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尾》 第一章 荼蘼花 http://.biquxs.info/

春季尾的时候,百花凋零,只有荼靡花还在风里摆动。那摇曳的身姿,似乎在嘲弄春天,瞧你,为什么结束的这么早。 一九九五年的五月二十七日,那一夜,花珍难产,历尽辛苦才生下了孩子。她的婆婆,她的丈夫,在看过孩子的性别后,叹了口气离开了。 花珍出院那天,没有一个人来帮她。她独自撑着身体,从医院走回家。那时候春风已经不如先时那般和煦了,带着酷暑的气息迎面而来。 她走不动的时候就抱着孩子坐在路边休息,大约是昨夜下雨的缘故,地上的黄土和水和在一起,湿湿的粘在花珍鞋上。她手里拿着从路边捡的枯树枝子,把鞋底上的泥一块一块的扒了下来。 襁褓中婴儿突然哭起来,花珍忙扔开树枝,轻轻摇着怀里的孩子,低声唱起一首不知名的曲儿。听着花珍柔婉的歌声,婴儿就不哭了。 花珍见孩子不哭了,就停下歌声,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的落日。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羸弱惨白的脸上,为她染上了一丝红润。 徐徐的晚风吹来,沿路开着的白色荼蘼花便在风中舞动着它们曼妙的身姿。夕阳也毫不吝啬的用自己最后的余晖为那一抹纯白色添了些圣洁,花珍随手摘起一朵放进裹着婴儿的小被子里,那孩子竟然笑了起来。 于是,她叫荼靡。 七年后,还是春末的那天,五月二十七日。荼靡的父亲兴怀开着一辆灰白色的桑塔纳,汽车拖着长长的尾气,永远的离开了花珍。 那时候荼靡还不懂那代表着什么,还不知道她此后的一生都将缺少一种爱。 “哥,爸要去哪里。” 她还曾天真的问过三禾,三禾没有回答她,只是把年幼的荼靡抱得很紧。 在那往后的一个月里,花珍像失了魂一般恍惚度日。她把自己关在阴暗的屋子里,剪碎了所有兴怀的照片,并且烧了兴怀的衣服。 直到那天,花珍歇斯底里的对电话那头的兴怀咒骂。她说要煮一锅汤,里面放上老鼠药,把荼靡和三禾全部毒死。 很多年过去,许多事情,荼靡都记得不清楚了。但是这句话,却记了一生。那是花珍最后的反抗,她的无助,怨恨都在那句话里。 幸而花珍没有那样做,因为荼靡刚刚七岁,三禾也才十三岁。她没有那个胆量去结束这一切,或者在犹豫,荼靡和三禾是不是需要陪她承受这个结果。 最后,花珍选择了离开那个她生活了许久的村落,独自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走上另外一程路,那时候花珍还是个勇敢的女人。 那天,荼靡第一次踏进了一个叫做城市的地方。虽说是城市,但因为地处偏僻,又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所以也就是小县城罢了。 花珍的三妹帮她们租了间房子,坐落在这个城市里残破的一角。不大的院落里,住了约四五户人家。因为太过久远,究竟是几户人,有些记不清楚了,这也不是很重要的。 那天搬进这个院子的,还有一个叫萨梯的男人,就住在荼靡家的隔壁。据说是一名厨师,一个人住。 萨梯长得黑黝黝的,体格很健壮,眼睛大而有神,笑起来眼角会有好多层褶子。只是眼泡有些肿,就是人常说的鱼泡眼。三十几岁的样子,头发稀疏,隐约能见头顶黄色的头皮。 “我来吧。” 花珍提着笨重的行礼往屋内拖,暴烈的阳光照得花珍身上痒痒的,又流了满身的汗,这就更难受了。萨梯就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宽大的身躯挡住了阳光的轨迹。 他毫不费力的帮花珍把行李一一搬进去,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糖果递给荼靡,伸出手掌揉乱了她的头发。 “还不谢谢叔叔。”花珍说。 “谢谢叔叔。” 荼靡的笑容很好看,月牙般的眼睛,笑起来会眯成一条线。不时的摇晃着小脑袋,像是一朵阳光下的向日葵,充满了朝气。 在荼靡的记忆里,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似乎在住进这个院子的第一天起,萨梯就融入了这个家庭。 那时候,她总是很期待萨梯的到来。因为他会从饭店带来很多好吃的东西,偶尔还会悄悄塞些零用钱给荼靡。 萨梯出现后,花珍也很少再叹气了,偶尔也会开怀大笑。但若提起兴怀,言语上仍然十分怨毒。 第二章 甜蜜糖果 http://.biquxs.info/

这个残破的家庭,随着萨梯的出现,似乎正在走上正轨,眼前的阴霾都在消失。至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荼靡是这样认为的。 她享受着萨梯带来的甜蜜糖果,度过了一段美妙的时光。 直到某个星期天的一个凉爽的午后,荼靡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僵直着身子站在萨梯的门前。她原本要告诉花珍她要出去玩一会儿,可是到处都找不到花珍,于是她就到萨梯的屋子里看看。 房门紧闭着,她轻轻推了一下,门从里面锁上了。荼靡趴在缝隙处往里看,昏暗的小屋里,那张不大的木床剧烈的晃动着,四条可怜的床腿吱吱呀呀叫嚷着,“快要断了,快要断了。” 白花花的大屁股正对着缝隙里荼靡的眼睛,根据那人头顶稀疏的毛发,荼靡认出是萨梯。他摇晃着光溜溜的屁股,快速的抽动着,肥硕的肉随着晃动似乎要飞出去。 他的身子下面,露出一小截白嫩的小腿正蹬来蹬去,粉红色的脚趾绷得翘了起来。露出来的一截小腿上,还穿着一件浅紫色的雪纺裙,上面印着兰花的图案。 荼靡认得,那是花珍最喜欢的一条裙子。 后来,我曾经问过荼靡。你才七岁,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 “知道。” 她十分认真的告诉我。 是吧,不要总认为孩子是无知的,他们有时候甚至比大人更要敏感一些。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看到花珍和萨梯的事。荼靡说过,是寒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寒冷,席卷了全身。 寒冷过后,又是一阵烦闷,厌恶,对萨梯的。 那天,她合上缝隙,没有告诉花珍,一个人出去了。走在一条宽宽的柏油马路上的时候,荼靡把口袋里萨梯给的糖果瓜子全数扔了,然后又跳上去狠狠的踩了一脚。 应该是从那天开始吧,荼靡看萨梯的眼光不同了。她总小心翼翼的护着花珍,不让萨梯接近。也许潜意识里,认为萨梯会夺走花珍吗? 那个时候,并没有人察觉到荼靡的不同。花珍有了萨梯,正沉浸在她的欢愉里。三禾在新的环境中认识了新朋友,一个叫做游戏机的朋友。 这件事,就一直埋在荼靡心里了。如果那时候有人发现了荼靡的心思,去问一问她,或许能知道荼靡的厌恶究竟是什么原因。 但是现在没有机会了,时间过去太久,荼靡自己也只能大致说出当时的感受和行为。并不能解释,那样的情绪背后,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非要解释,也多半也掺杂了成年后的理解进去,并不纯粹。 我认识荼靡就是在那件事发生不久,也许不能说是认识吧。因为她刚刚转学来这里,就是我的同学。 或者用熟悉更合适,之前我只是对这个转学生曾有过短暂的好奇。但是她不爱同人说话,瘦瘦小小的,常低着头。像根黄豆芽一样,存在感极低,过久了就忘了这个人。 那天是黄昏的时候,天边像是有人烧了一把大火,翻滚的红云将整片天空都烧的通红。 “青沐” 这条路边是一个荒芜的坟场,到了黄昏的时候,路过的行人少,就更加阴森。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荼靡?”那是我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荼靡有些怯生生的站在我后面,蜡黄的小脸,眼睛也不大,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那天我才知道,原来我和荼靡家借的房子,只隔了一条街。 荼靡说她怕鬼,忍了好多天,每次都悄悄跟在我后面走。今天是因为天边诡异的红云,连坟场里枯黄的树叶都似乎要烧着了。她很害怕,所以才叫住我。 自那之后,我们一起放学,上学,成为了不错的好友。熟悉荼靡之后会发现,她是个早熟并且很聪明的孩子。因为这些,她经常显得有些脱离现实,给人很冷淡的感觉。 但我知道,荼靡的内心是很渴望倾诉的,渴望有人能理解她。 我时常想着,如果花珍肯试着和荼靡交流,了解她的内心。如果三禾不那么沉迷游戏,也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第三章 发生在夜晚的故事 http://.biquxs.info/

