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的小暖炉 上》 第01章 【正文开始】 雪后初晴,冬日暖阳照耀在梅树枝头,梅花竞相绽放,冷香扑鼻。 杜府后院里的梅花开得最好,红的白的交相辉映,而又似乎不甘寂寞,竟攀着红墙,绽放到了围墙外头。 围墙外头的行人瞧见了,都会停下步子,然后闭着眼睛,贪恋地嗅上一嗅。 而院里的梅树下,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小女孩正蹲在水井边吃力地捶洗着衣物,一双白嫩的小手早已冻得又肿又红,可她毫不在乎,依旧极为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先将衣物打着皂角搓洗一遍,然后又从井里打了清水过洗,最后再一件件拧干、晾在事先搭好的麻绳上。如此之后,才算完事。 「喜宝,原来你在这里,真叫我好找。」一个穿戴尚算不错的中年妇人矮着身子钻到梅树下,神色几分紧张地道,「快别忙活了,大小姐正闹着脾气呢,非得叫你剥核桃给她吃。」 叫喜宝的小女孩有些为难,她轻轻揉着自己冻得红肿的小手,垂着眸子吞吞开口说:「可是秦妈妈,我刚刚才洗完所有衣服,手还冻着,怕是不能立即给小姐剥核桃吃了。」 秦妈妈这才瞧了瞧四周,见着五颜六色一大片,惊讶道:「呦,你将囤了几天的衣服都给洗了?」真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大冷的天气,府上丫鬟都蹭着厨房里的活做,只有这个傻丫头才会做这些没人肯做的活。 瞧她那双小手,冻得都破了皮,差点没烂掉,真真可惜了那副好皮肉。 她不但长得好,做事也勤快,难怪府里的人都喜欢她。 「这样吧,我再去跟小姐说说,你先回屋暖暖身子去,晚些时候过来。」说着便解下了腰间荷包,从荷包里倒出了二十文钱,塞给喜宝,「拿着,你娘还生着病,凑点钱给你娘买药。」 喜宝见着钱眼睛一亮,立即伸出红肿的小手去接过,然后向着秦妈妈道了谢。 「你也甭谢我了,你这丫头懂事得让人心疼。」说着叹了口气,又左右四处瞅瞅,见没人,方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方才小姐愣说今儿厨房里的梅花糕做得不好,让人给扔掉,我趁着没人时又给捡了回来。你拿去吃吧,别让旁人瞧见,若是瞧见了告到小姐那里去,我的饭碗可也就丢了。」 喜宝紧紧将尚还热乎乎的纸包抱住,听了秦妈妈的话后拼命点头,一脸认真地说:「我一定不叫旁人瞧见,我不吃,我要拿回去给我娘吃,我娘可爱吃梅花糕了。」她皮肤很是白皙,只是因着天气缘故,双颊处冻得有些微红,可偏生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黑漆漆水汪汪的,漂亮极了。 秦妈妈瞧着喜宝,啧啧叹道:「你这样貌生得真叫好,却可惜了,只是个丫鬟的命。不过,我看你们家公子待你倒是不错的。」说着便笑了起来,「你家公子生得英俊,又中了举人,若是来年会试再中得进士,必是个有前途的。」 提到张天佑,喜宝心里却有些淡淡的失落,什么公子不公子,那是她亲哥哥。 喜宝告别了秦妈妈,怀里揣着热乎乎的梅花糕,一路小跑着往自己跟母亲的小屋子里跑去。 这一处偏僻简陋的院落,是杜府下人们住的地方,冬寒夏热。 喜宝跟母亲殷秋娘虽然不是杜府下人,但因着哥哥张天佑跟杜侍郎介绍时说殷秋娘是她乳娘,所以她们才会被安排住在这里。 「娘,您瞧我带了什么回来给您吃。」喜宝喜滋滋地推开门,将梅花糕从怀里掏出来,捧到殷秋娘面前,「看啊,是梅花糕呢,娘您最爱吃的梅花糕。」 殷秋娘不到四十的年纪,发鬓微白,却身量适中,面容姣好。 她放下手上绣活,慈爱地抚了抚女儿额发:「喜宝真乖,娘不吃,你也爱吃,你留着自己吃。」 喜宝小心翼翼拆开纸包,发现里面只有两块,而且还被压得扁了,不自觉嘟了嘟嘴,有些失望。 殷秋娘瞧着女儿神色,一阵心酸,她叹道:「要是你爹还活着,必不会叫你受这样的苦,可惜你爹死得早,你也没过多长时间好日子。」看着女儿那双冻得红肿的小手,心疼得落了泪,「你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苦了我的孩子了。」 喜宝最怕母亲伤心落泪了,大夫说了,母亲的眼睛越发不好,不能再流泪,否则会失明的。 她见母亲又哭了,吓得赶紧伸手去擦母亲脸上泪水:「娘您别哭,女儿一点不觉得苦呢,您瞧,我们现在至少三餐温饱啊。」又晃了晃手上纸包,「看,还有梅花糕吃呢。」 说着便塞了一块到殷秋娘嘴里,随后又将另一块塞入自己嘴里,细细嚼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咽下去。 其实,张家原本家境还算殷实,喜宝也过了几年富贵小姐的悠闲生活。 只是,在她七岁那年,父亲突然一病不起,最后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也没能将父亲的病治好。 父亲走了,家里一下失了顶梁柱,喜宝真真觉得像是天塌了一般。 她至今仍然记得,家里的下人们是如何落井下石的,他们将能拿的都拿走了、能卖的都去变卖了,连一床能暖身睡觉的破棉被都不留给他们。 那个时候哥哥十六岁,正在城里的书院念书,娘为了更好照顾哥哥,便将乡下房屋租了出去,然后带着自己进城去有钱人家做短工。 殷秋娘的绣活好,便经人介绍,去给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姐绣嫁妆。 哥哥所念的书院是城里最好的书院,光一年的学费就得百两白银,这么多钱,都是娘无数个日夜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最后哥哥秋闱中了举人,而娘熬坏了眼睛,哥哥竟然说娘只是他的乳娘…… 喜宝知道,张天佑不是娘亲生的,所以他不心疼娘。 第02章 而喜宝是娘亲生的,她会很疼很疼娘。所以,她常常趁娘不知道的时候在府里四处找活干,能挣几文是几文,她要攒钱给娘买药治眼睛。 到了晚上,喜宝趁娘睡着的时候,将秦妈妈给她的二十文钱从袖口里拿出来,一一放进了藏在床底下的一个罐子里。 钱装进去后她轻轻晃了晃,听着里面清脆的声音,她笑得眉眼弯弯,甜美的模样煞是可人。 正因喜宝长得好,所以很不得杜家大小姐的喜爱,杜小姐隔三差五就会找喜宝的茬。 杜家大小姐杜幽兰,乃是京城名门闺秀中数一数二的美女,又是弹得一手好琴。早在去年春天、乐阳大长公主举办的桃花宴上,就已被江家六少相中,大婚之日就是今年的冬月初八,也就是三日之后。 昨儿个下午,秦妈妈跟喜宝说,大小姐想吃核桃让她去剥,其实是大小姐心情不好想找人出气呢。好在是被秦妈妈给挡了,不然喜宝又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不过,秦妈妈挡得了一次却挡不了两次,第二日一早,秦妈妈又来找喜宝了。 喜宝穿着红底白花的半新袄子,梳着双环髻,乌黑的头发用红色绸带挽起,绸带被风吹得贴在双颊上,娇俏鲜嫩。 秦妈妈站在门口说:「昨儿个我跟小姐说,你洗衣服将手洗得冻出血了,她嫌恶心,这才算了的。今儿个一早,小姐才将梳洗打扮好,便说想要见你。这不,我就又来找你了。」 喜宝是那张公子带来的,又不是杜府丫鬟,秦妈妈不好以命令的姿态指使她做什么。再说,那张公子是老爷的贵客,又是姑苏城秋闱解元,他待喜宝这丫头也不错,谁知道这丫头会不会有一天麻雀变凤凰呢。 所以,不管怎么说,秦妈妈对喜宝还算蛮客气。 喜宝实在不想见杜小姐,有些为难道:「实在没有办法了吗?」 秦妈妈站在门外,搓着手:「你可帮帮忙吧,去见见小姐,指不定是好事呢。」她眼睛一亮,又说,「对了,指不定真是好事儿,我瞧小姐昨儿虽然心情不好,可今天起来神色还算不错。」 这个杜大小姐,仗着自己出身高贵又长得美,狂傲得很!谁知道她今天会不会又耍什么花样! 不过,喜宝不想叫秦妈妈为难,便点头:「我跟你去。」 路上的时候,喜宝向秦妈妈打听得到,这杜小姐可能是因为婚期将近的缘故,所以才如此情绪不稳的。 到了杜小姐的闺房后,杜小姐难得地对着喜宝笑了笑,然后挥退了左右。 杜幽兰峨眉淡扫,略施粉黛,端的倾国倾城。 她笑嘻嘻地向着喜宝招手:「你过来。」见喜宝警惕地看着她,她急了,一弯腰便将喜宝拽到她跟前,娇嗔道,「你那么怕本小姐做什么?本小姐又不会吃了你!找你来,不过是问你件事。」 「什么事?」喜宝见杜幽兰笑得诡异,狐疑地看着她。 杜幽兰闭着眼睛娇艳一笑,然后似是想到什么,忽又忧伤起来。她生得明艳动人,表情也甚是丰富,真真是一颦一笑都能叫人软了身子。 喜宝感叹,这个杜小姐生得可真是好,难怪哥哥几次私下偷偷跟她说,若是杜小姐未有婚约,他必是娶其为妻。 这边喜宝兀自想着自己的心思,那边就听杜幽兰说:「喜宝,我不想嫁入江家了,我做你的嫂嫂可好?」 喜宝惊得瞪圆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杜幽兰,吞吐开口:「小姐您在说什么……」说着便垂下眸子,语气也有些弱,「喜宝只有一个娘亲,没有哥哥的……我才没有哥哥!」 想到张天佑,喜宝心里就生气,哥哥都不认娘了,她还认这个哥哥做什么。 张天佑虽然不是娘亲生的,可张家落难时,到底是娘辛苦挣银子供他念书的。若不是娘,他早就被退了学,哪里还能有今日荣耀,哪里还能得杜侍郎赏识? 虽然哥哥待喜宝不错,但只要喜宝一想到娘熬夜辛苦挣银子的模样,她就恨张天佑。 杜幽兰笑睇了喜宝一眼,伸出细长白嫩的手指戳喜宝额头:「瞧你这胆子小的!难不成你还记着我的仇?」抿了抿唇,娇嗔道,「我是捉弄过你,可还不是因着你长得一副好相貌嘛。况且,我瞧张公子待你那么好,我……」使劲一跺脚,「哎呀,我就是嫉妒你嘛!」 她对张天佑,真真可谓是一见钟情。 那日,她如往常一样,于后花园弹琴,忽而听得有人以笛相合,琴笛合奏,两人之间竟有着说不出的默契。她当时就动了心,一曲弹罢便起身去寻吹笛之人。 她一眼望去,便于夕阳下瞧见一身着青衫的男子,男子长身玉立,姿色秀雅,握住笛子的手似乎忘记收回,笛子还凑在唇边,也正傻愣愣地瞧着她。她还从没见过那么清俊好看的男子呢,温文,儒雅,真真是品淡如菊的谦谦君子。 只是可惜了,她已经跟江家六少有婚约在身,她跟他只能是有缘无份。 若是昨晚没有发现一个秘密,她或许还会愿意嫁去江家,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在爹娘那里偷听到一个秘密,她誓死不会再嫁给江璟熙。 她原就该是张天佑的妻子,她跟江璟熙不过是一个错误,她现在要纠正这个错误。 喜宝见杜幽兰一会儿眉眼含笑一会儿满脸忧愁的,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想到刚刚杜幽兰说想要做她嫂嫂的话,更是摸不着头脑。她不是就要嫁去江家的么?说的什么胡话! 「喜宝!」杜幽兰终于回了神,似是下定决定做了选择般,心情明快了不少,「你哥哥都跟我说了,他也是迫不得已,你不要怪他啊。」拉着喜宝的手,又说,「等我成了你大嫂,你也就是我小妹了,等再过两年,我就给你找个好夫家。」 第03章 喜宝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您没事儿吧?」她不知道张天佑到底跟杜幽兰说了什么,但感觉有些不妙,便小心翼翼瞧着杜幽兰,「您不是只还有三天就要嫁给江家少爷的吗?怎么可能会嫁给我大哥……」 「总之,这个你就别管啦,我自有我的办法。」她跟张天佑有婚书为证,就算说到皇帝那里,他们也是占理的一边,还怕什么! 杜幽兰没什么心眼儿,虽然有些大小姐脾气,但人还是不坏的。她敢爱敢恨,行事不矫揉造作,她恨你的时候,可以处处与你作对,但想要待你好的时候,也会拼了命对你好。 她觉得前些日子着实过于刁难喜宝了,此番便想要尽力弥补,便从自己的梳妆镜上拿过一对金耳环塞给喜宝。 「这是给你的。」见喜宝不肯要,她硬是往喜宝手里塞,「给你便拿着,你若不要,我便扔了出去。」 说着便做出想要往外扔的姿势,喜宝这才肯收下。 喜宝的手肿起来了,手面鼓得高高的,馒头似的小手紧紧攥着金耳环,眨着眼睛说:「谢谢大小姐。」 杜幽兰开心道:「原听张公子说你是他妹妹我还有些不信,如今看你也默认了,我便觉得开心。好啦,本小姐现在要去做一件大事,你先回去吧。」 喜宝见杜幽兰肯放她走了,便急急退了出去。 刚走出院子大门,候在外面的秦妈妈便迎了上来,细细打量喜宝一翻,见她无事,方道:「小姐没有为难你吧?」 喜宝感激地看着秦妈妈,点头道:「小姐没对我怎么样。」 不但没有,而且还说了不少胡话,但这个她可不敢跟秦妈妈说,只道:「我要急着回去照顾我娘,昨儿个的事,谢谢秦妈妈了。」 秦妈妈见喜宝长得好看,而且勤快懂事,很喜欢她,笑着说:「没事没事,你回去瞧你娘吧,你娘身子不好,记得给她买药。」 喜宝应着,然后告别了秦妈妈,一路小跑着往殷秋娘处去。 回去后,喜宝将杜幽兰方才跟她说的话都一一说了,然后有些焦急地问:「娘,可怎么办?杜千金是有夫之妇,哥哥怎么能这样!他不要自己的前程了吗?」 殷秋娘捏住绣针的手颤了好久,突然放下手中的活,抬眸望着喜宝:「女儿,知道你哥哥为什么至今都未娶妻吗?他都二十二岁了,还没有娶妻。」 喜宝有些不明白娘的话,摇头:「女儿不明白。」又试探性地问,「不是哥哥常说的,大丈夫当以前途为重,先立业、后成家么?」 殷秋娘深深叹了口气,眸子里似乎有泪泽,她道:「那都是你哥哥跟你说着玩的,其实他一直都是有未婚妻的。杜侍郎跟你爹是同窗,都是淳化二十七年的进士。他们同时高中,一时开心,便给杜小姐跟你哥哥定了终身大事。你爹在的时候,两家还有往来,后来你爹去了,渐渐的关系也就淡了。」 如此说来,那杜小姐说的倒也不是胡话了。 喜宝说:「娘,可是杜家已经不再承认这门亲事了,哥哥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无权无势的,能有什么法子!」她似乎有些原谅哥哥了,也心疼他,「只希望哥哥能够想得开,等来年高中,再另择一门好亲事。」 殷秋娘眼睛不好,尤其是近些日子以来,经常眼花。有的时候甚至会出现片刻失明的状态,她怕女儿担心,只得日日强撑着。 喜宝见娘累了,便扶着她往床边去。为娘掖好被角后,她则拿着娘尚未绣完的绣品继续绣了起来。 她性子静,乖乖坐在一旁,低头认真干活,一句话不说。 殷秋娘见女儿如此听话懂事,心里又酸涩又欣慰。她不知道,若是喜宝的爹瞧见了女儿现在这副模样,会不会也心疼喜欢…… 喜宝才歇下没一会儿,那秦妈妈又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秦妈妈急匆匆推开门,对着喜宝母女说:「可不好了,不知道大小姐对老爷说了什么,老爷将你们家公子赶了出去。现在府里来了家丁,也要将你们母女赶出去呢,我是先赶着来给你们透个风的,呆会儿不要被吓到。」 殷秋娘咳了几声,喜宝赶紧跑过去将她扶住,殷秋娘对着秦妈妈说:「这些日子以来,谢谢秦妈妈照顾,我们母女这就出去。」 秦妈妈倒是承了谢,往身后瞧了瞧,然后道:「我可先走了,叫旁人瞧见,我怕是也要被赶出去。」又望着喜宝,「喜宝,好好照顾你娘。」又独自叹了口气,但到底没再说什么,便就走了。 喜宝扶着娘走出了杜府,她转头朝四周望了望,没见到哥哥的身影,竟有些害怕起来。 京城里人生地不熟的,娘身体还不好,若是没了哥哥,可叫她怎么活。 殷秋娘知道女儿担心什么,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说:「娘有手艺,你又如此乖巧懂事,还怕无路可走吗?喜宝,别怕,你越怕就越会觉得无路可走。我们去找找你哥哥,顺便逛逛这京城,娘也好好看看京城现在的样子。」 喜宝很听娘的话,娘这样一说,她又一点不怕了。 「娘,那我们晚上住在哪里?」她捏了捏袖口里的那对金耳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拍腿道,「遭了!」 那个存钱的罐子落在杜府里了,那里可存着好几百文钱呢!是她背着娘偷偷干活,辛辛苦苦挣来的呢。 殷秋娘心思细做事稳重,女儿偷偷攒钱,她不会不知道。 「算了吧,钱财乃身外之物。」又指着前面一家面馆,「你也别气了,娘带你去吃面。娘给你叫两碗面,每碗里加两个蛋。」 第04章 喜宝很好养活,打小吞口就好,只要有得吃,哪怕只是咸菜配白粥,她也能吃得很开心。 喜宝陪着娘吃了面,才出得面馆,便迎面差点撞上一疾驰而来的骏马。 骑马的是一位紫袍金冠的英姿青年,青年二十左右的年纪,却是一脸煞气样。 他右手高高抬着马鞭,左手紧紧握住缰绳,面含怒气地盯着吓得跌坐一旁的喜宝,毫不怜香惜玉,沉声呵斥道:「找死!」然后手一用力,又挥着马鞭疾驰而去。 喜宝见虚惊一场,赶紧去扶娘,然后便听左右的人说:「那不是江家六少么?怎么急匆匆的!」 有人答道:「你不知道了吧,他未婚妻跟人跑了,怕是现在急着去杜府讨说法呢。」 「怎么回事?你可得与我细细说说!杜小姐怎么就跟人跑了?京城里多少女子哭着喊着要嫁入江家呢,那么好的亲事,她怎么还跟旁人跑了?莫不是中了什么魔症?还是被鬼付了身!」 「嗨,这我怎么知道!不过,听说是住在杜府的一个举人,不是京城人!」 「啧啧,可真新鲜!放着江家少奶奶不当,竟跟着一个小小举人跑了,这杜家,可闹笑话喽。」 「唉,那谁知道呢!不过,江家可不是好惹的,总之,我们就等着看热闹吧。」 喜宝听着四周百姓的热议,转头望着母亲:「娘,哥哥跟杜小姐私奔了……」 殷秋娘这一跤摔得有些重,她只感觉头晕眼花,眼前一片模糊,连女儿喜宝都瞧不清楚了。但她闭了闭眼,待再睁开时,眼前画面又渐渐清晰了起来,她这才重重松了口气。 喜宝双手抱住娘的胳膊,吃力地扶着她,有些惶恐地问:「娘,江家人去杜家讨说法去了,他们会不会抓到哥哥?要是抓到了哥哥,将哥哥送到官府去可怎么办……」 殷秋娘握住喜宝的手,安慰她:「放心吧,你哥哥那么聪明,不会有事的。」见天色不早了,又对喜宝说,「娘身上还有些碎银子,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上一晚,等明天再去找其它住的地方。」 京城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前两天又下过雪,而现在正是化雪的时候,更冷。真真是寒气逼人! 喜宝穿的都是前两年裁做的旧袄子,这两年她长了个儿,旧袄子穿在身上,明显短了一截。 袖子也短了,她两只洁白纤细的手腕就露在外面,两只馒头似的小手冻得红红的。喜宝觉得站在这里很冷,但她怕娘担心,不敢说。 殷秋娘心里酸,看着女儿冻得都快烂掉的双颊,她再也忍不住,落了泪。 丈夫死了,儿子走了,而自己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以后喜宝可怎么办才好?她一条贱命,没了就没了,可喜宝还没托付到好人家呢。 喜宝见娘哭了,一下子慌了神,立即将娘抱住,也委屈得哭了起来。 天又开始下雪,先是飘的雪花,然后越下越大,不多久,殷秋娘跟喜宝身上便覆上了厚厚的一层白色。 天色渐晚,旁边有打马而过的富家公子,见到这场景,自然知道她们怕是日子过不下去了。 这富家公子身着淡紫华服,一头墨发以金冠高高束于发顶,肤色白皙,挺鼻薄唇,一双桃花眼带着风流玩味之色。他跳下马,唇角荡着笑意,缓步走过去,半蹲在喜宝跟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喜宝。 喜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伸出红肿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后,对殷秋娘说:「娘,喜宝觉得冷,我们走吧。」她见娘紧紧地闭着眼睛,后又缓缓睁开,可目光却没有瞧着自己,奇怪道,「娘,喜宝在这儿呢,您怎么了?」 殷秋娘寻着声音将眼睛对着喜宝,悲戚道:「喜宝,扶娘一把,娘的眼睛有些累。」 「哦。」喜宝听话地去扶娘,小小的身子吃力地撑住娘的身子,摇摇晃晃地说,「娘,您别担心,喜宝有银子的,给您买药吃。」 好在她早晨留下了杜小姐的那对金耳环,耳环换了银子,可以给娘买药。 喜宝要走,富贵公子却拦住了她。喜宝不理他,转了个方向继续要走,富贵公子身子灵活一动,直接又挡住两人去路。 殷秋娘感觉有些不对劲,问女儿:「怎么了?」 喜宝心里有些慌,觉得奇怪,娘难道瞧不见了吗?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娘眼前挥了挥,见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便知道,娘怕是真的瞧不见了。 她委屈得很,但又不敢哭出声,只能将眼泪又憋了回去。 「没事的娘。」她抬眸瞧了瞧眼前的富贵公子,眸光里有倔强之色,恨恨地说,「只是面前挡了一条狼狗,女儿有些不敢走。」 其实喜宝胆子并不大,但若是有人惹急了她,她也不会任人欺负。 富贵公子轻笑一声,慢悠悠道:「真是好大胆的丫头,京城里敢对本公子出言不逊的,还没几个呢。」 殷秋娘听到了年轻男子的声音,自然感觉出了不对劲,慌道:「公子大人有大量,请别与小女计较。我们是外乡来的,不懂京城里的规矩,若是小女哪里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饶了小女。」 第05章 「还是这位婶子会说话……你们是南方来的?听着口音不像北方的。」他站直身子,垂眸瞧着喜宝,见她又大又黑的眼睛里蓄着水珠,小小的嘴巴还倔强地噘着,心痒道,「这个小丫头的个性本公子喜欢,我瞧你们好似走投无路的样子,小丫头若是跟了我,我可以给你们找住处。」 「娘!」喜宝慌了,她紧紧抱住殷秋娘的腰肢,眼里的泪水流了出来,眼睛狠狠瞪着那公子。 殷秋娘抹了把泪,恨恨说:「即便是在京城,也得说个道理。我们母女是良人,断不可能为奴为婢!还请公子给让个道儿。」 旁边,给富贵公子牵马的随从突然跳了过来,指着母女俩鼻子骂:「你们知道我家公子是谁么?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家公子想要的女人,还没有得不到的!你个婆娘,识相的就别废话,拿了银子将女儿丢下,赶紧走人!」 随从这几嗓子一吼,周围突然围来了许多路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富贵公子面上有几分挂不住了,他虽然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就有什么样的女人,但那些不是婢女就是烟花女子。而眼前这个讨喜的丫头是良家女,他自然不好下手。 「四少,要不要奴才将她们捆了,直接给您送府上去?」那随从继续出主意,「您难得回来一次,想必老爷不会说什么。」 富贵公子既不想闹事,但又不想放了喜宝,眨了眨眼睛,权衡了利弊,方道:「算了,回去吧。府里出了老六那样的事情,怕是老爷子正大发雷霆呢,我若是再闹出点事儿,不妥。」 刚说完,一个纵跃便跳至马上,握住马缰又回头看喜宝:「小丫头,本公子且先放过你一回,若是下次再叫本公子瞧见你,可就不会再放手了。」然后骑马疾驰而去,马蹄溅起一地的雪花。 周围百姓中有人说:「这是谁家公子?好大的派头!」 这时人群中挤出一个身穿深蓝色粗布衣裳的妇人,妇人见那富贵公子走了,赶紧快步走到喜宝母女跟前,伸手便将殷秋娘扶起,道:「妹子,你也真可怜,唉,你家公子也真是……」她有些说不下去了,原本以为喜宝这丫头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殷妹子能跟着享福呢!没想到,「唉,也怪这丫头长得实在太好。这样吧,总之我也不去杜府做工了,你们去我家,我们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自从江璟熙单枪匹马闯入杜府、在杜府大闹一场之后,秦妈妈便就逃了出来,反正她也只是去杜府做短工的,又没有卖身,留去自如。秦妈妈从杜府往自家走,需要经过这凤华街,才走至这里,便见到这边围着一群人,她有些好奇就走过来瞧瞧,却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喜宝母女。 喜宝见到秦妈妈,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哭道:「秦妈妈,我娘的眼睛瞧不见了,可怎么办!」 秦妈妈自然看了出来,叹了口气说:「你娘的眼睛,是生生给熬坏了。」又握住殷秋娘的手,「妹子,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如果不嫌弃,就去我家住。我家虽然简陋,但好歹能让你们有口饭吃。再说,喜宝这孩子懂事勤快,我很喜欢。」 她看着喜宝,越看越喜欢,突然眸光一亮,心里暗暗有了打算。 殷秋娘感激地说:「那给您添麻烦了,您真是我跟喜宝的大恩人。」 秦妈妈说:「什么恩人不恩人的,我一直想要个女儿,可却生了两个儿子。」想到那大儿子跟大儿媳,她就伤心,「唉,我们也算是有缘。我早早没了丈夫,你也是,以后老了,也算有个伴儿。」 殷秋娘母女觉得心里暖暖的,感叹着,还是好人多的,也不再推辞言谢,跟着秦妈妈去了她家。 秦妈妈夫姓秦,丈夫死了有四五年了,生有两个儿子,家里经营着一家打铁铺子。 前年大儿子娶了媳妇后,两个儿子便分了家,她自己跟着小儿子过。 分家的时候,按照孩子他爹的遗嘱,家里所有钱财归长子,但打铁铺子跟这几间屋子归次子,婆娘一定要跟着次子过。 秦家的打铁铺子,早几年赚了些银两,但近几年来天下太平,铺里的生意也就不太好。 秦家长子秦大柱娶了媳妇后,便卷了银子便独自搬出去住了。可这二柱,却还没有攒够娶媳妇的银两。 秦妈妈也头疼得很,二柱也十八了,难不成要打一辈子光棍? 秦家的打铁铺子跟住房是在一起的,秦记铁铺在西街街尾,前面是铺子,后面是住屋。 秦妈妈一走进自家铺子,便见二柱只穿了件汗衫,正蹲在一旁使劲敲打。 屋子里面的炭火烧得很旺,所以一点都不冷,可比外面暖和多了。 喜宝见铺里暖和,可开心了,只要不挨冻就好。 秦妈妈说:「二柱,别再忙活了,家里来了客人,你去打些酒、再去买些肉回来。」 二柱这才停了手上动作,瞧了喜宝跟她娘一眼,一张黑炭似的脸突然红了。 秦妈妈心里暗骂他没出息,瞧见漂亮小姑娘,竟然自己害羞了起来。 「这是你妈妈在杜府认识的姐妹,你叫她殷姨吧,这是你喜宝妹妹。」又说,「你还愣着干什么?娘叫你买肉跟买酒去。」 「哦,去。」秦二柱生得高大威猛孔武有力,五官倒也不错,就是肤色黑了点,话也很少,「我去。」 然后低着头转身,没看路,一不小心就撞到了柱子上,头上立即顶了个胞。 秦妈妈几步过去便朝着儿子头打了个,又好气又好笑:「瞧你这样子,没出息!」又意有所指地说,「你殷姨跟喜宝妹妹都爱吃梅花糕,你也顺道带点回来。」 殷秋娘立即阻止说:「大姐,不用了。住你们屋子就已经很打扰了,哪还能再吃糕点。这万万不妥的。」 第06章 秦二柱不听殷秋娘的,大步跑到自己屋子拿了银子,就出门买肉去了。 喜宝见秦二柱跑了出去,她眼睛追随了他一会儿,心想,怎么穿那么点就出去了? 秦妈妈却不这样想,见喜宝大胆地盯着自己儿子看,笑得嘴更合不拢。 殷秋娘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眼睛只望着一处,目光有些呆滞。 她们这也算是绝处逢生,原以为老天不给她们母女活路了,却没想到,在这最困难的时刻,秦妈妈伸手拉了她们一把。 秦妈妈是个热心肠的人,看她也挺喜欢喜宝的,若是自己不在了,将喜宝托付给她,自己也能走得放心。 若说秦妈妈一开始帮助她们母女是出于怜悯之心,但现在的话,不得不说是有些私心的。 喜宝听话懂事,长得还讨喜,若是以后讨她做儿媳妇,几人应该能够欢快相处。不过,这也只是她自己的打算,她还不知道这殷秋娘是如何想的呢。 现在也不敢挑得太明,万一让这殷秋娘不同意,得多尴尬。 「妹子,我们去后屋瞧瞧吧。」秦妈妈心情很不错,伸手握住殷秋娘的,扶着她,「现在天色也晚了,天气又冷,怕是城里的大夫也都不愿出门。呆会儿二柱回来,我让他明儿一早就去请大夫,请了大夫回来给你治眼睛。」 喜宝最担心母亲的眼睛了,听得秦妈妈的话,赶紧从袖子里将那对金耳环掏出来,递给秦妈妈,一脸真诚地望着秦妈妈:「我有银子,这对金耳环可以换银子,换了银子给我娘治眼睛。」 秦妈妈心里也有些酸涩,摸摸喜宝的头,浅笑道:「喜宝真乖。」接过金耳环,拿在手里仔细瞧着,忽的一顿,「呦,这不是杜府的金饰么?喜宝,你怎么会有杜府的东西,莫不是……」 莫不是她偷的?如果这样,那真是她看走眼了。 喜宝看着秦妈妈脸色,从她的话语中也听出了她的意思,急得挥手说:「不是的,不是我偷的,是大小姐给我的。」 秦妈妈不相信!杜府里谁不知道大小姐不喜欢喜宝啊,怎么可能给她耳环?喜宝这丫头,连谎都不会说! 殷秋娘道:「大姐,我们母女一直有事情瞒着你。但现在你是我们的恩人,我想,有些话我一定要跟你说了。」 秦妈妈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殷秋娘想说的是什么……万一跟说她们母女其实是惯偷那可怎么办?那她还让不让她们住在这里? 三人走到了后屋秦妈妈的屋子,喜宝将娘扶坐在一边,然后她自己站在娘身边。秦妈妈则坐在了殷秋娘对面,屋子不大,也很简陋,但好在屋里烧着炭火,一点不冷。 殷秋娘直接开口道:「大姐,其实我并不是张举人的奶娘,我是他的继母。喜宝也不是他的丫鬟,而是他的妹妹。这么些日子以来一直瞒着你这件事情,真的是对不住。」 秦妈妈顿住了,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若是殷秋娘是张公子母亲,那张公子为什么会对大家说她是他奶娘呢?看那张公子平时温润如玉的样子,也不像是爱慕虚荣的人啊。 但再细细去瞧殷秋娘,见她一脸诚恳,不像是在说谎。而喜宝,平时看起来就是个乖巧的孩子,应该不会做出那种偷窃之事。再说,那张公子还拐着大小姐跑了呢,倒也可能做出不认继母的事来。 秦妈妈叹了口气:「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那张公子瞧着衣冠楚楚的,平日里待喜宝也不错,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人。你怎么说也是他继母,他竟然贬母为仆,这太说不过去了。」越说越气,拍桌子道,「我家二柱要是这么不孝,我早打断他的狗腿了。」 喜宝也为娘不平,噘着小嘴说:「我爹去了之后,他的学费都是娘熬夜挣来的,他不认娘,我就是不喜欢他。」 「好了,喜宝。」殷秋娘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又将眼睛转向秦妈妈的方向,将张天佑跟杜幽兰原有婚约的事情也说了。 秦妈妈万分感慨道:「原是如此,不过,这事一出,张公子的前程算是毁了。妹子你是不知道,那江家六少可不是个好惹的,现在他头上顶了绿帽子,面子没了,他是不会轻易罢休的。」又想到白日杜府的事情,叹息,「他是江太师的嫡孙,杜侍郎哪敢惹?杜府又是理亏,杜小姐身边的丫鬟都被杜侍郎送给江六少了,说是任凭处置。」 喜宝想到白日骑马的紫衣男子,不自觉便一阵骇然。那公子年纪轻轻的便一身戾气,想必是个凶残的。 殷秋娘倒是没好再说什么了,她也算对得起张仕了,努力挣了银子供他儿子念书。如今是张天佑自己选了这样一条不归之道,她也是无能为力。 秦妈妈现在对她们母女完全放了心,起身道:「喜宝,你陪你娘歇着,我去西边那屋瞧瞧。呆会儿吃完晚上让二柱给收拾收拾,以后就给你们母女俩住。」又说,「那屋子之前是大柱住的,现在堆着杂物,可须得好好拾掇。今晚你们就先凑合着跟我住一晚,明儿再搬。」 殷秋娘实在感激,起身说:「那真是给大姐跟二柱侄子添麻烦了,喜宝,你跟着秦妈妈一起去,以后住在这里一定要勤快些。」 喜宝应得欢快:「娘,您放心歇着,女儿一定不会偷懒的。」 秦妈妈也喜欢喜宝跟着她干活,笑嘻嘻地伸过手来拉喜宝的,将她馒头似的小手紧紧攥在掌心,又对殷秋娘说:「二柱应该也快回来了,我带着喜宝先去瞧瞧,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没,然后去烧饭。妹子你好好在这边歇着,或者在炕上躺一会儿,等吃饭的时候,我再来叫你。」 殷秋娘直点头:「不用躺着,我就坐在这里就好。」 秦妈妈笑眯眯揽着喜宝离开后,殷秋娘又摸索着坐了下来,她现在眼前一片黑暗,真真是什么都瞧不见。 愣了一会儿,又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玉佩成色很好,瞧着便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殷秋娘目光滞在一处,她手指指腹摩挲着玉佩上的一块凸起,凸起处是一个「誉」字。 十四年了,她离开京城十四年,现在又回来了。不知道那个人过得好不好,好似来京城这么些日子,也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不过她离开的时候他已经娶妻了,想必现在是子女环膝,一家和美得很。 第07章 想到这里,她也觉得没什么怀念的了,指腹离开玉佩上的那块凸起,然后将玉佩重新放入怀里。 秦二柱当时见了喜宝后有些傻,他娘让他去买酒买肉,他也忘了加件衣裳,直接穿着汗衫就跑了出去。 在外面淋了雪吹了风,回来冻得都有些木掉了。他在前屋的铺子里就着火盆烤了一会儿火后,方将铺子门给关了,然后一手提肉一手拎酒就往后屋去。 秦二柱一走进后屋的院子,便听到喜宝粘糯软甜的声音,声音中还带着几分羡慕与惊讶:「秦妈妈,二柱哥竟然还敢打老虎啊,他可真厉害。那后来呢?」 秦二柱脸顿时红了,他呆呆站在院子里,兀自又淋了一会儿雪,然后才提着东西往厨房去。 厨房不是封闭着的,刚刚秦二柱站在外面其实可以将里面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喜宝跟秦妈妈背对着他,所以她们没有瞧见他。 喜宝蹲在灶旁烧火,灶上的大锅里煮着饭,热气缭绕,香喷喷的。 秦妈妈原是在切菜,一个转身,瞧见了傻愣愣站在一处的二柱。 「傻站这里干什么?没看娘这正忙着呢吗!酒菜买回来了?」低头去看,却见儿子手上拎着一大堆东西,左手提着的是一坛子酒,右手则是好几个纸包,她看了喜宝一眼,笑着向儿子挤眼睛,「你小子倒也不算傻,去,将东西放那桌子上,然后去娘的屋子叫你殷姨出来吃饭。」 喜宝见到了秦二柱,早就站起了身子,她现在是寄人篱下,不得不小心翼翼瞧着别人的脸色。 秦妈妈眼珠子一转,走过去就将喜宝拉到秦二柱跟前:「喜宝,你也别怕,你二柱哥只是不爱笑,其实小子是个热心肠的。以后你住在这里,就当是自己家一样,什么粗活累活只管叫他去做。」 喜宝听话地点头:「我也会帮着二柱哥的,我什么都没有,可我能吃苦。」想到娘的眼睛,她咬了咬唇,微微垂了眸子,「你们要是能找大夫治好我娘的眼睛,我以后就给你们做小丫鬟。」 秦妈妈乐得合不拢嘴,秦二柱脸发烫,丢下东西就走了。 秦妈妈可不想喜宝给她做丫鬟,她只想要喜宝这个儿媳妇,喜宝丫头刚刚那意思,可不就是愿意的嘛。 「来,别站着了,看你二柱哥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秦妈妈拉着喜宝走到桌子边,随手拆开一个纸包,里面竟是京城最好的食铺里的糕点,「这是千层糕,可好吃了,你尝尝看。」 喜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千层糕,她七岁之前吃过的,真的可好吃了。可是爹死了之后,她最奢侈的就是在杜府吃的梅花糕了。喜宝想了想,还是摇头:「我不吃,我省着给我娘吃,我娘最爱吃甜食了。」 秦妈妈好笑道:「有你吃的,难不成还没有你娘吃的?这是你二柱哥特意买给你的,你不吃,他可会生气的。」 喜宝自然不想秦二柱生气,点了点头:「那我吃一口,剩下的给我娘。」说着捡了一块最小的,轻轻咬了一口,糕点又松又软又香又甜,这京城里的千层糕,可比家乡的还要好吃呢。 秦妈妈看着喜宝样子,笑了,将纸包重新包起来,递给她:「都给你,你拿回去藏着,想吃的时候就摸出一块来。」 「谢谢秦妈妈。」喜宝伸手接过,然后抱着纸包就往殷秋娘处跑去。 这么好吃的糕点,她一定要让娘现在就吃,娘吃了这么好吃的糕点,一定就不会难过了。 殷秋娘被秦二柱搀扶着,才出屋子门,就撞上了自家闺女喜宝。 「娘,二柱哥给我们买了千层糕吃,可好吃了,您尝尝。」边说边将还热乎乎的纸包打开,捡了一块形状最好看的递到殷秋娘唇边,「还香喷喷的呢,娘,您吃。」 殷秋娘含在嘴里,只觉得嘴里立即甜味四溢,真的很香。她知道,这样的糕点一定不便宜。 「二柱,真是给你跟你娘添麻烦了。」殷秋娘手摸索着,摸到喜宝的头,在她圆圆的脑袋上拍了拍,「喜宝,娘还有点散碎银子,你明儿个去布行扯点布去,娘要给你二柱哥做件衣裳。」 秦二柱长得壮实,容貌也还不错,有门手艺,又有武功在身。按理说,他这样条件的不该讨不着媳妇。 只是人太木讷了点,且他自己眼光也高,那些媒婆给他介绍的姑娘他着实瞧不上。 他当然也喜欢漂亮小姑娘,所以见到喜宝时,一下子就乱了心。 秦二柱见喜宝又喜滋滋地将装着千层糕的纸包折好,然后紧紧抱在怀里,笑眯眯地瞧着自己,他也笑了。 「殷姨,不用麻烦了,我有衣裳穿。您身体不好,别累着。」他眼睛一直盯着喜宝看,见她身上的袄子又旧又小,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明儿个一定去成衣店给她买件新衣裳。 「那怎么能一样。」殷秋娘不同意,「这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我眼睛不好,但我可以教着喜宝做,到时候裁剪针线,都让喜宝弄。」 殷秋娘是个聪明的,她让喜宝给秦二柱做衣裳,意思已经很明确。 可是喜宝却不懂,她觉得秦妈妈跟二柱哥对她们好,做这点事儿也是应该的。 所以,听了娘的话,她很乐意:「娘,我可以的,我会做。」 秦二柱心里也明白,便没再说什么,他又看了眼喜宝,只觉心跳得十分厉害。 「你们三儿站那做什么?快来,吃饭了。」秦妈妈手在围裙上搓了搓,笑嘻嘻地唤喜宝,「喜宝,扶着你娘来,你二柱哥买了很多肉菜,包准全是你爱吃的。」 第08章 这顿晚饭,是这六年来,喜宝吃得最好的一顿。自从七岁那年死了爹,家里一下子塌了之后,她就一直跟着娘吃苦,不是馒头便是咸菜,再好点的,也只是一碗鸡蛋面。 就算过年,别人家吃肉,她能喝点肉汤就不错了。 娘之前一直跟她说,要攒银子给哥哥念书,所以她们母女能省则省。 哥哥念的一直都是城里最好的书院,那里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也多,所以,除了每年的学费,娘在吃穿用度上都没有短过哥哥。 喜宝有时候很不明白,到底哥哥是娘亲生的、还是自己是娘亲生的,为什么哥哥吃得好穿得好,而自己连吃一顿猪肉都是奢侈。 当然,喜宝一直是乖孩子,也只有想吃肉时才会在心里抱怨一下。平常的时候,她还是非常听娘话的,娘说吃什么,她就乖乖吃什么。 好在喜宝打小吞口就好,早年并没有留下娇气大小姐的毛病,还是很好养活。 喜宝晚上敞开肚皮吃,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饭,还想吃,可是又不好意思,只得说自己饱了。 晚上吃得多,喜宝浑身充满力气,第二日才四更天她就醒了。 怕吵醒秦妈妈跟自己娘亲,她摸索着起床,然后将院子里都收拾了一遍。收拾完后见大家还没起,她又去厨房给大家熬了粥。 她熬粥火候掌握得好,特别香,秦二柱就是闻着香味起床的。 喜宝见到秦二柱,开心地叫他:「二柱哥,我熬好了粥,你过来吃啊。」 秦二柱穿着件黑色的半旧粗布袍子,袍子的颜色都有些变了,但好在他身材好,长得也不错,现在这样看起来可比昨日穿着汗衫好得多。 他应了声,转身去厨房里,满满吃了两大碗。 喜宝还要给他盛,他站了起来:「我饱了,现在要出门一趟,你自己多吃点。」走到外面,又回头问喜宝,「你喜欢什么颜色?」 「……」喜宝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又不好不答,便说:「黄色。」 秦二柱是去给殷秋娘请大夫的,大夫问了殷秋娘情况,然后摇头说:「你这眼睛是生生给熬坏的,能够复明的几率只有四成,我先开副方子,敷点药先看看效果,半月之后我再来。」殷秋娘谢了大夫。 大夫起了身,又说:「你的身子情况很不妙,若是不想再有个病痛什么的,平日里能躺着就别坐着。若是条件允许,多吃些补品,身子是自个儿的,可不能亏待。」 谁想亏待自己?若是有银子,谁不想吃得好又穿得好? 左不过都是穷的缘故。 大夫走后,秦二柱带着喜宝去药堂给殷秋娘抓药,抓药的银子是殷秋娘坚持自己付的。 她现在真真觉得自己就是个拖累,拖累了喜宝,还拖累着秦家母子。 秦二柱给喜宝买了新衣裳,他自己不好意思给喜宝送去,还是秦妈妈给拿过去的。秦妈妈原本帮助她们母女是好意,可现在这殷秋娘的身子实在不好,她也渐渐觉得有些吃不消。 做好人,谁不想?你想做好人,那也得有那资本才行。 秦妈妈辞退了杜府的活,现在四个人的吃穿用度全靠二柱一人,二柱又不是铁打的身子,怎么吃得消?秦妈妈也心疼儿子。 「妹子,身子可觉得好些了?今天二柱去集市买了只乌骨鸡,已经炖上了。」秦妈妈走了过去,坐在床边,看着殷秋娘双眼上蒙着的白布,「妹子,你这命,可真是够苦的,但好在有个孝顺的女儿。」 殷秋娘其实很不好意思,她甚至都有过自杀的念头,但转念一想,若是自己不在了,喜宝可怎么办。 她不放心女儿。 殷秋娘抿了抿唇,感激的话说多了实在廉价,但她现在除了说抱歉、感谢,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秦妈妈是有事儿来找她的,笑着说:「现在天下太平,又没有战争,二柱这打铁的生意也不好。我是想,我身体还算好,喜宝又是个灵活的,我可以带着喜宝去大户人家做短工。」 她见殷秋娘没说什么,又道:「你也放心,不会是什么粗活累活,也就是烧烧火端端盘子什么的。」她已经跟一个姐妹说好了,只要跟殷秋娘这边定了就可以带着喜宝去,于是挪了下屁股继续道,「这将近年底,那些大户人家都忙得很,不得不在外面雇人。往往雇人的银子都开得比较高,到时候,也说不定还有个打赏什么的。」 殷秋娘有些犹豫,吞吞开口说:「不会卖身吗?」 「这可怎么会!」秦妈妈笑着摇头,「天子脚下,你若不愿,难不成还逼着你卖身不成?这是万万不会的,妹子你就放心好了。」 喜宝捧着一筛子的红辣椒进来,她听到了秦妈妈说的,直接对殷秋娘说:「娘,您就让我跟着秦妈妈去吧,我在这里只吃饭不做事闲得慌。况且,我还想挣银子给您治眼睛买补品呢。怎么能只靠二柱哥一人,我想跟秦妈妈去。」 秦妈妈走过去,将筛子接过来,放在一边:「那就这么定了,我就去应了我那姐妹,那些大户人家选短工也是有讲究的,长得越好看的姑娘,给的工钱就越高。像我们喜宝这样的,肯定能拿不少。」 殷秋娘叮嘱喜宝:「记住,要多做事儿,少说话。」 第09章 喜宝开心地应着,就跟着秦妈妈去了。 秦妈妈那姐妹给她介绍的是江家,江家老太太因着四嫡孙回来了,说要好好乐呵乐呵,便在府上请了戏班子来唱戏。 江老太太三媳妇,也就是江四少亲娘说,何不在府上设个赏梅宴?还可以请一些名门千金过来,到时候再让老六选选。 三夫人这么说,四夫人就不高兴了,他亲儿子生生戴了顶绿帽,这是值得乐呵的事情么?这三房也欺人太甚了。 不就是儿子回来了么,可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像谁没个儿子似的。 