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如你,温暖我心》 第1章 逃离的火车 酷暑天。大学毕业回家的当天下午,柳小妙手中的行李箱还没放下,就被等候已久的妈妈和邻居罗姨一左一右架着去相亲。 “好水灵的姑娘,蔡姐真会养。我们厂长的公子肯定会一眼相中!” “可不是,我闺女的相貌,镇上可是一等一,还是大学生呢!” 两个女人喜滋滋地聊了一路,说男方的条件不错,有房有车有前途。 夹在中间的女孩先是一懵。听了几句,明白是什么事,眼中很快有了怒意。 “我不去!” “打死我也不去!” 柳小妙涨红了脸,一边叫,一边挣扎。 “你不想要个有编制的铁饭碗吗?这就是最好的机会!”妈妈按着女儿纤细的手臂,眼睛发红,语气激动。 “别犹豫了,多少姑娘想去还没得去,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喽!”罗姨夸张地扬了扬眉,也揪住了她的裙子。 两个女人轮流做思想工作,越说越坚定了柳小妙要逃跑的决心。 家境,确实不好。父亲早逝,母亲独自一人辛苦供着上完大学,领着一份微薄的退休金。 虽说读的只是个二流本科,在五线城市里度过的四年已经让她看到了十八线小镇外的另一种可能。 尤其是一下火车就被逼着相亲的荒唐待遇,更让她感到了窒息的恐惧: 不光是工作,还有生活,都不应该在闭塞的小地方一辈子锁死。 “哧--”薄薄的碎花连衣裙从背后撕破。 街道两旁树下、店铺里本来就站了好些看热闹的,这时又纷纷凑近。 “妈,罗姨,”柳小妙用手按住撕裂的裙子,压低了声音,“我回去换身衣,别闹得人尽皆知,丢人!” 她们以为她想通了,跟到了家门口。眼看一个小时过去了,人影都瞧不见,才慌了神进屋去寻。 破旧的老式红砖楼房,二层阳台上垂着一根用床单临时撕烂拧成的绳。柳小妙把从学校拖回的箱子匆匆放到楼下的草坪。一咬牙顺着生锈的水管,溜了下去。 逃离,开始了。 镇上的火车站,到了一天之中发送末班车的时刻。 工作人员举着小喇叭一遍又一遍地喊检票。 太阳依旧毒辣。一个戴着红色遮阳帽的年轻姑娘拖着只中号的行李箱,气喘吁吁地进了候车室。 小站的规模不大,发的车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柳小妙迷茫地盯着显示屏。就只剩了最后一班北上的车。等它轰隆轰隆开走,整个站台就空旷寂静了。 “我真的要去帝都?或是先熬到明早,再选个地方?” 耳边忽然听到匆匆的脚步。一扭头,就看到了三个年轻人朝着检票口跑来。 最前边的那一位很抢眼。身材颀长,挺拔。柳小妙的目光像是被磁铁吸住,不偏不移地落在了此处。 脑海中闪过一个句子:眉眼如画。 他低头拖着一只大号黑色行李箱快步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踩着高跟鞋紧跟着他的步伐。后边的男生手里拖着两只箱子,其中一只是粉色。 “给我来一张去北京的车票!”柳小妙不假思索地做出了选择。 列车准点启动。沿着铁轨一路缓缓向前。 碎石铺满的铁道上,丛丛野草野花被太阳烤得无精打采。 随着最后一节车厢从视野里消失,热气熏人的站台真的安静了。除了保洁阿姨,一个乘客的影儿也没了。 车厢前前后后有二十来节。赶上客流大,还加挂了好几节。 车轮一转动,入了座的乘客就纷纷进入了旅途的状态。小小的车厢登时热闹得像个小小集市。 有人撕开方便面盒子,大大咧咧地端到开水龙头下接热水。 有人拿出上车前买的零食,拆得包装纸哗哗响。 还有些人喊列车员推车过来,挑一堆吃的,不嫌贵。 各种食物的气味弥漫在狭小的车厢过道里,刺激着一个脆弱的胃。 它的体积不大,却空得像个一无所有的瘪气球。 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就是舍不得花钱。 一睁眼起床就忙着收拾行李,胡乱喝了几口稀粥。兴冲冲赶到家,屁股还没落座,就被强行拖去相亲。 光想着逃了。别说一瓶水,就连路边摊的包子都来不及买。 不光饿得肚子咕咕叫,还渴得嗓子都冒烟。 保研,最后关头落选。考研,妈妈又整天叫穷。本想回家休息几天再去城里看看机会,却赶上了一场大逃离。 最近的水逆也是没个底了...... 去帝都,总得有个工作吧? 低下头摸出手机刷,求职网一个个地投递简历。折腾了大约四个多小时,竟然有了一个邮件回应。 “实习岗位面试。明天八点......”柳小妙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帽沿往下拉了拉,闭目养神去了。 三米之外,两个男青年被夹在四口大箱子中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周逾,还犹豫什么!你个子高,手也长,快把箱子扛上去,放架子上嘛!” “两边的行李架满了。箱子这么大,放不稳容易砸到下面的人。” 高个子的男生无奈地往四周看了看,最后下了决心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箱子我暂时放那边,人少,下车再拿走。” 别看另一个的身高矮了七八公分,脑子转起来一点也不含糊。 “哎,你不能把雅雯的箱子放那里,这么多上厕所的,万一丢了怎么办?” “就放我们两个的箱子过去,她的原地不动。” 说完,他每只手各拿一个黑色的拉杆箱,径直离开了。留下抱着粉红色箱子的同伴在发怔。 男生迈着修长的双腿从座位之间的过道穿过。 他专心地提着箱子,没注意到脚边的障碍物。走到半路不小心被绊了一下,身子一晃,膝盖就“啪”地磕到了硬硬的箱子角。 隔着牛仔裤,一阵疼痛钻心。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放好.......” 柳小妙低着头不停赔礼。下意识扯了扯帽沿盖住眉眼。刚才她需要睡个觉来减少饥饿和干渴带来的身体不适。 万万没想到,横放在座位扶手边的箱子会撞到一个无辜的过路人。 道歉时,她很是心虚。帽子滑到鼻梁也不敢伸手拨一拨。 被撞的多大年纪,长什么样,统统不重要。只关心对方有没有伤筋动骨。运气差赔偿一笔医药费,下了车就直接饿死算了。 第2章 他和他的同伴 “没事。” 对方淡淡地说完,提着箱子走了。可能是碰伤的膝盖有些疼痛,他下意识地弯腰揉了揉。 从帽檐下一点空间,道完歉的女孩刚好看见了一个背影。 挺拔的身形。一丝不乱的乌黑短发。整洁的黑色体恤衫,蓝色的牛仔裤,搭配着一双很干净的运动鞋。 好眼熟...... 换成刚上大学的头两年,就该犯犯花痴了。 静音的手机猛地震动了几下。屏幕上不停地出现母亲的信息。又回到了现实世界的一地鸡毛。 “妈,我去北京工作,挣很多钱回来。年纪不大,别急着拉我去相亲。”她烦躁地按完最后一个字,无声地叹了口气。 低下头把闯祸的箱子使劲往腿边拖了又拖,“不找我赔医药费就不错了,管他长得帅不帅呢。” 高铁的行李架容量有限,先到先得。后到的就只能碰运气。 柳小妙没有地方放箱子,周逾和张铭更是没有。他们还拖着许雅雯的粉色少女心行李箱,一路上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待周逾把两个黑色箱子在洗手间旁边摆放好,转身要走时,口袋里的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 一看屏幕上闪现的名字,他偏了偏头,按键接听。 “周学长,我一个人坐,你要不要和张铭说一声,过来陪我得了。” “你旁边过几站就会有人上车,不要随意换座位了。张铭说,你要饿了就让他送吃的。” “不饿,饿了会call你的。” 电话那头的女子灿然一笑,站起身,朝着他们的座位方向走。 张铭的小眼顿时发光,马上就招手:“雅雯!水果和你喜欢的小点心,快来!” 讨好的如此露骨,好像恨不得整个车厢的人都见证自己在献殷勤。 柳小妙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不去惦记吃的喝的,听到这热情的吆喝简直要当场饿晕在地。 只得捂着饿得抽搐的胃,侧着身子从座位边往后方看。 一个披着长发的姑娘接过一个男生递来的纸杯蛋糕,津津有味地嚼着。 粉色飘逸的连衣裙,长度还不到膝盖,衬得她更加婀娜。含情的杏眼,肤色白皙匀称,让人看了就挪不开眼睛。 年纪相仿,都是二十来岁的大好青春。凭着在五线城市上大学的经验,柳小妙大胆地推断,这位美丽女孩一定不是小镇上的。 出于好奇,她干脆站起身走了出来,欣赏这道座位后边的独特风景。 她瞅了瞅那口少女心满满的行李箱,上面还有登机时留下的标签。肯定是一个游山玩水的远方客人吧? 正看得入神,听到身后又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 “借过。” 正是刚才撞了箱子的那位!对方来了,凑巧地就坐在她后边的第三排,离得不远。 低音,好听。本来想忘了他的模样,却又被他的声音迷住了耳朵。 多想把帽子往头顶挪一点儿,大大方方地看一眼那人的模样。反正看是免费的。 然而当着另外两人的面,她不敢有非分之想。未说一句话,压低帽子像做了贼一样,溜回了座位。 “蛋糕可以拿走吃,在这里站着影响别人,给乘务员看见会挨说的。” 周逾一本正经地走过去,把一袋蛋糕拎在手里,忽略了张铭向他一个劲地使眼色。 “不好意思啊,我有些馋了。” 雅雯尴尬地抿了抿樱桃唇。含笑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袋子,不舍地转身走了。 她的后脚刚进了后边的车厢,张铭的脸色就变了。 他不满地双手抱在胸前,指责起刚刚入座的同伴: “周逾,你就是一个木头!” 被吐槽的人抬起头来,眼神平静,清澈。 “我们小组再过一个月就吃散伙饭了,你用不着整天费心讨好雅雯了。” “讨好?!你真清高!”张铭的脸色由红转白。 念及同门的面子,这句话终究没出口。 装作没往心里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口香糖,往嘴里丢了两颗,狠狠地咬碎,嚼得吧唧吧唧作响。 同窗说话单刀直入,每一个字都割得他体无完肤。 成为京城名校的天之骄子前,张铭和与他相邻而坐的周逾,走过的是截然不同的求学路。 他出生在一个十八线的小县城乡下,从村里考到镇上,再从镇上考到市里,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挑灯通宵到天明,才在十八岁这一年接到了来自京城的一纸大学录取通知书。 周逾自小在京城长大,是小镇青年们眼中赢在起跑线的孩子。小学到中学都是在各个名校流转,最后又稳妥地进了名牌大学。 从大学一年级,到硕博连读最后的一年,整整在这所大学度过了九年青春岁月。作为同窗,兼宿舍的室友,两人都大致熟悉对方的脾气。 人家自信,他骨子里自卑。 所以,人家可以一眼看出他在小心翼翼地讨好,语气带着一丝不屑。 而他之所以要这么做,为的不过是卑微的愿望:留在这里奋斗,扎根。实现自己的梦想。 许雅雯是系主任的千金,也是学校有名的校花。据说,系主任给他们这一届争取了一个留校任教的名额,十分的宝贵。 论发表的论文数量和质量,周逾和他不相上下。比成绩排名,也不分伯仲。 追周逾的女孩子多得数不过来。最近更是让他心烦:因为整个系的人都暗地里传,许雅雯对周逾很有那个意思。 甭管是不是空穴来风。只要系主任顺水推舟,把名额给了女儿的意中人,他的希望就泡汤了。 刚才周逾不讲情面地把雅雯打发回去,张铭有些愤愤然。转念间又觉得不是坏事。 两个大小伙子,加上行李箱,坐一起实在难受。腿也伸不开。 “刚才雅雯和我说,她单独待一个车厢有些孤独。要坐七个半小时,也没个熟悉的聊天,怪可怜的。” 张铭边说边暗暗瞄了一眼在看窗外风景的周逾。果然有效,他收回了视线,侧过脸来了。 “你是想要她换座位?” 聪明人果然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对呀,你和她换。这样,我和她一起,也有个伴说话。你反正也不爱搭理陌生人,那边正好没人打扰,清净。” 第3章 记住你的脸 “行。” 没有遇到丝毫阻力,张铭很是满意: “现在就换呗!雅雯早就想来坐了。” “哦,我这就走,你让一下。” 周逾很快站起来,侧着身从靠窗的位置一步就跨到了过道里。同伴依靠着座位,笑得春光灿烂。 “我给她打个电话,稍等。” “打吧。” 男生抿唇,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后边的车厢走了过去。 某人那点小心思,岂能瞒得过他。其实,坐哪里无所谓。倒是膝盖深处的疼痛让他暗自咬了咬牙。 创新支教项目,是周逾和张铭一同申请的。不知消息为何会传入许雅雯的耳朵。清脆的笑声一响,办公室门口就多了道靓丽身影。 “周学长,张学长,我虽然比不上二位有才,也有志于科研和爱心事业。带上我好不好?” 周逾没接话。小学妹期待的眼神在他脸上流连。 她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羽翼,轻轻地扑闪。斜倚在门上,楚楚动人。 张铭的喉结滑了滑,正要答应,却见周逾一道凌厉的目光扫来。 办公室不是议事的地方。只得奔着走廊尽头的男洗手间匆匆去了。 顶着刺鼻的消毒水味,两个大男人一开始就争上了: “我不想让她去。太远了,你口才好,去劝劝吧。”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呀。有美女在,我们还能提高效率呢。” “可是,我们马上就要毕业离校了,没有精力带一个新人。” “人家也马上就读博了,哪样不优秀。雅雯在,经费也多。” 张铭狡黠地笑了笑,笑容里掺杂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成分。 周逾挺自信地说:“不稀罕,我出就好。” 经费,从不是个难题。从本科时代起,就常常自掏腰包去买设备做研究。区区一个支教项目,比起动辄十来万的仪器,小巫见大巫。 “你家里有矿,自然可以高高在上做神仙,”张铭忽地垂下头去,扯住他的手腕,“可我的工作还指望有人推荐哪。” 他蹙眉,面前的人覆盖上厚厚的一层陌生感。随即弹了弹衣上的灰尘,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山区的支教生活谈不上很苦。顶级名校的高材生组团,颜值和才华引起轰动。处处都有关照。 除了日常教学,顺便游山玩水,乐得逍遥。 这天,镇上派来的领导盛情摆酒饯行。三人先是赴宴,再一路小车送到了火车站。 踏上归途,却各有心思。 周逾琢磨着如何能改善这里孩子们的学习条件。 教室的四面透风,冬天北风吹,夏天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像蒸包子。 瞒着另外的两位队友,留了五万。 虽不算多,却总能把破旧的校舍修修补补一番。 张铭整个心思都在琢磨自己的前程,日期到了巴不得快回京。 许雅雯也悄悄地行了善。周逾对孩子们的关心,感同身受。他的所愿亦是她的所盼。 为了让孩子们接触一些科普知识,花了整整半个月搭出了简易的实验室。山里娃也能在她指导下动手操作烧瓶和天平。 然而娇娇的身子在山区住着也不习惯。光是白天黑夜都乱飞乱咬的大蚊子,就令人害怕。 为了让周逾和张铭少被蚊子叮咬,她还打电话给远在北京的同学,帮忙邮寄两箱驱蚊水和防蚊虫的衣物来。 可大山里物流不给力。左等右等,半个月都还停滞在路上。 最后还是靠当地的土法子,点燃呛鼻子的药草把吸血的蚊子赶跑了。 在回家的高铁上,她抱着一袋子蛋糕,索然无味地坐着发呆。 周逾的身影冷不丁出现在旁边。 雅雯还以为是做梦,连忙擦了擦眼睛。 “周学长,你来了?快坐。” “张铭让我和你换。” “我去和他说说。” 雅雯皱眉,把袋子往座位上一摆,径直往前方走。周逾坐着也无聊,也跟着她一起过去了。 “张学长,我们两个换座好不好?这样也方便我自己看行李,你也好活动活动腿。” 坐着的人不淡定了。刚喝下去的半杯可乐,忽地堵在了胸口。他费力地咽下去,一脸困惑地望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这小子该不会是故意“歪曲”了他的话吧? 人心隔着肚皮。平时隐藏得滴水不漏,关键时刻还不露马脚? 憋着一口气,张铭不甘心地咕咚喝完杯子里余下的饮料,一字一顿地解释: “我是说让周逾和你换,八成听错了。” “他没说错,是我自己的意思,想让你坐我那里。” 雅雯大大方方地笑,两个酒窝在嘴角边绽放。近距离都能嗅到她身上的香水味。闻得张铭心里和眼里拧的结都舒展开来。 “这样吧,我去问问其他乘客。也许有人愿意和你换。这样我们三个不就能在一块,不用一前一后分两个车厢了。” 这主意听着不错,两全其美。 张铭把手里的纸杯往托板上一顿,拿了袋鼓鼓的零食,胸有成竹地朝着前排走去。 他考虑过雅雯会反对,留了一条退路。早就物色好目标了。 前排戴着红帽子的,耷拉着脑袋,似乎正在低头打盹。 不对,明显很饿的人,怎么可能真睡得着呢。 柳小妙并没有睡觉。忍着饥肠辘辘。每次列车员推着餐车经过座位,都情不自禁地要抬头。这些小动作自然没逃过张铭的眼睛。 他有九成把握让那个戴帽子的人同意,筹码就是这一堆好吃的。 “嗨,这位同学,我们商量个事情。” “有什么请直说。”柳小妙的注意力从手机屏幕抽离,下意识地抬了抬滑到眉心的帽子。 隔着三排座位,周逾微微眯了眯眼。 经过这排座位时,一不留神给硬邦邦的塑料箱子撞了一下。膝盖现在还疼。 而箱子的主人,恰好戴了一顶红色的太阳帽,印象深刻。 见过的女孩子不算少,可这张小巧的面孔,却让心头忽地生出一丝别样的感觉。 恰似微微的风吹过森林,暂且忘记了膝盖上的疼痛。 戴帽子的女孩子未施粉黛,黑色的眸子也静静地望着周逾。上扬的两道弯弯眉如新月。 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唇色和脸色不大好看,手不自觉地捂着肚子,兴许就是没吃东西,才会无精打采。 第4章 那个漂亮姑娘 一袋子鼓囊囊的零食,在女孩的眼前有意地晃了又晃。 塑料袋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挑拨得柳小妙饥饿的胃又是一阵痉挛。 拿袋子的那只手有些胖,也有些短,戴着一块中规中矩的手表。 男青年满脸笑意,嘴角上弯,和和气气。若不是偶然目睹了他刚才所作所为,柳小妙还当他是个真诚满满的好人。 她的眼里掠过轻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一心要和美女坐,才会铆足了劲要换座。把旁边的帅哥弄走,换成你自己?真是笑话。 姑娘不动声色地站起来,两眼望着窗外的晚霞,提高了音调说: “我最讨厌被陌生人搭讪。” 一时间,附近的乘客纷纷望过来,目光夹带嘲讽。 顿时,车厢气氛僵住。“登徒子”的耻辱感扑面而来。张铭窘迫地后退半步,压着噌蹭上升的怒火狡辩: “你误会了。我们三个买票没有凑在同一车厢,为了方便照应才要请人帮忙换座位。” “换到哪里去?” 雅雯面前碰壁的教训还历历在目。连续受挫,张铭也不敢擅自决定了,换上商量的语气:“我再去问问他们的意思。” 若是雅雯要执意和周逾坐到底,眼前这姑娘的座位,就留给他自己好了。 柳小妙侧了侧身子,盯着窗玻璃上映出的两个突出的身影。 不安分的手伸进贴身的兜里,悄悄掏出面小镜子。从座位扶手处,正好能照到行李箱撞了膝盖的那位高个帅哥。 或许是距离更近,剑眉星目一览无余。整个五官阳光,干净,让人想起车窗外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紧接着,镜子里多了张异性的面孔,光彩照人。两人之间距离竟然如此近。 柳小妙紧张地收回镜子,颤声问:“你们......谁来和我换座?” “谢谢你,”明媚皓齿的女孩甩了甩飘逸的长发,“我和周学长不换了,就是后边车厢的那个座位,张学长和你商量一下好吗?”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张铭暗自鞋底搓地。到头来,周逾安然无恙,反而引来了雅雯的反感。 最后的赌注来了。他立刻和颜悦色,盯着柳小妙,一大袋零食准备硬塞: “拜托姑娘成人之美了,救救急。” “啪!”柳小妙甩了甩手。 整个袋子响亮地掉落。七八包大大小小的零食在地上翻滚。附近的乘客伸长脖子看热闹吃瓜。 “你!” 张铭咬紧了牙,努力克制着心头的怒火摆出笑脸。好让场面看起来不那么鸡飞狗跳。 这女孩有什么毛病,成心故意让他当众出丑呢! “我不要这些小恩小惠,也不和你换,去后边的车厢去吧。” 柳小妙说完,不客气地将箱子从地上拖起来。直接拦住了一只不安分的企图挤进去的脚。 张铭怏怏地弯下腰去收拾残局。肩膀一高一低耸着,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闷闷不乐地往后边车厢去了。 车厢里不时有低低的议论-- 被骂得最多的,自然是张铭。 聪明反被聪明误。 作精,换座都能小题大做。 当别人傻啊,明眼人谁识不破那点小算计。 也有的啧了一声:衣着朴素,又饿得面色发白的女孩,居然是个硬骨头。 身边的座位久久地空着。周逾难得享受了一小时的清静。天光暗淡,时间变慢。他靠着窗户,小口啜着咖啡。 列车外不停闪过成片的农田,菜地。交替间,又涌入破败的村落,正在建设的工地,还有奔腾的大江大河。 出神之际,旁边传来女人绵绵的一阵轻咳。 他侧过头,目光转向雅雯。她软软地斜靠在椅背上,捂着心口,唇色也不似先前红润。 列车上的冷气开得太大。单薄得几乎透明的真丝连衣裙抵不过寒凉。 周逾先是去接了一杯热水,让她双手捧着取暖。 咳嗽没有减轻,反而更频繁了。 “学长,”她抬眼巴巴地望着周逾,“我的空调衫没带来,落在宾馆里了。” 行李箱还有几件干净的衬衫,御寒没问题。他起身去拿。 前方又是被撞了腿的过道。周逾本能地放慢了步子。 那个戴帽子的姑娘已经把箱子拢在了双膝处。巴掌大的空间,安放双腿和箱子,真难为她了。 挺通情达理的姑娘。张铭换个座还能和人家杠上? 短短的三米,似乎要走上一年。眼角余光悄然落在了那双细细的腿上。小腿的皮肤很白,却有两三处红红的擦伤。 一路向上。依次入眼的是半旧牛仔短裤,揉皱的棕色短袖。平平无奇的装束并不影响主人的美貌。 他忍不住去看那张别致的小脸。却见她像一只刺猬一样蜷缩着身子,双手按着上腹,似乎也情况不大好。到底是女孩,身子柔弱。只怪冷气太过分了。 旁边坐着个白领模样的女乘客。戴着耳机,目不转睛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专心致志办公。 周逾的脚步在瞬间停留。 陌生的姑娘,独自出行,没有同伴。在漫长的旅途遇到了困难,或许也需要一双援手吧? 五分钟后,他拎了衬衣回来,手心暗自紧攥了一样东西。 恹恹欲睡的柳小妙感到座椅轻轻晃动了一下,警惕地睁开了双眼。 托盘上赫然有一盒药。 “列车员什么时候还给大家发药了?”她一头雾水地翻了翻,正儿八经治疗胃疼的胶囊。 “我刚忙着回邮件,没看清。好像是路过的人给的。”旁边女生揉着肩膀凑过来。 “我只是饿了,又没病。真是个热心肠。”柳小妙说完,扭头向后排。 仅仅一秒,眼睛就像被强光给灼了。火辣辣地疼,疼得莫名其妙。 周逾全然不知有双眼睛在盯着,坦然把牛仔衬衣递给雅雯。 宽大的男式衣衫搭在了线条柔和的肩上,竟然衬得女子愈发楚楚动人。她裹紧了衬衣,靠着扶手休息,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不知为何,送出一盒胃药之后,周逾的世界里,时间忽地快进了。 只是顺手行个善,行了就行了而已。 无聊中,从前排座位的网兜里抽出《人民铁道》的报纸翻了翻。没看几页,黄昏的气息就透过车窗铺面而来。 第5章 需要安慰 “噗!” 药盒子被一只小手捏扁,瘪得比压路机碾过还惨。 邻座的女生好奇地望着从三维秒变二维的物体,如同欣赏新鲜魔术。 “没事拿它解压啊?” “要是巧克力该多好。又甜又香还饱肚子。” 柳小妙说完,没心没肺地笑。笑得嘴角莫名地疼,眉眼里涌上落寞。 心被不重不轻地蛰了。 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长发的漂亮姑娘。披着衬衣,睡得香甜安稳。一副小鸟依人状。 她忽地垂下头,不敢去看旁边的男人。暗自委屈万分地撅了嘴。 归家的喜悦被相亲的惊吓取代。逃到车站偏偏只剩了一辆北上的火车。 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行程才过半,有回旋余地。 “巧克力?” 这轻轻的嘀咕,连同夸张的笑声,穿过了车厢内外的嘈杂,被有心人听到了。 周逾嘴角微微翘了翘。抓过上车拎的那袋子零食。是他亲自买的。光巧克力就占据大半,进口和国产都有。 如果戴红帽子的姑娘如此喜欢巧克力,为何要与张铭杠上两三个回合? 难道是另有隐情? 正思忖,雅雯微微睁开眼,冲他迷离地笑了笑。 “哗啦!” 丢在膝盖处的画报被仓促捡起,遮住了一张略怔的俊颜。 她没有下一步的动静,换了姿势继续睡。 车上的广播飘出悦耳的音乐,提醒乘客用晚餐。兜里的手机也震动起来。 “喂?” “是我,盼周少爷请客。” 张铭人不知躲哪里去了。饭点却踩得分毫不差。 “死于非命”的药盒子还在托盘上摆着。寂寞地随着车身一起轻轻晃。 柳小妙恹恹地坐着。 女白领收起笔记本电脑,扶了扶眼镜,侧身来聊天。 “我叫杨琳,在北京上班。你是去找工作的吗?” “对......” 脑子很乱。刚说完名字,肚子不争气地“咕咕”了。 “带多了,帮个忙。” 包装纸撕开。软绵绵的椰蓉吐司一掰两半。 “琳姐,怎么好意思......” “别客气。我去趟洗手间,麻烦你帮忙看包。” 她的心底泛起暖意。 “唰!” 一份滚烫的盒饭摆在了柳小妙面前。 “祝您用餐愉快。” “谢谢,”她双手捧起盒饭,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邻座的托盘上。 这位姐姐,人实在太好了。把仅有的面包慷慨分享,还额外掏钱买饭。下车前记得留联系方式,等以后有钱了请人家。 补妆回来,杨琳正要从柳小妙的座位前侧身进去,脚步忽地一顿。 “这盒饭哪来的?” “啊,难道不是姐姐订的?” “我确定没有订餐!” “那就是送错了?!” 送错餐的事也偶尔会有,没必要大惊小怪。 “我去问问。”柳小妙托起盒饭去追送餐员。 “嗯,快去。回来有好喝的。” 杨琳闲着无事,冲了两杯奶茶。 后排,有人默默地关注着柳小妙的举动。 她在挨饿。周逾比杨琳更先发现。 明明是三个人的旅行。 本着善意,他订了四份盒饭。其中一个给前排戴红帽子的女孩。 药,最好用不到。饭,总得瞧一眼吧? 虽然特地在付款时交待了不要透露信息,他依旧有些担心此事会瞒不住。 踌躇了一会,周逾觉察到身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许雅雯这回是真醒了。先是微微伸出手探了探座位底下的异常,随即紧紧地捂着裙子,呼吸急促。 “好些了?” “我的裙子弄脏了......” 她绞着丝薄的裙角,几乎要哭出声。换了任何女孩,在心仪男生面前遇到这种事,都会感到无比尴尬。 “五号车厢有卖日用品的,我帮你遮着。” 牛仔衬衣迅速从肩膀转移到了腰间。周逾匆匆领着她一路往前。 明明知道这一路可能会迎面碰见那个陌生女孩,也顾不得了。 车上人来人往,谁又会刻意去关注谁。放宽心一想,倒也没有特别的紧张。 毕竟就是一盒胃药加一份饭。自己的所作所为清清白白,不掺杂任何私心。即使监控拍到了又怎样? 张铭早就放了筷子。他个头中上,胃口却比普通人大,区区一份盒饭根本吃不饱。 半小时订餐前,他就在附近溜达。把周逾和送餐员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红烧牛腩套餐,78一份。” “订四份。” 话一入耳,不禁有些占了便宜的窃喜。 周逾的饭量素来不大。雅雯吃得就更少了。余下的两份自然归他,怎么都够了。 方才吃闭门羹的种种不爽,顿时烟消云散。 餐车的轮子吱吱作响。左盼右盼,终于靠到面前。 一瞧形单影只的盒饭,张铭疑惑丛生。问了送餐员好几遍,都说没弄错。 借着洗手,他特地跨过车厢去瞟了瞟。 见鬼,周逾和雅雯都不在! 并排的两份盒饭,纸巾摆得整整齐齐。筷子也未拆包装。 俊男美女同时消失,招呼都不打。 难道约会去了?! 情难自禁,也要看看场合好么? 再忍不住,也等到天黑熄灯了好么? 嫉妒和怒意下,张铭使劲捶了捶嗡嗡乱响的脑袋。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会听错。更不会认为盒饭能生出翅膀飞走。越想越不对劲...... 一场插曲之后,许雅雯紧挨着周逾,一步一摇往回走。 路过洗手间,她一改淑女形象,“哗啦”把门拉开,迫不及待钻了进去。 周逾并未停留,而是转身赶到餐车边上。低声和送餐员说了几句,就匆匆回了座位。 食欲谈不上好。但为了确认饭菜是否能下咽,他依旧开吃。没尝几口,胃疼起来。习惯性地在裤兜里翻药,却摸了个空。 仅有的一盒胃药已经送出去了。只是送得比盒饭还不好意思。毕竟在出手前,已经开了包装,吃过两粒。 柳小妙满怀希望地看着送餐员。 “请帮忙问问是谁订的,送错了。” “太多了,记不住。” “您再和我回去,挨个问一遍好吗?” “没那闲工夫。不吃塞垃圾桶里吧。” 明显被问烦了。这一趟白跑。 黑黑的垃圾桶不知不觉就在脚边。 手中的盒饭沉甸甸,带着感人的余温。 这可是今天从白日到黑夜,手边唯一的一份热饭。 草草倒了,不仅浪费可耻,简直暴殄天物。 不,她需要它。不仅充实她的胃,更要慰藉她的心。 第6章 其实是偷拍 入夜,冷气加大。 柳小妙感觉喉咙微微痒,干咳了几声。 一只冒热气的纸杯递到了手边。 “来,喝咖啡暖暖身子。” 她摩挲着发烫的纸杯,深深吸了吸热气。 “谢谢琳姐,真懂得生活。” “每天六点出门的社畜,全靠它续命。” “这么早?!难道不是八九点上班?” “房价太贵,我住的郊区。不早出门,挤不进地铁。” 杨琳啜了口咖啡,睨了一眼座位下的箱子,问: “今晚住哪?订宾馆?租了房?” 柳小妙摇了摇头:“都没来得及做。” 杨琳面露惊讶,凑近低声说: “赶紧找。今晚先在面试的地方附近凑合,别图便宜去黑旅馆。” 一圈租房网站浏下来,呼吸都比初上火车时沉重不少。 公司在北三环,紧挨大学城的好位置。搜索附近的宾馆,大失所望。 别提五星四星,就连快捷酒店特价房都住不起。 再看下去也是徒增焦虑,不如四处逛逛。 列车一次次到站,空座变多了。 “早知道我们三个会最后坐一起,就不瞎折腾了。” 张铭的回归,在周逾的意料之中。 这小子围着雅雯端茶送水,剥零食,做得得心应手。 他也终于得了喘息机会,独自走向车厢连接处的小圆窗。 窗外,是千篇一律的灯光。 窗边,一双明澈的眼睛执着地追寻皎洁的月色。 夜的氛围渐浓。光影透过玻璃窗,在年轻英俊的脸上闪动。 周逾斜靠在冰凉的门上,双目尽是迷茫。 上车前,男人的直觉告诉他,冥冥之中会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许雅雯遇上了生理期,虚弱地捂着小腹呻吟。 偏偏,张铭不在。 裙底殷红的血迹,无助的眼神。 周逾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牛仔衬衣往她的腰上系。 不知不觉距离变得极近,近到清晰地听得见另一颗心在狂跳。 低头对上许雅雯的眼神,隐隐有期待。急促的呼吸又有些灼人。 他后退了三步,双手抽回,落在腿侧。直到她把视线转向别处,两人才按照平时的相处模式继续。 等来了救场的同伴,周逾的心情依旧在谷底徘徊。望了一会夜景,莫名心烦意乱。 洗手台边,一个身影低头捧凉水,从头浇下。 水珠纷纷沿着鬓角落下。他加深呼吸,睁开眼睛。镜中竟然有个女孩站着。 周逾蓦地转身。 头顶的灯光亮如白昼。左右侧的车厢都是空的。 两人的影子落在地上,一前一后地交叠。 帅气的年轻男人站得很直。比白天更显挺拔。 夜幕下,深邃的眼睛如同湖水,映出一个小小的面孔。 仅仅对视了一秒,柳小妙的脸颊变得滚烫。 慌乱中,她垂下眼帘,心虚地攥紧了手机。 完了,他一定很生气。 严格地说,刚才离“偷拍”只有一步之遥。 扪心自问,她活了二十二年从未干过那种令人不齿之事。 若不是碰巧在此处撞见了他独自一人,是绝不会越雷池半步的。 硬要问有什么非分之想,就是能和他坐下聊聊天。 话题不用多,时间不用长。陌生人随便聊聊都挺好。 毕竟,车半小时后即将到站。聚散随缘,无法强留。 现在,柳小妙如同被当场抓住的小偷,在他的注视下无处可逃。只觉得眼前的狼狈,和抗拒相亲的狼狈,有过之而无不及。 种种不安和难堪,化作内心一声叹息:今天的运气真差到爆。 男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往前微微俯身,盯着两只发抖的小手。 似乎有话要说? 不行,她要先发制人。 “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柳小妙躬下身子,全然忘了贴身的短袖长度过脐不过腰。用力下倾,半截细嫩白皙的皮肤就明晃晃地钻了出来。 周逾的喉结发紧,连忙将视线上移到空空的行李架。 “我不怪你。站好。”听上去语气挺和善,柳小妙心中一喜,如临大赦。 她扯了扯上缩得过分的衣服,红着脸大大方方地看他。 这么好说话?要不就主动请他合个影? 正想入非非,周逾又开口了: “以后坐车不要把箱子横在过道里。撞到我还好,皮糙肉厚。撞到小孩子,麻烦一堆。” 原来还在拿箱子说事。她不由得夹紧了腿,小心翼翼地等待他切入“偷拍”的正题。 果然,那道幽深的目光又从别处游了回来,继续看她紧握的右手。 面前的男人似乎超有耐心。既不着急,也不催促,完全就是要和她耗下去的架势。 考验演技和心理素质的关键时刻到了。柳小妙酝酿了片刻感情,把一天中所受的委屈成倍地放大。她把手机插在牛仔短裤浅浅的袋子里,双手将小脸埋进去。 再次抬头,两行晶莹的热泪在眼里滚动。衬得纤长黑色睫毛下的瞳孔明亮可人。 望着这双极其水灵的眼睛,周逾心里“咯噔”一下。 “我想说另一件事......”关键处,她欲言又止。姑娘家躲在帅小伙身后给人家拍照,面对面承认终究有些难为情。索性让他猜算了。 “不用解释,”周逾的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我都看明白了。” “你真的不生气?”她歪了歪小脑袋,一脸不信。 “嗯,”他点点头,眸光闪烁,“希望你不要讨厌我。” 张铭换座位,和她起了场小冲突。周逾虽不出声,一切都尽收眼底。 作为同伴,不想被当成一丘之貉。何况,眼前的女孩面露娇憨,很有几分可爱。 不知不觉,车速一慢再慢,耳边骤然响起广播: “列车即将到站,请各位旅客收拾行李,准备下车!” 裤兜里的手机用力地晃动。周逾本想暂时不理,却听见张铭推着三只箱子站在车门处叫他快过来。 “让我们好等,雅雯找你去了。赶紧给人家回电话!” 一回头,刚才站着聊天的女孩也匆匆跑掉。只留下站台暖黄色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 “小柳,”杨琳递来一张字迹清秀的便签纸,“这是我的电话和邮箱,常联系。” “谢谢琳姐,多保重。”柳小妙接过,顺手帮忙拎了电脑包。 “对了,姐姐有条忠告--”杨琳凑近她的耳边,悠悠地说:“长得好看的男人,尤其是又帅又有钱的男人,特别要当心。” 第7章 人生地不熟 站台上脚步匆匆。柳小妙和千里之外的母亲发短信报了平安,抬头一望,四周已是人影寥寥。 她的手机是老旧的款式,没有安装打车软件。左右等不到出租车,又在偌大的车站广场找了一圈。好不容易寻到公交站牌,却早过了末班发车时间。 何去何从呢? 她焦灼地穿过天桥,沿着一望无际的马路走。一双明亮的眼睛忐忑又期待地搜寻任何可以过夜的地点。 长夜带来的除了暑气,还有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我大概是吃了豹子胆,不掂量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就敢来帝都闯荡。” 夜幕下的京城,幢幢写字楼和金碧辉煌的大酒店不断从眼前闪过。走了快两小时,忽然一个穿着黄色短袖戴头盔的人骑着电动车由远处飞快驶来。她当是小城里街头随处载客的摩的司机,想当然地招手拦车: “师傅,送我去最近的麦当劳或肯德基好吗?” 对方出于安全考虑,不得不停了下来,困惑地瞥了她一眼,“我送外卖的,不送人!麦当劳倒是有一个......” 按照外卖员比划的方向,柳小妙叹了口气原地调头。经过了四个红绿灯,好歹是到达了这个来之不易的落脚点。 她在一个五线城市上的大学。课余时间就在快餐店兼职。点了一杯加冰可乐摆在桌前。目光依旧怯怯。犹豫着要不要加一小份薯条,凑足在椅子上过一宿的底气。 起初有些担心服务员的冷脸。坐了一会,旁边又来了一个拖行李箱的年轻面孔,她就释然了。 新到的女孩不过二十来岁。染着栗色的波浪卷。化了不算淡的妆。黑色背心裙配亮面尖头拖鞋。十个手指甲招摇地涂成金色,缀了亮片。仿佛天生自来熟,笑嘻嘻地凑过来拍了拍她的肩: “你好,我们聊个天吧。” 柳小妙困倦得眼皮打架,无力地摆了摆手。 “八点有面试,我先睡会。” “棒球帽”女孩反而来了劲,“好巧,我也是八点的面试!”接着又报了公司名字。 柳小妙的困意骤然消退。世界忽地变得很小。小到连快餐店过夜都能偶遇到同一个公司的应聘者。现在大学毕业生过剩,企业招人的数量也在缩水。她清晰地记得,本轮实习生岗位有限。每个部门只招一名。 对方也在小心翼翼地试探,问去哪个部门。等她如实地回答完,脸上的表情才有所松弛。 “哦,哦,祝咱俩明天好运!” 担心着面试,柳小妙翻来覆去无法入睡。靠着椅背,双手搁在行李上,一夜闭着眼睛吹着空调。闭着眼睛吹着空调。耳边依稀可听到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收盘子的响动也不小。 那个半路上冒出来的同伴占了靠窗的软皮长椅,半躺着打盹。凌晨六点,手机闹钟一响,就起身去占了洗手间。捣鼓了半天慢吞吞回来时,已换了身米白职业套裙和白色高跟鞋。 她俨然把快餐店的桌子当了临时化妆台,一溜儿排开大大小小的盒子。旁若无人地对着小镜子描眉,刷睫毛膏,扑粉,涂口红。 浓烈的香味扑面而来,刚洗漱回来的柳小妙鼻尖一痒。连忙拿起纸巾捂住嘴,及时挡住了响亮的喷嚏。 “面试需要打扮得这么正式?”她揉了揉鼻子,收起纸巾,低声问。 “穿什么看个人喜好。我昨天坐了车,原来的那套有汗渍就换了。” 柳小妙怔了怔,默默地转身走到洗手台边,捧起清水又用力洗了洗脸。皮肤被搓得泛起一层淡粉,如同打了薄薄的腮红。乌黑的披肩发用素色头绳扎紧,镜子里的脸又精神了几分。 走回座位时,同伴的位置已经空了。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走的。仅仅在桌面剩了小半杯插着吸管的咖啡和一张口香糖包装纸。 看来人家是用了很大的心思在准备面试。为了不影响早起化的妆容,只用吸管小口小口地喝了饮料。怕牙齿染色,还特地嚼了口香糖。 她忍不住在桌底悄悄地打开行李箱。里边安静地塞着大学四年穿过的廉价旧衣服。除了秋冬的厚外套和起了球的毛衣,这个季节只有洗得发白的牛仔短裤和体恤衫。 最好的是碎花连衣裙。可惜昨日在抗拒相亲,用力挣扎时撕破了。 正式的求职套装是从来没考虑置办的。一来太贵,二来穿的机会不多。不想白花这笔钱。至于化妆品,更是从未买过的。在学校的小超市买一支洗面奶和过冬的唇膏都要省个把月的生活费。 那个打扮光鲜的姑娘,已经在赶往公司的路上了。柳小妙意识到化妆可以省略,而着装整洁大方是万万不能省的。 她急急忙忙拖着箱子来到大街上。不到六点半,小城或许才刚刚醒来。大城市开启了整日的车水马龙。 此时的心比夜晚更迷茫。不知道去哪里买一身适合面试的衣服,即使愿意咬咬牙花一笔钱。 无奈之下,柳小妙掏出了昨日收到的那张便签纸。虽说是一面之缘,虽说是一面之缘,杨琳在旅途中留下的印象整体尚可。这个女白领姐姐大抵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照着纸上的电话号码拨过去,那头很快就传来一个未睡醒的声音: “小妙,我在地铁里。有什么事吗?” “琳姐好,我想......买套衣服去参加面试,七点有没有开的店?” “商场得九点十点才开门。路边的店就更没谱了。” 电话里出现了一段沉默。杨琳以为是信号不好,连忙趁着车门开的时候往外挪了挪。 “你在哪呀?” “我在......”柳小妙举目四顾,幢幢写字楼,还有一座天桥。越过天桥,又是层层叠叠的居民小区。 这个时间,找个靠谱的人问路也全凭运气。好心好气地问了几个,都摇头走了。 她等了又等,心里着急。想自己去找一找,又担心电话挂断。 一个骑着自行车上学的高中生模样男孩路过。柳小妙没抱什么希望,随口一问。 “小姐姐,这里过了桥就是人民大学了。” 男孩说得诚恳,好心地帮她指了指路。 通话中的杨琳也听到了。哪怕周围一片嘈杂,小妙也听到她在大声喊: “人民大学啊?巧了,我有个高中同学在那边读博士。听说校园里有卖面试服装的,价格挺适合学生。” 第8章 不期而遇 校门口,队伍整齐的保安已经就位。车和人走的道,各自不同。 这所大学,她在网上看到过。临街的教学楼主打一个红色,校徽是三个“人”字作一排,颇具特色。 毕竟是京城的顶级名校之一,录取分数线也是大多数的学子望尘莫及的。 柳小妙拎着两口箱子挪到入校处,正好撞上保安的目光。双腿不禁打了个颤。身份证有,学生证没有。该不会被拒绝入内吧? 旁边又有三五个同样拿行李的年轻人大声说笑着往里走。保安的注意力又移到别处。趁机“蒙混过关”,柳小妙低头在校园里连走带跑,生怕后边有人追上来。 杨琳说的那家卖求职正装的小店,问了一大圈,总算是寻到了。在地下超市里小小的一角落。遗憾的是店铺的卷闸门关得严严的,墙上贴着“营业时间:8点半至22点”的告示。 面试的时间是八点。雷打不动。公司不可能为一个素昧平生,简历又毫无亮点的应聘者作出宽限。柳小妙怏怏地原路折回。 路过学校的体育场,手机又有新来电。这个号码她存过,是公司的人事专员。 “柳小姐,你好。请问快到了吗?” “我现在......快到了。” “还有多久?半小时?一小时?” “很抱歉,我大概需要四十分钟左右。” 她忐忑地撒着谎,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内心涌起不好的预感。 “是这样,我们部门今天临时有早会,面试时间提前到七点二十分。和你一起应聘的差不多都齐了。尽量赶来吧。” 她一下子语噎。电话随即挂断,只剩满心的焦虑和无助。 小城镇长大,五线小城市念了四年大学。她的思维和行动都习惯了一种远离内卷的“慢”方式。 如今却在初来乍到时, 被一线城市高速运转的节奏和淡薄的人情打得措手不及。 面试提前四十分钟,当天才给了如此仓促的通知。那些到场的毕业生,应该和她在快餐店遇到的姑娘一样,六点多就动身了。 如果说晨曦中的校园有多美丽,拖着箱子边走边哭的背影就有多落魄。柳小妙的眼泪簌簌地掉落在林荫道上。与草丛里亮闪闪的露珠一样在阳光里蒸发。 校园里不乏青春靓丽的女孩擦肩而过。眉眼间流露的自信与洒脱令她羡慕不已。名校的天之骄子不会在意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公司,他们脚下的路有多条,手里握的机会也有大把,有的是选择。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全凭信念撑着。当催促的电话打来,攒着的劲仿佛是挨了针扎的皮球,忽然间就泄了气。 脚步渐渐沉重了,蹒跚了。柳小妙又累又渴。她把行李箱顿在临近食堂的地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再次联系杨琳。 距离七点,只剩二十分钟了。买衣服来不及了。只能厚着脸皮请求杨琳帮忙借。 “琳姐,非常对不起,我的面试提前到七点半。辛苦您和同学说说借一件,或者先买着都行......回头我请您和同学吃饭。” “小妙,我把芦伊的电话发给你,马上进电梯了,加油!”杨琳的语气仓促起来,想必已经挤进去了。 反复核对了号码才拨出去,对方的态度还算客气,客气得让她在太阳下都有些发冷。 “你是杨琳的朋友?找我借面试衣服啊?” “衬衣和裙子都是贴身用品,不好意思不能外借的。去校园西门的跳蚤市场看看吧。我在食堂吃早餐,好吵,先挂了哈。” 兜了一个大圈子,依旧一无所获。柳小妙忽而意识到,自己一早上尽是瞎折腾,还不如在快餐店吃了早餐直接就去公司来得实在。 然而内心又有些舍不下跳蚤市场。买二手衣物也行,只要合适,只要不是太旧,也聊胜于无。 赌气似的,她把两口箱子拽着横拖竖拖,轮子磕在水泥路面上磨得嘎吱嘎吱也不心痛。西门不是轻飘飘一句话,走了整整十五分钟才到。 西门附近是教职工家属楼,老旧的建筑上爬满了青萝,很有种岁月沉淀的味道。柳小妙四下张望,没看见摆地摊的学生,叹息着准备从西校门出去,打车走。 一位白发老人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顶红色的小遮阳帽,和刚刚跑步回来的孙子轻声说话。 “是个拖箱子的小姑娘落下的,帮忙送一送,人还没出铁门。” 男青年转身,握着帽子往西边跑。白色的运动鞋在晨风中大步地跃动。他昨日才见过一顶这样的帽子,也记得那帽子的主人。晨练顺路来看望爷爷,难道还能遇上昨天一面之缘的女孩子?天底下哪有这样巧合的故事。物归原主就是了。 铁门边,柳小妙伸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司机见小姑娘拎着大箱子费劲,好心地下车来帮忙放后备箱。不料轮子磕到了车尾,“咚”地掉了一个。她只能尴尬地弯腰去捡。 “你好,掉东西了。”似曾相识的男声在身后传来,伴随着轻微的喘气。 她下意识地搓了搓耳朵,一抬头果真瞥见了自己的红帽子。那张脸在晨光中闪着细小的晶莹的汗珠。眉眼却是熟悉的样子。 “谢谢......我得去面试了。”柳小妙不敢说“再见”。若是今日面试落空,在京城求职的梦想就破灭了一半。再见,不就是“再也不见”了么? “今天的面试地点远吗?”他随口问了问。她的整个人已经钻进了出租车,隔着车窗玻璃挥了挥手。 周逾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脸上。眼角的泪痕未干。或是遇到了难事? “师傅,麻烦您等等,我和朋友说句话。”他单手开了车门,对上柳小妙躲闪的眼神,内心不禁有了数。 “面试,不要穿得这么随意。”明明是一面之缘,脱口而出的话,却让人误会两人已经相识了许久。 “对,小姑娘,你的男朋友说的有道理。人民大学的学生常坐我的车去找工作,穿得可正式哪。”司机也热心地开了话匣子。 “我不是这里的学生,我......买不到......也借不到......”她的脸涨得绯红,语无伦次了。 第9章 借来的新衣 “面试还差多久?” 周逾抬手看了看表,声音沉静如水。 “七点半开始。”柳小妙说完,垂下手,犹豫着摸到了安全带。 “还来得及,我马上去帮你借。辛苦师傅等五分钟。” 得了司机默许,他调头就跑。修长的腿恨不得十步作一步。浅灰色的运动短袖沁出汗水,贴在背上。看得她隐隐心疼。 “他到哪儿去借衣服?大清早的进女生宿舍?” 昨日车上那个与他并排而坐的漂亮女生,一点点地在脑海中拼出了轮廓。 长发披肩,身材曼妙,高挑柔弱。说话也像夹了蜜糖。这样的女孩子,谁不喜欢呢?和他也挺配的。 胡思乱想着,柳小妙的泪水又悄然溢到眼角,沿着脸颊一路滑落到嘴唇。 他肯定是找女朋友,或者是准女朋友借去了。她的鼻尖忽地泛酸,像灌满了水,呼吸也变得急促。 “师傅,我们走吧,不等了。”她咬着唇,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不等男朋友啦?小伙子挺好的。才过了三分钟,等够了时间再走吧。”司机上了岁数,两鬓花白。开了二十多年出租,也算是阅尽了乘客的百态。 一番不急不慢的劝说,如雨滴落在湖里。让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周逾的到来很准时。他手里提着一个别致的袋子,放在挨着车门的位置。 “谢谢你,我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洗干净了会还的。” “当然,祝面试顺利。”周逾爽快地说了手机号。她手指发颤地键入,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车子发动时,柳小妙猛地想起还没问他的名字。虽然在高铁上同行的男生和女生轮流叫过,听得不是那么清晰。内心十分期待他亲自说出来。 她转身隔着窗玻璃朝后望,视线中已经没有那道颀长的身影。要不是抬手碰到了装衣服的袋子,“哗愣”一响摔在脚边,恍然以为是一宿无眠,白日做梦了。 里边装的一尘不染的女式白衬衣,还有条咖色的半裙。出乎意料,都是全新的,吊牌都没摘。 “别高兴太早了,也不知道合不合身......”柳小妙违心地给自己泼了泼冷水,却阻拦不住从心底泛起的喜忧参半。 喜的是半路上来了场及时雨,解了面试着装的燃眉之急。 忧的是衬衣和裙子的做工精致,还是全新。 穿了洗了再还回去,就算不摘吊牌,也不算新衣了。总觉得欠了些人情。 纠结中,车停了。司机很热心地帮忙提着箱子,一路送到写字楼的玻璃旋转门。 保安也和气地提醒,可以把箱子寄存在写字楼的前台。 虽然也遇到了些小沮丧,总体还是比较顺利。面试服装有了,时间也刚好。这一早,几乎遇到的尽是好人了。 寄了箱子,双手获得了久违的自由。柳小妙拎着袋子去洗手间。换完衣裙,她没有工夫照镜子,惊喜地瞥了瞥焕然一新的自己,匆匆和三五个上班族钻进了电梯。 房门外的面试者的休息区,一男一女在低声说话。这男人先起身,与她擦肩而过。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西装笔挺。那女孩瞅见新到的人,眸色先是一惊,又是一暗。笑吟吟地挥了挥手。 “今天大家都到得早,提前开始,提前结束。” “没戏了么?” “刚才那个和我谈的是人力资源部工作的学长,他都走了。其余的考官差不多也要收场了。你去碰碰运气吧。” 柳小妙点点头,深吸口气往里走。里边仅坐着位四十出头的女士。对方一身黑色职业套裙,妆容浓烈,一双锐利的丹凤眼朝她站的位置看过来。 眼前的小姑娘虽然没有化妆,纤细的身材挺拔。脚上的白球鞋搭配着衬衣和铅笔裙,清秀的素颜下倒也看着顺眼。 面试问的比较随意,底气不足的短板也一一被挑出来:实习经验为零、毕业学校不出名、获奖证书过少...... 她忐忑地低着头,忍着即将涌出的泪。正当苦熬中,女考官又语气缓和下来: “我看中的,是一份实实在在的没水分的真实简历。能力差点可以补,人品差没法补。” “谢谢您给的机会,我一定会努力工作!” 女考官收起文件夹,仰着头踩着高跟鞋离开。柳小妙含着泪跟出来,门外的女孩居然还在。 “怎么样?人力资源部的主任,挑剔得要命。我精心做的简历都差点没过关。” “她让我今日下午参加新人培训。” “好耶。我也参加。午饭在食堂有自助,一起走呀!” 一顿饭吃下来,柳小妙知道了对方叫董茜茜,比她大半岁。读的沿海某重点大学,学传媒。有过半年的实习经历。 华灯初上。两人困倦地从写字楼里慢吞吞地出来,仿佛浑身力气都抽尽了。董茜茜再次盯着她的衬衣和裙子。偏高档的女装,怎么也不会搭一双杂牌球鞋。 细看去,后颈出有一块吊牌凸出的形状,原来是想面试完退回商场。好个穷鬼,算盘打得不错。 一想到丝毫不放在眼里的竞争者会被留下来,好胜惯了的董茜茜就憋不下这口气。 今天有意到得早。不但有时间补妆,还从在人力资源部的学长那里获取了柳小妙和其他毕业生的简历信息。 当时她有多骄傲,现在就有多挫败。一个学历和能力都不如自己的“土包子”,能入得了主任的眼? 除了脸还刚刚够看,还能有什么? “你的肩膀上有头发丝。”董茜茜压着心头的不服,亮闪闪的指甲暗中抠了口红,从光滑的衣料上重重地刮过去。 料子是好料子。没破,但沾了污渍,任何卖衣服的导购都会断然拒绝退货的。 柳小妙还没回过神,就听到董茜茜说:“我约的车到了,明天见,认识你真愉快哦!” 车走了。她摸了摸衣裙,舍不得穿着挤地铁和公交。只得折回去小心翼翼地换了。 同伴看她的眼神,似乎与夜里初见时有天壤之别。 人靠衣裳马靠鞍。借人家女朋友的衣服也不是长久。找到工作的喜悦慢慢被失落取代。柳小妙按照原路寻到人民大学,去地下超市买了身套装。 价格是亲民的,远低于商场和街边精品店。对于囊中羞涩的她,却是近两周的生活费了。 第10章 耳钉丢了 第一周的日子过得飞快。柳小妙一丝不苟地干活,有七分力决不藏三分。 如此一来,在领导眼里,学历平平的她,在某些细节上较真,做得甚至比有实习经验和名校光环的董茜茜还更令人满意些。 住处也落实了,离公司较远,通勤得花去约四个小时。胜在价格便宜,不到一千能租下个带窗的小单间。 白天她像个小陀螺不停转。夜晚来临时,顶着一身疲惫从地铁出来。强打着精神继续换乘公交和共享单车。 周五来了,打工人心心念念的周末到了。 这一晚,她快十点才踏进狭小的出租屋,关上油漆剥落的旧门,闷热和墙角散发的异味扑面而来。 揿下台灯开关,在昏暗的光线里,动作轻柔地把门口的一只袋子摆在床边,看着它出神。这衬衣和铅笔裙是下午由洗衣店员工送到的,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她舍不得手洗,咬咬牙送去了部门女同事推荐的品牌洗衣店。 花了百来元,熨烫笔挺如新。柳小妙忍着压了一周的激动去翻手机通讯录,里边传出的语音却让她几乎要当场崩溃-- 拨了十次都被告知是空号,究竟哪里出错了? 空号?!脑海里仿佛遭遇晴天霹雳。 左右都记不起具体号码。脑海里摸不出一星半点印象。或是当时太过紧张,不知是按重复了还是按漏了。 一心难以二用。一边是忧心面试,一边又纠结这份雪中送炭的馈赠,自然是要忙中出错的。 “哐当!”金属落地的脆响,打断了她的思绪。薄薄的隔墙是用塑料泡沫板贴了墙纸凑合的。另一间小房稍微一丁点动静都会无限放大。 看房的时候,她没有留意隔壁住着什么人。只听房东,一个胖乎乎的五十来岁土着阿姨说,一屋子租给六个姑娘,安全绝对保证。 住的第一晚就夜半被左右隔间的噪音吵得无法入眠。有时是微信语音,夹带嬉笑怒骂。有时是视频短剧夸张的人物对话。等娱乐消停了,又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和磨牙。 柳小妙二十二岁,精力和体力都不错。连续五天的睡眠不足,已经让她的眼底藏了一层疲惫,坐在床沿上久久不想站起来。 “我好累......” 董茜茜住的地方就在公司后边。步行十分钟即到。不愿走路乘公交不过一站地。柳小妙从上司那里得到的肯定远超了她的预期,原本到点就撤,改成了主动加班加点。 这么一卷,柳小妙也不得不推迟下班时间,导致回家更晚,晚到出租屋里大部分夜猫子都进入了活跃期。她们有的是自由职业,每日睡到中午才起。自然夜里要嗨到极致。 四环的一处高档小区,半数的房间都已熄灯。不眠的年轻男人坐在飘窗台上,搭着一条长腿,望向深邃的夜空。 一周前,他去人民大学看望爷爷,遇到了在火车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周逾双手归还半新不旧的小红帽。看到她寒碜的衣着,眼里流露的无助感,心中不禁泛起怜悯。 衣服和裙子都是现成的。爷爷家的书房地板上堆了有不少被堂妹“冷落”的夏装。小姑娘爱追时髦,买多了穿不过来,怕父母训斥就悄悄藏老爷子家里。 周五的家庭聚餐,周莹照样笑嘻嘻地来了,有些令人刮目相看。往常吃饭,爱聊娱乐八卦。这次正儿八经地聊起最近在市电视台实习。 面对周逾半信半疑的眼神,她也挺谦虚地承认是托了爸爸的朋友帮忙。否则,凭其真实能力只能去端茶倒水。 不过衣橱里服饰颜色过于亮眼,被组里的前辈教育要穿得素雅大方。周末顺路来爷爷家翻翻存货。 周逾跟着风风火火的堂妹进了书房。借出去的那套,他已经去商场专柜买了一模一样的。自以为天衣无缝。 周莹如小狗刨骨头一样地乱翻,衣服裙子瞬间堆成了小山。 他低头悠然看手机,面不改色。 “哥,书房里有没有其他人来过?”堂妹忽地焦急起来。 周逾表面上淡定着,眉头微微一蹙。 “除了黄姨打扫卫生,就我和爷爷。” “哼,我就说有的人特能装。狐狸尾巴藏不住总要露出来。要不是看在保姆难找的份上,现在就去派出所报案。” 周莹鼻子里冷哼着,重重地把一个熟悉的品牌衣服袋子摔在桌上。 “小莹,到底是缺了哪样?” “哥,这裙子口袋里塞了对耳钉,今年的限量版。上闲鱼卖二手都可以挂好几千。” “耳钉?!”周逾微张着嘴,愣在原地。 脑袋仿佛挨了一记重锤。半晌才觉察失态。 “乖,”他拍了拍堂妹的头,“哥给你买新的。有空了我慢慢找。还能长翅膀飞走呀?” “不用你充好人,我自己有钱。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周莹瞪着眼,抬脚将粉色小拖鞋踢飞。回到客厅也躺在沙发上不理人。引得周老爷子好一顿劝才渐渐息怒。 这顿晚餐,氛围沉重。周逾握着筷子,心神不定。无论周莹往他面前的盘子里夹的什么菜,都味如嚼蜡。 “哥,瞧你去了趟乡下,累瘦了。尝尝莲子枸杞炖鸡汤。” “好。”周逾怔怔地端起冒着团团热气的汤,喝了一大口,看得周莹心惊肉跳。 堂哥是个极其聪慧的,怎么忽然迟钝得连滚烫的汤也喝不出来? 或许是有女朋友了?悄悄带女朋友来过爷爷家?女朋友又顺手牵羊了? 三连问已产生。周莹反而像输了理的那一方,愧疚自己给敬重的亲爱的哥哥出了道棘手的难题。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吃完饭还要缠着他去外边逛街,早早放了碗就独自走了。 至于耳钉,周逾默默地逛遍了闹市区的商场,果然奢侈的从上千到数万数十万不等。 堂妹不再提这茬,明显是给他留了面子。然而两人之间已经因为这件意外产生的事,逐渐失去了从小长大的那种信任。 这一晚,他独自靠着明净的窗,喝了一整杯冰水。在理智的清醒中,现实刺痛感很真实。 送人玫瑰,不求手有余香。可是对方似乎并不领情,甚至无情地伤害了一番好意。 距离大学西门相遇,已经过去了五天。不管面试如何,他都无从知晓。 女孩子杳无音信,处于失联状态。 “我不指望那姑娘还的。起码回个电话,也能问问她有没有看见耳钉......” “该死,我怎么怀疑她?” 第11章 想见又怕见 狭窄单间的窗户,幽幽透出亮光。 床上的女孩睫毛微动,徐徐望向枕边的手机屏幕--五点半。 柳小妙睡眼惺忪。翻了个身,瞥见床角的衣服袋子,连忙一骨碌起来。 一丝不苟地洗漱,乌黑油亮的秀发松散地扎了个马尾。从最早的一班地铁出来,踩着共享单车直奔人民大学西门。 已是七月底,暑假过半。她的穿着打扮像学生,手里还拎着袋子。值班的保安没有拦下。悠悠然在附近转了转,柳小妙站在离西门最近的大榕树下,望着进进出出的男生。 一周前,差不多也是七点前后。她正为没有合适的面试服装愁眉不展,身后却难以置信地传来昨夜熟悉的男声。 晨光里,映着淡金色朝阳,年轻男人捧着小红帽朝她走近。一身晨练的运动衣裤,潇洒,帅气。嗓音低沉有磁性。 或许是在校园,宁静的环境远比火车上轻松。她眼里的男人亦比昨日添了几分亲切。 二次遇见,欣喜且意外。他的话依旧很少,寥寥数语却让她倍感温暖。 他们是陌生人。互相不知底细,甚至姓名。仅凭火车上的一面之缘,他没有任何义务帮她。她也没有任何理由求他。 一开始,柳小妙的双眼盛满希望。算算时间,他应该在晨练。或许很快就会和上次一样跑到附近,说不定还能认出她。 太阳渐渐升高,细密的光线透过片片茂密的树叶投在地上。女孩在树下站了足足三个多小时,额角到脸颊都晒得汗淋淋。短袖衫和牛仔短裤被汗水浸湿,黏得皮肤难受。 临近中午,各个食堂开餐。林荫道边,人来人往。不乏成对的年轻情侣亲密搂抱。仿佛是怕什么就会撞见什么。 她的视线狼狈地躲来躲去,依旧免不了单身狗最怕的场景。空空的胃和干干的嘴唇以隐隐疼痛的方式抗议。柳小妙渐渐有些沉不住气,鼓起勇气去了保安值班室。 “请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二十五六的男生,在西门附近晨跑,一米八左右,身材修长,五官清秀......”她恨不得把脑海中所有的好词都掏出来,因为他值。 “呃,你讲得太多,太快了。叫什么名,哪个院系,哪个宿舍,不省事得多么?”保安大叔困惑地挠头。 “我要是知道这些信息,就不麻烦您嘞。”她一脸无奈。 遮阳伞下取快递的一个女学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我明白了,你是暗恋我们学校的某个男生,想追他?没戏!” “为什么没戏?”她厚着脸皮,大声问。 “因为我们学校女生多男生少,你说的那位帅哥听上去相貌出众,没准还是校草。单身的概率比街上碰到大熊猫还低!” 女生抱起快递盒转身。没走几步,柳小妙就毫不示弱地应道:“你搞错了,我和他有约在先!”对方顿时语塞,悻悻朝着宿舍楼去了。 而她,也损失了继续等待的底气。刚才那位话难听,细想也不无道理。毕竟本校的女生最了解男生情况。 “小姑娘,站了大半天不容易。进来查查监控。” 柳小妙一眨不眨地盯着图像回放。眼睛都酸涩了,那抹熟悉的背影才匆匆出现在铁门边,一闪而过。 “就是他。”她信心满满地指了指屏幕,哪怕看不见脸庞。 “这人我好像在家属楼见过,”保安大叔点点头,“抱着个小孩遛弯......” 英年早婚?! 迎头如同浇下一盆冰块。柳小妙的心抽搐起来。抬手捂住嘴,压住来不及冲出来的惊叫。顶着午后毒辣的太阳,拖着麻木的双腿沿着马路往公司的方向走。 在举目无亲的大城市,衣食住行哪样不要钱。唯一能给予踏实感的,是到手的工作,是月底的薪水。 钻进写字楼,踏入电梯。打开抽屉,到茶水间冲碗泡面。 她打鸡血般在工位上待着,时间溜得飞快。写字楼的日光退去,换成明灯。透过窗户,夜幕降临。 头顶的盏盏明灯开始熄灭。物业的保洁员也进来催促。柳小妙才把注意力从电脑屏幕挪开。 十点半!她匆匆起身,拼出浑身力气去赶最后一班地铁。 大望路边,一家昭和风格的高档日料店。酒足饭饱的客人纷纷离席。 周逾朝着一辆保时捷目不斜视地走。 习习晚风拂过。清酒的作用下,他的头隐隐有些眩晕。 脚步也不受控制地变得踉跄。 最要命的是胃疼,绞得他不得不在离车不到两米处停下,朝着店门外的一片幽幽绿竹猛烈呕吐。 “酒量不行还只喝酒不吃菜。喝倒了,怎么上班。”张铭站在旁边,递上一瓶拧开矿泉水瓶。 话里的关心,情真意切,却听得许雅雯几乎要落泪。 就在昨天,周逾去系主任办公室,主动放弃了系里唯一的留校名额。托他的福,张铭担心了整整一年的工作问题,落实得格外好。 本来是顿散伙饭,和寝室的同学共同庆祝上午结束的毕业典礼。凑巧赶上了上海工作的几名学长来京开会,索性就一齐请了。 席上,周逾默默坐着斟清酒。满桌琳琅满目的寿司看都不看。只在最后起身给大家买了单。她料定他是有事在心,抓着单独相处的机会正好问问。 “我有两年驾龄,”许雅雯扶住他的肩膀,“今晚送周学长,顺路。” “刚叫了代驾,马上到。”张铭抢先说。 抬眼看去,果然前方一个穿蓝色马甲戴头盔的踩着轮滑车急速赶来。 周逾挣起身,她识趣地松开。 直到那车在视野里消失,才钻进小型宝马。“张学长,太晚了不好叫网约车,我捎你回校。” “太不好意思了,谢谢。” 她一路不说话也不笑,到了校门口就开了车门。完全是礼貌送客的流程。 张铭的受宠若惊来得快,去得也快。望着渐渐远去的窈窕倩影,双手暗自捏成拳。 代驾司机正聚精会神地打着方向盘。不料座位上精神恹恹欲睡的年轻男人忽地扭头盯住窗外。 “师傅,减速。” 路灯下,有个小小的身影移动。柳小妙抱紧袋子,沮丧地从公交站台离开。侥幸在车门铃响时成功地蹦进去,依旧是错过了十点半的末班车。 第12章 酒吧一条街 灯光下,道旁的树影斑驳。 一窗之隔。周逾侧头盯着那道小小身影,似曾相识。 依旧是牛仔短裤,及腰的棕色体恤。她没有戴红色的遮阳帽,头发梳着马尾,在深夜的街头独行。 女孩在树影下穿梭,半明半暗,不甚真切。他出神地看了又看,怕是幻觉。下意识把脸贴在了玻璃上,喃喃地说: “开窗。” 瞅着眼神发怔的年轻男人,代驾司机忙把车窗摇下。 “先生,您要是头晕,我可以再慢一点。” “加速。” 一会要慢,一会要快。小伙子醉得不轻。碰上喝高的,早点送到,省时省心。司机不再多言,埋头开车。 座位后忽地伸过来一只戴着浪琴表的手,定定地指着右前方,大声喊:“师傅,右拐!” “您喝的什么酒?这么快就清醒了?” “两瓶清酒,低度的。跟上那个女孩!” 三百米以外,果然有个年轻女子。夏季深夜,独身女性。穿着短裤和齐腰的短袖,挺惹眼。 司机暗自佩服他的好眼力,嘿嘿笑了笑。 “熟人?” “不是。” 他眯了眯眼,侧身半躺到座位上。沿街的路灯把整个车内照得极亮。 夜半,路面空旷。柳小妙四处张望,平时密密麻麻的共享单车的影儿也没有。寻来寻去,视野里始终空荡荡,无车可骑。 起初,还能沉住气。安慰自己,只要能找到单车,就可以骑回租住的房子。 直到有辆清运单车的黄色大货车呼啸而过,才恍然大悟。最后一丝希望也落了空。 近期碰上城管整治市容,横七竖八停放的单车都统一拖到指定位置。 没了单车,意味着接下来得硬着头皮暴走。掏出手机导航,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哪怕是最近的路线,距离也是不折不扣的9公里。 一阵汽车声由远及近。 独自走夜路,心里本来就不踏实。柳小妙不敢直接回头看,加快步子匆匆换到马路对面。 结果那车立刻调头,紧追而来。锃亮的车灯从后往前,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完了,被打劫的盯上了。 柳小妙的身子一激灵,脑海里冒出“祸不单行”四个大字。 钱包里装了不到百元现金。劫财没戏,反而人身安全更没保障。 恐慌中,她急不择路。瞥见不远处有条热闹巷子,连忙使出浑身力气,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头扎了进去。 离巷子口不足五十米的地方,路面摆了个醒目的黄色警示牌:燃气检修,车辆绕道。 “过不去了。”司机无奈地敲着方向盘。 周逾望着闪烁的霓虹,面色微红,呼吸也一声比一声粗重。 “就这里,下车。” “嗡嗡--”手机振动铃响。 明明不是自己的来电,他依旧不甘心地掏出来瞟了瞟。 “我接个家里的电话。”司机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按下接听键。 外放也开了。一个女人焦急的声音在夜色里无限放大: “早点回来,孩子发烧了,等着送急诊!” 司机面露纠结,低声说:“我家有事......先送您回去......” “小孩看病要紧,”周逾摆摆手,“我能自己开车。” 他摇晃着站起,准备侧身开门,胳膊被司机用力按住。 “先生,您衣着谈吐都是个体面人,家境和教育一定很不错。千万别在这种地方玷污了名声。” “怎么个玷污法?” “刚才,您要我沿路跟着的那个女孩,一看就不是正经姑娘。正经姑娘谁半夜里上杆子来‘酒吧一条街’?” “我相信我自己眼睛所看见的。” “我也相信我这些年做代驾的经验,”司机见他执迷不悟,语气也重了,“这片地方最令派出所头疼,因为有年轻漂亮的酒托!抓也抓不尽!” “酒托?”周逾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内心像被刺了一刀般疼痛。 那个女孩清新的面容历历在目。无论如何也不忍心把她和灰色的职业联系在一起。 不是说要去面试,没有合适衣服么? 面试完了为什么连个电话也懒得回? 堂妹的新衣服有借无还,还丢失了一对耳钉,他不怪她。留了手机号,迟迟不联系,他也想方设法原谅她。 他垂下头,无力地靠在座位上,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 司机送完这趟车,回家路上还不忘和老婆聊天,说自己刚刚挽救了一个即将滑入肮脏陷阱的大好青年。 车库中,周逾跌跌撞撞地转了半个多小时,才摸到了近在咫尺的电梯口。 一进家门,他什么也来不及做,瘫在了地板上沉沉地睡了过去。夜长梦多。一会梦见酒吧灯光红红绿绿,灯下群魔乱舞。一会梦见有个熟悉的小小身影站在了桥上,桥下河水翻滚...... 代驾司机常在深夜穿梭在酒气熏天的地方,对酒吧一条街的恶名早就习以为常。 喧闹的人声,眼花缭乱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疯狂扭动的肢体。柳小妙夹在混乱的人群中,一脸愣怔。 “妹妹,过来陪酒!”有个身材壮硕的男人冲她没脸没皮地喊。 “不!”柳小妙厌恶地别过脸,正要转身,又不知从哪儿冒出两个妖冶的女人,自来熟一样来拉她的手。 “出来玩,这么放不开?” “想挣快钱吗?一晚上最低千元。” “我不是来玩的,也不要挣这种钱!”她用力一挣,甩开两双指甲涂抹得鲜红的手。 两个女人一左一右。右边的染着红发,脾气火爆。见她敢反抗,顿时就扑了上去。 她本能地回击,抬脚踹在红头发挂满亮片的超短裙上,引来大声尖叫。另一个矮个子大波浪卷发也加入了战斗。 “啪!”怀里的袋子被扯落,摔在了油腻的地面上。 柳小妙心里一沉,连忙弯腰拾起,紧紧抱在胸前。 趁机,两人又反扑,死死扯住了她的衣领和头发。 论个子,她比她们占上风,身手也算敏捷。到底是饿了渴了又走了大半天,体力不济。 “小骚蹄子一个,也敢和老娘动手!” “你不照照镜子,”柳小妙怼道,“到底谁更辣眼睛!” 附近凑上来一圈看热闹的男男女女。听到她的话,爆发出一阵哄笑。 红头发气得跺脚,扬起巴掌,眼看就要挥过去。 第13章 不可貌相 “嘭!” 一个酒瓶冷不丁碎裂在酒吧门口。棕色的液体放肆飞溅。受惊的人群爆发出尖叫,谩骂。 “谁砸的?” “站出来!” 酒吧老板娘双手叉腰大声质问。她的视线扫过三个扭打在一起的年轻女孩,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惯着你们吃肥了胆,敢在我的地盘上发酒疯?” 矮个子大波浪弯腰连连道歉:“对不起,萍姐。是这个女的先惹我们。” 红头发也收回了手,恨恨地瞪着柳小妙:“酒瓶子肯定是你同伙砸的,存心给我们找不痛快!” 话音刚落,第二个酒瓶“呯”地脚边炸开。碎片混合玻璃渣起飞,吓得两人慌忙挡脸,发出惊愕的惨叫。 “找到了,在这里!” 五个保安气势汹汹地拿着拳头粗的棍子,围住对面五米外一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留着齐肩长发,跷着二郎腿,转着一只盛满红色液体的高脚杯。 老板娘的眼睛飞快地扫过地上摔碎的两只酒瓶,上下打量起他。 从头到脚,都贵得咋舌。最重要的,桌面上的一张至尊白金卡。 保安们见老板娘隔空使了个眼色,识趣地收起棍子,先散去了。 “帅哥,喝酒就好好喝酒。不要拿瓶子撒气。” “花了一万八千块,难道来欣赏鸡飞狗跳?破服务!” 男人吐槽完,站起身,拍桌:“再上一瓶轩尼诗,点个陪的。有诚意吗?” “对不住,我马上让最漂亮的姑娘来同您喝酒。”一见客人真金白银的消费实力,老板娘耐着性子,一个劲地赔笑脸。 他忽地幽幽地看过来,对上柳小妙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这一视线对撞,差点吓得心脏停跳。本来,她没有丝毫兴趣去关注一个深更半夜在娱乐场所寻欢的异性。十有八九不是好鸟。 但是,他的声音也和某个人一样低沉,甚至有七分相似。她说服了自己只去偷偷瞄一眼。 男人看上去也是二十来岁,身材修长。五官称得上俊秀迷人。眼角上扬,薄唇微抿。除了一头齐肩的飘逸长发显得另类,不比柳小妙现在惦念的那一位逊色。 并不像个坏人。 可是,片刻之后,男人竟然抬手指了过来: “就要这个穿短裤的,看着最顺眼。” 穿短裤的? 柳小妙万万没想到,自己再次成了四面八方目光的焦点。 本来,看在对方间接帮忙教训恶人份上,她还存心几分感激。 可是,一听到他大言不惭地要她陪酒,火气顿时涌上心头。先前的好感荡然无存,取代的是羞耻和愤怒。 “你去陪一会,咱们现结!”老板娘扭着腰肢,和两个酒托一齐用力拖回了试图逃跑的柳小妙,推到了男人的桌前。 “流氓!”她气得脸色发白。 “很好,”男人抬眼笑了笑,“你还想骂什么?” “衣冠禽兽!” 他嘴角噙着笑,俯身打量她的面孔。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透亮的酒杯,冰凉地碰触了小巧的下巴。 不知哪来的勇气,柳小妙抬手一掀,杯中的红色液体一滴不漏地泼到他的身上。白衬衣顿时泅了一大片酒渍。 老板娘的脸色变得铁青。正要挥手喊保安,却听到急促的鸣叫从巷口传来。紧接着,三辆警车闪着警灯呼啸而入。 “卧槽,公安来了!!” “有人打了110!” “快跑!” 现场顿时陷入一片骚乱。只听见一个女声铿锵地喝道: “不要动,所有人都蹲下!” 喊话的女警察甩着亮闪闪的手铐大步走来,英姿飒爽。 经过之处,衣服性感的一众酒托纷纷弯腰抱头,两眼看地。 唯有柳小妙擦着额角的冷汗,站着不动,还挺了挺胸。 毕竟自己不干这一行,待会主动解释完就能走了。 不料女警察冷着脸绕过瑟瑟发抖的老板娘和一众花枝招展的酒托,把她单拎到一旁问话。 “耳朵有病?愣站着干嘛?”一开口就没好气,甚至是溢于言表的怒气。 “我只是不小心路过此地,和她们真不是一起的。”柳小妙忐忑起来,急切地张口辩解。 “穿得这么少,又巧舌如簧。谁能证明你不是酒托?”女警察拍了下桌子,语气里夹带了一种优越感和傲慢。 人民警察的光辉形象给她带来的好感度,顿时在柳小妙脑海里唰唰下降。 现场的人,一个也不认识。即使认识,他们的证词也不可靠。 当下,必须配合调查,否则就是妨碍执法。她僵硬地低着头,和那些犯了事的一起,踏进派出所的大门。 十一个人贴着墙排着,柳小妙夹在中间。偏偏等其他人都带走了,最后一个才喊她。负责笔录的女警察攥着笔, 不耐烦地敲打本子: “快拿证件来登记!别耽误时间!” “我没带身份证。”她翻了翻口袋,如实回答。 女警察猛地把笔往桌子上一顿,“别和我玩花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完了,二十二年的清白人生,因为今晚没带证件,要毁在这里了。 “我能给她作证。” 听到这个不久前要她陪酒的男人的声音,柳小妙的心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添了堵。 不要脸的人,怎么还不走? 对,扫黄的时候都是一起抓。这个人一定也被警察抓来了。不管他说的是不是实话,都不会有警察会信...... 如此以来,她愈发失落。一想到可能会因为拘留丢了好不容易到手的工作,不禁鼻子一酸,抿紧嘴唇哭了起来。 “别哭呀,”男人步子矫健地走来,递了一张纸巾,“你不就是个过路的,做完笔录就能走了。” 柳小妙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 居然能在一个晚上,仅仅靠换装,能做到判若两人? 一头骚气的长发摘了。露出精神的板寸。 眉眼清正,配上笔挺的警服。一身浩然正气,挡也挡不住。反而衬得“衣冠不整”的她自惭形秽了。 “原来你是.....卧底?” “对,人不可貌相。希望当时没有恶心到你。” 男警官扬了扬浓黑的两道剑眉,拉来椅子让她坐。 “孟倩,时间不早了,回家休息吧。这里我来。” 见此情景,女警察不再说话,负气把笔往桌上一掷。挎着手提包和男警官低声聊了几句。临走前不忘狠狠剜了她一眼。 第14章 心甘情愿 墙上的钟指向凌晨一点半。女警察蹬蹬的皮鞋声渐渐在楼道里听不见了。柳小妙坐在椅子上,心有余悸地问: “警官,你同事......中途还会来吗?” “不会。一律八点半上班。”男警官一手托下巴,一手转动着笔。 柳小妙并拢两腿,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忍着哈欠把腰杆挺直。 “请抓紧时间问吧。问完了都能早点走。” “稍等,三分钟。”他起身端起印着火影忍者头像的马克杯,径直走到饮水机前。 叮叮咚咚的水响,伴着热腾腾的咖啡香,似曾相识的声音。柳小妙昏昏欲睡,差点产生了人在火车上的错觉。 她坐的位置正对着雪白墙壁上贴的公示栏。抬头一瞥,瞌睡几乎跑光了。在编警员的名单和照片,六男三女。左起第一个就是很让她无语的孟倩。 也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警花大人。明明是挺有亲和力的娃娃脸。一开口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为什么对待那些女酒托还能公事公办,对一个遵纪守法的人反而夹带私人情绪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待回过神,那只马克杯杯子居然摆在了面前。 “先喝了提神。再开始笔录。” 柳小妙摇摇头,“我不喝咖啡的。” 他转身就从墙角冰箱里摸出一盒鲜牛奶,打开微波炉转起来。 “给,小心烫。”男警官把一只装了牛奶的雕花玻璃杯端过来。 她双手接了,低声谢过。抬眼看钟,果然只花了三分钟。 谈话氛围宽松。柳小妙如实报了姓名、性别和年龄。他又问起工作。 “我有工牌。” “嗯,拿来我看。”男警官握在手心瞧了很久,握得发热了才交还给她。 “身份证的流程还是得走。加个微信,回去拍了照发给我。今日笔录圆满结束。” 这就行了? 相比凶巴巴的孟倩,眼前的这一位态度也太好了。她忍不住扭头去公示栏寻找他的名字。 六个男警员的脸,大失所望。从头发到五官,再到下巴和脖子,来回细看了好几遍,没有一个像的。 “是在看照片吗?”身后冷不丁冒出一个声音。 “我......好像没找到你......”柳小妙的脊背被空调的嗖嗖强风吹得发凉,一不留神就说漏了嘴。 “我是分局的,近期过来支援打击酒托行动。” 她“哦”了一声,低头往门口走。没两步又被他喊住:“我叫沈峻,‘冷峻’的‘峻’。你先记我的手机号,添加微信好友。” 柳小妙心不在焉地输完。沈峻盯着手机屏幕,哭笑不得:“打错了,不是‘英俊’的‘俊’。呃,我不靠脸吃饭,靠实力。” 趁他熄灯锁门,柳小妙抱着袋子抢在前边下楼。户政大厅旁边居然冒出一辆共享单车!她惊喜地攥紧车把,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我正好有空,”沈峻推来一辆警用摩托,“送送你?” “不用,多谢沈警官。” 他上前戳了戳她的袋子,“从酒吧到派出所,搂了一晚上。装了百万现金啊?” 她下意识地双手捂住:“就是一套借来的衣服,得还的。” “恐怕得赔新的,”沈峻狡黠地眨了眨眼,“你泼的那杯酒,一半在我身上,一半溅进去了。” 衬衣和裙子被红酒浸泡得面目全非,吊牌也彻底毁了。上回的百元洗衣费很肉疼。这回的赔偿......柳小妙不禁蹙眉。 “别担心钱的问题。你今晚带来了活生生的证据,促成了抓捕行动。损失我来承担。”沈峻仿佛猜中了她的心思。发自肺腑的话,字字真诚。 “不用麻烦沈警官了。我付得起。”话音刚落,女孩踩着车风一般地离去。留下一个小小的背影,印在他的脑海中。 不知不觉到了月底。发薪水当天恰逢周五。柳小妙兴奋地盯着工资条,足足四千六百块!这可是有生以来除了交学费能支配的最大款项。隔着一道薄薄的磨砂玻璃板,工位上的董茜茜把条子塞进抽屉,嘴角撇了撇。 下班路上,董茜茜背着包无精打采地往小区走,柳小妙忽然喊住了她: “茜茜,帮忙看看。这个牌子的衣服,附近商场有卖吗?” “拉夫劳伦,得去高档的地方。” 回想起面试那天“土包子”身上质地设计极好的衣裙,董茜茜忍不住搜了搜该品牌的官网。果真是今夏新款。 心口顿觉有爪子在挠。明里打听工资会触公司的高压线,不妨暗里探探。 “我刚好也要逛街,约今晚?” “好,”柳小妙兴奋地拉住她的手,“能约到大家公认的‘时髦精’是我的荣幸。” 董茜茜带她直奔市中心的百货大楼。一到专柜,柳小妙就认出了搭配在模特身上的衬衣和铅笔裙。手还没碰到衣架,就被店员善意提醒了。 “秋装上新,夏装八折。这套折后六千五。” 六千五,如雷贯耳。可以交半年的房租,超出她的月薪近两千。 先前也瞧过衬衣和裙子的吊牌。价钱的部分都被整齐地剪去一截。早知道它们如此金贵,就该答应沈峻来承担损失赔偿。毕竟也是立了功。 看着柳小妙怔着不动,董茜茜有些幸灾乐祸。凑在耳边低声说:“钱不够?我们不是一起办过信用卡吗?” 工资卡加信用卡,刷得心尖滴血。但胸中积了大半个月的石头终于落地。只要顺利把袋子还给那个年轻男人,就没有失信于人。顿顿吃泡面,熬一熬就过来了。 相比柳小妙办事果断,董茜茜只试不买,忙着在不同的试衣间拍吊牌。最后又拖着她钻进珠宝首饰区。 “我要这款。” 熟悉的声音,忽然在附近响起。柳小妙蓦地抬头,一道似曾相识的背影赫然在前方。 周逾翻了堂妹的朋友圈,核对了她和狐朋狗友之间的吐槽,最终确定了周莹丢失的一对双c水钻珍珠耳钉。 这款小巧清新的首饰,戴在那个女孩的耳垂上,一定也很好看。只是,她不该用这种手段据为己有。 为了不让她有心理负担,周逾特地剪去了衣裙吊牌上的价签部分。的确,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帮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孩去完成一次面试。“借”是个托辞,“送”才是真心。 “现在的酒托,与时俱进。怕被警察抓,就扮成清纯学生妹。多了去了。”代驾司机临走时的话,刺得他心里一阵隐痛。 第15章 我们原本陌生 周逾的指尖轻轻地拂过耳钉上温润的珍珠,触感像极了光洁的肌肤。 “包起来,付款。” 导购小姐热情不减地送来本小册子:“先生,限量发行的婚戒。” 以往,他从来不关注女人的珠宝首饰。既然已破例,不妨多看一眼。 新款的婚戒设计得不单漂亮,还别有一番诱惑。一种潜藏的欲望不知不觉露出冰山一角。脑海中慢慢浮现一个穿婚纱的女人身影。 新娘的面孔盖着如雾的轻纱,手指生得极好,托着一朵带露水的红玫瑰。待回过神,他的手心里默默地躺着一枚钻戒,戒身微微发热。 “暂时用不到。有机会了我会带人来选。” “戒圈能调能改,一定让您的新娘满意。”店长笑着递了名片。 刷完卡,周逾把首饰袋收进随身的背包,径直去往电梯。身后站着的柳下妙匆匆躲闪到旁边排长队的“茶颜悦色”队伍。 大半个月了。为了归还一套衣服,前前后后总共去了三次人民大学的西门。次次落空。 好不容易今晚碰上,却比见不到的日子还打击她。 穿了浅米色衬衣,灰色休闲裤,形象一如既往的挺拔,清爽。 然而,看到惦念多日的人挑了耳钉,看完婚戒再噙着笑意离去,柳小妙反而失去了在火车上和他聊天的勇气。 保安说,亲眼见他有孩子。有孩子的男人怎么可以在夜里单独出来看婚戒? 难道和情人幽会?!背着妻子和其他女人暗中来往,一定不是个好男人。英俊潇洒的面孔,长在不负责的男人身上,只能是祸害女人的凶器。 董茜茜从化妆品区试完妆,抱着一堆免费小样出来。没见到同伴,不停打她的手机。 口袋中的手机振动了五次,柳小妙才抹去眼角的泪水,提着袋子回到原地。 “去哪里逛了?买到什么好东西了?” “跑了趟洗手间。没心情买买买。” “拿着,我今天狠狠薅了把羊毛。”口红面膜小样塞到了她的手里。 柳小妙拒收。董茜茜连忙说:“感谢你常常帮我取快递,倒垃圾。应得的。”推辞不过,只得接了。 两人拉着手从玻璃专门出来,又到对面的小吃店买了烤鱿鱼和油炸臭豆腐。董茜茜边啃滴着红色辣椒油的鱿鱼边小声说: “听说这个购物中心能偶遇到明星。快看,停车场那边站着一个帅哥侧颜超级完美。你说该不会就是那谁.......” 听到某个当红小生的名字,柳小妙抬了抬眼。倒不是喜欢追星。最近正在刷的古装剧赚了她很多眼泪,碰巧该明星是男主。 那人的轮廓却在夜幕下被衬托得更加清晰。此时,他背对着马路,站在一辆开了门的蓝色的小车前打电话。 本来是不经意的一瞥,她的双手忽地哆嗦起来。整盒浇了汁的热乎臭豆腐蹦蹦跳跳,滚到了马路边。 居然又是同一个男人?!之前见面都很仓促,完全没有时间留意他的侧颜,更别提琢磨像哪位明星了。 “你怎么这么可爱呢,一看到开豪车的帅哥,激动得臭豆腐都掉了!”董茜茜捏着插鱿鱼的大竹签子,笑得前俯后仰。 柳小妙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看。只在嘴上淡淡地问:“那车很贵?” “保时捷卡宴,二百来万呢。年纪轻轻就如此有钱,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极端的就是傍富婆,反正很难靠自己......”董茜茜眉飞色舞,抓着机会给没见过世面的同事滔滔不绝地上课。 越描越离谱。他的形象不停地溅墨。如果说背着妻子夜里给情人买首饰,尚有挽回余地。这番揣测则是万劫不复了。 “刚才我看到他在珠宝柜台买首饰,”柳小妙听得耳根疼痛,急急打断了她,“是有妻子的。” “啊,就说你跑哪里去了。原来趁我去扫货,偷瞄了帅哥。重色轻友,不够义气!” 她半开玩笑地举起滴着红油的手指,往柳小妙脸上涂抹。两个女孩闹了一阵,那辆引起争议的车也驶离停车场。 它逐渐融入街景,被茫茫夜色和绚丽的灯光吞没。柳小妙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记下了车牌号。 回到出租房,一进门就踢掉鞋瘫在了床上。夜里十点,睡觉略嫌早。手机铃一响,她又爬起来。 “妈,您还好么?” “哼,被你气得老了几岁。月底发钱了?” 柳小妙面向房里薄薄的隔音泡沫板,压低嗓子,“发了,剩的不多。” “钱少还乱花?挣不到大钱,趁早回来嫁人!” 电话那头,蔡美芳吼叫着,情绪起伏很大。她文化不高,脾气不好。空长了一张漂亮的脸。 在小厂熬了半辈子,每分钱精打细算。当工人的丈夫早逝,带着拖油瓶不好改嫁。靠着每月不足千元的收入,省吃俭用送女儿求学。 如今毕业了,被厂长相中当儿媳,眼看就要迎来扬眉吐气的好日子,却被柳小妙的逃离弄成了黄粱一梦。 说来也心酸,离家出走二十来天,母亲才主动打来一个电话。没两句就呛得女儿沉默不语。 放下电话,柳小妙把脸埋在棉布枕头里无声地哭。她委屈,难过,却又找不到个合适的倾诉对象。 闭上眼睛,就忍不住想起这个散发着吸引力的陌生男人。短短二十多天,碰到三次。好像多了,又好像不够。 她在床上辗转难眠,裹紧了薄薄的毛巾被。房里没有空调。眼下也没有多余的钱添置风扇,生生捂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光靠巴掌大的小窗透进来的几缕细弱的风,安抚不了一颗孤独受伤的心。柳小妙口渴难耐半坐起身,伸手抓过充当床头柜的纸箱上摆的茶杯。 凑到唇边,是空的。她不甘心地倒过来,把杯底晃了晃,半滴水也没有。两周前,也是在半夜,她又怕又饿又渴,祈祷着早点离开派出所回家。怎么也想不到能喝到一杯温温的牛奶。 “对了,我答应过要拍身份证照片发给沈警官。拖了这么久,他该不会给我记一笔吧?” 孟倩板着脸盘问的一幕痛苦得不堪回首。相较之下,沈峻的形象给衬托得十分亲切。虽然他在酒吧做卧底时也假公济私地“欺负”了她,柳小妙看在雪中送炭的热牛奶份上,既往不咎。 第16章 生存第一 柳小妙找出那晚存的号码,忙着亡羊补牢。 发完微信好友申请,她连连打哈欠。眼皮也沉重了,只是不敢睡。 沈峻是分局来的,端掉酒托窝点就该打道回府了。笔录最终还是由派出所说了算。上回忘带身份证,被孟倩拿住把柄左右为难。一想起受的窝囊气,她坚定地等下去。 手机刚放到纸箱上没两分钟,就清晰地发出“咕嘟”冒泡的微微响声。 警察的作息果然异于常人。沈峻的微信在意料之中加上了。头像是漩涡鸣人。一头金发,帅气逼人。 柳小妙忍着困意,拿起身份证正反都拍了,传给这个夜猫子。那边发来一句“ok”。她如蒙大赦,钻进被子,又有新的消息迫不及待地蹦出来。 “为何不早点联系我?” “对不起,沈警官。我刚入职,忙起来就给忘了......”她边斟酌边敲字,诚意十足。 “上次忘记问你,深更半夜在酒吧一条街,一句‘路过’是站不住脚的。” 柳小妙摸着发晕的脑袋,拼命回忆那晚的笔录。明明他亲口说做完了。隔了这么多天,还揪住她不放。 简直是孟倩附体。柳小妙低声骂出口。 害怕他和孟倩都把她当成酒托,只得耐着性子,小心翼翼地解释。 “我加班太晚,没赶上公交。找不着共享单车,打算走9公里路回去。结果身后有辆车紧跟着。我很怕,一看到巷子里有灯有人就来了,来了立刻就后悔了......” 那头,沈峻瞅着一行行消息半晌不吭声。 正当柳小妙以为完事了,准备溜之大吉,屏幕又热闹起来: “为什么要加班太晚?” “公司当时有谁可以证明你加班?” “周一到周五都没误车,周六怎么会弄错?” 一连三问,服了。 沈峻的语气不紧不慢,似乎要一点点探究她的秘密。柳小妙憋了一晚上的委屈和难过,纷纷上涌。 她带着哭腔直接转了语音: “公司打卡系统的记录,写字楼保洁员都能作证。那天心情不太好,才忘了时间。走夜路被一辆来历不明的车盯上,除了临近的巷子,没有其他选择.......” 说着说着,柳小妙不再开口,听筒里尽是抽泣声。 她哭了?! 审了很多次犯人,都没碰到过三句话就把人问哭的情况。这女孩心里藏了多少委屈,才会在深夜火山喷发? 沈峻一怔,心也软了。安静地听柳小妙哭了半个小时。 “不早了,休息吧。今晚我错了。” “沈警官,”她红着眼眶,用纸巾抹了抹鼻子,“我是为其他的事伤心,不怪你。” “晚安,以后不会惹你不高兴了。” 他说完,盯着屏幕看了许久。那边一直没有回复。沈峻叹了口气,把她的身份证照片存下来,惆怅地熄了床头柜上的灯。 柳小妙扑在被子上,哭得浑身颤抖。 来北京快一个月,她的内心依旧孤独。远在家乡的母亲,还在为她的逃离耿耿于怀,不是倾诉的好对象。沈警官就更不是。他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出租房深夜活动渐入高潮。四面的薄薄隔音墙,不时传来各种热闹的声音。咀嚼薯片的脆脆响,古偶剧和都市剧的煽情音乐,直播间的嘈杂...... 哭够了。她擦干泪水坐起来。 “热闹与我无关,生活却与我息息相关。先活着,再生活。” 离下个月发薪还有整整三十天。 工资卡空了。信用卡欠着一千九。钱包里的纸钞,床头的玻璃瓶存的硬币,全部加起来不到三百块。 这是帝都。不是物价低廉的小镇。总不能指望每天花十块钱撑得到八月底。 除了节流,还得开源。柳小妙把能省的开支尽数砍去。天不亮就盯着手机屏幕找兼职。 帝都的工作机会远比五线城市多。按照之前大学里的打工经验,货比三家。挑近的。环境不复杂,时间灵活的。最好下班和周末,节假日都可以去干。 经过反复比较,她把简历投给一家24小时营业的连锁便利店。聘的小时工,工资日结。工作日每天三小时。周末六小时。弹性大,强度也还能忍受。 经过面试和简单的培训,柳小妙如愿地换上了便利店的工作服。她有过超市促销的工作经验,收银也利索。一星期过去,她得心应手,店长也十分满意。 晚餐是免费的。平时六点下班直接过去,干到晚上九点再走。从公司骑单车只需要十分钟。 更重要的,它离人民大学西门很近。虽然最初的憧憬被现实暴击得七零八落,心里依然有些许念想。 不觉间,又是一个周末的傍晚。周逾坐在沙发上,若无其事地把掌心摊开,引得周莹发出“哇”的一声惊叫。 “哥,你把耳钉找到了?”她凝视着圆润的珍珠,双眼迸发出惊喜。 “我就说过,落在爷爷的书房里,丢不了。”他一脸云淡风轻。 周莹蹦到他的身边,侧着小脑袋撒娇:“哥,你给我戴。” “自己来,免得我笨手笨脚弄得你尖叫。”周逾从沙发弹起,把手背到身后。 她闹了一阵,在爷爷宠溺的目光里对着一桌子好菜大快朵颐。电视台的实习记者也难免有应酬。周莹差不多个把月没来了。 菜和汤,还有精致的小点心,水果,都是依了两个孩子的口味准备。只是这一次,周逾吃得比上回还要少。 “哥,你最近有心事?”周莹放了筷子,关切地看过来。 “没有,别想多。”他垂着眼帘,抿了一小口鱼汤。 “不对,你瞒着我。是不是交了女朋友?” 一只翘起的小脚轻轻碰了碰他的腿,像是在试探他的内心秘密。 尽管周逾跑了一趟购物中心,买对了品牌和款式,却不知道周莹试穿的衬衣和铅笔裙,在柜台改过尺寸。他并不清楚堂妹的身材细节,以为只要服装型号对得上就不会露出破绽。 “小莹,他最近为工作的事四处忙着。哪来这种心思?”爷爷温和地看着他俩。 “找工作?”周莹诧异地瞪大眼睛,“我哥这么优秀,留校不应该水到渠成吗?” “我自己主动放弃了。” 第17章 心绪不宁 “完了,完了!” 周莹把怀里的小熊抱枕摔在地板上,用力跺了跺脚。 “哥,你是认真的吗?”她哽咽起来。 明明拒的是自己的offer,居然会把堂妹气哭。周逾始料不及。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他砸了她的饭碗。 “小莹,”他的声音低且温和,“我在同一个学校待了快十年,换个环境挺好的。” “可是,”周莹委屈巴巴地拿纸巾拭泪,“我和朋友们都说了,我哥毕业了会是top2的助理教授!你擅自不去,我今后都没脸做人.......” “成年人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周逾轻轻地叹了口气。系主任抛来的橄榄枝,多少人翘首期盼。既然选择了放弃,就不必回头。 他素来话少。做这个决定,并没有事先和家人商量。爷爷最先得知,费了很多口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本来是在家人面前吐露心声。 可周莹正烦着,把话听岔了-- 这不就是间接讽刺她牛皮吹破,自作自受么? 粉色的小脸霎时发白。从小到大,习惯了堂哥宠着她,护着她。有理没理都是她赢。怎么突然就不关心她的感受了? 种种迹象表明,她的宝贝堂哥,最近确实很异样。 上回在书房里翻找,他一直在旁边站着看。她找多久,他就站多久。过去她在爷爷家大闹天宫,他从不管,埋头忙自己的。 拿回家的衣服裙子也露了破绽。落地穿衣镜前一穿,和未改前一样的效果。动过的地方,等于没动。谨慎起见,她亲自去店里查修改记录。店员也证实没有装错衣服。 隔了大半个月,堂哥才打电话告诉她耳钉在书房寻到。耳钉是正品,也很新。有了衣服的前车之鉴,周莹也不敢确定它到底是哪里来的。 顺着一想,前程估计也是为那个女人让的步? 财物,没损失。面子,要挽回。多年的亲情,比不过一个外人? 她小猫撒娇般,拽住周逾的手腕,甜甜糯糯地求道: “哥,可不可以给领导书面道歉,就说年轻气盛一时糊涂,再给个机会?” 周逾在沉默中挣脱,径直走到了客厅门边换鞋。 这是要走了?! 周莹怔怔地收回了手。看他漠不关心,麻木不仁,顿时情绪激动起来: “自私鬼,我讨厌你,离我远一点!” 他在愤愤的骂声里将门带上,头也不回地下楼。 车静静地停在草坪边,映着星光。夏秋之交,蛐蛐和蝉唱得此起彼伏。周逾在校园里散了会步,不觉走到了宿舍楼一带。 正是天南地北的新生来报到,操着各地口音的家长带着孩子大包小包地往楼里搬行李。看着这番热闹景象,恍然又回到了上大学的第一天。 清华大学离家并不算远,他的东西也少。就只有轻轻的背包和行李箱,一个人就搞定了。一晃九年光阴。 喝完散伙的酒,漫长的学生生涯终于画了句号。待了九年的学校,一草一木一石头,处处留恋,不舍。 夏有连绵的荷花,春有五颜六色的戏水鸳鸯。秋有望不尽的缤纷落叶。冬有层层叠叠的松柏,结冰的湖面和雪中的石桥。 生活原本平静无波。直到南下支教回京的那个夜晚。 到达学校已经是深夜。许雅雯在校门口被父亲开车接走了。两个男生拖着行李箱进了宿舍。 “人人都在传,雅雯喜欢你。”张铭冷不丁冒出一句。 “我没有喜欢她。她也没找过我。传着传着没意思就不了了之。”想起火车上的插曲,周逾垂头加快了步子。 “旁人会认为你靠着女人获取资源,玷污了学术。”张铭的后半句咬得很重。 “清者自清。”周逾身心疲惫地躺在了床上。一宿无眠。 放弃了留校,系主任的办公室是不用去了。 系里唯一的助理教授职位,多少英雄竞折腰。周逾忍痛割爱,拱手让给了张铭。也算是助其圆了寒窗苦读十载,体面扎根首都的梦。 最近,周逾陆续接到京城其他几家高校的面试通知。从双一流到985,三环到五环,都有。 同时,导师接连打电话,苦口婆心劝他做师资博士后。入站工作两年,表现优异能直升副教授。而博士毕业从助理教授起步,爬到副教授起码得六年。 二者比较,似乎这条路更好,省时又省力。 是为了斩断流言,彻底挥手告别校园? 还是曲线救国,以进为退地蛰伏两年? 一个月以来,周逾劳神苦思,难得其解。今晚约了周莹来把耳钉补上。谁料堂妹哪壶不开提哪壶,为了面子大闹一场。闹够了还在他的伤口撒盐。 手表上不过才八点。而他,不想立刻归家。 无眠之人,单独面对长夜很难熬。偌大的天地,似乎无处可去。心头不禁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晚风夹带几分早秋的气息拂过周逾的脸。他睡眠不好已有了一段时间。焦虑加上火,有些口干舌燥。 正要去百米外的地下超市买瓶水,手机赶巧地震动起来。 瞥了眼屏幕,是许雅雯。怕她有急事,他犹豫片刻,按了接听键。 “周学长,最近好吗?” “还行。” “我今天晚上约了朋友在人民大学的网球场。你在爷爷家吗?要不要我们打一局?” “谢了,我有事。祝玩得开心。” 一个女生对你有意,明里暗里都藏不住。和一些热情似火的女孩不同,许雅雯待他一直是落落大方的。人家只是顺口问打不打球。周逾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招。 地下超市和网球场,仅仅隔了不到二百米。系里的那些流言,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节骨眼上,他必须避嫌。 西边,铁门外。周逾边走边寻。五分钟后,钻进路灯下一处连锁便利店。 里边的人还不少。收银台前排了八个。他伸手在货架上拿了瓶矿泉水,站到队尾。前边一对学生模样的情侣拎了购物筐,装得满满当当。 柳小妙忙着扫码,苦苦盼着九点快到。 店里冷气开得很大,不但没出汗,身子还有些冷。 工作日每天三小时还能挺住,毕竟在写字楼的工位坐够了。双休日要站足六个小时,小腿发胀,腰酸背痛。 第18章 真的不要 收银台边,五颜六色的零食和日用码成小山。前边一堆光了,后边又迅速来一堆。柳小妙紧盯电脑屏,应接不暇。手里的扫码器握得发烫。 排队的终于只剩三个。 小情侣把购物筐里的东西哗地倒在台上。女孩馋关东煮,走去熟食区,慢条斯理地翻着一串串丸子。 柳小妙略得了点闲。正准备把散到眉间的刘海拨开,队伍里的两个人说话了。 “对不起,我女朋友还得再选一会。” 戴眼镜的男孩腼腆地侧身道歉。 “没关系,不急。”周逾专注地查看邮件。 听见熟悉的男声,柳小妙侧头。 什么风把他刮来了? 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 可潜意识里,自己不就是一直盼着他来? 虚伪。她自嘲地笑笑。 赶紧从旁边的货架抓了口罩戴上,把两边的系带扎牢。有了口罩遮住半张脸,安心多了。 等小情侣拎着沉甸甸的塑料袋离开,周逾就站到了跟前。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手机屏幕,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停地输入。天青色短袖,深蓝牛仔裤配黑色休闲鞋。 一个月里,陆续遇到三回了。那种一半清冷一半清新的气质,衬得他与众不同。 她一边悄然注视,一边心不在焉地朝着扬起扫码器:滴! 扫到了矿泉水旁边的一个小小方形,红色的。大概是巧克力或润喉糖。待电脑屏幕弹出它的庐山真面目,柳小妙差点惊叫起来。 包装人畜无害的迷你版隐私用品! 她的心突突直跳,眼睛隐隐刺痛。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晚上单独出来买它...... 肯定有个女人在等他回去。会是谁? 下意识地,柳小妙垂眼低声问: “先生,确定要吗?” 话一出口,心跳加速。她恨不得咬根雪糕堵住嘴。 周逾忙着回邮件,只当问的是矿泉水,头也不抬地说:“要!” 店里只有他和她。成年男人买个隐私用品也不违法。 但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无疑是轻车熟路,身经百战的老手。柳小妙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请您一共付款二十五元。”收款语音播报响了。 “给我小票。”他支付完,纳闷起来。 平时常喝的矿泉水,一直是五块。凭空多出的二十是怎么回事?网友们吐槽雪糕刺客,难道今晚也遇到矿泉水刺客了? “水还是五块,另外二十是--” 最后三个字,死活也不说口。二十块的两枚装,比起普通牌子五十元买一大盒,确实贵。难怪他会核对金额了。 她低头扯下小票,递过去。 出乎意料,他忽地像害了羞,拿着水瓶,尴尬地别过脸去。 “这个,退了。”声音低到不能再低。 “不好意思,不支持无理由退换。”听到他不要,她莫名地有些开心。 周逾困惑地想了想,大概是前边的小情侣临时放弃的。挨得太近才和矿泉水一起扫进去了。区区二十块,何必难为一个无辜的店员。 “那就算了。” 又摇摆不定了? 柳小妙擦了把冷汗,刚松懈的弦又重新绷紧。 周逾不再说话,转身就走。她默默地目送着他的背影。出了店门,九点整。 收拾柜台,柳小妙才发现,年轻的男人只带走了一瓶矿泉水。方形小红盒子躺在一堆散落的零食和方便面中间。 原来他是真的不要。差点错怪一个好人。自己扫码开了小差,也有部分责任。 店门口的条状透明塑料帘子“唰”地分开。交班的同事准时到。她换下围裙和帽子,拎着小背包离开。 铁门上挂了醒目的牌子:共享单车禁入校园。附近密密麻麻都是学生停放的小黄车和小绿车。柳小妙挑了一辆最结实的,骑往地铁站。 骑着骑着,后方开来的一辆小车移走了她的注意力。 颜色,车牌号,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又遇到了?! 他这是要去哪?! 路过苏州街地铁站,她没有停。隔了一段距离继续跟车前进。 有生以来第一次做这样大胆的行为,而且是为了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年轻男人。她骑得面红耳赤,握着车把的手心全是汗水。 上回错过末班公交,误入酒吧一条街被带进派出所。孟倩凶巴巴地审问她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这回有了共享单车,不用担心骑不了9公里的路。索性就豁出去了。 入夜,三环的路,车也多。那辆车也和许多大大小小的车一样,规规矩矩地等红灯。在等红灯的时间里,周逾喝光了一整瓶水。 不知为何,口干舌燥的感觉丝毫无缓解。车里的空调开到最大也仍觉热得难受。秋燥起来真是要命。 柳小妙时不时地望车尾,生怕它和车里的人一起蒸发。 等待并没有想象中的漫长。车尾的灯如同一双狡黠的眼睛,调皮地冲她闪了闪。四只轮子又动了。 它开得很稳,轻快地沿着万柳中路跑。还未等她跟过来,就驶进了一处高档小区的停车场。 保安很严,24小时在岗。除了业主和预约的访客,不放任何外人进。 “您好,刚才开保时捷的那位,住这里吗?”虽然进不了门,该问的还是要问个明白。 “对,是本小区的业主。” 保安不愿意多透露,倒是带着警惕打量了柳小妙一番。 开车的年轻男人大部分时候独来独往。看样子是单身。这个女孩子晚上骑着共享单车来,该不会有所图吧? 她倒是大大方方地掉了头,在路灯下骑车远去。 原来从人民大学过来,也就两公里。这一趟总算没白跑。 知道他的住址,归还衣服有望了。 忐忑了多日,她终于舒了口气:选个不太忙的日子,一大早来等。大概率是碰得上的。 回到五环的狭小出租房,已到半夜。室友们各自在房里活跃。 柳小妙瞥了瞥浴室门前的地板,湿漉漉的,脚印凌乱。都洗完了,省去排队的麻烦。她换了拖鞋,拿了洗浴用品钻进去,就着花洒喷出的温水洗了个痛快的澡。 生活不易,但努力总能让人看到一点点变好的希望。她内心充实,睡眠也好。在四面八方的喧闹声里抱着枕头一觉睡到了天明。 第19章 有些纠结 “嗡嗡--”工位上的手机有来电。 柳小妙瞅了瞅屏幕,是洗衣店。 衣服都取完个把月了,准是推销服务的。刚拒绝,它立刻又振动起来。 周边同事纷纷投来不满的目光。她只得从电脑前起身,拿了手机快步钻进消防通道。 “柳女士,请速来店里认领贵重首饰。”店员讲得煞有其事。殊不知接电话的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哪来首饰落外头。 她轻声笑道: “我只送了衬衣和裙子,一定是弄错了。” “我们核对过监控和票据,从您那条裙子的隐形口袋里落下的香奈儿珍珠耳钉。” 香奶奶的牌子知名度太高,难怪洗衣店的办事态度这么谨慎。 脸上的笑容凝住。指尖颤抖,差点把手机滑到地上。 脑海中浮现出不久前在珠宝专柜前站着的男人身影。她清楚地记得,他买的也是耳钉,绝非巧合。谨慎起见,亲眼见了实物再说。 隔开工位的磨砂玻璃板不过半米高。董茜茜时不时侧头。 撞见柳小妙神色紧张地离开办公室,不由得心生好奇。 消防通道狭长,暗淡。一点小小的声音都会放大。董茜茜悄悄蹲在门口,差不多偷听完全部通话,才扁着嘴坐回椅子。 据长达一个月的观察,这个女孩的经济状况很是蹊跷。 要说穷,似乎是真的。每天素颜上班,两套旧衣服加一双杂牌球鞋,都在百元以下。从不点外卖,只选食堂的便宜菜。宁可公交转地铁再骑车来去耗掉四个多小时,也不租稍微近点的房子。 细想起来又疑点满满。面试那天惊艳亮相的服装,包括刚刚听到的香奈儿耳钉,哪一样又是真正的穷人买得起的? 刷了工资卡和信用卡买一套同样的衣裙,也没看到她饿死。气色反而比入职时还好多了。 董茜茜绞尽脑汁,临近下班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耳边传来利索收拾桌面的声音,她也赶紧关了电脑准备走。 柳小妙目不斜视地蹬着单车,全然没留意身后跟了个“尾巴”。“尾巴”不但看清了她从洗衣店店员手里拿走了首饰盒,还悄悄追到了便利店。 趁着她忙着和同事交班,董茜茜躲在玻璃门后拍完照,握着手机扬长而去。 这一晚,柳小妙辗转难眠。小窗漏进来的几缕月光照得床上一片雪白。这白光恍然让人如同置身在雪地。明明是八月中旬,出租房里也未有空调和风扇,却感受到了莫名的寒凉。四周都是素不相识的人。唯有枕边的首饰盒默默地陪了她一宿。 “他借给我这套衣服时并不知道裙子暗袋里有盒耳钉。我们都仅仅以为是一借一还这么简单。” “但是,我记错了他的手机号,失去了联系。隔了三十多天,难道被他的女朋友发现了,才不得不去买首饰?” 她如坐针毡,睁眼到天明。不是怕还不起。毕竟,只要勤劳,节俭,总能把经济损失补上。怕的是他会把她当作贪财的小人,敬而远之。 最早班的地铁,公交,再到单车。两个半小时的路程过得浑然不觉。 柳小妙抱紧了袋子,坚定地朝着记忆中的小区走。不出所料,离入口还有五米就被拦住了。 “我来找这位业主归还重要物品,请问能帮忙联系吗?”她向保安提供了烂熟于心的车牌号。 保安问清来意,扫了眼袋子,点了点头,打电话给物业前台。 “小姐,请稍等。正在联系业主。” 值班室有椅子。柳小妙道了谢,依旧站在外边。 车库出口,陆续有车辆驶出。奔驰,宝马,法拉利,迈巴赫..... 她并不认得五花八门的车标,却清晰记得他开的那一辆长什么样。 保安的耳朵贴着重新响起的电话,“前台说手机关机。你知道房间号吗?能直接用可视对讲系统。” 要是知道人家具体住址,早就选择邮寄了。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无法确认他到底在不在家。早高峰时间,不排除出门的可能。 柳小妙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便签纸和笔,飞快写了张字条。 “打扰了。辛苦您把这个袋子转交给他吧。” 保安收了袋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值班室靠墙的柜子顶上。 她推着单车慢慢走向住宅区前方红绿灯下的人行道。心里最初攒下的紧张,也随着越来越远的距离渐渐淡化。 本来也不该有所期待。毕竟,她连那个年轻男人的名字都并不知道。陌生人,仅仅一面,就敢救急,心肠必然善良。 若不是亲眼去过他居住的高档小区门口,柳小妙的潜力也不会在上班的第二个月就加倍释放。 写字楼的大厅空空荡荡。保洁员弯腰拖地。保安也尚未到岗。大部分上班族还在通勤路上,她已经闪身进了电梯。 工位上的一杯热茶,配着红豆包。缕缕白汽飘来,她的眼眶添了几分湿润。 “他这个人,心眼的确很好。但我不能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归还了所欠的情义,以后就各自不要有交集。” 七点半。周逾的床头闹钟响起。昨晚熬夜给学术期刊审稿,直到凌晨三点才将稿件投出去。 为了不让仅有的一点睡眠自由被破坏,他习惯了睡前调静音。睁眼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不禁剑眉微蹙。 “物业前台?!” 物业费,供暖费,水电费都是自动扣除。他实在想不明白还能有什么理由值得物业一大早就打电话。 难不成是电信诈骗? 疑惑中,周逾回拨。 “周先生,抱歉。您有朋友送来东西,放在保安室......” “请慢点说,”他怔了怔,“到底是什么人,给我送的什么东西?” 印象里,他没给不熟的人留过这里的地址。如何泄露的都不清楚,就有物品送上门?难不成是电信诈骗? 做了报警的心理预期,周逾耐心听下去。不料电话那头说详细情况要去问保安,让他等着转接。 “是一个漂亮女孩子,和我报了您的车号,以为是熟人才接下的......”保安怕惹麻烦,赶紧辩解。 “没事,辛苦了。我这就来。” 听到业主的态度和气,保安也松了口气:“我瞧她也不像坏人,东西替您好好保管着呢。” “人在哪里?” “离开快半小时了。” 周逾放下手机,匆匆洗漱,换衣换鞋。五分钟后,赶到了小区门口。 第20章 等着 第二十章 等着 “来取东西。” 周逾早就留意到了柜子上的袋子。 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不等保安从椅子上起身,就径直走过去,一把拎了下来。 和记忆中轻飘飘的份量相比,显然沉了不少。 除了未拆封的衣服和裙子,竟然还有最近印象深刻的首饰盒。 “你是说,她报的我车牌号?”周逾转身,有些确定,又有些怀疑。 “对,一个数字都没错。”保安语气略带遗憾,“我喊她进来坐坐,她站了一会骑单车走了。” “访客登记本在哪?” “桌上就是。” 他抓过本子,一目十行。或许是太早了,今天的访客登记信息都是空白。说不上是巧合还是故意。 保安心虚地在旁边小声说:“我一时给忘了。麻烦别向经理反映......” 他站着不动,眉头微拧。保安以为是东西少了,苦着脸连忙解释: “先生,真的没别人进来动过。” “能现在看监控吗?” “行,您耐心等着,系统最近很卡。” 鼠标点击的细微声响时不时传入耳朵。周逾倚着门框,盯着慢慢出现图像的屏幕,也迷茫了。 的确,到现在都无法确定清早到访的女孩到底是谁。 想想堂妹和神秘女孩都和它发生过交集,不如先从亲人这里开始吧。 这衣服和首饰的主人整整两周对他不理不睬,赌了气撂下东西就走,也是做得出来的。 “小莹大清早的来送这些,难道发现了我的秘密?” “可她为什么不打电话就独自走了呢?” 趁着画面卡顿的工夫,周逾指尖飞快地给堂妹去了条消息: “今天起这么早?” “不到七点出门,还在国贸堵着呢。”周莹几乎秒回。 她嘟着嘴拍了照片发到朋友圈,配上文字:天天上班堵车的苦逼实习狗。 妆容精致,眼影腮红眼线一样不少。眼角含笑,心情好像一点也没被乱糟糟的路况影响。 虽然对话框不停地显示她正在输入,却迟迟不见有消息再来。大概是忙着和狐朋狗友热聊。 从小到大像一样喜欢粘着他的堂妹,恍然就变得难以捉摸了。似失落又非失落,周逾轻轻地叹了一声。 人总是要长大,成熟,改变。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哪里和从前不一样了。 周莹是家里最得宠的小公主。撒娇尤其可爱,生气十分难哄。他当着爷爷拂了她的面子,她就要甩脸子给他看。 从小到大,他让过她成千上百次。这次却仿佛变了个陌生人,死活不肯帮她去圆吹出去的牛皮。 夺门而去的一刻,周逾的脚步丝毫不停顿。要和一个局外人三言两语把个中缘由讲明白,无异于对牛弹琴。 她在气头上,瞪着漂亮而空洞的眼睛,一脸幼稚和肤浅。 听不懂“彼之蜜糖,汝之砒霜”的道理。自然也不会明白他的苦衷:职业决策除了个人能力,还有背后一系列看不见的驱动因素。 活了二十六年,周逾素来有一股娘胎里带来的傲气。从没委屈过自己的心。耐着性子和蛮不讲理的小姑娘摊牌:哥哥将来还会是教授,只是可能去别的大学任教了? 绝无半点可能。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周莹翻转着手机,眼角眉梢难掩一丝小得意。堂哥到底是心疼她,冷战最后还是以他的妥协告终。 留校,前途大好,有百利无一害。堂哥不缺钱,顶级名校也绝不吝惜人才待遇。 凭着直觉,周莹揣测是异性方面的问题。要不是被实习捆着手脚,她一定要化身名侦探柯南,把迷惑他的那个妖精当场捉住。 不过,她吐槽堵车的晒照时间,和他手机显示的物业来电时间重叠。直接排除了在场的可能。 周逾继续等监控视频。画面依旧卡得无语。每个被摄入的行人都仿佛冻僵了手脚,老半天都不动。 “先生,您看,就是她!”保安兴奋地抬手指向屏幕。 果然在门边有个小小的身影在移动。周逾往前凑了凑,屏住呼吸仔细看。 过肩的黑色长发扎成松松的马尾。浅蓝的碎花连衣裙在膝盖上方约十公分,脚下的鞋子是白的。 她站的地方并非摄像头的盲区。活动的范围也就在入口五米以内。 然而,女孩的正脸从头到尾避开了摄像头,仅仅拍到了侧颜和骑车离去的背影。周逾的困惑在于,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 他要求短短的一段视频来来回回放。保安苦着脸又不好吭声。正好鼠标旁边有支签字笔滚到地上,弯腰去捡时又猛然记起有要紧细节。 “里头好像塞了字条!” “谢了。再见!” 话一出口,保安终于解脱。周逾提着袋子一溜小跑,沿着电梯去车库。 坐在车里,他低下头,迫不及待地翻找。 衬衣和裙子之间夹了张完整的购物小票。周逾的目光被牢牢地吸在了票面显示的一系列信息上。 不光是他给周莹买耳钉的同一个购物中心。 就连日期,精确到分秒的收银时间,都无声地表明,他和她曾经在同一个时空擦肩而过。 “在那晚上记住我的车牌?” “她一定是看见了我?” 惊讶中,周逾放下小票,又从袋子的底部抽出一张写了字的四叶草形的便签纸。 “对不起,请原谅我未能按时归还。面试顺利,工作也有了。可是我漏了你手机号的一个数字,无法联系。后来遇到了小意外,买了新的,连同落在裙子暗袋里的耳钉一起归还。谢谢你的慷慨帮助。祝好。” 小小的一片纸,娟秀的字排得满满当当。正反都看了三遍,周逾才抬头望向车窗外。心中泛起的涟漪一阵大过一阵。 事情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他很欣慰,没看错女孩的人品。她终究是想了好些办法,尽了自己能尽的一切努力,曲曲折折地找到了他。 其实,就算她不还,周逾也不会太往心里去。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火车上的那些片段就褪色,模糊了。 大千世界,人来人往。过客总会是过客,该来的来,该去的去,这就是生活。 “就算没有留手机号,我也会用自己的办法找到你。等着!” 第21章 我有隐私 车开进购物中心的地下车库。周逾瞅了眼手表,分毫不差赶上十点营业。一层大厅的玻璃门自动开启。他步履轻快,径直朝熟悉的店面走去。 柜台上新换的玫瑰花,叶片滚动着闪亮的水珠。 年轻男人越走越近。光洁的地板上映出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店长和三名店员不约而同地望向他站着的位置。 长相足够英俊,穿戴也足够有钱。 听到身边传来低低的赞叹,店长不以为然地笑笑。 在这家轻奢品牌的门店工作了八年,早炼就了一双识别顾客的火眼金睛。这么早就来女装专柜,也没带女伴的男人,或多或少有些奇怪。 她细细打量着周逾,不失礼貌地试探: “先生,我记得您来过?” “对,”周逾点点头,递给她一张小票: “请问可以把这笔钱原路退回吗?” 不退货,单单拿小票要求退款? 异想天开! 明明道貌岸然,怎会一副黑社会的做派? 别说是帝都的豪华商场,就是村里的小卖部也不能容忍这等行为。 店长瞪大了眼,暗暗捏了拳,心里愤愤地骂“活久见”。 周逾见她默不作声,只当没听明白,加大了音量: “衣服不退,把钱退回去就行。” 这语气.....逼得她咬着唇,掏出手机准备喊保安。 然而,他的手忽地扬了扬,在柜台上轻轻一拍。 “退完款,从这里直接刷就行。” 黑金会员卡!店长的高跟鞋踩滑,险些崴脚。 多亏没有草率叫保安来,否则被赶的恐怕是她本人了。 也怪这帅哥,过于惜字如金。 多讲几句,好好说话,不就不引起误解了吗? 店长利索地办完,心中又多了些疑问。 上回柳小妙来买衣服和裙子,正巧她在场。看到一个衣着寒酸的妙龄女孩连刷两张卡买一身衣裙,印象很深刻。 现在,那个女孩应该是和面前的男人产生了某种联系。 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会让一个相貌和家境都很不错的男人大清早来跑一趟? 好奇心驱使,店长多问了一句: “请问您和买衣服的小姐是--” “我有隐私。” 周逾抬眼,冷冽的目光直扫过来,打听的人悻悻地闭了嘴。 尽管店长挨了眼刀,不再多言,其他的店员对他的热情却丝毫不减。 “先生,记得看手机。退款成功会发信息哦。” “您的卡上积分足够兑换一份礼品,记得月底来取。” 他收住迈出去的腿,语气透着一丝欣喜: “店里能查到退款订单关联的手机号?” “当然能查。来我们这里消费的都会注册会员。” 店员照着屏幕搜寻到对应的记录,核对无误。拿了枚卡片,将号码抄下递给周逾。 多亏是信息社会。要找个人,多用点心,多花时间,也不算太难。每个号码,都代表了它的主人。 不知是时间有点久,或是最近烦心事多。隔了个把月,都不知该如何与她开口了。迷茫中,他驾车离开了购物中心,正要往家的方向去,手机上的闹钟连连响起。 “北航?!” “北科?!” “怎么都赶今天了!” 他用力弹了一下脑门。的确,上午下午各有一场重要面试。都是前几天亲自邮件确认的。 不料一大早尚未睡醒就接到物业的电话,说有个女孩子来送东西,弄得云里雾里。心里一凌乱就给抛到脑后了。 看样子,这个期待已久的电话只能晚上打。最好别拖到半夜,免得被女孩误会是意图不轨的骚扰。 “滴!” “滴!” 柳小妙埋头写着一份企业形象宣传材料。手机里一连传来两次低低的信息提示音,引得她侧过了头。 临月底尚有十多天。难道是信用卡提前催还款? 便利店的兼职收入攒了三千来块。要还,也还得起了。 董茜茜伸长脖子,暗暗观察。只见她放下了手机,拧了拧眉,又用手背擦眼角。 趁着茶水间面对面的一点空闲,连忙拉她到角落里悄悄话。 “小妙,你哭了啊?” “没事,不难过了。” 柳小妙抬头,眼眶红红的。董茜茜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 “遇到困难可以找同事们嘛。” 她点点头,不再说话。捧起杯子大口喝着掺了冰块的水,把心头翻涌的情绪暂时压住。 自从来了繁华的帝都,除了解决生计和温饱,柳小妙心底也渴望一份真挚的爱情。 那个年轻的男人,她觉得他是真的很好。 要说没有一丝期待,是假话。不敢随意留下电话,却是真的。 阶层的悬殊,从火车上就敏锐地察觉到了。 随着在陌生的地方一步步打拼,她一点点阴差阳错地靠近他的生活细节,更是看清了这种差距。 生活的压力会在夜深人静时会让这个坚韧的女孩子加倍清醒。 不管他是否单身,至少目前需要保持合理的距离。 她的经济状况很脆弱,试错成本非常高。在偌大的城市一没人脉二没根基,原生家庭更无法指望。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保护好自己。 她处处小心,特地避开了他所住小区门口的摄像头。 处处谨慎,故意转移保安的注意力省去填写小区的访客记录的麻烦。 然而,百密难免一疏。左防右防,做梦都想不到会在一条会员信息上被他逮了个正着。 柳小妙起初并没有想过注册会员。她节约成性,消费习惯和购买力和这边格格不入。来一回都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单单是能够省钱。成为会员能参加满一千减五十的活动。虽说羊毛出在羊身上,能回一星半点血也是好的。近七千元的一笔,也能少个小三百。 为了小三百块,差不多也算是向生活的窘迫折腰。 自从填了真实的电话,隔三差五就收到品牌的活动促销。甚至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广告骚扰:房产公司、培训机构、美容整形..... 大城市的个人信息,果然泄露得极快,快到让人猝不及防。除了适应,防备,别无他法。 披星戴月,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出租屋,柳小妙抱着纸箱钻进了属于她的一方小小空间。纸箱里装的是员工运动会嬴来的一等奖奖品。 大品牌家电出的爆款空气炸锅。网上最低也卖四百来块。 不少女同事挺愿意六折收。她嫌给价太低,说不小心摔了,怕有安全隐患。这才安全地从一堆羡慕嫉妒的眼光里把它保全下来。 出租屋的厨房早被精明的房东阿姨改成了一个小卧室。炒菜做饭绝无可能。没有条件做饭,干脆挂闲鱼。看能不能七折出手了。 第22章 在意什么 闲鱼上挂宝贝是门玄学。柳小妙自知是新手上路,处处小心。虽然经验不足却也懂得平台水深,鱼龙混杂。怕无人问津,不敢挂高了。 听说线上的交易最活跃的就是在夜里。卖东西的强撑着不睡,插了耳机听歌。双眼盯着屏幕,等着潜在的买家来问价。 “滴!”短促的提示音响起。她按了暂停,低头翻看信息。白天上班时也收到过两条,太忙就给搁下了。 “通知”一栏有未读来信。“退款成功”四个关键字跳入眼帘。睡意一下就烟消云散。柳小妙瞪大眼睛,捧着屏幕看了又看,生怕是自己看花了。 实实在在的几千元!还是现场办理的退货退款! 她的脑子不笨。用不着费多大的劲,就猜到了是谁办的“好事”。 银行卡收到了退款。信用卡的钱也分文不少地回来了。柳小妙按住心口,斜靠在床头, 一些火车上的蹊跷片段在记忆里鲜活乱蹦。胃药,盒饭不可能如此巧合地落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 “我居然一路上都无故地受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恩惠......” 这个男人挺心细的。萍水相逢都能迅速捕捉到她内心所盼,却又难以说出口的需求。可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 她到现在都对他的生活一无所知,除了外在的车和房。 “我并不会在意他有没有钱。但我很在意他是否有伴侣,不管是未婚的,还是已婚的......” 便利店偶遇的那一晚,落在收银台上的一小盒成人用品在她心底掀起多大的波澜。的确,她在他没核对小票前,表现得毫不在乎,像个冷漠旁观的机器人。 其实,口罩遮掩下的小小嘴唇,早就咬出了深深的齿痕。在他凑上前的那一瞬间,收银的女孩本能地往后站。双腿在工作服围裙下不停地颤抖。 她很怕口罩会不合时宜地掉下来,泄露自己深藏的心事。后来看见他转身离去,并未带走那一盒付过款的物品,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她慢慢地翻完信息,换到闲鱼平台。一看不禁怔住:来问价的人少说也攒了五六个。果然是照片和文案不太重要,只要价格足够美丽就容易收到关注。 咨询价格的,不乏一些非省油的灯,又问得她蹙起了眉毛。 有的直接就大刀砍价,砍得和白送没什么两样。若是很缺钱,索性就贱卖算了。 有的除了问价,还扯东扯西,要求免运费,或是直接再减去邮费再拍宝贝。 对于这两种诚意不足的,柳小妙硬了心肠不予理会。 最后筛选出的潜在买家,言辞上让人舒服很多。有一个芝麻信用极好的和一个芝麻信用较好的同时确定要拍。 二选一,她把机会给了后者。 这个家伙看起来好像有些穷。专门淘旧货。除了大量买进二手书,二手文具,开水壶之类的生活用品也要。翻翻评价,倒也没有雷人的地方。 出于同情,她想帮一把囊中羞涩的买家。马上就婉拒了另一位的交易请求。 “拍吧。”柳小妙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对方酷酷地拍了宝贝,什么话也不说就隐了。 这人难道是个白眼狼?装个可怜虫的样子来骗取好感? 她撇撇嘴,有些不满。若不是有更重要的事占据了她的心,今晚非要揪住白眼狼,毫不犹豫地撤回交易不可。 躺在床上,抱着枕头滚了几滚。柳小妙难以掩饰心情的激动。自从刷卡买下远远超出消费能力的衣物,就开始了下班和周末连轴转的兼职打工模式。 虽说大学期间的四年都是在五花八门的兼职里熬过的,小小四五线城市比帝都还是要轻松不少。 夜里八点半,除了特别热闹的商业区还有零星的店铺开着,绝大部分都打烊。对于下班的人而言特别友好。 这边的压力大,节奏快。她一个下午干的活,比那时候两天加起来的还多。熬到九点半,也常常会因为同事交班不够及时会多少拖延十来分钟到半小时。 柳小妙心疼地梳着垂到腰间的长发,轻轻挽了个松松的马尾。果然不似以前浓密。最多也只抵得上原来四分之三的发量。 “无债一身轻。我把这个月的兼职做完就辞。天天紧张,睡眠不足,头发都掉了好多了......” 正轻轻地念着,手机忽地轻轻震动起来。 “这么晚,都快十一点,谁会打电话找我?” 然而,下一秒,她的目光落在闪烁的来电显示号码上,心跳顿时猛地加速了三倍。 “是他?!” 恍如隔世。柳小妙捂住嘴,忍着眼泪不往下大滴地掉落,从枕头下抽出一张揉得变形的纸条。 是这个号码!她仔细地看了又看,手指颤抖,却又迟迟不敢落在绿色的接听键上。 来电像是害了羞,短短响了不到十秒,就悄无声息了。 周逾的白天时间分成三份,依次贡献给了办理退款、求职面试和导师面谈。 运气总之是不错的。退款没受到任何阻拦,并不耽误什么时间。 北航和北科都是首都口碑很好的学府。给出的待遇也很令人心动。 只是,到了黄昏时候,一向很支持他的导师特地来约周逾去校园的荷花池边散步,顺路给这两个选择都投了反对票。 “外校的机会不是不好,是不够好。平心而论,哪有本校的资源对你发展有利?”导师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像极了替儿子做选择的操心老父亲。 “我没打算要留校。系主任不是和张铭也谈过了吗?本来我们系也只有一个助理教授的名额。”周逾淡淡地笑笑,好像事不关己。 “听着,”导师提高了声调,眼里的光芒很锋利,齐刷刷地扎在他的心上,“我很缺一个合适的博士后,再也没有比你更佳的人选。” “我的旧病复发,难逃一场大手术。整个项目组危在旦夕。这些年的弟子,属你最能干可靠,张铭其次。眼下人家也有了正经教职,怕是请不动了--” 周逾进退两难,听到最后一句,心中一颤,咬牙点头道:“行,我答应!” 夜里他心里空落落的。明明头疼欲裂,却睡意全无。不小心误点了通讯录新存的一个号码,反应过来连忙中断了拨号。 第23章 本能和试探 落地玻璃窗前,周逾握着手机,凝视深蓝天幕半明半昧的星星。 整个卧室连同阳台都沉浸在月光里,连同窗边慵懒垂下的杏色窗帘都白得发光。 一男一女若是在热恋中,聊天到夜深人静再正常不过。但他连女孩的姓名都不知道,半夜来电很容易被当成不怀好意的骚扰。 那一头迟迟没有回应。他默默地收回视线,身子沉沉地退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这么晚,大概是睡了?” 翻了个身,周逾把枕头紧紧箍在胸前。 辗转难眠,半坐着开了床头的落地台灯。灯光柔和,照得半间房如同含羞的少女,犹抱琵琶半遮面。 在这宁静又温柔的夜里,他的心头隐隐有些期待。一点不安分的念头悄悄冒出了芽尖。 白天积攒的满腹心思,正愁无人倾诉。陌生的女孩子或许是个不错的听众。 她和他属于不同的世界。彼此的圈子完全无交集,反而少了顾虑和烦恼,或许值得聊一聊? 正思忖着,床头柜上出乎意料地传来振动声。手机像喝醉了的小鸟,躁动又兴奋,撞得桌面发出低低的闷响。 “回拨了!” 她的号码跃入眼帘。他的脸颊也微微地发热。 按键的手,忽地失了控似的一晃。 “喂,你好?” 沉默了短短几秒,女孩子温柔可爱的声音钻入耳朵。 听到银铃般的声音,周逾心中似有暖流迅速通过。脸上也流露出久违的笑容。 “抱歉,刚才--”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卡住了。 一双望着夜空的眼睛却分外明亮。一半是兴奋,一半是欢喜。 就是很多想说的到了嘴边蹦不出来。 孤身一人,也不知去哪找谁来支招。 轻轻地光脚从卧室溜进书房,灯光下,高高的整排柜子满满当当。抬头寻找,眼花缭乱。家中藏书都有四千多本了。 可惜,没有哪一本书教过怎样和一个女孩子聊天。 尤其在深夜,周围静悄悄,针尖落地的声音都难以被遮掩。脸贴在手机上,屏住呼吸,自己的心跳听得一清二楚。 “白天有太多的事,耽误了。你来说,我听着就好。”太晚了影响人家休息,周逾打算速战速决。 那头的姑娘忍不住轻声笑了。外表清冷,难以接近,怎么一开口就这般直率可爱。 “都怪我,粗心记漏了手机号的一个数字,带来的麻烦请多多包涵。” 其实,她从母胎出来,一开始也是社恐。小时候见了生人就局促不安,像个小鸵鸟,分分钟想把脑袋藏进沙子里。 那时她哪里想得到,社恐有朝一日会被缺钱治愈。 母女俩的经济状况一直徘徊在温饱边缘。光靠母亲在半死不活的小厂那点少得可怜的薪水,连学费都要街边亲戚。 自尊心强的柳小妙进入青春期后,变得敏感,也不愿意接受资助。从高中起就四处找兼职补贴家用。 小镇的机会太少,小姑娘一放了寒假暑假,也学大人的样子去摆地摊。冬天卖烟花爆竹,夏天卖凉粉西瓜。 大学期间,为了赚足生活费和学费,柳小妙也一刻也敢没闲着。不早退,不翘课,她的时间总是排得格外满当。 学校附近的超市、商场和快餐店都或长或短地干过。日积月累,学费和生活费解决了。笨嘴拙舌,见人脸红的毛病也一去不返了。 她把手机摊在小小的掌心,插着耳机,不慌不忙。 或许就是书上说的“一见如故”吧。柳小妙在周逾面前,丝毫不怯。最多也就是纠结他是不是单身。 潜意识里,真心希望他是。自从那晚他在便利店付了钱,却没拿走成人用品,这种期待就越来越强烈。 夜里,她回拨他的号码,一半是出于本能,一半是出于试探。 年轻男人和她生活在一个城市。阶层却有天壤之别。最近她常常在睡前翻着枕边新买的科幻小说《孤独深处》,更是对书中《北京折叠》所描述的三个阶层空间有了切身感受。 他所住的是离海淀大学城不远的高档小区。街道整洁,环境优美。衣食住行的各类生活设施也很便利。距离市内有名的三甲医院并不算远。 相比之下,她暂时落脚的五环外城乡结合部,俨然是另一个空间。房东把自家拆迁所分的房子改装后分成多个隔间出租给囊中羞涩的外地女孩。 柳小妙来看房的第一天,就知道这种行为既是私搭乱建,又涉及违法群租。可是,她兜里只有不多的钱,没有办法租到董茜茜那样离公司近的正规房子。 每次被四面八方的噪音扰得无法入眠,她就坚定地给自己立g:得想办法多挣点,尽早能搬出去。 排长队等厕所、洗漱和淋浴的窘迫,柳小妙不愿意让数千公里外的母亲知道,更不愿让自己初见就暗生好感的异性发现。 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倒霉。她有信心能在陌生的大城市站稳脚跟。只要不放弃,肯奋斗,迟早是能实现阶层跨越的。 只是,她并不寄希望于依靠男人。即使是最在乎的男人,她也不愿意借助他的一分一毫。董茜茜面试前有求于公司人事部的师兄,得了份满意的工作,却又不肯答应做对方的女 朋友。结果就是三天两头要还人情,苦不堪言。 旁观者清。明明有前车之鉴,何必一上来就给自己挖坑。 柳小妙的语气没有包含明显的热情。甚至,在周逾听来,她的态度有些客气得过分了。“多多包涵”之类的客套话,他很是不习惯,忍不住回道: “你连我的手机号都记错,怎么会知道我的住址和车牌号?” “有一天晚上下班,骑车在人大西门附近看见你。碰巧同路,看见了。” “哦,”周逾若有所思地顿了顿,“下班真够晚的!” 一提到她的班,他又想起了代驾司机关于“酒托”的一番言论,彻底不淡定了。诚然,职业无贵贱,行行出状元。可灰色地带的职业,是明显触碰法律底线的。 话一出口,不仅柳小妙吃了一惊,连他自己也不可思议。 毕竟,他是对方的什么人,管得这么宽。万一她生气把电话挂了怎么办? 第24章 走进我的生活 “以后千万别这么晚,女孩子太晚了一个人走路不安全的。” 周逾温和地说完,柳小妙惊讶地张了张嘴。 听上去,他好像有些介意她晚归? 北漂近两个月,连亲妈都没关心过她每天几点起,几点回。 忽然收到一份关心,而且是来自一个有好感的年轻异性,简直受宠若惊。 柳小妙倒也不怕他问自己的底细。凭双手劳动,没什么不好意思。她笑着大大方方地承认: “每天下班后有兼职,回家当然早不了。毕竟要挣钱嘛。”“兼职的话,我可以帮你找。”他急急地推荐了一堆可以做的事,比如大学出版社的兼职校对,朋友公司所招的线上翻译,等等。 至少不累,下班回家对着电脑就能搞定。比起复杂且危险的酒吧,安全太多了。 她似乎不太高兴,默默地听完,才礼貌地笑笑:“我找的都是自己干得顺手的,谢谢你的好意啊。” 转念间,又记起他白天跑商场退款,不禁感慨道: “能借我一套新衣服去面试,还来不及感谢呢。好好的白衬衣弄了红酒,我才会另外买了来赔的。这笔钱改天我还你。” “不需要,”周逾提高了声量,“衣服是我妹妹放在爷爷家的。耳钉也是她塞裙子的暗袋了。我又没损失什么。” 她本来还想继续这个话题。没料到他的态度这么坚决,语气也很是诚恳。过往兼职中她没少和各种客人争论。 当前这个年轻男人寸步不让,硬争下去也是徒劳的。 反正联系上了,来日方长。妹妹的衣物和首饰,总好过是女朋友的。心里一度有些介意,听完他的解释顿时释然。 电话的两头都静了下来。 整整十分钟,他们握着手机都等着对方出声。柳小妙在短短几句话里大致摸到了男人的性格。他心眼很好,但是特别不善言辞。 如果她一直不响,他估计能默默地听到天亮。 别为难一个话少的人了。她贴着听筒,柔声地主动介绍自己: “我叫柳小妙,柳树的‘柳’,小猫的‘小’,奇妙的‘妙’。” 原来是奇妙的“妙”。乍一听到“小猫”,还以为是“喵喵叫”的“喵”。 周逾忍俊不禁。嘴角扬起,好久都没笑得这么开心了。 “可以把名字告诉我吗?”女孩忽地话锋一转。 “周道的‘周’,逾越的‘逾’。” 他的名字远远不如她的接地气。柳小妙误听成了“愉悦”的‘愉’,三两下记入通讯录的联系人名单。帅哥的名字取得不错,很好记。和三国的周公瑾同音不同字,倒也配得上出众的颜值。 她兴奋之余,低头瞥了瞥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凌晨一点半。即使满肚子的好奇和好感攒了很久,也得长话短说。 “我明天得起早,晚安。认识你很高兴。” 突如其来的‘晚安’,让沉浸在聊天中的周逾有些措手不及。喉结无声地滚了滚,依依不舍地停了几秒,才说: “晚安--” 电话瞬间挂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却让他的身心都有了前所未有的新体验。 她并不是第一个打电话过来的女生。相反,过去这些年,对周逾怀有好感的女孩们几乎要把他的手机打爆。 他有礼貌地拒绝着她们,内心也不曾为特定的谁起过半分波澜。 然而,平静的日子近期被搅得水波汹涌。 许雅雯,似乎成了他难以绕过的一道坎儿。外表迷人的她,有一头飘逸的及腰秀发,一口软糯的声音,还有一个在学术界呼风唤雨的老爸。 这个姑娘从未亲口说过一个暧昧的字眼,更别提什么羞答答的表白。周逾最初是完全不会想到她和他会扯上关系的。 可是,关于她和他的传言,从年初到现在就一直没断过。 甚至明明是三人组的一同南下,一同回京,都让是某些人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把张铭当成了空气,单单只为了臆想两人之间存在恋情之实。 在火车上,周逾无意间看见了一张干净的女孩面孔。她的清纯和秀丽,让他怀念在山中所见的月牙,吹过草木,带来花香的清风。 最初,他对她有些怜惜。从拒绝张铭蓄谋已久的换座请求来看,这姑娘挺有个性,不会轻易放弃原则。 那晚他在洗手台前,从镜中看到了她悄悄站在身后。她欲盖弥彰的慌乱和不安,涨红的小脸,又让他感觉十分可爱。 不就是想偷偷地拍个照片么?他没这么小气。两人并排站在行进的车窗前,沐浴着从玻璃中透进来的银白月光,冥冥之中仿佛存在一种默契。 这种默契让他们第二天清晨就在人民大学西门再次相遇。面对面站着,他一点也不觉得她陌生,仿佛是认识了好久的朋友。 “小妙,谢谢你走进了我的生活。”周逾重新回到床上躺好,默念着女孩的名字。 虽然他不清楚她的来历和过往,直觉告诉他,这是个为人不错的女孩。至少,她并不虚荣,也不贪图钱财。 唯一让周逾疑惑的,是那晚柳小妙深夜出现在酒吧一条街附近的动机。醉眼朦胧,宁可看错。可姑娘的轮廓......他真的不陌生。 回味着电话所交流的每一个细节,他忽地想起,女孩提到过衬衣上沾了红酒。似乎把她所从事的兼职从侧面坐实了。 好好的女孩,怎么会想不开去那么乱的地方当酒托?虽说这种快钱好挣,每一次交易都潜藏着不可预知的危险。 难道她真的很缺钱,才失足踏进一条生满荆棘的所谓“捷径”? 一朵纯洁的鲜花,不能开在混浊之地。周逾的指尖不觉发凉。窗外的月亮被深灰色的云层遮住,房间暗淡。 在失落和咬紧了嘴唇,心头弥漫着一层深深的惋惜和痛意。 他和柳小妙一共也就见面两次吧?如果把她骑车一路“跟踪”他回家的那次也算上,大概有三回? 周逾抱紧了枕头,闭了眼。身体疲倦得一动都不想动,头脑却持续地清醒着。翻来覆去到天明,才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没多久,手机铃骤然响起,一下比一下更急促。 他翻身爬起,睡眼惺忪地望着屏幕,竟然是堂妹周莹打来的。看看时间,才凌晨五点半。周末啊,早到难以置信。这小丫头不是最爱睡懒觉吗? 第25章 机场偶遇 周逾头脑似醒非醒。套上拖鞋,站在窗前清了清嗓子,才开口: “小莹,早。” “亲爱的哥哥早安。”周莹的态度又和往常一样亲昵,似乎不生气了? 不知怎的,周逾心头有种预感:小东西的这个电话挺不寻常。 无事献殷勤,即使是亲人之间,也多少有些奇奇怪怪。毕竟,大清早的周末,打个电话只为问个好? 他正准备问几句,堂妹甜甜绵绵的声音又从听筒里飘出: “今天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哦。” “什么日子啊?” 堂妹故意卖关子,笑而不答。 他愣了一下,径直走到客厅茶几边,掀开了笔记本电脑,快速翻备忘录。 最近投稿的论文,审稿的论文和各种报告,都没有定在今天的deadline。求职的面试通知就更不可能安排在周末了。 翻了一通依然理不出头绪,周逾要她有话直说。 “伯伯和伯母上午十点的飞机,”周莹抿嘴笑出声,“我还以为你知道?” “原来说是月底。提前一周回来居然没和我说?” “前天晚上临时定的机票。我也是刚听爸爸说的。原来是想给你个惊喜?” 一边是兴高采烈,一边是困惑万分。父母去国外度假两个月,瞒着他着急赶回来,到底是为什么? 周逾抬手扶额,只盼不是惊吓。嘴上依旧很平静地配合道: “行,我现在就出发去机场。” “打算自己从万柳开车过去啊?”周莹诧异地眨眨眼,“干嘛不叫司机来接你?” “我也打算给爸妈个‘惊喜’。先别告诉任何人。” “机场那边的t3航站楼接人可不容易,别由着性子瞎逞能呀。”周莹的脑子读书不见得灵光,社会经验却比在象牙塔窝了快十年的周逾要丰富多了。 他不以为然: “不就是接机吗?我坐了这么多回飞机,闭着眼都摸得清方向。” “路上拥堵,周末人更多,当心点。” 周莹不厌其烦地说完,继续钻被窝睡回笼觉。 既然打算去接人,周逾只能强打着精神洗漱。拉开衣柜门挑了一身长辈喜欢的衣服,省得妈妈见了面又说他不会打扮。 早餐来不及,凑合着车里的矿泉水和巧克力草草应付了。驶出小区直奔机场,一开始路况还是不错的。导航路线一眼看去都是绿色。 然而,出了四环,绿色被大片的红色取代。前方各种形状的车一辆挨一辆排成长队,如同被钉住四只车轮,老半天转不动。 周逾摇下车窗,鼻尖就闻到阵阵香烟气,不禁皱眉。一些车主早就等得不耐烦,索性开了车窗吞云吐雾。 这一堵就是个把小时。先前的时间安排明明是有富余的,遇到不可控的路况硬是压榨得紧巴巴的。 车好不容易到达机场航站楼,他匆匆跑过检查站,直冲到达口。显示屏上晃动着航班信息,周逾的心咯噔一下。 十点到的飞机?准点的!可现在都十点十分了! 正是八月末。开学在即。大群的中小学生,穿着印着各家游学机构logo的五颜六色马甲,戴着花花绿绿防晒帽,一个接一个往外走。 不管是国内研学,还是国外游学的,队伍望不到头。那些小孩人手一只小箱子,满耳朵都是轮子擦地的轰轰隆隆。 周逾站了一会,还没找见到父母的影子,就已经眼花缭乱。他个子足足有一米八二,可是遇到这般人潮涌动,也措手不及。 好像一只长颈鹿钻进了兔子窝,满眼都是活蹦乱跳的小动物。想挪步子却又迈不开腿,干着急。 父母到底到了没?再找找,不行就打电话算了。 “别挤,别挤啊!” 一个女孩,声音温温柔柔,从右前方传来。 熟悉的音调! 他怔了怔,视线直直地扫了过去-- 那个长发女生高高挑挑,腰线尤其细。头戴着一顶米色的遮阳帽,白色的无袖连衣裙,胸口挂着的墨镜晃晃荡荡。 只消一眼,周逾就认出了她。往前走的脚步立刻顿住。 许雅雯?! 看上去好像也是从国际到达口出来? 他清楚地记得显示屏上的信息。十点抵达北京的航班,只有一趟! 不知怎的,猜到父母和许雅雯在同一天同一个时刻共乘一辆飞机落地北京,周逾就忍不住地紧张起来。 理智告诉他,爸妈一定不认识她。否则他就瞧见他们一起出来了。这么一想,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许雅雯正被一群吵吵闹闹的小豆包挤来挤去。低年级的小学生活力惊人,仗着个子小,身子灵活,在拥挤的队伍里还要相互打闹嬉戏。 这下就苦了她,双手攥着一只粉色大箱子,被小家伙们撞得东倒西歪。 虽然很努力地避让,还是挨了队伍尾巴处一个莽撞的小胖墩结结实实一推。脚下的细跟鞋原地一滑,连人带箱子“呯”地摔倒。 “啊!”许雅雯发出一声惨叫。 周逾最初不打算让她看见自己,才特地绕到另一侧。听到她喊得凄惨,不由得回头。只见她捂着膝盖半蹲下来,箱子翻倒在旁边,面色痛苦。 要是张铭在,他肯定坐视不管。四处望了望,并没有“跟班”的踪影。原来她是独自出行的。 人群继续朝这边涌动。她听到身后的喧哗和杂乱的脚步,有些心慌。好不容易忍着疼痛慢慢地站起身,又被箱子狠狠绊了一下。 这回她失去了平衡,墨镜甩出去,“啪”地摔在地上。正当许雅雯身子后仰,双手绝望在空气里乱抓,一个男人穿过人群快步来到跟前。 他没看她,抬手牢牢地拉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整个人扶了起来。 “周学长!你......怎么也在这里?” 许雅雯诧异地瞪大双眼,晶莹的泪滴顺着脸颊滚落。 “碰巧路过的。伤得重不重?我打个车送你回去吧。” “学长,我真的没事,”雅雯明眸中闪过羞涩和欣喜,“只是磕破了点皮。过一会就可以自己回家,不麻烦你了。” 这姑娘,永远是很体谅别人。周逾心一软,暂时把接父母的事搁到一边,陪她去休息室。 “你是去旅游了?”他随口一问。 “没,去参加了场国际学术会议。” 不等周逾接话,许雅雯娇娇地一笑,“第一次在国外的名校上台发言,好紧张的。周学长有空的时候传些经验好么?” 第26章 被父母撞见 周逾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淡然一笑: “我今天接人,得走了。回校后请教张铭就行。” 许雅雯粉嫩的面颊忽地转白,靠近裙摆的双手也下意识地攥紧。 她咬了咬樱桃唇,垂下眼帘小声说: “我快半个月没看见他了。” “怎么,张铭最近很忙?”周逾禁不住诧异。助理教授才干了几天,至于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吗? “嗯,”雅雯一如既往地通情达理,点点头:“课题组新进来的硕士和博士都归张学长 亲自来带。管了足足有七八个学生呢。” 才一个多月,居然招了这么多人?!他不由得微微眯了眼。 人手充足,看来项目进度要大幅提升了。说不定课题组又能在全校年终的评选中再创佳绩。 要说周逾对课题组没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他在课题组待了整整八年,有时忙得昼夜不分,有时忙得废寝忘食。 可如今,他已经悄然离开了。挥一挥衣袖,带不走一片云彩。成也罢,败也罢,不再和他有半分联系。 周逾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束光,随即又隐没在渐渐涌起的失落里。 也许,堂妹的建议没有错。她旁观者清,坚持要他别放弃。毕竟,顶级名校的助理教授,科研资源不可估量,学术前途更不可估量。 然而,他的选择也没有错。放弃了唯一的留校名额,听从了自己内心的声音,也就不该后悔。 错的只是时机,不在于人。如果他早出生一年,或晚出生好几年,大概就不会遇到许雅雯吧?也不会为周围暗中涌动的流言苦恼了。 滴!滴! 计程车来得出乎预料地快。 周逾帮她把箱子装进车的后备箱,礼貌地挥手告辞。 车开出去很远,许雅雯的小脸依然紧贴在车窗上。 她不舍地望了许久,眼眶有些潮润。直到他的背影浓缩成一个小小的点,融入人群...... 周逾是她中意的男人。大多数时候,如天上的星辰,遥不可及。 偶尔,他也会有短短的一瞬间离得很近,近到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可她不敢表白,怕一时激动出言不当,落得连朋友都做不成。 父亲的话,一路上都在耳畔中回放:“这小子才貌不错,家世背景也相当好。就是太清高。社会需要的是八面玲珑的人才。” 如果他不那么清高,应该会继续留在学校。朝夕相见,有多好。可世间真的没有如果。 要让一个清高的人走回头路,似乎要比登天还难...... 许雅雯的眼泪控制不住。她怕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的狼狈,习惯性地往领口去拿墨镜,双手摸了空。 接机的地方人来人往,或许给捡走了?运气再差点,当场踩坏也是可能的。 她为不幸的墨镜惋惜了片刻。转念一想,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马上在官网上又下了一单同款。最快明天就能送到家。 不过,这副墨镜的命运没那么悲惨。在它落地后不到五分钟,就被一双手轻轻地捡起,用消毒湿巾擦得发亮。 “逾儿今天有些魂不守舍,”冯书琴含笑地看向身旁的男人,“不但看不见我们,连姑娘家的随身物品也没看见。” “正好有个理由请她来家里坐坐,物归原主。真遗憾,刚才我没看到正脸,但肯定是个美人。” “老周,低声点,这可是公共场合。” “遵命,夫人。”周景越哈哈大笑,牵着太太的手大步走。满脸春风,仿佛时光倒流了二十年一样充满活力。 在外人看来,他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至少十岁。两鬓只是微微地夹了些许白发。加上常年健身,体型匀称,目光有神,很难相信他的儿子已经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 司机拎着箱子走在后边,猜不到周先生和周太太到底是怎么个坐车法。周逾出现在这里,想必是接人的。可他并没有和那位漂亮女孩子一起走,而是单独又回来了。 正困惑着,电话响了: “李师傅,辛苦你把箱子送回去。我们三个待会再走。” 冯书琴拍了板。她盯着儿子走来的方向,坚决拉着丈夫等下去。 二十六岁。到底是大了,懂得来接父母回家了。一想到抱在手里的小淘气出落得风度翩翩,做妈妈的满心都是自豪。 周景越倒是不觉得儿子来机场是为了父母专程跑的。虽然只瞥见了那个女孩的侧脸,在心里已经给她的美貌悄悄地估了九十分。儿子的眼光是真的好,完全随他。 不管父母如何看待他的动机,周逾终于后知后觉地寻觅到了他们的身影。 母亲的妆容一如往日般清雅,藏蓝色真丝连衣裙搭配白色高跟鞋。远远地朝他微笑着招手。 父亲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态,衬衣一尘不染。目光意味深长地在他脸上扫来扫去,似乎要挖掘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出来。 尽管出国度假,周逾的重要动态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包括南下支教,毕业选择,有没有交往对象,等等。 周景越是个极其务实的人。听说儿子放弃了留校名额,不但不怒,反而高兴。 周逾一门心思只想做学问,他并不是很赞同。虽然儿子有和他当年一样的学术天赋,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更愿意把才华转化成实实在在的经济回报。 毕竟,如果他一直按部就班地教书育人,搞搞科研,现在最多也就是个名校的博导。 平生最为得意的,就是在四十不到的年纪辞去副教授的职位,赶上好时代,创办了一家颇具前景的科技公司。公司不断扩大规模,上市,又在国内一线城市开了分公司。他也一朝实现财务自由了。 “逾儿,我们老早就站这里了,”周景越抢在太太前边开口,“今天穿得很精神,心情不错?” “爸妈,真是抱歉。我一早从小莹那听说飞机十点到,急急忙忙就赶来了。路上堵车,耽误了时间。” “逾儿真体贴,我们三个一起回去!”冯书琴双眼放光,一手挽着丈夫,一手拉着儿子,满脸都洋溢着幸福。 “提前回来都不和我打招呼啊?当我是六岁小孩?你们的儿子可是老大不小了。”周逾嘴上乐呵呵,心里却有些尴尬。 第27章 透透气 回程路上,周逾握着方向盘,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 冯书琴趁着儿子专注开车,悄然检查了座椅和地毯。干干净净,一根长头发都没有。 后视镜不是白装的。她还要再来第二轮,儿子冷不防轻轻咳了两声。 “妈,掉什么东西了?” “戒指找不见了,或许是滑到车里了?” “是哪一只?我记得您有好多只呢。” “是你爸去年送的,纪念结婚三十年定制的。” 明明没戴戒指嘛。周逾暗自撇嘴,老妈简直小觑了儿子的智商。 “想起来了,亮闪闪的一圈钻。要在我车上,夜里都不用开灯。”他扭过脸,定定地看向母亲。 周太太颇有些不自在。为了不被儿子识破,又弯腰一阵忙: “我再找找。逾儿开车别分心。” “爸,妈的戒指掉了。辛苦您也帮着看看。” 母子二人旁若无人地斗智斗勇。娘儿俩爱争辩,二十多年早习惯了。差点就要睡着的周景越也被扯了进来。他睁眼看见太太朝自己努努嘴,顿时清醒了不少。。 “咦?”他惊讶地抬脚,皮鞋下露出一枚小小的盒子。 “嘘--”冯书琴示意他不要说话,眼疾手快地把盒子抓在手里。 首饰盒!里边有一对耳钉! 她自然认得这牌子,暗自感慨: 从不近女色的儿子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能找到个漂亮姑娘火速脱单,还真舍得为女朋友花钱。其间的故事想必非常不简单。 刨根问底这种事,脸皮薄的冯书琴做不来。犹豫了片刻才试探着问: “逾儿,最近心情好么?” 周逾最受不了说话拐弯抹角的人,亲妈也不例外。 “妈,您有事就直说。”他侧了侧头,撞见了一脸紧张的母亲。 周太太没法接招。求救的目光悠悠转向丈夫。周景越素来宠妻,也不怕儿子见怪,连忙替她盘问: “臭小子今天到底几点来的?我们一出来就看见你和女朋友在一起呢。” 这一问,直接把周逾问懵了。 原来父母早就看到了他和许雅雯。可他真的没第一时间发现他们。当时他去扶她,周围的小豆包兴奋地追赶打闹,又吵又叫的,头都大了。 “我十点多才到,”他压住声音解释,“那个姑娘是机场碰上的。” 不是女朋友?! 盼着儿子早日娶媳妇的周景越,忽地内心揪紧:难道是空喜一场了? 冯书琴心里嘀咕:有证据在此,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见周逾一副淡漠表情,故作生气地拍了他一下: “你们只顾着说话,墨镜掉了也不捡起来?” “我回头告诉张铭,让他来帮忙取。” 周逾不觉得是个大事。事不关己的态度,母亲觉得他心不在焉,不禁真的有些生气了: “你明明认识她,有什么要回避的?” “也没回避。一个学校的。算关系一般般的学妹吧。”周逾坦然地打住了她继续往前探索的意图。 车里除了音响放出的钢琴曲,瞬间都安静了。儿子不愿承认,父母再问也等于白问。从小到大,家里的氛围一直挺和睦。周逾的爸妈并不过度干涉他的私事,除了择业和择偶。 家庭聚会定在了周老爷子的家。虽说是上个世纪学校分的老房子,却留下了三代人宝贵的回忆。 周莹正在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吃雪糕,手机来了信息。 “小莹,你提提意见?” 一张照片徐徐地发送。速度慢慢的,挠得周莹心痒痒。 “伯母在给我发堂哥的相亲对象?!” 等了十几秒。照片点开,她不由得大失所望。 居然是个女孩的背影。看看环境,还是在机场拍的。 哪有相亲给这种照片的?难道是要剑走偏锋,反套路了? 本着实习记者的职业精神,她把照片放大,再放大。 啧啧,这身材绝了。光一头垂到腰间的青丝就让她挪不开眼了。同性尚且如此,异性就更不消说。 八卦的兴趣立马来了。 “伯母,这姑娘好漂亮啊。比我在电视台见过的女主持人都不差呢。” 那头打字速度也很慢,慢得让周莹抓住输入的间隙多啃了两口雪糕。 “我们今天上午在首都机场见过。就是你哥不肯招。最近他有什么异常没有?” 周莹费劲地想想,悄声告诉她:怪事肯定是有的。她放爷爷家的衣服,还有失踪的耳钉,都被周逾给“掉包”了。 冯书琴看着屏幕上添油加醋的一段长文,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按理说,儿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还没毕业就有房有车。摆在婚姻市场怎么都算抢手货了。 为何谈个恋爱也要遮遮掩掩,瞒着大家呢? 她的困惑越来越深。直到周莹听到门铃声,懒洋洋地从沙发上爬起去开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周太太紧蹙的眉。 家庭聚会上,饭菜可口,酒水也醉人。长辈们酒足饭饱就谈相亲。周逾和周莹作为尚在单身的小辈,倍感压力。 “莹莹这丫头出落得亭亭玉立。想不想让伯伯给你介绍个青年才俊?”周景越握着酒杯,笑吟吟地看着拿勺子挖杏仁酸奶的侄女。 周莹干脆埋头吃酸奶,嘴里说:“我还年轻,不急不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到周逾身上。亲妈开口就“奚落”: “我家这个才急呢。在大学待了九年,眼光又高,到现在都还没动静。” 他被母亲一说,心头有些堵。手里拿着的一块散发着清香的抹茶点心也顿时没了胃口。爷爷笑呵呵地解围,说先立业,再成家,急不来。 周逾领了爷爷的好意,又看见周莹一个劲地眨眼,大概是猜到长辈们的意图了。为了不被“逼供”,他得出门躲一躲。 “我去楼下买些鲜榨果汁。酒喝多了头晕。” “食堂里的果汁品种还可以,拿我的饭卡去刷吧。”周老爷子把卡递到他掌心。 爷爷还以为他当真要喝果汁。其实周逾特别想来一杯加冰的咖啡,越浓越好。 五分钟后,周逾穿过人民大学西门,径直走进了马路对面的便利店。 柳小妙站在收银处,猛地看到门口多了个身影。一看清来人的面孔,想去戴口罩已经措手不及。 第28章 咖啡里的甜 她灵机一动,不声不响地往光洁的鼻梁上放一副眼镜。这是店里给视力不便的老年人准备的爱心老花镜。没想到今天自己用上了。 没戴两分钟,柳小妙就暗自叫苦不迭。镜片外的世界模模糊糊,关键还特别头晕,整个人都有些站立困难了。 周逾站在冷饮区,挑了一堆橙汁,葡萄汁和蜜桃汁。结账时,柳小妙眼前雾蒙蒙,只看见花花绿绿的包装,扫码器晃了几下都没扫上。 “抱歉啊,有点慢。”她手忙脚乱。 “我不急。来杯黑咖啡,多加些冰块。” 店里的拿铁和卡布奇诺素来卖得不错。倒是黑咖啡,一直买的人寥寥。柳小妙虽然没尝过,也从客人的闲聊中知道这黑乎乎的液体苦涩无比。 记得上次来明明是买的矿泉水,今天怎么自找苦吃?大约是心情不好喽? 她偷偷从镜片的缝隙里去瞟-- 他的脸除了眼角以下的皮肤微微泛红,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的情绪写在脸上。 “这咖啡很苦的,确定要买吗?” “苦的才好喝。”周逾难得地多说了一句,怕又给拿错了。 买矿泉水那回,因为盯着手机屏幕,没说明白,结果就误扫了一盒前边小情侣落下的用品。 店里的咖啡机就在身后。柳小妙转身,低头接了满满一纸杯。冰块哗哗地落进去,杯沿溅起串串黑色的水花。 敏感如她,不忍心看帅哥自虐。变戏法似的扬了扬手,把最后一枚冰块临时换成了方糖。 “给!” 付完款,周逾伸手接咖啡。杯子的冰冷直接凉透掌心。是他想要的温度。 可惜盛得太满,带泡沫的液体如波浪一般荡漾,分分钟都能洒一地。看样子得在店里喝掉几口才好拿。 他仰头,灌下去小半杯,冰凉的咖啡裹着浓香直冲味蕾。层层的苦涩化去,居然有一丝柔韧的甘甜驻留舌尖。 “这咖啡是只加了冰块吧?”周逾捧着杯子,晃动着余下的黑色液体。 “嗯,”柳小妙心虚地把所有的果汁往塑料袋装好,“慢走!” 偏偏这时一阵手机铃响起。 “稍等,我接个电话。” 店里暂时也没有新到的客人。周逾端着咖啡,按了接听键,找了个靠里的位置。 导师先是质问他为何不及时查看邮件,听到道歉又急火火地催道:“马上回复确认。下午三点前就得上报了!” 三点差五分钟。周逾叹了叹,也难怪导师会盯得这么紧。 “我的入站材料还没备齐,”他压低声音,咬紧嘴唇想了想,“要不就不交了?” 这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本人可没有那么强烈的意愿在本校做师资博士后。导师听出话里隐含的意思,带着怒气吼道: “君子言而有信,不要让我太失望!我办了住院手续,明天下午手术,有事情联系科研处的林老师!” 平心而论,周逾很是敬重导师。不论是人品,还是私下待弟子的态度,都配得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赞美。 他不好再拒绝,连连应着:“好,您安心养病。我会把工作干好的!” 导师欣慰点头,要他记下林老师的联系方式。 周逾只带了手机和钱包,哪里会有纸笔。只得匆匆地赶到收银处,小声问:“可以借店里的笔和纸吗?” 现成的笔是有的。柳小妙手快,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一个小便签本,连同水笔一齐递给他。 周逾写完,又和导师道了别。一口气喝完咖啡,拎起一袋果汁走到门边。忽然又转身,盯着柳小妙看了看。 不知为何,总觉得她有些眼熟。声音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大概是因为来买过一次东西? 他的酒劲上来了,头脑也有些昏昏沉沉。那个收银的女孩也低头看着一本书,并没有在意他去还是留。 一大家子还在爷爷家里等他回去呢。周逾没有心情在此逗留,把空纸杯丢进门边的垃圾桶,扭头走了出去。 “哥哥的酒量可真不行,”周莹屁颠屁颠地扶着周逾进屋,贴近他的耳朵坏坏地笑:“以后得找个体贴的嫂子疼你呀。” “少来调侃我,先把自己嫁出去再说。”醉意是有的,一听堂妹的取笑,又挣扎着清醒了几分。 爷爷家的保姆黄姨早就把桌子收拾干净。碗筷撤去,换了一套桌布,摆了玻璃果盘和山楂糕。冯书琴忙着和弟妹讲国外度假的趣事。周景越和弟弟耐心地在书房陪着老爷子练毛笔字。 周莹嫌弃地打了个哈欠:“大人们好无聊,我们去校园里走走?” 周逾摆摆手,长腿一伸躺到沙发上,闭了眼就睡。再次睁眼,落日的余晖已从窗户照在了地板上。 “爸妈呢?小莹和叔叔叔母呢?”他睡了一觉,精神有所好转。 “回去了,都回去啦。看你睡得这么沉,都舍不得喊醒呢。”周老爷子捧着一只冒热气的紫砂小茶碗,脸上挂着和蔼慈祥的笑容。 “果汁都还好喝吧?”周逾浑身舒坦地坐起来,看着茶几下垃圾桶里的空瓶子。 “都说好喝呢。你自己怎么喝咖啡了?夜里睡不着,白天没精神。” 什么都瞒不过爷爷的火眼金睛。他自嘲地笑笑:“就是想喝点苦味的,和您入夏喜欢吃苦瓜消暑是一样的道理。” 母亲留了信息要他回家吃晚餐。周逾回了个笑脸,整了整衣裤,和爷爷告别。 车还停在楼下。父母是顺路坐了周莹家的车离开的。他很庆幸自己出生在一个富足又和气的家庭。爸妈体贴儿子,简直无微不至。 驶出了学校大门,周逾望着道边成排的梧桐,忽地有些渴。潜意识里,强烈怀念起下午喝过的冰咖啡。 他临时停靠在路边,钻进了便利店。这次的咖啡,刚触碰到嘴唇,就品出了一种厚重的涩味。周逾不禁对两次天壤之别的味觉感受产生了怀疑。 收银处的店员换成了另一个女孩。没戴眼镜,圆脸,微微染成褐色的短发。她没有之前那个认真,打开手机刷剧。 “你的同事在吗?” “我们六点半交班,刚骑自行车走。”圆脸女孩抬眼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里透着纳闷。 因为是品牌连锁在人民大学的分店,她们每天面对的客人,除了附近写字楼的白领,还有相当一部分大学师生。 听他的语气,似乎有些急。难道是同事收错了钱,或店里卖出去的东西出了问题,客人来兴师问罪了? 第29章 水逆 “请问您有事吗?” 圆脸女孩搓了搓手,神情有些紧张。 周逾怔了一下:他并没有正当的理由来打听便利店一个店员。 很快又听那女孩低低地说: “您要是有不满的地方,就找我们店长吧。” 她指了指墙上贴的一张小卡片,上边印着电话号码和姓名。他用手机拍下,依旧没说话。 “先生,”圆脸女孩面露不安,“您真要投诉啊?” 周逾没接话,转身出了店门,上了车。 柳小妙在拥挤的地铁里站着熬了八九个站。好不容易找了个座位,屁股还没坐稳,微信提示“咕嘟”就响了。 “小妙,你该不会是得罪顾客了吧?” “怎么会?我一向尊老爱幼,童叟无欺。” “今天你刚走不久,就来了个男的。看上去好像很不高兴,还拍了店长的联系方式。” “是要换货,还是要退货呢?” “都不是,他还不肯直说。你可得留心,万一店长来问,要提前想好对策。” 听同事急火火的一描述,柳小妙也困惑起来。 她在店里干了也快一个半月,形形色色的顾客,加起来恐怕不止一千。 碰到有质量问题来气势汹汹投诉的,也有三番五次换货退货的。但是还真没见过一声不吭,没事找事的。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如果遇到无赖,我就宰了凉拌。” 一席话出口,旁边坐着的一个幼儿园小男孩“哇”地哭出声,抱紧了妈妈的腿。柳小妙意识到自己言辞不妥吓到了小朋友,不好意思地道歉: “乖,别怕别怕。我是开玩笑呢。” 包里有一袋便利店发的水果味棒棒糖,算是员工福利小零食。正好可以哄哄孩子。 男孩接了糖破涕为笑。妈妈拍了拍他的头:“要谢谢阿姨。” “是小姐姐,不是阿姨。”小男孩美滋滋地舔了舔糖果:“我看抖音上,好多好看的小姐姐。” 现在的小鬼,懂得还挺多。柳小妙恨不得捂脸,只得尬笑着低头继续看手机。 倒不是怕店长会处罚。她只是担心同事说的那个顾客会不会来找麻烦。明天就是月底,干完结了工资就走人了。爱岗敬业的好印象可不能毁于一旦。 出站又换了公交,一路上手机安安静静。晚上八点,也不算很晚。只是老旧民房的楼道灯,三天前被顶层下楼吃夜宵的醉汉拿砖头砸了。黑灯瞎火像闹鬼。 柳小妙沿着黑洞洞的楼道,摸进了狭小出租房。汗流浃背往床边椅子一坐,准备喝口水润润干得冒烟的嗓子,店长的电话就打来了。 “小柳,现在方便接听吗?” 一口水梗在喉咙里,差点没噎出眼泪。 “您说,我听着。” “有个男的打我手机,一开口就问你的名字。奇奇怪怪的。” “您告诉他了?!” “才不呢,我吓唬说再骚扰我的员工就报警,他就挂断了。明天做完就赶紧回家,别让坏人盯上。” 柳小妙抚了抚心口,吁出一口气:虚惊一场。她躺倒在床上,伸了伸懒腰,困得不想动弹。 空间甚是逼仄。稍微抬了抬腿,脚尖就擦到了床边的空气炸锅包装盒:“唰!” “差点忘了,今天和买家约了同城自提!” 这是她在闲鱼成交的第一单。可不想因为失了一次信用得个差评。 买家正好在线。她连忙问在哪里交易合适。对方懒洋洋的,半个小时才回复:“地铁国贸站!” 住国贸附近的,应该挺有钱吧?为啥这么爱买二手货? 帝都各种人都有。胡同里穿背心下棋的老头,翻垃圾桶捡废纸饮料瓶的老太,听说都是住着价值千万的待拆迁房--隐性富豪太多了。 买家态度冷冷的,她也懒得多问。背起小包,抱着纸箱噔噔下楼。等她从共享单车上下来,刷卡进了地铁,问那人出发了没,对方居然又改了主意。 “临时有事走不开,辛苦你到三里屯来。”一副心安理得的姿态,把“顾客就是上帝”发挥得淋漓尽致。 神经病!柳小妙差点骂出口。 心理阴暗的买家,比那些大刀砍价又只看不买的还可恶呢。 国贸和三里屯隔了近4公里。这临时一改提货地点,白费了地铁票,还要搭进去单车的钱。想想都气人。要是到了三里屯还有变数,她宁可把货原路拖回去也不理了。 “我到了,你还要多长时间?”刚把单车停好,那人就催起来。 “就在vige商业区,北侧。” 这一片真是繁华,繁华到让她害怕。从导航图上看到,那一晚落下心里阴影的酒吧巷子,也就在附近。 “那就麻烦再走一段,派出所门口见。” 派出所?! 柳小妙恍然大悟:被人当猴耍?! 店里冒出来个难缠顾客,闲鱼上也碰见个变态买家。加上近期工作中的挫折,租房的不快......水逆得一塌糊涂。 叹了口气,她索性扭头就走,把纸箱往单车篮子一塞:不卖了! “站住!” 身后一个沙哑的男声传来,更是笃定了柳小妙的判断。闲鱼头像明明是个女的嘛,接货的竟然是男人! 变态,遇上变态,快逃! 她不理不睬地蹬车离去,后边没多久就响起摩托车发动的轰鸣。 糟糕,变态追过来了! 迎着夹杂着汽车尾气和烧烤热气的晚风,柳小妙深深吸了口气,埋头用力。只要铆足劲骑完大约3公里,就能到达地铁站。求救和报警都好办了。 挂在胸前的手机嗡嗡地震动。借着忽明忽暗的路灯和花花绿绿的霓虹灯射过来的光,柳小妙看清了来电显示:“周愉”! 尽管她打错了字,但号码总归是记对了。 只是在逃命的过程中,腾只手去接听电话十分不妥-- 她不愿意麻烦他,更不愿意因为接电话分神。万一直接被后边追来的坏人拖下去,路人又不肯见义勇为,岂不完蛋? 迟迟不见柳小妙这边有反应,周逾也急了。 父母亲在晚餐时好意提起请许雅雯来家里吃饭,顺便把拾到的墨镜给她。他越是抗拒,他们就越是好奇。 “放心,我们不会弄成相亲。保证女孩子好吃好喝,毫无压力。”冯书琴笑着拍拍儿子的肩膀,殊不知周逾的脑子已经是岩浆沸腾。 第30章 猜对 周逾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请。” 见儿子寸步不让,冯书琴只当是他过分护着那姑娘,怕进了门会受伤害。臭小子难道把她看成恶婆婆了? 好脾气的周太太顿生委屈,自然就坐不住了。 “我就拉着女孩子话话家常,你妈妈最懂分寸,绝对不让她尴尬。” “妈,记得本科毕业那年夏天,您也说过类似的话?” “哦?我都想不起啦。” “别不好意思承认嘛。前车之鉴哟!”周逾歪着头,狡黠地朝她眨眼。 周太太脸色转红,笑着拿桌上果盘的鲜红大草莓要去堵住儿子的嘴。 当年系里的女辅导员长得眉清目秀一张娃娃脸,和戴着学士帽的周逾在着名的二校门单独合影,乍看去还真像一对拍毕业照的小情侣。 冯书琴举着长焦相机正要拍,立刻被惊艳到。 “清华不是美女少吗?果然时代变啦!” 一看这女孩十分合眼缘,她不假思索地上前热情招呼:“哪天有空来我们家玩,阿姨可喜欢你了。” 女孩面露窘色,抿嘴笑笑,不失风度地摆手。 “这是我们的辅导员,桃桃姐。北师大心理学的博士。”六年前的周逾尚且稚嫩,也觉察到母亲有些热心过头,连忙开口介绍。 冯书琴长了一双明若秋水的大眼睛。可惜略略近视。走到跟前,才看清了姑娘左手无名指上如假包换的婚戒。顿时尬得一脸。 周逾原以为旧事重提会让母亲打消见许雅雯的念头。不料周景越从书房里径直过来帮妻子站队: “爸妈关心你婚姻大事,替你把把关。恋爱自由不干涉。” 周逾从沙发上起身,一本正经地拱了拱手:“婚姻非儿戏,这件事求您二位别帮倒忙。” 他匆匆往卧室里躲。门一关,耳朵是清净了,心却空落落。 下午回家路上,他忍不住拨了店长的电话。对方警惕性高,一开口就问“你找我们店的小柳干什么”。周逾没回答,那边就啪地挂断了。在车水马龙的喧嚣中就单单记住了“小柳”二字。 好巧,她也姓柳。 细想起那女孩的样貌,和店员酷似度挺高的。原来是同一个人,怪不得这么眼熟。 苦苦的黑咖啡里喝出甜味,谜底算是揭开了。冰块和方糖长得完全不像。柳小妙的行为有些“假公济私”,但更多的像是对他的关心。 收银和拿货做得轻车熟路,一看就是长时间磨炼的结果。既然她能接受便利店辛苦又钱少的零工,必然是个沉得下心吃得起苦的姑娘。 但看这一条,就不大可能去酒吧做冒着被抓风险挣黑钱的酒托。 之前的顾虑和担心不觉烟消云散。他的嘴角不觉有笑容浮现出来,浑身有种清凉山风拂过的舒坦。 不过,周逾又想起那盒成人用品的误会。她那次语气陌生且生硬,大概是介意他会在夜里专程买这种私密物品? 柳小妙对他的态度不算主动,甚至有些疏离。她的戒备需要时间去消解,也需要诚意去解释。 晚风温柔地吹动他垂在眉心的碎发。周逾半倚在床上,拨出去一个号码。抱着希望等了五分钟,依旧无人接听。胸膛中的一颗心渐渐躁动,又在等待中浮浮沉沉。 “等到十二点再睡。” 白天的咖啡不是白喝的。越是夜深,越是精神百倍。周逾从床上下来,翻出包里的笔记本电脑,摆在桌上。用工作分散注意力,是最好的安神办法。 夜市街头。一对牵手逛街的年轻男女手捧竹筒奶茶漫步而过。 巷子口急急冲出一辆黄色共享单车,蹬车的女孩子几乎要把它的两个摩擦作响的轮子踩飞。 “快帮忙报警!”柳小妙不忘回头奋力一喊。 “发生什么事了?”女孩瞪大眼睛。 “别急,我打110!”旁边的男孩一边安抚女伴,一边从裤兜里翻出手机。 “不对,后边是一辆警用摩托车!”女孩的嘴张大,吸管应声落地。 男孩擦了擦眼睛,也愣了。的确是警察,还是一名帅气的男警察! 既然被警察开摩托猛追,刚才跑过去的女孩子该不会犯了事吧? 两人不敢再逗留,转身往人多的地方跑,生怕遇到更离谱的场面。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柳小妙隐约听到了“警察”,心中一喜。 转头朝后短暂一看,却被迎头赶上的摩托车车主狠狠地训斥: “这片路灯坏了还不好好骑,想摔个大花脸吗?” “沈警官!”她几乎激动得要流泪。恨不得立刻跳车躲到他身后去。 “哎呀,早知道是你,我就不追了。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蓬头散发。” 沈峻的毒舌在派出所领教过。柳小妙也不想继续在这边久留。地铁站在二百米外,走着过去够了。 “且慢,”他忽地拦住她,“跟我回派出所。” “我上次已经做了笔录,今天是来同城交易的。不信请看。”她把纸箱子“扑通”摆在他面前。 “就是这个空气炸锅,我才费九牛二虎之力追你。” “今晚约了个闲鱼买家在三里屯见面,头像是女的。见面的是个变态男。沈警官您瞧见了没?” 沈峻听她用“变态”形容自己,一脸不堪,哭笑不得: “一直就是我在你后边。喊你还不回头。” “我挺害怕的。还错过了一个重要电话。” 柳小妙看着手机里沉寂的未接来电,连连叹气。时间还不算太晚,忍不住回拨了过去。 沈峻在身后站着。见她一副魂魄都要被电话吸走的投入表情,眉毛微微挑起。 显然,他预感到了某种情况,不过依然耐心地原地不动:“等你五分钟。我还有非常要紧的事要说。” 周逾在电脑前修改科研报告,听到嗡嗡振动,连忙把手机一把抓到面前。 “小妙你好,今天下午我们是不是在人大西门的便利店见过?” 居然猜到是我? 柳小妙惊讶地捂嘴,顺便把沈峻的目光也吸引过来。 她一时语塞,完全不知该怎么应对周逾。毕竟她曾经借着工作之便小小地“戏弄”过他,也暗暗关心过他。 第31章 不承认 周逾凝视窗外的夜空,星光点点。父母的房间与他隔着一个大大的书房,彼此不扰。就算按下免提,也不用担心属于他的私密电话被听见。 他对电话那边的女孩有一种说不出的牵挂。夜深时分,思念丝丝缕缕将他的心缠住,无形胜过有形。 柳小妙握着手机,心跳加剧。或许是刚刚受过一场惊吓,或许是沈峻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她的脑海忽地一片空白。 本来,是多浪漫的一个夜晚。硬是让听电话的女孩手心涌出了一层冷汗。 “我和他现在好像还很不熟,他怎么会对我观察得这么细呢?” 大学四年,柳小妙见过太多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龙卷风”般的爱情。她是晚熟的穷人家孩子,课余时间还要四处打零工。顾上了温饱,顾不上恋爱。 第一次在车站看见周逾时,她忽地开窍,初尝到了为一个男人心动的滋味。为了他,也为了梦想,临时买了来帝都的车票。 她有自己的尊严,不混出个人样,不轻易触碰爱情。尤其是来自社会阶层天壤之别的爱情,更要慎之又慎。 带着谨慎和顾虑,柳小妙不得不按捺住心头的欢喜,对准听筒违心一笑: “嘻嘻,认错人了吧?我这种长相的,路边一抓一大把。” “我长到二十六岁,从没认错过人。”周逾自信满满。 “这个不好说,”柳小妙煞有其事地瞎编,“我小学那会在校门口有一回还认错了我妈呢。” 周逾一听她矢口否认,干脆埋头找证据。 “哗”地把背包拉链扯开,摸出下午带回来的便签纸。逾桌上的笔筒上压着一张并排一比,心中就有了答案。 “便利店的那个姑娘也姓柳,长得和你几乎一模一样。就连借给我的便签纸,和你上次留言的那张,也是一模一样的。” “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她忐忑地清了清嗓子,继续嘴硬,“新闻里不是说有的素人稍微化妆就能和明星以假乱真么?” 电话那边顿时安静了。周逾寻思着要不要加个微信,把两张便签纸拍照发过去。这种方式容易让两人都难堪,想想还是算了。 柳小妙听着他不出声,心也悬起来。人家句句实话,坦坦荡荡。她戴着假面具,咬牙说着违心之词,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们都在替对方考虑,沉默了又沉默。 两米之外,沈峻的视线从手表上移开。五分钟早过了。打电话的和接电话的,都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他没有刻意去“偷听”。女孩子能当着你的面打电话,说明人家充分信任你。大概是因为这身警服? 可是,沈峻望着柳小妙被路灯的光衬托得极其纤细的背影,又忍不住想知道她到底在和谁在聊。 凭正常男人的直觉,以及职业敏感度,他断定和她通话的是一个异性,而且是她很在意的人。 如此一来,她的一举一动就更加让他在脑海中产生更多的遐想。那个男的也真烦,什么事不能长话短说,磨叽死了。 正当柳小妙和周逾都在小心翼翼等对方继续,沈峻大步上前,一只手越过她的肩膀,在她眼前晃了晃: “说好的五分钟,现在都十分钟了!” 眨眼间,手机就到了沈峻的掌心,快得连柳小妙都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 这个陌生的男声来得太突兀,仿佛一个惊雷在耳边炸响。周逾怔了一下,提高音调质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带小妙走?” “没时间搭理你,拜拜!”沈峻眼疾手快,赶在柳小妙踮起脚尖来夺手机之前,迅速挂断。 “干嘛抢我手机,还挂我电话?”她气得跺脚,“我今天惹你了吗?” “你自己超时,耽误我的工作。”他双手抱在胸前,理直气壮。 “现在可以把手机还我吗?”柳小妙忍着怒气,瞪着他。如果眼刀可以杀人不犯法,这一瞪至少值十刀。 “等完事了,就物归原主。” 沈峻吹起口哨,看上去心情不错。柳小妙低头跟在他后边,看到散落在地的石头,落叶,易拉罐,雪糕棍,都恨不得捡起来朝他后背丢过去。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周逾反复按了不下一百次,终于被重复的语音提示弄得泄了气。 柳小妙承不承认便利店的姑娘是她本人,已经不是核心问题。便利店在校门口,风吹不走。大不了他明天亲自去一趟,当面和她谈谈,肯定比电话里说得明白。 这么晚了她还在外边,和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在一起,这才是周逾头疼的关键。 那个男人的声音听着比他还要年轻,语气还颇为挑衅,短短几句话就让他嗅到了暗藏的火药味。 深夜,一男一女凑一起会做什么...... 周逾的眼前闪过那盒小而薄的东西,心烦意乱。沉沉地躺倒在床上,浑身热得难受。把空调一再开低,嗖嗖冷气逼人。 十点半。柳小妙绝望地看了看墙上的钟,仿佛又回到了上一次接受审问的噩梦。只不过,坐在对面椅子上的不是凶巴巴的孟倩,而是板着脸的沈峻。 哎,口号喊得真响亮。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 她一个遵纪守法的良民,连路边捡到一个一角钱硬币,还是一条金项链都会一视同仁地交公。一个月内连续进派出所两次,凭什么呀? “知道闲鱼上的买家是谁吗?”沈峻扬了扬眉,捏着签字笔一下又一下地敲本子。 “你呗。”柳小妙没好气地怼他,“空气炸锅白送你,我要回家了。” “我们第一次在酒吧一条街见面,扑上去打你的那个红头发,还有印象吧?” “我很少记仇,早忘了。”她看看沈峻不像是没话找话,立刻又问:“难道出事了?” “真聪明,不做警察可惜了。不过做了警察,又更可惜了。”沈峻的不正经又上来了,咧嘴朝她笑。惹得柳小妙想把桌上的漩涡鸣人马克杯里的茶水浇到他头上。 “好了,说正事,”他翻开一页密密麻麻的记录,“拍下你的这个宝贝的,就是她。只是,你恐怕等不来买家亲自确认收货了。” 第32章 漏了一条 沈峻摩挲着本子,浓眉紧缩,目光渐渐凝重。