荼靡的童年,我曾一度认为是不幸的。但用荼靡的话来说,那是不幸中的大幸。 如果说兴怀的离开和花珍的诅咒是不幸的钥匙,那么萨梯的进入,才是不幸的开端。他转动钥匙,打开了通往黑暗的门。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花珍发现萨梯是个已婚男子。不仅有妻子,还有三个孩子,都是男孩。关于此花珍是否在意,荼靡并不知道。 这个家的传统,似乎就是彼此之间从不交谈。 直到那件事情发生,使荼靡对于萨梯的厌恶,更上一层。 也许是来过一次的萨梯的小儿子回去告诉了他的母亲,萨梯的妻子一时气愤报警。也有传言说是院子里看不过去的人,偷偷报了警。 总之事情究竟如何,那时候还年幼的荼靡,并不知晓。花珍可能知道,但是荼靡从来没有问过。我说过,这个家的传统,就是彼此之间从不交流。 那天,大约是半夜十二点到两点之间。荼靡和三禾睡在墙角那张破旧的小床上,两个孩子正做着香甜的美梦。 在现实与梦境之中徘徊着的荼靡忽然听见耳边有人在叫她,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在一片黑暗之中透过朦胧的月光看见花珍的脸。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刺耳的警笛声。 她还来不及问,花珍就接着叫醒了三禾,把他们两个抱到后院厕所那里藏了起来。接着,荼靡又听见院子里一阵杂乱的声音,花珍便慌慌张张的跑了。 习习的晚风吹过,凉意渗透了身体。荼靡往三禾身边靠了靠,缩在他怀里取暖。她并不害怕,更多的是好奇,奇怪为什么花珍要把她和三禾藏在这里。 带着这样的好奇,荼靡睡着了。在梦里,她看见了后院里开着的一种叫做苘麻的小花。她把苘麻的花朵摘下来,黏黏的液体垂下来吊着花朵,像是商店橱窗里摆着的精美的耳坠一样。 第二天,当荼靡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又在那张破旧的小床上了。昨夜的一切,更多的像是一场梦。梦醒来,只不见了萨梯。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荼靡再也没有见过萨梯。还有一件事令荼靡奇怪,院子里的孩子们,在有意无意的疏远她。 但这并不令荼靡烦恼,她本身也不喜欢那些只知道玩过家家的孩子。 而且她们玩游戏时,从不让荼靡演妈妈。只是给她一把小刀,让她在一旁切菜,从头切到尾。 时间依旧平静而缓慢的走着,花珍也没有露出太多情绪。照例每天四点起床去菜场进菜,然后又拉到当地市场卖掉。这是花珍的工作,她能想到的自己可以胜任的工作,也就这样了。 指针顺着圆圆的钟表盘一圈圈转动,日子便一天天过去。慢慢的荼靡都开始以为那晚的一切,或许真的是一场梦。 但老天似乎不愿意看她模糊了记忆,于是安排了另外一件事,帮她醒醒脑。 依旧是夜里,这样的事,发生在夜里才合情合理是吧。 那天荼靡和三禾并没有机会躲起来,因为事先没有警笛声,所以他们是从梦里惊醒的。荼靡睁开眼就听见外面有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声,还伴随着一声声恶毒的咒骂。 三禾拉着荼靡的手,光着脚跑出去,那一幕对孩子来说是残忍的。花珍被一群人围着坐在地上,她的衣服被撕烂了,不算白嫩的皮肤暴露在冰凉的空气里。 边上一个瘦小的女人扎着马尾,五官扭曲在一起,眼睛泛着幽光。她嘴角的弧度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脸上带着仇恨和妒忌。 那些人中有一个高大些的男人,他抓着花珍齐肩的头发,逼迫她抬起头。月光打在花珍脸上,她惨白的脸,黯淡的眼睛,像个死人一样。 荼靡还在震惊里走不出来,三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冲过去了,小小的身子在月光底下拖起很长的影子,义无反顾的护住花珍。 但是地上那长长的影子并不能改变三禾还是个孩子的事实,他很快就被人拉着拽开了,扎着马尾辫子的瘦小女人扬起手,响亮的一巴掌狠狠打在花珍脸上。 恶毒的诅咒,淫秽不堪的词语,随之钻进荼靡耳朵里。 “哥” 荼靡跑过去,死死拽着三禾,想帮他从那些人手里逃出来。但是很快,连她也被人揪住衣领拽到了一旁。 “放开我,放开我,妈,妈!” 荼靡无助的哭喊着,尖叫着。那声音尖利的穿破了夜空,但是院子里没有一户人出来。荼靡转头一口咬在抓着她那人的手背上,然后挣脱出去跑到花珍那。 “妈” 荼靡扑到花珍怀里,小手紧紧抓着花珍的衣服,她吓坏了。 第四章 走不出的夜晚 http://.biquxs.info/

花珍愣了一秒,荼靡身上那股暖意,散去了不少夜晚的寒气,也唤起了花珍残存的意志。她紧紧的抱住荼靡,将荼靡的头按在怀里,这一幕太过残忍了,对一个孩子。 荼靡趴在花珍怀里,快要喘不过气来。花珍胸口的柔软,紧紧贴着荼靡的脸,那是冰凉凉的。但触感很好,她很喜欢花珍的胸部。在萨梯没有出现之前,荼靡常睡在花珍床上,手总是喜欢抓着花珍的胸部。 软软的触感,像是云朵一样。虽然她没有摸过云朵,但想象着,是这样的。 这份温暖并未存在太久荼靡就被拉走了,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人,她的手粗糙的厉害,手心的老茧磨痛了荼靡稚嫩的手腕。 她拽着荼靡甩到一边,又冲过去扑在花珍身上,一边咒骂一边撕扯着花珍的衣服。尖利的指甲嵌进花珍的皮肤里,留下一道道恐怖的血痕。 荼靡哭起来了,哭的撕心裂肺。呼啸的冷风吹过,卷起她的声音在空气里流动着,仿佛成了凄厉的鬼泣声。 但这声音在那些疯狂的人耳中,是微不足道的。他们发疯了一样,把花珍当做泄愤的工具。他们说尽了这世上最恶毒的语言去羞辱花珍,他们像饿狼般一拥而上撕碎了花珍的衣服,将她曼妙的胴体暴露在广阔的夜空下。 他们是一群疯子,仇恨让他们变成了疯子。 还不肯结束吗?花珍瞪着眼睛,早已经不发出任何惨叫声。毫无意义啊,她扯着嗓子叫,那些人并不会停下来,也许还会更加兴奋吧。 院子里的人也不会出来救她,也许他们正在屋里笑呢,笑的很开心呢。 她歇斯底里的叫,只会吓坏了荼靡和三禾。花珍听到荼靡的哭喊了,她真想站起来,再把荼靡抱在怀里,感受一下她身上的温暖啊。 这一夜,不会停止了吗?那些人来来回回重复着咒骂花珍的话,骂累了就打她的脸,或者扯她的头发,撕她的衣服,用脚踢她的肚子,用树枝抽打她的身体。 这一夜,不会停止了吗。 只是有一点不好,怎么能让荼靡和三禾眼睁睁瞧着,那多残忍啊。 于是花珍不知道又从哪里来的力气,手指紧紧扣着地面,努力的往前爬。她像是从沼泽地里爬上来的恶鬼一样,黑色的头发乱糟糟的沾满了泥土,身上挂着几片完全不足以蔽体的破布条,隐约的还散发着一股恶臭和血腥气。 她往哪里爬呢?那是这座院子的主人的屋子的方向,院子的主人是一位年余九旬的奶奶。听说她的丈夫是旧社会的地主,去世后留下了一大笔遗产给她。 那是一位很温暖的人,虽然许多人不这样以为。他们看来,地主奶奶是个很冷酷的人。她的眼里,一点儿也没有老年人的慈祥。浑浊的眼睛里,尽是冷冰冰的。 只有当别人问起她的三寸金莲时,地主奶奶才会怀念一般,说起她小时候的事。那双近乎变形的脚,她将那看做是美好的记忆。 花珍艰难的蠕动着身体,扣着地面的指甲都裂开了,手指头上都是血。可她哪里爬的过去呢,那些人拽着她的腿,像拖着破布麻袋一样,再次把她拖回了沼泽里。 荼靡眼睁睁看着他们再次淹没了花珍,这一次,花珍叫出声音了,在那群饿狼中间传出绝望而凄厉的喊叫声。 夜更冷了,冻得人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三禾像是被吓傻了一样,瘫坐在地上,眼睛动也不动。恐惧占据了他的身体,他什么都忘了。忘了花珍,也忘了荼靡。他的脑袋里什么都没有剩下,被恐惧一卷而空。 真希望他没有被吓傻,早点逐走恐惧。 这一夜,有人疯,有人傻,有人绝望。但是,怎么能放弃挣扎呢。如果任由这样下去,就真的完了啊。这样下去,会出大事的。可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全部迷失了,迷失在这片诡异的夜空下。 银白色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爬上一丝血红,猩红的颜色刺激着人的神经。让他们变得疯狂,变得无畏。 如果再不停止,再不走出来,或许真的永远留在这一夜了。 荼靡不想,所以要挣扎啊,无论如何要挣扎。 她光着脚往前跑,连脚底扎进了玻璃都毫不在乎了。她扑到地主奶奶的房门前,小手胡乱在门前用力拍着,口里含糊不清,嚷嚷着人听不懂的词。 最慈爱的奶奶啊,虽然别人不这样认为,可是那是慈爱的奶奶啊。 荼靡呐喊着,出来吧,最慈爱的奶奶。 请你打碎这片夜空,让一切都停下吧。 第五章 地主奶奶 http://.biquxs.info/