后来赏梅宴到底没办,但老太太爱看戏,还是请了戏班子过来。 秦妈妈听说是江家,有些犹豫:「就没其它人家了吗?」 那老姐妹一拍大腿:「哎呦,不是你叫我将雇金最高的人家留给你的嘛?现在倒又是犹豫起来了。我可跟你说,你们去,就是端端盘子倒倒水的活儿,又轻松又挣银子,你们要是不去,我可介绍给其她人了。」 「去,去去去。」秦妈妈拖着她姐妹,用手肘捣了捣她,「有银子当然想赚,谁会跟钱过不去!」 喜宝跟着去才知道,可不是简单端茶倒水那么简单,戏还没唱起来的时候,她得蹲在厨房里跟着一起烧火做饭。天气太冷,菜没人洗,喜宝只得跑过去先将菜都洗干净。 秦妈妈则被派去帮着搭戏台子,跟喜宝不在一处,不过她们约好了,到时候在江府后门碰面。 这边菜刚烧了一半,门外就走进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女子鹅蛋面容,个子高挑,头上戴着金饰,穿着干净利落。 「四少爱吃的清蒸鱼怎么还没做好?」她蹙着眉说,「就知道忙着做六少爱吃的菜,我可告诉你们,四少今日心情很不好。」 一个丫头捧着清蒸鱼过来,殷勤地说:「已经做好了,正准备送去呢,紫芹姑娘可得替我们说些好话。」 叫紫芹的没接,外面那么冷,她可不想亲自端着。她抽出帕子擦了擦鼻尖,环视了下四周,然后目光落在喜宝身上。 「你,端着跟来吧。」紫芹说,「跟着去,四少若是心情好了,可是有赏的。」 喜宝听说有赏,自然愿意跟着去。 只是她不知道,这个四少,就是那天在街上说要讨她做丫鬟的富贵公子。 喜宝跟着紫芹往四少江璟闵的院子去,紫芹在江璟闵房门口停了步子,道:「四少,您要的清蒸鱼已经做好了,奴婢可否端着进去?」 里面忽而传来软粘娇媚的女声,紫芹脸色顿时有些不好,她知道,自己这怕是坏了四少的好事儿了。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吩咐,紫芹便挥手示意喜宝离开。可喜宝还没转身呢,便听得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进来吧。」 声音低沉磁性,还带着几分慵懒,只是,喜宝觉得这个声音好生熟悉。 紫芹领着喜宝刚一进屋子,顿时就有些傻住了,四少屋子里的这个女子,不是六少院子的桂枝么? 准确来说,是杜府送给六少的丫鬟。 她怎么会跑到四少院子来了? 喜宝见到桂枝,也傻愣愣的:「桂枝姐姐……」然后眸光触及到桂枝旁边的江璟闵时,她更是傻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再说不出一句话。 桂枝其实一点不喜欢喜宝,首先是因为这个小丫头又勤快又漂亮,其次,是因着张天佑的关系。 杜幽兰曾跟桂枝说过,这喜宝根本不是张天佑的丫鬟,而是他的妹妹。所以,她将张天佑拐走杜幽兰那笔账算到了喜宝头上,若不是他们兄妹,小姐就不会走,小姐不走,她桂枝就会跟着小姐一起嫁入江家。 她会作为陪嫁丫鬟嫁入江家,将来稳妥妥当姨娘的命,而不是现在这样。 江六少对她并不好,她为了自己的将来,必然要另谋出路。 她虽然知道这江四少不是个可靠稳妥的人,可比起六少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她宁可对着四少。 江璟闵见着喜宝,自然就对桂枝没什么兴趣了,将她推开,直起身子洗了手,转身问桂枝:「你们认识?」 桂枝静静站在一旁,撇了撇嘴,回道:「不算熟,见过几面而已。」 江璟闵淡淡「哦」了声,又说:「都出去吧。」见喜宝竟然也要往外跑,他长手一伸,便拽住了她的衣领,似笑非笑道,「你跑哪儿去?」 喜宝感受到后颈处的冰凉,脸一下子就红了,急道:「我自然要回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呆会儿嬷嬷肯定又要找我了。」 江璟闵觉得好笑,稍稍一用力,便将喜宝拉到了自己怀里,然后冷眼看着紫芹:「去跟厨房里说一声,就说我喜欢这丫头,留下了。至于她的工钱,翻倍。」 第10章 「是。」紫芹应声,对着有些不情愿离开的桂枝道,「桂枝姑娘难道没听到四少的话吗?他让你出去。」 桂枝心里不甘,自然又将这笔账算到了喜宝头上。她现在已经是四少的人了,若这事被六少知道,那还了得?江六少非得弄死她不可。不行,她得想办法给自己找出路才行。 都怪这死丫头,一次又一次坏自己好事儿。她忽的灵光一闪,对哦,喜宝不是张天佑的妹妹吗?若是叫六少知道这张天佑的妹妹就在府上,还不得闹翻了天。到时候,可就等着看热闹吧。 紫芹跟桂枝退了出去之后,江璟闵放开了喜宝,垂眸笑看着她:「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么?」见喜宝主动离得他老远,他摇头道,「没用的,进了这江家大宅,再想出去可就难了。」 喜宝不信:「我不是你的丫鬟,我没有卖身,我想出去就出去。」 江璟闵觉得这丫头实在不识时务,还幼稚得很,他决定好好教育她:「你知不知道权势是用来干什么的?又知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挤破脑袋都想考进士当官?因为有权了,才能有钱,才能要什么有什么。」 喜宝不太明白他的话,一直皱着秀气的眉毛瞧着他,然后很坚定地说:「反正我就是良家女,我就是不卖身。」 「没人叫你卖身。」江璟闵倒是还挺喜欢她那点小性子的,心情欢快道,「你娘呢?你们住哪儿?怎么你一个人出来做事情……」 喜宝想到娘,有些担心,也就放松了警惕。 「我娘病了,她眼睛看不见了,大夫说身体也不好,我要挣银子给我娘买药。」喜宝一点都不怕吃苦,就怕娘不声不响地就离开她,「等我娘身体好了,我们就回家乡去。」 江璟闵又上下仔细瞧了喜宝,上次见到她时天色有些暗了,没怎么看得清楚。今日白天细细一打量,只觉得这丫头真真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年岁尚小,他有些下不了手。 江璟闵也知道,这个小丫头是个良家女,若是对她来硬的,怕是不行。 他眯了眯眸子,向着喜宝走近几步,笑说:「你很缺银子?」 喜宝退了一步,跟他保持着一定距离:「缺,但我就是不卖身!」卖了身可就是奴婢了,还不得任他所为,就算再缺银子也不能没了自尊。 江璟闵点头,淡淡说:「我已经说过了,没打算叫你卖身给我做丫鬟,我江璟闵不缺丫鬟。」他神色颇为不耐烦,俊逸的面容微微晕着怒气,「还没有一个女子敢如此回绝过本少呢,你是第一次。」 喜宝一直低着头,没说话,见江璟闵也不说话了,她低低道:「四少,若是没有其它事情,我回去做事了。」她竖着耳朵听,没听到江璟闵的声音,她又不敢看他脸色,便低着头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江璟闵上前一步,紧紧扼住了喜宝手腕,眸子里攒着怒火,目光胶在喜宝脸上,「你要是敢踏出这屋子一步,可就别怪本少不客气了!你不是最在意你的母亲吗?你若是不听从我的,我叫你一辈子见不着你母亲。」见喜宝恶狠狠盯着他,眼睛里蓄满泪水,他心有些软了,但语气没软,「不信,你就给我试试看。」 喜宝最在意娘了,这是她长到十三岁为止,第一次这么赤裸裸地感觉到权势的无耻。 她很是恐慌,一下子就吓得哭了。但还不敢哭得大声,抽抽搭搭的,像是小猫儿在叫一样。 江璟闵真真觉得拿她没办法,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那怎么办? 「好了,别哭,我吓唬你的。」他决定还是软一点比较好,「不过,如果你留在江府、留在我身边的话,我不但不会要你卖身,而且还会拖关系请宫里的太医给你娘治病。」 「真的?」喜宝顿时就不哭了,有些不信地看着他,只是眼睛里蓄着的泪水还一直往外滚,小心翼翼道,「宫里的太医真的能治好我娘的病吗?」 「宫里的太医,可都是给皇上、皇子还有娘娘们治病的,你说能不能治好你娘?」江璟闵伸手去给喜宝擦泪,见她的双颊冻得发紫、都快烂掉了,他心里忽而有些不好受,「你若是怕我对你怎样,也不必留在我身边,你可以去少奶奶那里伺候着。」 喜宝年纪小,经不起诱惑,而又救母心切,差点就要感激地应了。 就在此时,江璟闵房间的门突然被人踹开,然后门口出现一个身着绛紫色袍子、发束金冠的男子。 男子面容跟江璟闵有几分相似,都是挺鼻薄唇、乌发浓眉,连身量也差不多。不同的是气质,江璟闵若是不说话,瞧着挺谦谦君子的,而唐突闯进来的这男子,瞧着就是一身煞气。 喜宝想得起来他是谁了,就是上次骑马差点撞到她的那个人——江家六少。 「就是她?」江六少江璟熙冷冷出声,问旁边的桂枝,眸子半眯起,「她就是张天佑的妹妹?」 桂枝偷偷瞧了眼江璟闵,见他脸色先是愤怒、然后吃惊、最后转为无所谓的淡然一笑,她方镇定下来,点头回江璟熙的话:「是,她叫喜宝,是张天佑同父异母的妹妹。」 「好。」江璟熙得到确认之后,站直了身子,看着江璟闵,「四哥,这个丫头我要了。」 他口中虽叫着四哥,但却没有一点恭敬之色。 府上人也都知道,三爷跟四爷都是老太太嫡出,在几位爷中身份最为显贵。但她们关系也最为不合,这其中是有原因的。 江璟闵有些不甘心,到嘴的肥肉了,最后便宜了别人? 不过,这个六弟的脾性他是知道的,若是他不放手,这事儿必定会闹大。六弟必然不会怕闹大,可他怕,他在祖父跟祖母眼中一直都是乖孙子的形象,若是叫二老知道他强抢民女,怕是有损他名誉。 第11章 而若是将这丫头让给六弟处置,六弟必会闹出点什么,到时候他就等着看好戏就行。 「六弟,我倒是无所谓。」他伸手指着喜宝,「若是喜宝姑娘愿意跟着你走,你就将她带走吧。」 「哼。」江璟熙抿着薄唇,表情冷冰冰的,「这就不劳四哥烦心了。」 喜宝已经意识到哥哥的债怕是要她来还了,吓得抱着头就要往外跑,却被江璟熙一把拦腰捞了起来,然后扛在肩上就往外走。 桂枝又偷偷瞧了江璟闵一眼,见他忽而收起笑意一脸严肃地瞧着自己,桂枝吓得立即跟着江璟熙跑走了。 江璟熙直接将喜宝扛在肩上,任喜宝怎么挣扎他都不肯放她下来。 他真真是被气死了,大婚当前,未婚妻竟然跟人跑了,这让他以后还有何颜面见人?偏偏奸夫不是别人,还是他认识的张天佑,是他在聚贤书院的同窗张天佑啊! 他江璟熙也是今次乡试举人,虽然是京城秋考的最后一名,但好在也考中举人了。只有考中举人,来年春天才有资格考进士,若是运气好能点中进士的话,再凭着他祖辈跟父辈的关系,稳妥妥当官的命。 可惜这一切都被毁了,未婚妻跟人跑了,他作为男人的颜面没有了,以后恐怕连出门都不敢了还当个屁官! 他真不敢相信,杜幽兰那样的大家闺秀,竟然能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他真是瞎了狗眼了,当时怎么偏偏挑中了她?哼,不就是长得漂亮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品质太烂。 现在就算她回头哭着求着喊着跪着叫着要嫁他,他也不会同意了。 亏他之前还为了她一直守身如玉呢,而且,因着他婚前没有纳姨娘的缘故,还被老四笑话说都这么大了连个女人都没有。 以前他觉得四嫂不比杜幽兰好看,所以见着老四一直是昂着头走路的,现在可好了,自己媳妇跟人跑了,老四就屁颠屁颠跑回来看他热闹。 喜宝不知道这江六少会具体对她怎么样,但她知道,现在被他逮着了就一定不会有好事。喜宝见使劲挣扎不奏效,她急,但一时又没有办法,于是张口便狠狠咬住江璟熙脖子。 跟小狗一样,咬住就不肯放。 江璟熙吃痛,一下子就丢开了喜宝,喜宝被狠狠摔扔在了地上。 喜宝年纪不大,个头也不高,小小身子灵活得很。她被扔摔在地上虽然觉得很疼,但她一点都顾不上,利索地爬起来,迈开小腿就跑。 女孩子腿不长,但为了活命又想跑得快,于是跑起来就跟小兔子一样,两条小短腿不停往前迈。 江璟熙一脸阴霾,眉毛蹙成了山,他手长腿长,几步过去就又将喜宝给逮住了。他怕喜宝再学狗咬他,于是也不扛着她了,而是双手直接拎着她的双肩,像是拎小鸡一样将她拎得悬在半空。 喜宝虽然又被逮住,但两条腿悬在半空还是不安分,不停地前后迈动。 江璟熙实在生气,拎着喜宝就往一边的湖走去,故意将她往湖面伸了伸,咬牙切齿道:「看你再跑!还敢不敢跑了?害得小爷戴绿帽子,连门都不敢出,你倒还想快活!作死!」 喜宝的脚沾到了湖面,她吓得赶紧将膝盖弯着,扭头对上江璟熙那双喷着怒火的眸子,一脸无辜地说:「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想哥哥丢下我跟娘,我娘还病了呢。」 她说着便撇了撇嘴,一想到娘病了,她就难受,总觉得天塌下来了一样。 娘身体越来越不好,眼睛又看不见了,如果自己不在娘身边照顾着,叫娘可怎么活。喜宝以前虽然也吃苦,但娘就是她的一片天,现在这片天塌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不是秦妈妈愿意收留她们,说不定她真的就卖身做丫鬟给娘治病了呢。 喜宝委屈地撇着嘴,想哭,但眸光一触即到江璟熙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就吓得又将眼泪憋了回去。 其实江璟熙以前虽然浑,但脸并不是这样的,小伙子英姿飒爽相貌堂堂,可以说是长得帅呆了。可自从摊上了那事儿,他就变了,成天有事没事就乱发脾气,连打小一直伺候着他的浣纱都不想搭理他,遇到他就绕着走。 江璟熙不是个随便怜香惜玉的人,因此见喜宝要哭不哭的样子,他更是没了好脸色,手又往下沉了沉,吓唬她:「再哭!再哭就将你扔湖里喂鱼去!小爷我是骂你了还是打你了?别给我装可怜,小爷不吃这一套!」 上次秦二柱送了喜宝一身崭新的衣裳,喜宝很是喜欢,但她舍不得穿,她打算将那身新衣裳留着过年穿。因此,她现在穿的还是三四年前的破袄子,不但袄子短,她穿的裤子也短,这样被江璟熙拎着,她觉得寒风直往她衣服里面蹿,可冷了。 喜宝觉得,这江六少怕是就想看她吃点苦头,所以,她腿也不弯着了,又伸直,连着鞋袜一起浸到了水里。 这两天天气很冷,但湖水倒还没有结冰,喜宝膝盖以下都浸在水里,她只觉得寒得腿都要断了。 喜宝乖乖受罚,江璟熙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见喜宝也不再闹腾了,他这才垂了眸子细细瞧她。 女孩子是桃心脸,下巴尖尖的,碎碎的刘海遮住了额头,眼睛水汪汪的,说实话,她的五官很好看,比那杜幽兰还要好看。最主要的是,她看起来有点可怜,两颊冻得青紫,两只小手也肿得像是馒头。 江璟熙心里恸了下,然后微微侧头道:「小爷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也不想过多为难你,只要你给小爷当三个月的丫鬟,小爷既往不咎。」他回过头,对上喜宝清澈明亮的眸子,「当然,会给你工钱。」 喜宝见他跟四少的条件一样,而且,她觉得六少跟四少看她的眼光不一样。六少虽然对她凶巴巴的,但本能地觉得比给四少做丫鬟安全。 第12章 她现在很缺银子,很想要一份能够赚银子的活做,况且,只是三个月的丫鬟。三个月后,她还是会跟现在一样的。 「那我要挣钱给我娘看大夫,你可不可多给我点钱?」她不敢看江璟熙,只低着头说,「我洗衣做饭什么都会,还会帮你做衣服,我吃得了苦的。你多给我开些工钱,我任你差遣。」 江璟熙将她拎到一边,放她下来,低垂着眸子瞧她:「张喜宝,这可是你说的。」他觉得张天佑抢他未婚妻害他丢脸了,而他现在买她妹妹当丫鬟算是扳回一局,心情稍稍舒坦了些,于是脸色也不那么恐怖了,「银子么,我一个月给你二两,但你得签了卖身契。」 喜宝用手拽了拽衣角,心里挣扎了下,最后还是点头:「嗯。我愿意做别人不愿意做的活,冬天冷,我愿意做下水的活。」咬了咬唇,为难地开口,「可不可以让我先领一个月的工钱?」 娘的药没了,今天必须要给娘买药去了。 江璟熙只想给张天佑一个耳光子,好让他在同窗面前重拾颜面,他才不在乎银子呢,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心情不错,江璟熙难得给旁边一直默默跟着的桂枝一个笑脸,桂枝惊呆了。她被杜侍郎送给江六少做丫鬟时,江六少并不是现在这样的,他脾气一点不好还爱摔东西,院子里的丫鬟都不愿意伺候他。 正因这样,她才选择四少的,可四少明显就不是个重情义的人啊。说实话,她悔得要死。 她原本以为江璟熙会严惩张喜宝的,却没想到,只是这样。只卖身三个月,工钱还那么高,她不就是长得好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桂枝心里很不服。 喜宝仔仔细细读完江璟熙给她写的卖身契,反复看了好几遍,觉得没问题了才摁下自己的拇指印。 江璟熙给了她二两银子,她将银子揣在怀里,又折身往厨房跑去。 秦妈妈帮着戏班子的人搭好戏台后,就到大厨房来找喜宝,结果听说喜宝被四少给扣下了。她正跳脚想着该如何办的时候,喜宝回来了。 「怎么回事?」秦妈妈见着喜宝,心里重重松了口气,但见喜宝的裤管有些湿,心又拎了起来,指着她的裤管,「大冬天的,怎么落水里了?」 喜宝摇头,然后将秦妈妈拉到了一处,将她跟江璟熙间发生的事情都跟秦妈妈说了。 「天哪!」秦妈妈简直不敢相信,只怪喜宝这丫头胆子太大,「你知不知道,要是被你娘知道你卖身的事情,她还不得气死!」同时她也想,既然现在喜宝已卖身为奴,可就再也配不上她家二柱了,她也就消了那个念头。 喜宝扯着秦妈妈衣袖,可怜兮兮的:「秦妈妈你一定不要告诉我娘,一定不能说我卖身的事情,不然我娘会不要我的。」 秦妈妈叹息道:「你怎么瞒你娘?你今日回去呆一夜后,明儿起可就是要回江府的,你打算怎么跟你娘说?」 喜宝不说话了,是啊,怎么跟娘解释呢? 她有些沮丧,但手摸到怀里的银子后,又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我有银子了,呆会儿忙完回去就去药堂给娘抓药去,娘吃了药身体一定就好了。」想到美好的未来,她禁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可好看了。 秦妈妈心里有些难受,伸手拍了拍喜宝脑袋:「你这丫头,着实懂事得很,可就是命苦,命太苦了。」 是啊,命实在太苦了! 江府的活做完后,喜宝跟秦妈妈不但拿了工钱,还带回了一些宴席上剩下的菜。喜宝很开心,让秦妈妈带着还热乎的菜先回去,她则欢悦地跳着往药堂的方向跑去。 晚上吃的是江府宴席上带回来的剩菜,宴席上的菜,都是特地请的厨子做的,因此十分美味。 喜宝一整天没吃东西了,饿极了,就着烩菜吃了两大碗饭。 直到将小肚皮吃得圆滚滚的、再也吃不动了,她才放下碗筷。可她真是许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了,还是嘴馋得很,一双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肉瞧,但真的是太撑了。 秦二柱见喜宝嘴唇红红的,一双眼睛馋兮兮地盯着肉菜瞧,心里痒了痒,然后低头扒了最后一口饭,将碗筷往旁边一推,闷声道:「饱了。」见大锅里还剩不少菜,又对他娘说,「娘,这些菜呆会儿留着,明儿热了给喜宝妹妹吃。」 喜宝被点了名,眼珠子转了下,看向秦二柱,摇头笑嘻嘻道:「我不吃,省着给二柱哥哥吃。」说完欢快地跳下炕就往一边跑去。 一边的炉子上正熬着药,喜宝用粗麻布拧着盖子将熬药的罐子打开,往里瞧了瞧,小声嘀咕道,「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大夫说是两个时辰的,娘可以喝药了。」边说边将罐子里煎的药往旁边的碗倒,然后用粗麻布裹着碗的四周,将药端着,走到了殷秋娘身边。 秦二柱眼睛一直随着喜宝转,看着喜宝小心翼翼地做事,他脸上微微浮起一丝笑意。 秦妈妈瞥见了,伸出手就拍了下儿子的头,咬牙低声啐骂道:「瞧你这出息的样儿。」将他推得站起来,又一个劲给他使眼色,「饭也吃了,你先回自个儿屋去吧,我跟你殷姨还有话说。」 秦二柱原就有些木讷,话也不多,只是喜宝来的这些日子才多了些笑。此番听了他娘的话,立即站起了身子,对着殷秋娘微微弯了身子算是敬了礼,然后也不说话,就走了。 殷秋娘眼睛虽然不行了,但耳朵还好使,听得秦妈妈的话,立即笑问:「大姐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 喜宝攥着药碗的小手紧了紧,小心脏扑扑直跳,估计秦妈妈要说她卖身当丫鬟的事情了。 秦妈妈挪了下屁股,脱了鞋,也上了炕,对着殷秋娘笑着说:「要说喜宝这丫头,可真是个争气的。今儿江府上那么多帮忙做事的女孩子,偏偏江家老太太就瞧中了她。」 第13章 殷秋娘微微顿了一下,心里有些不安:「大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妈妈说:「江家也有几个孙辈的女儿,跟喜宝一般大的年纪,平日里都伴在老太太身边。你也知道,大户人家的孩子,打小没过过苦日子,江老太太想挑个打小吃过苦的、平民家的女孩子跟她们一块儿处,这不,偏偏就瞧中了喜宝。」她没说卖身不卖身,但言下的意思,叫人听着竟不像是卖了身的。 殷秋娘沉默了,女儿打小虽吃苦,可还没离开过她。 秦妈妈仔细瞧着殷秋娘,见她沉默,便赶紧给喜宝使眼色。 喜宝随着秦妈妈一块儿撒谎,笨笨地说:「娘,您别担心我,只是跟小姐们一块处,不会有事的。」深深吸了口气,蹲在殷秋娘跟前,「娘,时间不长的,只有三个月。现在天气冷,我们先在京城呆着,等来年春天暖和些了,我们就回乡下种地去,好不好?娘……」 殷秋娘伸出手,凭着感觉摸着女儿脑袋,眼里有泪意:「孩子,都是娘连累了你,是娘的错。如果不是跟着娘,你也不会吃这样的苦。」如果不是跟着她,或许女儿现在正过着锦衣玉食、穿金戴银的富贵小姐生活呢。 喜宝见娘没有生气,开心得赶紧将药碗凑到殷秋娘跟前:「娘,药不烫了,您快喝。喝完药,女儿再给您换眼睛上的药,大夫可说了,内服外敷,这样才能好得快。」 殷秋娘微微笑着,就着女儿的手,将药一口气喝了。 第二天天才微微亮,喜宝就起了床,秦妈妈也起得早,便送喜宝到江府门口。 喜宝将昨日买药剩下的银子塞给秦妈妈,一脸真诚地说:「秦妈妈,我不在我娘身边,麻烦妈妈照顾着我娘了。大夫说,我娘要大补,这些银子留着给娘买好的吃。」 秦妈妈将银子收下,叹了口气,嘱咐道:「你在江家六少身边可得小心侍候着,要记住,少说话多做事。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都有些个脾气,你现下既然卖身做了丫鬟,少不得要受些气,需得忍着。」 喜宝点头:「妈妈的话,我记在心里了,只望妈妈可以帮着瞒住我娘。」 「这个你放心吧,不会叫你娘起疑心。」秦妈妈说,「我昨晚说的倒也不是信口胡诌的,江老太太确实想找个你这样的女孩子跟江家小姐们一块念书。我原也打算将你推荐去的,只可惜迟了些。」 其实喜宝心里也清楚,江六少因着哥哥的关系,必然会处处刁难她。可没办法,江四少对她有企图,如果非得卖身的话,她宁可给六少当丫鬟。 宁可苦些累些,也不能叫人糟蹋了自己。 秦妈妈该说的也都说了,又见天色不早,便催促道:「快些进去吧,不然就要挨骂了。」 喜宝点头:「我说过不住在江府里,六少同意了,每天晚上还可以回去看娘。」 秦妈妈倒是有些吃惊,笑道:「这样就好,只是,要苦得你日后早起贪晚了。」 喜宝却摇头,挥了挥冻得又红又肿的小手,笑着说:「一点不苦,只要有钱给娘买药,我就开心。」 江府的大门开了,走出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男子形色有些匆匆,瞧见喜宝,立即唤道:「原你已经到了,还磨蹭什么?快些去伺候着六少起床。」 喜宝应着声,又朝秦妈妈道了别,便随着灰衣小厮走进了江府。 江家大宅很大,江家府邸,是当初太祖皇帝御赐的宅子。 江老爷子江延是当朝太师,位列三公之首,在本朝,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喜宝被小厮领着,往六少的院子去,刚到院子门口,便遇到了浣纱。 浣纱今年二十,是打小伴着江六少一起长大的,在整个江府,也有些身份。 小厮见着浣纱,立即弯腰笑道:「浣纱姐姐,小的听了你的话,将这丫头接来了。」 浣纱鹅蛋脸盘,五官尚算清秀,只是稍稍寡淡了些,不比桂枝艳丽。 她倒也不急,从袖子里掏出一点碎银子给那小厮将他打发了,然后对着喜宝说:「你虽卖身给六少为丫鬟,可终归有些特殊,这些倒没事,以后听着我的便好。你原本来的也不迟,只是六少今天起得早了些。平日里都是我侍候着更衣的,可今日也不知他耍的哪门子疯,非得叫你伺候,我这才急着找你。」 喜宝一直竖着耳朵听,然后也没听出浣纱到底想说什么,只能点头:「浣纱姐姐,那我这就随你去。」 浣纱挽住她的胳膊,笑道:「这会儿不急,六少已经起了床了,现在在老太爷那边,你跟我来吧。」 江六少身边伺候着的丫鬟不少,只是都不比浣纱有身份,都只能在外面候着。 只有浣纱,情况特殊些,可以在六少的院子出入自由。 江六少自从有独立的院子后,日常生活都是浣纱在打理,因此,即便他平时再浑,也不敢给浣纱脸色瞧。 上次因着未婚妻跟人跑了的事情,他消沉的好一阵子,整日的吃酒发疯。旁人还说不得他,一说他他就发飙,只有浣纱说他几句他能忍着。 浣纱将喜宝带到了江璟熙的书房,告诉了她江璟熙平日的喜好,让她以后不必做其它活儿,只听着六少吩咐。 第14章 喜宝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四处打量,心里也紧张得很,其实她倒宁可做粗重的活儿,也不愿意跟江璟熙独处。 浣纱教她铺纸研磨,又教她泡茶,然后嘱咐:「六少被老太爷叫去问功课了,呆会儿回来脸色肯定不会太好,你见到了别害怕,只要低着头做事就行。你呆会儿先给他热壶茶,然后端着热水来给他净手,完了再陪着六少在书房念书,午时二刻的时候去厨房领六少的午饭,这些可都记下了?」 喜宝将浣纱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点头:「浣纱姐姐,我都记在心里了。」 浣纱说:「下午还有下午的活儿,我到时候再一样样告诉你,你先去铺纸研磨吧。」 喜宝听了差遣去研磨,还没一会儿,外面有丫头趴在窗口叫道:「浣纱姐姐,六少回来了,瞧着脸色,好似不太好。」 浣纱朝她挥手:「去忙你的吧,叫六少听见,仔细你的皮。」 小丫头眨了下眼睛:「不会叫他听着的,再说,就算听着,这不有浣纱姐姐呢嘛,我不怕。」 浣纱不再理那个小丫头,只对喜宝说:「你去准备热茶跟热水吧,今天的我已经都准备好了,你端来就好。」 喜宝听从吩咐闷着头出去,心里紧张眼睛就没看路,一头便撞在了正踱步进来的江璟熙身上。 江璟熙刚刚被江璟闵在祖父面前告了状,此番正生着气呢,偏偏这时候喜宝又惹着了他。 他虎着脸,定睛一瞧,见是喜宝这个死丫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浣纱见状,立即走了过来,替江璟熙解了身上的狐皮披风。披风解了后,又赶紧先用自己的手去给江璟熙暖手,还不停在他手上哈着热气。 她见江璟熙的脸色很不好,似乎自己再不劝说着,怕是他要将怒气全数撒在喜宝这丫头身上了,浣纱赶紧开了口。 「六少,我正让喜宝去准备热茶跟热水呢,我已经交代好了,你今日念书就她一旁候着。」浣纱用手肘拐了下喜宝,给她眼色,压低声音,「还不快去将热茶跟热水端来?呆愣在这里做什么!」 喜宝如今得看脸色行事,听了浣纱吩咐,立即将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一样:「嗯,我这就去。」说完便迈着两条小短腿飞快地往外跑,就怕跑慢了,那江璟熙会又一把揪着她回来训斥。 江璟熙火气的确很大,但却不是冲着喜宝的,他是冲着江璟闵的。 江璟闵暗中摆了他一道,不但将他昨日买丫鬟的事添油加醋说到了祖父那里,而且还因了他几句话的关系,祖父就命令他赶紧收拾东西即刻便去聚贤书院念书。 聚贤书院的同窗,可都知道他未婚妻跟那张天佑跑了的事情,他要是再回去,可不是自打脸么! 他现在是躲着他们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再跑回去被嘲笑?这个老四,他一回来就没好事! 浣纱瞧着江璟熙脸色,琢磨着道:「六少可是被老太爷打发着,又要去聚贤书院念书了?」 江璟熙恨恨甩了甩袖子,往旁边一坐,气冲冲道:「若不是老四暗中捣鬼,祖父哪里有闲空管我!这老四,他一回来,我就没好事儿。」 浣纱眨了下眼睛,走了过去,继续说:「要我看,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见江璟熙抬眸瞧着她,她笑了下,「六少如今是举人老爷,此番用功一点,等着明年中了进士,那可就是不一样了。」 江璟熙不以为然,又站了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要是没出这样的事情,我中举人自然是值得开心的。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我来年中了进士做了官,怕也没有脸面去做!」 浣纱轻笑着摇头,又走到江璟熙跟前,看着他:「六少错了,你跟杜家小姐的事情,旁人只会说杜小姐的不是,又怎会背后编排六少?杜小姐作为江府未过门的媳妇,不守妇道跟人跑了,旁人只会同情六少娶妻不贤,你又怎会觉得这是丢了你脸面的事儿!」 江璟熙猛地顿住脚步,眸光亮了一下,突然觉得浣纱说得也有些道理。 浣纱见江璟熙好似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又继续劝道:「你还是听老太爷的话,继续去聚贤书院念书吧,你去只当作还像之前一样,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不觉得自己丢人,旁人也不会觉得这是你丢人的事儿。」 江璟熙颇为烦躁地挥了挥手,对着浣纱道:「我正烦着呢,你让我好好静一静。」刚好见喜宝端了一大盆热水进来,江璟熙说,「你先出去吧,只留着她在这里候着就行,你的话我也会好好想想的。」 浣纱点头:「我也没有多少空管你这事儿,你且自己先好好琢磨琢磨,想得通了就赶紧去书院吧,毕竟那个地儿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又对喜宝道,「你好生伺候着六少,仔细听着他的差遣,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喜宝点头:「是,浣纱姐姐,我知道的。」 浣纱出去之后,江璟熙直接无视喜宝,将她晒在一边,然后自己坐在桌案前做自己的事情。 可怜喜宝小小的身子竟端着那么一大盆的水,两只小手有些支撑不住了,都抖了起来,盆里的水也都洒了出来。 喜宝小心翼翼瞟了江璟熙一眼,见他压根都没提要用热水洗手的事情,她怕他念书认真一时忘了,便想提醒他。 清了清嗓子,喜宝说:「六少,热水都快凉了,您还洗手吗?」 江璟熙纹丝不动,两只眼睛一直盯着书看,一副极为认真的样子。 第15章 喜宝撇了撇嘴,又说:「您渴吗?我去将浣纱姐姐煮好的茶端来给您喝?」 江璟熙倒也不是故意不搭理她的,他现在在想着心事,在想着如何能够大摇大摆地再次走进聚贤书院的事情。 喜宝实在端不动了,又偷偷看了江璟熙一眼,见他没在意自己,喜宝便悄悄将热水放在了一旁。 江璟熙心里已经想了一个法子,他打算晚上在天香楼请几个要好的同窗吃饭,先跟他们打通打通关系再说。想得通了,他心情也好了些,于是这才有空去瞧喜宝,却见喜宝没得他的吩咐竟然自己将热水盆放下了。 江璟熙将书往桌上一撩,站了起来:「喜宝!」见喜宝立即乖乖地往他这边跑,江璟熙说,「去给爷倒热茶来,记住,要浣纱亲自泡的,你泡的爷不喝。」 喜宝低着头撇了下嘴,立即应承着,找了浣纱泡了茶,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往书房跑来。 江璟熙喝了茶后,更加神清气爽,他坐在椅子上,前后左右转动着自己脖子:「喜宝,过来给我揉揉肩、锤锤背。」 喜宝刚收拾好茶具,听得吩咐又乖乖跑过去给主子捏肩捶背。好在她以前经常给娘捶背,手艺还不错,知道哪个地方用几分力,也知道,哪个地方该揉着拍打,哪个地方该捶着拍打。 江璟熙觉得这小喜宝的手艺还不错,一边享受着,一边竟眯着眼睛睡着了。 待他醒来的时候,突然觉得饿了,问了喜宝时辰,又命喜宝去大厨房给他领吃的去。 喜宝听了主子吩咐,又迈着两条小短腿,颠颠就跑着去了。 按着份例,江璟熙中午吃的是两个小炒,一个大荤,还有一个汤。但是四夫人觉得儿子这些日子念书辛苦了,便自己掏了私房银子,吩咐厨房又给儿子多加了两个大荤的菜。 所以,江璟熙是吃不完的,每次吃不完的菜他都命丫鬟倒掉。 喜宝看着剩下的菜,有些不忍心倒了,这么好的菜,倒了多可惜呀。 江璟熙见喜宝不听自己吩咐,却只一直站在那里瞧着盘子里的菜,眼睛一眨不眨的,他便知道,怕是这小喜宝肚子饿了。 他现在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看着喜宝受难出丑,于是闲闲一笑,道:「爷吃剩下的菜,原都是倒了喂猪的。不过,现在你若是想吃,爷就打赏给你吃吧。这点饭菜,爷还施舍得起。」 说完他便双手环抱,笔直修长的腿懒懒翘在桌案上,一副闲闲散散的样子。 喜宝原只是心疼粮食觉得糟蹋了可惜,她才没有想吃他剩下的饭菜呢。听得江璟熙这般侮辱她,喜宝那点小脾性小自尊也上来了,二话不说,直接走出去就将剩菜倒了,一点面子也不给江璟熙留。 倒完之后,她又折了回来,乖乖立在一旁,静静候着,等着江璟熙吩咐。 江璟熙没再说话,只是脸色不太好看了,眸光也暗了暗。他沉沉的目光一直胶在喜宝脸上,一声不吭,只「呼哧呼哧」重重喘气。 小丫头,胆儿够肥的,竟然一点情面不给留。 其实在江璟熙心里,他恨的是杜幽兰跟张天佑,只因目前还寻不得他俩人,这才将怒气撒在跟他们有着密切关系的喜宝身上的。若撇开那两人不说的话,江璟熙倒是觉得这小喜宝还挺可怜的。 瞧她衣裳都短了一大截了,前后还打了补丁,她竟然还穿着。 再瞧她那脸颊跟小手,都快破了皮了,她也能忍着。 不过江璟熙不是个会随便怜香惜玉的人,纵使有点可怜她,他也不会放了她。 于是,一整个下午,江璟熙就处处刁难喜宝,但也不会刁难得太过。只是叫她忙得不得闲,并没有不给她饭吃不给她水喝。 到了酉时二刻,太阳渐渐落山了,这江璟熙折腾了一下午终于被四夫人叫去问话了,喜宝才得空。 她仔细整理了书房,又细细检查了一遍,觉得事事妥当了,这才准备回去。 刚出了屋子,却迎面撞上了浣纱。 浣纱见喜宝这是要回去了,立即迎上来说:「喜宝,你还不能够走,六少找你有事情,你且跟我来一趟。」 喜宝怕回去晚了娘担心,所以有些不情愿,吞吐道:「浣纱姐姐,我今天的活儿都干完了,有什么事情可不可以明儿再说?我答应我娘要早些回去的,怕回去得晚了娘会担心我。」 浣纱有些为难,琢磨着道:「喜宝,我也知道你孝顺,可我们做丫头的哪能不听主子吩咐?现下六少特意点名叫了你过去,你不去,岂不是当着院子里众多丫鬟的面打六少的脸么……你现在去了,凡事还好说,你若是直接拂了他的面子叫他难堪,怕是他会更为难你,到时候不许你出这个院子门,也不是没有可能。」 喜宝觉得浣纱说得对,惹急了六少,必不会有她的好处,便说:「那我听姐姐的,这就跟着姐姐去。」 江璟熙去四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就已经打发了小厮去聚贤书院,他今晚打算在天香楼请人吃饭,一则是为了笼络感情,二则是打探一下目前书院里的情况。看看是不是有哪些个不知死活的,还在背后嚼他的舌根子。 不管于大于小于公于私,他都已经决定再重回聚贤书院念书去了。 第16章 聚贤书院,是皇家书院,不是一般的学子都能够上的。聚贤书院所收的学生,都是当年乡试中举之人,且对年龄也有要求,不惑之年往上的,不收。且,已参加过一次会试并落选的,不收。各地乡试位于榜尾的,也不收。 按着这样来说,这江璟熙不符合最后一条,但因着江家关系,他也挤进去了。 一般能进聚贤书院的,那都可谓是国家栋梁之材,大宋未来的希望。将来可都是位极人臣的人,全国各地最优秀的人才都集中在那里。 江璟熙被小丫鬟伺候着刚刚穿戴好,浣纱便领着喜宝进来了。 浣纱道:「六少这是要出门?那又何必叫我叫了喜宝过来……」走了过去,挥退了一旁的小丫头,自己亲自给江璟熙系玉带戴玉冠,又说,「刚刚喜宝还说呢,要急着回去回她母亲的话。六说若是要出去,不如就让喜宝先回吧。」 江璟熙道:「我正是要带她出门,这才叫了她过来的。」修长的双手横向摊平,任着浣纱给他系带子,他微微抬起下巴道,「我请了书院里的两个同窗吃饭,呆会儿老太太或者夫人问起来,你就说我先歇下了。」 浣纱理好了他的衣服,看了他一眼,方又道:「六少这又是对着老太太夫人扯谎了?」 江璟熙瞪了浣纱一眼,一把夺过旁边的折扇:「我的事情,你别管!」然后二话不说,便拽着喜宝胳膊,直接将她拎着往外走。 喜宝不情愿,但又不得不从,只能心里暗暗想,大冬天的扇扇子,怎不冻死你算了。 已经是十二月里的天,白天出太阳的时候倒还稍稍暖和些,只是每逢早晚上冻的时候,那真真冷得能叫人生生流出泪来。 北风呼啸,寒风刺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目光所及之处,竟是见不到一个人,想必那些江府的下人们,忙了一天的活,此时也躲到屋里歇息去了。 喜宝生长在姑苏城,还从没经历过这般冷的冬天,她只觉得这京城的冬风吹在人脸上身上,那股寒气真真是透过人的皮肉直在往骨头里钻。偏偏还被人扯着衣服动弹不得,她脸上手上都冷得发疼,生生疼得流出了泪。 江璟熙不是个心细的人,做事也向来我行我素,此时自然没有注意到喜宝的异常。他只知道赶着往天香楼去,赶着去打探清楚聚贤书院的事情,他只知道顾着自己的脸面,哪里知道旁的? 拽着喜宝一路往马厩去,风风火火的,却在马厩遇到了刚刚打马回府的江璟闵。 江璟闵穿着石青色的锦衣长袍,腰系淡青色玉带,玉带上面系着紫光流泻的玉佩,玉佩上的穗子被风吹得四处乱飘。外面罩着银色大氅,一头墨发以玉簪高高束起,端的是丰神俊朗玉容光亮。 「六弟?」江璟闵将马绳递给小厮,目光流转在江璟熙跟喜宝间,然后抬眸看江璟熙,双手交握于前,微微含笑道,「带着喜宝,还这般行色匆匆,是要往哪里去?」 江璟熙本来是行色匆匆的,此时却突然镇定了下来,理了理衣服,方说:「我是要去哪里,就不劳四哥挂心了,省得叫四哥知道了,呆会儿又去打搅祖父大人。」头往旁边一歪,重重哼了一声,满眼鄙夷之色。 这俩兄弟是江府孙辈中唯一的嫡出孙儿,岁数也只差着几个时辰,却性格迥异,打小就不合。 三夫人跟四夫人一生又都只有这么一个儿,护犊子得很,往日没少为着儿子的事情大吵过。 听了江璟熙的话,江璟闵倒是不在乎,只淡淡点头,垂眸看了眼喜宝方又说:「只是,张天佑是张天佑,他妹妹是他妹妹。你恨张天佑害你脸上无光,但也毋须做得太过。」伸手指了指冷得缩在一旁的喜宝,「你看这个小丫头,这么大冷的天气,竟只穿了这么一件破旧的袄子。六弟,你终是要娶妻的人,得学着心疼女人才行。」 江璟熙听这老四又在无故教训他,气得火冒三丈,眼瞅着就要动手了,却被喜宝抱住了小腿。 喜宝很反感江璟闵,此时又是卖身给江璟熙当丫鬟,自然顺着自己主子说话:「我一点都不觉得冷,我们少爷对我可好了,浣纱姐姐对我也好。」她想着呆会儿还要早些回去看娘,便又说,「六少还给我银子替娘看病呢,我呆会儿就回去看娘去。」 江璟熙得瑟地一昂头,双手抱胸道:「四哥,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吧,我的事情,着实不劳四哥挂心。」 喜宝抬头去瞧江璟闵,只觉得他的眸光像是一把犀利的刀,偏生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 江璟闵走后,江璟熙这才将喜宝拽了起来,见她果然冻得满脸发青,嘴唇乌紫,好似眼睛里还蓄着泪花?总之是一副楚楚可怜、惹人心疼的样子!他抿了抿唇,随手牵了一匹马,自己跳上马后,又将喜宝拽坐到自己胸前。 喜宝一阵天旋地转后,只觉得周身一阵暖意,反应过来时才知道,这江璟熙竟是用他的狐皮大氅裹在了她的身上。 喜宝全身上下都被裹住了,她眼睛看不见,只听得到四周吵闹的声音,好似是不同的人在吆喝着买卖的声音。 到了天香楼门口,眼尖的店伙计立即来给江璟熙牵马,笑着哈腰说:「江六少,已经给您留好了雅间,您随我这边请。」然后见到从黑色大氅里慢慢露出一双眼睛的喜宝时,愣了一下,待见到喜宝的面容时方才恍然大悟,只伸手道,「这位小姐,也请。」 江璟熙从喜宝身上一把夺过大氅,披在自己身上,然后系好带子方说:「她不是什么小姐,只是我的丫鬟而已。行了,也别说那些虚的了,你只管替爷好生照看着马,爷又不是第一次来这天香楼,知道怎么走。」 店伙计立即点头哈腰,赔笑道:「是……是是是。小的一定用最好的饲料喂江六少您的马,包准您乘兴而来兴尽而归。」 江璟熙瞪了他一眼,随手掏了一粒碎银子将他打发了,方带着喜宝往楼上去。 天香楼二楼的海棠阁里,已经坐着两位公子,这两位公子正是江璟熙今天请的客人,也是他在聚贤书院的同窗好友。 桌子上摆满了酒菜,房间里还有两个妙龄女子在抚琴弹琵琶。 四人一时聊得尽兴,忽而见着了江璟熙,抚琴弹琵琶的两位少女停了动作,微微垂头立在一旁,不敢说话。 江璟熙挥手叫她们出去,然后方于一边坐下,道:「我叫你们来,是有要事相议的,你们怎么还弹起琴来了?」他觉得冷,搓了搓手后饮了一杯热酒,方说,「怎么样?我不在书院的这段日子,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第17章 其中一位穿褐色锦袍的年轻公子说:「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成日念书嘛!要我说,这考取功名可真是没意思得很,还不如在家喝酒取乐呢。」说完扬头饮了酒,手肘拐了拐旁边一位银袍公子,「梁兄,你说是也不是?」 银袍公子瞧着年岁,似要比江璟熙跟褐袍公子都略大些,言行举止也沉稳许多,只听他道:「何兄怎会有这样的想法?自古以来,考取功名,跻身朝廷,位列高官,可都是我等血性男儿份内之事,怎是那些风月场所之事能够相比的?」 这何公子叫何君傲,是京城官家子弟,打小锦衣玉食惯了的,他乡试只比江璟熙高出一个名次,也是靠着家里关系进了聚贤书院。而这梁公子则不同,他金陵乡试排名第三,稳妥妥地凭着真才实学进去的。 这梁公子叫梁玉泽,是原金陵府尹之子,幼时丧父,只一人跟着母亲过活。他母亲一把屎一把尿将他拉扯到大,自然对他寄予厚望,他是读着孔孟之书长大的,自然及是孝顺,不会叫母亲失望。 江璟熙瞅着何君傲,见他吃瘪闭了嘴,他一脚踹了过去,笑道:「我就觉得奇怪,你这小子打小比我还浑,怎么还改性专心念书了?原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我现在都怀疑,你那乡试的名次是怎么来的!不排除作弊抄袭!」 江璟熙原只是玩笑话,何君傲却满脸通红吞吐了起来,伸手指着江璟熙:「你……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像样的话,只重重哼了一声,苦着脸说,「我再怎么不如你,未婚妻倒也不会跟着人跑!」 原只是几人的玩笑话,这何君傲竟然真当个事较起真来,梁玉泽不免多打量了他几眼。 江璟熙也哼了声,方又说:「莫不是真叫我给说中了?」见何君傲一声不吭,只憋红了脸缩在一旁,江璟熙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喜宝,你过来。」