柳小妙问可不可以瞧一瞧记录的内容,他答非所问: “平时看不看灵异小说?比如《深夜书屋》--” 她不以为然地在心底哼了一声:某人的专业度值得怀疑。废话倒是挺多的。只是要求看一页纸,怎么会和灵异小说扯上关系。 “也好,这样你的心理负担轻得多。”他抿了一口茶水,双指一弹,本子就“沙沙”顺着光滑的软玻璃桌布到达她的手边。 柳小妙不屑地端起本子,翻到他刚刚用笔点过的那一页。只短短一瞥,瞬间整个人都石化了。 “尸检!” “钝器!” “谋杀!” 一系列血腥味的字眼如炮弹迎面打来。 各种流血的影视画面从脑海中纷纷浮现。她赶紧别过脸去,双手撑着桌子要起身,屁股却像是给强力胶粘在了椅子上。 沈峻见她面色煞白,身子时不时发颤,大抵猜到是吓得不轻。他忍着笑拿起桌上的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了三度。 “没事,这里是派出所。不是半夜三更的殡仪馆和太平间。” 本来柳小妙听到空调遥控器的“叮叮”声,还有点心安的感觉。被沈峻后半句话又震回了被恐惧包围的绝望中。 “闲鱼上拍我宝贝的买家死了?” “死了又是谁和我约同城自提呢?” “这种离奇的事怎么会偏偏让我碰个正着?”一激动,她的眼泪再也憋不住,瘫在椅子上放声大哭起来。 “对不起,我不该拐弯抹角来吓你。事情比你猜测的或许要好些。” 沈峻递来一包纸巾,连同抽屉里拿出的费列罗巧克力一齐摆在她面前: “红头发目前不知下落,但和她长期保持不正当关系的一个客户死了。她常常带这个人去酒吧消费,嫌疑最大。” 柳小妙捂着胸口愣愣地坐了一刻钟,终于回过神了。 “有一点想不通,红头发做酒托,提成高,应该挣得挺多。可我看她闲鱼账号,连内衣内裤,发夹和化妆品也是买二手的。” “不仅仅做酒托。据孟倩的暗中走访调查,红头发更多是从事色情服务。” 同时干两种非法职业,不是更应该暴富么?毕竟,她只是在公司下班后去便利店打打零工,收入都肉眼可见地上去了。 “那些挣来的钱是拿去买违法的东西了?”柳小妙的脑子反应挺快。新闻里见过太多太多倾家荡产的瘾君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不是,”沈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红头发瞧着老成,身份证年龄与你同岁。她的原生家庭很糟糕。初中没毕业就混社会,家里的父母和三个兄弟一直伸手要钱。” “啊?”柳小妙吃惊地张开了嘴。时隔一个多月,她依旧清晰记得红头发眼里满满的戾气。 万万没想到,张牙舞爪,眼光凶狠如同长了毒刺一样的人,背地里竟然是如此不堪重负,伤痕累累。 她也沉沉地叹了叹,沉默片刻,又惦记起闲鱼上的交易来。 “沈警官,红头发要是抓不到,就没法确认收货是吗?” “多机灵的一妹子,怎么提到钱就变笨。”沈峻嘲讽地投来一个白眼,“以前没玩过闲鱼吗?过了时限,平台会自动默认收货,只是晚些天打款而已。” “你夺我手机时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公交车上的扒手。”柳小妙反唇相讥,让沈峻有些难为情。不过说的可是实话。 “今晚本来是孟倩来和你见面的。她负责盯嫌疑人的各种账号。最近也就闲鱼上有些动静。一开始还以为你是红头发的同伙。” 一听到是孟倩,柳小妙不禁暗自庆幸:多亏不是她,否则就冤家路窄,长四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顿了顿,她又怕网上被孟倩认出来,后续还有麻烦缠身,忍不住又问:“那孟警官为什么让你来?” “她骑着电动车,穿着便衣来地铁国贸站和你见面。结果半路上车一头撞上了电线杆--” “天哪!孟警官受伤了?”柳小妙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这一晚上尽是离奇的事件。 “运气很好,她及时跳车,毫发无损。只是明天得挤公交来上班了。” 她点点头:“干警察一行真不容易,我以后一定更加自觉守法--可以让我回家了吗?” “慢着,”沈峻斜了她一眼,“上次的笔录,严格地讲,漏了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 “哪条?我该说的都说了,住址,公司,还让你看了工牌。身份证也拍照发你了。”柳小妙说完,双腿又悄悄挪了几步。派出所这地方,真是多一秒钟也不想待。 “上次的确漏了一条。”沈峻一本正经地敲了敲笔:“你的个人状况?单身的?已婚的?还是未婚有男朋友的?” “这是个人隐私啊,警察同志!”她攥紧双拳,牙齿咬得咯咯响。 “好吧,既然你不说,我打电话给孟倩,明天让她喊你再来一趟。” 这一吓,果然有效。柳小妙虽然气得头顶冒烟,也不得不回到桌前来。 “我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够诚实了吗?” “你今晚貌似和一个男人讲了很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沈峻从上衣兜里摸出手机,按了开机按钮。 柳小妙的双眼睁得圆溜溜的。幸好忍住了气,要真一气之下走了,手机就要不回来了。 “我已经如实交待了,请沈警官遵守信用,归还手机。” 沈峻的目光飞快地在屏幕上一掠,嘴角露出迷人的微笑:“嗯,拿去吧。再见!” 鬼才要和你再见! 柳小妙牢牢握着手机,一边在心底骂着,一边快速跑出门去。 十一点整。勉强赶得上末班的地铁。她撒腿就朝地铁站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沈峻骑着摩托车追到地铁站,只见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检票口。 “还挺有脾气的一姑娘。” 他想着记在脑海中的那个陌生号码,不禁一股气从心底冒出来。改天要是碰上了,倒要见识见识,能让柳小妙魂不守舍的电话,是什么样的男人打的。 第33章 被诬偷钱 “啪!” 柳小妙蹑手蹑脚刚迈进门,一只锃亮的不锈钢碗就砸了过来。她本能地一跳,躲开这连碗带面的攻击。 污迹斑斑的地板四处流着酱油调料味的汤。客厅被薄薄的板材分隔成横横竖竖的三间房,仅仅留了个不足一米宽的窄过道。 头顶的一盏蒙了厚厚灰尘的老式白瓷吊灯阴森森地照着一个因生气而扭曲的面孔。那个女孩生得高大,往过道一站,拦住了她的路。 低头看了一眼溅了油汤的白色帆布鞋,柳小妙克制着脾气,低声问道: “哪屋的?找我有事吗?” “偷了我的钱,还真能装啊。”对方瞪着她,浓浓的眼线下的眼珠似乎要喷火。 “我一不知道你的房间号,二不不需要偷偷摸摸。凭什么觉得是我?”她一面说,一面推开那女孩粗粗的胳膊往自己屋里走。 “哼,口说无凭!” 女孩踩着塑料人字拖,吧嗒吧嗒挨个敲门,边敲边扯开嗓子喊: “大家都出来评个理,你上个月连地摊货都要每天晚上洗了,第二天早上穿?才多久就买得起拉夫劳伦新款套裙,这么多钱哪来的?” “我借朋友的。”柳小妙理直气壮地说完,环视了一下屋子,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凄凉。 平时早出晚归,她都没见过那些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北漂女孩子长什么样,也摸不清到底有几个人。 现在,终于难得地凑齐了。第一次看到,群租房里加上她,总共八个。比房东阿姨报的六个还多两个。 然而,人再多,也没有一个站出来帮她说句公道话。前前后后的门开了,凑上来看热闹的女孩子们表情或是冷漠,或是幸灾乐祸。 只有她,被暗藏各种情绪的眼光扫了一遍又一遍。如同一个异类,孤独地站在过道中段。 “我最近也丢了个银手镯,”一个离她最近的矮个子女孩尖声尖气地说,“肯定也是你拿了!” “我既不缺钱,也不贪财,你们一个二个的非要怀疑我,就请便吧!” “有证据吗?没有的话就老实还钱,不然我们集体打电话告诉房东,让她喊社区民警来把你带走!” 柳小妙回来路上只想洗洗睡。奈何群租房里有室友早就守在门边等着算账。这一砸一闹,睡意全跑光。 她压制着心头渐渐聚集的怒火,一把扯下背包,从里层口袋翻出两张小票,高高举起。 “好好看清楚,我买衣服的钱,刷的工资卡和信用卡。每一分都是辛苦挣来的血汗钱!” 一屋子的人伸长脖子瞟着小票。叫嚣的两个更是瞅得特别仔细,生怕购物小票是假的。 燥热潮湿的水汽从卫生间里飘出。柳小妙头一回感觉到居住环境难以忍受--不光是房子老破狭窄,还有人心之间的冷漠和猜忌。 后半夜,闹哄哄的房里安静了。她睁眼翻了翻手机,除了周逾的未接来电,还有房东发的催缴水电房租的短信。 上月七百,这个月居然到了七百四。 柳小妙不解,晨起上班的地铁里直接问房东下月的租金还涨不涨。 “能按季,按半年交吗?” “菜场的鸡蛋,猪肉,土豆白菜西红柿,哪一样不涨价?这房出租给你们这群小姑娘,我已经是做善事了。每月加一点点不过分吧?” 土着房东的意思很明了,不会按照季付,年付的正规流程收租金。虽然是次次小涨几十,长期来看也不算小钱。 柳小妙抓紧地铁的扶手,在人挤人的车厢里把腰背挺得笔直。换房的念头,也在那一瞬间产生。 现在比刚来时宽裕些了,母亲只是催她回去相亲,并不找她要钱。干嘛要为了省钱继续委屈自己呢? 便利店的兼职,按半天一百,全天二百来付工资,每周能固定收入九百。每月工资四千六,补上四千都近一万元了。最大的优点是下班后骑车赶过来只要十分钟。 正打算和店长说暂时打算长干,一个电话突然打进来。 认出是公司的座机,她怔了一下:难道是临时有紧急任务通知加班?怎么不在微信工作群说? “小柳,我是后勤部的郭姐。总公司最近出台了‘毕业生关怀计划’,可以在系统里报名申请员工宿舍......” 从入职到转正,柳小妙都没机会与后勤部打交道。唯一的接触,就是给办了张写字楼的饭卡。 郭姐说话的语气很和气,看得出比较热心。她也对分宿舍很有兴趣,壮着胆子多问了一句: “这次宿舍是每个新来的毕业生都能申请,还是要筛选的?” “要选的,我们这个小分公司总共能解决六个。” 她默默地算了算:新入职员工培训那天,到场的毕业生目测二十多号人。六个,听着吉利。要在公司的十来个部门平分,显然做不到。 要分配也是技术部,人力资源部的优先。她和董茜茜所在的边缘部门,希望很渺茫。但只要有一线机会,就要努力争取。 寸土寸金的帝都,有了员工宿舍,意味着能省下一大笔租房的钱,也不再有被房东当成砧板上的鱼肉,想宰就宰的忧心。 挂电话前,郭姐忽然开口提醒道:“对了,小柳,今天有空快把纸质申请表填了。明天一早先交我这里盖章,下午再等领导签字。” “怪了,我没见过纸质表。” “周五六点半发的。你们部门是董茜茜领的。大概是放你桌上了吧?” 谢过郭姐,柳小妙从地铁站出来,扫了辆小黄车直奔公司。因为便利店的交班是下午六点半,她六点十分就进了电梯。 可是,董茜茜领了表为何不吭声?她租住在公司附近的小区,还是个装修不差的一居室,按理说不会看得上员工宿舍吧? 刷卡跑进办公区,柳小妙第一眼就看见了在工位上劈里啪啦敲键盘的董茜茜。平时不是天天拉着她吐槽上班累吗?这会儿着魔似的主动加班了。 她放慢脚步,轻轻来到自己桌子前。桌面除了一只水杯和整理好的文档,什么都没有。 第34章 我凭什么放弃 耳边有挪椅子的轻微响动。董茜茜马上侧头,笑容和声音都与平常一样的甜美:“妙妙,好早啊。这个月的周末都没怎么见过你呢。” 柳小妙转身,礼貌性地回以一笑: “刚接了人力资源部的电话,临时赶过来填表的。” 一只涂了天蓝色甲油的手暗暗捏紧了鼠标:“郭姐亲自找你了?” “对。找了一圈,还没找见。” 桌上光秃秃。桌下空荡荡。董茜茜被内涵了。悻悻地拉开抽屉,从化妆包和零食袋子里翻一张纸。 “我一直帮你收着呢。怕保洁阿姨打扫卫生不小心弄丢嘛。” 一番话半真半假,粗听合情合理,细想又不太合理。柳小妙除了面上的道谢,半句也不愿多说。弹干净纸面上沾的饼干屑,埋头提笔逐行地填。 申请宿舍,要走的流程真不少。纸上这一关,自己的教育背景和实习经历并不出彩,重点是把工作潜力和突出业绩写好。 勤勤恳恳,凡事主动。上个月考评得了五星。汇报也得到了主管的肯定。这月估计也差不了。即便学历不占优势,也是有信心去争取一把的。 完成密密麻麻的一页,手也酸疼起来。便利店那边还等着交班。柳小妙把表放进文件袋,起身要走。 “妙妙,”董茜茜沉不住气了,“这次名额特别紧张,我们部门能不能轮到还是未知数。你要不等等,过了年再问问?” “先交,选上就当中了彩票。” “申请名单和入选名单都要公示。万一不中,一大堆人指指点点,怪丢脸的。” 若不是郭姐无意提了一嘴,柳小妙根本不会把董茜茜的话往深处琢磨。表面上替她着想,为她考虑周道。实际上就是变相地劝她放弃,趁早退出了? 董茜茜离了座位,像甩不掉的尾巴急急地粘上来:“你真要去送表啊?竞争力不强等于白白作炮灰!” 昨晚在出租屋受的憋屈历历在目。谁不想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一点呢?争取希望的决心愈发坚定,扬起头大声说: “我凭什么要放弃?要放弃也是不具备条件的放弃!” 柳小妙踏进电梯扬长而去。董茜茜目瞪口呆地摸了摸脸,仿佛是挨了一巴掌。原地愣了半晌,才迫于内急奔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排风扇嗡嗡作响。无袖短裙后背渗透一大片,紧贴肌肤。连藏在底下的两根细带子也凸着。 她站在明晃晃的镜子前补妆。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游动到一个新出现在门边的男人身上。嗯,这趟厕所没白来? “宋学长今天也加班了?”董茜茜故作惊喜地转过头。豆沙色口红衬得她的脸温柔,软糯。 “领导周末休假,大头兵可不敢闲着。”宋建扶了扶眼镜,双目含情地打量她,“中午有空一起吃饭?” “好,吃什么你定。” 不但主动打招呼,还应得干脆。他仿佛又看到了两个月前那个投完简历,各种扮可爱,求帮忙的小学妹。 董茜茜面试成功,到顺利转正,宋建暗中没少出力。 而她进了公司似乎就变得越来越陌生。平日在电梯或走廊迎面碰上,即使没有旁人,也仅仅是客气地点个头,拔腿就走。 宋建约她吃饭不下二十回了。好不容易约成了,自然百般重视。他掏出手机按照点评挨个筛选附近的餐厅,最后定了一家口碑好的网红店。 私下听说过董茜茜是喜欢排场的。她望着一桌菜式精美的大盘小碟,眸中闪过喜色,举起手机就拍。 不过发完朋友圈,脸色就由明转暗了。 “茜茜,菜不合口味么?” 宋建见她摇头,又贴心地问要不要加新出的甜点。 “我上月的考评是三星--”董茜茜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转动勺子。 宋建嘴角抽了抽,低头答: “头一个月,新员工得三星不稀奇。不用太往心里去。” “给姓柳的打了几星?四星吗?”一想起柳小妙临走前语气里透出的自信,董茜茜就来气。区区一颗星的差距,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出乎意料,他的声音忽地很轻,被邻座情侣搅动杯子里冰块的哗哗声盖住。然而她从嘴唇张合的形状,也间接“听”清了:“五星。” 不,绝对不可能!部门领导眼瞎么?怎么能无视她的重点本科学历,出众的美貌和情商,给一个二本毕业的土包子打五星! 苦咸的泪水沿着眼角滚落。董茜茜的睫毛膏是防水的,眼妆暂时不至于失守。但脸上的粉底却冲出了两道深浅不一的线,隐隐露出黑眼圈。 “茜茜,别哭。这个月的考评还没开始。你比刚来时进步了很多,肯定会有好结果。我在公司待了三年,李主管为人不错,办事还是比较公平的。” 她接了他递来的纸巾,委屈巴巴地扁嘴,“她从面试那天就瞧我不顺眼。表现再好也没用了。宿舍也泡汤了!” 宋建又耐心劝了几句,董茜茜的眼泪只多不少。无奈之下,他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来哄她开心,只得把上午刚收到的内部邮件点开。 “李主管临时要被调去天津分公司。本月的考评还没定。估计她走得仓促,顾不上了。” 董茜茜半信半疑地拿过他的手机,瞪大眼睛从邮件开头扫到结尾的签名。 从帝都去天津,职务并未有变化。呵呵,懂的人都懂。她惬意地舒了口气,如同拔去了一根心头刺。 见她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宋建也跟着高兴。哪知这张面孔中雨转晴还没几分钟,就迫不及待地问:“新主管呢?你快告诉我,谁来做?” “不行。真的只能说这么多了。” 宋建明白,此次人事变动涉及公司内部的斗争。不由得下意识地闭紧嘴。 泄露一个秘密已经是极限。再不坚持原则,自己的饭碗也岌岌可危了。董茜茜难得没有再追问,温柔地倒了酒喊他一齐碰杯。 酒过三巡。宋建不禁有些飘飘然。 董茜茜忽地从桌底握紧他的手,“师兄,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提前摸清新来的主管是什么脾气,不要再被穿小鞋了。” 第35章 你可真闲啊 宋建难以置信地望着董茜茜。面前的红酒剩了大半杯。她并没有喝多少酒,讲的不是醉话。既然不醉,说出的话应该是算数的。 “你可是我在这里最坚实的依靠了,师兄不帮我,我孤身一人还能指望谁。” 他喉结发紧,呼吸急促,十指颤抖地去握她的手: “茜茜,我会尽力帮助你--” 虽然她一再拒他于千里之外,好歹自己对她还有利用价值。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怕的是没有培养的资本。 那双手从他滚烫的掌心逃走,藏到了主人的身后:“把新主管的简历转给我,求你了。我要是再干得憋屈,就辞职回老家去考编。” 听完她的诉苦,宋建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公司人事变动,尤其是领导的任命,是比相互打听薪水还要敏感的职场“高压线”。 李主管对董茜茜的印象不大好,除了求职简历注水,还有工作中的偷工减料。换一个领导也是对她的激励吧? “书面的不能转发,口头的也要注意保密。”他终于让步,向她透露一二:新主管是天津分公司的人,明天周一上任。本月的考评结果会延后一周左右揭晓。 就这?董茜茜眼底露出嫌弃。一点小小情报顶屁用。她硬着头皮陪宋建吃完饭,一出餐厅门就借口有急事溜了。 中午,买东西的渐渐散去。柳小妙喝完一瓶酸奶,慢慢把黄瓜火腿三明治往嘴里送。免费午餐是给上全天班的店员福利。初来时很惊喜,吃多了就腻了。 “要是能分到宿舍,就能做饭了。比食堂和外卖都吃得好,还能省钱。” 听着音乐,她有些倦意,不知不觉伏在收银台上睡着了。听到轻微的脚步,柳小妙下意识睁开眼睛--软玻璃门帘明显晃动。果然又来客人了。 上班时间禁止吃喝打瞌睡,违者罚款一百元! 店长的告诫在耳边骤然响起。再苦再累也坚持下来了,最后一天更不能白干。她一个激灵支棱起来。 奇怪的是,并没有瞧见一个人。但先前手里捏的没吃完的三明治,连同装酸奶的空玻璃瓶都不见了。 她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地毯式地搜寻,最后发现它们分别进了墙角的厨余垃圾和可回收垃圾桶。 “肯定不是我投的,肚子还饿着呢。” 丢没丢物品,一时半会难以核对。摸到手机和钱包还乖乖地在兜里待着,她略微放了一点心。抬头瞥见闪着小红灯的摄像头,打算查查监控。 监控录像无声地回放。柳小妙诧异地瞪大眼睛,目光追着一个从门帘下方钻进来的小小身影。 一个白白净净的短发女娃娃穿着红色连衣裙蹦蹦跳跳地来到她面前。两只小手把吃剩的三明治和倒在一边的酸奶瓶子都拿走。门边又有个男人进来。他戴着顶黑色棒球帽,朝小孩比了比“夸奖”的手势,看样子像是一对父女。 他们没拿店里的东西就一前一后出去了。不知道父女俩天性自来熟,还是父亲把她当成了教女儿学习垃圾分类的活教材。如果是后者,就未免有些侮辱人格了。 柳小妙纳闷地把画面放大,减速。目光定格在男人背影的一刹那,她不由得惊讶地捂住了嘴。颀长,挺拔,怎么会似曾相识呢? 好奇心驱使下,她心底升起一个执念:尽快弄明白他的长相。 趁着店里暂时没买东西的,柳小妙大着胆子走到门口。这是第一次擅自离岗,也是她干兼职以来的最后一次。 人民大学西门口。道边的梧桐树枝叶繁茂。透过层层绿叶的间隙,她瞥见了树下站着的三个人影。 男人还是那个男人,女娃娃还是那个女娃娃。多出来的第三个,是个穿淡紫色套裙的女人。他们有说有笑,引得路过的行人品品投来羡慕的眼光。 “妈妈,我要吃抹茶冰淇淋!”小女孩声音脆生生的,传入了她的耳朵。 “好,我去买!”男人笑着转过身,大步朝这边来。棒球帽下,俊朗的五官,越来越清晰。 “周--” 柳小妙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忽地记起那天在西门听保安说,认识他,看到过他带了孩子在附近玩。为此,她还被一个来传达室取快递的女学生嘲笑过。 他并不是单身。甚至是已婚有娃。从第一次来店里买成人用品,就该猜到答案了。 她懊恼地跑回店里,掏出纸巾匆忙抹去眼泪,站直。 周逾进来时,第一眼就看到她背对着门,低头整理货架上的棒棒糖。 “小妙,是我。刚才见你睡觉,就出去转了转。” “嗯,”柳小妙索性也不瞒着他自己在这兼职了,“今天做最后半天。” 看她冷冷地应着,周逾只当是昨晚电话惹得她不高兴,微笑着低声道歉:“不该在晚上打扰你的,毕竟累了一天需要早睡。” “你要买什么?”柳小妙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明知故问。 “买个抹茶冰淇淋。” “没有抹茶的,这种可以吗?”柳小妙打开冰柜,递来一盒朗姆酒的。 “哦,小孩子不适合吃含酒的冰激凌,要不就换香草味吧。” 听语气,妥妥的经验丰富奶爸。一家三口乐融融,她再胡思乱想,就成自作多情了。 一盒冰淇淋没能把周逾打发走。他眼神温和地看着她,声音依旧好听: “我待会还来,要杯上次的黑咖啡。” 她什么也没说,敷衍地点头,目送他走出去。咖啡机就在身后,稍微一抬手就能取。可柳小妙心里堵着气,连一丝力气都懒得费。 周逾再次出现是五分钟后。不明真相的他低头看着杯子里浮动的冰块,凑到唇边就开喝。 又冰又苦...... 他不禁微微蹙眉。一抬头,两人视线相撞。柳小妙见周逾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连忙退后几步。 “账已经结了,请赶紧走吧。上班期间不可以闲谈。你可真闲啊!”她大声下了逐客令。 “周末没其他的事要忙。正好店里也没其他的人。我就坐着等你下班再聊。” 第36章 她生气了 周逾安静地站在门边,不声不响把冰咖啡喝掉了半杯。柳小妙埋头给陆续进来的客人扫码。 心底有个声音响起:你必须假装很忙,才能名正言顺不搭理他。 这种冷落多半是出于意难平。 至于是羡慕他有钱有闲,不用为生活压力疲于奔命,还是妒忌他另一半前世修来的福气,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下午六点半。黄昏的太阳照进来,玻璃门好像镀了一层金。余晖也把周逾整个人衬得更加温暖,更有亲和力。 交班的店员来了,还是之前碰到过的圆脸女孩。她一眼就认出了门边的英俊男人,连忙跑到收银台边说悄悄话: “小柳,就是这个家伙!上回专门找我打听你,今天要是寻衅滋事,咱就打110报警!” 柳小妙听完哭笑不得,又挺为同事的热心肠感动。只得说是认识的熟人,不会来店里找麻烦。 她拎起背包往外走,发现周逾自觉挪到了十米外的梧桐树下。他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难道是听见刚才的话生闷气了? 脚边就有一辆不知是谁摆放的小黄车。依她的性子,蹬车走人,潇洒自在。可偏偏在这时,柳小妙多看了周逾一眼,目光落在他捂着肚子的两只手上。 这一双手生得好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适合于弹钢琴。可他垂着眼帘,面色隐隐有些痛苦,却又咬住薄薄的嘴唇不吱声。 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推着她往他站的位置一步步靠近。到了跟前,她“唰”地一声滑下拉链,从包里翻出一盒胃药。 周逾看着她,再看看药盒,眼底闪过一抹惊讶,随即又转成喜悦。 “这个药是火车上一个好心乘客放我桌上的。还没过期。你要吗?” 柳小妙抬头和他对视,眼里透着真诚的关切。虽然,前一秒她还在犹豫,还在纠结,还在小小地恨他,这一刻却只盼他快好。 “谢谢你。”周逾接过,抠出两粒小药片直接放嘴里嚼碎。动作熟练得让柳小妙直接愣住。 “瞧都不瞧一眼说明书,用药过量中毒了怎么办?”她紧张地抢过包装盒,抽出一张说明书边看边小声念: “每次两粒,每日三次。咦?你刚才没多吃?” 周逾点点头,“治疗肠胃痉挛,非常管用,屡试不爽。” “肠胃不舒服还喝冰咖啡,原来是自己造的。我最不喜欢作精。”柳小妙白了周逾一眼,克制着差点脱口而出的嘲讽。 “走了,拜拜。”既然他有所好转,她也准备要闪了。行善有个边界,不要卷进别人的私生活。 一只手从天而降,牢牢按住她放进车篮的帆布背包,执着又有力。柳小妙回头瞪着周逾,使劲挣了几下都挣不脱。 “有些话憋了很久,听我讲完了再走行吗?” 她深吸气,决定不给他留任何情面。语气辣辣的: “你和我连熟人都不是,能有什么话可以说?要闲得慌,就多陪陪老婆孩子,她们才是你的家人!” 一口气说完,柳小妙的心情非但没变轻松,反而更加沉重。趁着周逾愣怔着松开手,她头也不回地蹬车,没骑出几步,就听到他追赶上来。 “小妙,请不要误解,那是我本科时的辅导员和她女儿!”周逾的胃疼还没完全缓过来,用力一跑,喊完又疼得直不起腰。 他声音很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朵。这一回,真真切切没听错,他亲口否认了和那对母女是一家三口,倒是让柳小妙更难堪了。 “叮铃!”倔强的小黄车调头回来了。周逾的眼前一亮,嘴角露出欣慰的笑。 “长话短说,我很忙的。” 她把车停到树下,跟着他往校门走。 进了校园,周逾驻足在家属楼下,抬眼看漫天红色的晚霞。柳小妙望着熟悉的环境猛地记起:这是她和他下了火车第二次见面的地方。 “花坛边有长椅。”他自然地坐下,朝她招手。两人之间隔着半米左右,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傍晚的风送来淡雅的花香和青草的气息,年轻的情侣挽着手臂,亲昵地贴着肩膀走过草坪。 或许是他们的颜值不错引来的歆羡,或许是椅子中间空出一大截带来的好奇。人来人往的林荫道边,回头率却是相当地高。 周逾攒了一肚子的话。未见面时盼着见面后一吐为快,见了面反而不敢贸然开口了。想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很久之前未完成的话题: “新的工作喜欢吗?” “挺喜欢的,有盼头,干劲足。”柳小妙扬起脸,望着操场尽头的晚霞出神。等她欣赏够了风景收回视线,周逾还坐着不吭声。 “聊天也会睡着?好像比我还困。”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没反应。 一只花皮球滚了过来。不等柳小妙去捡球,一双小手就从椅子后边敏捷地把它捉住。 小女孩惊喜地抱起皮球,看了看周逾,马上朝不远处的一个女人喊: “妈妈,快来看,周叔叔在这里!” 这一喊,把周逾惊醒了。他认出了小女孩,伸手摘去小裙子边沾的草叶。 小女孩跳上椅子,占住周逾和柳小妙之间空出来的位置,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叔叔,香草味的和抹茶味的我都爱吃。等我长大了,也请你吃冰淇淋。” 淡紫色套裙的女人优雅地走过来。 柳小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小女孩的妈妈。皮肤白皙,身材姣好。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 这是一张网上流传的典型初恋脸。年轻时不知让多少男生夜里辗转反侧。现在做了母亲,也是一位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丽少妇。 她白皙的脖颈长而细,戴着一条银色的项链,中间缀了一枚绿色的圆形宝石。 风吹过她鬓边,带来一股淡雅的香气。这样的女子,既有一种少女的清纯,又有一种轻熟女的韵味。 时光眷顾美人。柳小妙看得挪不开眼睛,脑海中蹦出四个字来:自惭形秽。 第37章 小洛洛 小女孩的妈妈走近了。近得柳小妙不抬头也能看见绿草丛里一双杏色的皮质平底鞋。她略略不安地悄悄瞟了瞟周逾。 他立刻站起身,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洛洛,妈妈来找你了。” “不,我晚上要和叔叔一起吃披萨!”小家伙嘟起嘴,用劲拉住周逾的手腕,不肯放开。 “乖,跟妈妈回家,改天请你,好不好?”他俯下身,用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翘翘的小鼻头。 “好吧,一言为定,拉勾!”小女孩和他又勾了勾手指,红扑扑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周逾和孩子母亲一起往前走了几步,才轻声问: “桃桃姐,检查结果还好吗?”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注意力集中在长椅另一端的女孩: “小逾,这位是你的朋友?” “对,刚认识的。”他点到为止,并不打算细说。 对方望着周逾,丹唇微动,欲言又止。两人站在长椅前方的树下吹风。 小女孩见母亲迟迟不来,一屁股从椅子中间溜下来,从连衣裙兜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玩具娃娃,朝她得意洋洋地晃了晃: “妈妈,周叔叔给我买的迪士尼公主!漂不漂亮?” 少妇的视线转移到公主娃娃,双眸隐隐有泪光闪烁。怔了片刻,从挎包里掏出了钱夹打开: “小逾,别这么惯着洛洛。家里堆了一堆芭比还没开包装,又买泡泡玛特。这样下去会把她宠坏的。” 周逾把硬塞的一叠钱抬手挡回去: “桃桃姐,太见外了。给孩子送几个玩具,至于上纲上线嘛?” 小女孩生怕母亲怒了把心爱的娃娃夺走,怯怯地躲到周逾身后:“妈妈,今天我没吵着要买......是帮叔叔做了事,他奖励我的。” 少妇眼底露出困惑,当着柳小妙,不方便问。只好招呼女儿过来,凑到耳边悄声打听是什么事。 “我们之间有秘密的。我答应了他不告诉别人!” “妈妈也算别人?” “算,叔叔特地要我保密的。” 童言无忌。母亲回头看了看长椅上的身影,才带着孩子和周逾依依不舍道别。 直到她们的背影在林荫道尽头消失,他才转身往回走。不等周逾坐下,柳小妙扬起脸,没心没肺地对他喊: “你和母女俩关系很好啊!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一家人呢!” “我和洛洛是忘年交,她特别粘我。”周逾抿唇一笑,眼里的笑意掩不住。 “洛洛为什么会在我睡着时拿走没吃完的三明治和酸奶瓶?不看监控还以为是来了小偷或闹鬼了,也不怕把我吓死。” 她假装愤怒地瞪着他,心里却比刚看见他们三个时舒畅多了。小朋友懂什么,还不是某个大人暗戳戳“指使”的结果? “抱歉。别怪孩子,她是好心帮我的忙。”周逾不隐瞒,一五一十交待了。 他路过便利店,打算还买杯上回一样的加冰黑咖啡。不巧撞见她在打盹,手里还紧攥着吃的喝的。 如果亲自来喊醒柳小妙,头顶有个无死角转动的摄像头,一举一动都能拍到。孤男寡女,怕起风言风语,给她带来麻烦。 正好在爷爷家楼下碰到了小家伙玩皮球,就带过来帮忙了。 “小妙,昨晚没休息好么?上班也能睡得这么沉?洛洛说你揪得太紧,费了好大的力气。我就去欧美汇那边给她买了个红头发公主,算是奖励。” “我一个多月来都睡得不太够,”柳小妙揉了揉眼睛,语气透着困倦,“坚持了这么久,最后一班岗居然会掉链子。幸好没被店长当场抓到。” “不要太累了,身体是自己的。今晚想吃什么,我请客。” “我本来不饿,听洛洛要和你吃披萨,肚子有些空了。只要不是酸黄瓜火腿三明治和茯苓酸奶就可以。”没打算在他面前故作矜持,实话实说。 周逾被她一脸的率真逗得笑出声来:“小妙,你和三明治有多大的仇?洛洛和我汇报,都抠出了五个深深手指印,哈哈!” “酸黄瓜火腿偶尔吃还行,吃上十天半月,看见就想哭。” “爱吃什么,我带你去外边吃。” “不用特别麻烦,”柳小妙感慨地抱紧了胸前的双肩包,“其实我来北京后很怀念高铁上吃过的红烧牛腩盒饭,真的特别香。” 提起盒饭,周逾的嘴角悄然一弯,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他帮她点一份盒饭,是因为高铁上能选的食物极其有限。万万没想到这点小事会一直被她记着。 “很多人都吐槽高铁卖的饭难吃呢。”他试探着问,“为什么你会觉得好?” “那天急急忙忙临时买票上车,什么吃的都没带。饿得无精打采。这饭简直雪中送炭。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订的。学雷锋不留名,人间总有真情在。” “点饭的那个人要是听到你给这么高的评价,今晚恐怕要睡不着了。”他悄悄看着她,假装漫不经心。 柳小妙有些害羞地低下头,“要是没饭吃,第二天哪来力气去面试。面试不通过,就没有工作没有钱。也谢谢你的慷慨大方,肯借妹妹的新衣服给我。” 聊起火车上的那些事,彼此都有些不好意思。出了校门再走五百多米,就是一家远近出名的披萨店。店里生意太好,外边坐椅子排队等位的客人都到了三十开外。 周逾拉了两把椅子,用随身带的消毒湿巾擦了。待柳小妙坐下,就拿菜单让她点。 她的视线滑过一页页眼花缭乱的披萨,随便指了指一个价格便宜的。毕竟第一次面对面吃饭,不想让他太破费。 “我来加一个。雪花和牛?榴莲芝士?双芝心的喜欢吗?” 柳小妙不出声,周逾就自由发挥了。他选的披萨一端上来就香气四溢,她尝了尝,味道很赞。 柳小妙瞅着面前盘子里周逾刚切好放下的一块披萨,心头一暖。嘴上却问:“你常带洛洛来这里?” “就来过两回,生日和儿童节。桃桃姐说披萨热量高,属于垃圾食品,孩子吃多了会长胖。”周逾放下叉子和餐刀,若有所思。 第38章 是你的白月光 面前的盘子空了。周逾马上又切了新的放进来。柳小妙抬眼,瞥了瞥对面盘子里的披萨,只少了一圈芝士边。 “别光给我,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待会还要回家和爸妈吃晚饭,连吃两顿会撑的。” 有点操空心的嫌疑,人家似乎并不领情呢。她不再看他,低头慢慢嚼。舌尖的味蕾,卷着披萨的香气,吃得淋漓酣畅。 柳小妙一直吃到快打嗝才用纸巾擦了嘴角。尽管她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可以称得上“大胃王”,结果桌上的食物还有三分之二未动。 “真的不多吃一点?剩在这里多浪费......” 她的潜台词是:如果可以,我要打包回家当作明天早餐的。 周逾抿了一口鲜榨果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桌子中间的三个盘子,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埋头朝着余下的披萨进攻。 尽管柳小妙表现出来的餐桌战斗力远远超过他认识的其他女孩子,毕竟一个人孤军奋战力量太有限。 他从她的眼里看出了对食物深深的爱惜,是纯粹的长期节俭习惯使然。周逾的心底悄悄涌起一股震撼。 那天,高铁上的盒饭,连他自己都没扒拉几口直接进了垃圾箱。而眼前的姑娘却视为珍宝,吃得一粒不剩。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天生就衣食无忧,生活条件优渥。有人却没有出生在罗马,每一步都需要靠自己的双腿艰难地开路。 想到此,他加快了速度。一番努力下来,竟然在意料之外实现了店内墙上贴的“光盘行动”效果。 柳小妙先是一惊,又慢慢转为高兴。不知是为了消食,还是为了延长相处的时间,周逾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问她:愿不愿意去校园里散散步。 夏末的夜晚,早已过了酷暑时的燥热。相对于北大清华的大而广,人民大学的校园胜在它恰到好处的小而全。 路过游泳馆,柳小妙眼尖,瞅见了洛洛和她的妈妈。母女俩抱着一只熊猫头的儿童泳圈,拎着游泳包,和一些带小孩的教职工,学生一起往里走。大概是用过晚饭,来锻炼身体了。 她站住,悄悄望向周逾,正好撞上他的视线。显然,他也早就留意到了她们,不过没有上前打招呼而已。 两人心照不宣。周逾带她绕过游泳馆,往网球场走。旁边是灯光篮球场。掌声、喝彩声和篮球落地扣人心弦的“嘭嘭!”,吸引了柳小妙的注意。 一对学生情侣骑车从他们面前经过。车后座上的女孩眯着眼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旁边的周逾,有些尴尬地别过脸去。 柳小妙也认出了这个女生,上个月她们还在西门传达室的快递架子前互不相让地争辩过。争辩的内容自然是不能让周逾知道的。哪怕直接也好,间接也好,都和他本人相关。 她久久望着远去的自行车,一脸扬眉吐气的畅快。周逾对这段小插曲全然不知。见柳小妙站在篮球场外不动,以为想看球了。 “小妙,我不是人大的学生,无法预约入场,很抱歉。” 柳小妙怔了一下。弄白是怎么回事,笑得差点直不起腰:“谁说我想看球了?有比球好看一百倍的都还没看够。” 比球还好看一百倍的?周逾想了想,抬头看着渐渐变成深蓝的夜空,遗憾地摊手:“这里的图书馆很好。没学生证,也进不去。” 她不禁想朝他翻白眼:看你都还没看够,谁说我现在要去图书馆了?不过既然他连续提了两次,该有的回应也不能太敷衍。 “我一开始以为你在人民大学读书呢,原来已经毕业了啊。” “不是这里,我的母校是‘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周逾一脸谦虚地看着她,低调得不能再低调。 “咦?不对啊,”柳小妙摇着头,振振有词:“我在查看导航地图,五道口哪里有职业技术学院嘛!” 他笑而不语,靠着道边一根路灯柱子,任她拿着手机一顿好搜。 五道口有清华大学,有北京语言大学,中国地质大学,的确没有什么职业技术学院。她意识到周逾在逗自己,假装赌气地说: “真学霸,别在二本毕业的小学渣面前装了好不好?” “不然呢?”他挑了挑两道剑眉,小小的得意。 “我待会去游泳馆,直接问问你的桃桃姐,多简单的一件事。”说完就转身往回走。 “别去打扰人家。现在问我不就行了?”周逾见她真的要去,连忙伸手拦下。 他们一前一后走到西门附近的草坪边,仰头看天边缀着的稀疏星斗。 “我在清华读了九年书,今年七月毕业的。”周逾坐在草坪上,眸色如墨。 “九年?”柳小妙好奇地用手指比划着:“本科四年,硕士三年,博士三年,一般是十年啊。” “我们学校在国内很早就实行了硕博连读,中间缩短了一年。” “桃桃姐是你的学姐?”不知为什么,她还是想了解这个女人多一点。一半是她的直觉,一般是因为桃桃身上的神秘吸引力。 “不是,她是我大学时期的辅导员。北师大博士毕业来我们系工作,比我大六岁。”周逾的声音忽地变得柔和,轻到可以和拂面而过的晚风一争高下。 听这语气,哼哼,有情况。柳小妙暗自想,我也是正经读了大学的。二本没法在学术底蕴和硬件设施方面和帝都的顶级名校比,但人格上咱们都平等。 “感觉你对桃桃姐和小洛洛都很关心呢。”又是一句灵魂拷问。 “她们对我来说,和亲人一样的。”周逾的眼里有泪光在闪。 她料想他有故事要倾诉,就不吭声,让他继续。 “九年前,我大学报到第一天。迎新接待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军训时晕倒了送校医院,又转到北医三院,醒来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她。那几年我爸妈忙得完全顾不上我,桃桃姐给了我很多关心......” “桃桃姐是你的白月光?”柳小妙的困意上来了,耳朵却还在竖着。 周逾点头,满腔的坦诚让她无语:“对,她是我的白月光,也是我们系全体学生的白月光。” 第39章 他喊住了她 柳小妙先是脑子铛地一响,再缓缓转头,惊异地看向一脸平静的周逾。 一百个,不,一万个问号在眼前猛晃。 他难道真的不懂全网皆知道白月光梗? 瞧着字面意思赏心悦目,就以为是个好词,随地乱用。把她雷得外焦里嫩,还一脸无辜。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面前的英俊男人直白得到了呆萌的境地。 这个学霸是命运眷顾的天选之子。占了颜值的绝对优势,也经过国内top2大学的九年考验。妥妥的英俊潇洒又智商超群。 偏偏在一个大众熟悉的梗上栽成大笑话。可能是读得太久和社会严重脱节了? 足足五分钟,柳小妙微张着嘴不吱声,貌似听得入了神。不明真相的周逾顿时产生一种进退两难的尴尬。 要继续桃桃姐的话题?好像她之前还挺在意他和洛洛母女的关系是否亲密。 转到其他的话题?偏偏她表现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听得正在兴头上,戛然而止还蛮扫兴的。 风渐渐大了。散落在草坪上的叶子像是被磁铁吸住的小螺丝钉,紧紧跟着风向而去。在大片的绿色中,翻滚着一根白色的、薄薄的吸管,十分抢眼。 有个念头在脑海中忽地闪现。周逾的目光从舞动的吸管收回。他点开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灵活地移动。 或许是白月光梗把她逗乐了。柳小妙居然很期待地等着周逾,尽快把故事的“后来”讲下去。 等了又等,他一直低头专注玩手机。不久,来了电话,手机旁若无人地嗡嗡地振动。 他忽地站起身,按了接听。背对着柳小妙,自顾自地迈着两条长腿走动。不知在聊些什么,声音低得听不清。 她嘴唇动了动,惊讶又失落。 小看他了。不明白某个梗,不代表不会玩消失。说得好听是高冷,不好听就是没礼貌。为了逃避,半路上就开溜,太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了。 正好,她也该走了。柳小妙拍了拍背包,朝他的背影投去一个白眼: “爱去哪去哪吧。故事的结局,我替你脑补了。低情商的木头人,也活该你心心念念的桃桃姐后来会和别人结婚,有孩子。” “小妙!”周逾高高兴兴地放下电话,看到她挪出去快十米了,连忙喊住。 被喊的人没有停下,反而走得更快了。 身后的风似乎变大。一回头,周逾已经追到面前。不到一尺距离,四目相对。 “就在这里等我一分钟,马上就回来。”他的身子略前倾,她听得到他加快的心跳,也看得清他洁白整齐的牙齿。 她本能地红了脸,嘴上依旧不饶:“回来了能不能接着讲桃桃姐和你的故事?” “行吧。”周逾应得有一丁点儿犹豫,“点的奶茶送到了,我马上去前边接。” 说完,转身朝着草坪外侧跑去。那边果真有一个拎着大大小小纸袋的美团骑手。 讲个故事还需要喝奶茶续命?她算是开了眼界。 学霸大人真是个矫情的大少爷。难怪上了大学还需要细致体贴的照顾,对美丽温柔的辅导员姐姐这般留恋呢。 柳小妙找了块不带露水的草坪,双膝并拢坐着。她的一只手搭在额头,把刚刚惊出的细密汗珠抹掉。 草坪的后边窸窸窣窣。空气中多了一抹清新的香气。闭着眼也猜到是某人回来了。她假装不知,没有转头。 周逾在她边上坐下,低头打开纸袋。 “给你。没零添加的,不用担心热量。” 他双手捧给她一杯。纸巾和吸管也同时奉上。十分周到。眼里的真诚让她瞬间有了一种当公主的惊喜。 柳小妙很少掏钱买奶茶。也不关注流行的奶茶牌子。 公司茶水间的廉价奶茶包,撕开有浓烈的香精化学品气味。甜腻得让人齁到哭。除了加班时肚子饿得没办法,才硬着头皮泡着喝。 他买的奶茶,倒是挺别致的。纸杯奶白色,印着一些朗朗上口的诗句,和杯身印着的古典美女头像很是相配。 “声声乌龙”的香气并不浓烈。没有多余的人工糖,只有微微的冰。茶叶的清香伴着鲜奶的丝滑。碰到舌尖的瞬间就让她有种欲罢不能的快乐。不知不觉,半杯已入喉。唇上也沾了和诱人的奶沫。 她喝得一脸享受。周逾放了心,才掏出第二杯摆在自己面前。 “慢着,”柳小妙几乎要按住他捏吸管的手,“下午才胃疼过,喝凉的不太好。” “我这杯是常温的幽兰拿铁,”周逾听出她话里的关心,嘴角噙着笑,“你要喜欢喝,都拿去。” “一杯够了,”她听到咖啡就敬而远之。怕他看出端倪,又赶紧夸赞:“心思细腻,难怪小洛洛喜欢你。桃桃姐真有福气!” 一提小洛洛和桃桃姐,周逾忽地把吸管从唇边移开,小心翼翼地问:“还想听我接着讲的故事吗?” “你随意,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柳小妙的心情因为奶茶变佳,笑着放下空了的杯子,兴致很浓地托着腮。 “其实,我和她们被误当成一家三口已经好多回了。桃桃姐忙不过来时,我就回来这边帮着溜小孩。” “她不是在清华上班吗?怎么住这边?” “对。桃桃姐在我大四那年结婚,婚后调到了人民大学。一年后有了孩子。” 终于讲到了重点。柳小妙想从周逾的脸上捕捉一点微妙的蛛丝马迹,哪怕一点点也行。可他依旧云淡风轻,弄得她有些迫不及待了。 “小洛洛的爸爸呢?”原来想问“她的丈夫呢”,怕他难堪,到了嘴边临时改的。 “他在洛洛不到三岁就去了美国,”周逾的眼底掠过一丝惋惜,“然后--” 他卡在了后半句,心头隐隐作痛。稍作停顿,平复了心情,才接着往下说: “他不肯回国,有了外遇。她离了婚,单独抚养女儿。她们和我爷爷都住在这片家属楼里。我周末有时间就和洛洛玩。” 柳小妙的心尖像是给什么轻轻地拨了一下。她垂下头不敢看周逾的眼睛,怕他会一眼望穿她深藏在心底的秘密。 第40章 分享你的秘密 当一个漂亮的女人带着孩子独自生活,她的周围就少不了真真假假的热心人。柳小妙的耳边回荡着小洛洛天真无邪的笑声,不知不觉眼角有泪滴滑落。 多年前,父亲早逝,母亲就顶着“寡妇门前是非多”的世俗压力艰难地抚养她。一有风吹草动,流言就会在小镇上不胫而走。 文化程度不高的蔡美芳受了委屈无人倾诉,常常趁着月黑风高拉着女儿跑到河边嚎啕大哭。河水混浊,夹杂着乡镇工厂偷偷排放的废水,散发着阵阵刺鼻的臭气。柳小妙一度害怕得瑟瑟发抖,这种梦魇直到成年以后才逐渐驱散。 “比起童年的我,小洛洛要幸运得多,也幸福得多。小家伙出生在帝都,起跑线上就赢了许多人。高知母亲,脾气好,工作体面,收入稳定。” 原生家庭无法选择,好也罢,坏也罢。她并不羡慕。可是,小洛洛还拥有一个随叫随到,宠爱无度的周叔叔! 后者可遇不可求,不禁让柳小妙有些意难平了。眼泪不听使唤地往外涌。漆黑柔软的刘海遮挡住了她的眼睛,倒也不显尴尬。 周逾含着吸管,目光追逐天边带着亮光轰鸣而过的飞机。耳边隐约听到了液体滴落的轻微声响。 以为是开小差不小心碰倒了柳小妙的纸杯,低头却瞥见了她膝盖叠着的双手,手背上有类似露珠的小水滴在滚动。 他惊讶地沿着白皙的手背直直地往上看,寻到了水滴的源头。 “她哭了?!我居然听不到?” 柳小妙哭得很克制,几乎做到了泪落无声。隔得不到一尺也难以察觉。可她小巧的下巴骗不了人,泪水正是从脸颊一路顺流而下。 他的目光定在了她湿漉漉的下巴上,心跳也随着一枚枚滴落的泪珠加快了。 皎洁的月光铺满了草坪。两人的影子也静默地叠在一起。周逾凝视着柳小妙的侧脸,心底的怜惜比第一次在火车上相遇还要浓烈。 一见如故。明明才第一次促膝谈心,却像是相识已久。现在,她卸下了坚强,乐观的面具,露出了深藏于心的脆弱和孤独。 身侧的女孩一声不响地流泪,隐忍得让人心疼。单是风吹起的几缕刘海下藏着的一双泪眼,就充满了破碎感。 周逾拿起纸巾,轻轻放在她的膝上,星辰般的眼睛温和地看向她,无声胜有声。 “不用擦,”柳小妙抬手挡住自己泪痕点点的脸,“刚才进沙子了,泪水冲出来才好。” “瞧,草坪上越来越热闹了,”周逾指了指前边,“泪汪汪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柳小妙半信半疑地朝四周望了望,果然多了好些来乘凉的人。一些年轻的学生情侣肩并肩地散步,或是躺在草坪上看星空。更有三五成群的,铺了小桌布,摆上水果零食,边吃边聊。 夏夜是美好的。草坪也是块宝地。随着它由静谧变得喧嚣,她不好意思再和他待下去。 “我们换个地方好吗?人一多,我就紧张。” “尽管放宽心,”周逾神态自若地托着下巴,“我在这边除了爷爷,桃桃姐和小洛洛,一个认识的也没有。” “你爷爷是大学教师?” “对,目前退而不休。每周给研究生在院里的阶梯教室讲一堂哲学。” “他的身体一定很棒。” “大病没有,小病一堆。” 周逾想起爷爷每天六点就坐在电脑前读文献,一副极其投入的样子,不禁羡慕地叹了叹: “爷爷是老当益壮,我虚度光阴。无所事事,真是惭愧。” 语气间,透着淡淡的失落和不甘。 七月中旬毕业,毕业了就搬离了校园。因为拒了垂手可得的助理教授岗位,新的机会边找边看,这一个多月来就只能家里蹲。 满以为局外人听不出来,才敢借着自嘲,把憋了很久的心声吐露。没想到这姑娘的领悟力远超了他的预期。 “对不起,下午不该气急了乱说话来伤害你。”柳小妙的目光投到了他的脸上,一双眼睛因泪水洗过更显清澈。 “我都忘了你说什么了,最近记性有点差。”周逾嘴上轻飘飘地否认,其实当时胸口一疼,不亚于挨了一剑。 那一句“你可真闲啊”,杀伤力挺大。说话人无心。听话人诛心。他垂下眼帘,嘴角抿紧,面色也渐渐严肃起来。 “我看你和火车上初见时有些不一样了。回北京后一切还顺利吗?” “小妙,你想听听真实的想法吗?”周逾觉察到她话里流露的关心,不想再装了。这些日子装得太累,太辛苦。在家人面前,在师长面前,在同学面前,都要装出一副积极进步的好青年模样,几乎耗尽了他的全部心力。 “嗯,你说,我听。”她往他身边挪了挪,不过依旧留出了半尺的距离。 “我现在,毕业即失业。说得直白点就是无业游民。” 柳小妙不忍心听他如此贬低自己,坐不住了,“唰”地站起身。 “不,你不是!” “今年是史上最难就业年,毕业生有一千多万。我是个二本毕业的本科生,都敢在帝都找工作。你可是中国最好的大学毕业的博士。只要不挑剔,不放弃,肯定有个好的前途。” 周逾点点头:“我前两天递交了博士后进站报告,如果审核通过了,马上就去。” “你读了九年,还要继续读?”柳小妙顿时懵了。 明明是劝他找份工作,不是要继续上学逃避社会竞争。大概是因为家里有矿,才如此不急咯?对牛弹琴,会错了意,简直浪费感情。 她暂且背过身,跺了跺脚。脸涨红了,如同六月的小西红柿,反正他看不见。 听到柳小妙把博士后理解为继续上学,周逾又好气又好笑。 “‘博士后’是一种过渡性的工作,和上班一样,五险一金,社保齐全。你可以理解为‘学术临时工’,一般也只做两年。” “我读书少,高等教育年限都不到你的一半。但我想告诉你,生活中哪能事事顺心,遇到挫折咬牙挺过去,一定会柳暗花明。”她转过身,朝他会心一笑。 第41章 我们算不算朋友 她回头莞尔一笑,好似乌云背后露出的一缕光芒。在短短的瞬间,周逾眼前一明,困扰多天的心情豁然开朗。 “谢谢你,今晚倾听了我的心声。说出来比憋在心底舒服多了。” “又没帮上实际的忙,”柳小妙脸颊微微发烫,害羞地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我这个听众当得勉强合格吧?” “何止是合格,”他声音有意放大,“简直不要太优秀!” “谬赞了。我其实也挺想有个朋友一起分享生活的喜怒哀乐。来了北京快两个月,每天忙着上班挣钱,连个说话的也没有。” “朋友?你想找男的,还是女的?”周逾来了兴趣,想逗她的念头又悄悄冒出来。 “这个是秘密,暂时不能告诉你。”柳小妙调皮地眨了眨眼,拿过剩下的半杯茶继续喝。 喝完了,她把纸杯在掌心转动,好奇瞧着上边的诗句。这茶也够文艺的。取名“声声乌龙”。除了茶叶和鲜奶,怎么还有桃汁?难怪,她的舌尖现在还萦绕着一股浓郁的蜜桃味。 柳小妙把杯子在周逾眼前晃了晃:“这款你喝过吗?” “喝过,不过我觉得更适合女生。”他拿起幽兰拿铁,含着吸管,喝得很是惬意。 “对了,你大学辅导员名字里的‘桃’,是不是水蜜桃的‘桃’?” “咳--” 周逾的杯子一抖,嘴里的饮料也跟着激荡,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呛。她的这个问题真是微妙。不愧是人如其名。 “是,她的家乡以《桃花源记》出名,就取名‘宁桃’。” “桃桃姐的名字真有诗意,”柳小妙“啧”了一下,“年轻漂亮,才貌双全,社会上对女博士的偏见得统统推翻。” “她读书早,跳过级。博士也提前了一年圆满毕业。来我们系做辅导员时也就二十四岁,只比我大了不到七岁。” “从小就这么优秀,万里挑一了。小洛洛真的好幸运,有这么棒的妈妈。” 周逾见她说得很动容,只当是发自内心地羡慕,于是趁热打铁地问: “以后有机会,你想深造吗?” “目前不考虑这个。我没远大志向。也没什么追求。本科学历够用就行。穷人家孩子早进社会早挣钱。” “......”周逾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停了好一会,才自嘲地笑笑:“少读也有少读的好处。这些年书读多了,脑子反而有些卡。” “我还有个疑问,为什么博士后算是‘临时工’?待遇好不好?” 网上有些帖子说导师和研究生是老板和雇工的关系,诉说学术风气每况愈下,牢骚满满。 她可不想周逾会变成这种负能量爆棚的吐槽大王。要是干得不爽,就要及时止损了。 “收入还行,养活自己没问题。” “可听说读研是很贵的?”柳小妙不知不觉说出了藏在心中已久的顾虑。 她的成绩四年都不错。虽然与保送失之交臂,考个不热门的重点大学或许有望。但迫于经济压力,不得不忍痛放弃。 在月亮与六便士之间,先选六便士。没有谁告诉她,选择是对还是错。母亲只催着她趁着年轻貌美尽快相亲。公司领导只在意她工作做没做好。 唯有面前的这个男人,真正地替她考虑到了一个有无限可能的美好未来。显然,她还是对提升自己的学历有些动心。只不过碍于现实压力,暂且放下了深造的梦想。 这一点,周逾切切实实从眼神里捕捉到了,如果不是顾及她敏感的自尊心,他差点就要说“我可以资助你无忧无虑地读下去”。 他离她又靠得近了一些,温和地看着神色纠结的柳小妙,“不要担心读研究生的学费和生活费,硕士博士都有津贴的。此外还有奖学金和帮导师做助教和助研的收入。” “帮导师做事是不是很辛苦?网上不是称导师作老板,研究生是给老板打工吗?我还听说过有所谓的‘潜规则’呢。”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 听到她的成见,周逾也不生气,他明白是受了某些舆论的误导。毕竟本科生接触科研生活的机会很微渺,以讹传讹是难免的。 “关于这些看法,我不驳斥,也不赞同。至少我待过的科研团队不是。导师为人很好,不搞一言堂,大家都有表达观点和做决定的权利。” 她仰起脸来,火花般的希望在眼里闪烁。无疑,定心丸起作用了。 “你身边有没有从小地方来的,学业有成的同学或朋友?” “有。你记得在高铁上和我一起拖箱子回京的张铭吗?他的成绩非常好。和我同窗九年,一毕业就留校了。” “火车上的那个?!”柳小妙想起了拿着零食来换座的男生,有点讨厌地皱眉。 碍于情面,她没有戳穿张铭针对周逾的骚操作。但一口气难消,捏纸杯的力道加大了。 “怎么,不记得啦?哪天有空了来清华园,我约他出来一起吃饭。” 吃饭?听上去好像是朋友。她不禁暗自为周逾极度匮乏的社会经验着急: 君子交友要慎之又慎。其貌不扬不作罪。他暗算你你知道吗?若是和笑里藏刀的小人做好朋友,高智商白瞎了。 不知怎的,柳小妙又惦记起三人组里最为抢眼的绿叶从中一点红。 那个漂亮女生,挨周逾非常近。当时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坐在一起。眼下,她和周逾关系已经不是陌生人了,正好可以适当地了解一下他的朋友圈。 “好像和张铭一起的还有个女孩,也是你的朋友吧?”她佯装不甚关心,随口问问。 “不,许雅雯不是我的朋友。我和她关系非常一般。”周逾果断否认,脸色微变。凭女生特有的直觉,她揣测这个女人来头不小。 毕竟,周逾提起宁桃和小洛洛,还能语气亲切地叫一声“桃桃姐”。听到许雅雯的名字,他的言辞和神情不大自然:像是长期避嫌导致的条件应激反应。 为了不让气氛冷场,她又笑了笑:“周博士,你的朋友貌似门槛很高。我们算不算朋友?” 第42章 第一次坐他的车 周逾先是低头不语,听到这个问题,眼底忽地掠过惊喜。明明心里高兴,到了嘴边,却又平淡如水了: “我也不知道,得想想。” 柳小妙听得噌噌冒火。一起吃饭,散步,交换秘密,难道是陌生人之间能做的? 网上说,若即若离的大多是渣男。他要是不拿她当朋友,随随意意地行事,是很容易让姑娘误解的。 因为被这个扫兴的答案气到了,她毫不客气地反问: “交不交朋友,幼儿园小孩子都懂。难道一个大人的思维能力连小洛洛都不如?” 他被批得一头雾水。怔了怔才明白她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变了脸。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你肯定比普通朋友要珍贵。”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普通朋友就够了,我没打算和你深交。”她起身,一半赌气,一半得意,打算拂袖而去。 没几步,周逾就从身后绕到了前面。他的腿比她长,速度也快。眨眼间又追了上来。 “小妙,我刚才说的每个字都很认真。我的朋友不多,特别谈得来的就一个。异性朋友就更少了。” “好啦,也不早了。再见!” 柳小妙挥了挥手。他也将手扬了扬。暮色中他的眼睛更显深邃。她的心头有些不舍,只得忍着往回看的冲动往前小跑。 到了路口,左找右找也不见平时的地铁标识牌,她茫然站在交通信号灯杆旁边张望。耳边一开始只有风吹梧桐叶的沙沙响。直到一辆似曾相识的车在路边临时停靠。 车窗摇下。里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妙,走反了,地铁的方向在那头!” “知道啦,等变了灯我就过去。你也快回家,别让家人等得饭菜凉了。” “啪!” 车门开了。周逾探出身子,朝她招手: “我顺路送你去地铁站很方便。” “很快就可以过马路了。”柳小妙笑呵呵地摆手。 不是不想省时间。一个女孩出门在外,尤其是犯罪率偏高的夏季夜间,随便上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的车太危险了。 见她目不斜视地站着不动,车上的人急了: “快来,停久了交警会贴罚单!” 在周逾临时停靠的短短几分钟,后方聚集的车辆肉眼可见地增加。即使不等来罚单,追尾的风险也是大大升高了。 “好吧。辛苦你了。” 她不去前边的副驾驶位置,自己拉开车门到了后排中间,理了理裙摆才坐。 周逾不动声色地边开车边看着柳小妙。后视镜里的女孩,和刚才与他险些拌嘴的那个判若两人。 第一次坐他的车,她呼吸紧张,小脸微红,很是局促。双腿并拢,背包抱在胸前,好像预备着一有情况就抓起来当防身武器。 其实她也在心底嘲笑自己放不开。周逾的车是她二十二年来坐过的最舒适的。那晚在市区的豪华购物中心的停车场看到它,董茜茜一眼就识货,啧啧地赞是好车。当时她不明白什么样的车称得上好,现在切身体验到了。 比起高铁上吹得一身起鸡皮的冷气,车内空调是无风感的,不冷不热,很是宜人。 座椅间散发着淡淡的类似于果香和青草香,比出租车和长途大巴车里的熏人的气味好闻太多了。 音响悄然开启,流淌出悦耳的钢琴曲。她叫不出曲子的名,但一对小小的耳朵却听得很是认真。 当然,最赞的还是开车的人。他专注地握着方向盘,车速不快不慢。道边的路灯和近处闪烁的霓虹,一道道在玻璃上滑过。 柳小妙悄悄地看着周逾的背影,嘴角露出无声的笑意。一个个音符安然落在心间,绽放出一朵朵的花。 她侧了侧身子,带着三分天真,三分好奇和四分敬畏,欣赏着这座千万级人口大城市数不尽的繁华夜景。 看天桥,看高高的楼宇,看文化底蕴深厚的大学和公园......殊不知,自己也是他眼里独一无二的风景。 此时,周逾深邃的眼睛里映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伴随着天边的月光和城市的烟火,一直照进他的心底去。 两人在光影的包围着相互悄悄地欣赏彼此,却又不敢贸然出声,害怕失去难得的拥有。 一段熟悉的钢琴旋律忽地飘进了柳小妙的耳朵。她的心蓦地一喜,禁不住整个身子往周逾的座椅上凑了凑。 “这首曲子我听过,是《千与千寻》里的,叫--”一激动,竟然忘了曲名。她尴尬得想抠个洞钻进去,脸又红了。 周逾及时转头,自然地接住了她的话:“《always with me》,片尾曲。我很喜欢宫崎骏的动画电影。你是不是也喜欢呢?” “嗯,非常喜欢。”柳小妙兴奋地点点头,有些惋惜地叹道:“可惜结尾的时候,小千和白先生分开了。我看一次就哭一次。” “哈,”周逾笑了笑,“我最初也是替他们难过。但看得越多,就慢慢释然了。” “为什么?”她不解地望着他深邃的眼睛,难道学霸的脑回路和学渣的不一样? “千寻和白龙其实一直在一起。他们的心永远记得对方,也约定了未来再相见。这不比很多昙花一现的爱情好多了么?” 周逾望着一脸惊讶加崇拜的柳小妙,眼里露着藏不住的得意。她应该是赞同他的解读吧? “哎,我见不得分开。不管是真还是假。要是千寻和琥珀川,能像波妞和宗介那样,一方肯为爱情更勇敢一点,留在另一方的世界,该多好。” 柳小妙掏出自己的钥匙扣,上面的波妞娃娃瞪着一双好奇的小金鱼眼睛,十分软萌。她原以为是自己在悄悄欣赏,不料看似用心开车的周逾又转过脸来。 “怎么和上幼儿园中班的小洛洛一样,也喜欢波妞?”他有意调侃起她来。 “女孩子嘛,谁都希望拥有很多很多可爱的娃娃。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倒是毫不掩饰,冲他笑得一脸灿烂。 “这个简单,今晚就可以实现!”周逾也笑了,扬手就把座椅底下的一个大泰迪熊给抓了出来。 “来,接着!” 柳小妙还不及看清他掏出了什么,就被迎面飞来的一团毛绒绒抱了满怀。 第43章 半夜来电的家伙是谁 泰迪熊的绒毛软且柔滑,碰到脸颊和脖颈时禁不住身子一摇,和它一起歪倒在了座椅上。 “好大的一只。超可爱!” 柳小妙一手抱着小熊,一手撑着座椅爬起来。 这只熊系着鲜红的丝缎蝴蝶结,毛色不是网上常见的深棕,而是温暖的奶茶色。一对半圆的耳朵十分萌趣,其中一只耳朵还戴着金色耳扣。 一对宝石般的褐色眼睛友好地瞅着她,抬起一只前掌似乎在打招呼。她抚摸着它的头,倍感快乐和亲切。 “这么漂亮的小熊,是买给小洛洛的吧?” 刚刚坐定开车的周逾嘴角抽了抽。清冷的外表下,有个略带委屈声音在喊:其实就是买给你的! “我儿童节已经给小家伙买过一个。从来不会买重复的。再说这熊比她还高,抱不动啊。” 柳小妙摸了摸小熊,起身把它抱起来放到了副驾驶座位。 “我记得你说过有个妹妹,可以拿去送给她。” 周逾机灵一动,星星眼也萌气外露: “我妹妹应该也会有人送小熊,做哥哥的就不代劳了。” “我住的地方很小很小,”她挺认真地伸手比划,“只塞得进一张特别窄的床。小熊摆床上,我就没地方睡了。” “好吧,那就先替你存着,需要时随叫随送。”原来不是不喜欢。周逾悠悠喝着矿泉水,舒了一口气。 柳小妙转念一想,还是不妥。目前挤在狭小的群租房隔间。公司申请的集体宿舍也八字没一撇。帝都寸土寸金,尤其房价高上天。赤手空拳要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不亚于二万五千里长征,遥遥无期。 她悄悄在心底收起对小熊的不舍,违心地把它往周逾的胳膊前推了推: “都给小洛洛不行吗?” 女孩子的心思额...... 比满一电脑屏的实验数据还难捉摸。 “不,可,以。”他一字一顿地摇头,“桃桃姐今天不是当着你的面批评了我,不能太宠孩子吗?” “这里还有小洛洛的大头照!”她有意地转移他的注意力,指了指手机上的有着天使笑容的女童壁纸,“这么喜欢孩子,干嘛不自己生一个?” 玩笑话。希望他当真,也希望他不当真。 一个反转带来“惊吓”。周逾的水卡在喉咙,缓了缓才咽下去。 “放心,遇到对的人,我说结就结,说生就生,绝不拖泥带水。” “哎,学霸大人,你好像又用错了词?” “哦,上次用错的难道是‘白月光’?”周逾稍有不服,点着方向盘边上的手机查了查,果真有点贬义。 “原来是我out了。白月光居然是这么个意思。那还真不能用来亵渎我们的桃桃姐。”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学霸和学渣也是可以相互取长补短的。”柳小妙举起泰迪熊的前爪,朝他舞了舞。 车停在了地铁站边上。周逾的眼里有不舍,打开车门,嘴唇微动,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一路上他已经开得很不快了,无奈时间无情,终究是要告别。 “谢谢你送我到这里,后会有期。”柳小妙轻快地下车,背起双肩包。白色的球鞋在他的身边跑过。她好像笑得没心没肺,细看去,浓黑的睫毛隐隐是湿的。 “小妙!”周逾原地停了短短几秒,长腿一迈又追到了进站口。 “有事吗?”她怔了怔,没有继续往前走。 “我想看看你的手机,确认有没有存对我的号码,还有名字。我怕万一错了,会再次联系不上。” 记漏号码导致联系延迟了一个月,心有余悸。 周逾的坦诚,还有清冷气质之外的温暖,让她卸下了外在的硬壳。黑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犹如林间小鹿。 她孤独地在陌生的大城市为生活奔波劳碌,时常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全能小铁人。 累了困了伤心了,能有个值得信赖的朋友关心你,牵挂你,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值了。 柳小妙忍着有点往外涌动的眼泪,从包里摸出手机,递到他的手心: “看,好好地存在通讯录里呢。这回对了吧?” 瞧着她一脸可爱的自信,周逾犹豫了片刻,才低声说: “我的名字错了。幸好号码是对的。” 本来他很期待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她的手机里。一看到打错的字,差点欲哭无泪。或许是太年轻,小姑娘总有些毛毛躁躁。 “周不对?还是愉不对?”柳小妙困惑,“我记得很清楚,你说过不是三国周公瑾的那个瑜。” “我确实不是周瑜的瑜,不过也快被你气到吐血了。”周逾万般无奈,打开钱包,摸出一向不轻易示人的身份证。 看清了他身份证上的名字,果然是她又搞错了。 更吸引她注意的是证件照。照片上的周逾头发剪得很短,下巴扬起,一脸傲气。居然是叛逆的青春期小男生? 柳小妙好奇地看看照片,又看看现在反差极大的他,笑得直不起腰。干脆把主动权交出去: “学霸大人来输,万无一失。” 周逾的目光落在近期的通话记录。 或许是初来乍到,她的社交不多。除了“店长”、“李主管”之类和工作相关的,就只有三个有记录。 董茜茜一瞧就是女孩,不在怀疑的范围。 一个叫宋建的,出现过三次。最后一次通话时间却是十天前。联系时间都在工作日的上下午九点到十六点,此人的可能性不大,滚一边去。 接下来的另一个名字,沈峻,嫌疑就大了。出于男人的直觉,他猜测对方的性格有些拽,酷。能取这个“冷峻”的“峻”,貌似不好惹。 周逾的眼底闪过诧异: 怎么挑夜里十点以后打电话,还打过两次?! “好了没?我都错过两趟了。”柳小妙听着扶梯下列车一趟又一趟地到站,半开玩笑地催了催。 “马上就完。稍等。” 那串号码岂止过目不忘,甚至可以倒背如流。 偏偏电话铃不合时宜地响了。 “给我吧。” 柳小妙微笑着伸手。 交出手机的最后一秒,周逾往前一步,视线朝下,垂直定在了屏幕上跳动的来电显示。 第44章 不出意外,随叫随到 地铁入口顶灯投下雪亮的白光。 屏幕闪动的号码清晰地映入他的眼。 中规中矩的本地座机。周逾心中如同卸下了块大石头。带着余温的手机转到了柳小妙的掌心。 “喂,请问找谁?”她草草瞥了一眼,匆匆按下。晚高峰车厢里人多信号差,得尽快在扶梯处结束通话。 “你好。我是孟警官。” 接电话的人后悔不迭。当着周逾,理也不是,挂也不是。 这来电也蹊跷。孟倩快一个月没找她了。中途她也跟着沈峻回去补了一条所谓遗漏的个人信息。 满以为从此可以安心当个良民。今天到底又是哪里不对,大好日子居然被派出所盯上了? “您找我......有什么事?”柳小妙的喉咙一阵干涩。不知是披萨用料足,还是突如其来的惊吓导致的。好好的奶茶白喝了。 “呵,二十出头记性就不好啦?昨天晚上--”孟倩的声音冷冰冰,好像欠了她百万不还。审讯犯人无可挑剔,对待正常人就太过分了。 “您有话就快说,我手机马上没电了。”柳小妙不服地打断,捏紧手机。电池状态70%。只要能速战速决,小慌但撒无妨。 “沈警官和你见面聊啥了?”孟倩信以为真,急急地问。 “他就说了您负责盯嫌疑人,临时来不了。”她尽量低调再低调,省略许多字。 “还有别的吗?只聊了这么一点点?” 警察可真不好随意糊弄。柳小妙转身避开周逾,退到三米外,压低声音发誓: “真没别的。您可以去问他本人。” 那头果然消停了:“行,挂了!” 柳小妙眼疾手快,使出大力一秒关机。哼着小曲回望,撞见了独自守在原地的周逾。 他背对她,依旧帅气如常。但夹在来来去去的人群里,高挺的身影立着不动,竟然有许些孤独和落寞。 “周逾,你赶紧回,我马上就下去乘车。”她一个劲催他。语气急急的,心里早哭得稀里哗啦。再不走,眼泪就要憋不住了。 他转身跑到跟前,薄唇抿紧,墨色的双瞳隐隐有情绪在涌动。 柳小妙瞪大眼睛望着神色严肃的周逾,自觉收回了迈向扶梯的脚。 他微微低头,朝她又近了半步。 柳小妙困惑地仰头,只见那张英俊的脸绷着,一丝笑容也没有。 “电话打完了?” 怪了。明明接到派出所电话的是我啊,他听上去怎么比我还要紧张? “是,我们都该回去了。”她踮起脚,声音轻轻柔柔,带着如释重负的欢喜。 然而,周逾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有心思。 柳小妙顺着他的目光一路寻去,只见焦点不偏不移,落在她的手机上。他怔怔地看着它, 好像是看着一枚随时会发动的定时炸弹。 “我关的机,”她耸耸肩,“这招对付不友好的电话特别灵。” 派出所找她的那档子事,本来也清清白白,暂时也不打算和他说了。 “一个女孩来北京独自闯荡,挺不容易的。”周逾的嘴角一弯,眼底的温和如初。 “我从小就胆子大,谁欺负了我,我会还回去。”柳小妙满不在乎地笑笑,扬起纤细的胳膊挥了挥空拳。 “别逞能,遇到困难一定记得找我。不出意外,随叫随到。” “放心,我不会客气的。”小小的身影不舍地冲他摆了摆手,终于随着下行的扶梯不见了。 周逾站在扶梯处朝下望。耳边响起列车到站开门的铃声,紧接着是列车在轨道运行的轰隆声。 万柳中路离人民大学地铁站很近。即使把晚高峰堵车的时间算上,到家也赶在了九点整。 冯书琴在餐厅里等来等去,终于坐不住,换到客厅继续等。听到门上的指纹锁转动发出的悦耳声音,喜出望外起身迎接。 “逾儿,饭菜都凉了,我去热。” “妈,我和朋友在外边吃过了。最多喝碗汤。” 他换了拖鞋懒懒地拉开一把餐椅坐下,母亲心疼地端来一碗药膳汤,又把水果沙拉和杏仁酸奶朝儿子面前挪了挪。 “我瞧着你比两月前瘦了一圈,夜里睡眠也不大好。过了九点,大鱼大肉不吃了,维生素和膳食纤维总要吃够吧?” 盛情难却。周逾顺从地拿勺子每样来了一点。 冯书琴在旁边品着乌龙茶。看着儿子有一搭没一搭,吃得心不在焉,有些话就忍不住了。 “清早你说去学校有事,都办完了吗?” “差不多了。周一报到。” “博士后还得多久?你爸当年念到硕士就工作了,博士是你出生后读的。” “最快一年半,最慢两年。” “不耽误你结婚生子吗?”冯书琴惊讶得手一滑,差点把茶杯打碎。“你能不能不学爷爷教书,好好接管爸爸的公司行吗?” “不行,”周逾笃定地摇头,“我喜欢单纯的工作环境。公司管理的一套太复杂,比写论文做实验费脑子多了。” “这个月你爸爸的公司开出百万年薪招研发人员,应聘的博士和博士后一大把。光你们学校的就有不下十个。还别说常青藤毕业回国的海归。” “哦?要是我来投简历,不就是抢人家饭碗吗?不如安心领着每月一万五的博士后津贴,为国家就业率做贡献吧。” 他单独拿了一只勺子,捧了满满酸奶递给母亲。温和迷人的眼神和周景越年轻时追求她的那段日子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靠着女人的第六感,冯书琴猛地意识到:儿子一夜开窍,悄悄恋爱了。貌似是主动追着女方跑的那种! 她激动得脱口而出:“逾儿喜欢什么样的?” 周逾盯着酸奶,怕稍不留神洒在桌布上。九点以后正是头脑犯困的时候,自然而然听岔了。 他捧着酸奶朝着母亲嘻嘻一笑: “都喜欢,只要对我胃口。” 无心的一句,在冯书琴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儿子从小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和生活样样出色。 青春期叛逆归叛逆,一不厌学,二不早恋,三不打架打游戏。可到了成家立业的关键时期,突然间就把二十多年没操过的心加倍还给她了? 第45章 这些你也会拥有 楼道的灯依旧是坏的。摸黑进屋的柳小妙弯腰蹲在门边换拖鞋,一道手电打在了她的脸上。 她受了一惊,哆嗦着起身: “阿姨!您这么晚还来?” 房东肥胖的身子挡在过道,拦住她往前的步子。一条磨得油光闪闪的大花睡袍在眼前飘动。 “给你打电话打不通,发信息也不回,闹哪样?” “对不起,快没电,关了。”柳小妙打开背包,把手机当面拿出来。 “光说好听的,”房东戴着粗金镯子的手一摊,“到底下月房租和水电交不交了?” “等明天我回您的信,今天太晚了。” “别糊弄,我什么都知道!她们把你晾在的阳台的衣服裙子都拍照发我了。好几千的牌子货!嘴上说得可怜,暗地里没少奢侈。” 房东不依不饶,拖住她的胳膊不让动。柳小妙用力挣扎,情急之下转身用胳膊肘朝着身后使劲顶去。 “哎呦!”房东夸张地边惨叫边捂住肚子,一屁股瘫坐在污迹斑斑的地板上。 “对不起,阿姨,我不是故意弄伤您的。”她知道闯了祸,赶紧来扶。 四面八方的隔间纷纷开门。众人像预先约好似的伸出脖子看戏。 “好大的胆子,敢出手伤人。”先前诬陷她偷钱的高个子女孩第一个站出来。 另外几个也高声附和: “手脚不干净,还这么凶!” “姐妹们,一起赶走她!” 房东哼哼唧唧地站起来,浑身上下并未伤到。但柳小妙不肯听话乖乖交租,又当众让她出丑,恨得两排假牙都咬紧了。 “滚啊,你不是挺有能耐么?” “我的房租交到了今天,要走也是明天走!” “呵,贱人嘴硬。”高个子冷笑着,指了指腕上的表,“瞧仔细了,离零点还有一个半小时,有种你说到做到!” “说搬就搬,麻烦你别挡道!”柳小妙拎着包,一把推开拦路的几只手,摸出钥匙打开了门。 水杯,梳子,小盆,镜子...... 琐碎的一堆小东西,丢了可惜,重新买也费钱费时。带来北京的箱子装满了衣物,只好把它们和上班后为了考证买的书一起塞进尼龙编织袋。 “呯!”生锈的老旧防盗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 老破的楼房没电梯。灯也是坏的。咬牙把沉甸甸的袋子和箱子都拖到楼下,浑身累得要散架了。 路边脏乱差的夜宵摊子围了不少人。呛人的油烟熏得她打了个喷嚏。 要保持清醒,坚持到凌晨六点半,再去赶地铁。 她坐在路边,低头打开关了很久的手机。 微信工作群猛地蹦出上百条未读消息。周日,又是半夜,破天荒热闹非凡。难道有大事发生? 沉住气,逐条往上翻,直到最前的一行字跳入眼帘: “李主管离职,新领导明日上午与大家见面!” 发消息的是人力资源部的郭姐。宋建紧跟着拍手欢迎。越过那些五花八门的头像和大同小异的客套废话,柳小妙留意到了最后一条消息的时间截止在十一点。除了她没参与,还有一直蹲着不动的董茜茜。 “我是没赶上,茜茜是为什么?” 带着困惑,她点开群成员,确认李主管已经不在群里。 或许是面试那天给领导留的印象不错,入职以来,她兢兢业业,一直干得顺风顺水。才过试用期,就调薪10%。有时甚至可以分到让董茜茜眼馋,又不得不羡慕嫉妒的任务。 柳小妙的原生家庭一没权势,二没钱。纯粹的底层弱势群体,没有任何资源可言。 工作中得到重用,很大程度是得益于李主管的赏识。并不是所有的领导都唯学历来用人。某种程度上,小透明遇到了一位难得的伯乐。 微信好友名单里,她激动地点开了对方的头像。过去仅仅只有工作上的交集。普通员工若是没有八卦之心,轻易也不会去翻看领导的朋友圈。 十有九个是那种万年不变的一条直线。设置的人似乎在冷漠地告诉你,休要自作多情,我的生活日常只对另一个圈子开放。 然而,此时一切例外。李主管的朋友圈对她居然是可见的状态。一杯清茶配着一行文字:“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期待下一个十年。” 虽然不能完全明白其中的意思,柳小妙不假思索点了赞。 很快,那边来消息了: “小柳,凌晨了还醒着?” “我刚从群里得知您离职,有太多不舍。” “聚聚散散是人生常态。方便聊天吗?” “好的。我有空。” 李主管的电话瞬间打了过来。与平日在部门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不同,她的声音很温和,如同邻家亲切的大姐姐。 “明天新主管就来了,我也不再是你的领导。叫我李瑛就行。长话短说,送你两句:小心行事,当心小人。” 李瑛告诉她,本来是调去天津分公司,一番权衡,最后选择了跳槽。 “对了,现在还住老地方?”入职时填过员工住址,没想到她会记得这么清楚。 “今晚给房东赶出来了。”柳小妙擦着胳膊上热出的汗,实话实说。 “正好,我离得不远。一居小了点。收留你在客厅住一晚没问题。开车接你过来吧?” “谢谢瑛姐。” 一切好像做梦。恍恍惚惚地被赶了出来,正愁露宿街头。昔日的领导忽地又开来辆车,把她送到了一个干净整洁的新环境。 柳小妙难以置信地一手拖箱子,一手拎着袋子,怯怯地在客厅里站着。 李瑛没有穿上班的职业套装,套着宽松的粉色t恤和烟灰色牛仔长裙。为了开车安全,也没穿高跟,脚上是一双耐克慢跑鞋。 “坐沙发,吃水果,别见外。”她招呼着,打开冰箱门拿出红提、荔枝和奇异果摆了一盘。 “瑛姐,您的房子是新装的,我怕弄脏了。” “再不坐,我就生气了。这沙发翻过来就是一张棒棒的单人床。” 看着柳小妙愣怔,青涩的面孔,李瑛心头有所触动。 “小妙,我在你这个年纪,也是一无所有的。最惨的时候一年搬家五次。今年我三十,在这家公司从起步到现在,整整八年。房子和车子都是拼来的。好好努力,这些你也会拥有。” 第46章 防火防盗防小人 八年青春,换一座城市有车有房的生活。 这套房不足四十平。它不大,却是一个女人在异乡坚强打拼的见证和收获。以现在的房价估算,至少也值三百来万。 一个女人的生命里能有几个八年?何况还是最好的年华里抽出的八年。 柳小妙安静地听那些褪色的故事,李瑛也感慨时光飞逝,眼角也有了泪痕。两人一直坐到凌晨三点才各自睡去。 她疲惫地躺在柔软的布沙发上,短暂一梦。办公室起了火,火势很大,左右寻找却看不见出口。眼看就要葬身火海,有人扒开窗户跳进来,拿灭火器把火灭了。 天刚亮,柳小妙就醒了。蹑手蹑脚路过卧室去洗手间。门没关,能一眼看见床头柜上摆着水晶相框。里边是张单人婚纱写真照片。 瑛姐难道是结婚了?她收回视线,急忙扭头就走。 李瑛谈到了公司从零开始的艰难,职场的人心难测,唯独不提个人私生活。若不是无意间瞅见这照片,还会一直以为她是单身女强的人设。 客厅的钥匙一响,晨练回来的李瑛推门进来。一身运动短衣短裤,手里拎着一袋油条和纸杯装的豆浆。 “你也这么早。正好我们吃完早点开车走。” 明明自己更早。果然能干出一番事业的女人都有严格自律的生活。 车上,李瑛忽地转头看着她,目光意味深长: “小妙,如果在公司待得不太愉快,不要过于委曲求全。” “瑛姐放心,我到现在都没和谁结怨,大家都挺好相处的。” “职场人际关系不是你想的这般简单,”李瑛叹了口气,“上上周,有人发匿名邮件给我,举报你违规兼职。” 谁会跟踪我?! 柳下妙当场惊到无语。 找兼职前都快把《员工手册》翻烂了。但凡碰触公司规章制度的岗位,一律不沾。如果在下班时间扫码收银都被视作违规,举报人也未免太恶毒了。 “我回信要证据,那边发来张你在便利店的照片。”李瑛嗤笑一声,“这个人,大概率就是你熟悉的同事。心倒是细,可惜用错了地方。” “您为何没有找我?”没料到被同事算计,不由得脊背发寒。 “我直接把写信的骂了一顿,说暗中跟踪,偷拍又造谣的,其心可诛。” 李瑛径直把车开进写字楼的地库。找物业人员帮忙存完行李后,就等着人力资源部的负责人签字,走完离职手续最后一步流程。 “物业的经理和我是老乡,我在车上已经打过招呼,你的行李暂存一周没有问题。” “瑛姐,特别感谢您。上午我能送您吗?” “小妙,”李瑛语气透着感动,却又谨慎地看着她,“今天新领导要来,别人赶着凑上去拍马巴结,还要比谁更快更到位。你别让有心的抓到把柄。” “放心,我会小心的。”柳小妙真诚地朝她笑了笑,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调任是公司安排,离职却是个人临时决定。变化来得太仓促,在工作群里掀起不小的波澜。 郭姐因和李瑛交情不错,七点半就到了办公室。刚八点整,就拿到了盖章生效的离职证明。 柳小妙陪着李瑛从电梯下到一层大厅。视线中陆续出现赶早来的熟悉面孔。平时男女同事见了李瑛一脸笑容,争相献殷勤。此时大部分都像突然患了失忆症,陌生人似的擦肩而过。除了寥寥几个还肯礼节性的点点头,神色却是淡漠的。 人走茶凉的道理,刚毕业的职场新人也懂。可是凉得这么透,太过于寒心。柳小妙意难平地擦了擦眼泪,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卡在了喉咙。 “小妙到底是年轻,还热泪盈眶的。”李瑛淡然地笑,“我们今后常联系。送你一句话:防火防盗防小人。” “瑛姐,保重,我会记得您对我说的话和所有的好。有机会再回报您。” 地库的电梯门开,挥手告别。看着柳小妙身上短袖皱巴巴的,李瑛临走前抬手帮她理了理。昂首挺胸地走向一辆黑色的奥迪,背影坚定,不见落寞。 送行的人,严格地说,不止一个。从两人刚进电梯,就有双眼睛暗中注意到了她们。 奥迪刚出地库,最靠里的柱子后边冒出了一顶棒球帽。董茜茜揉了揉蹲麻的膝盖站起身,嘴角噙着冷笑: “原来和李瑛有私交,难怪二本毕业的土包子吃得开。有种在新领导面前和我比比,看谁笑到最后。” 昨晚熬通宵在网上一顿狂搜。新主管上任,生生被人力资源部门搞成了重大机密。除了日期是真的,其余一概都不外传。 越是捂得严,越值得推敲。董茜茜狐疑地把分公司的大小领导的照片都在脑子里过了一轮。从总裁,副总裁到各路主管的长相都记得八九不离十。 天津分公司和北京本部最大的差别在于,那边没有企业宣传部。无法查出对应的人员名单。猜了一宿,也就凭着“男多女少”的初步印象,判断对方是个男的。 男的就好办多了。能混到公司管理层,少说也是三十上下了。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很少为难年轻貌美的女下属。董茜茜深信,靠着高情商和爹娘赋予的好相貌,以及重点大学学历,足以将柳小妙狠狠踩在脚下。 一辆路虎从入口驶入。她敏锐快步跟上。目光追随车牌:“津a”!车停到电梯附近,有个男人开门出来。隔得比较远,董茜茜只能望见他的侧影。个子目测一米七五左右,中等身材。头发略长,戴着一副墨镜,衬衫领带整整齐齐。赶早不如赶巧。本来是尾随李瑛和柳小妙来的地库,居然比全部门的人都先撞见神神秘秘的新领导。 董茜茜掏出化妆包里刚买的圣罗兰口红,照着镜子一丝不苟涂。眼线和唇线也重新描了描。身上的职业套裙是昨天在商场挑的,专门为了今天用。 办公室里并没有土包子的身影。桌面上的零食和快递收拾完了还不放心,特地把文件盒子摆在显眼处。 第47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柳小妙握着昨天填好的宿舍申请表,快步赶到人力资源部。瞥见门把手上挂着“正在开会,请勿打扰”的提示牌,不由得怔了怔。 陪李瑛过来取离职证明,门还好好开着。里边只有提前半小时到岗的郭姐在。中途去了趟地库,转眼功夫就凑得出一桌人开部门大会?! 上方有摄像头的红灯闪烁。出于谨慎,她没有敲门,夹着文件袋一声不响往回走。迎面撞见拎着黑色超大垃圾袋的保洁员。很快同伴也提着大拖把追来。 看到两个人匆匆进了过道南侧的房间,她二话不说跟了过去。 “领导交待过一件不留。瞧着都是好东西呢。” “咱们待会把东西捡了堆到杂物间去,当垃圾扔了太浪费。 保洁员顺手捡快递纸箱,牛奶盒子,饮料瓶子,见怪不怪了。 可瑛姐的个人办公室素来都很干净。稍稍收拾顶天了。新主管人都还没到,就提出扔掉全换新这等苛刻要求,日后必然不会好相处。 或许是怕弄出声响引来关注,门窗都关得严严的。 几分钟后,柳小妙原路折回到人力资源部的门口,牌子依旧在。侧耳听了听,里边似乎又鸦雀无声。 这场晨会来得草率,也来得蹊跷。更讨厌的是,猜不到它几时结束,中途走开又怕错过交表时间,只能干耗着。 门边站着一对交表的年轻男女,他们一样被门口挂的牌子恶心到。区别在于,人家并不像她那样把此事看得很重要。 低声骂了几句,技术部的男生扭头就走: “还有要紧工作呢,午饭再来吧。” 财务部的女生甩着表紧跟其后: “中午我要午休。干脆就等郭姐的电话。她啥时催,咱再一起来。免得跑空。” 强势部门的员工,待遇和薪水不错,租房的选择余地也大。分宿舍更是十拿九稳。填表不过是走走形式。所以也不很在意。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市场宣传部听着名头响亮,地位却排在技术部和财务部后边。区区一个名额,还要通过明里暗里的竞争来决定,简直是现实版修罗场。 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分宿舍斗争中,柳小妙并不像董茜茜长袖善舞,混得八面玲珑。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踏实工作从前任领导手里挣来的五星评级。 董茜茜在人力资源部有舔狗宋建帮忙,周末就交表了。至于其他对申请有利的活动,更是早早开始。 她深深吸了口气:拖延无益,无论如何也该在新主管来之前把盖章办妥。 不管是被室友和房东刁难的憋屈和不甘,还是夜半拖着行李无处可去的心酸和绝望,都不允许放弃任何搏一搏的机会。 她盯着紧闭的门,耐着性子,伺机而动。手里除了申请表,还多了笔和修正带。万一被撞见,就低头修修补补。以免引来猜忌。 叮咚! 电梯门开,随后听见“嗒嗒”的清脆响声。 迎面走来的女人披着挑染成酒红色的中长卷发,颈上一串绚烂的彩色宝石很是抢眼。大红无袖深v连衣裙搭配银色高跟鞋。 一身盛装,珠光宝气。近距离一看,高颧骨,欧式大双眼皮,美瞳和十公分的金色细跟鞋全在。恍然到了五彩斑斓的服装发布会秀场。 这是一张从未在办公区和公司内网上见过的陌生面孔。五官称得上美艳,但远不如天然的美让人赏心悦目。 但如此高调张扬地出现在气氛严肃的领导办公区,还自信满满的人,柳小妙入职以来还是头一回碰上。 第一反应是:谁家的员工或客户走错门了吧? 公司租的这一层说起来也挺奇葩。楼上是美妆工作室,楼下是模特公司。二者规模不大,在某点评网上口碑还挺不错。生意一直火爆。 要是平时,走错门就让别人自个纠正好了。放在今天,她不能装没看见。万一误敲了人力资源部的门,里边中断了开会,就意味着得等更长的时间。 “您好,这里是我们公司的领导办公区。请问有什么事?” 金色高跟鞋在光洁的灰色大理石地面顿住。女人抚了抚短短的裙边,侧头,傲气地答: “人力资源部在哪?你领我去。” 原来不是走错的....... 可是电梯口清清楚楚地贴着本层的平面方向图。即使粗心没瞧见,也犯不着一开口就高高在上使唤别人。 “嗯?你脖子上挂的工牌取了给我瞧瞧。” 得寸进尺,更过分了。她装作没听见,加快了步子朝前走。 哪知这女人自来熟地凑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到这里第一眼就看到你,缘分很强啊!” 空气凝滞,尴尬得要拧出水来。被握得浑身发毛的柳小妙勉强笑了笑:“我只是个新来的员工。人微言轻,帮不了什么忙。” “只要你好好地跟我干,保证混得吃香喝辣,让别人羡慕嫉妒恨。”一只戴了琳琅满目戒指的手拍了拍她的肩。 她更纳闷了:小透明一个,也会有别的公司hr来现场挖?话说竞争对手都变得如此明目张胆了吗? “姐,您要找人,可以私下找找能力强的。我刚毕业,好多同事都不认识。领导面前更说不上话......” “哎呀。我瞧着你老实本分,特顺眼。就是太谦虚了!” 女人笑吟吟拖着她继续走,径直到了人力资源部门前,毫不客气地敲门。 “笃笃!” 柳小妙在响亮的敲门声里倍感难堪。正冥思苦想脱身之计,安了静音锁的门毫无征兆地开了。 郭姐带头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她俩,脸上的笑容压不住眼底的惊讶。 倒是宋建会来事,抱来一大束娇艳欲滴的鲜花。毕恭毕敬双手捧给志得意满的女人,夸张地笑道: “赵主管,千盼万盼,把您给盼来了!” 对方接了花,瞧都不瞧就丢给旁边发愣的柳小妙: “办公室弄好了吗?我说了要全部换新,彻底消毒。最好连天花板的灯也换掉。”这才是新到的赵主管在意的核心。 “物业那边一早就去了保洁,”郭姐摸出手机打电话,“具体的家具灯具,您需要和后勤部沟通。” 第48章 倒霉的不是我 郭姐不卑不亢,没有讨好,也没有恭维。 赵主管大概是习惯了众星捧月,眼里顿时一暗,沉下脸。宋建察言观色,连忙陪着去找后勤部。 等耳根清静下来,郭姐这才注意到柳小妙手里的纸。和她身上的短袖一样皱巴巴,被大束的花压变形了。 “小妙,你刚刚是专程来交表的?” “对,”她为难地继续抱着沉沉的花,“我动不了,辛苦您帮忙抽一抽,谢谢了。” “花是死的,人是活的。丢沙发上。先把要紧的办了。” 申请表快速过目之后,鲜红的章落下。她心里踏实不少。 临走前,郭姐送到门口,“回去好好工作,少说多干。有消息了通知你。” 冷气呼呼地吹在柳小妙身上。她孤独地走在阴沉沉的过道,抱紧了胳膊,恨不得像过冬的动物一样长出一身厚实的皮毛。 “郭姐一开始看我和赵主管站一起的表情,如同吞了苍蝇。大概误解我是见风使舵的小人了。以她和瑛姐的交情,会不会......” 手机“滴”地一响。点开看了看,正是李瑛的消息。 “新主管见着了?” “赵主管和宋建在您之前的个人办公室。” 李瑛默默发来一个“加油”的表情包。再看工作群新发的通知:十点准时开全员大会! 柳小妙收起手机,快速往回走。经过主管办公室,门窗依旧关着,却能听到清晰无比的“呯呯”玻璃碎裂声。 此时,她恍然大悟。 保洁员没这个胆。必是赵主管本人干的。究竟多大的怨,多大的仇,连面子都装不下去? 瑛姐貌似不经意的随口一问,暗藏了克制与隐忍。而对方却巴不得大张旗鼓,要把敌意昭告天下。 上一秒还能热情地拉着下属眉飞色舞地画大饼。下一秒却化身鬼子进村上演打砸抢烧。此女翻脸比翻手纸还快,逢场作戏的功夫更是不亚于专业演员。 柳小妙没有扭头,一气跑进了部门办公区。 听到脚步,董茜茜从工位上满怀期待地站起张望。一看是同事,嘴角挂起不冷不热的笑意。 “小妙,跑哪去了呀?九点了电脑都还没开。” “茜茜,我刚交完表。” 两人坐在电脑前,各自憋着一股劲。键盘敲得哗哗响。引得三个埋头摸鱼的老员工投来不满的目光。 “你俩能轻点吗?” “对呀,没看见别人忙不过来啊?” “年轻人不能太自私,只考虑自己。要照顾大家的感受。” 少数服从多数。资格老的压倒新来的。 她俩被批得无语,不约而同放慢了敲字速度。 过去在李瑛的眼皮底下,部门没有谁敢边上班边逛购物网站,追剧和聊天。这一走,本来就抱着得过且过心态,混日子的,就蠢蠢欲动。反而是新来的干活更积极。 “我说,你俩闲着没事干,不如跑楼下马路对面买一个大果篮提上来。周末临时才通知,啥都没准备呢。” “买最贵的那种。瞧仔细,磕了的烂了的一律不要。” “千万别被老板娘坑,有啥当面搞清楚。免得缺斤少两出了店门不认账。” 叮嘱得面面俱到,唯独漏了最重要的钱。董茜茜扁了扁嘴,露出鄙夷,却又不好驳面子。眼珠一转,把烫手山芋抛给别人: “我今早在茶水间崴了脚。跑腿就只能辛苦小妙了。她手脚利索可是我们有目共睹的。大家说,是不是?” 这番损人利己的话说得真漂亮。柳小妙在众目睽睽下起身。面色平静,找不见任何不满的情绪。只在临走前瞥了一眼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她。 董茜茜很为小计谋得逞沾沾自喜。拉开抽屉,取了一片口香糖放嘴里慢慢嚼。 土包子见的世面少,也不擅长打理人际关系。就是好拿捏的。稍微过得眼的果篮,普通超市二百,对面的黑心水果店仗着地段好,至少要三百。才不要花一分冤枉钱。 缺钱归缺钱。柳小妙并不缺心眼。勤工俭学时在超市的生鲜区干过,对水果的价位和挑选很有经验。自然也不傻傻地等着挨宰。 出了写字楼径直骑车去了之前兼职的便利店。掏出还来不及花的内部福利卡,刷了不到二百,带走一篮品相不错的水果。 “买来了!”她大汗淋漓地把沉甸甸的果篮拎进来,摆在公共休息区的茶几上。 九点半。离员工大会还有半小时。 “领导您好!” 门外传来一声谄媚的问候,听着像是人力资源部的宋建。 陪了快一上午,还喊得这么激情澎湃? 柳小妙摇头,鄙视没原则的拍马屁。 董茜茜眨着刷了厚厚睫毛膏的一双大眼睛,迫不及待地朝门口望去。 衣冠楚楚的一男一女。 她认出了早上在地库碰到的开路虎的男人。匆匆一瞥只见了个大致轮廓。现在近距离看,完全称得上风度翩翩。 旁边的女人美则美矣,无非就是助理之类的花瓶。再好看也是可以无视的。 董茜茜喜滋滋地从茶几上拿走果篮,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地端到男人面前。完全没注意穿红裙的美艳女人脸色阴沉下来。 同事们纷纷坐正,目不斜视地望向三人。 从她们复杂的眼光里,董茜茜仿佛听到到了羡慕嫉妒恨的种种声音: 邀功,借花献佛,臭不要脸...... 随便旁人怎么说。她只要把该讨好的讨好,博得新主管青睐,往后在部门就横着走了。 “领导您好,我是今年新入职的董茜茜,请多多关照!” 男人的眼里多了几分柔和,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刚毕业的年轻人就是有活力。来和你们的赵主管握握手!” 仿佛夏日的晴空,忽然滚过一道霹雳。 董茜茜后知后觉地侧身。对上一双冰冷如霜的眼睛,打了个寒战。 她惶恐地把头埋得低低的,伸出去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赵主管也伸过来戴着耀眼金镯子的手,皮笑肉不笑: “别紧张啊,让我好好看看你。别搞得老鼠见了猫似的。” 第49章 该发火就发火 话里有话。董茜茜怯怯地抬眼。 赵主管颈上只有拉风的宝石大项链,根本不挂工牌。 可是,一身从内向外发出目中无人的张扬,并不难让人猜到来路。只怪一时冲动,急于求成,才会当众出丑。 “小董,你挑唇膏的眼光真绝。希望把这种干劲用到工作中去。” 明夸暗讽。 她的视线忐忑地顺着赵主管尖尖的下巴慢慢上移。 一看到对方的口红,董茜茜顿时心惊胆战。丝绒质地,正红颜色,连果香都是一模一样! 昨天挨个专柜一支支地试,千挑万选才选中这款。衬肤色,显魅惑。 谁料到涂上就触了霉头。不止是艳压部门,甚至全公司的女员工的梦想碎了一地。在擅长此道的赵主管眼里,撞了口红,比撞衫有过之无不及。 宋建杵在门外,心急如焚。从他的位置能看到两位领导的背影。而董茜茜侧身站着,刚好能相互打手势。 裤袋里有一片消毒湿巾。他掏出,举起朝她晃了晃。董茜茜正咬唇苦想补救之策。有人主动给招,赶紧现学现用。 她演戏似的一下流出两行真正的泪水,肩膀也跟着起伏。 “见着您,我太激动了,”董茜茜边说边抬手用力擦嘴唇,“一开始还以为是大明星来了!”她讨好地报出当红某一线大花的名字。 赵主管瞥了瞥董茜茜通红的手心,眉开眼笑: “哦?也有人这么说过,我和她是挺像的。” 里边化险为夷。宋建扶了扶险些滑下去的眼镜,快步撤离。 十点全员集合。会议室一片乌泱泱的。 柳小妙和部门的三个女员工坐在后排。董茜茜因最后一句马屁拍到了位,有惊无险翻了身,坐在离领导最近的第二排。 发言的领导太多。柳小妙跟着众人不断鼓掌。手都拍酸了,终于轮到了新来的上台。 浓妆艳抹的女子从面无表情的郭姐手里接过话筒,朝着台下坐着的人甜甜一笑:“大家好,我是分公司过来的赵雪靓,很荣幸能调任北京公司宣传部的主管。” 发言稿是有专人写好的,并不长。照着念,居然也念得磕磕巴巴。念错第三个字的时候,前排左侧第三个位置上的男人坐不住了。他握着手机,闷闷不乐地站起来,从侧门径直离去。 董茜茜饶有兴趣地盯着空座位前的桌签,暗暗地嘲笑台上频频出丑的赵雪靓。 堂堂名校毕业,事业有成的青年才俊。怎么看上一脸科技狠活,肚里还没几滴墨水的花瓶? 她昨晚查过官网,以为分公司的程天宇和北京本部的总裁一样,都是奔五的老男人。没想到地库遥遥一瞥,过目不忘。 赵雪靓当着全部门员工的面为一支同款口红羞辱她。不但让土包子,还让老油条们一起看了场热闹。 虽然放下尊严,使出浑身解数灭了火,但董茜茜咽不下这口憋屈气,发誓迟早要加倍讨回来。 她就不信程天宇和赵花瓶之间的关系牢不可破。 他的十个手指干干净净,没有套任何戒指,大概率是未婚状态。未婚不会扯到令人头痛的房子,车子和孩子,显然比已婚好办得多。 赵雪靓为了树立亲民的好形象,中午要和大家一起吃食堂。两张桌子拼一起,倒也坐得下六个人。只是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就嫌弃地皱起眉头: “好多油腻啊,能坐人嘛?” 董茜茜立刻弯腰,忍着恶心从包里摸出湿巾擦了又擦。 她对会来事的员工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又朝排长队的取餐盘处努了努嘴:“小妙,快去帮我挑个干净的盘子,要和你一样的饭菜。” “赵主管,”董茜茜欲言又止,“我想再去给您打一份备用的饭菜。小妙打来的怕您吃不下。” “不至于吧,”赵雪靓半信半疑,“人家的皮肤可是你们这一堆人里最水嫩的。她能吃,我就能吃。” 文盲,无知的文盲。董茜茜恨恨地在心底骂完,后悔得想掌嘴。既然对牛弹琴牛不懂,就让牛去见识什么叫难以下咽。 柳小妙汗流浃背地从人群里端来两只满满当当的餐盘。若不是在快餐店勤工俭学四年练出了硬功夫,早就端不稳打翻在地。 不出所料,赵雪靓一瞧饭菜就发出夸张的惊叫: “拍黄瓜,小白菜,花生米,煎鸡蛋!” 如果粗茶淡饭就能养出水灵灵的肌肤,美容院的vip护肤卡和高档化妆品岂不是纯智商税? 她不高兴地瞪了柳小妙一眼:“你玩我呢?打份饭菜都拣最难吃的往盘里放,亏我这么信任你!” 董茜茜看得一阵窃喜。她的心情在短短一上午经历了过山车一般的起起落落。到现在都不敢完全相信否极泰来。 土包子原来也有栽的时候。往日有李瑛罩着,样样好处都优先。谁知这么快,好日子就到头了。真是上天垂怜。现在只需要不失时机地煽风点火,分宿舍的名额就到手了。 利益当头,董茜茜清了清嗓子,故作惊讶: “小妙,之前李主管老夸你办事认真,今天怎么忽然就马虎了?” 柳小妙手里的勺子“铛”地落在不锈钢餐盘上,吓得本来就心虚的她差点从凳子上滑下来。 “茜茜,你健忘了吗?我一直吃的就是食堂里最便宜的菜。” 三个老员工平时没少看到柳小妙帮董茜茜改报告,取快递。薄情寡义容易惹众怒。 资历最深的罗月澜率先开口: “小董,你好好说话,不要无事生非。” 张茹和王叶也投来不满的目光: “打饭菜就是打饭菜,干嘛要扯上工作?” “你俩都是毕业生,还轮不到你去评小柳。” 好端端的一顿饭,弄得不欢而散。 赵雪靓气鼓鼓地拎起古琦包第一个站起来:“算了,我去外头逛逛,你们慢聊。”另外三人相约去健身房,也走了。 眼看董茜茜迫不及待地要上楼,柳小妙抢先一步拦住了她伸出去按电梯的手,铿锵有力地质问: “茜茜,你是真健忘呢,还是急着踩我上位?” 第50章 我的忍耐有底线 电梯门边,两个二十出头的女生僵持着,互不相让。 董茜茜挨了三个同事的奚落,自知输了理。紧接着又被柳小妙追来质问,心虚地垂着眼帘,气势上却如同煮熟的鸭子嘴硬。 “我就是实话实说嘛。小妙啥时候生出一颗玻璃心了?” “有本事你到罗姐她们面前狡辩,不要以为我好欺负。今天不解释清楚,就别想走!” 眼看闪烁的电梯按钮要上行,董茜茜一双胳膊挡在胸前,用力朝着挡在门前的女孩撞过去。 这点小伎俩,快餐店吃了霸王餐要逃跑的赖皮们都用烂了。比起那些难缠的奇葩,只能算小巫见大巫。 柳小妙不动声色地原地站着,即将要碰到身上的衣服时,灵活往下一蹲,躲开攻击。 “啊--” 一心要往前冲的董茜茜被突然闯入视线的不锈钢垃圾桶吓出一声尖叫。躲避不及,被惯性推得朝前打了个趔趄:“哐当!” 怪异的发酵气味直冲鼻子。酸甜苦辣俱全,都是些什么鬼! 她艰难地屏住呼吸,从敞口的垃圾筒里把插进去的两只手抽出来。一堆花花绿绿的快餐盒子带着惊悚跳入视线: 麻辣烫,鱼香肉丝,黄焖鸡米饭,蜜雪冰城...... 十个指头沾满了粘稠,油腻的残羹剩饭。只看了一眼,她的胃里就翻江倒海,“哇”的一下把刚吃进去的午餐吐了个干净。 “你、你成心害我!”董茜茜眼里喷火,喉咙酸涩地喊:“我要去赵主管面前评理!” 明明是自己先动手,怎么还贼喊捉贼了? 共事了快两个月,不知旁边的工位蹲的是戏精。柳小妙压低声音,抬手指了指头顶的监控: “如果不怕出现在公司的八卦群里给别人做笑话看,你尽管喊叫尽管闹。” 八卦群,不寒而栗。进去了基本等于社死。 不,苦心经营的美好形象还指望着用来钓金龟婿!绝对不能毁于一旦!董茜茜银牙咬碎,只能往肚里咽。 “小妙,我昨晚没睡好,头脑一时犯困说错了话。你可别记恨。” “我们都是一起入职的毕业生,”柳小妙严肃地望着这张口是心非的脸,“本来应该同舟共济,而不是同舟共挤。” “瞧你说得这么严重,我可真是无心的。”董茜茜咬牙切齿地拿湿巾擦手,一个劲避重就轻。 “事不过三。我的忍耐有底线!”柳小妙摁下电梯键,头也不回地钻进去。 挨了警告,董茜茜果然有所收敛。一个下午都没有在眼皮底下继续搞小动作。柳小妙刚刚舒了口气,自中饭后就没见到人影的赵雪靓忽然一脸阴沉地出现在门口。 “你,还有你,去我的办公室。” 又是要闹哪样? 语气不算特别的目中无人,但手指朝着她俩的脸点来点去,侮辱感极强。柳小妙起身,面无表情往外走。董茜茜扁着嘴,慢吞吞跟在后头。 两人一前一后刚刚进来,就听到有人低声命令: “把门关严。准备问话。” 碰上脾气阴晴不定的领导,员工就得做随时会吓出心梗的准备。 一上午的工夫,主管办公室完全认不出原貌。除了一时没法拆除的门窗、顶灯和地板还留着,家具、窗帘等等都全部换了。 柳小妙记起路过此地听到过玻璃碎裂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望向与门相对的一面墙壁。 就在半天前,上边还挂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奖状,部门员工搞团建,或是参加不同比赛得奖的照片。让人一进门就能感受到一种积极上进的工作态度。此时,它像一棵树被暴力扒光了树皮,既无奈,又残忍。 傻子都能一眼看出新领导有意针对的谁。更何况是两个受过高等教育,情商和智商都不差的女大学生。 因此,赵雪靓的第一个问题就显得画蛇添足,彻底暴露了自己的无知和自负: “请如实告诉我,你俩谁和李瑛更熟啊?” 沙发上的两人都怔了怔。除了呼吸和心跳,坐得和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赵雪靓沉不住气,把优先权丢给拍对马屁,看得更顺眼的一个。 “茜茜,你先说。” 董茜茜瞥了瞥红肿的手指。打了消毒液搓到破皮,才洗去指尖萦绕的酸臭味。现在,她有了一明一暗的两个敌人。前者是同事,后者是领导。不如让强大的一方替自己把弱小的一方压住。 “呜呜,”她作出苦大仇深的姿态,双手捂脸哭出声,“李主管待我很苛刻,第一个月只打了三星。我要是和她交情好,肯定评级会好看得多。” “哦?怎么这么低?”赵雪靓惊讶地张大了嘴。这么会来事的员工,即使工作不出色,随便打个四星不行吗? “我也不知道,”董茜茜添油加醋倒苦水,“每天早出晚归,周末也不休息。希望本月的考评能够得到公平待遇。” “放心,我肯定不用李瑛的那一套来打压你。” 这一来一去,像极了宫斗剧里的奴才向新得宠的主子表忠心。柳小妙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而董茜茜的手段是真黑。一字不提她,却又每句都含沙射影针对她。一套颠倒黑白的鬼话,把赵雪靓哄得深信不疑。 主仆二人站一队,矛头唰唰对准了她。 赵雪靓毫不遮掩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夹,响亮地拍在桌面上: “小妙,我看茜茜的学历和实习经历随便一样都能吊打你十条街。凭什么你入职得五星?她只有三星?” 柳小妙抬起头,不卑不亢和她对视: “我每个月独立完成的工作量是她的三倍。公司考勤打卡每日的记录都可以打印出来对比的。” 数字和机器不会骗人,也无法出尔反尔。赵雪靓攥紧了笔,不服地翻到一页用力划了几下。 “李瑛的那一套,在我这行不通。”她重重地落笔,“本月的考评结果以我修正的为准,茜茜五星,你三星。这样每人两个月加起来各得八颗星,扯平。” “呵,”柳小妙冷笑,“赵主管您也太兼顾公平了。打评级不是劫富济贫。我从不早退,迟到,单看这一条也降不到三星。” 第51章 两个惊喜 《员工考评规则》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考勤和业绩的权重占了百分之八十。 柳小妙以此据理力争,她无论如何也应该在四星以上等级。 一个新入职的毕业生,能把公司的条条框框背得滚瓜烂熟,用来扞卫自己的权益。太让人意外。 气焰嚣张的赵雪靓顿时被怼得哑口无言。手里的签字笔滚到了地上,发出“啪”的响声,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光鲜美艳的外表下,藏着自卑又自负的双重人格。 偏远农村的出身,难以启齿的自考学历,野心满满的小小前台,抢人家未婚夫的不择手段...... 抹不去的黑历史,是赵雪靓时刻小心隐藏的短。这些年耍了多少手段,拼了多少伎俩,才从李瑛手里夺来了程天宇。 然而新官上任第一天,非但没有过一把扬眉吐气的瘾,还被情敌留下的一堆“下属盲盒”气得哆嗦。 董茜茜涂了和她一样的口红,也是程天宇最喜欢的色号。更可气的是,这个女孩才貌双全,名校毕业,一见面就和他自来熟。 作为过来人,赵雪靓不由得提高了三分警惕。哪怕对方拍的马屁很受用,短时间内也不敢拿来当自己人培养。 柳小妙瞧着朴素,顺眼,不花枝招展,妖里妖气。赵雪靓不用提防一个老实巴交的姑娘会打程天宇的主意。但很头疼其不服管。 听过董茜茜处处暗示的言外之意,她也怀疑李瑛和柳小妙关系甚好。是不是暗地里安插的眼线不好说。 以罗月澜为代表的三人组,至少跟着李瑛干了五年以上。要动摇或瓦解人心,短时间是做不到的。 总之,部门五个干活的新老员工,没一个放心的。赵雪靓以为逼走了李瑛可以高枕无忧,没想到开局就面临无人可用的棘手问题。收买人心是必不可少的。她眼里放出精光,拿着两张盖了红章的纸在手里抖得哗哗响。 柳小妙和董茜茜的视线跟着抖动的申请表一上一下地移动,心提到了嗓子眼。 赵主管这是要干什么?! 不仅晃得她们都头大了,还时刻担心用力过大会把纸弄破。 故弄玄虚地耍了足足五分钟,赵雪靓望着两张忐忑的年轻面孔,得意洋洋地笑了: “你们都申请了宿舍。名额今天下午已经到了我们部门。至于分给谁,看你们的表现喽。我呢,不会像某人任人唯亲。我赵雪靓的眼睛是雪亮的。谁让我满意,我就配给谁。有意见吗?” 话音刚落,董茜茜飞快拍手赞同,点头。 柳小妙眼皮也不抬,语气淡淡:“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赵雪靓瞧着鲜明对比的两人,一时也摸不透她们心底的真实想法。抬了抬手不耐烦地打发回去接着上班。 董茜茜追上走在前边的柳小妙,压低声音说: “刚才赵主管问话完很不高兴。你自己出言不逊得罪了领导,就别抱怨我啦。” 她看不惯得了便宜还卖乖,话里直接夹了讽刺: “分宿舍就一个名额。按照规则走流程,一切明明白白。早知道是比拼讨好领导的这一套,我就不交表了。” 董茜茜挨了一刺,脸皮像被冰块刮了一刀,又凉又痛。为了找回场子,急急地反击: “你嘴上说不在意,可我今早瞧见物业那边帮你存行李。宿舍钥匙最快半个月才到手。这么急就退了出租房,现在后不后悔啊?” “管得太宽了,换个地方住还需要向你汇报?” 一番话呛得对方无法回嘴。但心里痛快不起来。宿舍没戏了。存行李也被董茜茜看见,迟早是要发八卦群的。 两人心里各自有气,谁也不理谁。桌面的手机似乎想让死气沉沉的气氛活跃起来,一下午微信提示音“滴滴”响个不停。 柳小妙点开屏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没有搞错?! 房东阿姨一连发了长长的十条消息。 开口就是前所未有的好态度: “小柳我错了,对不起。看在我年老糊涂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 “赶走你是我的错。退还租房押金,再赔一个月房租。共计二千八百块。请一定收下,不然我的老脸没法见人。” 因为她一直埋头工作,没工夫回,那头就不断地道歉,不断地求着收钱。 九条是道歉,一条是转账。柳小妙瞪大眼睛数到最后一条,叹道: “天哪,这还是我认识的黑心包租婆吗?” 昨天半夜为了水电费凶狠上门赶她走。仅仅隔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变成可遇不可求,万里挑一的神仙房东了? 翻完留言,又核对了转账金额,确定不是多打了一个零。当初房东定了押金为房租三倍的霸王条款,本来是准备宰割北漂小姑娘。剧情反转得比电视剧还快,一定是其中发生了什么。 “阿姨,谢谢您。我确认收款了。”这笔钱不拿白不拿。在找到靠谱房源之前,还指望着靠它解决落脚之地。 下班前一刻,天空有闷雷滚过。初秋的雨夹带着凉意,噼里啪啦打在写字楼的玻璃窗上。下雨了,她想起背包侧袋放了伞,满不在乎地去翻找。伸手摸了两边,空的。不甘心地翻了翻内袋,还是没有。不知是不是昨晚搬家仓促,落在了出租屋。或者就是骑单车不小心掉出去了。 写字楼有自动售货机。一次性雨衣卖得太贵,还被排长队的抢光了。柳小妙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天空,乌云翻滚,大暴雨肯定跑不掉。干脆趁着雨势未大,去兼职过的便利店借一把伞算了。 手机嗡嗡地震动。她摸出一瞧,屏幕上的名字赫然在目:周逾! 不出意外,随叫随到。可她还没叫呢,他就来电了。别高兴太早,先听听是什么事吧。 “小妙,我这边下雨了。”周逾的声音依旧低,却在雨声里显得很悦耳。 “我这也下雨了,雨伞还丢了。” 柳小妙无奈地笑。他一定会觉得她很毛躁,丢三落四。可她确实也遇到了难处,不想装坚强了。 “没丢,在我车上。快用手机号直接加我微信,把定位截图给我。我马上开车出发!” 第52章 他真的冒雨来了 “啊,真的要过来?”柳小妙握着手机惊喜得几乎要蹦起来,“太辛苦你为了伞专门跑一趟了!” “就在写字楼等着,我直接从地库入口进。”周逾看着刚收到的定位图,若有所思地打着方向盘。 其实,他从天亮一睁眼,就在等柳小妙的电话。她没了伞,一定会主动来找。正好有机会看看她白天上什么班。天气预报说海淀区是晴天,他不知道她所在的地方是不是和自己共享一方天气。 上午周逾忙着报到。博士后进站,仪式感是不可少的。学校领导致辞,院系领导发言。不知不觉就耗去两个半小时。还是原来的楼,熟悉的面孔和圈子。一切像是变了,又像是没变。 办公室还在六楼。只不过从研究生们集体干活的大房间,搬进了博士后专用的四人间。他一踏进门,就发现其余三个都到了。唯有一个靠窗的位置还空着。 三张面孔都是未见过的。周逾略怔了一下,细想起来又在意料之中。 和他一起毕业的博士,要么出国,要么就业。谁还愿意寒窗十年后继续消磨时光?进站的三个不用问也是外校来镀金的。 “大家早。”周逾淡淡打了个招呼,走到空座前,不禁诧异。 桌上摆了贴着姓名的桌签。一套全新的电脑和打印机,还比其他人的多一只青绿色的瓷瓶。里边的两支纯白的香雪兰,气味淡雅好闻。 好奇怪。难道本校学生干博士后的待遇升级了?入职第一天给配品牌电脑和鲜花?还是原来的主人忘了收走落下的? 一个戴眼镜的平头男生离得最近。看周逾站在椅子边不动,电脑也不开,连忙热心地凑过来喊他: “周博士,我叫马晨阳,咱俩加个好友。” “行。” 周逾内心是拒绝无效社交的。每次参加学术活动,国际也好,国内也好,加好友的太多 了,明里暗里都带着功利性。 可这个马晨阳太实诚了。短短一分钟,就发了大段的自我介绍。家乡,学校,兴趣爱好讲得生动有趣。就连家里养的小黄狗和小白狗打架的照片也分享给他。 周逾长到二十六岁,头一回看小狗在稻田边为了小青蛙打架,心情立刻轻松了。 这个微信好友,还真算个朋友。交谈起来相见恨晚。大他两岁,高一届。也是本校的,只不过是其他的系。于是约定以小周和老马来称呼对方。 “小周,咱俩要是从你大一进校门就认识,就多出九年友谊了。” “老马,我独来独往。很少有人会真正愿意做我的朋友。” 午餐是在校园的餐厅吃的。马晨阳为人真诚大方,可也有一个缺点:在理工男里算得上罕见的话痨。 很快周瑜又来了新烦恼:这哥们就连吃饭中途上洗手间的空儿都恨不得拉着他到走廊尽头聊几句。 到了下午的组会,博士后合作导师因住院手术缺席了。大师兄耽误了航班赶不回来,临时就由新任的助理教授张铭来主持。 一进会议室,周逾就留意到台上讲话的昔日同窗冷冷地盯着自己。 隔了个把月不见。那双眼睛里的羡慕和嫉妒丝毫没有减少。他刚刚入座,耳边就响起张铭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周逾,第一次开会就迟到。吊儿郎当,成何体统。别给学校和导师丢脸!”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响亮的脚步。马晨阳趿着皮鞋,大喇喇地跑步而来。宽松的紫色文化衫印着醒目的校名。伴随着雀跃的脚步,像旗子一样摇来摇去。 “他晚了三十秒都挨骂,我晚了六十秒岂不是要挨打?这规矩是谁定的啊?” 张铭:“......” 没想到会碰到个刺头,还是本校重点培养的师资博士后。算了算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另外两个博士后是其他高校来镀金的讲师。见此情景忍不住笑出声来。张铭讨了个没趣,怏怏不乐拂袖而去。 散会时,天空下起了小雨。马晨阳拍了拍他的肩,“小周,我去给女朋友送伞啦。咱回头聊。” “老马,我也有事,明天见。” 天公作美。古人诚不欺我。可今天才头一次觉得,下雨也是一种做美。周逾心情也跟着雨点欢快起来。 他从未想过,柳小妙上班的写字楼离人民大学西门仅仅两公里。难怪她会在学校附近的便利店兼职。是这场来得正好的秋雨,让他们之间有了更深的了解。 雨势不减。柳小妙望着地面上渐渐增多的积水,不免担心路上会堵车。倒不是怕送伞晚了,她更在意他的安全。 一层大厅的人越来越多。有伞的,没伞的,都盼着雨停。一个女子拎着包,边走边往身上套一件透明的雨衣。 路过她身边时,对方收住脚步,露出略带歉意的笑容。 “小柳,我刚收到街道办的通知。近期要对大楼做消防安全检查。我们的杂物间收了太多东西,得紧急清空。” “黄经理,没事。我今天就可以把东西都搬走。”意外是意外。但柳小妙的口袋里多了房东赔的一笔款子,租房有底气多了。 黄经理也不再多说什么,领着她径直去取行李。沉甸甸的箱子和袋子,和大堆待丢弃的物品一起被搬到了过道里。 她怕被周逾撞见,赶紧行动。先把它们拖进办公室,存到工位的桌子底下。等他送了伞回去后再拖下楼。 柳小妙弯腰去抱住袋子。起身时双手顿时酸软,里边的零碎东西似乎有千斤重。 半夜被赶出来时不觉得,是为了争一口气。清早和瑛姐过来时不觉得,是有个人在鼓励。上了一天班,和蛮不讲理的赵主管内耗了一下午,身心俱疲。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大损,自然就费劲了。 准备咬牙一拼,身后有人轻易地把袋子夺了过去。 抬头的瞬间,正撞上了周逾的膝盖。 “疼吗?”柳小妙手足无措,“上回在火车上,我的箱子也是磕到了这里。” “我要这么脆弱,今天就连车都开不动了。”他笑着把袋子挎在胳膊上。 “我是要搬家,谢谢你送来伞。搬东西不能再麻烦你了。”她怕他膝盖还没好,急急地伸手来抓袋子。 第53章 刚领的证派上用处了 一双小手急急地来抓袋子,好像是小猫扑蝴蝶。周逾忍住笑,不慌不忙把胳膊往上抬了抬: “小妙,搬东西可是体力活。不能女士优先。” “你别逞强,给我!” 柳小妙涨红了脸,踮起脚尖来抢。无奈他比她高出近二十公分,怎么都够不着。她收回双手,叉腰假装生气: “你是来送伞的?还是来捉弄我的?” 周逾的眼底藏着深深关心。嘴上却不客气地回敬给她两个问句:“下雨天也急着要搬家?打算搬到哪里去?” 话一出口,心里又多了几分忐忑。万一她要搬去的地方是他不愿意知道的,岂不是自讨没趣? 这些天,他其实一直都担心柳小妙的安危。通话记录里那个半夜打电话的沈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她很纯洁,也很可爱。往往是这类女孩更容易上异性的当。一旦上当受骗,就意味着身心的伤害。 五年前的某个雨天,周逾接到求助的短信,带着鲜花和水果去医院看望刚刚生完孩子的宁桃。刚到门口,耳边就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桃桃姐,别哭,我是来看你和宝宝的。”他手忙脚乱地跑到床边,看着倚靠枕头的女人憔悴的容颜,心如刀割。明媚如桃花的女子,脸上布满泪痕,嘴唇没了血色。 “小逾,”宁桃把脸别过去,悲伤欲绝:“他要和我离婚了......孩子还没取好名字......” “有我在,不用怕渣男。”周逾说到做到。当晚在医院过道里堵住了她的前夫,拖到监控的死角暴打了一顿。每一拳都是替受伤害的女人和孩子打的。 为了纪念这特殊的一天,宁桃给女儿取名宁洛。人生如棋,但求落子无悔。 “周逾,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身边女孩清脆的声音把他从回忆拖回现实。 他看着她的眼睛,“要是搬家,我来帮你。车上的后备箱很空。放这些绰绰有余。” 原来人家是要好心帮忙搬行李呢。 “有雨伞就够了。等着公司给新员工分宿舍了再搬。你赶紧回家。雨大了会堵车。” 他站住不动,也不肯把袋子放下:“不说实话,我就直接拿走啦。反正都是暂存,存哪里都是一样的。” 周逾语气和神色严肃得一点也不像是逗着玩。 柳小妙怕他说到做到,连忙实话实说: “我想等雨停了就去找能暂住十天半月的房子。这附近就有很多短租的小广告。” “雨下到天黑都不见得会小,”周逾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天黑了和贴小广告的陌生人去看房,你真的不怕?” 那张小脸果然神色紧张起来,语气也顺从了不少: “那就辛苦你帮我提袋子,我就拖箱子去。等出了地库就去马路边的房屋中介店里找找。” 周逾迈开腿要走,她又担心地凑上来叮嘱:“双手拎着好,单手提容易闪了腰。” 又是怕磕伤,又是怕闪腰。敢情他一米八四的大男人,在女孩子的眼里成了温室小花朵?周逾被她的一番好意逗得哭笑不得: “我从五岁就学篮球,臂力练得很足。一次拎三十公斤都没事!” “辛苦你了,我去拿箱子。” 哪知刚转身,拉杆箱也被他突然伸过来的另一只手飞快地抢了。她又抓了个空。 “你帮忙按电梯按钮就行。” 柳小妙感激地朝周逾笑笑,不再拒绝他的好意。 雨天地库开进来的车都淋得湿漉漉,和水里捞出来的差不多。周逾的车窗玻璃被雨水洗得发亮。映着灯光如同好奇的眼睛在打量她。 后备箱开了。里边果然很宽敞。除了上次见过面还拥抱过的泰迪熊,没有一件多余的物品。 “慢着!别把它弄湿!”柳小妙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小熊的蝴蝶结。赶在周逾把轮子滴水的箱子扛进去之前,把小熊拿出来抱在怀里。 “你挺喜欢它的,今晚就留着作伴吧。在我车里关着不自由,还会很寂寞。” “可是我现在没有固定的住处,怕委屈了小熊。”她拉开车门,摸了摸它翘着的小鼻子,“还是继续放你车里比较好。” 周逾笑了笑,提醒她系好安全带。车从地库一出来,柳小妙就侧身望向马路两边大大小小的店铺招牌。 “请停一停,前边就是一家房屋中介店面。” 他好像没听见,甚至还悄悄加了速。车轮急速一转,那家店就远远地抛在了街角。类似的事连续发生了三次,柳小妙终于真的来气了: “亏我这么信任你,一路都开小差。喊停车也不理。我自己在前边路口下车走得了!” “前方不许临时停靠,五道口车流大,交警盯得紧。” 开了这么远?!柳小妙当场惊呆。 他一声不吭把她从北三环带到了五道口,原来是早有预谋。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她扬了扬手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拍在他座椅上,“本人随时可以打110。” “短租找房子更不容易。不如去我们学校招待所。” 周逾边说边 转过头,躲避不及,额上挨了不轻的一拍:“哎呦!” “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柳小妙心疼地凑上来,望着他眉毛上方新凸起的一块红印,懊恼不已。 她很想伸手去揉一揉,或者轻轻吹一吹。但这样的举动在小情侣之间合适,他和她目前还离得远。 “幸好不是一块砖头。”周逾吐槽完,又扭头专心开车了。 驶进雨中的清华园,柳小妙被扑面而来的美景吸引得挪不开眼。 她从来没亲自到过,也没有人要领她来游玩过。校园大气磅礴,一望无边,比她读的大学面积大了不知多少倍! “好宽,好美!刚进来的白色建筑在网上和电视上看过好多次,就是不知道叫什么?” “我们的‘二校门’,学校的标志性建筑。我也很喜欢。”周逾眉眼含笑地看着一脸好奇又羡慕的柳小妙,又一路指给她看了大礼堂、日晷和清华学堂。 “过了紫荆公寓,就是校内招待所。我今天刚领的工作证派上用处了。” 第54章 我要找你算账 周逾从牛仔衬衣里掏出来一张卡。自信满满地摆到了车前挡风玻璃正中间。 这卡和身份证差不多大小,印着他的照片、姓名、工作院系和卡号。照片还是上午办证时现场拍的,非常帅气英挺。但凡审美正常的女孩都会夸。 座位上的女孩坐着不动。不知是真的没看见,还是嫌弃它装没看见。他瞅着后视镜里低头看手机的她,沉不住气了: “昨晚是谁嘲笑过我身份证照片来着?不想看看我新办的证长什么样吗?” “不是不好看,”柳小妙急忙摆手,“是我觉你那时候和现在不太像。这卡的照片才能一眼看出是你。” “到底哪张你觉得更好呢?” 周逾不怕麻烦,把身份证也摆在了她正前方的显眼处。 她歪着小脑袋,费劲地看。看了足足五分钟,才慢吞吞竖起大拇指:“都好。” 听着不像是敷衍。可也算不得正经的答案。这姑娘不知是走神了,还是心不在焉。他的嘴角抽了抽,干脆不问了。 悄悄地,柳小妙又瞥了瞥他的工作证。烦恼就像野草,拔了一茬,瞬间又冒出一茬。 住宾馆登记,只需要身份证。这张卡上印的个人信息一目了然。会不会也是类似的作用? 她往前挪了挪,双手按住椅背,“周逾,住宿应该是用我的名字登记。你把卡收好。” “我们学校的招待所是对内不对外。只允许本校学生,教职工凭证件入住。家属和朋友也可以。” 一想到周逾的证件和自己的身份证会一起录入,柳小妙更加不安起来。 “你不怕被熟人看见说闲话吗?我不能让你被别人在背后议论。等雨停了自己去外边找个经济酒店住一住算了。” 他的心跳悄然加速,默默地笑了:“小傻瓜,你太为我考虑周全了。这么做会让我更加喜欢你的。” 同样是女孩子,同样是面对闲言碎语。 许雅雯不主动,不承认,不否认。任由别人传着并不存在的暧昧关系。 而柳小妙爱憎分明。一切有损他名誉和形象的流言,统统消灭在萌芽状态。 为什么上天会在他在感情困局中遇到一个与世无争,纯真善良的女孩? 周逾暂时寻不到答案。未来藏着无尽的未知。他只愿意珍惜当下。美好的人,值得美好相赠。 “我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我只知道住校内比外边安全。不会有房东为难你,也不会有室友之间的矛盾。想住多久都可以。” 他的眼里闪动着真诚的光芒,如同夏夜的星星照亮了她一度阴霾笼罩的心。 短短二十四小时恍如一场梦。 昨晚,还在狭小的郊区城中村群租房。现在,就来到了环境很好的校园里。生活虽苦,幸运一直眷顾。 在花光这笔刚到账的赔款之前,还是可以稍微让蜗居小隔间已久的自己过得宽裕一点。哪怕是短短几天,也算得上是一次身心放松之旅。 “好,我就暂住你学校。” 她的声音很清脆,在雨声里又添了几分空灵。听到她愿意留下,周逾的嘴角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人还在车上,就拨打了招待所的电话。 “要订朝南带阳台的单人间,最好是三楼到五楼之间。” “嘘!”她的手指贴着小巧的嘴唇,朝他用力摇了摇头。 “我不要条件太好的。一楼,朝北,无阳台就行了。” 周逾订完房间,放下电话,温和地看向神色纠结的柳小妙。 “北京入秋以后,天气会慢慢转凉。有阳光和没有阳光照进屋子,完全两个样。” 她避开他的眼睛,转头看着车窗玻璃上一股股流下的雨水。 要不是预算有限,谁都想住舒服的房子。房间是大还是小,朝南还是朝北,有还是没有阳台,都直接影响居住体验。可每一个加分项,说白了都需要花更多的钱。 恼人的是,她的钱包依旧不够鼓。仅仅比初来乍到时稍微强一点。在住的方面还得坚 持能省就省。 分宿舍原本很有希望。换了领导,难度是大了,倒也不一定没戏。暂时落脚个三五天,每天下班抓紧看房去。 柳小妙斟酌片刻,抬头看着他: “今天下午辛苦你来送伞。一口气不歇,又当搬运工和司机。我很过意不去。等到了招待所,你就真的什么都不要管了。我自己办理入住手续行吗?” 周逾的眸色一亮,冲她扬了扬手机: “我的新同事刚在群里说约了聚餐,六点半准时在荷园餐厅开饭。很抱歉只能送你到门口。行李晚一点再送来行吗?” “行。”她心里暗喜,爽快地接过了他递来的工作证。正好要趁着他不在场把订的房间换一换。多谢了约饭的这帮人。 周逾送她到招待所门口,很快调头赶去餐厅。柳小妙到底是年轻,单纯。目送他的车开出视线,就高高兴兴地走到前台去询问。 “您好,刚才我朋友订了房间--”她欲言又止。 其实还有押金,每日房费,网费等一大堆细节要问的。问急了怕把服务员问晕。只能先试探着一点点打听。 不料,服务员接过两张证件看了看,直接和房卡一起给了她。 “您是306号房间,电梯直接上楼,右转。” 看着手里并排的三张卡,柳小妙一头雾水。 她从来没住过大学的招待所。但一切正规的宾馆,酒店,押金总要交。房费也是要按照入住天数当面付清才可以给房卡。 一个猜测猛地冒出来:周逾该不会已经悄咪咪交了钱吧?可全程他在开车。证件也在车上。这也太奇怪了。 “请问,这房间订了几天?”她鼓起勇气问。 脸皮到底是薄,话音刚落就双颊发烫。 服务员是个性子爽朗的北方女孩。笑眯眯地把她拉到电脑屏幕前: “你家这位亲爱的在我们校内网上下单,付了整整一个月的房费。他没和你说,可能是要给个大大的惊喜!” 一个月! 这份深藏不露的惊喜,和大大的惊吓也半斤八两了。 “周逾,我要找你算账!” 第55章 吃个饭也要惦记你 荷园教职工餐厅,在全校景色最好的荷花池畔。周逾从车里出来时,雨势小了许多。他没有打伞,径直沿着池边小道走了进去。 荷园的美味是全校公认的。当学生的漫长九年,特色菜,小吃饮料都吃个遍。但今天是以教师身份来,踏进门感觉就不大一样。好像一个有大人庇护的小孩忽然间长大成人了。上楼钻进聚餐的包间,马晨阳和两个男生正在津津有味地唆雪糕。 “小周,咱学校新出的雪糕!”一只大礼堂造型的雪糕递到手里。周逾尝了尝,奶油香橙味。 “真好吃,”他对大家笑了笑,“组里的学生们不来?” “吃酒划拳扯咸蛋,当然不能喊学生。被看见了有损咱们的光辉形象。”马晨阳摆摆手,抬起雪糕又豪迈地啃一大口。 “上菜!” 男生们无肉不欢。招牌水煮鱼,黄豆猪蹄,京酱肉丝,孜然羊肉,铁板牛肉。一个也不能少。莲藕,毛豆,花生米等爽口小碟也要了。 一桌子菜,酒也倒满了杯子。周逾心有所念,刚举起筷子又放下。点开柳小妙的微信,发去两句话: “小妙,订的房间去看过了吗?” “晚饭想吃什么,我顺路带给你。半小时后见。” 对方正在输入。他盯着屏幕等回信。可她好像也没工夫搭理,依旧忙自己的。 “为我们相聚清华园,入站顺利干杯!” 马晨阳举起酒杯,另外两位同事也握住杯子唰唰起立。周逾回过神,赶紧站好,端起杯子和大家逐个地碰。 “瞅了半天你都不动筷子。难怪身材保持得比我们都好。想当年,哥在北航体育馆游泳,一堆妹子围观六块腹肌。现在变成游泳圈咯。” 齐鑫端起猪蹄的盘子,不由分说用公筷扒了两块给周逾。 “科研也是体力活,不吃饱可干不动。别看你年轻头发多。等过了三十岁,营养跟不上,就和我的头发一个命运了。” 汪磊捞了一大勺子鱼肉,盛到他的碗里,又给自己碗里也来了更大的一勺。 马晨阳笑得直不起腰:“小周,山东汉子真性情。你不吃到光盘对不住他俩的关心!” 周逾的筷子伸向小碟子里翠绿的毛豆。被三人一劝,吓得缩了回来。硬着头皮转向了油光闪亮的大鱼大肉。 猪蹄炖得酥烂入味。鱼肉也鲜辣爽滑。可吃它们得当心骨头和鱼刺。安全起见,他也没法继续盯屏幕了。 柳小妙握着手机站在窗边。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新,带来夏日淡淡的荷花香。心里的气也早消了。 本来写了一大段话,质问他为何瞒着她悄悄付款,还擅自把订房的天数定为一个月。准备发送时刚好收到他的两条消息。 她擦着冷汗,庆幸没有手快。周逾不但帮她订了房间,和同事聚餐,也惦记着要问她晚上怎么吃。 他的清冷落在外表。而的细致入微,却是刻在骨子里的。火车上的胃药与盒饭,经过近两个月,终于破案了。除了他,还能有谁? 聚餐少不了喝酒。她担心他的胃,怕不小心喝出胃出血。想劝劝他少喝酒多吃菜,又怕发消息太频。若是当着大家的面,他自顾自地埋头回信,印象就坏了。 柳小妙翻开背包的内袋,摸出一包小饼干。还没撕开,手机嗡嗡震动。 “你在房间里吗?”周逾站在包间外的过道,轻声问。 “一直没出去,说好了等你回来送行李。”她兴奋地用肩膀夹住手机,抓了块饼干往嘴里送。 “在吃零食?”他竖起耳朵听细小的响动,想起小松鼠吱吱咬着松果的样子。 “你耳朵比狗还灵敏。” 她被戳破小秘密,顿时难堪起来。慌不择言了。把大帅哥和狗作比较,左右瞧着都不妥。希望他不要生气才好。 电话那头果然沉默了数十秒。周逾轻笑一声,“原来你也喜欢狗。我交了个好朋友,马晨阳。他家的小狗还在田边打架,发你照片看看。” “不用看了,我家乡满街都是小土狗,黑的,黄的,白的,花的,闭着眼都能想出什么样。” “对了,晚上想吃什么,赶紧告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 “不用麻烦,我有饼干。” “光吃饼干会营养不良。同事们今晚轮番来劝我多吃。你倒好,没有胃病也不可以任性。” 柳小妙被他逗得笑出了眼泪。 “行啊,我就要一份凉面。不加葱花和辣椒油。” 正聊着,突然有来电。瞥见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蔡美芳,心里顿时一惊。 快两月了,还在为她擅自逃跑生气。电话打得少。还尽挑她不爱听的说。亲妈的电话不接也不行。只好谢了周逾,先挂断了。 “小周,瞧你魂不守舍的。”马晨阳瞅见他打完电话回到座位,大大咧咧地笑。 “对了,我们都对你很好奇。”齐鑫从背包里掏出一本书,毕恭毕敬地摆在桌上。 “咦?”周逾的目光落在书封上。眼底露出惊讶,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不吱声了。 “你读博一就出了专着,太了不起了!”汪磊激动地鼓掌,“你的简历放我们学校,直接聘教授!” “这只是我随便写着玩的,”他不好意思地把书拿起来翻了翻,“现在都不敢看第二眼。” “过分谦虚等于狡猾,”齐鑫又掏出五本一模一样的,“请签名。我要送给手里带的硕士生看看,人家的二十三岁过得多么有意义!” 马晨阳的酒量不大,偏偏喝高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抬手指着他: “苍天在上,朗朗乾坤。放着好好的神仙不做,非要下凡历劫。小周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好了好了,我们继续吃吃喝喝。”周逾怕这哥们醉了语无伦次,连忙按住双肩要他坐下来冷静冷静。 “张铭今下午故意刁难你,我们三个都看在眼里。嚣张!”马晨阳喝得一脸通红,脑子很清醒。 “没事,现在他能指手画脚,”齐鑫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出站了,谁怕谁。” “对,学术上,小周可以吊打他。”汪磊扬了扬拳头。 第56章 他不是一直单身吗 包间里空调嗖嗖吹着冷风。同事们送来了火一般的热情。周逾挨个碰杯,挨个握手,喝得淋漓酣畅。 手机的闹钟铃响了。他放下滴酒不剩的杯子,该走了。 “我们还没喝够,接着干--”马晨阳步子不稳,双手的力气却很大,拖着周逾不肯放。 “小马,今晚咱们都别喝太多。”齐鑫连忙把两人用力扯开,“我还得和孩子视频,辅导功课。喝高了媳妇会骂。” “齐哥结婚真早,孩子都小学了。”汪磊很是羡慕,“我只比你小一岁,还是个单身汪。” 齐鑫摸了摸额上剩余不多的头发,又转头看向周逾:“我二十六当的爹,和小周现在一样大。” 酒桌上的气氛忽地安静得有些诡异。马晨阳和汪磊不约而同地打量他,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小周,我们还不知道你是未婚,还是已婚。要是未婚且单身,我女朋友迫不及待要介绍她的闺蜜给你。” “老马,我单身,不需要介绍。谢谢你的好意。” “齐哥已婚,小马有女友。没想到还有优秀的小周会与我一起单着。”汪磊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今天聚会很愉快,明天见!”趁大家愣着未反应过来,周逾飞快地闪到门外。 头晕,胃也疼。一杯酒的量,都险些招架不住。多亏齐鑫已婚已育,有不可推卸的辅导孩子责任。否则,他们不把两瓶酒喝得见了底,这桌席就散不了。 眼前的楼梯看着有些恍惚。周逾不得不扶着墙放慢了脚步。 楼梯口的绿色屏风背后,有个穿紫色吊带裙的女孩探出了头。她手里搭着刚从身上扯下的白色真丝衬衣,不出声跟着他悄悄下楼。 她的眼底绽放出一种惊喜的光芒。只不过和父母随意到荷园吃个晚餐。竟然也会碰见周逾。他挺拔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的心跳也止不住加快。 周逾下楼往出口走了几步,似乎又猛地记起了什么。他转身回到了一层右侧的风味小吃窗口,挨个地看花花绿绿的菜谱。 瞥见“陕西凉面凉皮”,他很是欢喜,趴在窗口对里边喊: “要一份凉面,不加葱花,辣椒油!” “你急别人也急,到旁边排队去!”师傅纳闷地隔着玻璃瞅他,嘴里嘀咕:“小伙子帅气整洁,咋不讲礼貌插队呢?” 喝酒犯糊涂了,居然无视十来个人排队等师傅拌面。周逾尴尬地拍了拍发晕的脑袋,站到了队尾。 许雅雯从随身的包里掏出镜子,上上下下瞧了又瞧。裙子是新的。不穿丝袜,白色矮跟凉鞋,露着涂了淡粉色的脚指甲。 今天系里新进站的博士后正式报到。她不到七点就来布置他的桌子。 电脑是新的,办公用品也是新的。系里给周逾的待遇果然不错。 可她还想锦上添花,摆了一瓶特地从家里带来的香雪兰。此花纯白无瑕。可象征爱情,亦可象征友情。即使他猜得到是她送的,也不至于太尴尬。 餐厅里要买凉面凉皮的人挺多。不少人不是像他只要买一份,而是一次要打包好几盒。周逾耐心地排了十五分钟,前边还有两个人。 说来也巧,都是男的。也就不存在女士优先的顾忌了。 “对不住各位。不够了,只够一盒的面了。”师傅歉意地朝排队的三个男生展示了今日最后一份凉面。 “最后一份?!”周逾一急,酒意顿时消散了一半。 “等等,”他忽地绕过前边的人,径直冲到窗口,“出十倍的价,卖给我好不好?” “不好,”方脸男生皱眉,“我凭什么让你?谁差钱?” “这样,”戴眼镜的男生想了想,“干脆我们三个平分这一盒,每人吃三分之一。钱款私下均摊。” 师傅抱着调料盆,也不知该怎么办。一盒面分给三个男的,每人一筷子都少。大声问:“你们是自己吃,还是给别人带的?” 周逾不放弃最后一丝努力,抢先凑到窗口去求情:“我是给一个女孩子带的面,我在这里吃饱了喝足了,不能忍心看她边等我边饿肚子。” 话一出口,师傅怔住。另外两个男生也目瞪口呆。 “你说的可是真的?”方脸男生好奇地望着他。 “当然是真的,”周逾一脸严肃,“因为她特别想吃荷园的凉面,我才冒着被千夫指的风险插队。” “得了,得了,我们去别的餐厅买。这盒让给你。君子成人之美。”戴眼镜的男生也大度地摆了摆手。 师傅一边打包,一边敬佩地瞅着周逾。 “你看起来挺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为了给女孩子买个凉面都这么拼。祝你早日追到她!” 凉面到手了。周逾又拿起手机给柳小妙打电话。连拨三次都是正在通话中。他干脆收了手机,擅自做主买了瓶酸奶,一杯鲜榨的麦香紫薯汁和一盒水果沙拉。 “周学长!” 静默很久的许雅雯犹豫再三,艰难地开了口。 隔得近,说话声听得清清楚楚。周逾和窗口师傅,两个男生之间的每个字,一个都没漏,完完整整地飘进了她的耳朵。 她的心无可抑制地抽搐起来,如同被扎了无数根钢针。 印象里,从她高中时候第一次遇见,他不是一直单身吗? 暑假的某一天,她和往常一样,推门进爸爸的办公室里写作业。不经意间看见一个英俊,气质出众的男生迎面走来。少女心如鹿撞,爱慕之心油然而生。 那年夏天,周逾大二。她高二。 今年秋天,他博士后入站。她读博一。 中间足足过了八年。八年都没有让他爱上她。是不是该主动出击了? 明明是不到两米的距离,周逾愣是没有看见她。也没听见她在唤他。 他的脸颊有些红。和毕业那晚的聚会一样,也是喝了酒。 可他并不需要搀扶,步子也没摇晃到站不稳的程度。相反,还能叮嘱师傅做面的细节。说明最多是微微醉了。 正当许雅雯要第二次喊他,只见周逾忽地站住,摸出手机贴到耳边。 “刚才和我妈在聊,占了线。对不起。”柳小妙的声音很温柔。尤其是温柔中夹了一丝甜,他的心顿时怦然一响。 “我排队去了,很抱歉耽误了你吃饭。这就赶回来。等我。” 第57章 歪曲事实 “周学长,等等!” 听到身后隐隐约约的哭声,周逾停住脚步,转身。 “你叫我?” 英俊的脸上没有笑容。两道如墨色染过的眉毛下,清冷的眸子流露出见惯了的疏离感。 许雅雯憋不住眼泪,洁白的两条柔软胳膊随着抽泣一起一伏。 见过他的清冷高傲。可从未见过这般细致体贴。 若不是刚刚偷听了周逾和凉面师傅的谈话,亲眼见证了他为了一盒凉面可以不顾形象的举止,她会觉得是做了一场不愿意面对的噩梦。 “周学长,”她柔柔弱弱地抬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我最近很迷茫,常常为论文的选题失眠到天亮。你是系里公认的学术大神,带带我好吗?” “读博一开始都有迷茫期。我们都是这么摸索过来的。可以去问张铭,或者是你爸爸。” 或许是喝了酒,也许是买到了凉面心情不错。周逾对她比往常多了一分耐心。但也仅仅限于多讲了一两句话。语气依旧礼貌,客气。显然远远低于她的预期。 “我只愿意问你,”许雅雯扬起泪水模糊的脸,樱桃小嘴张开,一字一字吐着委屈:“只有你能给我想要的答案。” 俊男靓女。在人来人往的餐厅太引人注目。吃瓜群众们从四面八方陆陆续续地围住了他们。 在女生少,漂亮女生更少的校园,人人默认男生要懂得珍惜,懂得怜香惜玉。男孩子站着无动于衷,女孩子哭得梨花带雨。大家一瞧就来气。 “人家姑娘哭得这么伤心,也不去安慰一下?” “他肯定是沾花惹草,把女朋友气哭了。” “仗着有点资源欺负女学生?渣渣!” 开骂的人有男也有女。一致把矛头对准了周逾。许雅雯止住哭声,楚楚可怜。赚够了围观群众的同情。 她明明有嘴,却一声不吭,好像化成了花盆里的植物。他无心解释,低头拎着袋子大步走。为没价值的事多花一分钟都不值。 马晨阳和齐鑫,汪磊相互扶着下楼,听到门侧吵吵嚷嚷,转头一望。 “哎呀,我的妈呀,小周和女朋友闹别扭了!” 他急急忙忙跑过去,好心想劝一劝匆匆离去的周逾,结果脚下一个趔趄,“扑通!” “小马别激动,摔疼了我俩可没法送你去校医院。”汪磊费劲地把马晨阳拖起来。 “喝醉了就不要逞能。小情侣的事,更是不要瞎掺和。吵了架感情说不定更好呢。”齐鑫自以为经验丰富,低声劝着。 许雅雯见周逾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擦了擦眼泪拔腿追出去。 他的车安安静静地停在餐厅外的路边。五十来米,没几脚就到了。周逾并不打开车门进去,只单手掀开后备箱。 箱子的颜色是中性的灰色。袋子也是极其普通的蓝白格子。隔得不近,也大致看得出质地相当的一般般。 一眼就肯定不是他的,也不会是张铭的。 周逾一手拎起沉甸甸的袋子,另一只手把装凉面的小袋套在拉杆箱上。他小心翼翼地拖着,以防凉面倒出来。 本来,从餐厅回招待所很近。一踩油门,眨眼工夫的事。可他一时高兴,也不想让新交的朋友扫兴,仰起脖子喝了一小杯。 喝得再少也算酒后驾驶。哪怕他还能摸方向盘,也不敢触犯法律底线。毕竟,醉驾是要入刑的。 袋子不时从他的胳膊上滑到手腕。每次都得停下脚步,重新套一遍。许雅雯一路瞧着,终于也看明白了:周逾买的凉面,一定是连同箱子和袋子一起送到某个地方去。 那又是谁,能让性子冷清,独来独往的周逾能心甘情愿地把粗糙的行李放在自己的后备箱?还能以一种高难度的动作充当搬运工? 脑海中瞬间冒出一个带着小小邪恶的念头: 宁可那人是个男的,也不希望是个女的。是男的,反而好办。大不了帮他俩隐瞒秘密。是女的,晴天霹雳。他的心一旦被异性占了,要夺回领地可就难了。 她的好奇心像受热的爆米花一下子膨胀开了。步子也加快,迫不及待要看个究竟。雨后的水泥路面积了水,滑溜溜的。 许雅雯急着去追赶周逾,连走带跑。无奈脚上的矮跟小拖鞋中看不中用。不但跑不快,还极其容易打滑。 “啪嗒!” 她摔在路边。膝盖磕在地上,破了皮,火辣辣的刺痛。更要命的,雨水浸透了裙边。用脚趾头都想得到自己的模样有多狼狈。 许雅雯手心滴答滴答落着混浊的泥水,支撑着站起来。怔怔地看着前边的岔路口。 向左是紫荆公寓。往右是校招待所。这个路口清晰地能把人的身份区分成两种:校内和校外。 若不是摔一跤耽误了时间,她一定能猜出周逾要去见的神秘人的身份。偏偏在关键时刻,把目标跟丢了。 不论对方是校内的学生,还是校外的社会人士,她都深感不安。裙子口袋里的手机铃响,是母亲的来电。 “雯雯,你现在在哪?”沈敏握紧手机,语气焦灼。心疼得如同刀扎。 女儿吃饭中途从包间出来去洗手间,半个小时还不见人影。她心急如焚,拉着丈夫下楼找寻。 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男人。中等个子,其貌不扬,脸上的笑容却是热情洋溢。一见到他们就主动招呼: “许主任好,沈教授好。您两位是在找雅雯?” 沈敏寻女心切,不等丈夫开口就打听起来:“你瞧见我家雯雯了?” “是的,”张铭无可奈何地叹着气,“刚才餐厅里一群人看见她站在一个男的面前哭,好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你认识的吧?”沈敏怒了,“直说名字!” “呃......不敢......”能说会道的张铭果断装起了哑巴。 “小张,是周逾干的,对不对?”许主任的脸色瞬间布满了乌云。 “唉,”张铭捶胸顿足,“都怪我来晚了,没能帮得上雅雯。周逾的少爷脾气挺大,我行我素惯了。” 周逾不在场。女儿也不在场。经过一番添油加醋,真相被严重歪曲。许主任和沈教授不等把话听完,双双脸色发白,气得够呛。 第58章 今晚走不成了 荷花池畔的小亭子。许雅雯揉着膝盖,坐在的石椅上。 白皙的腿上,一块拳头大的淤青很突兀。她低头看了一会,起身慢慢朝校医院走。 没走两步路,手机又响了。 身后有汽车驶来,她不由得收住脚步。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雯雯!”沈敏拉开车门,踩着路边的积水奔来。 不等女儿开口,她瞥见了那块青紫色,一肚子火气压不住: “听说周逾在餐厅欺负了你。没想到他还动手打人!我直接去找他父母说理去!” “妈,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别听那些不明真相的瞎说。周学长没碰我一根头发。谁吃饱饭没事干编故事呢?” “老许,你下来看看闺女的膝盖,”沈敏半信半疑,朝车里的老公喊道:“反正我不觉得是磕的。” 许主任的脸绷着。镜片后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女儿,好像要把她的灵魂看穿。 许雅雯被他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哆嗦。父亲的愤怒一点也不比母亲少。他们一定都在怪周逾,只是碍于面子没戳穿她的秘密。 “爸,您和妈先走。我自己能去校医院,晚点回家。” “我不急着回家,”沈敏拉过她颤抖的手,“你马上把周逾的照片发我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人,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你们都冷静冷静!”沉默中的许主任终于开口了,“他敢在办公室拂我的面子,不是等闲之辈。” “爸,您不要怪他。他没有错,错的是我。我爱上了他,爱了整整八年。”许雅雯小声哽咽起来。 父亲仿佛没听见女儿的话,下了车径直往教学楼方向走。 “我晚上要加班,你们看完大夫先回吧。” “行,你安心去忙。”沈敏叹了口气,目送丈夫走远。 她陪着女儿去校医院。检查的结果是皮肉伤,无大碍。开了一瓶治疗跌打损伤的喷雾就完事了。 一进门,许雅雯就忙着洗澡。浴缸的水是温的。她依旧感到冷,冷到无助和绝望。得不到他的心,为什么?是自己不够好么? 周逾疲惫地走进招待所的玻璃门。衬衣被汗水打湿了一大片,贴在了背上。来不及伸手去扯一扯,手机突然嗡嗡振动。 这电话,太烦了。赶上两只手都没空,干脆不理。 乘电梯上到三楼,找到位置居中的那间房,他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敲了一下,门锁转动。门后探出一个女孩熟悉的脸。 “你流了这么多汗,让我来!”她顾不得男女有别,按住他的手,不由分说把沉沉的袋子卸到地板上。 “小妙,你还没吃晚餐呢。居然有这么大的劲。”周逾一边打趣她,一边把箱子拖进房摆在衣柜旁边。 凉面和筷子,纸巾一起轻轻放在了桌上。一路走得磕磕碰碰,面条上的黄瓜丝和绿豆芽,芝麻酱混在一起。 柳小妙捧起盒子,迫不及待夹了一筷子尝了尝。嚼了嚼,含在嘴里舍不得咽下,“好香的面条,清清爽爽的。比我之前见过的好多了。” 周逾没有接话。酒的后劲渐渐来了,化成从内往外的燥热。 本来想把空调再调低几度。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怕吹了冷风会肚子疼。默默把刚刚拿起的空调遥控器放下。独自走进浴室,在龙头下捧起冷水洗脸。 哗哗-- 听到水声,柳小妙抬头去看浴室门。面都快吃完了。进去好一会了,人在里边还不出来。该不会是洗澡吧? 她心里一惊,蹑手蹑脚摸到门口,耳朵贴在磨砂玻璃上仔细听。 水声是从盥洗池那边来的。玻璃也干干净净,没有温水带来的雾气。 “周逾,”柳小妙轻轻叩门,“你在干嘛?” “洗脸。”水声戛然止住。门也猝不及防地开了。差点拍到她的小脑袋。 周逾的头发滴着水。衬衣领口沿着肩膀一溜全都湿漉漉。就算淋雨也没有这么夸张。他难道是心情不好,找虐了? 柳小妙见他的发尖不停地滴水,从袋子里拿了块干净毛巾。 “把头发擦擦。” 周逾坐下,接过毛巾擦头发。擦完了,把毛巾捏在手里。一声不吭,出神地盯着她看。 窗外的天已经暗下来。晚风从阳台吹进房里。她清晰地嗅到了荷花的香气之外,还有一种淡淡的香气,是周逾带来的。 这种香气很微妙,像雨后的花园自然散发的青草和树叶的气息。和他车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的衬衣湿了,贴在身上。领口的扣子比进来时多开了一颗。从颈项处能一眼看见锁骨。柳小妙才悄悄瞥了一眼,就心跳加速。不得不移开视线。 任由他穿成这样也不好。和异性独处本来就很考验定力。 尤其是在只有两人面对面的夜晚。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在不经意间汇合,甚至连空气都暧昧了几分。 “衣服要不也换一换?衬衣用吹风机烘干了再穿吧。” 周逾好奇地看她从箱子底下变魔术一样拿出的衣服。很平常的白色短袖,辨不出是男款还是女款。但白得一尘不染,应该是新的。 “不想换。我有洁癖。”他故意作出冷傲的样子,摆摆手拒了。 “这是我们公司运动会刚发的,”柳小妙把短袖在他面前用力拍了拍,“我日常上班穿着嫌大,当睡衣又太可惜。我自己都没穿过,更不会拿去给别人穿,放心!” “你对我真好。”周逾的眼里似有星光在闪烁。他放下被捏成一团的毛巾,拿起衣服进了浴室,瞬间就换完了。 柳小妙抱着湿衬衣钻进来,看他站在镜子前不动,憋不住笑。 “我来用吹风机吹衣服,让一让。这短袖可不能让你穿着回家。” “有一件很严肃的事现在要和你商量,”周逾侧过脸,墨色的眸子里闪过狡黠,“今晚我走不成了。” 什么?!她瞪圆了眼睛,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 “喂,这是单人间--”柳小妙捏住拳头,大声抗议。 “我当然知道是单人间,不就是只有一张床吗?”周逾也很认真地凑过来,离她又近了一步。 离得这么近,他的眼睛始终不离她的脸。柳小妙的双腿顿时一僵,想挪也挪不开了。 第59章 真醉还是假醉 浴室的灯投下暖暖的橘色光。周逾的目光也跟着灯光变得柔和,再柔和。白日隐藏的深情,在酒后不受控制地释放。 柳小妙望着他的眼睛,在瞳孔里寻到了自己的身影。她的嘴角悄悄浮出一点好奇,一点惊喜。为了把小小的身影看得更清楚,下意识往周逾站着的地方倾了倾身子。 不知不觉,他们的影子在灯下以一种微妙的姿势叠加。不是拥抱,却像极了拥抱。 周逾的五官在灯影里愈发精致。 手开始不受控制地从腿侧往上抬。 尤其是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睛,引得她指尖痒痒的。有一种不安分的冲动,想去摸一摸。“叮咚!” 门铃无征兆地被人按响。 周逾的身子本能地挺直,眼神却还飘飘忽忽。 清醒过来的柳小妙一下子绕到他的身后,三两步跨出浴室。 嘴刚张开,还来不及出声,周逾就追了过来,轻轻捂住了她的双唇。 她背对着他,紧张得不敢回头。耳边清晰地听到一颗心脏跳得非常快。快到让她害怕它随时会从主人的胸膛里蹦出来。 第二次门铃迟迟没有响起。令人禁不住怀疑,头一次的铃响是不是幻觉。 室内的空调并不小,两人紧张得不停地流汗。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不敢再靠近彼此半步。 骨碌!骨碌! 不知过了多久,外边慢慢地传来打扫卫生的小推车轮子声响。服务员朝着正对着门的方向喊: “先生,您找错房间了吧?” “是嘛,真不好意思。看花眼了。” 门外一声不吭站了很久的人,呵呵干笑着离开了。 好熟悉的声音。挺奇怪的,怎么会在招待所遇到一个很反感的人? 柳小妙蹙起眉,抬起锁扣,轻轻把门开了一道二指宽的缝。 那个声称按错门铃的,正沿着楼梯走到二层。她蹑手蹑脚地迈进过道里,借着过道灯的光亮,看清了来人的背影。 她的记性一向很好。从身高和走路的姿势,一下子就和火车上强行换座的男生对上了号。 好家伙,学谍战剧,在校园里都玩跟踪。 快两个月不见,本性难改。今晚肯定是一路尾随目标,才找来的招待所。房里的这位和此人是有多大的仇,去聚餐还要被盯梢? “周逾,刚才是你同学按的门铃!” 柳小妙折回房间,低头关门,心脏咚咚乱跳。原以为周逾会暴跳如雷,再不济也会大骂小人。 结果耳边静悄悄的,安静到她产生了房里好像只有自己存在的错觉。 人呢? 她转身,在房里看了又看。床上是空的。被子和枕头整整齐齐。 踏进浴室,里边除了落在洗手台上的吹风机,搭在毛巾杆上的牛仔衬衣,半个人影也没有。 他去哪里了?衣服也不要就走了? 也好,省得周逾真的在房间过夜。让他睡地板,不忍心。自己睡地板,更不开心。 关键是服务员不会准许单人间里塞两个成年人。当众拿身份证去开房,遇到心怀不轨的熟人,他的脸往哪里搁?今后还要不要混圈子了? 大活人招呼不打就在她眼皮底下消失。要说灵异事件,这大概也算得一桩。柳小妙抬手抚了抚心口,疲惫地趴到桌前的椅子上。 空气有些闷。短袖衫浸湿了汗水,发黏。她腾地站起,随手脱了t恤,和没来得及整理的物品一齐抱进了浴室。 拿起花洒,调了个不冷也不热的水温。套了浴帽,闭上眼,拧开沐浴露在皮肤上打圈。洗澡的好处是让人暂时放下一天的疲劳和烦恼,在自己独立的世界里喘喘气。 蔡美芳在电话里从来只关心两件“大事”:要么就问女儿每个月挣多少,要么就催女儿早点回家相亲嫁人。 今晚是近两个月来母女间的第三次通话。柳小妙高高兴兴地讲起入职转正后薪水涨了,干得好有希望分到宿舍,能存下更多的钱。 报喜不报忧。职场的挫折,房东半夜驱赶的委屈,一个字都不提。可女儿的乖巧懂事不但没换来母亲的谅解,反而激起了更大的不满。 “我们厂长的儿子哪点配不上你?车子,房子都现成的。还能在市里买学区房!” “你以为自己很有优势?这年头大学生满地都是。我见了几个从大城市回来相亲的老姑娘,没有不为年轻时的冲动后悔的。” “哼,还有四个多月过年。要是你不肯认错,答应与人家见面,干脆就别回来,省得邻居们背后说闲话,看笑话!” 轰炸式的催婚,一句比一句咄咄逼人。母亲的愚昧,小镇的偏见,每一样都能把她压出眼泪来。 柳小妙草草地淋了几分钟,擦了擦水珠,刚套上睡裙就听到嗡嗡震动的声音。 老妈又来催命了? 她无奈地走到床头,手机摆放得好好的。屏幕是省电模式,一片风平浪静。 然而恼人的振动声隔了一分钟又响起。柳小妙竖起耳朵,屏住呼吸,四下张望。阳台上传来的! 她急急地跑过去,撩起遮光帘,一把拉开玻璃门。 一个身影背对着她侧躺在地上,长腿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身上的白衣服一眼就能辨认出是谁。 “周逾,你怎么睡到这里来了?”小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拍了好几下,睡着的人才慵懒地嗯了一声。 “起来,阳台上蚊子多,看你的胳膊都叮了个小红包了。再不起来,脸上也叮。” 她凑在耳边吓他。他依旧不动。不知是真困了,还是喝醉了。 凉风吹来,有点冷。柳小妙顾不得自己只穿了件薄薄的睡裙,双手扶住周逾的肩膀,强行把他翻了个身。 “嗡嗡!”来电又响。她循着声音,顺势举起双手,把他的腿抬起来。手机终于现身。原来是被周逾结结实实地踩在了脚底下。 “咦?许主任?!”柳小妙好奇地盯着屏幕。不料周逾“啪”的一脚又踏了上来。这个人估计是他的领导吧?连领导都敢踩,真狂! 转念一想,这领导得多不受待见。她忍不住“噗嗤”一笑。 “周逾,你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连领导的来电都往脚下踩,不怕坏了自己的手机?” 第60章 你醉了很呆萌 周逾闭着眼睛,仰面朝天。除了胸口起伏,手脚都不再动,似乎是睡得很沉。 任凭柳小妙推了好几下,连躺着的姿势都没变。她见他横竖是喊不醒,只得拉起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看能不能架起来。 浴帽大了点,洗澡时好些头发滑出来沾了水。发尾湿哒哒。不经意间,周逾的脸贴着她的头发,自然蹭了一脸水。 他恍恍惚惚地抬手摸了摸脸,掌心全是水。 “下雨了?” 柳小妙松了口气,扶住他的肩膀,“管它下不下雨,你喝醉了胆子真大。让我开眼界了。” 醉了?!周逾一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条橙色小格子的睡裙,在他眼前随风晃荡。有月光洒下,衬托出裙下一片光洁的白皙。 他的喉结忽地发紧,拼命想移开视线,一扭头又碰到了更应该避开的地方。 软软的,不疼。但面前的女孩子脸上顿时飞起两团绯红的云。 “你!” 正如他一进门判断的,柳小妙身材苗条,力气却不小。她受了冒犯,本能地自我防卫。周逾刚刚醒,半坐着挨了一推,后背直接撞在了玻璃门上。 “啪!” 闷哼一声。他咬紧了下唇,双手撑着一骨碌爬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要打要骂你随意。”周逾的脸颊红到了耳根处,像犯错挨罚站的小学生,垂下头站着不敢抬眼。 “也怪我反应太激烈了,万一撞瘫痪怎么办?”态度是真的好。柳小妙略消气,忍不住瞥了瞥他的露出一大截的后背。 公司发的衣服是不分性别的文化衫。男女都可穿。但白色短袖不过就是170的号。她穿着能遮住屁股,周逾一米八的个子不就是衣不遮体的效果? 赫然一块红色的凸起,一瞧就知道撞得不轻。弄得她心疼又愧疚。 “阳台上凉,你喝了酒睡着会感冒。有话进房里说。” 周逾刚醒,又猝不及防撞到了背,一动就打了个踉跄。幸亏她及时扶住,才不至于摔倒。他识趣地往桌前椅子那边走,结果她拉住胳膊往另一个方向拽。 他忐忑地由着她拖了几步,脚底像踩了粘合剂一样定在了地板上。柳小妙困惑他为何不走,只听到一个声音低低地问:“那边是床,我不是该坐椅子吗?” “我打算给你涂点药,还是趴在床上好弄。忍一忍,也许明早就消肿了。” “好嘞!”周逾欢快地应着,不等她动手,就扑到了洁白的床单上。没到一秒,他又扶着床沿弹了起来,双手拉住短袖朝头顶一扯。 “哎,你干什么啊?”柳小妙一看床头柜上丢着的衣服,连忙羞得转过身去:“涂个药而已,又不是全身绑绷带。纯粹是多此一举!” “免得把干净的床弄脏。弄脏了你今晚睡哪里?澡也不就等于白洗了?”周逾一本正经地说完,见她还不肯过来,笑出了眼泪。 “别想多了,自己吓自己。我比柳下惠还要柳下惠。”他小心翼翼地伏在床边,半跪着背对着她。果然还挺君子的。 袋子里有一包药。除了治头疼脑热,还管常见的跌打损伤。自从离家上大学,她常常骑车在课余四处打工,受伤是家常便饭。 她拿着棉签沾了药膏,轻轻往周逾的腰上红肿处抹了一层。他闭着眼睛,睫毛不停地颤,像极了怕疼的小孩子。 “还疼吗?”她捏着一根棉签,压了压抹完药的皮肤。 “疼。”周逾实话实说。 话音未落,疼痛的地方忽然来了一阵清凉。很舒服,可惜只持续了一小会。 “我吹了吹,应该没那么难受了。先别急着起来。” 柳小妙趁他没转身,从枕头底下摸出衣物闪进了浴室。 原来是明天上班穿的。没想到洗澡出来他还在,穿睡裙成何体统。 她对着镜子把领口到衣角的一溜儿扣子都检查了一遍,才敢出来。 “我的腿都跪麻了,可以起来吗?”周逾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终于忍不住了。 “当然,”柳小妙边走边用发带挽着头发,“你现在神志清醒,完全可以回家去了。” “走不成,”周逾顺势坐在床头柜上,松弛地靠着枕头,“喝了酒开不了车,至少要过十个小时才不算酒驾。六点半喝的酒,凌晨四点才能回去。早着呢。” 柳小妙端起杯子,要去饮水机接水。听他喃喃自语,抓过桌上的一包茶叶就撕。 “喝杯茶,提提神,顺便解酒。” 绿茶的清香随着热腾腾的水汽扑面而来。她略略斜着杯口,倒了一滴在手腕试了试温。正要喊周逾来喝,却见他歪倒在床上,又睡着了。 服了,泡杯茶都能睡。这样子开车怎么让人放心?柳小妙找来勺子,扶住他的头,硬着头皮灌茶水。 前边的几勺都洒了。连他的嘴唇都没打湿。试了好几次,她狠狠心,扳过周逾的脸,捏住他挺直的鼻梁,毫不客气地把他弄醒。 “起来,喝茶了。” “咦?”周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光光的,还有茶水气味,脸上骤然变色。 “我的衣服呢?”他一把扯过被子,裹在身上,眼里尽是尴尬和惊讶。 “自己脱的,”柳小妙蹙眉,“我刚才没给你录视频。可不要以为是我做的。” 他的脸由白转红,无辜的眼神望着她小声问:“我没发酒疯吧?” “你睡阳台,挺安静的。还以为早走了。结果洗澡出来听到手机振动,吓了我一跳。” “辛苦你把我手机拿来。”周逾不好意思地笑笑,把身上的被子又紧了紧。 时间不早了。从窗口可以看到对面紫荆公寓的窗口有三分之一熄灯。他要是不声不响又不回家,父母该着急了。 “给!”柳小妙把手机塞到他手里,转身又进了浴室。吹风机呼呼地响,她也很久不出来。 周逾好奇她在里边干什么,又不好直接问。但大姑娘不在旁边,他也乐得自在。点开手机,给母亲发了条消息。 “和新同事聚会饮酒,暂时无法开车。早晨一定回来。请妈妈放心。” 第61章 美景和你 “打了三个电话也不接。再不来信,我就要报警了。” 冯书琴回完儿子的信,欣喜地拿着手机往书房里走,“逾儿好好的在学校里待着呢。说是喝了酒不方便开车,得天亮了再回来。到底长成大男人了。” “喝酒?” 周景越半信半疑,放下手里的毛笔,把画了一半墨竹的宣纸也推到一边。“喝了酒可以叫代驾,或者打司机的电话来接。我看他是成心要在外头过夜了。” “我们的逾儿从小到大一直很乖的。只有在实验室里忙到很晚才睡宿舍。”冯书琴心里隐约也和丈夫想到一处。可嘴上依旧不服输。 “别忘了,这小子什么都没搬。连洗漱用品和衣服都没准备。先睡了,等回来了再问问。” 浴室里很潮湿。牛仔衬衣又是不容易干的料子。柳小妙锲而不舍地把它在吹风机下翻转,直到热得烫手了,才马马虎虎地烘干。 她把衬衣抖了又抖,平整地叠好才从里边出来。 周逾依旧把自己包裹严实,像个雪人一样。一双闪亮的眸子望着窗外黑魆魆的树影出神。柳小妙只看了一眼,就笑得直不起腰: “你捂得这么紧,不热吗?” “再热也比赤膊好。”他瞧见了柳小妙手里捧着的衣服,飞快从被子底下伸手夺过来,“别看了,再看我会害羞的。” “衣服拿反了。”她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转身就去了阳台。 阳台的视野开阔,夜幕下能欣赏到朱自清先生笔下的荷塘月色。柳小妙一边嗅着晚风送来的阵阵荷象,一边暗笑周逾的自恋:“美景不比你好看多了?” 看得入神,她情不自禁地闭上眼。安安静静地展开双臂,和醉人的夏夜来一个拥抱。 然而,手臂一合,触碰到一股熟悉的体温。柳小妙忽地睁开眼,触电般地后退到了角落。 她惊讶地看着穿戴整齐的周逾。不知什么时候旁边多出了一个大活人。她拿他的神出鬼没办法,只得气恼地瞪着他。 “你换了衣服坐着休息看电视不行吗?非要一声不响来阳台吓我。一连吓了我两次。今晚上肯定要失眠了!” “没事,睡不着我可以陪着你一起聊天。反正得四点才能走。” “......” 人模人样,醉了就不说人话。柳小妙差点抬手又是一推。猛地记起他腰部才撞过不到半小时。再来一次恐怕站不起,只能抬着出去。咬咬牙忍了。 “赶紧去问问前台服务员答不答应你继续待着。很快就要十点了。” “对了,”周逾眼睛一亮,从口袋里摸出身份证,“幸好你提醒。” 他把门一开,噔噔地下了楼。 柳小妙追到过道,人已经不见了影。她怔怔地站在楼梯口,忐忑地望着一层灯光明亮的大厅。办理住宿的并不多。寥寥可数的几个客人在走动。等待的短短几分钟,她忽地生出一种度日如年的错觉。 恍惚间,看到周逾拿着一张房卡上了楼,脸上的笑容比十里春风还和煦。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拿着房卡“滴”地刷开了隔壁的门。擒下开关,房里灯光亮了。他又转身退了出来。 “你刚才又开了一间?”柳小妙对他的浪费行为很是不解。哪怕两间房都花的不是自己的钱。 “小妙,我们现在是名义上的邻居。晚上也不怕服务员来敲门了。”周逾一脸得意。 天真。幼稚。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大步往房里走,然后一个转身来关门。 哪知周逾眼疾手快,双手直接抓住门框。她不得不松开了按在锁扣上的手指。 “差点就要夹到了,”柳小妙故意板起脸吓唬他,“十指连心,堪比酷刑。” “除了手指,我还能用腿。这门你肯定关不上。”他高高兴兴地进来,躺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开了电视机。 柳小妙擦了擦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电视屏幕上的动画片《猫和老鼠》。周逾目不转睛地追着相爱相杀的两只小动物,欣赏得津津有味。 没心没肺的家伙。人前人后完全两个样子。 “越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不能信。”火车上的那晚,相邻座位的女白领姐姐一本正经地告诫过她。 柳小妙时常会重温这句话,她相信说这话的人一定是经历了一番多么痛彻的情感教训,才会总结得如此精辟。 可是,杨琳好心传授的这条经验放在周逾的身上完全不适用。 家境优渥,心无旁骛地在象牙塔里待着。没被社会的浊气污染,也没被生活毒打。眼前的男人有一张英俊得一眼难忘的面孔。也有一颗在清冷外表下隐藏的赤子之心。 她的心忽地一颤,有种异样的情愫悄然绽放在眼底。走到桌前,重新泡了一杯茶,端给他: “把电视关了,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周逾顺从地放下遥控器,接过茶抿了一口:“我正好也有件事要问你。先听你说。” “刚才门口有人按铃,”柳小妙犹豫片刻,瞟了瞟他一脸认真,才继续往下:“我追出去,只瞧见了背影。但能肯定是和你坐火车的那个男生。名字我忘了。” “张铭?”周逾困惑地放下了杯子,摸出手机翻通话记录。 果然,未接来电挨个排队。许主任三通。张铭三通。许雅雯三通。老妈的三通。除了家人的不用管,余下的九个电话,每个都很烦。 “早知道这么多电话,我真该一进门就关机。” “睡阳台的时候,手机一直不停地振动。你倒好,抬脚就踩,也不爬起来看一看。” “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喝醉了就更加不用理了。” “别冲动,”柳小妙搬来椅子坐在他面前,很耐心地劝道:“如果是两面三刀的熟人,你不理就不理。但领导的电话,起码的面子是要给足的。” “放心,许主任的电话明天我再回。张铭今天下午还当众训我呢,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能我在餐厅就被他盯上了,才会沿路跟到招待所来。” “不行,”柳小妙担心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得尽快搬走,不给你添麻烦。” 第62章 尽我所能帮助你 “安心住,”周逾忽地拍了拍她的头,“住到你烦了再走。” “你订了一个月,太久了。最多两礼拜。”柳小妙抱着胳膊走到窗前,抗议他的自作主张。 他看着她的背影,单薄又倔强。小小的自尊心比想象的更敏感。即使要帮助,也不能过于直接,否则不经意就可能带来伤害。 “我怕你在外边被人欺负。”周逾起身,站到柳小妙的身后。 女孩垂落在肩上的黑发如丝缎一样顺滑。他的眼神亦充满了怜爱。 她心里一阵温暖,鼻子酸酸的想哭。离家求学四年,到如今的独自北漂,从未有人在意过她的境况好坏。这无疑是听过的最暖心的一句话。 “我会保护好自己。你回隔壁房里去吧。要睡了。”她小声地应着,忍住眼眶里滚动的两行热泪。 “行,借本书给我看看。” “桌上的背包里有一本小说。自己去拿。我真困了。” 房间的大灯熄了。柳小妙侧身裹着被子,一声不响面朝墙壁。 周逾坐在桌前,把台灯的光调到最暗的一档。膝上摆着《平凡的世界》,扉页夹着一枚树叶形的书签。 原以为女孩子会喜欢看轻松的书。爷爷家的书房有一排架子,摆了周莹爱不释手的言情小说和漫画。 “小妙,你一定是想好好地奋斗,实现自己的梦想吧。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有我在,你的路就不至于坎坷了。” 他轻轻在床边坐下,她马上把被子抱紧。 “周逾,我有点后悔,不该让你来送伞。送一趟伞,让你消耗了人力物力财力,还添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笨啊。如果我的作用只是区区送把雨伞,干嘛不叫省时省力又省心的‘跑腿’服务?” 他的语气很真挚。柳小妙悄悄用枕巾蹭了蹭眼角,把泪水擦去。 “不早了,你设个闹钟,去休息。” “晚安。” 门边有了轻微的响动。人好像是真的走了。柳小妙绷了一晚的神经终于松弛。她的头斜在枕头上,肩膀露在被子外。沉沉的坠入了梦。 两小时之后,门悄然开启。周逾握着房卡站在门边。借着过道里的光线,他一眼看见了床上的女孩。 她的睡姿很放松,如同卧在星空下的草地上。卸下了小刺猬般的外皮,露出柔软的骨肉,不再把自己严严实实包成一个茧。 “滴!”空调的温度上来一度。 修长的手指提起滑落的被子,轻轻地盖住了她的肩。 “再见,我真的要回家了。你第一天上班的心情,忘了告诉我了。但我今天的心情不错。交了个新朋友,还和你愉快地待到现在。” 周逾把房卡插回去,小心翼翼地检查了门,才下了楼。 凌晨四点的校园,空旷又神秘。天边流云起伏,太阳的金光和启明星遥相呼应。 他从路边找到了车,径直沿着东门方向离去。路过教学楼,习惯性地侧头一看,系主任的办公室居然还亮着灯。车从楼前一闪而过。天大的事也等到上班再说。 万柳中路除了偶尔路过的清洁工和洒水车,大段大段都是空的。周逾的车一路畅行无阻地开进小区。他溜进客厅,直奔卧室。不到一个小时,又悄悄拖着两口箱子出门。 刚迈出一条腿,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逾儿,你不是刚回来,这是要去哪里?” 冯书琴松散地挽着头发,杏色的真丝睡衣裤。她睡眠不深,又一整晚牵挂儿子,几乎没合眼。 “我......要搬到学校里去。”手上的箱子不可能变成芭蕉扇吞进肚子里去。周逾眼看瞒不住,也就不瞒了。 “住博士后楼?”冯书琴眯起一双风韵犹存的丹凤眼,意味深长地打量他。儿子夜不归宿,又天不亮搬家。二十六年来前所未见。 “嗯,我八点要到组里打卡。” “不是吧?我看过桌上的那叠材料。明明没有在办理入住的那张纸上签字。现在你带女孩子去酒店开房,我也不会奇怪。何苦要骗妈妈?” 周逾的嘴角抽了抽。万万没想到,老妈也有化身为名侦探柯南的一天。谁说女人的美貌和智商是成反比的。这句偏见害人不浅。 他没辙,反向来做母亲的思想工作: “博士后在站期间出成果,可以直接升为副教授,甚至教授。同事们都争分夺秒。我要是每天来回两头跑,浪费多少宝贵时间。您不希望儿子比爸爸在学术上更优秀吗?” “算你有自知之明,不敢夸海口说要超过你爷爷。”冯书琴半信半疑地盯着他,“个人问题到底解决了没有?” “快了。”周逾伸手拥抱了一下她,“辛苦亲爱的妈妈帮我保守秘密。暂时不要告诉爸爸。” 这一拥抱,母亲很是受用。等她从被幸福包围的喜悦中反应过来,周逾已经连人带箱子钻进电梯。 卧室的门开着。她凭着记忆在抽屉,衣柜里挨个瞧了瞧。常穿的当季衣裤都打包走了,甚至连秋冬季的也带走了不少。 “难怪装了整整两大箱。怎么搬得比上大学还多?” 冯书琴合上卧室门,心头空落落的。儿大不由娘。所幸家里还有个小帮手。 周莹睡得正香,枕边的手机铃一阵接一阵。自从当了电视台实习记者,24小时都不敢关机。六点不到打进来的,通常是临时通知去采访。 挣扎了几下,伸完懒腰,睁眼一看:伯母的来电。小嘴撅得都能挂个雪糕了。 “小莹,起床了吗?” 她无奈地苦笑,“伯母好。我被您的电话惊醒了。” “抱歉抱歉,实在没办法,是逾儿的事。需要请莹莹大小姐帮忙。” “啊?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您尽管吩咐——”周莹脸上的起床气一扫而光,乐颠颠地抱着手机在房里转来转去。 “帮我盯一盯,他大概是真的交了女朋友。就是捂得严,不肯透露女方情况。上回发你的照片还记得吗?十有八九是那个女孩子。” “哈哈,美差一桩!我学新闻的,调查个恋爱事件真是学有所用了!” 第63章 管住还管送 五点四十。手机闹钟准点发动。 柳小妙一睁眼就望见了从窗户照进房间的阳光。满室的金色,和阳台上飘来的花香,送来初秋的气息。 她抱着头从床上坐起来,目光带着茫然。住的条件,比群租房好了百倍。 可自己偏偏是个劳碌命。换了个舒服的地方,反而不适应了。 短短一个多月,生物钟早已习惯了苦逼的跨环通勤模式。不到六点就要醒来,踩着共享单车一鼓作气奔向地铁站。 从五道口去西三环,地铁不到四十分钟。至少可以省下一个小时用来睡觉。对社畜来说,只要睡得好,幸福感立刻就翻倍。 “以后有钱了,我一定要租通勤在半小时内的房子住。” 目标是小的,实现起来却不容易。李瑛从大学毕业到独立有房有车,花了整整八年。柳小妙不敢想象自己得花多少年,尽力而为就够了。 洗漱完,收拾好搬来的东西,下楼时不过七点。前台的服务员喊住了她: “306号房的客人,昨儿忘记领早餐券了。” 一沓厚厚的小票,足足三十张。餐厅是自助式,水果,西点面包,包子油条馄饨面条,凉菜一应俱全。 校内的招待所比社会上的要实惠很多。但是,从住宿条件和饮食的品质上看,房价肯定也不低。 周逾给的这份福,怕是享受不起。总有一种无功不受禄的忐忑。下班后接着去找房源,不要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 走出玻璃转门,一辆熟悉的车赫然停在十米之外的梧桐树下。她微微一侧身,就看见车窗唰地摇下来。 “小妙,我送你去上班!”车里传出周逾欣喜的声音。 “你四点才回家,七点半就到这里?要不要睡觉了?”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眼睛上,果然略带着黑眼圈。再好看的人都禁不起熬夜。男人一旦缺觉,也会憔悴消瘦,并不比女同胞有先天优势。 “做科研的,通宵是家常便饭。我熬夜差不多十年,如果把高三算上。不过,皮肤从不长痘。”他不以为然地笑笑,打开车门。 副驾驶座位空着。那只占住它的泰迪熊被移到了后座。她瞥了一眼,立刻转身往林荫道上走。 “我可以自己去地铁,你别管了。快去房里补觉。” “昨晚有件事忘了和你说,正好车里可以谈谈。”周逾的眼神很明澈,透着坚定。柳小妙拉开车门,和小熊坐一起。 她没料到他会来送她。更没法预测他来得如此的早。或许他是有什么想倾诉?那就再当一回好听众。 “你比我小四岁,上班还比我早。公司的待遇和环境还满意吗?” “我只读了一个没名气的二本大学。北京最不缺的就是人才。能找到一份能养活自己,也还能用得上专业知识的工作,很知足了。” “想不想去大公司?”周逾认真地回头看她,不像是开玩笑。 “不敢白日做梦。瑛姐熬了八年才跳槽走的。她可比我能力强太多了。” “瑛姐是你的领导?”他反应很快,一猜就准。柳小妙暗自吃惊。她叹了口气,小声把李瑛离职以及新来的赵雪靓对其抱有敌意都一一告诉了他。 “如果你担心未来会被不公平对待,不如趁早就离开。把简历发给我。找下家不用愁。”周逾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目光有所期待。 “我如果怕这怕那,还不如辞了去便利店干全职。每天只要和顾客打交道,和同事只有交班才见一面。绝对能治好网上流行的精神内耗。”柳小妙不假思索,婉拒了他的一番好意。 短短的十来分钟,又到了13号线地铁口。她习惯性地摸出背包里的工牌,挂在胸前。后视镜里,周逾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仍然在下车时提了个让人费解的请求: “给我看看你的工牌。” 就这?柳小妙差点惊掉了下巴。 他专注的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要寻宝。工牌有什么好看的? 前不久在派出所做笔录,沈峻也是说过类似的话。不过警察的身份掩住了他想窥探一个女孩生活的私心。 相比之下,周逾要坦荡得多。不必找借口,想看就直说。 她摘了工牌,提着挂绳在他面前晃了晃:“看清了?我挺满意这份工作。翅膀根没长硬之前,不会轻易放弃。” 明明没有近视。他不知是睡少了,还是没吃早餐导致了视力暂时下降。愣是瞅了五分钟才归还。 “明早我还送你。行吗?”周逾陪她走到地铁口,嘴角掠过一丝狡黠的笑。 “你不怕别人看见了?”柳小妙仰头看着他,脸颊隐隐泛红。 “看见了就说是我的朋友。”周逾也不回避她的直视,眼神大大方方。 “得了,你要真当我们是朋友,就不要每件事都自做主张。”她上了扶梯,不忘回头朝他开心一笑。 只一个浅浅的,快乐的笑容,周逾就觉得整个早晨都是极其美好的。带着好心情去了办公室,碰上了先他一步的马晨阳。 “老马,昨晚喝高了,还起个大早?以后该叫你劳模!” “小周,昨晚喝了一杯就跑了,我要不要算你重色轻友?” 两人相互打趣。开着电脑,边喝咖啡边啪啪敲着键盘。 志同道合,一拍即合。周逾很有相见恨晚的感觉。虽然和张铭同窗九年,很少有这般开心的时候。他每次都坦诚相待,对方却戴着面具,闪烁其词。 “对了,你的花真好看。昨天拍了办公室照片,我的女朋友很喜欢,还问在哪里买的。”马晨阳利索地写完一段材料,忙里偷闲凑过来看花。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老师落下的?” “不大可能。我昨天也是第一个来。花好好的摆着,叶片上还有新鲜的水珠。明显有人照料过嘛。