夜,这座不大的院落,正被恐惧支配着。 倒在地上的花珍近乎赤裸,身体布满了伤痕。她费力的撑着眼皮,眼中的光芒正在慢慢消失。 花珍仰面朝着夜空,好安静啊,只有天上那凉薄的月光照着她。可是她恨不得月光消失了,为什么不消失呢。明明什么都听不到了,声音都可以消失,为什么月光不可以呢。 她的身体,赤条条的。荼靡和三禾还看着呢,怎么能这样呢。为什么不是黑漆漆的夜呢,偏偏是这样月光明亮的一夜。 荼靡哭喊着,趴在地主奶奶门前。出来啊,还不出来吗,慈爱的奶奶。 那扇零零碎碎沾着红色漆油的破败木门,上面还贴着过年时的旧年画。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黑漆漆的一片。荼靡想要迈过门槛进去,但脚底的玻璃深深的刺进肉里,疼的很。 地主奶奶终于出来了,她扶着荼靡的胳膊,将她拉起来。 “奶奶” 她一定会出来的,对于这点,荼靡从来没有怀疑过。就算在别人口中,她是多么冷漠的人。但荼靡总认为她是慈爱的,毫不怀疑。 “停下吧。” 地主奶奶的声音并不高,沧桑的嗓音飘到那些疯狂的人耳朵里,奇迹般的众人都停了下来。 从未有过这一刻的寂静,这夜,总算是沉寂下来了。 马尾辫女人抬头看向地主奶奶,荼靡正躲在她身后,悄悄探出头。 那天上的皎洁月光,照在地主奶奶身上,她满脸的皱纹堆积在一起,都快要看不清楚眼睛的形状。牙齿也掉光了,嘴巴萎缩成一团。鞠偻着背,一双小的怪异的脚,让人怀疑能不能支撑她年迈不堪的身体。 她真老啊,老的可怕了。 “老人家,您回去吧,这不关您的事。”马尾辫女人还尽力保持着一份礼貌,对这位老的不成样子的女人。 荼靡拽着地主奶奶的衣角,让她看地上的花珍。得了这片刻的安宁,她再支撑不住,昏过去了。 “你们在我的院子里,就关我的事。花珍不行了,你要发泄,也够了。” 够了吗,她可不这样觉得,还差的远呢。 “她做了那样的事,是她活该。” “可她如果死了,你是不是也活该。” 人们都害怕地主奶奶,这个活了快要一个世纪的老女人。 她的眼镜浑浊,可心却是亮堂堂的。活了这把年纪,人懒得不行。年轻时也许说话还经点心,但到了现在,什么话,都是捡着最厉害的说。 所以人才怕她,因为她说的,往往都是最戳人心的。 马尾辫女人也怕了,过了那股疯狂劲。再看花珍凄惨的样子,心里就怕了,怕花珍真的死了。马尾辫女人的同伴们更怕,他们不过是来看热闹,或者纯粹撑个场子的。 如果今晚闹出人命,就像地主奶奶说的,是不是也活该呢。 “走吧。” 声音像是从幽暗处飘来,轻轻地,诡异的。那些人便跟着这声音,离开了这座院子。他们浩浩荡荡的来,却轻飘飘的去了。 至于是否解了马尾辫女人的恨,我想没有吧,哪有这样容易呢。如果把人打到半死不活就能泯去仇恨,那这世界,也太美好了。 地主奶奶扶着荼靡坐下,抬起她的脚,肉呼呼的小脚黑兮兮的。脚底已经分不出颜色了,只是能在黑色上面看见一片更深的,带着红色的地方。 一块儿指甲盖大小的玻璃扎在荼靡脚底下,轻轻一碰,她吃痛的就要收回脚。 “三禾,去屋里给你妈拿件衣服披上,然后打急救电话吧。” 三禾傻愣愣的坐在地上,被地主奶奶叫醒的时候,院子已经是空荡荡的了。 三禾歪着头看向花珍,她赤裸着身子躺在地上。月光洒在她身上,皎洁的银白色和满身的红色血痕交错,像一幅浓墨重彩的古典油画,带着近乎病态的美感。 他从地上爬起来,飞快的跑进屋里。拽着一床薄薄的被子跑出来盖在花珍身上,才又回屋去打电话。 不久,就听到外面救护车的声音。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涌进来,花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荼靡靠在地主奶奶怀里,耳边回荡着“嘀嘟嘀嘟”的声音。 第六章 消失的萨梯 http://.biquxs.info/

次日,因为荼靡的脚受了伤,所以没有去上学。也正好在医院里陪着花珍,只是那股血腥味让她很不好受。 中午更点吃东西的胃口也没有,只喝了闻讯赶来的花珍的妹妹做的萝卜汤,到了下午实在没忍住出去吐了一回。那股消毒水混合着血腥气的味道,实在难闻极了。 晚上的时候,花珍好了许多。 医生说大多是外伤,到底没伤着里面,所以养几天也就好了。只是她还恹恹的,人要跟她说话吧,她就应一句。要没人跟她说话,她就瞪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跟丢了魂一样。 因为怕没人看着花珍,她夜里要有个什么好歹的,荼靡的阿姨就说在这守着她。叫荼靡和三禾晚上住她家去了,两个小孩子,不能没人照顾。 花珍这一躺,就是三天,三天后就自己回了魂。也不跟人说,自己从医院跑回了家,更不去她三妹家接荼靡和三禾回来。 还是后来人去医院看她,才知道出了院。 这边知道了,便送了荼靡和三禾回来。花珍回家后,照例每天早上四点起床,去菜场进菜,又拉去卖掉。 那夜的事,她像是忘了一样。日子还是照往常的过,只是花珍的话变得少了。时常在晚饭的时候端着半碗粥,蹲在门前,一蹲就是半个小时,粥也凉透了。 院子里的人,更少有人和荼靡说话了。人见了她,都躲得远远的。偶尔却能见几个汉子,在家里婆娘不在的时候,撩拨花珍几句。她也不放在心上,憨憨的笑着应付过去。 那些人见她这样,嘴上就更加没个忌惮了。 不过也总不敢怎么样,毕竟住在一个院子的,家里哪一方没有母老虎坐镇。一两个失了分寸的,一时被家里那位抓住了,又是深更半夜里一阵摔盆砸碗的咒骂。 而另外一面,是那些汉子看不到。若没有旁人在的时候,花珍就变得异常暴躁。 一次荼靡不当心丢失了学校要求打疫苗的钱,花珍便拿着笤帚,失去理智了一样,瞪着发红的双眼,满屋子追着荼靡乱打。 那是用高粱糜子做成的笤帚,只抽在人身上一下,保管起一身的红印子。 荼靡哭喊着到处躲,可那拥挤的小破屋子根本无处能藏。最后她被花珍挤到那张掉了漆的四角红桌子边上,缩着肩膀,等待花珍手里的笤帚落下来。 可等了许久,却仍然不见笤帚落下来。荼靡畏畏缩缩的掀起眼角,眼前出现的却是三禾那张皱成一团的脸。笤帚落下来的时候,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三禾身上。 荼靡吓得抱住三禾,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就这样,花珍保持着人前那样和婉安静的样子,一直延续到了秋末冬初的时候。 那天是周五,学校放的早。三禾放学后就跑游戏厅去了,荼靡没有带钥匙,打不开家里的门。去菜场找了花珍一圈,却没找着她。 只好背着书包坐在地主奶奶门前帮她择菜,顺便等着三禾或者花珍回来。地主奶奶弯腰弯的久了,有些受不住,就进屋去歇会儿。 这时,住在院子西南角那一户的汉子回来了。他是个开长途车的,时常不在家呆着。但若在家,最爱调笑花珍几句。但也算得上是规矩的,比起其他几户的汉子来说。 他因为常坐着开车的,所以腰不好,连带着走路都有些颤巍巍的。因看着荼靡家门锁着,荼靡一个人坐在地主奶奶门前,如今天又冷,就走过来问。 “荼靡,你妈呢,怎么不进屋去。” “我没带钥匙,我妈不知道哪儿去了。” 那汉子点点头,就弯下腰来帮着她择菜。也不坐边上的小凳子,只是蹲着。 “上午看见你妈带着两大包东西出去,好像是被子什么的,估计是给你叔送过冬衣服去了。” 荼靡奇怪的抬起头问他,“送过冬衣服?为什么要送衣服,他在哪里?我好久没瞧见他了。” 这汉子说的,自然就是萨梯。如今快冬天了,那天夜里的警笛声响过之后,再也没有见过萨梯了。 那汉子看了看荼靡,瘦瘦小小的脸,蜡黄蜡黄的。明明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孩子,他以为什么也不懂的。但看着荼靡明亮的眼睛,接下去的话,却总也说不出口了。 只能叹了口气,把手里择好的菜放进篮子里。 “唉你妈也是,什么个人都没看清楚呢。两家的情况,各自心里都不清楚吗。” 那一年,那汉子的话荼靡并没有听懂。 什么叫没看清楚,又为什么要给萨梯送去过冬的衣服。直到后来荼靡大些,再想起那汉子的话,回想那一夜的警笛声,才明白过来。 兴怀走的时候,是没有和花珍办离婚手续的。萨梯家里那个马尾辫老婆,还有三个孩子要过活,更不能离婚的。这两人,以为天高皇帝远,就便宜做了夫妻。 估摸那举报了花珍和萨梯的人,也就是为着吓唬吓唬他们。也没成想着一查倒好,反做成了重婚罪,萨梯就遭了秧了。 至于当初到底是谁举报的他们,到今天也不知道,是谁做了这样的好事。 第七章 回来了 http://.biquxs.info/