江璟熙伸手朝喜宝招了招,待喜宝走到跟前时,他又说,「他叫张喜宝,张天佑的妹妹,现在是我的贴身丫鬟。」一脸自豪欠打的样子。 喜宝就知道江璟熙强拽着她来是要说这事,但她想着如果此时不顺着他的意思,呆会儿说不定就不能回去看娘了。所以,便就依着他的意思,一句话不说,只乖乖于一边站着,算是默认。 江璟熙开心,随手从桌上拿了蝶子糕点给喜宝:「去,坐在那边去吃吧。」 喜宝伸手接过,犹豫着还不肯走,她在想着事情,一双眼珠子瞟来瞟去的。 江璟熙以为她还想要吃的,又从桌上拿了一碟子醋溜猪蹄给她:「这下够吃了吧?去,坐那边去,别耽误爷正事。」 喜宝一直盯着猪蹄瞧,眼睛亮亮的,她在想着,呆会儿要带回去给娘吃。 「六少,您什么时候回去?」喜宝扭扭捏捏的,咬了唇又说,「我想将猪蹄带回去给我娘吃,我可以先回家吗?」见江璟熙面无表情瞧着她,喜宝立即说,「我没有偷懒,我明天一定早点过来。」见江璟熙还是一直面无表情瞧着她,她也摸不准,只能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就跟蚊子叫一样,「那我只今晚回去,然后跟娘说,以后要住在府里,好不好?」 江璟熙不急,倒是把何君傲给急死了,他一拳捶在桌子上,骂江璟熙:「你是死人啊!人家跟你说话你没听见?这么漂亮的小妹妹你竟也狠得下心这样对她!」咬了咬牙说,「倒不如卖给我得了。」 喜宝从这何君傲的眼里看出了贪婪之色,急道:「我不给别人当丫鬟,我只给六少当丫鬟。」 江璟熙今天将什么面子里子啊通通都给找了回来,顿时神清气爽,闷声一笑,对喜宝道:「今晚就准你回家去,从明儿开始,以后跟府里其她丫鬟一样,每六日放你一天假。至于具体怎么安排的,你回去问你浣纱姐姐去。」又指了指桌上,「这些可还有你娘爱吃的?且都拿了回去吧。」 喜宝眼睛一亮,笑嘻嘻地指了指桌子中间那一大锅的老鳖汤,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带了回去给娘吃。」 江璟熙今天心情十分好,他觉得喜宝这个小丫头事事都顺着他、忠心于他,真真是给足了他面子。 他自从知道未婚妻跟人跑了的事儿之后,就一直将死不死地过着日子,直到今儿,才算是彻底活了过来。不但找回了丢失已久的脸面,而且,他还在心里为自己的未来做了一个规划,他下了决心,回了书院后一定好好念书,一定要考取功名出人头地!不蒸馒头争口气! 男人嘛,不就那几大喜事儿,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所以,他想,等到他金榜题名的时候,一定要顺便娶个温柔贤惠、美丽大方的姑娘做媳妇,刚好凑个双喜临门! 江璟熙获得了重生,他将功劳都归在了喜宝身上,所以,他打算以一个主子善待丫鬟的方式来好好打赏她,给她点肉吃。 江璟熙敛眸细细瞧着喜宝,小丫头眼睛亮亮的,嘴巴红红的,小脸粉粉的,一双乌黑漆亮的眼珠子滚来滚去滚来滚去,也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心思。 男人都爱面子,带个漂亮小丫鬟出门,自然也是长脸的事儿。所以,他此时心里也打定了另外一个主意,他打算带着喜宝去书院。 喜宝是在想着心思,她想早点回家,想带着点好吃的回家给娘吃。 喜宝扭捏地站在一旁,肿肿的小手使劲扯着短了一截的小花袄,低着头说:「六少,我想回家。」偷着眼睛去瞟他的脸色,见他还是面无表情地瞅着自己,喜宝腿往后轻轻迈了一步,小心翼翼地说,「回家喽?」见他还是没反应,她心里喜滋滋的,小短腿又往后迈一步,「回家喽,明天再来伺候六少爷。」 话刚说完,喜宝怕江璟熙反悔,立即转身撒腿就跑,却还是没跑掉,被江璟熙给及时揪住了。 喜宝用力扒着门框不肯撒手,使劲往外蹭,她觉得这个江璟熙出尔反尔不是好人。她想娘了,娘肯定还没吃药呢,她要回去跟娘好好说话,所以,她委屈极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嘴巴一直撇着,看着江璟熙的目光也有些恨恨的。 江璟熙手长腿长力气大,三两下就将喜宝拎站在一旁,没好气地训道:「跑什么?再不听话我今儿还就是不让你回去了!总之你现在是我的丫鬟,万事我说了算,我要是不让你回去,你能怎样?」 这句话彻底将喜宝给击败了,喜宝「哇」一声就哭了出来,那哭声真的是惊天动地泣鬼神。 喜宝的哭状是这样子的,下巴抬着,脸微微仰着,双眼闭成一条缝,嘴巴大张,然后鼻涕眼泪一大把就争先恐后地往外蹿。就像是小孩子被抢了糖一样,那种伤心是撕心裂肺的。 江璟熙一下就傻了,确切来说,他是脑仁有些疼。他最怕女娃子哭了,尤其是十二三岁的女娃子! 他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今年十二岁,在江家众多孙辈中排行第九,人称九妹。江九妹旁的本事没有,最大的优点是长了一身肥肉,其次,就是及其会哭。而且只要江九妹一哭,不管是不是江璟熙的错,他都要被自己老爹打骂一顿。 江璟熙实在不耐烦,猛地一声呵斥:「别嚎了!」同时眼神犀利地瞪住喜宝。 第18章 喜宝还是挺乖的,江璟熙叫她别哭她果然就不哭了,然后憋着气,开始抽抽搭搭地说起话来:「我平时不爱哭的……呃……是因为你说不让我回去见娘了我才哭的……呃……我跟娘说了晚上回去的……呃……娘见不到我一定担心……呃……所以我才会哭……呃……」 「好了好了。」江璟熙看着喜宝那副又呆又傻却还一脸认真的样子,差点没笑出声来,心情也好了不少,长长舒了口气道,「别再打嗝了,我叫住你只是想叫个马车送你回去,你一个人认识回家的路?」 喜宝听说回家有戏,赶紧伸手使劲擦眼泪,摇头:「不认识。」见江璟熙闷声一笑,赶紧又说,「但我可以找着回去,我记性可好了,不会走丢的。」 江璟熙哼了一声,朝门外拍了拍手,见走进来一个店伙计,他转身指着满桌子肉:「都给包起来,另外,租辆马车送我的丫鬟回去,银子回来给。记住,本少的丫鬟要是少一根毫毛,本少就拆了你家这酒楼,可记清楚了?」 店伙计惯知这江家六少会挥霍银子,此时有这等差事怎会不爽快应着?只见他立即点头哈腰道:「江六少交代的事情,小的一定照办,六少放心,这位丫鬟小姐一定毫发无伤。」 江璟熙满意点头,走到喜宝跟前,用了几分力气拍她头:「好好跟着本少爷,顺着本少爷的意思,本少不会亏待你,可记清楚了?」 喜宝眼睛亮亮的,一直盯着满桌的肉瞧,笑得可美了,然后使劲朝江璟熙点头:「我会乖的!」 打发了喜宝走后,江璟熙方又坐了下来,心情不错,于是晃着长腿哼起了歌。 何君傲气鼓鼓地看着江璟熙,伸出五个手指,咬牙道:「五百两,怎么样?」 江璟熙莫名其妙:「什么五百两?」 梁玉泽摇着扇子笑道:「自然是用五百两来买你的这个小丫鬟。」 江璟熙使劲一脚,便朝着何君傲踹了过去:「你且给我快些打消那些念头!你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你房里的那些个丫鬟哪些没遭过你毒手?你小子在家如何没人管,但你要是将主意打到我头上,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何君傲长得比较圆润,跳了两次才跳得站了起来,阴阳怪气地说:「江兄,咱俩难道不是半斤八两?你别告诉我,你长到现在这般大了连一个女人都没碰过!你自己如此,何故说我?」 江璟熙哼道:「你以为人人都如你一般?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打算。好了,也别说这些了,喝些酒听些曲子吧,今夜可是我能够潇洒快意的最后一夜了。」说着便朝外拍手唤道,「将刚刚那两位抚琴弹琵琶的再给爷叫进来。」 外面自是有人应着跑去叫了,里面何君傲却又坐了下来,好奇地问江璟熙:「听江兄你的意思,似乎没有对丫鬟下过手?」见江璟熙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何君傲彻底炸了,滚在地上干嚎了好一会儿,又说,「你是死人啊!那些女人给你更衣在你身上摸的时候你难道没感觉?」 江璟熙是男人,浣纱给他更衣时他怎会没有感觉?只是,他虽然浑了点,可做人还是有自己的原则的。 「你要是再躺在地上挺尸,信不信我一脚将你肠子踹出来?」江璟熙冷着脸,说着便抬起脚,作势往何君傲肚子上放。 何君傲一个艰难的鲤鱼打挺后,又坐了下来,手肘拐了拐梁玉泽,语气酸酸的:「瞧他那熊样!女人都没碰过还敢在爷面前叫板!不就是骑射好会点武功嘛,有啥了不起的!我爹当时是没在这方面培养我,要是在这上下了功夫,我早就在你头上射十七八个窟窿了。」 梁玉泽看着何君傲,无奈摇头道:「江兄可非三脚猫功夫,他的骑射课,可是优等。放眼整个聚贤书院,怕是也没几个比得上他。你啊,想要赶上他,我看还是来生吧。」 江璟熙一边嗑瓜子一边得瑟地晃着大长腿,嘴上闲闲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心里却说,咩哈哈哈,放眼大宋,谁能敌我? 且说喜宝回到家后,少不得要被母亲殷秋娘盘问。喜宝不是个会说谎的人,面对母亲的强势炮轰,她吓得蹲在一旁,最后都不敢吭声了。 秦妈妈见再这样下去怕是要穿帮,立即将喜宝拽到一边,扶着殷秋娘坐下,笑说:「江家是书香门第,大户人家,里面的几位尚待字闺中的小姐也是极好的,难不成他家小姐还能委屈了喜宝?妹子,你就将心放在肚子里吧,好好养着病,别再操心了。」 殷秋娘叹了口气,说道:「大姐,有你跟二柱照顾着喜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啊。」伸手朝旁边摸了摸,从枕头低下摸出一匹布来,「这是那天我让喜宝去买的,一直想给二柱侄儿做件衣裳,现在就叫喜宝做吧。」 秦妈妈有些不好意思道:「二柱他有衣裳穿,再说了,他成日打铁,再好的衣裳也穿不出个样儿来。我看还是别给二柱做了,免得糟蹋了这么好的布。」 殷秋娘手滞了下,觉得这秦妈妈似是话中有话,做件衣裳而已,又不是林罗绸缎,算得上什么事情? 喜宝还念着秦二柱给她买新衣裳的恩情,立即走过来,双手抓着布说:「要给二柱哥哥做的,娘,我会做,您放心好了。」她笑嘻嘻地说,「二柱哥哥还给我买衣裳了呢,我愿意给他做衣裳。」 刚好秦二柱打完铁从外面进来,听到了喜宝的话,他脸微微热了下。但好在他肤色黑,即使脸红了,旁人也瞧不出来。 秦妈妈见儿子忙完了,便道:「吃饭吧,吃饭吧,累了一天了,可得好好吃上一顿。」 自打秦二柱进了这屋子,他目光就一直落在喜宝身上,秦妈妈瞧见了,无奈地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后,转身出去了。 喜宝小心翼翼地捧着布,像是献宝一样小跑着往秦二柱处去,然后笑嘻嘻地送到他跟前,仰着头看他:「二柱哥哥,你看,新的呢!」她心里美滋滋的,脸上自然是笑容灿烂,「娘说要我给你做件新衣裳,我可开心了,我愿意给二柱哥哥做衣裳。我要带着去江府做,年前一定可以给你做好的。」 她一脸真诚地看着秦二柱,语气很肯定,像是在承诺着什么。 其实她是这样想的,新衣裳年前做好了,到时候过年的时候二柱哥哥就可以穿上。过年的时候她也会穿上二柱哥哥给她买的漂亮新衣裳,书中说的礼尚往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秦二柱木讷,话少,他倒是想跟喜宝多说些话,可是愣了半饷,也只憋出几个字:「吃饭吧……」眸子飞快地瞟了喜宝一眼,鼓足勇气又道,「针线活伤眼睛,你别太累着,衣裳我不急着穿。」憋了口气,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又说了一番话,「喜宝,等来年开春铁铺生意好了,我就多揽些活,到时候可以养活你跟殷姨,你就别再去江府了。」 闷葫芦难得说这么多话,说完后他自己也觉得尴尬。 他是喜欢喜宝,也看得出来殷姨认可他,可像现在这样直白的话他还是第一次说出口,肯定难为情。 第19章 况且,瞧喜宝那副懵懂天真的样子,怕是什么都不懂的。那么,她愿意给自己做衣裳,怕也是想报自己恩情罢了。想到这里,秦二柱刚刚热起来的一颗心立即又冷了大半。 想想也是,她们母女不过是落难至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呢。 其实喜宝有些心虚,她卖身江府的事情,也就只有秦妈妈知道。所以,她本能地不想在母亲面前过多提及江府的事情,于是眼珠子飘来飘去的,吱吱唔唔地不肯接秦二柱的话。 秦妈妈又过来叫他们吃饭,站在屋子门口瞧见了,立即说:「都别愣着了,再不吃饭,可都要冷了。喜宝,快扶着你母亲出来。二柱,你也出来!」见自己儿子木着一张脸出来了,秦妈妈拧他耳朵,拽到一边压低声音说,「穿成这样进去,叫旁人瞧见了,没的要害了人家女孩子清誉。以后没事,你少进那个屋子,知道了吗?」 秦二柱打铁时都是只穿件短袖汗衫,方才听得说喜宝回来了,他等不及加件衣裳就直接进去了。现在经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确实是越礼了。 「娘,我肚子不饿,不吃饭了。」他情绪有些低落,看了他娘一眼,「我先回屋子睡觉去。」说完转身就走。 秦妈妈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既为傻儿子终于开窍了感到高兴,也为喜宝如今为人奴婢的事情感动遗憾。 他老秦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家族,可秦老爹在的时候生活也算富庶,在整条街上,也算有威望有身份的。就算现下大不如前了,可老二将来也不能娶个丫鬟不是? 况且,她听说,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手脚都不大干净,跟丫鬟们都有些不大正当的关系。这个江六少,怕也是个登徒浪子,若不是瞧中了喜宝,刚刚怎会派人送她回来呢? 还带着那么多天香楼有名的吃食。 若不是她在巷子口撞见给拦着了,这事儿叫殷妹子跟二柱瞧见,怕是要露馅。 想到此处,秦妈妈已经下定决心,她决定要让喜宝以后少在二柱跟前晃悠。 吃了晚饭后,喜宝端着刚刚煎好的药去给娘喝,喂着娘喝了药,她又打了热水帮娘洗脚。 喜宝认认真真地伺候着自己娘亲,等歇下了来,方想到江璟熙跟她说的话。 她答应了娘每晚都回来,所以娘才没有怀疑她的,若是跟娘说以后不回来了,娘知道了真相怕是不会再要她了。 一想到娘可能会生气,喜宝就心疼,立即抱住殷秋娘,依偎到她怀里使劲蹭。 殷秋娘轻轻抚着女儿头发,笑得慈爱:「怎么了?」 喜宝委屈,都快要哭了,愣是忍着没哭,只哑着嗓子道:「喜宝想娘了。」 「傻丫头。」殷秋娘心里酸酸的,也抱住了女儿,「喜宝大了,总是要离开娘的,现在只离开一天就这样,以后若是嫁了人可怎么好?」 「才不嫁人呢!」喜宝还当真了,急道,「就不嫁人,一辈子嫁不出去只陪着娘才好呢。」 「休得胡说八道!」殷秋娘气得都笑了,「咱们宝儿可是爹娘的心头肉,你爹虽然不在了,可娘必然不能再委屈了你。」顿了一下,问女儿,「宝儿,觉得你二柱哥哥人怎样?」 喜宝很乖,也没有真正理解娘的意思,于是想了下就说:「二柱哥哥人很好,就是话不多。秦妈妈也好,他们都好。」 殷秋娘笑了,心想,女儿到底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只得作罢。也想着,女儿还小,等再过两年谈这事儿也不迟。 秦妈妈撩了帘子,手上提着一壶茶进来,笑说:「母女俩都说些什么悄悄话呢?」将茶壶放在桌子上,对喜宝说,「来,天气冷,给你娘倒杯茶喝。」 喜宝很乖地应着就去了,给娘一杯,给秦妈妈一杯,最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静静坐在了殷秋娘身边。 秦妈妈看了喜宝一眼,对殷秋娘说:「妹子,喜宝这丫头可真是个乖巧的,懂事听话得很。」 殷秋娘笑得浅浅的:「这些日子,叫大姐操心了。喜宝这孩子虽然乖巧,可有的时候也磨人得很,大姐跟她都在江府里做事儿,可得替妹子管教管教。」 秦妈妈见说到正题上了,眼睛亮了亮,方道:「我左不过是做些粗活的,喜宝识字,可是成日跟小姐们一块处的,左右也不能碰到一处去。江府现如今未出阁的也就七、八、九三位小姐,都是大家闺秀,有涵养得很,妹子放心。」 殷秋娘笑着点了点头:「也是,是喜宝这孩子有福气。小的时候就有算命先生给喜宝算过命,说是会过几年苦日子,但会苦尽甘来的,一切,也都会好起来的。」 秦妈妈道:「是啊,跟着江府小姐们一块处,还能多读些书呢。妹子,我是这样想的,倒不如叫喜宝直接住在江府得了,每天来回地跑,我瞧着都心疼。」 喜宝端着热茶的手紧了紧,她还没跟秦妈妈说过江璟熙不让她再回家的事情呢,秦妈妈怎么知晓的? 「这……」殷秋娘有些犹豫,她如何不心疼女儿?只是,这样不回家好吗? 喜宝手心里全是汗水,漆黑乌亮的眸子一直盯着娘亲的脸色瞧,她就怕娘不同意,于是紧张得一张小脸通红通红的。 秦妈妈握住殷秋娘的手,叹了口气道:「这么大冷的冬天,她还风里来雪里去地来回跑,你瞧她的脸颊跟手,冻得都快烂掉了。」撇开别的不说,她倒是真的可怜喜宝的,「你不心疼,我可心疼,这孩子越懂事就越讨人怜。」 殷秋娘极力忍着没哭,可她心里实在太苦。她拼死拼活地熬着身子培养着张天佑,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还害得喜宝什么都没有。 第20章 「也好。」殷秋娘声音有些颤抖,可还是忍着不落泪,「左右有大姐你给照看着,我也放心。」又对喜宝说,「你要乖乖地听话,虽然江家小姐们好相处,但你也得守着本分,能跟着多识些字也是好的。」 喜宝小鸡啄米似的使劲点头:「娘放心,我会乖乖听话的。」 秦妈妈瞧着喜宝这毫不犹豫的态度,心里对自己的猜测也更肯定了几分,怕是江家六少真是瞧上了她。 第二日一早,江璟熙是在头痛中醒来的,他只觉得头疼欲裂,于是迷迷糊糊地哼了声。 外间浣纱听见了,问道:「六少,可是醒了?」边说边朝里屋走来,撩开床帘,见江璟熙闭着眼睛坐在床上,她朝外唤道,「茗茶,品萱,进来伺候六少更衣吧。」 站在外面的两人应了声,然后一人捧着盆一人端着漱口水就进来了。 茗茶跟品萱两人今年都十六岁,是浣纱一手带出来的,行事也都颇为稳重,甚得四夫人器重。 浣纱年岁大了,也是到了该放出去的时候,所以她早两年便开始带着茗茶跟品萱两个。 现在六少爷身边,除了浣纱,便就属茗茶跟品萱有些身份。 江璟熙虽然酒喝多了头疼,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他朝两位丫鬟摆了摆手,问道:「喜宝呢?」 茗茶跟品萱两个对望一眼,然后心照不宣地决定不做声,就装作没听见。 江璟熙倒也没放心上,眼瞧着两个丫鬟要过来给他穿衣了,他又想到昨晚何君傲说他跟丫鬟如何如何的事情,便挥手道:「我自己有手有脚,不必你们伺候着穿衣,你们出去,我自己来。」 浣纱闻声进来,给茗茶跟品萱两个使眼色叫她们出去,然后自己过来伺候。 「我是想着自己迟早是要走的,所以才叫她们两个试着伺候六少,六少若是不喜欢她们,何不早早打发了再选好的?」浣纱这话是帮着茗茶跟品萱指责六少的,但也知道分寸,「你一早醒来就找喜宝,叫这些日日伺候着你的怎不寒心……」 江璟熙昨夜确实喝多了,此时还是懵懵的,听浣纱又提了喜宝,哑着嗓子问:「她人呢?还没回来?」蹙着浓眉,有些不高兴,声音沙沙地说,「这丫头皮痒了,竟这么不识抬举!」 浣纱替江璟熙穿戴好,望了他一眼,方说:「怎么没回来?你昨夜喝醉了是被人抬着回府的,这事儿叫老爷夫人知道了,现下喜宝被拿去问话了。」 江璟熙听了一愣,也不多说,抬腿便朝外去。 屋子里暖和倒不觉着什么,走到屋外才发觉,这天气是越发冷了。 昨儿个刚刚下完一场大雪,今儿一大早竟是又飘起鹅毛大雪来。 江璟熙刚一撩开门帘,便被扑面而来的风雪迷住了眼,但他也只是稍稍顿了一顿,并未停住脚下步子。 浣纱抄着件银色大氅小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急切唤道:「小祖宗,你可加件衣裳吧,将你给冻着了,我们有几条命够偿?」追到江璟熙,给他披上,系好,瞪他一眼,「横竖你是主子,我们是丫鬟,我们的命是不值钱的。」 江璟熙头还晕着,嗓子也有些哑,闻言挑眉问浣纱:「这话是怎么说的?」见浣纱似是有些生气,他到底是看重她几分的,便放轻了声音道,「可还是因着我昨日醉酒之事,太太责罚你们了?」 浣纱摇了摇头,叹道:「如今六爷是有功名伴身的人,老太爷老爷、老太太跟太太,可都更加看重六爷了。别说是晚归醉酒这样的荒唐事情,如今怕是连一日三餐吃的什么,都得讲究。六爷,您可安下心来读书吧,来年中了进士当了官,也好给太太争气。」 虽然江家老太爷江延现居太师一职,但子辈却无走科举当官的,也就两个嫡子三爷四爷用钱捐了个官。到了孙辈这里,老四不是个爱读书的,老六原也不是,但好歹老六实在争气再加运气也好,弱冠之年便中了举人。 江家孙辈这一代,终于得了个出息的人了,怎能不重视?恨不得天天人参燕窝地圈养着,最好养出个状元才好呢。 只是江璟熙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他原就不是个实打实爱读书的人,不过临场发挥好罢了。 「好了,我也知道了,昨日那样的事情也再不会发生。」他颇为不耐烦,正了正身子,瞥了浣纱一眼道,「外面风雪大,你且先回屋呆着去吧,我去太太那里请安。」 浣纱提醒道:「太太如今已是知道喜宝的身份,你且去救救她吧,那丫头可怜劲儿的,着实讨怜。」 江璟熙大步往自己父母院子去,才一撩帘进屋子,便见喜宝跪在地上。他脚步微微滞住,抬眸去瞧,见四嫂也在,似乎母亲大人的脸色不好。 「孩儿给母亲大人请安。」江璟熙微微弯身向四夫人行完礼,又朝四奶奶姜氏打招呼,「四嫂也在。」 四奶奶身子微微丰润,圆脸盘子,长得不多漂亮,但胜在皮肤白皙。 四奶奶站起身子,朝着江璟熙浅浅笑道:「六弟来了,太太刚刚还提到你的,这说着话的功夫你就过来了。」 江璟熙瞥了眼静静跪在地上的喜宝,清了下嗓子说:「母亲,昨日之事,只是孩儿一人的错,怪不得我的丫鬟。母亲罚也罚了,不若就放她跟儿子回去吧,儿子也好早些收拾收拾去书院。」 「我且问你!」四夫人拍了下桌案,肃容道,「这个丫头可是你私自买的?我刚刚问了你四嫂,她不知这事情。」 四奶奶立即陪着笑脸,说道:「太太也别生气,左不过是买一个丫鬟而已,这点银子我们江府还是出得起的。」又问江璟熙,「六弟买这丫鬟花了多少银子?你且告诉我,我回去将银子送去你院子。」 v第21章[12.16] 江璟熙不说话,喜宝却是抬着眼皮子望了他好几眼。她眼珠子使劲转来转去,因为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她卖身,好像还没得过卖身的银子,六少只说每个月给她二两银子工钱,却只字未提卖身钱。 这样一想,喜宝觉得自己亏了,于是小心翼翼凑上去说:「我卖身给六少爷,他都没给我银子。」江璟熙立即瞪了她一眼,她才吐了吐舌头又蔫了回去。 江璟熙对着四奶奶道:「四嫂,买这个丫头是我私人的事情,就不动公家银子了。」又说,「四嫂也替我给四哥问好,就说,我以后的事情就不必烦他操心了。他以后只管好他的事情便可,少打我院子里人的主意。」 「璟熙!」四夫人怒道,「怎么跟你四嫂说话的!」 四奶奶哂笑道:「太太,一早便赶了过来,还未前去给老太太跟三太太请安,我这就先过去了。六弟这边书院里需要用得上银子的地方,且差人去命我一声,我会着人送了银子过来。」 四夫人缓了缓语气,对着四奶奶道:「那你先回去吧,横竖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左不过一些琐事。」 四奶奶的丫鬟鸣翠立即扶着四奶奶起身,四奶奶朝着四夫人微微施了礼,方离去。 刚走出院子门口,鸣翠便说:「奶奶,您好歹也是老太太的孙侄女,又是六爷的嫂子,这六爷对您也太不尊重了些。」 四奶奶轻哼一声道:「老六倒是也有骄傲的本钱,眼瞧着江家一日不如一日了,他倒是成了救命稻草。只不过,到底是骡子是马,也得明年春天才能知道。一次运气不算什么,次次运气好才叫本事呢。」 鸣翠笑点头应和着:「奶奶说得是,总之您是嫡长孙媳,又得老太太欢心。如今这家也是您在当,就算将来有了六奶奶,横竖也夺不了您的权,且叫他们得意些日子去吧。」 四奶奶瞥眼瞧了鸣翠一眼,深深叹了口气,倒是没再说话。 屋内四夫人见四奶奶走了之后,这才命人去给江璟熙备上早餐,又瞥了喜宝一眼,冷声道:「起来吧,伺候着少爷用餐。」 喜宝乖乖站起来,赶紧站在桌子旁边伺候着。 用完餐,四夫人又对着江璟熙千叮咛万嘱咐,左不过就是那些劝他在书院好好念书的事情。劝他一定要考取功名出人头地,这些话,江璟熙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喜宝倒是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回着话:「夫人放心,我是少爷的丫头,会好好照顾着少爷的。」 四夫人叹道:「你才多大的一个丫头,又不是生来就当丫鬟的,懂些什么!」又劝说儿子,「要不还是带着茗茶,或者品萱也行,她俩虽然比不得浣纱,可也是伺候你这么多年的了。」 江璟熙摆摆手,道:「母亲,儿子如今也大了,不能总是需要丫鬟照顾。再说,带着喜宝,是让她做我的书童的。您瞧见谁去书院念书还带丫鬟的?没的叫人笑话。」又保证,「知道娘记挂儿子仕途,儿子自当努力,来年定是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四夫人含着泪花点头:「我儿到底是长大了,你且去吧,外面不比家里,什么事都留着点心。你出息了,你妹妹将来也跟着沾光,你做了大官,将来她的选择也多些。」 一提到自己这个嫡妹,江璟熙头有些痛,因为这个妹妹实在难缠。好吃懒做长得一身肉不说,还小心眼,爱耍小姐脾气。 「娘,您平日也别总是惯着九妹,惯得她一身坏脾气!」江璟熙蹙蹙眉,说完朝着母亲行了一礼,拉着喜宝就走。 好巧不巧的,就在门口撞到了江九妹。 江九妹穿着一身崭新的花袄子,由丫鬟扶着,气喘吁吁地走来,见到江璟熙眼睛一亮。 「六哥,你在刚好,快看看我这件新做的衣裳好不好看?」她一脸喜色,左右转着圈儿,穿得像只花蝴蝶,偏偏长得笨重,脚下一个没留神,就狠狠摔倒了,然后大口一张,「哇!」 江璟熙见情况不妙,抓着喜宝就逃也似的跑了。这江九妹见哥哥竟然就这么跑了,哭得更凶起来,大有气吞山河排山倒海之势。 喜宝人小腿短,跑不过江璟熙,只能拼命挥着两条小短腿低头使劲迈,跟只小兔子似的。 江璟熙猛然停住了,喜宝没注意,就磕磕碰碰地撞在了他身上。 喜宝揉了揉小脑袋瓜子,说:「刚刚小姐在叫您,您还跑了,她就哭了。」 喜宝看起来很乖很听话,模样长得也甚是清爽,尤其是跟九妹有了个鲜明对比,江璟熙就更喜欢喜宝了。他心里也暗暗想,如果自己九妹能这么听话,他必是会很疼九妹。 「哦,你不要理她,她打小就这样,就爱哭鼻子。」江璟熙见这边雪有些深,一边说一边看着脚下的路,可雪太深了,竟然没过他的膝盖。 不过他个高腿长,倒没什么,只是喜宝……他回头去瞧喜宝,只见她半个身子都没在雪中,可怜兮兮,怎么爬都爬不出来。 白色雪花落在她如玉般的脸上,淋在她长长卷卷的睫毛上,再配着一身杏黄色的袄子,小丫头这样看起来倒是又好看了几分。 江璟熙感慨,深深叹了口气,有一种妹妹叫做别人家的妹妹……为什么自己妹妹就是那副讨人厌的德行呢? 他有些懊恼地走过去将喜宝从雪里拎了出来,见她衣裳还是又短又小又旧还打着补丁,他皱眉:「你就没有像样一点的衣裳?」 喜宝扭扭捏捏地道:「二柱哥哥给我买了一身漂亮衣裳,我留着过年穿。」想到新衣裳,她眼睛都是亮的,「新衣裳可漂亮了,我喜欢得很。」 江璟熙一巴掌拍她脑袋上:「出息!一件衣裳而已,你要是喜欢,本少爷也可以赏你几件。走吧……」 v第22章[12.16] 回了院子,浣纱已经将一切打理好,棉被跟换洗的衣裳、还有一些日常用品都分门别类地打了包裹。 「你回来正好,瞧瞧看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浣纱自己也细细检查着,手指点来点去,「我看也差不多了,总之这次去也没多长时间,再说你是去念书的,带的东西太多反而不好。」 江璟熙脱了狐皮大氅,瞥了眼:「就这样吧,带得多了也无用,横竖是出不来的。哦对了,你给喜宝换上书童的妆扮,另外,再带两套换洗衣裳。」见浣纱已是应着去找,他又说,「你小时候穿的衣裳可还有留着的?」 浣纱看了喜宝一眼,摇头道:「我的一些衣服,一旦小了,都是带回去给妹妹们穿了。不过,前些日子刚刚做的一件袄子还在,倒是可以改小了给喜宝。」 江璟熙挥手说:「那算了,何必费那事儿。」说着长腿一迈,套着大氅又出去。 回来的时候,他手上多了两套漂亮的衣裳,无论做工还是布料,都是上好的。 浣纱道:「这好似是九小姐的衣裳,六少拿了她的衣裳,就不怕她哭闹?」 喜宝预感这衣裳怕是要给自己的,小手直挥:「我不能要。」 江璟熙白了喜宝一眼,对浣纱道:「她长得快,这衣裳早就穿不上了。再说,她衣裳多着呢,哪还瞧得上这些过了气的花样?放那边也是浪费。」又叮嘱,「千万别叫她知道!」 浣纱笑着点头:「我知道的。」说着叹息道,「六爷对喜宝这丫头,倒是越发好了。也好,这样我就放心了,这丫头瞧着就讨喜讨怜。」 江璟熙望了浣纱一眼,抿了抿唇,到底是没说什么。 江璟熙是用了午饭才出发的,出发前还特地去老太太那里,给老人家请了安。 老人家如今已近古稀之年,身子不大好,见着六孙子来了,强打起精神、拽着他好一通说。 她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说到底还是老四的儿子小六儿出息,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改明儿一定要去寺庙里烧香还愿去。顺便再请个愿,请菩萨保佑小六儿来年高中状元。 家里终是出了一个走科举的了,走科举当官的好啊,不用花钱买官,省银子不说,这含金量还高,且得皇上器重。那宫里的江妃多了个出息的兄弟也能长些脸不是,往后这宫里宫外的相互照应着,江家必是会百年不衰。 江璟熙觉得莫名其妙,他中举明明就是因着自己奋发努力的缘故,何必要烧香谢佛?不过他也算是孝子孝孙,老人家说,他便就听着,及是恭敬。后来老人家说得自己都觉得乏了,方肯放人。 回了院子,江璟熙便见着了书童装扮的喜宝,他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喜宝身着整洁干净的书童装束,头发左右对半分,简单地盘绕起来,用布包着。喜宝本就长得娇俏水灵,再加上浣纱的梳头功夫好,此番又换了新衣裳,怎么看怎么是一个俊美小少年。 江璟熙很满意,对着浣纱点头道:「经你这样一打扮,还真瞧不出来是个女孩儿,不错。」去一旁用热水洗了手,又去内室换了身衣裳,方带着喜宝离去。 外面大雪飞扬,呵气成冰,天气十分严寒。马车车内却暖和得紧,还熏着香,淡淡的味道,好闻极了。 江璟熙装模作样地在看书,喜宝则于一旁,小心翼翼侍候着。 喜宝静静坐着,不敢有大动作,也不敢制造出杂音来扰了少爷清静。她见少爷并不搭理她,有些无聊,刚好肚子也饿了,便从怀里摸出半块烧饼来吃。 烧饼是早上二柱哥哥给买的,她怕来不及,只吃了半块,另半块一直在怀里揣着。上午的时候不得空,没时间吃,眼下终于有点时间吃东西了。 她肿得像馒头似的两只小手紧紧抓着烧饼,一边啃一边滚动着眼珠子,仔细瞧着少爷脸色。见少爷没说什么,她便放心地吃了起来,吃完后有些口渴了,她眼巴巴地瞧着一旁的水壶,足足瞧了好一会儿。 喜宝看了眼江璟熙,见他神态悠闲,终于鼓足勇气,小声问:「少爷,我可以喝点你的水吗?」 江璟熙抬着眼皮子瞧她一眼,复又将目光回到书上,淡淡说:「可以。」见喜宝立即开心地去倒水,他咳了声,又道,「不过,得十文钱一杯。」喜宝吓得赶紧将手缩了回来。 十文钱一杯的水,她可喝不起。算了,还是渴着吧。能省一文是一文,省点钱下来给娘买药。她眼下最缺的就是钱了,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那般自甘堕落地卖身为奴。 喜宝想到上午四奶奶说的话,方又想了起来,六少似乎还欠她一笔钱呢。 她清了清嗓子:「少爷,您还没给我卖身的银子呢,四奶奶说是应该有的。」她声音小的像蚊子在叫,到底是底气不足,也有些害怕。 听着喜宝竟然敢拿着四嫂的话来跟他算账了,江璟熙将书一合,抖着大长腿,故意说:「什么卖身的银子!你哪来卖身的银子?」说着便从怀里掏出喜宝的那张卖身契,用手指弹了弹,送到她跟前,「可仔细瞧清楚了,上面说了有给你卖身银子了吗?」 喜宝还真将眼睛睁得圆圆的,凑过去,一字不落地又瞧了一遍,果然没有呢。 喜宝还是不死心:「可是四奶奶说应该有的……」 江璟熙最讨厌旁人拿着老四的话顶撞他,老四媳妇的话也不行,因此便没了好气道:「别老是四奶奶长四奶奶短的,你要是那么喜欢老四,不如我将你送给他得了。瞧他也挺喜欢你的,跟了他,说不定还能混个姨娘当当。」 喜宝一听,急了,立即甩着小脑袋瓜子直摇:「我不给旁人当丫鬟的,我只给六少当丫鬟!我不要卖身银子了,我不要了。」 江璟熙心里爽得很,不过脸还是沉着,继续说:「我们江府的丫头,一个月只有一两银子,只有小姐才有二两银子的份例。我给你二两,算是瞧得起你了,你倒还跟我算起账来!」 v第23章[12.16] 喜宝懂得感恩,立即趁机表明态度:「我一定好好侍候少爷。」然后心里细细算着,她卖身三月,比旁人多得三两,这样一来,那她也就值个三两银子。 原来自己只值三两,不怎么值钱呢!喜宝有些懊恼。娘往后肯定很需要银子,那她就算将自己再卖了,怕是也凑不足数,所以,还是跟着少爷好好混吧。 一定不能惹他生气,一定要顺着他。 喜宝也看出来了,这江六少喜欢有人拍他马屁捧着他,便开始夸他:「早上的时候也听府上人说了,说六少人聪明有前途,待下人也好……」其实没人这么说,喜宝扯谎脸有些红,闷着头继续,「书上说过,‘良禽择木而栖’,六少是那棵好的大树,我就跟着六少爷。」 江璟熙那个虚荣心是蹭蹭蹭直长,瞧着喜宝,越发觉得她乖巧懂事了。 他伸手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子,放低了声音道:「记得你说过你娘病了?看你也算个有孝心的,这样吧,以后好好侍候着小爷,将小爷我侍候得舒服了,少不了你的好处,明白了吗?」见她乖乖点头,江璟熙又道,「比如,给小爷我捶背就赏你十文。我深夜读书你得一旁候着研磨,陪着我熬夜,赏你二十文。还有,每晚要打热水也爷洗脚,伺候得舒服了,就赏你……嗯,五十文。」 喜宝一样样都记在了心里,然后问:「为什么洗脚给的多呢?」 江璟熙哈哈大笑:「……」 喜宝心里暗暗揣摩,最后得出答案:「是因为少爷的脚很臭吗?」 江璟熙抡起一巴掌就拍喜宝后脑勺上:「敢对本少大不敬,先扣你五文钱再说!」喜宝恨不得咬断自己舌根。 聚贤书院在城外的钟磬山,书院坐落在钟磬山的半山腰,山顶上还有一座寺庙,叫做清辉寺。 京城四周大小寺庙虽不少,可清辉寺已有数百年历史,堪称天下第一大寺。 听说当年太祖皇帝打江山时造了不少孽,后来天下太平了他便开始做噩梦睡不着觉,后经人提醒,便找人代他剃发出家。如今那替太祖皇帝出家的人还在寺庙里住着,当今皇上每年去寺里祭祖或者求雨祈福的时候,也得特地抽空去见见那老和尚。 马车绕着蜿蜒的山道一路颠簸,等到达聚贤书院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外面的雪还在下,江璟熙撩开车帘对车夫说:「别停在这里,直接进去吧。」 那车夫有些为难:「少爷,您瞧见没,那门前立着两个和尚,不给进去呢。」 江璟熙自然瞧见了,皱眉:「书院里怎么会有和尚……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要知道,这清辉寺跟聚贤书院虽然一个山头住着,可向来是没有什么亲密来往的。 那边站在门前的小和尚也瞧见江璟熙了,立即走了过来,对着江璟熙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还请下车吧。」 江璟熙跳下马车,问道:「你们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小和尚说:「贫僧清辉寺亦了,是跟着绝空师叔来的,绝空师叔如今是贵院纪律课的老师。」 江璟熙并不知道这绝空什么来头,也不知道书院在搞什么名堂,他是来念书的倒也不想惹事,挥手道:「算了吧……」对着车夫说,「你来回跑几趟,将行礼都送到小爷房里去。」 车夫自是应着,喜宝想赚银子,立即凑过来:「少爷,我也帮你搬行礼。」 江璟熙眯了下眼睛,捏了下她的脸,哂笑道:「想挣银子?那好啊!」指了指旁边几个装着换洗衣裳以及被褥的大包袱,「这些你背着吧。」 喜宝得令,立即将包袱都往身上扛,她年岁不大身形也小,几个包袱扛在肩上、背在背上后,便就只能瞧见她的两条小短腿。 是以,已经一天没吃一口饭没喝一滴水,此时还被罚单脚站在雪里,已经严重体力不支的何君傲瞧见了,吓了一跳。妈呀,包袱成精自己跑出来了! 江璟熙朝着何君傲走来,见他一脸菜色,缺德地捂嘴一笑,然后踹他一脚:「德行!昨晚将我灌醉害我回去被骂,没想到你也没逃过!自作孽不可活!」见他精神不太好,便问,「梁兄呢?怎么没被罚?」 何君傲耷拉着脑袋,叹气道:「梁兄学问那么好,他怎么会受罚?」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江兄,别怪我没提醒你,书院里来了一个变态和尚,装门想法子惩罚学生。你在家这些日子怕是心都玩野了吧?别磨蹭了,赶紧回去熬夜看书去吧,省得明日被罚。」然后伸手指了指另一角。 江璟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随即一愣,那边墙根底下站了一排人。 回了房间,喜宝整理床铺,江璟熙则偷偷跑出去打探行情去了。 原来这绝空是朝廷派来的人,虽然只是个和尚,可靠山大,难怪连当朝何太傅之孙何君傲都敢罚! 江璟熙打探完立即钻回房里,然后疯了似的开始各种找书,将喜宝刚刚收拾好的东西又弄乱了。 他急着找书的样子,就像是野猪在拱白菜,猴急猴急的。 喜宝见他将书弄得满屋子都是,好意问道:「少爷在找什么书?我帮您找。」 江璟熙黑着脸转头:「我那本《礼记》呢?」 东西是喜宝收拾整理的,她自然知道在哪儿,见少爷在找《礼记》,她从另外一个地方找了出来,递给他。 v第24章[12.16] 江璟熙拍胸脯,脸色稍稍好转:「吓死我了,还以为没带呢。」伸手弹了弹上面的灰,「没了这书,明儿的早饭就别想吃了。」看着喜宝,「刚刚出去打听了,明儿就考这书上的内容,你晚上得陪着我一起看。」 一边说一边将自己头发散了下来,又找了根绳子来,将头发扎着系在房梁上。 喜宝明白了,立即去找剪刀,然后蹲在江璟熙跟前,静静地守着他,不说话。 江璟熙正在闭着眼睛皱着眉头苦逼地背书,一篇背完一睁眼,见喜宝举着剪刀瞪着他。 他莫名其妙,不耐烦道:「拿着它做什么?」 喜宝一脸认真的样子:「守着少爷看书。」心里想的是,少爷自己头悬梁,她呆会儿要帮他锥刺股。 其实江璟熙没有多大的学问,而对那些四书五经、经史子集研究得也不够透彻。不过,好在他脑袋瓜子聪明,强记能力也强,当初会试前死记硬背了数月,也能勉强中个举。 中了举之后他就开始四处炫耀着吃喝玩乐,早没将心思花在学问上,再加上未婚妻跟人跑了一事心灵上受过重创,因此,现在跟他说什么四书五经啊,他江璟熙一概不知。 眼下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会考了,江璟熙是这样想的,他还要按着当时乡试的条路来复习,想来多半是没有问题的。可谁知道,竟然半路杀出个绝空和尚来,将他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不会背书就不给饭吃,可是不吃饱饭怎么有力气看书呢?民以食为天嘛! 江璟熙痛恨得真想对那绝空一阵拳打脚踢! 闭着眼睛又背完一篇,江璟熙实在有些困,就快要熬不住了。 他想睡,可喜宝不敢睡,她得了少爷吩咐,可是一直圆睁着眼睛守着少爷的。现下见「头悬梁」对少爷似乎已经不太管用,她眨了眨漆黑乌亮的眼睛,挥起剪刀就要朝江璟熙大腿刺去。 突然间,传来一阵惨绝人寰的哀嚎声,这声音不是江璟熙的,而是从隔壁屋子传来的。 江璟熙一根神经蹦着,本来睡得就浅,此时深夜寂静叫声又凄厉,他吓得立即弹跳了起来,刚想问怎么了,却见喜宝正举着剪刀对着他。 「你干什么?」江璟熙一脸菜色,头也有些疼,他揉了揉太阳血,挥手不耐烦道,「你一直举着那把剪刀做什么?还不快放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对我不利呢。」 喜宝乖乖地将剪刀放下,无辜地望着江璟熙,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不是少爷叫我这样做的吗?少爷说让我守着您,陪着您一起看书的。书上说‘头悬梁,锥刺骨’,少爷头在梁上悬着,那我就得帮着少爷在腿上插刀。」她委屈极了,明明是少爷这样说的啊。 哇擦?!!! 江璟熙眼下吓得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他咽了口唾沫,伸手去摸了摸自己那条漂亮的大长腿,这条腿可差点就没了啊!他再去瞧喜宝,见她一脸委屈的样子倒也不像是装着故意整他的,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喜宝见江璟熙脸色青紫,还一直摸着自己的腿,她左右望了望,然后说:「少爷,您腿酸?要不我给您锤锤?」 捶肩给十文钱,不知道捶腿给不给钱,喜宝小步走过去,心想,捶一次给五文钱也是好的。 「行了行了,你站那里别动。」江璟熙还心有余悸,挥手示意喜宝不要靠近他,又想到刚刚有人惨叫,问喜宝,「刚刚可听到了什么声音?怪吓人的……」 喜宝还没说话,房门「哐当」一声被人踢开了,然后何君傲黑着一张脸跑了进来,看着样子像是刚死了亲爹。 何君傲长得肥头肥脑的,此时满头满脸全是汗,他呆呆望着一处,然后抱头一声痛哭:「妈呀,可吓死我了!」转身抓着江璟熙袖子,脸上的肉都扭曲了,「你知道吗,咱书院又残了一个学生。刚刚我跟朱兄挑灯夜读,两人身边都有书童陪着,我们怕明天早上吃不上早饭,所以狠下心将头发散了挂房梁上。可谁知!」何君傲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怕,提袖子抹泪,「谁知朱兄那个书童他脑子有问题啊,见朱兄熬不下去了,竟然挥刀在他腿上连砍好几下。哇哇哇哇哇,砍了他倒不打紧啊,万一他当时砍错了砍到我可怎么办啊!」 江璟熙脸上也沁出汗来,他伸手擦了擦,随即连瞪了喜宝数眼,然后安慰何君傲:「没事,好在是砍对了人,算有惊无险。」顿了下又道,「再说,就算砍了你也没事,说不定还因祸得福呢,不用在这里受苦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何君傲双眼冒光,立即跳了起来:「对哦!」然后昂着头闭着眼思量了一会儿,一咬牙,向着江璟熙道了别,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出去的时候心情大好,看着样子,像是他爹又死而复生了。 其实江璟熙吓得不清,何君傲走后,他便开始关起门来教训喜宝。 「你先坐下。」江璟熙被这一吓,现在可谓是「神清气爽」,他指了指一边,故作老成地说,「你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喜宝听话,挪着屁股,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就等着少爷骂她。