会不会是你女朋友准备的惊喜?” “不会,”周逾摇了摇头,收起笑容,“我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马晨阳见他脸色变了,意识到送花的人或许是周逾不大愿意提及的。挺识趣地把话题打住,继续低头忙去了。 第64章 不要偷瞄其他女生 过道里渐渐有了脚步声。马晨阳离门口近,习惯性地抬头一望。 淡红的裙角,连同一双白色高跟鞋一闪而过。空气里都多了一股好闻的气味。他乐呵呵地站起来,想瞧得更仔细些。 “小周,有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在外边。真是一道好风景!” 这哥们够义气,连看热闹都不忘了喊上同伴。不过周逾盯着电脑,双手握着咖啡杯。目不斜视,无动于衷。 马晨阳以为他专注读文献没听见,又在耳边大声重复一遍。哪知周逾抬手重重地敲了敲键盘: “老马,有女朋友的人,最好不要偷瞄其他女生。” “哎,我错了,你可千万别告诉佳佳。她一生气就罚我在操场跑圈圈。又丢人又费膝盖。” “行,”周逾看着慌乱的马晨阳,笑着点了点头,“以后要是还有类似的风景,请一定不要叫我。” 门口又有响动。两人埋头写材料,却听到齐鑫快乐地喊:“你俩吃了早餐没?媳妇来北京出差,送了一大包家乡的特产。” “哇,周村烧饼!”马晨阳兴奋地搓手,“我吃过一回,超级香脆。” 齐鑫把烧饼均分为三份,又从摸出一兜无花果:“给你们的女朋友吃,美容养颜的。” 汪磊是单身汪,桌上只摆了烧饼。无花果一分为二,马晨阳和周逾都有份。 “小周,昨晚我们喝酒回宿舍,瞧见了小马的女朋友。挺配的。啥时候让我们也瞧瞧你的那位?” 周逾不急不慢掰下一片薄脆的芝麻饼,丢嘴里嚼,“可能没那么快,不过也快了。” 门外,空气忽地冷凝。许雅雯拎着的一纸袋蟹黄小笼包和紫米粥,顿时变得有千斤重。低头转身往一处开了门的电梯里走。里边空空的,没人看见她的难堪。 可没到一分钟,电梯门又开了。正撞上父亲拿着一叠文件从办公室出来。刚才只顾着难过,忘了按楼层。没想到要面临更大的难堪。 “雯雯?”许主任一脸诧异,“你手里拿着什么?” “吃的。”她不敢抬眼看父亲,下意识地往后退。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纸袋一眼。一家以手工蟹黄包出名的连锁店。女儿遗传了他,从小对海鲜过敏,这类食物一向都避之不及。 “给我。”许雅雯硬着头皮双手把纸袋交给了父亲。 “太阳打西边出来,从不沾螃蟹的,敢吃蟹黄包了?” 她勉强地笑笑,“论文难写,没什么食欲。听说这个好吃,买了试试。” “对你有害无利的,永远不要碰。无论是物,还是人。”许主任的语气没有任何可商量的余地。 他大步走到楼道的垃圾筒前,抬手一扬:“啪!” 以父爱之名,当着女儿的面,教她如何了断一个不该有的念想。 “爸爸,连一份早餐都要管,您是不是干涉得太多了?”许雅雯愤愤地甩手,头也不回地离去。 许主任望着女儿失落的背影独自进了电梯,心里五味杂陈。昨晚在办公室,他找来张铭谈话。 抛开人人可见的光芒耀眼的学业成绩单和科研成果,周逾的性格和人品究竟怎么样?他迫不及待要细问,要了解,才能判断女儿的初恋是不是错付。 “他有哪些缺点?”许主任很谨慎地开口。 “恃才傲物,从不把导师放在眼里。” “可是我看导师多年来的反馈,说周逾挺不错的。”他困惑起来。 “哦,导师太宽容了。我做了他九年的同学和室友,自然知道得比旁人多一些。” 问到是否有劣习,张铭又主动举了一大堆:生活奢侈浪费,穿大牌服装,戴名贵手表。作为博士后来学校报到,开的车也是过百万的。 “他家里有矿,又爱炫富。太有损青年学者形象,实在不适合干学术。” 张铭的回答,大大出乎意料。许主任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深矛盾之中。 作为领导,如果所言都是真的,那就该庆幸助理教授的职位没有交给一个有才无德的人。 作为父亲,更关心女儿对周逾的感情是不是毫无结果的单相思。碍于身份,又不好直问他的私生活。最后谈话在郁闷的氛围中结束。 张铭昂首挺胸从办公室出来,已经是凌晨一点。空寂的教学楼,不会有人会站出来反驳他对周逾的污蔑。 整整九年,都在周逾的压力下生活:每次第一是人家的,他再努力再拼命,也只能拿第二。 现在,老天似乎开了眼,一夜垂怜。周逾天生一身傲骨,不愿意被人戳脊梁骨说是靠女人飞升。主动和许雅雯一切绝缘,也放弃了留校的宝贵机会。他才得以翻身。 只要领导对周逾越来越不满,博士后在站期间想必也不会拿到好的资源。最终被学术圈子边缘化。这才是他期待的最好结果。 周逾的微信来了条新消息。许雅雯请求添加好友。以前她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忽然来申请,大概是有急事。犹豫了片刻,点了通过。 “周学长,昨晚我打扰了你,对不起。” 一上来就道歉?难道真有事? 周逾不禁蹙眉。盯着屏幕,耐心等着她一条条往下说。 “我爸爸可能听到餐厅有人瞎说,以为你欺负了我。要是他找你去谈话,先告诉我。我和你一起去解释。” 许雅雯打字的手指不停地发抖。信息写了又改,改了又删。昨晚也是出于这种担心,怕父亲为难周逾,才忍不住拨了三次号码。 三次都无人接听。她心里没底,悄悄起来开车去学校。站在楼下看父亲的办公室,灯是亮的。她不敢上楼,站了一会,又回去了。 赶早来博士后的办公室,果然碰上了周逾。她猜他可能没吃早餐,特地点了酒楼外卖。没想到被父亲抓了个现行。 “都是小事。我自己也有嘴,可以说明白。好好写论文去。” 看到周逾的回信,并没有怪她的意思。甚至还叮嘱她该干嘛干嘛。许雅雯扶着额头舒了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 昨晚打的电话没人接。反倒帮她避开了尴尬。要是周逾真的接了,真的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第65章 被动吃瓜 写字楼的电梯坏了,竖起了“正在抢修”的黄色牌子。物业在墙上贴出告示,大约八点半以后才能正常使用。 一些急着上楼的开始骂骂咧咧。柳小妙不愿意干等,直接进了步行梯。自小在山区,爬坡如履平地。 狠下心爬到九楼的,不止她一个。但爬得又快又稳还不带喘气的,恐怕也就只有她了。到了第七层的拐角处,耳边清晰听到一男一女在消防通道里低声说话。 宋健和董茜茜?! 她不由得放慢了速度,蹑手蹑脚摸上了八层,藏在了离楼梯最近的储物间。 “茜茜,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程天宇调任北京公司的总裁,是昨晚才出的通知。郭姐今早六点半才转给我。送个小礼物赔罪。”宋建好声好气地哄着他的小师妹,递上一瓶迪奥香水。 “哼,我才不稀罕呢。你哪一次主动给我透露内幕消息?李瑛离职瞒着也就罢了。赵雪靓的简历到现在都弄不到。程天宇升职,是我自己一早刷公司内网发现的。” 嘴上不在意。宋茜茜看到香水,心情又纠结了。奚落他,看不起他,又不得不依靠他。怨气是不小的。 “公司高层人事变动,对我们普通员工一点影响也没有。赵雪靓上午会把本月评级结果交到郭姐手里。我想法子拍照发你。”宋建一边安慰,一边又给了暗示。 董茜茜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把香水塞进手提包:“分不分到宿舍,还不是领导们的一句话。我更感兴趣,赵雪靓和李瑛到底有没有过节?” 宋建没料到她会问得如此尖锐。不过,他手里还是有点料的。 公司的八卦群,是一群已婚女人主导的地盘。他一个未婚大小伙子求进群,纯粹为了满足小师妹的好奇心。 半夜,赶巧碰上有人转发了一张去年天津分公司司庆的员工合影。凭着人力资源部的工作练就的一双敏锐眼睛。他一瞧就发现了端倪: 那边是出了名的男多女少。一共也就三个女的。奇怪的是,赵雪靓居然和其中任何一个都对不上号。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群里也有眼尖的问了句“谁是赵主管”。群主是善于察言观色的郭姐。一看照片可能会引起麻烦,立刻私信发照片的,要求撤回。 不过在撤回前,宋建眼疾手快地保存在了手机里。瞬间感觉掌握了一个核心机密。 “茜茜,你真的很想知道?”他有意卖起关子,拿诱饵吊一吊眼前这条心急的美人鱼。 “不是废话吗?”董茜茜灿然一笑,“当然是越早越好。” 两人忽地转移了阵地,临时来了八层。 本层的模特公司十点才正式营业。一片静悄悄。宋建先到过道里找了椅子坐下,聊天的语气也大胆了。 “我猜,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李瑛前脚走,赵雪靓后脚来。程天宇昨天一直沉着脸,好像死了老婆一样丧。” “你是说,两女争一男?”董茜茜翘起二郎腿,激动得抖落了一只高跟鞋。宋建弯腰捡起替她穿上。 躲在暗处的柳小妙,惊讶地捂住了嘴。竖着耳朵本来只是想弄明白他们在背后搞什么鬼。不料天下突然落了个分量不轻的瓜! “直觉他们三个之间有拉扯。赵雪靓昨天一到,就喊我去李瑛的办公室。里边比鬼子进村还‘三光’。能用的都让保洁当垃圾清走。墙上的相框砸得稀巴烂。沙发也拿剪刀戳破好几个洞。要不是放火违法,估计就真烧了。” 宋建所言,大抵是真的。她亲眼看到了匆匆赶去清理物品的保洁员。也亲耳听到了震得耳膜发疼的摔打声。脑海中浮现出借宿在李瑛家,在卧室门口无意间瞥见的婚纱照。 难道瑛姐和程天宇曾经是一对?! 回想起李瑛在微信里无奈的沉默,不禁替她感到惋惜和不值。云泥之别的两个女人,程天宇是眼瞎了还是吃迷魂药了? 没有恋爱经验,不代表看不透爱情的美和丑。柳小妙和小镇上最爱做媒的大妈当了二十来年邻居。生活中一直很缺钱,却从来不缺活色生香的各路爱情八卦。 赵雪靓在外形和才华上都远不如李瑛。唯一可拿出来谈的资本,也许就是年龄略有优势了。目测大概二十六上下,或许是高科技的加成,显得更年轻。 董茜茜对小说和电视剧里两女争一男的狗血桥段很感兴趣。她一边微笑着夸宋建,一边暗自拿自己的各方面条件和赵雪靓逐一对比。 论年轻,对方再装嫩也拼不过刚出校园的女大学生。 论美貌,她的纯天然精致五官,甩某人的整容脸十条街。 论才学,名校毕业的吊打普通大学。何况赵雪靓在台上发言展现的文化素质堪忧,恐怕还不如一个高中生识字多。 宋建怔怔地坐着。董茜茜自顾自地笑。 逼仄的储物间,被保洁员见缝插针地塞满了杂物。柳小妙绷紧全身,站得很费劲。估摸着两人都走了,赶紧跳出来。 刚从杂物堆里拔出后脚,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咚!” 回头一瞧,有个圆滚滚的东西蹦到地板上,摔成了两半。从里边又掉落出一枚心形小卡片。 柳小妙好奇地凑近一看,“圆球”竟然是椰子壳拼的。看似粗糙,接口十分用心,两边对准就可以拼成一个球。 她又拾起卡片,瞅见一行潇洒流畅的字迹:“天涯海角,一生一世”。男生写的吗?真有点意思。 椰壳工艺品是从海南带来的。她从未有过余钱去旅游,也没有机会见过浩瀚的大海和落日下美丽的椰林。 捧着这个“圆球”,柳小妙忽地有种找到老朋友的感觉。一念之间,她决定带走它。虽然居无定所,也不忍心让它最终被物业当成无用的垃圾清理掉。 她打开背包,快速把椰壳塞进去。刚刚走到步行梯口,遥遥地看见昨天一早碰见的两个保洁员。柳小妙禁不住抱紧了背包,生怕她们发现了里边的椰壳会夺走。 “叮咚!”电梯上行到了八层。提前修好了。她揿下按钮,一开门就钻了进去。里边人挤人,早达到了超载的数量。 第66章 要一起辞吗 沙丁鱼罐头一样闷不透气的空间。柳小妙低头点开一条刚收到的消息: “宿舍申请表批下来了,只等着部门主管分配。如果赵主管没有给你,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非亲非故,郭姐能暗中帮助,很大程度上是受李瑛所托。柳小妙感激地回了一声谢谢,刚迈出电梯的门,迎面就撞见董茜茜捧着一玻璃壶小心翼翼地走来。 透过晶莹剔透的壶身,朵朵玫瑰在水中漂浮,粒粒枸杞鲜红饱满。颜值很高,香气浓郁。即使从来不懂泡花茶的柳小妙,也一眼就看出选料极好。 如此好茶,董茜茜自己也舍不得享用,毕恭毕敬地上楼送给赵雪靓。柳小妙回味着郭姐的提示,大抵猜到是分宿舍前的殷勤献宝。 这种歪门邪道,打死也做不来。估摸着宿舍名额要被抢走了。她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刚坐下打开电脑,就看见罗月澜带着张茹和王叶一齐进来。 “小妙,我们这个月会集体离职。你要是受不了瑛姐走了以后的待遇落差,也提前找找下家。” “你们三个都要走?”柳小妙震惊得从椅子上弹起,走到跟前好声劝道:“别冲动啊,姐姐们!” “别拦,我们是深思熟虑了一晚上才下的决定。这几年跟着瑛姐也没白干。业内也算混出点小名气。平白无故被克扣工资,这口气忍不了!” 张茹愤愤地讲了赵雪靓嫌弃李瑛之前定薪水的偏高,昨天上午才上任,下午就找人力资源部的主动要给大家降薪水。 新官上任不是该团结人心,再接再厉吗?这哪里是要搞团结,是要拆部门的节奏啊!她愣住,又是一惊。 王叶拉着柳小妙的手,叹了口气,眼里带着满满的同情: “你比我们都小,处境最难。这年头工作难找,毕业生更是难上加难。先忍着委屈,攒了经验,拍拍屁股走人。” 罗月澜为首的三人组,平日里形影不离。去茶水间,洗手间,食堂和健身房都要结伴。要离职,一定也共同商量好的。 柳小妙劝解无效,终于恍然大悟: 减薪不过是一个开头。根源在于赵雪靓要以权力泄私愤。所有李瑛定下的规则,全盘都要推翻。 好好的部门被作得七零八落,老员工们以辞职作抗议。三人组去意已决,坐下各自摸鱼。难过之余,她也深知自己没有说走就能走的资本。 整整一个上午,董茜茜都没有回来。柳小妙看了一眼旁边空空的工位,电脑处于关机状态。难得见她赶个大早,心思全花在泡茶上了。 或许,从这壶费心费力泡的茶,就能猜到一二: 董茜茜是何等精明算计。哪里会平白无故地讨好一个人?昨天绕过赵雪靓,一脸媚笑向程天宇献殷勤,就可以看出其野心不小。 赵雪靓与李瑛为敌,位置还没坐热就作天作地,排除异己。貌似恭敬,心里不服的董茜茜,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让其尝到焦头烂额的滋味。 临近中午,工作群里炸出的消息一浪接一浪。新入职员工的小群也沸腾了,纷纷讨论刚出炉的宿舍分配名单。 柳小妙对分宿舍不抱希望。忽略小群的一堆消息提示,直接点开工作群。 和今早听到的小道消息分毫不差。程天宇升任了北京公司的总裁,不过试用期很长,得一年。 瑛姐爱了这么久的男人,也算是年轻有为。若不是和赵雪靓扯上关系,她也许会和群里的其他女同事一样欢欢喜喜地撒花庆贺。 一上午没露面的董茜茜,在群里活跃起来。发了好几个不同的表情包来欢迎新领导。程天宇也很快回复了一声“谢谢”。 真是无聊。柳小妙把手机放下,继续工作。耳边忽地响起一声很大的摔门声:“啪!” 赵雪靓一身绿色的套装,挎包却换成了红红的普拉达。一进门就瞪着眼睛挨个座位扫了扫,沙哑着嗓子问: “谁看见董茜茜了?” 怪了。明明看见她是拿着一壶花茶去楼上献宝了。大半天居然没见面?! 大家都沉默不语,低头各忙各的。赵雪靓奈何不了三个要拍屁股走人的老员工。也不好冲她们发脾气。权衡了一下,挑了柳小妙。 “小柳,小董呢?” “赵主管,我和她才认识不到两个月。最好问人力资源部的宋建。同一个学校毕业的,算师兄师妹。” 赵雪靓转了转眼珠,美瞳里放出光芒,“该不会是搞什么办公室恋情吧?” “我们不清楚,也没兴趣。”罗月澜刷地站起来,冷冷地打断了她。 或许是在群里被董茜茜气到,她来的路上就憋着怒火。碰了个硬钉子,更是捅了马蜂窝。 赵雪靓浑身发抖,贴了猩红美甲的手猛地一挥,差点要戳到罗月澜的脸: “你就是故意煽动她俩辞职,存心要给我难堪!快来说说,李瑛这个贱人给了你们三个每人多少钱,让你们死心塌地为她卖命?” 柳小妙怕罗月澜她们会当场崩溃,扭头一看,三人组却个个泰然自若,面不改色地正视前方。大家眼里的赵雪靓,再嚣张也是一只纸老虎。 正纳闷着,门口传来一个男人克制的低吼:“办公场所,有话好好说,不要泼妇骂街!” “程总好!”三个老员工齐声喊。寂静半天的办公室,突然爆发出一片响亮的掌声。柳小妙也跟着鼓掌。 程天宇阴沉着脸站在门口,旁边站着抱着一叠文件的董茜茜。赵雪靓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战。从前的温柔体贴装得多辛苦,现在的原形毕露就有多讽刺。 她错了。初来乍到,就犯了个很大的错:嘴甜会拍马屁的董茜茜,似乎有意无意在程天宇面前刷存在感。难保不会是个暗藏尾巴的狐狸精。 李瑛留下了一屋子人。唯一不让她感到恐慌的,也就只剩下柳小妙。坐着不动,也不出声,穿着打扮也土里土气。这样的人才最放心。赵雪靓猛地想起,今日的宿舍名额还是有修改余地的! 第67章 且行且看 收回福利,必找其茬。赵雪靓走到桌前,亲手摸了摸电脑,冰冷的。 “小董,一上午不开机,忙什么去了?” 五米之外,董茜茜嗅到到浓浓的火药味。面前还是同一个女人。昨天吓得打了寒战,当众出丑。今天却有十足把握赢一局。 她把胸前的一叠材料抱得更紧,生怕被夺了,大眼睛无辜地睁着,双腿往后退,直到裙摆恰好蹭到了程天宇的裤子。 “程总,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董茜茜低眉顺眼地陪着不是,亮晶晶的泪珠成串落在粉嫩的两腮。程天宇不忍训斥,也礼貌地后退了三尺,“没事。” 柳小妙和罗月澜她们回了工位,无心看她做戏。唯有赵雪靓站着,暗暗咬了咬牙,气血冲着脑门上涌。 她本性多疑,看到董茜茜的裙子短得几乎可以被风掀翻,胸脯也挺得引人侧目,更是成倍放大了危机感。 冲动之下,赵雪靓踩着高跟鞋到了跟前,边走边“啪”地抬手把她怀里的材料打落。几十张纸顿时满地飞舞。 “为什么要针对一个新员工?” 程天宇的眼神变暗,目光如同刀子一样锋利扫了过来。 “电脑都不开,上个屁的班!要是大家都学她消极怠工,部门不完了吗?”不明内情的赵雪靓振振有词,试图狡辩。 “你根本就不懂管理!连李瑛留下的现成作业也不会抄!”他愤愤地一掌拍在门上,震得门框都肉眼可见地抖了抖。 这一掌拍的力度太大。手心红了,大拇指和食指也肿了一圈。程天宇恨铁不成钢,绕过呆若木鸡的赵雪靓,拂袖而去。 过道里的灯照着孤独背影,竟然也瞧出了几分落寞的意味。 午间休息。宿舍分配的大幕开启。后勤部的小陈开始挨个办公室跑。 每一把发出去的钥匙,在新员工的眼里都很珍贵。它代表着一份沉甸甸的踏实感。有了宿舍,不会再被黑心房东欺负。也能省下一笔不小的钱。 “宣传部的,接着!” 一片钥匙稳稳地落在柳小妙面前的鼠标垫。她怔了怔,趴在桌上继续睡觉,没有心情去瞧它长什么样子。 旁边的董茜茜得意洋洋站起来,朝着发钥匙的男同事甜甜一笑。 “谢谢陈哥跑来送钥匙。真是辛苦你了!” 小陈瞧着面前喜上眉梢的姑娘,顿时犯了难。讲实话又怕扫她的兴。不出十步,果然听到董茜茜的惊叫: “陈哥,是不是搞错了?这钥匙牌上贴的名字明明应该是我呀!” “名字可是按照最新的分配结果贴的--” 话音未落,人已经闪到了过道。 “什么时候改的?”董茜茜难以置信地拿起手机,逐条翻开群里的消息。 更新的名单,居然在半小时前出炉。当时在吃饭,以为是重复的,没细看。 盼望了很久的钥匙,却不是自己的。 她眉头一皱,把它从指尖愤愤地弹了出去: “小妙,给你。刚才不好意思拿错了。” “咣当!” 钥匙落在柳小妙的桌面上,打了几个旋。董茜茜咬着嘴唇,一口气跑上楼。绕开了出尔反尔的赵雪靓,奔着人力资源部去了。 门开着。宋建正拿手机玩游戏。听到高跟鞋响,抬头就看到了一脸失落又不甘的小师妹。不等他开口,董茜茜低头站在旁边的桌前,乖巧地和郭姐打招呼。 “抱歉打扰您午休了。我没有分到宿舍。请问能不能把其他部门多的名额给我?” “啊?我核对一下。”郭姐略为吃惊地点开最新同步的名单。 手里确实留了一个。本来是给柳小妙备着的。没想到赵雪靓处处要改,唯独在这一点上不与李瑛唱反调。 “茜茜,很遗憾。我也是按赵主管的意思来办的。要不再等等,通常到了国庆会有员工计划结婚。婚后搬出来,就有空的房了。” 现在才九月初。足足一个月。 多一个月房租,也就要多交六千元。抵得上一个半月的工资。就算真轮上了,这笔冤枉钱也是很肉疼。董茜茜抠了抠亮晶晶的美甲,眼里一下就暗淡了。 “郭姐,我去帮忙问问。技术部的小肖好像快结婚了。” 宋建一瞧有了用武之地,献殷勤的心又蠢蠢欲动。他平时没少花时间在各个部门的小群里转悠。消息渠道广,总是有好处。 不等他起身,董茜茜就夺门而去。以他对她的了解,等于硬生生的拒绝。盼望住宿舍,好省下房租存钱。等他愿意去为她跑腿,怎么又忽然不乐意了? 茶水间。柳小妙拿着水杯凑在开水龙头下。刚弯腰按下按钮,后背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推。 身子一晃,水杯就歪了。 “哎呀!”滚烫的水溅落,浇得不锈钢水槽啪啪响。她躲避及时,手背还是红了一片。 “对不起,对不起,”董茜茜抱着玻璃壶一脸惊慌,“我的鞋子踩到地板的水滑了,帮你抹点药膏吧!” “不用麻烦了。我也不是第一次被烫。”柳小妙在冷水下冲了冲火辣辣的右手。烫红的皮肤渐渐变白,白得皱起来。一股钻心的疼。 右手受伤了。该搬还是搬吧。虽说是周逾付的,他也确实不差钱,她还是要急着搬。少花一天房钱,心里踏实。 下班时,柳小妙有意避开董茜茜。先上一层,再从十楼进电梯。然而一出电梯门就看到了她,刚要转身,对方又追了过来。 “你入职到现在,运气都好好啊。” 董茜茜甩了甩一丝不乱的秀发,笑着与她并排走。走了几步,见柳小妙没接话,又凑到她耳边低声说: “不过我听说,好运气用完了就会倒霉。小妙,你可得当心了。” “谁的运气差,还不一定。”柳小妙抿起嘴角,眼神里的光彩挡不住。快两个月的朝夕相处,人心隔着肚皮。 她冷冷地看着依旧语气热情的同事,不再说话。沉默却比吵架更有力量。董茜茜的假笑在她的注视里一点点僵硬下去。不揭穿,不代表不明白你的小九九。 第68章 偷偷逃跑 仿佛是故意要气一气她。柳小妙把领到的宿舍钥匙当挂链,别在了背包的显眼处。 董茜茜的脸顿时像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虽然面子上看着不红不肿,也比打了一个真巴掌舒服不了太多。 初秋的雨来得毫无征兆。如同脾气阴晴不定的领导,带伞没有雨。不带伞就隔三差五下雨。 一层大厅玻璃专门边又密密麻麻聚集了一堆人。物业又忙着朝门口摆一排塑料桶,用来放滴水的伞。 大厅墙上的电子钟显示,五点半。要退房得抓紧了。柳小妙望了望落地窗外路面上不断溅起来的水花,拨了校招待所的号码。 “我是306号房的客人,今天约六点半退房。” “是服务不满意吗?”前台还是那个豪爽东北姑娘,语气都急上火了:“您订的一月,这才入住一天,可千万别投诉哇!” “不,是我自己想搬。”柳小妙压低声音,转身躲开董茜茜,“房费是一个朋友交的,不想太让人家破费。” “这样啊?”前台姑娘翻了翻白眼,答应了。同时告诉她可以帮忙暂存到夜里十二点。 宿舍的位置,里外环境,都在新入职群里热烈讨论。就连柳小妙如此不爱管闲事的,也从不断刷屏的照片和评论摸清了那边的情况。 位置在北五环外,有个响亮的名字“人才公寓”。带独立浴室的四人间,和大学宿舍很像。 多了一个公共厨房和客厅。每月要交水电费,租金三百。如果不对集体生活的环境又特殊要求,乍一看性价比挺不错。 被大家吐槽最多的是距离。早晨跑到北三环来上班,有些远。但对柳小妙而言,现在搬家很方便。宿舍离清华大学很近。打个小面包车来搬家五十来块钱能搞定。 她不清楚周逾几点下班。只记得早晨他送她时也说过,下班会来接。要搬就赶在他前边行动。省得被发现了走不成。 柳小妙从背包里摸出伞,把牛仔裤的裤腿往小腿处卷了卷。雨水流过路面,她小心地绕开水深的地方。 球鞋浸湿,袜子也泡得鼓了起来。一想到有地方住,心里就禁不住地乐。居然也一路上趟水,连蹦带跳进了地铁。 住了仅仅一天。箱子和尼龙袋里很多物品都没来得及拿出来。不到半小时就全部收拾完。临走前,柳小妙悄声问了问前台,提前办理退房会不会扣掉押金。 “不会扣,我们大学的招待所和社会的宾馆不是一回事。”东北姑娘给她一颗定心丸,又好心地抬手朝着门外指了指: “哎,雨还不小,你要不要在对面的咖啡屋坐一坐?” “谢谢你了。”柳小妙用胳膊夹着湿哒哒的雨伞,拖着箱子和袋子往外走。东西真不轻。周逾拎着一盒凉面,一路送上楼,也很费劲吧? 她慢慢地出了玻璃门。走过之处,地面瓷砖留下明显的水迹。东北姑娘劝了也劝不住,马上对着键盘噼里啪啦一顿敲。同时,按照查出来的手机号,直接联系了订房间的人。 教学楼的玻璃窗被雨水刷得一片模糊。灰色的遮光窗帘被风卷得四处飘飞。马晨阳的座位离开关最近。看到房间光线变暗,就把天花板的两盏大灯都摁亮了。 周逾的手机来电振动。一瞧是校招待所,毫不犹豫接听。 “周先生,您的朋友冒着大雨退了房。一个女孩太不容易了。她和您事先说过吗?” “没有,她今早还住得挺习惯的。”周逾如同挨了一击,惊诧填满了双眼。他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冷静地问: “她叫车了没?走了多久了?” “五六分钟。还在对面的咖啡店躲雨。您加油!” 他的脸色起初是紧张,进而又转成困惑和失落。胡乱地把桌上成堆的文件扫一旁。快速起身。 “小周,有灯照着,还不顾亮?”马晨阳关心地凑过来。 “科研计划书还弄不完,可我真的得走了!”他的手指按在鼠标上,滑到待机的位置。 “别,别急着点,”马晨阳连忙制止,“不就是差个五百来字吗?咱们合作一个课题,余下的我来写不就得了?” 周逾的事从来都是亲自上阵。不过他看完手机收到的退款信息,又惦记着电话里前台告诉他的事,心急如焚。 一鼓作气写完?可他的心,他的大脑,他的双手,都已经完全不在状态了。既然老马主动提出,好像也有些道理。早走哪怕一分钟,留住她的希望就大一些。 周逾迈着两条长腿冲进雨里。他下楼很急,办公室也没伞没雨衣,就这么淋雨一路跑。雨斜斜地飘落,他的浑身很快就湿透了。 推开咖啡店的门,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柳小妙。她大概是不点咖啡,怕占了别人的好位置引起店员不满。识趣地选了空的偏的椅子。 她专注地刷着快没电的手机,一遍遍地用打车软件碰运气。 下雨天车紧俏。搬家的面包车更是少得可怜。呼叫了好几个,没一单成功的。师傅不是堵在五公里之外的路上,就是说要做好迟到久等的心理准备。 “小妙,你的鞋子和裤腿都湿了。”周逾一进来,吓了她一大跳。 “是前台的姑娘告诉你找来的?” “找到地方了?”他不接她的话。头发,眉毛和睫毛都挂了一层水珠。 “分到宿舍,忘了告诉你啦。”她笑嘻嘻地掏出一包纸巾,要他自己擦一擦。 “我不信你会忘,故意的。”周逾不接纸巾。赌气地转身要了一杯咖啡,端在手里,也不嫌烫。 看到杯边冒出的大团白汽,柳小妙的右手又隐隐作痛。眼看周逾的唇凑到杯口就要喝,她眼疾手快,一把将杯子夺了过来。 “别喝,非常烫。烫伤了会起泡,喝水吃饭都很疼。” 周逾仰起脸,眼神多了一分柔和。“你还关心我烫不烫?为什么要瞒着我偷偷逃跑?” 他看着捧着杯子的一只白皙的手,忽地觉察到了异样。 “小妙,我昨晚记得你是用右手拿的水风机和杯子。怎么一下换成左手?” 柳小妙没料到他会看得这么细致,下意识把烫伤的右手往身后藏。 第69章 贴心陪诊 门外,雨又变大了。 咖啡店的灯光柔和,室内的一切像披了薄薄的轻纱。水雾蒙蒙的玻璃上,映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周逾往前,柳小妙就往后退了又退。背着的手忽地碰到硬邦邦的墙壁。吃痛!她禁不住“哎呦”一声,才发现自己钻到了角落里。 “受伤了?!”他站住,眼里的关心更浓。抬手轻轻拉住她的袖子边,“快去医院看看。” “只是开水小小地烫了一下,没起泡。”她举起右手,在他的眼前摆了摆。 周逾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背。只一眼,就不忍心再看。 “皮肤都变色了,还嘴犟。万一留疤就后悔来不及了。” “我原来在快餐店炸鸡翅,被油烫了冲冲冷水就没事。油可比水温度高多了。”柳小妙依旧固执己见。 穷人的孩子当家早。大学勤工俭学受的小伤一大堆。要是动不动就要去看大夫,起早摸黑的兼职赚的钱都送医院了。 “我们谈个条件,”周逾见她横竖不肯,抓了个痛点来劝,“下雨搬家打车难。先去一趟医院。然后我再当一回司机,送你去宿舍。不亏吧?” “要是我不听呢?”柳小妙带着几分挑衅看向他,“你能把我怎么着?” 周逾凝视了她片刻,绕到身后,弯下腰。 “那就强制扛你走。反正也不重。”话音刚落,胳膊已经碰到了她的膝盖。 柳小妙的膝盖像触了电似的一抖,连忙好声求饶:“别冲动啊,我去就是了。” 当着咖啡厅一堆避雨的年轻男女,被一个高大英俊的男生扛着走。画面太有矫情味了。只怕要被顶上水木社区bbs的今日十大。 他略为得意,收回了手。一脸无所谓。可她怕,怕一不留神招来麻烦。 昨晚借用周逾的工作证开了一间房。他醉了睡阳台,又拉着她聊天。硬是在房里待到夜里十点。她提心吊胆到半夜才睡着。退房完成才舒了口气。 一听她答应,他又来了劲。从身后来到她的正前方。屈腿,半蹲下来,低声说:“我背你走。” “我只烫到了一只手,腿好好的。”柳小妙万万没想到会有如此公主待遇。脸红,身子僵,呼吸也急促了。 周逾又吓她:“不肯背的话,还是抱着比较老实。起码看得见你搞什么鬼。” “别啊,我听还不行。”她艰难地趴在他背上。心口一阵滚烫。 咖啡店有一排临时储物架。行李挂了编号的小牌,安安稳稳地摆着。 他的衣领半湿,贴在脖颈处。柳小妙稍微一低头,就看到了周逾领口露出的锁骨。常年锻炼,肌肉线条很明显。胳膊很有力,轻易就背着她走了起来。 周逾的耳边窸窸窣窣了一会。忽而听到响亮的雨水打得叮叮咚咚响,水花却并不糊住眼睛。 抬眼一瞥,淡绿色的小伞如荷叶在头顶撑着。柳小妙双手握住伞柄,出神地看着雨中的校园荷花池。 “下雨有什么好看的。我都看了九年。花是花,叶是叶。实在看不出新意了。”他笑了笑,大步地沿着荷塘往校医院走。 “不,”她偏了偏头,嘴角绽放出喜悦的笑容,“每一朵花的姿态都不一样。白的,粉的,淡黄的。开了的,半开的,没开的。碧绿的莲蓬上还有小蝴蝶呢。” 快到医院门口时,雨小了。柳小妙扭动屁股,闹着要下来,周逾不依: “进了楼就放你。路上水深了点。” “可我一路上就是踩水进的地铁站。挺好玩的。” “裤腿湿了会感冒,秋天的雨比夏天的凉。” “我生来皮糙肉厚,不是温室小花朵。” “在我眼里你就是,”周逾抬手在她的背包上拍了拍,“背过的女孩子里,你算最重的。” “还自夸力气大,”柳小妙不服地按住他的肩膀,“我加上背包也就九十斤出头。” “我上次背女孩子是二十年前了。”他忍俊不禁,“当时周莹只有两岁。我六岁半。你要不介意,我从现在起也可以经常背你。” 柳小妙嘴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切”,不理他的打趣。 到了急诊处,她被一双有力的手稳稳地放下,很是舒服。取完号,前边还有二十人。瞅见靠墙摆了排铁椅子。不多不少有两个空位。周逾独自在一个自动售货机前转悠。她笑嘻嘻地喊他一起坐。 “周逾,你背过小洛洛吗?” “没有。”他好奇地盯着她,“怎么忽然问这个?” “小时候半夜发烧,爸爸就背我去看病。”她低下头,躲开他的注视。泪水无声流了下来。 周逾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包棉柔巾和一双粉色女式拖鞋。只见她垂着头,不声不响,好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和过去不同。柳小妙的泪水刚落到脸颊,就被一块洁白的棉柔巾擦去了。 “谢谢你,”她接过他递来的棉柔巾,“我自己来擦。” “也好,”他半蹲下,把拖鞋往她脚边一放,“我就负责换鞋。” “不用,不用。”她难为情地把两只被水泡涨的球鞋缩到椅子地下,“你别看着,不然会很紧张。” 周逾默默地走到分诊台前,转过身。 拖鞋是带一点跟的,质地柔软。她往脚上一套,大小挺合适。换完鞋,他朝她招了招手:“到你了,快来。” 门口牌子写着“一次进一个”。可他腿长,跨得比她远。又不放心她独自进去,怕不肯配合。结果就变成了陪诊。 大夫瞧了瞧周逾,一脸不好意思。又瞧了瞧他身后面的女孩,羞涩的双颊绯红。这挂的号,不是本校的公费医疗。难道是...... 她咳了一声,习惯性地小声问: “你俩是来查那个的吧?找错科了。直接上楼挂妇产科。” “不是,您误会了。我朋友的右手被开水烫伤了。”周逾愣怔了一下。开水烫伤的是手,又不涉及隐私部位。难道还要分男女? “就只看这一样?”大夫半信半疑。 “真的。只看手。”柳小妙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无尽的好奇。该不会以为是悄悄来查早孕的学生情侣吧? “这个不严重,涂涂药就没事了。”大夫松了口气,利索地敲了病历,开了一支药膏。打发他们走:“下一位进来!” 第70章 走了才会想念 进来到结束问诊,仅仅花了两分钟。 柳小妙到了谢,准备走。医生旁边的周逾却还站着不动。他接过打印的病历和处方,细细地逐个字看。 “大夫,”他指着病历上寥寥可数的一行字,“只写了‘轻微烫伤’,能多写几句吗?最好开个请假条。” “真是体贴,你很幸运。找了个又帅又疼人的。”大夫会心一笑,重新打了一张。 柳小妙伸长脖子看到加上的一句“建议休息两天”,急得把他拉出门。 “周逾,简直胡闹。”她生气地抗议,“我努力工作快两个月,每天都任劳任怨。好不容易分到了宿舍,今天拿钥匙,明天旷工。同事和领导见了怎么做人?” “这份工作,你到底喜不喜欢?” “目前我的能力有限,这份待遇已经很好了。” 他看了看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满满的是珍惜。周逾朝她笑笑,转身忙着去排队缴费,取药。柳小妙要跟着,他摆摆手不让: “乖乖坐着就行。免得不见了还要花时间找你。” 他跑来跑去,像抽了一鞭子的陀螺来回转。她瞅着人群里那道高又挺拔的背影,纳闷地托着腮发呆。 能走路,非要背。能自理,非要代劳。他到底是嫌她太笨,还是太弱不禁风? 取到药膏,周逾兴冲冲地折回。一眼就看到了靠墙椅子上眉头紧锁的柳小妙。 咦?一路上背她过来,还有说有笑地赏荷花。就诊后忽然就不开心了? 他把药膏盒子打开,拆开棉签,蘸了药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 “小妙,我来帮你抹。” “不是五岁小孩,我是成年女性了。”她抬头,要来夺他手里的棉棒。 “当然知道你成年了,要不怎么会在便利店问我要不要成人用品。”周逾把棉棒放她的手心,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忽明忽暗,不知头脑里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柳小妙故作不知,捏住棉棒擦了擦变形的皮肤。 这药膏堪比辣椒油。一挨到烫伤的皮肉就像起了火。她开始还忍得住不出声不皱眉,几秒后嘴角一抽: “嘶!” 周逾赶紧凑过来,朝着红肿的手背轻轻吹了吹。 见她还在哼哼,又起身去自动售货机买了一瓶冰水。冷敷也做了。皮肤终于变得凉丝丝的。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扎心的疼痛消去了。 “该吃晚餐了。我背你。” 又来了。柳小妙用刚刚好转的右手扶住额头,好气又好笑地望着他: “我需要多活动,才恢复得快。明天的班是要上的。你的心意领了。” 拗不过她,不代表真的没办法。 周逾一出医院就挑了个相反的反向走。待她发现道路两旁的景物越来越陌生,已经跟他走了二百来米。 “错了,荷花池在那边!”柳小妙马上要换路。 “没错,我是带你去坐车。喏,停在前边了。”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果然瞧见了熟悉的车。车头落着三五片被雨打落的梧桐树叶。 “系好安全带。” 周逾拉开车门,看着她系牢,才坐下发动了车。行至路前方又灵活地调了头,转到了存放行李的咖啡店门口。 “我和你一起去拿。”柳小妙抢先钻出来。 “好。”他快步赶在她前边,一转眼就进了店。不等她伸手,箱子和袋子都顺利搬到到了门口。 “嘭!”后备箱的盖子欢快地弹开。 柳小妙的注意力一下被两口超大的黑箱子吸引。昨天傍晚看,还空空的。凌晨四点才走,打包的速度赶上闪电了。 分到宿舍纯属意外。提前拿到钥匙更是不敢想。不过,她看到周逾的箱子堆在里边,心里又莫名有些伤感。 唉。要是不退房,今晚就是隔壁邻居了。只要彼此都守好规矩,好像也没有不妥。 北漂的日子,不挑衣食住行,从不觉得苦。可是,每到夜晚来临,寂寞就潜滋暗长。 狭小的房间,黑沉沉的。一身疲惫进屋,四脚朝天躺在床上。除了呼吸,连眼珠也懒得动。要是有个朋友在,肯定就大不一样。 周逾把她的行李和自己的箱子排好。回头一看她愣神,以为是饿了:“晚上去熙春园吃淮扬菜,好不好?” “远吗?”柳小妙怀念昨晚凉面的味道,“荷园不也挺好吃。” “呃......”周逾犯了难。荷园近,熙春园远。舍近求远确实不明智。 但是,荷园人多。教职工喜欢家庭聚餐。万一又碰上了许雅雯,甚至还有她的爸爸妈妈,恐怕不是能想走就走得了的。 他近期的睡眠严重不足。除了工作时能打起精神,大部分时候头还晕乎乎的。如果再来一个许雅雯的跟屁虫张铭,大概率招架不住了。 对柳小妙来说,在哪里吃,吃什么,都不如和谁一起吃重要。哪怕从来没见过淮扬菜,她也点头赞同。 环境很干净,布置也雅致。拿到菜单。周逾转手就递给了她。 “奶香玉米烙,脆皮虾。够了。” “狮子头和响油鳝糊。”他笑着补了两道招牌菜,“民间不是说‘吃啥补啥’么?鳝鱼的皮肉很滑嫩。正好可以试试对烫伤有没有效果。” 周逾心情很好。劝她夹菜,自己也不停筷子。比第一次带她去吃披萨时放得开多了。 “你今晚回家还有一顿,当心胃疼。”柳小妙忍不住劝。 “我今天清早和家里说搬出来住。不用再吃一次晚饭。”周逾说着,拿勺子把碗里白嫩的圆圆狮子头拨到她的盘子里。 “你到现在还没把箱子拖进房间?昨晚的房还开着,多浪费。” “忙起来就忘了。下午招待所打电话,我本来走不开。正好有马晨阳帮忙接手。不然下班了去找你,都跑得没影了。” 傍晚的风吹过校园。周逾带着她在雨后的林荫道顺路一转。眨眼工夫又停在了一处超市前。 “你们学校可真大。除了教学楼图书馆运动场这些,超市,餐厅,医院,无所不有。都像个小镇子。” “是你自己要搬的。走了才会想念。”周逾无奈地白了她一眼。低头推着一辆购物车,挨个架子扫货。 第71章 我真的会介意 柳小妙好奇地跟在周逾身后。只见一双忙碌的手源源不断地从货架上拿东西。洗发水护发素和沐浴露一件不少,连毯子和床上四件套都往车筐里装。 他还真讲究,一律都挑最贵的。颜色也很干净。不是白色就是淡蓝色。收银员结账时,电脑屏幕上蹦出长长的一列。她瞥了一眼,不由得被上面的数字惊到: 一千八! 不是住校园里吗?缺什么每天现买都来得及。如果非要和钱过不去,可以花在更有意义的地方。 “周逾,”她好心地悄悄提醒,“核对一下,不是必需品的可以去掉。” 他似乎没听见,依旧点开手机扫码。东西太多,超市员工好心帮忙搬到车前。 沉甸甸的一大堆。柳小妙诧异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周逾。他一声不吭掀开后备箱,“哗哗”的把大大小小的物品往里倒。 很快,箱子和袋子之间的空隙都填了。满满当当,直到插进一根头发都有困难。 她有一大堆困惑待解: 男生不开心了也会和女生一样选择买买买? 购物什么时候成了男女都喜欢的减压方式? 理性冷静的学霸君,毫无征兆变了头脑发热的购物狂?可是,今晚他明明没有喝酒,食欲似乎也比上次还好呢。 大概工作上遇到困难了?或者是被小人气到了? 柳小妙摸着心口,感同身受。周逾才上了一天班,就闷闷不乐。职场的水果然好深!象牙塔和社会上的潜规则也许大同小异?! “呯!”车门关严。周逾握着方向盘,全神贯注按照导航路线开。 “听说宿舍挨着西二旗。路况是不是不太好?”柳小妙瞟了瞟屏幕上红得诡异的导航地图,忐忑地问。 “嗯,九点后是互联网公司下班打车的高峰。有些路段拥堵。”周逾大致记住了开车的路线,随手把手机翻了个边。省得她越看越焦虑。 驶出四环,车速果然减慢。大大小小的车挤得水泄不通。好像被无形的笼子拴住的一群困兽,难以挪动,只能趴着。 她望着黑压压的一片车辆,压抑感扑面而来。 周逾仰面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她也不好去打扰他。忍不住翻了翻新入职的员工群。宿舍钥匙是中午发的。下班到现在也过了三个多小时。动作快的应该搬完了。 群里的活跃分子们忙不迭晒了一堆图。从阳台、客厅、厨房、卧室到浴室,各个角度都拍了。住进去,空荡荡的房子就有了人气。引得她也迫不及待了。 有个女孩发消息最多。刚刚一条消息特地@了她: “什么时候到呀,我们屋就差你了。” 柳小妙看了看微信头像,眼熟。嘿,昨天上午在人力资源部办公室门口见过,财物部的。连忙积极地打字:“今晚就搬,在路上堵着呢。” “你也是今天!好巧啊!一定得抓紧哦,物业十一点以后不让进车。就只能等明天了。”对方好意地回复,催她尽快。 前方迟迟不动的车,忽地开出去十来米。柳小妙贴近车窗,前后左右的司机都在积极地挪。唯独她坐的这一辆,懒洋洋地干等着。 开车的似乎睡了过去,连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也安安静静的。 “周逾,醒醒。可以开了。”她犹豫了片刻,鼓起勇气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 “我没睡。”他睁开眼,淡淡地看了看一脸期待的她,“比蜗牛略快。安心待着吧。” “不行,”柳小妙焦灼地摇头,“十一点就不能进车。再等下去就白忙一场了。” “想不想看电影啊?”周逾自顾自地点开了车上的中控屏幕,挑了一个《小猪佩奇》。身后一张小脸流露出惊讶和不解。 “大家都巴不得快走,”柳小妙扒住他的椅背,忍着气:“我可没有心情欣赏这么低幼的动画片。” “嫌幼稚早说啊,我马上换成人的片。”周逾正要在一堆眼花缭乱的电影里翻找,她腾地起身。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双小手死死地捂住了屏幕。 “你要是把我当朋友,就不要戏弄我。明明可以走,为什么非要磨磨蹭蹭?” “我不想看你搬走,”他毫不掩饰眼里的失落,甚至还提高了音量:“尤其是偷偷摸摸地搬!” 面前的女孩怔了怔,终于明白了:他从咖啡店出来就一直在生闷气。并不是工作烦心,而是误解了她搬离招待所的动机。 柳小妙的语气也缓和下来,“其实从我到北京的第二天,就开始不停的麻烦你。心里挺过意不去。这不,宿舍钥匙也有了。哪里还好意思心安理得地蹭住?” “我们是朋友,相互帮助为什么不能心安理得?”周逾叹了口气,“你要是处处防着我,我真的会介意。” “我没有。要是防备心重,根本不会和你单独相处。每次我都害怕。” “怕什么?我哪一点不规矩了?”周逾的眼底悄然跃动小火星。 柳小妙被反问得答不上来。要挑毛病,他浑身上下好像确实也没有太明显的毛病。潜意识里,她怕的是他太优秀了,优秀到随时可能会被别的女孩从她的世界里夺走。 “你刚才说的‘成人电影’,是日本拍的那种片吗?”话音刚落,她的脸窘得发烫。大学里,女生寝室也有同学偷偷在电脑里看。她从来不敢,听到呻吟声就起鸡皮疙瘩。 他敢当着一个未婚女孩说出口,还能面不改色,脸皮得多厚。 “我说的是适合成年人观看的影片,你别想歪了。”周逾急忙辩解。 柳小妙瞪大眼睛望着屏幕上显眼位置的电影海报:《肖申克的救赎》、《阿甘正传》、《教父》,都是很经典的影片。 “你车里有没有爱情片?国内国外的都行。”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了眨。 周逾拧开矿泉水一气喝了半瓶,吐出两个字:“没有。” “爱情片轻松好看。我犯困了,麻烦你好好开车。” “争不过你。”周逾从座位下翻出一大盒巧克力,“吃吧,吃了就不困了。” 第72章 牵挂 柳小妙拿过一颗圆形的巧克力,剥开华丽的包装纸。鼻尖顿时嗅到一股浓郁的可可香气。丢嘴里轻轻一咬,丝滑,甜而不腻。 糖果缓解了她的焦虑。也换来了车内的安静。 周逾目视前方,瞅准了道侧的空隙。车身如一条灵活的鱼,飞快地钻过去。 待她吃完第二颗巧克力,迎面有路灯的光照进来。抬头一望,窗外早已柳暗花明又一村。 夜色里,无数盏灯火在闪烁。 开车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路面。他的手紧紧攥着方向盘,好像是抓着一匹骏马的缰绳。她悄悄看他的侧颜,看得心里慢慢变暖。先前的坚冰渐渐随着口中的巧克力一起慢慢融 化。 一片高高的房子映入眼帘。柳小妙兴奋地喊:“到了,真的到了!” “准备下车。”周逾沉默了一路,终于转过脸来冲她笑了笑,“刚好十点半,没耽误今晚入住。” “你开车的技术真好,不愧是清华的高材生。”柳小妙一脸无邪。 周逾听了,心跳差点漏了一拍。 就算弄不懂白月光的梗,开车的梗还是明白的。他面带尴尬地抿紧了嘴唇,利索地把箱子和袋子都一次拖进电梯。 “女员工宿舍,男性访客要登记。”物业人员从办公室急急地出来。 “我不上楼。只是搬行李。” 周逾说完,忽地喊住正要进电梯的柳小妙,“你五分钟后再下楼找我。” “不用五分钟,三分钟就可以。反正这个点的电梯没什么人。” 宿舍在三楼。层高相当合适。万一停电了,爬爬楼梯也不费劲。这么好的房间,怎么会轮到她呢?差不多等于天上掉馅饼砸中脑袋了。 过道里随处可见敞开的门。门里不时传来追剧的欢笑,还有劲爆的舞曲。白天大家都规规矩矩在写字楼里窝着。到了夜晚居然各自妖娆。 柳小妙兴冲冲找到门牌号,来不及进。把行李往门口随意一放,扭头去追即将下行的电梯。 今晚他是不是有些奇怪?堵车大约一小时,都不吱声。倒是要走了,忽地心血来潮要交待了? 一出电梯,她略微不安,呼吸也急促起来。明明看见周逾站在靠窗的位置,犹豫着迈不开步子。他听到电梯响,转身。眼底带着欣喜,快步到了跟前。 “稍等,我去去就回来。” “我的箱子和袋子都搬了。没落东西。”她很惊讶。 周逾神秘兮兮地笑着走出了门。转眼工夫又抱着小泰迪熊和一大袋东西返回。柳小妙瞥见袋子上醒目的“紫荆超市”,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他在超市里闷头买买买,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让她在新的地方能过得更好。她擦了擦眼角,不敢相信。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我不太会买日用品,凑合用用吧。这个熊可以陪你。”周逾真诚地把袋子放在电梯口。小熊挂在他肩膀上,毛茸茸的脑袋晃来晃去。 柳小妙急得摆手,“你拿回去,我留下小熊就够了。太多了宿舍放不下。一间卧室有四张床。我分到了上铺,空间就更小了。” “累了。不想再重新搬一遍了。还要我拿回去,亏你的小脑袋想得出来。” 好像怕她不信,他举手就伸了个懒腰。 长腿,长手,细腰。呆萌如一只站立行走的小豹。柳小妙心里又是一惊。平时的清冷形象,差点被随心所欲的一个懒腰给摧毁了。 “我要走了。也不送送?”周逾的声音也慵懒起来。她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到了宿舍楼前。 十一点整。园区的灯渐渐转暗。铁门处,一名值班的保安急急地举着喇叭喊: “到时间了,别约会了,快车开走吧!” 柳小妙双手拢在嘴边,响亮地回应: “我们不是在约会!” “......”周逾怔怔地看着她,不知该不该反驳。他的嘴唇仿佛张不开,大脑也昏昏欲睡。要是能躺下,抛开一切烦恼睡到天明就好了。 保安一听,哈哈大笑:“小伙子,你开这么拉风的车跑过来也挺辛苦。不如给你对象租个房子,省下时间谈恋爱多好!” 柳小妙羞得低下头。人家的话糙,理不糙。周逾听完心有所动,只是不敢嘴上赞同。他悄悄看了看她越来越红的脸,禁不住偷偷乐了。 “我上车了,晚安!”他拉开车门,依依不舍地朝她挥挥手。 “路上注意安全,有时间我会来你们学校的!”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一双灵活又执着的黑眼睛目送他远走。 直到车在视野里渐渐离开,变成一个遥遥的小黑点,才转身用力地擦了把眼泪。 “傻瓜,我真的舍不得你走......” 她费劲地把小熊和一袋子物品提到楼上。宿舍门前的过道,白白的灯光安静地照着。先前摆放在门口的行李,寂寞地等待主人。 柳小妙慢慢地摸出钥匙。转动锁芯时手指也在情不自禁地抖动。初来北京的第一个夜晚,是在快餐店撑过去的。正是在那个睡不踏实的环境里,结识了董茜茜。 从衣食住行来看,董茜茜各方面都远远优于她。可是,为什么短短一个多月就不续租公司旁边的小单间了? 她是被房东驱赶,没法子。难道这位同事也有类似的遭遇? “嗨,你真是卡着点到啊。”门开了,财务部的女孩顶着一脸绿色海藻泥面膜从浴室探出头。 “我刚到。打扰你了。” “别客气。我叫高燃,‘燃烧’的‘燃’。” “另外两位室友呢?”柳小妙很快就留意到,屋里只有她俩。 “不好说,床头也没贴部门和名字。具体看郭姐和后勤部协调了。” 分宿舍,名单都出了两版了,钥匙都下来了。居然还有未知情况?柳小妙隐隐感到其中的变数不小。既然高燃也弄不清,她也不方便多问。 零碎物品收拾完,她又用抹布把床擦了一遍。等被褥枕头和毛巾被都铺好,已经是哈欠连连。 柳小妙把马尾拆了,松松散散披着。热水器的水温有点凉。将就着冲了冲。躺在床上身子发冷,她禁不住把被子裹紧。 小熊在床头。毛色暖暖的。有个伴,不孤单。她眼里有泪花渗入了枕巾。翻身抱紧小熊,闭上了眼睛。 “对了,我要不要发信息问问周逾,现在到哪了?万一还堵在路上呢?” 第73章 天下掉下个警官朋友 借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月光,床上的女孩轻手轻脚沿着梯子爬下来。下铺,高燃翻了个身,咧嘴露出快乐的笑容。 柳小妙弯腰套上拖鞋,耳边又听到低低的呓语: “想死你了,一定要来看我。” 笑得这么甜蜜,大概是梦见男朋友了? 她投去羡慕的眼光,攥紧手机,带上门。空空的过道,尽头是阳台。柳小妙望着夜幕上若隐若现的繁星,心思也全部飞到清华园去了。 刚好十二点整。若是堵车的状况和来时差不多,周逾应该回到校园了。再晚一点会影响他休息。 拨号完,一秒接听。 “进屋了吗?”她急急地问。 “刚到楼下。”周逾笑了笑,“太兴奋了?还不快睡觉。” “今晚招待所的306房有新客人了吗?”听着附近马路上传来大型车辆的嘈杂声,柳小妙忽地怀念起住过一天的单间。像离开了一位亲切的老朋友。 “不知道,没过去。我今晚住博士后楼,明早去退房卡。”他掏出门禁卡,贴在铁门上:“滴!” “干嘛不去住单间,好好的房空着,太浪费了。” “我一个人住招待所?亏你想得出来。连个说话的流浪猫都没有。” “你把日用品都给我了,会不会不方便啊?”柳小妙又忍不住操心了。 “我们博士后是单间宿舍,有家具和家电的。只要洗漱用品和衣物就够了。” 这条件也太好了。高级人才待遇就是比普通人强。她啧了一声,和他互相道到了晚安。 回到床上,把手机放在枕头边。刚要睡下,就传来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咕嘟!” 凌晨了,谁还不睡觉要聊天? 除了沈峻这个夜猫子,好像也没有其他人会抓着她一起熬夜了。 总共也就见过两次面,不是半夜,就是凌晨。加上线上联系的一次,也是后半夜。 要是换成不知底细的,或许早就拉黑了。可是,警察的作息规律确实不同于普通人。她挺能理解这一行的辛苦。闭着的眼睛又倏地睁开。 一缕月光照亮了屏幕。柳小妙打着哈欠点开微信,滑到了漩涡鸣人的头像。 沈峻的上次聊天记录停在一个月前,要她上传身份证照片。今晚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打。 昏昏欲睡,看花了眼也是可能的。退出微信前,柳小妙强打着精神仔细瞅了一遍。终于弄明白了消息来源—— 大跌眼镜,居然来自避之不及的房东! 不过,这次对方只默默转账二百元,没有吱声。备注是“退还”。 咳!深夜扰民,疑似诈骗。白白浪费五分钟感情。 正当她重新躺好,微信语音猝不及防地响了。吓得柳小妙一个翻身抓住手机,飞快掐断。房东那头见语音不成,立刻发来一个圆圆胖胖的笑脸。 “小柳,第一个月多收了你二百水电费。今儿才记起来,赶紧退了。” “......”她怔了一下,怎么水电费也是可以虚报的? 遇到手段隐秘的黑心房东真是没辙。庆幸趁早逃离了虎口。老虎过去都是大口吃肉不吐骨头。忽然间改吃素,怕是另有隐情了? “上回转账才隔了两天。我都不好意思了。”柳小妙试探性一问。 “哎呀,啥不好意思的。该不好意思的是我这张老脸哟!小柳给个面子,快收钱!”房东低声下气,一副自扇耳光的忏悔态度。 她心里的疑惑更深了:一个贪心又斤斤计较的人,转账后凌晨不睡。仅仅为了看我收款才安心吗? “太困了,明早起来再决定吧。” “千万别拖到明天,”房东几乎要哭出来,“你的朋友来了一回。全小区都知道我搞群租。求求你帮阿姨在他面前多说好话!” 警官朋友?! 柳小妙用力晃了晃脑袋,片刻才回过神。她明明只有一个朋友,第二个朋友打哪冒出来的? “我不知道是谁,挂了。”她仰面躺下,身子往被子里钻。懒得再搭理不相干的人。 “咕嘟!”又是一条消息。出于谨慎,不得不看。 屏幕上赫然出现一张照片:一名高大的男青年穿着警服低头下楼。角度像是从窗口朝着楼道偷偷拍的。 虽然像素很差,轮廓却是熟悉的。一个名字在她的脑海里如鞭炮一样炸响: 沈峻!他居然会背着她找到了群租房,毫不手软地教训黑心房东! “嗯,我认识他。只要合理合法地出租房子,警官不会与你为难。” 房东不断地发感谢的夸张表情包。她嫌烦,点了收款就把手机丢一边。 睡意一旦没了,很难找回来。躺下大约半个多小时,下铺都传来轻微的鼾声。柳小妙的四肢都酸软,不想动弹了。大脑还是兴奋得一塌糊涂。 她猛地坐起来,点开屏幕,心情复杂地看着通讯录里一个男人的名字。 本来,她和他是没有交集的。阴差阳错没赶上地铁,误入酒吧一条街,才会被卧底的沈峻盯上。 做笔录、线下见面,有执行公务的成分。可是,他从她登记的个人信息里找到住址,目的就不那么单纯了。 毕竟,她不是犯罪嫌疑人。完全没必要暗中调查。教训房东,以及后续的两次退款和道歉是挺意外的。虽然解气,但不该是他来做。 柳小妙怔怔地看着上次通话的时间:竟然就是半夜回出租屋,惨遭房东和室友集体攻击的那天! “想起来了,我当时和周逾见面,怕沈峻还会打电话,就把手机关了。难道他后来打不通我的手机,一时冲动才照着地址找上了门?!” 都过了快一周了。沈峻怎么一个字也不提?做了好事还不留名?不像是他嘻嘻哈哈的作风。 下意识地,她的手指轻轻滑到了那串号码。待柳小妙从迷糊中回过神,电话接通。 “喂--”声音嘶哑,和之前听过的判若两人。 “您是沈警官吗?”她用被子蒙住脑袋,小声问。 沈峻连连咳了几声,才慢慢地接话:“现在我的嗓子哑到亲妈都不认识了。你、是不是也吓了一跳?” “病了要多休息,我不打扰了。晚安!” 第74章 硬汉怕打针 柳小妙握着手机,等沈峻挂断。 “你从来不会主动找我。这回凌晨打电话来,到底是为什么?”他的语气带着疑惑,比平时开玩笑时严肃多了。 “房东赶我出门,态度还凶巴巴的。结果这两天又是道歉,又是转钱。沈警官,真的辛苦你了。” 一开始,沈峻是极力否认的。见他煮熟的鸭子还嘴硬,柳小妙忍着笑,一键转发了刚刚看过的照片。 “不要不承认。你做得挺有侠客风范。可惜没有和我商量就自作主张。” “谬赞。本人不是大侠,也不是君子。纯粹好管闲事。”他哑着嗓子自嘲。 “我住的群租房是非法隔断的。里边电线和网线乱成一团。水龙头只有一个。万一短路起火,一屋子人谁也跑不掉。多谢你办了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哈,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种功能。前晚上老是关机,我怕你遇害才找到出租房的。现在有新住处了吗?” “今天刚搬到公司宿舍。有保安和物业,挺安全的。”她的心感受到了一股暖意。刚要和他说声“谢谢”,那头又传来一阵猛咳。 隔着夜空,看不到电话那头的情况。但从剧烈的咳嗽声判断,沈峻病得不轻。三天前听他说话还好好的,是不是过于劳累了? “咳得这么重,吃药了吗?”柳小妙忍不住问。 不等他回应,耳边忽地响起一段语音提示:“输液285号,请到窗口排队。” “天哪,你在医院!” 听到她的惊呼,沈峻才尴尬地笑着承认:“昨天喝了半瓶咳液,没用。今天下午突然烧到42度。怕传染同事,下了班就来挂水了。” 柳小妙随手在网上搜了搜。 发高烧到40度以上,病人就会面临一些不确定的危险。呕吐,抽搐,昏迷,心跳骤停...... 她自己最严重的一次也没超过39度。但是浑身酸痛无力,一阵阵发冷。滋味挺难受的。 他的症状不像是普通的伤风感冒,恐怕不能大意。 “大夫在病历里写了什么?” “流感,合并重度扁桃体发炎。”沈峻满不在乎地笑笑,“最好一针下去又能生龙活虎回去加班。” “别硬扛。劝你干脆请假,好好休息吧。” 下午在校医院看病,周逾求着大夫给开假条。连烫伤都能开出两天假。流感这种至少也可以歇个三五天。 “请假?!”他振振有词,“我可是单位的主力。又没有受伤流血,躺在床上脸皮得厚成牛皮啊?” “我不信。堂堂分局怎么可能只有你一个青年男警官?每年公务员考试,新招的年轻警察挺多的。” “我负责的任务很复杂,轻易不会被替代。眼看追踪的酒吧案件有了些进展,偏偏突然会病来如山倒。” “我明白了,”柳小妙恍然大悟,“酒吧是人流密集的封闭场所,你老去这种人群扎堆的地方,可不就传染了。” “要传染也不差这一两天的。我的身体素质一向很棒--”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突兀地传来一声惨叫:“哇,好疼!” 谁在喊?难道是他本人?! 发生了什么事? 柳小妙还来不及去琢磨,紧接着又传来护士美眉的温柔道歉: “对不起,我已经是用最轻的手法帮您扎针了。” 沈峻能把警用摩托骑得飞快。在混乱的酒吧打起架来也是以一当十。 大英雄的人设,暗地里居然像小孩一样怕打针?她一边好奇,一边忍不住笑出了声。 “别往人家伤口撒盐好吗?”他听到她低低的笑,故作生气地质问,“输三袋药水都要崩溃了。” “你身边有人陪伴吗?”柳小妙忽地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挂水总得有人帮忙才好。输着液独自上厕所,不留神摔倒很麻烦。沈峻怕极了扎针,再来重复一次肯定心理阴影面积翻倍。 “没有......”他如实相告。同事们都忙得连轴转。家人也远在千里之外,早就习惯了报喜不报忧。 她的心底生出一种过去从未有过的关切。没想到沈峻和她一样,也是从外地来北京打拼的年轻人。 区别就在于,他是有编制的公务员,捧着个旱涝保收的铁饭碗。而她得时刻当心,稍不留神可能就会丢掉一份工作。 “需不需要我过来帮忙?”柳小妙在昏暗的光线里摸到了床边的衣服裤子,抓过来就往身上套。 出乎意料,沈峻断然拒绝: “估摸着五点半就完事了。趁着天亮还有几个小时,你赶紧睡去。上班可不是闹着玩。安心工作吧。” “帮助是相互的。”柳小妙的语气带着满满的真诚,“正好还你人情。” “仅仅是还人情?没有别的心思?”沈峻有意把语调拖长,令人捉摸不透。 “都生病了,还想东想西的。发个定位截图过来。” 柳小妙没心没肺地笑着催他。 显然,她听岔了。以为他和她一样,本能地防着不是很熟的人。 “别来了。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我发着高烧,又咳得要命。不但没法保护你,还随时可能传染你。晚安。” 沈峻捂着心口,闭上眼,安静地养神。 输进去的药水不知何时会有效。反正头痛身痛,头重脚轻。但和她聊了几句,心里一下就轻松了。 “喂--”柳小妙听他久久不出声,轻轻地把电话挂断了。 转念一想,还从没看过沈峻的朋友圈。或许会有新发现? 他的动态大部分是转发各类新闻。翻到手指发酸,才找出一张集体聚餐合影照片,日期都是五年前了。 柳小妙的手指在照片上徐徐滑过。一群年轻的面孔,有男也有女。大家面带笑容,举杯,眼里尽是对未来的憧憬。 “毕业快乐。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永远的青春,永远的政法大学。”沈峻给照片配的文字,一点也看不出散伙的伤感,倒是包含了希望和期待。 她原来想当然地认为,他是警校科班出身。干这一行,要么真心热爱,要么没有更好的选择。 国内最好的法律院校毕业,出路广。拿着名校文凭,进律所做律师,到企业做法务,都不难。沈峻要是当个律师,口才杠杠的,不愁赚大钱。 第75章 有惊无险 九月第二天,罗月澜她们果真不来了。赶巧,人力资源部也辞职的。在宋建的运作下,董茜茜靠着专业对口抢占先机,借调过去。 宣传部的五个员工,一上午走了四个。只留下柳小妙在苦苦支撑。别说去茶水间,就连上洗手间也得百米冲刺。只差摆个睡袋打地铺了。 半夜加班回来,她瞧着镜子里的一对黑眼圈发愁。 “明天起改坐班车,六点半就出发。不用麻烦你接送了。” 周逾倚靠床头,在灯下默默读完信息。半晌才回: “行。需要我过来,再打电话。” 马晨阳一早来办公室。进门就看见了闷头敲键盘的周逾。 “小周,你今天比我还先到。难道是想提前下班去约会?” “约会?”他的视线从满屏的数据中抽离,无精打采地站起来:“白日做梦。” “别灰心,”马晨阳激动地一把拖住他的胳膊,“我长得寒碜,家里又在农村,都能找到佳佳小可爱。你是玉树临风的高帅富,肯定有一堆小仙女想嫁!” “万一我遇到情敌呢?” “打他个落花流水!”马晨阳抡起拳头,半开玩笑地朝墙壁舞了舞。眼前这位条件出众,担心情敌纯属杞人忧天。 “好,”周逾把戏言当了真,“从今天起每天晚上练拳击!” 门口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个穿波点连衣裙的小麦色皮肤女孩子径直走到马晨阳桌前。笑嘻嘻地把热腾腾的豆浆和鸡蛋饼摆在桌上。 “尝尝今天的爱心早餐!” “谢谢老婆!”马晨阳受宠若惊。拿起鸡蛋饼刚要咬,翟佳佳就凑到耳边讲悄悄话: “你同事长得帅气逼人。女朋友也漂亮得跟大明星似的。喏,还不好意思进来呢。” 他忍不住好奇往外瞅了瞅。果然看到了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 怪了,怎么和前天早晨在过道里瞄的姑娘身形如此相像?连披着头发的姿态也是一模一样啊! “小周,刚才咱们还在聊小仙女。小仙女真来了,你又假装没看见了?”马晨阳边吃鸡蛋饼,边打趣坐着不动的周逾。 “知道了。”他转了转椅子,头朝着门的方向,淡淡地说:“请进。” 许雅雯拎着两袋包装精美的月饼,大大方方地在门边的沙发坐下。 清晨的阳光照在白皙的鹅蛋脸上,五官也镀了层柔柔的光。鹅黄的长款连衣裙,很是养眼。单调的房间一下就变得美好了。 不光是马晨阳忘记了“有女朋友就不要偷瞄其他女生”的告诫。愣愣地看着许雅雯。 翟佳佳也在同性的美貌中略略自惭形秽。不比较,还挺自我良好。细看之下,顿时觉得身上的波点裙太俗气。脚上的运动鞋也很不搭。 “小周,我出去吃早餐,不打扰你和美女聊天。”马晨阳拉着翟佳佳的手,提着好吃的赶紧闪人。 刚到楼梯口,他就禁不住嘿嘿笑了: “难怪不许我偷瞟。果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翟佳佳回头看了一眼,“哟,门都关了。大白天,这可是办公室诶。咱们先去图书馆待着算了。” 周逾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盯着电脑。手指朝着键盘敲个不停。 许雅雯独自靠着沙发,也不做声,静静地看他忙。 噼里啪啦敲了一阵,周逾反而沉不住气了: “许主任今天要找我谈话?” “爸爸在楼上等你。我陪你去。” 他怔了怔,转过身,目光落在两袋月饼上。“这个就不带了。回头我把钱转给你。” “周学长,月饼是系里发的福利。爸爸让我领了分给大家的。” “行,辛苦了。”心底的抵触和戒备暂且放下。他把桌上的手机塞进口袋,“走吧。” 许主任一早就到了。周逾在他眼皮底下规规矩矩当了九年模范生,一夜之间却成为最令人头疼的下属。 其实,他不抗拒女儿自主选择。甚至暗中佩服她的眼光好。可是,周逾到底爱不爱她?他不禁心疼掌上明珠。 办公室一早就收拾过。紫砂茶茶具,用山泉水泡的竹叶青散发出幽香。一听到电梯响,就忍不住抬头看门口。 “主任,您好。”周逾迎面走来。眼神谈不上目中无人。但也达不到谦虚有礼。这张英俊不凡的面孔,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天生自带一股傲气。 “请坐下,先喝茶。”许主任用一种长辈看晚辈的心态,说服自己给面前的下属端茶倒水。 “您有话就直说,节约彼此的时间。” 许主任怔住。好不容易对着镜子练了上百次的笑容,也僵在了嘴角。 藏在门外的许雅雯心里咯噔一下。父亲的沉默,多半是在克制怒火。周逾的性子太直,前晚已经坏了印象。要是再起争执,岂不是雪上加霜? “爸爸,周学长一向对我很好。从来没有欺负过我。” “......”周逾开口不行,不开口也不行。进退两难。 说的好像是事实,又好像与事实不符。他要是否认,就等于承认欺负了她。要是承认,听起来就像是当着她父亲的面表态。 “周学长,你和我爸解释清楚就可以走了。”许雅雯耐心地在他旁边坐下,轻声提醒。 “前天傍晚去荷园买凉面,我碰到了她--”周逾抬头,撞上系主任凌厉的目光。后半句卡在了喉咙里。 酒后的事,多半是记不住的。他艰难地搜索记忆碎片,拼接出差点淡忘的画面:她喊了他两次。她问他写论文的经验。得不到回应,然后她哭了。 “对不起,我那天醉了。如有失礼之处,愿意接受批评。” 许主任的气血都往脑门涌。他抬起颤抖的手,双腿僵硬地挪到沙发前。不等许雅雯弄明白父亲的动机,裙角已经被拉到了膝盖处。 巴掌大的淤青,带着红色的血痕,赫然在目。 “周逾,你见过她腿上的伤吗?” “爸爸,”许雅雯惊慌地捂住膝盖,“这个不关他的事。您不要听信别人造谣。不服气周学长的人比比皆是。这些年您见的还少吗?” 第76章 尽快去见她 “周逾自己有嘴,你不用替他辩解。”许主任严厉地看着女儿,想从雅雯的眼底窥见一些蛛丝马迹。 “我的伤,是在荷园附近摔的,和他没半毛钱关系。您要是不信,可以去联系保安查监控。周学长来一趟也不容易。问这么无聊的问题,不是浪费人才吗?” “这事就不提了。”许主任回到椅子前,饮了口热茶顺气,“最近出台的创新人才项目,你有兴趣试试吗?” 周逾从沙发上起身,摸出口袋里一枚小巧的优盘,摆在桌面上。 “我昨天写的计划书初稿存在盘里。您现在可以大致翻翻。定稿前暂时不打印,免得浪费纸张。” “这么快?文件下发才三天呢。” 许主任半信半疑地拿起优盘连到电脑上。前晚上张铭拍着胸脯保证,一周后交计划书。周逾才入站两天就能写出来? 计划书一点开,手里的鼠标就惊得“啪”地掉到了地板上。足足三十页。每一页都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格式排版规范,美观。他越看越满意,忍不住备份到重要文件夹里。 原来,九年里他和众多教授都被骗了。评价系里的第一名和第二名,不能只看成绩单上微小的绩点差距。真正的差距,体现在正式入职后的科研水平里。 “周逾,我会和学校人才工作处申请增加一名助理教授名额。这一次不要推辞谦让,你名至实归。” “谢谢许主任的肯定。我已经答应过导师,要把博士后的这一摊子扛起来。以后的一切,等导师病愈出院再作打算。” “好,经费和招学生入组都由你自己来定。有问题随时发邮件给我。”许主任把优盘交回。激动之下忘了喊周逾来办公室的最初动机。握住他的手足足五分钟才松开。 许雅雯跟在周逾身后走出父亲的办公室。望着落地玻璃窗外的蓝天长长地舒了口气。 “周学长,都怪我不小心摔了,才让父亲误解了你。” “嗯,希望从今天起不会有下次。”他的双手插在口袋,迎着过道里的阳光,大步下楼去了。 马晨阳和翟佳佳牵着手往回走,一出电梯就不约而同去看办公室的门。 “开的。可以进了。” “嘘,轻点。” 他俩蹑手蹑脚往门边摸,冷不丁听到周逾一声喊: “别看了,我在你们后边呢!” 尴尬中,马晨阳下意识地抱紧了女朋友,免得被他发现刚才是在“偷窥”。翟佳佳圆圆的苹果脸泛红,嫌弃地把箍在肩膀上的两只手拽了下来。 “好好上班,我也要去上课了!”她捂着脸落荒而逃。跑出去几步,又依依不舍地往后看了一眼。 周逾怔怔地站着。来的明明是马晨阳的女朋友。可是,翟佳佳临走前羞涩和无邪的眼神,和他惦念的人,居然是有些相似的。 “小周,快进来。我们四个就差你了。” 齐鑫和汪磊一看见周逾魂不守舍的模样,都心照不宣地笑笑。 想念柳小妙,又见不着。计划书也提前写完了。投出去的论文也是一次性通过,不需要返修。要是下班后真的无事可干,还要不要人活了? 清晨的班车摇摇晃晃。柳小妙抱着背包坐在车后排,低头闭眼小睡。邻座的高燃夜里睡得好,精神也足。拼团购时需要好友帮忙砍一刀,就抬手拍了拍她。 “好困,是不是班车坏了?”被喊醒的人揉着眼睛,一脸疲惫。 “小妙,你的眼睛都顶得上大熊猫了。有涂眼霜吗?”高燃一边好奇地盯着她的黑眼圈,一边好心地在手提包里摸。 柳小妙摇摇头,“从没买过。熬过这一段人手紧缺就好了。” 一支小小的补水眼霜递到了面前。 “今天你用用我的。回头也买一份。女人首先要对自己好一点,男人才会对我们好。” 高燃天生一副热心肠。见柳小妙不好意思,就主动教她用。利索地撕开一片消毒湿巾擦了擦手,食指取绿豆大的一粒,轻轻点在眼周。 “舒服些了吗?” “冰冰凉凉,有紧缩的感觉。多谢燃燃。” “回去睡前再给你抹抹。要是有效,下次我让同学从国外代购,多拿几支。” 眼霜通常都会比面霜贵。在柳小妙朴素的消费观里,面霜超过三十块就不予考虑了。这支眼霜,一管才15毫升。随手在网上一搜,竟然要价二百。 食堂的三餐,每天也就二十块钱。二百块可是十天的生活费了。 夜里降临。按时下班的高燃吃饱喝足,独自在宿舍里练瑜伽。一个人待着寂寞,就问柳小妙几时回,好一起刷个剧。 “我估计又得十点以后。”电话那头的她边啃馒头,边叹气。 “这样加班,还要不要身体健康了?工资又一分也没给加。除了尽心尽力,面对不合理派活的领导,一定要记得吐槽啊。我教你......” 这天夜里十点整。柳小妙笨拙地更新了条动态。按照高燃的指点,发了一个黑眼圈大熊猫的卡通图。定位是公司的地址。配文:“救救命苦加班的孩子!” 周逾和马晨阳刚打完一场网球。浑身汗透。 “小周,我们歇歇,再练练!” “老马,我有急事,明天咱们再约!”周逾新奇地看着手机屏幕,心思早飞到别处去了。 她的朋友圈和他一样,都是常年不变的空白。忽然间发个加班的动态,一定是最近过得太苦了。 “小妙,可以发张你今天的照片过来吗?” 他斟酌了每个字,不禁蹙眉。人家在忙加班,忙到十点还在公司走不开。让她发照片,听上去好无聊。最烂的搭讪教程也不带这么编的。 周逾看完她的动态,心安了不少。起码是真忙,不是借口忙工作躲着他。转念一想,他的危机感又暗戳戳冒出来了。 这条动态肯定不是只给他一个人看。万一是给其他的异性朋友看呢?比如,那个习惯在半夜里打电话给她的沈峻? 尽快去见她,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诉求。最好是能赶在沈峻的前边! 第77章 给未来的嫂子挑礼物 车开到了写字楼对面的马路边。周逾抬头望去,二十多层的楼,三分之一的窗户都熄灯了。 他瞥了一眼余下亮灯的窗户,忍不住拨了柳小妙的电话。一连呼叫三次,她才接。 “刚发的大熊猫朋友朋友圈,是仅仅吐槽加班吗?”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可不是,”柳小妙的声音既无奈,又愤愤不平,“我的黑眼圈都熬出来了。再深一点就丑得没法见人了。” “今晚需要我来接你吗?”他关心她几点可以走。 “最后一趟班车到十点半。我加快速度,一定赶得上。”柳小妙拍拍胸脯,挺有信心。 宁可选班车,也要把他的好意拒了?!友谊的小船怎么说翻就翻了。周逾蹙眉。心里一急,清了清嗓子: “我的车比班车快。就你一个人坐。专车专用,还能路上多睡一会呢。” 一个清冷高傲的人。硬搬一套“自卖自夸”。反差好大。 她“噗嗤”笑出声: “宿舍园区十一点就不许进车。晚高峰我们体验过一回,路上超级堵。太晚了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开车回去。熬过这个月,招到新人就好了。” “凌晨四点的车都不是事。区区一两点算什么。” “疲劳驾驶很危险。我记得七月在高铁站第一次看见你,惊为天人。当心熬夜多了颜值会下降。” 柳小妙的本心是好的。只想劝周逾晚上别跑来折腾。她心直口快,为了让他明白熬夜对身体的伤害有多大,不惜把从前的他夸成仙。 正在开车的人,一听这话立刻把脸转向了镜子。 车内的灯开得很亮。周逾紧张地打量自己。连眼角的一颗极小的痣都细细地看了又看。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熬夜欠下的债终于显现。灯光下,他惊愕地发现,真的也有一点黑眼圈。 “小妙,你实话实说,我到底有没有黑眼圈?” “好像有一点点,不近看,看不出。”柳小妙听出他的不安,尽量往轻里说。 帅气的男人果然是在意外貌的。周逾熬了多少次夜,才一点点黑眼圈,就紧张得不行。 女人要是不对自己的脸多上点心,分分钟要变老的。容貌焦虑感一下子包围了她。下意识地把手指从键盘挪到眼睑边上。 “我室友说眼霜对黑眼圈有用。”她低声说,“我等月底发工资也买一支。要不你也先试试吧。” 周逾的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曾几何时,他觉得自己从内到外,自信满满。也不知怎的就忽然有些玻璃心了。 那天下午,人山人海的火车站。候车大厅的场景,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在记忆中渐渐变得模糊。 柳小妙居然会越过上千张面孔,唯独清晰地记住他的脸。说是一见钟情,未免夸张了点。毕竟他们当时仅仅是擦肩而过的陌生旅客。 但是,柳小妙看见他的黑眼圈不是一两回了。非要拖到现在才如实相告么?要是今晚上不主动找她,恐怕会一直熟视无睹了。 一半欢喜,一半忧。周逾吹着晚风,倚靠着车门,静静地注视楼上最后几个亮灯的窗口。 十点半以后,市区的商场都要关闭。能今晚解决的,绝不拖到明天。尤其是眼霜这种需要持续涂抹的护肤品,越早用,越早见效。 手机忽地振动。一看来电显示,是周莹打来的。 周逾擦了擦眼睛,核对了名字和号码,才按下接听键。近两个月来,堂妹第一次在十点以后联系他。 自从去电视台干实习生,晚睡晚起的逍遥日子就一去不复返。每晚下班回家只肯洗澡,护肤和补觉。其余与工作不相干的人和事,一概不理。 周逾也识趣,非必要不打扰这位大小姐。有好几次,他特别想问问她有关女生的兴趣爱好。一看时间不合适,最后都默默地放弃了。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要比对护肤品和化妆品的了解,堂妹的知识储备绝对是博士后水平。而他顶多是小学毕业,还远远达不到“脱盲”的标准。 “小莹,”他暗自欢喜,“今晚不早睡了?要拉着我一起聊天?” “哥,我厚着脸皮来找你救急了。刚看上了一款好看的手袋,你帮我买着好不好?等以后转正发工资了,一定还你。”周莹装模作样地扁起嘴唇,对着听筒“呜呜”两声。 明里假哭,暗里撒娇。周逾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逗古怪精灵的堂妹: “你不是天天喊忙,闹着要早睡早起吗?十点多了还在外头逛?” “王府井的商场有24小时营业的。说你逛街太少,孤陋寡闻,还不信。趁着年轻,多出来玩玩。别写论文了。快快开车来找我嘛。” 一直以为,商场都是早十点开,晚十点左右关。周逾放下手机,看了看表。铆足劲发动了车。从北三环赶去东二环,二十分钟足够了。 周莹在夜色中看到他的车从远到近,欢呼雀跃:“哥哥你真的来了,天下第一好男人!” “别喊了。这么大声,又这么雷。不怕路上的行人吓死啊?” 周逾一下车就半开玩笑打趣周莹,又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 隔了些日子不见,外表看着是更漂亮大方了。新烫的小卷,俏皮甜美。美中不足就是从小养成了一个大嗓门的习惯。和长辈们期待的文静淑女相差十万八千里。 “以后我找老公,一定要以你为标准!”堂妹高高兴兴地接过店员递来的包,凑在他耳边说悄悄话。 “我倒也希望你能尽快脱单,这样我们周末的饭桌上就更热闹了。” “哥,你大晚上跑一趟,真的只是为了我吗?”周莹的眼睛里溢出狡黠。甩着汽车钥匙准备去停车场。 “当然有点小私心。”他毫不遮掩地拉住她,“现在需要一个护肤品顾问,期限可能是无期。工资用包来抵,好不好?” “成!”周莹翘起小指要和他勾一勾,被周逾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不是小时候了,成年人不玩勾手指游戏。幼稚!” “懂了,你肯定也想给未来的嫂子挑礼物!”她忽地拍拍手,得意洋洋地冲着他笑。 第78章 多晚都等你 周逾的脸颊倏地一烫。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胸口,心跳“呯呯”加速。 “我现在还没脱单呢,别急着嚷嚷。”他藏起羞涩,朝堂妹投去淡定的一眼,“接下来轮到你兑现承诺了!” 周莹心底偷偷笑,看穿不揭穿。仰起脸,眼神里满满的较真: “女生的护肤品海了去了,不讲具体需求,三天三夜都买不完。比你们搞科研还要一丝不苟哪!” “你得告诉我,是面部保养,还是身体保养?基础护理,还是精细护理?光脸部护肤品就要细细分到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唇......” 一大串新奇名词从她的小嘴里不歇气地往外蹦。周逾听得一头雾水,两只耳朵都不够用。拉住说得兴高采烈的堂妹,连走带跑:“今晚只看眼霜。要快。去挑你用过的最好的。” “哇,太巧了!”周莹眼里放光,“我种草的一款贵妇眼霜这里有个大专柜!要不你也给我们每人买一瓶?不然我实习累得死去活来,一脸沧桑。别人还以为我和你是姐弟呢。” “哼哼,敲诈起你哥来了?回头有机会见到你的男朋友,我首先送他一句话:每个月的工资下来,钱包可得捂紧!” 周逾嘴上批评他奢侈浪费,看着专柜大幅眼部精华的广告也暗自满意。付款一点也不含糊。 “我才舍不得花老公的钱,要花也只花娘家人的银子。”周莹白了他一眼,翘翘的小鼻子,弯弯的眼睛,和小时候求着他买糖买玩具时一模一样。 曾几何时,奶声奶气的小丫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感情方面晚熟的?连给喜欢的女孩子挑个眼霜都没把握。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 兄妹二人打打闹闹地走到停车场,各自挥手道别。 周莹把拉风的眼霜瓶子拍照发朋友圈,配文:谢谢你,深夜的爱心礼物。发完立刻收获几十个赞。 其中一个来自夜里睡不着,和年轻人一样刷手机看剧的叔母。 “莹莹宝贝,别光顾着自己谈恋爱,记得盯盯你哥。”冯书琴没心思细看护肤品。退出微信前,不忘给她一条悄悄话。 儿子从家里搬走的第二个夜晚。她的心好像被挖走了一大块,空落落的。倒是枕边的丈夫睡得和先前一样好。仿佛走了的不是亲儿子,是捡来的阿猫阿狗。 周逾边开车,边给柳小妙发消息。 “快十一点了。上班车了吧?” 不知是没看见,还是在班车上睡着了。总之,半个小时过去了也不搭理他。 写字楼亮灯的窗口,仅仅余下不到十个。柳小妙捶着酸痛的腰背,皱起眉头抿了一小口黑里带黄的速溶咖啡: 呵,地狱的感觉! 一个从来不碰咖啡的人,被迫捏起鼻子靠它来续命。这包咖啡是茶水间剩的。差两天过期。咖啡香气比便利店的寡淡。满嘴酸酸涩涩,比中药还难喝。 她浑身无力,瘫在椅子上。从头到脚,每一寸继肌肤都疲软到麻木。不亚于经历了一场世界末日般的抓狂。 十点半还差十分钟。柳小妙完成当日的最后一份材料,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喝了口水,润了润干燥的嘴唇,正要关电脑,桌上的座机忽然叮铃铃响了。 她瞥了瞥来电显示,是人力资源部打来的。 好奇怪,郭姐他们今晚也有人在公司值班? “小妙,”董茜茜握着电话,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这么晚打扰了。宣传部的这份招聘计划是郭姐吩咐要加急写的,明早上班就发布。你对部门比我更熟悉,为了保质保量,转给你。” “茜茜,我要去赶班车回宿舍。末班车马上就要来了。”柳小妙断然拒绝。不是她的分内事,没有理由堆她的头上。 “你要拖着不写,hr也没办法挂到官网去。不怕赵雪靓气急败坏来找麻烦,扣个消极怠工的帽子?看在你我共同入职,并肩战斗四十天的情分上,才好心提醒的。” 柳小妙一手拿起桌上的文件袋,对准了电话机的听筒,用力甩在桌上:“啪!” 突如其来的隔空一拍。吓得董茜茜握住电话的手打了个颤。不过没扇到她脸上,不疼。很快又镇定下来: “哎,再生气,也别弄坏办公用品。这可是公司的公共财产。就算你今晚干不下去,辞职走人,它们还要留给新人用。” “说够了没?写就是了。区区一件小事,何来这么多废话。” 柳小妙矛盾地看着背包上挂着的宿舍钥匙。才搬进去两天,要辞职还不够跳槽资本。咬咬牙,接收了董茜茜发来的在线文件包。 “今晚很抱歉耽误了你赶班车。打车记得要司机开发票哦。你不是和财务部的高燃住一个屋吗?找她帮忙磨一磨,运气好的话可以报销的。” 董茜茜还真是会做表面功夫。明明是变相压榨了她的劳动力,又直白地打个关心幌子。叫人想骂也骂不出口。 楼下的马路上。最后一趟班车启动。柳小妙听到轰轰的声音,心里比刀割还难受。 错过了这一趟车,就算能顺利打到网约车,回去还面临西二旗的下班高峰带来的拥堵大考验。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跑到茶水间,四下找寻能够提神的饮品。所有能喝的,好喝的,都是每天下班被扫得精光。转了一圈,终于在柜子的角落里,找到一小袋被嫌弃的临期咖啡。 辛辛苦苦的工作,要的不过是一日三餐的温饱。 柳小妙身心疲惫地赶工,越想越委屈:刚刚好转的生活,心里也有梦想。怎么会因为一袋酸涩的咖啡都湿了眼眶呢? 手机振动。她不想理会,它就执着地响个不停。 终于,她从紧巴巴的工作里挤出了一秒,扭头看向闪烁的屏幕上一个熟悉的名字:周逾! “小妙,我给你发了好几条消息。到宿舍了吗?”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种无形的创口贴。她的心一下子就不那么疼。 可是,有人关心,反而禁不住要宣泄积攒了很久的情绪。 “周逾,我现在要哭死了,”柳小妙崩溃地擦着眼睛,“这么多活,我都干完了。谁想到班车都要到了,又飞来横祸--” “多晚都等你。我是你一个人的司机,就在楼下了。” 第79章 大半夜的居然有人 “你在我们楼下?不要啊!”柳小妙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出来。疲惫中带一丝嘶哑。 周逾径直开进地库,选了个离电梯最近的位置停靠。听到她还没走,反而心里踏实了一些。 前几天看过她的工牌,回头也在网上搜了一通。这公司成立不到十年。业内稍微有一丁点名气。北京本部和天津分部的员工一共也就二百来人。典型的小微企业。 他也随手查了查父亲名下的产业。抛开人数过万的上市公司,貌似规模最小的一家也不止五百。 “叮咚!”电梯门响。柳小妙为最后的一页拼得焦头烂额。 睡眠不足,过度劳累,耳鸣也不请自来。她盯着电脑屏,什么也没听到。直到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替她擦去脸颊上挂着的泪滴。 她惊讶地回头,双眼流露的情绪既欢喜,又难过。不知何时,周逾悄悄走了进来。贴着墙来到身后,怕打扰她的工作,脚步一直放得很轻。 “不是说好了今晚不要折腾吗?你来了,我会分心的。”柳小妙假装生气地嗔了他一句。 “那好,我立刻到门口去。”周逾笑着看她嘟着嘴的样子。配上黑眼圈,挺像个小熊猫的。 “你是不是练过芭蕾?动作这么轻巧,像天鹅一样。”柳小妙眼睛不眨地望着他,迈动两条长腿的姿态还真是好看。勾起她的好奇心来了。 “男孩子很少会学芭蕾。”周逾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我只被妈妈抓去练过五年国标舞。也就在你面前敢这么随意走走。” “你真棒,学霸一个,艺术素养也杠杠的。”柳小妙竖起拇指朝他比了比,低头继续忙去了。 门外是一条狭长的过道。临近后半夜,物业为了节约能源,灭了大半的灯。光线暗淡。周逾在暗暗的光影里站着。时不时转身去看看房里的动静。 忽然,楼道里隐隐约约响起高跟鞋声。他喜欢看灵异小说。最近在追《深夜书屋》。碰到奇奇怪怪的声响,自然要瞧个仔细。 安全梯的门“吱呀”推开。一个女孩穿着黑色吊带裙,伸出头四处张望。周逾站在原地,并不打算躲。他透过落地窗,怔怔地看着对面楼上的一块巨幅房地产广告牌。 老爸引以为豪的楼盘,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强行闯入他的视野。那堆生意过去是惹不起,躲得起。现在好像躲都躲不过。 多亏自己学业有成,还有个象牙塔可以待。不然早就和那些继承产业的富二代一样,混个文凭就回家经商去了。 她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心里暗自惊讶。大着胆子凑近,是一个英俊挺拔的年轻男人。 虽然光线不是很足,他的衣着打扮,和戴在腕上的名表,都让灰暗的楼宇蓬荜生辉。更让偷瞄的董茜茜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她面红心跳地站直,若无其事地抬手理了理柔滑的及腰长发。 “先生,我刚刚下班。楼里的保安都休息了。一个女孩子独自下楼好害怕。辛苦您陪我去地下车库好不好?” 周逾转过身。冷眼打量一步步靠近自己的陌生女孩。 深夜。整层楼几乎空无一人。除了可怜的柳小妙在加班,连扫地的保洁员也早下班了。突兀地出现一个穿衣暴露的年轻女子。精致的妆容和浓烈的香水味也和办公环境格格不入。 有没有可能,眼前和他搭讪的姑娘,是深夜出动的那一类灰色职业? 他似乎没听见。视线也没多停一秒,回头继续看他爸爸公司的地产广告牌。无聊是无聊。可是瞧着也比这位顺眼多了。 隔得近了。董茜茜忽地换了姿态。她瞪大一双画了精致眼线的眼睛,抿了抿豆沙红的唇。好好的步子也现出了微微的摇摆。一副似醉非醉的模样。 看似随意,其实暗戳戳地精心设计了每一个微小的动作。 今晚上本来就是顺路过来转转。假装加班,用自带的笔记本玩游戏,刷剧是真。 看见柳小妙十点发了条加班动态,她也乐意在程天宇面前刷好感。顺便也以人力资源部新人的权力,给分到宿舍的土包子一点颜色瞧瞧。 “先生,我会好好感谢您的。”董茜茜眨着刷得纤长的睫毛,楚楚动人。 周逾的无动于衷,在她眼里成了小说和都市言情剧里霸总们的冰山在外。越是不理睬,越是想要撩一撩。 凭相貌才华,她在公司里称第二,大概是没人敢说自己能排第一了。 “我刚从地库里上来,”他的语气和神态一样疏离,“里边的灯很亮。四面都是摄像头。” 董茜茜碰了个钉子。脸上的笑容较劲似的,暗自媚了几分。可惜周逾的视线又回到了对面的广告牌。 他的侧颜,颇眼熟。她的记性也不差。上个月的某天,夜里逛豪华购物中心,不就是这个男人在停车场,背靠着一辆保时捷卡宴打电话吗? 既然他自己说是从地库来的,该不会是原来总裁家的儿子吧?五十来岁的人,结婚早的,家里孩子也该有二十三四了。 稍作分析,董茜茜又推翻了刚才的判断。相貌平平的父亲怎么会有这么帅气逼人的儿子?连现任总裁程天宇都开的路虎,一个小伙子就敢开二百万的车随便逛街? 正在纳闷眼前男人的身份,腰间的小包传出一段暧昧的音乐。董茜茜一听就明白是谁打的。这可是她单独给程天宇设置的来电响铃! 她也顾不上去琢磨周逾是谁了。连忙转身往消防通道那边跑。 昨天他怒斥赵雪靓,火气太大猛拍在门上。手掌心红肿了。董茜茜借着午休在网上买了进口药,要了闪送。 她满脸虔诚地捧着药膏,午饭也不吃,守在总裁办公室门口。程天宇感动之余,主动加了她的微信。今晚看到柳小妙加班发朋友圈,董茜茜也不甘落后。只不过她设置的是仅仅对某一个人可见。 “喂,”她压住胸口的兴奋,可怜兮兮地咳嗽起来。那边果然关心地问: “加班这么晚,吹冷风感冒了?要不要这么拼?” 第80章 打脸 “新人加班就是要主动,积极。每时每刻要把公司当作自己的家。这样才成长得快。”入职培训的口号,枯燥又刻板。董茜茜不仅背得一字不漏,还声情并茂。 她把耳朵贴到手机上,紧张又兴奋地期待对方的回应。毕竟,刚才一番话连自己都感动了,还愁感动不了一个男人? “哪怕是招聘旺季,我们公司的人力资源部也比其他部门加班少。请注意提高效率。早回家。再见。” 程天宇语气和措辞不藏个人的情绪。浅浅的关心点到为止,也就是上级对下属的平常态度。 他似乎有事在忙。没耐心等到她的下一句,就毫不废话地挂断了。 “哼,还真的把自己当成冰山总裁了?有的是办法慢慢收拾你。”董茜茜也是曾经谈过一箩筐男朋友的恋爱高手。实践经验丰富,见多识广。挂掉电话算个屁,连一根头发丝都伤不着。 从消防通道出来,伸长脖子朝过道张望。过道空空的。寥寥可数的几盏灯有气无力地照着灰白的墙壁和黑色的大理石地砖。 “咦?刚才站在这里的高帅富去哪里了?”董茜茜匆匆地沿着整个办公区转了一圈,毫无收获。自认为在异性眼里魅力非凡,却一连挨了两次冷遇,终于暗戳戳地沮丧了。 今晚真是邪门!优质男人,不管是陌生的,还是认识的,竟然都对她爱搭不理! 心里的委屈不平像岩浆一样在沸腾:从小到大都是在异性的追捧中度过的。怎么突然间就一朵好花,无人来嗅了?当然不该怪她,要怪就怪这两位眼光太差,嗅觉失灵。 过道的尽头,有一道门开着。里边的光是白的,时不时可以听到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 柳小妙埋头写完最后一个字。从日出到日落,再到夜深人静。大脑紧绷了一整天的弦终于放松,靠在椅背上歇了歇。 专注加班时没工夫去想吃喝。现在她能清晰地听到肠胃“咕咕”的抗议声,手指也能摸到干干的嘴唇上卷起的皮。 抽屉里还剩下一片苏打饼干。没有周逾在旁边,也无须担心个人形象。她自在地随手撕开包装纸,饥不择食地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嚼得粉碎。 十分钟前,他轻手轻脚地进了门,不过柳小妙故作生气地“赶”走了。 “请到地库等我。千万不要守在过道里。省得我忍不住往外看。为了能早点收工走人,先要委屈你一下了。” “好。我这就下楼。有事随时打电话。”周逾说到做到,一分钟内撤离。他一走,柳小妙重新回归了专注状态的巅峰。原来以为熬到凌晨四点,都不见得弄完这堆被强塞进来的棘手活儿。没想到灵感喷涌,忽地事半功倍。竟然不到两小时搞定了。 “笃!笃!”有人用手指轻轻叩门。 “咱们不是说好了,工作中不来打扰么?”她以为是周逾在恶作剧,头也不抬就开始呛他。 “嗨,辛苦你加班到现在,我来瞧一瞧。” 传进耳朵的,怎么会是董茜茜的声音?柳小妙困惑地眯起眼睛望了望。只见她一脸幸灾乐祸,慵懒地倚靠门框上。 “我加班是真干活,灰头土脸,累死累活。你把自己分内的活丢到我这里,良心不痛吗?”来得正好。忍了一晚上的憋屈,有了可发泄的地方。 而董茜茜也暗自摩拳擦掌。过去在李瑛手下,被柳小妙比下去的次数,多得记不过来了。换了部门,不用明里竞争。暗里斗争却不减反增了。扭了扭身子,呵呵笑道: “火药味这么浓干嘛。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我骑在头顶上欺负你了。一切都是为了把工作干得更快,更好。我们今晚可是双赢。” “没心情废话,”柳小妙一键关了电脑,拎起背包,“要回去休息了。你住附近,当散步过来转转,也就花个五六分钟。我耽误了班车,路上会特别折腾。熬到几点能躺下都不好说。” “今晚你留好打车发票,我一定帮你把报销磨下来。”董茜茜哼着小曲进了电梯。柳小妙收回目光,心头一阵凉意。 有些人是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者。眼里从不存在友谊。只有利益。她一度渴望在职场也有真情存在。现在看来,是不是自己太过天真,才会付出真心后一次次碰壁? 从办公区到地库,电梯直达。一趟下来不到三分钟。周逾在车里待着,一次次地看表,感觉比等了三年还漫长。 被柳小妙“赶”走的时间里,他只敢掐着表出去接了一趟外卖订单。几乎是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个来回。 柳小妙从八楼乘上电梯,足足七层都是她一个人的空间。 然而到了一层,电梯门毫无征兆地开启。董茜茜甩着头发,摇曳生姿地迈进来。一头披散的长发衬着白白的皮肤,像极了恐怖片。 她吓了一大跳。后退到电梯角落,尽量在狭小的空间拉开距离。 “这都能吓到你?来帝都两个月,也学都市丽人变娇啦?”自从分宿舍泡汤,董茜茜也懒得装和气。好好的一句话,非要阴阳怪气地挤兑人。 明明离开办公区不止十分钟,居然还在一楼待着不走。董茜茜租住在公司五百米范围内。深夜去地库,动机可疑。 “怎么到哪都有你的影子。学跟屁虫累不累啊?”柳小妙也毫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 被瞪的人想起跟踪去便利店偷拍一事,心虚起来。急急大声狡辩: “谁跟着你了?我还怀疑你跟着我呢!” “......”柳小妙懒得和她费口舌。电梯门一开,抢先跑出去。 “慢着,”董茜茜一把拖住她的背包,“物业有规定,网约车不许进地库。你该不会以为夜深了,保安睁只眼闭只眼吧?” “谢谢你的好心。”柳小妙转身,用力一抽背包。窄窄硬硬的带子勒得手指疼,董茜茜不得不松开。 在她低头揉手指的瞬间,离电梯口最近的一辆车开了门。柳小妙快步跑进车里,如释重负地扑倒在软软的座椅上。 董茜茜听到车发动,匆忙抬头去看,一辆银色的车冲出了地库的出口。融入了无边的夜色。 第81章 住宿小插曲 车尾的灯光线很足。车速也极快。 她收回刚刚拍完照的手机,点开。车身变成一团模糊的轮廓。强光下的车牌,像被雾遮住,只能辨认到“京a”,数字一概看不清。 董茜茜闷闷不乐地折回电梯,心情乱如麻。晚上遇到的那个年轻英俊的男人,还有地库里忽然驶出去的这辆车,都是谜团。 柳小妙在眼皮底下乘坐一辆豪车扬长而去。引得她心里一阵阵愤愤不平。 打网约车意外碰到名贵的车,也不是概率为零。还有人自称打到过兰博基尼、玛莎拉蒂和劳斯莱斯。 网上的炫耀贴不知真假。但眼见为实,上车的这位还不是她本人,嫉妒和羡慕就一言难尽了。 通常情况下,街头的出租车一旦有了预约,就会直奔目的地接乘客。任凭路边的其他打车人喊破喉咙,把手挥到断也不会停。 那个神秘的男人是从地库来的。他无视她的年轻貌美,不愿意搭讪。一连两次请求,都以失败告终。或许是接了一个网约车订单,走不开?! “土包子的运气也好得太过分了。入职以来处处压我一头。好不容易今晚逮着个机会出口气,结果反而帮她搭上了一个闲得无聊出来体验生活的富二代。早知如此,这个帮倒忙的任务就不发了。”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能在一辆车里干什么?董茜茜唉声叹气地躺在床上,头疼欲裂。不是想象力不够,是嫉妒心太盛,阻止了脑补剧情的欲望。 后半夜,该回家的都回家了。车一路上开得很顺畅。周逾眼里尽是道旁的路灯投进车里的柔光。 柳小妙在座位上扒了一会,才慢慢坐起来。她闻到了一股鲜奶和茶叶的气味,还有温热的烘焙糕点的甜香。 稍微一侧身,就瞅见了副驾驶座位背后摆着的一个大大的纸袋。敞开的袋口露出并排放着的奶茶和蛋挞。 “弄了点夜宵。还是上回喝过的茶。怕打扰你加班,就没告诉你。”周逾看着后视镜,嘴角浮出一丝关心的笑容。 她的眼里隐隐有泪光在闪烁。动了动嘴唇,小声说:“谢谢你。陪我加班,还悄悄准备了好吃好喝的。” 饥饿和干渴都折磨了她大半个晚上。奶茶并未加糖,茶叶香而不腻。蛋挞倒是金灿灿的很诱人,瞧着热量就不低。 抓住一枚蛋挞,柳小妙埋头就咬。脆中带着滑嫩。甜度和油都恰到好处。烤出来的外观和口感都远远胜过她在便利店见过的糕点。 要不是太晚,她能一口气吃完一整盒八个。车里的空调吹得太舒服了。吃完第二个,她的眼皮就抬不起来。 等车开到四环和五环交界处,周逾猛地注意到柳小妙低着头没了动静,情急之下朝后看。 “小妙,你没事吧?” 她斜靠着椅背,腮边还沾着蛋挞的油和碎屑。手里握着空了的奶茶杯。眼睛闭着,睫毛偶尔动一动。要不是呼吸和心跳都还正常,真要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周逾停下车,开了门钻进来。掏出湿巾把她的脸和手指都擦得干干净净。柳小妙歪着头,睡得很沉。倚靠在他的肩头也浑然不觉。 得有多累,才会边吃边睡。他轻轻地伸手过来,托着她的后脑勺,把肩膀摆正。又在头底下垫上了抱枕。 九月的后半夜温差大。周逾搬出一口白天来不及打开的箱子。埋头翻找。他拿出一件崭新的亚麻质地男士长袖西装。小心翼翼地沿着脖颈往下,把睡着的女孩围了个严实。 盖好衣服,他又犯了难。柳小妙的宿舍区夜里十一点就不让进车。凌晨两点半,还有继续开的必要吗? 在车里躺一小会还凑合。睡到天亮是很不合适的。开窗会冷。关窗吹空调,时间长了容易中毒。 略作思考,他毫不犹豫地在路口调头,朝着清华园的方向奔去了。 后半夜。校内招待所前台,值班的女孩正在伏桌打盹。电话铃骤然响起。 “喂,订房间。306号和307号可以吗?”声音很熟悉。房间号更熟悉。 “啊?周先生?我记得上次半夜下来订房的也是您呢。”前台女孩惊讶地捂住嘴,回过神又偷偷地笑。“您又带女朋友来住啦?两个人开一间呗。住两间多浪费。” “别急,还远没到那一步。”周逾的呼吸一紧,头一晕,居然就稀里糊涂地说出了口。引得接电话的东北女孩又是一阵笑。 “行,我盼着哪天你俩只开一间呢。” 车开到了校园林荫道上。紫荆公寓的楼大半还亮着灯。作为过来人,周逾无奈地苦笑。自己过去当学生是夜猫子,天天发誓要早睡。没想到工作了,反而成了资深夜猫子。 夜猫子们都不一定蹲在房里。趁着天还没有特别冷,不少年轻情侣抓紧黎明前的时光在约会。 车停了。周逾看着熟睡的柳小妙,不忍心喊醒。他犹豫着是该抱起来,还是要背起来。 她是在吃东西的过程中睡着的。如果仰面抱起,会不会嘴里的食物会滑落到气管,引起窒息?为了保证安全,他和上回一样,把人托到背上。 从紫荆公寓到招待所的一段路,路灯照得很明亮。马晨阳和翟佳佳刚刚从校外看完一场电影回来,恋恋不舍地在博士后公寓楼前分别。 “咦?”翟佳佳忽地扭过头,指着前边的一个人影悄悄地说:“那个男的不是你办公室的小周吗?他好像背着个女孩!” “哎呀,还真是!”马晨阳的睡意一下跑光,“佳佳先回去休息。我明儿问问小周,看看他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招待所的玻璃门自动打开。周逾背着柳小妙刚刚踏进来,就撞见了正在办理住宿的人。不是一个,是一大堆。 系里明天上午在国际报告厅举行学术大会。欧美的专家们来得迟,刚下飞机。有时差,根本睡不着。精神抖擞地用英语在交流学术问题。 有四个面孔,他是熟悉的。这几年常常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来的威尔逊教授,宾夕法尼亚大学的麦考利教授,还有两名麻省理工大学的华人教授。 前台的姑娘热情地招呼:“周先生!单人间不够用了。不如我给你俩升级个大床房?” 第82章 真的很靠谱 东北姑娘天生一副女高音的嗓子。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不知套了什么曲调,喊起来抑扬顿挫,还带一丝韵味,竟然像唱歌一样好听。 新鲜感来了。外国客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她。在场的谁都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盼着再来一次语言艺术表演。 周逾也站不住了。四面八方的关注眼神也轮到了他身上。别人住宿,拖箱子,拎着大包小包。哪有不带任何行李,单单背个姑娘来开房的? 威尔逊教授年轻时也曾经是个风流少年。到了异国他乡,一瞧见等候开房的中国小伙子满脸羞红地背来一个女孩,好奇心顿时暴涨。 他摸了摸头顶所余不多的棕色卷发,眨巴着一双淡灰色的小眼睛。端详着小伙子的脸。忽地,眼里的光更亮了。兴奋地冲上前去,从正面把周逾用力拥抱住。 “dr. zhou, is this your sweetie?” 周逾的脸羞得更红,单手托着柳小妙的腿,腾出另一只来与他握手。一开始还心存侥幸。以为老外听不懂中国话,只要他不出声,他们就不会凑上前。 结果,威尔逊老滑头,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跑来当着一大堆人,大声问姑娘是不是他的小甜心。 “sorry, that is my secret!”周逾的嘴角抿成一条薄薄的直线,眼睛盯着天花板。宁可被误认为自负,也不要被老滑头看出心虚。 哼,我说是秘密,看你们还好不好意思刨根问底。洋人不是最重隐私吗?咱中国人的隐私观念,也与时俱进。 果然,威尔逊投来看破不说破的一瞥。毛茸茸的胳膊托腮,挤眉弄眼。像个滑稽小丑在逗观众发笑。 前台的姑娘见状,赶紧加快速度发房卡,把老外们接二连三地打发上楼去。周逾扶着柳小妙坐在沙发上。等到最后一名外国人转身,才重新回来登记入住。 “可以不住大床房吗?”他压低声音,“我们都还是单身,各自一间才心里踏实。” “不好意思,周先生。现在所有的单间和双人间都满了。”她怕他不信,伸手把电脑屏幕扭过九十度,正对着脸。 “房间紧张得这么夸张?可我路上打电话问的时候,你也不如实告知一声?”周逾蹙眉,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个硬皮的厚本子上。 他盯着意见簿,语气也带着不折不扣的质问。前台姑娘握着鼠标的手指抖了抖:八成是要投诉了?! 她记得沙发上熟睡的姑娘。挺好打交道的。当女朋友的面,男生即使有火气,不也得装装样子不发泄吗? “您别生气,”前台不慌不忙地赔礼道歉,“确实是我的疏忽。打电话那会,我们有十五个单间呢。可是外国客人们禁忌挺多的,房间号是3,9,13和17的,一看就不肯住。系统分配房间也是随机,所以就把您看中的306和307占了。” 他在欧洲和美国都待过。西方人的迷信和禁忌,多少都了解。人家也耐心解释过了。与其怪服务做不到位,不如怪国际友人不入乡随俗。 “以后有类似的,我们一定不要过分谦让,得让自己的同胞优先。” “行,”东北姑娘点点头,“拿身份证给我,马上升级房间。” 周逾习惯性地把手往口袋里神。出乎意料,没有摸到钱包。或许是落在车里了。 一着急,步子就格外仓促。一不留神,脚碰到了沙发旁边的茶几。一个彩色玻璃花瓶摆得靠外。经不起突如其来的一晃,“呯!” 花瓶清脆地碰在大理石地面,瞬间裂成大大小小的碎片。 周逾听到破碎声,连忙从门口折回。前台姑娘听到声响也去拿扫帚帮忙。 柳小妙的双眼微微地睁开一条细缝。 头顶的吊顶光线十分明亮,照着周逾的侧脸。他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玻璃碎片。表情又惊讶又无措,像极了闯祸的小学生。 “周逾,我是在梦里吗?怎么又回到招待所了?”她半睡半醒,揉着酸涩的肩膀,支撑着摇摇晃晃站起来。声音也轻轻细细的。 “你醒了?”周逾吃惊地回头,一把扶住步子不稳的她,“我看你车上睡着了,就自作主张带来这里。” “谁要你自作主张的?”柳小妙回过神,用力挣脱他的手:“我得回宿舍!” 一个要走,一个要留。她往门口跑,他大步抢在前边,拦住。两人拉拉扯扯,脸都红了。却又双双开不了口。 东北姑娘瞧着他们,满心好奇:听上去好像不是情侣关系?可彼此的眼神,怎么看着这么默契,配的一脸? “欢迎回来!”她自来熟地丢了扫帚,上前友好地朝柳小妙挥挥手:“周先生是顶顶靠谱的男人。对你特别体贴,连一大堆外国人都佩服得不要不要的!” 周逾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带她来住个招待所,自以为低调就不会有人注意。没想到不但自己同胞看见,外国人也来瞧热闹。 好不容易瞧热闹的散去了,偏偏又打碎一个花瓶,把睡梦中的她给惊醒。大脑短路前也不和主人暗示一下么? 柳小妙紧张得绷直了身子。一把甩开了周逾拦在玻璃门上的手,抱着背包往外冲。周逾怔了怔,拔腿就追。 门口十米之外,他的车安安静静停在夜色里。她狠了狠心,换了个相反的方向,加快速度跑。 紫荆公寓的路面,最近有一段在维修。她对校园的路况并不熟悉。路灯昏暗,加上心中焦虑,匆匆忙忙也没看仔细,行走中踩到一个活动的井盖。 “哐当!”脚底的盖子发出恐怖的响声。 好像是在河滩上抓螃蟹,不小心踩到沙子掩盖的深坑。柳小妙本能地用力斜着一蹦,双手抱着头,做好了滚到一堆硬邦邦碎石上割出血的准备。 一双有力的手从旁边伸出,毫不犹豫地搂紧了她。惯性作用下,周逾的身体也一同往后倾。所幸的是,他在即将落地时拼出全力踩住了地面,也保护了她的安全。 柳小妙抬眼看向夜空,只见头顶一颗流星急速地从深蓝的天幕中划过。她的脖颈贴在他的胸膛,能听到一颗心脏“咚咚”地跳得兴奋又紧张。 第83章 同住一晚 “好紧,”她扭过一张通红的脸,眼帘却垂着不敢与他对视,“我想透透气。” 周逾松开了箍在柳小妙腰间的胳膊。手腕上受了撞击力,肿胀了一大圈。怕她瞧见,索性双手藏到身后。 “和我回去。再不抓紧睡一觉,天都要亮了。” 柳小妙对踩到井盖心有余悸,连忙点点头。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一路上,只见周逾背着手,深一脚,浅一脚。 他的唇角时不时微微一撇,似乎身上有某个部位疼痛难忍,又不得不咬牙坚持。 “你是不是不舒服?”她快步追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关心地看过来。 “没有不舒服,”周逾强打精神,朝她笑了笑,“就是太困,想马上躺下去。” “我不想去招待所。”柳小妙拍了拍粘在背包上的泥沙,“就到图书馆那里待到天亮好不好?” “图书馆里都是通宵学习的人。我们去了只会白白浪费两个座位。还不如去该去的地方老实待着。” “该去的地方?”她忽地紧张了:“难道今晚你要带我去家里?不行,不行!” “我在校园里也有个住处啊,干嘛非要回家。省得父母问东问西。” “你的室友会不会有意见?”她依旧不肯。 “我们博士后都是单人住,和读书的学生不一样。门一关,谁也不打扰谁。有床也有沙发。我怕热,依旧睡阳台。” 周逾把手机里刚签好的住宿协议照片转发给柳小妙。白纸黑字,确实是一个人的独立空间。她才略放了心。 周逾的房间在六楼,对面住着马晨阳。两人从电梯里出来,顺着墙走到门口。 门一开,地上的东西堆得像小山。食用油、鸡蛋和面粉。卷纸,牙膏和洗衣液。还有一箱子大兴庞各庄产的牛奶西瓜。 “是不是走错门了?”柳小妙望着一摊子吃的用的,面露诧异。 “职工中秋节的福利。我傍晚和马晨阳一起,各自领来的。”周逾换了拖鞋,洗了洗手和脸,从衣柜里找了一个户外睡袋,铺在了阳台上。 这睡袋是登山和露营用的。他的手心一碰到柔软舒适的面料,整个人就无法抵抗地趴了上去。 起初只想躺几分钟就爬起来。哪知眼皮沉沉地合上,好似千斤重。隐约听到手机振动的嗡嗡声。他想坐起来,浑身好似散了架,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也提不起来了。 柳小妙看了看一尘不染的床和枕头,忍不住悄悄去嗅自己的衣衫。 昨天洗了头发和澡。冷气房里从早吹到晚,也没怎么出汗。除了有一些洒在衣服上的淡淡奶茶气味,倒也还凑合。 睡床上怕弄脏,沙发到底比床自在随意多了。 她琢磨着和周逾换一换。可等了整整五分钟,人影都没有。走到阳台,轻声喊了几声他的名字,无人应答。耳边只留下晚风和匀称的呼吸声。 阳台上,一盏圆形的橘黄色灯亮着。她蹲下来,握住他放在腿侧的手,眼里悄悄有泪光闪烁。 手腕处的伤,皮下积了淤血,一团暗紫色。柳小妙见周逾的手表带扣得紧,轻轻地松了松。 他睡着了,安安静静。大约是梦到了有趣的内容,嘴角噙着笑。两道墨色的浓眉微微地扬了扬。 她悄悄俯下身,摸了摸他乌黑浓密的头发和高高的鼻梁。 “学霸哥哥,”她把他的手慢慢地贴到自己的心口,“萍水相逢,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真诚,这么好?” 周逾的眼睛生得有种自带的魅力。不算太大,但绝对算长。眼尾的弧度让人想起上弦月。 他的眼睛闭着。睫毛也规规矩矩地不乱动。柳小妙越看越喜欢,禁不住又往他身边靠了靠。 头顶的灯光,她嫌太耀眼。揿下开关,四周仅仅留下皎洁的月光。 凌晨三点半。柳小妙陪伴在他的旁边,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睡梦中,她乘着一条小船,在荷花池里慢慢地划。 忽然间,船被水草缠住,划不动。她一着急,上半个身子伏在船边,用力去拽水草。 水草长又滑溜溜的。从她的指缝里毫不费力地滑掉。抓了几下,都没抓下来一条。倒是阴差阳错地捏住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 激动之余,她的力道又加大了。那鱼儿也拼命挣扎起来。 周逾的睡意正浓。他素来不太做梦,自然也就不会梦见奇奇怪怪的东西。然而,迷迷糊糊间,忽地被一股诡异的疼痛惊醒。 顾不上面红耳赤,他掰开她闯祸的小手。一个激灵侧身坐起来,声音发颤: “好好的床不睡,沙发也不睡。非要来阳台。来了又不乖,吓死我了。” 才睡了一个小时左右。周逾摸了摸发胀的太阳穴,打了个哈欠。继续睡阳台?好像是可以的。前提是把她挪到床上去。 柳小妙浑然不知自己做的“好事”。她的手劲不小。薅了他的头发,又薅他的肉。周逾又好气,又好笑,摇摇晃晃地把闯祸的家伙扶起来。 她歪着脑袋,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眼睛。他抬手替她把几缕头发拨到脑后。 “好想抱你,可惜没力气了。”周逾笑了笑,把她软软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步子不稳地从阳台往卧室里走。 快到床了。他想加快点速度,不料脚边被床头的箱子绊了一下,身子就失了重心。 不光是他自己,连同他手里半扶半抱着的姑娘也一齐往床上倒去。 床上的床单和被子是全新的。他从家里带来,才单独享受了一晚上。 可惜,床有点小。她一个人躺上去,手脚伸开,就占了一半。他比她高出二十多公分,要躺在旁边,就只能老老实实不动。 周逾权衡了一番,带着些许委屈搬到了沙发上。沙发仅仅一米七长。安放了脑袋,就没法摆好腿。最后,他枕着扶手,把一双长腿搭在了沙发对面的椅子上。 他的第二觉来得比第一次还要深沉猛烈。直到天亮,都保持着最初的睡姿。 而柳小妙到了六点半就被生物钟唤醒了。她睁开眼,下意识地看了看滑落到肩部的短袖衫,本能地卷起被子缩到床尾。 第84章 做男朋友 起初,柳小妙不敢抬头,更不敢随意乱动。忐忑地坐了片刻。 耳边并没有听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眼角的余光扫到床前的地板上,只摆了一双女式拖鞋。 她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衣裤,从内到外都好好的。这才鼓起勇气看了看两米外的沙发。 周逾侧身躺着。一条腿搭着椅子,另一条腿随意踩在地上。手里抓着蓝色格子的抱枕。慵懒得像一只在阳光下晒太阳的小动物。 他的衣衫和裤子都没换。皮带也扣得好好的。柳小妙的视线一路溜到裤腰处,满心的忐忑,脸颊烧得通红。 周逾一副“睡着了也是正人君子”的规矩模样。反而是她如同做了小偷似地心虚起来。扭过脸,不好意思再往下了。 燥热,难以抑制的燥热包围了她的身心。柳小妙禁不住把脸颊贴到冰冷的墙壁。 一丝丝清凉顺着肌肤进入体内。她闭上眼睛,调整了呼吸。一颗咚咚乱跳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在晨光中轻手轻脚下了床。屋子里很亮,桌椅和书架,衣柜都是奶白色,整个瞧着干净,清爽。 桌上摆着昨晚一起过来的小背包。她翻出梳子和杯子,溜进浴室,轻轻合上门。洗漱完毕,对着镜子梳成一只低低的马尾。正赶上阳光从小窗进来,一室洒满了阳光。 柳小妙望着镜子,不敢相信地伸手摸了摸眼睛下方。 恼人的黑眼圈好似被水洗掉。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不知是高燃昨天支援的眼霜见效了,还是周逾一晚上关心爱护的功劳。 正对着镜子默默出神,周逾温和的声音地在耳边响起: “昨天加班辛苦,怎么不多睡一会?闹钟还没响呢。响了我自然会叫醒你。” 周逾的好处太多了。缺点目前只发现一个:每次她以为他不在附近,结果偏偏就来。来了不出所料,要把她的小心脏吓一大跳。 “当!”柳小妙的手一颤,梳子掉落在白得耀眼的洗手池。 “走路都不带出声,难道是猫变的?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我身后。你都吓了我第三回了。”她捡起梳子在龙头下冲洗,不忘嗔他。 “我哪里不出声了?呼吸和心跳不算声音啊?”周逾狡黠地朝她眨了一下眼睛。脚步又往前挪了挪。 不得了,这家伙刚才瞧着还穿戴正常。这会把衬衣领口到胸前的扣子都松开了,还要用一双眼睛乱放电。 柳小妙慌忙闭上眼。身子绷紧,站着不敢动弹。 “你出去一会好吗?我还没弄完。”紧张之下,撒了个拙劣的谎。 “行,什么时候好了,再喊我。我反正上班不用打卡的。晚点没关系。” 躲在浴室,也不是个办法。万一出去,他还衣衫不整呢? “学霸哥哥,”她红着脸站在门后,声音如蚊子嗡嗡:“你把扣子系好,我就出来。” “抱歉吓到你了。我真是进来冲凉的。”周逾下意识地摸了摸露出的锁骨,尴尬地把扣子一一对上。他睡梦中浑身热到出水,随手扯开的。不想被她误会成耍流氓。 “马上让你。”柳小妙把头埋得低低的,拉开门就夺路而逃。 不过单人宿舍空间有限。除了一间卧室,就只有浴室,阳台和厨房了。她慌不择路,钻进了厨房。 “小妙,你打算做早餐啊?”周逾侧头望过来,声音透着期待。 “行吧,”她硬着头皮点点头,“只要你不嫌难吃,填填肚子没问题。” 喷头下的水声哗哗。周逾在门后肆意地冲凉。后半句一个字也没听见。她要是懒得弄,他洗完澡就来做。屋里有一堆面包,牛奶,麦片和鸡蛋。随便丢烤箱加热就可以。 他没抱太大的期待。然而一屋子的煎蛋的香气,热牛奶冲好的麦片和摆盘的西瓜,带来的岂止是惊喜,简直是惊艳。 “要是公司宿舍不合适,招待所又嫌人太多,住我这里好吗?”周逾吃得很开心,眼里蹦出欢乐的小星星。 柳小妙用勺子轻轻搅动麦片,若有所思。 “不好,”她摇了摇头,“我回宿舍心里更踏实。” “如果你没有男朋友,”周逾放下勺子,一脸认真,“考虑一下我?” 她惊诧地从椅子上站起,目光躲闪。 “太早了。我和你才认识了两个月。我怕时间长了,新鲜感一过,你又后悔了。” “不会,”周逾坚定地摇摇头,“我今年都二十六岁了。不是十八岁,也不是二十岁。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做伴,没人比我自己更清楚。” 柳小妙咬住嘴唇,忍住眼角的泪水。她何尝不希望他说的话是真的。可是,她很明白,阻碍她和他在一起的,不是爱情,而是世俗的压力。 “周逾,我不知道你家是干嘛的。我也从来不会问。但我只想说,我和你之间社会阶层的差距很大。大到让现在的我好怕。” “有什么好怕的。只要在一起彼此顺眼,开心,合得来。为什么要去在意别人的看法?”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身心也慢慢松弛下来。 看似平常的日子,其实悄然藏了许多不确定。 搬了一次宿舍,加了一次晚班。一起在屋里睡。一起坐下来吃早餐。难以置信,两人的关系又悄然进了一步。也许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安排。 临出门前,周逾拉开衣柜,找了一件浅灰长袖的衬衣套上。 “你不是怕热么?今天最高温有37度。”她好意地提醒。 “我今天送你去上班。来去都在车里,有空调吹着呢。” 周逾思忖着上午有国际学术会议,他有论文要上台宣读。手腕青紫着,只有长袖能遮住。 柳小妙没往深处想,只悄悄地打量他。衬衣熨烫得笔挺,吹风机定型后,被她薅过的头发也一丝不乱。倒是显得更帅气了。 在她的眼里,面前的男人完美得好不真实。她和周逾一共也就认识了不到两个月。要是真的成了男女朋友,恐怕会因为彼此了解不深闹一堆矛盾。 慢慢来,恰到好处的相处最舒服。 柳小妙把视线从周逾身上收回。两人一起有说有笑出门,直接上了停在楼下的车。 第85章 上门来请 离写字楼还有十来米。柳小妙执意要下车。 周逾依着她的要求,停在马路边。前方还有一个红绿灯。大堆的行人等在斑马线旁边。他不禁微微蹙眉。 “开进地库,直接电梯上楼。能省更多时间。” “我不想让公司的同事瞧见。人多嘴杂,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她无奈一笑。 “我在你包里放了眼霜,记得早晚各一次。”周逾摇下车窗,挥了挥手:“今晚我还来接你。” “如果能赶上班车,我就不麻烦你了。好好休息去。”柳小妙道完别,转身就钻进过马路的人群里。 引人怜惜的姑娘。倔强又坚强。周逾不声不响地目送她。直到小小的身影挪到路的另一端,才从前方岔路离去。 柳小妙刚从电梯里踏出,包里的手机振个不停。 “周逾?” 她猜测着,加快步子去了办公区。里边空空的。昔日的同事辞的辞,调的调,该走都走光了。只剩下一个留守,反而省了避人耳目的麻烦。 门关上。振动声也戛然而止。 点开屏幕,准备回拨,一个陌生的手机号闯入视线。 “骚扰电话吧?不理也罢。”柳小妙想也没想,直接拉黑。开了电脑坐下工作。 加班完成的招聘文案,细细检查了好几遍。没有疏漏。谨慎起见,她第一时间联系了郭姐。 “如果茜茜还把自己的分内事塞到你这里,那我就不客气地让她哪里来,哪里去。”郭姐在电话里安慰了她几句,又私信转来一份内部通讯录。 “小妙,现在你是正式员工,有自己的合法权益。遇到欺负生事的,可以找领导投诉。公司管理层的手机号,该打就打。不必太在意面子。” 随手点开,目光扫到第一个名字,握着鼠标的手打了个颤。 程天宇的号码,怎么会有些眼熟啊? 她翻出黑名单,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好家伙,刚才真是他打的。这位新上任的总裁找我何干?一个字都没讲过,大概率是打错了。 拉黑不到十分钟。第二个电话来了。一瞧是董茜茜,拒接。十有八九不会是好事。 “妙妙,你今天凌晨网约车发票记得给我啊!”有个女声忽地在门边响起,音调高得恨不得让过道上一溜儿的办公室都听得见。 唯恐天下不乱。董茜茜见她不肯接听,端着杯芒果奶昔优哉游哉地过来了。 “茜茜,”她侧头盯着对方洋溢着笑容的脸,不紧不慢地说:“你搞错了。我没有打车。” “别不好意思承认,我亲眼见你坐车走的。做了的事,否认干嘛?心里有鬼呢。”董茜茜眼底露出一丝暗暗的威胁。 “我是坐车走的。最近跟屁虫当上瘾了?”柳小妙“啪”地搁下鼠标,站起来走到门口。 “你违反物业规定,叫网约车进地库!做错了事还有脸骂人,喊大家来评评理!”董茜茜含着吸管,红着眼退回过道。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 正是上午打卡的高峰时段。来来往往去茶水间、洗手间的人不少。公司八卦群里的两个活跃分子像是蜜蜂嗅到了花香,立马围住了她俩要瞧个热闹。 “网约车绝不能进地库。违规的不但要罚款,还要扣一个月的奖金。” “人家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瞎说。你赶紧去找物业经理和公司领导认个错。” 虽然谈不上熟,好歹也见过几面。柳小妙见她们一开口都向着董茜茜,干脆懒得解释了。回到桌边,还未落座,又听到董茜茜呵呵冷笑: “地库有摄像头。我们一起找保安查查。是不是打了车,监控录像会拍得明明白白。” 柳小妙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地库的监控,应该会拍到周逾。她无法相信董茜茜会以这么龌龊的方式挑起事端。更不愿意让自己喜欢的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围观。 “你有完没完?!一大早放着工作不管,像跟拍狗仔一样去挖别人的隐私,可笑!” 一顿怒吼。嚣张的董茜茜被吼得愣在了原地。另外两人互递了个眼神,怏怏地拎着包走了。 柳小妙喝了一口水,解气。一上午也没有什么人来找麻烦。临近午中午,座机响了。一看号码,还是程天宇的手机打来的。 阴魂不散...... 她捂着心口,差点没被连环响着的铃声吓得吐出一口血。拉黑了领导,还浑然不知,一上午不理不睬。加上痛骂了董茜茜,添油加醋地跑他那里告状是铁板钉钉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大不了被炒鱿鱼。随便弄份包吃包住的体力工作糊口,也好过在此受气。 狠下心,不摸听筒。任凭它响个寂寞。可潜意识里,柳小妙总觉得四周藏着一些无形的眼睛,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笃!”关着的门,有人轻轻地叩。 正当她茫然站着,不知该开,还是该装没听见,耳边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清晰响动。 门开了。一个穿浅咖色衬衣的斯文男生探出头,彬彬有礼地说:“我是程总的助理。他在楼上等你问话呢。” 男生的身后又出来一个人。定睛一看,是后勤部来送过钥匙的小哥。敢情是敲门不应,专门叫来开锁的。 柳小妙仰起头,跟在他们后边。短短的一层楼梯,走起来像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城。 总裁办是入职后第一次来。此时瞧着那扇敞开的门,心里不悲也不喜。 不知程天宇是为何事,竟然如此执要找她。打了手机和座机,最后专门打发大活人来喊。转念一想,进去见识见识也不算坏事。瑛姐和赵雪靓之间的恩怨,可不就是因这个男人起的。 “既然都到门口了,何不进来喝杯茶?”里边的人显然是有所准备,语气不急不缓。 她硬着头皮,垂着眼帘往前走,差点就撞上了桌边高高的一大排书柜。 “你这么喜欢看书?待会回去时挑几本带走吧。”程天宇坐在椅子上,仰着头。语气揶揄,脸上却没有笑意。 “程总,”柳小妙压着心底的恐惧,“您有话就请直说。我这个人笨。说话稍微绕弯子就会糊涂。” “自谦到你这,成自黑了。需要我三番五次地请,也是挺可以了。” 第86章 旁人瞎掺和 “我看,你一点也不笨。吵个架都一针见血。”程天宇起身,踱到她面前。镜片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 董茜茜果然恶人先告状。 柳小妙绷紧了身子,垂在腿侧的双手禁不住握紧。 他的目光如同夹带了刀子,隔着一层玻璃都能成功地膈应到人。 见她不吱声,程天宇转回桌前,话锋一转: “李瑛的近况,你可知道?” 分手了,关心前任的状况,倒也不算奇怪。 但是他毫无征兆地提起瑛姐,且又有“负心汉”的嫌疑。她不得不谨慎: “我不清楚。” “郭慧仪也是这么说。说这种话的人多了,傻子都不信了。”原来程天宇在找她来之前,问过郭姐了。 他的嘴角挂着冷笑,眼神也充满狐疑。 柳小妙站直,准备迎接一顿训斥。哪知程天宇忽地沉沉地叹了口气。 “你们都替她躲着我吧?我迟早会有一个机会和她面对面解释的。今天聊天结束。先回去工作。” 听上去,他对瑛姐好像还有感情?! 程天宇又问了她有没有去过李瑛的办公室,里边是不是有个椰子壳做的雕刻工艺品。不论他怎么试探,得到的回复都是摇头。 “我的号码你存了吗?”他冷不丁地问。 不但没存。还被当成垃圾处理了。 柳小妙装模作样地掏出手机,暗戳戳把他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跨出门就奔着就近的楼梯去。懒得在电梯里又碰到熟人。 偏偏冤家路窄。光线昏暗的楼梯一共也不到三十级。结果刚走到一半就迎面碰上了赵雪靓。 “小妙,你去总裁办公室了?”一双锐利的眼睛在她脸上扫来扫去。试图发现蛛丝马迹。 “是,程总找去谈话了。”柳小妙没打算撒谎。毕竟程天宇出动了助理,助理又喊来后勤部的人一齐上门喊她。动静闹得不算小。 “他找你问的什么?”赵雪靓紧张兮兮地抠住了她的手腕。锋利的长指甲划在皮肉上,好疼。 “我今天上午和董茜茜吵架,被请进去了。”答非所问。拿来一赌,赌的是面前狐疑的女人和程天宇之间信息不对称。 “她去找他告状?还有其他的情况吗?”赵雪靓压低声音,做贼似的说着悄悄话。 “大概是有的。反正我已经挨了一顿训。” “哼,心机婊。稍微一点破事都会闹到总裁办。才几天啊,我也怕了她。部门现在就剩下我一个空架子领导和你一个干活的。咱俩更应该一条心......” 甭管心里装了多少羡慕嫉妒恨。赵雪靓奈何不了董茜茜,主动拉拢起柳小妙。一来留着她不要辞职,二来多个帮手心里不慌。 说了一大堆,重点落在升职:只要对内扛起部门业务,对外合力对付董茜茜,就有希望实现职位和薪水的改善。 “可以的。我现在除了工作,也没别的想法。”她的态度谦虚,瞧着也不像是圆滑有心计的人。赵雪靓放了心,继续往楼上去了。 “谁在门口?”程天宇警惕地把桌上的手机朝抽屉一丢。 “我来看看你。”赵雪靓理了理裙摆,摇曳生姿地走来。不等他招呼就坐到沙发上。 “工作时间。无事不要打扰。”他下了逐客令。 “下班时间,你更不给我了,大忙人。”她半撒娇,半耍赖。一双媚眼频频送秋波。 可惜。时过境迁了。这里不是天津分公司。他没有丝毫兴致。心不在焉地打发她走。 “我的助理马上到。不需要避避嫌?” “我和你多少也有过三年感情。难道不如姓董的狐狸精哄你三天?”赵雪靓瞪圆眼睛,不甘心地起身。 “注意讲话文明。这个位置我给了你,坐不坐得稳,看自己造化。” 他在威胁她?!明晃晃的一刀,如同捅在了心口。 助理在五分钟后现身。只看见程天宇背对着门,嘴角挂着莫名其妙的冷笑。程总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可怕。他打了个寒战,悄悄放了文件袋,原路退回。 一上午的学术报告会。周逾驱车赶回清华园,还没到教学楼就收到马晨阳的紧急来电。 “小周,你在哪里?我们四个都等你呢。”听上去是急坏了。清早他和柳小妙出门,就算脚步再轻,对门的人也会知道。 “马上就过来。我先去停车。”周逾背着包一口气跑进学术报告大厅。赶上电梯满员上行,干脆爬楼到五层。 他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耳边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系主任春风满面,上台致辞。 路上遇到了早高峰堵车,耽误了半个小时。领导都开始发言,才勉强到场。难怪马晨阳这么焦虑。 “周学长,请坐前排。”站在门边的许雅雯眼疾手快,优雅地侧身引座。 “谢谢。”他对她的善意报以一笑。 低头一看桌签,却不禁蹙眉。 马晨阳,齐鑫,汪磊的都是“dr.”加姓氏。他也是博士后里的一分子,怎么印着“assistant professor zhou”? 旁边的座位都是教授们的。何德何能,一介小辈,跻身白发苍苍的大牛堆里了。 周逾的眼角余光一扫,张铭正在后边一声不吭地盯着他。桌签的开头和他的一样,都是印的“助理教授”。头衔一致,座位却安排得一前一后,难怪这家伙又闷闷不乐了。 他的发言是排在第五个。和副教授们一组。安排得真是用心良苦。 威尔逊教授发言完毕,自来熟都凑到周逾旁边,摊开一只肥肥的白手。 他只当是要一份发言ppt,很遗憾地耸耸肩,告诉对方没准备。 “你的手怎么啦?”洋人嘴里忽然蹦出一句生硬的中文。 老滑头笑眯眯地瞧着周逾,很为自己的八卦天赋得意。初秋季节,在场开会的也有好几个人穿了薄西服。可他偏偏像只嗅到食物香味的猎狗,一路追过来。 “没什么,睡觉压的。”周逾淡淡一笑,把袖子往下拽了拽,盖住淤青。 “及时行乐。年轻人就是要seize the time!”威尔逊嘿嘿笑着,朝许雅雯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风流了大半辈子的老手,只消几分钟就看出她对周逾有意思。想当然地要逗逗俊男美女。周逾出于礼貌,视而不见。心里却把老滑头的祖宗问候了一遍。 第87章 收了女徒弟 散会后,周逾不和任何人废话,径直回了办公室。摸出湿巾,擦了擦鬓边。一上午穿着西服,即便是空调开得足,也足够憋出一身汗。 许雅雯礼节性地送了一行外国专家进电梯,也找了个借口,不与众人一起走。她面带微笑,倚靠在门边,不过也就短短几分钟。 “周学长,”她抬起一双明眸,柔柔地看过来,“我今天下午进组。” 周逾按在鼠标上的手忽地一顿。 他盯着电脑屏幕,语气淡淡: “刚开学就进组,恭喜。” 门边的女孩期待地等了一会。四周安静得令人绝望。除了键盘的声响一直不停。 “我要选一对一导师了。”许雅雯忍不住又开口,“我选了你。” “唰!”周逾突然起身。 动作幅度大,带得背后的椅子重重一晃。许雅雯眼神怯怯地瞟了他一眼,自觉退了几步。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系里选导师,一直是双向的。很荣幸得到你的信任。但是很抱歉,我不收女徒弟。” 他的语气比平时温和。字里行间也不藏着掖着。她的心猛烈地一缩,像是拧成一股的毛巾,哗啦啦地滴水。 “我的选题方向和你的一样。在组里除了你,其他人真的带不了。”她心中一急,眼眶红了。发丝滑落在眉间也顾不上去拨一拨。 “换个组吧。我资历浅,指导硕士还凑合。你是博士,少也得助理教授来带。张铭的方向和我差不多,他可以的。” “周学长,打扰你了。对不起。”话音刚落,许雅雯哽咽起来。单薄的肩膀轻轻地颤抖。哭得无助又克制。 她一边抹泪,一边踉跄着往外走。一不留神,头发遮挡了视线,“呯”地撞在了办公室对面的玻璃窗上。 响声传来,周逾已经追到了门外。她的额头红肿了一块,倚靠着墙呻吟。见他过来,忍痛别过脸去。 “要紧吗?” “没事。” 许雅雯怔怔地看着他。父亲这两天没少骂她。骂她一厢情愿,将她的心扎得千疮百孔。面前的男人似乎一开始就在回避她。泪水盈满了,滴滴都是苦涩和委屈。 “周学长,你有事先走。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她越是懂事,体谅,他的内疚和歉意就翻倍。 周逾的心,原本是硬的。生生就软了下来。错的是流言,是传播流言的人。他和她都是无辜的受害者。即使她对他怀有好感,也应该被善待。 一场博弈下来,周逾妥协。他掏出笔,在许雅雯带来的“博士生培养协议书”上,郑重签下自己的名字。 晚间,柳小妙谢绝了他来接的好意。一个人对着空屋子,闷得无聊。正好对门的马晨阳来找,两人就聊天。 “小周,你的房间和之前很不一样呢。” “没多一件,也没少一件,”周逾打趣道,“什么时候视力变好了?干脆摘了眼镜。” “我和佳佳亲眼看见你背着一个姑娘进屋了,还狡辩。”马晨阳开门见山。 “走了。不知道下次要等多久。”他不免失落。 “又不是异地恋,人家女孩子想来,自然会来。”马晨阳回想起开会时许雅雯望周逾的眼神,真叫一往情深。 不过,略知真相后,他也吃了一惊。这美女的背景了得,难怪眼光高,只惦记光芒耀眼的周逾了。 “金屋藏娇,兄弟。”马晨阳朝他肩上拍了一掌。 “我这叫‘狗窝’,哪有佳人钻狗窝的。”周逾也嘿嘿笑起来。 “你不老实,”马晨阳在屋子里转悠,边走边指给他看:“地上有这么长的头发丝,好几根。难道非要我在阳台上揪一件女式内衣才算证据?” “好了,好了,我们不扯这个话题。现在组里来了几个学生?” “目前就一个,许小姐。除了你,也没人指导得了她。”马晨阳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的脸。该懂的都懂。这可不是巧合。 “你我合作,一起带。我不能保证每天都有空。”周逾含着期待,也回敬了他一眼。马晨阳倒是很乐呵地接受了。 九月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中秋,连着国庆,放假七天。公司的放假通知一出来,工作群一片欢呼。 空空的办公区。柳小妙伸了伸懒腰,兴高采烈从椅子上蹦起来,庆贺加班的黑暗尽头即将到来的曙光。 努力的社畜不一定都走运。机缘巧合,撞上了急于拉拢人心的无能领导,大运就难挡了。她帮助赵雪靓重新做了部门的规划,每天安排得井井有条。 刚刚收到人力资源部的一封任命函。下月起,提拔她为企业宣传部组长,仅次于部门主管的职位。 罗月澜干了三年才熬到组长。她赶上部门无人可用,一个抵五个,阴差阳错就升职了?好消息来得太快。 柳小妙自叹瞎猫碰上死老鼠。虽然对火箭式的升职心存困惑,却也很是欣慰:总算对得起熬夜掉落的一地头发。 最大的遗憾是,近一个月没见周逾了。除了每天临睡前聊个三五句,两人都不好意思主动要对方视频。 一串号码拨出去,她满怀希望地等。 秒通。 “喂?”电话里传来柔柔的女声,立刻引起了她的警觉。 私人电话诶,又是大白天。他的四个同事不都是男的吗?惊讶归惊讶,柳小妙清了清嗓子,“请问是周逾的号码吗?” “是,他临时出去了。有事我可以转告。”许雅雯握着手机,爽朗地笑着。语气不减自信。 实际上,她禁不住暗暗咬紧下唇。如果不是周逾特地给备注了“可爱的小猫”,她真的以为是个普通的来电。 “麻烦你了。回头我再打吧。”柳小妙不等她回应,匆匆挂断。 这女孩的声音很耳熟,好似在来北京的高铁上听过的。莫不是许雅雯?! 可周逾不是亲口说他和她关系挺一般吗?哪个男人会让关系一般般的女人随意碰自己的手机?除非色迷心窍,脑子进水。 爱情和事业,真的不能兼顾么?柳小妙心口一紧,失落地闭上眼睛。冷落了周逾大半个月,难保他不会有怨气。可接电话的偏偏是许雅雯,她的手心悄然出来一层冷汗。 第88章 看病也能碰到 “吱呀--”虚掩的门被一阵风吹开。 许雅雯弯腰去捡散落在地的一叠文件。拾到最后几张,一个身影从门里闪过。不用抬头,知道是谁进来了。 “叮咚!”手机充电提示满格。 她若无其事地整了整凌乱的纸张,抱在胸前,当着周逾的面摆在桌上: “周学长,我交了研究计划初稿。有空辛苦你翻一翻。” “行。没别的事,就回去听课。”他低头看着手中攥紧的一张课表,神情专注。 师资博士后,除了科研,还有教学任务。马晨阳最近过劳,嗓子嘶哑。强撑着讲了两节,第三节就求他去救急了。 两人的课排的班次完全不同。周逾临时跑去要课表。仓促间没来得及拿走正在充电的手机。许雅雯进来时正好就听到了嗡嗡的振动响铃。 出于关心,拿起一看。瞥见屏幕上的昵称,吃了一惊: 直觉告诉她,对方是个女的。他素来与她说话冷冰冰的,私下会这般亲昵地称呼另一个女孩子?!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神秘的电话是非接不可了。 她担心地悄悄瞟了眼。大约是一心只想着上课,周逾并未多心。坐下来拿过杯子喝了口水。拔去充电线,抓起背包就快步离开了。 短短的一个回合,顶多半分钟。许雅雯望着窗外的阳光,想象着情敌的模样。能把周逾的心抓住,长相不说是万人迷,至少也要看得过去。 对方“啪”地挂机,估计也是听到她的声音有些发怵。 那个女孩与他的交往时间并不长。说不定才开了个头,对未来的感情走向其实也没把握。所以才会因为一个电话而心虚。 这么一想,心里反而比之前少了迷茫,多了几分底气。感情的持久战,拼的是耐力,恰恰是她擅长的。 一上午都没等到周逾回电话。临近中午,高燃约了一起去吃火锅。柳小妙破天荒地同意了。 “涮肉!”她舞动着木筷,一片又一片红红的肉卷往滚烫的底料里丢。 “妙妙,”高燃拧开一瓶橙汁,哗哗倒满两杯,“今儿庆贺你下月升职,我们再加些肥牛和羊羔肉吧!” “好,尽兴地吃个够!”柳小妙面前的一堆小碟子都空了。 一顿火锅能带走心里积攒了一个月的加班委屈,也能驱走周逾迟迟不来电话的烦恼。她边吃边往小碗里加辣椒油,辣到两眼泪汪汪。 “别吃了,”高燃递来纸巾和一杯柠檬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们拿青春和健康换升职加薪,可不能胡吃海喝。” 她接过水,一饮而尽。胃里辣辣的,浑身都汗涔涔。 忽然间,小腹传来刀绞般的疼痛。她捂着肚子,疼得直不起腰。高燃一边结账,一边手忙脚乱拨打120...... 月底了。明天就可以放假。一切多美好。 可是,柳小妙万万没想到,一时激动,稍稍放纵了一把,竟然吃个火锅都能吃进人满为患的医院急诊科! 下午的班不用回去上了,高燃帮忙直接在办公系统提交病假申请。郭姐一看就秒批。私信要她好好养着,节后再来公司。玩命地干了一个月,歇半天算什么。 候诊的地方挤满了人。座位坐满了,男女老少站得密密麻麻。高燃陪她取了号,买了些矿泉水和零食,就被部门的电话喊走了。 举目看去,都是陌生人。想哭就哭,没人认识。柳小妙禁不住鼻尖一酸,一张接一张纸巾用力擦眼泪。 “这么大的劲不怕蹭掉皮?你真当自己的脸是不锈钢做的啊?” 熟悉的声音。和周逾有七分相似的声线。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站在身后。 “沈警官,你这一次病都快半个月了呢。”她攥紧最后一片纸巾,揉成团,抛进了两米外的垃圾桶。 “我上回住了五天就出院了。今天是送同事过来看病。凑巧碰上了你。”沈峻站起身,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她。 候诊的过程中,柳小妙的肚疼加剧。一开始还能和他东聊西聊分散注意力。到了后来,几乎连直起腰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双有力的胳膊把她抱了起来,直冲急诊室。 在沈峻的怀里,柳小妙本能地抵触,一连捶打了他的胸膛两三下。额上冷汗出个没完,她渐渐有了耳鸣。医生问诊一个字也听不清。 迷迷糊糊,身体又移动了,却不知是转到了哪里。待她渐渐睁开眼睛,已经躺在了病床上。 “哎呦!”抬一下手,手背的输液针钻心地疼。 “别动,”沈峻俯下身,按住她的手,轻轻放到被子上,“当心针头掉出来。我上次就挨了两针。” 记起来了。他好像特别怕扎针,电话里都能听到如假包换的阵阵惨叫。 柳小妙张开嘴,虚弱地笑了笑。 “今天谢谢你了。” “瞧你客气的,”沈峻顺手拿起一只蜜桔剥皮,“我们警察送人来医院,很常见。我们是好朋友,不用谢。” 柳小妙转过头来看床头柜,一大堆新鲜水果。水蜜桃和苹果大概是没有时间洗,才拿了桔子来剥。 他剥桔子皮的模样很安静。大眼睛盯着圆滚滚的蜜桔,一点也不嘻嘻哈哈。 “沈警官,我想问你个事。”她忽地开口,“孟警官私下找过我一次,专门为了你。她是不是你女朋友?” 如果孟倩和沈峻是一对,倒也般配。但她肯定就得毫不犹豫请他离开。普通朋友也不敢继续了。 “孟倩还打过电话给你?”沈峻难以置信地撩了一把乌黑的头发,“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受欢迎?连女同事都盯上了?” 他哈哈地笑起来,引得旁边两张病床上的病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满不在乎地把左右边的床帘放下来,笑得没心没肺。 “沈峻,麻烦你正经一点,这可是医院。”柳小妙单手撑着,半坐起来。同时身子一闪,躲过了他来搀扶的手。 “孟倩是校友,比我低四届。本人作息不规律,昼夜颠倒。毕业五年,至今单身狗一只。” “难怪孟警官看着像个学生,才工作一年。不过坏人还挺怕她一脸正气。” 虽然心底怕死了与孟倩面对面在派出所夜谈。出于对警察职业的敬佩,她随口赞了一句。 第89章 敢不敢给警察当眼线 “话说那一晚在酒吧街,我从乱花丛里第一眼就相中了你,小白花一朵。有些日子没见了,想不想我啊?” 沈峻勾唇一笑,眼神流露出满满的得意。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悠哉地吹起口哨。 “鬼才想你!” 一只带着愤怒的枕头飞过来。扬手轻易接住。 柳小妙又羞又气地瞪他。他反而来劲,越说越欠扁了。 “要打人,等拔了针再打。躺床上,让你上下都打个够。” 话音刚落,沈峻又挨了几下打。隔着床帘,病人和病人家属都捂嘴偷笑。 “对了,那个红毛抓住了吗?”柳小妙怕他继续胡说八道,赶紧打住。 “依旧逍遥法外。最近几次接到线索,回回都扑了空。我们很头痛。” 一谈工作,沈峻面色忽地严肃起来,连歪歪扭扭的坐姿都一下子端正了。 “现在不是到处都有人脸识别吗?能逃到哪里去?”她托着腮,不解地问。 “如果嫌疑人刻意避开摄像头,一直深藏不出,再密的网也会有漏网之鱼。”他点开手机,给她看了一张照片。 犯罪现场是在酒吧街边的一个日租旅馆。小小的房间,窄窄的床。家具和床上用品都平平无奇。 暗黄色的木地板上却有一大滩凝固的暗红色血液。白色粉笔画了个圆滚滚的人形,标记死者倒下的位置。 “啊--”柳小妙闭紧了眼睛,浑身颤抖作一团。 她有深夜独自回家的勇气,也是为生活所迫。虽然胆量略大于一般女孩子,阴森森的杀人现场照片一看就吓得够呛。 “别怕,有警察在呢。就算杀人犯现在闯入,以我的本事,收拾起来也是小菜一碟。”沈峻的眼神自信满满。 “红头发真的会杀人?”她半信半疑地摇了摇头,“瞧着个子比我还矮,瘦瘦小小的怎么拿刀啊?” “不能以貌取人。关键是要看有没有杀人动机。这次被杀的是她的前男友。小有名气的调酒师。好了有半年多。后来被抛弃。不能完全排除由爱生恨的可能。” 红毛背了命案在逃,嫌疑很大。几度与警察周旋,都没有落网。可见其狡诈多疑,行踪不定。柳小妙回想起那双狠厉的眼睛,脊背一凉。不由得叹了叹气: “早知道会犯这么大的事,那天晚上抓了就不应该放出去了。” “我们得依法抓人,”沈峻的目光渐渐聚焦在她的脸,“做酒托,最多拘留十天。放出去不久就犯大罪,是意料之外的。” “孟警官有没有参与?”柳小妙抱着几线希望。女警察举枪冲进混乱的酒吧街,朝着群魔乱舞的人群大声喊话。英姿飒爽,过目难忘。 “参与了,然并卵。”沈峻摊开手心,递来剥成小绒球的蜜桔,“先不扯这个,补充能量。” 她红着脸拿了一瓣,吮了口桔子汁,很甜。然而他吐槽女同事的态度不好,该抗议的还是要抗议: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女警察抓女犯没准更有优势呢?” “误会了,我没有贬低女同胞的意思。孟倩毕业没几年,实战经验不太足。那晚出警心急,没顾得上穿便衣,完全暴露了自己的脸。” 柳小妙剜了沈峻一眼:“人家是怕你被围攻,不惜暴露身份。孟警官要是听到,肯定会被气哭。太不够战友情义了。” “你好意思批我。说好的还人情呢?打算拖到猴年马月去了?”他反唇相讥。剑眉一挑,望着她嘻嘻地坏笑。 上回沈峻病了孤零零挂水,没人陪伴怪可怜。她主动要求过来帮忙看着,又被他狠狠心拒绝了。 “我说话算话,不会食言的。”她仰起头,一脸认真。 “近期去酒吧给警察当眼线,敢不敢?”沈峻凑到她耳边,声音轻得和微风一样。 听着像是影视剧的桥段,有点意思。 “白天要上班,晚上不加班的时候可以。”兴奋归兴奋。优先权要给正事。 “不出意外,都是晚上八点以后到凌晨两三点。很辛苦。”他忽地有些不忍心。熬夜可是颜值和健康的大敌啊! 柳小妙抬起没扎针的手,响亮地击掌:“成!” 沈峻刚要竖起拇指夸赞,她又眨巴着眼睛摇摆不定: “非我不可吗?分局的年轻女警察也不少呢。” 女孩子的心思还真善变。他不禁翻个白眼:“我们的女同事很少。工作久了的都一脸正气。恐怕一露面就引起怀疑了。还是你最合适。” 明明是夹带了一些私心,可沈峻条条都讲得合情合理。她的顾虑也少了一大半。 要说照顾病人,沈峻一点也不含糊。买了清淡的牛奶粥和点心,摆在了床头柜。怕她坐久了心里发闷,又拿手机放剧。 快要输完最后一袋时,他的电话响了。一接听,是紧急任务。 “沈警官,谢谢你照顾了我一下午。快走吧。” “回头联系,保重身体。”沈峻走出病房,门边忍不住回头。她催了几次,才快步离开。 拔完针,还走不成。大夫建议留观,明天继续输液。 柳小妙叹了口气,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发呆。周逾的电话都拨完大半天了。眼看要到黄昏,手机屏幕依旧静悄悄。不免失落。 许雅雯言谈间流露出的自信,不像是装的。这种自信如同一条又紧又细的钢丝,箍住了她敏感的心。 周逾到底忙什么去了?回个电话是基本的礼貌! 之前他总是很闲,闲到可以承诺“不出意外,随叫随到”。现在忽地变成了大忙人,忙到半天都不回电话。 一前一后,对比惨烈。柳小妙不了解其中缘故,只是莫名心慌。 十个手指克制不住了。斟字酌句,删删减减多次,终于发出一条信息: “我今天给你打过电话,有人替你接的。如果有空,辛苦回复。谢谢。”话里行间,语气客气,疏离得可怕。 柳小妙默默地读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心如刀割。成串的眼泪无声地滴落在枕头上。她和周逾从陌生人变成朋友,花了一个月。从朋友变成特别的朋友,又花了一个月。 整整两个月的感情,却被一个未按时回复的电话搅得人仰马翻。 第90章 我只选自己愿意的 “周老师,您别走。我们还有问题要请教!”阶梯大教室,讲台边人头攒动。 下课铃半小时前就已经响过。周逾头昏脑涨地站着,挨个地回答学生的问题。 他的嗓子渴得冒烟,嘴唇也干干的。水杯走得太急,落在办公室。讲着讲着声音也嘶哑了。 “同学们,今天上午代马老师临时上了两堂课。大家提问兴致这么高,我也很欣慰。” “我们都好喜欢你讲课,能不能和教务处说说,以后这门课由您来讲?”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上,期待的眼神闪闪发光。 “不行,”周逾狠了狠心,摇摇头,“我自己也要教两个班,课排在今天下午,一点半到四点半。这么年轻,可不想过劳死啊。” “那我们就一起写邮件,联名申请调课。真是太羡慕下午上课的同学了。”一个长发女孩笑眯眯地抱着书过来。排了很久的队,终于轮到了。 “胡闹,以为是新生就能为所欲为?”周逾很严肃地告诉她,选课不是超市选东西。选了哪个老师就坚决上到底。 “要不您和马老师商量,按月份换着来?”另一个女学生也送来建议。 这群女孩子太热情了,像一只只欢乐的小黄莺,围着他问个不停。刚进校门的小姑娘,也不能轻易说重话。真拿她们没辙。 坚持到一点二十分,周逾才得以脱身。离下午的课仅仅只有十分钟。他急急忙忙收起背包,百米冲刺往办公室跑。 去餐厅吃饭?菜都快卖光了。点外卖更来不及,连打包的时间都不够。饭吃不上,水说什么也要喝一口。还有三个小时的课要讲,不能废了嗓子。 “咦?” 刚跨进门,他就看见了桌面上的全麦吐司、椰子汁和润喉糖。 马晨阳的桌上也摆了同样的三样。大概是翟佳佳来看望男朋友,顺手帮忙带的吧? 周逾没工夫细细琢磨。拧开水杯一气喝到底。吐司软绵绵的,嚼着有韧劲,带着清新的麦香。椰子汁也两三口空了瓶。 余下不到五分钟,他习惯性地点开手机。 上课期间静音。柳小妙十点半左右打来电话,完全没听见。现在要回拨又太仓促了,说不了几句。干脆等到四点半以后。 下午的课,学生们热情更加高涨。中午耽搁了一个半钟头,下午直接就耗到了六点半,足足晚走两个小时。 周逾摸出润喉糖往嘴里丢了一颗,拖着疲惫的步子往回走。教学楼前正好碰上了马晨阳和翟佳佳手牵手散步。 “小周,辛苦你替我上火线。千万别病倒了。”马晨阳一见他就松开女朋友上前来安慰。握手的时候,感觉周逾的手心烫得可怕。 “老马,我的声音都成公鸭了。”他有气无力地自嘲。 “只要有人爱,成北京烤鸭都没事。”马晨阳话音刚落,手臂就挨了翟佳佳的一拧。 临走前,他们忽地神秘兮兮朝他一笑: “珍惜爱你的人,别让人家久等哦。” 对了,还没给她打过电话。 周逾连忙拨打。过了好几分钟才接通: “啊呀!”一声尖叫。 柳小妙沮丧地坐在床头。右手插了留置针,左手拿勺子喝粥。听到来电振动,急急起身。一不留神就碰倒了粥碗。 “小妙,你还好吗?”攒了大半个月的话,到了嘴边却少得如同挤牙膏。 “不好不坏。”她叹气,望着,洒了一地的汤水发呆。 “明天就放假了,今天下班来接你?”周逾觉察到她情绪有些低落,关心地问。 “不用接。”柳小妙轻轻地笑笑,“我下午请假了,没去公司。” “对不起。上课那会没看到你的消息。”周逾看完微信留言,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晚上方便见一面吗?” “你是不是也感冒伤风了?”一开始以为是信号不佳。听了三句,她回过神,诧异他的嗓音忽地嘶哑得离谱。 “没感冒,大概是累的。替马晨阳上了两节课。下午自己也有两节课。第一次连着讲了四节,吃不消。” 柳小妙握着手机,怔了怔。如果是忙着上课,就不要怪他回复迟了。可是许雅雯接听,又是怎么回事呢?连问都不好意思开口,为难。 “我上午......打扰了你一次。” 周逾惊讶地翻看通话记录。果然有接听。只怪自己粗心,到现在才看到。 “上午我去打印课表,手机放办公室充电。是谁接听的?” 原来他不在场?! 柳小妙半信半疑,沉默起来。电话里谁也看不见谁。也无从判断对方所谈的真伪。但愿是真的不在。 她的言行举止都颇为反常。周逾隐隐约约猜到了原因。 “可以告诉我吗?”他小心地试探。 “最近记性差。记不住了。对方说你不在,我就挂断了。”她的语气淡淡,难掩失落。 “我很在乎你,”周逾字字掷地有声,“以后手机不会离身!”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柳小妙禁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我其实没什么好的。灰头土脸,一无所有。站你身边也是一个刺眼的存在。” “我们选择不了亲生的父母。”他坚定地安慰她,“但原生家庭不能决定人的一生。友情和爱情都是可以自己定的。我从小就不选别人强加的,只选我自己愿意的!” 柳小妙的手指发颤。喜极而泣,揪紧了洁白的棉布被角。她恍然置身一片云海里,洁白无瑕,又虚虚幻幻。 他的一番话,含蓄,冷静。却又如此地入心。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帮她轻轻地抹平心灵上的一些褶皱。 “我在医院,要住到明天。别来了。入秋了生病的扎堆。万一传染了病毒,咳嗽发热很痛苦。你的学生们还伸长脖子盼着上课呢。” “反正有长假,怕什么?我身体素质好,戴个口罩就行。就算万分之一概率中招,大不了让马晨阳来给我替两节。” 听这语气,周逾是非要过来不可了。 她犹豫了片刻,他依旧耐心地等。办公室门外,一道身影悄然而至。把房中靠着窗户打电话的男人看了个清楚。 第91章 被叫少东家 一场秋雨悄然而至。 风夹带着雨点打在窗台,噼里啪啦。 “答应了准我过来的,千万别转念一想又赶人。”周逾一边逗她,一边笑出声。 他全神贯注和柳小妙说话,全然未曾留意到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我听到雷声了,一点也不比夏天的小。路上开车要小心。”她望着窗边。无数密集的雨线,穿过无边的黄昏。一颗心却暗暗被周逾暖到。 他说过,没有意外,随叫随到。这些平淡又忙碌的日子,若不是她一个劲拦着,那辆车一定会每天都来接她。 周逾拉开抽屉,取出一把雨伞,和笔记本电脑一同塞进双肩包。动作利索,三两下就完成。转身不经意间撞上了门边匆匆闪过的一个人。 谁?! 他警惕地跨起背包,大步追出去。过道里半个影子都没有。环视一周,唯有电梯在默默下行。 那人不知是不是小偷。行踪鬼鬼祟祟的,溜得比幽灵还快。若是半夜,换个胆小的女孩,准要吓哭。 细想起来,疑点重重。 上完最后一节课回来时,过道两边的办公室都大门紧锁。要不是被学生们热情提问耽误了近两小时,他也早走人了。 雨下得更大。出了教学楼,周逾撑着伞一溜小跑。车停在三百多米之外,赶上下雨,路面积水,费时费力。 雨水哗哗地浇在车窗上。他专注地开车,恨不得一踩油门就冲到医院去。电话连续振动了好几回,最后一响才留意到。 “喂?” 周逾的视线不离前方路面,没有细看。怕错过柳小妙的电话随手就接了。对方在接通后一直不吱声,不挂断。这才意识到这个电话的蹊跷之处。 屏幕上显示陌生的一串手机号。没有备注,也没有任何通话记录。 “请问找哪位?”他的嗓子嘶哑,耐性也变差,没好气地朝着电话一吼:“再不出声就挂了!” “少东家,你毕业留校了吧?”一个男人的声音突兀地冒出来。周逾握住方向盘的手忽地一顿。 “我是学者,不是商人。”他的回答冷静,夹带自信与傲气。 对方怔了一下,闷闷地笑出声来。 “我等了六年,终于有点资本约你一起喝酒了。” “我不参加任何酒局,不必费心。” “六年前多亏了你和周老教授,不然我会落得里外不是人。这样的恩情,我程天宇只要活着,哪一天敢忘呢?” 周逾蹙眉。听着逐渐粗大的雨声,回忆拉起一角。 大三的一个初秋傍晚,人大校园。他扶着出院的爷爷刚下了车,就看见一位中等个头的男生站在楼前的树下。 一身白衬衣配着黑西裤。脚上套着一双锃亮的皮鞋。戴着一副金属框架的眼镜。不像学生,一眼就辨认出是职场白领。 “周教授,求您帮帮我!”男生激动地奔向爷爷。 周逾抢先拦住了他。 “你是谁,找我爷爷做什么?” 爷爷做完一场大手术,几乎都没对外透露消息。这个人怎么能精准地赶在出院的时间找来呢? “是天宇?”周老教授身体虚弱。听力却未减退。当场就认出了自己的得意门生。男生边抹泪,边紧紧握手。 接下来就是一同上楼,进屋做客。 家里唯一的保姆忙着沏茶,切水果,包饺子。 男生坐在沙发上,动作自然地捧起茶水。镜片后的目光一直在周逾的身上粘着。 “我叫程天宇,是周教授带的最后一届硕士。去年有幸进了周总的集团总部,做行政管理。可以称呼你‘少东家’吗?” 初次见面,不怎么聊求学和职场的见闻。反而凑上来有话没话地拉他聊天。 周逾敏锐地意识到,对方动机不纯。 “我对父亲的公司一窍不通。只对科研有兴趣。这个称呼听起来怪怪的。” “唉,我现在是公司的罪人。走投无路,每天来楼下守望。快一个月了。今天看见了周教授,无论如何也不敢开口。怕开了口会影响老人家的身体健康......” “所以,你碰到我,就看到了解决问题的另一个方法?”周逾冷不丁打断了程天宇。他的眉毛拧得更紧。 “我来公司不过一年。但常听他们夸,周总的儿子是清华高材生,相貌才华一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直叫人自惭形秽。” “有话直说。绕得我头疼。”他从沙发上起身,背对着来客。 素来讨厌拍马屁的人,如同见了苍蝇一样避之不及。不想扫爷爷的兴。不然直接揪住衣领丢到门外去。 “我拿了应届毕业生的落户指标,解决了北京户口。现在要辞职去国外深造,违约金太高,能不能减到十万以下?” 周逾不解地望着说得声泪俱下的程天宇。 过关斩将进入父亲的集团总部,拿到稀缺的北京户口。能力应该不错。如果落户后就迫不及待要逃离,又利用和爷爷的师生情来磨违约金,人品就有不小的问题。 他看着比自己足足大了四岁的程天宇,语气冷静: “违约金三十万。传说中一个北京户口价值超过百万。不论如何,这笔钱交得不亏。何况一年的薪水也有近二十万呢。” “年纪轻轻,企业这一套还挺懂的。可惜本人家底太薄,赔不起。”程天宇沉沉地叹气。眼眶发红。 “钱,我可以帮你免去。只要你保证不来打扰我爷爷。” “你说的话算数吗?”程天宇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只要你说的是人话,我的话就算话。” 大学还没毕业的周逾,第一次坐下来与陌生人拟了一份协议。两人各自签名。 日子过得飞快。程天宇一走就没了消息。忽然接到对方的电话,又赶上秋季的一个阴雨天。一想起办公室外偷窥的人还没弄清,周逾莫名地烦躁。 “我说了不需要你的任何感谢。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吗?”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知道自己是个浑身铜臭味的商人。少东家是一尘不染的学者。”程天宇笑了笑,“加一下微信?或许也有用得着我出力的时候呢?” 第92章 只看她的面子 磨,是程天宇擅长的。口口声声说没有微信不方便。以后想找他见面,就先打电话给周老教授。 不管周逾内心如何抵触与其结交,也无法忍受这么奇葩的借口。终究是勉为其难,验证通过。 单看头像,也就是平平无奇的一张椰林风景。但是,对方的微信昵称是真实姓名,带的公司名称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竟然与柳小妙工牌上的一模一样?! 见鬼!希望是巧合。他一边搜,一边故作漫不经心的语气: “公司在哪个位置?” “北三环,”程天宇提高了音量,语气透着自豪:“靠近我的母校人民大学。你去爷爷家可以随时顺路来参观。” 搜索的结果铺满整个页面。销声匿迹六年再度现身,此人已经从打工人变成了总裁。而且是柳小妙的大boss。 周逾怔了怔。心存的最后一丝侥幸被击了个粉碎。 程天宇精明过人。违约金是前车之鉴。时隔多年专程来找上门,恐怕背后动机不纯。 “你是不是又有事,才特地打电话给我?”他直截了当地问。 “听说周总的集团马上有新一轮的广告招商,我刚接管北京公司,想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程天宇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周逾对父亲的公司不感兴趣。但并非完全一窍不通。 房地产公司的广告多年来都交与一家大传媒公司。今年合作伙伴不慎卷入了一场影响恶劣的抄袭丑闻,才被迫终止合同。 柳小妙所在的公司,业内稍有一点名气。如果公正公平地竞争,入围的可能性很低。难道程天宇又准备故伎重演? 一共也就去过两次地库。后来听小妙的建议,就停在写字楼对面的马路了。这样少的次数都能被盯上,也未免太恶心了。 “我不可能干预父亲公司的业务。一没胆量,二没动力。”周逾以退为进,小心试探。 “只需帮忙入围,其余我来搞定。”程天宇的声音忽地压低,好像是谍战人员准备聊秘密交易:“我会实实在在地照顾你的朋友......” 雨势猛地加大,夹带枣子大小的冰雹。车窗被打得啪啪响。 周逾握了拳,重重地擂在座椅上。近一个月柳小妙天天加班,他心如刀割。忽而又被拿来作为谈生意的条件,怒从中来。 好几次劝过她辞职,却苦于劝不动。这姑娘的坚强和耐力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监视我多久了?知不知道涉嫌违法?”周逾的语气依旧冰冷。甚至还从暗讽直接变成明嘲。 “月初的第二个星期三,我恰好在地库碰到过你一回。” 程天宇会在地库?变态到家了。他来接柳小妙,一直等到凌晨才离开。地库里除了寥寥可数的几辆车,连耗子都看不到。谁会想到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一举一动? “是,我来过。”周逾冷笑,“早知道如此,我就该让她辞职。” “辞职不能强迫人家。我们公司的发展势头正劲。未来三年上市都有可能。何况我也保证过,一定会处处关照你的朋友。” 程天宇一席话慷慨激昂,信心满满。如果得偿所愿,怕是要逆天。 “行,我可以做。只看她的面子,与你无关。” 电话终于结束。二十来分钟,刚好到达医院附近的主路。 这是一家二甲公立医院。规模小,优点在于外地病人相对较少。 比起人山人海,千军万马的全国知名大三甲医院,它的候诊时间和住院等待时间要快上数十倍。 然而,缺点也是明显的:硬件设施落后,面积太小。找个合适的停车位比登天还难。 周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车停到了周边的一家购物中心地下停车场。徒步跑了一公里才回来。 急诊室的病房窄小,老旧,地板斑驳,辨不出原色。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气味和老年病号们熟悉的药味。 他站在门边,惊讶地朝里边看去。小小的地方竟然塞了三张病床。加上陪护的家属,少说也有七八个人。 有的大声聊病情,聊药物,聊在北京看病和旅游的见闻。有的开了手机外放,津津有味地追剧看综艺。还有的观看五花八门的短视频下饭。 水饺包子馒头,牛肉拉面,烧饼,紧挨着大大小小的药瓶子。摆了一桌很是热闹。众人生生把病房过出了火车站卧铺车厢的既视感。 柳小妙斜靠在枕头上,双眼闭着,浓黑的睫毛却轻轻地动来动去,似睡非睡。 看了一会,他不忍心惊动她。转身去了护士值班室。 “我是5号床的病人家属,今晚可以接她出院吗?”周逾一想到柳小妙在如此简陋的环境里还淡定躺着,就忍不住心疼。 世界上没有哪个女孩不爱在整洁舒适的地方休息。一定是之前见得太多了,被迫习以为常,才会修炼到嘈杂混乱中都能入睡的境界。 她的诊断书上写着急性肠胃炎。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护士拿不准,又找来了值夜班的医生。 医生年纪很轻,经验也不太足。白大褂上的胸牌只有“医师”二字,没写姓名与职称。目测不是正式医师,大概率是规培。 果不其然,一开口就没什么底气:“可以出院,多带点药。不舒服再复诊。” 周逾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处方。一张纸列出的药品密密麻麻。多是一些促进肠胃蠕动的药和抗生素。 这样的医疗条件和大夫资质,是一点也不放心让她继续待到明天了。抓紧时间办理了出院手续。 “小妙,跟我走吧。”他来到床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周逾,我刚睡过去了。真的能出院?”柳小妙睁开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他,似乎不敢相信。 “都办好了,放心。”他扶着她下床,往门口慢慢地走。走了几步,她忽地回过头,看向床头柜。 “还有一些东西没拿。浪费了挺可惜的。” 周逾这才留意到,床头柜上不但摆了一堆水果,还有粥碗和奶茶杯子。再看床边的垃圾桶,里边有不少蜜桔的皮和苹果皮。 输液时,一只手扎了针,单靠另一只手没法做得到给水果剥皮削皮。 第93章 我要承包你的假期 “小妙,现在舒服些了吗?不要为了工作透支身体。” 周逾的目光定在了她的脸上。眼底流露的关心比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柳小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躲避他的注视。 “玩命加班。结果一顿麻辣火锅还没吃过瘾,就输上液了。” “谁陪你来医院的?” 话音刚落,一颗心悄悄提了起来。甚至有些莫名的紧张。 喜欢的女孩病倒入院。而他在阶梯大教室里给百来个学生讲课,脱不了身。送她来医院的不论是男还是女,都值得一句真诚的谢谢。 “公司财务部的高燃,也是我宿舍的室友。人特好。”柳小妙的声音一下子欢快起来。 “你在外边等着,我去收拾。” 原来是女生。周逾暗自松了口气。把她安顿在过道里的长椅上,独自进了病房。一次性的碗勺和纸杯都丢进垃圾桶。水果塞塑料袋打包。 拎起袋子正要离开,靠门的病床有个女人恰好和闺蜜打电话。隔着一层薄薄的遮光帘,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我旁边的床住了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真有福气。下午有英俊小伙陪着聊天,端茶送水切水果。讲话还特风趣。羡慕死了。晚上又来了一个帅哥,啧啧。” 周逾的心咯噔一下。 脚步忽地随着心情变沉重了。茫然地走向坐着看手机的柳小妙。该信她,还是该信煲电话粥的病人? “辛苦你了。”女孩放下手机,起身来接他提着的水果袋。她的眼睛露出疲态,却依旧有光。微张的嘴唇,在灯下是淡淡的粉,有一点泛白。 周逾想起了初春校园里绽放的海棠花。花瓣似乎和柳小妙的唇色很相似。他的视线忽而无处安放。前后左右都躲不开她的影子。 “我们走吧,晚上风冷。早点送你回去。”他依旧温和地抬起手臂。她道了声谢,小手犹豫着,羞涩地搭在了上边。 车里的空调不再像夏天那样吹冷气,甚至还带着一丝入心的温暖。 周逾从后视镜里时不时悄悄观察。柳小妙松弛地靠在座椅上,嘴角挂着微笑。表情也不再和第一次坐他车时那般局促不安。 车到了路口,又是等红灯。一瞧前方望不到头的车队,周逾扭头和她聊天。 “小妙,你在北京除了我,还认识其他的男生吗?”本来要问有没有异性朋友。到了嘴边,还是措辞含蓄为好。 “公司里叫得出名字的男同事少说也有二十五六个吧。”柳小妙摸出手机,找出一张张集体合影,指给他看。 那些陌生的面孔一一在他眼前掠过。 困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那个半夜喜欢用电话刷存在感的沈峻,到底是谁?看得眼花缭乱,他不由得闭目养神。 “周逾,累了吗?我给你捶一锤。” “打了针好好休息。我不累。”周逾睁开眼。只见柳小妙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按摩锤。原来不是用手捶背,是用工具。不过她一脸认真的可爱模样,也足够让他欣慰了。 她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敲他的后背。所过之处,似乎真的轻松不少。周逾的心结渐渐地解开。他忽地握住了她的手,吓得那只小小的手忽地一抖。 “锤子在另一边。”柳小妙面红耳赤,禁不住低声提醒他。可周逾的力道忽地加大,越握越紧了。 “不要锤子,要你的手。”什么时候,他也脸皮厚了,敢面对面地“骚扰”一个女孩。 一只小小的拳头落在他的肩膀。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周逾的肌肤像是被水蒸气燎过,又湿又烫。 他辨不清她捶了多少下。只觉得心跳得极快,分分钟要蹦出胸膛。 说不出是享受,还是折磨。他越是喜欢她,就越怕失去她。发自内心抵触其他试图闯入他们二人世界的异性。 漫长的等待。车又缓缓前行。不光是周逾心中涌动着躁动,就连柳小妙也嗅出了这个秋夜的不寻常。 她的手捶了一会,有点酸。舒展手指,掌心滚烫。 空气里未有过这种令人窒息的甜蜜感。属于她和他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今晚我想再自作主张一次,留你在我们学校,承包你的假期。整个长假都不走。” 周逾的眼神清澈如泉。嘴角挂着一抹和煦如春风的微笑。 明明是预谋,甚至是蓄谋已久。可从他嘴里一字一句认认真真说出来,却又显得挺君子的。 “假期有七天,我挺想约朋友一起玩玩。住公司宿舍会更方便一点。” 火车上结识的杨琳。离职一个月未见面的李瑛。她都想去见见。 周逾抿嘴。自问也不是小气量的人。可偏偏会和一个通话记录里出现过的名字过不去。 对了,他把柳小妙接走,一定会让夜里探望的那位跑个空。不管对方叫不叫沈峻,都得见识什么叫天外有天。 夜间,一辆警用摩托车落寞地沿街而行。沈峻来过。车头挂着一束花和一盒新烘焙的提子奶油蛋糕。晃晃荡荡。 热心的病友说,姑娘被一个帅哥接出院了。他不信,找护士求证。 “沈警官,柳女士是家属亲自来办理的出院手续。” “外貌特征?” “和您一样,又高又挺拔。头发略长,剑眉星目。”小护士正值青春年华,对爱情挺憧憬。说着说着,禁不住流露出羡慕。 “通俗一点,小白脸?”沈峻暗自揣测。回头他就找了医院值班的保安,要求回放监控。 不知是对方有意避开摄像头,还是医院的监控设备过于老旧。接走柳小妙的男人,大部分时间以背影形式存在。偏偏还轮廓模糊不清,像行走在浓雾里。 电脑里清楚记录着出院时间: 七点一刻。那时他和同事在出警。无异于当头一棒。 “犯罪分子再猖獗,我都未曾胆寒。倒是接走她的家伙,不得不小心谨慎。” 思来想去,沈峻不甘心。遇到意中人被截胡,换了谁都难免火冒三丈。 他踩着摩托车,像是哪吒踏着风火轮,任凭晚风在耳旁呼呼作响。 骑到一处人少的胡同里,才跳下车,掏出手机拨号。 第94章 失意,中意 手机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 沈峻看了看手表,十点。要早不早,要晚不晚。干脆停一会再打。出了曲曲折折的小胡同,不远处倒是有条河。正需要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散心。 鲜花和蛋糕都留在车上。他径直沿着岸边慢慢走。无聊了就顺手捡起地上的鹅卵石往河里丢。 临近深夜,沿河几乎看不到人影。他索性伸开四肢,仰面躺倒在河边的长椅。夜幕中的星子稀稀疏疏,月儿如银盘。 “她怎么会有男朋友呢?从未提起过。要是真的有男朋友,为什么又是女同事送来看病?” “也说不准。从出租房搬走,住宿舍,也有个把月了。恋爱这种事来得快,或许就是近期才找的吧?” 沈峻越捋越困惑。平时工作中积累的破案经验,丝毫帮不上忙。一声沉沉的叹息,伴着一颗圆圆的石子,投入了深夜流淌的河水里。 河流对岸。一辆大型suv停在桥边的草丛。两男一女打扮时髦,有说有笑,提着大包小包朝车走来。 “这一期的城市夜生活节目,我们组完成得很不错。”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打开后备箱,放下一袋子沉甸甸的摄影器材。 另一个外形俊朗的男生取下挎包,拉开车门,向着旁边长发飘飘的女孩伸出手: “多亏了大美女出的好点子。拍闹哄哄的酒吧和大排档没新意。反而是在胡同里探寻特色收藏小店和旧书屋更吸引人。” “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我的贡献微不足道呢。”女孩谦虚一笑,避开他的手。拉开另一扇车门钻进去。 车开动。女孩侧头望着对岸夜景,忽地留意到一个颀长的身影。 河边的路灯半明半暗。那人的轮廓却是在黑夜中更显英挺。一身警服,帽檐压得略低。遮挡了他的额头,却盖不住优秀的侧颜。 他独自站在桥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他。车窗也摇了下来。沈峻在桥上打发难熬的时间。无意间却成了一个漂亮女孩眼里的独特风景。 “嘿,美女,你在拍照片哪?”周莹举着单反相机拍得起劲,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声。 “可不,这夜景很赞。人更赞。”她甩了甩柔顺的长发,一连拍了十来张。每一张照片上,那个人都不同。 “你有男朋友吗?”英俊的男生朝她挑了挑眉。 “这个问题很冒犯隐私,白大人。”周莹朝着带她的记者老师扮一个调皮的鬼脸。 “本人单身,有才有貌有房有车,要不要试着交往一下?”白雨晨勾唇一笑,试图搭她的肩膀。 “别碰我!”她的身子像被开水烫了似的一跳,抱住相机缩到车门边。 摄影师刘杰平日和周莹关系较好。看着白雨晨手脚不老实,一声不响把车停了。 “呯!”车门急急推开又关上。 周莹抱着相机拼命地跑,朝着对岸大喊:“救命!” 那个桥上的人果然转了身,大步流星朝她跑。 “小姐,别怕,我是警察!”沈峻也顾不得帽子在奔跑过程中飞掉。加快速度,像猎豹一样冲过来。 周莹像一枚小小的炮弹,直接撞到他身上,一双手把他箍紧。 “警官,我好怕。有人要非礼我......” 沈峻抬眼看去,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跑来。打扮和穿着整整齐齐,并不像流氓混混。 “你们大半夜追一个小姑娘,好大的胆子。”他本能地拦在了周莹面前。 “抱歉,我带的学生刚闹了场误会。”白雨晨见惯了大场面。淡定地掏出记者证。 老油条一个。他不禁撇撇嘴。侧头看着刘杰,要出示证件。 “我、我也是电视台的摄影师。我们三个今晚出来做节目。刚收工。白老师和周小姐发生了一点小误会。我可以作证。” “深更半夜,两男一女,容易出事。”沈峻冷冷地扫了白雨晨一眼,把记者证丢到对方手里。 “我自己回家。不和你们一起了。”周莹躲在他身后,一颗心跳得欢悦。 白雨晨一脸阴云密布。刘杰好言相劝了几句,才悻悻离开。 沈峻习惯性地抬手,没摸到帽子。转身去草丛里找。她眼疾手快,抢先把帽子捡起,拍了拍草叶,又朝真丝短裙上擦了擦,递给他。 “警官,给您!”周莹悄悄地看他的脸,英气逼人。不觉羞得垂下了眼帘。 “谢谢。”沈峻接过帽子,戴上,“你家远吗?单身年轻女孩走夜路不安全。我送送你。” “三元桥的太阳宫社区。辛苦您了。”她抿唇朝他莞尔一笑。喜欢大呼小叫的姑娘,瞬间像淑女一样言语柔和起来。 “都在朝阳区东三环附近,正好顺路。” 沈峻把头盔递给她,仔细叮嘱戴好。 周莹一看车头的鲜花和蛋糕,不禁暗自蹙眉。难不成名草有主了?这世道不公呀。好不容易碰到个心动的,第一次见面就要空欢喜不成? 不行不行。她可不愿意老老实实地接受现实。就算当正牌女友无望,至少也要混个红颜知己才划算嘛。 “警官,我叫周莹,是市电视台的实习记者。您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可以告诉我吗?”女孩一点也不拘束,掏出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 沈峻瞥了一眼缀满水钻的手机壳。没抬眼看它的主人。 不过,他大致明白,这姑娘生得娇美,也好打扮。从头发到手指甲,再到随身小物件,都装饰得精精致致。也难怪会招来异性的骚扰。 “你以后夜间出来,不要穿太显露身材的衣衫。今晚幸好我碰巧路过。万一是个假警察,岂不是虎口和狼窝都要轮一遍了?” 周莹作乖巧模样,头点得比小鸡啄米还勤。 沈峻叮嘱完,骑上车要走。哪知后座上的小姑娘按住肚子,哼哼唧唧起来。 “怎么了?” “我好饿。还没吃晚饭的。干记者嘛,又是苦逼的实习生,吃不上饭是常事。”她抬起一双泪眼,定定地看着沈峻。 “我脸上没有贴好吃的。”他真叫精,一开口就让她险些下不了台,“这里有盒蛋糕,自取。” “嗯,回头我请您吃饭。”周莹解开盒子上的丝带,手指捏起一只软绵绵云朵蛋糕。她其实吃过夜宵。不过看到沈峻在面前伫着,简直秀色可餐。胃口又开了。 第95章 在一起试试 云朵蛋糕蓬松,绵软。甜而不腻。周莹的唇齿间萦绕着清新的香气。一颗不安分的心也蠢蠢欲动。 沈峻低头看着手机,并没有注意她微妙的眼神。暗送秋波未遂,她索性伸手去拿挂在车头的一束鲜花。 “哎,别乱动!”他抬起胳膊,拦住了一双试图揪花的玉手。 “警官,这花再好,放一晚上也会枯萎。不如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周莹厚着脸皮,一半暗示,一半撒娇。 “蛋糕随便吃。花有特别的意义,不能随意送人。” “我懂了。今晚您徘徊桥上,看来是表白失败,心情不好?”她禁不住好奇起来。 “不知道。活了二十六年,还没和任何一个女生表白过。”沈峻被周莹问得心虚。嘴上却丝毫不妥协。 无心的一句感慨。引得面前女孩子“哇”地张大了嘴。 “警官,您今年也是二十六?好巧,我家哥哥也是二十六。同岁哟!” 你家哥哥几岁,几十岁,几百岁,关我啥事。毫无新意的搭讪,早已经司空见惯。沈峻背过身去,懒得回应。 “警官,您和我哥哥不但同岁,声音还很像呢。低音带电,声线迷人。” 妥妥的迷妹。周莹崇拜地看着他的背影,双眼一眨不眨。 “吃了蛋糕,该走了。”沈峻丢出一句提醒。 “yes, sir!” 她骑在后座,抱紧他的腰。腹肌很坚实,好想摸一下。 沈峻本来坐姿松弛。难挡她温软的手指一扣,腰腹同时禁不住绷紧。 “别乱动!不怕撞到大树或电线杆?!”他厉声警告。 “我更怕没有可以抓牢的,从座位上摔下去一样死翘翘。” 周莹委屈巴巴地噘嘴。撒娇对周逾有用,百试百灵。到了陌生的帅气警官这里,怎么就不灵了呢? “可以抓牢后座的带子,或箱子。我的同事都这么干。”沈峻一本正经提示她。 “人家怕——”娇滴滴的哭腔来了。 “怎么方便,怎么来吧。”他头疼。要是后座上的姑娘一不留神没抓稳,危险指数挺高的。 沈峻暗自皱眉,不情不愿接受了两只不安分的小手。 周莹抱着他,手指间的热流一直通到心底。啧,这么好的身材,一定没少苦练。 “到了,请下车。”三公里左右的一段路骑完了。周莹还没过足瘾。沈峻耐着性子催了三遍,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警官,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她温柔地靠近他,长睫毛下的眸子泛着潋滟水光。 “和群众打交道,从来不留名。”一句话拒得干脆。 “我想给您送一面锦旗,表扬见义勇为。”语气真真切切。 “不必了。以后要多注意安全。职场的骚扰往往很隐蔽。取证和立案都有不小的难度。” 周莹心里一暖,崇拜和仰慕不觉又翻了几番。 “我希望下次有困难,还能遇到您。”话音刚落,双眼隐隐闪动着泪光。 纵然是铁汉,也架不住一脸的梨花带雨。 沈峻沉默了片刻。待回过神,上衣口袋里的警官证已经被周莹灵巧地抽了出来。 “啊,沈警官的名字好好听!” “……” 给点阳光就灿烂。他稍微让点步,她就要得寸进尺。 “可以直接叫‘沈峻哥’嘛?” “不可以!” 沈峻怒而转身,踩着摩托扬长而去。周莹拎着头盔带子,边追边喊“停下”。 夜幕下,路灯之间穿梭的摩托车跑得飞快。