳容先开了口,向宁葭道:“三公主,你别伤心了,芳绮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的。” 榆儿听她此话,倒似并不知芳绮已死之事,便也不言语。 宁葭默默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若是能再见得一面就好了。” 说得这句,宁葭与芳容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榆儿。 “这……”榆儿被她二人这么一盯,倒有些措手不及,忙道,“我会去找找看,若寻得了,便可见了。” “芳容,你去把那个拿出来。”宁葭向芳容道。 “好。”芳容应道,转过海棠屏风,取了一个红缎包袱出来。 宁葭取过包袱,递到榆儿面前道:“若你见着她,就替我把这个交给她吧。本想再去看看她,没想到他们连夜就将她赶了出去……” 宁葭说着,已滚下泪来。 榆儿只好收下,道:“好。” 芳容忽然开门出去,不一会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中捧着一个深蓝包袱。 “榆儿,你若寻到她,就把这个也交给她,好叫她好过一些。”芳容将包袱递与榆儿,已红了眼圈,“她走得匆忙,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来得及说呢,这些都是她自己平时最宝贝的东西,还有她自己积攒的银钱,还有我的一些心意,你就替我交给她吧。” 宁葭在旁,亦是神色惨然。 榆儿便也收了,只道:“好,你们的心意,她会知道的。” 幽绝只在一旁默坐,并无一言。 榆儿与宁葭又说得几句,便起身辞别。 “榆儿,你以后尽量别来。”宁葭起身送她,却道出这么一句。 “怎么?嫌我聒噪了?”榆儿笑道。 “不是,我当然希望你总在这里陪着我才好,不过、”宁葭道,“我怕天玄道长他、再为难你。” “放心,我会小心的。”榆儿道,“况且,我现在可有大护法了。” “大护法?”宁葭道。 “对啊,就是他啊!”榆儿指了指身后幽绝笑道,“天玄那个老道也怕他呢。” 说着,已走至门外,榆儿向宁葭与芳容作别,与幽绝双双跃上宫墙,向宫外掠去。 二人来至茂源客栈。 陡遭战乱,客栈中人人胆战心惊,并无一人敢出来。 幽绝跃墙而入,将掌柜的自屋中拎了出来,道:“要个房间。” “公、公子,楼上左侧第三间,就、就是空房,您、您随意。”掌柜的瑟瑟道。 幽绝松了手,掌柜的立刻缩回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关得死死的。 榆儿望着幽绝直笑。 “笑什么?”幽绝奇道。 “你若是笑一下,他就不会那么害怕啦。”榆儿道。 幽绝微微红了脸,上前牵了她手,向楼上走去。 两人进得屋来,也无人来送茶送水,幽绝自去取了热水来,与榆儿净了手脸,略去一去风尘。 屋子关得久了,有些氤氲的潮气,榆儿将几扇窗户都推开来,正望见空落落的院中洒落了一庭满月的清辉。 “我想洗澡。”榆儿侧头向他笑道。 “那我再去烧水。”幽绝道。 “我跟你一起去。”榆儿拉着他道。 “好。”幽绝只好应道。 两人一齐来至厨间,烧了水,再一起拎上楼来,灌了大半桶热水。 “你先洗吧。”幽绝道。 榆儿已上来将他衣衫解了:“难道没跟我一起洗过吗?” “这桶太、太小了……”幽绝又道。 “不会啊,不信你试试。”榆儿已褪了衣衫,踏进大木桶里,向幽绝眨眼笑道。 幽绝望了望半边木桶,还在发呆,榆儿已伸出手来拉他。 幽绝跨进桶内。 这桶、果然有点小。 他几乎是贴着榆儿。 榆儿上前将他抱住,小声道:“这样是不是宽敞一点儿?” “榆儿……”幽绝只觉胸腔内鼓动如雷,浑身躁动难耐。 “嗯。”榆儿轻声应道。 将头埋在他胸前,不断地用自己的柔嫩的脸在他光洁的肌肤上蹭着。 幽绝咽下一口艰难的口水,双手捧起榆儿的脸,将热切的双唇贴上了她。 秋日冰凉的夜色也渐渐烫了起来。 “幽绝……” 榆儿的声音,带着贪婪的喘息与迷离的热情…… 额头上的千叶莲印记闪烁着微微的金色光芒。 幽绝与她的每一次交汇,都饱含着无限的渴求与怜惜…… 第142章 正是时候,出发! 晨光洒落时,两人还紧紧相拥,沉沉睡着。 幽绝迷蒙睁开眼时,屋内已大亮。 清亮温暖的阳光铺洒在屋内, 映得她光洁的皮肤亦仿似发出柔和的光亮。 榆儿睡梦中伸出一只手来,在他的半边脸上似有力似无力地摩挲。 幽绝伸手握住她柔滑纤细的手,这手上的温热瞬间便烫到了心底。 幽绝深吸了一口气,将一只手穿过她同样温热的脖颈,把她整个抱在怀中,她的温暖便传遍了他的全身。 这样的温暖,她很久以前就曾经给过他:在雾海村简陋的小院里、在夕阳软沙的海岸边、在伤痕血漫的神龟背上、冰冷的海水之中…… 幽绝心里陡地泛起一阵疼痛。 那么早以前、为什么我却没有好好感受到…… 榆儿忽然动了动,用脸颊摩挲他的下巴、脖子。 幽绝看她,她却还闭着眼。 “幽绝”,她呓语般地唤他。 幽绝心中一颤,轻轻含住了她的柔唇,榆儿半梦半醒地回应, 伸腿勾住幽绝的腿,两人在纱帐内又一次无限痴缠,全然不知窗外之事。 天明之时,杂乱的马蹄声、震天的厮杀声都已歇去。 蒙府被官兵团团围住,将府中人一车一车押往刑部直属的天牢之中。 宁阳则坐了玉辇,回往旭阳宫。 期盼了很久的、短暂的新婚,却变成了一生难以抹去的噩梦。 宁阳断折的指甲还未长好,脸上的红肿尚未消退。 但她的脸上却带着一种悲愤的高傲。 “该到你偿还的时候了!”她心中狠狠道。 蒙家两百余口尽被收押。 而郑德生之妻乃蒙匡之女一事,却似乎并未被官府知晓。 是以,乾凌府一如往常。 郑德生每日里仍奔忙公事,从未曾去探望。 而其妻齐氏,亦从未踏足过天牢半步。 似乎郑德生一家与蒙氏一门,从未有过任何关系。 其他平日里与蒙家过从甚密的文官武将,更无一人敢与蒙家再有任何牵扯。 榆儿拉着幽绝下楼来:“好久没这么轻松了,我要好好逛逛去。” 刚跨出客栈大门,突然又站住了。 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像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我的脸!忘记抹药了!” 幽绝细看她脸上,因为阴烛虫而抓伤的那些伤痕已经几乎看不出来了:“就少抹一次也不打紧吧?” 榆儿却直摇头:“那怎么行?万一留了疤多难看哪。” 说着就往楼上跑去:“你等我一会儿。” 幽绝望着她跑上了楼,只好立于门前等候。 一时无事,便随眼打量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忽见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缟白衣衫,抱着一个紫檀琴盒。 却是无情。 这倒还罢了。 无情身旁走着的那个人,高大魁梧,也有几分眼熟。 幽绝当即赶将上去,拦在了他们身前,冷言道:“你却好生逍遥。” 无情见了他,也不吃惊,笑道:“怎么不见你的小娘子?” 幽绝也不答他所问,指着无情身旁的魁梧之人问:“他是不是就是封妖掌之人?” “你这是何意?”无情却一脸莫名。 “你休要装蒜!”幽绝道,“封妖掌的解法就在乾坤幻化阵之中,你早就谋划好了对不对?” 无情展颜笑出,指了指身旁的人:“既然你都猜到了,那还不谢谢这位兄台?” “谢他?”幽绝有些愠怒。 “要不是多亏了他,你怎么能坦诚面对自己的真心,最后还能伏得美人心呢?”无情道。 “果然都是你在捣鬼!”幽绝说着,一掌击向无情。 无情一边闪避开来,一边道:“你这就是恩将仇报了。” 榆儿再下楼出门来,不见了幽绝,便大声唤他:“幽绝,幽绝。” 幽绝闻了她声,眼角瞥见榆儿身影,连忙拉住无情躲到了一边。 无情望了望榆儿方向,向幽绝道:“她对你的真心,你可别辜负了。” 说完便带着那个魁梧之人隐入街市人群之中。 幽绝转出街角,向客栈门前的榆儿走去。 榆儿远远望见他,欢笑着迎了上来:“我一下来怎么没看见你?你上哪儿去了?” “我只是、随便走走。”幽绝道。 榆儿牵起他一手笑道:“走吧,我带你逛去。” 幽绝便随她牵着在净月城各处店面小摊四处逛。 足足逛了两个多时辰,榆儿买了许多首饰、胭脂、点心…… 终于回到客栈房间,榆儿的兴奋劲还没过去。 把各个包裹都打开来,一件一件地又看又试,还一直问幽绝好不好、漂不漂亮。 幽绝自然都说好。 榆儿拆开一包点心:“这个金鱼糕很好吃的,你也吃一点吧?” 说着自己先塞了一块在口中,又递给幽绝一块。 幽绝走上前来,接过她手中金鱼糕,却放回了桌上。 自己一手搂过榆儿的纤腰,双唇压上了她的唇,从她口中将金鱼糕卷入了自己口中,这才放开了榆儿。 榆儿愣愣地望着他,脸上“腾”地滚烫:“你怎么、怎么这么坏。” 幽绝将她拦腰抱起,放到了床榻之上,将头埋在她颈间,迷离唤道:“榆儿……” 榆儿已是面热身软,只轻轻“嗯”了一声。 幽绝再次凑上她温软的唇,一手扯开了她的衣衫…… 天牢之中,来了一个探望之人。 “蒙翰振,起来!”狱卒上去将蜷缩在冰凉的地上的蒙翰振踢了两脚。 蒙翰振只哼了一声,并未起身。 狱卒再欲去拉他,来人却挥了挥手,让狱卒退了下去。 “这样的地方,睡得可好吗?”来人笑道,满载着讥讽。 蒙翰振睁开了眼睛,站了起来。 眼前之人盛衣浓妆、彩凤辉煌,正是自己的新婚妻子、二公主宁阳。 “你来做什么?”蒙翰振惊讶道。 “来看你啊。”宁阳道。 “宁阳,谢谢你。”蒙翰振上前一步道。 “谢我?谢我什么?”宁阳却后退了一步道。 “你、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蒙翰振道。 “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你哪里高兴?”宁阳冷笑道。 蒙翰振忽然跪在地上,抬头望着宁阳道:“以前都是我不对,但是,我对你的心都是真的!宁阳……” “闭嘴!” 他话尚未完,已被宁阳喝断。 “真?哼,不是我求着要嫁给你吗?不是我逼着父皇指的婚吗?”宁阳怒道,“你好大的忘性啊!” “我、我那都是让猪油蒙了心,胡说八道,我、我该死!”蒙翰振道,举起手来在自己脸上狠狠地掴了两巴掌。 “你现在知道错了?”宁阳望着他道。 “是、是,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蒙翰振忙一连声地道。 “好!既然错了,就要好好地受罚!”宁阳凑近他,居高临下地瞪着她,挤出几丝笑意道。 繁花进得牢门来,将一根乌亮的鞭子呈上。 宁阳抖了抖手中长鞭,鞭身在空气中发出一声清脆的霹雳声。 “宁阳,别、别这样,我、我一定会改的……”蒙翰振瑟缩地道。 “你这个废物!当初我是怎么会瞎了眼,看上了你这么个窝囊废!”宁阳气极恨极,扬起手中鞭子,向蒙翰振狠狠地抽了下去。 蒙翰振的战甲早已被剥去,只穿着单薄的囚衣。 那鞭子每一下都似生生没入肉中一般,打得他钻心地疼痛。 “宁阳、别、别打了……”蒙翰振口中还兀自求饶。 “呸!我的名字也是你配叫的吗?”宁阳狠狠地啐了一口,下鞭更是狠辣。 “是、是、二公主、饶命、饶命……”蒙翰振忙改了口。 宁阳忽然住了手,望着眼前这个满身鞭痕,向自己哀哀求饶的人。 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还是自己其实从未真正认得过他? 想起从前种种,宁阳不知是愤怒还是悲痛,又高高地扬起了手中长鞭。 …… 此后每一日,宁阳都会来“看”他,有时一两次,有时三五次。 蒙翰振身上鞭伤旧痕摞着新痕,已经没有一寸好肉。 而宁阳对他的憎恨,却一日比一日更加深了。 就如同初初喝下一口苦苦的茶水,初时只觉苦,渐渐地那苦味便渗入脏腑、血液之中,越来越难以忍受。 三更鼓过,榆儿睡得正沉。 幽绝悄悄起身,穿衣出门。 白日里陪着榆儿在街市上闲逛之时,已望见天外泉玉溯窗外挂上了一缕青色薄纱。 两个一直守在客栈外的禁军暗使一见幽绝出来立刻跟了上去。 幽绝刚走了几步,已经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 于是展开身形几番辗转,甩掉了尾巴,潜进了天外泉。 两个暗使再次跟丢了幽绝,恨悔不已。 玉溯见幽绝来到,披衣起身。 “你终于来了。”玉溯道,“她法力已恢复了?” 幽绝盯着她望了一回,道:“乾坤幻化阵就可解封妖掌,你早就知道的吧?” 玉溯微微笑着理了理鬓角:“尊主已吩咐了,都按七情谷之人所言行事。” 幽绝愠怒道:“七情谷竟敢这样戏耍于我,再让我见到他,绝对饶不了他!” 玉溯颇有深意地望着他:“怎么?你不谢他,却要怪他吗?” 幽绝冷眼看她:“要我谢他?” “要不是他,雪山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手呢。”玉溯道,“现在不是很好嘛。你出手的时机刚刚好,她对你没有一点儿疑心。如今她于你已经是情根深种、身心合一,一切都照着我们预想的铺排好了不是吗?” 幽绝默然无言。 玉溯窥他面色,扯出一丝浅笑:“你该不是真的怜惜她,不想让她以身犯险?尊主的境况可不容许再这么拖延下去了。” 幽绝问:“师父最近怎么样了?” “虽未发病,但脸色愈发不好了。”玉溯道,一双眼定定地望着他,捕捉他脸上每一分细微的表情。 他的脸柔和了很多。 他的声音亦散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虽然只是隐约的一丝。 然而,他的担忧与关切,从未掩饰过。 此时亦一如从前,一览无余。 他确是个好孩子,玉溯在心内笑道。 “算算日子,离下一次发作不远了。”玉溯道。 “师父有什么话吗?”幽绝道。 “尊主说了,一切都交予你。”玉溯道。 幽绝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出发?”玉溯道。 “我会尽快。”幽绝道。 “尽快是多快?”玉溯却不肯罢休,“此去东海尚需时日,尊主他那么信任你,你究竟还要他等到什么时候?” “我跟她时日尚短,现在还不是时候。”幽绝道。 “她现在对你情浓意烈,正是最好的时候。”玉溯道。 幽绝摇头道:“我若与她直说,以她的脾性,绝不会答应。” “这就要看你了。”玉溯道,“相信她绝不会对自己的心上人见死不救的。只要有雪山晶相助,尊主痊愈指日可待。” “只怕她并不愿意。”幽绝仍然犹豫道。 “幽绝,你应该最清楚,如果没有神龟之心,尊主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玉溯肃色道,“谁也不能保证下一次发作尊主他还能不能再醒来!” 幽绝当然再清楚不过了。 自己已经耽误了太多时日,师父他不能再等了。 幽绝琢磨一回,向玉溯道:“我先出发前往东海。” “这个,你拿着。”玉溯说着,自袖中取出一颗夜明珠般大小的幽蓝宝石递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幽绝道。 “这是幽冰石。将它嵌入冰轮,可令雪山晶效用倍增。”玉溯道。 幽绝接过幽冰石,紧紧握了握。 “可惜了凝霜丸,竟被她白白糟蹋了。”玉溯叹道。 “有雪山晶就够了。只要神龟有一丝破绽,老龟之心就是我囊中之物。”幽绝道。 玉溯微笑点头:“她知道你去了东海,一定会去救你——用自己最得意的雪山晶,救自己最深爱的人。” 幽绝回至客栈房中,榆儿尚在熟睡,嘴角微微勾着甜蜜的笑意。 他俯下身来,柔唇微微落在她脸颊上,指尖轻轻滑过她柔顺的发丝,痴然望了她一回,起身向门外走去。 忽然又立住身子。 他并不想回头。 但终于还是回头看了她一眼。 此后再相见,她会是何种模样? 自己又该以什么面目再见她? 幽绝终于转身出门而去。 马蹄声消失在夜色之中,他孤身一人匆匆向东海而去。 清晨,榆儿睁开眼来,不见幽绝。 店里店外寻了几回,人影全无。 越是找寻,榆儿越是心凉。 他就这么不告而别了吗? 榆儿再次回到空空的客房中,关上门来。 突然发现门后贴着一个信封! 榆儿急忙拆开来,一张薄薄的花笺上只写了两个字:“东海”。 榆儿急忙推开门窗四处张望,哪里有送信人的影子? “哼,就会玩阴的!总有一天我非要揪出你的真面目不可!”榆儿心中恨道。 幽绝他终究还是没有放弃捕杀神龟。 那些人定然也知道雪山晶之事,巴巴地递了这么一封信来,就是要逼着我用这雪山晶相助幽绝。 可恶的是,幽绝就这么赶着去送死去了! 此时,已无法多想,榆儿当即催马离了净月城。 很快,她身骑白马的身影亦出现在幽绝绝尘而去的道路之上。 幽绝,一定要等着我! 两个禁军暗使悄悄紧随其后。 第143章 稍纵即逝,捕杀! 幽绝骑着快马昼夜疾奔,换了三匹快马,这日终于来到东海。 于是弃了马匹,摇着船入海找寻神龟踪迹。 三日后,在一处海域捕捉到神龟之息。 语事鸟道榆儿也已在海上,幽绝默然不语:她终究还是来了。 榆儿未敢停歇,一路直追,却始终未见幽绝踪影。 想他恐已在海上,自己也入海来寻。 沧海云天,茫然四荒,正愁无处可寻,忽一阵暴虐之气穿海而来,榆儿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朱厌之气! 榆儿连忙跃入水中,向朱厌之气传来的方向极力游去。 游得一时,已看见巨大的浪头与赤红的光芒猛烈地碰撞。 红光刺破浪头,幽绝高高跃起,又卷出烈烈红光。 再游得近些,便见他白须飞舞、已改变了模样。 一个褐色身影立于龟背之上,银发飞舞,将巨大的水墙推向幽绝。 榆儿忙飞身跃起,冰轮已握在手中,驱动雪山晶,在幽绝身前形成了一堵厚厚的深蓝冰墙。 幽绝见状,回头望着踏于水面之上的她:“榆儿……” 榆儿已来至幽绝身侧,脚踏蓝冰,立在他身边。 神龟见了榆儿,停止了攻击。 “幽绝,非杀神龟不可吗?”榆儿望着他道。 幽绝亦望着她:“我不能让师父就这么死了!” 说罢,将榆儿扯到身后:“我知道,神龟曾经救过你,你别在这里为难,赶快离开这里。” 猿杖挥动,红光再次滚滚而出——秋江血玉! 漫天的殷红熊熊如火焰般将半边天壁、一片海水照得如凝血一般。 褐色身影飞速地旋转起来,冰凉的海水卷起巨大的漩涡,高高涌起,迎向那一片红光。 ——深海旋渊! 榆儿在后,不知该如何是好。 帮了幽绝,怕他伤了神龟。 帮了神龟,又怕幽绝有什么危险。 忽见神龟卷起的海水越来越庞大,已冲破红光向幽绝压来。 榆儿忙将蓝冰冻住海水。 那海水来势汹汹,只住得片刻便又冲破了蓝冰,将碎裂的冰渣卷了进去,向幽绝和榆儿扑来。 “榆儿!”幽绝大叫道,将手中幽冰石打入冰轮之中,“再试一次!” 榆儿连忙再次驱动雪山晶,幽蓝的冰层立刻将铺天而来的海水冻结成冰。 冻结的海水距离他二人只有三寸。 而榆儿周身被一层水帘护住。 是神龟! 榆儿转头向神龟望去。 褐色人影还来不及蓄势再发,幽绝已翻上冰墙驱动朱厌之力。 此次殷血般的红光却凝结成一束,游龙般直击神龟。 凝诀血刃将赤霞满天凝结为束,其穿透之力深不可测。 “不要!”榆儿忙跃身而出,冰轮划出侍之狱,在神龟面前划下一道厚厚的幽蓝冰墙。 红光撞上冰墙,冰墙上裂开了无数条细细的缝隙,窸窣声绵密刺耳。 凝诀血刃却未消散。 与此同时,冻住海水的蓝冰碎去,纷纷落入大海之中。 再看幽绝,只见他双手已幻化兽形,长长的白须在狂风中上下翻飞。 “幽绝,快住手!”榆儿大喊。 幽绝却更加催动朱厌之力。 凝诀血刃穿透侍之狱冰墙,流星般刺向神龟。 褐色人影长袖挥舞,扬起海水筑水成盾挡在自己身前。 凝诀血刃疾速飞至,刺破水盾直指褐色人影。 “竟能破我龟甲之盾!” 褐色人影吃了一惊,双袖挥出,一边向后滑出一丈开外。 凝诀血刃被数次消力,在褐色人影水袖之上无功消散。 一道水刃忽然自幽绝身后飞起,直刺幽绝后颈。 其速之极,榆儿想要飞身去救,却是不及,不由得惊呼出声:“幽绝!” 却见幽绝侧身躲过,那水刃擦着他的脖子边掠过,划破了一道血痕。 幽绝吃了痛,怒不可遏,发出一声巨吼,震得流云四散,双眼中的赤色又染浓了数重。 他数番极度催动朱厌之力,朱厌早已兴奋难耐,此时见了血迹,印环之上黯邃之色陡然暴涨。 “让我来杀了这头老龟!” 朱厌大吼。 榆儿见此情形,又惊又急,大声唤他:“幽绝!” 幽绝闻得自己无比熟悉眷恋的声音,总算抢回几缕神识。 印环中皎洁之色明亮了几分。 他转向榆儿的方向,踏着动荡翻滚的水面向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榆儿忙迎上他:“幽绝!” 唤得一声,眼中含泪,紧紧抱住了他。 “榆儿。” 幽绝的声音沙哑又低沉,分不清是人是兽。 榆儿抬起泪眼望着他深赤如血的双目:“幽绝……” 她的声音突然中断了,因为幽绝的唇猛地堵上了她的唇,狠狠地来回碾压、索取。 榆儿说不出一个字,因为惊愕而瞪开的眼睛慢慢就要阖上了。 幽绝却又用力地一把推开了她,转身就向神龟跃去。 手中猿杖长挥——凝诀血刃! 几近黑赤的殷血红光又一次直刺向神龟,其速度、杀力比之方才更胜数成! 幽绝口中兽吼连声,白须长舞,赤红如血的兽手触目惊心。 他真的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拿到神龟之心吗? 榆儿望着他这般模样,手握冰轮,却一动也没动。 凝诀血刃刹那间已刺至褐色人影眼前。 只见褐色人影两道水袖交手相连,合而为一,没有一点点缝隙。 神无之袖! 看似柔而无骨的水袖却将那道能将世间任何坚固之物都摧绝成灰的凝诀血刃坚坚实实地阻挡住了。 褐色人影银发翻飞,肃杀出声:“上一次饶你一命,不过是念在麒麟之面。既然你甘心受制于恶兽朱厌,今日必要杀了你!” “不要!” 榆儿连忙大喊,“不要杀他!” 褐色人影却全然不理会榆儿,将双手放在胸前,左手拇指与食指轻掐一诀,右手靠在左手旁掌心向外结出了无畏法印。 她一心要杀幽绝,是以这一击已驱足法力。 连天水墙自四面八方携着崩天裂地之势压向幽绝。 榆儿大惊失色。 这无畏法印如此威势,幽绝岂不是要粉身碎骨吗? 她哪敢慢半点,立刻抛出雪山晶冰轮,拼尽全力驱起冰之念——挚! 连天水墙,连同褐色人影全部都被幽蓝的冰晶冻住了! 但榆儿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幽蓝的冰晶已开始出现裂痕! “幽绝!快走!”榆儿连忙大叫。 却见幽绝朝着神龟方向疾奔,猿杖已然挥出——血厌噬天! 一条飞龙般的深赤殷黑的光束奔雷闪电般卷出,刹那间就穿偷了层层蓝冰,直插入了神龟的坚硬无比的褐色龟壳之中! 碧蓝的海水中晕开了鲜红的血液。 连天冰墙已崩碎,漫天冰沙坠落如雨。 褐色人影也化作粒粒冰沙落入冰冷的海水之中。 “怎么会……” 榆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泪水从她眼中滑落下来。 幽绝口中发出一声长长的、无比兴奋的野兽般的吼叫。 随即向神龟方向跃去。 榆儿见状连忙跃身挡在他身前:“幽绝!你不能杀神龟!” 幽绝看了她一眼,猿杖已挥出——赤霞满天! 榆儿大吃一惊:朱厌已再次夺占了他的意识! 侍之狱冰墙方才筑成,却在殷血红光的倾压下碎裂飞坠。 杀意滚滚的盛势红光直扑向榆儿! 榆儿再要驱起冰墙,哪里还来得及? 难道今天就要死在这里? 就在生死之际,额上的千叶莲忽然散出万道金光。 金黄的光芒所照之处,殷血之色即刻薄去。 余下的红光撞来,榆儿向后跌入海水之中。 这金色的光芒也照到了本已拔足奔向神龟的幽绝,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望向榆儿方向。 榆儿强忍全身剧痛,提气跃出海面,直扑向幽绝,幽绝忙伸手将她接住。 千叶莲的金光仍闪烁着旭日般的光芒。 榆儿将自己的唇凑上幽绝,辗转几回,放开他来:“幽绝,认得我了吗?” 幽绝泪泛眼底,点了点头。 “幽绝,不要杀神龟。我有办法治你的师父。”榆儿立在他怀中盯着他道。 “你?”幽绝道。 “清漪姐姐是六百多年的绛石苏花,雪爷爷已有一千多年的医道,这世上没有他们治不了的病。”榆儿笃声道。 这些她不是没想过。 可是她一直没有开过这个口。 她在心里期望着那个人突然就死了。 他死了,幽绝就不会再受他禁锢,受他摆布。 “师父并不是生病。”幽绝却道。 “不是病?”榆儿奇道,“那是什么?” “二十多年前,师父以乾坤幻化阵谋永生之道,被人破去阵法,落下顽疾,只能再寻永生之物,渡之以乾坤幻化阵,才能完成此劫。”幽绝道。 “永生之物?”榆儿道,“所以你才一定要取神龟之心?” “是!”幽绝道,“神龟有万年修为,以它之心必能救得师父!所以,今天我非杀它不可!” 幽绝说罢,推开榆儿,跃至神龟之前。 血厌噬天几乎耗尽所有朱厌之力。 神龟坚硬的龟壳裂开了一个几乎梁柱大小的血洞。 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了周边海水。 第144章 心芝抉择 “你、朱厌……” 神龟已语不成句。 榆儿再次拦在幽绝身前:“幽绝!你今天要是杀了神龟,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幽绝盯着她却只道:“你走开!” 榆儿张开双臂拦着他,摇头道:“我绝不会让你杀了它的!” 幽绝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又一步。 他这是做什么? 榆儿不解地望着他。 幽绝忽然提身跃起,掠过榆儿头顶,猿杖直劈向神龟。 榆儿连忙驱起侍之狱冰墙,挡在了猿杖之下。 猿杖中红光扑出,冰墙瞬间碎去。 幽绝再次举起了猿杖。 榆儿化了冰刃在手,指着自己的脖子,大喊:“幽绝!你要是敢杀神龟,我今天就与她陪葬!” 幽绝停止了动作,回头望着她倔强的模样。 还是和从前一样。 榆儿一手举着冰刃,向幽绝伸出另一手:“把手杖给我。” 幽绝看了看手中猿杖,又看了看榆儿抵着脖子的冰刃。 榆儿又把冰刃抵得更紧了:“快给我!” 幽绝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榆儿缓缓迈出了步伐。 榆儿伸着手,等着他把猿杖交给自己。 突然,神龟近旁两侧的海水中飞出了两个人影,手执利剑直扑向神龟。 榆儿大惊,连忙驱起冰力——侍之狱! 两把利剑撞上幽蓝冰墙,几乎折断。 幽绝望见来人,亦吃了一惊。 一个是暗听,一个是余兴。 难道师父他早就料到这一节,竟然派了他们两个来? 暗听自怀中取出一把匕首。 匕首刃尖之上烈焰腾腾! 狱炎匕首! 榆儿见到这把雪山晶的克星,吃惊不小。 他怎么会有这个匕首? 就见暗听匕首划下,侍之狱冰墙随之碎去。 榆儿什么都来不及想,纵身跃出,扑在了神龟背上,挡在了它暴露的血洞之上。 两把利剑再次刺下。 榆儿挡住了神龟的伤处,这两把利剑就是刺向她! 却被一根猿杖接住。 “她不能杀!”幽绝道。 余兴望着他道:“尊主有令,阻挡杀神龟的人,都要杀!” 幽绝望着紧紧趴在神龟背上的榆儿,弯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暗听与余兴两把利剑立刻再次刺向神龟伤处。 利剑插入,两人即刻催动气蕴。 神龟发出了垂死的痛声,拼命挣扎。 榆儿死命挣扎,幽绝却牢牢禁锢着她。 榆儿泪眼瞪着幽绝:“我说过了,神龟要是死了,我就与她陪葬!” 幽绝也瞪着她。 她的眼神里没有半分犹豫和虚假。 幽绝终于放下她,红光卷向暗听、余兴二人。 暗听、余兴不妨他此时出手,双双被红光撞落入海。 两人跃出水面,对幽绝道:“幽绝,你应该最清楚,尊主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难道你想尊主病发而死吗?” 幽绝望着他们,一句话回不得。 暗听与余兴互望一眼,再次提剑刺向神龟,一点一点割向神龟之心所在。 他二人早在水中结下网阵,神龟无论如何挣扎也未能离开原来的位置。 神龟拼命挣扎着,痛苦的叫声摧心裂肺。 幽绝紧紧拽住想要扑过去的榆儿。 榆儿泪珠滚滚:“你真的就这样见死不救?” 幽绝铁青着脸:“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师父他痛苦而死!” “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与神龟陪葬?”榆儿吼叫着,双泪汹涌。 “当然不是!”幽绝亦是一双泪眼,“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那你到底救不救神龟?”榆儿声嘶力竭地大喊。 幽绝直望着她,却一言也不发。 榆儿心中无比失望、无比绝望。 神龟之心可永生,就该这样惨死吗? 永生之物? 榆儿脑中忽然闪过一丝遥远又渺茫的记忆。 永生之物,她曾听说过,是什么? 她在脑海中将青罗峰各个地方皆掠了一遍,终于灵光一现。 不就是三百年前,清漪姐姐用来救桀风哥哥的冰芝吗? “永生之物!我知道!还有别的永生之物!”榆儿紧紧抓住幽绝胳膊,“快让他们住手!” “你说什么?”幽绝道。 “永生之物!并非非要神龟之心不可!”榆儿道。 “还有什么?”幽绝道。 “冰芝!”榆儿急切地道,“冰芝也可助永生!” “冰芝?你知道冰芝?”幽绝道。 “重华山顶,万年冰芝,你听说过吗?”榆儿道。 “冰芝!你真的知道?”幽绝道。 “当然!我可以带你去找冰芝!快叫他们住手!”榆儿道。 “师父苦寻多年都没有找到冰芝,你真的知道怎么找到冰芝?”幽绝犹自不敢相信。 “冰芝就在重华山,佛铃的藏处我也知道!”榆儿道,“你要是真的不想我死,就快点救神龟!” 第145章 逼问,亲密的真相! 幽绝望着她,终于再次挥动猿杖。 红光再次卷向正在挖寻神龟之心的暗听和余兴。 两人见红光袭来,连忙跃开闪避。 “幽绝!你疯了吗?这可是事关尊主的性命!”暗听、余兴怒道。 “放了神龟!我已知晓冰芝和佛铃所在,必会取到冰芝救师父!”幽绝道。 “冰芝和佛铃?”余兴道,“这个丫头竟然知道冰芝和佛铃所在?” “我当然知道!”榆儿道,“冰芝曾经救活我一个故人,冰芝和佛铃在何处,如何用佛铃取到冰芝,我全都清清楚楚!你们赶紧离神龟远远的!” 余兴与暗听却将信将疑。 冰芝之事难辨真假,可神龟之心就在眼前,岂有放过之理? 两人再次跃向神龟。 幽绝红光却再次卷至。 幽绝望了望榆儿,向暗听、余兴道:“今日幽绝必不能让你们杀了神龟。你们立刻离开东海,回禀师父,幽绝这就去取冰芝。取到冰芝之后,幽绝会带着冰芝亲自向师父请罪。” 暗听与余兴兀自不肯罢休,再次扑向神龟。 幽绝红光立刻卷向两人。 暗听余兴气蕴立刻被冲破。 两人合力也完全无法抵御幽绝红光凶烈,无奈只好忿忿离开唾手可得的神龟,回转岸边。 净月城天外泉中玉溯收到语事鸟消息,怒不可遏:“幽绝这个蠢货!为了一个妖女,竟然放着到手的神龟之心不要!” 驰天庄内尊主向来苍白的面色腾地怒赤,一掌劈向旁边的一块假山大石。 大石应声碎裂飞散。 他怒吼道:“又是这个妖女!” 子卿忙跪道:“尊主千万保重要紧?” 尊主恨声道:“幽绝再失神龟之心,看来他对那个妖女果然非同寻常。此妖女不除,终是一患。” 暗听与余兴向驰天庄回转,两个禁军暗使紧随其后。 “他们跟幽绝是一个主子,跟着他们,一定能找到殷穆虞的藏身之所!” 神龟伤势沉重,奄奄一息。 若不是她龟壳坚硬宽广,暗听余兴只割得半尺。 否则要是被他们取了龟心,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榆儿连忙取出三粒万花养神丹与神龟服下。 又给她在伤处撒下凝华散。 神龟伤重难动,就在它身边守了三天三夜,每日为她补药疗伤。 幽绝试着问起冰芝之事,榆儿只道:“回岸上之后再说。” 这日神龟开口对榆儿道:“我已能游动,你自去吧。” 经过这几日,榆儿身上的伤也已好转许多。 于是再与神龟喂了万花养神丹,上了伤药,与她道别:“那你多保重。” 神龟游向远方,又回过头来向榆儿道:“你与朱厌小子孽缘牵扯,必无善终,早日离了他方是正道。” 榆儿望了望幽绝,向神龟挥手:“保重。” 神龟既走,榆儿与幽绝便向岸边回转。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幽绝道。 “回岸边啊。”榆儿道。 “上岸之后打算去哪里呢?”幽绝又问。 “上岸之后再说吧。”榆儿道。 到了岸上,榆儿自顾往前走,幽绝差点被她落下,连忙提足几步赶上她:“现在是要去哪里?” “肚子好饿,去找东西吃。”榆儿道。 两人来到海边一个小镇,找了一家店,要了几个菜。 幽绝几乎没怎么动,都是榆儿一个人在吃。 等榆儿吃完了,两人出了店,榆儿道:“累死了,找个客栈好好睡一觉。” 两人进了客栈门,幽绝对掌柜的道:“要一间房。” 榆儿却道:“掌柜的,要两间。” 幽绝望了望榆儿。 掌柜的看看他们俩,一时没接话。 榆儿又对掌柜的道:“两间,带路吧。” “好、好,”掌柜应道,“二位楼上请。” 两人各自进了房间,伙计招呼完茶水自下楼去了。 幽绝来敲榆儿的门:“榆儿。”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榆儿走来的声音。 榆儿打开门:“我已经要睡了,干嘛来吵我?” 幽绝进门来,望着榆儿。 榆儿一直闭口不提冰芝之事,竟然还要跟自己分房睡,她究竟想干什么? 他心中自是焦急,恨不得立刻就动身去找冰芝。 可是没有榆儿,这冰芝却无着落。 但是榆儿突然要跟自己生分了,这怎么行? “榆儿,还在生我的气吗?”幽绝道。 “我?我能生你什么气?”榆儿道。 “我伤了神龟,也是逼不得已。你也知道师父他病得很重。”幽绝道。 “你伤了神龟是没错,可是最后也是你救了她不是吗?我怎么会因为这个生你的气呢?”榆儿道。 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幽绝不得其解,走上前来握住榆儿双手:“既不生我的气,我们还在一间房,好不好?” 榆儿却抽出手来:“不好。” “为什么?”幽绝问。 榆儿似笑非笑:“你说为什么?” 说完转过身背对着他,走到窗边望着即将沉没的夕阳。 幽绝心中揣测无端,有些不自禁冒头的缘由他却不敢深想。 “榆儿,究竟是为什么?” 幽绝终究还是问她。 榆儿转身望着他的眼睛:“你想跟我一间房,那我是你什么人?” 幽绝不由得一愣。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怎么不说话?”榆儿道。 “榆儿……” 幽绝不知该如何回答。 榆儿又道:“那我再问你,你知道我一定会来东海,对不对?” 这一句正中正心,幽绝暗吸了一口气,未能回言。 榆儿仍望着他:“你知道我想着你、念着你,知道你来了东海送死,一定会来救你,对不对?” “榆儿……” 幽绝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终是道:“谢谢你,你终究还是来了。” 榆儿向他走近两步,盯着他:“给我解封妖掌的时候,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这一切?” 幽绝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未被面具遮住的半边脸上颜色微变。 榆儿岂能不见? 不由得心中一阵疼痛。 “你终究还是为了雪山晶,才会跟我好,是不是?” 幽绝脸色有些发白,摇头道:“不是……” 榆儿继续道:“你故意弃我于除舆城,就因为知道我已经不可能放下你。又故意把我引到莲池边,就是为了……” “不是!”幽绝哑声截断了她,“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你告诉我啊!” 榆儿眼底泛起泪光。 幽绝紧紧捏着拳,走近一步,哑声道:“那天、是因为你、你突然亲了我、我……” “怎么?”榆儿一挑眉,“难道你要说,是我勾引了你?” “不是!”幽绝连忙否认,“是我,是我、情难自禁……” “你还想骗我!”榆儿眼中泪水盈盈,“你就是为了雪山晶,才故意跟我好!跟我好了之后还故意躲开我,让我越加追着你,好一步一步落进你的圈套!” “不是!”幽绝大吼一声。 “怎么不是?你根本就是,一心只想着利用我!”榆儿也大吼。 “是,我承认我是很想很想拿到神龟之心去救师父。”幽绝道,“我知道神龟救过你,如果我直接跟你说,你一定不可能答应,所以不得以才先去东海。但是,我幽绝,绝不会因为任何理由,就随便跟女人、那样的……” 幽绝卡在这里,榆儿瞪了他一会儿,道:“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榆儿,”幽绝道,“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不明白吗?就算没有雪山晶,我是如何待你,难道你不清楚吗?” 榆儿望着他,顿了一会儿,黛眉一抬:“你现在当然这么说,因为你还想让我帮你找冰芝,还想继续哄我、骗我!” 幽绝也望着她,有一会儿没有言语。 无论如何巧词辩解,他也无法对自己否认。 如果不是因为雪山晶,他与她之间,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牵连。 他也未曾预料到,竟会走到如今这样的情形。 然而就算是现在,他也无法毫无愧心地说,与她所有的亲近在自己内心深处是没有藏匿着隐秘的私心的。 就像现在他站在这里,当然也是为了拿到冰芝。 所以才竭力地想要让她相信自己。 这算什么? 榆儿问得没有错,她是我的什么人? 如今我对她万种柔情蜜意,拿到冰芝之后呢? 我能带她回驰天庄吗? 将来究竟会怎么样? 如果有一天,两只千年灵狐之死不再是一个秘密,究竟会是何样情景? 自己还怎么能面对她? …… 第146章 暗藏的心思、新的约定 榆儿看幽绝一言不发,只是望着自己,面色暗沉,摸不准他心中是何想法。 “让我说中了是不是?”榆儿又道。 幽绝仍不言语。 榆儿走来伸手把他往外推:“既然无话可说,那就出去吧!” 幽绝任由她推出门外,眼看着榆儿在自己眼前合上了门。 永平帝御前,乔凌宇捷报传来,明丹金乌国王已交出玉玺,永世臣服浣月。 乔凌宇留了朱重虎带着三万士兵、两万新兵驻守赤崇,班师回朝。 蒙家全族诛灭。 宁阳一天孝衣也未穿。 辗转长夜终于隐退于如时而至的晨光,幽绝再次来到榆儿门前,伸手欲要叩门。 犹豫一回,却又收回了手。 转身望着廊外阴沉的云天。 忽闻门后脚步之声,不一会儿门便打开来。 幽绝转过身,正撞见榆儿一双明亮的眼睛。 幽绝刚要开口,榆儿却瞪了他一眼撇过脸去:“别跟我说话,我没话跟你说。” 说着榆儿自己下了楼,要了一碗粥、一笼包子,一个人坐在桌前吃了起来。 幽绝见她还是这样,只好坐了旁边的桌子。 榆儿吃完,起身来走出了客栈。 幽绝连忙跟了出来:“这是要去哪里?” 榆儿转身瞪着他:“怎么?怕我跑了你拿不到冰芝?” “不是,我只是、怕你忘了东西在客栈里。”幽绝道。 “忘了我就更跑不了了,那不是正合你意?”榆儿又噎了一句。 幽绝一时无话。 榆儿就自己跑走了。 幽绝望着她越跑越远,也不去追。 若追上她,她不免又要说自己是要看着她了。 直到榆儿跑得看不见了,幽绝还站在客栈门口发呆。 若是她真的就这样离开,怪责恨怨于自己,以后再也不再相见,或许于她而言是一个很好的了断。 可是,幽绝也很清楚,师父还在等着冰芝去疴回生,自己绝不能就这么罢手…… 榆儿跑了一段,看幽绝没有追上来,就放慢了脚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也没什么地方要去,就这么胡乱走了一个来时辰,实是无聊,就在小店、小摊儿随意捡捡看看。 这里到底是靠近海边,小摊儿上多摆一些贝壳、海星、海螺做的小玩意。 不少店里还有卖一些很大颗、光泽极好的珍珠或是珍珠做的发钗、簪花什么的。 玉润光华,很是惹眼。 看来这个地方产的珍珠质地都很不错。 榆儿见一串用龙眼大小的珍珠串成的手串极是喜爱,就拿在手里把玩,问掌柜的:“这个多少银两?” “五两。”掌柜的道。 这个价也是不含糊,榆儿啧道:“五两?要这么多银子?” “这还多啊?跟这差不多大的珍珠做个戒指还要二两呢。要是粉珠,那还得翻上好几倍呢。” “粉珠?还有粉色的珍珠吗?”榆儿奇道。 “有是有啊,不过这粉珠极少见,可遇不可求。所以这银钱自然也不同了。”掌柜的道。 榆儿听了倒勾起了兴致:“那你这儿有粉珠吗?” 掌柜的便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来:“我这儿有一枝粉珠的发钗,上面有三颗粉珠呢。” 说着打开了木盒,里面果然躺着一只银钗,上面嵌着小指肚大小的三颗粉珠。 粉如梅色,剔透玲珑。 榆儿拿起这只粉珠钗左右比一回,爱不释手:“这要多少银两?” “十八两。”掌柜的道。 “十八两?”榆儿再次咋舌。 看看手里的手串,这个珍珠比钗上的粉珠要大上一倍多,还那么多颗,也只要五两。 “这粉珠要这么多银两?”榆儿道,“你看它比手串上的珍珠小那么多呢。” “粉珠极是难得,自然银钱不同了。”掌柜的道,“而且这三颗粉珠已经是算得大的了,再比这个大的,就要进贡朝廷,谁敢卖?” “进贡朝廷?”榆儿有些吃惊,“朝廷不是已经取消稀罕之物进献之事了吗?” “哪有这样的事?姑娘可莫要胡言。”掌柜的道。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朝廷还未颁令? 还是又有了别的变故? 榆儿还在思想,掌柜的又问:“姑娘喜欢,就拿这枝粉珠钗如何?” 榆儿拿着粉珠钗又看了一回,“那算我便宜些吧。” “看姑娘是真心喜欢,就十六两吧。”掌柜的道。 榆儿便付了银钱,收好这只粉珠钗。 出了店门,就一路随意走着。 忽远远见一处好多人聚在一起,有的扛着很大的鱼、有的捧着鱼、还有端着大盆、大锅的。 一片忙忙碌碌的样子。 这是干什么呢? 榆儿走过去拉住一个捧着几个盘子的人问道:“大叔,你们这是在忙什么呢?” “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那人道。 “大叔好眼力,我只是路过的。”榆儿道。 “姑娘说笑了。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祭鱼节,今天要开全鱼宴,家里户户都要一起庆祝的,我们这里的人哪有不知道的?”那人道。 “祭鱼节?全鱼宴?”榆儿听得很是新鲜,“那今天有很多好吃的鱼了?” “当然,各种各样的鱼都有,就算是同一种鱼也有蒸煮、炖汤、架烤、油炸各种不一样的做法。”那人道。 榆儿听得馋虫按不住:“那我这种外来的能参加吗?” “当然可以。每年总有些外来的客人,我们这都有规矩,只要交几个铜钱就好了。晚上还要祭归渔灯呢,那更热闹。”那人道。 “祭归渔灯?这是做什么?”榆儿奇道。 “我们常年出海打鱼,风里来浪里去,都是把命悬在桨上的人。”那人道,“祭归渔灯就是希望神龟保佑,让出海的人能望见回家的路,平安回来。” “神龟?”榆儿奇道。 “神龟就是我们渔民的守护神,年年都要祭拜的。”那人一边说一边指了一个方向,“姑娘你看看,那边就是神龟的塑像。” 榆儿随着他手指的方向,透过穿梭熙攘的人群果然看到了一尊足有层楼高的神龟塑像。 榆儿见了此像,心中不免感慨。 靠海吃海的人们,都深信着神龟的庇佑。 榆儿问清在哪里交银钱,按那个人指的地方交了三十个铜钱,就跑回忙碌的人群里跟着他们一起送鱼、端锅、生火……忙得不亦乐乎。 幽绝在客栈房内直坐到夕阳又沉,还不见榆儿回转,不免驱起朱厌之力找寻一回。 不一会儿便寻到她的气息,出了客栈,径直往榆儿所在而来。 远远便见她在一群人中来回忙碌,与那些人说讲笑谈。 榆儿已经与这些人都混了个脸熟,俨然像是这里的人了。 幽绝停下了脚步,立在较远处的屋檐下不再往前走。 他长居与世隔绝的驰天庄,久已不与人亲近,不惯这样的嘈杂喧闹。 榆儿也知他已来了,见他不再过来,也只做不知。 黄昏已过半,镇上的男女老少都齐聚在这里,喧腾热闹的全鱼宴终于要开席了。 几排连席长长摆开,上面摆着蒸、煮、炸、烧、烤各种做法的鱼肴,整鱼、鱼片、鱼头、鱼丸、鱼花等这种刀工、各种制法,好看又馋人。 镇长领着众人先朝着神龟塑像焚香祭拜,酒洒沙地,其声祝祷:“神龟天佑,万古长寿。海民沾德,恩比天长。诚敬祝香,庇佑安康……” 祝祷完毕就是爆竹、锣鼓齐声欢腾,榆儿偷眼看幽绝,见他还是一个人立在远处的空檐下。 终于开宴了,忙了大半天,早就馋坏了,榆儿敞开来吃了个巨撑,酒也喝了不少。 天光暗去,烛火逐次亮了起来。 镇长再次领着众人举着火把向海滩出发。 要去那里点亮祈求平安的归渔灯。 榆儿当然不会错过,就跟着人群往海滩走。 幽绝只好跟在后面,稍微隔了些距离。 人多也就罢了,还有不少小孩子拎着大红的鱼形小灯笼窜来窜去地乱跑,幽绝少不得分神留意周围,不想让人碰着自己。 几个小孩还玩起你追我赶的游戏,在人群里乱钻。 一个孩子顾前不顾后眼看就要撞到幽绝身上。 幽绝被人群拥挤在其中,若是腾身而起,怕这些渔民大惊小怪;若是闪避,又不想别人触碰到自己。 情急之下驱起气蕴之力,白光微闪,将那个孩子弹了开去。 小孩子跌倒在地,有些莫名:怎么好像感觉被人推了一把? 却并没看见是谁推的,便又爬起来追着玩儿去了。 榆儿在前面倒惊了一回:这里不过都是些寻常渔民,他怎么连气蕴都用出来了? 还好只是一瞬便消失了。 人群中却有两个孩子,年纪并不大。 一个十来岁、一个七八岁的样子。 他们俩也各自提着一个大红的鱼形灯笼,却没有像其他孩子一般追逐打闹,只是一起手牵手跟着人群向前走着。 到了海滩边,这里沿着海岸已经插好了长长一排大红的鱼形灯笼。 大小不一。 其中有一个灯笼被挂在了一个三丈高的木台上。 这个灯笼也是最大的一个,足有三尺宽、半人多高。 镇长领着众人先向大海焚香祭拜,然后举着火把爬上了搭着高台的梯子,一步一步地爬到了木台上,点亮了最大的一盏归渔灯。 沿着海岸的其他归渔灯也依次点亮,将昏黑的夜空与海面照得艳红透亮。 镇长站在木台之上高喊:“神龟保佑,平安回来吧!” 下面的众人也跟着大喊:“神龟保佑,平安回来!” 这喊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息。 那两个安静乖巧的孩子也举着手里的归渔灯跟着众人喊着。 榆儿呆望着红光波澜的海面:神龟,要快点儿好起来啊,他们都在等着你呢。 站在榆儿身后的一个孩子突然被后面的两个孩子推了一下,一下撞到了榆儿身上,捧在手里的小小归渔灯的骨架立刻就断裂开来,里面的蜡烛也倒了,火瞬间就燎到了榆儿的头发上。 榆儿突然被撞了一下,连忙回过身来,只见一个小孩正把一个着了火的破灯笼扔到了地上,还不知道自己背后的头发已经燎上了火。 “姐姐、头、头发……” 小孩子结结巴巴地说。 “头发?头发怎么了?”榆儿奇道。 突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疾速靠近,绕到自己身后。 幽绝一手捏住着了火的头发。 榆儿已经闻到了一股头发烧焦的味道。 幽绝另一只手扑打头发上那些零星的火星。 火未成势已然灭去。 榆儿回过身来,一把抓起幽绝的手:“怎么用手来捏火?烧伤了怎么办?” 幽绝这才想起,方才一时情急,忘了给手罩上防壁,此时方觉有些灼痛。 榆儿看他手掌上,已有几处灼红了。 “干嘛不先护好手?”榆儿又怨道。 幽绝微微笑道:“并不疼,不碍事。” 榆儿忽然想起自己还在跟他闹不和,忙撒了手:“不疼最好。” 沙滩上那个碎落的灯笼烛火也已灭去,那个小孩儿也早就跑走了。 幽绝道:“找个安静的地方,把头发整理一下吧。” 榆儿伸手捋过自己的头发来,被火燎过的地方发黄、卷曲、还带着焦味。 抬头四望,见这片沙滩被山崖半围着。 便指着一处山崖道:“去那边吧。” 榆儿找人借了一盏灯笼,两个人离开人群,不一会儿便到了山崖上。 “我来帮你吧。”幽绝道。 “谁要你帮我?”榆儿却不乐意。 自己化了冰刃在手,一点点把焦去的发丝割去。 看看差不多了,就把头发顺到背后。 幽绝举着灯笼道:“这后面还有一些。” 榆儿却看不见,瞪了幽绝一回,拿过幽绝手里的灯笼:“你帮我弄吧。” 说着将手中冰刃递给幽绝,然后把灯笼挂在旁边的树枝上,自己就坐在灯笼下的石头上。 幽绝走到她身后,也坐在同一颗石头上。 “离远些。”榆儿却道。 幽绝便向后挪了点儿。 借着灯笼的光,细细找寻,一点一点割去被燎伤的发丝。 两个人都没言语。 静默中,榆儿开了口:“幽绝,你真的这么想救你师父?” 幽绝愣了愣,点了点头:“嗯。” “既然这么想救你师父,神龟就在东海,又受了那么重的伤,你怎么不去取她的心?”榆儿道。 幽绝却默然不语:我为什么不能取神龟的心,神龟之心为什么再次得而复失,难道她忘了吗? “你真的相信我能找到冰芝?真的相信我会把冰芝给你吗?”榆儿道。 幽绝仍然沉默着。 榆儿回身望着他,望见了他眼中自己的影子。 榆儿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可以带你去找冰芝,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两件事。” “你说。”幽绝道。 榆儿站起身来,幽绝跟着站了起来。 “第一,拿到冰芝之后,你要带我一起去见你师父。”榆儿道。 万一他见了他师父又被他师父诓骗住了,我的一腔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幽绝有些迟疑。 带她回驰天庄? 驰天庄从不允许他人踏足。 但是看在冰芝的份上,师父或许能通融吧? “我会请师父答应此事。”幽绝道。 榆儿点了点头,又道:“第二,你必须解除身上的封印。” 幽绝愣了一会儿:“解除封印……” “解除封住麒麟独兴朱厌的封印,之后也许麒麟可以解除天衡印,你就不必再受封印桎梏、束缚了。”榆儿道。 幽绝却难以答言。 去除师父痼疾一是需要永生之物,二就是需要乾坤幻化阵。 而乾坤幻化阵必须要朱厌之力来驱动。 要是解除压制麒麟的封印,还如何驱动乾坤幻化阵? “解掉封印,离开你师父,永远跟我在一起。”榆儿道。 幽绝自然明白她言中之意,一时默然无语。 榆儿拉起他手来,柔声道:“你先解掉封印,我自然会告诉你,如何取得冰芝。等你救了你师父,我们就一起人间天上,逍遥自在,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幽绝终于开口道:“解除封印恐怕耗费时日,师父他病体沉重,实在难等……” “我们都还没去试呢,怎么知道就一定会耗费时日?”榆儿道。 “可是,连桀风亦说过,此封印无解……”幽绝道。 “这世上有阴必有阳,有封自然有解,我们一定能找到解法的!” 榆儿一双明澈乌亮的眼睛直盯着幽绝:“幽绝,答应我!” 幽绝却无法应承。 榆儿见他只是沉默,甩开他的手截然道:“若你不能答应,我是绝对不会把冰芝交给你的!” 若不解去封印,让他那个师父得了冰芝,永生不死,那幽绝岂不是要永远受他控制? 以后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幽绝望着榆儿灼然坚决的眼神,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不得已只好暂时应承,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真的吗?”榆儿喜道。 “嗯。”幽绝道。 “我要你亲口说出来!”榆儿道。 幽绝无奈,望着她道:“解掉封印,跟你一起逍遥人间天上。” 只不过,他在心中暗道:“如果真的可以,就待完成师父的夙愿之后”。 “不是这样!”榆儿却道,“解掉封印,不再管什么天下征伐,不再插手江山争战,只跟我一起!” 榆儿可不许他打马虎眼。 幽绝心中吃了一惊,榆儿的一双眼,似乎已将他看透…… “重新再说一遍!”榆儿定定望着他道。 “好。”幽绝咽了一口口水道,“解掉封印之后,不再管天下之事,只跟你一起。” “幽绝,”榆儿望着他,有些哽咽道,“你要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若是你做不到,我是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 幽绝的心被她这隐约的泪水刺痛,伸手将她紧紧揽住,却无一言。 第147章 双童落难 海滩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都已散去,长长的海岸线上,艳红的归渔灯还明亮如红月。 海天辽阔的寂静忽然被一声声稚嫩的呼喊打破了。 “什么声音?”榆儿从幽绝怀中抬起头来。 两人走到崖边向海滩望去。 只见归渔灯明亮的红光下,两个幼小的身影站在高高的木台上大声嘶喊着:“爹,快回来!快回来!” 是那两个手牵手的孩子。 “他们的爹还在出海没有回来吗?”榆儿道。 “可能是吧。”幽绝道。 两人便向山崖下走去。 走了一段,榆儿问道:“你师父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师父他很严肃,不过对我很好。”幽绝道。 “你一直和他住在一起吗?”榆儿道。 “是。”幽绝道。 “就你们两个人吗?”榆儿道。 “还有子卿,授我诗书格物、兵法国史;暗听侍奉于师父左右。”幽绝道,“还有余兴和郑得,负责庭院、厨房、药理诸事。” “药理?”榆儿道。 “郑得精通医药,他负责照顾师父的身体,采办药材,炼制药水。”幽绝道。 “炼制什么药水?”榆儿道。 幽绝便将尊主病发之时的情状说与榆儿知晓。 “这药水是用什么药材炼制的,竟有这般奇效?”榆儿奇道。 “药理我并不太明白,不过,看郑得制时,确是复杂。”幽绝道。 “这样啊,若是清漪姐姐看了,必然明白,我是不能明白的了。”榆儿道,“对了,你们住在哪里?” 榆儿似乎漫不经心地问出这一句,却暗里凝神听着幽绝回答。 “驰天庄。”幽绝道。 “驰天庄?在哪里?”榆儿又道。 “就在净月城东南约五百里之处。”幽绝道。 “是吗?离净月城倒不太远。是哪个州城呢?”榆儿又道。 “隐州的一座山上,地隐难寻,以后我带你去,你便知道了。”幽绝道。 “好啊。”榆儿笑着应道。 隐州那么大,怕不有几十座山,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座。 还有一件事,榆儿也一直甚是在意,便问道:“你动身往东海之后,我收到了一封飞信,送信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幽绝当然清楚,必然是玉溯所为。 但玉溯身份却不能暴露。 是以只道:“应该是师父座下的人。” “他们一直在净月城吗?有多少人?”榆儿又问。 幽绝停下脚步望着榆儿:“榆儿,以后时机成熟,我都会告诉你的。如今却无法回答你。” 榆儿见他如此,只好作罢。 如今解除封印是头等重要的事,先把这件事解决了,后面就会好办多了。 但是,连桀风哥哥都道无解,究竟该去哪里才能找到解除封印的办法呢? 榆儿一筹莫展,问幽绝:“我们要到哪里去寻解除封印之法,你有没有头绪?” “也许只有师父能解。”幽绝道。 “他?绝对不行!”榆儿一听就拼命摇头,“封印就是他下的,他怎么可能会肯给你解?得想别的办法才行!” 两人说讲一回,并无头绪。 榆儿道:“罢了。明日进辰州城,找个算卦的吧。” “算卦?”幽绝奇道。 “反正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就让算卦先生帮忙算一下哪个方向吉利,我们就先去碰碰运气。”榆儿道。 幽绝哑然:“行吧……” 次日天明,两人寻了各自的马骑了,向辰州而去。 行了约五里地,忽闻路边林中传来低低的喝骂声、夹杂着孩童的哭泣、呼喊之声。 声音虽远远飘来,榆儿却听得真切。 “我去看看。”榆儿向幽绝道,转了马头向声音传出之处奔去。 幽绝便跟在她身后。 跑出不远,便见林中人影蠢动,约莫都穿着朝廷的兵服。 是州府的官兵。 榆儿与幽绝勒住了马,悄悄前行,待至近处,跃上树梢,向下探看。 只见十几个官兵围着两个孩子,皆是男孩儿。 大的约莫十来岁,已有些英气;小的约莫七八岁,眉目甚是清秀。 两个孩子的手上、腿上皆被利器所伤,衣衫破碎、血痕累累,脸上亦有多处刮伤。 大孩子一脸倔强之气,小的一个正哀哀哭着。 “还不说?”为首的官兵恶狠狠抽出腰间佩剑道,“再不说爷我就割下你们的耳朵来!” 两个孩子被绳子绑着,跪在地上。 见他如此凶相,小的一个吓得靠在大孩子身上大哭起来。 “弟弟,别哭!我们不怕他!”大孩子倒有些骨气,但这声音亦发着颤音。 听这声音倒有些印象,幽绝望了望榆儿,轻声道:“是昨天晚上海滩上的最后走的那两个孩子。” “是吗?原来是他们。”榆儿道。 “交出东西来,就饶了你们!”为首的官兵又道。 “珍珠是我爹拼了命才找来的,绝不能交给你们!”大孩子瞪着他道。 “这东海之中,哪一样不是皇上所有,你们这样的贱民也配?”为首的官兵啐道。 大孩子便只瞪着他。 榆儿在树梢上听了,约莫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为首的官兵见威吓不成,摸出一串铜板来,向大孩子道:“小弟弟,你看,你若给了我那颗大珍珠,这些就都给你。” “哥哥,”略小些的孩子向大孩子道,“你就给他吧。” “对,那东西你们拿着,无论去了哪儿,都会被进献给皇上,是换不到一丁点儿银子的。我能给你们这些,够你们买好几个肉包子了。”为首的官兵道。 说着便将那串铜板递到大孩子面前。 “呸!” 大孩子却向他手心里吐了一口口水。 那人立刻怒上心头,抓住小的一个的耳朵,将他生生地揪了过来,向大孩子吼道:“你若再不说,我就先割他的耳朵!” “弟弟!”大孩子急得大叫。 为首的官兵已将剑搁在了那孩子的耳朵上,道:“快说!那颗大珍珠在哪儿?” “哥哥,快救我!”小的一个已经吓得脸色煞白,向大孩子哭道。 “好,我说,你快放了我弟弟!”大孩子咬牙哭道。 “早这么识相不就好了。”为首的官兵撒了手,将那孩子搡回大孩子身旁道,“快说!” 榆儿向幽绝望了望。 幽绝点点头,白色的光点如雨洒出,将那一众官兵皆打晕在地。 两个孩子见这些人突然晕倒,不知出了何事,紧张地四处张望。 榆儿与幽绝跃下树梢,走到两个孩子面前,将他二人身上绳子解去。 “你们是谁?”大孩子问道,一双眼警惕地瞪着二人。 “好小子,有些骨气。”榆儿向他笑道,“你说说看,什么珍珠那么稀罕?” 大孩子哼了一声,拉起弟弟的手,也不理会榆儿的话,自往前走去。 “就凭你们这小胳膊小腿的,能跑多远?”榆儿在后道。 上前将两个孩子一边一个抱起,几个起落,回至马前。 将大孩子放在幽绝马上,小孩子放在自己马上。 “要去哪儿?我送你们。”榆儿道。 “我们自己会走!”大孩子好容易被榆儿松开了,便要下马。 幽绝当然不会让他下马,只轻轻捏住他一边胳膊,他便动弹不得。 “那我就随意了,去辰州吧。”榆儿向大孩子笑道。 催起马来,向辰州城跑去。 “不能去!”大孩子急道。 榆儿便勒停了马,向他道:“我若打你的主意,方才就不会救你,待那些官兵拿着了,我自能抢了来。你若老这么防着我,我怎么帮你?” 第148章 追迹,原来在这里! 大孩子低头琢磨了一回,终于道:“那你们跟我去一个地方。” “好,不过,这事儿你得跟我说说清楚。”榆儿道。 “好。”大孩子点头道,“先往南走。” 于是幽绝、榆儿骑马向南奔去。 一路上,大孩子便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这孩子的母亲已不在,独有一个父亲,靠捕捞为生。 那日在深海之下发现了一颗奇特的珍珠。 这珍珠并非一般珍珠之纯白,而是粉嫩如桃,更难得的是这颗粉珠如鹅卵石大小,竟是颗稀世奇珠。 然而那珍珠周遭却巨寒侵人。 父亲为了取得这颗珍珠,冒寒潜入。 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更大的粉珠珠蚌。 但他实在体力难支,只好先取了这颗粉珠就浮出海面,摇船回转。 归家后,大病一场。 待稍好些,到底惦记那颗更大的珍珠,于是再次出海。 “等我把这两颗珍珠卖了,找个大州城,一定让你们两好好进学堂。” 父亲这次出海已经半月有余,还不曾回转。 这颗珍珠这般奇珍,终是被人报知官府,官府便要索取。 两个孩子便将珍珠藏匿起来。 官府几番索要不得,便放下话来,若再不交出珍珠,就要将这两个孩子送去服劳役,修造冰室。 修造冰室之苦,便是成年男子亦难捱得,多有不出三五年便劳累而死之人。 两人一直等到祭鱼节,父亲还不曾回转,所以昨夜才在木台上不停地呼喊。 他们回家时,远远见官兵正往自己家去,于是大孩子便带着弟弟连夜逃走,却被官兵追赶至此。 榆儿听了,心中甚是不平,忿忿道:“皇上已下过旨意,各家稀罕之物皆为各家自有,再无须进贡官府朝廷,这辰州城怎么这般目无王法,强取豪夺?” “皇上有下过这样的圣旨吗?”大孩子奇道。 “当然!这还能有假?”榆儿道。 “这辰州一带从未听说过。”大孩子道。 榆儿听了,便不言语。 净月城离这辰州城就算再远,圣旨也早该到了。 很显然,官府不愿失去这样堂而皇之的借口。 几人骑行一阵,来至一处山脚。 “就在山上。”大孩子道。 于是幽绝下了马,将大孩子抱了下来。 榆儿亦将小的一个抱下马来。 几人爬了一会儿,来至山中一处坟前。 大孩子在碑下刨出了一个坑来,取出一个小小木盒。 打开来,盒中一颗硕大的粉色珍珠。 拿出自己先前买的粉珠钗放在一起一看,竟大出三倍还多,且玉光明澈、璀璨夺目。 “果然是稀世奇珍!”榆儿叹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带着它和弟弟一起逃去别处生活就是了。”大孩子道。 榆儿望了望两个孩子,皱眉道:“你们俩带着它,就算不被官兵抢了去,也会惹人注目,招惹些强盗匪徒,实是不妥;就算逃过强盗山贼,必然也卖不得好价钱。” “这是爹爹拼了性命才得的。他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大孩子说至此处,哭了出来。 小的一个亦在旁哭个不住。 “你就将这珍珠卖给我,如何?”榆儿道。 “你果然是想要这珍珠。”大孩子将珍珠捂在怀中,瞪着榆儿道。 榆儿却将那颗珍珠并木盒子一并自他手中夺了过来,笑道:“对啊,你若要银子,我便给你,你若不要银子,那我可白拿了。” 大孩子便要来抢,被榆儿轻轻一推,便跌坐在地上。 “哥哥!”弟弟忙上前去扶他。 幽绝自袖中取出两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那个孩子。 榆儿见了,笑道:“这会儿子这么爽快就拿出来了,当日在聚贤楼怎么要赊账啊?” “原先并不带这么多,聚贤楼以后,就多带了些。”幽绝微红了脸道。 “原来如此。”榆儿向他眨了眨眼笑道,又转向大孩子,“要不要,你自己看着办。” 大孩子站起来,一把扯过幽绝手中银票,紧紧拽在手中道:“当然要!” “不错,还不笨。”榆儿笑道,“不过,还是不妥。” “怎么不妥?”大孩子道。 “这银票太大,还是太招摇了。”榆儿侧头望着幽绝。 幽绝向她点了点头,转身向山下掠去,眨眼便消失在绿荫之中。 “坐这儿等着吧。”榆儿自己先挑了个阳光倾洒之处坐了下来,背靠着树干悠闲地望着天上流云。 两个孩子便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榆儿心中自得了一回,开始琢磨起解封印的事来。 连桀风哥哥都说无解,究竟该到何处去找寻解开封印的办法呢? 想来想去,没个头绪。 不过,这事儿,也不急。 最好能找多久找多久,熬到他那个混蛋师父见了阎王就最好了。 打开手中木盒,将那颗粉色珍珠拿在手中翻看。 忽见木盒之中尚有一物。 扇形似贝,腹白背青,又并非贝类,倒似是龙族的鳞片。 “这是什么?”榆儿向大孩子问道。 “这是龙鳞。”大孩子道。 果然是龙鳞? 这可非凡物,一般人怎能得此物? “你哪里来的?”榆儿道。 “是我娘的遗物,娘临死的时候,嘱咐我一定要保护好它。”大孩子道,脸上现出悲戚的神色来。 “你娘?”榆儿道。 “她最宝贝这片龙鳞,每日皆带在身边。”大孩子道。 “你娘是什么人?”榆儿不免问道。 “我娘就是我娘啊。”大孩子道。 榆儿不禁失笑,到底还是个孩子,于是又道:“你娘可说过这个龙鳞有什么特别吗?” “这个倒没有,不过,娘每次看它的时候,都不怎么开心。”大孩子道。 榆儿也问不出什么来,便也作罢,将龙鳞递给他道:“既是你娘的遗物,你便好好收着吧。” 大孩子便接了,在胸前藏好。 幽绝去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回转。 将一叠十两、二十两、五十两的银票递给大孩子,还有几张一百两的,另给了他一些散碎银两。 大孩子接过这些银票并银两,将方才那两张一千两的银票还给了幽绝。 “自己藏好了,别给人瞧见了。”榆儿向大孩子道。 “会的。”大孩子道。 “你们打算去哪里?”榆儿道。 “启州。”大孩子道。 “启州?那里有亲人吗?”榆儿道。 “听说娘亲的故乡就是启州,我还从未去过呢,想去看看。”大孩子道。 启州位于浣月西南部,距离辰州约有一千多里地。 “我送你们去吧。”榆儿道。 “不必了,我们可以自己去。”大孩子道。 “走吧。”榆儿起身拍了拍身上木叶草屑道。 说着,抱起小的一个,幽绝便抱了大孩子,两人疾行下山来,重又整马出发。 “既然要同行了,总要好称呼些,你们叫什么名字?”榆儿问兄弟俩。 “我叫秦留思,我弟弟叫秦留悯。”大孩子道。 “你爹念过书?”榆儿奇道, 渔民的孩子,叫这种名字的可不多见。 “嗯,我爹和我娘识得一些字。”秦留思道。 “原来如此。”榆儿点头道。 与幽绝一前一后,催马向启州而去。 两个暗使自东海一路跟踪暗听与余兴。 约莫跟了千余里,已将至隐州地界。 暗听、余兴在林边的一个小茶摊歇脚。 两个暗使隐于树林之中,远远盯着二人。 忽闻草丛中窸窣有声,就见一条两尺来长的黑底白斑的大蛇正朝他们迅速扑来,张到极度的大口直向大胡子的腿咬了过来。 碎发暗使一动不动。 大胡子暗使指尖轻弹,数枝短箭霎时飞出,立刻将大蛇牢牢定在了地上。 大蛇一丝也未曾挣扎立时僵在当场。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茶摊处,余兴向暗听靠近一些,小声道:“树林里有动静。” 暗听扫了一眼暗使所在的方向:“总觉得有些让人不舒服的视线在盯着咱们。” “有人跟着我们。”余兴道。 “甩掉他们。”暗听道。 两人便起身离开茶摊,踏出几步后突然同时加快了速度,向前飞奔。 后面的两个禁军暗使立刻紧紧跟上。 暗听与余兴奔了一段,仍然未能甩掉他们。 “果然难缠。”暗听道。 “看来是有那么两下子。”余兴道。 “跟了这么远气息还很平稳,应该不是泛泛之辈。”暗听道。 “就是原先咬住幽绝的禁军暗使。”余兴道。 暗听道:“看来他们的目标是驰天庄。” “杀了他们。”暗听道。 “也好。”余兴道。 话音落下,两人已一左一右飞身回转,向来路疾奔。 两个暗使立刻停下了原本疾速的脚步:“来了!” 朗然碧空下,一道白丝迎面卷向大胡子暗使。 一把利剑,映着碧蓝天色,直刺碎发暗使。 大胡子暗使向一侧闪避开来,白丝却随即跟至。 碎发暗使拔出自己的长剑接住了余兴的这一剑,随即一脚踢向余兴。 余兴侧身让过,挺剑再刺,碎发暗使向后退出。 白丝触到大胡子暗使手臂的瞬间立刻紧紧裹住。 大胡子暗使挥出短箭。 白丝立刻断落。 新的一道白丝再次卷来。 他连忙闪避。 他手中短箭不过五寸,而暗听白丝却长短远近伸缩自如。 且白丝很快增到了三道、五道、七道,自四面八方围截,他的闪避越来越艰难。 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这些白丝绑个结结实实。 碎发暗使一把利剑极是快捷,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已经连续刺出几十剑。 余兴被他逼得几乎自乱阵脚,一不留神,肩上便被擦了一剑。 余兴连退数步,冷笑道:“没用的永平帝倒养了几个好爪牙。” 为便于隐藏,两个暗使已经脱去禁军暗使之装,只着普通武衫。 被余兴一语道破身份,碎发暗使亦冷笑道:“诛杀浣月恶孽,是我等职责所在。” “今日还不知是谁死呢。”余兴道,脚下已踩开阵势,双手握住剑柄,驱动自身气蕴。 碎发暗使再次刺来,余兴长剑迎上,身法与力度大增。 只见两个身形如影飘忽起落、缠斗难分。 大胡子暗使催动气蕴——八方风动! 霎时无数短箭密雨般飞出,将卷向自己的白丝尽皆斩断。 “果然有些手段,”暗听道,“但可惜今日你必死无疑!” “谁死还不一定呢。”大胡子暗使道。 ——迷影之箭! 掉落在地的无数短箭再次腾起,密密匝匝向暗听裹刺而去。 暗听催起白丝紧紧围住自身。 但一些短箭刺破了厚实的白丝,直刺过来。 暗听连忙舞动长长的丝线,将它们打落在地。 碎落的白丝和历尽的短箭才开始下落,却突然有一枚尖锐的箭头当胸刺来,大胡子暗使的脸已迫在眼前! 暗听大惊,脚下立刻后退。 尖锐的箭头划破他衣衫。 要是再慢一点点,恐怕已是血溅当场。 原来这才是迷影之箭的精髓! 大胡子暗使心中自是惋惜不已。 然而现在没有时间去琢磨太多,如白瀑般的白丝已经席卷而来,几乎遮断了所有的视线。 短箭再次腾起,刺断了卷来的白丝,零落如絮。 大胡子暗使透过飞絮间细小的缝隙极目捕捉,忽觉背后凉风袭来。 后方! 他连忙转身,手中短箭迎上了白丝卷成的七尺利刃。 就在这一瞬间,另一道七尺利刃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胸腔。 远处的暗听道:“妙招要多留一手才能出奇制胜。” 利刃化作白丝飞散,大胡子暗使扑倒在地,鲜血染红了地上的青草。 他的手紧紧抠住地上的青草:“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碎发暗使一柄剑迅捷无比,如影如电、似有若无。 余兴在他几乎密集无隙的攻势下处处捉襟见肘。 碎发暗使突然欺身逼进,扫向余兴双膝。 余兴方跃起闪避,不想对方更快。 一个腾跃已至他上方,一剑当头刺下。 余兴身在半空,不及回避,惊出一身冷汗。 斜刺里突然飞来一道白丝,卷向杀气腾腾的剑身。 碎发暗使吃了一惊,连忙收剑下坠。 空中已望见大胡子暗使扑倒在地,心知今日凶险,恐怕难逃一死。 得了暗听相助,余兴立刻扭转局势,与暗听两人远近配合、左右夹击,逼得碎发暗使步步后退。 暗听一道白绳缚住碎发暗使左足,余兴一剑刺来,碎发暗使只能以剑勉强抵挡,被余兴看准破绽,一剑刺向腹中。 冷剑抽出之时,血喷如柱。 余兴再次抖起剑来,又快又狠地刺向碎发暗使左胸。 剑尖却突然被一物所阻。 白绳也突然被划断。 却是大胡子暗使,一身血衣、双手各执一枝短箭挡在了碎发暗使身前。 “竟然还没死!”暗听哼道。 大胡子暗使一双眼紧盯着余兴和暗听,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碎发暗使道:“我们的使命,可是下过死誓的。” 碎发暗使一手捂住腹中伤口,一手紧握着手中剑柄,在他身后应道:“没错!此身不死,使命必达!” 两人手中突然多了一道明黄符咒,符咒上火光窜起。 两道燃烧的符咒同时飞落,两个暗使脚下浮出了一个火光划出的八卦阵。 暗听与余兴互望一眼。 “是天玄老道的符咒?”暗听道。 “恐怕是。”余兴道。 两个暗使全力催动气蕴,八卦阵中火光逐渐蔓延开来。 很快,阵中所有空隙都被火光填满。 火光从阵中直漫向两个暗使,他们周身气蕴亦火红如焰。 庞大又灼然逼人的气蕴扑面而来,暗听、余兴不敢大意,严阵以待。 两个浑身灼烧着的暗使认准目标直奔而出。 大胡子暗使手执短箭直扑暗听。 碎发暗使一把火剑更迅疾数倍,攻向余兴要害。 暗听白丝卷出,撞上大胡子暗使身遭,立刻被烈焰灼烧断落。 眼见短箭已至额前,连忙闪避开来。 大胡子暗使一击不中,立刻掉头再刺。 身法之快,根本不像一个重伤垂死之人。 碎发暗使火剑灼人已至面前,余兴连忙横剑抵挡。 剑身立刻崩裂,几乎断开。 余兴不由得大吃一惊。 碎发暗使又一剑刺来,却被一道白绳卷住。 白绳在火光中断落。 但也一时阻挡住了碎发暗使这一剑。 就在这一瞬间,余兴挺起手中残剑,一剑刺入了近在眼前的碎发暗使的胸中。 这一剑正中要害,正是绝命一刺。 碎发暗使之身却丝毫没有动摇,却一手紧紧抓住了余兴还未及抽出的剑身, 另一手以最快的速度将剑刺进了余兴左胸。 烈焰灼烧之痛与利刃穿心之痛立刻传遍全身,余兴撒开握剑之手,连连向后退出数步。 碎发暗使并没有跟上了,他的手已已离开了剑柄,整个人向前扑倒。 还插在胸前的余兴留下的剑整个穿胸而出。 与此同时,暗听的数把七尺利刃亦穿透了大胡子暗使的身体。 “这回看你还怎么诈尸!”暗听道。 七尺利刃悉数消去,大胡子暗使滚倒在地。 八卦阵中的火光渐渐熄去。 暗听奔至余兴身旁,看了看他的伤势,将他横抱而起:“这就带你回驰天庄。” 他抱起余兴直向驰天庄而去,身后两个暗使的尸身如焦炭一般横陈于地。 暗听带着余兴来至一座深山,一路奔上半山,在一处停下脚步。 山间草木深深,不见只檐片瓦。 暗听一手扶住余兴站立,单手伸展。 他掌中浮现出一个光印,青光氤氲。 他将青印之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 山色草木未见半丝变化,暗听和余兴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此时却已置身于飞檐展空、画梁堂皇的驰天庄之外。 郑得立刻替已奄奄一息的余兴察看伤势。 先给他涂上止血药膏,再截断背后伸出的剑身,小心翼翼拔出余下的剑。 坐于梧桐窗前的尊主突然心有所动,起身向三人所在之处走来。 “尊主。” 郑得与暗听跪拜行礼。 尊主只轻轻动了动手指:“起来。”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还昏迷不醒的余兴,盯着他胸前的伤口。 忽然伸出一手,罩于余兴伤口上方,青光氤氲,一点明黄自伤口飞出。 尊主伸手将它握住,摊开手心,一道小如蝶翅的黄符躺在其中。 暗听、郑得惊讶地道:“这是什么?” 尊主望着手中的黄符,微微皱眉:“天玄老道的追迹符。” “追迹符?”暗听、郑得闻言皆大惊出声。 “看来,驰天庄所在,已不再是一个秘密。”尊主道。 原来这才是那两个暗使真正的目的? 暗听立刻跪倒在地:“是暗听疏忽,陷尊主于险境,请尊主责罚。” 郑得亦跪倒在地:“为今之计,不如另觅处所暂避一时。” 尊主摇了摇手:“驰天庄,不是那么容易进来的。” 明黄的追迹符被抛出,在空中碎成齑粉。 净月城观是殿。 天玄道长端坐在一个光芒四散的八卦阵前,睁开了眼:“殷穆虞,终于找到你了!” 天玄道长当即觐见永平帝请旨。 永平帝立刻下召:“怀化大将军费横即刻领兵,助天玄道长剿拿殷穆虞!” 第149章 一生一次,畅快 幽绝与榆儿两匹快马连跑了几日,终于来至启州。 这里水患方过去不久,百废待兴,到处可见饥饿乞食之人。 “你们真的要留在这里吗?”榆儿皱眉道。 秦留思道:“听娘说,她原来是住在启州城附近的青云村,我们是要去那里。” 于是榆儿寻人问了青云村所在,好在并不甚远,只二十里地罢了。 到了青云村,寻村里的人问起两个孩子娘亲的事,只道她们家已经没有人了。 两个孩子自然很是失望。 “你们还有别的可以投奔的亲戚吗?”榆儿问。 “没有了。”秦留思道,“这里是娘亲的故乡,我们会在这里安家。我们给爹留了信,他要是看见了,也会到这里来找我们的。” “好吧。”榆儿道。 于是榆儿和幽绝把两个孩子送到里尹家里。 里尹倒是和蔼,将两个孩子留了下来:“既然是华家的后代,就是我们青云村的人,岂有不顾之理?你们放心吧。” 榆儿这才和两个孩子道别:“我会再来看你们的,你们自己多保重,我们也该去做自己的事了。” 说罢,向幽绝点了点头,重又上马,向来路回转。 “榆儿姐姐。”秦留思在后叫道。 “还有事?”榆儿回头道。 “此次之事,多谢榆儿姐姐相助,他日必当图报。”秦留思道。 “好,可别食言。”榆儿向他笑道。 于是便与幽绝离开青云村。 “现在去哪里?”幽绝问。 “先找个地方落脚吧。”榆儿道。 迟凛终于跟着乔凌宇大军凯旋回至净月城。 乔凌宇以七万骑征伐明丹,立下大功,封为镇军大将军。 迟凛数功同赏,封为游骑将军。 迟无为请旨赐婚。 永平帝圣旨,将三公主宁葭许予迟凛。 隔着那么长的时光、和那么多的生死争战,他终于又在海棠树下再次见到了她。 她比先前清瘦了好些,但清澈的双目一如从前。 迟凛走近她轻声道:“我回来了。” 因近来朝中动乱,杀伐之气过重,且宁葭毕竟年纪小些,是以,二人婚期定在了三年后的春天。 天将暮时,榆儿与幽绝两人来至一处小镇,便选了一处客栈走了进去。 “客官,您是要两间房?”掌柜的问道。 幽绝看了看榆儿。 榆儿向掌柜的笑道:“一间,清净些的。” “好嘞,两位请。”掌柜的便在前面带路。 伙计领着二人来到房间,招呼完就自去了。 榆儿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总算可以休息了,累死我了。” 幽绝走来,从背后环抱住她,将头埋在她耳际,轻声道:“谢谢你,终于肯跟我亲近了……” 榆儿回过身,伸出一手轻轻摩挲他的耳垂,微笑道:“傻瓜,我本来就是你的……” “你、不怪我了吗?”幽绝道。 榆儿点了点头,望着他:“说到底,你终究是放过了神龟。而且不管你师父怎么样,他始终是救过你的命,你想治好他的病、救他一命,也是情理之中,我怎么好怪你?” 幽绝眼中微泪,深望着她:“原来,你都明白我吗?” 榆儿的手离开他的耳垂,沿着他的肌肤轻轻滑过,抚摸着他未被面具遮住的半边琉璃脸庞,柔声道:“我都懂得……” 幽绝亦伸出手来,摩挲着她柔滑的脸庞:“我的……榆儿……” 终于俯下身来,凑上了她久违的朱唇。 榆儿便挨向他,回应着他。 幽绝更用力地搂紧怀里的温软…… 夜色深沉,两人沐浴更衣,榆儿在灯下给幽绝梳理发髻。 他这一把墨黑的青丝入手凉滑,手感甚是惬意。 因便要睡了,便不与他着冠,只松松地绾了一下。 柔软的发丝随意散垂着,衬着他琉璃绝美的容颜,越发显得缱绻动人。 榆儿只管把弄他柔滑的发丝,又望着他发一回痴。 幽绝缓缓开口道:“那个、冰芝、究竟在哪里?” “你不听话了?不是说了先解了封印才行的吗?”榆儿撅起小嘴,坐到他怀中,一双眼盛满委屈。 “不是,”幽绝道,“你也知道,师父他病得很重……” “你也答应了我的,得先解掉封印的。”榆儿也不退让。 幽绝无奈:“那我们要去哪里找解去封印的办法?” 榆儿不急,幽绝心中却暗暗焦急。 “我也没什么头绪呢。”榆儿叹道。 次日一早,两人在堂间吃些早点。 榆儿便问伙计:“这附近可有什么有趣之处?” 伙计笑道:“这里是梨落山地界,最好看的就是梨花花开的时节了,不过现在已快入冬,连梨子都已经摘光了,只能等来年了。” “真可惜,是我们来得不巧了。”榆儿道。 “不过,这梨落山还有一处,最是绝妙。”伙计道。 “是吗?是哪里?”榆儿道。 “梨落山中有一个洛羽瀑,就算是冬天瀑布的水量也很壮观,远近闻名。”伙计道。 “那还真得去看看了。”榆儿道,“这个洛羽瀑在哪儿呀?” “往南五里多地就到梨落山了。”伙计道,“不过现今天气这么冷,洛羽瀑那里都是水,就更冷了,一般大家还是会挑暖和的季节才去的。” 榆儿笑了笑:“没事儿,我们不怕冷。” 说着已拉了幽绝向外跑去,牵了马两人骑了便走。 幽绝心中自是惦记冰芝的下落,但榆儿似乎游兴甚浓,幽绝不忍拂其意,只好跟着她一路向梨落山而去。 行得一段,远远已见山峦青翠流连,又有几处巍然耸立。 到了山下,榆儿便又下了马来,道:“此处如此好景致,我们就步行上山吧。” “好。”幽绝点头道,亦下了马来。 榆儿牵了他手,一路拨木分枝向山上攀去。 山中自然鸟鸣泉幽、林木深深。 虽然已近冬时,风中寒气透肤,有些树木已经枯黄落叶,但还有不少落叶晚的树、经冬不凋的树都还青翠茂密。 榆儿牵着幽绝,一路走一路看,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 忽立住脚步,凝神听了一回,向幽绝道:“好似有瀑布之声。” 幽绝点了点头,道:“便在前方了。” “原来你早已听见了。”榆儿笑道,扯了幽绝就向前跑去,“快走吧。” 渐渐便闻得清晰的水声,逐渐现轰然之势,再走便如听雷一般隆隆袭来。 只见一道山泉自上奔腾而来,自一个直削的峭壁飞落而下。 那瀑布所挂之处,深不见底,恐怕有几百丈深。 “这般气势,真是不枉此行!”榆儿惊叹道。 幽绝亦点头道:“这瀑布不知落了多深,实属罕见。” 榆儿叹一回又望一回,忽对幽绝眨眼笑道:“不如跳下去看看它究竟有多深?” 幽绝揽过她肩来,道:“别胡闹了,小心伤着你。” 榆儿却立直身子,拉住他手,“抓紧了!” 随即纵身跃下,随着飞落而下的瀑布,向下急速坠落。 幽绝的手紧紧拽住她,随着她一起向下急坠。 瀑布飞溅的水滴就如雨点一般纷纷撞来,在二人发丝上、手臂上、衣衫上碎作点点玉珠飞散开去。 瀑布奔去之尽头雨雾如云、随着风声向上飘浮而来,又在他们脚下消散开去。 两人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向深深的雨雾中直落下去。 榆儿忽自袖中取出冰轮,向下掷出,雨雾之中现出层层冰阶。 两人足点其上,沿着冰阶快速向下跃出,渐渐消去坠落之势,稳稳落在瀑布下碧绿深潭的大石之上。 回头仰望瀑布,竟望不见它的尽头,只见一道天河自云中倾泻而来。 他们俩安然落地,树林中一个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是、是神仙吗?” 幽绝与榆儿跃至岸上,头发、衣衫上水滴还不停滴落。 “冷吗?”幽绝握住榆儿手,便要驱动法力。 榆儿却止住他道:“不要用它。” “我是用自己的气蕴。”幽绝道。 榆儿这才放手。 幽绝便驱起自己的气蕴暖她。 瀑布下的碧绿深潭缓流东去,连着一条几十尺宽的河流。 河水落了一些,露出了岸边大大小小的被冲刷得近乎雪白的石头。 水深的地方碧不见底,偶尔见些大鱼小鱼游过。 榆儿扯了扯幽绝衣袖:“想吃鱼吗?” “吃鱼?”幽绝道。 榆儿已经挽起了裤腿,撸起了袖子:“今天来顿烤鱼宴吧。” 幽绝道:“你是要抓鱼吗?水这么冷,罢了吧。” “这点儿冷怕什么?”榆儿道。 幽绝拉住她,取出猿杖:“你别下水了,我帮你抓几条便好了。” 榆儿却按住他的猿杖:“把它收起来。今天我们就来比一比,不用法力,自己抓鱼。” “不用法力?”幽绝道。 “对呀,看谁眼疾手快,谁抓的鱼大。”榆儿道。 幽绝望着她还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榆儿伸手就开始帮他卷袖子:“快点儿快点儿。” 又指着他的猿杖,“这个收起来,不许耍赖皮。” 幽绝笑了笑:“知道了。” 于是收了猿杖,动手挽起袖子,扎好衣摆。 榆儿已经在水里向他招手了:“快下来。” 幽绝光脚踏入水中,一阵冰冷立刻传遍全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榆儿望着他的模样,一手指着他大笑出声:“你这个傻瓜。我只说不让你用法力抓鱼,又没说不让你用法力暖身啊。” 幽绝这才明白,难怪榆儿站在这么冷的水里就跟没事儿人似的。 他也驱起气蕴,不一会儿全身就暖洋洋地,不再觉得冰冷了。 榆儿扔了一根已经削好的树枝给他:“用这个叉鱼。” 幽绝接住树枝:“好。” “开始罗,要是你输了,今天就不许亲我。”榆儿道。 “啊?”幽绝愣了一下——这也太突然了。 榆儿已经动手开始抓鱼了。 幽绝也凝神盯着水里开始寻找猎物。 游来游去的鱼也不算少,不过都比较小。 终于找到一条还算比较大的,幽绝看准时机,一下叉了下去。 没想到却叉了个空,那条鱼一扭身就溜走了。 一连几次都是这样。 不能用法力,他确实没有试过,着实有些困难。 经过十几次之后,他终于有了一点儿心得,一叉下去,一条大鱼被他逮个正着。 幽绝心中欣喜,脸上也泛出了笑容。 他把鱼捧在手中,转身向榆儿道:“我抓到了!” 不远处的榆儿也正捧着一条鱼。 幽绝一看,笑道:“还是我的鱼比较大。” 榆儿看看自己手里的鱼,再看看他的,确实是他的鱼比自己抓的这条大出一些。 榆儿抬头望向幽绝,忽然向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将自己手中的鱼一下朝他扔了过去:“接着。” 幽绝本能地伸出一手去接榆儿抛来的鱼,自己手中的鱼就滑落水中。 那条鱼本来还在拼命挣扎,突然入了水,愣了一会儿,一摆尾巴迅速地游走了。 而幽绝接到的这条鱼鱼身溜滑,还在拼命摆动,幽绝手刚抓住它又滑掉,连忙又从空中把它给捞回来。 还没拿稳呢,它又滑掉了。 幽绝手也忙脚也乱。 榆儿抛来的鱼拼命扭动飞溅的水珠、幽绝自己的鱼掉落溅起的水花把幽绝脸上、身上弄得都是水。 榆儿看着他猝不及防被一条小鱼折腾的手脚都不够、满身满脸都是水的狼狈样,指着他笑个不停。 幽绝好容易把鱼抱住圈在怀里,看榆儿笑得那么欢,也忍不住大笑出来。 “你怎么这么笨?”榆儿一边笑一边道。 幽绝也一边大笑一边道:“你太会使坏。” 两个人就在站在水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得直不起腰来。 榆儿一边笑一边向幽绝走了过来,一把抢过他怀里的鱼:“这条鱼是我抓到的。” 幽绝伸手揽住她:“我抓的鱼可比你的大。” 说着就向榆儿的脸凑了过去。 榆儿却一转身溜出了他的怀抱,举着手里的鱼笑道:“我抓的鱼在这儿。你抓的鱼呢?” 幽绝望着自己空空的两手,只有一根湿漉漉的树枝罢了。 “它早就跑啦。”榆儿道,“所以呢,还是我赢了!” 幽绝望着她笑着直摇头:“还不许我耍赖,明明是你最会耍赖。” 榆儿一歪头:“兵不厌诈,谁叫你这么笨的?” 幽绝忽然一动不动,也不言语。 榆儿奇道:“怎么了?” 幽绝却突然迅速将树枝叉入水中,紧接着就将树枝举出水面。 树枝顶上,一条比方才那条还要大的鱼挣扎着拼命拍打尾巴。 幽绝笑望着榆儿:“这回你不能赖皮了吧?” 榆儿望了望他树枝上的大鱼,突然惊叫一声,两脚在水里乱蹦。 幽绝连忙向她跑去:“怎么了?” 榆儿突然弯腰下去,再起身来的时候,一条长长的鳝鱼突然从她一只手里飞了起来。 幽绝猝不及防,被鳝鱼迎面撞来,脚下一滑,整个向后坐倒在了水里,满身满脸都是水,浑身湿了个透。 手里的树枝也掉在水里,树枝上那条鱼立刻摆摆尾巴脱离了树枝飞快地溜走了。 榆儿单手举着自己的鱼,一手指着他大笑:“你是真的好笨。” 幽绝浑身湿漉漉、两手空空地从水里站起来,看着笑个不停的榆儿,自己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今日胸中如此畅快。 很久、很久很久以来,都未有如此畅快过…… 两人在岸上生了火,烤烤湿漉漉的衣衫,顺便把鱼也烤了。 看看天色差不多,便收拾下山。 走得一段,榆儿凑近幽绝道:“有个家伙一直跟着我们。” 幽绝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气息他们到瀑布下就出现了。 还以为只是经过这里的,也没怎么在意。 现在一直跟随在一定的距离,目标很明显是他和榆儿了。 两人下山寻到马匹,打马快行。 那个气息便消失不见了。 第150章 守护的守护,稚子的约定 山路丛木后,一个幼小的身影望着已空无一人的山路,转身向后奔走起来。 已经到这个时辰了吗? 残阳如血。 闪烁如电、进退如风的银色尖枪时不时被这夕阳染红。 跃动不止的银枪终于静了下来,手握枪柄的巫荒尘满头是汗。 一个十来岁瘦弱的孩子连忙跑了过来,笑着递上了手里干净的布巾:“擦擦汗吧。” 却是方才那个跟着榆儿和幽绝的小孩儿。 巫荒尘却只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接他手里的布巾。 他拎起银枪,迈出步伐,从孩子瘦弱的还举着布巾的手边走了过去。 孩子失望地收回手,望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 他忽然停下来脚步,叫了一声:“滕宴。” “在!”孩子连忙大声回答。 “别再来了。”巫荒尘只说了这么一句,头也没回一下,就大步往前走了。 滕宴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只呆呆地望着他越走越远,直到完全消失。 半沉的夕阳更加血红,将整个暮天都极尽渲染。 滕宴还呆站着。 忽然从林木深处刮来一阵寒风,带着一些不寻常的气息。 紧接着就是金属撞击的声音。 还有巫荒尘的痛呼声! 滕宴连忙撒腿向巫荒尘声音的方向跑去。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手握七寸匕首连连攻向巫荒尘。 另有一个宽肩厚背、黑脸短髯、四十多岁的人,负手在一旁观战。 巫荒尘一丈长的银枪本应占优,但七寸匕首又迅疾又狠辣,巫荒尘竟被他逼得步步后退、疲于招架。 滕宴见他危急,立刻从地上抄起一根木棍向那个年轻人冲了过去。 巫荒尘连忙扭头向他大喊:“别过来!” 就在这时,尖锐的匕首瞬间划破了他的左边胳膊,鲜血飞溅而出,映着血红的夕阳,触目惊心。 滕宴双眼陡然血红,大叫着直跃而起,一棍劈向气势汹汹的年轻人。 年轻人见滕宴冲来,侧脸扫了他一眼:“还有个小崽子。” 忽然弃了巫荒尘,一把匕首对着滕宴直切而下。 滕宴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举起手中木棍去抵挡。 但匕首极其锋利,就像划破一片树叶一般瞬间割裂了木棍上微薄的一层气蕴、切断了他手里的木棍,紧接着就奔着滕宴直刺过来。 尖锐的匕首直指他胸前,银色的枪尖疾速赶来撞开了凶狠的匕首,发出清脆又充满劲力的碰撞声。 巫荒尘挡在滕宴身前:“他不是我的孩子,与他无关。” “不是你的孩子?”年轻人浅笑,“那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巫荒尘怒瞪着年轻人,用力抖直银枪,直刺年轻人脑门,同时对滕宴大吼:“还不快走!” “快走!” 相似的声音。 “快跑!滕宴,快跑!” 无法忘记的声音。 他永远无法忘记的那一天。 他叫巫枫跟他一起进山追猎。 “我要修习,要是偷懒,我爹他会骂我的。”巫枫道。 他却不由分说地拉着巫枫就走:“你比我厉害,用你的铁枪帮我猎那头野猪嘛。” 巫枫无奈跟着他进了山,没想到他们却遭遇了一头发疯的野狼。 巫枫跟随父亲巫荒尘学得一些舞枪本领,随身带着一杆铁枪。 而滕宴却没有任何武器。 野狼凶猛地又扑又咬,巫枫的铁枪枪尖划破了他背上的狼皮。 但这非但没能使他退去,剧烈的疼痛反而让它更加猛烈地扑咬攻击。 巫枫被它整个扑倒,一边拼命用铁枪枪柄抵住它的獠牙血嘴,一边扭头对被野狼咬伤了肩膀倒在地上的滕宴大声喊:“快走!” 滕宴爬起来望着被发疯的野狼死死扑倒在地的巫枫,一下砸出了刚捡起来的石块:“滚开!” 石块正砸在野狼身上。 野狼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嚎叫,撒开巫枫转头向滕宴扑了过来。 “快跑!滕宴,快跑!” 巫枫连声大喊。 滕宴连忙撒开腿掉头就跑。 野狼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它的速度要快得多。 滕宴使尽浑身力气拼命地跑。 但他哪儿跑得过发了疯的野狼? 眼看就要追上,野狼怒嚎一声纵身扑向滕宴。 一杆铁枪飞来,直插向野狼。 野狼突然甩尾转身,铁枪枪尖擦着它的脊背飞了过去,活生生剔下了它一块血肉,插入了泥土之中。 野狼愤怒至极,立刻向巫枫扑了过去。 巫枫失了铁枪,根本无法抵挡,被野狼一口咬在了脖子上。 滕宴拔出插在地上的巫枫的铁枪,从一侧狠狠地刺向紧紧咬住巫枫脖子不放的野狼腹部。 枪尖从野狼肚子的另一端透了出去。 野狼终于倒了下去。 滕宴连忙蹲下身把巫枫扶了起来。 鲜血从巫枫脖子上几个血孔中不断涌出。 滕宴大声哭了出来:“刚才为什么不跑!你这个傻瓜!” 巫枫无力地抬眼望了望他:“你不是、也没丢下我吗?” “我怎么可能一个人跑掉?”滕宴大哭,手足无措地望着巫枫触目惊心的伤口,“都是因为我,我不该叫你进山。” 他不知道有多后悔,有多恨自己。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悔恨,滕宴擦了擦眼泪把巫枫背在了背上:“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滕宴,答应我、一件事。”背上巫枫的声音很轻。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滕宴道,眼泪模糊了他的双眼。 “我爹、他要守护、很重要的、很、很重要的东西,”巫枫断断续续地说着,“你一定、一定要帮、帮帮他……” “你会好的!”滕宴一边哭,一边背着他向前走。 “答应、答应我……”巫枫的声音几乎快要消失不见了。 滕宴停下了脚步,泪水大滴大滴地随着巫枫滴落的鲜血滚落在血迹斑斑的草地上:“我答应你,一定……” 巫荒尘几次压满气蕴的攻击都被年轻人破去。 七寸匕首上黑气腾腾,冲破巫荒尘的护身气蕴,直刺他颈间要害! 就在将要刺中的一瞬,匕首忽然停了下来。 一双还显稚嫩的手紧紧抓住了年轻人刺出匕首的胳膊。 滕宴双眼血红,咬牙道:“我答应过巫枫的!” 他不知哪里涌出来的从未有过的一股强盛的气蕴,双臂使劲一摔,年轻人就整个身体被推了出去,直退出七八步远。 “我绝不会让你伤害巫大叔的!” 滕宴血红的双眼紧锁在年轻人身上,随时准备抵挡他凶狠的攻击。 “滕宴!”巫荒尘吼道,“我让你快走,快走!” 他刚要上前,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一直袖手观战的黑脸短髯的人望着巫荒尘:“交出垣宿仪,我会让你们死得痛快点儿。” 巫荒尘将银枪枪尖对准他:“你休想!” 黑脸短髯的人哼了一声,侧头向七寸匕首的年轻人道:“卓龙,你收拾那个小毛孩儿。” “是,师父。”卓龙答道。 话音方落,匕首已经扬起寒光刺向滕宴。 “住手!”巫荒尘大喊,举起银枪刺出,想逼开挡住自己的黑脸短髯之人。 黑脸短髯之人双掌推出,一道巨大的气蕴强势铺出,巫荒尘银枪霎时脱手,整个人向后飞跌坠地,血从他的口中、鼻腔、耳内喷了出来。 滕宴还来不及惊叫一声,就被卓龙按在了地上,冰凉的匕首尖抵住了他的喉咙…… 第151章 突如其来,分断! 晨光再现,幽绝早早便起身来。 榆儿尚在熟睡。 幽绝洗漱完毕,便坐于床前候她醒来。 晨光透过木莲花窗棂洒落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玉腕横陈、青丝如泄,两弯烟眉如柳、一点丹唇似珠。 这样静静望着她,似乎还是第一次。 原来,她这样好看。 榆儿慵懒地侧了侧身,却露出脖子上的两点红迹,分明是昨夜自己太过了…… 幽绝不由得红了脸。 看榆儿仍沉沉酣睡,便俯下身来,欲要一取红珠,发丝垂下,榆儿只觉有些痒意,便睁开眼来,正撞上幽绝一双深目。 幽绝也不停留,双唇便压了下去。 榆儿尚是睡眼迷离,懒懒伸了胳膊揽住他脖子,回应起来。 幽绝辗转数回,终于放开了她,欲立起身来。 榆儿却将他脖子勾住,娇声道:“再抱我一会儿。” 幽绝便倚上床来,将她揽在怀中,两人相挨躺着。 “你平日里都这么懒的吗?”幽绝笑道。 “有你我才懒呢。”榆儿回了他一个妩媚的笑脸。 榆儿赖够了床,才懒懒起身,收拾梳洗一番。 两人在街上闲走一回。 榆儿逛得挺开心,这里也看看,那里也看看。 冰芝还毫无着落,幽绝心中暗暗焦急。 榆儿逛得累了,拉着幽绝在沿河岸边坐下来休息。 幽绝望了望她,问道:“解除封印的事,应该怎么办呢?” 榆儿显出为难的样子:“连桀风哥哥都道无解,还真是让人没处抓寻呢。” 幽绝踌躇一回,终开口道:“封印之事毫无眉目,只怕师父他病体……” 榆儿知他心中焦急,不好一直就这么敷衍他,就道:“那我们去找个算卦先生吧。” “又是算卦先生?”幽绝道。 “左右无有抓寻,问个吉利的方向出发也好啊。”榆儿道。 幽绝无奈道:“好吧……” “算卦了,算卦了,求富贵问前程,卜姻缘看风水、寻人寻物指迷津,十卦九灵!” 长眉尖下巴、一身玄色八卦服的算卦先生一边吆喝一边走着,冷不丁突然被人从背后拎住了衣领拖进了一个没人的暗巷,鞋子差点拖掉了。 好容易那人松了手,算卦的转身一看,却是个十来岁的瘦弱小孩。 算卦的正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蹦起来就一脚踹了上去:“小兔崽子,你作死!” 这小孩却一手接住了他踹来的脚,使劲这么一怼,算卦的当场疼得胡喊乱叫。 小孩突然撒了手,狠狠地把算卦的抵到墙上,一把匕首架在他脖子旁:“就问你要命不要?” 算卦的这才看见这小孩浑身破烂的衣衫上到处都是已经干掉的大块小块的血渍。 他的脸上也有好几处凝血的伤口和一些显眼的淤伤。 再看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看来这小孩年纪虽小,恐怕不太好惹。 算卦的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求饶:“小公子饶命!” 小孩冷笑一声:“要想活命,你得替我做一件事。” “是是是,您尽管吩咐。”算卦的连忙答应。 小孩道:“这街上有一个蓝裙的姑娘和一个银衫公子要问路,去找到他们。” …… 榆儿拉着幽绝正在街上闲逛要寻一个算卦的。 可巧远远见一个算卦布幡在人群中正往这个方向来。 榆儿向幽绝笑道:“那儿就有一个算卦的。” 长眉尖下巴、一身玄色八卦服的算卦先生一边走一边吆喝:“算卦了,算卦了,求富贵问前程,卜姻缘看风水、寻人寻物指迷津,十卦九灵。” 榆儿和幽绝迎了上去:“老先生,我们要问一卦。” 算卦的指了指布幡底下的一行小字:“一卦一两”。 幽绝便付了他一两银钱。 算卦的就问:“姑娘要问何事?” “我们想问问,明日远行,哪个方向最吉利。”榆儿道。 “远行所为何事?”算卦的问。 “寻人。”榆儿道。 算卦的闭着眼睛掐了一会儿指头,睁开眼道:“明日东有角、西断和、北有危,唯有南方可行。” “南方?那不是梨落山的方向吗?”榆儿道。 算卦的看看他二人,拿出一块翠玉来,又道:“请二位把手放在这玉上。” 榆儿和幽绝互望了一眼,一眼将手放在了玉上。 算卦的收回翠玉,看了一会儿,向二人道:“两位气滑运暗,恐怕寻人无影,情志难伸。” “那该如何是好?”榆儿道。 “时一时,运一瞬,二位不如今日便出发,说不定能抢占先机。”算卦的道。 “今日就出发?” 榆儿和幽绝有点儿意外。 算卦的又道:“梨落山后有一座混影山,山顶有两株五百年罗汉松,二位可去一拜,若是有缘之人,必能旺运达愿,如意吉祥。” 榆儿笑道:“多谢指点。” 拉着幽绝就走了。 “榆儿,我们去哪儿?”幽绝问。 “这就走呀。”榆儿道。 “这就走?”幽绝道。 “你没听那个算命的说吗?今日出发,抢占先机。”榆儿道。 幽绝心中当然巴不得越早越好,但他没想到榆儿真的就这么准备出发了,有点意外。 “那个混影山不是有两株五百年的罗汉松吗?去许个愿。”榆儿道。 幽绝哑然:你自己不是几百年的修行?要跟棵树许什么愿? 两人一路走到山间,榆儿忽然靠近幽绝小声道:“刚才那个算卦的有些血腥味,你闻到了吗?” “血腥味?”幽绝倒没留意。 “他话里话外,分明故意指地方让我们去。”榆儿道。 幽绝想了想,确实有些奇怪:“既知不妥,怎么还故意撞上去?” “血腥味里有一点、好像在梨落山的那个气息。”榆儿道。 “你是说,那个一直跟着我们的人?”幽绝道。 “既然已经盯上了我们,又大费周章地下了帖子,不如就去瞧瞧。”榆儿道。 “究竟会是谁呢?”幽绝道。 “去了就知道了。”榆儿道。 “多加小心。”幽绝道。 “嗯。”榆儿道。 混影山上,卓龙向黑脸短髯之人道:“师父,他们来了。” 黑脸短髯之人向卓龙道:“按原计划,雪山晶冰轮为师来对付,另一个小子你来。” “是,师父。”卓龙回答。 幽绝和榆儿一路奔向山顶,两棵翠盖成云的罗汉松已经在望。 突然眼前景象一阵晃动,再看时却不见了身边之人。 “榆儿!” 幽绝大喊。 却没有榆儿的任何回答,也看不见她的身影,甚至感知不到她的一点点气息! “幽绝!” 榆儿也四处张望呼喊,却没有幽绝的一点点影子和回应。 怎么回事? 这又是什么障眼术吗? 忽觉一阵劲风袭来,榆儿忙张开侍之狱护住自身。 只觉一股摧人的气势压来,侍之狱冰墙立刻碎裂散落,榆儿自己也被这气势撞得飞跌出去。 剧烈的疼痛差点让她失去了意识。 第152章 青门隐阵 天玄道长带领兵马已出了隐州,向追迹符所指的山峰出发。 一路收到几次哨探来报:山上没有找到任何人、任何庄院。 随行领军的怀化大将军费横奇道:“难道不是这座山?” 天玄道长抬头望向连绵的山峦,只道:“去了便知。” 到了山腰一处,正是追迹符所指。 然而这里只有萧风深木,飞鸟长空,哪里有半点儿人迹? 更没有任何殷穆虞的气息。 费横再次问道:“天玄道长,莫不是并非这里?” 天玄道长自袖中取出一张黄符。 拂尘轻扫,黄符便飞旋而起。 但它似乎受到一种阻力,无法直行。 此符为探路符。 若这里真的只是空山,它便能畅行无阻。 但天玄道长数次催动拂尘之力,这张探路符却全然无法直行,而是在深林之上绕行。 “果然是青门隐。”天玄道长道,召回了探路符。 “青门隐?”费横不明。 “青门隐之阵能凭空结界、以实掩实,难怪这么多年来都没能找到他的踪迹。”天玄道长道。 “凭空结界?以实掩实?”费横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也就是以青山之景完全掩去了他的隐藏之所。”天玄道长道,“这里看起来虽然是一片山林,但若打破青门隐之阵,山景就会消失不见,他的隐藏之所就会显现出来了。” 费横总算听明白了:“如今要如何才能破去这青门隐之阵呢?” 天玄道长一手轻抚拂尘,道:“你们全部退开一丈。” 费横便令所有随行将士:“退!” 众人皆退出一丈开外。 天玄道长挥动拂尘,霎时四道闪电齐齐奔出,分别劈向东西南北四处。 碧蓝的晴空突然乌云密布,暗无天日。 只有四道闪电不断发出耀眼的白光。 霹雳之声震耳连绵,云滚山揺。 子卿、暗听一左一右守在尊主身旁。 尊主坐于青门隐阵中红木椅上。 长年沉疴难愈、病体虚弱的他此时已是冷汗涔涔。 玉溯已经数次催动语事鸟去知会幽绝。 可是语事鸟们却一次又一次撞上了一层无形的障壁。 它们完全无法到达幽绝所在的地方。 榆儿好容易缓过劲来,勉强撑起身来,只见一个宽肩厚背、黑脸短髯、四十多岁的人正立于不远处皱眉望着自己。 方才的那道可怕的攻击就是他吗? 榆儿连忙跃身而起,挥出冰轮:刃之愿! 飞速转动的冰轮幽光如刀,直切向那个人。 黑脸短髯之人双掌推出一道劲力,飞速的冰轮竟跌落在地。 榆儿大吃一惊。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他的修为简直深不可测! 那人望了望跌落在地的雪山晶冰轮,又望了望榆儿,一剑失望与气恼:“说是驾驭万年雪山晶之人,还道必然修为深厚,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堪一击!可恶!” 榆儿不知他究竟是何意,先召回冰轮执于手,警惕地望着他。 他忽然侧头望向一边,又露出欣喜意外的模样:“那个小子是谁?” 回头望了望榆儿,突然飞身过来一把抓向榆儿脖子。 榆儿连忙挥起冰轮去挡,没想到他空手打开了冰轮,一把钳住了榆儿脖颈。 眼前景象突然再次剧烈地晃动起来。 模糊中只见一个人影从半空中直直坠落,伴随着一声长长的惨叫。 幽绝额前白须飘出,双眼血红,一把揪起坠落在地的卓龙怒吼:“榆儿在哪?还不快说!”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榆儿!” 却发现榆儿正被一个人钳住了脖颈。 幽绝登时大怒,一把把卓龙掼倒在地,猿杖指着黑脸短髯之人,厉声喝道:“放开她,否则,杀了你!” 黑脸短髯之人钳住榆儿脖子的手加了几分劲,榆儿立刻呼吸难出,痛不欲生,一声也出不来。 黑脸短髯之人哼道:“想要她活命,就得听我的。” 幽绝见状,一双眼怒瞪着他,却一动也不敢动。 驰天庄。 闪电犹自不断,白光更加刺眼。 山体开始剧烈地晃动,士兵们无法站稳,有的紧紧抱住近旁的树干,有的猝不及防已摔倒在地。 尊主额上滚落大颗大颗的汗珠。 “尊主,”子卿、暗听忙跪于地上,“让我们保护你到安全的地方。” 尊主仿佛艰难地抬了抬眼,用低哑的声音道:“驰天庄、绝不会交给任何人。何况,我与天玄老道还有些恩怨要了上一了。” 天玄道长再次挥动拂尘,四道愈加耀眼的闪电突然飞聚一处,化作了一轮炽热艳阳。 明黄的光芒用比闪电更快的速度围绕着一轮金黄艳阳飞窜。 突然,整个艳阳轰然爆裂,飞窜的金光摆脱了束缚,迅猛无比地撞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金黄的光芒笼罩了整个天地,除了炫目的金光,什么也看不见。 尊主大吼一声,歪倒在扶手之上。 “尊主!” 子卿、暗听连忙抢上前去将他扶起。 漫天金光渐渐薄去,原本只有野木飞鸟的山林浮现出一些完全不同的景象。 但是,并不是天玄道长预计会看到的驰天庄庄院,而只是一道蜿蜒曲折的青瓦粉墙。 粉墙后是一层层缭绕的白雾,风吹不散。 墙上有一青一白两道门。 天玄道长愕然望着眼前的青瓦粉墙、两道玄门——他已将青门隐阵改过了…… 一直在后面的怀化大将军费横道:“难道就在这道墙的后面?” 他走上前来,伸手一推,青色的一道门便打开了。 副将郁祝也推开了另一扇白色的门。 两道门内白雾缭绕。 除了白雾,什么也看不见。 “是在这里面吧?”郁祝道。 天玄道长踏步走入了白色的门内。 费横也迈步走入了青门之中。 又深又广的白雾仿佛没有尽头。 其他将士也随之跟着进了门。 有的跟着进了白门,有的进了青门。 他们漫无目的地摸索着向前走着。 除了遮天蔽目的白雾,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妥。 尊主歪坐于阵中椅上,微微喘息:“都入了我的迷墙之门了。” 他已执了龟蛇青杖在手,将杖头在阵中轻轻一点:“迷门,启。” 天玄道长正在白雾中找寻突破迷雾的关键,忽然身后传来惊恐的大叫。 他连忙转身,之间跟在他身后的将士突然全都满面惊惧恐怖,尖声惊叫着: “救命!” “不要过来!” “喘、不过气来了!” “救命啊!” …… 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有的甚至滚倒在地、还有的拼命地向刚进来的门口奔去。 但那道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青瓦粉墙。 将士们纷纷奔向粉墙,试图爬墙出去。 但那道墙就好似会长似的,明明就要碰到墙头了,却忽然又离墙头隔了一段距离,无论如何都无法够到墙头。 一时似乎墙头有什么更可怖的东西似的,不断有士兵从墙上一头栽落下来。 跌到地上后仿佛地上也有让人惊恐的东西,顾不得疼痛又拼命挣扎叫喊。 幻像! 天玄道长连忙掏出一张震幻符抛向空中,同时挥动拂尘。 金黄的光芒散出,洒向惊恐尖叫着的将士们。 但是,将士们并没有一点点安静下来。 还是一样恐惧万分,尖叫挣扎。 有的甚至直接一头撞向粉墙,只求一死。 天玄道长无奈收回震幻符。 这里没有受到幻像摧残的,似乎只有自己一人。 费横将军呢? 他修为深厚,会不会还可自保? 他放眼四下,却并没看见大将军费横。 而且,这里的人数也少了不少。 他这才想起,方才粉墙上是一扇青门,一扇白门。 自己走入的是白门。 费横进的是青门。 青门之内, 却是一派静和。 所有人,包括大将军费横,都躺倒在地,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白雾中,一些雾气化作了一条条的的绳索,勒在他们的脖子上。 绳索越勒越紧,他们明明呼吸已是困难,却毫无察觉,脸上仍然一副陶醉于安乐之中的模样。 天玄道长看不见青门中的景象,但白门这边不绝于耳的尖叫、垂死边缘般的挣扎、不求生但求死的绝望已经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打破这个幻局? 尊主垂眼望着青门隐阵中唯一还清醒着的天玄道长,嘴角扯起一丝冷笑:“青门中人必沉溺于此生最为憧憬的美梦之中,而白门中人必望见自己一生中最为惧怕之物,天玄竟然没有惊惧之物吗?” 他再次点出青杖,“那便看看你有何美梦吧。” 天玄道长正焦急四顾,忽望见一处白雾突然破开了一个窗。 窗的另一边,费横和兵士们突然自地上陡地被悬空吊起。 白雾的绳索紧紧勒在他们的脖子上。 “费将军!” 天玄道长纵身自窗口飞穿而出,来到费横近旁,挥动拂尘,利刃自拂尘中飞向勒住众人脖子的绳索。 然而,利刃却像打在空气中一般,绳索丝毫未受损。 怎么会这样? 这些绳索都是白雾凝结而成。 这些白雾太诡异了! 天玄道长站在被悬吊而起的将士脚下,望着眼前的白雾。 白雾源源不断地流动着,如水流一般…… 尊主望着阵中依然清醒着的天玄道长,忽然笑了:“臭道士,真是无趣得紧。” 举起手中青杖,眼中杀气重重,“那就让该死的先死吧。” 青杖挥出,青门隐阵中青光摇荡。 白门之中惨叫声更加惨烈。 而青门之中被吊起的众人呼吸已将断绝。 这些白雾在流动,像水流一般。 源头、究竟在哪里? 天玄道长突然纵身飞起,拂尘挥出,随着一声脆响,青瓦之下一个小巧的青黑香炉碎裂跌落。 满天白雾便好似被狂风吹乱一般,四下飞散。 被吊起的众人跌落在地,呼出了差点儿断去的一口生气。 惊恐的尖叫、挣扎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天玄道长。” 费横自地上爬起,一脸迷惑:“发生了什么事?” 他仿似还在梦中。 白雾散尽,粉墙依然。 绵延的青瓦粉墙把他们团团围在其中。 天玄道长舒了一口气:果然这些白雾都是来自同一个源头,差点就全军覆没,好险…… 但他这口气还未舒尽,突然自四面八方飞来无数利箭。 刚刚苏醒过来的兵士们有的还没站稳就被利箭射中,再次扑倒在地。 有些被射中要害,当场丧命。 副将郁祝护身气蕴被利箭刺穿,只好挥剑自护,自顾不暇。 费横亦催动自身气蕴,勉强抵挡。 青门隐阵中,尊主紧握青杖,冷声道:“第二道,界门。” 第153章 叩罪之净门 混影山中。 “卓龙。”黑脸短髯之人叫道。 卓龙狠狠地瞪了幽绝一眼,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师父。” 待他走近,黑脸短髯之人把榆儿推向他:“看好她。” “是,师父。”卓龙应道。 榆儿见钳住自己的手突然松开,立刻向后跃出。 卓龙见她逃走,立刻赶上,一把匕首直刺向她。 榆儿神之罪冰剑荡开此击,却一剑刺向卓龙要害,一边大喊:“幽绝,小心那个人!” 卓龙几次攻击未能拿下榆儿,却被榆儿一把冰剑逼得狼狈不已,忽然向后跃出几步,将匕首在胸前一划,鲜血迸出。 这鲜血却不落于地,而是飞向榆儿手腕,霎那间凝结成束。 榆儿忽觉妖力激发不出,神之罪冰剑陡然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妖法?” 榆儿大吃一惊。 卓龙一把匕首已经抵住了她的咽喉:“这是我卓家代代相传的咒缚血脉,一旦被它缚住,再深厚的修为也只能乖乖听话。” 幽绝本见榆儿逃脱,卓龙不是她对手,自己只要看住黑脸短髯之人就好,没想到情势突然急转直下,榆儿再次被制。 他刚要飞身去救,却被一股劲风袭来,连忙张开玉绝光壁。 黑脸短髯之人一击不成,双手蓄力,再次攻出:“这次是五成修为,看你可接得住吗?” 一股强盛逼人的劲风就像无数无形的利刀、携着劈山绝地之势迅猛袭来。 幽绝也吃了一惊。 没想到在此处撞上这样一个妖物。 究竟是什么来头? 怎么妖力如此深厚? 今日若不杀了他,恐怕榆儿有些危险。 当下也不驱动障壁,猿杖挥出,一记秋江血玉立刻铺出。 赤红的光芒迎上强盛的利刃劲风,轰然如雷,两道妖力四下飞散,撞得山石粉碎,林木倾倒。 而幽绝吼声如兽,黑发化雪,额前白须飞舞,双手亦化作了火红之色。 而这双手竟已是半兽之形! 黑脸短髯之人与卓龙都惊望着这一幕。 “这是、朱厌!” 黑脸短髯之人突然兴奋地大喊,又连声道,“太好了!太好了!” 榆儿眼见幽绝又化作这般人不人、兽不兽的模样,却突然泪泛眼底。 她知道,朱厌又在抢夺幽绝的魂灵,想要夺取他的身体。 幽绝催动了秋江血玉五成,与黑脸短髯之人方才一击不过堪堪平手。 可是朱厌之相已然显现。 神龟战中自己几乎将朱厌之力催至极限,天衡印中黯邃之色扩大了不少领地。 朱厌的侵蚀也更加深重。 如果今日再催动七成秋江血玉、又或者催动了赤霞满天,恐怕天衡印会被黯邃吞噬,自己又会再次被朱厌夺取意识。 自己能不能再次夺回意识且不说,如果在自己失去意识、朱厌猖狂的时候,榆儿有何长短,那是绝对不行的! 可是对手妖力如此深厚,若不拼却一试,今日绝难脱身。 幽绝握着猿杖的手中全是汗渍,万千为难。 黑脸短髯之人却很干脆地再次攻来。 此次一击,比之方才更加威猛难当。 幽绝来不及思考,猿杖挥出一记十成的秋江血玉。 这是还算安全的界限吗? 他也不知道。 十成赤红的秋江血玉卷向摧山碎玉的劲风。 幽绝白发狂舞、双手已完全化作了火红兽手。 两股巨大的力量迸散开来,卓龙和榆儿也觉难以抵挡,浑身剧痛、血痕斑斑。 而黑脸短髯之人突然在满天草石碎屑之中抱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避到了一颗大石之后。 那两个人是谁? 榆儿不得而知。 但看样子,黑脸短髯之人并不想他们死。 幽绝整个样貌已全然改变,发出了野兽的怒吼。 “乖乖。”卓龙惊叹道,“这个家伙真是了不得。” 幽绝突然转头向榆儿和卓龙的方向走来。 “喂,他想干什么?”卓龙有点慌张。 之前他就完全不是幽绝的对手,现在更不用提了。 榆儿望着幽绝血红的双眼。 那双眼中没有一点点柔情、没有一点点亲近。 反而满溢着杀戮之意。 是朱厌的眼睛! 此时,驰天庄外。 无数利箭从四面八方射向界门内的将士。 看来这些并非普通的箭。 天玄道长张开杨絮织春密,将所有将士罩于其中。 如雨般的密箭从四面八方不断地打在这张气蕴织成的网上,杨絮织春密晃动不止。 半盏茶的功夫之后,几枝利箭终于破网而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些箭又是来自何处? 天玄道长在透过杨絮织春密气蕴之网、在漫天箭雨中极目找寻。 找到了! 东边的墙上,有一个青黑的香炉! 香炉的口就对准围在粉墙中的人,不断飞射出利箭。 南边的墙上也有一个香炉! 西边、北边! 一共四个香炉是吗? 天玄道长挥动拂尘。 四只利刃便朝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所在的香炉飞去。 四面墙上的四个香炉应声碎裂,香炉灰撒落满地。 漫天箭雨终于停止。 但他们还来不及欣喜, “轰”的一声,随着一声仿似炸雷般的巨大的声响, 十几个兵士飞到了半空,又重重地跌落下来。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又有一些兵士被炸得飞撞到墙上。 天玄道长、费横、几个有些修为的副将反应较快,暂时无碍。 但是兵士们死伤惨重。 尊主歪在阵中椅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尊主……” 子卿、暗听忧心如焚,却又无能为力。 此阵只有尊主一人能驱使。 如今依赖青门隐阵虽然看似占优,但尊主已经耗损不少精神。 那些香炉灰是以尊主气蕴催动炸力。 如今连几个副将都未能伤及,恐怕尊主已经没能剩下多少力气。 而来攻驰天庄这帮人才不过死伤一些小兵小卒,天玄老道至今毫发未损。 天玄老道修为深不可测,就连幽绝每次都难免苦战,驰天庄现有的这几个人根本不是对手。 要是被他突破此阵,后果、不敢想象…… “偏偏这种关键时候,幽绝竟然不在!”子卿道。 “别再提幽绝这家伙了,”暗听忿然道,“要不是他被那个妖女蛊惑,再次错失神龟之心,尊主现在还用得着怕那个老道吗?” “这个妖女,迟早杀了她!”子卿亦是忿忿难平。 尊主颤颤伸出一手:“扶我、坐好。” 子卿、暗听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扶起他瘦弱的身躯。 尊主勉强坐正了身子,将青杖点向青门隐阵。 刚刚停歇了一会儿的雷炸之声突然又再次响起。 青瓦粉墙内惨呼、惨叫不绝于耳。 费横突然大喊一声:“是香炉灰!” 天玄道长点了点头:“看来就是这些香炉灰在作祟。” 说着,已从袖中取出一块玄色绸巾——坤震巾,向空中抛出,口中念动咒文。 坤震巾中缓缓浮现出一串金色符咒。 抛洒在地上各处的香炉灰突然都离地而起,飞到了浮在空中的坤震巾下方,越聚越多,逐渐聚成了一个大圆球。 “收!” 天玄道长拂尘一扫,坤震巾霎时将香炉灰聚成的灰球包裹其中,飞回到天玄道长手中。 雷炸声果然不再响起。 “费将军,”天玄道长道,“贫道先送你们出此迷局吧。” 费横有些不明:“这是何意?” “如今看来,殷穆虞早有防备,人多反而为碍,此后就由贫道一人前往。”天玄道长道。 费横亦是明白。 看上山以来的情形,将士们都只是破解驰天庄结界的累赘。 “让他们都出去,末将与道长同行。”费横道。 “将军不必费心,贫道一人即可。”天玄道长道。 说罢,突然将手中坤震巾掷向围住他们的青瓦粉墙, 坤震巾大开,灰球飞出。 巨大的雷炸声震得人耳中嗡嗡作响,已全然听不见任何声音。 炸声消歇,青瓦粉墙亦消失不见。 又恢复了林木深深的山野景象。 天玄道长对费横道:“你们速速下山。” 费横向天玄道长拱手行礼道:“道长多多保重。” 于是便领着众将士下山而去。 天玄道长转身走至一处,用拂尘在双木之间点了一点,一道青铜门浮现出来。 门内传出一个声音:“师父,多年不见了。” 青铜门缓缓打开。 天玄道长迈步走了进去。 驰天庄内,子卿掩饰不住焦急:“已经是第三道门了。” 再次歪坐在椅上的尊主看了他一眼:“第三道门是净门。有些人可以无惧,有些人可以无欲,天玄这种老道既无惧、又无欲,所以迷门困不住他。但是,世上没有一个人是无罪的。天玄老道,他也不可能例外。” 天玄道长跨入青铜门内,门内并无一人。 只有无尽的黑暗。 天玄道长面对虚空般的无尽黑暗,朗声道:“殷穆虞,为师已经来了,还不速速出来请罪!” 黑暗中传来尊主的声音:“请罪是必然的,不过,要请罪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你。” “休要胡言乱语,待我打破青门隐结界,定要拿你!”天玄道长道。 虚空的黑暗中不再有任何回应。 也没有一点儿声音。 …… 不,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 遥远、又熟悉…… 天玄道长胸中突然一阵剧痛,他连忙紧紧捂住自己的心口。 “师父……” 是那个声音…… “师父、救我……”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渐渐浮现出来。 越来越清晰。 一个满身是血的孩子。 满眼无助地望着自己。 “师父、饶命……” 是他! 永远无法忘记。 无法忘记那一天、那一刻、那个人、那个声音…… 胸中剧痛如瀑难断,天玄道长眼底涌出了泪光,双膝一软,跪倒在黑暗之中。 第154章 垣宿仪之祭 卓龙把榆儿推在前面挡住自己,对着幽绝大喊:“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但幽绝丝毫没有停下脚步。 榆儿苦笑:朱厌怎么可能会管我的死活? 幽绝已经举起了猿杖,赤红的光芒霎时卷向榆儿和卓龙。 卓龙连忙抛开榆儿,一边向一棵大树后闪避一边全力驱起气蕴护身。 榆儿却无法逃走,只眼睁睁地看着红光卷来。 突然,额上的千叶莲散出无数金光。 凶猛的红光薄去,榆儿向后飞跌,重重地坠落在地。 大树断折,卓龙的护身气蕴被震碎,浑身就如同被拆散了一般,剧痛难以忍受。 幽绝又再次迈步向他们走了过来。 榆儿艰难地撑起身来向卓龙大喊:“你要是不想死在这里就赶快解开那个什么咒!” “什么?你休想!”卓龙道。 “快!”榆儿吼道。 幽绝再次举起了猿杖。 卓龙不敢犹豫,右手捏诀:“咒缚血脉,解!” 妖力立刻在榆儿体内涌动起来。 榆儿连忙掏出一枚青翠碧绿的竹蜻蜓,站起身来向空中抛出:“牵魂一缕,前尘清明……” 薄薄的轻雾将幽绝从头自脚笼罩其中,幽绝停止了动作。 榆儿轻声哽咽:“幽绝,回来……” 此时,榆儿心中无比后悔。 解除封印迫在眉睫,自己却一拖再拖…… “对不起……” 榆儿眼中泪珠滑落。 天衡印印环中皎洁之色一点一点抢夺着领地。 幽绝眼中血红退去了一些。 但朱厌不肯就此罢休,幽绝的脸扭曲狰狞,正在激烈地争夺着魂灵的主宰权。 榆儿试着走近他。 一步、一步…… 幽绝望着她走来,却向后退走了两步。 榆儿突然加快了脚步、跑了起来,跑到幽绝身前一把抱住了他,凑上了他紧咬的唇。 无比熟悉的柔软与温暖…… 幽绝眼中血红终于大幅退去,飞舞的雪白长须消失不见,一头白发转回墨黑、散乱披落。 榆儿松开他,望着他已恢复的模样:“幽绝……” 幽绝一双眼也紧锁着她:“榆儿……” 但此时幽绝心中还有一个巨大的忧惧。 “朱厌,”幽绝问,“为什么你不是对付他们,却要杀榆儿?” 朱厌道:“等我杀了她再收拾那些杂碎不迟。只怪我还不得自由,否则这个臭丫头哪有命活到今天?” “究竟为什么非要杀了她?”幽绝再问。 “处处碍我事、还逼着你解掉桎梏麒麟的封印、想让我永无自由之日的,难道不是这个小妖女吗?”朱厌恨道。 幽绝感受到朱厌充满杀戮之气的怒意,一种无边无际又透骨吸髓的恐惧突然自心底窜出,立刻就包裹了他的全身:自己一旦再被朱厌夺取意识,榆儿她还能活下来吗? 榆儿并听不见朱厌的声音,她奇怪地望着幽绝:“朱厌、你在跟它说话吗?” 幽绝蹙眉望着她还未及开口,突然逼人的劲风再次向他们二人扑来。 幽绝连忙抱起榆儿向一侧闪避,同时张开玉绝光壁将两人护在其中。 但那道劲风甚是凶猛,将玉绝光壁撞了个粉碎。 幽绝抱着榆儿连连后退,勉强避过锋芒。 他还立身未稳,黑脸短髯之人第二击已又攻来。 幽绝只能再以夕瑟光壁抵挡。 但夕瑟光壁在剧烈的冲撞下再次破碎。 今日这个妖物妖力如此深厚,自己的气蕴根本不是对手。 但若是再过度驱用朱厌之力,被朱厌抢夺了意识,朱厌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榆儿! 这绝对不行! 黑脸短髯之人第二击被夕瑟光壁挡住,当下蓄力再发,双掌劲推:侵城策! 只闻风声如唳,好似万城俱摧般迅猛。 “侵城策!” 眼见此击如此凶险,幽绝只得冒险催动赤色深沉的霞满光壁。 巨大的摧城之力将霞满光壁也压了个粉碎。 幽绝被汹涌的妖力撞得向后飞跌,榆儿也从他怀中滑落。 榆儿连忙驱动冰力稳身落下。 “幽绝!” 榆儿才唤出这一声,却忽觉右手手腕一热,妖力立时断去。 冰凉尖锐的匕首抵住了她的后背。 “乖乖地,别动。” 又是卓龙! 黑脸短髯之人见卓龙已得手,向幽绝道:“朱厌,我很满意。” 他用手一指幽绝:“就用你、来唤醒垣宿仪之力!” 幽绝望着他:“侵城策,你是寒武?” 黑脸短髯之人倒有些意外:“怎么?你认得我?” 忽然他拍了一下脑袋,指着幽绝:“这根手杖!你是殷穆虞的什么人?” 