没想到少爷却没骂她,而是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多大岁数了?」江璟熙觉得喜宝虽然小,但看起来也有十三四岁了,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儿? 喜宝低着头,老老实实回道:「没多少日子,我就要过十四岁生辰了。」 「……」江璟熙郁闷,「好吧。你记住,以后做任何事都不得伤害我的身体,知道吗?像今天这样的事情,要是再有……」见喜宝一直圆睁着眼睛瞧他,可怜兮兮的,好像很无辜的样子,他缓了语气,「就罚你站到外面去!还不给你饭吃,饿你几天。」 喜宝很实诚,也会适时拍点马屁,回道:「我饿着不要紧,千万不能饿着少爷。少爷书背完了吗?不然明天可是没早饭吃的。」 v第25章[12.16] 江璟熙挺了挺背脊,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声:「这念书有何难?放心吧,明天饿不着你。」又说,「去,给我打点热水来,我先洗个脚好美美睡上一觉。」 喜宝一听江璟熙说要洗脚,就自然想到五十文钱,一想到钱,她干活就有力气。听了吩咐,喜宝挥着两条小短腿就往外跑,没一会儿的功夫,她就端了满满一盆热水来。 江璟熙脱了外袍,只着了件中衫,坐在床上,任着喜宝给他洗脚。 喜宝以前经常给娘洗脚,手上的功夫很不错,伺候得江璟熙只觉得一阵舒畅,也暂时忘了方才的不顺心。 江璟熙想,带着她果然没错的,这丫头除了人呆了点外,还是很听话很有点本事的。至少,比上次带的那个真正的男书童好,书童是伺候他读书的,怎会帮他洗脚?还是喜宝好,又乖又听话。 「刚刚听你说,过几日就是你生辰了?」江璟熙瞧着蹲在一边的小小身影,放轻了声音问。 喜宝抬起眸子望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嗯,每年生辰的时候,娘都会煮鸡蛋面给我吃。,我娘煮的鸡蛋面可好吃了。」喜宝一想到娘,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江璟熙轻笑一声,戳了下喜宝脑袋,轻声哼道:「有得鸡蛋面吃你就美成这样了,那少爷我要是赏你山珍海味鱼翅燕窝,你不是得一辈子感谢我?」 喜宝抿了下嘴,嘻嘻笑道:「那少爷还不如折了银子给我呢,我将钱省下来给我娘买药吃。」 江璟熙抿着唇笑,没说话,只是静静瞧着喜宝。细细瞧着她圆圆的脑袋瓜子、小小的身子,以及一双灵活的小手。 她的一双手很小,碰到他脚上时,他觉得像是丝绸拂过一样。只是,这样一双漂亮的小手,竟是冻得又红又肿……江璟熙觉得心里微微酸了下。 「好了,水也凉了,不必洗了。」江璟熙吩咐道,「去将水倒了,再去吹了灯,我们就歇下吧。」 聚贤书院学生所住的房间,都是只有一张炕,所以,就算你带了书童来,也只能一起睡。 其实书院原是有院规的,学生来念书不许带书童,生活一切自理。可后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规定就慢慢被破了,以至于到今日,带着书童来念书,成了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 毕竟,也只有有钱人家的孩子还能够雇得起书童。 喜宝给江璟熙盖的是一床暖和的厚被子,她自己则选了一条薄的。半夜里,喜宝冷得身子都缩成了一团,她膝盖弯着,双手环抱着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缩在角落里,皱着眉心,有些不安分。 江璟熙想着心事没睡着,见着了喜宝的样子,他不自觉便伸出手去碰了碰她的脑袋。感觉到她的脸颊竟然是冰凉冰凉的,江璟熙叹息一声,然后一咬牙,便连着被子将喜宝拽到自己厚被子里。 喜宝虽然睡着了,可也知道凑着暖和的地方去,她扭着小小的身子使劲往江璟熙怀里凑,最后整个人都窝到了江璟熙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安安静静睡了过去。 江璟熙原不是想这样的,他不过是可怜她,不想让她那么冷罢了,没想到小丫头竟然抱着他不肯放手了。她虽然年岁小,可好歹也是个女人吧?虽然两人没发生什么,可到底是抱在一起睡觉了啊。 江璟熙黑着脸,紧紧抿着薄唇,瞧着怀里这香香软软的身子好久,最后也只无奈哼了声:「我上辈子欠你张喜宝的!」然后也不多想,就当作是抱了一个棉花枕头好了,还是睡觉吧。 喜宝一向起得早,所以,第二天天刚擦亮,她就醒了。 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好像是被枷锁锁住一样,动弹不得,这才揉了揉眼睛打量了下四周,却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江璟熙的怀里。 喜宝吓死了,同时心里也很生气,她觉得自己看错人了。 她一直以为六少爷跟四少爷是不一样的,可没想到,六少爷是个伪君子,竟然从背后下手,竟然趁她睡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搂着她睡觉!喜宝使劲挣扎,可这江璟熙搂得她实在太紧了,她扭了半天也无济于事,最后只能睁圆了眼睛使劲瞪着他,鼻孔里直呼气。 江璟熙昨晚睡得很好,他抱着喜宝就像抱着一个汤婆子一样,这个汤婆子不但暖和,而且还香香软软的,简直舒服死了!!他也知道该起床了,但怀里的一团实在太柔软了他有些舍不得松手,潜意识里也做了决定,晚上还要抱着她睡。 喜宝又扭了会儿身子,江璟熙这才哼哼着从睡梦中醒来,一睁开眼便模模糊糊地瞧见有人瞪他。 他「唔」了一声,浅笑着想要将喜宝搂得更紧,喜宝却将手抵在他胸口,不想跟他靠近。 江璟熙垂眸瞧着喜宝,脸上突然多云转阴:「你是借了谁的胆子,竟然连本少爷的意思也敢违拗!哭,哭什么哭!昨晚是谁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里,又是谁抱着本少爷不肯放手的?」伸手拍了下她圆圆的小脑袋瓜子,哼道,「张喜宝,你过了河就想着拆桥了是不是!」 喜宝心里笃定就是江璟熙的错,反正自己没错就是他的错,但她也不敢回嘴。她委屈得紧,眼睛里早蓄满了泪水,可也不敢让泪水掉下来,只是泪眼汪汪地瞧着璟熙,一抽一抽的,目光有些恨恨的。 江璟熙才不管呢,反正他睡得舒服就行了,再说,他不是也没做什么嘛! 「行了,别哭丧着脸了,起床给本少爷打洗脸水去。」江璟熙松了手,开始自己动手穿衣。 在外面比不得在家里,再说,他也过够了那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庶生活,偶尔的像这样的自己动手的生活还是蛮新鲜的。 喜宝虽然心里不是很高兴,但做事还是一如既往的勤奋,这一点让江璟熙很满意。 喜宝打了热水给主子洗脸,又给他整理衣裳梳头发,将主子伺候好了,她才得空去捯饬自己。喜宝按着昨日浣纱姐姐教她的那样给自己梳洗穿戴,一番功夫后,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挺美的。 她美,江璟熙却不美,因为喜宝给江璟熙梳的头是歪的,简直丑死了。 v第26章[12.21] 江璟熙黑着脸:「过来,将我头发解了重梳。」他端端坐着,像一尊佛。 喜宝见少爷好像不高兴了,便举着梳子,小心翼翼给他重新梳头。可是无论喜宝怎么捯饬,江璟熙就是不满意。因为跟浣纱相比,他觉得喜宝这梳头的手艺实在太差了,她梳的头简直给自己形象扣分。 最后还是喜宝提醒着说,要是再不出去,怕是要受罚了,江璟熙这才作罢。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迟到了,不但早没了饭吃,还被那变态的绝空和尚罚站。 江璟熙头上顶着三块板砖,双手平摊,各拎着一个木桶,两只木桶里都满满装了水。他单脚站着,旁边喜宝替他拿着书,江璟熙则瞄着书念。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喜宝在旁边小声说绝空走了,江璟熙扯着嗓子一声吼,「绝空,我操你大爷!」然后不知从哪里飞出个什么东西,砸在了他头上,头上很给面子的立即鼓出个大胞。 江璟熙聪明,悟性也好,书背得自然也快。虽然早饭没吃着,好在来得及吃上午饭了。 刚吃完午饭,就从梁玉泽那里得知一个消息,说是何君傲刚刚也被书童弄残了。不过可惜的是,他残的不够严重,所以还是得留在书院继续念书。 江璟熙扒完最后一口饭,咽了下去,说道:「他有那贼心却没那贼胆,想要离开,却又下不了狠手,也活该他赔了夫人又折兵!」擦了擦嘴,问梁玉泽,一脸的痛恨,「这绝空和尚打什么时候来的?竟然还是朝廷派来的人,这不是残害天子门生嘛!」 梁玉泽索性放下手上的书,蹙了下眉心说:「倒也不是胡来的,虽然手段狠毒变态了一点,但到底还没有到凶残那种地步。」忽而左右瞧了瞧,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可能是要打仗了的缘故……十三明王要回来了。辽人欺人太甚,竟然当着明王的面出口辱骂我大宋后继无人,说我宋人是病夫,惹怒了皇上跟明王,朝廷这才派了绝空来。」 江璟熙恍然大悟,闲闲道:「原是如此,若是这样说来,倒是没什么了。不过有句话辽狗说得倒也对,我大宋重文轻武多年,也该是时候立立威风了。」兀自想了一下,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激动死了,「如果朝廷现在就征兵的话,我就不考状元了,直接参军去。」 这个梁玉泽倒是赞同:「江兄你一身的骑射本领,若是无所用处,实在是可惜了。」想了想,又说,「只是,这仗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打得起来的,说不定皇上也只是听了辽狗的话生气。要是这气性短的话,事后还不是赔银子嫁公主了事,如此一来,眼下这般也算是瞎折腾了。」 江璟熙忽而摇着头笑:「皇上今年不过才二十四岁,最大的公主也才七岁,怎么和亲?先帝女儿也不多,且也都嫁了出去。到时候若是真走到和亲一步的话,怕也只能在亲王中选。」 梁玉泽笑了笑:「是啊,想和亲没了公主怎么成,所以还是打吧。我大宋幅员辽阔,也不能任着旁人欺辱。」站起身子,拍了拍江璟熙肩膀,「收拾收拾吧,下午还有课。」 梁玉泽走后,江璟熙觉得时间还早,他打算先睡个午觉再去。一瞥眼,却见喜宝坐在一边,正低着头缝补衣服。 江璟熙看了眼,见那是一件男式的衣裳,侧头问道:「给你哥哥做的?」 喜宝低着头说:「才不是给哥哥做的呢,哥哥都不要我了……」没再听到江璟熙的话,喜宝抬起了头,见江璟熙好似嘴角挂着笑意,她好奇,「少爷,您怎么了?」 江璟熙觉得,既然衣裳不是做给张天佑的,那么必然是给他的。 「没什么……」江璟熙心情莫名其妙的好,只说,「你去给我倒杯水来喝,我有些渴。」 「哦……」喜宝放下手上东西,小跑着就过去给江璟熙倒水喝,见着江璟熙喝了一半不喝了,她眼巴巴地看着,「少爷,我也渴了,想喝水。」 江璟熙看了眼喜宝,然后抬起手,将自己刚刚嘴唇碰过的地方送到喜宝唇边,笑着说:「喝吧。」 喜宝不情愿,摇了摇头,将他的手推开,说:「少爷,我不渴了,不喝水,您喝吧。」 江璟熙眯了眯眼,慢悠悠道:「你这是嫌弃本少爷?」见喜宝站在一边,闷着头扯着衣角不说话,江璟熙声音拔高了几分,「你别忘了,本少爷是为了什么买的你!有你在手上,就不怕你哥哥不回来……」 眼下突然提到张天佑,便又想到了杜幽兰,江璟熙气不打一处来。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买喜宝是为了报复张天佑的,若是对喜宝好了,还算什么报复? 原以为那样的耻辱已经渐渐淡了,可现在又重新想了起来,再去瞧喜宝,便觉得她没那么可爱了。自己喝过的水怎么了?她卖身江府是来当丫鬟的,还当自己是张家千金小姐? 江璟熙突然站了起来,黑着脸走近喜宝,将水杯送到她唇边:「喝!」 喜宝也懂得察言观色,她知道少爷生气了,再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口一张,便咕噜咕噜将剩下的水全喝了。 见喜宝还算是听话,江璟熙倒也没再为难她,只是话少了些。 喜宝觉得这些日子里,少爷好似有些变了,她不知道是因为哥哥的缘故还是因为绝空和尚的缘故。总之,少爷每晚下学回来脸色都不好,好似是很疲惫的样子。 喜宝每天都会很狗腿地过去给他捏肩捶背,可少爷再也没提给银子的事情,这样一来,喜宝也有些罢工的意思。她倒不敢明目张胆地罢工,不过是在某些事情上没那么勤快了而已。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眼的功夫,来书院也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了。 将近年关,书院里也发了通知,说是年三十下午开始放学生们三天假,大家准备准备,回去过年吧。 学生们一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将书院里闹得鸡飞狗跳。那些外地的学子们,则被京城里的学子邀请回家过年,梁玉泽自然受到了江璟熙的邀请。 不过,早在之前梁玉泽就已经受过何君傲的邀请了,他也已经应了何君傲,便婉谢了江璟熙。 近些日子来,书院里的气氛倒是不那么紧张了,绝空和尚也早回了清辉寺。只是,喜宝跟江璟熙的关系,还是有些微妙。 v第27章[12.21] 而两人关系发生戏剧性转折的是在年三十这天早晨,以至于后来的很多年,江璟熙都一直记得,这个丫头第一次来葵水的时候是如何哭得稀里哗啦的。 是如何抱着他不肯丢手,如何撕心裂肺地哭着说自己怕是快要死了的…… 喜宝这两天一直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乏得很,做事没劲儿,还常常犯困。这种现象维持也有好几天了,一直都不见好,她有些担心。 万一自己要是得了什么怪病突然死掉了,娘可怎么办? 娘早没了爹爹,又没了哥哥,若是自己再死了,娘可怎么活…… 喜宝想,如果自己真得了什么病的话,她得说出来。如果不说,突然某天猝死了,肯定也落不着收尸的银子。如果现在说了,说不定少爷会可怜可怜她,让她回去见娘一面呢。 说不定是因为想娘了,见上一面后,病自然就好了。 心里打定主意,喜宝一边研墨,一边偷偷瞧着江璟熙脸色,小声开口:「少爷,我头疼,浑身都不舒服……」 四周很静,因此,即便喜宝声音很小,也还是字字清晰地落入了江璟熙耳中。 江璟熙手上不停书写着,表情颇为严肃,头都不抬:「又想偷懒了?」 喜宝立即将小脑袋瓜子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有……我没有偷懒。少爷,我觉得我应该是想娘了,或许见到娘,我就不生病了。」 江璟熙抄完最后一个字,搁下笔,深深呼出一口气后又灌了一杯茶,这才有空转头来瞧喜宝。 「想见你娘?」江璟熙坐姿随意,高高翘着大长腿,似笑非笑道,「也是,你随我来了这里也有一个月了,是该放你一天假让你回去看望你娘了。」见喜宝突然双眼冒光,一脸兴奋地瞧着他,江璟熙话锋一转,「不过……我到现在还很不爽你哥哥的行为,所以,我不想让你回去。我不让你回去,你又能如何?」 一个月的朝夕相处,他也颇为了解这个丫头的脾性,看起来很温顺,其实拧得很。所以,若是他想要有所图,得先打她一棒子,在她绝望的时候再给她一颗糖,然后一切都好谈了。 喜宝确实想娘了,可此番少爷不让她回去,她也没办法,只能低着头不说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又不敢落下来,抽抽搭搭的,不敢哭出声。 江璟熙见好就收,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脸,故作惊讶:「哭了?」 见她一脸委屈,却又楚楚动人的样子,江璟熙心里暗骂,这个丫头好在是跟了他,要是跟了旁人(比如老四……),怕是早得惨遭毒手了。 不怪旁的,就怪她生得太好。 同时心里也暗暗想,如今像他这般的正人君子着实不多啦,算是这小丫头的福气!! 「好了,别哭了。」江璟熙将喜宝拉到他跟前,像是牵着小狗一样牵着她的手,谈条件,「想回去见你娘,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不为难你。只不过,你哥哥太缺德,要是我就这样放了你,怕是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窝囊!」 喜宝见这事儿有戏,立即伸出另一只手擦泪,然后一脸真诚地问:「那少爷,您要怎样做,才觉得解气呢?」 江璟熙「唔」了声,随即懒懒道:「这两天觉睡得不大好,天气太冷,床板还硬。不但冻着我,还咯着我了,要是你晚上能给我暖被子的话,我倒是可以让你回家一趟。如果你不愿意,那以后也别再提回家的事情。」 说着便起身,伸了个懒腰,表现得很是无所谓的样子。 喜宝有些不情愿,因为她觉得,好人家的女孩子是不能够这样的。她虽然被逼无奈不得不卖身,但也想清清白白的,她要努力做个好人家的好姑娘。 「我去给少爷打洗脚水去,然后伺候少爷歇息,我不回家了。」说完便迈着小短腿,推了门跑出去。 外面风雪很大,又是深夜,屋檐上的冰锥一根比一根粗。 江璟熙透过门缝,看着漫天雪地里那个顶风艰难前行的小小身影,忽然蹙了蹙眉心,有些心疼。因此,他更不待见那张天佑,觉得他就是一龟孙子,亏他之前还跟他称兄道弟的! 喜宝还像往常一样,伺候主子洗脚,替他宽衣,然后拿出厚厚的被子给他盖上。主子睡觉了,她则又跑去收拾书桌上的书籍,一本本整理好,还有少爷明天会看的什么书,她都一一放好。 这些都做完了,她才又从箱子里抱出一床薄薄的被子,裹在身上,挤在角落里睡觉。喜宝确实是累了,也确实是不舒服,闭上眼睛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睡着了。 她睡着了,江璟熙却突然睁开眼睛,见喜宝还是像往常一样缩在角落里,睡得有些不安分……他长臂一挥,便连着被子将喜宝一起抱到自己厚被子里来,然后还如往常一样,抱着她睡觉。 他喜欢抱着喜宝睡觉,却也没有非分之想,他甚至根本就不拿她当作女人来看。她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就跟自己妹妹姝儿一样,或者说,就像是胡姨娘抱着她的爱猫一样。 喜宝身子又软又香,她呼出的气息还有清甜清甜的味道,江璟熙精神好,一觉睡到大天亮。他还没醒呢,就听耳边突然「哇」的一声,有人哭了。 江璟熙吓死了,立即坐了起来,见是喜宝在哭,他打了个哈欠说:「别嚎了,大早上的,也不怕扰了旁人的美梦。」见喜宝大张着嘴,眼睛闭着,脸上泪水哗啦啦往下淌,他也有些急,伸手过去就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哭。 「哭什么哭!本少爷抱着你睡觉又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了,有什么好哭的!再说,这也不是没做什么嘛。」江璟熙手松了些,小声警告她,「好了,别哭了,今天晚上不但许你回家陪你娘守岁,我还给你银子。」 喜宝果然不大声哭了,但眼泪还止不住往外流,伸手指了指自己裤子上:「少爷,我受伤了,我好好的为什么会流血……」她小手紧紧抓着江璟熙袖子,不依不饶道,「我找不到伤口在哪儿,是不是少爷对我做了什么……」 v第28章[12.21] 江璟熙完全懵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喜宝裤子上的一片血红,真恨不得向那绝空借一块板砖来拍死自己。 他虽然不是女人,可身边的女丫鬟很多,所以一些事情他多少还是知晓一点。他昨天还说没拿她当女人看的呢,可现在…… 江璟熙脑仁有些疼,他伸手按了按太阳穴,颇为烦躁地说:「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你娘没跟你说过?」他很无语,哪有女孩子初来了葵水,却硬说是自己受伤的。 喜宝委屈地撇着小嘴,将头撇往一边,不看江璟熙,恨恨道:「跟我娘没关系,一定是你的错。」 「……」江璟熙已经不能用平生所学来跟这个不通人事的丫头片子说什么了,只无奈道,「你别再嚎,先去换身衣裳,然后收拾东西回家。」 喜宝有些罢工的意思,坐着不动,只是嘀咕:「反正不是我娘的错,也不是我的错……」肯定是你的错,她撇了撇嘴,「少爷,我是不是要死了?」她越想越伤心,最后又哭了。 江璟熙闭了闭眼,强按捺着性子说:「喜宝,听话,别哭了,也别再说旁的,去收拾东西吧。」他肉怒皮不怒,气得声音都有些抖,「既然你娘没跟你说,回去问你浣纱姐姐去,这病她有药治。」 江璟熙不知道他是怎么将这小祖宗带回去的,他没问她的罪就已经是格外仁慈法外开恩了,她竟然还敢给他脸色瞧气鼓鼓的不理他?江璟熙气得不行,回到江府后,一挥手便将一匹冻死的马给劈活了。 浣纱迎了出来,见江璟熙脸色很不好,便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这样的脸色?」见江璟熙并不搭理她,只是一个劲往屋里走,浣纱尴尬的顿了顿,也跟着进去。 喜宝不知道少爷为什么会比她还生气,但这是少爷的地盘,她断不敢再哭了,只默默跟在浣纱身后,也进了屋子。 江璟熙心里还是气,抬手便碎了一个茶壶,对着喜宝发怒:「你跟着进来干什么?出去!」 见少爷又要扔东西,浣纱赶紧拦着:「喜宝还小,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情,少爷也别生气。外面天寒地冻的那么冷,她又穿得这样少,你叫她出去冻着,岂不作孽?不如罚她去给少爷烧沐浴的汤去吧。」给喜宝使眼色,「还不快去。」 见喜宝好似被吓傻了,呆头呆脑地就要往外走,江璟熙唤道:「算了。」抬了抬手,对着浣纱耳边说了几句,又道,「我先去母亲那里,她就交给你了。」 浣纱面色尴尬,但也点头说:「你去吧,太太刚刚还来问你回来了没呢……我也提醒你,九小姐好似知道你偷着拿她衣裳的事情了。」 江璟熙走后,浣纱拽着喜宝去了里屋:「快将外衣解了我瞧瞧看,你放心,这不是什么病。」见喜宝听话地将外衣脱了,她瞧见了染在裤子上的红后,叹道,「真是可怜了,这样的事情,竟然叫少爷遇上。」 喜宝说:「浣纱姐姐,少爷说了,这样的病,只有你有药治,是真的吗?」 浣纱啐了一口,脸色泛红,微微有些怒:「可不许胡说!」 少爷怎么能说这些没分寸的话,她现在还只是他的大丫鬟,还不是他的人呢。 江璟熙去母亲的院子请安,刚好在母亲那里,遇到他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子江玉姝。 江玉姝在江家孙辈中排行老九,才得十二岁的年纪,是江家孙辈中最小的一个。江玉姝岁数虽不大,可块头却不小,如果只单单瞧着模样,倒像是十五六的。她块头大,身上肉多,个头高,当然,吃的也多。脾气还不好,平日里只一个不顺心,就喜欢刁难丫鬟玩。 跟其她两个未出嫁的堂姐相比,她算是江家最拿不出手的一个。偏偏还心高气傲,扬言非高官子弟、富贵之门不嫁。 七小姐玉婳是三房的嫡女,为现任三太太所出,跟江璟闵为同父异母的兄妹。八小姐为大房的遗孤,大老爷跟大太太离世后,她便寄养在老太太身边,因为打小就父母双亡的缘故,因此性格颇为胆小唯诺。 江家孙辈五子四女中,大爷二爷三爷早早便娶了妻室,四爷江璟闵于去年娶了老太太姜氏的侄孙女小姜氏为妻,最小的六爷如今尚未娶妻。江家嫡长小姐江玉娴,在家排行老五,三年前甄选进宫当了皇帝妃嫔,目前位至嫔位,皇帝特赐封号雅,其与江璟熙为龙凤胎。 江家一门,如今也就只有江老太爷江延官至太师之职,子辈未有成器的。孙辈中,也就老六江璟熙目前来看有走科举的苗头,或许将来大小能得个官。好在是出了个宫里头的娘娘,且不管江府如今内部如何,至少外人瞧着,还是相当体面的。 这体面人家外人瞧着虽好,可家大业大花销就大,处处都是用银子的地方,若不事事算计着,也难维持下去。这不,才将将缩减了几位小姐的吃穿用度,就有人不高兴了。 江玉姝此时正趴在自己母亲怀里嚎啕大哭,她嗓子比较洪亮,哭声震耳欲聋,只差点没掀了屋顶。 江璟熙本来心情就不好,此番又听妹妹在干嚎,给母亲请了安后便皱眉问:「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哭什么哭!」越看妹妹越觉得她讨人嫌,于是江璟熙走过去数落她,「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还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吗?没事学着点七妹跟八妹,多学点好的。」 江玉姝突然不嚎了,一转头便狠狠瞧着她六哥,抹了一把泪问:「你将我去年新做的衣裳拿哪儿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屋子里的桂枝都告诉我了,是不是给了那个叫喜宝的丫头?」 江璟熙对桂枝这个名字只有一些模糊的映像,一时也想不起是谁来了,但自己院子里的人出卖了他,他现在倒是将这个名字牢牢记住了。 「你过年不是新做的衣裳,还找去年的干什么?」江璟熙望了四太太一眼,见母亲也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江璟熙语气倒是轻了些,撩起袍子坐在一边,闲闲道,「是我拿走了,又能怎样?」 江玉姝脸上肉一拧,看着便要发飙,却被四太太拽住。 四太太沉着声音训斥女儿:「不许对你哥哥无礼,不就是几件衣裳,你也别再闹,回头我拿了私房银子给你多做几件。老七跟老八也没闹成你这样的,你闹大了,岂不叫旁人笑话?先下去吧。」说完便向丫鬟晴芳使个眼色,「将九小姐带下去换身衣裳,呆会儿要去老太太那边。」 晴芳点头笑说:「六爷许久没回来了,太太好好跟六爷说说话,我这就带着九小姐出去玩。」又陪着笑脸去拉江玉姝的手,劝道,「小姐快别哭了,呆会儿年夜饭要在一起吃,小姐您哭花了脸可就不好看了。」 果然容貌是江玉姝的硬伤,她果然就不哭了,只是抽抽搭搭的:「做什么要减我们做小姐的份例银两,我可是江家嫡亲的九小姐,她不过一个外人而已。哼,四哥一点不喜欢她,她甩着脸子给谁看!」 「住口!」四太太面含怒色,问女儿,「谁跟你说的这些?」想了想觉得这般唐突地问女儿不妥,便摆手道,「罢了,晴芳,快将小姐带出去。以后这些话再从小姐口中说出来,仔细你的皮。」晴芳惶恐,连连称是。 v第29章[12.21] 江玉姝走后,四太太对着儿子说话,脸色也好了许多,面上含笑道:「在书院的这些日子,过得可都还好?我瞧着你好似瘦了些,必是读书下了番功夫的。」瞧着唯一的儿子很是出息,四太太很是欣慰。 江璟熙恭敬道:「儿子虽然瘦了,不过日子倒不是很清苦,好在事事有喜宝伺候着。别瞧那丫头年岁小,平时也一副不通人事的样子,想来打小是过惯了伺候人的日子的,伺候得儿子很是舒服。」他这个时候倒是忘了刚刚喜宝气着他的事情了。 四太太点头,只要儿子不受苦,她便就放了心了。 「前些日子,宫里头的雅嫔娘娘十九岁芳诞,承蒙皇恩,为娘进宫一趟。」四太太想着雅嫔当时的样子,也知道女儿在宫里过的不如外人说的那般好,叹息说,「你的姐姐妹妹将来都只有靠着你了,你的仕途好,她们自然也是有福气。雅嫔娘娘近些日子身体不好,连带着三皇子瞧着也有些虚弱。娘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时时陪在他们母子身边,尽心照拂。」 江璟熙明白母亲的意思,站起身子,拘礼道:「儿子明白。」 四太太摆了摆手:「你坐下,娘知道你是个上进的,你出息了,为娘是最高兴的。」说着便有些泪意,琢磨着还是说出了口,「你跟杜小姐的婚事,怕是要等到来年,等你会试之后。」她没再说,只是瞧着儿子脸色。 江璟熙果然很激动,气得一拳捶在椅子的扶手上:「她回来了?」 四太太说:「还没回来,不过,听杜府差来的家仆说,人已经知晓下落了。其实并非外面传的那般,这杜小姐是被人骗了,那姓张的书生是个拐子。」望了儿子一眼,「璟熙,且不管外面如何传,你得相信杜府的话。杜大人是当朝兵部侍郎,杜千金是杜侍郎唯一所出……江杜两家联姻,也是形势所迫。」 自太祖皇帝建宋,举国便重文轻武,兵部也基本为文官所把持。而自武帝登基以来,似有重用武官之意,六部中,武帝也颇为重视兵部。 武帝虽初登帝位,却大有雄心壮志,也颇有一番作为。只是,目前朝廷尚被一群文官所把持,武帝年幼资历也轻,虽空有壮志,却也毫无措施。 今年夏初五月份的时候,皇叔十三明王奉旨出使辽,原是想与大辽朝廷谈判,讨要回宋辽边境之地,却不想被辽人嘲笑。现在朝廷依旧分为两派,一派是以江太师为首的主和派,另一派则是以十三明王为首的主战派。 江延虽官至太师一职,但一来年岁大了,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二来,这太师只是虚职……他在朝廷德高望重,所占着的,不过是三朝元老这个身份罢了。先帝在位时,他举足轻重,可小皇帝一登基,便就以「卿年迈,实该颐养天年」为由,削了他的权。 眼下,江家虽然站在主和一派上,但也不能没有作为,于是便有意与杜家结为亲家。 去年春天,乐阳大长公主举办的桃花宴上,江璟熙倒也是瞧中了杜幽兰。只不过,他这个人向来也拧,一旦决定不要了的,任谁说些什么,他也不会再要。况且,他在感情上有洁癖,认定夫妻彼此双方,必是要忠诚。若是有人背叛了他,就别怪他薄情寡义。 江璟熙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但也没有正面回绝母亲,只是敷衍着。陪着母亲去向两位老人请了安,又随着去祭拜了江家列祖列宗,连晚饭都没吃,便赶着回来了。 刚一回得院子,便见喜宝孤伶伶一人坐在屋子门口,她穿着破旧的袄子,手里正捧着一个馒头,慢慢地啃着。雪已经小了很多,可风还是很刺骨,江璟熙也不知怎么了,忘了进屋子,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瞧着喜宝。 喜宝觉得冷,可她不敢进屋子,只缩着身子挤在角落里,一口一口地啃着手里的冷馒头。她吃完手里的馒头,抬眸的瞬间瞧见了江璟熙,眸子亮了一亮,立即起了身子,小跑着往江璟熙身边来。 「少爷……」喜宝站在他的跟前,小心翼翼地瞧着他,吞吞吐吐说,「我错了……」 江璟熙只觉得心间莫名其妙涌过一股暖流,随即喉间溢出一丝轻笑来,语气颇为调侃:「既然知错,那要如何受罚?」 喜宝一双眼睛漆黑乌亮,听了江璟熙的话,只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温吞吞地说:「我更加尽心尽力伺候少爷,给少爷端茶倒水,还给少爷洗脚。」想到了浣纱姐姐跟她说的话,她脸颊红了红,扯了扯自己的小夹袄,扭扭捏捏的,「少爷以后不许再那样了,浣纱姐姐说我已经是大孩子了。」 看着喜宝呆萌呆萌的样子,江璟熙忽而觉得心里很暖,他伸出右手放在了喜宝头顶上。 「既然你已经是大孩子了,那我以后再不抱着你取暖便是。」朝着喜宝走近一步,垂眸看着她,嘴角噙笑,伸手便捏了捏她的脸,又揉了揉她纤细的胳膊,「只是,你是我的丫鬟,做得好我会赏,要是做错了什么事,我该罚也会罚。比如这样捏你的脸,揉你的肩,都是对你的惩罚,不许反抗!」 喜宝个子矮,站在江璟熙跟前,不得不仰着脑袋看他。 她头仰着,被欺负了也不敢吭声,只是表情有些无辜:「那我要是做得好了,少爷会赏我银子吗?我不要衣裳,我想要银子。」她语气很是肯定。 江璟熙索性两只手都伸了出来,用了点力捏她的脸,哼了声道:「本少爷的银子可也不是白打赏的,想要讨赏银子也行,得伺候得我舒服。」 他仔细瞧着喜宝,怎么看也不觉得她像十四的,也就十一岁的样子。或许是她打小营养不良的缘故,亏了身子,所以才长不高的。 江璟熙心想,既然他现在是她的主子,可得好好养养她。 「想吃肉吗?」江璟熙一边说,一边已是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刚刚四嫂好似差人送了上好的羊肉来,你随我进去一起吃。」 喜宝很想吃肉,于是小短腿迈得比平日干活还快,紧紧跟在江璟熙屁股后面,一点不落伍。 屋子里已经有几个丫鬟在吃肉喝酒,突然见到六爷牵着喜宝进来了,都吓得醒了酒。 浣纱被四太太叫去候在老太太身边了,因为老太太那边忙不过来,后来茗茶跟品萱也跟着去了。 所以,留在这里的便都是一些屋子外头伺候的小丫鬟,为首的丫鬟便是桂枝。 桂枝原是杜幽兰的贴身丫鬟,后来她小姐跟人跑了,她便被杜侍郎送给了江璟熙。原本她在这江府六爷的院子里过得并不舒心,也常常被别的小丫鬟欺负,可她听说小姐给找着了,而且看样子,江府还打算承认这门亲事,所以,她现在便又昂起头来做丫鬟。 当初小姐在时,她也是作为陪嫁丫头的,如今不过是先进江府一步,身份自然比旁人不同些。 刚刚桂枝见浣纱不在,便就伙着几个小的将喜宝赶到门外冻着,现在见情形不妙,立即陪着笑道:「六爷回来了,我刚刚烤了肉,酒也烫好了,您就着热吃吧。」说着便给旁人食眼色,又看江璟熙,笑得一脸灿烂,「既然爷回来了,我们便就出去,浣纱姐姐虽然不在,可爷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唤我们。」 v第30章[12.21] 江璟熙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兀自坐在一边,拿了新的酒杯,向喜宝招手:「你过来,给我斟酒。」又看其她人,手一挥,懒懒道,「你们都屋子外面候着去,爷有需要的时候会叫你们。」 桂枝恨得直咬牙,恶狠狠看了喜宝好几眼,恰巧被江璟熙瞧见了。 江璟熙伸手点了点:「你……叫桂枝?」见眼前这个一副狐媚子样的丫头直点头,他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便说,「很好……」再没了声音。 桂枝不明白江璟熙的意思,她开始有些慌张,突然就不安起来。 其她人走后,喜宝跟着吃了不少烤肉,吃得满嘴满手的油腻。直到将小肚皮吃得圆滚滚的再也吃不动了,她才罢手,然后看了江璟熙几眼,见他还在低着头吃,喜宝便跑到旁边倒了两杯热茶。 一杯自己喝了,一杯递给江璟熙:「少爷,您喝。」 江璟熙随手将羊腿扔在一边,仰头喝了后,问喜宝:「现在天色还早,你还想不想回去跟你母亲团圆?」 「我想回去!」喜宝喜得立即点头,眼睛里更是蓄满笑意。 江璟熙好似酒喝得多了点,微微有些醉意,他站起身子,有些摇摇晃晃的。喜宝见状,赶紧过去扶着他。她妄图用她小小的身子去支撑住他的,可一点用没有,她被压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最后,还是江璟熙自己稳住了身子。 他双手按住喜宝的肩,醉眼迷离地瞧着她:「既然回去,便换一身新衣裳回去吧,免得叫你娘瞧见,还以为我们江府虐待下人呢。」他命令道,「记得上次从九妹那里拿的……有件杏黄色的衣裳,应该及衬你的肤色,你去换上吧。」 喜宝听少爷的话,小跑着过去便换上了,换上之后才想得起来,二柱哥哥之前还给她买了件衣裳的呢。然后又想到她自己给二柱哥哥做的衣裳,便拿了出来,打算呆会儿一起带着回去。 可江璟熙见到衣裳,却笑了,伸手拿过来:「这件衣裳,虽然不上档次,可到底是你的一片心意,本少爷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说完便在身上比划了下,越发觉得这小喜宝的手巧,竟然很是合身。 喜宝反应过来时,有些急了:「这不是给少爷做的。」 「什么?」江璟熙彻底炸毛,脸也黑了,「这不是男人穿的衣裳吗?不是给我做的那是给谁做的?」 喜宝老实回答:「是给我二柱哥哥做的。」说完看了眼江璟熙脸色,虽然觉得情况不妙,但她还是试图伸手去拿。 谁知江璟熙突然羊癫疯发作,找了剪刀来便要铰了这衣裳,喜宝见状,立即过去紧紧抱住他的大腿。 「不许你剪!这布是我娘买的,是我娘省了吃药的银子买的。我娘不想白吃白住人家的,所以才叫我给二柱哥哥做衣裳的。」喜宝一双小手使劲拽着江璟熙,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就是不让他坏了衣裳。 江璟熙刚刚确实非常生气,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生气。现在冷静下来了,却觉得刚刚的举动真是好笑,于是他为了有台阶下,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张喜宝,你现在是我江璟熙的丫鬟,你所做的一切都只能为了我。」将衣裳扔在一边,伸手戳她脸,「一边领着我的银子,一边还在外面接私活,你是什么意思?」 喜宝被问住了,愣了好一会儿,呆呆地说:「没啊,做这衣裳没收银子的。」所以这不算接私活吧? 江璟熙趁机道:「这件衣裳没收了,以后别再叫我抓到你给旁人干活。」说着便摇摇晃晃往里屋走去,顺便也拎着喜宝一起,「过来,本少爷给你压岁钱。」 一听到有银子,喜宝刚刚还晦暗的心情立即变得明朗起来。 江璟熙虽然没收了喜宝给秦二柱做的那件衣裳,但他也表现出了自己大方的一面,他将自己布料最次款式最旧的一件衣裳送给了喜宝。 喜宝怀里揣着银子,手上捧着包裹,开开心心回家过年去了。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站在雪里、一直不住往江府大门张望的秦二柱。 秦二柱穿着件褐色的粗布袍子,身边还赶着一辆马车,见到喜宝时,眼睛亮了一亮,随即朝着喜宝笑。 喜宝早向他跑着去了,现在对喜宝而言,看到二柱哥哥就像看到亲人一样。 秦二柱将喜宝抱进马车,然后撩着帘子看着她,半饷才说:「殷姨在家等着你!」想问一问她在江府过得好不好,却到底没开口,只是放下车帘便赶起了车子。 喜宝跟着秦二柱回到家的时候,秦妈妈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菜,旁边殷秋娘也坐在的桌边。 殷秋娘听得动静,转过头问:「可是喜宝回来了?」 喜宝见娘目光还是直直望向一方,心里有些难受,走过去抱着娘亲。 「娘,喜宝不孝,没能在娘身边伺候着。」说着伸手擦了下眼睛,然后从怀里掏出银子来,「主子心好,给的压岁钱,娘您收着。」 殷秋娘叹了口气道:「喜宝,娘这眼睛怕是好不了了,也不必再往里砸银子。你也别去江府做工了,等开春暖和一些,咱们就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 秦妈妈随即瞥了眼儿子,果然见儿子一脸彩色,她握住殷秋娘手,叹道:「回去做什么?你们回去,孤儿寡母的,岂不是只有挨欺的份儿?家都没了,还能到哪儿去,不若就留在京城跟我做伴儿吧。」 v第31章[12.28] 喜宝也立即点头:「娘,怎么可以不治病呢,病是一定要治的。」伸出手轻轻抚摸母亲的眼睛,「娘为了养育女儿熬坏了眼睛,女儿一定要治好娘的眼睛。」 殷秋娘心里一阵酸楚,其实这些年来,她为了报答张仕的恩情,几乎所有心思都放在张天佑身上了,对女儿,倒是怠慢了许多。现在想想都觉得对不住女儿,她自从七岁开始便没吃过一顿好的,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裳。 她一年最多只能吃一次肉,穿的衣裳也是捡了旁人不要的。她看着别人吃肉会眼馋,可是却很乖,从来不主动讨要吃的。捡来的衣裳穿着嫌小了、或者说坏了破了,她会自己打了补丁继续穿。 不但如此,她还会主动去找活做,然后赚了银子给她哥哥念书用。 原想着那张天佑出息了,怎么也会顾着喜宝的,可他竟然连前途都不要了。 喜宝见娘没再说话,便将包袱打开,拿出江璟熙给她的那件衣裳,递给秦二柱:「二柱哥哥,这是给你的衣裳。」 秦二柱敛眸瞧了瞧,垂落在两侧的手忽而握得紧了些。 殷秋娘听得女儿说给二柱衣裳,这才想了起来,她是叫女儿给这二柱侄儿做件衣裳的,便笑道:「这些日子一直吃你们的住你们的,着实不好意思得很,喜宝给二柱侄儿做件衣裳也是应当的。」她伸手拍了拍女儿的头,温声道,「喜宝,快让你二柱哥哥将新衣裳换上,看看合不合身。」 喜宝很开心,一直将衣裳往秦二柱手里推:「二柱哥哥,这件衣裳可漂亮了,你去试一下啊?」 她确实觉得衣裳好看,也确实希望二柱哥哥能跟她一样,有好看衣裳穿,但她不敢说这衣裳是少爷的。 自从秦妈妈得知喜宝卖身给江府当丫鬟后,她便就不太愿意小儿子跟喜宝亲近了,此番见殷秋娘还是一副撮合他们的样子,她脸上虽还堆着笑,可到底笑得不若往日那般真实了。 秦二柱的态度却跟他娘截然相反,只要是喜宝亲手做的,他就喜欢。他嘴笨,不太会说话,只是将衣裳接过,往自己屋子去了。不一会儿换了衣裳出来,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说不出的英俊威武。 这衣裳的布料款式确实如江璟熙所说,不太够上档次,也就是京城普通布行里的布料。江璟熙当时心里虽有些生气,但到底顾及着喜宝些,因此选的衣裳颜色也跟喜宝做的那件一样。 所以,秦妈妈跟二柱都不知道这衣裳其实是江府少爷不要了的。 秦妈妈见儿子穿了新衣果然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心里也开心,笑道:「呦,喜宝这丫头手就是巧,竟然这般合身。」她索性起身,走到儿子身边细细瞧,然后放开声来笑,「妹子,不大不小,合身得很呢!」 殷秋娘见他们喜欢,自然打心里高兴:「大姐别再夸喜宝了,不然这孩子可是会骄傲的,她现在是越来越不经夸!」说着便搂住了女儿脖子,将女儿紧紧地搂在了怀里,然后想到女儿打小吃的苦,心里一酸,眼睛里立刻就有了泪意。 「妹子,今儿是除夕之夜,喜庆的日子,可不能哭!」秦妈妈记得大夫说过,这殷秋娘的眼睛最忌讳的就是流眼泪,便赶紧过去劝慰,「这再苦再累的日子都过去了,你现在女儿长大了,又孝顺懂事,可不比什么都强?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妹子可比我有福气,生一个闺女可比我生俩儿子强!」 那该死的大柱,尽听他媳妇话了,连除夕这团圆的日子也不晓得回来!等过完了年,她非抄着家伙过去揭了他的皮不可!小兔崽子,真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二柱以后找媳妇千万不能找老大媳妇那样好强的,秦妈妈又瞧了眼喜宝,忽而觉得可惜得紧。 若喜宝没有卖身当丫鬟,那可多好,那她必然是认定了这儿媳! 「好了,咱们赶紧吃饭,再不吃,这菜都凉了,那就白瞎我忙活这大半天功夫了。」秦妈妈是个喜庆人,只几句话便将气氛又转了过来,招呼着大家都坐下吃菜。 喜宝吃了肉才回来的,不饿,便盛了一碗糯米元宵粥喂娘吃。 旁边秦妈妈瞧得眼馋,故意酸酸地说:「妹子真是有福气,瞧喜宝这乖巧的样子,我真恨不得她是我闺女。」啧啧叹道,「养儿不中用啊,我家老大我是指望不上了,以后啊,也就能指望指望二柱了。」 秦二柱一边听着,嘴上虽没说什么,却也已是夹了好些娘爱吃的菜放到了她碗里。秦妈妈这才笑了,伸手便戳儿子脑袋,哼道:「真是一根没嘴的烂木头!」 殷秋娘心里很中意二柱这孩子,便道:「要我说像二柱这样的才是及孝顺的,大姐好福气。」 其实秦妈妈也打心眼里更疼小儿子,听得殷秋娘夸儿子,她笑得合不拢嘴。 一家四口人热热闹闹地吃完了年夜饭后,便一起坐在炕上守夜,闲聊着。 