没几分钟,连人带车迅速消失在视野中。 横竖追不上了。周莹恋恋不舍地往小区大门走。 她一边喘气,一边凭着记忆在手机上输入两条重要信息: 一是沈峻的工作单位。二是他的车牌号码。 “我过完长假就申请换栏目组。从轻松时尚的娱乐休闲组,调去风里来雨里去的社会新闻组,嘻嘻。” 回了家,周莹还没来得及换拖鞋,母亲就从电视机前侧过头。 “莹莹,今晚你的脸颊可真红,不像是化妆的效果哦。” “妈,我累了,要去泡澡睡觉。没工夫陪您追剧。” 手机铃像是要故意和她作对,不迟不早,偏偏就响了。 “男孩子的?”母亲好奇地凑上前,声音难藏兴奋。 “伯母的。”周莹不用琢磨,也猜得到接下来的话题。刚经历了一场心动的邂逅,她对周逾的“地下恋情”也多少能共情了。 “莹莹大小姐,”冯书琴焦急地握着手机,“你哥从家里搬到学校都半个多月了。马上就放七天假,也不见他提起要回来。该不会是和女朋友同居了吧?” 二十六岁的男人,结婚生子都够格了。找女朋友同居也值得大惊小怪? 她暗笑伯母过于紧张,不过嘴上依旧安慰: “您别急呀。假期我难得闲着,该盯就盯,把嫂子的情报收集全了。保证图文并茂,生动形象,一五一十向您汇报。” 冯书琴见小帮手表态坚决,也松了口气。两人约好一起行动,里应外合,同时发力,只等周逾带女朋友现身。 秋夜的风,夹带些成熟的花果香气。周逾开车从荷花池边经过,心情也随着风中摇曳的荷叶一样起起伏伏。 柳小妙斜靠在座椅上,领口的扣子松了一粒。洁白的脖颈,线条流畅的锁骨,衬得她的素颜面孔有了几分魅惑。 她没有和上次趴在他背上,打着雨伞,兴致勃勃赏荷花。反而垂着眼帘,隐隐有心事。 周逾止不住去想某个人的名字。稍微一想,内心又掀起不小的波澜。 沈峻,素未蒙面。却让从出生起就优越感满满的他嗅到了浓浓危机感。 再不捅破窗户纸,或许一切都会失控了。 “小妙,”周逾喝了口矿泉水,平复一下心情,“从七月高铁初见那天算起,我们认识多久了?” “八十天。”她目光明澈,略带羞涩地朝他看过来。 周逾的心在她的注视中像被温柔的云彩包裹。 一个在闹市里成长起来的灵魂,本能地珍惜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松弛感。 他在火车上不经意看到她的脸,竟然会联想到山间的月色和潺潺流水。欲罢不能。 “我们,在一起试试?” 第96章 闯进浴室 在一起? 柳小妙低了头,躲避他的注视。 周逾转过头,安静地欣赏后视镜里渐渐涨红的脸。 车停了。他打开车门,滚热的手心一下握紧了她露在短袖外的手臂。 一股炙热,顺着他的手心传递过来。柳小妙禁不住呼吸一滞,迈出去的双腿随之僵硬,挪不动了。 “松开。”她的声音小如从荷叶间吹过的风,却能使池水泛起圈圈涟漪。 周逾收回了手。目光依旧灼热,眼底的光芒像极了盛夏的骄阳。 他走在她后边。望着地上交叠,难解难分的两道影子,暗自羡慕。 行至林荫道,风夹带着黄豆大小的急雨,簌簌落下。两人从头到脚都浇了个透湿。 “下雨天,留客天。这雨都不想你走。”周逾脱下衬衣遮挡在柳小妙的头顶,边走边笑。 “气温比白天低。别穿短袖,会感冒的。” 她执意要他把衣服罩上。双眼闪烁着露珠般的柔情。 “没几步路就到了,”周逾不肯,“刚出院身体虚,你才是重点保护对象。” 公寓门口,路灯明亮。草木的叶子被雨水打湿,紧密粘成一片一片的。 柳小妙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前,乌黑的刘海湿漉漉地搭在眉毛上。 这样子,恐怕得洗澡。可她的行李都一件不留搬到宿舍了。身边除了背包,连双备用的袜子都没有。更别提洗换衣服了。 “就和回自己宿舍一样。不要害怕,更不要害羞。” 周逾拍拍柳小妙的肩,告诉她可以放松心情。她微红着脸点点头,跟着他刷卡乘电梯,又一起进了门。 之前住过一晚。屋里的摆设大致还记得。多亏了沙发。他不用睡阳台。 灯开了。照得房里亮如白昼。柳小妙瞪圆了眼睛,惊讶地看向床的位置。 上次还是一张单人床。隔了二十多天,就换成双人床了? 枕头倒是只有一个,并不是一对。可她的困惑和不安却与新床的面积一样翻倍了。 “沙发呢?”柳小妙寻了一圈,为突然消失的物品暗自惋惜。 “拖阳台去了。原来的床也是。都是房管处统一配置的公物。就算用不上,占地方,也不能搬走。” 听上去像是早有预谋。趁她不来的这段日子,动了最重要的一件家具。偏偏他还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真沉得住气。 “今晚我打地铺。”柳小妙仰起脸看着周逾,语气坚决。 “别啊,”他忍住笑,“地上哪里有床上干净。新床晾了二十天味道。昨天才换的新四件套。” “我睡不惯新床。何况还是双人床。”柳小妙瞥了他一眼,呼吸又急促了。 “我试了试,挺舒服的。”周逾拉了一把椅子给她坐,“订了一对迷你沙发,明天送货。今天暂时委屈一下啦。” 她不接他的椅子,也不搭他的话。直奔浴室去找干毛巾。 洗过脸的那块淡奶油色提花毛巾找到了。按照她习惯的方式,整整齐齐晾在架子上。满满的亲切感,好像久违的老朋友。 柳小妙又弯腰,仔细地检查了瓷砖、台面和地漏。一根长头发丝也没有。暗自舒了口气。 周逾是心细的。她留下的梳子和漱口杯都在原处。他的物品也就挪到附近来了。就连穿过的粉色拖鞋,也整整齐齐摆在一双黑色男式拖鞋旁边。 “先休息会,先洗澡换衣。我在外边看会书。”他洗净手,拉开衣柜门,找出一条浴袍,连同浴巾浴帽一起放进了盆里。 柳小妙接过递进来的盆子。手指惊讶地抖了抖。衣物叠得整整齐齐。洗浴用品也没开封。他似乎期待这一天很久了,才会准备得如此周全。 花洒出水,带着温热的水汽,缓缓洒在头上,身上。衣裤湿漉漉地揉成一团。她的心脏越跳越快。快到需要双手捂住心口,防止它伺机蹦出来。 细密的层层水雾中,她背靠着浴室门,仿佛置身云端。闭上双眼大口呼吸,求得片刻的冷静。 足足二十分钟。门内除了微微的水流,听不到任何动静。 周逾靠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昨天买的《三联生活周刊》。翻到一半,开始心不在焉。 他站起身,走到门边,手指轻轻地叩磨砂玻璃:“小妙,你没事吧?” 里边没有人回应。他心里发慌,攥着门把手用力一旋:“铛!” 周逾心急如焚,几乎是使出了破门而入的劲。 倚靠在门上昏昏欲睡的柳小妙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得往墙角移动,猛地睁开双眼。 一双手从身后伸出来,揽住了她的腰。 “你干什么?!”她一边使劲挣扎,一边护住胸前。 “抱歉,我错了!”周逾尴尬地松了手,溅了一头一脸的水花,闭了眼连忙后退到门外。 门重新关好。她站在花洒下,抚摸着刚才被他手指碰过的肌肤,心狂跳不止。 “好像误解他了......”长时间不出来,周逾一定着急。出于担心她的安全,才冒着挨打的风险进来。 柳小妙关了水,擦了擦身子,套上一件纯白浴袍。款式简单耐看,质地很亲肤。她悄然打开门,从缝隙往外窥。 周逾并不在房里。灯光安静照着地板上的一溜带水迹的脚印,一直延伸到了门口。 他离开了。 大约是她误解了他,为了避嫌才走掉的。 屋里只有她一个了。柳小妙叹了口气,坐在床边发呆。 “我给他发条消息,也不早了。” 忽然,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恐。 手机并不在桌上!明明记得进屋换鞋就顺手一搁了。 他该不是趁着她沐浴的时机,偷偷翻看手机了吧? 柳小妙素来怕麻烦。除了银行卡和各类账号,其余的一律不设置密码。 “除了沈峻和我妈,其余的随便看。” 算算时间,又是月底。母亲每月一次的催相亲电话,千万不要今晚来啊! 蔡美芳的来电,对女儿来说不亚于催命符。 她低头瞅了瞅浴袍,领口和腰部重新掖了掖,扎紧带子。 夜里九点半。难保不会有人在外头走动。周逾说过,对面住的是马晨阳。人家也有女朋友,说不好晚上来不来。 第97章 亲一下就放了你 柳小妙的耳朵贴在门上,屏住呼吸细听。除了雨水溅落的声响,似乎也没别的动静。 周逾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到底去哪了? 她困惑地走去阳台。沙发和床折叠得像个方块,上下对齐码着。余下的空间一览无余,连只猫都藏不住。 眼皮困得打架了。可屋里独自一人,也不敢贸然入睡。瞥见桌上的杂志,顺手拿来打发时间。 伴随门锁转动,周逾握雨伞出现在门口。地上多了一个大大的包裹。 “刚才出去了啊?”她的目光在他手上扫,并未发现手机。 “快递车不能进校园。跑东门去拿的。”他换了鞋,取出挂在墙上的剪刀,娴熟地三两下把包裹划开。 她悄悄瞟了眼,不禁愣住: 他冒雨下楼去拿的,竟然是专程为她买的衣服? “要是合适,今晚就洗了,明天穿着出去玩。”周逾招手,要她来瞧瞧。 一件件大大小小的衣物。包装得很精美。为了赶时间,特地选了门店同城加急送货上门。才下单支付完不到一个时,就配送到了。 “不用买这么多。我选一套,其余退掉可以吗?” 柳小妙一眼就辨认出包装袋上的logo。她和董茜茜去过购物中心的门店,领教过品牌的价位。随便一套都要五六千。 周逾温和地笑着,“这是我第一次正式给你挑衣服。给点面子,别退。不喜欢的当家居服。” 她捧着水蓝色长袖秋季连衣裙看了看,又摸了摸衬衣,裤子和半裙。这么好的衣服做家居服?真是暴殄天物。辜负他一片好心了。 “鞋子我不会挑,自己选吧。”周逾递来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是知名女鞋的官网。柳小妙扫了眼购物车,暗自惊诧。 运动鞋,高跟鞋,中跟鞋,平底鞋放了五六双。鞋号与她的尺码也差不多。原来他并非真的一窍不通。 比了比款式,她留了一双黑色蝴蝶结平底鞋和一双运动鞋,小声说:“够了。” 周逾拿回电脑,加了一双杏色高跟鞋,完成了一桩心愿。 “明天是中秋,约会吧。”他嘴角的笑意掩藏不住,期待很久了。 “好,我要打扮得漂亮一点!”她仰起脸冲他笑。 “嗡嗡--”声音正是从桌下的一叠书本里发出。 起初,她担心周逾趁其不备暗自偷看。 听到震动来源不在他身上,一块石头落地。 “是我妈。”柳小妙拾起手机,忐忑不安。走到阳台才接。 周逾径直进了浴室,正好听不到。 “都两个月了,你考虑好回来相亲了吗?”蔡美芳在市井生活里磨炼久了,嗓门大而不自知。哪怕没按免提,音量调小,都震得女儿头疼。 “妈,”柳小妙压低声音,“我在北京挺好的。有宿舍,不用租房了。下个月还能升职加薪。” “你的意思就是不回来?!这么快就有钱花,有地方住?该不会给老板做小三,包养了?!丢死人了!”母亲心里一急,猛地一通怒吼。 柳小妙回头一看,浴室门关得严严的。手机远远的摆在阳台角落,调到最小音量。近处依然嫌吵。但洗澡的人肯定听不到。 母亲骂得莫名其妙。她也气上心头,不客气地回嘴: “您冷静一下。养了二十二年,还不了解自己女儿的性格?我要是愿意靠着年轻漂亮,去走所谓的‘捷径’,用得着大学四年苦哈哈地打工挣学费生活费?” 蔡美芳想了想,有点道理。可一回到相亲的老话题,母女二人又争吵起来。 “我劝你快点回来。国庆结婚的可多啦。我们厂老彭的女儿学校和相貌还没你好呢,都和镇政府的干部领证了。不抓紧,到了过年,好的都挑没了,就只能捡剩菜。” “说了几百次,绝对不会相亲。我的婚姻自己做主!”柳小妙听得头疼,好好的心情也烦乱起来。一气之下,挂断。 回到房里,夜里十点半。周逾不知什么时候洗完的澡,倚靠在床头噼里啪啦敲电脑。 他的浴袍挂在浴室里。穿了一身淡蓝色的睡衣睡裤,干净,清爽。一见她,视线从屏幕移开。 “刚才和妈妈打电话还愉快吗?” “凑合。”她勉强地笑笑。幸好说的是方言,不是普通话。母亲絮絮叨叨,连骂带吼。聊的内容又俗不可耐。万一被他听进去,要当场囧哭。 “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才能让家人安心。”周逾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阳台下雨天又湿又冷,喝点热水暖暖。” 她接过杯子啜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你先睡吧,我还有一篇报告要大修。”周逾叮嘱完,又回归屏幕。他抱起电脑走到桌前,关了头顶的大灯。一盏落地台灯开启,屋里一下就暗了不少。 柳小妙看了看大而宽的床,迟疑着睡哪儿合适。他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拉开柜门,扯出一床垫子。 垫子卷起来,好像一个春饼。一张床立刻分出了两块地方。 “晚安,你也早睡。”她选了靠墙的一边。不放心,加了个枕头做双保险。 这一夜,两人在床上躺着,中间隔了一床垫子。周逾腿长,只要稍微一动,就会撞上。他嫌垫子碍事,不时抬脚轻轻踹它。 柳小妙因为有垫子在,夜里过得格外心安。她背对着周逾侧睡,到了天明又比他早醒。 “呵,睡着了腿还乱放。”她扳住一条横在垫子上的腿,要把它放平。 “啊!”一声惊叫,盖过了起床闹钟。 周逾睁开眼,一个翻身,把她连人带枕头都压在了身下。 “还闹吗?女孩子的矜持跑哪里去了?” “我错了,求饶。”柳小妙扭动着被他牢牢按住的手,白皙的细腿乱蹬。 话音刚落,他的脸凑了上来。一双墨色的眼睛含着狡黠的笑意。 “亲我一下,就放了你。”周逾没皮没臊地逗她。 好过分的要求。她羞得满脸通红,耳根子都红透了。 接吻是关键一步。过了这一步,就会发生更多难以预料的事情...... 柳小妙咬了咬唇,下了决心,贴在他脸颊轻轻点了一点。 周逾似乎不满意她的敷衍了事,顺势拥住她的胳膊,往身前一带,含住了一张躲闪的小嘴。 第98章 不想被他知道 清晨的雨声渐渐小了。 太阳照亮了阳台,白瓷砖上的水也映照出一层淡淡金色。 周逾拥着柳小妙,深深地亲吻。从睫毛,鼻尖,到唇角,一一亲到。 她的衣领拉到了锁骨处,露出象牙色的光洁皮肤。他吻过的地方,都有一种温热渗进身体。 “来,靠近一点。” 接吻的动作谈不上生涩,却也并不是轻车熟路的老司机。 柳小妙回吻他。起初很笨拙。但她善于积累经验,现学现用,一次比一次自然。两人相互抱紧了对方,在彼此身上寻觅熟悉的温暖。 “从今天起,我是你的男朋友。”周逾的眼里泛着一层朦胧的水光。他凑在她耳边低语,如同拂面的春风一样和煦。 “第一次看到你的脸,我就不曾忘记。”柳小妙的手指在他唇上轻轻地滑过,声音充满了温情。 “如果相处得来,年后我们就结婚。”周逾把头靠在她肩上,握紧了她柔软的手。 “有点早,”柳小妙心头轻微一颤,“你我都还年轻,刚刚参加工作。不用急着成家。” “那我就等你,两年三年都不是问题。”周逾抿嘴一笑,“不过,别拖到我三十了才领证。真的会太晚了。” 她出神地看着他的脸。禁不住伸手去摸乌黑浓密的头发。 周逾的性子不急不缓。外表清冷,其实内心火热。不会过于自我,凡事喜欢与她商量。这样的恋人相处起来才会舒服。 他躺了片刻,翻身起来。直接去浴室洗漱。 柳小妙拿起一件昨晚洗好,烘干的连衣裙。衣料质地丝绵混纺,适合凉风习习的秋日。对着衣柜镜子,慢慢套在身上。 手机冷不丁地振响。或许是两人所在的房间过于安静。哪怕昨晚和母亲通话特地调低了音量,听到依旧吓了一大跳。 屏幕上跳动着一串熟悉的号码。沈峻居然会在清早来电! 浴室里,水声哗哗。柳小妙小心翼翼地溜到阳台。 他八成有些气不顺,放假不到八点就来问候了。 “昨晚下班后去了医院,没见到你。走了也不说一声?” 她下意识地抬手掩住手机才轻声开口: “昨晚抱歉,我出院了有点事,没及时告诉你。” “没那么小气,”沈峻轻咳一下,“不需要事事汇报,毕竟我也不是你的什么。” 她暗自松口气。正要说“拜拜”,电话那头忽然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沈警官,中秋节快乐。你想家了?” “有点想。更想尽快把案子办完,好好去休假。最近都恨不得睡在办公室咯!” 沈峻笑着不停吐槽加班。昨夜到凌晨四点,一共出警六次。有喝醉酒要跳河的,也有夫妻吵架动静大,吓得邻居打电话报警的。 柳小妙恍然大悟:警察是没有所谓的法定节假日一说的。她的手指像被无形的力量给挡住。怔怔望着挂断的键,想点,却迟迟落不下去。 周逾洗完脸,抬头一看,房里没人。 “小妙?”他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打开门要去寻找,却见鞋子和背包都在原地。她还在这里。阳台上,有个身影缩在角落,握着手机。 “妈妈又打电话找你啦?”他走过去,随口一问。 柳小妙听到周逾在身后说话,“啪”的一声,手机落到了地上。 “哎呀,有水!”她慌张地弯腰,拾起手机,不停地甩水。 “没事,我去拿纸巾。”周逾转身离开。 他的声音不算大。然而清早四下安静,连鸟叫都没有。一字不漏进了沈峻的耳朵。 青年男性。年纪约摸二十五岁左右。清晨七点半...... 以职业习惯,沈峻敏感地收集零散碎片,一一拼凑出陌生男人的概貌。 推断男女关系这一环,他止不住连连叹气:是柳小妙的男朋友无疑了,而且正在同居状态。 她或许是吓懵了,一直都未挂断。沈峻索性不吱声,屏住呼吸,静听动静。不料对方来来去去,脚步够轻。简直不像个人在走动。 要不是听到柳小妙忐忑地说了句“谢谢”,都不知道那个男人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对方的长相?职业?户籍?性格? 沈峻暗自琢磨,就算柳小妙的男朋友轮不到自己头上,也不能不闻不问。起码得替涉世未深的女孩子把把关。想法子考察身边的这个男人靠谱不靠谱。 本来,他计划安排带她中秋国庆长假好好游北京。结果半路上冒出个不知底细的男人,赶在他下班前把她接走。 更可气的,两人大清早在一起。黑夜到天亮,再到太阳出来,可是足足十来个小时。孤男寡女一间房待着,干什么不难猜。 只是他宁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强迫自己不去往深处想。 “柳小姐,”沈峻忽地换了一种正经严肃的语气,“我们的案件进入了一个关键时刻。你假期是否愿意来配合行动?” 电话传出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周逾送完纸巾,悄然瞥了瞥她的表情。紧张,兴奋,藏都藏不住。 一向信直觉。他瞧着她躲闪的眼神,隐约嗅到了异样。看似若无其事地转身,有意放慢了回房间的步子。 柳小妙握着手机,犹豫着看向周逾的背影。 “我、我约了朋友逛街。” “哦?”沈峻提高了音量,“白天还是晚上?” “白天。”她小声说。 “挺好,晚上有空吧?今晚十点半,工体附近。来得了吗?” 原来并不占用白天的时间。柳小妙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我可以的。” “过节嘛,和朋友逛就逛个痛快。逛完了告诉我一声。接头暗号傍晚发给你。” 沈峻笑了起来。笑声有多大,心里就有多酸。 “沈警官,我有事,先挂了。”她收起手机,不安地扭头一瞧。 周逾聚精会神对着笔记本电脑敲键盘。他目不转睛地修改报告,并不曾留意打电话的人和电话里说的事。 她背着双手慢慢走到他的身边。站了几分钟,才听到周逾轻声问: “早餐出去吃?还是点外卖?” 柳小妙看了看桌面。麦片,牛奶,鸡蛋几乎都没少。新鲜的椰青和红提摆在圆圆的大瓷盘里。之前的水果箱子不见了,估计放不了二十来天,被他消灭了。 第99章 你爱美女,还是普女 “我来做。”在屋里吃早餐,累一点。却是有家的氛围,不用与陌生人分享空间。外边的餐厅再美,食物再精致,终究是公共的就餐环境。 柳小妙挽起马尾,转身要往厨房走,周逾从身后忽地拖住她的手: “穿裙子真好看。” “谬赞了,”她温柔扣住他的十指,“你才是闪闪发光的那一个。” 上回煎鸡蛋,随口和周逾提了一句喜欢下厨。再次进来,发现大小厨具齐全了。围裙和头巾,防油烟口罩也摆在台面上。 她拿起铸铁平底锅,眼前就浮现出香气诱人的薄烤饼。又打开冰箱找来鲜牛奶和黄油,白糖。 成品自然是意料之中的卖相好。周逾看着盘里一叠松松软软的圆形烤饼,惊讶得差点碰倒了手边的咖啡杯。 “小妙,你在变魔术吗?港式烤薄饼都会做?” “大学期间常去当地的茶餐厅兼暑期工。师傅手把手教,没有不学的理由。” “喜欢烘焙吗?我给你报一个周末的烘焙兴趣班?” “暂时不用,”柳小妙的目光投向搁在椅子上的背包,“有时间了多看书,充电。整一些闲情逸致的玩意,等有空了再说吧。” 她一心只想在职场往上爬。辛苦工作,加上机遇巧合,才短短两个月,就实现了升职。 每天睁眼挤地铁,踩单车,风里来雨里去。不就是为了图个比昨天和今天更好的明天吗? 公司上下,老员工少说也有几十号。组长的位置会落她上,好比买彩票中大奖。如果罗月澜知道,或许就不会忍不下新主管的脸色,冲动辞职了? 爱情近了,反而更让人容易患得患失。兴冲冲地提个建议,她一秒都不考虑,直接拒了。周逾尴尬地笑笑,端起加了牛奶的热咖啡一口气喝完。 他体内的热气越来越盛,像是泡在沸水里一样难受。拿起遥控器开了空调。 “就不吃了?还要些水果吗?”柳小妙扫了一眼周逾的盘子,仅仅少了一只烤饼。她是女生,饭量正常,都吃完第三只了。 “平时早餐习惯吃得很少。现在一点也不饿。国庆档的排片瞧着不错。我们要不要去电影院?” “好耶!”她脸上露出笑意,欢快地收拾杯盘。他点开手机,翻看豆瓣评分,专心选影片和座位。 上午的影院人头攒动。柳小妙一边咬着吸管喝奶茶,一边小声嚼着爆米花。周逾不怎么吃零食。从广告一开始,就目不转睛盯着屏幕。 她瞟了他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影片可是有足足三个小时。不吃不喝坐一上午,定力了得。 周逾耳边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女孩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像磨人的小妖精。她粘你时,你浑然不知。她冷落你时,你又不甘心。 他问过柳小妙,看不看科幻电影。她期待满满地说要爱情片。可来了影院,挑了好座,这姑娘似乎对吃更感兴趣。 男主是一线当红小生。据说统一了内娱对男女的审美。柳小妙望着屏幕,凑在他耳边悄声赞叹: “好帅!以前老听公司的女同事们在班车上聊。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可惜演技一般般。” “流量明星是不需要演技的。我妹妹常说,看颜值就够了。”周逾极少看剧,也没时间追星。所得的一点娱乐知识,全靠周莹在爷爷家聚餐时聊的八卦。 “女主好看,还是女二女三好看?”柳小妙瞅着屏幕上一个比一个亮眼的女性角色,犯了困惑。 “都差不多。”周逾不假思索地给了答案。 太敷衍了。明明视力正常,又不是脸盲。 她悄悄掏出手机查了查。女主的咖位比配角大,一线小花。可怎么瞧着都和男主貌合神离。演到一半了,也没有让观众觉得有半点cp感。 倒是女二号更顺眼些。虽是新人,五官辨识度高,和男主互动时,眼神交流自然大方。 至于女三号,大约是投资方硬塞的关系户。台词不比女主少,出场次数也多。却高高在上地端着。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看个戏是出来放松的,没必要太较真。”周逾见柳小妙埋头翻手机,忍俊不禁。三个女演员的资料,挨个查。比下载论文参考文献还一丝不苟。 “我忽然想到个问题,”她朝他肩头靠了靠,“你喜欢美女,还是普女?一定要认真回答哦!” 普女?!周逾的脑海中冷不丁又被灌了一个新名词。继白月光的梗闹了笑话后,他不敢贸然接她的话了。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叫‘普女’?美的反义词好像不是普,是丑?” “就是你面前的我。相貌、家境、学历和工作都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大部分人都是普通的。我喜欢普女。”周逾坦诚地笑笑。 “男人的话十有九不真。”柳小妙不满足地来抢他的手机,“想马上得到你妹妹的照片,一睹芳容。” “哦,莹莹长得还可以。家里人都很喜欢她。” 他点开手机屏幕,在微信好友栏里找到了一个软萌柯基犬的头像。 “你可以去她的朋友圈里找找。特别爱发照片。” 柳小妙好奇地点开“柯基犬”的头像,昵称是“不想长大的y”。 最近的一条朋友圈是凌晨两点发的。一个长发飘飘,穿着真丝无袖短裙的娇俏女孩在夜色茫茫的桥上自拍。 配文字:“我眼里的风景有你。你眼里有没有我?” “你妹妹真美,”她由衷地赞道,“是我来北京见过的最美女孩子了。” “有化妆和p图加持,不要太相信照片。”周逾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听到她肯定自家妹妹的颜值,也跟着偷偷自豪。嘴上谦虚还是得要的。 他等着手机快点交回来。 偏偏柳小妙来了兴趣,一发不可收。 周逾的朋友圈干干净净。除了偶尔转发一两条学术会议的通知,从不传任何照片。 相比之下,周莹的朋友圈要生动有趣得多。 吃吃喝喝,狐朋狗友一起玩耍,五花八门的街拍,一发就是十张起步。 她无意间翻到一张月初的照片。拍的是一只精美的贵妇眼霜瓶子。和周逾送她的不仅一模一样,日期都是同一天。 第100章 公共场合别这么直接啊 柳小妙怔了一下。潜意识里,忽地生出了一丝难过。 那一晚忙得昏天黑地,而周逾和周莹在外边逍遥逛街。送她的奢侈品眼霜大概是帮妹妹购买时顺手支付的。 高燃推荐的小贵牌子其实就很够用了。起码是目前工资买得起的。 有钱人的世界,永远和没钱人的世界隔着一条天然的鸿沟。硬挤进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圈子里,大概就落个遍体鳞伤的下场。 她默默退出了周莹的微信朋友圈。手指却依旧攥着他的手机不放。 周逾等了一会,不见送还。中秋晚上照例要去爷爷家聚餐,又怕错过了家人的消息。 “小妙,”他压低声音,“微信上有留言吗?” “我看看。”她顺着屏幕溜了一眼,注意到了一个小红点。最新消息来自清新樱花风景头像。昵称叫“只想稳稳的等待”。 聊天记录一目十行下来,也有三四十条。柳小妙只记住了第一条和最新的两条。 “周学长,我明天陪你去。”半个多月的第一句话。 “报告辛苦你假期多费心。”昨天夜里十点半。 “中秋佳节愉快哦!我刚起床,收到你返回的报告,感动得热泪盈眶。”就在刚刚聊电影女主和女配时发的。 周逾基本都回复“收到”。短是短,倒也符合他的风格。 然而柳小妙隐隐约约嗅到了一丝小小的不安。 “该不会是.....” 生活有时多么捉弄人,瞧着人畜无害的头像,却属于她最不愿意面对的女生。 还没想好该怎么和周逾开口,聊天框瞬间就冒出“对方正在输入”。这巧也赶得太不是时候了。 “周学长,请问可以和你视频吗?”许雅雯对着落地穿衣镜照了又照。一边满意地欣赏镜子里的自己。 练完普拉提,一身香汗淋漓。微微发红的光洁脸颊,散发出青春的活力。修长天鹅颈,亭亭玉立,如同一株芍药。 她照完了镜子,情不自禁地弯腰去看周逾的微信头像。他用的本人照片,清冷,帅气。眼里的光芒却透着疏离。 “有人要和你视频。”柳小妙莞尔一笑,手机物归原主。 “在外边,不方便。”周逾接过来,直接在屏幕上敲字。 “一大早就出门了?我还没吃早餐呢。”许雅雯看见回复的消息,来了劲,要拉着他聊一聊。 “报告改完。请抓紧修改,假期最后一天提交第二版。”听语气,典型的导师提醒学生套话。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周学长,我有好几处弄不懂。希望能与你视频交流。请问什么时候能实现呢?” “......” 周逾不知如何回答了。 如果许雅雯一心是为了解惑,他和过去一样断然拒绝,是对指导学生的不负责。 做学生的过去九年,导师待同门弟子比亲生的还耐心。如今轮到自己当导师,又一时心软收了她。该尽心尽力的,于情于理不能回避。 “等晚上七点左右,我回家了也许有空。” “嗯嗯!”许雅雯喜上眉梢,连忙发来一个可爱的小团子点头表情包。 周逾只不过比平时多说了一句话。聊天的态度和语气却缓和了不少。好像硬邦邦的冰块忽地化作了冰沙,让她看到了阳光渗透进去的几分希望。 手机放回了牛仔裤口袋。柳小妙悄悄看向他的脸。浓眉紧拧,似有心事。 剧情接近高潮,前后左右都目不转睛,恨不得屏住呼吸。 imax影厅,又是特别棒的中心座位。买了票一开始还看得有模有样。来回几条信息就没心情看电影了?! “男主要在女主和女二之间做选择了。”她忍不住轻轻拉了拉他搭在膝盖上的手。 “官配是哪位?”他终于抬眼望向屏幕。一男二女,怎么选都是难题。剧本要是照着原着故事走,大概率就是官配。 “是女二。女主死了。”柳小妙低头查了查影评。清一色都在骂导演无聊,为了吸流量,剧情魔改。 “流行女二上位,也不能把女主改得这么悲惨吧?” 后排传来一个女人不满的感慨。 “别激动,女主的演员功成名就。这次是为了带新人,才把重头戏给女二了。”另一个声音大概来自同伴或闺蜜。听着有些耳熟。 她微微一偏头,正好对上了后方刚刚吐槽完的女观众视线。 对方先是一惊,然后伸长脖子盯着她。从头到尾地打量,,连头发丝都扫了一遍。 “小柳?!”杨琳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才两个月,变得这么漂亮有气质了?” “琳姐,我还想着国庆哪天约你见面呢。”柳小妙不好意思地笑笑。 双手摸了摸裙摆。人靠衣装。火车上一身廉价旧衣裤,头发散乱,饥肠辘辘。哎,往事不堪回首。 电影看得不尽兴。杨琳的注意力迅速转到了她身上。悄声凑到耳边问: “在哪儿上班?找男朋友了吗?没有的话,我趁着放假给你介绍一个成不?” “公共场合别这么直接啊,姐姐。”柳小妙知道是一番好意,盛情难却。可当着一堆观影的陌生人,谈个人情感隐私太不合适了。 “行,我要去洗手间。你也一起来吧?边走边聊男人和女人的那点事。”杨琳依旧不拘小节。反正电影后半部略鸡肋。还不如聊天有意思。 她下意识地瞟了瞟周逾。他低着头,闭着眼睛,斜靠着座位。 谢天谢地。不早不晚,恰好此时睡着了。不然被他听到这番雷人的言论恐怕要尬死。 洗手间很宽。人也少。柳小妙挤了洗手液搓泡泡,杨琳冷不丁地问: “我看你座位左边的那个帅哥也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你俩认识嘛?” “我就说像是之前有印象的。这不想起来了,长得英俊,又人好。他的女朋友也来了吧?人美,衣品也好。我还想打听她穿的裙子是哪个品牌,超仙。” 仅仅一面之缘,就能被旁人夸成天女下凡?柳小妙努力回忆许雅雯的长相。奈何只有长发及腰的模糊背影。她只记得对方的确是气质和相貌都出挑的,但也不至于达到惊鸿一瞥的效果。 回到座位,影片接近尾声。一些没耐心的观众纷纷起身走人。可周逾还在一声不响地睡。 她心头的担忧忽地转浓,望着他精致的侧颜发怔。 到底是真睡,还是为了不引起她的怀疑装睡呢? 第101章 当心被抢 观影大厅,片尾曲响起。 头顶雪亮的灯投下强光,柳小妙不习惯地眨了眨眼睛。瞥了瞥睡着的周逾,犹豫着要不要喊起来。 观众们纷纷离座。杨琳和闺蜜争分抢秒吃完大杯爆米花,热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柳,咱们一起去逛王府井好不好?下午顺路去看看国庆大花篮。” 她心里犯了难。他的黑眼圈有一点。近段时间熬夜肯定不少。本来挺担心周逾是不是成心装睡。现在毫无疑问是真睡死了。 这一排的座位渐渐空了。只留下两个迟迟不动的“顽固分子”。 “啊?是他?!原来帅哥一直坐你旁边!”杨琳惊讶地捂住了嘴。旁边的闺蜜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没亮灯时,光线暗。台下一大片人,谁也看不大清楚对方的长相。 黑暗中尚且能瞒得住她和周逾的关系。一旦亮了灯,又隔得极其近,彼此之间的亲密关系一下就藏不住了。 趁着周逾还没睁眼,杨琳单独撇开闺蜜,拉住柳小妙火速退到最后排。 “老实告诉姐,这个男的是不是你从别人手里夺来的?”悄悄话一开场,就八卦氛围拉满。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她叹了口气。 像是忽然被现实的针一下子扎中了最软的肉,心猛地一缩,疼痛起来。 许雅雯和周逾应该早就认识很久了。虽然他从不提起,她也猜到了对方家境优渥,和他算门当户对。 万一周逾和许雅雯之前有过故事?或长或短?正在进行,还是完结? 这些问题很重要。可是她的双眼被一堵不透明的墙阻隔了视线。即使心中再迫切,也无法立刻看清摆在面前的爱情。 自己仅仅是一个偏僻小镇来的北漂,毫无根基。每日要为三餐的温饱挣扎的社畜。稍不留神,失业就可能发生。灰头土脸逃回家乡,是断然无法接受的。 “我在火车上亲眼看到他俩去洗手间都一起,好得令人羡慕得哭。难道一回北京就闹别扭分手了?” 杨琳在洗手台补妆,正赶上周逾带着弄脏了裙子的许雅雯路过。迎面和一对俊男靓女擦肩而过,自然会印象深刻。 隔了两个月,忽然发现男生旁边换了个人。交往对象一下从白富美变成自己邻座挺不起眼的小姑娘,简直大吃一惊。只能说生活不按常理出牌,太戏剧化了。 “琳姐,我和他才刚刚开始。现在挺迷茫的。不知道在一起待久了合不合得来。”柳小妙抬起黑亮的眼睛,轻轻吐露心声。 “小柳,放宽心。我们在大街上捡到一个装满钞票的包,肯定要想法子找失主。但捡了人家的男朋友,不是捡财物。只要喜欢,处得来,就不必归还了。” 杨琳在职场和情场都打磨过。没几句就听出她的忐忑和担忧,连忙积极开导。 既然不喜欢说是“抢的”,就当是“捡的”好了。过程是有差别,反正结果一样就行。 两人拉着手聊在兴头上,前方忽然传来周逾焦急的喊声: “小妙!我在找你呢!” 长腿一迈,跑得飞快。没几秒钟就冲到了跟前。 “这位是......”周逾也觉得她旁边的女子像在哪里见过。出于礼貌,他开口一问。 “七月中旬,坐火车认识的朋友。”柳小妙下意识地朝杨琳靠了靠。不料周逾动作敏捷,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带到了胸前。 “小柳怕吵醒你,电影完了都在这里站着等呢。” 杨琳说完赶紧跑楼梯拐角。大声招呼在娃娃机前忙碌的闺蜜:“芦伊!别玩抓娃娃了,过来呀!”多了一个人,就不怕当电灯泡了。 闺蜜抱着一堆五颜六色的娃娃气喘吁吁地跑上楼。一看到周逾,双手激动一抖,当场掉落了好几个娃娃在地。 “咦?我在人民大学西门碰到过你七八回了。帅哥也是我们学校的吧?住品园附近吗?加个微信认识一下可以吗?” 当着人家的女朋友在,再仰慕也得收敛点。读到博士的美女学霸啊,不要这么花痴好不好?杨琳无奈地看着语无伦次的闺蜜,弯腰独自捡娃娃。 “我是外校的,到西门是去看爷爷。”周逾握紧了柳小妙的手,十指紧扣。 芦伊注意到了两只交缠在一起的胳膊,眼睛一疼。脑海中飞扬的粉红泡泡顿时碎了一地。 微信加不上了。她尴尬地拖住杨琳,笑容生硬。 “琳姐,我们有事先走了。假期有空再约。”柳小妙看到周逾递送的眼神,识趣地告辞。 两人才上电梯,芦伊就忍不住抱着杨琳唉声叹气。 “活该我单身!帅哥都是名草有主的诶。你说我吧,长相,学历都不错。差的是运气。怎么就没有那个女孩子的好命。” “她确实挺走运的。和我七月出差回来第一次在火车上见面,变化惊人。相貌好看了,气质也优雅了。” “你和她一直联系?上学还是上班?”芦伊带着浓烈的好奇心发问。 “一家小文化传媒公司,北三环。七月来北京面试。”杨琳把在洗手间和柳小妙的聊天一五一十说了。 “啊?我想起来了,”闺蜜惊得下巴要掉地上,“你好像和我打过招呼,是面试需要借衣服的那位?”好奇心瞬间转为羡慕嫉妒恨,五味陈杂。 “谈恋爱嘛,”杨琳笑笑,“年轻时在意的是过程。过尽千帆,才明白最重要的是结果。” “刚才看到女二最后和男主一起,你不也和我一样骂烂片。”芦伊撇了撇嘴,也笑了。 “女主很好,可惜没能守住。女二半路上钻了空子,拿下了男主。”一声叹息。 “我看你这个朋友和帅哥也不一定能开花结果。男朋友越好,惦记的人就越多。时刻得当心被抢去。”芦伊捂住胸口,“太心累了。宁可单着算了。” 周逾牵着柳小妙回到车里。后视镜里瞅见她拧着细眉,看着窗外发怔。情绪隐隐约约有些低落。 “小妙,电影好看吗?我不知不觉睡着了。一不留神错过了结局。” “男主娶了女二。”她鼻尖一酸,差点掉泪。想到开局,女二多么让人喜欢,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谁知心机很深,算计了女主,夺走了男主的心...... 第102章 太亲密会害怕 “不难过,抱抱。”周逾拥紧了一脸失落的柳小妙,“戏是假的。肚子饿了要去吃午餐可是真的。” 一听到吃,刚才险些要哭的女孩子眼里顿时放出光彩: “想吃披萨,又想吃火锅。吃多了怕长肉。帮我选一个好吗?”她难得地撒起娇来。小脑袋贴在他的胸前,一头秀发柔顺如丝。 “逢年过节,好吃榜上的餐厅处处排长队。哪个快,去哪个。”他牵着她的手,彼此紧挨着开开心心地朝着停车场走。 第一次穿高跟鞋,柳小妙难免姿态别扭。她努力挺胸抬头,迈腿的动作却很生硬。像一只刚从蛋壳里钻出的企鹅宝宝,歪歪斜斜地往前挪。 周逾很快就发现,步速一快,女朋友的身体就会东倒西歪。万一扭伤了脚踝怎么办?干脆从身后揽住她的腰,稳稳地抱了起来。 “喂,这么多人看着呢!”柳小妙涨红了脸,双手握成小拳头抗议。带着害羞和惊慌,像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肩膀和胸膛。 “我已经算是很克制、很保守了。”周逾不以为然地笑笑,“不信请看看左边--” 她半信半疑地抬头,双眼忽地闭上。 一对恋人旁若无人地靠着车门接吻。男孩抱着女孩,忘情又热烈。仿佛整个世界都归于沉寂。 只看一眼,就脸红心跳。像见了强光的小鼹鼠一样避之不及。 “怎么脸变得比杜鹃花还红啦?不敢看?”周逾轻声逗着她,“眼见为实,我没撒谎吧?” “讨厌,你坏!”一句娇嗔淹没在人声鼎沸的晌午。 两人打打闹闹回到了车里。周逾刚把她放到副驾驶的座位,脸上就被一双小手用力拧了拧。 “哎哟!”他握紧了拧疼脸颊的小手,眼神灼热地盯着她的眼睛,明知故问: “哪里得罪可爱的小猫咪了?一进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扬起爪子急吼吼要报仇?” “谁让你学坏!好好的清冷学霸,非要堕落。你还笑!看起来像极了没脸没皮小流氓。” 柳小妙用力地掰开他的手,气鼓鼓地转身,背对着他。 她闷闷不乐地望着车窗外。路面又湿了。雨下一阵子,停一阵子。天气变化无常,难以捉摸。 人心也是。周逾一大早亲吻了她,抚摸了她。一张大床,无处躲避。眩晕,兴奋,连呼吸都在交缠。 若不是情急之下她张口用力咬了他的肩膀,提醒他适可而止,恐怕还会发生更离谱的事。 诚然,她也爱他,也愿意在情感相融时交出自己。两人之间关系的升华是迟早的。可以在遥远的未来,却不适合近在咫尺的当下。 “第一次抱女孩子。没经验。下次要让你在我怀里更舒服一点。”周逾靠近,扶住腰。低头贴着她的颈又是深情一吻。 “我挺喜欢的,”她声音和双肩倏地颤抖,“只是才开始交往,太亲密会害怕。” “放心,我比柳下惠还柳下惠。除非你心甘情愿,否则绝不强求。” 他轻轻地抱了抱她,随即松开了握着细腰的手。等柳小妙从如梦如幻的状态中回过神,车已经开到了五道口。 韩式烧烤,日本料理,意式披萨…… 川菜,湘菜,粤菜,山东菜,淮扬菜…… 转悠了一圈,如周逾所料,好吃的店门口都一大群玩着手机等位的。 “吃个不辣的火锅算了。” 柳小妙本来想拔草高燃推荐过的川味小龙坎火锅。无意间照了照镜子,额头多了一粒痘。 “潮汕牛肉火锅不辣。云南的野山菌火锅也不辣。”他把手机递到她掌心,等着做选择。 “行,就潮汕牛肉吧。我还没尝过正宗手打牛肉丸的味道呢。便利店的丸子尽是淀粉,很多油,吃腻了。” 周逾点头,“这家我来过好多回,还办了会员卡。它家牛肉丸很筋道,待会进门就看得到透明的厨房。师傅们很起劲,啪啪地打丸子。” 肚子很直白地冒出来一声咕噜噜。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虽然没见过世面,但也不想在他面前遮遮掩掩。 真实的她就是一小地方出来的穷孩子。所见见闻和生活条件,比起生长在京城的富家孩子肯定有很大的差距。 牛肉火锅的锅底冒着诱人的白气。大大小小,方方圆圆的食材和蘸料碟子摆了满满一大桌。 周逾忙着涮不同部位的牛肉,脸颊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每次涮好的肉,都第一时间装进她面前的盘子。 “够了,够了。你自己快吃嘛。” “我吃得比你快,慢一点无妨。” 两人吃饱喝足,又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宇宙中心逛了一下午。 周逾的电话来得突然,却在情理之中。 “亲爱的妈妈,中秋快乐。”他嘴角一弯,语气也变得特别萌。 “给你发了好多消息也不回。玩得太高兴把亲妈忘了?和谁一起啊?”冯书琴屏住呼吸,静听儿子那边的响动。 “和朋友一起玩呢。”周逾不撒谎,真话不全说。 “爷爷家六点准时开饭,莹莹一家都到齐了。我们一家三口就缺你。你朋友……方便的话带过来让我们瞧瞧?” 周逾正要开口,柳小妙一个劲朝他摆手。 上午才确定关系,晚上就要去见男朋友的爸妈,爷爷和叔叔一家?!她未经人事,显然没做好心理准备。 “人家晚上有安排,等下回吧。”他三言两语就结束了通话。 柳小妙感激地投来一个微笑,“我不是故意不去的。谢谢你能体谅。” “爷爷家,父母家,我们过段时间可以单独去呀。一大桌子人,围着问东问西。怕你见了紧张。” 周逾开车送她回清华园。雨停了。暮色中的落日把偌大的校园罩上一层柔柔的金光。秋日的黄昏,果真很美。 “小妙,在屋里等我回来。最晚十点半到。不见不散。” 周逾开了灯,随手放了新换上的暖黄色窗帘。 他是有心的。上回匆忙来住,没留意到诸多细节里花的心思。 柳小妙握住他的手,暗自用了力。她咬住唇,不敢与他对视。 眼底藏着三分感动,三分愧疚,四分迷茫。第一眼就爱了他,他也恰好很爱你。爱情到手了,怎么就这么容易怕失去呢? 第103章 满分男友 周逾在门边悄悄多站了片刻。眼底尽是窗边的人影。 她默默坐着翻书,小巧的鼻子和嘴唇,侧颜如画。他看得出神,直到对面忽然传来电梯铃响,才连走带跑冲了进去。 听到脚步声远去,柳小妙放下了手里的书。起身向外挪了几步,蹑手蹑脚拉开门。电梯下行到了一层。 她纠结地目送周逾的车开上了余晖里的林荫道。快步回房,“呯”地把门重新关上。扶着额头连连叹气: “终于离开了。你十点半,他也十点半。你们让我该怎么办?” 协助警察办案。等男朋友回家。两件事明明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竟然撞在同一个时间。一下子逼得她左右为难。 绞尽脑汁想了一会,才拿起笔在便签纸唰唰地写: “周逾,很抱歉,今晚我不能守约了。临时有急事需要马上回宿舍。我们明天上午见。祝晚安。” 她取来记号笔,标红了留言条上的关键字,贴在了冰箱门的正中间。进门位置一眼就能看个清楚。 昨晚被雨打湿的旧衣裤,洗了,也晾干了。柳小妙脱下漂亮的连衣裙,摸了摸,才挂在衣帽架上。 换完衣服,收好白天穿过的高跟鞋,才得空看了眼桌上的闹钟:六点整。她也该走了。 从清华园往宿舍去,一个小时左右。 收拾一番再出发去工体,差不多也得一个半小时。 加上交通管制和路况拥堵,十点半能准点赶到就很不错了。 法定节假日的黑色晚高峰,她偶尔听同事们提过。终于亲眼见证了有多夸张,多恐怖。 车多得一眼望去看不到头。躁动的车辆半个钟头都没法往前挪出一米。 公交车和地铁里,黑压压一片人。乘客们挤得连站立都要努力像芭蕾舞演员一样小心翼翼踮起脚尖。 车辆一晃,个个摇摇摆摆。“天鹅”一下变成“鸭子”。滑稽的样子让人想笑,又笑不出来。 车里的空调忽然失灵。闷热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她。扯着湿漉漉的吊环,好不容易一路熬到了站,钻出车门迎面吹来一股冷气。 柳小妙汗流浃背走到电梯处,鼻子一痒痒,“阿嚏!” 最近熬夜加班太多。来北京打拼两个月,皮实的身体渐渐变成了“脆皮”。到底是过劳把原本不错的底子掏空了,还是生活条件好转后娇气了? 百思不得其解。一抹无奈的笑浮上嘴角。多亏答应了沈峻出任务,不用祸害他人。否则今晚躺一张床,感冒非传染给周逾不可。 “我宁可感冒一百次一万次,也不忍心连累他。熬夜比我多,嗓子哑了还没好透。再来一场伤风,讲课岂不是要泡汤了?” 宿舍在五环外偏僻位置。附近没有公交车站,更没有地铁站。柳小妙浑身肌肉酸痛,推了辆小黄车,咬牙骑走。 开门进屋的一瞬间,头晕脑胀,几乎要头朝下趴在地板上。高燃连忙从瑜伽垫上一溜烟爬起,双手扶住了她。 “妙妙,你是不舒服吗?快来量量体温。” “淋雨感冒了。请问能借点药吗?” 高燃点头,麻利地从柜子里翻出一只家用医药箱。摸出耳温枪对着她额头一晃:滴! “37度,没烧。吃点感冒胶囊压一下。” 同一个屋檐下,有个好室友,真是修来的福气。柳小妙喝了温水,服了药,发了一身汗。头也不太晕乎乎了。 “晚上有个约会,”高燃一边脱瑜伽裤,一边抓了条法式碎花长裙往身上比,“这是今天上午才买的,好看吗?” “超美!挺有小女人味的。”她一边笑,一边心里呯呯直跳。什么时候也学着讲“肉麻”的话了? 高燃扭动腰肢摆了个性感pose,逗得她哈哈大笑。 “家长硬要撮合。我和他是老乡,差了三岁。都还没见过对方本人。只交换过基本个人信息和照片。也不知道见了面,相互看不看得顺眼。” 现在又流行相亲了。她们相视一笑,在软软的垫子上滚做一团。 柳小妙一双手没闲着。帮忙扯了裙摆,又不停地递腮红眼影唇膏。约会的准备越充分,暗示女方对男方越重视。室友的妆画得光彩照人,可见对男孩也是抱有好感的。 “燃燃,加油!你的唇膏颜色真靓丽!” “这个叫‘直男斩’,回头我给你链接!亲爱的,开心哟!” 高燃抿着抹得温柔性感的红唇蹦蹦跳跳出门了。平日里穿惯了高跟鞋,踩着一双八公分的细跟,也轻松驾驭。 柳小妙看着她的背影,亮晶晶的眼里涌起浓浓羡慕。 “同是相亲,我妈只看中了男方的钱财和社会地位。只想着满足自己的面子,完全不问问女儿的意见。高燃的妈妈多好,先和女儿通通气,也不强逼她非要成。愿还是不愿,全凭女儿自己决定。” 命运对她算是眷顾。一朝逃离,途中又冥冥之中遇到了意中人。更难得的是,他也刚好喜欢她。两个月就发展成为男女朋友。 她知足地笑笑,掏出手机,目光落在周逾最新发来的消息。 “小妙,我点了芝心披萨,就是我们一起去过的那家。半小时内送到,记得趁热吃。” “这么好的男朋友,可以打一百分。谢谢学霸哥哥的爱心披萨。今天特别幸福!” 她藏不住话,飞快地回了。 转念一想,眉间一拧,很过意不去今晚的擅自离开。不敢想象,他晚上独自进屋,开灯,面对冰箱上贴的留言条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毕竟,周逾去和家人吃个团圆饭,还惦记着点一份她心心念念的披萨。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他居然连她爱吃的口味都记得那么清楚。 “我也是为了正义事业,舍小家顾大家嘛。先把警察交待的任务完成,明天再和他耐心解释吧。” 柳小妙打开柜子,翻出磨白的牛仔裤。搭配一件网上淘的韩版红格子衬衫。对着镜子放下马尾,扎成个乌黑发亮的丸子头。 存粮只有几袋薯片和一包豆浆。做零食还凑合,当晚餐太寒碜了。她挎上一只帆布小包往外走。早点结束任务,回来再顺路拎一提泡面过过瘾。 第104章 盼得坐立不安 周逾开车匆匆赶到爷爷楼下。看了看手表,离中秋家宴只差十来分钟了。他停了车,钻进没安电梯的老房子。拎着两大袋礼物一口气爬到四楼,兴冲冲按响门铃。 “哥,你今天来得有点晚。去陪嫂子了呀?”开门的女孩一脸热情,凑上来就要悄悄话。 “小莹,帮忙接一下东西。我好换鞋。”他打断了堂妹的八卦,不由分说交了最沉的一袋到她小小的手里。 “哎呀,这么重,肩膀都要变形了!”周莹夸张地喊。大嗓门一开,引得长辈们从厨房和书房里纷纷出来瞧热闹。 冯书琴正为儿子多日不归耿耿于怀,抓住机会要教训一番。 “逾儿越大越没礼貌了。中秋节从早到现在也不打电话问候爷爷。一进屋又要莹莹做苦力。一点也不懂尊老爱幼。” 周莹见伯母出来撑场子,胆子也大了。故意挤兑起他来: “伯母,哥哥最近学会了怜香惜玉,自家人的地位就断崖式下跌喽!” “既然觉得你哥如此坏,给你买的礼物就丢垃圾桶算了。省得花了钱费了心,还要被挑三拣四。”周逾不会怼母亲。逗妹妹的一套,早已轻车熟路。 周莹眼睛一亮,马上放下袋子翻找。很快,一枚限量版的古琦发卡捧在了手心。 “哥哥的记性真好。上回在王府井逛街多看了一眼,想等发工资了再买。结果你帮我省钱啦。” 如周逾从小到大所了解的,小丫头嘴上厉害,得了礼物就卖乖。周莹眉开眼笑,拆了包装就把发卡往头上戴。闭口不问他关于女朋友的问题。 哄好了闹腾的堂妹,耳边顿时清净。看样子今晚的家宴能安心吃饭了。他半躺在沙发上,打开手机给柳小妙订了披萨。 喝茶休息片刻,忽而记起科研处发了一张表要填。立刻坐不住,抱着笔记本电脑就进了书房。 书房是周逾从小在爷爷家最喜欢待的地方。 三面书柜,一面大窗。红木桌子宽大,摆了爷爷的大大小小数十支毛笔。一溜儿娇嫩的兰花如同含蓄的古典美人,在晚风里轻轻地点头。放他的宝贝电脑,也是绰绰有余。 一张表才填了寥寥几个字,两只白白嫩嫩的小手冷不丁从身后伸过来,捂住了他的眼睛。 “小莹,我在工作,别闹。” “哥,你什么时候给别人家孩子当叔叔了?门口来了个长得好可爱的小朋友,奶声奶气说是来找周叔叔。一开始还以为走错门了呢。小家伙不肯走,坚持要送你月饼。” “是我的好朋友,小洛洛。”周逾嘴角浮出一丝微笑,腾地起身。 周莹乐颠颠地要跟着去看热闹,被他眼疾手快地推回了书房。紧接着门锁启动。她气得用力擂门,骂道: “哼,见了外边的孩子,连自家妹妹都冷落了。我一定要告诉伯母去!” 周逾奔到客厅,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小客人。爷爷慈爱地拿了云南大石榴,剥开一粒粒放盘里给她吃。 然而旁边站着的冯书琴,眼神焦灼得似乎要冒火。见了儿子,优雅得体的周太太咬了咬牙,把到了嘴边的质问费劲地咽下去。 母亲心中纠结,欲言又止,周逾都看在了眼里。关了一个要来“告状”的堂妹,还以为能瞒住父母。他默默叹了口气,刚才简直多此一举。 “妈,这是我大学辅导员桃桃姐的女儿。宁洛。她们都住西门,和爷爷家离得不远。”瞒不住,索性就开诚布公。 “哦?就是我拍的毕业合影里那个挽你胳膊的美女老师?”一听到“桃桃姐”,冯书琴立刻想起来是谁。毕竟照片是她亲自拍的。 当年她一眼就看中了宁桃的美丽大方,差点以为是未来的儿媳妇人选。还当着儿子的面闹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时光对女人而言总是匆匆且无情。一转眼就过来六年。没想到这面若桃李的姑娘不但为人妇,为人母,连女儿都到了快上学的年纪。 “小洛洛,来抱一个!”周逾弯下腰,高高举起天使般的小女孩。 “周叔叔,妈妈今天一早六点就起来了。亲手做了一盒冰皮月饼,要我送给你。”小洛洛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手自然地拍着他的脑袋。 “当心碰到吊灯!”冯书琴惊呼。儿子对小女娃的态度,宠爱得就像亲生父女。他和她的妈妈,一定是交情匪浅。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都玩得起劲,几乎忘了她的存在。冯书琴向老爷子投来求助的目光。 “就让逾儿和小朋友玩一玩。黄姨有道菜烧得久,晚点开饭。景越临时出去有事,景深他们两口子刚下楼打网球去了。” 冯书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被丈夫和儿子轮流宠了许多年,头一回尝到了“冷落”滋味。正当左右为难,小女娃懂事地看了她一眼,轻声说: “周叔叔,你陪妈妈吧。我要回家找自己的妈妈去了。” “行,叔叔也给你和妈妈买了礼物。我送你回家。” 周逾放下小洛洛,牵着小手走到玄关处,拿起两盒包装精美的点心。 “啊!是我们喜欢的牛轧糖和蛋黄酥!谢谢叔叔!”小女孩笑着摸了摸点心盒子上的缎带,一脸幸福。 冯书琴的一颗好奇心膨胀到最大,也跟着换鞋,却被老爷子一抬手拦在了门边。 “爸爸,那个女人是不是离异带娃?您的宝贝孙子还是单身未婚呢。老在一起会让旁人背后指指点点。”她的呼吸频率一下就不正常了。 “没事。我常常看见他们三个一起在校园里玩,好多回了。坦坦荡荡,没秘密。”老爷子一个和蔼的笑容要她放宽心。 “不瞒您说,逾儿不在家住快一个月了。读书九年,每周回家。今天中秋节,拖到快吃晚饭才来。找了女朋友,我们替他高兴。要他今晚带来,又不肯。我盼得双眼望穿,人家还不急呢。” “顺其自然就好。当年你从一堆追求者里看上了景越,眼光独特。二十多年,他也没让你和逾儿失望,是不是?” 冯书琴心不在焉地坐下喝了半杯茶水。忽地想起屋里除了她和老爷子,还有一个小帮手。 她本人不方便出面,正好叫周莹来完成跟踪任务。 第105章 书房里的悄悄话 印象里从没闭过的书房门,一盏茶工夫居然关了。还启用了智能锁。 冯书琴怔住: 老爷子年纪大了,并不会刻意在家里折腾高科技。看来,这锁就是自家儿子的主意。 书房的门旧了。老式锁不是关不上,就是卡住转不动。今年夏天终于换过。当时她和丈夫出国度假,并不知周逾当初留了一手。 他喜欢在爷爷的书房里安静地看文献,写论文。 习惯专注,不爱被中途进来送茶送水果点心的保姆打扰。 周莹每次来都要跟着他,粘人程度堪比狗皮膏药。弄一个便于开关的智能锁十分必要。 录的是他本人的指纹。爷爷记性不好,密码就贴墙上。只不过用了爷孙俩的“暗语”。 冯书琴试了几个密码都不对。反而触发了门锁自动报警.。 “我开吧。”周老教授笑着戴上老花镜走过来。弯腰一个个数字照着墙上的暗语输入。 “通通!”清脆的转锁声,冷不丁吓了正忙着的周莹一大跳。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周逾怕堂妹跟着他出门,无奈动了锁。 周莹的心理素质强大,远远超过他的预期。还没愤愤骂完他“虐待自家人”,就随遇而安在书房里寻到了比跟踪堂哥更有趣的新乐子。 小洛洛五岁了。之前的中秋,偶尔母女俩会约他一起去儿童游乐园玩。大部分时候她们自己过。 今年他有了女朋友。哪怕上个月见面,他和柳小妙还只是普通朋友。宁桃只瞥了一眼,就猜到了未来可能的进展。 离了婚,又有孩子。若是再系着周逾,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她懂人情冷暖,也就不再打扰他。打发女儿送盒手工月饼,算是对这些年陪伴和付出的谢意。 从不离身的手机,被遗忘在了桌上的咖啡杯旁边。 它并不孤独。同样受主人冷落的,还有开着未合的笔记本电脑。 周逾出于好奇,凑过来查看。电脑有密码,强开行不通。 她拿出读书时都没攒出来的钻研劲,不厌其烦试了几十遍。最后终于用生日数字加姓名大小写组合准确无误套出来了。 触类旁通。手机密码也是同一个。 周逾正窃喜,门锁就响了。这么快就回来?她连忙闪到最靠墙的书柜前,胡乱抽出旧兮兮的一本大部头捧在手里。 “莹莹,你关门在发奋用功?” 看到拿反的珍藏版古籍,冯书琴忍住笑,没有说破。一双睿智的眼睛转而望向儿子的手机和电脑。 恐怕这才是周莹一心要弄明白的“学问”。幸好她俩是站同一队的。不妨开门见山: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哥防来防去,今天被突然冒出来的小朋友弄乱了心神。有什么新发现呢?” “这不刚破了密码,什么都还来不及点,您就来了嘛。正好我们一起来瞧瞧哥哥的女朋友。依我看,手机和电脑里肯定藏有私密照片。” 冯书琴一听“私密”两字,不由得心尖一颤。这些年连儿子的日记本都从不曾翻过。忽然心血来潮要挖他的绝对隐私,差点怀疑自己患上了人格分裂。 “我就不翻了。莹莹适可而止。别让逾儿发觉就好。” 周莹翻到相册。几百张照片一眼溜下来,不是讲座拍的ppt,就是数据处理的更新结果。乏味得像吞了一嘴儿的茶叶沫子。 “哥哥到底是想什么。一张女生的照片都没留。还是根本就没拍过?” “屏幕壁纸是小女孩的照片。那孩子刚来送过一盒月饼。”冯书琴记性好。才见了一面,就准确无误记住了宁洛的长相。 “不会吧?我前不久陪哥哥给未来嫂子挑过一瓶眼霜。您要和我说是嫂子是个孩子妈,等于拿刀子戳我的眼睛哪!”周莹信直觉,立马否定了冯书琴的猜测。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那还能是谁?”冯书琴低眉叹气,“难道是我在机场见过的姑娘?一个多月了,从来也没个动静。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对眼。” 电脑屏幕上的时间跳转到了19点整。语音聊天的邀请一秒不差地发来。带着三分陌生,三分新奇,还有四分未知,清清楚楚传入了她们的耳朵。 “别接!万一被对方看见了,告诉你哥,今晚上偷窥的事就露马脚了。”她准备以长辈的口吻制止,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不料话音未落,架不住周莹手快,邀请已经一秒接受。 “嘘!”周莹瞪大眼睛,一只白嫩的小手指轻轻按在唇上。她按捺不住兴奋,如同寻找到香肠的小狗,整个脸积极往电脑屏幕上凑。 周逾在电脑上开了微信,正在传输文件。哪里想得到他的一举一动早被家里的两位热爱操心的女士盯上了。 视频里先是出现两块鹅黄色的落地窗帘,再悠悠转到满满当当的大书柜。甚至连床边的毛绒玩具都照见了,就是迟迟不见女方露脸。 选了卧室和男生视频?足以推断两人之间亲密度很高,高到连这么随意松弛的背景想上就想了。 “你好,我哥哥有事出去了,可以带个信吗?”周莹没有耐心再耗在躲猫猫上,直接了当发话了。 “哦?周学长有妹妹?”未见人影笑先闻。多亏女孩的声音温柔如水,亲切又可爱。如果是王熙凤的泼辣劲儿开场,要吓得她们措手不及。 “嗯嗯,在下是他的堂妹。美女你好。我怕是ai合成的诈骗,让我瞧一眼你好不好?”对方不愿意轻易现身,好像害羞的小媳妇。倒是她厚着脸皮,饶有兴趣地磨。 许雅雯被周莹的直率和风趣逗得笑出声来。如果周逾本人这么好说话,她就不用为了一个寻常的视频聊天精心策划十来天了。 镜头里的女孩犹抱琵琶半遮面。冯书琴和周莹暗戳戳相互对了对眼神,唇角动了动:哈,是机场见过的大美女! 周莹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嫂子。她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莞尔一笑。 “周学长现在指导我的研究项目。” “改天我来找你。”周莹加了她的微信。 “世间的各种事,哪能随时随地分毫不差?错了也不要紧。将错就错,或许也是另辟蹊径呢?”许雅雯眼里闪过一抹光。 第106章 心神不定 周逾抱着小洛洛,拎了点心袋子,走到一栋爬满绿藤的老房子前。宁桃在二层的厨房里忙着煮饺子,听到脚步从窗口探出头。 一开门,小女孩高兴地朝她招手。 “妈妈,周叔叔来啦!” “去了这么久,还要叔叔跑一趟。今天洛洛不乖。”她瞥了一眼周逾,心中莫名有些惆怅。言不由衷地说了女儿一句。 “呜呜--”小洛洛盼着表扬。哪里想到母亲开口就责怪。孩子受了委屈,顿时泪流满面。 “桃桃姐,要怪就怪我。留她玩了二十来分钟,可不就耽误时间了。” 宁桃一把拉过女儿,转身往卧室去了。周逾怔怔地站在客厅中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几分钟之后,她出来,换了米色的宽松家居服,穿了件白色针织衫,配墨绿色中裙。披散的头发也收进珍珠发夹,一丝不乱。 “小逾,谢谢你这五年来的陪伴和照顾。没有你,我一个人拉扯有先天心脏病的女儿,不知要遭多少罪。” “给予和陪伴是相互的。”周逾看着她光洁秀美的脸,“你和小洛洛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人。” “不要在我们身上花太多时间和精力。”宁桃忽地打断了他,“有了女朋友,就多多陪伴她。等结婚了,更是需要好好经营婚姻,才能天长地久。” “桃桃姐,”周逾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交女朋友了?” “我学的心理学,又一直做辅导员。恋爱这种事,一看就明白呀。”她笑了,眼里隐隐有泪光。 小洛洛抱着泰迪熊从房里出来,笑眯眯地扑到他怀里: “周叔叔,有空了你带阿姨来和我一起玩。” “好。阿姨也很喜欢你,夸你聪明可爱。”周逾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母女俩送他到楼下。直到颀长的身影变成一个小黑点,宁桃忍了很久的眼泪才簌簌地落下来。 “妈妈,你怎么哭啦?是舍不得叔叔走吗?”小洛洛抓紧了她的手。 “不,妈妈是替他高兴。周叔叔终于交女朋友了。将来他也会结婚,当爸爸。”宁桃抬手擦了擦眼角,牵着女儿进了屋。 曾经以为,不会爱上周逾。过来这么多年,才明白,女人生命里的爱情或许不止一段。可现实的顾虑太多。 她离了婚,带着女儿,还大他六岁。每一条单拎出来,都是世俗的眼光难以包容的劣势。在错的时候遇到对的人,无奈就是一声叹息。祝福他找到属于自己的爱情,才是最好的选择。 周逾回到爷爷家。刚换完鞋,还没来得及坐下,冯书琴就逮住他急急地问: “逾儿,你的朋友放假期间有空吗?有空请她来家里坐坐?” “妈,您不要为难我好吗?”周逾朝她投来诧异的一眼。忽然间怎么说话的语气奇奇怪怪的。 母亲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去阳台浇花。显然,浇花也心不在焉,时不时有水漏出来,吧嗒吧嗒滴落在地板上。 大圆桌上的菜差不多齐了。父亲和周莹的爸妈也陆续回来。周逾伸手进口袋,想看看外卖披萨有没有送到。 摸了个空。他的心猛地一沉。 “我的手机呢?!” 要说掉在路上,可能性不大。他的目光,带着不安,落在了书房门上。 早知道会落下手机,真不该把周莹单独关里头。一去一来搞了大半个小时,足够小丫头翻箱倒柜了。 他伸出手,大拇指贴紧智能锁。指纹识别成功,一秒开门。 “哥,你回来啦?我在写毛笔字。你瞧瞧,写得好不好?”周莹拿反了书被伯母识破。学乖了,改成练字做幌子。 “还行。出来吧。快吃晚饭了。” 周逾无心看她写了什么,写得如何。跑到桌边,一把抓起手机点开。有一个未接来电。多亏设了密码。要是没设,估计堂妹就顺手帮忙接了。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拿起手机走到窗边回拨。对方居然会是送披萨的外卖员。 “先生您好。我送到了,家里没人。打您电话也没接。万一掉了怎么办?” “没人?不可能吧。您敲了多久的门?” “足足十分钟。敲得您对面的邻居都开门出来了。您屋里要有人,早应了。” “谢了。就搁门口吧。”周逾挂断电话,攥紧了手机,大步往外走。 “这是要去哪?不吃饭啦?” 周莹像小尾巴一样从后边追来,拉住他的胳膊。“哥,就算是有天大的急事,也要想想长辈们的感受。过中秋讲究合家欢。陪家人吃几口,再溜也来得及。” 周逾坐下,心神不定。长辈们动了筷子,就端起碗不停地吃。两三口就扒完了米饭。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他边往门口走边说: “家人们,我有急事需要离开。请见谅。” “逾儿好像一点菜都没夹?”冯书琴看了看儿子用过的饭碗,目瞪口呆。 “哥哥回来后接了个电话,然后就魂不守舍。要不是我在书房劝他,不等开饭就急着走了。该不会是暗地里要去和未来的嫂子约会吧?”周莹凑在她耳边小声说。 “儿大不由娘。我今天眼皮一直跳。虽然不信迷信,总觉得心里发慌。千万不要惹事才好。” 冯书琴和周莹一起跑到阳台。只见一辆熟悉的银白色车迅速地驶进了夜色。 华灯初上。 沈峻在镜子前脱去警服。又打开衣柜,取下淡灰色亚麻衬衫和黑色七分裤。套上棕色筒靴,随意搭配一条朋克味十足的项链。 再抬头看,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大不一样。镜中的他,从白天一脸正气的警官,变成了夜间邪魅的酒吧常客。 他的宿舍离酒吧街并不算远。三站地铁就到。酒吧的人渐渐多了。男男女女,熟识或不熟识的,都在灯光下跟着音乐扭动身体。 转了一圈,选了家人少的走进去待着。刚入座,点了杯鸡尾酒,就有几个艳丽女子围拢过来。 他举起酒杯晃了晃,她也投来妩媚的一笑。 “我们先喝酒,还是先跳舞?” “跳舞。”沈峻起身,抬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卧底干久了,这些都是轻车熟路。 第107章 酒吧女郎 “搂紧一点嘛。”女子娇声娇气,主动往他胸前贴。 灯下,沈峻垂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做戏,也是敬业。年轻的警官犹豫了片刻,手指贴在了她的背部,轻轻往前带了带。 女子舞得起劲,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五官精致的脸。 沈峻本来就生了一张亦正亦邪的脸。身材高大挺拔,穿警服阳刚帅气。逛夜店的打扮也别具风流。 才和舞伴跳了半个小时,就轻而易举赢得了她的好感。 “帅哥,你力气好大。转得我有点晕。休息一会再继续好吗?” “行,跟我来。” 两人紧挨着走到位置较好的一处卡座。沈峻叫来服务生,问了女人的喜好,一连点了好几种酒。 “这家挺火的。你是提前订了座吧?”她受宠若惊地望着他,好奇地问。 “办了vip卡,选个座的权利还是有的。”沈峻抬眉一笑。 “你年纪不大,社会经验不足。别在这种地方花太多钱。” 女子拂了拂散在鬓边的发丝,随意绑了个高马尾。她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穿着件短短的齐腰红色背心,搭配白色羽毛裙。银色的高跟鞋。 “我就无聊了出来找女孩子跳舞喝酒,图个开心自在。就算上了当,愿打愿挨。”沈峻摇着酒杯,端到她面前。 她迟疑了一会,才凑到杯边小小地抿了一口。 “怕我会害你么?”他甩甩胳膊,起身要走。 “我信你是君子,”女子一把拉住他,“来这里也有两年了,看见过好多被下药的。陌生男人递来的酒水,多少会害怕。” “两年?”沈峻摇摇头,“这也算久?随便问个熟客去。谁没有三五年的经验,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会玩。” 女子听他说得在理,眼神也少了几分戒备。喝完酒冲他笑笑:“你也就周末和节假日来玩吧?哪里像我,天天都在。” “对面那家去过吗?好端端的,半个月前忽然关了门。真怕它卷钱跑路。”沈峻低头,微微叹气。掏出一张黑色的卡拍在桌上。 女人眼里有光闪了闪,忽地按住他的肩膀。 “还剩多少没花完?我也许能帮你要回来一些。” “别,”沈峻开了瓶酒,边喝边洒脱地摆摆手,“出来寻欢作乐,愿赌服输。我也不喜欢随便就欠人情。” “你不懂,混酒吧我比你在行!”女人伸手冷不丁地夺下酒瓶,对着他的嘴唇刚碰过的地方豪爽地喝了起来。 她的酒量了得。一口气就灌下去大半瓶。沈峻不禁暗自蹙眉。万一喝醉了赖上他,岂不脱不了身? “小心喝醉。我们还要继续跳舞呢。”他趁她低头玩手机的间隙,拿回了快要见底的酒瓶。 “先不跳了,”女子朝他眨眨眼,伸过来一只戴着金镯子的手:“待会就去替你把钱讨回来。卡给我!” 她说得很有底气。不由得加深了沈峻心中的怀疑。各条线索都表明,眼前这位极有可能是那家酒吧的人。按理说,应该认识在逃的嫌犯? 他跟了上去。没几步就被女子觉察。她转身,抬头与他对视。一双媚眼里流露出诧异。 “你跟着我?!” “担心你的安全。” “哼,少来这一套骗人把戏。”女子撇了撇嘴,“你我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能有什么交情?” “有!我喜欢和讲义气的女孩子做朋友。名字和电话都可以给你。” “哎呀,嘴真甜。说得我更舍不得你去冒险了。乖乖地待在这里等我。最晚十二点见。” 冒险?关闭的酒吧里边果然藏了玄机。 女人悄声在耳边说,她叫薇薇安。伸手抱了抱他,互换了手机号,才一溜烟从酒吧侧门走了。 酒吧的音乐嘈杂,灯光迷乱。沈峻僵硬着身子杵在原地,进退两难。 手机来电振动。 掏出一看,是柳小妙打的。约了十点半见面,怎么才九点半就到了?他疑惑地按了拒接键,在微信聊天框留言: “今晚临时有点变化。我暂时无法到地铁站接你。等我同事,到了会联系你。对了,有空赶紧打扮打扮,别穿得太良家少女了!” “沈峻,你真是无聊透顶!” 好好的电话不接。微信一开口就不正经。柳小妙忍不住骂出了声。 为了守约,也是为社会治安做贡献,她忍痛放弃了中秋节陪伴男朋友的机会。 辛辛苦苦在地铁里当了一个小时的沙丁鱼,快累趴了。结果还要被流里流气地调侃。谁不来气呢? 沈峻看了好一会,聊天框里一个泡泡也没有。 发了满屏道歉的表情包,柳小妙一直不理睬。也不知是生了气,还是忙别的。 人家交了男朋友,还能守约大老远跑一趟。狠狠让他感动了一把。心里酸酸的,失落又有些小得意。 附近的派出所,值班电话响了。 孟倩抓起听筒,刚兴奋地“喂”了一声,就被泼了一盆凉水: “小孟,老张在不在?”沈峻纳闷了。 借调过来半年,节假日值班表的规律早摸透了。男多女少。男士不论年纪大小都抢着值班,让女士休息。 孟倩刚毕业两年,又是未婚女性,更是优待对象。重活儿都舍不得要她来做。怎么中秋节还特地排上夜班了? “沈警官,我和老彭临时换的。他儿子今晚有点不舒服。”孟倩忐忑地握紧听筒,咬了咬牙。 沈峻半晌不说话。她急了,生怕他听出心虚:“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老彭。真是他儿子发烧打针了。” 老彭加班狂人一个。连老婆进产房都在出警。孩子生个常见小病会调班?他可没这么好糊弄。 “行。我约了一个女孩来配合执行任务,刚到地铁国贸站。请帮忙接她过来。辛苦你了。” “好的,马上就走。”孟倩闷闷不乐地挂了电话。今晚值班的确实是老彭。只不过她惦记着沈峻的安全,执意要和老彭换了夜班。 “原来还约了个女孩子。哼,难怪不想让我来凑热闹呢。” 看了看收到的电话号码,无比眼熟。虽然手机里没存过,她在座机上打了两次,有印象。 拍了拍脑袋,使劲回忆两个月前半夜的审问。那个姑娘长相好像也没什么亮点。 第108章 越妖娆越好 孟倩扫了一眼桌边的衣帽架。晚风从窗户进来,吹得米白休闲裤和紫色短袖衫微微晃动。 今年夏天才从专卖店买的名牌女装。一看就不便宜,款式简洁,有型。平时穿穿还挺好。 自从骑电动车撞了电线杆,她就改乘地铁上班。大半个月都没穿裙子了。 可是,晚上会见到沈峻,也不能穿得太女汉子。尤其还要去接柳小妙。不捯饬得漂亮点,把对方比下去,挺亏的。 回家去衣柜里翻战袍来不及了。抽屉里有化妆包。可她化妆的技术不怎么好,稍不留神就会用力过猛。对镜子试了又擦,足足十分钟。最后只敢抹了一点粉色的唇膏出门。 天空悬着一轮玉盘般的满月。人来人往的地铁口,夜间客流量达到了一天中的顶峰。 柳小妙伸长脖子,左右张望。四面八方都是一张张陌生的脸。 她双手抱在胸前,小心地避让。背上,胳膊上,依然挨了好几次陌生人的碰撞。 困在蜂拥的人群里,连呼吸都费劲。好不容易找了条缝隙挤出来,又是汗流浃背。浑身热的难受,心里更加焦躁。 “周围都是吃过晚饭出来赏月玩耍的。哪有来接我的?脑子进水了才会两次相信沈峻的鬼话!撂挑子不干了!” 愤愤要走,忽地被绊住。定睛一看,右边鞋带松了。只好耐着性子蹲下来系。 “噔噔!” 一双穿着浅口黑色女皮鞋的脚越来越近。熟悉的款式,熟悉的鞋跟响声。带着一丝傲气闯入她的视野。 不用抬头,柳小妙一瞥鞋子就认出了面前站着的是谁。拍拍手,站起身。挺直了腰背: “孟警官好。” “你好。” 出于基本的礼貌,孟倩冷着脸回了句问候。一双大眼睛睁得圆溜溜,上下打量她。不知情的还以为当场捉住了小偷,要拷住带回派出所审讯。 “沈警官叫你过来的?”一听就明知故问。加上高高在上的语气,真叫人很不舒服。 “我正好也要说这句话。”柳小妙不卑不亢地与她对视,“现在反悔了。想回家陪男朋友,还来得及吗?” “你有男朋友?!”孟倩怔了一下,半信半疑:“上回来派出所做笔录,为什么要填‘单身’?” 两道逼视的目光,像藏了两枚尖锐的钉子。分明就在怀疑她撒谎。 柳小妙皱起眉头,“都是四十多天前的笔录了,哪条法律规定,只要做过笔录,任何个人信息都不能变动?” “要是写过‘单身’,就不能交友,也不能结婚。谁还敢在警察面前说实话?” 一顿连珠炮,句句在理。孟倩被怼得无力还嘴,圆圆的娃娃脸比抹了胭脂还红。 围观的群众越聚越多。不少人偷偷举起了手机准备拍照。原本心理素质不错的警花,居然莫名地慌乱起来。连忙低声催道: “不磨蹭了,快去酒吧街!” “赶紧走啊!”柳小妙扬眉吐气地一甩马尾,大步跑在了前头。 怎么可以跑得比我快? 孟倩吃了一惊。 很快不甘示弱三两步追上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老实跟我走,别瞎逞能。擅自行动,出事了自己负责!” “我还有家人。不会乱来的。”她放慢了脚步。一脸无奈,好像端了盆烫手山芋,丢不下,拿着又为难。 “瞒着男朋友悄悄出来的?看得出来你很在乎他。”孟倩从她忧心的表情里瞧出点端倪,语气竟然和气多了。 “对,不想让他提心吊胆。”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周逾的身影。他临走前在门口驻足凝望,不过就是为了多看窗边的人一眼。自己又何尝不解他的心思? 想到有个知冷暖的人在等待,柳小妙的眼底又放出了光彩。孟倩倒是也识趣,没有继续刨根问底。只是低头默默地羡慕。 通往酒吧街的路渐渐收窄。过了这条路,就进入了一片灯红酒绿的喧嚣。正当她抓紧享受不足一刻钟的清净,耳边又冒出一个很蠢的问题: “沈警官知道你有男朋友吗?” 听的人摇了摇头,“连亲妈都没告诉,外人更没必要说。” 孟倩尴尬地笑了笑:“哦,待会你一见面就趁早告诉他。没准他就让你直接回家了。” 又多了一句蠢话。柳小妙索性不吱声,埋头走路。 包里的手机嗡嗡地响个不停。她的心也禁不住七上八下。稳稳的脚步也不知不觉凌乱起来。 “快到了!”孟倩兴奋地重新拉住柳小妙,肩靠肩地走。 隔了近两个月,再次踏上这块闹市中的鱼龙混杂之地。一想起警车鸣叫,人群乱涌的惊悚场面,她依然心有余悸。手心忍不住轻轻地颤抖。 “你看,”孟倩指了指一处新装修开业的华丽酒吧,“最头疼的关门大吉,人去楼空。风头就轮到了对面的这家。走,进去瞧瞧热闹!” “慢着!”熟悉的男低音从背后传来。惊得她俩不约而同地转身。 忽明忽暗的灯影里,一道英挺的身影近在咫尺。 “沈警官!”孟倩张了张嘴,圆圆的娃娃脸顿时飞上两团红云。 柳小妙闭紧了嘴,微微点了点头。有了男朋友更要避嫌。实在怕旁边这位的误解自己脚踏两只船。 沈峻背着双手,神色凛然。像一位严厉的老师,居高临下审视起两个女孩的打扮和装束。 “今晚穿这身怎么样?”孟倩急急地盼他给个评价。 “不合格!带脑子了吗?”他投来一个大大的白眼。 “哪里不好了?人家都没穿制服。”小警花没料到会一开口就挨骂。尤其还当着柳小妙的面,被沈峻批得无地自容。像还没开屏就被迫认输的小孔雀,委屈巴巴地低下头。 “沈警官,不要苛求女同胞。孟警官的衣服挺淑女的。”虽然受过盘问的气,柳小妙也觉得他有些严得不近人情。忍不住帮孟倩说话。 “小妙,”沈峻换了一种缓和的语气,“刚才也和你讲过,不要穿得太良家少女。怎么还打扮得中规中规,还素颜上阵?半斤配八两。我要是没认出你们,还以为应聘幼儿园老师的走错了门!” “现在化妆还来得及吗?” “越妖娆越好!” 第109章 我骗了他 孟倩赶紧打开手袋。看清了里边的物品,怔了一下。 “哎呀!走得急,化妆包忘带来了。” 关键时刻,丢三落四。沈峻的嘴角抽了抽,忍着气指路: “酒吧后门旁边有化妆美甲店,很好找。你带着小妙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两个女孩如受惊的小鹿,迈开纤细的腿,默不作声从他眼底跑远了。 借调的半年里,他手把手带了孟倩三个月。初出茅庐,又是女生。她的业务素质还是挺过硬的。 怎么今晚忽地变得糊涂起来了?或许是放假了,惦记着逛街玩耍,才导致整个人浮浮躁躁,不在状态吧? 酒吧前门到后门,平时直线距离仅仅二百多米。赶上了近期紧邻的店面施工,不得不绕一大圈。 为了打发沉闷,孟倩和柳小妙边走边聊天。 “嗡嗡--”执着的电话又来了。 “你的手机响了很久,干嘛不接呢?” “这里不方便接听。”柳小妙口是心非地找了个理由。 “赶紧接,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孟倩好心地提醒她,“别让人家干等得难受。” 犹豫了片刻,硬着头皮掏出手机。 两个姑娘紧张不安地看向屏幕。闪现的陌生号码在眼底无限放大。一瞧不是沈峻打来的,各自暗暗松了口气。 “喂,披萨到楼下了。请问你的宿舍门牌号是多少?”外卖员在楼道里急急地问。 “麻烦你再看看看,订单上没写门牌号吗?”柳小妙眼里露出疑惑。周逾可是高智商学霸,怎么可能犯漏填地址的低级错误? “还真没写完整,只写到了是园区6号楼。下单的人备注了手机号,让我送到楼下直接打电话。”外卖员拎着沉甸甸的一堆东西等她回答。还得耐着性子解释,几乎要崩溃了。 “这是我的宿舍楼?!”柳小妙震惊地张大了嘴。 周逾点的披萨不是说半小时达吗?结果足足晚送了两个多小时!晚送能理解,节假日点单的人多。蹊跷的是,为何连地址也从清华博士后楼改成她的宿舍楼了? 为了不让外卖员为难,她先说完门牌号,才提的问。 “请帮忙看看,这个外卖是几点下的单?路上花了大约多久?” “八点三十分。三环跑五环外,堵车花了四十多分钟。” 显然,这是第二份外卖。点披萨的人得多包容心强。明知受了她的骗,还心甘情愿地再来一遍。 “谢谢了。”柳小妙愧疚地低下头。匆匆挂了电话,心虚地翻开通话记录。 未接来电十个。全部是周逾打来的。惊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他一定是觉察到了异常,才提前开车回来。 发现她不在房里,才会不停地拨打。 打了没人理睬,也找不到她的行踪。一定是急到绝望,才会不得不委托外卖员来间接“帮忙找人”。 她一直以为是沈峻打的,怕孟倩误会,一路上只能假装没听到。周逾在电话那头心理阴影面积究竟长到了多大,柳小妙丝毫没有勇气去猜想。 唯一能做的,就是马上回拨。或许能亡羊补牢。 浓烈的愧疚,使心虚加剧。虽然对方是一秒接听,她却紧张得不敢出气了。 “小妙,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哪里?” 周逾低低的声音传入耳朵,她的心也跟着一阵紧张乱跳。 他马不停蹄地从爷爷家赶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了冰箱上贴的留言条。 打熟悉的那个电话,次次不接。 他的车从清华园直奔她的宿舍区。可惜没有带证件,也说不出具体房间号,保安不肯放他上楼。无奈之下,又点了一份外卖送往她的宿舍。 外卖员替他跑了一趟,也打通了电话,多少有了点欣慰。于是对方意外地收到一笔二百块的打赏,也算是辛苦没白费。 他的声音透着疲惫,语气也掩不住失落。好像战无不胜的人忽地受了伤,伤得还不轻。 柳小妙纠结起来,咬了咬牙,“我在......” “嘘!”孟倩眼疾手快,制止了她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周逾,抱歉现在不能说。我回来再和你解释--” 电话骤然挂断。柳小妙的心也疼了起来。无力地握着手机,伤心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我骗了他,生气不理人了。” “真的很对不起。为了这趟任务,连累你被男朋友误解了。他若是知道了真相,一定会更加爱你。”孟倩递来纸巾,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擦干眼泪,她跟着孟警官继续往前走。曲曲折折,寻到化妆美甲店。只见魅惑的紫色灯光透过两扇挂着粉色珠帘的玻璃门,照得两人浑身不自在。 “别怕,我们进去买了化妆品就走。”孟倩抬手轻轻推开门,以眼神示意她跟在后。 “叮咚,叮咚!”头顶传来清脆的碰撞声。定睛一看,是一串骷髅状的白色风铃! 柳小妙吓得闭紧眼睛,脊背一阵阵发凉。 “老板,卖口红,眉笔,睫毛膏,粉底液,指甲油吗?” “按小样成套卖的。一套五百块,不讲价。”店主戴着口罩,包着玫红色头巾。正忙着给一个女客人做美甲。瞥了她们的穿戴,也不洋气。只当是买不起的穷学生。低头爱答不理的。 “来一套!”孟倩开了皮夹,抽出五张粉色的钞票。 化妆品到手了。她反复看了看,才拆了包装盒。 “全是韩文。就当一次性凑合用用。你会化妆吗?” “不会。我没买过任何化妆品。”柳小妙声音比蚊子还细,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是新手。问问他妆容的具体要求。”孟倩也拿不定主意,发信询问沈峻。免得不合要求又挨骂。 “烟熏妆。记得别抹太浓,浓了像大熊猫。”沈峻心细,给她们各自发来一个化妆教程小视频。 柳小妙照着视频看了三遍,依葫芦画瓢。手指累到发酸,总算是弄出了棕眼影和大红唇。 “你还说不会化妆,明明比我化得好看太多了。”孟倩涂的灰眼影和芭比粉口红。远不及视频里的效果,像极了买家秀和卖家秀的惨烈对比。 两个姑娘相互对视,双双憋不住笑。等回到约好的碰头地点,发现沈峻背靠着路灯杆,早笑得直不起腰。 第110章 今晚有艳遇 “你还有脸笑!”孟倩的脸忽然晴转多云,气冲冲地瞪着沈峻。 他冷不丁被一把扯住衬衣袖子,整个人都莫名其妙。 平日的温顺小绵羊怎么好端端的就变成母老虎了?难道化了烟熏妆,还附带赠演技提升教程? 拉拉扯扯,尤其是在醉生梦死的地方,很容易暴露身份。沈峻猛地抽胳膊。孟倩不但不撒手,还加大了劲。 柳小妙困惑地看他们对峙。她也没有能力去把两人扯开,只好低声喊: “哎,都是自己人,干嘛不能好好说话?” “你瞧,这是什么?”孟倩委屈地扁嘴,揪住沈峻的衣袖要她看。 袖子的中段,一团红红的、暧昧的印记格外醒目。宛如一朵有毒的玫瑰花,在漆黑的夜里怒放吐蕊。 “口红印?!”柳小妙也愣了。沈峻撞桃花运,暗爽了也不吱声? “哼,我们辛辛苦苦,你自己却风流快活。当事人必须给个解释!”孟倩不依不饶。 心底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她终于相信,一度嫌疑最大的柳小妙不是情敌了。 两个女孩齐刷刷矛头调转,对准了一脸惊诧的沈峻。四只小拳头捏紧。 “姑奶奶们饶命,小的冤枉啊!” 他捂住头,弯下腰。还没等拳头落下来,就摆出一副乖乖投降求饶的模样。滑稽又狼狈,弄得她们哭笑不得。 “蹭脏你衣服的那个女人呢?藏哪里去了?”孟倩红着脸,硬着头皮问。 “任务未完成,暂时保密。”沈峻叹了口气,“希望你们和组织都相信我的清白。我得到的不是享受,是实打实的工伤!” “先不扯这个无聊的话题,”孟倩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小声问:“涂了好久,手指都要断掉了。我俩的妆容过关了吧?” 沈峻原地收腿站直,目光正儿八经地在她们脸上扫了一遍。 “脸差不多了。身上穿的太严肃,很差点意思。” “买衣服就不用了。该短的短,该戳洞的戳洞。” 他指了指街角的一条小巷子,“去里边快速弄完。再到周边酒吧转转。碰见可疑的人,记得发我消息。安全第一。” 临走前,他又悄声问孟倩:“带枪了吗?” “嗯嗯,带了。”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等问到一下句,拉起柳小妙一溜烟跑远了。 小巷子旁边有路灯,还摆了三五个卖小吃的摊子,倒也热闹。 孟倩闻到一股浓浓的香气,吸了吸鼻子,“是烤冷面!我请客!” 她挤进排队的人群,乐呵呵拎了两份。“没吃东西,饿得心慌。刚才好像听到你肚子也咕咕叫。填饱肚子再说。” 蹲在街边,柳小妙嘴里嚼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也没闲着。 不知怎的,脑海里闪过化妆美甲店的紫色灯光和白色骷髅风铃。 老板戴口罩和头巾,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明明很热,又不是大夫给人看病,为什么要全副武装呢? 越想越蹊跷。她放下一次性竹筷,拿出手机,一字一字敲给沈峻: “我觉得美甲化妆店老板可疑。正常的美甲需要戴口罩,包头巾吗?” 等了一会,他并没回信。孟倩拿着纸巾擦完嘴角,招呼她一起去改衣服。 “带剪刀了没?” “有一把小小的指甲剪。”柳小妙有大半个月都坐地铁通勤。过安检必然不能带剪刀。 “够用了。瞧我的!”孟倩掏出钥匙扣,扯下挂在上边的迷你剪刀。不等她反应过来,耳边一顿咔嚓咔嚓。脚边顿时落下一堆碎布。 崭新的红格子韩版衬衣,沿着肩膀剪去了一对袖子。露出了光滑的胳膊。 “哎--” 不等她抗议,孟倩又拿过指甲剪,沿着裤腿儿往腰部,左右对称扎了一溜洞眼。 柳小妙暗自心疼新衣服和裤子:大过节的,第一天穿就废了。 孟警官好歹也是个妙龄女孩子。审美应该很正常。急吼吼地上杆子舞动剪刀,又剪得这么狠这么不堪入目。难道不是有意“打击报复”么? 新一轮的剪子舞动开始:“咔嚓!咔嚓!” 柳小妙抬头好奇一望,立刻目瞪口呆。 “啊,原来是我自己小心眼......” 孟倩对她的衬衣牛仔裤,如狂风扫落叶一样毫不留情。在自己的衣服裤子上下手更狠:长裤直接绞成超短裤,裤边撕成条条。 短袖一瞧就是名牌货。也毫不犹豫地剪去一截,露出了一段白白的腰。这下,沈峻绝对不会再把“你穿得太严肃了”之类的调侃挂在嘴边了。 果然,女警花都是狠人啊。柳小妙擦了擦鼻尖渗出的冷汗。心里终于平衡了。 一起化了妆。一起吃烤冷面。一起剪烂衣裤。经过三次“警民合作”的交情,两个互看不顺眼的姑娘渐渐产生了信任。 她们有说有笑地挨个酒吧门口转,和结伴来玩的小姐妹们看上去没什么区别。 周逾拔出数据线,摁下开机键。手机偏偏在通话关键时刻没电自动关机。 他努力回忆柳小妙没说完的话,头疼又来了。似乎她坚持不愿意告诉他,自己到底在哪里。 孤身一人回到房间拿落下充电器时,对面的门刚好打开。 “小周,以我的经验,女人越是千方百计要瞒着你,她想掩饰的问题就越大。”马晨阳的话又回荡在耳边。 “老马说得有道理。她横竖不愿意开口,该不会是去酒吧一条街了吧?” 手指下意识地落在拨过的号码上。这次,短短地响了两声,柳小妙就接了。 “周逾,对不起。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 刚轻轻柔柔地道了歉,四面八方涌起劲爆的重金属音乐。无数嘈杂和喧闹排山倒海而来,迅速盖住了她的声音。 周逾叹了口气。再问同样的问题,显得多余。他大致猜到了她身处何处。几秒钟后,周莹的手机收到一段录音。 “这种音乐你熟悉吗?” “是什么场合常见的?” “去那种场合的女孩子多吗?” 一连三问。问得周莹一头雾水。今晚有艳遇?! 堂哥从来都不会发语音。今天晚上是受刺激了吗?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急切。 第111章 暗夜深巷 周莹打开录音,不禁皱眉。 各种声响混杂,实在太吵了。音频降完噪,耐着性子戴耳机反反复复听。放到第十遍,她的耳朵终于辨认出一段摇滚音乐旋律。紧接着,听到一女声在唱歌,很性感,很有爆发力。 “哥,我尽了力,听出了一首歌,是酒吧夜店偏好的风格。”她的指尖一边敲字,一边犹豫要不要说得含蓄委婉。 “虽然没见过未来的嫂子,我相信她特别美,特别好。你要好好珍惜。” 她的本意是好的。躲书房里和许雅雯视频聊天,暂时不能如实相告。但是,劝说自家哥哥不要去那种场合寻欢,当前义不容辞。 一行字差点看哭了周逾。 “我也相信她,可我今晚忍不住要去--”他的眼角有泪水溢出,一滴滴落在手机屏幕上。 信息没输完就发过去了。周莹义愤填膺,一掌拍在键盘上。气呼呼回了一串愤怒的表情包。 “哥哥,你不是很不屑去酒吧夜店吗?” “二十多年才看出你是披着清高学霸外皮的闷骚男!” “嫂子这么完美,还想着去夜店?难道男人真的都是吃着碗里看锅里?千万别做大猪蹄子啊!” 任她怎么劝,都撼动不了堂哥要跑一趟的决心。 发出去密密麻麻数十条消息。手酸眼睛也酸。 可他惜字如金,只回了一句:“相信你哥,别和家人说。” 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周莹合上电脑,仰面躺在床上。一对闪亮的猫眼瞪大,望向窗外皎洁的圆月,露出纠结和迷茫。 本来从爷爷家回来,玩了会游戏,洗漱完准备睡了。结果堂哥魔怔了一样要拉她聊天。棘手的事一上心,瞌睡虫全跑光。 “要不要告诉嫂子,哥哥去夜店了?” 天底下第一难题困住了她。手机就摆在床头柜。微信里的大美女“嫂子”还是新鲜加上的好友。 扫了眼手机,别过脸去。忐忑地翻了个身,闭紧眼睛。心里乱成一团麻。 “哥哥万一做了对不起嫂子的糊涂事怎么办?到底算恋爱劈腿,还是算已婚男‘偷腥’啊?” 一颗富有正义感的心,在道义和亲情之间艰难博弈。周莹不由得着急上火,口干舌燥。爬起来干了两杯热可可。 “唉,家丑不可外扬......我也真心希望他们能成。千万不要出乱子。今晚注定是要失眠了。” 一辆银白色的车,停在了酒吧一条街对面的巷子口。 周逾落寞地开了车门,抬头望向即将踏进去的那片喧嚣之地。 曾经他为了一个与柳小妙极其相似的背影来过。只不过是喝醉了,靠代驾司机一路追过来的。 司机不屑地说,经常出现在这里的年轻漂亮姑娘,基本可以确定是职业酒托。他的心当时就沉了。 后来发现她在人民大学附近的便利店兼职,也亲自去她上班的公司送过伞,接送过数回,疑虑和担忧就彻底打消了。 隔了快两个月,心又重新疼痛起来。没有了酒精的麻痹,疼得更剧烈。 因为,这一次,是她本人隐瞒他,悄悄跑酒吧街引起的。她不肯明说,躲躲闪闪。他眼底浮出痛苦和无奈。 “不在意你的过去。也不会怪你撒了谎。但现在做了你的男朋友,这事我管定了!” 明眼可见的当街酒吧,目测就有二十多家。且不说没挂牌的和藏在不显眼处的。就当大海捞针,他也要把她捞出来。 两个女孩转了五六家酒吧,无一不是人满为患。各种音乐吵得耳朵生疼。脂粉,酒气,香水,香烟混合一起,熏两人捂着鼻子逃出来。 “找个相对清净点的地方,怎么这么难。” 柳小妙四处张望,每一寸土地见缝插针地利用到了极致。就连不到一平米的地方,都要塞进一家奶茶铺或烤肠铺。 “这片地价贵上天了,空气中都飘着钞票味儿。”孟倩半开玩笑地说,除了他们的派出所,周围一切有遮挡的地方都是要收费的。 她们继续寻找,哪里人少去哪里。不知不觉绕进了曲曲折折的背街。 “喏,前边不是有个贴着‘拆’的巷子吗?店面搬空了,肯定安静。”柳小妙眼中一亮,指给她看。 巷子很窄。过去就是普普通通的小吃街。从未发生过治安案件。主要是没路灯,才显得很暗。闲杂人影一个也没有。孟倩也放下心来: “行,我们就在巷子口的石凳子上坐坐。吹吹风,等身上沾染的酒吧臭味散了再回去。” 没几步路就到了。柳小妙掏出纸巾擦着灰扑扑的石凳。耳边忽然响起孟倩低低的提示: “二十米外老破房子里好像有可疑的光。待着别动,我去去就来。” “一起吧,有个伴好照应。”她快步跟上。 那房子的两层轮廓在黑暗里若隐若现。空洞的烂窗户如同一对阴森森的眼睛。隐隐约约有光在闪。柳小妙看了看孟倩。 到底是警察。人家习以为常,面无惧色。同为女生,她却吓得双腿打颤。为了壮胆,悄悄捡了地上的半块碎砖。 站楼下约莫三四分钟,孟倩忽地抬脚走向房子外侧铁锈斑斑的楼梯。 “孟警官,别上去。万一里边藏了黑帮呢?” “警匪片看多了。”孟倩白了她一眼,“黑帮要是选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开会,早被我们一网打尽了。找个地方躲着去。完事了联系你。” 不是黑帮?那又可能是什么人藏里头? 柳小妙猜测,孟倩大致看出了端倪,只是不方便透露。她劝不住一个执意要迎着危险而上的警察。只得躲在附近废弃的电线杆子后边。探出脑袋,忐忑地目送对方一步步上楼。 深夜的酒吧街,掀起一阵阵狂欢的热潮。乐队当街开唱,舞女的亮片裙在灯光下如同沿途绽放的乱花,迷了人眼。 一个年轻的男人穿梭在五光十色的酒吧门口。每到一家,钻进去仅仅不到五分钟,就匆匆忙忙撤出来。 显然,他不属于寻欢作乐的人群。他眼里藏着伤感,又存有期待。马不停蹄地跑来跑去,单纯只是为了找自己要找的人。 第112章 找我的女朋友 “前边有乐队表演,现场赠送小礼品!半条街的人都跑过去了!” “宝贝慢点哟,当心挤掉高跟鞋!” 路边一对小情侣嘻嘻哈哈地跑远了。 周逾的视线转向他们前往的方向。 果然望见了一家新开业的酒吧门口人山人海。十来个二次元扮相的演员站在台上,热火朝天地和路人互动。 乐队奏起一段激情四射的音乐。二次元扮相的女歌手甩着一头飘飘的紫色长发,左右摇摆,边唱边舞。 顿时,台下爆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年轻的男男女女,高举着双手,兴奋得又蹦又跳。 他看看舞台,又看看人群。犹豫片刻,毅然朝着这片热闹中心跑去。 胸膛里的心,原本清高。在碰了几次壁之后,也从云端落到了地上。 “我已经过了热血沸腾的年纪。对这些不感兴趣。可是,小妙还年轻。或许,此时的她也挤在人群里看热闹?” 舞台上的光,不停变幻。 人们欢呼,喊叫,跺脚,击掌。 不知不觉,周逾也被人群裹挟着,一涌一涌往舞台靠近。 甚至,他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衣,也不可幸免沾上了人群拥挤留下的种种气味和痕迹。 “哎呀!” 离他最近的一个女孩被推倒在地,发出尖叫。 她个子不高,身材偏瘦。紧身吊带短裙。双手撑在地上,狼狈爬起来。 “帅哥,请你好心帮我捡那瓶酒!” 一双圆圆的眼睛可怜巴巴望着周逾。他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向自己求助。低头一看,脚边确实有一瓶轩尼诗,不知真假。 大概是卖酒水的? 心里猛地一痛。不知柳小妙会不会也在干类似的事...... 他来不及琢磨,抓起瓶子递了过去。 “谢谢你,一起去喝酒吗?”女孩站起身,抱着酒瓶。 “我在找人,找我的女朋友。”他眼里的光芒,和舞台上的灯光一样,忽明忽暗。 “打电话呗,多简单的事。” 女孩眨了眨假睫毛下一双大眼睛,困惑不解。他看起来英俊,打扮也不俗。这种档次的男人怎会与混迹酒吧的姑娘有牵扯? “不想让她知道我来了。怕她看见了会藏起来。”周逾脱口而出。很诧异自己心血来潮,居然在酒吧这种场合向一个陌生人说心里话。 平时在校园里见了熟人都点点头就走。不认识的从不去理会。也许因为他要找的姑娘,也可能是夜场谋生的一分子,才会一时心急,突然破戒。 女孩从手袋里掏出一件精致的面具,“送给你。戴着。面对面撞见也好,跟踪也好,彼此不尴尬。” 周逾接过,谢了她的好意。拆开包装纸,毫不犹豫戴上。 女孩提着酒,像条灵活的蛇,钻入水泄不通的人群。很快与一个穿戴时尚的男生搭讪成功。 这下,亲眼见到了一名货真价实的酒托了。可惜不是他要找的她。 周逾低头在黑夜中穿行。不知道自己的脸在面具下是什么模样。 不论是拉胯,还是加分,假面的作用立竿见影。 有了这一层伪装,周围穿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看他的眼神也不似先前那般惊讶和新奇了。 无灯的巷子,高矮不一的破房烂墙,黑影重重。 风吹过,带来年久失修的霉臭味。四面八方,稍微有些许响动,都会引得柳小妙身上多出一层冷汗。 “嚓!嚓!” 有人在附近转悠。鞋底一下又一下,杂乱无章地踩在碎砖烂瓦上,声音沉闷。 空气中飘来了一股香烟味。烟气混合着劣质香水,浓烈得刺鼻。 那人抽着烟,边走边骂骂咧咧。听声音是个女的。嗓子和老烟民的一样嘶哑。不懂是哪里的方言,但字字句句咬牙切齿,戾气满满。 来者不善。她警惕地瞪大眼睛,躲在电线杆投下的黑暗里。如一只觅食的小猫,屏息凝视着越走越进的黑魆魆人影。 “草x的!”烟屁股烫到了手指。抽烟的女人狠狠掷到地上,张嘴又飙出一句脏话。 类似的话,好像听过?! 柳小妙的耳尖一动,心跳咚咚加速。一个多月前,红毛恶狠狠地来揪她的头发,张嘴骂的,几乎如出一辙! “啪!”离她不到两米的楼梯口,一只白色塑料壳打火机响了。猛地吐出蓝色的火苗。 点烟的人迎着月光喷了口灰蒙蒙的烟气。 惨白的月光照着一堆蓬乱如茅草的红色头发,也照亮了黑色短袖外露出的一对粗胳膊。甚至,胳膊上的几道类似刀砍的疤痕,也狰狞地鼓起。 躲在电线杆后的柳小妙双腿一抖。惊恐之下,她下意识抬起双手,紧紧捂住差点要叫喊出声的嘴。 冤家路窄!世界这么大,短短一个多月,竟然会和极其厌恶的人连续两次扯上关系。 怕归怕。她的大脑并不糊涂,猛地记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孟警官还在楼上?!” 红毛抓着满是铁锈的楼梯扶手,蹑手蹑脚地朝二楼挪动。 弯腰,伸长脖子,姿态很是诡异。似乎每一步都在试探,都在较劲。对方一定是敏感地嗅出了异样,然后准备偷袭楼上的人...... 阴差阳错,她撞见了躲避警察多日,又悄悄潜回来的在逃嫌疑犯。万幸的是,红毛暂时还没注意到她,一心只想对付楼上的孟倩。 二十多分钟前。孟倩信心满满地上楼去,只看见了一盘点着的香和一个陈旧的神龛。 脚下踢到一只泡面桶。里边的面汤还是温的。面条捞得一根不剩。地上丢着撕烂的油腻腻火腿肠包装纸。 “奇怪,谁会在这种冷清得见鬼的地方住?酒吧街上可从没来过乞丐呀。大概是偷偷躲起来吸药品的吧?” 谨慎起见,她对着屋里的一切都拍了照。 不曾想到,手机的闪光灯反射在原本黑洞洞的窗户上,引起了下楼买完烟往回走的嫌犯注意。 近了!更近了! 柳小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接着月光,她甚至看到了红毛从裤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刀刃寒光闪闪。光是看上一眼,就能想象出割肉放血的恐怖...... 第113章 她遭遇了危险 孟倩拍完照,收起手机看时间。 “滴!”只见屏幕一亮,传出清晰的消息提示音。 “嫌犯上楼了!” 她半信半疑,看向摇摇欲坠的窗口。斑驳的墙壁上,一个矮矮的黑影朝门口缓缓移动。 辛辛苦苦找了红毛一个多月。只差掘地三尺。结果今晚得来全不费工夫。 走得急,枪根本没带。孟倩摸了摸裤袋,一把抓住随身小皮包。就靠它来打一打了。 柳小妙握紧手里的半块碎砖,不安地望着摇摇欲坠的木门。消息发出去快两分钟了。孟警官怎么还没动静?是不是太忙,顾不上看手机? 红毛有备而来,怨气冲天。就算一刀刺不中,杀红了眼后果不堪设想。 后退两米。柳小妙高高举起砖头,咬牙抬到头顶位置:瞄准,用力! 砖头带着果断的决心,如铁头公鸡一样飞向红毛身后的楼梯扶手: “哐当!” 铁锈斑斑的扶手被撞得重重一晃。不光是扶手,就连红毛的鼓膜也跟着“当当”震荡起来。 “哪个瞎眼的,敢偷袭老娘?!找死啊!” 对方瞪着一对牛眼,咆哮着一级级跳下楼梯。如同深山老林的野兽,激怒后变得疯狂。 柳小妙灵活地从电线线杆后边闪出。一声不吭,拔腿就跑。红毛死死盯着她,舞着尖刀在身后边骂边追。 孟倩倚靠着墙,摆出了搏击的架势。等了足足十来分钟,一对拳头都握僵了。迟迟不见红毛踢门闯入。 “难道给我吓破胆了?没劲!” 她拍了拍手,沿着楼梯一路撤下来。走到一半,踩到半块掉落在台阶上的青砖。 “咦?这砖打哪里冒出来的?” 上楼时台阶除了碎石沙子,连片落叶也没有。 孟倩心中生疑,蹲下细看现场。距离砖块约莫一米五左右,掉落了一堆红红的铁锈。视线上移,有一段扶手被砸凹。 “小妙该不会.....自作主张引开了红毛吧?”孟倩的心咯噔一下。眼前闪过沈峻严厉眼神。 出门不按要求穿衣,他都要板起脸,训得她差点当场落泪。要是柳小妙在追赶途中出了意外,岂不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她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隐约听到纷乱的脚步从后侧传出。咬紧牙掏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朝着深深的巷子尾奔跑。 逃命过程中,手机断断续续在响。柳小妙的太阳穴也跟着它一起突突跳。 偏偏又腾不出手去按拒接键。 手机振动直接加剧了紧张。腿脚也不知不觉被恐惧情绪连累。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红毛迈着两条短粗有力的腿追来,丝毫不气喘。捡起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建筑垃圾朝她乱扔。 “啪!啪!啪!” 一块块混凝土打在前方。逼得柳小妙不得不收住脚步,仓促调头。 巷子有一段墙被推土机挖塌,变成了临时岔路。慌不择路,柳小妙闷头跳过去。没跑几步,她忽而意识到这一次错得离谱: 五个染发的小混混吹着口哨,像毒蘑菇一样刷刷从墙后边冒出来。 身后,红毛阴森森地狞笑着举刀靠拢,“小臭婊子,割烂你的脸!” 两面夹击。柳小妙倒吸了口凉气,下意识攥住手机。手机壳子硬,砸倒一个赚一个。就算是一条命交待在此,也不至于血亏...... 街边,周逾忽地顿住了脚步,抬手捂住心口。 “我和家人并没有任何心脏病史。为何好好的心脏会抽疼?!” 痛感短暂,一秒即逝。内心的不安却放大了十倍。 夜色茫茫。他望了望四周,前前后后打了不下五次电话。次次都无人接听。带着深深的失落,跌跌撞撞到了酒吧街的边缘。 待拆的背街小巷,破败得像坟场。 三五只流浪猫相互追打。 败了的猫呜呜哀叫。像是哭泣,又像是求饶。 其中一只个头偏小,白毛里夹着一些黑色的圆圈。 它太老实了。趴在地上,挨了欺负只耷拉着脑袋默默忍受。退让却引来更多的爪子和撕咬。 周逾扫了一眼,就皱起眉:欺负弱小,罪大恶极! 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巴掌大的瓦片抛过去:“咚!” 方才威风凛凛的几只“恶霸”吓得四处逃窜。 丢完瓦片,周逾笑了笑,继续往前寻找。 忽然间,巷子深处跑出来两个纹身的男青年。挑衅的眼光刷刷投在他身上。 “呵!果然不止一个!” “我认得,不就是上回砸萍姐场子的那个嘛!” 周逾听不懂他们嘀咕什么,懒得理会。 然而两个痞里痞气的家伙一前一后围住了他,气势汹汹。 “手表乖乖给老子摘了!不然捅死你!”脸上坑坑洼洼的矮个子叫嚣。 旁边的瘦子也贪婪地盯住了他的皮带,指着一个劲喊:“脱!鞋子也是好货,一起脱!” 话音刚落,迎面飞来一拳,打得瘦子摔了个狗啃泥。 矮个子抡起拳头来反击,周逾敏捷躲开。对方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就被一条长腿从侧面踢中要害。 “警、警察!”倒在地上的两个人滚了几下,相互搀扶着往巷子里逃。 周逾冷笑一声,掏出手机欲打110。 屏幕忽地发亮,来电的号码映入眼帘。一个个数字极其熟悉,看得他惊心动魄! 他按下接听键,里边传出柳小妙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孟警官、快来--救我” “我快、撑不住了--” “真的、要、倒了--” 是她!可能就在附近! 可是,她遇到了生命危险!拼死拼活在求救!求救的对象却不是他! 周逾竖起耳朵,举着手机往混混们逃去的方向追去。 跑着跑着,耳边听到了和手机里一模一样的声音,如同开了双声道! 喜忧参半。他苦苦奔走了一晚上,能看见的酒吧都寻遍,几乎毫无收获。 阴差阳错靠着一群打架的流浪猫,撞见了滋事的混混。曲曲折折寻找过来,终于见到了一处歪斜老树上吊着一个人。 柳小妙死死抱住压弯的树枝,树底下围了手持刀子棍子的三男一女。 她大口喘气。一张小脸湿漉漉,不知是哭出来的泪水,还是吓出来的冷汗。烟熏妆花了,像个大熊猫。 幸亏会爬树,才能在四面包围的劣势中暂时保全自己。不知道能不能拖到救援赶到...... 第114章 快跑,别管我 “哼,我就不信她能吊一个晚上!咱们铆足劲,把树砍倒!”红毛一声令下,混混们举刀对着树干一顿猛砍。 这树粗得两个成人手拉手才勉强兜得住。少说也有一二百年树龄。 柳小妙死死揪住一根碗口大的枝,双脚腾空。任凭砍树的人威胁谩骂,她也不还嘴,省下每一分力气大声求救。 “住手!” 一声怒吼,正气凛然。惊得一群乌合之众纷纷回头。 一个颀长的身影,逆着月光,大步向他们走来。 男人身材高且挺拔,攥紧了拳头。戴着一副酒吧寻欢作乐的人常用的面具。看不清具体长相,气场却很足。一瞧就知道不好惹。 “过路的,咱们与你井水不犯河水。别多管闲事!”红毛瞪大眼睛,语气很硬,双腿却连连后退了几步。 混混们的克星来了?! 柳小妙视线放低,费劲地歪着头,悄悄去瞟了瞟男人的背影。 头发浓密,光线极暗。只瞅见了一个帅气的轮廓。 半路上冒出的这位小哥是白道还是黑道?她完全没心思去琢磨。只要他能帮忙拖延时间,就谢天谢地了。 柳小妙还没回过神,树下就传来阵阵惨叫。 三个混混没几个回合就被踹翻倒地。刀子和棍子也被远远地丢了出去。 “肯定是便衣!兄弟们先撤!”躲在一边的红毛盯着男人裤袋里凸出的一块黑色物体,大喊起来。黑而硬,金属质感。想当然看作了枪。 混混们一听是警察,急急忙忙挣扎起来去四处找寻家伙。 红毛个子矮,跑起来像只短腿蟾蜍。男人也不屑打一个女流氓,由着她去追赶同伙。 “咔嚓!”柳小妙手里的树枝冷不丁发出断裂声。 见鬼!明明不重。可能是太紧张,一用力就扯断了! “啊!”她身子缩成一团,本能伸手抱住头部。三米多高,要摔也不能像西瓜一样摔得四分五裂吧? 男人快步朝树下跑来。纵身一跃,像抓篮球似的一把接住了坠落的女孩。 他的怀抱很温暖。甚至还有股炙热,直接烫到她一截露出来的腰和小腹。 柳小妙稍不留神就蹭到了他的胸膛,听到一颗心脏怦怦跳动。禁不住脸一红,身子一僵,大脑顿时空白。体内仿佛有一股热流难以阻挡地通过...... 怪了,她怎么会对一个陌生男人有这种感觉? 何况他还戴着面具,根本辨不清五官长啥样啊! 她暗暗为“自作多情”感到羞愧不安。 男人忽地拎起她的背包带子,连人带包一齐端端正正摆放到了地上。 额,把她当成树上掉的苹果梨子了吧? 一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样子。 本来嘛,还特别担心对方会趁机揩油吃豆腐。 如此看来,这人心眼还挺正,坐怀不乱。柳小妙悬在嗓子眼的心反而踏实落下去了。 刚刚站稳,就怀着满满的感激朝他鞠了一躬: “谢谢你!” 男人抬起头,瞅了断裂的树杈一眼,淡淡地说: “这么高,又不是猫,居然也爬得上去?” 柳小妙听完,有些气恼。脸涨得更红了。 他路见不平,值得一谢。可救了她没几分钟,又来打趣她。真是个矛盾的人。 “爬树是从小学会的。面试找工作用不着,关键时刻却能帮我逃命。”她自嘲地看向他的脸。 面具后边,一双墨色的眼眸,如星子在闪。 男人的眼神缓缓地投放过来。 四目相对。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空气中短暂交汇。 “他、好像也在看我......” 吓得她赶紧把滚烫的脸别开了。 周逾不但确认了眼神,还认出了柳小妙落到腰间的那只背包。连小挂链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他心情激动,又复杂。看着她的小脸糊了一层黑黑粘稠的眼妆,情不自禁伸出了手。 “喂,你干嘛?” 她警惕地盯着他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若是心无歹意,都想夸一句了。 被她一喊,周逾的手尴尬地收回。口袋里一张纸巾也没有。他走得急,除了手机,都放车里。 “挺好看的姑娘,衣不遮体,脸上又脏兮兮。可惜了。” “我男朋友都不管,你瞎操什么心?”柳小妙恼羞成怒。一跺脚就走人。 “去哪里?我送送你。一个人不安全。万一那帮混混埋伏在附近呢?” “我要等我的朋友。你要当跟屁虫,请自便。” 周逾一冲动,差点要把柳小妙原地扛起来往回走。 然而,脸上的面具提醒了他:现在他是以陌生人身份和她说话,一言一行都要克制。 他一声不吭跟在身后,引得她很是烦躁。 可是看他一直保持着两尺远的距离,也不再出声,又觉得是自己多心。 两人尴尬地走走停停。 周逾一肚子委屈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正要问她到底要去哪,后方忽地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快速转身,撞见了气势汹汹的一群人。 出乎意料,为首的并不是红毛,而是一个戴着耳钉的光头男人,大约三十多岁。 红毛如喽啰一样,在光头耳边窃窃私语。 光头眯起一双小眼,阴森森地露出两排牙:“就一个,那个女的不算。二十五个,还弄不死一个便衣?” “必须弄死他!不然咱们的窝点全完!吸的那些,卖的那些,都要暴露了!” 柳小妙听到嘈杂的人声,也回了头。一眼就认出了红毛和那几个在树下叫嚣的混混。他们人多势众,带着刀子棍棒反扑。 她的脑子“嗡”地一响:完了! “快跑,别管我!”陌生男人挺起胸膛,伸手挡在了女孩和黑压压的人群之间。 他的语气很坚定,眼神里的决然,也不容她反悔。 天地之间,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推着柳小妙不停地跑。 跑着跑着,身后的一切声音渐渐听不到了。她的心忽地一疼。 一个过路的人而已。 可他怎么会平白无故救她,挨她的骂,受她的白眼?最后还要替她来遭受这一劫?! 柳小妙的肩头一冷,抱住胳膊,大声痛哭起来。 第115章 原来我这么能打 八个彪形大汉,从左右两边杀气腾腾地围拢过来。 他们步步逼近,手里的武器也看得更清楚了。长长短短的铁棍和粗细不一的尖刀,在月光下发出寒光。 周逾攥紧了手机。暗淡的屏幕还剩最后一格电。报警也好,防身也好,就靠它了。 奔走了一晚上寻找柳小妙,又接连收拾了两拨混混。他的精力也消耗去了一半。 大块头们摩拳擦掌。背后还有一大堆同伙虎视眈眈。硬打,三头六臂也不够用。 “两公里以内有派出所,”周逾淡定地指向前方,“真要聚众闹事,警车分分钟就到!” 光头皮笑肉不笑。粗而肥的手掌盘着两只核桃,咯咯吱吱地响。 “哼,别以为大爷吓唬你!谁敢坏我生意,就算不弄死他,也要剁根手指长记性!” “我就是个过路的。不知道你们做的什么生意,也根本没兴趣。” “把面具取了,”光头忽地盯住他的脸,“老子要瞧瞧,是不是道上混的熟面孔。” “不取!” 周逾冷冷地说完,并不看任何人。双手放在腿侧,站直。身形如松树一般挺拔。 区区一个年轻小伙子,居然敢当众顶撞有黑道背景的夜店老板?! 光头碰了壁,恼火地丢眼色给前后左右的手下: “谁摘了他的面具,奖一千块!” “一千块,好多钱哇!先动手先得!”红毛也鹦鹉学舌,摇着刀子,踩着高跟鞋夸张地跳了跳。 八道黑影,渐渐围成一个粗糙的圆圈。圆圈渐渐收拢。 周逾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步。鞋底刚踏住地面,离得最近的两个人,迫不及待地冲到跟前。 那人眼珠一瞪,龇牙咧嘴地缩回了手。额上青筋根根鼓起,嘴里念经似的喊: “断、断了--” “矫情!”另一个紧跟而上,一边嘲讽嗷嗷惨叫的同伴,一边挥动棍棒朝周逾打来。 眼看棒子要落到肩膀,他的身子敏捷往后一仰,轻轻松松躲过。 对方打了个空,用劲太大,整个人被惯性推着往前扑。 周逾悄然抬手,快速挥过。 “呯!”不偏不倚,脑门正中一击。硬邦邦的,坚硬无比。瞬间被敲得眼冒金星,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余下的一堆人看的目瞪口呆。只见过古装剧里的侠客用折扇打人。小小一把扇子,两三下就把一群对手打得落花流水。 今晚头一回“欣赏”到都市里的高手如何用手机做武器打架-- 只须眨眼工夫,不但敲断手指,还能直接一掌拍得起不来。敢公然叫板的人,果然藏有几分真本事。 “各位,别把自己看贱了。”周逾握着滚烫的手机,站在凉风里冷笑,“断根手指,得个脑震荡,一千块可远远不够医药费。” 夜店老板不敢大意,捋了捋脖子挂的大金链,粗声粗气地喊:“一起上,抓住他!砸断手脚,打个半死再说!” 周逾只打算杀鸡儆猴,不想一下子捅了马蜂窝。 “马蜂们”挥动刀子和棍棒,叫嚣着,一派群魔乱舞的既视感。 看这架势,要拼个昏天黑地了。 他不禁替自己捏了把冷汗。咬紧牙关,直接和迎面扑来的混混开打。 情急之下,根本顾不上斟酌具体出拳或踢腿动作。搏击和跆拳道轮流上,毫无章法。哪一招方便,就用哪一招。 学得一些过硬的防身本领,岁月静好,几乎无用武之地。上次大打出手,还是五年前在医院停车场暴揍宁桃的渣男前夫。 当时周逾手下留情,没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 眼下,混混们杀红了眼。他不得不拼尽全力来进攻和自卫。 好不容易打翻一个,或踢倒一个,马上又有更凶猛的同伙冲上前。 “唰!”一刀划破了袖子,右边胳膊传来皮肉刺疼感。背上腰上也遭了闷闷的几棍子。 周逾的白衬衫渗出了鲜血,红得触目惊心。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清晰地吼叫: “他们真的会弄死你,不能再克制退让了!” 躯体的疼痛钻心,刺激原本理智的大脑。精英家庭灌输的一切体面和隐忍,统统在愤怒中归零。 “我必须狠狠还手,得活着回去见小妙和家人,还有小洛洛和桃桃姐......” 又一个不识相的,挥刀刺向他的脸。闪身一躲,刺偏了,刀尖戳在面具上的眉心位置:“当!” 他被彻底激怒,使出全身力气,当场把偷袭的踢出去两米多远。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两根铁棍,左右开弓,朝着涌来的人群一阵猛打。 一个鼻青眼肿的混混跑到红毛面前怂恿:“红姐,你上!” 红毛一看两截舞得生风的铁棍,手抖得连刀子也拿不住了: “天哪!太能打了!该不会是特种兵转业吧?!” 红毛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叫了十来个胆大的,重新包围了周逾。 正当他准备背水一战,耳边忽然传来警车呼啸的声音。 警车的车灯闪着红蓝光,照亮了黑漆漆的巷子。 “不好,公安的车!” “操蛋!中计了!” “快跑!逮住了要罚款蹲牢房的!” 黑压压的人群,溃不成军。如见了猫的耗子,手忙脚乱四下逃散。除了伤重的跑不动的,能逃跑的都逃跑了。 光头和红毛更是溜得飞快,没多久就消失在黑夜中。 周逾筋疲力尽倚靠在树上。一身白衣,大大小小的血迹,不下十来处。 伤口疼痛,他不禁紧锁眉头。然而一想到这一仗是为心爱的女孩打的,又乐得一脸欣慰。 “小妙,你在哪里?我原来这么能打。为了你真连命都敢豁出去......” 三百米外。柳小妙擦着眼泪,追着前方的一队警车跑。 打了周逾不下十次电话,都提示关机。她又急又怕,头脑凌乱。足足过了快半小时才记起报警。 颤抖的手指按下110,祈祷着帮助她的那个神秘男人千万不要被群殴致死...... 完全没想到出警的速度这么快,短短十五分钟,就来了整整三辆车! 跑着跑着,双腿一软,跌倒在地。身后有脚步匆匆赶来,回头一瞧,竟然是失联了快两个小时的孟倩。 “哭得稀里哗啦的,我这不来了嘛!还搬来了救兵!” 第116章 提到帅哥就来劲 明明是一堆宽心的话。换做是别人,立刻就如释重负。可柳小妙仿佛一个字都没听见。 她怔怔地望着远去的警车队伍,反而哭得更大声了。眼泪决堤似的流个不停。 “孟警官,快去巷子里头看看,恐怕要出命案了!” 孟倩诧异地对上一双泪汪汪的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握紧了双手。顿时觉得肩膀上的责任有千斤重。 “命、命案?!你亲眼看见的,还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啊?” “二十多个混混,拿着刀子和铁棍,包围了一个男生。你们追捕很久的红毛,我今晚也碰着了……” 越是紧张,越是语无伦次。柳小妙嫌弃自己变得笨嘴拙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确定是要抓的那个嫌犯吗?酒吧染红头发的女性男性不少,也许看错了?别自己吓自己,免得失眠多梦。” 孟倩扶着她站直,耐心劝慰。 “求求你去救人,我马上带路!再晚就来不及了!” 柳小妙的态度无比坚定。透过她严肃的眼神,孟倩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强大力量。不得不信了。 “行,到了那边再联系一下老彭,让他来接我们!” 小警花习惯了嘴上逞能。要真碰到棘手事件,一个人是扛不了的。 今晚出门粗心大意,把手枪落家里。虽然骗过了沈峻,可心里发虚。 寻找柳小妙的路上,不敢单枪匹马。到底怕再挨沈峻的骂,提前打了同事的电话。 可怜的老彭,当时正在家洗澡。手机一响,顶着一头水珠就骑着摩托喊上同事们匆匆忙忙跑来了。 途中正好碰到附近派出所接110报警电话出警。浩浩荡荡,队伍十分壮观。 巷子口,警察们戴着头盔,手持防护盾牌,举着喇叭疏散看热闹的人群。 孟倩抬手一指:“喏,他在电线杆等我们。” 老彭的年纪并不算老。三十五六,两鬓斑白,背微驼。足见这一行的辛苦。”一见到两位姑娘,就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哎呦喂,小孟怎么穿得奇奇怪怪!不开口都认不出。这位姑娘是—— “是沈警官的主意……办案需要。”孟倩嘴上谦虚,暗自笑老彭保守老土。毕竟她更相信沈峻的审美眼光。 “年轻人,脑子就是灵活。我就算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老彭自叹不如。 “你见到他了吗?我打了好几次,都不接。”孟倩不等他说完,急急地问。 “呃,就收到一条消息。”老彭掏出手机。 孟倩凑上前,盯着屏幕一字一句小声念: “彭兄,我暂时走不开。等她回去了才能脱身。” 短短的一句话而已。硬是被解读出了满屏的暧昧气息。顿时火大: “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怎么还在缠着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她愤愤地向老彭投来求助的目光: “别管我们了,拜托你先去把他捞回来!要是怕弄得尴尬,我来唱黑脸!” “别激动,”老彭连忙摆手,“沈警官长得俊,嘴又甜。忽悠妹子是人家的强项。换成我等糙爷们,还真搞不到那些秘密消息。” 大概是怕孟倩过于愤怒,做出不理性的行为坏了大局。他迫切想分散她的注意力,于是把视线转到愁眉不展的柳小妙身上。 “姑娘,遇到伤心事了?别怕,有困难找人民警察。” 和气的老彭让她莫名感到踏实和信任。 柳小妙揉着红肿的眼睛,一鼓作气讲了一遍经过: “我一开始以为红毛是一个人。哪里知道有同伙的。同伙还挺不少。我甩不掉他们,只好吊树上。” “看着柔弱,没想到你不但能爬树,还能逃出来报警。”老彭竖起大拇指,语气平添了敬意。 “多亏一个好心的过路人帮了忙。没有他见义勇为,我从树上摔下来,肯定被抓住狠狠蹂躏。” “那个过路人长什么样?”一旁站着的孟倩忽地插话。小半是好奇,多半是怀疑。 “一米八四左右,身材匀称,大长腿。” “不,我是问你‘他的五官’有何特点。”孟倩听得云里雾里。 “戴了一副面具,看不清脸。” “喔,戴面具?!”孟倩眨了眨眼,“我来的路上,还真碰到一个戴面具的男人徘徊在巷子口。还有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地方?” “他很像我男朋友。”柳小妙脱口而出。 “男朋友?!你男朋友有这么高这么帅?”孟倩摇摇头。摆明了不信。紧接着又问起敏感问题: “他和你讲了什么话?有没有额外触碰你?” “他就说了一句‘快跑,别管我’。除了掉下来抱了一下,我们之间好像……没有肢体接触。” 柳小妙叹了口气。低头看自己的手机。有那么一瞬间,那个男人朝着她的脸伸出了手。她一惊叫,对方的手尴尬地收了回去。 他到底是想干什么?揩油?不,绝对不是。这双手生得好看,还一直很规矩。 可是,如果是有心要给她擦脸,初次见面又显得太自来熟了。 孟倩见她一副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的纠结表情,赶紧泼泼冷水: “见义勇为而已。我看他也不像认识你的样子。埋头打架。不过呢,话又说回来,要是人人都只顾自己,不管他人的安危死活,社会风气不就完蛋了么。” “可是,”柳小妙眼里有惦念,也有不安,“我从未像今晚这样会记得住一个陌生人的言行举止,就像一笔一笔画在脑海里一样清晰。” “还不是因为他长得太帅,”小警花戏谑地打断她,“要是换个丑八怪,估计你要吓得大喊大叫。” “帅哥嘛,都大同小异。个子高高的,身材棒棒的,眼神还要撩人。比如沈峻,可是大名鼎鼎的‘分局一枝花’。来我们小小派出所支援了才半年,介绍对象的阿姨大妈们都快把咱办公室的门槛都踏平了。”孟倩眉飞色舞,犯了花痴。 “孟警官,我们是来救人的,聊帅哥可以改天。” 柳小妙看孟倩托腮讲得津津有味,露出一脸无奈。当着老彭的面,也不好大声,只得低声提醒。 第117章 非要见到他不可 “额,差点忘了正事,”小警花不好意思地打住聊帅哥的话题,微红着脸点点头:“马上就行动!” 终于盼到了。最好的援助时机白白耽误,顶多只是迟来的亡羊补牢。 脑海中不断浮现影视剧中黑帮相斗的血腥场面。柳小妙的心也难以控制地颤抖。她抬手捂着嘴,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然而,心里悬了半天的石头还未落地,下一秒就听到她兴冲冲地打着响指宣布: “我和老彭现在动身去找沈警官!安心留这里等结果吧!” 答应了两次,又连续让她失望两次。柳小妙不死心,带着最后一线希望看向老彭: “彭警官,请您帮忙去寻人吧!一个人有再大的能耐,也干不过一群人。何况他两手空空,对手有刀有棍棒。我怕去晚了来不及,会间接害了一条命!” 孟倩一心要拉着老彭去找沈峻。听了这番话也自知理亏,连忙找了个理由来劝阻: “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男人,只不过长得好看,就上杆子要去寻。普普通通一件事,说得这么催人泪下。你男朋友要是听见了,情何以堪?” 老彭看看柳小妙,又看看孟倩,在心底暗暗叹气。 两个姑娘,为了各自心中惦念,双双有求于他。 一个要他去深巷救人。一个要他去夜店捞人。 真是难为了老彭。身为糙汉,不解风情。谈情说爱对他而言,比刀山火海还头痛。 左边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右边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可是,这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真的会说话。看他的目光充满了敬意和信任。 咱总要对得起身上的警服,不辜负人家的期待吧? 在沉默中斟酌片刻,他决定站在柳小妙这一边: “小孟,她说得在理。沈警官身上有枪,擒拿格斗在咱们队伍里也是一等一的。不会有问题。当务之急是去把那个被围困的小伙子找到。” “谢谢彭警官!”柳小妙眼里充满感激,又是一个鞠躬。 “不客气,应该的。来,拿上手电筒!”这下工具也有了。 哼,胳膊肘往外拐!孟倩不满地扭过脸去,用力跺了一下脚。 老彭的站队,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心里一百个不服。 可谁让自己在派出所资历最浅呢?再不爽,也不能抹前辈的面子。只能叹了叹气,闷闷不乐地跟在他们身后。 老彭叮嘱了五六名警员往周边巷子去协助搜查。借来一个急救箱,领着柳小妙和孟倩钻进最深最曲折的一条胡同。 三道手电的光并不少。对黑漆漆的狭窄胡同,只能算杯水车薪。 碎石瓦砾和生活垃圾,一路上不知踩了多少。 柳小妙的双腿发软,酸疼,全靠一股毅力支撑。凭着记忆,七拐八拐,竟然分毫不差地找到了之前爬过的那棵大树。 手电的光照上去,一行红红的印记赫然在目! “糟了,是血染的手印!”她惊叫一声,瘫坐在树下。心跳得猛烈,好像随时能从胸膛里蹦出去。 老彭怔了怔,蹲下细细辨认地上杂乱的脚印。约莫五分钟,才缓缓开口: “看样子受了伤。不过,应该没有大碍。你们瞧,脚印从树后边一直往前,而且都是一个人踩出来的。走得了路,说明体力还行。继续找找,或许有戏!” “啊?没受重伤,能自己走,怎么还要找?!”孟倩不乐意了,摇头抗议:“要是找到天亮,耽误了去支援沈警官,自己人出事了咋办?” “没事,先办完眼前的一件再说。”老彭说完,忙着给参加寻人的同事们挨个打电话,告知最新发现。 柳小妙略微放了点心,拿着电筒睁大眼睛扫来扫去。 孟倩连连给他投去白眼。心底一个劲骂着榆木疙瘩,难怪三十岁才找到老婆。只要耳不聋,眼不瞎,都能看得出她对沈峻有意思。换成别人都要帮忙撮合了。 老彭不知她一路都在鄙夷自己,还好心做思想工作: “小孟,耐心点。人民公安,要把群众的困难放第一嘛。” “我的......我的困难就不是困难么?” 小警花愤愤不平,只是碍于情面不好直言。她单身,沈峻也单身。偏偏他对她不来电,这就是最大的困难。 老彭倒好,一晚上不创造条件给他们独处,还尽把宝贵时间和精力分给柳小妙。敢情给陌生人当月老,成就感远远胜过给自己人牵红线了? “嘿,有电话!”老彭一键接听,声音又极小。引得两个女孩伸长脖子,视线直直地望着他手机,焦灼的眼神隔着三米都能感受得到。 不光是柳小妙,还有孟倩,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一举一动。试图从他说话的神情上捕捉蛛丝马迹,甚至还悄悄分析唇形变化,来猜测来电的内容。 终于,不到两分钟的通话结束了。她们感觉比两个小时还难熬。 “好消息啊,姑娘们!”老彭笑着宣布:“兄弟派出所的陈队长果然厉害,一下从犄角旮旯里揪出十来个聚众闹事的!” “还有其他消息吗?”柳小妙和孟倩异口同声地问,盼望得双眼要望穿了。 “有,还没讲完呢!”老彭一脸欢喜,“沈警官那边完成任务了,收获还不小。那个小伙子暂时还没找到,不过他长得这么出众,我特地让同事们多留意了。” 柳小妙忐忑地收起手电,独自一个人朝着胡同里跑。 “等等,”老彭追来叫住她,“你说的那个人好像被带走了。刚刚接到最新的进展。有混混说被他打掉了门牙,还有打断胳膊的。这可得好好审问一番了。” “看吧,这就是你念念不忘要找的报恩对象。” 孟倩憋了一晚上的闷气终于有了发泄之地,岂肯浪费机会。 “酒吧里混的男人,不要抱太高的期待。期待越高,失望越大。尤其是长得好看的男人。越好看,越危险。不是鸭子,就是浪子,瘾君子。” “我非要见到他不可!我只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和直觉!”柳小妙声泪俱下。内心却愈发坚定了。 第118章 不主动,不配合 一滴滴晶莹的泪珠,顺着柳小妙的脸颊滚滚落下。 她的眼睛生得大,也生得水灵。宛如山涧的溪水,清澈灵动。 这双眼睛里流露的执着打动了老彭。 才会不顾孟倩一个劲反对去巷子深处帮她找人。 现在,听到柳小妙难以掩盖的哭声,老彭立刻放下了手机。看到她泪汪汪的模样,又忍不住要来劝慰了: “姑娘,别担心。小伙子目前在兄弟派出所的同志手里。只要交给了警察,百分百安全喽!” “谢谢您,请问现在可以带我过去看看他吗?”柳小妙取下背包,紧紧抱在胸前。如同她失手跌下大树,他伸出双臂,稳稳托住一样。 “来,一起走吧!”老彭笑着拎起沉甸甸的急救箱,热心带路。 柳小妙破涕为笑。他也暗自松了口气:万幸,这玩意没派上用场。不然眼前的姑娘得哭得多伤心哪! 没走几步,孟倩就急忙从后边追来,一声不吭径直跑到老彭的前头。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刁蛮地胳膊一挥,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别急着离开,我很重要的事要问!” 小警花火急火燎的架势,老彭也愣住了。明明接了电话第一时间就替沈峻报了平安。难道刚才他漏了关键信息,没讲清?! “小孟,你还有哪些没明白?” “沈警官的消息,是他本人说的,还是您听别人传的?” 孟倩定定地盯着他制服口袋里插着的手机,语气难掩急躁。焦灼折磨得差点要丧失理智了。恨不得一把夺来看看,来电到底是谁打的。 “咳--”老彭无奈地摸出手机。边叹气边点开通话记录,用力在她眼前晃了晃,“瞅见了号码是谁打的没?” 逐个数字念了三遍,确认是沈峻的电话无疑。抬头看到一旁沉默不语的老彭和柳小妙,才意识到自己举止失态。红着脸收回了拦路的手。 “亲眼所见,该放心了吧?”老彭说完,准备把手机放回口袋。哪知孟倩又紧张兮兮凑上前,悄声问: “他给您发了微信消息吗?” “没有。沈警官不喜欢打字,嫌麻烦。能语音解决一般不留言。” “奇怪,他为什么给你打电话,不给我打?从八点到现在,三个多小时。一条消息也不发,急死了。” “也许怕你累着呢。” 面对孟倩的连珠炮发问,老彭耐着性子一句句解释。最后答得快哭了。他忽地和儿子就读的幼儿园老师们产生了共鸣。 碰上蛮不讲理的小朋友,再多的努力也等于对牛弹琴。耐心开导,还得注意不能说重话。免得伤害幼小脆弱的心灵。 不知是小警花问累了,还是大脑卡壳。柳小妙的耳边得到了片刻清净。老彭也见缝插针地嚼了颗润喉糖,拯救快要冒烟的嗓子。 他们正要继续往前赶,又被喊住了: “等等!我觉得沈警官可能没说实话。他素来报喜不报忧。上个月高烧40度,还说是小感冒。后来晕倒了送医院,确诊病毒性心肌炎爆发,抢救一个下午才苏醒。前车之鉴,他的话你还敢随便就信吗?” 老彭皱起眉头,陷入纠结。 孟倩见他有所动摇,心中一喜。嘴角抿紧,眼神凌厉,侧头看向柳小妙。 虽然不说一字,却让她感受到了咄咄逼人的压力。脑海中仿佛听见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你不是有男朋友吗?一晚上都没打通电话呢。怎么还有心思这般惦记一个陌生男人的安危?即使交到了警察手里,也不能驱除心里的担忧吗?” 句句灵魂拷问,如皮鞭在抽打。柳小妙一时间如鲠在喉。头晕脑胀,脚下软绵绵,像是踩着棉花。恍惚了片刻,再度听见老彭的手机响,才回过神来。 这一次,老彭只短短地说了“喂”,就火速按下免提键,喊孟倩来接。恋爱脑的女人最是有理说不清。他今晚领教怕了,可不愿再夹在中间充当传话筒了。 “我马上就到。二十分钟后办公室见。拜拜!”沈峻似乎觉察到了端倪,一秒挂断。听上去精神状态不错,接电话的人总算是不嚷着要去见他了。 柳小妙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这个人,外表嘻嘻哈哈,没个正经,骨子里还真能扛。上回病得挺重,也只说是重感冒,扁桃体发炎。就算今晚真有难事发生,以他的性格,估计又是打着哈哈一带而过。 孟倩得了颗定心丸,也宽容大度起来。主动拉住她的手,肩并肩地走: “沈警官既然没事,我们还是去看看那个你牵挂的陌生帅哥怎么样了吧。不过老彭说得对,只要到了警察的视线内,就不用发愁。” 说话人自顾自地乐,丝毫没觉察听话人的手指颤了颤。柳小妙垂着眼帘,低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迈步。 去派出所,又不是保险箱。还有恼人的讯问和笔录等着闯关呢。 两月前她路过酒吧街,赶上乱子被一起带进派出所。明明只少带了身份证,工牌上的个人信息样样齐全。还是被当做特殊行业从业人员。说得难听就是城市盲流。 孟倩怀疑她是酒托。全程冷脸拍着桌子,问得咄咄逼人。审了半小时,简直比受刑还磨人。 派出所门口,停了一溜的警车。几只狼犬朝着深蓝天空中悬挂的一轮圆月汪汪大叫。二层小白楼的窗户一一亮起。灯光耀眼。 “一个个面朝墙壁,老实蹲下!不许乱动!” 喊话的警察话音刚落,十来个混混,大部分乖乖地弯腰屈腿。除了个别来得多的老油子,就是靠最里边站着的一位男青年站着不动了。 “喂,穿白衬衣的,你带耳朵了吗?” “听见了。”男青年回头,一脸淡定。对视时,目光里没有躲闪和惊恐。倒是流露出一种清冷的傲气。 警察诧异地打量他。 五官精致,身形颀长。浑身上下都是价格不菲的大牌。衣裤在打斗中破了好几处。却能一眼看出质地和款式非常好。几乎没看到什么褶子。 “你的证件呢?快拿出来!”本来挨个查证件是要按顺序的。他排在最后一个。 此时警察迫切要瞧瞧面前这个英俊男人到底什么来头,直接就给了“优先审问权”。哪怕在他看来根本就无所谓。 第119章 怒怼 警察催得急。好奇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周逾伸手摸进裤子口袋,烦躁地摇头。 “都进派出所了,觉悟还这么低?回头再单独审你!”对方讨了个没趣,厉声命令其余的人掏出证件来。 他暂时被搁在一边。靠近窗户,抬眼就能看见空中皎洁的圆月。 灯光投在透明的玻璃窗上,映出他淡定依旧的脸。头有些发晕,思绪纷飞。 穿过朦胧夜色,周逾眼前掠过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决然挡住冲到跟前狂徒,眼角的余光却悄悄转向了身后的女孩。 她跑了几步忽然一回头,眼底流露出的担忧和牵挂一览无余。 这个眼神像是烙在了他心底,一晚上在脑海中回放无数遍。 “该不会……认出我来了吧?可是救了她为什么还要生气呢?” 这个猜测被他来回验证,又不停地推翻。折磨得他身心俱疲。比起皮肉之苦,看不透她内心的煎熬才是蚀骨的痛。 世间美人争奇斗艳,姹紫嫣红。偏偏爱上这迷雾一样的女子。 独立,要强。白天公司上班,夜里和周末便利店兼职。整月无休,薪水不高。从不喊累。 可是,一朵纯洁的花,居然在酒吧夜店绽放。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真的有经济压力,或者原生家庭需要帮扶,完全可以告诉他。能用钱解决的,何必委屈自己。 周逾的手指轻轻敲击玻璃,眼眶渐渐发红。 “小妙,你有没有被警察抓到?我们的中秋节夜晚……很遗憾泡汤了。我兴奋地期待了一个多月,默默安排了二人世界小浪漫。结果还是砸了。” “但我不后悔今晚悄悄赶来。只要能帮到你,打架算什么?过会儿他们会像审犯人一样审我。我打死也不会供出你的秘密,放心吧。爱你的男人关键时刻靠得住。” 派出所门口,匆匆忙忙跑进一个女孩。来过两次,每次都是无可奈何。第三次却是为了一个男人,心急如焚。 临到楼前,似乎心有灵犀,她抬头看向二层亮灯的一排窗户。 左边第三个窗前,伫立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灯光里,男人的轮廓好清晰。白衬衣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清晰到让她心痛。 “咋不走了?看月亮?”老彭疑惑地看着她。 “我在……看他。”柳小妙微微扬起头,大方地承认了。 孟倩得意洋洋地拍拍手: “瞧,被我说中了吧?女孩子都是视觉动物。看来你真的对这个人很上心哦!家里的男朋友怎么办?凉拌吗?” “彭警官,请问我可以直接上楼吗?”她无视耳边的嘲讽,清澈的眼睛望着老彭。 出乎意料,他答应了两次。这次却严肃地摇了摇头。 “姑娘,你的心情,我们充分理解。可是,再着急,也要等我们审完后,摸清了身份才行。想见就见,不守规矩,不就乱套了吗?” 他暂时拒了她的请求。言辞很有诚意。原则上完事了是可以安排见面的。不过还得视具体情况而定。 “现在我该去哪里等?”柳小妙拼命压着心底的失落。眼泪又悄悄冒出来了。 “一层警务会客厅。等我们的通知,不会太久。” 老彭怀着歉疚,亲自陪她去。 孟倩暂时闲了。他们一走,就溜到档案室关上门,迫不及待拨打沈峻的电话。 楼上,审讯才开了个头,忽地棘手起来。 前边有人“招供”,打架是钱没谈拢导致的。客人主动点了特殊服务,事后嫌价钱太高,拍屁股要跑。老板气不过才召集众人去追。 “你的意思是,他找小姐,不付账,还打人?” 做记录的警察半信半疑,拿红笔在纸上打了个醒目的问号:身份存疑?! 不是没抓过夜店的特殊客人。 可今晚带来的那个男人,实在和他们有云泥之别。长相英俊,气质出众。神色清冷,衣着体面。仅手上戴的一块表,就价值数万。 脑子如果没进水,怎会为一点小小嫖资拼命打架,还把自己送进派出所?! “对,您尽管好好审问。事实就是这样的。” 光头惧怕拔出萝卜带出泥。暗中咨询过律师。提前托内部的熟人传信给被带走的几个头头,要他们尽可能把大事化小。 夜店老板聚众滋事,触及的是刑法底线。判刑五年到十年。而掩饰成常见的治安管理事件,比如擦边服务,罚款和拘留就够了。 警察带着疑问,接连审了七八个人。不论高矮胖瘦,均异口同声,说得有板有眼。 要是串供,好像在他的眼皮底下也不可能。姑且信了吧。 “最后一个!” 周逾离开了窗边,端端正正坐好。 对面的桌子,记录的签字笔一下又一下敲在纸上。扰得他心烦。警察要他口头说说个人情况,不得撒谎隐瞒。 “职业?” “助理教授。”他眼里坦荡。 “切,”警察的目光露出轻蔑的神气,“真敢给自己贴金。都去夜店买醉了,还有胆假装社会精英。严肃点,到底有没有工作?游手好闲的富二代京城有的是,说出来不丢人。吹牛皮才是。” “严肃点,到底有没有工作?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富二代京城有的是,承认了不丢人。吹牛皮才是!” 妥妥的世俗成见。周逾没好气地怼道: “我本来就是实话实说。是你想象太贫乏了。哪条法律规定,有钱人家的孩子就不能有正当工作,凭本事养活自己?” “啪!”笔杆重重摔在桌上。 警察挨了奚落,大为恼火。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尖喊: “好大的胆子!不带证件,不配合笔录,你小子拽上天了!不拘留个五天,关得你哭爹喊娘,我黄某就不是人!” 周逾低着头,听到最后一句,也忍不住吼道: “一言不合就要拘留我?法治社会讲究证据!我是打伤了几个混混。怪他们先动的手!何况他们也打了我! 隔壁办公室,开水哗哗响。老彭正在饮水机底下冲泡面。听到一墙之隔吵吵嚷嚷,连忙把碗一搁跑过来看。 “哎,小黄,轻点!做笔录忽然大喊大叫的,是要干嘛?” “附近都是繁华商圈,事关首都形象。深更半夜,有话好好说,注意点影响。” “老彭,你厉害,你来审!这小子太可恶了,顽固不化!”黄警官瞪了周逾一眼,气呼呼地甩手而去。 第120章 越问越有料 老彭轻轻关了门。取了一次性纸杯接了水,微笑着摆在周逾面前。 “小伙子,口渴吗?” “谢谢。”他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黄警官没问完的,我接着问。希望你好好配合。”老彭和气地看过来。周逾也点了点头,并不躲避他的注视。 长相比想象中的还要帅气许多。难怪小姑娘惦念一晚上。坐姿也端正,不像没有教养之人。 小黄居然会和他吵得面红耳赤,为什么? 掀开记录本。a4纸大小的页面,大部分是空的。 凑近看,“职业”一栏画了红红的问号。一个潦草的“嫖”字,带着惊悚跃入眼帘。 老彭的眼睛顿时像进了沙子,睁着闭着都硌得疼。扶着额头缓了缓,才慢慢地问: “做什么工作啊?” 经历了黄警官的大呼小叫。周逾不愿开口了。懒得再受一轮质疑和嘲讽。 “是无业吗?”老彭嘴上试探,眼里流露出困惑。 他低着头,没有吱声。不知是默认没有工作,还是工作难以启齿。 老彭等了片刻,听不到回答。心中纳闷,只得换了个方式问: “今晚来夜店做啥?” “想逛就逛。”周逾说完,立刻抿紧了嘴角。 上夜店随便逛?! 难怪小黄警官会单单写一个“嫖”…… 老彭脑补不下去。 眉头一拧,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可惜了人家姑娘一片芳心,怕是要空自许。多情总比无情苦啊! “证件有吗?”老彭寄托了最后一线希望。身份证虽小,却是个人信息最真实的记录。以此不难猜测他的社会阶层。 周逾刚要说忘在车里,面前的警官吸了吸鼻子,冷不丁地问: “一股酒味?你喝了多少?” 他抬起胳膊,凑近闻了闻。沾满血点子的衣袖,除了血腥味,确实有一股酒气。 打架时蹭到酒鬼,真倒霉。说证件在车上,等于自找酒驾嫌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不提。 “一滴也没喝。”周逾蹙眉,低头卷袖口。弄脏的衣服膈应。要不是只穿一件,分分钟都想扯下丢掉。 老彭点开振动的手机。一瞧黄警官发来的消息,诧异得张大了嘴。 “你打断了一个人的门牙。折了两个人的腿。敲破三个人的头。另外四个人手腕脱臼。一个敢打十个?还打得他们落花流水。不喝酒哪来这么大的胆?” 听着细数的这些“战果”,周逾绷不住,轻笑出声。 当年父母煞费苦心,怕年少的他遭人绑架。跆拳道,搏击,散打,击剑。一件不落地苦练。十来年的功夫,一朝用上。没白学,也算欣慰。 “不好好回答问题,还笑!” 老彭垂头丧气地丢下笔,站起来走到门口打电话。 他自认为经验丰富,极有耐心,循循善诱。没想到忙活半个小时,毫无进展。拳拳打在棉花上。只能另请高明了。 “沈警官,你几时能到?抓了个小年轻,心眼多,不好搞。没带证,还一问三不说。其他人的笔录五分钟完事。小黄和我审了他快半天,都没审出个名堂。” 出乎意料,电话那头未闻人声,先传来一阵清脆的电梯铃响。 “呃,出了点小意外。恐怕还得要一会。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对付不肯配合的年轻男性,孟倩比我好使。” 沈峻接听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一半。声音也压得很低。 老彭竖起耳朵,屏住呼吸才勉强听得到。 怪了,好像不止他一个人?!似乎旁边还有个女子在轻轻地哼着...... 老彭握着手机,还想继续问。结果一肚子话还没出口,电话骤然掐断。 再拨,沈峻就不知何故,拒接了。 回头一看坐着待审的年轻人,也倚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男警员搞不定,就换女警员来。 说不定臭小子看到女孩子会心情舒畅,不由自主地放松戒备。之前的消极顽固态度就一下子好转了呢? 墙上的钟指向十二点。老彭自知耽误不起,火速给孟倩去了微信。大致讲了情况,催她快快上楼。 孟倩打了沈峻五六次电话,均无人接听。失望得仰面躺在档案室沙发上擦眼泪。 收到新消息,连忙一骨碌爬起。瞬间眼睛发亮。 “有个小伙子不肯配合笔录。沈警官有事晚到。特地托我请你来办。” “哟,看不出他还挺器重我的。”孟倩心中一喜,飞快换衣戴帽子。兴冲冲地推门进来。 老彭在桌边添了把椅子,示意她赶紧开始。一落座,他就忙不迭地撤回隔壁的办公室,大口吃起了泡面。 “嗯?!”小警花一看到坐着打盹的男人,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 之前在巷子口匆匆一见,身材极其惊艳。还戴面具,看不清五官,就很有把握判断成帅哥了。 隔着一张桌子,她忍不住凑近悄悄看了又看。足足五分钟,才敲了敲笔杆唤醒了他。 “你也是来找我的?” 周逾揉了揉眼,一脸诧异。一晚上要三个警察来做笔录。办事效率也是低到没底线了。 妈呀,这声音绝了。居然和沈峻的低音炮有九分相似...... 孟倩一激动,帽子从头顶掉落。顺着桌沿,滚到了周逾的脚边。 她尴尬得满脸通红。急急忙忙弯腰去捡。起身时又瞥见了一双大长腿。 “柳小妙一定撒谎了。这么帅酷的男人,见了警察都懒得搭理。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帮助她?一定是添油加醋编故事,自我安慰。” 沈峻是她心里当之无愧的第一。因为声音相似,周逾也沾了几分爱屋及乌的光。 面前的女警察戴好帽子,又给他端来一杯茶。 口渴也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得上洗手间了。 “来,先喝水,再自己把空白的个人信息都填上。”这态度,好得像是幼儿园老师哄小朋友。 周逾抬眼看她。一张圆圆的娃娃脸,倒也有点像自己教的学生。接过了递来的笔,刷刷在纸上写。 孟倩抱着手臂,站在他身后。边看边念: “周逾,男,二十六岁......” 念着念着,她忽地捂着了嘴,心跳怦怦加速。 第121章 夜店上班也这么卷? 孟倩定定地看着“教育程度”一栏。 一看他填的是“博士”,顿时觉得眼睛要亮瞎了。 她望着眼前男人的盛世美颜,抚了抚心口才问: “你的学历这么高!?” 眼前的男人停了笔,抬头。眼底闪着睿智自信的光芒。 “对。可惜在这里说了没人信。” “不,不,我信。”她盯着他的脸,“请问你是在哪所大学毕业?” 语气比起之前的黄警官,礼貌了不止十条街。 “清华大学。”周逾累了,脑子绷着的弦也松了松。不留神就说了实话。 天呐!这么高的颜值,这么高的学历,会去做鸭子?!夜店上班也这么卷...... 震惊!没有最大,只有更大。 卿本佳人,奈何犯法。孟倩眼里不由得多了几分同情和伤感。 一开始,她就凭直觉,猜测会不会是酒吧的鸭子。 当面一瞧,如此长相出众,起码是鸭王了。难怪穿戴讲究,尽是大牌。 她暗暗替他不值。 难道是社会太卷,压力太大?名校毕业,才貌双全的小哥哥也要靠脸去走捷径,挣快钱?! 唉!还是沈峻好。名牌大学毕业,帅得人神共愤。还一身正气呢。 但是,今晚的那个不要脸女人,竟敢明目张胆在他衣服上留了口红印....... 哼,这才是必须要刨根问底的。 那抹鲜艳的口红印,令她如坐针毡。时不时翻手机,等沈峻回信。也无心再揪着他问个不休。 “你等等。我有重要的事要忙。” 盯了会屏幕,一无所获。无聊之中,想起柳小妙的执着和不舍,好奇心又冒头了。 “泡夜店好玩吗?你今晚见过一个穿红格子衬衣,牛仔裤的女孩子没有?”她冷不丁发问。 周逾的心咯噔一下。大脑里的弦重新绷紧。 上一刻,还在查他的个人信息。下一刻就猛地跳到柳小妙和他的关系上。 女警察的思维跳跃也太大了吧?! 貌似还夹带了些好奇和八卦的成分。 这场考验智商和情商的挑战,他一直有预感。现在终于落地。 “记不得了。” “可是,她和我们口口声声说起你。还夸你见义勇为。”孟倩把柳小妙的话挑了些重点讲给他听。 周逾的脸色骤然一变。 糟了!她莫不是也进来了吧?! 他不怕讯问。打了混混纯属自卫。和犯法不沾边。 可是,柳小妙能和他一样不怕警察吗? 夸张的烟熏妆。短得遮不住肚脐和细腰的衣衫。戳了破洞的裤子。以及身后追赶她的一帮来路不明的夜店混混...... 每一样单拎出来,都足够做满一页纸笔录了。何况坐在对面的警察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好比开盲盒。 他领教了三个,恨不得再替她领教三个。 纵然无比担心柳小妙,周逾的头脑依旧清醒。他丝毫不主动提及她。即使孟倩有意问起,语气也淡得如同白开水。 试探了几轮,小警花也泄气了。有这闲工夫,还不用到沈峻身上呢。 “写一张情况说明。讲清楚打架的时间、地点,来龙去脉。你和那帮混混的人生完全不一样。我会酌情从轻处罚。他们判刑。你最多拘留三五天就放。” 孟倩说完,双眼望着周逾。都开恩到这份上了。就算不感激涕零,感谢的话总得说一大堆吧? “拘留?你们一个个要罚我,凭什么呀?”周逾淡定起身。 “黄警官咬定你嫖了。彭警官也怀疑。我个人猜你是--夜店男模。不管哪一项,均违反治安管理条例。就算不追究你打架,罚款和拘留跑不了。” 孟倩怕伤他的自尊心,没有俗里俗气地说“鸭子”。换成“男模”,意思不变。听着舒服一些。 她面前的男人没有任何羞愤难当的表情。反而大大方方伸出手: “没带证件,就活该被怀疑得这么惨啊?借手机用一下。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家人送来。” 周逾的眼神疲惫,却闪烁着点点星光。 孟倩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力量,迫使她无法拒绝他的请求。点了点头,把手机放到他的掌心。 登陆微信,从好友列表里找到自家妹妹。 收到语音视频请求。辗转难眠的周莹猛地睁眼,一把抓过手机。 该不会喝了个烂醉,要她去接回来? “哥,我从没见你喝醉过。不知醉了后脸红不红呀?” 周逾站在灯下,对准屏幕,“小莹,今晚对不住。辛苦你到酒吧一条街附近的派出所来。具体的要求我发你。” 望着他的脸,周莹吓得发出一声惊叫。 “哥,你该不会在夜店争风吃醋得罪了人?给揍得青一块。紫一块?” 她一边说,一边低声哭了起来。 “见了面聊吧。求你快点帮我拿证件。”周逾飞快输入信息,告知她拿上放在爷爷家客厅玄关的备用车钥匙。具体停车位置也截图了。 他退出微信。归还手机,道了谢。 孟倩刚要说“不客气”,来电铃声悠悠响起。 她眼底闪过欢喜,把周逾留下,三步并作两步往门外跑。 “先待着,家人来了再叫你。” 房里终于安静。 周逾立在窗边,看着茫茫夜色,心中愧疚难当。 深更半夜,喊醒从小呵护备至的堂妹。 要不是怕被怀疑酒驾,惹出更多麻烦,真舍不得辛苦她跑一趟。 柳小妙在一楼坐立不安。她时不时从窗户探出头,望一望楼上的动静。 亮灯的窗户逐渐少了。最后还余下两个窗户的灯没熄灭。 一间是办公室。另一间是做笔录的。 楼梯间响起沉闷杂乱的脚步。 有个年轻的警察赶着十个混混下楼,挨个钻进一辆警车。 她连忙瞪大眼睛仔细看。从队伍前头一直望到队尾,也没瞧见穿白衬衣的高个子男人。心里反而更焦虑了。 “出来,吃夜宵啦!”老彭拍了拍门,热心招呼。 “不好意思让您破费,其实孟警官请我吃过烤冷面了。”柳小妙倚靠着门,不想走。 “是沈警官的一片心意,”老彭嘿嘿一笑,“我早知道他这么考虑周到,就不泡方便面了。多少吃一点,免得他失落。” 孟倩握着手机走来。边走边望: “沈警官呢?他告诉我回来了。怎么不见人影?” 第122章 丢的手机原来在这里 “别急,沈警官点了一堆好吃的。咱们边吃边等!” 老彭说完,又去值班室把打着哈欠的小黄叫出来。 锡纸包着大把烟熏火燎的烧烤串串。卤得诱人的鸭翅、鸭脖、鸭掌和藕片分别放在精致的小盒子里。汤汁浓郁,油光闪亮。果汁和冰红茶,元气森林也摆了一溜。 夜宵很丰富,令人垂涎欲滴。柳小妙站在桌边闻了闻香气。可她没有胃口。 孟倩拿起一签子孜然羊肉串。不怕肉上流出的热油烫嘴,迫不及待咬了一口。 小黄和老彭也一人一只鸭掌,咬得嘎吱嘎吱作响。 他俩埋头吃得起劲。小警花笑得一脸嫌弃: “哈哈,你们悠着点啃。别整得手上,脸上全是油花!不能仗着已婚男人身份,就不顾形象了。” 小黄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手指上才戴了半年的白金婚戒。他看着孟倩,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男人光好看有什么用?今晚抓的这小子,不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哎,别小看人家!”孟倩不满地打断,“这年头,无奇不有。你们不妨大胆猜,他是什么学校毕业的?” “国外花钱可上的名牌大学?很多富二代读书都不成器。全靠重金买文凭。”小黄的语气充满鄙视。 “错了!他是清华大学毕业的,还是博士呢!” “随便扯的淡,你也信?”小黄摇摇头,“他也和我说自己是助理教授!咱也能和不明真相的群众吹牛,说自己是一级警督呢!” “反正我先信他一次。刚借我的手机打了电话,让家人送证件。已经在路上了。” “清华毕业的高材生也干这个?!”老彭惊得目瞪口呆。 要不要如实写进笔录? 如果有了嫖的案底,小伙子的大好前程必毁无疑。不记录在案,又有执法不公的嫌疑。真把人纠结死了。 孟倩转动手里的竹签子,若有所思。 “谁在纸上用红笔写了个‘嫖’,太武断了。我看,嫖倒不至于。生活所迫做鸭子还是可能的。” “瞧你说得,好像鸭子比嫖客要高大上?一个买,一个卖。半斤八两。”小黄不服地怼了她一顿。 两人互不相让,争执起来。老彭夹在其中,边吃边左右劝。 谁也没注意到,柳小妙悄悄离了房间。 孤独的身影,一步步走在过道里。眼里有泪,心中百感交集。 “长得这么相像。又是同一个学校毕业。世界上哪有如此的巧合?” “周逾,今晚你和我隔得这么近,为什么不想相认呢?难道也有不为人知的苦衷?” “我瞒着你,是为了配合警察的任务。你瞒着我,到底是因为什么?” 不管是孟倩说的,还是小黄臆断的,能吓得老彭手里的鸭掌掉地上。却不能让她皱眉头。 多可笑! 他一不缺钱,二不好色。 今晚周逾跑酒吧街的动机,才是柳小妙内心不安的源头。 他好心点了披萨送上门,结果从外卖员的两次反馈中得知她骗了他。一怒之下拒接电话。又戴着面具出现在深巷里。 难道是心中郁郁不乐,一时糊涂才来买醉? 不知不觉,到了过道的尽头。 她怔怔地对着白得刺目的墙,叹气。宣泄内心深深的无力感。 楼梯传来有力的脚步声。 沈峻边看表,边急匆匆地踏上台阶。 他回来了。比预期晚到半个小时,却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老彭打来电话时,他正扶着一个醉醺醺的女人从电梯出来。 薇薇安一双迷离的眼睛温柔地看着沈峻。酒精带来的燥热,让她张开玫瑰花瓣一样的双唇,自然地哼了哼。 换作一般男人,十有九个把持不住。 但沈峻是警察,意志力超出常人。他的手避开了敏感的部位。只轻轻贴着薇薇安的紧身小红背心。 她信守承诺,帮忙要回了卡里的钱。足足五万块。 “我要不了这么多,你拿一半。算是谢礼。”一大叠现金,在他手里分成两份。 “帅哥,你别见外。我的出场费也要回来了。老板娘今晚难得回来一次。人品不算太坏,可惜被黑道的人算计,坑了一把大的。” 薇薇安的头靠在他肩膀。纵然好酒量,也架不住一杯接一杯地灌。 酒后吐真言。沈峻从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知道了她是音乐学院毕业,找工作难。就在酒吧夜店驻唱,一唱就是好几年。 不知是怜香惜玉,还是同情面前堕落的女大学生。或者是警察职业带来的责任感。 他赶走了前来骚扰她的不怀好意的男人。主动送她进了一家快捷酒店。一切办妥,才离开。 沈峻上到二楼,埋头匆匆忙忙往值班室赶。丝毫没有留意过道尽头有人。 一看到桌上鸭翅膀鸭掌骨头成堆。孟倩边嚼羊肉串,边和黄警官争执: “鸭子比嫖客高尚!起码看起来不猥琐!” “哎呀,孟倩,为师平日怎么教你的,全忘了?一个大姑娘,叫着‘鸭子’,不怕群众听到笑掉大牙?”沈峻大踏步进来,半开玩笑地调侃她。 “不是,我们今晚真的见着了一个鸭子。和你声音一模一样,又高又帅。”小警花双颊立刻泛出一层淡淡的红。 “得了吧,别侮辱我。”沈峻皱眉,“我们办公室的小黄鸭真是好吵!耳朵都要爆炸了!” “小黄鸭?”孟倩哈哈大笑,指着小黄,“这名字取得好!” “说的是你,你才是令人头痛的小黄鸭!”沈峻白了她一眼。 脱了一身香气袭人的衣服,迫不及待丢地上。 “对了,我刚去现场看了一圈。”老彭消失了大半个小时,忽然出现。手里拿着一个密封袋。 “这是什么?”沈峻接过。 “捡了个手机,没电了。”老彭挠了挠头,“辛苦你弄开看看,我不会技术开锁。有密码的。” “这简单。待会就弄。”他把玩着手机,“不但新,还挺贵的。估计主人现在快急疯了。” 柳小妙蹑手蹑脚溜到门边。听到他们的谈话,禁不住探出头。 她的视线移到沈峻身上。他正拿着一部手机在电脑前捣鼓。 “天啊!这不就是周逾的手机么?!一晚上打不通,原来也跟着主人到了派出所!” 第123章 爬窗户 捣鼓了没几分钟,沈峻听到身后有轻微脚步响。 “正打算去找你。真是心有灵犀啊。”他回头,冲她笑笑。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谈。”柳小妙神色紧张,双手捏紧背包带子。 “单独去资料室吧。这里人多,不方便。”他起身,抓起电脑前的手机塞进裤袋。 “当!”孟倩丢了竹签子,快步跟上: “我也有重要的事要讲。一起走呗!” “别凑热闹了。请尽快帮我整理酒吧街的案卷。马上要用到。”沈峻不客气地支走了“小尾巴”。 资料室在过道尽头。门口正对着她之前站过的位置。 门锁一转,房里的灯就亮了。 三面墙都是高高的书架。架子上堆满了分类的纸质材料,还有成盒的刻录光盘。 中间是一张长方形桌子,盖着一块淡蓝色的棉质桌布。桌布凸出一大块。看得出底下堆了不少东西。 “刚才那些烧烤,你吃了吗?”沈峻轻轻关了门。 柳小妙睨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没胃口。” 沈峻关切地看着她脏兮兮的小脸。果然瘦了一圈。 “给你开了小灶。昨天才肠胃炎输液,可不能碰油的辣的。” 话音刚落,一手揭去淡蓝色的桌布。变魔术似的,露出三鲜馄饨、牛奶红豆粥、抹茶蛋糕、酸奶和水果沙拉。 “出院第一天就来帮忙,真是辛苦了。吃点清淡的。补充体力。”他拆开一次性餐具的包装,把筷子和勺子摆在她面前。 柳小妙抬眼望着他,眸光有些暗淡。 “谢谢你。我吃不下。想去见见楼上的那个男生。” “一个打架滋事不明身份的,有什么好看的。” 沈峻表面上漠不关心。内心早已没法淡定了。直觉告诉他,他们很可能关系密切。老彭也在微信中大致提了一嘴。 “他是……我男朋友。我瞒着他出来做任务。只是不知道怎么跟到了这里。”她低下头。声音听得出浓浓的担忧。 听话的人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心像是挨了针扎。伤口小,疼痛深。 “姑娘啊,我是请你来帮忙的。不是请你来秀恩爱,虐我等单身狗。”他边叹气边望着她。一向自信的语气,陡然就多了些失落和不甘。 “刚才听三位警官讨论他的身份,争执不下。我有把握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 “法律法规讲究严谨客观。哪有允许女朋友为男朋友作证的?”沈峻心里酸涩不已。 手机响了,是老彭。 “沈警官,麻烦你来做笔录。我们三个人都搞不定这个小顽固。对付高智商的,还得你来。” 什么人这么嘴硬,智勇双全的老彭都搞不定? 高学历的人,确实比没文化的处理起来棘手。 沈峻心下起疑。摸出袋里的手机。先充了一格电。开机进行技术解锁。走到最后环节,眼前忽而一亮。 屏幕壁纸,是一张他熟悉的容颜。柳小妙穿着裙子高跟鞋,身材姣好。乌黑的头发披在肩头,笑吟吟地看着镜头。 这是上午看完电影,周逾悄悄在路边抓拍的。不声不响用来替换了之前的小洛洛大头照。 果然……她没说谎。 沈峻不禁有些眩晕。不知是薇薇安给的酒后劲大,还是受了眼前照片的暴击。 毕竟,看到喜欢的女生变成另一个男人的伴侣,短时间内生理和心理都难以适应。 怀着万分好奇,他要去点开微信。手指刚一触碰,屏幕忽地重新自动上锁。这家伙的手机也太有灵性了吧?如此护主,难道成了精?! “我有事要离开一会。你待着别动,先吃吃喝喝。等结果出来告诉你。” “求求你让我见见他,哪怕一分钟也行!”柳小妙拽住他的胳膊。 “安心吃你的馄饨。”被拽的人不愿意妥协。 “你无赖!”她终于忍不住吼了他。恨不得拿筷子在他胳膊上扎两个洞。 沈峻仿佛没听见。用力甩开她的手,大步跨到门边。 “呯!”门关得很响。柳小妙使劲拧了拧把手,依旧开不了。门从外边锁上了。 “关个门就想难倒我?” 她暗笑沈峻的自不量力。扭头看向窗户。没记错的话,资料室正上方的房间,就挨着周逾做笔录的办公室。 爬楼和爬树,关键时刻派大用场。比寒窗苦读十年书还实用。 两个月前,她从二楼爬到一楼。逃离窒息的相亲现场。 这次,从一楼爬上二楼。运气好的话,能踩着空调外机跳进隔壁的房间。 说干就干。 她卷了卷裤腿,打开资料室的窗。小心翼翼探出头,四处望。附近没有人。才放心地踏着窗台,跳起来牢牢抓住水管。 秋天的后半夜。风变得很凉。她的衬衣袖子被孟倩剪去了。冷风吹在光光的胳膊上,忍不住连连打喷嚏。 身上很冷,心里却是火热的。眼前的水管一点点上移,头顶的灯光越来越明。一颗心激动得简直要蹦出胸膛。 最后,双手终于攀住了二楼的窗台。她欣喜地抬腿踩住空调外机,顺势坐稳。 万幸。这间房没点灯。柳小妙悄悄躲在黑暗中,不声不响观察旁边那间的动静。 出乎意料。偌大的办公室,只有周逾一个人的身影。 他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一尘不染的白衬衣,从下往上星星点点沾满了血迹。 左边胳膊,浸染了一道巴掌大小的暗红。半凝固的血液,触目惊心。看得她鼻尖一酸,又是新一轮的眼泪簌簌落下。 沈峻还没进去?!天助我也! 她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一个劲拍着玻璃:“咚咚!” 下冰雹了?! 周逾猛地睁开眼。扭头循声看去,正对上一双泪光闪闪的大眼睛。 大脑中“嗡”地一响,从椅子上弹起,跑到窗前。 窗户开了。他伸出双臂,用力箍住瑟瑟发抖的柳小妙。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连人带背包一起被他抱了进来。 “小妙,你怎么爬窗户?少说也有四五米的层高,摔下去很危险!” 他的臂力大不如前。唇色微白。声音带着疲惫。眼里的温和和爱怜却一分不减。 第124章 他俩打起来了 “这么多伤......”柳小妙哽咽起来。 泪眼婆娑地看着周逾,轻轻伸手去擦他嘴角的血迹:“做错了事,我不怪你。好好配合调查,才能回家。” 周逾低头握住颤抖的小手。眼神坚定,坦然: “我除了救你和自卫,什么都没干。没带证件才被扣在这里。等家人送证件来就没事了。” “你的面具呢?哪来的?”她半信半疑。 “晚上进酒吧找你,路上顺手弄到的。”他没详说,怕她更担心。 他专程来寻我?! 看来爬墙受冻值了。 柳小妙心中泛起一股暖流,“我帮警察做眼线。本来想瞒着你的。结果害你也卷了进来。真对不起--” 话未说完,唇角忽地一热。 周逾蜻蜓点水似的亲过她的脸。又温和地环住露出半截的腰。浓密乌黑的头发蹭着他的下巴,痒痒的。 他的吻很懂分寸。因为场合不对,点到即止。并未有下一步的熟悉动作。 仅仅是一个吻。她被撩得心如鹿撞,脸颊绯红。只得咬紧了牙,按捺着体内不安分的情绪。 咔哒!门锁猝不及防地转动。 响声钻进了耳朵。柳小妙深深吸了口气。 沈峻该来还是会来。只不过,不知何故,他上楼忙别的去了。反而被她爬窗户抢了先。 “咦?!”先出现在门边的是老彭。灯光下,房里多了一个姑娘。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身后的英俊男人,新换的一身警服笔挺。他提着文件袋,扶了扶帽檐。踏进门也怔住了。 一双眼睛警惕地眯了眯。目光冷冷地落在柳小妙旁边站着的男人脸上。 “不好好在楼下待着,跑上来作甚?”心中有气,说话也夹带了些许责备。 柳小妙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出不去。只好爬的窗户......” “私自翻窗,摔坏了还会连累派出所。成年人了,守法这么难吗?” 气势上,沈峻占了绝对优势。 但他的心很痛。第二次暴击正式开始。 门锁刚转动时,周逾就敏锐地听到声音。早早收回了手,和柳小妙拉开了三尺距离。 然而在沈峻看来,两人隔得实在太近。近到刺眼。要不是有老彭夹在中间,恨不得上前让他们各自再后退十米。 当着沈峻和他的同事,有些话直接挑明了比较好。 柳小妙红着脸,掏出手机递给老彭。低声讲了来龙去脉: “其实我和周逾是男女朋友。聊天记录可以作证。晚上我瞒着他执行任务。结果他不放心跟了过来......” “我就说,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牵肠挂肚的。生活又不是电影。相爱得有感情基础嘛。”老彭浏览了两人近期的全部聊天内容,放了心。 自从听孟倩喳喳叫着抓的是名牌大学高材生,心里挺难受的。啃鸭脖子的时候,都在冥思苦想,准备了一肚子悬崖勒马,回头是岸的话。 现在误会消除大半,统统用不上了。真心好啊。 他如释重负地坐在椅子上,翻开之前未完成的笔录。带着歉意热情地招呼周逾: “小伙子受委屈了。来,咱们把有误的地方核对一遍,重新做。” 柳小妙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欢喜地拉着周逾的手往桌前走。 “慢着!”冷不丁,沈峻厉声喝住,“证件一样都没到。等他的家人来了,核验完毕再做吧。” “微信记录我都一条条看了。小伙子应该没撒谎。”老彭执意相信周逾。 “按原则办事。该走的流程严格依照法律来。我是刑警,你是民警。应对狡猾多端的犯罪分子和不三不四的嫌疑人,我更有经验。”沈峻毫不掩饰对周逾的敌意。 “啪!”桌面传来一声脆响。 初次见面而已。说话何必夹枪带棒? 周逾幽深的眸子迸出怒意。拍案而起,气冲冲地质问: “不三不四?!我得罪你了吗?” “轮到你开口了吗?火气这么大,要上天啊?”年轻的警官嘴角挑衅地弯了弯。毫不避让,直直撞上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空气冷凝。霎时无声。 老彭看看周逾,又看看沈峻。嗅到了一股浓烈的火药味。两个气血方刚的年轻人,似乎彼此在暗自较劲。 沈峻平时不轻易与人争吵。今天是咋了?还没开始笔录,就直接杠得火星四溅。 迟钝如他,也寻到了小伙子们剑拔弩张的源头--不就是眼前这位手足无措的姑娘吗? 老彭借着归还柳小妙的手机,上前用力拉了沈峻的衣袖一把: “沈警官,柳小姐的聊天记录都查看了。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看看小伙子的。又不是‘严打’,只是个普通的笔录。只要两边的信息对得上,大半的证据就够了。” 他似乎没听见,文件袋“唰”地抛到桌面。背起了双手。 沈?! 周逾的耳朵钻进了一个敏感词。脸色微变。 居然姓沈?! 难道一见面就没好气的年轻男警察,就是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沈峻?!!! 哼,冤家路窄。这些天正苦于无处寻。潜藏在通讯录,经常半夜打电话的家伙。终于姗姗来迟,自己送上门来了。 周逾铁青着脸,胳膊朝沈峻鼻子底下一扬:“请还我手机!” 对方一副又冷又硬,鸡蛋里挑骨头的态度。他忍得很辛苦。加个“请”,已是最大的礼貌。 沈峻似乎有意要气他。不惜当着老彭和柳小妙,挑战周逾的底线。 “告诉我解锁的密码。看完了,视情况归还。” 周逾彻底恼了。不再废话,大跨步上前来夺。 沈峻与他个头相差无几。动作敏捷躲过迎面伸来的手。 起初,他们还能稍微克制。没多久,周逾反身击了沈峻一掌,顺势抽走插在制服口袋的手机。 沈峻回过神,看见手机被拿了回去,怒不可遏。加大力道回击,擒住了周逾的胳膊。 门外忽地响起清脆的高跟鞋声。老彭还在坐山观虎斗,就听见孟倩隔着门上气不接下气地喊: “周逾的家属到了!快来帮帮忙,小姑娘太闹腾,我和黄警官都拦不住!” 第125章 爆料哥哥的绝对隐私 “咚!咚!咚!” 门被砸得很响。 老彭眼疾手快,“哗”地拉开柜子后边的一排帘子。帘子后边赫然现一道内门。 “柳小姐,先回避回避。”他拧开把手,低声催道。 “好!”柳小妙一个闪身钻进了门。放不下门外的周逾,一颗紧张的心怦怦乱跳。 这房间很小,很暗。似乎还没有窗户。好在老彭忙着去接应孟倩,没把帘子复位。 外边的灯光透过门上圆圆的小猫眼,投进她明澈的眼底。 “放开我哥!”一个女孩不等门全开,大喊着冲进来。 周逾心中一急,用力甩开压住肩膀和胳膊的手。 沈峻拼出全部的劲,死死拽住。 他背对着门。完全顾不上去看来的人长什么样。 还没转身,背上就“啪”地挨了重重一击。一个黑色香奈儿包包带着愤怒滚落在脚边。 “放肆!你这是袭警!”孟倩箭步冲到跟前,扑向一双握成小拳头的手。 周莹从小习舞,身子柔软灵活。 小警花连出几招,都被她左右巧妙躲开。 “哥,你是给人打了?衣服上这么多血!谁敢打你?我和他拼了!” “小莹,快、拿证件……”周逾身上疼,头也疼。短短一句话,冷汗涔涔。 沈峻的背旧伤未愈。先吃了周逾全力打出的一掌,尚且忍得住。 猝不及防,被护哥心切的周莹一记皮包砸下。顿时疼得嘴角抽了抽,也松了手。 孟倩火速跑来,扶住他的胳膊,眼里尽是心疼:“去沙发上缓缓。这里交给我和老彭。” 周莹谁也不理。弯腰捡起地上的手袋,双手捧出一叠证件“哗啦啦”倒在桌上。 “身份证,博士后证,驾驶证,还有教职工饭卡和工资卡。证明我哥是谁,够了吧?” 老彭把证件拢到一堆,边看边连连点头: “沈警官,小孟和我的判断没错。他的身份是清华大学助理教授。在站博士后。今晚差点误会人家了。幸好没造成不良影响。” 沈、警、官?!!! 周莹怔住。她存着一丝侥幸,悄悄抬眼瞟向沙发上的男警察。 周逾坐在椅子上,揉着酸痛的肩。猛地听到一句娇娇柔柔的声音: “沈警官!刚才怪我太冲动,真的好抱歉!” 耳朵出毛病了吗?自家妹妹天生大嗓门。怎会忽然间不遗余力地装淑女?! 他疑惑地抬头。瞥见周莹像只温柔甜美的小猫,步态轻盈地凑到沙发前。 “小莹!你回来!别胡闹!”周逾不顾嗓子干涩,用劲喊。可惜小猫完全充耳不闻。 孟倩正忙着拧跌打损伤的云南白药喷雾。一见这女孩自来熟地挨着沈峻坐下,气得脸都白了: “离沈警官远点!你脑子进水了吗?干嘛拿包打他的背?!袭警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我们早就认识啦。我还说放完假去分局找你呢。” 周莹直直地看着沈峻,目光撩人。他也认出了她是前些日子救下的姑娘。 这姑娘,典型的有理讲不清。 虽然疼得龇牙咧嘴,碍于情面,不好发作。 主要怕她口无遮拦,绘声绘色描述细节。引得大家浮想联翩。当着周逾和柳小妙,太难堪了。 口红印的事还没完,又来一个新的情敌。烂桃花真多!孟倩气到无语了。别过脸去不理她。 柳小妙靠着门,眼睛紧贴猫眼,半喜半忧。 周逾的家人!这可是第一个啊! 一米七左右的高挑个子。光洁如瓷的鹅蛋脸,睫毛微翘。鼻子小巧。 扎了一个及肩的柔顺马尾。发尖挑染成亚麻色。 周莹匆匆赶来,一心只想救哥哥。 既不化妆,也不挑衣。鹅黄色长袖针织衫,黑色紧身牛仔裤。随手套了白天穿过的白色高跟鞋。拎起包就打车出发了。 先摸进爷爷家,取了存放在玄关处的车钥匙。再快马加鞭打了网约车到酒吧街。 周逾的保时捷是白色。黑夜里显眼,好找。她拉开车门,抓起他的包翻了翻。 凡是能证明身份的一股脑儿塞自己的皮包。塞得皮包撑圆了。 她在周逾的微信上见过照片。美人儿一枚。现在亲眼一见,直叹人比照片更好看。 她和他的堂妹,也算有过交集了。面试穿的一套漂亮衣裙,正是周逾顺手借来的。周莹比她高一点,圆润一点。自然嫌紧了,闲置在爷爷家书房。 柳小妙摸出小镜子,打开手机电筒照了照。 周逾叫来的家人,只是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堂妹。 但她很有自知之明。渗透到骨子里的阶层差距,从相识第一天起就时刻在线的。 单单是一枚小猫眼中窥见的插曲,足以让她见识周家的孩子们生来优渥,自信十足的气场。 镜子虽小,却照出了一个相形见绌的自己: 头发蓬乱,如蒿草。眼部和唇上,残妆斑驳。衬衣剪掉袖子,短得露出肚脐。牛仔裤沿着大腿根到脚踝,戳了十来个洞洞。 怪模怪样的,难看。 往周逾身边一站,完全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来日方长,不能坏了第一印象。暂时就不急着出去了。 周莹见沈峻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决心要活跃活跃气氛: “沈警官,刚才她和我说,怀疑我哥是夜店的男模!你可要秉公执法,还他一个清白!” “咳,我和黄警官看你哥很能打架,一个人打倒一大片。根本没法料到他是高校教授!就按照一般思路处理了。”老彭含蓄地讲了经过,双手盖住记录本。 哪知周莹视力极好,隔得两米远都看得清本子折页了--有玄机! “啊,警官们,我哥冤枉!他当了二十六年处男,一定是遭了‘仙人跳’!” 一语既出,满屋寂静。 柳小妙先是心跳加速。随后脸颊发烫。不用照镜子,都猜得到比熟透的番茄还红。 二十六岁,第一次!作为他的女朋友听完自然是又激动又好笑。 周逾眼前一黑,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本来一大堆“罪名”还没洗干净。又从天而降一条更大的,由自家妹妹亲自扣头上。瞬间头顶天雷滚滚。 第126章 阴差阳错立大功 喂?这个词不可乱说! 隔着门,柳小妙恨不得从猫眼钻出来,好好给她讲讲道理。 上回周逾乱用网络梗“白月光”,闹了笑话。这回周莹当着一堆人,咬定哥哥是无辜的,只不过是中了“仙人跳”。 哎,谁让他们是一家人呢?犯的错都如出一辙。 沈峻一手托着下巴,半躺在沙发上。三米之外,朝着周逾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似乎在笑他:天底下妹妹最了解哥哥的性情。她的话总不可能假。看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小莹,别闹。这里是派出所。”周逾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到桌前,身子忽地一晃,像是要摔倒了。 “哥,你的胳膊有刀口子!流了很多血,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周莹望着血迹斑斑的袖子,衣摆,后背,小心翼翼查看他的伤情。 “皮肉伤算不得什么。咋咋呼呼,快要吓出心脏病了。” 周莹以为他误解了,踮起脚尖在耳边小声说。 “人家是要帮你洗白嘛。自己主动去找,和被别有用心的人下套,性质完全不一样。” 趁她不备,周逾快速抓起放在手边的本子,抛给桌子对面愣怔的老彭。 “呵,”孟倩的脸终于阴转晴,“还是做哥哥的明事理。”言外之意就是,妹妹太不懂事。 “有意针对我?!” 周莹扭头,斜睨了她一眼,“我哥可是天生丽质的超级学霸,名校的助理教授。‘鸭子’这么污的话,亏你一个女生说得出口呢!” “必须要当面赔礼道歉,还要赔偿精神损失费!” “不道歉不赔钱,我就打电话去分局实名投诉你!” 周莹一张小嘴不依不饶。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怼得小警花没几句就败下阵来。 老彭一开始准备上前劝解。 看这火力全开的阵势,单靠自己完全招架不住。连忙朝着沈峻递了个求助的眼神: 沈警官,解铃还须系铃人。求求你快上吧!来收拾一下这个小妞! 孟倩觉察到身后动静,受宠若惊。师父面冷心热,大概看不惯大小姐耍脾气,要出面帮她了! 哪知沈峻挑了挑眉,目光移到周逾脸上。 “把你妹妹送走,快!” 小警花怔住: 为什么不直接赶人?还要借她哥哥的手?难道他和这个女孩子真的交情匪浅?! “敢用命令口气和我说话?你礼貌吗?”周逾嘴角一弯,似笑非笑。 老彭急了。没料到敏锐的沈峻居然会错了意,又针锋相对起来了? 当着闹腾小姑娘在,决不能让他们再干第二仗!要是一个电话投诉到分局,领导勒令整改可不是闹着玩的! 偏偏孟倩一口气忍不下。对周逾骂不出口,以牙还牙来骂周莹是可以做到的。她咬了咬唇,抬手指着周莹的鼻子: “读过大学吧?怎么还和法盲一样无知?一共袭了沈警官两次!刑拘都够格了!” 当着沈峻,被孟倩嘲笑法盲,真是尬死。 周莹气呼呼地跺脚,却找不出理由辩驳。大学的法律常识课,她华丽丽地挂科了。补了三次才勉强及格。 好像也没骂错.......可心里就是不服。 沈峻挨了揍。能对周逾还手,却无法对他妹妹还手。周莹一副要哭又哭不出的模样,他不知为何有些心软。 “趁早走,我不追究。闹得烦了,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老彭眉头一皱:喊不动哥哥,就吓唬妹妹。你小子到底会不会做思想工作? 隔着一道门,柳小妙也嗅到了气氛掺杂了各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成分。她目不转睛地从小小猫眼望着周逾。关心却又爱莫能助。 受了伤,又消耗了很多体力。他的满脸倦意掩饰不住。再耗下去,万一体力不支晕倒了怎么办? 叮铃铃!桌上的座机骤然响起。 沈峻转头看向显示屏:分局的号码! 凌晨一点。难道是有紧急出警任务? 拿起听筒,就传出陈教导员熟悉的笑声: “今晚收获不小,中秋夜一晚,抵得上咱们平时大半个月!” “您说,那批转送过来的人提供有价值线索了?”沈峻心里有些激动,握紧了电话。 “是这样,我们又重新盘查了一遍。关于那个小伙子的身份,好几个人说得前后矛盾。一听就假。” 陈教导员不紧不慢地讲,他们揪住疑点,重新审问。 提起打人的小伙子几点到的夜店,有说八点半。有说九点十点。有说十一点。找了哪些姑娘,也讲得漏洞百出。后来严格审问,胆小的急忙招了。只是内鬼隐藏较深。他们接触不到。 “最夸张的是说了一大串姑娘的昵称。我们琢磨着,这小伙子就是有四十个肾脏都不够折腾,妥妥阵亡啊。百分百串供了,陷害他。咱们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是不是?” 沈峻听到没一半,就不知不觉走了神。旁边的老彭耐心地听到最后。乐呵呵地告诉大家: 周逾立了大功。他乱棍打伤的几个混混,跑不动,束手就擒。有两个被查出在夜店卖非法违禁药物。立刻就逮捕了。 “小周教授,太感谢了。等节后上班了,咱们发了一面锦旗给你,送到单位去!”老彭一脸钦佩地夸赞。手在湿巾上反复蹭干净了,才伸出去和周逾握了握。 周莹边听边情不自禁鼓起了掌。瞬间一扫被骂“法盲”带来的憋屈,也跟着哥哥的光荣事迹一起扬眉吐气。 “哥,你太牛了!嫂子要是知道,肯定会为你加倍骄傲!” 柳小妙差点笑出声:小莹啊,嫂子就在你面前的门后边。改日见了面,再聊聊今晚的囧事! “各位警官,我家哥哥的眼光是极好的,眼界也是极高的。我未来的嫂子长得花容月貌,美得跟大明星似的。一开始,我就说,他肯定不会主动在这种地方沾花惹草!” 周莹挺直了腰杆,扭着猫步在沈峻眼前得意地秀了秀: “沈警官,今晚你俩不打不相识。等他结婚了,我们一起喝喜酒去!” 