一晃到了次年的春天,那天荼靡搬着张小凳子,趴在门前写作业。 眼瞧着太阳要下山了,天边悄悄泛起了一道道绚丽的纹路,有的紫的,有的红的,有的蓝的,多彩多姿,像是天上织女洒下的一缕姹紫嫣红。 荼靡抬起头数着天上的颜色,直到脖子酸疼酸疼的才停下。 “荼靡。” 是花珍的声音。 这个时候,花珍还不该从菜场里回来。荼靡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左右看了一眼,就是没往门口瞧。 直到听见花珍那辆红色的小三轮车发出咣咣啷啷的声音,荼靡才往门口看。这一瞧,却见推着车的不是花珍,而是萨梯。 他比先时去了大半的精神头,一双肿胀的鱼泡眼下挂着两条破布袋似得。本就稀疏的头顶,这回更没几根毛发了。 萨梯瞧见荼靡看他,笑着露出一口熏黄的牙齿,一边说。“许久没见着荼靡了。” 虽然很久不见萨梯,但荼靡是没有忘记的。只是想起去年发生的那些很不顺心的事,就不愿意和萨梯亲近。反观花珍却很高兴的样子,把三轮车停在院里,就拉着萨梯进屋。 “荼靡,快给你叔倒水。” 一边还叫荼靡去倒水。 萨梯接过水,咕噜噜的喝了个精光,像是久没有喝过水似得。他舔了舔近乎裂开的嘴唇,才笑着放下杯子。 “荼靡真是越长越好看咧,你妈给你养的好,胖了些,胖了更好看。” 萨梯拉着荼靡的手,像是仔细端详的,将她打量了一遍。 “想不想叔,来给叔亲亲。” 说着萨梯就把荼靡一把抱到膝上,狠狠亲了一口。这一亲,真叫荼靡吓坏了。他并未亲在荼靡脸上,而是亲在荼靡小小的嘴唇上。那张干裂的厚嘴唇,竟像是要把荼靡的嘴巴吞下去了。 想起刚才他笑的时候,那一口黄黄的牙齿,荼靡就开始犯恶心。但萨梯似乎还要再亲,荼靡便使劲挣扎下去,一落地就跑了。 身后,还听见萨梯跟花珍笑嘻嘻的说话。 “荼靡大了,还知道认生哩。” “你这长时间没回来,小孩子记性不好,怕是把你忘了。” “正是,只你别把我忘了就好。” 荼靡并没有走远,就扒在那门口静悄悄的听墙根呢。一手不断的抹自己的嘴巴,狠狠的吐了两口吐沫,像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到了天黑,荼靡一直在外头呆着不肯进屋。花珍也没出来叫她,荼靡更生了闷气,坐在小凳子上无聊的踢着地上几片树叶子。 “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头呆着,蚊子多哩。” 地主奶奶背着手,站在门前说话。 荼靡心情不好,也不理她。心里只说,怕他们两个在屋里摇床呢,我进去可干什么呢。 地主奶奶见她不说话,转身就进屋了。 过了一会儿,三禾总算是回来了。原本早该放学了,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准儿是跑游戏厅打游戏去了。 三禾越发的爱玩,花珍也不常管他。到现在三禾的性子,一应连荼靡也不爱搭理。眼里心里,只有他的游戏机。 “哼,你又这么晚回来。” 荼靡赌气,瞪了三禾一眼。 “你白坐在这干嘛,咱妈呢。” 以前三禾倒是很伶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玩游戏给玩傻了,又或者是那夜真给惊着了。总也透着股傻劲儿,连人的心思,人的话都听不懂,看不见了。 “里屋呢。” 荼靡也不说萨梯回来了,心里打量着要是那两人正摇床呢,也叫三禾看见,不知道他怎么样。 三禾便点了点头,正要进去。却赶上花珍出来了,一探头看见三禾和荼靡,又见三禾背上还背着书包,以为他刚从学校里回来。 “先去把书包放下,今儿晚上咱出去吃饭。” 听见要下饭馆吃饭,荼靡高兴的把刚才要作弄三禾的心思给抛到脑后去了。更不记得如何厌烦萨梯,只记得吃了。 那时候荼靡的家境是很困苦的,我常见她家几个月也不见两三回荤的。常吃的都是花珍卖菜剩下的客人不要的菜,只把烂掉的部分切了,凑合着吃的。 所以你才见荼靡小小的人儿,干巴巴的。任是萨梯说她胖了,左不过是因久不见着,长得比去年高了些,就全当是养的胖了。 第八章 吃狗肉的人 http://.biquxs.info/

到了饭馆,萨梯一向是大方的,点了好几个菜。荼靡和三禾摩拳擦掌的坐在桌子边,两双筷子不安分的在碗碟上敲来敲去。 花珍见了很不高兴。 “别敲了,叫花子才敲碗呢。” 你别看花珍是个农村妇女,又大字都不识几个,可是骨子里讲究的很呢。 在我家里,饭一上来,几个兄弟姐妹饿狼一样的一抢而空。吃起饭来,嘴巴吧唧吧唧的响,那叫一个香甜。 可在荼靡家里,她和三禾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吃的快了,也从不敢挑三拣四,更别说吧唧嘴,那可是要痛痛的挨上一下子的。 后来常和荼靡吃饭,她便见不惯我吧唧嘴,总要唠叨几句,活像花珍附了体。 不一会儿,饭菜上来了,很丰盛哩。 荼靡抬头瞧了瞧花珍,见她还没动筷子,于是也不敢动,只能眼巴巴瞧着。直到花珍说可以吃了,两个孩子忙先夹着一块早看上的大大的肉塞进嘴里。 三禾直吃的两个腮帮子鼓鼓的,金鱼一样。 荼靡却嚼了两口那肉,觉得口感不好,硬硬的嚼不烂。又不像是平常吃的猪肉,鸡肉什么的。别看她长久吃不着,可那个味道记得清楚呢。 “这是什么肉,味道怪怪的。” 萨梯吃的正香,肥厚的双唇油滋滋的。 “这是狗肉,好吃吧。” 可不得了,唬的荼靡一怔,马上给吐了出来。那肉看上去颜色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酱油还是本身就这个颜色。又经过咀嚼,宛如一坨烂肉,简直恶心极了。 就连三禾这样痴傻的人都吃不下了,将到了嘴边的肉猛地扔在桌上。花珍和萨梯却依旧吃的香哩,一快接着一块的塞进嘴里,中了邪似得停不下来。 直吃的酣畅淋漓,满嘴流油。瞧着那样子,像再来一整只狗也能吃掉呢。 苍蝇迅速扑闪着翅膀飞过来,发出令人烦躁的声音,围着那团黑色的烂肉飞了几圈,最终爬在上面一动不动了。 荼靡犯了恶心,再吃不进去,一并连别的都不愿意吃。再瞧瞧三禾,犹豫了一会儿,又动筷子吃别的菜,只是没有吃过那盘狗肉了。 “荼靡怎么不吃了。” 见她停下筷子,萨梯就问她。 荼靡也不理他,一个人呆呆的发怔。从前地主奶奶也养着一条狗,白色的小狗,可爱极了。每次荼靡放学,总爱跑到荼靡脚边蹭她。乌溜溜的大眼睛,像三禾总爱玩的玻璃球一样圆乎乎的。 可是年初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丢了。地主奶奶因此伤心了几个月,荼靡放学回来也不见那条小白狗蹭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院子里的汉子们吓唬她,说是被外面的人逮去吃了,她总不信,狗肉也能吃的吗?现在瞧着桌上那盘狗肉,花珍和萨梯吃的很是入迷呢。 地主奶奶当那条狗做孩子养,荼靡一清二楚。人怎么能吃自己的孩子呢,就算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是别人的孩子,怎么能吃呢。 想着这样,荼靡不但讨厌萨梯,连花珍也讨厌了。 她和萨梯吃狗肉的样子,叫荼靡觉得胸口犯恶心,又叫她害怕。荼靡想起下午萨梯亲她的时候,那张嘴含着她的嘴,可不是像要把她吃了。 这样想着,恶心的情绪少了些,心里满满的都是畏惧。 身体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想跑出饭店,又怕被花珍骂。荼靡想着想着,又开始憎恨萨梯。但看见花珍十分开心的样子,又有些迷茫了。 一顿饭好容易吃完了,三个人吃的肚子圆滚滚的,满面红光。只有荼靡没吃东西,肚子咕噜噜的悄悄叫了两声,也没人听见。 就是这样饿着,她也不愿意吃,别的也不愿意吃。 荼靡的性格十分的倔强,有的时候倔强的令人十分费解,那餐桌上除了狗肉明明还有别的。但她却因为那盘狗肉,一并连别的都不愿意吃,宁可饿着。 回到家里,因为萨梯消失了好长时间,他原本的屋子已经被地主奶奶租出去了。所以就和花珍睡在一张床上,荼靡和三禾睡在靠门一侧的那张小床上。 夜里,荼靡似乎听见两个人商量着,要换个地方住呢。 第九章 秘密基地 http://.biquxs.info/