幽绝皱眉:“你最好不要直呼家师名讳。” 听他如此回答,寒武突然大笑几声:“好、好!这就是因果循环,报应有天!” 他指着幽绝:“当年殷穆虞这个恶孽伙同郁韧那个混蛋抢了我的青木册,今天就让你来祭我的垣宿仪!” “垣宿仪?”幽绝道,“你找到垣宿仪了?” “没错。”寒武道。 说着跃身而起,落在一颗大石后,一手一个拎起被捆绑着的一个男子和一个小孩儿走了出来,将他们掼在自己脚边。 那个小孩儿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努力撑起身来拱到还躺倒在地的男子身边:“巫大叔,你没事吧?” 正是巫荒尘和滕宴。 巫荒尘伤势不轻,此时只是躺着,并未答言。 滕宴又向寒武大声道:“你要的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快放了我们!” 幽绝这才注意到:这个孩子的气息、就是在梨落山跟踪自己和榆儿,又在今天把他们引到这里来的那个人。 寒武并不理会滕宴,伸出脚尖踹了踹巫荒尘,啧啧道:“想不到巫家的后人如今竟如此不济。” “他就是巫家的后人?”幽绝道。 “没错。”寒武道,“七百年前,褐龙的龙仔被一将错杀,褐龙迁怒人间,在人间到处暴尘杀人、卷沙埋城。人间有为之士联合起来要截杀褐龙。但褐龙行踪诡异不定,难以寻迹。等到惨事发生再赶过去,褐龙早就无影无踪。如此数月,惨事连连,却连褐龙的影子都寻不到。终于有一次,褐龙在毁城之时掉落了半截指甲,当时名列气蕴之尊四大之一的巫圣烈用这半截趾甲做出了垣宿仪,垣宿仪中灌注了巫圣烈的强大气蕴,指向褐龙的藏身之所。这才找到了褐龙。在以巫圣烈为首的四大气蕴之尊以及众多英杰的围猎下,褐龙重伤而逃,再未现迹人间。但巫圣烈却不敢掉以轻心,担心褐龙不知何时再来复仇兴灾。所以把垣宿仪留给巫家后人,代代相传,以备不测。可惜……” 寒武自袖中拿出一物执于手中,摇头道,“巫圣烈早就死了,巫家后人一代不如一代,如今这垣宿仪黯淡无光,已然毫无灵力。” 幽绝看他手中,一个略比掌心大出一些的罗盘似的物事,中心嵌着趾甲似的东西,整个圆盘上锈迹斑斑,似乎有些咒文,已然看不清楚。 这就是垣宿仪? 寒武就是要用垣宿仪去找到褐龙了。 “就算你找到了褐龙,就凭你,绝不可能降得了它。”幽绝道。 寒武笑道:“听说过咒缚血脉吗?” 幽绝望了望用匕首抵住榆儿的卓龙。 “就算咒缚血脉能束缚妖力,但褐龙可不是一般妖物。”幽绝道。 “那是你还没见识过咒缚血脉真正的威力,只要我以阵法相助,褐龙必是我囊中之物!”寒武说着,手举垣宿仪,“如今最要紧的,就是让垣宿仪重获新生。” “你究竟想干什么?”幽绝道。 寒武大笑道:“朱厌来此,真是神灵也助我!我今天就要用朱厌之力唤醒垣宿仪,让它指出褐龙的所在!” 幽绝猿杖护身:“你休想!” 寒武指着榆儿:“要是你敢有半点反抗,这妖女就血溅当场!” 榆儿大骂:“卑鄙!” 又对幽绝大喊:“幽绝快走,别管我!” 她知道幽绝顾忌自己,不敢过于催动朱厌之力,根本就不是寒武的对手。 “你快走,快走!”榆儿不停地大喊。 幽绝望着她:如果全力催发朱厌之力,寒武未必是自己的对手,可是朱厌一旦抢夺了自己的意识,榆儿恐怕性命难保…… 寒武迈步向幽绝走去。 幽绝眼睁睁地望着他一步一步走近。 寒武走到幽绝身前,伸手去抽他手中的猿杖。 幽绝的手握紧了猿杖,却又放了开来。 寒武毫不费力就把猿杖从他手中夺了过来,用力一掷,猿杖便飞了出去,插在了三丈开外的树干上。 “很好,那就开始吧。”寒武满意地笑道。 榆儿眼见幽绝猿杖脱手,急得大喊:“幽绝!快走,别管我!” 寒武一手抓住幽绝肩膀,已张开索妖阵。 强烈的妖力顿时压向幽绝全身。 浑身剧痛就像被利刃切割一般。 “啊……” 幽绝禁不住惨呼出声。 只觉自己的气蕴正在一点一点向外流泻。 第155章 深埋的骨坠,封解! “太好了!” 暗听、子卿大声叫道。 “尊主,这回天玄老道死定了!”子卿道。 “果然他罪孽在身,不能例外!”暗听道。 尊主却一言不发。 “尊主?” 子卿、暗听唤道。 尊主目不转睛地望着青门隐阵中影像,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口中仿佛不可置信地道:“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 暗听、子卿莫名道。 尊主双眼仍盯着青门隐阵中,再次不可置信地道:“那个孩子、与幼时的我几乎一模一样。” “什么?”暗听、子卿亦是吃惊,“那个孩子,就是尊主吗?” 尊主却摇头道:“不,并不是我。” 天玄道长跪在黑暗之中,痛苦地闭上了眼:“不是为师要杀你、为师不是真心想杀你的……” 他睁开眼来,泪光盈盈:“当初,你多聪慧、多善良……” 黑暗中,新的影像浮现出来。 一个孩子在山间奔跑。 一个道人跟在他身后走着。 这个孩子要更小一些,但面容与先前那个孩子是一样的。 而这个道人却是天玄道长,只不过他的脸还很年轻。 奔跑的孩子停下来望着一直趴在草叶间的螳螂,回身指着螳螂对天玄道长脆声道:“师父师父,这里有一只螳螂,我抓回去玩好不好?” 天玄道长笑着摇摇头:“它那么小,被你折腾一番岂不要了它的命吗?” “哦,那就算啦。”孩子有些可惜,不过也爽快地道。 “尘荣,为师教你的咒文,都记熟了吗?”天玄道长道。 “当然,这有何难?”尘荣说着,拿出一张黄符,念了几句咒文,黄符便散发出几道金光。 天玄道长满意地点点头。 跪倒在地的天玄道长望着这些影像,脸上也浮现出宠爱的表情,含泪道:“你虽然年级尚小,却聪颖勤学,修为比许多年长的师兄都要强上几分。为师倾囊相授,只望你能学道有成,惩妖除怪,匡扶人间。要不是因为……” 他言断于此,影像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嘶喊声、惨叫声…… 一头巨兽张着血盆大口,一口咬断了一个年轻小道士的腰。 地上躺着十几具道士的尸身。 尘荣也身受重伤,浑身是血。 “撤!” 还能跑得动的道士们纷纷逃走。 尘荣也跟着他们一起逃了出来。 天玄道长长叹一声:“从这以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咒文楼失窃,有人偷走了禁术!” 那一天道观内一片混乱。 道观中的人终于追到了偷走禁术的人。 尘荣已修炼了其中的一部分。 天玄道长逼问他:“猎魔册在哪儿?快交出来!” 尘荣却不肯:“这么好的道术,为什么要列为禁术?学道不就是为了变得更强吗?” “你到底交不交?”天玄道长怒吼。 尘荣却嗤笑:“有本事就来抢啊。” 众道士纷纷拔剑相向。 尘荣只身难敌众怒,禁术全开,吸取身周生命之力为己用。 百米之内草木尽枯,近在身周的几个道士也未能幸免。 “孽障!”天玄道长又痛又怒。 “此子不除,世间危矣!” 几个长老联手合攻。 尘荣禁术修为还很有限,终是不敌。 浑身是血的尘荣大声呼叫: “师父,救我!” “师父饶命!” 天玄道长眼睁睁地望着他,却不知究竟改如何是好。 而尘荣突然再次驱动猎魔术,两个紧紧按住他的长老的生命之力源源不断地被他吸了过去。 此情此景天玄道长来不及多想,手中八卦盘飞出,正击在尘荣脑门之上。 顿时鲜血飞溅,尘荣当场丧命。 黑暗中,天玄道长伏地痛哭:“天玄一生,从未伤过一人性命,却亲手杀了你……” “我明白了。”青门隐阵椅上,尊主忽然道。 “明白、什么?”子卿、暗听奇道。 “三岁时,我随先帝到郊野围猎,突遭妖物袭击。是天玄老道突然出现降服了妖物,救了圣驾。”尊主道,“先帝便邀他同入皇宫。我记得,那个时候,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那样的目光,实在太不寻常。后来他就自荐做了我的师父。” “难道、就是因为尊主与尘荣面貌相似吗?”子卿道。 “恐怕并不那么简单。”尊主道。 “如今且不必深究,”子卿道,“要杀天玄老道,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尊主再次望向阵中:“没错!” 说罢,手中青杖再次点出。 天玄道长还痛哭在地。 黑暗中一道迅疾的青光直指他头顶。 杀意浓烈的青光已至近前,天玄道长却只沉浸在悲伤与痛苦之中痛哭不止。 就在濒死的一瞬间,求生的本能突然喷涌,天玄道长向一旁滚出,总算避开了要害。 但他左肩还是被青光穿透,顿时血流不止。 “师父,救我……” “师父,饶命……” 那个声音还在黑暗中回响不停。 天玄道长泪珠滚落,心痛难已,想不起来要为自己止血,只任它流个不停。 又一道青光袭来,天玄道长勉强避开,又被击中右肋。 鲜血再次喷出。 他还沉浸在那个声音所唤起的伤痛之中,完全凭求生的本能避开要害。 “师父,救我……” “师父,饶命……” 那个声音就这么连绵不断地传来。 那么清晰、那么真切,仿佛就在耳边。 天玄道长突然痛吼一声:“我是想救你啊!为师就是想救你啊!” 第三道迅疾的青光直指他的心窝。 银白的仙羽之衣突然浮出,将天玄道长整个人紧紧包裹其中。 青光触到仙羽之衣,无功而散。 天玄道长拂尘劲扫,深厚的气蕴流淌而出。 虚空般的无尽黑暗突然开始薄去。 尘荣的声音也倏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 子卿、暗听大吃一惊。 尊主握着青杖的手颤抖不已,整个歪倒在椅上。 子卿、暗听连忙扶住他:“尊主!” 尊主好容易才喘上来一口气:“果然不愧是天玄,这样也杀不了他。” 天玄道长伤口的血已止住。 一身血衣,手搭拂尘站在一道黧黑门前。 这门环上,雕刻着一条金龙。 “殷穆虞,为师就是在救你,你还不明白吗?”天玄道长道。 没有任何声响。 过了一会儿,静寂中终于传来了尊主的声音:“果然尘荣就是殷穆虞吗?” 寒武手中的垣宿仪源源不断地吸取着幽绝的气蕴, 万刀刮骨般的剧痛让幽绝不断发出痛呼之声。 “幽绝!” 榆儿双泪倾泻,还待再喊,却被卓龙封住哑穴。 “别打扰他们。” 卓龙笑道。 寒武看了看手中的垣宿仪,却还是老样子丝毫没有什么改变。 是气蕴还太少吗? 寒武更加催动索妖阵,幽绝浑身更是剧痛难忍,惨呼不断。 榆儿眼见他如此痛苦,痛声连连,奈何自己被卓龙制住,不得一点自由,不由得心痛如绞、泪如泉涌。 幽绝剧痛之中瞥见榆儿伤心情状,立刻硬生生止住了惨呼,再不发出一声。 寒武再看垣宿仪,还是没有一点点变化。 “怎么会这样?” 寒武讶异不已,突然停下了索妖阵。 一回身跃至巫荒尘身旁,一把将他揪了起来:“垣宿仪被封印了,对不对?” 幽绝身体失去支撑,晕倒在地。 满脸伤痕的巫荒尘向寒武冷笑道:“就是为了防备你这样的奸险恶人,是圣祖爷亲自封印的。” “是巫圣烈干的?”寒武怒道,“太可恶了!” 他怒骂一声又再次逼问:“要怎么解除封印?还不快说!” 巫荒尘“呸”地一声,吐了寒武一脸带血的口水,“解除封印?你别妄想了!” 寒武顿时怒不可遏,把他使劲掼到地上,一脚接着一脚地踹他:“还不快说!还不快说!” 旁边身上、手脚都被绑住的滕宴血红的双眼瞪得眼珠都快要爆出来了:“混蛋!” 一边骂一边拼命地挣扎,想要挣脱捆住自己的绳子。 寒武根本不理会滕宴,一脚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巫荒尘身上:“快说!快说!” 突然一股力道撞来,寒武整个向一旁歪了过去。 要不是他反应快立刻侧跃稳住身形,就已经摔倒在地了。 寒武立稳身形一看,一身破烂血衫、浑身都是血痕的滕宴已经挣脱了捆绑的绳子,正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这个混蛋!不许你碰他!” 寒武盛怒道:“兔崽子!” 滕宴抄起断在地上的一根木棍就向寒武冲了过去。 他修为有限,但此时恨怒攻心,不顾死活,对着寒武就是一通乱棍。 寒武闪避几回,一把抓住了滕宴的木棍,随即一摔,滕宴当即仰躺坠地,眼鼻流血。 寒武又一脚踏向他的心窝。 重伤又被捆绑着的巫荒尘挣扎着扑到滕宴身上,替他挨下了这凶狠的一脚。 “巫大叔!” 滕宴大叫一声。 巫荒尘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你别逞能了,我还没有沦落到要一个孩子来保护。” 他本已虚弱不堪,说完这句就晕了过去。 “巫大叔!” 滕宴哭着大叫。 寒武把已经晕过去的巫荒尘揪了起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巫荒尘睁开了眼睛,吐出来一口气。 “我再问你一遍,封印怎么解?”寒武指着滕宴对他恶狠狠地道,你要是还不说的话,我就活剐了这个孩子!” 巫荒尘的眼看了看滕宴,向寒武道:“告诉你你就放过这个孩子吗?” 寒武道:“当然。” 滕宴跃身而起,大喊:“巫大叔,你千万不要相信他!你忘了吗?是我告诉他雪山晶姐姐的事,他也答应只要我带他们来就会放过我们的。结果他却翻脸不认账!他就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你千万不能相信他!” 寒武突然一掌挥出,掌风凌厉,滕宴登时飞跌出去。 “滕宴!” 巫荒尘大叫,寒武再一扯他的衣襟,抽出了一把匕首:“是不是想看他一刀一刀被剐死?” “巫大叔!”滕宴还扑倒在地起不来,昂起头了望着巫荒尘,“滕宴不怕死!” 巫荒尘忽然露出一个微笑:“这孩子和巫枫是一个脾气呢。” 寒武怒火攻心,就要再次出手,却突然看见巫荒尘胸前破碎的衣衫间露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似圆非圆的印记。 他突然想起,巫荒尘几次用手遮挡胸前…… 原来如此。 寒武大笑道:“原来藏在这里!” 说着左手箍住巫荒尘胳膊,右手化指如刀,一下插进了巫荒尘胸前肉里。 “啊……” 巫荒尘痛得大声叫出。 “巫大叔!” 滕宴再次冲了过来,却被寒武一脚踹了出去,跌倒在地爬不起来。 巫荒尘被生生破开的血肉处突然迸射出耀眼的白光。 一股灼热的力量仿似就要喷涌而出。 榆儿、卓龙、滕宴都惊得瞪大了双眼。 晕倒在地的幽绝被惊醒过来,也讶异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寒武终于慢慢将沾满巫荒尘鲜血的手抽出,一枚狼牙似的骨坠也随着他的手缓缓向外飞出。 寒武将狼牙骨坠接在手中,大声狂笑起来,一把将巫荒尘推了开去。 巫荒尘胸前鲜血直流,已经失去了意识。 寒武一手执狼牙骨坠,一手执垣宿仪,向他们逐渐靠近。 只见狼牙骨坠中涌出如水薄雾,缓缓流向垣宿仪,落在中心的龙甲之上。 龙甲灰旧的颜色忽然焕出新生般的光华。 薄雾自中心龙甲向垣宿仪四围蔓延开去,所过之处,斑斑锈迹消失不见,刻于其上的咒文清晰地浮现出来。 狼牙骨坠果真是解开垣宿仪封印之物! 不一会儿,整个垣宿仪都焕然回新,寒武再次跃至幽绝身侧,抓住他肩膀,又一次催动了索妖阵。 万刃切割般的痛楚让幽绝再次惨叫出声,但又立刻紧咬牙关,不让自己的惨呼声外泄。 榆儿被卓龙制住动弹不得,又发不出声,望着幽绝痛苦得样子眼泪不停地滚落。 幽绝浑身的气蕴伴随着无比的剧痛不断向外流泻。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卷风而来,正专注于吸取幽绝气蕴的寒武被撞得飞出两丈之外,重重地跌落在地。 “谁?” 寒武翻身而起大吼一声。 却见血污烂衫的巫荒尘手执一根长木棍正怒瞪着他,身上捆绑的绳索不知何时已不见了。 而滕宴就站在他身旁。 第156章 不可更改的遗命? “你居然还没死?”寒武有些惊讶。 “我还没有拿回垣宿仪和沁骨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巫荒尘道。 他胸前的鲜血已经凝结,虽然满身血污却不像方才那样虚弱无力,反而浑身都散发出一种逼人的气势。 巫荒尘银枪已丢,舞开长棍一记风乱人间携风裹电横扫而出。 寒武吃了一惊:巫荒尘怎么可能发出这么强的气蕴。 当下一边侧避一边推出一式老槐钟抵挡巫荒尘比先前强出数倍的攻击。 看来巫圣烈那个老东西不止是将沁骨坠封在巫氏后代的血肉中,还把自己的气蕴修为也封入了巫氏后人的血脉中。 而失去沁骨坠就是打开血脉封印的契机。 所以巫荒尘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没有死,还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巫荒尘不容他喘息,又连连攻出。 寒武被打断了复苏垣宿仪之要事,本已怒在心头,又被他猛烈的攻势缠住不能一招得势把巫荒尘踩在脚底,心中更是怒火熊熊,.出手也是毫不留情,只想把巫荒尘瞬间撕碎。 他攻势太过心急,被巫荒尘拿住了破绽,按在了地上。 巫荒尘举起手中长棍,一棍子戳向寒武的眼睛。 “师父!” 卓龙大叫一声,连忙飞身去救,一把匕首直刺巫荒尘后脑。 巫荒尘不得已回身自救,寒武连忙趁机翻身跃起,再次攻向巫荒尘。 而这边榆儿突然得了自由,连忙向幽绝奔了过去。 卓龙一看,连忙追了过来。 幽绝赶上了一掌逼退卓龙,将榆儿拉在自己身后。 一伸手,本来深深插入树干中的猿杖立刻飞了过来。 幽绝接杖在手,一记红光扫出,卓龙连忙闪避。 卓龙不是幽绝的对手,幽绝拉起榆儿:“我们走!” 榆儿还发不出声,就点了点头, 幽绝一掌拍开了她被封住的哑穴。 “幽绝!”榆儿唤了一声,“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们快走吧。”幽绝道。 说着拉起榆儿就向山下奔走。 寒武正与巫荒尘缠斗,突然发现幽绝竟然拉着榆儿就要逃走,当场弃了巫荒尘追了过来。 巫荒尘哪容他走脱,立刻赶了上来。 两人一边缠斗,一边向着幽绝和榆儿的方向赶来。 幽绝拉着榆儿飞跑。 但是榆儿妖力被卓龙的咒缚血脉所封,根本跑不快。 眼看寒武和巫荒尘就打到了眼前。 “你们休想逃走!” 寒武大吼一声,一把抓向榆儿。 巫荒尘趁机长棍劈向寒武——孤力破天! 一股似乎要把整个天地撕碎的强大气蕴铺天而来。 眼看巫荒尘这一击来势汹汹,寒武只好暂时弃了榆儿回身一式侵城策倾压而出。 他回身之时,沁骨坠竟自他怀中飞了出来。 幽绝拉着榆儿:“走!” 榆儿却突然一把推开幽绝的手,向沁骨坠飞落的方向奔了过去。 “榆儿!” 幽绝大叫。 榆儿一边跑一边伸出双手想要接住飞落的沁骨坠。 此时巫荒尘的孤力破天与寒武的侵城策两道巨大的力量猛烈相撞,向四面八方迸射出强大的气蕴和妖力。 榆儿的手眼看就要接住沁骨坠,却被两道强盛的力量撞来,护身冰层立时碎裂,榆儿整个飞跌出去,直撞到山壁之上才向下跌落。 幽绝堪堪赶至,将她接在怀中。 只见她耳鼻滚血、面色白青。 “榆儿!榆儿” 幽绝连声唤她。 她双眼紧闭,气若游丝,毫无回应。 青门隐阵净门之中,天玄道长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又开口:“没错。为师前世未能好好教导你,才让你铸下大错,不得不亲手杀了你。所以……” “所以!”尊主截断了他的话,“所以你这一世又来碍我大事,赐我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躯体吗?” “我只是不想你再次误修成魔,白白毁了自身。”天玄道长道。 “什么叫误修成魔?原本我的一切计划都那么完美、那么顺利。我变得举世无敌,眼看连永生不死也要入我之手,可是到头来却被你全毁了!全毁了!”尊主一边喘息一边怒吼,苍白的脸上少有地现出了怒色的血气之红。 “举世无敌?”天玄道长摇了摇头,“看来今世的你,也还是只会追求所谓的力量。” “当然!”尊主道,“弱者自保尚且不能,谈何天下伟业?” “永生?天下?”天玄道长道,“这些都绝不可能属于你这样的人。” “哼,”尊主冷哼一声,“这些都将是我手中之物!” 天玄道长叹道:“果然你时至今日,仍然野心不死。” “这才是我殷穆虞!”尊主道。 天玄道长提步向黧黑龙环门走近,朗声道:“贫道奉先帝之命,绝不会任你扰乱天下,定要将你擒拿归宫!” “先帝?”尊主轻笑道,“他可能已经改变了主意。” “先帝多年前已经崩逝。”天玄道长向着天空行了一礼,直起身来接着道,“这是先帝遗命,绝无更改。” 空中传来尊主几声大笑。 黧黑龙环门打开,天玄道长跨入门内,看见了一张异常熟悉的脸。 “先帝!” 天玄道长惊呼一声。 眼前之人千真万确就是明明已经驾崩多年的朗乾帝殷盛瑞! 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是幻像? 朗乾帝已抖直手中长剑,身疾如影,向天玄道长刺了过来。 天玄道长忙侧身让过,以拂尘接了这一剑。 剑身冰硬,是真真实实的剑。 而近在咫尺的朗乾帝的脸,每一处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他起伏的呼吸也是实实在在的。 天玄道长盯着眼前本来绝不可能出现的人,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朗乾帝空着的左手一拳打了过来。 天玄道长忙以手接住他这一拳。 皮肤是温热的。 难道这并不是幻像? 这个人真的就是朗乾帝吗? 朗乾帝两次攻击未奏效,已向后撤步,剑走长空,使出了一记——飞龙啸海! 天玄道长更是惊讶无比:这就是朗乾帝的独有剑蕴之一。 朗乾帝的出现太突然、也太令人震惊。 天玄道长来不及躲避这一击,被朗乾帝深厚的气蕴掀翻在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满身是血的天玄道长趴在地上,抬起头望着眼前之人,艰难地道:“先、帝……” “杀了他!”尊主的声音出来。 朗乾帝提着剑向天玄道长一步一步走来。 天玄道长已爬起身来,望着朗乾帝再次唤道:“皇上……” 朗乾帝的眼底忽然涌现出了点点泪光。 天玄道长看到了他眼中的泪光:“皇上、真的是你……” 朗乾帝的脚下并没有停。 他手中的剑再次划出了——浊龙三重。 庞然又充满压迫力的气蕴再次压来。 天玄道长连忙驱起仙羽之衣护住自身。 他扬起了拂尘,却无法挥出。 眼睁睁地望着朗乾帝庞然的气蕴再次压了过来。 “怎么不还手?” 尊主嗤笑的声音。 “你终于知道他并非虚假幻像了吗?我把他从坟墓里弄出来,再把他医治到今天这种地步,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吗?” 天玄道长咬牙道:“你这么做,就是为了今天吗?” “没错。”尊主道,“能够连过我三道禁门的,恐怕就只有你了。所以我特意让他在这里等你。” “你早就算计好了。”天玄道长恨声道。 尊主道:“第五道门就在他的正心,只有杀了他,才能进入这道门。” 杀了他,才能进入下一道门…… 天玄道长的手有些颤抖。 尊主的声音再次传来,却是对朗乾帝的命令:“杀了他!” 朗乾帝眼中泪水滚出,竟是殷红颜色…… 他向着天玄道长再次划动长剑,但剑身的移动极是缓慢。 他仿佛正在用尽一切力气阻止自己划出这一剑。 他忽然开了口。 却并无一点儿声音。 他无法言语。 但天玄道长读懂了他的话——“杀了我”。 天玄道长摇着头慢慢向后退。 “在青门隐阵中,谁能违抗我的命令?”尊主冷然的声音,再次厉声下令,“杀了他!” 朗乾帝手中的剑突然疾速划出——松壑风涛。 此番气蕴更盛,天玄道长仙羽之衣被震破飞散。 天玄道长向后跌出两丈开外。 朗乾帝血泪长流,再次开口——杀了我! 天玄道长跃身而起,抖直了手中拂尘,目光直望着血泪不止的朗乾帝。 忽然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跃出了方才进来的黧黑龙环门…… 青门隐阵中,尊主整个瘫倒,自椅子上滑下。 子卿、暗听连忙接住他:“尊主,你怎么样?” 尊主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还好天玄老道他不敢杀先帝,否则,今日驰天庄恐怕是在劫难逃……” 子卿道:“还好他没有看出什么破绽。” 尊主道:“呼吸、血泪和口型,都做得那么逼真,他绝对想不到,这不过是一种驱尸术,他面对的,不过是一具活死尸罢了。” 第157章 成亲 “尊主英明!”子卿、暗听跪道。 幽绝连声呼唤,榆儿却昏迷不醒。 幽绝连忙抓起她手脉将自身气蕴送入,榆儿终于吐出一口气,睁开眼来。 幽绝眼中含泪:“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想吓死我吗?” “沁骨坠……”榆儿道,“它能解封印……” 幽绝愣了一瞬:原来她是想要用沁骨坠来解我身上的封印…… 幽绝泪珠滑落,摇头道:“傻子,沁骨坠虽然能解开垣宿仪的封印,它未必能解开我的封印。”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榆儿却不肯死心。 桀风哥哥识得许多罕见阵法,善解各种封印,可是连他也道幽绝封印无解。 如今有这样一件奇妙物事就在眼前,岂能错过? 榆儿望向远处,沁骨坠就躺在野草地上。 巫荒尘和寒武两个人就在它近旁斗得你死我活,没一人敢靠近。 榆儿扶着幽绝勉强站了起来,向沁骨坠走去。 幽绝将榆儿拉进怀中,紧紧抱了抱她,轻声道:“我去拿。” 说着起身跃起,驱起夕瑟光壁护身,向沁骨坠掠去。 眼看就要到沁骨坠之处,两道劲力同时暴增,夕瑟光壁霎时粉碎,幽绝自身也向后跌出。 落在地上的沁骨坠被两道劲力冲击而来,刹那间便碎成了齑粉。 榆儿眼睁睁看着沁骨坠在眼前就这样扬粉成灰,一时间呆然如木。 幽绝赶来将她抱在怀中,她却已站立不住,整个向下滑倒。 幽绝连忙将她整个横抱起来。 “榆儿……” 眼见榆儿伤势如此沉重,幽绝心如锥痛。 “我们先离开这里。” 幽绝抱着榆儿便向山下跃去。 卓龙赶来拦住他们去路。 幽绝猿杖上两颗恶灵石红光射出,逼得卓龙连连退开。 寒武眼见幽绝就要下山,自己却被巫荒尘苦苦缠住脱不开身,心中急怒,只要逼开巫荒尘好去拿住幽绝。于是催动全部妖力推出一式倾海门。 此式一出,狂风卷地、倾压如海。 巫荒尘连忙以龙鲤封鳞来抵挡。 到终被寒武的倾海门压散聚集的气蕴,坠落在地,一时不得起身。 寒武心中大喜,立刻赶上去双掌如利刀插向他前胸。 不料巫荒尘一根长棍突然自后扫来,直击他后脑。 长棍携着破天气势汹汹而来,而此时寒武脚未沾地、身在半空,危在一瞬。 突然一个身影赶来,挡在了寒武身后、长棍之前。 却是卓龙。 同时寒武推出妖力硬生生向一侧避出。 卓龙的护身气蕴在长棍强盛的冲击下根本毫无抵御之力,被整个掼倒在地,喷出几大口鲜血。 而寒武立身未稳,突觉前胸剧痛无比。 巫荒尘不知何时已到他身前,将一根木棍插入了他的左胸。 木棍无刃,却利胜尖刀。 巫荒尘沉声大喊:“把垣宿仪交出来!” 寒武强忍剜心剧痛,化掌为刀向着巫荒尘就插了过去。 巫荒尘见他还如此凶猛,连忙要向后退,不料却被卓龙赶来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后背。 巫荒尘运起气蕴回身出势攻向卓龙。 卓龙却已抽出匕首向后跃退。 一缕血光在巫荒尘左手手腕悄然凝结成束 咒缚血脉! 卓龙后退的同时已催动咒术。 巫荒尘血脉中涌动的强大气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寒武锋利的掌刀深深地插进了他的后背。 “这次你还不死?” 寒武狞笑道。 巫荒尘倒了下去。 血就如涌泉一般从他背上的伤口流了出来。 “巫大叔!” 滕宴声嘶力竭地大叫一声,向躺倒在地的巫荒尘跑了过来。 两道骇人的气蕴与妖力突然消失,正抱着榆儿山下跑去的幽绝回头看时,只见寒武屈膝跪倒在地。 寒武内腑几乎被巫荒尘震碎,已不能站立。 卓龙手一挥,尖利的匕首脱手向跑来的滕宴飞刺过去。 “小心!” 幽绝怀中榆儿虚弱地喊了一声。 幽绝连忙将手中猿杖掷出,撞开了飞向滕宴的匕首。 卓龙见了猿杖,知幽绝尚未走远。 如今寒武重伤如此,自己一个人不是幽绝的对手,于是召回匕首架起寒武跃身而出,消失在层林之外。 “去看看。” 榆儿向幽绝道。 幽绝点点头抱着榆儿走到寒武身侧。 滕宴已哭得满面泪痕。 “巫大叔……” 幽绝扶着榆儿蹲下身查看巫荒尘伤势,他本来就已受了垂死重伤,又被寒武再次重创要害,已经是奄奄一息。 榆儿看着滕宴如此伤心,奇道:“他又不是你亲爹,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心?” 滕宴无数伤痛难以出口,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眼前这一幕。 他望向广漠的云天,哭道:“巫枫,对不起……” 榆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哭吧,好好地哭一场……” 滕宴颤抖的小手握住了巫荒尘满是血污的手,泪水如注:“我答应过巫枫,一定会帮你守护的,我、我、对不起……” 巫荒尘的眼珠动了动,用尽最后的力气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册子,上写着《巫氏震魂枪》。 巫荒尘却没有力气把他递出,册子掉落在巫荒尘胸前。 “给、给你……” 巫荒尘的声音极其微弱。 滕宴拿起了册子,翻了开来。 里面正是巫氏枪法的修习之法。 巫荒尘望着滕宴,动了动唇,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就断了气息。 “巫大叔……” 滕宴哭倒在巫荒尘身上…… 他哭了许久,终于擦干眼泪,就在两棵松树之间将巫荒尘葬了。 滕宴在巫荒尘的坟前叩头,郑重地道:“巫大叔,你放心,我一定会修习好巫氏枪法,一定会把垣宿仪抢回来的!” 榆儿伤势沉重,幽绝也不敢耽误,带着榆儿匆匆下山。 幽绝跑得一段,榆儿浑身疼痛难忍,忍不住发出痛哼。 幽绝连忙停了下来,将榆儿轻轻放在野木之下:“榆儿,对不起,我跑得太快了是吗?” 榆儿面色白里发青,唇上毫无一丝血色,气息越发微弱,这般模样比方才还要让幽绝心惊。 榆儿她为了拿到沁骨坠,竟然这般不顾生死…… 幽绝将她揽在怀中,泪光泛出,哽咽道:“榆儿,我们成亲吧。 第158章 重现,忘却的记忆 “成亲?” 榆儿有些意外。 “嗯,”幽绝的手轻轻抚过她的柔发,“等我解了封印,我们就成亲。” 若说在此之前,幽绝所谓的要解封印,那不过是为了让榆儿能带自己去找到冰芝而口不对心的回答,如今说的这话却是字字出自肺腑真心。 解除封印之后,自己就能完全掌控朱厌,朱厌就再也不能伤害榆儿。 榆儿在他怀中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我才不要。” 幽绝有些意外:“不要?为什么?” “你是看我要死了,所以才说这样的话来哄我,我才不要。”榆儿道。 幽绝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我绝不会让你死的。” 榆儿仍然摇头:“那就是我为了你去抢沁骨坠差点儿要死了,你是因为感激我,心绪动摇,所以一时冲动才这么说。” 幽绝愣愣地望着她,竟不能回言。 “我不要你怜惜我、感激我才要跟我成亲,我要你跟我在一起幸福、欢喜才要跟我成亲。”榆儿道。 幽绝听她如此言语,动容道:“榆儿……” 榆儿微笑道:“如果是那样的话,说不定我会考虑一下要不要跟你成亲。” 幽绝再次揽紧她,轻声道:“好。” 榆儿抬起头来,伸手轻抚他的脸,歉然道:“幽绝,方才牵魂引阵、对不起,又让你看到那些不好的回忆……” 幽绝摇摇头:“你不用说对不起。” 榆儿望了他一会儿,道:“你有别的物事吗?让你记忆深刻,牵挂难放的物事?” 幽绝愣了一会儿,明白了她话中之意。 牵魂引要用所持之人所关于心的物事来催发,她想用别的物事来代替竹蜻蜓。 幽绝望着她微笑道:“只有你。” 榆儿不禁失笑。 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扯下一缕来,又在幽绝发中取了一缕,将两缕发丝各取一半分做两缕发结。 榆儿把两缕发结各执一手,驱动雪山晶,幽蓝的冰晶在她掌心终慢慢凝结,将发结逐渐覆于冰晶之中。 “你的妖力恢复了?”幽绝道。 榆儿原只是试一试,没想到真的可以驱动雪山晶,亦是欢喜:“可能卓龙已走远,又或者是时辰已过,已然恢复了。” 说话间雪山晶已凝结完成,两个一模一样的发结冰晶躺在榆儿手心之中。 榆儿将其中一个递给幽绝:“这个给你。” 榆儿又摇了摇另一手中的一个:“这个给我。如果还要用牵魂引的话,我就用它试试。” 幽绝接过发结冰晶,泪光盈满了眼眶。 他将这个幽蓝的发结冰晶紧紧握在手中,再次将榆儿揽入怀中:“等我解了封印就不需要再用了……” “嗯。”榆儿轻声道。 过了一会儿,幽绝放开她来:“你身上带的药呢?” 榆儿掏出随身药包来打开,万花养神丹已耗尽,连双宜丹也只余下一颗了。 榆儿便吃了这颗双宜丹,幽绝再给她上些伤药。 待榆儿收拾好药包,幽绝道:“我带你去找大夫,给你疗伤。” 如今先找地方让她修养要紧。 榆儿却摇头:“带我回青罗峰。” “青罗峰?”幽绝道。 榆儿点头:“清漪姐姐她会治好我的。” “青罗峰在何处?”幽绝问道。 “就在这里向东偏东南五百里之处。”榆儿道。 “那我们先去找辆马车。”幽绝道。 “好。”榆儿道。 幽绝这就抱着她下山而来。 又行得一段,就见几只语事鸟扑闪着翅膀飞了过来。 寒武布下的结界散去,它们才终于找到了幽绝。 幽绝这才知道驰天庄险些被天玄道长攻破,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榆儿见幽绝听了这几只语事鸟的啼鸣突然面色大变,忙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幽绝道:“师父遇到了凶险。” “遇到凶险?”榆儿道,“怎么回事?” 幽绝摇了摇头:“现在已经没事了。” 榆儿看他脸色那么差,柔声道:“你没事吧?” 幽绝向她微微笑了笑:“没事。” 理了理心神,抱着榆儿继续下山。 到了山下镇中寻了马车,两人这就向青罗峰出发。 天玄道长回到净月城,在偏殿回复圣命。 永平帝听闻先帝朗乾帝竟然出现在驰天庄青门隐阵中,亦是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先帝的遗体明明好端端地在皇陵之中,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不知殷穆虞用了何种妖法,但皇陵中的先帝遗体恐怕并非先帝本人了。”天玄道长道。 永平帝摇头道:“他真是太可怕了,连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 “不知道先帝究竟是真的还活着,还是只是一具尸身,但第五道门的入口的确就藏在他的正心,贫道实在难以出手。”天玄道长说着,跪伏于地向永平帝请罪,“此次未能达成圣命,请皇上降罪。” 永平帝走下蟠龙椅,伸出双手将他扶起:“孤王都明白。就算那只是先帝的尸身,你也不可能伤损于他。” “如今已确定殷穆虞真的还活着,那么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回来的。”天玄道长道。 “既然他真的还活着,那他就一定会回来的。”永平帝道。 “不过,皇上也不必太过担心,他这么多年都自封在荒山之中不曾泄露半点形迹,又作下青门隐阵,还不惜以先帝来镇守阵门,恐怕是重伤未能痊愈,无力出山。”天玄道长道。 “当年乾坤幻化阵被破去,他所受并非寻常医药可解得的伤,这很有可能。”永平帝道,“但他绝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一定还在想尽办法治好伤势、恢复功力。” “山下的人说曾经几次见过山上下来和他很像的人,他可能隔一段时间会出来一次。因此贫道已经指派暗使在山下,只要他下了山,一定会让他再也回不去。”天玄道长道。 “道长想得很周全。”永平帝道,“但是……” 他沉吟一回,走到墙前,摘下了挂在墙上的断魔剑,“恐怕他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杀死的人。如果他真的回来了,孤王一定会用先帝留下的这把断魔剑,完成先帝的遗愿的。” 幽绝与榆儿赶了几日路程,终于来至青罗峰山脚下。 抬眼只见云环雾绕、崖高林深。 幽绝抱起榆儿,弃了马车,向山上走去。 行至半山,忽闻头顶鸟鸣之声。 却是清漪和柳默正向青罗峰回转,见了他二人,连忙唤停青思,跃至二人身前。 清漪一袭素白衫裙。 柳默身着一身月白长衫,长发垂顺,素绾一束。 清漪先瞧见榆儿面色苍白:“榆儿,你受伤了?” 便与榆儿把脉。 脉象自指尖传来,清漪不由得皱眉道:“又在何处淘气,被人伤成这般?” 榆儿微微笑了笑:“有清漪姐姐我才不怕呢。” 清漪摇头叹道:“你少给我惹祸才好。” 随即掏出一颗万花养神丹与她喂下。 又对幽绝道:“先带她回流霜林,我与她调理调理。” “多谢。”幽绝道。 于是四人同乘青思,来到流霜林柳默、清漪居所。 清漪扶着榆儿进了小屋,柳默与幽绝在院中等候。 柳默向幽绝道:“别来无恙?” 幽绝只点了点头,并未言语。 清漪与榆儿调气理脉,约莫过得一个时辰,方才停下,道:“今晚就与我同睡吧,我好照看你。” 榆儿摇摇头:“我还是回秋枫涧吧。” “秋枫涧你爹娘都还没回来,没人照顾你。”清漪道。 “什么?”榆儿奇道,“爹娘什么时候又出去了?” “什么又出去了?他们就是下山寻你,至今还未回呢。”清漪道。 榆儿更是奇怪:“怎么会呢?都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清漪安慰道:“难得下山一回,兴许两人结伴游玩去了也未可知。” 榆儿点了点头:“他们是很少下山,难得嘛。” 清漪倒还有一事甚是介怀,拉着榆儿轻声问:“你怎么会跟幽绝在一起?” “我与他已有生死之约。”榆儿道。 清漪不禁忧心道:“他封印未除,命运诡谲,你怎么会……” “他已答应了我,会解除身上的封印,一直跟我在一起。”榆儿道。 “这样吗?”清漪半信半疑道。 榆儿眸中却坚定、笃然:“我一定会想办法解掉他的封印的。” 清漪便不再多言,只道:“那等桀风回来,让他看看幽绝的封印吧。” 榆儿神色暗淡地摇了摇头:“桀风哥哥已经给他看过了。” “你们见到桀风了?”清漪奇道,“他怎么说?” 榆儿便将遇见桀风的情形略说一回,说到幽绝的封印,榆儿不无可惜:“桀风哥哥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 “怎么会?”清漪吃惊道,“连桀风也不能解?” 榆儿道:“一定能解开的。等我养好些,就同幽绝再去找解除封印的办法。” 清漪叹了一声,只道:“先好好休息吧。” 说着扶她躺好,出来对柳默和幽绝道:“让她在此歇息一夜,明早应该可以自己行走了。” 当夜清漪照料榆儿,柳默在隔壁屋内歇下。 幽绝一夜却独坐院中。 晨光再现,木门打开了。 “幽绝。” 榆儿立于门前唤他。 幽绝忙迎上来:“你怎么样?好点儿了吗?” 榆儿展开微笑:“好多了。” 清漪和柳默也走了出来。 榆儿便向他们道:“我们这就回秋枫涧去。” “慢点走,留心脚下。”清漪嘱咐她。 榆儿拉着幽绝辞了清漪,往秋枫涧而去。 他们出了流霜林刚行得一会儿,便见小弥忙忙地跑了过来,远远便向榆儿叫道:“榆儿姐姐!” “小弥!”榆儿亦迎了上去。 小弥奔至近前,拽住榆儿手,道:“你可回来了!我们都可念着你了!” “小弥……”榆儿忽然有些局促,望了望身后幽绝道,“幽绝,他也来了。” “幽绝哥哥,你没让榆儿姐姐受委屈吧?”小弥却像没事儿人似的,向幽绝坦然笑道。 幽绝只望了望榆儿,未曾答言。 小弥看榆儿脸色不大好,不免问道:“榆儿姐姐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受了点小伤,清漪姐姐已经给我看过了,没事。”榆儿道。 “没事就好。”小弥道。 “对了,无情呢?”榆儿道。 “他、已经走了。”小弥道。 “走了?去哪儿了?”榆儿道。 “大概是回他自己家里去了吧。”小弥道。 “他家在哪儿?”榆儿道。 “不知道,他、没说。”小弥摇头道。 “你平安回来就好了。”榆儿道。 “你爹和你娘呢,怎么你都回来了他们还没回来呢?”小弥又道。 幽绝在后听见此言,顿时心中一沉,一股冰凉之气直透心底。 这一阵子与榆儿形影不离、温存相惜,他几乎忘记了——几乎忘记了一件永远无法挽回、无法面对的事…… 深埋在记忆中一幕,此时此刻,突然无比鲜明…… 锋利的尖刃刺向单薄的雪白、喷流的鲜血、坠落如红雨…… 莲姨死前几乎微弱到无声的那一声“榆儿”的呼唤、此时仿佛震耳的钟鸣一般。 让人窒息的钟鸣…… 朱厌在内轻笑道:“总有一天她会恨不得活剐了你的。” 而幽绝此时一声也未能回得…… “就是呢,爹娘怎么会还没回来?”榆儿亦是奇道。 都这么久了,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上次桀风哥哥亦道未曾找到爹娘踪迹,怎么会这样? 榆儿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怎么你已经知道他们不在?你已经回去过了?”小弥道。 “我刚从清漪姐姐那里来,是听她说的。”榆儿道。 “清漪姐姐回来了?”小弥突然兴奋地道。 “回来了,就在她小屋呢。”榆儿道。 “太好了。”小弥道。 榆儿心中惦记秋枫涧之事,向小弥道:“我先回去看看。” “好,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小弥道。 “那快走吧。”榆儿点头道。 榆儿与小弥在前,幽绝在后,三人同往秋枫涧而去。 走得一段,一边林中又飘然走来两个女子。 一个花青衫裙,清瘦娇俏,一个翠绿衣衫,白皙微丰。 正是沉妍与蘅芜。 二人见了榆儿,满面欢笑,迎上来道:“这不是榆儿妹妹吗?好久没见,比先前更美了几分了。” 这是蘅芜先开了口。 旁边沉妍接口道:“人家有美郎君相伴,自然是大不相同了。” 说罢回过头向还在林中懒懒缓步的栗原叫道:“相公,来客人了,你快来看看吧。” “什么客人,不过是尊瘟神罢了。”栗原斜眼瞪了幽绝一眼道。 榆儿待她二人折腾完,方慢声道:“两位姐姐,我正赶着回秋枫涧,回头再去探望二位姐姐。” “方伯和莲姨一直没回来呢,你在外面没见着他们吗?”蘅芜道。 “对啊,那次在净月城分开之后,就一直没见他们回来呢。”沉妍在旁亦道。 他们皆是这么说,看来爹和娘确是未曾回转。 榆儿心中更是焦急。 “我先回去看看。”榆儿亦不再多言,疾步往秋枫涧而去。 小弥、幽绝亦跟在她身后。 蘅芜、沉妍则架住栗原,道:“这个幽绝公子长得真是好看,跟榆儿正好相配呢。” “比相公我好看?”栗原望了望二人道。 “怎么可能呢?”沉妍忙笑道,“相公你威武、帅气,天下男子都比不了!” “真的?”栗原道。 “真真的!”沉妍狠劲点头道。 “那就先让天下第一的相公我亲一个!”栗原说罢便凑了上去。 榆儿三步并作两步,很快便穿过明溪、越过红叶繁密的大枫树。 走至一处,拨开密叶,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来,率先钻了进去。 小弥与幽绝亦随之进入。 进得洞来,洞中随意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头,或为桌、或为凳、或为几、或作山木鸟兽之状,皆得其妙。 一块大石上放着一枚铜镜,并几样女人用的胭脂水粉、首饰之类。 再往里走,便见洞底处一块大石极为平整,似是休憩之处。 最里面却用木头隔出了一间小屋,里面摆放着雕花梨木床、榆木妆台、桌椅,床上绣被平铺,浅蓝茜纱帐挂于两旁飞钩之上。 俨然是个人间姑娘的闺房。 自然是榆儿的居处了。 榆儿里里外外寻了一回,果然不见方伯与莲姨的身影。 各处石上、木上到处皆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像是已许久未曾有人居住了。 怎么回事? 小时候自己爱往人间玩耍,爹和娘还时常同自己前去人间住上一段。 后来自己渐渐长大,常偷偷跑下山去,爹娘便只在这秋枫涧中,不再出去了。 究竟遇到了什么事,竟这么久都未曾回转? 连桀风哥哥也找不到气息。 就算真在何处遇险,瀚重也该能找到才对。 难道真如桀风哥哥所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 可是,他们会去哪里呢? 榆儿心中思虑百折,不知何往。 “方伯和莲姨修为深厚,定是去何处玩耍去了,过段时间自然就会回来的,榆儿姐姐,你别担心。”小弥在旁道。 幽绝则直望着双眉微蹙的榆儿,一言不发。 “小弥,你说他们会去哪里呢?”榆儿望着满屋空旷疑惑地道。 “这个、外面好玩的地方很多,可能也不一定只去一处吧……”小弥闪了两下大眼睛道。 榆儿沉默一回,向小弥道:“我想把家里收拾一下,若是爹娘回来了,干干净净地,看着也开心。” “好啊,那我帮你吧。”小弥道。 榆儿便取了一个木桶出来,要去打水。 幽绝走来接过木桶:“我来吧。” 榆儿便也由他去。 三人忙活一回,把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回。 “这样看着舒服多了吧?”榆儿向幽绝笑道。 幽绝只向她点了点头。 “榆儿姐姐,我得走了。”小弥道。 “回家去吗?”榆儿道。 “不是,去清漪姐姐那里。”小弥道。 “有事儿?”榆儿道。 “嗯,我正跟着清漪姐姐学琴呢,现在每天这个时辰都要去学上一个时辰。”小弥道。 “学琴?”榆儿有些吃惊道,“你从前不是最讨厌这样枯坐着的事儿吗?” “哦、我反正也是整天闲着,所以就学来玩儿罢了。”小弥有些局促地道,脸上微微有些红晕。 榆儿望了她一回,微笑道:“那你便去吧。” “那我明儿再来看你。”小弥道了别,自去了。 幽绝向榆儿道:“你才好些,好生歇着吧。” “嗯。” 榆儿便在自己的梨木床上躺下了。 但她躺在那里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 睁着眼望着屋里熟悉的一切:“爹和娘究竟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久了都还不回来呢?” 幽绝心中又是一紧,只是默然无语。 第二天小弥再来,榆儿精神又好了一些。 小弥与榆儿说了几句话,就要去清漪那里。 榆儿道:“我和你一起去吧,左右也是无事。” “好啊,那就快走吧。”小弥道,已抬步向外走去。 “你身体怎么样?还是再休息休息吧。”幽绝向榆儿道。 “经了清漪姐姐的手,我现在精神着呢,不碍事。”榆儿道,说着便拉着幽绝跟着小弥出了洞口,一路向流霜林而来。 在崖下已望见木篱之中各色花朵摇曳秋风。 左边不远处一块平整宽阔的大石旁,两株绛石苏花株相依而立。 花期已过,绛紫的花梗上翠叶伸展。 上得崖来,右边几处田地中种着些菜蔬。 几架豆子藤牵蔓绕,挂着长长的豆荚。 先前匆匆忙忙都未曾留意,如今明光里看它们,都还是熟悉的模样。 “长离哥哥这菜种得越发拿手了。”榆儿笑道。 “榆儿姐姐你种得也不错啊。”小弥道。 “他天天鼓捣这些,我看也看会了。”榆儿道。 进得院来,院中黄白丝菊正迎风傲立,月轮半开,欢颜半黄半紫正欲换色。 两盆鹤红花一树青翠,巍巍而立。 左边篱下种得两株颀长花株,花开数朵,幽幽深紫,风摇芬芳,却未曾见过。 想是清漪姐姐又种了新花了。 榆儿等来至门前,尚未敲门,门已开了。 “怎么又来了?”清漪立于门前向榆儿微笑道。 “又想你了嘛。”榆儿上去抱住她脖子道。 清漪拿过榆儿手来一探脉象,点了点头:“是好多了。” “谁叫清漪姐姐这么厉害呢?”榆儿笑道。 清漪摇头嗔道:“少哄我。” 小弥在旁插过一句:“清漪姐姐,今日教我弹什么?” “难得榆儿也在,一起说说话吧,今日就别弹了。”清漪道。 “哦……”小弥轻声道,失望地泄了气。 “不妨事,我们跟长离哥哥有话说呢,清漪姐姐,你就安心教她就是了。”榆儿却道。 清漪望了望幽绝,向榆儿点头道:“也好。” 说罢,引了小弥进屋,又取了茶水置于院中桌上。 柳默与榆儿、幽绝坐于桌旁,清漪自去教小弥理琴。 清漪弹的几声虽简单,不过小弥却仍是错杂难成,便又重新再来过。 “亏她竟有了这样的耐性。”榆儿心中叹道。 柳默向榆儿道:“是要与我说些什么?” 榆儿道:“长离哥哥,可知道我爹和我娘去了哪里吗?” 幽绝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了一颤。 第159章 愿望,隐秘的倾吐 “自上次下山去寻你之后,就一直未曾回来,还以为他们是跟你在一起。”柳默道。 “他们没跟你们说过想去哪里、打算去什么地方什么的吗?”榆儿道。 “没有。”柳默摇头道。 榆儿低头默思,心中的不安更深了。 究竟会在哪里? 忽闻一个洪亮的声音道:“丫头,回来了也不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雪爷爷一头银发,健步窜上崖来,落在了院中。 “雪爷爷。”榆儿忙笑着起身道。 又见崖下悠悠转上来一人,亦是鹤发白须。 “桫椤爷爷,你也在啊,真难得。”榆儿笑道。 “连你这个野丫头都在,老爷子我就不能在吗?”桫椤爷爷笑道。 “这小子怎么也来了?”雪爷爷已瞅见了幽绝,认出是兰沃村那个少年。 “雪爷爷,他叫幽绝。”榆儿道。 “我知道,我是问,你该不会看上这小子了吧?”雪爷爷道。 “不愧是雪爷爷,这你都能看出来。”榆儿向他笑道。 雪爷爷却拽过她来,低声道:“这小子可不好对付,你可小心着点。” “不会啦,他很听我的话的。”榆儿笑道。 “这小子一看就麻烦。”雪爷爷摇头道。 “好啦,他再麻烦,我也能给他理顺了,你就放心吧。”榆儿拉过他在桌前按下,又进屋添了凳子和杯子来,五人同坐在桌前。 “怎么就你回来了,方修和夏莲怎么不见?”桫椤爷爷问榆儿道,“我好像很久没见他们了。” “是啊,上次说是去京城寻你,这你都已经回来,他们人呢?”雪爷爷亦道。 “我也不知道……”榆儿一时泄了气,蹙眉道。 “他们没寻见你吗?”雪爷爷道。 “不是,在京城见着了,不过,后来我有些事,又分开了。”榆儿道。 “这可奇了,方修可不是贪玩的人。”雪爷爷道。 “从前是为了照顾榆儿,不得空闲。如今好容易榆儿长得这么大了,夫妻俩结伴长游,不是正好嘛。”桫椤爷爷道。 但愿如此。 榆儿心中暗道。 清漪教得小弥今日之要,便开始准备柴米、摘些菜来。 柳默便也来帮衬。 黄昏之时,便在小院之中,围坐共食。 幽绝仍是少言寡语。 榆儿心中忧虑,话也少了许多。 倒是小弥,不断地向清漪问些琴曲之事。 饭后众人再说讲一回,桫椤爷爷与雪爷爷便先行走了。 榆儿与幽绝亦向清漪、柳默告辞。 “榆儿姐姐,我和你们一起走吧。”小弥道。 “好,走吧。”榆儿点头笑道。 一时喧哗散去,只剩了柳默与清漪立于初升弦月之下。 清漪望着榆儿与幽绝的背影道:“不知他二人,究竟如何呢。” “在兰沃村时,不是已知晓了吗?”柳默柔声笑道。 “是啊,榆儿终究还是选择了他……”清漪叹道,“他如此命运,榆儿恐怕要吃些苦了。” 柳默揽过她,柔声道:“情之一字,本就是一半甘甜、一半苦涩的。” 小弥与榆儿、幽绝走得一会儿,亦别了二人往自家回转。 疏风月影中,榆儿携了幽绝往秋枫涧缓缓走去。 “你说,”榆儿道,“爹和娘,究竟去了哪里呢?” 幽绝却不语。 “他们会不会有什么事?”榆儿皱眉道。 幽绝仍是沉默,月色下,看不清他的眼睛。 “怎么不说话?”榆儿望向他道。 幽绝忽然立住身子。 榆儿便也站住不走。 “怎么了?”榆儿道。 “榆儿……”幽绝缓缓开了口,声音喑哑。 “嗯?”榆儿道。 “我……”幽绝道。 说得这一字,却又顿住。 “什么?”榆儿道。 幽绝忽然伸出双手,将榆儿紧紧抱入怀中。 “榆儿……”幽绝哑声道。 “嗯。”榆儿应道,等着他说话。 幽绝却没有再说什么。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奇怪?”榆儿在他怀中轻声道。 “没、没什么……”幽绝松开她顿道,牵起她一手,往前默默走去。 此后两日,榆儿几乎都呆在洞中,幽绝也一直与她在一起, 不过,幽绝变得有点奇怪。 虽然每日与自己朝夕相处,又在一屋同住,但是,却不再同自己有过分亲密之举。 这天榆儿在洞中石桌边枯坐一回,忽然起身来。 幽绝也跟着起身:“要做什么?” 榆儿走过去打开了壁边的一个大木箱:“这里面都是爹娘的衣衫,这么久都没人管,怕是要长虫、生潮了,我把它们拿出去晾一晾。爹娘要是回来了,想穿就能穿了。” 幽绝就站在她身后,默然不语。 榆儿把里面的衣衫一件一件理出来搭在手臂上:“这些都拿出去晒一晒。” 忽拿过一件雪白衣衫,转过身来对着幽绝的身量比了比:“其实你的身形跟爹差不多的样子,这衣衫你也可以穿吧。” 又看了一会儿,道:“你的肩窄一些,不知道能不能穿,要不你穿穿看?” “不、不用了。”幽绝顿道。 “这是我爹最喜欢的一件了,上面是我娘给他绣的水纹,很衬人的。”榆儿还拿着衣衫左看右看,口中说着就往幽绝身上披,“你穿穿看嘛。” 幽绝忽然伸出手一把拿住了她的手腕:“不用了。” 榆儿倒有些吃惊:“你怎么了?” 长年不见阳光的山洞中只点着两盏烛火。 昏然的烛光中幽绝的脸色显得晦暗又阴沉。 “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榆儿关切道,“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幽绝轻声道,放开了捏住她手腕的手,把她搭在手臂上的衣衫拿过来,转身向洞口走去,“早些去晾吧,趁着天还早。” 榆儿就跟在他身后走出洞来。 两个人一起把方伯和莲姨的衣衫一件一件搭在树上晾起来。 榆儿一边理衣衫一边道:“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住不惯山洞?” “大概是吧。”幽绝只道。 “那一会儿我们就在外面晒一晒太阳。”榆儿道。 “好。”幽绝道。 这天以后,榆儿就常与幽绝在外。 左右也是无事,榆儿就带着幽绝在青罗峰四处游玩。 小弥仍每日去与清漪学琴理弦。 栗原自与两位娇娘花前月下。 榆儿心中,只盼着方伯和莲姨突然回来。 但是日升日落,又成空等。 幽绝一直陪在她身边,但本就寡言的他变得更加沉默,终日里少有言语。 榆儿左思右想,决定不能再傻等下去:“幽绝,我要出去找爹和娘!” 幽绝也不看她的脸,只望着满山翠荫,微微点了点头。 “那我们这就走吧!” 榆儿拉着他,向流霜林跑去。 到得清漪院中,借得青思,乘风而起,向长空飞去。 两人乘了青思,在人间四处找寻。 青思一个时辰便可飞得三千里,几日下来,已将四海之内寻了个遍,却毫无所获。 榆儿坐在青思背上泄气地道:“难道是我修为太浅才无法探知他们的气息?” 幽绝却只是静默,并无一语。 榆儿抓住幽绝手一双眼睛直望着他道:“就算真是那样,那也还有你啊,怎么会连你也寻不到一点消息?” 幽绝不得已望着她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那些越是想要忘记却越是清晰的画面再一次逼到了眼前。 坠落的白衫、倒下的青影、呼喊的声音、汨汨流淌的鲜血…… 他只是望着榆儿,却一个字也无法回答她。 榆儿无精打采地回到青罗峰,将青思仍还予清漪。 清漪与柳默亦是惊奇,方伯与莲姨究竟是去了何处? 只能安慰榆儿:“兴许是去了什么少为人知的地方,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榆儿也点点头:“兴许过几天就回来了。” 此后几日,榆儿整日枯坐在火红的枫树之下,幽绝只在旁默默相陪。 他深知其中究底,全然不知该如何安慰。 榆儿坐得久了,终究没个头绪,拉着幽绝在青罗峰中毫无目的地乱走。 到得一处,已远离了寻常坐卧玩耍之处。 有一条小溪流潺潺而下。 “这里还挺幽静的,不如在这儿坐一回吧?”榆儿道。 “也好。”幽绝道。 小溪对岸便有一个三人合抱的大树,两人便跃过溪流,来至树下相依而坐。 榆儿侧坐着靠在幽绝肩上,幽绝便伸手揽过她腰来。 暖暖的阳光自木叶间隙随意洒下,榆儿渐渐觉得困倦,便躺在幽绝腿上睡了。 幽绝亦闭上了眼。 柔和的山风轻轻悄悄地走过,溪水压低了声静静流过。 方才聒噪的小鸟们已不知飞去了哪里,不闻其声。 仿佛世间所有宁静皆集于这一时,集于这一方山野之间。 幽绝闭着眼,心中思虑重重。 忽觉静谧之中有些微动,伸出手来,却是一个酱蓝的果子掉落下来。 幽绝环看一下四周,这才留意到这树下稀稀落落地掉落着一些果子。 随手捡起一颗来,翻看一回,见一处果皮已然破裂,露出的果肉微有些干了,想是掉落时摔的了。 幽绝把玩一回,忽盯着破裂之处,蓦然想起了那一株断折的蒲公英、那些泛黄的草叶、那朵断折的牡丹花…… 也想起了方伯倾倒的白衫、莲姨最后的那一声呼唤、刺目的鲜血…… 幽绝紧紧捏住手中果子,低下头来,榆儿尚在睡中,几缕柔软的发丝遮着她微红的脸。 她忽然侧了个身,将脸朝着幽绝。 稍时睁开眼来,见幽绝望着自己,向他微笑道:“你没睡吗?” 幽绝暗暗吸了一口气,只摇了摇头。 榆儿坐起身来,挨着幽绝,环望了一回,只见四野静谧,微笑道:“这里倒安静得好。” “嗯。”幽绝点点头道。 “平常倒很少到这边来,等爹娘回来了,也带他们来这里玩耍一回。”榆儿道。 幽绝便不作声。 “不知爹和娘究竟去了何处,我们这般找寻都无有着落。”榆儿道。 幽绝侧转头,不知何以回应,仍是默然不语。 榆儿四处看了一圈,忽道:“要是我们能在这里搭一间木屋,住在这里也不错啊。” “住在这里?”幽绝侧头望向她道。 “是啊。你住不惯山洞,我们就再搭几间木屋来住就好了。你不喜欢啊?”榆儿道。 “不是,这里太安静了,你不是最爱热闹的吗?”幽绝道。 “你喜欢安静不是吗?”榆儿道。 忽见他手中捏着一抹蓝影,将他手拿过:“你拿着什么呢?” 幽绝摊开手心:“只是个野果罢了,已经坏掉了。” 掌中酱蓝的果子果肉已尽烂,露出了浅褐的果核。 而幽绝的掌心也被果汁染上了幽蓝的颜色。 榆儿忽然“腾”地站起身来,大惊失色:“哎呀,这个果子可是有剧毒的!” “什么?”幽绝陡闻此言,亦是大吃一惊,也立身而起。 榆儿拉过他的手:“你看你的手,都被染成这个样子了,这可是中毒不轻啊!” “中毒不轻?”幽绝试着运行自己的气蕴,好在还顺畅,“我怎么没什么感觉?” “现在毒还没深入血脉,你当然还没感觉,要等它发作,那可就来不及了!”榆儿道。 “那该怎么办?”幽绝皱眉道,“你可知这毒该怎么解?” “嗯,我当然知道。”榆儿点点头。 幽绝见她点头,就是这毒有方可解,稍微松了一口气,忙问道:“那该怎么解?” 榆儿望着他露出一个微笑:“要解这毒其实并不难,只要你亲我一下,这毒就解了。” “什么?” 幽绝一时愕然。 榆儿却笑望着他。 幽绝失笑:“原来你、你在诓我……” “谁让你最近都不跟我好了。”榆儿道,“自从回到青罗峰,你都没跟我好过。” 幽绝望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回话。 榆儿凑近他的脸:“你到底要不要解毒?” 她的气息均匀地吹拂着自己,幽绝望着她,却一动也未动。 榆儿双手圈住他,终于凑上了他的双唇。 稍时榆儿放开他,望着他直笑:“现在你没事啦,毒已经解了。” 幽绝只微微笑着望着她。 榆儿伸出一手来拂过他的脸颊、发丝:“你会一直陪着我,不会突然消失不见的,对吗?” 幽绝闻她此言,暗吸了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嗯。” 榆儿脸上绽开笑容,将他手中果核拿过:“果肉虽然不能吃了,但是果核还好好的呢。” 她将果核举到眼前,对着它说道:“以后我和幽绝就在这里搭几间木屋,要一直住在这里。” 然后立起身来,寻了一根树枝,在离树根稍远一点的地方挖了一个小小的洞,将果核放了进去。 “这是做什么?”幽绝奇道。 “这些小果子都是灵性的。”榆儿道,“我已对它许下此言,它就会带着我们的愿望生长发芽。等到这个小果子发芽,长出小树来,那时候你的封印应该已经解掉了,我们就来这里搭小木屋。” 一时停住了话,望着幽绝只是笑。 “怎么了?”幽绝道。 榆儿伸手抱住他腰间,接着道:“我们要生好多好多可爱的孩子,把这里弄得热热闹闹的。” 幽绝陡闻此言,心中惊动,一时只是直望着她:“榆儿……” 榆儿忽然站稳身来,弯腰又在地上拾了一颗掉落的小果子,递给幽绝:“你有什么愿望,也说出来吧。” “我的、愿望?”幽绝顿道。 “嗯。”榆儿灿然向他点头道,“我一棵你一棵,好树成双。” 幽绝望着她的笑容,如初春绽放的玉兰花一般的笑容,纯净、鲜明,恍然觉得自己好似还在那个金色的海岸边…… 幽绝缓缓伸手接过榆儿递来的果子,拿在手中,却只是望着它,一言也不发。 榆儿伸出一双手来,轻轻拢住他的手,柔声道:“说吧。我们一定会实现它的。” 幽绝将眼直望着她,眼中泪光盈然,缓缓开口,道:“榆儿,你、愿意听吗?” “嗯。”榆儿微笑着向他点头。 幽绝将自己双手握住榆儿的手,终于缓声道:“我好想、回到从前……” “回到从前?”榆儿道。 “回到初次见你的时候,把所有的一切,都重新来过……” 幽绝望着她,眼中泪珠滚落。 榆儿拿出绢巾,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珠,轻声道:“我们现在也很好的。” 幽绝闭上了双眼,将榆儿一把揽过,紧紧地箍住她,越勒越紧。 榆儿只觉他浑身皆战栗不已,亦伸手紧紧环住他。 第160章 残息、红衣乍现 夜深之时,榆儿早已睡熟。 幽绝却辗转难眠。 “嗬、她说要跟你成亲、还要跟你生孩子呢,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朱厌道。 幽绝沉默良久,叹道:“我没资格、也不配得到……” 忽听见外面传来语事鸟的啼鸣呼唤之声。 幽绝轻轻起身来到洞外。 “尊主病发、病发。” 语事鸟扇动着翅膀道。 “师父怎么样?”幽绝忙道。 “冰芝、冰芝。”语事鸟道。 冰芝还没有着落,师父旧疾却再次复发…… 幽绝躺回熟睡的榆儿身旁,睁着眼全然没有一点睡意。 近天明之时,幽绝才迷迷糊糊睡着。 待他睁开眼时,榆儿已经洗漱完毕。 “醒了?”榆儿笑望着他,“快起来吧。” 幽绝才起来收拾了一下,榆儿就拉着他手往外走:“走吧。” “去哪里?”幽绝道。 “去找桫椤爷爷。”榆儿道。 “找他有什么事吗?”幽绝一边跟着她走一边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榆儿道,脚下不停。 两人出了秋枫涧,一路上幽绝几次想问榆儿冰芝之事,但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因为他知道榆儿绝不会松口。 榆儿拉着幽绝一路跑至桫椤爷爷处。 桫椤爷爷正在炼丹房内忙忙碌碌,见了榆儿进来,向她道:“怎么有空来看我老爷子?” “桫椤爷爷,我有点事儿想问问你呢。”榆儿道。 “说吧,什么事?”桫椤爷爷道。 “你常常四方找寻奇方奇药,可知何人通晓封印之术吗?”榆儿道。 封印之术? 幽绝不禁望了望榆儿:原来她就是要问解除封印之事。 “桀风不就会得?”桫椤爷爷道。 “桀风哥哥他也有不会的呢。他以外呢?可有人会得吗?”榆儿道。 “连瀚重也不会的封印之术,那还有谁能会得?”桫椤爷爷道。 望了榆儿一眼又道:“还有,你学它做什么?” “不是我要学,是他!”榆儿拉过幽绝道,“他被人下了封印,连桀风哥哥也不知道如何解法,所以我想问问谁能解得。” 桫椤爷爷将幽绝上下看了一回,奇道:“他中的什么封印?连桀风也道无解?” “我也不知道。”榆儿道,“总之得找一个通晓封印之术的人,或许能知道解法呢。” “通晓封印之术的人不少,不过,若是连瀚重亦不能的,恐怕要到九天之上去找了。”桫椤爷爷道。 “九天之上?”榆儿道。 “九重天上巽乙天尊,善炼奇丹灵药,亦通玄门奇术,或许能知吧。”桫椤爷爷道。 “九天之上?”榆儿又重复了一遍。 这人间遍寻不见,爹和娘该不会去天上游玩去了吧? 也不是这种没有可能啊! 自己修为尚不足,上九重天是困难了点儿。 可是爹和娘皆有一千余年的修为,去九重天上逛逛,并非难事。 若再能寻得幽绝体内封印的解法,岂不是两全其美? 想罢,心中欢喜,拉了幽绝就往外跑去。 桫椤爷爷在后摇头道:“来一阵风、去一阵风。” 榆儿拉着幽绝,径直向流霜林崖上跑去。 方至崖底,却见小弥走来。 “榆儿姐姐,你跑这么急要做什么?”小弥道。 “我找清漪姐姐借青思用一下。”榆儿道。 “要去哪儿?”小弥道。 “九重天。”榆儿道。 “九重天?”小弥惊道。 “你不能去!”忽闻一个声音道,栗原带着蘅芜、沉妍正朝这边走来。 “是啊,榆儿姐姐,妖类擅闯九重天,万一被仙族抓去……”小弥道。 九重天乃神仙之地。 幽冥乃地府所辖。 人间可养万物精灵。 三界各不相扰。 若无故穿行,法力高些的还能全身而退,要是遇到厉害的,被逮了去,就是个私越擅闯的罪。 要再遇上那等难缠的神仙,轻则动刑、重则打回原形,亦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三界之中,各个多安分守己,除非有公务来往、或手执通行令牌,方好平安来去。 “没事啦,我就去看看,不会让他们知道的。”榆儿道。 “有什么事非去不可?”栗原皱眉道。 “桀风哥哥也找不到爹和娘,说不定他们也去九重天上游玩了呢,我去找找看。”榆儿道。 “方伯和莲姨做事向来很有分寸,怎会如此莽撞?”栗原道。 “这人间四处寻来,皆不见,怎知爹和娘不会在九重天上呢?或许他们有什么事儿所以才去的呢?”榆儿道。 “好吧,你若执意要去,我便陪你一起去。”栗原道。 沉妍上前拉住栗原胳膊道:“这位幽绝公子法力如此了得,有他在,榆儿妹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是啊,”蘅芜亦忙补了一句,“相公就放心吧。” 栗原却黑着脸,直瞪着幽绝。 榆儿呵呵笑了两声向栗原道:“不必麻烦你了。” “榆儿姐姐,你真要去吗?”小弥忧心地道。 “嗯。”榆儿点头道,“桫椤爷爷说,九重天上巽乙天尊通晓玄门奇术,或许能解去幽绝的封印。” “又是为他!”栗原哼道。 “你们千万要当心些啊。”小弥道。 “嗯,别担心,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榆儿向她笑道。 说罢,拉了幽绝,转上崖来,见了清漪,说明来意。 “这也太乱来了。”清漪皱眉道。 “放心吧,有幽绝在,不会有事的。”榆儿道。 清漪几番劝说,榆儿却执意要去。 无奈,只得将青思再借予她,一再叮嘱道:“千万小心,切不可莽撞行事。” 榆儿与幽绝已乘上青思,向清漪、柳默作别:“放心吧,我们走了。” 青思振翅飞起,不一会儿便已在云中。 两人来至九重天上,将各宫各殿、各苑各林皆细细探访了一回。 却并未找到任何方伯和莲姨的影子。 榆儿呆坐在玉柱之下,望着层云渺渺的云海,向幽绝道:“怎么会连这里也没有一点踪迹呢?” 她的声音没有了她特有的活力,显得有些灰暗、带着一些喑哑。 幽绝一直跟在榆儿身后,眼睁睁地看着她越来越失望,幽绝的心也越来越沉重。 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就一直这么望着她。 望着她焦急、忧虑,望着她一次又一次失望,望着她越来越不安…… 他觉得自己已接近崩溃的边缘了…… “怎么办?”榆儿望着他,心中越来越重的不安终于泛成了泪花,“如果一直找不到,该怎么办?” 幽绝别过脸去,哑然出声:“别再找了……” 榆儿却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话:“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为什么哪里都找不到?连这里也没有一点点踪影呢?” 无边云海在脚下滚滚如潮。 幽绝望着她,却一个字也无法开口。 忽闻远处有些声音,幽绝连忙拉着榆儿隐身台下。 却是一个女仙牵着一只小鹿走过。 还好幽绝与榆儿已掩去自身气息,并未被察觉。 待女仙和小鹿走远,榆儿道:“或许爹和娘还在人间某处,只是我未曾发现罢了。等了了封印之事,我们再去找。” “好……”幽绝勉强应得一声,侧过身去,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我们去找巽乙天尊吧。”榆儿道,说着四处张望了一回,“巽乙天尊的寒犀宫是在哪里来的?” 幽绝先踏步走出:“跟我走吧。” 榆儿在幽绝身后,想赶上他,却发现自己总是落后他两步。 “幽绝,等等我。”榆儿忙道。 难道自己心绪忧乱,法力不稳,竟跟不上他了? 幽绝停了下来脚步等着她赶上来。 榆儿终于走到他身侧,牵住他一手:“对不起,我走得慢了些。” “没关系。”幽绝只道。 榆儿这才注意到,他未被面具遮住的左脸不知何时如星光陨去般黯淡下来。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榆儿奇道。 “没什么。”幽绝道,“走吧。” 牵起她手,向前疾步而去。 榆儿亦忙跟上他。 幽绝脚下直奔巽乙天尊的寒犀宫而去。 “等一下。”榆儿忽然道,顿下了脚步。 幽绝便也停下来望着她。 “我们这么去,难道要直接闯进去问吗?”榆儿道。 “有何不可?”幽绝道。 “巽乙天尊历经九千天劫、有三万年修为,若是真动起手来,我们只怕不是对手。”榆儿道。 幽绝闻言,沉吟不语。 他们一个凡胎、一个狐妖,擅闯天界,虽仗着朱厌之力安然绕了这么一圈,但此番却是要正面相对。 “我曾听雪爷爷提起过,这巽乙天尊是个火爆的脾性,喜怒无常,若真是追究起来,免不了一场争闹,怕难收场。”榆儿又道。 幽绝亦点头道:“若真有解法,只怕亦须这巽乙天尊施以解封之术,免不了要对面相请。” 榆儿低头想了一回,道:“不如这样吧。巽乙天尊的丹药奇方、玄门之术应都有些文书记载,我们可以先去找找他的这些书籍,翻翻看是否有记着封印之类的,带回去给桀风哥哥看看,或者能找出解法,桀风哥哥说不定也能解得。” 这也算是一个较为可行的办法,因此幽绝点头道:“也好。” 不一会儿,两人便已来至寒犀宫外。 如前所言,二人只悄然潜入,绕过仙童、仙仆,找寻文书典籍存放之处。 到得一处,看屋中倒整齐地放了几排书架,两个仙仆正在打扫。 幽绝与榆儿便隐至一旁,待他二人扫毕离去方悄悄入得其内。 两人将架上书籍翻看一回,不过是些修仙法门、丹药记事,并无阵法封印之事。 “奇怪,怎么没有?”榆儿摸着下巴道。 “许是放在别处了。”幽绝道。 “这么神秘?”榆儿道,“那就再找找看吧。” 两人又向殿中其他各处寻了一回,亦有几处零散放着些书籍的,却亦并未见与阵法、封印有关的。 “难道是桫椤爷爷弄错了?巽乙天尊他根本就不懂什么玄门奇术?”榆儿奇道。 幽绝却不欲就这么放弃:“再找找看。” 两人再寻得一回,来至一处门前。 幽绝忽然顿住脚步。 “怎么了?”榆儿道。 “这里怎会有妖物?”幽绝奇道。 “妖物?”榆儿亦觉奇怪。 仔细寻来,确是有一缕隐约的妖物气息,虽然衰弱欲尽,却又绵绵不息。 “进去看看。”榆儿道。 “好。”幽绝亦道。 两人进得门来,只见空阔的屋内几乎空无一物。 只在屋子的尽头有一个红影。 仔细看来,却似一个女子。 其衣醉红如酒、散发着令人迷离的气息。 只是这红衣衣摆、袖角皆已破碎,其它尚有多处裂痕,已破败不堪。 那缕妖物之气息便是自她身上发出。 再看她脚未着地,全身悬空,手脚各缚着一条精钢所铸的链子。 铁链之上蓝光幽幽,注了仙法在内。 那仙光之内散发着层层凌厉的寒气,自那红衣女子身上穿出,又自另一端流入,往复不息。 红衣女子垂着头,一头乌发杂乱、干枯,将整个脸庞全部遮了去,全不见她的表情。 但自她颤动的身体可知,她正极力忍受着无边的痛楚。 这巽乙天尊怎地这般毒辣? 榆儿心中愤然不平。 纵是仙妖殊途,又何至于残忍至此? 榆儿走至红衣女子身前仰头问道:“你是谁?为何会被关在这里?” 那女子闻得这声,缓缓抬起头来。 乌发向两侧滑去,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干枯凹陷的眼来。 这双眼只是微微撑开一条细线,仿佛她已连睁眼的力气也不剩了。 她的面上更是惨白可怖,精瘦见骨。 陡然见她此状,榆儿不禁暗吸了一口气。 想来她在此处受刑只怕已非一朝一夕之事,恐怕已有百年以上了。 红衣女子望了望她,又无力地垂下头去。 看来她已无力说话了。 “幽绝,快、救她下来。”榆儿道。 “榆儿,不可莽撞。”幽绝道。 他们来去皆小心翼翼,若切断这仙索,必然会暴露行踪,引起一场骚乱。 到时候他们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更别谈带着一个连路也走不了的累赘了。 “她纵然再有何罪,受得这些也该够了!”榆儿却又道。 “太危险了。”幽绝道。 “我们解了她,立刻逃走,有青思在呢,应该来得及。”榆儿道。 闻她此言,那个红衣女子忽然又抬起头来。 虽然动作仍很缓慢,却比方才快了些。 她动了动嘴唇,仿佛说了两个字,却一丝声音也无。 榆儿已握了冰刃在手,跃起身来,砍向其中一条钢链。 幽绝见她心意坚决,亦不再多言,白光切向另一条钢链。 两人一人两根,四条钢链便掉落在地。 幽绝将那红衣女子抱在手内,与榆儿疾步向外掠去。 出得门来,榆儿正欲唤出青思,却已见五六个仙仆奔此地而来。 “何方妖孽到此作乱?”已有一个仙仆喝道。 “你们与这女妖是一伙的?”另一个仙仆道。 “什么仙家府邸,这样欺凌一个弱女子,谁都能管得。”榆儿见已被撞破,便索性朗声道。 先有两个仙仆仗剑刺来,幽绝猿杖在手,白光横扫,那两个仙仆便退了开去。 于是六个仙仆便一拥而上,榆儿驱动雪山晶,冰刃飞出,刺向扑来的众人。 幽绝春山雪练白光飞出,六个仙仆连连退出数步,方才稳住脚跟。 榆儿唤出青思,与幽绝一跃而上。 青思展开双翅,直飞而上。 却忽闻云中一声沉喝:“孽畜,哪里走!” 一根捣药杵自上疾速落下,眼看青思不及闪避,榆儿忙收了青思,与幽绝跃落在地。 云中现出一个广袖白袍、白须金冠的老头。 “你们是何方妖孽,敢到我寒犀宫捣乱?”老头方一落地,已愠怒责道。 原来他就是这寒犀宫的主子巽乙天尊。 见了本尊,榆儿转了转眼,向巽乙天尊拱手道:“天尊,别误会。我们并非来捣乱的,只是见这女子受刑,心有不忍,才将她解下。天尊修行得道,心怀慈悲,当不至于与我们这些小辈计较的了。” “她偷了我寒犀宫的宝贝,受这点刑也是应当的。”巽乙天尊哼道,“你们两个胆敢跑到我寒犀宫偷这妖女,亦是一样下场!” “这老头儿脾性果然很差!简直超烂!”榆儿心中暗道不妙。 那边巽乙天尊只轻轻一挥手,两枝香线携着幽蓝光线分别刺向幽绝和榆儿。 这香线虽细,却皆是铁制,仙光环绕,凌厉无比。 幽绝、榆儿不敢怠慢,立刻闪身侧开。 巽乙天尊右手轻轻晃了晃,数枝香线直逼幽绝。 其势如洪,单手难敌。 幽绝无奈,只好撒了手。 手中红衣女子滚落在地。 幽绝与榆儿退出三尺开外,那几个仙仆上来,将那红衣女子押了起来,仍送回了方才那间屋中。 “天尊,这女子已受了上百年刑罚,如今看来已难撑得几时,天尊何不放她一条生路,积善修缘。”榆儿向巽乙天尊道。 “你认得她?”巽乙天尊道。 “不认得。”榆儿摇了摇头道。 “那你们是为她而来?”巽乙天尊道。 “并非如此。”榆儿道。 “那你们不是为她而来,却是为何?莫不是也觊觎我这寒犀宫的宝贝?”巽乙天尊哼道。 “天尊,您老误会了。”榆儿道,“我们是听闻天尊乃天上地下,玄门奇术之宗,无人能出天尊之右,是以特来拜会,以仰尊颜。” “是谁说的这种放屁的话!”巽乙天尊方才愠怒的脸上,忽然怒火狂起,音线直窜上三倍。 这老头怎么回事? 榆儿立刻感到巽乙天尊的怒气扑面而来。 幽绝忙靠近榆儿,戒备地望着巽乙天尊。 “难道不知道我输给了离卦那个混蛋,还害得我烧光了几万年收藏的所有玄门典籍?”巽乙天尊怒道,声音已经是在吼了,“你们两个是故意来看我的笑话的是不是?” 这种事、我们怎么会知道…… 榆儿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差到了极点。 怎么会有这种事…… 她还在心内颓丧,那边巽乙真人却已连连洒出数十支香线,满天打向幽绝并榆儿——香满乾坤。 其势如山、其速如星。 果然这巽乙天尊修为极是深厚,出手不凡。 榆儿忙驱动雪山晶挡在自己和幽绝身前。 那香线前仆后继,幽蓝冰墙撑不到一会儿便已碎去。 余下的香线便向幽绝、榆儿刺来。 幽绝忙一手抱了榆儿向后退出,一手划出猿杖,红光如海,将香线裹入其中。 再看幽绝相貌已然改变,雪白的长须在云中飞舞开来。 第161章 解封、无解 “你这小子……”巽乙天尊面现惊异之色道,“待我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说着便取了一面八卦镜在手中,对着幽绝,掌蕴仙意。 幽绝与榆儿立于他五尺开外,并看不见他镜中如何。 只见他端详片时,讶异不已。 “朱厌、麒麟,天衡印?麒麟怎会把朱厌封在你体内?这另一个封印又是何人所为?”巽乙天尊道。 幽绝、榆儿听闻他提及封印一事,立时心跳骤然迅急起来。 “天尊可知这封印如何解法?”榆儿忙问道。 “这种封印怎能难倒我,我可是还没长牙就天天看阵法图了。”巽乙天尊道。 “真的?”幽绝、榆儿皆欣喜无限地望着他。 “我老头子难道还会说假话吗?”巽乙天尊哼道。 榆儿立刻向天尊拱手道:“还请天尊垂怜,替我们解去这封印。” “解这封印有何难的,不过……”巽乙天尊饶有兴致地望着二人,顿住不语。 “不过什么?”榆儿忙追道,“天尊有何指示,请尽管说来。” “你们跑到我这寒犀宫来,私放妖孽,藐视我寒犀宫,先要在我这寒犀宫内受上一百年刑罚才行。”巽乙天尊道。 “啊?”榆儿、幽绝闻言皆大吃一惊。 巽乙天尊收了八卦镜,广袖轻摇,香线如雨飞向榆儿、幽绝。 ——御香固牢。 此次幽绝红光先卷出,但也不敢太过,只消去部分香线。 榆儿冰墙方成,堪堪挡住余下飞来的香线。 “好,朱厌之力果然不错!”巽乙天尊道,“这雪山晶配上这幽冰石,倒也有些威力。不过,今日你这两个妖孽休想逃得!” 说罢手中忽然多了一个药杵。 这药杵本不过寻常大小,他迎风这么一晃,竟化作十尺来长,碗口粗细。 巽乙天尊轻轻扬起这巨杵,却似毫不费力。 而幽绝、榆儿已觉一股飓风迎面刮来,势不可挡。 榆儿冰墙未成便已被药杵击碎。 幽绝奋力挥动猿杖,秋江血玉红光如柱,游龙般缠向药杵。 此番催动朱厌之力,他双目已被赤红侵染,吼声如兽。 巽乙天尊一击未中,轻摆右手,一记恨疾分药又向二人击来。 他连出狠招,其势难当。 幽绝将榆儿拉到身后,怒吼冲天。 只见红光铺天盖下,化去巽乙天尊此击。 幽绝手脚已换作兽样。 天衡印中黯邃之色暴涨,皎洁之色几乎快要全被湮没了。 幽绝只凭着仅存的一点意识,竭力克制着朱厌。 巽乙天尊收了药杵,望着幽绝摇头道:“你已被朱厌戾气反噬,每用一次,朱厌残戾之气便会将你心中善念吞噬一分,待被它吞噬殆尽,你便永远只是一头凶杀之兽。还不乖乖束手就擒,待你百年刑满,我可替你解去封印。” 幽绝手执猿杖,一双赤红双目只直直地怒瞪着巽乙天尊,防他再次击来。 而榆儿却将巽乙天尊之言字字听在耳内。 “天尊。”榆儿自幽绝身后绕出,向巽乙天尊跪倒在地,口中急道,“求天尊早日为他解去封印,免他罪业。” “你们受了刑,我自会考虑的。”巽乙天尊道。 “好,我们受!”榆儿道。 巽乙天尊轻晃药杵,本已欲再击出,忽闻她此言,倒有些出乎意料。 “愿意受刑?”巽乙天尊向榆儿问道。 “愿意。”榆儿道。 “好!这般爽气,合我老头子脾性!”巽乙天尊伸了伸胳膊道。 向仙仆招了招手,便上来两个仙仆欲来架去二人。 “天尊,我尚有一言。”榆儿道。 “真是麻烦,快说。”巽乙天尊不耐烦地道。 “我爹娘良久未归,不知所踪,我正四处找寻。可否容我些时日,待我寻到爹爹娘亲,确认他们安然无恙,自会再来服刑。”榆儿道。 巽乙天尊哼道:“这般借口倒是不错。” 榆儿忙伏地一拜道:“我句句是真,天尊明鉴。” 巽乙天尊摸了摸雪白胡须道:“好吧,既然你孝心可嘉,便准你了。” 他前面攻势凌厉,又那般暴烈脾性,榆儿只怕他不允。 他却忽然又这么轻易允了,榆儿一时有些发呆。 “怎么?还不快谢谢我老人家?等我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巽乙天尊道。 榆儿立时清醒过来,伏地又拜了一拜道:“多谢天尊。” 忙又立起身来,向幽绝道:“幽绝,你怎么样?” 她靠近幽绝,柔声入耳,皎洁之色夺回了大部分领地,幽绝渐渐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榆儿拉了幽绝,又向巽乙天尊跪道:“求天尊慈悲,先替他解了封印,待我们寻到爹娘,一定回来领罚。” 巽乙真人闻言忽又愠怒:“你这妖女,倒会寻我老人家开心。我不过看你有些孝心,才许了你,你倒还赖上我了?” “天尊明鉴,我绝无此心。只是我们找寻爹娘,只怕要费些时日,若他被朱厌之力反噬,伤了他人,岂不是罪孽深重?我们自作孽业,受任何刑法皆无怨言,若损了天尊之清誉,岂不是万死难赎?”榆儿道。 “哼,你们犯下罪孽,与我老头子何干?”巽乙天尊道。 榆儿道:“天尊若解去这封印,此后他所作所为皆是一己之事,与天尊无干。若天尊今日不能解去此封印,任由朱厌祸害人间,别人还道天尊你连这样一个封印都解不掉,算起来,只怕于天尊有损……” “你这妖女甚能狡辩!”巽乙天尊哼道,“不过,也有几分道理。若叫离卦那个混蛋知晓了,岂不是又要笑我无能,还当我解不了这么个小小的封印?” 榆儿没想到这巽乙天尊的脾性还挺好摸懂的,突然就这么顺利了,一时喜出望外,忙趁热打铁:“这样一个小小的封印,自然难不倒天尊您的了。” “好!那便替你解了!”巽乙天尊道。 榆儿喜不自胜,拉了幽绝忙连叩了三个头:“多谢天尊。” “起来吧。”巽乙天尊道。 榆儿、幽绝便欢喜起身。 “不过,”巽乙天尊向榆儿道,“这封印一解,只怕你不能在我这儿服刑了。” “为何?”榆儿道。 巽乙天尊啧啧两声,捻着胡须道:“作下这封印之人,绝非善类,你们遇到他,亦是孽缘。如今若要解这封印、须要……” 巽乙天尊言至此处,忽闻天外传来一声沉喝:“榆儿,不可听他胡言乱语!” 再看云中飞来一只雪羽红喙的鲲雀,正是桀风乘着赤雪来至。 第162章 三百年、仙刑未满 “桀风哥哥!你怎么来了?”榆儿见了,不免奇道。 桀风跃下赤雪,立于榆儿、幽绝面前,直瞪着他们:“我早已说过,他的封印是无解的!难道连我的话也不相信,竟然要去相信一个不想干的外人吗?” 嘴里说着,眼睛狠狠地瞪了瞪巽乙天尊。 一手拉了榆儿道:“走吧,跟我回去。” 榆儿却欲挣脱他手,一边向巽乙天尊道:“天尊,解封印需要什么?” 但桀风手上劲道却捏得她挣脱不得,拽着她只顾向前走。 巽乙天尊在后懒懒道:“算了,看你们这官司且扯不清,这封印怕是解不成呢。” 幽绝在旁望着桀风扯着榆儿直往寒犀宫外走去,又望了望巽乙天尊,转身跟了桀风和榆儿而去。 “桀风哥哥,你快放开我!”榆儿大声道。 桀风却不听她,将她一路拽出了寒犀宫。 幽绝亦跟了出来。 一个仙童上前来对巽乙天尊道:“天尊,他们劫妖女的事就这么算了吗?” 巽乙天尊一拍大腿:“唉哟,把这茬给忘了。” “我们这就去抓他们回来。”仙童道。 巽乙天尊咂了咂嘴:“罢了,他们还会回来的。” 到了寒犀宫外榆儿还只是挣扎不休。 桀风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桀风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天尊要与我们解封印呢!我可是好容易才说得他答允的,你可别来坏事儿啊!”榆儿说罢,回身拉了幽绝,欲再入寒犀宫。 “你们擅闯寒犀宫,那老头如此暴躁脾性,定要拿下你们治罪,说什么解封印,不过是哄骗你们而已。”桀风在后道。 “骗我们的?”榆儿回身望着桀风奇道。 “人皆传巽乙老头苛责小气、暴烈无常,你们私闯他寒犀宫,他早恨在心中,又怎会轻易许你们解什么封印?再说,若真是小小封印,瀚重怎会不知?”桀风道。 榆儿细想当时情状,初时那般暴怒、毫不留情,忽又好言好语、答应替幽绝解去封印,确有些奇怪。 何况,看他行刑的手法,可不像心慈手软之辈。 “啊!对了!那个红衣姑娘!”榆儿忽然想起那个红衣女子,她又被那些仙仆押回去了。 “什么红衣姑娘?”桀风道。 “我们方才在寒犀宫内见着一个红衣姑娘,受了那样刑法,再这么拖下去,还不知道有命没命呢!”榆儿道。 便将遇见那个红衣女子的情形略说了一回。 说罢、又转身往寒犀宫跑去,道:“我们得去救她!” 桀风叹了一声,掠至榆儿身前,一把将她抱起,跃上赤雪背上。 “你自身都难保,还逞什么英雄?”桀风道。 幽绝便也跟着跃上。 “不是啊,我总觉得、我好像认识她……”榆儿微蹙着眉道。 “认识她?她是谁?”桀风道。 “是谁?”榆儿敲了敲脑袋,但是,丝毫也想不起来。 赤雪展翅飞出,直下九重云霄。 不久,三人便回至青罗峰中。 赤雪在林中空地落下,仍化作家鸽大小。 “幽绝。”桀风忽然叫道。 幽绝便望向他。 “立刻离开青罗峰。”桀风道。 幽绝望着他,尚未言语,榆儿已开了口道:“桀风哥哥,你说什么呢?” “他身上戾气深重,不宜留在青罗峰。”桀风道。 “有我跟他在一起,不会有事的。”榆儿道。 “榆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桀风皱眉道。 “当然知道。”榆儿道。 “他、并不适合你。”桀风道。 “这可奇了。”榆儿笑道。 “什么奇了?”桀风道。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人家男欢女爱的事了?”榆儿望着桀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 桀风瞪了她一眼,又瞪了一眼幽绝,转身自往明溪而去。 “慢走啊。”榆儿在后笑道。 与幽绝回至秋枫涧后,榆儿就坐在那棵火红的枫树下发呆。 想起巽乙天尊之言,幽绝每用一次朱厌之气,便会被它吞噬一分善念。 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再拖延了,一定要尽早解掉这封印! 巽乙天尊说能解这封印究竟是真是假? 若说这封印只是普通封印,瀚重岂有不知之理? 难道真的就像桀风哥哥说的,巽乙天尊是故意哄骗我们,只想把我们扣在寒犀宫受刑吗? 忽又想起那个红衣女子,自己跟幽绝这么一折腾,那个暴躁的老头该不会更加为难她吧? 总觉着她身上的气息有几分熟悉,那袭红衣、似乎在何处见过? 却只是想不起来。 幽绝只默然坐于她身侧,见她不语,也未开口。 见他二人回转,小弥与栗原、清漪与柳默皆来探望。 “榆儿姐姐,九重天上怎么样?好玩吗?可有什么好吃的吗?”小弥一见面便问个不住道,“听说那里净是些人间见也见不着、吃也吃不到的好东西,你可有见到吗?可有吃到吗?” 榆儿听了她这一串问话,只笑道:“和这人间也差不多了,东西嘛,没有清漪姐姐做的好吃。” “真的吗?那也不怎么好玩嘛。”小弥略感失望地道。 “没遇到什么危险吧?”栗原向榆儿蹙眉问道。 “好着呢,没什么。”榆儿向他笑道。 “榆儿妹妹,看到你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蘅芜、沉妍在旁带着笑道。 “谢谢两位姐姐。”榆儿亦向她二人笑道。 “可有方伯和莲姨的消息吗?”栗原又问道。 榆儿闻他此问,勾起心中忧虑:“没有。” 栗原便不再问,道:“别着急,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是啊,榆儿姐姐,方伯和莲姨修为深厚,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小弥在旁亦道。 “嗯,谢谢你们。”榆儿点头道。 “封印之事如何?”柳默在旁问道。 榆儿只摇了摇头。 忽然抬起眼来直望着柳默,半晌未曾眨眼。 “怎么了?”柳默奇道,“我脸上有何不妥吗?” “不、不是,长离哥哥,你那颗三朝阳、是哪里来的?”榆儿问道。 “是故人所赠。”柳默道。 “故人?可是红萝姐姐给的?”榆儿道。 “是。”柳默道。 “红萝姐姐!是红萝姐姐!”榆儿忽然上前紧紧抓住柳默两只胳膊道。 “红萝?她怎么了?”柳默道。 清漪亦疑惑地望着榆儿。 栗原、小弥等亦不明所以。 “这三朝阳原是巽乙天尊炼制的宝贝,是红萝姐姐偷了来给你的,对不对?”榆儿又道。 “不错。”柳默点头道。 “这么说,难道、她已经被囚禁了三百余年了?”榆儿想起那时情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你在说什么?”清漪、柳默皆不明所以,向榆儿问道。 “红萝姐姐本在明溪旁的林中,后来忽然有一天,突然就不见了。”榆儿道,“可是,我今日在寒犀宫见到她了!” “红萝在寒犀宫?怎么回事?”清漪、柳默皆奇道。 榆儿便将所见情形大致说了一回。 清漪、柳默等听了亦是惊心。 “长离哥哥,三朝阳何在?”榆儿道。 清漪便自袖中取出一颗小指大小、晶莹剔透的玉珠:“在我这里。” “在就好了。”榆儿忙拉了清漪道,“让青思带我们去。” “去寒犀宫?”清漪道。 “对呀!”榆儿道,“去救红萝姐姐!” 清漪便唤了青思出来,四人同乘,欲再往寒犀宫。 青思方才展翅,清漪道:“九重天寒犀宫非寻常之地,我们又是去要红萝,还需请桀风相助才好。” 于是让青思先去往明溪。 “一定要小心!”栗原、小弥在下大声道。 “知道了。”榆儿亦大声应道。 到得明溪,几人唤出桀风。 “怎么?”桀风忽见他们几人同至,奇道。 清漪向桀风道:“红萝有难,还望你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红萝?是谁?”桀风道。 清漪自袖中取出那颗三朝阳,向他道:“自巽乙天尊处取了这三朝阳来的红萝,可还记得她吗?” “她?”桀风见了这三朝阳,记起似乎确曾有过这么一抹红影。 当年是她杀了柳默。 百年雷霆之劫,自己取那颗五行石,倒也多亏了她。 不过,雷霆之劫后不久,她便忽然消失不见了。 只道自己不曾授她捕猎奇兽之术,她在这明溪呆得厌烦,自往别处去了。 她本是那样张扬的性格,便未曾道声别也并无甚稀奇。 “方才榆儿说,她被囚禁在寒犀宫中,只怕与这三朝阳有些关系,总是我们欠了她的,你可助我一力吗?”清漪道。 “那个人是红萝?”桀风望向榆儿问道。 “应该没错。”榆儿点头道。 桀风向清漪蹙眉道:“巽乙天尊三万年修为,我不是他对手,你也别去。” 榆儿便只望着清漪。 “当年多承她之情,如今既知她正为这三朝阳在寒犀宫度日如年,我与相公怎能安心?”清漪道。 “榆儿既劫过她一次,只怕如今防卫更是严密,不可轻率犯险。”桀风道。 “若你不便,我与相公便自去来,只怕红萝性命堪忧,不便耽搁,就此告辞。”清漪向他道。 说罢,已跃上青思。 榆儿便也跃上青思。 青思展翅,向云中振翅飞起。 桀风无奈,只得乘了赤雪,亦随后而来。 不一会儿,几人便来至寒犀宫外。 下得青思、赤雪,榆儿先上前,只道:“我们带了天尊丢失的宝贝来,还望天尊赐见。” 仙童见她去而复返,带了几个未曾见过的妖物来,且又是这样一番言辞,忙进去通报。 仙童去得一回,又随了另一位仙童出来,将几人引入宫中,直至大殿。 巽乙天尊已等在殿中。 几人进入殿中,只见巽乙天尊盘腿坐于主位莲花座上。 “见了本尊,还不行礼?”巽乙天尊愠怒道。 几人便拱手行礼。 “宝贝何在?”巽乙天尊也不绕弯子,直问道。 清漪便取出三朝阳在手:“三朝阳在此。” 巽乙天尊看她手中之珠,果然是自家遗失之物,便向仙童点了点头。 仙童便上前来取。 清漪将三朝阳奉还,又道:“听闻我一位故人在此,不知可否一见?” “故人?”巽乙天尊道,“我这寒犀宫中,哪里会有妖物的故人?” “便是那位红衣姑娘,还望天尊开恩,放她一条生路。”清漪道。 说罢,便跪于殿中,拜了一拜。 “她偷了我的宝贝,还拿个假身在此糊弄本天尊,最是可恶!”巽乙天尊哼道。 “假身?”清漪、柳默等皆不明其意。 “哼,这就是藐视本尊的后果。”巽乙天尊道。 “天尊,当年红萝她之时一时糊涂。”清漪跪道,“今日我等特地登门归还三朝阳,向天尊请罪,只望天尊能网开一面,饶了她吧。” “本尊罚她六百年,她罪刑未满,放不得,莫要多言。”巽乙天尊说着自莲座上立身而起,满面怒色。 柳默、桀风立刻站至清漪身侧。 “天尊息怒,”榆儿亦忙上前道,“我这位红萝姐姐并非大恶之妖物,当年亦是为朋友急难,方才冒犯天尊,还望天尊体谅。” “你这小妖女,又是你。”巽乙天尊道,“你跑到我这儿来,劫了那妖女就想跑,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柳默在旁开口道:“天尊,榆儿她只是不忍心眼睁睁看红萝姑娘受苦,一时考虑不周全,请天尊莫要怪罪。况且红萝姑娘已经受了这么久的刑罚,定已知错,还请你慈悲为怀,就放她一条生路吧。” “不行!”巽乙天尊道,“说是六百年,就是六百年,一天也不能少。” 清漪、柳默、榆儿面面相觑。 忽然一个仙童急急忙忙跑来,附在巽乙天尊耳边道:“那个妖女恐怕不行了。” 巽乙天尊望了望仙童,“嘶”了一声。 又望了望榆儿他们,摸了摸胡须道:“罢了,我只是罚她,并没要杀了她。这妖女在我这儿受了三百余年刑罚,既三朝阳已找回,便饶了她就是。” 果然命仙仆架了那个红衣女子出来。 榆儿看她红衣褴褛、乌发枯乱,正是先前那个红衣女子。 清漪走近看她脸庞,却全然认不出红萝模样。 只见她紧闭双眼,眼眶凹陷,瘦骨如削,不禁心酸落泪。 柳默、榆儿亦来至红萝身旁。 桀风与幽绝却只立于原处,并不近前。 “红萝,听得见吗?”清漪轻声唤道。 红萝仍是紧闭双眼,未应得一声。 “好了,这妖女已给了你们,速速离了我寒犀宫吧。”巽乙天尊道。 清漪将红萝抱起,几人向巽乙天尊行了礼,退出寒犀宫。 清漪向桀风道:“人数多了些,便让红萝与你同乘赤雪吧。” “好。”桀风道。 “赤雪,再低些。”清漪向赤雪道。 赤雪便落至她面前。 清漪将红萝放至赤雪背上,自己却向青思走去。 “怎么?”桀风奇道。 “我不忍见她如此模样,你好好照护她,她乘不稳。”清漪道。 桀风无奈,只好坐上赤雪背上。 看红萝一袭破碎的红衣躺在赤雪背上,薄得只如一张纸一般。 她从前那般艳丽照人、鲜活张扬,如今却是油尽灯枯、朽木槁灰。 赤雪只微微动了动翅膀,红萝却似要飘落下去一般。 桀风忙坐于赤雪背上,将她抱起。 手触之处,哪有一点血肉,皆是枯柴罢了。 桀风忽然抱着红萝跳下赤雪,向寒犀宫内疾步走去。 清漪见状,忙跃下青思道:“怎么了?” 桀风却直往里走。 两个仙童几番拦不住,忙去报了巽乙天尊。 桀风一路又回至大殿之中,清漪、柳默、榆儿、幽绝皆跟在他身后。 巽乙天尊立于殿中,见他们去而复返,桀风一脸盛怒之气,道:“怎么?要打架?” 桀风一双眼怒瞪着他道:“她不过拿了你一颗破烂丹药,你就下如此狠手!” 说罢已握了兽骨萧竹扇在手,唤出青焰。 青焰落地,高抵屋梁,十尺铁棒握在手中。 巽乙天尊见了青焰,两眼散出精光,直点头道:“不错嘛,年轻人,还能伏得这般灵兽。” 青焰铁棒挥舞,却被一把药杵压住,动弹不得。 巽乙天尊向桀风笑道:“你再耽误下去,她可就要断气了。” “桀风,先给红萝治伤要紧!”清漪在后亦急道。 巽乙天尊忽向桀风抛出一物,桀风接在手中,却是一颗赤红丹丸。 “这颗唤魂丹你拿去吧,救不救得活她,就看你们了。”巽乙天尊道。 桀风将唤魂丹塞到红萝嘴里,她却不知吞咽。 清漪上来将唤魂丹取出,道:“先回去再说。” 于是一行人再出寒犀宫,青思赤雪一前一后,穿云而出,向青罗峰回转。 “天尊为何要给他们唤魂丹?”一个仙童撅了嘴道。 “对啊,那个妖女把天尊骗得那么惨,干嘛要帮她?”另一个亦道。 巽乙天尊双手叉腰瞪向两个仙童道:“天天对着你们几个,都几万年了,还不厌烦哪?” “天尊,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仙童莫名道。 “当然!你没看见刚才那个小子一副要跟我打架的样子?要不是那个妖女快死了,刚才肯定能好好过过瘾。” 巽乙天尊说着说着就有些兴奋起来,嘴角都咧开来了,望着桀风等人消失的大门,叉着腰又道,“不过没关系,等那个妖女好了,他一定会再来的,到时候,我可要打个痛快!” “天尊你怎么这么寂寞?不是有离卦天尊吗?”仙童更加撅了撅嘴。 虽然已经习惯天尊这种不靠谱的想法,但是,没想到他竟然跟一个人间的凡人耗上了心思…… “离卦又不肯跟我打,总是弄些费脑筋的东西来陷害我!”巽乙天尊道。 以前跟自己打赌,在三天之内找到一株仙草。 自己满天界地寻,他却跑去司草仙子那里捡了个巧。 后来又跟自己赌聚云之术,这云随风走,自己弄了那么大的风也没把云围住,他居然弄了几十匹天马圈住了一大片的云。 想起自己连着几次赌局都输了,脑门一热,赌上了自己所有的玄门法术书典,结果全给烧光了,心中仍是愤愤不已。 “既然天尊这么想打,索性让那个妖女死了,不是现在就可以打了?”另一个仙童又道。 “你懂什么?”巽乙天尊伸手拍了他脑袋一记道,“死了就成报仇了!” “反正他也打不过天尊你,怕什么?”仙童道。 “你这个笨蛋!跟了我那么久,还是这么笨!”巽乙天尊点着他鼻子道,“他要是玩命,我不小心把他给杀了,岂不是又没人跟我打了?” “你不笨?你不笨怎么老输给离卦天尊。”仙童小声嘟囔道。 “好你个小兔崽子!”巽乙天尊却听入耳内,当即拎起他的耳朵,“那是我笨吗?是离卦那个老家伙老奸巨猾!” “是、是,”仙童忙道,“天尊你快松手吧,弟子说错了!” 这难道不是一个意思吗? 仙童心道。 巽乙天尊听了他求饶方才放了手。 “走,去看看药熬得如何了。”巽乙天尊说着,自己亦往丹药房走去。 两个仙童跟在他身后。 回至青罗峰,清漪道:“我那儿不甚方便,可否让红萝暂居明溪,我每日为她诊脉探病即可。” “我亦不便。”桀风道。 “我与幽绝占了秋风涧,亦是不便呢。”榆儿道,“桀风哥哥,你看红萝姐姐这副样子,不让她好好休养的话,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是啊,就委屈你一段吧。”清漪向桀风道。 桀风无奈,只得应允。 清漪便把红萝安置在明溪桀风居处,将唤魂丹以真气导入她体内,让她在明溪好好修养。 每日至明溪为红萝诊脉理病,以自身真气助她。 三日后,红萝有了一丝意识。 夜初深,桀风掌了灯,自坐于一旁偎着奇虎打盹。 红萝的眼睛勉强睁开了一些来,望见了一个瘦长的身影。 昏黄的灯光轻轻摇曳着如梦如幻的光影,这莫不是一场最后的幻梦吗? 那日日夜夜煎熬了自己三百余年的仙刃似乎也消失了。 她想动一动,却一丝力气也无。 试了两次,便放弃了,闭了眼,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这是、哪里? 是又一个梦吗? 暗黑的天空涂抹着重重的乌墨。 静静的冥河无声地流淌着,平静的水波下却是层层喑哑的滚滚暗流。 一条看似全无的接引之路不知自何处而始。 那些死去的魂魄、无论生前何等苦难、却都带着对现世的无限眷恋哀哀走着。 火红的曼珠沙华开满在接引之路两旁,直燃烧到冥河岸边。 没有一丝风,蔓延的火却熊熊不熄。 那火红之光照亮的是路上每一个死魂的前世记忆。 一个红影坐在花海中的大石上,远远望着路上飘摇的魂魄。 看她身形尚是个孩子。 红衣盛艳,却衬得她更加孱弱无力。 一双眼似睁非睁,仿佛随时都会睡了去。 另一个红影自远处迅速跑来,兴奋地道:“红芙,快看,我的新法术!” 来人亦是一身红衣,比她略长一些。 这个人是谁? 她的脸非常模糊,怎么完全看不清楚? “你看!” 她向红芙伸出手来,手中似乎是只小鸟。 不过,却是用几片碎布拼接而成的罢了。 “这是什么?”红芙转身望向她,露出一个孱弱的微笑道。 只见微微红光泛起,那只小鸟忽然扑棱了两下翅膀,挣扎着飞了起来。 在那片火红的花海上,飞了小小的两圈,便跌落在花梗中。 “怎么样、怎么样?”她右手握拳振臂欢呼道,“我厉不厉害!” “你的法术已能化物了吗?”红芙自石上下来,向她欣喜地道。 提步向那只布鸟跌落之处走去,走得几步,已有些微喘。 “在这儿等着,我去捡。”她快步跑去,将那只布鸟拾起,远远地向她高高扬着跑了回来。 “给你。”她将那只布鸟放在红芙手中。 “它竟会飞了……”红芙望着手中布鸟缓缓道。 “对啊,以后我还要做更大、更漂亮的。”她伸出双手划了一个大大的弧线道。 在这个只有无尽死亡与沉寂的幽冥之境,她们常常在那些接引之路上走过的死魂无限眷恋的记忆中,望见尘世间草长莺飞、云山烟水、高楼画阁…… “红萝姐姐,我很想去人间看看呢……”红芙常望着那条接引之路叹道。 红萝? 红萝是谁? “红萝、红萝……” 谁在唤我? 我是红萝? …… 第163章 沉沉冥河、烈烈曼珠 红萝艰难地睁开眼来。 细长的眉眼、微高的颧骨,这张脸她并不陌生。 在那生不如死的三百余年中、煎熬着的日日夜夜里、她常常会想起的一张脸…… “清漪说你今日可以喝药了。”桀风见她睁开眼来,将药碗递到床前道。 红萝想起身来,但她的身体却一动也未动。 桀风端着碗想了想,奇虎、青焰、仙音、泽奎……竟没有一双端碗的手可以用…… 无奈,只好自己上前,将一手扶起红萝,另一手端了药碗喂到红萝嘴边。 他僵硬的手臂上温润的体温绵绵传来。 这梦、怎会如此真实…… 苦涩的药汤入口,红萝皱了皱眉。 莫不是这并非是一场梦? 但她还来不及去想,又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红芙,你又在绣什么呢?” 红芙坐于火红的曼珠沙华中,纤细的手指灵巧地引着针线。 一只粉色娇嫩的蝴蝶立于一朵鲜黄的花儿上,似乎随时会飞走。 她长高了,手指亦长了许多,却仍如小时候一般孱弱。 在她方脱得花胎化得人身之时,有一株曼珠沙华,想要挣脱永世孤独的诅咒,与一个死魂相约永生,引来了冥主的惩罚。 一场注定失败的挣扎。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掀起了冥河之水,浇洒在岸边的曼珠沙华上。 冰冷彻骨的冥河之水连落水的冤鬼们的骨头也能腐蚀得连一粒沙也不剩,何况这岸上娇弱的花根。 无数的花朵很快便枯萎、变成了枝下的一抔黑土。 她只被溅洒了几滴,侥幸活了下来,却再也没有好过。 “别绣了,再累坏了你。” 一个红影走来,将她手中针线夺下。 “红萝姐姐,你来了?”红芙侧仰着头望向她。 红萝。 这个红影,原来就是我。 我是叫做红萝。 “你看我绣得好些吗,比上次的长柳如何?”红芙笑道。 这笑容只如微微涟漪,似乎转瞬就会消失。 “已经绣得很好了,你别再劳神了,每次说你,我口水都要干了。” 我将手中她方才绣的粉蝶黄花放下,拉起她道:“走吧,今日我带你逛逛去。” 她却立住不动。 “怎么不走?”我道。 “这幽冥河边,除了永远不变的墨色青空、漫地火红、永世背负诅咒的我们,就只有黄泉路上的死魂,有何可逛的?” 红芙眺望着远处沉沉的冥河、摇摇前行的死魂淡淡道。 是啊,她已看了几百年。 也曾向往过、憧憬过繁花烟柳的人间。 但是,这些向往与憧憬、似乎已被这幽冥境中日复一日的沉寂尽皆湮没了。 她落寞的脸显得更加瘦削。 “不就是人间吗?我一定会带你去的!” 我向她展开比盛开的曼珠沙华还要繁盛的笑容道。 “你又说什么傻话呢?”红芙却向我摇头道。 “信我就是了。”我自信满满地道。 只要她想去,我就一定会让她去。 “走吧。”我扯了她的手道。 除了接引路上每日换着不同的死魂外,这幽冥之境确是已几万年未曾变过了吧? 亦或是几十万年、上百万年? 我不曾活得那么久,自然亦无从知晓。 红芙行了一回,终是走向了接引之路。 坐在路边不远处眺望着摇摇前行的死魂。 死魂们走过绚烂满开的曼珠沙华接引之路,在满满的花香之中,将前世的记忆洒落一路。 当他们渡过冥河,穿过终忆之城,便将这一世永远忘却。 而满开的曼珠沙华却将他们的记忆留在了自己的花根中,年复一年重复着艳丽的盛放。 我也曾望见过无数死魂的记忆。 我并不乐见他们的记忆。 我不明白绿水青山、飞鸟青空、繁花烟柳的美丽中,为何竟蓄养了永不间歇的阴谋、贪婪、杀戮与背叛。 不过,这些皆与我无关。 我坐在红芙的身旁,无聊地将手中一颗小石子抛起,再接住。 红芙却不似她口中所言的无聊,而是凝神盯着那些摇摇走着的死魂,似乎望着的那些死魂们的记忆是一件不可错过的事。 我随意一眼望去,便看见一个大腹便便之人正将一包毒药洒入酒杯之中,递给自己的至交好友。 这种人,怎么不死早些? 我默然哼道。 坐在这儿实是无趣得紧。 可是红芙却不错眼地望着。 我亦不好扰了她的兴致。 便也随意挑了几处望去。 那人生前大约是个强盗之流,闯入寻常人家,连年幼的孩子也不放过。 看另一人冠带华服,倒像个高官富贵之人,每日里对着仆人、丫鬟颐指气使,甚是得意。 我打了个哈欠,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红萝姐姐,你快看那个人。”红芙忽然扯了扯我的衣袖道。 “什么人,他们现在连鬼都够不上,不就是个魂罢了。”我道。 “你快看呀。”红芙指与我一处。 我顺着她手指望去,见一个死魂一边走着,一边向后张望。 终于走至冥河边上,却不上那引渡之船,只立于岸边张望着陆续走来的死魂。 我望见了。 他的记忆中有一个人。 一个女人。 是他的妻子。 记忆的画面中满是细腻的温馨。 他的死并不愉快。 在暴雨之夜,与妻子被贼人所杀。 他站在那冥河边张望着,不肯上那引渡之船。 他在等她。 这勉强还算得上是个愉快的画面。 虽然结局不怎么样。 第二天,我再去找红芙。 她竟然不在那里坐着飞针引线。 我寻了一回,她却又坐在接引路旁的大石上,望着那个死魂。 他还在那里。 她还没有来。 冥河中的寒气我们是早已习惯了。 他却一味瑟瑟抖着。 引渡之鬼催了几回,他只是不愿上船,便也不再理会他。 此后,红芙每日皆去望他。 “怎么,看上他了?”我向她笑道。 “他心中只有他的妻子,我怎会不知趣?”红芙摇头淡淡道。 “知道就好,省得我费些唇舌。”我道。 “我若遇见一个人,眼中只有我,这日子也许便不会这般无趣了。”红芙拈着细细的针尖缓缓道。 “那自然好啊。”我道,“等我们去了人间,我便给你寻一个。” 红芙却摇了摇头,拿起针线来,将红缎上金黄凤凰的翅膀细细绣来。 “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好照样给你找来。”我不死心地道。 “何必费那个事,我这伤是如何来的?”红芙一边绣着一边头也不抬地道。 “有我呢。”我拍了拍她的肩自信满满地道。 说着站到大石上,取出一百贯钱自鬼铺换来的血红镰刀,高高跃起,劈了下来。 红镰落地,我转身望着她满意地笑道:“如何?不错吧?” “不错。”红芙笑望着我。 这笑容温和、纯净,又带着数不清的纵容与愉悦。 我最欢喜的笑容。 最想守护的笑容。 当她被冥河之水溅伤,躺倒在我脚边时,我以为她会死。 但是,她活过来了! 虽然那阴毒的冥河之水伤得她如此之重,但她终于在我怀中苏醒。 “红萝姐姐,我不想死……”她向我露出一个孱弱的笑容,却让我欣喜若狂。 永世沉寂的冥河岸边,烈火一般艳丽的曼珠沙华,无声无息地照着死魂们的一世记忆。 无论他们的记忆如何疯狂、如何声嘶力竭,曼珠沙华,永远静寂无声。 我苦修了五百年,方才化得人身。 却无人与我说得一句话。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也能如人一般,可以言说。 直到她唤我一声:“红萝姐姐。” 嗯,这感觉,真是不错得紧…… “红萝姐姐,这凤凰绣得了,喜欢吗?” 红芙起身来,将鲜红锦缎展开来,金色的凤凰展翅欲飞。 “了不得!”我一把抱过她,欢喜无限。 “为什么单绣这凤凰?”我望着她手中金色的凤凰道。 “浴火重生而得不死之身,是该这般绚丽才配得。”红芙望着手中鲜活的金色凤凰悠然道。 我将怀中的她搂了搂紧,道:“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嗯。”她只轻应了一声,扬起笑脸向我道,“拿去吧。” 我接过她手中锦缎,抛向空中。 那柔软的锦缎便漂浮在曼珠沙华的漫漫艳红之上。 我跃身而上,金色凤凰自红缎中飞出,在火红与幽暗之间,无比夺目…… 第164章 情深烈艳、枉祭业火 又有苦苦的药流进了喉咙里。 恍然听得有人在轻声说着些什么。 这声音似乎并不太愉悦。 红萝睁开眼来,昏暗的灯光中,一只猛虎趴在石壁下懒懒地舔着前爪。 “醒了吗?”一个声音道。 又是那张脸,微微蹙着眉。 “醒了。”红萝张口道。 却未曾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过白白动了动嘴唇罢了。 药已喝尽,桀风仍扶红萝躺了,自己拿了药碗置于桌上,走至奇虎身旁,靠着它坐了下来。 他的眼未再看过她。 他本就是这样。 一点儿也没变。 这洞中亦还如三百多年前一般,并未有何改变。 奇虎均匀的呼吸声缓缓传来。 到现在还没能摸一摸,真是可惜。 这均匀的呼吸声渐渐飘远,那一片火红的花海又漫了过来。 红芙呢? 她不在。 滚滚的曼珠沙华火海将冥河此岸不倦不息地燃烧着,这漫天的火红中,却只有我…… “红芙,总有一天,我要捉一个真正的灵兽!” 我曾站在鲜红锦缎上,向她大声宣告过。 “你有了这些还不够吗?”红芙向我孱弱笑道。 “这些只不过是我化出的幻影罢了,等我捉了真正的金凤,让它好好驮着我们俩,游遍人间,你说好不好?”我犹自兴奋地想着那一天,热血如潮。 “人间……”红芙呢喃了一声,低头不语。 “等我的修为再精进些,自有法子带你离开这幽冥之境,你好好等着就是。”我跃下红锦揽住她瘦弱的双肩道。 仙界、冥府、人间,三界各成天地,互不相扰。 冥府通往人间,只有一条路。 就是穿过终忆城的轮回往生之道。 不过,鬼差所持通阳令,可穿越冥府结界,自由往来人间。 通阳令就放在含元殿。 拿这通阳令并非难事。 只是,若那些讨厌的鬼差们追来了,便是在人间争斗,亦是个麻烦。 万一再被他们逮了回来,受炼狱囚禁之刑,自己还倒罢了,红芙这般孱弱,如何受得? 待我恨海荒天之术更进一层,谅那些鬼差也奈何不了我。 我自可带着红芙逍遥人间。 再替她谋个可心的人。 只要她欢喜就行。 这一日,红芙仍去看那个死魂。 他还在冥河边等着。 我便也坐在她身旁,百无聊赖地空踢着双脚。 “你又不喜欢他,总看着他做什么?”我随手摸了摸冰凉石头旁盛开的几朵曼珠沙华。 它们中也没见一个长劲的,看来是徒然花开花落罢了。 这漫漫花海之中,不知还要过多久,才能长出一朵出息的花来,能与我们做个伴。 “他的妻子也已死了,却总是不来,恐怕是绊在人间了。”红芙轻声道。 “多半是了。”我漫不经心地点头道。 “像他这样的人,倒是少见得很。”红芙又道。 我自然听得出,她这声音里有多少倾羡与怅惘,不免安慰她道:“你也会有的,不必羡慕别人。” 当然会有。 等我们去了人间,我一定会给她好好物色一个。 然后,用尽我的一生,为她守护她的赤诚。 自然,最重要的,就是找一个阳光充足、水露纯净之处,好好将她的伤调养好。 红芙却沉默着,半晌方寂寂道:“红萝姐姐,为什么我们会锁在这冥河边,你、知道的吧?” “哦,你说那个啊……”我不经意地道。 这冥府中不知已流传了几万、几十万年,那个久远得早已分不清真假的、旧得发黄成渣的、关于曼珠沙华的诅咒的故事。 “不过是个传说罢了,你想它做什么。”我跳下石头,拍了拍红衫上的尘灰道。 “为什么这里总是只有我们俩呢?”红芙悠然道。 为什么只有我们俩? 原先并非只有我们俩。 还有一株,她亦化了人身。 比我还早了七百年。 她的名字,好似是唤作红夜。 我初得了人身时,也曾望过她几次。 她却只坐于大石上,望着接引之路上的死魂发呆。 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至于她之前是否还有过,我却不得而知。 偶尔去冥市闲逛一回,似乎也听过一些或有或无的传言,谁知道是真还是假。 “红夜她、真可怜。”我还未曾回话,红芙又叹了这么一声。 红夜,她是挺可怜。 她爱上了一个死魂。 他徘徊在接引之路上,迷茫在火红的花海之中,不愿离去。 于是,遇见了红夜。 那个死魂答允过她,了结了死魂的审判后,一定会再回来。 他当然没有回来。 谁能受得终忆城噬骨至痛? 于是,红夜每日在接引路旁等着他的轮回之身。 将从前的记忆给他看,将从前的承诺给他看。 他记起来了。 他又承诺了她。 说起来,那个死魂于红夜倒似确有些真心。 他哭的样子,确是很伤心。 虽然,他已死了,并无一滴眼泪。 我曾远远望过一次。 那已不知是他第几次的轮回。 这样一个死魂,若换了我,早就已一镰刀将他劈了个碎了。 可红夜,却无数次地相信、几百年地等了来。 因着那个流传久远的传说,她大抵以为这便是她与他的宿命。 我不得不深深地怀疑,这冥河的水氤氲成气,已毒坏了她的脑髓。 她从不理会我,每日里只望着那条接引之路。 我便也不去扰她。 终于,那一次,那个死魂自终忆城回转,带着与她数次轮回的记忆。 于是,冥主派出了镇狱鬼使。 地狱熊熊的业火,将两个魂灵烧成了万劫不复的飞灰。 曼珠沙华,妖艳却深情的幽冥之花。 她与她的情人,可以相遇相恋,却不可相守。 那样无稽的传说、残酷无情的诅咒,不知究竟自何而起。 这些皆已无从追究。 而冥主,幽冥境中独一无二的权威,却将这一诅咒当做条律,严格地执掌起来。 将红夜做了这条律的生祭。 红芙也因那一场混乱落下了再不能痊愈的病根。 红夜之前,或许也曾有过吧。 只是,却是非我所能见的了。 “红萝姐姐,若是也有一个人待我这么好,我也愿意的。” 红芙稚嫩的声音说着这样幻梦般的话语,是在她方自冥河之水的伤痛中好转不久的时候。 她坐在同一颗大石上,望见了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已死去的女人纵下了深崖。 “会有的。” 我用与她一般稚嫩的声音道。 “红萝姐姐,那你呢?” 红芙纯净、明亮的双眼望着我,似乎点亮了这永世昏暗的幽冥青空。 我很欢喜这样的一双眼。 也很欢喜她望着我的模样。 “我?没想过呢。” 我笑道。 我只想早些修成最厉害的妖精,好将她守护得更好一些。 “对了,这些给你。” 我自袖中掏出她央了我的绣花绷子、绢布、细针和各色彩线。 “啊,这么多!” 红芙很欢喜。 微笑也显得有了些力气。 “你喜欢就都拿了去,只是,别太累着了。” 我见了她如此,自然也欢喜得很。 她便是自那时开始,一针一针绣了许多。 终于有一天,为我绣了这红锦金凤。 这一年来,她更出息了,竟将曼珠沙华的掉落的花瓣收了来,一针一针缝了起来。 “这花瓣如何缝得?”我奇道。 “你看。”她道,将手中正在缝制的花瓣与我看。 那金线密密地挨着,若非她指引于我,我根本未曾望见有缝过的痕迹。 而更令我惊讶的是——那花瓣竟丝毫未有破损。 “你如何做到的?”我更是惊奇。 “我缝绣了这些年头,终于练得了,这样的针脚,可防得了。”红芙抬眼望着我微笑道。 “防得什么?”我又有些不明白了。 “以后你自会知晓的。”她只道,仍低了头缝了起来。 我望着她,只觉莫名,她有何事,还要这般神秘。 “红萝姐姐,走吧。” 红芙自石上立身起来,向花海深处走去。 “不看他了吗?”我笑道,便也跟在她身后。 “嗯。”她只轻轻回了一声。 我回头望望,那个死魂还等在冥河边上。 冥水中刺骨的寒气从未停歇过,他抖得已经很厉害了。 再这么等下去,冻得意识模糊些,被那陆续而来的死魂们挤一挤,掉进那冥河水中,生生做了这河中冤鬼亦不是不可能的事。 倒比红夜的那个冤家看起来可靠些。 纵然不被挤到那冥河中去,他日日在那儿杵着,自会有鬼差来寻拿。 他是候不了多久了。 我跟在红芙身后,向火红花海深处走去。 今日的花海似乎比平日的更深、更远,甚至有些摇晃起来。 红芙离我越来越远。 我急忙加快脚步去追,却总也追不上。 火红花海中忽然现出十几个红芙的身影,在遥远的地方缓缓地走着。 这是……沙华红月天…… 是红芙最擅长的幻境…… 第165章 冥河上的红珠 我怎么也未能预料到,她竟会对我用上这一招。 她究竟想做什么? 巨大的恐慌与不安险些让我失去理智。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沙华红月天,走出它的方法我深知。 找出红芙的位置,攻向她的妖珠。 妖珠就在她的胸膛。 当然,她会在施出沙华红月天的同时,以迷珠隐掩去自己的气息。 我纵然法力比她强些,在幻阵之中,要找到她,亦并非易事。 但是,我很快便找到了。 她几乎未曾掩饰自己的气息。 我紧握着五尺红镰,感觉到她的气息正急速地向远处奔去。 她怎么可能跑得这么快?! 她若走得稍久些,就会开始摇晃了。 有一个死魂跟在她身边。 是那个等在冥河边的死魂? 我在幻阵中向她的方向跑去,却不敢掷出手中红镰。 那个死魂的气息忽然消失了。 有那么一瞬间,红芙似乎也消失了。 沙华红月天中的红芙一个接一个化作红色的沙粒消散而去。 接引之路上摇摇走着的死魂、永世死寂的冥河又重新浮现出来。 那压压的黑水之上闪过的一点红光是什么? 沙华红月天消尽的最后一点光芒吗? 我望向接引之路的尽头,红芙就在那里,倒了下来。 我忙向她疾步跑去。 她伏在黑暗的尽头,喘息着。 “红芙!”我将她扶起,让她靠在我怀中。 她仰起头来,向我笑着。 她努力地想要笑开,却只是扯了扯嘴角,断断续续地喘息着。 “你何时拿的通阳令?”我皱眉道。 “昨日,你去鬼市的时候。”她望着我,带着微弱却不可泯灭的一笑。 她的脸白得就像一碰就会碎的细瓷。 她何时竟虚弱到如此地步了? “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告诉我,我可以……”我急道。 她微微捏了捏我的手,我只好住了话音。 几个鬼差正朝这里急速奔来。 我将红芙整个抱起,就站在那里等着他们。 “就是她,打了我们,还放走了那个死魂!”一个骨瘦如柴的鬼差向穿着一身禁尉官服的鬼差道。 禁尉鬼差怒望向我怀中红芙,喝道:“把通阳令交出来!” “放、放我下来。”红芙用勉强可以听见的声音向我道。 我本能地抱紧她,她却用手推了推我。 我只好将她放下。 她靠着我,好使自己不至于再倒下。 “通阳令在哪儿?”禁尉鬼差不耐烦地吼道。 “他拿走了。”红芙道。 禁尉鬼差一招手,便有两个鬼差穿过了接引之路尽头的结界,消失不见了。 “搜!”禁尉鬼差一声令下,几个小鬼便向曼珠沙华的花海中走去。 他们将手中刀杖在花枝中毫不顾惜地扫荡,将一片花海践踏得满目狼藉。 一个鬼差走上前来,向红芙伸出了手。 我忙将红芙挪到身后,就要舞起红镰。 红芙却死死拽住我的手。 她如何拽得住我? 可是,我看到了、她的眼泪…… 从未见过…… 即使是她还那么幼小、被冥河之水伤得那么重的时候,她也未曾流过一滴眼泪…… “你见过冥河上的红珠吗?”她忽然道。 我愣愣地摇了摇头。 “我很想见见呢。”她向我微微笑道。 我仍是愣愣地望着她。 她勉强立住身子,向前走了两步,道:“搜吧。” 一个鬼差上来,将她浑身搜了一回,一无所获。 “押回去!”禁尉鬼差沉着脸道。 两个鬼差押着红芙,向冥府走去。 我举起红镰,向鬼差劈了下去。 红镰未下,红芙挡在鬼差前面,瞪着我道:“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插手!” 她向来温和、轻柔的眼神竟可以如此凌厉,我从未、从未见过…… 我呆望着她,举起的红镰滞在空中。 “记得来看我,明日早晨,睁开眼的时候,你能来吗?”她望着我,眼神深邃。 “好。”我只木然应道。 我当然不可能拒绝。 “我等着你。”红芙惨白的脸浮现出一丝笑意道。 红芙转身同鬼差们向前走去。 我便在后望着她。 渐渐走得远了些,红芙忽然软倒在地。 两个鬼差蹲下身来,摇她。 她一动不动。 我疾奔过去,将她抱起,唤她的名字。 她却没有回应,紧闭着双眼。 “受了冥河之水,还能活得这么些年,也算你运气了。”禁尉鬼差叹了一声道,“走吧。” 便带着一众鬼差走了。 “红芙……” 我再次轻声唤她。 她绝不会死的,那个禁尉何曾见过她坚强、倔强的模样。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我欣喜若狂,就如同她被冥河之水溅伤后,在我怀中苏醒的那一刻一般。 “红萝姐姐……” 她唤我道。 “别说话,我带你回去,给你疗伤。”我道。 她果然不再说话,乖乖地蜷在我的怀中。 我将她放在曼珠沙华花丛中,将我的妖力渡给她。 她的脸色好转了些。 “好好歇着。”我道。 她便躺了下来,睡了。 “红芙?”我唤她。 她没有应声。 她的呼吸已平静下来。 于是我悄悄地离了花海,去鬼铺讨一瓶无根药。 喝了它,她会一点点好起来的。 我暗自对自己道。 我回转时,却不见了红芙的影子。 我心中一紧,急忙探索她的气息。 没有、没有、没有! 怎么可能? 我不辨方向地跑了出去。 她从未离开过这片花海、连鬼市也未去过! 可是,我竟然找不到她了? 我一边跑着,一边在脑中将她所有的事情急急地过了一遍又一遍。 她会去哪儿? 没有、没有! 蓦然一句轻语跃入脑海。 “你见过冥河上的红珠吗?” 这是什么意思? “你见过冥河上的红珠吗?” 她的所有,岂有我不懂的? “你见过冥河上的红珠吗?” 可是这句话、为何我不懂? 我急切地跑着、拼命地回忆着蛛丝马迹。 一点红光忽然在我脑中炸开,冥河上的红珠! 我见过! 冥河沉寂的黑水之上一闪而过的一点红光! 深深的恐惧自脚底升起,立刻传到心尖上。 我转身朝冥河飞速地奔了去。 沉寂的黑水看不见一丝涟漪,水中漂浮着尚未化尽的冤鬼们的残骸断肢。 我来不及细想,便一头扎向河水之中。 却见一团红影飞现,一股力道卷将过来,将我重重地摔回到岸上。 那团红影亦扑落到岸边。 是红芙! 我没看错! 我向她疾奔过去。 靠近了她,终于看清她身上干燥的红衫,我心中方稍稍宽了一些。 但是,这宽心在我看见她脸色的刹那便立时湮灭了。 她的脸色更加惨白,白得几近透明,似乎就要消逝在这无边的幽暗之中。 原来她已病成了这样,竟将我死死瞒过了。 “为什么?我可以的,为什么不信我?” 我有些恨她。 恨她狠狠地戳痛了我保护她的私心! 恨她对我的隐藏! 恨她这么不爱惜她自己! 恨她…… 她原是侧躺着的身子倒成平躺,望着乌黑的冥空,缓缓道:“我能多活了这么久,还有你一直在我身边,已经够了。” “我一定可以救你的!我一定会带你去人间,那里的阳光和水露,一定能治好你!” 我不知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仿佛只是让我更恨她一点。 为什么不信我? 也更恨自己。 为什么不快一点、再快一点? “还以为要你来取,总算我还可以为你做这一件事。” 她摊开手心,通阳令就在她几近透明的手中,还残留着曼珠沙华花瓣的碎屑。 果然,她将它藏到了冥河水中。 她将那个死魂送了出去,立刻又回来,用曼珠沙华的花瓣将它投向了冥河。 “你是如何拿到的?”我道。 这冥河之水岂是寻常? “我的绣功,还不错吧?”她指了指冥河道。 我望向河中,除了漂浮着的残骸断肢、时出时没挣扎的冤鬼们,并没望见什么。 “已快化没了。”红芙叹道。 “什么?”我道。 “鲛绡。”她道。 “鲛绡?”我惊道。 三年前,我自鬼铺用十个死魂的记忆换来的,幽蓝的、遇水不湿的鲛绡。 交给她时,她异常欢喜,却从未用过。 我只当她爱惜它难得,不舍得缝绣。 她竟早已在谋算这今日了吗? 我再细看冥河之上,果然找到了零星的几点幽蓝轻绡。 