沈峻拿起桌上的《人民公安》杂志掩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嫂子?听上去好像不是在说柳小妙。难道另有其人?! 脚踩两只船迟早要翻的。走着瞧! 第127章 老婆,我们回家 周莹绕到周逾的身后,凑在他耳边说悄悄话: “哥,你我一齐向沈警官道个歉。他好像被我们打伤了。现在都起身费劲。” 凭什么让我道歉?! 周逾心头腾起一股不服。 偏头看向沈峻,撞上了一道冷厉的目光。原来对方也暗戳戳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呵,一点诚意都没有。道个鬼的歉。 “小莹,这次哥哥不能听你的。你所以为的好人,假公济私扣了我的手机,还差点压断了我的胳膊。两笔账暂时搁一边。下回再惹我,新账旧账一起算。” 有意要让沈峻听见,他没有刻意小声。 眼角余光扫到沙发边。坐着的人忽地起身,独自朝门边走去。无辜的杂志“啪”地丢到一边。 周莹看着沈峻像是要离开,连忙抛下哥哥追过去: “沈警官,我们还没和你说对不起。今晚太抱歉了。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我根本没放在心上。”沈峻抿唇一笑。明知一笑泯恩仇的路走不通,样子总要做做。 周莹欣慰地捂住心口,眼里尽是欢喜和崇拜:“沈警官,你人品超级好。长得也超级帅。没有天理!怎么可以比我们电视台的男主持人还要帅!” 话里话外,句句都是爱慕。周逾的头又疼了起来。 妹妹围着自己的情敌,春心荡漾。 迷妹?花痴!脑瓜子装的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莹,趁早回家吧。大半夜溜出来,当心被父母发现。”平辈的话不一定能够奏效。搬出长辈来试试。 恋慕归恋慕。周莹毫不犹豫地回到了他的面前: “哥,我们一起走。伤成这样,先开车送你去医院。”小手主动搀扶住他的胳膊,满满的诚意。 “原来心里还有我这个哥哥......”周逾的嘴边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 不过,他打定了主意等女朋友。当务之急是要把小妞打发走。 “一番好意,心领了。半夜雪中送炭,一辈子也忘不了。”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温和得要滴出水来。 周莹忽地有种预感,哥哥是藏了小私心的。大概是怕她久久待在派出所,听见不该听的秘密? “哼,早就想回家了。谁稀罕半夜陪你耗在这里?一点也不好玩。” 看来是主动要走啦?周逾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哪知她话锋一转,调皮地眨眨眼:“但是,你流了血,伤了胳膊,我怎么忍心一走了之呢?” “小莹,我记得《道路安全法》规定,穿高跟鞋开车,要处以警告和五十元罚款。刚从派出所离开,可不要以身试法。” “有这种法规?”周莹蹙眉,半信半疑,“该不会是你故意吓唬我吧?” “不信可以问问你身后的三位警官。”周逾淡淡地说完,心中又有点愧疚。为了爱情,都快对不住亲情了。 转念一想,从小捧在手心的妹妹,还当着一堆人对着他的情敌示好呢。自己这么干,小巫见大巫。 “你哥说的没错。听他的。女人穿着高跟鞋,开车就是马路杀手。”一个低低的男声从沙发上传来。 周逾诧异地转头--出乎意料,接话的竟然是沈峻。 躲在门后的柳小妙偷偷捂嘴笑了。 老彭是没反应过来,被他抢了先。孟倩是赌气,装作没听见。 至于沈峻为什么要一马当先,大概是怕周莹的挑逗和撒娇双管齐下? 三个女人一台戏。周逾的妹妹不离开,她还真不敢出来。 一晚上东奔西跑都没上厕所。再待一会,保不准要内急了。小黑屋里可没配独立卫生间。 “沈警官,我想加你微信。”周莹大大方方地掏出手机,凑到沈峻的旁边,催着他快点通过验证。 给点阳光就灿烂。胜在人美声音甜。沈峻犹豫片刻,终于妥协。 办公室的一只小黄鸭已经够吵了。眼前的这一只更是要吵翻天。他近期很缺觉,早点完事还能去隔壁值班室打个地铺。 “加好了。早回家。注意安全。”他硬着头皮笑了笑。 “嗯,我们下次再见!”周莹也笑嘻嘻地挥了挥手。 再见?你还想来啊?就这样的一个男人,再也不见还差不多。周逾沉着脸走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袋:“别磨蹭了,乖。我送你。” 周莹听出语气藏着的几分不满,暗暗地委屈了。不知为何,哥哥的脸色怎么变得这么难看? 也许是打了架,又被扣在派出所受气,心情前所未有的低落,才满满的负能量上身吧? “小莹,真对不起。以后哥哥好好补偿你。我单手也是能开车的。放心吧。”周逾一路送到小区地库,看着她按电梯上楼,才返回。 一上楼,他就看到了柳小妙在过道里等。她的眼里绽放出欣喜,轻灵地扑到他怀里。 “老婆,我们回家!” “啊?!”她惊讶地抬起头,眸子里闪着光,“你刚才叫我什么?” “老婆!”周逾笑着拥紧了她。洁白整齐的牙齿甚是好看。帅气中又自带几分狡黠。 房里依旧灯光通明。 老彭见忙得差不多,赶回医院陪伴输液的儿子。 四十多平米的办公室,就只剩下沈峻和孟倩。两人面对面坐着整理材料,加班的氛围感拉满。 “师父,小周教授好像在叫‘老彭’?难道还有其他事?”小警花困惑地瞟了一眼门外,打破了沉默。 “专心工作,连续熬夜,当心老得快。”沈峻答非所问。他的听觉很灵敏。知道周逾喊的是“老婆”。 “咣当!”手里的马克杯重重撞在桌面。杯子上的漩涡鸣人笑得一脸没心没肺。他瞧着心烦,一时气急就想摔了它。 “师父,你好像有心事啊?”孟倩见他火大,小心翼翼地问。 “是呀,我最贵的一件衬衣,弄脏了。”沈峻怕被看出自己对柳小妙的心思。连忙转移话题。 衬衣?! 那个夜店女人敢留下偌大的口红印......他居然这么淡定! 气得孟倩眼圈一红。比起闹腾了一个多小时的周莹,这种在暗处的情敌才是最对付的。她愤愤地丢了手里的文件,跳上沙发躺平了。 第128章 应该替她高兴,哭什么 沈峻整完厚厚的一沓材料。望着窗外的月光,伸了个懒腰: “累了就收工吧!” “天亮了我还来。师父你呢?”孟倩一骨碌坐起来,双眼放光。 “我回分局。派出所的工作听领导节后安排。”沈峻利索地拎着文件袋,目不斜视朝门口走去。 小警花从后边追来,鼓足勇气拖住他的衣袖: “师父,今晚真刺激。下次酒吧的任务,就安排给我一个人吧。” “一个人办不了什么事。两个人方便里应外合。” “可是,”孟倩欲言又止,“再去麻烦柳小妙,我怕小周教授会有意见......” “想那么远干嘛。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 沈峻心中酸涩。强打精神吹起轻快的口哨,掩盖自己再次吃醋的事实。 说得轻飘飘,不等于心里真放下。 “啪!”手指一松,沉沉的文件袋砸在地板上。差点出卖了主人口是心非的秘密。 弯下腰,无意间瞥见脚边落着一枚方形粉色物体。 小巧精致,闪闪发光。 眼底掠过一丝惊讶。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按在腕上,推动着他去触碰它的边缘。 光滑,圆润的耳环。洋溢着浪漫女性气息。 很美。从未见过,却又没有特别陌生的感觉。会是谁的?! 他的指尖轻轻捏着它,努力在记忆里寻找有关耳环的蛛丝马迹。 孟倩见他半蹲着一动不动,以为背疼又发作了。赶紧弯腰拾起:“师父,给!” “谢谢。改天再见!” 夜色中,他站在楼梯口。怔怔地望着前边牵手相依的一对身影。 还不走?! 腻腻歪歪,要虐死单身狗啊! 周逾受了伤走不快。柳小妙放慢脚步,时不时瞧一瞧胳膊上的刀口。 虽然热心的老彭帮忙贴了一块创口贴,依旧看得出渗出的新鲜血迹。 英俊的脸上挂着亮晶晶的汗珠。两道如墨染的剑眉拧紧。失血的缘故,唇色也比先前更淡了。 一定很疼。怕她担心,才咬牙坚持到现在。 “周逾,别逞强了。”她温柔地扣住他的手,“你放不放心让我来开车?” “今天不行。天黑,你奔波了一晚上也累了。”周逾爱怜地抬起手,抚摸她的一头秀发。 凌晨的风吹得柳小妙的头发有些凌乱。他的掌心却如同触到了茂密的海藻,丝滑柔韧。很是暖心。 “可是,”她仰起头,担心地看着他有些发白的脸,“你受伤了,一只手开车不安全。我即使远不如你,有两只手能一起动呢。” “我中途出来,开车送周莹到小区门口。来回各一趟,不也好好的吗?” 他朝她笑笑,加快了步子。 “等等我!”她迈不过两条大长腿,连走带跑跟在周逾身后。 车停在派出所对面的街边。凌晨的路上没有车辆和行人。 沈峻推着摩托车到了门口。撞见他们嬉笑打闹过马路,像极了不守交通规则的小顽童。 “这个男人,到底靠谱不靠谱?” 外形出众。学历优异。工作体面。 单看这三条,已经足够赢取芳心无数。 他丝毫不怀疑,老彭和孟倩眼里熠熠生辉的“小周教授”在找女朋友方面有绝对的优势。 但是,弱水三千,你偏要夺我的这一瓢。还夺得高调,夺得理直气壮,就太过分了。 前方的情侣上了一辆白色的车。 沈峻悄然发动了摩托,远远地跟着。 路灯下,他一眼就认出是保时捷卡宴。 市场价二百多万。车牌以“京a”开头,本地牌,带8的靓号。车主的身份不简单。 其实,趁着周逾送妹妹的四十来分钟,他细看了桌上摆放的全部证件。 身份证110开头,户籍所在地海淀区。家庭住址在万柳书院。妥妥的富家公子无疑。难怪才工作一个多月,开得起百万豪车。 呃,京城的富二代们。他在公安分局工作了五年,直接或直接都有所了解。 不过,涉及治安管理和违法犯罪的,负面消息居多。深夜飙豪车的,喝醉了放浪形骸犯罪的,局子里常听说。 “姓周的读了清华,素质倒是比普通纨绔子弟高多了。可谁能保证学霸的人品个个好?万一是披着人皮的叫兽呢?” 不满归不满。 周逾伤了手,又有疲劳驾驶的嫌疑。 沈峻揪着一颗心,逆风骑着摩托,默默送了他们一程。 从东三环一路送到五道口的清华二校门,足足一个多小时。 凉风吹在头盔上,感觉不到冷。身上甚至还有些发热。 周逾的车进了校门。他驻足,直到整个车消失在视野。 “小妙,他没带你去酒店开房。而是回了校园的博士后人才公寓。从这点看,人品不会太差。” “你和周逾情投意合,我会选择祝福。绝不强行来挖墙脚。毕竟,你爱上的是他,不是我。” “万一他沾花惹草,脚踩多只船,我会替你出气。欢迎随时来找我。” 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沈峻的眼前一片模糊。 泪滴滑落,打湿了衣领。他不得不取了头盔,抬手抹了抹眼角。 要是人靠谱,她也有个好归宿。 哭啥?应该替柳小妙感到高兴才是。 毕竟,周逾的家境优渥,年纪轻轻就开豪车住豪宅。自身也是国内顶级名校的助理教授,前途无量。 比起他,好太多了。除了外形还能算不相上下,各个方面都望尘莫及。 不过,沈峻是乐观的。 单位的福利待遇,很让他心里踏实。年收入和福利房,单单这两条,无数北漂年轻人就狠狠羡慕。虽然落在五环外,好歹也是个遮风挡雨的小窝。 “小妙,我要当你的坚实后盾。欢迎随时来找我。” 他骑车哼着伤心情歌,落寞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 车回到了公寓楼下。 车回到了公寓楼下。柳小妙等车停稳就抢先钻出来,帮周逾开了车门。 “今天抱得美人归,真是幸福至极。这一架没白打。这一刀没白挨。”他笑得一脸春风。好像浑身的伤痛都痊愈了似的。 “怎么直接进屋啊?彭警官临走前特地叮嘱过,要我陪你去医院打破伤风。” “不会吧?这么晚,先好好睡一觉。” 第129章 不要锦旗,只要你 “先把针打了,安心睡。” “校医院急诊人不少。排队就诊。等打了针都天快亮了。” 她耐心地劝,周逾横竖不肯。无奈之下,只得换个法子了。 “你是不是害怕打针?”柳小妙眉头一蹙,激将法上线。 “一堆人拿着砍刀和铁棍杀气腾腾,我都面不改色。区区一根针头,何足惧也。”周逾揽住她的肩,俯身朝着唇贴过去。 她的头轻轻一侧,吻落在了鬓边。 “公寓楼下的灯很亮,当心被别人从窗户里瞧见!”两朵红云染遍脸颊。柳小妙挣脱了他的怀抱,朝着楼前的林荫道跑。 “小妙,要去哪里呀?”周逾不知是计,拔腿就追。 她不应,也不回头。他摇摇晃晃地跟在后边。 追了一会,柳小妙引他钻入一条小路。 前方约五十来米远的白色建筑物,空气中飘荡的消毒水味,门口显眼的红十字。 周逾心里大呼上当:鬼丫头,竟然不知不觉把他哄到校医院门口了。 “不去!”他扭头就要走。 “到了。不进去看医生,岂不是白跑一趟?”柳小妙像只小猫,凑上前抱住他。 “好哇,居然会捉弄我了。瞧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周逾捏住她一对软软的耳垂,没舍得拧。揉了揉,就松开了。 酥痒的感觉传遍了全身。她心跳加速,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幸亏一双手及时扶住了细细的腰。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吹久了夜里的凉风。 他的掌心温度有些灼热,贴得紧。 感觉腰间好像被烫了一下。连忙挣脱。 周逾怕她又要跑,赶紧喊住: “小妙,辛苦你陪我去换衣服。” “打针和换衣服有什么关系?”她仰头望着他,半信半疑。 周逾的智商比她高。好不容易才把人“骗”到医院附近。没准他暗中准备了对策,要和她斗智斗勇了。 “肯定要换。医生和护士看见血衣还以为是车祸现场跑来的。不吓死也要吓哭。”周逾扯了扯衣角,挑眉,龇牙。一副自我嫌弃的表情。 “说好了,不反悔。”柳小妙伸出小手指。周逾趁着勾手指的机会,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进入公寓时,四周静悄悄。电梯里两人呼吸和心跳,听得格外清晰。 房门上贴着一张彩色卡片,“谢谢小周的投喂!宅家走不动,没人疼,没人爱的老马。” 柳小妙一看就笑出声: “你的同事太幽默了!” “马晨阳和女朋友闹了别扭。披萨饼怕放久凉了,顺手送他。安慰一下受伤的心。” 一提起披萨,她识趣地不吱声了。愧疚得面红耳赤。就担心周逾会问: “谁馋披萨?好心点了送门口,人又跑了。白白辜负我的一片诚意!” 周逾揭下卡片,摸出钥匙开了门。 灯亮起来,他一回头,撞见她不安的眼神,躲躲闪闪。 “有劳老婆帮我换衣服,”周逾慵懒地垂着双手,“衣柜里随便找件深色的就行。” 找衣服不难。拉开柜门,二十多件衬衫,一半是深色。她选了最顺眼的,摸了摸衣料,轻而有型。质感很好。 难倒她的,是脱和穿。 周逾的胳膊有刀伤。谨慎起见,不能屈臂,以免牵扯伤口,加剧出血。 脱衣,由她代劳。可他仅穿了一件,去掉不就…… 柳小妙提着干净的衬衫,垂着头。不敢直视他。 “剪刀在抽屉里。怕不好意思看正面,就从背后剪成两半。” 周逾猜她的心思,如同买彩票撞运气。有时绞尽脑汁猜不透。有时一猜一个准。 “卡擦!”剪刀在手中晃动。她望着血迹斑斑的白衣,眼泪蓦地下落。 “我不剪了,留着做纪念。”她深吸了口气,垂着眼帘,踮起脚尖。颤抖的手解开一粒粒光洁的扣子。 眼前呈现出来的,是紧实的肌肉。单看精致帅气的面庞,就已经是大饱眼福。隐藏在衣服里的一副匀称好身材,更是视觉盛宴。 她从没进过夜店。更没见过所谓的男模。 周莹听到孟倩误会哥哥是“鸭子”,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可能是周逾的身材和颜值太高,远远超出大众印象里的学霸形象。 交了这样出色的男朋友,深情且专一,上辈子肯定拯救了银河系。 柳小妙起初害羞,不敢直视。一不留神指尖碰到了他的腹肌,连忙缩回了手。 手忙脚乱拿起衣服往周逾手上套,只想尽快跳到最后一粒扣子。早完事,早心安。 换完衣服再回来,又耗去半个多小时。后半夜的校医院,急诊科只有三个值班大夫。病人以老年人和发烧的儿童为主。 周逾年轻,换了衣服看上去只是气色差点。 问了几句就被分诊台护士打发去了急诊外科。 接诊的中年大叔开口就问:“是急性阑尾炎吗?看你疼得额头全是冷汗?” “不,是外伤。”周逾卷起袖子,露出伤口。 “家暴了吗?”大夫很困惑地看向他身后的柳小妙。女孩柔弱,水灵。不像是能大打出手的。莫非是原配吃醋下了狠手? “遇到几个混混,自认倒霉。”周逾叹了口气。 “刀口深,破伤风必须打。”大夫开了处方。让他们取了药去注射室等着。 “打针了,请露出上臂。”护士举起针。连说三次,周逾也坐在椅子上懒洋洋。 “帅哥,你走神了吗?” “没。” 他迟疑地摸着袖口,慢慢地上移。移到一半,就顿住不动了。目光落在墙上贴的一溜“须知”。 打针后还有这么多不良反应...... 疫苗接种是躲不过的。眼前的这一针,能不能免了啊? 柳小妙顺着他的视线,寻到了周逾的关注点。 “不疼,别看。一秒钟就好了。” “万一我肌肉紧,针头断了呢?”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心。忽然间仿佛变回了一个小少年。 “彭警官还说要给你送锦旗呢。刀山火海都不怕。勇敢点,别怕打针。” “不要锦旗,只要你!”周逾说完,头紧靠在她的胸前。嘴角抿紧,闭上了眼睛, 原来周逾也怕打针。 柳小妙莞尔一笑,轻轻抚摸他乌黑浓密的头发。 沈峻上次打电话时,赶巧来了护士扎输液针。从听筒里传出跟杀猪一样嚎叫。 不知周逾会是何种表情...... 她很期待看到他最可爱的一面。 第130章 罚你床上思过 细长的针头,映着头顶泛白的灯光,瞬间扎入了紧绷的皮肉。 护士麻利地抽针,叮嘱柳小妙:“棉棒按压。观察完没事就可以走了。” 她按住针眼处,时不时看手机显示的时间。 周逾倚在她胸前,全程一声不吭。 可能是太累,睡过去了?柳小妙心疼起来,又纵容他多靠了十分钟。见依旧不动,才轻轻地捏了捏修长的手指: “好了好了,睁开眼。” “打完了?!”周逾惊醒。难以置信地看向手臂。皮肤上残留了一点黄色的碘伏痕迹。针眼很小,周围也不肿胀。这一针扎得挺成功。 “看上去一点也不疼。我没骗你。”她伸出手,轻轻擦去他脸颊上挂着的几滴晶莹汗珠。不光是脸上,后背也湿透了。 扎一针,出一身汗。可见有多紧张。 “我们终于可以回去睡觉了--”周逾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他的声音慵懒,疲倦。眼神一如从前的温暖。柳小妙点头,眉眼流露出甜甜笑意。两人迎着秋夜的风,靠紧身子,沿着医院的过道往外走。 恋爱中的人,总嫌时间过得快。回到房里,凌晨两点半。 “洗洗睡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周逾一进门就欢呼。完全忘了大大小小的伤带来的疼痛。 “洗澡也需要老婆帮忙。一只手不够用。”他厚起脸皮,笑着看向她。 “不行,男女有别!”柳小妙坚决摇头,“换衣服可以喊我。前提是你要穿上内裤。” 周逾狡黠一笑,计上心头。 扯去皮带,脱去衬衣。柔软的手指动作很轻,也很灵活。正如他所愿。 洗澡的水温,沐浴露的量,她细心地弄好了。转身要走,又被一把拽进来: “大夫交待了伤口不能沾水。想来想去,还得辛苦老婆大人。” 柳小妙红着脸举起花洒,手心贴着周逾的胸膛轻轻地抹了一轮。 水花从指缝里缓缓流出。一滴滴落在光洁紧致的皮肤上。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 耳边充斥着水滴溅落在瓷砖上或轻或重的声响。 低了头,不敢抬眼。手心也不敢乱触。只敢换到后背。腰部以下的,他自觉套着裤子。水浸透了布料,现出了双腿的线条,反而增加了几分平时深藏的性感。 柳小妙单纯以为,不和他对视就不会尴尬。 视线放得低低的,低到眼底尽是湿漉漉的淡蓝色瓷砖。 随着洗澡的大工程接近尾声,拿起宽大的浴巾给周逾擦拭身上的水珠,才发现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他穿着裤子。擦身等于白擦。 “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对不起......”话音刚落,急急地别过脸去,一双手紧紧捂住胸口。 一颗心跳得很快,快到大气都不敢出。 而满满的水汽扑面而来,里三层,外三层,弄得她有些眩晕。离开浴室没几步,就浑身无力。挣扎着趴在了床沿上,大口大口喘气。 不过是举了举花洒,擦了擦水珠。十来分钟就完事。怎会搞得筋疲力尽?柳小妙不解地瘫坐在地板上,伸了伸懒腰。 一个声音清醒地从心底发出,直抵灵魂深处: “古人恃才傲物,你得清醒点。可不能因为有了男朋友的宠爱,就脆弱矫情起来了。” 眼皮打架了。困意浓烈。她不计较脸上残留的眼线和口红。也不在乎剪得支离破碎的牛仔裤和露出腰和肚脐的衬衣。只想和衣睡下,凑合到天明。 周逾享受了片刻的福,还在水汽氤氲中回味那些妙不可言的体验。她一抽身,他被迫自己动手。 身上余下的衣物一齐脱掉,晃荡着挂在浴巾架上。虽然做得笨手笨脚,好歹也整整齐齐从浴室出来了。 “小妙,怎么睡地上?”他眼中一惊,差点松掉裹在身上的浴巾。 “累了,不挑。再说这里比大街干净多了。我一身脏兮兮的,就不亵渎你干净舒服的床了。” 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枕着背包,闭上了眼。嘴角露出开心的笑容。 周逾怔怔地看着一脸满足的柳小妙。莫非把房间的地板当作繁星下的大草地,横趟竖躺都惬意了? 他的心变得比之前更柔软。 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孩儿,得经历过多少生活的磨砺,才会练就一身随遇而安的本领? 他轻轻地扶起她的头,理了理凌乱的发丝。 “你过去的生活,我来不及参与。未来的每一天,都有我守护你。我们会很幸福。” 黎明前,柳小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惊觉自己躺在了床上。 她瞥了一眼熟睡的周逾。他的肩膀露出来,似乎并没穿衣服。 “我和他竟然......” 不敢细想。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抱紧了自己。 没几秒又慌乱地掀开轻软的空调被,光脚踩着地板下了床。 摁亮了床头的台灯。房中一切在柔柔的光里,看得真真切切。 穿去酒吧的衣裤,整齐摆放在床对面椅子上。床前的一双粉色拖鞋也规规矩矩。 可唯独她身上的这套淡黄色睡袍,却是被他执着地换过。 气恼至极。柳小妙捏住了周逾的鼻子。 人没有氧气就会憋闷。他没几秒钟就咳着醒来,按住不安分的手,挪到枕边。 吸进去几口阳台送来的新鲜空气缓了缓,才望着一张涨红的小脸问: “发生什么事了?” “你个伪君子,敢擅自碰我.....的衣服!”柳小妙拿起枕头朝他打来。 “别啊,老婆,天还没亮,继续睡好不好?” 周逾闪身一躲,枕头落在身侧。 她穿的睡袍比身形略大。用力甩胳膊,领口和腰间带子就松动了。 偏偏在气头上也没心思去留意,只顾着揭开被子找他算账。 风吹在颈间和胸口,凉得她打了个寒颤。低头瞧见若隐若现的贴身衣裤,连忙裹紧。 “对天发誓,我只帮你换了外边穿的,其余的什么也没做。”周逾恍然大悟,猜到她的恼怒因何而起。“你要是不肯原谅,就随意责罚吧。” 语气满满的真诚。不过她依旧半信半疑地挑眉:“真的没做?” “我胳膊和腰都受了伤。想做也做不成--” “罚你床上思过!”柳小妙不等周逾说完,一声低吼,狠狠在他耳朵上拧了一下才罢。 第131章 别说你不想,身体最诚实 “奶凶奶凶,说的就是你!”周逾揉着发红的耳朵,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逗她。 “受罚的,不许笑!”柳小妙跨过他的腰,双手扳住他的脸。 哪知周逾眨了眨眼,灵活翻了个身。 她急着去抓他,膝盖却碰到一长方形软而弹的东西。 “噗通!”脸朝下结结实实摔在了他的身边。 又羞又愤,爬起来定睛一瞧,竟然一不留神绊倒在自己乱丢的乳胶枕上。 周逾默默侧身躺着,目光落在柳小妙的领口。 白色小吊带衫从睡袍敞开出无声溜出来。 无意间一窥,就挪不开目光了。 从躺着的位置,毫不费力能看见他从前想看又不敢说的景色。薄薄的布料有些透,里边包裹的青春曲线如同雾中的小山,对称分布,若隐若现。 青春期那些年,他也和广大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悄悄憧憬过异性的美好。 春梦偶尔也做做。只是学业繁重,要做也得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没想到他清冷自傲的形象一朝崩塌,竟然是拜周莹所赐。 “我哥冤枉!他当了二十六年处男!” 一想起堂妹恨不得拿起小喇叭昭告天下的架势,周逾就头疼。 尤其当着彭警官和沈峻两个大男人,直戳他的绝对隐私,简直是社死现场。 “尬死了......千万不要被小妙听到。希望派出所的门隔音效果还好吧。” 堂妹自作聪明一闹腾,他洁身自好的名节是保住了。 可是,另一层意思,很可能让女朋友误会他身体某处有隐疾。得不偿失! “小妙,”他一手撑着枕头,一手握住她柔软的小手,“我们再靠得近一点。” “已经很近了呀。这次忘了垫枕头呢。”柳小妙抬起小腿轻轻一蹬,枕头滚了回来,再次变成了两人之间的分界线。 周逾望着蓬松q弹的乳胶枕头,嫌它碍眼,却又不敢踢到床尾。 醒来折腾了一番,柳小妙暂时没了睡意。她拢了拢松散的睡袍,穿了拖鞋钻进浴室。 “我有点事,你自己睡。” 不等他回答,浴室门“吱呀”关上。磨砂玻璃渐渐起了朦胧的水雾。 “咦?好像很在意我碰了她。困成这样都没忘记要洗澡......” 他双手垫在后脑勺下,仰面躺着。头顶白色的天花板,慢慢浮现出一张印象深刻的脸。 仿佛有一支看不见的笔在飞快地舞动。瞬间勾出了一位浓眉大眼,高大英俊的年轻警官。 沈峻,原本是一个和他共同生活在北京,却活成两条平行线的人。 自从在柳小妙的通话记录里发现了此人,周逾的直觉就预感到,情敌概率极大。 周逾一度不把沈峻放在眼里。毕竟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自信,不会让他面对任何人露怯。 在昨夜之前,他认真思考过种种可能相见的场合:街头、影院、停车场、校园、写字楼、酒吧...... 万万料不到,第一次碰到情敌竟然会在派出所。恰恰还是人家的地盘。 不过,周逾并不惧怕。该夺回手机,毫不手软。挥出一掌打得沈峻猝不及防。 像小尾巴一样跟在沈峻后边的孟警官,口口声声说他和周莹都涉嫌袭警。袭警的后果严重。 周逾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不以为然地笑笑: 当我是法盲,随便吓唬么? 他明摆着是正当防卫。再说了沈峻一使劲,差点把他的胳膊卸下来。两人各自出招,又各自挨痛。不就显而易见地扯平了? 至于堂妹拍了沈峻一皮包,也犯不着大惊小怪。男子汉大丈夫,怎会去和小姑娘斤斤计较谁先动手? 然而,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忽地一亮。 柳小妙在执行任务时调了静音。大概是忘了调回。 要是往常,他从不会窥屏。 恋爱的人变敏感了。凑上来一瞧:竟然又是沈峻的来电! 过去是半夜打。现在凌晨五点又来了。这家伙何来的自信,笃定她就一定会接听呢? 当警察的,日常训练多。沈峻除了一身健康的小麦色紧实肌肉。短发下的剑眉星目,一看就阳刚之气满满。 周逾不知怎的,忽地有了一股危机感。周莹不吝赞美的句句感叹,每个字都在耳边回响。的确,堂妹没有胡说。 可是,沈峻即便样样出色,比他又如何?无人告之答案。他也问不出口。只得烦乱地闭上眼睛,暗自郁闷。 柳小妙洗了大半个小时。一边拿浴巾对着镜子披上,一边细细地看了看脸。 其实刚进浴室就察看过。眼妆和残留的口红都不见了。不知周逾用了毛巾,还是湿巾擦去的。 他大概是怕她醒来难堪,手法很轻。她的睡眠时深,时浅。偏偏今天凌晨困倦至极。什么时候换了睡袍挪到床上去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蹑手蹑脚沿着原路回到床边。晨风吹起的窗帘一角透出了亮光。 周逾微闭着眼睛,似睡非睡。他侧睡着,伸直两条长腿,极其靠进床沿。一声不响把大半个床都让给她。 一只小手探进齐胸盖的被子,摸了摸锁骨。 “你--”他猛地睁开眼,带着兴奋,拽住她的腕。 “还想睡吗?”柳小妙很认真地盯着他的脸。乌溜溜的眸子闪着光,嘴角抿紧。不像是开玩笑。 “想了很久了。”周逾揽住她的肩,随意一滚,两人紧挨着躺到了一起。 呼吸一丝丝交缠。 他禁不住顺着指尖的丝滑一点点往下。刚沐浴完的皮肤微凉。光滑间散发出沐浴露的淡雅香气。 耳边慢慢有了娇柔的呻吟。一下,又一下。如同落花掉落在流水间。微微泛起涟漪。 她的脸颊比先前任何时候都要红得柔媚。像极了吐蕊的红色芍药花。 “别往下了--” “别挑逗我了--” 两人久久对视,彼此都想从对方眼里找见自己的身影。 情不自禁,信马由缰。却又在最后一环,止于理性。 秋天的阳光落在房间,床上的枕头床单被子也随之镀上了一层金色。 他们在这片金色的小小空间拥抱,嬉闹,闹够了又重新躺下来睡觉。 “还说你不想,”周逾勾起唇角,有意逗她,“身体很诚实。” 第132章 巧得人心 中秋夜。雅雯独自站在卧室的飘窗前,凝望灰蓝色的天空。 月亮很明。透亮圆润。房里没开灯。却丝毫不觉得暗。她就着月光,走到梳妆台前,对镜打理瀑布般垂下的秀发。 从小到大,她的相貌一直在女孩中出类拔萃。走到哪里,都会被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夸赞长得好看。 今晚借着论文修改的名义,约了和周逾视频聊天。不巧的是,他居然不在。 但意外在视频里见到了他的堂妹,还被要了微信,加上好友。也算有收获了。 周莹的朋友圈逐条翻了一遍。照片也一张不漏地看过了。 虽然周逾仅仅出现在全家聚会的场合,周莹也不是每次都让他出现在镜头中。许雅雯见一次下载一次。一晚上忙下来,也陆续收集了二十张左右。 有心人善察细节。 她逐张放大在电脑上看。周逾汇集了父母的优点。精致的五官像妈妈,修长匀称的身材,来自爸爸。 周莹生得明艳动人。七月才晒出来的毕业照,估计年龄也就二十一二岁。 才出校门两三个月。按理说还是初出茅庐的女大学生。 然而,小姑娘化着精致的妆,衣裙得体,笑容宜人出现在各种场合。与人打交道的本领却比得上一个有五六年阅历的职场女性了。 许雅雯留意到了上个月发的一张晒贵妇眼部精华的照片。 周逾居然点了一个赞。周莹回了一个笑着龇牙的表情。兄妹两人一个字也没评。如何解读全靠发挥想象力。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护肤品定有玄机。十有八九,周逾买了送女朋友。顺手犒劳陪同购物的妹妹。 对了,周莹和她七点多视频聊过。一声声“嫂子”叫得亲热。 这么说来,堂妹和他的女朋友未曾见过。更别提他父母亲了。 今天可是月圆之夜,华丽丽的中秋。周逾没带女朋友出席家宴。不就是间接暗示了他对这段感情的态度吗? 要么怕家里反对,悄悄搞地下恋。要么打算玩玩,没奔着结婚目标去。 “或许,我能利用他和家人之间信息不对称,为自己的爱情赌一把……” 周逾是许雅雯高中开始就念念不忘的暗恋对象。 为了能做他的学妹,她放弃了去读藤校的机会,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挑灯夜战上千个寂寞的日子,才如愿进了他就读的大学,挑了同样的专业。 旁人提起许雅雯,嘴上不说,也心知肚明是系主任的千金。唯有她内心清楚,高考也是拼尽全力考进来的。除了选专业沾了父亲的光,每一分都靠自己考场辛苦取得。 年纪轻轻,科研的潜质早已显露。 许雅雯看得很明白: 哪怕周逾不能从情感上允许她越界,学术上却不会以个人名义阻拦。 她硬挤进他和张铭南下的支教项目,成功了。 她软弱无助求他签字收为徒,成功了。 她温言软语请他假期修改论文报告,附加视频聊天,也成功了。 有这一把屡试不爽的保护伞,足矣。她可以安心在伞下制造与他接近的机会。想想梦里都要笑醒。 手机铃又响了。许雅雯漠然挂断,眼里并没有惊喜。 周逾的来电有专门的音乐。普通电话,尤其是仰慕她的异性打来的,无异于建筑工地的扰民噪音。 中秋夜,这类电话比起平日有增无减。她起初出于礼貌,也为了维系平易近人的好人设,都简短回了。 一听是想约会的,一律婉拒。理由编得五花八门: 陪家人度假,闭关修炼,身体不舒服…… 编到后来,越编越真实。具体到哪天,上午下午还是晚上,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自己都不得不信了。 “周逾到底会不会给我回复呢?”许雅雯等得迷茫了。忍不住拿起手机,通话记录和微信聊天轮流瞧。 他亲口答应了上线讨论修改报告。向来又特别守信用。今晚却破例失约。 她准时发了视频请求,人不在。微信留言,也不回。临睡前拨打十来次电话,都是关机。 搅乱了心绪,坐卧不宁。她倍感无助,点开半小时前才退出的周莹朋友圈。居然有更新! 一张月圆的照片,一张露出白皙小手比心的照片。 配文是着名现代诗人卞之琳家喻户晓的《断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户。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半夜了有心情发照片和诗句,可见玩得很嗨啊。 许雅雯心头生出一丝羡慕。两情相悦,总好过苦苦单相思。想起一晚上失联的周逾,抱着三分希望,在聊天框里留了言。 “莹妹妹,你好。请问睡了吗?” “哇!嫂子也在线!好像你都不怎么爱发照片呢。大美女太谦虚啦。” 听这兴奋的语气,周莹真的没睡,还想拉她一块儿聊天。许雅雯眼中一亮,握紧了屏幕。 “七天假,有安排吗?我订了京郊网红度假屋。可以一起烧烤,划船,露营,采摘草莓和樱桃哦!” 为了显得更亲切,她用了闺蜜间的口吻。浪漫,好玩又有情调。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这些吧? 出乎意料,周莹仅仅弹出了一个笑脸。没有特别表现出惊喜。 正当她陷入困惑,思索着换个更有吸引力的方式邀请,那头来话了: “嫂子,你是不是特地没有告诉我哥,好准备一份大惊喜?” “我......还没和周学长讲。怕打扰他。”许雅雯斟酌着每个字。不明说,也不细说。 周莹瞪大眼睛读完这条消息,才悄然松了口气。幸好没在他面前提到相约出去玩。否则周逾进退两难。 不答应,会扫了佳人的雅兴。答应了,一瞧一身伤,细问起来,去酒吧和派出所的事就瞒不住了。 “他后来回爷爷家了吗?我打他电话,关机了。”许雅雯更关心周逾到底去了哪里,去了多久。 “可能、可能是没电了。我哥心里有你,时时想着你。就是嘴上不爱表达。”周莹嘿嘿一笑,“嫂子别太矜持,他是典型闷骚男。多撩撩,会让他欲罢不能。” 第133章 宝藏男人 “我......不擅长撩。” 一个害羞的表情浮出来。周莹哑然失笑。 什么状况?欲说还羞。 哥哥和他心爱的女人接吻了么?滚那个了么? 二十六年不近女色,如今一朝铁树开花。她坏坏地笑着,好奇心爆棚。恨不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过,周莹也明白,贸然开口问起如此隐私之事,太过冒犯。何况今晚已经得了一回教训。 被孟倩当着彭警官和沈峻嘲笑“法盲”。大学期间没好好学习,认栽。 周莹按捺着蠢蠢欲动的八卦心:可不能在未来嫂子面前留个说话俗气的坏印象。干脆就听,边听边猜猜看,两人进展到哪一步了。 又等了几分钟,许雅雯才不失风度地敲出一行字: “周学长今晚回家了?” 果然,问到重点了。 周莹抬手堵住到了嘴边的哈欠。揉着眼打起精神,绞尽脑汁琢磨话里的意思。 不就是想知道我哥在哪里过夜吗? 哥哥伤了胳膊和腰。万幸没打到脸。离毁容差了十万八千里。却很影响他在床上做运动。 大概是提前约好一起共度春宵。不料中途寻刺激去了酒吧,大战混混。带伤回来怕吓着佳人,干脆关机了? 思来想去,周莹拽着发梢,冒出个缓兵之计。 “我哥最近有些累,睡得特别早。也没回家,在学校公寓刻苦修炼。” 她也不敢撒谎说周逾在家。万一知道住址找上门去,又见不到人,只会让伯父伯母操很多没必要的心,毫无益处。 探得了他的住处,许雅雯依旧一个疑团在眉心拧着。 闭关修炼? 周逾读了九年清华,就连三十多万字的博士毕业论文都不在宿舍写。 进站做博士后,反而搬进校园潜心修道了? 会不会是和女朋友闹别扭了,独居校园寻清净? 周逾在她眼皮底下长达六七年独来独往。毕业也是单身。两个多月就找的女朋友,感情基础根本不牢靠。没准是女方耍了心眼强扭的瓜。 俗话说,堡垒不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嘛! 一旦以上推断是真的,攻下周逾这座坚固城池指日可待。毕竟,目前她是他身边存在感最强,也是认识最久的年轻貌美女子。 沉了一晚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欣慰的笑容。 许雅雯临睡前,塞了手机到枕头下,合上眼睛等周逾的回信。不管是来电或消息提醒,都确保听得到,醒得来。 中秋过后,天气迅速转凉。 柳小妙起床后,周逾执意要给她披上一件新买的淡蓝色针织开衫。 “民间不是说‘春捂秋冻’么?”她解了几颗扣子,露出贴身的长袖t恤。“我在南方可是要到十一月底才会穿这么多。” “北京的冬天很冷,十月中旬就来暖气了。学校的会供暖比市政的早一周左右。”他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伸手把松了的扣子一粒一粒重新系好。 “我不怕冷。从小冻习惯了。”柳小妙莞尔一笑,对着穿衣镜捋了捋落在鬓边的几缕细发。 “我们上午去逛商场。外穿内搭的,鞋子、帽子围巾和包包都去看。喜欢的款式尽管挑。”周逾握住她的手,凑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攥在掌心。 “不要你破费,我自己刚发了工资的。”她领了这份心意,倔强的小眼神甩过来。 “我想为你做的,不要拦着。”周逾忽略她的小小抗议,“今天的早餐,老婆大人敢让我下厨试试嘛?”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会做饭?!!! 柳小妙望着一双深情的眸子,也不忍心扫他的兴。甜甜笑着点点头:“好呀。需要我帮忙就说!” “不用。坐着等上桌就行。”周逾摆摆手,钻进了厨房。 这年头,长得帅,学历高,还能主动帮妻子分担家务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吧? 就冲周逾的一颗赤子之心,只要不难以下咽,她就要狠狠鼓掌。 很快,厨房里响起的锅铲相碰声,料理机呼呼转动声,刀刷刷切水果声。 莫不是听错了? 她好奇凑到门边,伸了伸脖子,不出声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 拿刀,挥铲,动作娴熟。 啧,真是个宝藏男人。 偷窥到一半,周逾忽地转身往外走。惊得她慌忙闪到浴室,拿起梳子假装弄发型。 “对了,新买的内衣放在柜子顶上。老婆可以试试。尺寸不合适就告诉我。” 内衣?!!!尺寸?!!! 柳小妙先是一怔,随即立刻红了脸。这家伙,深藏不露。抬头一望,柜子顶上果然放了一堆精美的女式内衣礼盒。 “给我买的?”她诧异一问。 “我想和你住一起。这点疼老婆的觉悟还是要有。” “一个大男人去买女性内衣?不怕店员笑话?亏你脸皮厚。”她哭笑不得。 “凌晨三点官网直接下单,门店直送。七点趁着你睡着时溜下床签收的。”短短四个小时送到,送货上门服务也太赞了。 她踮起脚尖,顺手拿了四盒离得最近的。礼盒上贴的购物小票,打印的时间确实是凌晨三点十分。 打开一瞧,缎面的,真丝的,无痕的,美背的......眼花缭乱。 这么说来,周逾一定趁她熟睡,研究透了尺寸。否则不会胸有成竹地买内衣。 “你是男的,怎么比我还懂?选的每一种系列都不同?” “大数据推出来的。”周逾淡淡一笑,却掩藏不住语气里流露的自得。 学霸就是学霸。给女人买内衣,这等私密事,都敢来挑战。柳小妙忽地感慨,高智商的人处处潜能无限。大概他即将端上桌的早餐也是值得期待的。 “不好,好像要煎糊了--”他惊叫着原路跑回,里边传来更加剧烈的厨具碰撞声。 她抱着救急的心态跟着跑到门边,顿时听到“噗噗!”的声响。定睛一看,两张圆圆的金色煎饼一齐落在白色的大瓷盘。 周逾的厨艺,经过柳小妙亲口品尝鉴定,凭实力可以得九十分。除了煎饼可圈可点,水果摆盘也很美,美到不忍心吃。就连两杯红豆薏米汁都用漂亮的水晶杯装着。 “老实交代,你应该不是第一次下厨吧?” 第134章 相看两不厌 “上周刷视频学的。目前只会做早餐。”周逾伸出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瞧着卖相好。味道可能比不上你做的。希望老婆大人多多包容。” 柳小妙“噗嗤”一笑:“过分谦虚等于狡猾。” 他眉眼含着温情,看她小口小口地吃喝。眨眼间,面前的红豆薏米汁的杯子空了一半。他起身提了水晶玻璃壶,一点点添满。 “小妙,出门穿的衣服在柜子里。洗澡换的和新买的内衣裤,我正好一起拿去洗了。” 她好奇地扭过头,瞧了瞧阳台。空空的。只有迎面扑来的新鲜空气,夹带秋日的草木气味和浓淡相宜的花香。 “周逾,我来过三回了,从没见过阳台晾衣服。” “晾衣服?”他微微怔了一下,“我把学校配的换了。这台洗烘一体的,比较方便。” 柳小妙走到衣柜前。拉开门瞅见挂着的一件件漂亮衣物,不禁发出惊叹:“你也太爱整洁了吧?” 光夸整洁,远远不足以表达内心的震撼。周逾不声不响亲自帮她洗了昨天上午才送到的衣服裙子。烘干,展平,一套套收进衣柜。 “你的手太灵巧了。做饭,洗衣,很多男人避之不及。你却做得像门艺术。”她由衷赞叹。 “过奖,”他扬了扬眉,“我本科和研究生期间都出国做过交换生。做早餐,洗衣服和熨烫的本领都是在异国他乡磨炼出来的。” 她心中暗自感慨:谁说锦衣玉食的,一律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世俗的成见真是吓人。 周逾见她望着满柜子的衣服不说话,还以为自己挑的不符合她的审美。 “我没有什么经验,匆匆忙忙买了应急的。今天亲自去选些喜欢的颜色和款式吧。” “不,每一件我都很喜欢。”柳小妙取了一条白色的收腰针织连衣裙。周逾的眼光比卷尺还准。长短合适。贴身不紧绷。颜色也是清爽的。 阳光洒在公寓前的草地上。经过中秋一天的雨,草叶间缀满星星点点的露珠。映着金色的光芒,像极了洒落的琉璃球。 周逾摇下一半车窗,心情甚好。自从十八岁考到驾照,他就习惯了以车代步。驾龄一天天攒上去,副驾驶座位却足足空了八年。 如今,身边的座位终于有了人。也宣告了二十六年单身日子圆满结束。即使性格清冷如他,也难以抑制内心翻涌的欣喜。 他转着方向盘,边开车边从后视镜关注她的一颦一笑。 柳小妙只顾着看窗外的风景。秋日的美令她流连。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从后座换到了前座。 “元旦节,或者明年情人节,七夕节,”周逾忽地转过头,”我们要是还能和现在一样相看两不厌,就不要犹豫,原地领证结婚吧。” 表白?求婚?在他心中,都算。哪怕不是很正式,只要她肯点头,他就会马上安排一场正式,盛大的仪式。 柳小妙听岔了。嘴角的笑容瞬时有些僵硬。 什么叫“相看两不厌”?她不会厌烦他,除非做了有违原则和底线之事。他呢?难道和她恋爱仅仅图新鲜?才开了个头,就早早预测出一个相互看不下去的结尾? 有来电。她瞥见号码,如同遇到救星似的握紧了手机。 早知道不坐副驾驶。后排自由太多了。周逾近在咫尺。为了避免通话内容传入他的耳朵,特地从包里翻出耳机插上,才一键接听。 “瑛姐好。假期快乐。”柳小妙压低了声音,塞紧了耳机。 “小妙,请问今天下午有空吗?趁着天气不冷,约着喝茶,聊聊可好?”李瑛的话语很暖,很亲切。如同吹过花间的春风,心安又亲切。 她立刻点点头: “有空的。我们到哪里见?” “南锣鼓巷行吗?巷子口那家人气最高的蛋糕店门前,两点左右。我到了等你。” 周逾瞥了她一眼。神采奕奕,双目放光。关键还戴着耳机,拢着手,有意遮着屏幕不让他看。 又是沈峻么? 凌晨才见过,打过。 奈何天一亮又卷土重来。明目张胆无视他这个正牌男友的存在。真是讨厌到无语了。 “我们早去早回好吗?下午我要去见瑛姐。在南锣鼓巷喝下午茶。”不等他开口,柳小妙笑嘻嘻地一五一十说了。 “我开车送你。喝完了发消息,接你一起回家。” 周逾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好像挺坦荡,不像是撒谎。 视线又滑到她的唇上。嫩嫩的淡粉色,像极了四月天的樱花花瓣。 体内的燥热和冲动开始发威。折磨得要命。若不是在开车,性命悬在手中的方向盘,他又快要把持不住了。 欲望是很玄的东西。从来没有过,就无所谓有。一旦食髓知味,又念念不忘。 或许是期待下午的见面,柳小妙心不在焉。不论是哪家店,她随意看了一两分钟就退出来。他一言不发,替她买了一堆,两手拎着沉甸甸的大包小包,满载而归。 前后仅仅花了不到一个半小时购物。午饭是在荷园吃的,她选了红烧鱼和炒丝瓜尖。周逾加了一叠盘子,叫不出名字,味道很好。 “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午睡。”柳小妙心疼他睡眠不够,连哄带劝要周逾先回公寓。 “说好了我来送,老婆忘了吗?”他霸道地一把抱起她朝车走去,不由分说一起上了车。 “记着呢。我怕你等久了无聊。”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颊。 “放心,无聊了就在车里躺着看电影。” 眼看周逾左赶右赶都要跟着去,柳小妙也服了。 “好吧。我们聊完了就告诉你。” “别人是重色轻友。你是重闺蜜,轻老公。”周逾开车前,搂住她的肩,亲了好一会才松了手。 公寓楼和紫金公寓之间的小路,传来动听的高跟鞋声。 许雅雯迎着阳光,兴冲冲地款款走来。脸上淡妆清新动人,姣好身材收在薄薄的连衣裙里,远看近看都凹凸有致。 到了博士后公寓楼下,她习惯性地抬头看周逾的房间。 抹茶色窗帘盖着玻璃窗,大概还没起床。低头瞧了手里的一袋刚从五星级酒店买的蟹黄汤包,温温热热。来得可太是时候了。 第135章 撞见 许雅雯步态轻盈,心情甚好。哼着歌,绕着公寓转了一圈,忽地微微蹙眉。 草坪边的空地,停了大大小小十来辆车。唯独不见她心心念念的白色保时捷卡宴。 周逾讲究效率。不会无缘无故把车停远。 “他的车去哪了?会不会没在学校?” 再问一遍周逾的堂妹,似乎无必要。 周莹兴奋得眼睛弯成小月牙,一口一个嫂子叫得亲热。怎么都不用怀疑她的真诚掺假。 许雅雯伸长优美的天鹅颈,一双明眸忍不住望向人才公寓的出口。 此楼不比教学楼进出自由。黑色冰冷的铁门印着醒目告示: 请刷门禁卡。 乖巧懂事如她,捧着手机枯站着。宁可苦苦挨晒,晒成蔫蔫的小白菜,也不忍心拨打他的电话。 既然周莹说了哥哥很累,很可能没起床。 开学一个多月,周逾忙着应科研和教学,比回京那时又瘦了一圈。 项目组四个博士后,两名是地方高校的副教授。另外两名是本校“三清”的优秀青年博士毕业生。 看似人才济济。实际上挑大梁的仅有他一个。 副教授们是来京镀金的。短期的合同,最多两年就走。 马晨阳是其他院系送来培养的师资,不负责主要研究任务。周逾是本系的拔尖人才,这面旗帜自然而然归他来扛。 许雅雯心疼了。要是今天的早餐周逾没有拒绝,明天起就每日煲汤给他送来。 “嗨!来看男朋友啦?”一个清脆响亮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她面色一红,抿了抿唇。心中有数。安静等着刚才主动问候的女孩到前边来。 圆圆苹果脸,爱笑。记忆里有这号人物。不就是周逾办公室里马晨阳的女朋友吗? 名字不记得了。她索性回了对方一个亲切的微笑: “早啊。好巧,我们同路。” “一起呗!”翟佳佳热情挽起许雅雯的胳膊,比多年好闺蜜还亲。 “滴!”托了马晨阳家属的福。小卡一刷,畅行无阻。 翟佳佳自从上回在办公室门口碰见,特地关注了她。后来在紫荆公寓小路也看到过几次。 听说是某大领导的千金,却一点大小姐架子也不端。男生女生中很有人缘的。 许雅雯像公主一般高贵优雅,待人彬彬有礼。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许雅雯发现,周逾就住马晨阳对面。 要是有事托个信,或者约了他女朋友一起过来,借机看望周逾,挺方便。 “同学你好,我们加个微信好友吧。” 一语既出,翟佳佳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好呢好呢,我老早就想交朋友了。晨阳说上回的月饼也是你亲自给大家送福利呢。特别好吃,在此感谢!” 互通完姓名,院系,翟佳佳和许雅雯礼貌地道别。 区别在于,人家有男朋友房门钥匙。小手一转,就钻进了门后的两人世界。 而她和周逾,比陌生人之间熟悉不了多少。只能等对面门口没人了,耐着性子以普通访客身份按门铃。 按门铃不难。难的是一直按,一直不应。 “叮咚!叮咚!叮——” 她机械地重复了几十次,忽地识趣地停了手。再使劲按,门铃要被生生玩坏了。 他居然不在家…… 迷茫无措间,许雅雯不知不觉走回了电梯,踏进了来时经过的林荫道。 耳边传来秋日鸟雀的欢快鸣叫。 虽行走在阳光明媚的校园,心却空落落。身上好像淋了一场大雨似的不痛快。 前方就是荷园餐厅对面的咖啡厅。她自叹起了一个大早,赶了一个晚集。 临近中午,口干舌燥,心慌意乱。不如进去要杯咖啡定定神。 “雅雯来了?”张铭双眼放光,从座位上起身,“好久不见,一起坐坐好吗?” 放在毕业前,给他吃百颗豹子胆,也不敢用平视的语气和女神打招呼。 但现在的身份不是穷学生,而是系里年轻有为的助理教授。别说喝咖啡,就是请吃饭,底气也足了十倍不止。 许雅雯脸色苍白,微微一笑,掩盖内心的失落和无助。 桌对面坐着的人,如果不是周逾,和一只狗,一只猫,一只猴子有区别吗? 木然坐了一个小时,面前的点心和饮料,一口未动。 对面男人说了一大堆,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谢谢张学长,我要回家了。再见。” 许雅雯推开玻璃门,趁张铭结账,拔腿就跑。 跑着跑着,一辆熟悉的白色车路转荷塘忽现—— 一刹那,她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从头到脚,连眼珠都不会动了。 “是他!他的车,他的车牌!” 可是,失落的剧痛袭来,刺得每一个毛孔都像扎满了钢针。 她的心默默地滴血了。 路边树荫下,眼睁睁望着周逾的车从眼前过。嘴边有千言万语,一个字也无法说。因为车的副驾驶座位有人!而且是一个长发女人的侧影! 一闪而过。车尾扬起金色红色落叶,如花瓣般纷纷落地。 她深深吸了口气,咬了咬唇往公寓南侧阳台的方向走。 周逾的房间,刚来时不巧认错了。这次瞪大眼睛,一层层数了数,终于找到目标。 窗户开着。淡蓝色窗帘随风飘扬。阳台上却干干净净,什么衣物也看不见。 周逾的确住在校园。刚好撞见他开车出门了。 至于副驾驶座位上那个女人,或许是她看错了? 该不会近期对这段感情太过在意,神经变得异常敏感,都出现幻觉了。 周逾一路送柳小妙到南锣鼓巷。本来就是京城旅游的热门打卡地。赶上国庆长假更是人山人海。 乍看去,满眼都是举着五颜六色小彩旗的旅行团,或是长裙飘飘的汉服女孩摆各种各样pose拍照的。 停车成了大问题。周逾不得不在地铁口把她忍痛割爱放下来。 “我暂且去找一个附近可以停车的地方。记得有事随时叫我。”他亲了她一下,依依不舍送到巷子口。 柳小妙朝着约定的蛋糕店走。 她经过打扮,焕然一新。经过职场的初步磨炼,眼底也不再像刚入职时露怯。 要不是那双一如从前般清澈,坚定的眼神,李瑛也差点没认出来。 “小妙,放假了也和上班一样,来得好准时。” “不能让瑛姐久等,我特别想念你。” 第136章 先爱自己,再爱他 李瑛订的座靠中间。窗明几净,花茶,精致的提拉米苏,抹茶蛋糕,芒果慕斯蛋糕,香气四溢。 “小妙,我离职仓促,心里有愧。罗月澜她们一走,难为你一个新人苦苦撑着部门业务。” “瑛姐,这些天,累归累,苦虽苦。我到底有收获。” “恭喜你升了职。这些是我管理经验心得,有空可以翻翻。”李瑛拉开普拉达包包,掏出一沓整齐的资料交给她。 “谢谢瑛姐!” 一声感谢,不足以表达心中感激。 过去,李瑛是将,她是兵。 如今,将离了场,昔日小卒扛起旗帜。 “对了,我看到有个高个子帅气男生悄悄在后边送你到巷子口,一直瞧见你我见了面才转身离开。” “那是我男朋友,他硬要跟着来,管接送。”柳小妙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他干哪一行?气质很干净。” “大学里的助理教授。” “难怪,学校的环境比社会单纯很多。他对你也很好。双喜临门。锦鲤附体了。公司明年会选派优秀新员工去深造,加油,我很看好你的。” 两人依依不舍道别。李瑛拥抱了她,在耳边低语: “先爱自己,再爱他。我们女人要做独立的个体,不做男人的附庸。” 柳小妙似懂非懂点点头。依稀见她眼中有泪花。 或许是惦记程天宇了。只是在相聚的场合,不好提起分道扬镳的前任吧? 假期眨眼过去。 节后上班第一天下午,周逾开车来公司。怕晚高峰堵车提前半小时出发。 柳小妙有说有笑和高燃走出写字楼。两人都有人来接,一脸幸福的期待,站到街边去等。 “咦?有个大帅哥!可能也是咱们这楼的。以前没见过。应该是新来的吧?”高燃兴奋地提高了声调。 “可惜你我都名花有主。不然嘞,上前撩撩。反正不犯法。” 说得这么声情并茂。柳小妙顺着她指的方向好奇抬头。 对面的车边。一个型男侧身而立。甚是有范儿。 出于直觉,她隐隐约约觉得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 滴滴!高燃的男朋友开车来了。 “亲爱的,明天见哦。今晚不回宿舍啦。”她朝柳小妙挥了挥手。钻进车门。亲昵靠在男友肩头。 只剩她一个了。好在周逾发消息说,马上到了。只在前边路口等红灯。 “柳小姐,近来可好?”低低的男声,非常耳熟。 她心里一惊,连忙别过视线。 沈峻?! 他是知道她单位地址的。第一次见面做笔录,就白纸黑字写了。 她并不反感沈峻。甚至还很敬佩他的职业。 可是,周逾马上就会来。他不打招呼就自作主张来找她,真的好吗? 柳小妙叹了口无奈的气。拿起新买的挎包,高高举起,遮挡住脸。 存着一丝侥幸暗想: 不回应,或许沈峻会以为自己眼花认错人,自讨没趣就打道回府了呢? “小妙同学,穿高跟鞋走路,还遮眼睛,路上排水的坑比比皆是。鞋跟卡进去,拔不出来,糗大了。” 不该挑战警察的视力。如果沈峻隔个五米都会看错人,也太小觑人家拔枪射击的能力了。 她不停,加快步子走得更快。 被井盖绊了一下,身子打了趔趄眼看要摔倒。 沈峻眼疾手快,拽住她的手腕,托着她的腰,整个人顺势倒在他怀里。 “哎呦喂,我们多熟了。见了面怎么狠心装不认识啊?” “我、我怕公司同事看见,八卦。”她用力挣扎,他抓得紧。 “今天真美。不对,平时也很美。今天美得有点小性感。”欠扁的嘴,越来越过分了。 周逾瞥见,停了车飞快冲过来,浑身气血朝上翻涌。 是沈峻!还企图对他女朋友动手动脚! 这家伙,别说只换身衣服,就是捆成木乃伊的样子,也辨得出来。 一辆京牌黑色沃尔沃。换了休闲装的沈峻,看上去和写字楼白领很像。 “放开我的女人!” “我找她有正经事。小周教授是文化人,最该明事理。别一见面不问青红皂白,就瞎捣乱。”沈峻松开手,盯着他。 “上回你横竖挑我的刺,拿‘不三不四’这种混账话内涵我,真以为我听不出来?” 周逾的目光落在柳小妙的手腕。沈峻刚拽过。有些发红。他顿时明白是什么事,拳头不知不觉又攥紧了。 如果某些人天生欠揍,最好的办法就成全。 “小妙,这耳环是你的吗?”沈峻没撒谎。他的确是为了拾到的耳环跑一趟。 “我妹的。”周逾惊讶,“怎么跑你那里去了?顺手牵羊了?” “堂堂大学教授,不要胡说八道。”沈峻又气又尬。 要是知道是那只吵闹小黄鸭掉的,直接让老彭代劳,发快递就得了。忙碌得要命,请个假容易么? 他特地放大了柳小妙的证件照,确定她有耳洞。才亲自去物归原主。 “给你。懒得找失主了。”他潇洒甩甩手。 一枚耳环装在透明自封袋,落到周逾掌心。晶莹闪亮。 “连谢谢也不说?这么无礼,也好意思为人师表?” “可是你缠着我女朋友,未免太过分!” “我这叫‘拾金不昧’,不是死缠烂打。”沈峻白了他一眼,朝柳小妙大胆放电: “保重,下次见面随缘哦!” 周逾气得一言不发。闷头开车回来,一进门先把她抱紧亲了一顿。 “对了,给你妹妹电话,丢了耳环没准急哭了。”柳小妙娇喘着提醒他。 气归气。他红着耳根坐下,拿起手机给妹妹打电话。 迟到的好消息! 着急找了好几天。周莹当即欣喜得蹦起来。 “沈峻警官?这么巧?他有没有提起我啊?谢谢他了吗?” “没。例行公事。”周逾不忍心给小妮子冷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哥,你也真抠门,不请人家吃顿饭感谢,买杯奶茶是基本礼貌嘛。” 请饭? 妹妹别太天真! 情敌见面,针尖对麦芒。 从小到大,没人敢从我手里抢东西。除非我主动放弃。 沈峻大模大样调戏了我女朋友。毫发无损放他回去就不错了。 第137章 见色起意 周逾耐着性子,听周莹自得其乐地花痴。 一开始,还一本正经称沈警官。虽然心中不悦,好歹不起鸡皮疙瘩。 没几句,小丫头冒着粉红泡泡,甜甜地峻哥长,峻哥短。瞬间飙升的亲密度,高得让他害怕。 看样子,沈峻把妹妹迷得团团转。 冷落了他这个正牌哥哥是小事。一厢情愿误了终身是大事。该如何是好?! 不擅长做思想工作。周逾边接听,边疯狂在网上搜索各类平时嗤之以鼻的爱情宝典。 眼花缭乱之际,终于抽出一段不失面子,也能醍醐灌顶的良言: “小莹,哥劝你一句,外表具有欺骗性。你并不了解他。和他也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不要一时冲动,世界上没有后悔药的。” “哥别叨了。不就是不想我追他么?听你旁敲侧击一大堆,实在是够了。明显双标嘛。你敢摸着良心说,爱上嫂子难道不是见色起意?不是馋人家的脸和身子?” “额……” 万万想不到堂妹出言如此直白。最后两句划重点,一针见血戳到了周逾的心底。 他被驳得无言以对。只能心虚地对着电话抿嘴。要么沉默,要么尬笑。 周莹说的一点也不假。馋脸蛋和身子,他嘴上不做声,内心很期待。妥妥的人性欲望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我是个成年男人,有正常的生理和心理需求。馋了又怎么了?你追的那些仙侠剧,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主,到了情难自禁的时候,哪个不为情所困,爱得死去活来?” “嫂子超级温柔可人,哥哥一定要好好疼她。我要是顺利拿下沈峻,与你们凑成两对,今年的除夕家宴就热闹了。” 小丫头憧憬得挺美。 沈峻和我势不两立。还能对桌心平气和吃团圆饭?笑话!不掀桌子就不错了。 周逾忍着没出口。周莹当他默认,得意洋洋地笑笑: “从小到大,哥哥处处迁就我。找男朋友这件事,也希望你大力支持我。我们要做三生三世的好兄妹。” “唉……”周逾头疼难耐。不得不以手扶额。稍不留神碰到了免提键。 “你和嫂子,那个床上运动做了几次了?” 柳小妙从浴室洗澡出来。渴了拿起杯水喝了一大口,冷不丁听到周逾手机里跳出一句如此可怕的话,顿时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周逾回过神,仓促关了免提,低声对周莹说: “好啦,今天不扯这些。再扯,我的脸皮要厚上天了。” 他想着柳小妙还在浴室,幸好听不到堂妹大嗓门面不改色地聊床笫之事。悄然吁了一口气。 然而男人的直觉提醒他,背后有道视线。 缓缓转身,果真对上了一张羞红的小脸,一对如小猫般睁得圆圆的眼睛。 只不过,眼前的小猫磨着小爪,马上要发飙了。 啊!暴风雨来临前的既视感。周逾禁不住求生欲满满地躲到阳台上。 “我一不骂你,二不打你,跑这么快做什么?鞋子也不要了?” 他不好意思光脚踩着地板一步步到了跟前,弯腰把漏了的拖鞋穿上。 “老婆大人,感谢你开恩。” “周逾,我们都还没那种关系呢,妹妹怎么会突然问起的?” “刚才电话里瞎聊的。也不算太奇怪,我和小莹都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晚上没有人陪,怕冷清怕寂寞。” 柳小妙心头的气略消: “明白了。下回不要和家人说我们的事。否则好像生活在透明玻璃瓶子里,一点隐私也没有。” 他点点头,紧挨着她坐下,凑到耳边: “我不和家人提。不过,可以再亲近一点吗?” “暂时维持原样就挺好了。”想起瑛姐的叮咛,她不敢靠得太近。心有所动,却不得不违心。 周逾搂着她,趁其不备,一起倒到床沿。两人相互亲吻,感受彼此心跳和体温。 他的手指轻轻碰了她。先是一下一下抚摸光洁的发丝和脸颊,弄得她痒痒的。 慢慢地,就顺着颈间小道过渡到了两座小山丘。 “别,”柳小妙身子一颤,猛地抓住那只即将闯入禁地的手,“现在不可以!!” “等可以了,你和我说一声。”周逾依依不舍收回了手。他的耳根红了。体内热血沸腾,憋的难受。 见色起意。周莹或许没讲错。 两个多月前,人头攒动的车厢。噪音和列车前进的轰隆声,随着时间一点点都远去了。 但是,越过一张张模糊的面孔,他唯独注意到了她清秀又干净的面容。说是一见钟情也不算过分了。 色,不羞耻。甚至,有了爱的欲望和冲动,以及由爱带来的责任感,他才觉得自己真正成熟了。 “来电了!” 柳小妙起身去接。不留神碰倒了旁边的花瓶。骨碌碌转到桌角,眼看就要落地。 “啪!”她拿着手机,又赶紧去接花瓶,膝盖磕到桌腿,瞬间就麻了! “啊!”试着一揉,忍不住叫出声。周逾上前,从床头柜摸出一瓶外伤喷雾,她连忙摆手: “包里有一支药膏。请帮我拿出来。” “和我也说‘请’?” 周逾投来故作生气的目光,“把我当外人了?喷雾也不愿分享啦?” “不是,我皮肤比较敏感。擦了含有酒精成分的容易发红。从小到大也只敢抹这一种。” 周逾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喷雾说明书。见效快,可惜含有酒精。 默默地打开了她摆放在椅子上的背包。 药膏是寻常的消肿膏。 但是,紧挨着药膏的一件口香糖大小的物品,引起了他强烈的关注。 似曾相识?! 便利店收银台发生的小插曲…… 只是顺路踏进来买瓶水而已。没想到柳小妙扫了前边一对小情侣落下的成人用品,算他的头上。 付了款,东西不拿。或许好几年都用不到。 早就忘了这小东东。她居然收在包里?! 周逾眼前一亮,血流加速。除了惊吓,更多还有惊喜。 他笑而不语,一手拿膏,一手拿套,一同递到她面前。 “你——”柳小妙面色一红,从椅子上弹起来,躲到墙角。 她捂住脸,比全身衣衫当周逾的面掉落还要难为情。 第138章 第一次,我当然要保存 “上次,”周逾抱着胳膊,剑眉一扬,“有意捉弄我的?” “不小心扫到的。我记得道过歉。”柳小妙双颊绯红。 谈不上猴年马月,却也是近两个月前的囧事了。 “哦?为什么要藏包里?”他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唇角弯成好看的弧度。 不敢看了。多看一秒,她的心跳就不受控制地加速。心跳一快,呼吸急促。等同于要命啊。 柳小妙料不到他会旧事重提。一提就带有几分难以启齿的意味。 “你付完款只拿水走了。扫过条码的东西,不能再次出售。我只是个兼职的店员,按店里定的规矩办的。” 他不出声,墨色的双眸望着她红得妩媚的唇。 手中的小东东用购物小票卷着,日期打印得清清楚楚。时间也精确到几分几秒。 人赃俱获?夸张了点。但柳小妙蓦地有一种入室被拿住的既视感。急急地辩解: “我以为你忘了拿。当废物丢了也没必要。临时收着,想等下次来归还。结果忙起来就完全忘了。” 好像有股越描越黑的不祥预感。可是,学不会圆滑,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这就是她冥思苦想搬出来的解释?理由倒是扯得冠冕堂皇。笨拙的模样有几分可爱。 周逾不着痕迹地打量面前茫然失措的女孩。 轻轻抬手托着一方小巧的下巴,盯着她不安的眼睛,语气温和: “其实我一点也不怪你。这东西从没留意过。真要线下买,还挺不好意思。只敢去无人售货机。” 明明她才是不好意思的那一个。非要说私心,确实夹带了一些。 当时猜测过,长得帅的男人多半是不缺伴侣。 夜里十点多独自出门买私密物品,家里大概率有女朋友之类的等着。为此,还悄悄酸了一把。羡慕嫉妒恨都全了。 “你能谅解,太好了!” 为了掩饰内心深处的尴尬,柳小妙心一横,豁出去了。 眼波水光潋滟,犹犹豫豫拉住周逾的双手。 惊艳,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周逾顿时心跳漏了一拍。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换了一个灵魂似的?和平时判若两人了。 他怔了怔,伸手关心地摸向她的额头。再试了试自己的。 嗯?温度很正常。不由得松了口气。手落在她鬓边,捧住柔软光滑的脸颊: “还好,小喵咪没发烧。吓我一跳。” 柳小妙起初也愣怔了片刻。不明白他为何投来惊讶又担忧的眼神。 听到此言恍然大悟: 刚才“表演”得用力过猛,甚至称得上演技拙劣。 不但没感动到周逾,还适得其反把他吓得不轻。 额……要被自己蠢哭了。 她和他相处这么久,从来不刻意经营。更不会花心思琢磨所谓的演技。 逼上梁山了,才赶鸭子上架。结果幻想中的演技大爆发,来得好荒唐。 周逾揽她入怀,轻抚后背。听到急促的呼吸慢慢稳定下来,才用戏谑的口吻问: “言归正传,现在我们该怎么处理它?丢了好,还是留着好?” 柳小妙习惯了节俭,和一切浪费为敌。没料到是他抛过来的小圈套。不假思索地点头: “留着吧!” 笨笨的小可爱。周逾见她如此容易“上钩”,又心疼又好笑。 “俗话说,物尽其用。一直闲置,容易忘。不知不觉放过期了,怪可惜的。” 周逾微微蹙眉,轻声叹息。一副遗憾满满的模样。看上去不像演的。 “好呀,明里暗里都戏弄我,还振振有词。越来越厚脸皮了。” 柳小妙趁其不备,夺走他手心里的套。周逾不甘心,俯身来捉她。 不料一只柔嫩小手迎面伸来,如蝴蝶扑着翅膀,忽地盖住他的眼睛。 就这短短的一瞬间,周逾动作轻快地转身,自上而下,占了上风。 两只小手握拳,在他的胸膛雨点似的落下一层又一层。 “多来几下,反正不疼。”被打的人不但不皱眉头,还兴奋惬意。 周逾闭着眼睛,睫毛微动,嘴角含笑。体贴入微,却又蛮不讲理。矛盾的男人。 柳小妙捶累了。懒得搭理他。 她仰面躺在床上,视线正对着他的脸。 周逾任由她打了一阵。忽地睁开双眼,目光灼热,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般的专注。 柳小妙的双手酸疼。双腿也疼,想跑又使不上劲。 用了很大力气,话语到了嘴边,却是绵软如云朵。轻轻飘飘: “别——” 话音未落,吻已先到。 周逾托着她的头,不由反抗。柔软的,清香的,温暖的…… 他很是着迷,沉醉其中,不知归路。 她轻轻呻吟起来。眼角溢出温润的泪滴。血流加速。 身心充盈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对未来的迷茫。女孩本能地张开十指,掐进了腰。 周逾的力道缓了缓,怕她太疼受不住。 “可以咬——” 他一语未完,唇角忽然像是被针蛰了一下。 睁开双眸,直接撞见柳小妙水汪汪的大眼睛。 她微开着粉里带红的嘴唇,露出白色整齐的牙齿。 显然,刚才用力一咬是真的。他带给她的痛,也是真的。 彼此都在试探。却又怕突兀了对方。 一来一去的回应,肉体和灵魂暗自达成默契。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晚风吹动窗帘。月光白如纱,薄如雾。床上的枕头,被子床单都笼罩在温柔的月色里。 两人裹着被子,相拥而眠。美好的秋夜,一直到黎明。 房间静悄悄的,除了呼吸声,什么响动也没有。 耳边隐约传来窸窸窣窣。柳小妙醒了。一抬眼就瞥见了床头柜上打开的盒子。 她脸上一热,连忙打开被子一角钻出来。趁着周逾还没起床,赶紧把这难堪的东西默默收拾了。 “老婆,别扔。留着吧,我要收藏起来做纪念。”周逾睡眼惺忪,抬起手臂拦了一下。 这也要纪念?!!! 她困惑地坐在床沿,忍不住又看了看盒子。他是不是很恋旧?细到连第一次的经历也要想法子存进记忆里。 “第一次,我当然要保存。” 她淡然一笑: “随意。” 第139章 我认识她,比你早 “老婆大人,我们拉勾,一生一世一双人。” 周逾从身后拥住她,眼里有星光在闪烁。 “嗯!”柳小妙伸出手,翘起小指,与他的手指紧密地勾在一起。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方形透明带盖储物盒,拿起用过的物品,小心翼翼装进去。 “用得着这么大的盒子么?”她侧头看着,笑了笑。分明是大材小用。 哪知周逾并没有停手。抬起被子,定定看向床单落下的三枚正圆或半圆的小红点。 “三生三世,正好。”他眉间一舒,双手扯下床单,折叠成半个枕头大小。低头小心抚平。 床单也进了储物盒。盖子落下的瞬间,周逾的手指有些发颤。柳小妙的眼眶也不知不觉湿润。 “小妙,我们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要幸福在一起。答应我,好不好?” “好。”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睡裙领口湿漉漉的,像雨水似的打湿了一片。 他珍视他们的第一次。不仅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诚意满满,甚至连与之相关的物件都要保存。 爱情得到前,左顾右盼。得到了就容易患得患失。 她回想起李瑛的话。前路漫漫,充满未知。 当下你侬我侬,连呼吸的空气都是甘甜如蜜。 要是万一出了变故,面临分道扬镳呢?她能否像瑛姐那样,不怨不怒不骂娘,潇洒挥手而去? 柳小妙一度怀疑,是赵雪靓插足,导致程天宇和李瑛的感情破裂,仓促分手。 可自从去了一趟总裁办公室,此猜测就站不住脚了。 程天宇问起李瑛,态度比平时温和了不止百倍。语气竟然是留恋和关切的。 李瑛心胸,少见的宽阔。离职一个月了,半句不好的话都没针对负心汉和小三说过。 “我要是摊上这样的情况,恐怕做不到如此淡定……” 妙胡思乱想,又记起偷偷从公司储物室拿来的刻字椰子壳。 大概它做工精致,壳上留下的山盟海誓也感人。 爱过留痕。字里行间流露的情愫,或许打动了保洁阿姨质朴的心。 其他主人用过的物品,大部分按照赵雪靓的吩咐,打包丢垃圾桶。它并没有二手回收的价值,能提供的也就是情绪价值了。 柳小妙忽然记起,椰雕的安置有些棘手。 匆匆一见,她俩都重点聊工作去了。居然漏了这么一桩事。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键是它不算很急,暂且搁一边。下班顺手拎回来。宿舍不大方便,就放周逾这里。 严格意义上,瑛姐和程天宇分是分了。女方断得干脆,分得清楚明白。男方一边应对新欢,一边揪着旧爱。捉摸不透。 这样一来,椰雕还有必要归还主人吗? 如果人家好不容易熬到情伤愈合,再见此物,触景伤怀,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丢了又未免太简单粗暴。若真是瑛姐不小心遗落,不是故意丢弃的呢? 毕竟两个人早在赵雪靓来公司前就分开了。形同陌路并非一天两天。 女方想扔,什么时候都不晚。留到离职走人,确实也无甚必要。 下了车,周逾嘴角噙着微笑送她到写字楼门口。上班途中,她和他约好了不进地库,免得引人闲话。 “老婆,记得下班前半小时给我打电话。接送是每天都要亲力亲为的。除非出差或有急事脱不了身。” “你能每天送我一趟,免受早高峰挤地铁之苦,已经很满足了。下班回来怎么安排,再说吧。” “最好两趟都要有我。”周逾说了一半,后半句不好意思出口。 如实讲,他是真怕沈峻见缝插针来刷存在感。这家伙干刑警,侦查和反侦查本领一流。有意要挖墙角,防不胜防。 何况抢女朋友,无良无德。 从第一眼看到沈峻挑衅的眼神,就相信对方干得出来并且蓄谋已久。 周逾开车返回,迎着校园的晨风,大步踏进教学楼。 到得早。办公室除了他,空无一人。刚好给沈峻去个电话。 有许多事,当着柳小妙,不方便讲。趁着周围没旁人,敲打一下情敌,提醒对方不要肆意妄为。 花上三五分钟,若是收到效果,也值了。 “喂——”一秒接听。 “是我,你好。”周逾素来话少。面对情敌,更是懒得多一个字。 “小周教授,我很忙。大清早的,有事吗?” “告诫你一句,从今天起不要给我老婆打电话!” 周逾吼完,准备挂断,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狂放不羁的笑声。 他不觉手指一顿,冷冷质问:“笑点这么低?有什么好笑的?” “笑你闲的呗。上班时间有这工夫专程来训我,不如多改几份学生论文。” “沈警官,要对得起身上这警服和自己的良心。不调戏不骚扰我老婆,前边讲的我就收回去。” 话音未落,又是一串笑声。 “呵呵,认识才几天就猴急着叫人家老婆?有把握走到领证这一步吗?即使领了证,你能保证一心一意对她好吗?” “我认识她,比你早!”周逾自认为怼人的本领不错。 抱着谈判必胜的心,没料到对方一上来就开始轰炸。 沈峻棋逢对手,毫不客气接连三问。句句都是长枪利剑,呛得他招架不住。 “嘟——”挂掉电话了。 马晨阳抱着一大叠打印的材料摇摇摆摆进来。要不是同事冒出来得不是时候,周逾还要重整旗鼓,再一争高下。 沈峻坐在电脑前,乐观地玩着抛手机游戏,冷不丁有人打进电话。 乍看去,号码是见过的。 “辩输了,歇口气又来找我斗。真是锲而不舍啊。” 懒得细看。点开接听键。 “嗨!还记得我吗?” 不对,怎么是女孩子?! “找谁啊?”他心不在焉。一定是打错的。从不主动给陌生女孩留电话。 “我,周莹!见了两次面,记住我了吗?” “……” 拿着手机,进退两难。挂断残忍。继续又磨人。 哥哥高傲。妹妹态度好。他不知不觉也多了些耐心。 “看到我朋友圈了?辛苦你昨天送耳环呢!” 周莹掉了一只心爱的耳环。忍不住发朋友圈。配着哭唧唧的表情包。 “长得帅,还拾金不昧,我送锦旗!” “我是我们单位最丑的。” 睁眼说瞎话的还能面不改色,也就沈峻了。 第140章 错邀了人 “不可能,”周莹不由分说,一票否决:“说你丑的人,审美有问题!” 沈峻笑了。随意一句自黑自嘲的话,反而引得她义愤填膺。 这小姑娘出言时而温柔,时而霸气。 一会小黄鸭,一会大老虎,有点意思。 难怪在派出所为了护哥哥,敢踏进门就用力砸他一皮包。 “失而复得,下次小心。”没啥事了,趁早挂。 “沈警官,你和我哥同岁,”周莹笑嘻嘻地拖延时间,”我想叫你峻哥哥,好不好?” 第一次见面,她就大胆提了这个请求。听上去“合情合理”,其实很牵强附会。不出所料,被果断地拒了。 熟络一点了,他的态度也好些了。周莹一颗少女心又蠢蠢欲动。 一回生,两回熟。万事开头难。她激动又忐忑,手机贴耳朵等着他的回应。 “不可以。”沈峻果然又不从。但语气温和,似乎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私下叫,当着外人不叫,行了吧?” “我和你很熟吗?要是和你哥同一年出生的男人都有义务让你叫哥哥,嗓子哑了都喊不过来。” 沈峻半开玩笑地调侃她。约摸安静了两分钟。这下该知难而退了。也好,挂电话的主动权,女士优先。 “除了我哥,我这辈子就只喊你一个。一分钟也能喊三十秒。念一次峻哥花两秒,够念十五次。数一二三,你不反对,我就当默许啦。” 沈峻后悔没早动口。小黄鸭变成牛皮糖。粘住了他的嘴,一时间语塞。 峻哥?好像喊了也不少块肉。息事宁人,随她去吧。 “没事就挂电话了。我们九点开会。” 周莹瞥了一眼腕上的表。这次通话居然从八点半打到九点五十。 他给了足足二十分钟。是过去的十倍。有戏! “好的,有机会再见。谢谢峻哥!” 看到一线曙光,周莹放弃了死缠烂打。 欲擒故纵可没那么容易。一棋不慎,满盘皆输。她知足地放下手机,哼着《第一次爱的人》,对着镜子照了又照。 沈峻归还的耳环,本来没有特别偏爱。如今越看越喜欢。说是专宠也不为过。完全舍不得换戴别的了。 周莹按住咚咚乱跳的心,在长长的微信好友名单里翻了又翻。 心情是好了。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分享心中喜悦,怪可惜的。 手指慢慢滑到了一个标注为“嫂子”的头像。假期有一周,都没有抽空和嫂子见面。之前是惦记沈峻,忘了这茬。 上午要干的活儿不多。也没有外出采访任务。闲下来不知该干嘛。她又忍不住好奇哥哥的女朋友了。 “嫂子,假期见过哥哥了吗?” 许雅雯正在去周逾办公室的路上。手机来了新消息,几乎秒回: “莹妹妹好。我有些忙。有空了会去的。” 啊?!他们七八天都没见面?! 周莹暗自惊讶。 凭直觉,哥哥和女朋友之间的关系似乎奇奇怪怪的。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哥哥长得这么帅,待人又这么好。一礼拜不见面,哪个女生熬得住? 他自己有正常的生理和心理期待,见不到摸不着也很折磨人吧? 总不能一天到晚待实验室,办公室,和写不完的论文绑定。大好青春,过得像无欲无求的苦行僧。 “我就不信你不想他。他也盼着你去呢。只是不好意思说。”她带着浓烈好奇心,大胆怂恿。 “这……” 那头果然矜持如林黛玉。太不主动了。 周莹揪着发梢,一个劲摇头: “别人谈恋爱,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腻歪。你们也谈得太佛了。和假cp拼演技都要被吊打。当心不怀好意的趁虚而入,猛挖墙角。” “我们……”许雅雯很擅长说一句,藏九句。两个字就把清楚弄成模糊。 难言之隐?! 会不会去酒吧的秘密被嫂子撞破了? 此话引起余波效应,成功弄得周莹头大。 “嫂子,你知道哥哥常住的家吗?” 周逾家在三环内就有好几套住宅。还不包括郊区大别墅。 她想探探未来嫂子的底牌。 同一个城市,若是连男友的家在哪都不清楚,这场恋爱十有八九不认真。迟早玩完。 “万柳中路。”无需多言。短短四个字,许雅雯不着痕迹获取了周莹的全部信任。 “对,”不明真相的周莹点点头,“伯母今天生日,哥哥肯定要回家的。你们可以一起去,见见家长也好。” “我尽量。谢谢亲爱的了。” 两个女孩小心地试探对方,都各自藏了些没点破的话在心底。 许雅雯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精心准备一番,拎着礼物上门。假戏,真做。万一成了呢? 周莹隐瞒了周逾父母在回国那天机场就见过她的事实。 何况中秋晚上在书房,她们视频时,周逾妈妈可是在旁边瞧得特别满意。上门只是促进小两口的感情加速升温。 “伯母,有重要事情汇报。嫂子今晚可能来,也可能害羞不来。您和伯伯做好她来的准备吧。” 冯书琴接到消息,眼前一亮。瞬时间仿佛年轻十岁。 “好,我会安排妥当的。只要她肯来,就是我们的贵宾。来不了,我们就耐心等待下次机会。” 整个白天,家里忙得堪比过春节。约了高端家政服务,整个大平层焕然一新。 尽管中秋节前夕才刚刚打扫布置,为了迎接儿子的女朋友,不惜再来一遍。 “小妙,今晚我们回家,妈妈生日。礼物我提前备好了。”下班前,周逾来了电话。 “祝阿姨生日快乐。今晚我临时回宿舍有点事。可能接下来三天都不回来。”柳小妙找了个理由,婉拒了本次见面。 不是她不想。时机未到。社会阶层差距太大,也不知周家父母会不会接纳她。 为了不彼此尴尬,不欢而散,不去才是自知之明。 她反复交代周逾,如果父母问起女朋友,不要说自己真实情况。 他心中不解。毕竟都有过亲密关系了,父母也是开明的。赶上妈妈生日,一起来家里热闹热闹,有何不可呢? 第141章 抢先 “怕什么呢?有我在,别顾虑。”被拒了两次。周逾依旧没放弃。 早在中秋那晚就想携她的手上门见家人了。一腔诚意,或许可以打动一颗敏感的心。 “周逾,请给我一点时间做准备好吗?” 电话里低低的女声,带着些许不自信。 他轻松一笑,耐心地鼓励她: “我们一起陪妈妈过生日吧。爸妈人很好。见了面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柳小妙沉默了。固执己见的心,仿佛被柔软的手拨了一下。 脑海中闪现出周逾深邃明亮的眼睛。 他的声音很温和,言辞恳切,字字皆是真情流露。换作其他女孩子,谁会忍心辜负一番盛情美意? 她握紧了手机,正要回应周逾的执着和深情,微信聊天框的工作群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各部门新任组长,今日下班后去会议室!会议时间:晚上七点至九点。” “我真的来不了。刚才临时通知晚上开会,很抱歉错过给你妈妈过生日了。”柳小妙匆匆挂断。内心满满涨起来的不安,如退潮般地逐渐落下去。 周逾识趣,没有再提。只在微信上留言: “好。晚上我来接你?散会了说一声。” 然而,柳小妙咬紧了嘴唇,深深吸口气,忍着眼泪敲字: “别来了。我们有班车。同事们看见会八卦的。我刚当上组长,还在试用期。不想被背地里传闲话。” “行。你不希望的事,我肯定不做。”他配了个微笑的表情。可傻子都感觉到发信息的人心里很失落,根本笑不出。 她不知不觉又犹豫了。可是,职场的各种艰难,没钱处处受难的窘迫,历历在目。犹豫马上被坚决取代。 “你能理解我的苦衷就好。”柳小妙叹息着回了他。那头没动静了。 她的心却如同陷入了一场暴风雨的小船。左右都是浪打浪,分分钟都有翻船的危险。 放下手机,扶住额头,对着睡眠模式的电脑屏幕无声抽泣。 这一哭,足足持续了十分钟。 单独的一间小小办公室,成了内心底气不足的避难所。 她切切实实体会到第一次升职带来的好处: 不光是涨薪,而是有了保护自己隐私的一点小权利。也许瑛姐正是从一次次升职,看到了在京城打拼的希望。一鼓作气买下自己的房子和车子。 “我也要拥有自己的事业......” 柳小妙擦干挂满泪水的脸颊,对着镜子整理衬衫和裤子。她提着文件袋朝会议室走,迎面撞见董茜茜。 “哟,这身好漂亮!”董茜茜啧啧地赞,眼里透着妒忌。升职了,衣服也是高档大牌货。该不会暗地里榜到公司高层了吧? “网上随意买的。”她平淡地回了一句,要继续走,却被对方抬手拦下: “网购的?当我三岁小孩好哄?这可是miu miu的。一件衬衣最低也要八千多了。” 程天宇刚出电梯,一见她俩站在过道里,开口问: “小柳,秘书通知你开会了吗?” 柳小妙点头,礼貌一笑。 “快去。”他也笑了。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程总好,我......”董茜茜慌得收回了拦门的手,藏到身后。 程天宇仿佛没看见她,径直和柳小妙往会议室走。 明明是两个下属并排站着。上司却只单单搭理了别人。任由自己坐冷板凳。挫败感一下就翻倍了。 这一幕,很快就被公司里别有用心的人拍下。 都说人心深不可测。就连八卦群,都分了一大一小。 大群人多,难保不会潜伏几个上级安插的眼线。照片私下传了一圈,不敢明里议论。 小群是属于资深八卦分子的。彼此利益相连,一损俱损。也不担心会被告密。什么都敢摆出来聊。 “港真,程总的口味偏小清新啊。” “怎么可能?成功的男人大多数是喜欢性感成熟长相的。” “不好说。顿顿大鱼大肉吃多了都会腻。尝到寻常白菜豆腐,都赛过山珍海味了。” 人力资源部的宋建,不惜下血本请大群的内部vip吃饭。一个月过去,软磨硬泡终于打入小群。 他死死盯着群里炸出来的串串消息,忙着给交待任务的董茜茜回信: “这帮女人,真敢传谣。她们猜,和你一起进公司的那个妹子,抱住了程总这棵撑腰的大树。” “我要看截图。”董茜茜一定要眼见为实。不然对不住自己受到的暴击。 截图发来。她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低头回到的工位。 土包子春风得意地开会呢。凭什么要败给自己处处瞧不上的人? 越想越气,却又干不掉对手。这股憋屈劲真要了命了。 黄昏的天空,忽地飘出一大片红霞。周逾倚靠窗前,望着天边掠过的鸽群。 终于,忍不住拨了柳小妙的手机号。等到六点,她如果还不接,或者接了依旧不答应,就只能一个人回家去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关机。”机械的提示音,冰冷,又单调乏味地重复了一次又一次。 六点整。他叹了一口气,拎起搭在椅子上的亚麻西装外套,离开了办公室。 门外,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提起裙角,蹑手蹑脚悄悄跟着。 几分钟后,周逾的车像箭一样驶出了校门,直奔回家的路。他一心只看着前方,并未留意到一辆车紧随其后。 许雅雯纤细的手指握住方向盘,小巧的鼻尖渗出冷汗。 旁边的副驾驶座上,摆了一大束名贵的嘉兰百合。占了满满当当的一个座位。 上午和周莹聊完,她就留了个心眼。来得不能说巧。相见的人,又不在。但是,目光落在周逾开着的电脑上,眼底又划过惊喜。 他的微信聊天框没有关闭。唯一在场的马晨阳。大概是假期和女朋友玩得体力透支,低着头在电脑前打盹。 上天垂怜。给了她第二次窥见秘密的机会。 “女朋友今晚愿不愿意带给爸爸妈妈看?”听语气,像是周逾的母亲。 趁着马晨阳睡着,许雅雯飞快点进了神秘人物的朋友圈。 这位女子很年轻。衣着打扮大气温婉。 虽然看过全家聚餐合影,她还是为周逾妈妈的美貌惊叹。 岁月从不败美人。肌肤如雪。若不是眼角几条浅浅的鱼尾纹,乌黑的秀发,明丽的面庞,说是他姐姐都有人信。 第142章 真假儿媳 “原来周逾妈妈这么光彩照人。我得好好研究她的审美和喜好了。” 许雅雯瞥了眼门边,无人。连忙屏住呼吸,手指颤抖着点开相册。 上回擅自做主接听了周瑜的电话,挨了他一顿训斥。 这回学乖了,速战速决。 冯书琴的朋友圈设了半年可见。 好在,她的照片发得不勤。每月最多三张。从头翻到尾用了不到五分钟。 速战速决,绝不恋战。 完事了,她按记忆中的印象仔细查看现场。鼠标和键盘位置,摆得和原来几乎一模一样。 正要吁口气,门外过道里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连走路的节奏都是极其不陌生的。接连不断,一下又一下踩在她的心坎上。 “糟了,是他!他发现我该怎么办?!” 全身而退很难了。许雅雯抓了抓及腰的长发,真恨不得钻到桌底藏起来。 周逾的腿很修长,迈一步顶她两步。 心跳加速,蹦得分分钟要蹦出胸膛。 要是再被本尊撞见,等于做贼抓了现行。 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瓜田李下。哪怕什么都没干,也说不清了。横竖都脱不了嫌疑。 何况这回偷窥的是他亲妈发的消息和朋友圈照片。 周逾发飙的样子,她没见识过。也一辈子都不想见。 “喂--” 熟悉的男声低低地传入了耳朵。根据经验判断,大约是离了有三五米。 房里的女孩拿出了上断头台的勇气,为自己的失误赌一把运气。硬着头皮,蹑手蹑脚摸到门后。双眼悄悄望向门边。 周逾背对着她,站着的位置居然是过道的尽头。 离门口足足有二十多米远。他明明走到了附近。 大概是通话内容不想被同事听到,又自动走到远处了。 真是一通救命的电话。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 许雅雯眼疾手快,抓起桌上的文件袋。一个闪身,从相反的方向溜进了电梯。 心突突直跳。她靠着电梯门,额头冒冷汗。 冷不丁门开,吓得抱头一声尖叫:“啊!!!” “雅雯?”按电梯的男人露出惊讶的表情,弯腰拾起掉落在高跟鞋边的文件袋,拍了拍灰。 “张、学长,”她心有余悸,拢了拢披散的头发,“突然进来个人,真吓到我了。” “我看电梯停在这层,又不动。还以为里边出事了呢。”张铭笑笑,双手捧着文件袋奉还。他一直按着电梯不动,等她呼吸缓和下来,才问: “去哪一层?” “我要出去。”许雅雯尴尬地侧着身子,急急从他旁边擦肩而过。 一股恼火从心底升起。 没有旁人在场,同乘电梯,是何等的美事。 妈的,既生瑜,何生亮。要不是急着去找周逾,女神也不会拿老子当空气了。好不容易碰到一回仙女。却是如此潦草收场。 “周学长,请问,可以进来吗?”许雅雯站在办公室门口,轻轻叩门。 “可以。放桌上吧。”周逾从电脑前抬起头,淡然看了门边的女孩一眼。她继续站着不动,忍不住问: “还有其他的事吗?” “中秋节晚上,我们约了视频,一起在线改报告......”委屈巴巴的眼神和他的视线相对。 周逾猛地记起,确实答应过。 但那天晚上找不到柳小妙,开车去酒吧街。意外连连,头昏脑涨,就忘到脑后了。 失约,从不是他的习惯。 许雅雯垂着眼帘,乖巧地站在桌前。看着面前女孩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周逾心中不由得生出歉意。 “对不起。我快修改完了,没来得及通知你。” “没关系的,”她乖巧地摆手,樱桃小嘴绽放出春日阳光般的笑意,“我这个不急。” 不等周逾回应,她主动说了“再见”。窈窕的背影从门口匆匆消失。 “好懂事的姑娘!”打了小半天盹的马晨阳,忽地睁眼。笑呵呵地爆发出一句羡慕的赞叹。 “原来老马装睡,什么都瞧见了?”周逾拉开抽屉,拿出一盒进口歌帝梵巧克力,摆在了他的电脑前:“谢谢你中秋晚上开导我。差点想不开了。” “哎呀,小周和我客气啥。只要用得着兄弟帮忙,随时随地,刀山火海,在所不辞。”马晨阳不好意思地收下礼物。 这个牌子的巧克力,一大盒得快五百块钱了。可翟佳佳很喜欢。每到月底发了工资,拉着他去专柜,看见琳琅满目的巧克力就舍不得走。 周逾记得他提过一回,过完长假都特地备了三盒。每个同事一份,刚好。吃了人家带的山东烧饼,要礼尚往来。 许雅雯悄然进办公室偷窥他电脑,收获不小。 她瞥见了冯书琴发过的一张照片。仪态万方,手持一束嘉兰百合。配文:愿我所求,皆圆满。 “周逾的妈妈喜欢的花,代表绝美和孤高。和他们母子清高的外形和性格倒是很贴切。” 从今天周逾的态度看,他真心不反感她。甚至从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她以女人特有的第六感,看到了他隐藏很深的愧疚。 “这一趟车,我跑定了。” 周逾的车从五环驶入四环。她也一踩油门跟上去。 不过,他并未直接奔着三环万柳的方向回家。而是在辅路拐弯,一路往北。 “别纠结了,先去送完礼再说。”尽管心中好奇,许雅雯理智地做了决定。 到了小区门口,保安一见她的座驾是宝马,人也长得极其漂亮。问了几句,想当然以为是业主的女友,没有阻拦。摆摆手让车开进去了。 冯书琴在客厅里拿着遥控器看电视剧。除了新闻,几乎不追剧。 可自从儿子交了女朋友,又搞得像地下保密工作,母亲也与时俱进了。没事就从流行的仙侠古偶剧和都市言情剧里找参考案例,一个个地分析。 门铃响了。抬头望向门禁的显示屏。屏幕上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容。心中顿时一喜:是儿子的女朋友!这份生日大礼,完全是惊喜! 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真丝旗袍,定制的。衣料和做工一流。可是,和脚上的缎面刺绣拖鞋一搭,好像过于随意。和准儿媳见面,得正式一点。 “请稍等!”冯书琴弯腰去鞋柜找出一双杏色中跟鞋。 第143章 意外收礼 许雅雯站在门边。笑容明艳,姿态优雅。 她抱着沉甸甸的花束。每一朵百合花都经过精心挑选,肉眼几乎看不到花瓣有任何瑕疵。 然而,心中底气不足。毕竟,身份有些尴尬。 “我不是周逾的女朋友。只是学妹。若不是关系非比寻常,哪有学妹上门给学长妈妈送花祝贺生日的……” 不知周逾是否在回来路上了。要是现场被撞见,他冰块般的表情,会叫她冷得直打哆嗦。 放下花,立刻回。 许雅雯转过身,刚要迈步,忽地回过神来。 扭头看了一眼门口的花,娇艳欲滴,却很是寂寞。 不由得拍了拍脑袋: 糊涂了呢?!差点犯下大错! 祝生日快乐,又不是清明祭扫,哪有不见面就摆了花一声不吭走人的? 别说是梦想中的婆婆,换成素不相识的路人,也是很大的忌讳! 门自动开启。 冯书琴眼含笑意,出来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亲爱的孩子,进屋坐!” “阿姨、您好。祝您生日快乐。青春永驻,笑口常开。”受宠若惊。许雅雯献上百合,心咚咚乱跳。生怕下一秒就露出破绽。 素未蒙面。周逾的妈妈甚至连真正的准儿媳都未曾见过。 如此热情,多半是拜儿子所赐。爱屋及乌,用在长辈身上,果然也是合适的。 “周学长说您今天生日。我不会挑礼物,随意买了点花。您别嫌寒碜。” “怎么还叫‘学长’?当我的面,害羞拘谨了?和到了自己家一样,自由自在的。” 许雅雯本来没有进屋的打算。周逾母亲这边实在盛情难却,她也就顺从地换了拖鞋坐到沙发上。 脚上的手工绣花串珠拖鞋崭新,完全没有穿过的痕迹。 脚底一接触,柔软光滑,一穿就知道是新鞋。看来周逾的妈妈对他女朋友非常上心。 “杏仁酸奶。蓝莓汁。燕窝银耳粥。”冯书琴亲自端到桌上。 许雅雯接了水晶杯,清亮的蓝莓汁,一饮而尽。酸奶和粥尽管品相好,气味清香。好想尝一口。可惜没工夫吃了。 “喜欢什么口味的菜?快告诉我。家里厨师可以做淮扬菜,粤菜,川菜。”冯书琴越看越满意。儿子的眼光太棒了。 “谢谢您留我吃饭。很遗憾有急事,先回去了。”她彬彬有礼,起身就要告辞。 待了不到五分钟,这就回去了? 面前的姑娘相貌出众。品味不俗。一身湖蓝色收腰连衣裙,白色高跟鞋,落落大方。 冯书琴依依不舍地握住她的手,轻声挽留: “第一次来家里,不打算看看逾儿的房间?” 他的房间?当然是想去的。 许雅雯的脚步悄悄一顿。心不由自主地被打动了。 初恋在她心中的位置无与伦比。他占据了她少女时代的情感,也占据了成年以后的全部眷恋。 “好的,谢谢阿姨。”她甜美一笑,跟在周逾母亲身后。边走边暗自告诫自己: “只瞧一眼就出来,速战速决。绝不恋战。” 他家的客厅足足五十多平米。从客厅一路经过健身房,书房,终于到了周逾的卧室。 冯书琴开了门,亲切地指着洁白的大床,让她坐上去。 “定制的,整体像白云一样蓬松,特别舒服。躺着休息休息。我待会来找你。” 她抬眼去看,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卧室中间的大床。四件套都白如雪。 伸手摸了摸枕头和床单,触感很柔。床垫的支撑力十足。 身为客人,坐着就知足了。躺上去,尤其是做周逾的枕边人,当下是奢望。 周逾的卧室,少说也有三十多平米。阳光从大大的落地窗玻璃透出来,满满一间房都洒满了淡淡的金色。 家具却一只手就数得过来。除了大床和床头柜,只有衣柜,茶几,单人小沙发和一把椅子。 敏锐的目光扫了一圈。许雅雯暗自松了口气: 偌大的房间,干干净净。并没有发现任何女人留宿的证据。 她算得上第一个进入周逾私人领地的年轻异性。 荣幸,又不幸。失落感来自这场擅自做主的行动。不是名正言顺,而是偷偷摸摸。 许雅雯识趣地独自回到客厅。却没瞧见周逾的母亲。 静悄悄走掉也好。重新说一遍再见,多少有些荒唐。 刚到门边,换了自己的高跟鞋,顿时踏实了不少。一颗悬着的心才缓缓放下。 “孩子,抱歉让你久等了。”温和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许雅雯的两条细腿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低下头不敢直视周逾的母亲。 “送你一件小礼物,也是我和他爸爸的心意。”冯书琴笑着递给她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给我的?!”源自内心的灵魂拷问。 不,人家是送给儿子的准女友,未来的准媳妇。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许雅雯咬了咬樱花般的小嘴唇。 没有底气接,却又不甘心退。顿时陷入无边的纠结。 “送给你的。阿姨还不知道你的姓名。” “我叫许雅雯,是周学长的学妹。也是他现阶段指导的博士生。” 她不敢添油加醋。斟字酌句。 “博士?!这么美丽动人的女博士!幸亏亲眼所见,否则我无法置信。” 冯书琴感叹着,喜悦着。赞许的目光一直送她进了电梯。 电梯下行了一层。她忽地害怕撞见可能在上楼的周逾。连忙换了安全通道的步行梯。 走得脚疼膝盖酸软,却不用担惊受怕。许雅雯钻进自己的宝马车,在座位上躺了足足十分钟才恢复了体力。 手机传来微信消息提示音。睁眼一瞥,是周莹。 “嫂子好。我刚听伯母说,今天下午来家里拜访啦?为何不吃饭呢?哥哥家的大厨以前在五星级酒店干过,手艺棒着呢。” 听她解释了是有急事才走,周莹心里有数。又追问起喜不喜欢伯母给的见面礼。 “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敢收呢。”许雅雯看着美到心疼的盒子,猜到里边的东西价格不菲。 “收着,收着。自己人客气啥。”周莹开心得笑出声。 就在她们聊天之际,一辆白色的保时捷飞快开进地库。 第144章 收到匿名信 听到地库有新的车开进来,许雅雯心里咯噔一下。 顾不得提起裙摆,整个人急急忙忙往座位底下一缩。 一双大眼睛贴近车窗边缘,忐忑地看向白色小车的车牌。 等到车稳稳停在十来米之外的电梯口旁边,她才小心翼翼半蹲着起身。 一道颀长的身影从车门里出来。 周逾拎着背包,脸上看不出情绪流露。也没有带他的正牌女朋友。 他迈开长腿,脚步匆匆。全程目不斜视地走,直到进了电梯。想必也没留意到她的车。 许雅雯回到座位,瞥了瞥手表。离开周逾家仅仅过去三分钟。 咚咚乱跳的心脏,渐渐平缓。 她揉了揉冷汗涔涔的额头,长吁一口气: 好险!多亏没被他迎面撞见。 回想起和周逾母亲共处的短短十来分钟,她猛然记起一个很大的疏漏: “我忘了告诉他妈妈,今天来家里的事万万可不能提!” 补救还来得及吗? 抓起方向盘旁边的手机,她本能地点开了周莹的微信头像。 现在唯一可以指望的救命稻草。 “莹妹妹,我今天去给阿姨祝贺生日,不能告诉你哥哥。我没来得及和阿姨说,请帮忙告诉她。” “这也不能告诉我哥???为什么???”那头敲出一串串小问号。看得她心虚。 “我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和他在一起,”许雅雯几乎要哭出来,“上门看阿姨是我个人的心意。请帮帮我,暂时瞒着周学长。” “我这就和伯母讲。对了,我把她的微信名片推给你,你俩相互满意,尽早加好友呗。”周莹爽快答应,出乎意料地送来了周逾母亲的名片。 他的两位家人均是一片好心。可惜她身在此山中,当时云里雾里。后知后觉,只能赌一把运气了。 不信鬼神的她,虔诚地双手合十。一遍遍在车里默念,祈祷: 各路神明,不管是佛祖还是上帝,一定要保佑今日上门之事不露馅。 周逾眼里容不得沙子。 严格说来,这可是一个不诚实、耍心眼的大污点。对她在他心中的形象,可谓是毁灭性打击。后果不堪设想。 “阿姨,请您通过我的好友。”她一连发了三次申请,周逾的母亲都没回应。 完了,一定是被儿子当着母亲的面戳穿了。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还额外多了一条身败名裂。 许雅雯的处境,比一个进退两难的犯罪分子好不到哪里去。 往前一步是自首。或许能争取到从宽处理。普通朋友还能继续做。 往后一步是潜逃。或许就是被心爱的人判了死刑,老死不相往来。 手心手背全是泪水。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许雅雯心情沉重地推开车门,准备上楼承认错误。 千钧一发之际,手机传来一连串响亮的消息提示音。 好友验证成功! 一抹惊喜从眼底划过。 “小雯,放心。我没和逾儿说你来了。他今天回家心情有些低落。一进屋就把自己关在卧室。敲门也不应。你们闹别扭了吗?” 冯书琴一开门,就撞见了儿子怅然若失的眼神。 “妈,生日快乐!”周逾嘴角挂着笑容。打开背包,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袋,摆放在桌上。 “一张小卡片就够了,买什么奢侈品!”她伸手去整理儿子略显凌乱的头发。 “我爱您,妈妈!”周逾忽地抱紧了她。似乎受了不轻的伤害,又无法倾诉。只能诉诸于亲妈的怀抱,求得一种不用付出代价就能拥有的安全感。 金丝燕窝。市价贵过黄金。冯书琴平日常吃的保养品血燕盏,亦是十分昂贵。没料到儿子心细,会对她的身体健康如此上心。 “妈妈不用你破费。刚工作两个月,挣了钱多给未来的媳妇花。”她抚摸着周逾的脊背,传递着母爱和温暖。 “我会照顾好您,也会照顾好她。放心,儿子长大了。”他从妈妈的怀里抬头,松开了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眼神里的忧伤好像淡了不少。 可是,正当冯书琴要招呼儿子坐下吃吃喝喝,周逾头也不回,径直进了卧室。门自动关上。 年轻人吵架了?小两口冷战打到家里来了? 她暗自揣测,又不好明问。回想起许雅雯欲语还休,不愿留下吃晚饭,不由得叹了口气。 儿子的性格,不会沾花惹草。难道是姑娘太过美貌,惹了他吃醋? 困惑中,周莹发来消息,说了许雅雯交待的事。好友随后就加上了。 做母亲的很忐忑。操着儿女之情的心,生日也过得惴惴不安。 “阿姨,我和他之间,没什么。”许雅雯小心翼翼回了信。言多必有失。话也只能说到这份上。 “没什么矛盾,就好。今天晚上太仓促,回的礼物也随意。小雯别介意。有空多来家里玩。” 许雅雯读完消息,才有了勇气去开盒子。通常男朋友的妈妈会给未来儿媳准备珠宝首饰之类的。 她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目光一丝不漏移向盒盖下的物品。 一瓶100毫升的香奈儿5号映入眼帘。 “我习惯用兰蔻的午夜玫瑰和迪奥小姐。这款香,大概率是周逾妈妈钟爱的。喷到身上,不知道他会不会一看到我就想起他妈妈......” 香水送礼,在冯书琴看来,是得体的。珠宝类的,年轻女孩们自有她们的审美,不能弄巧成拙。 她更关心的,是关在房中的儿子。 周逾握着手机,记不起是第几次浏览邮箱里匿名信夹带的照片了。 “不,小妙不可能和这种人走得近!”他愤愤地握紧了拳。如果混蛋敢此时上门,一定挥拳相向。 照片上,柳小妙和程天宇并肩而行。他去过她的公司,认出是办公楼的过道。人来人往,一点也不避嫌么? 宁可相信是拍摄角度。或者是别有用心的技术合成。周逾不会为了一张照片去轻易怀疑女朋友的人品。但心里的怒火,越来越难以遏制。 “难道是为了和我讲条件?”他倚靠在床头,心情烦乱。 父亲的集团总部,后天就要选广告合作商。之前程天宇暗示过,只要能放其公司的团队入场,就会照顾他的朋友。 “小妙劝我少去公司接她,太有先见之明了。每次都把车停在写字楼对面,居然还被人监视。” 第145章 接你回家 周逾站起身,打开衣柜,挑了一件浅咖色的外套。 门锁自动旋开。冯书琴端着一杯牛油果冰淇淋往里走,差点被儿子迈出来的长腿绊倒。 “妈,我晚上不回来了。”他扶住她的胳膊,眼神坚决。 “年轻人相处,多包容对方。碰上心仪的女孩儿喜欢你,也是人生难得的福气。” “我们会一直好好走下去的,您放心。” 话音刚落,周逾的手机来电了。响铃闹得他心烦。号码是陌生的,一键拒接。 他开门匆匆进了电梯。车从地库飞快地驶入马路,带着愤怒和困惑奔向柳小妙的公司。 办公区的房间悉数亮了灯。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程天宇的发言足足半小时。随后各个部门新任的组长依次上台汇报工作。 柳小妙百无聊赖地坐着。作为市场宣传部一个硕果仅存的员工,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人微言轻的心理准备。发言稿都懒得临时赶。 没想到半路上冒出了程天宇,直接授意秘书安排她坐他座位的正后方。仿佛不起眼的小螺丝钉,一下子被摆到了显微镜下。存在感放大了上百倍。 气氛瞬间变得很特别。众人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些女同事甚至眼神锋利得堪比刀子。直戳戳地在她脸上和身上扫来扫去。 四面八方,一刀又一刀,夹杂各种羡慕嫉妒恨。恨不得刮皮切肉。 “她们看我的眼光好怪异。程天宇推我出去当众矢之的,故意的吧?” 八卦传播起来,速度比病毒还快。柳小妙不在意周边的眼光。但郭姐新发来的消息,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小妙,当心点。现在小道消息说,你和程总关系密切。身正不怕影斜。难听的谣言休去理会。” 过道里走了一段不到三十米的路。如果关系密切的门槛降得这么低,岂不是公司的全体男女同事们都逃不了嫌疑? 同乘电梯,一个食堂就餐,一个茶水间喝水吃零食,同一个方向去洗手间......别有用心的人,何时何地都可以编造八卦段子,不是吗? 她不由得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当初大学里勤工俭学,各路奇葩没少见识。程天宇葫芦里卖什么药,尚不清楚。高调地推她到风尖浪口,其心可诛。 “柳组长,轮到你了。”秘书递来话筒,定定地看向她空空的双手:“发言稿呢?” “我没准备稿件,资历也浅。简单讲一分钟。”柳小妙挺直腰杆,抬起头,不卑不亢站到台上。 作为新人,短短两个月的工作,确实攒不出多少经验。 然而她最近睡前都认真翻阅了李瑛给的材料,字字句句印象深刻。别人的管理经验,吃透了,领悟了,不也是自己的间接经验吗? 仿佛有一种力量,给她源源不断注入信心和勇气。脑海中涌现的知识,与工作中的所见所闻,自然而然地匹配。 几乎所有在场听众,都对这个初出茅庐,却又踏实向上的小姑娘刮目相看。大部分同事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变。目光里的恶意和猜忌,渐渐换成了发自内心的认可和欣赏。 掌声在耳边一阵阵响起。她在台上讲话的照片,也被第一时间发在了工作群。 同批入职的新人,尤其是高燃,虽然不能坐在会议室,也纷纷在群里拍手夸赞。 柳小妙的眼眶有些发潮。付出的努力,一个个孤独前行的脚印,终究是让她有了继续奋斗的底气和动力。发言时间结束,她面朝讲台,真诚地鞠躬致谢。 “我来替你补充几句。”一只手越过她的肩膀,轻易取走了话筒。 程天宇不知何时站到了旁边。她本能地侧着身子退了几步,拉开两米宽的距离。 “小柳是所有组长里年龄最小的。但潜力和能力不可小觑。目前我们正在筹备成立新的部门。如果大家没意见,下周一起,原来的市场宣传部和策划部合并。主管由陈旭担任。” 消息一出,八卦群里又开水沸腾,哄哄炸锅。 “赵雪靓没职务了?!才坐了一个月主管位置,就被砍了?” “呵呵,懂的人都懂。”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新的,日子一久,也就成了旧的。” 董茜茜望着宋建发来的八卦群聊天截图,脑子嗡嗡乱响。像是挨了当头一棒。 想法设法靠近程天宇,煞费苦心制造各种偶遇。收效甚微。柳小妙不闻不问,反而收获得大。 天渐渐黑下来。没有被通知开会的员工,除了被迫加班的少数,都陆续乘电梯走了。她站在过道里,留着徒劳无益。离开又不甘心。 电梯门开。一个年轻帅气的高个子男生抬脚走出来。脸很英俊,似曾相识。 董茜茜好奇地盯着他匆匆移动的背影。竟然径直朝着会议室去了。 “先生,请等等。”她跑上前,“里边有会呢。您要找谁,我也许认识。” 周逾恍然记起上回被她搭讪过。他头也不回,声音冷冷的:“不必了。” 程天宇宣布散会。熬了两个多小时,腰酸背痛。各位组长如蒙大赦,纷纷鱼贯而出。 趁他转身和秘书谈话,柳小妙连忙钻到了队伍内侧。 双脚迈过门的那一刹那,她隐约觉得有人朝着自己指指点点。三步并作两步往办公室跑。 “哎呀!”低头赶路,带着几分焦急,却没料到在离门口不到两尺的地方突然撞到了人。 而且是身材高大挺拔的年轻异性。 她不好意思抬眼,只用力鞠了一躬:“对不起,我没看清!” 那人却伸手抱紧了她,捂住了眼睛和嘴。 门关了。柳小妙惊恐地又踢又踹。男人挨了踢,一声不吭。倒是让她打了个够。 “该不会是程天宇安排的陷阱,要拿把柄威胁我为他办事?!” 她心头生出浓烈的愤怒。嘴唇碰触到手腕的皮肤,连忙狠狠咬了一口。 “嘶!”男人终于发出了声。原来也不是铁做的。血肉之躯,哪能不痛。 “你是来绑架我的?还是敲诈勒索的?”她毫不客气,又是一脚踢在他腿上。 “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第146章 远离人品差的 柳小妙惊诧地转过身。男人也松开了捂在她眼睛上的手。 “周逾!”她心中一软,扑进他的怀里。 扎得一丝不乱的低马尾,在挣扎中变得松松散散。长发丝丝掩着清丽的侧脸,越看越让人心动。 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语气间歉意满满:“刚才太莽撞,踢疼你了,对不起!” “真像一只厉害的小刺猬。每根刺都硬邦邦。”他爱怜地抬手帮她理了理头发。 “就算是个刺猬,见了你也是要把刺都收起来的。”柳小妙弯腰,卷起他的裤腿,摸到肿了的膝盖,连连叹气。 周逾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除了我,谁还会由着你拳打脚踢。” 这一脚集中了全部的力。横竖也是要拼,干脆拼个头破血流。 哪怕她没有大力水手浑身的腱子肉,爆发的杀伤力也不亚于一个大沙袋。 周逾个子高,也有些武术功底,也猝不及防。当场被踹得打了个趔趄,险些一头直接撞在墙上。 除了挨踢,还遭了咬。 “干嘛不吱声?差点就破皮,得去医院打狂犬疫苗了。”握住他的手腕,她细细察看自己留下的齿痕。 肉眼可见,每一处都深深的。又心疼,又好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真男友无疑了。 “我一个人在家,放不下你。” 柳小妙抬起头,疑惑不解:“中秋那晚去酒吧街寻我,可以理解。今天可是阿姨的生日,跑出来太失礼了。” 儿子说好了给母亲过生日,结果半途跑到女朋友的公司。长辈肯定要倍感扫兴。 “安然无恙,没少一根头发。放心回家吧。”她下意识地拧了拧眉。低下头,避开他深情的眼睛。 周逾的外形太抢眼了。即使公司的人走掉了大半,待在她的办公室,也不等于进了保险箱。一旦被好事者撞见,流言蜚语必然不会少。 一场会,短短两个小时多。郭姐的提醒,字字句句,心有余悸。好不容易拼尽全力,把自己形象一砖一瓦重新盖起来。 她想婉拒。话到了嘴边,又被周逾温和的目光包裹住,一个反对的字眼也蹦不出来。 “一起回我们自己的小家。出门时和妈妈说好,今晚在外边住。”说完,周逾牵住她的手。 “分开行动。你先进电梯,开车去我兼职过的便利店旁边。”柳小妙触了电似的,从他的掌心里挣脱。她的脸上显露出严肃,语气也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接女朋友下班。情侣之间再普通不过了。这还要遮遮掩掩? 周逾点了点头。按照她的吩咐,径直去了电梯。神情和言辞并未流露出半分抗议。 柳小妙埋头收拾桌子,该清的清,该锁的锁。忙乎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了约定见面的地方。 “上车,系安全带。”周逾开了车门,守着她扣紧了,才问:“晚餐吃什么?你定就好。” “披萨。”柳小妙心思没在吃的内容。目不转睛盯着手机。微信群的未读消息攒了上百条。点开,眼花缭乱。 “不能总吃披萨,”他边开车,边扭头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她,“换个健康点的。” “火锅。”此时她头昏昏沉沉。连吃火锅急性肠胃炎的教训都忘得一干二净。 可周逾没有忘。他沉默中跑了一路,奔向了一家口碑不错的杭州菜餐厅。 “小妙,下车了。” “我先看完群里的消息。” 一开始,他不介意。可两人都入了座,打开菜单,问她的喜好。没想到依旧是这一句。 周逾见她心不在焉,就挑了招牌养生菜点了一桌。 “来,吃饭了。” 菜上齐,他帮她盛汤。各种好吃的都用公筷公勺往她面前的小碗和盘子里堆。 “太多了。吃不完打包吧,别浪费。”柳小妙从浓郁的饭菜香味中回过神,惊诧地看着大盘小盘。 “趁热开动。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顿饭,对坐的两人都话很少。周逾知道她惦记着什么,不由得打破了沉默。 “换个工作好吗?加班多,累瘦了。” “我没有出色的简历。庙大了门槛高。庙小刚刚好。刚升了组长,去了别处,又得回到解放前。”柳小妙的眼里闪动着光。 虽然没有过多的解释,他也一听就懂:她舍不得放弃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然而,程天宇和她开会前被偷拍。照片夹在匿名信里投递到他的工作邮箱。此处人心复杂,不可久留。 周逾怕说出来刺激她敏感的心。抿紧了唇,一忍再忍。强行把到了喉咙里的话压下去。 可憋着很难受。如同一条鱼被丢进打死结的塑料袋。小半袋子水,看着都着急。氧气分分钟耗尽,就得翻白肚皮了。 “公司的氛围如果不喜欢,别委屈自己。我给你写推荐信。”换了种委婉方式,他边说边悄悄打量她的脸。 柳小妙摇摇头。眼里没有表现出惊喜。甚至觉得多此一举。 “俗话说,欠了人情,终究要还。我能做好的,何必给你添麻烦。” “小妙,我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用求别人。你去我父亲的集团总部,唯一的不足就是通勤比现在要多花半小时。待遇和环境都比小公司好太多了。” 他本来想说得低调再低调。可话一出口,竟然绷不住。后半句进了耳朵,她的眼底掠过一丝怒意。 “周逾,从见你第一眼,我知道,你我之间的社会阶层天壤之别。”柳小妙心里深藏的委屈,忽地像拔去瓶塞的酒瓶,气泡突突往外喷涌。 她说话时带着哭腔。泪水没下来,却让周逾慌得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错了。”他一把拥紧双肩颤抖的女孩,“我只是想让你远离人品差的。怕你会受伤害。” “我们公司有快两百个员工。你除了听我提过室友高燃,一个也没见过啊。怎么判断他们的人品好坏?” “程天宇,”周逾沉沉地叹了口气,“我很多年前在爷爷家和他相识。隔了六年,又联系上了。我不愿意自己的女人和他有任何交集。” 第147章 我想分开住 提起他和程天宇的过往,周逾短短几句带过。 语气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起伏。仿佛聊的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明白,任何敏感的言辞,都容易让人误以为是诋毁和嫉妒。索性选择沉默。 柳小妙还是准确从其眼神里捕捉到了不屑和厌恶-- 若是隐藏的情绪幻化成字投射到面前的白墙,或许能分明地看清上面写着“人渣”两个大字。 “除了工作上的交集,我从不主动找他。”她一语挑明态度。 同时,一种难以抑制的好奇,在心底悄悄萌生。 世上的人,千人有千面。 有的人戴着不同的面具,看不透真面目,也猜不到善恶。 公司官网上的程总,一副青年才俊的派头。名校毕业。年轻有为。活成北漂青年们羡慕的样子。 “这个人,不只是公司空降的领导,还是瑛姐的前任。上个月喊我去办公室,关了门打听她的近况。我无可奉告。”柳小妙说着,不禁有些愤然。 “别人的私事,不要管。”周逾起身,走向窗边的冰箱。取了进口矿泉水和有机纯牛奶。 趁着牛奶加热,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刺激得他差点咳得停不下来。没了炎炎夏日一饮解愁的惬意。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寒凉。 “秋天不比夏天。太凉的少喝。”柳小妙绕到身后,双手给他披上一件薄毯。 瞥了眼桌上的水瓶,不出声拿走。 “真体贴。”周逾握住她的小手,轻轻放在心口,“牛奶温好了。” “我不太喜欢喝牛奶,从小乳糖不耐受。你辛苦了,喝吧。”柳小妙无奈地笑笑,端了杯子给他。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沉默。氛围忽地如北方秋夜的天气,突兀地降了温。 程天宇的名字,堪比毒药。稍微一聊,彼此尴尬。明明没有发生什么,却和过去有了很大的不同。 “瑛姐对我有情有义。我没有和罗月澜她们集体辞职,有部分原因是为了查明离职真相,等待时机替她出气。” 周逾喝完牛奶,望着白白的空杯子出神。 “你怀疑瑛姐辞职,是前任导致的?”语气尽是吃惊。 “他带来一个不学无术,目中无人的女人。一上任就把瑛姐留下的一切全部推翻重来。办公室能拆能扔的,都弄没了。管理制度也不懂装懂,硬要换。闹得部门只剩我一个人。组长的位置就掉我头上了……” 周逾听完她的讲述,摇摇头: “你的分析有几分道理。但看待感情问题,不能太主观。何况自古以来,清官难断家务事。别人的感情纠葛,最好避免卷入。否则,盲目凑热闹,吃力不讨好。” “我担心的不是他们,是我自己的前途。该学的没学到,为了逃避现实,换家公司又怎样?别人会在背后冷嘲热讽: 来了一个吃闲饭的关系户。” “不相干的人和事,不用理睬。”周逾宽她的心,“父亲的集团和分公司,员工过万。总有适合你,你也感兴趣的职位。” 他坐在电脑前,进入集团公司的官网,滑动鼠标,专心浏览招聘页面。 “符合你条件的岗位也有七八个呢。薪水一万五起步。还有奖励度假,出国培训等等的福利。过来了解一下?” 她抬眼看了看屏幕。随手指着其中一个尴尬地笑笑: “太抬举我了。学历要求硕士及以上。我才读了一个本科。还是名不见经传的二本。” “外边的招聘条条框框,都是人定的。如果能力够了,学历要求可以放宽。怕什么。”周逾觉察她话语里的失落,拥住肩膀拍了拍背。 “暂时不考虑跳槽。谢谢你的好意。”柳小妙尽量维持着面子上的淡定。其实心里一团乱麻。 身在虎穴,忍受孤独,苦苦支撑。只为不甘心当个丢盔弃甲的逃兵。不想落个徒劳无功,一无所获的结局。 然而,内心似乎分成两半。 一半劝她听从周逾的安排。轻轻松松,拿着现在三倍的薪,甚至还能躺平。 另一半劝她坚决留下。辛苦毫无疑问,但挣来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努力所得。不靠男朋友,自立自强。 狠狠心,拒绝了周逾的推荐。他没说什么,垂着眼帘靠在椅子上。似乎累了,不想再多言。 “我洗漱去了。早点休息。” 柳小妙进了浴室,对着镜子,怔了怔。 不知是忘了开灯,还是心情迷茫。镜中的自己,从面孔到气质,蒙上一层暗色。竟然有三分陌生。 “工作两个多月。老了不止两岁。我想分开住,到底自由自在。”她凑近镜前,心中发出自嘲的感慨。 一切好像在梦里,恍恍惚惚。皮肤上的疼痛时有时无,也感受得不太真切。 手指带着一丝慌乱,在脸上来来回回按了按。皮肤没有来北京前水灵。熬夜太多,显得略干。好在底子不错,憔悴的素颜也不难看。 带着一身温热的水雾和沐浴露的清香,她裹着浴巾慢慢走出来。 房里安静极了。只听到轻轻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 “周逾,你睡着了?”她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尚可。摇了摇他的肩膀,对上一双迷离的眼睛。 “犯困了。”周逾的嗓音很低,不如平时清晰,听上去没睡醒。 他到水龙头下开了水冲了一把脸,“早点睡,别等我了。” 随后是关门的轻响和细细的水流声。柳小妙抱着枕头,翻来覆去。睁开眼,望着窗外落到地板的白色月光。 电脑的显示屏亮着。她披着衣服爬起,下床看了一眼。 “许雅雯的研究报告!” “批阅得好细致,每页密密麻麻,连格式都改过了。” 隔行隔山。专业术语,柳小妙看不懂。但周逾留下的批注,满屏红红的。心里顿时有些堵。 邮箱没关。她扫了一眼,发现了许雅雯的邮件。 “周学长,谢谢你关心我。中秋晚上,我们约好的视频错过了。这么晚打扰你休息,对不住。” 短短几十个字,经过精心编排,很成功地营造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第148章 一周一见太少了 自己的男朋友,她信得过。 何况,许雅雯各方面条件出类拔萃。要真能拿下周逾,还缺机会吗?早在七月初南下支教那会就成出入成双了。 她是一穷二白的北漂女。每天为生存奔波,踏实搞钱才是睁眼要琢磨的大事。绝不没多花心思在恋爱上。 眼不见,心不烦。柳小妙的视线移开,随着步子一并远离了电脑。 房里很安静。她有些口渴。拿了桌上的紫砂壶,倒了一杯周逾睡前泡好的绿茶。面朝敞开的窗户,翘起二郎腿,慢慢地喝。 月朗星稀,黎明尚远。 黑夜果然比白天长,要难熬得多。 浴室的水流声渐渐小到听不到了。抬眼看去,磨砂玻璃门,映出一个男人挺拔的轮廓。 柳小妙盯着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身形,脸越来越红。 “咔!” 锁声响起。 周逾以她猝不及防的速度跨出了浴室。 两人的目光无声息地撞在一起,彼此都有些窘。 他怔了怔,低头拉紧了裹在下半身的浴巾。 紧致的腰线和胸肌,一览无余。看得她心跳加速,喉咙里的茶水哗啦一顿,差点呛住。 “没睡?还是睡一觉又醒了?”周逾凑近,脸上的水珠未干,添了几分性感。 “口渴,睁眼起来喝茶。”柳小妙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清香,沁人心脾。身体仿佛也变轻了,抛下了很多心累的杂念。 一杯不过瘾,又要倒第二杯。却见他抬起湿漉漉的掌心,按住了她的小手。 “绿茶提神。白天喝不错,夜里影响睡眠。” “我就对咖啡敬而远之。这茶叶除了好喝,其余无感。是毛尖,还是龙井?” “峨眉竹叶青。喜欢喝,就拿些去公司。” 柳小妙没有品茶的雅兴。凭直觉,断定是一种名贵的茶叶。比起公司茶水间的免费茶叶包,味道好了不止百倍。 “不用,不用。在你这偶尔喝喝就很满足了。上班时间我也没功夫耐心冲泡。暴殄天物怪可惜的。” 周逾唇角一勾,笑出声来:“我也是用的懒人法。茶叶横竖都是泡了喝的。冷水泡着就行。” 夜已深了。 他擦着头发梢流下的水滴。似乎落在她心上。 吹风机吹过乌黑的发丝,他的侧颜比白天更好看。 她期待地回到床上。洗完澡,吹干头发,换了睡衣就该躺下。 也许是新换的双人床太大。一个苗条的人躺着,连半边床都填不满,才会有种空空的感觉。 然而,周逾放下吹风机,套上睡衣径直走到电脑前。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敲击。全然不见一丝困意。 “睡吧。熬夜不好。”柳小妙强打着精神,唤他。 “我还要工作一会。”他的视线不离屏幕,“老婆先睡。” 喊了几次。都坐着不动。 终于,床边安静下来。她不再喊他。独自蒙着头,面朝窗户,像是睡着了。 周逾眼睛一眨不眨,从头到尾检查了三遍。终于完工。 鼠标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洗澡的那十来分钟,竟然攒了一大堆未读消息。 “周学长,辛苦了。我们近期约个时间面谈好不好?” 她用公事绑定他? 许雅雯的最后一条留言停在了十一点半。她是个懂分寸的女子,到了入睡的时候,即使有很多很多话要说,也就是点到为止了。 打开邮箱,一键发送。如释重负地合上了电脑。 这篇报告,每一页都改得细致,争取一次批阅就足够。毕竟,不想再来回收发异性的邮件。 他不爱许雅雯。只爱女朋友。出于本能,坚决要避嫌。 凌晨三点半。柳小妙微闭着眼睛。身侧有了动静。熟悉的体温靠拢。抱紧了她的后背。 她拼命压着眼眶里的泪,尽量保持不动。为的是让枕边的他以为自己进入了梦乡。 柳小妙和周逾躺到天亮。她一整宿都失眠。他睡得晚,却睡得很沉。嘴角的微笑迷人。像孩子一样不设防。在她的眼里,却是另一种风景了。 上班前,早高峰堵车来临。 望着前边路口等红灯的长长车队,周逾略有些焦急。 “小妙,抱歉。我贪睡,出发比平时晚。可能会害你迟到。” “没关系。昨晚忽然想回自己的宿舍常住,你睡够了再起床。不用迁就我的时间。”她边说,边用眼角余光瞟向他。 “可是,我习惯了你在身边的日子,这样做不行啊!” “周末见面,一周一次。很多同城的情侣都这样。一个朝阳,一个海淀。有的距离更远,一个月才见一次呢。” 听她轻描淡写,周逾的心中早已浪涛翻涌。 “一周一见太少了。周五晚上住到周一早上,好吗?” 活了二十六年,买东西从不看价。第一次讨价还价,斤斤计较,竟然是为了争取和心爱的女孩见面的时间。 他甚至觉得,如果和她相处的时间可以拿金钱来换就好了。无期限续费,省时省力。当着柳小妙的面,话到嘴边又难以出口,说了会脸红。 “周六相见,周日晚上回去。你平时住校园,到了周五周六也该回家,不让爸妈担心。” “他们现在就只操心一件事,”周逾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我何时带你回去。要不我们这周就一起见面?” “给我点时间准备。时机不到,不好意思上门。” 周逾没听懂她的意思。以为是怕羞,是女孩子的矜持。 “放心,我不会跑。除非你厌烦我了。”他开玩笑地做了一个抬手抹泪的动作。 柳小妙欲言又止。怕的是她和他之间与生俱来的阶层鸿沟。在婚前凭自身努力,能缩小到何种程度?目前一切不是很明朗。 晚间,如愿坐班车回了五环外的公司宿舍。 刚和高燃在周边简陋的小吃店买了充当夜宵的卤凤爪和五香花生米,手机就响了。 “喂--” “我,老朋友了。” “有事吗?我在和室友出来买夜宵,在楼下站久了怕下雨。” 沈峻怔了一下。听到“室友”,不是“男友”,立刻喜上眉梢: “你和他不住一起?真是太好了。” “怎么个好法?说说看。” 第149章 下雨天,闹翻天 办公室就剩下他一个。沈峻很享受无人打扰的自在。手指在屏幕飞快一划,开了免提。 电话里的语气和咬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柳小妙故意讲的反话。他却乐不可支。两条长腿架在桌上,叛逆和洒脱并存。 也许是被开头的兴奋冲昏了头。他宁愿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去解读从她嘴边流出的信息。 皓月当空的晚上。连空气都感染了秋天的浪漫。难以让人不浮想联翩。花前月下,妙龄女子难道不是应该与男朋友一起,做成年男女之间该做的事? 约了室友外出买夜宵,同去同回。男朋友撂一边,不像是热恋中的姑娘干得出来的。 他信手拈起一支签字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逗她: “女孩子婚前不同居,好处多得数不清。不用替另一半干家务,省下大把的时间给自己打扮,逛街,充电......” 柳小妙憋着笑,打断听筒里的滔滔不绝:“哎,说得好像你是女孩子,感同身受一样。” 和周逾住一起的日子,前前后后加起来,不到半个月。 洗衣服,拖地板之类的体力活,从来没做过。 挂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神仙仪态,那是给不明真相的外人看的。实际上这个男人很宝藏,只有她想不到,没有他学不会。 她自小被母亲训练得家务全能。吃的苦多了,反而享不了福。 到了周逾这里,除了做做简单的早餐,大部分时间都闲得发慌。 外衣内衣,一旦换下,就被他收走放洗衣机。洗得干干净净,烘干,叠得平平整整。她只要打开衣柜拿出来穿就行。完全不需要操一丁点的心。 最近,周逾似乎对做早餐上了瘾。每天都要抢着进厨房。那双好看的手灵活地变出烤面包,寿司卷,现炸小油条,馄饨......还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点心。 然后他得意洋洋地站在桌边,向她展示香气四溢的大碟小盘。 柳小妙握着手机,走了神。满脑子都是周逾的各种好。 她被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身在福中不容易觉察。今天下午回到五环外集体宿舍,才猛然发现,自理能力严重退化了。 想煮粥,厨房里一没大米,二没电饭煲。菜刀菜勺砧板都没瞧见。 唯一的厨具是高燃慷慨分享的水果刀。秀秀气气,没巴掌大。 切西瓜,切菠萝,切芒果不在话下。但晚饭拿盘水果来凑,中看不中吃,实在不饱肚子。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一个不会下厨,一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最后商定一同出门搞些食物,充当夜宵解解馋。 回味了周逾的种种好,柳小妙狠狠心说服自己,不可心软。心软了就容易滋生偷懒的思想。对于白手起家的奋斗初期,偷懒堪比烈性毒药。 看她一时不出声,沈峻先发制人地笑笑: “今晚不用值夜班。一个人待在家,也怪没劲的。我来你们的宿舍转转?碰到合适的女孩,也好介绍给派出所里几个单身的小兄弟们。” “我室友名花有主,谢谢你的好意。没啥事,就再见喽!” 柳小妙的手指蹭到了屏幕上的挂断键。只差轻轻一点就能结束通话。出于礼貌,这个主动权让给沈峻。 不料旁边站着的高燃兴致盎然,凑到手机前豪爽地喊: “我的个人问题解决了。可还有好几个急找男朋友的姐妹呢。优质男生,当然要多多益善!帅哥们,别害羞!来吧!来吧!” 人如其名。她吼一嗓子,激情澎湃。沈峻的耳边仿佛呼啦啦跑过一大群马。塔塔的马蹄声在脑海中回荡。 他本意是借此理由来看望好久不见的暗恋对象。奈何她的室友太过热情。光听声音,就不难猜到,那头在摩拳擦掌,暗中似乎要策划一场相亲局了。 高燃笑眯眯地望着柳小妙。要不是两人手里各自拎着沉甸甸打包的餐盒,原地就要来个大大的拥抱。 “小妙,他答不答应?” “我没问题!”一个低而有力的男声响起。沈峻又抢在了柳小妙前边。 一唱一和。她没法推辞了。公司财务部是妥妥的娘子军。清一色的女性,一半都单着。说个个都恨嫁,或许也不是夸大其词。 “沈警官,你来之前可要想好了。不许祸害人家姑娘,也不许中途反悔的。” 出于对朋友的负责,柳小妙悄悄在微信上留了有几分危言耸听的告诫。本意是要他知难而退,不要来阴盛阳衰的宿舍凑热闹。 “没事,闲着也是闲着。我的单身问题也是问题呀。在线求宿舍地址截图。” 厚脸皮一个。她在心里暗暗骂他,硬着头皮发了位置截图。 小雨纷纷落头上。两个女孩赶在雨点变大前进了屋。 高燃打开堆在沙发上的购物袋,掏出两听菠萝啤酒摆在桌上。 “雨下得可真猛啊。窗玻璃都打得噼里啪啦。他真的会来?不是逗我们吧?” “来或者不来,看天气。也看人家的心情了。”柳小妙笑笑,提起筷子夹着塑料餐盒里的卤鸡爪摆盘。 新店开业。老板给漂亮年轻的女孩子们多送了一些卤味,指望她们多多惠顾。爪爪和花生整整摆了三大盘。 “要全吃了,每人肚子上长二两肉。”高燃自嘲地摸摸练瑜伽的平坦小腹,“没冰箱,过不了夜,浪费又可惜了。” “偶尔放纵大干一顿,身材也走不了样。吃圆了肚皮,一起转呼啦圈。” “好吃!”房里响起啃鸡爪的清脆响声。 快十点了。柳小妙抽出纸巾擦了擦油光光的手指。看向打着饱嗝的高燃:“吃不动了。算了吧。” “撑到嗓子眼了。不浪费。”室友豪气地喝完最后一滴菠萝啤。而她的那瓶只少了一小口。喝不惯。 “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来客人了。雨大得比喷头出来的水还过分。打了伞也要变落汤鸡。” “也好,免得被一桌的碎骨头和花生壳,还有我们俩的衣冠不整吓哭。”高燃笑得身子前俯后仰。 她们脱去了裙子和裤子,只留了贴身的衣服在地板上蹦蹦跳跳。 正闹得起劲,门忽地叩响。 第150章 抢着做红娘 “谁?请问是送外卖的吗?” 手舞足蹈的两个女孩顿时停住动作,异口同声地问。 宿舍楼常有外卖送错门。要是对方说“是”,就马上核对房间号。免得小哥辛苦一场白忙活,落得被平台罚款。 门外有个男生笑得很大声,“哈哈,正是在下!” “你点的?”柳小妙望着高燃。 “没,”室友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我很久没点单了。” “我们没叫外卖,你送错地方啦。” “嗯哈?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还是故意假装的?” 男生不买账,也没有走的意思。一边叩门,一边笑得更加放肆。 活像古装剧里摇着扇子登楼的反派,强抢民女的派头十足。 不过,这个反派好像并不坏。笑够了,颇有礼貌地一再请她们开门。 高燃心一软,低声问:“小妙,是和你打电话要来做媒的帅哥吗?” 柳小妙心中猜到是谁。左手扶着发胀的额头,右手食指凑唇边:““嘘!就说咱们要关灯睡觉了,让他回去。” “既然不是流氓,我们也别折腾了。” 高燃的手按住门锁。 即将旋开的刹那,柳小妙及时拦住:“慢着!安全起见,咱们窥一下。” 她趴在门上,屏住呼吸,视线塞进小小圆圆的猫眼, 猫眼真是一件实用的伟大发明。和手指头差不多粗细,却能看清沈峻的整个缩微版。 外边的雨比想象的还要猛烈。他撑着伞。披一身很酷的黑色雨衣。雨衣帽檐滴滴答答地淌水。 高燃也好奇地贴到猫眼上。 虽然雨衣遮住了来人的半张脸,也不影响她的兴趣: 一个年轻男生,二十来岁,帅得人神共愤。如此养眼,多让他在门口站一秒,都是浪费。人畜无害,干脆放进屋里算了。 “咔!”门开了。柳小妙怔了一下。只见高燃的手从锁上收回,朝她羡慕地笑: “原来是你男朋友!超帅啊!上回看到个侧颜,就觉得好看极了。” 柳小妙脸涨红,握紧双拳:“燃燃,我和他就是普通的朋友。以为他电话里无聊说着玩的。哪知真的来了啊???” 室友误会了。想想也不奇怪。那天她和高燃站在路边等男朋友的车。大概先看见的就是穿休闲装的沈峻和他的沃尔沃。 当事人倒是不难为情。他抬手摆了摆,慷慨且潇洒地一笑:“我是他的朋友。比普通的要亲一点,比恋人要疏一点。” 高燃听进去前半句,后半句就当时沈峻害羞,承认得低调。 她更关心的是,沈峻在电话里满口答应过的帮姑娘们牵红线,是不是认真的。 “帅哥,还记得给咱们部门姑娘介绍男朋友的承诺吗?” “这么大的荣幸,记性再差也不敢忘。赶紧建群,把有意向的姑娘们都拉进来。”沈峻煞有其事地抱拳。他没空手而来。门边摆了满满的两大包礼物。 “太好了!”高燃兴高采烈,抓过桌上的手机,跑到阳台挨个姐妹打电话。 “你真是来牵红线的?”柳小妙一脸严肃。如同小学班主任,警惕地盯着讲台下随时会在课堂捣乱的调皮蛋。 沈峻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节假日加班是家常便饭。哪来闲工夫做红娘。只有退休的阿姨们乐此不疲。 “不然呢?来骗婚?”他得意地扬起头,嘴角的笑意更浓。 “我七月份在派出所,看墙上贴的都是彭警官这种大叔。二十出头的警员就只瞧见了孟倩,小伙子好像一个也没有?” “你毕业要入职,警校毕业生难道不要找工作?”沈峻不以为然地看向她充满怀疑的眼睛。 他胸有成竹地点开手机,当着她的面,一张张照片放大: “如假包换的小年轻。长相端正,没有花花心思。要真能成,我就请大家的客。” 话都说到这份上,柳小妙也不好责备他荒唐。语气里夹带真诚,耳朵不聋,还是听得出的。 相亲群不到两分钟就建好了。高燃乐滋滋地当了群主,顺道把柳小妙也拉进群凑热闹。 她一瞧群里显示的人数,瞬间就头大了: 除了她俩,居然有五个女孩。沈峻展示的照片,也就三个男生。就像分桃子。一人一个还不够分的。 柳小妙的眉头蹙在一起,心里好像有面鼓在敲。 沈峻瞥了她的手机屏幕一眼,猜到蹙眉的大致原因了。 “没事。相亲不成情意在。这年头,没有女孩子会反对多一个警察朋友的。” 高燃从阳台杀到客厅。看到他们坐的椅子分开至少两米远,忍俊不禁: “我回来了,你俩怎么坐得这么远?我在场不好意思?” “相亲可以开始了吗?小妙,拉我进群吧。” 柳小妙白了一眼沈峻。 碍着高燃的情面,她硬着头皮邀请他进群了。警惕顿时升级到了最高防卫级别。生怕他头脑发热,大大咧咧乱点鸳鸯谱。 “姑娘们,晚上好。我们是人民警察。”这一开场白,怎么听都不对味。高燃捂着嘴在旁边笑得前俯后仰。 柳小妙手一滑,不小心发了一个流汗的头像。紧急撤回。 沈峻一本正经地当起了月老。三张男生照片,一一呈现。 “有山东籍的,河北籍的妹妹吗?如果有,恭喜你们找到了老乡。” 群里安静。正当柳小妙和高燃觉得没戏,忽地五个女孩齐刷刷发来了语音。 “快给我们联系方式!” “我也是河北的,介绍河北的小哥哥!” “河南的小哥哥有货吗?” “小哥哥太少了,再多抓几个进来!” “我们周末搞个集体野餐怎么样?” 大获成功。柳小妙擦着额头货真价实的冷汗,瞟向沈峻。他笑得双眼眯成好看的弧度。像极了得道成仙的千年狐狸精。 “姑娘们长得美,又热情。我会转告战友们。周末天气好,要他们有空的尽量都参加。”沈峻真诚抱拳,在群里向美眉们致谢。 以为他是借口相亲来胡闹的。没想到这个业余月老是奔着帮助兄弟们脱单来的。 柳小妙如释重负。不知是不是太敏感,她总觉得沈峻的视线很低。低头朝自己身上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第151章 自己的男朋友看得更顺眼 窗外的风吹进房间。带着雨水的凉意和潮气。 柳小妙的腰部,光光溜溜露出一截。冷风扑上去,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她羞赧地往下用力扯短小的背心。急急忙忙遮挡白花花的皮肤。 沈峻丝毫也不避嫌。或者就是故意的。一眨不眨地欣赏着她手忙脚乱的动作,好像在看别样的风景。 粉色小背心是打底的。紧绷绷,还特别薄。在上班时根本不敢单穿。 刚才和高燃关门吃夜宵吃嗨了,身上热出汗来。保守的柳小妙才脱去了外边的衬衣。任由一件背心裹着苗条的身材,在小小的地方凸出了迷人的曲线。 要是没有先入为主的不正经印象,她不会这么快就发现沈峻在默默地偷看。 这家伙容易得意忘形。给一些阳光,又不正经了。不,是一直没正经过! 怒气直冲胸膛。柳小妙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不舒坦。当着高燃,开口骂人不太合适。只得咬咬牙,忍住冲到嘴边的咆哮。 “沈峻,还不走?!” 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带着愤怒的火苗,朝着他发出分明的警告。 “远远没玩够,差十五分钟才一小时呢。”沈峻厚着脸皮,一副要赖在这里待满一小时的架势。 “提前完成了,趁早回去。天黑了不安全。”柳小妙见他无视警告,被迫软硬兼施。 “我一个大男人,不怕劫财劫色。要是碰上了不法分子,顺路还能为民除害。何乐而不为?”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气咻咻绕到身后。不顾男女有别,隔着衣服就铆足了劲推着他往门口走。 “干嘛?”沈峻存着一丝侥幸。 “送客!”柳小妙斩钉截铁。不由分说开了门。 高燃看着他们,越来越憋不住笑。 一个倚靠着门不愿意离开。另一个催着要走。一前一后,挣扎与反挣扎,拉拉扯扯,像看戏一样有趣。 趁其不备,柳小妙使出洪荒之力猛地一推,又反手关门。成功地赶走了试图安营扎寨的沈峻。 “呯!” 扫地出门。 他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笑嘻嘻地朝着屋里喊:“叨扰二位姑娘。后会有期!” 少了一个嘻嘻哈哈的大活宝。房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柳小妙长吁一口气。慢慢拿了扫帚,假装镇定打扫卫生。 高燃也挥动抹布,边擦桌子落下的卤菜汤汁,边羡慕地看向她: “你俩闹别扭的样子可真甜!发了这么多糖!多亏我不是单身汪,不然给活活虐死。” “我和沈峻就是普通朋友。哪来的糖发。” “恋人最初都是从朋友做起的。他一进门,眼睛就分分秒秒没离开过你。如此深情款款,把我狠狠震撼住了!” 她低了头,也不知该怎么辩解才足以让室友信服。加大力气舞动扫帚。扫得满地鸡爪骨头刷刷作响。 “我对他没那个意思。可以对天发誓。” “那他是一厢情愿?”高燃困惑地问。 柳小妙怔住。手里的扫帚“啪”地掉落在地。 “他没和我说过。” 心不在焉捡起,眼睛却看着门口。扫了几下不对劲,一瞧才发现扫帚拿反了。 她不安地看了看室友。生怕陷入更深的误解。 高燃一屁股坐椅子上闭目养神。实际上也在费劲地琢磨她和到访男客的关系。 想了片刻,才拍着脑袋恍然大悟: “难怪你很在意被他看到腰,发大火要赶他走。我粗心又愚钝,还以为是男朋友来了呢。光顾着替你高兴,差点还要留他多玩个把小时。抱歉,抱歉!” “唉。沈峻这家伙,心眼不坏。喜欢不拘小节地瞎闹。下回坚决不能放进屋。有事下楼到宿舍大门口聊。” “小妙,上回我们路边等男朋友的车,后来是谁开车接你的?”高燃想起前天的事,又困惑了。 开车的那个男人,和今晚的客人太像了。哪怕柳小妙一口否认,她还是抵不住好奇心。 “我的男朋友。他的车比沈峻的车晚到十来分钟。” “明白了,这个来了是备胎,那个没来的是正牌。” 高燃很快就捕捉到了关键点。 “不,沈峻不是备胎。”柳小妙面红耳赤地纠正,“是我的朋友。” 额,到底是哪种朋友??? 高燃后悔没在大学选修逻辑学,绕来绕去,都绕迷糊了。 “得了,”她抓起柳小妙没喝完的菠萝啤,哗啦啦倒进自己的马克杯,“这么帅的男人,当备胎太浪费了。你若不要,就在群里通知一下单身的姐妹们。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她尴尬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突然忘了一干二净。 有的话是不好意思直言的。沈峻在相亲群里的身份,是她的“男朋友”。 如果爆料他单身,群里肯定要炸锅。说不定高燃部门的姐妹们眼前一亮,壮着胆子个个冲着他去。 洗完澡,两个女孩各自躺床上。相互望着,心照不宣地笑。 她们的大脑皮层处在高度兴奋状态,眼睛睁得比开会时看ppt还大。妥妥失眠的前兆。 恋爱中的女人,睡不着最想干什么? 十有八九,不开灯,借着月光的照明,压低声音聊男人。 “小妙,你的正牌男友帅,还是沈警官帅?”高燃半坐起来,托着腮,歪着头,双眼兴奋得像进了火花。 她的好奇心只增不减。 毕竟,沈峻被看成备胎,实在大大出乎意料。备胎都如此好看,还深情款款。敢问正牌男友得多帅多优秀,才能接得住这种百里挑一的强劲对手? “我觉得,自己的男朋友看得更顺眼。”柳小妙低调地提起周逾。嘴角的笑容都是情真意切。 “可以视频吗?”高燃小声问,“我躲旁边,悄悄瞟一眼就行。今晚得看到沈警官的竞争对手有多强大,才会从他眼皮底下偷走了你的心!” 无疑,室友有了先入为主的好感。用脚投票都要站沈峻的队。 柳小妙哭笑不得,从床头一溜而下,拿起桌上的手机。 难以置信!微信聊天框里,周逾的消息一条也没有。 难道就一点话也没想过要和她说? 第152章 今天的他和平时不同 “小妙,”高燃看了一眼闹钟上显示的时间,“你男朋友睡得可真早。十点半就不接电话了。我们也睡个美容觉,把恼人的黑眼圈消灭掉。” “燃燃,晚安。”柳小妙的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手越过床栏,朝对面同样高度的床挥了挥。 室友的好意提示,化解了面子上的难堪。 只有她内心明白:早睡作为自己男友不接电话,不发消息的理由,太苍白无力。 生了一颗敏感的心,无法免俗地夹带着一些不安和担忧。在静寂的长夜,因为迟迟等不来在意的电话,平添了深深的烦恼。 平顺的呼吸节奏,开始变得凌乱。 挣扎许久,毫无睡意的大脑,努力抑制一切乱飞的猜测。 周逾是名副其实的资深夜猫子。放长假的七天,为了将就她,才夜夜睡在了十二点前。假期一过,立刻就开启了晚睡早起的生物钟。 十点半,效率和精力双双大爆发的黄金时刻。以他的兢兢业业,怎会纵容自己无事可忙。哪能如此早就歇了? 睡不着就容易胡思乱想。 鬼使神差,脑海里闪过一个女人的名字:许雅雯。 一个和周逾同乘火车回北京的漂亮姑娘。后来的日子里有意无意在她和他之间刷存在感。似乎特地要让她某天知难而退。 潜意识里,柳小妙没办法不把许雅雯视作情敌。哪怕目前未曾露出蛛丝马迹,哪怕周逾对她百依百顺,她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床上左右翻了七八次身,还是拼凑不出对方的相貌的完整细节。 只记得这个女孩身材高挑,窈窕,有一头丝绸般光滑的头发。吹弹可破的肌肤,风中摇曳生姿的高跟鞋和粉色连衣裙,真是令她羡慕不已。 当时深入人心的震撼,和这种震撼在她身上催发的自卑,犹如在昨日。 那位亲亲热热喊她男朋友“周学长”的姑娘,货真价实配得上标致二字。 本来,出于毕业后无法深造的遗憾,她很仰视名校的高学历女同胞。碰上才貌双全的,更是要佩服得五体投地。 然而,印象就坏在许雅雯擅自接听过她打给周逾的电话。语气并没有显露锋芒,甚至是比较礼貌的。但客气之外,隐隐约约传递了大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挑衅的暗示也好。宣战的明示也罢。柳小妙的心绪被搅得七上八下。 辗转反侧到凌晨三点,再耗下去天恐怕都快亮了。双手扯过被子盖住头顶,凑合一觉。 迷迷糊糊的,她好像一直握着手机。晨光尚未熹微,振动嗡嗡地响了,本能反应就是周逾打来的。 她激动地按下接听键,却首先听到一个女人在嚎啕,一声声肝肠寸断。 男朋友的手机,哪来女人的哭?! 莫不是自己眼花,误接了陌生来电? 还是过度紧张出现了幻听?! 柳小妙不顾头昏脑涨,挣扎着爬起,瞪大眼睛瞅着屏幕。 眼底闪过惊诧,惊诧又淹没在无边无际的困惑里。 号码,真真切切是他的…… 她冒着冷风溜到阳台,轻轻地发出一声“喂”。 那头,很多仓促的脚步在来来回回。密集如雨点。 她哆嗦着抱紧自己,默数着时间,终于等到了他的回应。 “小妙,对不起。不小心碰到了手机,天不亮吵醒了你。”周逾的声音低沉,疲惫。短短几个字,却让她差点凉了的心温暖起来。 “周逾,发生什么事了?” 一阵沉默。柳小妙的血液紧张得几乎要凝固。 他似乎不大愿意告诉她真相。问或不问,一样的结果。 “我敬爱的导师,刚刚去世了……” 导师?她闭上眼睛,努力想了又想。毫无印象。 周逾从不和她谈学校的人和事。他的工作内容和人际关系,她完全一无所知。 “需要我来帮忙吗?”柳小妙揉着眼睛,手心湿漉漉。她哭了。心情和他一样变得沉重。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不清楚他导师的性别。也不曾听他提过只言片语。 但听语气悲怆至此,师生情谊必然真挚。 “这场告别仪式只限于弟子,家人,并不公开。殡仪馆的车到了,我还有些事要忙。你好好休息,天亮了还得上班。” “节哀,保重......”一句叮嘱,字字沉重。柳小妙绷不住眼泪,和他一起悲伤。 周逾热泪盈眶,哽咽道:“谢谢你如此理解我。” 他拿着手机,想和她说再见,身后传来一个柔柔细细的女声: “周学长,下雨了。我有伞,一起走!” 周逾微微侧头,与撑伞女孩的目光无声相撞。 许雅雯一袭肃穆的小黑裙,挽着头发,慢慢走向他。抱着一大束白色的秋菊,在秋天凌晨的冷风里站得笔直。 她泪眼汪汪,抿了抿嘴角,“父亲在外地考察,赶不回。刚听到噩耗,一再叮嘱我亲自到场。可以吗?” “跟车需要师母同意。我做不了主。” 周逾沉浸在悲痛中。全然忘了和柳小妙的电话还在进行。 他从来都把结束通话的主动权交给她。而她舍不得挂断,担心他过度伤心会影响身体。 偏偏这种执着没什么好报,反而被钻了空子。许雅雯的声音骤然落在耳畔,如同下了一场猝不及防的冰雹。 她叹息一声,颤抖的手指按在屏幕左侧的红键上。 半睡半醒之间,接连不断地做噩梦。 光脚在雪地里走,冷得两排牙齿碰得咯咯响。 滑倒在悬崖边,抱住一块尖锐的岩石,命悬一线, 肉体所受的痛苦,惊得她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一头一身都是淋漓的冷汗。 “周逾,你是爱我的,是吧?” 柳小妙喃喃自语。裹紧被子,抱住枕头,望向渐渐亮起来的窗户。 回答她的,是阳台上吹过的一道道秋风。 降温和大风天气,不请自来。不知周逾穿了外套没有。也许他开车,车里空调温度舒适,不会着凉吧? 今天的他与平时不同。真性情流露,一会是埋头悲伤的少年。一会又变回有担当的男人。两个他,她都喜欢。 第153章 右手边座位只给女朋友 “妙妙,醒醒。闹钟铃响三遍咯!” 两只细腻的手指轻轻捏住了柳小妙的鼻子。她憋得直晃脑袋,眼睛也一下子睁开。 高燃大功告成似的,转头忙自己的去了。 枕头像是年糕做的。粘着她的脑袋和脖子,横竖懒得起身。 赖床三分钟后,支棱着爬起来。浴室里发出窸窸窣窣,室友在洗漱。看来两人的起床时间半斤配八两。 “燃燃,几点了?”声音黏黏糊糊,典型的没睡够。 高燃嘴里咬着牙刷,两腮沾满白色薄荷味的泡泡。腾出拿漱口杯的手,朝她比划数字七。 七点。若是像董茜茜住在公司附近,一小时绰绰有余。慢慢悠悠穿衣梳头。去人多排队的早餐店美美坐下吃一份杭州灌汤包。 宿舍在五环外,班车七点半出发。难怪高燃顾不上说话,洗漱完就匆匆忙忙化妆,换衣。 柳小妙拿起台面上摆的漱口水,咕嘟两三下完事。拧开龙头抹了抹脸,扎个马尾一分钟。 两人步子一致出了门。赶在发车前一分钟入了座。 高燃一靠到椅背就呼呼大睡。大腿上放的手机还停留在未退出的游戏页面。关灯后,躲被窝和男朋友打游戏到凌晨,困意浓烈。 二十来个妙龄女子,她们是班车上的主力。四周都是精心装扮过的面孔。唯有柳小妙顶着一张素颜。显得和公司新人们营造的班车文化格格不入。 她脸上没涂抹,反而自在。喝水不担心口红掉色,揉眼睛不怕眼线和睫毛膏沾手指。 早高峰无一例外的堵车。半小时才从五环外挪到四环边。离公司所在的北三环还差一半多的路。 姑娘们瞌睡的瞌睡,补妆的补妆。还有不少吃早餐的,聊天的,视频的,还有直播的,弄得班车热闹哄哄。像极了杂乱无章又五花八门的集贸市场。 一个镜头从后方伸来,悄然对准了柳小妙。她专注地看着手机,点开了微信朋友圈的新动态。 周逾发了一条动态:先生走好,风骨犹存! 配图是最后一次和导师在荷塘边的合影。 这是他朋友圈发的第一张照片。夏末的荷塘,一半是摇摇欲坠的残荷,一半是生机勃发的新荷。 她叹息了很久,终于在聊天框里留言:你还好吗? 西五环。通往八宝山的那条路,空旷又凄凉。起风时,路边卷起的枯黄梧桐叶,让周逾产生了一秒入冬的错觉。 他开车跟在灵车后,压抑着心头的悲伤。 车里坐着师母和导师的小女儿,两位交情甚笃的师兄。 还有后排郁郁不乐的许雅雯。她的宝马座驾是红色。很犯丧葬忌讳。 她带着白花,识趣地打车到了医院。先见周逾,再代表未能从外地赶回的系主任父亲慰问导师的家属。 握手和言谈之间,落落大方。完全没有一丝学生妹的怯意。 然而,征得家属同意,准备一起去往殡仪馆,端庄得体险些就土崩瓦解了。 在场的车只有两辆。许雅雯本能地跟着师母她们朝周逾的保时捷走。 师兄们身材高大,加上母女,一车就装得差不多了。 她的手刚碰到前边的车门,就看见握着方向盘发呆的他条件反射般的转过头。 目光清冷,语气坚决: “副驾驶的位置不可以坐。委屈你到后边挤一挤。” “周学长,我和你的师兄们紧贴着挤在一起,不太好。” 许雅雯委屈巴巴,双手叠在腰间。小黑裙贴身且短。 要是他不同意她坐副驾驶,就是当着两个成年男性的面为难一个未婚姑娘了。 周逾看向后视镜。师母和小女儿之间,近一尺的宽。能容得下一个体量苗条的人。 他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只不过指尖方向朝后。 “我不想去……”后半句,自己都觉得理亏。 “非坐我右手边不可吗?”一句话问得她哑口无言。 “姐姐,来,我坐妈妈膝上!”十二岁左右的孩子,眼睛泪迹未干。也从前排男女的僵持中,看到了异样。 两位师兄忙着看手机,听完并拢膝盖。尽了力给她腾地方。 许雅雯的眼底瞬间一暗。失落却又不甘心。 犹如爬了九十九级台阶,摸到第一百级边沿,忽而踩空跌落。 不,是被好心办坏事的小女孩拽下来的! 功亏一篑! 她的秀气樱桃唇像挨了针扎似的抽了抽。 闷闷垂下睫,水光潋滟的眼睛噙着只有自己才懂的热泪。坐到母女俩旁边的偌大一块座位。低声说:“谢谢!” 幸好她们给了她台阶下。周逾坚决不答应她坐副驾驶位置。要是后排的四位也不收留她,就得另寻车辆。 黑色丰田suv,由导师的儿子开。坐着寥寥可数的亲友。 如果是周逾开车,她并不很排斥和素不相识的人同行。但是,司机换成别人,她凭什么要忍? 周逾一路开到目的地,并不知马路上有一辆不起眼的车暗中悄悄尾随。 上午的告别仪式很简短。十来个人低头绕着灵堂一圈,默默对着花丛里的相框鞠躬,谁也不想多说话。 导师走得突然。中秋那天回家途中接到师母电话,说是突发呼吸衰竭进了重症监护室。 他无能为力在门外,趴着玻璃往房中看。只见一大堆维持生命的仪器在闪光。 仅仅隔了一天。生命逝去。他在悲痛之际,得到了柳小妙的理解和关心。人生在世得一知冷暖的伴侣,何尝不是最大的欣慰。 两张照片,从不同的时间,地点拍摄。审视它们的,却是同一双犀利的眼睛。 “陪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是谁?尽快查清。” “行。坐班车的这个女人要继续盯吗?” “暂时不用太关注。全力调查穿黑裙的。” “他的地下女朋友,到底是哪一个女人?” “急什么。好戏还没拉开序幕,就熬不住了?” 班车到达公司,八点二十。柳小妙收起手机,轻轻拍醒高燃。 她们挽着胳膊,走进写字楼。食堂打包了茶叶蛋和煎饼果子,从电梯拎到了办公区。 第154章 好端端的送防身武器 柳小妙搁了早餐在工位。拧开一瓶橙汁。习惯了大半个月的一个人办公。没有同事在场,自由自在。她的吃相也变得随心所欲,百无禁忌。 高抬起一条腿,边喝边做拉伸运动。毕竟一坐得一整天,腰椎和颈椎吃不消。 “学过舞蹈么?”冷不丁,磁性的男声从外边传来。 吓得她缩回搭在腿上的手,双腿并拢,站出了军训的姿势。 门没关。这些天也少有一大早来打扰的。尤其是来得比普通员工晚的程天宇,八点半前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她视线所及的一亩三分地。除非走错门,或别有用心。眼前的不速之客显然属于后者。 “程总早上好。找我有事?”出于礼貌,柳小妙忍住被偷窥的怒气,问候一句。逐客令不方便直接对着领导下。暗示对方有话就说,说完快走还是可以的。 “这么着急开工?八点半刚到。别以为埋头苦干就能升职加薪。” 程天宇掏出打火机,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点了根烟吞云吐雾。看样子是有备而来。不达目的,轻易是不会走的。 “您是要打听瑛姐?我真的不知道她的近况。”柳小妙条件反射地往后挪了挪椅子。严肃的面孔写着“无可奉告”。 “李瑛明明假期约你吃过下午茶,说谎说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他看向她。紧蹙的眉,低垂的视线。眉眼间挂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全员女性的部门,扫了一圈都没见到烟灰缸。他站起身,直接把吸了几口的香烟摁灭在墙角的空花盆。 “赵雪靓因个人原因离职。目前位置空着,你接任吧。部门合并后,新工牌上会印着‘柳主管’。” 火箭式提拔?! 新闻里看见过的现象,突然降落到她头上。 柳小妙心中没有惊喜,只有深深的迷茫。入职还不到三个月。部门大动荡,领导频繁离职,骨干同事们也树倒猢狲散。 她攥紧了胸前刚换的新工牌,心中暗自感慨。得到和失去永远都很难平衡。干两个多月,抵得上别人按部就班的七八年。 帽子华丽了,内心却更没底气了。如同市场上常见的催熟大草莓。个头大,颜色红,果肉却是空心的。自己也说不清是赶上了最坏的运气,还是最好的机遇。 当初为了转正后每月多出五百块钱,一度兴奋得睡不着。现在突然被拎到高处,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程天宇不欠她的。平白无故拔了这么高,怎会不给交易开个惊天的价码? “我只是个初来乍到的毕业生,主管位置特别不合适。您让人力资源部在官网招聘,或者从天津分公司调内部人员都比赶鸭子上架强百倍。” “公司的事,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既然口口声声强调自己是新人,就更是要多磨炼,不然永远当小白!” 程天宇重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没来得及打开的煎饼果子滚落到地上。 “抱歉。这东西就得趁热,冷了也没什么可吃的。”他踱步而去,似乎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专程告诉她马上又要升职。 “晦气!”柳小妙摸出门后的扫帚,朝着他走的方向扫了又扫。 手机来电,是周逾。 “给你订了两箱葡萄,记得早点下班查收。” “放心,我今天肯定收进屋里。” “最近有没有人刁难你?或者,偷偷摸摸跟踪,监视?”他的思维跳跃极快。上一秒还在岁月静好地送水果,下一秒就警惕万分地提醒她要小心。 “没太留意。毕竟没结仇,也不是大富翁,大明星。谁会刻意要整我?” “没有留意,不代表没有。”周逾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显示屏。 自从收到匿名邮件发的照片,他就在车上安了监控。 如果发邮件的人只针对他,为何能挑个特别容易借位的角度,在公司抓拍柳小妙和程天宇? 昨晚到今天上午。他的车跑了市内,也跑了远郊,风尘仆仆。即使没有告知任何人自己的行踪,监控依旧清晰拍到了跟踪的可疑车辆。 那车是黑色,大众的标。初看和普通私家车无异。然而车牌号却有部分数字模糊不清,像是故意用了假的。 “老婆大人,买了一套防身武器,稍后快递到你公司。即买即用,不要犹豫。” 周逾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急着送她送防身武器? “谢谢学霸哥哥关心,我自己抽屉里就有打狗棍和防狼喷雾。行走江湖的能力不差的。” “我会暗中保护你。别怕。”他望着屏幕上的车辆截图,一点点放大。 车窗做过手脚,深棕色,不透明。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戴鸭舌帽的轮廓蹲在车里。 要是现在报警,证据似乎不很充足。单凭一张照片和一段视频,警方会认为二者八竿子打不着,根本无法立案。 “我也不是吃素的,走着瞧。” 周逾的背包里,除了笔记本电脑,消毒湿巾等日常物件,添了不锈钢实心双截棍。 上午他打开包,拿优盘插电脑主机。旁边桌子的马晨阳眼前忽地一闪,像是有团银光在附近闪烁。 “小周,你带的啥减压玩具?”他忍不住凑过来,好奇地摸了摸。 “老马,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武器。” 掂了掂,沉甸甸的。马晨阳挠头,“你笔记本里有机密文件,怕被人拦住打劫?” “没什么机密。我又不是名声在外的科学大佬。谁会冒险来抢一个助理教授的包。” 周逾淡然一笑,噼里啪啦敲击键盘。 “我们是好朋友,有话不绕弯子。你胳膊上的伤是哪来的?” “假期出去玩,山上摔倒给石头划的。”他嘴上说得轻巧,暗中佩服老马的明察秋毫。穿着长袖,也从不露臂。究竟是怎么看得出有伤的? 老马的惊人眼力远不止这些。 “我在农村长大,小时候帮父母割麦子。镰刀弄伤的口子,和你这个伤形状很像。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人偷袭了你?趁早报警,君子干不过小人!” 第155章 不服,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我在明,敌在暗。防不胜防。”周逾抿紧嘴角,目光落在电脑屏幕显示的时间。 今明两天,父亲的集团总部遴选合作广告商。一串长长的入围企业名单,他略扫了一眼,光是市内知名的广告公司就有三十多个。 程天宇的公司,主业是电商。近三年才开辟了广告业务。能获得初选资格,他私下发给父亲秘书的推荐信起了作用。 能瞒住多久,周逾心里也没底。最坏的结果,父亲今天或许就会质问,为何要第二次给当初拿到北京户口就毁约跑路的人开绿灯? 正思忖着,一旁写研究计划的马晨阳忽地扭头,大声提醒: “小周,你手机响了有一会了!” 他抓起手机,脸色瞬间微变:真是父亲的号码!应对的办法还没想出来,就要兴师问罪了! “爸,您找我?”胆子再大,也不敢和自己老子硬杠。当了二十六年的儿子,周逾摸清了爸爸的脾气。来软的好说话,来硬的等着瞧。 “听说你的导师过世了?送花圈和挽联了没?”周景越语气平和。一开口,非但不让儿子难堪,反而很有共情。 “送了,也亲自去了。”周逾困惑,默默等待父亲问下句话。百忙中还有心思去管这一茬,恐怕通话目的没那么简单。 “以你自己的名义?还是你们两个人的名义?”果然,话中有话。 “我没结婚,当然不写另一半。”周逾干脆地应了。 “你找谁做女朋友,我不过问。但一定要擦亮眼睛。毕竟社会太复杂,人心也太深了。”周景越准备了一肚子苦口婆心的劝告。到了嘴边,怕儿子听了受不住,又尽量往委婉处缩减。 “爸,我找的女人,人品不会有问题。您放心忙去吧。” 电话挂断。父子俩的心底各自拧了一个难解的结。 周逾听出父亲有一大堆想问的,碍于面子没说出口。周景越也担忧儿子中了所谓的美人计。否则一心学术,对生意毫无兴趣,怎么会突然之间想起要插手集团业务? 柳小妙捡起掉地上的纸袋,摸出里边的煎饼果子。包装严实,构不成健康问题。懒得矫情,撕开袋子就要咬。 郭姐踩着高跟鞋匆匆进来,顺手关门。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份文件摆到了面前。 “这是?”柳小妙怔了怔,放下煎饼果子。目光落在一行散发出温热打印气息的白纸黑字上。 合同?! 单间公寓补贴?! “读完,如果没有意见,请柳主管签字吧。”郭姐言辞谨慎,眼底掩饰不住惊诧。 上个月还在为分集体宿舍一波三折,这个月就获得了独立公寓的补贴。好比昨日才进宫打杂干粗活,今日忽地封了贵人乘轿子。 多年的资深hr经验,直觉告诉她,程天宇的这波操作太迷。要不要暗中告诉好姐妹李瑛? “郭姐,请您叫我名字吧。这个位置我坐不来,新的称呼也不习惯。”柳小妙无奈地握着签字笔。她觉察到对方语气里的克制。尤其是想问又不敢直接问的隐忍。分明是在蚕食先前她们之间温暖真诚的情谊。 “小妙,”郭姐听出她说的肺腑之言,眼神里的不信任也消解了几分,“这话当着我说,就算了。要是被其他的同事听见,背地里不知要怎样戳脊梁骨。既然程总有心提拔,你就装糊涂,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 “赵主管才来一个月,真辞职了?”她低声问。 “半个月前就秘密提交了引咎辞职信。放假前两天悄悄走的。只是上头怕影响不好,压着没让立刻通报。” 郭姐眼里,赵雪靓“插足”了李瑛和程天宇的感情,一开始就是小三上位不光彩。恶有恶报,卷铺盖走人活该。脸上尽是扬眉吐气的畅快。 错归错。其中隐情,懂的都懂。柳小妙心下存疑,但也没多话。 低头翻开文件夹,警惕地读完三遍。找不出明显的灰色条款,才暗自松了口气。抚平纸面,逐页刷刷签名。 郭姐前脚走,董茜茜忙不迭探出头。 为了避免自己的主管打照面,硬是拿着滚烫的煎饼果子,在潮湿的洗手间藏了十分钟。 “柳主管,刘秘书托我给你带的。” 董茜茜捧着纸袋,端端正正摆在桌上。这个全新的称呼让她不适,让她嫉妒和不服。但喊出口时依旧笑容可掬。 “谢谢,我自己买了。拿走吧。”柳小妙指着咬了一口的饼。 “额,人家专门打电话让我帮忙捎的。原来买好了呀?”表面不动声色,却是用足了心眼试探。 “茜茜,我们部门的招聘计划发送到你邮箱有些时日了。尽快在今天下班前整理一份初选名单给我。” “是……”董茜茜抬起头,牙齿暗中咬得发疼。命运捉弄人么?! 七月中旬那个晚上,两个下了火车来北漂的毕业生,相遇在24小时不打烊的快餐店。她敢花钱吃吃喝喝,寒酸的柳小妙可不敢。只是想不到,这点优越感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评优,分宿舍……处处被比下去。 好不容易借助师兄的关系换到人力资源部,柳小妙却短时间又平步青云。 “程总的眼光不会这么差吧?我明明相貌出众,学历也吊打她。我比李瑛年轻,漂亮。比赵雪靓这种绣花草包有文化有能力。土包子你凭什么坐我头上啊?” 董茜茜闷闷不乐,下意识地撇着嘴角。桌对面的柳小妙看得一清二楚。 “茜茜,听说最近收到的简历挺多的。你要是忙不过来,邮件打包转发我。我自己筛简历就行。郭姐月底考核,压力大吃不消,欢迎随时回到这里。”柳小妙绵里藏针地敲打。 “不、不,我挺习惯现在的地方。招聘任务最迟后天完成!”董茜茜怠工拖延的小心思被识破。心中恼恨,却也无可奈何。和上级领导作对,没好下场。 她悻悻地离去。出了门就把纸袋丢垃圾箱,掏出湿巾用力擦手心手背的豆油和芝麻气味。 第156章 被不怀好意的盯上了 洗手间,水声哗哗响。 董茜茜红着眼,正对着龙头不停搓掌心。脖子上挂的手机又响了。 阴魂不散!才过了十分钟,已经第二次被call,简直窝火。 一个破煎饼果子,此时成了报复打击的绝佳幌子。 刚入职时刘秘书有两三回打了歪主意。宋建挺身而出护着,咸猪手才揩油未遂。她怀疑这厮成心的,要看自己出丑。 顾不上把手烘干,湿漉漉接了。 “柳主管对你送的早餐满意吗?”他呵呵笑道。 “满不满意去问本人吧,”董茜茜清了清嗓子,朝着电话撇清责任:“我只负责送,不吃怪不得我。” 下一秒猛地换成程天宇的声音:“告诉柳主管,不收就是不给我面子。看她收不收!” 妈耶,怎么是程总?!刚才的语气略冲,该不会惹恼了领导吧? 董茜茜一慌,差点咬破舌头。秘书和总裁办公室紧挨着。没准这通电话就是程天宇在旁边授意拨打。唉,这点常识,早就该想到的。可惜被嫉妒蒙了心。 她的嘴像结了冰,张不太开,也合不拢。不敢吱声。 头脑发懵之际,电话“嘟嘟”挂断。整整五十秒,董茜茜像木头人愣站在龙头前,僵直伸着双手。来来去去女同事,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宋建坐在电脑前,叼着一根吸管。边喝续命快乐水,边埋头赶招聘计划。 这不是他的分内事。纯粹为了董茜茜代劳。对面桌子,摆着鲜花,化妆包和手提包。她的人明明在公司,大清早就是不露脸。巴掌大的地方,又能去哪里? “咕嘟!咕嘟!”养生茶壶的水,烧得要见底。他连忙起身赶来,拔去插头。 手机不断跳出微信消息提示音。 瞟了瞟郭姐,插了耳机打电话。宋建趁机点开八卦群。短短几分钟,炸出一堆消息。 “钓高帅富失败,被甩了?” “一股狐媚子气。甩得好!” 他好奇地顺着消息往上滚动。手指都迫不及待地跟着一条条留言兴奋:哪位倒霉的姑娘,刚开工就惹来众人嫌。 翻到最前端,身子猛地从椅子上弹起。眼镜“铛”地磕到电脑显示屏。 被群嘲的女孩,眉眼和身材都是他闭着眼都能认出的。 左顾右盼等不来的董茜茜,竟然是躲到洗手间黯然神伤去了! 宋建扶了扶眼镜,屏住呼吸放大照片。 他心尖上的宝贝小天鹅,不知糟了什么罪,被扒光了毛丢在泥地里: 头发抓得像乱麻。眼睛红肿,目光呆滞。似乎魂也丢了。就连背后的连衣裙拉链滑到一半都没管。 很快就有眼尖的盯上露出的背部,阴阳怪气:“人家就是故意不拉,专门为了钓新的大鱼!” 宋建的拳头狠狠攥紧。眼底迸发出愤怒的火星。 一咬牙,脚步沉重往门外走。过道里迎面撞上董茜茜。 “师兄在,护着你,别哭!”他伸出胳膊做出要拥抱的姿态。 不等挨到一根头发,她就挺起胸膛,噔噔跑进了茶水间。留给宋建一个冰冷傲气的背影。 这妹子看着傻了,内心精明得很。他的嘴角泛出苦笑。 没多久,她补好妆容,衣裙整齐地回到工位。除了眼睛浮肿没法掩饰,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 “谁敢欺负我司第一美人?” 一个讨好的微笑表情。 “鸡犬升天。连‘犬’都咬人了。”董茜茜没点名。凭着两人之间的了解,他明白内涵的谁。 宋建做出“你的仇就是我的仇”架势,“哥这就替你出气。最迟明天早晨,哼!” hr要做手脚,还不容易吗? 他冷笑一声,点开柳小妙的简历。一分钟后,特长一栏,填进去“跳舞唱歌,陪酒应酬。”神不知鬼不觉,员工资料的电子版也同步更新。 “瞧吧。等着看某人出丑。据我所知,市场部能喝酒的女同事一共才三个。上月两个离职,一个休产假\/脚趾头都想得到,如今领导们的应酬,该找谁去陪?” 董茜茜看得解气,难得回了一个大大的赞。 柳小妙一上午都埋头修订部门的管理制度。先前部门的一套成熟做法,被心怀怨恨的赵雪靓砸得连渣子都不剩。 凭着记忆和李瑛给的管理心得,她复原了一半。余下的一半,要适应新的情况,也并没有现成的可以照着抄。 “妙妙,我帮你取了快递哦!”高燃抱着一个结实的大纸板箱子,喘着气走进来。 升职后,室友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改口喊“柳主管”,反而让她倍感亲切。 “辛苦燃燃!”她起身去接,两人一齐抬到桌子旁。 “这么沉,还以为你买的迷你折叠跑步机!”高燃擦了把汗,笑着说。 “我懒得要命,哪里会在办公室健身。就是几样防身的。怕回去晚了歹徒盯上。” “啊!好主意,我也去下单搞一套。” 高燃蹦蹦跳跳刚走,周逾的电话就打来了: “快递显示签收。好老婆,你看看,有质量问题么?” 柳小妙拿起美工刀,划开纸箱。 一堆神器做成各种常见的女生物品样子,功能看花了眼。 有的像是憨态可掬的卡通娃娃,却能打开肚皮掏出棍子放电,自动报警。 有的做成样式前卫的项链,实际上是一串暗器小针。 最夸张的是女士腕表。一扯表带就钻出一截锋利的刀。 她顿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周逾,从哪里淘了这些伪装很深的‘宝贝’?歹徒得多倒霉,才会自找苦吃!” “定制的。里边安了追踪器。但我赶到你身边,总得花费些时间。小心为好。” “我可以送室友吗?” “不行,独家定制的防身武器。专宠老婆的。”周逾倔强起来,语气坚决又直率,像个纯洁少年。 “放心,我自己打工常走夜路,也遇到过几次变态狂。小小的一瓶防狼喷雾,十五块包邮。简单就搞定了。这一堆高科技,多浪费。以后不弄了。” “最近我不能和你见面,具体原因暂时不能说。希望老婆大人理解我。” “被不怀好意的盯上了?”柳小妙倒吸一口凉气,“该不会是看你的座驾值个二百万,要打劫害命吧?” 第157章 教训小人 一个大男人,被抢车抢钱,谋财害命?! 不知内情的,乍一听还当作搞笑段子。 周逾心有触动,一点也笑不起来。手机攥得更紧,眼底涌动着惊讶和怜惜。 “拜坎坷生活所赐,她比我更懂这个复杂社会......” 沉默中,女孩明快的声音响起:“我会想出好办法,收拾一切对你图谋不轨的!” “老婆,说反了。我保护你才天经地义。”他轻轻笑了。内心舒坦,纯粹是被爱的感觉。空气也仿佛因为她的勇敢和关心变得暖洋洋。 一想到被暗中监视,周逾的心情也笼罩上一层阴霾。秋天的窗边,阴冷的风卷着落叶吹过。他留恋她在身边的种种美好。 内心深处,宁可断头也不愿分开。忍痛提出隔一段时间再见面,别提多煎熬了。 但是,理智和情感几番博弈,最后终于说服了自己:有些棘手之事,男人独立承担就好。何苦要找心爱的姑娘一起共同面对? “周逾,我像是在开玩笑嘛?”柳小妙听他在笑,提高了音调:“今晚就搬回来。除了工作时间,你去哪里,我都跟着。让歹徒们没有下手的机会!” 一双灵活的眼睛闪了闪。她兴致勃勃地告诉他,扮成路人甲,暗中带着武器。走在路上不远不近地跟着,通常不容易被怀疑。 “我每天公寓和教学楼两点一线。很少外出。校园里哪里藏得了坏人?” 他对着屏幕,抬起了手。柳小妙不单单是可爱聪明。她的想象力实在太丰富了。憧憬着早点能看见一头秀发覆盖的小脑袋。 “我社会经验攒得不少。骑个毛驴行走江湖都吃不了亏。倒是你,某些人眼里骑白马的唐三藏。分分钟当心被妖怪捉了炖汤吃肉。” 周逾被逗得哭笑不得:“我是正常的男人,要结婚当爸爸的。千万别同和尚僧人扯到一起!” “我就是纯打比方,日后你自然会领悟其中深意。”柳小妙柔声对着他笑:“回头见!” 放下手机,她整个人闭目靠在椅背上,冷静了足足十分钟。 “任由周逾一个人住学校,好像也没那么万无一失。既然说定了暂时见面,也不许跟着,我就悄咪咪混在校园里。只要他认不出,别人更认不出。” “尚不清楚他说的“一段时间”到底是怎么算的。至少也得十天半月,甚至长于半年。从今天起午饭就不下楼去食堂了,省下半个小时,提前下班走人。” 等到了下班前五分钟,一个紧急电话从座机打进来。 “柳主管,今晚邀请你陪公司高层参加商务应酬。六点半公司专车等候。” “刘秘书,我穿得太休闲了。不合适。换个人吧!” “程总指定了你要同去,耍哪门子大牌?抓紧时间捯饬好看,梳妆打扮换衣服,轻轻松松升职加薪,别不识抬举!” 柳小妙握紧小拳头,烦透了电话那头的喋喋不休。恨不得卷起衣袖,胖揍傲慢传信的狗腿子。 她瞥了瞥身上的穿戴。 浅粉衬衣和黑色铅笔裤,杏色小羊皮单鞋。简洁,顺眼。比刚入职时加起来不到百元的廉价t恤牛仔裤和杂牌白球鞋,强太多了。不是和男朋友约会,有什么可换的。 走到洗手间,扬起脸照了照镜子。素颜就素颜。女为悦己者容。才不会为了讨好上级临时弄来化妆品涂脂抹粉。 “妙妙,咱们一起坐班车去!今天我男朋友有事,来不了。”高燃挎着红色小皮包高高兴兴朝着她走来。橘色针织衫,白底蓝花的连衣裙。神采奕奕。 “燃燃,我今晚接到电话,得留下陪领导们应酬。辛苦你回宿舍帮忙收葡萄。”” “啊?哪个王八蛋出的主意,要你一个滴酒不沾的去陪酒?!”高燃义愤填膺,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手机问了问懂内幕的部门同事。 “王姐她们说,公司的陪酒文化从来就饱受诟病。为了拉业务,毫无怜香惜玉的心。市场部的姐妹们喝出了胃溃疡,放弃每月两万块的高薪,辞职了。” “我又不在市场部,怎么找上门的?”柳小妙心里很是蹊跷。 “有了,肯定是小人算计你,散布假消息说你能喝!找郭姐评理去!”高燃拉起她的手,风风火火往人力资源的办公室跑。 房里就剩下一个人。宋建明明听到脚步响,故意把一行无关紧要的字删了又写,写了又删,假装忙碌。 两位姑娘脸色严肃站在桌边,摩拳擦掌。 他硬着头皮,假笑着抬眼,心虚地问:“下班了,有事吗?” “刘秘书通知我去应酬,是不是你干的好事?”柳小妙不给任何情面,直接质问。 “我是为了公司利益。再说了,自己填写的资料,敢做不敢认啊?” 宋建边唾沫星子横飞,边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指着屏幕上打开的员工资料。 “喝酒应酬可是你自己入职资料上填写的,难道是简历造假?” 高燃愤然喊道:“我们要看纸质资料,电子版你随手就能改,没有可信度!能不能别为难我的朋友。她连菠萝啤都喝不了几口。我能喝!换我去!” “你?喝醉了,明天财物报表出错,赔得起?”宋建冷笑。“就算你能不请假不出错,一个小员工,级别不够,能喝也没资格上桌!” 听到恶心的训斥声,柳小妙咬了咬牙。她撞见过宋建和董茜茜在楼道里悄悄话,也明白他是只舔狗。狗嘴肯定吐不出象牙。 “谁爱和领导吃饭喝酒?你喜欢,自己去!”她眼里喷出火来。巴掌狠狠拍在键盘上,“啪!”满屏顿时乱糟糟一团。 “哎呀!姑奶奶!我辛苦写了一下午的文稿!”宋建急得嗷嗷叫。可柳小妙现在是部门主管,和他的上级郭姐开会坐同排座位。要整也只能偷偷整。哪里敢当面吵。 她指尖飞快,瞬间让它灰飞烟灭。 “你这份稿子,并不是自己的。给董茜茜打工,删了也罢。根据部门管理条例,轻则口头警告,重则扣除两个人的当月奖金。” 第158章 抓去酒局 一听到要扣除他和心肝宝贝的奖金,宋建吓得膝盖发软。 工资卡减去区区八百块,影响不到他喝酒吃肉。 然而,董茜茜视金钱为性命,甚至爱钱胜过命。路边和小贩砍价买糖葫芦,少个块儿八毛都要计较。一下子收入短这么一笔“巨款”,还不和他闹绝交啊? 柳小妙耳边响起痛心疾首的求情: “柳主管,我错了!求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郭姐!” 高燃抱着胳膊,不屑地看着他,“你得拿出道歉诚意,光嘴皮子叨叨,太假。” 什么才算诚意?!学狗叫?跪着磕头?自己扇耳光? 宋建摸着西裤下的膝盖,手指发抖。跪着卖惨,大概率可以求得她们的原谅。 可是,当着两个才毕业的小姑娘,扑通一跪实在太掉价。万一给偷偷录了视频发八卦群,脸往哪里搁? 自扇耳光也是大写的“蠢”。但做做样子,还是可以让她俩心软的。 宋建闭了眼,伏在桌上。内心纠结犹豫着抽,还是不抽,哪个角度打脸会不太疼。 “啪!”响亮的一巴掌拍在头顶。打得他猝不及防。 敢打老子?!真把自己当姑奶奶?! 他气得从座位上握拳跳起来,迫不及待朝着巴掌飞来的方向用力一击。 “有种你打我!”女人一声怒喝,宋建在惶恐中回过神。 镜片后的眼珠子,映出一张熟悉,却充满戾气的面庞。 办公室空荡荡。柳小妙和高燃早就走了。董茜茜或许就一直在门边,偷听她们和他算账。 “茜茜大小姐,怪我头昏发了疯!哎!”他连忙缩回了拳,毫不客气打着自己的脸颊。比她刚才抽的还狠。 “我求之不得的机会,为什么要推荐她去?” “这就是你所谓的帮忙整她?!哼,明明是整我!” “我一时气昏头才会错信了你!” 她双眼发红,精心化过妆的脸,美丽又狠厉。 “对不起,想去吗?我可以出力!”宋建只差没当场给她下跪。掏出手机准备拨号。 “不必劳驾,我办完了!”董茜茜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到门外。 宋建垂头丧气地追出来,只看到一个冷漠的背影,跟在刘秘书旁边一同进了电梯。 公司的专车停在地库。 高燃不舍地松开柳小妙的手,“有急事一定要告诉我。如果摊上有毒上司,走为上计。大不了我们一起辞职!” “我不会吃亏的,燃燃放心。”她用眼神示意室友快走。免得被多嘴多舌的看见,暗地里搬弄是非。 柳小妙钻进车门,一道冷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意料之中,董茜茜也在。比她早不了几秒上来的。正侧着身子去占程天宇后边的座位。 “这个座位给柳主管。”他的头也不回,只顾着看手机。语气客套,漠不关心。 除了不允许的,就是刘秘书坐得离他近了。 