果然,没有一个星期,花珍和萨梯就找了新房子,搬走了。走的时候荼靡去看地主奶奶,她一言不发的,只是对荼靡笑了笑,挥挥手叫她去。 荼靡倔强的走到地主奶奶身边蹲下,也不同她讲话,只是静静的陪了地主奶奶一会儿。 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了吧。荼靡走的时候这样想,她听花珍和萨梯说话时提起过,地主奶奶老的不像话了,她那样的人,随时都会死去的。 但是没有关系,就像地主奶奶不说话一样,没有关系。只要荼靡知道,那是个顶好的人,她说不说话,死亡或者活着,都不打紧。 荼靡的新家,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是个大大的惊喜。那天下午,风有些凉凉的,天空被一层层的阴影掩盖住,空气里带着潮湿的味道。 这样一个阴雨的午后,我原本是没有什么好心情的。 直到听到外面清脆的声音,我跑出门外,看见荼靡脸上洋溢着的笑容,真好看啊。连天上的乌云,都要被她灿烂的笑容驱散,露出了一抹霞光,透过她瘦弱的肩膀,打在我家那扇红色的大铁门上。 荼靡的新家,就在我家边上不足五十米的地方。我是很高兴的,是啊,我的朋友就要成为我的邻居了。 那个春天,到夏天,到秋天,到冬天,我都很快乐。 但是好景不长,从最开始的几个无聊妇人的碎嘴,到几个长舌妇的添油加醋,再到几个所谓知情人士的爆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花珍和萨梯的事情,又人尽皆知了。 你想,不过是隔了一条街的距离,发生过那样恐怖的夜晚,你指望能瞒过谁去呢。我的母亲在一次饭后,很是严肃的找我谈了一次话。 谈话内容,大约就是叫我远离荼靡的意思。 但是怎么行呢,我和荼靡的关系,已经到了不能割舍的地步。何况我也不是那样顺从的人,反而是很叛逆的,自然不把父母的话放在心上。 家里人见我这样,也不能强行阻止,但却暗地里阻挠了许多次荼靡来找我。荼靡自然是知道的,她多么敏感的人啊,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 由于大人有意识的干涉,我们开始寻找能躲开大人视线的地方,我们的秘密基地出现了。 那地方离我们的住处并不远,只要走过两条街后花珍卖菜的那个市场,一直走到路面不再是崎岖不平的黄土路,眼前开始出现宽宽的柏油马路为止就是了。 路的两侧也不再是破旧肮脏的院落,而是一座座高楼林立,那高楼之上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了。 我想,后来荼靡的恐高,大约就是那时候被我硬拉着她往楼顶上跑吓出来的。我和荼靡的性格是截然不同的,她是个安静的孩子,通常是老师口里的好学生。 而我则爱动过于爱静,调皮捣蛋样样精通,自然是老师口中的坏学生。 看上去,我更喜欢冒险是吗?喜欢到刺激的,陌生的环境探索,比如那个秘密基地。 但事实上,却不是如此。 冬天的时候,北方的空气格外的干燥。冷冽的寒风在耳边呼啸着,尤其是身在高处时,仿佛站在风的心口上。那不安的,狂躁的心脏,扑通通的跳动着。 荼靡舔着裂开的嘴唇,裹紧了身上那件不算很厚的蓝色羽绒服。那抹蓝色,出现在这漫天的黄沙里,意外的和谐。 “似乎要下雨了。” 荼靡的话音刚落,黄色的浓雾里,滴答答的就开始落雨。真是壮观的景象啊,天上的浓雾,似乎聚集在我们触手可及的地方。 天恐像是朝我们压下来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雨滴声,是老天在走路的声音。 我拉着荼靡往前走,走到楼顶的防护栏边往下看。路上的行人,在我们眼中只有指甲盖大小。人们为躲避突如其来的大雨,脚步变得匆忙慌乱。 第十章 坏掉的雨伞 http://.biquxs.info/

忽然,风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狂躁的风把荼靡手里的伞吹翻了过去。她瘦弱的身体在风里摇摇晃晃,像颗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草。 来自高空的恐惧让荼靡一阵晕眩,吓得她尖叫起来。 我赶紧拉住荼靡的手,把自己的伞举到荼靡头顶,片刻的功夫,雨水已经打湿了她的头发。 “哈哈,瞧给你吓得。” 笑声把荼靡从恐惧中拉了回来,她气愤的瞪了我一眼,低头把伞翻过来,却发现伞骨断了三根。 “不能用了。”我看着荼靡,对她说。 狂风和大雨像是一个配合默契的摇滚乐队,狂风无休止的拉着手中的电吉他,雨水踏着乐点,在欢快的舞动。 我手里那把脆弱的伞一副随时也要坏掉的样子,随着风呼啦啦的左右摇摆。天色暗下来了,黄色的浓雾被更加浓厚的黑色淹没。 我们走下楼顶,一路回到地面。 “你先回家吧。”荼靡那样说。 “你不回去吗?雨下的大咧,我送你回去吧。” 荼靡摇了摇头,看着手里那把灰色的伞。从外面看它还是完好的,但事实上已经无法打开了,她不能拿着这样的伞回去。 “我去修伞。” “这样大的雨,你去哪里修伞?更别说天都黑了。” 荼靡还是走了,打开那把坏掉的伞,在风雨中摇摇摆摆的去了。 她不知道哪里有修伞的店铺,只能沿着眼前能看到的街道走。雨水沉积在地面上,浸湿了她脚上那双棕色的棉靴子。雨水不断往鞋子挤进去,又走两步,她的袜子也湿透了。每走一步,就听见鞋子里的水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她没有手表,没有手机,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眼前的事物从两侧高耸的楼房,到满是上了锁的各种商铺,又到昏黄的路灯下,一排孤零零的枯树。 人烟越来越稀少了,到最后,只剩下那一点路灯的光还陪着她。 但是还好,她认得路。再往前走,就是一条河了,那里的地面要低一些,很容易积水。现在,水已经到她的脚踝了。脚下的水阻隔了声音,她听不到鞋子里咕叽咕叽的声音了。 不能再往前走了,但是她还没有找到修伞的店铺。 慢慢的雨下的小了些,淅淅沥沥往下落。荼靡紧紧握着伞柄,右侧伞骨断掉的位置塌了下去。雨水就顺着那个斜度,哗啦啦的流下来。 要回家了,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是一定很晚了。回家吗?荼靡的脚步很慢很慢,到最后,她几乎停下了脚步。 她想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置身在寒夜里的孤独,一定很冷吧,像现在这样。 在距离那座小院子不足五百米的地方,荼靡手里抓着破伞,蹲在水洼边上。月亮从乌云里伸出了脑袋,倒映在荼靡脚下的水洼里。她伸手一根手指,搅碎了月亮。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花珍和萨梯坐在黄色的矮脚饭桌前,三禾还没有回来,也许还在游戏厅或者网吧。 “疯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花珍问她。 荼靡把伞背在身后,脚下湿漉漉的鞋子把她的脚泡的快要没有知觉了。如果现在把鞋子脱下来,脚趾一定泡的发白了,脚底也一定像是一张老人的脸,满是褶子了。 花珍恨极了荼靡日渐的沉默,她总是低垂着眼睛,一言不发。像是畏惧,又像是无所畏惧。 两个人僵持着,直到萨梯笑着打破了局面。 “小孩子嘛,都爱玩,三禾怎么还没回来?比起三禾,荼靡可乖多了,来,吃饭吧。” 荼靡踩着那双装满了水的鞋子,轻轻的往前走。花珍冷着脸,瞥了她一眼,没来由的一阵厌恶。 没吃几口,荼靡就说自己饱了,转身出了屋子,往自己房间去。一路都她轻轻地走,努力不发出半点声音。 “吃完就走,碗还没刷呢。” “你看你,怎么那么凶” 身后传来萨梯和花珍争执的声音。 第十一章 孤傲的女孩 http://.biquxs.info/