秦二柱一早便将打铁用的火盆搬到了屋子里来,所以外面虽然冷得很,可屋子里却十分暖和。喜宝吃饱喝足了,此番正歪在母亲怀里,很快便有了睡意。 秦妈妈瞧见了道:「呦,这没到时辰呢,可不能睡。」 殷秋娘推了推女儿,喜宝立即睁圆了眼睛,端端正正坐着,可还是觉得很困。 秦二柱眼神一直往喜宝那里瞟,终于鼓足勇气说:「我买了烟花炮竹,我带着你去放烟花吧。」 喜宝一听有烟花放,立即就不想睡觉了,朝着秦二柱使劲点头。 秦妈妈说:「那你们俩去外面放吧,我跟你殷姨坐屋子里说话。」又叮嘱儿子,「你喜宝妹妹小,又是女孩子,可不能叫她点火。你点了火,叫她瞧着便是。」 秦二柱已是站起了身子,恭敬道:「娘放心,儿子明白的。」她可是比娘亲更在乎喜宝安全的,怎会叫她做那样危险的事情…… 外面雪堆得很厚,秦二柱先是拿了工具铲了一片雪,然后将买的烟花挨个放在空地上。 喜宝不敢靠近,只远远瞧着她二柱哥哥,见二柱哥哥拿出火折子要点火了,她吓得赶紧捂住耳朵。 v第32章[12.28] 秦二柱还没点,忽然转头去瞧喜宝,却见喜宝捂着耳朵蹲在角落里,一脸期盼地看着他,他忽然觉得从头到脚都有一股热血涌过。他回过身,点了第一个,然后起身走到喜宝身边守护着。 烟花绽放到空中的时候很美,五颜六色的,衬着暗黑的夜空,有种说不出的绚丽。 喜宝见并不是很可怕,也不再捂着耳朵了,但还是蹲在角落里,小小身子缩成一团,只是呆呆地仰头看着那烟花。 她小的时候随娘去给大户人家做工,过年的时候,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们也都会放烟花。她喜欢看漂亮的烟花,但她怕公子小姐们嫌弃她、会赶她走,所以不敢靠近,只能一个人蹲在暗黑的角落里、躲在没人瞧见的地方,眼巴巴瞧着那些绽放在夜空中的漂亮花朵。 喜宝没想到,有一天,也会有人带着她一起放。 「二柱哥哥,我想亲手放。」喜宝仰头瞧着秦二柱,眼睛亮亮的,有些乞求的意味,「我就点个火,点着了我就跑,不会伤着自己的。」 秦二柱慢慢弯下身子,蹲在喜宝跟前,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道:「觉得好看吗?」 喜宝站起来,与他平视着,一脸真诚:「好看极了,第一次有人愿意跟我一起放烟花呢,我很开心。」想到了以前,喜宝撇着嘴巴,「以前还在姑苏城的时候,府里小姐们嫌弃我是绣娘的女儿,所以过年放烟花从来不带着我玩。」 秦二柱心疼喜宝,想了想,垂着眸子说:「以前没有的没关系,以后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可以满足你。」说着便牵着喜宝的小手,拉她过去,将火折子递给她,「没事儿的,有我在你身边保护着你。」 喜宝心里还是挺害怕的,因为以前有个小姐就是因为放烟花而伤了眼睛,后来寻遍天下名医都没治好呢。她小手紧紧握住火折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敢去点。 她是闭着眼睛点的,结果已经点着了她还不知道。当烟花「嗖」地大响一声时,她吓得立即往秦二柱扑去:「二柱哥哥。」然后使劲捂耳朵。 秦二柱自然不会叫喜宝伤着,他健硕有力的双臂紧紧将喜宝抱住,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喜宝别怕,有我在你身边。」 两人烟花放得开心,忘乎了所有,这一切却全都被秦妈妈瞧在了眼里。 因此,守完岁后,见殷秋娘母女已经歇息了,秦妈妈跑进了自己儿子的屋子。 秦二柱正准备脱衣裳睡觉呢,他娘冷不丁就进来了,着实吓了他一跳。 「娘,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去睡?」秦二柱望着自己娘亲,知道她估计有话要说。 秦妈妈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娘实话告诉你吧,喜宝确实是在江府做工,但不是陪着小姐们读书的,而是卖身给江家六少当丫鬟!」见儿子忽然愣住了,秦妈妈猛灌了杯茶,又说,「所以,纵使娘之前是同意的,现在也不能同意了。娘不能叫你吃了亏,别以后顶了绿帽子却还不自知!还傻乎乎乐着!」 「娘,说什么都没用,我喜欢喜宝。」秦二柱只愣一会儿便就反应过来,他说,「打您将喜宝带回家那刻起,我就已经瞧不中旁人了,我就想好好守护她。」 秦妈妈气得直敲儿子脑袋:「以前找媒人给你说了那么些姑娘,你一个没瞧上,怎么这会子就这般死心眼了?咱们老秦家现在再怎么不济,那也得娶个良家女当媳妇!」 秦二柱虽是个沉闷的性子,但有的时候嘴上还是能说出一翻道理来的:「娘,大嫂又如何?大哥娶了她便忘了娘了,孩儿以后断不能像大哥那样!比起大嫂,喜宝可孝顺懂事多了,娘您还不满意?」 「那倒也是。」秦妈妈当然喜欢喜宝了,只不过……要怪就怪她哥哥张天佑了,好好的造什么孽,偏偏害得自己妹妹替他受罪。 「要说喜宝那孩子,也真是可怜得很。唉……」秦妈妈深深叹了口气,有些犹豫。 秦二柱立即说:「等来年开春铁铺生意好了,儿子攒银子给喜宝赎身,到时候她就不是丫鬟了。」 秦妈妈说:「那倒也不必你替她赎,我听那丫头说过,好似只卖身了三月。估计也是那江家少爷就想出这口恶气,或许是为娘想多了,娘也希望等过了这三月一切都能好得起来。」 第二日是大年初一,按习俗来说是要睡元宝觉的。喜宝也正好贪了个懒,她自己不起床也不让娘起床,于是一直抱着娘亲,美美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大年初一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天空是瓦蓝瓦蓝的,一片云彩都没有。焦阳融化了冰雪,倒是比前几日都冷了些。喜宝穿好新衣,又用鲜艳的红色绸带给自己梳了个漂亮的头发,然后再去帮助娘亲穿衣梳头。 殷秋娘坐在梳妆镜前,目光空洞地望着某处,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喜宝,别捣鼓了,随便给娘梳个头就行。娘都一把年纪了,再怎么打扮,也都不漂亮了。」她看不见,也不知道女儿在她头上弄什么,便伸手去摸,「只梳头便好,千万别给娘戴什么花儿草儿的,叫人见了笑话。」 在喜宝心里,娘一直是最美的,她才不听呢,继续帮她梳美美的发髻。 她一双小手灵活地在娘亲发间来回绕,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给娘梳了个既符合身份又符合年龄的发髻。 给娘梳完头,喜宝瞧着美貌娘亲,眼睛睁得圆圆的:「哇,娘,您真的好美,女儿觉得您比江家的太太还要美。」她一把抱住娘的脸,「吧唧」就亲了一大口,然后继续嘻嘻笑道,「院子里有红梅,开得可好看了,我去给娘摘一朵来戴在头发上。」说完也不等她娘同意,便迈着小短腿就跑开了。 「喜宝!」殷秋娘脸上微微有些泛红,却叫不住女儿,只能一人呆呆坐在房间里。 梅花,以前也有个人说过,说她头上戴着梅花最好看。那个人还喜欢给她画梅花妆,会陪着她一起弹琴作曲到天明。可是后来,终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罢了,他到底娶了别人为妻。 而自此,她也断了琴,远走他乡,嫁旁人为妻。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踏入京城一步,却没想到,还是回来了。 殷秋娘手又不自觉地摸到了怀里那块玉佩,玉佩上凸起的一个「誉」字还是那么清晰,就跟当年一样。 喜宝跑到院子里那棵梅树下,想摘下一朵梅花来,奈何她个子太矮了,即便踮着脚也摘不到。于是喜宝便跑到一边的墙角下,搬了一把竹椅来,踩在脚下,这才勉强摘了一朵。 v第33章[12.28] 「呦,这是谁啊,敢搬老娘刚刚坐的椅子踩在脚下?」院中间突然出现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女子中等微微偏上的姿色,身子略微单薄,颧骨较高,此番正单手插腰,怒气冲冲地站在院子里,瞪着喜宝,「你是哪里跑来的小丫头片子?跑我们家来做什么!!」 喜宝在听到女子尖细的声音之后,就已经迅速跳下椅子了,此番手里还攥着梅花,面对女子的质问,倒是有些底气不足。她跟娘亲寄人篱下,现在被人指着鼻子说,只能低着头。 女子正是秦大柱的媳妇曹氏,大柱夫妇除夕之夜没来跟秦妈妈团聚,是因为两口子去了曹氏娘家。在娘家时,曹氏被她爹训了一顿,这才大年初一一早来给婆婆拜年。 可来了这里才知道,之前大柱住的屋子竟然给旁人住着,她不免心里不痛快,只觉得这是婆婆故意跟她对着干。 曹氏仔细瞧着面前这个小丫头,见她雪肤红唇、明眸皓齿,一头乌发只用红色绸带挽成环垂在耳边,真真是说不出的娇艳动人,她那女子本能的嫉妒之感油然而生,气冲冲地走过去就要拧喜宝耳朵。 好在喜宝身子灵活,小腿一迈,就跑开了,还没跑几步,就撞在了秦二柱身上。秦二柱跟秦妈妈坐在屋子里正跟大柱说话,一听到曹氏的怒骂声,三人就都立即跑了出来。 秦二柱一点不喜他这个大嫂,此番见她故意刁难喜宝,更是不给她面子。一面将喜宝紧紧护在身后,一面木着脸说:「这里是我的家,我愿意给谁住,还由不得你来管!」 曹氏气得牙痒痒,猛一跺脚便往二柱跑来,想要推二柱,却被大柱拦住了。 大柱虽然惧内,但此番在娘跟弟弟面前,多少还是得将腰杆挺一挺的,于是他咳了声壮胆,然后扬声道:「别胡闹,今日过节,别惹娘生气。」说完趁没人在意的时候,一个劲给曹氏使眼色,暗示她给自己点面子。 谁知曹氏「呸」一声便吐了大柱一脸唾沫,然后咬牙道:「秦大柱,你这个窝囊废,孬种!他们一个两个都欺负你媳妇,你竟然装作睁眼瞎?好啊,好啊,我看你是骨头硬了……」 曹氏说着话,抬手就要给大柱一耳光,不料大柱却抢在她前打了她一耳光。 这一巴掌打得不重,但到底是打了,曹氏不敢相信,愣愣地瞪着秦大柱。 秦妈妈气得不清,除夕之夜团圆的日子不回来就算了,大年初一一来就甩脸色,这来还不如不来! 「大柱,带着你媳妇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告诉她什么叫做妇道!」秦妈妈觉得儿子那巴掌打得好,这样无德的女人确实该好好教训,她顺了口气又说,「你们回去吧,别在这里碍眼了,免得叫我心烦。」 大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打了他媳妇,好半会儿才缓过神来,然后暗叫糟糕,这下回去可得跪上几天搓衣板了。大柱笑得勉强,对着他娘拘了一礼,然后说:「儿子不孝,改日再回来探望娘亲,儿子现在就带着媳妇回去管教。」 曹氏受了屈辱,哪里还理他?只自顾自转身就跑。大柱也准备追着去,却被他娘叫住。 「你先等等!」秦妈妈对着大儿子没个好脸色,沉声道,「你跟你媳妇现在经营着一家果脯店,生意还不错,想必也赚了不少银子。当初你爹走的时候,家里的银两可都是全给了你的,你弟弟一文都没拿到。虽说这打铁铺子是归了他,可这几年天下太平得很,没多少人打造兵器。眼瞧着你弟弟也到了婚嫁年龄,长兄如父,你这当哥哥的怎么也该拿出点银子出来。」 大柱有些为难,脸色尴尬地说:「娘,不是孩儿不拿,只是,儿子无能,这店里的账目不归儿子管,儿子平日根本碰不得钱。」想想这几年母亲一直跟着弟弟住,自己没有尽孝道,也不好意思,又道,「这样吧,娘,我回去跟媳妇商量商量,争取拿出点来。」 秦妈妈「哼」了声说:「跟你媳妇商量?那还能商量出银子来吗?大柱,咱们老秦家的男人活到你这份上,也算是丢尽了脸面!」 大柱闷着头挨训,只道:「儿子无能。」再无其它。 二柱开了口,说:「娘,儿子娶媳妇不要大哥的钱,儿子自己想办法。大嫂那副样子,大哥也不好过,别叫他为难。」 秦妈妈又瞧了眼大柱,想到了大柱小时候的孝顺听话劲儿,心里颇酸,只叹息说:「是啊,你娶妻不贤,也着实为难你了。是娘的错,娘也不该将对你媳妇的气撒在你身上,你且回去吧。」 大柱说:「娘,二弟,我听一个朋友说,十三明王出使辽的时候,在辽人那里受了气。辽人辱骂我宋人是懦夫,是病狗,皇上气得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摔碎了好几个茶杯,京城里都传说怕是要打仗了。」他望着自己母亲,「娘,如果朝廷发兵讨伐辽人,那么必然需要铸造兵器铠甲,到时候,二弟可就要发了。」 二柱握着喜宝的手紧了紧,眸色也更沉了,他自然也听说了。只不过,如果朝廷真要发兵打仗的话,他倒是想参军去。 秦妈妈却叹道:「打仗有什么好?天下一不太平,受苦受难的就是咱们普通老百姓!行了行了,你回去吧,也毋须在这里说这些跟我们没关系的话。」 「是。」大柱恭敬道,「那孩儿先回去了,娘您保重身体。」 大柱走了之后,喜宝便捧着梅花跑到了娘亲身边。殷秋娘自然听到了外面的话,一把抓住女儿的手问:「可是说要打仗了?」 喜宝以为娘被吓着了,于是伸手拍娘的胸口,让她不要害怕。 「娘,别怕,没有要打仗,只是大柱哥哥的猜测罢了。」喜宝将梅花戴在娘亲的发间,然后说,「凡事有喜宝护着娘亲呢,就算打仗也没关系,娘有喜宝呢。」 殷秋娘不想让女儿担心自己,便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但没再说话。 喜宝吃了午饭便回了江府,江府六爷的院子里,桂枝并着一群丫鬟正坐在梅花树下窃窃私语。瞧着样子,好似几个小丫鬟正在巴结讨好这桂枝,口里说的都是些姨娘、六奶奶、杜小姐什么的。 桂枝见喜宝回来了,立即站了起来,然后向她高傲地扬起了下巴。 喜宝不想惹她,此番见她有些挑衅的意味,便小腿一迈,跑走了。 屋子里浣纱正在铺床,喜宝走了过去,望着浣纱说:「姐姐,我来帮你吧,我来给少爷铺床。」她觉得少爷跟浣纱姐姐都待她好,所以她做事要更加勤快才行。 浣纱忙得一头一脸的汗,正觉得累呢,转头见是喜宝,便说:「那你来吧,我去喝口茶歇息一会儿。」 v第34章[12.28] 喜宝做事一向麻溜认真,不一会儿便将床铺好了,然后又将屋子里整个又收拾了一翻。 浣纱坐在一边瞧着,笑着点头:「你这丫头虽小,却是个能做事的。不像外面那些,只拿着银子不办事,迟早要被卖掉。」她本是沉稳的性子,可这几日来受了些桂枝的闲气,难免也气躁了些,「咱们是丫鬟,只管好好做着丫鬟该做的事情便可,将主子伺候好了这才是我们的本分,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叫旁人听了笑话。」 「呦,浣纱姐姐,你这是说谁呢?」桂枝眯眼笑着走了进来,一脸狐媚子相,看着浣纱,趾高气扬,「姐姐是六爷屋里资格最老的人,想来是愿意教训谁就可教训谁的,那你又何必背后嚼人舌根?你看谁不顺眼了,大可说出来,何必做出这样‘背后论人是非’的缺德事儿!」 「你!」浣纱气得不清,但好在沉得住气,只片刻便转了语气,端端坐着,颇有威严,「将来的六奶奶是谁,这由不得你们来议论。你们是否能够飞上枝头变姨娘,也得看你们的造化。我好心劝你们一句,任何时候多做事少说话都是有好处的!别自毁了前程还不自知,要是真到那一步,别怪我浣纱没提醒你!」 品萱跟茗茶走了进来,见到这一幕,也都气得不清。 品萱性子干烈,想着便要过去教训桂枝,好在被茗茶给拦住了。 茗茶阴阳怪气地说:「品萱,跟她一般计较可是会脏了我们的手的!你忘了吗?四爷屋里的紫芹不是说过,几次瞧见桂枝从四爷屋里出来么!哼,一个不检点的女人也妄想给六爷当姨娘?我呸!德行!」 桂枝跟四爷这事儿,许多人是不知晓的,现下当着众人的面茗茶说出了这事儿,桂枝吓得不清。她素来知道六爷的脾气,小姐跟人跑了他能大闹杜府,若是知晓自己给了别人,还不得打死自己? 此番她便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下,死活不承认就是了,难不成她们还敢找来四爷对质? 桂枝先是恐慌,随之而来的便是愤怒,跳过去就揪着茗茶打:「你个贱蹄子,叫你嘴坏,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品萱见茗茶被打,自然也过去帮着茗茶打桂枝,其它几个小丫鬟不敢插手。 浣纱急得跳脚,过去拉架:「快些别打了,呆会儿六爷回来瞧见了,你们有几条命?」见自己一人拉不过来,便转头叫喜宝,「快,过来将她们拉开。」这六爷的院子一直是她在管,若是出了事儿,太太问起来第一个要惩罚的就是她,她不能不放在心上。 喜宝吓傻了,听得浣纱叫她,这才跑着过去。 正在几人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江璟熙沉着脸出现在了门口,兀自瞧了一会儿。见喜宝小小的身子被你推来她推去的,好似谁的指甲挠到了她的脸颊,他终是沉着声音道:「都给我住手。」 声音不大,但却威严十足,没人敢再放肆。 江璟熙没空管别人,只是举步朝着喜宝走去。喜宝见少爷只来找自己,有些害怕,于是只低头揪着衣角看脚尖,不敢抬头。 江璟熙站在喜宝跟前,垂眸瞧着她,见她浓密纤长的羽睫下,一双眼珠子滚来滚去,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脸上的伤,疼不疼?」 喜宝不知道少爷为什么只关心她,还是不敢抬头,只赶紧回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江璟熙「哦」了声,然后看了浣纱一眼,说:「你看着处罚吧……还有,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有第二次!」 浣纱点头应着,面上没什么,心里到底是有些失望的。 桂枝心里有些发虚,她不确定刚刚茗茶的话是否被六爷听到了。应该没有听到吧?如果六爷知道了自己已是四爷的人了的话,依着他的脾气,该是早要跳着脚来惩罚自己了。 而现在六爷虽然有些生气,但应该只是因为丫鬟聚众闹事的缘故,而非其它。 这样想着,桂枝渐渐将心放到了肚子里,只是,她对茗茶的不满更多了一点。这个贱蹄子,差点坏了自己好事儿,下次逮着机会一定不会放过她!这样想着,也就顺便白了茗茶几眼。 浣纱想了想,说:「虽然六爷给了我这个权力,但是现在我却不敢再使用了,有些人是否该处罚,还得六爷您自己定夺!」她声线平淡,倒是没听出有委屈的意思,顿了顿又道,「至于品萱跟茗茶两个,着实是我管教不好,我愿意替她们受罚。」 品萱不干,立即叫道:「浣纱姐姐有什么错?谁不知道在这个院子里就数浣纱姐姐对六爷最尽心尽力了!爷,您是主子我是丫鬟,浣纱姐姐也教过我们,做丫鬟的不该论主子的是非!可是今日之事,着实非我跟茗茶的错,是这个贱人!」她一抬手便指着桂枝,「是她,她是杜府送给六爷的,却不守着本分,竟去勾搭别的主子,现在被我跟茗茶知道了,她还先打人……」 「你住口!」浣纱蹙眉,厉声喝止,又说,「既然知道主子的是非不该是我们议论的,你却还在这里惹爷不痛快,快些别说了。」 品萱很是不服气,她性子本就干烈,见不得好人受委屈,索性将近日来六爷不在时的事情都说了。 「浣纱姐姐不让我说,是为爷好为我好,可我品萱就咽不下这口气!」品萱狠狠甩掉来拉她的茗茶的手,睁圆了眼睛看江璟熙,双目有些红,「爷,如果您还惦念着杜小姐的话,也就干脆将她的贴身丫鬟收了房吧。她做了姨娘,自然是半个主子,我们丫鬟伺候主子天经地义,这也无可厚非。可是现在她桂枝算个什么东西?竟然爬到浣纱姐姐头上来,今日姐姐不说,是姐姐仁慈,可我品萱绝不是好欺辱的。爷您一句话,总之有桂枝就没有我品萱!」 桂枝早已吓得两腿发软,立即跪了下来,唤道:「六爷别听信小人之言,我是冤枉的,是她们嫉妒我!她们听说我家小姐找得到了,知晓江家六奶奶还是杜家小姐,这便处处为难于我。她说的不是真的。」 「你家小姐是谁?」江璟熙从头到尾都平静得很,不生气是因为不在乎,他早就已经不在乎杜幽兰了,难道还会在乎她曾经的丫鬟与何人有过肌肤之亲吗?一个丫鬟而已,老四喜欢便就送给老四好了。 桂枝不明白少爷什么意思,依旧低着头,委屈地说:「我家小姐……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似的,立即改口,「不,是杜小姐,我现在是六爷的人。」 「你知道就好。」江璟熙闲闲道,「自从你来了我这个院子,便没有一日安生过,既然你已跟了老四,我便就将你送给他吧。」看向浣纱,「你现在就带着她去找四嫂,就说,四哥看上了我院子的桂枝,兄弟我就送给哥哥了。」 浣纱敛眸,微微蹙眉:「可是,四奶奶现在该是在老太太那里,而且,杜夫人刚刚来给老太太拜年了,现在该是还没有走。这样的话,叫杜夫人见着了,怕是不好。」 江璟熙「唔」了声,显然他是什么都知道的,便说:「那就让四哥给她个姨娘的身份,想来当着杜夫人的面,四嫂也不好说什么。或许还可以叫个大夫来给她把把脉,若是腹中有了四哥骨肉,想必杜夫人也会很开心。」 v第35章[12.28] 听到这里,浣纱自然明白了江璟熙的意思,于是颔首退出去了。 桂枝兴奋得有些过了头,且不管做谁的姨娘,只要当得上便是好的。她也觉得六爷说得对,说不定自己真的有了呢,当着杜家夫人的面,江家不会不给自己一个交代的。 于是,她给江璟熙磕头谢了恩,便随着浣纱走了。 品萱急得跳脚:「那么不检点的一个人,六爷竟然就这么轻易饶恕了她!竟还叫四奶奶许她姨娘的位分,真真不解气!」 茗茶拉了拉她,给了个眼色道:「少爷自然有少爷的意思,只要她走了,我就是千恩万谢了。至于是飞了天还是遁了地,我才不管呢。再说,这表面瞧着是好的,其实不一定就好。来日方长,你且等着瞧吧。」 江璟熙没空搭理品萱跟茗茶,只朝她们挥手道:「行了行了,这浣纱也太娇惯你们了,竟然敢在主子面前发脾气。你们下去吧,我这里有喜宝伺候着就行,用得着你们的地方会叫你们。」 品萱吐了吐舌头,拽着茗茶就走了。 走到外面,品萱想想觉得不对劲:「不对啊,这个喜宝不是张天佑的妹妹嘛,六爷因着杜小姐的关系可记恨着张公子呢。当初让喜宝给他当丫鬟,也是为了羞辱张公子,怎生这会子好似对喜宝好了?」 茗茶道:「没有爱了就没有恨了呗。」瞥了品萱一眼,「爷不想杜小姐做我们的六奶奶了,所以杜小姐跟了谁,自是与爷没关系。既然没了关系,又何必再为难无辜之人?」 品萱想了想,觉得茗茶说的或许是对的吧…… 遣走了众人后,江璟熙便一直垂眸瞧着喜宝,只是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 喜宝被瞧得有些不安,但她不敢跟江璟熙对视,于是一直转动着眼珠子,目光瞟来瞟去的。 江璟熙轻声说:「别四处瞎看了,看着我就行。」 「哦。」喜宝听话,立即很给面子的将目光投向江璟熙那张俊脸,她仰着头,黑浚浚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盯着江璟熙看,「少爷,您渴吗?我给您倒水喝。」 「不渴。」江璟熙摆手,又问她,「回去这半天都在家里做了什么?」他嗓音低沉浑厚,还微微透着点磁性,煞是好听。 喜宝将自己从昨日出了江府大门,一直到今日进江府大门间发生的事情都一一说与江璟熙听了,其中自然提到了跟她二柱哥哥一起放烟花的美好事情。 江璟熙听了之后,脸色顿时就不好了,哼了声,阴阳怪气地说:「看来下次还是别给你假期了,回去尽做些无意义的事。」他酸溜溜地突然莫名其妙地冒了句,「还有,谁允许你跟别人放烟花了?」 喜宝看得出来少爷不高兴了,但也不知道少爷为什么不高兴,只能小心翼翼顺着他说:「那我以后不跟旁人一起放烟花了,我只放烟花给少爷看,我也只给少爷端茶倒水,只给少爷捏肩揉背。」 江璟熙瞧着喜宝那副既呆萌又无辜的样子,心一下子就软了:「好,那本少爷现在要看书,你过来伺候着。」 「我知道的,少爷读书时,我要给少爷研磨。研好了磨,我还可以坐在一旁练字看书,我可喜欢写字了。」喜宝听着,便欢快地迈着小短腿去给江璟熙准备文房四宝。 喜宝七岁之前,是有跟着家里请来的教书先生学习过的,只是后来家里遭了难,她便没再读过什么书。好在哥哥张天佑闲暇时会教她识字,所以,她有了底子,入门还是不难。 之前在书院的时候,江璟熙温习功课,喜宝便一边伺候少爷一边也跟着看书。江璟熙让她从《三字经》背起,她现在已经会背不少了。喜宝觉得念书实在有趣,于是每天一有空就想着看书,所以江璟熙说要温习功课了,她也开心。 江璟熙脑子好使,没多少功夫便将今天该温习的功课温习完了,他揉了揉太阳穴后又喝了杯茶,然后才有空去瞧喜宝。喜宝小小的身子正端端正正坐在一边,双手平摊压在书上,眼睛只盯着书瞧,一动不动的,样子极为认真。 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棱,从外面洒进屋内,洒在喜宝粉嫩白皙的面颊上,衬得她皮肤更像是粉桃般娇嫩。 江璟熙心里一暖,含着笑起身,走到喜宝身后,俯身凑到她耳边说:「这都看到哪儿了?我来考考你。」说着双手便从喜宝身后绕了过去,大长手很争气地就拥住了喜宝,将喜宝小小身子整个都窝在他怀里。 可喜宝念书正在兴头上,一点没觉察到危险,反而还很感激地看着江六狼。 江璟熙的手握住喜宝的小手,又合着她的手一起,按住了放在桌案上的书。 喜宝坐得端端正正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书页瞧,脑海里还牢牢记着刚刚背的内容,就等着江璟熙考问她了。江璟熙则一边嘴角含着笑,一边垂眸瞅着喜宝圆圆的脑袋,心里开始盘算着自己的小心思了。 他轻咳了声,道:「既然考你,若答得好,少爷我有赏。可若是我问的问题答不上来的话,也得罚。」江璟熙下巴有意无意蹭在了喜宝头尖上,感受着怀里香香软软的一团给他带来的美好触感,心里得意,继续说,「答得好,我晚上赏你肉吃。答得不好的话……我就打你手心。」 喜宝脑海里立即自动浮现出一大碗红烧肉的画面,于是点头如捣蒜:「好的,我可以的,我看过的都能记得。」说着小手在书上指了指,「少爷,我已经看到这里了。」她嘻嘻笑。 江璟熙随即瞥了眼,然后松开喜宝,坐在一边,将书拿在自己手里,闲闲道:「唔~好了,开始了。」随手翻了前面的一页,问喜宝,「融四岁,能让梨……后面的是什么?」 前面的喜宝早烂熟于心了,一边想着红烧肉一边赶紧说:「弟于长,宜先知。」 「一块红烧肉。」江璟熙一边承诺着,一边用他那纤长的手指夹着书页往后翻,又说,「问个简单的……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抬眸,目光轻轻落在喜宝认真的脸上。 喜宝小腰杆挺得笔直笔直的,双手交叠,端端放在桌案上,很认真地答:「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 江璟熙束起两根手指,送到喜宝跟前:「两块了啊。」 v第36章[01.09] 喜宝扭了下身子,嘻嘻笑道:「少爷可以再考我难点的,我都知道,多考我一些。」多考问些,这样才能凑够一碗呢。 江璟熙又装模作样地考了些喜宝都能轻松愉快答得上来的,见差不多给她凑够了一碗后,将书一合,说道:「下面问你几个难点的,你且听好。」见喜宝眉眼间都是笑意,他也为自己接下来的缺德行为感到不耻,不耻归不耻,但他还是缺德地考了喜宝她没看过的内容。 喜宝傻了,也不答话,只是微微仰着小脸,呆呆地望着江璟熙。 少爷刚刚问的,她都还没有看过呢,一定是少爷记错了,于是好心提醒他:「少爷,这边我还没有背得到,你就问我我知道的。」 江璟熙轻哼了声:「都问你你知道的,那还用得着我考你?」然后开始装着长辈的样子教训,戳了戳她的脸,又捏了捏她的肩,「平时让你好好念书,你就知道偷懒,现在被考问住开始知道急了?」 喜宝觉得少爷不讲道理,可是她又不敢回嘴,有了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咽,然后撇着小嘴,一脸无辜的样子。 「照你刚刚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我三月份会考时,也去跟出考题的人说,就考我会的?」江璟熙这缺德怂得了歪理还不饶人,继续黑着脸教训,曲着手指在桌案上扣得直响,「手,伸出来。」 喜宝乖乖伸出去,放到江璟熙面前,就看见江璟熙也不知从那里就找了根戒尺过来,喜宝吓得小手缩了缩。 江璟熙眯着眼睛:「怕疼?好,那也行,赏罚相抵,我不罚你了,但肉也没得吃了。」 在吃肉跟不打手间,喜宝果断地选择了前者,勇敢地说:「少爷您打吧,我愿意受罚。」其中还带着几分威胁,「打得我疼没事,就怕以后不能够给少爷捏肩揉背……还有洗脚了……」 江璟熙当然也不想打,顺着台阶就下:「也是,打了你吃亏的还是我,不划算。那不打手了,只不过,该罚还是得罚。且先容我想想如何惩罚妥当些,晚些再告诉你。」 喜宝觉得少爷人真好,于是又拍了几句马屁,使劲夸赞他。 浣纱办完事,撩了帘子进来,笑道:「你们在做什么呢?怎生还谈起心来了,喜宝这丫头,原也会说这些奉承人的话。」一边含笑,一边目光朝着桌案投来,微微惊讶道,「呦,少爷这是在教喜宝念书呢?」 有外人来了,江璟熙逗弄喜宝的兴趣就大大减少了,也没答浣纱的话,只笑着问:「那边怎么样?」 浣纱倒了杯茶,喝了,然后说:「当着众人的面,杜夫人得知这桂枝竟然如此对不住六爷,打了她几巴掌。不过打虽是打了,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给旁人看的,老太太、太太,还有四奶奶心里明白得很。老太太已经做主,特意将四爷叫了去,让四爷将桂枝收了房。」 江璟熙笑着点头:「这样一来,杜家即使还有让我娶杜幽兰的意思,怕也得三思了。」又说,「老太太可还说了什么别的?」 浣纱点头:「说了。」顿了顿,还是道,「等着杜夫人走了,太太们奶奶们都走了,老太太又留了我一会儿,一边替少爷不平,一边也替四奶奶惋惜。」 四爷不喜欢四奶奶,连江玉姝小朋友都知道的事,旁人又怎会不知。 可是没想到,这老四,平日里犯浑就算了,偏偏还打了兄弟女人的主意。真真是,当初就不该将侄孙女说给老四,说给老六才对。 四奶奶姜氏是老太太胞兄的孙女,姜家人丁单薄,姜老太爷死后,江老太太便做主将侄孙女接到京城来住。后来觉得那孩子可怜,舍不得将她嫁到旁家去,于是选中了老四跟老六。 其实当初,姜氏隐隐中意的是老六,奈何老太太也有自己的私心,执意将她许给了老四。 现在回头再想想,或许有些决定,真是错的。 江璟熙不想再提那茬事,没再接下去,他一边晃悠着大长腿,一边望了望天说:「这种天气饿得快,你让人去厨房拿点吃的来。」瞥眼去瞧喜宝,见她果然正眼巴巴瞧着自己,便道,「就将你们平日爱吃的糕点,都多拿些来吧。」 浣纱懂得察言观色,少爷虽未明说,但她也瞧出了些,想到这里,心里到底还是微微有些酸意的。 「好,我这就让茗茶亲自去一趟,你们且等着吧。」说着搓了搓手,又喝了碗热茶,方退了出去。 喜宝晚上不但吃了肉,还沾了少爷的光,吃了好多好多糕点。她吃饱喝足了,干活也有劲,小小身影在屋内忙来忙去的,将少爷伺候得舒舒服服。 自从四太太生了小女儿江玉姝之后,便没多少时间照顾儿子了,于是江璟熙不到十岁时就一个人得了院子住。 那个时候小,平时睡觉的时候,都有丫鬟在外间守夜。 虽然近来好些年江璟熙都毋需丫鬟陪着守夜了,但外面的那张床还在,于是,现在那张床就给喜宝睡了。 其她人走了后,江璟熙关起门来,开始跟喜宝算账。 「罚你什么好?」江璟熙冷不丁一句,将喜宝吓了一跳。喜宝以为少爷忘了呢,原来他还记得? 江璟熙将喜宝的表情瞧在眼里,心里痒痒的,想着,昨天只一夜没抱着她睡,竟就睡得不踏实,今天一定要哄得她给自己暖被子才行。 「别杵着了,我也舍不得罚你,你过来给我宽衣吧。」说着便双手横向摊平。 喜宝过去给少爷宽衣,但心里直打鼓,总觉得哪边有些不对劲。 果然,刚刚给少爷宽了衣,少爷就开始使坏了。 v第37章[01.09] 江璟熙健硕的手臂,一把将喜宝紧紧框住,脸挨着她的脸说:「昨天你跟你的二柱哥哥一起放了烟花,少爷我现在很生气,你说怎么办才好?」温香软玉在怀,他手臂又紧了几分,「嗯?」 喜宝慌了,小小身子扭来扭去,一直红着脸说:「浣纱姐姐说我是大孩子了,少爷不能再对我搂搂抱抱了,这样不好。」 小时候,娘去给大户人家的女儿绣嫁妆的时候,她跟着去住过,也知道些什么姨娘啊小妾什么的。所以当初江璟闵想要买她时,她以为会是可以做姨娘的那种丫鬟,所以死都不肯。 现在见江璟熙已经不止一次对自己动手动脚了,她有些害怕,怕他对自己做些什么。她是好人家的女儿,才不要做姨娘呢。 江璟熙只是想逗逗她,倒不像跟她闹僵,见好就收。 他松开了她,忽而沉了脸道:「且先饶你这一回,下次要是再叫我知道些什么,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记清楚了?」 喜宝静静站着,听了话,赶紧点头:「不会的,再不会有下次。」 「去吧。」江璟熙发了话,然后自己倒床就睡去。 喜宝大大松了口气,这才摸着往自己床的方向去。只是她不知道,在她刚刚睡着不久,某只狼又偷偷将她叼走了。 江璟熙已经习惯了每晚抱着喜宝睡觉,以前在书院的时候,他都是等喜宝睡着后偷偷将她抱到怀里来暖身子的。 当然,现在的情况也是一样。 他对喜宝不敢用强的,也打内心深处不想用强的。这丫头的脾性他清楚,别看平时懂事听话,执拗的时候也能磨得人要死。 他觉得她已经够可人怜的了,偏偏还摊上那样一个禽兽不如的哥哥,所以想对她好点。刚开始,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他是将她当妹妹来对待的。可是现在,好似已经偏离了他当初设想的轨道。 毕竟,她与阿姝不同,她跟自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因为想着一些事情,江璟熙一直睡不着。 喜宝可能是因为白日太累的缘故,又或者是吃得饱胃舒服了,睡得倒是挺沉,一点没感觉到异样。 江璟熙觉得,抱着喜宝就跟抱着一只瘦弱无骨的小病猫一样,她太轻太瘦了,着实该有人来疼爱她。想到此处,他本能地将喜宝抱得更紧了些。 喜宝虽然睡得沉,可是一双小手总是乱动,一点不安分,江璟熙没办法,直接将她一双小手夹到了自己胳肢窝里。 果然这样,喜宝安分多了,呼吸也渐渐均匀了起来。 她似乎嘴角还挂着丝笑意,将小脑袋使劲往江璟熙怀里凑,含糊着说:「娘,喜宝会乖的,喜宝一点都不爱吃糖……钱都留着给哥哥考状元……哥哥考上状元给娘住大屋子……」 江璟熙想凑着耳朵继续听,却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只觉得自己心里某处狠狠疼了一下,伸出手去揉喜宝头发,将她脑袋轻轻按在自己胸口。 然后,他睁着眼睛,彻底失眠了……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江璟熙便有起床温书的意思了。他还如往常一样,先将喜宝抱到她自己的床上,然后再拍她脑袋,将她弄醒。 「喜宝……」江璟熙捏她脸蛋,又揉她瘦弱的胳膊,继续唤道,「该醒了,快起来陪着少爷看书。」 喜宝惊得一下子就爬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一样,其中一根小辫子翘着,直戳上天。当然,这些都是拜江璟熙所赐。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然后跳下床,一边给少爷拿衣裳一边说:「少爷,您起得好早,喜宝贪懒了。」拿来了衣裳,准备给少爷穿上的时候,却发现他白色的中衣上有一团血迹,她惊呼一声道,「少爷,您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江璟熙莫名其妙,顺着她的目光扫去,然后嘴角抽了抽。 他倒是忘了,这丫头,现在确实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你别叫!」他挺头疼的,一来因为女人这玩意儿晦气,二来倒也怕喜宝呆会儿发现是自己身上的血,会对他问东问西的,他揉着太阳穴说,「没事,昨天手划了道口子,血迹不小心沾到袍子上了,你再拿件来我换上便是。」 喜宝撇着嘴,一边嘀咕着:「手破了怎么会有那么多血……」一边还是去箱柜里翻衣裳去了。 趁着这个空档,江璟熙赶紧跑去自己的床上瞧,果然,床铺上、被褥上,都沾了血。再转头去瞧喜宝,她的裤子上、靠着屁股那一块,也红了一片,可小丫头却还不自知,正撅着屁股翻箱倒柜找衣裳。 江璟熙顿时觉得,眼前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这叫什么?这叫自作孽不可活,人在做天在看!谁叫你做坏事儿了呢? 也容不得他多想,赶紧将脏晦之物藏了起来,打算去书院的时候,偷偷混在其它包裹中带出去。 给江璟熙穿戴好后,喜宝突然觉得某处「哗啦啦」一阵东西往外流,她立即僵住了不敢动。 江璟熙现在十分敏感,见喜宝有异样,随即眉毛一挑,问道:「怎么了?」 v第38章[01.09] 喜宝俏脸一红,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敢飘在江璟熙脸上:「那个……少爷,我要去找浣纱姐姐。」 江璟熙心里沉了一下,果然吧,然后故作镇定问:「找她做什么?莫非是吃了肉就不肯伺候少爷了?想要偷懒?」 喜宝被冤枉了,赶紧挥手辩解,黑浚浚的眼睛盯着江璟熙瞧,很是真诚:「不是不是,我……我身上……」扭着身子,不好意思说。 浣纱姐姐跟她说了,这事断不能跟少爷说,有不懂的,直接去问她就好。 「少爷,您先坐着看书,我就去找浣纱姐姐一会儿。」她语气有些央求,又有些讨好的意味,伸出小手去拽江璟熙袖子,轻轻地拽着左右摇晃,「少爷,可不可以?」 江璟熙低着头,自己系好了玉带,然后对着镜子照了照,方道:「速去速回,完了回来给少爷我梳头。」 喜宝点头应着,然后欢快地迈着小短腿,跑着找她浣纱姐姐去了。 浣纱身份特殊些,所以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喜宝来找她的时候,她已经换上衣裳梳好头了。 见着喜宝只随便套了件破旧的袄子,头发乱糟糟了,脸还红,她一边招呼着喜宝赶紧到屋子里来一边问:「这是怎么了?可是得罪了少爷,少爷骂你了?」她记得以前也是经常有小丫头因为伺候得不好被江璟熙骂,她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希望喜宝也是被江璟熙骂了。 喜宝摇头:「不是的,浣纱姐姐,我身上……又流血了。」前两天浣纱跟她说的,她也半懂不懂似懂非懂,反正她知道身上流血就不是什么好事。 「可又是?」浣纱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道,「六爷可知道?」见喜宝摇头,她才放心。 这事于男子来说,是极为晦气的,若是六爷不小心碰了这些脏晦之物,是不吉利的。到时候太太的怪罪是小,爷的生命跟前程才是大的。 「六爷不知道还好,来,我教你。」浣纱也可怜喜宝,她明明有娘亲,而这些该是娘亲教的事情还得别人来教,真真可怜得很,「女子的葵水一月来一次,你这才是第一次。来了这个说明你已经是真正的女人了,以后遇着男子,也要能避则避。这些见红的脏晦之物要趁着没人见着的时候偷偷扔了,否则会被人笑话的,知道吗?」 喜宝一样样都记在了心里,重重点头:「姐姐说的,我都记住了。」 浣纱递给她一块细长的布条,悄悄抚在她耳边道:「你就在我这里先将这东西垫上,我呆会儿找件自己旧的里裤给你换上,回去若是少爷问起来,你什么都别跟他说。」 浣纱说什么,喜宝都听,换了干净的里裤,又垫了那玩意儿之后,喜宝便走了。浣纱则又端端坐在了梳妆镜前,细细瞧着自己的脸,人人都说她浣纱贤惠懂事也有能力,连老太太跟太太都夸她事情做得好。 六爷也对她器重,可就是从没对她流露过别样的意思。或许,错就错在她这张脸上吧,尚算清秀,却终究不是美艳的。 喜宝身上舒服了之后,心情大好,回去后给少爷梳头也更卖力了。 江璟熙见喜宝一脸喜色,蹙着眉问:「遇着什么好事儿了?看你一早上笑的!是不是在你浣纱姐姐那里得了好处?快点告诉少爷我,否则仔细你的皮!」江璟熙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修长的双腿交叠起来,微微眯眼瞧喜宝。 「没有啊……」喜宝扭着身子,只觉得那处湿湿的有些难受,但一想到自己是个大孩子了以后可以照顾娘了,便就开心,「总之我是大孩子了,我长大了力气就大,力气大了就能够干更多的活,多做活才能多赚钱给娘亲治病。」 江璟熙抬眸瞅着喜宝,见她还是穿着她以前的那件打着补丁的破袄子,可脸上洋溢的却是幸福的笑意,他心里既酸又暖。 他敛了笑意,向喜宝招了招手:「你过来。」 喜宝见少爷脸色突然不好了,便低着头小心翼翼走过去,轻声道:「少爷,我做错什么了吗?」 江璟熙坐着也比喜宝站着高,他将温暖厚实的手掌平放在喜宝头尖上,很严肃地说:「喜宝,少爷对你好不好?」 喜宝狠狠点头:「少爷对我可好了,还给我肉吃呢!我以前跟着娘在其它富贵人家做工的时候,里面的少爷小姐一点都不好,不但克扣我的食粮,还总是欺负我,就少爷对我最好了。」她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江璟熙微微含笑,继续问:「那你想不想永远跟少爷在一起?」 喜宝犹豫了一下,摇头:「不想。」 「为什么?」江璟熙脸色又不好了。 喜宝说:「我是好人家的姑娘,我不要永远当丫鬟。等赚够了银子,我就回去照顾我娘,我要永远跟我娘在一起。」 江璟熙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在她心里她娘亲的地位最重要,原也是应该的。但他还是不死心,又抬眸瞧着喜宝:「那如果我能够将你娘也接到府上来住呢?还给你娘找大夫治病,你还愿不愿意一直跟着我?」 他这次说的是我,而不是少爷。 可喜宝的重点却完全不在这里,她听少爷说可以给娘亲找大夫治病,眼睛一亮:「是找宫里的太医吗?」 江璟熙拉着脸说:「找太医,那得等你家少爷我考上状元再说。」他瞪着她,气得直呼气。 「哦。」喜宝忽略了江璟熙眼中的怒意,此时有些失望,「原来少爷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呢……记得上次四少爷说他就可以的,他说能够请得到宫里的太医。」 「老四?」江璟熙哼笑道,「他可还不如我呢,你确定他说的话都是真的?没有骗你?」 v第39章[01.09] 喜宝摇摇头:「不知道……」 江璟熙挥手,心情不好,有些不耐烦道:「去!别穿这件破袄子了!我上次不是送了你三件衣裳吗,为什么不穿?」也不等喜宝回答,直接道,「记得有一件红底绣白花的袄子,你换上那件。」 喜宝还想说那衣裳留着不穿,结果见少爷脸色不好,她就赶紧麻溜跑着去换上了。 这衣裳是江玉姝十岁的时候裁做的,但因为她长得快,当初量尺寸到成衣,之间不过十数天的时间,她竟就穿不上了,只能一直放在那里。 江玉姝有很多漂亮的衣裳,那些衣裳要是穿在喜宝身上肯定很漂亮,可惜江玉姝一件都穿不上。成日的,只能穿那些加肥加大的衣裳,站在七姐跟八姐身边,看着她俩纤瘦窈窕的身姿,江玉姝恨不得揍她们一顿毁了她们容貌。 可惜她不敢,她再刁蛮也就只敢欺负欺负丫鬟罢了。 今天天气好,江玉姝领着小丫鬟去花园里逛,就遇到了正在花园里踢毽子的七姐玉婳跟八姐玉妍。 七小姐江玉婳因着是三房嫡女而父母都尚在的缘故,性格比较大方。她长得明丽,能说会道,身形纤瘦高挑,都说这七小姐有她五姐当年的风范,虽不说也能进宫当娘娘,但至少可以嫁个王侯之家。 八小姐玉妍,因着打小父母双亡、独自养在老太太身边的缘故,总是很沉静的样子。她话虽不多,却也聪慧,说话行事也很有规矩,颇得老太太喜爱。大爷虽不是老太太亲生的,这玉妍丫头也不是大房的嫡出,但玉妍对老太太极为孝顺,平时也总能想出法子逗老太太欢心,因此老太太对她到底不同些。 