再看岸上不远处,亦散落着一点幽蓝。 不过,却是一层叠着一层,重重叠叠了数层。 外面的两层已腐去了。 “这冥河之水,终于输了我一次。”红芙笑了,几乎看不见的一丝嘲笑浮现、又散去了。 她望着幽暗的冥河,好一会儿不曾言语。 “红芙……”我轻声唤她。 她回过神来,又望向了我,道:“我在他身上施了迷珠隐,希望他不要被那些鬼差抓到。” “他不会的……”我道。 除此以外,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缓缓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握了握手心中的通阳令,向我伸过来。 “快、收好它。”她道。 我望着她越来越透明的手和脸,只感到无边空洞的痛楚。 “没有你,我要它何用?”我惨然道。 “我只想你好,别白费了我的心。”她直望着我道。 我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弯腰将她揽入怀中。 “红萝姐姐,去吧。你的话,一定能摆脱曼珠沙华的诅咒的。” 她在我怀中用清晰的、温暖的声音轻声言道。 若有若无的笑亦泛到了她纯净、明亮的眼眸中,竟如那些死魂记忆中和煦的春日一般。 “别让我失望。” 这是她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166章 寻花株,人间天上 冥河岸边艳红的火焰铺散成一片烈烈的大海,火舌猛然窜起,将墨黑的天空亦烧了个透。 那艳丽、滚烫的红向我重重涌来,将我湮没。 我努力地挣扎,却越来越难以呼吸。 “红萝姐姐,我不想死……” 红芙…… “红萝姐姐,这凤凰绣得了,喜欢吗?” 红芙…… 我好不容易探出了半个头,望见了立于远处的红芙的身影。 “红萝姐姐,我很想去人间看看呢……” 红芙…… “你见过冥河上的红珠吗?” 红芙…… 我想翻过身来,向她游过去。 却被一重烈焰的浪头打来,沉入了深深的艳红当中。 …… “清漪姐姐,她怎么样?怎么还不醒?”榆儿立于床前向正在诊脉的清漪问道。 床榻上的红萝时醒时睡,总也不见起色。 幽绝、柳默、桀风、小弥、栗原并蘅芜、沉妍,皆在石洞中。 昨日清漪曾言道:“若明日还不能醒来,恐怕有些危险。” 今日一早,青罗峰诸人便来此探望情形。 清漪收了手,将红萝的手掖回厚衾之中。 “怎么样?”小弥忙问道。 “她元神涣散难聚,唤魂丹之效已快消尽。”清漪道。 “这是什么意思?”小弥道,“是说红萝姐姐她、她不能救了吗?” “那倒不是。只不过,须要找到她的原身,让她回花株中培元固本,当能缓过这口气来。”清漪道。 “原身?”榆儿在旁道,“红萝姐姐的原身不是曼珠沙华吗?” “是。”清漪点头道。 “曼珠沙华?”小弥在旁惊道,“红萝姐姐是幽冥之花?” 栗原与小弥对红萝之事,并不甚知晓,今日尚是初次听闻此节。 “她的原身在何处?”桀风道。 清漪摇摇头道:“若是知晓,从寒犀宫回来时便会让她回原身了。” “这可难了,红萝姐姐的原身原是在明溪林内的,自从她离开之后,就再未见过了。”榆儿蹙眉道。 “她既被巽乙天尊捉了去,怕不是花株亦被拿了去?”栗原在旁道。 众人听了,也点头赞同。 “不过,她离开究竟是否是因为巽乙天尊之事,尚难定论,或者她另选了何处为立身之所,也不得而知。”清漪道。 “那我和幽绝再去寒犀宫问询,桀风哥哥便在人间寻访一回,看是否能找到红萝姐姐的花株。”榆儿道。 众人便望向桀风。 “桀风,你有赤雪为翼,又有瀚重寻踪,少不得要劳你跑一趟了。”清漪向他道。 “好。”桀风道。 “桀风哥哥,我也跟你去吧。”小弥道。 “不必。”桀风却道。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让小弥跟你一起去吧。”清漪向他道。 “好吧。”桀风应道。 “那我们快走吧。”小弥说着,已向洞外跑去。 榆儿拉了幽绝,随后出了洞口。 桀风亦出了洞门。 清漪跟了出来,拉过桀风至一旁小声道:“留意一下方伯和莲姨在何处。” “知道了。”桀风点头道。 便与清漪作别,唤出赤雪,与小弥乘了,飞入青空之中。 他们声音虽轻,稍远些的幽绝却尽听在耳内,只是不动声色。 榆儿与幽绝乘了青思,再上九重云霄,去往寒犀宫。 桀风则乘了赤雪,向人间各处搜寻。 青思排云而上,很快便来至寒犀宫上方。 榆儿与幽绝跃下青思,守门的仙童见了,也不再多问,进去禀了天尊,再出来领了二人,来至一处偏殿。 殿中放着一个硕大的炼丹炉,足够十人环抱,烟雾腾腾。 旁边四壁皆是多层檀木架,摆放着各色丹药瓶、罐子。 “小妖女,怎么又是你?”巽乙天尊望着炉下火候道。 “天尊,有件事特来问询。”榆儿道。 “你的事可真是不少。”巽乙天尊道,“说吧,又是什么事?” “红萝姐姐的花株,可在天尊处吗?”榆儿道。 “花株?”巽乙天尊抚着雪白长须道,“却未见过。” “没有吗?”榆儿失望地道。 “她既是幽冥之花,想必是在幽冥境内冥河边上罢了。”巽乙天尊道。 “理虽如此,不过,当年红萝姐姐已将花株移至人间了。”榆儿道。 “也未必就留在人间,我当年捉她之时,是在冥界与人间结界处。看她的样子,像是刚从冥界出来。”巽乙天尊道。 “冥界?”榆儿道。 花株不在明溪,难道真是红萝姐姐自己带回冥界了? 以她幽冥之身,出得冥界并非易事,她是如何出来的? 既将花株带出,为何又要送回去呢? 看来还得去冥界找找看。 不过,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 “天尊可有什么仙丹可救得红萝姐姐吗?她现在很不好呢。”榆儿道。 “不是已经给了吗?”巽乙天尊道。 “唤魂丹效力已快耗尽,可红萝姐姐并未好转。”榆儿道,“天尊就再赐一颗仙丹救救她吧。” “哼,”巽乙天尊道,“她偷了我的宝贝,给她一颗已经很不错了,没了。” “红萝姐姐偷了您的宝贝,自是她错在先,可是她已受了天尊三百多年的仙刑,三朝阳也已归还,天尊就救她一命吧。”榆儿道。 “你们以为还了我颗破仙丹就好了?”巽乙天尊却突然大着嗓门道。 “破仙丹?”榆儿与幽绝面面相觑。 为了一颗仙丹,差点要了红萝姐姐的命,怎么突然又成了破仙丹了? “我炼了几万年丹,多少仙丹我炼不出来?这三朝阳虽说我炼了三千年才得一颗,但既炼得了,便再炼上几颗又有何难?可恨的是,这第一颗三朝阳,我是应了要给离卦的寿辰贺礼,却在寿辰前日被她偷了去,害我在众仙面前信誉扫地、颜面全失!”巽乙天尊愤愤地道。 想起当日情形,脸又涨红了。 榆儿与幽绝听了,暗暗叹息。 红萝姐姐偷仙丹前,忘了看黄历…… “更可恶的是,我当日便已将她捉住,搜遍她全身,竟然没找到那颗三朝阳,无论如何逼问,她一个字也不说。我还当她嘴硬,有几分骨气,心里倒有几分敬意。没想到,这妖女竟然弄了个假身在这里,真身早就跑到下界逍遥去了!”巽乙天尊说至此处,更加气愤地,“这妖女比离卦那个老家伙更可恶!” “假身?”榆儿道,“那天尊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假身?” “她这假身幻得倒是极真。”巽乙天尊道,“若不是她在下界强行驱动她尚未修成的恨海荒天之术,无力维持这个假身,使假身飞散,还真被她给蒙混过去了。” “恨海荒天?”榆儿惊道。 “怎么了?”幽绝见榆儿神色,忙问道。 “没事。”榆儿拍了拍他手道。 又转向天尊问道:“天尊是何时抓了红萝姐姐的?” “便是人间百年雷霆之劫后的几日,三百多年了,记不太清了。”巽乙天尊道。 “原来如此。”榆儿点头道。 “什么?”幽绝奇道。 “小妖女,想到什么了?”巽乙天尊道。 “只怕红萝姐姐的花株,就在冥界了。”榆儿道。 “何以见得?”幽绝道。 “回头再跟你细说。”榆儿向他道。 说罢便向巽乙天尊作别。 “小妖女,没事儿别老往这九重天跑。”巽乙天尊捋了捋白须道。 “我不是来来回回跑了好几次了?”榆儿向他笑道。 “不是每个仙人都像我这么好说话的。”巽乙天尊道。 “你很好说话吗?连个仙丹也不肯给,小气。”榆儿别过脸道。 “不给就不给!”巽乙天尊又大着嗓门道。 “果然小气!幽绝,我们走!”榆儿道,拉了幽绝欲往外走。 “小妖女。”巽乙天尊在后叫道。 “怎么?肯给我仙丹了?”榆儿忙回头喜道。 “仙丹乃上界之物,给她一颗已是破例了,不能再给了。”巽乙天尊道。 “那你叫我做什么?”榆儿撇嘴道。 “我看你数百年修行不易,所以想给你指条明路。”巽乙天尊道。 “什么明路?”榆儿奇道。 “你旁边这小子,”巽乙天尊指着幽绝道,“你还是快些离了他的好。” “这是什么话?”榆儿道。 幽绝亦望着巽乙天尊。 “我只这一句,听不听由你罢了。”巽乙天尊道。 “天尊,上次你说过能解他封印的,对不对?”榆儿转了转眼问道。 巽乙天尊望了望幽绝,呵呵了两声,没说能,也没说不能。 “怎么不说话?”榆儿盯着他道。 巽乙天尊刚要开口,幽绝却先向榆儿道:“还是先救红萝要紧,她怕撑不了多少时候了。” “好。”榆儿也知红萝呼吸只在旦夕之间,“我们走吧。” 榆儿拉着幽绝,一路出了寒犀宫。 到得宫门前,幽绝忽然住了脚步,向榆儿道:“我好像落了东西。” “落了什么?”榆儿道。 “可能落在路上了,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幽绝道。 “我跟你一起去。”榆儿道。 “不用了,在这儿等就好,我会很快的。”幽绝道。 “好吧。”榆儿道。 幽绝独自转身重入寒犀宫。 他却并不找寻何物,径直回到了方才的偏殿。 巽乙天尊正要出门,被幽绝堵了个正着。 “是你这小子。又怎么了?”巽乙天尊道。 “天尊先前说,能解我身上封印,对吗?”幽绝道。 “你真要解这封印?”巽乙天尊道。 “这封印究竟要如何解法?”幽绝道。 “这封印作下之时,也有你朱厌之力在内。难道你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解吗?”巽乙天尊道。 幽绝望着他摇了摇头:“这封印的解法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巽乙天尊点了点头:“作下这封印之人就是希望你永远也解不了它。” “究竟是要怎么解?”幽绝道。 “要解这个封印,是须……” 巽乙天尊忽然打住话头,捂住自己的嘴。 “是须什么?”幽绝忙追道。 “别问。”巽乙天尊道,“反正我是绝对不会给你解的。” 榆儿在宫门处等候。 自这宫门望去,不仅远处云海滚滚,仙雾氤氲,便是这近处亦白云绕身,清风宜人。 九重天上果然是福地。 不知那幽冥之境是何景象? 红萝姐姐的花株,会不会就在那里? 如今她情形危急,得快些找到花株。 候得一柱香的功夫,还不见幽绝出来,榆儿便欲进宫去寻。 方踏上台阶,便见幽绝自门内出来。 “怎么这么久,我正要去寻你呢。”榆儿向他笑道,朝他走近。 幽绝直望着她,立在门处,一动不动。 第167章 曼海一株?不可能! 榆儿觉察到他神色有异,不免奇道:“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东西找到了吗?” “嗯。”幽绝低了眼道,伸手拉起榆儿,向外疾步走出,“快去找花株吧。” “好。”榆儿道。 两人乘了青思,仍往青罗峰回转。 一路上,幽绝皆沉默不语,榆儿与他说话,他常常似未曾听见似的。 “你怎么了?想什么呢?”榆儿奇道。 “没什么。”幽绝道。 榆儿却盯着他脸,探究地望着他。 “对了,你方才说那个恨海荒天术是怎么回事?”幽绝道。 “哦,那个啊。”榆儿道,“那个是红萝姐姐的一种幻术,据说迷幻之力极强。上次,红萝姐姐便是用这个术帮桀风哥哥取了五行石,救了长离哥哥。” “这是、怎么回事?”幽绝听了,却觉愈加糊涂。 “这个说来话长了。”榆儿道。 便将当日柳默与清漪之事说与他知晓。 “原来他们皆已化作绛石苏花了吗?”幽绝听了,叹道。 “嗯,长离哥哥如今与清漪姐姐一般,入魂在绛石苏花之内,只得百年,便强行回至肉身。”榆儿道。 “红萝的恨海荒天之术虽尚未修成,倒多亏了她。”幽绝道。 榆儿便笑望着他。 “怎么了?”幽绝望着她笑颜道。 “你也会说这样的话?”榆儿笑道。 “很奇怪吗?”幽绝道。 “不、不是,”榆儿摇头道,“是、很好……” 说着便靠向他,伸出双手将他环住,将双唇覆向他。 幽绝却撑住她倒过来的身子,道:“小心些,还在天上呢。” “青思很稳的,放心吧。”榆儿道,又向他靠过去。 幽绝将她身子转过,自身后抱住她,道:“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你怎么了?”榆儿道,“自从回了青罗峰,你都没跟我好过……” “等、以后吧……”幽绝道。 “以后是什么时候?”榆儿转过身子望着他道。 幽绝又将她转了过去,道:“等事情都了结的时候……” 榆儿还待再说什么,青思已转向下飞去。 下面便是青罗峰了。 两人直奔明溪。 进入洞中,清漪、柳默尚在洞中照护,栗原等人已离去了。 见他二人进来,清漪忙起身迎上道:“如何?可有吗?” “不在寒犀宫。”榆儿摇头道。 望了望榻上红萝,她的脸和手看起来有些透明。 “怎么回事?”榆儿惊道,“红萝姐姐的手、和脸……” “她的情况越来越糟,得赶快找到花株才行!”清漪蹙眉道。 桀风与小弥亦已回转,走进洞来。 幽绝见了桀风进来,直盯着他脸色不转眼。 “桀风,怎么样,找到了吗?”清漪忙问道。 “没有。”桀风道。 桀风忽察觉到一道异样的视线,侧头望去,正撞上幽绝一双凌厉的目光。 “桀风,可有什么线索吗?”柳默问道。 桀风望向柳默,尚未及开口,小弥已抢先答道:“我们四海五湖都飞遍了,什么也没有找到,连……” 清漪忙悄悄掐了掐她手臂。 “哎哟,好疼!”小弥叫道,“清漪姐姐,你怎么掐我?” “没事,我看你这里有个虫子,想是看错了。”清漪道。 既然方伯莲姨他们的下落也没有结果,她不想小弥嚷嚷出来徒然惹榆儿担心。 “人间也没有,花株究竟在何处呢?”柳默道。 “得去冥界找一找。”榆儿道。 “冥界?”清漪、柳默道。 “长离哥哥、清漪姐姐,你们可记得桀风哥哥取五行石的事吗?”榆儿道。 “自然记得。”清漪、柳默点头道。 “当时红萝姐姐用恨海荒天迷住蓝麟,桀风哥哥方能进得蓝麟体内取得五行石,对不对?”榆儿望着桀风道。 “是。”桀风道。 “究竟怎么回事?与那时有关吗?”柳默道。 “嗯。”榆儿点头道。 便将巽乙天尊所言之事说了一回。 又道:“红萝姐姐以假身代刑,本已无虞,不想蓝麟如此难斗,只好动用了尚未修成的恨海荒天之术,法力驱尽,无法维持假身,被天尊捉回了寒犀宫,受了三百五十余年仙刑。” 桀风闻言,脸色变了变,却并未言语。 “怎会如此?”清漪、柳默惊道。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天尊说当年是在幽冥与人间结界附近寻到了红萝姐姐,她像是方从冥界出来的。”榆儿道。 “想是知假身已逝,难逃天尊刑法,不放心将花株留在人间,便仍送回幽冥了。”清漪道。 “为何不将此事告知我们,我们可以归还三朝阳,向天尊请罪,怎会眼睁睁看她去受此酷刑。”柳默道。 “红萝她性有傲气,并不欲我们知晓吧。”清漪道。 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红萝的时候,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什么也没说。 “如今最要紧的,便是赶快找到花株。”榆儿道。 “要穿越幽冥之境的结界,只有辛苦你了。”清漪向桀风道。 桀风走近榻前,望了望榻上红萝渐渐变得透明的脸。 “她还能等多久?”桀风道。 “也许三天,也许一天……”清漪道。 “桀风哥哥,我们跟你一起去!一定要尽快找到花株!”榆儿道。 “幽冥之境,我还未去过呢,我也去逛逛吧。”外面走进一人,却是栗原。 “你在外面偷听?”小弥见了他,向他瞪眼道。 “又不是什么秘密,干嘛偷听,我只是懒得进来罢了。”栗原道。 “你的两个娘子呢?”小弥道。 “我的娘子你这么关心?”栗原道。 “谁要关心你的事儿!我是怕你那两个娘子也嚷嚷着要去,只会坏事!”小弥哼道。 “小丫头,你懂什么,人多了好找得快些。”栗原道。 “幽冥之境,凡人不好擅闯,若惊动了冥府反而不妥。”清漪道。 “就让榆儿、幽绝跟桀风去吧。”柳默道,“栗原、小弥留在这里帮忙照看就好。” “榆儿一人与我同去罢了。”桀风道,一双冷目扫了一眼幽绝。 幽绝察觉到他目光中的冰冷肃杀之意,暗吸了一口气。 “幽绝也去吧,多一个人,能寻得快些。”榆儿拉过幽绝道。 “速去速回。”清漪向桀风道。 桀风便不再多言,唤出瀚重,将蓝光罩住榆儿、幽绝并自己。 又取出一个小瓶来,里面盛着黢黑的水。 自己先喝了一口,递给榆儿。 “这是什么?”榆儿道。 “尸水。”桀风道。 “什么?!”榆儿道,“我不要喝!” “你以生人之体入冥界,若惊动了冥府,不便。”桀风道。 “涂一点、行不行?”榆儿顿道。 “不行。”桀风道。 榆儿看看红萝,不敢再耽误,紧闭着眼,喝了一口。 奇苦也就罢了,一股恶臭冲鼻而来,差点没立刻给吐了出来。 忙强将那口气压了下去。 幽绝也接过喝了。 “走吧。”桀风向瀚重道。 “一定要尽快找到花株赶回来!”清漪道。 “好,你放心。”榆儿应道。 再睁眼时,只见一片青黑的天空下横卧着死水般的一条河流。 一条若有若无的接引之路上,走着几个哀切的死魂。 岸边青绿蔓延如海,生长着无法计数的曼珠沙华。 “这、这么多……”榆儿惊道。 走进曼珠沙华丛中仔细一看,几乎每一株都长得差不多。 “这、到底哪一株是红萝姐姐的?”榆儿望着漫天漫地的青绿花株,无从寻起。 桀风、幽绝亦望着一片茫茫曼珠沙华,默然不语。 三人在花株丛找寻一回,一无所获。 总不能将这几十万株、或者几百万株的都带回去吧? 就算带回去,清漪姐姐也找不出来,还是跟没有一样…… “幽绝,你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榆儿向幽绝道。 “没有。”幽绝摇头道。 “桀风哥哥,你呢?”榆儿又向桀风问道。 桀风立于花株丛海中,蹙眉望着这一片曼珠沙华,并未答言。 “桀风哥哥?”榆儿又道。 “先别找了。”桀风道。 “不找了?你说什么呢?”榆儿道。 “走吧。”桀风道。 说着便向前走去。 “去哪儿?”榆儿忙问道。 “鬼市。”桀风道。 “鬼市?那是什么地方?”榆儿跟上他问道。 桀风却不再言语。 幽绝亦跟在桀风身后。 三人穿过曼珠沙华花丛,走过一段砂砾碎石的窄道。 偶有一两个游魂擦肩而过,回头看看三人,又飘远了。 再看眼前,远远浮现出几点灯火来。 走得一时,来至灯火之处,方见中间一条三尺来宽的街路,两边倒确是有些店铺样子的屋子。 “这就是鬼市?”榆儿道。 “是。”桀风道。 “你怎么知道有这样的地方?”榆儿道。 “知道便知道了。”桀风道。 “瀚重告诉你的吧?”榆儿道。 桀风便不答言。 “来这里做什么呢?”榆儿道,“我们得赶快找到红萝姐姐的花株才行呀!” 桀风仍未言语。 三人连着走过几个铺子,也不见桀风有何反应。 “桀风哥哥,我们要去哪里?”榆儿问道。 桀风也不答言,领着两人边走边看,寻至一处,门上一块匾额上写着:“炼器坊”。 桀风便推门走了进去。 榆儿、幽绝跟进门内,见墙上挂着各式弓箭、枪戟,柜台上摆放着许多刀剑之属,确是个武器铺子。 听得声音,便自里间出来一个“人”。 姑且算作是人吧,因他一身武生短衫,头脸俱全。 虽面色苍白如纸,一看便是死了多年了,但大致还像个人的模样。 “要什么?”那人冷着脸,全不见一丝表情。 “红镰。”桀风道。 “没有。”那人道。 “可曾卖过吗?”桀风道。 “不知道。”那人道。 “有谁知道吗?”桀风道。 “等着。” 那人便挑帘子进去了。 不一会儿听帘内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红萝回来了?” (清漪、柳默、红萝、桀风的旧事参看终忆绝城系列之一《绛苏念》,《生劫斩》这部是终忆绝城系列之二,不再赘述《绛苏念》相关情节。具体可访问本人微博。) 第168章 鬼不测 帘子掀开,一人走了出来。 看面相确是过了甲子了。 走出一看,却是三个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说是要买红镰,还当是红萝回来了。”老人道。 “老人家,您认得红萝姐姐?”榆儿忙上前问道。 “她呀,当然认得。”老人道,“我那把红镰挂了几百年也没卖出去,亏得她,竟然一眼相中了,非要不可。” “那、您老可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榆儿道。 “自从红芙死了之后,她就不在这里了。”老人道。 “红芙?”榆儿道,“是谁?” “你们是什么人?”老人问道。 “我们是红萝姐姐的朋友。”榆儿道。 “朋友?”老人道,“不知到老朽这铺里有何贵干?” “我们很久没见红萝姐姐了,所以特地来探望她。”榆儿道。 “那真是可惜,她很久以前就不在了。”老人道。 “她不在这里,可留有什么东西在这里吗?”榆儿道。 “老朽也不知道。”老人道,“几位若需要什么请随意挑来,老朽还有些事,就不奉陪了。” 老人说罢,便转身欲入帘内。 却忽然飞身出来,倒在了地上。 桀风一手卡住他脖子,道:“红芙是谁?” “桀风哥哥,别吓着老人家。”榆儿道,上前将老人扶起,“我这位哥哥脾性不太好,老人家别介意。” 幽绝只立于一旁,望着三人。 “你这位姑娘倒和气。”老人道,“你们是游魂野鬼?” 桀风、幽绝并不答言。 “你怎么知道?”榆儿道。 “能在这儿鬼市上走的,不是鬼差阎吏就是游魂野鬼。看你们行事可不像鬼差。”老人道。 “老人家果然好眼力。”榆儿道,“不知方才所言红芙,究竟是何许人?” “这个说来话长,老朽还有一杆枪烧在炉上,怕徒弟不知火候,得进去嘱咐一声,稍时便出来,可否稍待片刻?” “您请便。”榆儿道。 老人便转入帘中。 三人在外候得半盏茶的功夫,他果然又再掀帘出来。 “老人家,现在可得空闲了吗?”榆儿忙道。 “我这里也无处可坐,几位愿听便站一会儿吧。”老人道。 “不妨事,您快请说吧。”榆儿道。 “好。”老人点头道,“要说这红芙原是与红萝一般,亦是曼珠沙华的花妖,化得人形。” “她与红萝姐姐很好吗?”榆儿道。 “自然。”老人道,“冥河边虽生长了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但能修行有成,得成人身的,是少之又少。红萝那时,只与红芙在冥河边为伴,比亲姐妹还好些。” 桀风与幽绝便在旁静听,并不插话。 “那红芙现在何处?”榆儿道,“方才老人家说……” “唉……”老人叹的一声道,“她几百年前就死了。” “她不是修行有成吗?怎么会死了?”榆儿道。 “姑娘,你在这幽冥界多久了?”老人道。 “初来乍到罢了。”榆儿道。 “哦。”老人点了点头,略顿一回,方又道,“可曾听过曼珠沙华的诅咒一说?” “略有所闻,只是不知其详。”榆儿道。 “说起这个,也不知是从何时起,曼珠沙华便背负了一个诅咒,与相爱之人绝不得相守。”老人道。 “怎会有这样的事?”榆儿道。 “这个传说已经太久了,老朽亦不是很清楚。不过,红芙方才修成人身时,便有一个红夜,早她几百年修得人形,偏她爱上了一个死魂,几世轮回,那个死魂终于出了终忆城,与她约定相守,却招来了冥主的惩罚。红夜不愿屈服,与鬼差大战于冥河边,惹怒了冥主,派了陈王殿来,不仅与那个死魂同受业火,最终还被打得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轮回。”老人道。 桀风与幽绝在旁,神色微动。 “红夜?她真是个烈性的女子呢。”榆儿慨叹道,“怎么会有这么无稽的诅咒,冥主竟要拿它做律条吗?” “冥主不过是按律行事,至于其他,老朽亦不知。”老人道。 “这红夜与红芙又有何干呢?”榆儿道。 “红夜就是红芙的孽啊。”老人叹道。 “这是何意?”榆儿奇道。 “红夜与鬼差大战之时,掀起了冥河之水。冥河之水能化尸腐骨,在这幽冥境内,谁敢碰它?”老人道,“可惜了那些曼珠沙华,被这冥河水浇死无数。红芙虽离得远些,亦受了些水滴,自此便重病缠身,再未好过。” “原来如此,那红萝姐姐一定很伤心了。”榆儿叹道。 “红萝啊,她自然是伤心了。”老人道,“她总想着带着红芙去人间,让人间的阳光、水露好好地治好红芙的伤呢。可惜红芙没能等到,就已经死在这冥河边上了。” “去人间?”榆儿道,“为何不早些去?” “幽冥与人间岂能擅自往来。”老人道,“除非能轮回做人,或是有通阳令牌方可穿越结界。” “通阳令牌?”榆儿道。 “对,这是冥府有差遣时,发与鬼差来往人间的令牌。”老人道,“姑娘可有见过吗?” “初次听闻,倒还未得见过。”榆儿道。 “是吗?红萝她未给你们看过吗?”老人道。 “红萝姐姐她有这通阳令牌?”榆儿道。 “应当没错,不然,怎么这几百年皆未曾见过她?定是已去了人间了。”老人道,“何况,她走后没几日,冥府便派了鬼差去人间四处找她,要索这通阳令牌呢。” “鬼差也在找红萝姐姐?”榆儿道。 “通阳令牌乃冥府重物,怎可随意交给一个幽冥花妖。”老人道,“你们若见了红萝,得让她多加小心啊。” 榆儿还待再言,桀风却上前拦了拦她,向老人道:“不知红芙死后,葬于何处?” “葬?不过是一株花而已,死了便烂在冥河边罢了。”老人道。 桀风便转身出了炼器坊。 榆儿见状,忙向老人拱手道:“多谢。” 与幽绝亦追了出来。 “姑娘,先别急着走,老朽还有话说……” 方才还无人往来的街道上,忽然多了几个游魂似的东西。 桀风已走出两尺远。 榆儿与幽绝忙跟上他。 老人在后没了声音。 “桀风哥哥,怎么突然走了?”榆儿道。 “回冥河。”桀风道。 “你知道在哪儿了吗?”榆儿忙道。 “或许吧。”桀风道。 榆儿、幽绝便跟着他,与那几个游魂擦肩而过,向冥河边回转。 不一会儿便回到了曼珠沙华花株丛海。 桀风走近花株丛海中的一颗并不太大的石头。 石头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土堆,只比周围隆出一点罢了。 榆儿与幽绝亦走近来看,却看见那颗石头上赫然刻着两个火红的字:“红芙”。 第169章 迷梦之魇 “桀风哥哥、这是……”榆儿惊道,“你方才便已看到了吗?” “嗯。”桀风微微点了点头道。 土堆旁边立着几株曼珠沙华。 离得最近的一株柔长青梗显得有些萎靡。 “是这株吗?”榆儿望着桀风道。 “可能吧。”桀风道。 “这些花株都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可别弄错了耽误了时辰。”榆儿道。 “只能试一试了。”桀风道,望着那株曼珠沙华,却没有动,“榆儿,你手轻些,你来取吧。” “好。”榆儿应道。 握了一块寒冰在手,轻轻刨开黑湿的泥土,将花根整根挖了出来。 “好了。”榆儿将花株捧在手中道。 “走吧。”桀风点点头道。 “等等。”幽绝道。 “怎么了?”榆儿奇道,“得快些回去,看看花株是否对呢。” “别动。”幽绝道。 说着取出猿杖,白光如线,向桀风、榆儿身后切去。 两根黝黑的细线霎时崩断。 又将白光绕至自己身后,切断了自己身后的黑线。 “这是什么?”榆儿道。 “方才那个老头只怕有些问题。”幽绝道。 “问题?”榆儿奇道。 幽绝望了望桀风,桀风点头道:“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已招来了鬼差。” “只怕我们一问出红镰之事,他便已留心了。”幽绝道。 “原来如此,怪道方才一直问我通阳令牌之事。”榆儿道,“他怎知我们必会去找红萝姐姐?我不是已说了,我们也找不到她吗?” “红萝几百年前已离了冥界,你却说初来乍到,可能他便有疑心了吧。”幽绝道。 “倒是我说漏了嘴了,我太不小心了。”榆儿道。 “也许也并非如此,他们总寻不到红萝,忽然有人来打听她的事,也不会放过这个线索吧。”幽绝忙又道。 “啊!”榆儿忽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幽绝忙紧张地望着她。 “我们这就已经暴露了,对不对?”榆儿道。 “算吧……”幽绝道。 “那我那个恶心的尸水不就白喝了吗?”榆儿立刻又想起那股恶臭,已快哭了。 “这个……”幽绝亦不知该如何安慰了。 “快走吧,别误了时辰。”桀风道。 唤出瀚重,蓝光罩住三人,回转人间。 三人回至青罗峰,见栗原、沉妍、蘅芜、小弥皆站在洞外。 见了他们回转,小弥先跑了上来,道:“榆儿姐姐,你们可回来了!” “红萝姐姐如何了?”榆儿忙问道。 “好像不太好呢。”小弥道,“清漪姐姐说人太多了不好,就让我们出来了。” “你们还顺利吗?”栗原亦上前问道。 “还好。”榆儿向他点头道。 “那快进去吧,红萝的样子不太好。”栗原道。 “好,那你们先在外面等着,我们先进去。”榆儿道。 三人进得洞来,清漪正坐于榻上,将自身法力渡向红萝体内。 柳默在旁守护。 红萝脸色比之前更透明了些,看起来更加无力了。 “长离哥哥。”榆儿唤道。 “找到花株了吗?”柳默迎上道。 “嗯,不知是否是红萝姐姐的花株,还需让清漪姐姐试上一试。”榆儿道。 “娘子一会儿就好,且稍待一回。”柳默道。 “好。”榆儿道。 几人便立于一旁等候。 稍时清漪收了法力,睁眼向榆儿点了点头:“把花株给我瞧瞧。” 榆儿便取出花株递与她。 “先选一处将这花株种下,须得半阴多湿之处方好。”清漪道。 “那便种在她从前自选之处吧。”桀风道。 “也好。”清漪点头道,“烦你将她抱来一试。” 说罢已下得榻来,向洞外走去。 柳默、榆儿、幽绝也便跟着清漪向外走。 桀风弯腰抱起红萝,亦跟出洞来。 小弥、栗原等亦跟了上来。 来至明溪旁林木之中红萝当日自选之处,清漪将花株种下,细细培好土。 “让她躺在花株旁边吧。”清漪向桀风道。 桀风便将红萝放在花株旁。 “我要布阵,相公替我照护些吧。”清漪向柳默道。 “知晓。”柳默点头道。 “都站开些吧。”榆儿回头向众人道。 众人便向后让出足够的地方来。 清漪端坐花株前,划开阵法,紫气氤氲。 红萝身子轻轻浮起,渐渐化作缕缕红色的雾气,缓缓流向花株。 榆儿等人皆在阵外紧张地望着阵内景象。 红雾绕着花株转了几圈,却始终未能流入。 清漪又增了些法力,红雾却只围着花株徘徊。 “怎么回事?难道花株不对?”榆儿奇道。 桀风与幽绝皆望着清漪。 “榆儿姐姐,这真的是红萝姐姐的花株吗?”小弥紧紧地拉住榆儿胳膊道。 “应该是吧……”榆儿道,看看眼前情状,没一点底气。 “桀风,进红萝的梦境去看看。”清漪忽然开口道。 “梦境?”众人皆不明其意。 “红萝意识游离,似被梦魇缠住,不识得花株,你快进去看看,务必要把她从梦境中带出来。”清漪道。 “好。”桀风应道。 唤出瀚重,瀚重在前,桀风在后,穿入清漪紫气之中,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 桀风方踏入梦境,便跌入滚滚红滔之中、不见他物。 忙唤了仙音出来。 仙音架起白色轻云,瀚重驼着桀风飞身至云上,方得脱身。 桀风立于轻云之上,向下找寻红萝身影。 脚下火红的怒涛如海潮汹涌,半点不见她踪迹。 却见远远的岸上,一片隐约可见的火红曼珠沙华中,一个瘦弱的红色身影、披散着长发、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 “仙音,过去看看!”桀风忙道。 仙音架着云靠近那个红色身影,桀风渐渐看清她的眉眼。 双眼如星、瘦削脸庞、尖尖下巴,却不是红萝。 她一双空洞的眼只呆望着满目红滔。 “不好!”桀风暗道。 “仙音,若过得两柱香功夫我还不出来,就让泽奎来找我。”桀风向仙音道。 说罢便纵身跃入云下的滚滚红滔之中。 桀风拨开一层红滔,仍是一层红滔,全然不见红萝的影子。 他游了好一回,被红滔推阻难行,仍是一无所获。 但是,他却从这翻滚不休的红滔中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眷恋与伤悲、还有无法抑制的遗憾…… 自见她以来,她一直骄傲、果敢,仿佛对世间所有人事皆睥睨不屑。 这样的情绪,应该从不曾属于她…… 桀风又游了一段,红滔深处忽然现出一点黑来。 桀风忙向那个黑点游去。 那个黑点只随着翻滚的红滔摇动,不时被红艳湮没。 渐渐游得近了,终于看见一张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与方才岸上那个身影几乎一般透明。 她紧闭着双眼,整个身体都一动不动,一头黑发随着红滔起起伏伏。 桀风划破红滔,单手将红萝抱住,向上浮去。 仙音见桀风露出头来,立刻驾了云过来。 桀风上得轻云,伸手拍红萝脸颊,叫道:“红萝!快醒醒!” 红萝兀自紧闭双眼,毫无反应。 怎么办? 若她不醒来,出不了这梦境,待花株枯萎,她也没救了! 第170章 讨仙一战、怒 桀风忙抬眼急望,漫漫红滔仍在脚下翻滚不休。 远处那一片火红的曼珠沙华中,那个红色的身影还在。 “仙音,去那边。”桀风道。 仙音驱云向曼珠沙华岸移去。 到得近处,桀风抱着红萝跃下云来,向那个红色身影走去。 红色的身影一双空洞的眼仿佛被火烧痛,变得赤红如血。 “红芙?”桀风试着叫道。 她却并不应。 一双赤红的双眼直望着桀风怀中的红萝。 忽然,她开口叫出一声:“红萝、姐姐……” 声音柔和、清冽。 红萝并无反应。 “红萝姐姐、红萝姐姐……”她又轻声叫道。 她并无别话,只不断地唤着她。 “红芙……红芙……” 红萝的嘴唇忽然蠕动出这两个字,缓缓睁开了眼睛。 “红萝姐姐、红萝姐姐……” 那个声音仍在唤她。 红萝终于看见了,眼前立着的这个瘦弱的身影,苍白透明的脸庞,与最后那一天她的脸一模一样…… “红芙……” 红萝推开桀风,自己站了起来,向红芙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红萝姐姐,别过来……” 红芙向她展开一个孱弱的微笑道。 “红芙,你、好吗?” 红萝仍向她走过去。 红芙却向后退去。 “我很好。”红芙仍笑道,“你别过来,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不过,不是现在。” “见面?”红萝愣道,“在哪里?” “人间。”红芙微笑道。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 “人间?”红萝道,脚下的步子未停。 “红萝姐姐,好好保重,我会等着你的……”红芙道。 透过她站立的地方,她身后的曼珠沙华已清晰可见。 “红芙,别走!我还要带你去人间!”红萝忙急道,“别走!我会给你抓一只真正的金凤!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红芙!” 红萝纵身跃出,红芙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她重重地跌落在火红的曼珠沙华花丛之中。 “红芙!” 红萝站起身来,四处张望找寻,却再也看不到一丝红芙的影子,哪怕是一根发丝…… “别找了。”桀风紧紧抓住她的胳膊道。 “红芙……”红萝却似根本未曾看见他,一双眼急切地四处张望。 “她在人间等你,快回去吧。”桀风道。 “人间?”红萝忽然转头望向桀风道。 “人间。”桀风道。 “人间……”红萝道。 忽然一道猛烈的狂风呼啸而来,滚滚的红滔卷起丈高的巨浪,岸上的曼珠沙华剧烈地摇晃起来。 “瀚重、快走!”桀风忙道。 桀风跃出梦境,只见紫气中红雾如海。 柳默在外亦将自己法力注入清漪的阵法之中。 红雾翻腾激荡、冲突欲出。 “红萝,快回花株!”清漪大声道。 红雾渐渐收拢,向曼珠沙华的花株移去。 一点一点,缓缓融入花株之中。 “太好了!”小弥在外拍手笑道。 “还好……”榆儿松了一口气,伸手牵过幽绝一手,仰起眼来向他展开一个舒心的笑容。 幽绝亦向她点点头,回了她一个安慰的微笑。 栗原瞥了二人一眼,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沉妍、蘅芜相视一笑,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红雾终于尽皆没入花株,清漪、柳默撤了阵法。 “清漪姐姐,如何?”榆儿忙上前问道。 “花株没错,她在花株中休养,当能慢慢复原。”清漪道。 “那就太好了,还是清漪姐姐厉害!”榆儿笑道。 “多亏了你们,能找到花株。”清漪揽过她肩来笑道。 “是桀风哥哥找到的,我和幽绝只是跟班儿罢了。”榆儿笑望向桀风道。 “是呢,红萝能走出梦境,也多亏了桀风。”清漪向桀风笑道。 “若她自己不想出这梦,谁也救不了她。”桀风只淡淡道。 清漪望了他一回,未再言语,只向其他众人道:“让红萝好好修养,大家都回去吧。” 众人便散去。 榆儿牵着幽绝自向秋枫涧回转。 走得一回,忽闻身后虎落之声,回身看时,桀风骑了奇虎自后而来。 “桀风哥哥,有什么事吗?”榆儿停下脚步转身向他笑道。 “榆儿,你过来。”桀风沉着脸向榆儿道。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幽绝又不是外人。”榆儿笑道。 “让你过来就过来,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桀风道。 “好吧。”榆儿应了一声,又嘟囔道,“小时候还见你笑笑,怎么越老脾气越怪啊?” 桀风也不接话,待她走近,拉了她坐在奇虎身上,向前跃出一段方才停了下来。 “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榆儿回头向他笑道。 “幽绝身上戾气越来越重,你该知道吧?”桀风沉声道。 闻他提起此节,榆儿的脸色也黯淡下来,默然一回,道:“我一定会想办法尽快解掉他的封印的。” “他的封印是解不了的。”桀风道,“连我说的话也不信吗?” “寒犀宫的巽乙天尊说他能解的。”榆儿道。 “此封印绝然无解,他若定要说能解,必然有诈。”桀风道。 “有诈?他能骗我什么?”榆儿道。 “巽乙天尊亦是妖类修成,飞升得入仙门。妖类修行之道,吞噬其他妖类的修行成就自身,本就是平常之事。”桀风道。 “天尊都成仙几万年了,我这几百年的修行,他怎么会稀罕?”榆儿摇摇手道。 “你虽只有几百年修行,但却是灵狐之体。普天之下,论妖族灵性,非灵狐莫属。他本就擅长炼丹铸药,若能得你灵狐之血,再善加利用,必能修行大涨。”桀风道。 “这、真的吗?”榆儿听了,不免心惊。 若巽乙天尊真如桀风所言,那这天上地下,究竟还有谁能解去幽绝身上封印? “榆儿,”桀风道,“让他离开青罗峰,以后永远也别再见他。” “桀风哥哥,你说什么呢?”榆儿惊望着桀风,翻身跳下了奇虎。 “天下有的是好男儿,你一定会有更好的归宿。”桀风仍骑在奇虎背上,望着榆儿道。 “别人好不好,是别人的事,我既选了他,就是他。”榆儿道。 “他身上的戾气会越来越重,就算他不用朱厌恶兽之力,朱厌的戾气也会一点一点侵蚀他心中善念,总有一天,他会连你也不认识,你跟他在一起,绝不会有好结果的。” 桀风的语气越说越沉,望着榆儿的神情也越来越晦重。 榆儿望着他严肃的脸,知道他所说的并非虚言。 有一天,朱厌会全然吞灭幽绝心中善念,会连自己也认不出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向桀风笑道:“在那一天之前,我一定会找到解开封印的办法的。” 说着,伸手在奇虎背上拍了一记,奇虎便向前奔出,桀风只好将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好好照顾红萝姐姐。”榆儿向渐渐去远的桀风摇手笑道,“你也该娶媳妇儿了。” 幽绝独自立于林木之中,微微紧握着右拳。 榆儿的身影正穿过斑驳的光影向自己走来。 她越走越近,幽绝感到自己的呼吸有些不畅了。 桀风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那日清漪与桀风说的那句话,他虽远些,却顺风听了个真切。 瀚重可寻着什么了吗? 不可能。 他什么也不可能找到。 如果他发现了什么,早就发难了,不可能什么都没做。 可是,幽绝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惧怕…… 那一抹浅蓝的身影越走越近,幽绝心中的恐惧亦越来越重。 终于,她走得更近了些。 虽微微蹙着眉,但步履轻盈如常。 幽绝暗暗松了一口气。 再走得两步,榆儿抬眼见了他,便伸出手向他摇了两下,急步跑了过来,脸上亦展开了愉悦的笑容。 “等久了吧?”榆儿向他笑道,明亮的阳光洒落下来,照得她的双眸亦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没有。”幽绝道,亦回了她一个浅浅的微笑。 “走吧,回秋枫涧。”榆儿伸手拉了他,往前走去。 他并没有问桀风说了什么。 榆儿也未再提起这件事。 夜深灯灭,洞中一丝光线也无。 榆儿缩在幽绝怀中,只觉他身上的温暖源源不断地传来。 “红萝姐姐很快就会好了吧?”榆儿道。 “嗯。”幽绝道。 “没想到她受了这么多苦,真可怜。”榆儿道。 “以后会好的。”幽绝道。 “但愿吧。”榆儿道。 “怎么了?”幽绝道。 “幽绝,你记不记得鬼市的那个老人说的、关于曼珠沙华的诅咒的事?”榆儿道。 “记得。怎么会有这样的诅咒?”幽绝道。 “是啊,真是奇怪,你也没有听说过吗?”榆儿道。 “没有。”幽绝摇头道。 “那个红夜、还有红芙,都太可怜了。”榆儿道。 幽绝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将怀中的她抱了抱紧。 “幽绝。”榆儿唤道。 “什么?”幽绝应道。 “你会一直一直跟我在一起吗?”榆儿道。 幽绝却没有回答。 墨色般的黑暗中,只有无边的沉默。 “会吗?”榆儿又问了一遍。 “会……”幽绝顿道。 榆儿忽然转身面对着他,伸出手来找到他的脸,向他凑了过去。 幽绝却伸手挡住了她凑上来的柔润的双唇。 “怎么了?”榆儿失望地道。 “你累了吧?好好歇着吧。”幽绝道。 “我不累。”榆儿拿开他的手,又向他凑了过去,准确地吻住了他温暖的双唇。 幽绝又捧起她的脸来,道:“我、我有点累。” 榆儿倏地坐起身来,大声道:“幽绝,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幽绝亦忙坐起身来,道:“榆儿,我……” “你还要哄我到什么时候?”榆儿道,声音中带了些怒气。 “榆儿,你、怎么了?”幽绝小声道。 “到底为什么?”榆儿道,“自从回到青罗峰,你总是推三阻四地,你究竟哪里不满意了?” “榆儿……”幽绝轻唤一声,将她拉过来靠在自己怀中,轻轻抚摸她的柔发道,“对不起,我最近、是真的有些累,你别多心。” 榆儿积攒了许多的不满与质疑,本想在这一刻向他发泄一番,此时见他如此,倒觉得原是自己太任性了。 其实,他已经背负得太多,心里又怎会轻松呢? “对不起,是我说错了……”榆儿声音缓和下来,老老实实地认道。 “睡吧。”幽绝拍了拍她的背道。 “嗯。”榆儿应道,乖乖躺了下来,缩在幽绝怀中。 幽绝便也抱着她,两人相拥而眠。 这一段奔波确是疲累,榆儿不一会儿便睡了。 幽绝却睁着眼,无法入睡。 忽闻隐约的啼鸣之声响起,幽绝将榆儿扶了在枕上躺好,自己悄悄起身,穿过空阔的石洞走了出去。 幽绝来至洞外,走入林木深处。 语事鸟自树梢飞下。 “何事?”幽绝道。 “冰芝、尽快。”语事鸟道。 “师父病情如何?”幽绝道。 “睡了三日。冰芝、冰芝。”语事鸟道。 “知道了。”幽绝道。 语事鸟振翅飞出,消失在黑暗之中。 次日清晨,榆儿与幽绝来至明溪红萝花株旁时,清漪方才渡法完成。 柳默立于稍远处,见他二人来,向他们点了点头。 “清漪姐姐,长离哥哥,红萝姐姐今日如何?”榆儿向清漪问道。 “目前气息安稳,不过想要恢复,还须些时日。”清漪道。 “嗯,有清漪姐姐看护,她也能好得快些。”榆儿道。 身后一阵风过,桀风骑在奇虎背上,刚刚修行回转。 见了幽绝,皱了皱眉,转向清漪道:“如何?” “尚好,过些日子就会恢复的。”清漪道。 桀风只轻轻点了点头,又道:“我近日不在,有事唤我。” “又去捕猎奇兽吗?”清漪道。 “嗯。”桀风道。 展开兽骨萧竹扇,收了奇虎,跃上赤雪背上。 “桀风哥哥,这次又去抓什么奇兽?”榆儿道。 “说了你也不识得。”桀风道。 “那你就抓回来给我看看呗。”榆儿道。 桀风冷眼望了一眼幽绝向榆儿道:“顾好你自己吧。” 赤雪振翅上行,飞入云中。 向前飞了一段,桀风向赤雪道:“去寒犀宫。” 赤雪果然向上攀飞,越过重重云霄,向九重天飞去。 “年轻人,你终于来了。”巽乙天尊见了他,眉开眼笑地迎了出来。 “你很想挨揍吗?”桀风道。 “口气不小,不过此间不得施展,不如咱们换个地方。”巽乙天尊笑道。 说罢已驾了云飞出。 “去哪里都一样。”桀风哼道,乘了赤雪跟了上去。 巽乙天尊却按下云头,向人间飞去。 桀风亦紧随其后。 飞得一段,巽乙天尊跃下云头,落在一处空阔之地,四面群山环绕,林木葱茏。 “此处正好。”巽乙天尊笑道,“若在九重天上,动静大了少不了来些啰里啰嗦的人,这里无人打扰,我可尽兴了。” 回身见桀风也已来至,向他笑道:“你可别让我失望哦。” “怕你后悔。”桀风道。 “后悔?”巽乙天尊奇道。 “后悔惹了我。”桀风哼道。 “那个妖女没死吧?”巽乙天尊道。 “你很失望吗?”桀风道。 “没死就成,来吧。”巽乙天尊笑道,抽出药杵,迎风晃作十尺来长,碗口粗细。 青焰跃出兽骨萧竹扇,一根铁棍亦是长有十尺许,与药杵一般粗细,向巽乙天尊扫了过去。 巽乙天尊一边晃动药杵接住青焰铁棒,一边轻摇广袖,将一片香线洒向桀风——香满乾坤。 桀风跃起在空中,一把竹扇化作三尺宽,迎风一扫,香线纷纷坠落。 “不错,再试试我这个厉害的。”巽乙天尊笑道。 撒了药杵,药杵如自有眉眼一般,与青焰缠斗一处。 “试试我新练的香开昧火。” 说着舞起衣袖,将数百枝香线聚作一处,口中吹出火星,香线尖上便窜出火红的火苗来,霎时便烧透。 再将双手分开,数百枝香线十枝一处,呈扇形急速刺向桀风。 第171章 真正的目的? 此火自非凡火,桀风不敢以竹扇来接,忙收了竹扇,袖中取出一张黄符,抛向空中,念动咒语,金光四射,将数百枝香线尽皆罩于金光之中。 “收!”桀风喊得一声,一道黄幔罩下,将火光覆住,黄幔撤去时,火光熄灭,香线坠落。 “好!”巽乙天尊拍手笑道。 “就这点花样吗?”桀风道。 说着抽出兽骨萧竹扇,迎风展开,只见一把一丈长十数寸宽的刀自扇中飞出,寒光逼人,刀身尚裹着烈烈艳黄之光,直刺向巽乙天尊——烈烛! 巽乙天尊忙取出八卦镜,向空中抛出。 长刀砍在八卦镜上,火花四溅。 巽乙天尊收回八卦镜,双手摸了摸道:“哎呀,可别砍坏了,我这镜子可是好不容易才问离卦讨得的。” 话音未落,桀风长刀又已砍至。 巽乙天尊忙向一旁跃开,避开了这一击。 那边青焰与药杵缠斗一处,堪堪平手。 巽乙天尊纵身跃上低低的云头,道:“看你可接得住我这一击。” 说罢,向下招招手,药杵又飞回至他手内。 他运起法力,手举药杵,向桀风飞去——拙手捣臼。 这看似简单笨拙的一击,桀风却感到一股巨大的劲风扑面压来。 劲风之中更有一股别样的药香。 桀风忙屏住呼吸,巨扇挥出,一阵狂风将药香卷散。 自己则向后跃出数尺远。 药杵到得眼前时,青焰正正赶至,将铁棒架住药杵。 桀风在青焰身后将自身法力注入青焰体内。 饶是如此,青焰亦向后退了两步,脚下留下两个五寸的深坑。 桀风跃上赤雪背上,双手在长天之上划出一个圆轮,运起势来,巨扇连挥出三下。 风力一出,挟风裹雷,草折木断,一个月轮大小的光珠艳黄灿灿、其速如光、直飞向巽乙天尊。 却是他苦心修炼的月念。 又经过了三百余年的锤炼,月念威力倍增。 巽乙天尊忙将药杵挡在自己面前,一边向后退出,一边运起法力。 光珠打在药杵之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满月之痕。 “你、你坏了我的药杵!”巽乙天尊惊道。 “你欠她的还多着呢!”桀风大声道。 又一个月念光珠紧随而至。 巽乙天尊将广袖拂开,闪身至一侧,避过此击。 “你赔我药杵!”巽乙天尊怒吼一声道,再次举起药杵,此次更是催动法力,向桀风砸去。 青焰在地,顾不得桀风。 仙音忙将云托起青焰,仍挡在桀风身前。 桀风法力如涌,推向青焰。 巽乙天尊撤了药杵,向后跃出,蓄了法力,又待攻出。 忽闻空中传来浑厚之声,道:“巽乙,怎地在此争斗?” 巽乙天尊抬眼望去,云端上立着一个道袍仙翁。 “离卦老头,你这是打哪儿来?”巽乙天尊道。 “去宿极仙翁处着棋归来。”离卦天尊道,“你怎地与一凡人争斗?” “这个凡人有些本事呢,正好解解手痒。”巽乙天尊道。 “你的药杵怎么了?”离卦天尊道。 “正是呢,可惜了我这把药杵,跟了我这些年,如今却废了。”巽乙天尊叹道,怨怒地望向桀风。 “这年轻人倒有些能耐。你那凤血丹练得如何了?”离卦天尊道。 “哎呀,差点儿忘了,怕是到时辰了。”巽乙天尊拍了拍脑袋道,“年轻人,下次再找你算账!” 说罢驾了云便要走。 桀风忙乘了赤雪赶上:“你却走不得!” “我若要走,你可拦不住。”巽乙天尊道,“你坏了我的药杵,本是饶你不得,不过我那凤血丹已经炼了十几炉都没能炼成,这时辰是半点儿也耽误不得,今天就先到这儿,回头自会找你讨还!” 桀风却不放他,划开巨扇,就要攻出。 忽闻头上离卦天尊道:“年轻人,不可太过气盛。” 离卦天尊按下云头,落在巽乙天尊身侧。 “他伤我朋友性命,我不过是为朋友讨个公道,气盛又如何?”桀风道。 离卦天尊闻言,掐指卜算一回,扬了扬嘴角笑道:“她自有贵人相助,本无性命之忧。何况,若非这一番磨难,又怎能成全了她?” “成全?什么意思?”桀风不解道。 “日后自有分晓。”离卦天尊道,“巽乙,可走吗?” “快走、快走!”巽乙天尊已急不可耐地道。 桀风兀自思量离卦天尊之言,抬眼忽见二位天尊已去了有些距离,忙乘赤雪赶上道:“巽乙天尊,休走!” “又来了!”巽乙天尊只顾催动云头,不再理会他。 但赤雪何等迅疾,不一会儿便拦在前头。 桀风向巽乙天尊道:“我有一事,你若应了,前事可暂不提。” “什么事,快说。”巽乙天尊心中惦记炉火,急道。 “我先走了。”离卦天尊看了两人情状,便自驾云先行离去。 桀风见离卦天尊去远,便开口道:“你绝不许给幽绝解封印!” “我为何要听你的?”巽乙天尊道。 “若天尊不听,我便放火烧了你的寒犀宫。”桀风道。 “你小子,有种!”巽乙天尊道。 “你应是不应?”桀风挡住他去路道。 “应了你就是。”巽乙天尊道。 桀风方让开来,巽乙天尊急急忙忙驾云而去。 且说榆儿与幽绝望了红萝后,便在青罗峰闲走一回。 榆儿心中琢磨封印之事,不知该往何处去寻这解封印的办法。 幽绝昨夜见了信使,亦记挂着冰芝之事。 两人都千思百虑,其中曲折自有不同。 “你说,巽乙天尊他到底能不能解这封印呢?”榆儿一边犯疑,一边问道。 桀风之言未必没有道理。 那巽乙天尊最初与他们刀戈相向,忽然又变了脸同意给幽绝解封印,委实有些可疑。 可如今连桀风哥哥都不能,又到哪里去找一个能解得此封印的人呢? 若是巽乙天尊真的能解,岂不是好? 可是桀风哥哥的话,似乎又有几分道理。 榆儿觉得自己有些混乱了。 “榆儿,我已多时未归,师父身体不知如何了……”幽绝未答榆儿之问,倒开了一句这个头。 “他那么多年都没事,应该不会有事的了。”榆儿道。 她心中只盼他那个居心叵测的师父早日升天,不过幽绝心中对他情分深厚,自己也不好说些什么。 “师父每每病发,都凶险难料,如今只有冰芝能救得他。”幽绝停下脚步望着榆儿道,“榆儿,可否先将冰芝予我,先救了师父再慢慢找寻解去封印的法子?” “你已答应了我,先解了封印,才能给你冰芝,难道要反悔吗?”榆儿亦望着他道。 “不是,我只是怕师父病情凶险,而解去封印尚需时日……”幽绝道。 “总之,你不解掉封印,我绝不会告诉你冰芝所在的!”榆儿却不待他说完便截断了他的话。 幽绝便不好再说,低头往前走去。 榆儿见他脸色黯淡,有些不忍,便赶上他道:“并非我故意让你为难,我只是希望麒麟与朱厌能遵循你自己的意念,而不受封印所困,何况……” 何况朱厌之戾气日日侵蚀于他。 榆儿每每想起金甲国师之事,以及足濂、漠川的血河惨状,总禁不住打几个寒颤。 但这些话,她却无法对他言说。 榆儿顿了顿,接着道:“何况天下之大,总有人会得这封印的解法,我们一定能找到解去这封印的办法的!” “好。”幽绝只好道。 “怎么了?生我的气吗?”榆儿见他眉尖愁云不散,不免问道。 “不是。”幽绝侧头望了望她,伸手牵过她手来,向她微笑道,“今日想做些什么?” 难得他竟会主动牵自己,榆儿心中亦欢欣起来:“不如去帮长离哥哥摘豆子吧?我很久没做这些了。” “好。”幽绝道。 两人便相携往清漪、柳默居处走去。 秋深风和,豆荚已黄。 柳默与清漪正在摘取今秋的收获,将豆荚整齐地放在篮中。 “清漪姐姐,我们来帮你们了。”榆儿向清漪笑道。 “那就来吧,自己去院子拿个篮子来盛。”清漪向她道。 榆儿便跑到院中取了竹篮,与幽绝自另一头开始摘。 地虽不大,不过密密地缀满了沉沉的豆荚,四人摘了两个时辰还未摘完。 “且歇一回吧,我去倒茶来。”清漪向几人道。 “也好。”柳默点头笑应道。 “清漪姐姐,我也去帮你吧。”榆儿跟上清漪道。 “好,来帮我烧些水。”清漪道。 “烧水?我不要,我帮你拿茶叶。”榆儿道。 “只会挑轻省的做,这也是帮我吗?”清漪笑道。 “那、我帮你拎茶壶?”榆儿道。 “就知道偷懒。”清漪道,“走吧。” 两人说着便走远了。 柳默望了望幽绝,道:“没想到你亦会做这样的事。” “嗯。”幽绝只道。 “幽绝,你将来有什么打算?”柳默道。 “打算?”幽绝道。 “就是,你可有自己想做的事?”柳默道。 自己想做的事? 幽绝的神思忽然有些顿住。 他从未想过。 小时候,他只希望自己不要闯祸,不想爹娘家人被赶得无处可去。 后来,他被这世间征讨,失去了自己至亲之人,也失去栖身之所。 再后来,他遇到了师父。 从那以后师父想要做的事,就是自己要做的事。 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呢? 记忆中浮起一个声音:“解掉封印,不再管天下之事,只跟你一起”。 是自己的声音。 他似乎曾这般应承过一个人。 “幽绝、幽绝……”柳默叫了他几声,幽绝皆未曾听见。 柳默拍了拍他的肩膀,幽绝方才醒来。 “在想什么?”柳默道。 “没什么。”幽绝道。 抬眼望去,满山翠绿之中夹杂着斑斑点点的枯黄。 轻云如流,天蓝如洗。 这广阔的云天之下,有一个地方,他是必须要回去的。 幽绝望了望柳默,忽然问道:“你可听过冰芝之事吗?” “冰芝?是重华山顶万年冰芝吗?”柳默道。 他真的知道。 幽绝望着他,眼中闪出光彩来:“是。听说冰芝藏于重华山顶,寻常人不可得见。” “冰芝在重华山顶冰洞之中,有神兽守护,须有佛铃方好取得。”柳默道。 幽绝又问:“这佛铃恐怕也不易得吧?” 柳默望了他一会儿,道:“幽绝,你是为了冰芝才和榆儿来到青罗峰的吗?” 第172章 封解,朱颜重现 幽绝被他这么一问,一时愣了愣。 “长离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呢?”一声清脆飘来,却是小弥。 “今日来得早了些。”柳默向她笑道。 “左右我也没什么事,早些来看看可有我能做的吗?”小弥笑道。 望了望地上几个满满的竹篮,又道:“已经摘了这么多了,我也来帮忙吧。” “好,正愁抓不着人手呢。”身后传来榆儿的声音道。 小弥回头望时,清漪与榆儿已走了过来。 “榆儿姐姐,清漪姐姐。”小弥唤道。 榆儿递了茶与幽绝,柳默取过清漪手中杯盏亦喝了。 “怎么没有我的?”小弥道。 “你一个豆子还没摘,倒会讨茶喝了?”榆儿笑道。 “先喝了再摘嘛。”小弥道。 “那便给你喝,不过,一会儿可不许偷懒。”榆儿道。 “怎么会,我可勤快了。”小弥道。 榆儿便另取了杯子递给她道:“自己倒吧。” 小弥便接了杯子自己倒了一杯喝了。 清漪已开始摘,柳默便也上去在她身侧同摘。 小弥在清漪旁边另一个豆架下摘,摘得的豆荚便放在清漪手中竹篮内。 榆儿与幽绝已摘至中间豆架,余下的并不多了,五人忙了半个时辰便都摘了个干净。 回到院中,清漪净了手,仍教小弥理琴,榆儿、幽绝、柳默自在院中闲坐。 院中黄白菊丝迎风摇曳,清漪新种的深紫花株正逢其时。 “清漪姐姐得了不少好花呢。”榆儿道,“这株深紫花朵倒好看,叫什么名字?” “叫紫苑,是五十年前在横河岸边采得的。”柳默道。 “横河?对了,”榆儿忽想起一事来,向柳默道,“长离哥哥可听说过曼珠沙华的诅咒一事?” “曼珠沙华的诅咒?”柳默道,“‘情何有因果,缘命在永殇’,似乎听闻过有此一说,想来只是个传说罢了。” “也许并不只是一个传说。”榆儿皱眉道。 “不是传说?”柳默道,“何意?” 榆儿便将红夜、红芙之事说与柳默。 “竟有这样的事?”柳默亦是吃惊。 “这诅咒究竟从何而起,长离哥哥可知道吗?”榆儿道。 “并未曾听闻。”柳默摇头道。 “冥间既将它做了律条,恐怕有些不妥。”榆儿道。 柳默自然知她言中所指,点头道:“我与娘子商量此事,总要寻个法子才好。” “我与幽绝亦会留意此事。”榆儿道。 屋中传来错杂的琴音。 这曲子小弥已弹了十数遍,仍是不成曲调。 榆儿倒想起一人来。 三公主的琴艺与清漪姐姐倒不相上下,《临渊散》那样难的曲子亦能弹得那般好。 不知她与迟凛如今如何了。 她离开净月城时,迟凛尚未回转,并不知永平帝已将宁葭赐婚迟凛之事。 清漪又弹了两遍,再让小弥弹来,小弥再弹,仍是一顿一响。 看来两人还得磨些时候了。 榆儿便与柳默告辞,拉了幽绝回转秋枫涧。 夜间睡前,榆儿又与幽绝将可能知道解封印之法的各路妖魔、神仙皆想了一回,仍是不知所从。 幽绝拍了拍她的肩:“今日就别费神了,早些歇了吧。” “嗯。” 榆儿也确是困倦,不一会儿就枕着幽绝的手臂睡着了。 幽绝将她的头轻轻放在枕上,悄悄起身。 出得洞来,星月全无,木影如魅。 幽绝提步跃身至树梢。 脚下红光如炬,将他直送入云霄。 他却不去往别处,直上至九重天上,寒犀宫前。 云下夜暗露重,云上却是朗云清空。 仙童见了他,进去禀了巽乙天尊,不一时便又转来。 幽绝便随仙童踏入寒犀宫。 巽乙天尊见了他来,先直摇头:“我可不能给你解封印。” 幽绝望了望炉火熊熊的炼丹炉,道:“凤血丹不好炼吧?” “凤血丹?”巽乙天尊没想到他不问封印,倒说起丹药来,点了点头,“这已经是第十六炉了,火候总是不到呢,真是奇怪了。” “要炼凤血丹,须极致淬魂火力,寻常仙火,实难淬炼。”幽绝道。 巽乙天尊讶异道:“你竟然懂得炼丹之事?” “朱厌是这么说的。”幽绝道。 “朱厌?”巽乙天尊道。 幽绝点了点头:“朱厌它可以帮天尊练就此丹。” 巽乙天尊不由得乐道:“那敢情好。” 幽绝望着他:“不过,天尊却需帮我做一件事。” 巽乙天尊道:“什么事?” 榆儿醒来时,天方破晓。 幽绝就躺在她身边。 洞中光线幽暗,他闭着双眼,琉璃般的脸庞显得有些朦胧。 一缕发丝垂在他精致、绝美的脸上,榆儿伸出手来,将这缕发丝拂开,不自禁地凑了上去。 她的身体方挨着他,他便睁开眼来,伸手将她揽过。 他用力不小,榆儿便被他紧紧环在怀中。 她的下巴搁在他的肩上,鼻子里满是他熟悉、诱惑的气息。 然而幽绝就这么抱着她,动也不动。 榆儿想撑起身来去吻他,他却加重了手上劲道,使榆儿不能抬起头来。 榆儿看不见他的脸,不知他在想什么。 “就这么陪我躺一会儿吧。”幽绝的声音,说不清是眷恋还是迷离。 榆儿便不再试图起来,任由他就这么抱着。 良久,幽绝放开她,柔声道:“起来吧。” “好。”榆儿向他展开笑颜道。 “今日我们去看雪爷爷吧,他老躲在雪松里炼药,已经好久没见着他了。”榆儿一边穿衣一边道,“他那儿有不少药典,也有很多好老好老的书,我们去翻翻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 “翻书?”幽绝道。 “对啊,以前清漪姐姐就是在雪爷爷的药典里翻到了冰芝的呢。”榆儿道。 “冰芝?”幽绝道。 榆儿无意间提起了这个话头,忙道:“总之雪爷爷的书说不定会有用啦,我们去他那儿看看吧。” “榆儿。”幽绝唤了她一声道。 “什么事?”榆儿道。 “不如、我们再去问问巽乙天尊,如何?”幽绝顿道。 “天尊?”榆儿道。 “如今看来,似乎只有他知道这封印的解法,不如再去问问他。”幽绝道。 榆儿沉吟一回,没有即刻回答。 如今左右是无抓处,桀风哥哥之言或许有些道理,但若天尊真能解得幽绝的封印…… “榆儿?”幽绝唤她道。 “嗯,好啊,那就再去问问看。”榆儿回身向他笑道。 幽绝望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出得洞来,离了秋枫涧、直往明溪而来。 清漪果然在林中红萝花株处,柳默亦在一旁。 花株比先前清朗了些,碧青的花梗伸展开来,还略带着些枯色。 “红萝姐姐今日如何?”榆儿向清漪道。 “还好。”清漪道。 幽绝见了柳默,向他点了点头。 柳默亦向他点了点头。 “桀风哥哥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他每次都要去很久吧。”榆儿道。 “有时一两个月,有时半载一年,也难说。”清漪道。 “清漪姐姐,今日可要出远门吗?”榆儿道。 “并不去哪儿。”清漪道,望了望榆儿,又道,“你又要借青思了?” “清漪姐姐,你可真了解我。”榆儿向她展开笑颜,走上前搀住清漪胳膊,“就再借我一下吧。” “要去哪儿,先说来我听听看?”清漪道。 “我与幽绝去寒犀宫,问问解封印的法子,这可是大事,清漪姐姐会支持我的了?”榆儿笑道。 “桀风不是道此封印无解,巽乙天尊有法子解这封印吗?”清漪道。 “上次去时,天尊曾说能解来着,所以我们再去问问看。”榆儿道。 “也好,若真能解得这封印,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清漪望了望幽绝道。 当下便将青思交予榆儿,榆儿与幽绝乘了青思,向云天飞去。 两人在炼药的偏殿中见到了巽乙天尊。 “小妖女,又来了?”巽乙天尊见他二人进来便道。 “天尊,多日不见,我可想着你呢。”榆儿向他笑道。 “嘴倒挺甜。”巽乙天尊笑道,“说吧,巴巴地来我这寒犀宫,是不是又有事求我?” “天尊可真厉害,这卜算的本领只怕没哪个神仙比得了了。”榆儿道。 “少拍马屁,有话快说。”巽乙天尊道。 “听说离卦天尊亦会得八卦玄门之术,不知道你们两位谁更厉害些呢?”榆儿道。 “他是道门出身,要说这八卦玄门,自然比我胜些。”巽乙天尊道。 “是吗?那他应当亦懂得化阵解封之法了?”榆儿道。 “这他倒不会。”巽乙天尊望着榆儿笑道。 “难怪!”榆儿道。 “什么难怪?”巽乙天尊道。 “他八卦玄门胜你,却在化阵解封之术上输了你,难怪他故意气你,让你把那些玄门典籍都烧光了。”榆儿道,“可惜呀……” “可惜什么?”巽乙天尊道。 “天尊你把那些书都烧光了,那些化阵解封之术只怕不久就会都给忘了,离卦天尊真是太阴险了。”榆儿道。 “谁说我忘了?”巽乙天尊大声道,脸色亦红了起来,“别看我胡子白了,我记性可好得很呢!” “是吗?他身上这么简单的封印天尊你都解不了,还说不是忘了?”榆儿指了指幽绝道。 “解不了?我今日就解给你看看!”巽乙天尊说着便拉过幽绝道。 “天尊!”幽绝按住他拖住自己的手道。 巽乙天尊却拉住他不放,向榆儿道:“小妖女,你先出去等着,不许偷看!” “我不偷看,我就在这里看。”榆儿道。 “不行,我这法子可不传外人。”巽乙天尊道。 “那我这就出去。”榆儿忙道,向幽绝眨了眨眼,转身出了殿门。 两个仙童过来,将殿门合上了。 青色殿瓦外轻云淡淡,碧蓝的天空一望无际,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隐约的仙乐,悠扬欢愉。 榆儿感到心中的愉悦满满的。 这一切都顺利得、顺利得有些像在做梦一般。 看来这巽乙天尊果然能解,也并没有提什么阴险的要求。 桀风哥哥也太多心了。 只要解去这封印,以后幽绝就再也不会受制于朱厌,一定也会明白他那个师父的不良用心,离了他,只与我在青罗峰逍遥度日。 总在青罗峰也没意思,这人间天上,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我们可以逛上个几千年也不够。 待我找到爹爹和娘亲,我们就一家子团聚,爹娘也一定会为我高兴的。 想到爹娘,榆儿心中掠过一重阴霾。 不过,她此时心中一如这清朗的晴空一般,那一重阴霾很快便消散而去。 爹娘一定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游玩,有些事耽搁了,很快就会回来了。 到时候,可以先办个热热闹闹的婚宴。 对了,上次清漪姐姐成亲时穿的那件嫁衣可真是好看,就让清漪姐姐再给我缝一件。 清漪姐姐缝的是梅花,我就缝莲花。 千叶莲,这花还真是特别,没想到竟能被我们撞到,这也是天意吧? 她只顾在外面天马行空地想着,殿门开了也未曾察觉。 “榆儿。”幽绝轻声唤她。 榆儿闻得此声,立刻回身看他。 他一身玄衫,青色面具,左脸还是那般美。 好似并没什么变化。 榆儿走上前去,向幽绝脸上的青色面具伸出手去。 她的手在他脸前半寸之处顿住,微微发着颤。 她稳了稳心神,手缓缓伸到他的青色面具上,顿了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它揭了下来。 这是、一张完美的脸! 右边的脸与左边一般光洁、绝美! 这琉璃般的容颜映着清和天光,显得格外明净…… 第173章 冰芝、条件! “幽绝……”榆儿唤道,声音有些哽咽,“这、这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幽绝望着她轻声道。 “我的事儿已做完了,你们也该走了,别打扰我炼药。”巽乙天尊跨出殿门来道。 “天尊!”榆儿道,突然跑上前去抱住巽乙天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道,“你真是太了不起了!这天上的神仙就数你最厉害!” “那是自然。”巽乙天尊道,“快走吧、走吧。” “好,我们这就走。”榆儿松开了他,拉了幽绝往宫外跑去。 明媚的笑颜映着幽绝绝美的容颜,连天壁上仅存的流云也黯然失色,悄悄隐了去。 两人乘了青思,向青罗峰回转。 榆儿坐在青思背上,捧着幽绝的脸左右看个不停。 “真的解了!真的解了!真好看!”榆儿兴奋地反复唠叨这句话。 幽绝握住她双手,将她手捧在手心中,望着她,却不言语。 脸上只有一抹淡淡的微笑。 与榆儿相比,他显得平静得多。 “怎么了?”榆儿奇道,“你好像不怎么开心?” “没有,我怎么会不开心呢?”幽绝道。 转眼看脚下林木葱茏,已快到青罗峰了。 “快到了。”幽绝道。 “嗯!”榆儿道,“我们这就去见清漪姐姐和长离哥哥,他们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青思直飞至崖上,落在了清漪、柳默的小院之中。 清漪、柳默却不在。 榆儿拉了幽绝,跑至柳默的菜地。 清漪、柳默果然在此。 豆荚既已摘去,便要收了这些竹架,好腾出地来,再种些白菜什么的,冬日里也可食。 “清漪姐姐、长离哥哥!”榆儿大声叫道,声音中的兴奋全不掩饰。 “榆儿,回来了?”清漪、柳默便停了手中的活儿,向二人走去。 “你们快看、看他的脸!”榆儿道。 “他的脸怎么了?”清漪、柳默望着幽绝脸,不解地道。 “啊、你们没见过他面具下的脸!”榆儿忽然想起,清漪、柳默上次见幽绝时,他便是这张脸了。 于是忙将面具之谜速速说了一回,道:“明白了吗?他解了封印,所以脸才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原来如此,怪道一直带着半面面具。”清漪、柳默方才明白过来。 “幽绝哥哥、榆儿姐姐,这真是太好了!” 榆儿回头看时,小弥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身后。 “我就知道,总会有这一天的,没白费了榆儿姐姐的苦心。”小弥道。 “小弥,谢谢你。”榆儿向小弥道,声音温和了不少。 “我去告诉栗原、雪爷爷他们,让他们也来庆贺庆贺。”小弥道。 “好。”榆儿利落地应道。 “不用了。”幽绝却道。 “这是天大的喜事,当然要好好庆贺庆贺了。”榆儿道。 “我、不习惯太热闹。”幽绝道。 “慢慢你就会习惯的。”榆儿笑道,“小弥、去吧。” “嗯。”小弥点头应道,转身跑走了。 “清漪姐姐,我帮你摘菜。”榆儿转向清漪笑道。 “好。”清漪点头道。 “幽绝也会做这些呢,一起做吧。”榆儿望了望幽绝道。 清漪、柳默便望着幽绝。 幽绝便点了点头。 四人一块儿,里里外外忙了一个时辰,弄了两桌丰盛的酒菜。 小弥将栗原、蘅芜、沉妍、雪爷爷、桫椤爷爷都请了来。 “栗原,你爹怎么好些日子不见了?”雪爷爷向栗原道。 “他去香吾山拜访旧友去了,过些日子就该回来了。”栗原道。 榆儿看这满院热闹中,少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心中有些失落。 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幽绝,”雪爷爷拍了拍幽绝肩膀道,“别看榆儿这丫头面上聪明,其实最容易犯傻,你可别欺负她。” “是。”幽绝道。 榆儿望着他一张琉璃脸庞,又开心起来。 苦恼了这么久,没想到一朝解了这恼人的封印,真是再开心也没有了。 一时只望着幽绝一张脸只顾笑。 皎月东升,月光的清辉洒在他光洁的琉璃脸庞上,如天上的月轮般精致、玉净如冰。 蘅芜、沉妍在旁亦望着幽绝脸庞发呆。 一个男人长得这般好看,我们真是白做了女人了…… 忽觉头顶挨了一下,侧头看栗原正怒目瞪着她俩,没好气地道:“他抢了我一个娘子就够了,你们两个也要移情别恋吗?” “绝对没有!”沉妍忙道,“长得跟个女人似的,哪有相公你有男子气概!” “就是,相公,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蘅芜在旁亦道。 栗原听了这话,更是堵心,狠狠瞪向幽绝。 幽绝却只望着榆儿,并不知他们这边的官司。 “既然封印也解了,你们两个也该把正事办办了。”桫椤爷爷道。 “什么正事?”榆儿道。 “成亲呀。”桫椤爷爷道,“你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 “我哪有老?”榆儿道,“而且现在我还不能成亲。” “为何?”桫椤爷爷道。 “我爹娘还未回来,待他们回来,再成亲不迟。”榆儿道。 幽绝屏住呼吸,转过头去,不去看榆儿的脸。 “榆儿,别担心,方伯和莲姨修行不浅,不会有事的。”栗原拍拍榆儿肩道。 “嗯,如今幽绝的封印也解了,等幽绝事了,我们就再去找爹和娘。”榆儿向栗原道,又转向幽绝道,“你说好不好?” 幽绝不得已转脸望向她,只轻应了一声:“嗯。” 月转西沉,热闹散去,榆儿与幽绝向秋枫涧回转。 进到洞中,榆儿自袖中取出幽绝平日戴着的青色面具,笑颜满面:“以后你再也不用戴着这种东西了。” 幽绝伸手拿过面具:“我先收起来吧。” 榆儿却又抢过来,打开一个匣子把它放了进去:“反正也不用戴它了,就放这里吧。” 回头又望着他光洁的琉璃脸庞,“这多好看哪。” 稍时两人一起睡下,对面躺着。 榆儿不愿熄去烛火,就着烛光捧着幽绝的脸呆看。 看了一回,伸出一条腿缠住幽绝的腿,身体便紧紧贴了过去。 这张脸,该好好尝一尝了。 榆儿捧起幽绝的脸,向他凑了过去。 “榆儿,别这样。”幽绝却挡住她的双唇道。 “又怎么了?”榆儿心中只怕他又来这句话,他还真说了,脸上立刻堆起了疑问道。 “巽乙天尊道暂时不宜此事。”幽绝道。 “还有这样的事?”榆儿奇道。 “只怕鼓动朱厌之气,须静养一段。”幽绝道。 这可马虎不得。 榆儿立刻撒了手,腿也放好位置:“那你就好好睡吧,我不烦你了。” 这一夜,两人便又规规矩矩地过去了。 次日清晨,榆儿照旧来明溪探望红萝。 清漪、柳默亦仍与红萝渡入真气,助她恢复。 花株一天比一天清朗起来,榆儿也放心多了,也不打扰清漪,与幽绝自在青罗峰中闲走。 “你喜欢这里吗?”榆儿道。 “嗯。”幽绝道。 “你喜欢就好了。”榆儿向他笑道,“对了,你想去哪里玩?横河、草原、还是大漠?” “榆儿。”幽绝道。 “什么?”榆儿道。 “师父的身体不知如何了,我有点儿担心。”幽绝道。 榆儿停下脚步,回身望着他,道:“你是不是想问冰芝的事?” “你、愿意告诉我了吗?”幽绝顿道。 “我既已答应了你,解了封印便告诉你取得冰芝之法,当然应该告诉你。”榆儿道,“不过……” “不过什么?”幽绝道。 “幽绝,”榆儿牵起幽绝一手道,“带我一起去见你师父。” 第174章 情死冤路 闻她此言,幽绝一时怔愣,未及答言。 “我们已这般亲密,就是夫妻了,你的师父也是我的长辈,我总该去拜见拜见他,你说对不对?”榆儿道。 “师父他、从不轻易见人。”幽绝顿道。 “别人他可以不见,我是他得意门生的媳妇儿,总该见一见吧?”榆儿道。 幽绝默然一回,道:“师父规矩甚严,不如待我回去先向师父禀明此事,再来接你。” “那我岂不是要很久都见不到你?”榆儿道,“不要,你就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我若擅自带你同归,只怕师父怪罪,还是由我先禀明师父吧。”幽绝道。 “我见了你师父,一定会很乖巧、很知礼的,他一定会喜欢我的。”榆儿道。 “这……”幽绝为难道。 榆儿见他只是推脱,顿时沉了脸:“你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你若是不带我去,我就不带你去找冰芝。” 幽绝当然没有忘记,在海边的崖上,她答应带自己去找冰芝,提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带他一起去见师父。 幽绝无奈,只得道:“不是说,拿到冰芝之后再一起去见师父的吗?” “看你刚才的态度,拿到冰芝之后,还肯带我去吗?”榆儿道。 “拿到冰芝之后,我一定带你一起去。”幽绝道。 “一定?”榆儿道。 “一定。”幽绝道。 “好。”榆儿道,“要是你不带我一起去,以后你都别想再见我了。” 听得此言,幽绝一时愣怔地望着她。 “听见了吗?”榆儿又道。 幽绝像方醒过来一般,点了点头:“听见了。” 又问,“那、我们可以去找冰芝了吗?” 他封印已解,自己也没有什么理由再推三阻四,于是榆儿点点头:“走吧。我们这就去重华山。” 她却不去流霜林借青思,而是拉着幽绝往山下走去。 幽绝便跟着她,一路下山而去。 两人下得山来,两匹马早已不知去向。 两人便徒步前行。 走得两日,方到得一处人烟阜盛的市镇,买得两匹马。 重华山尚在青罗峰之南约六百里处,榆儿与幽绝骑了马,一日也不过行得四五十里。 幽绝挑的自然是快马,而榆儿却对沿途青山长水流连忘返,看得合意的,干脆就住个一、两日。 幽绝亦不敢过于催促,只能随她喜欢,所以两人行得甚是缓慢。 这日来至重华山以北一百多里处,密林幽深、人迹罕至。 榆儿见林中一种纯白野花开得甚好,便下马来看。 幽绝便也随她下马。 榆儿伸手摘了一枝拿在手上,向幽绝摇了摇道:“好看吗?” “好看。”幽绝道。 离重华山越来越近,幽绝心中便越来越紧张。 柳默所言的冰洞在何处? 究竟如何才能找到冰芝? 榆儿她真的知道拿到冰芝的方法吗? 他总不禁想起这些,脸上自然不轻松。 榆儿见他如此,只做不见,自己摘了一捧野花,递到幽绝面前:“好看吗?” “好看。”幽绝只道。 “送给你,好不好?”榆儿向他递了过去。 “好。”幽绝便接在手中。 榆儿忽然正色道:“你听……” 幽绝细细听来,果然有些刀剑之声。 “去看看。”榆儿已先上了马。 幽绝亦跃上马背,催马跟上榆儿。 跑得一段,远远见前面现出一群人影来。 再跑得近些,见一个男子拉着一个女子向这边跑来,手里提着一把锃亮的大刀,发乱衣碎,满身是血。 那个女子的衣衫倒还整齐,也未拿什么兵器,看她脚步沉重,应是无有内力,是个普通女子。 她步履错乱,气息急喘,想是已跑了不少的路。 后面约有三十几个人,看样子是在追赶这一男一女。 眼看那些人越追越近,男子将女子抱了起来,向前奔走。 这样虽比拉着她快些,但从他身后拖出的一条血痕来看,他受伤不轻,又抱了个实实在在的人在手上,其实并未快了多少。 “你走吧,别管我了!”女人道。 男人却不答言,只顾往前奔跑。 后面有几个脚程快的,已赶了上来,将手中利刀劈向那个男人。 幽绝白光飞出,刀身立时断为两截,掉落在地。 “不可伤人。”榆儿在马上叫道。 那些人见突然杀出两人来,当即围了上来,挺剑便刺向马上榆儿、幽绝。 榆儿冰剑在手,挡开了刺来的刀剑。 那些人的功夫并不济事,被榆儿磕到一点,便飞出半尺来远。 幽绝几道白光,刺向他的刀剑都断折在地,好在他并未伤人。 这些人立刻知道厉害,远远站着,也不敢再上前。 “姑娘,”为首的一人胆子壮些,向榆儿拱手道,“这个人是我们庄中护院,拐了我们庄主的侍妾逃走,我们奉命前来捉他们回去向庄主请罪,还望姑娘行个方便。” “庄主?什么庄?”榆儿道。 “折戟庄。”那人道,面上便带了些傲慢之色。 “没听过。”榆儿道。 那人脸上立刻露出凶恶之意,碍于方才交手失利,不好发作,只好又道:“姑娘想是初来此地,方圆五百里没有不知道我们折戟庄的。在下也是奉命办事,还请姑娘不要让在下为难。” 榆儿看那男人被庄中人围住,已是体力不支,坐倒在地,还紧紧搂着那个女子。 那女子将一双眼直望着榆儿,仿佛望着最后一丝希望。 “你们庄主妻妾几何?”榆儿向为首之人道。 “这、庄主家事,在下不便多言。”那人道。 “想也少不了,人家既不愿在庄中享福,又何必强求。”榆儿道。 “她愿与不愿,总要先同在下回庄中,禀明庄主,再由庄主发落。”那人道。 榆儿还待再言,忽闻远处喊声传来:“齐头领,手下留情!” 只见两匹快马向此处疾驰而来。 不一时来至近前,马上一位白袍武生见了榆儿、愣了一回。 榆儿见了他,倒亦觉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来。 另一位蓝袍长剑,亦是武生打扮,向方才为首那人道:“齐头领,庄主有命,让他二人自去吧。” “陶门主、桓门主。”齐头领马上二人拱手道,再向其他人挥挥手,围住那男子与女子并榆儿、幽绝之人皆退了开去。 “这两位是?”陶门主望着榆儿、幽绝道。 齐头领便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人点了点头,只道:“回去吧。” 一群人跟在两匹马后向来路回转。 榆儿下得马来,看那男子浑身是血,再细看伤处,其他尚可,却被一箭自后背直没而入。 箭羽已折去,箭身尚没在体内,且看箭没入之处,正是紧要之所,这箭若是拔出来,只怕立时便会没命。 他方才鼓着一股气尚还能支撑,此时见追兵退去,散了那口气,已坐不得,摇摇晃晃倒了下去。 “武护院!”女人惊叫道。 此时荒山野岭,亦无他人,只好向榆儿道:“姑娘,求你救救他!” 他这般伤势,便是清漪姐姐也无能为力了。 女子见榆儿不语,便去扶武护院,口中道:“你撑住,我带你去找大夫。” 武护院身材魁梧,比她要高出一个头来,她哪里扶得起来。 “婉娘……”武护院挤出一声道,下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上来。 “我在,你别说话了。”婉娘道。 武护院喘了一回,终于蓄了一点力气,道了一句:“回、折戟庄去……” “你这是说什么?”婉娘惊道。 “我、恐怕不能再、照顾你了……”武护院顿道,“庄主他宅心、仁厚,会……” 话尚未完,口中涌出一股血流,溅了婉娘一手。 “你别说了……”婉娘哭道。 武护院还待再言,却一句道不出,倒在地上,两眼直望着婉娘,已没了气息。 “武护院、武护院……”婉娘撕心哭出,只管叫他,他哪里还应得一声。 榆儿、幽绝在旁看了,亦是惨然。 她这般伤心,榆儿也不知该如何劝起,只好先让她哭个尽兴。 幽绝见她神色,将她揽过。 榆儿望向他,见他一张琉璃完美的脸上亦现哀戚之色。 朱厌封印解去,这是真实的他吗? 忽闻得异声响起,再看婉娘,武护院手中的锃亮的大刀正插在她胸口,刀柄就在她自己手中。 “婉娘!”榆儿惊道。 刀尖处鲜血渗出,婉娘倒在武护院尸身之上,脸上浮现出一个艰难的笑容。 本想救他二人,谁承想竟是这般结局。 榆儿心中又塞又闷。 “对了、冰芝!”榆儿忽然道,“冰芝有起死回生之效,定能救他二人!” “冰芝?”幽绝惊道。 “先把他二人尸身找个稳妥的地方放好。”榆儿道。 四处望了一回,寻了一处隐蔽之处,将二人尸身放好,又放了些木叶掩好。 随即回至路上,翻身上马,向幽绝道:“快走!” 第175章 冰芝现、惊巨变 幽绝便也跟着上马,随榆儿快马向前疾驰。 此次榆儿不再耽搁,一路奔向重华山,夜间亦不停歇,次日天尚未明便已来至山脚下。 抬眼看山顶覆盖着厚厚的冰雪,山脚下一湾寒潭静静而卧。 榆儿将马栓好,走至寒潭边,便开始脱外面的衣衫。 “榆儿、你要做什么?”幽绝惊道。 “下潭呀。”榆儿道。 “冰芝在、潭水里?”幽绝奇道。 “不是冰芝,是佛铃。”榆儿道。 “佛铃?”幽绝道。 上次来时,他亦到寒潭中仔仔细细搜寻过数遍,什么也没有找到。 “这水极寒,告诉我在哪儿,我去找来就好。”幽绝道。 “一句两句也说不清,还是我去吧,还快些。”榆儿道。 “等一下。”幽绝道。 拉过榆儿,运起法力,一股暖流霎时游遍榆儿全身。 “这是?朱厌之力?”榆儿道。 幽绝闻言,愣了一回,轻轻点了点头。 “现在用它,没关系吗?”榆儿道。 “无妨。”幽绝道。 “嗯,好了,我这就去,等着我。”榆儿道。 “小心,寒气重,别呆太久了。”幽绝道。 “知道,你就放心吧。”榆儿向他笑道。 说罢便跃入潭水之中。 桀风回到青罗峰明溪,清漪与柳默正在红萝花株处。 清漪看他衣衫多有破碎、身上还有不少血痕,问道:“你这是打哪儿回来?又受伤了?” “没事,都是些小伤。”桀风道,又问,“榆儿呢?” “榆儿?好几天没见着他了。”清漪道。 “幽绝封印解除,他们大概去哪里庆贺了吧。”柳默道。 “幽绝封印解除?”桀风惊道。 清漪、柳默见桀风脸色有变,奇道:“怎么了?” 榆儿潜入潭水中,照记忆中清漪所言之处寻去。 清漪取了冰芝一片救得桀风后,只怕那位老人再来此处找寻佛铃,便仍将佛铃放归原处。 榆儿那时虽尚幼小,但已记事。 对此事又甚是好奇,刨根问底地问过。 此番依言寻来,没费多少功夫就在寒潭底一处沉沙中找到了金光灿灿的佛铃,游回水面之上。 “榆儿!”幽绝见她上岸,忙将她抱过。 榆儿却推开他道:“都是水,别把你也弄湿了。” 扬起手中佛铃,向幽绝笑道:“如何?没骗你吧?” 金色的佛铃在初升的旭日之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佛铃!真的有佛铃!”幽绝惊叹道。 “当然!”榆儿道。 她身上寒气未退,这话说得也不太利索。 “快坐下,我帮你驱寒。”幽绝道。 “又要用朱厌之力?”榆儿蹙眉道。 “不妨事,别担心。”幽绝道。 拉了榆儿坐下,红光微微,将暖气缓缓渡入榆儿体内。 过得小半个时辰,榆儿身上衣衫干透,方住了手。 榆儿起身将外面衣衫穿好,拉了幽绝向山顶行去。 “这佛铃要如何用得呢?”幽绝问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好使着呢。”榆儿笑道。 二人来至山顶,触目之处唯见白雪如银。 榆儿牵住他一手道:“握住我的手,千万别放开。” 幽绝紧了紧握住她的手。 榆儿举起手中佛铃轻轻摇晃,再睁眼时,二人已置身一处冰洞之中。 抬眼望去,只见四面洞壁之上皆凝着厚厚的冰,洞顶之上悬着数尺长的厚厚冰柱,地上亦皆是厚厚的冰层。 满洞寒冰之中有一处生长着一株通体黝黑的植株,其状如伞,散发着柔和的幽微之光。 “那就是冰芝吗?”幽绝道,面上露出无比欣喜之色。 原来这世上真有冰芝! 幽绝便大步踏出,欲去采摘冰芝。 “别急!”榆儿忙扯住他道。 话音方落,只见前方并左右三匹神兽疾飞扑至,其速之疾,看不清究竟是何模样。 榆儿忙摇动手中佛铃。 铃音响起,三匹神兽忽然消失不见。 “现在可以了。”榆儿向幽绝笑道,“走吧。” 牵了幽绝,走至冰芝前。 幽绝伸手握住冰芝伞下之梗,轻轻使力,将整株冰芝摘了下来。 “万年冰芝,只需一小片便能起死回生,他们有救了!”榆儿望向幽绝笑道。 幽绝将冰芝小心收入袖中,向榆儿道:“走吧。” 榆儿再次摇动佛铃,二人便回至重华山顶冰雪之中。 二人下得山来,解下两匹马,向来路疾驰而去。 方跑得约一个时辰,忽一人落在二人马前,挡住了去路。 “榆儿!”桀风立于马前,脸色如暴雨前的遮天乌云。 再看他脸上带着几道血痕,身上衣衫亦有多处破碎,显得有些狼狈,看来刚刚经过一场大战。 “桀风哥哥?你怎么来了?”榆儿道。 “你们来重华山做什么?”桀风道。 “这个……”榆儿顿道,“幽绝的师父生了重病,所以来取冰芝给他师父治病疗伤。” “治病疗伤?”桀风哼道,“该不是想妄背天道,贪求永生吧?” “桀风哥哥……”榆儿道,“他师父病得很重,所以……” “你的乾坤幻化阵,是不是你师父教授与你?”桀风忽厉声向幽绝道。 “正是。”幽绝道。 “乾坤幻化阵能颠倒乾坤,扭转万物,更有一个世间贪婪之辈妄求的永生之术!”桀风道。 幽绝便不言语。 “你师父封印麒麟,独蓄朱厌恶兽之力,必非善辈,你助纣为虐亦必不得善终!”桀风又道。 “桀风哥哥,幽绝已解去封印,此次取冰芝,不过是报答师父救命教养之恩。”榆儿忙在旁道。 “解去封印?”桀风哼了一声道,“榆儿,过来!” “怎么了?”榆儿见桀风面色,奇道。 桀风见她只坐在马背上不动,飞起身来,将她悬空拎起,与自己一起再落回原处。 “桀风哥哥!”榆儿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榆儿,我早已说过,他所中封印绝然无解!”桀风沉声道。 “可是巽乙天尊已经给他解了呀。”榆儿道。 “你看好了!”桀风道。 说着,展开兽骨萧竹扇,一条黢黑的大鱼游了出来,在空中摇摆鱼鳍、鱼尾,但它却长着一双翅膀,只不过翅膀上一根羽毛也没有,亦如他周身一般光滑。 “这是、鱼?”榆儿奇道,“桀风哥哥,要做菜也太大了吧?” “这是水魁。”桀风只道。 “水魁?很厉害吗?”榆儿道。 桀风却不再回答她,向幽绝道:“留下冰芝!” 幽绝已取了猿杖在手。 “幽绝!桀风哥哥!”榆儿忙道,“你们别打,有话好好说!” 她一手被桀风生生拽住,站来原地动弹不得。 水魁鱼尾轻摆,一道水柱喷向幽绝。 幽绝自马背上跃起,红光护身,撞得水柱四处飞溅开来。 桀风再唤出青焰,一根丈余铁棒扫向幽绝。 幽绝闪身跃开,一道红光卷向青焰。 “幽绝!别伤了它们!”榆儿忙大声道。 又转向桀风道:“桀风哥哥,别打了!” 水魁再次摇动鱼尾——鱼龙刃! 一条水龙迅速袭出、数十把水刃自天而降,携着蓬勃妖力纷纷刺向幽绝。 “幽绝!小心!”榆儿惊呼道。 幽绝周遭红光如潮涌出,一边护住自身,一边卷向水龙、飞刃。 红光撞上鱼龙刃,水光飞溅,红光消散。 幽绝身遭红光薄去,榆儿望着幽绝,忽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情景。 红光中隐现出长长的银白须发,还有、他右脸上的长长的绒毛! 怎么可能?! “看到了吗?”桀风哼道,“他在骗你!” “怎么、怎么会这样……”榆儿愣怔地望着红光中双手亦已变得火红的幽绝,完全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幽绝举起猿杖,又要挥出。 “住手!”榆儿狠命挣脱了桀风的手,向幽绝跃身飞出。 幽绝举着猿杖的手停在空中。 赤雪忽然自天降下,将榆儿驼于背上,飞回了桀风身侧。 榆儿跃下赤雪对桀风道:“桀风哥哥,他只是动用了朱厌之力,暂时被朱厌侵蚀,很快就会好的。” “那你自己问问他。”桀风袖手道。 “幽绝,快收了朱厌之力,别再受它左右了。”榆儿向幽绝喊道。 “幽绝,你究竟有没有解去封印?为何不敢说?”桀风冷眼望着幽绝道。 “幽绝,告诉桀风哥哥,你已经解了封印了。”榆儿道。 幽绝望着她,缓缓道:“我的封印、是解不了的……” 空气霎时仿佛凝固住了一般,半晌榆儿方顿道:“你、刚才、说什么?” 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桀风说得没错,我的封印、根本、解不了……”幽绝道。 “怎么可能,天尊说过,他已解了你的封印了!”榆儿大声道。 “我和你去寒犀宫解封印的前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去了寒犀宫,跟巽乙做了个交易而已。”幽绝道。 “交易?什么交易?”榆儿惊道。 “他若助我暂时压制朱厌之力,我便以朱厌之力助他炼得凤血丹。”幽绝道。 “压制朱厌之力?”榆儿道。 幽绝自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黄色锦袋,取出其中的一粒黄色丹丸,道:“此丹名为息魂丹,每日服食一粒,便可使朱厌之力暂时消退。” 榆儿望着他手中的小小的丹药,和他飞舞的长须,还有他铺满绒毛的右脸,痛声道:“竟然、这样骗我!” 幽绝一脸寒冰,一句话也未曾说出。 榆儿忽又抬头望向他大声吼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眼中不知何时滑落了滚烫的泪水。 “为了冰芝,你应该知道。”幽绝道,望着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异常陌生而冷漠,“你若早些给我冰芝,我又何至于费这番心机。” “你、究竟还有什么事情对我说谎?”榆儿沉声道。 “我从未对你说过真话。”幽绝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榆儿顿道。 “你应该明白。”幽绝冷眼望着她道。 “难道、你对我、都是假的?”榆儿艰难地吐出这句话来。 “是。”幽绝只道。 榆儿闻言,愣在当场,一双眼直瞪着幽绝,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愣得一回,忽想起一事来,大声道:“你骗人!若是如此,那个时候、在野蜂镇,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赶回来救我?” “救你?”幽绝道,“封妖掌是否有解,现在你也应该知道了吧?” “原来、还是为这个?”榆儿道,“那你、为何又给我这个千叶莲的封印?” “那个封印吗?”幽绝道,“我不过是不希望你在我杀神龟时、被朱厌之力误杀,误了师父的大事罢了。” “那你最终不是没有杀神龟吗?难道不是吗?”榆儿道。 “我不杀神龟,并不是因为你。”幽绝道,“是因为师父曾说过,冰芝的效用要比神龟之心强得多。” “你、竟然……”榆儿眼中滚落下大滴大滴的泪珠,哽咽无声。 “你自诩聪明,可惜、被你自己给骗了。”幽绝望着她,冷冷道。 “这么说、你一直、都在骗我?”榆儿直望着他,一字一顿地道。 “是。”幽绝冷然道。 “不可能!”榆儿大声吼道,“你敢说、对我没有半点真心?” “没有。”幽绝道,一如从前般的冰冷。 说罢,落回马背之上,侧转马头,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第176章 心意、深信 幽绝的马不一时便消失在茫茫山野之中。 榆儿呆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榆儿?”桀风唤她道。 榆儿只是一动不动,一声也未答。 桀风弯腰将她抱起,跃上赤雪背上。 赤雪展开雪羽巨翅,向青罗峰飞去。 榆儿只呆坐在赤雪背上,两眼茫然地望着前方,一言不发。 赤雪回至青罗峰,桀风已感到异样的气息,向赤雪道:“回明溪!” 明溪林中,清漪、柳默各执一根若木枝、正与几人战在一处。 这若木枝是一百多年前柳默与清漪游南海之时寻到的一棵神木,柳默便取了两根枝条,与清漪和自己各一枝,清漪又施以莲姨所授的保存之法,是以还欣然若新。 红萝一把柄长五尺的血红镰刀在手,亦与几人斗在一处。 看她长袖翻飞、身形倒还灵便。 不过脸色泛着微红、豆粒大小的汗珠不停地滚落,尚是虚弱之状。 看那些人皆是黑衣紧袖、面白如纸。 为首的有两人,一个红发獠牙,左手拿镇妖铃,右手执狼牙棒,一脸狰狞凶恶之象。 另一人红发红眉,耷拉着厚厚的嘴唇,眼如铜铃。 桀风在上看得清楚,红发獠牙的正是无量鬼王,红发红眉的是主命鬼王。 主命鬼王最擅狱业孽火,此时专攻清漪、柳默。 柳默、清漪手中若木枝正被其所克,不敢靠近,只靠身法闪避,远远以长御剑法攻向主命鬼王并一众鬼卒。 无量鬼王左手镇妖铃轻摇,右手狼牙棒狠狠砸向红萝。 红萝尚体弱命虚,闻得镇妖铃、已是难持,只勉强以红镰抵挡他的狼牙棒。 好在那些鬼卒并不济事,轻易便能避开。 “来得还真快!”桀风哼道。 榆儿兀自坐在赤雪背上发呆,全不知底下正是一派乱象。 “赤雪,看好榆儿。”桀风道。 说罢跃身落下,折扇轻嗑,挡开了无量鬼王的一根狼牙棒。 再唤出水魁。 水魁游至清漪、柳默身前,一道凶猛的水柱喷向主命鬼王。 熊熊的狱业孽火霎时熄灭。 这厢无量鬼王摇了几次镇妖铃,桀风却毫无反应。 “你这小子是人是妖?”无量鬼王向桀风吼道。 “你那破铃对我没用。”桀风哼道。 “原来你不是妖!”无量鬼王道,“那就尝尝我狼牙棒的威力吧!” 桀风轻摇兽骨萧竹扇,青焰跃出,丈余铁棒扫向无量鬼王。 无量鬼王忙向后跃出丈余。 那边主命鬼王几次狱业孽火皆被水魁灭去,亦无心恋战,向后退出。 一众鬼卒亦退到二人身前。 “你们这群妖精听着,不交出通阳令来,冥主绝不会善罢甘休!”无量鬼王大声道。 “通阳令就在我手里,你们有本事就过来拿!”红萝亦大声回道。 她此时尚未恢复,说得这一句,又拄着红镰喘了一回。 “红萝,你偷盗通阳令,我等必会拿你回冥界受阴司裁决,还不快交出通阳令,免得多受酷刑。”无量鬼王又道。 “那得要看你们可有那个本事!”红萝笑道。 无量鬼王举起镇妖铃,铃声传来,红萝、清漪、柳默忙运起法力抵挡。 仙音踏云而出,清歌婉转,红萝、清漪、柳默顿觉浑身轻快。 主命鬼王按了按无量鬼王执镇妖铃的手,向红萝道:“你今日不交,可莫要后悔!” 转向无量鬼王道:“我们走。” 两个鬼王领着一众鬼卒,转身走出,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红萝跪倒在地,一手撑着红镰、一手捂住胸前,喘个不停。 清漪忙走到她身后,将自身法力渡与她。 过得一盏茶功夫,红萝平复下来,起身向清漪道:“这次多亏了你,红萝会记住的。” “说到底总是我们连累了你。”清漪道,“不过,这次还真是多亏了桀风,是他去冥河岸边找到了你的花株,又将你自梦魇中唤醒,不然,我纵有再高明的医术,也是无能为力了。” 红萝转向桀风笑道:“是啊,也该多谢你。” “不必。”桀风只道。 赤雪落到桀风身前,榆儿尚呆坐在它背上。 “榆儿这是怎么了?”清漪、柳默奇道。 “我方才回至青罗峰,听你说了幽绝解去封印之事,便觉奇怪,所以寻了他二人,原来在重华山,便将榆儿带了回来。”桀风道。 “重华山?”清漪惊道,“怎么会在那里?” “他们已取了冰芝。”桀风道。 “冰芝?”柳默道,“他果然是为了冰芝。” 桀风点了点头道:“幽绝会得乾坤幻化阵,再有了这冰芝为助,看来,是非要逆天而行、妄求永生了。” “他竟会得此阵!”清漪、柳默、红萝皆吃了一惊。 桀风便将当日榆儿法力尽失,幽绝以此阵替她恢复法力之事略说一回,三人方知晓尚有此一节。 “不过,单有这冰芝,恐怕未必能如愿呢。”红萝道。 “想来那一样物事,比之乾坤幻化阵及冰芝,已是易得得多了,恐怕早已有了吧。”桀风道。 “他这师父究竟是何许人,竟能会得此阵,还能结下如此封印?”红萝奇道。 “此人必非善类。”桀风只道。 “那幽绝呢?”清漪道。 “他已走了。”桀风道。 “他的封印、果然无解吗?”柳默蹙眉道。 “无解。”桀风道。 “那小子看起来不赖啊,他中的什么封印?”红萝在旁道。 清漪便将朱厌、麒麟之事与她说了个大概。 红萝道:“听起来不错嘛,就让她跟他去好了,为什么非要把她带回来,你看她现在这样子。” “他现在尚余善念,若一朝被朱厌完全侵蚀,便是榆儿也逃不了朱厌毒手。”桀风道。 “他这封印怎地这么奇怪,竟连你也解不了?”红萝望向桀风道。 这一望,方发现桀风脸上带着几道血痕,身上衣衫亦有多处破碎,奇道:“你这是跟谁打了?弄得这么狼狈?” 桀风并不答言,展开兽骨萧竹扇,将仙音、青焰、水魁皆收入其中。 红萝见了水魁,喜道:“这是何时捉的?我怎么没见过?” “昨日。”桀风道。 “昨日?原来你这伤是它弄的?”红萝道。 桀风未理会她此言,转向清漪道:“榆儿就交给你了。” 清漪走向榆儿,将她拉下赤雪,唤她道:“榆儿?” 榆儿转头看了看她,未曾答言,推开她的手走了出去。 “你去哪儿?”清漪在后道。 “回家。”榆儿道。 清漪向柳默道:“我陪她回去,相公自回吧。” 柳默点头道:“好好照顾她。” “知晓。”清漪道了一声便追了榆儿去。 柳默自告辞回转流霜林。 桀风踏步而出,亦欲离去。 忽又转身向红萝道:“明日授你捕兽口诀。” “什么?”红萝觉得自己似乎没听清楚。 从前自己那般求他、磨他,他可一点儿也没松过口。 “不来就算了。”桀风道。 说罢大踏步出了林子,消失在一片青黄交错之中。 “不去我岂不是傻子?”红萝在后笑道,化作一缕红雾,隐入曼珠沙华花株之中。 次日,桀风尚未至,红萝已在石上等候。 远远见桀风骑了奇虎穿林而来,忙跃下石头,向他扬起手来。 “你来晚了。”红萝向他笑道。 “你来早了。”桀风只道。 “快教我口诀吧!”红萝直入主题道。 桀风收了奇虎,立于树下,将口诀一一说来,红萝便用心记下。 “如何?可会得了吗?”桀风道。 “还以为有多难,就这么简单呀?”红萝道。 “今日不过教你入门口诀,自去记诵来。”桀风道。 “原来还有?那你一并都教了我就是,何必分那么多次。”红萝道。 桀风翻了她一眼,只道:“我要练功,你且回去吧。” “你还没教我呢。”红萝道。 “三日后与我同去,先捕些小兽看看如何。”桀风道。 “那、好吧。”红萝跃上大石道,“就听你一回也无妨。” “我要练功,你没听见吗?”桀风道。 “你练呗,我又不是没看过。”红萝道。 桀风知她是这脾性,也懒得和她缠,自选了地,练起功来。 红萝便坐于大石之上,看他一招一式练来。 清漪陪榆儿在秋枫涧大枫树下坐了一夜,榆儿一句话也未曾说过,只抱着膝盖发呆。 天明之时,榆儿终于开口道:“清漪姐姐,你说、他真的都是骗我的吗?” “或者,他有什么苦衷吧。”清漪柔声道。 “苦衷?”榆儿道。 “他的命运诡谲难辨,离开他,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清漪道。 “清漪姐姐,感情的事,你应该最看得清了,他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榆儿又绕回方才那句疑问上。 “情之一字,冷暖自知。”清漪道。 榆儿低头不语,忽然立起身来,向前走去。 “你要去哪儿?”清漪忙亦立起身来跟上她道。 “我要去找解去他封印的办法。”榆儿道。 “解封印?桀风不是已说了,他的封印是无解的吗?”清漪道。 “他一定也认为这个封印无解,又急着救他师父性命,所以才这样骗我。但是这世间有阴必有阳、万物相生相克,既有封,定有解,我一定会找到的!”榆儿道。 “你竟这般为他,若他不过是假意委蛇,岂不白费了你一番情意?”清漪叹道。 “不会的。”榆儿道。 “不会、什么?”清漪道。 “我的心意绝不会白费。”榆儿道。 “榆儿、你……”清漪顿道。 榆儿望着青峦流云,又仿佛是望着更远的地方:“我都看到了,都明白的,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他的眼泪、他的笑颜、他的真心。所以,我的心意,绝不会白费的。” 清漪望着她,她脸上的迷茫、伤痛已消失不见。 带着柔暖又坚定的微笑。 “啊、对了!差点儿把他们给忘了!”榆儿忽道,“清漪姐姐,快、借我青思一用!” “你要去哪儿?”清漪奇道。 “正好,清漪姐姐与我同去吧,虽然不一定有用,先看看再说。”榆儿道。 “究竟什么事?”清漪道。 榆儿便将武护院与婉娘之事匆匆说了。 清漪不再多言,两人乘了青思,飞入云天。 来至那日遇到他二人之处,榆儿拉着清漪找到安放二人尸身的地方,却只见木叶散落一地,不见了武护院与婉娘的尸身。 第177章 几索通阳、交出来! “怎么会不见了?我明明把他们放在这里的!”榆儿急道。 四处察看一回,也未寻见踪迹。 “想是折戟庄的人带了回去,或是熟人朋友与他们安葬了吧。”清漪道。 “可惜我未能救得他们……”榆儿沮丧地道。 “命数自有天定,他们真情可感,虽未能长相厮守,但也此生无憾了。”清漪道。 “但愿他们来生还可再聚。”榆儿道。 “我们回去吧。”清漪道。 “我不回去了。”榆儿却道。 “你、真要去找寻解封印的办法吗?”清漪道。 “是,我一定会找到的!”榆儿点头道。 “那我陪你吧,你要去哪里找?”清漪道。 “清漪姐姐,长离哥哥跟你说过关于曼珠沙华的诅咒的事吗?”榆儿道。 “相公确有说过此事。”清漪点头道。 “冥主将此做了严苛的律条,红夜、红芙皆因此而死,我们万万不能让红萝姐姐再重蹈覆辙。”榆儿道。 “是,确该好好想想办法。”清漪道。 “如今我且去找寻解去封印之法,红萝姐姐之事只有请你们多费心了。”榆儿道。 “也好,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清漪点头道。 “放心吧。”榆儿道。 清漪便跃上青思,与榆儿作别,回转青罗峰。 榆儿望望四周,不知该往何处去寻这解封印之法。 但她其实一直有一个想法。 既然结下这封印的是他那个师父,那么他该知道解法才对。 他自然是不会给幽绝解开这封印,所以榆儿从未想过从那儿下手。 但是,如今看来,恐怕只有从他那儿才能找到解封印的办法! 幽绝此时骑着马来到一个小镇。 那面青色面具被榆儿收了,他如今脸上并无任何遮挡。 进得小镇来,经过之处那些人陡然看见他铺着白绒半人半妖的脸无不惊恐尖叫:“怪物、怪物!” 幽绝冷眼扫过那些腿软奔逃的人,下马走到一个馒头摊前,扔出一些碎银:“照这个数拿。” 卖包子的蹲在桌子后抱着头,抖抖索索:“饶命、饶命……” 幽绝就自己拿了几个馒头收了。 至井边取了一些水后又重新上马。 催马才走了一段,就见几个衙门捕快拿着刀箭迎面跑了过来。 幽绝勒住马蹄,凌厉的目光冰冷如刀。 捕快们突然心底一阵哆嗦,反而向后退出几步。 为首一人大喊:“放箭!” 几枝利箭“嗖”地飞刺而出。 幽绝动也未动,几枝箭便跌落在地。 一道白光闪过,那些捕快全部跌翻在地。 这世间还是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儿也没变。 “驾。” 幽绝催促马蹄,穿过人群、街道,再次跑进了荒野…… 三日后,桀风果然带着红萝,在青罗峰中先寻了些小兔子、小狸猫之类的让她试着捕捉。 这红萝倒是有些慧根,初时虽跑了两只,后来便越来越顺,不过两日,已捉了十来只。 “如何?我这个徒弟天分可好?”红萝举起手中的狸猫向桀风笑道。 “明日便授你新的口诀。”桀风只微微点了点头道。 “什么时候可以抓青焰那样的?”红萝忙凑到他跟前问道。 “嫌我教得慢,那就别学。”桀风道。 “没有、没有,不慢!一点儿都不慢!”红萝笑道,将手中狸猫放了去。 “也该找个收放之物。”桀风道。 “这个?我找找看吧。”红萝道。 次日,桀风将新的口诀授予红萝,仍让她自去记诵娴熟。 红萝一边看他练功,一边记诵口诀。 忽见空中闪出几道黑影。 黑影落地,一个青面宽嘴、黑绸披风之人向二人道:“可是红萝?” 几个鬼卒跟在他身后,一个鬼卒上前在他身侧指着红萝道:“就是她!” “臭丫头,还不快交出通阳令,跟我去阴司服罪!”那人大声吼道。 “这不是祁利叉王吗?几百年不见,你的脾气还是这么坏啊?”红萝望着他笑道。 桀风已放出青焰。 “这小子就是上次坏了我们大事的那个吗?”祁利叉王向一旁鬼卒问道。 “就是他!”鬼卒忙应道。 “好!今日就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祁利叉王道。 话音方落,已取了一对铜锤在手。 举起铜锤,向桀风扑至。 青焰伸出丈余铁棒去挡他,竟被他闪过。 看他身材魁梧,不想竟这般矫健。 一对铜锤直砸向桀风,桀风忙向后退。 红萝伸出血红镰刀去抵他的铜锤,方触到他铜锤边上便觉手臂一阵酸麻,红镰便脱了手。 她内力尚未恢复,挡不得这一击。 “臭丫头,让你也知道知道厉害!”祁利叉王吼道,对准红萝额头砸了下去。 红萝忙闪身避开。 青焰将铁棒扫向祁利叉王,祁利叉王背后忽长出一双手来,亦握一对铜锤,架住了青焰铁棒。 祁利叉王将铜锤高高举起,两个铜锤互相一磕,方才还晴空万里的蓝天蓦地乌云滚滚,三道明亮的闪电自天而降,分别劈向红萝、桀风、青焰。 桀风忙抛出五行石。 五行石在三人头顶徐徐洒下绵绵的浅蓝色的光芒来,三道闪电瞬间化作无形,消失不见。 “五行石?”祁利叉王惊道。 当下收了铜锤,跃回来处,向红萝道:“你最好速速交还通阳令,否则,下一次恐怕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是吗?那我可等着你呢。”红萝向他笑道。 “那小子!”祁利叉王又向桀风道,“这妖女罪责难逃,你最好别跟她扯上关系,更别跟她有男女之情,否则,绝无善果!” “你管得还真不少。”红萝皱眉道。 桀风却不发一言。 祁利叉王哼了一声,带着几个鬼卒转身消失而去。 满天乌云散开,碧空如洗,白云闲游。 “通阳令是我拿的,你何必横插一脚,惹祸上身。”红萝向桀风道。 “把口诀记熟。”桀风只道。 唤了奇虎出来,骑上虎背,自走了。 “啧啧,一点儿都没变,多说一句话会死吗?”红萝在后道。 五日后,桀风带了红萝,又捕了些小鹿、熊之类。 红萝渐渐悟出了关键之所,几乎未失过手。 所得之兽,皆收入一条红绫之中。 红绫两端,各绣着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 “怎么样?”红萝站在高处得意地望着桀风道。 “还行。”桀风道。 “什么时候可以抓仙音、青焰那样的异兽?”红萝跃至他身前,兴奋地道。 “还早。”桀风道。 “什么还早,你一次多教我一点,好不好?”红萝道。 “我是师父还是你是师父?”桀风道。 “你是、你是。”红萝忙笑道。 桀风骑了奇虎,转身走了。 “还是柳默可爱得多。”红萝在后摇头道。 抖开红绫,将那些小鹿、熊、狼皆放了去。 左右也无事,便往清漪、柳默的小木屋走去。 来至院中,柳默正在拔花盆中的杂草。 “清漪呢?”红萝道。 “在屋里描些新鲜花样。”柳默见是她来,望了望屋内道。 红萝便走进屋中,清漪果然坐在桌旁,正在低头描画。 “你描这个做什么呢?”红萝坐于桌角向清漪道,低头看她纸上,描的是院中那种深紫花朵。 “也没什么事做,若描了好的,给他绣在衣襟上。”清漪笑道。 “绣?”红萝口中说了一字,望着清漪桌上的花样发呆。 “我也不太会绣,他不嫌难看就是了。”清漪笑道。 红萝却未答言。 “红萝?”清漪唤她道。 “哦,什么事?”红萝醒过来,望向她道。 “你喜欢什么,要不我给你绣一个?”清漪道。 “不用了,你还是给他绣吧。”红萝点了点门外笑道。 “是嫌我绣得不好了?”清漪笑道。 “没有人能绣得比她好……”红萝小声道,脸色骤然黯淡下来。 “她?谁?”清漪奇道。 “红芙。”红萝道。 清漪亦听榆儿、桀风说起过,知道红芙于她而言,是不可替代的、最重要的人。 “是吗,那她一定绣得很好了。”清漪轻声道。 “当然……”红萝道。 “红萝,你……”清漪顿道。 红萝却已跳下桌来,走到墙边,望着墙上的两幅画,一幅墨梅、一幅是两人依偎与明月之下、小院之中。 “这画也有几百年了吧?竟然还像新的一样。”红萝道。 “多亏了莲姨教授的保存之法,所以还能保存至今。”清漪道。 “对了,榆儿呢?”红萝回身望向他道。 “她去找寻解封印之法了。”清漪道。 “解封印?”红萝道,“连桀风都说无解,这丫头也够倔的。” “是啊,”清漪叹道,“情之一字,最难割舍……” “情?”红萝道,“清漪……” 她忽然又顿住,没有再说什么。 这情形,清漪倒想起一事来。 “红萝,”清漪起身走至红萝身侧道,“上次、就是桀风服下冰芝之后的那天,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红萝转眼望着她道:“你该知道桀风他对你的心思吧?” “桀风他、我只待他是亲人。”清漪道。 “既你只能待他如亲人,他每日看着你们,该作何感受?”红萝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离开青罗峰?”清漪道。 “我本欲劝你们离开,”红萝点头道,“但是,若他心中放不下,纵然不见,又能如何?” 清漪闻言,沉吟不语。 “罢了,”红萝转身向屋外走去道,“这事儿还是留给他自己操心吧。” 清漪随她走出。 “我别处逛逛,你们自便吧。”红萝笑道,出了院子,转下山崖而去。 “她倒难得来一次,与你说了什么?”柳默向清漪笑道。 “也没什么。”清漪摇摇头道,“我来帮你吧。” “也好。”柳默道。 清漪自袖中取出一把剪刀,将枝上枯枝剪了去。 又过得半月,红萝已能捕一些稍有灵力的异兽了。 红萝将一只赤乌递到桀风面前,笑道:“不错吧?” “你本就有修为在身,自然没什么难的。”桀风淡然道。 “夸人一句会少块肉吗?”红萝白了他一眼道。 “明日便将最后的口诀授予你。”桀风却已骑了奇虎纵出。 “你问一下奇虎哪里有它的兄弟姐妹,我也要一只!”红萝在后大声道。 “没有。”桀风只在风里丢了这么一句,不一时便去得远了。 “小气!”红萝道。 忽见桀风骑了奇虎又回转来。 “红萝,还不快交出通阳令、束手就擒!” 背后传来一声厉吼,红萝忙回头看时,只见一人黑袍束冠,面如汉玉,一脸凶煞之气,正瞪着一双深如冥空的眼睛望着自己。 第178章 修罗煞、冥鸦猎 他身边还站着一人。 此人一身盔甲,手执一双铜锏。 此次倒未见鬼卒,只他二人。 奇虎已奔至红萝身侧,桀风向她沉声道:“小心!” 红萝点了点头。 这两人红萝只认得一个。 黑袍之人便是冥主身边的左右手、陈王殿。 那一身盔甲之人一身仙气氤氲,想是仙界之人。 “听说五行石在你手上?”那个仙将向桀风道。 “是又如何?”桀风道。 “我正好有些兴趣。”仙将道,“你若乖乖交出来,还可免你一死。” “天下还有这等便宜之事?”桀风哼道。 红萝已取了红镰在手。 腰间扯下束腰锦缎,抖将开来,那半尺锦缎忽化作六七尺长宽,飘离地面七八尺高。 红萝跃起身来,立于锦缎之上。 清漪每日替她渡法助修,她确已恢复了大半,今日方能抖开这鲜红锦缎。 不过,陈王殿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她并没有把握。 只是,这通阳令、是红芙苦心得来。 若不是为它,或许、她还能多活些时候,能等到我带她离开幽冥…… 陈王殿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小小的黑色绢巾。 他摊开手心,黑色绢巾轻轻飘起,倏地消失不见。 秋阳明亮的蓝天蓦地暗了下来,黑暗中,已看不清对面人的脸。 一股冰凉的寒意自四面八方透出。 冰凉刺骨的疼痛,仿佛被冥河之水浸泡一般。 这就是陈王殿的修罗煞。 对平常妖物已是寒气难禁,对冥界妖身的她,更是刺骨穿髓。 红萝握着红镰的手微微颤抖,极力控制自己,不使自己倒下。 “焚原,芳华万里!”红萝哑声道。 一只金色凤凰自鲜红的锦缎上飞起,直冲上空中,口中吐出一团巨大的烈焰。 那烈焰方才离了它口,便四方分散,如数万朵艳红之花自空中撒下,向陈王殿卷去。 遮天的黑暗中,烈烈火光照着陈王殿沉静的脸,他动也未动。 趁着这火光,仙将一双铜锏攻向桀风。 他这一攻极是干脆、简单,但碰到青焰手中铁棒时,碗口粗细的铁棒立时裂开了一条细缝。 此将修为,更在巽乙天尊之上。 铺天盖地的寒意如潮水一般难截难断,桀风一边驱动法力暖身,一边与青焰共斗仙将。 陈王殿手中并无兵器,凌空而起,向红萝飞近。 红萝红镰横扫,却被他黑袍荡开,一手伸出,就要扼住红萝咽喉。 水魁忙吐出一道水柱,喷向陈王殿。 陈王殿侧身飘出,避过水柱。 “看来,你是不肯乖乖交出通阳令了?”陈王殿沉声道,“你这是找死!” 望了望水魁,又道:“先杀了你,再解决她。” 说罢,空掌便向水魁劈去,掌风凌厉逼人。 水魁双翅一扇,划开一尺,避过了他这一掌。 仙将与青焰斗过几个回合,青焰渐渐落败。 今日情形,不容乐观。 黑暗之中,摄人的寒意让青罗峰中所有飞禽走兽皆心惊胆战,躲在巢穴中瑟瑟发抖。 清漪、柳默在这寒意之中感到了凛冽的杀气,连忙奔下崖来,正撞上雪爷爷自雪松中出来。 “怎么回事?是谁惹了这么厉害的对手?”雪爷爷向清漪道。 “只怕是冥界的人,先去看看再说。”清漪道。 三人同行,疾步往寒意最浓处赶去。 桫椤爷爷在炼丹房内,叹了一声道:“年轻人就是莽撞,惹那个煞星干嘛呢。” 栗原与沉妍、蘅芜亦被这寒气冻得浑身发颤。 “这是怎么回事?”蘅芜颤声道,一排牙齿咯咯作响。 “杀意这么重,那个人只怕更加可怕。”沉妍亦咬着牙道。 栗原起身往洞外跑去。 “相公、你去哪儿?”沉妍在后喊道。 “秋枫涧。”栗原道。 “她还未回来呢!”蘅芜喊道。 栗原已出了洞口,又折身回来。 他忘了,她已走了多日了。 沉妍、蘅芜站在洞内望着他。 黑暗中,栗原并看不清她们的脸。 但是,他可以想象到她们的神情。 他一直以为,凭着自己这张脸和无往不胜的温柔手段,世上绝没有一个自己得不到的女子。 所以,他很有耐心。 然而,现在他终于懂了。 自己望着别人的时候,背后那些伤心的眼神。 他向沉妍、蘅芜走去,一手一个,揽过两人,轻声道:“冷吗?” “嗯。”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来,抱紧点就不冷了。”栗原说着,揽着两人坐了下来,三人紧紧靠在一处。 些微的暖意之中,寒气似乎退去不少。 小弥缩在自己的小床上,刺骨的寒意让她瑟瑟发抖。 仿佛只有想到那一抹火红的身影才好叫自己暖和一些。 所以,她便把他的样子狠狠地想了一回。 “你去哪儿?”分别的时候,她问他。 “不知道,也许去别的地方,也许、回家。”他道。 “你的家?在哪里?”她道。 “等你学好了琴,我自会来望你。”他只轻轻笑道。 小弥伸出自己的双手看了看,黑暗中,隐隐可见修长的手指。 她将几个手指捻了捻,刺疼刺疼的。 虽然她练得很勤奋,但是她的琴艺实在是不怎么样。 不过,再多练几遍、慢慢就会好的。 她对自己笑了笑。 水魁扇动翅膀——鱼龙刃! 漫天水刃刺向陈王殿。 陈王殿将黑袍解在手中,轻轻一挥,所有水刃皆被收入黑袍之中。 他再将黑袍一抖,水刃飞出,反而刺向水魁。 而其去势较之水魁发出之时,更胜数倍。 水魁忙扇动翅膀想要避开。 但这水刃漫天飞来,何处可避? 桀风与青焰两人同战仙将,脱身不得。 深深刺入骨髓的寒意难驱难避,红萝单膝跪倒在鲜红锦缎之上,一手撑着红镰勉强支撑着自己。 此时见情状危急,连忙鼓起气来,飞身至水魁身前,舞开红镰,一道艳红影壁将自己与水魁罩在其中。 水刃刺到,红壁碎去,红萝又跪倒在红锦之上。 “红萝!”桀风大声叫道,欲赶去救她,那仙将一把铜锏打来,正挡住去路。 危急之际,两道紫色壁垒浮现,清漪、柳默一左一右,将红萝护在中间。 水刃撞上紫色壁垒,纷纷坠落。 此处寒意最浓,清漪、柳默亦觉凉意深重,忙又分出些法力来暖住自身。 陈王殿将黑袍一抖,又披到身上,望着面前三人道:“又来了两个送死的?” 单手结印,黑暗中忽然飞出数百只乌鸦来。 只只双眼血红、尖喙利爪,扑向清漪、柳默、红萝三人。 雪爷爷在桀风身后,驱动银瀑阵法,将一层白光罩住桀风及青焰。 这银瀑阵法可以柔化刚,将对方攻击劲道消除三至五成。 桀风得了此利,顿觉轻松许多,然稍一松懈,黑暗中无所不在寒意立刻深切进来,桀风不敢怠慢,忙运起法力驱散寒意。 仙将几次攻击不成,已有些恼怒。 念动仙诀,双臂陡然变作两倍粗细,铜锏打来,劲风倍增。 桀风以扇接了他一锏,虽有银瀑阵法护身,仍是手臂酸麻,向后退出两尺来远。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惹了他们来此?”雪爷爷在后摇头道。 清漪、柳默的仙灵防壁只撑了半盏茶的功夫,便被乌鸦撞碎。 两人各执若木枝护住红萝,红萝则在二人身后半跪身子、喘息不已。 水魁打出水刃,清漪、柳默手中若木枝驱起长御剑气,被击中的乌鸦纷纷坠地。 但一只死去,便立刻又多出几只来,杀之不尽,潮水般涌来。 乌鸦身形小巧,却极是迅速,利爪尖喙更胜刀剑,三人手上、臂上、腿上,不一会儿便已鲜血淋漓。 铺天寒意深重,清漪、柳默须分了法力御寒,此时是捉襟见肘,苦缠难脱。 红萝在上看桀风亦是苦苦支撑,今日这一战,无论如何、是难以取胜。 自己恨海荒天之术尚未修成,如今情形,实难过得。 何况,纵然此战能胜得,冥主必不肯善罢甘休,此后又将如何? 再看柳默、清漪浑身皆是血痕,漫天乌鸦血红的眼睛如幽冥业火一般…… “陈王殿殿下,我便还你通阳令!”红萝大声向陈王殿道。 “通阳令何在?”陈王殿沉声道。 红萝撑住红镰、勉强立起身来,将手捂住口,吐出一物,正是通阳令。 陈王殿解了法印,黑压压的一群乌鸦霎时消失不见。 “拿来。”陈王殿道。 “你须不能再为难我的朋友。”红萝手执通阳令道。 “你还不配跟我讲条件。”陈王殿哼道。 “那我便毁了这通阳令。”红萝道。 “通阳令毁去,自可再造,冥主不过是不希望通阳令落于他人之手罢了。”陈王殿冷笑道,“还有,你、必要与我同回冥界,受阴司刑罚,休想逃得!” 清漪、柳默忙挡在红萝身前。 那边仙将一双铜锏虎虎生风,桀风与青焰勉强招架,险状万端! 第179章 莽擒、金凤的警告 雪爷爷在旁看了这阵势,亦是为难。 有银瀑阵法护身,桀风虽还不至于有何伤损,只是红萝那边,那个陈王殿真是个难缠的主。 眼看他们剑拔弩张,又要开战,正是愁得不知如何开解。 忽见遮天黑暗中刺下一缕光线,裂缝之处,挤进一人来。 那人向陈王殿道:“我就说嘛,除了你还能有谁会得这修罗煞。” “巽乙天尊?”红萝惊道。 “天尊。”陈王殿见了他,拱手施了一礼。 “呆会儿再说。”巽乙天尊向他摆了摆手,驾云却飘至仙将上方,向他道:“圣武大将,莫打啦。” 圣武大将抬头见是他,收了铜锏向他道:“巽乙天尊怎地到此?” “我路过这儿,顺便来瞧个热闹。”巽乙天尊道,“圣武大将如何在此?” “我有些公干在陈王殿处,听闻凡人执有五行石,此石原是天界之物,是以特来瞧瞧。天尊先稍待,待我收拾了这个凡人,再与天尊叙话。”圣武大将道。 “他不过一介凡胎,圣武大将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我新炼得一颗奇丹,能助武修精进,正想找个威武之人试试药效,不如跟我去,顺便喝上一杯。这阵子光顾着炼药,好久没喝了。”巽乙天尊道。 “也罢。”圣武大将道得这声,撤去仙诀,手臂恢复原样大小。 又向桀风道:“能跟本将军斗得这些时辰,算你有些能耐。我今日有事,他日再战吧。” 再看陈王殿处,尚无分晓。 “你是乖乖过来、还是要我请你呢?”陈王殿向红萝冷声道。 清漪、柳默挡在红萝身前,蓄势待发。 桀风亦忙赶至,在清漪身前站定,向陈王殿道:“你要带她走,须先过得我。” “看来,你是还不知道我的厉害,就让你见识见识。”陈王殿冷笑道。 伸出右手,结起印来。 “罢了、罢了。”巽乙天尊走来立于两人之间,向陈王殿道,“你们的恩怨我也知晓了,这妖女偷盗通阳令,理应受阴司之刑。” “正是。”陈王殿道。 “不过,这妖女偷了我的三朝阳,方在我寒犀宫中受了三百五十余年仙刑,刚刚捡回一条命,也算渡了一大劫数,便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巽乙天尊道。 “怪道鬼卒曾报她一身重伤,原来是天尊仙刑所致?”陈王殿初闻此言,颔首道,“既然天尊这么说,就给她一次机会罢了。” 提了声音向红萝道:“交还通阳令,本殿便不再为难于你。” 红萝望了望手中通阳令,抛将起来掷向他。 陈王殿接在手中,验看无误,收入袖中,向巽乙天尊、圣武大将道:“二位既有雅兴,我便先告辞。” “请。”圣武大将拱手道。 “去吧、去吧。”巽乙天尊摇手道。 陈王殿转身走出、黑袍隐于满天黑暗之中。 一天墨黑散去,寒气消退,朗朗晴空再现。 青罗峰中满山寒意退去,红萝方觉浑身一松,再摸额上,冷汗淋漓。 清漪、柳默走上前,向巽乙天尊拱手道:“多谢天尊相助。” 红萝、桀风只在原地未动。 红萝一手紧握红镰,戒备地望着巽乙天尊。 “什么相助,我不过是来找个老朋友罢了。这妖女胆大妄为,也该让她吃点苦头才知道收敛。”巽乙天尊道。 说罢,向圣武大将道:“走吧。” 驾起云来,与圣武大将一前一后,自回寒犀宫了。 次日,桀风便将最后的口诀授予红萝。 红萝记诵熟练,练得半月,便与桀风同赴昆仑山巅,捕得一只鲲雀。 “这倒便利。”红萝甚是高兴道,“给它取个名儿吧。” 桀风自乘了赤雪在一侧,并不搭言。 “既然你是我师父,授了我这捕猎奇兽之术,总要回报你一回。”红萝乘了自己的鲲雀望向桀风道,“不如,就叫小桀子吧。” 桀风怒目瞪向她。 “桀风的桀,怎么样,很有纪念意义吧?”红萝笑道。 “信不信我撕了你?”桀风怒道。 “那得你抓得住我才行啊。”红萝一手叉腰,一手向前一挥道,“小桀子,走!” 脚下鲲雀扇动翅膀,抢出一段,将赤雪甩在了身后。 红萝回身向桀风招手道:“你看,它很满意这个名字呢!” “我为什么要教她!!”桀风心中吼道。 “小桀子,等等赤雪吧。”红萝又道。 小桀子便停在空中扇动翅膀,等赤雪赶上。 红萝一身红衣立于它雪羽之上,更显得艳丽无双。 见赤雪近来,便向桀风笑道:“你若告诉我一件事,我便改了它的名,如何?” “什么事?”桀风沉着脸道。 “哪里能捕得金凤?”红萝道。 “古梧山。”桀风道。 “真的?”红萝瞪大了双眼望着他道,“你真的知道?” “改什么名?”桀风道。 “什么?”红萝道,满眼堆笑望着他。 “它!”桀风指着她脚下鲲雀道。 “它叫小桀子啊。”红萝道。 桀风便怒瞪着她。 “古梧山在哪儿?”红萝又道。 “它改什么名?”桀风道。 “不说就罢了,反正我有小桀子,方便着呢。”红萝笑道。 桀风的眼中已经燃出火来。 “小桀子,去古梧山。”红萝向脚下鲲雀道。 小桀子扇动翅膀,转向西北飞去。 “别去!”桀风在后急忙赶上道。 “什么?”红萝道。 “金凤不是一般人能捕得的。”桀风蹙眉道。 “你是一般人吗?我是一般人吗?”红萝笑道。 “红萝,听我的,现在还不是时机。”桀风道。 “我说去得便去得,你可自便。”红萝向他笑道。 桀风几番劝说,她执意前去。 桀风无奈,只好随她前往古梧山。 古梧山。 祥云重重、林木幽深。 此山并不甚高,但方圆一千里内渺无人烟,山中似乎从无人迹。 “你竟寻得到这样的地方。”红萝叹道。 两人跃落在山顶。 “金凤在何处栖身?”红萝道。 桀风踏步向山下走去。 红萝便跟在他身后。 木叶层层、藤牵蔓绕,桀风却似熟知一般,径直走至一处。 一棵古树参天而立,树干足有十几尺宽。 枝叶繁密,耸入云天。 更令人惊异的是,密密层层的枝叶之中,隐藏着恐怕有上万个鸟巢。 见有人来,数以万计、大大小小、形态各异、各色纷呈的飞鸟纷纷振翅飞起,向树梢攀援而上。 “金凤就在这里?”红萝望着遮天蔽日的古树及密密麻麻的飞鸟道。 “树顶。”桀风道。 “好!”红萝朗声道。 跃起身形,踏着树枝,随着鸟群一路向上跃去。 桀风亦随她跃起,向树梢攀去。 约莫过得一炷香的功夫,二人仍望不到树顶。 红萝脚下丝毫不停,桀风只好跟在身后。 忽觉天色一暗,抬头望时,一只巨大的金色凤凰向着二人直冲而下。 