荼靡换好鞋子,正要去刷碗。院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三禾甩了甩雨伞上的水,进到花珍屋里。 “我回来了。” 花珍冷冷的瞪了三禾一眼,起身接过伞。 “你还知道回来。” 三禾保持了和荼靡同样的沉默,走到饭桌前坐下,自顾自的吃起来。 花珍又嘟囔着骂了几句,手上利落的把三禾的伞撑开放到外面棚子里晾着。一低头却瞧见荼靡拿回来的伞倒在地上,伞布上湿漉漉的。 “一个一个的,不知道伞湿着就折起来会生锈吗!” 花珍拿起来一看,却发现伞骨断了,那双小小的眼睛里的火光便噌噌的往外冒。花珍抓着伞跑到荼靡屋里,狠狠的把伞扔在荼靡脚下。 “败家子,这伞怎么坏了?” “风吹坏的。” “风怎么不把你吹坏,我就省了还要养你这种东西!不是把这个弄坏就是把那个弄丢,你那脑子是猪脑子吗?” 荼靡保持了沉默,这样的场景,熟悉的像是家常便饭,但仍然令她恐惧。 可花珍从来看不到荼靡的恐惧,在那张和她十分相似的脸上,花珍只看到了冷漠。荼靡面无表情的样子,显得高傲和冰冷,那总让花珍想起兴怀。 荼靡的长相有七分和花珍相似,可却偏偏有一副和兴怀相同的眼睛。看着那张矛盾的脸,和她日益沉默的性格,花珍就恨的不能自已。 兴怀就是在那样的沉默里,逐渐在花珍的前半生里消亡。 花珍走过去,又把伞拾起来,抬手就砸在荼靡头上。锋利的铁质伞骨在她右眼下面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血痕,顺着那份疼痛,荼靡哭了起来。 眼泪流过伤口的时候,加重了刺痛的感觉。她低声哭着,声音很小,在花珍无休止的叫骂声里,渐渐听不见了。 萨梯和三禾在一墙之隔的屋子里安静的吃着饭,仿佛只能听到外面浅浅的雨声落地。 从小到大荼靡受过许多伤,但都没有留下疤痕。可这次,那伞骨划过的地方,在她的眼睛下面,永远的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疤。 那时候,在荼靡身上一直有很多令我十分费解的部分,她异于常人的敏感和眼中的孤傲。她的孤傲不是指孔雀式的自傲,而是骨子里带出来的,与生俱来的。 似乎这世上的人,事都入不了她的眼,一切都与她无关。她睁着眼,站在风尘眼里,却不曾沉沦。 事实上,这种孤傲荼靡本身在前期是不知道的。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神情,常常她都没有发现过。我想,最开始发觉的人,应该是花珍吧。 她比任何人都厌恶荼靡的孤傲,厌恶她眼睛里那一片净土。 荼靡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孤傲时,是很久以后了,那时候她已经开始学会收敛自己的气场,尽量显得平易近人。 而敏感则是荼靡最开始拥有的东西,那东西对她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荼靡十二岁那年,有次我和荼靡两个人拿着双方在牙缝里攒出来的二十块钱,跑到莲花广场去玩。 那二十块钱,在我们一人吃了一碗冰粥之后,就已经只剩四块了。我们坐在树荫下面,享受着那碗冰粥在口中留下的甜甜的余味,幸福的晃着两条腿。 午后的一阵凉风刮过来,送到我们耳边的是夏蝉的鸣叫声,荼靡闭上眼靠在我的肩膀上,在这样独特的安眠曲中,昏昏欲睡。 “小朋友,叔叔可以坐在这里吗?” 荼靡睁开眼,盯着那位打断了她美好午后的男人。他穿的一身浅灰色的太极服,头发梳理的很整齐,不是很高,身材有些略微发福,但也不算很胖。 鬓角的头发露出一小片的白色,但头上其他的部分都是很黑的,这人在极力掩盖他的年龄,从他自称为叔叔上也能感觉到,事实是这人实际的年龄,应该足够做我们的爷爷了。 他笑眯眯的站在我们身前,宽阔的背正挡住太阳的余晖。这一幕,在很多年前也出现过。那时候,萨梯也是用他那厚实的后背挡住了花珍面前阳光的轨迹,把她们笼罩在一片阴影下。 荼靡收回探究的目光,眼中露出一抹与她年龄不符的清冷和孤傲。 第十二章 染黑发的数学老师 http://.biquxs.info/

可以呀。” 我挤着荼靡往边上坐,留下位置给那个染黑发的男人。 “你们上几年级了?” “六年级。” 荼靡明明坐在我肩膀右边的位置,却像是听不见那人说话一样,自顾自的盯着脚下的树叶发呆,我只好替她回答了。 我只当她不愿意同不认识的人讲话罢了,她一向如此的。我早习惯了荼靡这样的孤傲,尽管她都不知道我在习惯她身上一种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东西。 染黑发的男人声称自己是一名数学老师,现在在教初中的课程。他话中偶然的小幽默,一点儿也不像我所熟知的数学老师那副古板严苛的样子。 我人生中,唯一一次对数学这个学科感兴趣就是那个时候了。他用十分风趣的讲解方式,将那些平常与我完全不熟的题目牢牢的刻在我的脑海里。 还向我们问了一道智力题,题中讲农夫有一艘船,还有一只兔子,一捆萝卜,一只狼。他要带着这些东西到河对岸去,但每次只能带一样东西过去,并且要保证每样东西到最后都是完整的。 “先带萝卜过去。” 这片小小的树荫像是一个教室,而我高高的举着手,快速说出答案,兴奋的等待老师的夸奖。 染黑发的数学老师却笑着摇摇头,看向荼靡。 “先把兔子运到对岸,留下狼和萝卜,狼不吃萝卜,空船返回。第二次将萝卜运到对岸,为防止兔子吃掉萝卜,返回时将兔子带上。第三次将狼运到对岸,与第一次相同,狼不吃萝卜。最后一次,将兔子运到对岸,这样就可以了。” 染黑发的数学老师吃惊的望着荼靡,一会儿又笑起来。那是一种带着明显善意的笑容,像提前预演过的,露出不算整齐但很白的八颗牙齿。 这人是个很讲究的人,从他整洁的打扮,刻意染黑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和洁白的牙齿都能看出。 他的眼睛很自然的眯起来,厚厚的眼皮耷拉下来,盖住了瞳孔里的光芒。萨梯也总是这样笑,他们笑起来的时候,总是看不到眼睛里的光。 “真聪明啊,你叫什么名字。” “她叫荼靡。” 我抢着说。 “真好听的名字啊,那是一种花吧。” 荼靡没有回答他,又静静的低下头踢着脚下的几片树叶。染黑发的数学老师接着用他风趣的方式讲题,逗得我哈哈大笑。 “真有趣,如果你是我的数学老师就好了。” 我把内心的想法表达了出来。 “这有什么难的,你们来我家,我为你们辅导就好了。” 分明是只有我一个人在与他交谈,但那个染黑发的数学老师却总是说你们。 他在我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余光飘向荼靡穿的那条淡蓝色的薄纱裙上,慢慢的又看向裙子下面露出的两条纤细白嫩的如莲藕一般的小腿。 荼靡抬起头,直直的对上他的眼睛。 “好看吗?”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荼靡,她在说什么?我回头又看向那个染黑发的数学老师。 分明还是那个人,却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因为不笑的缘故,露出了瞳孔,眼白的部分带着些黄色和红血丝,十分浑浊。 他僵直着身子,像被什么吓到了,眼珠一动也不动。 “咱们走吧。” 荼靡起身,站在我前面。 “好。” 我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荼靡不高兴了。 相处的久了,再怎么样,也是能很容易察觉到一个人的情绪变化的。尤其的荼靡,我本就知道她不喜欢和陌生人交谈。 我们刚走出两步,那个染黑发的数学老师就追了上来。 他身上那种僵硬不见了,又换上一副温和慈祥的笑容。 “就走了吗?我还说带你们去我家玩会儿呢,我再教你们几道数学题。”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荼靡就说。 “不用了。” “呵呵,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再玩吧!哦对了,你们会倒立吗?我可以教你们倒立。” 染黑发的数学老师指着广场一角的健身区域,那里站的大多数是一些退休的老人,还有几个穿着和他同样款式太极服的老大爷在跑步。 第十三章 倒立的女孩 http://.biquxs.info/

听到倒立这两个字,我立刻来了兴趣,忙停下脚步。 “你会倒立?” “当然,你想学的话,我教你。” 说着染黑发的数学老师就拉着我的手,往健身区域走去。我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回头冲荼靡喊。 “荼靡,快过来。” 染黑发的数学老师拉着我停在一面很高的灰色墙壁前,他松开我的手,回头冲我们笑着,白白的牙齿似乎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虽然是年纪很大的人了,但是身体却出乎意料的很是灵活。看着他轻松的在地面上翻了个跟头,双脚利落的搭在墙上的动作,荼靡不由想,也许真实的年纪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大。 “很简单吧。” 他梳理整齐的头发因为地心引力的缘故垂了下来,几乎要碰到地面。以这样诡异的角度看他的脸,厚厚的眼皮牢牢的盖住了他的眼睛,更看不到瞳孔了。 但是荼靡却敏锐的察觉到一抹带着强烈的侵犯性的目光,正盯着她的裙底。荼靡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感觉那目光淡去不少,才松开心里紧绷着的弦。 染黑发的数学老师从墙上下来,看着离他很远的荼靡,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这一次,他没有露出那八颗洁白的牙齿,双唇紧紧闭着,面部的肌肉拉动嘴角。 只片刻的功夫,这个笑容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个充满善意的笑容了。 这之间转换的速度,让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也许那只是露出善意笑容之前的起步动作。 “你也来试试吧?” “可是我不会” 虽然这样说,但我还是往前走了一步。 “我会扶着你的。” 我盯着他洁白的牙齿,充满了信任。 染黑发的数学老师抱着我的腰,将我整个人倒了过去,紧紧贴着墙面。 “用你的双手支撑身体,我会扶着你的,不要怕。” 我听他的话,双手撑在地面上。 染黑发的数学老师慢慢的开始松开手,让我独立支撑身体。他一边后退,一边轻声为我打气。 “你瞧,很简单吧,我松开手你也可以的。” 我真的做到了,我身上的所有的细胞都在呐喊,可是我不敢出声,似乎一出声就会倒下的样子。 大约是第一次倒立还不习惯,没一会儿我就感觉到脑部开始有些微微的发胀。 但是我仍然不想下来,我努力搜索荼靡的身影,想让她看到我倒立的样子。很快,我就在倒转过来的世界找到了荼靡。我兴奋的看向她,我的眼睛里一定满满的都是骄傲。 我以为荼靡会夸奖我,或者会羡慕我。但是,我却在荼靡脸上,看见了急迫和挣扎。 下一秒,充血吞没了我的眼睛。黑暗来临的最后一瞬间,我抓到了一个影子,来自荼靡眼中的影子。 那是一个女孩,她倒立在墙面上,粉色的裙子翻了下来,布料垂落在胸前。整个下体暴露在空气中,赤条条两条腿搭在墙壁上。 染黑发的数学老师接住了我滑落的身体,他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肩膀,手心的温度几乎灼伤了我的皮肤。 “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在极力掩盖着即将要从身体里喷发出的某些东西。 “没事。” 我晕乎乎的倒在他怀里,眼前的世界像是被谁打乱了,颠三倒四的。恍惚间,我看见荼靡的影子快速朝我过来,她的手心冰凉凉的,抓紧了我的手腕。 “咱们该回家了。” 我听见荼靡对我说。 “呵呵,还早呢,不如去我家坐坐吧。” 染黑发的数学老师仍然紧抓着我的肩膀,炙热的气息将我牢牢箍在怀里,我甚至能感觉到火舌在舔舐我的脸颊。 只有手腕处传来一丝一丝寒气 我抬起头看向他,那人仍然笑的很温和,用低沉的声音说。 “去我家坐坐吧!离这里不远呢。” 那声音像是带着某种蛊惑的力量,那句“好啊”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了,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荼靡清亮的声音。 第十四章 纯白和纯黑 http://.biquxs.info/