江玉姝见两个姐姐很轻松地就将毽子踢得上下翻飞,她气呼呼的,手上使劲揪着帕子。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是瘦了,我也会踢!」又对身边的小丫头说,「你说是不是?」 小丫头怕九小姐打自己,赶紧说是的是的,九小姐是最厉害的。 江玉姝这下满意了,她昂着头往两位姐姐走去,指着她们笑道:「嘁~会踢毽子了不起啊~我的丫鬟说了,我可比你们都好。」 江玉婳见是这个讨人嫌的堂妹,再没了兴致,根本不想搭理她,拽着江玉妍就走。 江玉姝拽着江玉妍胳膊:「你不许走!凭什么她叫你走你就走?你得留下来陪我一起玩!」 江玉妍就任江玉姝抓着自己,也不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江玉婳,颇为无辜的样子。 江玉婳跟江玉姝一样,都是嫡出女儿,她还年长些呢,怎会叫妹妹骑在头上?此番见江玉姝如此蛮横不讲理,她推了江玉姝一下:「你干什么?出门也不知道照照镜子,长得这般,还如此凶悍,谁愿意跟你玩?快些走开!」 江玉姝怒了,她是胖,但是胖妹子最讨厌被人说胖,她也伸手使劲推着江玉婳:「你欺负我!你敢欺负我!我哥哥将来是要考状元的,将来能够嫁入王侯之家的人是我,你算什么东西!你的母亲,不过是三伯父的续弦,你还有脸在这里跟我说话!你才给我滚开!」 江玉婳也是个性子烈的,打小是被捧在掌心长大的,堂姐妹两人三言不合,便打了起来。 这下江玉妍急了,但她倒是没有过去拉架,只是对着江玉姝的丫鬟说:「快,你去将四嫂叫来。」 小丫头已经吓得傻掉了,听八小姐发话了,她赶紧跑着就去。 那边浣纱正带着喜宝去厨房给六爷领早饭,便突然地被一个小丫鬟给撞到了。浣纱晃了几下才站稳脚跟,蹙眉嗔道:「这是哪里的丫头,怎么这样急匆匆的。」见是九小姐的丫鬟,便说,「不伺候着你家主子,大清早的跑哪儿去?」 小丫头哭丧着脸说:「去找四奶奶,那边……那边不好了,七小姐跟九小姐打了起来。」 「什么?」浣纱惊道,「怎生会打起来!」想了想便瞪着小丫头,呵斥道,「混账东西,主子们不过闹着玩,你便去四奶奶那里告状?还不快些去将小姐们拉开,如此方能减轻你的罪过,否则,仔细太太揭了你的皮!」浣纱一边说,一边已是领着喜宝往花园去了。 到了花园里,果然见两人揪打在一处,旁边还站着看着像是在拉架、实则什么都没做的八小姐。 浣纱对喜宝和那个小丫头说:「都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将她们拉开!这事儿谁也不许说出去,知道吗?」 两人赶紧应着,然后快步跑着就去拉架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人使劲扯着一个,再加上浣纱那边也抱住江玉姝,这才拉开了两人。 江玉婳个高身瘦,没怎么吃亏,拍了拍手道:「跟你动手,真是作践了我的身子。」瞟了浣纱一眼,哼道,「你倒是会护着你家主子,生怕这事叫四奶奶知道了,会怪罪是吗?」 浣纱赔笑说:「两位小姐闹着玩,却无故当了真,这可真是这些个丫头的错。」又道,「这原是府里姐妹们闹着玩的事,可若是叫哪个惯会嚼舌根的人知道了,传到外面去,可就不好了。若是影响到七小姐的名声,可都是我们当下人的错了。」 江玉婳一顿,也知自己方才是心急了些,她平时其实不是这样的。 她已是十五,家里最近上门提亲的人不少,她也正在挑呢,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差错。 如此想着,江玉婳勉强笑了下:「就是,我方才是跟九妹妹闹着玩儿的,谁敢将这事传出去,我便揭了她的皮!」又对江玉妍道,「我们走吧。」 江玉妍一直都没说话,只是眸光闪烁了一下,但到底还是跟着走了。 那两人走后,江玉姝抹了抹脸,哼道:「她就是打不过我!哼,传出去才好呢,让京城里的公子爷们都知道,什么江家七小姐,就是个悍妇!」扭了扭肥肥的身子,「敢打我。」 v第40章[01.09] 浣纱仔细瞧着江玉姝,见她并没有受伤,方松了口气:「九小姐,你先回太太那里吧,这事回去千万不能说,说了不但太太会伤心难过,老爷可能也会生气的。」 江玉姝最怕她爹,自然打死不会说的,她瞥了浣纱一眼,目光落在喜宝身上,一顿,伸手指着她:「你身上这衣裳哪来的?」见喜宝吓得退了一步,她便揪住喜宝衣领,「这衣裳是我的,你快脱下来!我不给你穿!」 喜宝被推着也不敢还手,只低声道:「是六少爷给我的,小姐要是想要回去,我现在就脱下来给你。」 这是江玉姝最喜欢的一件衣裳了,可她胖,穿不上……但现在见穿在别人身上却这般好看,她恨得牙紧紧咬着,看着喜宝那张娇俏的脸蛋,她痴肥的手掌一抬,就要朝着喜宝脸打过去。 但手还没挥过去,便莫名被一颗石子砸中。 不远处,江璟闵闲闲走了过来…… 江玉姝手被石子打中了,疼得独自抱着手嗷嗷直叫,见江璟闵走近了,她气呼呼地吼道:「四哥,你疯了不成?我打一个丫鬟关你什么事!难不成,四哥就是喜欢惦记六哥的人,一个桂枝还不够,现在又瞧上了她?」 她肥肥的嫩指堪堪指着喜宝,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 浣纱觉得这话着实不该从一个千金小姐嘴里说出来,她想,必是那些个没规矩的婆子跟丫鬟没事乱嚼的舌根,叫小姐给听到了。如此想着,心里也暗暗做了决定,这事一定得跟太太说才行。 得将那些没事瞎嚼舌根的婆子丫鬟赶出去,否则这样下去,九小姐没学到好的,以后到了婆家会被笑话的。 江璟闵一身素袍,清风雅月,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满含笑意。面对这个妹妹的质问,他倒是没给脸色,只是微微含笑。 「九妹,不过一件衣裳而已,难道我们江府的小姐还差这点银子不成?」江璟闵颇为宠溺地拍了拍江玉姝脑袋,继续笑着说,「四哥知道你年岁也大了,又是咱们江府千娇万贵的九小姐,经常出去跟其它府上的小姐们玩,确实需要穿漂亮一点的衣裳……这样吧,现在是你四嫂在当家,你以后若是有需求,直接去找你四嫂就行。」 江玉姝脸色还是不好,但到底还是给他四哥几分面子的,只是嘴巴还鼓着:「哼,克扣我们的份例银子,就是四嫂做出来的!我再巴巴去找她要钱,岂不是叫人笑话吗!我才不去看她脸色!」 浣纱也忙说:「九小姐这话说得对!七小姐跟八小姐是姐姐,她们都没说什么,这做妹妹的,可有什么好说的呢?」看了江璟闵一眼,笑着道,「四爷,九小姐出来好一会儿了连早饭还没吃,我先带着小姐回去。」 江璟闵看着浣纱,朝她挥了挥手,道:「回去好生伺候着我九妹。」 喜宝见浣纱走了,她也要跟着去,却被江璟闵拽住了。 喜宝一惊,立即唤道:「浣纱姐姐……」 浣纱回头,见喜宝没有跟上来,便又折了回来道:「四爷,喜宝这丫头是要去给六爷领吃的去的。刚刚几位小姐玩闹,已是耽误了一些时间,现下六爷怕是要等得急了。您看,若是有什么事,不若叫她去办吧?」她伸手指着江玉姝的贴身小丫头。 江玉姝立即护着丫头,瞪着浣纱:「母亲不过是提过一嘴,要你留在府里照顾六哥不必再出去了,你还真当自己是半个主子了?什么时候开始,我的丫鬟该干什么事,轮到你来管了?」 浣纱想替喜宝解围,却不想言语中得罪了江玉姝,只能尴尬笑道:「既然这样,那九小姐便先回太太那里,我亲自去给六爷领吃的去。」又看喜宝,提着帕子掩了下唇,道,「既然四爷找你有事,你便跟着去吧,我回头与六爷说一声。」 喜宝慌了:「我要去给少爷领吃的,少爷说要我伺候在身边才能看得下书的,我已经离开这么长时间了……浣纱姐姐,我想回去陪着少爷。」 浣纱很是为难,看着喜宝:「四爷是主子,我不过一个丫鬟,四爷要你做事,这也是抬举你。只是……」她眸子闪烁了一下,望着江璟闵道,「四爷,喜宝这丫头原不是府上的,是六爷自己从外面买的,原也该只听六爷的。」 江璟闵松了手,意味深长地看了浣纱一眼,方对着喜宝道:「我找你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想着,你之前好似说过,你娘的身体不太好……刚刚好我今日请了一位太医院退休了的老大夫来府上,要不要也顺便给你娘瞧瞧?」 娘亲的病,是喜宝的致命伤,她一听江璟闵这话,立即就不反抗了。 「要给我娘看的,太医院里的大夫一定比外面的好,一定能治好我娘的眼睛。」喜宝既激动又期待,仰着头,黑浚浚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盯着江璟闵瞧,「四少爷,我们现在就去吧。」 江璟闵抿唇一笑,对着浣纱道:「浣纱姑娘,既然是喜宝自愿跟着我去的,又该如何?这下,你满意了吧……回去也不怕不能给你家少爷交代了。」 浣纱低着头轻轻咳了一声,只恭敬说:「既是如此,那浣纱也不能说什么了。」 喜宝见有名医可以为娘治病,早已是忘了旁的,她现在心里满满都是娘亲。 跟着四爷进了他的院子,见到了桂枝,喜宝微微有些愣住。 这桂枝如今是四爷的新宠,连四奶奶且要让她几分,因此得意得很。见到四爷身后跟着喜宝,她也微微一愣,但随即就笑了。 「爷怎生带着她过来了?」桂枝也算聪明,知道四爷的脾性,因此倒没在此时吃醋,只温顺地道,「爷可是嫌弃了我,想再换个新鲜的?」她语气软甜粘糯,半娇半嗔,倒是真得江璟闵喜爱。 江璟闵伸手在她脸蛋上捏了一把,又问:「来给奶奶把平安脉的常大夫呢?还在不在奶奶那儿?」 「哦,他啊,好像已经走了吧。」桂枝睇了喜宝一眼,有意无意地挨着江璟闵坐,娇笑道,「我不清楚呢,这事得问紫芹姐姐去,她该是清楚。」 刚好紫芹端了四少爷的早点进来,听了桂枝的话,答道:「已经走了,四爷找他什么事?」 江璟闵淡淡「哦」了一声,望着喜宝说:「这次迟了,下次吧,你告诉我你娘住哪里,下次我直接叫常大夫去你娘的住处。」说完端了一旁的茶,抿了一口,望着喜宝,「这也省了你再跑一趟。」 v第41章[01.16] 喜宝自从进了这院子就觉得不自在,她总觉得怪怪的,可又说不上哪里怪。反正,她不喜欢四爷的院子,现在见能够为娘亲治病的大夫不在了,她想快点回到自己少爷身边去。 「我没有家。」她一边瞄着眼睛瞧江璟闵,一边小短腿悄悄往后迈,趁他不注意,挥着小短腿麻溜就跑了。 桂枝叫道:「嘿,这丫头也忒不懂规矩了吧?真是不将四爷您放在眼里!」 紫芹一点不喜欢桂枝,但她在乎四爷,因此只能忍了。她将领来的早点一样样安放在桌上,瞥了桂枝一眼没理她,只对江璟闵说:「爷,都已经布置好了,奶奶说今儿身子不大爽利,就不用早餐了。」 江璟闵起身,坐到了餐桌前,想到方才花园里的事情,便又放下筷子,只是抬眸瞧着紫芹。 紫芹疑惑道:「四爷怎么了?」 江璟闵若有所思,顿了一会儿方说:「紫芹,你要是有浣纱一半的机智,我也算满意了。」 什么意思?紫芹有些糊涂…… 喜宝使劲迈着两条小短腿,一刻不带停地往江璟熙的院子跑,结果刚跑到院子门口,便撞在了正疾步往外走来的江璟熙身上。 江璟熙怒气未消,见是喜宝,他抿着唇,强忍着不朝她发火,直接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扛回去了。 喜宝看得出少爷生气了,她也学乖了,捂着自己的嘴巴一句话都不说。 浣纱正在给江璟熙布置早餐,见到这一幕,立即过来劝:「爷,喜宝还是个孩子,您快消消气,别跟她呕着了。」又给喜宝使眼色,「还不快给少爷请罪!你是少爷的丫鬟,怎能跟着旁的主子说走就走呢!」 喜宝趴在江璟熙肩头上,一双小手使劲揪着江璟熙衣服,小声说:「少爷,我知错了,您惩罚我吧。」 江璟熙「哼」了一声,随即将喜宝放了下来,脸色还是很难看:「张喜宝,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随便什么人的一句话,就能将你拐走了?你对我的忠心就这么一点点?」他伸手使劲拍着她的小脑袋瓜子。 喜宝觉得疼,伸手试图去抱头,结果江璟熙一瞪眼,就将她瞪得吓回去了。 「他说可以请了宫里的大夫给我娘瞧病,我就信了他了!」她撇着嘴,觉得自己才委屈了呢,白跑一趟了,「可是谁知道,那常大夫走了,没遇着。」 「呵~常大夫?」江璟熙直接拽着喜宝的领子,将她拽到一边,让她面壁而站,然后又拿了几本书摞在她头上,凶道,「我现在告诉你吧,那常大夫老得已经是半截身子进土的人了还替你娘瞧病?你被老四骗了!现在罚你面壁而站,让你长点记性!」 喜宝乖乖顶书站着,站得有些累稳不住步子了,便伸出小手去扶住书。 旁边江璟熙吃得很香,喜宝心思早飞到餐桌上去了,一双眼睛很不老实地一直往江璟熙那边瞟。 结果被江璟熙瞧见了,她又赶紧收回目光,乖乖站好。 江璟熙吃饱了,便拿着本书坐在书桌前看,既不叫喜宝去吃,也不叫人进来收拾桌子。 喜宝小小的身子站在一边,头上顶着书,眼睛好似是对着墙的,其实眼珠子已经转到旁边去了…… 江璟熙咳了一声,喜宝吓得赶紧将眼珠子又滚了回来,偷偷瞅着自己主子:「少爷,桌子上还有一个馒头呢,您忘记吃了。」她舔了舔嘴唇,目光一直盯着江璟熙瞧,既真诚又期待。 「哦~」江璟熙漫不经心地说,「我已经吃饱了,呆会儿扔了吧,一个馒头而已,无所谓。」 「少爷……」其实喜宝很想吃,但是她觉得少爷好似气还没消,不敢说,只能小说嘀咕,「扔了多可惜,要是能给那些没吃饭的人吃,该多好。」 江璟熙抬眸瞧着喜宝,见她一副委屈无辜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不打算原谅喜宝,便继续说:「我这院子里还有谁没吃饭的吗?她们可都吃过了……」 喜宝没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直看自己脚尖,良久方委屈地道:「少爷我错了……我饿了……」 「错在哪里了?」江璟熙抖着大长腿,随手翻着书页,似是不在意地问。 喜宝态度诚恳:「我不该自作主张跟着旁人走,以后凡事都会问了少爷再做决定。」 江璟熙「唔」了声,起身道:「既然肯承认错误,便去将那馒头吃了吧……还有那碗冰糖燕窝粥,我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给你吃。」 喜宝一听,再不耽误半刻,立即跑过去全吃了。 新年三天假期很快就过去了,喜宝渡过那几天敏感期,身子上也舒服了很多。因此,她干活也比往常更卖力了。就连浣纱也觉得,喜宝这丫头,或许将来能够将自己给比下去。 喜宝勤快,她浣纱也省了心,但每次去太太那里回话时,也只提了品萱跟茗茶二人,半字未提喜宝。 年初三中午吃完饭后,喜宝便又打扮成了书童模样,跟着江璟熙走了。 两人才歇下没多久,何君傲便一脚将门踹开,笑着跑进来道:「走,璟熙兄,外面出事儿了,我们瞧热闹去!衙门里的狗将苏小姐给吓哭了……现在书院里几个喜欢苏小姐的人,正缠着金捕头要打他呢!」 v第42章[01.16] 「金捕头?」江璟熙莫名其妙,走了一个和尚庙的,难道又来了一个衙门里的?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何君傲回了趟家,可能是吃得好的缘故,长得倒是比年前更圆润了些。 他一笑起来露出两只老虎牙,生得也是浓眉大眼,穿戴得也好,所以,虽然比不得江璟熙跟梁玉泽那般英俊风流,但也还算不错。 见江璟熙蹙眉不解,何君傲索性撩起袍子往旁边坐了下来,道:「金捕头是开封第一名捕,这你总该知道吧?他来我们书院,听说也是受了皇上旨意,说是要对我们进行体能训练。若是体能素质太差,而学问也不甚好的,就不必参加三月份的会试了……」说着沉沉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比如我这样的……」他很苦恼,为什么他事事都不顺! 江璟熙自然知道金遥,他诧异的是,皇上为什么要派一个捕头来书院? 大宋自开国以来,一直重文轻武,如今皇上却先后派了绝空跟金遥两人前来……莫非真是要跟辽开战了?这样倒也好,反正他江璟熙的骑射功夫好,添了武考,也只会给他加分。 「我刚刚回来,挺累的,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江璟熙现在只想哄着喜宝睡觉,然后等她睡着了,他好抱着她睡,旁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何君傲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江璟熙,有些鄙视:「你是不是男人?莫非还在想着你那未过门的妻子?苏小姐!苏小姐啊!她可是苏院士的掌上明珠,长得可也不比杜小姐差,你怎么一点兴趣都没有?」 说到兴趣,江璟熙莫名瞧了喜宝一眼,他也觉得奇怪,他现在只对这个小丫头有兴趣。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江璟熙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不会是看上这个丫头片子了吧? 不可能!她还那么小,他不过是可怜她,将她当作妹妹看待而已……江璟熙心里有些烦躁,朝着何君傲挥手道:「男人哪有不怜香惜玉的?既然金捕头欺负了我们的小师妹,我自然也要去替她抱下不平……」 喜宝见少爷要走,自然也要跟着去,江璟熙却朝她挥手:「你留在这里,不必跟着我去。」说着便举步朝外走去,走了几步,见喜宝果然没有跟过来,他回头去瞧,便见喜宝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正眼巴巴地望着他,他心里像被刀割了一样微微有些疼。 他见不得喜宝受委屈,也本能地想时时刻刻将喜宝带在身边,于是又折了回去,牵起喜宝的手,目光胶在她脸上:「跟着少爷一起去吧,完事我们去领吃的,然后晚上你陪着我一起看书。」 喜宝见少爷还是像以前一样对自己好,仰着脑袋拼命点头:「我知道的,少爷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喜欢跟少爷在一起。」因为跟少爷在一起有肉吃,现在她见到少爷就跟见到肉一样,所以她愿意。 江璟熙听了喜宝这话,心里一暖,握住她的手也更紧了些,然后拽着她就走。 何君傲眼睛瞪得圆圆的,怎么都不愿相信,原来他的好兄弟竟然还有那方面的癖好? 金遥是开封府四大名捕之最,武功之高自是不必说,他最擅长的是追捕。腰间一把跨刀能射人于数百米以外,别说是普通小毛贼了,就是那些江洋大盗,也都是闻金散胆! 只是,可能是因为职业的特殊性,这金遥常年一张冰山脸,人称冷面神刀! 何君傲带着江璟熙到现场的时候,地上「尸横遍野」,数十个学生都被打得趴在地上嗷嗷直叫。 金遥穿着玄色劲装,面色很冷,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聚贤书院院士苏青峰脸上:「苏院士,贵院可还有能够与在下过上几招的学生?在下奉了皇上的旨意、秦府尹的命令,不是来欺负天子门生的!若是有,便叫出来,与在下过个几招,若是没有……」他深邃的眸光掠过歪七倒八躺在地上的这群人,冷冷道,「那这些人,便就没有机会参加会试了。」 跟着苏院士一起来的,还有其它几科的老师,苏院士只是笑眯眯的没说话,旁边的人沉不住气了。 「简直是目中无人!」说话的是聚贤书院的乐科老师高之深,也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高之深精通乐理,当初是苏青峰重金聘请来的。 苏青峰伸手制止他,摸着胡子笑道:「之深不得对金捕头无礼。」然后看了眼旁边的江璟熙,继续道,「倒也不是没有,在场的就有一个骑射功夫不错的,不知金捕头可否愿意与他过上几招?」 「谁?」金遥也挺好奇,他是瞧不起这些读书人的,他觉得读书之人必然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 大宋如今只设文考还未有武考,金遥一身本领无用武之地,所以便进了开封府投靠了秦大人。平时没事抓抓小贼,破破小案,总是抑郁不得志。因此,他便就成天苦着脸,好似谁欠了他似的。 其实苏青峰倒是挺欣赏这叫金遥的后生的,他虽然是曾经的状元,可也有武功伴身,并且,他也提倡设立武考。 「这个人就是当朝江太师之孙,也是开封乡试举人江璟熙。」苏青峰面含微笑,随即目光落在江璟熙身上,「璟熙,你不会叫为师失望吧?」 江璟熙倒是挺自信的,按着江湖的规矩朝金遥一抱拳,道:「请!」又对苏院士颔首,「学生定竭力而为,不会叫院士失望。」 苏院士点头,说了比赛规则。比赛规则是,由苏院士往空中抛一枚铜钱,两人皆蒙上眼睛,只凭着听力用箭去射,能射过铜钱那方孔的便算胜。若是两人皆胜,便再进行下一轮比赛。 这样的规则一下来,众人目光都落在江璟熙身上,都在鬼嚎:「江兄,我娘砸锅卖铁供我读书,我可不想现在就回家去,我的前程可就靠你啦!」 「江兄,我表妹可还等着我高中回去娶她过门呢,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早说,别死撑啊!」 「江兄,我家是种田的,我爹不让我考,我来京城前可是发了毒誓的,必要挣个前程回去。你可别给我搞砸了,叫我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 旁边何君傲听得不耐烦了,举手抗议:「江兄虽然骑射功夫不错,可毕竟是学生,往日里都是呆在书院念书的,哪比得上金捕头厉害?」他歪着嘴巴斜着眼,哼唧哼唧道,「据我所知,金捕头一天倒是有三四个时辰是在练武的!这不公平,我抗议!」 苏青峰指着何君傲,淡淡笑道:「抗议无效!」然后便见何君傲倒地不起。 金遥也觉得若是这样,自己胜之不武,便道:「念你还是学生,我便让你一步。你射中一枚算胜,我需射中两枚才算赢。」 v第43章[01.16] 江璟熙耸了下肩,悠悠道:「无所谓!」又说,「金捕头年长几岁,便就由金捕头先吧。」 金捕头向着江璟熙拱了拱手,方接过一旁递过来的黑色布巾,蒙在了双眼上。 苏青峰接过旁边小童递过来的两枚铜钱,望了金遥一眼,方向着高空扔出去。 金遥作为捕快,听觉跟灵活性都是一级棒的,所以自然是很轻松便射穿了两枚铜钱的铜孔。 下面轮到江璟熙了,苏院士问:「行不行?」 江璟熙心想,您老都已经替我做了主了还问我有什么用,于是当作没听见,直接蒙上了眼睛。 苏青峰狡黠一笑,自旁边小童递过来的盘子里捡了三枚,同时扔向了高空。 江璟熙在听到铜钱抛向高空传出来的声音的时候,便嘟囔着咒骂了一声,就知道这老狐狸不会干好事儿!坑爹的,扔了三颗这不是玩命嘛! 但好在,他还是不负众望地成功了。江璟熙身形矫若游龙,十分灵敏,只凭着听觉,便一一射穿了三枚。 箭戳着三枚铜钱钉在了远处的靶中间的红心上,这样的箭术,连金遥也愧叹弗如,甘拜下风! 习武之人,要找的是对手而不是敌人,所以,金遥面上无表情,心里倒还是挺开心的。原来大宋,并非他想象的那般,原来还是有文武双全的优秀人才的。 那些倒在地上的学生,立即欢快地爬了起来,整个的将江璟熙抱了起来往空中抛,整个校场都是一片欢呼声。 苏院士并旁边的各科老师,也都频频点头,深深以为,还是得文武双全才行。 江璟熙的胜利,也给聚贤书院挣了不少面子,他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回到房间后,江璟熙脱了外衫,忽而转头问喜宝:「你家少爷厉害吗?」 喜宝自然觉得少爷很厉害:「少爷是英雄,可厉害了!」然后跑去给少爷倒了杯茶,亲自送到他跟前,「少爷您喝。」 江璟熙只喝了一半,然后将茶杯递到喜宝唇边,笑着说:「你喝了吧。」 喜宝记得,之前也是有一次,少爷让自己喝他喝剩的水,自己不肯,少爷就生气了。她不想少爷生气,眼巴巴望了茶杯一会儿,然后轻轻凑着唇过去,一边看着江璟熙,一边就喝了。 江璟熙将茶杯放在一边,顺手便揽过喜宝瘦弱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喜宝,以后我有肉吃你就有肉吃,我有水喝也就有你的水喝。你家少爷就要出息了,以后你听我话,我会好好待你的。」然后在喜宝额头上亲了一下,就将她放开了,往一边走去,「过来,陪着我看书。你也坐在一边看,呆会儿我要考你,答得好,晚上才给你肉吃。」 喜宝被江璟熙莫名其妙亲了,有些呆呆愣愣的不知道怎么了,可一听说有肉吃,两条小短腿迈得比谁都快。 两人看了一会儿书,书院里便有小童送了晚饭过来,晚饭的质量跟份量都比年前的好多了,有鱼有肉还有热乎乎的一大灌汤。鱼是剁椒鱼,肉是土豆红烧的,一大灌汤是乌骨鸡汤,补身子的。 江璟熙知道喜宝前几天流了不少血,便将大补的汤都让给了喜宝吃,肉也分了她一半。 喜宝将乌骨鸡汤倒在小碗里,抱着小碗喝了好几碗,嘴唇吃得红红的,小肚皮也吃得圆鼓鼓的。 「少爷,我吃饱了。」喜宝看着还剩一半的鸡汤,觉得倒了真可惜。 江璟熙抹了把嘴,埋头扒了最后一口饭,然后说:「这汤倒了可惜,你吃饱了,我吃吧。放心,我不嫌弃你脏。」 喜宝撇了撇嘴,然后跑到一边去给江璟熙研磨去了。 两人吃完饭后,又一起看书,江璟熙不睡,喜宝也一直陪着。 直到后半夜,喜宝实在熬不住了,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江璟熙正闭着眼睛背书,一睁眼,见喜宝竟然睡着了,他便搁下书,打算将她抱到床上去睡。可刚刚将喜宝抱得满怀,喜宝的两只小手便紧紧环住了他的脖颈。 怀内的人温热香甜,江璟熙有些不愿松手。 他想了想,索性披上那件大氅,然后让喜宝坐在自己双腿上。一件大氅紧紧裹着两人,喜宝只留了个脑袋在外面,虽然她是坐着睡的,可还是睡得十分香甜。 红烛一直由天黑点到天明,江璟熙最后也没熬住,竟低着头,坐着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何君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两个男人,正以一种十分暧昧的姿势,抱在一起……然后他忍不住要失声大叫,就被听觉好、手快腿快的江璟熙给拦住了。 何君傲被江璟熙勒着脖子不能说话,脸憋得通红,只一直扭着肥胖的身子呜呜呜直叫。 江璟熙转头看了眼喜宝,见她没有被吵醒,方松了口气,然后松开了手。 v第44章[01.16] 何君傲立即拍了拍被拽得皱巴巴的衣裳,随即瞪了江璟熙一眼,见他给自己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他压低声音说:「你有这方面的癖好,还需得瞒着我?咱俩谁跟谁,难不成我还会出卖了你不成?」说完又走到喜宝跟前,细细瞧着她,忽而咧嘴笑道,「江兄,眼光不错啊,这小少年长得粉雕玉琢的,可真漂亮。」 江璟熙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问:「来找我做什么?」 何君傲不理他,只一直盯着喜宝瞧,然后微微蹙眉:「咦,怎生越看越眼熟,好似在哪儿见过似的。」 江璟熙了解何君傲的尿性,直接将他拽到一边,一脸的不高兴:「少跟我废话!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将这事说出去的话,那你在外面养粉头的事,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何君傲这人本性不坏,但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浪荡公子,经常出入烟花之地。他祖父是当朝太傅,虽然空有个名号并未握有实权,可他何家也曾经发达过。先帝在位的时候,这何太傅跟江太师一样,在朝廷可也是举足轻重的…… 是以,何家家规甚严,每次何君傲只要犯一点错,都会被打,就更别说是养相好的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情了。 「江兄,何必这样呢?」何君傲既怕他祖父打他,但更怕失去那些相好的,于是脸上堆着笑说,「我俩互相握着对方的把柄,谁也不许出卖对方,谁要是嘴贱出卖了对方,谁就是龟孙子!」 江璟熙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这几日下了课你就别来找我了,我要复习准备考试。你一来,必是会扰了我清静。」他转头抬眉,看着何君傲,「你多少也用点功夫,给自己搏个前程……男子汉大丈夫,别总是靠家里。」 何君傲眉毛笑得一抬一抬的,一副「我懂你你就别装了」的样子,抬脚便要朝江璟熙踹过去,奈何人家身子灵活没被踹着。 「嗨,就别跟我逗了,你功夫是有三两下子,可绝对不是读书的料!」何君傲笑着摆手说,「咱哥俩难兄难弟,半斤八两,就别跟我装文化人了。梁兄说这些爱读书的话我还相信……你?还是算了吧。」 何君傲是学渣,他本能地希望江璟熙跟他一样,奈何江璟熙虽然打小就不爱学习,可人家聪明。 江璟熙摇摇头说:「我看时辰也不早了,早上有课,你先出去等我,我换身衣裳就来。」 何君傲每天早起都是为了去食堂抢肉馅包子吃,此番掐指一算,觉得时间来不及了,赶紧撒腿就跑了。 何君傲走后,江璟熙看了喜宝一眼,见她还没醒,准备将她抱到床上去睡。谁知,才将她抱起,喜宝就哼哼着醒了。 江璟熙见她醒了也不松手,只垂着眼皮子看她,面无表情:「醒了?」 喜宝先是懵了一会儿,然后猛地睁圆了眼睛,急道:「少爷,天都亮了,我又起得迟了。」说着便蹭了蹭,「我下来伺候少爷更衣。」 江璟熙没动,只是问喜宝:「是不是这几日一直觉得没精神?有时候还浑身酸痛?所以才起得比我迟?」 喜宝想了想,点了点头后又摇头:「前两天是这样,但现在好得多了。少爷,您好像不高兴,不会是觉得我懒了就不给我银子了吧?」她一直盯着他瞧,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江璟熙「唔」了一声,将喜宝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方说:「你就放心睡吧,不会不给你银子。」替她掖好了被角,揉了揉她的头发,一脸深沉的样子,「喜宝,我问你,等满三个月的时候你离开了,会不会想少爷?」 喜宝不知道少爷什么意思,只本能地点头:「会想的……」她很真诚很认真的样子。 「为什么?」江璟熙心里高兴,自然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喜宝这孩子不会骗人,实话实说:「因为跟着少爷有肉吃,少爷对我好……」然后江璟熙脸上笑容就立即消失了。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这小丫头是个木鱼脑袋,而且还没良心得很。她心里只有娘亲跟肉,根本就没有他这个少爷! 江璟熙也不说话,只是黑着脸起身,然后自己去穿衣。 喜宝哪敢再睡,随便披了件袄子,便跳着过去给少爷穿戴打扮去了。 江璟熙不反对喜宝给他穿衣,但也没再跟她说一句话,他没有刻意显得不高兴,也没有故意掩饰什么。总之,就是摆着一副冷面孔对喜宝爱搭不理的样子,喜宝这种呆傻不开窍的女娃根本琢磨不透。 江璟熙走后,喜宝给自己穿戴好,然后便开始收拾房间整理书桌。她将江璟熙已经复习完的书本放一边,正准备看的放一边,需要多看几遍的又放在了另一边,总之都是归类得很清楚。 这也是江璟熙喜欢将喜宝带在身边的原因之一,喜宝做事从不偷懒,而且很会讲究方法,省了江璟熙不少心。 一番事情做完,喜宝突然觉得那处有些难受,便伸手将门窗关了,门栓都插好。然后脱了裤子,见垫的那玩意儿上没有血迹了,便悄悄扯了下来,用旧布包起来,拉好裤子后,便缩头缩脑的出去了。 喜宝处理那玩意儿的时候像做贼,生怕被人瞧见,于是突然在路上遇到书院里一个小童的时候,吓了一跳。 那小童说:「小兄弟可是江少爷家的书童?」见喜宝点头,他方将一个纸包递给喜宝,「这是江公子吩咐交给小兄弟的,里面是肉馅的包子,快趁热吃了吧。」见喜宝也不接,只瞪着眼睛瞧着纸包,又催促,「快接着吧,我还得回去跟江少爷交差,完了可还有其它事情要做呢。」 喜宝赶紧伸手接过来,还是热的呢,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路小跑着就回了屋子。 回了屋子,喜宝轻轻拆开纸包,见里面装着两个白白嫩嫩的大包子,她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有点想哭,因为少爷对她实在太好了,除了娘,还没有一个人对她这么好过呢。 小的时候她也去别的大户人家里做过工,经常只有挨欺受冻的份儿,不克扣她的食粮就算好的了,哪还能特意命人给她送吃的?也就只有少爷,就只有少爷对她好,所以她也要对少爷好。 v第45章[01.16] 她想了想,决定亲手给少爷纳一双鞋子…… 那边江璟熙见小童回来复命了,便问:「可亲眼看到她吃了?」 小童说:「已经交到他手上,可他没当着我的面吃。不过,那位小兄弟好像很感动的样子,将热乎乎的纸包往怀里一抱就跑着走了。」 江璟熙对这个回复很满意,随手从怀里掏了一粒碎银子给小童:「你做得很好,下次有什么活儿,我还找你。」 小童将银子往怀里一揣,点头哈腰,千恩万谢,然后走了。 何君傲凑了过来,用手肘直捣江璟熙,一直朝他挤眉弄眼。 江璟熙一本书砸他头上,何君傲刚准备回击,那边有人跳着脚跑来说:「嗷嗷嗷,小师妹来了,高老师昨夜偶染风寒不能出门,今天高老师的课便就由小师妹代替。」 何君傲一听,赶紧坐正了身子,一副老好学生乖乖听课的模样。 苏青峰的掌上明珠苏瑾玉年将十六,长得是眉眼如画冰清玉洁。她打小就喜欢穿白色的裙裳,平常没事总喜欢抱一把琴,像是天女下凡似的。她家境好、出身好,教养好、品性好,长得又美,因此,书院里不少青年有娶她为妻的意思。 但其中,不包括江璟熙。 可偏偏这苏瑾玉对江璟熙很有些意思,以至于上课弹琴的时候,目光一直若有若无的落到江璟熙这边。江璟熙心知肚明,可他就是不接她的目光,一直闷着头弹。 他用他那双握弓练剑的手去弹琴,力还用得十足,简直像杀猪音。 苏瑾玉受不了了,停了手上动作,扬声道:「江公子。」 江璟熙也停了手上动作,这才抬眸去看她:「苏小姐,有何指教?」 苏瑾玉见江璟熙终于肯看着她了,脸突然就红了,然后用她特有的娃娃音说:「弹琴不比练剑,江公子毋须太过用力,只要掌握一个度就好。你的琴音听起来过于浑厚,一来是你心不静,二来,也是你没有掌握其中的奥妙。」 江璟熙心想,你老有事没事盯着我看,我能静下心吗? 「哦,多谢苏小姐提醒,我再试试看。」说着修长的手指拨弄琴弦,优美的琴音立即从琴弦上传来,倒确实好得多了,他停住手,挑唇一笑,「果然如此。」 苏瑾玉看了看一旁的沙漏,见时间到了,便起身说:「今天的课就到这里,谢谢大家。」她起身,抱着琴,朝大家微微鞠了一躬。 随着她轻微的动作,一头乌黑的齐腰长发散落在肩头,忽然有一阵风吹来,将她秀发吹得轻轻飘起,再配上她特有的表情动作,那画面,简直美得叫人无法言表。 底下的学生,瞧得都傻眼了,只有几个书呆子在埋头看书,没空看美人。 苏瑾玉知道自己的效果达到了,心里很开心,她特意经过江璟熙身边,又特意将自己手中的帕子被风吹掉……江璟熙眼睛瞟见了,心里轻哼了声,就是没有伸手去捡起来。 自然,苏瑾玉也不需要他此刻捡起来给她,她是故意留给他带回去的。 苏瑾玉走后,上午的课也就完了,江璟熙便抱着书往回走,从头到尾看都没看那帕子一眼。 躲在外面墙角边的苏瑾玉见了,一张娇俏的小脸气得都快变了形,但她到底沉得住气,她必需要时时刻刻保持自己淑女的形象。 江璟熙不肯替苏瑾玉捡了那帕子,自然有懂得怜香惜玉的人愿意去捡。 何君傲捡了美人香帕,献宝似的笑着跑到苏瑾玉跟前,恭敬道:「苏小姐,您的帕子。」他微微屈身作揖,眉毛一抬一抬的,将香帕递到苏瑾玉跟前,「刚刚小姐一曲,真是犹如天籁,叫君傲听得都忘了神。」 苏瑾玉见是何君傲,极力掩饰住眼底的厌恶之意,伸出小手轻轻接过帕子,抿唇含笑道:「这帕子上的鸳鸯,可是我亲手绣的呢,若是丢了,真真是可惜。好在是被何公子给捡着了,多谢公子。」然后屈身回了一礼,也自然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道,「瑾玉略备了薄酒,想请何公子同饮一杯,以谢救命之恩,不知何公子可否赏脸?」 何君傲一听,双眼立即瞪得跟灯笼一样:「此话当真?请我喝酒……就请我一人前去?」他想歪了。 苏瑾玉何等聪明之人,装作没听懂何君傲言语间的意思,一副单纯的样子,说道:「除了何公子您,自然还得请江公子的。」边说边微微蹙了秀眉,低声叹道,「谁也不知那猎犬竟然那般不通人性,若不是江公子与何公子前来解了围,我怕是还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呢。」配合地挤出几滴泪来,用帕子擦了擦,「也是瑾玉胆子小了点,叫何公子见笑了。所以今日备谢恩之酒,还望何公子与江公子不要拒绝才好。」 「没问题没问题!」何君傲伸手将胸脯拍得「啪啪」直响,立即保证,「小姐放心,我就是绑也得将江璟熙那小子给绑了过来。再说了,能得小姐赏脸,乃是我们的荣幸,怎会不来?你且等着,我这就去……我去……等着哈……」 何君傲扭着圆润润的身子,一路飞奔,可还是没追得上江璟熙。他回了学生的住所之后,直接跑到江璟熙屋子跟前,连门都没敲便伸腿去踹。门是踹开了,可眼前的一幕吓得他有点不知身在何处。 江璟熙正手脚并用,强行将喜宝抱在怀里。喜宝不肯,正使劲扭着身子要逃。总之一个强行拉,一个拼命逃,两人无论姿势还是表情都及其暧昧。 何君傲傻了一会儿,终于回了神,反手将门一关,哼道:「伤风败俗!哼,简直伤风败俗!」他瞪了江璟熙一眼,目光又在喜宝脸上转了个圈,摇头啧啧叹,「小兄弟确实长得貌美如花,可再怎么也是男子吧?江兄可得收敛着些,想想看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江璟熙见来了不速之客,浓眉蹙了蹙,有些不舍地丢开了喜宝。喜宝没了禁锢,立即迈着小短腿跑到了一边的角落里,红着小脸气呼呼地瞪着江璟熙。 「你来干什么?」江璟熙被人搅了好兴致,自然脸色不好,「还有,谁允许你踹我门的?何君傲,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我收拾你?」 v第46章[01.25] 他脸上的怒气五分真五分假,倒真是叫何君傲听了有些怕。 何君傲陪着笑脸说:「自然是有好事才如此这般急着来找你的,否则,我踹你门做什么?」一想到中午要跟苏瑾玉喝酒吃饭,也暂时忘了刚刚那事儿,「苏小姐要谢你我救命之恩,说是备了份薄酒,要请我二人前去。这不,我一得了此消息,就忙着前来告诉你了,还不快谢恩于我?」 江璟熙心里轻哼了声,想着,这苏瑾玉平时瞧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似一副害羞的样子,却没想到,竟也会如此大胆地邀请男子前去赴宴……他随即望了喜宝一眼,见小丫头突然就跟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般,江璟熙心里堵着气。 这丫头真是头养不熟的狼!自己才是她的主子、是她目前最亲近的人好吧?她竟然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又偷偷摸摸地给旁人做鞋子。哼,多半是给她那什么二柱哥哥做的,真是想想就火大得很! 「好,去,自然去。」江璟熙双手背负着,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回去等我,我先换身衣裳,呆会儿找你去。」 何君傲见事情搞定了,立即点头飞奔着就往自己屋子跑。心想,这次是江璟熙救了苏瑾玉,可苏瑾玉却还邀请了自己,必是那苏小姐对自己有那种意思,这才有了这么一出的。 如此一想,他心情十分愉悦,特地让书童给他准备热汤,他打算沐完浴再去。 这边何君傲走后,江璟熙伸手将门栓插死了,回头看喜宝。 喜宝缩在角落里,手上还攥着鞋子,有些无辜地望着江璟熙。少爷不知道怎么的,刚刚突然就生气了,突然就来抢她手上的鞋子……她不给,少爷就沉着脸过来要抱她……她自然要躲,然后少爷就更生气了。 还好,此时何公子赶了进来,否则,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她现在还不能跟少爷说这鞋子是做给他的,她要等做好了之后给少爷一个惊喜。她自己心里也承认,想要讨好少爷,也真心想要看到少爷开心,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 「你还愣着做什么?」江璟熙有些烦躁,抬抬手说,「也别躲着我了,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你?过来吧,给我换身新衣裳,再给我将头发也重新梳一下。」 「哦。」喜宝立即放下手上的东西,小跑着就过去了。 给江璟熙梳洗穿戴好了,见他要走,喜宝小心翼翼拽着他袖子问:「少爷,您中午就不回来吃了吗?」 江璟熙夺回自己袖子,随手理了理衣裳,轻轻「嗯」了声,然后说:「早晨不是已经叫人给你送了两个包子了吗?」微微蹙眉,一脸的不高兴,「怎么,你顿顿吃肉还吃上瘾了?不过一顿无肉,就敢有想法了?」 「不是的不是的。」喜宝见少爷误会了她,心里先是急着辩解,然后微微有些酸意,低着头说,「我只是想关心关心少爷,那少爷您去,我就在这里等着您回来。」 江璟熙心里也不好受,望着喜宝那副样子,真想立即伸手去拉她入怀好好抱抱她。但到底是理性胜了感性,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也在深刻反思,自己目前对于喜宝的这种情感,到底是什么? 他心里清楚明白,不可能是主仆间的感情,因为他对自己院子里其她奴仆没有过这样的感情。也不再是怜悯之情,若单单只是可怜她的话,不会在见到她给旁的男子做衣裳鞋子时,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生气。 更不可能是兄妹之情了,他对阿姝跟对喜宝是不一样的……那么,就只剩下男女之情了。 江璟熙心间狠狠一跳,想着,自己怕是完了……想自己活了近二十年,最后竟然载到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可真够没出息的!作孽! 这样想着,也没再理会喜宝,只扯了扯袍子,转身就走了。 喜宝见少爷就这样走了,忽然有些小小失落,少爷对她不比从前好了呢,少爷生气了……但转念一想,觉得也没什么,他是主子,原就该是这样的。 喜宝小跑着回屋子,拿起早上吃得还剩下的一个包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心里算着时间,就快了,自己就快可以完完全全回到娘身边了。那到时候,她会不会想少爷呢? 苏瑾玉在江璟熙刚来聚贤书院念书的时候,也就是她初次见到他的那次,便就瞧中了他。这事儿,苏瑾玉的爹跟娘都知道。 苏青峰原还是觉得可惜的,他自然也看中江璟熙,不过,江璟熙是有未婚妻的人,再怎么说,那也是旁人的女婿了。纵使再觉得可惜,也只能作罢,他后来倒是相中了张天佑那后生…… 也向自己夫人露出过,等张天佑高中、便让他娶玉儿的意思。 只是,这事自己才提了一次,张天佑便被杜侍郎请去了杜府。原倒也没多想,但后来听说杜侍郎家千金随着张天佑一起失踪了,他这才觉得莫名地蹊跷。 不过也容不得他多想,江杜两家出了那样的事情,怕是再难做成亲家。倒也好,如此一来,玉儿也就可以称心如愿了。 中午玉儿摆了酒宴,说是还江璟熙跟何君傲的谢恩之情,不过一个幌子罢了。夫人跟玉儿是如何想的,自己心里清楚明白得很……他也想,差不多是时候了,先探探这江璟熙的意思,到时候再会江太师去。 酒宴上,苏夫人瞧着江璟熙跟何君傲,眯眼笑道:「不愧是江太师与何太傅的孙子,当真是一表人才。」然后目光落在江璟熙身上,见他身姿挺拔又生得丰神俊朗,眉宇间英气逼人,笑得更开心,「这位便是江太师的孙子吧?」 