红萝在下见它金色的羽毛映着木叶间透下的阳光熠熠生辉,头顶的几根翠羽如王冠一般。 见它扑来,红萝、桀风忙闪身避开。 金凤一击不成,转身向上飞去。 其尾上长长的金色羽毛点着翠色,散如半扇,在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金弧。 “这、就是、金凤……”红萝立于枝上叹道。 焚原亦是金色,然而比之这活生生的金凤,竟是逊色不少。 若红芙能亲眼见一见这金凤,定能绣得比这活的还要美得多…… “桀风,别伤了它!”红萝大声道。 自袖中撒出符咒,一个粉衣长髻、娇媚秀丽的女子飘然落在红萝身前。 粉衣女子长袖轻拂,一阵香风飘出。 这金凤如此炫目耀眼,断不能损了它羽毛身形。 所以,她不敢用红镰、也不能唤出焚原。 那金凤扇动金色的翅膀,一阵狂风卷出,香风散尽。 狂风尚未停歇,金凤在空中舞动一圈,一根金色羽毛飞出,化作长剑大小,刺向红萝。 红萝取了红镰在手,向前削出,金色羽毛断作两截,向下坠落。 金凤向上飞起,落于枝上,发出清脆的啼声。 桀风跃至红萝身侧,向她道:“它道让我们速速离去,不可擅动恶念。” “你告诉它,若它肯跟我走,自然无事。”红萝道。 桀风瞪了她一眼道;“它可是神兽,怎会乖乖跟你一个妖女走?” “它一身金羽甚是难得,你可仔细了,别伤了它。”红萝却似未听见他的话,只望着金凤一身金色炫目的羽毛道。 “不伤它?那怎么收它?”桀风更是头痛。 金凤乃祥和瑞兽,方才不过小小给了个警告,要是真打起来,他们两个都不是对手。 还不能伤它? “那就伤一点点!”红萝大声道,已提起红镰,以镰身背部向金凤砸去。 树枝之上,青焰体重难立,不能为用,桀风便放了勾腾出战。 勾腾跃出,亦扑向枝上金凤。 金凤振翅飞起,红镰、勾腾皆扑了个空。 数枝金羽飞出,分别刺向红萝、勾腾并桀风,其势较之方才凌厉不少。 这又是一次警告。 红萝袖中洒出三张黄符,三头黑兽扑出,与勾腾一齐扑向金凤。 金凤立于枝上,并不闪避。 凤尾轻摇,只见古木上忽长出数条藤蔓,卷向三头黑兽并勾腾,将它们缚了个结结实实。 三头黑兽只挣扎了几下便消失不见,勾腾则倒在树干上动弹不得。 红萝跃起身来,红镰横握,空中忽现出十个一模一样的红萝来,个个手执红镰,将金凤围在中间,举起红镰同时向金凤砸去。 金凤振翅飞起,古木上长枝伸出,结成一张罗网,将十个红萝圈入网眼之中。 网眼渐渐收窄,九个假身纷纷碎去。 红萝以镰身抵住渐渐收拢的树枝,却脱身不得。 一道光剑划过,树枝断去,勾腾、红萝跃身回至桀风身侧。 禳麒立于桀风身前,口中光剑扫向金凤。 金凤振翅向上飞去。 “哪里走!” 红萝吼了一声,立刻跟着跃起,红镰已不在她手中。 只见她长袖展开,浑身散出血红光芒,一阵血色随之漫天铺下,数万朵曼珠沙华正缓缓绽放开来,将这一片天地尽皆开遍。 金凤的翅膀停止扇动,向下坠落下来。 红萝毫不迟疑,抛出一张符咒,自袖中取出红绫。 “红萝,别硬来!”桀风在下忙叫道。 红萝兀自驱动法力,符咒中金光散出,罩住金凤。 金凤自红萝身侧跌下,红萝跟着跃身跳下,紧随金凤身后。 念动咒语,金光渐渐收拢。 红萝心中欣喜,但亦不敢怠慢,运起全身法力就要收这金凤。 忽觉一股强劲的力道自金光中冲出,重重打在红萝胸口。 红萝本就在空中,无处着力,被这力道直冲而出,猛地撞到树干之上,只觉胸口、背部皆似要碎裂开一般。 金凤已破光而出,重又振翅飞起,同时口中喷出两粒米粒大小的紫褐色竹实,打向红萝双目。 红萝捂住伤口,欲要躲闪,却觉双脚如冻住一般。 尚未及低头去看,脖子已被树藤紧紧缠住,绑实在树枝之上。 那两粒紫褐色竹实挟风而来,在空中发出刺耳的破风声,红萝大惊,如此劲道,可穿透数十个自己了,谁能挡得它这一击? 红萝紧紧盯着两粒竹实,浑身动弹不得。 第180章 荧惑之醒 光剑扫来,藤萝断裂,桀风侧身飞来,欲抱起红萝,却已不及。 “快走开!”红萝急道。 桀风将红萝头向下按去,背对着飞来的竹实。 那两粒紫褐色竹实在桀风身后一寸处顿了下来。 两个拳头大小的彩色水泡一个一粒,将两粒竹实包在其中。 水泡中水流翻滚不休,两粒竹实冲突一阵,终于随着水流起伏翻滚,失了势头。 红萝将头自他手下绕出,见了眼前情景,惊异不已。 “你、是怎么做到的?”红萝惊道。 “好在我抓到了水魁方能化得它这一击,不然你今日便不知是死是活了。”桀风道。 “水魁?”红萝抬眼望去,水魁正浮在桀风上方扇动着翅膀。 金凤在后发出几声啼鸣,其声不大,却震得耳膜生疼。 桀风望了望盘旋着喋喋警声的金凤:“现在不是时机,先走吧。” “今日真是可惜。待我恨海荒天修成,定要再来!”红萝望着金凤道。 桀风拽住她一手,向树下跃去。 红萝便也跟在他身后,掠过重重木叶而下,火红的衫裙沿着树干划下一道艳丽的身影。 出了古梧山,桀风乘了赤雪飞起,红萝乘了小桀子与他并肩飞行。 桀风向她扔出一物,红萝接在手中,却是一颗万花养神丹,便扔到口中咽了下去。 “你去哪儿?”红萝道。 “回青罗峰。”桀风道。 “那我们就此别过。”红萝道。 桀风转头看了看她,顿了一回,只道:“好。” “就这么一句?”红萝笑望着他道。 桀风却只望着前方茫茫云海,并不答言。 赤雪振翅滑出,向前错出两尺开外。 红萝在后望着他,脸上绽出一个朗然的笑容,大声道:“你捉这水魁,是为了我吗?” 桀风低了低眼,并未回头,赤雪又向前滑出一段。 “忘了她,她不属于你。”红萝在后又大声道,举起右手来,向他挥动。 桀风已去得远了。 不一会儿,便成了云海中的一个小小黑点。 红萝望了一回,换了一抹微笑,弯腰拍了拍小桀子的头:“走吧。” 小桀子在空中绕了半圈,掉头向另一侧飞去。 榆儿独自去寻幽绝。 然而天地茫茫,他究竟在哪里? 当初只说驰天庄在隐州,却未说究竟在何处何山。 这如何寻来? 榆儿放眼寒天流云,想起一个人来,说不定他知道幽绝所在。 于是便择路出发,一路向北而去。 驰天庄内,凛风微寒,落叶满庭。 尊主早已得到消息,知幽绝取到冰芝,已在山路之上,便身披黑色厚氅端坐椅上等候。 子卿、郑得、暗听等亦齐集尊主门外,专等他回来。 幽绝进了驰天庄就径直来到尊主院内,先予尊主行了礼,随即便呈上冰芝。 尊主一向少有颜色的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狂喜,双手捧住冰芝:“幽绝,你果然不负我!” 永如沉水的声音中亦泛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是的! 他等了这么多年,每一次睡去都不知是否能再次醒来的这么多年,如今、他终于等到了! “师父!”幽绝望着他,亦面露欣喜。 这么多年,除了小时候在那副天下宏图前,他还未见他笑过。 子卿、暗听等人皆跪地称贺:“恭祝尊主天寿齐神!” 尊主挥了挥衣袖:“都起来吧。” 幽绝等便谢礼起身。 尊主将手中冰芝轻轻抚摸,忽然发现边沿上有一个小小缺口,奇道:“这冰芝,怎么缺了一点?” “取得之时,便缺了一小块。”幽绝道。 “嗯,只缺这么一点,想来应不防事。”尊主仍然满面欢喜地道,“幽绝,乾坤幻化阵你已熟稔,如今尚缺一样物事,须再去寻来。” “是,还须何物?”幽绝道。 “已故孝德太后之心瓣。”尊主道。 “已故、孝德太后?”幽绝惊道。 “放心,当年此心受了乾坤幻化阵永生之力,理当还在。” “是。”幽绝道。 当日他便离了驰天庄,赶往净月城东边的皇陵。 皇陵虽存放的不过都是些死去的人的尸骸,不过这些人都是殷氏皇朝历代皇帝、后妃,所以皇陵各处机关重重,绝非一般人能去得之处。 但这些于幽绝而言,丝毫不足为惧。 他只花了一炷香的功夫便顺利地来到了孝德太后的棺椁存放处。 陵寝四壁雕刻着神态各异的天女之象,点着长明灯。 幽绝走上台阶,欲去取棺椁中的心瓣,忽闻得一个声音轻声道:“你终于来了。” 幽绝吃了一惊。 他未曾想到,这墓穴中竟会有人! 他忙循声望去,只见一人自角落中站起。 散乱的头发遮去了他的大半面容,衣衫破碎,满是灰尘、污渍。 “我等你很久了。”那人向幽绝缓缓走来,他用一手扶着一条腿,一瘸一拐地走着。 幽绝盯着他望了一回,终于从他露出的小半脸上看到了一些好似熟悉的容颜,惊异地道:“莫行……” “谢谢你还记得我。”莫行已走到他身前。 “你、怎会在这儿?”幽绝仍在震惊之中。 他自东海回转之后,已知晓莫行因自己去东海一事被尊主逐出了驰天庄,但怎么也未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他! “死人的骸骨自然无人需要,不过,虫蚁蛇鼠却不嫌弃。我不能在尊主跟前侍奉,总还能为他做一点事。” “你如何进来的?”幽绝道。 “我莫行虽不如你,有朱厌神力在身,但一身武学也非白白得来。”莫行道。 “你的腿还好吗?”幽绝道,蹲下身去看他的腿。 莫行却摆了摆手,将他拽了起来:“已废了多时,不必看了。” “等回了驰天庄,让郑得替你好好瞧瞧。”幽绝道。 莫行却毫不关心自己的腿,热切地望着他,满眼兴奋之色:“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到!你一定能取到神龟之心!” “神龟之心,我并没有取到。”幽绝道。 “没有取到?怎么可能?”莫行惊异道。 “我拿到了冰芝。”幽绝道。 “冰芝!”莫行又现一层惊色,愣了一会儿就连声道,“好、好!冰芝!冰芝!尊主终于有救了!” “嗯。”幽绝点了点头。 “快,打开棺椁,取了心瓣去救尊主!”莫行催促道。 幽绝便打开棺椁,只见棺中一具骸骨整齐无尘。 血肉已全部腐去,衣衫便显得有些松垮。 胸前前襟处,似有几根断去的筋骨。 莫行拨开衣襟,幽绝果然看见左胸上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 空洞之下,赫然竟是红色的血肉! 这已非一颗完整的心,但还保留了一小半。 莫行自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在那个空洞下小心翼翼地割下了一半心瓣,又撕了一片衣襟包好,交给幽绝。 “你拿着吧。”幽绝递还给他。 莫行也不推辞,便接在手中,细心收好。 幽绝便带着莫行出了陵墓。 两人足方落地,一片箭雨立刻飞扑而至。 看来幽绝触动机关之后,陵墓守卫的军士已经架好弓箭在这里等着他们了。 只要他们踏出陵墓,就万箭齐发。 若是寻常人,此时已当场万箭穿心而死。 但幽绝玉绝光壁护住自己和莫行,未伤毫发。 白光环扫。 雪白光芒劲势而出,弓箭手全部倒地不起。 “你这是什么兵器?”莫行奇道。 只见一物飞回幽绝手中,却是一枚浑白的玉玦。 幽绝尚未回答,陵墓守将长忠将军何严已手提双锤跃至近前:“擅闯陵墓者,格杀勿论!” 挥动双锤,气蕴如风砸向幽绝。 幽绝当即甩出一枚清透的浑白玉玦。 玉玦环边皆如刃薄,裹携着逼人气势飞速而出——浊玉心。 这是他这段时间修习自身气蕴所得,今日正好一试。 何严双锤的速度被浊玉心所阻,顿时慢了下来,无功而消。 于是驻足收势,重又运起气蕴——裂瞑! 此番气势比之方才更盛数成。 双锤在他手中飞速旋转,以不可阻挡之势再次砸向幽绝。 幽绝微闭双眼,向后退出数步,陡然再睁开眼,两枚浑白玉玦脱手飞出——连珠陨! 两道耀眼的白光迎上何严双锤,双锤之势霎时消退,而两枚玉玦却余势尚足,直切向何严双臂。 何严双臂鲜血立时溅出,手中双锤便掉落在地。 两枚浑白玉玦已飞回幽绝手中,未沾一丝血渍。 其他军士立刻一拥而上,幽绝玉玦环扫一周,白光如刃,军士纷纷倒地、惨呼不止。 幽绝与莫行跃出重围,踏树而行,不一会儿便去远了。 莫行讶异不已,问道:“你这是什么修行?并非朱厌之力吧?也是尊主所授?” “朱厌之气不稳,不到必要时暂不催动,以免朱厌侵占意识,只怕伤及师父。”幽绝道。 莫行便不再多言。 两人一前一后向驰天庄回转。 行走之间,幽绝忽向莫行道:“师父他可曾成过亲吗?” 闻他此问,莫行脸色变了变,道:“此事休要再提。” “究竟有何事?”幽绝见他如此,知其中必有隐情。 莫行却只皱眉道:“以后再莫要问起。” 两人回到驰天庄,先往见尊主。 进得尊主院内,子卿等早已等候在此,还多了一人。 缟白长衫,一根旧箫,正是无情。 “尊主。”莫行在尊主房外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跪于地上等候尊主开口。 幽绝亦跪在莫行身旁,向尊主道:“师父,莫行一直在陵寝中守护孝德太后骨骸,其情可悯,望师父给他一次重新侍奉的机会。” 尊主得了冰芝、又得了孝德皇后心瓣,正是心情大悦,便一口允道:“念你忠心可嘉,便留下吧。” “多谢尊主!”莫行喜不自胜地道。 “让郑得给他看看腿伤。”尊主又道。 “尊主!”莫行老泪纵横,再次叩拜道,“多谢尊主!” 次日,幽绝祭起乾坤幻化阵,以冰芝之力、溶以孝德太后心瓣,漫天光辉更胜日月。 尊主盘腿坐于乾坤幻化阵中心,乾坤逆转、消除了二十多年前失败的乾坤幻化阵所留痼疾,得了冰芝永生之力。 多年来惨白的脸色终于泛出富有光泽的红润之色。 几日之后,尊主脸上焕发出从未有过的奕奕神采。 众人无不欣喜。 无情拱手贺道:“恭喜穆兄。” 尊主在正厅坐定,接受众人朝贺,朗声道:“如今痼疾已除,该是我纵马天下的时候了!” 第181章 跟踪、撞进驰天 众人跪于地上,齐声应和。 无情一人立于一旁。 尊主望向幽绝:“为师之力虽然啸天撼地,足以驭霸天下,可惜只有一点不好。” “是什么?”幽绝奇道。 “此力崇木而克于金。木力失和,尤为金气所压,伏日休止之时,便难受金气侵袭,唯有借乾坤幻化阵之力,切和阴阳,调和内息。”尊主道。 幽绝奇道:“师父不是已经痊愈了吗?从前秋分时节并未听闻此事。” “每年秋分前后,总会病发。只不过那时此力衰弱,只要如常沐药就会好转。”尊主道,“如今我死灰之躯得再生,只怕金气之劫又再重来。” “原来如此。” 幽绝才知有此一说。 尊主道:“此后秋分时节如有不妥,你需再以乾坤幻化阵之力助我,不可离我左右。” “是。”幽绝道。 夜深之时,幽绝来至子卿房中。 “睡不着吗?”子卿起身笑迎道。 “嗯。”幽绝道。 “那便坐吧。”子卿道。 取过茶壶来,将幽绝面前杯子斟满,自己对坐于桌旁。 两人说得几句闲话,幽绝缓缓道:“子卿,师父他、可有成过亲吗?” “为何问这个?”子卿奇道。 “驰天庄内从未见有女子来往,子卿你也无妻室吗?”幽绝道。 “我自跟了尊主,便立誓终身不娶。”子卿道。 “那郑得他们呢?”幽绝道。 “自见他们以来,并未听闻他们有妻室。”子卿道。 “人皆要婚配成亲,为何他们都没有?”幽绝道。 “我没跟你说过吗?效忠尊主,最好莫有负累。”子卿道。 “为何如此?”幽绝道。 “听说,尊主从前曾有过一个妻子。”子卿道。 “那她现在在哪儿?”幽绝眼中闪过一丝光彩道。 “已经死了。”子卿道。 “死了……”幽绝眼中的光彩熄灭下去。 “尊主心怀天下,绝不会羁绊于儿女私情。我等效忠尊主,亦当如此。”子卿道。 幽绝默然一回,只轻轻点了点头,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着吧。” 起身辞了,独自向房中回转。 转过长廊,见一人影立于廊下。 深沉的夜色中,缟白的衣衫隐约可辨。 见幽绝来,转过身来微笑着望着他。 幽绝便也望着他,向他走了过去。 无情道:“这么晚了,从何处来?” 幽绝却没有回答,反道:“不是不惯惹凡尘之事?怎么还没走?” “这么招你烦了?”无情道,“小时候明明挺喜欢我的呢。” 无情第一次在驰天庄见到幽绝,是幽绝才刚来到这里不久的时候。 在暗室的饿狼群中争一线生机的修行刚开始不久。 无情不小心被一只蜈蚣咬伤了手指,就到郑得的药房来寻些药。 在那里他看见了一个不过五六岁大的孩子。 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几乎缠满了养伤布条。 这就是幽绝吗? 就是他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吗? 竟然让他做这么残酷的修行? 他走近幽绝,蹲下身来望着他:“疼吗?” 幽绝摇了摇头,看见了他手指上的伤口:“郑得不在,我给你拿药吧。” 说着就搬了一个凳子走到药柜前,放下凳子爬了上去。 他还够不着,就踮起脚尖拉开柜盒,摸出了一小瓶药膏。 再用手扶着柜子下地。 这些小小的动作虽然并不难,但浑身是伤的他却时不时咬一下嘴唇强忍疼痛。 他把药膏递给无情:“郑得说过,这个对虫子的咬伤很有效。” 无情接过药膏:“谢谢你。” 夜里无情经过幽绝的门外。 听到了他睡梦中不断哼出的痛声,摇头叹道:“还说不疼。” 于是推门进去,坐在床榻边的椅上,轻轻吹起了手中的旧箫。 箫声清和而温润。 幽绝睁开眼来看见了他:“你的箫声真好听。” 无情微笑道:“那我再给你吹一曲,你好好睡吧。” 箫声中,幽绝睡得很安稳。 有那么一段时间,幽绝睡前都会缠他一会儿,要听他的箫声。 但随着他渐渐长大,很多事情就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模样…… 幽绝走到他身旁停了脚步,面朝廊外望着渺渺夜空。 没有月,连星也没有一颗。 无情道:“听说她正在寻你。” “是吗?”幽绝道。 “你没问问语事鸟吗?”无情道。 “我与她已经不会再有任何瓜葛。”幽绝道。 “为什么这么说?你们不是已经都认清彼此的心意了吗?”无情道。 幽绝只默然不语。 “因为你欺骗了她,拿了冰芝吗?”无情道,“你也是情有可原,也许她会原谅你的。” “不,”幽绝道,并未看无情的脸,仍只望着辽远又暗沉的夜空,“她永远也不可能原谅我……” 他的声音比重重的暗夜更加阴沉。 “你何不去见见她,跟她好好解释一下?”无情道。 “没什么可解释的。”幽绝道。 “就这么不见她?你真舍得下?”无情道。 幽绝怒瞪向他:“要不是你那个该死的琴音,事情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操纵人心就那么有趣?” “冤枉。”无情笑道,“若没有情根,琴曲能奈何?何况,榆儿姑娘她怎么会对你有情的,那可只能问你自己了……” 幽绝突然侧过身来一把揪住了无情的衣襟,喑哑着声音:“我真想杀了你你知不知道?” 无情猛地被他揪住衣襟,尬笑了两声:“虽然不用你谢谢我,那也不至于这样吧?” 幽绝两眼直瞪着他,眼神交杂着伤痛和悲切。 无情一时摸不着头脑:“究竟是怎么了?” 幽绝一把将他推开,双手紧紧握在廊沿上,紧抿着双唇,仿佛每呼吸一下都有些困难。 无情感到空气不太寻常。 “灵狐血丹……” 幽绝终于开口,说出几个字来。 “灵狐血丹?是什么?”无情问道。 “几个月前,”幽绝道,“师父沉疴难治,昼夜煎熬,为了减轻他的痛楚,玉溯找到了两只千年灵狐。” “千年灵狐?”无情道。 “是我,亲手把他们捉到了驰天庄,取尽了他们的狐血……”幽绝道。 无情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大吃一惊:“难道他们就是……” 幽绝沉重地点了点头。 无情难以置信地望着幽绝:“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幽绝的每一个字都透着无比的绝望。 “幽绝……” 无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跟她,本就没有任何可能。”幽绝道,“只有一件事……” 幽绝再转过身来望着无情,“只有一件事,请你务必答应我。” “请?”无情道,“想不到有一天居然会听到你说这么一个字?” “我自小便跟随师父,一直深闭驰天庄,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救她,这件事,我只能求你。”幽绝道。 无情叹了一声,问:“什么事?” “如今师父得了冰芝,枯木逢春、永生长寿,必然会直入净月城。榆儿她最关切三公主之事,只怕她会到净月城相救。”幽绝道,“师父之力复生,我亦不能阻挡,请你一定要带她走,莫要白送了性命。” “她未必肯听我的。”无情道。 “你带了三公主,她一定会跟你走的。”幽绝道。 “你倒是很了解她。”无情道。 天明之后,无情就与尊主作辞,离开了驰天庄。 幽绝来到药房,郑得正在切药草。 就在这里,两只千年灵狐断送了鲜活的生息。 鲜红的血液、倾倒的雪白仿佛近在眼前…… 幽绝深吸了一口气,向郑得道:“有件事。” 郑得抬头望望他:“什么事?” “近来朱厌之气越来越不稳,如果真的被它夺去意识,只怕对师父不利,你可有办法制住它?”幽绝道。 郑得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也一直在考虑。法子也不是没有,不过……” 幽绝听他说有办法,急忙追问:“真的吗?是什么法子?” 郑得起身来走到幽绝面前,伸手点了点他的发际间一处位置:“神者,智之渊也。神庭穴是元神所在之处,也是最能使人清醒、意清神明之穴。若寻常神昏,只须在这里灸一针,就能令人神智清明。” “神庭穴?”幽绝道,“我该怎么做?” “朱厌与你的意识争夺绝非寻常,仅仅针灸,并无济于事。”郑得道,“但如果将我特制的银针埋入你的神庭穴,它就会在你神识混乱不清时不断刺激你的穴位,让你保持清醒。” 幽绝闻言不由得喜出望外:“银针何在?” 郑得走到桌前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了一个小巧的木盒打开来,里面就躺着六支比头发丝还细的银针。 比寻常的银针也要短上一大截。 幽绝惊讶道:“这些银针,都是为了抑制朱厌特意制作的吗?” “这些银针我都用特制的药水浸泡过足月以上。朱厌若果真失控,恐怕驰天庄难逃大祸,所以我不得已研制了这种银针。”郑得道。 “那现在就可以用了吗?”幽绝问。 郑得手拿装着银针的木盒,却望着幽绝摇了摇头:“我已经尽量做得细巧,但是……” 郑得顿了下来。 “但是什么?”幽绝追道。 郑得道:“脑中穴位至为灵敏。银针入穴,被激烈的气蕴激荡,剧痛如裂,正是利用这样的剧痛来让你保持自己的意识。” 幽绝笑了笑:“不过是疼痛而已,这有何难。” 郑得也笑了笑,捻出一根银针,对着幽绝的神庭穴插了下去,道:“你催动气蕴试试。” 幽绝便驱起气蕴。 气蕴一起,便觉脑中一阵剧痛。 越是催动气蕴,其痛就更为剧烈。 幽绝不过催动五成自身气蕴已经头疼欲裂、剧痛无比。 “停下。” 忽然听到郑得的声音,幽绝停止了激荡的气蕴。 郑得取下了半插在幽绝神庭穴的银针:“如今我只插得一半,气蕴也未过于激荡,你已这般疼痛,若真是朱厌之力暴涌,该是何样景象?那样的疼痛绝非常人所能承受。” 幽绝并未言语。 郑得接着道:“而且如果气蕴激荡时久,不能及时平复,一旦银针被推离原来的位置在脑中游走,破坏脑中血脉,更会有性命之忧。” 郑得说着收起木盒:“这个东西,不到必要之时,还是不用为好,所以我一直没跟你提起过。” “多久?”幽绝道。 “什么?”郑得道。 “气蕴激荡到银针游走,能有多久?”幽绝道。 郑得摇头道:“我亦不知。” 榆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一路向北,竟是朝着净月城而去。 到得净月城南六百多里处,开始渐渐听到一些谣言。 “当年太子暴毙,天下人揣测无端,看来果然不简单……” “是啊,权利蒙蔽人心,可怜手足相残……” 此种流言禁而不止,四处可闻。 敢到处散发此种谋逆之言,此人定不简单。 还有不少散落的纸页,榆儿捡来一看,上书着:“弑亲忝位、永平难平;罔顾天道,天必惩之。” 永平难平? 这也是针对当今皇上的了? 不知跟幽绝的师父可有关系,但可以肯定的是,浣月国内正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阴谋。 榆儿终于来到净月城,却不去别处,径直来到了聚贤楼。 要寻幽绝,现今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聚贤楼的那个胖子戚如欢。 他与幽绝必有联系。 栗原曾道他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出去一次长游,不知是去往何处。 但如此规律地长游,必然有什么去处。 纵然他所去之处与幽绝无关,但至少这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可能与幽绝有关联的人。 自己这模样,那个胖子戚如欢恐怕还有些印象。 何况,他那个师父的探子不知在何处出没,自己总要当心些。 是以进城前,她特意寻了件白底竹绣的男衫穿了,发髻也换了束冠。 这一身男装,倒也俊秀。 收拾妥当,便在聚贤楼附近的街边茶摊上,寻了个隐蔽些的座位坐了,望着聚贤楼进进出出的人。 坐得一个多时辰,果见那个胖子戚如欢出现在门口。 这戚如欢倒在。 榆儿每日里便只紧盯着他。 白日里有时在聚贤楼打理楼中事务,有时便在聚贤楼后自家院中逗鸟、钓鱼。 或有宾客来访,陪坐一回;或有邀约,出门会些朋友。 其来往之人,不乏高官厚禄者。 然而这其中,并没有半点儿幽绝的消息。 他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榆儿无事之时,常将那只竹蜻蜓拿在手中翻看。 它还一如当日在唐伯院中捡到时一般,碧绿青翠。 不论你在人间何处,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一定会找到你! 而驰天庄内尊主也收到了玉溯使者语事鸟的消息:方榆儿在净月城盯着勿横。 侍立一旁的子卿道:“看来方榆儿是想找到幽绝。不知是为了欺骗冰芝一事而来问罪寻仇,还是她对幽绝还不死心。” “不论是为了什么,看来她与幽绝情根未断。”尊主道。 “不知道幽绝作何想法,会不会做出对驰天庄不利的事来。”子卿道。 尊主轻笑道:“我早已说过,他永远是我的人。” 他立身而起,伸出一指,语事鸟飞来落于他指上。 尊主令道:“让勿横带方榆儿来驰天庄。” 语事鸟得了指令,扑打翅膀飞起,穿出窗外,向驰天庄外飞去。 幽绝在庄内园中修习。 银白的光芒比之先前已经又有了不小的增进。 朱厌讥笑:“这点修为算什么?” “幽绝。” 是尊主的声音。 幽绝收了气蕴,回身见礼:“师父。” 尊主向他走近:“这气蕴之法,是谁授与你?” 幽绝跪倒在地:“幽绝只是担心朱厌惩凶伤及师父才有此修习,与他人并无关联。” 尊主望了他一回,露出一个微笑:“为师知道你是一片孝心,怎会责怪于你?起来吧。” “多谢师父。” 幽绝这才起身来。 榆儿跟了戚如欢数日,这日,戚如欢终于有了些不同。 收拾了行装,坐上了马车,一路出了净月城。 他终于要出城了吗? 榆儿连忙跟上他。 戚如欢坐着马车,不疾不徐地走着。 榆儿在后,也不敢骑马,全靠两条腿跟着,还得提防不被他发现。 虽然自己四百年修为,不可能轻易就被发现,但是躲躲藏藏也挺费事。 何况戚如欢坐在马车里,风吹不着、雨淋不到,闲着没事儿还出来晒晒太阳。 榆儿在外风吹日晒也就罢了,碰到下雨、尤其是下大雨,躲也没处躲,还得紧跟着马车,不能弄丢了那个胖子,好不狼狈。 马车向东南走了七日后,果然来至隐州。 榆儿心中更是欢喜。 戚如欢下了车,让车夫自去,自己踱进酒楼饱餐一顿,方才踏着方步出来,徒步走出了隐州城门。 榆儿自然一路跟着他。 出了城门,戚如欢往东行了四、五里,忽然加快脚步,身形如飞。 榆儿吃了一惊! 这胖子平日里只是个养尊处优的样子,真没看出来,他竟然还有这等功夫傍身! 这死胖子果然不简单! 榆儿连忙加快脚步,保持一段距离紧紧地跟着他。 戚如欢向东走得一段,又折向北行,渐渐走入深山之中。 榆儿紧随其后,丝毫不敢松懈。 戚如欢到得一处山脚,开始向山上飞步走去。 来到山腰之处,渐渐放慢脚步。 榆儿便也放慢脚步,看他如何。 山间本就凉意深沉,况值冬日萧索之际,此时山间雾气沉沉,可见之处不过五尺。 只见戚如欢踏步如常,走得几步,忽消失不见。 榆儿忙赶上察看,在戚如欢消失之处抬眼望去,只见萧木深深,白雾缭绕,全不见他人影,亦无房屋墙垣,连半片瓦也未曾望见。 耳边飞鸟啼鸣之声声声清亮、连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这戚如欢难道会遁地飞天之术?怎地这么一个人眨眼之间就这样不见了? 连一丝气息也寻不到? 榆儿在山间四处找寻,毫无所获。 又来至戚如欢消失之处,仔仔细细地搜寻。 忽见地上躺着一根折断的树枝。 回想戚如欢消失之时,似乎曾听到树枝折断的细碎声响。 榆儿便将脚踏上那根断折的树枝,一边弯下腰去察看青草覆盖的地面,想要找寻蛛丝马迹。 她方低头下去,突然感到一股力量挤压过来,心中大惊,忙跃起身来,向一侧躲开。 待她站定身子再看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目瞪口呆。 方才还是野木丛生、荒无人烟的山野中,竟赫然现出一座雕梁画栋、飞檐青瓦的庄院来! 此时自己正站在这庄院的大门之外! 上有一块蟠龙雕金匾额,书着“驰天庄”三个大字。 第182章 惊凉的再会 原来竟用法力隐去了! 断枝所在之处不知有何精妙,竟让自己误打误撞地闯进了这个结界。 无论如何,自己终于找到了! 榆儿心中狂喜不已,立刻悄悄运起法力,探寻幽绝的气息。 探得一回,果然不负所望,只觉幽绝之气息在一处时腾时弱,像是在练功。 榆儿摸至后墙,隐去自身气息、悄悄爬上墙头,见墙下是一个不小的花苑。 飞亭临水、枯叶埋凳,静无一人。 榆儿轻轻落于一棵三人合抱的松树后,再次探寻幽绝的气息,向气息传来之处悄悄摸去。 转过几处假山,他的呼吸声渐渐亦能听见了。 榆儿心中欢喜不已,再走得近些,便望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四处并未见别人,只他一身浅灰绸衫在花苑池水旁舞动猿杖腾跃起伏,果然是在练功。 多时不见,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他的脸上,又戴上了半面青色面具。 这刺眼的青色刺痛了她的眼睛,但是她立刻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 “幽绝。” 忽闻得这一声轻唤,幽绝吃惊地转过身来,只见假山山石后探出半个白衫身子,束着男子衣冠,一张明媚的脸正朝着自己露出灿灿的笑容。 “榆、榆儿……”幽绝使劲地眨了眨眼,再看时,那张笑脸还在。 “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幽绝道,显得非常吃惊。 “是戚如欢那个胖子带我来的。”榆儿走向他道。 幽绝却一把抓过她,将她扯回假山后。 “哎哟!”榆儿不觉叫道。 幽绝连忙松了手:“戚如欢?他怎么可能带你来?” “他当然不会乖乖带我来,是我自己跟在他后面,悄悄来的。”榆儿笑道。 “你跟踪他?”幽绝脸色又是一变,“你怎么知道他的?” “这还不是多亏了你。”榆儿道。 “我?”幽绝不解地道。 “对啊,你记不记得上次我还有栗原,和你一起在聚贤楼请那一大群乞丐吃山珍海味的事儿?”榆儿道。 “那件事?”幽绝道。 榆儿看他还不明白,啧啧道:“你平时使银子从不数数的吧?” “数什么?”幽绝道。 “两千多两啊!”榆儿道,“你可知道这些银两够寻常百姓家过好几辈子了!这么多银两,你就一句记账戚如欢就像没事儿人似的,说你们两没事儿,谁能信得?” 幽绝终于明白过来,他平日里除非有要事,一般绝不下山。纵然有要事下山,也从不缺少银两,对这银两之数确是心中无数。 没想到,勿横之事早已落在榆儿眼中,才让她寻到了这里。 但是,驰天庄一共有五道门,每一道都剜心绝命,除了驰天庄内有尊主亲赐赦印的人,寻常人等岂是那么容易进来的? 她竟然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师父他故意让她进来! 师父早就知道她跟着戚如欢了? 还故意让戚如欢引她来驰天庄? 师父他究竟想做什么? 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能留在这里! 幽绝当即沉声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不快走!” 说着拉着榆儿就要往外走。 榆儿却拽住他,笑望着他道:“我是特意来寻你的,既然寻到了,自然要跟你在一处,我哪儿也不去。” “你、”幽绝顿了顿,咽了一口口水又道,“我早已说过,我当初所做所言都不过是为了雪山晶和冰芝。” 幽绝说罢,将她牵住自己的手拂开,冷然道,“你莫要错了主意,早早离了这里吧。” “幽绝,”榆儿并未上来缠他,只直望着他道,“你不用说这些话来哄我,你的心事我都知道。我一定会找到解除封印的办法,绝不会任由朱厌一直这样侵蚀你的意念的。” “你在胡说什么?”幽绝道。 “我知道你是因为一时找不到解除封印的办法,又急着拿冰芝来救你师父,所以才会跟巽乙天尊一起合伙骗我,这些我都不会怪你。等我们找到了解除封印的办法,你就……” “我的封印是绝对解不了的!”幽绝沉声打断她道,“你不要再自以为是了。” “好!”榆儿道,“就算真的解不了,我也绝不会留你一个人的!” “你、你真是……”幽绝望着她几乎泪然,忽又冷起脸来道,“你真是太蠢了!就算这天下真有能解这封印的办法,我也绝不会解的!” “幽绝,你这是、说什么呢?”榆儿顿道。 “我要的是朱厌!我要帮师父纵横天下!懂吗?”幽绝道,“我有了这个封印,正是最称心如意的事,你就是太笨了,所以才看不出来,还自以为是地非要给我解什么封印,可惜我根本就不需要!” “什么?”榆儿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道。 “既然你不肯走,我就送你一程。”幽绝道,握了握手中猿杖。 “你、要杀我?”榆儿呆望着他道。 “是!擅闯驰天庄,就得死!”幽绝大声道,向后跃出一步,红光如柱,卷向榆儿。 榆儿忙运起雪山晶,化作一道冰墙,挡在自己前方。 冰墙碎去,红光消退。 紧接着第二道红光又再卷来,榆儿大叫道:“幽绝!” 第183章 突如其来、残虐 忽见一道青色光柱卷至,挡在了红光与蓝冰之间。 “幽绝,有客人来怎么也不告诉为师一声。”一个沉静、威严的声音道。 榆儿忙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个雪白衫袍的中年男子立于不远处、衫袍上绣着一枝老松,剑眉朗目,鼻直口方,面色清润,不怒而威,浑身散发着一种摄人的风采。 此人气度如此不凡,榆儿倒是有些吃惊。 平日里心中只觉幽绝的师父大概是个奸面鼠眼、浑身铜臭、肮脏龌蹉之人,没想到竟有这般风姿。 “皮相再好,恶棍就是恶棍!”榆儿在心中暗暗哼道。 此人正是尊主。 幽绝见尊主来到,不由得心中一凉,脸色发青,向尊主行了一礼道:“师父。” “这位公子是?”尊主打量着榆儿道。 “他擅闯驰天庄,幽绝正要拿下他。”幽绝道。 “幽绝,不必不好意思,”榆儿忽笑道,“我就是特意来寻你的呀。” “幽绝,怎么回事?”尊主望向幽绝道。 “你就是幽绝的师父,对吧?”榆儿道,“我是榆儿,幽绝跟你说起过吗?” “哦?原来你就是榆儿姑娘。”尊主听了,向幽绝责道,“既然是榆儿姑娘,幽绝你方才也太过鲁莽了。榆儿姑娘并非他人,多亏了她我才能得冰芝、去顽疾,既然她今日来了,该好好招待才是。” 幽绝望着他:“师父……” “榆儿姑娘,敝庄简陋,不知你可愿在此小住几日。”尊主道。 “那就叨扰了。”榆儿道。 “莫行,去安排一下。”尊主道。 “是。”尊主身后一个人应道,转身走了去。 只见他一头花白头发,走路时一高一低,竟是个瘸子。 正是莫行。 当晚,尊主在正厅中设宴,榆儿为客,其他人侍立。 他身后一左一右立了两人,一个身形瘦弱却目光犀利,名暗听。 一个略显苍老,头发有些花白,瘸着一条腿,是莫行。 底下左右立了几人。 一个长衫玉箫、面如满月,是子卿。 其余两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一个唤作余兴,一个唤作郑得。 还有一个戚如欢。 幽绝亦立于一旁,并不同坐。 “榆儿姑娘,你可是我驰天庄的第一位客人。”尊主道。 “那可真是有幸了。”榆儿道。 “只因我一直顽疾缠身,所以才在这深山之中隐居修养,没想到有幸得榆儿姑娘光临。”尊主道。 榆儿望了望他的脸色,道:“看你面润神清,想是顽疾已除了?” 尊主朗声笑道:“这都是托了榆儿姑娘的福。” 果然冰芝已被他所用。 好好的冰芝白白便宜了这个恶棍! 榆儿听了心里虽然极不舒服,面上却不好显露。 尊主举起酒杯:“我敬榆儿姑娘一杯,以表谢意。” “不必客气。” 榆儿也举起酒杯。 两人各饮一杯。 “听说榆儿姑娘颇有修行。”尊主道。 “哪里,还粗浅得很。”榆儿道。 “榆儿姑娘何必过谦,幽绝在外这些日子多亏你照应。”尊主道。 榆儿笑盈盈地望向幽绝:“应该的。” 幽绝只冷眼扫了扫她,就移开了视线。 尊主也望向幽绝:“幽绝,榆儿姑娘既有意到访,你们又这么亲近,为何不带了她一同回来?” “师父,我跟她并没什么。”幽绝却道,并不看榆儿处。 “是吗?那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你们是……”尊主道。 “不是!”幽绝立刻道,说着望了榆儿一眼,榆儿也正望着他,幽绝眼神冷然,“幽绝不过与她曾经同行一路,其他并无瓜葛。” 他这是什么意思? 榆儿心中满是疑惑。 尊主笑了笑:“难得榆儿姑娘远道而来,今日就暂不提儿女情长。” 说着向榆儿道,“榆儿姑娘,如今天下之势想必你也知晓吧?”尊主道。 听他转了话题,榆儿收起满腹疑惑,道:“如今多国纷争,战乱不休,生灵涂炭,自然不会不知。” “正是。”尊主道,“只因天下分裂无主,所以才会互相厮杀不休,若能有人将天下众国收纳为一,众国皆为兄弟手足,又何来战乱?” “似乎有些道理。”榆儿道。 “榆儿姑娘既身负神力,又有悲悯天下之心,何不与我等共建伟业?”尊主道。 “既然尊驾有此雄心,愿以一己慈悲眷顾天下苍生,榆儿自然乐意效些绵薄之力。”榆儿道。 “若得榆儿姑娘相助,可见是上天垂怜天下百姓,必能成此大业。”尊主朗声笑道。 这一餐宾主尽欢,愉悦而散。 宴罢,榆儿随莫行去至院中一间厢房,房间已经收拾妥当,榆儿便在此处坐卧。 榆儿进了屋,沐浴罢了,换上了自己的浅蓝衫裙,梳回了往日的发髻。 收拾停当就屋内歇息。 过得一时,敲门声响起。 榆儿拉开门来,正是幽绝。 “就知道你会来,”榆儿欢喜道,“快进来吧。” 幽绝跨进屋内,榆儿掩上了门。 幽绝回身望着她。 榆儿已将桌上烛台拿起,走近幽绝,照着他的脸,细细望了一回,道:“原来就瘦,如今更瘦了。” 幽绝伸出手拿过烛台,仍放回桌上,回身瞪着她道:“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都不过是以卵击石,你最好识相点儿,早早离了这里……” 他的话断了,因为榆儿拦腰抱住了他,整个人都贴着他。 耳边传来她柔情又带着些伤情的声音:“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 幽绝一时愣在那里,不动,也未有言语。 榆儿见他无甚动作,放松了他,抬眼望着他:“难道你都不想我吗?” 幽绝忽然一掌推开她:“够了!” “幽绝?” 榆儿更加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 这里并没有别人啊,他怎么还是这样? “还不明白吗?”幽绝冷声道,“我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你!你再这么纠缠不清,就不怕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榆儿道。 “今日若不是师父,你早已死了。”幽绝道。 “胡说!”榆儿道,“你是怕你师父杀了我,才假装要杀我的吧?” “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幽绝道。 “没想到,你师父他好像并不想杀我,他倒计划得不错呢。”榆儿笑望着幽绝,又凑近他小声道,“你师父、他一定知道解除封印的办法,对不对?” “你想做什么?”幽绝惊道。 榆儿见他神情,拍手笑道:“我就知道。既然他知道,我就一定会让他说出来的!” “你别胡来!”幽绝道。 “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除了要寻你,自然还要办一办这件大事啊。”榆儿道。 幽绝的脸色忽然变得异常阴沉,右手以极快的速度扼住了榆儿的咽喉。 “幽、绝,你干什么?”榆儿不料他此时袭来,被他扼了个实实在在,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快、放开……” 幽绝仍然扼住不放,沉声道:“我早说过,我绝不会解去这个封印,你不要再自作聪明了!” 榆儿被他扼住喉咙,疼痛钻心,气息难出。 “还有,”幽绝又哼道,“你听清楚点,我给你解开封妖掌、跟你去青罗峰、上九重天,所做的这一切,全都只是为了捕杀神龟、为了拿到冰芝!我对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假的!现在冰芝已经到手,师父顽疾已除,你以为我还会让你任性妄为,任你呼来喝去?如今你还有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幽绝的声音很低,但是,他嘲弄的眼神和轻蔑的语气却丝毫不损。 榆儿的眼睛一刻也未曾离开过他的脸,她想看清楚他,她不能相信这些话——竟然真是他说的? 幽绝仍紧紧地扼住榆儿的咽喉,拖着她向外走去,一手拉开门道:“不自量力!” “快、放手!”榆儿吃力地道。 幽绝已将她拖出门外,却见子卿自长廊另一头走来,见了他二人,疾步赶上前来,向幽绝道:“尊主让我来问问榆儿姑娘可还有什么需要吗?” 幽绝撒开了手,榆儿摸着被他扼得生疼的脖子,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他怎么下得如此狠手,这阴沉的脸倒有几分像西行林中差点儿被他杀了的那次一般。 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榆儿姑娘?”子卿唤道。 榆儿侧头望着他愣了愣方道:“我没什么需要,多谢挂心。” “榆儿姑娘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早些歇息吧。”子卿道。 “好。”榆儿只道了这一字。 幽绝望了望她,擦过子卿肩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清晨,幽绝如同往常一样仍到尊主屋内叩拜问安。 尊主却迟迟未开口让他起身。 幽绝跪了有一会儿才听到尊主沉厚的声音:“幽绝,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封印的解法?” 幽绝陡然听到这么一句,惊愕地抬起头来直望着尊主。 第184章 绝不会解! 尊主的眼神凌厉又威肃。 幽绝未能说出一个字。 尊主从椅上起身,慢慢踱步向他走了过来。 幽绝眼睁睁地望着他越走越近。 尊主走到他面前立住了脚步,缓声道:“我与榆儿姑娘有要事相商,你不可去搅扰于她。” 幽绝心中一凛,回道:“是。” 一连三日过去,尊主每日总会与榆儿见一面,谈论各国兵力、王政。 余兴等人仍是每日晨起至尊主屋内与他跪行大礼。 榆儿屋中除了余兴、莫行偶尔来送些必要物事、打扫除尘之外,并无人来往。 暗听、子卿等榆儿亦见过了,只不过他们与其他人一般似乎都不喜言辞,除了北风的冷冷风声、树叶凋零落地的声音,整个驰天庄似乎不再有别的声响,显得异常寂静。 而幽绝,他再未来看望过她。 她若在外见了他,他远远地便绕开了去,根本不跟她照面。 这么久以来,她无数次地想象过与他重逢的情景。 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刚刚相见的第一天,他竟然如此冷漠,甚至凶暴,还对自己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而此后他对自己完完全全的疏远更是始料未及。 她努力地回想从前与他的点点滴滴,她实是无法相信,他们真是同一个人吗? 难道他师父也并不知道封印的解法? 因为封印无法解除,他不愿再让朱厌伤了我,所以才故意这么做? 还是他师父想一直利用朱厌之力,用什么卑鄙的手段胁迫了他? 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他那个师父把真相吐出来! 住得几日,榆儿开始亲自动手做一些新鲜点心,送与尊主及幽绝。 尊主尝了尝,赞道:“榆儿姑娘真是心灵手巧。” 榆儿再送到幽绝房中,幽绝却连门也不开,冷冷道:“不劳费心。” 无论去几次,幽绝总是对她闭门不见。 不过幽绝常在尊主房中侍奉,所以在那里反而能多见些时候。 尊主屋中一张檀木雕龙的书案上整齐地摆放着笔墨书砚。 雕花窗户大开着,正对着一排梧桐树。 已黄尽的梧桐叶飘落下来,掉在窗棂上,又落到地上。 一面长长的屏风遮去了半个房间。 不过,立于门处却能将屏风两边的书案并床榻皆望个清楚。 榆儿这日做了些桂花糕与尊主送来:“做得不好,别嫌弃。” 尊主笑着拈起一块吃了,点头道:“到底是女孩子,比余兴做得细腻多了。” “是吗?那我明日再做些别的给你尝尝。”榆儿笑道。 她既不像余兴等人称他尊主,也不像幽绝一般称他师父,她干脆就省了称呼,尊主也并未就此有何言辞,便也就顺理成章了。 “幽绝,你来尝尝如何?”尊主向立于一旁的幽绝道。 “是。”幽绝应道,自余兴手中接了一块吃了。 “好吃吗?”榆儿笑道。 “太甜了。”幽绝道,“师父不宜吃太甜的东西。” “这样啊,那我明日做淡一些。”榆儿道。 “这些事自有余兴打理,姑娘不必费心了。”幽绝道。 “怎么会,我左右也是闲着,再说了,偶尔换换口味也挺好的嘛,你说是不是?”榆儿转向尊主道。 “自然好,就是要劳累榆儿姑娘了。”尊主道。 “你喜欢就好。”榆儿灿烂笑道。 尊主既然开了口,幽绝也不再多言。 此后几日,榆儿仍每日变着花样做些点心送与尊主品尝,当然也不忘了给幽绝送一份。 幽绝从来不吃,都叫余兴收了去:“太难吃,让她别再送来了。” 这日,静如深湖的驰天庄似乎有了些不同。 只见子卿、暗听等皆于午时过后赶去了尊主屋中。 平日里这个时辰,他们是不会去的。 榆儿正在门口张望,余兴走来道:“榆儿姑娘,尊主请您去正厅。” “好。”榆儿巴不得这一声,连忙应道,随即便往正厅疾步走去。 到得正厅,见幽绝等已在厅中,那个胖子戚如欢也在。 另外多了一个并不曾见过的人。 身高五尺有余,精瘦干练,一双手修整得极为干净,倒未曾见过。 他跪地向尊主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起来吧。”尊主抬了抬手道。 奚忍谢恩起身,递上一个卷轴。 莫行接过卷轴,交至尊主手中。 “如今情势如何?”尊主道。 “迟越、御风边界战事不断,其他仙竹、南进、晨恭等国也蠢蠢欲动。”奚忍道。 “如今我顽疾已除,又有幽绝相佐,他们纵再有十国,何足为惧?”尊主道。 “只待尊主马伐天下,扬浣月之国威。”奚忍道。 尊主展开手中卷轴:“地图之事,绘制得如何了?” “浣月西九千里、浣月北九千里、浣月南一万四千里,皆已绘得。新绘得的织孟、霍锡等国。” 尊主细看一回,只见卷轴之上大至山川都城、小至村庄沟壑,无不细致入微,点头道:“好!果然不负你一双巧手!” “奚忍不敢居功。”奚忍道。 “奚忍,他日这图上之地必是我浣月之土,绝不负你多年奔波辛劳。”尊主道。 “竭力效忠乃奚忍本分。”奚忍道。 尊主暂收了卷轴,又道:“勿横,净月城情况如何?” 榆儿闻听得“净月城”三字,立刻竖起耳朵听来。 “伏奕皆已布置妥当。”只听戚如欢答道。 榆儿有些奇怪:他叫勿横,不是叫戚如欢? 这伏奕又是谁? 听戚如欢所言,伏奕恐怕就是朝中之人。 所以勿横、伏奕这些都是他们隐匿的名号吗? “如此甚好,入主净月、便定在下月初五。”尊主道。 “是。”众人应道,这其中也有幽绝声音。 “我苦等二十多年,这一天终于就要来了!”尊主平静无波的威严之声中,此时多了一层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欣喜,又向榆儿道,“榆儿姑娘,你可与我同去。” “尽管吩咐就是。”榆儿道。 “此次我胜券在握,想来不必费什么事,大家去同观盛礼即可。”尊主道。 榆儿心中暗暗吃惊,听他言下之意是成竹在胸。 这个孽障又摆了什么迷糊阵?竟然这么有把握? 众人已倒身下拜,道:“尊主威严、天下归心。” 只榆儿立于一旁,见此情状便亦向尊主拱手道:“可喜可贺。” “都起来吧。”尊主向众人抬了抬手,众人便起身来。 尊主又道,“事不宜迟,勿横、奚忍,你们趁着天色,早些赶路吧。” 戚如欢与奚忍跪行了大礼,自出门而去。 走过榆儿身边时,都将眼光在榆儿身上扫了一回。 榆儿自不示弱,将他二人看了两眼,尤其是那个精瘦干练的奚忍,只觉他眼光锐利如刀、让人不寒而栗。 戚如欢与奚忍出了驰天庄径直下山。 行不一会儿,奚忍向戚如欢轻声道:“有人跟上来了。” “是天玄和皇帝的耳目吧。”戚如欢道。 两人互望一眼,默契地各奔一方。 戚如欢向西,奚忍向东。 两人展开身法,没多久就甩开了后面的禁军暗使。 过得几日,榆儿又做了些绿豆糕、酸梅糕,自己端了来至尊主屋内。 尊主便各吃了一块,与榆儿坐于椅上说讲一回。 忽然,尊主手捂着肚子、面色发黑、颤巍巍地伸出一手指着点心、又转而指着榆儿颤声道:“有、有毒……” “哈!”榆儿起身拍手笑道,“给你加了点料,味道如何?” 一直侍立一旁的莫行立刻拔出腰间佩剑一剑刺向榆儿,却被榆儿绕至身后一掌击中,倒在地上。 “你、你、为什么……”尊主捂着肚子已疼倒在地,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来。 榆儿上前揪起他的前襟:“告诉我幽绝身上封印的解法,我就给你解药。” “妖女!”忽闻背后一声怒吼,一道白色丝线卷了过来。 榆儿侧身避开,手握冰剑,指向尊主咽喉处:“都别动,不然,他现在就得死!” 暗听立于入门处,怒瞪着她。 子卿亦赶至,便要跃身来救,却被暗听拦住。 幽绝与郑得亦来到尊主房内。 “榆儿!”幽绝瞪着她道,“快放开师父!” “幽绝,他已经中了我的五日散,只要他告诉我们解去封印的方法,我自会给他解药的。”榆儿道。 “你们?”暗听与子卿等都将眼望向幽绝。 “快说!”榆儿将手中冰剑更紧地抵住尊主脖子大声道,“解去封印的办法是什么?要是不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既然、你这么想、想知道,那我、我就告、诉你。”尊主道。 “快说!”榆儿道。 忽觉握着冰剑的右臂一阵酸麻,冰剑脱手掉落在地。 幽绝扼住她的右手手腕,狠狠地将她掷了出去。 “幽绝!”榆儿惊道。 “快拿解药来!” 幽绝扶住尊主,又怒又恨地瞪着她。 第185章 情变惊绝痛 郑得已上前扶住尊主,查看尊主中毒情形。 “幽绝!”榆儿道,“你傻了吗?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榆儿说着,又化了一柄冰剑在手,向尊主扑了过来。 幽绝伸出猿杖将她冰剑截住,顺势捏住了她左手穴位,榆儿动弹不得,他伸出手,自她袖中掏出装药的药袋,复又将她掼了出去。 幽绝把药袋交给郑得,郑得很快就自药袋中找出五日散的解药,幽绝连忙给尊主喂了下去。 “幽绝!”榆儿只直望着他,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你真的不要解封印?” “你自作聪明得也够了吧?”幽绝冷声道,将手中药袋掷向她,“我从来就不需要解封印!” “你真的、不要解……”榆儿木然地接过药袋,仍是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她无法相信…… “是!不需要!”幽绝道,将尊主扶了往床榻走去,莫行忙过来去扶尊主。 “为什么?”榆儿道。 “我早已说过,师父要做的事,就是我要做的事。”幽绝道。 “你、真的、从来就没想过我?”榆儿道。 “从没有。”幽绝背对着她道。 “不可能!”榆儿大声道,一手指着尊主,“是不是他胁迫了你?幽绝,你已经为他祛除了痼疾,再也不欠他的了,不要再为了他葬送你自己的人生!” “既然是我自己的人生,就轮不到你来多嘴!”幽绝冷然道。 “好冷、好冷……”尊主忽然道,他的身子仍在发着颤。 而莫行听了就连忙跑向墙边放着的箱笼。 看他跑向那一处,幽绝的脸色忽然变作死灰。 “什么叫你的人生我不能多嘴?”榆儿还望着幽绝,她只看到他的背影,并看不见他的脸色已大变,“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谁?我不管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这样违心地对我,但我对你许下的诺言,全部都会让它们实现的!今天我一定要……” 榆儿突然断了话音。 因为她看见莫行正将一件雪白的披风披到了尊主身上。 一件雪白皮毛的披风。 见了这雪白披风,榆儿整个人就如同被十道猛雷同时劈中一般。 那雪白的披风正散发出一种味道…… 再熟悉不过的味道、永远、无法忘记的味道…… 榆儿张着嘴,却一声也未发出。 幽绝的手上失了力道,尊主险些跌倒,莫行忙用力抱住尊主,稳住他的身子。 榆儿仍直直地瞪着尊主身上雪白的纯毛披风。 人间天上,遍寻不见,原来…… 原来…… 榆儿只觉心紧紧地收缩起来…… 一时双膝无力,瘫倒在地,眼中滚落下大滴大滴的泪珠来…… 幽绝仍背对着她,紧紧握住一双拳头。 莫行扶住尊主继续往床榻走去。 “站住!”倒在地上的榆儿忽然哑声叫道。 尊主停住了脚步。 榆儿自地上爬了起来,脸色沉沉地望着尊主的背影道:“爹、娘、榆儿现在就给你们报仇!” 说着,已取了冰轮在手,转起冰轮,直向尊主扑了过去。 飞速转动的冰轮向尊主脖子削去,尊主转过身来,一双眼沉静如水,连一丝丝的惊慌、讶异都没有。 冰轮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上面被两道手腕粗细的白色绳子缠住,丝线还在不断飞来,结成绳索飞向冰轮。 是榆儿身后暗听发出的丝线。 榆儿催动法力,丝线纷纷断落。 榆儿再次举起冰轮向尊主削去。 尊主身边的莫行提剑在手,欲来接榆儿手上冰轮。 其他几人亦欲上前。 尊主却摇了摇衣袖。 众人便立住不动。 忽觉一道青色光芒携势击来,榆儿不退反进,硬生生撞了上去。 青色光芒撞在冰轮之上,冰轮停止转动,另有一道青色光芒正打在她胸前,榆儿倒退出几步,只觉内腑翻腾不已,一股剧痛霎时传遍全身。 尊主一手捂着胸口,微微喘息,右手握着一根青色手杖。 杖头上精工雕琢着一条碧青长蛇和一只深绿的老龟,那青蛇的长尾正绕在老龟身上。 榆儿认得这是玄武之象。 玄武龟蛇一体,乃是长生之象征。 又被尊为真武荡魔大帝,乃盘古之子,于玉帝退位后任第三任天帝。 此人真是痴心妄想、背天逆行! “你这个混蛋!今日就要你偿命!”榆儿怒目望着他咬牙道。 “榆儿姑娘,你为了幽绝在我的点心中下毒,我可以不怪你,只是如今,这又是为何?”尊主道。 “你为何要杀我爹娘?!”榆儿怒道。 “你的爹娘是谁?”尊主道。 “千年灵狐!”榆儿道。 “千年灵狐?”尊主望了望手边雪白皮毛披风道,“确有此事。” “为什么?”榆儿只觉自己浑身发抖,连声音也颤个不停。 “这倒是多亏了它们的灵狐之血,我才能等到万年冰芝,重获永生。他们是你的双亲?那真是太不巧了。”尊主道。 “我要杀了你!”榆儿已愤怒到极点,双眼充血、直瞪着他。 尊主微微勾了勾嘴唇:“我?我恶疾缠身,连出这驰天庄尚不能,何能杀得了两只千年灵狐?” 榆儿闻言愣了一愣。 这些人中、有谁能同时杀了爹和娘? 他们可是有一千余年的修为,而且爹娘配合如此默契,这些人谁能杀得他们? 难道? 榆儿心中闪过一个无比可怕的念头,这念头就如同一把尖锐的刻刀,深深地刻到她心底最深的地方…… 榆儿望向幽绝。 她只望见幽绝微颤的背影。 难道、真的是他? 从前的种种蓦然冲进了她的脑海…… 难怪每次提起爹娘之事,他的表情总是那么不自然! 难怪一回到青罗峰,他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难怪在九重天上遍寻不到、自己那般伤心绝望之时,他是那样的面容! 难怪…… 从前幽绝那些反常的表现、那些自己总是读不懂的目光和神情,此时似乎她都懂了…… 榆儿心中,那个绝不愿意相信的猜测,立刻如潮水涌至,将她的大脑冲刷成一片空白,只觉身体有些摇晃、立脚不稳。 原来、真是我错看了他! 他早就已经是一个嗜血禽兽!杀人狂魔! 尊主立于幽绝背影旁,冷眼望着她,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这微笑落在榆儿眼中,一股想要撕碎他的冲动立刻席卷了她。 “就是你!”榆儿怒吼道,已飞身跃起。 数十道冰刃向尊主急速飞去,榆儿整个身子带着冰轮亦紧随其后,向尊主扑了过去。 尊主危立不动,却见红光闪烁,将冰刃全数弹开,榆儿忙收了冰轮。 幽绝手执猿杖,已转过身来,正望着她。 映着门口刺进的光线,他脸上的半面青色面具显得格外刺眼。 “幽绝!”榆儿哼道。 转起冰轮,冰轮离手,向幽绝飞去。 冰轮中同时射出数十支冰刃。 幽绝只以红光护身。 冰刃纷纷跌落,冰轮向后飞回。 榆儿左手接了冰轮,右手冰剑运足法力,狠狠刺向幽绝。 护在幽绝身遭的红光微微闪了闪,榆儿的冰剑只如砍在棉絮上一般。 “幽绝!”榆儿吼道,“我要你偿命!” 幽绝看她面上愤怒、痛极之色,脸色更是大变,苍白如纸。 “榆儿……” 幽绝声音喑哑。 “这是真的吗?”榆儿道,她本要忍住随时会溃堤的痛哭,但却滚落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向着幽绝大声道,“真的、是你?” 幽绝侧过视线,没有回答。 榆儿逼近两步,颤抖着声音:“是你、杀了他们?” 幽绝忽然直迎上着她的目光,沉声答道:“是。” 他的眼神已不再闪躲,就这么直望着她,眼中冰冷更胜她手中的万年雪山晶。 这简单的一个字,让榆儿浑身禁不住颤抖不停。 “为什么?”榆儿颤声道。 幽绝望着她缓缓道:“师父的病需要灵狐血。” 就因为这么一个理由? 榆儿心中恨痛难抑,勉强吐出一句:“是什么时候?” “你去兰沃村的时候。”幽绝道。 兰沃村…… 也就是说,爹和娘方才离开净月城、我才刚刚和他们分开…… “原来、你真的、真的、一直都在骗我!”榆儿怒瞪着他,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 幽绝望着她、缓缓吐出一句:“是、我一直都在骗你。” “幽绝!你该死!” 榆儿眼擒泪水,提起手中冰剑,运足法力,向幽绝刺了过去。 幽绝闪身避了开来。 榆儿毫不停留,运起势来,又再刺出。 幽绝仍是闪身避开。 尊主脸色已缓和了许多,望着眼前幽绝与榆儿两人淡然说道:“幽绝,杀了她。” 第186章 相杀! 幽绝望了望尊主:“师父……” “前日我们议事之言她已听了去,不能留。”尊主道。 幽绝还未出手,榆儿已又驱起雪山晶,将幽蓝的冰层冻住幽绝双脚,挺剑再刺。 她每刺一下,都运足了所有的法力。 她自然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此时,她心中万般痛楚与愤恨,除了拼命,不想别的任何事。 红光刺碎了冰层,幽绝再次闪身避了开来。 榆儿还待再刺,忽见白影闪来,捏住了她的左腕,榆儿立刻动弹不得。 尊主的脸就在她眼前。 “幽冰石,也该物归原主了。”尊主道。 伸出右手,青光悠悠,幽冰石自冰轮中缓缓脱出。 尊主收了幽冰石在手,左手轻轻推出,榆儿便向后跌出几步。 一道凌厉的青光已向她扑来,她忙驱起冰力阻挡。 这青光却轻易便碾碎了冰层,直撞到她身上。 护身冰层亦险些碎去,裂帛之声响起,一只翠青的竹蜻蜓自袖中跌出,尚未落地,就被再次扑来的青光碾了个粉碎。 侍之狱冰墙也随即碎去,榆儿整个人被青光撞得跌落在地。 下一个瞬间,尊主就逼至近前,微微举起手中青杖:“我很久不杀人了,不知是否会手生。” “师父!”幽绝抢上前来向尊主道,“别伤了手。” 尊主望了望他,放下了手杖,只道:“做干净点。” “是。”幽绝道。 榆儿站起身来望着幽绝冷笑道:“你要杀我?” “是。”幽绝道。 “好!” 榆儿自撕裂的袖中取出一个浅蓝的冰晶,晶莹的冰层中两缕缠绕的发丝静静地横卧其中。 榆儿手中运力,发结冰晶霎时粉碎。 连同封于其中的两缕发丝一起全部化作了寸寸齑粉。 榆儿转起冰轮,扑向幽绝:“那就来吧!” 幽绝猿杖扫出,红光如柱,正撞在榆儿胸口。 护身冰层立刻碎去,榆儿向后飞跌出去,直跌到屋外的青石苑中。 幽绝紧跟着飞身而出,落在她面前。 榆儿喉咙中腥味冲出,喷出一大口鲜血,挣扎着爬了起来,眼中怒色如焚。 “擅闯驰天庄,本就是死罪!”幽绝盯着她道,“你这点微不足道的修为,根本就不配找我报仇!” 幽绝举起猿杖,红光再次卷出。 蓝色冰晶片片飞散,榆儿被红光卷起,直跌出墙外。 幽绝随着她一起跃出墙外,与此同时他的左手掌心中亮起了一个青色的光印。 榆儿重重跌落在地,只觉浑身剧痛,眼前模糊不清,勉强向前爬了两下就晕厥在地。 “幽绝!” 子卿等人见幽绝掌中青印亮起而榆儿消失了身影,立刻跃身而起就要追出。 幽绝猿杖扫出,红光如洪,将他们全部打落在地。 暗听倒在地上手指着幽绝:“你竟敢违抗尊主之令!” “我自会向师父请罪。”幽绝道。 幽绝回到厅中,尊主就坐在椅上定定地望着他。 莫行侍立在他身后。 幽绝跪于地上:“师父……” 尊主望着他,并未言语。 幽绝便也低着头,仍旧跪在地上。 尊主终于缓缓开口:“幽绝,如果你想解开封印,为师就替你解。” 幽绝愕然抬头望着他:“师父、师父能解除封印?” “这封印是为师所封,为师当然能解。”尊主道,“何况朱厌日日夜夜侵蚀你的意识,它已经越来越能轻易掌控你的意念,越来越来难以压制。为师当然也希望你能摆脱朱厌侵蚀之苦。” 幽绝一直望着尊主,直到他言毕,终伏地道:“多谢师父。但师父纵横天下的夙愿尚未实现,幽绝岂能坐失朱厌之盛力?” “为师如今已经完全恢复,又得了永生之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你有自己想做的事,不必再拘束在为师膝下。”尊主道。 “师父的夙愿就是幽绝之愿,这是幽绝唯一想做的事。”幽绝道,“何况每年秋分时节金气旺盛,幽绝怎能眼睁睁看师父身遭折磨?怎么能置师父生死于不顾?” 尊主叹了一声道:“为师之力虽然啸天撼地,足以驭霸天下,可惜只有一点不好。此力崇木而克于金。木力失和,尤为金气所压,伏日休止之时,便难受金气侵袭,唯有借乾坤幻化阵之力,切和阴阳,调和内息。” 说着上前伸手将幽绝扶起:“难得你一片孝心。为师自小看你长大,又怎么忍心眼看你被朱厌所苦?我已经让郑得尽早研制出解方,一旦摆脱金气桎梏,就会助你解开封印,绝不会让朱厌戕害于你。” “师父待幽绝此心,幽绝万死难报。”幽绝道。 “至于这只狐妖……” 尊主言至此处却顿住望着幽绝。 幽绝连忙再次跪倒:“净月城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她已重伤在身,绝不可能动摇师父的大计,求师父、饶她一命。” 尊主低头望了他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你果然还是对她有情。” 幽绝叩首伏地:“若没有她相助,幽绝其实难以寻到冰芝,终究是幽绝欠她一个情分,求师父饶她性命。幽绝与她无论从前如何,都已经过去了,此后幽绝与她一刀两断,绝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尊主点了点头:“既然你心中尚未能斩断,为师当然也不会为难于她。” 幽绝只怕他不允,闻得此言,知榆儿终于绝处逢生,伏地叩拜:“多谢师父。” “不过,”尊主接着道,“纵横天下乃英雄所为,儿女私情不过徒增烦恼罢了,你可明白吗?” “是,师父。”幽绝答道。 “你明白就好。”尊主道,“去吧。” 幽绝走出尊主屋来,才惊觉自己后背湿凉,手心中全是冷汗。 榆儿在荒山中醒来,抬头看时,只见青山绵绵,林木葱茏,不见半砖片瓦。 整个驰天庄已不见一丝半影。 怎么回事? 自己已经在驰天庄外面了吗? 我还没能杀了那个混蛋还有他的恶棍师父,怎么会这样?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再去寻找驰天庄的入口,但胸口传来的剧痛、以及浑身像散了架般的疼痛让她动弹不得。 她勉强翻过身来,仰面躺着,便一动也不能动了。 若幽绝追来、或是幽绝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追来,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她。 榆儿心中悲痛难抑,又恨自己修为如此不济,难以报得深仇。 她一动不动地躺了一炷香的功夫,并无人追来。 他们是以为我已经必死无疑了吗? 山中深雾如前,飞鸟在树枝上呢喃私语。 天地间的一切就如从未发生过什么一般,还是如此宁静。 榆儿躺得一回,渐渐冷静下来。 方才急痛悲愤,只想报仇,不顾生死。 此时冷静下来,方想到幽绝之言说得并没有错,自己这点修为,自身都难保,还谈什么报仇? 若今日侥幸不死,总有一天,我要手刃仇人! 榆儿在地上躺了一回,稍稍有了点力气,便扶着树干爬起身来,回身望了一眼云雾深深的空山,在心中立下誓言,向林中跌跌撞撞地走去。 她此时身负重伤,在山中未能走得多远便再次晕厥倒地。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雨水滴落在她滚烫的脸上,她才缓缓睁开眼来。 自己还躺在山野之中先前跌倒的地方,放眼望去只有林木历历、四下里荒无人烟。 榆儿挣扎了两回,只觉浑身剧痛,终未能爬起。 眼看雨越下越大,只好勉强爬至一棵还算茂密的松树下。 有枝叶遮挡雨点,总算还好些。 此时,她方才想起,自己还带着些清漪姐姐新给的药,好在如今仍在自己手中。 就这么趴在密树之下、青黄草根之上,取了一颗万花养神丹,服了药,就躺在树下歇息一回。 又想起爹娘惨死之事,心中悲凄难抑。 更有一层伤痛,难以言喻。 为什么偏偏是他…… 偏偏是他…… 这雨下得一会儿便住了,但看天色阴霾,只怕还会再下。 榆儿服了万花养神丹,又歇得一回,有了些力气,便仍爬起身来,扶着沿途树干,往山下踉跄行去。 然而即便下得山脚,仍是一片荒野。 自己这般伤重,实是难捱。 于是榆儿边走边寻,见得一处尺许岩石伸出,倒可挡些风雨,便往那处挪去。 石下干燥无水,尚能坐卧,榆儿便在此处歇脚,运起法力,自行疗伤。 次日又调养了大半日,精神好了些,便仍寻路下山。 回至隐州城内,将浑身血迹的衣衫换去,买了一匹马,向净月城赶去。 榆儿骑在疾行的马背之上,不时呕出一口鲜血。 但时日紧迫,断不敢停留,鞭鞭催马疾奔。 依那人所言,他不日便会起事、谋夺天下。 初五便要夺取净月城。 今日已是三十了。 尊主之行只怕很快就会启程,自己万万耽误不得。 在驰天庄内,曾与尊主有过两次交手,此人法力不浅,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何况还有幽绝…… 自己又这般伤重,连他手下的那几个人只怕也难对付,这两个人、是万万斗不过的。 如今只望自己能救得宁葭、迟凛他们…… 出发的日子到了。 跛着一条腿的莫行与暗听两人一左一右打开了驰天庄沉沉的古铜大门。 尊主率先迈步走出。 众人手中皆亮起青色的光印,齐齐穿出了驰天庄青门隐结界。 寒风虽烈,但阳光清亮,碧空无垠。 尊主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空山中清新的气息,大笑两声:“我殷穆虞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而此时,净月城皇宫观是殿中,盘腿端坐于追影八卦阵前的天玄道长猛地睁开了双眼:“殷穆虞,他出来了!” 第187章 绝望、破绽! 尊主带领众人刚来至山下便被一排十个禁军暗使挡住了去路。 后面也被五个禁军暗使堵死。 尊主浅笑哼道:“天玄安排得倒挺周到。” 侧头对幽绝道:“郑得交给你。” “是。”幽绝道。 郑得只在医药上上心,并无修行。 幽绝当即将站到郑得身侧。 余下子卿、余兴、莫行、暗听皆是战力。 当下禁军暗使中五个堵住后路的严阵防守,其余十人各执兵器,四人分别攻向子卿、余兴、莫行、暗听,三个攻幽绝,余下三人则合力对付尊主。 尊主哼了一声:“这么急着杀我?” 手中已青杖在握,沉厚的青光自杖中飞扑而出,同时卷向攻来的三个暗使。 ——逆鳞! 猛烈的青光撞开,三个暗使身上的防身气蕴被击得粉碎,登时向后跌出。 一个暗使最快稳住脚步,立刻催动气蕴、全力以赴——匣破吟! 手中弯刀裹着迫人心神的气蕴向尊主砍到。 其他两个暗使一立住脚步,立刻跃身而起,同时全力催动气蕴,一把长剑、一把利钺一齐向尊主攻来。 幽绝在旁不禁喊道:“师父小心!” 尊主不闪避,也不后退,浑身青光涌出罩住一身。 弯刀、长剑、利钺先后狠狠攻来,势要破此青光障壁、取他性命。 但三把武器才一碰到尊主的青光障壁,就听一声浑厚的啸鸣声起,三人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了开来,重重地向后跌落。 这次不待他们起身三道青光已同时飞来,划破了三人的喉咙。 三人立时便没了气息。 围攻幽绝的三个暗使此时也已倒地不起。 其他禁军暗使见状无不心惊。 本是堵住后路的五人立刻朝尊主和幽绝攻了上来。 但他们也并没能撑得了多久,很快也毙命当场。 尊主青光再出,又将攻击子卿等人的暗使尽数斩杀。 树梢之上,数只符黄的鸟儿飞起,向北而去。 很快,观是殿内天玄道长收到了符黄鸟儿的消息。 他来到偏殿见到了永平帝,道:“十五个暗使已经全军覆没,恐怕殷穆虞已祛除旧伤,恢复了功力。他一路向北而来,看来他的目标就是净月城!” 说着天玄道长跪倒在地:“都怪贫道上次判断失误,一时手软没能破了青门隐阵,致有今日之祸,请皇上赐罪。” 永平帝上前将他扶起:“如果当天是孤王在青门隐阵内见到先帝,也会跟道长做一样的选择。” “多谢皇上体恤之恩。”天玄道长道。 又奏请,“贫道亲自前去,阻截殷穆虞恶徒!” “幽绝是不是也在?”永平帝道。 “是的。”天玄道长道。 “上次道长与他交手受伤不轻,如今要同时对付他们两个,这太危险了。”永平帝道。 “贫道自有计较,皇上不必担忧。”天玄道长道。 永平帝点头道:“道长千万小心。” 天玄道长即刻点选十个暗使,并三个道徒,当日南下,直迎尊主一行而去。 偏殿内,常福跪倒在地:“皇上,事关皇上安危,恕常福多嘴,眼下何不调集沿途兵将,阻止那个人靠近净月城?” 永平帝道:“他功力已经恢复,再多的人也不过以卵击石。如果天玄道长也拦不住他,孤王就在这皇宫中等他。” 榆儿昼夜不停地策马疾行,有时支持不住,滚落下马,勉强调息一回,仍爬上马背赶路。 本来一路还算顺利,不想突然迎面而来两个禁军暗使,其中一个暗使掌风如刀就向她袭来。 榆儿大吃一惊,连忙自马背上跃起。 那人紧接着又是一掌。 她本就重伤在身,行动迟了半步,被他一掌打在肩上,跌落在地。 那人上前立刻制住了她的穴位,榆儿便动弹不得。 另一个暗使上前提起尖刀就刺了下来,榆儿不由得惊呼大叫:“救命!” 那刀已落了下来,却只割下来榆儿的一片衣襟。 这个暗使拾起割裂的衣襟,向旁边的暗使点了点头,便跳上马背。 剩下的这个暗使手里拿了一颗药丸,捏开榆儿的嘴把药丸弹了进去。 榆儿立刻便要吐出,却被暗使气蕴催动,不自觉地就咽了下去。 “喂!这是什么东西?” 暗使也不答话,将榆儿拎起横放在自己的马背上,亦飞身上马。 两个暗使催动马蹄,掉头向南奔去。 “喂,你们这是干什么?”榆儿在马背上大喊。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一个暗使道。 “奉谁的命?”榆儿道。 暗使却不回答。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榆儿又问。 暗使仍然没有回答。 榆儿急得大喊:“你知不知道皇上现在很危险啊?我要去净月城!有人要谋反篡位!” “姑娘请安静。”暗使道。 居然这都没点儿正常反应? 他们真的是禁军暗使吗? “你们、你们该不是那个恶棍的同伙?”榆儿大喊,“快放了我!” 两个暗使只顾催马前行。 榆儿急得又呕出了一大口鲜血,再次晕湿了本就已经血迹斑斑的衫裙。 她还待再喊,却突然眼前一片漆黑,晕厥过去。 尊主一行正北向而行,忽然尊主停下脚步,细细辨了一回,道:“来了。” 幽绝亦辨了一回,道:“是天玄。” 尊主点了点头:“看来今日就是与他了断之日。” 一行人继续前行,不久果然见天玄道长领着几个弟子和暗使迎面而来。 尊主住了脚步:“师父,好久不见了。” 天玄道长亦立住身形:“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已死之人。” “师父百年延寿尚如此矍铄,弟子岂敢先死。”尊主道。 “这么匆忙,意欲何往?”天玄道长道。 尊主道:“我殷穆虞要去哪儿,难道师父不知道吗?” 天玄道长手抚拂尘接叹道:“善恶因果,自有天道,你又何必太执着。” “既知有因果,那我们之间的恩怨,今日便来做个了结吧。”尊主说着,青杖中一道青光已猛然扑出——行水! 杀气凛然,气势迫人。 天玄道长早已戒备,拂尘立刻扫出——轻风分林海! 凶猛的青光如被撕裂一般丝丝飘散,顿时失却迫人之势。 那边幽绝等亦各执兵器在手,就要攻向天玄道长率下的弟子与暗使。 却听一个暗使大吼一声:“都别动!” 他举着的尖刀上,飘着一片浅蓝衣襟碎片。 正是先前制拿榆儿的两个暗使之一。 幽绝见了此物,立时愣住不动。 天玄道长已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 这个妖女一直与幽绝同行,言行亲密。 她竟然能轻易进得了驰天庄,却又重伤而出,这其中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 殷穆虞下手岂会有活口? 她能活着出了驰天庄,这其中必有人相助。 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幽绝? 他也拿不准。 但要同时对付殷穆虞和幽绝两个人,他并没有把握。 能不能顺利阻截殷穆虞一行,这关系到当今皇上甚至是皇宫中所有人的生死,更关系到整个浣月国的根基和未来。 他无论如何也得试一试。 幽绝此时的反应,让他不由得暗暗呼出了一口气:看来这一着算是压对了。 尊主见了幽绝神情,皱了皱眉,向天玄道长哼道:“想不到师父枉以正道自诩,却干出这样卑鄙之事。” 天玄道了一声:“惭愧。” 拂尘搭腕,正色道,“为了浣月国几千年基业,为了浣月百姓、天下万民之安乐,贫道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尊主向幽绝道:“幽绝,天玄他绝对不可能对榆儿姑娘不利,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你先杀了他们!” 幽绝听到这一声令下,愣怔了一回,终于回道:“是,师父。” 随即将目光扫向天玄一行人,举起了猿杖。 天玄道长拂尘轻抚:“幽绝,你先看看这个。” 灰暗的天空中突然浮现出一团霜白的八卦盘形的轻雾。 轻雾渐渐薄去,显出两个人影来。 其中一个一身浅蓝衫裙正是榆儿。 只见她浑身衫裙血迹斑斑,坐在马背上,被坐在她身后的一个暗使装束的人掐住了喉咙。 看她的样子像是被制住了妖力,挣扎不得。 “天辰。” 天玄道长叫了一声。 马背上的暗使手上便灌注了气蕴,榆儿立刻显得非常痛苦,却一动也不能动。 天玄道长向幽绝道:“你们最好不要再轻举妄动,否则,她就没命了!” “她在哪儿?” 幽绝怒吼道。 他这是天玄道长形传之术。 雾团中的人其实并不在这里。 那么,他们到底把榆儿藏在了哪里? “只要你们束手就擒,她自会安然无恙。”天玄道长道。 子卿等人的眼睛齐齐看向幽绝。 “幽绝,你可不能坏了尊主的大事!”子卿道。 “这个妖女死不足惜。”暗听道。 “她早就该死了!”余兴道。 “天辰!” 天玄道长向着霜白的八卦雾团再次叫道。 雾团中的暗使天辰更加催动气蕴,榆儿显得愈加地痛苦。 “幽绝!”天玄道长再次道,“你是想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吗?” 幽绝急喘不停,双目赤红地死死瞪着天玄道长。 “幽绝!” 这一声却是尊主的一声断喝。 幽绝突闻此声,陡然一个激灵,望向尊主:“师父。” 尊主掷地有声而又不可抗拒的声音:“天玄他绝对不会杀榆儿姑娘的!杀了他们!” 幽绝回道:“是,师父。” 天玄强闯青门隐阵之事幽绝已经听子卿说过。 他曾经手刃自己最疼爱的弟子尘荣,至今还沉浸在伤痛中无法释怀。 他就是这样的人。 何况榆儿是他们手中唯一的筹码,绝不可能轻易就让她死掉的。 “天玄,”幽绝赤红的双目盯着天玄道长,“要是榆儿有何不测,我就杀了你们,再屠了整个净月城!” 猿杖中赤红光芒如洪潮漫出,直卷向天玄道长一行。 天玄道长忙以仙羽之衣护住自身。 其他各人亦各自以气蕴护身。 漂浮在空中的轻雾之团倏然消失,榆儿的身影便看不见了。 尊主嘴角扯起轻蔑一笑:天玄就是天玄,果然只能做到这一步而已。 “幽绝,”尊主道,“天玄的恩怨为师自会了结,你们对付其他人。” “是。”幽绝等应道。 尊主青杖中如瀑流般的青光已轰然而出,直卷向天玄道长。 ——沉云! 天玄道长仙羽之衣护身,但仍感到一股冲击之力穿透了仙羽之衣,撞得自己气血翻腾。 果然这孽徒妖力恐怕更在未能全化朱厌之力的幽绝之上。 天玄道长挥动拂尘——雷霆滚暗天。 几道闪电自拂尘中霹雳而出,疾速奔向尊主。 他不敢轻慢,此击用足了拂尘之力。 尊主并不闪避,驱起青光障壁护身——天门! 刺目的闪电携着巨大的压迫之力劈至,天门之壁不过轻微颤了颤,并不为所动。 天玄道长的大弟子同暗使之头将岐申、悲云合围幽绝。 其他人或三或两与子卿、暗听等战在一处。 郑得被幽绝罩于夕瑟光壁之中,以保他无虞。 尊主收了天门之壁,道:“二十多年过去了,师父似乎并无多大长进呢。” 天玄道长执了太清八卦盘在手:“回头即是清岸,切莫再造恶孽。” “你欠安青的一命,欠我二十多年的沉疴痛楚,先好好地偿还再来说教吧!”尊主道。 “安青之事实是意外,也是你亲手造成,还不悔悟?”天玄道长道。 “还是这副嘴脸!”尊主哼道,“受死吧!” 青杖中数道青光流星般疾速卷出。 道道透着切骨透魂的凛冽杀气。 ——骨销! 这数道青光竟将银白的仙羽之衣撞破,尽数打在天玄道长身上。 天玄道长只觉几股剧痛仿佛直透骨髓。 好在仙羽之衣消去不少力道,暂无大碍。 立刻收敛心神,单手举起太清八卦盘,拂尘挥扫,洪涛般的气蕴直扑而出——万方荒尽! 滚滚如涛又清绝如霜的气蕴仿佛挟裹着能涤荡一切迷雾的天地盛气,将尊主整个裹入其中。 围住幽绝的三人气蕴修为已是人中翘楚,幽绝不得不不断催动更盛的朱厌之力。 赤红光芒映照得天地一片赤红,如血如殷。 三人虽然竭尽全力,却并未能伤到幽绝分毫,反而被幽绝红光几次破去防身气蕴,伤痕累累。 其他与子卿、暗听等人为战之人有的勉强占了上风,有的却被处处压制,胶着难破。 天玄道长万方荒尽将尊主整个裹入其中。 有一瞬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就在下一秒,几道青光游龙一般陡然窜出,直扑向天玄道长。 其速之疾竟不及避开。 天玄道长被这几道青光狠狠撞来,直跌出一丈多远,一时竟不能起身。 万方荒尽霎时飞散。 尊主怒瞪着天玄道长:“臭道士,你还不死?” 他正要飞身而起,再给天玄道长致命一击。 突然听到了一声痛彻心扉的哀嚎。 是幽绝的声音! 幽绝秋江血玉十成扫出,围攻他的三人纷纷倒地。 正在这时,一匹快马向他跑来。 马上的人用力一掷,一个浅蓝人影就横着飞了过来。 “榆儿!” 幽绝见了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连忙飞身接住。 但他立刻发现怀里的人紧闭双眼,已经没有半点儿气息。 浅蓝衫裙上新旧交杂的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莹白脖颈上深深的指印清晰夺目。 “啊!” 幽绝跪于地上抱着已经毫无生息的榆儿发出了声嘶力竭的长长哀嚎。 就在这时,一把利剑从他背后直刺进了他的身体。 这一剑刺得又狠又准! 是天玄道长的大弟子。 他早已算准时机,就等这一个机会。 唯一的机会! 第188章 天怒! 锋利的剑身一举贯透了幽绝的胸膛! “幽绝!” 尊主惊呼。 其他子卿等人亦是大吃一惊。 幽绝的眼睛却只望着怀里一动也不动的榆儿。 尊主脸色发青,怒不可遏:“我杀了你们!” 一道疾速到仿佛只有一团青影的青光在他话音未落之时已经猛地撞到大弟子的前胸。 大弟子还来不及抽出剑身就被撞得直飞跌出三丈余远,五窍七孔皆崩出无数鲜血,登时毙命。 尊主已经跃至幽绝身侧俯下身来查看他的伤势:“幽绝,你怎么样?” 鲜血正一点一点从幽绝胸前冒出来剑尖下渗了出来,一点一点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 郑得也连忙赶了过来。 尊主一把扯住郑得手腕:“一定要保住他的命!” “是!”郑得回道,立刻查看幽绝伤势。 尊主长身立起,环望了一回还与子卿、暗听等缠斗在一处的暗使及道徒,怒吼一声:“你们全都该死!” 他将青杖凌空一划,数道游龙般的青光同时扑出——天怒! 正全力与子卿等人斗在一处的三个暗使和两个道徒没料到突然有此一击,又如此迅疾,根本不及闪避,皆被这突如其来的青光游龙撞出一两丈开外,全部脏腑崩碎而死。 尊主再次挥动手中青杖,又是数道游龙般的青光——天怒! 眼看其他几个暗使也要命丧当场,天玄道长连忙掷出手中的太清八卦盘。 太清八卦盘中霜白的光芒四射而出,耀眼的光线仿佛织成了一道贯彻天地的大网——太虚天之幕。 天怒撞到霜白的天幕上无功而散。 尊主转头怒目望向天玄道长:“这么急着送死吗?” 说着便要踏步向天玄道长走近。 但才有了几步,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脚步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前进一步。 低头看时,这才惊觉自己脚下不知何时盘踞了一个 硕大的八卦盘! 这是、混沌天之审! 尊主恨声道:“臭道士,还要垂死挣扎!” 天玄道长手执拂尘,一点一点向尊主走近:“你现在束手就擒,还能免去一死。” 尊主冷哼:“就凭你?还想威胁我?” 说着,他将手中青杖横于胸前,催动气蕴。 霎时间阵阵烈风将他整个包卷在内疾速旋转,越来越快。 天玄道长停下了脚步,紧盯着阵中尊主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混沌天之审阵中激荡出来的气蕴一阵猛烈过一阵,透着迫人心魄、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的气息。 其他暗使、以及驰天庄子卿等人也都停止了争战,惊望着眼前的这副景象。 天玄道长连忙全力催动气蕴维持着动摇不止的混沌天之审阵法。 阵阵旋转的烈风之中突然飞窜出一天巨大的青色身影。 这身影灵动矫捷、气势恢宏。 众人还未看清是何物,就见青影将天玄道长整个紧紧缠绕起来,飞上了半空。 青影的移速慢了下来,众人终于看清了,那是一条碧青怒目的巨龙! 被青龙紧紧缠绕的天玄道长已经没有了意识。 混沌天之审阵法已经消失不见。 青龙长尾一摆,展身飞回了尊主青杖之中。 天玄道长从空中直直跌落。 一个暗使连忙飞身接住了他。 “走!” 暗使喊了一声,率先抱着天玄道长跃上马背打马跑走了。 将榆儿带来的天辰跃至意识模糊的幽绝身前,一把将榆儿抢了过来,立刻打马撤离。 其他还活着的暗使也都跟着撤退。 子卿、暗听等人立刻追了上去。 “不用追了。”尊主却道,“要是天玄没死,一定会再见面的。” “是。” 众人便便不再追赶。 尊主来到幽绝身边,问郑得:“他怎么样了?” 幽绝躺在地上,剑已经被郑得拔出。 他微微睁着眼,望着榆儿被带走的方向。 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面色苍白如纸。 “他心脉受了重创,其实危急,恐怕需借尊主之力。”郑得道。 “好。”尊主道。 郑得先取出一粒药丸与幽绝服下,尊主便握住幽绝一手,将自身气蕴渡入他体内,助他化药疗伤。 天辰带着榆儿催马北上。 不久榆儿在马背上睁开了眼睛。 她记得这个人带她见的人是天玄道长。 天玄道长先看了她的伤势:“你受伤非轻,这是朱厌之力所伤。” 榆儿瞪着他:“你究竟想怎么样?” “榆儿姑娘,贫道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天玄道长道。 榆儿冷笑一声:“你以为利用我就能威胁到他吗?” “能与不能,试一试就知道了。”天玄道长道。 果然他们失败了。 霜团消失之后天辰突然给自己又喂了一颗药丸,很快自己就不省人事了。 她回头望了望天辰:“你刚才给我吃的什么药?” “假死之药。”天辰道。 “假死?”榆儿心中一惊,“怎么回事?” “朱厌那头恶兽应该已经死了。”天辰道,“只可惜殷穆虞还活着。” “幽绝死了?”榆儿突然转身瞪着天辰。 “一剑穿心,还能活下来吗?”天辰道。 榆儿当时人事不知,全然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心中惊痛难已。 天辰觉察到她沉默中似乎藏着许多难以言说之意,道:“他虽然对你确有些情分,所以见到你的假尸才会露出破绽。但天玄道长也说过,你所受重伤正是朱厌之力所致。他对你尚能下得如此重手,这么危险的人怎么能任凭他活着祸害人间。” “没错。”榆儿转回头来望着前方,“他早就该死了。” 第189章 生死再会 天辰勒停了马,跃下马背:“姑娘既然醒了,就请自便吧。下将还有要事,就不奉陪了。” “是尊主谋反之事?”榆儿道。 “幽绝虽然死了,但殷穆虞还毫发无伤,如今事态紧急,下将要抄近道尽快与其他人汇合赶回宫中,就此告辞。”天辰道。 榆儿再次听到“殷穆虞”这个名字,这才反应过来:“殷穆虞?你是说幽绝的师父?” “没错,就是他。”天辰道。 原来他姓殷。 难道他是皇族的人? 天辰便要离开:“姑娘保重。” 自己重伤之身不好拖累于他,榆儿便也向他拱手:“保重。” 又想起一事,道:“殷穆虞定在初五起事。” “多谢相告。”天辰谢过,跃身向一侧小道奔去。 榆儿则打马向北,也向净月城而去。 马蹄沿着山间官道,在群山野林中向前疾行。 才跑出几里,榆儿突然自马背跌落,整个人倒在了冰硬的地上。 马儿停止了奔跑,在道上来回踱步。 榆儿趴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她擦了擦眼泪想要爬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只觉手脚、甚至整个身体都颤抖不已。 他死了吗? 自己还没有亲手杀了他,他怎么能死呢? 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双目中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她咬着牙拼命想止住这些眼泪,却终于大哭出声。 哭声一破,便再也止不住。 寂静的山林中、荒渺的灰天下,这不知何处由来的痛哭声显得孤寂又渺远…… 四踏不安的马儿走近前来,用头拱了拱趴在地上痛哭的榆儿。 榆儿抬起头来望了望它,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件非常紧急又重要的事,连忙擦了擦眼泪,抓着马绳爬了起来,再次翻身上马。 要尽快赶去净月城! 无情也正在赶往净月城的路上。 算算日子也快到了。 他答应了幽绝要去截住榆儿,不能让她白白送死。 他一手抱着紫檀琴盒,一手牵着缰绳,正向净月城疾行。 突然一个浑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老弟,等一下!” 这是? 无情忙勒住马,回身便望见一个魁梧的身形正飞奔而来。 正是封妖掌之人。 “燕楚?”无情奇道,“怎么了,这么匆忙?” “总算赶上你了。”燕楚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快,仙铃她出事了!” “什么?”无情不由得大惊,“仙铃她出什么事了?” “快,边走边说。”燕楚扯住他的马绳,拉着马掉了头,一掌拍在马屁股上。 马儿吃了痛,撒腿狂奔,燕楚就跟在后面疾奔。 两人一路向东南跑了一天一夜,终于在一座山前停了下来。 只见靠近山顶的地方浓烟滚滚,还时不时窜出几条火舌。 “就是这里?” 无情望向燕楚。 燕楚一把把他扯下马:“就在山上,赶紧地,晚了怕来不及了!” 无情连忙跟着他展开身形一路向山上疾行。 远远地已经听到莫仙铃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燕楚仿佛松了口气:“还活着。” “怎么会突然这样?”无情很无奈。 “我也不知道啊,”燕楚道,“我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有找你来救她了。” 两人爬到快到山顶的地方,就看见一条大蟒蛇喷烟吐火地张着血盆大口不断地追咬着莫仙铃。 莫仙铃在树林间到处逃窜,一边不停地大喊:“救命啊!饶了我吧!” 就看她衣衫裙摆都撕破了不知道多少处,浑身黑一团灰一团地不知道是被烧的还是被熏的。 无情无奈地摇摇头:“冤家……” “赶紧的吧,不然一会儿真完蛋了。” 燕楚连忙催促他。 无情盘腿坐下,取出遗引,纤指拨动琴弦。 悠扬沉稳的琴音顿时飘散在整个山林之中。 追咬莫仙铃的那条大蟒蛇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烟火也渐渐小了下来。 终于大蟒蛇盘在了林间,不再追咬莫仙铃。 莫仙铃则整个趴在地上,拼命喘气。 无情收了遗引,抱起琴盒走到莫仙铃身旁:“你又把它怎么了?闹的这又是哪一出啊?” 莫仙铃累得也起不来,索性就趴在地上,一把抱住无情的腿,大哭:“还好你来了,差点就让这小畜生给吃了呀……” 等莫仙铃哭够了也能坐起来了,这才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我带着它去一个朋友家里玩耍,朋友好心喂了一盘肉,它就突然这样了。” 无情和燕楚听得大眼瞪小眼。 无情:“就吃了盘肉?它咬你干嘛?” 燕楚:“是不是那个肉太难吃了,它气的?” “不是啊。”莫仙铃摇摇头,“它吃的时候都哭了呢。” “哭了?”无情莫名。 “哭啥?”燕楚莫名。 莫仙铃歪头想了想:“它当时嘴里塞得都是肉,说话也有点含糊,好像是说,这辈子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无情更加莫名:“这么夸张?” 燕楚有点流口水:“什么肉这么好吃?还有没有?” “没了,”莫仙铃指了指大蟒蛇,“它都吃光了嘛,连盘子都给它吃下去了。” 无情望了望大蟒蛇,又望了望莫仙铃:“你平常、都给它吃什么?” 莫仙铃拍着胸脯:“我对它比对我自己还好!我自己都是随便吃点野草野果野兔子什么的,它的饭每次都是我亲自下厨!” “你亲自下厨?每次?”无情有点惊了。 莫仙铃狂点头:“当然!阿蛮可是我最宝贝的大宝宝!我当然得亲自下厨了!” “所以这么多年,你家大宝宝除了你烧的东西,就从来没吃过别的东西?”无情道。 “当然,”莫仙铃理所当然地点头,“来路不明、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能给我们家大宝宝吃呢?” 无情无比同情地望着委屈巴巴、泪眼朦胧的阿蛮:她自己啥厨艺从来就没一点点数吗? 燕楚眨巴眼望着无情:她没味觉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莫仙铃看无情、燕楚突然都一声不吭:“你们干嘛都不说话?你们难道没吃过我烧的菜?很好吃的对吧?” 无情呵呵两声,勉强点了点头。 燕楚哈哈笑了两声,点头:“好吃。” “我就说嘛。”莫仙铃无比自信。 无情指了指大蟒蛇:“阿蛮它可能跟我们不太一样,要么、你以后别再给它下厨了,太辛苦你了。” 莫仙铃一摆手:“为了阿蛮,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那不都是我应该做的嘛。” 无情继续尬笑:“那、要么你以后千万、千万别再给它吃别人的东西了。” “也是,”莫仙铃觉得好像可行,“乱吃东西就是会吃坏的。” 她一巴掌拍在无情肩上:“这次多亏有你,谢谢啊。” 无情呵呵笑了两声:“你没事就好。” 莫仙铃的肚子突然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哎呀,都饿了吧?我去打点吃的来给你们做,很快的。” 无情连忙起身:“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有点儿急事。” “什么急事?”莫仙铃问。 燕楚在旁道:“他前面急着去净月城,被我拉来救你了。” “哦,”莫仙铃点了点头,“那下次去你们七情谷给你做吧。” 无情已经拔腿往山下走了:“不用麻烦你了,我一时半会儿且不能回去呢。” 莫仙铃看无情一下子就跑出老远,若有所思:“他看样子还真是挺急得哈。” 二更已过,崇清殿内,永平帝还端坐蟠龙椅上,手提朱笔、正在批阅奏折。 常福递上一杯茶,向永平帝道:“皇上,该歇歇了。” 几个宫女列站于殿内。 忽然一个身材伟岸之人,身穿一身玄黑绣金龙袍,头戴天子冕旒,器宇轩昂地踱着方步走了进来。 正是驰天庄尊主其人。 他身后还跟着驰天庄的其他几个人。 见了来人,永平帝缓缓自蟠龙椅上立身而起。 常福则大惊失色,立刻上前大喊:“快来人,有刺客!” 尊主身后的余兴将手中长剑朝常福喉中一刺。 待他拔出长剑,一道鲜血随即喷出,常福两眼圆睁,倒在血泊之中。 “常福!”永平帝大叫一声。 宫女们尖声惊叫着向外跑去。 与此同时,两队禁军将士冲进崇清殿将尊主等人团团围住。 尊主鄙夷地看了看围住自己的一群禁军将士,仍然跨步向永平帝走去。 禁军将士等人随着他的脚步慢慢移动步伐。 永平帝望着身穿玄黑绣金龙袍、头戴天子冕旒的尊主一步步走近,面色沉痛晦暗:“果然是你。” “二弟,二十多年不见,你还认得我这个大哥。” 尊主在殿中站定,一双剑目散发着灼灼、摄人的光彩。 永平帝望着他道:“你果然没死。” 第190章 诛惑阵! “我尚有驰骋天下的雄心壮志,要扩我浣月疆土、扬我浣月国威,怎能就死?”尊主朗声道。 “大哥、仁者方能治天下,父皇的苦心你应该明白。”永平帝道。 “仁者?”尊主冷笑一声道,“二弟心怀仁慈,可治了这天下吗?” 永平帝仰天拱手道:“愚弟驽钝,论治国之力自不及先皇、祖上,但自问无愧浣月国民。” 尊主挥手朗声道:“二弟果然勤勉,为兄深知,然浣月边战不休,浣月百姓苦于难安。二弟辛劳二十来年,也该好好歇歇了,待为兄来一统这纷扰天下,给浣月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征伐战乱,必使百姓堕于水火。你虽曾居太子之位,但今日这天下已是愚弟为尊,你谋逆篡位,何能得民心?望大哥能遵先皇遗愿,还浣月一个安乐国土。”永平帝道。 “你也知道我才是太子,这天下本来就是我的!”尊主道,“待我坐了这蟠龙椅,民心自会归顺,二弟就不必劳心了。” 永平帝拿起了手边的剑:“大哥还是这么执迷不悟,今日不免又要兄弟相争了。” 尊主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剑,哼了一声:“断魔剑?父皇把它传给了你是吗?你以为用它就能对付得了我吗?” 永平帝“噌”地一声抽出断魔剑,对崇清殿所有禁军将士令道:“拿下他们!” 禁军将士们立刻蜂拥而上。 “都别出手!” 尊主大喝一声,手中青杖已然挥出——骨销! 只见数道青光流星般卷出、裹着切魂透骨的凛冽杀气刹那间将所有禁军将士卷入其中。 崇清殿中霎时响起一声声惨呼。 青光消退,方才的禁军将士们全都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大殿之上。 此情此景,让永平帝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尊主没有给他一点儿喘息的机会,青杖中一股青光就如暴涌的瀑布一般倾涌而出,直扑向永平帝。 ——沉云! 永平帝连忙挥舞手中断魔剑,浑厚充盈的摄人气蕴立刻荡然而出,与尊主的沉云青光猛烈撞击,砰然炸开。 爆裂的狂风冲击得整个崇清殿都摇晃不止。 更有一股劲风刹那间冲破了大殿之顶,又从破裂的大洞中卷到了天际之外。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各路禁军以及各宫各苑。 各路禁军立刻向崇清殿奔来。 各皇子公主立刻拿起自己的剑亦向崇清殿跑来。 “三公主,要小心哪!” 芳容一边跟在向外跑去的宁葭身后一边大声喊。 宁葭一边跑一边回头向她道:“我会的,你也要小心!” “好!”尊主大喝一声,拂动手中青杖,“不愧是父皇的断魔剑!” 眼见尊主第二击又将袭来,永平帝突然跃身而起,穿过方才被撞破的殿顶的大洞飞身到了殿外。 尊主哼了一声:“你跑到哪里都是死!” 亦纵身自殿顶穿出。 驰天庄其他人等和还能跑得动的禁军将士都自大殿殿门跑了出来。 尊主追在永平帝身后在大殿之上跑了一段,只见永平帝突然纵身跃下了殿顶。 尊主立刻跟着他一起跃下了崇清殿殿顶,并且落在了永平帝的前方,拦住了他的去路:“二弟,二十多年前的债,该是时候好好清一清了!” 永平帝道:“大哥,二十多年前,孤王绝非有意。太子妃的死,孤王也非常痛心……” “闭嘴!”尊主怒道,“你用不着在我面前假惺惺,难道安青她不是死在你的手上?” “那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呢?”永平帝道。 “休要再狡辩!”尊主喝道,一双眼紧紧盯着永平帝,“你不仅杀死了安青,还杀死了她肚子里我的骨肉!当日我曾说过,今生今世,我一定会让你数倍、百倍地偿还给我的!” “如果大哥能践行父皇遗命,不兴战乱、普仁天下,这皇位孤王也可以拱手相让的。”永平帝道。 尊主突然大笑起来:“我要的东西,还需要谁来相让?” 他一根青杖指着永平帝:“我一身痛疾已经祛除、功力已经复原,这浣月江山今日便是我囊中之物。还有,” 他青杖环指宫墙半周,冷冽道,“我还要你所有的宫妃、皇子、公主全部都给安青、给我的孩子陪葬!” “大哥!”永平帝大吃一惊,“他们、他们可都是你的亲人!” 尊主冷笑:“自从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以来,谁还是我的亲人?我还有什么亲人?我唯一的妻子、唯一的孩子,还有我一生的抱负,就在那一天,全都被你们亲手毁掉了!” 他的声音、眼神中,充满着无边的怨恨,一双眼锁紧永平帝,“我所失去的一切,我一定会百倍、千倍地讨回!” 永平帝摇头道:“你真的疯了!” 他突然再次自平地跃起,向后跃出一丈开外。 “休想逃走!” 尊主立刻就要追上去。 突然一群黑影自地面腾地而起,将他紧紧围在了中央。 这些黑影都是禁军暗使的装束。 永平帝站在后面,断魔剑一挥:“诛惑阵!” 天辰等十几个禁军暗使立刻按阵型踩好位置。 尊主望着这些将自己团团围在中央的禁军暗使以及他们身后举着断魔剑的永平帝,冷笑道:“原来是引我入局吗?” 一手轻抚青杖,“看我怎么破你的局!” 各路禁军、皇子、公主都已经赶到崇清殿外。 但他们这才发现,这里已经被铜墙铁壁般的军队把守。 虽然是夜里,但皇宫无处不悬挂的无数大型宫灯把这里照得就似白昼一般。 隔着众多叛军围成的人墙,远远地可以看见永平帝、禁军暗使们正在崇清殿外与尊主等人战在一处,他们却无法立刻前去护驾。 骁骑卫校尉廉英大声质问:“你们是哪里的军队?竟敢谋逆造反?” 宫阶之上,一人手执长戟朗声道:“是我!” 廉英等抬头一看,大惊失色。 这人正是以微少兵力连夺明丹数城、最后缴获玉玺大败明丹、新封了镇军大将军的乔凌宇! “乔将军?” 众人完全不可置信地望着宫阶上俯视着他们的乔凌宇。 乔凌宇嘴角一抹轻笑,朗声道:“本将军自幼便追随尊主,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没想到国之贼人,竟是你!” 太子熙肃大怒,指挥禁军,“杀进去,救皇上!” 乔凌宇则大喊:“所有皇子、公主全部拿下,等候问斩!” 一场混战立刻拉开。 乔凌宇的军队战力本就不俗,座下朱重虎、齐骁纪两个副将也是南征北战,实力不弱。 还有壮威将军徐客其、冠烈将军鲁鸣申等几个将领竟然也在叛军之列。 各路禁军虽然全力拼杀、不顾生死,但却迟迟难以突围。 太子熙肃、四皇子熙敏、五皇子熙衡、六皇子熙恭这些皇子还能有一些战力,但宁阳、宁葭、宁珀这些公主们平日里就疏于修习,根本连自保都困难。 宁葭被五六个士兵围攻难以脱身,又担心父皇安危,心急如焚。 突然被一剑险些刺中脸颊,惊慌中连忙向一侧闪避,不料却被另一个士兵脚下一绊,当下便跌倒在地,五六把剑直向她刺下。 “啊!” 宁葭吓得抱起双臂蜷在地上。 但那些剑并没有刺下来,只觉一个人拽住了她胳膊:“宁葭,你没事吧?” 宁葭闻得这一声熟悉的声音,连忙睁开眼来。 迟凛正蹲在她身边。 再看他身后他的父亲定南将军迟无为、弟弟迟厉也已赶到,加入了混战之中。 迟凛一把将她拽了起来:“这里太危险了,你跟紧我!” “嗯。” 宁葭忙点头。 “我给你的匕首你带着了吗?”迟凛道。 “带着,”宁葭点头,“你不是让我随身带吗?” “那就好……” 迟凛才说了这几个字,突然见朱重虎一把长柄大刀直砍向被他逼到了宫墙边的太子熙肃,立刻飞身而起,长剑立时挥出——飞鸟归圣! 气蕴顿如清流般倾泻而出,沉稳含蓄中却蕴藏着洪流奔腾之势。 朱重虎不敢怠慢,立刻回身大刀挥出——合刀掣! 两股强大的气蕴在空中猛撞飞散。 迟凛落身于地,痛心地望着曾经与自己生死并肩、共克大敌的朱重虎:“朱将军,为什么会这样?” 朱重虎只道:“各为其主罢了。” 说着手中大刀已再次攻出——盛风旗! 盛风旗气蕴如洪,毫不留情。 迟凛心中惊痛寒凉,只得划出一记——春江月华! 他这里与朱重虎斗在一处难以脱身,眼睛却瞥见宁葭被叛军团团围住,危在旦夕。 “宁葭!” 他刚唤了一声,忽然被朱重虎一刀划破了肩胛,鲜血顿时飞溅而出。 朱重虎大刀立刻又朝他的要害砍来。 迟凛连忙执剑抵挡。 眼见宁葭危急,恨不能脱身相救,正心急如焚,突然见一个浅蓝身影落在了宁葭身旁。 正是榆儿赶到。 榆儿转开冰轮,那些围住宁葭的叛军纷纷跌出,发出惨呼之声。 “榆儿!” 宁葭绝处逢生,又见到故人,几乎喜极而泣。 榆儿回头对她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我来迟了,三公主你没事吧?” 宁葭这才发现榆儿脸色极为苍白,身上的衫裙满是血迹,不由得大吃一惊:“榆儿,你这是怎么了?” 迟凛离得有些距离,并看不见榆儿此时情状。 只是看到她一身浅蓝,认得她的身形,知道是她来了,宁葭交给她必然放心。 这才安下心来全力对付朱重虎。 榆儿向宁葭摇摇头:“我没事。现在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宁葭道,“乔将军派人堵住了去路,我们没有办法去救父皇。” “乔将军?”榆儿抬眼环望,果然看见乔凌宇正立于在宫阶上俯看着这场混战。 怎么是他? 想到驰天庄内那个胖子戚如欢曾说过“伏奕皆已布置妥当”。 难道他就是伏奕? 榆儿不由得苦笑:想不到那个恶棍谋划如此深远,永平帝哪有一点儿胜算? 突然,她的目光扫到了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 虽然还很远,看得并不真切。 但是她绝对不可能认错! 是幽绝! 怎么回事? 他没死? 他还活着? 幽绝就站在崇清殿外,看着尊主与十几个禁军暗使缠斗。 他此时也捕捉了一个无比熟悉的气息。 虽然离得有些距离,又隔着那么多混战的人。 但是他很清楚:她还活着! ——她终究还是来了。 第191章 切脉制、现青龙! 尊主还被十几个暗使和永平帝手中一把断魔剑死死困在诛惑阵中。 “这是父皇创下的阵法吗?”尊主在阵中大声发问。 “没错。”永平帝道。 尊主冷笑一声:“谅你的才能根本就创不出这样精密的阵法。” “惭愧。”永平帝道,“孤王仅是领略这阵法精妙之处也花费了不少年数。” “父皇临死前费劲心机创下此阵,就是为了让你来对付我是吗?”尊主道。 “大哥,父皇他是一片苦心……”永平帝道。 “闭嘴!”尊主怒吼一声,“他一片苦心只想杀了我!” 他突然整个飞身跃起,将青杖凌空一划,数道游龙般的青光同时扑出——天怒! 这几条游龙青光迅猛无比,眨眼间围住他的禁军暗使同时飞跌出七个。 诛惑阵顿时破去。 永平帝大吃一惊,还未及有何反应,尊主杖中一道沉厚的青光已经直扑向他——逆鳞! 永平帝连忙驱动气蕴挥动断魔剑荡开了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但仍被沉厚的逆鳞青光之力逼得连退出数步。 尊主已又拔足向他逼来。 永平帝在心中默念一句:父皇,助我! 睁开眼来,再次用尽全力挥动手中断魔剑——心岸! 漫天清蕴自断魔剑中汹涌而出,直裹向正向永平帝逼近的尊主。 这清蕴中蕴藏着一种深不可测的力量,尊主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父皇,你还是只想置我于死地! 就是死了,也不放过我! 尊主心中恨怒翻涌,青杖挥出,一条碧青怒目的巨龙自杖中昂头窜出,只一刹那就将近在咫尺的永平帝撞飞出几丈开外。 混战中的将士、皇子公主们都眼睁睁地看着永平帝整个飞跌出去,又重重地跌落在地。 “皇上!” “父皇!” 大家都惊呼出声。 再次拼了命地扑向阻挡他们的叛军。 赶来护驾的军队人数越来越多,阻挡他们的叛军渐渐已经有些抵挡不住。 这些人见到永平帝如此情状,更是红了眼,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眼看叛军快要溃退,一直站在宫阶上观战的乔凌宇突然飞身落在了战线前方,暴喝一声,挥动了手中长戟——荒山崩! 逼人的气蕴顿时压向蜂拥而来的护驾军队。 护驾军队立刻被逼得倒退了三尺。 熙肃、迟凛、廉英等望着眼前长戟在手、怒目而视的乔凌宇,知道这必将是一场生死相搏的恶战。 尊主已飞身来到掉落在地的断魔剑旁边,弯腰拾起了这把剑:“断魔剑,哼,又怎么样?还不是……” 他的话音突然断了。 一缕黄光自断魔剑中飞出,霎时绕上了尊主的手腕。 尊主立刻察觉不对劲,当即将断魔剑掼出。 但已经晚了。 那缕金黄的光芒已化作了一道金黄的符咒,死死地贴在他的手腕上! “天玄!这个臭道士!” 尊主不由得大骂。 “师父!” 一直遵照指令在旁观战的幽绝立刻察觉尊主的异样,拔足向他跑去。 “尊主!” 子卿等人亦立刻上前。 但一道劲风猛然刮来,他们这些人全部飞跌出去。 劲风中,一个灰色道袍的人影缓缓自黑暗中走了出来。 正是天玄道长! 一个暗使将重伤的永平帝扶了起来。 永平帝向天玄道长点了点头:“道长,你来得正好。” “皇上果然不负先帝嘱托。”天玄道长道。 “果然是你!”尊主见了天玄现身,望了一眼永平帝怒道,“你们合伙算计我!” 天玄道长拂尘轻扫,向尊主道:“这道切脉符已经牢牢封住了你的气门,你休想再恣意妄为了!束手就擒吧!” “怎么?师父不想杀我吗?”尊主向天玄道长冷笑道。 “为师从未想过要杀你。”天玄道长道。 “还是这么假模假样。”尊主再次冷笑,“我可是每天都想凌迟你千万遍。” “贫道却不可能让你得逞。”天玄道长道,说着挥动拂尘,一道金索罩向尊主,将他从头到脚整个困在其中。 天玄道长左手又扔出一块玄色绸巾,绸巾离手,飞至尊主头顶上方,一串金色的符咒缓缓浮现。 “师父!” “尊主!” 幽绝、子卿等人再欲上前,却被禁军暗使拦住。 子卿等人只能堪堪得个平手。 而幽绝重伤在身,也一时难以脱身相助。 天玄道长向身旁两个道徒吩咐:“拿下他。” “是。” 两个道徒应道,走到尊主身边伸手要拿他。 却听尊主突然放声大笑:“切脉符、缚金索、坤震巾,这样就能困住我吗?” 他周身忽然漾起一层青光。 天玄道长和永平帝见了,顿时吃惊不小:怎么可能? 天玄道长取出太清八卦牌就要再次驱动法力。 却突见尊主浑身青光暴涨,站在他身旁的两个道徒立刻被弹得飞了开去。 坤震巾也飘落在地。 而尊主突然整个消失不见,一道碧青的龙身竟拔地而起,霎时窜到了云霄。 ——尊主整个人竟然化作了青龙之身! 绑缚在青龙身上的缚金索在暗云之间崩碎消散! 永平帝见此情形,几乎惊呆了:“真的再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他了……” 天玄道长已连忙祭起太清八卦盘,但他的气蕴才起,青龙急速下窜,立刻就将他气蕴撞破。 青龙再次腾空而起,又立即掉转头向天玄道长凶猛地扑了过来。 天玄道长的仙羽之衣立时被破去,五脏六腑剧痛难已。 青龙在半空之中,张开了巨大的龙口,一道仿佛能穿透千层厚载之地的万钧青光直压向天玄道长。 “道长,快走!”永平帝大喊。 榆儿、宁葭、迟凛、熙肃等远远见此骇人情形亦无不吃惊。 天玄道长根本来不及闪避就被万钧青光狠狠压下。 “道长!”永平帝嘶喊。 第192章 死了?不可能! 在场的人莫不呆愣当场。 幽绝、子卿等人趁机解决了那几个难缠的禁军暗使。 此时在乔凌宇的率领下,叛军越战越勇,护驾军死伤无数。 地面上、宫墙上、宫阶上到处溅洒着触目惊心的鲜血。 榆儿立刻抓住宁葭一手道:“三公主,快走!” “父皇还在里面!”宁葭急道。 榆儿扯住她手:“快走,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 “还有娘亲、还有迟凛,他们怎么办?” 宁葭又急忙望向还在混战中,已浑身是血的迟凛。 榆儿已经不由分说一把抱起宁葭,向宫外纵去,一边哑声道:“我只能救你、对不起……” 她抱着宁葭沿着宫墙向宫外跑去。 眼角余光瞥向那个熟悉的身形,榆儿心中一阵紧缩,咬了咬嘴唇,抱着宁葭急急奔走。 而她的身形也落在了两个人眼里。 子卿和暗听两人互望了一眼,同时拔足向叛军与护驾军的混战中跑去。 幽绝看到他两人忽然作此行动,亦连忙转到墙角一根大柱子后。 子卿与暗听跑入混乱中,却瞅准间隙向宫外疾奔而去。 幽绝在墙角放出了两只黄色符鸟,一只紧紧跟随榆儿所去的方向。 一只却飞向另一个方向。 望着两只符鸟消失在血色夜空之中,他掉转头也跃入了混战中,一根猿杖截住了迟凛的剑。 “我来做你的对手。” 幽绝冷眼望着他。 迟凛已经多处受伤,身上血迹斑斑。 胸前、胳膊上、肩上、腿上好几处伤口都还在不停地流着血。 他望着眼前幽绝有些模糊的人影,勉强分辨着来人:“幽绝?” “不错。”幽绝道。 “你、该死!”迟凛大怒,挥剑就刺。 宁葭察觉榆儿越来越不对劲:“榆儿,你怎么脸上都是汗?” “不碍事。”榆儿喘息道。 “放我下来吧。”宁葭道。 “不行,得快走!”榆儿道。 说罢,深吸了一口气,拔足又向前奔去。 榆儿不敢停留,一路奔出净月城。 来至城外,又奔走数里,却见林中转出一人。 手执长箫,面如满月。 正是尊主身边的子卿。 “候你多时了。”子卿向榆儿缓缓道。 榆儿停住脚步,回头看后面暗听正向此处疾步而来。 若是从前,她自然不惧此二人,只是此时她一身重伤,又要顾及宁葭,并无把握。 此时无路可退,执了冰剑在手,向子卿刺去。 子卿长箫与她冰剑相接,长箫偏开,子卿亦跃开去。 榆儿忙抱了宁葭向前掠出。 “想不到你如此重伤,还有这般功力,看来尊主确没估错。”子卿道。 话音未落,已提步追来。 榆儿暗暗催动冰力,冰刃向后飞出,打向子卿。 子卿长箫挥舞,挡去冰刃。 再抬眼看时,榆儿已去得远了。 后面暗听已赶至,两人齐步向前追赶。 榆儿抱着宁葭,只觉力乏身痛,眼前开始模糊起来。 又奔得一段,在一处山坡之上,终于体力不支,跌倒在地。 宁葭亦滚落在地上。 “榆儿!”宁葭爬起身来,见榆儿尚躺在地上喘息,忙上前去扶她。 榆儿勉强坐起身来,看看身后尚无那二人身影,便坐在地上歇息一回。 “三公主,我歇一会儿就没事了,你也坐下吧。”榆儿向宁葭挤出一丝笑容道。 “嗯。”宁葭点了点头,扶着榆儿,靠在一块立着的石头上。 两人默坐一回,宁葭紧望着皇城方向,哭道:“父皇、娘……” “他们吉人自有天相,你别太担心了。”榆儿虽知自己所言毫无力量,但此时亦只能如此安慰。 “迟凛、他不知怎样了……”宁葭又哭道。 “他会没事的……”榆儿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宁葭哭着点点头。 此处不宜久留,榆儿挣扎起身,却觉喉咙中一阵腥味泛起,又呕出一口鲜血来。 宁葭见状大惊,道:“榆儿!你怎么样?” 榆儿擦了擦嘴角的血痕道:“嗯,我受了点伤,不妨事。” 宁葭忙掏出绢巾,跪在地上,替她擦拭。 此时朗月清明,却见榆儿身后那块石头原是一块墓碑,上书着几个触目尽心的大字:“芳绮之墓”。 宁葭大吃一惊,将带血的绢巾掩住自己因惊异而张开的口,伸出一手指着墓碑,颤声道:“芳、芳绮……” 榆儿忙回头看时,果然是自己与芳绮立的墓碑! “榆儿、这、这是怎么回事?”宁葭望向榆儿,颤声道,“是、有人跟芳绮一样的名字吗?” 榆儿惨然不语,默然一回,方道:“芳绮她此生冤死,只望她来生能好好的……” “你、你说什么?”宁葭不可置信的望着她道,“她、不可能!芳绮她、怎么会……” 榆儿耳中听得两人脚步之声,正朝此处奔来,忙立起身道:“快走!” 宁葭尚望着芳绮的墓碑,滑落珠泪涟涟。 “三公主,听我说。”榆儿转过她脸对着自己道,“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你的身份!” 宁葭望着她凝重的脸,哭着点了点头道:“嗯。” 榆儿又拿出一套半旧的薄袄对她道:“快换上。” 宁葭愣了愣。 “快!”榆儿催促道,“不能让别人认出你来。” “好,我马上。” 宁葭连忙把战甲都脱了,换上了这套薄袄裙。 “我们赶快走。”榆儿说罢,一把将她抱起,向前奔出。 身后暗听并子卿越追越近。 榆儿只觉身上力气快耗尽了,咬着牙拼命向前奔跑。 终于支持不住,又滚倒在地。 忙爬起来,拽起亦倒在地的宁葭道:“快跑!” 宁葭虽仍在伤心,但此时亦忙加紧脚步跟上她。 榆儿跑得两步,宁葭不过是个普通人,脚步实是太慢,那两人的脚步声已近在耳畔了。 榆儿忙将榆儿扯到身后,转身取了冰轮在手,准备拼死一战。 向身后宁葭道:“快跑!” “榆儿……”宁葭望着那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近,颤声道。 榆儿还欲再言,一股白线已如疾风般刺来。 榆儿忙转动冰轮,切断了那股白线。 子卿到得近前,却不攻出,以箫抵唇,悠扬之声飘出。 此人内力虽深,榆儿有些法力倒还尚可,宁葭却支持不住,捂住耳朵,痛苦不已。 “三公主,快跑!”榆儿一边以冰轮挡住白丝攻击,一边喊道。 “榆儿……”宁葭勉强发出一声道。 榆儿飞出冰刃,逼退暗听,又向宁葭道:“一定要活下去,以后才好跟迟凛、跟亲人们再相见!” “迟凛、父皇、娘亲……”宁葭心内唤道。 一道白线卷向宁葭。 榆儿忙上前切断这道白线,向宁葭喊道:“快跑!” 宁葭捂着耳朵向后退出两步,终于转身跑了出去。 “你们两个都得死!”暗听道。 子卿一边交错按动箫孔,一边向前跃出,欲去追赶宁葭。 榆儿驱动雪山晶,冻住他双脚。 她此时法力不足,只能勉强维持一会儿。 希望宁葭能跑得远一点儿。 忽见暗听自袖中取出一把烈焰腾腾的匕首,竟是狱炎匕首! 这狱炎匕首当日在聚贤楼幽绝交予了爹爹。 爹爹被他们害死,狱炎匕首便落在了他们手中! 暗听举起匕首向子卿脚下一划,晶块瞬间碎裂开来。 榆儿见了这狱炎匕首,压抑的伤痛又再翻出,一口鲜血喷出一尺开外,胸中剧痛无比,捂住胸口向后倒退数步,抵在身后树干之上。 白丝毫不停留,立刻卷至,绕向榆儿脖颈。 榆儿已觉眼前模糊,拼尽力气,以冰轮斩断白丝。 暗听便空拳飞身而来,击向榆儿脑门。 榆儿脚下无力,闪避不开。 “爹、娘……”榆儿心内喊道。 此生竟会丧生在这等无名凡人手中,不能报得血海深仇,心中悲痛难以言表。 暗听一拳已逼近她脑门两寸之处,忽然她额头上灰暗的千叶莲印记散出万道金光,一股力量喷涌而出。 暗听吃了一惊,忙收了拳头向后跃出。 饶是他退得快,也已被那股强势所伤,左手握住血流不止的右拳,直瞪着榆儿。 榆儿亦是心中暗惊。 自己大仇未报,还不能死! 当下化了原身,向林中奔窜逃去。 两人忙追逐而去。 “你去追三公主。”暗听向子卿道。 “她身娇肉嫩,量也跑不到哪儿去,这个妖女才是尊主心腹大患。”子卿道。 “她如今与幽绝有不共戴天之仇,怕她作甚?”暗听道。 “你忘了她是怎么逃出驰天庄的?”子卿道。 “也是,斩草要除根!”暗听道。 “这个妖女这样命大、又多狡诈,若不趁现在她重伤之时了结了她,被她逃了,日后说不定真是个大麻烦,先杀了她为要。”子卿道。 “没错。”暗听赞同道。 两人追入深林之中,不见了白狐的影子,便四下寻找。 “看!”暗听指着一处道。 子卿上前,见草叶之上洒着一滩鲜血。 再看鲜血还淋淋洒洒地拖了一截。 “追!”子卿道。 两人顺着血迹方向向前追去。 无情日夜疾行,这时才刚进到净月城,忽然看见一只黄色符鸟向自己飞来。 他忙伸出手心来接住符鸟。 符鸟在它手中喋喋出语,无情立刻向榆儿的方向疾奔而去:你可千万别死! 榆儿此时头昏眼沉,不辨方向,捡了一处灌木后躲了,趴在地上喘个不停。 雪白的毛发上鲜血淋漓。 歇得一回,再要跑,却只觉浑身无力,勉强立起身来,向前挪动了两步。 一道劲风自后袭来,她方察觉那两人已追了过来。 忙再化作人身,一把冰剑在手,躺在地上,回身切断了飞来的丝线。 果然子卿与暗听已来至近前。 两人本是急切赶来,见她连起身也不能,放慢了脚步。 子卿立身不动,暗听走至榆儿身前。 见榆儿挣扎一回,仍起不来,笑道:“妖女,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榆儿仍想撑起身来,方支起手臂,又倒了下去。 暗听走至她身前,用脚轻轻一踢,榆儿便面朝上躺倒在地。 暗听抽出狱炎匕首,直刺她胸前要害。 榆儿想翻身躲开,却只微微动得一丝,仍被那把烈焰腾腾的匕首深深地刺进了胸膛。 子卿袖手一旁,冷眼相观。 这只是极平常的一刺,没有内力、没有气势,就像是刺进这衰草蔓延的地面一般。 匕首没入,暗听方催动内力。 榆儿额上的千叶莲立刻散发出耀眼的金光。 暗听却提着匕首先一步跃开身去。 “果然如此。”他向子卿道。 “不错,她额上封印可感知威胁法力,反击防卫。”子卿点了点头道。 “以防万一,再给她一刀,让她死个透。”暗听说着,提着匕首又向榆儿走近。 子卿便静待一旁。 暗听在榆儿身侧蹲下身来,她大睁着双眼,死死地瞪着他。 “爹、娘……” 深仇未报,自己真的难逃此劫吗? 暗听举起匕首,向她缓缓刺下。 第193章 濒死处、返青峰 狱炎匕首卷着腾腾烈焰向榆儿逼近…… 忽见暗听身体直飞出去。 一个缟白长衫的身影在榆儿身侧落定。 榆儿躺在地上,望了望那个颀长的侧影,和遮住了他眼以下的脸的白巾。 他似乎在说着什么,自己却什么也听不见。 那个身影渐渐模糊,终于被一片黑暗淹没…… 皇宫中的战斗已结束。 护驾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 太子、五皇子、四公主战死 还活着的所有皇子、公主、嫔妃全部被下了大狱,等候处刑。 只走脱了蒹葭宫三公主一个。 尊主立即下令:“不计生死,务必抓到三公主殷宁葭!” 乔凌宇站在高台之上,望着下面的士兵将地上的尸首一一抬走。 台阶上、宫墙上淋淋的血迹在清冷的月色下泛着哀哀的微光。 崇清殿内,灯火通明。 大殿中,尊主端坐在蟠龙椅上,望着重伤在身跪也跪不稳的永平帝,冷笑道:“当日是你夺了我的,今日也该物归原主了。” “你谋逆篡位,人人得而诛之。”永平帝道。 “既然你还是这么嘴硬,那我就让你见一个人吧。”尊主笑道。 于是吩咐道,“传文彦。” 莫行便走出殿外,朗声道:“文彦觐见。” 很快殿中走进一人,正是丞相周挺。 永平帝脸上再现惊色。 周挺进来,跪于殿中,口称:“皇上万岁。” “平身。”尊主在上道。 周挺立起身来,袖中取出一纸诏书,念道:“承天蒙赐,禀执天命。吾命多舛,迫于至亲,二十余载,不见天日。今赖天恩得返,诛亲贼、正天纲、以酬皇天……” “诛亲贼、正天纲?好、写得真好!”永平帝冷笑道,“不过,父皇早已昭告天下,曾经的太子已经死了。你凭什么证明自己就是曾经的太子?” “这还真是有劳二弟费心了。” 尊主笑了笑,挥了挥手,殿上又走上来两个人。 分别是岭王、靖王。 靖王就是皇叔殷穆叙、而岭王就是皇叔殷穆辰。 两人上殿来跪地向尊主行礼道:“大哥。” 尊主向他们点了点头,向永平帝道:“这两位都是我的亲弟弟,你死了以后,他们会证明我就是殷穆虞,殷穆虞就是我。” 岭王、靖王伏地跪拜:“是,大哥。” 永平帝望着伏在地上的岭王、靖王,叹了一声。 尊主冷哼一声:“明白了吗?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是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弟弟戕害于我,褫夺了本来应该属于我的皇位,如今,一切都要回归它原来的位置了!” “若非你狼子野心、残忍嗜血,又怎么会遭父皇之惩?”永平帝道。 “父皇鼠目寸光,何能知我高瞻远瞩之雄心。”尊主道,“不过,父皇真是用心良苦,见我尸身消失,只怕我再复回,朝中旧臣为我所用,将当日举我之臣或斩杀、或贬谪、或流放,何曾想二十五年后,这朝堂仍在我掌握之中。” 说罢,朗声大笑。 笑声穿透崇清殿瓦,在墨黑的夜空中久久回荡。 笑罢,对着崇清殿殿顶虚空又道:“父皇,这天下、还是我的!你就在九泉之下看着我怎样驰骋八荒吧!你一定会明白你当日的决定是何等错误!” 青罗峰中,冬日暖阳洒落,枯叶堆满山道。 栗原怀中拥着一个粉色娇柔的身影,靠着一颗大石坐在阳光洒落的枯叶之上,在簪花发髻上深深地嗅了一回,叹道:“真香……” “当然了,我这香连人间的皇帝也爱呢。”粉衫女子回头半睁着一双媚眼向他笑道。 “皇帝都爱牡丹、芍药,还有爱你这小苍兰的吗?”栗原道。 “怎么没有?”苍兰道。 “你见过人间的皇帝?”