“姐,你们去哪里了,我和青沐等你们半天了。” 不远处,两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女孩怔在原地看着荼靡。 “你” “你们说一会儿就回来的,现在太阳都快下山了,小心回家我告诉咱妈,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广场上。” 说着,荼靡回头冲着我喊。 “青沐,快过来,我姐回来了,咱们该回家了。” 那两个年轻女孩顺着荼靡回头的方向看过去,那时候我正被染黑发的数学老师抱在怀里。 两个女孩又低头瞧见荼靡冲着她们使劲眨眼睛,便大致明白了意思,就顺着荼靡的话说了一句。 “青沐,快走了。” 这时候我才觉得那围绕着我的炙热散去了些,我挪动着虚浮的脚步往荼靡的方向走过去。走到荼靡身边的时候,我想起自己还没有跟那个染黑发的数学老师道别,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原本想问一问他的名字,然后再说声再见的,可是却没有说出口。 他在我身后,冲着我笑,是肌肉拉动嘴角的皮肉而起的笑容。浑浊的眼睛带着莫名的诡异,模模糊糊的,我似乎看见有一丝血红在里面流动。 原来并不是我眼花了,他真的这样笑了。 荼靡拉着我跟在那两个年轻的女孩身边,一路走,一路走。 “刚才那个男的,你们认识吗?” 两个年轻的女孩问。 “不认识。” 荼靡对她们笑了笑,我诧异的盯着荼靡,她还是第一次对陌生人这样的随和。 两个女孩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意味深长的说。 “恩,小孩子在外面可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到了该分别的时候,荼靡往身后看了几眼,确认找不到那个染黑发的数学老师的影子才说。 “我们知道了,谢谢姐姐,我们就在这里回家了。” “好,路上小心点。” “姐姐再见。” “再见。” 四人互道了再见,两个女孩学着荼靡的样子搜寻了四周,才放心的离开了。 一路上,荼靡都没有再说话。 那时候,我并不能理解这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对我来说,是愉快的一天。在这一天,我遇到了一个有趣的人,他教了我几道数学题,还教了我倒立。 回去的路上我心中还在抱怨着一言不发的荼靡,如果不是她莫名其妙的拉着我走,也许还能去那个人家里坐坐。 我曾无数次午夜梦回间见到那位染着一头黑发的数学老师,他这些年的样子没有变过,就像当初我跟随荼靡离开时候的样子。 在夕阳的包裹下,安静祥和的冲着我微笑。但我却感到阴冷冷的,他浑浊不堪的眼睛,被一层迷雾遮盖,使我看不清那里究竟藏着什么。 后来,他眼中的迷雾,随着时间流失,逐渐在我的梦中散去。直到某一日,我从梦中惊醒。那感觉就像黑暗一步步靠近,终于站在你面前,死死的盯着你的每一寸肌肤。 我死命的跑出家,想找到荼靡,但眼前已经只剩下一团废墟。 我只能拥抱着寒冷和庆幸,在心底感谢荼靡,如果不是荼靡的敏感,我也许就随着那个人回家了吧。 之后会发生什么?当年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那种几乎令我窒息的炙热还恍若昨日 后来我时常想起那年在广场上倒立的时候看到的荼靡的眼睛,里面倒映着的无知的女孩,那条纯白色的三角裤是多么的刺目啊 第十五章 内心的阴暗 http://.biquxs.info/

十三岁那年到来的时候,我忙着把头发烫成爆炸头,染的五颜六色,各处疯疯癫癫的游荡。哪里懂得什么叫长大,只是一味的胡闹着过日子。 可荼靡却悄悄的长大了,她蜡黄的肌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得雪白雪白的。五官也逐渐长开了,在我们那儿老人的话,叫开了脸了。 一双丹凤眼里里,含着一对黑漆漆的宝石,忽闪忽闪的,漂亮的不像话。这个在土里掩埋了十三年的女孩,正在蜕变呢,正在散发着属于她的独有的芬芳。 在这同时,她也更加沉默了。 升初中的时候她转去了私立中学读书,我想着也许是因为不在同一所学校,见面少了,所以生疏了。但又觉得和荼靡的关系,不应该这样。 我抱着这样的疑惑,和一点点的失落,在一个休息日去荼靡家里找她。她正蹲在狭小的根本算不上院子的墙角里剪纸箱子,那是花珍卖菜留下的箱子。 把纸箱子拆开,然后折平整后摞起来,好卖给收废品的,也是一笔收入。 荼靡的童年,很多时候都坐在这样一堆快把她埋起来的纸箱子里,没完没了的折。顺着荼靡方向看过去,萨梯坐在门前,怀里正抱着阿香。 阿香是荼靡的表妹,大约是来她家玩的。见我过来,荼靡抬起头笑了笑。 “你来了。” “恩。” 我跨过那堆箱子,坐在荼靡身边。 “还有这么多箱子啊?” 那些没有拆开的箱子叠在一起,摇摇晃晃的,似乎风一吹,就会倒下。荼靡就坐在那样的箱子下面,如果倒下来,会砸到她的。 “恩,马上就好了。” “那我帮你拆吧。” 哪里就马上好了,分明还有多的数不完的箱子,我悄悄嘀咕着。 “姐,我也帮你吧。” 我抬起头,是阿香在说话。她坐在萨梯怀里,挣扎着要起来。但是萨梯却像是一只黑色的大猩猩,雄壮的臂膀紧紧把阿香箍在怀里。她挣扎了几下,怎么也站不起来。 “让你姐弄吧,你别沾手了。”萨梯眯起他那双鱼泡眼,眼角的皱纹比前两年更深了。 我瞧阿香脸色怪怪的,身子总扭来扭去,很不舒服的样子。就放下手里的箱子,走到萨梯身边。 一见我过来了,萨梯咧起嘴,笑了起来。阳光打在他快要光秃的头顶,像极了一颗油亮亮的卤蛋,我在心底暗暗的发笑。 “好久不见青沐,成大姑娘了。” 萨梯亲热的拉过我的手,抚摸了几下,又拿到他满是胡茬的下巴上蹭。那是略微带着些刺痛的触感,却让我很高兴,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阿香见萨梯和我说话,飞快的从萨梯身上跳下来,一个箭步就跑到荼靡那坐下了。 见阿香走了,萨梯也不在意,拉着我的手继续坐在他的膝上。对于此,我莫名的有一种受到宠爱的自豪感,十分高兴的坐在萨梯的膝上。 荼靡坐在那堆纸箱子中间,散碎的头发落在眼前,有些蓬头垢面的。 出于我内心中阴暗的一面,不自主的骄傲起来。像个出巡的公主,轻蔑那蹲在角落里的灰姑娘。 可是灰姑娘却不在意,她眼中带着一抹我无法理解的情绪。那似乎是嘲弄,又像是一种麻木。 由于萨梯的亲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和荼靡的相处模式经常是萨梯抱着我玩闹,而荼靡便蹲在角落里默默的劳作。 这时候,荼靡便总是用她那样的目光看着我。古无波澜的眼神,常常是像涣散的,没有焦距的。 我无法理解荼靡,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又或者,我从来没有理解过荼靡。以前的亲近,和我自以为的理解,是她呈现给我的最简单易懂的一面。 就像那个染黑发的男人,也是我无法理解的,那时候我眼中的荼靡是怪异的。 现在,是复杂的一面了。她毫不吝啬的呈现给我了,用她那样的眼神。而我,却无法去理解。其实,那是摆在我面前的,如果我去问她,或者再敏感一些,就能明白了。 多熟悉的一幕啊,我曾经认为花珍和三禾忽略了荼靡,不去试图理解她的内心。现在回想来,我也忽略过荼靡不是?一心沉醉在虚荣里,活在我内心的阴暗里。 我常想,她是多么孤独啊。 第十六章 骨头 http://.biquxs.info/