江璟熙心里明白,便立即起了身,举起酒杯道:「学生敬师母一杯。」然后便仰头喝光了,以示先干为敬。 何君傲原以为会在酒宴上见到苏小姐呢,不想却只有苏院士跟苏夫人两人,颇为失望,但也起身敬了酒。 苏夫人笑着招呼二人道:「快,赶紧坐下来吃些菜吧。你们这些考生,平日里辛苦得很。我听老爷说,自从过完年后,最近书院里的学生都在熬夜背书,这可真是我大宋之福。」 苏青峰笑着摸了摸胡子:「这一届的考生,有两个我是最为中意的。一个是金陵的梁玉泽,还有一个便是姑苏的张天佑……只可惜,唉……不提也罢。」 苏夫人细细瞧了江璟熙脸色,然后对着苏青峰抱怨道:「老爷,这梁玉泽倒也罢了,是个好孩子。可你提那张天佑做什么?」又招呼江璟熙,给他夹了一大筷子菜,「好孩子,你吃吧,多吃点补身子。」 v第47章[01.25] 何君傲见师母一个劲只招呼着江璟熙,心下也立即明白了几分,想必那苏小姐真真瞧中的是江璟熙。如此一回过味来,便没了胃口,再转头去瞧江璟熙,倒是有些嫉妒他的! 一顿饭吃完后,江璟熙瞧着桌上一大半没动的菜,便想到了喜宝那期盼吃肉的小眼神。他鬼使神差地便站了起来,恭敬道:「这些菜,不知可否让学生打包带回去?学生打算夜间念书饿了的时候,叫书童热热吃。」 其实,他是想着,要将肉带回去给喜宝吃。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小喜宝在见到这些肉时开心的表情。 何君傲脸抽了抽,觉得没面子得很,便伸手去拽江璟熙袖子。 苏夫人也颇为尴尬,她觉得,这酒宴吃剩下的饭菜,自然该是给下人吃的。江璟熙堂堂一个官家少爷,怎会随口便说出这些呢?委实上不得台面。 倒是这苏青峰,摸着胡子笑眯眯的,觉得江璟熙此举深得他心意。 苏青峰道:「璟熙虽然出身官家,可却能有这等良好品性,实为难能可贵。」如此一来,他倒是对江璟熙更为满意了。这年轻后生,家世好容貌好,脑袋瓜子聪明,还有武功伴身,简直是他最佳女婿的人选。 如今的年轻人,尤其是一些官家子弟,打小好日子过惯了,从而养成了一种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坏习惯。他们是天子门生,整个国家迟早要靠着他们,若是只知道死读书或者一味的胡吃海喝,国家将来还有什么希望? 都说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国家将来想要好,如今这些后生学子们,最大的天敌便是过于舒适跟安乐的日子。也该是叫他们吃吃苦头的时候了!而且,强身健体也必须提上日程,不管将来是否会与辽人打上一仗,至少练就一身本事与好的身体是没有错的。 这样一想,苏青峰觉得,呆会儿还是得找金遥金捕头好好谈谈。 苏青峰命下人提了几个食盒过来,将饭菜都一一放好,方说:「这读书的功夫,贵在平时,或者说贵在个人的悟性。在我看来,科举的名次不是最为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高中之后是否能替国家做些什么……璟熙、君傲,你们可明白我的意思?」 何君傲不明白,以为苏院士是发现了他乡试作弊抄袭的事情呢,吓得一头一脸的汗水。心里也在暗暗思忖,想着,这事儿会不会是江璟熙私下告的状?毕竟这事儿,目前只有江璟熙跟梁玉泽知晓。 江璟熙自然明白,点头道:「学生牢记于心,日后不论是否高中,都必然积极效命于朝廷。」拎起一旁桌子上的食盒,恭敬道:「学生还得回去念书,此番先行告辞了,多谢院士、夫人及苏小姐的款待。」 听得江璟熙提到了她,此时站在屏风后面的苏瑾玉再也按捺不住,软言软语道:「江公子不必客气,瑾玉还未亲口向您道声谢呢,多谢江公子昨日救了瑾玉。江公子,瑾玉听闻您近来常常温书至深夜,想必十分伤眼劳神,我这里有个香囊,有宁神功效,想作为谢礼送给公子。」 说着她便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白纱轻轻披在身上,脸上妆容淡淡,想必是好好装扮过一翻的。 江璟熙明白,从头至尾都明白,但他对她却是一点感觉没有。他现在满满心思,可都在喜宝身上,自然再瞧不上旁人一眼。况且,这个苏瑾玉的性子,江璟熙也是不喜欢的。 若是比起来,他倒是觉得杜幽兰那种喜怒皆言于表的要好些,像苏瑾玉这种谨小慎微的,或者说步步算计的,他不喜欢。 江璟熙眉心一皱,便深深打了个喷嚏,然后致歉道:「怕是要辜负小姐一翻美意了,小姐可能不知,璟熙打小对香料过敏,近不得身的。」说着眸子一亮,推了推何君傲,道,「若说这次救了小姐,倒都是何兄的功劳。若不是何兄过来告知璟熙,怕是璟熙也不知道小姐有难。」眼皮子抬了抬,见这苏瑾玉还是一脸笑容,他心里哼了声好沉的性子,又说,「何兄近来也念书至深夜,用功得很,且他对香料不过敏。」 苏瑾玉依旧保持微笑:「原是如此,是瑾玉疏忽了。」又看向何君傲,道,「瑾玉绣的这个香囊,怕是何公子不喜欢,瑾玉倒是有另外一件礼物要送给何公子的。」说着便眨了眨眼睛,「知晓何公子喜书,刚好我这边有几本珍藏,倒是可以送给公子您。」 何君傲脸抽了抽,他向来是不喜读书的,但也只能厚着脸皮说:「如此,那就多谢苏小姐了。」 两人走后,这苏夫人叹了口气道:「老爷,我看这江公子对咱玉儿没那意思,倒是何公子,挺喜欢玉儿的样子。」 苏瑾玉一听,手上使劲绞着帕子,面上也微微有些异样,但好在她控制得好,没在自己父亲面前失态。 苏青峰道:「是啊,我倒是挺喜欢他,不过,若是他对玉儿没那意思,也就罢了。这强扭的瓜不甜,老夫没那个福气讨他做女婿,就做我的得意门生也行。罢了罢了,夫人,为夫还得去找金捕头商量些关于书院的事情,你且带着玉儿歇息去吧。」 苏夫人说:「是,老爷您忙去,玉儿有妾身照顾着呢。」 见自己父亲走后,这苏瑾玉方拉下脸子,恨恨道:「没想到,她已经是那副品性、那样道德沦坏的女人了,还是不能叫他死心!我可真恨,真恨自己没能够早早遇到他,偏偏叫她捡了个便宜去。」 苏夫人拉着女儿坐下,安慰她:「好了好了,玉儿,天下好男儿又不止这江璟熙一人。既然他不是你的良人,咱就再择一个,左右你是苏青峰的女儿,又生得这般花容月貌,还怕寻不得好夫婿吗?别气了,啊~」 「娘,您到底明不明白啊!」苏瑾玉使起了小性子,秀眉紧紧蹙着,一双秀气的手使劲拧着帕子,「我跟幽兰打小便是闺中姐妹,而且论相貌、贤德、才学,我从来都不差她的,可为什么偏偏她能寻得那样的夫婿?我就是不服气!」 谈及此事,苏夫人脸色微微有些异样:「听说,杜府的人好似已经寻得了杜小姐的下落,玉儿你说……」 「娘您怕什么?」苏瑾玉阻止了她娘的话,继续软言软语道,「这事原也不怪我的,我不过是与张公子做了个交易罢了。再说,张公子原也就是杜幽兰的未婚夫,是杜家眼见张家败落,这才攀上了江府高枝。张公子,他不过也是想出这口恶气。这气出出也就罢了,他还能真就不要前程了?迟早得回来的,不过是要杜幽兰身败名裂而已……」 苏夫人摇头,深深叹了口气,紧紧握住女儿的手道:「玉儿,你是爹跟娘唯一的血脉,爹娘都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你也毋须跟杜家小姐比着什么,你们两人,各有各的好。你打小沉静好学,杜小姐爽朗大方,都是一等一的好闺女,何必要比着她呢?况且,这是你的便就是你的,若不是你的,即便机关算尽,也得不到的。」 苏瑾玉忽而微微笑了起来,有些凄凉:「娘,您看,连您都帮着她说话了。女儿就是不明白,她有多好,能叫你们那么多人喜欢着她……」 苏夫人见女儿这般神色,自是不敢再多言语,只道:「旁人再好,也比不得娘的心头肉好。谁若是欺负了娘的心头肉,娘会跟他拼命的。」 苏瑾玉朝着苏夫人勉强一笑,然后低下了头,手里的帕子已经绞得不成样子。 「我一定会得到你的!!」她说。 江璟熙拎着食盒回屋,刚准备推门,忽然留了个心思。他将食盒只放在一只手上,另外一只手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窥探喜宝。 v第48章[01.25] 小丫头正坐在榻上,微微垂着小脑袋瓜子,正极为认真地纳鞋底。她一双小手灵活得很,捏着针线上下翻飞,穿来穿去。 江璟熙心里不好受,只耷拉着脑袋,沉着脸推门而入。 喜宝见少爷回来了,立即将针线藏到棉被底下,然后跳下炕,迎了过来:「少爷,您手上拎的什么?我帮您拿着。」她有些刻意地讨好。 江璟熙想对喜宝好点,可也不知怎么的,心里跟打翻了醋坛子一样,很不是滋味,此时就是不想搭理喜宝。 他故意将食盒提到喜宝跟前,然后在喜宝准备伸手接过的时候,他又一把夺了回来,然后自己放在了桌上。 喜宝落了空,赶紧收回手,小心翼翼地站着,扭着身子说:「少爷,您要看书吗?我在旁边伺候着您看书,我给您研磨……」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江璟熙,只道,「我也看书,呆会儿少爷考我,可以考我我不会的,若是我答不上来,少爷您就打我手心吧,我不怕疼的。」 江璟熙喉间一酸,垂着眸子瞧喜宝圆圆的脑袋,问她:「中午吃的什么?」 喜宝眼睛瞟来瞟去的,如实回答:「吃了包子……」 「那早上吃的什么?」江璟熙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瞧不出喜怒。 「早上也是包子啊……少爷给了我两个,我都吃了,现在肚子吃得可饱了。」她拍了拍干瘪瘪的肚子,微微撇了撇嘴,但还是笑着说,「少爷对我好,我知道的,我也要对少爷好的。」 江璟熙从鼻孔里轻哼出一声,道:「你怎么对我好?」 喜宝想来想去还是那些,扒着手指头数:「给少爷捶背捏肩,给少爷铺床洗脚,陪少爷看书熬夜,还给少爷穿衣裳……」 「那给不给少爷抱抱?」江璟熙想也没想,伸手便将喜宝抱了个满怀,紧紧的,怎么都不肯松手。 他想,栽就栽了吧!这辈子栽到她手上,他吃点亏认了…… 喜宝心里认定了这样不好,本能地想反抗,可一想到少爷还在生气,她就不敢了……喜宝只站着不动,任少爷用足了力气将她抱在怀里,她觉得少爷抱得她有些疼了,也不敢说一声。 江璟熙手臂健硕有力,喜宝个子矮,小脑袋瓜子就吊在他臂弯间,忽然头一扭,就露出了黑浚浚的眼睛来。她四周望了望,目光落在桌上江璟熙带来的那几个食盒上,然后她就一直眼巴巴地盯着食盒瞧。 她觉得那应该是好吃的,因为她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少爷……」喜宝眼睛一直盯着食盒瞧,瓮声瓮气地问,「那是什么?」她还特地拽出一只手来,指着桌上的食盒。 江璟熙转头去看了眼,双臂一收,将喜宝抱得更紧了些,头一低便吻了她头发一下,方说:「我带了些好吃的回来,不过得看你表现,你若是让少爷心里舒服了,呆会儿便允许你跟我一起吃。」 「哦……」喜宝是既期待又有些失落,少爷虽然说给她吃,可还是有条件的,「少爷,您抱得我有些疼了……」 江璟熙「唔」了声,觉得讨了点便宜,是该给小丫头点吃的了,便松了手。 喜宝立即退了一步,但眼睛还是盯着食盒看,一动不动的。 江璟熙走了过去,将食盒的盖子一个个揭开,向喜宝招手:「过来吧,这些菜可都是没动过筷子的……你过来,陪着我一起吃。」见喜宝立即巴巴往这边跑了,他又可怜兮兮地说,「你家少爷中午也没吃饱,现在还饿着呢。」 喜宝接过江璟熙扯给她的一根鸡腿,狠狠咬了一口,塞得满嘴油方含糊地说:「少爷不是去吃好吃的了吗,怎么会没有吃饱呢。」她双颊鼓鼓的,这样显得嘴更小了些,整张脸上,只看到一点樱红在蠕动。 江璟熙伸手给她擦了擦嘴上的油,说道:「嘴里塞着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想说话等吃完再说。」 喜宝果然不说话了,只一个劲拼命朝江璟熙点头,表示她很乖很听话。 江璟熙刚刚是没怎么吃,吃饭也得看对着什么人的,比如说,对着喜宝,他的胃口就会很好。 主仆两人都是吃货,三两下便吃光了好几个食盒里面的所有食物。 喜宝一时没忍得住,打了个嗝,然后她赶紧伸手捂住了小嘴,生怕少爷会怪她吃多了。 江璟熙吃得有些热,稍稍解了外袍,衣裳松松款款的,只眯着眼睛瞅喜宝。 「你过来。」江璟熙面色平静,朝着喜宝招手,「我吃得有些撑了,你过来给我揉揉肚子。」 喜宝一双眼睛黑漆漆的,一直盯着江璟熙瞧,想从他脸上看出他的真正目的。可她也猜不中少爷的心思,只能乖乖听话,小心翼翼坐到少爷身边,伸出一双小手来,轻轻地揉着少爷的肚子。 「这样好些了吗?」喜宝做事都很认真,因此给少爷揉肚子也是一副认真的样子,她扭了扭身子,有些犹豫,但还是鼓足勇气道,「少爷,已经第二个月了呢……」忽而低了头,「娘都没银子买药了,您该给我发工钱了。」 「嗯?」江璟熙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丫头的工钱是得他付的,他嘘了口气道,「那你想要多少银子?」 喜宝见少爷没有赖账的意思,立即挥着小手说:「不多要的,就二两银子。」 v第49章[01.25] 「什么?」江璟熙故意显得很诧异,眉心深深蹙着,问道,「二两?怎么会这么多,我们江家的丫鬟,一个月都是只有一两银子的。」 喜宝觉得委屈,但到底憋着口气没哭出来,只是撇着小嘴道:「我没有卖身银子的,所以少爷说过,我比她们高些的。」 自从爹死了之后,她就随着娘四处去给大户人家做短工去,喜宝人小,又有些呆呆傻傻的,经常会有些雇主欺负她,会赖她的银子,或者说,她明明做了很多事情,却只给她一点点钱。 被人克扣了银子,或者食粮,她心里也明白,可就是不敢说。因为别人会笑话她,说她是没爹的孩子,没爹的孩子没人疼,活该吃不饱的。 每每受了委屈,喜宝只找个没人瞧见的地方哭,哭完之后回去找娘的时候,她还是会笑嘻嘻的。她会跟娘说,今天做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替哪家干了什么活,别人给了她白面大馒头吃,可好吃了…… 她被欺负,已经成了习惯,所以少爷对她好,她是很感激的。 可是,现在连少爷也要赖账了,而且赖的还是娘治病医眼睛的救命钱,她突然心里慌了……以前出了什么事情,她还有娘亲可以依靠,可现在娘亲倒下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样一想,难免不伤心,于是抽抽噎噎的,就哭了起来。 喜宝用小手使劲揉着眼睛,只缩在一旁哭自己的,可怜极了。 江璟熙这才凑过去,一伸手便揽过喜宝的肩头,温言细语道:「好了,别哭了,少爷逗你玩呢。二两银子,一分都不会少你的,快别哭了……」 「真的吗?」喜宝立即不哭了,只仰着小脑袋瓜子望江璟熙,再次确认,「少爷会给我吗?」 江璟熙伸手便轻轻拍了喜宝脑袋一下,佯怒道:「还敢怀疑少爷?」 喜宝拼命摇头,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怀疑少爷,我相信少爷的。」 「喜宝这才乖。」江璟熙趁机伸手又去将喜宝抱住,搂她入怀道,「即便你现在得了银子,也不能立即送回去。这样吧,等到十五灯节休假的时候,我就把银子给你,然后你还能回去看望你娘亲。」 喜宝再也不哭了,高兴得立即笑了起来,也忘了反抗,只任由少爷紧紧抱着她睡觉。 到了灯节那一天,江璟熙拿出了二两银子来,在喜宝眼前晃了晃。 喜宝原是在给少爷收拾书桌的,见了银子,目光立即就被吸引过去。她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眨不眨,手上动作没停,眼睛却只盯着银子瞧。 「别望了,既然答应十五给你银子,难不成还会赖账?」江璟熙揉了揉喜宝软软的头发,将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宠溺道,「这些日子见你乖巧,所以打算多给你一两,你好生收着。」 见喜宝立即伸手来接,他细细想了想,将手抽了回来,没给。 「这样吧,你先将眼睛闭上,然后我再把银子给你。」江璟熙撩起袍子,于一边坐下,与喜宝平视,瞧着像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喜宝不知道少爷要干什么,她小手使劲扯着裤管,然后轻轻将眼睛闭上。 女孩子的皮肤很好,白皙又柔嫩,因为干活的缘故,双颊粉嫩嫩红扑扑的,额上还有细密的汗珠。鬓角几缕碎发落了下来,顺抚地贴在脸颊上,她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是香甜的。 她眼睛紧闭着,眼皮薄薄的,可以清晰瞧见她的眼珠子在不停滚动……江璟熙只觉喉间一紧,凑近了些,想也没想,便在她樱红小口上轻轻吻了下,这样方才算满意。 喜宝觉得有温热湿润的东西咬了自己一口,不疼,却有些麻麻的……她不知道怎么了,但直觉不是好事,便问道:「少爷,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江璟熙说:「睁开吧……」然后在喜宝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将一对玉坠子递到她跟前,摇了摇,「给你的。」 喜宝盯着瞧了一会儿,挥了挥手:「不能要的。」 江璟熙闷声一笑,便将银子递给喜宝,塞到她手里:「不会少你的,什么都不会少你的。现在连少爷都是你的了,难不成你还缺什么?拿着!如果玉坠子不肯要,那银子也别想要!」他脸色不难看,但也说不上好看。 喜宝不明白少爷话中的意思,但她不会不要银子,于是将银子跟玉坠子都收了下来。 江璟熙见状,心里开心,面含微笑道:「既是如此,我们便走吧。」然后起身,牵起她的小手,拎着喜宝刚刚收拾的简单的包袱,便准备回家过节去。 刚走至门口,外面有人敲门道:「江公子……」是苏瑾玉的声音,江璟熙微微蹙眉,只听外面又道,「今天是灯节,听说皇上取消了今晚的宵禁,城里会很热闹,不知道江公子可否有雅兴一同前往?」 江璟熙松了喜宝的手,直接走了过去,开门,也没让苏瑾玉进来,只道:「多谢苏小姐美意,不过可惜了,璟熙已经答应了母亲,晚上要回去与家人一起过节。」说着礼貌性作了一揖,面上含着歉意道,「现在时辰也不早了,璟熙正准备与书童一起回去。」送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苏瑾玉面上有些挂不住,她就是怕江璟熙会拒绝,所以才亲自过来相邀的。可没想到,他还是拒绝了。 「这样的话,那确实可惜了。我原想着,之前送江公子香囊,江公子说对香料过敏,可能是瑾玉不了解江公子……」她话已是挑得很是明显,再继续说下去便显得过于轻浮了,因此也识趣了停了,转个话锋道,「江公子的恩情,瑾玉会一直铭记于心,下次有机会再报答江公子。」 江璟熙嘴角抽了抽,心里显然不高兴。他不喜这苏瑾玉,且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也不知道这苏瑾玉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非得对自己纠缠不休吗?这样一想,便渐渐对她有些厌恶。 撩起袍子甩了一甩,语气也稍稍强硬了些:「那就随苏小姐的便。」扬声朝屋里唤喜宝,道,「我们走吧。」 v第50章[01.25] 苏瑾玉自始至终都保持微笑,即便笑得很难看,她也努力笑着。她有些不明白,江璟熙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她跟杜幽兰打小就是闺中好友,情同姐妹。杜幽兰在失踪之前,常常在她跟前说起这江家六爷,那个时候她虽然还未见过江璟熙,便已是对他产生了好奇之心。直到江璟熙中了举人进了聚贤书院,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便就偷偷有了小心思。 后来她得知了张天佑跟杜幽兰打小订婚的消息后,便开始谋算着了。如果杜幽兰能够毁了江家婚约嫁给张天佑,那么,她苏瑾玉只要在父母跟前说上几句,便就是可以做江家六奶奶。 但事情远比她想象得要好,因为张天佑,他也想报复杜家,报杜家嫌贫爱富毁婚之仇。两人一合谋,各取所需。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即便杜幽兰不在了,江家六爷依然念着她。 若不是念着她,他怎会不肯正眼瞧自己?如此一想,苏瑾玉心里更是嫉妒得不行……她得不到的,别人都别想得到。 苏瑾玉有着心思,一直郁郁寡欢,回了屋子,便见到了杜夫人。 杜夫人显然是哭过,双眼肿得像是核桃一样,她拉着苏夫人的手,抽噎道:「你不知道,好好的一个孩子,被我们找到的时候,竟然偷偷躲在泔水桶旁边找烂菜叶子吃。」越想越是心疼,泪水唰一下便流了满脸,脸上涂的胭脂晕染开,像个花猫,「兰儿打小就骄傲,从来没受过半点委屈,我真的不知道,这些日子,她到底是怎么过活的。」 苏瑾玉躲在一边,心里咯噔一下,杜幽兰回来了?掐指一算,觉得也差不多是时候了,那张天佑还得参加三月份的会试,不可能继续耽误时间。 可是,他张天佑的目的是达到了,可是她苏瑾玉,还没能心想事成。 苏瑾玉心里暗暗有了算计,提着裙子便走了进去,站在一边,表现得很激动的样子:「幽兰她回来了吗?杜夫人,您刚刚说的可都是真的?」见杜夫人朝她狠狠点头,她便立即笑开了花,「真是太好了,她是我最好的姐妹,见她现在安好,我便就放心了。她现在在什么地方?我想去看看她……」 杜夫人很是感激地瞧着苏瑾玉,脸上哭得惨不忍睹,她道:「难为苏小姐还这么记挂着她,我这次来,原也就是想请苏小姐去看看兰儿的。自从兰儿回来,目光便有些呆滞,跟她说话,她也不答,再不似从前那般开朗活泼了。苏小姐是她打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想必可以说到一处去。」 苏瑾玉心里很是诧异,面上却显得极度伤心的样子,点头道:「我这就随夫人一同前去。」 杜夫人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极力忍着,止住了哭道:「苏夫人,我便带着小姐前去,到时候再亲自将她送回来,你不必担心。」 苏夫人握住杜夫人的手,心里也有些同情道:「就让瑾玉在贵府上多住些时日吧,叫她多陪陪杜小姐。」又对苏瑾玉道,「你既去了,便要好生开导着杜小姐,也给娘带声好。」 苏瑾玉见自己娘亲关心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但碍着杜夫人在场,她到底忍着了。 「娘您不必特意交代女儿的,女儿跟幽兰是打小的姐妹情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说着趁杜夫人没在意,瞟了她娘一眼,又说,「刻不容缓,我现在便去收拾些细软,跟着杜夫人前去。」 苏夫人有些担心,但到底没说什么。女儿是她生养的,她明白,这个女儿,打小便是个嫉妒心强的,她若是恨谁,便会毫不留情地报复。 喜宝跟着江璟熙一起坐马车进城,刚出了聚贤书院,江璟熙便勒令喜宝换上女儿装。喜宝不肯当着江璟熙的面换衣裳,所以一直扭扭捏捏的,就是不肯。江璟熙无奈,只得走了出去,跟着车夫一起驾车。 喜宝见江璟熙走了,这才松了口气,然后看着一旁的漂亮衣裳,犹豫着要不要换上。如果换上漂亮名贵的衣裳回去,秦妈妈跟二柱哥哥肯定会要问的,若说是江家少爷送的,怕也不好。 若是不换,依着少爷的脾性,怕是不会饶过自己。 喜宝还在纠结,只听外面江璟熙道:「若是再扭扭捏捏的,我便不客气了。你若是不换,那好,我进去扒了你的衣裳亲手给你穿上。」喜宝竖着耳朵听,见少爷这般说,再不敢犹豫,立即麻溜就换好了。 江璟熙掐着时间走了进来,见着换上女儿装的喜宝时,眼睛亮了一亮。 他之前便知道她长得好,可以前她都是穿的旧衣裳,此番特意打扮了一翻,倒是更有些滋味。 「你……」江璟熙咳了一声,挪着屁股便靠着喜宝坐了下来,眼睛盯在她身上,有些不想移开,「那对玉坠子,为何没有戴起来?」 喜宝觉得少爷靠得自己太近,便挪着屁股往旁边移了点,回道:「太名贵了,我得藏起来,以后用得着。」 「藏起来以后没银子卖了是不是?」江璟熙心里很是不爽,语气也不太好了,命令道,「给我戴起来!」 喜宝瞟了他一眼,觉得莫名其妙,但到底是听话的,便摸索着过去照吩咐做。 江璟熙一直黑着脸看喜宝,见她笨笨的样子,伸手一把将玉坠子夺了过来,然后凑近她,轻轻捏了捏她耳垂,然后耐着性子给她戴上。玉坠子是上好的玉质,玲珑剔透,衬着喜宝如珍珠般嫩滑的脸盘,好看极了。 江璟熙看着喜宝,觉得有些恍惚,便是宫里最好看的娘娘,怕也是不及她的。 马车行到城里,天色已经黑了,街市上热闹得很。 江璟熙撩开轿帘,见左右两边都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漂亮极了。他心思一动,拉着喜宝便跳出了马车。元宵佳节,良辰美景,又是美人在伴,怎可辜负了呢? 给了车夫一粒碎银子,便就将他打发了,江璟熙也不打算再买匹马,只牵着喜宝的手,两人像是甜蜜的小夫妻一样,各处玩着逛了起来。 喜宝对什么都好奇,见了糖人,她摸了摸,想买一个来吃,江璟熙瞧见了,给她买了。见了糖葫芦,她也想要,江璟熙掏银子,也买了给她吃。还给她买了糖炒栗子,桂花糕,如意果,小元宵…… 旁边一个摆地摊卖字画的老妇人见着二人,笑嘻嘻地说:「这位小娘子长得可真是漂亮,瞧着娘子的面相,将来是极贵之人,即便不入王公之门,那也得是侯夫人。」说着又望江璟熙,见江璟熙立即露出一口白牙来朝她笑,她摇摇头,也不说话。 江璟熙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小喜宝能做王公侯夫人,难道自己就不能挣个前程吗? v第51章[02.01] 呵,江湖之人的话信不得的,他就不信了,小喜宝这辈子还能逃了他的手掌心不成? 她既惹了他的眼,便就一辈子别想逃! 「你累不累?」他垂着眸子,低头瞧着她,温声道,「若是累了,就说一声,我们早些回去。」 一听说不逛了可以回去,喜宝立即点头:「少爷,我累了。」 江璟熙狡黠一笑,半蹲着身子,反手一捞,就将喜宝背了起来。他温暖厚实的手掌紧紧按住她的背,将她按得贴在自己后背上,然后转头去瞧她:「想要逃,门都没有,我可还没玩够呢。」 喜宝被禁锢在江璟熙背上,她动弹不得,只能用手紧紧攥住他的衣领。 一辆马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车帘吹起来的瞬间,江璟熙清晰瞧见了车里女子的脸。女子目光颇为呆滞,神色也有些异常,只是那张脸还如往常一样美艳。那不是旁人,正是江璟熙未婚妻,那个叫杜幽兰的美艳女子…… 杜幽兰没有瞧见江璟熙,倒是坐在她身边的苏瑾玉瞧见了。苏瑾玉不仅瞧见了江璟熙,还瞧见了他背上的女子,她心里嫉恨,便也就深深记住了喜宝的脸。她细细瞧着喜宝,只觉她眼熟,可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没关系,记不起来没关系,但她现在是一定记住了。 马车疾驰而过,路上的行人一看是杜侍郎府的车子,都纷纷相让。 江璟熙回了神,反而将喜宝抱得更紧了些。之前春节期间,杜夫人就过来给江老太太拜过年了,意思很明确,说是自家女儿找得到了,想问问江家的意思,是否还同意这门亲? 江家当初选择杜家,也是多番考虑算计过的。与杜家结亲,这于江家有利,所以即便吃点亏认了这个栽,江家人也不会悔婚。 况且,在杜幽兰与张天佑私奔这件事上,杜家所持的态度一直都是,张天佑拐骗幼女,杜家也是受害者。现在杜幽兰回来了,想必张天佑也该露面了。其它的江璟熙倒不是很在乎,他现在最在乎的只有两点。 首先,如何能够既保全江家利益,又毁了杜家的婚约。其次,即便到了三月份小喜宝不再是他的丫鬟了,而以她的身份,江家也不会同意喜宝进江家门。即便在自己百般坚持下同意了,喜宝过来,依着她那种呆呆傻傻的脾性,怕也是会受欺负的。 自己可以护着她,但总有自己考虑不全的时候,到时候若是母亲刁难她,他还能做不孝子么? 如此想着,江璟熙便将喜宝放了下来,打算先回家探探风去。不管怎样,杜幽兰那个女子,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娶了。 喜宝个子矮,站在江璟熙跟前必须仰头看他。 她眼睛又黑又亮,还水汪汪的,小小脸盘更是如上好白玉般,透着光泽。江璟熙垂眸瞧着,也不管这是何处,想也没想,俯身低头便亲了亲喜宝的小嘴,这次不是蜻蜓点水地只啄了一下,而是轻轻咬了咬后又吮吸了一会儿。 喜宝傻眼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抬手便要去擦嘴。 江璟熙立即拽住她的瘦胳膊,嘴角挑着笑意,颇为无赖道:「喜宝,你今天敢擦嘴试试看!」见她突然红了脸颊低了头,还往后退了一步,江璟熙是真心有些怒了,因此沉着脸说,「平日里我都吃过你的剩饭剩菜了,现在亲你一下怎么了?这你就嫌弃我脏了?」 他心想,以后比这过分的都还多着呢,现在必须得一样一样慢慢来。 喜宝一直低着头,小声说:「少爷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少爷这样做不好,我不要做姨娘,我是好人家的女儿。」 江璟熙闷头笑出了声音,伸出手指便敲她脑袋:「原来你也不那么傻,也知道少爷亲你的小嘴是什么意思了。我还以为,你是嫌弃少爷脏了呢。」还想逗逗她,又故意道,「张喜宝,本少爷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哪由得你来选?做我的姨娘怎么了?还委屈你了不成?你不知道我们江府里有多少人愿意做我的姨娘呢。可我偏偏就挑中了你,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喜宝不敢看江璟熙的眼睛,眼神飘来飘去的,最后被江璟熙捏着下巴,她才将目光放在江璟熙脸上。 「少爷对我好,我也对少爷好。」她想着,便从一旁的包裹里拿出那双鞋子来,递给江璟熙,「给少爷做的。」 江璟熙微微怔住,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似的,面露喜色道:「这原就是给我做的?」见喜宝轻轻点了点头,他心里说不出的开心,面上却沉了脸道,「那上次为什么不跟我说?」 喜宝被质问得有些不舒服,只低声回答:「还没有做完,就不想说,等做好了再给少爷,少爷会更开心的。少爷对我好,我知道,所以我也要对少爷好。」话刚说完,她便被江璟熙紧紧抱在了怀里。 此时的江璟熙有种错觉,仿佛喜宝已经是他的小娇妻了。这么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他早就习惯了有她在身边的生活,真是不敢想象,如果往后没了她,这日子可还怎么过。 今天是灯节,街上热闹非常,来来往往路人也很多。多的是结伴而行的小夫妻,而江璟熙跟喜宝,不过是众中之一。 喜宝起初是挣扎的,却觉得自己越是抗拒好似少爷抱得自己越紧。这些日子以来,她也算了解少爷的,少爷要抱她,她若是反抗,少爷必会生气的。索性,她也就乖乖站着不反抗了,也渐渐觉得,少爷的怀抱真暖和,而且,跟少爷在一起,她会莫名觉得很是安全。 她可能还不太明白少爷为什么会对自己好,但却真切知道,他是对自己真的好的。 江璟熙不放心喜宝一个人回家去,便握着她的小手,两人一同往秦家去。 而此时的秦家,正在接待一位客人,这个客人不是旁人,正是喜宝的哥哥张天佑。 张天佑一袭青衣,正恭恭敬敬站在一边,面上有些疲惫之色。 殷秋娘好似又哭过,眼圈红了一通,正用帕子默默擦着眼眶。旁边秦妈妈劝说:「好了,妹子,好在是回来了。你看这孩子,似是吃了不少苦,比之上次见到他的时候,瘦了不少。」 v第52章[02.01] 殷秋娘一听说张天佑瘦了,便止住哭,问道:「可吃了饭了?」 张天佑薄唇紧紧抿着,心里也有些动容。 说实话,当初他爹张仕不顾发妻生病卧床而强行留下这殷秋娘时,他便就恨上了她。殷秋娘进张家门的时候,他有六七岁了,早就懂了事,也一心认定,自己母亲后来之所以会病逝,也多半是因为殷秋娘的缘故。 所以,他打小便就对殷秋娘是恨的,即便她对自己十分好,那也不能减轻他心里的恨意。 直到后来自己父亲病故,家里一下子塌了下来,父亲告诉他所有真相的时候,他才明白父亲的苦心。原来他母亲的病本就是无药可治了的,而父亲续娶殷秋娘为妻,也是他母亲的主意。 他是不信父亲的片面之词的,因为早在母亲离世之前,那殷秋娘就有了身孕。若说这孩子不是父亲的,还能有谁的?可是父亲又跟他说,殷秋娘腹中胎儿不是张家血脉,而是京城里某位贵人的。 并且还拿出了他母亲去世之前留下的一封信,张天佑看了信件后,方才相信父亲的话。可这也不代表他就不恨殷秋娘了,他一直认为,如果殷秋娘不出现,自己父母就不会死。 所以,即便后来,在张家极度困难的时候一直是殷秋娘跟喜宝在努力供着他读书,他也觉得这是应该的。他认为,如果不是她们母女莫名其妙出现,他根本就不会需要任何人的救济施舍。 而她们母女所做的那一切,原就是应该的,与他无关。 只是,当有时候喜宝甜甜叫他哥哥的时候,他也会动容。喜宝被人欺负了从来不在她娘面前哭,倒是常常会缩到他这个哥哥的怀里撒娇,每次喜宝这样,张天佑都会冷冷地将她推开,可看到喜宝受伤又委屈的表情时,他就有些后悔。 他当着喜宝的面,从来不会对喜宝好,可暗自里,也会帮着喜宝教训那些欺负她说她是个没爹的孩子的人。 现在回来了,发现殷秋娘瞎了,而且秦妈妈私下偷偷跟他说,喜宝为了自己竟然去了江家六少身边当丫鬟……他的心不是铁做的,自然也会难受。 现在从头再去想想,其实殷秋娘为他做的真是够多,他对她,不该再有恨意。 至于喜宝,他自会想办法将她赎回来,关于杜幽兰那件事情,原就是他跟江璟熙的私人恩怨,与喜宝无关。 如此想着,张天佑回答殷秋娘的话,恭敬道:「是,娘,儿子饿了。」 殷秋娘顿了一会儿,突然又泪如雨下,她眼睛瞧不见,却凭着感觉要来抓张天佑的手。张天佑见了,自然又靠近了她些,主动将手握住殷秋娘的,他道:「是孩儿不孝,害娘跟妹妹受苦了。」 殷秋娘紧紧握住儿子张天佑的书,拼命摇头:「好孩子,你回来了就好,这样你父母在天之灵,也会得到些许安慰。」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又说,「你妹妹运气好,去了江家陪着江家小姐们一起念书,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回得来。这次回来就说,以后别再去了,你们还是都陪在娘的身边好。」 张天佑抬眸瞧了秦妈妈一眼,见秦妈妈一直跟他做手势,他方明白,原来殷秋娘不知道喜宝卖身为奴之事。 「好,我会劝劝妹妹,以后别去了。」张天佑虽然心里想得通了,可他的性子还是有些冷淡,「我明天便去书院念书,喜宝她……娘也放心,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会待她好。」 喜宝在进了巷子口时,就不让江璟熙跟着进来了。江璟熙威胁逼迫,最后抱了她好一会儿,看着她进了院子,他才放心离开。 喜宝见二柱哥哥的打铁铺子门一直开着,灶上的火还烧着呢,可就是不见人,她有些好奇。但一想到可以见到娘了,开心地蹦着就往后院去。 「娘,我回来了。」喜宝跑进屋子,忽然见到了哥哥张天佑,她微微一愣,最后撇着嘴,「哇」 一声就哭了出来。 其实喜宝是个外表坚强而内心极度脆弱的小姑娘,小的时候,她在娘跟前表现得坚强,是因为不想让娘为她担心。而长大后她还想要为娘撑起一片天,是因为,哥哥走了,什么都靠不住了,娘只能靠着她了。 喜宝胆子小,性格也不强势,又因长得好看,因此常常被人欺负。 其实她有时候也很迷茫,觉得未来都不会好了,觉得只靠自己是不能够给娘幸福安逸的生活的。所以,她会更加听话懂事,更加卖命地干活,遇着什么事情,也都是能忍就忍了。 可现在好了,哥哥回来了,她像一下子又找到了天一样,哭着就跑过去抱住哥哥张天佑的腰,然后将她这些日子来受的所有委屈都哭了出来。 张天佑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拍在喜宝脑袋上,揉了揉她的头发:「是哥哥不好,哥哥让喜宝受委屈了。」 喜宝一边哭一边使劲摇头:「我不委屈,娘才委屈呢。哥哥回来了一定不要再走了,我娘就是你娘,我们都要对娘好。」 张天佑又想到了小的时候,他从来对喜宝这个所谓的妹妹都是很冷淡的,可喜宝从不在乎,有事没事就喜欢黏着他,追在他屁股后面叫他哥哥。他记得爹还在的时候,喜宝只要得了爹什么好东西,都会分给他一半。 七岁之前的喜宝很幸福,可那时候张天佑最恨喜宝的,便就是她那所谓的幸福。那时候张天佑认为,她所得的幸福都是建立在自己的不幸之上的。 喜宝晚上哭得累了,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殷秋娘坐在榻上,靠墙倚着,一直将喜宝抱在怀里,用厚厚的被褥裹着她,即便她现在看不见女儿的脸,她也觉得此刻该是女儿最幸福的时刻。 秦妈妈跟秦二柱都回了自己屋子,将房间留给了他们母子三人。 张天佑站在一旁,身姿挺拔,青衫磊落,他白净的面盘上有着浅浅的疲惫之色,他自己也不说话,就等着继母殷秋娘问他。 殷秋娘一边手上轻轻抚拍着喜宝,一边问道:「为娘现在最担心的,便就是杜家跟江家。我们在京城没有靠山,而这两家势力又极大,他们若是告你一个拐骗幼女之罪,可怎么办才好?」 张天佑浓眉微微蹙着,有片刻的静默,然后回道:「娘,儿子既然选择带着杜小姐回来,便就是准备好了承担责任的。我与杜小姐原就是有婚约在身,虽然中间出了些事情,但结果是改变不了的。」 v第53章[02.01] 殷秋娘还是担心,不过她也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有愧于她,若是到时候继子张天佑真的有了牢狱之灾,那么她便就去找他吧。虽然江杜两家地位高,可再高也高不过皇亲国戚,找他该是没错。 此番想着,殷秋娘又摸了摸喜宝的脸,然后说道:「今天天色也不早了,你便先去休息吧。你也别担心,只管好好念书便是,出了什么事情,有为娘呢。」顿了顿,又道,「天佑,这些年来,我也知道你心里的苦,只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喜宝这孩子是无辜的。」 张天佑又看了看妹妹粉嫩白净的脸,朝着殷秋娘处作了一揖道:「我明白。」 退了出去之后,张天佑一人在秦家院子里站着,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淡淡冷香扑鼻。清爽的冷风吹在他脸上,他忽而觉得卸下了心里那块巨石,心情也好得多了。 只是,怕是幽兰不会再原谅他了吧。她是个刚烈的女子,爱憎分明得很,他那般骗她利用她,对她的打击着实太大。 在外面的日子很苦,杜幽兰一个千金小姐根本就从没吃过那样的苦,可她不在乎,她说过,这辈子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便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如此想着,张天佑微微蹙起了眉,伸手便摘了一朵红梅,拿在手里把玩着。 前屋的打铁铺子里还亮着光,一阵阵「哐哐哐」的声音也随着冷风吹到了他的耳朵里,他猜测该是秦二柱。总之有着心事,自己也睡不着,便就举步朝着秦二柱处去。 秦二柱此时只穿着一件汗衫,借着灯光,此时正一下下拼命地捶打着兵器。他感觉到了身后有人,微微转头用眼神瞥了下,然后停了手上动作道:「这里不是你一个读书人该来的地方,张公子还是回屋歇息吧。」 张天佑能够感觉得出来这个秦二柱对他不满,微微顿了一会儿道:「秦兄弟,看得出来你对我妹妹喜宝很好。」他抿了下唇,又说,「我对喜宝也觉得愧疚,万万没有想到,她会为了我去给江家六少当丫鬟。我也已经想好,明儿一早我便去江府,我跟江璟熙私人的恩怨我们自己解决,喜宝就先留在秦家,麻烦秦兄弟照顾。」 秦二柱将身子挺得笔直,薄唇紧紧抿着,良久方说:「明天我与你一道去……江家势大,那江六爷难免不会仗势欺人。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两人总比一人好。」他想到喜宝晚上那开心的样子,心里也甜蜜起来,唇角荡出一丝笑意来,「你一个文弱书生,若是出了什么事,怕是喜宝不会放过我。」 张天佑点头:「如此也好。」又转头左右瞧了瞧,见小小屋子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微微诧异道,「这些可都是秦兄弟自己打制的?」 秦二柱道:「我没什么本事,也就只会打几件兵器罢了。」 张天佑蹙眉深思了一会儿,方说:「看秦兄弟生得魁梧,想来是有武艺伴身的,何不去投靠明王殿下?」 皇叔十三明王自从辽回国之后,便就有网罗天下武士之意,想组成一支精英队伍。秦二柱有武艺伴身,也有过去投靠明王殿下的意思,只是,明王府的大门都还没进呢,便就被狗仗人势的东西赶出来了。 秦二柱说:「这事往后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喜宝就醒了,醒来之后偷偷从被窝里爬了出来,然后给自己穿衣梳头。将自己装扮妥当后,她在娘的脸上偷偷亲了下,方欢快地离开。 外面的天是黛青色的,东边晕染了一大片红霞。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喜宝一想到哥哥回来了,便就觉得开心。独自乐了一会儿,就麻溜跑去厨房里做好吃的去了。 喜宝熬了粥,又做了爽口的小菜,然后伸手捏了捏袖子里的铜子儿,想了想,还是跑出去买了烧饼油条回来。 秦妈妈起床后,见喜宝已经将早餐一样样摆放好了,她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这都是喜宝一个人做的?」说着用铜勺盛了碗粥,就着小菜吃了几口,不住点头道,「可真是不错,秦妈妈我有福气。喜宝这么勤快懂事,不若就留下给我做儿媳妇吧?」 喜宝脸一下子就红透了,吱吱唔唔地说:「我要去找我娘。」却一把被秦妈妈抓住,搂抱在怀里,「这事不必再问你娘了,你娘肯定同意。你就跟我说,你愿不愿意跟着你二柱哥哥?」 喜宝用手捂着脸,在秦妈妈怀里闹来闹去,只闷着声音道:「我就想要跟着我娘,我娘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秦妈妈笑着拍喜宝的脑袋:「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娘肯定会跟妈妈我一起的,你往后也就别想逃了。」她一把抓住想要逃的喜宝,给她理了理衣裳道,「江府别去了,这事儿有你哥哥跟二柱去解决,知道吗?」 喜宝忽然有些呆了,昨天少爷还跟她说,要她早些回去的呢。秦妈妈的意思,是不是说,哥哥回来了,以后什么事情都有哥哥挡着了? 可是,她知道少爷的脾性,好好答应他了的,若是食言,他必会生气。 喜宝一有心事,眼珠子就会瞟来瞟去,她伸头左右瞧瞧,问道:「我哥哥跟二柱哥哥呢?」 秦妈妈放开了喜宝,一边喝粥一边说:「他们出去有事去了,你就呆在家里,哪儿都别去。」 喜宝小手紧紧攥起,想着自己的小心思,说了句:「我去屋子里叫我娘起来吃饭。」然后小短腿一迈,就跑开了。 江府,江家六少的院子。 江璟熙想着心事,一晚上都无睡意,直到四更天的时候,才眯了一会儿。 浣纱候在外间,听得屋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便轻声问道:「六爷,可是起来了?」 江璟熙觉得头疼,揉了揉眉心,爬坐了起来,「唔」了一声道:「都进来吧。」然后自己掀开被子,发现被窝里,自己怀中正抱着一双布鞋,他方想起来喜宝昨天给他做了鞋子。 他脸上有着甜蜜的笑意,将鞋子好生放在床铺上,然后起身漱口穿衣去了。 