栗原道。 “这个、倒没见过,你见过?”苍兰道。 “皇帝而已,我什么没见过?”栗原道。 “真的?那下次也带我去好不好?”苍兰来了兴头,兴奋地翻身压住栗原道。 “带你去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要怎么谢我呢?”栗原道。 “你这个坏蛋,你想怎么谢?”苍兰凑近他的脸笑道。 “这还用说?”栗原翻身过来,反将她压住,向她脸上凑了下去,却突然抱着苍兰向一旁连翻了几回,滚了出去。 一条翠绿绸绫鞭在方才栗原二人所在的枯叶堆,顿时黄叶纷飞而起,复又散落在地。 “蘅芜?”栗原已拉了苍兰跃起身来,看清来人正是自己的娇妻之一。 蘅芜还未答言,一把长剑已向栗原身后的苍兰刺了过去。 正是沉妍。 “我杀了你这不要脸的妖女!”沉妍怒声道。 栗原连忙拉了苍兰向一侧躲开。 那边蘅芜的绸绫又已卷至。 “都住手!”栗原大吼一声道。 绸绫卷至一半便坠了下去,蘅芜与沉妍立于一处,望着栗原,满脸委屈地道:“相公,你别被这个小妖精给骗了,她要害你的!” “啧啧,你们相公跟我在一起不知道有多开心呢。”苍兰笑道,又转向栗原道:“你说,是不是?” 栗原望了望蘅芜与沉妍欲哭未哭的模样,皱眉向苍兰道:“你先走吧。” “怎么?你还怕她们不成?”苍兰道。 栗原将她推了推,道:“乖,先回去,等我有空了再去找你。” “那好吧,别忘了我们说好的事儿。”苍兰笑道,“快去哄你的小娘子吧。” 说罢,腾起身来,几个起落便去得远了。 栗原走至一处灌木后,拎着领子将一个杏黄身影提了出来。 “哎哟,快放手啦!”小弥反手打开栗原的手道,“不关我的事啊!” 栗原凑近她低声切齿道:“不是叫你不要胡说的吗?” “我哪有胡说?”小弥道,“她们只是、碰巧路过而已嘛。” “回头我再跟你算账!”栗原仍低声道。 “都说了不关我的事了,谁让你到处沾花惹草了。”小弥撅了撅嘴道。 栗原向蘅芜、沉妍走去,顺手扯了根枯草根叼在嘴里。 走至近前,一手一个搂住二人,道:“没事了、没事了,回家吧。” “相公还要去找那个小妖女吗?”沉妍到底嘴快些,先忍不住道。 “相公我是怕你们两个太闷,姐妹多一点不是热闹点儿吗?”栗原道。 “我有沉妍妹妹就够了,相公,你别再跟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来往了,好不好?”蘅芜道。 “苍兰吗?她哪里有什么居心叵测的事?你们太多心了。”栗原道。 “看她一双眼就不像好人。”沉妍道。 “难道相公我的眼不好使吗?”栗原斜眼看她道。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沉妍忙摇手道。 “好啦,我知道你们都特别地关心相公我,我会小心的。”栗原道,“来,都笑一个。” 小弥在后对着远处的栗原空踢了两脚道:“真是个厚脸皮!” 忽见远远清空之中一个白影正急速飞近,上面一个红点越来越大。 “这是、红萝姐姐?”小弥见了那个红影觉得煞是眼熟。 那个白影飞得再近些,果见红萝一手叉腰立于白羽之上、红衣翻飞。 在她身旁,一个缟白衣衫之人正坐在鲲雀背上,怀中抱着一个血色衣衫之人。 小弥远远望见那个缟白衣衫人的一张脸,不由得惊讶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免得自己失声叫出来。 小桀子掠过几人头顶的树梢直向流霜林的方向而去。 栗原已拔足向流霜林飞奔跑去,蘅芜、沉妍亦忙跟在他身后。 小弥从望见那人之面容的震惊中醒来,方想起那一抹血色原是——“榆儿姐姐?” 心知怕有不妥,连忙亦向流霜林跑去。 小桀子落在清漪、柳默所居篱院之中,红萝率先跳了下来。 缟白衣衫之人则抱着榆儿小心走下。 红萝推门进屋,大声道:“清漪,快!” 然而,屋中却空无一人。 红萝连忙再出来,道:“在这儿等着,我去找她!” 那人点了点头。 红萝跑出院去,未去得多远,便见清漪与柳默正向她走来。 “远远便见你来了,难得你竟来望我们。”清漪向她笑道。 红萝却不接她此话,上前急急拉住她就往小院回转,口中道:“快,榆儿不行了!” 一闻她此言,再看她匆忙的神色,清漪、柳默亦知事态严重,三人连忙疾步赶回。 院中缟白衣衫之人将榆儿放在小桀子雪白、柔软的羽毛覆着的背上。 清漪向他点点头,也不及寒暄,连忙蹲下查看榆儿情状。 只见她面白如纸、唇色全无、浑身的衣衫皆沾满血迹、紧闭着双眼、呼吸已是若有若无。 再探她脉搏,不觉心中大惊,连忙取出两颗万花养神丹,掰开她口,先塞了一颗在她口中,她却毫不知吞咽。 “相公,我先与她针灸、助力,你快去请雪爷爷来。”清漪沉色道。 “好。”柳默见清漪如此说,不敢迟误,立刻转下山崖而去。 清漪亦不敢挪动榆儿,便留她在小桀子背上先以法力将两颗万花养神丹缓缓渡入榆儿体内,再施以针灸,复以法力缓缓催化两颗丹药之力,养其气血。 不一时雪爷爷便随同柳默来至,小弥、栗原、蘅芜、沉妍等亦随后跟入。 “榆儿姐姐!”小弥见了榆儿情状,惊呼道。 “榆儿她怎么了?”栗原急急问道,一边便急忙上前,却被缟白衣衫之人伸手拦住。 “别打扰她。”缟白衣衫之人道,左手抱着一个紫檀琴盒。 小弥见了他,脸上泛起红晕,又惊又喜地叫道:“无情、哥哥……” 此人正是无情。 无情向小弥点了点头,并未言他。 雪爷爷探过榆儿情状,半晌无语。 “雪爷爷,到底怎么样?”栗原在旁急道。 “唉……”雪爷爷叹道,“这孩子……” 言未毕,苍老的眼中已滚落两颗泪珠。 “雪爷爷,”清漪亦湿了眼眶道,“求你想想办法吧。” “我、我要是有办法,能不救她吗?她这是心脉齐断、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了……”雪爷爷哭道,此番已是呜呜哭出了声了。 第195章 毗舍催命 “榆儿!”栗原急痛叫道,清漪与雪爷爷忙上前查看。 众人无不惊心。 榆儿喘得几声,气息又微弱下去,时断时续,命在一线。 “雪爷爷,劳你与桫椤爷爷在此与她续命,我们快去快回。”清漪肃色道。 “清漪,尽力便好,你们可要平安回来。”雪爷爷叹道。 “清漪,”桀风皱眉望着清漪道,“你别去。” “榆儿这般伤重,我必要救她!”清漪道,又向雪爷爷与桫椤爷爷道:“我们一定会拿到转魂珠,救活榆儿的!” 桀风深知清漪脾性,无奈唤出瀚重,红萝、柳默、清漪皆蓝光绕身。 “还有我!”栗原急道。 “这可不是游山玩水!”桀风皱眉道。 栗原上前拽住了桀风的胳膊,道:“你必得带我去!” “相公!”蘅芜与沉妍一人一边上前拽住了栗原的胳膊。 栗原只紧紧地拽住了桀风。 “你们两个乖乖在青罗峰等我。”栗原道。 “不行,我们也要去!”蘅芜与沉妍齐声道。 “你们不怕那个阴森森的家伙了?”栗原道。 想起那日陈王殿的手段,蘅芜与沉妍不觉打了个寒噤。 “那个人、太可怕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蘅芜强自定了定神道。 “我与桀风、柳默同去,必不会有事,你们去了,反而不便。”栗原道,“乖乖在家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既要去,就快些!不要误了时辰!”桀风皱眉催促道。 “快放手,不然我可要出绝招了!”栗原大声道。 蘅芜与沉妍忙撒了手。 “相公、你可一定要保重啊!”沉妍哭道。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栗原道。 “既然管了这事儿,少不得也要同你们走一遭了。”无情手抱紫檀琴盒上前道。 “无情哥哥!”闻他此言,小弥先吃了一惊道。 “那便去。”桀风道。 瀚重便将蓝光亦罩住无情。 “我、我也去!”小弥连忙慌不择言地道。 “小弥,你就在这儿陪着榆儿吧。”清漪忙拦道。 小弥却上前抓住无情的胳膊,道:“我、我不怕,我也去!” “瀚重!”桀风唤道。 瀚重便亦将蓝光吐向小弥。 “都是些麻烦的!”桀风道,“无情,你可看好她!” “为什么又是我?”无情叹道。 “走!”桀风道得这声,几处蓝光消去,再睁眼时,清漪等人便已在冥河岸边了。 青黑的冥空毫无一丝生气,绵长的接引之路上散着数缕飘摇的游魂,摇摇地向渡船走去。 死一般静寂的冥河之水中隐隐约约地泛着些幽白的冷光,原是那些被冥河水蚀尽了血肉的枯骨。 冥河岸边,火红的曼珠沙华在幽深的黑暗中寂静地燃烧着,将一片青黑的冥空晕染了一层深深浅浅的血色。 没有一丝风,成千上万株的曼珠沙华一动不动。 桀风望了望红萝。 红萝默然望着这一片火红的花海,一言未发。 “这就是冥界?”栗原已急急问道,“那个家伙在哪儿?” 清漪等亦望向桀风。 “乘赤雪、青思去,能快些。”桀风道,已唤出赤雪,纵身跃上。 栗原亦跃上赤雪雪羽之上。 清漪、柳默则乘了青思。 “走吧。”红萝只道,自乘了小桀子,载了无情并小弥。 小弥见了冥河景象,心中瑟缩不安,只抓住无情的衣袖不放。 无情无奈地摇摇头,道:“谁让你跟来的?” “我……”小弥顿道,撒开了抓住他衣袖的手,“榆儿姐姐的事,我、我当然要来了……” 言语间,赤雪已滑向北而去,青思与小桀子随于其后。 不一会儿,便望见了陈王殿所居祭冥阁的勾檐青瓦。 桀风等皆肃穆不语,无情已换了一袭火红华袍。 “你竟有这荼炎袍?”桀风见了倒吃了一惊。 “是师父的遗物。”无情道。 “令师是?”桀风道。 “师父一生与琴音为伴,不愿与他人称姓道名。”无情道。 “也罢。”桀风道,“这荼炎袍乃温阳至纯之物,今日正可用之。” “自当尽力。”无情道。 忽见一个黑影跃身立于祭冥阁青瓦之上,一个充沛而冰冷的声音传来,道:“何人胆敢私闯冥界?” 桀风等人乘于鲲雀之上,来至近前,跃落在地。 “陈王殿殿下,”柳默先开口道,“我等无意冒犯,只因故人之女危在旦夕,特来求取转魂珠一用,还望殿下网开一面。” “原是你们?”陈王殿认出来人正是青罗峰一行人,又见红萝亦在其中,冷声道,“红萝,上次看在天尊的面子上,又念你受了几百年仙刑,才不追究你盗取通阳令之罪,今日还敢来本殿的祭冥阁造次?” “今日危急之人于红萝有莫大的恩情,还请殿下赐转魂珠一用。”红萝揖手道。 “你们可真是异想天开!”陈王殿哼道,“转魂珠只可冥主使得,你们这一群妖孽,竟然敢打它的主意!” 话音方落,一块小小的黑色绢巾已浮于他手心之上。 黑色绢巾轻轻飘起,倏地消失不见。 修罗煞弥漫开来,一股冰凉的寒意自四面八方透出。 冰凉刺骨的疼痛穿肤而入。 桀风等人立刻运起法力抵御这无所不在的透骨之寒。 桀风放出水魁、红萝已取了红镰在手,清漪、柳默各执若木枝,栗原一条铜链抖将开来,小弥亦双手紧握一双琥珀鹿角,各个严阵以待。 无情一手捏诀,念动心咒,一股暖意缓缓弥漫开来,驱散了修罗煞的刺骨严寒。 “这次是有备而来吗?”陈王殿道,“好,那就休怪我无情了!擅闯冥界,就别想再活着出这阴曹地府了!” 一边便单手结印,数百只双眼血红的乌鸦自暗中飞出,张舞着尖喙利爪,扑向桀风等人。 水魁吐出水刃,将涌来的乌鸦击落。 清漪、柳默展开长御剑法、红萝舞动红镰、栗原一条铜链卷出,乌鸦纷纷坠地。 小弥一双琥珀鹿角最短,亦最险。 那些乌鸦虽小,其速极快,小弥只勉强挡得几下,已被划破了衣袖和脸,血迹溅出。 无情绕到她身前,将七弦琴捧在手上,道:“在我身后,别乱动。” 一边单手拨动琴弦,肃杀的琴音响起,飞至近处的乌鸦纷纷坠落。 但这些乌鸦杀之不尽,一只死去,便立刻又多出几只来,绵绵不断、潮水般涌来。 虽有无情荼炎袍之威驱去了遮天严寒,但几人仍觉应对吃力。 “送你们个痛快的!”陈王殿冰冷的声音穿过群鸦清晰而来。 一只硕大的乌鸦突然从天而降,直扑向红萝。 正是陈王殿得意盛宠的毗舍鸦。 红萝一把五尺红镰在它硕大的身躯及极速的扑击下竟施展不开,被它陡然撞出三尺远,重重地跌落在地,捂住剧痛的胸口,一时竟立身不起。 “红萝!”桀风叫道,“你怎么样?” 毗舍鸦又展翅腾起,向清漪撞去。 清漪忙张开仙灵防壁护住自身。 “清漪,快闪开!”桀风见其力已知厉害,忙大叫道,一边折扇急挥,向清漪处奔去。 鸦身撞击迅猛,紫色壁垒当即碎去。 桀风已奔至近前,忙伸手欲将清漪抱离。 却见青影闪过,柳默双手抱起清漪顺势向一侧跃出。 桀风呆望一瞬,毗舍鸦已掉头向他撞来。 “小桀子!”红萝起身不得,大声叫道。 小桀子自一侧冲来,一双利爪直抓向毗舍鸦。 毗舍鸦收势侧出,转而扑向小桀子。 小桀子迎头而上,毗舍鸦突然窜到它上方,自上而下踩到小桀子背上。 小桀子便直坠而下,雪白的羽毛上鲜血淋漓。 这毗舍鸦迅猛异常,只短短一时,便已让几人狼狈不堪。 此时它掉转矛头,直向无情、小弥处抓去。 无情忙收了琴,回身抱起小弥向一侧避开。 毗舍鸦立刻又掉头抓来,一双血红的眼睛业火熊熊。 “这、这是什么?”小弥颤声道。 眼见毗舍鸦又追至,无情不及答言,连忙抱起小弥再往一侧纵开。 但此次,毗舍鸦却比他快! 一双利爪狠狠地抓到了他的背上。 “啊!”无情被他巨大的冲力撞跌出一尺多远,抱着小弥滚落在地。 “无情哥哥!”小弥连忙道。 “没事。”无情捂住胸口、压住内里翻滚的血流低声道。 再看毗舍鸦身上紧紧缠着一条铜链,栗原拽住铜链的另一端在远处大声道:“你们没事吧?” 小弥忙看无情身后,却并无伤损。 “这荼炎袍能抵御刀剑利器,可是件好宝贝。”无情向她笑道。 红萝方挣扎起身,陈王殿忽闪至她眼前,道:“你屡犯冥律、饶你不得,受死吧!” 右掌黑炎腾起,向红萝当胸劈去。 红萝忙向后跃去,陈王殿却如影子般跟了上去。 眼见他掌将至身,红萝心中暗惊,此时自己脚未落地,身在半空,避无处避,只怕是必死无疑了。 第194章 灵狐劫、只影困生死 院中各人见此情形,无不心惊伤怀,小弥第一个跟着大哭起来,跑到榆儿身边抓住她的手哭道:“榆儿姐姐……” “雪老头!你不是修了一千多年医道了吗?你、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栗原抓住雪爷爷大声吼道。 “相公。”蘅芜、沉妍上前拉住栗原道。 虽平日里对榆儿有些嫌隙,但此时人之将死,心中亦不由得凄凉感伤。 清漪也在榆儿身侧默默垂泪,柳默揽住她,亦是眼中含泪。 “到底是谁把她伤成这样?”栗原突然转身揪住无情前襟道。 “不知道,”无情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受了重伤了。” “幽绝那个混蛋哪儿去了?”栗原四处看了一回,毫无幽绝人影。 “他并不在。”无情道。 “该不会是、是他干的?”栗原忽然吼道,撒开了手,转身就往院外跑去。 蘅芜、沉妍连忙拉住他道:“相公,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杀了幽绝,给榆儿报仇!”栗原怒瞪着眼吼道。 “你打得过他?”无情在旁淡淡问道。 “我……”栗原一时语塞。 “谁又告诉你是幽绝下的手?”无情又道。 “不是他?那是谁?”栗原追道。 “红萝,你可有看见是谁对榆儿下这样的毒手吗?”清漪向红萝问道。 红萝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偶然看见无情替榆儿疗伤,见她伤得这般重,就连忙带她来青罗峰了。” 于是众人的眼神便皆转向无情。 “到底是谁?”栗原向无情道。 “我已说过了,”无情摇头道,“我在林中见到她时,她便已是重伤在身了。” “雪爷爷,”清漪向雪爷爷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这孩子、总爱乱闯祸,也该听听夏莲的话啊。”雪爷爷哭道。 “对了,方伯和莲姨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柳默道,“他们到底去哪儿了?” “就是,这对夫妻是怎么回事?自己女儿都这样了,还在外面晃什么呢?”雪爷爷亦道。 崖下忽转上来一个长髯白眉的老头来,望着这一院子的人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一个个地都哭丧着个脸?” “桫椤老头,你快来看看吧,榆儿她、唉……”雪爷爷叹得一声,无法再言其他。 “榆儿?这丫头又闯什么祸了?”桫椤爷爷道。 走至榆儿身旁一看她情状,惊道:“这丫头、这、这是……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桫椤爷爷,”小弥急忙抓住桫椤爷爷的胳膊道,“你快救救榆儿姐姐!” “桫椤爷爷,你可有法子救得她吗?”清漪亦是泪眼望着他道。 柳默、栗原等亦是望着他一人。 “唉,你们都看我做什么?连雪老头都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桫椤爷爷却叹道。 众人闻言,期盼又落了空,小弥已又哭了出来。 夜幕悄然掩下,却无一人离去。 榆儿已被清漪移至屋内榻上,游丝般的气息似乎随时会断去,全赖清漪与柳默与她渡入真气,勉强支撑。 但清漪亦不知她是否还能撑得过今夜。 “幽、绝……”昏迷的榆儿口中忽然断续地吐出两个字来。 “榆儿!”守在身旁的清漪连忙凑近她唤道。 “别……走……”榆儿断续道。 “榆儿……”清漪道。 柳默、栗原、小弥等已急急凑到榻前来。 一时榆儿却又没了声音。 “清漪姐姐,榆儿姐姐她怎么样了?”小弥道。 清漪只轻轻摇了摇头。 “幽绝哥哥为什么没来?”小弥转向无情道,“他在哪儿?我去找他,让他来。” “我亦不知。”无情道。 忽见榆儿睁开了眼,清漪忙唤她道:“榆儿!” 榆儿忽然半撑起身子,清漪忙扶住她。 榆儿却丝毫未望周围之人,一双无神的眼只空洞地盯着前方,咬牙道:“幽……绝,我杀、了你……” 言罢又昏厥过去,胳膊无力地垂下。 “榆儿……”清漪忙扶住她,让她躺好。 “榆儿姐姐……”小弥哭道。 “幽绝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他不知道榆儿快死了吗?”红萝愤然道,“他到底在哪儿?” 抬眼在屋内望了一圈,又道:“桀风呢?他怎么不来?” “桀风不在青罗峰。”清漪道。 “快叫他回来,让他找找幽绝在哪儿,我去把他带来!”红萝道。 清漪点了点头,走出木屋,袖中取出一管清笛,横于唇边。 笛声清越,穿云而去。 约莫过得半个时辰,果闻得赤雪啼鸣之声。 桀风乘于赤雪背上,急急在院中落下,向清漪道:“出了什么事?” “桀风,榆儿她……”清漪顿道。 “榆儿?她怎么了?”桀风道。 清漪将桀风让进屋内,桀风至榻前望了榆儿情状,亦是大惊失色,望向雪爷爷道:“雪老头?” 雪爷爷向他摇摇头叹了一声。 “桫椤老头?”桀风又望向桫椤爷爷道。 “这丫头,唉……”桫椤爷爷掬了一把泪叹道。 “烦你请瀚重找一找幽绝所在,也好让他来、见榆儿一面……”清漪说至尾处,已声带哽咽。 “若是幽绝尚未用那冰芝,或许……”柳默亦道。 “不必了。”桀风却道。 “桀风哥哥,你就让幽绝哥哥来吧。”小弥忙哭着接口道。 “她身上有朱厌之力所成之伤,这件事跟幽绝脱不了干系。”桀风道。 闻他此言,屋内所有之人无不大惊。 “怎么会?”小弥脱口道,“幽绝哥哥怎么会伤害榆儿姐姐呢?你、你一定是弄错了!” “我曾与幽绝交过手,朱厌之力怎会不识得?”桀风道。 “果然是那个混蛋!”栗原怒道,“找到他!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蘅芜、沉妍连忙拉住栗原道:“相公,别冲动!” “你?”桀风道,“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总会有办法的,上次他就着了我的道,要不是他有帮手,早就死了!”栗原道。 “帮手?谁?”桀风道。 “不知道,一群黑衣人,不知哪里来的。”栗原摇头道。 “这件事再从长计议,当务之急,先救榆儿再说。”桀风道。 “你、知道怎么救她?”清漪等闻言都齐望向他道。 “冰芝已被幽绝所得,世上已无可救她之物。”桀风道。 众人闻言又失望伤心起来。 “世间虽无,冥界却有一物,或可救得她。”桀风道。 “冥界?”闻他此言一出,清漪、柳默、红萝、雪爷爷、桫椤爷爷等皆惊望向他道。 “你是说、转魂珠?”红萝惊道。 “正是。”桀风向她点了点头道。 “转魂珠是什么?”栗原问道。 “冥主每十万年需历一次雷劫,神魂分离。而转魂珠能使神魂重聚,助他渡劫过此劫。”红萝道。 “若有转魂珠,死而复生并非不能,”雪爷爷捋了一把白须道,“只是要取这转魂珠,那可难了。” “既有这东西,那还等什么?”栗原忙道。 “那个煞星可不好惹,上次把青罗峰搅得可不轻。”桫椤爷爷摇头叹道。 “转魂珠由冥主最信任的陈王殿亲自看守,从不离身,谁能取得?”柳默亦一脸难色道。 “榆儿姐姐……”小弥哭道。 “难道榆儿她、真是如此命薄?”清漪泣道,“莲姨与方伯舍却他子,好容易才保得她雷劫安好,如今还是免不了这一劫吗?” “桀风,你可去得冥界?”红萝望向桀风道。 “自然去得。”桀风道。 “那便与你同去走一遭。”红萝道。 “你要去?”桀风道。 “若不是她与幽绝,我如何能再有今日,总是我欠她一命,便还了她就是。”红萝道,望了望榻上奄奄一息的榆儿,“只望她能等到那个时候……” “还有我。”栗原亦道。 “相公,你不能去!”蘅芜、沉妍连忙道。 “榆儿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夜……”栗原道,拨开小弥与清漪,蹲下身来握住榆儿一手,“你要活过来,去杀了幽绝那个混蛋!” “相公真要去的话,那我也去!”蘅芜道。 “我、我也要去!”沉妍亦接道。 “此去免不了一场恶战,尚不知结果如何,娘子,你与雪爷爷在此照顾榆儿,我与桀风、红萝一起去来。”柳默道。 “榆儿自小与我情切,她如今这般模样,我怎能袖手旁观?”清漪却道,“况且,我、总是要与你在一处的。” “你们、你们都不要命了?”桫椤爷爷在旁急道。 “爹……娘……”一身血迹地躺在榻上的榆儿忽开口低低唤出两声,又听她陡然提了声音叫道,“幽绝、我杀了你……” 最后这一生呼喊好似已耗尽了她浑身的力气。 语音方落,便见她侧头喷出一口乌黑的血,溅在了榻前栗原的手上。 第196章 阴狱煞! 正在危急之际,一双雪白翅膀掠来,稳稳驼住红萝展翅向上飞去。 “仙音,谢谢你。”红萝松了口气道。 再看地上,桀风正立于清漪身旁,以一把折扇斩杀不断涌来的群鸦。 水魁亦在他头顶以水刃击落凶恶扑击的乌鸦。 清漪、柳默仍以长御剑法抵挡鸦群的进击。 “哼,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逃得!”陈王殿望着仙音背上的红萝冷声道。 双手结印,催动咒术。 被栗原铜链紧紧缠住的毗舍鸦立刻挣断了链身,高声啼鸣,展翅飞升。 突然倒转身子在空中绕出一个奇怪的飞行姿势,霎时间便见数百名鬼卒手拿刀戟斧钺自地底相继钻出。 这些鬼卒个个眼中燃烧着熊熊的业火,一见了清漪等人,立刻叫喊着扑了上去。 但他们却并不攻击,而是兵刃相接,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将桀风、无情一行团团围住,并缓缓转动,口中呐喊不止。 那些乌鸦忽然都消失不见了。 清漪等人不知这些鬼卒究竟意欲何为,皆不敢掉以轻心。 几人一边维持战势,一边慢慢彼此靠近。 红萝也自仙音背上跃下,与桀风站在一处。 鬼卒亦慢慢缩小围住的圈子,待桀风、无情等汇作一处,数百个鬼卒亦分作了十几个圈,且圈与圈之间按不同的方向缓缓转动。 那些呐喊声听起来杂乱无章,却让人异常地心烦意燥。 “小心,这阵法极是诡异。”桀风道。 “怎么办?”栗原环望着密密麻麻的鬼卒急道。 “先看看他们想做什么。”无情道。 几人背靠着背亦围做一圈。 只见鬼卒所围的圈转动得越来越快,一丝微风自地底钻出。 “不好!”红萝惊道,“这难道就是阴狱煞?” “什么阴狱煞?”栗原急问道。 “通过鬼卒呼喊之声召唤地底的阴风,此风一旦成势,风心之物就会被卷成碎片,连魂魄也逃不掉……”桀风道。 “魂飞魄散、永无再生之日……”红萝道。 丝丝缕缕的风不断从地底钻出,渐渐汇聚在一起。 这风裹着阵阵腥臭吹得众人衣衫烈烈作响,这风中还夹杂着地狱恶鬼的哀嚎、吼叫之声。 桀风唤了赤雪出来,欲乘之飞起,方离地两尺来高,便被一股无形的压力推落。 红萝已收了小桀子,让它化了家鸽大小钻入自己袖中。 此时自跃而起,欲踏着鬼卒跳出。 但亦在半空中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冲来,不得不再落回地面。 “看来上方已封了结界。”清漪道。 “瀚重可破得这结界吗?”柳默道。 “已让瀚重试过了,它亦不能。”桀风道。 “那、怎么办?我们都要死、死在这里了吗?”小弥颤声道,伸出一双手来,紧紧攀住了无情的胳膊。 “别胡说,我们怎么能死在这儿?”栗原吼道,“榆儿还在等着我们回去救她呢!” 说罢,抖起铜链向鬼卒劈去。 但铜链并未碰到鬼卒,就被一股力量弹了回来。 桀风运起掌力劈向鬼卒,亦全然似未曾发力一般,鬼卒等毫无一丝反应。 柳默与清漪、红萝亦各执武器劈向鬼卒,但鬼卒都毫发无损,仍兀自加快转动的速度。 “看来我们是整个被封在结界之中了!”清漪道。 “入了我这阴狱阵,就休想再有来世了。”陈王殿冷声道。 毗舍鸦就在他头顶缓缓徘徊。 风力越来越大,只感觉腥臭、冰冷的阴风自四面八方刮来,避无处避、挡无处挡,吹得人连呼吸也变得困难了。 地狱恶鬼的哀嚎、吼叫之声亦变得刺耳无比。 “怎么办?”小弥哭道,“无情哥哥,我、我还不想死……” 无情面色凝重,并未回言,只伸出胳膊将她揽了过来。 “娘子。”柳默在狂乱、喧嚣的阴风之中大声喊道,“清苏紫渊!” “知晓!”清漪亦大声回道。 两人左手相抵,右手各执若木枝划出一道紫色光壁。 清苏紫渊是二人借若木枝之神力与绛石苏花之精自练而成,其防敌守护之力比之仙灵防壁胜于百倍。 清苏紫渊将众人置于紫色屏障之中,狂风、腥臭、恶鬼之声皆被屏蔽于外,众人顿觉轻松不少。 “竟能挡住我的阴狱煞?”陈王殿哼道,右手一挥,在他头顶徘徊的毗舍鸦立刻飞至鬼卒上方,绕着他们所围出的圈飞动,看它大张着嘴似乎是在高声鸣叫,但清漪等人在清苏紫渊阵中并听不见。 然而,清漪与柳默立刻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欲冲破清苏紫渊的结界,连忙更加催动法力。 冲击之力越来越大,清漪与柳默方支撑得半盏茶的功夫紫色壁垒上便出现了一道裂缝,一缕阴风立刻灌了进来。 壁垒外呐喊、喧嚣之声亦隐约可闻。 桀风双掌蓄势,抵住清漪背脊,将自身法力助她。 红萝亦助柳默之势。 裂缝处缓缓合上。 毗舍鸦在外更加疾速地飞动,鬼卒等的转动亦是飞快,已看不清一个一个的鬼卒,只见数道黑影在交错飞速地旋转。 阴狱煞之力携着排山倒海之势压了过来,清漪等人皆是苦苦支撑。 无情与小弥连忙相助柳默、栗原亦相助清漪。 众人皆拼尽全力,然而阴狱煞之力越来越强、阵中诸人渐渐便觉呼吸难出,眼看终将不敌。 桀风将全身法力贯注于右手,腾出一只左手来,唤出瀚重。 终于,阴狱煞的狂风狠狠地压碎了清苏紫渊结界,雪山崩塌般卷向众人。 数道蓝色幽光闪过,阴狱煞阵中已空无一人。 陈王殿望着空荡荡的阵心,哼道:“算你们有些本事,可惜白费了我一番功夫。” 清漪等人再望时,却见自己身处于一片白茫茫的草海之中。 “这是哪儿?”小弥紧紧抓着无情的胳膊、惊魂未定地问道。 众人环望了一回,亦是茫然不知。 “桀风,怎么回事?”红萝道。 “我亦不知。”桀风道。 “方才清苏紫渊碎去时,是瀚重带我们出来了吗?”清漪道。 “清苏紫渊碎去时,阴狱煞结界亦有波动,我便让瀚重趁此时机将我们带出冥界,”桀风道,“但是这里是何处、我亦不知。” “瀚重怎么说?”柳默道。 “瀚重亦不知。”桀风无奈地道。 “怎么会这样?”栗原愣怔道,“我们还没有拿到转魂珠呢!” “能保得大家性命已是不易了,陈王殿手段辛辣、法力高强,我们虽然人多,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桀风道。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我们再回冥界!”栗原道。 “陈王殿将转魂珠随身携带、从不离身,法力又如此了得,你怎么来暗的?”桀风道。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榆儿她……”栗原言至此处,愤然转过身去,顿住不语。 “我们先回去看看榆儿姐姐吧。”小弥小声道。 “也好,先回去看看榆儿情形,我们再想想办法。”清漪道。 “好。”桀风等亦道。 于是赤雪与青思化作鲲雀原来模样,桀风与栗原、无情、小弥同乘赤雪,清漪与柳默、红萝同乘青思。 两只鲲雀飞身钻入云霄,却顿于上方徘徊,不知该去向何处。 “怎么回事?”红萝奇道。 “赤雪他们不辨此地为何处,亦不知青罗峰在何方。”桀风道。 “怎么会这样?”清漪惊道,“瀚重没有告诉它们吗?” “瀚重亦不知。”桀风道。 “难道我们不在人间?”柳默亦是吃惊。 “纵然不在人间,仙界与冥界鲲雀与瀚重亦能识得方向才对。”桀风道。 “你该不是想说,我们、不在这三界之中?”栗原心急如焚、大声嚷道。 “恐怕是了。”无情无奈地苦笑道。 “那、我们回不了青罗峰了?”小弥声中已带了哭音。 “既能来得,也该有出去的办法才对。”清漪道,“都先别着急。” “让青思和赤雪带我们找一找,看看这里可有其他人在,也好问明此处境况。”柳默道。 “也只能如此了。”桀风道。 于是赤雪、青思载了几人,在空中低低飞行,寻找人迹。 方过得半盏茶的功夫,突然自天而降一阵狂风,众人虽以法力相护,竟不能敌,赤雪、青思展翅不得,向地面直坠而下。 第197章 虚境? 桀风等随赤雪、青思坠落,好在将至地面时风力消去,总算平安落地。 再抬头望时,只见云中一只火红羽毛、翠末长尾、冠羽如凤的大鸟正徘徊于长空之中。 它渐飞渐低、缓缓向众人靠近。 “小心!”栗原向众人警示道。 “无妨,它并无恶意。”桀风却道,将眼转向红萝,“它似乎识得你?” “我?”红萝奇道,“我并未见过它。” 待此鸟飞近,只见它双目甚是奇特,每只眼中皆有两只黝黑眼珠,一双巨翅并无半根羽毛,火红的皮肉清晰可见。 “这莫不是上古神鸟——重明鸟吗?”清漪道。 桀风向她点了点头。 重明鸟飞至众人上方,觑了空隙落下,正在红萝身侧,口中啼鸣如凤,将冠羽之头去蹭红萝的胳膊。 “它真的认得红萝姐姐?”小弥惊奇地道。 红萝则一脸茫然,道:“这可真是奇了。” 忽见白茫茫的草海中走出一个玉面霜袍的人来。 此人眉如黛、唇如绛、面色清和如水。 只听他口中道:“还道你为何还不回,却是遇到故人了?” 口中说着话,一双月寒之眼则望着红萝。 桀风等不明敌我,都暗暗戒备。 “离衣,回来吧,她早已不在了。”玉面霜袍之人懒懒开口道。 那只重明巨鸟闻得呼唤,掉转头展开一双肉翅向玉面霜袍之人跑了过去。 “你们是什么人,如何能到得我这无相境?”玉面霜袍之人向桀风等淡淡道。 “无相境?”众人皆不曾听闻过此境。 “我等为青罗峰修行之辈,无意来至此间,敢问前辈尊号?”柳默向他揖道。 “名号什么的,一介离尘之人,早已忘却了。”玉面霜袍之人道。 “不知这无相境为何处,可否告知?”柳默道。 玉面霜袍之人却并未回答,只问道:“你们如何来的?” “你别管我们怎么来的,你快告诉我们怎么出去就行了!”栗原已按捺不住,急道。 “你们既能来得,那便自己出去便了。”玉面霜袍之人道,“离衣,走吧。” 说罢果然转身向草海深处走去,离衣便跟在他身后。 “前辈,请留步!”柳默忙抢上几步道。 玉面霜袍之人转过身来,一双清澈淡然的眼睛望着众人,并不言语。 “前辈,我等亦不知如何会误入此间,”柳默道,“只因故人之女危在旦夕,是以急于回转,还望前辈指点一二。” “此间无相境,乃我自结法界而成之虚境,不在三界之中,亦不与三界相通,尔等不过略有些微末修行,怎能穿透我之法界?”玉面霜袍之人道。 “虚境?”柳默、清漪等众人面面相觑,皆惊诧不已。 “这么说,这里——是个莫须有的地方吗?”小弥扯着无情的衣袖道。 “看来是了。”无情苦笑道。 “你这荼炎袍倒是件宝贝。”玉面霜袍之人向无情道,“当年火鼠尊者侍奉于佛祖身旁,三十万年前,火鼠尊者在佛冥大战中死去,寂灭之时,将自己一身皮毛赠予挚友坤明尊者,坤明尊者便以之制了这件荼炎袍。” “原来这荼炎袍竟是这般来历……”无情惊道。 “世事流转,你竟能得了它,法缘亦不浅。”玉面霜袍之人道。 “我只道是师父的遗物……”无情道。 “你师父是何人?”玉面霜袍之人道。 “师父自号天音散人。”无情道。 “天音散人?”玉面霜袍之人道,“未曾听闻。” 见他二人这话越说越长,一旁的栗原又已焦躁起来,抬脚便要上前。 无情忙拽住他,向玉面霜袍之人一揖,道:“我等无意闯入之间,不知前辈可否告知出这无相境之法?” “三十万年前,我结下这无相境时,便从未想过要出去。”玉面霜袍之人微微轻笑道。 柳默、无情等人闻言不觉暗惊。 “我既无须出去,自然也不知该如何出去。”玉面霜袍之人道。 “怎么会这样?”小弥道,“这么说,我们要永远留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了吗?那、那榆儿姐姐该怎么办?” 一边说一边紧紧地抓住了无情的胳膊。 “你开什么玩笑?”栗原吼道,立刻抖开一条铜链卷向玉面霜袍之人。 玉面霜袍之人却将衣袖轻轻一挥,铜链便跌落在地。 “栗原,休要鲁莽。”清漪忙道。 “前辈,”柳默道,“我等为救故人之女,至冥界陈王殿处求借转魂珠……” 柳默开口,将与陈王殿之来往交战之事说了一回。 “待风静天明之时,我等便已在此无相境中,不知所从。”柳默道。 “原来如此。”玉面霜袍之人沉吟道,“紫苏清渊,是你二人自创?” “是在下与娘子共研而成。”柳默道。 “绛石苏花禀天地之至净而生,而阴狱煞则为冥界至恶至浊之物……”玉面霜袍之人低眉思道,片时抬眼向桀风道:“将瀚重与我一观。” 桀风便展开兽骨萧竹扇,唤出瀚重。 “瀚重可穿越三界中各方结界。”桀风道。 玉面霜袍之人微微点头,伸手轻轻抚摸离衣冠羽,默然不语。 “前辈,可有何眉目了吗?”柳默道。 “并无。”玉面霜袍之人只道。 众人无不大失所望。 “既能进得此境,必然有可离开之法,与其在此坐以待毙,不如再去找寻。”红萝道,已跃上赤雪背上。 “那我就不奉陪了。”玉面霜袍之人道,转身走去。 红萝已乘了赤雪飞起一丈来高。 却见离衣离了玉面霜袍之人向自己飞来。 玉面霜袍之人闻得声音,回身摇头叹道:“我已说了,不是她。” 离衣已飞至赤雪侧旁,伸出头来去蹭红萝的脸和脖子。 “你名为何?”玉面霜袍之人向红萝道。 “红萝。”红萝道。 “可知红祭侍者吗?”玉面霜袍之人道。 “红祭侍者?从未听闻。”红萝道。 “是吗?”玉面霜袍之人神色一暗,叹道:“三十万年,连她的名字也已被遗忘了吗?” “三十万年?”红萝道,“你已活了这么久了吗?” “山川岁月,俯仰一瞬罢了。”玉面霜袍之人道。 “不知当初前辈是如何结下这结界的?”柳默道。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玉面霜袍之人道,淡漠的眼神变得深了些,顿了顿方又道:“三十万年前,冥主灏逆欲统领仙冥两界,率四百万冥军与仙界展开了一场旷古血战。” “仙界和冥界?”小弥惊得张大了嘴道,“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你最好长话短说。”栗原急躁地道。 玉面霜袍之人微微笑了笑,席地坐于白草之上。 红萝跃下赤雪,离衣亦落于地,踱至玉面霜袍之人身后卧了下来。 玉面霜袍之人背靠着离衣,悠然而坐。 桀风等人或坐或立,皆围于他身前。 “那确是一次混乱的大战,足足打了两百三十年零七个月。”玉面霜袍之人继续道,“也是仙界该有此劫,灏逆四百万冥军将仙界搅得天翻地覆,仙界死伤无数。” “那冥界呢?他们没有损伤吗?”小弥道。 “自然有,冥界亦折损了不少,灏逆的两员得力武将亦身死魂灭,其他死伤不可计数。”玉面霜袍之人道。 “这么说,是两败俱伤的结局了?”无情道。 玉面霜袍之人点了点头,接着道:“但灏逆并不死心,他与其弟灏煜联手,必要占了仙冥两界方才甘心。” “只为了一己私欲,便置仙冥两界于战火之中,怎么能让他得逞?”红萝愤然道。 玉面霜袍之人望着红萝笑了笑,道:“她亦曾说过这样的话。” “她?谁?”红萝道。 “红祭。”玉面霜袍之人道。 “红祭?又是她?她究竟是谁?”红萝道。 “尔时世尊,四众围绕,供养恭敬尊重赞叹;为诸菩萨说大乘经,名无量义教菩萨法佛所护念;佛说此经已。结跏趺坐,入于无量义处三昧,身心不动,是时乱坠天花,有四花,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珠沙华、摩诃曼珠沙华。而散佛上及诸大众。”玉面霜袍之人道。 “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小弥疑惑地道。 “这是《法华经》中之言。”无情道。 “《法华经》?是佛经吗?”小弥道。 “是。”无情道。 “那它究竟是什么意思?”小弥又问道。 “这个、说来话长,还是先听前辈说吧。”无情道。 “你有话就快说,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你怎么结的结界,现在该怎么送我们出去!”栗原急急催促道。 他心中急躁、坐立不安,不时地走来走去。 “曼珠沙华为四种天花之一,乃天界之花名。其花鲜白柔软,诸天可随意降落此花,以庄严说法道场,见之者可断离恶业。”玉面霜袍之人并不理会栗原的催促,只缓缓道。 “曼珠沙华是白色的?”小弥奇道。 第198章 祭仙劫、焚心堕幽冥 “嗯。”玉面霜袍之人微微颔首道,“此花自抱洁净,侍奉佛祖,修得侍者之身,名为红祭。” “既然是白色,为何要叫红祭呢?”小弥道。 “她一片丹心朝佛,自取此名。”玉面霜袍之人道。 “她既然一心侍奉佛祖,为何会生长在冥界,又变成了火红之色呢?”柳默凛色问道。 清漪、桀风等亦凝神静听。 红萝此时双膝跪坐于白草之上,默然不语。 “对啊,为什么?”小弥亦问道。 “两百多年苦战,仙冥两界皆损失惨重。终于、灏逆在风间之战中与灏煜并肩、力斩仙界八名主力天将,得了利势,正欲一鼓作气攻取凌霄殿,不料仙界却请了西天佛祖前来助战。灏逆苦于被佛祖压制,伸展不得,便另行他径,买通了佛祖身边的近侍迦叶尊者,让他将能克制佛祖法力的幽月花粉混入佛祖所饮清水之中。”玉面霜袍之人接着道。 “那佛祖岂不是很危险?”小弥惊道。 “红祭侍者无意间得知了迦叶尊者背逆之秘事,及时截下了迦叶尊者呈与佛祖的清水杯盏,使仙界免于一场浩劫,迦叶尊者被贬凡间六畜轮回。”玉面霜袍之人道,“佛祖领众弟子与仙界同诛冥军,灏逆身受重伤、而灏煜则被佛祖普天之光照得神魂俱灭,永不超生。” “这么说,是红祭救了佛祖、救了仙界啊,可要好好的给她封赏才对。”小弥高兴地道,“还有那个冥主,因为他死了这么多人,应该重重地罚他才对!” “灏煜死后,灏逆退守冥界,佛祖则自回西天,不再过问仙冥之事。”玉面霜袍之人道。 “就这么算了吗?”小弥失望地道。 “那曼珠沙华为何会……”清漪在旁问道。 “红祭侍者一片慈悲,怜悯在仙冥战中死去的两界冤魂与故人生死相隔,自向佛祖请愿,盛开于死魂必经之接引之路旁,为他们照见生前记忆,作最后的留恋与告别。”玉面霜袍之人道。 “怎么?红祭侍者是自己去的冥界吗?”小弥惊道,“那个冥主一定很恨她,她怎么还敢去?佛祖怎么会让她去呢?” “佛法无界、普渡众生,为何要阻拦?”玉面霜袍之人道。 清漪望了望红萝,向玉面霜袍之人问道:“那、后来如何?” “后来,红祭在寂静的冥河岸边,爱上了一个死魂。”玉面霜袍之人道。 “那、又怎么样?”清漪顿道,暗暗握紧了手。 “灏逆不但未能实现统御仙冥两界的大志,还因此失去了至亲的弟弟灏煜,对红祭自然怨恨难消。所以,他以地狱业火将那个死魂烧作灰烬,还有、红祭……”玉面霜袍之人言至此处,顿住不语,现出一丝哀伤。 “怎么会这样?佛祖不管吗?”小弥大惊道。 “红祭既入了冥界,便归冥主管制,佛祖何能插手冥界之事?”玉面霜袍之人道。 “这么说、佛祖他、是见死不救了?”小弥道。 玉面霜袍之人默然不语。 柳默、清漪等亦哀伤不语。 栗原停下了焦躁的脚步,望了望红萝。 “那之后,曼珠沙华便化作火红之色……”玉面霜袍之人轻声道,“而灏逆则定下铁律,若曼珠沙华有敢与他人相恋者,必诛之以业火……” “怎么会……怎么能这样?所以红夜才会……”小弥哽咽道,说至此处已哭出了声。 “前辈,可有什么法子,可改变这条律令吗?”清漪道。 “灏逆在曼珠沙华上下了封念咒,但有动痴念者,必会得知,诛杀无赦。”玉面霜袍之人道,“纵然来世再转作他人他物、只要一世为此花,便永生受此咒禁锢。” “永生?”柳默等人大惊道。 “也就是说,就算不再是曼珠沙华之花身、亦不能免得吗?”一直沉默不语的红萝突然问道。 “是。”玉面霜袍之人道。 “你、究竟是谁?”红萝双目紧盯着他道。 “名字什么的,早已忘了。”玉面霜袍之人微微笑道。 “若能解了这封念咒、就可逃过此律令吗?”清漪忽然问道。 “或许可以吧。”玉面霜袍之人道。 “前辈可知解这封念咒之法吗?”清漪道。 玉面霜袍之人自怀中掏出一颗晶莹剔透的银白珠子,向红萝道:“此珠名为琉轻珠,聚天地之仁力于其间,我只是尝试着炼制,不过……” 说着望向柳默、清漪二人,接着道:“若能借助你二人清苏紫渊之至纯至净之力,或能解得也未可知。” “果真?”清漪喜道,望向红萝。 “不过,此珠是我以这无相境中落英草炼制而成,三十万年来,只得此一颗。”玉面霜袍之人道。 “只这一颗?”红萝道。 “难得你竟能来得此境,也算有些缘法,便给了你吧。”玉面霜袍之人道,便将此珠递与红萝。 “给我?”红萝奇道。 “可惜我未能救得她……”玉面霜袍之人轻声低语,又向红萝道:“希望你能用得上吧。” 红萝伸手接于手心,道:“多谢。” “不必谢我,能不能解得,尚需看你的缘法。”玉面霜袍之人道,“此珠只能用一次,你若福薄,亦无可奈何。” 柳默、清漪、小弥皆欣喜不已。 无情亦面露喜色,桀风则默然不语。 “便得了这珠子,出不了这无相境,又能如何?”栗原在旁道。 “是啊,前辈尚未告知此境是如何结界的呢?”清漪道。 玉面霜袍之人伸手自怀中有掏出一件物事来。 却是一卷羊皮册。 玉面霜袍之人翻至其中一页,道:“此阵名为八荒归雁阵。” “八荒归雁阵?”众人奇道。 “是我自创的一个阵法。”玉面霜袍之人道。 “此阵有何妙用?”柳默道。 “八荒归雁阵可在三界之外另起虚境。”玉面霜袍之人道。 “就是无相境?”无情道。 “正是。”玉面霜袍之人道。 “既然有这样的东西,为何不早些拿出来?”栗原在旁却吼道。 “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啰嗦的毛病。”玉面霜袍之人微笑道。 “你这破阵到底怎么才能出去?”栗原又吼道。 “我已说过,自我创这八荒归雁阵以来,就从未想过要出去。”玉面霜袍之人道。 “你还是不知道,是不是?”栗原道,“我知道!” “你知道?”众人奇道,齐齐望向他。 “既然这破阵你弄起来的,只要杀了你,就没这阵了!”栗原道,说罢抖开手中铜链就向玉面霜袍之人卷了过去。 但此次亦同上次一般,铜链才出半尺,便掉落在地。 “就是有十万个你,也杀不了我。”玉面霜袍之人淡淡道。 “前辈,这八荒归雁阵究竟是何样结界?”清漪道。 “八荒归雁阵,以我在天地四角收得的四颗灵石合三十万年前一次天裂之光,再助以我毕生法力而成。”玉面霜袍之人道。 “如今灵石何在?”柳默道。 “阵成之时便已碎去了。”玉面霜袍之人道。 “天裂又为何物?”清漪道。 “大约每十万年、”玉面霜袍之人抬头望向长空道,“正月朔日当夜子时,会有一道天光破壁而出,仿佛天壁裂开了一条缝隙一般。” “十万年?”无情惊道。 “要这么久才有一次吗?”小弥亦是惊奇地睁大了眼睛道。 “那下一次天裂是什么时候?”清漪道。 “两万年。”玉面霜袍之人道。 “两万……年……”清漪顿道。 “你开什么玩笑?”栗原在旁吼道,“两万年、那榆儿早就……” “不知道榆儿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小弥忽然哭了起来道。 “她生的什么病?”玉面霜袍之人道。 “不是生病,是受了伤……”清漪道。 “既要求转魂珠,是要死了吗?”玉面霜袍之人道。 “你才要死了!”栗原瞪着他道。 “她是受了很重的伤。”清漪道。 “反正你们也出不去了,白记挂她也没用。”玉面霜袍之人道。 “要不是你弄了这么个破阵,我们会被困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吗?”栗原道。 “如今既无四颗灵石可用,亦非天裂之时,如何能出得此阵?”无情叹道。 第199章 出走无相 “我们要一直留在这里了吗?”小弥道,“还好……” “还好?”无情道。 “还好我……”小弥望着他,又转而道,“没、没什么……” “你们能想想什么办法吗?”栗原转向柳默、桀风道。 二人亦是愁眉望着他。 稍时柳默转向玉面霜袍之人道:“前辈,可否将此卷与我等一观?” “拿去吧,也不值什么。”那人将羊皮册递与他道。 “多谢前辈。”柳默道,接过羊皮册,与清漪、桀风等同观。 玉面霜袍之人却坐上离衣背上,离衣振翅飞起,向远处飞去。 “如何?”红萝向清漪问道。 “此阵甚是繁复。”清漪道。 “那怎么办?我们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了这鬼地方?”栗原道。 “给我。”桀风向柳默道。 柳默便将手中羊皮册递与他。 桀风接过羊皮册,放到瀚重眼前。 瀚重果然定睛望来。 约莫过得半盏茶的功夫,瀚重叠叠出声。 “要出这八荒归雁阵,需破除结阵之时的三种灵力。”桀风道。 “其一自然是灵石、其二便是天裂之光?”清漪道。 “是。”桀风点头道。 “那这三,就是方才那人的法力吗?”红萝道。 “他若撤去自身法力,此阵将不复存在,无相境便毁于一旦。”桀风道。 “他既自困于此三十万年,又道从不欲出此境,恐怕……”柳默道。 “果然他才是关键!”栗原道,“我们就联手与他拼上一拼!” “他愿相助红萝,心怀善意,我们亦不可无礼。”清漪道。 “他三十万年前便结得此阵,可想而知其法力修为尚在三十万年之上,我们拿什么跟他拼?”无情道。 “那我们可以请他、帮个忙……”小弥道。 “他只怕是不想听你们唠叨,早已走远了。”红萝道。 几人商量一回,别无他法,在白草丛中颓然坐了。 各人心中又记挂榆儿此时伤情,忧思难平。 “我去找他!”栗原突然立起身来道,“既然打不过他,我就去求他!” 柳默、清漪等亦起身来,道:“既无法可想,总需一试。” 于是众人向白草深处那人所去之方向走去。 有瀚重指引,没过多久,便望见白草丛中玉面霜袍之人背对着他们坐于一湾清泉边上,离衣温顺地偎依在他身侧。 “前辈……”柳默方开了口,玉面霜袍之人便背对着他摇了摇手。 他立起身来,转向众人,将手中一个小小的净白瓷瓶递与柳默,道:“这谪仙泉乃当日佛祖莲花池中之水,你拿了这些去,或许她有些缘法,能保得一命也未可知。” “前辈的意思是?”柳默接过净白瓷瓶,听他口中之言,不由得欣喜道。 众人亦紧张地望着玉面霜袍之人。 “罢了,或许这都是天意吧。”玉面霜袍之人叹道。 离衣走至他身侧,将脖子在他身上蹭着。 又走到红萝身边,将头去蹭她。 “曼珠沙华的味道,你也未能忘记吗?”玉面霜袍之人摇头叹道,“走吧。” 离衣回到他身侧,他便骑上离衣背上。 “你们在此静候,勿妄动。”玉面霜袍之人向众人道。 “前辈,”柳默将手中羊皮册递与他道,“物归原主。” “我拿着也无甚大用,便给了你吧。”玉面霜袍之人道,“你二人既善修阵法,若能用心钻研,或许能有所成。” 柳默尚待再言,离衣已振翅飞起,在云中划出奇怪的图案。 不一会儿便见天上的云越聚越多,将离衣与玉面霜袍之人层层遮掩住了。 身边的白草忽然都化作雪白的羽毛飞了起来。 众人被这重重的雪羽包裹住,紧紧地靠在一起。 风越来越强劲,仿佛要将人挤碎一般。 众人皆以法力护得自身。 无情一身荼炎袍危立不动,将小弥裹在袍内。 忽然,众人脚下所踏之地消失不见,齐齐向下坠落。 雪羽飞尽,只见脚下绿树、村庄遥遥可见。 赤雪与青思振翅飞出,接住众人,稳稳飞上云中。 “我们回来了吗?”小弥从荼炎袍中伸出头来,兴奋地望着擦肩而过的云丛与脚下的绿荫道。 “当是如此。”清漪道。 “前辈何在?”柳默道。 “并不在了。”红萝道。 “算他还有点人性。”栗原道。 “回青罗峰。”桀风道。 赤雪与青思更加疾行,向东飞去。 清漪等人回到青罗峰,清漪连忙先给榆儿喂下无相境中所得泉水。 但榆儿并没有什么起色。 栗原先急道:“这泉水到底有没有用啊?” “且待些时辰。”清漪道。 直到次日黄昏,榆儿才吐出了一口生气。 一直守候在旁的清漪喜道:“榆儿已得了生气,性命应是无碍了。”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榆儿仍是昏睡不醒。 自此清漪每日在她榻前守候,与柳默、雪爷爷轮番输入自身修为为她续命。 冷月升起之时,青罗峰寂寂无声。 红萝独自坐于明溪大石之上,望着一湾溪水载月而去。 “红萝。”一人唤道。 “这么晚还不睡?”红萝回头道。 清漪与柳默立于月光之下,向她道:“那位前辈给你的琉轻珠还在吧?” 红萝摊开手心,银白的珠光映着月光闪闪发亮。 “在。”红萝道。 “你、要试试吗?”清漪道。 “不用了。”红萝道。 “为什么?”清漪没料到她会如此回答,倒有些吃惊。 “以后再说吧。”红萝笑道。 “若你想试时,我们自然在的。”清漪道。 “多谢。”红萝道。 夜色褪尽,暖阳初升。 无情独自走在下山的路上。 “怎么?不说一声就这么走了?”栗原自林中走了出来道。 “你既见了,便替我说了吧。”无情道。 “好歹跟大家道个别吧。”栗原道。 “聚散愁情,何必多此一举。”无情道。 “亏你叫什么‘无情’,这么多愁善感可不像。”栗原道。 “那就改叫‘多情’如何?”无情笑道。 “你要改?”栗原道。 “一个名字而已,叫什么都一样。”无情道,“后会有期。” “那你就随意吧。”栗原道。 无情自往山下走去,不一时便消失在层层雾色之中。 小弥来桀风处寻无情。 谁知到得明溪,只见洞门紧闭,并不见桀风与无情。 又到秋枫涧来寻。 桀风倒是和柳默、清漪都在,却不见无情。 桀风等人皆道未曾见到他。 想是在山中闲走吧。 小弥便在青罗峰中寻了一回,仍未见无情人影。 “找什么呢?”栗原迎面走来道。 “栗原。”小弥道,“可见到无情哥哥了吗?” “他早走了,你还做梦呢。”栗原道。 “走了?去哪儿了?”小弥惊道。 “谁知道,他又没说。”栗原道。 小弥呆了呆,随即择路向山下跑去。 “天才亮他就走了,你现在上哪儿追去?”栗原道。 小弥停住脚步,想了想,转身又往秋枫涧跑去:“我去找清漪姐姐。” “你省省吧。”栗原在后道,“他既然一句话没有就走了,就追上他又能怎么样?” 小弥闻言,愣在原地,眼中汪出了眼泪,转身向栗原大声吼道:“你果然还是最最讨厌的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栗原摊手道。 “我就是讨厌你!”小弥大声哭道,转身向自己所居晚云崖跑去。 “女大不中留啊。”栗原在后笑道。 红萝来向清漪他们道别。 “多住几日吧。”清漪道。 “我恨海荒天之法尚未修成,尚需去寻找可用之心。”红萝道。 “如今这世道,看来你不久便可如愿了。”桀风道。 “那自然最好。”红萝笑道。 小桀子正扇着翅膀等候。 红萝点足跃上,向三人拱手告别。 三人亦向她拱手作别。 “小桀子,走吧。”红萝道。 小桀子振翅飞入云中,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青空之中。 近三个月过去了,榆儿才勉强能言语。 “三公主……” 榆儿最先吐出了三个字。 “三公主?”一直在身旁的清漪奇道,“三公主怎么了?” 榆儿道:“去找她……”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先养好伤再说吧。”清漪道。 榆儿却硬撑着爬起来:“快去找她!” 清漪见状,怕是三公主有什么变故:“是去净月城吗?我去吧。” 榆儿却摇摇头。 “那是去哪儿?三公主在哪儿?”清漪奇道。 三公主在哪儿? 榆儿突然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寻三公主。 她究竟在哪儿 还活着吗 清漪看榆儿愣在那里,更是奇怪:“怎么了?” 榆儿望向清漪,眼中泛出泪花:“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看着榆儿的神情,再想到她重伤回来,清漪坐到榆儿身旁,柔声道:“榆儿,究竟出了什么事?” “那个恶棍、夺了皇位,三公主……” 榆儿勉强说得几个字,靠在清漪肩上气息再度微弱下去,一个字吐不出来。 清漪听得不明所以,但也知道三公主恐怕有何变故,如今不知所踪。 清漪轻抚榆儿发丝:“先养好精神,等桀风回来请他帮忙,一定能找到三公主。” “三公主……” 榆儿唤了一声,不一会儿又昏睡过去。 清漪出来,袖中掏出一只短笛,笛声穿云而去,却久久未见桀风回转。 榆儿是好一阵、歹一阵,清漪半步不敢离开她。 又过了十来日,榆儿才能说些话。 清漪试探着问她如何受伤、幽绝何在。 榆儿却只是摇头:“别问了。” 一个多月后桀风才终于回到青罗峰。 “怎么才回来?”榆儿见了桀风进来,立刻抓住他的衣袖,“快找三公主。” 桀风莫名:“怎么回事?” 清漪忙告知:“三公主流落在外,不知所踪,快帮忙找找看吧。” 榆儿拿出从前穿的宁葭的衫裙,桀风展开兽骨箫竹扇唤出翰重。 榆儿就紧张地望着翰重。 翰重寻了一回,向桀风叽喳出声。 桀风点了点头:“她就在东南一处山脚。” “真的?”榆儿一把抓住桀风胳膊,“她还活着!” “活着。”桀风道。 榆儿便要下床。 清漪连忙去扶她:“我跟你一起去。” “嗯。”榆儿点头。 清漪扶着榆儿走出洞口,唤出青思,与榆儿同乘,直向东南而去。 青思在东南徘徊了两日,这日榆儿终于寻到了微弱的气息。 青思在林中落下,清漪扶着榆儿循着那个气息来到了一处简陋的茅草遮顶的居所,绕过简陋的篱笆院墙来到了院门前。 一个女子正背对着门拿着扫帚在院中打扫。 她穿着一身破旧的粗布衫裙,发髻只是随意挽在头上。 这实在不可能是三公主。 但她身上正散发着自己熟悉的三公主的气息。 榆儿试着唤了一声:“三公主……” 院中打扫的女子闻声大吃一惊,手中的扫帚立时掉落在地,惊望回头,却见院门前立着一个熟悉的浅蓝身影,不由得惊呼道:“榆、榆儿……” 正是宁葭。 宁葭伸出手来擦了擦眼睛,再望了望院门前,果然站着的正是那日与她在芳绮墓前分开、一直以来生死未卜的榆儿。 宁葭连忙跑到榆儿身前,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双手,眼中不觉滑落了温热的泪珠,哭道:“榆儿!真的是你?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 榆儿却一声不回地直望着她,带着万分惊诧、不可置信地呆望着她:“三、三公主?” 她实在不敢相信。 眼前这个人憔悴落魄、十足村姑模样,而且脸上还爬着不少疤痕! 怎么可能? 这就是三公主? 这就是自己心急如焚、不远千里飞来、欲要找寻之人? 第200章 深宫亡命日 宁葭终于察觉到了她的眼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吓着你吧?” 榆儿眼中已滚落了泪珠,顿道:“你的脸、怎么会……” “没事,我现在、挺好的……”宁葭道,“看到你没事,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说着便一脸欣慰地笑望着榆儿。 而榆儿望着她,却是泪珠涟涟,哽咽道:“都怪我,没能保护好你……” 宁葭对她摇摇头。 榆儿忙又问道:“对了,迟凛呢?” 闻她提起这个名字,宁葭的目光倏然黯淡下去,黯然道:“他、已经不在了……” “他果然没能逃出来吗?”榆儿亦是神伤哭泣,望着宁葭歉然道,“对不起,我没能救得他……” 宁葭复又拉住她手道:“你不要这么说,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的了。” 两人泪眼相望,各自落泪。 榆儿望着宁葭一张残痕横卧的脸,不觉哀从中来,哽咽道:“要是我早些来就好了,你何至于……” 宁葭擦了擦眼泪,笑着向她摇摇头:“虽然我的脸毁了,但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榆儿环望了一回这个像是方才修葺完成、却仍满透着陈旧、烟熏火燎的气息的农家院落,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仿若从未见过的人。 若不是她身上散发着相同的气息,自己无论如何是不敢相认的。 “跟我走吧。”榆儿反握住宁葭的手道,“跟我回青罗峰,清漪姐姐会照顾你的。” “清漪姐姐?”宁葭道。 榆儿忙拉过与自己同来的清漪:“这就是我清漪姐姐。” 宁葭便与清漪点了点头:“以前就常听榆儿提起你。” 清漪也微笑着向她点点头。 榆儿又向宁葭道:“我清漪姐姐她极好相处的,况且你又是我的朋友,她一定会替我好好照顾你的。” “替你?”宁葭道,“你不在那儿住吗?” 榆儿望了望清漪,顿道:“我、我现在的伤还未复原,可能暂时要麻烦清漪姐姐。” 宁葭这才注意到榆儿脸色苍白、一脸病容,惊道:“怎么回事?你受了很重的伤吗?是上次在净月城吗?要紧吗?” “有点严重,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榆儿道,“多亏了清漪姐姐他们,不然,我恐怕就……” 榆儿开口,说起那日自己濒临死地…… 宁葭听得震惊不已,问道:“便是那位神仙给的泉水救了你吗?”。 “是。”榆儿点头道,“不过它只替我延得性命,复得些元气,多亏了清漪姐姐、长离哥哥还有雪爷爷日夜不休地照看、为我续命,我方能捡回这条命。” “榆儿、”宁葭泣道,“都是我连累了你。” “快别哭了。”榆儿拉过她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珠道,“这与你无关,伤我的另有其人……” 榆儿的手滑过她凹凸不平的脸,心中哀情难绝,不觉亦流下泪来:“可惜我技不如人,才让你遭了这样的罪……” “只是难看一点而已,何况,现在也没人会看我了。” 宁葭道,自己擦干了眼泪,又伸出手来替榆儿擦拭。 “跟我走,”榆儿抓住她的手道,“清漪姐姐一定能治好你的!” “不用了,真的。”宁葭道,“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那你也得先跟我回去,我不能再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榆儿道,扯了宁葭的手向院外走去。 “榆儿、”宁葭却拉住了她道,“我、我想,我在这里也可以过得很好。” “这里哪里好了?”榆儿道,“你跟我回去,我清漪姐姐她医术颇有造诣,她说不定能治好你的脸。” “不用了,”宁葭向她微笑道,“我的脸不用治,这样挺好的。” “三公主,你这是、怎么了?”榆儿奇道。 “榆儿,一直以来,你帮我做得已经太多了,而我却什么都没为你做过,我不能再给你增添负担了。”宁葭道,“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跟桃叶和六顺都相处得很好,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桃叶?六顺?是谁?”榆儿道。 “他们是这家的孩子,桃叶她比我还小一岁呢,她真的很好,你可以见见她。”宁葭道,“你先进来坐,她黄昏时才回来呢。” 说着拉起榆儿朝屋里走去:“来,你们先进来坐。” 榆儿与清漪进了屋,便坐在旧得发黑、硬硬的木凳上。 “小棠姐姐,来客人了吗?”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道。 “是六顺回来了。”宁葭向榆儿道。 榆儿背过身去,背对着门,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是你的朋友吗?”六顺已挑着担子走进门来。 “是我的朋友。”宁葭道,“今日回来得挺早,都卖完了吗?” “都卖完了。”六顺道,挑着担子进了厨间。 稍时出来另挑了挑水的木桶向宁葭道:“小棠姐姐,你招呼客人吧,我去挑水。” “真是辛苦你了,本来该我去的。”宁葭道。 “没关系,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六顺道,挑着木桶出门而去。 “这孩子倒勤快。”榆儿道。 “桃叶和六顺的爹娘都去世了,姐弟两相依为命,极是要好,六顺年纪虽小,却很懂事呢。”宁葭道。 “你、真的不跟我走吗?”榆儿道。 “我在这里真的很好。”宁葭道。 榆儿实是没想到,今日见到的三公主竟会是这样。 想不到她整个人完全变了样,脸上竟然多了这么些看着就让人心痛的伤痕。 还以为她会抱住自己痛哭不止,从此以后都要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 没想到她却是这般安定,多了许多意外的坚强。 “三公主……”榆儿道。 “叫我小棠就好了。”宁葭道。 “啊?”榆儿呆了呆。 “我现在叫这个名字了。”宁葭道。 “小棠……”榆儿对这个名字还非常陌生,顿了顿才又问道,“在净月城分开之后,你、究竟怎么会到了这里的?” 宁葭沉默了一回,才缓缓开口:“那天……” 那一日,宁葭离了榆儿,孤身在黑暗中不择方向地跑着。 她不知该跑向何处,这一生她几乎从未离开过皇宫,亦不知世事为何物。 此番陡遭大变,本已茫然无措,心中又牵念着父皇、兄长弱弟、娘亲姐妹,还有迟凛、榆儿亦是生死未卜。 她在荆棘荒野之中,仓皇逃命,一介弱女,修为不济,跑出一段已是气喘嘘嘘。 但她哪敢敢停留? 扶着树干跌跌撞撞、不辨方向地继续奔逃。 忽然一脚踩空,滚下山坡。 一路滚下来,被树枝、尖刺划破了衣衫、手脚,好在并无大碍,不过实是力竭难起,只好一动不动地躺着。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靠近。 宁葭忙转头望去,只见两个犬状的黑影正朝自己慢慢走来,两双深绿色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诡异的光芒。 它们微重的喘息声已能清楚地听到。 宁葭心里打了一个激灵,立刻爬起身来。 她的剑早就不知道丢在了哪里,惊慌之中颤抖着手,自袖中取出来一把银白匕首,刀鞘上镶着一颗翠色剔透的玉珠。 两匹野狼越走越近,左边的一匹野狼朝着宁葭率先扑出,喉咙中伴随着一声低嚎。 “别过来!” 宁葭慌乱地抽出匕首,双手握住匕首手柄向前胡乱一划。 只见一道白光如闪电般掠过,那匹野狼重重地跌了出去,横在地上微微抽动。 宁葭惊异地望着手中的匕首,天玄道长的法力果然非同一般。 另一匹狼立刻又扑了过来,宁葭连忙再挥动匕首,这匹狼随即倒地不起。 一阵风迎面刮来,夹杂着新鲜的血腥味。 眼见两匹饿狼横死眼前,宁葭双腿一软,跪在了冰凉的枯草地上,浑身颤抖不停。 忽见近处的这匹狼抬了抬脑袋,宁葭惊叫一声,坐倒在地,双手紧紧地握住匕首。 过了好一会儿,见它毫无动静,这才抖抖索索地摸起刀鞘,也不及收起匕首,便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拿着刀鞘,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宁葭跌坐在一棵已落光了树叶的大树之下喘息着。 她已跑了整整一夜,实是跑不动了。 “榆儿……”宁葭叫道。 “迟凛……”又叫得这一声,眼泪已滚了下来,“父皇、娘亲、大哥……” 哭得一会儿,疲倦已极,便倒在树根下睡了过去。 冬日山间寒气透骨,她只穿得一件薄袄裙,抖索着身子,并睡不实。 迷蒙之间,只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似乎正在迅速地朝自己接近,宁葭连忙睁开眼来,只见一条碧绿青翠、二指粗细的蛇、正朝自己游来。 宁葭大吃一惊,惊叫一声,连忙起身。 那蛇见她动作,昂起扁扁的脑袋、张开大口就朝她脚踝咬了过来。 “啊!”宁葭双手捂住眼睛,大叫一声,又跌坐在地上。 第201章 暗室歹意 游动的声响消失了,却并未觉疼痛,宁葭自指缝中觑了一眼,只见那条翠绿青蛇被一只竹箭射中脑袋,钉在了地上,滑长的身体还剧烈地扭动个不停。 又一箭飞来,正射在青蛇七寸之处,青蛇又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宁葭脸色煞白,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姑娘,你没事儿吧?”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道。 宁葭这才看到三尺开外站着一个皮肤黝黑、肩宽手粗、手执弓箭的布衫之人。 那人向她走了过来,口中道:“山中多有猛兽蛇虫,姑娘孤身行走,不怕危险吗?” 宁葭忙站起身来,向他施了一礼道:“多谢义士搭救。” “一条蛇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客气。”那人道。 他走得近些,宁葭看清他生得粗眉厚唇、满脸胡渣。 她一直在深宫之内,所见之人莫不是娇肌玉肤、整洁干净,这般粗糙之人,她哪里见过。 见他越走越近,不免心中慌乱,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那人走至近处,将那条死了的青蛇一脚踢远,口中骂道:“不长眼的畜生。” 宁葭略低了头,也不敢看他。 “姑娘,看你一脸疲累的样子,我家就在这山中,离这里不远,不如跟我去休息一下。”那人向宁葭道。 “不、不用了。”宁葭轻声道。 “看你嘴唇干裂,去喝口水也好。我与母亲同住,她烧得一手好菜,可让姑娘填填肚子。”那人又道。 听他说起这个,宁葭立刻觉得口中干涩、饥肠辘辘,又更觉身上寒冷。 “请吧。”那人道。 “多谢义士。”宁葭施了一礼道。 “不用这么见外,我叫吴二。”那人道。 “吴、吴大哥。”宁葭道。 “这边走。”吴二道,说罢自己在前先走,宁葭迟疑一回,也跟了上去。 宁葭脚下发软,又不惯山路,好不辛苦。 吴二也便走得慢些,待她赶上来。 约莫走得小半个时辰,终于看见半山腰上两间小茅屋。 “娘。”吴二进了院门喊了一声。 “一大清早的,死哪儿去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随即走出一个鬓边花白、皱纹深深的妇人来。 虽然年老些,但手脚都很健壮,看得出是常年劳作之人。 她本是一脸怒气,忽瞥见吴二身后多了个细皮嫩肉的姑娘,立刻换了笑脸道:“哟,这是来客人了,快,里边请。” 宁葭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便只默然施了一礼。 老妇人上前牵起宁葭一手,啧啧道:“姑娘不仅模样生得好,这皮肤更是白嫩。” 望着宁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 宁葭被她拿住手,收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低着头。 “娘,她大概是饿了,你给她做点东西吃吧。”吴二道。 “正好你昨日打的野兔刚刚收拾妥当,既然有贵客来,今日就做了它。”老妇人笑道,牵着宁葭进了屋,又道:“姑娘,你随便坐,饭菜很快就好。” “多谢。”宁葭轻声道。 老妇人呵呵笑着出去了。 吴二端了一碗水进来,道:“姑娘,渴了吧,喝口水吧。” 宁葭忙站起来接过他手中的碗。 这不过是一只土陶制的碗,碗边上还有些分不清是什么的黑渍,宁葭干咽了一口口水,端起碗来,闭着眼睛喝了两口。 剩下的水不知该放哪里,就在手里端着。 吴二伸手接了过来,笑道:“你先休息一下吧。” 说完便端了碗走了出去。 宁葭在屋内坐着,少了寒风,略觉暖了一些,身上疲倦,不知不觉靠在桌上睡着了。 迷梦中只见迟凛满身是血地向她走来,唤她道:“宁葭、宁葭……” “迟凛!”宁葭大喊一声,惊醒过来,却见一张黝黑的脸正在自己上方。 宁葭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来,惊望着那个人。 “姑娘,你做噩梦了吧?”吴二笑道。 “吴、吴大哥……”宁葭顿道,惊魂未定。 “饭菜已经做好了,这就端来,姑娘稍待。”吴二道。 说话间,老妇人已端了碗筷进来,向吴二道:“去帮着端菜。” 吴二便也去厨间,端了两碗菜出来。 不一会儿饭菜齐备,三人同坐,老妇人先捡了一筷兔肉放在宁葭碗里,道:“来,多吃点儿。” “我、我自己来。”宁葭忙道。 望着面前简陋的碗筷、盘中粗糙的米饭、青菜,那盆热气腾腾的兔肉闻起来确是喷香,但是块块粗大,宁葭不知该如何下口。 看老妇人和吴二已经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宁葭亦觉肚中饥饿,粗糙的饭菜入口,竟觉香甜无比。 “来、来,多吃点儿、多吃点儿。”老妇人又不停地往宁葭碗里夹菜。 “不、不用了。”宁葭道。 “姑娘,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老妇人道。 “我、十五……”宁葭道。 “十五,好年纪啊。大娘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嫁了人了。”老妇人笑眯眯地望着宁葭道,“你也该早点儿找个人家了。” “大、大娘,我、我不、不……”宁葭尴尬不已,不知该如何作答。 “娘,吃饭吧。”吴二向老妇人道。 “看你像个富贵人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在山里?”老妇人道。 “我、我家里、出了点儿事……”宁葭顿道。 “你的爹娘在哪儿?”老妇人道。 宁葭闻言,想起亲人们此时还不知有命无命,放下手中碗筷,哭了起来。 “娘,饭吃得好好的,问这些做什么?”吴二道。 “就是、就是,是老太婆我多嘴了,吃饭、吃饭。”老妇人道。 宁葭却不再拿筷子,只低头哭泣。 老妇人与吴二匆匆吃完,收了碗筷,宁葭还只是啼哭不已。 “姑娘,别伤心了,你到了我们家,就尽管住下吧。”老妇人道。 宁葭擦了擦眼泪,起身施礼道:“多谢大娘。” “娘,我再去打猎。”吴二道。 “去吧,早些回来。”老妇人道。 吴二便拎了弓箭、背上猎刀出门去了。 老妇人在宁葭身边坐下来,拿过一个装着捣碎了的草药的陶碗,道:“这些草药对伤口很有用的,我给你涂一些,保管你明天就没事了。” “多谢。”宁葭低声道。 老妇人将药草在宁葭几处伤口涂好,又拿了针线来,道:“看你衣衫破了,我给你缝补一下吧。” 宁葭忙接过针线,道:“不劳大娘,我会得。” 说着接过针线,自己动手缝补。 缝到袖子处,将衣袖扯了扯平,好在衣袖宽大,撕破之处还能够着,并不碍着手。 “姑娘,你的针线做得真好。”老妇人看她如此熟稔,不免赞道。 “我三岁就会缝绣了……”宁葭答道,又觉似乎不太妥当,转而又道,“不过,也没怎么进益,勉强能看罢了。” “姑娘谦虚了。”老妇人笑道,又问些名字、住处之类的话。 “我叫宁……”宁葭见她亲切,便要脱口而出,忽想起榆儿的话来,忙改了口,只道自己名叫“小宁”,其他都只含糊答应,或是默然不语。 老妇人见问不出什么来,也便作罢,自去忙活去了。 此后几日,宁葭只在屋中不出,老妇人与吴二也不来扰她。 宁葭无处可去,只好暂栖此处。 好在老妇人与吴二倒还客气,对她也多加照应,她渐渐地也安下心来。 这日晚间,吴二天黑之后方才回来。 老妇人在院门前迎上他,问道:“今日怎么样?” “四处打听过了,并没听说哪家走脱了姑娘、小妾。”吴二道。 “看来,她不是本地的了,那正好。”老妇人眉开眼笑地道。 “嗯,省了后患当然好。”吴二道,“不过,朝廷贴出了缉拿令,说是宫中三公主走脱了,要拿她问斩呢,该不会是……” “这……”老妇人听了,有些迟疑,接着又道,“她虽然贵气些,未必就是……” 吴二低头想了一回,又道:“娘,其实这里左右没什么人来,我们又何必怕东怕西的。” “儿子,这可要谨慎些。”老妇人道,“而且我看她、只怕不太乐意。” “哎呀,娘,你是想看我打一辈子光棍吗?这么好的媳妇儿,我既然捡到了,就是我的!”吴二嚷了句道,自背了猎刀进厨房舀了一瓢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夜深风静,宁葭在简陋的床铺上睡去。 睡梦中,又看见父皇、大哥、二姐等一个个披散着头发,向她哭道:“我死得好惨啊……宁葭……三妹……” 宁葭梦中惊醒,冷汗淋漓。 忽闻门外有脚步之声,屋门被人推开了一条缝。 宁葭屏住呼吸,不敢动作。 黑暗中摸进来一个人影,宁葭忙将枕下的匕首拿在手中。 那人摸至床前,伸手来掀宁葭身上的被子,宁葭大喊道:“谁?” “醒了?”那人道。 听得这声,宁葭认出来人正是吴二。 “吴大哥,你、你要做什么?”宁葭惊道。 “一男一女在一个屋里,还能做什么?”吴二笑道,看准宁葭所在,便扑了上来。 宁葭手握匕首,却未挥出,跳下床来,向门外跑去。 拉开门来,却见老妇人站在门外,道:“小宁,反正你也没地方可去,不如就在这里安家吧,就别害臊了。” 说着将房门拉严,在外插上了。 “你们、快放我出去!”宁葭大声叫道。 “放你出去?那我又何必带你回来呢?”吴二笑道,“既然来了,就别想走!” 说着便向宁葭走了过来。 宁葭将匕首横在身前,大叫道:“别过来!别过来!” “这荒山野岭,难得有几个人来,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了,我当然要好好待你了。”吴二道,仍向宁葭走来。 “你、你再过来,我、我就动、动手了!”宁葭瞪大眼睛望着他道。 “一把匕首而已,能做什么,你还是乖乖地听我的吧。”吴二道,说着便扑了上来。 “啊!”宁葭尖叫一声,双手划出,闪电般的光芒逝去,吴二手痛呼一声,捂着胸膛,鲜血从他胸中喷涌而出。 老妇人在外听到吴二的惨叫之声,连忙打开门来,举灯一照,只见自家儿子倒在血泊之中,连忙跑过去抱住他喊道:“儿子、儿子,快醒醒、醒醒……” 吴二已不省人事。 老妇人转向宁葭扑来:“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恶毒女人,你杀了我的儿子,我要你偿命!” “别、别过来!”宁葭闭着眼睛大喊道,将手中匕首向前伸了伸。 老妇人见了她手中匕首,呆在中途。 宁葭蹩近床前,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拿起自己衣物,再回到门边,也不敢看倒在血泊中的吴二,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宁葭跑出一段,看看身后并无人追赶,这才停下来靠着树干坐了下来直喘气。 喘了一回,突然哭了起来。 眼泪一出,就似决了堤的水,止也止不住。 忽闻得头顶几声乌鸦啼叫,又听见野鸟飞过翅膀扇动的声音,宁葭忙住了哭声,偷眼望了望头顶。 只见夜空如墨,树影幢幢。 这时才觉北风凛冽,寒冷难禁。 宁葭抱紧了胳膊,紧紧靠住树干,又摸了摸怀中的匕首,才稍稍觉得安心了些。 宁葭拿出匕首看了看,见匕身上并无血渍,仍然光亮如新。 隐约可以看见柄下一个篆体的“葭”字。 宁葭伸出手指,摸索着这个字,眼中不由得又滚落了泪珠。 他此时身在何方,究竟是还活着、还是已经…… 第202章 补残绣 天渐渐明时,宁葭开始向山下走去。 她迫切地想回到有人烟的地方。 她很想知道,她所关心的那些人,他们究竟怎么样了。 她不辨方向,在荒野中胡乱走着,足足走了五天,才终于来到一座城池外。 看城门上书着两个字:“化州”。 她此时几乎精疲力尽、口渴腹饥,见了城门,心中欢喜,便向城门捱了过去。 几个军士模样的人守在城门口,对进出百姓进行盘查。 宁葭也随着人群向他们走近。 几个军士对着一幅画像,像在寻找什么人。 前面的人都一一顺利进城,宁葭也随着朝前走。 忽然被一个军士拦下,道:“你、过来!” 宁葭奇怪地望向他。 “就说你呢,过来、过来!”那个军士不耐烦地道,伸出手拉住宁葭胳膊将她扯了过去。 一个领头模样的军士拿着手中画像对着宁葭仔细比照了一回,又向旁边的人小声道:“看着挺像的吧?” 宁葭瞄了一眼画中之人,顿时吓得低头噤声。 那画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字:“缉拿令”,所画之人与自己竟十分相似。 她虽然还有些迷蒙无知,但这“缉拿”二字,总是看得明白的,不免心惊。 “头儿,这回咱们可得小心点儿,上次东门拿错了人,脑袋都掉了。”旁边的人小声回道。 领头的军士向宁葭挥手道:“走吧。” 宁葭心中正惴惴不安,闻得此言,连忙向人群中走去。 忽闻背后一人叫道:“三公主!” 宁葭忙回头看时,只见领头的军士指着她道:“就是她,给我拿下!” 几个军士操起手中长枪便赶了上来。 百姓们见他们动了家伙,立刻乱作一团,宁葭被人群推搡了几下,又被挤得退后了几步,眼看几个军士就要冲到眼前了。 宁葭慌了神,这才意识到,那画中之人,正是自己! 眼看他们冲将过来,宁葭连忙抽出匕首护在身前,大叫道:“别过来,我、我不想杀人!” 那些百姓们立刻自她身边散了开来。 几个军士不知匕首厉害,一拥而上,宁葭双手紧紧握住匕首,轻轻挥动了一下,一道亮光闪过,几个兵士手中的长枪立刻断作两截,好在他们身上并未受伤。 “都别过来!”宁葭大叫道。 领头的军士抢前几步,向宁葭奔来。 宁葭忙又轻挥匕首,领头的军士捂住左臂,鲜血如流。 其他几人便不敢向前。 宁葭将匕首对着几人,缓缓走近一匹马,跃上马背,道:“让开!” 骑着马便冲了出去。 “头儿,怎么办?”几个军士围住领头的人道。 “快去禀报陈将军。”领头的军士道。 宁葭骑马跑了一段,听闻身后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只怕是城中军队追了出来。 自己这匹马看来并非好马,这样下去,迟早被他们追上。 情急之下,跃下马背,让马继续向前奔跑,自己则离开大路,择了条小路匆匆逃去。 她已几日几夜粒米未尽,全靠山中溪水解解渴,跑得一段,体力不支,也不敢就歇在路边。 看不远处就是山林,便捱到山林中,找个隐蔽之处,躲了起来。 一只小松鼠从树上滑下,落在她脚边,在她脚旁嗅了嗅。 宁葭咽了咽口水,她此时只要挥一挥匕首,就可以不用再忍受难捱的饥饿了,身上也能暖和一点。 她摸了摸袖中匕首,却终究未能拿出。 小松鼠跳了几步,向远处跑走了。 宁葭避在此处,不敢下山。 白日暖暖的太阳照射下来还暖和一些,一到夜间,寒风凛冽、冰凉透身,她又空着肚子,粒米未进,实是难捱。 只有不断地在林间或走或跑,好让自己暖和一些。 再随便扯些草根来,艰难地咽下去,好让自己不觉得那么饿。 现在,还不能死。 也许,还能与亲人有再见的一天。 还有迟凛、还有榆儿…… 如此过得几日,只觉头沉脚飘,身上也发热,有些不好。 想想这几日过去,当是平静了,便挣扎起身,向山外走去。 黄昏时分,她终于看到了一处人家。 宁葭走过去,敲响了门。 “吱呀”一声过后,木门打开了一道缝,却是一个孩童的稚嫩的脸。 “姐姐,你找谁?”小姑娘扬起童真的笑脸向她问道。 “小、小妹妹,我、我想讨口水喝……”宁葭道。 “爹、娘,姐姐说要喝水。”小姑娘转头向屋内道。 木门大开后,一个木钗布袄的农妇向宁葭笑道:“姑娘。” 见了宁葭模样,却顿了顿,将她上下看了一回,道:“姑娘这是打哪儿来?怎么弄得这幅模样?” 宁葭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薄袄衫裙已不知被扯破了多少处,早已凌乱不堪。 “我、我遇到了山贼……”宁葭顿道。 “那可真是可怜,你没事吧?”妇人关切地道。 “我、没事。”宁葭咽了口口水低头道。 “快进来吧。”妇人侧开身子道,“我家挺简陋的,你别嫌弃就好。” “多谢。”宁葭道,走进了屋中。 “是谁啊?”屋内走出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道,他身后还跟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 男子皮肤黝黑,手脚粗大,像是常年劳作之人。 不过,他的举止却透着些礼雅之风。 不知为何,却只是沉着脸,并不大言语。 “当家的,是个过路的姑娘,遇到了山贼,好可怜见的。”妇人道。 “姐姐说想喝水呢。”方才那个小姑娘又脆声道。 “阿彩,你去给姐姐打碗水来。”妇人向小姑娘道。 “好啊。”阿彩大声回道。 “我去吧。”小男孩儿接过话道,已走向另一间屋子,不一会儿便端了一碗水出来,递给宁葭,“姐姐,喝吧。” “多谢。”宁葭接过水道。 “柱子,饭做了吗?”妇人向小男孩儿道。 “还在锅里呢,快好了。”柱子回道。 “今日来了客人,我再做点面疙瘩汤吧。”妇人道。 “也好,去吧。”男子道。 “姐姐,你的脸上怎么都是泥?”阿彩向宁葭道。 “啊?”宁葭迟疑地道。 “你看!”阿彩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面小小的圆镜子,对着宁葭道。 宁葭端着水碗,看了看镜中自己的脸,鼻子上、额头上、两边脸上,果然都沾了好些泥土、草屑,而且,发髻蓬乱、额头上还带着两道血痕,显得又苍白、又憔悴。 她呆望着镜中的自己,竟然感到十分陌生。 这、真的是我吗? “我去给姐姐打水洗脸吧。”阿彩又脆声道。 “多谢。”宁葭醒了神,忙道。 阿彩接过宁葭手中的水碗,果然去打了一盆水来。 宁葭洗了脸,妇人和柱子也将饭菜端了出来,闻到饭菜的香味,宁葭更加饥肠辘辘。 虽然父皇崇尚节俭,宫中饮食并不奢华,但比这山野人家的饭菜,不知精致了多少倍。 然而,宁葭此时只觉喷香扑鼻,不知不觉就吃掉了一大碗。 见几个人都盯着她看,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失态了,忙低下头道:“我、我吃饱了。” “再吃点儿吧,不够再做,方便着呢。”妇人笑道,起身给她碗里又盛满了一碗。 “姐姐,你比我哥哥吃得还多啊,跟爹差不多多了。”阿彩在旁指了指几人道。 “阿彩,别瞎说。”妇人忙止住阿彩道。 “对、对不起……”宁葭低头小声道。 “姑娘,你别介意,看你也是饿坏了,放心吃就是。”妇人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赶明儿叫我男人送你回去就好了。” “我、我叫小宁,我、已经没有家了……”宁葭说着,眼泪便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 “这……”妇人望了望自家男人,他也皱着眉头,又转向宁葭道:“小宁,你就放心在这儿多住一阵子,等你想好去哪儿了,我们再送你去就是。” 宁葭离开桌子,站了起来,向妇人深深施了一礼,道:“今日得赐一餐,已经感激不尽,不敢再多打扰了。” 说罢便告辞欲去。 “姐姐,天都黑了,外面有野狼的,可吓人了!”阿彩跳下桌子拉住宁葭衣衫道。 “看你这身衣衫也不能再穿了,你就暂住两日,换身衣服、养养精神再走也不迟。”妇人起身拉过她,将她重新按坐在凳子上道。 “是啊,姐姐,你跟我一起睡吧,我一个人睡有点害怕呢。”阿彩道。 宁葭想起野狼、青蛇之事,再看看外面天色如墨,确是有些心惊,便道:“那、那就、打扰了。” “这就对了。”妇人笑道,说着拉过自家男人道:“这是我男人,他叫陈乾逢,我呢叫宋春桃,你就叫我大姐好了。” “大姐、陈大哥。”宁葭道。 当夜,宁葭便宿在此处,与阿彩同床。 次日,宁葭睁开眼,觉得身上轻快多了。 只见阿彩拿了一身长长的绿布薄袄裙在身上比来比去,道:“娘,这衣服太长了。” 宋春桃就站在她身旁,笑道:“这是给小宁姐姐穿的,你还穿不了呢。” 宁葭忙坐起身来,道:“大姐,这……” “只是粗布袄裙,要委屈你了。”宋春桃见她醒了,向她笑道。 “怎么会,多谢了。”宁葭忙接过道。 “你先试试合不合身吧,”宋春桃道,“阿彩,我们出去吧,让姐姐换衣服。” “不嘛,我就在这里看姐姐换。”阿彩道。 “听话,走吧。”宋春桃道,拉了阿彩出去了。 宁葭穿好衣服,走了出来,宋春桃看了看,道:“大了些,得再改改才好。白日我要下地干活儿,你先将就穿着,晚上回来帮你改吧。” “我会改,你把针线给我就是。”宁葭道。 “是吗?那好呀,针线都是现成的。”宋春桃道。 说罢进了另一间屋子,不一会儿出来,手中抱着个针线盒,走到宁葭近前递给她道:“那就劳烦你自己改改吧。” “好。”宁葭忙接过道。 “早饭在厨房里,你就自己去吃,别客气,我这就下地去了。”宋春桃道。 “我在家陪姐姐。”阿彩道。 “乖,”宋春桃摸了摸阿彩的头道,“小心火,关好门。” 宋春桃嘱咐一回,自出门去了。 宁葭拿过剪子、针线,脱下衣衫,比好尺寸,就动手改了起来。 不一会儿便弄好了。 “姐姐,你好快。”阿彩道。 宁葭向她笑笑。 “那姐姐也帮我做一件衣服吧。”阿彩道。 “好,不过,哪里有布料呢?”宁葭道。 “在娘的屋里呢,我帮你拿来。”阿彩道,便跑进屋去,不一会儿抱了一件缝了一半儿的红袄来,“姐姐,你看,这是我娘给我做的新棉袄,好看吗?” “好看。”宁葭笑着接过,左右看了看,接着前面的针脚,细细缝了起来。 这却费了些时辰,将近午时方才弄好。 “哇!好漂亮!”阿彩接过衣服兴奋地笑道。 “穿上试试吧。”宁葭道。 “好。”阿彩应道,便将红袄穿在身上,“姐姐,好看吗?” “真好看。”宁葭点头微笑,拉过阿彩转身看了一回,见衣衫上毫无绣饰,素净了些,便道:“你先脱下来,我给你绣点儿花色吧。” “姐姐,你还会绣花?”阿彩道。 “会一点儿。”宁葭道。 接过红袄在手,想了想问道:“阿彩,你喜欢什么花儿?” “我最喜欢桃花了。”阿彩道,“我家院子里的桃花开得好漂亮,秋天还结了桃子呢,可好吃了。” “那就绣一枝桃花吧。”宁葭微笑道。 选了粉色线拈好,将衣衫铺平,一针一针绣了三朵桃花,又换了绿色线来绣上几片叶子衬着。 虽然只是简单的绣饰,但也花娇叶嫩,栩栩如生。 阿彩在一旁看得入神,也不吵闹了。 “好了,你看看,喜欢吗?”宁葭抖了抖刚刚绣好的红袄道。 “姐姐,你真是太、了不起了!”阿彩接过红袄,兴奋得满脸通红地道,“不但比娘做得快,还会绣这么好看的花!” “你喜欢就好了。”宁葭揽过阿彩笑道。 晚间,宋春桃和陈乾逢、柱子都回来了,阿彩穿了新袄兴奋地道:“爹、娘、哥哥,快看、快看,好不好看?” “这是?”几人奇道。 “是姐姐给我做的,你们看,姐姐还给我绣了花呢!”阿彩道。 “想不到你的手这么巧。”宋春桃看了亦是赞叹道。 “哪里,你们不要怪我擅作主张才好。”宁葭低头道。 宋春桃捧着这件新袄突然又有点儿不好意思,道:“跟你一比,我原先做的那一半儿,都没脸见人了。” 宁葭连忙站了起来,说:“大姐这么说,我实是担不起……” 宋春桃笑了,道:“我和你说笑呢,你别当真。” 又拿起新袄指着宁葭所缝之处,道:“不过,你缝的地方,连一点儿针脚都看不见,真的是太神奇了。” 宁葭望了望宋春桃所缝的那一半儿,再看看自己缝的,确实她的针脚要粗大不少,而自己缝的自来就是没有针脚的。 宋春桃向宁葭笑道:“就凭你的这个手艺,以后不愁养不活自己了。” “这是、什么意思?”宁葭道。 “你可以绣些花样去卖,虽然不能富贵,但是吃穿用度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宋春桃道。 “绣花样、卖?”宁葭奇道。 这可是从未听过的奇闻。 “当然啊,凭你的手艺,说不定以后还能选进官中做绣娘呢。”宋春桃道。 “官中?”宁葭心中打了个寒颤,脸色有些变了。 第203章 人意不测 “咳、咳,快去做饭,少胡说。”陈乾逢沉了脸色道。 宋春桃望了望他,笑道:“好,我这就去。” 说罢,果然进了厨间。 “我去帮帮娘。”柱子道,也挑了帘子走进厨间去了。 晚间饭桌上,宋春桃向宁葭道:“看你孤身在外也不容易,不如我替你采买些布料,你先绣些花样去试试运气,也好攒些盘缠,你觉得怎么样?” 银两原在芳容的包袱内,宁葭随身倒带了几件饰物,但皆是皇宫之物,看如今的情形,是断不敢拿出来的,想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便点头应承了。 “那便好了。”宋春桃点头道,“孩儿他爹,明天你不是要进城吗,正好帮我带些回来吧。” “嗯。”陈乾逢只略点了点头道。 宋春桃便望着宁葭抿嘴笑了笑。 宁葭回了她一个感激的微笑。 次日,陈乾逢果然带回来一些布料并绣线,但宁葭觉得,他的眼神不知为何更多了几分阴沉之色。 当夜,陈乾逢与宋春桃在屋内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偶尔听到宋春桃大声喊了些什么,又被陈乾逢压下声去。 宁葭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姐姐,爹和娘怎么吵架了?”阿彩不解地道。 “睡吧。”宁葭只轻声道。 天明之后,宁葭与阿彩起身来,只见宋春桃独坐在堂中,陈乾逢已出门去了。 听见宁葭两人出来的声响,宋春桃抬头望着宁葭,好一会儿不曾转眼。 “大姐……”宁葭轻声唤道。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宋春桃起身直望着她道。 “我……”宁葭的心猛地惊跳起来,亦直望着她。 “你还想瞒我们吗?”宋春桃脸色阴沉地道,“城里到处都贴了你的画像,官府悬赏五百两,正在四处找你呢!” 阿彩看两人脸色不对,紧张地拽住宁葭衣角。 “你们、都知道了?”宁葭顿道。 “都知道了?”宋春桃哼道,“你还想瞒得住谁?小宁?你该叫殷宁葭才对吧,三公主!” “我、我……”宁葭此时也无辞搪塞,低头道:“对不起,我骗了你们……” “要不是昨日他进城,还不知道我们正养着个仇人呢!”宋春桃道。 “仇人?”宁葭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可知道我男人是谁?”宋春桃道。 “是谁?”宁葭奇道。 “哼!”宋春桃哼了一声,将她身旁的阿彩扯了过来道:“二十五年前,皇后、皇太子接连死去,不久,朝中众多官员、将领不是杀、就是贬,我男人的父亲,就是当年的御史丞陈储。本是世代京城人氏,被贬到瘴疠之地,不到五年,就死了……” 宋春桃言至此处,顿了顿,又接着道:“我男人也身染重疾,那时候,他还只个孩子,亏得他的叔父将他接了出来,又请大夫替他看治,这才捡回一命,却成了一个孤儿。” “怎么会……”宁葭亦是大吃一惊。 朝廷之事,她从不关心,何况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她真是一无所知。 陡然听闻这样的惨事,亦是心下凄然。 “当日是皇太子自作孽,与陈家有何相干,竟然落到这般田地。你何尝知道失去至亲的痛苦、寄人篱下的艰辛!”宋春桃眼中噙泪,几日来和蔼的脸上布满悲愤之色。 “对不起,这样的事,我、我并不知道。”宁葭低头歉然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一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哪里知道枉受牵连,被朝廷一句话就远远贬到满是毒气的地方、最后连命也搭进去的臣子们,他们到死都没能再离开那个鬼地方?又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家人是究竟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宋春桃道,“这几天,你还吃得惯吗?住得惯吗?你从没见过这么简陋、粗糙的住处,从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饭菜吧?” “不、不,没有,这里、真的很好!”宁葭忙道。 “很好?哪里好了?”宋春桃厉声道,“我男人一身才学,虽然寄居他人之处,最喜爱的事便是读书,他还有一腔抱负,想要改变朝廷苛律,但是,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宁葭顿道。 “每天只能跟泥土、牛马打交道!你难道没看见吗?”宋春桃道。 “为什么?”宁葭道。 “为什么?因为朝廷有命,犯官之后,永不得考取功名!可怜他直到报考之时,才知晓此事。”宋春桃冷笑道,“既然没法报考,他也不能总在别人家白吃白喝,本想另谋生计,谁知道一场瘟疫又逼得他背井离乡,病倒在荒地里,亏得我父亲救了他,他才捡回一条命,后来他又娶了我这个农妇,只好认命。” 宁葭只愣愣地望着她。 宋春桃面色戚然,道:“我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见他笑过了。” “我、我很抱歉……”宁葭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抱歉?”宋春桃冷笑一声,还待再说些什么,忽然屋门被撞开,几个官兵冲了进来。 宁葭见状,大吃一惊。 “就是她?”官兵看了看宁葭,回头望向门外站着的陈乾逢道。 柱子就站在他的身旁。 “是她。”陈乾逢只淡淡道。 “抓起来!”为首的官兵一声令下,几个官兵便向宁葭冲了过去。 第204章 惊马、惊心 “姐姐!别抓姐姐!”阿彩前面见娘亲脸色不对,一直不敢吭声,此时见这些人凶神恶煞的样子,连忙哭着叫道。 宋春桃紧紧拽住她,不让她跑向宁葭。 宁葭连忙回身跑回屋内,将被褥之下藏着的自己的东西都塞进怀里,抽出匕首,紧握在胸前,大声叫道:“都别过来!” 几个兵士已经冲进屋内,见她兵器在手,迟疑地站在门口。 “别、别过来!”宁葭道。 一个兵士先冲了上去,宁葭忙挥动手中匕首。 亮光闪过,那个士兵便倒在地上,胸前冒出鲜艳的血来。 其他几个兵士骇了一跳,道:“一起上!”便冲了上去。 宁葭闭着眼睛再次挥动匕首,只听惨叫连连,几个兵士东倒西歪地躺倒在地,捂着伤口哀嚎不已,也顾不得来抓宁葭。 领头的官兵听见声响不对,立刻带了余下的几个兵士冲了进来。 “小心、她的匕首……”一个躺在地上的兵士呻吟道。 宁葭手执匕首,紧盯着刚刚冲进来的几个人。 几人见了屋中情形,便不敢轻举妄动。 宁葭左右环望一回,跳上床铺,从开着的窗户翻了出去。 她哪做过这种事,简直是整个从窗台上滚下去的。 好在窗户并不高,宁葭连忙爬起身来,不择方向地跑走了。 经此一回,宁葭对人烟之处心有余悸。 但她心中牵挂着皇城中各人的消息,在山中避了几日,仍然下得山来,想要找个地方打听一下。 这次,她在溪边先找了一些湿泥涂在脸上,又加上身上这件粗布袄裙,素净的木钗发髻,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一个村姑模样了。 这件袄裙的衣角、裙角已有多处被树枝、荆棘划破,又混着泥土、污渍。 只有她走起路来脚步轻飘摇晃,还能看出昔日娇贵、柔弱的模样。 她本已身子不快,冬夜里风寒霜冷,实是难捱,加上这些日子的奔波、惊吓,其实已存了病根在身。 但她全靠溪水、草根支撑,看大夫的事,想也不敢想。 她就这么捱了大半日,来至一处小镇。 镇上倒还热闹,人声马嘶不断。 宁葭才走了几步,便瞥见一处告示栏上贴着自己的画像,她忙低下头匆匆走过,下意识地捏了捏袖中的匕首。 虽然到了人群之中,她却不知该向何人打听,逡巡一回,见一处树干,便想过去略歇。 才捱至树干底下,突然走来一个瘦瘦小小的乞丐,满头打结的头发、一身污渍,抢先一屁股坐了下去。 宁葭愕然地看了看他,局促地准备转身离开。 小乞丐约莫七八岁,还是个孩子。 抬眼看了看宁葭,伸手拍了拍身侧的干草,道:“你也坐吧。” 宁葭望了望他,没就去坐。 小乞丐便向旁边挪了挪。 宁葭见他倒非假意,这才坐了下去。 靠着树干,只觉疲累不已,身上病根又更觉旺了些。 “你怎么搞的,脸比我的还脏?”小乞丐望了望她嫌弃地撇了撇嘴。 宁葭默然未答。 对面就是一个酒家,里面飘出来一阵阵饭菜的香味,宁葭的肚子发出了不争气的鸣叫声。 她捂了捂肚子,脸红地望了望小乞丐。 “饿了?”小乞丐道,“给你吃吧。” 说着伸出黢黑的左手递给宁葭一个污渍斑斑的馒头。 宁葭咽了口口水,犹豫着没伸手。 小乞丐抓起她一只手,将馒头放在她手里道:“女人就是麻烦!我刚才都吃了俩了,你就拿去吧。” “多谢……”宁葭轻声道,拿起馒头立刻咬了起来。 小乞丐直盯着她脸左右看个不停,宁葭觉察到他的目光,忙转过身去。 小乞丐却伸手将她半个肩膀掰了回来,伸手在她额头一探,道:“怪道你的手这么烫,你是在发热啊!” “我没事。”宁葭好容易咽下了口中干干的一口馒头,忙道。 “给你水。”小乞丐扯下腰间的水袋递给宁葭道。 宁葭接过来连喝了两大口,仍还给了他。 小乞丐待宁葭吃完,站起身来,拽起宁葭胳膊道:“跟我走。” “去哪儿?”宁葭道。 “去了就知道了。”小乞丐道。 一边说,一边将宁葭拉了起来,拽着就往镇外走去。 “不、不行,我还不能走。”宁葭忙道。 “你还有什么事儿?”小乞丐回头望着她道。 “我、有点儿、小、小事。”宁葭结结巴巴地道。 “要多长时间?”小乞丐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宁葭道。 “那还是先看大夫吧。”小乞丐道。 “看大夫?”宁葭道,“我、我没有银子……” “知道你没有,不用银子。”小乞丐道。 “不用银子?”宁葭奇道。 “哎呀,女人就是啰嗦,让你走就走嘛。”小乞丐道,拖着宁葭继续往前走去。 宁葭只好随他出来。 小乞丐带着她,走得小半个时辰,才来至一处破庙。 “瞿爷爷?”小乞丐进门便叫道。 却并未听道有人回应。 小乞丐径直走了进去,宁葭也跟在他身后走进了这间破庙。 庙中到处结满了蜘蛛网,斑驳的残像落满了灰尘,神台下铺着一堆干稻草,一个胡须花白的干瘦老人正躺在上面。 “怎么还在睡?有客人。”小乞丐道。 “啊、天天,回来了?”瞿爷爷坐了起来,但是他的动作很缓慢,尘灰满面、显得无精打采。 “这是……”天天靠近他坐了下来道,“你生病了吗?” “没事,一把老骨头而已。”瞿爷爷道,望了望宁葭,向天天问道:“这位是?” “她是……”天天突然想起,还没问过她的名字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宁。”宁葭道。 “哦,”天天道,“小宁她好像生病了。” “生病了?”瞿爷爷又望了望宁葭道,“这满脸脏脏的,可看不出来,过来我给你把把脉吧。” “过来吧。”天天向宁葭道。 宁葭便走了过去,蹲下身来,伸出手给瞿爷爷。 瞿爷爷见了她手上虽然有几道难看的伤痕,但皮肉甚是白嫩,不由得抬眼望了望她。 宁葭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瞿爷爷却未多言,撩起她衣袖,将两指放在她脉搏之上,细细诊起脉来。 诊罢道:“只是受了风寒,没什么。不过你体虚血弱,须好好调养才好,否则,小病也会变成大病了。” 宁葭低头不语。 “调养?我看她不像那么好福气的人,你就说现在怎么办吧。”天天在旁道。 瞿爷爷站起身来,向庙外走去。 “去哪儿?”天天道。 “采药,在这儿等着。”瞿爷爷道。 “正好,给你自己也采点儿吧。”天天道。 瞿爷爷只笑了笑,自去了。 破庙里只剩下天天和宁葭两人。 “你打哪儿来?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天天道。 “我、今日刚来的。”宁葭道。 “要饭哪里都可以,干嘛来这里?”天天拿起一根干稻草在嘴里咬了起来。 “我、没什么……”宁葭道。 “真不痛快,不爱说就算了。”天天道。 两人沉默一阵,宁葭试着开口道:“最近、可有什么、大事吗?” “大事?哦、王员外的狗莫名其妙死了,正在给它做道场呢。”天天道。 “别、别的呢?还有什么、更大的事吗?”宁葭道。 “更大的事?”天天想了想,忽大了嗓门道,“啊!上次那只死狗抢了我的肉包子,我还没报仇呢!” “是、是吗?”宁葭失望地低声道,用脚尖碾着地上的草根,不再言语。 天天向后一倒,倒在了稻草铺上,伸了个懒腰道:“我先睡会儿。” “嗯。”宁葭只应道。 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天天轻轻的鼾声,宁葭坐在铺旁,拿着一根稻草发呆。 坐了一会儿,只觉身上酸痛、脸颊炽热,不知不觉歪倒在稻草堆上睡了过去。 迷糊之间,听得天天的声音道:“起来吧,喝药了。” 宁葭睁开眼来,见天天端了药碗跪在稻草堆上,正望着自己,忙爬起身来。 “诺,给你。”天天把破了两三个口子的碗递到宁葭面前道。 “多谢。”宁葭道,只觉脑袋比先前更沉了,接过药碗来,找个没有缺口的地方,将里面的黑沉沉的苦汁都喝了。 “行了。”瞿爷爷在旁道,“睡一觉吧。” 宁葭躺下,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觉得轻松了些,天天不在,只见瞿爷爷正在几块石头搭起的灶上拿个了破口罐子熬药,便走过去道:“瞿爷爷,我来吧。” “好,看着点儿,别满出来了。”瞿爷爷道,自己走到稻草铺上躺了下来。 “您哪里不舒服吗?”宁葭看他精神似乎比昨日更差了。 “没什么。”瞿爷爷只道。 宁葭守着药罐,候了一会儿水便滚开了,只见白色的泡沫越翻越高,很快便漫了出来,掉落在下面燃烧着柴火上,被浇着的地方火立刻灭去,几股热气夹杂着白灰腾地窜了起来。 宁葭大吃一惊,手忙脚乱地去端药罐。 手刚碰到药罐,奇烫无比,大叫一声,撒了手,好在罐子还没提起来,里面的药没有洒出来。 瞿爷爷忙走过来,将药罐上的盖子拿开,又抽出两根烧着的柴火来在旁边踩灭,白色的泡沫终于消了下去。 瞿爷爷瞥了她一眼,道:“我看着,你去吧。” “对、对不起……”宁葭红着脸低着头道。 连喝了三日的汤药,宁葭终于觉得身上不再发热,身子轻快多了。 天天每日里出去乞讨,有时候能多得一些,有时候却空手而归。 瞿爷爷给宁葭熬了药以后,也会出去乞讨。 宁葭病好了,便跟天天一起出去,但她终究开不了口,几乎没讨到过什么东西。 三个人饱一顿、饥一顿地过了一段。 关于天天和瞿爷爷的事,宁葭也了解了一些。 天天的娘是难产而死,他的父亲也于三年前在迟越战中死去,无依无靠,只好靠乞讨为生。 瞿爷爷从前开过医馆,尚未及娶妻生子便因无心之失,医死了人,被砸了招牌,最后也沦为乞丐。 天天也问些宁葭的事,宁葭只含糊混过去,而瞿爷爷则什么也没问。 宁葭还是每日与天天满身脏污,一脸乌黑地在街市乞讨。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才能打听到亲人们的消息,只能一天天地等待时机。 这天突见一队军队快马疾驰、向这边冲来。 “都闪开、闪开!”跑在前面的兵士口中叫嚷道。 街上行人纷纷闪避,天天连忙拉了宁葭往道旁避开。 谁知那队人马跑至近前,一匹马突然失蹄倒下,后面的马疾驰之间难以骤停,向一旁窜开,正奔向天天与宁葭。 二人连忙要避,宁葭一脚踩在一人脚上,摔倒在地,天天忙去拉她。 那马跑得飞快,眼看就要踏上二人。 却忽然停了下来。 宁葭与天天捂着脸等了一回,只听见一个声音大骂道:“快撒手!找死吗?” 忙睁眼看时,只见一个短衣黑脸的壮汉一手扯住了马缰绳,那马好端端地站在地上。 壮汉也不作声,默然撒了手,马上的人骂骂咧咧掉转马头,仍回了队伍之中。 壮汉回身向一人问道:“先生可还好吗?” “多谢陈大哥,无恙。”那人道。 “方才踩了先生的脚,无心之失,还望莫怪。”宁葭向他施了一礼道。 “情急错踏,人之常情,无妨。”那人道,倒盯着宁葭看了几眼,“你们可有受伤吗?” 看他一身青色儒衫,修眉细唇,声和语轻,倒是好一副斯文相貌。 “没事,多谢垂询。”宁葭道。 宁葭又转向方才的壮汉,施了一礼道:“多谢这位大哥相救之恩。” “不谢。”壮汉只道。 儒衫之人眼神却盯在宁葭身上又转了几回。 宁葭被他看得心下有些发慌起来:他该不会认出我来了? 天天站至宁葭身前,向那人道:“没踩坏你就行,有什么好看的。” 拉起宁葭道:“小宁,我们走。” 宁葭便跟着他向前走去。 “姑娘留步。”那人在后道。 宁葭的心猛地惊跳,慢慢回身望向他。 第205章 等待的尽头、噩耗 “姑娘、在下姓孔名怀虚,字子容,请问姑娘祖姓为何?”那人道。 宁葭正欲开口,却被天天抢道:“她姓什么关你什么事?” 说罢瞪了他一眼道,拉了宁葭转身就走。 宁葭连忙跟着他匆匆走远了。 孔怀虚望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先生,怎么了?”壮汉问。 “这个女子有些奇怪。”孔怀虚说。 “是先生要找寻之人吗?”壮汉。 “不是,”孔怀虚摇摇头,又道,“不过,她倒很像一个人……” 壮汉听了,就要去追宁葭和天天,道:“我去带他们回来,先生好生问个仔细。” 街道上却又冲出来一队快马军队,他被生生拦住,只在原地干着急。 待人马过去,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两个人朝着宁葭和天天离开的方向一路找寻而去。 黄昏时分,宁葭跟天天回到破庙里,见瞿爷爷倒在地上,要饭的破碗滚落在一旁。 “瞿爷爷!”两人大吃一惊,忙去扶他。 好一会儿瞿爷爷才睁开眼来,叹了一声。 “瞿爷爷,您这是怎么了?”宁葭急道。 “老了,不中用了。”瞿爷爷摇摇头道。 “你自己不是会医病吗?你倒是给自己看看呀!”天天道。 “罢了,一把贱骨头,早死晚死都一样。”瞿爷爷道。 “你……”天天说得一字,咬了咬嘴唇道,“我扶你躺下吧。” 两人将瞿爷爷扶到稻草堆上,瞿爷爷面朝里面睡了。 天天与宁葭就坐在旁边望着他。 三更过后,宁葭被一阵痛苦的喘息声惊醒,忙看时,只见瞿爷爷干瘦单薄的身子蜷缩在稻草堆上,一张脸憋得煞白。 天天也一骨碌爬了起来,冲上去抱住瞿爷爷大声道:“怎么会这样?你到底怎么了?” 不知不觉落下了眼泪。 瞿爷爷喘了好一会儿,终于平静了些,向天天道:“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天天一边哭一边道:“老头,你可别死,你要死了,就又剩我一个人了。” “唉……”瞿爷爷叹了一声,伸出手来无力地在天天头上拍了拍道:“这都是命……” “瞿爷爷,你也是大夫,要怎么样才能治得了你的病?”宁葭道。 “早死早超生,随它吧,睡了。”瞿爷爷只道。 说罢真的倒下睡了去。 然而从他不时发出的痛苦的喘息、抽动的身体,可以知道他正忍受着病痛的折磨。 也许,就是最后的折磨。 “天天,请大夫需要多少银子?”宁葭道。 “他自己就是个大夫,他既然救不了自己,恐怕要很多银子了。”天天道。 “很多?”宁葭道。 “几十两?或者几百两?”天天道,“总之,很多了。我们连饭都吃不上,想也不要想了。” 天明之时,宁葭向天天道:“今日我去吧,你在这里照顾瞿爷爷。” “你去要饭?”天天道,“你行吗?” “嗯,我试试吧。”宁葭道。 宁葭独自走出破庙,来到镇中一家偏僻的小当铺中。 前日路过时,天天曾告诉她,这里可以用东西换到银子。 “我、我要换银子。”宁葭向柜台后的伙计道。 “你?”伙计抬眼看了看她,见她满脸泥灰,浑身脏兮兮的,脸上现出鄙夷的神色道,“不值钱的不当。” “你看这个行吗?”宁葭取出一个翠玉镯子,递给伙计道。 伙计一见这个镯子,眼睛顿时瞪得溜圆,想不到一个乞丐身上竟然能拿出这么件宝贝来。 “可以给我银子吗?”宁葭举着镯子又道。 伙计从她手中接过镯子,拿在手中左看右看,道:“十五两。” “十五两?”宁葭惊道,“不能多给一些吗?” “多一些?”伙计眨了眨眼道,“你这个也不是什么好玉,多了难道要我们赔本吗?” “我、我家里有人生病了,需要银子请大夫,你就看着多给点儿吧。”宁葭哀求道。 “看你这么可怜,那、好吧,”伙计道,“给你二十两,不能再多了。你要当就当,不当就算了。” 说着将宁葭的镯子扔了过来。 “我当、我当!”宁葭忙道,将镯子拾起来又递了过去。 “那好,你等着。”伙计道,收了镯子,将二十两银子递给宁葭,宁葭忙接了在手,转身出了当铺。 她在街上先买了几个肉包子,然后急急忙忙地赶回破庙。 天天闻见肉香,奇道:“你竟然讨到了肉包子?不错嘛!” “快吃吧,”宁葭将肉包子递给他道,“吃完了,我们带瞿爷爷去看大夫。” “看大夫?我们哪来的银子看大夫?”天天突然放下手中的肉包子,看了看躺在稻草堆上低声呻吟的瞿爷爷道。 “我有。”宁葭拿出剩下的银子道。 “你、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天天大吃一惊道。 “我、我……”宁葭顿了几回,只道,“总之,先给瞿爷爷看病要紧。” 天天也不再追问,忙去扶起瞿爷爷道:“那还等什么,这就走吧。” “嗯。”宁葭点了点头,也上来帮忙搀住瞿爷爷。 三人赶至镇中,天天道:“去仁济堂吧,那儿的大夫好心,还给过我馒头呢。” “好。”宁葭点头道。 到了仁济堂,几个伙计脸色极为难看,坐堂的大夫倒确是和气,诊了脉,抓了药,道:“七日后再来看看吧。” 宁葭与天天谢过大夫,拿了药回到破庙,与瞿爷爷熬药、喂药。 服了一日药,瞿爷爷的喘息的次数少了,人似乎也有了些精神,宁葭和天天自然高兴。 又过了一日,天天仍到镇中街上乞讨,宁葭留在破庙里照顾瞿爷爷。 瞿爷爷服了药睡了,宁葭便坐在破庙门口望着一片空山发呆。 刚坐了不一会儿,忽然见一队官兵朝这边走来,宁葭忙低下头。 那队官兵从她面前走过,往东去了。 宁葭暗暗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脸上黑泥还在。 午后,又有一队官兵走来,宁葭看见官兵队伍最前面走着一个人,有几分眼熟,仔细看了看那人的脸,顿时觉得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当玉镯的那家当铺的伙计。 此时,那个伙计也看见了坐在破庙门口的宁葭,指着她道:“官爷,就是她!” “给我抓起来!”为首的官兵扬手道。 宁葭见此势头,知大事不好,爬起身来便向空山的方向跑去。 “追!”为首的官兵喝道,一队官兵便紧跟着追了出去。 宁葭头也不回地向前奔逃,她虽然经历了多日艰辛,但这脚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眼看后面官兵就要追到了。 宁葭回转身来,抽出匕首,大喊道:“都别过来!” 为首的官兵看起来是个小头目,将手臂一展道:“停下!” 他身后的兵士们连忙都住了脚步。 “三公主,想不到你会落到我的手里,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小头目道。 “你、你怎么认得我?”宁葭道。 “本来呢,我还不敢认定是你,不过、现在我认得了。”小头目说罢,挺了挺腰又道,“一个小乞丐身上怎会有这么贵重的玉镯,现今朝廷严命捉拿私逃的三公主,各家当铺都在我们大人眼皮子底下呢。” 宁葭咬了咬下唇,果然是玉镯惹了祸事。 “我们大人还等着拿了你向朝廷领赏呢,得罪了。”小头目道,说着向后招了招手,只见两个弓箭手搭起弓箭,瞄准宁葭。 宁葭见状,大吃一惊。 “早就听说三公主匕首厉害,不知道可能破得了我这弓箭呢?”小头目大笑道。 宁葭双手紧紧握住手中匕首,向后退了两步。 “放箭!”小头目一声令下,两支飞箭破风而出,向宁葭急速飞来。 宁葭慌乱之中连忙趴倒在地。 两只竹箭擦着她衣襟射了出去。 她尚未起身,又有两只箭向她直射过来,眼看便要血溅当场。 情急之下,宁葭连忙挥动匕首,只见闪电般的光芒过后,两只箭羽断作两截,掉落在地上。 “可恶!”小头目恨声道,“都给我上!” 兵士们闻令,一拥而上。 宁葭连忙转身跑走。 兵士们随后追上,将她围在了中间。 “三公主,你是跑不了的,还是乖乖跟我去见大人吧。”小头目道。 宁葭紧紧握着匕首,咬牙道:“我、不想杀人……” “抓住她!”小头目大声道。 众兵士便朝宁葭扑了上来。 宁葭忙挥动匕首,面前的十几个兵士倒地不起,鲜血自他们的手臂、胸前、额头上流了出来。 但宁葭却被两个兵士自身后扑来,架住了胳膊。 “放开我!”宁葭挣扎着大叫道,但她修为根本不济事,哪里挣得开。 正在此时,忽闻兵士惨呼之声,两个蒙面男子手持长剑向兵士们刺去。 小头目见有人竟敢来捣乱,拔出腰间大刀就朝其中一个蒙面男子砍了过去。 却被那人避开,一掌拍在他背后,他便倒在地上,大刀也脱了手。 另一个蒙面男子一把长剑舞开,将押着宁葭的两个兵士逼退,伸出左臂揽住宁葭,道:“三公主,得罪了!” 随即抱起她向外奔出。 另一人在后将兵士们隔开,且战且退。 小头目眼见今日是敌不过他二人,只好罢手,望着他二人背影啐道:“真是晦气!” 两个蒙面男子带着宁葭直跑出五六里地、方才在一处深林中停下。 将宁葭放下后,两人倒地便拜道:“末将参见三公主。” “你们是?”宁葭奇道。 两人扯下面上黑巾,皆是二十多岁的青年模样,一个道:“我二人原是宣州守将谭将军的部下,我叫涂远道,他叫葛长寻。谭将军不愿归降新皇,已经……” “我父皇、娘亲呢?他们怎么样了?”宁葭不及待他说完,忙急切问道。 “皇上、皇后和各宫嫔妃,还有众皇子、公主都无一幸免……”涂远道低头沉声答道。 “不、不可能……”宁葭闻言,膝下一软,跌坐在冰凉的干草地上,“父皇、娘亲、大哥……” 叫得几声,眼泪便喷涌而出,滴落在无边的干草上,又滚落下去,沁入了黑黄的泥土之中。 “三公主,我们一定会为皇上报仇雪恨的!”葛长寻长身跪道。 宁葭此时心如刀绞、泪如泉涌,并未答言。 “三公主,谭将军原有旧部尚有三百军士,如今都在玉衡山,只要你振臂一呼,我们一定会为你重新夺回江山的!”涂远道亦大声道。 宁葭泪眼朦胧之间,忽听到一个奇怪的词,不禁奇道:“为、我?” “皇上、太子、各皇子及公主都已经不在了,我们二人一直在找你,从化州一路找到这里,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们找到了。”葛长寻满脸欣慰、激动地道,“现在,只有三公主你才能够召集起那些一心想要光复江山的将领和兵士们,重振旗鼓,东山再起。” 宁葭呆呆地望着他,听他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没来由地发起抖来,向后挪了挪,小声道:“不、怎么会是我?我、我不行……” “三公主,只要你一句话,我们兄弟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涂远道亦道。 宁葭呆了一回,擦了擦脸上泪珠,小声问道:“迟凛、游骑将军迟将军,他、在哪儿?” 涂远道与葛长寻不想她此时却问出这么一句,对望了一眼,皱了皱眉。 “听说京城中护卫皇上的将领都去守卫崇清殿,死了很多人,尸首都被埋在城外的一个大坑里了,那之后就再没听过迟将军的消息,恐怕已经战死了。”葛长寻道。 他、死了…… 这段日子以来,她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但是,此时此刻,她亲耳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只觉脑中猛然炸开了一片混沌,再也听不见他们二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了…… 第206章 心灰、末路 葛长寻、涂远道两人说了一回,只见宁葭目光呆滞、脸上煞白、毫无反应,忙大声唤她道:“三公主!三公主!” 宁葭却似未闻,一动也未动。 “先带她回去,再慢慢商议吧。”涂远道道。 “也好。”葛长寻道。 看宁葭模样,怕是还走不了路,涂远道向她一揖道声“三公主,得罪了”,便将宁葭横抱起来,向东掠出。 两人奔出一段,来至一处破落的空茅屋中,将宁葭放了下来。 “三公主,此处简陋,但可遮得风雨,且委屈你了。”涂远道道。 宁葭脸上泪痕未干,只呆坐椅上,默然不语。 “三公主可知当今新皇是何许人?”葛长寻道。 宁葭望了望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就是皇上的亲兄长,三公主的大伯父!”葛长寻道。 “大伯父?”宁葭愕然道,“他不是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薨逝了吗?” “我们也不清楚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据说连岭王、靖王都认了是他了。”涂远道道。 靖王就是皇叔殷穆叙、岭王就是皇叔殷穆辰,连他们二人都认了,难道是真的? 宁葭心中剧痛难平,此时也不及去分辨真假,陡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那皇叔他们是不是也……” “这倒没有,靖王、岭王、几位长公主都还和从前一般。”涂远道道。 “这么说,只有父皇……”宁葭说着,心中虽然庆幸两位皇叔、几位姑母都还安好,但想起父皇、娘亲及兄弟、姐妹们,不觉又流下了眼泪,哭泣不止,一边哭一边又问道,“既然他就是大伯父,为什么独独对父皇……” “这个、末将等也不是很清楚。”葛长寻、涂远道道。 宁葭不得其故,便只哀哀哭泣。 “三公主,节哀顺变吧。”涂远道道。 “是啊,三公主,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召集义兵,给皇上报仇吧。”葛长寻道。 “我?我什么也不会,能做什么?”宁葭一边哭泣一边哽咽着道。 “三公主不必担心,只要有三公主领头,我二人自会召集各地义兵,揭竿再起,为公主光复江山社稷,重登大宝。”葛长寻道。 “我?那两位皇叔呢?”宁葭道。 “两位皇叔不念皇上旧情恩义,已投了新皇了,不值一提!”葛长寻愤愤地道,又向宁葭拱手低头道,“我等如今唯三公主你马首是瞻!” “不、我不行、不行……”宁葭忙又摇手道。 葛长寻见她柔弱无主,心中甚是失望,有点愠怒道:“三公主,你这般推辞不肯作为,可知道如今天下已经是个什么模样了?” “天下?是什么样子?”宁葭道。 “三公主可听说过明丹战中,有一个屠血成性的妖魔吗?”葛长寻道。 “妖魔?”宁葭惊道。 幽绝的事终是太过了,是以迟凛并未向宁葭说起过,宁葭并不知晓幽绝当日所为,偶有些风闻,却也并不知其究底。 “他一根猿杖之下,满城皆是血尸,人死如山,所以浣月当日只区区几万兵马便长驱直入,取了明丹。”葛长寻沉声道。 “如今这个妖魔正在御风国,就如同当日明丹一般,屠城嗜血,死伤无数。”涂远道在旁道。 此时,幽绝已封了辅国大将军,浣月国大军攻打御风国。 他率领浣月大军一路势如破竹,一根猿杖红光赤血,到城破城,御风国死伤无数。 终于推进到御风国摩耶城。 摩耶城主将呼延晨出城迎战。 “幽绝,你退下。” 一人道。 此人发束乌金冠,身着青龙铠,剑眉朗目,面如冠玉、眼若流星,正是新夺了帝位的殷穆虞,自拟年号为驰天。 “是。”幽绝应道,勒马后退。 呼延晨本惧幽绝,却看他退下换了一人,心中窃喜。 驰天帝取出玄武杖,青光如炬,卷向呼延晨。 呼延晨未及拔剑,已身首异处。 余下御风军无不骇然色变,惊慌后退。 他们早已闻知幽绝嗜血屠城之事,本已惊惧在心,今眼见自家守将就在自己眼前,一招未出便落得这般下场,怎不心惊? 两个副将还欲稳定军心,大声喝斥后退逃跑的兵士,兵士们勉强站住队列,惊恐地望着手执玄武杖的驰天帝。 先前并不曾闻得浣月军中有这般人物,只惧幽绝,如今见了此人手段,其残忍、果断之处与幽绝何其相似。 副将周俊催马向前,壮着胆子问道:“你是何人?” “图蒙国就剩你们这几个窝囊废了?”驰天帝哼道。 “图蒙?”周俊奇道,“图蒙早在十年前便已归入御风,我乃御风国摩耶城副将周俊。” “摩耶城就是当年图蒙国的边城,你本来是图蒙国的将领是吗?”驰天帝道。 “没错。”周俊道,“你究竟是何人?” “让你死个明白,孤王乃浣月皇帝驰天帝。”驰天帝道。 “驰天帝?”周俊吃了一惊。 他一直听闻浣月皇帝亲征御风,没想到就是眼前之人。 更没想到他一根青杖如此了得,不由得心中发怵。 驰天帝冷然道:“听着,二十多年前,孤王挚友被你们图蒙所害,今日孤王就要亲自为他报仇!就算你图蒙改了名、换了将,一样要做我旧友的生祭!” 其声不大,御风军却人人听得清清楚楚。 其肃然萧杀之意,让人不寒而栗。 驰天帝仰天拱手道:“明德,今日我就为你踏平图蒙,你可要好好地看着!” 话音落罢,青色的光芒穿梭而出,如风般扫向御风军。 两个副将先身亡坠马,后面的兵士惨呼连连,倒在血泊之中,无一人逃脱。 只得片时,便只见血流之中成片、成堆的尸首,再无一个活人。 幽绝在后见了这满眼血色,只觉胸中气血涌动,双眼立刻化作火红,长须飞出、面目狰狞。 他身旁的两个将领变色后退,周围兵士亦是心惊慌乱。 驰天帝感到身后幽绝的异样,立刻回身,大吼一声:“幽绝!” 幽绝听闻他的吼声,气血静去,仍变作原来模样。 驰天帝单手扬起:“入城。” 率先踏马走出,浣月军随于马后缓缓进入摩耶城。 此后,驰天帝亲征,幽绝追随左右,先后夺下礼赤、华野、长壁等八座城池,每到一处,必是血流成河,将当年图蒙之地尽皆屠遍。 图蒙尽收入浣月后,浣月继续大军突进、血戮征伐。 御风国上至君王、下至幼儿,无不知浣月残烈手段,左右无活路,反而上下一心,拼死一战。 而御风崇睼帝在全国张贴皇榜,招募有德之士并有道异类,榜文写明不计酬金、不论出身,但能救得御风、杀得幽绝,宁与他共主天下。 虽幽绝恶名在外,但崇睼帝金口大开,人间妖族蠢蠢欲动者不在少数,一月之内便有数百妖物至崇睼帝御前效忠,而这其中法力最强者当属宗英山诸怀兽妖,名宗齐者。 崇睼帝朱笔钦点,任宗齐为伏妖大将军,统率全军。 宗齐领军于拂至与浣月军对阵。 这宗齐确有些手段,与幽绝大战十数回合,这在幽绝出手即平万马千军的惨烈中,已极为难得。 但他终究未能敌得朱厌之威、横尸沙场。 而其他妖物虽群起而攻,却也是死的死、伤的伤,不成气候。 浣月军战无不胜,长驱直入,没用多久便将御风国土全数收归浣月。 拿下御风所有国土之后,又立刻扑向御风西北相邻的除夜国,所到之处,无不血流成河。 凡所夺之地有不降之王侯将领、兵士百姓,一律斩杀,以儆效尤……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那样的惨景,但宁葭只是听也已经听得浑身发颤。 怎么会这样? 这也太可怕了。 皇伯父和那个妖魔他们真的这么凶残吗? 葛长寻道:“三公主,我浣月国训向来以安民友邦为要,新皇再加上幽绝这个妖魔却用极其血腥残忍的手段攻城掠地。为了驻守新夺城池、补充新的兵力,朝廷不断向浣月国各地紧急征召新兵,已经把征兵的年龄从十八两次下调,如今凡年十六以上男子,都必须依律入伍。” 涂远道亦道:“新皇夺了新土,又要增加兵力以便驻守和继续攻掠,所以就不断征召新丁。为了补充军中粮草,每家每户的赋税都比往年多出两成。现今浣月是人心惶惶,毫无宁日。” “三公主,新皇虽然明里是为浣月开疆拓土,但浣月百姓却深受其害。