沉醉在这份虚荣中的人,并不止我一个。我说过,荼靡长大了,这并不是关于生理上的,而是思想。 思想的成熟,让她对于萨梯的厌恶一日比一日浓厚,直至后来的她已经开始不再掩饰这份厌恶。但这对于花珍来说,却是绝不允许的。 兴怀离开后,萨梯就是花珍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她是不允许任何人质疑萨梯的。 她开始逼迫荼靡以父亲来称呼萨梯,她认为这个称呼是理所当然的,认为萨梯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 荼靡呢?她内心里对于萨梯的厌恶,不允许她这样做。 矛盾爆发的伊始,是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不像第一次见到萨梯时那么炎热。太阳像是温暖的海水一样,包裹着大地,轻轻的,柔柔的抚摸着人的皮肤。 大约两点钟,菜场这个时候是没有人买菜的。花珍每天这时候,都在家里睡午觉。同样的,这个时间点,也是饭店最清闲的时候。 萨梯推着他那辆掉漆的红色自行车回来的时候,荼靡正坐在床上看电视,那台十分袖珍的黑白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部很经典的动画片,汤姆和杰瑞。 萨梯停好车后,见花珍睡着,就到荼靡屋里来。他一进来,就笑嘻嘻的走到荼靡身边。因为常年抽烟,满口的牙齿都是令人作呕的黑黄色。 他稀疏的毛发和一口的黄牙是荼靡对这个人最深刻的印象了,令人作呕的,并不愉快的印象。 “看电视呢。” 荼靡的心口开始扑通扑通的狂跳,她最怕的,就是和萨梯的独处。 见她不说话,萨梯就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拉过荼靡的手放在她手心里。这是萨梯惯用的招数,也是最令荼靡恶心的地方。 这算是什么呢,对于他那令人恶心的丑陋内心的一点安慰吗? 萨梯一手将荼靡揽在怀里,双臂紧紧的抱着荼靡,让她动弹不得。那双肥厚的双唇从她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唇,一路往下滑。 湿湿的带着烟臭味道的口水,沾满了荼靡的脸。他停留在荼靡小巧的鼻头上,轻轻的啃咬,乐此不彼的用他的胡须摩擦荼靡的下巴。 荼靡快要吐了,恐惧,恶心,占据了她整个人,她快要喘不过气了。那个人身上浓浓的烟草味道混合着饭店里的油烟味儿,像一层高过一层的海浪,将她打翻过去,几乎要把她吞没了。 萨梯沉醉在他另类的欲望中,不能自拔,他一遍又一遍的,舔舐着荼靡的脸颊。像是一条狗看到了心爱的骨头,伸出长长的舌头,爱抚着自己的吃食。 荼靡再也受不了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呆在萨梯怀里再多一秒钟,她就要死去了。荼靡倏地推开他从床上跳下去,她逃到门口,一墙之隔的地方花珍正在睡觉。 “你再走过来,我就叫我妈了。” 荼靡盯着步步靠近的萨梯,这样威胁他。 奏效了,萨梯不敢再走过来。他依旧是那样笑嘻嘻的,眼睛散发着一股骇人的欲望,紧紧盯着荼靡。那幼小的身子,在他眼里,一丝不挂。 “叫你妈做什么,她睡呢。” 像只是一句家常话那样,叫你妈做什么,她睡呢。这样轻飘飘的,毫无重量的话。萨梯从荼靡身边走过去,径直去了花珍的房间。 他走后,荼靡走到院子里的水盆边上,将整张脸埋进水里。很久很久,荼靡才抬起头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花珍醒来的时候,荼靡正在院子里拆箱子,弄得一双手灰扑扑的。 “怎么才拆了这几个?” 花珍手里掂着一双满是油垢的灰褐色皮鞋,看着荼靡折好的四五个箱子,不满的嘟囔着。 “你爸的鞋,等下你帮他刷了。” 那刺耳的字眼,令荼靡心里烦躁的很。萨梯是她的爸爸吗?那只是花珍一厢情愿的,强加给她的。 “我箱子还没拆完。” “没拆完你不会拆完了刷吗?一下午才拆了这几个箱子,你干什么去了!” 花珍的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了。荼靡童年里最多的事情,除了那一堆堆永远也拆不完的箱子,剩下的就是花珍从不停歇的打骂了。 第十七章 暴躁 http://.biquxs.info/

花珍的暴躁常常是令人无法捉摸的,有的时候她还是会对荼靡很好的,但有的时候又会毫无规律的发脾气。那样子,像是某种精神错乱。 时间倒回一些,在荼靡还要小的时候,大约十岁的样子。那天我吃过晚饭去找荼靡,瞧见她端着一碗白米熬的汤,蹲在门口。 眼睛红红的,还是蜡黄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走近了,就能听见院子里,花珍一声声的叫骂。 那天,是荼靡第一次下厨。挨骂的原因,是她把菜烧糊了。那间不大的小院子里,如果你从那里走过,就能听见花珍尖细的嗓音,吐出一个个粗鄙的字眼。 荼靡曾经试图回忆出,花珍脾气一日比一日坏的原因。她是个很记仇的人,记恨了兴怀一辈子。那份仇恨,不断侵蚀她,让她变得脆弱,敏感,易怒。 萨梯的存在也许曾经给花珍带来了安慰,但那个恐怖的晚上,早摧毁了这份的安慰。 即便这样,她也不敢离开萨梯。她总认为,一个女人,一个独身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是无法独立生存的。她深深的依赖着萨梯,却也因为萨梯的家庭,惶恐不安。 花珍像是处在夹缝里的小草,悲哀自己凄惨的命运,又祈求着来自萨梯的一点点雨露。仇恨和不安,不断的靠近她,压迫她,终于压断了那根理智的神经。 那天晚上我陪着荼靡坐在她家门口的斜坡上,两个人一言不发的,盯着漆黑的夜空中闪烁的星光。 漫天的星星,像是能工巧匠将一颗颗璀璨的钻石镶嵌上去的。既美丽,又奢侈。这样一片美丽的星空,都是奢侈的 花珍把鞋子扔给荼靡,走到刚才荼靡将脸埋进去过的水盆边,捧起一把水,胡乱洗了洗脸。她没有给荼靡选择的余地,那双鞋歪倒在荼靡脚下,散发着一阵阵的恶臭。 晚上,花珍推着她那辆破旧的三轮车回来,正要把车子推进院子的角落里。却看见萨梯的鞋子,它依然歪倒在地上,花珍扔在那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现在还是什么样。 荼靡没有动那双鞋,碰也没碰。 夜晚的空气变得有些浓稠,让人逐渐喘不过起来。大大的吸上一口,却满腔都是炎热的味道。这加重了花珍的怒火,火焰从她的胸口腾然而起。 花珍从地上捡起鞋,走进屋里,二话没说就将鞋子丢在荼靡身上。 “我让你刷鞋,你是耳朵被狗吃了,还是手被人剁了!” 荼靡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突然飞来的鞋子砸在她手臂上。手上一吃痛,笔也飞了出去。荼靡一句话也不说,低头捡起掉在地上的笔,继续写。 她心里一片空白,那是来自对于花珍的,深深的恐惧。 “嘴叫你缝上了吗,懒鬼托生的,干点活要了你的命!” 花珍把鞋又捡起来,走出去丢在水盆里,嘴里依然嘟嘟囔囔的骂着。 “我把鞋放在盆里了,你明天给我刷干净。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你有本事一辈子不说话。跟你那良心被狗吃了的爹一样,都是白眼狼!你哥怎么还没回来,又去游戏厅吗?怎么不死在游戏厅里!马上就要高考了,半点也不操心学习,你去叫他回来” 荼靡放下笔,安静的走出院子,去后街的游戏厅找三禾。黑兮兮的路上,只有几户人家门前的灯亮着,就着那样昏暗的灯光行走,并不十分能看清路。 她一个不仔细,绊倒在地上。猛地摔了一下,竟也不觉得疼,荼靡站起来,接着走,往游戏厅去。 只要不在花珍身边,叫她去哪儿都可以,荼靡这样想着,整个人都快要飞起来。 到了游戏厅,三禾瞧见荼靡,唬的一大跳。她鼻子里正在流血,额头也磕得青紫。 “吓死我,你这怎么了?” 三禾的话,一下把荼靡拉回现实,这才觉得疼,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三禾以为她疼,忙拉着她就往诊所去,一路上荼靡哭的稀里哗啦的。 可吓坏了三禾,飞也似的,拉着荼靡走。 到了诊所,医生给止了血,额头上也擦了药。说是没什么事,就叫他们回去了。但是荼靡还是止不住的哭,三禾越劝,她哭的越厉害。 三禾不敢说话了,只能由着她哭。荼靡一边走,一边哭,哭的都要上不来气,声音都哑了才肯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