公司的新入职女孩子暗地里传,此人仗着老资格,专门欺负她们为乐。 要是平时,离这家伙三尺远都嫌脏。董茜茜生怕漏过柳小妙和程天宇之间可能发生的“细节”,心一横,紧挨着刘秘书坐。 “好歹长得不难看。比和癞蛤蟆挨着舒服一点。” 很快,这点安慰显得苍白无力。后背像有蜈蚣在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董茜茜心里比吞了黄莲还苦。苦涩的眼泪拼命压着。 衣裙是崭新的。鞋子也是。这身战袍花了快两个月的工资。可这么精心打扮,反而让她变成了更抢眼的目标。 柳小妙蹙眉。敲了敲座位扶手: “当当!” “找我?”程天宇转头。吓得刘秘书打了一个激灵,缩回了肮脏的爪子。 董茜茜若无其事扯清揉皱的裙摆,仿佛刚才遭揩油是别人。挺胸抬头坐得端正,朝他莞尔一笑: “程总,我能喝红酒,也能喝白酒。还略懂调酒。不知今晚酒宴,您给客人们备的哪一种?” “好好表现。”他点点头。 毛遂自荐,似乎奏效了。董茜茜得意地看向柳小妙,并不很领她帮忙解围的情。 车开了一路,柳小妙戴着耳机,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酒店到了。中规中矩的五星。应付普通的商务宴请,排面够了。 包厢里,坐着四个男人。高矮胖瘦都有。西装革履。发际线偏高。年龄目测都在三十以上。 “诸位,我程某无比荣幸,得以请到业内大咖。” 公司的广告业务薄弱。周逾只答应放他的团队入围。可没承诺一路开绿灯。就算开了绿灯,少东家好骗。老东家不好糊弄。 程天宇煞费苦心,调动人脉资源,约了知名公司的广告业务骨干,秘密请来协助明天下午的现场考核。 董茜茜一落座,就吸引了四双眼睛。她偏着头,目光飞快地在他们身上轮流扫。西服牌子,衬衫和皮鞋样式,算得上中高档。 服务员一盘盘上菜。菜品相不错。然而这场宴席的打开方式,却是饮酒。 国窖1573。拉菲红酒。飞天茅台。 三种酒,开场就是度数最高的茅台。 “两位美女,请拿出最好的状态,给贵宾们敬酒!”刘秘书油腻的嗓音一出,酒桌上响起切切的笑声。 董茜茜会意,娴熟捧过酒瓶。眨眼功夫就把大家的杯子都倒满。 程天宇嘴角挂着知识分子的斯文笑容。动儒雅地端起酒杯: “酒逢知己千杯少,先干为敬!” 柳小妙嗅到了一股浓浓的酒气。所谓的酱香型白酒,和臭豆腐和榴莲一个道理。喜欢的人爱不释手,闻不惯的人避之不及。 董茜茜笑容满面,抬手要敬第二轮了。她的酒一滴也没动。 “这位小妹妹,我们喝一杯?不会喝白酒的话,哥可以教你!”个子最高的男人饶有兴趣看过来。 他的皮鞋不安分地伸向她的鞋尖。十有八九是故意的。 “我最近牙疼,大夫叮嘱不能碰酒。”柳小妙避开了他的脚。面不改色把椅子朝后挪了挪。换在两个月前。早就生出想逃的冲动。现在的她像换了个人。镇定自若,冷静的大脑转得飞快。 第159章 紧绷的弦 刘秘书斜着一双鼠目,喷着酒气凑过来。 “柳主管,宾客有请,荣幸!别端着,大口喝!” “部门就我一个。要是明天脸肿得没法上班,请假了找谁替?” 刘秘书呛得无言以对。公司规模不大,各个职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传说中的多面手和万金油?从不存在。 柳小妙礼貌地端起茶壶,倒了一杯举起:“先生,以茶代酒,敬意不打折。” 高个子男人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女孩。略带软和的南方口音。干净秀气的初恋脸。 二十出头,青春靓丽。却有与年龄不相符的淡定。言谈举止带着职场白骨精的干练。 “谢谢!” 他讪讪地端起气味浓烈的茅台,和这只小手托的清茶碰了碰。 这一关眼看就快过去了。 耳边传来阵阵觥筹交错的喧哗。 柳小妙放下冒着袅袅水气的茶杯,抬头,迎上一排虎视眈眈的目光。 另外三个男人,像得了传染病似的,睁圆了酒精熏得微红的眼睛。要么暗戳戳,要么明晃晃地打量她。 “妹妹敬茶也不错,轮流给哥几个倒茶水。”发话的是皮肤略黑的瘦子。他的座位紧挨着高个子男人,趁着姑娘斟茶,偷偷瞄了瞄她的长相。早垂涎三尺了。 “行,请稍等。”她的语气不急不缓。水灵的眼睛只看手中的茶杯茶壶。泡茶的动作一气呵成。 程天宇扶了扶眼镜,绅士地笑笑: “请给我倒一杯。” 就连碰了一鼻子灰的刘秘书,也厚着脸皮来讨茶。 众人的眼神紧随着倒茶的妙龄女子,像是欣赏一幅山清水秀的风景画。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董茜茜,忽地挨了冷落。贴了亮片的指甲,闷闷刮着酒瓶上的标签。眼底闪过嫉妒的阴影。 “凭什么力是我出了,风头却被她抢了?” 席间尽是琐碎的敬酒、倒酒,调酒。此外还得花费心思讲段子给宾客助兴。赵雪靓灰溜溜滚蛋后,心情才好了没两天。一下子又因为柳小妙得到赏识和重用添了堵。 赌气似的捧起碗,才挖了一勺椰子香米粥送进嘴里,就听到刘秘书朝她嚷嚷: “去问服务员再要一篮茶包!” “知道了。” 桌上小篮子装的茶包并不多。一人冲泡一两杯,半小时就掏空了。 “这点破事也值得使唤我?”董茜茜气恼地起身去喊服务员,回到座位时,一张巴掌脸像打了硅胶似的拉长。 瘦子看着新摆上来的篮子,诡异地咧了咧嘴。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提高嗓门: “喝茶哪有喝酒过瘾?程总点了好酒,不喝难道想省着拿回去?不怕服务员笑话我们这桌人小家子气啊?” 程天宇出身贫寒。混到今天事业有成,骨子里依然残留了幼年养成的自卑阴影。瘦子别有用心地略加刺激,一下就让这片隐藏的阴影现了原形。 他抬了抬手,挡住涨红的脸:“尽管喝个尽兴!喝不动了我喊代驾一个个送你们回家!” “倒酒!赶快!”刘秘书灌下去一满杯,脑子也开始糊了。打鸡血一样催她们去敬酒。 柳小妙垂着眼帘,坐着不动。 董茜茜一边殷勤敬酒,一边搔首弄姿。客人们哄得眉开眼笑。忽然间,眨巴着精心描过的眼睛,假装好奇地问: “白酒和牙疼有关系吗?我怎么从没听牙医说过?柳主管真是见多识广......” “喝酒就喝酒,别扯废话。” 柳小妙喝空了第一次倒的酒,放下空杯:“咣当!” “一起接着敬呗!”董茜茜挑衅地笑着。笑容里夹杂了许多不言自明的成分。 论酒量,她的确不是对手。一杯白酒入喉,没有呛出眼泪,但肠胃都抵不住了,烧灼感渐渐强烈。 喝下的茶水,多少能解酒。她的大脑尚能思考。一切想得到的办法都在尝试。 在饮下第二杯前,柳小妙撑着额头,打开手机下单了护肝片和护胃药。附近三公里内的连锁药店,约的同城闪送服务。半小时内可达。 暮色降临。周逾开了灯。电脑屏幕的蓝色小图标忽地弹出一条消息:目标位置有新变化。 柳小妙的上班下班路线,他在程序里设置过。只要偏离了路线,或是超出了里程总数,系统会自动提醒。 定位图放开。周逾眼里流露出诧异: “她带着我送的防身物件,一下班跑去朝阳区做什么?!” 沈峻在那边的分局工作。柳小妙和他也算熟识,不至于要如此防备。难道是遇到了危险? 代表她的小红点,曲曲折折。每一次移位,都牵动着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在七点十分停在了一家五星酒店的位置。不再挪动了。 绑架?绑匪再蠢也不至于选在黄昏行动。而且是人来人往、车流密集的闹市区。 应酬?可能性很大。近期她升职,有利有弊。年轻漂亮的女员工,出席商务宴请司空见惯。 困惑的是,程天宇明明知道柳小妙是他的朋友,还敢强迫她去应酬,到底下的一盘什么棋? 多亏他有所保留,怕给她添麻烦,只说是普通朋友。若是觉察到真实关系,恐怕就要打更深的算盘了。 周逾来不及多想,关了电脑,锁了办公室门。飞快跑向下行的电梯。 身后传来许雅雯焦急的声音: “周学长,我们七点半有组会,你是要去哪里?” “叮咚!”电梯门开启又关上。面前的人像一阵风,从她眼前刮过,什么也不留。 车匆匆奔着酒店的方向去。周逾一路上不时地盯着定位图。握方向盘的手心都渗出了冷汗。 万幸,到达目的地,小红点也没变化。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一些:起码她的人还在这里。 第二轮酒喝完。柳小妙的脸颊泛出一层浅粉。衬得皮肤更白了。比擦了高档的腮红还要好看。 董茜茜投来的眼神,又添了几层妒忌。 瞬间,第三轮敬酒开始。 倒酒的手也加了狠劲。 大学外联部混了四年,她喝酒的本领早练得炉火纯青。再来个五杯也不成问题。终于有一个强项可以胜过这个对手了。 今晚有四个男客,加上油腻成瘾的刘秘书,一个置身事外的程天宇。局面真是有趣。她十成把握,等着看柳小妙烂醉后失态,在酒桌出丑。 第160章 醉到认不出 “各位,我要出去吸根烟。暂时失陪。见谅!” 程天宇起身,手心里握着一枚香烟盒。 在座的四位男客,高个子的烟瘾重。见做东的到室外吞云吐雾,也心痒痒。 “我也一起,程总等等!” 头儿们走了。桌上的气氛变得自由随意。 瘦子和胖子对着一大盘芝士龙虾开战。手指和嘴角都淌着黄色和红色混合的汤汁。 董茜茜夹着化妆包,去洗手间补妆了。 刘秘书哼着歌,打开手机给主播刷礼物。 柳小妙趁机打开背包,掏出塑料袋和矿泉水。杯子里的白酒倒进袋子,打结。重新装水。 最难喝的茅台还剩半瓶。遭罪的东西,能少喝一口也是好的。 桌上的离开的人,陆陆续续回了座位。 一根烟的功夫,程天宇和高个子谈成了一笔不错的交易。两人脸上都添了几缕春风。 “喝!”刘秘书最会察言观色,忙不迭开了第二瓶茅台。 柳小妙一看这红白相间的酒瓶,视线忽地有些模糊。三杯是她的底线。闻到气味,大脑开始晕乎乎了。 手里的杯子装的是水,喝下去不会造成额外的负担。但身体内外的不适,却是拜前两杯白酒所赐了。 “喝了这杯,赶紧去洗手间躲一躲!” 董茜茜巴不得她尽快倒下。笑吟吟地捧起酒瓶,哗哗倒满了两杯。 “我们再给领导们敬一次?酒要大口喝,喝得太慢,特别扫兴。” 柳小妙鄙夷地瞥了瞥四个等着她举杯的男人,嘴角露出冷笑。酒桌上这副俗不可耐的德性,人品又能好到哪里去? 舍命陪君子也就算了。一堆人渣,不值得搭上自己的宝贵性命。 “请问哪位是柳小姐?楼下有您的外卖!”一个服务生站在包厢门口大声喊。 外卖?! 她愣怔片刻。明明用的买药小程序,怎么变成外卖了呢?难道酒精作用犯了迷糊? “哟,怕程总的酒席不够吃,点的什么好菜?”董茜茜唯恐天下不乱。偷偷瞟向程天宇。果然,那张本来就少有笑容的脸,一下就多云转阴。 “你点外卖了?”他沉着脸,审视的目光在柳小妙脸上来来回回。 “下班前点的蛋炒饭。不知道您这边有请。怕店老板小本生意蒙受损失,带回去明天当早餐。” 众人一团哄笑。程天宇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眼睛,“月薪涨了挺多,怎么还吃便宜的蛋炒饭?” “做人不能忘本。还想攒钱寄回家呢。”柳小妙强撑着站起来,“给我五分钟。” 下电梯时,手发软,使不上力。按了好几下,按钮才亮。 大厅里,一个戴黄帽子的男生抱着一堆餐盒在打电话。 这个送错外卖的小哥,算是帮了一个大忙。回头给他多下几单。 “请问是柳小姐吗?”对方一看到她就奔过来。好像认识似的。 “是我。我没点饭,是用的闪送服务。” “知道您买了药品,”外卖小哥笑笑,用手指了指门外,“是别人托我喊您下楼的。一出门就能取。” 怎么听着像拐卖妇女的小品里演的桥段? 隔着玻璃旋转门,远远瞅见了一辆标着“闪送”的电动车。柳小妙摸出伪装成小项链的暗针串子,半信半疑地往外走。 近了。有个穿蓝色马甲,戴蓝色头盔的快递员,拎着满满几袋子在打电话。 她心中一喜,像是黑暗里看到一束强光,拿出全部力气往他站着的地方跑。 脚下忽地一绊,身子失控地倒向硬邦邦的大理石地面。 完了,门牙保不住了...... 闭上眼睛,身子并没有头朝下狠狠着地。 而是被一双手揽住,逆时针九十度朝上一举,回到了摔倒前的水平视线。 “哎,快递小哥,你怎么现在才到?我的药呢?救命药呢?” 顾不得道谢,柳小妙凌乱地抓着他的衣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醉得连我也认不出来了么?”周逾哭笑不得,扶住她站稳了。 “嗯?”女孩睁大漂亮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好奇怪,你怎么会在这里?是我喝高了产生的幻觉吧?” 柳小妙扬起手,准备对着自己的脸颊打下去。 “别乱动!” 周逾连忙去按她的手。还没来得及和她解释,另一只手扬起来,软绵绵拍在了他的下巴上。 唉,这女人,真是醉得连自己和男朋友都下得去手。 “先生,咱们说好的,五分钟一百块。”酒店停车坪。真正的闪送员悄悄地催他。 “加五百,再续二十五分钟。够你支付平台的延时罚款了吧?” “说好的到点后还给我头盔和马甲,不能再改了哈。” “够了!” 时间很紧。他刷了房卡,扶着她踉踉跄跄进了门。拧开瓶盖,就着水慢慢喂下去一颗醒酒药,却是足够的。 柳小妙的头疼减轻了。呼吸也平缓了许多。她从床上半坐起来,红着脸不敢看他的眼睛。 “对不起,刚才我发酒疯了。好像真的打了你?” “记得这么清楚,说明只是轻微的醉。”他笑了笑。 她看着他放在沙发上的袋子,里边装有闪送员的头盔和马甲。蹙眉嗔怒道: “好端端的,打扮成这样戏弄我啊?” “说来话长,等熄灯后听我解释?”周逾递来一个迷人的微笑。 “我得回去应付一趟。酒局还没完。不过酒应该快喝光了。”柳小妙整了整衣裤,重新扎了马尾。 她放轻脚步,刚走到包厢门口,就听到董茜茜高声的笑语: “我们的柳主管真是好有亲和力。连随便一个来送外卖的,都能聊上快一个小时。” “人不可貌相。我去过日本女仆咖啡馆。有个女应伺和她长得好像哟。清纯的外表,放浪的灵魂。到现在还回味无穷哪!”恶趣味的胖子咂着嘴:吧唧吧唧! 高个子和瘦子,外加刘秘书,笑得前俯后仰。除了板着脸的程天宇,都趴在了桌上。 “我再去转转!”他拿起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叼着烟往外走。 柳小妙躲避不及,和他迎面相撞:“哎呦!” 董茜茜听到她的声音,故意提高嗓门:“柳主管,你和外卖小哥聊得开心不开心?一见如故吗?” 第161章 恐怕有内鬼 柳小妙弯腰鞠躬,捂住半边脸颊,长长睫毛垂着。 “抱歉,程总。我头晕眼花,不小心撞到您了……” 这一撞,主要责任在她。虽说周逾及时赶来帮忙解了酒,大脑和身体的反应变慢,比清醒时至少打了七折。 道完歉,她站到门边一声不响,等着程天宇爆发吼叫咆哮。得罪领导难有好果子吃。种种下不来台的社死场面,排着队在眼前兜圈。 认错挨罚,也许因祸得福,不必陪酒。也许会被按在桌子上,往死里灌醉。 一想到周逾,忐忑和焦虑都烟消云散。有他在,她还怕什么呢? 程天宇揉了揉发疼的肩膀。喝了酒的他,没有表现出惯有的激怒,暴躁。不知是寡言,还是迟钝。 他喊服务员收拾相撞时掉落地板上的香烟,又打开烟盒重新摸出一根。 “帮我点一下。” 打火机递到面前。柳小妙点完烟,就听到他说: “回包厢吃点东西。空腹干了三杯白酒,礼数尽力了。明天还得上班。” 她一落座,董茜茜就捧着拉菲要往杯里倒。 “程总不准我喝了,免得起不来误工。” 刘秘书的脸红得像猴屁股,正和主播互动得兴高采烈。听到是上级的意思,摆摆手要她别敬酒了。 “我们自己喝!” 高个子带着他的两个手下,一杯杯接着灌。酒量好得惊人。抱着白酒当矿泉水往嘴里倒,喝得眼皮都不眨。三个人直到两个瓶子都空了才停手,瘫坐沙发上,打着响亮的酒嗝。 “你买的蛋炒饭吃了吗?有小票吗?”董茜茜目光狐疑地盯着柳小妙。打着程天宇做幌子,酒不能逼着喝了。那就换个方式让她更加难堪。 “快餐盒在垃圾箱里。感兴趣可以亲手去翻翻——” 不等她说完,董茜茜胃里一阵剧烈翻腾。上回在公司食堂和柳小妙闹,用力过猛栽到厨余垃圾桶。 “啊!恶心死了,别说了!”尖叫声吓了桌边的四个男人一大跳。 正在讲荤段子的胖子和瘦子难为情地打住。高个子内急,捉了他俩去上厕所。 “这敬酒的小妞,长得挺好。可惜是个神经质。” “我说,人家野心大着呢。喝酒那叫一个拼!” “野心大,想做总裁夫人?也要看看程总答应不?” “没有咱们团队,这一关就过不了。总裁这个位置能坐踏实?” 周逾不声不响地移步到洗手台前。三人的话一字不漏进了耳朵。 他们谈的“这一关”,会不会是明天下午的考核?! 或许等程天宇届时露面,大概就能摸清来龙去脉了。 九点半。三个男客在酒店美食区吃完宵夜,程天宇也抽完烟。一桌人陆陆续续又齐了。 “咦?小妹妹又点了外卖?”胖子瞅见包厢外有道戴蓝色头盔的身影。借机又来和坐在角落里的柳小妙搭讪。 “请叫人家‘柳主管’。不能光看年轻漂亮,立马呆子一样凑上去乱喊妹妹。”旁边的瘦子记性好。眼光也毒辣。 只稍加观察,就推测出在座两位小姐在她们老板心里是什么位置。收了他的高额费用,怎好意思再染指他的人? “你他妈骂人!谁是‘呆子’?”胖子气哼哼地瞪向当众揭短的瘦子。 “时候不早。我们今晚该告辞了。感谢程总盛情款待!”高个子起身,朝程天宇有力地抱拳。怕自己的手下喝多了闹事。 “行,我送你们。”他叮嘱刘秘书去买单。本人亲自送客。 酒席散了。一行人慢慢走。 电梯下到一层大厅。董茜茜含沙射影地指着门边沙发大声笑: “这个外卖小哥好像是在等人呢!莫不是等着再见哪位女客户一面?” 胖子和瘦子红着眼望过去。高个子为了维持自己在下属面前的威严,忍住了伸长脖子看热闹的冲动。 董茜茜是成心要把她往死里出丑了。柳小妙挑挑眉,毫不留情怼: “或许人家只是跑累了休息呢?不要用龌龊的想法揣摩一个辛苦奔波的劳动者。我回头也买个小电动,兼职送送餐。劳动光荣,不劳而获才可耻。” 程天宇轻轻拍了拍手。董茜茜被呛得哑口无言。见他这一脸默默的欣赏加赞同,更是无地自容。 服务员一看到有闲着的外卖员,连忙招呼过去。 “又是来打包红烧酥皮肘子的吧?菜多,厨师们做不过来。麻烦你耐心等等。” 周逾戴着头盔。不动声色地跟在服务员身后。眼角余光看向越来越近的大队伍。 程天宇也无意间多看了一眼擦肩而过的那抹蓝色。 刚毕业那年,为了凑违约金,他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送餐经历。守口如瓶,小心翼翼地掩藏。甚至都瞒过了当时的女朋友李瑛。 时过境迁,二手破旧小电动变成了百万起步的路虎。只是,程天宇微醉里添了困惑: 外卖平台的骑手,什么时候这么卷了?一米八几的匀称身材。粗糙的蓝色头盔和骑士服,看不到五官,居然还能穿出一股玉树临风的感觉? 周逾的视野出现三张陌生面孔。 个子最高的,大概是三人团队的头了。 他们一副高高在上,看不起体力劳动者的姿态。言谈也很是放肆。 “看,这个送外卖的,看背影还和周董事长的公子还挺像呢!”高个子醉了。口无遮拦。 “要是普通的一顿饭就能请到这位少东家。我可是省了大钱。”程天宇摇摇头,自嘲地笑: “没喝多少,倒是快做白日梦了。” “听说他儿子不愿意接管公司,也不肯成家?该不会是个男同吧?”胖子延续了恶趣味,阴阳怪气地说: “富贵里泡大的公子哥,果然和咱们苦出身的觉悟不一样!” “胡说八道的小道消息也信。”瘦子鄙夷地讥讽胖子,“我所知道的少东家可是人生赢家。在清华大学刚毕业就年轻有为,和系主任千金成双入对。现在不流行‘校企合作’吗?这手牌打得多好!” 周逾有意放慢脚步。 原来以为是拉拢了其他广告公司的,假充团队人员,想明天下午蒙混过关的。细听起来,三人里恐怕有内鬼。甚至还可能藏有暗中跟踪他的人?! 第162章 从围攻到害怕 十点,酒店的客人来来往往,大厅的前台处,人头攒动。 周逾攥紧掌心的录音笔,十米之外,目送柳小妙跟着一行人往外走。 临走前,程天宇和高个子仍在门口交头接耳,似乎谈得意犹未尽。 冷不丁有两个高大魁梧的保安从身后跑出,各自用力朝他的肩膀狠狠一推: “喂,站了老半天也不去取餐,想偷客人的贵重物品啊?” “我没有!”周逾挨了推搡,冷眼瞪着两个粗鲁的大汉。 “鬼鬼祟祟的,不怀疑你怀疑谁?快拿出手机给老子看看,到底有没有接单!” 突如其来的盘问,他怔了一下。 外卖平台的骑手工作,一窍不通。随口编造一个谎言,也不是好办法,万一戳穿了,不就等于默认做了小偷? “没什么好查的。我要走了。”周逾低声说完,却见两人一左一右,呵呵冷笑着拦住了通往玻璃转门的路。 “跟我们去值班室,搜身!” “没有证据,搜身是非法的!” “你要觉得我们搜身不配,就请警察来解决!” 酒店离上回去过的派出所不到六公里。警车最多二十来分钟就赶到。周逾可没有任何意愿再走一趟。哪怕老彭和孟倩会还他清白。宁可撞墙打脸,也不能传到沈峻耳朵里去。 “让开!”他抬起胳膊要开路,保安寸步不让。三人僵持数秒,扭打起来。 前台工作人员赶紧打电话,眨眼工夫,整个保安队就拿着棍子和盾牌赶来了。 周逾忙着应对七八个保安,不得不放开拳脚开打。 “啪!” 录音笔垂直掉落。顺着光洁的大理石地板滑出去三米远。 程天宇猛地转头,目光警惕。 “大堂里有人打架?” “外卖员是脑子进水,还是吃了豹子胆?”刘秘书眯着小眼睛,“这么多人群殴一个,比电视剧演得有趣多了!” “地上银白色的是什么东西?”董茜茜站的位置离录音笔最近。闻声也伸长脖子去看。 柳小妙抢先跑到录音笔前,转身一步踏住。 以周逾在酒吧街以一打二十的身手,她暂时不很担心他的安危。但是,他打斗时掉落的东西,不能眼睁睁落到他人手中。 三个男客的目光聚焦到她身上。好奇,审视,怀疑...... “不好意思,我的眼霜掉了。”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慌不忙抬起右手,展示手心里一个银色的管状物。 董茜茜锐利的眼睛盯着小小的物件。嘴里嘀咕: “眼霜?好奇怪的包装啊。我怎么从来没瞧见过?” “自己闻闻去。”柳小妙懒得废话。可疑的东西往董茜茜鼻尖底下一递。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气飘出来。 “程总,既然没事的话,早点回去吧。”高个子忽地插话。他的声音带着疲乏,强行掩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哈欠。 “行,明日见。”程天宇点点头,镜片后的双眼闪过一丝暗光。订的网约车陆续来了,三个客人一齐离去。 公司的商务七座别克也开了车门,亮着灯。 董茜茜神色复杂地看向车里的座位。一车难容二女。坐得离领导近,怕被奚落。离刘秘书近,怕遭二次咸猪手。 程天宇上了车。见柳小妙站着不动,招了招手: “还不想走啊?” “程总,谢谢您。我今晚要去看一个朋友。去马路对面超市买点水果,再乘地铁。”柳小妙掏出背包里的帆布购物袋。 “哦?你朋友是男的吧?”他偏过头,语气看似调侃,眼神却锋利。 “嗯,男的。”她捏紧帆布袋,指了指前方的交通信号灯,“绿灯亮了。我也该和大家说再见啦。” “他做什么工作呢?”程天宇刨根问底,眼里的光更暗了。 “就在这边的派出所。”话音刚落,就听见刘秘书笑:“嘿,找警察谈恋爱?以后咱们遇到麻烦,岂不是可以请柳主管帮忙打招呼?” 董茜茜也附和着说:“不错,才毕业到北京两个多月,就拿下公务员男朋友。面子里子都有了。” 他们还要继续八卦,车里忽地传来程天宇恼怒的吼声:“关门!开车!” 四个轮子一转,别克车果然丢下两人,跑得飞快。隔着马路,柳小妙的余光扫到董茜茜和刘秘书相互指责,忍不住开怀大笑。 笑完没两分钟,一辆警车从眼前驶过。忽地记起周逾还在酒店大堂和保安们互打,一下子脸色变得煞白。 “我来帮你了,挺住!” 她骑上一辆共享单车,目不斜视地蹬着,朝酒店原路返回。 警车跑得比单车快。十字路口恰好红灯亮起,它暂时没法动。柳小妙一气不歇领了先。 冲过玻璃转门,瞥见一堆保安围着周逾,她的心脏像打了鸡血一样,突突加速直跳。 “小姐,你刚刚才从大门出去,怎么又回来了?”一个穿酒店制服的男人走到她跟前,面色诧异。 “我来......给他作证,他没偷......任何人的东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柳小妙喘得厉害。声音都比平时要粗,要低。 “作证?!偷东西?!”男人竖起耳朵,弄清了她说的是怎么回事,恍然大悟地指着那堆人:“你是说刚才他们闹成一团?都是小事,小事!” “可是你们报警了呀?”她确实看到警车呼啸而过。虽说老彭警官特别好说话,委屈周逾进第二次,是决不可接受的。 “小姐,你自己去亲口问问周先生。我区区一个卑微的小经理,不方便出面的。” 柳小妙半信半疑地走向周逾。他也转过身来,对上她担忧的双眼。 “真的没事了?” “能有什么事?担心我打不过,还是担心警察来抓我?” “都怕,辛苦你了......”柳小妙的眼泪夺眶而出,“你又受伤了吧?” 周逾低头看了一眼地板上打得变形的头盔和扯破的马甲,“今晚还多亏了这身装备。收获不小的。” 刚才和她打招呼的经理低着头走来,一个劲赔礼道歉。 “请您不要生气,我们会解雇带头滋事的保安队长。” “他们怎么一下都怕了你?”她低声问。 第163章 智斗歹徒 “我一个人就轻松打得他们落花流水,能不怕吗?”周逾伸手拍了拍她的头,笑中透着得意。 柳小妙卷起他的衣袖,仔细看胳膊和手腕。确认没有伤痕淤青,才暗自舒了口气。 “赶回来的路上我看见了警车。他们真的没为难你?”心里尚存的疑虑,不吐不快。 “这里没人报警。肯定不是冲酒店来的。”他轻描淡写。仿佛刚才在她眼皮底下的打架压根就没发生过。 有事瞒着不说! 柳小妙一较真,嘴角边一对小酒窝也跟着变深。加快步子朝着前台跑。周逾跟在她身后,连声问要去哪里。 “不愿意和我实话,只好问旁观者了。” “我没撒谎。大家都看见是他们自己先停下,认错道歉的。”他眼里带着委屈看向柳小妙。她一下子就招手喊来了大堂经理。 “周先生,非常对不起。”大堂经理一脸歉意,“当时有vip客人打电话给酒店领导,说您父亲是我们酒店的大股东。吓得我一路跑来,浑身冒冷汗。” 柳小妙悄悄瞥了眼周逾。双手插兜,依旧面不改色。好像事不关己。忍不住轻轻掐了一下他的手: “以后千万不要轻易打架。伤了自己,伤了他人,都是要承担后果的。” “好啦,下不为例。”周逾云淡风轻地笑笑。内心却丝毫不轻松。 打电话的到底什么来头?明明在现场认出了自己,非要拐弯抹角去和领导说? “那位客人还在酒店?”他低声问。 大堂经理拨通了礼宾部电话,却被告知vip客人信息绝对保密。 “搞得和地下接头似的。太麻烦,不找了。”周逾看了看表,要去牵柳小妙。即将伸手的刹那,猛地想起了最近的诡异跟踪,连忙缩回了手。 “怕有人监视我们?”柳小妙自觉退了几步,和他隔开快三米。这种社交距离,通常不会被视为关系亲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酒店。他侧头去看停车坪。自己的座驾停在原地。不过旁边多了好几辆车。 “父亲结交的人,有哪些和你相熟,又在五星酒店有消费实力?”她琢磨着,若是熟人,或许就有线索好查了。 “上次参加集团的商业活动是五年前。别说生意伙伴,就连助理和司机估计都至少换完一轮了。我今天戴着头盔进的酒店。连你都认不出,旁人难道是听到声音辨认出的?” 司机和助理哪来的消费底气,怎会在市区五星级酒店办vip? 他们分析,商业伙伴的概率明显更大。 但是,一般人参加应酬,谁会五年后还能清晰地记得董事长儿子的声音?! 柳小妙心里疑团丛生。回想起周逾说最近遭到监视。直觉告诉她,这个主动联系酒店高层的“好心人”,肯定有问题。 “我看,也许不是你父亲的圈子里的。故意要放一个烟雾弹。当年在快餐店打工,个别前来吃霸王餐的,还指天发誓说自己是某大官的亲戚呢。” 酒店那边并没有提供确凿证据,空口无凭。周逾投来赞赏的笑。妹子社会经验足,这番推测挺有道理。 “我要去地铁了,”柳小妙调皮地朝他一笑,伸出小小拳头:“有东西要还给你。” 要给他看什么?! 周逾惊讶得牙齿打战。她今晚也算是喝多了,差点连他都认不出来。脑海中难免冒出一个可怕的预感:“该不会是要抛下我,带来了分手信之类的吧?” 他忐忑地看着那只白白的拳头如花朵一样慢慢松开。手心躺着一个眼熟的银色方块物品--正是收集了重要证据的那支录音笔! 原来是打斗的时候掉出去了。幸好被她及时捡走。 周逾依依不舍目送她进了地铁站,低头急着发微信消息。 “地铁出来,去宿舍给你先叫一辆车?” “我骑单车,顶多二十分钟。倒是你自己开车要注意。” 地铁的客流很大。每一趟车都是满员。座位成了奢望。柳小妙一踏进车厢就扯着拉环,摇摇晃晃熬了十几站。 从地铁的最后一站骑单车回宿舍。从未有过的挑战摆在了面前。 或许是酒后身体有些不适。双腿一直使不上劲。蹬车的动作软绵绵,速度大大低于平时。 曲曲折折的路,比城区多的是凹凸不平。 夹杂着落叶气息的秋风在耳边低吟。柳小妙独自夜行,隐隐约约觉得有车在跟着。 “谁?有种的别鬼鬼祟祟!快点站出来!” 她时不时回头,后方没有什么车。只有一辆小电动。 十几分钟后,电动车司机逐渐追了上来,和单车不紧不慢地并行。 开车的戴着黑色头盔和口罩,露出一双看不清的眼睛。 从身型看,并不高,很瘦。衣裤也很中性化。这又给她出了一道难题:到底这个人是男是女?! 正当柳小妙的注意力集中在电动车车主,从路侧忽地传来喇叭响。一辆半新不旧的黑色大众朝单车靠近,吓得她双手难以控制地颤抖。 咬紧牙关,猛地一拐。单车惊险地从它旁边擦过。 “嘶--”背包带子一长一短,双双断裂。 车窗冒出一截雪亮的铁钩,气势汹汹地要夺走她的包。 “去死!”柳小妙睁圆眼睛,扯下脖子上的防身项链,当作鞭子往钩子上一挥。 项链里是暗藏的针,撞在钩子上叮当作响。 与此同时,她也掏出了防狼喷雾,朝着车窗里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用力一喷:哧! “哇!”阵阵惨叫传入耳朵。女孩骑车闪到路边的树下,毫不松懈地回头,又撞见了妄图靠近的电动车司机。 “哧--”第二喷! 红色的液体糊在了对方黑色的头盔上,吧嗒吧嗒往下滴落。像蘸了酱油的臭豆腐。 然而司机不死心,踩一脚油门紧跟着她。 “啪!”柳小妙投来一大块碎砖,重重地打在车头,碎渣子飞溅。 并不是因为酒精。她逃命心切,胆量彻底爆发。任凭电动车和大众车左右夹攻,拼劲力气反击。一切背包里可做武器的,都统统上手。 柳小妙映着月色,气喘吁吁奔向宿舍。保安亭在夜幕下越来越近。她眼里涌出激动的眼泪:今晚的生路,真是凭本事硬闯出来的! 第164章 他不知道的监控 “呯!”宿舍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柳小妙瘫倒在地板上,仰面朝着天花板大口喘气。 “总算是安全了。下回再多带几件科技狠活,杀得坏人哭爹喊娘!” 躺了一会,酸痛的后背和大腿有了劲,连忙翻身从冰冷的地砖爬起。 一个新的疑问从头脑中冒出来:跟踪的电动车和私家车,到底图她的什么? 背包半新不旧,花了二十块从大学跳蚤市场淘的。原价不到一百。身上的衬衣和裤子,也是工作第二个月网购,加在一起三百出头。 唯一亮点的是脚上的小羊皮单鞋。周逾送的。大概值个两三千。可是大城市混迹的坏人好歹也见过世面,不至于为了抢一双女鞋拼死拼活吧? “老妈的电话?”响铃打断了她的推理。蔡美芳每个月保持两次和女儿的沟通。月初和月底各一回。 “妙丫头,快点辞职吧。十一月镇上事业单位招考,好多在外打工的大学生都回家关门复习,找关系呢!” “妈,能不能别老提辞职啊?我干得好好的,有吃有住涨工资,干嘛要回家?” “我是怕宝贝女儿不小心剩下。隔壁罗姨家和你一起长大的春红,国庆节办的酒。相貌比你差多了,念的大专也比你的本科差。人家都嫁了个中学老师哪!” “不是劝我辞职,就是催我相亲,”柳小妙拿出包里的工资卡,底气足足地笑:“妈妈要相信,我在北京会过得越来越好。也许打拼五年左右就可以攒下买房的首付。” “白日做梦。县城商品房都要五六十万了。你除了挣,还得花。哪里搞得到这么多钱?难不成走歪门邪道?” “......” 母亲固执又可笑。她明白再扯下去也纯粹是对牛弹琴。只有听的份,没有欲望去反驳。开了免提,换下沾了酒气的衣裤,浸泡在盆里搓洗。 蔡美芳自顾自地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无非就是反复灌输“嫁人要趁早”、“过了这村没这店”的老掉牙观念。耗到最后,手机没电。毫无进展的通话也就不了了之。 衣裤在阳台上慢慢地滴水。 柳小妙洗完澡,毫无睡意。放一段轻音乐,有模有样地练习太极拳。 她背对着门,调整呼吸节奏,想在喧闹的世界寻觅一小片属于自己的安谧。 忽然,门锁响了。身后传来室友诧异的声音: “妙妙,你咋啦?怎么半夜不睡,一个人打拳?” 高燃和男朋友约会回来。过道里静悄悄,以为房里的人早睡了。 “燃燃,我今晚过了一把女侠的瘾--” 明明一路逃回来吓得半死。柳小妙的乐观丝毫不减。她绘声绘色讲勇斗歹徒的经历。一边说一边甩了甩胳膊,模仿香港功夫片里的女主,一会丢飞针。一会投短刀。 “我看,你还是报警吧。这种事,发生了第一回,大概率会有第二回。对了,告诉上次来这里做客的沈警官。他比某些敷衍了事的同行靠谱多了。” 高燃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某个周末在路旁的小店边吃早点边办公。去付账的瞬间就遭遇过扒手。损失一台崭新的苹果ipad。附近派出所出了警,最后告知盗窃金额达不到立案标准。等于白折腾了一场。 “这点事不用麻烦他了。周末张罗相亲聚餐,估计忙得分身乏术。”柳小妙一提到相亲,室友眼里立刻兴奋。 “好呀,我们多做面膜,争取皮肤白嫩,对抗加班的摧残!”高燃乐呵呵地翻出轻易不会用的蚕丝面膜,慷慨地分了一半给她。 两人敷了面膜,躺在床上。 室友蒙着被子,轻轻对着墙和男朋友线上玩游戏。 柳小妙没有睡意,侧头向着窗边。郊区房子稀疏。高楼也少。有时足不出户,也可以望见月亮。 然而今晚月光很暗,似乎给厚厚的灰色云层盖住。她索然无味地翻了身,瞥见枕边充着电的手机时不时地闪。 她的眼睛忽地一亮,立刻半坐起来翻看屏幕。回宿舍没多久,母亲来了电话。母女俩照例话不投机,聊得很沉闷。 不知怎的,竟然漏了一件大事:回宿舍足足两个小时也没联系周逾。以他超出常人的内敛性格,不动声色不代表内心波澜不兴。 “老婆大人,你进宿舍了吗?” “程天宇下回再要抓你去应酬,一定要狠狠拒绝。” “今晚特别感谢你帮我捡了录音笔。具体用途暂时不提。早点休息。” 柳小妙读完消息,纳闷地盯着手机。 周逾难道就没有其他的要和她讲?最后一条消息停在十点半。难道今晚打架耗了体力,回去太累了搞不动科研,破天荒不熬夜了? “你开车到学校了吗?路上有没有可疑的车跟着?” “老婆大人,还没睡?我顺路去了一趟爷爷家。刚到公寓楼下。没看到有跟踪的。要是不放心,待会查查监控。” “没事就好。洗洗早点睡。晚安!”放下手机,柳小妙如释重负倚靠在床头。 酒精让她变得比平时更敏感,才会如此在意他那边是否遇到类似的事件。 既然思维缜密的周逾都说了,没看到有跟车的可疑对象,那就不是冲着他俩来的。或许只是是一般的尾随单身女性打劫? 周逾淋浴完,裹着浴袍在电脑前目不转睛地回放行车监控。 来来回回翻了几次,监控也没新的发现。 “睡吧。今天太累了。”他轻叹一声,抱着枕头躺在床上。摊开两手,摸了一把空气。她要是在身边就好了。 周逾沉沉睡去。完全没有留意到桌上的电脑未关。 “咦?哥哥的床好大啊!”周莹看着屏幕,截图发给睡不着的冯书琴。 “莹莹,你在他电脑上安的隐性监控软件,迟早会被发现的。赶紧找个机会拆了。” “伯母,您放心,他忙得脚不沾地,打开电脑都是奔着论文和报告去。哪有闲心翻找一个不起眼的小小软件?” 她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一次安装就成功。只要不拍特别隐私的,掌握堂哥的行踪,好像也没那么十恶不赦。 第165章 谁泄的密 “女朋友不在身边?” “哥哥的房里,真的没瞧见女孩子。我连墙角都看过了。睡觉去啦。” 周莹揉着发涩的眼睛,哈欠连天。伯母爱子心切,可以理解。可她明天一早有采访任务,熬出一对大熊猫的眼睛,得花多少时间化妆才能掩盖? 冯书琴道了晚安。内心依旧不平静。 问了三次。每次周莹带来的都是同样的答案:床是双人的,四件套也是双人的。但是,整个房间扫下来,堂哥就一个人。 都说男人找了媳妇就忘了娘。儿子夜里一个人睡觉,连个说话的猫狗也没有。竟然没想着要回家?万一生病发烧卧床不起,谁来打120? 失落如同浓雾,笼罩心头。甚至闹起了偏头痛。 次日清晨,周逾不等闹钟响起,早早被一通视频电话惊得睁开了眼睛。 “妈,有急事?”他拍了拍后脑勺,从面容到声音,都是没睡醒的慵懒。 “二十六岁了,不能过得太随意。你要么就回家住,要么就快点领证,踏踏实实过日子。”周景越不等妻子发声,放下手里翻了一半的文件,一脸严肃地出现在屏幕上。 “爸,我暂时不能按您的要求办。在学校住也是为了多出研究成果嘛。”周逾心里莫名其妙。父亲不是大忙人吗?天刚亮就过问起儿子的私事,到底头脑中哪根神经分叉了? “你和她相处得......好不好?”冯书琴一宿未眠。风韵犹存的脸上,眼袋明显。正要细问,猛地记起许雅雯临走前的请求:这次来家中做客,绝对要帮忙保密。 “挺好的。我们昨晚还见过面。”周逾笑了笑,嘴角弯成一道喜悦的弧度。 “然后就各自回去了?”母亲脑海中尽是儿子独守空房的照片。急切想多打探,又怕问多了引起反感。耐着性子像挤牙膏似的,一点点来。按出多少,算多少。 “她回宿舍,我回公寓。近段时间都如此。”他的眼底满满的困惑。父母不是一向很开明吗?婚前同居,本人不觉得是个大事。但他们到底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谈恋爱要相互包容。尤其是你,放下臭架子。人家同你讲话,千万别爱搭不理的。” 周逾莫名挨了父亲一顿奚落,云里雾里。闹钟突然一响,心绪更是乱上加乱。只得匆匆挂断了。 柳小妙抱着枕头,马马虎虎睡了一觉。照例被高燃刷牙的窸窸窣窣弄醒。 “妙妙,我听到你说梦话喽!”室友抹了亮晶晶的润肤露,朝她扮了个鬼脸。 “难道做梦了?”她摇摇晃晃到镜子前,睁大眼睛看了又看。眼周稍微浮肿,唇色和脸色都如常。还好,远远不到憔悴的地步。 秋高气爽。下了班车,赶上马路对面新开业的蛋糕店大酬宾。促销员的推车从身边经过,柳小妙上前买了手工纸杯蛋糕,送了一个给高燃: “姐妹,今天会有好事发生!” 董茜茜傲气仰着头踏进大厅,碰见她俩,视而不见。拎着新买的包包就往电梯口走。 “瞧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高燃轻笑,“迟早栽个大跟头。” “嗯,”柳小妙甩着手里的蛋糕杯子,“我们且走且看。” 七点半。打卡上班的员工并不多。趁着大部分房间都没人,刘秘书关上办公室门,压低嗓门和程天宇打电话。 “程总,那边一大早就给了信,三倍价格!简直狮子大开口!” “十万块买一个小时,这帮小人居然嫌少?胃口真是惯得越来越大了。”程天宇慢慢吐着烟,克制着怒意。 “可不,给我们夸几句,尾巴翘上天。真当自己是大爷了。棘手哇......”刘秘书愤愤吐完槽,紧张地等着他的反应。 “不就是从十万块钱改到三十万吗?告诉他们,出的起。” 程天宇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冷静。不知是妥协,还是另有所图。一张脸波澜不惊,好像多出来的二十万是不是从自己口袋里掏的。 “要不您再考虑考虑?三十万不是笔小数目。我们和他们的合作才刚刚开始。有求必应只会助长嚣张。” “快去转账。不见到真金白银,那头只会消极怠工。” “行……”刘秘书收起桌上的合同,身不由己朝外走。 “下午要是过关顺利,咱们也就包赚不赔。区区小利,何乐而不为?”程天宇看出他的不情愿,给了颗定心丸。 走廊里空空荡荡。他目送刘秘书出了门,坐下喝茶,耳边传来董茜茜娇滴滴的声音: “程总好。我昨晚回去,想到一个很好的合作方案,您有空过目一下?” “嗯,请进。” 她笑吟吟踏进办公室,凑到他坐的沙发旁边,双手递上一份文件。 “你准备代表我单独去见崔志成的团队?!”他的心底闪过震惊,视线直直地落在面前妩媚的笑脸上。 “哦,您离开后,我和刘秘书一起拼了车。车上聊了很久。刚才又碰了面。听说您很重视这件大事,我也很乐意为您效劳。崔先生主动加了我微信。至少我出马,不太可能把事情办砸。” 程天宇闷声抽烟。他思忖着,刘秘书的嘴巴竟然如此不严。 请客是按照普通商务宴请做的。客人的身份,职业都保密。席间没掉链子。没想到散场后走漏了风声。一时间,他越想越气,如同电影里战争片的军官,枪毙泄密下属的心都有了。 “刘秘书喝多了。满嘴跑火车,你受了高等教育,连醉鬼的话都信?” 董茜茜怔住。嘴角的笑容顿时凝固了。她不过是想要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为什么生活要自己四处碰壁?! “就当我酒后胡乱写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她低着头,红着脸,退出了他的领地。 从上午到下午,程天宇的右眼皮一直在跳个不停。 他是无神论者,却被动信了所谓的“迷信”。坐立不安,关在办公室一支支地吞云吐雾。 下午的考核,延迟到六点半才公布结果。一接听电话,脸白如死灰。 现场测试被判“雷同”?! 程天宇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拳狠狠砸在桌面上: “咚!咚!咚!” 按照规定,判了雷同,等于作弊。自动出局,还会坏了名声。 究竟是谁泄的密?! 第166章 担心你遇到危险 “录音我备份了。尽管拿去分析。七点半见。” 集团的林秘书戴着耳机点开文件,还没听完就手心冷汗涔涔,“事关重大。您若打算亲自到场,我马上安排车。” 周逾握着手机,看向窗外的过道。 视线中出现两道熟悉的身影。马晨阳牵着翟佳佳,拿着炸得金黄的大饼,笑得一脸甜蜜。 简单的快乐,却是如此引人羡慕。柳小妙在,他的生活就有滋有味。她不在的日子,了无生机。 他猛地意识到,这件事办得好坏,或者将直接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于是扭过脸,低声朝着电话说: “不必接。我自己来,留意消息就好。” 门口飘进温热的香气。马晨阳兴冲冲到了跟前,往桌上摆了一个圆圆的鸡蛋饼:“小周,你该不会又没吃早餐吧?多买了两个,拿走!” “老马,谢谢。喝过了咖啡,不饿。”周逾把热乎乎的饼朝他面前推了推。 “一上午的工作呢。你又不是躺着不劳动,光喝咖啡哪里够。”大饼没动。旁边反而添了一个茶叶蛋。弄得周逾又感动,又好笑。 “有急事要离校,今天上午的课,辛苦马兄出力。怎么还忍心要粮草?” “你帮我代过课,有啥不好意思的?”马晨阳拿起饼子和茶叶蛋,不由分说塞到他手里。 盛情难却,他拎着上了车。 “参加考核的公司有多少?”周逾戴着一副平光镜,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林秘书递来一份名单。其中两家用红笔画了圈。他从头扫到尾,淡淡地说:“好,不要打草惊蛇。” 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柳小妙坐在电脑前,抓紧碎片时间,默默盘点着昨晚酒局上的疑惑。高个子和程天宇之间,一定存在利益攸关的交易。 独自夜归也不是一两回了。兼职的日子,天天如此。 虽说是犯罪率升高的夏季,却一次也没碰到过电动车和小汽车轮番上阵的奇葩事件。 何况背包里最值钱的,仅仅是一台用了四年的慢速旧手机!闲鱼出,顶多卖五十块。 但凡有点头脑的歹徒,怎么会糊涂到抢这点不值钱的物品,背负判刑坐牢的巨大风险? 座机突然响了。手里的笔“啪”地摔落在地上。柳小米的心忽地跟着一颤:有没有可能,那两人是冲着录音笔来的? 酒店里机灵一动,抢在董茜茜前面捡起了笔。假设从那时起就被他们盯上,后来的打劫倒是合乎情理。 幸亏在地铁站拿手遮挡。那帮家伙没看见是周逾接了东西,以为录音笔还在包里,所以就冲她来了。 柳小妙吁出一口气,定了定神,给周逾去了条信息: “昨晚程天宇的三个客人很可疑。我从地铁出来,骑车到到半路,想不到会遇到电动车和小汽车轮番抢包。” “老婆大人,以后真不要瞒着。我很担心你遇到危险,自己又不在身边,没法及时赶来。”他的信息是秒回。但语气怪严肃的,她想笑也不笑不出来。 “今天是在学校?当心各种机动车,非机动车。”柳小妙一本正经地叮咛,身心都有些不习惯。 怎么三言两语,说话的角色一下子从女朋友变成了他的长辈?就算不是年岁大的,至少也是用上桃桃姐的口吻了。 周逾沉默片刻,终于回了一个笑脸表情包:“放一百个心,我们学校有不成文的规定,不论是机动车还是非机动车,撞了行人,都是车主负全责。” 校园是相对安全的。柳小妙马上又问起他预计什么时候出校。 “没事,我开车的技术很好。车上也有监控。遇到异常情况,随时可以报警。何况我打架的本领,老彭警官和小孟警官都有目共睹。” “没事就好。我就怕坏人无孔不入。” 正聊着,耳边响起叩门声。柳小妙放下了手机,去按门把手。 “燃燃?” “嘘!”高燃手指凑在唇边,瞪大眼睛,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快进来。”门关严,反锁,小小的办公室生出一种暂时与外界隔绝的安全感。 “妙妙,我去洗手间撞见董茜茜了。她的脸上有红红的巴掌印,五个手指的轮廓都看得一清二楚。谁下手这么狠啊?” “我猜到是谁了。”柳小妙叹了口气。酒桌上处处为难,着实可恶。但是,身为女子,尤其是在职场,看不得新人挨欺负。 “刘秘书,还是程总?”高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紧她的手,“他们会不会也找你麻烦?” “要找,也躲不过。”柳小妙拧眉。一大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董茜茜,到了黄昏时变得惨兮兮。问题十有八九出在了下午。 她拍了拍室友的肩,凑到耳边轻声说: “燃燃,快走。尽量不要让旁人觉察你到我办公室来过。万一躲不过,就说是来送宿舍钥匙的。” 高燃还没来得及消化话里的信息,冷不丁门被拍得“呯呯”响。 来者不善。柳小妙用眼神给她打气,不慌不忙地拧开了锁。 “呵,你们搞什么名堂?”刘秘书板着面孔,额头的青筋根根鼓起可辨。 “早晨出门落了钥匙,我的这位中国好室友特地下班来送。” “‘好室友’?”他的鼠目顿时转亮,盯着高燃的脸,“你是财务部新来的?” “对。再见!”高燃一个闪身,夺门而逃。一路跑进电梯,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膛。 “臭名昭着的咸猪手,要是为难我的朋友怎么办?”她不敢往下猜。掏出手机,找到前几天建的相亲群。 天色渐晚。沈峻接过外卖,摆在桌上,手机不停地响起消息提示音。夹了一个三鲜水饺往嘴里一咬,腾出手来点开屏幕。 “小妙的室友要我加好友?有点意思。”他的嘴角一勾,笑着快速通过。 对方找他,大概是为给姐妹们牵红线的任务所迫。不过人家姑娘真心把柳小妙当姐妹。同处一室,气氛融洽。单看这一点,多交一个好友也值了。 “沈警官,不好了。我们公司的刘秘书现在堵在妙妙的办公室,凶多吉少......” 第167章 险些暴露身份 “谢谢高小姐及时传信,剩下的交给我!” 高小姐?这个称呼好耳熟啊。 高燃太紧张了,一时间什么也记不起来。 放下电话,心中略踏实了几分。头脑里的弦依旧不敢松懈。贴着墙蹑手蹑脚往消防通道走,以免在电梯里碰到熟人。 “等到沈警官赶到,我再走。”她躲在光线暗淡的地方,静听外边的响动。 香喷喷的水饺瞬时受了冷落。沈峻动作飞快地脱下警服和帽子,换回上班路上穿的一套白色休闲运动服。 “师父,这是要去哪?吃过晚饭啦?”赶到楼下,碰上了前来值夜班的孟倩。她侧着头,手里提着一个浅蓝色格子的保温便当盒。 “我吃过了。一个人值班多加小心。”他并没有停下脚步。匆忙的身影渐渐从她眼前远去。 孟倩抱紧了便当盒,走到大门敞开的办公室。跑到沈峻的桌子前一看,怔住了:一盒子热乎乎的水饺,来不及撕开的辣酱调料包。 “走得好急啊!忘了锁门也就算了,连这么香的饺子都不吃了!” “要是去办案,穿便衣干嘛?难不成约会去了?” “我的天呀!烂桃花多得招架不住啦!” 她惋惜地看了一眼爱心牛肉包子,坐在他的椅子上大吃特吃。 这可是辛辛苦苦练了小半个月的成果。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警花亲自剁肉馅,擀面皮,也就沈峻有这本事了。 办公室的白色墙壁上,落日的余晖映出一高一矮两道正在对峙的影子。 “柳主管,很抱歉。我是来盘问的,不是喝茶聊天的。”刘秘书斜着眼睛看了看面前刚泡上的茶水,镜片后的光芒很是犀利。 “给客人泡茶是基本礼貌,并非给您的特殊待遇。”柳小妙不紧不慢端起茶壶,从容地斟满自己的杯子。 “这茶叶好香,是自掏腰包的吧?”他深深嗅了嗅,辨认出是名贵茶叶。这才双手捧起喝,也不在意茶水烫不烫嘴了。 “别人送的。”她啜了一口,抿嘴笑了笑。 “我本来不好意思打扰你的。昨晚我和程总就找了你和董茜茜陪着三位客人喝酒,刚‘提审’了她。公平起见,也得找你问问——到底有没有偷听我们的谈话?” “我中途出去取外卖,和客人们坐的时间短之又短。全部加起来都不到半小时。喝醉了头晕眼花,找谁偷听去?” 刘秘书喝完茶,咂着嘴点点头: “也是,大部分时间是董茜茜在敬酒。你酒量小,客人们都比较扫兴。下回可要提前把酒量练大喽!” “您问完了?能走了吗?”柳小妙拿起背包,拍了拍,准备送客。 这尊瘟神,正要跨出门,手机毫无征兆地响铃大作。 “喂——” “什么?!” 短短几个字,却带来一种乌云压城的感觉。柳小妙眼里的刘秘书,上一秒还有心情调侃她,下一秒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等等,不要急着溜了!”他像是给人勒住脖子,眼珠一凸,嘴也咧得很夸张。火急地往外跑。 柳小妙合上门,喝着茶。预感告诉她,这场敌我之间的拉锯战才刚刚开始。当务之急,保持沉着冷静。 程天宇对着窗户,一口接一口抽烟。中途接到酒店安保部的来电。监控截图显示,柳小妙和穿蓝色工服的闪送员接触。 昨晚是醉酒状态。没怎么细看对方的长相。现在他的头脑清醒得可怕。不敢说百分百,这个闪送员打扮的,身形和周逾达到了至少八分相似。 “程总,您是要我再打酒店安保部的电话?会不会把事情闹大?难保现场也藏了其他竞争对手的眼线啊!万一他们买通了保安,故意弄出虚假消息来混淆视听......” “闭嘴!”程天宇狠狠按灭了手里的香烟。握住鼠标,拖住图片在电脑上放大到极限。 图像像素不算高。放大一看,模糊不清。他把鼠标用力拍在桌面,冲着惊魂未定的下属大喊: “问他们要全身照的截图。马上!” 刘秘书颤抖着手拨打电话。全身照似乎不好弄。等了足足十五分钟才来了一张。 “程总,您为何要和一个送外卖的过不去呢?我看挺正常的。柳主管又没和他勾肩搭背......”脑子里装的什么,嘴里就冒出什么。狗嘴难吐象牙。 蠢货。程天宇忍着脾气,白了他一眼,“瞧见鞋子和手表了吗?穿戴得如此高档,怎么可能是真正的外卖员?” 刘秘书惊惧地看向鞋子:乖乖,某当红男明星同款!查了查官网,售价好几千! 视线上移,手表带来的惊吓更大——高奢牌子,七位数! “要真是您说的少东家,咱们就死翘翘了!”上司火眼金睛。刘秘书擦了把冷汗,佩服得五体投地。哭丧着脸,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再去问个清楚。我的耐心有限。办事不利,炒你鱿鱼!” 柳小妙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这点清净来之不易,也很短暂。清净了不过十来分钟,耳边又聒噪了。刘秘书折回,指手画脚,气势汹汹: “刚才漏问了一件大事!我记得你见了个送外卖的?正常送达后都急着走。你俩拉拉扯扯,搞什么鬼?” “哗啦!”她提起背包,拉链一开,两盒药和女生常见的小物品一股脑儿倒在桌面上。 “护肝片,醒酒药。都是昨晚买的。各吃了一粒。您要不要学王夫人,抄检大观园?” “你不是要了蛋炒饭吗?这是药啊!”刘秘书的记性并不差。尤其给程天宇一吓,各种记忆碎片都凑齐了。 “蛋炒饭没留小票,买药是有记录的。”柳小妙不慌不忙拿出纸质小票递到他鼻子底下。 刘秘书瞪大眼睛把小票扫了又扫。时间,日期,物品都仔细核对。 “电子订单也有。还不足以打消您的疑虑?”她点开手机app,亮出一份订单号。确实不假。下单时间和第二轮敬酒对得上。 “虽然我不太怀疑你和外卖员,程总老觉得那小子怪怪的。”一不留神,说漏了嘴。 柳小妙没有多问。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说:“肚子疼,生理期。我要去洗手间!” 第168章 撑腰 洗手间空空的。水声哗哗。 “周逾,程天宇和刘秘书应该是看了酒店的监控,怀疑你到过现场。我有办法和他们周旋。不论是校园内外,多加小心。如果找上门,也不要轻易被诳。” 敲完最后一个字,还没等来回信,附近就传来清脆高跟鞋的响声。 拿不准是不是被跟踪了。多亏没打电话和发语音消息。 “柳主管,刘秘书让我来催你,快点。”董茜茜的语气冷冰冰,甚至隐含着浓浓的怨气。 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本该同仇敌忾。这位却抱着你死我活的心态。仿佛别人遭了殃,自己就能洗冤似的。 “咔!”柳小妙提起门闩,撞上一双愤愤的眼睛。 “黑锅我背了,巴掌我也挨了。你是不是我的克星啊?入职到现在,处处克我!”董茜茜忽地咆哮。眼泪唰唰落。妆容花成一团。 “茜茜,冷静一点。”她走在前边,语气平静:“我该担的责,绝不会牵连你。相互踩踏只会雪上加霜!” 柳小妙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相反,礼貌和客气都在。 董茜茜愣了一下,顿时悻悻地闭了嘴,甩着头发跟紧跟出来。 总裁办公室,窗户黑魆魆的。 过道里的人来来去去了好几拨。从公司职员到做卫生的保洁,无一例外以为房里人走灯灭了。 程天宇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一声不吭扫着周逾的朋友圈。 就在三分钟前,从来不发动态的少东家,突然上了新。 唯一的一张照片,是在周老教授家书房。 周逾穿着淡灰的家居服,和爷爷面对面下棋。 黑白棋子布阵,旁边的紫砂茶壶和一碟嫩黄的点心,都是曾经熟悉的场景。 学生时代,周老教授的家,得意门生想来就随时来。 六年前,为了违约金,程天宇瞒着老师,在书房里拽着周逾的袖子苦苦求情。虽然一脸谦卑,夹带哀求,年少的男人目光折射出的冷峻却让他的心凉了半截。 “明明没有打算干满五年,为什么要签我爸爸公司的合同?” “违约金减免,该去和集团的人力资源部说。我还在念书,也不懂公司管理。找了也没用。” 当时,他心里一紧,像是拼尽全力去抓最后的救命稻草,膝盖一屈,对着周逾声泪俱下: “少东家,不是每个人生来就像你拥有优渥的家境。我来周董事长的集团上班,为了要一个北京户口。免得女朋友嫌弃没本事,和我吹了。可是,人生处处有变数。我也想去国外读书......” 求来求去,被求的人终于点头,“你别来烦我爷爷,我答应。” 这一幕,深深刺激着程天宇的敏感神经。即使事业有成了,开得起路虎,也住上别墅,午夜梦回总有一块石头堵在心口。 “少东家?哼!你小子要不是占尽了先天优势,连我脚下的普通打工仔都不如!” 现在,隔着一道看不清的墙,两个男人在暗自博弈。 收到柳小妙的消息,周逾坐在集团的会议厅最后一排。 他皱了皱眉,脑海中闪过一张不愿回忆的面孔。 貌恭而不心服。这是程天宇留下的最深印象。 柳小妙和他聊起过李瑛。每次谈及之前的上级,眼里都会流露出感恩的光彩。 当年程天宇求情时提到的女朋友是不是李瑛?一度他也有些好奇。 但从本人的所见所闻可以判断,这个女人的人品应该挺不错。分了手令觅良人,未尝不是好事。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不能及时止损,才是人生噩梦。 “程天宇心思够深,隔天还能揪住我们不放,一对一找麻烦。”周逾冷笑一声,拿出昨晚顺路去爷爷家留下的照片,编辑文字发在了朋友圈。 昨晚回学校路上,保姆黄姨忽然来电,说爷爷的手有些抖,会不会是帕金森。他放不下心,亲自跑去试一试。 没想到周老爷子下棋的动作不慢。思维也敏捷。杀了个把小时,居然还输了一局给爷爷。 黄姨高兴,说近些年爷孙俩难得有机会下棋,要合影留念。他就递了手机让她多拍几张。没想到歪打正着,顺手来诈一把暗处的程天宇。 考核进入结束倒计时。周逾放下手机,盯着会议厅陆续上台的各公司代表。 程天宇的广告团队做假,被判了“雷同”。但他们死不认账,还拉拢了另外三家没通过的公司一起聚众喊冤。 赶上了媒体记者在,一时间长枪短炮录音笔齐刷刷亮出来。公关部怕造成负面影响,损害集团声誉,妥协再给了一次机会。新的考核改成现场答辩,录像。 此时,程天宇的精力分了一大半在手机屏幕。广告团队在明处拼,他在暗处拼。 这小子真的去老师家了? 他半信半疑,微微眯了眯眼,反复琢磨配图的文字: “饭后一局棋,悠然天地间。” 左瞧右瞧,周逾和爷爷的对弈都不像是摆拍。尤其是老爷子,落棋时一脸慈爱地看着孙儿。这种亲情隔着屏幕都感受得到。 书房里亮着一盏落地大台灯。鱼缸里的八条锦鲤,也摆出一副要躺平的懒散模样。 世界不公平。程天宇闭上眼睛,深深叹气。 像周教授的孙子,生来就踏上康庄大道。每天都是岁月静好,无须操劳,青云直上。 他和大多数,平凡得在尘埃里打滚。前进之路,布满荆棘。稍有不慎,打回原形。 “刘秘书,那个外卖员不是少东家。放过她吧。” 一条信息在黑暗中飞来。刘秘书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步步逼近的高大身影,顾不上拿手机了。 “你是......她的什么人?”声音发颤。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后退。 “关你屁事!”沈峻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手机掉落下来:“啪!” “我们走!”他牵起柳小妙的手,迈开长腿朝门外去。 “保安!”刘秘书站在过道里大喊。 “劝你省点力,”沈峻扭过头,“我来带自己的朋友回家,贵司的保安没资格管!” 刘秘书恼羞成怒,叫嚣着要报警。 第169章 沈警官的黑色幽默 “有意思,”沈峻笑得一脸不屑,“贼喊捉贼,流氓先报警!” 刘秘书比他矮了足足半个头。气势也是短到没法看。 急急踮起脚来阴阴的剜了他一眼,“嘴硬没用!我的铁哥们就在路上了,会让你付出代价!” “我们不和他争辩了,惹不起躲得起。”柳小妙轻轻扯了一把沈峻的连帽衫袖口,催他快走。 秋夜的温差大。她的手心摸到软软的全棉衣料,触感很暖。 他低头看了看她,嘴角勾起,丝毫不慌。 报警电话是真的拨出去了。他貌似下了决心要和刘秘书杠下去。柳小妙心中的担忧,一半在自己,一半分给了沈峻。 遇到同行,闹成一团,影响肯定不太好。关键是他怎么会这么快赶到?是高燃瞒着她搬来救兵?还是本人正好有事来公司找她? “没事,我今天一定要这个人老老实实向你道歉!”他非但不退让,反而信心十足。 过道没有杂音。电梯叮咚一响,格外清晰。有力的脚步奔着门边越来越近。刘秘书得意洋洋地丢出一个“你死定了”的眼神,冲着进门的警察笑: “陈哥,多亏你及时赶到!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法盲,在我们公司地盘撒野!” 穿着整齐制服的警察二话不说就板着脸看向柳小妙。生硬的目光,落在身上很难受。如同撒一把玻璃渣子。 果然是刘秘书的熟人。连问清事情经过的表面功夫都直接省略。偏袒的态度,不就是葫芦僧断葫芦案嘛。十有八九掺水分。 她扶着桌角,定了定神。 沈峻背对门,抱着手立在窗边,并不把来人当回事。倒是挺有古代侠客嫉恶如仇的风范。 那警察和刘秘书交换了一个眼神,快步到他身后。眼看伸出胳膊要抡过去,吓得她连忙喊:“沈峻,小心!” “啊!”一声惨叫。 柳小妙惊诧地看着沈峻猛地转头。飞快反手制胜,牢牢压住了警察的半边身子。 刘秘书的手机“啪”地掉在脚边,满头冷汗。张大的嘴费劲地吐出几个字:“你.......敢打公安......要坐牢!” “同行切磋,大惊小怪。”沈峻收回了手,从口袋掏出一本警官证。 警察难以置信地抬头。证件还未打开,却有种自惭形秽的压迫感。 他瞅着沈峻看了又看,忽地像挨了电击一般愣住了: “沈队长!” 如雷贯耳。刘秘书双腿重重抖了抖。比挨了一顿暴打还恐慌。 “陈哥……你们认识啊?”他卑微地缩着脖子,不敢抬眼皮去看沈峻。 分明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穿得这么休闲,活脱脱出社会没几年的大学生。哪里猜得是警察队伍里的头头呢? 沈峻侧头瞥了瞥被自己修理过的同行。眼里流露出纳闷。脑海中确定没有丁点印象。可是这位同行不但态度谦虚恭敬,还自来熟地招呼: “沈队,我也是朝阳区那片的,叫陈牧。单位离您现在支援的派出所很近。咱什么时候方便,喝一杯?” “喝酒的事再说吧。先把这位欺负女员工的朋友教育好,免得哪天犯错戴手铐。” 陈牧给奚落哑口无言。脸红到了脖子根。他大专毕业,混日子的老油条。一把年纪还是基层民警。眼前的沈峻,比他小了至少六七岁。却已经当上分局的支队长了。 虽然没有直接见过面,沈峻的照片和事迹在内部刊物常常读到。圈子里聊起来都是一脸羡慕。尤其一些女同事更是津津乐道。年轻的想做他女朋友。年长的想介绍给自家亲友的姑娘。 分局的小领导在场,气氛暗戳戳就变了。陈牧自知得罪不起。改了口吻教训起打电话喊他来的始作俑者: “老刘,好歹也读了大学,知道哪些涉嫌违法吗?有空多读读普法的书。职场骚扰的龌龊事少干,不然哭都哭不出来!” 刘秘书请来陈牧,为的是撑腰。不料这兄弟比他拎得清多了。没几句话就“投诚”,甚至要“倒戈”了。人啊,都是图个自己的利益。 “我错了,给柳主管和沈队长道歉!”他识相地低了头,膝盖也弯了,准备随时跪地。 “谁稀罕你道歉!下不为例!”沈峻说完,拉起柳小妙的手,把她的背包抢来挎着。 两人高高扬起头,畅快地往电梯走。 不远处,程天宇立在过道的一端,目光闪烁。 他早就到了。从刘秘书自以为是喊着要报警时,就悄悄站在附近。 柳小妙几次拉扯沈峻的细微动作。沈峻护她的情真意切...... 所有的细节,程天宇不动声色看在眼里。 仿佛是一个暗室忽地开了扇窗。一个纠结的疑团终于解开——柳小妙的男友另有其人。而且是一个工作体面,外形出众的年轻男人。放在任何女孩眼里都是抢手的。 他终于相信,周逾和柳小妙之间没有亲密关系。充其量比普通人多一点交情。这也难怪,她在酒局水深火热,少东家在书房悠然自得。 程天宇目光追着两道身影,直到他们下了电梯,才拿手机发信息。 “昨晚的外卖员,百分百就是沈警官扮的。好自为之,别惹他。” 刘秘书望着新收到的信息,牙齿打颤。陈牧拍了拍好几下肩膀,才回过神。 “老刘,我得走了。沈队可是局长面前的红人。说不好哪天空降到我们派出所当所长。他的女人,千万不要碰!” 刚出写字楼的门,柳小妙的手机振动。 “燃燃,还没走哪?” “沈警官到了,才敢撤。我在你俩后边呢!” 她扭头朝后望。果然看到高燃拿着手机笑吟吟地跑来了。 “甜品店新出的,超级好吃。”她递来两个巧克力杏仁冰激凌,“给你们买的情侣款哦!” “额,我们不是.......”柳小妙正要解释,却听到沈峻大大方方地接过来: “我今天当了一回‘临时工’男朋友。非常荣幸。唉,真羡慕转正的。” 不害臊!她抬起脚,朝沈峻的脚不轻不重踩了一下。 “哎哟,”他故意装出很委屈的样子,“高小姐作证,小妙好凶。老欺负我。” “高小姐?”柳小妙和高燃对视,不约而同想起了《西游记》。不就是猪八戒打主意的媳妇儿,高老庄的高小姐吗? “喂,沈警官,你别这么叫!”高燃哭笑不得,举起皮包要打:“我男朋友多亏不姓朱。不然就成了猪悟能!” 第170章 忘记她有男友了 沈峻也不躲,满不在乎接了一击:“我不怕疼,打吧!” 高燃手里的皮包举得高,拍下去的动作却像是打太极。乍看去,倒像是扇扇子。舞了三下,就收住了。 “以后不准喊我高小姐,叫大名。” “好,周末记得把姐妹们都喊全了。我的那帮单身兄弟很激动。或许真能看对眼呢。”他抿直嘴角朝她一笑。 “谢谢沈警官,再见!”高燃拉住柳小妙的手,“班车没了,咱们到马路对面打车吧。” “两位美女可否赏脸坐我的车?保证比网约车安全,还有零食和鲜花。”沈峻甩着闪闪发亮的车钥匙,姿态潇洒。 “今天辛苦你帮忙,”柳小妙从他手里拿回背包,“不能再添麻烦了。” 高燃凑在耳边一笑:“放心,我当免费大灯泡。保证一路上规规矩矩,风平浪静!” 拗不过室友,她朝着他点头:“谢谢,回头周末我请客!” 沈峻乐呵呵拉开车门,钻进去。音响放出一首流行仙侠剧的主题歌。 “沈警官私下也追我们女孩子喜欢的剧啊?”高燃紧挨着柳小妙,好奇地打量开车的人。 “我不清楚他的爱好,”她低头抠着座椅上的抱枕,“也许是工作累了要减压吧。” 其实,说了前半句就不知该怎么继续。后半句是怕被当成冷漠才从脑海里硬挤出来的。 她语调里流露淡漠的疏离。高燃听出异样,眉头一蹙,摸出手机输入: “妙妙,到底对他有没有感觉?我左看右看,都觉得他非常适合你。” 室友显而易见在帮沈峻。柳小妙只得飞快敲一句回复: “我有男朋友的,忘啦?好姐妹可不能向着外人。” 外人?!高燃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 随叫随到。教训恶人不拖泥带水。主动开车送她们回宿舍。体贴周到得让人想入非非了好不好? 如此真心付出,还被称为“外人”?天理难容了。 “女人呀,千万别恋爱脑。要弄清楚谁真正对自己好。我怕自己帮不上忙,特地发信息给沈警官。他马不停蹄奔过来排忧解难。估计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室友一脸认真,打抱不平。恰巧沈峻忽地回头,和柳小妙无处安放的视线不偏不移相撞。她的心咯噔一下,尬得别过脸去。 “咕咕——”肚子里发出的小小响动,出卖了她的饥肠辘辘。 “民以食为天。要不先找个地方吃一顿再走?”沈峻瞅着前方,留意着路边大大小小的餐馆。 “我们想想,稍后和你说。”高燃怕柳小妙习惯性地拒绝,赶紧抢先。 真是心细。那么一丁点声音,怎么就钻进他耳朵了。柳小妙按住空空的胃部,巴望它消停。至少,当着他的面,要叫也要叫得含蓄一点。 最近吃什么都不香。一看到红艳艳的店门招牌,她眼底放出光彩。语气难掩兴奋: “咦?这里也有铜锅涮肉?”本来是在和高燃商量。不料开车的又开小差,不紧不慢打断: “对了,上个月你得过肠胃炎,火锅免了。” “我没胃口,好想吃点有味道的。”柳小妙抬头望向沈峻,目光带着一丝恳求。 换成平时,肯定发飙了。不知怎的,灵活的两片嘴唇忽而变得很木。没有心气和他斗嘴。人家出发点是好心。跑医院打针住院,费时费力还误工。这就是她无法辩驳的原因。 “喝杯酸奶也比吃火锅强。”沈峻腾出一只手,从副驾驶座位下掏出两杯黄桃酸奶,递给两个女孩。 高燃道了谢,瞟了瞟柳小妙。只见她接过酸奶握了几分钟,才撕开包装一小勺一小勺往嘴里送。 换成别人,可是有矫情嫌疑。但在室友眼里,细节暴露了内心的秘密。她并不是装的。而是被沈峻的热情和体贴弄得不知所措。 晚饭定在了一家粤菜餐厅。装修得清新有格调。一进门,就听到《风继续吹》的歌曲。 柳小妙纳闷地想,沈峻难道是珠三角的?他的外形高大,匀称。皮肤也白。普通话说得很标准,完全没有粤语口音。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广东人。 同样的疑问也在高燃的脑海里钻出来。她是典型的西安妹子,喜欢厚重口味的碳水和牛羊肉。 眼瞅着沈峻打开菜单,第一道菜就点的脆皮烧鹅,也吃了一惊:帅哥是南方人啊?难怪五官如此俊秀。听说广东菜淡得没法下咽。就当是陪好朋友相亲啦。 “美女们,随意。” 女生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该点什么菜。于是默契地把菜单推回沈峻面前,要他来决定。 “我看两位最近皮肤都上火了,来点美容养颜的。” 一桌子菜上齐。烧鹅的卖相远超出预期。柳小妙尝了一块鹅肉,香而不腻,风味极佳。高燃边吃边赞。榴莲酥是现烤的。热腾腾,甜香扑鼻。奶黄包,水晶虾饺,烤乳鸽,更是好吃得停不下。 最惊艳的是一道沙参玉竹雪梨乌鸡汤。纯粹就是给女生补气血的。她们每人都喝了好几碗,出了一身热汗,舒坦。 “妙妙,今晚我们三个一起买单。这一大桌子不便宜。”高燃嘴里嚼着虾饺,低头忙着和柳小妙悄悄发消息。 “我来,正好涨了工资。还没请你们的客呢。”她不由分说,包揽了买单权利。 两个姑娘先是在手机上讨论,后来嫌打字沟通效率慢,干脆相互递眼神。 沈峻忽地起身,“慢用哦,我去接个电话。” 柳小妙和高燃见他拿着手机,低头看屏幕,信以为真。待吃得差不多,她们喊服务员结账,却听到一句:“这桌早就买单啦。” “哎呀,他太敏锐了。肯定是发现了我们在打商量,抢先付了钱。”柳小妙一掌拍在桌布上。 “没事,下回我们一起请他!选个广东人能吃得下去的馆子!”高燃打了个响指。一拍即合。 正说着,身后传来熟悉的带磁性的男低音: “我什么时候变成老广了?”沈峻调皮地眨眨眼,“今天选这里,就是看粤菜不辣。等过段时间,再去撮一顿正宗的清真涮肉吧!” 第171章 想见你 从餐厅出来,沈峻脸上的得意还没收起,就听到两个女孩齐声喊: “你会粤语吗?我们要听粤语歌!” 唱歌?他摸了摸后脑勺,略带羞涩四下一看:“在马路上唱,有损城市文明。周末联谊再唱吧。” “不行!除非你答应,和我们平分了今晚的账单!”柳小妙扯住沈峻的两条胳膊,朝高燃递了个眼色。她马上摸出事先凑好的四张粉色钞票,硬塞到他手里。 罚唱歌,算是对悄悄买单的“惩罚”? “原来你们舍不得我啊。”沈峻嘿嘿地笑,顺势一转身,揽向柳小妙的肩膀。她眼里一惊,急着躲避,也就松开了手。 “既然二位美女想看表演,在下今晚就豁出去献丑了。歌可以唱,但钱你们得拿着。” 街道边,二十多米是一个社区公园。跳广场舞的阿姨们挥动红红绿绿的扇子,伴随凤凰传奇的歌曲旋律,节奏扭得很是震撼。 花坛角也安静,有一块巴掌大的空地。音响再嘈杂影响不大。 沈峻站定,喝了口纯净水,整了整衣裤,毫不露怯地在马路边的街道公园开唱。一开口竟然是《倩女幽魂》。凄美,浪漫,荡气回肠。听得她们心潮起起落落,眼角也润湿了。 他的外形过于出众。嗓音也很适合这首经典的爱情歌曲。还没等两个女孩回过神,四面八方就自动冒出来男女老少的观众。人们围拢起来,由远而近。 “快撤!”沈峻不等人群靠近,领着她们就跑。 高燃和柳小妙跟在他身后,跑得气喘吁吁。他不是社牛么?怎么遇到瞧热闹的群众,一下子就变社恐了? 她们上了车,落了座,一个劲问为什么。等车发动,才听到他低声解释: “干警察会得罪犯罪分子和他们的亲友。人多的地方,更要当心出乱子。万一有坏人认出了我,前来寻仇,连累了无辜呢?” “我看新闻里常常有类似的报道。”柳小妙看向高燃,目光带着诚挚和无奈,“你的小姐妹们得考虑清楚,到底愿不愿意嫁给高危职业的男人。” 哪知高燃信心满满地说:“其他的男生我不敢保证成不成。如果沈警官真是单身,也有找女朋友的意愿,我的小姐妹一定要抢着来相亲!” 车里瞬间安静。沈峻和柳小妙面面相觑,又各自埋头干自己的事。 她担心他会不认真,大大咧咧。要是被相中了,可能间接伤害对他有好感的女孩子。 他也不满她不解风情。毕竟一直跟在她身后也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尤其是周逾出现后,把他长达三个月的单相思变成了一场遥遥无期的持久战。明追不成,暗追也不行吗? 旁观者清。忽然静下来的氛围里,高燃憋得慌。忍了一段路,嗓子痒得难受。禁不住捂嘴轻轻咳了咳。 “要开窗吗?”沈峻扭过头,“空调温度稍微调高一点?” “没事,没事。就是想聊天。你俩忽地不吱声,吓了我一跳。” 聊天?好主意。他瞟向一言不发的柳小妙,调侃起来: “让我唱粤语歌,是谁的主意?” “我的。”她抬头,小声认领了自己的“荒唐行为,“你粤语说得这么溜,在珠三角生活过挺长时间吧?” “前前后后,待过一年半。”沈峻扳着手指,如同刚学算数的小孩,眼里闪着明亮的光彩。 “小时候我很喜欢学粤语歌。大学期间被派去香港交流学习一年。工作后又在那边进修过。” “一年半就能唱得这么地道?”高燃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一定有天赋。要么就是血液里藏了岭南的基因。” “我家在长江沿岸。盛产又香又糯的莲藕。喜欢吃藕粉吗?过年回家给你们带一大堆。” 沈峻的话匣子开了,眼里的光芒也增加了。她们听他聊各种趣事,听得入神。心中暗自慨叹,健谈的本领果真是与生俱来的。 柳小妙的脑海中冒出一个困惑:周逾算社恐还是社牛?或者介于两者之间? 社牛靠天分。社恐也不必慌。她是社恐,为生活所迫,被迫一步步改造自我。男朋友完全可以活得潇洒恣意,也需要给自己包裹一层坚实的硬壳么? 她摸出手机,望着周逾的微信头像。明明长得玉树临风,却偏要挑个丑萌得令人想哭的加菲猫。 这个头像估计是加菲猫的系列照片里最暴露它缺点的--挺着大肚子,眯着圆溜溜的眼睛晒太阳。懒洋洋,蠢蠢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爱屋及乌,连周逾丑不拉几的头像也越瞧越喜欢。 丑丑的“加菲猫”若有所思地和她对视。忽地发来一堆语音信息。柳小妙伸手去背包摸耳机,却摸了个空。大概率落在办公室抽屉里。 手头没有耳机,又迫切想知道周逾的留言内容。当着沈峻和高燃,外放不合适,只能转文字了。 “想见你。” “想见你,无可救药。” “......” 隔着屏幕,以及车窗进来的凉风,柳小妙都能真切感受到它们散发出来的灼热。 “周逾难道喝了酒?醉在自己的房里,还是其他人的房里?” 她了解周逾说一不二的性格。目前不会轻易回家和父母同住。但校园里的公寓,却是既安全,又不安全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许雅雯要是藏了私心,趁着酒醉,会不会算计他? 忐忑中,柳小妙犹豫了一会,终于下了决心催道:“沈警官,辛苦你开得快一点。” “已经到了。”沈峻安安稳稳停了车,先下来替她俩开门。 “回头见!”高燃挽着柳小妙,朝他挥手。 她也跟着抬手,眼神和动作木木的。 沈峻怔了。路上还有说有笑。怎么一下子心不在焉了? 男朋友闹的?还是工作上的烦心事? 后者好办。起码刘秘书这种小人,教训了就不敢撒野。 前者难办。一想到周逾目光里的傲然,他就很想约对方出来。寻个没围观群众的僻静地,淋漓痛快干一架。 傲慢又自以为是的小周教授,最好规矩一点。 第172章 误入险境 酒后,周逾低着头从车里出来,朝着司机挥了挥手。 “辛苦了,留下车。走吧!” “您真要在这里过夜?”司机擦着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做了一次探问。董事长的公子喝了一点酒,出于谨慎,请他帮忙开车。 按理说人送到了,就可以自行回去。可是,要真出了意外,哪怕是一点点小状况,端了十来年的稳定饭碗就砸了。 “我不回家,也不回学校。我找我女朋友去!别告诉任何人!” 他的背影颀长,清冷,声音透着果断。步子不摇摆,神志还算清醒。司机想走,又不敢走。悄悄跟着,提心吊胆,生怕有个闪失。 北京的五环外。房屋和人口密集度远远低于市区。大片的土地,稀稀疏疏的楼房,入眼的风景空旷又荒凉。这一带藏匿着许多在城里看不到的黑车。也容纳了一些灰色职业的边缘人群。 夜风吹过周逾的头发。他微微眯着眼,慢慢地走。饮酒非但没减轻烦恼,反而添了更多。 程天宇的团队过关了。跻身前三。成功阻止了第一轮作弊,却在眼皮底下看着他们有惊无险过了第二轮。 凭借自身实力,胜出的几率微乎其微。在座的八个评委中,一定隐藏了暗中接应的。 揪内鬼不是一蹴而就的。周逾逐一排查了整个会议厅。甚至连过道都没漏掉。 出乎意料,那三个在酒店见过的男客,竟然没有一个在场。原本有迹可循的追查,忽而陷入了毫无头绪的僵局。无疑给了信心满满的他重重一击。 “妙妙,”高燃拿起桌上响个不停的手机,朝着浴室里喊,“男朋友找!” “多谢燃燃!”柳小妙放下搓了一半的衣服。湿淋淋的双手往毛巾上擦了擦,赶紧接了。 “周逾,终于来电啦!你还好不好?”隔了一个白天而已。她的心头等得迷茫,盼得落了一层秋叶。 “我好像迷路了。明明看得到你的宿舍区,就是走不到。”他的声音比平时要大。语气慵懒,透着微微的醉意。 “别急,截图给我,我来找你!” 柳小妙急急忙忙从浴室出来,抓起门后挂的背包和衣服往外跑。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十一点园区要关门!” 望着眼前匆匆离去的身影,高燃困惑地摇了摇头: 外边等着她下楼的男人也太不理性了吧?快十点半了才来找女朋友。比起沈警官的睿智和利索,这位小周先生根本就是意气用事。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了。 保安岗亭的灯,遥看去只有一点拳头大的光亮。在宿舍楼外无边的夜色里格外渺小。 柳小妙接连收到十来张截图。每一张图,周逾的轨迹都有或多或少的变化。 每次快到靠近他先前发送的位置,微信聊天框就冒出一张更新的图。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柳小妙惊诧地发现,今晚周逾来得真不是时候。甚至称得上草率鲁莽。 他的确是醉了。而且是后知后觉的醉。模糊了方向感,夜间视觉体验变钝。走了百来米又重回原点的荒唐行为,也发生了不止三回。 周逾的行踪不定。再找下去也是徒劳。她深深呼吸,冷静下来拨了电话过去:“我们约好,待在原地,别乱走!” “好的——”他刚说了两个字,就挂断。十五分钟过去,柳小妙依照最后一张截图,绕了一个大弯,才看见了低矮的墙壁和墙皮剥落的村民自建房。 他没再发新的图,似乎听话了。 柳小妙独自边走边四处看。走得越久,反而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来。深夜的城中村,散发着阵阵下水道的腥臭。乱七八糟生活垃圾,散满地面。空气里飘着腐烂气息。 一个倚靠电线杆的身影,在视野里逐渐清晰起来。 她加快了脚步,用力奔跑。一边跑,一边放声喊他的名字。那人也在一声声呼喊中费劲地抬起头,慢慢看向她。 “你怎么喝了酒?还喝了这么多?”柳小妙望着一脸疲惫的周逾,抬手去摸他的额头。 没发烧。但眼神没了先前的神采,像是遮盖了一层雾。 “头晕......”周逾咳了几声,扶住了额头。胃里弥漫着强烈的烧灼感,仿佛喝的不是酒,是硫酸。 她抓住他的手,轻声问:“一个人过来的?心情不好可以有好多种发泄方式。酒精是最伤身的一种。” “有车——”说到一半,眩晕感更猛烈了。周逾难受地闭了眼睛,抬手指向东南方。 柳小妙扶着他,踉跄着走。方向没错。十来分钟后,就发现了停在路边的车。车前站着一个穿衬衣的中年人。看到他们,像打了鸡血似的冲来。 “喂,这是要干嘛?”柳小妙警惕起来,伸出胳膊不让他靠近周逾。 “小姐,谢谢你!”中年人激动地掏出钱包里一沓百元钞票,递到她面前。 想收买我?! 她冷冷地拒绝道:“钱不要,你要是没安好心,我随时会报警!” “误会了,我是他父亲公司的司机!不信,你看证件!”自称是司机的人,陆续摸出身份证,驾驶证,工牌。 “怎么会醉成这样?”柳小妙看完所有证件,依旧不放心把周逾交给对方。 “这......”司机挠着头,避开了她审视的目光。 他是被喊来开车的。开车就老老实实摸方向盘。至于董事长的公子为什么要喝酒,喝了什么酒,哪里敢打听。 周逾靠在她怀里缓了缓,稍微清醒了一些。 “是我喊的。老婆别生气......” 柳小妙又心疼又好笑地拍拍他的脸颊,“我包里有醒酒药,没服用感冒药就能吃。” “一路上没吃任何药片。”司机擦着冷汗替他回答。拉开车门,拿出一瓶矿泉水。 醒酒药喂下去了。周逾直直地望着她的脸。拽着她的衣服,舍不得放开。 “女员工宿舍不能留宿异性。学校的公寓没人照顾你。今晚回自己家去歇着吧。”柳小妙好言劝着,轻轻掰开他手。 “亲一下。”他微微一笑。这点倒是不含糊。 第173章 突如其来 亲?! 柳小妙的脸颊瞬间就升温。烫得像进了烤炉。 “有旁人,下回加倍补。”她凑在周逾耳边,轻轻地说。 “麻烦你转身。” 他满不在乎朝司机投去一眼。司机马上识趣地点着头: “哦,我得去那边小卖部买包烟!” 买烟的跑远了。黑灯瞎火,也不知道存不存在所谓的小卖部。 她犹豫着要不要陪他多待一会,却听到手机闹钟叮铃铃响了。 深夜十一点。科技园区不会允许外来车辆进出。所幸他的车阴差阳错困在了城中村。来去好歹是自由的。 周逾喝了半瓶水,眼里的醉意消散了几分。看她的目光却愈加深情。 “外边风大。我们去车里待着。” “就一小会。再晚点回宿舍,就要打扰别人休息了。” 车里没亮灯。空调倒是开着。温度尚可。 周逾拥住她的肩膀,无声靠近。唇边,颈上,锁骨,柔软和温润一点点绽放。 柳小妙心疼地抱紧他。暗暗用力掐着大腿,疼痛且清醒。哪怕天生就有灵敏的嗅觉,她的鼻尖也没有探到丝毫难闻的酒气。 唇齿间递来的气息,甚至是清新的薄荷裹着果香。 “不像是喝了浓烈的白酒。怎么会醉得这么难受?” 周逾的脸最多只能算是微粉色。然而他的耳根却渐渐染上深红。 她不敢放任他。握着瓶子,慢慢喂他喝水。 整瓶水见底时,他垂眸哼了一声。不正常的红色逐渐消退。似乎有所好转。 柳小妙望向车窗外。司机早就原路返回。只不过不敢上车,在车尾徘徊。 “我要走了,路上小心。”她抬手摸了摸他乌黑的头发。 周逾微闭着眼,躺在座椅上。柳小妙握了握他的手,心跳得很快。她咬紧嘴唇,狠狠心钻出车门,头也不回跑了。 司机一肚子问号。想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又不敢打扰他睡觉。埋头转着方向盘,一踩油门就上了主路。 夜幕下,女孩行色匆匆,相貌看得不甚清楚。凌乱的秀发和湿漉漉的手心,却是意料之外。 司机绞尽脑汁,终于猜到今晚少东家为何要驱车来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未婚男人和一个女人在没开灯的车里待着。还能啥也不做,净聊天? 车里的灯亮了。周逾睡得沉沉的。女孩子走得又不回头——你情我愿的一锤子买卖! “哎,给了一千块钱,也假装推让。原来是瞧不上嫌少啊!”司机叹气,摇摇头。 周逾让跑城乡结合部,又是喝醉酒自己一通乱走。他跟踪得很是辛苦。尤其是中途接了家人的电话,不留神跟丢了,更是愁得团团转。 万幸,这姑娘虽然从事卑微职业,起码还知道把人给送回来。再找不到,就要原地吓出心梗了。 集团公司上下都知道,董事长的儿子是清华大学高材生。家境优渥,才貌双全,行事低调。极少在公开场合显露身份。 如此高贵清高的一个少爷,喝醉酒也有失足的时候。居然会和来路不明的女子纠缠,真是活久见! 万一被不怀好意的人捅出去,公司形象大损,股票岂不是要暴跌?! 知情不报,辜负领导多年的信任。报告不慎,惹怒领导,后果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一路上,司机满心都在纠结报还是不报,完全忽视了后视镜里频繁闪现的一辆可疑黑色小车。 周逾迷迷糊糊睁眼。林立的写字楼和灯火里的购物广场,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他连忙问:“这是往哪开?” “万柳中路,送您回家呢。” “去五道口,掉头!我不回去!”他一急,酒也醒了大半。拍着车门大声抗议。 “行,我马上换路线。”司机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吓得不轻。再往前方去时,过度紧张引起心悸气短。 司机脸色苍白。喘气声越来越明显了。周逾要他立刻停车。了解到有心率失衡的病史,催着尽快就医。 “不舒服就赶紧去医院吧。我好多了,可以叫代驾员。” 网约车到了。司机还在犹豫。劝说了几句才肯离去。 午夜的街头。车辆分布得比天边的星星还要稀。代驾员正从两公里以外赶来。 周逾站在车门边,忽然腹部传来针扎般的疼痛。酒精麻醉感官时,疼痛尚且可忍。酒醉渐渐清醒,疼痛就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 绞痛一阵比一阵猛烈。没几分钟,浑身冷汗淋漓。眼前的街景一点点模糊。支撑不住了。颤抖的手伸向了口袋——空的。 来电忽然响起。是从车内传来的。可是他连爬进去的力气都提不起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呻吟。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周莹放下手机,眼底尽是迷茫:“居然不接我的电话?连亲妈的也不接?” 她急急地敲字给伯母:“哥哥也没接我的。您别担心。我顺路去学校瞧瞧。还有嫂子那边可以去找呢!” “辛苦莹莹,路上小心。”冯书琴心神不宁,在落地窗前套着睡袍走来走去。周景越临时出国,儿子也不回来。家里顿时寂寞冷清。 想起前一晚周逾独自入眠的“惨状”,她此时感同身受。打了十来个电话,都没接。顿时难受得百爪挠心。 现在也不知儿子和未来儿媳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不敢贸然出面去寻找。无奈之下求助周莹。年轻人办法总比她要多。 周莹行事果断,刚和伯母说晚安,又马不停蹄给许雅雯去了消息。 “嫂子,哥哥不在家住。他在学校吗?” “我去看看。有消息了第一时间告诉你。”许雅雯一骨碌从床上起来。从衣柜里拿了一件长及膝盖的豆绿色风衣,一把裹住睡裙。腰间捆了个蝴蝶结。袜子都没来得及穿,套上高跟鞋蹑手蹑脚溜出去。 整个白天,周逾的身影都没出现在校园。餐厅,图书馆,教学楼,停车坪,林荫道,游泳馆......能寻的地方,她都寻了个遍。 可是,夜深了他竟然不回家。家人寻不到,还找上她一个外人了。一些不好的猜测接连在脑海中浮现。 “好好的一个人,能凭空消失?!”许雅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发动了车,驶向学校。 第174章 伺机报复 前天黄昏,团队定好了七点的组会。 向来守时,从不早退的周逾,假都不请就直接缺席了。 外院慕名而来的老师和学生,脸上写满了失落。个别的甚至是被放鸽子的愤怒。只是碍于情面,忍着火气没发作。 马晨阳和另外两位同事失落地看着他留下的空座位。不约而同把希望的目光投向邻座的许雅雯。 一众硕博学生里,她最有发言权。 周逾不在,她想装哑巴,无声胜有声。可是,长长的沉默,无疑是另一种形式的煎熬。 “抱歉,周学长家里有些急事,来不及通知我们了。”许雅雯坚强地笑着,替不在场的他打圆场。不然,张铭在门外站着观望,暗等着机会拆台。岂能让小人得逞? 她梳理着近期团队的研究成果,充当了周逾的临时发言人。 外人眼里,她的笑容很甜美。掌声响起时,唯有自己明白是苦涩的。看似淡定端坐,落落大方。长裙下的双腿,悄悄发颤。 夜间的路灯亮得耀眼。她瞪大眼睛转动方向盘,不敢有任何松懈。嘴角又浮现出更为浓烈的苦笑。 “周逾的去向,我哪里可能比你们知道得更多?但我真心爱他。哪怕穿过黑夜,寻到天明,也无怨无悔。” 车开进校园。她拎着包,独自寻了教学楼的办公室,又来到博士后人才公寓楼下。 宿舍阳台的窗帘开着,房里一丝灯光也没有。到了铁门边,迎面碰上翟佳佳。 许雅雯刚要打招呼,就听到她急急地问: “你家那位躲哪儿啦?晨阳帮他代了三节课课。一直打电话也没回。明天的课到底要不要继续代?” 好不容易抢到了口腔医院的号。马晨阳也说好了陪她同去。但周逾没回信,就诊计划就打乱了。要么她一个人忍受拔智齿的疼痛。要么本次预约作废,熬到下次。 翟佳佳捂着发胀的半边脸,烦躁地跺了跺脚。直接就把许雅雯心底刚刚窜起来的希望火苗又踏灭了一半。 “对不起......”她嗫嚅着,道歉时眼底有泪。仿佛周逾的人间蒸发是自己一手造成。 “好了好了,”翟佳佳语气软下来,一个劲宽她的心,“万一寻不着,晨阳会应帮尽帮。” 出了校园,顿时心一沉:世界那么大,他到底去哪了?! 周逾临走前在留下的仓促背影。在脑海中时不时闪现。 他头也不回,脚底生风。仿佛整个心思都飞到别处。他会感激她的寻找,还是怪她多管闲事? 有那么一瞬间,许雅雯万般无助,迷茫得很想把车停在路边,趴方向盘大哭一场。 偏偏寻人还没个眉目,手机铃响。母亲焦灼的声音冷不丁炸进来: “雯雯,你半夜溜出家是要干嘛?约会也挑挑时间啊!” “妈,”她深深呼吸,尽量使声音听起来没破绽:“我在办公室恢复数据。手贱不小心删了,只得通宵干。” “哼,我不信。”沈敏心里这么想,依旧不动声色地道了晚安。 很快,坐在电脑前批阅学生论文的张铭,收到了一条消息:“小张,拜托你去教学楼瞧瞧。雯雯说今晚在那里加班。谢了。” 系主任的太太和他互加微信快两个月了。头一回主动联系,而且还是为了宝贝女儿。 张铭顿时喜上眉梢,丢下没批完的一摊子初稿就往外跑。 课题组办公室在楼下。然而,一出电梯他就傻了眼:窗户黑漆漆,大门紧锁——她撒谎了!而且隐瞒的对象是亲妈! 所能猜测到的原因不外乎一个:周逾给沈敏教授的印象很差劲。人不见了,许雅雯心急如焚,不惜找了个幌子,宁可不回家也要把人找到。 手头的活儿并不紧急。张铭回到桌前,慢慢耗着时间,边看手机边等着天明。 路边。周逾昏天黑地吐了一次,挣扎着回到了车里。蜷缩着两条长腿,闭着眼睛躺倒在座位上。心跳加剧,恶心,嗜睡都找上了他。 代驾员愣愣看着一辆白色保时捷卡宴。车里没亮光,很是诡异。拨号过去,关机状态。 “师傅,甭理这司机。”有个打扮妖冶的蛋卷头女子从街对面过来,指着百米之外的一家养生会所:“进去‘放松’了,啥时候出来看心情。” 对方愤愤踩着折叠车走了。她伏在车门,往里窥。 跟踪了一晚上的黑色小车,从街角调头,缓缓靠近。最后停在了保时捷的旁边。 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男的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眼睛。女人的脸也全副武装。除了飘在风里的半长红发。 “看够了没?再看得馋,也不是你的!” 不等蛋卷头回答,红发女人粗暴地一把推开她,掏出一支手电筒往车里照。 “就是这小子!车牌对得上,人也对得上!”她转过脸,往嘴里塞了一颗槟榔果,嚼得起劲,唇边溢出黑色的汁水。 “赶紧捆起来,给折了的兄弟们出口恶气!”男人晃了晃手里的绳子。 周逾浑身冒着冷汗。迷迷糊糊听到车外响动,猜到凶多吉少,想跑却提不起力气。 刚一现身在城中村,就被窝藏在此的红毛和混混们盯上了。他们在酒吧街遭受了重创,从此琢磨着要他的人头。 大半个月以来,不仅摸清了周逾的行踪,还把和他有交集的人都拍了照片。 红毛背负着命案在逃,随时都拿出一副过了今日没明日的狠劲和不顺眼的人拼命。周逾身边出现的两个女生,反复看了无数遍。 那天晚上,柳小妙和她对峙的化了烟熏妆,五官和平时出入很大。今夜天黑光线暗,没被认出来。侥幸逃过一劫。 另一个女人,肤白貌美的大长腿,就没那么幸运了。 许雅雯沿着四环路,不知开了多久,竟然心有灵犀似的找见了那辆熟悉的车。 她克制着激动,刚停稳就打开车门往前扑。 “周学长!” “住嘴!”红发女子瞪眼,狠狠一记耳光打来。许雅雯个子高,头一偏,躲开了无妄之灾。 第175章 干得漂亮 “小婊子,你敢躲!”红毛操起一截铁棍,气势汹汹指着面前的女孩叫骂。 “滚开!”许雅雯取下小羊皮香奈儿包,握住闪闪发光的链条,怒目而视。 一米七的高挑个子。加上高跟鞋,气场一米八。一脚踹过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蛋卷头和红毛怔了怔,自觉后退到车尾。戴鸭舌帽的男人镇定地走上前。歪头眯着眼,一声不吭打量她。 出众的美貌,甚至连生气瞪眼都是优雅迷人的。难怪招引那两位的嫉妒了。 风衣下摆露出的双腿,肌肤白皙,路灯下竟然有丝绸的光泽。男人下意识地搓手。眼底冒出异常兴奋的光芒。 毫不避讳的注视,激起了许雅雯变本加厉的反感。 “你们为什么要针对他?!知道犯法的后果吗?” “小姐,别管闲事。”男人瓮声瓮气地说,“哪里来,哪里去。我就当你没来过。” 他们都是道上混的,手头有家伙。对付一个弱女子和一个昏睡的男人,绰绰有余。这点威胁,只配吓到软蛋。 敌强我弱。许雅雯环顾四周,除了呼呼的风声,半条人影也没有。若是当着流氓混混报警,吃亏的只能是她和周逾。 借着皮包的掩护,飞快给周莹发了定位截图,配上数字:110! “还不老实!刚才干嘛呢?!” 红毛和蛋卷头冲到跟前,张牙舞爪抢夺手机。她举过头顶,朝着远处的绿化带用尽全力抛了出去。休想得逞! 手机在夜幕下呈现出一道闪光的弧。以混混们可望不可及的速度,消失在一眼看不到头的茂密树丛里。 “叮铃铃--”楼下的办公室,电话铃声大作。 张铭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拔腿就往电梯跑。 房里依旧黑漆漆。但里边传来的持续铃声真真切切,听得他心惊肉跳。慌乱中拨号,大声喊: “保安室,请带钥匙到306!” 门锁转动。张铭冲进去抓起听筒,双手发颤。明明来电显示是许雅雯的手机号!为什么电话那头的她不说话也不挂断?! 一刻钟后,耳边闯入车轮开动的隆隆声,伴随着市内公交车熟悉的语音报站: “前方到站是保福寺桥南——” 呵,猜到位置了!张铭一路飞跑到楼下,扫了一辆共享自行车,使出浑身力气,拼命地蹬...... 快十二点了。周逾揭下快干的面膜,拍了拍吹弹可破的脸颊。无意间,从梳妆台镜子里看见桌上的手机闪了闪。 “哥哥回信啦?我就说嘛,肯定是玩嗨忘记了!”她凡事爱往最好的地方想。现实却给了乐观的女孩子当头一棒: “嫂子发了定位图,还发个报警电话?!” 近期,社会新闻组接到过市民提供的线索:外卖小哥发现订单上备注了怪异数字,救了被拐卖妇女儿童。 拨打她的电话,无人接。堂哥电话是关机。顿时紧张得手心冒冷汗。 周莹翻到微信好友,点开漩涡鸣人头像的聊天框。 “沈警官,快帮忙,我哥哥嫂子可能遇到麻烦了!” “嫂子?”沈峻第一反应,是小黄鸭在开他的玩笑。 柳小妙是由他亲自开车送进宿舍的。小姑娘为了名正言顺“骚扰”他,真是煞费苦心啊。连这么扯淡的理由也编得出来。 当然,送周逾女朋友回去的事,绝对不会说。他故意气她: “两个人一起,除了麻烦,关我们警察什么事!” 周莹哭着转发了许雅雯的微信内容。来不及看沈峻的回信了。匆匆拿起车钥匙,穿着睡衣睡裤运动鞋跑出家门。 从居住的太阳宫赶到保福寺桥南,十二公里。即使一路无阻,穿过五个红绿灯也花了十八分钟。 桥下,传来女人暴怒的骂骂咧咧。她停了车,往前走出十来步,一眼就认出了堂哥的保时捷。 一个胳膊粗粗的男人,俯身拿着千斤顶,正在费劲地顶车门。 偷车贼?! 周莹“咔嚓”拍了一张清晰照片,发给沈峻。压着内心的惊惧,壮着胆子从后方轻手轻脚挪动。 “老娘刮烂你的脸!”粗俗的骂声吓得她脚步一僵。身子往下蹲,藏在桥下的暗影里。双手难以控制摸索,捡起两块碎砖。 “扯项链!这个是大牌,特别值钱!”另一个女人喊,难掩贪婪。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没戴任何首饰。 “原来还没被发现......”周莹刚安抚完咚咚乱跳的心脏,马上又高度紧张:“被抢被打的,难道是——嫂子?!哥哥呢?!” 忘记了害怕,也顾不上担心自己的小命。腾地站起身,朝着红毛和蛋卷头站着的方向投去砖头。 第一块打偏。第二块落地时弹起,擦到了红毛的脚。吓得哇哇尖叫跳了起来。蛋卷头也怕死地捂着脑袋,缩到一边。 两个障碍物闪开,她终于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长发女子。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许雅雯,但周莹牢牢记得一具完美比例的好身材。尤其是那双连女人见了都难忘的长腿。 此时,她侧躺着,鼻子以下封着胶带。白净的脸上沾了血污。乌黑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不知是否还有知觉。 “你们住手!”周莹怒吼着。印着卡通图案的睡衣裤在风里飘动,仿佛有了战旗的感觉。 “哟?又来了一个?大小老婆都来凑热闹,这小子做鬼也风流。”顶车门的男人停了动作,龇牙笑起来。 “闭嘴!”她气冲冲地拿出袋里的防狼喷雾,跑上前去对着那张猥琐的脸狠狠一喷! 惨烈的嚎叫。周莹使劲按,大半瓶喷完。初衷是用来对付手脚不干净的实习领队。换了工作组就闲置了。 她嫌原版的配方不够厉害,加了网购的浓缩辣椒水和石灰。男人喊得惊天动地。盲人似的不停翻动眼球。一整瓶下去,角膜估计都要烧破了。 红毛和蛋卷头舞动棍棒左右围住周莹。 她也毫不客气地举起喷雾。或许是同伙的惨叫听起来比下地狱还可怕,她们本能地往后躲。 车门忽地开了。周逾挣扎着钻出半个身子,吃力地朝堂妹竖起大拇指。 “干得漂亮!” 第176章 女朋友不来 “哥,你没事?太好啦!”周莹喜极而泣,跑上前抱住用力摇。 周逾身上最后一点力气用光了。他的意志力只够支撑到看到妹妹打半场。浑身没劲,四肢冷僵。刚才的一句鼓励攒出的干劲,完全是昙花一现了。 小姑娘才高兴了不到半分钟,肩膀处突然一沉。他的手从她胳膊处垂落。眼睛也带着不甘心合上了。 周逾从不开玩笑。尤其是在性命攸关的时刻。周莹把他的上半身轻轻平放在座位上,一颗心七上八下。 完了!嫂子受伤倒地,哥哥也倒了!让我怎么活啊! 一过性的慌乱。 她擦了把眼泪,握住车里放的一把雨伞,如同执了一把锋利的宝剑。 “就凭你,想赢?”红毛“唰”地抽出腰间的折叠刀。 “呜……”地上的许雅雯用力挣扎。有美貌加持,戴鸭舌帽的男人于心不忍,没让她吃苦头。只用胶带封住嘴,绳子绑住手腕。 红毛按着她的头在粗糙的地面摩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她装着昏死过去,那两个暴徒才停了手。 一个小女孩,是挡在周逾面前最后一道防线。势单力薄又能坚持多久呢?许雅雯忘了死亡威胁,两腿踢在地面不断弄出声响。 把他们的注意力,敌意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我尽可能多挨拳脚棍棒,他就能少受苦——” “冲我来啊!欺负受伤的算什么本事!”周莹大喊。 曾经有哥哥庇护的千金大小姐,拿出了敢死队的精神,准备和三个混混背水一战。 “伤了我大哥的眼睛,老娘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轰轰——呯! 正要砍杀的红毛,猝不及防被闪出的摩托车撞出去三米远。 “扑通!”直接趴在了污水井盖上。四肢摔得咔嚓响,一时半会爬不起。 “不好,警察来了!”蛋卷头骇然。搀扶起捂着眼嗷嗷叫的中年男人,连滚带爬钻进了蒙满尘土的黑车。 周莹手里的雨伞“啪”掉落在脚边。张大嘴,一眨不眨看着步步走来的挺拔身影。 要是平时,沈峻会不屑地在心底笑一声“小花痴”。然而,今晚他忽地伸出左手,按在她肩膀。右手递来消毒湿巾。 “擦擦手和脸,真像小泥猴。” 趁着他背过身的当儿,黑车又悄然回来,拽起疼得龇牙咧嘴的红毛隐入了黑夜。 周莹捡起暴徒落下的折叠刀,割开许雅雯身上的胶带。 “嫂子,喝口水。” “我带了止血药和创口贴。”沈峻担心有同伙潜伏,寸步不离两位姑娘。 周莹把消毒湿巾分给她。她扭开脸,小声说: “谢谢莹妹妹。有酒精,怕疼。等大夫处理吧。” 一辆黄色共享单车从桥下奔来。张铭跳下车,边跑边喊: “雅雯!我来晚了!” 许雅雯朝张铭苦笑,说手腕伤了。辛苦他帮忙把她的车开回学校。同时请他保密。 “嫂子,那个男人怎么老瞟你?我看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周莹搀扶着她,上了自己的车。 沈峻背着周逾到车门边,“委屈两位小姐,挤一挤。小周教授的四个车轮胎全部被三角钉扎破,又是一起有预谋犯罪。我已经打电话通知海淀分局的朋友。留下保护现场吧。” “可以,把他给我。”许雅雯伸手接过人事不省的周逾,环住。让他的头紧靠在心口。 车发动时,周莹打着方向盘,感激又不舍: “谢谢沈警官!我就知道你嘴上硬,心里软,一定会来救我哥哥!” “人民公安,为人民。”沈峻扬起下巴,嘴角的笑容忽地凝住。 透过玻璃窗,他清晰看见了许雅雯握住周逾的手,眼底尽是心疼。 “小周教授和这姑娘关系匪浅。小黄鸭亲昵地喊嫂子,小妙你听见了吗?” 附近的派出所出警了。他和同行们一致认定,犯罪动机不仅仅是打劫。 虽然许雅雯被抢去价值两万多的项链和手镯,暴徒们却未对她下狠手。真正的目标应该是周逾。背后还有更多复杂因素。 好歹,车牌记住了。查查看是不是真号…… 沈峻忙到凌晨两点才回家。犹豫再三,给柳小妙的聊天信息也删删改改。 “太晚了。明天下班再告诉她吧。”最后的一个标点也变成空白。他握着手机睡着了。 急诊室,大夫看了化验结果,肯定地说,病人是非典型的双硫仑药物反应。不看各项异常指标,容易误诊为急性酒精中毒。实际上体内的酒精含量很低。 “有没有吃头孢类的药物?” “不可能。他对头孢类过敏。” “那就得考虑是人为原因了。酌情报警吧。”女大夫颇有经验。交代完注意事项,好心提示她。 周莹愣怔着从急救室出来。手握化验单,身子像淋了冰水似的发抖。 “哥哥素来理性。不吃来历不明的。喝酒也不会选高度的。难道是有小人投毒?” 起初她也觉得蹊跷。转念又觉得合理。 嫂子这么漂亮,哥哥肯定有情敌。 午夜病房很安静。 周逾吸着氧,躺在床上输液。所幸喝酒的量少。摄入的药物也在容易清除的范围内。全市最牛医院的急诊科,高效,专业。一番抢救,化险为夷。 周莹坐在床前的小沙发上。打开手机准备写邮件向领导请假。 “周学长好些了吗?”一个温柔的女声传入耳朵。 抬头一看,许雅雯脸贴了两块纱布,右手吊着绷带。穿着宽大病号服和拖鞋出现在门口。探头探脑,却犹豫着不敢进。 “嫂子,躺着睡觉去。这里有我,放心吧。” “嗯,辛苦你了。等他醒了一定告诉我呀。” 周莹扶着她回对面的病房。又说了大堆感谢的话。 许雅雯抱着枕头侧卧着。疼得嘴角一抽一抽。她怕周莹一个人忙不过来,坚持帮到周逾从急救室转入特需病房。等他转危为安,才回急诊外科候诊。 看着镜子里伤兵一样的自己,不但不难过,还很欣慰。倒是医生和护士们一致惋惜: 貌美如花,恐怕留疤。 膝盖和腰背,不同程度存在软组织挫伤。青一块,紫一块。遵医嘱住院养伤三天。正好陪伴周逾。 “这么大的事,女朋友不来?” 第177章 毫不逊色 如同太阳照进深深的海底,许雅雯的眼底忽地闪过一道亮光。 周莹围着她亲切地喊嫂子。他的母亲也对她发自内心喜欢。 一身不重不轻的伤,换来他全家人的好感。或许就是天意了? “如果明天那个女人一整天都不现身,我的胜算就会再多几分。” 按常理,男方找女朋友瞒着亲友,搞地下恋情,多半就是女方的条件差得太远。门不当户不对,怕长辈反对。 许雅雯越躺越好奇心重。甚至迫不及待想见见周逾秘而不宣的交往对象。 两个女孩其实以通话的形式交过一次交锋。她的气场一点也没输。但私接周逾的电话换来他的愤怒和反感,得不偿失。 中午,高燃拉着柳小妙逛写字楼的地下美妆精品店。 “妙妙,你涂过指甲吗?”她一眼就相中了两瓶货架上新到的浅玫瑰色指甲油。 “没买过。听说涂了还得洗掉,怕弄不好。” “这个好洗,还环保配方呢。味道也淡淡的。”高燃看出柳小妙真心喜欢,豪爽付账,往她手心里塞了一瓶。 “我请客,别抢。”柳小妙收下小礼物,顺便在餐厅点了韩式拌饭配烤肉。 “周末你带高冷男朋友来吗?”高燃喝了一杯酸梅汁,看向拌泡菜的她。 “估计悬,他不喜欢凑热闹。”她埋头吃拌饭。 “你就和沈警官假装一对吧。这样也不用担心女孩子们都看中了,争来争去多尴尬。” “我就爱一个,没法爱两个。”柳小妙夹着五花肉牛肉和香菇土豆片,烤得滋滋响。 “肉趁热吃,人也是见好就收。高冷的男神现在不怎么流行了,找个开朗活泼又帅气的不香吗?”高燃生怕她执迷不悟,“当”地敲了一下勺。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柳小妙冲她笑笑,送来一大盘滋滋冒油的烤肉和蔬菜。高燃忍不住诱惑,被美食拿住。只好回了沈峻一条任务失败的信息: “沈警官,她不听劝。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后续努力靠自己,加油!” 本来,沈峻打算五点半以后联系柳小妙。看到高燃的回信,心里顿时一痛,冲动下就拨号了。 忐忑地等了几秒,那头传来他熟悉的软糯音: “沈警官好,请问有事吗?” “有,”他深深地吸气,“不管你爱听不听,信或不信,今天非说不可。” 柳小妙怔了片刻,点点头: “好的,你说我听。” 习惯了沈峻嘻嘻哈哈,不正经的性格。忽然间变严肃了,反而无所适从。 开口之前还不忘帮她筑牢心理防线,该不会是妥妥的坏消息吧? “小妙,小周教授在医院,没大碍……” 柳小妙捂紧心口,眼前的一切比地震来了还摇晃。 都住院了算“没大碍”? 一个能把自己的心肌炎爆发当成普通流感的人,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周逾的实际情况也许严重多了吧? “辛苦你帮忙。没事就好。”嘴上镇定,内心早乱成麻。 “目前小周教授被犯罪分子盯牢了。破案任重道远,宜从长计议。请你明面上疏远他吧。”沈峻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马上送来了沉重的告诫。 她沉默了。他的心咯噔一下。 若是往常如此劝说,等于找骂。这回是为她好,没掺杂任何私心。 “嗯,谢谢!”柳小妙的声音又响了。听起来毫发无损。 他颇感意外。又接着说: “多加小心。尤其是不熟悉的人……” “各路骗子休想让我上当。我不教训他们就不错了。对了,隔了十七八个小时才打电话,是怕我伤心吗?” “很抱歉,一忙起来就忘了。犯罪分子从眼皮底下钻空子跑了。被领导痛批,写检讨。”沈峻心一横,厚着脸皮“卖惨”。 怕她生气,更怕她伤心。两难中非得选一个,就选前者。 “周莹联系你了吗?”柳小妙忽而转了话题。 “嗯,她挺能干的。开车去医院,又完成检查,办住院手续。完事了才发了照片给我报平安。” “照片转我看看,行吗?” 她一开口,他手指动得比脑子还快。等了一会才猛地记起此照片不适合直接转发。可惜略微超时,撤回不了了。 沈峻闭上眼,无奈叹气: 唉,就这么着算了。以后再干类似蠢事,就是一个大猪头。 下班后的办公室,充当了临时“化妆间”,香气浮动。 高燃贡献出包里新买的化妆品,瓶瓶罐罐摆满了一桌。拿出从高考以后就磨炼出来的十八般武艺,胸有成竹玩起了“素人大变身”。 “妙妙,你太漂亮了!先天底子好,稍微捯饬,就光彩照人。保证让男人倾慕,女人羡慕!” “不,是燃燃化妆师的水平高。”柳小妙从镜子里看了看涂好的指甲和清新的妆容,由衷赞叹室友点铁成金的技法。 “要是喜欢,我天天给你化。也可以教你化妆打扮。让那些倾慕小周教授的姑娘们,一见到你就知难而退!” 柳小妙的眼前浮现了许雅雯坐在周逾床头的情景。隔了一百多天,这张脸从清晰到模糊,又从模糊到清晰——生活好戏剧化。 她掏出手机,低头重新打量照片上的许雅雯。 有一边脸正好是贴了纱布的。不但不丑,还添了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 这照片是周莹随手拍了发沈峻的。本人没出现在镜头里。周逾躺着,不知是没有醒,还是醒了又睡着了。 沈峻终究是怕她有想法,斟酌一番又来了一条鼓励: “妙妙,自信些。你比她毫不逊色。” 柳小妙心里一暖,看看高燃,又看看发消息给自己打气的“漩涡鸣人”头像,力量倍增。 病房的窗户映着晚霞。周逾的眼皮微微抬起。他偏了一下头,渐渐苏醒。 许雅雯正沉浸在欣喜中,丝毫未察觉。七年了,第一次名正言顺坐在他的床边。 周逾的眸光一暗,身侧的双手握成了拳头——面前的女孩并不是柳小妙! “嫂子可担心你啦。”周莹提着外卖进来,惊喜地喊。 “乱叫什么!” 许雅雯红了脸,一言不发起身。纱布和绷带,衬得她柔弱又可怜。 周逾忍下了冲到嘴边的“滚”。一股气发泄在自己身上。 第178章 隔窗相见 “哎呀,针头什么时候脱出来的?帅哥你对自己这么狠,不要命啦?” 前来换药的护士,一进门就惊叫着往床前跑。 周莹愣了,双腿僵在原地。一夜未合眼,白天也没空打盹,脑子像熬过头的绿豆粥,糊糊的。看着周逾心安理得地“闯祸”,事不关己看别人“善后”,愤怒的火苗打心底冒出来: “照顾有罪,发火有理了?” 针重新扎上。周逾斜靠枕头,屈起一条腿,坐着一声不吭。 许雅雯躲在门外,不敢进去,又舍不得走。右手脱臼不方便,换了左手打字: “周学长……手背出血多吗?” “活该!谁让他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心疼归心疼,周莹不帮自家人掩藏缺点。该批评就批评。 “莹妹妹,他一只手肿了。另一只手扎针。辛苦你帮忙喂饭。” “懒得理!三大袋营养液加葡萄糖,饿不死他。我们吃我们的。” 周莹逐个打开餐盒: 卖相极好的的红烧小排,火腿丝,炸鱼丸,蔬菜水果沙拉,银耳红枣莲子羹,酸奶,鲜榨果汁。满满当当,从桌子中间延伸到四个方角。 周逾错过了两顿饭,饥肠辘辘。闻到香喷喷的香气,目光顿时紧追过去。 不等他下床,就听到她热情招呼: “雅雯姐,请进来!我们一起用晚餐啦!” 周逾叹息一声,对美食的期待顿时落潮似的退去大半。 碍于情面,嘴里没说什么。扬起脸丢了个“不要瞎胡闹”的眼神给堂妹。 许雅雯倚靠门框,通情达理地莞尔一笑: “我点了手工三鲜水饺和八宝粥,刚送到,热乎着呢。要是周学长想吃清淡的,别客气。” 她握着手机,笑容甜美,自然。悄悄掩饰了偷听的尴尬。 不等周莹开口,人已经乖巧地转身进了对面的病房,一句废话也没落。 “哥,人家多体贴你。”周莹欣赏地瞥了门外一眼,拿筷子扎了一串鱼丸递到床头。 周逾接过,啃了一个。肉嫩汁鲜,眨眼间就全光了。 剩下两大袋药水。最快也得一个半小时滴完。周莹问要不要喂饭,他果断摇头: “要是不小心喂进我鼻孔了怎么办?等拔针了自己来。” “哼,小看人。”周莹噘嘴,“如果雅雯姐右手没脱臼,早就来代我照顾你了。” “不要提她名字。不要喊她进来。不要臆断她和我的关系。” 三个要求,如同小炮弹似地在周莹耳边接连爆炸。 她不以为然地回敬一个大大的白眼: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读书读坏脑子了?居然有脸赶雅雯姐走!多亏她锲而不舍找到你。否则早就见亲爱的偶像牛顿,伽利略,爱因斯坦去了!” 周逾难以置信看着她。口才和常识大有长进,干实习记者没白吃苦。 连李白和陆游都能记错朝代的傻丫头,居然能把外国物理学家的大名叫得如此溜。可见上学的时候可以偷懒不读书,工作了被迫认真读书, “欠下的情我一定还。但她是我的学妹,也是现在课题组指导的学生。除了正常往来,绝不会发生你以为的那种关系。”周逾耐心地解释完,也没了胃口。抬头看向窗外。 周莹听岔了,误以为他的冷静是冷漠,谨慎是敷衍。典型的做了就不认账,很有渣男嫌疑。愤愤不平地吐掉刚进嘴的小排,起身过来警告: “你敢对雅雯姐怀有二心,我就告诉伯母!” “我没有二心!”周逾气得脸都白了。 “我录音了,这回可是你自己亲口承认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反悔就钻桌子,当众学狗爬哦!” 周莹亮出一支微型录音笔,朝他的额头轻轻点了一下。 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周逾无奈地朝她讨了一个饶:“别啊,我宁可头点地,也不要当狗。” 兄妹俩不欢而散。一大桌子的饭菜放凉了,也没动几下筷子。周莹穿着昨晚从家里仓促赶来时的睡衣裤,闷闷不乐在过道里来回逛。 冷不丁,身后响起护士长严肃的声音:“哪个屋的病人啊?说多少次了,住院不能穿睡衣裤,必须要戴手环,穿病号服!” 声音太大。几乎整条过道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其他病人和家属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周莹急忙辩解: “我没病!不穿睡衣裤,难道要穿我哥的病号服啊?” 护士长被呛得接不上话。围观的哄笑成一团。她靠歪理胜出,反而理亏。化身泄气的小皮球,瘪瘪的挪回房里。 “小莹,对不起,害你被误会了。我能自理,你赶紧回家。明天正常上班去。”周逾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和地宽慰道。 “可是,我非常不放心。你不许告诉爸妈,也不许雅雯姐来。万一输液时睡着了,谁帮忙叫护士来换药、拔针?”周莹眼眶发红,握住堂哥被针扎得肿了一圈的手。 “我会请护工啊。”周逾语气平静,眼底有光。 “行,”周莹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原来哥哥的心很细,是怕耽误我转正!周末再来看望你!” 进入十月,北方秋天的夜晚,来得一天比一天更早。六点半,天空罩上了一层灰蓝色的云层。窗外逐渐黑了。 周逾按亮了床头的开关,拿起手机坐到床侧的沙发上,默默地翻聊天记录。 相见面,又不想告诉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从黄昏琢磨到天黑,也没能从困境的泥潭中挣脱出来。他禁不住怀疑自己的智商:是否经过一劫损失过半? 手机忽地有了消息提示。他欣喜地点开屏幕,果然是柳小妙的语音留言。 “昨晚怪我疏忽,发现你醉得不正常,应该第一时间打120和110。” “到现在都不坦诚。若是周莹没和沈峻透露实情,打算瞒我到多久?” “胃口不好?心情不好?居然浪费这么多粮食,该打屁股了。” 读完最后一条,周逾心有灵犀,扭头朝着窗边看去。 熟悉的背影赫然出现在玻璃窗前。他眼前忽地一亮,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加速:一下午的氧白吸了。 第179章 慧眼识破 隔着一层玻璃,柳小妙转身,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周逾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五官长得甚好。素颜时宛若山中芳草明月,淡妆后又像雨后初晴带来的彩虹。只消一瞥,就舍不得离开。 他全然不顾双脚无力,如踩棉花。急急跑到门边,按下门把手,往前用力推开。 “嘘!”柳小妙示意他不出声。回头机警地扫了扫过道,低声命令:“快回房里去,我不进来。在手机里慢慢聊吧。” 周逾乖乖听话。退回房间,重新躺在床上。双眼盯着手机屏幕。唇红齿白的娇俏面容,竟然深深烙在了脑海里——被不一样的她狠狠惊艳到了。 “化妆了,真好看!”他的语音消息直白干脆。她的脸颊泛起粉色,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柳小妙二十二年都没真正体验过化妆。素颜的日常,清秀如邻家小妹。正儿八经地面对一桌子化妆品,反而慌了神。 她所理解的化妆,就是简简单单的描眉和涂淡粉唇膏。哪里会用到琳琅满目的眼影,眼线笔,唇线笔,高光粉,粉底液,腮红..... “燃燃,我不敢尝试复杂的,要不就只画眼线吧?”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嘴上不说,心里还不是只爱看美女。小周教授习惯了素颜的你,就要用化妆的你去惊艳他!” 高燃拿起粉扑,胸有成竹地往她鼻翼和脸颊拍。 柳小妙仿佛看见了一个圆圆的蛋糕胚。奶油,巧克力,杏仁,草莓一一点缀完毕,竟然美味和美感大有提升。 室友的建议有理,手艺更是一流。望着镜中人明艳的容颜,她惊讶又欣喜: “谢谢燃燃!我有空的时候跟你多学学!” 周逾的心飞到了过道里。他揪着被角,克制自己不要下床。此时他明白自己是危险分子。谁靠近,谁倒霉。 下药的是什么来头,调查尚未有眉目。城中村被酒吧街结下梁子的混混盯上,纯属意外。所幸昨晚柳小妙没在他车上,否则百分百受牵连。 他醒来时尤其想见她。出于自知之明,一直克制着不提。哪里预料得到她会亲自来医院,而且还是精心装扮过的模样。 “老婆大人,请你回去吧?现在我没办法和你近距离相处,更没法保护你的安全。妆容太漂亮了会招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放心,医院里谁也不认识我。我也不随意搭理陌生人。尤其是异性。我得走了。明天下班了还来。直到你出院为止。” 明天还来! 周逾的嘴角绽放出笑容。被心爱的人如此惦记着,三生三世才修来的福气。怎一个乐字了得。 他站在窗前,恋恋不舍目送她走进电梯。等到桌上的大小餐盒盛的食物一丝热气也没了,才拿起筷子吃饭。 电梯里碰巧只有柳小妙一个人。她随着电梯下行到四楼,又快速按了开门。悄悄沿着步行梯爬回了五楼。 五楼,住院部的特需病房。环境安静,整洁,地板拖得光亮照人。她装做是探望的家属,有意从另一头慢慢转。目光始终不离周逾的房间。 他素来谨慎,依旧让下毒的人得逞。真是细思极恐。今晚的饭菜是周莹亲自从外卖员那里取的。房门在堂妹离开后也一直关着。暗中盯梢的,也许会急不可耐。迟早现出马脚。 电梯铃响。出来一辆餐车。堆满了热气腾腾的餐盒和水果点心。食堂订餐员推车经过之处,不时有家属或病人凑上来。有的取餐,有的临时订餐。订餐的可以刷提前充值的餐卡。也可以现场付钱。 柳小妙观察片刻,入乡随俗地买了一份油爆豆角肉末,一碗虾仁蛋羹配白米饭。拎在手里,在拐弯处的休息区坐下。又抽了报刊架上的时装杂志,边吃边看。 在旁人眼里,她成了一个十足的病人家属,争分夺秒地填饱肚子。靓丽的外貌很快就引起了异性的关注。 “嗨!美女,家里谁生病了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穿着名牌西服,端着饭盒,自来熟地前来打招呼。 她瞥了一眼对方,长相不算油腻,“嗯”地点了点头。 “你陪夜吗?”男人得寸进尺地问,“要是陪夜,无聊了可以找我聊天。我陪老婆待产。无聊得慌。加个微信好友呗!” 妻子都要生了,还有心思找年轻女孩子搭讪?这种丈夫欠揍。柳小妙寻思着要教训他一下,同意了。 “我是代替朋友来陪的。她有事临时走开。待一晚怎么打发时间啊?” “打游戏,或者一起在这里看电影。我电脑里存了很多片子。”男人很来劲。 “也行。”她吃着饭,和男人对桌而坐。严肃面孔的护士长走来,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俩。 “别把这里当约会场所了,吃完要收拾干净!” “好勒,我们挺规矩的!”柳小妙说完扭头。视线射到周逾病房的门口。也就是几口饭菜的功夫,站了个护士。 不细看还凑合。细看满满的疑点。 个子一米七左右,身形却比她见过的要粗壮不止一圈。腰腹部鼓得像塞了枕头。护士帽宽大。头发似乎太厚,顶得帽子翘起来。 视线从上往下,细细扫到白色裤子下的一双脚。套着一双白色的软底护士鞋。然而鞋子明显过挤,脚跟踩在外边至少半寸。目测脚长至少四十二码。 她禁不住又看自己的脚。一米六五的身高,穿三十六码的鞋。普通女人的脚怎么可能这么大?! 身材粗一点,不至于被怀疑到性别问题。诡异的大脚,戴着手套反复摩擦门把手的奇怪动作,推着她进一步思考最坏的可能: 如果是男人所扮,带了毒药混进病房,周逾就危险了! 退一万步,即使那人不亲自进去,周莹接触到了门把手上残留的有毒物质,也是等于间接把毒药送到了他的身边。 “大哥,”柳小妙眸光一闪,低声恳求:“我一个人去洗手间怕,请您好心送我到那边吧!” 第180章 巧抓嫌犯 正是医护人员下班的高峰。电梯繁忙,上上下下。偌大的一层病房反而相对安静了。 柳小妙托着饭盒,和中年男家属寻到了过道尽头的餐厨垃圾桶,丢完再慢慢转去旁边的洗手间。 眼前一道白色身影越来越近。 护士帽檐压得低低的,头发厚得生硬。迈着一双大脚匆匆走来。 她默默在心底倒计时。不慌不忙放慢速度。 距离越来越靠近了。两米之内,清晰听得到大口罩下传来粗粗的呼吸声。 穿护士衣,钻女厕所,这么变态! 她收住脚步,不再往前,接下来的一幕却颇感意外: 那双大脚十分自然娴熟地踩在男厕所的领地。 男家属正在扯拉链,抬头时眼珠惊得要掉出眼眶。一边提裤子一边急急地喊: “喂,护士大姐,您来错地方啦!” 被提醒的仿佛没听见,一声不吭地转身向外走。到了女卫生间洗手台边,忽地停住。 镜子前站着个打扮时尚的女孩。一脸专注对着镜子摆弄头发,嘟嘴唇。一副自恋又骄傲的样子。完全对周围一切漠不关心。 假护士眼底露出精光。两只白色橡胶手套被快速扯下,揉成一团,抛进了不锈钢垃圾桶:“啪!” 医院的保洁每隔两小时就会来清走一袋垃圾,顺便消毒。算算时间,马上就到了。这次往门把手上抹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柳小妙不动声色地整了整衣领,心中的疑团渐渐有了答案。 对方实际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跑一趟洗手间,只为丢弃一副有残留物质的手套。进男厕是性别本能,进女厕则是掩人耳目。 那人若无其事地往回走。 她也没闲着。眨眼间,物证就从垃圾桶进了背包最外侧的兜。多亏了高燃无意间送的指甲油。化妆品袋子有自封条,省去了打结的麻烦。 男家属与她一前一后地边走边聊。柳小妙只点着头,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前方移动的人影。时不时拍上几张。 如果涂完毒药到门把手上就准备跑路,就拿着照片和物证去附近派出所报警。 然而,一波未平,又起一波。 离周逾的病房不到十米,假护士毫无征兆地收住脚步。低头,蹲下伸手进口袋掏了掏,似乎在确认什么重要的东西。 急中生智,柳小妙悄悄从身后拉住对方的袖子,小声地求助: “护士姐姐,您带卫生巾了吗?我忽然来大姨妈了!帮帮我!” 假护士扭过头。警惕又狐疑的眼神在女孩脸上扫了一遍。又朝男家属身上瞟。确认是两张不熟的面孔,才摆了摆手。 到跟前都不敢吱声,怕是一开口被他们认出是男扮女吧? 趁他起身,柳小妙鞋跟一歪,腰一弯,失去平衡,重重地撞在他的胳膊上。嘴里惊呼: “哎呀!扭到脚了!!” “哐当!”一个棕色小瓶子从袖口变魔术似的掉躲落。在光滑的地砖上打滚。滚到她脚边,趁机一踹! “呯!”碎片四溅。定睛一看,地砖和墙壁却干干净净,不见任何液体飞溅出来。 假护士一语不发,拔腿就跑。 柳小妙屏住呼吸,摸出口罩,严实遮住鼻子,快步撤退到过道。 “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怪香的!”男家属不知麻烦将至,作死地靠近。 他踢了踢地上的碎片,笑眯眯地对远去的姑娘说: “小妹妹别怕,不是炸弹,就是碎渣子而已!” 不出五十步,柳小妙身后传来“咚”的一响。紧接着又是很大的一声“呯”,像是重物坠地。 那位男家属刚才还笑着劝她不要怕。此时如同抽去了骨骼一般软绵绵趴在湿漉漉的地上。比烂泥还扶不上墙。 脑袋朝下,前额磕破,鲜血淋漓。洗手台的边缘残留血迹。原来是先站立不稳撞破头,再丧失意识栽倒的。 柳小妙一口气冲到楼梯口附近的护士台。扯下口罩,对刚刚来交班的护士喊: “快叫保安!赶紧报警!病房二区混进了一个男的,穿护士服,弄晕了病人家属,刚刚往朝南侧电梯逃走了!” 报警铃大作。十来个保安戴着头盔,手持防卫盾牌和棍子匆匆赶来。他们分成四个小队,围住了住院大楼一层和地下一层的电梯和步行梯出口。 嫌犯在逃跑途中藏进了杂物间,脱去护士服,假发和鞋帽。趁乱溜进了围观看热闹的人群。正要随着几名住院病人家属混进电梯,广播也应景地响了: “由于医院混进不法分子,所有男性人员不得使用电梯和步行梯!请到一层大厅接受派出所警察的盘查!” 广播一遍遍地喊话。许雅雯坐在沙发上追剧,声音开得很响。耳畔充斥着男女主齁甜的山盟海誓。完全没听到外边喧闹的响声。 同样不闻窗外动静的,还有对面病房的周逾。 目送完柳小妙,他的心空落落。戴了无线耳机,躺着听小音箱播放钢琴曲。听了几分钟觉得乏味,坐起来,翻开一本床头柜上的新书。 书是周莹给他留着解闷的。流行了二十多年的《名侦探柯南漫画》。从他幼儿园时一直连载到博士毕业,青山刚昌也没有封笔的意思。 刚翻到连环杀人案嫌犯现身,手机就嗡嗡地振动起来。取下耳机,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淡然地接了。 “周学长,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早点休息,养好伤。” 周逾的语气平和,不失礼貌。恰到好处的道歉。也不会留给她非分之想。打电话的人识趣地道了晚安,挂断。 他抬手把床头灯关掉。漫画书搁到一边,闭目养神。 没几分钟,手机传来滴滴的消息提示音。周逾睁开眼,摁亮手机屏幕,颇为失望地蹙眉。 才说完晚安十分钟,怎么又来找他了? 对面病房,没亮灯。许雅雯望着黑掉的窗户,心有不甘,忍不住发信: “周学长,睡觉了吗?才八点半,睡得真早。” 对面病房的灯似乎明白她的心思。消息发完,灯光突然再次亮起。 周逾点了灯,目不斜视去走到饮水机前,接热水泡咖啡。马来西亚的白咖啡,芳醇不伤肠胃。对住院的咖啡饮料爱好者,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第181章 开门见虐 随着房间变亮,许雅雯眼中涌动着上涨的惊喜。心底也变得分外敞亮。 一早就下单送到的护肤品和梳妆工具,终于派上用场。左手拿起梳子,对着化妆镜细细地梳理光滑如丝的秀发。 中午时护工帮忙洗头,沐浴,洗去了昨晚被按在地上摩擦的尘垢。稍作涂抹,发丝和肌肤就散发出好闻的玫瑰精油香气。 除了一身病号服,镜子里的美人从头到脚都精致。 对面的灯光鼓动人心。她在自我陶醉中壮了胆,产生了平时不敢的非分之想。如雨后五颜六色的蘑菇,不受控制地唰唰冒出来: 这是他在给一个邀请的暗示吗? 要不就主动去敲他的门?! 睡了二十个小时,今晚肯定睡不着。周莹不在,我多陪陪他,增加好感和信任! 她打开桌上的袖珍冰箱,取出一个下午送到的提拉米苏。剔透的杯子里飘出香醇浓厚的气息。融合了咖啡、巧克力和奶酪的美味,甚是诱人。 许雅雯找来一只透明的袋子,小心翼翼装好甜点,拎在手里。日本女生会给暗恋的男孩送提拉米苏表白。她无论如何也要试试。 退一万步,即使他和过去一样爱答不理,还有周莹做坚强后盾。 手机掉进绿化带,本来不报希望。人家也大海捞针似的请警察们帮忙寻到,亲自送到病房。 周逾的女朋友不来,乃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趁热打铁,更待何时。 “周学长,我待会有论文方面的问题。可以来向你求教吗?”找好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她眼中含笑,步子轻盈。一鼓作气按下开锁键。 门开的瞬间,许雅雯的小心脏也呯呯直跳。她挺起胸,扬起脸,优雅又迷人地笑。带着这副人见人爱的笑容,一点点靠近令她心动的灯光。 “监控显示,嫌犯的护士服在北楼一间储物室找到。此人可能躲进北楼!大家小心!”广播突然传来急促的声音。惊得北区过道里一些家属和病人纷纷跑回房间关门。 北楼?许雅雯急忙低头去看腕上的手环:南楼五层二病区。北楼和南楼相隔三十多米,仅在偶数楼层建有楼梯相连。就算嫌犯要进入南楼,一时半会也到达不了这里。 她松了口气,把提拉米苏搁在窗台上。又扭头看了看。四周没有一个人影。就连负责应对病人呼叫的护士台都空空的——都给刚才的广播吓进房了。真是杞人忧天。 “老天保佑,希望等我进了他房里再来北楼吧。”一想到周逾可能会挡在前面保护她,许雅雯就乐不可支。 只要嫌犯抓不到,她就能名正言顺在他身边待着。再好不过的独处机会。 许雅雯抬手在门上轻叩。一心琢磨着姿势:开门时要微微颔首,给周逾一个甜美的笑。 步行梯的入口门忽地被掀起,像是有一股大风猛烈穿过。过道地板传来若有若无的轻微响声。 一间间房,一律门窗紧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周逾,也听到了广播后放下了窗帘。可疑的叩门声更是加深了他的警惕。 “难道发现了我的行踪,要骗我出来受死?!”他轻手轻脚藏到门后,静观其变。 雪白的墙壁上,一个窈窕的影子站着不动。后方十米处,突然冒出一个黑黑的人形,飞快地向它移动。 那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空旷的过道里只有一个漂亮女孩。她站在抹过毒药的门口,笑得一脸春风。脑子不禁嗡地一响: “操蛋!给老子的情报不准!冒这么大的险混进来,居然弄错病房,他妈全部白干了!” “这是谁?!”许雅雯后知后觉一回头。粉嫩的鹅蛋脸像浸泡在奶油桶,顿时变得和新贴的纱布一样煞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结果碰到红了眼的嫌犯狗急跳墙。 一道黑影从身后窜出,死死捂住女孩的嘴。她被箍住脖子拖到二十多米外的消防通道,差点憋死。那人才松开手,嘶吼着质问: “是不是你的房间?!” “到底是不是?!” “别磨磨唧唧!” “救命啊!”许雅雯拼出全身力气大喊。 一时间,整个北楼的保安都惊住。连同刚刚赶到的派出所警察也吓了一跳,纷纷冲过连接通道,火速奔向南楼。 嫌犯见状,连忙把许雅雯狠狠一推,夺路而逃。右侧身体重重撞向坚硬的木门。脱臼的右手“咔嚓!”一下,雪上加霜。 难忍的剧痛意味着她的伤势一下从轻度上升为重度。疼得叫都没力气叫了。 不远处的过道,传来拳打脚踢的声响。听上去难分胜负。 病房门忽地开了。周逾推着活动输液架走了出来。 既然有人在打坏人,也不能袖手旁观。虽说一只手臂扎着针,不妨碍他使用双腿和另一只手。只是见义勇为时要小心,防止输液针再次脱落。以免给护士添乱。 两个人在互打。其中一人穿着黑色风衣和牛仔裤,容貌帅气。个头也与他差不多高。细看竟然是沈峻! “他怎么会在医院?!” 周逾蹙眉。多亏打发堂妹回家!周莹见了沈峻赤手空拳斗嫌犯,必然奋不顾身冲过去——勇气可嘉,但大概率会帮倒忙! 嫌犯舞着一把锋利的长刀,足足十五公分。刀不分方向乱砍,沈峻敏捷地闪避。好几次刀尖擦着他的衣角,十分惊险。 再往后躲避,就是消防通道。万一里边藏有内应的同伙,沈警官就有后背受敌的危险。 周逾心一横,单手举起输液架,用力朝挥刀的嫌犯后脑勺打去。 “哐当!”那人身子一震,失去平衡摔在地上。沈峻看了一眼两米外的周逾,眸中闪过感激。为了保护他,假装没认出来,只冲他点点头。 随后按住嫌犯的手,夺下砍刀丢到一旁,朝着楼下喊: “五层二病区,嫌犯已制服,请速来!” 保安和警察从电梯跑来,围住地上挣扎的人。上了手铐,从消防通道带走。通道里发现了倒地呻吟的许雅雯,立刻通知了医护。 柳小妙站在一层大厅,和不明情况的围观群众一齐抬头,目光焦灼往上看。 第182章 没有认出 南楼五层,过道里人头攒动。 听说嫌犯抓获,躲进房里的都跑来瞧热闹。不光南楼上上下下都往五楼挤,北楼来了不少。 戴白帽子的是医护,黑帽子的是警察,深蓝帽子的是保安。不戴帽子,穿病号服又个子高的,仰头望上去也有三五个——究竟哪个是周逾啊? 柳小妙扭了扭脖子,走向先前围着黄色警戒线的地方。 除了员工通道,电梯依旧不能用。嫌犯抓到,加上警察也排查过一轮,步行梯同意门口的保安同意放行了。一次放两名,先得排队登记身份证号。 柳小妙大步过去,排在队伍前边。有个老太太想探望老伴,又憋不住想去趟洗手间。拿了一袋被子放地上,请她帮忙看住。 “放心吧,回来就插我这里。” 老人道谢,走了。她站在被子袋前。身后排着的一位年轻母亲,牵着四五岁小女孩。小女孩忽地指着门口叫: “妈咪,好大的一只凯蒂猫!” 柳小妙回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禁不住和孩子妈妈一样噗嗤笑出声。 大厅里哼哧哼哧来了一个拖箱子的微胖男青年。箱子粉粉嫩嫩,扎蝴蝶结的大头猫呼之欲出。和他一身中规中矩的衬衫西裤配得不伦不类。 箱子眼熟?或许见多了太多的同款。一开始没在意。直到拖箱子的人明目张胆不排队,直接硬加塞到她的身后,柳小妙才恍然明白了来者是谁。 “美女,请挪一下袋子,好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火车上耍手段换座,和眼前钻排队空子的,完全就是同一个诶。有人非要凭一己之力,给一流学府抹黑。 “先生,这是老奶奶的袋子。临时去的洗手间。马上就回来了。”她偏着头,佯装不认识。 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比三个月前圆了一圈。助理教授显然比学生时代混得不错。 “我们都是年轻人,尊老爱幼,按顺序排队吧。”念及周逾和张铭是多年同学兼同事,暂且给一分薄面。 “对不起,我是急着去看……女朋友。请帮个忙,君子成人之美嘛。”张铭怔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意识到自己的魅力不够。厚着脸皮撒谎。 呵,许雅雯的便宜都敢随口就占?请问人家白天鹅答应癞蛤蟆了吗? 柳小妙嘴角一抿,露出和上次拒绝换座位时一模一样的笑容——笑他狂妄,笑他花痴,笑他一厢情愿。 看着一脸虔诚的张铭,她心底冷笑:癞蛤蟆,若是真可以成全你就好了。免得你惦记的白天鹅有事没事,追着周逾四处跑。 “好,站我前边吧。”她微微点头。 “多谢美女!”张铭如释重负地站过来。笑得嘴都合不拢。好像只要能插个队,就能真的心想事成。 柳小妙打量着粉红的箱子。大约三十二寸,挺能装。它的主人要长待下去? 轮到他们两人进步行梯。挨个登记完毕,一起爬楼。 “我去五层,你朋友在几层?”她不着痕迹地问。 “太巧了,也在五层。”他笑着抱起箱子,舍不得在台阶上磕碰。神情略紧张。不像是去探病,倒像是去相一场未知的亲。 张铭居然没认我出来?因为妆容,气质,衣服?还是全部的总和? 三个多月,听着不长。然而很多人和事都悄然发生变化。 张铭与她在火车上为换座争吵,犹如在昨日。印象很差。差到无语:言辞刻薄,眼神高傲,目光又夹带令人不适的鄙夷。 难道是先敬罗衫后敬人?此时此刻,他的眼底是看不到轻蔑的。或许是工作后变得更圆滑世故,隐藏的本事日益精进了? 既然狭路相逢,柳小妙是无论如何也要跟着上楼了。 大不了再来打一场保卫战。 第一次见面,素昧平生,她就本能愿意站到周逾这边。如今成了男朋友,赶上住院脆弱时期,更要保护。 张铭抱着箱子从一楼到五楼,爬到满头大汗。中途到了三楼,喘气说要歇一歇。她也停下来。 只见他掏出手机,满面春风地拨号。过了足足五分钟,无人接听。脸上顿时萧索起来。 人都来了,费了大力抱箱子一级级台阶往上熬。 雅雯怎么不接电话?难道忙着去看周逾了? 张铭翻了翻通话记录。掂量着要不要告诉她妈。昨晚开许雅雯的车回去,悄悄停到了紫荆公寓附近。夜黑风高,周围也没什么人,还是没逃过沈敏的眼睛。 系主任太太一大早就来办公室找他。实在没辙,只好替许雅雯找了一条冠冕堂皇,合理合法的借口:近期学习压力大,去了京郊民宿散心。怕家里不同意,才委托他保密。 说得煞有其事,沈敏听不出破绽。加上张铭以人格担保,她暂且就信了。 周逾回到病房。除了沙发上多了一个沈峻,其余一切如常。 “帅哥,你练过功夫?输液架也能操起来打坏人?”护士闻讯赶来,一进门就检查周逾的针头。完好无损,连忙说:“菩萨保佑,不用扎第三次!” “练过。”他抬起手背,“我好得差不多,剩下的药水不打了。” 护士一瞅,果然只剩五六毫升。于是如他的愿,消毒了留置针,就走了。 饮水机哗哗响。随后,空气中飘着一股暖洋洋的香。 “沈警官,辛苦你。喝点饮料提神。”周逾话不多,贵在真诚。 沈峻起身,笑着接了咖啡: “谢谢小周教授。她下午来看你了?” 来找周莹,还是找小妙,这时有了答案。果然是情敌,开门见山。 周逾抿了口咖啡,点头:“对,来过。回去快一个小时了。” 门边传来一个女孩柔柔弱弱的声音: “周学长,我好疼……” 许雅雯坐上轮椅,由护士推着去优先检查,拍片。该查的都查了,所幸无大碍。脱臼的右手重新固定,原路送回了病房。 她面色苍白,双眼直直地看着周逾,寻求他眼里的怜惜,甚至是怜悯。 “我帮你呼叫医生护士。”周逾搁了杯子,推着她的轮椅往对面走。 “许小姐,刚才嫌犯闹得大家人心惶惶,你怎么敢在别人关门时出去呢?”沈峻冷不丁地追过来问。 第183章 我在明,也在暗 房里还有其他人?!还是个年轻男人?! 许雅雯心如刀割,怨愤地抬头。 问话的男青年和周逾年纪相仿。眉似墨染。双目大而有神。面部线条流畅。 他冷静地看她,挺有耐心地双手抱着胳膊。 桌上的杯子,和周逾的是同款。连咖啡都一样。刺痛了她的眼。 “上天,我做错了什么?他宁可弯,也不想和我……” 宛如一道天雷从头顶劈下。许雅雯木然地微张着嘴。身心沉重到不能顺畅呼吸。 早该想到了。如此优秀的男生,另一半瞒着家人。保密做得如此好,果然是有莫大的苦衷。 爱上女人好办,至少她可以明里争一争。 爱上男人?!她完全一败涂地! 许雅雯委屈,不甘,无奈到绝望。泪水滂沱。 周逾的怜悯心油然而生。朝沈峻摆了摆手: “沈警官,人家姑娘刚刚受了惊吓。无关紧要的请略掉。” “我是在客观地做调查。许小姐不要多心。如实回答就好。” 过山车般起伏的心情…… 原来这位不是他的“朋友”,是办案的警察! 荒唐地闹了一场只有自己懂的误会。许雅雯虚惊一场。地狱般的心情终于回到人间。 悄悄再去看杯子,就是普普通通的纯白马克杯。连同桌上的饮水机和袖珍小冰箱,都是特需病房的标配。 不经意间,又和沈峻的视线相撞。 他显然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才问她为何会冒险开门。 被盯着的人心虚地扭过脸。开门是为了进周逾的房间,与他独处一夜。只是运气不好,碰到亡命徒了。这可是难以启齿的动机…… 那道目光很犀利。许雅雯自知躲不开。脸色如霜打的玫瑰,更难看了。 “别怕,多亏他抓了坏人,也算替你报仇了。”周逾推她回到房间,按下呼叫铃。护士赶来。问病人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喊大夫。 许雅雯轻轻摇头。躺在床上,一双大眼睛望着周逾。 “需要帮助,随时可以喊我的护工。我能自理,就让给你了。”他俯身在床头柜放了一张卡片。上边有护工的手机号。 “谢谢你。周学长……” 一席话听得心里温暖且痛。目送周逾离去的背影,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眼睛。 “如果他是我的男朋友,就不会走。会一直陪伴我……” “他的女朋友,什么时候让我看一眼?或许,她来了?不过躲在暗处,偷偷看我出丑,看我笑话……” 那个神秘的女孩不知何时就霸占了周逾的心。现在他一丝一毫的位置都不能匀给自己。想想都很意难平。 “啊!终于登楼!”一声长长的感叹,柳小妙回过神。 张铭放下抱了一路的箱子,和她说了“再见”。迫不及待去挨个病房找人。 许雅雯只说了在南楼五层,具体哪一间,全靠连蒙带猜。 迎面走来的护士看着一头大汗的男人。拖箱子跑个不休,诧异问他要找谁。 “许雅雯小姐,二十四岁,特别漂亮的。” “6号房间。”护士无奈又同情地走远。不属于你的,再漂亮也与你无关。 她看到过这位美女,贴着纱布,吊着绷带,整个白天一直守在18号房间病人床头。唯有爱恋至深的女人,才拿得出如此精力。 柳小妙不着痕迹地看张铭摸到6号房间门口。竟然和周逾的病房是对门。 来都来了。何必躲呢。她回到先前待过的休息区,继续坐下看杂志。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呯!” 门开了又重重关上。张铭空着手,垂着头,悻悻地回到过道。 被赶出来了? 柳小妙蹙眉,担心地看着18号房间。 果不其然,张铭不依不饶地叩门。 “是你?”周逾开了条缝,见他面色不善,也不打算客气: “要睡觉了,请回。” “别躲,我有话要问!”张铭双手拧住门把手,用力一压,强行把缝开成九十度角。 同窗九年。哪怕昔日穷学生当了助理教授,他都不敢用如此呛的语气和周逾说话。 面对家境优渥又像星星一样发光的周逾,他永远都觉得低人一等。直到今日有沈敏撑腰。 许雅雯的亲妈,系主任夫人,和天下所有母亲一样,护女心切。自从校园餐厅那次不愉快,沈敏就把周逾划入了“渣男”队伍。 系主任倒是没有太在意。该给的资源只增不减。气得张铭上了火。一山难容二虎。好不容易留了校,依旧要在周逾的光环下煎熬。情何以堪? 柳小妙瞥了眼背包里的自封袋。里边装着嫌犯涂抹过门把手的橡胶手套。 有没有毒不好说。单看张铭对周逾一如既往的敌意,索性就不做声。 “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事快说。不要破坏公共财物。”周逾跨步出来。 “你把雅雯害成什么样了?!” “仗着自己有颜有钱,就欺骗女孩子的感情?!” “我要是你,都没脸做人!干了亏心事,不怕遭报应?” 张铭大声嚷嚷,原本黑了灯的房间悉数亮灯。 护士长赶来,围观群众也肉眼可见地增多。 对面的门无声开了。 一个女孩摇摇晃晃走出来。 三个月不见。许雅雯脸上贴纱布,右手增加了一倍绷带。和记忆中惊艳整个车厢的女子判若两人。唯有那双杏眼对周逾的深情丝毫未改。 柳小妙设想过种种见面场景。唯独漏的这一种惨烈场景。 柳小妙不愿意看张铭把事情闹大。起身,决然上前,要现身为周逾讨说法。 一个人闪到她身后,揽住肩膀,胳膊遮住她的脸: “任务完成了,我们回去!” “沈警官,孟警官,再见!”周逾没看清,也不打算细看。 沈峻狡黠地弯着唇角,看他的目光多了一分调侃:你也太粗心了。 柳小妙瞪眼抗议。一件外套忽地降落,罩住了她的双眼。提着肩膀,直接带离现场。 “不想见这两位?”沈峻一进电梯就把她放下。外套也撤了。 “你怎么知道?”她诧异。 “我在明,也在暗。你也不妨学学。” 骗过了张铭,许雅雯。甚至连周逾也没发现。偏偏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警察的眼力,果然非一般人能及。 第184章 赌得起,也输得起 “等等,”柳小妙牢牢抓住五层消防通道的门,“还没帮周逾把清白讨回来呢。” 沈峻不紧不慢地扣着风衣,眉毛一扬:“现在就走,和待会走,是一样的。” “沈警官,今晚辛苦你了。明天要和燃燃的那帮姐妹玩,千万莫迟到。” 她朝他摆摆手,“再见”。话音刚落,就听到低低的笑声: “小妙,你急着打发我走,也就算了。急着要把我送出去,好残忍啊!” 一张俊朗的面孔探过来。逆着光,更显得五官美如雕刻。 然而,沈峻的眼底浮起一层薄薄的雾。像秋天的河流在沉静中伤感。 “对不起,”柳小妙低下头,语气温和:“要不我回宿舍和燃燃说,你临时出任务行吗?” “大丈夫一言九鼎。我答应了高小姐要去,肯定不爽约。”沈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是要她放心自己的人品。 她的视线又回到他的脸。嘴角弯起,小酒窝若隐若现。 “差点忘了,我包里有物证。”不等沈峻看清,自封袋飞快递到了他的手中。 “是嫌犯戴的?多亏你心细。”他拿起袋子晃了晃。 借着过道里漏进来的灯光,柳小妙惊诧地瞪大眼睛。手套上沾的无色油状物,经过背包的温度焐热,变成铁锈色了。 “这是哪种毒药?你见过吗?”她迫不及待地问。 “等专业人士化验了才知道。”沈峻不置可否地笑笑。单手撑住消防通道的门,向外看去。 隔着二十多个房间的距离,他的个子高,眼神也出奇地好。 他看了几秒,眼神一下变得很明亮。扭头调侃她: “欣赏免费的‘狗熊打滚’。感兴趣吗?” 打滚?! 打人?! 周逾动手不动口了! 柳小妙顿时惊住。不怪他忍不住拳。张铭找茬,借题发挥。每句话都戾气满满,本身就很欠揍! 沈峻笑而不语,大步往过道走。她也钻出门,跟在他身后一步步走。乍看去,他们和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她不但加快了步子,而且一路上盼着周逾见好就收。别没完没了地打。毕竟同一个院系的,低头不见抬头见。 长长的过道,匆匆的脚步声中一截截缩短。沈峻早早在十米外驻足停留。 “小妙,记得别太近。被发现走了又回来,很没面子的。” 柳小妙毫不在意。她朝他比了一个“ok”,低头挤进了看热闹的人堆。 视线悄悄移到熟悉的房间门口。 周逾背着双手,靠在门上。长腿站得笔直。眼神和往常一样清冷。不怒也不喜。硬是把一身病号服穿出了居高临下的感觉。 离他脚边三米的地方,张铭坐起来又躺下去,躺平了又弹起来。反反复复,像是体内给拧了发条的老式玩具。 地上的人咬紧牙齿,不顾形象在地上翻滚。乱舞的两只手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红疹。 柳小妙默默捂住了眼——狗熊打滚,太含蓄了。蜈蚣下油锅都不及这场景惨烈。果然,张铭今晚栽了。要作死,拦也拦不住。 “滴!”微信来了新消息。该不会是沈峻催快走? 小人受了惩罚,很是解气。周逾一声不吭,淡然做他的君子。 这边确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她悄悄地来,也悄悄地撤。溜出去不到十步,又来了电话。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跳动着周逾的号码。 柳小妙心跳加速,如同贴着墙飞快走。瞥见前方的女洗手间,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连忙闪身进去。 刚才没瞧见许雅雯。虽说病房带独立的卫浴,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蹑手蹑脚钻入靠里的隔间,锁上门才轻轻地“喂”了一声。 “老婆大人,到宿舍了吗?我很想你。”周逾的声音一如既往低音炮。居然比夜色还要温柔。 “嗯,晚安啦。”怕隔墙有耳,也怕被当场抓包。手一抖,挂断了。心里一边紧张,一边美滋滋。 四周静悄悄。连龙头滴下来的轻微水响都能数得一清二楚。她和他之间的通话比电报还短促。显然不可能被第三个人偷听。 一出洗手间,就看到沈峻心不在焉打游戏。见了她,抬头一笑: “如你所愿,开心吗?” “我只想回去睡觉。再晚就难打到网约车了。”柳小妙避开他的注视。心中痛快,嘴上否认。 “没事,我送你。”他看着她的脸,不由自主地伸手。 半冲动,半清醒,尝试着去把这一副姣好的面容捧在掌心里。 尽管嘴上放肆,终究是敢想不敢做。胳膊半举起来,好几分钟都落不下去。 柳小妙蓦地抬头,“手受伤了?严重吗?” “刚才......有一只蚊子。特别吵,影响我打游戏。我想捏死它。” 柳小妙半信半疑:“下周市政供暖。蚊子到了这个时节还能雄赳赳,大概是基因突变。” “刚才看到许小姐了?”他尬笑着转了话题。 “没有。你要对她感兴趣,临走前赶紧要个电话。顺便再帮我气气张铭。” “......”沈峻脸上一白,呛到无语。 正当他们原路返回,身后不远处又添了热闹。 “雅雯,你可算是出来了!都是周逾,害了你,又害我!”张铭眼泪鼻涕都糊了一脸,悉数擦在袖子上。模样狼狈,也不耽误恶人先告状。 “造谣大王!待我去抽一嘴巴!”柳小妙攥拳。既然周逾碍于情面不打,那就由她来打。 沈峻侧过身,挡住了她的视线: “许小姐那么爱他,怎么会由着别人抹黑他?我们可以赌一赌。五分钟内,风波必平。平不了,算我输。” “赌什么?” “赌五瓶矿泉水。五分钟内不解决,输的人就一小时内喝光五瓶。敢赌吗?” “敢!” 许雅雯看了一眼周逾的病房。门窗关了。灯也灭了。 “如果你继续为难周学长,我从此再也不认识你!”她丢下警告,愤然关门。张铭愣愣地站在过道。 沈峻跑到墙角的自动售货机前,扫码买了五瓶水。扬起手表,“才过了半分钟。” “我赌得起,也输得起。”柳小妙拧开盖子,仰头就喝。 倒是沈峻,怕她呛到,更怕她喝坏了胃。这才喝完小半瓶,就拦着不许继续往下了。 第185章 专门为你许了愿 医院门口,秋风送来附近胡同烧烤摊的肉香。柳小妙吸了吸鼻子,举目四望,寻找着香气的来源。 “十点半了,赶地铁够呛。末班公交停运。我的车是你回宿舍最好的选择。”沈峻胸有成竹地朝她肩膀上拍了一下。 “先撸串,”柳小妙指着红绿灯对面的一家宾馆,“住一宿。明天一早回。沈警官再见!” “也好,我顺路送你。烧烤别碰,太晚伤胃。”沈峻不由分说,紧跟着并排过马路。走了几步,起风了。他脱下外套,递过来: “降温了,披上。” “你穿的也不厚。”她不接,风衣轻轻推了回去。 “车里有空调,不冷。你拿走,哪天有空还我就行。” 宾馆是正规的。沈峻一直等入住手续办完,才开车离去。凌晨进屋,躺沙发睡着。六点不到,周莹的电话就来了。 “沈警官,方便说话吗?”小黄鸭抱着手机坐床头,声音装得很淑女。 “额......现在是睡觉时间。”沈峻眼皮沉沉地抓过脚底的抱枕。半年才轮到一回的双休。犯不着七点前起床。 “呜呜——妈妈九点要抓我去相亲。无处可躲,还是投奔你吧!”周莹假哭起来。 “找个游乐场,可以玩到黑。”他打了个哈欠。 “想和你说说我哥的情况。下毒的人一天不抓,心里就一天不踏实。”小女孩才喜欢游乐场。大女孩是要约会的。她眼珠转了转,马上寻了个正经理由。 “小周教授出事的地方在海淀。我在朝阳上班,不负责此案......” “我看你是讨厌我哥,故意甩手。”周莹摆出歪理,“帮忙打听案情进展总可以吧?” 沈峻和她辩了几句,难分胜负。头一疼,彻底睡不着了。 “别闹。躺半小时,八点去太阳宫接你。” 第一次见面送她回家,隔了一个多月还记得住址? “哇,”周莹乐得忘了矜持:“要不我们今天试着约会怎么样?” “想多了。你还欠一个笔录。迟补不如早补。清早送你过去,也省得家里抓你相亲。两全其美。” “多谢!”周莹对着手机翻了白眼。转念一想,只要能进沈峻的车,这个电话就打得值。故意让老妈看见,双方家长煞费苦心安排的相亲不就黄了吗? 好不容易才名正言顺约到沈峻,可不能浪费。她想了想,给周逾发了一条消息: “哥,我今天加班,没法亲自送。早餐订了酒楼的蟹黄包和乳酪蛋糕。午餐订了你喜欢的烤鸭。记得取外卖哦。” 那头几乎是秒回: “不麻烦小莹。七点就办完出院了。交待外卖员把这些转给对面病房吧。” “恢复得这么快?你身体底子太好了。”周莹喜上眉梢。 哥哥急着出院,不就是想照顾嫂子吗?到底还是惦记着雅雯姐。彼此有伴,她也可以问心无愧去找自己的乐子啦。 周逾收起手机,快步走出住院部大楼。昨晚辗转反侧,搂着枕头到天明。 为了能提前走,六点不到就爬起来空腹抽血。换来一叠厚厚的化验单。除了极少数指标轻微异常,总算是达到了出院的标准。悬着的心终于踏实。 刚点开微信,被柳小妙发的一条最新动态惊到: 她发了一张跑步的路线。出发地点竟然就在他的医院六百米左右的地方。已经跑了两公里。再不追就来不及了! 他扫了辆共享单车,跳上去。照着刚刚记住的路线,一气不歇地蹬。 路上车辆比工作日少三分之二。不堵也不塞。可晨风吹得心情有些凌乱。 昨晚她没回宿舍?!大概怕他担心,撒了个小谎,假装离开。其实另寻地方过夜了。 周逾忽地想起,沈峻拉走“小孟警官”时,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当时他被张铭弄成了,哪里顾得上去细看那个女孩到底是谁。这么说来,她和沈峻都没走,一直待到风波平息?! 警方取走门把手上的残留液体,送往专业机构连夜加班化验。结果只是含有植物碱成分的润滑油。 一出啼笑皆非的闹剧,最后换来了医院和派出所的批评教育。 张铭出了洋相,灰溜溜走了。周逾找回场子,却也满心遗憾——他错过了一个和她独处的机会。 秋日阳光从稀稀疏疏的叶子间落下。柳小妙沿着洒水车经过的马路,惬意地奔跑。 去往地铁站的路上,要经过一处小公园。听高燃说,那儿有个许愿的小水池,特别灵验。她情不自禁地拐进去。 晨光中,一个白发老人坐在花坛边拉着老式手风琴。 柳小妙侧头听了一曲《山楂树》,满耳朵都是悠扬的旋律。水池修在一丛竹子后边。她摸出了背包里仅有的一个硬币。边走边琢磨该许什么愿。 “噗!”带着体温的硬币坠入水底。水边的女孩闭上眼,双手合十,嘴唇微动。 “老婆大人,你起得好早。” 耳边忽地响起熟悉的声音。惊得柳小妙睁开眼。扭头一看,四周轻悄悄,没有人。她纳闷地坐在水池旁边的亭子里,望着水面的涟漪发呆。 “难道我幻听了?这个时间点,周逾应该还没醒吧。” 一双手忽地轻轻蒙住了她的眼睛。指尖触到睫毛,似曾相识的感觉。或许怕她受惊吓,停留一秒,就松开了。 “真的是你?”柳小妙抬头看着周逾。他的五官依旧英俊。笑容温和,眼神发光。 隔了一夜,仿佛隔了一年。还没等她看够,就被揽入了温暖的怀抱。 “对不起,”周逾喃喃地道歉,“怪我太粗心。昨晚居然没有发现老婆大人来了又走了。”” “巴不得别认出来。”柳小妙抱紧他,“对面病房的许小姐和寻衅的张先生,他们也不想看到我。” 听她的语气,似乎藏了些许醋意? 周逾忍住笑,故作淡定地问:“刚才投硬币,许的什么愿?” “我专门为你许了愿,”她眨眨眼,“暂时保密可以吗?” 被吊着胃口的滋味可不好受。他也不打算轻易就放过她。借着竹林的遮挡,亲密无间地搂着。丝毫不犹豫,欠了的吻一个个加倍补回来。 第186章 肉麻的话 柳小妙的颈上,忽地有了凉丝丝的感觉。 猛地睁开眼,飞快地推开周逾。红着脸,喘着气,往上看。原来是竹叶尖的水滴,缓缓滴下。还以为是下雨了呢。 “你出院了?多休一天,反正明天周日。”她心疼地抚着他的脸颊。肉眼可见地瘦削了。手背也留了深深的针眼。 “我年轻,身体底子好。体内的药物清除了,立刻就生龙活虎。”周逾扬起眉,眼神透着小小得意。 “回家养着。别乱跑。等那些暗中算计你的人一网打尽,我们天天在一起。”她依依不舍地扑在他怀里。 “我待会变个装。老婆大人去哪里,就跟到哪里。”周逾紧握着她的手,生怕她逃走。 “......”柳小妙心里打鼓。嘴角绷紧,欲言又止。 九点约了高燃,说好了一起去一处有湖有大草坪的公园野餐。室友的单身姐妹团,还等着和沈峻带来的那帮小哥哥们相亲。 就冲着女孩们对警察职业的仰慕,一大早都精心梳妆打扮了。她要是临时改口不去,沈峻也跟着爽约怎么办? 这年头姐妹情难得。非塑料花的真挚情义更难得。宁可忍痛舍下周逾一回,也不能背负“重色轻友”的恶名。 “学霸哥哥,对不住你。我和高燃有重要的活动。马上得走了。”柳小妙如鲠在喉,艰难地道别。 “先吃早餐,我送你去地铁站。.”周逾摸了摸她的头,重新又牵住她的手。 两人相拥着过了红绿灯。柳小妙心里有事,一路低着头。路过一家很火的连锁披萨店,竟然看都不看一眼了。 “想吃些什么?”他贴心地一排排餐厅望过去。披萨不吃,大概是腻了。附近中式和西式的早餐选择也挺多。 “随便。哪个店不排队,就去哪里。” 整条街,装修最高大上的那一家俄式餐厅门口,真的不排队。周逾拉着她的手,径直奔过去。 室内萦绕着悠扬的俄罗斯民歌。柳小妙听到旋律不由得怔了:居然又是在小公园老爷爷演奏的《山楂树》!这也太巧了吧? 入了座,她只负责吃。点餐交给周逾。金牌黄油面包、俄式薄煎饼、苹果蛋糕和金枪鱼沙拉被彬彬有礼的服务员摆上桌。 他的眼光总信得过。大大小小异域风情的糕点,卖相和味道都是她喜欢的。一顿丰盛早餐狠狠补偿了昨晚没吃饱吃好的遗憾。 周逾的手机滴地响了一下。查看微信,老彭推来一个名片: “辛苦小周教授加好友,孟倩警官有急事。” 那次误抓去派出所,临走前彭警官主动找他要的微信。侄儿年后高考。市重点高中,成绩名列前茅,目标清华大学。 孟倩不早不迟要求加好友,难道也是为了亲友家孩子备考升学的事? 干脆都加了。一碗水端平。 小警花为沈峻去向不明苦恼了一晚上。验证刚通过,就飞来一条语气焦灼的消息: “小周教授你好。我师父昨晚不见了,电话也关机。你妹妹最近纠缠过他吗?” 原来是为了打探沈峻的行踪...... 彭警官好心办坏事,一大早给他出难题。 眼看妹妹无辜躺枪,做哥哥的岂能坐视不管。周逾怒而秒回: “追我妹的男生排长队。不稀罕你师父。” 孟倩出乎意料地没争辩。发来一个哭泣的表情包: “很抱歉打扰你。新入职的男同事刚求我帮忙值班,说是师父喊去集体相亲!原来背着我去脱单了!呜呜——” 周逾看完,喉咙一紧,剧烈地咳了起来。未来得及下咽的浓咖啡,壮观地喷在了洁白的流苏桌布上。 柳小妙赶紧拿纸巾帮他擦拭咖啡渍:“别急,凉了再慢慢喝。我会等你喝完再走。” 他放下杯子,眉开眼笑: “老婆大人,几时走?春风十里,不如你——” 话音未落,她掰了一块面包。大小合适,刚好堵住了后边的更多肉麻的话。 刚呛到,又噎住。周逾被虐得眼泪汪汪。邻桌用餐的两个孩子不明真相,前来打抱不平: “叔叔不哭。阿姨给你吃小的。我给你大的。”小女孩抱来一个大列巴。 “阿姨,我送你糖果。别惹叔叔伤心了。”小男孩手心一摊,奉上一盒巧克力。 童言童语,天真无邪。 “孩子们,她没欺负我,放心吧。”周逾感动得快要真哭了。 “希望你们幸福美满哟!”小女孩当过花童,模仿大人的语气送了一个祝福。 柳小妙贴在他耳边,轻声说: “当着祖国的小花朵,我们要避免少儿不宜的言行。明白我塞你一嘴面包的苦衷了吧?” “懂了。先憋着,后发泄。”周逾也回了一句悄悄话。 她的小脸顿时红得可以媲美餐厅的招牌红菜汤。 清冷学霸的人设维持二十六年。一朝大翻车。 沈峻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大家都不觉得违和。 可一旦周逾也开始没脸没皮,柳小妙的三观差点“哗啦”全碎。 转念一想,又寻得了安慰:药物中毒难免有后遗症。才治了不到两天,肯定没好透。等彻底恢复了,学霸哥哥不就正常了么?! 她爱怜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乖,不逞强,我送你回去住院!” “老婆大人,”周逾眸光闪闪地看着她,“今天的活动,求你带上我呗。” “……我和燃燃说一声。带家属会晚到。” 柳小妙揉着发红的耳朵。使她感到肉麻的,原来不止是那些蹦出来的大胆情话。还有他忽然间温柔如水的声音。 从餐厅出来快九点了。周逾从背包里掏出棒球帽,墨镜和口罩,武装严实。她昨天的妆忘了卸。过了一夜竟然也没脱。 “我的车拖去修理了,只能打车。委屈老婆大人,一周内没有专车坐。” “地铁可以直达。自从你出了事,我看到任何靠近的私家车都心有余悸。” 周逾把她搂紧,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我学会粘人了。希望老婆大人不要嫌弃。” “除非你变得面目可憎,”柳小妙调皮地笑笑,“否则我永远都不讨厌你。” 第187章 千万别被认出来 “老婆大人说的‘不讨厌’,我可以理解成‘很喜欢’吗?”周逾信心十足。逆向思维,哼哼,从小是他的强项。搞科研和谈恋爱,某些方面也异曲同工的。 “讨厌,这里是地铁!”柳小妙半句夸奖都不给,急急拽着他奔向安检口。 列车到站。人头攒动。周逾握着吊环,不由分说把她搂在胸前。 来北京的三个多月,柳小妙最怕挤高峰期地铁。人多就得当心无处不在的咸猪手。有男神护着,她安心闭上眼,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沿着出站口走三百多米就是约定的公园。一进公园南门,周逾跑去买矿泉水和零食。柳小妙看见一个穿玫红运动服的女孩从树下蹦出来朝她招手: “妙妙,你可算是来了!传说中的小周教授呢?我要饱饱眼福!” “燃燃别急,他在小卖部买东西,稍后就到了。你的小姐妹们在哪?” “喏,”高燃笑眯眯地指着湖边的大草坪,“和警察小哥哥们忙着放风筝,搭帐篷,铺野餐垫子呢!”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听到相亲,年轻男女们都来劲。谁也舍不得睡懒觉,早早赶到了。 “太好了,看来今天很有希望成几对!”柳小妙情不自禁地拍手。沈峻的单身兄弟团,果然挺受女孩子欢迎。 “可惜男生少了三个。等圆满成功了,咱们下回再组织一次。” 上回记得是五个女生和三个男生报名。怎么又少了一个?难道沈峻打发同事们赴约,自己放大家的鸽子? 正当她要去个电话催他,旁边的高燃忽地目视前方,张嘴发出一声惊叫: “快看!沈警官居然带来了一个超级漂亮的美眉!他不是还在追你吗?!” 柳小妙心里咯噔一下,条件反射地侧头。 沈峻大步地往这边走。咖啡色的毛衣,淡灰色牛仔裤,很适合秋天。后边跟着蹦蹦跳跳,笑靥如花的周莹。 周家的两个孩子都生得美。周逾相貌出众。他的堂妹也出落得明媚动人。 柳小妙印象里,这姑娘是天生的衣服架子。随意的针织衫牛仔裤,甚至睡衣睡裤套上运动鞋,都让人挪不开眼。 何况今天和沈峻同来,看得出周莹花足了心思打扮——挑了更显身材的黑色短裙和纯粉色开衫,白色高跟小短靴。淡妆剔透,主打青春靓丽。 那双灵活的大眼睛时不时望着沈峻,甜在心底,笑语盈盈。 要不是沈峻的目光精准投了过来,柳小妙几乎要和高燃一样,把他俩看成一对来逛公园的小情侣了。 她的脑海中忽地冒出阵阵岩浆沸腾的咕嘟声——糟了!来得真不是时候哇!不是周莹不该来,而是周逾先来了! “有他在,堂妹一定会跑过来问东问西。我的身份肯定就瞒不住了......” 柳小妙忐忑起来。赶紧打电话: “周莹跟着沈峻过来凑热闹。千万别被认出来。她要是发现是你和我在一起,会问东问西。暂时得瞒着你的家人。” 周逾拎着购物袋往草坪走,听她说得紧张兮兮,忍俊不禁。 “防我妹妹?!最该防的是沈峻才对!” 他走到大家搭帐篷的地方,把东西放到铺好的餐垫上。拿着一瓶水转身就撤。 本来是陪老婆大人。提防沈峻挖墙脚。现在半路上杀出自己的妹妹,只能以退为进,先躲一躲。 成片的野餐垫和帐篷,放眼望去都是欢度周末的人群。 能藏身,又能看得住女朋友和妹妹的地方,真是不好找。围着草坪,转了大半个圈。最后又兜回了原地。 站了一路地铁,有些累。果然还没彻底恢复过来。好在草坪上折叠椅子有的是。他坐下不声不响当观众。 柳小妙打开袋子,眼前一亮:薯片,饼干,蛋糕,烤肠,爆米花塞得满满当当。就连最配秋天的糖炒栗子都有。摸了摸还热乎乎。 周莹一现身,就有好几个男生望过来。不过有沈峻在,单身兄弟们敢想不敢做。只能眼巴巴地瞅。 “小妙,拿着。”沈峻从兜里掏出一瓶有机鲜奶。被他捂得温温的,一点也不冰,奶香十足。 “我有吗?”周莹羡慕地看着接过牛奶的姑娘,带着一丝期待小声问。 “爱喝什么,自己拿。”他指着一早托同事们搬来的一大堆饮料:橙汁,椰子水和旺仔牛奶。 两个新入职的警察大着胆子来讨经验: “沈队,你太招女孩子喜欢了。多教教我们。” “二十多了,可不能打光棍到三十呀。请你上岸的帮帮我们在水里挣扎的。” “唉,我哪有这么走运,”沈峻仰头叹息,“如果我说自己没人要,你们信吗?” “切,”周莹大声打断,“别听你们沈队假谦虚。我正在追他,请各位小哥哥和小姐姐作证!” 话音刚落,在场的女孩和男孩一起鼓掌。就连柳小妙也跟着拍得响亮。 唯有周逾默默坐在角落,隔着口罩,嘴角尴尬地抽了抽。 妹妹能不能矜持一点?尤其是当众表白他的情敌,难堪的是哥哥。恨不得墨镜和口罩都长在脸上。 “咦?小周教授怎么还不来?”高燃拉着柳小妙到一边,悄声问。 “有事先回了。”她若无其事地笑笑。关心地看着十米外的周逾。 他戴着墨镜口罩,松弛地伸开两条长腿晒太阳。像极了藏在市井,与民同乐的某个大明星。 柳小妙从心底给周逾的淡定点赞。不过很快沈峻就一眼识破她的秘密。借着在她脚边铺野餐垫的间隙,压着嗓音问: “我们组织的相亲,这位有对象的急着出院凑什么热闹?” “嘘!”她手指按在唇边,眼神焦灼地看向叼着吸管喝橙汁的周莹。 此时周逾的堂妹兴致勃勃拿着手机在玩自拍。眉眼含笑,悠然自得地摆着各种姿势。到底还是局外人欢乐多。羡慕不来人家的无忧无虑。 沈峻一秒会意,不再多言。只是眼底一暗,多了些不明的情愫。 高燃对沈峻带来的女孩很好奇。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要说是恋人吧,他又不合格。怎么把人家姑娘晾一边,去找名花有主的柳小妙呢? 第188章 瞧我拍到了谁 “沈警官,妙妙的男朋友才走没多久呢。当心他回头看见了。”高燃打抱不平,心直口快。 “多谢高小姐提醒,”沈峻瞥了一眼周逾,“我们之间清清白白,随便看。” “有空陪陪自己的美眉,”她半开玩笑半认真,“我的姐妹们都见不得男人花心。万一误会了,会集体来捶你!” “怕了,怕了。我闪!” 沈峻笑着往兄弟团里跑。刚进帐篷,就有个小脑袋迫不及待地钻进来。吓了他一跳: “哎,怎么像个尾巴似的?早知道这么粘人,不带你玩。” “我喜欢你。” 周莹眨巴着大眼睛,不停朝他放电。命中率和发射率如何,她也不清楚。有能量只管放就行。 小小的帐篷,瞬间静下来。 “想多了。”沈峻摸出手机,回放前晚拍的现场视频。 这是刚刚从交警朋友手里取到的监控录像。调到0.5倍速,一点点搜寻有价值的线索。 “小周教授平时酗酒吗?”他截了一张图,递到周莹面前。 “不,我哥的自制力超强。”她难以置信地放大图片。镜头里趴在车门上的人,确实是周逾。 “你哥醒了以后,有没有说在哪喝的酒?” “就在集团总部的宴会厅,独立的包厢。服务员送来,当他的面开的。” 沈峻没接话,盯着视频继续截图。 周莹困惑地拧眉,“我哥从小就不喝离开视线的任何饮料。即使是内部的人,有胆混进去,也没机会下手呀。” 她咬着下唇,抱着膝盖坐得端端正正。从头到脚少见的文静。 爱闹腾的小黄鸭忽然不吵了。反而不习惯。他抬头,又是一问: “你告诉家人了吗?” “我哥不准,”周莹拍了拍心口,“憋得好难受。等破了案才能讲。” “听着,”沈峻的声音很严肃,“今天我们在派出所的所见所闻,同样要保密。稍有不慎,前功尽弃。” “雅雯姐能不能说啊?”她生怕他不知道,急急解释:“就是我未来的嫂子。一起送我哥哥去医院的大美女。” “不行!”他板起脸,“干新闻记者要是这点保密的觉悟都没有,也是迟早得转行的。” “得了,懒得和你争。”周莹赌气站起身,撩起帘子出了帐篷。 秋高气爽。天蓝草绿。树叶也黄的黄,红的红。她边散步边喝了大半瓶椰子水。加上之前的橙汁,开始内急了。沿着草坪旁边的石子小道,去找奶茶店后边的女士卫生间。 洗手台边,碰到了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女孩。正是沈峻主动凑过去聊天的那位。周莹的好奇心蠢蠢欲动。双手叉腰,光明正大地打量对方。 五官长得清秀,身材纤细。衣品也好。 经过悄悄对比,周莹琢磨起沈峻的审美来—— “他是不是喜欢娇小一点的?我也长得不错呀。知此知彼,百战不殆。先加上好友再说!” 柳小妙对着镜子重新扎了丸子头,转身要走,一只小手大大方方地朝她伸过来。 周莹友好地笑笑,“你好!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她故作淡定地点了点头,尽力把惊讶和忐忑的情绪掩饰过去。 “沈警官是你的朋友吧?” 周莹找上她,喜忧参半。好的是没牵连到周逾。坏的是无端“被情敌”了。 “我和孟警官也认识。沈警官更和气。”她斟字酌句。假话不能说,真话不全说。太难了。 “我挺不喜欢那个女警察。态度凶巴巴。见了帅哥走不动,花痴。”周莹吐槽。 柳小妙会意地笑了。她们在这一点非常有共识。 两人原路返回,互看都顺眼。 周莹趁热打铁地掏出手机,吓了她一跳。 “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加微信吧。”真正的难题果然在后边。 “好......”没退路了,硬着头皮加。 周莹笑眯眯地拉她到大草坪。赶巧卖风筝的路过,买了一只大蝴蝶。 “来,你先玩。” “很抱歉,我真的不会放。你和沈警官一起玩才合适。”柳小妙实话实说。看向好几对相互有意年轻的男女。 “他啊,大忙人。哪里功夫理我。”周莹嘟起嘴,语气有些落寞。 “来,吃糖炒栗子。”她递来一个热乎乎的纸包。 “哇!”周莹乐了,“你怎么知道我好这一口?从小到大,入了秋,哥哥就买来给我吃!” “嗯,有哥哥疼最好了。”柳小妙又给了一袋。顺手帮着收拾掉落的栗子壳。 周莹也拿出进口巧克力,非要她尝尝。边吃还边一起拿自拍杆合影。 三米外的帐篷后。看到堂妹和女朋友开心地同框,周逾松了口气。也不枉他顶着太阳坐一上午。 “妙妙姐,有个人在看我们。”周莹眯了眯眼,警惕起来。 “呃,”柳小妙不抬头也猜得到是在说谁,连忙打掩护:“他是在晒太阳。比我们还先到。不是坏人。” “夏天都过去多久了。还戴墨镜。口罩和帽子也遮得这么严实。哪有这样晒太阳的。”堂妹笑出了声。 周逾热得难受。站起来去湖边吹吹风。 在他迈开腿的瞬间,周莹的眼睛发直。恨不得把刚才的一番调侃收回去。 这腿,这侧颜,这整体的轮廓...... 哪一样不让她想起哥哥?!居然有长得如此相像的?! 不等柳小妙想出办法分散她的注意力,一只小手迅速举起手机:“咔嚓!” 噩梦般的一夜。许雅雯接连两天都受了惊吓,从骨子里疲累至极。睁眼醒来,窗边阳光灿烂。有人轻轻敲门。 “请进。” 一个陌生的护工面带微笑走到床头: “需要梳头,洗脸吗?” “不要,自己能做。”许雅雯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摆摆手:“我只请了一天。你是走错房间了吧?” “是对面病房的先生请的。他七点就出院了。付了一周的工资,要我好好照顾你。” 她瞥见床头柜上的联系护工的卡片。周逾昨晚临走前放的。好不容易让他欠了一次人情,就这么着急还啊? 手机“滴”地收到新消息。点开一瞧,是周莹发的。 照片上,一个男生颀长挺拔的身影映着秋日暖阳,周围是公园的绿草和红叶。 “瞧我拍到了谁?” 第189章 他让我心安 照片上的男人戴着墨镜,倚树而立。一手微微往上推帽檐。 挺拔的身形,修长的腿。就连双手的形状,都是她默默看过多次,牢牢刻在脑海里的。 许雅雯一双杏眼闪动着水光。心也跳的好快。嘴上却明知故问: “是周学长吗?” “嘻嘻,我也觉得像到以假乱真。打算重金请来给哥哥做替身,雅雯姐觉得如何?” 小笨蛋。就是你亲哥。她对着屏幕上周莹的头像,笑到无语。 周家的两个孩子,相貌还好说。拼智商,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周逾急着大清早出院,冒着正午太阳全副武装,不让堂妹认出来。仅仅是为了逛公园? “替身哪能乱找。小莹妹妹来公园是一个人吗?” “陪朋友,瞎凑热闹的。”周莹忙着剥炒栗子壳。 回得慢。字数也少。许雅雯等得不耐烦,丢下手机洗漱去了。 不久门边传来护士的声音: “6号房间,外卖自取!” “辛苦你去说一下,外卖送错了。我订的是食堂病号营养餐。”她打发走护工,对着镜子梳头。 两大包餐盒摆在桌上。看小票,是给周逾的。蟹黄汤包,乳酪蛋糕,烤鸭,都是他的最爱。 许雅雯的心里一热,脸颊也微红。 周逾一声不吭,又请护工,又送餐。做了这么多还不好意思和她说?吃两次皮肉之苦,能换来男神垂爱?!大赚到想哭。 “周学长,我刚醒,看见护工和外卖,多谢了。” 周逾淡然回复:“不客气。早日康复,回来上学。” 许雅雯怔了。默默放下手机,拧紧了眉。 自己明明才貌双全。为何在他眼里只配做个学妹兼女徒弟?世间不公平的事千万桩。周逾待她有眼无珠肯定也要上榜。 再看那些美食,莫名就有了畏惧。撑着面子叫来正在给病房消毒的护工:“我胃口不太好。拿走吧。帮忙催一下中午的病号餐。” 五星级酒店的饭菜和糕点,粗粗估计都得好几百块。护工喜滋滋地拎走了。空空的病房就留她一个人在窗前叹气。 周逾就像一座城池。攻了整整六年,纹丝不动。倒是战线上的情敌来得防不胜防。攻城的人要如愿,必须另辟蹊径。 午后,帐篷,餐垫和折叠椅撤了。牵手成功的,或不成功的,也都各自散了。热心的高燃给男朋友接走。场面一下就冷清起来。 除了远远站着观望的周逾,只剩下三个人在草坪上漫无目的地转。沈峻好几次都要去找柳小妙,却无一例外被周莹给拦住了。 小黄鸭的脑子转得快。分分钟就冒出个理由把他困在原地: 一会儿说手机丢了,眼泪汪汪请他帮忙一起找。一会儿闹着上厕所,要他帮忙看包。一会儿说崴到脚了要他帮忙按摩。 好不容易手机寻到了,厕所上完了,脚也按好了。不等沈峻溜走,周逾的电话又突然打了进来。 “沈警官,你今天为什么带小莹来这里,我不追究。老围着我女朋友转干什么啊?” 听筒里的声音不小。隔空都能嗅到浓烈的火药味。沈峻瞥了一眼不知内情的周莹,压低嗓门: “你妹妹一早逃避相亲,求我到小区门口接她去派出所做笔录。后来呢,你懂的,我到哪都甩不掉小尾巴。要不,做哥哥的出手管管?” “我可以管好。请你自重,离我的女人远一点!”周逾忍无可忍,退到五十米外,朝着没人的空地大吼。 周莹听到吼声,乖巧地闪到沈峻身后。嘟起小嘴:“那个人长得像我哥吧?不过比我哥脾气差远了。吼起来像豹子咆哮。” 柳小妙掩面躲到一旁,哭笑不得。 沈峻和周逾在电话里交锋,火星四溅。她要加入,不就和周莹杠上了?碍于他堂妹在场,进退两难。调和也不行,袖手旁观更不行。 周逾的目光追着她跑。一见人都藏树后了,连忙压下去怒气,主动停战: “不扯了。拜托你先送我妹回家。她父母没准急坏了。” 先开火后讲和,胜负难分。沈峻也不打算妥协,有意气他: “我说到做到。你别光说不做。” 话音刚落,周莹收到一条消息。 “小莹,我们今晚看爷爷。六点见。” 一见哥哥有约,小黄鸭眼里放光。一个劲缠着沈峻快送她去爷爷家。 沈峻临走前不忘回头看那棵挂着四百年牌子的大槐树。柳小妙已经从树后出来,转身走向周逾。 “没破案前,请和他保持距离,切记。”他失落地收起手机。分明放不下,却仰头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有说有笑带着周莹去公园外的停车场。 周逾不顾一切地跑来: “熬了大半天,终于可以不用躲躲藏藏了。” “别靠得太近,”柳小妙心有余悸,“如果我没被暗算你的人认出,或许还能帮上一点忙。” “我自己去解决,不能牵连老婆大人。”他克制地停在了三米外,要她先走。他在后边保护她。 地铁里,两人为了避嫌,特地分开待在不同的车厢。周逾下了决心,发来一条三思过的建议: “这段时间,你住我们学校招待所。宿舍太远,一旦赶不上班车,就得独自穿过五环外城中村。很危险,我不放心。” “好。”柳小妙出乎意料应得爽快。有过住了两晚就逃走的“前科”。这么一来反而有些难为情。不过她已经熟悉入住的流程,抢在周逾前边打电话订了房间。 黄昏降临。周逾和柳小妙一前一后走在校园。碰上一个热心的男生发宣传单: “今晚八点半,紫荆操场有露天电影!不要错过!” 她接过单子,轻轻放进背包。 “想看吗?”周逾轻声问,“我六点去爷爷家,最晚八点赶到。我们一起去。” “好,我等你!” 沿着林荫道,踩着金色的银杏叶,柳小妙依依不舍送走了周逾。刚到了招待所,前台东北女孩就认出了她: “个把月都没见,可想念你啦!” “我暂住一段日子,”她微微地点头,“这里待着心安。”其实,心安的感觉,是周逾给的。他在,她就无惧一切未来的挑战和风险。 第190章 浮出水面 周莹在爷爷家溜达一圈。趁着周逾还没到,躲进书房,关了门。 语音聊天邀请发来,惊醒了床头昏昏欲睡的许雅雯。 已经是晚饭时间,护工早把餐盒摆好。她心情低落,没一点胃口,只想抱着枕头睡觉。睁眼一看是周莹找,强打着精神坐起来。 “雅雯姐,今天好些了吗?晚餐吃什么呀?我给你订。” “谢谢小莹。我买了清淡的病号餐。周学长回家住了?” “哥哥今晚约了我在爷爷家吃饭。他的车还没修好,也没功夫去买新车。估计休养期间还住学校。” “哦,”许雅雯莞尔一笑,“我过两天也出院。就是一个人太冷清,难熬得慌。除了医生护士,就是护工。说话的都没有。” “我每天晚上陪姐姐说话。”周莹拍着胸脯保证,眼里满满的真诚。 “谢谢小可爱,和我分享一下白天开心的事吧。”她温和地看着视频中的周莹,很乐于倾听。 “好滴,马上!” 照片一张张发过来。 大部分镜头都对着一个帅气的男人——正面,侧颜,动态,静态都拍了个遍。她的两道柳眉下意识地蹙着,盯住这张脸。 和周逾长得有三分些像。原来是昨晚在周逾房里见过,问得她哑口无言的沈警官。 看得出周莹很喜欢他,纯纯的女追男。两人大概在公园约会。周逾怕妹妹吃亏,不惜毁形象,悄悄跟过去。 少女怀春,无药可救。许雅雯摇摇头,清高地抿唇。目光慢慢移到最后一张合影。 周莹笑嘻嘻地挽着一个女孩的胳膊。两人站一起,气场却并不势均力敌。那张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面孔,凭着一双会说话的水灵大眼睛,妥妥占据了照片的c位。 “这是谁?我至少见过一次。绝对不是完全没印象的。” 许雅雯深吸一口气,仰躺到沙发上。脑海中任何记忆碎片都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她一边拾掇,一边拼凑,最后眼前浮现出一个女孩半模糊半清晰的容貌。 昨晚在过道里,隐约记得有张女孩的脸一闪而过。 当时没在意,以为就是别的病房家属。草草就从眼皮底下放过去了。 然而静下心来,她较真了。起身开门走到护士台。 “请问,昨晚我丢了一件贵重物品,可以看监控吗?” 护士记得她被嫌犯惊吓过。主动联系了保安部。很快就有电话打来,同意去监控室。 许雅雯拿出来的理由编得滴水不漏: 听到可疑的声音,才开门。结果没多久就遭遇了捂嘴和强行拖拽。她的戒指大约就是那时掉的。尽管嫌犯被抓时并没有搜出。保险起见,仍然想查查。 “好说,您慢慢看。”保安很配合。她反反复复地回放,截图,打包存进随身携带的优盘。 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一张张照片放大。 周逾的病房前,确实有个苗条的身影站了两分半钟。背对着摄像头,拍不到正脸。 身上的衣服,和周莹合影的那个人,都是深卡其色。若不是这个探望的女子披着头发,另一个女孩扎着丸子头,她几乎要把她们视为同一人。 隔了层玻璃,这个女孩和病房里的周逾有过短暂的互动。 一个女生,不但出现在周逾病房附近。还能和他隔窗默契地相望。明眼人不难看出两人之间暗暗涌动的情愫了。 他嘴角挂着春风般的笑容。眉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许雅雯怔怔地盯着屏幕,直到双眼麻木,酸涩。 她的心像扎了钢针,狠狠刺痛了。 “原来这就是周逾的女朋友……” “原来他的女朋友不是没来。而是来的时候骗过了旁人的眼睛……” 许雅雯垂着头,连连叹气。 颓丧片刻,自尊驱使她振作起来。回到电脑前,重新捡起和周莹中断近一个多小时的聊天。 “小莹妹妹,这位是你新交朋友?” “是滴。妙妙姐比我大半岁。今天第一次见面哦!” 周莹不知被套话,一五一十讲得兴高采烈: “我和沈警官一起陪他的兄弟们相亲。妙妙姐也是他认识的。我们一起聊得投缘,就加好友了。” 又是沈警官? 他昨晚来过医院,周莹并不知情。那会是谁叫来的?今天他们不早不晚出现在公园。两次时间似乎太赶巧…… 对了!许雅雯猛地记起,当时沈峻走之前,脱下衣服罩在一个女孩头上。那宠溺的眼神,和周逾面对女朋友的眼神,居然如出一辙! “你和沈警官很熟吗?” “刚认识二十多天——”周莹怕她会问得细,到时候瞒不住周逾进派出所的事。嘴上痒痒的想滔滔不绝,咬了咬牙连忙打住。 “这个女孩是他同事吧?” “没,妙妙姐是公司白领。就在人民大学附近的写字楼上班。” 人民大学附近?! 许雅雯的眼底一暗,握着手机的手也抖了起来—— 难道这个叫妙妙的姑娘早就搭上周逾了?他的爷爷就住那里。平时见面和周末约会都很方便...... 晚上八点。周逾在赶回来的路上。柳小妙洗完澡,一边等,一边坐在床上看电视。