听说……” 葛长寻突然说不下去了。 “听说什么?”宁葭道。 还是涂远道接了下去:“听说幽绝那个妖魔遇到太厉害的对手就会化作凶兽朱厌的模样,不仅敌军死伤无数,就连浣月自己的将士,都不放过……” 宁葭听了无比震惊:“什么?怎么会这样?” “那个妖魔一旦变成朱厌的模样,根本不分敌我,浣月将士也是血涂沙场。”葛长寻又痛又恨,“所以浣月各地不断有将领举起义旗,为民请命。朝廷派了乔凌宇这个反贼四处镇压,义军都抵挡不住,连谭将军都被这个乔凌宇杀害了。” 葛长寻说着,神色已是惨然。 涂远道亦是面色悲愤:“三公主,为了浣月百姓重获平安,为了给皇上和谭将军报仇,我们一定会永远追随你!” “我?” 宁葭还没有从他们描述的战场惨状的恐惧中挣脱出来,突然又听到了这样的话,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道,“让我去对付伯父和、那个妖魔?不、不行、我、我不行……” “三公主难道不想替皇上和众皇子、公主们报仇雪恨了吗?”葛长寻道,“还有谭将军,我们就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一定会为他报仇的!” 涂远道在旁沉声道:“还有迟凛迟将军的大仇,三公主也不报了吗?” “迟、凛……” 宁葭唤了一声,眼中又滚下两行热泪,坐于桌旁,哭泣不止,无论二人再说些什么,皆不再答言。 二人无奈,只好道:“三公主且安心歇着,待恢复了精神我们便启程前往玉衡山,等见了余下诸人,再从长计议。” 说罢便告退出来,掩上门自去了。 宁葭一夜未合眼,哭累了就呆坐一会儿,呆了一会儿又接着哭。 次日涂远道二人端了饭菜来,宁葭一口也未动。 涂远道与葛长寻又开始劝说她举起义旗,光复江山。 宁葭却只是哭个不住,一句话也未答。 第二天仍是如此。 夜深之时,宁葭独自一人坐于孤灯之下流泪。 从前她心头还有个盼望,盼着有一天能够再见到那些想要见到的亲人们,能够再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牵挂的人。 如今这些盼望全都变成了无比的绝望。 她心如死灰,茫然无措,每日都是以泪洗面。 想想这些日子自己所受的一切,更是胆战心惊。 皇伯父不知道跟父皇有何深仇,竟然将父皇、娘亲和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全都斩杀,还到处缉拿自己。 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左右活着也再无盼头,每天这样躲躲藏藏、逃亡流离的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义? 夜深之时,她悄悄地掏出了袖中的匕首。 昏暗的烛火下,刀鞘上一个纂体“宁”字、刀柄下一个纂体“葭”字清晰可见,然而、这个名字却再也不属于她了。 送她匕首的那个人,也早已不在这世上了。 宁葭流着泪,闭着眼,咬着牙,将匕首对准自己。 第207章 劝谏策、来自浣月 但她握着刀柄的双手颤抖不停。 她紧咬牙关把匕首再往脖子上送了几寸,手却抖得更加厉害。 终于、双手一松,匕首掉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宁葭颓然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怎么这么没用? 竟没有勇气、刺下这可以了结一切的一刀。 她双手捂住脸,低头嘤嘤哭了起来。 哭得一回,又怕天明之后葛长寻他们又来不停地游说自己去跟那个可怕的皇伯父还有那个妖魔作对,于是颤巍巍起身来,悄悄拉开木门。 涂远道与葛长寻的屋子灯火已熄,隐隐有鼾声传来。 宁葭轻轻挤出木门,蹑手蹑脚地捱出院子。 一出院门便跑了起来,不一会儿便隐没在黑暗之中。 宁葭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不辨方向地一口气跑到了天明。 也不敢去往人烟之处,却来到一处荒山之中。 张望四方,只有连绵不断的青山、荒林,葛长寻他们并没有追来。 她这才倒在山石之上歇息一回。 喘息未定,忽然感到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她惊慌地抬起头来,就看见不远处一只黄底斑斓、壮硕的老虎正踏着威猛的步伐向她走来。 宁葭这一惊不小,也顾不得腿软脚痛,立刻爬起身来,拿出匕首对着那只猛虎大声道:“别过来!” 但那只猛虎根本一点停下来的意思,双眼紧盯着她,一边舔着嘴唇、一边向她靠近。 宁葭举着匕首,一步一步向后退。 眼看猛虎越走越近,心中的恐惧几乎已经到了极限,不顾一切地挥动了手中的匕首。 一道凌厉的白光霎时奔向猛虎。 猛虎却灵巧的跃起一丈多高,轻巧地闪避开来,紧接着就撒开步伐直向宁葭扑了过来。 “啊……” 宁葭大叫一声再次挥动匕首。 猛虎再次跃身躲避,腿上却被白光划破了一道血口子。 猛虎顿时又痛又怒,更加迅疾凶猛地扑了上来。 宁葭一看两次未能击退猛虎,吓得掉头就跑。 但她的脚力本就不济,又不顾东西南北地奔逃了半夜,更是奔跑不动。 眼看就要被猛虎扑中,连忙朝一旁山崖的一个狭缝挤了进去。 猛虎这一扑,却被这个狭缝挡住,并没有扑中。 但它大张着的血盆大口几乎就凑在宁葭的脸上。 它整个身子都贴在狭缝上,也几乎就是贴在宁葭身上。 宁葭几乎吓晕过去。 好在发现狭缝挡住了猛虎,顿时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猛虎被狭缝所挡,怒急狂吼,声隆震耳。 宁葭眼见着猛虎尽在咫尺,哪敢停留,用手撑着还站不起来的身子向后一点点地后退,终于爬起身向狭缝更里面挪去。 这狭缝初时只够一个人勉强走过,渐渐地就宽敞一些,可以正常走路了。 里面没有一丝光亮,倒像是有些流水的声音。 宁葭蹲下身来伸手探了探,原来有一条地下水在缓缓流动。 宁葭走了一段,恐惧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这才觉得又饿又累。 但也没有东西可以吃,只能坐在乱石之上歇一回,有点力气了才又继续往前走。 就这样走了也不知道多久,满心满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饿。 恨不得地上的石头也捡起来啃。 但她只能趴在地上喝几口地下水。 在这暗无天日的狭洞里走了多久了? 她全然不知道,只觉得仿佛已经过了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 三天?十天?一年? 她是不是其实已经、死了? 只是一个幽魂罢了? 宁葭用仅剩的一点儿力气一点一点往前挪着。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忽然觉得怎么好像看到了一点光? 是天界的明光? 还是冥界的灯火? 她朝着光线透来的方向一点点挪了过去。 只觉光线越来越明亮,刺得眼中不断地冒出眼泪。 她闭上眼睛,擦了擦眼泪,继续往前挪。 听到了。 是风声,还有鸟儿的啼鸣声。 宁葭终于走出了狭洞站在山顶的阳光下,望着白雪皑皑、只有一些大石和光秃秃的低矮野木的荒山景象。 这里还是人间? 那么自己还活着? 雪地里有几处小动物脚印。 可以吃吗? 宁葭咽了咽口水。 沿着那些脚印往前走。 刚走了没多久,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尖利的啼叫声。 她抬头一看,一只巨大翅膀的枭鹰正朝着自己扑来。 宁葭下意识地后退。 但枭鹰极其迅捷,宁葭甚至都来不及掏出自己的护身匕首,就被一双巨大尖利的鹰爪牢牢箍住了。 “救命!” 宁葭大喊。 枭鹰已经扑打巨翅将她带到了空中。 她微弱的呼叫声,在辽远空阔的长天中根本几乎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宁葭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枭鹰扇动巨翅,飞过漫漫重山,寻找落脚的地方。 一处山顶一个身着长衫的人发现了天上的枭鹰:“这枭鹰抓着的是一个人吗?” 当下令身旁的护卫:“快,把鹰射下来!别伤着人。” 护卫拉弓搭箭射向枭鹰。 一箭正中枭鹰脖颈。 枭鹰发出痛怒的啼叫,在空中疯狂地扇动翅膀。 终于他两爪一松,宁葭整个向下坠落。 护卫连忙跃身而起接住了坠落的宁葭。 宁葭早已不省人事。 护卫向长衫之人回道:“是个女子,还活着。” 长衫之人走近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宁葭,道:“把她放到马车上,下山。” “是。”护卫回道。 马车刚回到城中,就见一人一马迎面跑来:“大人,皇上紧急召集全体官员殿上议事。” 马车中长衫之人吃了一惊:“这么紧急?” 即刻吩咐:“赶快回府,更衣上朝。” 马车疾驰穿过热闹的街道,来到一处府邸,匾额上书着“荀府”两个字。 一个华服妇人已迎了上来:“老爷,皇上宣召,让你即刻上殿。” “知道了。”长衫之人答道,“朝服。” “在屋里了,快去换上吧。”夫人道。 长衫之人一边往里走一边道:“马车里有个姑娘,你赶紧给她请个大夫。” “姑娘?”夫人倒有些意外。 长衫之人已经急匆匆进了屋:“其他的你先问荆合。” 夫人掀开马车车帘,看见了浑身褴褛、又脏又瘦的宁葭。 夫人便问跟回来的护卫:“荆合,这是?” 荆合便将前情回禀。 夫人点了点头,回头吩咐一个下人:“齐墨,你快去请陆大夫来看看。” “是。” 齐墨便出门去请大夫。 夫人又叫了两个丫头把宁葭架到了侧面厢房里。 这边长衫之人已经换了朝服,拉门出来又上了马车。 荆合驾车,即刻便往朝中而去。 到了宫门,长衫之人下得马车,已见不少官员正朝这里赶来。 一个官员向他招呼:“荀侍中。” 他忙回礼:“李司业。” 荀侍中问道:“可知皇上何事紧急?” 李司业凝眉道:“总之,先进去再说吧。” 文武官员匆匆忙忙赶来,不一会儿便都已在殿上。 “皇上驾到。” 随着这一声,一个人身着藏青皇袍、头戴天子冕旒、颀秀身形的人迈着方步走到蟠龙椅前端身坐下。 朝堂上文武官员便齐齐跪于地上,伏地行礼:“皇上万岁。” 蟠龙椅上,皇上面色凝重:“今日孤王收到一封书策。” 众官员面面相觑,都抬头望着皇上。 “是浣月国弛天帝写给我仙楼国的劝谏策。” 仙楼德武帝声音沉重。 此言一出,众官员立刻一片哗然。 “浣月国?” “弛天帝?” 丞相付出云禀道:“皇上,这劝谏策所书何意?” 德武帝扫视堂下,道:“劝谏策言道,邀请仙楼国君至浣月把酒做客……” 这短短一句话却在众官员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 “浣月太无礼了!” “这个弛天帝真是欺人太甚!” 德武帝继续道:“如若不到,浣月大军便要蹄踏仙楼。” 一听到浣月大军几个字,堂上文武官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208章 纵横计、出兵! 浣月大军由浣月辅国大将军幽绝率领,所到之处无不伏尸如山、千川血河。 弛天帝还亲征御风、除夜,一根玄武杖残忍暴虐之处比之幽绝有过之而无不及。 朝堂上一阵静默,竟无一人出声。 德武帝见文武百官皆无一人言语,沉声道:“众卿家,该如何抉择?” 骠骑大将军褚连横先奏道:“皇上是我仙楼至尊,怎么能让皇上入浣月,让仙楼受这样的奇耻大辱!” 丞相付出云也奏道:“褚将军所言极是,浣月国弛天帝竟然向仙楼发出这样的劝谏策,完全是对皇上的大不敬,更是对我仙楼的历代先祖的羞辱。但是,” 他话声转沉,“但是,如果跟浣月宣战,只怕浣月大军压来,我仙楼将士百姓血塞山河、情何以堪……” 何尚书也奏道:“难道就因为惧怕浣月,就让皇上去浣月任人呼喝宰割吗?那跟亡国有什么差别?” 佐南都尉刁斗道:“大丈夫顶天立地,与其受这样的屈辱,不如上下一心搏个你死我活,好过受他的鸟气!” 其他也有一些官员奏言,有的主战,有的则表示对与浣月作对的担忧。 但更多的官员则沉默不语。 荀侍中也一直未有开口。 这实在是一个太过艰难的抉择。 德武帝见这样下去根本也不可能有什么结论,衣袖一挥:“好了,都住口。” 霍然立起身来,“退朝!” 说罢拂袖而去。 荀侍中心情沉重地回到府中。 一进府门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夫人奇怪地问荆合:“怎么回事?老爷这是怎么了?” 荆合便将自己听来的消息禀告。 夫人听了吃惊不小:“怎么会这样?” 门外匆匆走进来两个年轻公子,见了夫人便行礼:“娘。” 正是荀侍中的两个儿子。 大儿子荀尤,小儿子荀季。 夫人点点头:“都回来了。” 两人问:“爹呢?” “在书房。”夫人道。 两人便进了书房:“爹,听说朝廷出了大事,皇上紧急召见文武大臣,怎么回事?” 荀侍中见了两个儿子,便将浣月国弛天帝发来劝谏策之事说了一回。 “这个弛天帝,欺人太甚!” 两个儿子愤然道。 荀侍中道:“朝廷中已经纷纷在传,说不仅是仙楼,迟越、南进、仙竹、晨恭也都收到了所谓的劝谏策。恐怕其它的尤龙、迟越、奉治这些国家也都收到了。” 荀尤道:“这个浣月国的弛天帝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嚣张?” 荀季道:“就是啊,竟然同时挑战这么多国家,还这么咄咄逼人。” “难道你们没听说过明丹、御风灭国之事吗?”荀侍中道。 荀尤、荀季也有所耳闻,明丹、御风都覆灭在浣月辅国大将军幽绝手下,手段极其威猛,势不可挡。 弛天帝更是与幽绝一起亲征,一根玄武杖下冤魂无数、千川血河。 荀侍中叹道:“可惜为父只是一介文官,早知今日,就该让你们好生习武,也好卫国护民。” 荀尤、荀季也是习文。 国难当头,两人胸中亦是愤懑难平。 荀尤道:“不管他怎么厉害,敢同时与这么多国家为敌,只要这些国家都联合起来,难道还怕斗不过他吗?” “对!”荀季也道,“好虎还难敌群狼,怕他作甚?” 荀侍中点了点头:“不知道其它国家作何打算。” 宁葭睁开眼时,只见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忽然听见门响,一个人走了进来。 宁葭吓得立刻跳下榻来,拿袖子遮住自己的脸,一脸惊恐地盯着进来的人。 “姑娘,你终于醒了。” 来人是丫鬟七花。 宁葭紧盯着她,一个字也没敢说。 七花微笑道:“姑娘你别害怕。” 说着就向宁葭走了过来。 宁葭一把推开她向门外跑去。 刚跑到门口,却跟另一个丫鬟香儿撞了个满怀。 “唉哟。”香儿叫了一声,“这是怎么了?” “香儿,你来得正好,这位姑娘醒了,连声谢也没有,就要往外跑呢。”七花在内道。 宁葭推开香儿又往外跑,却被香儿赶上去一把扯住。 宁葭连忙要挣开她的手,没想到这香儿力气不小,竟挣脱不开。 宁葭被她扯住,惊慌地回头望去,见七花正立于门边笑望着自己。 七花向宁葭微笑道:“姑娘,你别害怕,这里是荀侍中大人的府上,老爷夫人都极和善的。” “荀侍中?” 宁葭从未听过这个名号。 看她们两人好像并不认得自己,便不似方才那般急于逃跑,试着问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驻星城呀。”七花道。 驻星城? 宁葭又吃了一惊:“这里是仙楼国?” 驻星城就是仙楼国的都城。 香儿听了笑道:“对呀。不然还能是哪里?” 这里不是浣月,自己不知怎么地竟然跑到仙楼国来了。 这么说,就不用害怕浣月的缉拿令了? 宁葭心里一松,脚下一软,差点没再摔倒。 香儿连忙扶住她。 七花也走过来扶住她:“大夫说你冻饿伤身,虚症不轻,哪儿经得起这么乱跑呀?” 又说,“饿了吧?” 她的声音平顺、柔和,倒有几分像、像、芳绮…… 但她忽然在脑海中拼命对自己摇了摇头,甩掉了那个已经浮在眼前的影子…… 七花向香儿道:“我来扶她,你让厨房准备些吃的送来。” 香儿应了声便去了。 “跟我来吧。就算要走,也要先填饱肚子才好呀。” 七花扶着宁葭重新走回了方才的屋子,将宁葭带到桌旁,让她坐下,“你先休息休息,吃饭也要有力气不是?” 宁葭坐了下来,轻声道:“多谢。” “你该谢的可不是我。”七花柔声笑道。 宁葭便不解地望着她。 七花道:“是我们老爷,他在山上看见一只枭鹰抓了你,让荆护卫把枭鹰射下来,这才救的你。” 原来是这样。 宁葭终于想起来自己被一只枭鹰抓上了天空的事。 没想到是这里的荀侍中救了自己,自己还误打误撞地来到了仙楼国。 “到了府里,老爷就去上朝了。是夫人让人请了大夫,给姑娘诊脉、开方。”七花道,一边将热茶斟了,双手递到宁葭手里,“来,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多谢。”宁葭轻声道,接过茶喝了。 只觉一股暖流自喉而下,直达小腹,浑身便暖了好些。 忽见七花回身向外施了一礼,口中道:“夫人。” 宁葭忙抬头看时,只见一个一身锦绣袄裙、雍容华贵的妇人款款走了进来。 七花迎着夫人走了去,与夫人身后的香儿站作一排。 夫人走至宁葭对面坐下,七花、香儿一人一边侍立于她身后。 夫人看了看宁葭,点头道:“不错,气色好多了。” 宁葭便立起身来,转出桌外,向着夫人深深施了一礼:“多谢老爷夫人搭救之恩。” 夫人看她行礼的身姿,倒有些意外:“看你一身平常装束,这行礼却像是个大家小姐,你是哪家的闺女?” 宁葭闻言,局促间不知如何回言,顿了一回方道:“本是与家人远赴探亲,不料遭了贼人,爹娘皆亡,只自己孤身逃得,回不得家乡,流落在外。” 夫人听了倒有些伤怀:“这孩子好可怜见的。” 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棠。”宁葭顿道。 “祖姓为何?”夫人问。 宁葭犹豫一回,道:“姓迟。” 夫人又问:“家乡何在?” “家乡、也没什么人了。”宁葭只道。 “这样啊。”夫人更觉她可怜,“昨日大夫诊过脉,道你身体尚弱,你可放心在这儿休养,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尽管跟我说就是了。” 宁葭又立起身来,向夫人施了一礼道:“您的美意,小棠心领了,我已无大碍,就不多打扰了。” 夫人只道她拘束,又可怜她身世,微笑道:“你又无处可去,既然来了,你就安心住下吧。等你想好了去处,再走不迟。” 宁葭左右也无有去处,便向夫人施礼:“多谢夫人。” 夫人又让七花给她寻了两身半旧的袄裙,让她换了。 次日荀侍中早早入朝。 朝上仍然众说纷纭,最终皇上听取了荀侍中的建议,派人前往其他国家问询,可否愿意联手抗敌。 荀侍中下朝回来,宁葭便走上来行礼:“荀老爷,多谢救命之恩。” “你是?”荀侍中看了看她,想起来夫人跟自己说过,自己带回来的那个被枭鹰叼走的姑娘昨天已经醒了,暂时还留在府上,“你没事了吧?身体好些了?” 宁葭回道:“已经好多了,荀老爷救命之恩感激不尽。” “那就好,就暂先住下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问夫人。”荀侍中道。 “是。”宁葭道。 宁葭在荀府休养了几日,精神好多了,便向荀侍中与夫人告辞:“叨扰数日已是冒昧,老爷夫人的大恩铭记于怀,不敢擅忘。” “你这是要去哪里?”夫人道。 “夫人不必记挂,小棠自有打算。”宁葭道。 既然她病体已愈,夫人也不便多留,便命七花:“取二两银钱来交予迟姑娘。” 宁葭连忙推辞:“承蒙搭救,还没能报答半分,怎么敢再受银两?” “你孤身在外,有些银两傍身远路也好行些,就不要推辞了。”夫人道。 宁葭愧领了银钱,再谢过老爷夫人,便孤身出了荀府大门。 在陌生、热闹的大街上她茫然走着。 方才跟夫人说自有打算,不过是不好再叨扰别人,其实根本不知该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混走罢了。 到了黄昏,才来至城外一处结满蛛网、满是灰尘的破屋。 索性竟有一张残腿的木床,勉强可以睡得。 宁葭便在这里歇脚。 白日里或城外或城里寻些吃的,晚间就宿在这间破屋中。 而浣月国净月城中,驰天帝已经接到奏报:几个国家正在商讨联合对抗浣月。 驰天帝哼道:“不自量力。” 又道:“是谁出的主意?” 云麾将军庞化虎回道:“是仙楼国向迟越、南进、仙竹等国发出了询意诏。” “那就先灭仙楼。”驰天帝道。 当即下旨,由辅国大将军幽绝带领十万大军,云麾将军庞化虎为佐,即刻出兵征伐仙楼。 第209章 曝露,愤怒的围杀 幽绝与庞化虎领了虎符便率军向着仙楼进发。 临行前,驰天帝递给幽绝行军酒,道:“仙楼若降,浣月不受。” “是。” 幽绝领旨。 仙楼国君得了快报,知道浣月大军来犯,立刻点起兵马,誓守城池。 浣月大军到达仙楼边城,半月之内便连夺三城,血流成河。 骠骑大将军褚连横在貅栖城迎战。 浣月阵中先由庞化虎出战。 褚连横身经百战,修为深厚,庞化虎与其战半个多时辰,终不敌而退。 幽绝观望褚连横气蕴凶猛,恐怕自身气蕴不敌,还需驱动朱厌之力,因此吩咐庞化虎:“你先带军撤出三里。” 庞化虎领命,带领大军撤退。 褚连横见浣月军撤退,驱马上前,长刀横扫,顿时沙石滚天、腾腾杀气汹涌卷出,直扑浣月大军。 却见一道赤色光壁陡然张开,将滚滚沙石全部阻隔,浣月军一丝不乱地继续退走。 沙石静去,只见一将一马独立阵前,一双赤目盯着褚连横。 褚连横见他双眼殷红如血,不由得心惊:他就是那个几乎是以一己之力诛灭了明丹、御风的幽绝吗? 当下哪敢轻慢,驱动自身气蕴,长刀横空而起——御神! 这一击不遗余力,必要致幽绝于死地。 坐于马上的幽绝立刻感到一股迫人心魄、杀气腾腾的气蕴从四面八方卷袭而来。 更有一把巨刀迎面汹汹砍来。 幽绝立刻驱起夕瑟光壁护住自身。 气势汹汹的御神疯狂地摇动挤压着夕瑟光壁,却渐渐显出颓势。 幽绝便趁此时抽出猿杖,凌空扫出一记——秋江血玉。 七成。 红光撞来,褚连横护身气蕴立刻破去,只觉浑身血脉仿似被切割而断裂一般,剧痛无比。 下一瞬间便七窍流血,跌落马下。 而秋江血玉的余威又扫向仙楼军中,顿时死伤遍地,惨呼不断。 骠骑大将军褚连横也算是仙楼数一数二的大将,却在一招之间命丧沙场。 又同时死伤那么多将士。 仙楼军士气全无,丢盔弃甲弃城而逃。 而幽绝的面相突然大变,天衡印中黯邃之色陡然暴涨。 幽绝额前白须已飘出,双手已化作火红兽手。 “杀啊!” 朱厌在幽绝体内大吼,十成的秋江血玉立刻铺天而出。 漫天红光如血,所到之处惨呼连绵,仙楼将士血流成河。 “痛快!” 朱厌尚不肯罢手,又是一记赤霞满天。 不过短短时间,几万仙楼将士几乎没有留下一个活人…… 待皎洁之色夺回自己的领地,幽绝只看见鲜血遍地、满地横尸,自身亦是心惊不已。 七成,也已经是极限了吗…… 朱厌兴奋未退,甚是满意:“看样子,用不了多久,你这副躯壳就要完全属于我了!那时候,我可要好好地享受真正的痛快!” “休想!” 幽绝哼道。 朱厌笑了两声:“这么多年日日夜夜的侵蚀,心智薄弱的人早就是我朱厌的傀儡了。而你还能有自己的意识,不得不说你是个棘手的对手。但是,” 朱厌语气中充满得意与轻蔑,“人类毕竟是又卑微、又脆弱的,这副躯壳终究还会是我的!只会是我的!” 朱厌狂笑不止。 幽绝等它笑声渐小,才缓缓道:“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的。” 虽是这么说,但是在这一场又一场的血战中,天衡印中黯邃之色已经越来越浓厚深沉,自己究竟还能撑多久…… 前方连连告急,连骠骑大将军褚连横都惨死战场,还死了那么多将士,仙楼德武帝坐在蟠龙椅上浑身发颤:“拟旨,求降,孤王愿入浣月……” 浣月军到达下一个城池覆阴城。 城墙上挂满了求降的白旗。 庞化虎望了望幽绝:“大将军,仙楼求降。” 幽绝望了望挂满城墙的白旗:“皇上有旨,仙楼若降,浣月不受。” 指挥大军:“攻城!” 仙楼军本已无斗志,覆阴城城门很快就被攻破,浣月大军涌进城来,见将斩将,见兵杀兵。 覆阴城中眨眼便是血海尸山…… 驻星城中德武帝收到前方来报,没想到浣月如此屠血成性,完全不顾仙楼求降,覆阴城如此惨状万端,顿时瘫坐在蟠龙椅上,说不出一个字。 文武百官无不心惊凄惶,甚至涕泪而下。 一片悲声之下,佐南都尉刁斗怒吼道:“左右都是一死,何不上下一心,死也死得有烈气!” 丞相付出云亦禀道:“皇上秉承体恤众将士、百姓血肉之躯,愿一己承担以换将士百姓安宁。但浣月嗜血凶残,全无怜悯之心。如今唯有抵死一战,兴许还能争得一线生机。” 荀侍中也奏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与其苟且求生,不如慷慨一战。” 何尚书也出言主战。 其他越来越多的人附和。 德武帝自蟠龙椅上立身而起:“调集所有兵力齐集鹿野城,誓死守我仙楼基业!” 而幽绝已经又收到了驰天帝圣旨:“屠城儆尤,直捣驻星”。 云麾将军庞化虎跪在地上,听到屠城两个字,大吃一惊。 幽绝接了圣旨起身来,庞化虎道:“大将军,这屠城……” 幽绝望了他一眼:“这是皇上的圣旨。” 庞化虎只得道:“是……” 幽绝道:“连日争战,将士们都已疲惫不堪,传令下去,就地扎营,修整养锐后再攻鹿野城。” 不久,仙楼国已得到消息:浣月驰天帝已经下旨,要屠城!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仙楼远近大小的城镇乡村。 仙楼的百姓谁还敢在仙楼停留,当天就收拾行囊,开始向邻近的南进、仙竹、迟越等国。 宁葭多数时间都呆在城外的破屋中,这天进城来买些米粮,一路上就见好些人携家带口,带着大小行李行色匆匆。 进得城来又却见街上店铺大半都是铺门紧闭。 她忙拉住一个路人问询:“这位大叔,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姑娘你还不知道吗?浣月军打过来了。”路人道。 宁葭早已听说浣月大军连破仙楼数城,其状惨烈。 “浣月军到哪里了?”宁葭道。 “已经快到鹿野城了。”路人道,“而且,听说浣月那个狗皇帝下了圣旨,要屠城。” 说着又“唉”地叹了一声。 “什么?屠城?”宁葭大惊道。 这个消息真是令人无比震惊。 “姑娘,谁能挡得住浣月那个妖魔?你也赶快逃命去吧。” 路人说完自己背着一个大包袱急匆匆地走了。 屠城! 宁葭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突然有人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宁葭吓了一跳,就见一个四十多岁商贾模样的人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胳膊,盯着自己的脸目不转睛。 “你干什么?快放开。”宁葭说着,挣脱了那个人抓住自己胳膊的手。 那个人突然大喊一声:“三公主!” 宁葭听到这一声,吓得魂差点儿飞出体外。 “不,不是,”宁葭连忙摆手,“你认错人了!” 那人上来再次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更加大声地喊了起来:“大家快来,这个女人就是浣月国的三公主!” “浣月国的三公主?” 一听这一声喊,近处的人都围了上来。 “不是,”宁葭慌忙争辩,“你认错人了,我真的不是……” “认错人?”那人却大喊,“我在浣月的时候,到处都贴着你的画像,我怎么可能会认错?” 他又向围过来的其他人大声道,“就是这个女人!她就是浣月国的三公主!” 众人一听,顿时激愤不已:“浣月国杀了我们仙楼这么多人!绝不能饶了她!” “杀了她!”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已经挤了上来,拿着手中的水瓢就往宁葭身上拼命地打,一边打一边哭着:“我的儿子就在貅栖城外被他们杀了,浣月的人不得好死!” “我的儿子也在覆阴城死在他们手上。” “还有我的兄弟和侄子啊。” …… 团团围住宁葭的人拿起近处能抄到手的东西,木棍、锄头、扁担、石头…… 无论什么,只要是能抓到手的就都拿了过来用尽力气往宁葭身上打去。 “不要、救命!” 宁葭只能大喊。 那些人哪里能饶了她,木棍、扁担、耙子、石头、不停地砸到她的身上。 她本不想伤人,但此时情状不容许她多想。 她正要去掏袖中的匕首,却突然被人推倒在地,胳膊被几个人狠狠地踩住了。 宁葭动弹不得,而这些人仍然不肯放过她,手上的家伙暴雨一样砸向她,还有人用脚狠狠地又踢又踹。 宁葭已经喊不出来一个字,只见一把锄头直向她头顶狠狠地砸了下来。 第210章 难人之难 宁葭望着砸下来的锄头,心中惊恐万状,大叫:“救命!” 那把锄头突然歪向一边。 一个护卫装束的人冲进了人群一把驾起宁葭,带着她跃出了人群。 愤怒的人群立刻又向他们涌来:“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那个护卫抱起宁葭跃上屋顶,踏着屋顶一路跑出了很远,直到完全听不见人声了才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 护卫放下宁葭:“迟姑娘,你怎么样?” 宁葭惊魂未定,双眼模糊,浑身疼痛难忍,嘴里都是咸咸的东西。 听到他问,却答不出一个字。 护卫带着她继续往前奔走。 宁葭再次睁开眼来,就看见了荀侍中和夫人的脸。 原来带走自己的那个人是荆合。 难怪有些似曾相识。 宁葭心中稍安,连忙起身,但浑身的剧痛让她哼出了声。 宁葭忍痛施礼:“荀老爷,夫人,多谢援手。” 荀老爷眉头紧锁:“你就是浣月的三公主殷宁葭?” 宁葭抬起眼来望着他,终于低声回道:“是,对不起……” 在门前的次子荀季冲了过来:“爹,你听见了吧?她自己都承认了!” 荀侍中皱眉道:“没想到,你竟然是浣月国的人。” 长子荀尤也走了上前:“爹,现在就把她送到府衙去!” 又喊了一声,“来人!” 荆合和其他两个护卫便进门来:“大公子。” 荀季指着宁葭:“把她捆了,送到府衙去!” 荆合望了望荀侍中,犹疑着没动。 其他两个侍卫看荆合没动,也未敢擅动。 荀尤又向荀侍中道:“爹,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把她绑到鹿野城,看浣月那帮狗将军还敢不敢惩威风!” 荀侍中摆了摆手:“听说浣月国新生内乱,现在的驰天帝杀了原来的永平帝夺了皇位,还将原永平帝的妃嫔、皇子、公主尽皆斩杀。” “什么?” 荀尤、荀季非常意外。 荀侍中指了指宁葭:“她虽说是浣月的公主,却是永平帝的女儿,浣月国内到处都贴着她的缉拿令。” “也就是说,”荀尤道,“她的生死根本就动摇不了浣月军?” 荀侍中点了点头:“听说驰天帝下的旨意是捉拿殷宁葭,生死不问。” “好!”荀季突然拔出了荆合腰间的剑,指着宁葭,“那我现在就杀了她,为我仙楼冤死的将士百姓报仇!” 说着就一剑向宁葭刺出。 不想才逃过一劫,却又身陷性命之难,宁葭惊慌失措,闪避稍慢了些,被他一剑刺进了肩膀。 荀侍中连忙大吼:“住手!” 荀季却挺剑又再次刺向宁葭喉间。 夫人惊呼一声:“不要!” 这边荆合已经拿住荀季手腕:“二公子,得罪了。” 荆合另一手掌力轻磕,荀季手中的剑便脱了手。 荆合接剑在手,收归鞘内。 宁葭本已浑身伤痛,又被荀季刺了一剑,站立不稳,摇摇欲倒,七花连忙扶住她。 夫人令香儿:“去取伤药来。” 香儿忙去取了药来。 七花接在手里,给宁葭轻轻抹上药膏。 她的手很是轻柔,碰在伤口上几乎不怎么疼。 宁葭望着她温柔可亲的脸,突然又再次想起了蒹葭宫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但她再次摇了摇头,似乎近在眼前的芳绮的脸就消失不见了。 “爹!娘!难道你们不知道现在外面乱成什么样子了?”荀季依然忿忿不平,大喊,“驰天帝竟然下令屠城,我仙楼百姓的性命连蝼蚁都不如,你们为什么还要袒护这个浣月的孽种?” 荀侍中望着他,沉声道:“国战是国战,人命是人命。” “爹!” 荀季尚气不平。 “这场战事是由驰天帝而起,与她一个逃亡的旧公主并无干系。”荀侍中道。 夫人亦道:“国之大任自有仙楼匹夫担当,何必为难一个逃亡流落之人,更何况还是一个浑身都是伤的弱女子。” 荀侍中转向宁葭道:“姑娘请自便。” 宁葭望了望荀侍中,又望了望还怒目瞪着自己的荀季和荀尤,对荀侍中和夫人道了声“多谢……” 便匆匆忙忙离开了荀府。 仙楼的百姓逃到邻近的南进、仙竹等国,却被边城守军拦在了城外,拒不许他们进城。 这些国家几乎都不敢收留仙楼逃出的人。 南进、仙竹、晨恭等已经先后向浣月递了回诏:国君不日便会入浣月做客。 而迟越、奉治这些原本国力与浣月比肩的国家还未做何回应,也收留了一些仙楼逃难的人。 宁葭拖着一身伤痛来到城外,来到自己落脚的破屋,刚刚推门准备进去,突然从四处冲出来一群手握木棍、耙子、扁担、锄头的人口中大喊:“杀了她!” 宁葭想起先前差点儿惨死在他们手上,不由得自心底里发颤,连忙掏出匕首一记挥出,只见一道白光飞出,跑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倒在地上,伤处鲜血溅出。 “别过来!”宁葭双手颤抖地握着匕首对着那些人,“我不想伤人……” 那些人却怒红着眼又冲了过来。 宁葭只得再次挥动匕首。 那些人又倒下好几个,一些人又被倒下的人绊倒。 宁葭趁着空拔腿就跑。 其他人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宁葭哪敢停留,只有拼命地跑。 好不容易才甩开那些人,躲到一个土坑里。 清晨,宁葭来到一处河流,喝了几口河水。 忽然望着河水中自己的脸发呆。 不能顶着这张脸让人再认出来了。 无数于是她抓了一些河里的淤泥,把脸涂得又乱又脏。 这样应该没人能认出来了吧? 她又找到一个老妇人,与她买了一身不甚合身的旧衣换了。 然后就跑到山中躲了好几天也没敢出来。 她也明白了一件事:仙楼的人这么憎恨自己,看来仙楼已经无法再留。 何况浣月打来,被浣月的军士抓住,也是一死。 她不是本就要寻死的吗? 可是先前被那些人围住,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她却无比害怕、无比恐惧。 那时候的她只有一个念头:救命! 活下去就是临死之人最大的本能、最强烈的愿望吗? 还是我真的太软弱、太没用? 宁葭将头整个埋在了紧紧环抱的胳膊里…… 宁葭躲了几天,才悄悄摸下山来。 听说迟越还能收容仙楼逃亡的人,宁葭便欲往迟越而去。 她并不认得路。 不过,往迟越逃难去的人不少,宁葭就跟着那些人走。 虽说仙楼全部的兵力几乎都集中到了鹿野,但是仍然没能撑得了多久。 朱厌红光之下,无数仙楼将士血染黄沙。 而浣月军进城后,又是新一轮屠城惨剧的开始。 幽绝看着眼前的行军图。 仙楼并不算一个很大的国家,鹿野之后,就是驻星城了。 忽有前探来报:“驻星城中出现了寒星匕首,可能是三公主。” 幽绝讶异地抬起头来,沉默一回,道:“攻下驻星城后,搜捕三公主殷宁葭。” 宁葭跟着逃难的人群往迟越行进,突然在人群里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这个人、不是荀夫人的丫鬟七花吗? 还有香儿和其他几个荀府的丫鬟、家丁。 荀府的人也逃出来了吗? 怎么只见七花、香儿他们,不见荀老爷、荀夫人? 是走散了吗? 还是分开走了? 她几次想要上前问一问,但终究担心自己一旦暴露,恐怕又会被仙楼的人围住。 他们现在都恨不得生吃了自己这个浣月公主。 夜间歇脚的时候,这些人三三两两地散坐在荒草之上。 说起浣月军破城之后屠城的惨痛景象,人人心惊,恨不能一步跨到迟越,离开这个人间地狱。 宁葭听得亦是惧怕不已,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胳膊。 香儿眼望来路,突然哭了起来。 旁边的大婶问她:“姑娘,别伤心了,等到了迟越就好了。” 香儿哭道:“我家老爷和夫人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们没逃出来吗?”大婶问。 “老爷说要与仙楼共守一土,不肯离开仙楼。夫人也是一样。”香儿哭道。 宁葭听闻此言,惊望向来路:怎么会这样?荀老爷和荀夫人,他们竟然还留在驻星城! 一群人天才亮就迫不及待地赶路,都想早日逃离仙楼。 宁葭也跟着人群往前走。 但人群突然骚乱起来,有些人还掉头往回跑。 出了什么事? 很快前面就传来了连续不断的尖叫声、救命声。 宁葭也终于看清了,一群灰毛獠牙的山魈正凶猛地扑咬着逃难的这些人。 山魈的数量不少,恐怕有二十几只。 人群尖叫着不分东南西北地拼命逃窜。 宁葭见状连忙也在掉头惊慌失措地奔逃起来。 一声痛苦的呼喊传来。 是、是七花的声音? 宁葭一边奔逃一边回头看。 就见不远处一头山魈紧紧咬住了七花的右手手腕。 七花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 山魈龇着的尖牙深深地刺进了她的手腕中。 原本白嫩的肌肤此时已经血肉模糊。 七花脸上布满惊惧与绝望,拼命大喊:“救命!救命!” 鲜血淋漓的手、惊恐万状的脸、绝望无助的眼睛…… 宁葭的眼前猛地浮现出芳绮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头山魈向着宁葭就扑了过来。 惊慌之中宁葭本能地挥出了手中匕首。 白光切出,那头山魈坠倒在地,脖子上多了一条血痕。 宁葭还待再次挥动匕首,不料两头山魈一左一右同时扑了过来。 宁葭正要闪避,背后却被猛然撞来一记,整个人都向前扑倒,匕首也脱手飞出三尺开外。 “糟了!” 她立刻爬起来想去捡掉落的匕首,却被方才前面的那头山魈迎面扑来,整个又再次仰面倒在了地上。 山魈腥臭无比的大口立刻就朝着她的脖子咬了下去。 宁葭连忙双手紧紧掐住山魈的脖子,阻止它咬下来。 山魈一时动弹不得,它尖利的獠牙上不知是谁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宁葭的脸上。 每滴一下,宁葭的心就跟着颤抖一回。 宁葭和这头山魈还僵持着,旁边另外两头山魈已经等不及,一齐朝着宁葭再次扑了过来。 冰凉又深重的恐惧与绝望让宁葭的整颗心、五脏六腑、每一处肌肤几乎都快要崩裂开来。 第211章 伤悔旧温柔 “不要!” 她用力全力大喊一声,手上突然勃发出一股强劲的气蕴,将扑在她身上的山魈震得飞出一丈开外。 其他两头山魈也吓了一跳,停止了动作。 宁葭爬起身来,惊讶地望着自己的双手。 那两头山魈又再次扑了上来。 此时不容她思想,宁葭连忙跑去捡起了自己的匕首,运起自身气蕴用力挥出。 耀眼的白光如一道疾速的流星般飞快地切向那两头紧追不舍的山魈。 下一瞬间,两头山魈就倒在了地上鲜血淋漓,抽搐不已。 宁葭自己也再次吃了一惊。 她终于想起来了:父皇曾说过,护佑浣月是每一个浣月人的使命,责不旁落,一己担之。 这是浣月的世代传统,所以皇子、公主们自小都修习气蕴之术。 但自己却从未放在心上,修习甚是疏松。 从净月城逃亡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依赖的只有迟凛给的这把匕首,她甚至都没有想起来自己其实是可以做到一些事的。 这把匕首在融入自己的气蕴之后,也爆发出了出乎意料的力量。 山魈还在凶狠地扑咬着逃难的人群,到处都是尖叫声、惨呼声。 宁葭连忙回头寻找七花,望见她倒在了荒草之上,血肉模糊的手腕异常刺目。 宁葭跑到她身边大声唤她:“七花、七花!” 七花才刚刚睁开眼,又有几头山魈扑了过来。 宁葭立身而起,同时运起气蕴挥动匕首。 白光如星。 几头山魈登时鲜血喷溅,倒地而亡。 七花吓得大叫一声“啊”,左手撑地往后缩了几步。 宁葭见七花已醒,暂时松了一口气。 眼看山魈还在扑咬其他逃难的人,宁葭赶上前去,匕首划开,又有几头山魈血溅当场。 宁葭一边奔向那些山魈,一边在心中大喊:不是可以的吗?不是做得到的吗? 凶猛的山魈一头接一头地倒地而死。 其他山魈终于知道厉害,纷纷跑走了。 眼见山魈都跑光了,宁葭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眼泪突然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此时,已经有一些人被山魈扑咬而死,有的甚至脏腑都被啃食暴露在外。 活下来的人虽然是死里逃生,但望着死去亲人被撕咬得惨不忍睹的尸身,失声痛哭不止。 宁葭望着满地血肉模糊的惨状,还有那些抱着亲人痛哭的人们,再望望自己手中的匕首,眼中的泪水更加汹涌不止。 原本这一切都可以不必发生的。 我究竟在干什么? “你、是小棠吗?” 一个声音就在近处。 宁葭侧头望见七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近旁。 “是小棠姑娘吧?” 七花又道。 宁葭点了点头,泪光中又看见了她血肉模糊的手腕,又想起了无数次都不允许自己去想起的那个人。 很久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天,芳绮她该有多害怕、多绝望。 就像刚才被山魈扑咬在地的我一样。 不。 应该比刚才的我更加害怕、更加绝望吧。 因为唯一能够保护她的那个人什么都没有做。 什么都没有为她做…… 七花见宁葭的脸上滚满了泪珠,关切道:“你怎么哭了?” 宁葭忙擦去了脸上的眼泪:“没事。” 她站起身来,又问七花,“你怎么样?” “谢谢你救了我,救了大家。”七花道。 “不必谢我……”宁葭道。 七花道:“这次真是多亏了你。想不到小棠姑娘这么勇敢。不像我,竟然都给吓晕过去了,我真是太没用了。” 宁葭摇摇头望着她。 害怕,不是人的本能吗? 面对着那么凶残的山魈、生死就在眼前,谁能不恐惧? 谁的恐惧不是就像要把整颗心、整个意识都吞没? 从净月城逃亡到现在,她不知道已经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恐惧与绝望。 她也无数次厌恨过自己,那么软弱、那么没用。 但是,害怕痛苦、恐惧死亡,这不是人最正常的本能吗? 是的。 在真正濒临死亡的那个瞬间,谁不是前所未有地渴望着活下去? 所以才那么害怕、所以才那么恐惧与绝望。 有什么值得羞耻、值得谴责的? 然而,因为害怕、因为恐惧、因为不知所措、因为绝望无助就告诉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就什么都不做,那才是最可悲的! 这些是本能,却绝不是用来懦弱、逃避的借口! 为什么我从前从未想过这些?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能为她做? 她明明是冤枉的。 我都明白的。 为什么我没有拼劲全力去恳求、去证明、去为她洗刷冤屈。 而且任由他们剁去了她的手,还把她赶出宫去。 芳绮她究竟是带着何样的伤痛与绝望离开了这个人间? 我明明是可以救她的。 明明可以的…… 荒草之上又有一些伤重难捱的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悲痛的痛哭声越来越多。 这些痛哭声就像乌天的惊雷一声一声崩裂在宁葭的耳边。 她环望着被山魈扑咬、啃噬留下的处处惨状。 这一切原本可以不让它发生的。 很多人他们都可以活下来的。 为什么直到我到现在才明白? 又让这些本就已经无家可归的无辜的人就在我眼前那么凄惨地死去? 宁葭的眼泪再次涌出。 她忙将它擦了去,拿起七花受伤的手:“你带着伤药吗?” 七花点了点头:“夫人给了我好多药呢。” 说着指了指刚刚找回来的包袱:“就在这里面。” 宁葭拿过她的包袱,找出伤药来。 先用水替她冲净伤口,再给她细细抹上药膏。 这只手受伤虽然不轻,但经过一些时日,总会慢慢愈合。 可是,那个曾经自己最为依赖、与自己最为亲近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宁葭终于不再抗拒自己去想起,她的思绪飘向了那个曾被自己努力去遗忘的、遥远的过去…… 那年立春时节,新竹姑姑领着两个宫女进来,跪在蒹葭宫梨花门内,向宁葭道:“三公主,这是新来的宫女,一个叫芳绮、一个叫芳容,以后,她们就陪你一起玩了。” “谁是芳绮、谁是芳容?”还不到三岁的宁葭操着稚嫩的童音道。 “奴婢叫芳绮,她叫芳容。”年龄大些、八岁的小宫女婉声回道。 “芳绮,你会绣花吗?”宁葭道。 “奴婢会得一些。”芳绮道。 “那你过来。”宁葭起身拉起芳绮,走至窗前的绣架旁,指着上面的一片绣了一半的桃叶道,“这里该怎么绣?” 芳绮立于绣架旁,拈起绣花针,灵巧地绣制起来,不一会儿便绣得了。 “真漂亮。”宁葭欣喜地道。 芳绮在旁望着她,脸上亦带着这般温柔的笑容。 三哥病重的时候,宁葭就一直在苑中的海棠树下等他。 “三公主,小心着凉。”芳绮将一件披风给她披好,细细地在颈前打了一个漂亮的花结。 “真好看。”宁葭道,露出了笑容。 那年除夕,父皇赏赐了一碗喷香的桂花糕。 宁阳却抢过来将一盘子全端了去,宁葭便坐在椅上大哭不止。 “三公主,别哭了,奴婢给你做一碗你最爱吃的糖藕粥,好不好?”芳绮安慰道。 芳绮的糖藕粥做得是最好的,也是宁葭最爱吃的。 捧着糖藕粥还一个劲儿掉眼泪的自己,心里其实很开心。 替自己擦眼泪的手,一如既往地轻柔。 刺绣、研琴到很晚的时候,她总是一直陪在身边,似乎从不会困倦。 受了小伤小痛、生病发热的时候,也一直能看到她可亲的脸。 “芳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宁葭望着替自己包扎被划破的手指的芳绮,嫩声问道。 “因为三公主是最可爱的公主啊。”芳绮微笑道。 “是吗?可是父皇、还有二姐、邺妃,她们好像都不喜欢我。”宁葭忧色道。 “皇上当然很喜欢三公主啊,只是他太忙了,他可是全天下的皇上呢,他没有空陪你,所以才让我们来陪你一起玩、好好照顾你呀。”芳绮道,“二公主和邺妃娘娘,她们有些不开心的事吧,但她们始终都是你的亲人,以后一定会好的,别担心。” “嗯,还是芳绮你最好了。”宁葭望着她、满眼含笑地点头道。 “芳绮,对不起……” 宁葭黯然心道。 然而这一句歉意,已经什么都不能改变…… 来得太迟了…… 埋葬了死去的人,包扎好受伤的伤口,逃难的人们仍然再次向迟越进发。 他们已经不可能回头,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宁葭却与七花、香儿等作别:“我要回驻星城去。” 七花、香儿都吓了一跳:“回驻星城?你疯了吗?” 宁葭只道“你们多保重”,就转身往驻星城回转。 宁葭一路疾奔。 荀老爷和夫人他们还留在驻星城。 听说浣月军已经就快抵达驻星城了。 绝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死了! 这一次,我绝不允许! 第212章 活下去! 宁葭一路上陆续碰到逃难出来的仙楼百姓。 从他们口中得知浣月大军已经压近驻星城。 宁葭哪敢慢一点,一刻不停地往驻星城赶。 她离驻星城越来越近,但所听到的消息也更让人惊心:浣月军已经开始攻打驻星城了! 宁葭心中不断祝祷:你们一定要活下去! 驻星城守军主将是天策大将军候廉卿。 降与不降都是一死,仙楼军士上下一心,抵死守城。 庞化虎几番攻城不下,幽绝便令浣月大军撤退。 眼看浣月军逐渐退远,仙楼的守城将士们却没有一点欣喜之意,因为他们很清楚,这意味着浣月国的辅国大将军、那个恶魔一般的幽绝,他要出手了。 不久后,城外就只有南门还剩下一个身骑骏马的浣月大将。 正是幽绝。 城楼之上无数羽箭遮天蔽日般射向他。 然而全部被他玉绝光壁悉数挡落。 天策大将军候廉卿挽弓搭箭,运足气蕴、箭如破洪。 却见幽绝猿杖轻挥,修笔血刃疾速而出,候廉卿全力射出的羽箭顿时化作一线黑灰,飘散四处。 幽绝玉绝光壁罩身,自马背上跃身而起,杖中红光同时扫出——赤霞满天! 殷红如血、铺天而出的赤色光芒刹那间就湮没了整个城楼,仙楼军士死伤不计其数。 天策大将军候廉卿也惨死血光之中。 而幽绝面相已全然改变,朱厌之相全出。 只听一声震天雷动的兽吼,又一记赤霞满天又已铺天而出。 很快,仙楼将士几乎死伤殆尽。 待幽绝夺回自己的意识,城下只有一片尸山血河。 他走去打开了城门。 那些还活着的、还留有一口气的仙楼将士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 幽绝手心中黄色符鸟飞出,不久,庞化虎带着浣月大军来到南门外。 幽绝对庞化虎道:“庞将军跟我去皇宫,捉拿仙楼皇帝。其他将士攻克其他城门,屠城一日。” “是。”众人应道。 幽绝率领将士直往皇宫而去。 其他浣月军士则向其他东、西、北三个城门杀去。 仙楼守城将士见城已破,浣月军的屠城就要开始,反而打开城门,让能逃的百姓们尽快逃走。 浣月军已如履平地,无所顾忌,再奔往各个城门的路上就见门破门,见人杀人。 驻星城中到处都是惊叫声、惨呼声。 宁葭好容易赶到驻星城,眼前的惨状比之先前山魈之祸百倍还过之。 她趁乱躲在暗处,敲晕了一个浣月士兵,换上了他的盔甲,一路向荀府跑去。 沿路到处都是破门屠人的浣月军。 一定要活着! 她心中不知道祝祷了多少遍。 远远地望见荀府的大门。 坚实厚重的两扇大门大开着。 糟了! 宁葭心中惊跳不已,连忙加快脚步向前跑去。 她一到门前,就看见荀季和荀尤倒在前院的地上。 荆合带着几个护卫正与闯进来的十几个浣月兵士战在一处。 荀老爷扶着几乎快晕过去的荀夫人就站在廊上。 宁葭连忙跑过去查看荀季和荀尤情状,两人都还有气息。 还活着! 连忙摇晃呼唤他们:“快醒醒!” 荀尤、荀季睁开了眼,却见一个浣月军装束的人,吓得当即从地上爬起来跑到了廊上,一边大叫:“别过来!” 宁葭摘下帽子,向荀老爷、荀夫人道:“是我,别害怕。” 荀老爷极为意外:“怎么是你?” “我来接你们出城。”宁葭道。 荀尤、荀季道:“出城?你这个浣月的混蛋,你安的什么心?” 宁葭没有时间解释,,于是向二人道:“你们是想留在这里等死?还是跟我一起闯出去争它一线生机?” 荀尤、荀季互望了一眼,还未开口,却听荀侍中道:“小棠姑娘,你冒死前来,荀某已经感恩不尽。但荀某身为朝廷命官,不能救国家于大难,只能以微弱之躯见赤诚之心。你快走吧,别管我们了!” “荀老爷,就算您慷慨不惧死,那夫人和两位公子呢?他们难道也不惧死吗?”宁葭道。 荀老爷看了看夫人和两个儿子:“你们若要逃,就赶紧逃命去吧……” 荀夫人哭道:“老爷不走,我也不会走的……” 荀尤、荀季看看父亲,向宁葭咬牙道:“你这个浣月的恶孽,休要小看人!” 宁葭还待再说,却有浣月兵士发现了宁葭是个假冒的,大喊道:“这是个女的,她也是仙楼的人!杀了她!” 于是三个浣月兵士三根长枪立刻向宁葭刺来。 宁葭运起气蕴、挥动寒星匕首。 寒光如银,三个浣月兵士即刻向后跌出,捂住胸口滚倒在地。 荀老爷等都吃了一惊:这真是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吗? 倒在一个浣月兵士突然大叫:“三公主!是、是三公主!” 说着从地上爬起来就往门外跑,“我去报告都尉!” 他这一去,不久就会召来大批的浣月军士,没有时间了! “荀老爷,”宁葭手执匕首回身望着荀侍中,“既然你这么忠诚于国,那我来问你,什么是国?” 荀老爷沉声道:“社稷江山、君王朝廷,这就是国。可恨今日我仙楼失去了江山城池,已经国亡灯灭了……” “国家就只有江山社稷、只有君王朝廷吗?”宁葭道,“如果这个国家没有一个人,只有江山,只有君王,它还是一个国吗?” “这……”荀侍中一时怔住。 “小时候,父皇曾经教导我们,所谓国者,自何而始?有土之处即有民,有民之处方有国。若无民,何有国?无有国,何有君?” 荀侍中听了,点头道:“说得不错。若无民,何有国?无有国,何有君?” 宁葭上前一手一人抓住荀老爷和荀夫人的手,目光灼灼:“荀老爷,夫人,只要仙楼的人还在,仙楼就不会亡!” 荀侍中眼中泛起热泪,也抓住宁葭的手:“说得没错,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只要仙楼的人还在,总有一天能够重建仙楼!” 宁葭向他重重地点点头。 随即抽身,挥动手中匕首,白光劲出。 很快,闯入荀府的十几个浣月兵士全部倒地。 宁葭让荆合把他们的盔甲剥下来,让荀老爷、荀夫人,还有荀尤、荀季和几个护卫全都穿好。 然后一行人即刻出了荀府向城门跑去。 他们走后不久,一个浣月将领领着一队人马来到荀府。 发现十几个浣月军都倒在地上,有好几个兵士身上的盔甲都不见了。 将领立刻下令:“赶快通知各个城门,绝不能放他们跑了!” “是。” 几个兵士领了命,分别向各个城门跑去。 “其他人跟我追!”将领又道。 领着余下兵士向北门追去。 宁葭他们正向东门跑去。 他们都是浣月兵士的装束,一路还算顺利。 眼看就要到东门门前了,突然一个骑在马上的将领指着他们:“有两个女人!就是他们!” 一马当先手执长枪就向宁葭他们冲了过来。 第213章 浸血朱颜 其他不少浣月兵士也冲了过来。 宁葭舞开匕首:“城门就在前面,冲出去!” 荆合与几个护卫保护着荀老爷他们一边抵挡,一边向城外跑去。 好容易到了城外,可围上来的浣月军士却越来越多。 宁葭一边抵挡一边对荆合大喊:“你们带着荀老爷他们先跑,前面两里的路边有两辆马车!” “好!” 荆合答应一声,留下两个护卫相助宁葭,自己先带着荀老爷他们逃走。 涌过来的浣月军士越来越多,宁葭和两个荀府护卫拼死抵挡,好让荀老爷他们顺利离开。 但他们并没能撑得了多久,两个护卫就身死浣月将领长枪之下。 宁葭的后背、胳膊、腿上也都受了伤,血流不止。 一些浣月军士向着荀老爷他们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宁葭连忙回身挥出匕首,却被一道气蕴拦截下来。 方才那个骑在马上的将领就站在她的面前。 这个将领吼了一句:“你们都让开,让本都尉来会一会三公主!” 其他军士听了此令都向后退开。 都尉长枪执手,快速转动,猛然刺出,气蕴夺人。 宁葭连忙划出一道气蕴撞向他的来势。 突然感到两边胳膊上、还有脸上传来一阵剧痛。 这才知道不好:是暗器! 都尉一招得逞,得意地笑道:“都说三公主的匕首是天玄道长所锻造,威力无穷。今天我拿了你回去请功,大将军还不得好好奖赏本都尉呀!” 说着一把长枪已经又攻了过来。 宁葭两只胳膊受伤,匕首甚不灵便,被他一枪尖刺在了肩上。 虽然盔甲护身还未伤及血肉,可是被这都尉大力催来,顿时飞跌出去,正落在浣月兵士之中。 几个兵士立刻上前抓住她胳膊,夺她手中匕首。 宁葭挣扎不得,匕首也被他们夺去,只道此生完矣。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飞来,一脚踹开了按住宁葭的几个兵士。 原来是荆合! 宁葭得了自由,立刻抢回了自己的匕首。 银光划开,逼退了那些涌过来的浣月兵士。 “你怎么回来了?” 宁葭急道。 “放心,他们都好好的。” 荆合道。 荆合赶来,宁葭有了助力,两人一边战一边退,终于甩开那些追兵一路狂奔。 跑出了二十几里,看看无人追来,荆合道:“先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吧。” “没事,还是赶快赶路吧。”宁葭道。 荆合却一把扯住她,将手中长剑横在她眼前。 宁葭奇怪地望向剑身,突然大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的脸上横七竖八杂乱地嵌着好多黑色蚕虫一样的暗器,每个大概有一个指节那么长,足足有十几个。 鲜血一直不断地从蚕虫的边缘渗出来。 她只是一直觉得疼痛不已,没想到看上去这么可怖。 “这个不快点取下来不行,你忍着点疼。”荆合道。 宁葭点了点头。 荆合指上使力,把黑色蚕虫一样的暗器挖了出来。 一阵钻心的剧痛顿时游遍全身。 宁葭忍不住“啊”了一声。 “抱歉。”荆合道。 宁葭缓了缓神:“没事,继续吧。” 荆合点点头,一个一个把那些暗器取了下来。 宁葭虽然极力强忍疼痛,还是时不时哼出声来。 好容易取完了脸上的,荆合又把宁葭胳膊上的也都取了出来。 再给她上好伤药。 “好了。”荆合道。 “谢谢你。”宁葭道。 荆合却摇摇头:“这应该我来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无论我怎么劝老爷,他都不肯离开驻星城。要不是你冒死赶回来,现在恐怕……” 宁葭也摇了摇头:“不必谢我,荀老爷救过我两次,是我应该谢谢他,谢谢你。” 荆合望了望她:“总之,以后姑娘有何差遣,荆合万死不辞。” 宁葭道:“那么,我现在就想请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荆合道。 “照顾好荀老爷和夫人他们。一定要让他们平平安安的。”宁葭道。 荆合望了望她,道:“这是荆合份内之事。” 两人赶上了荀老爷和夫人的马车,宁葭便与他们道别。 荀老爷奇道:“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宁葭摇头道:“我要回浣月去。” 他们不会放弃抓捕三公主,我不能跟他们一起走。 “浣月?浣月到处都在缉拿你,你怎么能回去呢?”荀老爷道。 “我还有一些事,必须要去做。”宁葭道,“就此别过。” 说完便掉头往另一条路自走了。 荆合向荀老爷道:“老爷,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也快走吧。” 荀老爷点点头,坐回马车之中,两辆马车便向迟越奔去。 幽绝与庞化虎攻入皇宫,德武帝已经在大殿中自刎身亡。 抓捕宁葭的都尉被带到了幽绝面前。 幽绝冷眼望他:“听说你没有抓到三公主,还让她跑了?” 都尉被他逼人的眼神盯得有点哆嗦,伏地回道:“三公主她已经中了下将的暗器,脸上一定会留下暗器的印记,按这个印记一定能很快找到她。” 幽绝却哼了一声:“你抓捕不力,还敢教本将军做事?” 都尉连忙叩头至地:“不、不敢……” “拖下去打三十军棍!” 幽绝一声令下,当即上来两个兵士把这个都尉拖出去受刑。 都尉两条腿已经全软了。 宁葭却绕回来路,远远见几个浣月军士跑来,故意露了行迹。 那几个军士连忙大喊着追了上来:“抓住她!” 宁葭匕首一挥,一棵大树横倒下来拦住了来路,自己拔腿奔逃起来。 她一路逃进山中,终于甩掉了那些追兵。 宁葭躺倒在冰凉的地上,歇得一回,只觉口渴难耐,便慢慢爬向泉水,伸出手来,捧起水来猛喝了几口。 冬日寒冽,入口如冰,宁葭立刻打了好几下激灵。 水中的涟漪逐渐散去,现出了一张蚕虫横卧、血痂遍布的可怖的脸来。 看样子必然会留下疤痕,那岂不是会变成最明显的印记吗? 自己岂不是轻易就会被人认出来?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宁葭坐了起来,举起手中匕首,慢慢靠近自己的脸。 可是手中的匕首却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宁葭忙以双手紧紧地握住它,又再次靠近自己的脸。 匕首又一次剧烈地动起来。 越是靠近,越是晃动得厉害。 宁葭无奈,只好将匕首收起,重新取出了一支金钗,对准自己的脸,划了下去,把蚕虫一样的伤处一下一下划成了看不出来的形状…… 温热的鲜血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出,一点一点滴落在衣衫上…… 听到宁葭说起她为了遮掩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印记,亲自拿起金钗划破自己脸上的伤口,榆儿一把紧紧抱住了宁葭,哭道:“三公主……” 清漪也是泪蒙双眼。 宁葭轻轻拍了拍榆儿的背:“我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没事的。” 榆儿放开她:“后来呢?你是怎么来到了这里的?” “我回到浣月之后,有一次遇到官兵抓丁,差点被他们抓去制衣坊,还好当时袁大叔和圆觉大师正好也在那里,是他们救了我,还把我带到了这里,跟桃叶他们住在了一起。” “圆觉大师?”清漪奇道,“那个袁大叔叫做什么名?” “他叫做袁丘。”宁葭道。 榆儿和清漪互望一眼,讶然道:“真是兰沃村下毒解毒之人?” 第214章 玉衡绝迹 “什么下毒解毒?”宁葭奇道。 清漪便将当日兰沃村中之事略说一回,又叹道:“当日忽然不见了他们两个,没想不到他们两个人竟然会在一起。” 榆儿问宁葭:“你是怎么会碰到他们的?” 宁葭便将后事再说与她们。 那天宁葭甩掉追兵之后,在山中躲了几日,身上的伤好一些了,便分辨方向往浣月回转。 她已经脱掉了浣月兵士的盔甲,脸上的伤痕也处理过了,但谨慎起见,她还是不敢走大路,只在山间摸索着走。 走了大约有半个多月,终于来到仙楼与浣月邻接的地方。 仙楼的人是不可能进入浣月的。 宁葭就等夜间趁黑翻过连绵相接的山岭悄悄潜回了浣月。 回到浣月之后,她就径直往彦州进发。 葛长寻他们曾告诉过她,他们就在彦州西郊的玉衡山上。 宁葭又走了半个多月,终于到达彦州。 她在城外一处茶摊买了一碗茶,向茶摊的主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打听:“老爷爷,玉衡山怎么走?” 老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倒吓了一跳:“姑娘,你的脸……” 一张布满伤痕的脸已看不出原来是何模样。 那些鲜红的伤痕就像一条条丑陋的爬虫趴踞在她的脸上。 宁葭道:“抱歉,吓着你了。” 老人道了声:“可怜啊。” 又道,“姑娘是要去玉衡山吗?” “是啊。”宁葭道。 老人指了指西边,“从这儿往西走个十几里地也就到了,不过,” 他看了看宁葭,“最好还是别去了。玉衡山现在谁敢去啊?” “玉衡山怎么了?”宁葭道。 “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老人道,又叹了一声,“玉衡山上原来有一群反贼。一个月前,朝廷派了大军来镇压。” 老人说道这里,摇了摇头,“现在玉衡山上都是死人,谁还敢去?” 宁葭已经听得呆愣当场。 怎么会这样? 老人看她模样,道:“本来玉衡山的药材是极好的,现在大家都宁愿去别的地方采药材,已经没人敢去玉衡山了。姑娘你也别去了,别的地方看看吧。” 宁葭道了声“多谢”,匆匆忙忙离开了茶摊。 她一直朝西走了十几里,来到一座山脚下。 这里应该就是玉衡山了。 因为一些树枝上还挂着一些旗帜、衣衫的碎片。 山下还站着几个兵士。 看来,玉衡山已经被朝廷军队占去了。 宁葭未能上山,掉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玉衡山已经被剿灭,葛长寻他们可能都已经死了。 如今自己究竟该去哪里? 她全然失去了方向。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道多久,突然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 宁葭忙看时,原来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他撞到了宁葭,手上的糖葫芦也掉在地上,孩子便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宁葭伸手将孩子扶了起来,一个粗布衣衫的妇人也赶到了,一边拍着孩子身上的尘土,一边口中道:“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谢谢你了。” 一抬眼,却突然脸色大变。 孩子望了一眼扶起他的人,刚止住的哭声又“哇”地一声响了起来:“妖怪、妖怪……” 妇人见了宁葭这般模样,拽着孩子急急忙忙地走了,那个孩子还大声地哭个不住。 妇人去的方向突然飞奔出几匹马来,马上之人皆是官兵装束,宁葭忙转过身去,低下头匆匆向前走着。 “喂!站住!”马上一人吼道。 宁葭哪敢停留,忙加快脚步。 她哪里跑得过马,不一会儿就被一匹马拦在了前面。 “叫你呢,跑什么?”那人恶声道,突然望见她一张可怖的脸,呆了呆,方又道:“你、多大了?” 其余几匹马亦在她身旁停下。 “官爷有何吩咐?”宁葭低下头轻声道。 “是个女的?”那人道。 “是。”宁葭道。 “晦气!”那人摇摇头,向后面几人道,“是个女的。” 另一个官兵道:“女的就抓去制衣坊,现如今哪儿还能有闲得着的人。” 便有两个官兵下马来要去抓宁葭。 其他人骑了马还往前跑。 宁葭怕争执起来自己的匕首曝露了身份,看看方才拦住自己的马上官兵已经都跑往前去了,后面反而空了,于是拔腿就往那些官兵方才的来路跑。 “站住!” 两个官兵立刻重新上马去追她。 跑在前面的匹马忽然又停了下来,团团围住了两个人,一个一身灰色僧衣,光亮的脑袋,肩厚腿短、花白胡须、背着一个粗布包袱,一个黑衣短衫,身材魁梧、络腮胡子。 “喂,你们两个,跟我们走!”马上兵士大声喝道。 僧人身旁的黑衣人便要发作。 僧人伸手将他拦住,向马上人道:“军爷,不知有何要事?” “当今朝廷开疆拓土,正是用人之际,你们两个既是男子,当为朝廷效力。”马上之人道。 “阿弥陀佛。”僧人念了一句佛号,道:“贫僧已出家多年,不问红尘之事。” “等入了军籍,自然就还俗了。”马上之人哼道,“给我拿下!” 周围马上兵士便都下马来,七八个人各执兵器,将二人团团围住。 黑衣人见状,挡在了僧人面前,道:“让我来教训教训他们!” “勿伤人性命。”僧人道。 “知晓。”黑衣人道。 “还挺狂?都给我上!”马上之人道得这一声,七八个兵士拿着兵器就向二人招呼过去。 黑衣人自腰间抽出一条软鞭舞将开来,只闻惨叫声连连,便有两个兵士的兵器脱了手。 宁葭被两个骑马的官兵追得正拼命跑着,忽然街角又转出一批人马来,为首之人大喝道:“谁这么大胆子?都给我拿下,一个也别放跑了!” 宁葭无奈又掉头往僧人和黑衣人的方向跑来。 方才追她的两个官兵又下了马,一边大喊“站住”,一边追了上来。 那边几个兵士见来了援兵,又抖擞精神,向黑衣人和僧人扑了过去。 黑衣人又是两鞭甩出,便有一人倒地不起。 后来的这群兵士则催动马匹,奔来救援。 为首之人马鞭指向宁葭处道:“你们几个去抓她!” 便有四五个兵士催马向宁葭处奔去,到得近前,下得马来,便向宁葭冲了过来。 宁葭紧紧捏了捏袖中匕首,终是未能取出。 匕首一出,祸事连连。 宁葭望着奔向自己的几人,突然拔足向黑衣人处奔去。 第215章 旧识惊魂 “站住!”几个兵士一边大喊着,一边追了过来。 宁葭向着黑衣人与僧人之处越跑越近,突然,原本围住黑衣人的两个兵士掉头向宁葭迎了过来。 宁葭忙住了脚步,转身看后面几人亦将追到,正是进退两难之际。 前面两个兵士先赶到,将手中长枪同时刺向宁葭。 宁葭连忙避让,却被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倒在地,好在两支长枪正好擦着她的衣襟滑了过去。 宁葭忙欲爬起身时,那两个兵士又将长枪刺来,宁葭连忙就地一滚,勉强避了开来。 后面追兵将至,两个兵士又将长枪刺来,忽见两支长枪齐齐飞了出去,插在了一尺开外的树下。 黑衣人已站至宁葭身前,左手扯起她胳膊将她拽了起来,右手长鞭挥舞逼退围上来的兵士。 僧人亦立于他身旁。 后来的这一批兵士皆在近前了,黑衣人手中软鞭虽有些功夫,然而要想护住宁葭与僧人二人,并非易事。 “你们先走,城外等我。”黑衣人向僧人道。 “保重。”僧人亦不多话,只道了这一声,拉起宁葭转身奔出。 宁葭回身望向黑衣人处,他一个人一根软鞭阻挡住了一群官兵。 宁葭跟着僧人一路跑至城门处,好在此处尚未接到消息,一切如常。 僧人带着宁葭,顺利出了城门,在城外一处河岸边停了下来。 宁葭心神不宁,直向来处张望。 僧人却在树下盘腿静坐,一副泰然之相。 宁葭向他顿道:“大师,那位壮士他、很厉害吧?” 僧人却只闭目静坐,未回一言。 宁葭捏了捏袖中匕首,向来处走了几步,又顿住了脚步。 僧人睁眼看了看她,又闭上眼缓缓道:“既已出来了,何不坐下歇息一回?” “我……”宁葭望了望静坐的僧人,又不安地张望着来路,一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袖子。 他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你能救他吗?”僧人道。 “我……” 宁葭不知该如何回答。 顿了一回,又道,“大师为何也要逃,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心无挂碍,自得大法。”僧人道。 “可是他们人那么多,万一……”宁葭忧心道。 “我留在那里,只会连累于他。他给了贫僧这一命,贫僧自会还予他。”僧人道。 “还?”宁葭道。 “我这条命本就是他的。”僧人道。 “和尚!”忽闻一声高语,宁葭忙抬头看时,只见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正朝此处奔来,正是方才那个黑衣人。 “是他!”宁葭道,“大师!” 僧人立起身来,掸了掸灰色僧衣上的尘土。 “和尚,你好悠闲!”黑衣人向僧人撇了撇嘴道。 “流水悠云,自有禅心。”僧人道。 “你既修得这般精深,我死了也不冤。”黑衣人笑道,“你给我好好超度超度,我必能早日超生了。” 僧人只微笑合十,道:“走吧。” “好,这就回去。”黑衣人道。 两人走了几步,回头看宁葭还立于原地,黑衣人道:“怎么不走?” “你们、去哪儿?”宁葭道。 “启州。”黑衣人道。 “启州?”宁葭道。 “你反正是要饭,跟我们走,保你有口饭吃。”黑衣人道。 宁葭浑身净色麻布的袄衣袄裤破烂褴褛,乱发披散,脸上又脏又黑,确实像个要饭的。 宁葭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将眼直望着他。 “怎么,信不过我袁丘?”黑衣人道。 原来,他便是当日兰沃村下毒复仇之人。 与他同行的,正是他的仇家圆觉。 当日圆觉剐身偿怨,身负重伤,袁丘带他离开了兰沃村,细心照拂,圆觉终于得命。 二人尽释前嫌,同游天下。 如今却在启州栖身。 “岂敢。”宁葭顿道。 “如今天下换了主,杀戮征伐太过,征兵逼丁之事比比皆是,你在外面讨饭,不定什么时候就落他们手里了。”袁丘道。 “女施主可愿与我二人同去?”圆觉道。 “女、你是个女的?”袁丘怪道。 “是。”宁葭道,“多谢壮士搭救之恩。” 说着便向袁丘施了一礼。 袁丘盯着宁葭看了几眼:“倒是有几分像了。” 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棠。”宁葭道。 “小棠,”袁丘挥了挥大手道:“你左右不过是个孤魂野鬼,就随我们去便了。” 圆觉在旁面含微笑,望着宁葭。 宁葭在玉衡山未能寻到葛长寻他们,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究竟该去哪里。 看袁丘性格豪爽、圆觉又是修行有道之人,暂与他们同行总比自己孤身游荡无所适从强些。 左右暂无他法,便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才爽快。”袁丘道。 于是三人取道南下,直奔启州而去。 为免麻烦,三人避开官道,只走小道。 来至启州城后,宁葭随袁丘、圆觉二人向西南又行了一日,才在群山翠峰之间望见了几个茅草铺盖的屋顶。 一座木制的老旧牌楼上以大篆书着“青云村”三个大字。 三人过了牌楼,走至村口,一个村民正赶着一头牛正向外走,见了他们,停下脚步,向着圆觉行礼,口中称道:“大师。” “阿弥陀佛。”圆觉单手结佛印道,“施主辛苦。” “又去耕种了?”袁丘道。 “是啊,去把土翻翻,开春才好播种。”村民道,“对了,秦家那个小的好像又病了,也有两三天了。” “留悯又不舒服吗?那和尚,我们先回去看看吧。”袁丘道。 “好。”圆觉道。 于是领着宁葭往村子里走,一路上遇到的村民都停下脚步来向圆觉行礼,圆觉也一一还过。 不久就来到一处茅草屋顶的村舍外,袁丘道:“到了。” 说着就推开门来走了进入。 宁葭跟着圆觉大师也进了院子。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儿听见声响已经打开门跑了出来,嘴里已经着急地嚷开了:“大师,你们回来了!快来看看留悯,他又病了!” 突然看见他们身后的宁葭的脸,吓了一跳。 “啊,这是小棠姑娘。”袁丘道。 又回头对宁葭道,“他叫秦留思,弟弟叫秦留悯。” 秦留思、秦留悯? 榆儿听了这两个名字,猛然抬头望了望四周。 只望见低矮的茅檐,简陋的院落。 “这里、是启州?”榆儿道。 “对,是启州。”宁葭道。 “你刚才说、这里是青云村?”榆儿又问。 “是青云村。”宁葭点头道,“怎么?榆儿你知道这里?” 榆儿笑道:“原来是这里,我说怎么有些熟悉之感。” “熟悉?你来过这里?”宁葭倒是惊奇。 “嗯,”榆儿道,“这两个孩子原是我们送他们过来的。” “你们送过来的?”宁葭更是惊奇。 先前桀风说三公主在启州,榆儿还没想起来, 没想到就是她先前送秦家两兄弟回来的地方。 榆儿不愿多言及幽绝之事,只点了头:“嗯。” 又问:“他们还好吗?怎么生病了?” “留悯时不时会生病,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宁葭道。 宁葭跟着袁丘、圆觉走进里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躺在榻上,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圆觉放下身上包袱,与秦留悯诊脉完,将手在他上身穴位轻柔地按摩。 秦留思则坐于床尾。 “他经常这样生病吗?”宁葭向袁丘问道。 “隔不久总会病一次。”袁丘道。 “这是生的什么病?”宁葭道。 “就是不知道生的什么病。经常莫名其妙地发热,也不太烫手,就是精神不济,昏昏沉沉地只一直贪睡,就连他也诊不出来。”袁丘摇摇头道,说着用手指了指圆觉。 接着又道,“不过听留思说他是从他娘去世以后才突然有这个病的,可能是没人好好照顾,落下什么病根了吧。” 这病倒是蹊跷,宁葭也毫无头绪。 宁葭还留意到一件事,听秦家兄弟姓氏,和袁丘他们并不是一家的,不免又问:“他们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跟你们住在一起?” “哦,他们的娘是这个村里的,在外面跟别人成亲生了这两个孩子,后来就去世了。”袁丘道,“这两个孩子也是苦命,前些日子他们俩的爹去打渔出海一直没能回来,所以就投靠回到村里。” “原来如此。那他们没有别的亲人了吗?怎么跟你们住在一起了?”宁葭道。 “就是没人了,无处可去。先在里尹家住了些日子,后来留悯经常生病,我们这里也还有空屋,就干脆让他们住过来了。”袁丘道,“这屋子原本也不是我们的。我们也只是借住。” 袁丘说着伸手去拉凳子:“都别站着了,坐下说吧。” 说着自顾先坐了。 宁葭本欲就近坐下,却见凳子上放了一件衣衫,不好就坐。 留悯忙过来把衣衫拿了起来:“这个前几天在山上划破了,今天想把它补一补的。” 又招呼宁葭,“请坐吧。” 宁葭看衣衫上确是破了一块,桌上针线也是现成,就道:“我来帮你缝上吧。” 秦留思还有些不好意思,袁丘大嗓门道:“那敢情好。我们两个粗人是不会了,你既会得,少不得麻烦你了。” 宁葭接过衣衫来,坐于凳上,飞针走线,不一会儿便成了。 秦留思接过衣服,不禁惊叹道:“小棠姐姐,你的手可真巧!” “哪里,寻常罢了。”宁葭道。 “不是,从前娘亲给我们缝的时候,总是看得见线的,你缝的这个,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呀!”秦留思兀自拿着衣衫翻寻,确实针脚细密无痕,竟看不出曾缝补过。 “只是小事罢了。”宁葭道。 在宫中时自己穿的自不必说,皆是新衣,何曾缝补过,就连芳绮、芳容她们也都是新衣。 不过,芳绮与芳容她们缝的荷包、香袋之物与自己所缝之物相比,确是针脚粗些,但亦是细腻之物。 这些日子流落在外,见贫寒之人多着补丁衣物,针脚粗大、疏密不一,与宫中之物到底差得远了。 宁葭从前还不曾留意此事,今闻秦留思此话,倒留了心,此后若再有缝补,需要留意,可将针脚制得粗些,免得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这时圆觉已经替秦留悯按摩好,让他仍躺下休息。 秦留思忙问:“大师,弟弟他怎么样?” 圆觉道:“还是老毛病,先歇息吧,晚上我再帮他按一按。” “谢谢大师。”留悯道。 “不用谢,我们先出去吧。”圆觉道。 三人便向外间来。 “小棠姐姐要跟我们一起住吗?”亲留悯问。 “哟,”袁丘一拍大腿,“差点忘了这个茬。我们这儿都是男的,怕不太方便啊。” 圆觉道:“不如带她到孔先生处问询一下,可有什么地方好安排。” “还是和尚说得对。”袁丘道。 于是圆觉与袁丘便带着宁葭出门而来。 行至一处虚掩的旧木门前,袁丘先推门而入,圆觉、宁葭亦随之踏门而入。 里面是一个土墙围成的院落,墙内几株树已落光了黄叶,伸展着光秃的枝桠。 只闻屋内传来一阵朗朗的读书之声。 这里原来是间学堂。 “先生尚在教习,且待一回。”圆觉道。 “好。”袁丘点头道。 三人便在院中桌旁矮凳上坐了。 听屋内诵读之声念道:“故视人之室若其室,谁窃?视人身若其身,谁贼?故盗贼亡有。犹有大夫之相乱家,诸侯之相攻国者乎?视人家若其家,谁乱?视人国若其国,谁攻?故大夫之相乱家,诸侯之相攻国者亡有。若使天下兼相爱,国与国不相攻,家与家不相乱,盗贼无有,君臣父子皆能孝慈,若此,则天下治。” 诵读声毕,内有先生与弟子问答之声,其声微轻,便不可辨了。 稍时散学,弟子们三三两两走出,都是些粗布短衣的村间孩童。 独有一人长衫锦绣、身高五尺余。 再看他眉目清秀之中倒透着几分英气,直鼻红唇,面如凝脂,在一众村童之间甚为显眼。 众人之后又走出一个青色长衫、修眉细唇、面和颜清之人。 一众弟子皆与他作别。 宁葭见了此人,有些愣怔,倒像是曾在何处见过似的。 那人见了圆觉、袁丘,便径直向他们走来。 “大师、袁大叔。”那人口中称道,“你们总算回来了。” “孔先生。”圆觉、袁丘起身相迎道。 宁葭在旁闻此称呼,陡然想起一人来。 便是那日与天天在街市之中惊马危急之时自己脚踏之人! 孔先生亦望见宁葭在旁,向她拱手道:“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她是个女子。”袁丘笑道。 宁葭如今容颜尽毁,他已全不识得,宁葭便也只作不曾见过,向他端端正正施了一礼:“孔先生。” 孔先生见她此拜,倒盯着她上下望了几眼:“不必客气,在下孔怀虚,不知姑娘祖姓为何?” “祖姓迟。”宁葭道。 孔怀虚向她微笑拱手道:“迟姑娘。” 宁葭便向他还以一礼。 “屋里请吧。”孔怀虚道。 说罢先转身进屋。 圆觉、袁丘、宁葭便也随之进入屋内。 先至一间学堂,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十几张书桌。 先生的桌上还放着几本书。 孔怀虚领着众人来至一间书房,房中架上皆是各类史礼兵乐等典籍。 四人落座,孔怀虚道:“二位远途辛苦,可还顺利吗?” “阿弥陀佛。”圆觉先道得一声佛号,接着道,“荆荣大师的骨灰已送回汶州灵佛寺。” “荆荣大师总算可以了却遗愿了。”孔怀虚道,“听闻朝廷征兵之害愈加了得了,沿途可有所见吗?” 听了此话,袁丘抢先愤然道:“那个鸟皇帝,不知是哪里来的野人,他打仗这么厉害,还穷征什么兵,我们还差点给那些贼官兵捉了去。” “怎么回事?”孔怀虚忙道。 袁丘便大着嗓门将那日之事说了一回,末了道:“连女人也不放过,你说过分不过分?” 指着宁葭道,“亏得小棠遇到了我袁丘,不然,这会儿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呢。” “怎地连女子也要征兵吗?”孔怀虚闻言奇道。 “说是要拿去制衣坊。”宁葭道。 孔怀虚道:“怪道。如今为了制备军衣、武器,不仅是六十多岁的老年男子、就连不能入军作战守卫的妇女都要征召到专门的部署以供劳力使用。”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让人还怎么活?这青云村里也已经被征走了不少壮年,也就是我们不是这里的籍,暂时逃脱。要都像这样乱抓起来,恐怕也是迟早的事了。”袁丘怒道。 “到底是朝廷穷兵之过,”孔怀虚微微蹙眉道,“浣月之祸,只怕自此而起啊。” “阿弥陀佛。”圆觉道得一声佛号,沉吟不语。 “这新皇究竟是什么来历?听说他打御风只领了八万军却战无不胜,且手段极其残暴,满城的人没几个能活下来的。”袁丘道。 “便是皇上的嫡亲兄长,从前的太子殷穆虞。”孔怀虚道。 “从前的太子?不是已经死了吗?”袁丘奇道。 “此间之事,一言难尽。”孔怀虚道,“此人一出,浣月再无宁日。” “阿弥陀佛。”圆觉在旁道。 “大师可有拿到荆荣大师所言之物吗?”孔怀虚向圆觉道。 圆觉点点头:“皆平安带回。” 孔怀虚道:“果然是《妙法莲华经》吗?” “正是。共七卷二十八品。”圆觉道,“此经能救一切众生者,如清凉池能满一切诸渴乏者,如寒得火,如裸者得衣,如商人得主,如子得母,如渡得船,如病得医,如暗得灯,如贫得宝,如民得王,如贾客得海,如炬除暗,能令众生离一切苦,一切病痛,能解一切生死之缚。” 袁丘此时脸上愤然之气已退去,显出宁和的模样来。 “荆荣大师果然是一代宗师,收得这般普渡之经。”孔怀虚道,“如今交付与圆觉大师,正是明珠得投明主,不枉费了天意佛心。” “我所得尚有限,但尽绵薄之力罢了。”圆觉双手合十道。 说罢,望了望宁葭,又道,“孔先生可有适当之处安排这位女施主吗?” 孔怀虚望向宁葭,想了想道:“桃叶与她一般年纪,不如一同做个伴儿吧。” “也好,那便交予先生带了去吧。”圆觉道。 “小棠,”袁丘向宁葭道,“一会儿你便随孔先生去吧。” “多谢。”宁葭向三人深施一礼道。 圆觉便与袁丘先行辞去,屋内便只剩孔怀虚与宁葭二人。 孔怀虚望了宁葭一回,道:“以后在外,不要再行这样的礼。” “什么?”宁葭不明其意,怔道。 “上次匆匆一见,你虽为乞身,却也是这般礼数周全。”孔怀虚道。 “上次?”宁葭心中惊道,“你、你还认得我?”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本也不认得,只是见你礼数风范方才想起。”孔怀虚道,“你的脸、怎么会……” “只是、出了点儿意外罢了。”宁葭低头道。 “看你风范,亦是大家之女,怎会沦落至此?”孔怀虚道。 “爹娘亡故,无有依靠,是以至此。”宁葭道。 “原来如此,国乱家荒,可怜你小小年纪,却遭此厄运。”孔怀虚道。 宁葭只低头不语。 孔怀虚望了她一回,又道:“小棠今年几何?” “十五。”宁葭道。 “十五,与三公主倒是一般年纪。”孔怀虚道。 宁葭闻他提起此节,当真是吃惊不小,抬起头将一双眼直望着他。 第216章 孤独的迷茫 “她与你一般,失去了爹娘亲人,又流落在外,如今不知在何处栖身。”孔怀虚道。 “你、你认、认得她?”宁葭顿道。 “从未谋面。”孔怀虚道。 “那、你、怎么知道、知道她的事?”宁葭干咽了一口口水道。 “三公主的缉拿令浣月国大大小小的城池都贴了,小棠姑娘没看到吗?”孔怀虚道。 “我……”宁葭只觉紧握的手心已被汗水浸湿,望着孔怀虚不知该作何辞。 他究竟是什么人? 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日与小棠姑娘偶遇之后,孔某在那儿盘桓了几日,朝廷突然挨家挨户地搜寻,要找缉拿令上的三公主。”孔怀虚说。 宁葭盯着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心中狂跳不已,额头上也沁出了汗珠。 孔怀虚将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微微笑了笑道:“不过最后好像也没找到。这么大的浣月国要想找一个人,还真是没那么容易呢。小棠姑娘善心可悯,得遇圆觉大师与袁叔,以后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 宁葭望着他的笑容,有些发愣。 怎么回事? 他应该是认出我来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孔怀虚已经往门口走去,道:“走吧,我带你去桃叶家里。” 宁葭还紧张地望着他,站在原地未动一分。 孔怀虚回身望向她:“小棠姑娘,走吧。” 宁葭不知他究竟何意,只木然地施了一礼:“多谢。” “方才我说以后不要再行这样的礼,你可明白?”孔怀虚道。 宁葭摇了摇头。 “此间都是乡野农家,并无这许多礼数,你这般行起礼来,别人可学不来。”孔怀虚笑道。 “那、我该怎么做?”宁葭道。 “只言谢罢了,礼就免了吧。”孔怀虚道。 “是,多谢孔先生。”宁葭道。 果然不再行礼。 孔怀虚笑望着她点了点头,便率先出了门。 宁葭偷偷捏了捏袖中匕首,随于他身后,亦出门而来。 走至院中,院门外进来一人,却是马踏之日那位壮汉。 宁葭见了他,心中又是一紧。 壮汉向孔怀虚拱手道:“先生,要出门吗?” “陈大哥。”孔怀虚向他道,“这是小棠姑娘,以后便在村中同住了。” “小棠姑娘。”壮汉向宁葭道,望见她满脸疤痕,脸上显出惊讶的表情。 宁葭更紧紧捏了捏袖中匕首。 “小棠,这位是陈大哥,他与我多年相伴,如兄长一般。”孔怀虚向宁葭微笑道。 “我叫陈忠。”壮汉道。 “陈大哥。”宁葭称了一声道。 “我带小棠去桃叶家中,烦你将学堂打扫整理一下吧。”孔怀虚向陈忠道。 “知晓。”陈忠应道。 孔怀虚便带着宁葭出了院门。 “桃叶的爹三年前在迟越战中死了,娘前不久也生病去世了,如今只有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孔怀虚一边走一边道,“你与她一般年纪,可一处做个伴,不懂的事多跟她学学。” “好。”宁葭在后忐忑应道。 两人转过几处茅屋,来至一家门前。 一株嫣红的梅花挨着墙根,正开得艳丽。 院门开着,孔怀虚领着宁葭径直走了进去,唤道:“桃叶、六顺。” 语罢便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儿自屋内跑了出来,笑着叫道:“姐姐、孔先生来了。” 猛然望见了孔怀虚身后的宁葭,吓得住了脚。 随即走出一个翠色袄裙、十二三岁的姑娘,乌黑的头发的整齐地绾在头上,插着一支木钗,向孔怀虚招呼道:“孔先生,屋里坐吧。” 见孔怀虚身后似乎还有一人,便探头望去,道:“这是谁呢?” 孔怀虚道:“她叫小棠。” 又向宁葭道,“这就是桃叶,那是她的弟弟六顺。” 桃叶猛然见了宁葭的脸,脸上亦现出惊怕之色。 孔怀虚接着道:“小棠的家里人都不在了,圆觉大师、袁丘大哥在汶州遇到她,便将她一起带回来了,我看她年纪跟你一般,好叫她与你做个伴,你可乐意吗?” “她、她的脸是怎么了?”桃叶道。 “出了些意外。”孔怀虚道。 “可惜了得。”桃叶道,拉过宁葭手,“今年多大?” “十五。”宁葭道。 “我十三,那我得管你叫姐姐了。”桃叶笑道。 宁葭见她和善可爱,心下稍安。 “孔先生,小棠姐姐就跟我住,你放心吧。”桃叶向孔怀虚笑道。 “那就交给你了。”孔怀虚点头道。 “六顺,过来。”桃叶回头向躲在一旁的六顺招手叫道。 六顺却向后缩了一步,不肯向前。 桃叶回身抓住他胳膊将他拽了过来:“叫姐姐,啊、不对,有两个姐姐了,得叫小棠姐姐。” 六顺兀自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宁葭的脸。 桃叶伸手就在他头上拍了一记道:“你倒是快叫呀,男孩子家,哪有这么扭扭捏捏的。” “哎哟。”六顺摸了摸被打疼的头,抬头向宁葭叫了一声,“小棠姐姐。” 叫罢便转身要跑,被桃叶拽住领子,又给扯了回来。 “孔先生,今天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桃叶向孔怀虚道。 “学堂还有些事,改天吧。”孔怀虚道,“小棠初到这里,你多教教她,有什么事就来学堂找我。” “好,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桃叶笑道。 孔怀虚转向宁葭道:“小棠,以后你就跟桃叶一起,若有难处,可来寻我。” “多谢。”宁葭向他道。 孔怀虚走后,桃叶拉着宁葭进了屋,向六顺道:“你水打满了吗?” “知道啦,这就去。”六顺道。 说着走进一个门,不一会儿挑了两只木桶出来,往外走去。 他身量不足四尺,人也瘦小,两只大木桶把他夹在中间,显得他更加矮小了。 他把桶绳在扁担头上绕了好几圈,好使桶底不沾着地。 “少打一点,回头该挑不动了。”桃叶道。 “我现在能挑大半桶了,没事儿。”六顺道。 “别逞能就行,小心点儿。”桃叶道。 “知道啦,我走了。”六顺道,挑着两只大木桶出了门。 桃叶在身后道:“今天多挑两次,得用水。” “好。”六顺在外应道。 桃叶转向宁葭道:“看你这一身衣服是不能穿了,就穿我的吧,你先洗个澡,跟我去烧水吧。” 她只管嘴里说着,拉着宁葭就到了厨间。 “我来生火,你来加水。”桃叶道,自己先蹲到灶下拿起几根干柴将火点了起来,塞进了灶膛里。 宁葭四处看了看,水缸就在墙角,便走过去拿起盖上的水瓢,揭开盖子,舀了一瓢水走过来倒进灶上的大锅里。 锅很大,而水瓢就小了,她来来回回打了七八次水,也只有小半锅水。 桃叶烧好了火起身一看,笑道:“你这样可得添到天黑了。”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17章 祭祀、分例 日上中天时,六顺回来了。 见了宁葭,尚有些惧怕,远远地挨着墙进了屋。 宁葭便也不敢靠近他,只远远地道:“吃过饭了吗?” “吃了包子。”六顺道。 “去睡一会儿吧。”宁葭道。 “好。”六顺应道,飞快地跑进了自己的屋里,脱了衣服,蒙上被子就睡了。 日头偏西时,桃叶也回来了,向宁葭笑道:“我问过里尹老爷了,他说现在没有缝补的活儿,要是别家有的,会跟我说的。” “谢谢你。”宁葭道。 下午两人一起,给六顺也改了一件旧袄出来。 桃叶拿着宁葭缝的又看了一回,赞道:“真是不错,比我的好太多了。” “哪里,能看得过去就好。”宁葭道。 当夜五更时分,桃叶起身时,宁葭也忙跟着起来。 桃叶只道不需她帮忙,宁葭道:“昨日也睡得够了,左右醒了就起来吧。” “你要是睡不着就起来也好。”桃叶道。 三人一道,桃叶和面、宁葭洗菜、六顺剁馅,忙忙碌碌地准备起来了。 天蒙蒙亮时,六顺就挑着刚出锅的包子出门了。 宁葭和桃叶两人一起将厨间收拾干净,吃过早饭,桃叶道:“我也得走了,你自己在家当心些。” 白日里宁葭就将屋里洒扫一遍,又把没有缝补完的棉袄拿出来缝好。 黄昏时分桃叶回来后,她就帮着桃叶一起准备晚饭,桃叶让她切萝卜丝,她硬着头皮拿起刀来,没几下就把自己的手指切了,鲜血染在雪白的萝卜上,她捂着痛极的手指直咬牙。 “哎呀,怎么搞的,赶紧先包一下吧。”桃叶道,拿了一块手绢出来,给宁葭扎好,“你用手压一下,一会儿就没事儿,好在只掉了一块皮,没伤着筋骨。” 说罢就自己去切萝卜了。 宁葭便要去帮她烧火,桃叶过来把她拉到堂中,笑道:“你受了伤就别忙活了,交给我吧,一会儿就能好。” 夜里睡时,桃叶问道:“小棠姐姐,你们家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们家?”宁葭迟疑道。 “看你不像我们农家的孩子,你们家以前挺好的吧?”桃叶道,“就像孔先生一样?” “孔先生?”宁葭奇道。 “对呀,听说孔先生家以前可是很大很大的官儿呢。”桃叶道。 “很大的官?是什么官?”宁葭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别人说过那么一句罢了。”桃叶道。 宁葭闻言,想起从前种种,心中立刻“咯噔”了一下,顿道:“那他怎么会来这里的?” “听说是他自己不要做官了还是什么的。后来就来这里开了学堂,就一直呆在村里了。”桃叶道。 “是吗?”宁葭道,“怎么会想到在这里开学堂的?” “大概就是因为这里没有学堂吧,孔先生他人真的很好。”桃叶道。 想起来前话又问,“对了,你们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们家,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做点小本买卖……”宁葭顿道。 “哦,那你会认字吗?”桃叶道。 “会一点。”宁葭道。 “真的吗?”桃叶兴奋地道,“你会认字啊?真了不起!” “桃叶呢?”宁葭道。 “我一个字都不认识。”桃叶摇头道,“爹不在家,我要帮娘做事。不过六顺上过几天学堂,会写自己的名字呢。” “是吗,六顺学得挺好的吧?”宁葭道。 “他才上了一个月,娘就死了……”桃叶道,几日来开朗的脸上第一次蒙上了一层阴云。 “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宁葭道。 “好啊,你会写我的名字吗?”桃叶又露出朗然的笑容道。 宁葭下床取了一个碗,在碗里盛了水,用手指蘸起水来,向桃叶问道:“是桃子的桃、树叶的叶吗?”宁葭道。 “对、我就是桃子的桃、树叶的叶。”桃叶道。 宁葭便在桌上写下了两个字:“桃叶”。 “我的名字好像很难写,比六顺的难写多了。”桃叶道。 “也不难,一笔一笔地写就好了。”宁葭道。 “嗯,好。”桃叶笑应道,也伸出一根食指蘸了水,跟着宁葭一笔一划地写来。 写了几回,确有些像样了,开心地道:“看我会写了。” 宁葭向她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天桃叶回来开心地告诉她,郑里胥家里有些缝补的活计,过两天就可以去他家里取布料。 “谢谢你。”宁葭道。 榆儿听了却惊讶道:“你要在这里给人缝补过活?” “我身无分文流落到这里,能有份活计至少还能活下去。”宁葭道。 “三公主……” 榆儿还要再说。 宁葭却截住她的话:“榆儿,没想到今天竟然能见到你,我真的好开心。还好你平安无事。” 说着话不觉眼中泛出了泪光。 榆儿却忽然直盯着她的眼睛:“告诉我,你这么特意跑回到浣月来,该不是、真的要跟新皇作对?” 宁葭点了点头:“皇伯父他血屠天下,再这样下去,天下恐怕再也没有一处安宁之地。还有父皇、娘亲大哥他们的血仇,他们都在天上看着我呢!” 榆儿直摇头:“你真是疯了……” 宁葭望着她:“还有你,因为我几乎九死一生,我一定会为你讨回这笔债的!” 榆儿愣愣地忘了她一会儿,问:“那你要怎么做?” 宁葭闻言眼中却有些黯然:“我也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榆儿不禁失笑:“还以为你变得多厉害,还是个花架子罢了。” 宁葭也笑了:“天无绝人之路,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榆儿又道:“你是真的不跟我走了?” 宁葭点点头:“我要留在这里。” 榆儿无奈,便取出一些银两:“这些银两你拿着,也能帮帮你。” 宁葭却推回她的手:“你自己多给自己补补身子,别老记挂着我。” “跟我还客气吗?”榆儿道。 “难道你还不能相信我吗?不能相信我自己也可以活下去吗?”宁葭道。 榆儿望着她又熟悉又陌生的模样,叹道:“你真的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自己千里迢迢赶来见到的人,是她,却也不再是她。 榆儿终于作罢,起身与她道别。 “不去看看留思、留悯他们?”宁葭道。 榆儿摇了摇头:“罢了,知道他们平安就好了。” 宁葭便送她和清漪到院门外。 榆儿眼中不觉又滚出了泪珠:“一定要好好保重,等我伤再好些,再来寻你。” “榆儿,你好好养好伤要紧,不要担心我。”宁葭道。 于是榆儿只好独自与清漪回转青罗峰。 宁葭就一人坐在暮色中发呆。 榆儿、清漪仍乘青思向青罗峰回转,途经一处,却见广阔的湖面之上艳红铺满,仿佛还能望见朵朵盛放的曼珠沙华。 “这是红萝?”清漪道。 榆儿点头道:“应该是红萝姐姐。” 果然不一会儿便见地面上另一只雪羽红喙的鲲雀振翅飞来,与青思两厢啼鸣呼唤。 就听地上一个声音大声唤道:“小桀子!” 红衫艳目,正是红萝。 小桀子听得呼唤,调回头去。 红萝飞身跃上,向清漪她们招手:“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们正要回青罗峰,路过这里。你是在这里练功吗?”清漪道。 红萝已乘着小桀子来至近前:“对呀。我的恨海荒天最近真真进展神速。看来再过不久就可圆满告成了。” “那真是要恭喜你了。” 清漪和榆儿也替她开心。 榆儿又问:“怎么忽然进展这么顺利了?” “我所修恨海荒天之术,需得成于恨深怨重之心。如今浣月大军到处征伐踏城,冤魂无数。战场之上,我收取了不少冤死将士的恨怨之心。如今正在此化念修习,果然大有进展。”红萝道。 “恨深怨重之心吗……”榆儿道。 红萝点了点头:“御风、除夜、仙楼都已经被踏平。仙楼好几个城池还被浣月屠城。领军的就是如今的辅国大将军幽绝。” 榆儿听了这个名字,沉默不语。 红萝望了望她:“你跟幽绝,到底怎么回事?” 榆儿只道:“我们已经分开了。” “你们不是很好的吗?怎么就分开了?”红萝道。 “人心难测,我差点儿死在他手上。”榆儿道。 爹娘的事,榆儿却不提起。 幽绝,还有他师父,这两个对手太危险,不能让青罗峰的人卷进来。 “上次真的是幽绝把你打伤的?”红萝道。 “就是他。”榆儿道,“对了,还要谢谢红萝姐姐送我回青罗峰,还帮我找回了佛泉之水。”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必谢我。”红萝道。 又接着问她,“幽绝他怎么会把你打得受那么重的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榆儿不愿多言,只道:“我想让他跟我走,可是他不愿离开他师父,我们就起了争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们不会有以后了。” “这小子怎么这么可恶!”红萝道,“要是你想找幽绝出气,我一定会帮你好好教训教训他的。” “不用了,你的心意我领了。”榆儿道。 “怕我打不过他?”红萝道,“连除夜国的紫微帝、御风国的崇睼帝、仙楼国的德武帝他们的心,都被我收入阵中。如今我这恨海荒天阵可今非昔比了。” “你还去了仙楼国?”榆儿道。 “去了。怎么了?”红萝道。 榆儿叹道:“可惜你不认得三公主,不然要是红萝姐姐你能帮帮她,她也不至于受那么多罪,还把脸毁成那样。” “怎么回事?什么三公主?” 红萝却不知宁葭的事。 “就是永平帝的三公主殷宁葭。” 榆儿便将宁葭流落仙楼容颜尽毁之事略说一回。 红萝听了亦摇头:“她真是可怜。” 清漪道:“榆儿伤势还未大好,我们这就要回青罗峰去,你与我们一起回去吗?”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18章 催缴 “那些都是胡说的了,”桃叶摇手笑道,“其实谁也没见过活的龙了。都是说来吓人的而已,没事啦。” 活的青龙。 宁葭再次看见了那个景象。 “不过,说来也奇怪。” 桃叶还在接着说。 “什么奇怪?”宁葭道。 “从前这里一直都是风调雨顺,年年丰收的,凡是达官贵人,谁得了这里的地,都要到青龙庙里烧香还愿,祈求丰收的。”桃叶道,“可是我以前听我娘说,从很多年以前开始,好像不像从前那么灵了。每年总会有些小灾小害,隔个几年还会有一次大的水灾、旱灾,还有蝗虫呢。” “怎么会这样呢?”宁葭道。 “不知道,”桃叶道,“其实吧,天会下雨、也会干旱,其他地方也都是这样的啊,他们偏说这里年年都好,该不是自己想出来的吧?” “自己想出来的?”宁葭道。 “心里盼着年年都好,所以就编个故事哄自己玩儿,还特意造了一座庙,有点太夸张了吧。”桃叶笑道,“不管怎么说啦,总之村里的人都特别重视每年一次的青龙庙祭祀,到时候不仅是在青云村有地的老爷,凡是在这附近一带有地的老爷们都会来的,都想沾点光,可多人了,到时候小棠姐姐你也去看看吧。” “那怎么还要你们出份子钱呢?”宁葭道。 “这是给青龙的献礼,不管多少,都要出的。平常人家里是三百钱,里胥家里是五百钱,里尹家是一千钱呢,都不一样的,我们家已经是给免了一半了。”桃叶道。 “嗯。”宁葭应道,自袖中掏出一个小袋子,将袋口朝下,倒出了二十枚铜钱,她也只有这些了,便都递与桃叶,“这是一点点银钱,你先拿去应应急吧。” “不行,我怎么能用你的银钱呢?”桃叶忙推道。 “多亏了桃叶,我才有个栖身之所,我住在这里,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还蒙你多方照顾,又给我找了活计做,这本来就是我应该给的。”宁葭道。 “你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桃叶摆摆手笑道,“我们都没了爹娘,你又是孔先生的朋友,照顾你是应该的了。” “那你就别跟我客气,拿着吧,”宁葭将银钱放到桃叶手中道,“就是太少了,要是能多些时候,还能多攒一些就好了。” “那、我就先收着,等我有了,一定给你还上。”桃叶捏了捏手中铜钱道。 二更天时,六顺方回转。 桃叶见了他乌青的眼圈,不免询问,六顺便将前话说了一遍。 桃叶闻言,道:“这几天你先别去了,在家吧。” “在家干嘛,我跟袁大叔学了武功了,才不怕他们。”六顺道。 “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跟人打架,是想气死我吗?”桃叶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向六顺叫道。 “姐姐,你放心,袁大叔已经答应教我武功了,等我练好了……”六顺正说着,却被桃叶一声喝断:“住口!” 桃叶一张脸红中泛着青,大睁着眼瞪着六顺道:“就算你能打得过一个、两个,你打得过十个、一百个吗?官家的人是我们惹得起的吗?你再敢在外面惹事,就别叫我姐姐!” “可是……”六顺还待再言,桃叶又打断他道:“你别废话,这几天好好呆在家里!” “那怎么行,祭祀的银钱还不够呢,我们得抓紧时间多卖一点。”六顺道。 闻他此言,桃叶沉下脸,稍时道:“这不是你一个小孩子操心的事,去、睡觉去。”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可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人!”六顺道。 “小屁孩儿,你才多大,还男人,赶紧给我睡觉去。”桃叶道,一把将六顺拽过,扯进了屋内。 五更时,桃叶果然没有起来蒸包子。 六顺来探过几次,桃叶只闭着眼睡着,六顺只好作罢。 天明之时,桃叶收拾妥当,自出门离家了。 六顺也向宁葭道:“小棠姐姐,我去袁大叔家里了。” “路上小心,早些回吧。”宁葭道。 六顺一边答应,一边出门走了。 待他出门后,宁葭掏出空空的荷包抖了抖,望着院外伸进墙来的红梅发了一回呆,也合了院门,向一处走去。 走了一段,来至一处,正是孔怀虚居处。 进得门来,却只见陈忠一人在洒扫庭院。 “陈大哥,孔先生何在?”宁葭道。 “先生晨间都去散步,需小半个时辰方回来。”陈忠道。 “孔先生他都去哪里散步呢?”宁葭道。 “只在村中闲走罢了。”陈忠道。 宁葭只得出门来向村中去寻孔怀虚。 寻了一圈,见孔怀虚与一个葱青长衫之人立于枯叶落尽的胡桃树下说着什么。 走得近些,看清那人脸庞,正是柳重荫。 宁葭正待走上前去,却见对面远远跑来一个瘦小的身形,正是六顺。 六顺跑到孔怀虚面前,气喘嘘嘘地停了下来,弯腰扶住曲起的膝盖大声喘气。 “怎么了?”孔怀虚道。 “孔、孔先生,可、可找着、你了。”六顺一边大声喘气一边道。 “什么事这么急?”孔怀虚道。 六顺又喘了两声,直起身子来道:“孔先生,能不能先借我一些银钱?” “借银钱做什么?”孔怀虚道。 “马上就要祭祀青龙庙了,我们家的例钱还没凑齐……”六顺挠了挠脑袋道。 “还差多少?”孔怀虚道。 “六十钱。”六顺道,“我一定会尽早归还的。” “我出门并未带得银钱,不如你与我一同回去,我取了与你吧。”孔怀虚道。 “何必来回折腾,”一旁的柳重荫道,“我随身带着些银两,便给了他,也便宜。” 说着便掏出一个绿沉荷包,取了一两银子递与六顺道:“先拿去用吧。” 六顺望着这一两银子,没伸手去接。 孔怀虚在旁笑道:“一两银子可折一千钱,你给他这么些,他可没散钱与你。” “那便都给你罢了。”柳重荫道。 “柳小姐出手还真是阔绰,就不怕他还不上吗?”孔怀虚笑道,伸手接过柳重荫手中银两,仍与她放回荷包之中。 “还不上便不必还了,并不要紧。”柳重荫道。 “是吗?”孔怀虚道,说罢转向六顺问道:“若她将这银赠与你,你可高兴?” “赠?是送给我吗?”六顺道,“那我不能收。” “白得的银子,为何不收?”孔怀虚道。 “姐姐说了,一毫一厘都有别人的辛劳,不许我白拿别人的东西。”六顺道。 “嗯。”孔怀虚点了点头,望向柳重荫。 柳重荫亦点头微笑,将荷包仍收了,道:“世上金银,确该劳者得之,你真有个好姐姐。” 又向孔怀虚拱手道:“那便随先生回去吧。” “这就回吧。”孔怀虚笑着点头道。 说罢转身向回走。 三人回身便望见了立于不远处的宁葭。 “小棠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六顺顿道,脸上泛起些许红色。 “我、我只是路过。”宁葭道。 柳重荫见了宁葭的一张脸,倒吓了一跳,稍时定了定神道:“孔先生,这位是?” “她叫小棠,是圆觉大师带回来的,没了爹娘,如今就住在桃叶家中。”孔怀虚道。 “原来如此。”柳重荫点头道,“小棠姑娘,我叫柳重荫。” “柳小姐。”宁葭称道。 “小姐?你看得出我是女的?”柳重荫低头望了望自己的长衫奇道。 “啊、不是,是桃叶说的。”宁葭道。 “难怪。”柳重荫笑道,“今天孔先生要讲新文呢,小棠姑娘可有兴趣吗?” “我?”宁葭不想她提起此话,一时有些愣神。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19章 龙鳞! “好,我明日再来。”周里胥道,说罢出门扬长而去。 桃叶回过身来,向立于门前的宁葭道:“这件事、别告诉六顺。” “桃叶,六顺给你的铜钱呢?不是已经够了吗?”宁葭道。 “不交利银,以后我们靠什么过活呢?”桃叶摇头苦笑道。 “你去交了利银了?”宁葭道。 桃叶只点了点头。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宁葭皱眉道。 桃叶走至屋内,袖中取出梅花袋子,将里面的铜钱倒在了桌上,数了一遍道:“我今天已经问里尹大人预支了一些工钱,有二十个钱,加上你借我的、还有六顺借的、还有利银剩的,一共一百零六钱。” 宁葭掏出一个小袋子,倒出里面的铜钱,推给她道:“这是今天郑大婶给我结的钱,有十个,你先拿着吧。” “这、我怎么能再拿你的呢?”桃叶忙推道。 “就别跟我说这些了,好好拿着。”宁葭道。 “谢谢你,回头我一定还你。”桃叶道。 “等你有了再说吧。”宁葭道。 “这样就有、一百一十六钱,还是差一点儿……”桃叶道。 她撑着头想了想,忽然站起身来走进她和宁葭睡的屋内,不一会儿抱出来一床打着补丁的旧棉被:“你帮我看着家,我去把这个当了来。” 宁葭见状连忙上前拦住她道:“你、你把这个当了,那你晚上盖什么?” “我可以和你盖一床被子啊。”桃叶笑道,“你别嫌弃我就行。” “我、我怎么会嫌弃你。”宁葭道。 “我得赶紧去,不然六顺该回来了。”桃叶道,说着急急忙忙抱着被子出了门。 “我跟你一起去吧。”宁葭忙跟出来道。 “你在家帮我做饭吧,不然六顺回来该嚷肚子饿了。”桃叶一边急急忙忙往前走一边道,“我快去快回。” 桃叶回转时,宁葭和六顺就坐在饭桌前等她。 饭菜已经热过两遍了。 “姐姐,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我都饿死了。”六顺道。 “饿了就先吃呗,干嘛傻等我。”桃叶笑道,伸手在六顺头上拍了一记,在桌旁坐了下来,“快吃吧,今天可是小棠姐姐做的饭,来尝尝她的手艺。” 说着便先夹了一筷白菜放进六顺的碗里,又给宁葭夹了一筷。 “嗯,姐姐也快吃吧。”六顺端起碗先喝了一大口粥。 宁葭夹起碗里的白菜放进嘴里,嚼了嚼,自己愣住了。 六顺吃了一口白菜,望着宁葭道:“小棠姐姐,你放盐了吗?” “盐?”宁葭道,“我、忘记放盐了……” 桃叶夹了一筷尝了尝,笑道:“是没放盐,等着。” 说罢起身至厨间将盐罐端了出来,在菜上撒上盐,再拌拌均匀,道:“好啦,吃吧。” 宁葭再夹一筷吃了,果然味道好多了。 “别看就这么一小点,就是鸡鸭鱼肉也少不了它。”桃叶笑道。 晚间进了屋,六顺已睡了,宁葭悄悄问桃叶道:“怎么样?” “嗯,已经给周里胥了,没事儿了。”桃叶道。 脱了衣服,钻进宁葭的被子里,笑道:“挤一挤,更暖和。” 两个人便一床被子睡了。 两天后,就是祭祀青龙庙的日子。 青云村果然一改平日的冷清模样,车马云集、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连启州的知州林长空也来了。 桃叶与宁葭、六顺挤在人群之中,指着那些人道:“离凰县县令祝老爷、出樊镇的刘老爷、望云镇的扈老爷和吴老爷、剪竹镇的商老爷……” 宁葭看那些人个个身着锦衣绸袍,在一众灰衣布袄的乡民中显得格外扎眼。 宁葭有些奇怪道:“不过是一个小村子的祭祀,怎么连知州、县令都来了?” 桃叶道:“听说从前是只有村里的人,并没有外面的人来的。启州也一直风调雨顺。但是后来每年不断有旱涝,渐渐地就开始有外面的人来村里一起参加祭祀。前几年发生了几次比较大的水灾,所以就突然变成由知州老爷来主持祭祀了。这里离启州城也不算远。” 各位里胥都在各司其职,有的安排牲畜祭品、有的准备礼炮仪仗、有的迎接各位老爷、有的则领着临时组成的护卫队伍维持秩序。 里尹曹恒则在庙门口与各位老爷相迎见礼,寒暄一番。 老爷们都在庙内立好,乡民们则聚在庙外空地上等候。 宁葭与桃叶等拥挤在众乡民中向内张望,果见庙宇中塑着一尊威武庄严的龙相,青鳞利爪、目如电炬。 三声礼炮响罢,知州林长空上前焚香,口中祝祷有词。 林长空祝祷罢,县令祝容、里尹曹恒先后上前焚香。 祝罢,曹恒回身向立于门口的郑里胥点了点头,郑里胥便喊道:“奏乐!” 即刻便闻鼓乐之声喧天而起。 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一跑进了庙门,穿过站在里面的老爷们,爬上了青龙塑像的台子,一把抱住了龙身。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20章 灵媒再现 又走到榻前目光灼灼地望着还昏迷不醒、痛苦呻吟的秦留悯。 “龙鳞?”宁葭惊奇地道,“这是龙鳞吗?” “真的是龙鳞吗?”桃叶也不可置信地道,“那就是说真的有龙吗?” 孔怀虚回过身来,眼神在在场的人脸上扫过一遍,神情忽然极为严肃:“今天关于留悯的事,千万不能告诉别的任何人!” 宁葭望着他手中的青色鳞片:龙鳞,就是青龙的鳞片? 眼前又浮现出崇清殿外那道凶猛的青龙身形。 青龙的鳞片怎么会在这里? 宁葭向孔怀虚道:“我们自然不会乱说,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孔怀虚望了望手中的青色龙鳞,开口道:“青云村自古以来便有龙族护佑,是以才能得长年风调雨顺、喜庆丰收。” “青云村真的有龙?” 宁葭、桃叶等皆惊讶不已。 桃叶双手合十,抬头向上空祝道:“龙爷爷恕罪,我以后再也不敢拖欠祭祀的例银了。” “既然青云村真的有龙,那为什么还会有旱涝之灾?”袁丘奇道。 “那是因为,龙族已经不在青云村了。”孔怀虚道。 “不在了?”几人又是一番惊奇道,“怎么回事?” 尤其是宁葭:“青龙不在青云村,那它去了哪里?” 孔怀虚望了望她,只摇了摇头。 秦留思也不解地道:“这龙族跟留悯的病有什么关系呢?” “龙族护佑青云村世代平安,而他在人间施收雨水需要一个灵媒来辅佐。”孔怀虚道,“在青云村中历代都会有一个灵媒来担负这样的使命。” “灵媒?”众人更是惊奇不已。 “灵媒自出生便蕴集了世代相传的法力,自七岁起便要开始修炼驾驭之术,由上一代灵媒或青龙亲自传授修行之法。”孔怀虚道。 “为什么一定要是七岁?”秦留思道。 “若过早,其经脉细嫩,尚不足以承担如此盛大的法力,若过晚,法力已苏醒而不知控制之法,便会使自身受其所困,就像留悯如今这般。”孔怀虚道。 “你是说,我弟弟他、就是灵媒?”秦留思惊道。 孔怀虚向他点了点头,道:“你娘应该也是灵媒,灵媒是血脉相承的。” “难怪,娘一直最宝贝这片龙鳞,临死之前,就只交给了我们这个。”秦留思道。 桃叶指着秦留思向孔怀虚问道:“那为什么不是他继承了灵媒的法力?” “这便要看天意了,留思的体质或者并不适合灵媒之法力。”孔怀虚道。 “这么说,是娘还没来得及传授给弟弟修炼之法,所以他才会……”秦留思道。 “看来确是如此。”孔怀虚道。 “那还有谁会?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留悯他岂不是很危险?”秦留思急道。 孔怀虚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将龙鳞拿在手中反复翻看,却并未找到有何玄机。 再将它交予圆觉大师检看,亦未有何所获。 孔怀虚又将它递与宁葭。 宁葭接过,亦细细看了一回,却亦是一无所获:“我也看不出什么来。” 孔怀虚无奈,只好接过宁葭手中龙鳞,将它仍递还予秦留思,嘱咐道:“你须妥善保存,切不可有闪失,将来,或者能遇到可解这龙鳞之谜的人。” “好。”秦留思道,“只是,留悯这病、该怎么办呢?”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21章 一个开始 桃叶闻听大惊,连忙翻身下床,一边披衣一边往外跑。 只见火苗正从厨间的门往外窜。 桃叶赶紧跑进六顺的房间,大叫道:“六顺、六顺!” 六顺还在熟睡之中。 桃叶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他拽了下来,将棉袄往他身上一搭,拉着他就往外跑。 三人才跑到堂中,却发现屋外也腾起了高高的火苗来,大门已经烧了起来。 原来这屋子四面都已经烧着了。 “怎么会这样?”六顺大叫道。 “别怕、一定会有办法的。”桃叶道。 “窗户!”宁葭指着右边的窗户道,那里似乎还没有烧着。 “快,从窗户走!”桃叶拽着六顺急忙向窗户跑去,宁葭亦紧随其后。 三人跑到窗户前,火势已经越来越大。 桃叶推开窗户,身后忽然扑过来一片火苗。 厨间的火已窜到了堂间,直朝三人逼来。 “六顺、小棠姐,快翻窗户!”桃叶一边喊一边脱下自己的棉袄拼命地扑打窜过来的火苗。 “姐姐,你先走!”六顺刚爬到一半,回头看到这般情势,连忙掉头跳了下来,跑到桃叶身旁,亦脱下自己的棉袄来扑打火苗。 “你干什么?”桃叶突然大吼道,“你是想我们关家绝后吗?还不快给我走!” “你先走,你是我姐!”六顺也大吼起来道。 心急如焚的宁葭运起气蕴,整人个撞到窗户上,窗户立刻破开了一个足够人穿过的大洞。 桃叶和六顺都吓了一大跳:“小棠姐姐,你怎么……” 宁葭也不解释,只道“快走”,一把先把六顺扯住推了出去。 又把桃叶拽过来塞了出去,自己也跟着跑了出来。 这时候,只见袁丘、圆觉、孔怀虚、陈忠等人都提着水桶来到,纷纷将水泼向大火。 火虽灭去,但这屋到底是木制,已被烧得七零八落了,所幸两间卧室中物事多还完好。 桃叶与宁葭整理好东西,便暂住到孔怀虚处。 孔家只得孔怀虚与陈忠二人,孔怀虚便与陈忠一屋起卧,腾出来一间与三人住。 袁丘等人则张罗着给烧毁的屋子重新整修。 第二天夜里,桃叶病倒了。 浑身发烫、高热不退,人也糊里糊涂的。 圆觉来诊了脉,开了方子,嘱咐常用温水替她擦拭。 六顺便忙去抓了药来,宁葭与桃叶熬药。 药熬好,宁葭端着进了屋。 孔怀虚端过药望了望,问道:“药熬了几回?” “一回。”宁葭道。 “熬前可浸泡过吗?”孔怀虚又道。 “浸泡?”宁葭奇道。 “罢了,这是头汁,再去熬一回,两道浇在一起再给她服下。”孔怀虚道,“下次熬时,须用水先浸上半个时辰。” “好,我再去熬。”宁葭忙应道,转身再去熬第二回。 晚间六顺先睡了,宁葭便守在桃叶床前,不时以温水替桃叶擦拭。 夜深时,还闻得院中孔怀虚奏琴之声。 宁葭亦走至院中。 “她好些了吗?”孔怀虚亦不回头,指下琴声却停了。 “好些了,不过还热还没退净。”宁葭道,“孔先生怎么还不睡?” “并不困倦。”孔怀虚道。 望了望宁葭又道,“听桃叶和六顺说,是你救了他们?” “也不算吧,正好窗户能逃出来,我只是推了他们一把。”宁葭道。 “浣月国历代传统,皇子公主也都要修习气蕴之法,三公主又何必过谦。”孔怀虚道。 见他点明自己身份,宁葭也不再辩解,走至孔怀虚身旁,迟疑一回,终于缓缓开口道:“孔先生的父亲也曾是朝廷官员吗?” “是。只不过后来便贬谪了。”孔怀虚道。 “令尊是、因为什么被贬谪的?”宁葭道。 “勾结朝官、结党营私。”孔怀虚道。 “他原是、很大的官吗?”宁葭道。 “是,很大的官。”孔怀虚道。 “那你、为什么不去官府告发我?”宁葭顿道。 “我为什么要告发你?”孔怀虚道。 “父皇贬了你爹的官职、害你们流落他乡,你、不恨我们吗?”宁葭道。 “父亲咎由自取,有何可恨?”孔怀虚道,“何况,贬了我父亲官职的并不是你的父皇。” “不是、父皇?”宁葭奇道。 “是你的祖父,朗乾帝。”孔怀虚笑道。 “是太皇爷爷?”宁葭有些意外。 孔怀虚却问道:“驰天帝弑君叛乱,不仅皇上被驰天帝杀害,连所有的皇子、公主都被处以斩刑,三公主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宁葭道,“是一个朋友,她带我逃出来的。” “朋友?什么朋友?”孔怀虚道。 “她其实是异类。”宁葭道。 “异类?”孔怀虚奇道。 她其实是、一只狐狸精......”宁葭道。 “那她现在何处?”孔怀虚道。 “孔先生,你、不害怕吗?”宁葭道。 “害怕?”孔怀虚仰头大笑道,“世间还有比奸佞、恶主更可怕的吗?” “她为了救我受了重伤,现在回到修行之处养伤去了。”宁葭道。 “你为何不跟她走?”孔怀虚道。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22章 祸深 “一个、开始?”宁葭顿道。 孔怀虚回头望向宁葭,然而,他并未再说些什么,立起身来道:“我尚有些笔墨未完,你自忙吧。” “孔先生。”宁葭唤住他。 “什么?”孔怀虚道。 “青龙究竟去了哪里,孔先生真的不知道吗?” 宁葭望着他,期盼地等着他回答。 皇伯父和父皇一样是太皇爷爷的血脉,可是为什么皇伯父竟然会化作青龙之身? 他和这青云村中的青龙究竟有什么关系? 孔先生似乎知道许多自己未曾知晓的事,他是否能给解开这些疑问? 孔怀虚却只是望着她,迟迟没有开口。 “孔先生?”宁葭又唤了一声。 “以后有了时机再说吧。” 孔怀虚只道。 说罢,穿过院中树影,走入屋内。 宁葭失望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内。 又过得十余日,桃叶家被烟火所毁的房屋终于修葺完毕,三人便重又搬回居住。 自此便仍是五更起来,蒸好包子交予六顺前去叫卖。 桃叶与宁葭白日便各做各的活计,晚间两人还是一床睡。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榆儿的伤一点一点在好转,但她却时常沉默发呆。 自己修为如此不济,究竟要怎么才能杀了幽绝,杀了他那个师父,好为爹娘雪仇申恨。 清漪等只道她是因为跟幽绝决裂是以伤心,哪里会想到竟然还另有隐情。 这天榆儿向清漪道:“清漪姐姐,青思借我一用。” “这是要去哪儿?”清漪问。 “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榆儿道。 “也好,想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吧。”清漪道。 “不用了,我就想一个人随便走走。”榆儿道。 清漪便将青思予她,叮嘱她:“自己多加小心,早些回来。” “知道了。”榆儿道。 青思飞得一段,忽向上方云深之处而去。 不久,落在寒犀宫门外。 榆儿不待青思落地便先行跳下地来,向门内跑去。 两个仙童见状,上前拦道:“天尊今日不在宫内。” “等他回来我自会跟他算账。”榆儿一边道一边自顾往里疾步快行。 两个仙童上前阻拦,榆儿掏出冰轮,将二人逼开。 “比以前还凶一万倍。”一个仙童摇头道。 榆儿闯进炼药的偏殿,巽乙天尊果然并不在,只得一个仙童在炉旁看着火。 榆儿径直走进殿内的一个小门,里面整齐地排着数十个架子,上面放着天尊炼制的丹药。 两个仙童见她闯进此间,连忙掏出随身长剑,拦道:“此处外人不可擅入,姑娘还请在殿内等候。” “不可擅入?”榆儿道,“我偏要闯上一闯。” 口中说着,手中冰轮划开,几道兵刃分别刺向两个仙童。 两个仙童各执长剑挡开来,挺剑刺向榆儿。 双方战在一处。 “怎么又打起来了?”一个声音吼道,“都快住手、住手!若是打坏了我的宝贝,你们哪个赔得起?” 正是巽乙天尊回转。 “天尊。”两个仙童收了剑向巽乙天尊拱手行礼道。 “好啊,你总算回来了!”榆儿上前揪住巽乙天尊前襟道,“你骗得我好!” 巽乙天尊拂开她的手道:“只是开个玩笑嘛,你不是也挺开心的吗?” 望了望四周,却没见幽绝的影子,奇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那小子呢?” 榆儿却不答他的话,只道:“增长法力的丹药在哪儿?” 说着便往放着丹药的门里走。 “我说,你怎么打上我丹药的主意了?” 巽乙天尊在后跟着走进门里。 榆儿在药架中四处找寻,一边问道:“到底在哪儿?快告诉我!” “在这儿。”巽乙天尊在她身后道。 榆儿忙回头看时,果见巽乙天尊捧了一个丹药罐子在手上。 “给我。”榆儿道。 “你急吼吼地要这个干什么?”巽乙天尊道。 “吃。”榆儿道,上前便去夺他手中的药罐。 “等等、等等。”巽乙天尊一手护住药罐,一手挡开她道,“这丫头,丹药可不能瞎吃。” “你给不给我?”榆儿瞪着他道,“你要是不给我,我就砸了你的药罐子!” “嗬,脾气还不小。”巽乙天尊道,“罢了罢了,就给你吧,不要跟生气的女人讲道理。” 于是伸手自罐中摸出一颗丹药来递给她:“喏,这个给你。” 榆儿连忙接过:“这个可以增长多少年法力?” “两百年。”巽乙天尊道。 “两百年?”