浣纱去给江璟熙收拾床铺,见着了鞋子,手微微有些顿住,拿着鞋子笑起来问道:「这是谁给做的?瞧着好似不像我们的针线手法……可是喜宝给做的?」 江璟熙见浣纱乱翻他东西,有些不高兴,踱步过去将鞋子拿了过来,淡淡说:「这间屋子你们以后就不必进来了,往后只在外面候着便是。」望了望外面的天,兀自道,「喜宝也该要回来了。」 v第54章[02.01] 浣纱面上有些挂不住,心里也绞得疼,只觉得她这些年都是白操心了。 昨儿个她去找太太说了自己到年纪出府的事情,可太太挽留了她,虽未明说,可言下的意思也很明确。太太想要留她在府里照看六爷,也许诺,将来该是她的东西不会少。 浣纱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想着,如果现在出府,就算六爷太太给自己些银子,可回去后又能嫁得什么好人家呢?她在六爷身边时间呆得长了,那些普通的汉子,怎可入得她的眼? 况且,她跟六爷年岁差不多大,又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来,六爷的起居饮食,都是她在安排照看着……她觉得,六爷即便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也该是会顾及着她几分的。 因此,她也想留在府里,将来做个姨娘,再有个孩子伴在身边,好好教养,地位便也就稳固了。 可自打喜宝来了之后,仿佛六爷就有些变了。不过,倒也无碍,喜宝那丫头着实勤奋讨喜。再说,没多少日子她便就要出府了,左右碍不着自己什么事。倒是那杜家小姐,听说回来了,而听太太的意思,怕是还想要杜小姐嫁给六爷。 浣纱心思转换得快,顺手便将那双布鞋递给江璟熙,又笑道:「现在时辰还早,怕是喜宝那丫头还在家里陪着家人。六爷快些穿戴,昨儿个老爷跟太太吩咐了,说是要爷您今儿一早便去请安。」 江璟熙擦了把脸,将帕子往盆里一扔,迈着大长腿便往外走去。 品萱还没将爷的衣裳整理好呢,便就见爷出去了,她急道:「爷,您的衣裳。」然后准备抬腿追出去,被浣纱给拽住了。 浣纱道:「爷知道分寸,你别过去惹他烦了,好好在屋子里呆着吧。」 品萱撇了撇嘴,又道:「浣纱姐姐,昨儿太太找你什么事?可是说了你出府的事情了?怎么样,有没说给你多少银子?」 浣纱面上有些尴尬,勉强笑了一下,道:「不是这个事,是旁的事情。」又说,「往后这事也别说了,主子们怎么想,横竖不该是我们做奴才的能揣测的。你们也别偷懒,快些收拾屋子吧。对了,爷刚刚吩咐了,往后他的屋子没有吩咐我们就别进去了,都机灵些。」 茗茶在整理书桌,听了转头笑道:「怕是爷嫌弃我跟品萱两个粗笨呢,只许了浣纱姐姐进去。浣纱姐姐这样可不行,可得在爷跟前说些我们的好话,否则,等到我跟品萱出府的时候,就得不到什么好处了。」 浣纱提起帕子掩唇咳了一下,岔开话道:「不知道爷会不会在太太那里吃,他倒也没说。这样吧,品萱,你跟茗茶在这里好好收拾着,我去厨房给爷领吃的去。」 江璟熙去父母那里的时候,父亲已经去户部当值去了,只母亲带着妹妹江玉姝在吃饭。 江玉姝见了哥哥,顺手捡起一块糕点便往他砸了过去,好在江璟熙反应快身手也敏捷,给躲了过去。 「你陪我衣裳!」江玉姝嘴里塞得满满的,说话也含糊不清,眼睛瞪着像灯笼,「娘,哥哥来了,你可得教训他!他偷我东西,将我的衣裳都偷去给他的喜宝穿。」 江璟熙深深蹙着眉毛,一手撩起袍角甩了下,沉脸对着妹妹呵斥道:「你现在这副德行是谁教出来的?哪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好好的姑娘家不在闺房里绣鸳鸳去,成天赖在母亲这里做什么?去,回你自个儿屋子去,少在这里碍眼!」 「娘!娘!你看!你看哥哥他!」江玉姝气得将嘴里饭菜一口咽了下去,然后说不出话了,只拼命咳嗽。 旁边的教养嬷嬷跟伺候着的丫鬟婆子见了,都赶紧上来帮江玉姝顺气。四太太也搁下碗,轻轻抚着女儿的背。江玉姝咳了好一会儿,方才停住,然后脸憋得通红,还伸手指着江璟熙道:「娘,哥哥,哥哥他偷我衣裳。」 四太太着实有些怒了,手在桌案上狠狠拍了下,训道:「赵嬷嬷,你平日都是怎么教小姐的?都这么大了,怎生还一点规矩不懂!」 旁边赵嬷嬷赶紧跪了下来,请罪道:「太太息怒,九小姐她……她平日不是这个样子的。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 四太太颇为烦躁地挥了挥手,又对着婢女晴芳道:「你今日跟着赵嬷嬷一起,陪着小姐,有什么事情回来向我禀告。若是藏着掖着什么,可仔细你的皮,记清楚了吗?」 「记清楚了。」晴芳赶紧过去将赵嬷嬷扶了起来,然后说,「太太,我先陪着小姐回去。」 「去吧。」四太太长长舒了口气,又对赵嬷嬷道,「嬷嬷是跟在我身边的老人了,是我打娘家带来的。知道你疼小姐,可也不是这个疼法,将她惯得太过,将来去了婆家,少不得要吃亏。」又看着女儿,「目光要放得长远点!阿姝,难不成你愿意日后被夫家瞧不起?」 对于十二三岁的江玉姝来说,目前最为在意的便是谈婚论嫁的事情了。她现在年岁还尚小,还没什么人家上门来给她提亲。但近些日子来,她是瞧见不少好人家来给七姐玉婳提亲的,瞧得她直眼馋。 「娘,我知道了。」江玉姝生得虎背熊腰,赶忙站了起来,跟着教养嬷嬷,「嬷嬷您一定要好好管教我,我要是耍起性子不听话你就打我,可不能惯着我!你惯着我,这将来可是害了我的。」 赵嬷嬷道:「小姐旁的都好,只是性子急了些,往后将这急脾气给改了,可就没什么事儿了。」 江玉姝开心道:「改,我一定改的。」又望着江璟熙,撇嘴说,「这次就原谅六哥了,只是不能再有下次!我的东西,不许六哥碰!」说着朝江璟熙做了个鬼脸,然后拉着教养姑姑的手便走了。 「臭丫头!」江璟熙哼骂,「都是平日里被宠坏了,一点规矩不懂。」 四太太道:「先不说你妹妹了,说说你吧。」她望着这个将要成龙的儿子,面上好了点,「听浣纱说,你最近很是护着那个叫喜宝的丫头?」 江璟熙恭敬站在一边,低头回道:「喜宝不是什么丫鬟,她是我的同窗张天佑的妹妹。我当初因着杜家小姐的事情,一气之下逼她为婢,签的卖身契上也只有三个月。如今杜家小姐回来了,孩儿想张天佑也该回来了,所以喜宝,儿子再不会将她作婢女待。」 四太太不管这些,只说:「既然这样,那就将卖身契还给她,叫她回去吧。」又说,「刚刚你也说了杜小姐的事情,你跟她的婚事……」 「这事儿孩儿不能同意!」江璟熙态度十分坚决,他浓眉紧蹙,义正言辞,「如今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杜小姐私奔之事,若是孩儿不计前嫌再娶她为妻,那么孩儿往后在官场上还如何做人?昔日的同窗好友又会如何看待孩儿?孩儿知道江家如今已非往昔,但也不是只有娶杜小姐这一条路。」 四太太知道儿子说的有道理,点头道:「杜小姐此事先不提,咱们说一说浣纱的事情。」 v第55章[02.01] 「浣纱又怎么了?」江璟熙颇为诧异,刚刚来的时候她不还是好好的么…… 四太太说:「浣纱进府的时候十岁,如今陪了你也有十年了吧?你自己扪心自问,这些年来她做的如何。」 江璟熙微微低头,回答母亲的话:「这些年来,孩儿的起居生活都是她在照顾,孩儿知道她的好。」 「你跟宫里头的雅嫔娘娘是一胞所出,你俩打小便就聪慧懂事,不像你妹妹阿姝,需要母亲好好费心照顾。」四太太招手,拉着儿子到身边来,「璟熙,说句实话,母亲这些年着实有些忽略了你。」 纵使江璟熙在外面叱咤风云,呼风唤雨,但在父母跟前,绝对是个孝子。 他道:「母亲想要说什么,孩儿听着。」 四太太说:「老四比你大不了多少,如今不但有了妻室,还有几房妾氏,怕是不久便要当爹了。你如今且先不谈娶妻的事,但是房里不能没有个知暖知热的人,旁人娘不说,只这浣纱,娘万万不想放了她出去。」 江璟熙心里有些反感,也不知道浣纱到底在母亲跟前说了什么,他只道:「前途事大,儿女私情事小。儿子如今要忙着三月份的会考,尚顾不得许多,一切等儿子考完试再说不迟。」 「行,你怎么说都行,娘也只是提醒你几句罢了。有些丫头你需要对她好,有些丫头,该放出去就放了出去罢。」说着动了下身子,「你且先回去,呆会儿还要去书院的,母亲还得去老太太院子里请安。」 江璟熙起身,恭敬道:「是。」 江璟熙刚出了母亲院子,便又在路上遇着了胞妹江玉姝。江玉姝正端端站在一旁,像是特意等着他似的。 「六哥!」江玉姝见哥哥出来了,立即向他挥手,但一想到教养嬷嬷跟她说过的规矩,便就立即放低了声音,只小碎步踱过去,低着头,「六哥,刚刚是我错了,我不该对六哥大呼小叫的。」 江璟熙虎着脸瞧妹妹,忽然又想到了喜宝。他觉得,这阿姝能做他江璟熙的妹妹,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就这么简单?」江璟熙还是很疼自己妹妹的,伸手拍了下她的头,恨铁不成钢道,「我就你这么一个亲妹妹,你能不能给我争点气。往后那暴脾气改改,尤其在老七老八面前,淑女些。」 「六哥,我知道了。」江玉姝使劲搓着自己的胖手,然后道,「六哥你可能不知道,四嫂现在克扣我的银子,我可穷了。往日里按着份例,我每个季节都是有六套衣裳的,可是现在,每季都缩减到了四件。而且啊,你也知道我长得快,哪够穿啊……所以……」 「所以你想向哥哥讨要银子?」江璟熙垂眸瞧着自己妹妹,见她实在过于丰腴,便嫌弃地道,「看你小的时候挺瘦弱挺漂亮的,怎生现在越长越不像我妹妹了。往后少吃点,没事多起来运动运动,知道了吗?」 江玉姝最讨厌人家说她胖,讨厌人家说她吃得多,因此气呼呼道:「六哥不给就不给,何故说我?反正我是六哥的亲妹妹,要是丢脸了,六哥面子上也不好。哼,你现在就疼喜宝了!哇~」 她想着觉得委屈,然后大口一张,就哭得不能停了。 江璟熙心想,妹妹这说哭就哭的本领,怎生那么像喜宝呢? 「好了,别再嚎了!哥哥还有些银子,呆会儿叫浣纱给你送去便是。」一边说,一边抬着袖子给妹妹擦眼泪,「别再哭了!你本来长得就不好看,这一哭,就更丑了。」 江玉姝抽抽搭搭地道:「不要浣纱给送来,六哥着旁人送来吧,我不喜欢她。」 「成,你说什么都成,只是别再哭了。」江璟熙看着妹妹哭得乱七八糟的脸,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忽然想到什么,又沉了脸,「还有,往后不许再在任何人面前提我拿你衣裳的事情,知道吗?不许欺负喜宝!」 江玉姝见哥哥对喜宝那么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哼道:「你是我亲哥,干嘛对那个臭丫头那么好?哥哥肯定是见她长得好看就喜欢她,哼,再好看也是个丫头,比不得我的!」 江璟熙有自己的打算,他自然是疼自己妹妹阿姝的,可他也疼喜宝,便打算让她们两人好好相处。 「是啊,喜宝自然比不得阿姝,阿姝有个好哥哥,喜宝却没有。」他耐着性子,细细跟妹妹说,「你看,她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子,可是小小年纪为了生计便四处给人做工挣银子。她也有哥哥的,但她哥哥却从来不管她,你说自己是不是比她幸福?」 江玉姝虽然平日里霸道了点,但心不坏的,听哥哥这么一说,她对喜宝倒是有那么一点同情之心了。 江璟熙又说:「你是太师府千金,是当朝雅嫔娘娘的胞妹,她只是一个清贫的小丫头,你再处处为难于她,着实有失身份。往后没事就多多呆在闺房里,跟着教养嬷嬷多学点规矩,这样也给六哥争脸。」 江玉姝眼睛瞪得圆圆的,也将自己哥哥的话听到了心里,不过她现在心思全在银子上,又问:「六哥打算给我多少?」 江璟熙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然后笑眯眯的:「待我回去瞧瞧。」提着袍角走了一会儿又回头,嘱咐妹妹道,「少吃点!」 江玉姝气得飞起一脚便踢到在了一旁的石墩上,然后捂着脚嗷嗷直叫。 江璟熙回了院子,便着浣纱去找些银子出来。浣纱听六爷言语间,好似这银子是要给九小姐的,便就没说什么,只是去照着吩咐办事。 银子找了出来,江璟熙着了茗茶给送过去,却没再跟浣纱多说一句话。 浣纱觉得六爷好似有些不对劲,便道:「六爷可是在等喜宝?要说这丫头也该回来了,可不知怎的,竟是现在都没回来。」她仔细瞧着主子脸色,一边说,一边也在揣度他生气的原因,但江璟熙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浣纱猜不透,便道,「要不我着人去看看吧,将她请回来。」 江璟熙放下书,抬眸瞧了浣纱好一会儿,但到底没挑破什么,只道:「不必了。」但他到底是怕喜宝不回来了的,于是站起身子道,「我出去瞧瞧。」 说实话,江璟熙有些后悔了,他真的不该昨儿个让喜宝回家去。直觉告诉他,张天佑回来了,喜宝好像就回不来了。 v第56章[02.06] 刚刚出了自己院子,便有个小厮朝自己跑来,且递上一封信件道:「六爷,刚刚外面两位公子要求交给六爷您的。」 江璟熙瞥了眼信件上的落款,心里哼了声,然后大步往外面去。 外面站着的两位公子正是张天佑跟秦二柱,张天佑青衫磊落仪表堂堂,秦二柱虽粗布着身,可也难掩姿色。两人都是风光好年华,又是站在江太师府门口,频频惹得路人直望。 这时,江璟熙走了出来,众人改将目光投放到江璟熙身上。 江璟熙身着蓝色杭绸,剑眉星目,身姿修长挺拔,是当朝太师之孙,又凭着自己本事中了举子。可谓是出身官家,而自身条件又一等一的优秀,说实话,京城里想要嫁给他的闺中女子多得是呢。 这里众目睽睽,不是说话的地儿,江璟熙道:「找个Ь驳牡胤桨伞! 于是三人也不做声,都默默往最僻静之处去了。这里是江府后街的一条巷子,没多少人会来,清静得很,正适合谈事情。 张天佑抱了一拳,道:「江兄,关于杜家小姐的事情,我……」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江璟熙一拳捶在了脸上。 秦二柱虽然有武艺伴身,但他没动,也没有帮着张天佑的意思。因为他觉得,这一拳,是张天佑欠江璟熙的,该是被打。 张天佑爬了起来,兀自擦了擦嘴角的血,继续道:「我跟杜家小姐打小便有婚约在身,只可惜我张家家道中落,再配不得杜家。杜侍郎嫌贫爱富,攀上了江家,自然毁了我张家的婚。」 江璟熙一愣,随即道:「这事我并不知晓!当初你我称兄道弟的时候,又为何不与我说?何故背地里动刀子,给我戴了这么一顶绿帽?」 张天佑脸上青肿了一块,继续道:「说了又能如何?」 江璟熙狠狠甩了甩袖袍,一手背负,另一只手狠狠捶打在墙上,怒骂:「这只老狐狸!竟然这般坑害于我!已经许了人家的女儿,也敢让我娶!」他此时怒急了! 张天佑又道:「我与江兄的恩怨我们自己算,只是,希望江兄放了喜宝,她是无辜的。」 江璟熙回过头,面上虽无甚表情,可心里难受得紧。 喜宝!喜宝!她果然不再是自己的了! 说实话,江璟熙现在心里像是打翻了醋坛子一样,酸死了。哼,臭丫头往后恢复了自由之身,便再不会让他抱着睡觉了。 她现在好了,有哥哥回来给她撑腰了,小丫头估计脾气要长了。这张天佑若是再抢了自己状元,怕是小丫头的辫子更是要翘上天了。 不管怎样,那也都是三月份往后的事情,至少现在,他断不会放了喜宝走。 江璟熙轻笑一声,说道:「天佑兄可能不知,喜宝为了给自己母亲买药治病,已是卖身给我江璟熙当丫鬟了。我们有契约为证,我放不了。」 「那你要多少银子才肯放了她。」秦二柱原一直默不吭声的,但谈及喜宝,他是再也忍不住,「欠多少银子,我们还,但喜宝是不会再进江府大门一步。」 江璟熙脸色显然已经很不好看,上下打量了秦二柱一翻,直觉告诉他,这楞头小子也喜欢喜宝。 「你是谁?」江璟熙忽然想起来喜宝口中常常提到的二柱哥哥,不得了了,他现在气得恨不得拍死一头驴,「不管你是谁,喜宝是我的贴身丫鬟,便是你们告到衙门去,我有契约为证,她也还是得回到我身边。」 江璟熙说话很气人也很欠揍,一个不注意,便被秦二柱给打了。秦二柱这一拳用足了力气,且是在他没有一点防范的情况下,因此被打得有些晕乎乎的。不过,为了喜宝他也得打回去! 但是,在他刚准备出手的时候,突然见到墙角处有个小小身影突然哭着跑了过来。那是喜宝,他的小喜宝,喜宝来了,他便就立即倒地装死! 喜宝早上听了秦妈妈的话后,便一直偷偷跟在了两位哥哥身后,然后一直躲在墙角边上偷看。她小短腿跑得慢,跟着来的时候,只听到了哥哥要讨她回去的事情,然后便是二柱哥哥打了少爷。 见少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喜宝哭得很伤心,伸出小手去推他。 她一边抹泪一边说:「少爷还要考状元呢,不能有事的,呜呜呜呜呜,我要少爷好起来。」 江璟熙只是在装死,听着喜宝的话,微微动了动眼睛,说道:「死不了。」然后伸手指着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的秦二柱,得瑟道,「这就是你口中常常提及的二柱哥哥?」 喜宝拼命点头:「是的,二柱哥哥对我可好了。」又伸出小短手去扶江璟熙,问道,「少爷,你真的没事吗?」 张天佑看得一头雾水,只觉得莫名其妙,但到底还是伸手去扶了江璟熙一把。 秦二柱力气十分大,只一拳,便将江璟熙揍得鼻青脸肿。揍完之后,他便一直呆呆站在一边,只傻眼看着喜宝为旁人哭。他很是后悔,早知道喜宝会哭得如此伤心,他就不打江璟熙了,他不想喜宝伤心流泪。 他虽然有些木讷,但脑子不笨,见喜宝为旁的男人哭,他心里也酸涩不好受。 江璟熙虽然装得有些过,但这一拳也叫他吃了不少苦头。他左边半边脸肿了起来,嘴角还出了血,此时头还有些晕。要不是见喜宝在这,他早就抡起一拳打还回去了,哪还能吃了亏却硬装孙子? 心里也暗挫挫在想,这事没完,以后走着瞧!他长这么大,只有他揍人的份儿,还从来没有被人揍过呢! v第57章[02.06] 张天佑架着江璟熙胳膊,跟喜宝一起将他扶了起来,蹙眉问道:「江兄感觉如何?不若我去请个大夫给江兄瞧瞧。」 江璟熙一把将张天佑挥开,然后身子所有力道都卸在了喜宝身上,他瞥了张天佑一眼道:「少在这边跟我称兄道弟的,我告诉你,这事没完!」看了眼喜宝,见她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直用一种乞求的目光看自己,他心软了些,缓了语气道,「张天佑,行,你既然害了我在那么多同窗跟前无脸,那么这事我们去书院再说。今天没空跟你瞎胡闹!」说着一瘸一拐地就往回走。 喜宝赶紧跟张天佑说:「哥哥,你回去不要跟娘说,我三月份就可以回家了。」 张天佑此时只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尚未往深处去想,伸手便拽住喜宝瘦弱的胳膊道:「这是哥哥跟他之间的事情,你不该牵扯进来。喜宝,你先跟着秦兄弟回家去。」 喜宝摇头,一脸认真的样子:「不行的,还有二两银子没拿呢,要努力挣银子给娘买药治病。」 张天佑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觉喉间一阵酸涩,他顿了一会儿方道:「娘治病买药的银子,哥哥会想办法,你是好人家的姑娘,是不能够给旁人当丫鬟的。这事若是叫娘知道了,她会伤心的。」 喜宝最怕娘伤心了,因此便有些急,两只小短手左右乱挥:「不能叫娘知道,不然她会不要我的!」她咬着唇想了想,又说,「哥哥,昨天少爷给了我三两银子,我都交给秦妈妈了。秦妈妈答应我今天会再去请大夫来给娘把脉,而且,少爷对我很好,从不打我也不骂我,我只要听话懂事就可以了,跟着少爷挣银子,很容易的。」 江璟熙顺手拍了拍喜宝脑袋,然后一个犀利的眼神便向张天佑扫去,哼道:「张天佑,且先不说我的事情,就只你当初丢下母亲跟妹妹不管这一事,便就禽兽不如不可原谅!好在是喜宝卖身与我为奴,这要是旁人,你以为她现在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跟你说话?不要以为你现在回来了,什么事都没有,你又可以假惺惺摆起兄长的架子!你自己扪心自问,你这个哥哥当得称不称职!」 喜宝小心翼翼拽了江璟熙袖子,小声道:「不要说我哥哥了,哥哥回来了娘很开心,你不要再将他说跑了。」 张天佑沉默无语,半饷才说:「喜宝,你真的不跟哥哥回去?」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垂着眼皮子看喜宝。 江璟熙轻咳一声,闷笑道:「行了,在我面前就别假惺惺的了。你自己问问喜宝,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不都是捡着她先挑?你问问她,我待她是不是跟待旁的婢女不一样!你这个当哥哥的不称职,难不成还不允许我这个外姓兄长对她好点?张天佑,我再说一遍,你我之事我们回书院再说!至于喜宝,至少她现在听不得你的!」然后一转身便拉着喜宝的小手,道,「走,跟江哥哥回家吃肉去……往后你眼睛要擦亮一点,看谁是真心待你好!」 喜宝很乖地跟着江璟熙就走了,还时不时回头,朝着张天佑跟秦二柱挥手:「我下个月拿完银子就不做丫鬟了,你们回去,别叫娘疑心。」 秦二柱一直杵着没动,刚刚若是喜宝不愿意走,他自然不会叫江璟熙得逞。可是,喜宝明显是愿意跟着江璟熙走的,他怕自己多加阻挠喜宝会伤心,因此没了办法。 张天佑浓眉紧蹙,直到江璟熙跟喜宝走得远了,他方轻声道:「现在想想,真觉得我欠喜宝的实在太多了。」 秦二柱立于两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好一会儿才渐渐松开,然后冷漠地瞥了张天佑一眼,独自转身走了。 张天佑一愣,唤道:「秦兄弟!」追了几步又停下步子,独自沉默了一会儿,方往另一个方向去。 江璟熙脸伤着了,他不想让旁人知道,因此,自从进了府后,便一直用袖子遮着脸。 守门的小厮见六爷回来了,立即迎上来请安:「六爷。」见他行为鬼鬼祟祟的,还一直遮遮掩掩,有些不解道,「爷您怎么了?」 江璟熙不理会,迈着大长腿便往里面走,那守门的便拽住了喜宝问。 喜宝不会撒谎,眼珠子来来回回直瞟,最后方说:「少爷不让我说,你问我我也不会说。」然后小短手一拽,跟着江璟熙屁股后面就跑了。 回了自己院子,江璟熙才放下手,浣纱并几个大丫鬟瞧见了,吓了一跳。 「您这是怎么了?怎生一会儿不见,脸就伤成了这个样子?」虽是在关心江璟熙,眼睛却是望着喜宝的。 喜宝一愣,赶紧跑开:「少爷说渴了,我给少爷倒茶喝。」然后手忙脚乱倒了杯茶,便送到江璟熙跟前,「少爷,给。」 江璟熙抬眸望了浣纱一眼,皱眉冷声吩咐道:「我脸上带伤这事,不许跟太太讲,免得叫她担心。」又问,「银子给九妹送去了吗?」 浣纱点头说:「茗茶给送去了,已经回来好一会儿了。」又到房间里拿了治跌打损伤的药膏来,放在一边,仔细瞧着江璟熙的脸,「伤的可真不轻,不行,我还是去请个大夫来吧。」 江璟熙挥手制止:「多大的事?不必了。」说话有些急,扯着嘴角疼,他嘶了一声道,「浣纱,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问喜宝。」 浣纱刚刚拿起药膏的手顿住,缓了会儿才勉强一笑,将药膏递到喜宝手上:「你拿着给爷敷在伤口处,我先出去,有什么事情,你来找我。」 喜宝紧紧拿着,朝着浣纱使劲点头:「浣纱姐姐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 浣纱走了之后,江璟熙伸手将喜宝拽到他跟前,沉着脸看她:「你看,这一拳是我替你挨的,你都不给吹一吹?」 喜宝想着,便凑着唇到江璟熙伤口处,吹了几口,然后问:「少爷,现在还疼么?」 江璟熙趁机将喜宝抱坐在他大腿上,伸手轻轻拍她的脑袋,轻声说:「疼,怎么不疼?不过,喜宝还愿意跟着我回来,就不那么疼了。」说着便执起喜宝的小手,拿着她的手轻轻碰在自己脸上的淤青处,「喜宝摸一摸,我的伤口就会全好了。」 喜宝不敢碰,使劲将自己的手拽回,认真地说:「不能碰的,我的手脏,碰了少爷伤口就好不了了。」然后扭着身子,想要蹭下来,「我给少爷敷药,这样才能好得快点。」 江璟熙松了手,然后任由喜宝用那双小手给自己擦脸上药。她的脸就近在咫尺,又大又黑还水汪汪的眼睛,长长卷卷的睫毛,又红又香弧度还很漂亮的小嘴……他瞧着瞧着,就有些醉了。 然后大手一伸,揽着喜宝的腰,便将她搂到怀里,半眯着眼睛说:「我跟你哥哥说的话都是真的,往后你也不必再叫我少爷,只叫我一声哥哥便可。我与你哥哥本来也是兄弟相称的,只因他先对我不住,我才强逼你为奴。现在他回来了,我跟他的恩怨自己算,再与你无关。」说着便从怀里掏出那张仅三个月的卖身契,当着喜宝的面撕了,然后又说,「喜宝,叫我一声哥哥,我会待你好。」 喜宝眼巴巴看着碎了一地的纸片,然后问:「那少爷还会给我银子吗?」 v第58章[02.06] 江璟熙闭了下眼睛,然后睁开,忍着怒气咬牙切齿道:「给,不但给,我还会托人找宫里的大夫给你娘治病。」 喜宝开心得直拍手,欢喜道:「太好了,少爷你人真好!」 江璟熙瞪她:「叫我什么?卖身契都撕了,你我还是什么主仆?」 喜宝忽然低了头,扭着身子,含糊叫了声:「哥哥……」一想着可以找好大夫给娘治病,她开心得不行,笑圆了眼睛看江璟熙,「什么时候找?」 江璟熙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先将我脸上的伤治好再说……请好的大夫不急于一时,既然答应你了,必然不食言。只一件你要记住!」他瞪着喜宝,一字一句道,「往后在你心里,除了你娘便就是我,你那哥哥,还有什么二柱哥哥,都得排在我后面!」 喜宝伸手抓了抓头发,然后点头:「嗯,知道的,你说什么我都听,我最愿意听少爷的话了。」 「嗯?」江璟熙哼了一声,瞥着眼睛瞧她。 喜宝吐了吐舌头,脸突然红了,然后低头又轻轻叫了声:「璟熙哥哥……」 江璟熙侧头兀自想了会儿,心里有些甜蜜,便问喜宝:「若是以后一直跟着我,你会不会觉得开心?不是将我当少爷,也不是将我当哥哥的那种关系,而是以后我们每天一起睡觉,一起念书,一起过日子的那种。」 喜宝有些懂,但又不是很明白,吱吱唔唔地说:「反正我要跟我娘在一起,我娘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要治好我娘的眼睛。」 江璟熙觉得,这丫头看起来傻乎乎的,其实也机灵孝顺。 「好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逼迫你。总之,你心里有我便好。」说着便端起一旁的茶水,喝了几口,又递给喜宝,「以后我们还是有水一同喝,有饭一起吃。有肉的话,你先吃,吃剩下不吃的,我吃。喝了吧……」 其实他没说完的是,有床一起睡,有书一起念,幸福甜蜜的好日子也要一起手牵着手过。 喜宝已经不是第一次喝江璟熙剩下的水了,再说,此时还念着他的好呢,想也没想,端起来便喝了。 屋里才安静了没一会儿,外面便有人嚷嚷起来了。江璟熙一听,便知道是他那个爱哭爱闹的九妹来了。 江玉姝手上提着一大包裹的东西,也不要丫鬟动手,自己亲手拎着,在院子里便开始扯着嗓子喊:「哥,六哥,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过来。」话音刚落,她丰腴笨重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屋子门口。 喜宝见她忙得一头汗,立即跑过去帮着一起拉那沉沉的包裹。 江玉姝瞥了喜宝一眼,到底没为难她,而是拍了拍手,朝着江璟熙笑道:「六哥,这里面都是些我穿不上的衣裳,我想着放在那儿也无用,不若拿了过来给你的喜宝穿。」说着她朝喜宝一昂头,很是得意的样子。 江璟熙起身,蹙着浓眉,问江玉姝:「你又耍哪门子的疯?好的衣裳你留着,尽挑些自己不穿的来给喜宝,江玉姝,你当你六哥我是什么人!」江璟熙站在江玉姝跟前,双手背负,垂着眸子瞧她。 江玉姝见哥哥脸上挂了彩,立即叫了起来:「哦~我说刚刚浣纱拦着死活不让我进来呢,原是哥哥给人打了。哼,哥哥这般欺负我,我可得告诉娘去。」说着扭着肥胖的身子,便要走。 「好了!」江璟熙拉住妹妹的肉胳膊,眯眼笑道,「给你的银子可还够用?」 江玉姝立即点头:「够了够了!六哥,我正是为了这事儿来的!你看这样行不行,往后你给我银子裁衣裳穿,我不是长得快嘛,就将穿不了的衣裳都拿来给你。那你是打赏给喜宝还是珠宝,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江璟熙没有想到,自己这个胖妞妹妹也还蛮会算计的,竟然算计到亲哥哥头上来了。他用脚踢了踢包裹,吩咐江玉姝:「解了,我瞧瞧看。若是你那些穿得旧了的,我也不会给喜宝穿。」 「当然不是旧的啦。」江玉姝得了哥哥银子,干活也卖力,立即解了包裹,将衣裳一件件拿了出来,给江璟熙看,「瞧,可都是新的!有些衣裳我只穿了一次,有些衣裳裁做好就一直放在那儿的,我一次没穿呢!」说着掐了掐自己的肉腰,撅嘴道,「我长得胖我知道,只是往后六哥不许再说我,我现在吃的比以前少多了呢。」 江璟熙看着妹妹,伸手便揽了她的肩,安慰道:「阿姝很漂亮的,何必妄自菲薄?以前哥哥说你,是因为你是我亲妹妹我才说你的,你什么时候见着我说旁人了?说你是为了你好,知道吗?」拍了拍她的肩,「咱爹英俊,咱娘美貌,你哥哥我又如此英俊迷人……」他夸自己从不脸红,咳了声又说,「还有那位宫里头的娘娘,雅嫔娘娘端庄貌美,你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子,又怎会不好看?往后别瞎想了,好好学些规矩吧。」 江玉姝开心,立即拍手追问:「真的吗?六哥可不是在骗我?」 江璟熙道:「不信的话,你便问喜宝,听听她怎么说!」然后两人将目光都投向了喜宝。 喜宝还是蛮会看人脸色行事的,这个时候自然迎合着少爷的话,立即点头如捣蒜:「少爷说得对,九小姐好看的,九小姐比我以前见过的其她人家的小姐都要好看。」 江玉姝第一次被人夸奖长得漂亮,圆脸盘子一下就红了,然后伸手来拽喜宝胳膊,噘着嘴说:「你才漂亮呢,正因你长得好,哥哥才会对你好的。」说着朝江璟熙扮了个鬼脸,然后继续挽着喜宝瘦胳膊,偷偷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听娘的意思,好似说要浣纱做哥哥的房里人。哼,那个浣纱我最讨厌了,还不如你呢!喜宝,我知道你哥哥叫张天佑,他拐了杜幽兰跑了,才好呢,我也不喜欢杜幽兰!她才配不上我六哥。」 喜宝说:「我不知道,我听少爷跟小姐的。」 江玉姝伸手捏了捏喜宝的脸,颇为满意道:「你很听话,我准许你来找我玩。」 喜宝看了江璟熙一眼,又说:「我要伺候少爷看书的,少爷若是不忙了,我便去找小姐去。」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江玉姝一笑,两只眼睛都没了,回头朝江璟熙吐了吐舌头,「六哥,我走了哦。你脸上的伤可要小心些,仔细娘瞧见了问起来。」 江璟熙嘴角抽了抽,从鼻子里哼了声道:「哥哥的事情,不需要你管!你快些回自己屋子呆着去吧。」 江玉姝走后,江璟熙又去翻了翻她带来的一些衣裳,果真都是崭新的。他想了想,便一件件都拿了出来,挑了几件颜色鲜艳的给喜宝。 v第59章[02.06] 下午去书院,江璟熙还是将喜宝带在了身边,只是书院里遇到张天佑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尴尬。 张天佑回来了,这本就足够新奇的了,而且还听说,那杜小姐被苏小姐请来书院做客了。 书院里的学生们,顿时都将学习的心思放在了一边,开始八卦起来。 何君傲死拖着梁玉泽来江璟熙房间,书看得好好的,冷不丁便问一句:「你跟杜幽兰还有可能吗?她都那样了,你爹娘还让你娶她?哼哼哼,江璟熙,你可真是孬种!」 江璟熙操起厚厚一摞书便砸何君傲身上,他是真怒了,伸手指着他:「你若是不想看书,便从我这屋里滚出去!少在我面前恶心!」 何君傲「唰」地就站起了身子,浑身气得直抖:「江璟熙,你什么意思?我不过是跟你开句玩笑而已,你有本事打我,怎么不去打那张天佑?哼!」 喜宝正在一边装模作样的擦桌子,听得何君傲说要江璟熙打哥哥,她立即竖着两只耳朵来听。 旁边梁玉泽年长一些,便劝道:「都不要再说了,有什么事情,等考完试再说。旁的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功名才是最实在的。」说着望向何君傲,道,「君傲,不管是杜小姐,还是苏小姐,谁不愿意将来嫁个有本事的夫君?你有这功夫闲聊,不若多花些心思在书本上。」 一提到苏瑾玉,何君傲便更是不待见江璟熙,手一伸,拿了书便道:「好,我走!我走行了吧?」已经走了出去了,又折身回来,跳着脚继续道,「你好!你什么都好!能文会武的,长得又英俊,你还有个宫里头当娘娘的姐姐!你就得瑟吧!」 江璟熙莫名其妙,皱着眉问梁玉泽:「他耍的哪门子疯?」 梁玉泽摆手道:「这事原不怪你,还不是因着苏小姐的关系。」梁玉泽一边看书,一边道,「他最近情绪有些不对,可能是因着苏小姐处处念你好的缘故吧,这才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江璟熙恍然大悟,手撑着头笑道:「原是如此,我当是什么呢。」摇了摇头,便没再说话。 到了晚上,喜宝整理好书桌,又给江璟熙添了盏灯。等江璟熙又继续认真看书了,她方才歇下来,也拿了本书,静静坐在一旁看。 喜宝有些心事,心思一直不在书上,于是一直用眼睛瞟着江璟熙。江璟熙被盯得烦了,将书一合,抬眸看喜宝:「有什么想说的,你就直说吧,你这样时不时瞪着我,叫我怎么安心念书?」 喜宝垂着小脑袋瓜子,闷声道:「您会不会打我哥哥?」说着迅速瞄了眼江璟熙,见他神色还好,又道,「我哥哥跟杜小姐其实才是天生一对,他们打小就有婚约在身的,我娘告诉我的。所以,不怪我哥哥,你不要打他。」 江璟熙有些累,伸手来握住喜宝的手,安抚道:「乖,我不会打你哥哥,也不会拆散你哥哥跟杜小姐,你别再想着这事儿了。」说着瞄了眼她的书,问道,「念到哪儿了?认真点,呆会儿考你,答不上来明天不给肉吃。」 「哦……」喜宝心情还是不很好,闷闷地应着,便不再说话,只低头抚在案上看书。 屋内一时寂静得很,只听得蜡烛「啪啪」作响的声音,两人虽低头看书,可都各怀心思。 江璟熙一页念完,抬眸瞧了眼喜宝,见她小小身子趴在桌上,不若往常那般认真了,反而有些蔫蔫的样子,他有些心疼。想着,便伸手抄了件大氅,起身走到喜宝身后,披在她身上,顺势轻轻抱了抱她,然后手又立即松开。 「在想什么呢?心思都飞走了。」江璟熙靠着喜宝坐下,与她肩挨着肩,「可是想你娘了?」 喜宝狠狠点头,很不争气的豆大的泪珠就掉了下来,哽咽道:「想娘,非常想娘,还很担心娘。」说着伸手抹了把眼泪,「觉得不会好了,娘一直在吃药,可眼睛还是瞧不见。我怕,我怕我娘以后都看不见我了……」然后低头,使劲哭了起来。 喜宝怕娘以后会一直瞎着一直病着,所以哭得很是伤心,小肩膀一抖一抖的。 屋子里很静,江璟熙沉默着不说话,只紧紧抿着薄唇垂眸瞧喜宝。直到喜宝哭得累了,最后只一个劲打嗝,江璟熙这才伸出手去拉喜宝的小手。 他用自己温暖厚实的手紧紧攥着喜宝柔若无骨的小手,脸凑近她,轻轻在她耳边呵着热气:「有我在你身边,你还害怕吗?」 喜宝刚刚哭得太猛了,一时收不回来,即便泪不流了,可还一个劲打哭嗝。 「跟着少爷,我就没那么害怕了。少爷会给我银子,还答应给我娘找宫里的大夫看病呢,少爷最好了。」喜宝努力憋气,好一会儿才不打嗝,但可能因为气还没喘顺的缘故,还有些抽抽搭搭的,「少爷,你要好好看书,考上了状元,就可以请宫里的太医给娘治病了。」 江璟熙眸色很深,静静瞧着喜宝,然后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泽,承诺道:「好,我一定考上状元,到时候就可以给喜宝的娘请宫里大夫治病了。不过,喜宝也要乖,要听我的话,在没人的时候,要叫我一声哥哥。」 喜宝再一次得到江璟熙的承诺,放心多了,她朝江璟熙狠狠点头:「你比我哥哥对我还要好的,小的时候哥哥总是不喜欢我,我被人欺负得哭了他都不抱抱我。可是我娘要对哥哥好,所以我听娘的话,也对哥哥好。哥哥回来了娘最开心了,娘开心了,我就开心。」 江璟熙看着喜宝一脸认真的样子,双臂一伸,就将喜宝抱了个满怀:「张天佑不抱你,璟熙哥哥抱抱你。以后喜宝有什么委屈,都可以来找我。」 他将她整个身子都抱到自己怀里来,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然后双臂紧紧环住她的胳膊,脸颊挨着她的脸颊。 「喜宝也比我的妹妹阿姝听话,阿姝没有喜宝懂事也没有喜宝勤快,更不会像喜宝一样陪着哥哥念书到深夜。」江璟熙按住喜宝妞来扭去的身子,继续抱着她,「阿姝有时候会惹得哥哥很生气,但哥哥又想疼妹妹,所以一直忍着。喜宝,往后我就将你做妹妹来疼吧。」 喜宝歪着小脑袋仔细想了想,然后问:「可是九小姐要是知道我抢了她的哥哥,她会怪我的,我不想她怪我。」 江璟熙闷着头低笑一声,手在喜宝嫩嫩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下,道:「她只要有的吃有的玩有人夸,就不会怪你的。你放心,有我在,不会叫阿姝欺负了你。甚至,你还可以跟她做朋友。」 喜宝念着江璟熙的好,一想到不久之后就要离开他了,有些难过,于是低了头,抿着小嘴不再说话。 江璟熙没听到喜宝的回话,便转头去瞧她,却见她一张明净的小脸上有着倔强与委屈。 v第60章[02.06] 夜很深很静,人也都沉默着,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声,随即便是张天佑的声音:「江兄,可已经歇下了?」 喜宝一听是哥哥,立即从江璟熙身上跳了下来,然后迈着小短腿就跑去开门。 张天佑见着书童装扮的喜宝,浓眉紧紧蹙着,没说话,然后举步朝屋里走来。 江璟熙站起身子,双手背负,抬着下巴问:「深更半夜的,你来干什么?」 张天佑撇头瞧了喜宝一眼,然后举起手上的书,微微含笑道:「听梁兄说江兄最近愈发勤奋了,我自是来与江兄请教学问的。江兄,听说京城里赌坊开了赌局,赌你中状元的,可也不在少数呢。」 江璟熙不乐意了,哼了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的,难道我不能中状元吗?」说着便朝他挥了挥手,颇为烦躁道,「我跟你的事情还没完,等会考完了我们再细细算账。你想向我请教学问,那也得看我心情,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说话,你走吧。」 喜宝小手拽着江璟熙宽宽的袖袍,左右摇晃着,仰着头眼巴巴望着江璟熙:「少爷,就让哥哥留下来吧。你们念书,我伺候你们两个。」 江璟熙不再说话,只别过头,坐到书案前自己看自己的书去了。 其实自打白天的事情发生后,张天佑便已经起了疑心,他觉得江璟熙跟喜宝关系有些不一般。 虽然喜宝现在是以书童的身份陪在江璟熙身边念书的,可以后她迟早要恢复女儿身,若是叫旁人知道了,那她以后还怎么嫁人?他虽然跟喜宝没有血缘关系,可也被叫了这么些年的哥哥了,再说,现在的一些心结也解开了,他自然也会为她考虑些。 他往后不会叫江璟熙跟喜宝独处,他不能让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 喜宝见少爷跟哥哥关系好了,心里很开心,再不哭了,只埋头看自己的书。但她此时心里完全不在书上,看一会儿书眼睛就会瞄一会儿左右的人。还好,两位哥哥似乎都在卯着劲儿互相比着呢,书看得可比她认真多了。 喜宝再次确定没事,笑嘻嘻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然后摇晃着小脑袋,默默念起书来。 江璟熙看着喜宝幸福又认真的样子,忽而觉得他心里也很是快乐,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做了决定,往后再不要与喜宝分开。 张天佑跟江璟熙一起温书至深夜的日子一长,这事便在书院里传开了,很快便传到了苏瑾玉耳中。 这半月以来,苏瑾玉一直陪伴在好姐妹杜幽兰身边,即便杜幽兰常常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她也能耐得住性子陪着她。有时候给她弹琴,有时候念书给她听,在外人眼里,她们亲得像是一个娘生的。 苏瑾玉心里是有些害怕的,她怕张天佑将不该说的都说出去,那样的话,她的美好未来就没有希望了。 她现在所要做的,就是不动声色地将张天佑赶出书院去。对,不能明着来,这事只能暗暗地去做。 杜幽兰呆呆坐在窗边,单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突然说道:「瑾玉,你有没有被自己最亲近的人骗过?」 苏瑾玉心虚,因此乍一听到杜幽兰这么问,以为她是在说自己呢。可仔细一想,若是她知道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依着她的性子,不会这么藏着掖着不说的,因此便放了心。 苏瑾玉坐到杜幽兰跟前,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幽兰,那些过去的事情就忘了吧,往后只往好的去想。左右你是杜侍郎的千金,长得又好,想要娶你的人,可也多的是呢……你不要怕。」 杜幽兰现在看人的眼神有些淡漠,她冷冷瞥了苏瑾玉一眼,然后说:「我已经跟我爹娘说了,我是不会再嫁去江家的,他们若是逼我,我左不过一个死。你也不必再劝我,你不是我,又怎会明白我心里的苦楚。被人欺骗的滋味,是生不如死的。」 苏瑾玉抿了抿唇,没再接话,只悠悠问:「幽兰,那你恨张公子吗?他那样待你,你恨他吗?」 杜幽兰嘴唇有些颤抖,紧接着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似乎又想到了某些她不愿意想到的事情,只一个劲打着哆嗦。 苏瑾玉完全没有见过这样的杜幽兰,吓得赶紧闭嘴,再不敢提关于张天佑的任何事情。 良久,杜幽兰缓过神来了,问苏瑾玉:「瑾玉,你呢,你打小便长得好,温柔善良、谦恭大方,想来向你求亲的人很多的吧。」说着便使劲揉起了手上的帕子,心里十分懊悔道,「打小你我出身一样好,容貌一样好,年岁又相当,常在一起去参加那些贵人小姐们的宴会的时候,总一起被人夸。我也知道,咱俩虽然有时候也攀比着,可向来知道分寸。所以,也不曾闹过什么不愉快……」 她话没有再说下去,倒是将苏瑾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杜幽兰这些日子时常这样,话说了一半又不说完,搞得她在怀疑,是不是某些事情杜幽兰真的知道了? 如此想着,苏瑾玉脸上挂着笑,真诚道:「幽兰,你不要这么杞人忧天!这些天跟你在一起,你惯是这样了,往后可不许再这样了啊~」说着便眨了下眼睛,然后站起身子道,「你饿了吗?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吧,你想吃些什么?」 杜幽兰眼睛只望向一个方向,目光呆滞,轻轻摇头,然后说:「你还记得吗?小的时候,我们同睡一床被,同吃一块饼,就连一根玉簪子,都觉得好看的时候,也会轮着戴的……」然后忽而抓住苏瑾玉的手,泪眼汪汪地说,「瑾玉,你别走,我们还是会像从前一样的吧?谁嫌弃我,你都不能。」 说实话,苏瑾玉真是有些要疯了,她都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应了杜夫人,不该接了杜幽兰来聚贤书院。 【上集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少爷的小暖炉》上 作者:桂圆 02、《少爷的小暖炉》下 作者:桂圆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