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法治进行时》,沈峻的电话冷不丁打进来,要和她谈案件进展。 “我知道你最关心什么。不把这两天的进展好好汇报,失眠了赖我怎么办?” 不听还好。听完出了一身冷汗。 嫌犯被押到负责办案的派出所。裤管里搜出了注射器,乙醚,绳索胶带,以及几支性质不明的药水。根据口供,原计划想一进门就把周逾迷晕,再把有毒的药物注入输液袋。 “幕后有指使的吧?”柳小妙擦着额头的汗珠,“是否有线索可查?” “不好查。”沈峻歉意地压低了声音,“嫌犯原来是郊区一个养老院的护工。去年冬天背着虐待老人致死的罪名在逃。不管我们怎么审讯,都一口咬定是在网上有人出重金找的,和病房里的人完全无冤无仇。更谈不上认识。” “我亲眼看到他在门把手上涂药。后来张铭痒得痛不欲生。化验结果仅仅是皮肤过敏的生物碱掺入润滑油。好蹊跷的行为!” 第191章 好怕他会有事 “有些疑点,必须说明。”沈峻有条不紊地梳理,“接触到门把手会过敏反应的,只能是陪夜或探望病人的亲友。毕竟医生护士,甚至护工,都戴了手套。” 柳小妙不由得张开五指看了看:“好险!如果不是正好撞见,中招的不就是我了吗?” “还有是对面病房的许小姐。稍后上图。” 他拿起笔刷刷在纸上勾画,拍照发过去。 中心的红色圆圈用一个“z”代表周逾。左右两侧,含蓄地用了卡通女孩头像。沈峻素描的功底不差。寥寥数笔,简单却传神。画的是谁,一目了然。 “嫌犯作案并不一视同仁。有明确的主次目标。男的使用剧毒药物,打算一次毙命。对付你们,仅仅是致敏生物碱。并非真正的投毒。我猜,或许要从小周教授的反应,判断身边女生的关系亲疏?” 柳小妙恍然大悟: “你是说,这可能是一种试探,想弄清我和许雅雯到底谁是真女友?” “不错,开窍了。”他轻轻敲着笔杆,“阴差阳错,张铭做了‘试毒人’。你们都躲过一劫。幕后指使的估计气疯了。”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瞥了一眼门缝下晃动的影子,“嘟”地结束了通话。 “唉,猜得到是谁回来了。”沈峻无奈地笑笑,没有说破。只在微信聊天框里留言:“小妙请下回记得礼貌一点。” 门开了。周逾紧紧抱住她,良久都没说话。 “谢谢你保护了我......”他的眼底结了一层薄薄的泪光。嘴角弯着,像极了童话故事里迷路的小孩,忽而在林中看见仙女。 “天大的事,进来再说。”柳小妙眼明手快,拽着他的胳膊往房里拖。 灯光柔和。他垂着眼帘,睫毛长,眸色如墨。 周逾的五官如常,脸颊却瘦削了。肤色也白了好几个度。输液躺了近两天,又在公园晒了一上午的太阳。多了从未见过的憔悴和疲惫。 “我刚去了一趟派出所。看见了那双作为重要物证的手套。老婆大人很机智,也很勇敢。发现了嫌犯,又想办法让其落网。没有你,恐怕昨晚就是生命终点了。” “呸,尽扯不吉利的话。”她踮起脚尖,轻轻捂住周逾的嘴。那只小手却被一双大手紧紧握住,隔着一层肌肤骨骼,感受他的心跳。 眼前的姑娘一如平时的娇俏。相拥时,他怜惜地抚摸着海藻般的秀发,动作极其轻,生怕一不留神会弄掉几根。 两人吸取着彼此的温暖,从门边一步步移到沙发上。周逾望了一眼窗帘。长度刚好。心动之时,忽地撩起她掉落在眉间的碎发微微一笑。 耳垂红了。鬓边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清香。属于他们早已熟悉的沐浴露气味。有一种爱,心照不宣。夜色只会让白天羞于开口的言行变得大胆。 “等等——”柳小妙顶着绯红的脸,拢了拢散开的衣领,翻身坐起来。她像救命稻草似的抓过茶几上的背包,扯开暗袋。 手心握着一样小小的物品。他好奇,但不问。 “给你。”姑娘的声音比蚊子还小。与其说是他屏住呼吸才听到,不如说是边听边根据唇形猜到的。 “今晚我可以留?”周逾兴奋得眼里放光,脸也红得光明正大。 她没有回答,羞涩的目光含有热烈的期待。 秋天的后半夜,气温低。柳小妙抱着被子,依偎着枕边的周逾。他累了,睡意正浓。她浅睡一觉,又忽地睁眼,大脑清醒。 “前路,会有什么样的曲折在等待着我们?” “若有大风大浪,我的这点渺小的智慧和能力,如何够用?” 秋燥带来干渴。她掀开被角,轻手轻脚下了床。窗帘垂得严实。辨不清桌上的水杯置于何处。摸到床头的手机,悄然开了手电功能。 静夜中,一束小小的光,移到了桌面。柳小妙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水,凉得身子一颤。 她的视线顺着落地衣架一点点上移。衬衫,裤子和夹克,无声地挂着。定睛看去,浅灰色的袖口却赫然现出一团血迹! “他受伤了?瞒着我?”不安再度笼罩了她。甚至来得比龙卷风还要猛烈。 柳小妙连走带爬回到床边,轻轻抬起周逾的被子。左右手,从腕处一直到胳膊,再到腋下,干干净净。除了手背留下的三个针眼,没有一处伤。 血,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或许是自己多心,蹭的不过是和血相似的颜料或果酱之类的? 她的视线重新回到了那件带有疑似血液的衬衣。发颤的手指一点点靠近。 触到那团红色的瞬间,心不由得凉了一截。收回的手指,飘着货真价实的血腥气。 “啪!”手机摔到了地上。 她弯腰去捡,听到床上的人翻了个身。 “老婆大人,天亮了?”周逾睡眼惺忪地坐起身, “凌晨三点,好好睡。”柳小妙若无其事地笑笑,又倒了杯水递给他。 “有事瞒着?”柔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握杯子的手指下意识抽动,差点打滑。 “地铁里遇到了一个跟踪的人。在五道口地铁站被我发现,按到地上猛揍了一顿。” “所以你才会筋疲力尽地回到学校?”她泪眼婆娑,双臂围着他的肩膀,哽咽起来:“干嘛不早点告诉我?” “不想让老婆大人担心。我这几天带给你的惊吓够多了。”周逾伸出手,一点点帮她擦去眼泪。 他顺着她的视线,寻到了她害怕和伤心的源头。 “这衣服,我会扔掉。看着就不爽,懒得丢洗衣机。” “那个跟踪你的,后来呢?”柳小妙哭归哭,该想到的一点也不漏下。 “直接报警抓了。”周逾云淡风轻地笑笑,“从身上搜出一枚刀片。刀片还造得很专业。真当自己是片烤鸭的?” “不开玩笑,万一割破动脉,要出人命的。”她的心揪得很紧,眼皮也毫无征兆地跳了跳。 “区区小偷而已。被我一拳打中鼻子,当场就怂了。说是想偷我的手表。太自不量力。” 他越说得轻松,她心里就越沉重。两人靠得更紧。谁也不动,谁也睡不着。 第192章 一波未平 “我送你。” 柳小妙披衣出门。周逾追来,一把牵住了她的手。 “地铁很方便,近期不要离开学校。校园的安全性怎么都比社会强。” 拗不过她,周逾微笑着往她手里塞了一张卡。 “不要。我涨薪了。还没来得及请你和周莹吃饭呢。”柳小妙挡回了他的一番好意。 “我的工资卡也可以拿去。”周逾一本正经地掏出钱包,不由分说放在她的另一只手上。 “说了不要就不要。小看人!”她朝他轻轻推了一把,拔腿就跑。周逾正要去追,对面的门开了。 “小周,带姑娘回来过夜啦?”马晨阳望着钻进电梯的那道窈窕身影,眼睛涌动着无穷的好奇。 显然不是院系里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许雅雯。但一定是个美人。 “我成年已经整整八年了。达到法定结婚年龄也足足有四年。”周逾回了一个坦荡的笑脸。 “我和佳佳元旦领证,你俩也抓紧喽!”马晨阳拎着双肩包,拉着他一起大步走。 “随时可以,就看女朋友的意愿了。”周逾甩着头发,乌黑的发丝很是飘逸。 “你和许小姐分了?挺可惜。” 马晨阳心直口快。他和众人眼里的一对金童玉女,能牵手简直是学术界的佳话。走不下去,自然是遗憾满满的。 “老马,我的女朋友从来就不是许雅雯。千万别弄混了。”他压着怒气,声音不高,却字字很重。 “很抱歉,”马晨阳咬住嘴唇,“我弄错了。真心对不起。” 周逾拍了拍他的肩,“不知者无罪。我也没事先告诉你。别往心里去!” 连续两天都请马晨阳代课,他很是愧疚。刚步入教室,就看见一张张少男少女投来关切的目光。一上午的课讲完,桌上摆满了鲜花,再累也很欣慰。 “周老师,我找您有急事。”一个男生抱着书包走进办公室。个子很高,面相也比本科新生看着成熟。 “请说。”周逾拉开椅子,让他坐。 “我今年研一,想申请换导师,”男生握紧拳头,“虽然您只比我大三岁,我从入校第一天起就很崇拜您。” “我刚工作一个月,资历尚浅。没法担任硕导。”周逾谦和地抿唇一笑。 “可是,许师姐就是您带的博士。论文都挂您的名字一起发表了。”男生从书包掏出本月新出的学报。执着地翻到目录,递给他看。 周逾接过,扫了眼目录,又翻正文。薄薄的数页,似有千斤重。 论文是国庆长假批阅过的。他改了两轮,定稿后返给许雅雯。 若是以个人名义投稿发表,只要不涉及抄袭,都没问题。但是,未经过本人同意,就擅自署了他的名,还摆在一作的位置招摇过市。 “很抱歉,我不能收你。安心跟着现在的导师。” “周老师,您是不是因为许师姐是你女朋友,才破例收的?” 相似的话,一上午竟然听了两遍!师生们竟然在他的“女朋友”上看法趋同...... 眼底的火山无声地爆发。他和许雅雯根本就不存在任何暧昧,更不会发生任何情感牵扯。 空气沉闷得可以拧出冷凝水。周逾生硬地合上书,送回男生手里。他的脸,无声无息从碧空如洗,一下乌云密布。 “对不起,打扰您了!” 男生察言观色,内心如同击鼓。勉强垂头鞠完躬,夹着书飞快逃走。仿佛稍微迟缓一秒,身后就会有花瓶或者是鼠标“呯”地砸过来。 前方有个人影,见他奔来,主动相让。 他连忙站定,行了个礼:“张老师您好!” “同学,你怎么跑这么快?地滑,当心摔倒受伤。”张铭背着手,目光暗暗地扫过这张单纯的脸。 “我刚博一,慕名去找周老师,想请他带我。结果惹了他不高兴,赶紧走了。” “还有什么事会让周逾不高兴?”张铭意味深长地冷笑,“年底破格升副教授,比坐火箭还快。人家才工作半年,抵得上我辛辛苦苦奋斗十年。” 男生怔了怔,低下头。 “他直接拒了。我头一晕,就问到了他为何能带许师姐。他们的关系,系里人人背地里都说,我才敢信。哪能迁怒于我胡说八道呢?唉,周老师上课和发脾气完全是两个样子!” “是周逾的错,慧眼不识珠。”张铭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我愿意收你为徒。我和他同窗九年,科研实力相当。只是差了资源和运气。” 男生受宠若惊。边擦眼睛边恨不得磕头。道完谢,跑远了。张铭抱着胳膊嗤笑:“笨蛋一个。要不是看你有点利用价值,懒得浪费感情。” 一上午,周莹在采访中接连问错了两个问题。收工时,挨了频道主编一顿臭骂。 “你要有自知之明。单靠学历和能力,远远够不着电视台的门槛。我让你转正,也是迫于领导的压力。拖累团队的后果,要么你换组,要么我们集体走人!” “我会努力,将功补过!”她不停地赔礼道歉。态度老实地手写检讨。主编以严厉出名。得罪了这位大神,肯定没好日子过。 换组是万万不能的。她从娱乐组千万百计调进社会新闻组,都是为了能在工作中有机会去采访沈峻。向他证明自己不是靠关系塞进电视台的花瓶。 可是,落在家里梳妆台上的两张医院收费票据,已经折磨了她大半天。 回家换衣服,随手从裤袋里掏出来。却因为赶时间,匆匆化完妆就出门了。 “老妈千万不要进我的房间。哥哥住院的事一旦瞒不住,全家马上要人心惶惶。” 中午吃不香,熬到下班。最担心的一刻,就像头上悬挂的靴子,终于落地了。 “莹莹,谁住院了啊?看着收费项目,不像是你爷爷。” “妈,”她捏鼻子,费劲地装着乖乖女,“是哥哥。不过他没大碍,昨天一早就出院啦。您一定帮忙保密,我答应过不和家人提的。” “晚了。我拍照发你伯母了......”周家妯娌关系处得和睦。哪有不分享秘密的道理。为难的是孩子们。 “完了,”周莹拍了拍脑袋,“她儿子碰掉块皮都要心疼得吃不下饭。住院了还不刨根问底。” 第193章 摊牌 “莹莹最能干,一定想得出补救的法子。”妈妈哄女儿,自是有一套。 “直接凉拌吧。您和伯母注意,爷爷的心脏经不起惊吓!”周莹一语道破长辈明知故犯的虚伪。又毫不客气地抛出一句警告。 “还敢威胁老妈,以为我没在阳台瞧见你神不知,鬼不觉溜出去?”不服被女儿抹面子,薛茹针锋相对起来。 “您相中的那些男生,我一概不去见。瞧瞧伯母,多尊重孩子意见。从不抓哥哥去相亲!”周莹毫不客气,反唇相讥。 “没有啊,伯母说见过你哥的女朋友,非常满意。你要是能带个不错的男孩回来,我做梦都要笑醒!” 周莹翻了个白眼。结束视频通话。躺在椅子上缓了缓,才拿起手机打给周逾: “哥,我错了。票据忘藏,给老妈瞧见,报告了伯母。我们统一口径,就说是被贪财的盲流盯上,已经报警抓住了?” “撒谎费劲。坦白算了。”他的语气少见地缺了耐心。甚至有一丝敷衍之嫌。 “不行!”周莹急吼吼一票否决,“长辈们知道实情有什么好处?犯罪分子一天没落网,我们就会被管得死死的。” “我无所谓。学校里医院,餐厅和运动场,游泳馆......样样有。”周逾唇角一弯,想起了最为重要的一句:有佳人陪伴。只要柳小妙在,几乎可以做到不踏出象牙塔半步。 “我要行动自由。不自由,毋宁死。”周莹语出惊人。后半句直接从沈峻的朋友圈里搬运的。活学活用,也算是在学霸堂哥面前硬气了一回。 “好了,哪有这么恐怖。我依你就是了。”周逾温和地竖白旗。输给妹妹,不丢脸。反而让当哥哥的体验到护妹的荣耀。 然而周家的两个孩子大大低估了家长的八卦爱好和洞察力。 薛茹费了很多精力,安排女儿和本市的官二代相亲。周六一大早看到周莹给凯迪拉克接走,黄昏又送回来,心里就不爽了七八分。宝贝女儿的座驾都是宝马,起码得配个开路虎的女婿。 “逾儿的女朋友来过家里,我和景越逗非常满意。”冯书琴一句由衷的夸赞,在弟妹耳中变成了刺耳的炫耀。 “嫂子,我今儿有空,也瞧瞧姑娘去。” “行,我问问,约个下午茶。” 病房里,许雅雯握着手机,浑身的血液汩汩地涌动。周逾走了,正惆怅难过。他母亲的电话却胜似秋日暖阳。带着绝望落到谷底,忽而又一飞冲天。 “阿姨,我在住院。很抱歉没法和您见面。”她的声音温柔,言辞有礼。一听就是受过良好的教养。 “小雯,身体还好吗?在哪家医院?”冯书琴脑中的弦一下子绷紧。未来的媳妇也算半个女儿,可不能出丝毫差池。 “我和周学长住对面,他出院了。我还走不成......”许雅雯哽咽起来。泪珠一颗颗货真价实,哭得心碎。周逾的妈妈听得眼圈也跟着红了。 “好孩子,别伤心。我这就来看你。逾儿也会来的!”冯书琴的一席话无疑是最好的定心丸。哭声戛然止住。 “谢谢您,周学长要是忙不过来,就别打扰他了。他帮忙请了护工,又订了餐,我感激不尽。” 乖巧懂事,人见人爱。许雅雯放下电话,重新坐到桌前梳妆。她用了进口的药和医用耗材,疗效极好。脱臼的手养三天就能去绷带。 今天正好是去绷带的日子。她到换药室临时改了主意,用一支资生堂唇膏“贿赂”,请护士多缠两圈。 正牌女友,已经在监控里见过了。两军对垒是早晚要发生的。要争取周逾,先争取他妈。只有多多积累好感,才会有赢的把握。 在去医院路上,冯书琴给周莹打了电话,问起了许雅雯的情况。得知她在寻找儿子的过程中立了大功,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人还未到病房门口,护工就抱来一大堆补品。 “许小姐,有位太太在外打电话,东西托我带给你。” 精美的大小盒子看得许雅雯心里一惊:燕窝,西洋参,玫瑰膏,阿胶,鹿茸,雪蛤...... 周逾的妈妈如此逆龄美貌,似乎有了答案。可一个年轻人,身体也不差。要全部吃完,还不滋补出鼻血? 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正好撞见冯书琴和儿子在隔空博弈: “你到底来不来?!” “您别瞎胡闹!” 母子二人互不相让。优雅大方的冯书琴罕见地争得面红耳赤。估计电话那头的周逾也气得跳脚。 争论中,他的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反而得了清静。 “阿姨,您请坐。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许雅雯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装作不知情。伸出没打绷带的手摆了摆,优雅地拿了杯子往饮水机前走。 “小雯,我来。逾儿有事,不然也一起来看你。”冯书琴于心不忍,撒了个谎。扶着晚辈坐下。又亲自去倒了水。 许雅雯颔首道了谢。拉开椅子和她面对面坐。抿了一口水,有气无力地苦笑。 “周学长不愿意的事,您就别勉强了。我六年前高二的暑假,就认识了他。这些年,我太矜持,也不善于表达。现在也没机会了。他脱单了,女朋友不是我。” 冯书琴默默地听。叠在膝上的双手,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眼里的女孩,脆弱,剔透,美如琉璃。只因为自己儿子看走了眼,就要承受多年等待付诸东流的痛苦么?! 二十多年前,她刚入校,脸上稚气未脱,对大三的学长一见钟情。 可惜,当时周景越是大学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有人民大学教书的父亲,中央美院工作的母亲。书香门第,家境优渥。他的性格孤傲又清高,收到的信一律不看。原路退回。 一毕业他出国深造,她自觉单相思的苦,也就断了念头。 三年后,她考取了研究生,师从周逾的爷爷,近水楼台先得月。也不知从哪天起就被周景越追得死缠烂打。 曾经的同命相怜,就是最好的情感促进器。冯书琴抱紧了许雅雯,“逾儿在感情方面随他爸,开窍晚。我帮你推一把!” 第194章 以退为进 柳小妙连续周末两晚都没回宿舍,衣着随意。上班前只用洗面奶卸了妆。随手挽了高马尾。 刚踏出电梯,耳边就沸腾了。整个办公区传来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茶水间的一溜圆桌摆满了水果和糕点。白墙上挂着五彩缤纷的丝带。 “今天不是司庆,怎么如此热闹?” 李瑛亲口告诉过她,公司的年庆定在圣诞节。心中有惑,立刻问室友。 “妙妙,这几天和小周教授过二人世界太投入,忘了留意公司的动向啦?”高燃调侃了她,也提醒赶紧去看群。 囫囵吞枣地翻了一堆雪球般的消息。 原来新部门成立,和取得和大集团广告合作的资格,撞在了同一天庆贺。 柳小妙加快了脚步往办公室走。 自知之明提醒她:不要和周围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她是新员工。更是破格提拔,吃到升职红利的赢家。如果被人撞见一脸漠不关心,八卦群里时刻都可能放出闲话和流言蜚语。 后知后觉,确实是自己疏忽了。 然而,她不是一台二十四小时都精准运行的机器。只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女孩。持续高度紧张时,偶尔的疏漏是不可避免的。 星期五晚上到医院探望,就是抱着查找线索的目标来的。蹲守时发现周逾病房外有人转悠,一气不歇盯到落网。 整整两天,精神高度紧张,无法分心给任何事情。任由工作群和通知群里数百条消息滚动。完全漏掉了所有有关周一办庆祝活动的消息。 刚穿过茶水间,前方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就注意到了行色匆匆的她。 “柳主管,何事值得你一大早这么急?走太快当心闪了腰。”身后传来男人的冷笑。 刻薄的语气,自以为是。不用抬头,也能猜得出是程天宇。令人后怕的酒局仿佛还没过去几天。看他的眼神,似乎又在暗暗盘算着什么。真是阴魂不散。 柳小妙停住,侧身看向他,“我的鞋跟不高,摔不倒。” 她的声音小,平静。反而让听话的人起了疑惑。 “大家都开心。你怎么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天生有些钝感。反应比较慢。”她不卑不亢,双腿站得笔直。 程天宇的脸凑近,镜片后的眼睛隐隐闪光。冷冷的视线从头到脚扫了一轮,才压低嗓音说: “跟我走,有任务交待。” 再去一趟酒局,身子骨恐怕要废。柳小妙闭紧了嘴角,故意放慢脚步,和程天宇拉开距离。 一间间窗和一扇扇门背后,总有窥视的眼睛藏着。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甚至夹杂了不怀好意的讥笑。 从过道进电梯,上楼去总裁办公室。短短两分钟的距离,却好似一场长途跋涉,漫长无趣,难熬至极。 程天宇先一步跨进门,倚窗站着,指着沙发示意她坐。 “程总,”柳小妙在过道站定,“就在这说吧。不进来打扰您工作了。” “觉得我喊你来就没好事?我有那么令人讨厌吗?”他的眼底浮出一丝不满。甚至为了显得有亲和力,还特地笑了笑。 门口的女孩看着他。她的目光直白,没有讨好和奉承。沉默中拒绝的眼神似乎在说:不是我觉得你讨厌。是你真的非常讨厌。 “很简单的一件事,”程天宇拿起桌上一袋文件递给她,“广告合作,事关重大。不如你去当代表。那边集团少东家,正好你也认识。” 柳小妙接过文件扫了一眼,牛皮纸袋密封严实。原来是涉密的内容。她在心底哼了一声:要真的简单,换个人去接洽不行吗? “行,走了。” “等等,”程天宇冷不丁地追过来,“我一直以为你和少东家是男女朋友。才一再给你优待。现在,我明白了你们不是那种关系。你能爬多高,全靠自己了。” “我回到原来的位置最好,以免夜长梦多。” 仿佛挨了一记耳光。程天宇猛地后退,在门边怔怔地看着柳小妙远去。 在他的臆想中,卑微的年轻女下属,短时间爬到管理层,完全是天方夜谭。为了前途,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向他示好,感恩。 结果她毫不在意名利得失,一句话就堵得他血压上涨。砸在墙上的拳头,痛到麻木。程天宇抬起手背,凝视破出的血口子。 这姑娘,有个性。像不屈服的野草,不肯低头。而他,早就迫于生计,失去坚持初心的勇气了。 “柳主管,我们不服。”一个熟悉的女声,悠悠传来。 柳小妙回头,身后站着董茜茜,还有八卦组里的五个女员工。三个女人一台戏。六个女人,够两台戏。 “嗯,”她摘下工牌,用力地晃:“谁爱坐这个位置,拿去换成自己的名字即可。” 董茜茜的脸绷紧。抱着要捣乱的心态,拉了一帮关系近的来看热闹。找麻烦之前,也费了不少心思煽动情绪。 哪里知道碰上的是真不贪恋名利的人。反而臊得她们个个哑口无言。再大的胆,再强的欲望,也没有谁敢伸手去碰程天宇亲手点的将。 这位年轻总裁是出了名的狠。暗地不服的不在少数。但才上任一个月,罚的撵走的累计起来也有二十来人。各路刺头都纷纷讨饶。 “大家庆祝完,总要各自干活的。我先去忙了。”柳小妙抬脚走开。 办公室的门关了。窗帘也放下来。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明眼找不见摄像头。依然不放心。干脆蹲写字台底下,拆开文件袋来一张张过目。 中文系毕业,她对文字比普通人更敏感。合作的文件扫了三遍,也没查出显而易见的漏洞。可见起草的人用心良苦。 “公司在广告业务上好比是婴儿学步。居然过五关斩六将,最后合作成了。究竟是酒局上的三个男客出了力,还是另请高明了呢?” 程天宇误判了她和周逾的关系,或许是好事。当下,周逾遭遇接二连三的暗算,她也不忍心待在安全地带,看他独受风险。 凡事都有因果牵连。要是能表面顺从这位领导的意思,不着痕迹地深入进去,未必不能发现一些端倪。比起沈峻在酒吧街干卧底的危险日子,她在职场做卧底要相对安全得多。 第195章 去他家的地盘 午餐沾了公司双喜临门的光。从吃腻了的地下食堂,换到了写字楼对面的川菜酒楼。整整两层,全包场。老员工们私下都在感慨,换了老板果然更有奔头了。 柳小妙走到二层的一处靠里包厢门前。面带微笑和坐着的人一一打招呼。 新部门的同事分两桌,含了宣传部和策划部的十六个人。除了大主管陈旭,其余的不论男女,不问经验、资历和教育背景,一律都是她的下属。 走进来的每一步都迈得很低调。可十六双眼睛,从不同的角度,扫过她的脸。眼神里藏的意思,也各自不同。 熬了三五年,甚至七八年的老员工,眼巴巴等来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做上级?!平心而论,谁能真正服气? 陈旭旁边的位置,空着。柳小妙映着众人的注视,大大方方坐下。 越过质疑,不平,甚至夹带恶意的那些目光,柳小妙心知肚明。程天宇的这份提拔决定,不是拍拍脑袋就给到面前的。 她独自咬牙撑住摇摇欲坠的市场宣传部。同时,周逾来公司接她,正好被撞见了。单看这两项,公司就无人能及。 开场敬酒。胜在女生多,席间给了果汁代酒的选择。安全感深入人心。 高燃的财务部在对面的包厢。她夹着菜,时不时偏头,往这边瞅瞅。 水煮鱼是麻辣锅底。水煮肉片也是鲜辣的。又上了辣子鸡、麻婆豆腐、毛血旺、钵钵鸡......满桌都是重油,重盐,麻辣味极其浓烈。 柳小妙从容地往嘴里送一筷子鱼肉,杯子旁边的手机闪烁起来。 中国好室友发来消息了: “妙妙,别吃辣的,放了花椒的也不要碰。万一肠胃炎再犯,多少人等着瞧你的热闹。” “嘻嘻,燃燃能吃,我也能。” 高燃嚼着干辣椒煸炒出来的鸡腿肉,嘴唇刺激得发红发肿。身为北方妞,她也扛辣。 可今天这家饭店的川菜厨子太豪放了。一盘鸡肉掩埋在炸得发脆的层层红椒底下。焦香气一钻进鼻孔,辣得打喷嚏。 看到回信,她也放不下心。自己劝不动,就换个人来试试。 翻开通讯录,只有沈峻的联系方式。高冷的小周教授,目前为止都还没有机会一睹风采。“男朋友”和“男的朋友”,一字之差,区别天上地下。心急起来,也就抓到谁算谁了。 “沈警官,抱歉打扰你吃午饭。公司聚餐,妙妙不听话吃辣。请帮忙一起劝劝!” 收到消息时,沈峻端坐在会堂第一排。 局长手握一沓厚厚发言稿,正讲得慷慨激昂,洋洋洒洒。 热锅上的蚂蚁,就是沈峻本人。柳小妙闹肠胃炎住院打针,还是他亲自抱进诊室的。听到她喊疼,比他亲自挨了刀枪还疼。 台上热火朝天地举行表彰大会暨各派出所先进事迹报告会。 哪怕是内急的女同事,也一个个悄悄憋着。没有谁敢中途离场。 扫领导的兴,不是明智之举。请不了假去当场抓柳小妙,也拿得出别的法子拖住她。 “高小姐,别急。我先劝着,你也去找找小周教授。他的话比我顶用。” “可我没见过他,更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千万别是高冷型的。我最怕和这类人打交道。”高燃心直口快,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 周逾给她留下的真实印象几乎为零。和柳小妙同在一公司,又同住一屋,一个多月,一次都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男朋友。更没说过一次话呢。 沈峻一字不漏地发了手机号和微信号。细心地叮嘱:“尽量打电话。微信不一定肯加。除非是见过面,已经认识的。” 他并没有存心要黑要拉踩周逾。但是,女生看问题容易感情用事。高燃当着一桌子同事和部门领导,犹豫着该不该拨号。才开吃十来分钟就要离席,显得太格格不入。 赌一把,反其道而行,尝试先加个微信好友。 呃,这就是被妙妙日夜惦记的男生吗? 一看周逾的头像是白茫茫的大雪山,高燃绷不住笑。哪有二十多岁的男人,整得像百岁老神仙似的无欲无求。 不对,交了女朋友,就不配这种清高的话。说明小周教授固然清高自傲,也有和广大俗人一样的正常生理需求。 申请提交,十五分钟都没动静。趁着邻座的姐妹要去洗手间补妆,高燃抓起根本就不需要带的化妆包,也跟了出去。躲到角落按键。 “崩溃。加好友不理。打电话又关机。姑娘擦亮眼睛吧。他不适合你。” 失望之余,高燃低着头往回走。快到包厢时,迎面碰上站在过道里接电话的柳小妙。 自己劝,最靠谱。她连忙开口劝: “妙妙,我和沈警官都担心你吃坏肚子。你看在咱俩都是好心的份上,别贪嘴啦。” 柳小妙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又忍不住笑着握她的手: “放心,我吃之前都在开水碗里涮过。陈旭主管人特别好,照顾女同胞的利益。订餐前就和服务员特地交待,我们这桌的每道菜只做微微辣。” “太好了。我这个铁胃,都要被变态的辣椒花椒弄疯了。”高燃松了口气,“你才好了没多久,更要小心。” 下午的半天,员工们回去继续上班。柳小妙接到通知,坐公司的车出发。目的地是刚刚确定广告合作关系的大集团。 眼前的庞大楼宇,比有生以来见过的任何建筑物都有震慑力。她在楼前站定,举目看了足足五分钟。 周逾对学术是真爱。这么大的家业摆在眼皮底下,居然心无旁骛地一心搞科研。换成是她,很难做得到沉心静气待在象牙塔。外边的花花世界,太炫目了。 对接工作完成的比想象中要顺畅。合作方并不仗势欺人,一直彬彬有礼。签字也在轻松和气的氛围里进行。临走前,甚至还有外联部的员工追来送上一份精美的礼物。 她惊喜地抱着礼物盒进电梯,下到一楼时,瞥见大厅里一个优雅的背影在打电话。 待那人转过身,一瞬间就和记忆对上号了。长发披肩。丹凤眼,自然含笑的唇。高挑的身材裹着一袭淡灰色的套裙。 第196章 我必须要见到你 忙碌更显日子过得快。眨眼间,柳小妙和李瑛又是近一个月没见了。 这过去的两个多月,这位美女前上司的动向,完全一无所知。 李瑛从不提自己在何处就职。唯一可能知情的郭姐,也只管完成好友的嘱托,工作上对柳小妙应帮尽帮。其余缄口不言。 “瑛姐!”她激动地加快步子,朝眼前的人奔去。 女人的脚步稍作停顿,侧头。那双眼睛只淡淡地回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径直朝电梯去了。 “难道我认错了人?天底下哪里还有长得像双胞胎的,在同一个城市让我接连碰见?” 柳小妙纳闷地揉了揉眼睛。没喝酒,也没通宵熬夜。不存在看一个人平白出现幻觉。 或许是李瑛觉得此地不适合谈话,为了避嫌才装作陌生人不搭理? 她放慢了脚步,走到门外的景观大喷泉旁边。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果然,一分钟后,屏幕亮了——正是熟悉的号码。 “小妙,我在地库的车里。你过天桥,往北走。十分钟后在街对面商场一层星巴克店里等我。” 柳小妙兴奋地“嗯嗯”点头。赶去约定地点,李瑛没几分钟也到达了。 “第一次做公司的合作代表,紧张吗?” “有一点。但想到是躲不过去的工作,就不胆怯了。” 一杯美式咖啡,一杯冰摇柠檬茶。何尝不是两人性格的写照。 李瑛捧着苦味和香味俱浓烈的饮品,淡然地喝。 看到柳小妙一路披荆斩棘,接替她坐到了部门主管位置,由衷欣慰。 然而她太了解程天宇的性格。从不肯投无用的资。提拔背后隐藏的真实动机,又是什么? “瑛姐,你也是来做合作代表的吗?”柳小妙轻声问。出于关心,无关八卦。 她没期待太高。如果李瑛不愿意谈新工作,就继续埋头喝柠檬茶。聆听人家的职场心得也是收获。 “我也是来替老板跑腿的。”李瑛放下杯子,眼角含笑。 “我们太有缘了。偌大的北京城,出来办事都能碰一起。” 正当柳小妙安静地听,期待接下来会聊些轻松的日常,她蓦地话锋一转: “其实,公司从激烈竞争中通过两轮筛选拿到这个合作机会,我私下持怀疑态度。” “还有一轮?”柳小妙惊讶地松开嘴里含着的吸管,“我只记得有一次考核?” “事在人为。隔天团队又借着媒体在场,磨到了第二次考核。现场答辩是无法事先排练的。如果要作弊,需要更高层次的里应外合。” “集团里有内线?” 想起周逾在这边喝酒后出现药物中毒反应,柳小妙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程天宇之间,谈不上有过节和仇恨。但后者一直以来都有野心。嘴上恭敬地喊“少东家”,心里未必就不谋着使坏。 “那倒不一定。目前仅仅是怀疑。没什么证据。”李瑛仰头喝光杯中的咖啡,靠窗坐着,目光深邃。似乎是仔细斟酌着自己的言辞。 “公司的强项和定位都不是广告,为什么要拼命和专业的团队争这一块蛋糕?”柳小妙看着她,大眼睛闪着困惑。 “抢到广告机会,仅仅是全局里的一步小棋。六年前,他放弃一个不错的前途,支付高价违约金从集团离职。现在以合作商的身份回来,必然有很成熟,清晰的规划。” 柳小妙默默地坐着。巧了,违约金的故事听周逾说过,而且和李瑛讲述的还是截然不同的版本呢! 拿到户口就违约,后续故事可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违约金三十万,放现在也是很大的一笔钱。刚毕业又没家底的年轻人,卖血卖身也凑不出全额。 至于如何了结,大约是私下勾销了。周逾只字不提。她也不刻意打听。 如今程天宇变成了今非昔比的成功人士。不知是有些愧疚,还是想叙旧,短时间内反复给她加薪,也算是对周逾当年帮助的一种间接回应。 店里的音乐声调大。来来去去的脚步也匆匆。在这种氛围下,即使谈稍微私密些的话题,路过的客人一般也不会留意。 “瑛姐,程总那时是要出国深造才违约的吗?”柳小妙说完就抿紧了嘴角。要是直接问“你们认识多久了”,就未免太涉及个人隐私了。换个方式,效果可能也差不多。 “他离职后待业半年,后来申请到全奖才出的国。”李瑛叹了口气,眼里隐约有泪光。 “我和他合租房子,看不下去。给钱,不要。只肯收了一次方便面和火腿肠。都不知道是如何熬到柳暗花明的。回国后,他来了我工作的小公司。当时,仅仅二十来个人。只有现在规模的十分之一。” 啧,落魄青年在姑娘面前还挺要强,讲骨气。最重要的,一个女孩在北京打拼八年,有六年最好的年华给了他。共同患难,没在一起,有些可惜。 “快五点了。顺路送你回宿舍吧。”她折起纸巾擦了擦眼角,看了一眼手表。起身拿包里的车钥匙。 “谢谢瑛姐。” 车里开着空调,一钻进去就感受不到渐渐加重的秋凉。每次见面,都像极了一场精神层面的及时雨。 职场的难题,见招拆招。一些棘手的人和事,她想破脑袋都毫无进展,李瑛却能轻易拿出解决办法。柳小妙聊了一路,心中暖洋洋。 这么好的女人,不能白白孤独着。她伏在椅背上胡思乱想: 要是周逾的学校里里有年龄相当的优质男,是不是可以介绍呢? 不过,她记得马晨阳有女朋友。另外的两个博士后,一个结婚生子。一个单身,但在地方高校工作,出站了还是要回原单位的。 或者沈峻的单身兄弟团还能再仔细摸个底?除去周末和高燃的小姐妹们牵手的小哥哥,三十左右的应该也有的。 手机忽地振动。柳小妙回过神,连忙接听。 “老婆大人,”周逾语气焦灼,“我在楼下对面的马路。下班了过来吧。车修好了。” “我不在公司,瑛姐送我回宿舍。今晚不过来了。你注意安全。”她没有细说到他爸的集团签字。毕竟公事不同私事。 “我必须要见到你。告诉我位置!”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头一次听到周逾说话这么斩钉截铁。她不由得怔住了。 第197章 他要逼婚 “我在车里。回头打给你好吗?”柳小妙握紧手机,看向窗外。 马路两边没瞅见可疑的车辆。意味着她和李瑛目前为止是安全的。 难道跟踪目标换人了?!还是被警方关注后,有意低调一阵子,等慢慢放松警惕,再死灰复燃地行动? 思考的间隙,周逾急切的声音打破了通话中短暂的沉默: “定位截图发我。我来接你。今晚不去宿舍,就当我求你!” 算算和他相识的日子,刚好一百天。 每次他都让着她,今天却毫不妥协,反被动为主动。 习惯了与他在一起的风和日丽,忽而面临一场疾风骤雨,换成沉稳的李瑛,也要措手不及。何况她道行尚浅,远远没修炼出一身静气。 “行。” 柳小妙发完截图,双手困惑地按住车门。 “瑛姐,辛苦停车。我有急事,马上要走。” 李瑛没有立刻接话。挑了附近有地下通道的一处大学门口,打着方向盘停在了路边。 “小妙,这边方便。地铁口和公交站都有。”她开了车门,看着座位上一脸迷茫的女孩。路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车停不了几分钟就得快速开走,以免造成拥堵。 “我等男朋友。他要接我。谢谢你有心送我回去。”柳小妙的声音很细,一半是担忧,一半是不好意思。 “他忽然来电话找你,有很急的事吗?”李瑛盯着她的脸,柔和地笑。 笑容反而使她心里更没底。一共聊了四句。声音一轻再轻。依旧被旁人听到了。多少有些尴尬。 “没有明说。只能等见到他再做对策。”她深吸了口气,抱紧了怀里的文件袋。 “是不是国庆假期在南锣鼓巷接送你的那个小伙子?”李瑛眼底掠过一丝微光,“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放宽心,我帮你把把关。大学里有的是谈话的地方。要他开车进去即可。” “谢谢瑛姐。”柳小妙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车徐徐进了校园。 周逾一踩油门,从三环直接冲四环。他的车技属于中等偏上水平。比不过驾龄十几年的老司机,赶超一群上路新手和蹩脚的车主完全绰绰有余。 临到截图定位的大学门口,举目四望。视野里并未有熟悉的身影。 微信聊天框弹出一条新消息,他难以抑制住惊讶: “怎么又进学校里边了?!” 李瑛在池塘边的长椅上坐下。四周都是傍晚来看锦鲤的年轻人。还有即兴表演的合唱团和乐队。 “快到了吗?” “在校门口。” “你和他说,到东院的小喷泉池。” 这所学校,他的高中有同学上过。虽说不及清华的校园面积四分之一,人口密度可不少。还有很多的外国留学生。大大小小的建筑物,眼花缭乱。实在太考验他的耐性。 车停了。周逾快步地跑。 没有路标,又加上好几栋楼在施工,不得不曲曲折折绕过操场。穿过图书馆和红楼,才寻到小喷泉。一连撞见好几个相似的女孩背影,终于看到柳小妙站在长椅边张望。 “老婆大人,”他长吁一口气,眼神疲倦,“见面选个容易的地方不行吗?这个学校常年拆拆建建,学生们都管它叫‘永远建设大学’。” 柳小妙噗嗤笑出声:“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比马路上说话安静一些。人多不容易被盯上。” “长话短说,”周逾拉着她往喷泉后边的假山走,“户口本带了吗?” “我上班用不到户口本。”柳小妙摸出钱包,“身份证有。” “今晚回宿舍拿上户口,抽空我们去民政局。”他扳过她的脸,手心意外地滚烫。 逼婚?! 脑袋嗡地一响。心中大乱。 她顶着薄薄的脸皮,在逼人的高温中本能地躲闪—— 他一路上有多着急上火,体温才会如此地炙热。 周逾的手指僵硬地落在了离她唇边一公分距离的空气里。 她是怎么了?连日常最普通的亲近,都避之不及?柳小妙抵触的眼神如同细小的钢针,不显形,却根根扎入皮肉,疼痛致命。 “不,我不能和你结婚!”柳小妙果断地回绝。双腿颤抖着往后退。 周逾的脸色在水雾中变得更白。墨色的双眸也染了薄薄的雾气。他站在原地伸出手,就看到她惊慌地后退一大步。再往后半米,从上到下就要被喷泉的水柱喷个透湿。 “我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如果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不能认真对待我的请求?” 他的声音在哗哗的水柱里变得模糊,遥远。可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失落,却印象深刻地烙在了她的脑海中。 柳小妙从惊愕中回过神。她肩膀颤抖,没有挪动在喷泉前方的身体。整个刘海,前胸后背都浸上了深深浅浅的水珠。 她何尝不想和周逾一直幸福安稳地走下去? 可是,当他忽然找来,急急忙忙请她一起领证,心中竟然比想象中要复杂——纠结多过了感动。 “其实,火车站那天你看见的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坦白让她泪流满面,甚至还一度哽咽起来。 柳小妙含泪望着周逾,艰难地撕开层层裹在自己身上的无形铠甲。 毕业后拖着箱子回家,想喘口气再去南方珠三角寻找就业机会。哪知目光短浅的母亲早就和邻居计划好了一场有利可图的相亲。 她拼命挣脱,撕烂床单当绳索,绑在楼上往下溜到地面。 逃出来太仓促。箱子里除了来不及整理的旧衣物和书,只有毕业证和学位证。户口迁移证和档案都是离校后才邮寄的。 独自一人千里迢迢跑到了帝都。白天黑夜忙到疲于奔命。直到工作稍微稳定下来,才挤出时间打电话给曾经的辅导员。她被告知:这两样都还在家乡人才市场。 周逾的喉咙一紧,趁着她发怔,一把揽入了怀里。 “没做准备没关系。好今生今世,我会让你幸福的。” 柳小妙大滴的泪水哗哗涌出。他的声音转瞬即逝,什么都听不清。 她只感慨自己的难处:拿着毕业时不敢梦想的薪水。却在想到户口的瞬间破防。小镇姑娘。这是难以褪去的人生底色。 第198章 魅力减退了吗 “周逾,”她抹去眼角晶莹的泪滴,声音婉约,“我们才认识三个多月,不用这么急......” 柳小妙的长睫毛湿漉漉,如同露水打湿的花叶。她的脸颊也是湿滑细腻的,不知是喷泉,还是泪水,或者二者皆有。整个人透着湿润清新的气息,看得他眼睛一晃。 “爱情是非理性的,至少在我心里如此。”周逾诚挚地握住她颤抖的双手,贴在心口。 他对她,始于火车上的邂逅。面色苍白,头发凌乱。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的目光未染半点俗世的勾心斗角和铜臭。 那种潜滋暗长的情愫,最初就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赏和怜惜。尤其是柳小妙识破了张铭的小九九,毫不留情地怼他这位两面三刀的同窗,好感就自然而然发生了。 她垂下头,挣扎着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越握越紧了。虽然在喷泉后方,来来去去的年轻情侣也很不少。任由他拽着,大庭广众之下也挺难为情。 “我才刚毕业。在这座城市要什么,没什么......等我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再说吧!” “请你答应我,”周逾眼底闪过火花,“别的不要多想。” 不等他说完,“呯”的一声,飞来一个篮球响亮砸在脚边。 他下意识地松开了她的手。抬起胳膊想要去护住她。不料柳小妙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朝着水池前的长椅跑去。 那个倔强的篮球反复在他面前跃动,像是有意要拦住他的脚步。 足够大的力度似乎在警告他适可而止,不要操之过急。又像是在嘲笑他连女朋友都说服不了。 “哎,这打球的也真邪门!” 不等他吐完槽,附近操场上两个高大男生就跑来,一齐站到了跟前。 “留意你半天了。这里是学校,社会人士不得随意骚扰女学生!” “就是,再胡来,我们就揍你,再喊保安,报警!” 趁着周逾和两个路见不平的男生争论,李瑛拿出普拉达包里的遮阳伞,撑开遮住了身边的柳小妙。 “瑛姐,我们快走!”她抚了抚咚咚乱跳的心脏,喘着气。眼里尽是迷茫。跑了几米,又回头朝那个男生喊: “周逾,我走了,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他姓周?!”李瑛眸中溢出的诧异更深。 瞧见周逾一出现,她就眯起了眼睛。上回在南锣鼓巷,人山人海。看不大清楚。这回少了喧嚣,看得远远比之前要清楚。 今天开车出来办事,公司秘书发了三张照片给她,要她到了集团全程留意有没有这样一个男人存在。 正面,侧颜和背影。单纯的看,只觉得年轻,有气质,相貌俊美。多看一眼,居然莫名地感到熟悉。 一开始以为只是单纯的长得像。她对陌生男人的美貌素来都是礼貌层次的欣赏。扫了一眼就并没有多看。 然而刚才又听柳小妙说了男生的姓氏,才恍然大悟地再去观察这张毫无遮挡的脸。细看下,和上午见过的集团大boss竟然有七分相似。 她不由得在心底笑:难道分手后,大脑也变钝了?这么重要的敏感信息,居然后知后觉—— “原来老板交待我要关注的,是一个如此重要的人物......” “小妙和周董事长的儿子是男女朋友?!他们当众拉拉扯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们的车启动了。周逾用力甩开两个一脸懵懂的男生,拼命追着车跑。 “小妙,你男朋友在车后边。需要我停车吗?”李瑛看了看后视镜。英俊的男生浑身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执着。他一气不歇地追,丝毫没有放弃的打算。 虽说校园里机动车比马路上少得多,也得提防随时可能冒出来的漏网之鱼。万一撞上送外卖的电动车,甚至是快递三轮车,也是极其危险的。 一种无形的压力落在了方向盘上,逼得她一再减速。 “瑛姐,”柳小妙忍住回头的冲动,“我不要见他。至少近段日子都不想见面了......” 嘴硬归嘴硬。眼泪不争气地涌出了眼眶。心里刺疼,一吸气就泪珠滚滚。怕被瞧见,连忙抬起袖子擦拭。 “给他发条消息,校门口车多。真要遇到司机刹车不及时或者误踩油门,会伤害他的。”李瑛叹息一声。脑海中想起一句话:情深缘浅。 她和程天宇六年感情,一朝分手。表面云淡风轻,不相往来也无妨。实际上每天下班回到曾经有他的屋子,心头难免会唏嘘。 赵雪靓小三上位,一共也没风光几个月。听郭慧仪说,得了数十万的赔偿金,回某沿海三线城市的老家了。程天宇一直等她,可是其中的裂痕,早已存在。很难修复如初。 “周逾,别追了,当心车。容我冷静一段时间。结婚是很慎重的大事。相识不过百天。彼此都缺乏深入了解。我害怕草率地领完证,某天你一觉醒来会心生厌弃。” 每个字,柳小妙都在心里掂量过。可是凑一起,她觉得没有不妥的一番话,却在周逾的认知里解读出了另一种意思。 如果人的肺是气球做的,此刻他一定能听到胸腔里传来失望的爆炸声。他喜欢她,没有过多的缘由。爱她,呵护她,更是没有任何的杂念。 可是,她竟然会这么决绝!不但上了一辆陌生的小车,而且头也不回。任由他奔跑到上气不接下气。 “我是不是你生命中最值得爱的人?”周逾收住脚步,无力地站在灰色砖墙砌成的校门口。对着手机听筒,等待着她的回信。 “我也不知道。”柳小妙咬紧了唇,生怕下一秒就会情不自禁地否认。 “好,回头见。”周逾深深吸气,“等你有心情了,联系我。” 听到电话挂断,他的心难受得要裂开。 “我从没有干过‘劈腿’,为什么她会这么讨厌我?也许她没有特别地爱我,才会抗拒和我领证?” 周逾闷闷不乐地开车回到公寓,躺在床上也不开灯。满腔的委屈和难过需要倾诉,无奈之能找周莹。 “小莹,哥问你,我的魅力减退了吗?” 第199章 我家哥哥有请 “哈哈,”周莹懒得捂嘴,笑得淋漓酣畅,“哥哥是我心中第一帅哥!” “净说好听的哄我。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真正第一是谁?”周逾径直走到穿衣镜前,挺直腰背,仔细看自己的脸。连鬓边的发丝都不放过。 小丫头眼看被揭穿,连忙吐出肺腑之言: “千真万确,哥哥在我心里和沈峻警官并列第一!” “哼,别拿我和他比。我的学历和长相甩他十条街不止!”周逾一听到这名字,还没吃晚饭的胃就隐隐作痛。 住院期间问过专家,有时胃疼不一定是炎症。除了炎症,还有心情。眼下的疼痛就是情敌带来的条件性反射。 哥哥今天哪根筋不对,竟然堂而皇之在她面前diss沈峻!周莹不满地怼道: “切,三天不见,自恋得连我都怕了你。知恩图报懂吗?你倒好,不但没道谢的诚意,还诋毁人家。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 从小到大,兄妹俩斗嘴是家常便饭。每一次周逾都甘愿让着小他四岁的堂妹。周莹也刀子嘴豆腐心。吵完架没少往他嘴里塞好吃的。 可这一回,为了沈峻,挨了骂就是挨了骂。他无奈地闭了眼:自己理亏在先,妹妹护着沈峻,又得理不饶人。 唇间落出一声叹息:又得认输了。 “谁说我不懂,”周逾尽力压住突突往上冲的火气,“明天晚上下班,你喊他一起,我做东!” “我家哥哥要请客喽!”周莹乐得在床上翻滚。两条长腿也一上一下打起了拍子。她给沈峻去了一条消息。对方似乎没看见,拖到半夜才回。 “请我吃饭啊?你哥要请,还是你要他请?”沈峻一下就捕捉到重点。 周莹嫌打字太慢,直接视频。眨巴着一双兴奋的圆眼睛,笑成一朵花: “当然是我们两个人的心意。要不是你来,吓跑了那些混混,我,嫂子和哥哥全部完蛋。” “好吧,既然是小周教授诚心邀请,我来。晚安!”他眯了眯眼,两道浓黑的剑眉微挑。似乎也挺乐意来。 周莹欣喜地凑近,乌溜溜的眼睛在他身上看来看去。睡前脱了警服,沈峻随意套着一件宽松的蓝色t恤。窥见了领口露出的锁骨,顿时心如鹿撞。 正当她暗自欣赏这道不为人知的风景,耳边传来“嘟”的一声,视频通话结束。 周逾在办公室从早八点待到下午五点。课备好了。论文改完了。又翻出一篇并不着急上交的计划书来写。 一整天除了去洗手间,都没离开过桌子。午餐也是点的外卖。柳小妙不主动联系他,心里就憋得慌。不停地找新的活儿麻痹自己,一件接一件地干。直到眼睛发疼,手指发酸,才起身关掉了滚烫的电脑。 周莹从采访现场请假,喜滋滋地打电话: “哥,我在赶来的路上,你定好地点了吗?” “”要他请客答谢。许雅雯和沈峻都来。 “请多少,在哪请,尽管挑高大上的。我不去,你把账单给我就行。”周逾的声音很冷静。他早就斟酌过了:避免和沈峻面对面。免得大眼瞪小眼。 那家伙表面上道貌岸然,一身警服正气凛凛。脑子里时刻打的可是他老婆的主意,哼。 周莹不罢休,换成视频,怼着他的脸:“你不去,一点诚意都没有。搞得我像剃头挑子一头热。哼!” 那一双带着怒气的眼睛似乎在说:要是我嫁不出去,你负责吗?周逾心里一惊,连忙扭过脸: “我去,吃饭的地方你定,尽快!” 晚高峰时堵车。一小时后,他赶到了周莹挑的餐厅。东三环,一家知名重庆江湖菜在北京的总店。一看这位置,就知道妹妹费了很大的心思。 此处离清华大学远。可是离沈峻工作的分局近。 再说他一看到麻辣味浓烈的食物就头皮发麻。周莹也不是无辣不欢的口味。充其量能承受微微辣。大概就是为了沈峻的偏好了。 周逾在餐厅附近买了一堆矿泉水,拎着走近餐厅。那份小心翼翼,如同抱着一堆救命的药。 “哥哥,我们在靠窗的位置!”周莹站在门口,一脸笑容璀璨地招呼他。一瞧他手里的矿泉水,眼里一亮:“真体贴,雅雯姐也不能吃辣。我们还打算另外买呢。” “什么?!她也来了?!”周逾一怔,差点吼出来。 周围全是坐着椅子等位的客人。很多都是带着年幼的孩子来聚餐的家庭。一声大吼,吓到小朋友怎么办?要当个君子,就得煎熬自己了。 本来和情敌一起坐着吃饭,就够气氛难堪的了。而许雅雯不声不响半路上冒出来,他忽然觉得沈峻在,才没那么令人头秃。 他们两人一组,她们另一组,看起来才不至于像个尴尬的三角形阵势。 “小周教授,谢谢你的邀请。”低低的男声从桌前传来。四个人的方桌,沈峻的座位邻近许雅雯。然而他的眼神显露出无奈——心情也不比周逾好到哪里去。 赴宴肯定不能空手。沈峻实打实买了一份礼物。结果刚入座。就看见了衣裙飘飘的许雅雯。 已经秋意浓。这姑娘依旧穿得清凉如夏。只在衣裙外披了一件中看不中用的镂空薄羊绒开衫。他心中一惊,本能就想走。但怕柳小妙被蒙在鼓里,硬着头皮留下来探探情况。 “哥,沈警官和你同岁。人家还带了厚礼呢。”周莹双手抱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沉甸甸,有分量。 “谢了。礼物不收。”周逾淡然一笑,坐到了他的左边。周逾也自然地占了右边。这样一来,许雅雯就和沈峻成了对桌。 “哥,你笑起来真好看。给雅雯姐敬一杯红酒吧!”周莹见不得哥哥闲着。催他倒酒,倒了酒又闹着要他帮许雅雯剥麻辣小龙虾。 “我来,”许雅雯识趣地戴上透明手套,莞尔一笑:“不能麻烦周学长。” 沈峻瞥了她一眼,佩服其沉得住气。周逾即使冷着脸来,也不好意思继续朝着一个懂事的姑娘冷下去。 第200章 别管闲事 桌上的白瓷碟子堆了一堆红彤彤的虾壳。许雅雯剥的虾,自己碗里摆了三只。大部分都放到了周莹的碗里。 周莹刚做了美甲,望着诱人的麻小只能咽口水。有个体贴的小姐姐主动帮着弄恼人的虾壳,简直乐开了怀。 “哥,雅雯姐剥虾的功夫真高。瞧,一块完整的壳多漂亮!” “你自己有手,不要饭来张口。”周逾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光带着前所未见的严肃:吃虾就吃虾,没事不吱声。她不得不识趣地闭了嘴。 沈峻看到周莹拿筷子夹了一只光溜溜的大虾肉,兴冲冲往他这边来。手指快速一推,面前的碗滑出去十公分。 眨眼间,拿起她的碗换了个位置。“啪”地一下,肥肥白白的虾弹了弹身子,物归原主。 “我会弄,心意领了,谢谢你。”沈峻温和一笑。那笑容如春风,直暖人心。 周莹会意,抿嘴小口地吃。即使被婉拒,也浑身暖洋洋。这种待人接物的艺术,什么时候自家哥哥也学一学? 周逾看着一桌子的菜。水煮肉片,干煸鳝鱼,歌乐山辣子鸡,巫山烤鱼,红糖烤糍粑。香辣有余,清淡不足。 上次柳小妙吃了辣的闹肠胃炎。不知道她今晚会点什么? 他拿起手机,试探性地给她发消息: “老婆大人,吃饭了吗?” “没有,我在等班车。”柳小妙秒回。 被一个人关心是件美事。纵然她板着脸不肯答应和他马上领证,心底却是有一万个非他不嫁的理由。当然这些私密想法不能过早让他看穿。免得沾沾自喜。 “我给你点一份披萨,加蔬菜沙拉?”记得她最爱吃披萨。周逾特地挑了双层芝士的,香味浓,口感松软。 “好的,谢谢关心。”她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不肯马上领证,谁说就得彼此打冷战?秋风瑟瑟,肚子也饿了。 两人简短地聊了几分钟。班车到达。柳小妙倚靠座位,嘴上挂着笑容。 一到宿舍就能摸到热乎乎,香喷喷的美味,这种安全感加期待感,别提多幸福了。 周逾只字不提今晚的答谢请客。本来以为只来沈峻一个。想告诉,就让他去告诉柳小妙得了。 可是许雅雯也来了。他不得不斟酌,要不要和她说清楚。 若是不讲,别说对各种事情觉察敏锐的柳小妙,就是旁人也会对同桌就餐的两组俊男靓女浮想联翩。 “周学长,我敬你。感谢指导我写研究计划,帮我辛苦修改论文!” 一个甜美的女声打断了周逾的思绪。也提醒了正在细嚼慢咽的沈峻。 他抬眼看向周逾,低声问:“开车来的?安全第一,别喝算了?” 不等周逾回答,周莹捧来一杯清新的椰子汁。 “雅雯姐,我哥喝了酒没法把车开回去。你把这杯端给他吧!” 敬酒的人落落大方举起杯子,姿态优美地颔首一笑。 “其实,我今晚也开车来的。只是太高兴,一时兴奋,喝了两杯红酒。看来车没法开了。” 周逾手里的杯子顿住。停了片刻才和她礼貌性地碰了一下。 沈峻看见他伸手从桌下的购物袋掏出新买的矿泉水。拧开一瓶喝了好几口。看样子,被许小姐的杯子碰过的饮料,他是铁了心不沾了。 散席时,沈峻先骑摩托离开,回去继续值班。 周逾刚钻进车门,就听到妹妹请求: “哥,你带雅雯姐回学校呗。我得帮她开车。” “你们两个女孩一起坐,挺好。干嘛要和我这样一个臭男人不清不楚地待在巴掌大的空间?”为了逐客,他不惜自黑。 “周学长说得对,辛苦莹妹妹。”许雅雯虽然面子难为情,嘴上的笑意不减。她明白周莹在帮忙撮合。 可强扭的瓜不甜。再勉强下去,周逾的一张帅脸就彻底变苦瓜了。何必自讨没趣。 周逾在妹妹投来的白眼中发动了车。特地放慢了速度,让两位女士优先。 周莹尴尬地拉着许雅雯上了车。边打方向盘,边一个劲安慰她:“我哥就是当着沈峻警官在,不好意思关心你。面冷心热,别计较呀。” “我知道,不怪他。好希望你们一家人都喜欢我。”她半认真,半调侃。周逾不在,没必要继续矜持。 “我只认你一个嫂子,我伯母也只中意你一个儿媳。别的女人休想进我们周家的大门!” 周莹的话掷地有声。听得她舒展了眉头。车里播放着流行的情歌。节奏快,旋律活泼。秋天到冬天,谈恋爱也是很不错的。哪怕是不属于自己的男人,抢到手为王。 虽然周逾保持了多年单身,但家里人都盼着他能早点要有结婚打算的。 许雅雯见过了冯书琴,也见过了同来医院探望她的薛茹。两位长辈的心思,身为女人谁能不知?相貌,言行举止,家世背景,都间接地问了一轮。 她很自信地坐下招待周家来的客人。得体地喝茶,聊天。看得出长辈们的眼底也流露出欣赏和喜欢。从言谈间了解的细节,大致猜到了周逾父母对未来儿媳妇的期待。 周逾有意开车进了一条更远的路。免得到了学校,一下车就要面对不想见的人。 然而行驶到靠近圆明园的路段,前方路口突然出现了一条“长龙”。黑压压的车在昏黄的光影里趴着不动。都是排队等红灯的。难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拖延时间。 他靠在路边,刚抬头朝窗外一看,只见十米之外一道身影被路灯照得格外长。旁边是一辆眼熟的警用摩托车。 虽说市内对摩托车的行驶路段有严格规定,沈峻却是无所谓的——他是警察,上路要比普通人宽松,拥有更多的马路自由。 “小周教授,你好。可以单独谈谈吗?借你两分钟。” “原来你先行一步,是为了在路上和我单独碰面?”周逾开了车门,爽快地朝他走去。 “我没别的意思,给小妙打个电话,好好解释你今晚的行为即可。”沈峻双手插裤兜,挺拔的身材宛如一棵青松迎风而立。 请客吃饭,还反宾为主多管闲事。周逾眉毛一抬,心里顿时有气。他长腿一收,忽地站住,冷声傲然拒绝:“不必了。我很忙的。” 第201章 为了你我的明天 “能比我们警察还忙?不用坐班,寒暑假加起来一百多天。普通上班族都羡慕不来。”沈峻眼底闪过不悦,本能地反感周逾的逃避主义。投向他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质疑。 “你们有警情才出动,没事就坐办公室接待群众。我们是不用坐班。可是根本就没有下班时间。备课,上课,改学生论文,写自己的论文。节假日也要随时随地看文献,查收审稿意见。” 大学老师很清闲?那是十几年前的老观点吧?周逾不说则已。一说就来气。马晨阳和其他的同事,谁不是熬夜熬得年纪轻轻就去医院挂号看脱发门诊? 他的发际线和发量,很不具有行业代表性。看到他就联想到大家都在校园里整日游手好闲,这误会就太大了。 看着周逾气得发白的脸,沈峻一时也接不上话。再扯下去,无非就是浪费彼此的时间。 “对小妙好一点。你要和她牵手走下去,必须要一心一意。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撂下一句忠告加警告,他骑车从岔路离开。 周逾回到车里,开了音响,随着渐渐挪动的大队伍前行。舍近求远的好处,就是把原本半个多小时的路,成功地拖延出了一个半小时。 周莹晚上急着回家准备和沈峻的睡前视频聊天,自然是等不及的。她把车开到紫荆公寓附近的林荫道,就和许雅雯挥手告别。 “雅雯姐,你喝了酒,早点休息。我哥敢让你受委屈,就告诉我和伯母。一定要把他收拾得心服口服!” “放心,莹莹妹妹路上注意安全。要不是酒后不能驾驶,我就亲自送你回家了。还得辛苦你跑远路。下回我来请客。” 夜里近十点。许雅雯陪着周莹在校门口一直等到车来,才转身往回走。路过紫荆公寓,她的脚步并不停。径直穿过小道,朝着博士后人才公寓的方向去了。 酒,其实没喝多少。粉色的脸上微微发热,眼里也慢慢结了一层薄薄的水蒸气。楼下没有看到熟悉的保时捷。不禁略皱眉。 周逾还没到?! 路上会不会又出事了?! 许雅雯心有余悸,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拨打他的电话。这回不是关机状态,可一直无人接听。她纠结一番,正要联系周莹,前方林荫道忽然响起车辆驶来的声音。 正是她望眼欲穿的那一辆车。夜幕下披着皎洁的月色,穿过斑驳的树影,在视野里越来越清晰。 “他怎么......开了这么久?难道是为了.....躲我?” 女人的第六感提醒了她。手心的一摊细沙,抓得紧,反而漏得更快。要是频率过高地出现在周逾的面前,只会加倍招来反感。 多年来攒下的一些好感很优先。完全经不起败。败光了她又拿什么和柳小妙较量?何必费力不讨好呢? 许雅雯闪身躲到楼前的大树后边。这树干长得粗,须三个成年人手拉手环抱。遮挡一个身材苗条的姑娘,不在话下。 周逾开了车门,环视四周,半个人影也没瞧见。暗自松了口气,到了铁门跟前,刷卡进楼。从电梯到家门,静悄悄的。 独自回家,躺了片刻沙发。心底惦记着柳小妙,连忙翻身坐起,一边喝水,一边拨号。 “老婆大人,我进屋了。你该睡了吧?披萨好吃吗?” “挺好的。谢谢。今晚就我一个人在,确实准备洗洗睡了。”她的回答听上去有些强颜欢笑。 周逾诧异。明明等班车时柳小妙的心情还不错。忽而就一副无奈又漠然的样子。到底在这两个小时中又悄然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女孩闭上眼睛,带着倦意,侧卧在床上。半小时前,她才刚刚躲进洗手间疼快地哭了一场。 坏心情的导火索,就是周莹无意间发的朋友圈。 聚餐的三张合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周逾的对桌都是许雅雯。他抿唇,情绪不外露。她眼角含情,唇边娇俏的笑容如南方草长莺飞的二月天。 无疑,拍照的人有心在撮合。 即使现实世界里无法推动两人更进一步,至少借助角度,灯光和修图,可以让平时不会有交集的他们看起来有了几分类似情侣之间的暧昧。 柳小妙的心情一下跌落到了冰点。这照片不仅她可见,周逾的父母和其他长辈也可见。古人常言道三人成虎,大概也是遵循了相似的操作套路。无中生有,久而久之,就有假戏真做的嫌疑。 桌上的披萨吃了四分之一。高燃晚上和男朋友约会去了,宿舍安静得可怕。窗外空旷的一大片地,据说之前是旱田和坟地。 哪怕身处都市,她也保持着小镇上的人从小对鬼神的敬畏。平时只要到了夜间,她就没勇气独自到阳台去吹风。更别提是经历过歹徒打劫的非常时期了。 “现在,只有你和我。放下心里的包袱。为了你我的明天,好好思考一下我们领证的事,好吗?”周逾再一次好言请求。 他不打算勉强,但也不是完全把主动权交给她。 在和母亲开诚布公之前,他需要征得她的同意,才能以一己之力和家人对抗。周莹和冯书琴站在许雅雯这边,意味着周老爷子和周景越,薛茹和周景呈都会一边倒。 电话里飘出的沉默,直教人等得揪心。 “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我明天一大早有很要紧的事要忙。 柳小妙加深了呼吸,只字不提后半句——出差顺路要回家,户口本,要拿到身边。怕妈妈阻拦,必须亲自跑一趟才放心。 回想起周逾和许雅雯举杯的照片,浑身就像淋了雨一样又湿又冷。她像刺猬一样竖起了一根根的硬刺。不论他怎么问,都不肯透露要去哪里。 “晚安,等有空了,请打给我。”周逾在等待中发出疲惫的一声叹息。虽然很轻,她敏感的耳朵听得真真切切。 “早睡,再见。”她的心更沉重了。 几千公里的回家路,迷茫得让人头痛。 睡前柳小妙买下了飞机票。争取周五办完事。周末能凑出两天,咬牙回一趟逃离三个多月的家乡。 第202章 不辞而别 临睡前,柳小妙久久地望着周逾的照片,眼眶也渐渐红了。不觉到了凌晨一点,依依不舍地放下。“不是我不想结婚,是阻隔在我们之间的高山太多。” 不到六点,窗外有鸟鸣,眼睛睁开。她的目光在房里转了一圈,落在衣柜旁边的两口箱子上。一百多天前,匆匆忙忙提着它们回家。却在不到一个小时,狼狈地带着它们踏上逃离家乡的路。 “先瞒着妈妈,省得她和罗姨提前算计我。” 虽说被抓去相亲未遂,已经把她下得够呛。两个妈妈辈的女人左右站着,各自拉扯她,力气比牛还大。一场挣扎下来,弄得整条胳膊很是酸痛,差点儿就要活生生地掰断了。 去往机场的车里,柳小妙忍不住看了看银行存款:四万六千。在有钱人眼里,就是零花钱的水平。对她来说,每一分钱都来得不易。比起初来的区区一千块积蓄,好太多了。 “师傅,这条路好堵,才六点半......”车窗外,低声鸣着喇叭,开不动的私家车和网约车比比皆是。习惯了早高峰通勤拥堵, “姑娘,我看你是刚来北京不久吧?短途旅游的?”等待的空隙,的士司机和她聊了起来。 “我以前住在外地,才工作三个多月。今天出差。” “去机场的路,从来都是堵的。全国天南地北,每天多少人来,又有多少人走。开了小二十年的车,我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能留下扎根的,都是人中龙凤。” 柳小妙心里微微一颤,不再吱声。朝着司机点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见解。 李瑛打拼了八年,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和车。她不知道要奋斗多少年。毕竟,内卷加剧了。房价也一年比一年涨得凶猛。 到了机场,柳小妙独自拖着箱子取票,办托运,过安检,登机。第一次坐飞机,也没有问任何人。全靠网上看的攻略完成。 她坐在中间座位,眼睛睁得很圆。默默地看空姐演示安全带、救生衣和氧气面罩的用法。 邻座的乘客是一对出游的母女。为了方便照顾年幼的孩子,母亲主动和她换了座。她一下子就紧挨着机窗了。这窗户是双层的,瞧着很新鲜。 柳小妙靠在椅背上,恍然间又回到了拖着箱子离家的那个下午。坐高铁,其实也是头一回。但在地面上跑,总比在漫无边际的天空里飞要心里踏实些。 这一趟飞机,说不定周逾也坐过。她和他同乘过一辆火车,还没来得及一起在蓝天穿过呢。 “请大家关闭手机。”飞机起飞前,这一声善意且负责的提醒,把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起飞的瞬间,她的心跳一度加快。待飞机的前行变得逐渐平稳,她也一点点地适应了高空的状态,连忙拿纸巾擦了擦手心和额头的冷汗。 紧张什么呢?瞧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潜意识里,柳小妙调侃着另一个藏在躯壳里胆小怯懦的自己。 她的这具躯壳,就是伪装的铠甲。藏起了她所有的真实情绪,装成云淡风轻的陌生人,夹在奔向同一个地方的男女老幼之间。 周逾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翻看床头柜上的手机。 没有她的消息。也没有她的电话——空落落的,像所有的花都凋谢完,只留一两缕余香萦绕枝头。徒留给看花人悲伤。 拨号过去,关机状态。几番尝试后,他的心陷入了慌乱:柳小妙除了瞒着他去酒吧街做“卧底”,从来没有一次是无故不开机。 难道被绑架了? 微信好友栏有新的消息。周逾迫不及待地点开,如同掉入水中的旱鸭子猛然瞥见了上游漂来的木板。 “燃烧的雪球”请求添加好友。 看头像,完全不认识的女孩。要是平时,他就直接无视了。但是,在寻不到女朋友的困境中,这也是一条可能会带来希望的线索。他不敢放弃。 “小周教授,我是室友,找妙妙。”每个字都像一枚刀片,疼得他懊悔,不该如此后知后觉。 好友加上了。 高燃说,清早七点回宿舍,没看到柳小妙。衣柜边的箱子也不见了。打电话,关机,心里一急,硬着头皮来二次申请好友。 “你是她的室友和同事?抱歉没注意。你知道她可能会去哪些地方?” 吃过一次闭门羹。高燃打心底不满他的怠慢,直接就来了一句不知道。周逾无趣地挂了电话,转而打给沈峻。哪知沈峻也有火,干脆不接他的电话。发去的好几条消息也不回。 周逾寻思着她亲口说过是逃出来的。难道家乡那边的人不满意柳小妙在京城工作,有意把她骗到偏僻的地方,捆绑带上了火车?! 这种愚昧的做法,二十年前可能有。现在是法治社会,街上遍地摄像头,去派出所报案,找个人应该是可行之策。 他开了门,走到对面,轻轻叩响马晨阳的门。七点之前,大概率都是在房里的。 敲了好几下,无人应答。心急之下,周逾在微信上留言,问他可不可以再帮忙代一次上午的课。 马晨阳的回信足足过了十五分钟才到。 “小周,原谅我不能帮你了。奶奶病重,我昨晚半夜接到父亲的电话,边哭边跑去机场。下了飞机,又去汽车站赶开往乡下的大巴车。现在还在车上,奶奶进入弥留了......” 两行眼泪爬上了周逾的眼眶。他的奶奶,大一寒假去世,离开整整六年了。马晨阳的难处,感同身受。 从距离上看,他比老马还要更难。当时在美国参加学术活动,买不到机票。只来得及在最后一天跑去殡仪馆,给至亲送了最后一程。 “老马,你放心。我帮你代课。我这个没这么急。”周逾忍住哽咽,深吸一口气,安慰道。 “小周,感谢你——”话音未落,信号就断了。山区的通讯条件果然不行。 周逾木然地拎起双肩包去了办公室。这次不但没法请朋友帮忙,还要倒贴休息时间帮朋友的忙。马晨阳的家乡在广西,往返一次,最快也得三五天。他算是彻底给焊住了。整整一周都离不开京城。 第203章 千里回家路 赶上天公作美,万里无云。两小时后,飞机落地准点。 柳小妙拖着箱子在机场排队打到了车。合作公司位置在市中心。加上的士速度给力,等她利索地办完事,才十点。 直接去了火车站。搭乘一班高铁,转往家乡所在的省会城市。 多亏出发早,时间充裕。一趟航班加一趟高铁,外加办事的时间,都经得起耗。 十一点半,回家行程完成了五分之四。只余下最后的一个半小时高铁。 售票窗口只有零星几个老年人。既不法定节假日,也不是寒暑假。从省城开往小镇的火车,票量充足。车票现买,时间绰绰有余。 她握着车票,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迎面来了一个穿戴俗气的女人,主动喊道: “妙子,你回来啦?” 女人脸上的妆浓,整张脸被大红唇抢镜。种的假睫毛太密,面积大得挤压了原生的眼睛。乍看去,头脑里半点印象都没有。出于礼貌,她微笑着点头: “你好。” 好在对方马上又说:“我是你小学二年级同桌芳艳!刚领证,今天赶早来省城拍婚纱照的。” 这个女同学,真的有印象。不爱读书,初中二年级就去珠三角打工了。算算时间,也有七八年没见面了。 “真好。祝你幸福。”柳小妙站起来,搜遍了脑海也找不出共同话题,只能继续微笑。 “我嘛,还真是有福的人,”芳艳得意地朝后瞟了一眼,“找了个乡镇府上班的铁饭碗老公。” 柳小妙这才留意到芳艳身后五六米远的地方还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个头不高,发际线高。穿着黑色夹克,肚腩圆圆,灰西裤配皮鞋。拿着手机踱来踱去讲话。 夫妻两个虽说是刚给红本本盖章,现场站得像形同陌路的旅客。难怪一开始她只注意到了主动前来搭话的妻子。 “妙子,”芳艳的八卦热情终于藏不住,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听说你妈要给你找个有权有势的老公?找着了没?是回家相亲的吧?” “……瞎传的。我就是回家拿点东西。仅此而已。”柳小妙听到相亲两个字,头痛无比。 才走了一百来天,蔡美芳就急吼吼地替她四处探问结婚对象。搞得巴掌大的地方人尽皆知。妈不嫌丢脸,女儿难堪。 “喔……”芳艳半信半疑,重新从头到脚打量她。看够了,拉着她非要合影。 柳小妙硬着头皮,借口整理头发拖了两三分钟。正好喇叭喊着检票进站,连忙飞奔逃了。 车上,胸口忽地和南方多雨季节的天空一样,很沉很闷。 踏上回家的路,忽然间感慨万千。 原以为相亲的阴影在三个多月的帝都生活中,被洗刷干净。她的内心变得更强大。底气也比过去足了。 途中见到多年不曾往来的女同学,莫名其妙地问起她最不愿意听到的问题,又让她陷入了沉思。 如果没有那床洗了多次,布条发脆的旧床单刚好足够长,破烂的房里连条像样的麻绳都找不出。 如果临时拧成的“绳子”从二楼往一楼拽的过程中承受不住她和两口箱子的重量,断了呢? 结果后怕。她不得不想象自己摔断胳膊,折了腿,或者两者都有,甚至头破血流的惨状。要是摔坏脊椎,躺在床上不能行走,后半生带着伤残过? 上天算是很眷顾她了。读了大学,也见过一些世面。才能有胆量逃出去,不用服从目光短浅的母亲。 否则,她何尝不会成为另一个“芳艳”:打扮得花枝招展,在最好的年纪放弃了自我提升,去嫁一个年龄偏大的男人。甚至为了得到一张长期饭票沾沾自喜。 至于是否过得和睦,有没有感情基础并不重要。 车到站花了四个小时。这种上世纪的绿皮车,迟早是要淘汰的。再过些年头,说不准哪天就变成怀旧的记忆了。 柳小妙在车站小广场,第一眼看到了那个举着大喇叭喊话的工作人员。 北方冬天已在路上。南方却还时不时闷热潮湿。只稍稍比酷暑时凉快些许。那个人的短袖换成长袖,连外套都不加。 她拖箱子往外走,他忽然追来喊:“嘿,我记得你!离开家怎么也不和家人说一声?七月份你妈来闹过。拿着你的照片见人就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人贩子拐卖了呢!” “对不起,”柳小妙的声音放得很低,“给您这里添麻烦了。”心里却有种难以压制的快乐,要是再慢一点行动,肯定被母亲逮住,要逃出去就难上加难了。 她看了看行李箱,试探着问:“可以付费寄存东西吗?我明天下午就乘车走。” “可以,一天五十块钱。” 箱子不带,两手就解放了。她沿着高低不平的柏油路往家的方向走。路过一家新开的面包店,简单解决了午饭。 下午一点左右,是蔡美芳出门去找老熟人聊天的时间。整个厂区的宿舍破败,静寂。 老房子是上世纪80年代末盖的红砖结构。几十年过去了,上百家街坊邻居陆续搬走。留下的最多也不到三十户。 最后的这批资深居民,最年轻的也五十出头了。都等着传说中的外地开发商,盼着有一笔暴富的拆迁款。 柳小妙大学期间打工攒下来一万块钱。那时蔡美芳手里的存折上也有两万五的余钱。 她劝母亲早点把房卖了,一起凑钱去换一套位置好点的小一居。没想到这笔钱最后被一场忽悠老年人的非法集资吃得连渣都不剩。 蔡美芳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赌咒发誓再信骗子就天打雷劈。柳小妙有苦难言,不忍心责怪文化不高,又爱贪小便宜的母亲。只当血汗钱打了水漂。 柳小妙拐了几个弯,终于到了家门口。光是路费,就花了近两千元。公司规定,部门主管出公差,才有选择经济舱的待遇。她既然升了职,就不浪费这种靠辛苦和汗水换来的福利。 飞机省下了三个小时。有希望今天跑一趟人才市场,拿回学校寄回来的户口。 回来就不能买机票了。就算有公司财务部报销大部分,也是不小的一笔开支。周日晚上坐卧铺,十几个小时,六点半到北京。还能继续上班。 第204章 无奈还债 柳小妙一路不歇气,双腿发酸也硬撑。她眼里的回家,和实际上的回家,其实是截然不同的。 数千里的遥远距离导致行程紧张,她不敢浪费一分一秒。殊不知,回家之后,一切未知等着她。 下午的老宿舍区,一眼看去垃圾遍地。好些住户搬走了。过时破烂的沉重家具就露天抛弃。 几十年前的旧沙发、椅子和桌凳随处可见。它们在烈日暴晒,在暴雨中浸泡,像极了无人收埋的死尸。不是油漆开裂,就是长了青苔。加上鸟雀的粪便和野猫野狗的屎尿,散发出阵阵难闻的臭气。 她曾经也是习惯的。可是,四年大学生活,教会了她去思考另一种新的生活。留在小镇,能有什么好呢? 小镇没有任何像样的产业。不死不活的两三个小厂子,也进入了关门歇业的倒计时。 考编?镇里年轻的父母都把孩子往县城和县城之外的中小城市送。甚至带去了一线城市,边打工边让孩子接受新的教育。镇上的三个小学和两个中学,招生都成了问题。 考公?镇政府的公务员早已人满,一年只有少得可怜的编制拿来招考。那些职位有的是量身定做,形同虚设。她家没钱,也没人脉,一看就不现实。 相亲?照着钱财和权力的标准,找个没有感情基础的男人,婚后继续做母亲的提款机?死水一潭的生活,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绕过两道坍塌了大半的砖墙,来到了生活了十八年的家。门前的对联贴得红红火火,里边却没有声音。柳小妙的手按在窗户上,掌心蹭了一层沙土和铁锈。 透过灰蒙蒙的玻璃往房里瞅,饭碗和盘子摆在小方桌上。筷子也放得横七竖八。一股酸萝卜和海带丝的辣味,还有骨头汤的油腻气味,都是她熟悉的。 邻居那边也安静得出奇。只有罗姨养的大花猫在花盆边伸懒腰。 最怕的两个人都去打麻将了。柳小妙心里舒了口气,摸出钥匙。插锁孔,脸色一惊:好好的钥匙怎么也转不动—— 原来母亲对女儿私自出逃怀恨在心,也起了防备,早就瞒着她悄悄换锁了! 这点困难,难不倒她。自来水管从一楼通往二楼阳台。即使铁锈斑斑,承受一个九十斤左右的姑娘,绰绰有余。 柳小妙蹭得浑身是红红的铁锈,多亏衬衣和长裤护着,没有擦伤。只是头上和脸上搞得脏兮兮,像极了泥巴沙子的颜色,自己看了都嫌弃。 “咚!”她跳到了地板上。直接往卧室里跑。 这套房子面积一共二十多平。除了小小客厅兼饭厅,母女二人就共用一间来睡觉。柳小妙看了看自己在角落里的小架子床,堆满了杂乱的旧衣物和花花绿绿的纸盒子。 到了柜子前,找出存放户口本的小木箱,一开盖子就愣住了。 里边只有一张欠条:今日借黄老板五千元整。血红的手指印。潦草,却熟悉的签名。她的头顿时嗡嗡乱响。 户口本不见了。显然被蔡美芳移到了别处。但这手写按手印的欠条又是什么鬼? 她叹着气,揣了欠条在包里,从客厅开了门。锁是新换的,比原来的那一把要大。从饭桌上的筷子筒底下,找到了备用钥匙。赶紧拿了。 打麻将的地方,就在在老街一家花圈店的后边。 花圈店老板姓黄,本地人。柳小妙在上大学前,每年清明都带了零钱,去他家买纸扎的祭品,到坟前烧给去世的亲人。 “妈妈是多想不开,才会打麻将欠下花圈店老板这么多的钱。” 沿路找到花圈店附近。果然麻将铺升级了——从路边显眼的棚子直接搬到了二层。一楼门上有锁,大概是怕举报了抓去派出所罚钱。 她不得不掏出手机,拨号。那一头响了又响,等于白响。 周五下午明明能有两个小时,取了户口本去人才中心拿出学校辅导员寄出的户口页。 但蔡美芳在和邻居打麻将。迟迟不接她的电话。五分钟后,柳小妙找到了花圈店的老板,请他帮忙打电话请母亲下楼。 “这好说,我这里就是她们的暗门。” 蔡美芳接到电话,还以为是黄老板要钱心切编谎话哄她呢。结果听到门外响声,抬头一看,三个多月不见的女儿穿戴一新,面色严肃地走进来。 她手里握着的麻将哗啦一倒,愣了:“这姑娘......是我女儿嘛?” 柳小妙走到麻将桌旁边,忍着火气开口喊“妈”。蔡美芳面色一喜,在一众打牌的阿姨羡慕的眼光里昂首挺胸站起来。 “瞧,我闺女从北京来看我,还要请大家吃饭呢!” “好呀!”胖胖的罗姨立刻拍手附和。显然还记得上回拧她胳膊的事,目光黏糊糊的。 一直盯着她从头到脚底看。好像又要抓她的节奏了。柳小妙不由得后退到了门边。 “我有事,不陪阿姨们吃饭。这是一点小心意。”柳小妙躲不过,乖巧地掏出钱包,抽了两张一百的粉红钞票。以十八线小镇的消费水平和物价,请一桌四个人,也够了。 阿姨们喜笑颜开,乐呵呵地下楼去巷子边的饭馆。耽误的只有她精打细算的时间。白白浪费了宝贵的半个小时。 “妈,您怎么欠了黄老板的钱?”她声音很低,却很有力,听得蔡美芳心里忐忑。 “我、我也需要保养嘛,去县城美容院办了张卡......” “我现在就给您还,下不为例!今天得把户口本给我!”柳小妙直奔花圈店柜台,找来黄老板,转账五千块,当场勾销了母亲欠下的荒唐债。 “哎,你慢点跑呀。我穿着高跟鞋跑不快——”蔡美芳气喘吁吁。大部分时间泡麻将桌,她年轻时的好身材变得松垮臃肿。踩着一双拼多多买来的劣质高跟鞋,没跑几步就跟断了。摔得哼哼唧唧。 摊上如此不靠谱的妈,柳小妙自认倒霉。拿出一百块,让她去街边小百货店买双布鞋换。换完鞋,挨到家门口,蔡美芳才慢吞吞从卧室床底地板的破洞里拿出户口本。 第205章 困惑包围 “你要拿这个做什么?和哪个男人要结婚?”她警惕地瞪圆眼睛。要不是看在闺女豪气还了麻将的债务,这个户口本就是烂在地底下,也不会拿出来的。 “我需要把户口页从人才市场拿出来,怕放久了找不到。三个月能找到什么人结婚?您想多了!” 怼完蔡美芳,柳小妙匆匆赶到楼下,直接在街上拦住一辆去县城的小巴士。 一番折腾,一个小时后到达,已经耽搁了五分钟。对她来说,比五年还漫长。县城人才市场楼下,早就关门了。 门口的牌子清楚地写着,周六周日不上班。工作日每天早晨九点开门。这种慢节奏的办事节奏,急着赶路的人横竖是等不起了。 原本有希望的心蓦地一沉。像是落进了泥沼,越挣扎,越陷得深。 周日下午就得赶火车。等不到周一亲自去办了。包里还有一叠复印材料,到时候交母亲代办吧。 黄昏时分,从县城开出的巴士一共也没几个乘客。 天空阴沉,下起了雨。路面坑坑洼洼,崎岖不平。司机一边开车,一边玩手机。车轮时不时打滑。柳小妙抱着背包,心惊胆战。 车到站时,雨渐渐变大,打湿了前额的头发和上衣。裤脚和皮鞋也沾满了泥泞。 小乡镇的衰落是肉眼可见的。路边的店面,关了一大半。营业的小饭馆,服务员和店老板看不到上门吃饭的客人,三三两两坐在门口闲聊。 深一脚,浅一脚回到楼道,一抬头就看到了母亲坐在椅子上逗罗姨的花猫。 门敞开,地板上并没有菜。整个下午的时间耗在麻将桌,玩累了两手空空回来吃剩菜。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这就是独居母亲的日常。 “完事啦?拖到天黑才回来,等得肚子都饿扁了。” 一见女儿,蔡美芳也懒得起身。眼神带着不满,瘪嘴抱怨。 柳小妙眼神疲惫地走到她面前。一天没喝水,声音也干涩: “妈,慢了五分钟,没赶上。您要早点接电话,应该就办成了。” “怪我?我还想骂你呢!今天下午好不容易赶上一次手气好,稳稳地赢钱。结果你连信都不报,突然冒出来扫我们的兴。一桌子的阿姨们都没心思玩了。” 蔡美芳投来愤愤不平的目光。女儿一次帮忙还清五千块办美容卡的债务,请她的牌友们下馆子,好像都没发生过。分明得了便宜还卖乖。 柳小妙不搭理她的无理取闹。推开门到桌上的茶壶里倒了杯水喝。清早的飞机餐,吃了就跟没吃一样。空空的胃绞痛起来,如同刀割。 发泄完不满,蔡美芳在门前继续逗那只肥胖的花猫。她吃了卤鸭翅膀和兰花香干,不怎么饿。也默认女儿和自己一样在路上买过零食填肚子了。 柳小妙不由得叹了口气:千里迢迢赶回家,没料到一顿热饭都成了奢望。桌上摆着中午留下的半盘子剩菜,只够一个人的份。要吃要喝,得自力更生。 奔波了一天,腿脚酸痛,饥肠辘辘。哪来力气跑农贸市场?就算买来了菜,后续的洗菜做饭和洗碗刷锅谁干呢? 家境贫寒,从小就养成节俭习惯。柳小妙对吃的要求不高。 除了打折存的方便食品,大部分时候就餐地点是食堂和兼职快餐店。升职加薪了,也极少下馆子。今晚,整个人劳累,饥饿不堪。外出就餐就成了一种用金钱换来的解脱。 “妈,我们快上街吃饭吧。再晚一点,饭馆都打烊了。”喝完半杯水,她好言劝母亲出发。 蔡美芳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笑,嗯了一声:“亏你还关心我!走,领你去个不错的地方!” 柳小妙跟在母亲身后。穿过雨后的潮湿马路,竟然到了镇政府附近一家门脸很大的西餐厅。 大学四年除了过年短短待一周,她几乎从未逛过街。小镇上的新鲜事物一无所知。 反而是蔡美芳对家乡新兴的吃喝玩乐比女儿更懂。一进门就娴熟地入座,喊来服务生点单。挑的都是招牌菜。 “您最近喜欢吃西餐?”柳小妙惊得要掉下巴。 一个把西餐等同于牛奶,面包和鸡蛋糕的中年小镇妇女,才隔了三个多月,悟性突飞猛进:不但会要七分熟牛排,还点了奶酪火腿,烟熏三文鱼和葡萄酒。 “只来过一两次,”蔡美芳得意地咧嘴笑笑,又怕被女儿看穿内心的秘密,连忙低头小声遮掩:“是别人请的。自己没掏钱。” 柳小妙怔住。倒不是心疼三百来块的账单。 妈妈的转变太大,她没法适应。何况还是爱慕虚荣,贪图享乐呢!以前打点小纸牌;现在打麻将能欠下五千的债。细思极恐......会不会被游手好闲的朋友带歪了? 周逾结束了最后一节课。送走了说说笑笑的学生,垂着头慢慢回到办公室。 他的脚步沉得像绑了沙袋,嗓子干得冒烟,眼眶也疼痛。最难受的心,忐忑了上午,又接着忐忑下午。 一共上了四节课。前两节是给马晨阳代。后两节是自己的教学任务。他尽心尽责备了两份不同的课,花去了全部的休息时间和午饭时间。即使有超人的体力,撑到下课也累趴了。 惦记着她,才会让苦涩的一天甜起来。手指不由自主地按键。这一次,顺利接通。周逾紧绷了一天一夜的嘴角,终于绽放出欣慰的笑容。 “老婆大人,你还好吗?”千言万语,浓缩一句。 他恨自己忽然间丧失了说情话的能力。明明一腔相思达到井喷,到了嘴边就退化成平淡如水的日常问候。 柳小妙的耳朵紧贴手机听筒。一边惊喜,一边警惕地看着满眼好奇,跃跃欲问的母亲。 音量调到了最小。西餐厅的摇滚乐很吵。她都不能保证每个字都能清晰入耳。桌对面的人更是听不到。 “我好着呢。你放心。”特殊时期,长话短说。 “对了,”周逾的声音忽地变高,“我加了你室友高燃的微信。她一早来问你去哪里。到底在什么地方?” “出差了,”她刻意装得轻松愉快,“别急,明天就回。嗓子不舒服,记得少讲话,少喝冰水。拜拜!” 第206章 相亲对象 攒了一个黑夜,一个白天。承载了浓重思念的电话,跨越千里,最后只仓促讲了两分钟而已。 周逾深深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放下手机。独自站在窗前眺望天边渐渐淡去的晚霞。没有她在身边,美景再好,也是索然无味。 出差不假。上午高燃去了公司,特地去柳小妙的新部门打听,热心给他回了信。 直觉却在执着地提示,肯定有更复杂的情况。他心头的困惑随着夜色不断加深,连晚上准备改稿的核心期刊论文都看不进去了。 千里之外,小镇在夜色里笼罩着绵绵雨雾。 西餐厅在弹丸之地的餐饮业鹤立鸡群,就餐的客人来来往往。不乏打扮时尚,背着名牌包包的女人。她们一露面,就有熟悉的领班笑容可掬地迎上来。 这里的热闹和路边小饭馆的冷清,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天地。 柳小妙忽地明白:整体收入不高,不妨碍少数人生活宽裕。也就是这一波小镇贵妇,撑起了小地方的高消费。 她默默地嚼着火腿,质地硬,太咸。换到三文鱼,口感不新鲜,烟熏味也怪怪的。 蔡美芳风卷残云,很快吃光了一半。见女儿有些心不在焉,拿起刀叉用力撕下半块牛排递到她盘子里。 “吃呀!花钱的不吃?太瘦了尽是骨头,穿衣裳难看。” “您吃,我在北京也吃得到。” 本来是善意的一句谎言。却无形之间击中了蔡美芳心里的痛点。她文化不高,却也隐隐约约能嗅出女儿言谈间的隐瞒。 哼,北京,北京!北京有什么好! 去了几天大城市,就迫不及待地嫌弃生你养你的家乡了! “北京才去了三个多月,就忘本啦?你给我老实承认,打电话来的是不是个男人?说了拜拜就像掉了魂。我费心费力养了你二十二年,都没见你这么牵挂我!” “是朋友。”柳小妙懒得对牛弹琴。喝了一口葡萄酒,皱起眉。 “把手机给我!”母亲沉下脸,带着命令的口气朝她瞪眼。 “不行,个人隐私。”她回敬一个冷笑。 蔡美芳扫兴,但不死心。一只手悄悄从桌布底下伸过去,准备趁着女儿不留神去夺放在酒杯旁边的手机。 “当!”一把叉子敲在盘边,吓了偷偷摸摸的人一跳。伸向手机的指头也僵住了。 不等反应过来,手机灵活地原地起飞。像灵巧的鸟儿飞快钻到了主人的裤口袋。 想偷看手机,未遂。蔡美芳憋着气,碍于面子不好发作。 没有谁会和钱过不去。在女儿这里丢了长辈的威严,就从金钱上找回场子。她拿起菜单,招手大喊: “芝士海鲜焗饭,红酒烤鸡翅膀,奶油土豆泥,大份冰淇淋球!” “您这些够四个人吃的。”服务员在一桌桌客人之间跑来跑去,累得满头大汗。看到桌上满满当当,账单也结了,不大乐意再加菜了。 “我女儿有钱!还能打包呢!”蔡美芳急急把菜单摊开,举起来。生怕晚了人就跑了。 “妈,别点太多,少浪费。家里没冰箱,吃剩菜容易坏肚子。” “你给买台冰箱,花不了几个钱。该加菜就加菜!李清照不是有句诗叫‘人生得意须尽欢’吗?” 李白的《将近酒》名句,什么时候和李清照扯上关系了?镇上的服务员也是读过初中的。一听这离谱的张冠李戴,当场捂着肚子笑出声。 柳小妙无奈地看着喋喋不休,自以为是的母亲,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两张账单一共四百多块。付款时她的心很麻木,不痒也不痛。刷卡的动作果断决绝。明天一早就走,不能再拖了。越拖得久,变数越多。 一辆红色奥迪在柏油路上远远开来。车身被雨水洗得闪闪发光,和小镇上灰蒙蒙的房屋和街道一比,光鲜亮丽。 柳小妙只淡然地扫了一眼,就转身去了路边的小商店。正挑完矿泉水和饼干,方便面,难得安静片刻的母亲忽地揪住她的胳膊往外拉。 “快,瞧瞧是谁!” 她下午才在车站见过芳艳,以为又被熟人认出,眉头一拧: “我的同学?小学还是中学?” 话音刚落,店门口进来一个男人。看上去二十五岁左右。穿着灰蓝色西服,合身且精神。不等蔡美芳上前,他微笑着点头,声音也和气: “蔡阿姨好。” 问候的是母亲。吸引他目光的,却是一言不发的女儿。 姜玮是小镇上最受姑娘青睐的男人。父亲是唯一一家国营厂的领导,在省会城市买了房。大学毕业考了选调生,分在乡镇锻炼两年。年后就期满回城了。 在柳小妙没毕业前,就在街头看见过她。想法子拿到的照片,素颜得不能再素颜。没有化妆,也没有美颜修图。一张高中毕业照,还是从中学的宣传栏里撕下来的。 第一次相亲,安排在毕业回来的那个下午。头天夜晚,姜玮托了自己的舅妈冒着蚊虫叮咬找到一片被遗忘的破旧老厂宿舍。表明来意,蔡美芳当场激动得泪流满面。 祖坟冒青烟——金元宝砸头上? 她在厂里是最早被淘汰的那一批。每个月领着最低的生活费。 工厂这些年改造升级,不但没倒闭,反而经营得有声有色。在岗在职工也搬进了新盖的楼房。只可怜了早早被迫离开的工人。 人家厂长公子有学历,有铁饭碗,今后有望升官。女儿跟着他,荣华富贵少不了。当岳母娘也能沾光。 “妙,这是上次约你见面的,姜厂长的公子。”蔡美芳满脸堆笑,和颜悦色地拉过了女儿的手。 本来想称呼他“小姜”,思量着地位低微,不敢随意喊了。 同时,柳小妙也感受到母亲肩膀的颤抖,和眉眼间流露出的紧张不安:已经逃了一回,妈妈是怕煮熟的鸭子再飞走,才会防贼一样拽紧住了她。 “姜先生,你好。”她抬起头,目光坚定,真诚,“我出差,顺路回来看看。” 然后就没有了? 姜玮一头雾水。蔡美芳在西餐厅给他发了消息,才特地驱车赶来见一见心仪的姑娘。否则,现在是去往市里汇报工作的路上。 第207章 叛逆到家了 小超市的灯光忽地调亮。老板娘热心地搬来两把椅子,“姜秘书,姑娘,请坐!” 蔡美芳不满地瞪着老板娘:真有眼不识泰山!当着姜玮,不便发作,就气鼓鼓地拽站着不动的女儿: “你还不坐?” “蔡阿姨,”姜玮看向嘴角紧抿的柳小妙,“雨会下得更大。早点回家。” 他谢了老板娘的好意。顺手也买了一盒灯泡。 “我们不坐车,心意领了。”柳小妙阻止了他前去开车门。 “谁说不坐的?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没礼貌呢?”母亲急得手心握紧又张开。若不是当着姜玮在,一巴掌就要呼到女儿倔强的小脸上去。 “路上积水多,鞋袜湿了会感冒。”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有种令人心服口服的力量。 柳小妙瞥了一眼自己脚上的浅口小羊皮鞋。周逾送的。皮面温润,鞋底柔软舒服。款式也特别好看。 记得鞋盒里的保养说明书讲了,雨天不适合穿。此次来得仓促,也没有带备用的鞋。万一泡水坏了,她可要心疼的。 姜玮的视线始终不离她的脸。所有微小的变化尽收眼底。女孩很珍惜她的鞋。大概率不会拒绝他开车送她们回家。 凭着敏锐的观察力和做思想工作的心理素质,他赌一把。 柳小妙扭头,朝老板娘笑笑: “刚才看到您店里卖雨鞋?有36码的吗?” “有!”老板娘见生意上门,哪有不做的理。连忙麻利地抱来一双红色的女款橡胶雨鞋。 姜玮原以为胜券在握。不料柳小妙宁可求己,也不求他。 一瞬间,他对柳小妙刮目相看。 她和小镇上围着他打转的妙龄姑娘们,完全属于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 那双疲惫却清澈的眼睛,不含有丝毫讨好。甚至和拂面的秋雨一样有些冷意。 他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喜欢他的女人大把,看得入眼的女人,偏偏不对他来电。 “嚓!”蔡美芳伸手来夺雨鞋,被柳小妙抬起的胳膊肘重重顶到下巴。一咧嘴就疼得五官乱飞。 “妈,回家吧!”她套好雨鞋,拎着皮鞋,又拿了一双给母亲。 付账时,蔡美芳想叫喊又怕痛。只能鼓着腮帮子,丢眼刀来扎女儿。 姜玮目睹了母女暗中的较量,隐隐感到压力如山:自己的一厢情愿,恐怕是任重道远。 “行,我们有空再会。”他礼貌地微笑。教养很好的样子,抬起来的手却有些僵硬。 柳小妙低声说了句“再见”,拉着蔡美芳大步走在泥水横流的路上。 身后的红色小车主人愣怔着,自觉无趣,不久也调头离去。 耳边安静了一路。到了家,蔡美芳的下巴渐渐恢复,母女之间短暂的和气又没影了。 两人刚脱下湿淋淋的套鞋,蔡美芳就急急递来一张从报纸边缝撕下来的纸条。 “快给小姜道歉。人家好心来看你,居然不搭理!一点规矩都没有,这二十多年白教了!” 她目光转向纸条。上边潦草地写了一行手机号。边缘磨损。看来母亲没少拿着它日夜琢磨。 孤儿寡母在小镇低着头做人十几年,受尽了欺负。懂事以后,很能理解母亲为何如此盼望翻身,盼望扬眉吐气。 姜玮彬彬有礼,长得斯文白净。 如果当天下午没有逃跑,去见了面,也许又是一种结果了。 但她深信命运的安排必然合理。三生有幸,遇见周逾。其他的男人再优秀,也不在意了。 “妈,我不想找他。您也不要拿他来打扰我。” 蔡美芳气到无语。微胖的脸拉成了一张绿苦瓜。女儿从来对自己只有服从,没有反抗。 七月回家那天,不知是不是撞见了鬼。胆小如鼠的人,从窗户吊着碎床单拧的绳子逃跑。 冒着摔残摔死的风险,也要和母亲作对?这丫头叛逆到家了! 今天晚上精心安排的一场“偶遇”,不止为了弥补。蔡美芳寄托了几乎全部的厚望。 翻身的关键一仗,足足酝酿了三个多月,最后被女儿毫不留情地扼杀了苗头。她恨得牙根痒痒。文化和见识都欠缺,张嘴又理亏,就在房里拿鸡毛蒜皮的琐碎事撒气。 “碗筷都臭了,还不快点洗。” “跑了一天,我想早睡。玩了一下午麻将,您更值得劳动。”柳小妙扫了眼桌上乱糟糟的碗筷和盘子。洗完也就十来分钟。 她拿出牙刷毛巾,简单洗漱。走到卧室前一看,心里蓦地一凉: 床上乱得像台风过境的垃圾场。完全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乱七八糟的廉价化妆品,护肤品,堆得一米多高。颜色俗气的衣服裙子和劣质高跟鞋占据了大半个小床。 屋里窗户紧闭。空气也闷。柳小妙连扯带搬,累到汗流浃背。碍眼碍事的杂物才收进了柜子和纸箱子。可是柜子里连被褥一件也没有。 “妈,您有没有多余的盖被?” “没有,你上大学,旧被子都扔了。新的都在我床上。要不搬三把椅子拼到床边,凑合挤挤?” 二十二岁,还和母亲挤在一起睡,连胳膊和腿都没地方伸? 忽地无比怀念公司宿舍属于她的小床。虽然也是暂时的住客,却也给了她一种身心的自由和快乐。 “妈,我去外边看看。”小超市里有夏季卖剩下的毛巾被。二十几度的潮湿天气,穿着外衣外裤,也能将就盖一晚。 刚跨出门,蔡美芳就追来喊: “别睡外头的小宾馆,脏!来历不明的才住。买床新羊毛被子,你走了我盖!” 嗓门大得盖过了大花猫的叫声。回头一看,邻居家的门悄然开了一条两指宽的缝隙。好奇的罗姨在偷窥。 不管是买毛巾被,还是羊毛被,决策权和购买力都在她手里。无所畏惧。 再次走在街头,氛围比黄昏时候冷清许多。 半条街黑乎乎的。像是被黑夜吃了。其实也就九点钟。换在大城市,正是夜生活如火如荼。 小镇上的超市就那么几家。这些年网购的人变多了,快递点也陆续开。商店的生意每况愈下,晚上六点,陆续开始关门。 那家小超市的灯光也昏暗起来。老板娘在店铺前啃着一串烤肠。看到她,马上来了精神,三两口把滚烫的零食吞下肚。 “还买什么呀?坐下喝杯茶!” 第208章 劝说买房 “毛巾被在哪边?” “有,左边一排全是!”老板娘热情地指了指店内的货架。 柳小妙走到货架前,仔细看包装袋上注明的尺寸。全部看完,难免失望:它们都偏小。最宽的才一米。最长的也不过一米二。保暖效果和盖一件长外套,半斤八两。 “还有其他的被子吗?”她边问,边用目光继续搜寻。 “羊毛被,才到的新货,来不及摆出来呢。我的店是这里最好的店!就连有钱有权的姜秘书也常来买东西。看在老顾客份上,八折卖你。” 话音刚落,一袋沉甸甸的被子就摆到了她面前。 被套花色不均匀,针脚也粗糙,里边鼓鼓的。并非能从网上查到的牌子。也没看见羊毛含量和检测的信息。 做工和原料,百分百出自小作坊。要价却一点也不算低:五百块。打折完也是四张粉红钞票。 柳小妙不禁头大:小镇的物价谁说低了?! 请了妈妈的牌友,吃了一顿西餐,买了两双雨鞋,加上这鸡肋的被子,小一千就出去了。还不包含她帮母亲刚刚偿还的五千块钱。 可这些头痛的东西,哪一样是值当的?辛辛苦苦攒的血汗钱,白白扔水里。换不来母亲嘴里的半句感谢。倒是风凉话一茬接一茬。 老板娘瞧出她的犹豫。抱着被子拍了拍:“再便宜五十块,友情价!” 这样的季节,离飘雪还有足足两个月。用不到太厚的盖被。柳小妙付了钱,提着被子袋,往回走。 头晕脑胀,寻个陌生的地方吹吹风。 视野中的居民广场,竖起好几个三米多高的霓虹广告牌。上边的字闪闪发光——县城精装房,近高速公路,学区房,养老房,一万元首付! 夸张的宣传,看得她目瞪口呆:才隔了一百多天,卖房子的风居然刮到小镇了?房地产业割韭菜也太猛烈了吧? 柳小妙摇摇头,沿着河岸转了一圈。 沉沉的河水和二十多年前相比,腥臭味更浓烈。上游关停了化工厂,又开了服装厂。污水在夜间肆意排放。 换汤不换药,能好到哪里去。此地已经不宜居。有能力寻找更好住所的年轻人,也陆陆续续外迁。 她看向通往火车站的路。顿时心情好了许多。一个不同的世界,在未来招手。 踏上新的人生路需要勇气,但失去了勇气,再年轻也是一条永远无法翻身的咸鱼。 柳小妙穿过大大小小的广告牌。她拥有人生中最足的拼劲,愿意为梦想乘风破浪。 你卖你们的房子,我过我自己的人生。 她看见了遥远的憧憬,却没料到眼前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卖房广告,如同蝴蝶扇动翅膀,引发猝不及防的震荡...... 柳小妙离开后不到五分钟,屋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蔡美芳气哼哼地站在水龙头下刷碗筷。 “美芳,得空聊个天咯!”罗姨推开虚掩的门,笑眯眯地抱着花猫进来。 “你坐着,拿瓜子花生和五香豆干。我还有家务要做呢!” “闺女不是回来了吗?这点活也不肯帮忙啊?”老姐妹眯起眼睛,作出不肯信的样子。 碗筷草草地冲了冲,晾在塑料篮子里。蔡美芳倒了茶,噼里啪啦嗑瓜子。 年轻时长了一口整齐的好牙。到了老年,能吃能睡,时不时有懂事的女儿接济。相貌也比同龄人年轻。转眼间就积了一堆瓜子皮。 两人乐呵呵地边吃边聊,从美容保健品,扯到了最近新出现的县城卖房广告。 罗姨奉承蔡美芳,一个劲夸她女儿有出息。马上来个优秀女婿,日后享福享不完。哄得她心花怒放。 然后话头一转,说县里来了一个外地的房地产公司,盖了不少好楼。现在正大力促销。犹豫不买,以后过了这村恐怕没这个店。 鼓动加怂恿,对房地产一无所知的蔡美芳也心痒痒了。嘴上却保守地说: “我有地方住,钱也没存几个。县城新盖的楼都是给有钱人准备的。没必要去弄吧?”好像是真心不打算买。 罗姨费了半小时口舌,一听毫无进展,急了眼: “美芳你别舍不得。我表侄子的发小在那里上班,内部能打七折。很实惠!” “七折了得卖多少钱?”蔡美芳眨着眼睛,竖起耳朵,生怕听错一个数字。 “便宜得很,小户型两室一厅带阳台,打完折,折上折,才二十八万!”罗姨站起来,唾沫星子横飞。短胖的手指有力地比划。 二十八万?! 蔡美芳对新房子的向往顿时被一盆冷水浇灭。每个月退休金不到一千块。不吃不喝不花一分钱,至少攒二十八年。 何况一直没有存钱的习惯。寅吃卯粮的事没少干。当妈的伸手找女儿救急,近五年都在上演。 当妈的也不管女儿的钱是奖学金,助学金,还是打零工得来的。要得大言不惭。 “我再考虑考虑……”她纠结起来。 身无分文,买房无异于痴人说梦。这笔款,不论是凑首付,或是从银行贷款,她都无力承担。说到底,还得女儿同意。 蔡美芳心虚地挠头:才偿还了五千块麻将欠款,再借钱买房,叛逆丫头不吵得掀翻房顶才怪!出去买被子也有半个多小时,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人活一世,讲究面子。”罗姨凑到了她的耳边,“今天听说姜秘书想顺路送你们回来。丫头不好意思才没送成。也好,总不能让人家看到这么寒碜的屋子。” 被击中软肋,蔡美芳拍着大腿哀叹道:“我们是真没钱!妙子才工作三个月呢!存折都是空的!” 罗姨笑得神秘莫测,“别哭穷,马上就要富起来啦!这房子就当投资,涨钱了就卖掉,赚一大笔!女儿嫁出去自然有房子住。你也打扮漂亮,穿金戴银,找个退休金高的男人过下半辈子。” 前半句挠中了一辈子想发财,又困于现实发不了财的痛点。 后半句像一股有毒的暖流,缓缓进了心田。女儿迟早是人家的,自己也要好好享福,否则对不起吃的苦头。 老姐妹再三发誓,保证没有风险,蔡美芳经过一番动摇,终于下了决心。 第209章 求加好友 夜幕下,小镇曾经的记忆一点点被她重温。 镇上靠近大桥的小学,校名没改,灰不溜秋的平房都变了红色的小楼。 山脚下的中学修了一个新操场,图书馆也扩大了。站在校门口,正好赶上十点钟的电铃响——下晚自习了。学生们都从各个教室里密集地往楼道走。 柳小妙看得眼眶湿润。 四年前,她读高三。每晚独自上完自习,旧书包装满复习资料回家。路上要经过一些没有路灯的角落。会遇见各种恐怖的东西:野狗,野猫,或是醉汉,流氓...... 每一次遭遇,单拎出来都可以吓退一堆人。她偏不能退却,反而要越吓越勇。勇猛到捡起地上的石头和泥沙奋力反击。 如今重走一遍,坚强的心忽地变得柔软。只因为有了一个真心牵挂她的男人,在千里之外等她平安回去。 她哽咽起来,收回了目光。白天躲在暗处,夜间祸害人间的事物蠢蠢欲动。趁着危险来临之前,快步往家赶。 窗户黑着,屋里没亮灯。大概去得有点久,母亲等不及就先睡了? 脚步靠近时,油漆剥落的老式木门忽地“吱呀”一声打开。柳小妙双腿一顿,不由得后退到楼梯边,有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进贼了?!”她心里咯噔一响,双手捏紧被子袋,举在胸前充当防护盾牌。 难道穷得叮当响也会招小偷?家里破烂不堪,全部打包送废品站,都卖不出一千块。要是碰上迎面捅刀,拿被子挡住要害部位,也能保住小命。 “一晚上干嘛呀?买个被子去了这么久,和哪个男人偷偷摸摸约会?” 身后传来刺耳的抱怨。声音是她很熟悉的。见惯了母亲更年期的无理取闹,懒得解释了。抱起袋子钻进屋子。 去罗姨家串门,自家的门都不关了。和过去一样懒散,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就算不用担心有东西可偷,总得留意人身安全。 柳小妙放下袋子,按开电灯。屋里看起来和出门时一样杂乱。说不好有没有外人进来。只得捡起横在地上的扫帚,挑起辨不清颜色的旧床单。 床底下没有躲猫狗。更没有躲人。却扒拉出一堆长了霉的福利彩票,落满了灰尘。呛得她连连咳嗽。 “妈,这些都是碰运气的,和您摸的麻将牌一个道理。踏实过日子,别指望虚无的东西。” “欺负我文化低,不懂什么是挣钱?买一套房子,每个月放出去收租,就是实实在在的票子。” 蔡美芳洋洋得意地比划。把从罗姨嘴里听来的长篇大论依葫芦画瓢地来了一遍。 “地段不好,县城经济发展得也不行,大把房子卖不动。罗姨掏腰包我们劝不了,您不要跟着别人犯糊涂。” 好说歹说,柳小妙都不同意。开发商的鬼把戏,烂手里的楼盘专骗老人的钱。类似的新闻网上多如牛毛。 同时,也展示了手机银行里的存款余额,告诉贪心不足的母亲,挣钱不容易,且行且珍惜。 蔡美芳被呛得哑口无言。心里却惦记上了女儿存的四万块。县城商品房的最低首付只要一万,填进去,贷款月供,房子房本就到手了。 这时代有了各种移动支付,不再需要带大量现金出门。明明是社会的进步。她反而觉得遗憾:女儿的钱要是换成四沓百元钞票,拿起来可就方便得多了。 蔡美芳的脑海里从不会有“偷”的概念。人是她一手拉扯大,挣的钱理所当然也有她的份。这和养了小鸡,鸡长大了产的蛋归主人是一样的道理。 争执消停了。母女各自有气,谁也懒得搭理谁。尤其是母亲,和女儿吵完架,躺在床上玩手机,和老姐妹抱怨今晚要钱受挫。 “白眼狼,越大越管不住。挣了点钱,捂得死死的,不肯拿出来孝敬我。” “不着急,我让表侄子帮忙给留着。啥时候首付够了,能贷款了,我们就一起办。”罗姨讲得无比坦诚,一副有福同享的语气。 “钱在她手机里,”蔡美芳叹息,“总不能抢了手机去买房吧?取款密码都不知道。” “要不,您也试着找熟人借?我本来也可以借你个五万十万的。只是这买房捡漏的机遇难得,我也要抓紧上车,没有余钱。对不住了。” 罗姨巧舌如簧。一席话悉数入了她的耳朵。 另一侧的小床,柳小妙发出轻微的鼾声。 奔波一天太累,太乏。身子刚沾床板,来不及打开袋子拿新买的羊毛被就睡着了。 手机握在掌心,屏幕一闪一闪。 睡前查看了工作群消息,输入过密码,暂时还没锁上。 蔡美芳眼睛一亮,连忙抓过来,在微信好友里一顿乱翻。 那个吃晚饭时打电话的男人在哪? 她有强烈的意愿要把人揪出来。警告对方自己的女儿有对象,要他知难而退。 周逾的头像是一片冰山白雪。直接从她眼皮底下逃过。 然而一个青春靓丽,穿戴时尚的女孩头像,牢牢吸引了她好奇的目光。 “咦?这么贵气?怎么都不像是妙子的同学?” 翻看周莹五彩缤纷的朋友圈。蔡美芳的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完整鸡蛋。 这小姑娘二十出头,开好车,住好房。数不过来漂亮衣服和首饰包包高跟鞋,世界各地的旅游照片! 啧,小富婆! 女儿在北京有这么有钱的朋友?跟着阔气的姐妹吃香喝辣,难怪舍不得回来! “干脆我也加好友,一起沾沾光。有钱人的光,沾到就是赚到。” 她偏头看向柳小妙。女儿没盖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熟睡。 趁此机会,蔡美芳暗喜,发送了好友申请。 半秒后,手机密码锁屏。一切又像从未发生过。她也心满意足,带着发财梦一觉睡到大天亮。 柳小妙照样在六点多醒来。出门买了路边铺子里的包子和豆腐脑,拎着往回走。 姜玮沿着柏油路晨跑。忽然间在前方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中一动,不声不响跟了上去。 “小妙,请等等!”他跑到她面前,礼貌地伸出手:“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加个好友吧?” 第210章 果断拒绝 “姜先生,我在北京工作,很少回来。我也不习惯加不熟悉的人。” 柳小妙语气坚定。差点就直白相告:“我有男朋友,是准备结婚的!” 这种绝对机密不值得和陌生人讲。更不可能告诉母亲。整个小镇上,唯一值得倾诉秘密的,是善良慈爱的外婆——如今成了山头一堆凄凉黄土。 直截了当被拒,姜玮不好意思闭了嘴。热情的眼神有些难堪。赶上周末,清早街上空落落。没有熟人在场,保住了余下的面子。 他站在两米外,朝她投来深深的目光。恰到好处的安全距离,不至于招来反感。又能较近地打量这个硬骨头的姑娘。 一双眼睛不大也不小,却很擅长探究一切感兴趣的事物,包括拎着早餐,对他避之不及的柳小妙。 “不加没关系。有困难了可以找我。”姜玮绅士风度十足,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她。 晨跑也自带名片? 柳小妙略蹙眉。隐约想象得到,背后必然有一片广大的朋友圈。 这个男生随时随地发名片,一年得浪费多少纸,得砍多少树?光看缺乏环保意识这一条,她和他就绝对做不成朋友。更别提其他想入非非的可能。 姜玮看她无动于衷,连忙笑着解释:“我不是逢人就乱发。除了跟工作和应酬有关,交朋友只发出去一张——给你的。” 一番话说得坦坦荡荡。平白无故不接,多少显得矫情。 经过三个月的职场初练,柳小妙比起青涩的学生时期,为人处世大有长进。她腾出一只手接了名片,“谢谢。我有事先走了。” “好,有空多联系。”姜玮目送她转进一条小街,继续跑自己的步。 虽然不了解,也不想刻意去了解,柳小妙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懂得分寸,有很强的边界感。并不像有些走极端的男人,追起女孩子来一味死缠烂打,胡搅蛮缠。 街角的石桥边,她驻足片刻。远处火车站,清晰传来发车的轰隆声。 “我已经有了所爱的人。也愿你早日遇见幸福。”名片从指尖轻轻落下。如一只白色的蝴蝶,翩然坠入了桥下潺潺的河中,随着流水去了远方。 到家时,蔡美芳对着镜子梳头,听到脚步响,鼻子哼了一声。 “妈,我要去车站了。这是早餐。”柳小妙整了整背包,买来的包子和豆腐脑往桌上一摆。 “才回来就要走?你当铁道部门做慈善,免费的?不多住几天对不起车票钱。” “大头是机票,出差公司给报销的。我只买返程火车票,负担得起。” “退了吧,明天走。多陪妈妈一天。”蔡美芳撒谎很溜。只要女儿今天不跑,晚上就跑不成。还指望着她出首付,办贷款。 “我主意已定,不会改变。再见!”柳小妙果断地挎着包,大步往门外走。 绿塑料梳子响亮地砸在镜子上:“啪!” 母亲激动站起来,抬手指着她的鼻子:“你非要走,把钱留下!” “您还要继续打麻将?”她横眉冷对,“我每个月的血汗钱,不是让您浪费在麻将桌上的。” “我就知道你心不在这里,惦记着打电话的男人!你对他说,要和你处朋友,得给我一百万!必须现钱!” 柳小妙当场气得无语。浑身的血液流速放缓,像是要结冰。 倒是一向在辩论中占下风的母亲,看到伶牙俐齿的女儿低下头,哈哈大笑。 一百万,是她想得到的最大数额。大到足够难倒女儿的另一位追求者,让他知难而退。也让女儿死心塌地辞职回到小镇,安心嫁给前途无量,仪表堂堂的姜玮。 只要能当上这位金龟婿的岳母,自己也立刻扬眉吐气,翻身做人上人。打牌的老姐妹见了面,一律毕恭毕敬。还不每次都让她赢钱? “太过分了!”柳小妙愤怒的吼声打破了房里短暂的沉默。 她握紧了双拳,居高临下。整齐的两排小白牙蹦出振振有声的警告:“别打女儿的歪主意!否则休想再找我要钱!” 蔡美芳怔怔地一屁股坐回椅子。做梦也想不到,顺从了二十二年的闺女会突然间有了豹子胆。敢面对面和当妈的对抗。 万一真的不给生活费,她的生活水平可是要急剧下降的。退休金才小几百。仅仅保基本温饱。要想有改善,得指望女儿按时寄来的一两千块钱。 毕竟,美容院,西餐厅和服装店,等等,哪一样消费不得百元起步? “妙子,妈不是这个意思......”蔡美芳红了眼圈,讪讪地笑。强作的笑,显得嘴角如同抹了胶水似的僵硬,扯得两侧法令纹更深了。 柳小妙看着面前的女人。来不及扎起来的一头蓬乱头发,和河岸上的杂草没什么区别。 记忆里,也曾经是美好的。她在心底叹气:可怜的人,可恨的人,偏偏是亲生母亲。操劳大半生,依旧过得像只蝼蚁。 “妈,我不怪您。挣钱不容易,长个心眼,别信甜言蜜语,免得上当受骗。” 母女俩对视。目光交织,碰撞,隐隐有火星洒落。最后,柳小妙从钱包里抽出二百元,放在桌上。蔡美芳收了,转身从门后取了把雨伞,插在女儿背包的侧袋。 放女儿走,等于一颗摇钱树脱了手。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 “姜秘书,对不起。我家女儿不懂事,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往心里去。等下次回来,我一定好好教她。” 柳小妙前脚刚离开,就马上掏出手机逐个敲字,惴惴不安地赔礼道歉。 姜玮跑了大半个小镇。回到家,洗完澡。一边拿吹风机吹头发,一边计划着上午约柳小妙去县城。新开的imax影院,订好座位,开车去不到一小时。 “小妙回北京了?”他倚靠在浴室门框,不甘心地望向窗外。一辆火车,开走了。 一路上,柳小妙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漫长的近二十来个小时,在凌晨六点半抵达北京西站。 天空下起雨,雨水打湿了站台。夹在各种口音的乘客里,她拖着箱子,疲惫地往外走。却见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打着伞,朝自己一步步走来。 第211章 今天真帅 人海中,各色的衣服,行李箱密密麻麻。晃得柳小妙有些头晕。 撑伞的人,步步靠近。轮廓在视线里越来越清晰。 雨伞是墨蓝色,握伞柄的手指光洁修长。长款灰色风衣,两条笔直的长腿——居然是个很有魅力的年轻异性。 尽管大半张脸被口罩遮挡,看不到五官全貌。却一眼就让人顿悟什么是“风度翩翩”。由衷要赞一句“古人诚不欺我也”。 “谁家女人这么好命,有帅哥亲自来接?”她在心底生出一丝羡慕。脚步缓缓跟着拥挤的人群挪动。隐隐约约听到轻微消息提示音,忍不住摸出手机看。 走了一天一夜,牵挂一分不减。昨晚当着母亲的面,没法和他在电话里好好说。该不会急得去宿舍找她了吧? 原来计划后天凌晨六点到北京。本来是要赶时间办户口,结果阴差阳错被母亲的麻将耽误。 强行安排相亲,无意义的争吵,搅得心烦意乱。柳小妙一刻也不想多待。反被动为主动,找了机会改签,提前了一天返程。 咚! 身后滑来一口超大的行李箱,飞快地撞向了柳小妙脚边的箱子。 她还没来得及躲避,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住胳膊,拉进一个似曾相识的怀抱。鼻尖恰好擦过伞柄,整个脸扑在风衣上,闻到一股清爽的气息。 该死,突然和陌生男人撞在一起! 自然而然地,那只手牢牢按在她的背上。 柳小妙的脑袋顿时嗡地一响,急得手脚并用,拼命挣扎起来:完了,他肯定看花了眼,把我当成别的女人了! “先生,这是误会!” “你认错人了,快放开我!” “听到没有,松手!被你女朋友,未婚妻或是夫人瞧见,我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任凭她哇哇乱叫,这个男人充耳不闻。直到好心的旅客叫来乘务员和铁路乘警,他才不慌不忙收起雨伞,露出庐山真面目。 “抱歉,我来接女朋友。想给她一个惊喜。”清高又傲娇,非某人莫属了。 “好啊,周逾,故意捉弄我!”柳小妙笑中带泪看着他。装着愤怒的样子,狠狠挥出一拳,沾到他的衣角时又缓缓落下。 回家的失落,长途奔波的疲惫,一颗孤独又伤感的心,皆被眼前的男人所治愈。 他紧紧拥抱她,全然不看周围的任何人。柳小妙头发散乱,眼泪鼻涕一齐凑热闹,暗自担心自己的狼狈。 那双好看的手掏出纸巾,细心地擦拭她的脸。灵活的大眼睛一刻也不闲,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这件风衣,包括使用的雨伞,从未见过。一律酷酷的。倒也挺符合他低调内敛的性格。天生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站台上的旅客都离开了。灯光照在他们身上,一高一矮的影子紧密相连,好像贴在一起。 “我明明没透露半个字,你怎么找到火车站来的?关键还这么准点?”柳小妙挽着周逾的胳膊,眼角流露出幸福的笑意。 “说来话长了。一半靠运气,一半靠直觉。” 周逾戴着口罩,掩藏了嘴角得意的笑容。眼底闪过一抹星芒般的光,看得她小脸一红,心跳加速。 “你不是信科学,反对唯心主义吗?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啦?”柳小妙用力晃他的手,直直地盯着他的脸。这小眼神,像是要开始逼供了。 周逾的剑眉一扬,俯下身,凑近她耳边低语:“我很思念你,所以就天不亮来这里等。” “切,我才不信,”柳小妙伸出一个小手指,轻轻点在他的眉间,“肯定是燃燃告诉你的!我昨晚只和她一个人说了今早回来。要是天气不好,需要麻烦她帮忙收衣服。” “老婆大人太聪明了。”他一手撑伞,一手拖她的箱子。轮子骨碌碌转得欢畅,全然忘了第一次见面,它们就狠狠撞了主人男朋友的膝盖。 顺利接到女朋友,当然少不了高燃及时给他报信。周逾乐得凌晨三点就起床,洗漱,照镜子。开车一路不停地赶来。比天不亮来火车站排队抢着来接活的网约车司机还早。 “好香啊!”一开车门,柳小妙就馋得吸了吸鼻子。她的嗅觉从小就特别灵敏。不但闻到了食物的香气,还分辨出了手工牛轧糖、椰蓉提子蛋糕和乳酪布丁。 她在大学旁边的西点屋打过暑期工,老板娘亲自指导下做烘焙。常见点心的配料表,烂熟于心。闭上眼睛大致都猜得八九不离十。 周逾的目光落在副驾驶座位旁边的一束玫瑰花上。娇艳欲滴的花瓣,水滴如珍珠闪闪发光。这是特地买的,花丛里还藏了一盒巧克力。 送花送糖果,是男生追女生的经典操作。第一次尝试,还怕她嫌俗气呢。 “这花的香气是纯天然的,没有喷洒香精。闻久了也不会感到头晕。放床边,有助睡眠。”他深情地捧起花,递给悄悄走神的柳小妙。 “哎,你就只知道乱花钱。这花一看就很贵,没几百下不来。拿去买好吃的蛋糕,购买一大堆。” 柳小妙嘟嘴看着他,很是心疼。不出声还好,一开口逗得周逾哭笑不得。原来她夸的是点心,不是他手里抱着的花。 他摘了口罩,哈哈大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小馋猫,今天没准备小鱼干。这些零食将就吃几口。正经的大餐在后边。” “嗯嗯,”她伸出小爪子乱舞,“快把好吃的给我,肚子快饿扁了!” “对了,流行一种巧克力口红,你抹了让我开开眼界?”周逾从玫瑰花堆里摸出巧克力,掏出一块递到她掌心。 “没问题。你去拿糕点。”柳小妙不知是计,打开漂亮的包装纸,边嚼边涂。 巧克力的口感和她以往吃过的完全不一样。可可香气浓郁,醇厚,却微甜不腻,入口即化。 周逾眯着眼欣赏她,点头笑:“要把整个脸都抹了,更美丽。这样才特别好吃。” “今天......真帅!”好想夸他。到了嘴边,就词不达意了。 周逾一怔,诧异地看着她:“老婆大人,我平时不帅? “你天天都帅。尤其是看到你举着伞朝我走来,简直帅呆了。” “再大风雨,你也能指望我的。”他抿唇一笑,搂紧了她。 第212章 逗开心 周逾看了看后视镜。四面八方,都开阔。 不到七点,又逢周日。路上的车辆不但数量少,彼此间隔也宽。完全没有出现挤在成一团的交通瘫痪状态。 他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目光扫了一圈,附近没瞅见可疑的私家车和小电动。 天不亮出发是明智之举。跟踪的人再狡猾,也有疏漏的时候。 何况这台全新的车,和原来的车看起来像一对孪生兄弟。车牌不同。足够做障眼法。 周莹帮忙从他家车库悄悄开进校园,停在离公寓九百米外的图书馆大楼后边。多一个备选,多份安全。以免被歹徒再次盯上。 柳小妙摸了摸座椅,又看了看方向盘,车门,车窗。 这车好像有一点区别,一时半会,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周逾,方向盘旁边怎么没摆小洛洛的玩具?” 她倚靠在椅背上,眼前浮现和小女孩一起玩的欢乐时光。好些日子不见,大概又长高了吧? “忍一忍。特殊时期,为了小朋友和桃桃姐的安全,不要见面。” 本来要问最近小妞妞乖不乖,忽地撞上周逾回头一笑。他勾起嘴角,仿佛又要说“这么喜欢孩子,干嘛不自己要”之类的话。 以前只当是开玩笑。这几天他催婚,催得她心里打起了小鼓: 民政局领完证的下一站,难道不是跑妇产科?! 赶紧避开他的注视,吃块牛轧糖压压惊。 柳小妙紧张不安地望着车窗外成排闪过的银杏树。小嘴微张,忘了咀嚼。手心的牛轧糖都要被捏碎了。 周逾看她脸颊微红,怕一不留神噎着,连忙识趣地换了话题: “老婆大人好眼力。我换了车。今天开的是老二。老大的轮子被三角钉扎破,刚修好。怪可怜的。给它放假一天。” 她的心揪了起来。藏在身后的手指微微颤抖。瞬间恢复如常,悄然握紧成拳。 暗算周逾的那些人,到底有多少,尚不清楚。她碰巧在医院发现的嫌犯,不过是一枚随时都可以丢弃的小棋子。虽然落了网,也没法在短时间内拔出萝卜带出泥。 沈峻告诉她,关键证据不足,审讯陷入了停滞。嫌犯一口咬定是见财起意,哪间病房的人有钱,就去偷窃。纯粹就是随机作案。 嫌犯身上搜查到了有害的药剂,针筒注射器,绳索,并未真正实施犯罪。 恐吓了许雅雯,推搡倒地,经过医院全面检查,并未没造成轻伤。最多就算是犯罪未遂,不可能重判。 前一天夜晚的打劫案,逃走的三个,和嫌犯似乎并无半点联系。顶多算是时间上的巧合。 此外,还有悬而未决的药物中毒案。层层叠加,扑朔迷离。警方也深感棘手。 背后的主谋,目前逍遥法外。其思维缜密,办事滴水不漏,可见一斑。 思忖中,柳小妙的面色有些严肃。 殊不知一举一动的微小变化,周逾默默都看在眼里。他在等红灯的空隙,放了一首欢快的《空中漫步》。跃动的音符带来一股新的力量,驱散了沮丧和迷茫。 她仰起脸,会心一笑: “回家的路上天气不好,我也变得颓废了。看到你,所有创伤都一下子治愈。同样是雨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差?” “我记事起,就看爷爷练书法。不论外界环境怎么变化,落笔都很稳。他告诉我,心定了,字才能写好。做人做事,也是如此。心境,决定一切。” “学霸哥哥,我大学里最怕什么课,你知道吗?” 柳小妙一本正经地托着腮,“哲学老师拿着书照着念,像老和尚敲木鱼诵经。好多同学连十几分钟都坐不住。后排的纷纷逃跑。前排的坚持不住,当场睡着了,脑袋撞到桌脚才醒。” 周逾忍不住笑出声:“巧了,我爷爷也上哲学课。不过很受学生欢迎。快八十岁了退而不休,还得每周一次。有兴趣的话,我陪你去课堂听一听?” “饶了我吧,”她捂住耳朵,做出要逃跑的样子,“最近没心情当学生,只想打工挣钱!” “在没遇到你之前,我只想日日夜夜躲在象牙塔,一点都不想触碰社会。人都是会变的。我很满意现在的变化。” 周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拉丝,甜得心跳加速。 交通信号灯变了,他的注意力迅速转移,柳小妙捂着心口,浑身暖洋洋。 “嗡嗡——”手机振动,来电显示是程天宇。 不分工作日和休息日,打扰员工生活的老板最烦。尤其是当着男朋友的面,这通电话到底接不接? “给你耳机,减少辐射。”周逾递来一个精致的圆盒。眼角的余光早就扫到了她的手机屏幕。送上设备,就是默许。 柳小妙抿唇,轻轻地点头。晶莹的眸子坦诚地看着他,毫无隐藏的秘密。 “程总,我刚返京。出差任务圆满完成。” “听说了,不错。”程天宇的语气难得一见地平静。 她不禁舒了口气:嘿,没提瑛姐!也许问过就完事了? 不怕被老板骂,就怕被揪着不放追问他的前女友近况。 “下午两点临时开会,辛苦你跑一趟合作的集团。公司的专车在天津赶不回,打车来去的费用,财务部全报。记得留好发票。” 正当柳小妙对着听筒道谢,忽然一道吼声震得耳膜发疼: “李瑛和你真的没联系吗?别当我是三岁小孩!下周有空来办公室好好交待!” 呵,原来这才是老板打电话的真实意图...... 姜还是老的辣,真服了。她懒洋洋拔了耳机,闭目养神。 “老婆大人,怎么不开心了?”周逾故作不知。 “老板催命,两点要开会。唉,上午回不成宿舍了。没有班车,往返要浪费快四个小时。”柳小妙不免烦躁。宿舍积累了大堆的衣服没洗,卫生也没做。 “开会没问题,我送你去。今天二十四小时,给老婆大人当专车司机。” “真的?”她心里美滋滋,嘴上假装不信。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倒是你,骗了我好几回。我的任务是逗你开心。”周逾抬脚轻轻碰了碰她的鞋尖,逗得她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第213章 遭扒手 几声高亢的汽车喇叭突然响起。柳小妙按下车窗,眯了眼往外看。 前后左右不知何时聚集了一波私家车和面包车在跑。速度和这辆车不相上下。严格地说,十米之内,它们都有嫌疑。 “这一次不要你送。出来久了,容易又被坏人跟踪。就在前边十字路口下,我直接搭地铁去公司。到了点再去开会。” “我不在身边,你得拿着小工具……” “再厉害的小工具,也比不过我一流的功夫……” “何况我的智商超高,随机应变……” 周逾被迫厚着脸皮自夸,扯了一堆理由。 无奈柳小妙坚定立场,寸步不让。 犹豫再三,才被迫答应。依旧不放心,果断争取了护送到地铁站的权利。 新车也备了一套防身设备,比先前的更小巧,隐蔽性更好。柳小妙打开箱子翻了一顿,最后挑了两支像签字笔的电棒和一条折叠刀手链。 周逾戴了帽子和墨镜,先下车去了地铁站旁边的报刊亭。 先拿起一份《三联生活周刊》,遮挡住一大半脸。视线谨慎地在人群里扫来扫去。确定没看见有尾随的,才用眼神示意她出来。 看着她一路步行到地铁站,悬着的心略放松了一点。柳小妙心有灵犀,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只在经过身旁时低声叮嘱:“回去吧,别往前了。” “注意安全。遇到危险,第一时间告诉我。”周逾很配合,要说的话全部敲在微信聊天框。 “好的,走啦!”她回了一个“比心”的表情包,蹦蹦跳跳地进站了。 望着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情不自禁伸出手。眼眶一热,差点就绷不住要追过去。 理智压住了冲动。周逾在路边书店逛了片刻,确定没有“尾巴”跟着,才回到车里。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自嘲的笑:从小到大,谈不上人人都待见,却也不像现在沦落成“头号危险分子”。 怕给爱人和亲友带来麻烦,不能主动靠近。就连爷爷家的寻常周末聚餐,也忍住不去了。 开往学校的路上,周逾握紧方向盘,目光越发坚定。内心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只有尽快平息风波,生活才能回归宁静。为了所爱之人,不惜代价也要惩恶扬善…… 列车停靠,车厢人挤人。柳小妙抓牢扶手,时不时被撞。 多亏有背包护着,紧挨着她的是两个女生。不算太过分的磕磕碰碰,勉强也能忍得住。 车厢拥挤如沙丁鱼罐头。空气闷得不流动。人和人之间的缝隙几乎看不到。蟑螂钻进来也分分钟被踩成肉饼。要想抓住一个大胆的咸猪手都挺不容易。逮住一个潜藏的坏蛋更是难上加难。 摇摇晃晃一站到底,掌心被扶手磨红了。车门一开,柳小妙夹在人群里往外涌。忽然一个戴口罩的高个子女生加快脚步,狠狠撞了她右侧身体。 “你干嘛撞我?”柳小妙捂着疼痛的胳膊,大声质问。那个女生装作没听见,径直奔着换乘站扶梯匆匆而去。她拔腿跑到直梯,从同一方向追。 个头不占优势,头脑未必不如。她从透明直梯往外看,撞她的女生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零碎,哗啦啦都丢进了不锈钢垃圾桶。鬼鬼祟祟四下张望。 遇到偷儿了?柳小妙扯下背包,右边侧袋果然划破一道口子。万幸,重要证件和优盘都放在贴后背的夹层,幸免于难。 她不声不响追了两站,可疑的小偷中途又下了车。行色匆匆直奔女士洗手间。直觉告诉她,定有玄机。 果然,十分钟后,那人换了装出来,松垮的玫红休闲套装变成了紧身职业套裙。脚上的板鞋也换成了高跟鞋。活脱脱一个白领丽人。 要不是对口罩上边的眼睛印象深刻,她根本都认不出是同一个人。唉,这年头,小偷也卷到玩“易容术”这种层次了? 就在低头感慨的一瞬间,那个女人迅速在地铁里消失。 柳小妙回到丢弃物品的垃圾筒跟前,仔细看了看。里边除了饮料瓶,零食包装袋和废纸巾,确实发现了自己的东西。 高燃送的唇膏和指甲油,齐刷刷被暴力掰断。精致的瓶盖也拔了,和臭烘烘的垃圾混一起。 好姐妹的礼物,一直舍不得开封。没想到惨遭毒手。她跺脚,又气又可惜:偷拿了又不自用,折断当垃圾丢?心理阴暗,过分了! “我遭小偷了!”从地铁出来,柳小妙立刻寻了一处人少的停车坪打电话。 “数额太小。去哪个派出所,都不会立案。” 沈峻不等听完详说,就给了结论。她一肚子火气未消,急忙解释道: “我才不是为了财物损失,”“你们有没有见过类似案例?一般是什么动机?” 他不慌不忙地调侃她:“动机嘛,太复杂了。千奇百怪,一言难尽。找个地方面对面坐下聊天,才能分析出来。” 又不正经了。柳小妙自有对策,满不在乎地笑:“就连神通广大的沈警官都搞不定,我一个门外汉瞎费劲干啥?拜拜!” “哎,别挂电话——”沈峻急了,“赶紧把现场拍图发过来。尽量照得清晰。” 早说不就得了。柳小妙没辙,返回刷卡进站。赶上保洁大叔来倒垃圾筒,连忙跑过去阻拦: “请等等,我要照相!” 等车的好几个乘客围拢看热闹。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今天不是情人节,也不是七夕节。寻常日子的地铁垃圾筒,里怎么可能翻出被丢弃的鲜花,钻戒,金项链?白日做梦! 她心一横,弯腰把指甲油瓶子、唇膏管子,连同各自分了家的盖子一起捡出来。挨个摆好,半蹲着举起手机拍照。 “指甲油的刷子明显有使用痕迹,唇膏盖子留了指纹。存好,约个时间,我打发孟警官来取走。” “......也行。等我开完会,大约五点的样子。” 柳小妙顿时头大:刚回北京,怎么第二个见的就是孟倩? 但电话是自己主动打的,一口拒绝显得理亏。转念一想,如果沈峻亲自出马,恐怕麻烦更多呢。徒弟好歹是女的,免得有男女之间的误会。 第214章 再遇前上司 柳小妙收起残破的两件化妆品,手腕忽地一凉。低头看去,衬衣袖口蹭到了几团淡金色指甲油。纸巾擦了也不管用。 这身衣服没法凑合去开会了,个人代表的是公司形象。她加快脚步走向写字楼,一进办公室就关了门和室友小声打电话。 “燃燃,我没法回宿舍,得去开会。辛苦你帮忙把我柜子里的套装打包,‘闪送服务’的费用转给你。” “没问题,”高燃满口答应,“你请我吃过饭,这点小事客气啥。” 她也乐了:“不收,回头和你拜拜。” 两人笑作一团。高燃办完事,苦口婆心地叮嘱道: “妙妙,你和小周教授一定要好好的。瞧着冷冰冰,其实也蛮细心体贴的。这两天你不在北京,饭吃不下,觉睡不好,找我问到了你今天凌晨回来才踏实。你俩千万别闹别扭哦。这么好的男人,一旦放了手,就拉不回来了。” “我会珍惜的,亲爱的燃燃也要每天幸福!”柳小妙的心顿时温暖又愧疚。 秋雨绵绵,催人欲睡。 周逾撑伞出现在站台,颀长身影,款款走来,堪称惊艳。 初看去都没敢认。身材依旧挺拔。面容英俊潇洒不变。可人的确是肉眼可见真瘦了一圈。 敷上一张面膜,小睡十五分钟。肌肤的亮度和水润恢复到最佳状态。一扫长途跋涉的灰头土脸。 刚睡醒,同城闪送员就送到了。套裙贴心地包裹在防挤压收纳袋里。还有意外惊喜——高燃临时搭配的新款秋冬丝袜。好姐妹果然细心。 换上新装,梳好头发,湿巾擦干净皮鞋。从头到脚,镜子照出来自信优雅的一个职场丽人。 “每次见到周逾,都兵荒马乱。等正经打扮漂亮了,反倒没法见面了。”柳小妙看着镜子,无奈地笑了。 上回过去签合同,还没见过周逾的爸爸呢。 一般来说,大头兵去办事,被董事长看到的机会微乎其微。就算迎面撞上,人家也不会特地留意小公司来的员工。 然而打车到集团大门口,心脏条件反射似的咚咚乱跳。大脑中风急浪高,分分钟就能淹没她的勇气。其实她明白,根本就没有不修边幅。甚至在形象上用了比平时多的心。 庞大的办公楼,数百个格子间。人站在楼底,仿佛被压缩成一个小小的圆点。 柳小妙仰头看了一会,双腿发软,膝盖酸疼。不知是跑了太多的路累的,还是过度紧张给吓的。或者两者皆有。 离开会还有二十分钟。她没有急着进去。找了楼侧的一处长廊,坐下整理文件袋。 手机铃仿佛读懂了主人心思,嗡嗡振响。看屏幕是李瑛,按键准备接听,那头当即一秒挂断。正要回拨,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妙,我在主楼十层大会议厅。刚从窗口望见了你。” “瑛姐,”她兴奋得双眼顿时蹦出神采,“这么巧!我也是来替公司跑腿的。” 握着手机,目光移到主楼,一层层从低往高数过去。十层的房间,玻璃不透明,分不清哪里是办公区,哪里是开会的。 上次签合同,她记得是去的三楼一间会议室。原来真正高大上的还没见识呢。 “尽快上来。周末也人来得不少。晚到就只能坐角落了。右侧肩膀落了片枫树叶子,赶紧拿走。” 从这么高的楼层往下,怎么也连一片落叶都能观察得这么细致? 柳小妙忽地谨慎起来。 李瑛从楼下看得清长廊里的她,其他参加会议的人想必也不难发现。万一给周逾投毒的内部人士也在场呢? 我在明,敌在暗,才是真的危险...... 父亲的集团总部,周逾一时放下了戒备,不幸遭了暗算,险些送命。她绝不能放过幕后的黑手,更不能栽倒在同一个坑里! “谢谢瑛姐,我这就上楼。” 寻常的几句聊天,或许隐含了重要信息——该不会是善意提醒吧? 电梯铃响,门开启。柳小妙加深了呼吸,挺直腰背,捧着文件袋一步步朝会议厅走。 职场菜鸟,边摔跟头边修炼。她目前修行太浅。短短三个月就想达到从容不迫,应对自如的高手境界,难于上青天。 大集团的会议厅,完全不是中小企业能比的:占据了半个十层的面积,目测能容纳近五百人。 柳小妙刚到门边就怔住:这么大的场地,来开会的到底有多少?居然快把一大半座位坐满了! 具体到哪排入座,还得和周逾他们的学术会议一样,得先看桌签,按地位高低依次就坐吧? 在电梯里查过邮箱,全是已读邮件。 通话记录里也未错过任何来自公司座机和同事的来电。 发通知,派活儿,从来就不是大老板的分内事。程天宇好歹也是公司一把手,跳过刘秘书和她的部门领导,亲自喊她周末去开会,恐怕此事的原因很不简单。 看这些来客的规模,看着场地的气势,集团大人物百分百是要登场的。 柳小妙硬着头皮在后排边沿找了个座位。做人不能太老实,也不能太敬业。如果今天不提前一天回京,或是回来了谁也不告诉,岂不是就可以逃过眼下的难关了? 就算回来了,瞒过室友,瞒过老板,牵着周逾开车去京郊民宿也是上策。山清水秀,有吃有玩,度一个短假再上班不香吗? 好在会议准时开启了。意料之中,上台发言的,是周逾的老爸。 她隔得远,心里终于不慌。一边听会,一边暗中寻找可疑的人。 周董事长五十出头,还戴着一副眼镜,视力绝对比不过正值青春的儿子。没准后排还是他的视线盲区。大可不必担忧会被撞个正着。 前边的领导们挨个发言。讲话内容不见新意,催人昏昏欲睡。还不如长途火车上放的地域美食广告有趣呢。 耳边的掌声响了一次又一次。很多次讲话的明明不知所云,观众机械地拍手,微笑,好像提线木偶在表演喜剧节目。 柳小妙边听边犯困。有未卜先知的直觉就好了。老板可能预料这个会极其无聊,本该自己亲自到,临时甩个大包袱给下属? 第215章 谁送的花 要是公司全员一起匿名投票,评选出年度最坑下属奖,程天宇绝对榜上有名。 坐着开会这种枯燥乏味的事,优先给老油条刘秘书才对。打发一个摸不着北的职场小白过来,动机何在呢? 对打工人来说,别人家的领导,抛开滤镜,也好不到哪里去。 集团的董事长到管理层,一个个颇有精英范儿,以为上台讲话会很有水平。 结果却是大同小异,口号喊了一遍遍,形式大于内容。再好的东西,重复多了就烦了。 一开始,柳小妙抱着学习他人所长,为我所用的坚定信念,边听边做记录。半小时后,她一手拿笔,一手捂嘴,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 “唉,我终于明白周逾为什么不愿意接管企业了。应酬,开会,听管理层演讲,汇报......比整天坐着查文献,导数据,写论文痛苦百倍。” 无聊中,她忍不住侧头看向其他公司派来的开会代表。 不论工作经验丰富与否,大部分也走了神,或在台下坐着发呆。只不过大家出于礼貌和默认的社交规矩,还有公司利益,硬着头皮等会开完罢了。 柳小妙的视线在会场从后往前快速扫。眼睛瞪圆,大脑集中注意力,开始寻人: 先在人群里辨认男女,快速锁定女听众。再缩小范围,精准定位自己熟悉的前上司—— 出乎意料,李瑛的座位和她离得还挺远的。居然在会场中区第二排! 第一排是集团各部门领导的专座。有资格坐第二排的企业代表,起码也得是vip级别的合作伙伴。 那道坚定如青松的背影,直直地映入眼眸。柳小妙不由得肃然起敬。身子跟着坐端正,昏昏欲睡的大脑一秒赶走瞌睡虫,飞快转动。 程天宇隔三差五地旁敲侧击,追问前女友的近况。 不论是在总裁办公室,还是在电话里,她每次木然以对,一直说不出个所以然。 倒不是故意要装聋作哑。李瑛对工作和生活都处理得很低调,朋友圈极少分享喜怒哀乐。 离职后的新公司,本人只字未提。甚至对结交多年的职场好友郭慧仪,去向也是守口如瓶。 作为一个仅仅共事过两个月的曾经下属,她更是无从知晓。 金子到哪里都发光。虽说北京不缺人才,遍地都是金子,但金子的品相其实有严格等级划分。 明明大多数人的耳朵避之不及,唯独一人听得甘之如饴。 除了异于常人的定力,敬业精神也要发挥到顶峰。把这场无聊的会当做每天上班打卡,一丝不苟地对待,屈指可数。 人家是一块成色好的足金。现阶段她连小金沙都没炼成。但见贤思齐,力争上游的心还是要有。 “即使八年后我达不到瑛姐的一半优秀,学学人家的优点还是可以的。” 三点半,集团总裁助理准时宣布散会。台下的听众终于如释重负。纷纷伸着懒腰站起身。个个脸上笑容灿烂,堪比古代囚犯赶上大赦。 紧接着举行下午茶活动。人群纷纷涌进电梯,到达地下一层。 集团的餐厅两小一大,分别对应不同档次的接待。 大部分人都进了左右侧小厅,中厅门口设了贵宾通道,东道主有心地铺了红毯。每一个昂首挺胸进去的,都能引来一堆羡慕嫉妒的眼光。 在人群里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李瑛的身影。想想也是,人家是vip,当然不会和普通客人一起挤。 柳小妙放慢脚步,挑了排队人数多的左侧小厅,故意排在最后。中厅乍看去寥寥可数的几个人,都是生面孔。那就边排队边等等。 高雅的古典音乐骤然响起,她悄然回头。 这一次,近距离看到了众人簇拥的周董事长。更注意到了他身旁一个光彩照人的女子。 李瑛优雅干练,整个接待厅的人都被牢牢吸住了目光。两人相谈甚欢。一前一后进入贵宾通道。 这待遇,恐怕是超级vip...... 柳小妙暗自惊讶。很快又恢复镇定。小厅的规模是相对的。面积比起她写字楼的那个员工食堂大了不止两倍。其他企业的代表吃吃喝喝,跳舞,闲谈。 有周逾中毒的前车之鉴,她不敢碰任何食物。选了监控正下方的座位,警惕地盯着一切可能靠近的男女。 中途上洗手间,碰到一些女宾客毫不掩饰对李瑛的敌意。捕风捉影,造谣抹黑。说白了就是嫉妒心作怪。 商业机密没获得。闲言碎语倒是听烦了。 “美貌在手,捷径好走。特殊待遇得来真轻松。” “年纪不大,那双眼睛就挺能勾的。” “哼,”一个似乎是熟人的冷笑着打断,“你们知道她刚被男人甩了吗?而且是被一个三流小破公司老板劈的腿!” “啊哟,爆炸新闻!” “这么重磅的消息,周董事长知道吗?” “瞒得了初一,瞒不过十五!” 三个搬弄是非的女客笑得阴阳怪气。全然不知她们嚼舌头的全过程被录了音。 五点差一刻。活动结束。柳小妙提前乘电梯去了地库,寻到了熟悉的车——李瑛显然先她一大步。坐在车里翻书。 “咦?瑛姐,你不早回去?” “等你呀。没看刚发的消息?我们约饭吧。”李瑛笑了笑。 “差点听成‘我们约会吧’。”柳小妙也咧嘴笑了。 车开出去五公里,停在国贸附近的一家米其林推荐的泰国餐厅。冬阴功汤,泰式咖喱炒蟹,柠檬蒸鱿鱼,芒果糯米饭。 柳小妙偷偷去结账,被李瑛喊住:“这饭我请,说好了不可以改!” “我涨薪了,”她回头低声说,“感谢瑛姐的帮助!” “今后有机会的,今天不抢。”李瑛眼疾手快,一秒刷卡。 她们吃得正欢,忽地有个女服务生抱来一大束玫瑰花,送到了李瑛的手里。 “我们只点了菜,没点鲜花。搞错啦。”柳小妙摆摆手。 “这花是一位先生托我转交给李小姐的,”女服务生怕她们不信,掏出花叶间的一枚小卡片。 谁送的花?! 李瑛瞥了一眼卡片,上面一个字都没写,眼神蒙上浓烈的困惑。 第216章 怀疑身份 锅里的的冬阴功汤嘟嘟冒泡。热乎乎的白气,酸辣鲜香,闻着就胃口大开。 柳小妙正要去拿汤勺,眼角的余光移到了桌对面。 李瑛握着一大束不请自来的玫瑰花,若有所思。 程天宇干的? 这个男人真是讨厌极了。随意找个餐厅,还能被精准跟踪? 李瑛抽出卡片,在指尖转着。她好奇地投去一眼,只字未写。卡片方方正正,纯白如雪。映着灯光,刺得眼睛都晃了晃。 “瑛姐,汤煮得好香。趁热喝吧。”柳小妙委婉地提醒。 “好的,我去趟洗手间。”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拿起手机离开。 足足十分钟,李瑛才回来。眉眼间似乎有愁云萦绕。 柳小妙禁不住叹气。程天宇的形象顿时黑上加黑。 送花就送花,搞什么匿名。分了手又拼命追,早干嘛去了?急着复合,也得考虑考虑人家的心情和场合吧? “瑛姐,花摆桌边影响食欲,不如就地扔了。我问问服务生,按餐厨垃圾处理吧。” 李瑛眼底一惊,强作微笑:“先吃完,不急。” 咦,听上去有些舍不得丢掉? 人家长得美,有能力,又是单身,追求者如过江之鲫。今天的玫瑰,没准也不是渣男送的? 送花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说不定和瑛姐认识! 柳小妙抵不住好奇心,起身往花前凑了凑。 这花,和周逾送的玫瑰长得很像。花瓣完美,娇艳欲滴。气味浓郁却不熏,沁人心脾的。看得出送花人很用心。一朵朵都精心挑选过,包装盒也很显档次。 “他送我的花,都没来得及抱回宿舍......” “小妙,习惯泰式菜的味道么?”李瑛看了盘里的咖喱炒蟹,几乎没动过。 “闻着有点怪,挺好吃的。”柳小妙叉起海蟹,啃了几大口。顿时辣得额头涔涔冒汗。 李瑛倒了杯柠檬水,轻轻帮着拍背:“慢点吃,吞满满一勺,喉咙受不了的。” 嗓子似乎有火在烧。她咧嘴,生生憋出了眼泪,接连喝了两杯,才缓过来。足足五分钟不出声。同伴再次着急: “辣坏嗓子了?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哈,一点事都没有。我在猜,谁这么自作多情。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头脑发热就敢把花往仙女手里塞。”她歪头看玫瑰,笑得没心没肺。 “吃点甜食,太辣的就别勉强自己了。”李瑛怔了一下,低头把芒果糯米饭递到她面前。 “今天会议厅和接待厅,我眼里的瑛姐,是人群里最亮的一道风景。新公司的老板能遇到你,绝对三生有幸。”柳小妙放下勺子,真心夸赞。 “我也很幸运能遇到合适的新东家。氛围很好,同事之间相处融洽……前景可期,一切是我想要的样子。” “今天我看到周董事长请你去贵宾接待厅了。” “受之有愧,”李瑛垂着眼帘,“主要功劳归老板和团队。我就是个办事的。没什么贡献。” “瑛姐现在待的是高科技企业吧?我听今天的会议主题就是有关科技和环保。” 李瑛点头:“对,他们是实力雄厚的海归精英。技术遥遥领先,人脉也很广。事业在短短三个月就突飞猛进。公司成长快,你要想来,欢迎随时跳槽。” “好!”柳小妙高兴得拍手,“我得加倍努力!” 以椰子水代酒,她们碰杯。暂时抛下职场的纷扰,眼里皆是对未来的憧憬。 谈笑间,窗外飘起雨丝,店门口的银杏叶被风片片吹落。倒也颇有秋意浓浓的感觉。 “你和男朋友还好吗?有没有发现,他长得挺像周董事长的?”李瑛忽地换了话题,眼底有光闪过。 柳小妙惊得肩膀一抖,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这眼力绝了......比亲子鉴定出结果还快,并且准确无误。 “可是,瑛姐至今只在南锣鼓巷和周逾远远见过一面。百米之外记住大概轮廓没问题,五官细节居然看得那么清晰......” “哐当!” 一不留神,手里的勺子摔落在地板上。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似乎在提醒: “是好朋友又怎样?你敢拿他的安全开小差吗?不,绝不能吐露实情!” 她深深吸了口气,身体坐直,一副轻描淡写的口吻: “我也有幸第一次看到了周董事长,感觉他们也不是很像。除了都有些帅气。” “听说周董事长只有一个儿子,二十多岁,将来就是集团的继承人。”李瑛拿过饮料壶,倒满了她的杯子。 可是,她现在是一丁点也不想喝了。提起全部精力,生怕漏掉什么重要信息。 “我男朋友是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毕竟,我也是个平凡打工人嘛。”说话时她不敢直视李瑛的眼睛。因为没有把握能躲得过。前上司太了解她的强项和弱点了。 “平平淡淡的爱情,细水长流。这样才容易长久。男人太优秀,有时也是祸害。” 李瑛抿紧唇角,抬手扶住前额。一双丹凤眼暗淡下去,隐隐流露出伤感。 大约是勾起了对往事的无奈与心酸,再抬头时,长睫毛已经悄然挂了一层泪。 “时间不早了,怕雨下大。走吧!”她起身,出于意料地拿起了那束花,抱在了怀里。 柳小妙望着红彤彤的一大把玫瑰,忽地有些头晕目眩。鞋跟一滑,身体前倾。多亏女服务生及时跑来扶住,才没摔倒。 “您没事吧?平时对海鲜过敏吗?”女服务生瞪大眼睛,凑近看着她红得不太正常的脸色。 “不过敏,可能是出差坐车着凉了。”柳小妙硬撑着,道了谢。 她打过餐厅的工,深切体会服务生的心情。如果客人吃下食物有反应,老板对员工的处罚会很重——卷铺盖滚蛋,扣薪水,扣奖金,赔偿医药费。 “我送你回宿舍,不舒服需要去医院吗?”李瑛搀扶她上了车。 车内空调开到二十八度。柳小妙缓了一会,开始不停地咳嗽流涕。 李瑛打开备用的医药箱,翻出一盒治疗流感的进口药,全是英文。她服用两片,昏昏沉沉睡了一觉。花就摆在座位边。花瓣上的水滴像极了眼泪。 第217章 雨中等待 雨势有增无减,夹带着鹅卵石大小的冰雹打下来。车盖尽是噼里啪啦的声响。 李瑛握着方向盘,往五环外的路减速行驶。冷不丁前方一辆大型渣土车变道,撞向了相邻的两辆私家车。 轰隆一声巨响,震得耳膜发疼。车车相撞,路面一片惨烈。吓得她的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连忙踩紧急刹车: “吱嘎——” 睡着的柳小妙身体重重一晃,像被一股大力狠狠地推搡。多亏系了安全带,才没被甩离座位。 玫瑰花和背包都被惯性带得飞起,砸在她的头上和腿上。疼得嘴角一抽,猛地睁开了眼。耳边传来李瑛急切的声音: “小妙,你还好吗?这条路过不去了。前边刚刚出了车祸。” 远处的交警骑着摩托飞奔而来。哭喊声穿透雨幕。纷乱之间,有人忙着救援,有人忙着打120。 “我们的命真大......” 柳小妙怔怔地窗外的车祸现场,劫后余生的紧张传遍全身。 她的脸颊凸出一道浅浅的红色血痕。李瑛从医药箱找了创口贴,剪成细条,细心地敷到伤痕上。一边小声道歉: “对不起,都怪我反应慢了,害你被划伤。” “瑛姐,小小花刺,不是钉子。你不说,我都没感觉。真的一点都不疼。” “有不舒服就告诉我。时间还不晚,送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她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揉着撞起包的额角:“真的不用麻烦。现在几点了?” “六点差一刻。” “咳,忘了件大事!”柳小妙打起精神,伸手抓住滚到车门处的背包。翻出手机,给孟倩发消息。 “孟警官,我有物证交给你,辛苦约个地点来取。几点钟合适?” 那头磨磨蹭蹭输入了好几分钟。正当她等得心烦,突然跳出一大段文字: “啊!不好意思,我也忘了。师父说你会主动联系我的。等到天黑也没信,还以为你不找了呢。我约了同学在北边的农庄玩呢,回来路上会经过你们宿舍附近。九点半见,顺手拿走。” 小警花的语气和过去一样冷漠。话里话外除了傲慢,炫耀,还流露出嫉妒和不满。 宿舍附近,曾经可是明清时期的乱坟岗子。 赶上阴沉沉的下雨天,光是白天,阵阵裹着腥气的山风直叫人脊背发凉。更别提黑魆魆的夜晚满天都是乌鸦出动了。 柳小妙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十根手指不由自主地握拳:有一种立马隔空打人的冲动。好歹也是被社会毒打过的,肯定不能吃哑巴亏。 她侧头望着满天压下来的黑云,毫不示弱地怼回去: “孟警官,太晚了我不会下楼的。人身安全第一。如果今天你一定要玩尽兴才来,过几天再约?” 一半严肃,一半调侃。柳小妙既在暗示,也在明示:好心迁就你的时间,没想到你敢假公济私地整我?好呀,不陪你玩了! 洋洋得意的小警花和闺蜜一起埋头啃烤鱼。收到消息,吓得顿时嘴角一抽,僵硬的笑比哭相还难看。 沈峻下午被调去河北,协助抓一名逃犯。临走前特地叮嘱,晚上要加快把物证取来送到分局的鉴定科。他只要一发令,孟倩心甘情愿跑腿。刀山火海也不打退堂鼓。 但是,听说是为了帮柳小妙解难,圆圆的娃娃脸瞬间一黑,不乐意了。 小警花故意下午开车和闺蜜去郊外的农家乐。准备耗到天黑再让柳小妙冒雨出来。反正在车里,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倒是可以看到她从头到脚滴水的狼狈模样。 哪知柳小妙不是软柿子,反击的功夫一流。孟倩陷入被动,悔不该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沈峻要么不发脾气。发起脾气一般人招架不住。她还口口声声喊师父。要是一丁点小事也办不成,明天他再问起,脸往哪里搁?不是撒娇,卖萌,讨好就能平息的。 “柳小姐,”孟倩苦着脸敲字,“约今晚七点好吗?这是我开车赶路的极限。七点还不算很晚呢,你打一把伞,提前五分钟到。我也可以送你回去的。” “好的,一言为定了。”柳小妙弯起嘴角。没抱希望,就无所谓失望。 谈判的结果,也知足了。她们谈不上熟人。更算不上朋友。孟倩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主动赴约。要不是沈峻有叮嘱在先,人家才不想来呢。 “瑛姐,这边有没有别的路?我得尽快回宿舍处理点急事。” 李瑛打开导航,指给她看。调头往回,退到四环路,再另走一条更远更绕的。 “估计多花半个多小时。雨天,那条路偏僻,人少车少,不拥堵。也许更快些。” “好的!瑛姐在困难面前总有办法,太感谢了!” 柳小妙摸出自封袋,完好无损。里边折断的唇膏和指甲油都没漏出来。 倚靠着椅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周逾的电话又来了。 “老婆大人,回宿舍了吗?今晚天气反常。我长到快二十六岁,还没遇到北京十一月下冰雹的。记得关好门窗。” “快到了。瑛姐亲自开车送我,放一万个心。” “代我说声谢谢。有机会当面感谢。” “好的!等回去了我们在聊。”她笑呵呵挂断。 李瑛开车,一路进入科技园区,送到了宿舍楼下。柳小妙很感激地和她挥手道别。身上一点也没湿。 周逾站在窗前,雨水不停溅落。 这雨说不定得持续到天亮。郊区没有市内的排水设施给力,路面积水恐怕有十公分。 她执意不要他接送,这么晚了还在外边。悬着一颗心无法放下。大脑中的弦绷得更紧了。等到六点半,估计路程差不多了,连忙又拨打电话。 “老婆大人,是不是快进屋了?” “已经到楼下啦,一滴雨也没淋。你赶紧休息吧!” 周逾的语气一沉,“还不到七点,就催我去睡觉?失眠了明天一双大熊猫黑眼圈,真的好吗?” “行了行了,我不逗你了。别太熬夜,身体要紧。这段日子不能每天陪你,有机会了加倍补偿你。” “呵,这还差不多。晚安!”他听着她愉快的声音,身心都跟着快乐。雨再大,心也安稳了。 第218章 冤家路窄 柳小妙从电梯出来,过道里的地板泡了一层雨水。 过道两边的房里,烟火气十足。鼻尖嗅到涮火锅的香辛料,煮方便面的浓汤,甚至香喷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耳边传来嬉笑声,追剧,刷明星综艺,洗衣机的开动的闷响。 然而,她的宿舍在一片热闹中冷冷清清。房里没有开灯,也没有声音。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诧异。 掏出钥匙,转开门锁。 借着过道里漏进来的几缕光线,柳小妙看到了地上凌乱的拖鞋和衣服。视线移到床上,平时活蹦乱跳的室友蜷缩成一团,紧闭双眼,面无血色。 听到轻微声音,高燃微微睁了眼,有气无力地抬头: “妙妙?” 能说话,有意识,说明情况还不是太糟糕。暂时不用拨打120急救电话。 柳小妙连忙跑到床头,扶住她的肩膀轻轻问: “燃燃,你怎么了?中午我们打电话时还好好的......” 高燃费劲地撑着双手下了床。揉了揉眼睛,看着风雨交加的窗外吃了一惊: “天就黑了?来了大姨妈,肚子疼得要命,躺到现在。浑身不舒服。” 原来是痛经。小毛病,闹起来要了半条命。 高燃上了趟洗手间,又爬回床上。从头到脚包裹严实,只露出苍白的脸。 “燃燃,我给你点个外卖。想吃什么?” “不麻烦了。大雨天外卖非常不准时,送到了冷冰冰,难以下咽。凑合吃点饼干和坚果就行。” 柳小妙拿了茶杯去饮水机下接了热水,打开抽屉。痛经的克星,姜汁红糖,一招就灵。 翻了一遍,红糖的影子都没有。也去柜子和书架找了,寻不到装糖的罐子。破记性,扔哪里了呢? 点开手机,查购物记录,才恍然大悟: 上个月买过两大罐子。一罐寄到公司,另一罐寄到周逾的公寓里,拿去做红糖糍粑了。宿舍是一丁点存货也没有的。 她不免愧疚。今天临时开会缺衣服。一个电话,高燃就贴心打包,喊了同城快递来救急。现在人家有难处,不帮忙对不住这份情谊。 柳小妙走到床边,帮室友掖好被子。拿了雨伞和防水鞋套,带上要交给孟倩的自封袋,轻手轻脚关门离开。 宿舍五百米之外,是她俩经常下班光顾的美食小巷子。 苍蝇馆子遍地开花。正经招牌也没挂几块,但味道是真的好。价格公道,不偷工减料。囊中羞涩的年轻人大把排队。 雨中的巷子比平时少了一半的客人。但店铺外的队伍,依然是要冒雨排的。 卖日用杂货的小卖部也亮着一盏暗黄的灯。和她家乡路边小超市的灯,好像是同款。货物种类也差不多。廉价耐用最受欢迎。郊外和市内的差距,细节就看得出来。 柳小妙收起雨伞,踏进店里买了一包红糖。 大姨妈来了,身体虚弱。光吃饼干哪够?还要去附近打包一份热乎乎的面条或饺子才对。 饺子店门前的人最拥挤,队伍也常常被插队的人破坏得溃不成形。 柳小妙在泥泞里站了半小时,终于拿到一盒刚出锅的水饺。 正要舒口气,一个老大爷忽然冲过来对她喊: “姑娘,有个小偷刚把手伸你包里!朝南边跑去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扯下背包查看。 两道口子。刀片划的。一长一短。这包撞邪了,返京后尽招小偷。下午地铁被偷一次。晚上饺子铺又被偷一次。 这次后果严重。偷走的是周逾送她的真皮钥匙包。装的三片钥匙,分别对应了办公室、公司宿舍和他住的校内公寓。少了任何一片,都是极大的麻烦。 小偷穿着黑色的雨衣,背影看不出男女。柳小妙拎着水饺,拔腿就追。脚下的泥浆溅起来又落下去。裤腿全是污泥和雨水。 她追得气喘吁吁,头昏眼花也不敢停。冲出巷尾,再往南去,就是一片破败的城中村房屋。那道狂奔的黑影也终于放慢了速度。 雨水打得雨衣贴在身上,更显矮小。目测一米五左右。 柳小妙甚至生出了一丝怜悯:是个缺钱的小孩子吗?天黑了看不清,错把钥匙包当钱包偷了? “钥匙包还我。我给你钱,不报警。”她好言好语地劝。 那人拨了拨雨衣帽檐,露出戴口罩的脸。摊开右手,哑着嗓子说: “一百块。” “拿着。”柳小妙抽出一张钞票,递过去。 “这么新,不会是假的吧?”对方拿着捏了捏,又揉搓。完全是一个成年人的样子,嗓音奇怪,辨不出男女来。 “谁没事带假钱呢?快还我。可以再给你一张。”亮出第二张钞票。 “啪!”钥匙包丢出。 那人伸手来夺她手里的钱,近看对方额前滑下来蓬乱的红棕色头发,她的瞳孔顿时一缩。 这发色,身高,太熟悉了...... 冤家路窄! 下楼去附近苍蝇小馆子买水饺,居然碰到了从警察手里逃脱数次的红毛。 光线暗淡。也只有在不到一尺的距离,柳小妙才得以看清口罩上方的一双狠戾的三角眼——分毫不差。 她装作满不在意,调头就走。走出去二十来步,身后传来响动。红毛踩着一辆卸掉牌照的破旧绿色电动车,嚣张远去了。 作案到逃跑,都准备充分。有恃无恐,难怪不怕被偷东西的人报警。 手机闹钟铃响——离她和孟倩约的八点见面,只差十五分钟。 ”柳小妙主动打电话:“孟警官,请问你到哪里了? 孟倩生怕被误解成消极怠工,朝着听筒大喊:“我从北边直开,离你住的地方不到两公里了!” “太好了,”她压低声音,“我刚才在城中村碰到了你们追了很久的嫌犯红毛,大约在宿舍区的西北。开车来的路上,留意穿黑雨衣,骑着无牌绿电动车的!” 通话中,车前一团绿色越来越近。 天上掉馅饼了?小警花心中一喜,摩拳擦掌:逮住嫌犯,功劳可是我一个人的!沈峻总嫌我笨。这次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 红毛急着赶路,不料拐弯处冒出一辆白色丰田,大模大样挡道。 “滚开!”她咬牙切齿,被迫减速。 那车不但不挪,还往前来了十来米。 车窗摇下。里边的人信心十足地喊:“站住!” 第219章 可怕的血 红毛瞪眼一瞧,车里只有她一个,胆子也大了: “哟,活腻了?见过刀子杀猪吗?比你大三圈的肥猪,老娘都杀得利索!” “瞎了狗眼,”孟倩亮出手铐,“今天休想逃!” 妈的,是警察!才搞了两百块钱没捂热呢! 红毛拼死加速,直接跨过路上散落的碎石和破砖冲上岔路。 孟倩铆足劲,调头去追逃窜的电动车。 城中村紧邻的村庄正在拆迁。赶上雨天,渣土来不及清运。建筑垃圾遍地都是,路面坑坑洼洼。小车远不如电动车灵活,接连遇到障碍物很吃亏。 柳小妙正往回走,对面巷子里蜂拥而出五个面相凶狠的男人。 他们持着明晃晃的长刀,至少三十公分,刀刃尖锐。铁棍也挑衅似的架在肩膀上。 天哪!这些流氓是要打劫呢?! 为了拿回钥匙包,已经给出了两张百元钞票,分文不剩了。要抢也只能抢手机。实在躲不开,只要不劫色,随他们去吧! 柳小妙飞快收了雨伞,弯腰摸到一辆僵尸面包车后边。蹲着身子,眼皮突突直跳。 隔得不过百来米。她既然能发现他们,他们也理所当然会瞅见她。 出乎意料,流氓们脚步匆匆从附近跑过,沉闷,凌乱地踩踏着深深浅浅的污水。只听到一个听上去像头儿的男人拿铁棍敲着路面亢奋地喊: “兄弟们,警察来抓咱们了!只有一个女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玩腻了再杀!” 这伙亡命之徒有明确目标。不管其心思如何肮脏,猥琐,恶念多么根深蒂固,此时都一心扑向只身前来的女警察。没有任何闲心关注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 柳小妙暂时是安全的。她躲在车尾,淋着雨,衣服湿透,冻得瑟瑟发抖。长刀的寒光不时在脑海中闪现。 好悬!亡命之徒的藏身地,竟然和我当作安乐窝的宿舍相距不到两公里…… 红毛和她最近时相隔不到一尺。多亏了昏暗阴雨的天气,否则被认出来必死无疑。 逃脱一劫,心有余悸。 然而她的欣慰转瞬即逝,一个更揪心的问题摆在了面前: 孟倩到哪了?! 红毛传信给同伙,说明两人见过,交锋了。但嫌犯没被制服,甚至还有胜算来一场大包围。 小警花素来傲慢轻敌。去酒吧街执行任务,都会忘了佩枪。周末开车约朋友在农庄玩耍,更是不可能携带任何武器。 没有战友,寡不敌众,稍不留神就败得惨烈。何况她的那张脸已经被犯罪分子们牢牢记住,恨得牙痒痒了。 五个歹徒对付一个娃娃脸的年轻女警察,力量悬殊。尤其是五把剔骨长刀,砍牛都绰绰有余。孟倩即使穿上金丝铠甲,也会被砍得七零八碎。更别说手无寸铁,孤立无援了。 “我不能只顾自己逃命。大家如果都胆小怕死,见危不救,社会早就乱套了......” 僵尸车里臭气熏天。车窗的玻璃也尽碎裂了。形成四个空空的黑洞。发霉的快餐盒子和破烂纸箱子之间,夹着一截大约半米长的钢筋。 柳小妙咬牙掰开冰冷的破车门,用力抽出钢筋。拔腿朝着那伙流氓离开的方向奔去。 数百米外望见一片没有点灯的民房。这些房子的外墙用红漆刷着醒目的“拆”字。笔画粗大,潦草,像极了从伤口裂开处冒出来的血。 她只稍微扫了一眼,就犯了头晕。 “哐!” “咚!” “呯呯!” 大小不一的清晰撞击声,从待拆迁的民房后方传来。柳小妙打了个寒战,拿钢筋支撑身体,重新站稳,深深呼吸。 除了打砸的声响,还有红毛近乎癫狂的喊叫: “快!快!最大的玻璃要碎了!揪出来拖到地上踢几脚再说!” 歹徒们在砸车!她拼出全身力气加快脚步,忍着体内的翻江倒海,踉踉跄跄到了民房跟前。前些日子,挖掘机来过,路面早就挖出大大的的深坑。 一辆白色的小车,像猎物一样陷在约两米的土坑里。四个轮胎全部浸泡在泥水里。万幸的是,泥土黏糊糊,软绵绵。要是一堆坚定的石块,车里的人恐怕要撞得皮开肉绽。 孟倩揉着肿了一块的脸颊,惊惧地望着车外打砸叫嚣的暴徒。人数有六个,红毛正下命令要如何往死里整她。 翻遍车里的每一个角落,只摸出了扳手,逃生锤,和一堆瓶装果汁。眼看玻璃裂出像蜘蛛网一般的纹路,她艰难地下了个决定: “就算以身殉职,让沈峻一辈子愧疚,我也不能让柳小妙看扁了!” 转念一想,不能白死。黄警官休假回了老家,赶紧又向老彭求助: “我在北五环城中村拆迁房发现上次抓捕未遂的酒吧街嫌犯六名,请速增援!” “小孟警官,辛苦你撑住,我赶过来最快也要一个小时!” 老彭的回信反而让小警花更紧张:最快也得路上耽误这么久,恐怕是远水不救近火啊! “哇啊!”一声惨叫从车外传来。吓了孟倩一大跳。内讧了? 很快就听到红毛跳脚:“完了,中计了!警察不止一个!” 有人被石块打破了额头,血糊糊的一脸。柳小妙别过脸去。可转眼间,她就被另一个眼尖的发现了。 “呵,我说是谁,原来也是一个黄毛丫头!” 孟倩瞪圆眼睛,凑在玻璃上。看清了柳小妙,心里猛地一震:你不是走了吗?干嘛要来管我的闲事呢!要是出个三长两短,我挨罚是小事,沈峻与我这辈子绝交,可是大事啊! 勇气一时翻倍。她打开车门,拿起玻璃瓶子,像投手榴弹一样掷向包围柳小妙的三个流氓。 瓶身碎裂,果汁糊了一头一脸。那三个人,连同地上打破额头的人,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孟倩舞着逃生锤和扳手,噼里啪啦砸向他们。 红毛气急败坏,举起尖刀扑向柳小妙,被她一钢筋扫了过来,正中膝盖,扑通一跪。 “早一点认出你,直接就送你上黄泉路!”红毛的嘴唇咬破,出了一团污血。柳小妙又感到一阵眩晕。 余下的一个流氓趁机上前,凶狠的眼神死死盯着她。 第220章 意外受伤 眩晕加剧。柳小妙本能地松开钢筋,双手抱住了头。 “啪!”金属碰在坚硬的水泥墙,震得耳膜发疼。 黑影离得越来越近。一双纹着青龙图案的胳膊,不怀好意地伸向了她的肩膀。甚至看得到手指上箍得发紧的金戒指。 那个人肤色偏黑,眼睛不大,嘴宽头扁。像极了一条从泥潭里冒出来的鲶鱼,死皮赖脸地望着猎物。流氓步步靠近,逼得她不得不后退。一直退到了废弃房屋的墙边,才收住了脚步。 无路可退,拼了! 顽强的意志力压住了头疼。柳小妙抬手擦了一把滴水的刘海,扶墙站稳。眼看那道恶心的身影要迎面贴上来,她咬紧牙,心一横,弯腰朝着流氓的腹部用力撞去。 那人的肚子发出奇怪的闷响——像液体搅动,又像是气体在喷。粗壮的手脚开始猛烈抽搐,呕吐着趴到了地上。 柳小妙顺势捡起掉落的钢筋,双手握紧,一眨不眨地瞪着面前的敌人。 五个流氓。重伤的倒地不起。轻伤的不敢贸然上前。 红毛愤愤地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里喷出仇恨的火焰——短暂的对峙中,猛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一个月前的夜晚,正是这个女孩,被追赶得走投无路,爬上了一棵大树吊着。没想到隔了不到一个月,占下风的又是他们! 一群靠不住的怕死鬼! “哐当!”两把长长的砍刀碰撞出清脆声响。丢刀的人高举双臂,摆出了一副要投降的架势。 柳小妙往前跨出半步,面不改色地喊: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早一天自首,早一天改造!” 孟倩听到喊声,急忙抬头。做梦也没想到柳小妙的战斗力这么强,不用她出手,也接连打倒两个大汉,甚至吓破了一众流氓的胆。 同时,一股莫名的担忧缠住了心头:要是被一个普通人抢了功劳,老彭赶来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连忙草草应付了几下地上翻滚的三个歹徒,急急地赶来:“你不专业,让我来!” “你乐意就你来!” 柳小妙退后,背靠水泥墙休息。小警花自信满满,拿起一副银亮亮的手铐一口气冲向了嫌犯: “哼,不把你拷住,我就倒着走!” 红毛早就看清了,女警察身上没有枪,而且被一种叫嫉妒的情绪冲昏了头。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逃,引得孟倩加快了速度追赶。 临到跟前,忽地转身,掌心多了把弹簧刀! 小警花吓得连忙紧急往后一个翻滚,马尾辫擦着刀刃,当场削掉几缕碎头发。只差三公分就捅到脖子,惊险躲过致命的一袭。 从泥水里起身的孟倩,完全成了一个泥人。桃红色羊绒衫沾满了泥浆,白色牛仔裤更是脏得一塌糊涂。 她狼狈地拧着吧嗒吧嗒滴泥水的衣裤。出门前,满心想的都是度假。穿衣也是轻松随意的。庆幸的是没穿碍事的长裙。否则拳脚完全施展不开,只能被动受死了。 趁此时机,三个被打倒在地的歹徒悄然摸到了后方。他们和红毛隔空交换了眼神,手里的长刀随时都可能刺向松懈的女警察。 “小心!”孟倩听到提醒,回过神来。三人举刀杀气腾腾地包围了她。 柳小妙赶来,挥动钢筋拼命地打。打了后脑勺,又打脖颈。每一下都击中了要害。 一时间,耳边尽是嗷嗷的惨叫。她的粉色衬衣不停地沾上鲜血。雨水冲淡了一团,马上又来新的一团。 起初以为是别人的,打倒了两人之后,鼻尖传来一股迅猛的暖流,才惊觉到不对劲。 “鼻子流血了?!回宿舍找团纸巾堵住!”她瘫坐在一块拆下的门板上,淋着雨,捂住滴血的鼻子。 “嘭!”孟倩挥出一拳,打倒了个头最大的一个。不料那人摔倒后突然往前一抱,死死拖住了她的腿。 小警花没站稳,整个被扯得半跪在地。虽然她补了几拳把流氓彻底打晕,无奈膝盖撞在一堆尖锐的玻璃和瓷砖碎片上,疼得当场尖叫: “我的腿啊!” 红毛狞笑着朝她们走来。扭曲的面孔人鬼难辨。 女警察的两条腿受了伤,白牛仔裤血水混着泥水,很是壮观。那个在酒吧街结梁子的女生,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先送你上黄泉路,有没有话要留给帅气的沈警官?”弹簧刀架在了孟倩的脖子上。圆圆的脸混着雨水,惨白,像极了泡过水的香皂。 柳小妙一咬牙,挣扎起来,拼出全力朝红毛丢出几块碎砖。被激怒的红毛踹了孟倩的脑袋一脚,疯狂地朝她刺过来。 “呯!”钢筋打飞了弹簧刀。红毛的手腕也咔嚓响了一下。 柳小妙反身抱住红毛,全力按在地上,气喘吁吁地喊: “孟警官,快,手铐!” 孟倩艰难地往前爬。每往前一步,都疼得眼泪直流。红毛死命挣扎,猛地往后撞,直直地撞在柳小妙的下巴上。剧痛中,她松开手。红毛再次逃脱。 “姑娘们,我来晚了!” 最艰难时刻,老彭的声音穿透哗哗的倾盆大雨,胜过一众天使的歌唱。 正在陪儿子做作业,突然收到消息,就马不停蹄赶来了。他拿了枪和手电,套上雨衣,骑着摩托一路找到城中村。 跳下车,率先朝柳小妙跑来。衣领子红了一片,鼻子血流不止,看着就心疼。 “快走,我们两个够了!” 彭警官劝走了柳小妙,扶起哭得满脸鼻涕的孟倩。 “勇敢些,先把这些跑不掉的抓住。沈警官回来,肯定要夸你进步了!” “真的?”孟倩立刻来了精神,咬咬牙站起来了。 柳小妙捂着鼻子往回走。背包里的饺子还热着。刚到保安亭,就被拦下了。 “这么多血,怎么啦?”值班的保安大姐关心地问。 “我不小心撞的。”她着通红的手心,心跳加快。 保安大姐劝她快去离宿舍最近的一家民营小医院。就在园区南侧,一公里左右。 “谢谢您,可是......” “刷不了医保卡,买棉花和药水,最多几十块钱。命要紧呢!”保安大姐以为她是心疼钱。 柳小妙叹了口气,把红糖和饺子单独拿小袋包着留下: “辛苦您帮忙送到我宿舍门口。我先去医院止血。” 第221章 纠结与不舍 雨势不减。柳小妙默默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宿舍楼,欣慰一笑。转身离开了科技园。 “房里有灯了,燃燃也许好一点了。等保安大姐把饺子和红糖送到,就能吃上一顿热的。” 民营小医院,不过就是个三层高的小楼。比一般的诊所稍大。远郊医疗资源缺少,物以稀为贵。急诊区夜间也挤满了排队取号的病人。 她站在队伍最后,头有些晕,站着站着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迷迷糊糊间,右手的手背传来刺痛。一男一女在旁边谈话,声音陌生。 “手机有密码,没法联系到家属。” “等病人醒了再说。医药费我们先垫着。” 什么?住院了?!柳小妙费劲地睁开眼,偏头看向了床边坐着的人。视线和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男生撞在一起。 “小心,重新扎针很疼。你的血管偏细,扎了好几次才中。”旁边的护士贴心地按住了她的手。 “我的鼻子还流血吗?”她心急,问得牛头不对马嘴。 “问你的主治大夫,他收治了你。”护士说完,重新帮她盖好被子,带上门走了。 男大夫似乎是憋了很久,几度欲言又止。 “好些了吗?”他的目光带着怜悯,“你今晚九点左右晕倒在别的医院,鼻血止不住,那边没把握救治,好心人拨打120,转到我们医院来了。” 这么严重?柳小妙惊讶地摸了摸鼻子,里边果然塞着止血纱布。病号服也星星点点沾了血迹。 病房的硬件不错,整洁。床头摆着吸氧器,心电血氧监护检测仪是进口品牌。确实也不是之前见过的小小民营医院能提供的。 救护车从五环跑二环,说明病得不是一般的重。她忍不住去看大夫白大褂上的工作牌——大内科主治林家敏。市内有名的大三甲。坐标西城。擅长血液科。年纪轻轻能在这种地方待下来,也是个牛人了。 林大夫递来酸奶和面包。坐着等她慢慢吃完,才和气地问: “查过凝血功能障碍吗?” 这项检查闻所未闻。柳小妙困惑地摇摇头。 “从小到大,只验过血常规。我基本都是正常的......” 从小到大,身体也比较争气。除了偶尔吃坏肚子,极少跑医院。过去四年,一共也就体检过三回:高考体检、大学入学体检和大学毕业体检。 “过去正常,不代表一直正常。今晚的化验结果不太乐观。我建议你明早空腹再抽一次血。”林大夫的紧锁眉头。 又要抽血?柳小妙内心不服:今晚流了一大滩,本来就是有问题啊。再抽几筒,不就废了么?马上就快来例假了。余下的血得省着用。 “我好歹也是个年轻人,要得病,也是小毛病。能不抽,就不抽了吧?抽多了怕贫血呢。”她勉强笑了笑,甚至觉得他过于紧张了。 “我也希望你平安无事,”林家敏的目光折射出一线怜悯,“但我们更应该相信检测仪器。” 他掏出一叠化验单,郑重地摆在床头柜。那副无比严肃神情,仿佛化身为手握生死大权的判官,看得她心里发虚。 “家族有人得过血液病吗?直系血亲,或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也算。” 换成其他人,或许就是一句例行的询问。可是,柳小妙的大脑中如同滚过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炸开。 “对不起,我不清楚。得问问......”她没有勇气抬头,更没有勇气去翻那一沓白纸黑字的化验结果。 “别急,我先回值班室,有事随时找。”林家敏怕柳小妙情绪波动太大,连忙告辞。 熟悉的过道,熟悉的办公室。他的步子却格外沉重起来。 “最怕看到年轻的病人,还有小孩子......生命如此美好,为什么有些花儿会过早凋零?” 病房里,柳小妙忽地感到身体发冷。裹紧了被子,蜷缩在床头,双腿不由自主地哆嗦。 幼年时父亲在工厂晕倒,送进县城医院,她和母亲前去探望。一进病房,就看见了床单和地板上触目惊心的血迹。 “大夫问我家里有没有遗传......” 不敢往下细想。柳小妙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大致讲了一遍情况,才问: “妈,爸爸是得了什么病走的?他的病历本可以复印寄给我吗?” 蔡美芳本来拿叛逆的女儿没办法。听完顿时计上心头,暗示她赶紧回家: “你爸爸的病嘛,是挺严重的。县城的大夫也说不清,治不好。病历本早就烧了。劝你早点辞职,累得厉害,当心出大病。” 听筒里出来的每个字都像钢针刺入她的心。母亲一直闪烁其词。不但没有缓解焦虑,还加重了恐惧。 要是真的和爸爸得一样的大病,刚刚有起色的人生岂不是要跌进谷底? 柳小妙忍着眼泪,不停地搜索相关的疾病症状。 所有知识都指向一个凄然的结论:再生障碍性贫血,也可能是人见人怕的白血病。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她的内心备受打击。 医院停车坪,周逾冒着雨打开车门,一路马不停蹄往住院楼跑。 “小周教授,妙妙一个人去医院,还没回来呢!电话也不接......”高燃带着哭腔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荡。 作为男朋友,他何尝不比她的室友更加着急呢?先开车去宿舍附近的小医院,没看见人。经过打听,才知道被救护车转去了二环里的三甲医院。 爷爷不久前在这家医院的心内科住院。周逾熟悉医院的布局,很快就找到了内科大病房。护士核对了病人信息,热心带他去了病房。 一进门,他的眼眶就湿了。雨水和泪水混一起,目光柔和地看着病床上无精打采的姑娘。 “老婆大人,我来晚了,你怎么会突然病倒呢?” “我想一个人躺着,你回去。”她没有看他,侧头面朝墙壁。低低的声音和窗外的雨一样,听不真切。 “我留下陪你,在门外也可以的。”周逾不肯走。 “不,我特别想一个人待着。早点回去,路上小心。”她捏紧被子,忍住大滴大滴的眼泪。 第222章 脆弱的时候 “好啦,待会该拔针了。”护士凑到床前,看到柳小妙一脸的眼泪,以为是和男朋友闹别扭。 同为女孩,感同身受。她连忙朝着周逾摆了摆手: “先生,探望时间不能太长。病人休息不好,会影响恢复的。” “嗯,辛苦你多费心。”周逾点点头,依依不舍地退出病房。 远远地,有一双眼睛在看他。来去匆匆,大概也不是家属。如果是男朋友之类的,未免也太薄情。林家敏心里叹息一声,放弃了找这个年轻男人交代病情的念头。 离开住院大楼,周逾淋着雨走到车前。人下来了,心却依旧留在病房的床头。他怔怔地望着楼上的灯光,双腿像灌了铅,迈不动。 直到头顶上空划过一道闪电,才惊觉浑身已被雨水浇透。他打开车门,湿漉漉地坐在座椅上。 “晚上打电话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搭理我了呢?” 手机振响。扫一眼屏幕,是高燃。 “妙妙找到了吗?需要我明天帮忙请假吗?” “人找到了。请假你问她吧。”周逾的心情沉重,眼皮也沉重。说完短短一句,竟然不知如何继续。 “哦,你找到妙妙,我就放心了。她特别好,晚上出门给我买了红糖,水饺,就像家人一样。”高燃动情地抹了抹眼角,都是热泪。 “我也知道她的好......”他的声音发涩,挂断电话就泪如雨下。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为女孩子哭。 这一晚,似乎什么都赶一起了。周逾还没擦完眼泪,老彭的电话又来了。 “小周教授,你去看过柳小姐了吗?她今晚特别英勇,帮我们端掉了一个盗窃转卖二手车的犯罪窝点,还抓住了上次酒吧街逃走的嫌犯......” “什么?”他大吃一惊,“她是抓嫌犯受的伤?你们怎么不和我商量,就给我女朋友派这种危险得要命的任务呢?” 老彭的手机开着外放,孟倩见同事被周逾质问,连忙凑过来解释: “很小的磕碰而已,小周教授不要太担心。师父今晚喊我来和她见面,撞见了那些藏在城中村的歹徒。不抓也怪可惜的。” “可惜?!”周逾冷笑,“抓歹徒是你们的本职工作,不是我女朋友的义务!劳烦你告诉沈峻,再以做任务的名义骚扰我的女人,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帅哥,好看是挺好看。发起火来一副凶巴巴要杀人的样子,和师父也半斤八两了。 孟倩翻了个白眼,识趣地道歉: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明天来看望小妙。请问在那个医院呢?” “无可奉告,下不为例!”周逾来了气,一秒挂断。一想起柳小妙在恶劣的天气里和歹徒们狭路相逢,说不出的心疼和难过。 虽然他亲眼看到了她,没缠绷带也没打夹板。但是来不及说几句话,就被柳小妙冷淡地逐出了病房。依旧禁不住为她的反常言行深深地担忧。 “难道受了精神刺激,引起了心理应激反应?”伤在内心,有时比伤在表皮更为棘手,更难对症下药。 周逾双手插在头发上,雨水顺着指间不停地滴落。高中班上有个女生考进了北大医学部,专业就是临床心理学。他犹豫了一会,打开通讯录,拨号。 “冯大夫,你好。我给你发了一封邮件,咨询女生的一些心理应激反应。请告诉我该怎么应对。” “你堂妹?直接带她来门诊吧。我工作日上午都在,来了加号就行。和我说话别太见外,同学叫名字才亲切。”冯珏笑了笑。 “不是小莹,是我女朋友。”周逾的回应,击碎了接听的人眼前一切粉红泡泡。 蠢蠢欲动的春心,顿时被劈头淋了一桶冰块。她的语气开始变得伤感,“你脱单了?!记得八月同学聚会,他们说你还是一个人?” “爱情来了不需要理由的。”他的声音很坚定,听得出很爱那个女孩。 冯珏说不清是嫉妒,还是不服,直接在邮件里写: “你的女朋友也许没那么喜欢你。所以才会忽冷忽热。碰上了就是碰上了。碰不到的时候,你也不一样蒙在鼓里吗?” 周逾闭上眼,头疼起来。 沈峻上次约了柳小妙去酒吧街执行所谓的任务,一开始就打算瞒住他。要不是外卖员说家里没人,他放不下心跑去寻找,绝对看不到她被一群歹徒逼到了树上,分分钟都有生命危险的惨状。 今晚她明明回了宿舍,要么被沈峻骗了出来,要么又是心甘情愿地帮忙? 猜测折磨得他心神不宁。回程时好几次差点撞到其他的小车,或是发生从未有过的剐蹭。 沈峻打了几次电话给柳小妙,没有接听。发消息问她有没有和孟倩见面,也一直不回。 无奈之下,不得不问孟倩。 “师父,我们见过了,她有事回去了......然后我和老彭把十恶不赦的红毛逮住了。” “真的逮住了?”沈峻难以置信地看着收到的一张审讯照片,“案子的进度可以加快不少。” “是呀,我们都盼了半年多了。” 孟倩心虚地附和。说久了怕他细问柳小妙的情况,赶紧借口加班体面地溜走了。 这一晚,沈峻和周逾都睡得很不踏实。彼此都无数次地看着通讯录里的名字,五味陈杂。 各种较劲在心底涌动,却在最后关头被意志力压制回去。两个相互看不惯的男生,各自抱着“有机会当面找你算账”的念头,在心里把对方名字骂了上百次。 黑夜退了。曙光微亮。 林家敏值了一晚夜班,疲惫地走在过道里。走到柳小妙的病房前,他停住了脚步。 这间病房,本来是三人间。因为另外的两位病人去了重症监护室,才暂时给一个年轻姑娘住。 透过玻璃,他看到女孩睡得很熟。心里忍不住祈祷:但愿她得的不是那种病,这么好的姑娘,人生应该如花儿一般绚烂多彩。 查房时,柳小妙主动下床,跑到林家敏面前,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充满了期待: “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钱也不够。可以过段时间再来住院吗?” 第223章 好的坏的,都不怕 “这就是你特地要和我说的?”林家敏诧异地打量她。 医学博士毕业以后,他干了三年住院医。