榆儿道,将珠子扔回给巽乙天尊,上前将他手中的罐子夺了过来,伸手就往里面掏。 “哎呀,你到底要多少?”巽乙天尊急道,“这个要是乱吃了可要出大麻烦的。” “这个多少年?”榆儿掏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丹药问道。 “你不能吃!”巽乙天尊伸手便去抢她手中的丹药。 榆儿将珠子捏在手心里,巽乙天尊只将药罐抢了去。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23章 祸弥深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24章 被留下的秘密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25章 新的征伐、出发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26章 雪仇与戍城、契盟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27章 官印征集令、快逃!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28章 尘落、是何处?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29章 喜重逢、恍若隔世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30章 难相认,究竟为什么?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31章 先生,就是你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32章 终于,出战的一刻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33章 不惜一切! 两军阵前,克於勒的眼紧盯着长戟在手的乔凌宇。 “你就是打进明丹都城的乔凌宇?”克於勒道。 乔凌宇笑道:“怕了就乖乖下马给本将军磕头吧。” 克於勒取了磬朴石,在手中微微旋转:“你要是给本将军磕头求饶,说不定还能死得痛快点。” 乔凌宇长戟一指:“等我砍下你这颗黑头颅,看你还怎么逞口舌之能!” 当下催马上前,长戟直刺克於勒。 磬朴石旋转不停,乔凌宇锐劲的长戟每一下都被坚硬的顽石所挡,发出沉闷又刺耳的碰撞声。 乔凌宇打马绕出一段,突然跃身而起,气蕴如摧,连人带戟迅风般再次刺向克於勒。 ——风化戟! 克於勒将磬朴石捧于胸前,磬朴石分裂为飞旋的上下两半。 一块白石挡住乔凌宇刺来的长戟,还有一块尖锐的红石却直奔乔凌宇脑门。 ——赤恒锋! 乔凌宇人在半空,而红石来势迅猛,很难闪避,凶险万分。 他连忙将长戟触地,向后飞落于马背上,险险躲过这一击。 磬朴石确有些威力。 乔凌宇有些兴奋起来,浑身气蕴突然蒸腾爆出,长戟横扫而出——荒山崩! 此番气蕴夺人甚广,不仅是克於勒,连他身后的军士也难免被卷入。 克於勒连忙举起磬朴石——巍峙! 无数色彩斑斓的碎石刹那间围成了一道坚实的障壁,将克於勒和军士们挡在乔凌宇荒山崩的飓风之外。 乔凌宇啧啧道:“果然有些手段。” 克於勒将拿着磬朴石的左手举过头顶:“让你好好见识一下磬朴石的神力!” 他手中磬朴石的五彩之色突然绽放出耀眼的光华,一道石柱自下而上将乔凌宇连人带马包裹了进去。 ——冥天! 乔凌宇还来不及看清是怎么回事,突然眼前的光芒全然消失,只剩下一片漆黑。 他立刻感到自己无法呼吸了! 胯下的马已经瘫软,在狭窄的空间没也无法倒下,靠着石壁痛苦地嘶鸣。 乔凌宇立刻运起气蕴想要冲破石柱,但石柱却只是剧烈地震动,并没有如他希望地那样破裂开来。 而这样不顾一切地催动气蕴却无法呼吸又让他更加生不如死。 再这样下去,自己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幽绝听到了石柱中人和马发出的悲鸣,自将台上跃身而出,猿杖同时扫出一记——修笔血刃! 气蕴一动,就觉脑中如电刺雷击一般,一阵剧痛。 立身将台之上的郑得走上前几步,望着战中情形。 乔凌宇正痛苦得整个表情都扭曲了,突然原本紧紧裹住他和马的石柱“轰”地一声碎裂开去。 他一下吸到一大口新鲜的气息,总算捡回一命。 一边大口喘息,一边将目光恨恨地瞪向克於勒。 幽绝立于青草地上向克於勒道:“磬朴石是吗?” “磬朴石乃天神所赐神器,自随我征战以来,数十年从无败绩!”克於勒道。 幽绝笑了笑:“不要太迷信它所谓的神力。” 说着将猿杖横在胸前,“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神力吧!” 克於勒手举磬朴石便要应战,城楼上突然飞身跃下一道蓝影,落在了幽绝身前一丈的草地上。 “我才是你今天的对手。” 榆儿一双眼直盯着幽绝。 乔凌宇见榆儿现身,就要上前,却被克於勒催马挡下:“不好好留意你的对手,恐怕会死得很惨。” 乔凌宇长戟一指:“我先杀了你这个老贼货!” 那边幽绝望着榆儿,轻笑道:“就凭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对手。” “是吗?”榆儿哼道,“可惜你今天就要死在我手上了!” 话尚未完,幽蓝的冰轮已旋转飞出,直切向幽绝。 ——刃之愿! 冰轮来势迅猛,锐气逼人,比之从前增进不少。 看来她也是有备而来。 幽绝驱起莹白的青雪诀护住自身,脑中又是一阵剧痛。 刃之愿切来,青雪诀光壁随之碎去。 冰轮飞回,榆儿接住在手。 这是他自己的气蕴? 榆儿大声道:“没有朱厌,你以为保得住你的性命吗?” 说着冰轮已再次飞旋而出——刃之愿二重! “不过拿你试试手罢了。”幽绝道。 说着跃身而起避开了飞旋而来的雪山晶冰轮,落在了榆儿的后方。 两枚玉玦随即飞出——连珠陨! 连珠陨需要更盛的气蕴,脑中的疼痛自然也更加剧烈。 按这样的疼痛度,再结合方才摧破磬朴石冥天的修笔血刃来看,如果真的是朱厌之气再蓬勃一些,应该也是可以维持清醒的意识的! “可恶!” 朱厌恨恨地骂道。 两枚玉玦撞在侍之狱冰墙之上,失却了逼人的气势。 冰墙消退,玉玦飞回,幽绝接在手中。 榆儿怒目瞪着他,将冰轮向上抛起——雪之饕! 仿佛千层雪山之底埋藏多年的刺骨寒意突然从头到脚把幽绝罩了个严严实实。 榆儿已化了神之罪冰剑在手,飞身刺向被幽蓝的寒冰层层冻住的幽绝。 冰剑刺就要刺到,幽绝胸前的蓝冰落去一些。 只要刺中这个要害,就可能杀了他! 就在冰剑即将刺入的刹那,层层幽蓝的冰层中迸裂出刺眼的赤红光芒。 雪之饕一瞬之间便全部碎裂开来,破碎的冰块纷纷坠落,一道红光已然卷出——修笔血刃! 榆儿手中冰剑立时断裂,坠落下去。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34章 死不瞑目 浣月军中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惊呼:“大将军!” 庞化虎等立刻涌了过来,手中兵器全都指向榆儿。 正要一招了结克於勒的乔凌宇闻声回头,望见躺在草地上的幽绝胸前血涌不止,大吃一惊:“糟了!” 皇上要我一定要保幽绝不死,没想到…… 这个该死的妖女! 他怒火上冲,一把长戟立刻调转,亦刺向榆儿。 榆儿正欲驱起侍之狱冰墙,却忽见一道红影落在眼前。 却是红萝。 红萝一把红镰舞开,庞化虎等纷纷向后退出。 乔凌宇一把长戟也被弹了开来。 “红萝姐姐!” 榆儿道。 红萝回身拉住榆儿,却是一脸怒气:“榆儿你究竟怎么回事?幽绝他如此待你,你竟然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榆儿甩开她的手:“我一定要杀了他!” 红萝还待再说,乔凌宇等又已攻来,她只好再次舞开红镰阻挡。 榆儿弯腰抱起已经气息微弱的幽绝,展开身法,很快便掠进城内。 克於勒立刻传令:“撤!” 金声响起,尤龙军士全体向城内撤退,一丝不乱,就像是已经预计到这一刻似的。 很快,尤龙军已经撤得一个不剩。 吊桥被拉起,城门紧闭。 乔凌宇等正与红萝缠斗,突见此景,急怒大吼:“混蛋!” 甩开红萝便向城墙跃去。 城楼上突然射出无数松油火箭,密集如雨。 其他人都被火箭所阻,无法前行。 乔凌宇一边舞开长戟,一边继续向城墙跑去。 到了护城河边,他长戟撑地,就要跃上城楼。 却见克於勒手举磬朴石,顿时一颗巨大的石头当头砸下。 乔凌宇不得已向一侧闪避,掉落在护城河中。 “乔凌宇,”克於勒望着掉落在护城河中的乔凌宇大笑道,“虽然你确实很聪明,竟能找到我气蕴的关键所在。但是,要解你封掉的云门,并非难事。你要再敢妄闯我抚风城,定叫你有来无回!” 乔凌宇一掌拍得河水溅起数尺:“可恶!” 红萝见榆儿抱着幽绝已经入城,自己也跃上小桀子背上,飞入城来。 榆儿抱着奄奄一息的幽绝来到一处。 这是一处深有六尺、装满了水的池子。 “上次栗原给你下了禁寿魂你都没死,所以我特意为你挖下了这个坟场。” 榆儿一松手,幽绝就整个掉进了黝黑的水中。 “这水里我下了不下十种剧毒。样样都是雪爷爷精心研制。今天就要你死个彻彻底底!” 这些话字字句句传到了落入剧毒水中的幽绝耳中。 他在心内笑了:我知道她会很恨我,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恨我…… 红萝自小桀子背上落下,一把扯住榆儿:“榆儿!你究竟在干什么?” “红萝姐姐,谢谢你,多亏了你我们才撤退得这么顺利。”榆儿道。 “你先不要谢我。”红萝说着指着剧毒池大声道,“解药呢?” “你别管!”榆儿道,“我今天非杀他不可!” “你到底怎么回事?”红萝几乎是在吼了,“他刚刚才救了你!你竟然这么恶毒!” “你都看见了?”榆儿道。 “当然。”红萝道,“我就是想看看幽绝他对你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所以才一直没有出来。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可是刚才他救了你,绝对不像是假意!我一个旁观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难道你一点儿也不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榆儿冷冷地拨开了红萝抓住自己的手,“要不是这样,我怎么能杀得了他?” 她取出了雪山晶冰轮,“虽然我冰力确是增进了,但我怎么可能制得住朱厌?” 她走近剧毒池,望着浸在剧毒水中鲜血涌流、肌肤苍白泛黑的幽绝,“但是,要给他做一个结结实实的冰棺,那绝对是足够了!” 净月城皇宫库内,桀风眼中含泪,自一个大木箱中,缓缓捧起了两张完整的、雪白的狐狸毛皮。 他突然想起榆儿和幽绝同在尤龙城,难道、榆儿她早就已经知道了? 她要一个人去杀幽绝? 这个白痴! 她岂是朱厌的对手? 桀风将两张雪白狐狸皮抱在怀中,急忙出来跃上赤雪背上:“快,去抚风城!” 红萝见榆儿完全无动于衷,一心要杀幽绝,怒道:“好!你要他死是吧?我偏要救他!” 说着就要跳下毒池去救幽绝。 榆儿却转动雪山晶冰轮,一道蓝冰将红萝双腿牢牢冻在其中。 榆儿眼神又厉又冷:“今天谁也别想救得了他!” 她再次转向剧毒池,冰轮继续转动,整个剧毒池都被厚厚的幽蓝密密实实地覆盖起来,“在他死透之前,休想离开这个坟场!” 拐弯处的街角,无情满眼泪光。 他也有一股巨大的冲动,想要冲过去把幽绝捞上来,求榆儿拿解药。 但是,他却只是紧紧地背靠着墙,什么也不能做。 幽绝已说下:“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要置我于死地。如果她真的做到了,你千万不能出手。因为,那将是我能给她的最后的一点安慰。也许也会是她能够从伤痛中重新站起来的必不可少的药剂。” “喂,你就这样泡在这毒水里等死吗?” 朱厌的声音显得很遥远。 幽绝的手腕缓缓抬了起来。 我的手? 幽绝立刻催动自身气蕴。 神庭传来一阵剧痛。 “你就跟我一起埋葬吧!” 幽绝咬牙道。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35章 离开这里! 一个红影突然扑了过来,将榆儿紧紧抱在了怀中。 朱厌赤红光束正中他背上正心,他抱着榆儿向前直跌出一丈开外。 跌倒在地的榆儿看清来人:“无情?怎么是你?” 无情被朱厌之力正中,只觉五脏六腑皆碎裂了一般,剧痛难已,一句话说不出。 好在荼炎袍保得性命,还不至于命丧当场。 榆儿见无情受伤沉重,连忙扶住他:“你怎么样?” 无情强撑坐起,抱起遗引。 宁和的琴音立刻流淌而出。 无情一边抚琴一边向榆儿好容易吐出来两个字:“快走!” 但他们根本来不及。 朱厌毫不受琴音若动,仰天怒吼不止。 遗引的琴弦霎时崩断。 而朱厌的第二次死击又已攻出:“妖女!还不死?” 红萝好容易震碎了榆儿冻住她的冰层,想要去救,哪里来得及,不由得惊呼一声:“榆儿!” 突然一道白影闪过,又迅速飞上了云天。 一只雪羽红喙的巨翅鲲雀双爪紧紧抓住无情,而它背上一人正抱着榆儿。 “桀风!” 红萝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 朱厌见榆儿被鲲雀带上了半空,自己力不能及,狂暴怒吼不止,将瀑布般的红光扫向城内的尤龙军士。 一时之间遍地尸身、满墙冤血。 克於勒也未能幸免,倒在了尸山之中。 红萝抢起落在地上的无情的遗引乘上小桀子,逃出了抚风城。 桀风在赤雪背上对榆儿皱眉道:“你也太乱来了!” 榆儿却跪坐在那儿,望着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抚风城,泪水盈盈,一言不发。 无情的伤势愈加沉重,桀风催促赤雪:“再快些。” 回到青罗峰,清漪立刻为无情疗伤。 一个多时辰之后,清漪才走了出来。 桀风、榆儿等连忙上前:“怎么样?” 清漪点了点头:“总算保得一命。” 说着又嗔怪道,“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不顾死活?” 榆儿低头不语。 桀风在旁叹了一声,道:“这也难怪她。” 清漪道:“无情差点儿死在朱厌手下,怎么还不怪她?” 桀风展开兽骨萧竹扇,取出了两张雪白的狐狸皮毛。 清漪、柳默、红萝无不大吃一惊。 “这、怎么会……” 清漪颤声道。 “是谁干的?” 红萝怒道。 柳默望了望泪珠滚滚的榆儿:“是幽绝?” 榆儿走上前来,将雪白的狐狸皮毛紧紧抱在怀中,放声痛哭。 红萝愕然:“真的是他?” 乔凌宇等人一直等到红光消退一个时辰之后,才进到城里。 城中遍地都是尤龙将士的尸身。 幽绝就倒在毒池不远的地方。 朱厌虽然竭力驱毒,但他中毒实在太深,终究完全失去了意识。 “可恨!我一定要尽快夺下这个躯壳!” 朱厌恨恨不已。 郑得扶起幽绝,发现银针已经不在他脑中,心下又吃惊又惋惜:朱厌之力冲突暴涨,银针也全然制不住它! 他立刻给幽绝喂下解毒之药。 但幽绝所中的毒种过于繁杂,只能暂时保他性命。 当务之急就是制备解药。 郑得取了毒池之水,依照先前玉溯所得记述,将各种毒一一分解,列出解方,炼制解药。 昏迷中的幽绝时不时露出朱厌的面相,发出一声一声的兽吼。 郑得将此情形上奏至驰天帝御前。 驰天帝看了奏本,笑着点了点头,取下挂在墙上的断魔剑,来到地下一处宫殿。 大门内硕大的熔炉烧得火红。 “正是时候。” 驰天帝将断魔剑扔进了通红的熔炉之中。 几个时辰之后,熔炉中飞出了一颗莹白光珠。 驰天帝打开了一个锦盒,锦盒中躺着一串手串,手串上串着九颗光华夺目的明珠。 一缕青光裹着莹白光珠,一点一点融入了九颗明珠中的一颗。 驰天帝微笑道:“一切皆已齐备,就等你回来戴上它了。” 启州。 陶冶带领军队,将整个离凰县收归旗下。 孔怀虚自为全义军出谋划策。 启州州军两次出兵讨伐,皆大败而归。 迟凛几次战中皆立下战功,封为陪戎副尉。 莫金山、梁毅、朱旭等封为归德执戟长。 宁葭乃一介女流,陶冶本不愿让她出战,但孔怀虚却道:“她虽是女子,一把匕首能当百士,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不必拘泥于男女。” 是以宁葭亦随军征战,封为归德副尉。 她原只依仗匕首之神力,原在宫中所修其实并无什么成就。 如今拜了袁丘为师,修习应变招式,渐有所成。 袁丘与圆觉既在此处栖身,秦家兄弟便也跟了来,每日与六顺、宁葭一处练习。 夏日蝉噪,绿荫匝地。 宁葭自廊前经过,见孔怀虚独自一人立于树荫之下、清眉微蹙,便上前见礼。 “孔先生有何心事吗?”宁葭道。 孔怀虚闻声转过身来望着宁葭,片时道:“此后该当如何,小棠姑娘可有想过吗?” “此后?该当如何?”宁葭奇道。 “我们纵然一时保得他们平安,却又将他们陷入了更大的困境之中。”孔怀虚道。 “孔先生是说、皇上吗?”宁葭道。 “你也知道的,不是吗?”孔怀虚摇头叹道,“他岂会容得这样的叛军?一个乔凌宇恐怕就能让我们全军覆没,何况还有一个妖魔、一个皇上……” “孔先生、害怕了吗?”宁葭道。 “怕。”孔怀虚道,“怕我自己亲手将你们都送入了绝境……” “既然无论如何勤谨、如何忍耐、如何求全、如何努力,都无法活下去,那就战斗而死,又有何妨?”宁葭道。 “你、”孔怀虚惊讶地望着她,“这哪儿像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说的话。” “我早就不是公主了,是被整个浣月缉拿的人,先生不知道吗?”宁葭道。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36章 千里追迹、暴露 而此时,原屡犯浣月边境的迟越、奉治等尚在挣扎的国家已深知幽绝、驰天帝的嗜血残忍,皆不敢再有进兵之事,而是忙于各处搜求能人异士、甚至妖魔之族以求自保。 浣月国内各处不愿归顺新皇的“叛军”也早已被乔凌宇扫清。 而全义军突然揭竿而起,举起了反旗,又闻其中有一女将手执一把与三公主殷宁葭所携匕首相似的神力匕首,驰天帝自然得了消息,于蟠龙椅上笑道:“好,果然有些骨气,像我们殷家的人!” “皇上,可要末将前去捉拿三公主回京吗?”怀化大将军费横道。 “不用你去,让林长空捉了来就是了。”驰天帝道。 半月后,林长空接到一道圣旨,让他剿灭叛军,捉拿三公主殷宁葭。 林长空是个不愿揽事的,是以全义军初起之时,他也就是装了装样子,败了也就败了,等朝廷派军来镇压就是了。 没想到最后这烫手山芋还是落到了自己手中,不由得心中暗骂道:“不就拿你点皇粮吗?还真想让我给你卖命啊?” 无奈,连夜找了师爷柳忠前来商议。 “柳师爷,你可有降敌之计?”林长空道。 “此事其实并不难。”柳忠道。 “噢?师爷有何妙计?”林长空不禁喜道。 “古人云:‘擒贼先擒王’,”柳忠道,“这叛军的贼首陶冶,我曾与他有过几次交情,此人艺浅心大、不足为惧。” “怎么说?”林长空道。 “陶冶曾言,他祖上上数七代,曾经做过四品明辉将军,他自诩为名将之后,不甘于屈居区区九品仁勇校尉之职,一心想要飞黄腾达。”柳忠道,“大人只需给他些虚名,将他招安即可。” “好,那我这就奏请朝廷,封他个正六品昭武校尉就是。”林长空喜道。 “大人莫急。”柳忠道。 “师爷还有何话,尽管说来。”林长空道。 “他一个小小的九品校尉,这么随便一闹就给升了六品,以后大家都哭闹起来,那朝廷岂不要应接不暇了?”柳忠道,“皇上必然不会准奏的。” “那依师爷只见,该当如何呢?”林长空沉吟道。 “我们可以……”柳忠凑近林长空耳边,将谋划之计细细说与他知晓。 经过郑得悉心医治,幽绝终于得以延命。 这一天夜里,一些浣月兵士睡梦之中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扔出几丈远,登时毙命。 惨呼声惊醒了其他浣月兵士。 只见幽绝白须翻飞,全身朱厌兽样,兽吼不断,猿杖中赤红的光芒猛烈地扫向浣月兵士。 幽绝好容易才夺回身体的主宰,浣月兵士死伤已经数以千计。 幽绝望着眼前惨境,明白如今只要他睡着,意识眠去,朱厌就会抢占他的身体,大开杀戒。 浣月兵士每日提心吊胆,人心惶惶。 幽绝再不敢入睡,每夜睁眼到天明,昼夜煎熬。 驰天帝又下了新旨:继续攻打尤龙。 幽绝便率军出战,每战必捷。 朱厌红光一下,尤龙兵溃如山倒。 眼看浣月军就要攻到都城醒厉城。 尤龙鼎成帝给每一个嫔妃、皇子、公主赐了一把匕首:“能战的就死在战场上,不能战的就死在意气上。这是我尤龙人最后的骨气和尊严。” 浣月军杀到,皇族无一人生还。 鼎成帝死后,怒睁的双眼无论如何无法合上。 鼎成帝的尸身被摆放在偏殿之中。 夜深之时,红萝一袭红衣来到尸身旁:“这颗心我甚是中意,有了你,我恨海荒天终于可成了!” 尤龙既平,幽绝回转净月城,在大殿叩拜驰天帝。 驰天帝满意地点头:“幽绝你功勋显着,特赐你流光珠一串。” 旁边侍立的暗听便将一个木盘捧到幽绝面前。 木盘铺陈的锦缎之上,躺着一串九颗光华夺目的明珠串成的手串。 “谢皇上。” 幽绝谢恩接过。 驰天帝从蟠龙椅上立身而起,走了过来,拿起了那串手串。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37章 夺主位,情人对阵 他自然有些功夫,但迟凛剑法亦不弱。 其他房中此时亦是灯火通明,刀剑相碰之声不断传来。 陶冶知事已败露,心下又是气恼、又是着慌,不免乱了阵脚,被迟凛一剑逼在咽喉处,缴了大刀,五花大绑。 林长空依柳忠之言向陶冶递了一封密信,让他捉住其他几个叛军首领和三公主殷宁葭,便可保他直升六品。 “难道她真是三公主?”一个副将道。 “管她是不是呢,皇上既然指名要她,那就是她,千万别让她跑了!”陶冶道。 陶冶本欲亲自去捉宁葭,但惧怕她手中匕首,便派了另一个副将带了迷烟前去,自己就来捉拿迟凛。 没想到他们早有准备,自己与部下等人反被捉住,绑在了花园的空地之上。 “陶将军,”孔怀虚道,“离凰县一事还多亏了你鼎力相助,没想到你我今日却是这般相见,真是遗憾得很哪。” “孔、孔先生,我、我这只是跟大家开个玩笑罢了,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陶冶道。 “噢?陶将军这个玩笑,开得还真是不小啊。”孔怀虚道,走至他近前,从他怀中搜出了一封信来。 正是林长空递与他的密信。 陶冶见了此信,无可辩驳,连忙跪于地上哭道:“孔先生,陶冶只是一时糊涂,您大人有大量,一定要高抬贵手啊!” “大家都说说,该怎么办?”孔怀虚环顾众人道。 “杀了他!”朱旭道,“这样的恶贼,还留着他祸害人吗?” “对,亏我们跟着他出生入死这么久,竟然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就要置我们于死地,这样的人还不该死吗?”梁毅亦道。 “二弟说得有理!”莫金山点头道。 “你们怎么说?”孔怀虚又向迟凛与宁葭道。 迟凛望了望宁葭,等她先开口。 宁葭望着还满脸泪水、跪在地上直磕头求饶的陶冶道:“陶将军,六品封衔就这么重要吗?让你不惜拿别人的性命去交换?” “我再也不敢了,就饶我这一次吧。”陶冶磕头如捣蒜地道。 莫金山向宁葭道:“迟副尉,你看该怎么办?” 话音落下,宁葭与迟凛同时向他望去。 “额、两位迟副尉,你们看该怎么办?”莫金山重又道。 “你说呢?”迟凛向宁葭道。 宁葭向孔怀虚道:“孔先生,他们到底于我们有些恩情,也曾与我们并肩战斗过,如今他们虽然不仁,我们却不能不义,就革去他们的军衔,让他们各自活命去吧,先生以为如何?” 孔怀虚望了望迟凛,迟凛向他点了点头。 “莫执戟长以为如何?”孔怀虚向莫金山道。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38章 惊见旧相识 迟凛一双眼锁定宁葭,宁葭亦望着他。 宁葭道:“刀剑无眼,迟副尉你可仔细了。” 迟凛却未回言,一双眼只直望着她。 宁葭手腕轻动,便要挥动匕首,却听迟凛道:“且慢!” 宁葭便停住不动,眼望着他。 “迟凛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还是由迟姑娘你来担这主位吧。”迟凛道。 宁葭未料到他竟会这样说,一时愣住不动了。 “好、好、好,看来胜负已出,便由这位迟姑娘迟副尉任主了。”孔怀虚道。 莫金山等见孔怀虚如此说,亦都不再多言,于是众人向宁葭跪拜,认了新主。 迟凛、孔怀虚亦随众人行跪拜之礼。 “都起来吧。”宁葭道,“诸位辛苦,各自去歇息吧。” 于是众人相继辞去。 迟凛起了身,立于原地未动。 宁葭却未再看他,与孔怀虚作别,自回了。 孔怀虚向迟凛微微笑了笑,亦自去了。 次日,众人聚于厅中议事,商讨启州之事。 宁葭封墨仁将军,坐于主位之上。 “林长空一招不成,必然不会就此罢休,我们已举了义旗,朝廷也绝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唯有以进为守,方为上策。”孔怀虚道。 “先生所言极是,只是该如何攻下启州,先生可有妙计?”宁葭道。 “我们只得三万人,而启州州军有七万,且都是训练有素之兵,城墙又坚固难破,眼下尚不宜攻夺启州,且稍待些时日。”孔怀虚道。 “待到何时?”宁葭道。 “林长空必定会再来,到时候先削减他的兵力,再谋其他。”孔怀虚道。 “便依先生之言。”宁葭道。 三日后,果然接到前方哨探来报,林长空派了宣威将军覃志虎领五万州军前来讨伐。 “他偏选这个日子,可见天意助我。”孔怀虚笑道。 当即告予宁葭应对之策。 覃志虎率领五万州军向离凰县进发。 行至落虎山,忽然狂风大作、骤雨倾盆,便令就地扎营,待雨住后再行。 不料营方扎稳,只见山上树倒土塌。 暴雨卷着雪崩般的泥石奔流而下,州军躲避不及,被埋者不下三万。 又兼慌乱中互相推搡踩踏,其死伤无数。 暴雨住后,覃志虎于五里之外再清点兵士,只得两万不足了。 离凰县中,莫金山等无不争相庆贺。 “先生真是神了!”梁毅道,“竟连天要暴雨也能知晓。” “前日卜得雨卦,正好用之。”孔怀虚道。 “我们连挖了一夜的树、松了一夜的土,值了!”朱旭道。 “辛苦诸位。”宁葭道。 于是众人皆举杯相庆。 “州军元气大伤、士气低迷,正好趁此时一举夺下启州城。”宁葭道,“先生意下如何?” “便依将军之言。”孔怀虚笑道。 五日后夜间,更深人静。 启州城南门忽然大开,全义军自城外涌入,与官兵战在一处。 宁葭一把匕首寒光闪烁、光过之处,杀开一条血路。 柳重荫骑马至宁葭一侧道:“小棠姑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 “柳小姐,多谢相助,我等感激不尽。”宁葭向她道。 柳重荫只向她笑了笑。 “在我身旁,别走远了。”宁葭道。 “说哪里话,我这把剑也不是摆设。”柳重荫道。 说罢,挥舞开手中长剑,果然剑剑精准、出手迅疾。 其余迟凛与朱旭领左路军、莫金山与梁毅领右路军,既分头为战,又相互配合。 州军陡然被全义军闯入、措手不及,有些尚在睡梦之中便被捆绑结实。 宁葭等一路直杀至州府衙门,闯进了林长空的府邸,将正躲在桌子底下抖成一团的他揪了出来。 次日州府衙门堂上,宁葭坐于堂中,细数林长空贪污舞弊、纵容恶行、强征滥罚、自造金银等数桩罪责,摘了他的官帽、脱了他的官服,罚至营中为烧火杂用。 师爷柳忠助纣为虐、为吏不仁,亦作同罚。 但念柳重荫相助之恩,只免去他的官职,罚其居家思过。 柳忠见柳重荫与莫金山等立于一处,真是吃惊不小:“好闺女,你瞒得好啊!” “爹,以后女儿会向你说清此事的。”柳重荫只道。 此一战大获全胜,不免有一番封赏。 莫金山晋了宣节校尉、梁毅晋了怀化司戈、朱旭晋了归德司戈。 莫金山等各自拜谢。 “朱司戈,你的伤怎么样了?”宁葭向朱旭问道。 “还好,并无大碍。”朱旭道。 他左胸中了一剑,此时只是勉强站立。 “待圆觉大师来至,便请他与你看治,你先去好好歇息吧。”宁葭道。 “多谢将军。”朱旭道。 于是两个兵士护送他前去暂歇。 “迟副尉、”宁葭道,“朱司戈与你同为左路军,今日一战左路军不仅损伤最多,连朱司戈也受了这么重的伤,理应受罚。” 此言一出,众人皆吃了一惊。 “现革去你副尉一职,编入兵士之籍。”宁葭又道。 “将军!”莫金山等惊道,“战中有损伤本乃常事,这、不太合适吧?” “身为同队将领,护卫自己的属下乃分内之事,既然未能做到,便该接受惩罚。”宁葭道。 “将军,”梁毅道,“迟副尉一心为全义军,立下过不少功劳,还望将军三思。” “我身为将军,理当同领其责,便自罚与诸位将士缝补一月。”宁葭道。 孔怀虚立于一旁,望了望宁葭、又望了望迟凛,并未发一言。 柳重荫与迟凛乃初次相见,亦未多言。 “将军、迟副尉他……”梁毅道。 话方出口,却被一人打断道:“将军、我愿领罚,并无怨言。” 却是迟凛上前。 “迟副尉,你怎么也这么说?”莫金山道。 “是啊,迟副尉,你要是有什么想法,不妨跟将军说说清楚。”梁毅道。 “迟凛并无他想,将军所言有理,迟凛未能护卫跟随我的各位兄弟,是迟凛失职,甘愿受罚。”迟凛道。 宁葭望着他,只道:“明日起,去兵营好生操练,晚间来我处听候差遣。” “是。”迟凛道。 自此日起,宁葭搬入林长空府邸,孔怀虚、圆觉、袁丘、桃叶、六顺、秦家兄弟等青云村诸人亦随之迁入。 柳重荫仍住原来的家中。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39章 去复返、情人错伤 此人正是天玄道长。 但他已不复在皇宫中时的矍铄与精神,此时他一手捂着胸口、气息微弱、勉强站立,赫然是重伤在身的模样。 柳重荫亦跟着下了马车。 “怎么回事?”宁葭惊道。 “先扶他进去再说。”孔怀虚道。 说着扶起天玄一侧,与陈忠一起扶着他往门内走去。 宁葭与柳重荫跟在他们身后,一边向旁边兵士道:“快去请圆觉大师来!” 几人一路来至孔怀虚居处。 进得屋来,孔怀虚先扶天玄道长坐于床沿。 天玄道长自己勉强打坐,调息运气。 圆觉大师不时来至,替天玄道长诊治。 袁丘亦随之而来。 “这是被外力所伤,伤得不轻啊。”圆觉道。 “孔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宁葭道。 “天玄道长原本在我府中密室内养伤,”柳重荫道,“可是昨日忽然有一个人闯了进来,我阻拦不住,他竟然直奔密室而去,而且对密室的机关甚是了解,天玄道长重伤未愈,拼了命才将那人逼退……” “天玄道长道法精深,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受了伤?那个人究竟是谁?”宁葭道。 孔怀虚望了望宁葭,道:“道法精深?那是从前的事了。” “什么叫做‘是从前的事了’?”宁葭道。 圆觉已修下药方,交予兵士前去抓药。 “净月城兵变之日,将军还记得吗?”孔怀虚道。 “兵变?”陡然被他这么一问,那些似乎已经非常遥远的记忆倏然涌至眼前,宁葭缓缓道,“当然记得,怎么可能忘记呢?” “天玄道长就在那日,已被如今的皇上打成了重伤,元气散尽……”孔怀虚道。 崇清殿之劫那一天。 天玄道长拂尘轻扫,向尊主道:“这道切脉符已经牢牢封住了你的气门,你休想再恣意妄为了!束手就擒吧!” “怎么?师父不想杀我吗?”尊主向天玄道长冷笑道。 “为师从未想过要杀你。”天玄道长道。 “还是这么假模假样。”尊主再次冷笑,“我可是每天都想凌迟你千万遍。” “贫道却不可能让你得逞。”天玄道长道,说着挥动拂尘,一道金索罩向尊主,将他从头到脚整个困在其中。 天玄道长左手又扔出一块玄色绸巾,绸巾离手,飞至尊主头顶上方,一串金色的符咒缓缓浮现。 “师父!” “尊主!” 幽绝、子卿等人再欲上前,却被禁军暗使拦住。 子卿等人只能堪堪得个平手。 而幽绝重伤在身,也一时难以脱身相助。 天玄道长向身旁两个道徒吩咐:“拿下他。” “是。” 两个道徒应道,走到尊主身边伸手要拿他。 却听尊主突然放声大笑:“切脉符、缚金索、坤震巾,这样就能困住我吗?” 他周身忽然漾起一层青光。 天玄道长和永平帝见了,顿时吃惊不小:怎么可能? 天玄道长取出太清八卦牌就要再次驱动法力。 却突见尊主浑身青光暴涨,站在他身旁的两个道徒立刻被弹得飞了开去。 坤震巾也飘落在地。 而尊主突然整个消失不见,一道碧青的龙身竟拔地而起,霎时窜到了云霄。 绑缚在青龙身上的缚金索在暗云之间崩碎消散。 永平帝见此情形,几乎惊呆了:“真的再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他了……” 天玄道长已连忙祭起太清八卦盘,但他的气蕴才起,青龙急速下窜,立刻就将他气蕴撞破。 青龙再次腾空而起,又立即掉转头向天玄道长凶猛地扑了过来。 天玄道长的仙羽之衣立时被破去,五脏六腑剧痛难已。 青龙在半空之中,张开了巨大的龙口,一道仿佛能穿透千层厚载之地的万钧青光直压向天玄道长。 “道长,快走!”永平帝大喊。 榆儿、宁葭、迟凛、熙肃等远远见此骇人情形亦无不吃惊。 天玄道长根本来不及闪避就被万钧青光狠狠压下。 “道长!”永平帝嘶喊。 就在这生死一线,天玄道长自怀中掏出一张黄符、就地划开,露出一条地底的通道来,他随即滚入其中,地面便立即合上了。 “想不到他还有这一招。”驰天帝恨怒不已,“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杀了你!” “天玄道长和皇伯伯究竟有什么仇恨?皇伯父非要置他于死地?”宁葭道。 “都是些陈年旧事罢了。”孔怀虚道,“乔凌宇的大军不日便会来至,还是先想想该怎么逃走吧。” “逃走?”宁葭道,惊望着孔怀虚。 “天玄道长旧伤未愈,又遭了暗算,受了这么重的伤,现在看来,恐怕我们不是乔凌宇的对手,要想保住大家的性命,只能先舍了启州城,退回伏龙山,或者还能撑一段时间。”柳重荫道。 “你是说、原本打算请天玄道长对付乔凌宇吗?”宁葭道。 柳重荫望了望孔怀虚,向宁葭点了点头道:“天玄道长道再过几日便可复元了,没想到偏偏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又遭人打伤、旧伤复发……” 宁葭向孔怀虚道:“孔先生的妙计,就是请天玄道长对付乔凌宇?” “是……”孔怀虚道。 忽见兵士匆匆来报道:“将军,乔军已在十里之外,且并未扎营,像是要连夜攻城!” “来得这么快?”孔怀虚、宁葭等无不吃惊。 “圆觉大师、袁大叔,烦你们在此照护天玄道长,我与孔先生准备迎战。”宁葭道。 “我也去!”柳重荫道。 “柳小姐,你就留下吧。”宁葭道。 “多一个人多一份胜算,算我一个。”柳重荫道。 “且慢!”孔怀虚却道,“乔凌宇智谋颇深、一杆长戟亦是精湛,且他率领十万大军,我们只得四万,实难取胜。” “那先生的意思是?”柳重荫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想办法撤出启州城吧。”孔怀虚道。 “伏龙山离启州城有近百里远,恐怕根本来不及,如今在启州城内,尚有城池依傍、若大家匆忙逃于野地,只怕无异于送羊入虎口。”宁葭道。 “壮士断腕、其气壮哉。”孔怀虚道。 “孔先生!”宁葭惊道,“你莫不是要……”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40章 挚意深、魂佑执念 “三公主不愧是殷家血脉,连自己的心上人也杀。”乔凌宇啧啧摇头道。 “我先杀了你!”宁葭此时急痛愤恨,狠狠地挥动了手中匕首。 寒光直向乔凌宇卷去。 乔凌宇却巍然不动,扬起手中长戟。 却忽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一个剑尖正带着鲜红的血液在他胸前闪着冷冷的光芒。 迟凛不知何时已爬了起来,一剑刺入,自后背直穿出胸前。 “你、你竟然还没死?”乔凌宇愕然顿道。 宁葭亦是愕然望着眼前情景。 迟凛抽出长剑,再一剑向乔凌宇刺去。 却不料乔凌宇反应极速,侧身避过,长戟已向迟凛刺来。 迟凛连忙闪身避开。 乔凌宇捂住自身伤口,道:“算你们走运,待本将军伤好之后,定取尔等狗命!” 挥手示意鸣金收兵,撤军退走。 宁葭再看迟凛,见他身上血迹斑斑,连忙上前问道:“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要紧?” “是乔凌宇的血。”迟凛道。 “你明明中了匕首法力,为何竟能平安无事?”宁葭奇道。 迟凛只向她笑了笑,道:“你没事就好。” 梁毅上前嚷道:“迟兄弟!你回来了!这可真是太好了,这次又多亏了你啊!” “梁司戈,你的伤怎么样?”迟凛关切问道。 “这点小伤,不碍事。”梁毅道。 “莫校尉也受了伤,先回去好好养伤吧,乔凌宇必会再来,还要再好好商议应对之策才好。”迟凛道。 “迟兄弟,你既然回来了,就别再走了,跟我们一起回城吧。”梁毅道。 “这……”迟凛望向宁葭。 “将军,迟兄弟又立了一功,总能将功赎罪了吧?”梁毅道。 宁葭见迟凛去而复返,知自己再多说亦是无益,心中暗叹一声,道:“多谢迟公子仗义相助,就请同回吧。” 迟凛闻言,不禁喜上眉梢,跟着宁葭等回转启州城内。 进得城来,宁葭向莫金山、梁毅道:“二位辛苦了,好生养伤吧。” “将军、迟兄弟,有事尽管来唤。”莫金山道。 于是宁葭与迟凛回至墨仁将军府中。 宁葭先赶至孔怀虚处,看他们是否已走了。 不料进得屋来,竟是满屋子的人。 “孔先生,怎么还没走?”宁葭道。 “走又有何用?”孔怀虚叹道。 “莫非乔凌宇还另有安排?无法逃出?”宁葭道。 孔怀虚摇了摇头,望了望一边榻上躺着的秦留悯。 宁葭见了秦留悯脸色,尚有些惊疑不定,走至榻前细细看来,向圆觉大师道:“留悯这是怎么了?生什么病了吗?” “阿弥陀佛,小施主这是中毒之症。”圆觉道。 “中毒?”宁葭闻言大吃一惊道,“怎么会这样?是谁下的毒?为什么要害他?” 话音方落,只见袁丘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连个鸟影都没有,到底是谁干的?” 而迟凛此时却望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惊道:“天玄道长?” 天玄道长只闭目打坐,并未回言。 “圆觉大师可有办法解得此毒吗?”宁葭向圆觉道。 “此毒发力迅速、且深入肺腑,贫僧医道有限,只能暂以药石保得他的性命,但恐怕、也不过是多撑得几日罢了。阿弥陀佛。”圆觉道。 宁葭望着圆觉,忽想起一事来,自袖中摸索出一个小小布包,打开来,取出一张小小纸片,递与圆觉道:“圆觉大师,我早年曾见过一个药方,不知可能用吗?” 圆觉接过来瞧了瞧,道:“此乃止血疗伤之方,并不能驱毒养命。” “止血疗伤?”宁葭失望地道。 此方是宁葭在当日二皇子熙昌自兰沃村送回的遗物中所得,还以为是解兰沃村之困的良方,原来并不是。 “此方倒是神奇,虽然每一味皆是易寻易得之药,凑成这一方却颇有奇效,不知是何人所开?”圆觉道。 “这个、我亦不知。”宁葭摇头道,“我还以为,这个方子是祛病解毒的妙方,能救留悯之急……” “罢了,早就知道以我们这样一群人,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孔怀虚忽叹道,“都是孔某妄自尊大,以为自己能斗得过那个狂魔,这才有今日之祸。” “孔先生,你这是说什么?”宁葭道。 “先生,这怎么能怪你呢?”柳重荫道,“何况,这件事还没有那么坏,也许会有转机也不一定。” “或许,真是我太急躁了。”孔怀虚道,“才让留悯暴露了身份,被他们算计了去。” 说着,起身走至秦留悯身侧,接着道,“留悯的身体越来越差,发热越来越重、越来越久,我只怕他撑不到那个时候。又正遇上机缘巧合,得以起事,我以为这就是天意助我。” “孔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宁葭等不解地道。 “乔凌宇何足道?只要天玄道长出手,他必会横尸马下。”孔怀虚并未回答众人的疑问,自顾自说了下去,“只要有了灵媒,再借天玄道长之力,那么,殷穆虞体内的青龙就可以被逼出,他没了青龙之力,还怎么为祸天下?” “殷穆虞?你是说、他?”宁葭惊道。 “除了他,还有谁?”孔怀虚道。 “他的体内、真的就是青龙之力?就是青云村的青龙?”宁葭道。 “孔先生,您说的青龙,真的就是、青云村的龙族?” 其他人亦是不可置信地道。 “正是。”孔怀虚再次点头道。 “不是说龙族已经消失了吗?怎么会在那个人的身体里?”桃叶道。 “二十多年前,他机缘巧合得了封印青龙之法,将青龙封入了自己体内,驱青龙之力以为己用。”孔怀虚道。 “什么?”桃叶道,“那这么说、就是因为他封印了青龙,所以青云村才会有水旱之灾?” 孔怀虚点了点头。 “先生方才说,用灵媒可以逼出青龙之力?”宁葭道。 “是。天玄道长可借灵媒之体逼出青龙。”孔怀虚点头道,“只是留悯不知灵媒修习之法,深受灵媒之力所困,我只怕错失良机,才冒然行事,希望能早起解出青龙。”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41章 痛诉心声 “道长,怎么回事?这和三公主有什么关系啊?”六顺忍不住在旁嚷道。 “这把匕首就是当年的迟校尉为蒹葭宫三公主所锻造的。”天玄道长道。 “这么说、三公主就是、小棠姐姐?”桃叶惊道。 其余柳重荫、袁丘等无不惊异。 “三公主,如今浣月举国难安,殷家唯有你能担此重任,你必要答应贫道,灭除恶主、还浣月以安宁。”天玄道长道。 宁葭自迟凛怀中直起身来,擦干了脸上泪珠,向天玄道长道:“如今乔凌宇大军就在启州城外,我们只怕难过此关。” “天意扬善,一定会有转机的。”天玄道长道。 “转机?什么才是转机?”宁葭道,“留悯的毒该怎么解?若天玄道长你有个三长两短,又还有谁能逼出青龙之力?” 此言问出,满屋静默,不闻一声。 突然,门被“砰”地一声撞了开来,只见莫金山立于门外,一张脸上盛怒不休、怒瞪着宁葭道:“原来你真是狗皇帝的女儿!” “莫校尉,对不起,我……”宁葭歉然道。 “对不起?你当然对不起我们!”莫金山道,“你的老爹自己在皇宫里逍遥自在、酒肉歌舞,哪里知道我们黎民百姓的艰辛?” “莫校尉,这其中有些误会……”宁葭道。 “误会?”莫金山哼道,“难道我的孩子就因为不小心放丢了一头牛,就应该被他们活生生溺死在河里吗?这是不是误会?” “什么?”宁葭惊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怎么会?你当然不会知道!你天天吃好的、穿好的,从来就不知道我们的孩子、他们还那么小就要帮忙做工、好每天能喝上一顿粥。更不会知道他们会因为一点小小的过失就要被别人像一条狗一样地弄死!”莫金山道。 “莫校尉……”宁葭望着莫金山激愤、悲痛的脸、和他蕴在眼中的泪光,不知该说些什么。 忽听杂沓的脚步声传来,梁毅带着一队兵士出现在门口,向莫金山拱手道:“莫校尉,要不要现在就把她抓起来?” 莫金山向他点了点头,又转向宁葭道:“从前你那个老爹皇帝就给这帮狗官递刀子,现在你的皇伯父又把我们逼到活不下去,那一样不是你们殷家造的孽?既然你是狗皇帝的女儿,是殷家人,就由你来一并偿还、来告慰我儿子的在天之灵吧!” “莫校尉、你的心情迟凛理解,”迟凛将宁葭拉至身后道,“不过,这件事并不是她的错……” “迟兄弟,”莫金山道,“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兄弟,要是你还是一味护着这个该死的女人,那就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了。” 柳重荫也劝道:“莫校尉,孩子的事,我们也很难过,可是,这真的与将军无关,你不要太激动了。” “柳小姐,一直以来,多谢你替先生给我们传信,你为我们山寨供应的粮食、衣物我莫某也都感激在心,但是,一码归一码,她是那个狗皇帝的女儿、又几次三番地替那些狗官开脱。那些狗官哪一个不该千刀万剐?可见她的居心!她跟那些狗官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我莫某绝对饶不了她!” 柳重荫连忙暗暗扯孔怀虚的袖子,孔怀虚却仍是袖手不语。 六顺上前道:“小棠姐姐不是坏人,大当家的,你不要怪她!” “是啊,大当家的,我们跟小棠姐姐在一起这么久,她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了,她真的不是你说的那样的!”桃叶亦道。 “三、三公主……”天玄道长一边喘息、一边叫道,还欲再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 袁丘欲上前说些什么,却被圆觉拉住:“阿弥陀佛,解铃还须系铃人。” “莫校尉,”柳重荫又道,“如今朝廷大军在外,还不知明日是何结局,将军和迟公子他们一定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如果要靠狗皇帝的女儿才能保得性命的话,那我莫金山宁愿就这么死了,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莫金山道。 说罢转身向梁毅喊道,“抓住她!” “都给我上!”梁毅向身后兵士道。 兵士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莫校尉……”迟凛再道,宁葭却拉住了他,走至莫金山身前道:“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点,那就随你处置罢了。” “宁葭……”迟凛惊道,但见宁葭脸色决绝,便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陪你一起。” “好,那你们就一块儿做一对鬼鸳鸯吧!”莫金山道。 “莫校尉,这……”梁毅见迟凛如此,有些犹豫地道。 “你们不动手?那就让我亲自来!”莫金山道,上前抓住宁葭,拽出门来,推到院中。 “噌”地一声拔出手中弯刀,“受死吧!” 话音落下,他手亦不停,直向宁葭砍了过去。 宁葭亦不闪避,只等他弯刀砍来。 “莫校尉,不要冲动!”迟凛拔出剑来,磕开了莫金山砍来的弯刀,抢至宁葭身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迟兄弟,既然你这样护着这个女人,那就别怪我!”莫金山道,抖起手中弯刀又朝迟凛砍了过去。 “莫校尉!”忽闻一人道,“且听孔某说两句吧。” 却是孔怀虚走出门来。 “孔先生?”莫金山奇道,“请讲。” “莫校尉的事,孔某深知。”孔怀虚道。 “是,还多亏了先生相救,内人才免于一死。”莫金山道。 当日莫金山的儿子死后,其妻冯氏悲痛难绝,亦投河自尽,正逢孔怀虚经过,将其救起。 他不愿再居旧屋,便带着妻子上了伏龙山。 伏龙山首领陈涛原是他的旧识,后来陈涛不幸死去,便由莫金山接替了当家的位置,逐渐收留了梁毅、朱旭等更多的苦难之民。 “人死不能复生,莫校尉的哀痛孔某亦知晓。”孔怀虚道,“但冤有头、债有主,杀害令郎的是贺老爷,与三公主并无关系。” “先生,你怎么也替她说起话来?”莫金山道,“你不是曾经告诉我们、最大的祸害其实是那些高堂之上的人吗?” “没错,草菅人命、为富不仁,这些都源于律法的不公平、也源于制定律法之人他们的立场。”孔怀虚道,“但仅仅杀死几个贪官污吏,并不能改变这一切。” “孔先生,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明白,那个该死的贺老爷我三年前就把他杀了,今天我还要这个女人偿命!”莫金山道。 “你已经杀了贺老爷,为什么还这么恨她?”孔怀虚道。 “我、我杀了贺老爷又怎么样?我的儿子、他再也活不过来了……”莫金山忽然掩面哭道。 他压抑的哭声并不大,屋内屋外的人却皆感其悲伤。 孔怀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率领伏龙山众人起事,难道仅仅是为了报仇吗?” “当然不是,”莫金山放下掩着脸的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珠道,“我要杀到京城、杀了皇帝,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之世。” “好!莫校尉果然是有抱负之人!”孔怀虚道,“不过,你真的能杀得了他吗?” “我……”莫金山一时被他问住,不知该如何答言。 驰天帝血扫御风国、旧图蒙的事,早已远传万里,闻者无不骇然色变。 孔怀虚望着沉默不语的他缓缓道:“也许,有人能杀得了他。” “先生有把握?”莫金山道。 “其实,我亦不知结局究竟会如何。”孔怀虚道,“不过,三公主、她还不能死。” “为什么?”莫金山道。 “如今我们至关紧要的是要对付青龙之力在身的驰天帝和朱厌妖魔,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莫校尉方才说如果要借三公主之力,宁愿一死。意气固然可嘉,但暴主祸乱天下,绝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们需要每一个能与我们并肩作战的人。”孔怀虚拍了拍他的肩,“你若真的是为天下人,就先饶过她吧。” “孔先生……”莫金山道。 孔怀虚向他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听先生一言。”莫金山道,“但她绝不能再坐这主位了!” “这是自然。”孔怀虚道。 “先生可仍不愿坐这主位?”莫金山道。 “莫校尉原本就是伏龙山的大当家,坐这主位亦是名正言顺之事,孔某自会相佐。”孔怀虚道。 “那就仰仗先生了。”莫金山道。 又转而向梁毅道,“梁司戈,先将他们俩给我关起来。” “是。”梁毅应道,挥了挥手,于是几个兵士上前,将宁葭与迟凛押着,送入将军府地牢之中。 虽是夏日,但夜间的地牢中仍觉寒湿逼人。 宁葭与迟凛互相依偎,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温暖。 “他们只是冲我讨还亲仇,你又何必如此?”宁葭道。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42章 牵念百载、再会 “就算现在逃走也来不及了,烟雾总比我们快得多……”孔怀虚道。 “难道、我们只能等死?”梁毅一拳锤在柱子上道。 “孔先生……”榻上天玄道长忽发出微弱的声音道。 “道长。”孔怀虚趋至榻前道。 “扶、扶我、起来。”天玄道长道。 孔怀虚便伸手去将他身子支起。 “去、去外面。”天玄道长道。 “道长,你现在不宜走动。”孔怀虚道。 “都什么时、时候了,快!”天玄道长道。 “道长有办法?”孔怀虚听他话中之意,喜道。 “我有坤震巾一块,能以咒念结界,护住城池。”天玄道长道。 天玄道长自袖中取出一块玄色绸巾,叹了一声又道:“只可惜上次被孽徒损裂,恐怕不能保得完全,只能勉强一试了。” 孔怀虚看他手中绸巾,果然有两处较大的裂缝。 “这坤震巾可以缝补吗?”柳重荫忽在旁问道。 “普通针法只、只怕无甚效用,须得密、密实不透、针脚不、不露方可。”天玄道长断续道,“如今只怕来、来不及去寻这样的能人了。” “那不如就让小棠姑娘试试吧,她针法极好。”柳重荫道。 “对、对,”秦留思亦道,“上次她给弟弟缝过衣服,针脚几乎都看不到。” “哦?在宫中倒见、见过三公主绣工精细、还未、未曾见过她缝补,果真、如此了得?”天玄道长道。 “道长,你看这个,这个就是小棠姐姐缝的。”秦留思将一旁秦留悯的衣衫拿过来将衣袖处递至天玄道长眼前道。 天玄道长望了一回道:“这、哪里缝过?” 孔怀虚与柳重荫在旁亦未曾望见。 “我记得、就是这里。”秦留思道,“她缝好之后,就看不出来了。” “原来如此。”天玄道长道,“那就快、快请三公主来。” “我这就去带小棠姐姐来。”六顺道,急忙向门口跑去。 “站住!”莫金山却忽然吼道,“不需要她来帮忙!” “莫校尉,如今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是启州城全城百姓与将士们的性命问题,你不去、我去!”柳重荫道,说罢便急忙向门外跑去。 莫金山眼睁睁地望着她与六顺一同跑走,却未再出言阻止。 稍时,柳重荫带了宁葭并迟凛回转。 桃叶已备好针线。 此时事态紧急,宁葭不暇多言,接过天玄道长手中绸巾,立刻缝制起来。 果然缝好之后,全然不见针脚的痕迹。 “这样可以了吗,天玄道长。”宁葭将绸巾递至天玄眼前道。 “三公主、你的手……”天玄道长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宁葭的一双手,又伸出一手来将宁葭手拉过细细看来。 “我的手怎么了?”宁葭奇道。 天玄道长尚未及答言,梁毅已在旁急道:“天玄道长,到底怎么样?” “扶我出、出去!”天玄道长勉强立起身来道。 孔怀虚与柳重荫扶着天玄道长走出门来,宁葭、迟凛、莫金山等亦跟了出来。 天玄道长走至院中,向扶着他的两人道:“放手吧。” 孔怀虚与柳重荫便依言放开了手。 天玄道长一手捏诀,一手将绸巾抛上夜空。 念动咒文,一串金色的符咒缓缓浮现。 很快,自这些符咒中源源不断地涌出金色的光芒来。 天玄道长取出拂尘一挥,金色的光芒便散向四方,结成了一道金色的屏障,将蔓延而来的烟雾遮挡在外。 “可恶!又是天玄这个臭道士!”乔凌宇在城外见此情形恨声道。 “将军,现在该怎么办?”旁边副将朱重虎问道。 “给我继续吹,他伤势沉重,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多久!”乔凌宇道。 兵士们得令,吹吐不停,毒烟自他们嘴中的竹管中不断飘出,乘着南风向启州城内飘去。 天玄道长立于院中催动法力,不敢稍有疏忽。 但他已虚弱难持,身形摇晃得越来越厉害。 金色的结界亦随之摇晃不止。 而此时,启州城的上空,一只巨大的雪羽鲲雀正载着一袭红衣自此经过。 “这结界结得倒是不错,不过,晃得也太离谱了吧?”红萝啧啧摇头道。 她的目光忽然锁住在一块玄色绸巾之上,望了一回,道:“小桀子,再过去一点。” 小桀子便逐渐向坤震巾靠近。 “到黑巾上面去。”红萝又道。 小桀子又飞至坤震巾上方。 红萝盯着坤震巾仔仔细细地望了一回,不可置信地颤声道:“难道、真的是她?” 小桀子低低地啼鸣了一声,似是回应她的话。 红萝再向城内望去,却只见一片晃动不止的金色光芒,并望不清其中究竟有何人。 “走,先去收拾城外那些人。”红萝道。 小桀子便向城外飞去。 到得乔军上方,认得是抚风城外想杀榆儿的乔凌宇。 当下手持红镰纵身跃下,直砍向马上乔凌宇。 乔凌宇忽见一袭火红突然自空中袭来,又迅猛异常,连忙举起长戟抵挡,架住了红萝的一把血红镰刀。 “小子,不错嘛,竟接得住我这血玉红镰。”红萝笑道。 说罢向后跃出一段,舞起红镰,凌风鹤唳,又向乔凌宇砍去。 方才道他不过一介凡夫,只用了两成功力,此时见他多少有些手段,催动四成功力发出此击。 守城兵士来报:“不知道哪里来了一个红衣女子,正与敌将争斗。” 宁葭与迟凛互望一眼:“去看看。” 莫金山却拦住他们:“我去!” 说着带着梁毅等匆匆赶去。 宁葭与迟凛只好作罢。 乔凌宇见红萝眉目妖魅、一把红镰血色殷红、妖气纵横,不敢怠慢,将长戟横出,架住了红萝的砍来的红镰。 红萝此击又被他截住,一股巍巍之力将自己的红镰生生挡了回来。 乔凌宇长戟划出,气蕴蒸腾、霎时滚滚——倾漠沙! 混乱飞舞的沙石逼得人眼也睁不开。 红萝连忙舞开红镰,一边护住自身,一边向上跃起,跳出倾漠沙攻击的中心。 自腰间解下鲜红锦缎,单手抖开,一只金色凤凰随即飞出,红萝便跃至其背上:“焚原、独秀诀!” 金色凤凰在空中划出金色的一圈,喷出一团烈焰,卷向乔凌宇。 乔凌宇气蕴罩身,那团烈焰无功而灭。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43章 纷杂、陌生的记忆 宁葭不明所以,见她如此奇怪,不禁心中惊疑不定:“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红萝忽然凛色道,“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我这就去杀了他!” 她这一变脸色,肃然的杀气顿时笼罩了她的全身,众人无不惊骇。 宁葭亦是骇然“姑娘……” 红萝道:“红芙,你不用害怕,不管他是谁,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红芙?”宁葭听她唤出这个名字,微笑道,“姑娘,你错认了人了,我叫宁葭。” “宁葭?”红萝听了这个新名,有些愣怔,“原来你换了这个名字?嗯,很好听的名字,很配你。” “换名字?”宁葭道,“你误会了,我原本就叫这个名字。” “我知道。”红萝道,“这是你这一世的名字。” “这一世?”宁葭更是奇道。 “‘红芙’是四百多年前,你还与我一起时的名字。”红萝道。 “四百多年前?”宁葭道,不可思议地望着红萝。 屋内众人亦是不明所以,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红萝。 红萝望着宁葭疤痕横卧的脸,忽然又泪光满眼:“没想到你这一世的轮回,竟然还要遭此厄运……” “姑娘、你、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宁葭道。 “终忆城已经将你的记忆抹得干干净净,你自然不记得我了,但是,”红萝拿起宁葭的手微笑道,“它还记得……” 眼中的泪珠在她的笑容中倏然滚落。 “它?”宁葭奇道。 “你跟我来。”红萝拉着宁葭向外走去。 迟凛等连忙跟了出去:“姑娘,你究竟要做什么?” 一边便欲伸手去拉宁葭。 红萝却将宁葭拽过,一手揽在怀中:“就在这里等着,我会把她好好地送回来的。” 小桀子已化作鲲雀模样,红萝抱起宁葭一跃而上。 “宁葭!”迟凛急忙上前。 小桀子却已振翅飞起,迟凛只能在下望着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来至城外渭水河边,小桀子向下飞落。 红萝抱着宁葭跃下地面。 盈盈月光洒满一河,汤汤向前、流淌不息。 “这里比冥河不知美了多少倍……”红萝望着汤汤的河流轻声道。 “冥河?”宁葭道,“是冥界的冥河吗?” “嗯。”红萝点头道,侧身面对着宁葭又道,“把手给我。” 宁葭便将手伸予她。 红萝捏住她的纤纤十指,催动法力,长发翻飞、红衣卷动。 宁葭亦是发舞衣动、只觉一股灼热之力自十个指尖源源不断地涌动而出,霎时传遍全身。 眼前忽然闪过许多从未见过的画面。 寂静的冥河…… 漫长的接引之路…… 火红的曼珠沙华花海…… 大石之上挨坐的两个女孩儿红衣如血…… 锦缎之上飞出了一只耀眼无比的金色凤凰…… 无数死魂的记忆…… 诀别时的眼泪与悲楚…… 许许多多的画面中不断重复浮现的、便是眼前这红衣女子的脸…… 红萝…… 是她的名字…… 红芙…… 是、 是那个孱弱的红衣女孩儿…… “红萝姐姐,我很想去人间看看呢……” “红萝姐姐,我不想死……” “红萝姐姐,这凤凰绣得了,喜欢吗?” “红萝姐姐,你见过冥河上的红珠吗?” “红萝姐姐,去吧。你的话,一定能摆脱曼珠沙华的诅咒的。” …… 当一切都静寂下来之时,红萝向她轻声道:“记起来了吗?” “红萝、姐姐……”宁葭不由自主地唤了一声。 “曼珠沙华盛开在接引之路旁,照见了无数死魂的记忆,为他们做最后的留恋与告别,而你、却借此修得了封存记忆的‘一念生’,也将它授予了我。”红萝泪光闪烁、微微笑道。 “‘一念生’……” 宁葭呆呆地重复着这几个字道。 “你的绣工还和从前一样、举世无双。”红萝道。 “我的手?”宁葭木然地望着自己的双手道。 “没想到,你竟然将绣艺亦封印到了双手之上。”红萝道,“都怪我太愚笨了,竟然未曾想到这一层,不然,我一定可以早些寻到你,又何至于让你受这样的苦……” “封印?”宁葭嗫嚅道。 脑海中骤然涌现而出的许许多多的杂乱而又纷繁的画面,让她来不及去分辨与领会,只感到一种异常强烈的遗憾与悲伤、沉痛与不舍交杂的分说不清的情愫狠狠地撞击着自己。 “多亏了你来到梦中唤醒了我,”红萝道,“原来你说的是真的,我终于找到了你了!” 她紧紧地握住了宁葭的手,脸上绽放着绚烂的笑容,泪珠滚滚不停。 宁葭却只是呆望着她,未发一言。 “能够再见到你,而且是在你一直期盼的人间,我所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红萝道,“你一直盼着自己能来人间,现在终于来了,你开心吗?” “人间?”闻她提起此言,这一世的记忆立刻纷沓而至,宁葭骤然想起了自己究竟是何人,脸色倏然黯淡下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红萝道。 “我的脸?” 宁葭抽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望了望红萝满载着怜惜的眼神,那个名唤红芙的女子的画面又涌现了出来…… 宁葭狠狠地摇了摇头,但那些纷杂的画面却驱之不去。 红萝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你前世遭遇已然不幸,为何今生又遭这般变故?上天对你实在是太残忍了……” “不、不是,”宁葭又狠狠地甩了甩头,定了定心神道,“与许多人相比,我已经太幸运了。” “跟我走,我带你去找清漪,让她治好你的脸。”红萝道。 “清漪?”宁葭奇道。 想起榆儿有个医术精深的姐姐,她也叫清漪,不禁问道:“你、你认识榆儿吗?” “榆儿?”红萝道,“那只小狐狸?” “对、她是一只雪白的狐狸。”宁葭道。 “自然,若不是她和幽绝闯入寒犀宫,只怕我早已死于仙刑之下。”红萝道。 “仙刑?怎么回事?”宁葭惊道。 红萝便将当日误杀柳默、盗取三朝阳之始末略说了一回。 宁葭听得惊异万分,不知该如何回言。 “他终究授了我捕猎异兽之术,算来我还是赚了。”红萝笑道。 “捕猎异兽?”宁葭道。 “符兽、幻影那些究竟是虚妄之物,哪有真正的灵兽来得好,哪天让你也见见桀风的那些异兽,真真都是稀品。”红萝赞道。 忽想起前话,便又道,“你怎么也认得榆儿?” 这一问总算将宁葭又拉回了现世的记忆之中。 望着面前红萝的脸,宁葭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亲近,虽然自己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不、她对于她的了解仅仅来自于脑中那些纷杂而凌乱的画面…… 她望着她,不知为何,竟也未曾拒绝她的问题,便将榆儿擅入皇宫被天玄道长误伤、避难至蒹葭宫、以及此后种种略说了一回。 “这么说来,榆儿她、可真是你我的恩人了,想不到天意竟是如此精巧。”红萝叹道。 “对了,你们都提到那个名叫清漪的人,她医术很精湛对不对?”宁葭突然道。 “自然,你随我去见了她,她定能有办法让你的容颜恢复如初的。”红萝道,“你的脸可是这人间最最好看的脸。” “我不是说这个。”宁葭却道,“谢谢你帮我们杀了乔凌宇这个恶将,启州总算暂时没有危险了。可是现今天玄道长和留悯皆是命悬一线,不知清漪姑娘她可否救得?”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44章 践旧诺、再缚金凤 天色渐明,一切妥当,清漪与柳默便至偏屋中歇息。 方坐得一回,红萝便独自进得屋来。 “有什么事吗?”清漪道。 红萝回身掩了门,向清漪道:“她的脸、你可有办法医得吗?” “只是些旧疤,化瘀去痕便可好了。”清漪道。 “真的?”红萝喜道,“那就快给她治吧。” “去除疤痕需要耗费些时日,另外,我也需要一段日子给她炼制药膏。”清漪道。 “需要多久?”红萝闻言道。 “总得三五个月药方能成呢。”清漪道。 “不打紧,能治好就行,这件事,全仰仗你了。”红萝道,说着便向清漪深深屈膝拜了一拜。 清漪忙将她扶起,心中不禁慨叹:红萝向来张扬桀骜,何曾向谁行过礼,今日这般,可知其情了。 清漪与柳默在启州城呆了三日,待留悯血中毒气驱尽,天玄道长伤亦大好,便与宁葭告辞离去。 众人自然拜谢不已。 “见了榆儿,替我问声好。”宁葭道,“或许等我事了,还能再去看看她。” “你真要与当今皇上为敌吗?”清漪道。 “我想、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宁葭道,“如果注定逃不掉,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跟这天命争上一争。” “从前榆儿常道,‘三公主柔弱无依,需得好生照护’,如今却像换了个人似的。”清漪笑道。 柳默向红萝道:“红萝,你要留在这里吗?” 红萝望了望宁葭,宁葭亦正望向她。 “是,留下。”红萝向柳默笑道,“你们要是想我了,就来这里看我吧。” 清漪与柳默相视而笑,与众人作别,乘了青思向青罗峰回转。 青罗峰中,榆儿远远见青思白影,便向流霜林来。 柳默清漪落了地,榆儿问道:“这是去了哪里,怎么那么多天不见?” 清漪道出前情,道:“没想到浣月三公主就是红芙。” “怎么会是这样?”榆儿闻言吃惊不小。 清漪叹道:“红萝终于找到她了。不枉她数百年苦念之情。” 榆儿亦不由得感怀:“早知道就早点儿让她们俩见上一面,哪里会有这许多波折?” 清漪、柳默走后,天玄道长与留悯同住一屋,红萝则在隔壁住了,以便照应。 宁葭这日与迟凛只两人在屋中,将自己所能知能想的,皆对迟凛说了。 迟凛他与宁葭一般,只觉这件事实是难以相信、难以琢磨、难以接受。 前世今生本已虚妄,花妖幽冥更是让人难以置信。 “那些画面仿佛都近在眼前,那个女子的悲伤痛郁我似乎也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宁葭道。 “可是,那些毕竟都只是一些幻象。”迟凛道,“若真如她所言,曼珠沙华之花妖最擅长的便是以幻境惑人,又怎知这些不是她的妖法所致?” “你说的自然是有理的,我也觉得并非没有这种可能。”宁葭道,“只是她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呢?” “若从她带你去寻清漪姑娘前来之事来看,倒确并非恶意之人。”迟凛道,“但此事终究太过离奇,总要谨慎为上。” 宁葭亦点头称是,却又蹙眉凝神,满腹思虑。 “怎么了?”迟凛道,“在想什么?” 宁葭并未就答,细思一回,仍满面疑惑,只是缓缓道:“我每见她时,总觉有一种特别熟悉、亲近之感,而且……” 忽又沉思不语。 “而且什么?”迟凛追道。 “我好像、以前曾经见过她。”宁葭道。 “你是说她给你的那些脑中的幻象?”迟凛道。 “不是,”宁葭轻轻摇头道,努力地搜寻一个遥远的记忆,“是以前、还在蒹葭宫中之时,我好似曾经做过一个极为奇怪的梦。” “梦?”迟凛奇道。 宁葭点点头,接着道:“我也记得不真了,不过那时候,梦里好像是一片艳红深广的大海,我站在岸边,海里有一个人,她快要淹死了,我很着急、很伤心……” “艳红的海?那个人是谁?” 宁葭摇摇头,道:“梦里的事,都已不记得了,只记得一种感觉。梦里只觉那个人非常非常亲近,非常非常重要……梦里的我好像又不是我,就像是另一个人。醒来之后,只觉得好伤心、好似有很多很多眼泪,流也流不尽似的……” 宁葭将目光落在自己的一双手上:“其实,那么久的梦,我早已忘记了。可是,如今这脑海中的女子,这样的心情,让我又想起来了……那个时候的我,和这女子的心境,竟是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迟凛奇道。 宁葭兀自凝望着自己的一双手,极轻地道:“若这一切皆为真,难道我真的、就是她吗……” 留悯虽然毒气驱尽,得了性命,但他心法不通,又再次病倒了。 “不知他是否能撑到我们与新皇为战之时。”孔怀虚忧虑道。 “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红萝奇道。 宁葭便将留悯之事说与红萝听来。 红萝闻知此事,道:“我倒有个人,不知道他是否能破得这龙鳞之谜。” “是谁?”宁葭奇道。 “便让小桀子去寻他来吧。”红萝道。 小桀子去得一时,带回一人,正是桀风。 “龙鳞何在?且与他一观。”红萝道。 秦留思取出龙鳞递与桀风,桀风唤了瀚重出来。 众人见此异兽,皆惊异不已。 瀚重默然半晌,向桀风叠叠而语。 “取纸笔来。”桀风道。 迟凛忙递了纸笔与他。 桀风依瀚重所言,落笔写下两页纸来,道:“龙鳞中早已封印了青龙灵媒修炼之心法,拿去吧。” 孔怀虚喜不自胜,接过来看时,字虽识得,其意却不明了。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45章 冲破忘却的复苏 红萝本是全神盯着飞来的竹实,思量脱身之策,忽闻得这一声呼唤,只觉思绪分涌,望向宁葭轻声道:“红芙……” “好不容易见了面,你是又想阴阳两隔吗?”只听一人冷声道。 几粒竹实忽被从天而降的彩色水泡一一围住,竹实冲突一阵,终于随着水流起伏翻滚,失了势头。 “桀风?”红萝喜道,“你怎么来了?” 桀风斜了她一眼道:“清漪说你找到了红芙,瀚重又道小桀子来了古梧山,所以我来凑个热闹,捡你一条命。” 又望了望宁葭,道:“她就是红芙?怪道上次让我解那龙鳞之心法,我还当你怎地突然转了性,爱管起人间闲事来了。不过,她看起来、与那幻境中的模样不太像啊。” “她双手上有‘一念生’的封印,不是她是谁?”红萝道,“快,先救我出来,我今日非要擒这金凤不可。” 桀风白了她一眼道:“我已说了,金凤乃是神鸟,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口中说着,手上亦不迟疑,已将红萝、迟凛身上的藤蔓斩断。 宁葭见桀风来救,心下稍宽。 忽想起方才自己脱口叫她“红萝姐姐”,倒发了一回楞。 此时不及多想,连忙又向上攀爬,终于爬到了几人近处,向迟凛、红萝道:“你们没事吧?” “没事。”迟凛道,“但此处不宜久留,我看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 “你一个人送死也就罢了,怎么还拉了他们来垫背?”桀风道。 “我恨海荒天之术已然修成,今日定然能捉了它,好叫红芙开心!”红萝道,说罢转向宁葭,定睛望着她道,“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送你一只真正的金凤,我今日必要实现这个诺言!” 宁葭见她此意坚决,终于点头道:“如果这样才能让你安心的话,那我就陪你!” “宁葭!”迟凛惊道。 宁葭握住迟凛的手,向他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如此,迟凛亦作陪。”迟凛道。 红萝望着他们二人,眼底涌出了一些似乎从不属于她的微光,脸上漾起了动容的笑意。 桀风摇头叹道:“一群疯子。” 随即向红萝吼道,“我尽量吸引它的注意力,你可要瞅准时机试试你那个该死的恨海荒天!” “自然知晓。”红萝笑道。 桀风苦笑一回,挥舞起巨扇来,只见一把一丈长十数寸宽的刀自扇中飒飒飞出,寒光逼人,直向金凤飞去。 红萝忽然转向宁葭与迟凛,一手一个抱住两人直向下奔去。 “怎么回事?”宁葭道。 红萝亦不答言,直奔至树底,将二人放下道:“在这儿乖乖等着!” 此时,金凤已轻盈绕开,避过了桀风这一击。 树上藤蔓丛生,卷向桀风。 水魁口中吐出无数水刃,将藤蔓切断。 桀风第二把刀又已推出。 “好!看我的!”红萝回身直向上攀去,一边念动心诀。 只见她长袖飞舞,浑身散出血红光芒,一阵血色随之漫天铺下,数万朵曼珠沙华正缓缓绽放开来,将这一片天地尽皆开遍。 此一番殷红、又非昔日可比。 金凤堪堪避过桀风之利刃,便忽然倒头向下坠落下来。 红萝自下迎上,抛出一张符咒,催动法力,只见符咒中金光散出、罩住金凤。 金凤似乎已无意识,直往下坠落。 红萝心中欣喜,道:“可成了!” 便要抛出红绫。 却见金凤忽然睁开眼来,拍打双翅,翻转而起,向上飞起。 “怎么会?竟然能挣脱了我十成的恨海荒天!” 红萝又惊又惋惜地道。 金凤口中发出尖锐之声,更加用力地拍打翅膀, 一阵狂风自林叶之间卷来,连水魁也被这狂风刮得直向后退, 桀风忙张开兽骨萧竹扇来抵挡,但脚下已立足不稳,连忙几个起落向后直退, 见水魁撞来,忙将它收入扇中。 红萝亦被风刮出好一段,狠狠撞在树干上,只觉气血翻腾、眼前一片漆黑,竟不能见物了! 方喘得几口气,眼前能见些微光了,却又有数十枝金色羽毛如利剑一般向她急速刺来。 且说宁葭在下闻听金凤异声, 心摇神慌,哪里等得, 忙抓住树干又向上攀爬。 迟凛自然亦跟着她。 红萝耳目并用,知金羽来势汹汹,忙舞开红镰,将自己密密护住。 但金羽甚多,来势又急, 阻挡不及,手臂、腹部已各被扎了一枝。 桀风自斜里赶来,挥舞兽骨萧竹扇挡落了余下金羽, 向红萝道:“金凤已动了杀机,此事恐怕难成!你还是先顾性命吧。” 红萝眼已清明,瞪着在空中盘旋的金凤,咬唇道:“想不到我恨海荒天十成功力,亦不能奈何它!” “金凤乃是神兽,你我不是它的对手,罢手吧!”桀风道。 “不行,红芙还在下面等着我,我要再试试!”红萝道。 自腰间解下束腰锦缎,向上一抛,便跃身而上, 一只金色的凤凰,自鲜红的锦缎中展翅飞出。 宁葭在下陡然望见这只锦缎中飞出的金凤, 只觉胸中似被重锤猛敲了一记! 在火红与幽暗之间, 一身红衣的身影,欢悦地跃上鲜红的锦缎, 一只金色的凤凰自锦缎上振翅而出, 在黝黑的冥空上盘旋飞翔, 沉寂的冥河岸边, 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盛燃如焰, “为什么单绣这凤凰?”锦缎上的人,是红萝的脸。 “浴火重生而得不死之身,是该这般绚丽才配得。” 孱弱又欣慰的脸,那是我的脸! “焚原,方华万里!”红萝道。 “不可!”桀风忙阻道,“这里全是林木!” 焚原已振翅直冲上空中,一团巨大的烈焰自口中喷出,烈焰离了口便四方分散,如数万朵艳红之花向金凤卷去。 “宁葭!快往下回去!太危险了!”迟凛见此情景,惊道。 烈焰卷过之处,木叶已开始滋滋燃烧。 金凤扑打双翅向上飞起,烈焰末势未能触到它便向下坠落, 落在枝叶上又腾起青烟烈火来。 宁葭望着处处火焰,忽觉心中一阵紧疼,呼吸难出,停住了攀爬的手脚。 迟凛见她脸色煞白,吃了一惊,忙搂住她道:“宁葭!怎么了?” 宁葭转头看着他,这张脸好似也笼罩在火光之中, 一种烧灼之痛自脚底直冲心脏,撞得她立身不稳, 伸手紧紧地抓住迟凛, 迟凛被她抓得生疼,见她神色大异,不由得心惊不已:“宁葭,别怕!我现在就带你下去!” 宁葭仿佛未曾听见他在说什么, 眼前忽望见原本沉沉不动的死寂的冥河突然掀起滚滚波涛,扑倒了岸边盛开着的许多火红的曼珠沙华。 那股烧灼之痛陡然而起瞬间便痛彻心肺。 熊熊燃烧的业火把永世黑暗的冥空照得好似漫天抹满了血色。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46章 新战、紧迫! 启州城上方,晴朗的蓝空中忽然现出金色的祥瑞之气,人们争相出门遥望。 孔怀虚、柳重荫、天玄道长、莫金山等亦闻讯出来,立于院中向长天仰望。 不久,只见一只金色的凤凰并一只雪羽鲲雀并行而至。 “是凤凰!金色的凤凰!”人们奔走相告,惊叹不已。 金凤与鲲雀直向将军府飞来,人们渐渐看清,立于金凤之上的是一男一女。 而鲲雀雪白的羽身上立着的是一个艳红衫裙的妖冶之女。 “是、是三公主和迟凛!”柳重荫惊叫道。 “真的是小棠姐姐!”桃叶、六顺、秦家兄弟等亦惊道。 “阿弥陀佛。”圆觉念了一句佛号道。 “和尚,这是怎么话说的?居然真的有凤凰?”袁丘咂舌道。 孔怀虚早已望见,亦是惊讶不已。 “果然是三公主。”天玄道长摸着下颌的长须微微点头道。 莫金山、梁毅等皆惊讶地张大了嘴,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凤飞至将军府上空,收了翅膀,宁葭与迟凛跃身而下。 宁葭抖开红绫,按红萝所授将金凤收入其中。 红萝亦落于二人身旁,小桀子化作家鸽大小,依在红萝肩上。 “恭喜三公主收得金凤。”天玄道长上前拱手贺道。 “三公主,这金凤、这金凤怎么会听你的话?你怎么这么厉害?”柳重荫又惊又喜地道。 “小棠姐姐,这真的是凤凰吗?”六顺、秦家兄弟等几个孩子瞪大了眼睛道。 桃叶拍了六顺后脑一记:“还叫小棠姐姐?叫三公主!” “三、三公主。”六顺改口道。 “桃叶,”宁葭向桃叶轻轻摇了摇头,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道,“就叫我小棠姐姐,我会永远记住这个名字。” 六顺无限崇拜地望着宁葭:“小棠姐姐,这凤凰是你收得的吗?” “这都是红萝姐姐的功劳,是她赠与我的。”宁葭向红萝笑道。 天玄道长道:“没想到红萝姑娘法力如此了得,真是我浣月之大幸。” 众人皆望向红萝。 红萝只望向宁葭笑了笑,并未答言。 宁葭道:“天玄道长,你伤势未愈,该好好歇息才是,怎么又出来站在这风地里?” “三公主的那位朋友医术超群,我这把老骨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多谢三公主记挂。”天玄道长道。 “那就好,只是清漪姑娘道你要恢复元气尚需时日,也要好生休养才是。”宁葭道。 “贫道自理会得。”天玄道长道。 “三公主!”忽见莫金山领着梁毅、朱旭等跪于地上道。 “莫将军、梁司戈,你们这是做什么?”宁葭奇道。 “三公主,当初莫某只怕你与那起奸党是一伙,所以对三公主多有不敬,如今莫某知错了,或许孔先生说得没错,我们能不能杀得了当今的妖魔皇上还是不可预知的事,但是,有三公主你率领我们大家,我们怎么也能争上一争!”莫金山道。 “莫将军,我的父皇当年确有很多不到之处,皇伯父更是为祸至深,致使百姓们遭受官祸吏殃,你们的心情,宁葭都理解。”宁葭说着便伸手去扶莫金山,“快起来吧。” 莫金山等起身肃立,向宁葭道:“自全义寨以来,三公主为义军不辞生死,又请得神医救活了天玄道长和这个孩子,”说着拉过秦留悯,搂着他拍了拍他的肩,低头重重叹得一声,又望向宁葭拱手接着道,“都怪莫某鲁莽。” 莫金山向众人望了一回,又伏地而拜,众人亦随之跪倒,莫金山道,“还请三公主恕我等不敬之罪,我等皆愿效忠!” 附和之声随之起伏不断。 “莫将军、诸位,快起来吧!”宁葭忙道,“我身为公主,本该担负起皇家的职责,体察民情、为民解忧,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能为你们做。作为皇家之人,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们怪我、恨我,我毫无怨言……” 莫金山双手抱拳,向宁葭道:“三公主,你能这么说,莫某心中佩服,以后,我们愿意追随你,刀山火海、绝不退缩半步!” “莫将军,您一片赤诚、为天下百姓而不惜生死,宁葭惭愧难当。”宁葭道,“莫将军若愿给宁葭一次机会,宁葭愿意再为义军效绵薄之力,不过这主位宁葭岂敢僭越。” “惭愧,三公主,你可别再叫我将军了,”莫金山道,“我莫金山就是粗人一个,实在难当此大任。” 梁毅、朱旭等亦道:“三公主,还请你坐这将军的主位,我等皆愿效忠!” 宁葭摇头道:“宁葭修为低微,又愚钝不化。如今天玄道长伤势已大好。道长道法精深,又是连祖皇帝都信任的国之良才。” 宁葭望向天玄道长,“道长,这主位非你莫属。” 天玄道长甩了甩拂尘,单手合掌道:“三公主,贫道早已是方外之人。只因有一件心愿未了,至今盘桓人间。这主位贫道实难担当。” 宁葭还欲再言,孔怀虚上前道:“三公主,这主位可不是谁都想抢的美差。与当今皇上为敌,可谓难于上青天、为天下之至险,身为公主,理当赴死在先,这将军之位,何能推辞?” “先生,你这是怎么要叫她去送死啊?”柳重荫道。 天玄道长亦点头道:“孽主不除,浣月永无安宁;而没有赴死的决心,是绝不可能战胜青龙之力的。” “三公主,”孔怀虚缓步上前向宁葭拱手笑道,“如今上下归心,看来这赴死一职,非你莫属了。” “好!”宁葭闻他二人此言,截然点头道,“宁葭若再推辞,必然就是贪生怕死、不愿为天下百姓埋骨之小人了,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莫金山等道:“三公主,请至正厅,受我等参拜。” 于是宁葭至正厅将军之位坐定,受了众人朝拜,再次封为墨仁将军。 迟凛复游骑将军之位。 红萝不愿受封,只为宁葭近侍。 孔怀虚封太学士。 柳重荫官拜佐史,随侍宁葭左右。 莫金山、梁毅、朱旭皆封为翊麾校尉。 圆觉自道出家之人不受封,并无封号。 袁丘封为忠武将军。 此后宁葭便随红萝修习,红萝将当日红芙所修授予宁葭。 经红萝指引提点,宁葭记忆中,亦清晰地忆起红芙修习之法,只觉深妙难言。 然而宁葭究竟是凡人之体,所得寥寥。 “且莫心急,假以时日,待你法力精进、自有所成。”红萝道。 宁葭亦知此事难为,唯有勤心不怠,以待来日。 她每日五更便起身修习,红萝自然在旁指点, 夜间时常修习至夜深,红萝亦陪伴左右, 有时两人便一榻而眠。 此时,驰天帝已接到乔凌宇阵亡的消息。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47章 揭开、青龙旧事 驰天帝浑身皮肤都灰中透青,仿佛死身一般颜色。 郑得与子卿亦是心惊。 驰天帝只抬了抬眼皮看了看幽绝:“来了?” “幽绝现在就布阵。” 幽绝说着就驱动乾坤幻化阵。 不一时,光芒散出。 冰室之内,金黄的光芒在满室寒雾中却仍然异常夺目。 驰天帝体内,强烈的气蕴冲突不止,幽绝不断催动朱厌之力。 朱厌之力陡然暴涨,幽绝双目立刻化作赤红。 “糟了!” 子卿、郑得都紧张地道。 郑得立刻抽出两枚银针,打入幽绝神庭穴中。 脑中剧痛立刻传来,幽绝眼中赤色淡去些许。 天衡印中皎洁之色与黯邃之色不断争夺吞噬…… 三日后,驰天帝方与幽绝同出冰室。 驰天帝的肤色已恢复如常。 “幽绝,”驰天帝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奉治犯境,有褐龙相助。” “是。”幽绝道,“这个人我可能见过。” “你见过寒武?”驰天帝奇道。 幽绝便将当日寒武与卓龙抢夺垣宿仪杀了巫荒尘一事略说一回。 “想不到寒武找到了咒缚血脉之人,还拿到了垣宿仪,恐怕就是他们。”驰天帝道,“你速速前往,诛杀褐龙,踏平奉治。” “是。” 幽绝领旨,即日便出发。 不日,宁葭等便已收到朝廷大军再次压来的军信。 “将军,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莫金山等道。 宁葭向孔怀虚道:“先生有何对策?” “领军之将以前从未见过,只怕是那之后才追随新皇之人。既然派了他来,应非等闲之辈。”孔怀虚道。 “那之后?”宁葭奇道,“此话怎讲?” “当今皇上便是从前的大太子,他从前便善于培植党羽、笼络人心。但此人并未听闻过,所以,应是他计败逃走后的事。”孔怀虚道。 “我这个皇伯父,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宁葭道。 孔怀虚望了望天玄道长,天玄道长手捻长须,蹙眉不语。 “其实,从前的大太子曾是一位非常受敬仰的太子……” 孔怀虚开口,道出一段旧事。 约三十五年前,朗乾十三年,朗月之夜。 净月城西街。 灯火尚明,街道上却已少有人行。 一辆黑楠木马车自西门缓缓行来。 精绣帐幔,轻绸帘幕。 车顶、车身雕刻着细致、精巧的纹路,帐幔帘幕上层层繁绣巧夺天工。 驾车之人面目精致、一身锦缎亦是巧绣细工。 他只时不时轻挥一鞭,马车不疾不徐地向前缓缓而行。 “停车。”车内传来一声清脆的童音。 虽然稚嫩,却自透着一股威然之气。 马车应声而停。 车内伸出一只纤长的、如玉般的手,中指上戴着一颗剔透的翠玉戒指,掩住手腕的黎色衣袖上,细细地绣着一株幽兰。 驾车之人忙下了车,一手打起车帘,一手搀住这只玉手。 束发金冠先钻出马车,扬起脸来,一双黝黑的眸子从容深邃,似乎包容着无数的风烟。 然而,一张尚带稚气的面孔、四尺余长的身高,原来不过是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孩童。 “公子,有何吩咐?”驾车之人待他下车站定,恭恭敬敬问道。 “阿修,可曾听到有呼喊之声?”孩童道。 阿修侧耳听了一回,道:“似在不远处。” “你在这里看着马车。”孩童道。 “是。”阿修垂手应道。 孩童独自向一处巷道走去,转眼便消失在黢黑的巷道中。 一处尚算宽敞的民宅中,一个钴青锦缎的年轻公子正指挥着一帮家丁将这宅中能砸的、能摔的都碎了一地。 一个三十来岁的长须方巾长袍的男子立于院中怒瞪着这一伙强盗般的人。 他身后尚站着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妇人、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和一个**岁的男孩儿。 “谢先生,是交钱还是交画,只等你一句话。”年轻公子向男子皮笑肉不笑地道。 “吴公子,请再容谢某一些时日。”谢先生低头道,虽是愤懑在胸,却敢怒不敢言。 “借赌资的时候说得好好的,一月还清,连本带利三百两,这都两个月过去了,我可不是没给你时间。”吴公子却一脸不屑地道。 “最近手头确实不宽裕,还请再宽恕些时日。”那谢先生只是低头恳求。 “谢先生,你又何必这么执着。只要将那幅画交给我,咱们银钱两清,大家还是朋友嘛。”吴公子笑道。 “世上名家圣手不知几何,祖上拙作怎能入得吴公子法眼。”谢先生道。 “要说你们家这幅破画,有何可贵,也能值得我这些银两?只不过给你指条明路罢了。”吴公子道。 “那幅画是祖父遗迹,断不敢擅自处置。”谢先生道。 “是吗?”吴公子点了点头,向他身后觑了两眼,咳了一声又道:“我看这样吧,我另给你指条路,让你既能还了银钱,又能留下祖宗的画卷,如何?” “请明示。”谢先生抬眼看了看他道。 “你家这姑娘正是妙龄,不如与我做个小妾,虽然值不了这个价,不过吴某便当帮你个忙。”吴公子斜眼望着他身后的姑娘道。 “吴公子、你、你欺人太甚!”谢先生闻他此言,终于忍耐不住,怒声道。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48章 消恶账、立约 “是吗?”吴公子笑道,“谢先生,可是我骗你去的赌场吗?” 谢先生垂着头,并不答言,望了望小男孩儿,一把夺过他手中画卷,向吴公子扔了过去。 吴公子手捂伤口,家丁上来接在手中。 “东西给你了,借据还我吧。”谢先生道。 吴公子自袖中取出一张纸,扔在地上,道:“拿去吧。” 领着几个家丁转身向院门走去。 小男孩儿突然捡起地上匕首,向几人冲了上去,道:“你这个骗子!把爷爷的画还我!” 两个家丁立刻回身来道:“你这个小毛孩儿,活腻了是吧?” 黎衣少年上前将小男孩儿脖颈扯住,向后一扔,小男孩儿便跌到谢先生怀里。 “吴公子,可愿与我赌一局。”黎衣少年道。 “你?”吴公子回身望向他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赌?” 黎衣少年却未回答他这个问题,不知自何处取了一颗夜明珠,摊开手心,光彩夺目,明月无辉,淡淡道:“我若输了,这个便是你的。” 吴公子并一帮家丁都瞪大了眼睛,这样的夜明珠,真是稀世罕见! “你若输了,只需将那幅画给我便罢了。”黎衣少年道。 这幅画纵再是怎样的丹青妙手,又何能与这一颗夜明珠相较? “好!有意思得很!”吴公子大笑道,“你想赌什么?” “你赌的什么?”黎衣少年微侧了头向谢先生道。 “大小。”谢先生道。 “在何处赌的?”黎衣少年道。 “金乐赌坊。”谢先生道。 “金乐赌坊、赌大小。”黎衣少年向吴公子道。 “现在可是晚上,赌坊早打烊了。”吴公子道。 “七日后,辰时三刻。”黎衣少年道。 “七日?”吴公子疑惑道。 “过时不候。”黎衣少年道。 语方落罢,踏出两步,穿过吴公子等一群人,出了院门,往街市走去。 他走得似乎并不快,但两个跟在身后的家丁很快便看不见他的影子了。 谢家院内,吴公子带着几个家丁扬长而去。 小男孩儿还欲追上去要回画卷,却被谢先生一双血迹斑斑的手死死地抱住,眼睁睁地看着那帮人得意洋洋地去远了。 黎衣少年穿出巷道,黑楠木马车还停在原来的地方。 阿修垂手立于车旁,见他回转,忙上前将他搀上马车。 待车帘放下,阿修亦坐上驾处,轻轻扬起鞭来,继续向前缓缓行去。 方才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家丁走出巷道时,街上已空无一人。 “真是见鬼了,这小孩儿怎么这么邪门!”一个家丁道。 黑楠木马车行至皇宫东面从风门,径直驶入。 进得门来,直行一段,来至午门外。 已有人套了六人拉的辇车在门内等候。 黎衣少年舍了马车,坐上辇车,折向东北行。 阿修随侍一侧。 辇车穿过百余丈宽的广场,走过长长的甬道,在锐龙宫门前停下。 黎衣少年下得车来,踏入宫门,阿修亦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 一路宫女、内侍们见了他皆行礼叩拜。 黎衣少年直走至一处门前,门外侍立的两个内侍中,年纪较长的一个上前道:“大皇子,皇上正等着你呢。” 说着便打开了原本关闭的门。 黎衣少年只点了点头,跨入门内。 阿修便在门外侍立。 “父皇,我回来了。”黎衣少年道。 “穆虞,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书案后一个身穿玄黑绣金龙袍,头戴天子冕旒的中年男子停下手中之笔,抬眼望他略皱着眉道。 此二人正是朗乾帝殷盛瑞、大皇子殷穆虞。 “穆虞回来了,用过晚膳了吗?” 彩凤屏风后走出头插金凤步摇、牡丹锦绣的孝德皇后来。 “娘亲,我在空乘大师处用了些素斋。”穆虞道。 “一路辛苦了,再吃些点心吧。”孝德皇后道。 随身宫女依凡、依莲已端了两盘新鲜点心来,在桌上搁好,向穆虞道:“大皇子,请用。” 穆虞便坐了下来,拈了一块吃了。 “早起便听闻你出宫去了,可有什么要事吗?” 朗乾帝搁下手中之笔,取下墙上镶金佩剑,抽出锃亮的剑身来,拿起一块绢巾,细细擦拭起来。 “父皇明日便要御驾亲征,我特到法缘寺求了一道平安符。”穆虞道。 果然自胸前取出一枚明黄的平安符来,走至朗乾帝近前跪下,双手呈上,道:“望父皇马到功成、早早得胜归朝。”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49章 送征程、少年志气 法缘寺。 “空乘大师,这是……” 穆虞望着手中明黄纸笺上的这句话,向一身黄衫佛衣的空乘皱眉道。 空乘大师低头念了一声佛号道:“天命无常,随缘随空。” “可有化解之法吗?”穆虞道。 “无争无欲、恶孽自消。”空乘大师道。 穆虞却笑道:“无争无欲,甘为鱼肉?大师,试问浣月不存,你将安在?” “天地自大,四海为居。”空乘大师道。 “占卜演卦,大师独具异秉,驱疆拓土,大师却不在行得很了。” 穆虞起身将手中明黄纸笺置于佛座前烛火之上,点燃了纸角。 空乘大师端坐于禅座之上,微笑道:“大皇子小小年纪,抱负却不小。” 穆虞亦回以一笑:“大师可有护身符,可否赐我一枚,好赠与父皇,佑得平安。” 空乘大师望了望身旁侍立的沙弥,沙弥进了内殿,不一会儿手捧一个托盘出来,托盘内放着一个明黄的平安符。 “多谢。” 穆虞取了平安符置于胸前,贴身放好。 “人无乱心,自得平安。”空乘大师道。 “多谢大师指点。”穆虞道,“今日这一卦,还望大师莫要与他人多言。” 穆虞将书案上自己写下的这张纸拿在手中看了一回,置于灯上点燃,烧成了灰烬。 拉开门,踏步走出了三省宫。 他回过身来昂起头,望着匾额上的“三省宫”。 当初父皇赐下府邸,这宫上匾额自己要题“平天宫”。 却被师父天玄道长改了“三省宫”。 穆虞望了一回匾额,踏步走出。 此时已是鼓过三更了。 门外侍立的两个内侍连忙跟上。 穆虞的步子越来越快,两个内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跟丢了。 穆虞独自向前快步飞奔,路上夜巡的禁军见了他,都立住脚步,一旁行礼,候他过去。 行得约莫两柱香的功夫,来至一处宫殿前。 这宫殿亦是飞檐青瓦,门窗之上却无有雕饰,素朴、简单,在华丽的皇宫中显得别具一格。 冰黑大门上挂着一块匾额,书着“观是殿”三个苍劲的大字。 门外两旁各立着一个十三四岁的道童。 一般青黑道衫、一般整齐发髻。 见了他来,忙上前行礼。 礼毕,打开门来,引着穆虞进入殿中。 一个道童先行去通报,穆虞跨进正殿。 候得一时,殿门处走进一个身着灰白色宽大道袍的道人。 雪须花发、面目清癯。 “大皇子。”道人向穆虞微微弯腰、拱手行了一礼。 “师父。”大皇子亦向他拱手行礼道。 天玄道长,正是大皇子的道业之师。 穆虞三岁时,曾随朗乾帝城外围猎,突遭妖物袭击,天玄道长途经当地,降服妖物,救了圣驾。 朗乾帝便邀他同入皇宫。 穆虞隐约记得,那时候,天玄道长盯着自己看了好几眼。 那样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寻常。 此后,天玄道长便自荐做了自己的师父。 但是,他并没有传授自己多少精深道术,倒常让自己读些道法玄义,说讲些仁君治世之道。 “大皇子深夜来访,可有何要事?”天玄道长道。 “我自三岁随师父修行以来,多得师父勤心教导,不过,如今世乱马荒,我还一事无成,难免扼腕可惜。”穆虞道。 天玄道长闻得他这番言语,向前缓缓踏了几步,走至殿中正椅上坐了,点头道:“如今浣月之外,北有图蒙、元常、御风、马遂;西有明丹、尤龙、拙顷、连方;南有迟越、奉治、南竹、仙楼、荷风、仙竹、长岳等大小共十八国,十八国之外,尚有焉知、鹏华、摩崖等诸多异国,四方纷乱已非一日。” “当年先祖马上征伐,将尺除、凤鸣、散寰、纣无、奇嗤等十几个小国归于浣月旗下,方有了今日浣月的安乐盛景,能与北之御风、南之迟越、西之明丹等坐分天下。若能将这十八国亦收于浣月,则天下可得长安。”穆虞道。 天玄道长微微点了点头:“大皇子志关天下,抱负可追先祖。” “师父可有能助征伐战胜的道法?”穆虞目光灼灼地望着天玄道长道。 “这个、却无。”天玄道长道。 “师父道法造诣深厚,能伏妖除怪,怎会无有征伐战胜之道?”穆虞奇道。 “修习道法只为祛除妖魔、还天地冥三界以整饬,维护天纲道义,并非为征伐屠戮之事。”天玄道长道。 “师父……”穆虞还待再言,天玄道长却打断他道:“大皇子胸怀天下之心,贫道切感于怀,但天下之心归于仁者,大皇子饱读圣人贤书、史籍典册,当能明晓此理。” “仁者欲治天下,亦须先有这天下!弱者但为鱼肉,何谈治国!”穆虞却朗声不平道。 “我授大皇子之道法,进可保浣月安乐、退可修一身自安,强掠屠戮、则非仁者所为。”天玄道长道。 顿了顿,看穆虞只望着自己,并不言语,便道:“前日所授苍狼决,可有勤心练习吗?” “不敢疏懒。”穆虞答道。 “道在持而不松,如此甚好。”天玄道长点头道。 穆虞便辞了天玄道长,出了观是殿,踏着西沉的月色,踱回了三省宫。 师父他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就不肯授我征伐战胜的精深道法?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50章 破千术、一决胜负 午后,穆虞回至三省宫,沐浴更衣,却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衫。 只带了阿修,驾了辇车,出了午门,换了黑楠木马车来至皇宫外。 马车出了宫门,穆虞叫停马车,向阿修道:“去寻两套平民的衣服来,要干净些。” 阿修领命而去,不一时回转,果然拿了两套布衣回来。 两人换了衣衫,将马车交给随行之人,步行来至一处。 尚未入内,已闻得里面吆喝、叹息、兴奋各种嘈杂之声。 抬眼看门上挂着一块金字招牌:金乐赌坊。 阿修在前打起门帘,穆虞抬脚进至门内。 脚方踏进,立刻扑面而来一股混杂着鱼腥味、汗臭味、屠夫身上的血腥味、和一些根本说不清的呛鼻的怪味。 只见三教九流、人头济济,有的掩面叹息、有的直着脖子大声吼叫、有的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庄家摇动的骰盅…… 六博、骰子、樗蒲、骨牌、关扑等分布在场中各个人群聚集的地方。 穆虞皱了皱眉,看清了押大小的桌子,向阿修道:“去那边。” 阿修便走至人群拥挤的桌前扒开那些激动地呼喊着的人,挪出了一个站的地方。 穆虞便站在此处。 看桌上有押一两、二两的,也有十两、五十两的,还有些散碎银子。 一个四十多岁满面红光的男子大声喊道:“开了、开了,要押的快押!买定离手!” 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手握骰盅摇晃不停,骰子撞击木器的声音晃得周围的赌徒们两眼发红。 阿修拿出二两银子放在“小”字上。 骰盅打开,却是个全围,三粒骰子皆是四,庄家通吃。 一片叹息、悔恨声此起彼伏。 下一轮开始,方才的叹息、悔恨立刻化作无比的兴奋,围在桌旁的赌徒们纷纷下注。 阿修将二两银子放在“大”字上。 穆虞则望着摇动骰盅的人一双纤长而有力的手。 几轮下来,有时开大、有时开小,赢了的欢呼雀跃、输了的免不了再悔恨、捶胸顿足一番,又在新的一轮开始时投入了无比的期待。 半个时辰后,穆虞转身离开了赌桌。 阿修跟在他身后,走出了赌坊,回转皇宫。 次日晚间,余兴进来请安,只道身上已轻快了,要来侍奉。 穆虞正坐于书案旁读一卷《史记》,抬眼看了看他,道:“你愿来便来吧。” 余兴脸露喜色,立于他身后打起凉扇来。 余兴五岁入宫,本在秀衣坊当差,日子还算太平。 只是一日不小心将染料撒在了绣了一半的公主吉服上。 这本也不是一件很大的事,不巧的是这件吉服要赶在祭祖之日制成,所余时日实是有限,秀衣坊的姑姑秉了管事执事,管事执事责令下来,重责四十板子。 他小小身板哪里禁得住,挨了二十板子就已支持不住,却死死咬住牙关、一声也不哀求。 正逢穆虞带了妹妹来秀衣坊看吉服制得如何,知晓了此事。 疏馨公主只有四岁,见了血淋淋的场面,不免发了善心:“大哥,看他怪可怜的,就算了吧。” 余兴吃力地仰起头来,断续道:“公主、是、是我不小心,误了公主的大事,下奴甘愿受罚!” 看他一张稚嫩的脸上硬屏着一股子倔气,穆虞道:“那就挨完这四十板子吧。” 板子再次落下,打在本就已皮开肉绽的血肉之上,余兴紧紧咬住牙关,愣是没哼出来。 四十板子打完,他已疼晕了过去。 待他伤好之后,却被调到三省宫。 穆虞见他进来跪行大礼,停了手中画笔道:“我这里也没有年龄相当的人,你便在这儿与我做个伴儿吧。” 余兴应答:“是。” 自此便在三省宫当差随侍穆虞左右。 六日后,便是赌约的日子。 穆虞仍是一身黎色锦衫、细绣幽兰,再次来到金乐赌坊。 吴公子气定神闲地坐在梨木椅上,穿着一身金边绿衫。 见他进来,笑道:“你还真有胆来。那就好,东西带了吗?” 穆虞取出夜明珠,摊在手心。 白日里不似夜间那般夺目,但其剔透晶彻之处、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人群的惊叹声中,穆虞将夜明珠收入袖中,踏步向前。 原本拥挤的人群立刻让出一条路来。 穆虞在人群中瞥见了一个矮小的身影,却并未停下步子,径直向前走去。 “画卷何在?”穆虞向吴公子道。 吴公子向旁边递了个眼神,家丁便将画卷递给了他。 穆虞走至赌桌边,道:“开始吧。” “好!”吴公子道,“由庄家开,我们各自下注,押对的一方就算赢。” “可以,一局定输赢。”穆虞道。 “一局?”吴公子道,“你、不再考虑考虑?” “一局。”穆虞只淡然道。 “若是输了,可不要哭鼻子。”吴公子说罢,仰头哈哈大笑。 “我押大。”穆虞只道。 “押大?”吴公子哂笑道,“要不要我再给你个机会,重新选一下?”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51章 初战种深恨 穆虞穿过跪倒的人群走至场中,朗声道:“金乐赌坊勾结朝官、坐使卑污、坑害良民、为我浣月之蠹虫啮鼠,不收不足以平民愤。” 有几个胆大的赌徒大声嚷道:“请大皇子为我们主持公道!” “吴主事。”穆虞道。 “下官在。”吴主事应道。 “便交由你彻查此事,务必肃清不良之辈,还百姓安乐之所。”穆虞道。 “遵命。”吴主事道。 方才领兵进来的将领走至穆虞所在赌桌后,将摇骰子的年轻人拉了出来,在他身上搜出了一共八副骰子。 一共有两副顶骰、两副底骰。 “你还有什么话说?”吴主事向华武道。 华武低下头来,不敢申辩,两个官兵上来将他押了起来。 赌场内其他牵连之人一并收押。 “吴主事,待你清查此事之后,再至刑部自领教子不严之罪。”穆虞道。 “是,下官家教有失,有负皇恩,自当领责。”吴主事道。 穆虞点点头,抬眼扫视赌场内站立的人群,朗声道:“赌场虽狡诈不仁,然陷尔等于困境者,却并非他人,而是赌者其自身。若非尔等自怀贪婪之性、谋利取巧之心,又怎会授人以柄。在场诸人,每人罚银十两,劳役一月。” 赌场中众人,见了赌场之卑劣手段,多是愤愤不平、觉得自家受了蒙蔽欺骗。 后见赌场众人被官府收押,又觉心中畅快,出了一口恶气,暗自得意。 听到穆虞一番说辞,有的羞愧、有的不以为然,陡然闻说要罚银子、服劳役,立刻暗暗叫苦。 穆虞扫了一遍场中众人:“你们可愿服罪吗?” 一张孩童的脸上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 此声虽不大,却自成威慑。 众人皆伏地道:“愿服。” “赌之一字,惑人以利、害人匪浅,我必奏明父皇,查封浣月国内所有赌坊,民间但有聚赌者,重责不赦!”穆虞又言道。 “大皇子英明。”众人称道。 领兵将领吩咐道:“把他们都押回乾凌府大牢。” 官兵将赌场众人及一众赌徒等押解回乾凌府,一个小男孩儿亦随着人群被押出赌坊门来。 这孩子见了站在赌坊门外的穆虞,就要向他走去,却被官兵长枪拦住。 “我不是来赌钱的!”小男孩儿瞪着眼道。 “少罗嗦,不来赌钱你来做什么?”一个兵士呵斥道。 小男孩儿手指向穆虞大声道:“我来找他!” “竟敢对大皇子无礼!”兵士吼道,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 小男孩儿捂着被打肿的脸大声道:“他拿了我爷爷的画!我就要找他!” “让他过来。”穆虞道。 “是。”兵士应道,撤了长枪,小男孩儿忙走到穆虞身前,跪了下来。 “你想要回这幅画?”穆虞向他道。 “是,这是爷爷画的最后一幅画,他曾说过,要我好好保护这幅画。”小男孩儿道。 “这幅画现在是我的了,我为什么要还给你?”穆虞道。 “我……”小男孩儿道。 “好,念着你一片孝心,我只收你二百两。”穆虞道。 “我、我没有这么多……”小男孩儿颓丧地道。 “那真是太遗憾了。”穆虞道。 官兵们已经摘下了金乐赌坊的金字招牌,贴上了官府的明黄封条。 “阿修,回宫吧。”穆虞道,转身向街市走去。 阿修紧随他身后。 “恭送大皇子。”吴主事等在后恭恭敬敬行礼。 “等一等!”小男孩儿忙在他身后喊道。 穆虞却并未停下脚步。 小男孩儿拔足向他跑去,伸手去扯他的衣袖。 阿修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小男孩儿一边挣扎一边喊道:“我、我把自己卖给你!” “你?”穆虞回身望着他,露出一抹轻笑道,“你觉得自己值二百两吗?” 小男孩儿紧紧地抿着嘴唇,道:“我一定值!” “放开他。”穆虞向阿修道。 阿修便松开了手。 “你叫什么名字?”穆虞向小男孩儿道。 “谢行。”小男孩儿道。 “你既卖身给我,便不能再用这个姓氏了。”穆虞道。 小男孩儿瞪大眼睛望了他片刻,跪于地上道:“请大皇子另赐一个名。” “你虽有气性、但行事鲁莽,便唤作莫行吧。”穆虞道。 “是。”莫行伏地叩了头。 穆虞拿过阿修手中画卷,递给他道:“画卷拿去,三日后会有人来带你入宫。” 莫行忙接过画卷,抱在怀中。 穆虞带着阿修,坐上迎面而来的黑楠木马车,自回转皇宫之中。 三日后的清晨,莫行坐着宫中来的马车,来到了皇宫中。 自此便与余兴一同侍奉穆虞。 天玄道长仅授穆虞一人,穆虞向二人道:“为我左右,不可不武。” 令二人随宫中教习习武操演。 四个月后,朗乾帝率领浣月军与拙顷国战于漠亥,战况惨烈。 虽然最终得胜,却折损了三员大将:镇军大将军佘运、云麾将军郑至永、定南将军左城晖。 朗乾帝身受重伤,好在并无性命之忧。 消息传来,正在校场内演练的三将之后,无不悲痛失声。 其他后辈亦皆在长久以来的争战中失去过自己的祖辈、父辈,这悲声便如一道强风,立刻将所有人卷入其中,哀声一片。 穆虞手执长枪,朗声道:“浣月今日失去的,必将加倍讨还!” “国恨家仇、血债血偿!”何昭晔亦大声道。 诸人亦高举手中刀剑枪戟,齐声应和:“国恨家仇、血债血偿!” 夹着着稚嫩却震耳的喊声,久久地回荡在校场的上空。 朗乾十六年,北方马遂国进犯边境。 朗乾帝钦点镇军大将军章骅率军抗敌。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52章 行诸国、惊妖云 “这么说来,这大太子就是因为初战受辱,所以才这么恨天玄道长的吗?”柳重荫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圆觉念了一声佛号道。 “这倒没有。”天玄道长捻须摇头道,“他虽然受了这样的挫败、心中怀恨于贫道,倒还不至于非要置我于死地。” “那究竟是因为什么?”迟凛亦道。 马遂之战四年后的初春。 南方亦是风清日和,嫩绿初欣。 长岳的山间,一辆马车正缓缓前行。 除了驾车的一人,车旁走着两个短衣打扮之人。 车内尚坐了三个人。 驾车的人约莫三十岁不到,其余皆是十七八岁上下的年轻人。 车内三人锦衫细绣、公子打扮。 “公子,长岳已走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还打算去哪里?”车内青衫之人开口道。 被称为公子的人正手捧一卷卷轴一目十行地读着,闻他问,亦不抬眼,只道:“去奉治。” “奉治?”那人有些吃惊地道,“那里如今正乱着呢,不如换一处如何?” “听闻南竹请了一个军师,有些道行。”公子道。 “听说他能以琴音御人情绪、乱人心神,倒确是罕见。”青衫人道。 “不知他能发挥到何种地步,是否值得期待。”公子微微笑道,语罢咳嗽了几声。 另一位灰衫之人自手边药箱中取了一粒小小的黑色药丸递给他道:“公子,请服下吧。” “小恙而已,不必。”公子摇摇手道。 “其实,要了解各国地理、民风、国情,只需遣人来探查即可,公子又何须劳动自身,四处奔波。”灰衫之人道。 公子放下手中卷轴,抬眼望向车外。 车帘打起,两边翠木缓缓向后移去,远处青山绵延,白云微动。 公子缓声言道:“山河如此灵秀,我既要主掌天下,怎能袖手高堂?” “如今战乱纷起,御风已吞并马遂、元常,迟越得了卓里、元江,明丹亦收了几个小国,日渐壮大,我浣月守国休养,尚未拓得新的疆土,委实有些可惜。”青衫人道。 “父皇但守祖业,我曾几番进言,要反守为攻,父皇只道不宜兴兵,主事农耕为要,让我休再提起此言。”公子道。 “听闻当年先祖收服尺除、凤鸣、散寰、纣无、奇嗤等国时,有朱厌神兽相助,所向披靡,无往不胜。不过,确是血流成河、尸骨如山,先祖逐渐年高,倒发起慈悲之心来,不再征战,改京城名为净月,‘如月之静,休兵一隅’,让百姓们休养生息,立誓永不事征伐。”青衫人道。 公子微微点了点头:“有战争,当然会有流血牺牲。更何况,我欲静而敌欲取,何来安宁?我浣月虽赖祖德,国力不同于仙楼、元常等小国,但迟越、御风等屡屡犯境,已有多少良将精兵埋骨沙场、血染河山,怎能就此罢休?” “正是!”青衫人闻言,陡然有些激愤起来,“我还等着踏平图蒙、报仇雪恨的一天呢!” “一定会有那一天的!”公子伸出手来按在他的肩上道。 “嗯!”青衫人用力点头道。 公子收回手来,脸色黯淡地叹道:“可惜我修为尚浅,不知我何日才能收得乱世、得主天下。” 青衫人不解地道:“天玄道长道法精深,只是不知为何他……” “他与父皇一般口气,只让我读些仁君之道、圣贤之言,道法上,却只授我些粗浅之法,若非如此,马遂之战怎会让你受了重伤,我又怎会受那般耻辱?”公子言至此节,眼眸深处泛起一层少见的愤恨之色。 “公子如今的修为我等已是望洋兴叹,怎说是粗浅?”青衫人道。 “若只是寻常较量,自然不输旁人,只是天下之大,能者辈出,其中不乏道法佛义得道之人,或法力了得的妖物,只这般修为,要想纵横天下,谈何容易。”公子道。 两人自顾说着这些话,旁边灰衫人并外面三人皆静静赶路,并不言语。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53章 争妖身、寸步不让!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子身形瘦弱,只得十六七岁,玉冠总发、一身白衫,却是眉目清朗、英气绕眉。 其他尚有两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一身绸衫,其余人则作随从打扮。 一个中年男子蹲在执大刀之人身侧检看一回,起身向白衫之人拱手道:“公子,他还有一口气。” 那白衫公子点点头,撩起些些衣袖,露出左腕,只见雪白的手腕上戴着一个金色腕环。 白衫公子轻声念动咒语,金色光芒洒出,隐入执大刀之人体内。 金光消失,白衫公子收了法术,道:“先把他带回去。” 几个随从抬起尚晕迷不醒的执大刀之人,向林中走去。 “公子,那个人怎么办?”另一个中年男子道。 “把他方才抢的东西拿来。”白衫公子道。 “此妖物只怕亦非善类,何不趁这个时机杀了他?”那人又道。 “他是善是恶我等不得而知,何必徒造杀孽,取了东西就罢了。”白衫公子道。 “是。”中年男子应道,便向黑白散发之人走去。 却见几人自树梢跃下,挡在了黑白散发之人身前。 正是公子等人。 “这个人,我留下了。”公子朗声道。 “你们是什么人?”白衫公子蹙眉问道,已拉开戒备之势。 “四海行走之人。”公子道。 “人你可以留下,不过他拿了我的东西,我须取回。”白衫公子道。 “他既是我的人,他的东西自然也是我的。”公子轻笑道。 “那你是不肯相让了?”白衫公子道。 “我有何理由让你?”公子道。 白衫公子抽出腰间佩剑横于身前:“既如此,出招吧。” “公子,我来会会他。”个子略高的短衫人道。 公子点点头道:“他会些道术,你仔细些。” “是。”短衫人应道。 取出自家长剑,划开阵势。 白衫公子身旁的中年男子亦走上前:“公子,让我来。” “不必,我会速战速决。”白衫公子却道。 长剑抖出,刺向短衫人。 短衫人展开身法避开他此剑,自侧面一剑刺向他腰间。 那人轻移脚步避开此剑,又迅速转身刺来,身法飘忽迅捷。 短衫人忙将剑架住刺来之剑,剑尖距离他只得一寸。 白衫公子退开一步,剑挽气蕴,又再刺来。 短衫人连忙闪避开来。 白衫公子身形轻灵迅捷,气蕴卓盛,短衫人招架不及。 几个回合过后,短衫人觑准一个破绽,立即挺剑刺向白衫人左侧脖根。 白衫公子却不闪避,左手伸出两指接住了刺来的剑尖。 短衫人只觉一股劲道自剑身传来,自家便动弹不得。 白衫公子长剑却准确地刺向他肩胛处。 他这一剑完全可以刺向他的咽喉,而他却并未这么做。 青衫人在旁见了,急忙抖开手中长剑,就要刺出。 却见公子已执剑在手,刺向白衫公子腕间。 剑虽轻灵,他轻轻刺出,却携着一股迫人之势。 白衫公子忙撤剑跃开。 “莫行,退下。”公子道。 “是。”短衫人应道,正是莫行。 公子剑挽轻花,却携起烈烈劲风,击向白衫公子。 他的剑尖在剑花中看不真切,不知他究竟刺向何处。 其速迅疾,眼看白衫公子避之不及,跟随白衫公子的几人发出惊呼。 却见白衫公子身形不动,凝神盯住公子手腕,长剑轻嗑,两剑相击,发出清脆的仓啷之声。 公子退开一步,道:“不错,能破得我的幻影剑。” 白衫公子却不搭言,抖开剑身,轻灵气蕴如风散出,忽幻作三人,将公子围在中心。 三人一般容颜、一般长剑,围着公子踏步疾滑、旋转不停,三把剑齐齐向公子刺出。 公子长剑携势挥出,准准接住一剑、清脆之声顿起。 几乎同时,只见一个白影突然跃起,另外两个白影消失不见。 高处的白影以飞快的速度旋转而下,剑尖直指公子头顶。 再看公子身遭不知何时已被黄色细光缚住。 莫行、另一个短衫人、青衫人皆大吃一惊,忙挺剑迎上。 那人虽身在上,剑尖却轻灵地避过三人之剑,直指公子。 就在剑尖距离公子头顶半寸之时,黄光散去,公子侧滑而出,踏住树干,飞身而起,长剑刺向落下的白影。 白影此时正是坠落之势,侍从他的两个中年男子忙将手中兵器——一杆长枪、一双镰钩来阻挡公子之剑。 公子暂收剑势,单足在镰钩上轻点,长剑刺向执长枪之人喉咙。 那人方赶至,脚尚未稳,此时不及闪避,眼看便要命丧当场,一把长剑伸来,架住了公子之剑。 正是白衫公子。 “你们两个退下。”白衫公子道。 “公子,这人着实厉害,下手狠辣,我们别再与他纠缠了。”执长枪的中年男子道。 忽闻躺在地上的执大刀之人咳嗽出声,白衫公子忙警觉地回头查看。 两个中年男子则手执兵器戒备地望着公子,随时准备抵挡他的攻击。 执大刀之人已睁开了眼睛,立时便要翻身起来,挣扎得两下,却没能起来。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54章 两心计 只见剑身穿过郑得肩头,插入了紧闭的窗户间的间隙。 窗外发出一声闷哼,莫行、阿修立刻窜出门去,只见一个黑影已跃至外墙之上,落下墙头飞奔而去,窗户下只留下一滩血迹。 两人立刻追了出去。 青衫人来到门外,在窗户下捡到了一支灌了迷香的竹管。 青衫人拿着竹管回到屋内,交给了公子。 公子走至窗前将尚插在窗棂上的剑拔了下来,归回剑鞘中。 且说莫行、阿修追着那个人向西行了一段,眼看就要追上,却突然从巷子里钻出两个人,黑巾蒙面,一个使一双镰钩,另一个使一柄长剑。 使长剑之人身形瘦弱,修为尚在镰钩之人之上。 两人截住莫行、阿修,受伤之人去了一时,二人亦觑了时机抽身离去。 “你看他们像不像?”莫行向阿修道。 “有几分。”阿修点头道。 两人回至客栈,将情形报予公子。 “既来了一次,必会再来,你们小心戒备。”公子道。 “是。”几人应道。 于是阿修、莫行、青衫人轮番值守,守在黑白散发之人房外。 次日清晨,来了一位访客。 “这是我家公子给贵公子的信。”来人取出一封信来,余兴接了,交予公子。 公子展开信来,信上道欲取灵药,须以青木册作为交换。 日子就定在今日申时三刻,城外五里亭。 “转告你家公子,若要交换,可来此处,穆某在此恭候。”公子道。 “我家公子已说下,会在五里亭等候贵公子大驾。”来人道。 “既如此,便在五里亭相见。”公子道。 送信人得了回信,自去了。 “青木册是何物?”青衫人道。 “便是那人抢了来,带在身上那本蓝封册子。”公子道。 “原是它?看来这册子是有些邪门。”青衫人道。 “他们的药不知是否灵验?公子真要与他们交换吗?”余兴道。 “我们若去了,何人在此看护,莫不是其中有诈?”莫行在旁又道。 “明德,你与莫行同去,我与阿修在此。”公子道。 “是。”青衫人应道。 此人正是何昭晔,字明德。 “不过,那青木册尚在那个人身上,不知他作何想法。”莫行道。 公子闻言,点了点头,走出房门,来至隔壁房间内。 黑白散发之人已又昏迷过去。 公子走至他床侧,伸手去他衣襟内取那本青木册。 他突然睁开眼,抓住了公子的手。 “你最好别打它的主意。”黑白散发之人道。 “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公子右手反手将他手按住,左手伸入他衣襟内,取出了那本青木册。 “等我好了,第一个杀了你!” 黑白散发之人咬牙到,又吐出一口鲜血。 “等你好了,只怕会改变主意。”公子笑道。 申时三刻,何昭晔与莫行来至城外五里亭。 五里亭外白衫长立,正是前日激战处的白衫公子。 那日的两个中年男子亦随行在侧。 见他二人到来,道:“你家公子何在?” “我家公子有些要事,命我二人前来。”何昭晔道。 “东西带来了吗?”白衫公子道。 何昭晔自袖中取出青木册扬了扬:“药呢?” “先验过真假,自会给你。”白衫公子道。 “若说要验,我们还未验你的药是真是假呢。”何昭晔道。 “我的药自然是真。”白衫公子道。 “我们如何信你?”何昭晔道。 “信不信由你。”白衫公子只道。 何昭晔与莫行对望一眼,复向白衫公子道:“一手交书,一手交药。” 白衫公子取出一个青色小瓷瓶,道:“此药名唤转生丸,每日服一粒,不可过了。” 说罢,将这个青色小瓷瓶抛向何昭晔,何昭晔亦将手中青木册抛向他。 双方各自接了,何昭晔向白衫公子拱手道:“多谢。” 与莫行转身向来路纵去。 白衫公子打开青木册,翻开看了两眼,摇头笑道:“果然如此。” “公子,怎么办?”长枪中年男子道。 “定是怕我们加害那个人,才派了这两个手下来。”白衫公子道。 “这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也不知是何方神圣。”镰钩中年男子道。 白衫公子将青木册收了,向随行之人道:“去春麓客栈。” “此物并非善物,公子何必执着于此。”长枪中年男子道。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54章 两心计 只见剑身穿过郑得肩头,插入了紧闭的窗户间的间隙。 窗外发出一声闷哼,莫行、阿修立刻窜出门去,只见一个黑影已跃至外墙之上,落下墙头飞奔而去,窗户下只留下一滩血迹。 两人立刻追了出去。 青衫人来到门外,在窗户下捡到了一支灌了迷香的竹管。 青衫人拿着竹管回到屋内,交给了公子。 公子走至窗前将尚插在窗棂上的剑拔了下来,归回剑鞘中。 且说莫行、阿修追着那个人向西行了一段,眼看就要追上,却突然从巷子里钻出两个人,黑巾蒙面,一个使一双镰钩,另一个使一柄长剑。 使长剑之人身形瘦弱,修为尚在镰钩之人之上。 两人截住莫行、阿修,受伤之人去了一时,二人亦觑了时机抽身离去。 “你看他们像不像?”莫行向阿修道。 “有几分。”阿修点头道。 两人回至客栈,将情形报予公子。 “既来了一次,必会再来,你们小心戒备。”公子道。 “是。”几人应道。 于是阿修、莫行、青衫人轮番值守,守在黑白散发之人房外。 次日清晨,来了一位访客。 “这是我家公子给贵公子的信。”来人取出一封信来,余兴接了,交予公子。 公子展开信来,信上道欲取灵药,须以青木册作为交换。 日子就定在今日申时三刻,城外五里亭。 “转告你家公子,若要交换,可来此处,穆某在此恭候。”公子道。 “我家公子已说下,会在五里亭等候贵公子大驾。”来人道。 “既如此,便在五里亭相见。”公子道。 送信人得了回信,自去了。 “青木册是何物?”青衫人道。 “便是那人抢了来,带在身上那本蓝封册子。”公子道。 “原是它?看来这册子是有些邪门。”青衫人道。 “他们的药不知是否灵验?公子真要与他们交换吗?”余兴道。 “我们若去了,何人在此看护,莫不是其中有诈?”莫行在旁又道。 “明德,你与莫行同去,我与阿修在此。”公子道。 “是。”青衫人应道。 此人正是何昭晔,字明德。 “不过,那青木册尚在那个人身上,不知他作何想法。”莫行道。 公子闻言,点了点头,走出房门,来至隔壁房间内。 黑白散发之人已又昏迷过去。 公子走至他床侧,伸手去他衣襟内取那本青木册。 他突然睁开眼,抓住了公子的手。 “你最好别打它的主意。”黑白散发之人道。 “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公子右手反手将他手按住,左手伸入他衣襟内,取出了那本青木册。 “等我好了,第一个杀了你!” 黑白散发之人咬牙到,又吐出一口鲜血。 “等你好了,只怕会改变主意。”公子笑道。 申时三刻,何昭晔与莫行来至城外五里亭。 五里亭外白衫长立,正是前日激战处的白衫公子。 那日的两个中年男子亦随行在侧。 见他二人到来,道:“你家公子何在?” “我家公子有些要事,命我二人前来。”何昭晔道。 “东西带来了吗?”白衫公子道。 何昭晔自袖中取出青木册扬了扬:“药呢?” “先验过真假,自会给你。”白衫公子道。 “若说要验,我们还未验你的药是真是假呢。”何昭晔道。 “我的药自然是真。”白衫公子道。 “我们如何信你?”何昭晔道。 “信不信由你。”白衫公子只道。 何昭晔与莫行对望一眼,复向白衫公子道:“一手交书,一手交药。” 白衫公子取出一个青色小瓷瓶,道:“此药名唤转生丸,每日服一粒,不可过了。” 说罢,将这个青色小瓷瓶抛向何昭晔,何昭晔亦将手中青木册抛向他。 双方各自接了,何昭晔向白衫公子拱手道:“多谢。” 与莫行转身向来路纵去。 白衫公子打开青木册,翻开看了两眼,摇头笑道:“果然如此。” “公子,怎么办?”长枪中年男子道。 “定是怕我们加害那个人,才派了这两个手下来。”白衫公子道。 “这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也不知是何方神圣。”镰钩中年男子道。 白衫公子将青木册收了,向随行之人道:“去春麓客栈。” “此物并非善物,公子何必执着于此。”长枪中年男子道。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55章 易阳草、困兽凶猛! 宁葭等奇道:“这册子到底写了什么?这神物又是什么?竟这般厉害?” “自然是一件非常了得之物,大太子精修之事一直无甚进展、心中不喜,突然得了此物,是志在必得。”孔怀虚道。 迟凛向天玄道长不解地道:“天玄道长,您既然已收了大太子为徒,为何不肯将自己的道法倾囊相授?” 天玄道长叹道:“他悟性自是超越常人,天赋亦非凡胎,论气概亦是人君之器,论抱负有并吞天下之志。但他禀赋中有一股戾气。贫道是希望他先修仁怀,消除戾气。若戾气不除而怀非常人之修为,天下必将遭血劫,浣月亦难以独安。” 柳重荫点了点头:“就像如今这般了。御风、尤龙这些国家都惨遭血屠,浣月也是深受其害,万户难安。” 迟凛亦叹道:“看如今情形,道长当初的忧虑并非没有道理,这征伐不休的乱世、果然将他蓄养成了天下之祸了。” 天玄道长捻须沉吟道:“没想到最终还是变成了这样……” “缘起有因,宿孽有果,天命无根,人心无依。”圆觉道。 “当初天玄道长为何会收他为徒呢?”宁葭道。 “贫道与孽徒之间的天命因果也难说清。”天玄道长道,“当初贫道在猎场见到他那时候,他尚年幼。贫道实望自己能够导之以正道、远离杀戮血腥之事,是以便自荐做了他的师父,进了皇宫,与他朝夕相处。” “天玄道长心忧天下,苦心至此,若非他偶然有了这样的奇遇,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孔怀虚道。 “那位白衫公子究竟是何人?”宁葭又问道。 “白衫公子,”孔怀虚缓声道,“他可不是个一般的人。” “他的修为比那狗皇帝还差些,怎么就不一般了?”袁丘在旁道。 “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制得了如今的驰天帝,那恐怕就是他了。”孔怀虚道。 “什么?”众人闻言,皆惊道,“那他现在何处?” “早就已经死了。”孔怀虚道,“在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场天变中。” “天变?”宁葭等更是惊异道。 公子道出前言,何昭晔惊道:“这册子这般了得?那公子怎能白白给了他!我这就去把册子追回来!” 言罢,转身便望外走去。 “此事暂不必急于一时。”公子上前拦住他道。 “若被他先夺了去,岂不坏了公子的大事?”何昭晔急道。 “要寻这神物,尚需耗费时日,目前最要紧的是去除你体内之毒,还有就是……”公子望向床榻上之人道,“此事必得他相助,方可成得。” “他?”何昭晔道,“也不知这转生丸是否能治得了他这般重伤。” “转生丸乃荷风国圣手神医华峰医士倾毕生心血研制而得,听言颇有奇遇,是以这药能得化腐生新的奇效,确是上等良药。”公子道,“不过,是否能治得他,尚未可知,且待三日后看看是何情状吧。” “方才公子言道,此神物须得此人相助,那个白衫的年轻人取了去,岂不是白费力气?”何昭晔又道。 “也并非必得此人,只要与他法力修为相当、会得此术者,亦可用得此册。”公子道。 “公子是指那日手执大刀之人?”何昭晔道。 “正是。那人的修为不在此人之下,他既来抢夺,想是亦通晓此术了。”公子点头道,又回头望了望床榻上之人,“本怕他加害于此人,是以我让你与莫行前去,我自留在此处看护此人,没想到,他竟真给了这转生丸,此人虽有野心抱负,倒并非恶性之人。” “即便他得了这册子,看那日情形,与那执大刀之人是敌非友,未必能如愿。”何昭晔笑道。 “是敌是友并非是永远不变的。”公子却道,“只要他出得起筹码,化敌为友并非难事。” “看来此人甚是棘手,定要抢在他得手之前夺回册子。”何昭晔道。 公子点了点头,双目中又现出晶亮的光彩来:“既然能让我撞见此物,想来天意本该如此,它一定是我的!” 三日后,何昭晔毒气退尽,果然无恙。 而黑白散发之人亦好转了些,不再总是昏迷不醒。 然而,他伤势仍是沉重,并未能如预期般恢复精神。 “郑得,如何?”公子一贯笃定的脸上,显得有些焦急。 “暂时并无性命之忧,不过,内腑似乎并无太大起色,若有些变化,病情只怕还会加重。”郑得放下诊脉的手道。 “可再想想别的办法吗?”公子道。 “这、我会尽快研制良方。”郑得道。 一直靠坐在床沿的黑白散发之人忽然开口道:“你就这么想治好我?” “自然。”公子道。 “就为了这青木册之事?”黑白散发之人道。 “正是。”公子道。 “此事并非万无一失,若是失败,你未必活得成。”黑白散发之人道。 “不赌上一赌,岂不是只能坐失良机?”公子道。 “你可听清楚了?我可没有完全的把握,你要是死了,我自再找别的宿主,对我可是一点儿损失也没有,而你,可就再也享不了荣华富贵了。”黑白散发之人道。 “如若真的失败了,那确是可惜……”公子叹道。 “是啊,还是安安稳稳做你的贵公子吧。”黑白散发之人道。 公子忽仰天大笑了几声,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望着黑白散发之人道:“若要庸庸碌碌、白白浪费了这一世,何如放手一搏、踏马江山、快意一生!” “你便愿一搏,我为何要助你?”黑白散发之人却淡淡道。 “你想要什么?”公子一双凌厉的眼睛紧紧锁住他道。 黑白散发之人亦望向他,却只是随意地一瞥而过,道:“你给得起吗?” “只要你肯助我,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一定会给你!”公子仍紧盯着他道。 “哼,倒挺有自信。”黑白散发之人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浣月国太子、殷穆虞。”公子望着他缓缓言道。 此人正是浣月国大皇子殷穆虞,一年前已正式册立为太子。 “浣月?”黑白散发之人抬眼望着他,眼中泛起一丝惊异道。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55章 易阳草、困兽凶猛! 宁葭等奇道:“这册子到底写了什么?这神物又是什么?竟这般厉害?” “自然是一件非常了得之物,大太子精修之事一直无甚进展、心中不喜,突然得了此物,是志在必得。”孔怀虚道。 迟凛向天玄道长不解地道:“天玄道长,您既然已收了大太子为徒,为何不肯将自己的道法倾囊相授?” 天玄道长叹道:“他悟性自是超越常人,天赋亦非凡胎,论气概亦是人君之器,论抱负有并吞天下之志。但他禀赋中有一股戾气。贫道是希望他先修仁怀,消除戾气。若戾气不除而怀非常人之修为,天下必将遭血劫,浣月亦难以独安。” 柳重荫点了点头:“就像如今这般了。御风、尤龙这些国家都惨遭血屠,浣月也是深受其害,万户难安。” 迟凛亦叹道:“看如今情形,道长当初的忧虑并非没有道理,这征伐不休的乱世、果然将他蓄养成了天下之祸了。” 天玄道长捻须沉吟道:“没想到最终还是变成了这样……” “缘起有因,宿孽有果,天命无根,人心无依。”圆觉道。 “当初天玄道长为何会收他为徒呢?”宁葭道。 “贫道与孽徒之间的天命因果也难说清。”天玄道长道,“当初贫道在猎场见到他那时候,他尚年幼。贫道实望自己能够导之以正道、远离杀戮血腥之事,是以便自荐做了他的师父,进了皇宫,与他朝夕相处。” “天玄道长心忧天下,苦心至此,若非他偶然有了这样的奇遇,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孔怀虚道。 “那位白衫公子究竟是何人?”宁葭又问道。 “白衫公子,”孔怀虚缓声道,“他可不是个一般的人。” “他的修为比那狗皇帝还差些,怎么就不一般了?”袁丘在旁道。 “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制得了如今的驰天帝,那恐怕就是他了。”孔怀虚道。 “什么?”众人闻言,皆惊道,“那他现在何处?” “早就已经死了。”孔怀虚道,“在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场天变中。” “天变?”宁葭等更是惊异道。 公子道出前言,何昭晔惊道:“这册子这般了得?那公子怎能白白给了他!我这就去把册子追回来!” 言罢,转身便望外走去。 “此事暂不必急于一时。”公子上前拦住他道。 “若被他先夺了去,岂不坏了公子的大事?”何昭晔急道。 “要寻这神物,尚需耗费时日,目前最要紧的是去除你体内之毒,还有就是……”公子望向床榻上之人道,“此事必得他相助,方可成得。” “他?”何昭晔道,“也不知这转生丸是否能治得了他这般重伤。” “转生丸乃荷风国圣手神医华峰医士倾毕生心血研制而得,听言颇有奇遇,是以这药能得化腐生新的奇效,确是上等良药。”公子道,“不过,是否能治得他,尚未可知,且待三日后看看是何情状吧。” “方才公子言道,此神物须得此人相助,那个白衫的年轻人取了去,岂不是白费力气?”何昭晔又道。 “也并非必得此人,只要与他法力修为相当、会得此术者,亦可用得此册。”公子道。 “公子是指那日手执大刀之人?”何昭晔道。 “正是。那人的修为不在此人之下,他既来抢夺,想是亦通晓此术了。”公子点头道,又回头望了望床榻上之人,“本怕他加害于此人,是以我让你与莫行前去,我自留在此处看护此人,没想到,他竟真给了这转生丸,此人虽有野心抱负,倒并非恶性之人。” “即便他得了这册子,看那日情形,与那执大刀之人是敌非友,未必能如愿。”何昭晔笑道。 “是敌是友并非是永远不变的。”公子却道,“只要他出得起筹码,化敌为友并非难事。” “看来此人甚是棘手,定要抢在他得手之前夺回册子。”何昭晔道。 公子点了点头,双目中又现出晶亮的光彩来:“既然能让我撞见此物,想来天意本该如此,它一定是我的!” 三日后,何昭晔毒气退尽,果然无恙。 而黑白散发之人亦好转了些,不再总是昏迷不醒。 然而,他伤势仍是沉重,并未能如预期般恢复精神。 “郑得,如何?”公子一贯笃定的脸上,显得有些焦急。 “暂时并无性命之忧,不过,内腑似乎并无太大起色,若有些变化,病情只怕还会加重。”郑得放下诊脉的手道。 “可再想想别的办法吗?”公子道。 “这、我会尽快研制良方。”郑得道。 一直靠坐在床沿的黑白散发之人忽然开口道:“你就这么想治好我?” “自然。”公子道。 “就为了这青木册之事?”黑白散发之人道。 “正是。”公子道。 “此事并非万无一失,若是失败,你未必活得成。”黑白散发之人道。 “不赌上一赌,岂不是只能坐失良机?”公子道。 “你可听清楚了?我可没有完全的把握,你要是死了,我自再找别的宿主,对我可是一点儿损失也没有,而你,可就再也享不了荣华富贵了。”黑白散发之人道。 “如若真的失败了,那确是可惜……”公子叹道。 “是啊,还是安安稳稳做你的贵公子吧。”黑白散发之人道。 公子忽仰天大笑了几声,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望着黑白散发之人道:“若要庸庸碌碌、白白浪费了这一世,何如放手一搏、踏马江山、快意一生!” “你便愿一搏,我为何要助你?”黑白散发之人却淡淡道。 “你想要什么?”公子一双凌厉的眼睛紧紧锁住他道。 黑白散发之人亦望向他,却只是随意地一瞥而过,道:“你给得起吗?” “只要你肯助我,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一定会给你!”公子仍紧盯着他道。 “哼,倒挺有自信。”黑白散发之人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浣月国太子、殷穆虞。”公子望着他缓缓言道。 此人正是浣月国大皇子殷穆虞,一年前已正式册立为太子。 “浣月?”黑白散发之人抬眼望着他,眼中泛起一丝惊异道。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56章 箫音人 在震动之中,莫行醒了过来,急忙叫道:“公子,快走!” “不行!”穆虞吼道,“我一定要拿到易阳草!” 莫行立住身子,挺起长剑,向嗷耋刺去。 穆虞亦挺剑刺向嗷耋的双眼。 然而,长剑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挡了开去,仿佛是它长着坚硬外皮的兽脚。 穆虞又取出一张黄符,贴在了巨网的外面,念动咒语,催动法力——迭锁! 嗷耋的挣扎缓和了一些。 穆虞不敢怠慢,仍念咒不停。 约莫僵持了一炷香的功夫,穆虞的后背皆已被汗湿透,而嗷耋的挣扎却越来越猛烈,穆虞感到自己已快制不住它了。 “公子,太危险了,快走吧!”莫行在旁急道。 穆虞已无闲暇回他,一心一念地聚集所有法力。 但是,嗷耋的挣扎更加激烈了。 禁锁令巨网上的光索突然崩断了一根。 “公子!”莫行在旁忧心如焚,但公子一旦决意要做此事,任何人也无法使他转念。 他只得一柄毫无用处的铁剑,无力相帮,只急得在旁冷汗直冒。 眼看光索一根一根地被嗷耋挣断,穆虞身上已全被汗水浸湿,若让它挣脱束缚,他们两人今日必难活命! 东麓山脚下,此时亦是一片漆黑。 无边无际的夜,静如一片死海。 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点星光。 有一团黑影向山脚快速地移动着。 这团黑影到得山脚下便停住了。 原来是一匹棕色的马,马背上坐着一个缟白长衫的人,发丝如墨,眉清唇和,腰间系着一根白色孝带。 马身立住,他立刻翻身下马,望着面前的怪石嶙峋的山壁,皱眉道:“是谁这么胡来?” 嗷耋又挣断了两根光索,眼看就要完全摆脱束缚。 莫行在旁急得如油煎心,却不敢再出一声,生怕自己的声音扰乱了公子的心神,事情就会变得更加糟糕。 最后一根光索终于在嗷耋猛烈的挣扎中断去。 它一摆脱了咒术的束缚,立刻向二人扑了过来,此次已不再缓慢移动,而是猛地扑向二人,硕大的身躯卷起了一阵狂风。 穆虞此时已耗尽了所有的法力,体力不支而软倒在地。 “太子殿下!”莫行大叫一声,忙抱起他,向外疾奔。 嗷耋的利爪在莫行后背上抓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莫行顿时扑倒在地,穆虞也摔在地上,滚到了石壁之下。 嗷耋一击未能将他二人杀死,怒气啸天,又仰天发出一声长吼,吼声消去,喉咙中仍“嗷嗷”不止,将一双粗壮的利爪在地上按住,就要再扑。 “太子殿下!”莫行忙在黑暗中摸索穆虞,情急之下,却又摸不到,急得冷汗直冒。 忽闻耳边响起悠扬的箫声,其声和煦如春、温暖似初升之阳,一种舒缓的愉悦携着佛钟般的宁静缓缓流淌而来。 这箫声绵绵不断地传来,似乎正在缓缓靠近。 随着箫音的流淌,嗷耋的声息变得平静下来,呼吸渐渐恢复了最初的缓慢。 穆虞也感到自己心内的不甘与激愤悄然冰释,莫行心中亦不再紧张焦急。 黑暗中隐约可见一点模糊的白影,只见那个白影轻轻跃上嗷耋的背上,又消失不见。 箫音还在绵绵不断地传来,不过,这次不再是入口的方向,而是传自嗷耋的另一边。 渐渐地,箫音低沉下去,越来越远,越来越细,终于消失在沉沉的墨色之中。 嗷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穆虞与莫行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穆虞躺在石壁下,莫行则趴在杂草之中。 那个白影复又出现在嗷耋背上,然后倏地落在了地上。 “跟我走。”一个声音道。 这个白影,原来是一个人。 莫行终于摸到了穆虞的所在,将他扶了起来。 “莫行,去取易阳草。”穆虞道。 他心内此时异常平静,但这件事,他还未忘记。 “是。”莫行应道。 “我已取了,走吧。”白影却道,率先走在了前面。 “公子,走吧。”莫行道。 “先随他出去吧。”穆虞道。 两人便跟在那个白影之后,挤出了狭窄的洞口。 黝黑的天幕上,不知何时钻出了一弯新月,淡淡的清辉洒在山间林上,给冰冷的夜色披上了一层柔和的轻纱。 穆虞看眼前这个人,一身缟白长衫的人,长发披垂,布巾束冠,瘦削的脸颊上一双星目映着银白的月色仿佛一片洒满波光的海面。 虽然是一张并算不得多么俊俏的脸,但他脸上的柔和、沉静却让人不自觉地觉得亲近。 “易阳草,拿去吧。” 那人将手伸出,易阳草正静静躺在他手心上。 莫行上前取过易阳草。 “多谢相助,阁下的箫音真是出神入化,令人叹服。”穆虞向他拱手道。 “不必相谢。要取这易阳草,想是有人受了重伤,快回去救他吧。”那人道。 说罢,走至自己的马身前,解了缰绳,跃身上马。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56章 箫音人 在震动之中,莫行醒了过来,急忙叫道:“公子,快走!” “不行!”穆虞吼道,“我一定要拿到易阳草!” 莫行立住身子,挺起长剑,向嗷耋刺去。 穆虞亦挺剑刺向嗷耋的双眼。 然而,长剑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挡了开去,仿佛是它长着坚硬外皮的兽脚。 穆虞又取出一张黄符,贴在了巨网的外面,念动咒语,催动法力——迭锁! 嗷耋的挣扎缓和了一些。 穆虞不敢怠慢,仍念咒不停。 约莫僵持了一炷香的功夫,穆虞的后背皆已被汗湿透,而嗷耋的挣扎却越来越猛烈,穆虞感到自己已快制不住它了。 “公子,太危险了,快走吧!”莫行在旁急道。 穆虞已无闲暇回他,一心一念地聚集所有法力。 但是,嗷耋的挣扎更加激烈了。 禁锁令巨网上的光索突然崩断了一根。 “公子!”莫行在旁忧心如焚,但公子一旦决意要做此事,任何人也无法使他转念。 他只得一柄毫无用处的铁剑,无力相帮,只急得在旁冷汗直冒。 眼看光索一根一根地被嗷耋挣断,穆虞身上已全被汗水浸湿,若让它挣脱束缚,他们两人今日必难活命! 东麓山脚下,此时亦是一片漆黑。 无边无际的夜,静如一片死海。 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点星光。 有一团黑影向山脚快速地移动着。 这团黑影到得山脚下便停住了。 原来是一匹棕色的马,马背上坐着一个缟白长衫的人,发丝如墨,眉清唇和,腰间系着一根白色孝带。 马身立住,他立刻翻身下马,望着面前的怪石嶙峋的山壁,皱眉道:“是谁这么胡来?” 嗷耋又挣断了两根光索,眼看就要完全摆脱束缚。 莫行在旁急得如油煎心,却不敢再出一声,生怕自己的声音扰乱了公子的心神,事情就会变得更加糟糕。 最后一根光索终于在嗷耋猛烈的挣扎中断去。 它一摆脱了咒术的束缚,立刻向二人扑了过来,此次已不再缓慢移动,而是猛地扑向二人,硕大的身躯卷起了一阵狂风。 穆虞此时已耗尽了所有的法力,体力不支而软倒在地。 “太子殿下!”莫行大叫一声,忙抱起他,向外疾奔。 嗷耋的利爪在莫行后背上抓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莫行顿时扑倒在地,穆虞也摔在地上,滚到了石壁之下。 嗷耋一击未能将他二人杀死,怒气啸天,又仰天发出一声长吼,吼声消去,喉咙中仍“嗷嗷”不止,将一双粗壮的利爪在地上按住,就要再扑。 “太子殿下!”莫行忙在黑暗中摸索穆虞,情急之下,却又摸不到,急得冷汗直冒。 忽闻耳边响起悠扬的箫声,其声和煦如春、温暖似初升之阳,一种舒缓的愉悦携着佛钟般的宁静缓缓流淌而来。 这箫声绵绵不断地传来,似乎正在缓缓靠近。 随着箫音的流淌,嗷耋的声息变得平静下来,呼吸渐渐恢复了最初的缓慢。 穆虞也感到自己心内的不甘与激愤悄然冰释,莫行心中亦不再紧张焦急。 黑暗中隐约可见一点模糊的白影,只见那个白影轻轻跃上嗷耋的背上,又消失不见。 箫音还在绵绵不断地传来,不过,这次不再是入口的方向,而是传自嗷耋的另一边。 渐渐地,箫音低沉下去,越来越远,越来越细,终于消失在沉沉的墨色之中。 嗷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穆虞与莫行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穆虞躺在石壁下,莫行则趴在杂草之中。 那个白影复又出现在嗷耋背上,然后倏地落在了地上。 “跟我走。”一个声音道。 这个白影,原来是一个人。 莫行终于摸到了穆虞的所在,将他扶了起来。 “莫行,去取易阳草。”穆虞道。 他心内此时异常平静,但这件事,他还未忘记。 “是。”莫行应道。 “我已取了,走吧。”白影却道,率先走在了前面。 “公子,走吧。”莫行道。 “先随他出去吧。”穆虞道。 两人便跟在那个白影之后,挤出了狭窄的洞口。 黝黑的天幕上,不知何时钻出了一弯新月,淡淡的清辉洒在山间林上,给冰冷的夜色披上了一层柔和的轻纱。 穆虞看眼前这个人,一身缟白长衫的人,长发披垂,布巾束冠,瘦削的脸颊上一双星目映着银白的月色仿佛一片洒满波光的海面。 虽然是一张并算不得多么俊俏的脸,但他脸上的柔和、沉静却让人不自觉地觉得亲近。 “易阳草,拿去吧。” 那人将手伸出,易阳草正静静躺在他手心上。 莫行上前取过易阳草。 “多谢相助,阁下的箫音真是出神入化,令人叹服。”穆虞向他拱手道。 “不必相谢。要取这易阳草,想是有人受了重伤,快回去救他吧。”那人道。 说罢,走至自己的马身前,解了缰绳,跃身上马。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57章 再会白衫 “先去看看。”黑白散发之人已窜出门去。 “这他倒性急。”何昭晔哼道。 穆虞见他去势迅疾, 向几人道声:“走。” 便已随那人之后踏出门来,追了上去。 何昭晔、莫行等亦忙跟上。 在院内各人跃身上马,黑白散发之人最先冲出,穆虞紧随其后,其他人个个皆不落后,一并追出。 “淙荫山?”宁葭、圆觉等亦是吃惊道,“难道就是青云村的淙荫山?” “正是。”天玄道长道。 “难道、这青木册跟青龙有关?”迟凛道。 天玄道长望着众人,点了点头。 启州在浣月境内西南部。 几人自长岳直向西北行,穿过迟越,回至浣月境内,直奔启州。 一路上,黄符的纸鸟仍不断飞来报信。 白衫公子等人一直在淙荫山四处找寻,似乎并未找到确切的位置。 “莫非不在淙荫山?”穆虞心中暗忖道。 此次路途虽远,但黑白散发之人、穆虞都只怕被对方占了先,催马不停,其他人亦是紧紧跟随,不敢落后。 一行人在迟越近浣月之处,重新选换马匹,昼夜皆不停歇,一路赶往启州淙荫山。 穆虞等尚未进入启州境内,却收到纸鸟来报,白衫一行人已离开淙荫山向他们的方向而来。 “究竟如何?”黑白散发之人急道。 “似乎并无所获。”穆虞道。 黑白散发之人便只催马前行,不再言语。 次日,时近午时,白衫公子一行人行至启州城外十里林中,穆虞等早已在此等候。 “你竟然好得这么快?”白衫公子望着黑白散发之人吃惊地道。 “寒武没告诉你,易阳草正是他侵城策的克星吗?”黑白散发之人道。 “易阳草?”白衫公子更是吃惊道,“谁能取得此草?” “看来寒武注定是要输给我了。”黑白散发之人仰头大笑道,“他被荷风国的一个小小皇子擒住,而我却托了他的福,捡到了一个人中龙凤。” “人中龙凤?”白衫公子望了望穆虞,皱眉道,“他是谁?” 黑白散发之人却未答他此问,又道:“要说小皇子你倒有些胆量,连寒武你也敢追。他虽杀了你国中两名将军,以你的修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就算他被你那个秃驴师父打成重伤,你也绝不是他的对手。你倒有些气魄,难怪他乐意选你。” “两位将军皆为我荷风国戎马辛劳,立下赫赫战功,他们的冤仇,我身为皇室后裔,怎能坐视不理?”白衫公子道。 “是吗?说得倒挺大义凛然。那么,你现在不是投了他的门下,听他摆布了吗?”黑白散发之人讥笑道。 “这是我们荷风国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白衫公子沉声道。 “好,这样的事,就算你拿了银子来请我我也懒得管,只要你将青木册还给我,我便饶了你这条小命。”黑白散发之人道。 白衫公子闻言,捂紧胸前,向后退出一步,警惕地望着黑白散发之人。 “怎么?想逃跑?”黑白散发之人冷笑道,“就凭你,也想逃出我的手掌心?说是饶你小命,不过是我懒得动手罢了,要是惹毛了我,我就让你们全都死在这里。” 白衫公子抽出腰间佩剑,道:“有本事就来取吧!” “公子!”白衫公子身旁的镰钩中年男子却忙拦在他面前,“青木册本非善物,公子须以贵体为重。” “这也许是我们唯一的一次机会,我绝不能拱手让人!”白衫公子道。 “那你就永远没有机会了!”黑白散发之人喝道,就要跃起。 “让我来。”穆虞却跃身而起,落在了黑白散发之人身前道。 黑白散发之人看看他,笑道:“也好。” 白衫公子随行的几人皆个个亮出兵器,将他护在中心。 白衫公子手执长剑,怒目盯着穆虞。 穆虞取剑在手,划开阵势,道:“留下青木册,你可自便。” “哼,休想!”白衫公子道,跃起身来,长剑直刺穆虞。 “公子,不可鲁莽!”镰钩中年男子、长枪中年男子都见识过穆虞的剑势法术,见自家公子这般不顾危险,立刻执了兵器随之刺出。 “公子,我来助你。”何昭晔、莫行挺剑而上,截住了两个中年男子的一双镰钩、一把长枪。 穆虞侧身避过白衫公子长剑,抖起手中之剑亦刺向他。 白衫公子便以剑来接,两人你来我往,斗在一处。 那边何昭晔与莫行亦与两个中年男子剑来钩往、枪进剑退。 黑白散发之人则袖手一旁,悠然自得地隔岸观火。 穆虞与白衫公子来往十数个回合,剑挽长风,划出一道劲风推向白衫公子。 白衫公子忙向后跃出几步,伸出左手手腕,露出了腕上的金环。 只见金环散出漫天金光,化去了穆虞之劲风,却又自金光中射出数百枝箭雨,携着腾腾气势急速刺向穆虞并何昭晔等人。 穆虞忙挥剑嗑开箭雨,何昭晔等亦忙舞起手中兵器,护住自身。 待箭雨落尽,再看白衫公子等人,竟已去得无影无踪。 “他早已跑了。” 黑白散发之人在旁好整以暇地笑道。 穆虞立刻驱动法力,唤来黄符纸鸟,向纸鸟所指方向追去。 何昭晔、莫行、阿修、余兴等紧随其后。 追得一段,便见白衫公子与随行众人正向东疾行。 穆虞立于枝头,取出一张黄符,念动咒语,将黄符抛出。 黄符飞向白衫公子等人上方,跃过他们的头顶,在前方竖起一道精铁栅栏。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57章 再会白衫 “先去看看。”黑白散发之人已窜出门去。 “这他倒性急。”何昭晔哼道。 穆虞见他去势迅疾, 向几人道声:“走。” 便已随那人之后踏出门来,追了上去。 何昭晔、莫行等亦忙跟上。 在院内各人跃身上马,黑白散发之人最先冲出,穆虞紧随其后,其他人个个皆不落后,一并追出。 “淙荫山?”宁葭、圆觉等亦是吃惊道,“难道就是青云村的淙荫山?” “正是。”天玄道长道。 “难道、这青木册跟青龙有关?”迟凛道。 天玄道长望着众人,点了点头。 启州在浣月境内西南部。 几人自长岳直向西北行,穿过迟越,回至浣月境内,直奔启州。 一路上,黄符的纸鸟仍不断飞来报信。 白衫公子等人一直在淙荫山四处找寻,似乎并未找到确切的位置。 “莫非不在淙荫山?”穆虞心中暗忖道。 此次路途虽远,但黑白散发之人、穆虞都只怕被对方占了先,催马不停,其他人亦是紧紧跟随,不敢落后。 一行人在迟越近浣月之处,重新选换马匹,昼夜皆不停歇,一路赶往启州淙荫山。 穆虞等尚未进入启州境内,却收到纸鸟来报,白衫一行人已离开淙荫山向他们的方向而来。 “究竟如何?”黑白散发之人急道。 “似乎并无所获。”穆虞道。 黑白散发之人便只催马前行,不再言语。 次日,时近午时,白衫公子一行人行至启州城外十里林中,穆虞等早已在此等候。 “你竟然好得这么快?”白衫公子望着黑白散发之人吃惊地道。 “寒武没告诉你,易阳草正是他侵城策的克星吗?”黑白散发之人道。 “易阳草?”白衫公子更是吃惊道,“谁能取得此草?” “看来寒武注定是要输给我了。”黑白散发之人仰头大笑道,“他被荷风国的一个小小皇子擒住,而我却托了他的福,捡到了一个人中龙凤。” “人中龙凤?”白衫公子望了望穆虞,皱眉道,“他是谁?” 黑白散发之人却未答他此问,又道:“要说小皇子你倒有些胆量,连寒武你也敢追。他虽杀了你国中两名将军,以你的修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就算他被你那个秃驴师父打成重伤,你也绝不是他的对手。你倒有些气魄,难怪他乐意选你。” “两位将军皆为我荷风国戎马辛劳,立下赫赫战功,他们的冤仇,我身为皇室后裔,怎能坐视不理?”白衫公子道。 “是吗?说得倒挺大义凛然。那么,你现在不是投了他的门下,听他摆布了吗?”黑白散发之人讥笑道。 “这是我们荷风国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白衫公子沉声道。 “好,这样的事,就算你拿了银子来请我我也懒得管,只要你将青木册还给我,我便饶了你这条小命。”黑白散发之人道。 白衫公子闻言,捂紧胸前,向后退出一步,警惕地望着黑白散发之人。 “怎么?想逃跑?”黑白散发之人冷笑道,“就凭你,也想逃出我的手掌心?说是饶你小命,不过是我懒得动手罢了,要是惹毛了我,我就让你们全都死在这里。” 白衫公子抽出腰间佩剑,道:“有本事就来取吧!” “公子!”白衫公子身旁的镰钩中年男子却忙拦在他面前,“青木册本非善物,公子须以贵体为重。” “这也许是我们唯一的一次机会,我绝不能拱手让人!”白衫公子道。 “那你就永远没有机会了!”黑白散发之人喝道,就要跃起。 “让我来。”穆虞却跃身而起,落在了黑白散发之人身前道。 黑白散发之人看看他,笑道:“也好。” 白衫公子随行的几人皆个个亮出兵器,将他护在中心。 白衫公子手执长剑,怒目盯着穆虞。 穆虞取剑在手,划开阵势,道:“留下青木册,你可自便。” “哼,休想!”白衫公子道,跃起身来,长剑直刺穆虞。 “公子,不可鲁莽!”镰钩中年男子、长枪中年男子都见识过穆虞的剑势法术,见自家公子这般不顾危险,立刻执了兵器随之刺出。 “公子,我来助你。”何昭晔、莫行挺剑而上,截住了两个中年男子的一双镰钩、一把长枪。 穆虞侧身避过白衫公子长剑,抖起手中之剑亦刺向他。 白衫公子便以剑来接,两人你来我往,斗在一处。 那边何昭晔与莫行亦与两个中年男子剑来钩往、枪进剑退。 黑白散发之人则袖手一旁,悠然自得地隔岸观火。 穆虞与白衫公子来往十数个回合,剑挽长风,划出一道劲风推向白衫公子。 白衫公子忙向后跃出几步,伸出左手手腕,露出了腕上的金环。 只见金环散出漫天金光,化去了穆虞之劲风,却又自金光中射出数百枝箭雨,携着腾腾气势急速刺向穆虞并何昭晔等人。 穆虞忙挥剑嗑开箭雨,何昭晔等亦忙舞起手中兵器,护住自身。 待箭雨落尽,再看白衫公子等人,竟已去得无影无踪。 “他早已跑了。” 黑白散发之人在旁好整以暇地笑道。 穆虞立刻驱动法力,唤来黄符纸鸟,向纸鸟所指方向追去。 何昭晔、莫行、阿修、余兴等紧随其后。 追得一段,便见白衫公子与随行众人正向东疾行。 穆虞立于枝头,取出一张黄符,念动咒语,将黄符抛出。 黄符飞向白衫公子等人上方,跃过他们的头顶,在前方竖起一道精铁栅栏。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58章 缚青龙! 那洞口足有一丈来宽,黢黑幽深、难以见底。 一阵阴冷寒湿之气自洞口向外蓬勃而来。 在暖春和阳之中,愈加显得冷冽难当。 “青龙遇木兴盛、最惧炎火之烈,果然景门方是破术之处!”黑白散发之人喜道。 话音方落,只见一道青光自洞内窜出,直扑向几人。 穆虞等连忙闪避开来。 再看湛蓝的天空之中,一条数丈长的青龙盘旋舞动,一身碧青中还透着逼人的寒冽之气。 “这就是青龙?”穆虞亦是喜不自禁。 “它既出来,我便要施术了,你可想好了?”黑白散发之人向他大声道。 “想不到我殷穆虞竟能有今日!”穆虞仰望着青龙叹道,随即向黑白散发之人拱手道,“但听阁下之令!” “好!”黑白散发之人掷声而出,随即自怀中取出青木册,单手结印、念动不止。 青龙在空中舒展开筋骨,正向几人俯冲而来。 却见黑白散发之人手中青木册忽飞出数十道符咒,在空中将青龙围在中心,青龙便动弹不得。 “快!”黑白散发之人道。 穆虞闻声,立刻腾身而起,跃于空中。 黑白散发之人撒出一道灵符,将他托起,升至青龙近旁,穆虞便轻身掠至青龙头顶。 此时,符咒渐渐收紧,青龙的身子越来越小,终于隐去不见了。 穆虞突然自空中直直地坠落下来。 “公子!”莫行等惊道。 阿修连忙腾身而起,将穆虞接在手中,抱着他落了下来。 只见穆虞的脸、脖子、手,皆泛出青白之色。 “怎么会这样?”莫行向黑白散发之人急怒道。 “青龙乃亘古灵兽,想要吞得它的法力,自然要受些辛苦。”黑白散发之人道。 “到底会怎么样?”郑得亦急道。 “他已看了青木册,自然知晓该做些什么,余下的,不过是看他的命数罢了。”黑白散发之人道。 “你、”众人皆是又急又忧、又怒又恨,何昭晔一把长剑已经指到了黑白散发之人脸前,却被他用手杖轻轻嗑了开来。 “要是公子有何不测,我就要你陪葬!”何昭晔怒道。 “你做得到再说。”黑白散发之人轻笑道。 “这么说来,这青木册的确是封印青龙之物了。”迟凛道。 孔怀虚点了点头:“没错。” 宁葭又向他道:“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将军的意思是,为何这黑白散发之人不将青龙封为己用?”孔怀虚道。 “是啊,既然他拼了性命抢来了青木册,为何却将青龙白白地给了别人呢?”柳重荫亦道。 袁丘等亦作此问。 “这青木册原是古时一个得道之士所写。他历经数百年,深研人体气息与青龙之力和通之理,最后方成得。”孔怀虚道。 “他在何处能见得龙来?”柳重荫摇手笑道,“先生该不是又要编故事给我们听了吧?” “他曾是青龙的灵媒,如何见不得?”孔怀虚道。 “这、这可真是奇闻!”柳重荫道。 宁葭忧色道:“这奇闻如今看来、恐怕并非危言耸听那么简单了……” “既然那个人自己不能封得青龙之力,可他为什么要拼了性命去抢这个青木册呢?这岂不是太蠢了?”柳重荫又道。 孔怀虚望着柳重荫笑道:“你把这里当学堂了吗?哪里有这么多的问题?” “你本来就是先生啊,难道不是吗?”柳重荫亦笑道。 “我们亦想向先生请教呢。”宁葭道,“孔学士,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因那个得道之士还研出了一种颠倒阴阳、扭换乾坤、能借与青龙合二为一之人的肉身而得永生之术。”孔怀虚道。 “永生之术?”众人闻听,莫不讶然。 “人生百年,白驹过隙。纵然再怎么修身求道,最后仍然难免一死。所以那人在青木册最后记载了此术,就名作‘乾坤幻化阵’。”孔怀虚道,“只要将永生之物放入阵中,再辅以肉身至亲心脉之血,驱动此阵,便可得与天地同寿。” “既有永生之物,又何须这什么阵呢?”柳重荫道。 “永生之物确是稀世奇珍,只需一点微末便能活命回魂。然而永生之物虽具永生之力,人体所能承受之力却有限,若妄然用之,非但不能得永生,恐怕还会搭上一条性命。”孔怀虚道。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58章 缚青龙! 那洞口足有一丈来宽,黢黑幽深、难以见底。 一阵阴冷寒湿之气自洞口向外蓬勃而来。 在暖春和阳之中,愈加显得冷冽难当。 “青龙遇木兴盛、最惧炎火之烈,果然景门方是破术之处!”黑白散发之人喜道。 话音方落,只见一道青光自洞内窜出,直扑向几人。 穆虞等连忙闪避开来。 再看湛蓝的天空之中,一条数丈长的青龙盘旋舞动,一身碧青中还透着逼人的寒冽之气。 “这就是青龙?”穆虞亦是喜不自禁。 “它既出来,我便要施术了,你可想好了?”黑白散发之人向他大声道。 “想不到我殷穆虞竟能有今日!”穆虞仰望着青龙叹道,随即向黑白散发之人拱手道,“但听阁下之令!” “好!”黑白散发之人掷声而出,随即自怀中取出青木册,单手结印、念动不止。 青龙在空中舒展开筋骨,正向几人俯冲而来。 却见黑白散发之人手中青木册忽飞出数十道符咒,在空中将青龙围在中心,青龙便动弹不得。 “快!”黑白散发之人道。 穆虞闻声,立刻腾身而起,跃于空中。 黑白散发之人撒出一道灵符,将他托起,升至青龙近旁,穆虞便轻身掠至青龙头顶。 此时,符咒渐渐收紧,青龙的身子越来越小,终于隐去不见了。 穆虞突然自空中直直地坠落下来。 “公子!”莫行等惊道。 阿修连忙腾身而起,将穆虞接在手中,抱着他落了下来。 只见穆虞的脸、脖子、手,皆泛出青白之色。 “怎么会这样?”莫行向黑白散发之人急怒道。 “青龙乃亘古灵兽,想要吞得它的法力,自然要受些辛苦。”黑白散发之人道。 “到底会怎么样?”郑得亦急道。 “他已看了青木册,自然知晓该做些什么,余下的,不过是看他的命数罢了。”黑白散发之人道。 “你、”众人皆是又急又忧、又怒又恨,何昭晔一把长剑已经指到了黑白散发之人脸前,却被他用手杖轻轻嗑了开来。 “要是公子有何不测,我就要你陪葬!”何昭晔怒道。 “你做得到再说。”黑白散发之人轻笑道。 “这么说来,这青木册的确是封印青龙之物了。”迟凛道。 孔怀虚点了点头:“没错。” 宁葭又向他道:“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将军的意思是,为何这黑白散发之人不将青龙封为己用?”孔怀虚道。 “是啊,既然他拼了性命抢来了青木册,为何却将青龙白白地给了别人呢?”柳重荫亦道。 袁丘等亦作此问。 “这青木册原是古时一个得道之士所写。他历经数百年,深研人体气息与青龙之力和通之理,最后方成得。”孔怀虚道。 “他在何处能见得龙来?”柳重荫摇手笑道,“先生该不是又要编故事给我们听了吧?” “他曾是青龙的灵媒,如何见不得?”孔怀虚道。 “这、这可真是奇闻!”柳重荫道。 宁葭忧色道:“这奇闻如今看来、恐怕并非危言耸听那么简单了……” “既然那个人自己不能封得青龙之力,可他为什么要拼了性命去抢这个青木册呢?这岂不是太蠢了?”柳重荫又道。 孔怀虚望着柳重荫笑道:“你把这里当学堂了吗?哪里有这么多的问题?” “你本来就是先生啊,难道不是吗?”柳重荫亦笑道。 “我们亦想向先生请教呢。”宁葭道,“孔学士,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因那个得道之士还研出了一种颠倒阴阳、扭换乾坤、能借与青龙合二为一之人的肉身而得永生之术。”孔怀虚道。 “永生之术?”众人闻听,莫不讶然。 “人生百年,白驹过隙。纵然再怎么修身求道,最后仍然难免一死。所以那人在青木册最后记载了此术,就名作‘乾坤幻化阵’。”孔怀虚道,“只要将永生之物放入阵中,再辅以肉身至亲心脉之血,驱动此阵,便可得与天地同寿。” “既有永生之物,又何须这什么阵呢?”柳重荫道。 “永生之物确是稀世奇珍,只需一点微末便能活命回魂。然而永生之物虽具永生之力,人体所能承受之力却有限,若妄然用之,非但不能得永生,恐怕还会搭上一条性命。”孔怀虚道。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59章 荷风乱、承君一诺 “阿弥陀佛。”圆觉念了一声佛号道。 “想不到这个冷血狂魔竟然还娶过亲?”柳重荫道。 “他怎么说也是浣月国的太子,就是娶个百来个也可以了。”孔怀虚道。 “那他娶了几个?”柳重荫道。 “一个。”孔怀虚道。 “一个?”柳重荫奇道,“是谁?” “便是当年荷风国的五公主,季安青。”孔怀虚道。 “就是那个当年跟新皇抢青木册的皇子的妹妹了?”柳重荫道。 “不是他的妹妹。”孔怀虚道,“就是他。” “什么叫、就是他?”柳重荫奇道。 宁葭等亦是惊奇,道:“他不是皇子吗?” “荷风国只是一个小国,纷乱之世、苦于战事,这五公主自小便好女扮男装,心怀大志。”孔怀虚道。 “原来、他是个女的!”柳重荫道,“竟然这么厉害!可是,浣月国的太子怎么会娶一个小国的公主?” “当年的皇上朗乾帝,他自然是不同意,不过,太子执意如此。”孔怀虚道。 “这么说,他早就认出他是个女儿身了?”柳重荫道。 “当是如此了。”孔怀虚道。 “就算他知道,可他们因为争夺青木册,不是已经结了仇了吗?”柳重荫道。 “当年荷风国为求自保,与奉治结为盟国。奉治遭南竹攻打,安青公主便前往支援。那一场战中,南竹不知在何处请得一位异士,弹得一手魔琴,闻他琴音者,莫不受其蛊惑、难以抵挡,奉治伤亡惨重。新皇在此战中退得魔琴之士,安青公主对他心存感激,二人之间,恐怕亦有些不为人知的变化了。”孔怀虚道。 “就因为这个吗?”柳重荫道。 “后来,荷风国出了一件大事。”孔怀虚道。 “大事?”柳重荫道,“什么大事?” …… 荷风国璃藻宫。 寂静的夜色忽然被嘈杂的步伐声、哭喊声惊醒。 “出什么事了?”安青连忙跳下床榻匆忙穿上衣衫,拿起挂在床头的佩剑开门而出。 只见宫女稚晖急匆匆跑来,道:“五公主,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快说!”安青急道,一边急急向宫门走去。 “费丞相谋反了。”稚晖道。 “费丞相?”安青道,“怎么可能?是谁助他?” “不、不知道,不过,那些兵士穿的,都不是我们的军服。”稚晖道。 “不是我们的军服?”安青突然停下脚步,盯着稚晖道。 “是,完全不一样。”稚晖道。 “这个老狐狸!”安青恨声道,提着剑向宫门跑去。 “五公主,你别去,他们人太多了。”稚晖连忙追着她喊道。 安青一把拉开宫门,向父皇的寝宫天璃宫跑去。 跑得一段,已看见异服的兵士迎面冲了过来。 看他们装束,当是南竹之兵。 安青一把利剑舞开,这些兵士皆抵挡不住。 待她赶到天璃宫,只见几位禁军头领和匆匆赶来的几位皇子正与敌军战在一处。 事出突然,几位将军前几日已被费丞相遣去奉治救援,而敌军中有两名猛将,此时天璃宫乱作一片,嘶喊声、哀嚎声不断,地面上、宫墙上皆是鲜红触目的血渍。 安青被一名将领拦住,进不得寝宫,心急不已。 “父皇!”安青急得叫道。 “都给我住手!”忽听得一声喝道。 费丞相将一把剑架在荷风国澄敬帝脖子上,走了出来。 他的两个儿子亦跟在他身后。 “谁再乱来,我就杀了他!”费丞相吼道。 荷风国的将士们见此情形,谁还敢乱动,无奈都放下了兵器,束手就擒。 “费祎,你这个狗贼!你快放了我父皇!”安青吼道。 “放了他?”费祎道,“五公主,你以为还是你耍威风的时候吗?” 说罢向手下兵士道:“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你们一定要替我杀了这个逆贼!”澄敬帝忽道,将脖子在剑上一横,鲜血顿时喷溅而出。 “父皇!”安青等大惊道。 安青抖起手中长剑,直向费祎刺了过去。 却被另一把长剑架住,一个身披灰色僧衣的和尚挡在了费祎身前。 安青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人,惊道:“师父?为什么?” 此人正是安青的授业师父欢颜大师。 “五公主,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莫要怪为师。”欢颜大师道。 “原来如此,我竟然没看出来,你竟然……”安青痛声道,咽下此声,抖开长剑,刺向此人。 然而,她哪里是对手,处处受制、处处落险。 腕上金环之力亦全被封死,竟毫无还手之力。 四个禁军领将已躺倒两个,三位皇兄亦是身负重伤,苦苦支撑。 安青心中痛急,将一把剑赫然舞开,全然不顾自己自身安危。 欢颜大师见她如此不按章法,倒有些乱了阵脚,被她一剑刺在左臂之上,连忙敛定心神,专攻安青破绽之处。 安青此时只想杀了眼前这些仇人,根本不去闪避,一剑直向欢颜大师胸前刺去。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59章 荷风乱、承君一诺 “阿弥陀佛。”圆觉念了一声佛号道。 “想不到这个冷血狂魔竟然还娶过亲?”柳重荫道。 “他怎么说也是浣月国的太子,就是娶个百来个也可以了。”孔怀虚道。 “那他娶了几个?”柳重荫道。 “一个。”孔怀虚道。 “一个?”柳重荫奇道,“是谁?” “便是当年荷风国的五公主,季安青。”孔怀虚道。 “就是那个当年跟新皇抢青木册的皇子的妹妹了?”柳重荫道。 “不是他的妹妹。”孔怀虚道,“就是他。” “什么叫、就是他?”柳重荫奇道。 宁葭等亦是惊奇,道:“他不是皇子吗?” “荷风国只是一个小国,纷乱之世、苦于战事,这五公主自小便好女扮男装,心怀大志。”孔怀虚道。 “原来、他是个女的!”柳重荫道,“竟然这么厉害!可是,浣月国的太子怎么会娶一个小国的公主?” “当年的皇上朗乾帝,他自然是不同意,不过,太子执意如此。”孔怀虚道。 “这么说,他早就认出他是个女儿身了?”柳重荫道。 “当是如此了。”孔怀虚道。 “就算他知道,可他们因为争夺青木册,不是已经结了仇了吗?”柳重荫道。 “当年荷风国为求自保,与奉治结为盟国。奉治遭南竹攻打,安青公主便前往支援。那一场战中,南竹不知在何处请得一位异士,弹得一手魔琴,闻他琴音者,莫不受其蛊惑、难以抵挡,奉治伤亡惨重。新皇在此战中退得魔琴之士,安青公主对他心存感激,二人之间,恐怕亦有些不为人知的变化了。”孔怀虚道。 “就因为这个吗?”柳重荫道。 “后来,荷风国出了一件大事。”孔怀虚道。 “大事?”柳重荫道,“什么大事?” …… 荷风国璃藻宫。 寂静的夜色忽然被嘈杂的步伐声、哭喊声惊醒。 “出什么事了?”安青连忙跳下床榻匆忙穿上衣衫,拿起挂在床头的佩剑开门而出。 只见宫女稚晖急匆匆跑来,道:“五公主,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快说!”安青急道,一边急急向宫门走去。 “费丞相谋反了。”稚晖道。 “费丞相?”安青道,“怎么可能?是谁助他?” “不、不知道,不过,那些兵士穿的,都不是我们的军服。”稚晖道。 “不是我们的军服?”安青突然停下脚步,盯着稚晖道。 “是,完全不一样。”稚晖道。 “这个老狐狸!”安青恨声道,提着剑向宫门跑去。 “五公主,你别去,他们人太多了。”稚晖连忙追着她喊道。 安青一把拉开宫门,向父皇的寝宫天璃宫跑去。 跑得一段,已看见异服的兵士迎面冲了过来。 看他们装束,当是南竹之兵。 安青一把利剑舞开,这些兵士皆抵挡不住。 待她赶到天璃宫,只见几位禁军头领和匆匆赶来的几位皇子正与敌军战在一处。 事出突然,几位将军前几日已被费丞相遣去奉治救援,而敌军中有两名猛将,此时天璃宫乱作一片,嘶喊声、哀嚎声不断,地面上、宫墙上皆是鲜红触目的血渍。 安青被一名将领拦住,进不得寝宫,心急不已。 “父皇!”安青急得叫道。 “都给我住手!”忽听得一声喝道。 费丞相将一把剑架在荷风国澄敬帝脖子上,走了出来。 他的两个儿子亦跟在他身后。 “谁再乱来,我就杀了他!”费丞相吼道。 荷风国的将士们见此情形,谁还敢乱动,无奈都放下了兵器,束手就擒。 “费祎,你这个狗贼!你快放了我父皇!”安青吼道。 “放了他?”费祎道,“五公主,你以为还是你耍威风的时候吗?” 说罢向手下兵士道:“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你们一定要替我杀了这个逆贼!”澄敬帝忽道,将脖子在剑上一横,鲜血顿时喷溅而出。 “父皇!”安青等大惊道。 安青抖起手中长剑,直向费祎刺了过去。 却被另一把长剑架住,一个身披灰色僧衣的和尚挡在了费祎身前。 安青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人,惊道:“师父?为什么?” 此人正是安青的授业师父欢颜大师。 “五公主,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莫要怪为师。”欢颜大师道。 “原来如此,我竟然没看出来,你竟然……”安青痛声道,咽下此声,抖开长剑,刺向此人。 然而,她哪里是对手,处处受制、处处落险。 腕上金环之力亦全被封死,竟毫无还手之力。 四个禁军领将已躺倒两个,三位皇兄亦是身负重伤,苦苦支撑。 安青心中痛急,将一把剑赫然舞开,全然不顾自己自身安危。 欢颜大师见她如此不按章法,倒有些乱了阵脚,被她一剑刺在左臂之上,连忙敛定心神,专攻安青破绽之处。 安青此时只想杀了眼前这些仇人,根本不去闪避,一剑直向欢颜大师胸前刺去。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60章 永生、决断! 宁葭道:“他既得了青龙之力,想必此战并无悬念了。” “这一战,他并没有去。”孔怀虚道。 “没有去?”宁葭道。 迟凛等亦是惊奇道:“他一心只要以青龙之力御使天下,怎么会没去?” 孔怀虚望向天玄道长,天玄道长捻须沉吟道:“此节贫道亦不知,图蒙发兵攻打浣月边境,而孽徒却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柳重荫道,“他该不是只顾着陪新婚妻子了吧?” 天玄道长道:“安青在宫内,孽徒却不知去了哪里。” “真是奇怪。”众人道。 在浣月一座深山之中,穆虞正赤身坐于一个山洞之中。 黑白散发之人正以乾坤幻化阵替他化去金气侵蚀之困。 “以后每年此时,都要以此阵助你方可过得此劫。”黑白散发之人道。 “郁韧,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穆虞道。 黑白散发之人如今以近侍身份进了皇宫,唤作此名。 “青龙乃借林木之力,你以人之肉身强行受它神力,受这一点苦也是应当了。”郁韧道。 待半月之后,二人回至净月城,方知此次图蒙之战浣月数战数败,何昭晔任游骑将军随军出战,中了敌军埋伏,跌落山崖,连尸骨亦不曾寻到。 “明德!”穆虞痛声道,当即点兵奔赴图蒙战地。 青龙之力果然非凡,青光过处,伏尸一片,浣月军立刻扭转了战势。 图蒙一时败退,不久就又重整大军杀回。 穆虞再次执青杖在手。 青光过处,顿时一片惨呼,图蒙将士死伤难以计数。 不仅图蒙军骇然溃退,不敢再战。 就连浣月将士也心惊难安。 穆虞还要乘胜追击,却被郁韧拦住。 “郁韧,我要踏平图蒙,为明德报仇雪恨!”穆虞道。 “你初得青龙之力,尚不能与之融合,若是一味滥用,恐怕会被青龙反噬,失去理智,反而受它所制。如今这般,已是过了,不可莽撞。”郁韧道。 “那我要等到何时?”穆虞道。 “成大事者,何能急躁?”郁韧道。 穆虞只得作罢,班师回转。 朗乾帝与天玄道长收到奏报,闻知穆虞屠戮图蒙之事,大惊道:“究竟怎么回事?” 天玄道长更是心惊:“他究竟在何处得了妖法?难道一切又要重蹈覆辙吗?” 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幕,又再次浮现在眼前…… “猎魔册在哪儿?快交出来!” 天玄道长逼问尘荣 尘荣却不肯:“这么好的道术,为什么要列为禁术?学道不就是为了变得更强吗?” “你到底交不交?”天玄道长怒吼。 尘荣却嗤笑:“有本事就来抢啊。” 众道士纷纷拔剑相向。 尘荣只身难敌众怒,禁术全开,吸取身周生命之力为己用。 百米之内草木尽枯,近在身周的几个道士也未能幸免。 “孽障!”天玄道长又痛又怒。 “此子不除,世间危矣!” 几个长老联手合攻。 尘荣禁术修为还很有限,终是不敌。 浑身是血的尘荣大声呼叫: “师父,救我!” “师父饶命!” 天玄道长眼睁睁地望着他,却不知究竟改如何是好。 而尘荣突然再次驱动猎魔术,两个紧紧按住他的长老的生命之力源源不断地被他吸了过去。 此情此景天玄道长来不及多想,手中八卦盘飞出,正击在尘荣脑门之上。 顿时鲜血飞溅…… 回程之时,夜间穆虞在营帐中睡着。 一个黑影趁黑悄悄摸了进来,举起匕首,用力向躺在榻上的穆虞刺了下去。 匕首却扎了个空。 穆虞已立于榻的另一边,大喝一声:“什么人?” 来人怒声道:“殷穆虞!是你偷走了青龙!快把青龙放出来,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青龙?你怎么会知道?”穆虞奇道,“难道你就是现在的灵媒?” “没错!” 正是灵媒华风娘。 “你竟然连灵媒之事都知晓?青木册是不是也被你偷走了?” 穆虞轻笑道:“我不寻你,不过是给你留条生路,你偏要作死,我就成全你!” 说着已挥出青杖。 一道猛烈的青光直扑向华风娘。 华风娘护身气蕴被青光碾碎,飞跌出营帐之外。 整个营帐应声而塌。 穆虞跃身划破营帐亦跃身出来。 他青杖再挥,却没有一丝青光飞出。 “该死的青龙!” 穆虞骂了一声,从赶来的兵士腰间拔出利剑,对着才刚刚爬起身来的华风娘迅速刺出。 华风娘连忙闪避,却被他利剑划破了手臂。 “拿下!” 穆虞一声令下,兵士们都涌了上来。 华风娘一边抵挡一边抽身跃起,好容易才逃了出来。 穆虞回到三省宫,想起灵媒来袭,青龙之力竟然激发不出,心中懊恼。 夜深之时,他独自来到园内,将青木册取出反复观看、揣摩。 “你在看什么?” 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喝问,穆虞吃了一惊,连忙将青木册揣入怀内。 回身一看,天玄道长不知何时站在了假山之旁。 “师父。” 穆虞行了一礼。 天玄道长一双眼望着他道:“这么晚了还不睡?在做什么!” “在、在修习。”穆虞道。 “是吗?”天玄道长道,“你倒勤谨。那就让为师看看你进益如何。” 说着拂尘已扫出。 这一下却突然,穆虞连忙向后跃退。 怀中青木册竟掉落在地。 “糟了!” 穆虞连忙抢上前来拾。 却被天玄道长拂尘抢来,将青木册卷走了。 “师父!” 穆虞惊道。 天玄道长翻开手中青木册,越看越心惊:“他竟然藏了这种东西!” 穆虞上前两步:“这是本皇子的东西,还不快快交还!” 天玄道长双目瞪着他,举起手中青木册:“你是不是拘束了龙族?就用这本青木册?” 话音未落,突然一个黑影不知从何处突然窜出,一把抢过青木册。 事出突然,天玄道长和穆虞都吃了一惊。 来人却是发束武髻、一身短武衫的男子。 穆虞一眼认出了这个黑影:“灵媒?” 华风娘手执青木册,大声道:“殷穆虞,你擅拘龙族,罪不可赦!还不快快释放青龙?” 穆虞却一道迅疾青光扫出,华风娘连忙向一侧闪避。 却被穆虞当场截住,只觉手中一空,青木册再次落入穆虞手中。 穆虞青木册到手,一掌重重击出,正中华风娘胸前。 华风娘踉踉跄跄退出几步,胸前剧痛传来,几乎扑倒。 连忙扶住假山之石才勉强站立。 而穆虞已再次卷出一道更加猛烈的青光,必要置他于死地。 “住手!” 天玄道长八卦盘即刻脱手飞出,要去救护华风娘。 但他距离太远,青光又极是迅疾,眼看华风娘难逃一死,逼近他面前的青光突然硬生生断去。 华风娘眼见今日无望,转身跃上宫墙,向宫外逃去。 穆虞便要去追,却被天玄道长挡住去路:“交出青木册!” 穆虞向后退开:“这是本太子的东西!” 天玄道长捋了捋拂尘:“看来,要为师亲自动手了。” 说着执了太清八卦盘在手——八卦天拘牢! 一圈圆盘大小的八卦盘自太清八卦盘中飞出,将穆虞团团围在中央。 穆虞便动弹不得。 他连忙催动青龙之力,然而青龙之力却未如他所愿,丝毫没有反应。 天玄道长走过来,从他手中拿走了青木册。 穆虞忿忿不已。 天玄道长连夜来到锐龙宫见朗乾帝。 朗乾帝见了青木册,亦是惊讶:“所以他是拘了龙族,才突然有了异于常人之力吗?”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60章 永生、决断! 宁葭道:“他既得了青龙之力,想必此战并无悬念了。” “这一战,他并没有去。”孔怀虚道。 “没有去?”宁葭道。 迟凛等亦是惊奇道:“他一心只要以青龙之力御使天下,怎么会没去?” 孔怀虚望向天玄道长,天玄道长捻须沉吟道:“此节贫道亦不知,图蒙发兵攻打浣月边境,而孽徒却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柳重荫道,“他该不是只顾着陪新婚妻子了吧?” 天玄道长道:“安青在宫内,孽徒却不知去了哪里。” “真是奇怪。”众人道。 在浣月一座深山之中,穆虞正赤身坐于一个山洞之中。 黑白散发之人正以乾坤幻化阵替他化去金气侵蚀之困。 “以后每年此时,都要以此阵助你方可过得此劫。”黑白散发之人道。 “郁韧,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穆虞道。 黑白散发之人如今以近侍身份进了皇宫,唤作此名。 “青龙乃借林木之力,你以人之肉身强行受它神力,受这一点苦也是应当了。”郁韧道。 待半月之后,二人回至净月城,方知此次图蒙之战浣月数战数败,何昭晔任游骑将军随军出战,中了敌军埋伏,跌落山崖,连尸骨亦不曾寻到。 “明德!”穆虞痛声道,当即点兵奔赴图蒙战地。 青龙之力果然非凡,青光过处,伏尸一片,浣月军立刻扭转了战势。 图蒙一时败退,不久就又重整大军杀回。 穆虞再次执青杖在手。 青光过处,顿时一片惨呼,图蒙将士死伤难以计数。 不仅图蒙军骇然溃退,不敢再战。 就连浣月将士也心惊难安。 穆虞还要乘胜追击,却被郁韧拦住。 “郁韧,我要踏平图蒙,为明德报仇雪恨!”穆虞道。 “你初得青龙之力,尚不能与之融合,若是一味滥用,恐怕会被青龙反噬,失去理智,反而受它所制。如今这般,已是过了,不可莽撞。”郁韧道。 “那我要等到何时?”穆虞道。 “成大事者,何能急躁?”郁韧道。 穆虞只得作罢,班师回转。 朗乾帝与天玄道长收到奏报,闻知穆虞屠戮图蒙之事,大惊道:“究竟怎么回事?” 天玄道长更是心惊:“他究竟在何处得了妖法?难道一切又要重蹈覆辙吗?” 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幕,又再次浮现在眼前…… “猎魔册在哪儿?快交出来!” 天玄道长逼问尘荣 尘荣却不肯:“这么好的道术,为什么要列为禁术?学道不就是为了变得更强吗?” “你到底交不交?”天玄道长怒吼。 尘荣却嗤笑:“有本事就来抢啊。” 众道士纷纷拔剑相向。 尘荣只身难敌众怒,禁术全开,吸取身周生命之力为己用。 百米之内草木尽枯,近在身周的几个道士也未能幸免。 “孽障!”天玄道长又痛又怒。 “此子不除,世间危矣!” 几个长老联手合攻。 尘荣禁术修为还很有限,终是不敌。 浑身是血的尘荣大声呼叫: “师父,救我!” “师父饶命!” 天玄道长眼睁睁地望着他,却不知究竟改如何是好。 而尘荣突然再次驱动猎魔术,两个紧紧按住他的长老的生命之力源源不断地被他吸了过去。 此情此景天玄道长来不及多想,手中八卦盘飞出,正击在尘荣脑门之上。 顿时鲜血飞溅…… 回程之时,夜间穆虞在营帐中睡着。 一个黑影趁黑悄悄摸了进来,举起匕首,用力向躺在榻上的穆虞刺了下去。 匕首却扎了个空。 穆虞已立于榻的另一边,大喝一声:“什么人?” 来人怒声道:“殷穆虞!是你偷走了青龙!快把青龙放出来,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青龙?你怎么会知道?”穆虞奇道,“难道你就是现在的灵媒?” “没错!” 正是灵媒华风娘。 “你竟然连灵媒之事都知晓?青木册是不是也被你偷走了?” 穆虞轻笑道:“我不寻你,不过是给你留条生路,你偏要作死,我就成全你!” 说着已挥出青杖。 一道猛烈的青光直扑向华风娘。 华风娘护身气蕴被青光碾碎,飞跌出营帐之外。 整个营帐应声而塌。 穆虞跃身划破营帐亦跃身出来。 他青杖再挥,却没有一丝青光飞出。 “该死的青龙!” 穆虞骂了一声,从赶来的兵士腰间拔出利剑,对着才刚刚爬起身来的华风娘迅速刺出。 华风娘连忙闪避,却被他利剑划破了手臂。 “拿下!” 穆虞一声令下,兵士们都涌了上来。 华风娘一边抵挡一边抽身跃起,好容易才逃了出来。 穆虞回到三省宫,想起灵媒来袭,青龙之力竟然激发不出,心中懊恼。 夜深之时,他独自来到园内,将青木册取出反复观看、揣摩。 “你在看什么?” 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喝问,穆虞吃了一惊,连忙将青木册揣入怀内。 回身一看,天玄道长不知何时站在了假山之旁。 “师父。” 穆虞行了一礼。 天玄道长一双眼望着他道:“这么晚了还不睡?在做什么!” “在、在修习。”穆虞道。 “是吗?”天玄道长道,“你倒勤谨。那就让为师看看你进益如何。” 说着拂尘已扫出。 这一下却突然,穆虞连忙向后跃退。 怀中青木册竟掉落在地。 “糟了!” 穆虞连忙抢上前来拾。 却被天玄道长拂尘抢来,将青木册卷走了。 “师父!” 穆虞惊道。 天玄道长翻开手中青木册,越看越心惊:“他竟然藏了这种东西!” 穆虞上前两步:“这是本皇子的东西,还不快快交还!” 天玄道长双目瞪着他,举起手中青木册:“你是不是拘束了龙族?就用这本青木册?” 话音未落,突然一个黑影不知从何处突然窜出,一把抢过青木册。 事出突然,天玄道长和穆虞都吃了一惊。 来人却是发束武髻、一身短武衫的男子。 穆虞一眼认出了这个黑影:“灵媒?” 华风娘手执青木册,大声道:“殷穆虞,你擅拘龙族,罪不可赦!还不快快释放青龙?” 穆虞却一道迅疾青光扫出,华风娘连忙向一侧闪避。 却被穆虞当场截住,只觉手中一空,青木册再次落入穆虞手中。 穆虞青木册到手,一掌重重击出,正中华风娘胸前。 华风娘踉踉跄跄退出几步,胸前剧痛传来,几乎扑倒。 连忙扶住假山之石才勉强站立。 而穆虞已再次卷出一道更加猛烈的青光,必要置他于死地。 “住手!” 天玄道长八卦盘即刻脱手飞出,要去救护华风娘。 但他距离太远,青光又极是迅疾,眼看华风娘难逃一死,逼近他面前的青光突然硬生生断去。 华风娘眼见今日无望,转身跃上宫墙,向宫外逃去。 穆虞便要去追,却被天玄道长挡住去路:“交出青木册!” 穆虞向后退开:“这是本太子的东西!” 天玄道长捋了捋拂尘:“看来,要为师亲自动手了。” 说着执了太清八卦盘在手——八卦天拘牢! 一圈圆盘大小的八卦盘自太清八卦盘中飞出,将穆虞团团围在中央。 穆虞便动弹不得。 他连忙催动青龙之力,然而青龙之力却未如他所愿,丝毫没有反应。 天玄道长走过来,从他手中拿走了青木册。 穆虞忿忿不已。 天玄道长连夜来到锐龙宫见朗乾帝。 朗乾帝见了青木册,亦是惊讶:“所以他是拘了龙族,才突然有了异于常人之力吗?”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61章 深宫惊变、濒死地 “可有法子保得她吗?”穆虞道。 “事到如今,你不是要反悔吧?”郁韧道。 “母后并无过错。”穆虞道。 “那你是想取皇上之血?”郁韧道。 穆虞沉吟不语。 “其实,女子阴柔之体方更契合万物生长不息之气,亦更适合我的厚土之术,我取神龟之心绝非易事,恐怕到时法力有限,皇后之血当更能保得万无一失。”郁韧道。 “只取了血便罢,莫断了她的心脉。”穆虞道。 “乾坤幻化阵之力,你也见过了,我会尽力,但并不敢保证。”郁韧道。 天玄道长觐见朗乾帝,禀道:“按青木册所记,要破解青龙封印解出青龙,需要青龙灵媒为引。” “青龙的灵媒?”朗乾帝道,“这该到哪里去寻?” “几日前,就是贫道拿到青木册的那天夜间,有一个人前来找太子讨要青龙,他就是灵媒。当时他险些被太子所杀,负伤逃走了。”天玄道长道。 朗乾帝道:“那即刻传令,务必尽快找到灵媒之身。” 穆虞接到消息,蹙眉不语。 郁韧道:“我早已说过,宜早不宜迟。” 三省宫中,安青身体不适,请了医士前来诊看。 不一会儿就见稚晖出屋来向穆虞跪道:“恭喜太子殿下,夫人她有喜了。” “此话当真?”穆虞喜道。 安青亦走了出来,笑望着他点了点头。 “方才郝医士已经把过脉了,确是喜脉。”稚晖道。 “太好了!”穆虞大声笑道,一扫脸上愁霾,弯腰将安青抱了起来:“等你给我生了儿子,我就让他做这天下之主!” 孝德皇后闻听此信,让厨下煲了鸡汤,带至三省宫。 “母后。”安青迎上行礼道。 “快起来吧,别伤了身子,以后就别行这些虚礼了。”孝德皇后笑盈盈地将安青扶起道。 “怎敢劳动皇后娘娘前来?”安青道。 “虽然二皇子已经娶妻生子,不过,你如今也要为殷家添香火了,我自然不能闲着。”孝德皇后道。 说罢命人盛上汤来,道:“这是刚熬好的,你趁热喝了,别凉了。” 安青忙接过道:“多谢。” “你如今怀了身孕,就不必每日去请安问候了,便在宫里好好养着,我若有闲时,自会来看望你。”孝德皇后道。 “是。”安青知她生性随和,此番亦是真心,便也不推辞,倒拂了她的好意。 “若短少什么,就让人来告诉一声,我让他们给你送来。”孝德皇后道。 “并不少什么,这宫里都齐全呢。”安青道。 孝德皇后向稚晖道:“今日吃的什么?” “早起是米粥、青菜,中午只吃山药粥。”稚晖回道。 “怎么吃这些?”孝德皇后道,“也太清淡了些。” “最近几日都没什么胃口,这样清淡才好吃得一些。”安青道。 “那也不能这么吃,孩子要跟着受苦了。”孝德皇后道,“今日回去,我让厨下单给你做份粥来,将鱼刺去净,细细地熬上,一定不会腻了。” “这怎么好,我让稚晖弄就好了。”安青道。 “她年轻不经事,哪会得这些,我自会吩咐妥当的人去做。”孝德皇后道。 回宫后果然让人做了鱼肉粥来,一并将其他小菜亦碎碎地煮做一碗,安青倒多吃了好些。 其他各宫嫔妃见孝德皇后如此,不免都过来道声恭喜,三省宫忽然热闹了起来。 在三省宫地下秘密修建的密室之内,郁韧初阵完成。 穆虞与郁韧约定十五日之后在此处布阵,幻化神龟之心,求取永生。 “机会只有这一次,一定要保得万无一失。”郁韧嘱道。 “我自会安排妥当。”穆虞道。 郁韧当日便出发前往东海去取神龟之心。 穆虞回至寝宫,将此事说与安青,道:“我已与郁韧皆部署妥当,到时你与我同入阵中,我们同得永生,便可永远相伴。” 安青却没有立即回答。 “怎么了?”穆虞道,“是谁让你不开心了吗?” “不是,”安青摇头道,“只是,我如今身怀有孕,万一有个闪失……” “不会的,”穆虞道,“有我在,必会护得你们母子平安。” 安青试着说道:“其实,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我们不一定真的需要活得那么久……” “若天下还未收得,便是寿尽之时,又或是千辛万苦得了天下,却要拱手让人,那岂不枉费我一番苦心?”穆虞道。 “那、母后她……”安青顿道,“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 “如果还有别的办法,我又怎会如此?”穆虞道。 安青低头不语。 穆虞自身后轻轻抱住她,道:“你的心思,我都知晓。待我将这天下归一,世间再无征伐战乱,便是对她最好的报答,这不也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安青未答他此言,只回过身来,用双臂环住了他,将头埋在他胸前。 与郁韧约定的日子已至,却并不见郁韧回转。 “郁韧怎么还未回来?”莫行急道。 “且再等等看。”穆虞携着安青之手,立于密室中间道。 孝德皇后就躺在密室靠里的一张窄窄的床榻之上。 阿修将她带来时已点了她的睡穴,她尚在昏迷之中。 “郑得,都准备好了吗?”穆虞道。 “是。”郑得回道,“刀刃锋利,皇后娘娘应该不会受太多苦痛。” “余兴呢?”穆虞道。 “在门外守着。”阿修道。 安青握着穆虞的手,不知为何有些微微发颤。 “你冷吗?安青。”穆虞道。 “不、不冷。”安青道。 突然余兴进来道:“郁韧回来了!” 果见郁韧满身血渍、风尘仆仆地自他身后转了出来。 见了他出现,安青脸色不由得大变。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61章 深宫惊变、濒死地 “可有法子保得她吗?”穆虞道。 “事到如今,你不是要反悔吧?”郁韧道。 “母后并无过错。”穆虞道。 “那你是想取皇上之血?”郁韧道。 穆虞沉吟不语。 “其实,女子阴柔之体方更契合万物生长不息之气,亦更适合我的厚土之术,我取神龟之心绝非易事,恐怕到时法力有限,皇后之血当更能保得万无一失。”郁韧道。 “只取了血便罢,莫断了她的心脉。”穆虞道。 “乾坤幻化阵之力,你也见过了,我会尽力,但并不敢保证。”郁韧道。 天玄道长觐见朗乾帝,禀道:“按青木册所记,要破解青龙封印解出青龙,需要青龙灵媒为引。” “青龙的灵媒?”朗乾帝道,“这该到哪里去寻?” “几日前,就是贫道拿到青木册的那天夜间,有一个人前来找太子讨要青龙,他就是灵媒。当时他险些被太子所杀,负伤逃走了。”天玄道长道。 朗乾帝道:“那即刻传令,务必尽快找到灵媒之身。” 穆虞接到消息,蹙眉不语。 郁韧道:“我早已说过,宜早不宜迟。” 三省宫中,安青身体不适,请了医士前来诊看。 不一会儿就见稚晖出屋来向穆虞跪道:“恭喜太子殿下,夫人她有喜了。” “此话当真?”穆虞喜道。 安青亦走了出来,笑望着他点了点头。 “方才郝医士已经把过脉了,确是喜脉。”稚晖道。 “太好了!”穆虞大声笑道,一扫脸上愁霾,弯腰将安青抱了起来:“等你给我生了儿子,我就让他做这天下之主!” 孝德皇后闻听此信,让厨下煲了鸡汤,带至三省宫。 “母后。”安青迎上行礼道。 “快起来吧,别伤了身子,以后就别行这些虚礼了。”孝德皇后笑盈盈地将安青扶起道。 “怎敢劳动皇后娘娘前来?”安青道。 “虽然二皇子已经娶妻生子,不过,你如今也要为殷家添香火了,我自然不能闲着。”孝德皇后道。 说罢命人盛上汤来,道:“这是刚熬好的,你趁热喝了,别凉了。” 安青忙接过道:“多谢。” “你如今怀了身孕,就不必每日去请安问候了,便在宫里好好养着,我若有闲时,自会来看望你。”孝德皇后道。 “是。”安青知她生性随和,此番亦是真心,便也不推辞,倒拂了她的好意。 “若短少什么,就让人来告诉一声,我让他们给你送来。”孝德皇后道。 “并不少什么,这宫里都齐全呢。”安青道。 孝德皇后向稚晖道:“今日吃的什么?” “早起是米粥、青菜,中午只吃山药粥。”稚晖回道。 “怎么吃这些?”孝德皇后道,“也太清淡了些。” “最近几日都没什么胃口,这样清淡才好吃得一些。”安青道。 “那也不能这么吃,孩子要跟着受苦了。”孝德皇后道,“今日回去,我让厨下单给你做份粥来,将鱼刺去净,细细地熬上,一定不会腻了。” “这怎么好,我让稚晖弄就好了。”安青道。 “她年轻不经事,哪会得这些,我自会吩咐妥当的人去做。”孝德皇后道。 回宫后果然让人做了鱼肉粥来,一并将其他小菜亦碎碎地煮做一碗,安青倒多吃了好些。 其他各宫嫔妃见孝德皇后如此,不免都过来道声恭喜,三省宫忽然热闹了起来。 在三省宫地下秘密修建的密室之内,郁韧初阵完成。 穆虞与郁韧约定十五日之后在此处布阵,幻化神龟之心,求取永生。 “机会只有这一次,一定要保得万无一失。”郁韧嘱道。 “我自会安排妥当。”穆虞道。 郁韧当日便出发前往东海去取神龟之心。 穆虞回至寝宫,将此事说与安青,道:“我已与郁韧皆部署妥当,到时你与我同入阵中,我们同得永生,便可永远相伴。” 安青却没有立即回答。 “怎么了?”穆虞道,“是谁让你不开心了吗?” “不是,”安青摇头道,“只是,我如今身怀有孕,万一有个闪失……” “不会的,”穆虞道,“有我在,必会护得你们母子平安。” 安青试着说道:“其实,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我们不一定真的需要活得那么久……” “若天下还未收得,便是寿尽之时,又或是千辛万苦得了天下,却要拱手让人,那岂不枉费我一番苦心?”穆虞道。 “那、母后她……”安青顿道,“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 “如果还有别的办法,我又怎会如此?”穆虞道。 安青低头不语。 穆虞自身后轻轻抱住她,道:“你的心思,我都知晓。待我将这天下归一,世间再无征伐战乱,便是对她最好的报答,这不也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安青未答他此言,只回过身来,用双臂环住了他,将头埋在他胸前。 与郁韧约定的日子已至,却并不见郁韧回转。 “郁韧怎么还未回来?”莫行急道。 “且再等等看。”穆虞携着安青之手,立于密室中间道。 孝德皇后就躺在密室靠里的一张窄窄的床榻之上。 阿修将她带来时已点了她的睡穴,她尚在昏迷之中。 “郑得,都准备好了吗?”穆虞道。 “是。”郑得回道,“刀刃锋利,皇后娘娘应该不会受太多苦痛。” “余兴呢?”穆虞道。 “在门外守着。”阿修道。 安青握着穆虞的手,不知为何有些微微发颤。 “你冷吗?安青。”穆虞道。 “不、不冷。”安青道。 突然余兴进来道:“郁韧回来了!” 果见郁韧满身血渍、风尘仆仆地自他身后转了出来。 见了他出现,安青脸色不由得大变。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62章 皇陵空、浣月乱 穆仁呆呆地拿着剑,愣在当地。 “是你!”穆虞向他吼道,“是你杀了她!” “别、”安青道,“别怪他……” “郑得!”穆虞抬起头来向郑得处大声叫道。 安青双手扣着他的胳膊,却已没有几分力气。 郑得来至近前,却只束手望着安青,惨白着脸。 安青望着穆虞轻声断续道:“你、恨我吧?” “安青……”穆虞道。 “恨我吧,是我、对不起你……”安青道。 “我带你走,我一定会治好你!”穆虞道。 “你哪儿也走不了,给我拿下!” 却是朗乾帝得了消息,已率兵赶来。 “谁说我走不了?”穆虞道,取出身后手杖,青光卷出。 “危险!”天玄道长道,连忙抛出八卦盘挡在了朗乾帝身前。 趁此时候,穆虞抱着安青,已抢至门口,手杖挥出,又一道青光卷出。 天玄道长连忙护住朗乾帝等人。 阿修、余兴等连忙跟着穆虞出了暗门。 “给我追!务必把这个孽子给我抓回来!”朗乾帝道。 天玄道长等人随即追出。 穆虞跑得一段,渐渐不支。 手中无力,安青便滚落下去。 莫行连忙接住安青。 穆虞单膝跪于地上喘息道:“带她出去。” “太子殿下,快走吧。”余兴催促道。 “你们走,要是留下来,就都得死!”穆虞道。 “不行,太子殿下,你快走!”阿修道。 “郑得不会武艺,余兴,你带他走!”穆虞道。 “太子殿下!”莫行等道。 “我殷穆虞绝不会死!”穆虞道,说着转头望向阿修。 “阿修明白。”阿修道。 郑得伸出手来,将阿修之手紧紧握了握。 “快走!”穆虞道。 莫行抱着安青、余兴带着郑得,跃上宫墙,疾步向宫外逃去。 禁军追来,将穆虞和阿修团团围住,也不去追莫行等人了。 “孽徒,速速伏罪!”天玄道长道。 穆虞挣扎起身,向天玄道长道:“师父,今日的账,我必会讨还的!” 见穆仁亦在其中,咬牙向他道:“你欠我的,今生今世,我定会让你数倍、百倍地偿还给我的!” “皇兄,我、我不是故意的……”穆仁顿道。 “孽子!”朗乾帝来至,向穆虞道,“你竟行此人神共愤之事,饶你不得!给我拿下!” 众兵士便要围上,却忽见穆虞摇摇倒地。 “太子殿下!”阿修抱住他大声唤道,“太子殿下!” 天玄道长上前探其鼻息,已是全无了。 “太子殿下、薨逝了。”天玄道长道。 闻他此言,朗乾帝愣了一回,缓声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出去,若让孤王知道有人乱嚼口舌,立斩不赦!” 众人皆跪下听旨。 朗乾帝指着阿修道:“把这个奴才拖下去,斩了!” 阿修向着穆虞尸身跪倒,恭恭敬敬行了三拜九叩之礼,道:“太子殿下,阿修不能再侍奉您了。” 随即起身,随侍卫走去。 次日,朗乾帝诏告天下,道孝德皇后与太子皆暴病薨逝。 七日后,两人尸身送入皇陵。 不久后,朗乾帝收到禀报,道太子尸身被盗。 青木册也随之消失不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宁葭奇道。 “他本已死了,怎会又活了过来?”迟凛亦是惊奇。 “这可真是怪了,死人也能救得,那个郑得岂不是神医了?”袁丘道。 “人死何能复生?”圆觉道,“只怕这其中另有隐情。” “正是。”孔怀虚道,“当日新皇自己身受重伤,自知难以逃脱,便设下此计,一来保全了自身,二来也保全了追随他的一行人。” “究竟是何法?”宁葭道。 “郑得深研医术,通晓人体各个穴位,做个假死之状于他而言并非难事。”孔怀虚道。 “原来如此,那为何郑得没有留下?”迟凛道。 “要解此术,自然还需他方能解得,他怎么能死呢?”孔怀虚道。 “所以,施术之人便是阿修了?”宁葭道。 孔怀虚点了点头。 “想不到阿修这么忠心侍主,可惜、跟错了主子。”柳重荫摇头叹道。 “他亦通晓医术吗?”迟凛道。 “并不。”孔怀虚道。 “那他怎知该如何做呢?”宁葭道。 “想必他们早已备下此招,于紧急时可用,事先自然都已演练纯熟了。”孔怀虚道。 “其实,皇爷爷毕竟是他的父亲,也未必会真的杀了他。”宁葭道。 “皇上最后究竟会怎么做,谁又能说得准,我想,他是不愿赴这个没有把握的赌局了。”孔怀虚道。 “那后来呢?皇上发现他的尸身不见了,有没有再去找他?”柳重荫道。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62章 皇陵空、浣月乱 穆仁呆呆地拿着剑,愣在当地。 “是你!”穆虞向他吼道,“是你杀了她!” “别、”安青道,“别怪他……” “郑得!”穆虞抬起头来向郑得处大声叫道。 安青双手扣着他的胳膊,却已没有几分力气。 郑得来至近前,却只束手望着安青,惨白着脸。 安青望着穆虞轻声断续道:“你、恨我吧?” “安青……”穆虞道。 “恨我吧,是我、对不起你……”安青道。 “我带你走,我一定会治好你!”穆虞道。 “你哪儿也走不了,给我拿下!” 却是朗乾帝得了消息,已率兵赶来。 “谁说我走不了?”穆虞道,取出身后手杖,青光卷出。 “危险!”天玄道长道,连忙抛出八卦盘挡在了朗乾帝身前。 趁此时候,穆虞抱着安青,已抢至门口,手杖挥出,又一道青光卷出。 天玄道长连忙护住朗乾帝等人。 阿修、余兴等连忙跟着穆虞出了暗门。 “给我追!务必把这个孽子给我抓回来!”朗乾帝道。 天玄道长等人随即追出。 穆虞跑得一段,渐渐不支。 手中无力,安青便滚落下去。 莫行连忙接住安青。 穆虞单膝跪于地上喘息道:“带她出去。” “太子殿下,快走吧。”余兴催促道。 “你们走,要是留下来,就都得死!”穆虞道。 “不行,太子殿下,你快走!”阿修道。 “郑得不会武艺,余兴,你带他走!”穆虞道。 “太子殿下!”莫行等道。 “我殷穆虞绝不会死!”穆虞道,说着转头望向阿修。 “阿修明白。”阿修道。 郑得伸出手来,将阿修之手紧紧握了握。 “快走!”穆虞道。 莫行抱着安青、余兴带着郑得,跃上宫墙,疾步向宫外逃去。 禁军追来,将穆虞和阿修团团围住,也不去追莫行等人了。 “孽徒,速速伏罪!”天玄道长道。 穆虞挣扎起身,向天玄道长道:“师父,今日的账,我必会讨还的!” 见穆仁亦在其中,咬牙向他道:“你欠我的,今生今世,我定会让你数倍、百倍地偿还给我的!” “皇兄,我、我不是故意的……”穆仁顿道。 “孽子!”朗乾帝来至,向穆虞道,“你竟行此人神共愤之事,饶你不得!给我拿下!” 众兵士便要围上,却忽见穆虞摇摇倒地。 “太子殿下!”阿修抱住他大声唤道,“太子殿下!” 天玄道长上前探其鼻息,已是全无了。 “太子殿下、薨逝了。”天玄道长道。 闻他此言,朗乾帝愣了一回,缓声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出去,若让孤王知道有人乱嚼口舌,立斩不赦!” 众人皆跪下听旨。 朗乾帝指着阿修道:“把这个奴才拖下去,斩了!” 阿修向着穆虞尸身跪倒,恭恭敬敬行了三拜九叩之礼,道:“太子殿下,阿修不能再侍奉您了。” 随即起身,随侍卫走去。 次日,朗乾帝诏告天下,道孝德皇后与太子皆暴病薨逝。 七日后,两人尸身送入皇陵。 不久后,朗乾帝收到禀报,道太子尸身被盗。 青木册也随之消失不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宁葭奇道。 “他本已死了,怎会又活了过来?”迟凛亦是惊奇。 “这可真是怪了,死人也能救得,那个郑得岂不是神医了?”袁丘道。 “人死何能复生?”圆觉道,“只怕这其中另有隐情。” “正是。”孔怀虚道,“当日新皇自己身受重伤,自知难以逃脱,便设下此计,一来保全了自身,二来也保全了追随他的一行人。” “究竟是何法?”宁葭道。 “郑得深研医术,通晓人体各个穴位,做个假死之状于他而言并非难事。”孔怀虚道。 “原来如此,那为何郑得没有留下?”迟凛道。 “要解此术,自然还需他方能解得,他怎么能死呢?”孔怀虚道。 “所以,施术之人便是阿修了?”宁葭道。 孔怀虚点了点头。 “想不到阿修这么忠心侍主,可惜、跟错了主子。”柳重荫摇头叹道。 “他亦通晓医术吗?”迟凛道。 “并不。”孔怀虚道。 “那他怎知该如何做呢?”宁葭道。 “想必他们早已备下此招,于紧急时可用,事先自然都已演练纯熟了。”孔怀虚道。 “其实,皇爷爷毕竟是他的父亲,也未必会真的杀了他。”宁葭道。 “皇上最后究竟会怎么做,谁又能说得准,我想,他是不愿赴这个没有把握的赌局了。”孔怀虚道。 “那后来呢?皇上发现他的尸身不见了,有没有再去找他?”柳重荫道。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63章 妙法莲华 “你、你竟然……”吴信道,语未毕,已横倒在地,断续道,“游、游虎城,我、做鬼、也不会放、放过你……” 当日,游虎城亦被就地处死。 不久,西凉城被明丹所夺,浣月又连失数城。 “原来、如此……”宁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宁葭……”迟凛道。 “邺妃,她一定早就知晓此事,所以才会对我和娘亲如此怨恨。”宁葭道。 “当时的情形有这么多人亲眼所见,想必是已经听说了。”迟凛道。 “而娘她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说,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宁葭道。 “将军的娘亲是、承妃娘娘?”柳重荫道。 宁葭点了点头。 “不过,孔学士,迟凛尚有一事不明。”迟凛向孔怀虚道。 “迟将军直言无妨。”孔怀虚道。 “孔学士既是旧相之后,亦受大太子之事牵连,令尊必是拥护大太子之人了?孔学士如今却为何要与当今皇上作对?”迟凛道。 “我随家父流落异乡,多见战乱之下惨痛之景,家父晚年幡然醒悟,是以临终前嘱咐我必要以百姓太平为要,救天下黎民免于战火屠戮。”孔怀虚道。 “原来如此。”众人点头道。 “宁葭。”红萝忽道。 宁葭便望向她。 红萝是直呼她此名。 众人皆知她我行我素,又与宁葭亲近,亦无人来管她。 “幽绝可不是好对付的,不如随我走吧。”红萝道。 “红萝姐姐和他交过手吗?”宁葭道。 “我倒未曾,不过,桀风、榆儿都和他交过手。”红萝道。 “榆儿?如何?”宁葭道。 “连桀风亦不是他的对手,榆儿还差点死在他手上。”红萝道,“何况他那个师父体内封了青龙之力,亦是棘手,你何必犯险?” “从前我从不知这些事与我有何关系,但如今,我却不能撒手不管。”宁葭道。 红萝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不知将来是何结局,诸位若有意离开,宁葭绝不阻拦。”宁葭向众人道。 屋内一片静默。 “将军,可别小看了人,”柳重荫道,“我们可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 “你们小丫头都不怕,难道我这个大老粗还怕那鸟皇帝不成?”袁丘道。 圆觉微笑摇头,只道:“阿弥陀佛。” “胆子再壮也得养好精神,才好迎战,时辰不早了,都去歇着吧。”天玄道长道。 众人便相继散去。 夜色沉沉,众人皆已歇下,宁葭独自一人在园中修习。 “宁葭。”一人唤道。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63章 妙法莲华 “你、你竟然……”吴信道,语未毕,已横倒在地,断续道,“游、游虎城,我、做鬼、也不会放、放过你……” 当日,游虎城亦被就地处死。 不久,西凉城被明丹所夺,浣月又连失数城。 “原来、如此……”宁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宁葭……”迟凛道。 “邺妃,她一定早就知晓此事,所以才会对我和娘亲如此怨恨。”宁葭道。 “当时的情形有这么多人亲眼所见,想必是已经听说了。”迟凛道。 “而娘她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说,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宁葭道。 “将军的娘亲是、承妃娘娘?”柳重荫道。 宁葭点了点头。 “不过,孔学士,迟凛尚有一事不明。”迟凛向孔怀虚道。 “迟将军直言无妨。”孔怀虚道。 “孔学士既是旧相之后,亦受大太子之事牵连,令尊必是拥护大太子之人了?孔学士如今却为何要与当今皇上作对?”迟凛道。 “我随家父流落异乡,多见战乱之下惨痛之景,家父晚年幡然醒悟,是以临终前嘱咐我必要以百姓太平为要,救天下黎民免于战火屠戮。”孔怀虚道。 “原来如此。”众人点头道。 “宁葭。”红萝忽道。 宁葭便望向她。 红萝是直呼她此名。 众人皆知她我行我素,又与宁葭亲近,亦无人来管她。 “幽绝可不是好对付的,不如随我走吧。”红萝道。 “红萝姐姐和他交过手吗?”宁葭道。 “我倒未曾,不过,桀风、榆儿都和他交过手。”红萝道。 “榆儿?如何?”宁葭道。 “连桀风亦不是他的对手,榆儿还差点死在他手上。”红萝道,“何况他那个师父体内封了青龙之力,亦是棘手,你何必犯险?” “从前我从不知这些事与我有何关系,但如今,我却不能撒手不管。”宁葭道。 红萝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不知将来是何结局,诸位若有意离开,宁葭绝不阻拦。”宁葭向众人道。 屋内一片静默。 “将军,可别小看了人,”柳重荫道,“我们可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 “你们小丫头都不怕,难道我这个大老粗还怕那鸟皇帝不成?”袁丘道。 圆觉微笑摇头,只道:“阿弥陀佛。” “胆子再壮也得养好精神,才好迎战,时辰不早了,都去歇着吧。”天玄道长道。 众人便相继散去。 夜色沉沉,众人皆已歇下,宁葭独自一人在园中修习。 “宁葭。”一人唤道。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64章 褐龙战 宁葭、迟凛虽不甚明了,但闻言亦肃然起敬。 “大师研读此经已有些时日,可有什么心得吗?”迟凛在旁道。 “贫僧肤浅,谈不上什么心得,但诚心礼佛罢了。”圆觉道。 “那就不打扰大师了。”迟凛道。 宁葭亦向圆觉告辞。 二人出得门来,方走得数步,又闻屋内传来细细的诵读之声。 天刚微亮,宁葭又已起身修炼。 待回至屋中,桃叶已将粥菜端来,忙着给她打水擦拭。 “桃叶,我早已说了,你不必做这些。”宁葭道。 “我在这里左右也不过是做这些,别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孔先生、圆觉大师他们的,我都已经送过去了,这份是你的。”桃叶笑道,“要是连这些都不让我做,那就是存心要撵我走了。” “你不想回青云村吗?”宁葭道。 “现在那里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桃叶道,“应该不会再有观礼了吧?” “不会了。”宁葭道。 “姐姐,我饿了!”六顺跑进来道,“小棠姐姐,你也回来了?” “粥菜都好了,赶紧吃吧。”桃叶替他也盛了一碗粥。 “今天没有馒头吗?”六顺道。 “馒头?你还没吃够?”桃叶道。 “我天天跟袁大叔练武,不吃馒头总觉得饿。”六顺道。 “就知道你,厨间有,自己去拿吧。”桃叶道。 “好。”六顺应道,便去厨间了。 “六顺最近进步不小,个子也长高了。”宁葭道。 “是啊,他可上心了。”桃叶道。 “桃叶,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宁葭道。 “我?我就想能有一块自己的地,种点蔬菜、稻米什么的,能够管得上我和六顺两人吃饱就好了。”桃叶道。 “是啊,是得有一块地才好。”宁葭道。 午后,宁葭在书房中翻看各地土地分配的卷宗。 孔怀虚见了,奇道:“如今新皇的大军就要到了,你还看这些?” “不是还没到吗?”宁葭笑道。 “将军已经胸有成竹了吗?”孔怀虚道。 “没有,想不出好的办法,也不能干坐着浪费时间,所以翻来看看。”宁葭道。 柳重荫将卷宗搬来放在宁葭的案头,一边说道:“我们有天玄道长,还有那个红萝,她看起来好厉害,不用怕新皇的爪牙。” “你倒是心大。”孔怀虚向她笑道,转而又向宁葭道,“这些卷宗,可看得懂吗?” “只是记载了何人在何时得了何地,在何方何处、四至方圆这些。”宁葭道,“却不曾记载为何有此地。” 宁葭沉思一回,向孔怀虚道:“孔学士,为何有些人拥地数百亩,而有些人却寸土也无?” “其实,浣月建国之初,曾经实行户亩制,几乎人人有地,只不过按军功大小、官位高低其差别就很大了,而平民百姓所有则更是少之又少,一旦遇到疾病、旱涝等天灾**,难免变卖、转手他人,只能靠租种、做工为生。”孔怀虚道。 “是啊,这样天长日久、拥有土地越多的人就越来越扩大了土地的规模,而失去土地的人也越来越多。”柳重荫道。 宁葭点了点头,又拿起一本卷宗翻看,却是一本账簿。 只见上面画着数种类似记号的标记,看得一时,并不明白。 “哎呀,拿错了,这个是账簿呢。”柳重荫道。 “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意思?”宁葭道。 “这些都是记账时的特殊标记,这个就表示入账、这个表示出账、这样的是挂账,其他的或是勾账、或是追账,各个都有自己的用处呢。”柳重荫道。 “柳佐史怎么懂得这么多?”宁葭道。 “我爹以前就专管账簿的,我常替他做一些,所以还算明白。”柳重荫道。 “原来如此。”宁葭点头道。 宁葭在书房看了一天,柳重荫一直在旁,或有不明之处,倒多向她请教。 孔怀虚便自顾出了书房,由她们二人自去言论。 晚间饭后,宁葭仍至院中将红芙之术一一练来。 正有一处不明,呆立琢磨之时,忽见眼前突然跃出一人,一把长剑直刺而来。 宁葭一惊,连忙拔出匕首,接住了来人之剑。 那人一身玄色武衫、瘦削脸颊、尖尖下巴,一双眼如鹰般锐利,看他这张脸、及其身形剑法,并不识得。 “你是什么人?”宁葭沉声道。 “三公主,不认得我了吗?”来人冷然道。 “我们见过吗?”宁葭奇道。 “小时候,我们不是常常一起玩耍吗?”来人道,“我妹妹还是你的好姐姐,她什么事都想着你,没想到,最后却死在你们殷家人的手上!” 宁葭闻言,心中惊动,再仔细看来,惊道:“你、你是萧恒期?” “难得,三公主还能记得我这罪臣之子。”来人道。 他果然便是萧谨萧丞相的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儿子——萧恒期。 “原来,你还活着。”宁葭道。 “当然,可惜狗皇帝死得早,他欠的血债,就只有你来替他还了!”萧恒期道。 “萧家谋反在先,何来血债?”宁葭道。 “我爹十七岁入仕为官,一生为朝廷尽忠,他何尝谋反?”萧恒期道,“大哥虽有谋划,但为了萧家,已然放弃,一心报国,难道就该死吗?” 宁葭闻言,倒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知萧家谋逆叛乱,是以父皇下旨将其满门抄斩,可是其中经纬,却并不知晓。 “我的母亲、妹妹,她们不过是女流之辈,我妹妹可是从小和你一起长大,对你呵护有加,她那么善良、处处为你着想,她又哪里该死?”萧恒期将这些话一字一句、含着无限悲伤与愤恨说来,宁葭字字听得清清楚楚、如雷似电。 “子渝!” 迟凛前来看宁葭修炼,正撞上这一幕,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人。 “长风,我们又见面了。”萧恒期道。 “子渝,你究竟去了哪里?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迟凛道,上前抓住了萧恒期的手。 萧恒期却将他推开:“长风,我今日不是来跟你叙旧的,是来讨还我萧家的血债的。” “子渝,你、你要杀宁葭?”迟凛惊道。 “萧家一百五十多口,岂能白死?”萧恒期道。 迟凛挡在宁葭身前:“这件事,与宁葭无关,你冷静点儿!” “萧家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都是那个狗皇帝一手造成,血债血偿,她一点儿也不冤!”萧恒期道。 “子渝!”迟凛道,“你要杀她,那就先杀了我吧!” “长风,你对我萧家的恩情,恒期绝不会忘记,但是,她殷家欠我们萧家的血债,我也必定是要讨还的,你要是还要帮着她,就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了。”萧恒期道。 “迟凛,你让开。” 迟凛背后的宁葭开口道。 “宁葭,你先走。”迟凛道。 宁葭却走上前来,站到了迟凛前面,向萧恒期道:“既然你这么恨我,那我们今日就一决高下,若你能胜得,我便任你处置。” “宁葭……”迟凛道。 “好,到时候,你可别后悔!”萧恒期道。 宁葭转向迟凛道:“这是我跟萧家的恩怨,你不要夹在中间为难,就让我跟他做个了断吧。” 迟凛望了望宁葭手中匕首,道:“那你千万小心,也别伤了他。” “我自有分寸。”宁葭道,忽然抽出了迟凛腰间佩剑,将手中匕首收了起来:“你的剑借我一用。” “宁葭!”迟凛急道,“为何不用匕首?” “你不是让我别伤了他吗?”宁葭向他微笑道,转身向萧恒期划开剑势:“请吧。” 萧恒期更不多言,抖起长剑便直刺而来。 “宁葭小心!”迟凛不由得急道。 红萝在高处早已将原委看在眼中,此时亦不便插手,只在树上观望。 宁葭经过红萝指点,又勤加苦练,倒有些成就,萧恒期来势虽狠,却都被宁葭一一化解。 看他二人来回几个回合,宁葭倒能应付自如,迟凛方才松了一口气。 红萝在树影之中笑道:“终于进益了。” 萧恒期自是打小便认得宁葭,只知她是一个柔弱、谦和的深宫公主,却不料今日竟有这般身手,心中暗暗吃了一惊。 宁葭却是凝神定思,细观他的一招一式,终于寻到破绽,一剑正中他的左肩。 萧恒期吃了一剑,忙向后退出两步:“没想到你竟然……” “你输了。”宁葭道。 萧恒期一双眼直瞪着她:“今日让你取了巧,他日我绝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了!” 说罢提步跃上墙头,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子渝!”迟凛欲去追他,宁葭却拉住了他:“且由他去吧。”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64章 褐龙战 宁葭、迟凛虽不甚明了,但闻言亦肃然起敬。 “大师研读此经已有些时日,可有什么心得吗?”迟凛在旁道。 “贫僧肤浅,谈不上什么心得,但诚心礼佛罢了。”圆觉道。 “那就不打扰大师了。”迟凛道。 宁葭亦向圆觉告辞。 二人出得门来,方走得数步,又闻屋内传来细细的诵读之声。 天刚微亮,宁葭又已起身修炼。 待回至屋中,桃叶已将粥菜端来,忙着给她打水擦拭。 “桃叶,我早已说了,你不必做这些。”宁葭道。 “我在这里左右也不过是做这些,别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孔先生、圆觉大师他们的,我都已经送过去了,这份是你的。”桃叶笑道,“要是连这些都不让我做,那就是存心要撵我走了。” “你不想回青云村吗?”宁葭道。 “现在那里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桃叶道,“应该不会再有观礼了吧?” “不会了。”宁葭道。 “姐姐,我饿了!”六顺跑进来道,“小棠姐姐,你也回来了?” “粥菜都好了,赶紧吃吧。”桃叶替他也盛了一碗粥。 “今天没有馒头吗?”六顺道。 “馒头?你还没吃够?”桃叶道。 “我天天跟袁大叔练武,不吃馒头总觉得饿。”六顺道。 “就知道你,厨间有,自己去拿吧。”桃叶道。 “好。”六顺应道,便去厨间了。 “六顺最近进步不小,个子也长高了。”宁葭道。 “是啊,他可上心了。”桃叶道。 “桃叶,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宁葭道。 “我?我就想能有一块自己的地,种点蔬菜、稻米什么的,能够管得上我和六顺两人吃饱就好了。”桃叶道。 “是啊,是得有一块地才好。”宁葭道。 午后,宁葭在书房中翻看各地土地分配的卷宗。 孔怀虚见了,奇道:“如今新皇的大军就要到了,你还看这些?” “不是还没到吗?”宁葭笑道。 “将军已经胸有成竹了吗?”孔怀虚道。 “没有,想不出好的办法,也不能干坐着浪费时间,所以翻来看看。”宁葭道。 柳重荫将卷宗搬来放在宁葭的案头,一边说道:“我们有天玄道长,还有那个红萝,她看起来好厉害,不用怕新皇的爪牙。” “你倒是心大。”孔怀虚向她笑道,转而又向宁葭道,“这些卷宗,可看得懂吗?” “只是记载了何人在何时得了何地,在何方何处、四至方圆这些。”宁葭道,“却不曾记载为何有此地。” 宁葭沉思一回,向孔怀虚道:“孔学士,为何有些人拥地数百亩,而有些人却寸土也无?” “其实,浣月建国之初,曾经实行户亩制,几乎人人有地,只不过按军功大小、官位高低其差别就很大了,而平民百姓所有则更是少之又少,一旦遇到疾病、旱涝等天灾**,难免变卖、转手他人,只能靠租种、做工为生。”孔怀虚道。 “是啊,这样天长日久、拥有土地越多的人就越来越扩大了土地的规模,而失去土地的人也越来越多。”柳重荫道。 宁葭点了点头,又拿起一本卷宗翻看,却是一本账簿。 只见上面画着数种类似记号的标记,看得一时,并不明白。 “哎呀,拿错了,这个是账簿呢。”柳重荫道。 “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意思?”宁葭道。 “这些都是记账时的特殊标记,这个就表示入账、这个表示出账、这样的是挂账,其他的或是勾账、或是追账,各个都有自己的用处呢。”柳重荫道。 “柳佐史怎么懂得这么多?”宁葭道。 “我爹以前就专管账簿的,我常替他做一些,所以还算明白。”柳重荫道。 “原来如此。”宁葭点头道。 宁葭在书房看了一天,柳重荫一直在旁,或有不明之处,倒多向她请教。 孔怀虚便自顾出了书房,由她们二人自去言论。 晚间饭后,宁葭仍至院中将红芙之术一一练来。 正有一处不明,呆立琢磨之时,忽见眼前突然跃出一人,一把长剑直刺而来。 宁葭一惊,连忙拔出匕首,接住了来人之剑。 那人一身玄色武衫、瘦削脸颊、尖尖下巴,一双眼如鹰般锐利,看他这张脸、及其身形剑法,并不识得。 “你是什么人?”宁葭沉声道。 “三公主,不认得我了吗?”来人冷然道。 “我们见过吗?”宁葭奇道。 “小时候,我们不是常常一起玩耍吗?”来人道,“我妹妹还是你的好姐姐,她什么事都想着你,没想到,最后却死在你们殷家人的手上!” 宁葭闻言,心中惊动,再仔细看来,惊道:“你、你是萧恒期?” “难得,三公主还能记得我这罪臣之子。”来人道。 他果然便是萧谨萧丞相的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儿子——萧恒期。 “原来,你还活着。”宁葭道。 “当然,可惜狗皇帝死得早,他欠的血债,就只有你来替他还了!”萧恒期道。 “萧家谋反在先,何来血债?”宁葭道。 “我爹十七岁入仕为官,一生为朝廷尽忠,他何尝谋反?”萧恒期道,“大哥虽有谋划,但为了萧家,已然放弃,一心报国,难道就该死吗?” 宁葭闻言,倒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知萧家谋逆叛乱,是以父皇下旨将其满门抄斩,可是其中经纬,却并不知晓。 “我的母亲、妹妹,她们不过是女流之辈,我妹妹可是从小和你一起长大,对你呵护有加,她那么善良、处处为你着想,她又哪里该死?”萧恒期将这些话一字一句、含着无限悲伤与愤恨说来,宁葭字字听得清清楚楚、如雷似电。 “子渝!” 迟凛前来看宁葭修炼,正撞上这一幕,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人。 “长风,我们又见面了。”萧恒期道。 “子渝,你究竟去了哪里?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迟凛道,上前抓住了萧恒期的手。 萧恒期却将他推开:“长风,我今日不是来跟你叙旧的,是来讨还我萧家的血债的。” “子渝,你、你要杀宁葭?”迟凛惊道。 “萧家一百五十多口,岂能白死?”萧恒期道。 迟凛挡在宁葭身前:“这件事,与宁葭无关,你冷静点儿!” “萧家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都是那个狗皇帝一手造成,血债血偿,她一点儿也不冤!”萧恒期道。 “子渝!”迟凛道,“你要杀她,那就先杀了我吧!” “长风,你对我萧家的恩情,恒期绝不会忘记,但是,她殷家欠我们萧家的血债,我也必定是要讨还的,你要是还要帮着她,就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了。”萧恒期道。 “迟凛,你让开。” 迟凛背后的宁葭开口道。 “宁葭,你先走。”迟凛道。 宁葭却走上前来,站到了迟凛前面,向萧恒期道:“既然你这么恨我,那我们今日就一决高下,若你能胜得,我便任你处置。” “宁葭……”迟凛道。 “好,到时候,你可别后悔!”萧恒期道。 宁葭转向迟凛道:“这是我跟萧家的恩怨,你不要夹在中间为难,就让我跟他做个了断吧。” 迟凛望了望宁葭手中匕首,道:“那你千万小心,也别伤了他。” “我自有分寸。”宁葭道,忽然抽出了迟凛腰间佩剑,将手中匕首收了起来:“你的剑借我一用。” “宁葭!”迟凛急道,“为何不用匕首?” “你不是让我别伤了他吗?”宁葭向他微笑道,转身向萧恒期划开剑势:“请吧。” 萧恒期更不多言,抖起长剑便直刺而来。 “宁葭小心!”迟凛不由得急道。 红萝在高处早已将原委看在眼中,此时亦不便插手,只在树上观望。 宁葭经过红萝指点,又勤加苦练,倒有些成就,萧恒期来势虽狠,却都被宁葭一一化解。 看他二人来回几个回合,宁葭倒能应付自如,迟凛方才松了一口气。 红萝在树影之中笑道:“终于进益了。” 萧恒期自是打小便认得宁葭,只知她是一个柔弱、谦和的深宫公主,却不料今日竟有这般身手,心中暗暗吃了一惊。 宁葭却是凝神定思,细观他的一招一式,终于寻到破绽,一剑正中他的左肩。 萧恒期吃了一剑,忙向后退出两步:“没想到你竟然……” “你输了。”宁葭道。 萧恒期一双眼直瞪着她:“今日让你取了巧,他日我绝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了!” 说罢提步跃上墙头,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子渝!”迟凛欲去追他,宁葭却拉住了他:“且由他去吧。”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65章 伏心珠!第一道旨令! “哼,这么快就现了形了,不枉我等你这一回!”卓龙哼道。 他大刀不停,霎时间又是飞沙走石。 伴随着一声震天巨吼,殷红暗赤的红光铺天而出。 将凝未凝的血色般的光芒! 赤霞满天! 漫天沙石顿时失势跌落,卓龙自身也被一股巨大的妖力席卷压迫,立刻张开沙墙护住自身。 幽绝仰天发出一声声怒吼。 十里内的飞鸟走兽全都被惊起,拼命飞窜逃走。 又是一杖全力扫出的赤霞满天。 卓龙再次卷起尘土挡住此击,摇头叹道:“可惜,你虽得了朱厌之力,不久却要为朱厌所占了。” “小子!”低沉的兽音突然传来,“我就是朱厌!” 一道火光自赤红的兽手中“腾”地燃起。 幽绝执用了十多年的猿杖在腾腾的烈火中化做了灰烬。 深重的黯邃之色已经吞噬了整个天衡印。 再也看不见一丝丝的皎洁之色。 “朱厌?”卓龙盯着眼前这个已经面目全非,完全是野兽模样的人,“你真的是朱厌?” 朱厌大吼一声:“让我好好教你认得你的祖宗!” 突然整个向卓龙扑至,一拳打在了卓龙的脸上。 卓龙被他打得飞跌出三丈开外。 半口牙全部粉碎。 朱厌望着自己的拳头,大吼一声:“打到了!真的打到了!这身体是我的了!” 充溢着无限兴奋、狂喜的充沛的大笑声随即响彻云霄! 卓龙恼怒地自地上跃起,双手将大刀舞得迅疾生风:“就要斩你这只畜牲!” 数道飞沙狂卷如龙,向正在狂笑的朱厌疾速飞去。 朱厌双手划出,沙段纷纷坠落。 但飞沙绵绵不绝。 突然层层的沙粒中一把大刀现身而出,直砍向朱厌脖颈。 “去死吧!” 卓龙大吼。 大刀突然凝止不动。 朱厌单手捏住了刀尖。 另一手一拳打在了卓龙的腹部。 卓龙再次飞跌出三丈开外。 要不是他在刀尖被捏住的瞬间立刻用沙防护住自身,此时恐怕肺腑已经碎裂了。 朱厌怒吼如滚雷。 双手划印,顿时近乎墨赤的光芒铺天盖地地卷向奉治大军。 ——汪肆! 顿时惨呼遍地,血流成河。 卓龙再次爬起身来,望着眼前惨境,咬牙道:“该死的朱厌!” 说罢运足了法力将大刀向地面砍去。 刀痕过处,地面断开一道深深的痕迹,只见砂石、泥土纷纷陷落。 朱厌脚下之土,亦忽然晃动如流沙一般。 朱厌立刻腾身跃开。 卓龙哼道:“今日就让你死在我手里!” 说罢突然跃入空中,化作褐龙之相、游动摆尾,怒目舞爪。 随着他的游动,天地间沙尘弥漫,不可视物。 朱厌被黄沙层层围住。 沙土茫茫,不辨身处何方。 而这沙层就似无有尽头一般,绵延难断。 “入了我这天地流沙阵,就休想再活着出去了。” 空中不知何处传来卓龙的声音大笑道。 沙层忽然流动起来,而且其速越来越快,划过衫角时,只听见衣衫撕裂之声。 沙粒流转之速愈加迅疾起来,好似要将所有之物尽皆碾碎一般。 “畅快!” 朱厌大喝一声,手中红光喷涌而出。 长天之下,只见无边的黄沙与墨赤的红光冲突激荡不已…… 驰天帝收到语事鸟来报:“朱厌已现。” 他立刻吩咐子卿:“备马,去筑宇城。” “是。” 子卿应道。 很快,驰天帝与子卿便疾驰奔向筑宇城。 朱厌与卓龙已缠斗了三日。 朱厌越打越兴奋。 好久没有这么尽情舒展筋骨了! 而在这整整三天之中,幽绝一次也未再出现过。 天衡印黯邃深沉,如万丈寒渊。 卓龙身上伤口越来越多、越来越重,他也越来越恼怒。 他捕获褐龙时日并不长,还未能完全化用褐龙之力,被朱厌逆天翻海般的强力倾压暴虐,早已感到力不从心。 如此缠斗于己不利,于是卓龙决定逃走。 但朱厌哪肯放过他,死死缠住不让他逃脱半步。 卓龙怒火攻心,沙尘暴卷。 朱厌劈开重重黄沙,重重一拳打在了卓龙的脸上。 卓龙整个向下坠落,朱厌的拳头紧紧跟随,直到把他的头整个掼到了地上、没入深坑之中。 卓龙一死,褐龙立刻飞身出来,窜上了云天。 朱厌在下大叫:“臭龙,别跑!” 褐龙几个摆身就不见了影子。 朱厌尚杀得不够尽兴,狂吼几声,跃进慌乱逃跑的奉治军中,大拳飞出,将那些奉治将士一个个一拳致命。 奉治大军全军覆没。 朱厌还不过瘾,又跳上了筑宇城城墙,向浣月军士挥动凶猛的拳头。 筑宇城顿时惨呼一片。 连城墙都被朱厌不断推倒。 城中将士、百姓,见着就伤,碰着就死。 城中惨景,难以言状。 守将李钰也死在朱厌拳下。 其他军士百姓纷纷惊慌逃窜。 朱厌突然顿下追击的脚步,怒吼一声,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印诀,随即双掌向前力推而出——浩澜! 只见墨赤红光滚滚就如同决堤的滥洪一般涛涛而出,近处奔逃的将士、百姓立刻被洪涛卷入,惨呼阵阵,不见生死。 墨赤的光芒还没有半点儿减弱的模样,滚滚卷出。 按这般疾速,不出一会儿,整个筑宇城都要被这墨赤的洪涛吞噬殆尽! 忽然一道瀑流般的青光浩荡而来,将墨赤洪涛生生截断。 一个低沉的声音随之传来:“朱厌,还不降伏!” 朱厌突然被人打断了兴致,抬头一看,只见一身穿人滚金黑龙袍、头戴天子旒冕巍然立于城楼之上。 正是浣月的新皇——驰天帝。 子卿单独一匹马,在筑宇城外等候。 朱厌见了驰天帝,狂喜不已:“来得正好!待我杀了你,我来做这浣月的主子过过瘾!” 说着已跃身上了城墙,拳出如炬,卷着巨风向驰天帝砸去。 这看似平平的一拳,却蕴藏着浑厚无比之力,驰天帝立刻滑身避开。 朱厌紧跟着左右开弓连出几拳,拳拳迅疾凶猛。 驰天帝连连闪避。 城墙、正楼、闸楼上的屋瓦、粉碎的柱子四处乱溅。 朱厌几次出拳落空,怒吼数声,再次双手结印——啸咤! 却并未见有何动静。 空气中一片寂静。 驰天帝正疑惑不解。 突觉左右两边气息异动,连忙跃身而起。 两道猛烈的墨赤红光突然不知从何处窜出,啸叫着将他方才所立之处撞了个粉碎!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65章 伏心珠!第一道旨令! “哼,这么快就现了形了,不枉我等你这一回!”卓龙哼道。 他大刀不停,霎时间又是飞沙走石。 伴随着一声震天巨吼,殷红暗赤的红光铺天而出。 将凝未凝的血色般的光芒! 赤霞满天! 漫天沙石顿时失势跌落,卓龙自身也被一股巨大的妖力席卷压迫,立刻张开沙墙护住自身。 幽绝仰天发出一声声怒吼。 十里内的飞鸟走兽全都被惊起,拼命飞窜逃走。 又是一杖全力扫出的赤霞满天。 卓龙再次卷起尘土挡住此击,摇头叹道:“可惜,你虽得了朱厌之力,不久却要为朱厌所占了。” “小子!”低沉的兽音突然传来,“我就是朱厌!” 一道火光自赤红的兽手中“腾”地燃起。 幽绝执用了十多年的猿杖在腾腾的烈火中化做了灰烬。 深重的黯邃之色已经吞噬了整个天衡印。 再也看不见一丝丝的皎洁之色。 “朱厌?”卓龙盯着眼前这个已经面目全非,完全是野兽模样的人,“你真的是朱厌?” 朱厌大吼一声:“让我好好教你认得你的祖宗!” 突然整个向卓龙扑至,一拳打在了卓龙的脸上。 卓龙被他打得飞跌出三丈开外。 半口牙全部粉碎。 朱厌望着自己的拳头,大吼一声:“打到了!真的打到了!这身体是我的了!” 充溢着无限兴奋、狂喜的充沛的大笑声随即响彻云霄! 卓龙恼怒地自地上跃起,双手将大刀舞得迅疾生风:“就要斩你这只畜牲!” 数道飞沙狂卷如龙,向正在狂笑的朱厌疾速飞去。 朱厌双手划出,沙段纷纷坠落。 但飞沙绵绵不绝。 突然层层的沙粒中一把大刀现身而出,直砍向朱厌脖颈。 “去死吧!” 卓龙大吼。 大刀突然凝止不动。 朱厌单手捏住了刀尖。 另一手一拳打在了卓龙的腹部。 卓龙再次飞跌出三丈开外。 要不是他在刀尖被捏住的瞬间立刻用沙防护住自身,此时恐怕肺腑已经碎裂了。 朱厌怒吼如滚雷。 双手划印,顿时近乎墨赤的光芒铺天盖地地卷向奉治大军。 ——汪肆! 顿时惨呼遍地,血流成河。 卓龙再次爬起身来,望着眼前惨境,咬牙道:“该死的朱厌!” 说罢运足了法力将大刀向地面砍去。 刀痕过处,地面断开一道深深的痕迹,只见砂石、泥土纷纷陷落。 朱厌脚下之土,亦忽然晃动如流沙一般。 朱厌立刻腾身跃开。 卓龙哼道:“今日就让你死在我手里!” 说罢突然跃入空中,化作褐龙之相、游动摆尾,怒目舞爪。 随着他的游动,天地间沙尘弥漫,不可视物。 朱厌被黄沙层层围住。 沙土茫茫,不辨身处何方。 而这沙层就似无有尽头一般,绵延难断。 “入了我这天地流沙阵,就休想再活着出去了。” 空中不知何处传来卓龙的声音大笑道。 沙层忽然流动起来,而且其速越来越快,划过衫角时,只听见衣衫撕裂之声。 沙粒流转之速愈加迅疾起来,好似要将所有之物尽皆碾碎一般。 “畅快!” 朱厌大喝一声,手中红光喷涌而出。 长天之下,只见无边的黄沙与墨赤的红光冲突激荡不已…… 驰天帝收到语事鸟来报:“朱厌已现。” 他立刻吩咐子卿:“备马,去筑宇城。” “是。” 子卿应道。 很快,驰天帝与子卿便疾驰奔向筑宇城。 朱厌与卓龙已缠斗了三日。 朱厌越打越兴奋。 好久没有这么尽情舒展筋骨了! 而在这整整三天之中,幽绝一次也未再出现过。 天衡印黯邃深沉,如万丈寒渊。 卓龙身上伤口越来越多、越来越重,他也越来越恼怒。 他捕获褐龙时日并不长,还未能完全化用褐龙之力,被朱厌逆天翻海般的强力倾压暴虐,早已感到力不从心。 如此缠斗于己不利,于是卓龙决定逃走。 但朱厌哪肯放过他,死死缠住不让他逃脱半步。 卓龙怒火攻心,沙尘暴卷。 朱厌劈开重重黄沙,重重一拳打在了卓龙的脸上。 卓龙整个向下坠落,朱厌的拳头紧紧跟随,直到把他的头整个掼到了地上、没入深坑之中。 卓龙一死,褐龙立刻飞身出来,窜上了云天。 朱厌在下大叫:“臭龙,别跑!” 褐龙几个摆身就不见了影子。 朱厌尚杀得不够尽兴,狂吼几声,跃进慌乱逃跑的奉治军中,大拳飞出,将那些奉治将士一个个一拳致命。 奉治大军全军覆没。 朱厌还不过瘾,又跳上了筑宇城城墙,向浣月军士挥动凶猛的拳头。 筑宇城顿时惨呼一片。 连城墙都被朱厌不断推倒。 城中将士、百姓,见着就伤,碰着就死。 城中惨景,难以言状。 守将李钰也死在朱厌拳下。 其他军士百姓纷纷惊慌逃窜。 朱厌突然顿下追击的脚步,怒吼一声,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印诀,随即双掌向前力推而出——浩澜! 只见墨赤红光滚滚就如同决堤的滥洪一般涛涛而出,近处奔逃的将士、百姓立刻被洪涛卷入,惨呼阵阵,不见生死。 墨赤的光芒还没有半点儿减弱的模样,滚滚卷出。 按这般疾速,不出一会儿,整个筑宇城都要被这墨赤的洪涛吞噬殆尽! 忽然一道瀑流般的青光浩荡而来,将墨赤洪涛生生截断。 一个低沉的声音随之传来:“朱厌,还不降伏!” 朱厌突然被人打断了兴致,抬头一看,只见一身穿人滚金黑龙袍、头戴天子旒冕巍然立于城楼之上。 正是浣月的新皇——驰天帝。 子卿单独一匹马,在筑宇城外等候。 朱厌见了驰天帝,狂喜不已:“来得正好!待我杀了你,我来做这浣月的主子过过瘾!” 说着已跃身上了城墙,拳出如炬,卷着巨风向驰天帝砸去。 这看似平平的一拳,却蕴藏着浑厚无比之力,驰天帝立刻滑身避开。 朱厌紧跟着左右开弓连出几拳,拳拳迅疾凶猛。 驰天帝连连闪避。 城墙、正楼、闸楼上的屋瓦、粉碎的柱子四处乱溅。 朱厌几次出拳落空,怒吼数声,再次双手结印——啸咤! 却并未见有何动静。 空气中一片寂静。 驰天帝正疑惑不解。 突觉左右两边气息异动,连忙跃身而起。 两道猛烈的墨赤红光突然不知从何处窜出,啸叫着将他方才所立之处撞了个粉碎!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66章 青峰血雨 暗听已接到圣旨,领浣月军从岝运城出发,直逼启州。 奚忍也已与他汇合。 启州城内,迟凛与莫金山等人正加紧练兵,以便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 宁葭亦随红萝日夜修炼,丝毫不敢怠慢。 六顺、秦留思、秦留悯等则随袁丘勤练武艺。 秦留悯修习灵媒心法以来,身体果然好了许多,他的武艺进展是几人中最快的。 孔怀虚则每日在房中不出来,不知在忙些什么。 “孔学士。”宁葭敲了敲孔怀虚的房门道。 门应声而开,孔怀虚道:“将军怎么得闲来看我?” 宁葭进得屋来:“有一件事,想向学士请教。” “何事?”孔怀虚道。 “留悯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宁葭道。 “是,好了很多。”孔怀虚道。 “上次、”宁葭道,“学士曾言天玄道长知晓引出青龙的法子,可是真吗?” “是真。”孔怀虚点头道,“借留悯灵媒之体,合天玄道长所知阵法,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我们究竟该怎么做?”宁葭道。 “我们必须想办法能接近他,当面为战。”孔怀虚道。 “接近他?他就在净月城。如果真的这么有把握的话,何不前去净月城一试?”宁葭道。 “将军,”孔怀虚道,“你的意思是,启州城的将士、百姓都随他们自生自灭了吗?” “我的意思是,赢了这一战之后。”宁葭道。 “怎么去呢?”孔怀虚道,“从启州到净月城,中间隔着上百座城池,他们是愿意降了一个不知斤两的旧公主,还是先保全自己的性命要紧呢?” “只要引出青龙之力,不就可以了吗?”宁葭道。 “将军的意思是?”孔怀虚道。 “红萝能带我们到净月城。”宁葭道。 “她?你是说她那只雪羽大鹏吗?”孔怀虚道。 “红萝道它名为鲲雀,能自由变化身形,且其速极快。”宁葭道。 “其速极快?”孔怀虚道,“有多快?” “这个她倒不曾说过。”宁葭道,“不过,她带我来去时,只觉耳边全是风声,确是极快。” “以红萝之速,至净月城需多久?”孔怀虚道。 宁葭想了想道:“孔学士可知青罗峰所在?” “便在浣月东南边角之上,距离此地大约五百多里。”孔怀虚道。 “红萝曾带我去往青罗峰,来回应该、不到半个时辰。”宁葭道。 “这么说,到净月城只需三四个时辰?”孔怀虚道。 “若载人多了,恐怕会再慢一些。”宁葭道。 “原来如此,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孔怀虚道。 “既然孔学士亦觉可行,那就这么决定了。”宁葭道。 孔怀虚沉吟一回道:“这一战,将军可有何筹划吗?” “既然皇伯父和幽绝都未曾来,那么天玄道长、红萝、还有我等将士,当不至落败,孔学士安心即可。”宁葭道。 “但愿如此。”孔怀虚道,脸上却并无喜悦之色。 “孔学士有何忧虑之事,不妨说来一听。”宁葭道。 “我亦不知,”孔怀虚道,“只不过,乔凌宇亦是新皇的得意勇将,就这样死在红萝手下,新皇必定会派了更加棘手的人来,这一战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依学士之见,该当如何?”宁葭道。 孔怀虚却踌躇道:“幽绝不知如何。如果要同时对付他,恐怕、我们不仅不能逼出青龙之力,反而会……” “幽绝、真的这么可怕吗?”宁葭道。 “朱厌之力,我亦不知究竟如何,但总不可小觑。”孔怀虚道,“天玄道长曾与他几次交手,还险些命丧他手。何况,听说他如今日渐被朱厌侵蚀,比之之前又更加凶残了。” “看来,须得思虑一个万全之策,方好去净月城。”宁葭道。 “事在人为,先过眼前这一关吧。”孔怀虚道。 “那我先去修习,不打扰学士了。”宁葭向孔怀虚辞道。 走至门口,孔怀虚忽唤她道:“将军。” “学士还有何事?”宁葭回身道。 “万事皆要小心为上。”孔怀虚道。 “多谢。”宁葭道。 宁葭走出门来,见不远处树下立着一抹醒目的红影,正是红萝。 “宁葭。” 红萝道,声音略显暗沉。 “什么事?” 宁葭应道,向她走去。 红萝上前握住她手:“宁葭,幽绝和他师父,一个为朱厌所蚀,一个拘青龙在身,要与他们抗衡,实在太过凶险!” 说着,另一手用力握住宁葭肩头,双目盯着宁葭,沉声道:“宁葭,我不想你再有任何闪失,你不要再管这件事,我带你走,远远离开这人间是非!” 宁葭静静听她说完,伸手将她握住自己肩的手拉过,双手握住她双手,柔声道:“红萝姐姐的心意,我都懂得。我也很想,跟红萝姐姐一起,只看人间灿烂,不管世事纷繁。” 红萝闻她此言,忙道:“你是愿意跟我走了?” 宁葭低眉又道:“你我这一走自是简单,可那之后,若净月军破了这启州城,城中百姓该有多少死伤,天玄道长、孔学士、桃叶他们,若因此而死,我们该如何在这人间逍遥?” 说至此处,微皱蛾眉,望着红萝。 红萝默然望她一回,叹道:“你心中有了这许多牵挂,还谈何逍遥?” “宁葭深知此事必得以性命相搏,红萝姐姐,”宁葭紧了紧握住红萝手的双手,接着道,“宁葭不怕拼这一死,但是你……” “宁葭,”红萝截断她的话,一时又无甚言语,只望着宁葭,忽抽出手来,将宁葭拥住,“我自有分寸,你可安心。” 宁葭在她怀中,还待说些什么,红萝忽然放开她来,向她绽开一个艳丽的笑容道:“看来我们暂时是无法在这人间享些清净了,不如就大打一场也好!” 宁葭向她微笑点了点头,红萝单手扶住她的肩道:“走吧。” 两人一齐向园中走去。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266章 青峰血雨 暗听已接到圣旨,领浣月军从岝运城出发,直逼启州。 奚忍也已与他汇合。 启州城内,迟凛与莫金山等人正加紧练兵,以便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 宁葭亦随红萝日夜修炼,丝毫不敢怠慢。 六顺、秦留思、秦留悯等则随袁丘勤练武艺。 秦留悯修习灵媒心法以来,身体果然好了许多,他的武艺进展是几人中最快的。 孔怀虚则每日在房中不出来,不知在忙些什么。 “孔学士。”宁葭敲了敲孔怀虚的房门道。 门应声而开,孔怀虚道:“将军怎么得闲来看我?” 宁葭进得屋来:“有一件事,想向学士请教。” “何事?”孔怀虚道。 “留悯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宁葭道。 “是,好了很多。”孔怀虚道。 “上次、”宁葭道,“学士曾言天玄道长知晓引出青龙的法子,可是真吗?” “是真。”孔怀虚点头道,“借留悯灵媒之体,合天玄道长所知阵法,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我们究竟该怎么做?”宁葭道。 “我们必须想办法能接近他,当面为战。”孔怀虚道。 “接近他?他就在净月城。如果真的这么有把握的话,何不前去净月城一试?”宁葭道。 “将军,”孔怀虚道,“你的意思是,启州城的将士、百姓都随他们自生自灭了吗?” “我的意思是,赢了这一战之后。”宁葭道。 “怎么去呢?”孔怀虚道,“从启州到净月城,中间隔着上百座城池,他们是愿意降了一个不知斤两的旧公主,还是先保全自己的性命要紧呢?” “只要引出青龙之力,不就可以了吗?”宁葭道。 “将军的意思是?”孔怀虚道。 “红萝能带我们到净月城。”宁葭道。 “她?你是说她那只雪羽大鹏吗?”孔怀虚道。 “红萝道它名为鲲雀,能自由变化身形,且其速极快。”宁葭道。 “其速极快?”孔怀虚道,“有多快?” “这个她倒不曾说过。”宁葭道,“不过,她带我来去时,只觉耳边全是风声,确是极快。” “以红萝之速,至净月城需多久?”孔怀虚道。 宁葭想了想道:“孔学士可知青罗峰所在?” “便在浣月东南边角之上,距离此地大约五百多里。”孔怀虚道。 “红萝曾带我去往青罗峰,来回应该、不到半个时辰。”宁葭道。 “这么说,到净月城只需三四个时辰?”孔怀虚道。 “若载人多了,恐怕会再慢一些。”宁葭道。 “原来如此,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孔怀虚道。 “既然孔学士亦觉可行,那就这么决定了。”宁葭道。 孔怀虚沉吟一回道:“这一战,将军可有何筹划吗?” “既然皇伯父和幽绝都未曾来,那么天玄道长、红萝、还有我等将士,当不至落败,孔学士安心即可。”宁葭道。 “但愿如此。”孔怀虚道,脸上却并无喜悦之色。 “孔学士有何忧虑之事,不妨说来一听。”宁葭道。 “我亦不知,”孔怀虚道,“只不过,乔凌宇亦是新皇的得意勇将,就这样死在红萝手下,新皇必定会派了更加棘手的人来,这一战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依学士之见,该当如何?”宁葭道。 孔怀虚却踌躇道:“幽绝不知如何。如果要同时对付他,恐怕、我们不仅不能逼出青龙之力,反而会……” “幽绝、真的这么可怕吗?”宁葭道。 “朱厌之力,我亦不知究竟如何,但总不可小觑。”孔怀虚道,“天玄道长曾与他几次交手,还险些命丧他手。何况,听说他如今日渐被朱厌侵蚀,比之之前又更加凶残了。” “看来,须得思虑一个万全之策,方好去净月城。”宁葭道。 “事在人为,先过眼前这一关吧。”孔怀虚道。 “那我先去修习,不打扰学士了。”宁葭向孔怀虚辞道。 走至门口,孔怀虚忽唤她道:“将军。” “学士还有何事?”宁葭回身道。 “万事皆要小心为上。”孔怀虚道。 “多谢。”宁葭道。 宁葭走出门来,见不远处树下立着一抹醒目的红影,正是红萝。 “宁葭。” 红萝道,声音略显暗沉。 “什么事?” 宁葭应道,向她走去。 红萝上前握住她手:“宁葭,幽绝和他师父,一个为朱厌所蚀,一个拘青龙在身,要与他们抗衡,实在太过凶险!” 说着,另一手用力握住宁葭肩头,双目盯着宁葭,沉声道:“宁葭,我不想你再有任何闪失,你不要再管这件事,我带你走,远远离开这人间是非!” 宁葭静静听她说完,伸手将她握住自己肩的手拉过,双手握住她双手,柔声道:“红萝姐姐的心意,我都懂得。我也很想,跟红萝姐姐一起,只看人间灿烂,不管世事纷繁。” 红萝闻她此言,忙道:“你是愿意跟我走了?” 宁葭低眉又道:“你我这一走自是简单,可那之后,若净月军破了这启州城,城中百姓该有多少死伤,天玄道长、孔学士、桃叶他们,若因此而死,我们该如何在这人间逍遥?” 说至此处,微皱蛾眉,望着红萝。 红萝默然望她一回,叹道:“你心中有了这许多牵挂,还谈何逍遥?” “宁葭深知此事必得以性命相搏,红萝姐姐,”宁葭紧了紧握住红萝手的双手,接着道,“宁葭不怕拼这一死,但是你……” “宁葭,”红萝截断她的话,一时又无甚言语,只望着宁葭,忽抽出手来,将宁葭拥住,“我自有分寸,你可安心。” 宁葭在她怀中,还待说些什么,红萝忽然放开她来,向她绽开一个艳丽的笑容道:“看来我们暂时是无法在这人间享些清净了,不如就大打一场也好!” 宁葭向她微笑点了点头,红萝单手扶住她的肩道:“走吧。” 两人一齐向园中走去。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