见过太多因为经济压力放弃治疗的患者,帮也帮不过来。 可是,面前的女孩很特别。她不怕死,眼神里的光芒像极了初升的朝阳。 “不用担心费用,我可以先帮你垫着。”他的手轻轻扶住她单薄的肩膀。 “林大夫,”柳小妙推开他,眼角落下晶莹的泪滴,“我挣的不算少,比很多来自农村的患者好多了。请你让我出院,边上班边看病,好吗?” 她求得声泪俱下。主治大夫经过一番纠结,不得不同意了。 七点半,雨停了。柳小妙带着一张出院证明,打车回到了宿舍。 休息了一晚,鼻子的血早已止住。护士还特地教了清洗和消毒的方法。林家敏开了一些不贵的药,送了碘伏棉球和生理盐水。再三叮嘱她记得尽早来复查。 保安亭的大姐看到她,高兴得连手里的包子都滚了一个到地上:“可算是回来了!昨晚到天亮,都不见你的影儿,吓得我准备要去派出所报案。” “我没事,感谢你帮忙给带了东西。” 大姐笑呵呵地从亭里出来开铁门。柳小妙的心也跟着渐渐亮起来的天空一样,不再沉重。 一份不低的薪水,一个忠诚专一的男友,一个可爱善良的闺蜜,一个知心的前上司姐姐...... 她明白自己所拥有的,都是很多平凡的人羡慕不已的。已经算是十分幸运,知足常乐。 周逾,高燃,甚至是并不熟悉的林大夫,护士,还有保安大姐,都给了她热爱生活的力量。没有理由要放弃每一个当下的日子。 生活既苦又甜。好的坏的,都不怕。 千里之外,蔡美芳一早起来,迫不及待照照镜子——满脸憔悴,梦里着急上火了。 钱,需要一大笔钱!再不拿钱出来,房子就留不住了! 昨夜,罗姨邀她去花圈店后边的麻将馆。一边搓麻将,一边天花乱坠地宣扬买房致富的理论。回来看着空空的存折,瘪了钱包,不甘心地给女儿打电话。 不巧,关机了。只能闷头睡到天亮。 不拿出诚意来,女儿也不傻,不可能乖乖掏钱包的。蔡美芳拍拍脑袋,回京前交托她办的事,都丢九霄云外了。 上午,热情高涨收拾了行李袋,主动去了趟县城。按照柳小妙留下的一张手写的说明,跑了人才跑派出所,顺利办了户口。 中午,蔡美芳得意洋洋地下了一顿馆子。以此做筹码,正好去京城把买房资金搞到手。女儿现在要户口要得急,见了面肯定百依百顺。 柳小妙回到宿舍,高燃恢复了精神,正要出门,看到她完好无损地回来,激动得一把抱紧。 “妙妙,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我舍不得你嫁给小周教授,呜呜———但必须承认,他是不善于表达,行动最诚实的这种好男人!这么大的雨,能开车从北五环去西二环,一颗心日月可鉴!” “我们做好姐妹,就算嫁人了,也不离不弃!”她也涌出了两行热泪。 去公司的班车上,高燃和男朋友在线玩游戏。柳小妙开了机,看到了母亲的留言: “我今天就去县城,下午给你带户口来。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到过北京。你也带妈逛逛吧。” 眼泪无声掉落。内心升起一种迫切了解真相的渴望:到底父亲患的重病,会不会遗传?既然妈妈要来,就好好接待吧。 她擦去泪水,快速回复:下班后会直接在车站等,一起打车去宾馆。 匆匆又见黄昏。柳小妙正在收拾桌上的文件,周逾打来电话。 “老婆大人,我来看望你,好些了吗?” “我一早就出院了,活蹦乱跳。上班忙起来就忘了和你说。” 他怔了片刻,诧异地问:“就出院了?要不我马上接你换家更好的医院看看?” “哎呀,没病还不好吗?”柳小妙故作生气,“年轻人天天想着医院,也太无趣了吧?” “抱歉,我说的不对。”周逾听她语气活泼,也就放了心,“我来接你下班,回学校住一晚?” 他的声音好听,带着满满的期待。 可是,北上的火车大约凌晨一点到达。那个时间爬起来穿衣出门,会打扰周逾休息。本来他就是后半夜才入睡,严重缺觉。 要是他执意要一起去车站,被母亲撞见身后还跟来一个男生,不当场气炸才怪。 母亲的难缠是出了名的,想想都头皮发麻。 柳小妙狠狠心,正要拒绝周逾的好意,电脑屏幕上的微信突然来了新消息。 蔡美芳午后打盹,完美地错过了一趟火车。她和女儿抱怨,运气不好,只能等另一趟半夜出发的过路车。那车走走停停,得明日下午才到。 柳小妙看着短信,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天遂人意。今晚倒是可以安睡了。 安顿好一个挑剔的母亲绝非易事。宾馆也是下午货比三家才订的。 短暂的快乐,也是值得珍惜的快乐。她稍作犹豫,果断答应: “没问题,我坐地铁去五道口,你开车在那等着就行。” 周逾的声音洋溢着喜悦: “好,我们不见不散!” 刚出地铁,就有一辆熟悉的白色小车朝她站立的位置慢慢靠近。 “来!”柳小妙笑着挥手,明眸皓齿,看得开车的人挪不开眼。她的笑颜色清新敞亮,如雨后放晴的天空。 “好久没看你对我这么笑了,真希望每天都能有。”周逾眯起眼睛,嘴唇抿成一道好看的弧度。 “肯定有,只给你一个人看,好不好?”她调皮的手伸过椅背,顺着乌黑浓密的头发轻拍。 “别闹,开车特别需要专注。”他小声地抗议。 这一个夜晚,姗姗来迟。虽然苦等,却很值得。不仅让两人的心贴得更紧密,还使对视的眼神更为深情。 正如高燃的判断,周逾的行动总是内心真实想法的最佳证明。 刚开了房门,柳小妙习惯性地去按开关,就被他忽地转身紧紧握住双手。 拥抱,亲吻。一切都水到渠成。小别过后,相拥而眠,夜晚交织着无限的柔情和牵绊。 第224章 珍贵手袋 天亮时,柳小妙习惯性地睁眼。下床弯腰套拖鞋,肩膀和后背传来暖意。 回头一看,周逾给她单薄的双肩裹上绒毯,动作十分轻柔。 “你也醒了?不多睡一会?” “同时睡,同时起。挺好。我不怕睡不够。只怕你不肯回。”他抿唇一笑。 “我有宿舍,燃燃一个人会孤独的。” “小鸟都知道每天日落了要回巢,”周逾抬手怜惜地拨开散落鬓边的几缕长发,“宿舍只是一个临时的歇脚处。不是真正的家。” 柳小妙垂下眼帘,悄然看向周逾放在桌上的手表。 长长短短的指针无声地转动,提醒她时间在分分秒秒流逝。 安睡了整夜。大脑深处好不容易才放松的一根弦悄然紧绷:七八个小时以后,母亲乘坐的火车就会到达北京。刚刚建立起来的两人世界,会不会受到冲击?! 过去三个多月,北漂生活大多数时候都相对平静,除了偶尔的刺激。 她不惧怕形形色色的职场风波。不论大小,只要有心,假以时日,总找得到摆平的对策。 然而,在家务事面前,再多的聪明能干也使不上力。难道就只能像掉进玻璃瓶子的蜜蜂一样,耗尽生命力,拼个头破血流? 答案是否定的。她很清楚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和谁在一起。哪怕造化弄人,不能天长地久,也要拼一把曾经拥有。 周逾怕她起早忙碌,昨晚睡前就准备好了荷园餐厅的牛肉饼和小笼包。晨起加热,配上刚学会的紫薯燕麦粥,口感清香,微甜。 “好喝吗?”他俯下身,专注地看着她的脸。 像渴望得到老师肯定的小孩,眼神期待满满,双手紧张地搓着。 “比我做的——”柳小妙故意打住,喂了一汤勺粥到他的嘴里,才慢悠悠地夸赞:“差不多好吃。” “老婆大人满意,我天天都可以下厨。你不嫌弃我是新手,真是太幸福了。”周逾喜上眉梢,拿来平板上的花样早餐摆在桌上。边喝粥边见缝插针地刷视频。 “一心不二用,”她夺过平板,抛到沙发上,“我心疼你的眼睛,更心疼你的身体。” 很久之后的某个早晨,周逾从床上惊醒。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耳边忽地回荡着这一句话。 当时,她说话的语气并非调侃,而是实实在在的关心。只可惜他没往深处想,不能明白女朋友的一番深情...... 柳小妙下了车前,很少见地拥抱了周逾。并非不喜欢,而是羞于主动。 林家敏的忠告和不太乐观的化验单,提醒了她要享受现世的每个日子。不管外界的干扰多么大,内心的净土总要守好。 坐在单独的办公室,甚至有些怀念曾经的工位。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格子,只有现在桌子的三分之一,却也让她安度了新人入职最难熬的试用期。 整个白天,她花了更多的精力投入工作,连下周要办的任务也提前开动了。 以妈妈没钱爱乱花的消费习惯,京城七日游免不了。购物逛街下馆子哪样都不能缺。除了要挤出时间,还得准备厚实的钱包。 下午五点半,电话铃响,柳小妙的眼皮也跟着跳了一下。 “老婆大人,抱歉,今晚不能来接你。我接到通知,马上要去上海开会,后天才能回......” 马晨阳请了五天假。因为奶奶的丧事,又延后了四天。课题组找不到可以替他的人手。出京参加学术活动的任务,经过系主任一番斟酌,交给了周逾。 “没关系,我等你。路上注意安全。”柳小妙长长地吁了口气,抹去额头上的冷汗。 男朋友临时离京,也不是坏事。火车到站的时间和他开车来接她下班的时间,起冲突了。 母亲说话口无遮拦,最好不让他们见面。很多关于她和周逾的秘密,得严防死守。一旦泄露,被拿住把柄,就容易陷入被动。 她拎着划破的背包,出了写字楼。站在马路边招手拦了出租车。 车上又有来电,是陌生本地号码,不禁蹙眉。 “谁打错的吧?” 拒了七八次,对方稍作消停,接着百折不挠地打来。最后不得不接。 “柳女士,您好。我正在给您送一件同城快递,请问家里有人吗?” “快到了,请放门口。”柳小妙习以为常了。近期没网购,或许是之前买的店铺寄了试用的赠品? “我等您到了再说吧。贵重物品必须本人亲自签收。”快递员坚持不走。 她困惑地问是不是送错,核对完姓名和地址,才明白是周逾干的“好事”。 昨晚他留意到被刀片划得伤痕累累的背包。不声不响在某大品牌的官网,给她买了一只新手袋,价格不菲。 这个男人真是有趣。嘴上说要跟着老婆大人学会勤俭持家,结果总是大手大脚给她花钱。哎,一看就知道没被生活毒打过,才挥金如土不自知。 命运的安排就是很玄。家庭背景相差巨大的他们,居然也能在茫茫人海里相互看对眼,爱得如胶似漆。 到了公寓楼,柳小妙第一时间签收快递,然后把来不及拆开的包包藏到了床底下。 浴室的牙刷毛巾她留着不动,甚至连拖鞋都没拿。暂且和母亲住几天,琐碎的小东西来来去去搬动太麻烦,不如买新的。 柳小妙回到招待所,收拾必要的衣物装箱子,再去附近的校园超市买日用品。 许雅雯开着红色宝马迎面而来。心情甚好,打算去圆明园逛逛。 忽然间,后视镜里出现一个女孩的身影,手拎一只精美帆布袋。 这是来自大洋彼岸国际学术年会的纪念品。印着哈佛学术气息浓厚的英文校训,比限量版名牌手袋还难求。 整个院系只有周逾受邀请参会。明眼人都看得出许雅雯想要,奈何他不给。 在柳小妙看来,周逾送她装书的帆布袋超级好用。没买到低调实惠的新背包前,刚好拿去上班通勤。 “难道是巧合?别的院系的?”许雅雯分了心,调头时险些撞到一辆从图书馆方向冲出的自行车。等她忙完赔礼道歉,拎袋子的女孩早不见了踪影。 第225章 人心不足 “妈,这边!” 柳小妙一手拖箱子,一手抱着帆布袋,招呼母亲往订好的房间走。 蔡美芳挎着鼓鼓的行李包,伸长脖子东张西望。就连过道里摆的花瓶和画框也赞不绝口。三星级的宾馆,硬是被弄出了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气场。 她看了既想笑,又心酸。十八线小乡镇的一切都是按下了慢进键。和日新月异的大都市相比,落后了至少二十多年。 “没安锁,怎么打不开呀?”蔡美芳用力拍门。 “早就都刷卡了。这卡得看好,每次出入和退房要用。”女儿捏着一张薄薄的卡片,不紧不慢往智能锁上贴,门“叮咚”就开了。 “住一礼拜花多少钱?”母亲更关心价格。两个单人床,电视机,沙发,卫生间和淋浴间分开。比她见过的县城小宾馆条件好多了。肯定也贵多了。 “一晚上二百八,含早餐。”她拿起消毒湿巾擦了擦马桶,对上了蔡美芳狐疑的眼神。 “妙子,你居然这么有钱了?在北京一礼拜能花快两千,为什么每个月只肯给我寄一千块?” “我住宿舍,公司的员工福利。每月只交一百五十块的水电费。其他的开支,不到两千。” 心平气和的解释,母亲根本听不进。一双大而无用的眼睛,在女儿身上扫来扫去。米色短风衣外套,宝蓝色裤子,黑色中跟皮鞋,做工精致,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这次出门急,一心只想着给你送宝贝户口本,连件像样的衣衫都没来得及带。穿你的凑合算了。” 自以为风韵犹存的蔡美芳,未经同意就擅自去女儿开带来的行李箱: 简约漂亮的衣裤和套裙,做工细致,面料触感舒服。款式都是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放二十年前,能毫不费力地穿上。现在身材膨胀,赘肉多了,翻来翻去,没有一样能套得进。备受打击,闷闷不乐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柳小妙收拾完房间,在洗漱台摆好下午买的新毛巾和护肤品。看不下去母亲唉声叹气,递来刚洗的柿子和蜜桔: “先吃着。晚饭后逛街,我给您买几件新的。” “要买你这些牌子,大码的。”蔡美芳连忙提条件。 “这是青年穿的。没有中老年款。”她耐着性子劝说固执的母亲。这些日子都忙得昏天黑地。除了公司发的文化衫和少量网购的衣物,几乎都是周逾买的。 不知是赌气,还是贪心,蔡美芳每到一处都不停地试穿,穿满意了就要女儿付钱。附近的服装店和超市都逛到关门,才提着几袋子新衣服鞋子回宾馆。 柳小妙趁着洗漱的时间,关上浴室门,低声和周逾打电话。 “到了吗?” “进酒店了,刚洗完澡。老婆大人,视频好不好?”他的声音很兴奋,旅途的疲惫一扫而光。 她瞥了一眼暂时隔开浴室和客厅的门。很薄,锁也不结实。母亲随时都可能冲进来,简单粗暴地打断他们的通话。 房间的装修摆设既不像校内招待所,也不像公司宿舍。男朋友一看是陌生的宾馆,必然起疑心。质问起来,有口难辩。 “马上要干活了,不想熬夜。明天中午我们可以。”柳小妙找了个勉强过关的理由。周逾心疼她才出院身体虚弱,二话没说就让挂断。 耳边忽地传来脚步响。抬头一看,蔡美芳就站在门边,掌心按在把手上。打了两分钟电话,这也能见缝插针溜进来?! “刷牙洗脸,拿着手机干嘛?”母亲走近,两眼直直地盯她。嘴角挂着胜利的笑,仿佛当场拿住了偷东西的小偷。 柳小妙被这副笑容刺激得心生反感,绕过她往外大步走: “妈,白天累了。我们都早睡。明天八点得到公司。迟到扣当月奖金。” 床上的被褥还算干净。她侧身躺下,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 浴室灯光昏暗。蔡美芳对着镜子,一件件地挑选明天要穿的新衣裤。 前天申请了加女儿的朋友“小富婆”。到现在人家还没有通过验证,等得心里焦躁不安。 罗姨发来最新消息,县城的楼盘很抢手,没剩多少了。要买趁早买。女儿上班也是打工,还得当心扣钱。万一工作没了,就算拿出首付,也承受不起月供。 思来想去,闺女的京城阔气朋友就是买房的最大希望—— 除了小富婆,没有谁能一次拿得出二十八万现金!第一次申请失败,显然受了打击。既然千里迢迢来了北京,不见面太可惜。无论如何要再多试几次才死心。 十点。周莹敷着面膜,坐在床上刷微信。又看到了小红点消息提醒。 好友申请太多了,陌生人一律不理会。但这个被拒的人有一股执念,特地留了言: “美女好。我是你朋友柳小妙的妈妈。” “咦?”她瞪大眼睛,“阿姨怎么上杆子找我?我和她也不怎么熟呀。该不会是为了替女儿试探我和沈峻的关系吧?” 周莹本来不想理会。出于好奇,勉为其难通过了申请。 柳小妙的朋友圈很少发动态。除了一条两个月前的加班,什么私生活都没有。 点开头像照片,她的眼睛辣得像被芥末水洗了:俗气的妆容,夸张的廉价耳环手镯,花哨的衣裙,东施效颦的网红拍照姿势...... 更可怕的,不是小作坊养生美容广告,就是麻将馆日常。 “救命!本宝宝要瞎了!”周莹惊叫着把手机丢到一边,断了和蔡美芳睡前聊天的念头。 “沈峻的家乡在二线省会城市。怎么会和偏僻小地方出来的女生认识?光看这个当妈的,就要被吓死了。” 蔡美芳津津有味地欣赏周莹的朋友圈照片。上回偷翻女儿手机,走马观花。 如今自己也成了堂堂正正的好友,慢慢地看个够。 柳小妙和周莹的合影,一张不漏下载保存。瞧着关系还蛮不错。 后半夜,母亲趁着女儿熟睡,悄悄爬起来。手机需要输密码,但桌上的背包能随意地翻个底朝天。 一张小小的工资条,写明了月薪和补贴收入。两万出头!一个月抵她干两年!就连她们乡镇铁饭碗的公务员都没这么多钱! 第226章 生日会上的官宣 周逾回京第二天,赶上了生日。 他忙起来都给忘了。半夜从机场打车,进门倒头就睡。 柳小妙和母亲同住一起,没法自由自在和男朋友打电话。只能等夜深人静,才偷偷在被窝里翻手机。 零点,周莹实时更新朋友圈: “祝我亲爱的哥哥生日快乐,岁岁都帅,岁岁都开心!”配图是一个小熊头像的蛋糕,插了二十六根彩色蜡烛。 他的生日?!第一秒开始就赶上了! 柳小妙兴奋得眼里放光。 今天周逾才真正二十六岁。原来他谈起年龄,讲的是虚岁。多加一岁的好处是名正言顺催她加快领证,一定要赶在他三十岁前结婚。 四年,也就是一千四百六十天。柳小妙握着被角,喜忧参半。 努力工作,提升自己。四年一定会在职场小有成就。即使不见得有车有房,至少够得着郊区小一居的首付了。 在寸土寸金,房价冲天的帝都,有个属于自己的避风港多么难得。当房奴,每月还贷固然辛苦。 但是,房本带来了满满的安全感。不用担心被房东随意涨价,驱赶。一梦天亮的欢畅淋漓,简直不要太好。 好好活着的信念有了。唯一的担忧,也摆在了面前:如果身体真的不如人意,到底要不要结婚?或者说,结婚这道选择题该怎么做。 “现代医学发达,就算得了爸爸的那种病,努努力,配合治疗,活三五年不成问题的。可是,我一旦和他领证,就意味着婚姻的责任......” 结婚不止是去民政局拿一对盖章红本。两人的爱情结晶,也是未来要慎重考虑的。 周逾喜欢孩子,抱着小洛洛,眉眼间满满的宠溺。不顾桃桃姐反对,再贵的玩具也是大堆的买。 她也喜欢小孩子。男孩女孩都想要。贪心不足。 以前,周逾逗她,爱孩子干嘛不自己生?每回她都气呼呼伸出拳头要捶他。 从没没想到,孩子会成为她想要又不敢要的奢侈品。 纠结中,她疲劳不堪,倒头睡着。醒来时太阳照在窗户上。阴雨天都持续了小半个月,一朝放晴,还是周六。 窗外一片绚丽秋景,她不禁扶着窗框凝望。周逾真是有福之人,生日这天恰逢阳光高照。 柳小妙的心情也跟着天气明媚。吃了早餐,蔡美芳去附近公园玩,她上街去挑选礼物。在一家商场的电梯门口碰到了杨琳。 “琳姐,好巧。近来好吗?” “我平时下了班就直奔郊区,月底才能得闲来市区玩玩。小妙又变漂亮了。工作顺利吗?有名片了吗?” 杨琳拍拍她的肩膀,客套地随口一问。才百来天,也就够一个新入职的毕业生刚刚转正。短短的三个月,加薪都不多见,更别提升职这种摆在哪里都得论资排辈的好事。 但柳小妙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气质也判若两人。杨琳不由得暗自羡慕:职场摸爬滚打了五六年,如今还是苦哈哈的大头兵。 小地方来的姑娘,毕业学校的文凭也没什么含金量,眨眼功夫如何做到混得像模像样?心底顿时涌起深深羡慕和强烈的好奇。 “有微信名片。”柳小妙给她发过去。 杨琳抬眼一瞅,彻底没法淡定了:月初全市知名度很高的大集团公开招募广告合作伙伴,业内都跃跃欲试。 她所在的广告设计公司在市内排前十。团队实力强,业绩不俗。为了抓住本次难得的机遇,也信心满满提交了申请。遗憾没能最后入围。 这家公司,典型小微企业。成立不到十年,广告业务才做了两三年,根本不是强项。 “哇!你们的公司很棒呀,能从几百个竞争对手里脱颖而出,被大集团选中!”明明看不上小公司,杨琳得知了考核结果,也只能违心地夸赞。 “运气好。”她谦虚地低头。 杨琳拉着她的手,“让我也沾沾你的好运吧。最近水逆。” 柳小妙暗自感慨:要是握手的人得知她的真实处境,恐怕要大呼晦气,立刻逃跑了。 杨琳除了话痨,心眼不坏。听说是给男朋友挑礼物,提了不少实用建议。虽然谈过三个男生都分手收场,恋爱的得失教训却攒下了挺多。电子产品,服饰类的都麻烦,她去西西弗书店精心挑了两本畅销榜上的经典书,包好。 “周逾,你在哪里?我来学校了。” “老婆大人,今天在实验室加班导数据,十二点能见。委屈你回公寓待着,或逛逛校园吧。” 柳小妙拎着书来到周逾的办公室门外。瞥见桌上摆着的花瓶。一大束姹紫嫣红的鲜花开得正好。 看来他的生日都成了公开节日了。 马晨阳不在,汪磊和齐鑫抱来豪华版三层大蛋糕。他们不认识她,也没空关注她。招呼来几个男女学生,一起动手,房间用气球和彩带装饰得很好看。 “怎么不进去呢?”熟悉的声音。她惊讶地回头。 周逾握住她有些冰凉的小手,轻柔地揉着。怕她不好意思,揽住腰,用眼神暗示不许逃。 他穿着银灰色的风衣,黑色裤子配着黑色休闲鞋。比去车站接她那天还要惊艳。帅哥的衣品,果然是多年修炼出来的。 “辛苦大家给我准备的生日惊喜,”周逾笑得很迷人,“最大的惊喜,我在二十六岁前告别单身,这是我的女朋友,柳小妙!” “好!我们的好青年小周脱单啦!姑娘长得真美,挺般配!”齐鑫拍得手心都红了。 “抓紧办喜事!我也加油!”汪磊也欢呼。 “恭喜老师!”学生们围拢,纷纷送上祝福。男孩子们羡慕周逾。女孩子们羡慕柳小妙。青春洋溢的脸庞,灿烂的笑容,定格在大合影里。 整个团队,就连火车上的马晨阳都发来了视频祝福。 唯独许雅雯缺席。她不是记不起这个重要的日子,更不是没有来。到了门边,满室热闹,欢声笑语,反而衬得一颗少女心倍感孤独。 热闹是别人的。她什么也没有,不如悄悄走开。 这一个午后,公寓里窗明几净,阳光洒满了每个角落。 周逾抱紧了她。大床很柔软,也特别温暖。像极了冬季的熊,懒得动。只想整日躺着,一梦到春天。 好梦长久,可惜短暂。 第227章 给变态老板打工 柳小妙早睡早起,早出晚归。蔡美芳晚睡晚起,吃饱喝足就去附近的公园和商场逛。 她不肯辞职回家,妈妈也坚决要干涉婚姻大事。拌嘴每天都有。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多亏了白天各自行动,才不会搞得鸡飞狗跳。 第二天晚上,公司全员加班。柳小妙在复印室打印材料,隔着百叶窗间隙,撞见了刘秘书鬼鬼祟祟地进了消防通道。 她不会刻意关注一个名声不好的老油条。但碰到形迹可疑,就另当别论了。 片刻之后,通道门开了一小半。门后的人探头探脑,四下张望一番,才放心出来。西装裤口袋塞得鼓鼓的。 消防通道中还有谁?! 打好的文件往胳膊下一夹,柳小妙快步踏出复印室。手机按了空号贴近耳朵,假装接电话靠近通道口,迅速推门而入! 一个身影仓促从眼前逃离。沿着三层的楼梯往一层跑。 她心生一计,退出通道,直奔电梯。 两条腿再厉害,也比不过机器。柳小妙抢先一步到了大厅,死死盯着通道门。几秒钟,一个穿黑色套装的女子,身姿婀娜地甩着披肩长发出来。脸上的口罩太抢眼。 晚上八点了不可能是客户。客户也犯不着遮遮掩掩。必然是走灰色路线的操作。 业内混得一般般的小公司,都能和暗中交易扯上关系。财大气粗的大集团,走后门的暗箱操作恐怕只会变本加厉。 然而那个女生并没有离开。径直回到电梯处,按了上行的键。 柳小妙不慌不忙地抱着文件走过去,把胸前的工牌翻了个边。意料之中,电梯停在了公司的这层。她故意在出电梯时掉落了几张纸,蹲在地上重新整理。眼角的余光瞟向前台。 “您好,请问——”女生礼貌地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公司前台的妹子。果然事还没完,刚才是被迫中断。 “你找李瑛啊?早辞职走了。原来的部门合并,谈业务找陈主管,或者柳主管。” “哦,谢谢了。我以为她还在这里呢。不打扰了。”说完,迈开腿就往回撤。 明知故问,心中有鬼。柳小妙紧跟其后,心底冷笑:今晚和你死磕到底。 灯火通明的cbd。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了一座双子楼。 “不会吧?这里是瑛姐工作的公司......” 她跟到了大厅入口,被保安客气地喊住。一问才知得刷脸或提前预约才能进去。 “我是来见朋友的,您看名片......” 保安扫了一眼,把名片还给她:“这家公司晚上下班是九点,小姐喊朋友直接下来接也行。楼上的公司怕混入闲人或竞争对手,管理特别严格,请理解。” 到了楼下,不进去探个究竟,也对不住私掏腰包在晚高峰打车的一百块。 “瑛姐,请问你在办公室吗?我正好路过你的公司,好气派的楼!” 李瑛很快如约而来,接了她一起上楼。 “八点半有空一起吃晚餐吗?” “今天没法一起了,得赶去宾馆陪我妈。能参观一下高大上的办公区,就心满意足了。” “想来吗?我帮你内推。”李瑛打算领她去人力资源办公室。 “暂时没有胆量,慢慢来吧。”她谦虚地道了谢,视线扫过一块块大大小小的牌子,寻找目标。 这边的办公区很宽,比她的公司大了近三倍。 走得腿酸,也没瞅见传说中的总裁办公室。柳小妙机灵一动,悄声问:“老板对员工态度好不好?像我这种不是名校毕业的,会不会歧视?” “不会,”李瑛微笑,“老板经常给大家升级福利。用人也比较全面,不会只盯着一纸文凭。” 柳小妙也笑着拍了拍心口,“我很怕第一关简历就栽了。” “嘘!前边就是老板的办公室,我们别过去打扰了。” 呵,千呼万唤始出来,非得瞧瞧里边是何方神圣。 正好有电话找,李瑛往自己的办公室方向走,招呼她也跟上。 两人刚迈出十来步,就有一个女人昂着头从员工健身房出来,紧绷的瑜伽裤,小背心。五官中等,身材不错。 正是她一路跟踪的女生。现在摘了口罩,换了衣服,基本等于变装成功。 如果不是瞟向李瑛的眼神藏不住敌意,和难以改变的尖声线,柳小妙几乎就忘了见过同样的一双眼睛。 当然,跟踪不能让李瑛知道,只能说是去洗手间。 女生大踏步地进了更衣室,换成连衣裙和高跟鞋。 这公司很大方,尤其舍得为女员工花钱。室内大健身房,女士专用更衣室,舞蹈室,图书室还有漂亮的秋千和满满的书架。只差配个化妆间了。 “一定是女老板,才会这么懂女人心。”柳小妙羡慕地看着总裁办公室,禁不住产生跳槽的憧憬了。 “李秘书,帮我处理邮件!”房门开了。一个浑厚的男声突然在耳边响起。 “张总,来啦!”秘书扭着腰肢,嗓音娇柔了几分,一脸笑容地进去了。 “最近李瑛去了几次,都没看到周景越的儿子?”男人不满地问。 “她不会上心的。见了也不说。”女人冷笑起来,“啪”地关了门。 柳小妙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老板是男的,还特地要李瑛去留意周逾。偏偏女秘书心思重,赶巧来公司打听情况被她撞见了。 回家路上,出了地铁,她拨通周逾的电话,问他有没有朋友或熟人在那家高科技公司。 “物以类聚,我哪里会和总裁们做朋友。” “我发现一桩怪事,瑛姐的老板暗中很关注你。到底图什么呀?”她半认真半开玩笑,调侃他。 “确定是男老板?”周逾不以为然,“亲眼看见,还是亲耳听见?” 柳小妙很有把握地点头: “对,我耳朵听得很清楚。她老板至少三十多岁了吧。” “瑛姐挺好的人,怎么给一个变态的老板打工了?” “......” 周逾刚进了酒店餐厅,还没入座。看着视频里满脸困惑的柳小妙,尴尬得鞋底直抠酒店餐厅的大理石地板。 女老板盯上了,倒也不足为奇。异性缘从来很好。 要是被男性暗中瞅着不放,太恶心了。管他长得俊美还是丑陋,一律避退三舍,退出一条银河系的距离。 第228章 窥见秘密 “咦?雅雯师姐在学校?!怎么不来吃周老师的生日蛋糕?剩下的撑死我们了。” “嘘!小声点,没瞧见人家正伤心吗?” “系里传言都是假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诶。” 课题组的三个硕士生晚上从教学楼回寝室,路过紫荆公寓,看到了一个落寞的背影。 两个女孩平时得了许雅雯的关照,感激在心。见她形单影只,也跟着难过起来。 男生站在周逾的立场,实话实说,指出感情就是你情我愿。结果被女同学们投来的白眼弄得哑口无言。 学生们不欢而散。等他们一一走远,许雅雯才擦着眼角转过身,跑去了人迹稀少的荷花池。 盛夏时,岸边挤满了赏花人。蜂蝶飞舞,绿叶如伞。阵阵荷香沁人心脾。 秋末,残荷败叶,干枯发黑,死气沉沉。不久就会有一场冬雪将其覆盖。 手机传来邀请视频聊天的声音。 “学长他找我???” 周逾的人缘好。生日会是大家提前准备好的惊喜。 许雅雯从头到尾不但参与,还积极安排订蛋糕,买鲜花和装饰品。没少出力。 但是,白天整个课题组除了在外地的马晨阳,她是唯一缺席的。 看到柳小妙小鸟依人般的站在他身边,许雅雯乘兴而来,铩羽而归。 同样的困惑和好奇,野火一样迅速在系里私下传开。大家暗地里唏嘘一对人人看好的金童玉女,貌似没有情投意合,而是分道扬镳。 宁可草草地找一个了解不深的外地北漂做女朋友,也不愿意接受各方面条件都优越,匹配度更高的大家闺秀。 哪怕再小心,千方百计躲避,各路声音轮流兜圈,还是多少传到了许雅雯耳朵里。 她的心情起起伏伏,犹豫着想去接电话,又勇气严重不足。定睛一看,是他妈妈。接了总比不接强。 “阿姨好。我准备了礼物,还没来得及送给周学长呢。”许雅雯温柔大方地笑笑,毫不掩饰脸上亮晶晶的泪滴。 “小雯,今天逾儿……有没有欺负你?”冯书琴一眼就注意到了泪痕,顿时心疼无比。有心送礼,还能忍受委屈,这孩子太懂事,太招人疼了! 作为母亲,如果只袒护自家孩子犯错,愧对别人家闺女,就是有失公允。 儿子生日,搞得人家姑娘哭鼻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怪周学长,他有女朋友一起,挺开心的。”许雅雯含泪一笑,楚楚可怜。 “啊?!逾儿从来没和我们提过!”母亲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儿大不由娘。找了什么样的女朋友,交往多久了,感情好不好……关键信息全是空白。 “阿姨,您别怪周学长,七月回京那时,确实他还是单身……再快也是近三个月了。”她怕说多了对周逾不利。可说太少又对自己不利。 冯书琴沉沉地叹了口气。周逾自从出生,都是聪慧,听话的。除了结婚,几乎没让父母操过心。 单身问题解决了?又好像变得更棘手了。 姑娘和儿子也谈了一段时间,为何不肯主动来家里见见长辈呢?就算不好意思进门,加微信好友也行啊! 长期搞“地下”活动,能开花结果吗?要不是因为晚上想请雅雯来家里吃饭,这么大的事要瞒到猴年马月去了。 周逾回家吃晚饭,冯书琴耐心等着他能开诚布公。然而不到一个小时,儿子收拾东西又开车去了学校。她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去的车,茫然不知所措。 自从加了好友,蔡美芳就多了一个秘密。 去公园不止是遛弯,看广场舞,还能背着女儿打“秘密电话”。 除了每天和“理想型女婿”姜玮联系,还厚着脸皮骚扰女儿的朋友“小富婆”。 哪怕不知道周莹的姓名,也不管白天和夜晚,不分场合问候她。 理由有些难以启齿: 无非想着多培养感情,留个好印象,再借钱。 莫名其妙,没话硬找话。比狗皮膏药还讨厌。要不是看在柳小妙的面子上,周莹早就拉黑了。 许雅雯婉拒了周逾妈妈请客的好意。心情低落,夜间和周莹视频聊天。 “雯雯姐,我给你看个奇葩阿姨——”发来蔡美芳的夸张自拍照,想逗自己心里认定的嫂子开心。 “特逗!穿得这么俗气,还觉得自己好美啊。哈哈,笑死我了。她女儿和我不太熟,点头之交。居然每天都缠着我不放。” “她女儿是谁?有照片吗?”许雅雯忽地敏感起来,不动声色地要来了柳小妙和周莹的合影。 这个女孩?!居然是周逾的女朋友?! “那个阿姨……是哪里的人?” “西南一个很偏僻的十八线小县城,名儿懒得记了。”周莹打了个哈欠。 “风景好吧?”许雅雯的额头渗出冷汗。想问,又不敢细问。 周莹头脑简单,竟然以为她是真想欣赏山山水水。挑了几张发过去。 许雅雯的瞳孔,无声地迸出火星,烧得她浑身都痛。 其中一张照片中的山和水,雨中灰蒙蒙的房屋,竟然如此眼熟! 她握着照片的手指激动得发颤:天哪!竟然是他们曾经支教过三个多月的南方偏远小乡镇。 那个奇葩阿姨的女儿,目测和她差不多大。也是该谈恋爱的年纪了。 难道这个女孩早就在那个时候引诱了周逾?! 不可能!她是他身边十米范围内唯一的年轻异性。那些日日夜夜,周逾能接触到的二十出头的姑娘,有且只有她一个人!即使没话可说也好过遥不可及。 “烦死我了。哎,想拉黑,又觉得是个长辈。”周莹一脸无奈。其实也就嘴上逞能。真要动手,也抹不开面子。 “小莹妹妹,把她的微信名片推我。” “可是,阿姨很难缠诶。” 许雅雯笑笑,主动要分忧: “我修过心理学,不怕被打扰的。也许就不频繁找你啦。” “多谢雯雯姐!” 许雅雯翻开蔡美芳的朋友圈,允许陌生人查看十条。一眼就留意到今晚更新的动态: “可惜没钱,要不然就买它!” 配图是一处十八线小地方城乡结合部常见的低端楼盘照片。柳小妙的母亲在为买房烦恼呢? 倒是有趣。她申请了好友,留言是柳小妙朋友的朋友。 第229章 阔气朋友 柳小妙一早出门上班。等女儿前脚一走,母亲就掀开被子乐悠悠刷手机。 半夜也有人要加好友? 蔡美芳瞅着微信小红点,好奇戳了进去。读了申请留言,兴奋得双目放光。 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头像。时尚,而且看起来非常有钱。 “呵,女儿的朋友的朋友?!” “我这么受年轻人欢迎?!” “小富婆的朋友,也是小富婆。越多越好啊!” 周莹对“骚扰式问候”一直都是爱搭不理。 吃过闭门羹,蔡美芳也不敢一上来就问东问西。毕竟这位小姐相貌更美,气质也像公主一样高贵。恐怕攀不起呢。 “阿姨,您家乡风景真好看。能和我讲讲当地的民俗吗?”许雅雯很诚恳地夸赞。 “是嘛?!”她心中一喜,连忙火速回信: “民俗是我擅长的,你是大城市长大的娃娃,也对那些土得掉渣的感兴趣?” “喜欢,您是瞧得久,习惯了。我从小特别欣赏质朴无华的东西。” 蔡美芳受宠若惊,连忙热情拉着许雅雯聊天。山水,土特产说完,就话家常。 “我闺女今年二十二,大学刚毕业,在北京上班……” “我大一岁,下个月二十三。妹妹一切都好吧?”许雅雯很有耐心听她叨叨了快两个小时,终于等来干货。 “不好管,”蔡美芳撇撇嘴,“钱挣得不少,不懂事不孝顺。我想要她听话,还得拿她爸的病吓唬。” “叔叔得的什么病?需要我买东西看看吗?” “不用,才认识,哪里好意思。我老公不在十几年了。一个人也自由自在。” 许雅雯陪着她叹气,发了一个红包: “一点小小心意,阿姨不要拒绝晚辈的关心!” “多礼貌,多懂事!我怎么就没有这种省心闺女!这几天老问我她爸的病会不会遗传,我不是医生,哪里知道!” 叨叨久了难免说漏嘴,提到女儿去医院检查了身体。许雅雯很关心,挺友善地安慰: “年轻人没事。医学发达,不用特别担心。” “唉,就怕生大病,花大钱。花多了,就没钱买新房。一辈子苦短,住狗窝也不甘。” “您有买房的愿望?”许雅雯忽而明白,柳小妙的妈妈为何紧追不舍地吊着周莹——很缺钱,而且缺的是不小的一笔钱。 和素未谋面的她热情洋溢地聊天,不也是有利可图么? “是呢,”蔡美芳大大方方承认,“听说北京房子很贵,一平米的钱,够小地方买一套咯。你爸妈有多少房子?” “呃,爸妈买的,分的都有。我不太清楚……住着舒服就好。” 被雷得外焦里嫩。家庭财产,个人绝对隐私。稍微懂点礼貌,都不能随便打听的。 “我家死丫头不听话,好好的家乡不留,非要挤在北京。我住酒店,开始来的两天,还有股新鲜劲。待了快一礼拜,推开窗户就是房子叠房子。要看花草绿树,得走二十多分钟到公园。” 蔡美芳叨得许雅雯头昏脑涨。 “以前我还觉得妈妈话多。现在才明白有知书达理的母亲多么幸福。”她默默地想。要是从幼年到青年一路给没完没了地叨叨着长大,耳朵就算是青铜做的也磨穿孔了。 “哎,你读书多,有见识,帮我瞧瞧这房子到底买不买得吧?” 正盼着快点叨完,那头唰地发来一大段房地产公司购房广告。 地理位置和配套设施吹得天花乱坠。房型设计也存在很大的硬伤。就算是外行,稍微清醒,略上网查查相关资料,都不会选。 买房,再便宜,也不会少于十来万。 许雅雯试探: “阿姨,您喜欢就好。买了装修完,就可以住新的。” “可是缺钱啊!”蔡美芳激动得跺脚。有了真金白银,才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阿姨,您手里的钱够不够?”一听很有戏。这孩子的心眼好,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在银行存款不到两千,女儿每个月也就给一两千,全部凑起来,五千块的样子。 这新房子特惠价,二十八万。按部就班地攒钱,她又忍不住吃喝玩乐花钱,恐怕十几年都难拿出房款。 蔡美芳一急,发了中意的样板间和定价照片,“缺着呢。只能看,女儿不同意,不肯出钱。愁死了!” 果然,看完她在朋友圈发的楼盘,许雅雯很爽快地回信: “三十万够吗?我可以借给您应急。买了房,多少得装修,毛坯房没法住。” 呵,真的愿意借钱! 蔡美芳嘴上客客气气,左右都强调不好意思收。心里早就痒痒的。敢情借钱得找对人。在第一个小富婆那里碰了壁,白瞎了几天口舌。换了一个,半天就轻松搞定! 千恩万谢。许雅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们是朋友。暂时瞒着小妙,等存够了钱,慢慢还就行。” 蔡美芳连忙说:“我闺女在北京,工资每月有一万六。很高的。就是死死地捂住钱包,不肯给我买房。我要她还钱,一定不赖账。再说了她挣得多,也不会真还不起的。” 蔡美芳的手机没有绑定银行卡,就算能绑定,她也更愿意相信实打实的现金。 两人约了中午见面,地点就在酒店楼下。许雅雯问了地址,拿出导航一小一找惊呆了: 和清华大学很近,不到三公里。也就是说,柳小妙要是去找周逾,步行都不用花很久。 蔡美芳看着许雅雯打开箱子,一沓沓现金,也惊呆了。 “这......真是借给我的?”她半信半疑。这姑娘瞧着和女儿也差不多大。一下子亮出大把的钞票,场面着实太震撼了。 “怎么好意思接受呢?” 来北京太急,没带存折。蔡美芳也怕动作慢了面前的小姑娘反悔,拿起女儿挂在衣帽架上的一只帆布袋,大大咧咧要装钞票。 许雅雯一眼就认出是周逾开会的袋子。前天还在校园见过柳小妙拎着,印象尤其深刻!顿时气得脸色煞白。 奇耻大辱…… 他怎么交往底层家庭的女孩子? 未来的岳母应该是像我妈妈那样,知性优雅,美丽大方。我们才是真的一家人! 第230章 探底 柳小妙从抽血的窗口转身。棉棒压着胳膊上的针眼,不敢直视。 林家敏苦口婆心,坚持要她一定要两周后复查。 年轻大夫,比老专家还在细节处较真。一想起他的严肃模样,就忍不住心里发怵。 特地起了个大早,六点半排在最前面的抽血队伍。看看还不到七点。除了化验科有些护士在忙碌,几乎见不到医生。 抽完好几管血,赶上大姨妈来访,才走两步就眩晕起来。小腹也难受如刀割。只得找了空座椅,痛苦地斜躺在椅子上。 “小姐姐,你冷吗?” 虚弱的声音传入耳朵。惊得柳小妙睁开眼睛。留意到邻近的椅子,也坐了个穿病号服的十来岁的女孩。 小姑娘的身边放着厚厚的一叠验血报告,密密麻麻布满了异常指标箭头。 她戴着帽子口罩,遮住了头和大部分脸。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很黑,眼窝也深,看得出很憔悴。 瘦骨嶙峋的苍白的小手往前伸过来,握着蓝色的卡通热水袋。 “我不冷,”柳小妙握住冰冷的小手,把热水袋送回它主人的怀里,“谢谢小妹妹。” 小女孩默默盯着她挽起袖子的手臂。赶早来抽血,扎的深。针眼处的血管凸起,周围泛起青紫色。那片目光充满了同命相怜。 “明明,和谁说话呢?”一个眼袋深深的中年妇女,抱着不锈钢保温饭盒,走到了她俩的跟前。 身上的紫色毛衣起了球,领口也皱巴巴的。看到柳小妙,眼底顿时有了警惕。不久前,女儿就是被一个卖所谓特效药的成年人骗走了三百块钱。 “妈,”小女孩拉着中年妇女的衣角,“是我刚碰到的小姐姐。人家和我一样等着看病,不是卖药的。” “哦,放心了。”母亲喃喃地说,“快喝鸡汤。” 周围的座位都满了。柳小妙不免同情母女俩,礼貌地请孩子妈妈坐自己的座位。 中年妇女道了谢,坐下。虽然压低了嗓门,一字一句依旧听得清晰: “姑娘,你是外地来治病的?” “我、我在北京工作。近期血指标有些异常,今天来复查。” 小女孩的妈妈看着她。茫然的眼神充满无奈,沉沉叹息: “我女儿才查出半年,就花了快五十万。后续骨髓移植,至少要准备一百万。” 这么烧钱?! 柳小妙下意识地抿紧了嘴角。不论是前期,还是后期,真拿不出一笔天文数字的治疗费。 她低下头,望着鞋尖。好端端的生活,忽地残忍起来,到底要不要人活。 “你二十多岁,不治挺可惜。如果有问题,就多准备钱吧。虽然是遗传决定,但是值得赌运气。” 每个字,都重重地落在她的心上。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再次抬头时,母亲已经推来一辆折叠轮椅。让女儿坐上去。 小女孩努力回头,望向了她站的位置。那双眼睛很友善,像极了两盏小小的灯,一下照进了她心底的黑暗里。 然而,微弱的灯光昙花一现,很快又熄灭了。女孩坐着轮椅消失在过道的尽头。 她的眼前逐渐模糊,领口渗出寒意,才意识到哭湿了一大片衣服。 上午的门诊,林家敏有急事临时取消。柳小妙退完号,心里更没底。 回到公司,才刚刚八点半。比平时晚到一点,不影响打卡。 办公室的门合上。她开了电脑,破天荒泡了一包从来不碰的速溶咖啡,强打精神工作。 午饭是外卖。一想起女孩坐轮椅离去的背影,就失去了进餐厅的勇气,生怕被眼尖和嘴杂的同事窥见深藏的秘密。 好不容易撑到下班。柳小妙低头呆呆地盯着十个手指甲——每根手指的颜色淡淡的,没什么血色。像是在水里浸泡太久,褪色了。 电话铃响了。一看号码,是周逾。 “老婆大人,我给你发了消息。有空看看,多给建议。” 聊天框里果然多了数张照片。竟然是一套宽敞明亮的三居。墙纸淡雅清新,地板是橡木的,一尘不染。客厅,书房,卧室,餐厅,厨房和阳台,在照片上一一标出。 “你买房了?”她的心半喜半忧。照片上的一切太美好,不敢相信是真的。下意识地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忽然觉得好像问得多余。他家不止一套房子,还需要再买? “老婆大人,我们有新家了。家具和窗帘,你来定。”周逾握着手机,笑得很幸福。 原来是要给她一个惊喜...... 他是那么开心。我何必扫兴。 柳小妙回了一个电话:“好,我们有空一起布置它。一点点地搬,就像蚂蚁搬家。” 许雅雯郁闷地开车回家,失眠一整晚。次日一早就下了决心。一定要利用机会抢夺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按照蔡美芳提供的地址,不费力就找到了柳小妙的公司。办公区的人来得不多。她凭着直觉往人力资源部办公室走,刚到门口就遇到了董茜茜。 “请问柳小妙在哪边?” “你是她的........?”董茜茜的目光除了困惑,更有探究。说话带京腔,穿戴名牌。一看就是家境优渥的北京土着女孩。 许雅雯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她来不及收起的平板电脑:呵,考研英语刷题app。 “我是谁不重要,”她意味深长地盯着董茜茜,“不过我看到你好刻苦哦,上班还忙着考研。考哪所大学啊?” 话音刚落,手机“咔嚓”一响,照片拍得极其利索。 “......”董茜茜慌了,面前站的可是一个人精。公司有规定,上班看考研考公资料的一律降职或开除。她还没有翅膀长硬,更没有找到更好的下家。哪来胆子承担这种惨痛的后果。 “你——”她气得脸色发白,又摸不清对方的来头,只能跺脚表示不满。 “我不是爱告状的人,”许雅雯压低声音,眼底一闪:“柳小妙的办公室,麻烦你领我去。” 到了办公室门口,她打量着门上的牌子,心底冷笑一声:年纪不大,职务倒是不低。手段高明,不好对付。周逾难怪要被蒙蔽呢。 第231章 搬弄是非 许雅雯眼前闪过一个小小的蓝点。三米之外,清晰地看到门上方放悬着一枚迷你摄像头。 有监控! 蓦地一惊,连忙收回了准备叩门的手。半遮住脸,匆匆调头朝另一个方向走。 “柳小妙肯定在医院,不,早在七月的车厢就见过我了。要是被拍照留证,到周逾面前去告我一状,岂不完蛋?” 失落和忐忑一起折磨她。甚至各个办公室的百叶窗后,似乎都有眼睛盯着她,不怀好意地嘲笑。 一时间,许雅雯的步子变得凌乱,从走改成了跑。 偏偏地板刚刚被保洁拖过,还有水渍没干。再好的高跟鞋也架不住地板打滑,没跑多远,身子前倾,差点就崴到脚。她狼狈地双手撑着地,弯腰扶墙。 一直跟在身后的董茜茜,不慌不忙地抱着平板电脑踱步而来。许雅雯的言行举止,每一处细节,都被她细细地分析过——心里很快有了数。 带着三分幸灾乐祸,扬了扬眉:“小姐,我帮你叫柳主管出来吧?” “别啊!”许雅雯心虚起来,一个劲摇头。完全没有了先前质问她上班偷偷刷题的优越感。 “哦,”董茜茜的把握又多了几分,提高声调:“原来你很怕她?看上去你远远比她漂亮,也比她有钱,究竟怕什么?”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恼羞成怒,像是被当众抓住的小偷一样难堪。 “没关系,先加个好友?一个好汉三个帮。”董茜茜摸出手机。 “你肯帮我?”许雅雯半信半疑。 “肯啊,谁让她也得罪了我。”董茜茜怨恨地瞪了一眼不远处的办公室门。眼神透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成!”她接受了建议,“你要考哪个大学?如果是清北,人大,北师大这些京内名校,我都可以帮你弄复习资料。” “考清华的经管学院,”董茜茜洋洋得意,“我可是名校毕业,考研当然要考顶级的。” “巧了,我很愿意和你做校友。”许雅雯亮出微信名片,看得董茜茜眼睛都发直。 “我有眼不识泰山,该打!学霸姐姐,我一定做你忠实的小跟班。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去了一趟公司,没见到情敌。但意外结识了一个水火不容的职场竞争对手,达成合作。收获远超预期。 柳小妙无心关注工作以外的一切琐事。监控也懒得看。并不知道许雅雯一度就站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对房内的她嫉妒得牙痒痒。 虽然病情引起了她的担忧,却没有影响到上班。甚至她投入了更多的心血,想做出比过去更好的业绩。业绩好,才有资格谈涨薪,才有底气谋划跳槽。 如果不保持一种清醒和向上的状态,身上只会积累越来越多的班味。却换不来宝贵的经验和提高的能力。 杨琳的得过且过,她多少看在眼里,很怕成为那样的一种打工人: 上三五年班,和八年十年,没任何区别。薪水,待遇仍然在原地踏步。只得过且过地混日子,职场地位经年累月也不会有本质区别。 “哎哟,这也太隆重了吧?”一下车,蔡美芳就被眼前花园式的西餐厅狠狠地惊艳了。墙角都摆满了鲜花,还有穿着礼服裙的优雅女子坐在钢琴前演奏。 “阿姨,您别客气,很平常的下午茶而已。”许雅雯收起车钥匙,抿嘴一笑。 上周借钱三十万,今天花小六百请客。每一分钱都从是自己的小金库里拿的。 谁会傻傻地做冤大头?没有要利息,也绝不能亏本。或者说,她在下赌注:利用人性的贪婪和丑陋,赚一种任何高额利息都望尘莫及的回报。 荔枝、椰子果肉、蝴蝶酥、芒果慕斯、牛油果蛋糕......每一种糕点都像雕琢过的艺术品。蔡美芳比刘姥姥进大观园还放得开。顺手拿起来往嘴里塞。 吃到第三个时牙齿给震发痛,吐出来一块圆形亚克力片。 “阿姨,这是装饰,不能吃的。”许雅雯看着一桌的碎屑和奶油,忍着恶心,强作笑脸。 “我吃这些恐怕不够,再来七八个吧?”蔡美芳大言不惭。 一个糕点至少五十块左右,吃完再添,要花出一千了。 许雅雯不禁皱眉:长远之计,恐怕请客是常有的。以柳小妙妈妈的战斗力和后脸皮,开销只会有增无减。再吃下去,她的小金库迟早也要被吃空了。 “哎?妹子怎么哭啦?”蔡美芳吃得肚子都圆了,才有空去看桌对面女孩的脸。 “我......有苦难言呢。”许雅雯低头抹泪,极其自然地拿出“欲言又止”的看家本领。 “妙子能帮到你吗?”蔡美芳连忙凑过去。自私的母亲心里,享受永远留给自己,承担永远丢给女儿。 “您先看看。”许雅雯掏出手机,指着一个男生的照片。 “好帅气的小伙子,是你男朋友?”蔡美芳望着照片,目光挪不开。有钱女孩子,自然也是找条件好的对象。 “这是我朋友的对象。您的女儿和他——”许雅雯叹气,有意顿住。 蔡美芳一听着急上火:“妙子做了这种事?看我不打死她去!” “别急,”许雅雯语气和缓,“目前只是走得近。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呢。劳您费心,帮忙管教好女儿。” 一语激起千层浪。直到蔡美芳下了车,头脑还嗡嗡乱响。 晚上,柳小妙刚洗完头,站在浴室,拿吹风机吹湿淋淋的头发。不断有秀发落下。地板积了厚厚一团。 望着镜子里消瘦苍白的脸,她不由得加倍担心三天后的血检结果。 “叮咚!”门开了。 “妈,您回来了?吃饭了吗?”柳小妙听到脚步响,关了吹风机。母亲很少晚归。今天却是快八点才回宾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扭曲的面孔。蔡美芳的眼眶红肿,路上偷偷哭过。看着女儿一脸平静的样子,浑身的火苗蹭蹭往上冲。 “啪!”大巴掌不分青红皂白打下去。柳小妙一偏头,整个手心拍在门框,顿时红肿起来。 第232章 没法比 “找我撒气?”柳小妙躲过一只飞向自己的拖鞋,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这里是北京,能不能忍忍搓麻将的习惯?” 印象里,母亲在外边吃了亏,回家必然对着她发泄火气。二十来年,都不知不觉变成习惯了。 蔡美芳脱下另一只拖鞋,愤愤地骂:“跑北京不肯回家,赚大把票子,背着我偷偷做小三去了!” “胡说八道!”柳小妙厉声打断,“喝多了发酒疯到外边去!别扰民!” 一听要赶她走,蔡美芳气咻咻地扑过来。 柳小妙抓起盥洗池边的盆子,挡住乱飞的拳脚。 “你是我妈,我不还手。但不要血口喷人!”她把手里的盆子“呯”地砸在台面上,吓得蔡美芳后退到墙角。 “我的每一分钱都是上班挣来的,清清白白。倒是你自己,把女儿的血汗钱送去麻将桌,过分不过分?再胡闹,以后休想从我这里拿一分钱!” 柳小妙心情很乱。她以为母亲是在外头打牌输了钱,一时气急来逼自己去还债。完全没想到这场莫名其妙的争吵,是许雅雯在背后挑拨。 不给生活费?翅膀根长硬了。 蔡美芳心一横,冷笑着翻开随身的挎包,掏出户口本。 “你不是想要它么?拿二十万和我换!” 和一个陌生小姑娘借了三十万巨款,她本人是无力偿还的。可是长久背负债务也不像话,拖着只会让心里更加不踏实。 “我连五万都拿不了,哪来二十万?乱花我的血汗钱,坚决不行!”柳小妙果断拒绝。纳闷母亲何时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咔嚓!”好好的户口页,在魔怔的笑声里化作碎片。刺痛了柳小妙的眼睛,更伤了她的心。 “我走了!宾馆周日不再续费,您自己收拾东西回家!” 柳小妙拿起帆布袋拂袖而去。余下蔡美芳在原地呆若木鸡。 夜半的房间,变得很安静。她越想越不值,思忖着赶紧和女儿讲和。毕竟北京好吃好玩的还没享受够,哪能草草就打道回府? 离了宾馆,还有宿舍可以回。高燃周末不在,去了男友家。柳小妙进门已经是后半夜,简单洗漱就直接睡了。 她没有精力去细想母亲突然间变脸的原因。也没有勇气去刷验血结果。反而把天亮前的三四个小时,睡出了八小时的睡眠质量。 母女俩僵持了一夜。周六上午,柳小妙照样去公司加班。 蔡美芳心虚,一大早和许雅雯说了和女儿吵架的事。 “阿姨,她之前住哪?”许雅雯打字的手在颤抖。内心也慌作一团。柳小妙离了宾馆,去找周逾,不就适得其反了吗? “好像是有个地方?”蔡美芳拍了拍脑袋,“对,妙子和我说,就是住的公司宿舍呀!” “公司宿舍在哪里?”许雅雯又问。这次蔡美芳也摇头,完全不知。 这个问题似乎不是最重要的。有公司宿舍,能不能说明柳小妙没有和周逾一直同居? 听冯书琴说,儿子搬到学校快两个月了。但是,她每天都在校园转悠,竟然只碰到过情敌一回。要不是拎着的帆布袋太抢眼,几乎都注意不到。邪门了。 “阿姨,母女没有隔夜的仇。您给女儿打个电话,好好讲和。我开车送您过去。” 蔡美芳点头称是。打了五个电话,也无人接听。许雅雯想亲自过去找她商量,不料卧室门一响,门口站着严肃的父亲和一言不发的母亲。 “雯雯,”许主任背着双手,“你这学期过了一半,才发了一篇论文。是不是该把更多心思放在科研上?” “爸爸,我最近的进展慢,遇到了瓶颈期。”许雅雯嘴上不承认,手心汗涔涔。 父亲是在敲打她,不要整日围着周逾转,要专心学习?看来系里那些人传的消息,已经飞进老爸的耳朵了。哎,嘴长在别人脸上,还能硬堵着不成? “可以多去请教张铭,”沈敏强挤出一丝笑容,“小伙子踏实,也沉稳可靠。你能从他那里能学到不少有用的东西。” 许雅雯眼睛一闭,想起医院过道地上,张铭像油锅里小龙虾一样疯狂翻滚的丑态。嘴角不由得露出冷笑: “妈,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不值得我学习。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都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书房里有几本我挑的国外期刊,趁着周末,写个三五篇读书笔记!”许主任的语气坚定如铁。 沈敏也不好为女儿说情。多学习也是好事。起码能分散注意力,省得整日想周逾。 忽地心头泛起悲凉。柳小妙上班挣钱,尚且能和母亲争吵中占上风。她却吃父母的,用父母的,还在父母的审视下步步丧失了自由。 许雅雯叹了口气,躲进浴室,悄悄联系蔡美芳。 “打车算了,您反正也不认识路。费用我出。” 网约车停在写字楼下。赶上大风降温,蔡美芳缩着脖子慢慢往大厅的玻璃旋转门走。 “咦?妙子怎么下楼来了?” 她一眼就瞥见了女儿的身影。连忙步步紧跟。 柳小妙径直往街对面走,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尾巴是自己的亲妈。 “呵,去见一个男的!”蔡美芳气得七窍生烟。 周逾在车前站着,身长玉立。这长相,气质,连姜玮见了都给比下去了。 正当柳小妙和他靠近,冷不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妙子,别被有妇之夫骗了!他算老几?敢耍我女儿?” “妈,您瞎说什么!”女儿的脸上很窘迫。做梦都想不到母亲会找到公司,更没想好如何接住一番粗俗不堪的话。 “阿姨,您真是她母亲?没认错人吧?”周逾的眼神淡定,仅仅微蹙眉。 这小子看上去不好对付....... 不过,蔡美芳倚老卖老,依然大言不惭地问:“你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拿得出一百万吗?” 周逾听其意图不善,也没好气:“何止一百万,我再拿十倍也毫不费力。” 柳小妙紧握着拳头,为母亲的言行深深羞愧。周逾懒得多言,脱下外套,披在她肩头,直接开门上车离去。 第233章 忙里偷闲 一百万,张口就来。还敢夸口能轻轻松松掏出十倍的钱? 分明就是吹牛不打草稿的骗子嘛! 蔡美芳眼睁睁看着女儿乘车远去,打电话也不接,气得跺脚:“难怪不肯掏钱,只顾自己潇洒享受去了!” 许雅雯足不出户。父亲眼皮底下,在书房里熬到黄昏。突然收到一条添油加醋的消息,两眼一黑差点摔倒。 为什么关键时刻命运总是让她崩溃呢?不迟不早,偏偏要错过极为重要的场面…… “阿姨,您亲眼看见女儿坐车和一个男生走了?”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是周逾。虽然很清楚这种自欺欺人毫无意义。 “当然,那男的年纪不大,口气还很狂呢!” “您拍下那个男生的照片了吗?”她的心顿时七上八下。问得再多,也不及看真人有信服力。 “哎呀,光顾着怄气,忘了。就是一个不懂礼貌的小年轻,一瞧就不是好东西。” 不懂礼貌?!这下更难辨了。 沈峻说话,锋芒犀利,丝毫不留情面。她在住院期间就领教过了。 周逾相对而言,还看了同校,同系,同课题组的三重面子。态度不热情。但不触及底线时,大多数时候还算和气。 “他到底在哪里,不如问问堂妹。比一个人闷头瞎猜,效率高得多。” 车开进清华园,周逾不由分说握紧柳小妙的手,拽着往公寓走。一下 “你抓得我有些疼!”她颇为呃反常地抗议。 他的力道是比平时稍微大一下学期了点。也远远没到弄疼的地步。柳小妙心绪不宁,借着鸡蛋里挑骨头,下意识宣泄压力。 “老婆大人,我们已经快一周没见面了。今晚在这里,留下别走好吗?” “不行,我最好一直住宿舍。我妈来了,待多久不一定。不想让她发现我们的住处。” 周逾沉默了片刻。 素不相识,就张口要钱。自然是个人修养十分欠缺。 好好的一个女孩,碰上蛮不讲理的母亲,一路成长肯定吃了数不清的苦。 “好,我送你去。先吃晚餐。”他脱去米色风衣,系了咖啡色围裙。一下就从不食人间烟火变得格外接地气。 “炒菜?我来吧。” 他微笑不语,拿出一条卡通格子围裙给她细心系上。 柳小妙抢先钻进厨房,眼前一亮: 碧绿的菜心、金色的南瓜片、肥美的黄鱼、切好的排骨…… 食材都洗净了,码放在玻璃盆里。直接下锅即可。 新添了炒锅,蒸锅,珐琅锅,还有空气炸锅。台面满了。大大小小的厨具摆得像大部队。 “你不是很忙么?哪来时间做饭?”她诧异地看着他,心中却是久违的惊喜。 “晨阳从家里回来了。之前我代他上了整整一星期的课,又出了差。获准休假一天。加上周末,是宝贵的三天。准备一顿让老婆大人满意的饭菜,绰绰有余。” 周逾只让她去做两小碟简单的凉菜。借口要试试新厨具好不好用,炖煮蒸炸全部自己上阵。 柳小妙拌完海带丝和香椿豆干,又被周逾连哄带劝坐到窗前看书。 听到锅碗盆瓢响个不停,抽油烟机一直忙碌,她也时不时抬头望厨房。 男人会下厨的少之又少。何况周逾从来就没正经炒过菜。早餐用平底锅,吐司加热机,料理机还好。下锅放油看火候这些不是刷刷视频就能掌握的。 她等了半个多小时,老担心他不留神出各种初学者都要经历的状况: 摔碎盘子和碗,或者被热油烫伤手背,甚至端出一堆难以下咽的黑炭糊糊出来…… “开饭!”周逾从身后轻轻捂住她的眼睛,扶着胳膊带到餐桌前才松了手。 四个热菜,色香味都有。实在大大出乎意料。 “老婆大人,你尝一口排骨,还有鱼。”他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信心满满。 “怎么这么好吃?”柳小妙难以置信。要不是亲眼看到食材由生转熟,她几乎要相信是他点了外卖来蒙混过关。 “实不相瞒,我大学期间在美国的斯坦福大学做了一年交换生。不喜欢炸鸡薯条香肠三明治汉堡,找了一家华人餐馆解决三餐。特地和老板娘学了几道简单家常菜。前段时间有空就练习,今天有把握才敢班门弄斧。” “我给你打满分,鱼和排骨的肉质非常嫩。”柳小妙给了一个大大的鼓励。 “最多值得八十分,还有很多改进余地呢。”周逾一脸宠溺地看着她。 自从母亲来了北京,日子过得鸡飞狗跳。很久没有坐下来安心享用美味。肚子饿了,米饭松软香糯。整条鱼吃下完,柳小妙才猛地回过神: “忘记给你留了!对不起!” “今晚和小莹去爷爷家。等你吃完,我就放心走了。” 她微张开小嘴,愣了一下。引来一个深情的吻。 “等我回来,最晚八点半。在上海那边逛书店,又买了好几本你喜欢的。”周逾指了指墙边崭新的胡桃木书架。上次来还没有。又是特地给她置办的。 临出门前,柳小妙紧紧从后边拥抱了他。 “我等你。多久都会等你。别着急赶着开车,安全第一。” 周逾的心如同浸在春风里,温暖甜蜜,很舒服。他握了她的小手,刮了她的小鼻子,才依依不舍离开。 过了好几个月,孩子们难得回爷爷家吃饭。一进门,周莹就拉他进了书房。同时小丫头喜滋滋地报告:红毛被抓,至少可以放心一半。爷爷家也能想来就来玩。 “沈峻那边有消息了?”周逾的眼神略微不爽。 两人合作一起抓的医院嫌犯,没审出名堂。虽说红毛是老彭和孟倩抓的,柳小妙也出了不少力。怎么就有意隐瞒呢?严格地说,就是单单不想让他知晓。 这点小破心思,要是识不破,枉读了顶级名校。也白瞎了父母亲遗传的高智商。 “哥,你怎么笑得这么——诡异?”堂妹好奇地凑过来,盯着他的嘴角看。 “有个阿姨今天和我说,能不能拿得出一百万。”周逾双手一摊,“我不该笑?难道该哭?” “哈哈——”周莹爆发出响亮的笑声。惊得鱼缸里金鱼纷纷躲进了假山和水草。 第234章 认准一个 “哥,你别逗我,”周莹捂着肚子,笑倒在大沙发里,“哪有人这样讲话的?要被蠢哭了!” 她一边忙着擦笑出的眼泪,一边好奇周逾今天是遇到了什么样的奇葩。 光是堂哥开的保时捷卡宴,就要二百多万。仅仅是车库最低调的一辆座驾。 能花这个价位的钱买车随意开的,谁会拿不出一百万? “我当场就气笑。一走了之。”周逾开了书房门,径直去阳台改的小餐厅。 爷爷家的老房子,上世纪的混砖教师宿舍。按面积,比不过他家的三分之一。老人却在八十平米的小空间处处布置出了生活的乐趣。 小餐厅吃饭是很治愈的。晴天开窗,抬头可见天空。雨雪天关窗,听着玻璃外水花或雪片的声响,多了几分和自然的亲近感。 “小逾,小莹,今晚有手工鲅鱼饺子,牛肉饺子和三鲜饺子!” 爷爷从厨房出来,笑眯眯地望着他。保姆黄姨端着两大盘水饺,白白的水汽带来新鲜出锅的小麦香味。 “一百多个!我们四个人吃得完嘛?”周莹蹦到桌前,拿起小瓷勺往自己面前的小碗里拨了六个。 她鼓着腮呼呼地吹了吹,手里的筷子迫不及待地夹了一个往嘴里丢。 “好好吃——”小丫头尝完,懂事地盛了一碗给爷爷。第三碗,给了堂哥,堆得都快掉桌布上了。 “哎,我吃不了这么多,留一半就行。”周逾看了看饺子: 皮薄馅大,一个顶学校食堂的两个半。十五个差不多就够了。 “快打电话叫你女朋友过来,帮你吃!”周莹捏着纸巾擦嘴角的汤汁,乐呵呵地抬胳膊肘碰了他的手一下。 “哦,小逾交朋友啦?第几个?”爷爷夹着饺子蘸醋,一激动饺子整个泡进了装醋的小圆碟。 “只认准一个,”周逾咽下半只水饺,看向爷爷:“先请您帮忙保密,我爸妈那边暂时不想告诉。” “嘿,和你爸当年找媳妇的态度一模一样。得了,我老头儿不管,只要孙子自己中意就好。”老周教授重新捞起沾满醋的饺子,在碗里滚了滚,大口吃起来。 饺子果然只消灭了三分之一。周莹找黄姨拿一次性餐盒打包了两份。 “哟,浪费大王洗心革面啦?”周逾起身,到门口换鞋。 “我要去给沈峻哥送。” “……”周逾的脸顿时一沉。 “送不得吗?”小丫头振振有词: “沈峻哥救过你,别说一盒水饺,就是一箱子金元宝,都值!” “能不叫哥吗?哥哥不能随便乱认……”他扶着门框,低声抗议。 “那就叫‘老公’?!”周莹龇牙,做出一副要把堂哥活活气死的架势。反正不当着沈峻叫,过过嘴瘾无妨。 “就叫‘沈警官’,没事不要打扰他。男人最不喜欢胡搅蛮缠的女孩子。” “哥,好像你说的不对。”堂妹踮起脚尖,凑到耳边: “我怎么觉得联系越多,他越喜欢呢?” “行吧,劳烦你天天去问候他!” 周逾半信半疑。堂妹素来自信。追男生也是主动乐观。确实没有说谎的必要。也好,多一个人盯着沈峻。省得这家伙没事悄悄打柳小妙的主意。 他开了门下楼,周莹急急忙忙追过来。 “还有事?” “你也给女朋友带上呗!”小丫头塞了一盒,纯三鲜的。比起厚重的牛肉馅饺子,清香不腻。 “好的,谢了!”周逾领了她的借花献佛。 周莹也上了自己的车。各自要去的方向不同。她先动身。等堂哥的车开出去七八百米,才悄然调头跟过去。 不敢离得近,怕被发现。她控制着车速,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亲眼看着白色的保时捷进了清华园,才如释重负地擦了擦前额紧张的汗珠。 “雯雯姐,饺子好吃吗?”周莹憋不住高兴。 许雅雯迷茫地握住手机,“莹莹妹妹,明天有空,我们约饺子?” “我哥十五分钟前带着饺子回学校了呀。他会来找你的,别急。”不知内情的周莹,无法想象接电话的人手指变得比冰块还凉。 原来,柳小妙借口吵架离了宾馆,并没有回宿舍。瞒着妈妈跑周逾这里来了?! 许雅雯空空地道了谢。哗哗的眼泪止不住: 这饺子,和她毫无关系。是给另一个女孩带的…… 旁人一番好意告知实情,简直是对她的暴击! 在书房里尼姑敲木鱼似的坐了一整天。硬着头皮凑出三篇读书笔记。 父亲看了看,根本就是浅尝辄止,主要的观点都没写全。他不觉得女儿用了心在学习。 母亲心疼女儿,吃完晚饭就放了她出来自由活动。劝着丈夫明天不要再关着写作,毕竟二十三岁了,有自尊心。 “妈妈,刚想起来忘了关办公室的窗户。就怕今晚下雨,打湿了别人桌上的文献和书。” “啊?那赶紧去,天气预报说夜里有中雨。路上注意安全!” 许雅雯装模作样拿了雨伞出门。赶到学校不过二十来分钟。一进校园就直奔博士后公寓。 周逾的房间,灯光很明亮。窗帘后有两个紧紧拥抱的清晰人影。楼下有他的车。 雨慢慢落下来了。她呆呆地抬头望着窗户,忘了给自己撑伞。 “要是没有柳小妙,房里和他一起的那个女生,一定就是我……” 既生瑜,何生亮。三国时期的大都督尚且不掩饰怨愤,何况一个现代渴望疼爱的弱女子?嫉妒如藤蔓,将她的心越缠越紧了。 “莹莹真棒!”冯书琴听完周莹津津有味地讲完如何套话,如何激将法催堂哥送饺子,脸上绽放出欣慰的笑容。 儿子生日那天视频通话结束后,许雅雯被冷落流泪的模样就时刻在眼前浮现。楚楚可怜,懂事乖巧,让她一个做母亲的难以释怀。总想着有机会见面好好弥补。 “周逾的妈妈明显是喜欢我的。柳小妙和背后糟糕的原生家庭,实在太上不了台面。论勾引的下三滥手段,本人比不上。论做周家儿媳的资格,我比她胜算大太多了。” “嚓!”许雅雯举起手机,对准焦距,拍下了窗户和阳台的数张照片。尽管心头在滴血,却让她由衷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意。 第235章 眼睁睁被耍 柳小妙躺在床上安睡一宿,醒来时快到中午。 周逾在厨房忙碌。不知是做早餐,还是中餐。他的枕头枕巾摆放整齐,脱下的睡衣睡裤,也叠得平平整整。 “怎么好意思让他照顾我呢?” 她急忙换好家居服,掀开被子,跳到地板穿拖鞋。 奇怪,光脚也感觉不到凉。难道发烧了不觉得天气冷? 下意识摸了摸额头,耳朵,又跑进浴室照镜子。 面色正常。体温也不高。一边扎头发,一边扭头向传来声响的厨房问: “屋里开空调了吗?入冬了现在屋里和九月中旬差不多嘛。今天起得太晚了。以后碰到我睡懒觉,一定不要心软,放开嗓门大声叫。” 周逾抬头,刚刚盛完一盘金黄色的煎饺。紫米豆浆早已煮好,倒进玻璃壶。放了一小时,温度正合适。水果拼盘五颜六色,中间点缀了一对小熊形状的巧克力。 “昨晚来了暖气。学校供暖比市政的早十来天。难得碰到周末,补补觉,身体好。”他推门走出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待会得赶紧去宾馆,十二点退房。返程票很多。不是寒暑假,完全可以现买。 要不是蔡美芳撕了户口本,指着亲骨肉一顿胡说八道,女儿是想继续订下去的。 现在,柳小妙隐隐约约意识到,留着妈妈在京城无所事事,未知的麻烦就会翻倍。 早一天送回家,早一天安心。 柳小妙洗漱完,坐下夹着煎饺就往嘴里塞。豆浆一仰头灌下半杯,连连呛咳。 周逾拍着她的背,愈发心疼: “要加班,我不拦你。先好好吃饭。累得生活毫无乐趣,大不了辞职。我早就想帮你换工作了。记得背我送的包。拎帆布袋上班不方便。” 她红着脸抬头看。故意塞柜子里的贵重包包,被他打扫卫生时找出来。擦得一尘不染,挂在客厅的衣帽架。 “晚餐回来一起吃吗?”他的目光充满期待。 “嗯,七点左右可以。” 学霸哥哥的细心和善良,在诸多生活细节上总让她很感动。 昨晚带来的爱心饺子,放油煎得香喷喷的。不喜欢喝太甜的,就买了精确的厨房电子秤,量了再放糖。口感舒服。 从小锦衣玉食的男人,心甘情愿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小小公寓里,各种用品,不需要操心。 柳小妙做梦都没想到,曾经为每日的温饱,在暑期一天最多打五份工的小女孩,有朝一日能被宠成公主。 然而不管现实多么令人难以置信,她确实在周逾的细心体贴照顾下,时不时当一回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小姐。 柳小妙默默背上新包走了。既然周逾以为是出门加班,也无需刻意解释。顺着他的想法行事就好。 母亲和男朋友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头一次见面就水火不容。与其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如让两人不要见面。 宾馆门口、前台和房间的一切,与她带母亲办理入住的那天,似乎没有任何不同。 天南海北,互不相识的住客,脸上皆是漠然,藏着各自不为人知的隐秘故事,来去匆匆。 但半旧的红色地毯,开裂的瓷砖,褪色的墙纸,磨损的桌椅和床,无声地告诉她:时间的流逝惊人! 蔡美芳站在浴室里,慢慢梳着头发。赌定了闺女一定来和解。终于等到了。 “妈,我买好了下午两点半的车票,送您回家。” “这就要赶我走?才住了两礼拜呀!”她愤愤地看着女儿,脑海里搜罗小镇上流行的骂不孝儿女的话,专门挑难听的骂出口。 “妈妈,住了快半月,也不少了。房费加吃喝日用,还有给您买衣服,买旅游景点门票和纪念品的开销,七千多块了。谁让您昨天撕了我的户口页,尽快回去重新办吧。要来北京,办好了再来也不迟。” 蔡美芳收起梳子,重新回到浴室关了门。压低嗓门给许雅雯去了几条语音留言。大意是女儿不孝,怕花钱多,马上要走了。 “阿姨,上回借钱没写条。今天我也没空来送您。辛苦写一张,签名,拍照发我。” 写个借条有什么难的?正好裤兜里有从写字台上顺来的一支铅笔。 “借三十万元整,借款人怎么写……” 蔡美芳文化不高。大半辈子借来借去,核心规则也烂熟于心了:谁签字,谁还账。哪怕闺女对其借款买房一无所知,签了她的名字,就是认定了她来还。 “这……您应该写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的字迹,一看就假的签名。许雅雯傻了眼。委婉暗示蔡美芳要改。 “不改啦。我闺女就在门外,能偷偷进来写就不错了。”写借条的耍无赖了。 许雅雯像挨了闷棍,身上难受,嘴里说不出。 柳小妙的学历,暗地里和董茜茜打听过。平平无奇的普通本科,但好歹也是正经大学毕业。可是,借条上的字实在太难看了,像发育不良的小蚯蚓,横七竖八拼凑的。 这借条本来是拿住情敌妈妈的有力把柄。然而,这小地方来的阿姨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堂而皇之签女儿的名字——反而把她这个债主为难得要命。 这就等于逼着她去找柳小妙讨要一大笔钱。认不认账且不谈。万一人家跑周逾面前告状,自己会落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妈,差二十五分钟退房。您快点出来收拾东西。” “好嘞!”蔡美芳连忙放下手机,手忙脚乱拿起房里的箱子就装。新衣服和各种小东西,零食特产,填了整整一个箱子。 “我会很快回来滴!”候车室内,她大大咧咧拥抱了女儿。 “不用太急,您直接办快递寄给我吧!”柳小妙头脑清醒。户口可以邮寄,安全系数很大。倒是亲妈事先不打招呼跑来京城,能把她吓出一身冷汗。 许雅雯无助地瘫坐在沙发上。望着渐渐落下的夕阳,开启了漫长的等待模式。蔡美芳从中午十一点五十分起,就不再回信。她脸皮不够厚,再急也不好放下身段急吼吼地讨债。 这钱占了她小金库的一大半。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让钱更好地为主人服务呢? 第236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小妙,你在哪里?方便接电话吗?” 接到沈峻的消息,柳小妙正在从车站回去的地铁上。 周日午后,难得有冬日暖阳。城市各个方向居住的人,扎堆出行。车厢拥挤程度可以媲美工作日早高峰。 列车轰隆轰隆,手机信号时断时续。听他的语气,像是有急事要一起商量。 等下一站地铁停靠,柳小妙赶紧下车走到楼梯口。挑了人群聚集相对较少的角落回拨。 “刚听老彭说你那天鼻子流血了,我赶不回来,对不起……” 沈峻的声音一度哽咽,就连叹息也夹带满满的歉疚。 昨天晚上才结束任务回京,一早忙着和老彭审讯嫌犯。红毛的案件,远远比他们预料的复杂。但更让他揪心的,是她的身体状况。 “一点小磕碰,医院处理完就没事啦。这两周都好好的能吃能睡。” “孟倩被我狠狠批了一顿。出任务又没带枪,不可原谅。更可气的是连累了你——” 柳小妙忍住笑。想象着小警花圆圆的苹果脸变绿,一丝丝拉长成了小苦瓜。 为了两次救助孟倩脱险,她受了好几处轻伤。即使对任何人只字不提,没想到还是被彭警官发现告诉了沈峻。 “别只说我,聊正经事吧。”她瞥了一眼显示屏,下次列车五分钟后到达。 “红毛招供,她只是拿了刀。调酒师的药瘾发作,直接撞上了刀尖。刀柄只有嫌疑人的指纹。” “除非死者硬撞上去。一个女人力气有限,确实捅不穿。她吓坏了,丢了刀四处躲藏。后来觉得自己没杀人放火,抓了也不怕判死刑,又大胆出来在远郊区的城中村混了。” “红毛一伙,应该和周逾被投毒也没有关系。”柳小妙讲了这段时间观察的结果。 沈峻劝她,不能只看表面,隐藏的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我们现在查到的线索,之前那家酒吧不单单有贩卖违禁药物的嫌疑。老板娘还从事所谓的‘复仇’、‘了难’和‘讨债’之类的灰色业务。小周教授在酒吧街打得他们落花流水。中秋节晚上送了二十多个混混进派出所,损失惨重。肯定恨死他了。” 柳小妙提起李瑛公司里行踪诡异的女秘书。身形,仪态,细想起来,像极了地铁里划破背包,偷唇膏和指甲油的那个女人。 沈峻劝她不要过度紧张。 “异性相斥嘛。有些美女见不得别人更美,恶作剧泄愤。孟倩带来的指甲油和唇膏,采集了指纹,隔天就验过了。那个女生没有任何犯罪记录。新化妆品今天同城快递送到宿舍,请高小姐帮忙签收。”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柳小妙和沈峻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这点小伎俩,毫不费力就看穿了。 “沈警官,我不接受男朋友之外的异性送礼物。马上转账给你。下次别折腾啦,省力省心还省钱。” “我可没那个意思诶......”沈峻嘴硬。 自知理亏,假装咳嗽了几下。念在救了周逾的份上,柳小妙也不为难他,呵呵一笑就翻篇了。 周逾在电脑前修改实验数据,耳边传来急促叩门声。 “谁?”他稍微侧头,依旧坐着不动。女朋友有钥匙,不需要以这种方式试探房里是否有人。 “小周,是我!” 马晨阳气喘吁吁站在门边,眼中折射出焦灼:“刚送佳佳下楼,碰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围着你的车转。难道琢磨天黑了砸玻璃偷窃?最好报告学校保卫处。” “随他去。我反正今天不出门。车里有监控和自动报警装置。” 周逾招呼进来坐,顺手关了门。转身倒了两杯浓烈的热可可。配着一碟蝴蝶酥,一盘水果,氛围比咖啡馆还松弛。 “女朋友呢?听他们说特别温婉可爱。可惜我不在,错过了。”马晨阳抱起门边的一个半米长小纸盒,摆在他面前。 “这是?”周逾望着纸盒,闻到一股草药的清香气味。 “自己家土里种的,无化学农药和激素。女孩儿生理期不舒服,就泡几片叶子喝。最近你帮我代课,太辛苦。你用不上,人家姑娘用得着。” “好的,替她道谢了。”他微笑着收下千里捎来的礼物。回了一盒瑞士巧克力。 马晨阳点开邮箱,查收了更新完毕的本月会议记录。 “最近雅雯没在课题组?按规定,不请假无故缺席的,要做退出处理。我们要不要找她谈谈?” “是,一共两次都没来。辛苦老马替我问问情况吧。”周逾握紧了鼠标。换作其他的学生,无论男女,他都可以亲自去聊。唯独这个女生,是不可涉足的禁区。 “行,我现在就找她。” 许雅雯进组,是独一无二的双导师路子。正是靠着这一招,软磨硬泡,最终周逾收她为徒。以求教为幌子,三天两头约周逾修改研究报告和各类小论文。 现在,几乎从不联系的马晨阳打来电话,她心虚起来。犹豫片刻,咬牙接了。毕竟也是名义上的另一位导师,礼貌是必须的。 “马老师,您找我?”自从周逾的生日会那天起,许雅雯就极少露面了。 撞见周逾搂着柳小妙官宣恋情,最受伤的是她。最无脸见人的,竟然也是她。 上天眷顾了二十三年,忽地来一场暴风骤雨,打得她像浮萍,左右飘零——好端端的人生在某一天某一刻就毫无征兆地没了方向。 “许同学,最近科研压力大不大?我们这个组压力山大,熬夜掉头发,对女同胞有害。要不要申请换到相对强度低一点的组?”马晨阳好心地问。 “马老师,您提醒得对。我不换。今天起会加倍努力的!” “哦,那就好。有烦恼和需要帮助的,尽管找我和小周。我们刚才还聊起你呢——”他还要往下说,冷不丁看到桌对面的周逾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我们身为导师,点到为止。和工作学习无关的,一律不涉及。”周逾站起身,望着窗外。落日带来一片晚霞。他惦记的女孩也结束一天的加班,即将回到他们共同的小窝。 第237章 扯后腿 次日中午,火车到站。蔡美芳哼着小曲,满载而归。沉沉的箱子,尽是新的漂亮衣服和鞋子。轮子压得吱吱嘎嘎,刚下了长长的台阶,就磕掉了一个。 “哎呦!”双手硬提,闪了腰。 “阿姨,您需要我帮忙吗?”姜玮快步从旁边赶来,也提了一口小箱子。 “太感谢了!” 镇政府的司机远远地朝他们挥手。蔡美芳眉开眼笑,顺风车铁定了。 运气好到爆。姜玮前天去省里开会,碰巧也是今天回。箱子再沉,有人拎。不想走路,有舒服的小车送到家门口。惬意生活,多想天天都有。 比起罗姨和那些邋里邋遢的牌友,她在有很大的优越感: 虽然守了十几年的寡,却养出了一个不错的女儿。只要顺利嫁给眼前的金龟婿,不就梦想成真了? “老姐妹,半个月不见,出远门啦?有口福,我今天的菜烧多了。”罗姨笑嘻嘻地从隔壁推门出来,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红烧猪脚。 “可不,去北京和妙子小住。这些好东西都是孩子挣了钱孝敬我的。特地给你买了茯苓饼和麻花!”蔡美芳得意地拍了拍箱子。 在车上吃过盒饭。并不饿。抓了一块慢慢嚼。 不等她吐完骨头,罗姨急不可耐: “妙丫头有本事,才毕业就接妈到北京享福,谁见了不夸?新房子的钱也备好了吧?” “有!今天下午就买!”蔡美芳生怕被小瞧了,大声应着。油乎乎的手,按着箱子就扯拉链。 扒拉掉大半箱子花花绿绿的衣服,露出三十叠粉色钞票。午后阳光充足,崭新的钞票直晃人眼,散发出诱人的光芒和可喜的气味。 “……都是你闺女给的?!”罗姨被面前的钞票部队惊得目瞪口呆。 嘴长得直接能塞进去一个拳头大的肉包子。目光流露出羡慕嫉妒恨。 蔡美芳心虚地点点头,开始忐忑不安。 哪里是自家孩子给的,分明是小富婆的钱。 那个小债主姓甚名甚,到现在也没主动提过一嘴。这钱就是抱着侥幸心理才敢借,到现在也没想过别人到底图的啥。 女儿不可能一直蒙在鼓里。要是以后气急了不认账,岂不是巨大的款子都得压到她自己头上?! “太好了!我特地等你回来,一块去呢!再晚几天,就真卖光了!”罗姨笑嘻嘻一巴掌拍在肩上,催她快走。 县城的公交车开得慢。赶到售楼处,快到黄昏。年轻姑娘笑眯眯地迎接她们,像见了领导一样端茶送水。 罗姨悄声说,“本来都不让打折了。我表侄儿的发小是这的一个头头,看他的面子,再给减两万!最后的机会啦,抓紧吧!自己人还不放心?” 看到老姐妹抢先刷卡,签合同,蔡美芳也跟着依葫芦画瓢地办了。二十八万的房子,二十六万成交,就能省下实实在在的四万块。 时不时翻看手机。女儿一条消息也没有。倒是小债主的留言好几条。 “阿姨,您到家了吗?有空的时候劳烦您联系我。” 这么快就反悔了?果然非亲非故的借钱不牢靠...... 她皱眉望向车窗外。同样的景色,在和姜玮乘坐的路上,处处尽是赏心悦目。此时心中拧起疙瘩,山中绚丽的秋景也越看越烦。 “叮——”闹钟响了。柳小妙瞥了一眼浴室门,飞快关掉。 周逾和马晨阳中午打完网球,出了一身汗。回来就洗澡去了。 她定的闹钟,提醒下午出全部的化验结果。仿佛火山喷发前,每一秒都胆战心惊。 “我还年轻,又是在北京,有什么不能治的?看一眼,不少块肉。” 柳小妙颤抖的手指划开医院公众号,输入就诊卡号,咬牙点了“确定查询”。 眉上掠过一丝惊喜:小小屏幕上的大堆指标,似乎没有上次那么异常了。扫了眼出报告的时间,也就是五分钟前。 “周日下午,林大夫出诊。我现在就把验血结果告诉他,省得再跑去西城,排队挂号太折腾了。” 林家敏上周临时有事停诊,特地在周末补了两个半天。他给那些退号的患者都逐一发了出诊通知,十分细心,也挺负责。 她找到那条短信,快速回复: “林医生,我看了结果。大部分都正常了,不用再来看了吧?” 哪知几秒后,林家敏的来电振得她手心发麻。 “线上咨询不能代替面诊。我要给你写完整病历,辛苦跑一趟。下午加了号,到医院自助挂号缴费机器取,四点半前都行。不见到你,我不下班。” 呃,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非去不可了。 “周逾,我有事要去公司,晚饭等我一起吃啊!”她轻轻拉开浴室门,里边飘出暖洋洋的白色水蒸气。 撒完谎,柳小妙别过脸,不敢和门后一双深邃的眼睛对视。 他默不作声地伸出手,抚过她的鬓边,弯起嘴角露出迷人的微笑。 “快跑!不然他要误会我想——调情了!”落荒而逃,惊得周逾不顾形象跑出了浴室。 披着浴巾愣了片刻,转身凑到窗边的穿衣镜前,细细地打量自己的脸。依旧很帅,睡得不错。可她好像不是很专注看他? 七月那会在火车站说的一见钟情,该不会是逗着玩吧?等晚上回来,哼哼,枕边好好一番“盘问”! 医院的周末门诊,只开了三分之一的科室。柳小妙取了号,惊喜发现几乎不用排队。刚扫了号条,就听到了语音叫名字。 她推门进去,正碰上林家敏站起来伸懒腰。 大夫也是人,累了也是要歇歇气的。这么一想,她就想捂嘴偷偷笑。几乎都要忘了前两次来就诊紧张到心脏要爆炸的悲惨经历了。 他整了整白大褂,指着座位:“柳小姐,请坐。”声音似乎比病房那天轻松多了。 “这是我的最新复查结果,”她递来刚刚从机器上打印的纸质化验单,“好像许多项目都正常了呢!” “等等,”林家敏手里的笔轻轻在单子上划了一条直线,“这一个关键的指标,依旧异常。谨慎起见,隔月再查。如果回归正常范围,那就可以放心了。” 第238章 其实我很惜命 柳小妙急得从椅子上弹起来,“还要再抽血?别啊!我住院那晚被抽了四管,两周以后复查,抽了足足八大管。下个月又得八管,浑身血管都要抽空了!” 林家敏拉开抽屉,摆出一个厚重的文件夹逐页翻看: “我博士毕业就做住院医生,五年升的主治。临床上见过少数指标大致正常,出院后半年到两年内突然出现严重凝血功能障碍的病例......” “够了!”她怒吼一声打断,“人各有命,何苦纠结!我就算只能活一年半载,也要天天快乐!” “请冷静,等我写完。”林家敏见惯了各种难缠的病人,闹中取静地埋头敲病历。检查三遍,才打印出来交给气呼呼的女孩。 “不适随诊,请定期复查。”他指着最后一句要她看,“没有确诊,更没有故意要吓唬。多注意休息,营养加强。伤口如果出血量多量大,随时找我。电话号码存了吧?” 原来没有判死刑。柳小妙捂着心口,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担惊受怕大半个月,差点都要和周逾忍痛分手。 真是成也医生,败也医生。看病就像拆盲盒。碰到马虎大夫和特别较真的大夫,容易走极端。要么延误病情,要么把患者往死里吓。没大病都吓掉半条命了。 从门诊楼出来,天空飘起细雨。满地落叶无声散发着深秋的气息。 一辆眼熟的小车慢慢驶向医院停车场,细看车牌,心中顿时诧异: “瑛姐怎么也来看病?这个点到,只能去挂急诊了。或许只是探望病人?” 柳小妙思忖片刻,忍住了前去找她的冲动。低头继续朝大门外的地铁口走。看病是隐私的事情,再好的朋友也要保持边界感。 出了五道口地铁站,再过去五百多米,又见路边极其壮观的“枣糕王”排队。 肚子正好有些饿。枣糕浓浓的甜香带着暖烘烘的热气,牢牢吸引住了她。 队伍少说也有五十多号。前边买了从黑压压人群挤出来的顾客,两手各提一大包。从队尾排,两小时够不够?她不怕久等,就怕等到最后卖光了。 问了几个常来买的人,都说老板特别勤奋,准备充足,不用担心买不着。于是下了决心,一站到底。 “老婆大人,快到家了吗?”周逾打来电话。晚餐做好,只等她回来。 “在‘枣糕王’排队呢,等我带好吃的回来哦!”柳小妙难掩兴奋,好像被压了五百年重获自由的孙猴子,什么都想尝尝。 “今天笑得真开心,遇到好事啦?”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久违的乐观积极。周逾悬了多日的心,终于落回胸膛。 “当然,学霸哥哥肯洗手做羹汤,小女子三生荣幸。”她怕被发现秘密,狠狠地夸他,以分散注意力。 “哎呀,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下午给老婆大人做一份牛轧糖,不留神烤糊了……”周逾转头看着脚边的餐厨垃圾桶,脸红了。 “没关系,买了枣糕一起吃。以后我也听你的,有空学学烘焙。” 空气里还有一股焦香味。他的心充满了感动。喜欢的女孩愿意为你去改变,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柳小妙的鼓励给了周逾再试一轮的信心。回头看看,其实也没有特别失败。除了颜色深了些,形状和味道还过得去。 但给女朋友的小零食,就是要做完美的。他不怕麻烦,认认真真重来了一遍,总算做到了卖相和口感兼顾。暂时不告诉她,留作惊喜。 柳小妙在队伍里排了半小时,忽然有人拍她的肩膀。 “郭姐?你也喜欢吃这个?”平时看惯了的精致职场丽人,忽地换成素颜出街,竟然没认出来。 郭慧仪随意扎了两只小辫子。宽松橘色毛衣,格子运动裤配白球鞋。手里的枣糕沉得把食品袋都扯变形了。 “小妙,我忘了店里的规矩是买两斤送半斤。一口气要了四斤,提不动。多出来都的送给你吧。” 柳小妙连连道谢,坚持转账完才收。正要告辞,郭慧仪忽地叫住了她: “我们聊聊好吗?有很多话,上班时说不了,下班了说不清,只能面对面。” “可以的,我不急着走。”帮忙省了一个多小时的排队,聊个天绰绰有余。 “小妙,李瑛最近身体出了状况。会不会是给程天宇气的?”郭慧仪愤愤不平,直呼渣男其名。 “不像,”柳小妙摇头,“赵雪靓最风光的时候,瑛姐都不在乎。现在扫地出门了,更不可能为此难过。” “心理阴暗的人防不胜防。巴不得天下大乱。程天宇只要给你安排任务,八卦组就兴风作浪。”郭慧仪直接转了几张照片给她。 “无耻之徒,懒得计较。”柳小妙淡一笑了之。背后使坏是小人惯用的伎俩,不足为奇。 “我就怕传得过了,假的都能成真的。”郭慧仪的语气流露出隐忧,嘴角抿紧,眼神渐渐凝重。正好前方公交车到站,勉强笑着挥手再见。 她拧眉,细品着话外音。 “郭姐的意思,是给我敲警钟?除了工作没有任何私下交集,井水不犯河水。目前程天宇琢磨和前任重修旧好。年轻貌美会来事的董茜茜也搞不定他。吃瓜群众们也真是闲的。” 离清华南门还有五百米,眼前忽地一亮: 啧,周逾撑着伞,朝校门边看表边走。一路低着头,穿着星空蓝的夹克,两条长腿快步往前迈。道路两边的树太密集,正好遮挡视线。 看看天空,小雨而已。柳小妙捂着嘴偷偷乐,笑他不好好在房里歇着,非要没苦硬吃跑出来接人。 “老婆大人!”周逾一声喊,跑来紧紧拥抱住了她。 “你早发现我了?干嘛不打电话?”柳小妙毫不客气地捶了他的背。 “一直很好奇你偷偷看我的样子——”周逾笑了,“等了快四个月才如愿。” 雨伞遮住了他们。雨丝滑过伞顶,伞下是忘情的拥吻。 她的眼泪凝结了一层又一层,漫过眼眶,顺着脸颊往下淌。 “紧张了这么多天,我哭了多少次,失眠了多少个夜晚。其实我很惜命。嘴上说不怕死,心里就是舍不得他呀。” 第239章 嫉妒之火 “给老婆大人一个惊喜!”柳小妙正要推门,周逾的手伸过来轻轻捂住眼睛。 “又搞得神秘兮兮,服了你!”她笑着抓住他的手,却被揽住腰往沙发上一放:整个人落入软绵绵的抱枕堆里。 头顶上,柔光倾泻而下。抬眼看去,天花板上的灯换过了。 原来是学校统一配的吸顶灯,普普通通的白光。 今晚换成了一盏镂空的大灯,光芒自然。 “哇!真好看!趁我不在,叫师傅上门换的?”柳小妙从沙发上站起来,踮脚去摸光滑剔透的灯。 周逾走到沙发旁,扶住她的腰,一把抱了下来。 她也毫不躲闪,双手去挠他,直到他笑着求饶。 “这灯能根据室内光线变化,自动调节亮度。等着!”周逾拿起遥控器,对着窗台一按,窗帘缓缓落下。房间的光线果然也跟着调亮了几度。 晚餐是白灼芥兰苗,烤黑虎虾,红烧牛肉丸子和蘑菇汤。三菜一汤赏心悦目,下厨的男人也是帅得出尘。 柳小妙端着碗,大快朵颐。忽地,她的目光落在一处口子。红红的,微微发肿,显然是新伤。心疼地放了筷子,站起来去拽他的手: “好好的食指割破了?这牛肉丸子是你亲自操刀?” 周逾狡黠一笑,把双手都藏到身后,“请老婆大人多夸几句,恢复得快。” “不让我碰,就不吃了!” 她故作生气,投来威胁的一眼。径直走到书架前,拿下家庭医药箱。翻出碘伏棉棒,纱布,医用胶带一顿捣鼓。看到他的手指包扎得整齐,漂亮,才心满意足地坐下来。 “对了,我带了五道口出名的枣糕。超级难排队,多亏碰到了熟人,匀给我一斤。否则得等到天黑才买得到。”柳小妙猛地想起随手挂在门边墙上的袋子。 “读书期间听说过,没想到会是老婆大人买的。”周逾找来一只枫叶形状的碟子来装枣糕。 她掰了一小块嚼起来。香气浓郁,齁得眼泪都要掉了。不知是糖放多了,还是红枣本身就太甜。于是恶作剧地把碟子往他面前挪: “都奖励给你。反正身材好,不怕长肉。” “我做了牛轧糖,希望老婆大人尝了给个好评。”他小心翼翼地揭开桌上盖的一块小方巾,露出一只白如玉的贝壳形盘子。 柳小妙捏着一块牛轧糖,轻轻一咬,口齿芬芳。做糖的人有心了。先不急着夸,以免太得意。漫不经心地问: “这些碟子好漂亮,以前都没见过。周莹送的?” 周逾朝她嘟了一下嘴,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我这次从上海带回来的。” “学霸哥哥,我要把你做成表情包——” 她坏笑着举起手机,吓得周逾闪身躲到桌子底下。他个子高,站起来不小心磕到了头:“哎呦!” 柳小妙绷不住,笑得滚到床上。他顺手拉开抽屉,拈起一枚圆形的小盒子。 “除了碟子,我悄悄挑了一个小礼物。怕你看了不喜欢,趁着今天心情好,才敢拿出来。” 她连忙翻身跳下床,双手接过盒子,珍惜地打开。水波纹白金项链,吊坠是镶钻的小天使。做工精致,俏皮可爱。 “帮我戴。”柳小妙站定,背靠在他的胸前。蓬松的发顶蹭到了他的下颌,酥痒,像小爪子在挠,一直沿着脖子挠到心底。 要是过去,她一定要假装不喜欢,板着脸拒绝他的心意。 提心吊胆的半个月,她时常担忧自己的病情会和父亲一样不可控。 周逾的陪伴和细心呵护,如冬日阳光,由表及里融化了最后一道坚冰。 柳小妙渐渐发觉心头生出了一种说不清,剪不断的眷恋。这种眷恋教会她应该敞开心扉,去接受面前男生真挚的爱情。 镜子里的一对璧人,在柔光的笼罩下温存。 过道里有轻微声响,像是有人在徘徊,又像是风从过道的窗口进来发出的呼啸。 许雅雯木然杵在门前,泪水模糊了双眼。 马晨阳看着她黯然涕下,懊悔不该好心办坏事。 傍晚时分,翟佳佳领着许雅雯到了他的住所,说是碰到天气不好,临时来避避雨,坐下一起喝茶聊天。 博士后公寓和学生居住的紫荆公寓,相隔不过百来米。这点距离,别说是小雨,就算是倾盆大雨,也不足为惧。 许雅雯的醉翁之意不在酒。避雨仅仅是一个勉强合格的理由。 他们心知肚明,却默契地选择了帮助她达成目的。系主任千金的人缘好,待人接物落落大方。 对周逾的暗恋,从来都是一腔真情付出,毫不动摇。从开始到现在,看得让旁人感动。 “周学长是一个人在?我还有些问题想当面求教呢。”她抬起一双杏眼,眸中尽是期待。 “我昨天这时候还去串门了,小周就自己住。聊到你最近少有去组里开会,回来我才打电话找你的。”马晨阳如实相告。 “雅雯学姐,你别怕,我们给你壮胆儿。”翟佳佳在外系,对周逾有女朋友的事一无所知。还以为她是想女追男,出于矜持不敢太主动。 “谢谢你俩关心,我这就去看看。”许雅雯提着文件袋,拧动门把手,准备往外走。 然而,目光所及处,狠狠刺痛。柳小妙和周逾背对着她,相拥进了对面的房间。 迈出去的脚,像遇到一股寒流,僵硬地缩回。整个人忽地胆怯起来,躲到了门后,呼吸和心跳加速。眼底折射出失落,焦虑,甚至是熊熊燃烧的嫉妒之火。 “我不会让这个乡下女孩得逞,毕竟,手里有她妈的把柄......” 临睡前,柳小妙提醒母亲帮忙寄出新办的户籍页。蔡美芳信誓旦旦保证,最晚一礼拜也到了。终于如释重负舒了口气。 经过一场虚惊,对爱情有了新的看法。周逾想结婚,但从来不会逼迫。他的专一和长情,都是行动来证明的。 半夜,许雅雯打了语音电话。吓得蔡美芳瑟瑟发抖,硬着头皮接听。出乎意料,人家不是来催着还钱。果然有文化的债主就是不一样。 “您还会来北京?到时候记得联系我见面。”小债主到底是大家闺秀做派,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 第240章 对恶人不心软 “北京还有很多没去逛呢。要不是女儿急着要办户口,我想再多待十天半月。唉,这孩子催的得紧,不得不回来了。” 户口?!日常生活,一张身份证足矣。急吼吼要户口做什么?! 放下手机,许雅雯的眸光一暗,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柳小妙,你好大的胆子,好深的算计!” “从火车站那天见到我们起,你就追着来了北京。步步为营,成功套路了他。才一百二十多天,就急不可耐要领证!” “我不会让你的如意算盘得逞,一定要当众揭穿你的阴谋!” 愤怒激红了她的脸颊。嫉妒,委屈不平,又让浑身如秋风里的落叶一样颤栗。 深夜,周逾对面的房间,一对小情侣良久不说话,气氛紧张得能拧出凉水。 马晨阳先妥协,搬了凑上去给翟佳佳捶腿: “好佳佳,明天下午陪你逛街!” “我没这么俗,才不是为了逛街。”翟佳佳气得肩膀一抖一抖,“同为女人,我替雅雯难受!” “两女一男,这种感情本来就是很麻烦的,我们旁观的也帮不上忙。”马晨阳叹了口气。 一根手指戳向了他的鼻子: “可你今天帮的倒忙!雅雯的悲伤和狼狈,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佳佳,求求你息怒。我保证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马晨阳怕极了女朋友翻脸。每次一有发火的苗头,他就赶紧求饶。一方主动妥协,架就吵不起来了。 “晨阳,我们帮帮雅雯。她人好,而且她爸是系主任,科研资源不愁的。虽然你是师资博士后,毕业留校工作,但未来也是各自凭人脉混圈子。遇到贵人就要抱紧大腿,否则没有前途。” “从小山村奋斗二十几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千载难逢的机会,干嘛不抓?” 经过她头头是道的一番“点拨”,马晨阳低头陷入沉默。 平心而论,周逾选了其他的女孩,完全没错。毕竟口味不同,你追捧牡丹,不妨碍别人欣赏荷花。 可是,翟佳佳要他像私家侦探一样盯着周逾房间的动静,以图片,音频,甚至视频形式记录下来定期汇报,这就太过分了。 真要讨好女朋友,干违背良心的事吗?不但对不起他和周逾之间的牢靠信任和纯洁战友情谊,而且还涉嫌违法。 趁着她在浴室放水洗澡,马晨阳惴惴不安出来透气。 对面的门也开了。柳小妙一头长发及腰,睡裙外披着周逾的外套,在楼道的架子上拿了一件快递。 “姑娘、你好,请问你、也住这里?”他的牙齿有些打颤。 “是的。周逾常说你是好同事,好邻居。进来坐坐?”女孩大方一笑。 “哦,不坐了。” 马晨阳小心地回头望了望,轻声说:“你和小周在一起,要多留心。别以为在校园就安全。我昨晚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围着他的车转。” 话音刚落,就听到翟佳佳拍着浴室门催道:“快,给我递浴巾!”他歉意地看了她一眼,连忙摆手告辞。 邻居战战兢兢地回了房。柳小妙心里有数,提着快递箱子进屋,反锁了门。 老马太实诚了。第一次见面,就如此替她着想。 身在校园,她可不敢放松警惕。除了那些要监视周逾的坏人,还要当心每次都以柔弱善良形象出现的许雅雯。 当晚,躺在周逾的臂弯,柳小妙又美美地睡了个安稳觉。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小的家,身心的避风港。宿舍近期不回了。 上了几天班,转眼又是周五。照例要去一趟集团对接合作。惦记起李瑛的身体状况,打了电话问候。 “瑛姐,今天我过去,你这边需要去吗?” “哎,天生是跑腿的命。本来打算休一周病假,公司里找不到能代我开会的,只能垂死病中惊坐起了。” 语气无奈且自嘲,声音有些虚弱。再坚强的女人,也不是铁打的战士。累极了也有倒下的时候。 会议厅里,李瑛坐前排。为了掩盖憔悴的脸色,妆容比平时要浓。手腕瘦了一圈,衬得镯子空空落落。 中途休息,柳小妙去了洗手间。赶巧碰到相邻隔间的女子在打电话: “周董事长有心给儿子挑女朋友。每次来,都给那么好的待遇。听说是个被玩过的二手货,不择手段要攀高枝呢......” 正当说得津津有味,她高抬起腿,毫不犹豫踹了出去:“呯!” 门抖了一下。里边的女人紧张地提着裙子尖叫:“别进来!锁了的呀!” 柳小妙故意加大音量:“刚落了钱包,瞧见了吗?” “没看到!”女人不耐烦地喊。 “行,继续赖!”她抬脚继续用力踹。 里边的人捏着卫生纸,火药味十足:“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争吵声引来了围观。柳小妙忍着笑,对前来看热闹的抱拳: “各位,有人要把我落在蹲坑的钱包据为己有,多么无耻!先礼后兵,问了几次都不承认,只能出此下策!” “别听她胡扯!要是钱包在这里,我的头给你当球踢!”门内的人也抓狂了。 话音刚落,沿着蹲坑的门,从台阶上骨碌碌滚出一只信封形状的皮夹子。吃瓜群众们大声哄笑起来。那个人像失脚跌进了粪坑,不吱声了。 李瑛也在看热闹的队伍后边。本是来补妆的,碰巧赶上了一出好戏。柳小妙随着人群撤退,速度快得让人惊叹。 散会后,柳小妙收到了约饭的消息。还是那一家泰式菜餐厅。 “瑛姐,我现在也挣得不少,这回我请客。”一进餐厅落座,她就宣誓了买单权。 “小妙,你的钱包不是丢在卫生间地板上不要了么?”李瑛的丹凤眼看向她,目光深邃。 “那是顺手在过道里拾的,拿来作道具一用。用完也就让它随缘寻找主人了。我的钱包在兜里!” 李瑛的眉间闪过一丝困惑:“过去你都是与人为善。今天怎么就逮住一个素不相识的发泄压力呢?” “此人并非善茬,上厕所都能在背后诋毁你。我现在看透了,对付恶人不用心软。要早点明白就更好了。”柳小妙的嘴角露出一丝畅快的笑。 第241章 食物里做手脚 餐厅生意太火。点完单,十五分钟内只上了两杯椰子汁。 桌上的两碟抹茶饼干是赠送的零食。眼看就要吃光了,服务员才姗姗来迟摆了盘菠萝虾仁炒饭。 “下次不选这里,来一趟都把你饿瘦了。”李瑛喝了口饮料,眼里带着愧疚。 “掉不了秤,”柳小妙嚼着最后一片饼干,“我其实很能吃的。” “呜呜——” 阵阵孩子的哭声在耳边突然响起。 邻桌玩手机的年轻女人慌张站起来。急急地跑到餐厅角落的儿童游戏区,扶起一个嚎啕大哭的小男孩,手忙脚乱拿餐巾纸擦着他鼻子里的血。 柳小妙远远地看到了孩子脸颊和下巴上的红色。完全没有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眩晕感。 “瑛姐,我过去帮忙。”她站起身。 挎包里有林家敏给开的止血药,碘伏棉球。应对平常的鼻出血十拿九稳。 “我去趟洗手间。”李瑛从手袋里摸出一个小盒,离了座位。 给孩子的鼻子消毒,塞了棉花球,哭声止住。 柳小妙好不容易拒掉了孩子母亲递来的百元钞票,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抹黑影。 黑影离她们的桌子越来越近,脚步丝毫不乱。 那个女人戴了贝雷帽,卡通口罩。个头高挑,黑色紧身连衣裙,黑色长靴。裙角和袖子擦着她们的桌子,脚步放慢。 这家店的男女服务生都是白衣蓝裤。显然,不是来上菜的餐厅员工。 桌与桌之间的距离,并排走过三饭店人都绰绰有余。 腿脚没毛病,又不是七老八十或者醉了酒,居然会贴着桌子走路。而且只蹭了她俩的,没蹭其他的。 会不会有备而来的? 想起不久前和李瑛在此聚餐,收到一束莫名其妙的红玫瑰,头皮忽地有些发麻。 桌上还有菠萝饭和果汁呢。太近了会不会有头发丝落进去?虽然不是有深度洁癖,亲眼看到多少有些膈应。 回到座位,柳小妙一边等同伴,一边检查是不是掉落了脏东西。 她的那杯芒果汁早空了。李瑛的椰子汁,只喝下去浅浅的一点。 瞄了一眼,似乎白得异常。 逆光看去,椰子汁的表面,似乎漂浮了一层来不及全部化掉的白色粉末。纵然是天生的好眼神,不贴近玻璃杯反复细看,真心觉察不出。 菠萝饭,原封未动。白粉末的阴影,也不敢吃了。 拿起手机点开周逾的微信留言。不经意间滑到半个月前一条漏掉的语音消息。 她怔了一下,默默转成文字。 “老婆大人,离了视线的饮料和食物,都不能碰。我拿半条命换来的经验教训,请记住。” 那段时间,她言行有些反常。和母亲住宾馆,不回宿舍。高燃也没法把情况告诉周逾。 他攒了很多话,想问又不敢贸然开口,憋着难受极了。 大概是担心她吃了不对劲的东西,才会留下如此有共鸣的感慨吧? 所幸,只是一次异常的血检结果。受了一场惊吓和珍惜生命的教育。 如果是那个女人投了不明粉末,肯定藏匿在附近,密切关注她们的一举一动。 拿起自己面前的空杯子,假装失手:“啪!” 碎裂声引来四面八方的眼睛。 从靠最里侧的包厢悄悄跨出一只穿高跟鞋的脚。紧接着,是半边身子和一个脑袋。 柳小妙心里暗自发笑:以为不戴帽子,我就认不出你了?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待会还不知道落个什么下场。 她盯着包厢,退到门口,悄然拨了个号。 “辛苦跑一趟,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 她的声音很低。小警花傲慢地认为是没底气,懒洋洋地笑道:“柳小妙,你怎么又要我取东西?这次师父没和我说诶。” “他最近很忙,不见得事事都要交待你呀。” “哦?是嘛?” 孟倩深吸一口气。嘴上不服,心里捶起小鼓:“师父的事,她居然比我还清楚?不公平!” 小警花没有理由去质疑真假。师父已经十天不理徒弟了。 第二次出任务不带枪,沈峻当着一众警察在场,狠狠地批评了孟倩。结果是连夜写反省报告,薅得头顶都要秃了。怎一个“惨”字了得? 电话那头迟迟不表态。柳小妙不慌不忙又出一招:“孟警官,我好想问一件事,就是有点难以启齿……” “快说,别卖关子!”果然,孟倩像屁股着火的猴子,上蹿下跳。难道是——小周教授和沈峻之间最后该选谁?!这可是要命的问题! “我上次也出了力抓红毛。受伤住院的费用,自付部分是五百多块。请问管不管报销啊?最近手头有点紧,能沾你们的光,少出一些也好......” 不等说完,孟倩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能报,全部都能!我马上来找你,给我医院的收据就行!” 柳小妙忍着笑,“辛苦你换身衣服!” 通话结束,她赢了一局。小警花是怕她会和沈峻说报销,赶紧一口包揽了。 孟倩不敢怠慢,脱了警服,换成短毛衣和紧身裤。带了枪骑着小电动出发。 忘记带枪挨了痛批。要是知道柳小妙受伤住院是被她坑的,那就是罪加十等。恐怕连一句师父都叫不上了,直接形同陌路。 餐厅的邻桌客人都陆续吃完走了。唯独她的桌子对面椅子还是空的。 “瑛姐到底去哪里了?手袋没拿,应该走不远。” 打过去的电话,等了足足三分钟才接听。 “我马上就回。刚才不舒服,去了餐厅对面的药房。” 李瑛从门口病恹恹地走来。手里拎着小小的药品包装袋。柳小妙连忙跑去搀扶她。 “要紧吗?我们今天打车算了。” “我没开车。昨晚撞树上,拖去修理了。” 柳小妙陷入困惑:她的前上司是极为谨慎的人,不闯红灯,不逆行,不变道。怎么突然间平地开车都能撞树! 瞟了一眼袋子,更是诧异:有一瓶外用止血药!林家敏开的处方,也有一瓶! “天哪!瑛姐该不会和我上回猛流鼻血的症状相似吧?” 她的视线转向地板上未清理干净的几块玻璃渣子。多亏没一时冲动砸了装椰子汁的杯子。这可是重要的物证! 第242章 熟人作案 “有个蜘蛛掉饭里了,别吃。” 柳小妙假装嫌弃,把盘子推到桌角。 餐厅的卫生做得不错,居然防不住天花板的爬虫…… 李瑛心里膈应,没了胃口。连勺子带碗也觉得恶心起来。 趁着服务生前来换餐具,柳小妙提议:“辛苦了,我们想换到最里边的包厢去。” “两位女士在呢。” “她们先到?” “对,早十来分钟。” “明白,不换了。” 她赶紧发了定位截图给孟倩。 果然,搬救兵是明智之举啊。 抓投毒分子可是高强度体力活。李瑛久病体虚,单靠她一个人,难免有漏网之鱼。 小警花下了电动车。抬头看向马路对面的泰国菜餐厅。 黄金地段,装修得这么有风情,一看人均消费就得大几百! 有没有搞错?! “要请我吃饭?还是和男朋友秀恩爱故意打击我啊?” “柳小妙没有这么好心,肯定是要嘚瑟给我看。可是,万一她要和师父告状,我就真完蛋玩蛋……”孟倩在餐厅门口徘徊不定。 手机有新消息。 “孟警官,辛苦你先去前台排个号,再进洗手间等我。” 原来早被发现了。小警花躲不过,硬着头皮找洗手间。 “小姐,我们这里必须是客人才能使用洗手间。公厕在六百米外。”服务生眼疾手快拦住了路。 一进来就被当成来高档餐厅蹭洗手间,她气得牙都疼了:“我只进去找人,不用行了吧!” 柳小妙忍住笑,从里边走出来, “孟警官,东西在这。”她递来装白色液体的矿泉水瓶。 “就你一个?”孟倩诧异地问。 “嫌犯在6号包厢。刚才在我们桌上的椰子汁投了不明的白色粉末。” “可我没看到小周教授呀?”小警花对帅哥素来印象深刻。记得比枪膛里的子弹数目牢靠多了。 “谁说我男朋友每次都得到场?师父也不会每次任务都叫你呀。”柳小妙毫不留情,怼掉了她脑海中全部的粉红泡泡。 孟倩受了打击,调头快步跑向包厢。 “没人?你敢耍我?!”她扫了一眼满桌没动几口的剩菜剩饭,气鼓鼓地折回来。 “刚买完单,在门外!再慢一步就追不上了!” 柳小妙追出去。孟倩也紧跟其后。 戴贝雷帽的黑裙女子,和穿焦糖色风衣的同伴,正挽着手有说有笑。前方停着一辆蓝色宝马。 “站住!”小警花突然出现在车前,扬起一副银亮亮的“大手镯”。 穿黑裙的心虚,拔腿就跑。没跑出百米,就被一柄扫帚拦住。 柳小妙不客气,迎上去劈头就打。 在快餐店干暑期工练的功夫。遇到吃霸王餐或纠缠不清的,就使出扫帚绝活。 混乱中,贝雷帽掉落。女人脸上的妆容很浓,顶着浓密假睫毛和绿色美瞳。死死捂住及肩的厚厚栗色长发,抬脚一顿乱踢。 敌我双方正在僵持,忽然听到保安在喊:“停车场不许打架!” “待会和你解释!” 柳小妙稍一分神,被对手猛地推开,夺路而逃。 可惜运气不佳,跑着跑着,和迎面追来的孟倩撞了个正着。 小警花左右开弓,直接打扒。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滚到地上,捡起一看:假发?! 穿黑裙的女人戴了手铐。哭吵着喊冤。脸上的彩妆花了,像倒扣了一个调色盘,眼线腮红粉底混得乱七八糟。 她的同伙被停车坪的保安押着。两人一见面,更是大声哭成一团。 “我已经通知附近派出所,调取了餐厅的监控。”孟倩借了保安大哥的棍子,在两人面前晃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谁撒谎,我就抽谁!” 一吓唬,她们都老实了。 “孟警官,今天太飒了!”柳小妙竖起大拇指。 “我出手,没有办不成的!”孟倩也很是兴奋。 不仅能把椰子汁带回去化验,还能抓投毒的嫌疑犯。抓住机会“将功折罪”,起码师父面前好交差。 警车到了。两名投毒嫌疑人被押往派出所。柳小妙和孟倩说好,有了审讯结果要及时分享。转身往餐厅走。 李瑛伏在桌上昏睡,桌上的饭菜几乎未动,都冷了。 “难道又中毒了?”晃了几下,人不见醒来。柳小妙掏出手机,准备打120,却见门口冲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渣男?!”柳小妙连忙挡在桌前,“别靠近,不然我打110报警!” “送她去医院,你怎么拖后腿?”程天宇挨了骂,也不恼怒发飙。抱着前女友就往外走。 服务生追过来喊:“哎,麻烦结账!有钱开路虎,不至于赖账吧?” 他只得朝柳小妙投去求助的一眼:“帮忙先垫着,下午回公司,一切好商量!” 她翻了个白眼,到前台刷卡付账。没吃饱也没喝够。这六百块的饭钱真冤。 程天宇等柳小妙出来,才打开车门:“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不会亏你的。” 公司里一些女职员羡慕的豪车,她从不稀罕坐。担忧病人的状况,又不得不上车。等李瑛在急救室有所好转,心中的石头才落地。 大夫说是低血糖和近期严重贫血引起的轻度休克,目前已无大碍。 等医护人员一离开,程天宇在床边半跪下来,握紧她的手,“我们从头开始,给个机会好不好?” “你和小妙都回去上班。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我想一个人安静躺着。”李瑛叹了口气。 “程总,听瑛姐的吧。我办公室的电脑还没关。”柳小妙抿紧嘴角,免得不留神又冒出一句“渣男”。 回公司路上,孟倩第一时间分享: “那个戴假发的嫌犯,就是偷你唇膏和指甲油的。指纹全部对得上。上次还没犯罪记录呢。才隔了半个月,‘啪’地来了一条重的。等化验结果出来,丢了饭碗不说,起码要蹲个三年。” “在哪工作?”柳小妙紧张地问。 “cbd一家很牛的高科技企业。可惜了,前途彻底完蛋。卿本佳人,奈何害人啊!”小警花发来一张嫌犯卸妆的照片。 “啊?!真的是她!”柳小妙吃惊地瞪大眼睛。这个女人,正是去李瑛的公司见过的那个秘书!同事之间也下得了手?! 第243章 暗处有眼 “程总,我想去便利店买点东西。请在马路对面停一下。” “不方便调头,下班再买算了。” 眼看路虎直奔写字楼的地库,柳小妙急得想跳车。 外卖骑手队伍浩浩荡荡。预示着下班的高峰来临。地库里也有一些员工的私家车。撞见同事的概率很大。 郭慧仪的提醒在耳畔响起。不想被八卦组的人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得避免和老板同框。 车门开了。程天宇抬脚就往电梯走。走了几步又猛地转身,朝着磨磨蹭蹭的下属喊: “柳主管,你怎么慢得跟蜗牛似的?照这个速度,上楼都要花半个小时!” “我、我肚子疼——” 柳小妙弯腰捂住腹部,强作笑脸:“别耽误您的宝贵时间,请先走吧!” 不知是去了一趟医院,人的心变软了,还是故意要看她露出马脚。程天宇不但没走,还很过分地走到跟前,像不认识一样上上下下打量她。 这耐人寻味的目光,扫得柳小妙浑身像长了刺。她一边下意识地往后退,一边暗自吐槽: “哎,前阵子说瑛姐的老板变态,不爱美女,偏偏对周逾感兴趣。现在看来,我的老板也是有过之无不及呀!” 退了五六米,“呯”地一响,撞在了石柱子上。 疼!柳小妙身子一蹲,龇牙咧嘴,双手赶紧揉后背。 程天宇忽地伸出了一只手:“能走吗?扶你一把。” 这哪成?!她一个劲摇头,示意用不上。 他纳闷地收回了手,迟疑片刻,竟然也面对面地半蹲了下来! “这么严重,走不了?得了,我背你。” “我没事。您尽管放心去。休息一会自己能上楼。” 柳小妙一脸假笑,心里嘀咕:只要你一走,马上活蹦乱跳! 两人都在努力说服对方。僵持不下。 最里侧的电梯口,董茜茜攥紧了双拳。 从她站的位置看过去,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程天宇的举止太扎眼。 他一伸手,一下蹲,在柳小妙看来是惊悚。在旁人眼里,却像极了男生求爱时向女生表白...... 董茜茜在办公室待到最晚。一下午借着茶歇时间偷偷跑到楼上望了好几回。 听刘秘书说,程天宇中午有事离开,一直没回来。她就锲而不舍地等。 一边等着他回来,一边练习精心准备的告白。 最近程天宇的办公室多了一个相框,里边是他和李瑛早年的合影。 危机感加重。再晚些日子,一旦他们旧情复燃,她就失去所有了! 董茜茜算定了路虎会回来,却没料到柳小妙也在车上。 程天宇的两个魔幻动作不亚于狂风暴雨,气得她黯然泪下。 “不,我还没有输!” “既然你自己拎不清,非要脚踩两只船,就不要怨我心狠,让你里外不是人!” 她猛然记起,和许雅雯之间定下的合作联盟。各自有要抢夺的目标,完全可以联手对付共同的敌人柳小妙。 偌大的地库,仅有四个摄像头。董茜茜挑了一处监控盲区,躲在不易被发现的隐秘角落,举起手机一顿忙碌:“卡擦!卡擦!” 不光是照片拍了数十张,视频也拍了六段。她学的传媒专业,剪辑和拼接不在话下。 “弄个好的角度,让傻子都看得出是小贱货居心不良勾引老板。” 电梯铃声响!有人?!柳小妙心里一紧,立刻站直。 “不疼了?”程天宇也跟着起身。 “我忘记锁抽屉了!下班了保安要去吃饭,闲杂人员容易混进来。千万别被偷东西!”她也不管有没有漏洞,拔腿一溜烟地跑了。 地库的电梯一直在上行。停在了第四层,又缓缓下来。 虽然有人来过地库,最后到达的不是公司所在楼层。大概率不是同事。 柳小妙暂时松了口气。身后有脚步响。程天宇走过来,镜片后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有事进去再聊!”她先发制人。 等一齐跨进电梯,确认里边没有旁人,才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实话实说,”程天宇目光严肃,“最近是不是有男人在追求她?” “程总明知故问,”柳小妙垂下眼帘,嘲讽地笑笑:“送花也不留个名,瑛姐收到了丢垃圾桶怎么办?” 出乎意料,他诧异地握紧了腕上的手表,摇头:“我没买过花,从在一起到分手都没买过。这花是哪个畜生买的?” 她鄙夷地转过身去。追女朋友连朵花都舍不得送——活该你分手。 程天宇顿时情绪激动起来: “不是差钱,小瑛告诉我,自己从小对花粉过敏。我怕她不舒服才不买的。那个混蛋送的花,她丢了吧?” “没丢,放在车后座带回去了。”柳小妙并非有意气他。但说的也是实情。李瑛抱着一大束玫瑰上了车。喷嚏都不带打一个。丝毫看不出对花粉过敏。 额,孰真孰假,真为难啊! 程天宇不再做声。暴脾气的人突然安静,反而不是好事。 电梯刚到七层,门一开,他就扑通摔了一跤。更夸张的,眼镜掉地上,弯腰去捡,不留神一脚踩坏了。额头磕破,当场流了血。 柳小妙扶起头破血流的程天宇,正撞上从四层爬楼梯上来的董茜茜。 一时间,十米之外,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他的眼睛被血糊住,加上近视,看得不清楚。还以为只有他们两人,说话也不避嫌: “今天的事千万不要说出去。”他指的是李瑛住院。 她盯着同样高度紧张的董茜茜,机械点头。 “还有,”程天宇咬牙切齿,“那个男人,我饶不了他!”这次说的是送前女友玫瑰花的追求者。 柳小妙也点点头。当着董茜茜,不说话最保险。 本来是为了避嫌才不出声。在多疑又爱加戏的对手看来,她的两次点头,就是妥妥的默认。 “程总该不会是为了这个土包子,和那个高帅富打得头破血流吧?!”董茜茜的脑补能力很强大。一秒就记起了几个月前半夜在公司过道看到过的神秘男生。 对,肯定就是!老板都亲口承认了,还为此流血负伤! 程天宇是近视,可那个帅哥不戴眼镜,也一样看走了眼!像她这么美这么有才华,为何入不了他们的眼?这世道,有没有天理了? 第244章 看不透的迷局 柳小妙扶着程天宇走了几步。他识趣地扶住墙,摆摆手示意她不要管了: “走吧!办公室有备用的一副眼镜,叫刘秘书来帮忙就好。” “行,我撤了。”简直是大赦。 她钻进洗手间,哗哗地冲掉手指上沾的血迹。 脑海中闪过董茜茜的脸,定格在其眼底转瞬即逝的一抹笑意。 “平时撞见我和程天宇并肩走,都要幽怨地瞪我一眼才心理平衡。今天怎么还笑得出来?究竟是我想多了,还是她想歪了?” 竞争对手的笑容,静下心细品起来,竟然有些看不明白的诡异。 时间不早了。快步回到桌前,收拾文件,无意间触到了电脑—— 好奇怪,大冷天居然是热的。有人趁办公室没人时,偷偷开门进来过。还擅自动了她的办公电脑! “难道又是董茜茜干的?”柳小妙带着疑惑,重新开了电脑。抽屉锁着,但并不等于是保险箱。 一番检查,她不禁皱起眉头: 夹在文件中的三枚曲别针,有一枚从中间滑到了边缘位置。没有外力加持,根本做不到。确实被翻动过。哪怕对方极度小心,也无法在每个细节上做到一模一样地还原。 咦?椰子壳哪里去了? 赵雪靓趾高气扬上任,下令“扫荡”李瑛办公室的那天,她碰巧从保洁员收集物品的储藏室捡到的。里边刻字,一看就是男女之间表达情意的信物。 这种东西拿回去摆宿舍,怕高燃不留神拍照发朋友圈。 分手情侣的信物要是放在周逾的公寓里,显得奇奇怪怪的。 问过李瑛的意思,这段伤心的感情已经淡忘,不想回头。 椰子壳木雕无处可去,直接丢垃圾箱,又太可惜。思来想去,只能暂时安置在办公室抽屉里。没想到也会被人盯上偷去了。 “老婆大人,我在老地方等你。”周逾的电话来了。 “我进电梯了,留神别有尾巴跟着。” 柳小妙拎着包,一路谨慎地过了十字路口人行道。 扭头看暮色中的写字楼,程天宇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刘秘书下班后一直在。不会是他偷偷翻了抽屉,动过电脑吧? 她实在想不出对方的动机。除了酒局那一回,几乎很少有交集。 所有办公室的钥匙,都在后勤部的陈东手里有备用。除了编个理由去借,就是私下配一把藏身上,伺机而动。 柳小妙拧紧眉头,上了车。 “周逾,你那次喝酒中毒前,有没有接触过可疑的人?” “就在我爸集团的餐厅,贵宾区。记得好像人不太多……”他努力地回忆,可脑海里尽是碎片,拼不出完整的画面。 “监控查过吗?” “我抽不出空亲自去查,托秘书办的。保安查了几轮,没看见可疑的人。似乎成悬案了?” 柳小妙严肃起来,“所以你就不继续查了?怎么能保证不会有第二次?你二十六岁了,别这么天真好不好?” 周逾神色微变,凑到她耳边低语: “如果我追得太紧,会打草惊蛇。投毒的和背后的指使者就闻风躲藏了。引蛇出洞需要耐心,一步步来。” 她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周逾的分析挺有道理。可敌人如果就在不远处,干嘛要放之不管? 中午抓了给李瑛投毒的女人,或许仅仅是一枚要被丢弃的棋子?真正的敌人不会急着暴露自己。 那又会是谁?! 有了重磅筹码在手,一切都好谈。 董茜茜打车来清华园,到达约定见面的咖啡厅。 靠窗雅座,一位长发及腰的明丽女生,看到她进门就站了起来。 “今天晚上只谈考研,其余的改天聊。”许雅雯不想在学校里撞见熟人,一开始要找五道口的日料店。 无奈主动权被董茜茜抓牢,对方非得学校见,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一入座,董茜茜就嗅到了胜利的味道。 “我斟酌了很久,”她傲慢地仰起脸,“就报你们学校的新闻与传播学院。” 许雅雯心里冷笑:就凭你?也摸得到我们清华园的边?! 嘴上不能得罪,耐着性子问:“哦,导师选好了吗?” 谁想第二句话更气人。只见对方打开平板电脑一划,食指对着一位女士的照片戳过去: “挑的沈敏,凑合考吧。” 敢对我妈不敬?! 猪八戒不找个水洼照照自己: 一副不学无术的拜金女嘴脸,也配和高雅的学术沾边...... 董茜茜似乎是有意往死里气她。说话阴阳怪气。一会说“你们学校文科不怎么样”,一会又说“本来想考北大,委曲求全才选的清华”,“你们的男生不错,女生长得真呵呵”…… 许雅雯的眼底流露出不悦。内心也翻涌起一片沸腾的岩浆。 没错,她憋着一肚子的愤怒。如同火山,分分钟都可能爆发。 见她低头不语,董茜茜挑眉一笑: “你之前不是保证弄得到资料么?我这次考研,必须得一次考上。绝不二战。我手机里的猛料多的是。先免费送你看一个。” 本来想用上班偷偷复习考研的把柄拿捏董茜茜。没料到对方比她混社会早,手段更狠辣。单单一张周逾的背影照片,就把她牢牢拿住了。 “你——卑鄙!”许雅雯玉手直抠桌面。 “你先拍的我,姑奶奶。”董茜茜冷笑。她复读过一届,和许雅雯同岁。社会经验强了几十条街。 孟倩喝完三杯奶茶。想上第二趟厕所了。 那个女嫌疑人的嘴依旧撬不开。 虽然哭哭啼啼,遇到关键问题就装聋作哑,答非所问。 “你就是因为嫉妒别人,就投毒药啊?” 泻药不是毒药,构不成投毒罪。也就是一顿批评教育了事。 “不是毒药,是泻药!恶作剧而已!” 如此三番,小警花活活气到无语。原来她的哭泣,害怕都是装装样子。目的就是先用示弱的手段,放松他们的警惕心。 真正到了审讯桌前,翻脸比翻书还快。这种顽固分子,必然有后台。 “师父,我抓到了那个抢柳小妙东西的嫌疑人。太滑头,我笨嘴拙舌讲不过,你来帮帮忙啊!” 正巧好几天没来派出所了。以工作支援为名,可以光明正大见见沈峻。 第245章 抓了一个,又来一个 听到锁响,李安娜背对着门,一脸无动于衷。 派出所,有什么可怕的?光凭碾成粉末的两粒小小泻药,定不了罪。 “你长得不差,化妆能力相当高超。在古代,是易容高手。在现代社会,兼职做个美妆博主,直播带货不香吗?” 然而,身后忽地响起一个年轻男生的声音,引得她忍不住侧头。 一半是疑惑,一半是好奇。桌对面的娃娃脸女警察已经拿她没招了。 新来的这个是救兵,还是来添乱的?一听说话语气,就不正经。 一个大帅哥?! 沈峻没穿警服。挺时尚的涂鸦针织帽衫,烟灰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 这身装束,最适合逛街,约会,看电影。一进门就带来满满的松弛感。 老彭从隔壁办公室窗户探出头。看到沈峻炫酷的打扮,怔了一下,继续回到电脑前写案卷。 这位小哥从分局来派出所支援了半年,也不算短了。 以前穿得潇洒随意,倒也说得过去。现在能不能“入乡随俗”,穿得和他们一样中规中矩(老实本分)? “喂,一个劲盯着我师父看是啥意思?” 孟倩在这类事情上格外敏锐,朝着她扬起手: “再看,信不信我抽你嘴巴?” 威吓有用。李安娜脖子一缩,端正坐好。 “你回去整理档案,我来。” “可是——”小警花不肯。她一走,岂不便宜这个女的? 凭什么能以嫌犯身份和自己求之不得的男生面对面,想想都嫉妒得牙疼。 “公事公办。你叫我来一趟,总不是坐下喝茶嗑瓜子追剧吧?” 沈峻拉开椅子,示意她赶紧出去。孟倩不甘心地按住门把手,跺脚大喊: “我就在门外,你老实点!不得耍诈!” 李安娜回了一个白眼,有恃无恐。 “李小姐,”沈峻从随身携带的小挎包里掏出一枚自封袋,“这两样东西还记得吗?” 透明袋子里装着折断的唇膏和指甲油瓶子。她的瞳孔一缩,手心颤抖起来。在地铁上临时划破了一个路人的背包,偷了化妆品急用。用完就顺手丢在地铁的垃圾筒了。 过去多久了?怎么都能搞得到?!难不成那天被偷的女孩子,是便衣警察呀? “不值钱的小杂牌,立不了案......”她嘟嘴,强行狡辩。 “错!”沈峻站起来,拿起手机给她看,“我买的,花了一千出头,达到立案标准了。刑事拘留了解一下?” 李安娜吃惊地看着屏幕。她的眼底一阵刺痛:唇膏六百,指甲油四百多! 更崩溃的,是面前这个帅哥警察本尊亲自在官网下的单,付款记录为证。他的目光很冷,像刀剑,刺破了她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 “我、我是一时糊涂......” “你的那个同伴,并不知道被算计了吧?”他话锋一转,手里的笔敲击得响。 李安娜咬牙。她使用泻药,是为了让李瑛虚脱到脱水,加重休克。为了掩人耳目,特地在同城饭搭子群里挑中一个爱贪小便宜的女大学生。 那个女生胆子小,孟倩问什么,就老老实实回答。笔录和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早就发给他看过。没什么问题,批评教育就放了。 “听着,”沈峻再次提醒李安娜,“如果单纯是嫉妒,就要采取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方式,你真该去看看精神科。” 请示分局,走流程。耐心等了两个多小时,最后上级来电话,只让派出所对李安娜罚款五百块。 孟倩拿起一只卤鸡爪,“嘎嘣”放嘴里咬断。 “哼,真便宜她了。不留案底,放出去还做坏事怎么办?” 沈峻冲了杯咖啡,端起杯子,准备走了。 “师父,人家好不容易抓到的。”她追到过道里,不敢抬眼看他。声音低低的。期待都写在脸上。 “这次你做得不错,知错就改。进步很大。”他拍了拍她的帽顶。 小警花悄悄歪头照镜子。昨晚加班了,熬夜的黑眼圈还在。被柳小妙一催,跑得急,都忘了抹粉底液遮盖了。 鼻尖忽地一酸。笑和哭,争先恐后都挤在了脸上。沈峻批得太狠,都忘了上次被表扬是什么滋味了。 天黑下来。医护人员查完房离开。李瑛坐在床头,看了一眼病房的窗外,不动声色地拉开被子,朝墙侧卧。 她闭着眼睛,双手藏在枕头下。保持匀细地出气,吸气。腰部到脚尖完全一动不动,像是进入了熟睡。 门“吱呀”一响。也许是风吹开的。 一道人影映在了墙上,徐徐地往床前移动。就在影子即将靠近床头时,李瑛猛地按响了紧急呼叫铃。护士台那边立刻有了回应。 “有坏人在我房里!” 一声大喊,惊动了走廊处值班的保安。他们拿着棍子和盾牌,飞奔而来。 “你们怕医闹,太紧张了。我走错地方了。”一名护工搓着手,笑呵呵地往门边走。 “我没有请任何护工,你不可能平白无故找到这里。”李瑛下了床,目光凌厉地看着她。 “冤枉好人呐,”护工提高嗓门,“别以为有钱住高级病房,就瞧不起我们这些干活的。不信搜我的身,谁会稀罕你的东西。” 保安们愣住了。要说是信任,医院的护工每天在住院部进进出出,都混了脸熟。 正当他们左右为难,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如果这个人清白,那乌鸦都能洗白了!” 李瑛听完,眼底流露出惊讶,不禁后退了几步。程天宇倒是大大方方地走进病房,胸有成竹地站在众人中间。 “这个瓶子就是从窗口刚刚抛下去的。不信可以查监控。”他戴着一次性手套,抓着一个棕色的小塑料瓶。 “请问,还有什么法子抵赖?”他转头看向脸色大变的护工,“我也通知了医院警务室,马上就有警察来问你了。” 两位民警也站到了门边。护工的双腿发软,差点摔倒。 “我贪钱,该死!一位小姐塞了一千块钱给我,说这房里住的是小三,破坏她的家庭。要我倒到病人的贴身衣物上,弄一身皮肤过敏,长个记性......” 太狗血了。程天宇当场把瓶子交给民警,目送他们抓着护工远去。 第246章 回头草难吃 “谢了,喝完茶请回吧。”李瑛主动倒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 程天宇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除了憔悴,五官依旧精致耐看。难怪分手才不到两个月,就有追求者冒出来了。 柳小妙提到过神秘送花人。他的心底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今晚赶到医院,处理完头部磕碰的口子,就在前女友的病房附近转悠。 他打算瞒着她蹲到明天早晨。看看是否会有其他男人趁着月黑风高,居心不良潜进入病房。 “瑛瑛,我不能走,得留下保护你。”这种小年轻们熟悉的情话,多年不讲,都生疏别扭了。 “医院门诊楼外有警务室。楼内每层有保安巡逻。还有值夜班的医生护士。没什么好担心的。” 李瑛不为所动。拿起酒精湿巾,专注地擦拭被护工碰触过的床头柜。 程天宇被晾在一边,欲哭无泪:今晚好歹也有立功表现。怎么成了一个多余的闲人? 他不甘心被她用沉默方式赶走。干脆一屁股坐椅子上,边“耍赖”,边讲理: “知不知道你现在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别看医院有警察,保安,医护,真要有人存心要害你,就会削尖脑袋找漏洞。” “要不是我今天下午在公司阴差阳错摔伤,顺路来医院看望你,就算你亲眼见到护工要做手脚,单枪匹马,也未必找得到确凿的证据.....” 李瑛抬头,仔细看程天宇的脸。果然前额有块纱布。心中隐约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来对了时间。也是分手以后做得最好的一回。 “护工只是个被收买的小棋子,背后指使的才是狠角色。我扪心自问,几乎从不树敌。到底是谁要一心置我于死地?”她思忖着,手心一凉。 程天宇端起纸杯,喝空。看女人望着窗外出神,试探着慢慢朝她走近。 “赵雪靓回老家嫁人了。我们也该和好了。” “人家结婚,是人家的事。”李瑛躲开他伸过来的手,“我们分了就是分了。” 他的眼泪唰唰而下,落得比暴雨还凶猛: “我和赵雪靓之间,最多是一厢情愿。我并未投入真感情。得过她的帮助,也拿了一大笔钱安置了她。互不相欠。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回头的机会?” 一年前的某个夜晚,天津分公司的核心骨干忽地宣布集体辞职,挽留无效。 陷入困境的程天宇,急得焦头烂额。当时还是前台的赵雪靓,自告奋勇出面。她以老乡名义请了带头闹离职的几个人聚餐。半夜在酒店用拍视频做证据,拿到了要挟他们的把柄。 从那时起,骨干们不再闹腾,乖乖听话。公司业绩再创新高。 但是,程天宇对这些人不放心。稳住他们,暗地里发展了新的团队。等到将来养精蓄锐,取而代之。 头号功臣赵雪靓,反而成了棘手问题。她哭着说自己没了清白,求他收留。 此时,程天宇已经和李瑛商量领证。关键时刻,他选了事业,也逼走了相处六年的女朋友,落了个渣男的名分。 今年九月,他被调到北京公司当总裁,把天津分公司的团队全部清洗了一轮。 李瑛赶在他上任前一周离职,避免面对面的尴尬。 赵雪靓喜滋滋跟过来,一个月不到就被打发了。虽然心有怨言,也终究拿钱走人。 “你这兜回头草,我实在咽不下。今后各自安好。”李瑛打开床头灯,“我要睡觉了。程先生请回。” 她的语气不再亲昵。像被冰水泡过,冷静至极。 程天宇沉沉地叹了口气,道了声“晚安,保重”,步履蹒跚地走出门外。 晚上九点。柳小妙拿起遥控器看电视。周逾进厨房准备宵夜。 桌上的手机振动。瞥了一眼,孟倩的。 “孟警官,找我有事?” “唉,我们白忙活了。”小警花叹了口气,一五一十告诉她处理结果。 “以后提醒你朋友多加小心。最好马上换个工作。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听上级领导的指示。” “谢谢孟警官,有空请你吃饭。” 柳小妙放下手机,拿起遥控器关掉正在追的一部都市热门恋爱剧。 李瑛的公司办公环境好,福利待遇超级棒,她曾经很羡慕,琢磨过跳槽。 现在梳理那些疑点,竟然感觉其中水太深。 李安娜做案,显然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时候。地铁上随手顺她的化妆品,是因为临时要变装。每次变装,都没好事。 “上次瑛姐在餐厅收到的花,会不会做了手脚?!” 细想起来,她在车后座和花离得近,极有可能吸入了挥发性的药水。 碰巧赶上和孟倩一起抓红毛这些混混,鼻子受伤出血,才去医院检查出凝血功能异常。 李瑛接触花的时间更长,甚至在同一个公司更容易下手。所以症状比她的重,病情不见好转,直到出现贫血休克住院。 “李安娜是秘书,资历深。瑛姐才跳槽过去不到两个月。工作上基本构不成竞争。那就得从男女关系这条线索找咯?” 柳小妙起身往书架走,惊讶地看到架子上花瓶里的一束新鲜玫瑰花。 周逾有心了。话少的男人,浪漫起来也很拼的。 “对了,程天宇发誓没买过花。瑛姐的玫瑰到底是谁送的?她不肯丢掉,想必对那个男人也不排斥?” 如果两人互生好感,程天宇绞尽脑汁谋划的“年度复合大戏”,岂不是没戏了?借小警花的吐槽来形容,就是 白忙活一场。 “老婆大人,花喜欢吗?不喜欢我就换一种。”周逾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 “喜欢啊,”柳小妙在他的手腕上轻拧一下,“走路也没声音,突然跑出来说话吓我一跳。” “宵夜刚做好,想请你来尝尝。结果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花,还以为在找虫子呢。” 她忍不住笑出声:“花店的花都经过药水处理,有虫也杀灭啦。” “花是郊区玫瑰园温室培植的,有机肥,纯天然。老板还当众摘了直接放嘴里嚼呢。我今晚拿来试着做了点心。” 第247章 一起较劲 “来,有小惊喜送给你!” 周逾拉着她的手到了桌边,轻轻揭去一个琥珀色玻璃罩。白瓷圆盘里,摆了四只粉红的冰皮小圆饼。 别看数量少,花了他整整一个下午和晚饭后的时间。鲜奶和花瓣,澄粉,糯米粉,都是第一次上手。失败的都偷偷丢垃圾桶,只留下卖相最好的。 “好漂亮,都舍不得咬。”柳小妙靠在他肩头,嗅到一阵沁人心脾的玫瑰香气。看来周逾没少和花打交道。连手指缝都染了淡淡的红色。 不知怎的,脑海中闪过她蜷缩在车后座,近距离看过的那束玫瑰花。 花瓣的形状,颜色,甚至气味,都和周逾摆在房里的很像。 花儿的品相,一瞧就和寻常花店的货有天壤之别。李瑛收到了花,也没见她过敏。一定也是纯天然种植的。会不会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周逾满眼欢喜,期待他的小点心能收获一个好评。 柳小妙不急着品尝,仰起脸问: “这玫瑰园是本地最好的吗?” “当然,我妈常年订购。做药膳,或者敷面。效果还行,没做医美,皮肤也红润白皙。” 说着说着,周逾的脸红了。一个大男生,关注这些美容护肤的“秘籍”。虽说是为了女朋友,多少也不好意思。 “这么好的东西,我想推荐给小姐妹们。” “老板名片在窗台上小盒子里。” 她拿起名片,拍照存好。等有空了要亲自跑一趟玫瑰园。顺藤摸瓜,或许就能找出给李瑛送花的神秘男人了。 玫瑰饼摆了十分钟。周逾等得很着急。眼看柳小妙放下手机,洗完手,偏偏有不和谐的“嗡嗡”声响起。又有来电。一瞥号码,是沈峻。 “老婆大人,先接电话吧。”他脸上依旧挂着迷人微笑,心里已经开始发酸了。 柳小妙略惊讶,今天真的这么大方?本来他们之间确实也没什么要隐瞒。当着周逾的面,按了接听键。 “小妙,我在楼下。不上来,你方便下楼吗?” 好家伙,都找到我的地盘了。 周逾一把抓过手机: “沈警官,公事可以上楼一起谈。私事,请你马上打道回府。我的房间可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 “小周教授,我们今晚只谈案子。上楼也无妨。” 沈峻笑嘻嘻地答应,说不用他下来接。直接掏出警官证给楼下值班的阿姨看,立刻得到了热情的开门服务。 他大大咧咧坐到椅子上。双手插兜。目光进屋就一直落在柳小妙身上。 周逾克制着不满,礼貌地问:“喝什么饮料?咖啡,绿茶,果汁,矿泉水都有。” 沈峻站起来,朝他摆摆手:“谢谢小周教授的好意。请问是否能回避一下?我有些重要的事,需要和小妙单独谈谈。希望你能理解,配合。” 在我的家,要和我的女朋友单独聊?!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亏你说得出口! 周逾赌气,像没听见似的,明晃晃地站着不动。 柳小妙不得已,递了一个眼神,柔声劝他: “就一小会。先去卧室看书吧。” 周逾闷闷不乐地离了客厅。关了卧室门就默默拍了自己一巴掌:真悔不该引狼入室了。 沈峻侧头一看,门已经关严。小周教授果然是君子做派,不会从门缝偷窥偷听。 今晚上门,主要还是为了面谈。此外,好久不见,也有些想念她了。 “李安娜有很大的嫌疑。有恃无恐,后台恐怕很不简单。我们请示了分局。但处理结果,偏轻了。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抽丝剥茧,挖出她背后的人,弄清楚作案动机。” 隔着门,周逾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说好的一小会,都快三分钟了...... “沈峻,你让我吃醋,我也要你不爽。咱们扯平。” 机灵一动,手指快速拨号。 “小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晚沈警官在我公寓里做客。来不来?” “好耶!”周莹发出欢乐的一声吼。 这可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哥哥太好了有木有?不但不告诉家里人,还帮忙制造机会。 周莹快马加鞭地化妆,挑选衣服。一踩油门,兴冲冲上路。 “抓紧点,路上注意安全!”听到堂妹如此兴奋,周逾又高兴又担心,连忙叮嘱她出门小心。 不出所料,二十多分钟后,敲门声悠悠响起。 “是谁呀?”柳小妙问。沈峻也好奇地抬眼看向门口。 周逾从卧室蹦出来,强作淡定地笑笑:“好像……我有个快递。” 门一开,周莹瞪大眼睛惊呼: “柳小妙?!你今晚和沈警官来我哥这里做什么?” 小黄鸭的满心的喜悦被失落填满。比吞了一盆酸汤鱼还要酸溜溜。沈峻带她来哥哥家做客,不是女友,也至少是密友! 柳小妙拉开沈峻旁边的椅子,脸上笑容可掬:“请坐!” 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是别人。 沈峻身子一僵。突然被周莹紧挨着坐,好担心妹子的下一步动作。 小周教授,你先耍我。我也耍你一回。 “你哥今天做的玫瑰饼。”沈峻端起盘子,借花献佛。 “好吃!”周莹满脸幸福。她意犹未尽地拿起另一块,吃完才发现沈峻在看自己。 “额,峻哥你要不要也来一块?”她拿了一个托在掌心递到他面前。 “这么少,不吃了。”沈峻说完,冲柳小妙眨眼,示意她别出声。 周莹美美地喝着橙汁,没留意到他打了暗号。听说不够,连忙接话:“这还不简单,哥哥多做点。起码每人能分两个!” 周逾被堂妹从卧室揪出来。连哄带骗推进厨房。添四个饼,又得重头再来。等他再次端碟子出来,谈话早收尾了。 一看周莹强作欢笑,搂着抱枕发呆,他深深感同身受。早知道沈峻不好惹,自己承受也就算了。把妹妹拉来一起受罪,都怪做哥哥的错了。 沈峻看着小黄鸭一脸惨兮兮的无助,心头有些不忍。识趣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外走。 “行,告辞了。你俩……早点休息。”他克制着内心的痛楚,大步不回头。 周莹怔了一下,马上跟上去拥抱周逾:“哥哥晚安,我也回家啦!” 到了门边,蹲下换鞋,她猛地想起:等等,柳小妙没有跟着沈峻离开! 第248章 我不是,你哥才是 好奇心突突地膨胀。 手指一勾,悄悄翻开鞋柜。 周莹一眼就呆住了:正中间的那层,怎么会摆了一溜儿漂亮的女士小皮鞋?! 那双黑色的玛丽珍鞋似曾相识。她禁不住拧了拧眉,却又记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雅雯姐姐有穿过类似的风格吗?拍了回去问问。” 手机偷偷举了起来。眼角余光却瞥见柳小妙也起身往门口走。周莹只得转身,若无其事地往电梯那边挪动脚步。 沈峻早下楼了。 他照例不等她。不过也没等别人。周莹按了键,准备等柳小妙一起下楼。 短短半小时,攒了满肚子的话要问呢。哥哥搬来校园,长住不回家的秘密,或许就迅速可破了。 “叮咚!”电梯门开。等的那个人却迟迟没过来。 好奇心驱使周莹回头,只见过道里空空荡荡,只剩下白色的灯光! 柳小妙连半个影儿都没有。难道是要回避,刻意走了步行梯?反正哥哥住三楼,走楼梯也不见得多费劲。 她原路返回,经过周逾的房间,赶上了门只剩一条窄缝,即将关严。 恰恰在这个时候,耳边忽地飘来一个好听的男声,温和缱绻: “老婆大人,这糕放的糖少,你觉得要加吗?” “我刚去倒了垃圾,还没来得及吃,等你一起。”女生的声音很低,羞羞涩涩。却应得很自然流畅! 男人的声音,听了二十六年。真真切切。 类似的都市言情剧,怎么就发生在自家哥哥身上了?他高冷了那么多年,一朝被甜剧砸中。拿的还是深情专一的男二剧本...... 暗夜里,此起彼伏的气息在房内交缠。释放出一种甜蜜的味道。 周莹猛地打了一个激灵,逃命似的退到过道里。 空气忽地变成一大股热浪,团团把她围住。 一万桶火药同时爆炸,也无法形容此时的震惊和无奈。 惊惶中,她踉跄地进了电梯,抬起手却怎么也够不到电梯的按钮。 明明没喝醉,浑身突然就无力了。只有大脑在一遍遍回放刚才的所见所闻。 “我哥哥在叫她‘老婆’?!” “柳小妙,你和沈警官到底有没有牵扯?怎么这边还没扯清,那边居然和我哥同居上了……” 周莹头昏目眩,胡乱伸手抓来抓去。身子一晃,摔倒在地。 楼下。楼管阿姨嗑着瓜子花生,随意扫了眼大屏幕上的监控。忽然间,脸色一变,急急忙忙冲出了门。 “警察同志,快来帮忙啊!电梯里......有人——” 沈峻在百米外的树下,拿着纸巾擦着不知哪个熊孩子在车门上画的鬼脸。看到她气喘吁吁跑来,还以为是进了小偷。 “没事,我去!” 才转身,又听到阿姨叨叨:“也只能您去,一个小姑娘晕倒在里边,我抬不动!” 他没有回应,脚底生风,拼命往前跑。眼看一米五高的铁门碍事,索性单手撑住用力一翻,完美地跨了过去! 按键的手指不住地打颤。沈峻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门一开,他就看到了周莹。头往后仰着,双眼紧闭。小嘴唇却是微微地张着。 “对不起......” 这声道歉,她大概听不见。他扶着周莹进了一层的值班室,放到沙发上躺平。 “我就近送校医院,还是去外边的大医院?” “您自己看着办嘛,小伙子!”宿管阿姨无心的一句话,反而让沈峻茫然不知所措。甚至没有看明白,阿姨为什么先是那么紧张,然后又慢慢露出微笑。 “她的车还在这。我也不懂医学知识。保险起见,打120叫救护车。”想来想去,终于找出一个最好的办法——交给第三方专业人士。 一只小手缓缓地抬起。毫不客气地缠到他的腕上。 沈峻愣怔,低头一看,沙发上的女孩已经睁开了眼睛。她似乎不满意他的决定,有意无意地越握越紧。 “哎,周莹,放开我!” “峻哥,你别丢下我跑了,我很弱小很无助的——呜呜” 阿姨一听,立刻脑补剧情:“原来你俩认识!男女朋友闹别扭,把姑娘落电梯了?!” “不是这样的——”沈峻急得百口莫辩。 “警察同志,您对群众的困难毫不含糊,对自己的妹子怎么就不上心了?您非得和姑娘道歉不可。不然甭走了!” 好心的阿姨打抱不平,拦住了门。简直是天赐神助攻。躺在沙发上的周莹抿嘴偷偷乐。 “我和她不是男女朋友!”沈峻的脸忽地变得通红。 阿姨牢牢把门,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京城警界都称赞朝阳群众厉害。以他今晚的切身体验,海淀群众反应灵敏,动作果断,丝毫不逊色。 “沈峻,我问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周莹从沙发上坐起来,双手拽住他的胳膊不放。 “不告诉你!”沈峻嘴硬。只是脸更红,呼吸更急促了。 “这就打电话喊我哥哥下来。他要揍你,就和派出所比武的那次一样,难分胜负哦!”她忍不住坏笑。 “别闹了。小周教授恐怕已经在床上躺着了。何必打扰人家的好梦。”他望着小黄鸭,真是闹腾到令人无可奈何。 “我们边走边聊。”周莹看他眼底浮现出深深的刺痛和失落,不忍心再戏弄他了。 “要约会啊?夏天去荷花池,凉快!冬天太冷,咖啡屋待着最舒服!”阿姨欢欢喜喜目送他们远去。 沈峻望了望四周渐渐增多的落叶,脱下了夹克,喊住低头胡思乱想的女孩: “周莹,穿上。” “嗯,沈警官真体贴。”周莹的心温暖起来,不过依旧纠结他和哥哥之间的番位。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可以问吗?”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峻,长长的睫毛在轻轻颤抖。 “问啊。”他满不在乎地看向远处的日晷。 “你是柳小妙的——朋友吗?”周莹忐忑地竖起了耳朵,只怕漏掉回答。 “我不是,”沈峻落寞地仰起脸,“你哥才是。” 爱闹腾的小黄鸭在他眼皮底下,忽然变成了一只哑巴鸭子。 周莹心里的万担石头,像是化作了碎片,都哗哗地滚落下了悬崖。 刚缓过来,忽地又愣住了: “啊?雅雯姐岂不是没戏了?好可怜呀!” 第249章 该站哪一边 “谁好可怜?”沈峻的视线下移,眼中隐约有光在闪烁。 周莹连忙捂住了嘴,装作打哈欠。这点小伎俩,掩耳盗铃。他没有拆穿她,抿唇一笑:“该回家了。女孩子单独出门,再晚一点不安全。” 起初,听阿姨说冬天的咖啡屋适合约会,她也忍不住想入非非。眼下,沈峻好意提醒她该回去,不免有些遗憾。只得依依不舍地脱下披在肩上的夹克,双手递上,倒了一声“谢谢”。 “穿着走吧。”沈峻抬手轻轻一挡,“我后备箱里还有衣服。” 两辆车同时出了清华园。赶上路口亮起红灯,一起等。 他摇下窗,朝前边的小车车主喊话:“去太阳宫?” 周莹握着方向盘,受宠若惊地转头:“峻哥,你是在......问我?!” “当然是你。我没喝醉,不至于和空气讲话。” 她点头,望着他的脸,莫名伤感。该说什么呢? 沈峻忍不住笑了:“平时不是很爱叽叽喳喳吗?怎么突然就安静了?吃糕噎到啦?” 不提这茬还好。周莹鼻子一酸。很努力压制了半晚上的眼泪,忽然间就绷不住。如同冰面被凿了个洞,底下的水哗哗地喷涌。 玫瑰糕口感绵软,香而不腻。可是,越好吃,心里就越难过。 “别哭,这里是大马路。绿灯马上就要亮了。” 耳旁如同有春天的风轻轻拂过。沈峻的目光比先前也好像多了几分温情。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我会好好开车的,峻哥你放心吧。” “送你一程,反正顺路。” 周莹时不时看看后视镜。沈峻的车果然跑到了离她家小区门口,才调头往西。 她目送,眼睛也舍不得眨。甚至还不知不觉下了车,朝他离去的方向伸出了双手。 那道身影,终究是远去了,融入了炫目的灯光和喧嚣的车水马龙。 吃到了堂哥做的第一份点心,又被沈峻护送到家。两件好事接踵而至,难以置信。站在家门口,周莹依然恍如梦中。 “我怎么又哭了呢?今晚这么幸福,好好开心笑才对。”她安慰着自己,擦干泪水,按指纹锁开门。 一束灯光迎面照来,周莹忍不住眯住眼。 偌大的客厅,薛茹从沙发上起身,握着手机。看到女儿出现,嘴角一提。 “妈,我临时去台里赶个任务,刚回来。”她强作轻松,扬起手要抱抱。 “加班也不和我们打声招呼?爸爸开车去寻你了。”薛茹继续打量,目光意味深长。 周莹避开母亲的注视,心有些虚了。 实习工作是父母帮忙找的。电视台的节目组通讯录,他们手里自然也有一份。如果已经问了一圈领导和同事,刚才撒了谎肯定穿帮了。 “妈,”她忐忑地捂住肚子,“我急着去洗手间。出来再给爸打电话。” “慢着,”薛茹眼疾手快,拦住女儿迈出去的腿,“去台里加班,为什么化了妆还要喷香水?” 被老妈火眼金睛识破了。周莹灰溜溜地收住脚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委屈巴巴地哭了起来。 “呜呜,你们误会了,是哥哥喊我去吃他做的糕点......” 薛茹拧紧双眉,忍不住向前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千万别是发烧,烧坏脑子了。侄儿那双好看的手,弹钢琴,拉小提琴,画画还差不多。 “明明也不烫啊?怎么满口胡话?瞒着我们偷偷喝了酒?” 眼看老妈越猜越离谱,周莹破涕为笑,张嘴朝她哈气: “嘿嘿,有没有闻到一股玫瑰花的香气?哥哥请我开车去品尝,果然不虚此行!” 空气里有清新花香味飘过。真是玫瑰的气味! 薛茹深深吸了吸鼻子,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睛。 “我学过烘焙,都不敢轻易弄鲜花。你哥这些年忙学业,忙科研,哪来闲心琢磨这种精细活儿?肯定是买的!我不信他一个贵公子,三天不见就能下厨!” “我亲眼看到哥哥系了白色围裙,双手沾了玫瑰花汁,奶油糯米粉。口味绝佳,吊打网红点心铺。一没发烧,二没喝酒,三没吹牛皮。信不信由您老人家嘞!” “哦,屋里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吧?”母亲果然是聪明人,马上猜到重点。 “他和女朋友,还有我......”周莹下意识地打住。逃了官二代的相亲局,老妈嘴上不说,心里恨得牙痒痒。再笨也不能把沈峻给卖了。 “你哥的女朋友?”薛茹眼珠一转,“听说也是清华的高材生?” 她和冯书琴瞒着孩子们去了一趟医院。许雅雯的半边脸贴了纱布,侧颜依然看得出是个美人。听嫂子提过,是侄子的学妹。性格好,家境也挺不错。 “唉,我原来一直想着嫂子是雅雯姐。但今晚才发现哥哥喜欢的是别人。” “怎么?不是她?那又会是谁?有照片吗?”薛茹看着女儿一脸的纠结,忽地有种不好的预感。该不会和她们见过的姑娘有很大出入吧? 周莹艰难地掏出手机。早晚瞒不住,趁早坦白。 “相貌还凑合,家里什么情况?”薛茹扫了一眼柳小妙:长得不错,衣品也可以。剩下的一关就是家庭了。 “一个小镇,离北京几千公里了。我也有她妈妈的微信。”她声音很低,尽量长话短说。 点开蔡美芳的微信朋友圈,最新的一条是“沾闺女的光在北京吃喝玩乐”。 晒出一堆花花绿绿的衣裙和鞋子。还有景点常见的俗气小纪念品和特产。俗气又杂乱,看得薛茹脸色一沉,厉声质问女儿: “莹莹,你是糊涂了吗?天大的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有一句话叫‘及时止损’,你哥是多高贵的人,看他陷进泥潭,就算你不拉一把,也不该听之任之!” 周莹也左右为难。晚上一进门,就看到了沈峻和柳小妙在说话。他的目光始终不离她,完全是十分自然的感情流露。 看到柳小妙和哥哥一起过夜,又听到沈峻亲口证实他俩的男女朋友关系,心里好不容易才没那么疼痛了。 撮合哥哥和许雅雯,沈峻岂不是得了机会去追柳小妙了?加上虎视眈眈的孟倩,她得一下子同时对付两个情敌,累死了。 第250章 敌意陡生 “妈,我觉得君子应该成人之美。只要哥哥喜欢,你们长辈何必干涉呢。”周莹抬头,眼里闪动着希望。 “你不是老和狐朋狗友们炫,有一个在清华当教授的学霸哥哥吗?许雅雯的家世,明显能提供更多的学术资源。对他的前途大有裨益。”薛茹语气坚决,瞟向女儿。 有经验的钓手,总能拿鱼儿最馋的饵料,诱捕它们。 “我没说雅雯姐不适合做嫂子,”周莹急忙辩解,“可小妙姐和哥哥不是你们想拆就拆散得了的。” “算你看得明白,晚安。”母亲的嘴角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抿了一口茶水,慢慢地回了房间给丈夫打电话。 周莹洗漱完,换了睡袍躺到床上。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隐约有些不安。爬起来就给沈峻打电话。 “峻哥,到家了吗?” “刚进门。这么晚了,你不困?”沈峻看了看手表。小黄鸭都送到小区门口快一个半小时了。半夜找他聊天,难道是失眠? “人家想你了嘛。”她对着听筒嘟着嘴。反正看不见,不尴尬。黑夜给了勇气,也给了一丝试探的希望。 “这么肉麻,和你哥学的?”沈峻笑起来。 “爱情天生就无师自通,不需要学。就像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挪不开眼睛了。”表白酝酿了整整一个月。 “你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人。才认识不到两个月,人生可是很漫长的。要相信最好的风景在远处。”沈峻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她听完想哭。 周莹轻轻叹了口气。有胆量在电话里表白,没胆量被心仪的男生再三拒绝。 沈峻没有直言“我们不合适”。搬来“相识短暂”来充当理由,却忘了他和柳小妙的交情,不过只比她早一个月。 “晚安啦。”她心中满满的失落。脸埋进枕头,抬脚把枕边的大熊玩偶踢到床脚。 “嘟——嘟——” 沈峻懵了:每次和周莹通话,都是他先说这两个字。今天突然被抢去,还挺不习惯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摸到了拨号键。 可是,打通了以后,两人之间能谈什么?早知道她要表白,就不接电话。省得彼此都尴尬了。 周莹踢了大熊,仍然难消气。一骨碌翻身下了床,把对面墙上挂的一串娃娃玩偶都挨个扯到地上。 那些曾经爱不释手的娃娃,接二连三在地板上打滚。可怜兮兮,像极了不被爱的自己。 “我爱他。他不爱我。我和雅雯姐都是爱而不得,又锲而不舍。帮雅雯姐,也是帮我自己。” 望着横七竖八的娃娃玩偶,周莹的心情渐渐回归了平静。然而平静仅仅是暂时的。一股莫名的敌意,从心底蔓延。 “柳小妙,你以为迷惑了我哥哥,就能名正言顺阶层跨越?大错特错。” 她拿起手机,输入语音留言: “雅雯姐,我们明天约个时间见面。和哥哥有关,请一定要来。” 一夜过去,黎明来临。周逾难得睡到自然醒。睁眼一看,身边的人已经收拾清爽,对着镜子检查出门前的妆容。 “老婆大人,今天化妆了?真好看。”他兴奋地起身,凝视她的脸。 妆很淡,不过是稍微画眉,加一点橘粉色唇膏。却让她褪去了女大学生的青涩,多了几分职场白领丽人的韵味。 柳小妙被他注视得不好意思,红了脸岔开话题:“故意关了闹钟,好让你多睡半个小时。再不抓紧洗漱,上课要迟到啦。” “今天学生期中考试,系里安排了别的监考老师。我没课,正好送老婆上班。等十五分钟!”周逾换下睡衣,直接跑进浴室洗漱。 “我不急。你也别太赶了。吃几口再出发,也比饿肚子舒服。”她转身去了厨房,端出冒着热气的牛奶和吐司。 “来不及了,回学校再说。” 周逾拉着她的手,径直往电梯走。 他大多数时候对她百依百顺。对自己的健康,却往往过于随意。柳小妙回头望了一眼桌上原封未动的早餐,禁不住心疼。 行驶途中,路过一辆装饰得五彩缤纷的婚车。后面跟着长长的亲友车队。 “户口本快到了?”周逾握着方向盘,眼中有期待。 “估计寄出来了,我有空查查。”柳小妙恍然记起,母亲信誓旦旦保证,上周一准到。转眼就本周五了。蜗牛慢递也该到了。 “如果老婆大人愿意,圣诞节领证怎么样?”他想起热闹的圣诞树和铃铛声,喜庆欢乐氛围感拉满。 “我们是中国人,领证非要凑西方人的热闹干嘛。元旦就挺合适呀。” 虽说圣诞节和元旦节都是庆祝新年,后者是中国的传统佳节,彩头也强过了耶稣诞生。往后延几天,赶上法定节假日,准备的时间也充裕。 “没问题,”周逾深情一笑,“答应我,定好日子,就不要随意改动了。” 柳小妙点点头,回了他一个甜美的笑容。 两情相悦,举手投足也默契不断。 董茜茜从办公室窗户往外张望,一眼就看到了街对面熟悉的保时捷卡宴。清楚记得,第一次和柳小妙逛豪华购物中心,在停车场外见过。 那个侧颜和当红一线小生酷似的帅哥,做梦也想不到会被她瞧不起的“土包子”收了。 “只是昙花一现的运气罢了,有什么可得意的。”董茜茜一边羡慕嫉妒恨,一边又嗤之以鼻。 但待会柳小妙上楼,还得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去求人家办事呢。毕竟,“主管”的头衔,也不是白给的空帽子。一些事情在她看来很难,在竞争对手面前,轻松就能解决。 “咔嚓!”拍下了一张情侣拥抱的照片,发给许雅雯。 看热闹不嫌事大。董茜茜并不知道,周莹半夜的留言已经给许雅雯带来了不安和困扰。她的这张照片,更是火上浇油。 “水逆得一塌糊涂,”许雅雯朝着镜子苦笑,“这是要逼我出招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谁敢骑在我头上,我就把谁甩地上摔个头破血流!” 她拿起一支巧克力味的大牌口红,一点点抹在唇上。冷艳的气息瞬间就有了。 第251章 大坑 蔡美芳吃完豆浆油饼,抬脚去河边遛弯。才走几步,腰间挎包传出急促的铃声。一看来电显示,是小债主的。 不理不睬也非长久之计。反正有女儿兜底。一咬牙就接了。 “阿姨,您的房子买好了吗?”电话那头和和气气。许雅雯耐着性子,像等待一枚炸弹在头顶炸响,漫长又难熬。 奇了怪。借钱的不怕,被借的倒怕了。她深深地吸气,尽量保持手不颤抖。竖起耳朵,贴近听筒,生怕漏掉里边的声音。 “买了,谢谢啊。”蔡美芳厚着脸皮,心虚起来。 礼貌啊,客气啊,都是表面工夫。下一步,就该催债了。这套路,十几年她从不同的人手里见识过上百回,滚瓜烂熟。 许雅雯的笑声很干涩,“北京这边的白领收入比地方上高多了,三十万不到一年就能挣出来。辛苦您早点请小妙帮忙还钱吧。这几天爸妈发现了,我也没法隐瞒。年前还清,对大家都好。” 眼看过年不到一百天了,三十万也不可能一夜大风刮来。 买房去了二十六万,剩下的拿去吃喝玩乐,打肿脸充胖子请搓麻将的老姐妹逛街,下馆子,花得差不多了。 “我和闺女商量,她还就是了。别催我,催我也拿不出钱。就像催公鸡,怎么催都没法下蛋,还是得换母鸡来。” 粗俗,耍赖。许雅雯忍无可忍,握紧双拳爆发了: “您要拖延太久,我爸妈可是要去请律师的。到时候大家就只能法院里见面了。要是您女儿问起是谁借的,就说是找好几个一起凑的。不要说是我!这样可以免除利息。” 一听要上法院,她像挨了一闷棍。终于意识到欠债不还的严重性。 镇上原来的工地老板拖欠工人工资。后来法院判了,拒绝不给,直接就给抓上警车坐牢去了。她大半辈子碌碌无为,好歹也遵纪守法。可万万不能步包工头的后尘! “我们就是砸锅卖铁,卷袖子卖血,也不会少你一毛钱!”拍着胸脯喊完,那边的电话也挂断了。 蔡美芳无心继续闲逛,怏怏不乐地回到家。 邻居的门虚掩着。里边有说笑声传来。罗姨守寡好些年,唯一的儿子在广东打工。会是谁来了? 好奇心驱使她忍不住往里头窥探。 “什么时候拿提成哪?这个月的买卖成了六桩,多吉利。可惜把我嗓子都累嘶哑了。”罗姨穿了一件花色鲜艳的新毛衣,抱着肥胖的大猫,喂着小鱼干。 “再攒攒,多卖几套,凑一万整的现金给您。”一个年轻女人陪着她,面孔很陌生,穿金戴银,不是本地的,打扮洋气。 怎么听上去,老姐妹像是帮着卖房子?还从中得利? 蔡美芳的脑袋嗡地一响:自己的房子,该不会也是罗姨“杀熟”促成的买卖? 一咬牙,推门进去张口就问:“你喊我买的房子不会有质量问题吧?” 看到她没头没脑闯进来,聊天的两位脸色顿时暗了下来。那个年轻女人识趣地拿起沙发上的皮包,朝罗姨摆摆手:“下回再聊啊!” “别走!”蔡美芳一把揪住她的胳膊,用力抓紧不放。过去多少年,她都是忍气吞声,软弱可欺。这次一想到还不上钱极有可能蹲牢房,急得只差咬人了。 “老姐妹,你别激动!不要信道听途说!”罗姨连忙端茶倒水,使出浑身解数稳住她的情绪。 “就是,罗阿姨介绍的房子,都是抢手货,卖得特别好。就算不住,涨价了再卖,还能从中大赚一笔呢!”年轻女人也跟着附和。 “真的?买了再卖还能赚钱?”蔡美芳听到房子有升职的前景,心中不由得一喜:小债主的父母催账,就先卖掉再还。女儿的压力也小得多。 趁着她盘算得出神,年轻女人连忙挣脱,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门外。 罗姨也热情地过来:“我自己都买了,还能坑老朋友呀?也是打算投资,赚了钱给儿子存着娶媳妇。” 不料蔡美芳死死拉住她的手:“中午就去县城,看看那房子的情况。好卖就卖了。最近急着用钱。” “才买了不到一个月,就要卖啦?”罗姨惊讶。不过她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也磨出了六单生意,退一单也不会特别影响回扣。 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午后罗姨陪着蔡美芳乘车出发。 楼盘的位置,不通公交车。从车站单纯靠两条腿走过去,花了快一个小时。在小小的县城,已经算得上很偏僻了。 售楼处的窗户挂着一块“休息中”的牌子。听到脚步声,有个女销售从房里探出头。 “这房子,才买的,能退吗?” “很抱歉,不能退的,”女销售爱答不理,“就和你进了超市买东西,没有质量问题,不能随意退货。” 罗姨连忙拉着蔡美芳到旁边沙发坐下,一个劲宽她的心:“我们都买了,没事。留着自己住多好。钱要妙丫头帮忙凑不就得了?” 回到家,蔡美芳越想越紧张。这么大的事,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 再三犹豫,傍晚时分她下决心拨通了女儿的电话。 “妈,我的户口,您寄出去了吗?”柳小妙在办公室,望着渐渐落下的夕阳,忽地有些迷茫。 “妙子,妈买了房,钱借的。现在、人家急着要还,你能不能想法子帮忙垫上啊?” 母亲急得嚎啕大哭了起来。她的头脑发懵: “什么时候借了钱?什么时候买的房?这么大的事,怎么擅自决定呢?!” 蔡美芳支支吾吾,全部责任推给罗姨。柳小妙小时候发烧引起肺炎,没钱去县城住院,得过罗姨的帮助才保住一条命。 她没法直接去指责罗姨,只好说: “妈,尽快把你买房的资料发给我。” 至于钱,按照许雅雯的吩咐,一口咬定是借了一大堆人的钱。换来女儿无奈的叹息。 柳小妙查到了购房的信息,心头最后一丝希望也灭了。 那是一片位置很糟糕的现房。两千多户,入住率不足5%。更骇人的是,买楼的和业主之间居然没有签订任何盖章的销售合同。母亲拿到的仅仅是一纸电子发票复印件。 第252章 帮你争取 “妈,”柳小妙深吸气,稳住呼吸,“钱,我尽快凑齐。但户口,劳烦您一定给我寄了!再忙乱,我的事请不要敷衍!” 冷汗顺着脸颊无声滴落。太阳穴也跟着突突跳。 老妈打麻将欠债,尚且还得起。遮遮掩掩砸一个巨大的坑,打得她措手不及。如同地震时混凝土块劈头盖脸砸下来,压得身心喘不过气。 二十来年,柳小妙从未在电话里哭过。哪怕在外上学,兼职做小时工再苦再难再委屈,也自己默默消化了。 这一次,她的情绪太沉太重,抹着眼泪对着听筒抽泣起来: “妈,好自为之。别添其他麻烦,我实在承受不来了!” 闺女破天荒地哭了。蔡美芳胆战心惊,在房里走来走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妙子都能气哭,这笔钱肯定特难弄。豁出去和小债主商量,争取再缓个半年的。” 手指抖得厉害,按键也不灵。拨了两次才成功。 许雅雯擦着海盐和花瓣,抬手就在浴缸里接了电话。听说钱能马上还,语气比先前软和多了: “阿姨,闺女真孝顺,也真有担当。也许您早点和她说,房也买得下来。完全没必要找我借嘛。” 手里并不差三十万。眼下这笔钱能让柳小妙为难,心里就畅快起来。正好间接报了一个“横刀夺爱”的仇。 哪知还没乐上几分钟,蔡美芳马上炫耀起来: “我闺女在北京很多男人追呢,其中一个帅哥看着也有钱,对我家宝贝也很上心。上回我问拿不拿得出一百万,小伙子没做声。也许妙子找他就能借。三十万比一百万容易多了!” 那个帅哥,听起来怎么很像是周逾?! 飞到半空的心顿时像挨了一枪的鸟,扑棱着翅膀从高高的云端跌落。既绝望,又不甘。 “阿姨,小妙平时和您提起过他的职业吗?” “没有,”蔡美芳很得意,“妙子比我年轻时还招人喜欢呢。追她的男生都排长队。哪里记得谁是谁呀?” 许雅雯满头黑线。为了掩饰尴尬,只得装作淡定继续问: “您估计大约多久凑得齐?” “咳,难说。闺女气头上,非要我寄了户口,才肯筹钱。” 头顶闷雷滚滚。许雅雯浑身冰凉,胸中蓦地一痛: 这么急要户口?该不会是好事将近了?十一月往后,有圣诞,元旦和新年,元宵。随便挑其中一个日子去领证,都是极好的! “已经寄出来了?” 她紧张得冷汗涔涔。隐约觉得自己晚了一大步。 要是还没办,就让柳小妙的妈妈先拖延个把月。糊弄也容易,寄空壳簿子,或者弄成寄件遗失不就得了。 “我寄她单位了,用的特快,花了五十!” 不等听完,手机从掌心“啪”地摔了出去。 她慌乱地从浴缸爬出来,弯腰去捡不慎又重重摔倒。手指戳到了大理石地面,当场折断两片保养得很好的指甲。疼得边抽气边掉眼泪。 再疼也叫喊不得,怕门外的父母听到。许雅雯红着眼眶,裹着浴巾回到卧室。 修剪残留的指甲,疼得她皱眉。 换上一套枫叶红色的裙装,白色高跟鞋,重新振作起精神。晚上还和周莹约在了亮马桥的一家西餐厅见面。形象要美,气场也要足。 可是,开车赴约途中,依然有些担忧:估计会聊到周逾的私密情感问题,对她一个局外人而言绝非好事吧? 西餐厅灯火璀璨。秋风卷起绚丽落叶。水面波光粼粼。亮马河的夜景在灯火里格外迷人。 停了车,慢慢地朝前走。热情的服务生迎上来开门。 “雅雯姐,这边坐!”周莹握着菜单,挥了挥手。她的家离得近,到得略早。桌上摆了几盘别致小点心。 许雅雯拖着沉沉的两条腿,强作欢颜靠在椅子上。笑容挤得太过勉强,嘴角有些僵硬。 “法式小羊排两份,鹅肝两份,焗蜗牛,招牌蓝莓汁。” 周莹和服务生说完,轻轻推来菜单:“姐姐,挑些想吃的,我请客。” “水果沙拉吧。”她抬眼看了看,实在没胃口。 “真浪漫,哥哥要是有空来,我们三个就上船去玩。”周莹托着腮,望着河水里驶过的游船出神。 “他忙他的,我们小聚也好。” 心里明明很痛,嘴上却依然帮着周逾。许雅雯不禁暗笑,自己是有多傻,多贱,才会如此口是心非。 以果汁代酒,一连碰了三次杯。周莹抬头看,桌对面的食物没怎么动。仅仅就是为了陪她,喝了几口。 “咕噜——” 许雅雯尴尬地捂住肚子,歉意地笑笑:“谢谢小莹的款待,我可能真的无福消受。” 一个饥肠辘辘的人,心情得低落到何种程度,才会对美味佳肴视而不见? 两个女孩都低下头,彼此都有心思。连飘着香气的空气也陷入沉默。 终于,周莹下了决心似的,拿起刀叉扎在羊排上,切了一大块放进了她面前的盘子。 “雅雯姐,你要不吃,饿坏了身体,哪来力气把我哥哥从别人怀里夺回来?” “原来你真的懂我?!我这两天都难受得快死了!” 大片的眼泪绷不住,如同决堤的水。许雅雯撑着桌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唉,”周莹叹息着摇头,“都怪我,早点发现,就能帮你争取更多。现在要改变,难啊!” “昨晚我去了一趟哥哥在学校的公寓。他买了玫瑰花做糕点,只为博佳人一笑。有些事,细思极恐。我怀疑之前的投毒,和那些跟踪我哥的车,柳小妙会不会也参与了?” 话音刚落,只觉得喉咙堵住了一块大石头,眼泪也滚滚落下了。 许雅雯眉头拧紧。抱紧了周莹的肩膀,柔声安慰: “千万别乱猜,要是真卷进去,就算犯了法。周学长也就有机会看清她的真面目,不会再被迷惑了。” 河面的灯光忽明忽暗。饮酒的人说说笑笑,乐队演奏的音乐也渐渐激昂。 两人聊到九点,才依依不舍相互告别。 回到校园,许雅雯特地鼓起勇气到博士公寓楼下走了几圈。 “如果被他撞见,我就随时往紫荆公寓撤。”她并未喝酒,胆量却比喝多了还壮。 第253章 逆流而上 阳台上飘来几片银杏叶。落在了柳小妙的脚边。 闻到砂锅里飘出的浓郁香气,不由得心虚地望向十米外的厨房。周逾忙着烹煮东坡肉,最快也得半小时完成。 回来路上和平时一样有说有笑,自然到让他看不出任何情绪异常。内心却紧张地酝酿着一个快速换钱计划。 这三个月,运气加上实力,她收获了火箭式涨薪数次。拿到了普通员工拼搏五年都很难有的待遇和福利。同批入职的新人望尘莫及。 无奈母亲炸了一个大坑让女儿来填。三十万,不吃不喝,也得攒一年半载。只能拆成散的,挨个找朋友碰运气了。 第一个电话拨通,手机早已攥得汗淋淋。 “瑛姐,”柳小妙盯着屏幕,如鲠在喉,“请问......可以借钱吗?” “遇到难处了?”李瑛看了一眼病房外来来去去的人影,下床把门关严。 语气一如既往的随和。反而加重了说话人的紧张不安: “我妈借债去县城买房。现在债主突然催着要还,急得火烧眉毛了......”越是信任,越是难为情。柳小妙几度哽咽,吓了李瑛一大跳: “没借高利贷吧?要是债主逼迫的手段太过分,就报警。” “幸好不是,”她叹了口气,“我目前东挪西凑,只能拿得出零头,其余的还得麻烦朋友们。” 一股同情心油然而生。母亲借债,女儿换钱。关键是女儿才踏入社会没半年,挣不了几个钱。做妈的却提前享受上了,完全不考虑孩子的感受。 李瑛叹了口气,拉开抽屉,拿出一张银行卡: “没事,工资卡号发过来。能帮一点算一点。” 前上司姐姐居然如此爽快。具体数额没说,人家愿意借多少就是多少。 “谢谢瑛姐!”她抹去了滑到鼻尖的泪水,激动得声音发颤。 “我马上在网上银行转账给你,别急。等有空了慢慢还就行。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 几分钟后,收到了银行短信,提醒账户存款数额变动:十五万! 五万是工作以来省吃俭用攒下的存款。新增加的十万,是李瑛借出的。 柳小妙揉了揉眼,仔细看了两遍。确认不是眼花多看了一个零,霎时间震惊了: 她们相识仅四个月,一起工作的日子也不足百天。前上司姐姐得多信任她,才会给予如此有力的援助! 室友是借钱的第二站。高燃一听说她遇到经济困难,二话没说,凑了自己的,再问小姐妹借,零零碎碎,也整了五万。 “妙妙,我没有存钱的习惯。拿不出太多,抱歉啊。” “燃燃,谢谢你的帮助!” 两次沉甸甸的情分,极大地分担了柳小妙的忧愁。穿过前路的迷茫,依稀看到了曙光。 二十万块钱,不到半小时入账。 找郭慧仪? 前上司的闺蜜,也是董茜茜在人力资源部的领导。虽然郭姐人挺不错,斟酌一番还是算了。万一被董茜茜听到,私下在八卦组传她四处借钱,耳根子就没法清净了。 找孟倩? 开玩笑。两人真心算不得朋友。屈指可数的合作也是沈峻促成的。小警花即使肯帮忙,无非就是看师父的情面。这种钱不借也罢。 找沈峻? 借到手的希望比前面两位都大。可是,一旦被周逾发现,误会就大了,得不偿失。 找周莹? 找妹妹借,和找哥哥借,同一个屋檐下的区别大吗? 周逾买的礼物和服饰,项链,都价值不菲。柳小妙偷偷查过一回官网,一双鞋就七八千了。从此失去了核对价格的勇气。 向他们开口借,和故意占便宜没有区别——周家兄妹是绝不可能要她还的。 世间万种债,人情债最难偿。何况她还没见过周逾的父母和爷爷,不想留下还没进门就借钱的坏印象。 “对了,还有杨琳。希望不大,碰碰运气吧。” 拨号中,阳台的玻璃门被一只手轻轻推开。 周逾正要喊她进去吃晚餐,却看到了一双肩膀在颤抖。 柳小妙背对着门,丝毫未察觉阳台上多了一个人的存在。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悄悄打电话,是不想让我知道?”他纳闷地退了回去,暂时不打扰。 那头等了约摸两分钟才接听。她没多大的把握,低声问: “琳姐,我手头紧,请问能帮忙借点吗?” “可以呀,一两万块够吗?”杨琳想起上回看过她的名片,明白她有实力还得起。俗话说救急不救穷。攒些人脉,日后用得着。 “谢谢,够了。”柳小妙很欣慰。算上乘火车来北京的邻座偶遇,她和杨琳一共也就见过三次面,能松口借钱很难得了。 “小妙,你要真急着用钱,何不卖掉平时用不到的闲置品?我常年挂东西在闲鱼上,卖掉了攒起来。” 杨琳的建议提醒了她。确实有一些可以瞒着周逾悄悄卖掉。等手头宽裕了一些,再买。 桌上的四菜一汤冒着热气。看到周逾安静地坐在电脑前读文献,柳小妙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送了我很多礼物,可曾想过我现在窘迫到要偷偷变卖来筹钱了......” 发了一会儿呆,周逾起身走来,拥着她的肩: “老婆大人,开吃吧。热来热去,菜的味道就变了。” 这一顿饭,柳小妙吃得走神。筷子掉桌上三次。每一次都是周逾及时拿来干净的帮忙换。 他看出她很心不在焉。或许和阳台上打的那些电话有关? “最近有没有烦心事?说来听听。” “哦,就是工作排得太满了,累。”她放下了碗筷,转身进了浴室。 关门后,抓紧查看二手物品交易平台上的行情。 周逾送的包包是今年当季的新款,全新按照七五折出手。项链更是限量版,一堆买家争先恐后希望八折收。新的高跟鞋也能卖几千一双。 柳小妙的眼皮突突地跳。男朋友的礼物,默默地变成了一沓又一沓的钞票。她的心却越来越痛,越来越沉重。 夜半时分,趁着周逾熟睡,她蹑手蹑脚起床,把要出手的物品全部拍照,上传。深夜的买家群体依然活跃。两个多小时以后,包包,项链和三双鞋都顺利卖出。 闲鱼账户一下充盈,收入九万出头。 第254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连三天,柳小妙在下班后忙着寄出物品。周逾开车每日准时到,要接的人却迟迟不来。在马路对面等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下午,天空飘起了冬雨。董茜茜站在窗前,握着手机,看向写字楼对面的街。 “心心念念的保时捷,又来了。” 收到照片,许雅雯的鼻子发酸,很不领情地哼了一声: “我的事,你少管。” “才起了个头就不耐烦了?”董茜茜哧地笑了:“要是我还有更重要的发现,要听吗?” “不听!”许雅雯赌气,一口回绝。这几天,借着一堆无关痛痒的“情报”,对方三番五次找她讨要所谓的“考研真经”,贪得无厌。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反悔就是了。”电话“嘟”地挂断。 办公室里,假装在加班的宋建,终于等到了插嘴的机会。 “茜茜,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哟!” “我是周六,后天。”董茜茜也不抬眼看他,叼着吸管埋头喝奶茶。 “礼物到,心意到。真心祝福,请学妹收下。”宋建似乎很有底气,双手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恭恭敬敬摆在桌上。 她的视线转向盒面醒目的logo,毒辣的眼光和手指一起上,短短数十秒就心中有数了。 “嗯?师兄真愿意送我这么贵重的首饰?高仿的吧?” 宋建往门口走,锁好了才神秘兮兮地拿出手机来给她看: “绝对是正品,都拍了小票的,官方旗舰店,王府井百货。” “呵,闲鱼淘到宝贝了。”董茜茜眼前一亮,来了兴趣,“那个人还卖些什么好东西?我也顺手挑几件。” 她从师兄的账号直接进入卖家的账号。近期挂上去的包包,鞋子都很贵,也很美,可惜都已经卖光下架。 “都是全新的,很缺钱吗?”董茜茜嘟囔着,继续往前翻开过往的交易。 突然,她的瞳孔一缩,声音兴奋得变了调: “师兄,这个空气炸锅好眼熟呀!你有印象没?” 宋建伸过脑袋,镜片凑得要贴到屏幕:“没错,就是我们两个多月前运动会的奖品。这卖家肯定就是我们公司的人!” “寄件人地址在哪?”董茜茜翘起二郎腿,斜着眼问。 “离我们公司两站地铁的一个便利店。”宋建点开地址,放大。 她的眼珠转了转,嘴角也露出了一抹喜色。 太巧了。竟然是之前偷拍到柳小妙兼职的那一家。真有意思。有心栽花花不开,上次抓不到把柄。这次狭路相逢,自己送上门了。 “师兄,希望你一直对我最好。一个女孩子无依无靠,北漂可不容易了。” 宋建得了甜言蜜语,心花怒放起来。试探着问:“今晚,去我家里玩好不好?楼下新开了一家烧烤串吧,味道特别棒。早去省得排队呢。” “好主意”董茜茜装作很乐意地点点头,“打个车走呗!” 为了避嫌,宋建先走一步,去楼下天桥处打车。她关了门,迫不及待打开盒子,摸出项链往自己脖子上戴。 “这光泽,做工,都是一流的。土包子,你也配有男人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转了一圈,还不是落我手里来了!” “哈哈!” 门内传出自鸣得意的笑声。吓了过路的高燃一大跳。只是顺路去茶水间泡杯热咖啡,并没有探听八卦的心情。 然而,走出十来米,人力资源办公室的门“吱呀”开了,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一个女生挺直了腰,挎着包扭动腰肢。脖子上的项链吊坠闪闪发光,衬得满脸春风得意。 “好久都没看到董茜茜笑得这样开心了,难道买彩票中了大奖?”高燃站住,纳闷地望着那道摇曳生姿的背影,猜不出所以然。 董茜茜昂首阔步往前走,碰到几个同事,也热情地笑着打招呼。表面功夫是做得极好的。人缘素来还不错。 只可惜快到电梯时,铃声响了,开门立刻踏出一只穿皮鞋的脚。那人摇摇晃晃满嘴黄段子,定睛一瞧竟然是楼下喝完酒的刘秘书。 想起那双好几回找她占便宜的咸猪手,董茜茜的眼底顿时露出一副极其嫌恶的表情,仿佛看到了活蛆。憋着一股气调头往消防通道那端跑去了。 “妙妙,和你说个搞笑的,”高燃拿起手机就敲字:“刚才看到董茜茜被刘秘书吓得抱头鼠蹿,可有趣了。” 柳小妙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信息,大为吃惊。 郭姐都下班快一个小时了。作为全公司活儿最轻松的部门,到点就能走人。根本就不需要拖到很晚。如果磨蹭到现在才走,必然有蹊跷。 “燃燃,她还在加班?有没有看到宋建?” “我路过人力资源部,听到里边的人笑得诡异。记得西游记里白骨夫人的笑声吧?简直一模一样的毛骨悚然。放半夜能直接吓尿小孩子。估计她在的时候宋建也在。不过现在门锁了,都离开了。” “我们都早点回去,天黑得早了。越晚路上越冷。” 高燃说男友开车到了,先走。柳小妙想起有个闲鱼买家一直未确认收货,只得上线发了几次提醒。 “最大的一笔,就靠项链了。” 看了看收货人的地址,在东五环的一个居民小区。查了查房价,属于租金和房价都比较便宜的地段。住这种小区的人,会花八折买一条限量版的珠宝项链,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点开头像,买家是个男的,平日里偶尔会有一些小物品出售。鼠标垫,哑铃,耳机和平板电脑都卖过。 其中一张照片引起了柳小妙的警惕。虽然照片上的卖家不露头,眼尖的她却瞥见了对方身上的文化衫是公司发的。虽然有logo的部分打了马赛克,却瞒不了知情的人。 她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小号文化衫。公司定指的运动会赛服。 回想起高燃的那些话,不禁起了疑心: “买走我项链的,是我们公司的人。而且还是男性。会是谁呢?” 程天宇是她第一个想到的,却又是最先否定的。 一家有二百多员工的公司老板,年入数百万。开得起路虎,住得起高档小区。要追女人,不至于上闲鱼去买一条折后不到五万的项链。 第255章 天上不会掉馅饼 柳小妙翻看朋友圈。 李瑛不爱珠光宝气,更看中精神层次的追求。如何讨其欢心,前男友应该比一个小下属更懂。 买下项链的,另有其人。 走着走着,忽地站住: “对了,董茜茜不是快生日了么?!该不会是宋建买了去讨好的?!” 柳小妙心里咯噔一下。即使很小心,特地从便利店附近的菜鸟驿站寄件,却架不住别有用心的人暗中盯梢。 一个拜金女,收到一份大礼,肯定是高兴得手舞足蹈了。 宋建或许难识破闲鱼账号的真实身份。半夜下单,主要就是图捡漏,不会看得特别细。 但是,董茜茜生性多疑。咬定了目标,很擅长在细节上下功夫。 刚入职那会,为了搞臭她这个竞争对手,不惜跟踪找到兼职的便利店,躲在店外偷拍。一切能神不知鬼不觉。未必不会顺藤摸瓜找到她头上。爆料给八卦组,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丝隐忧心爬上眉梢。柳小妙点开闲鱼账号,修改了个人信息,小心翼翼地逐条核对过往的交易记录。 看到挂上去又没有实际成交的空气炸锅,不由得苦笑。 人海茫茫,二手物品数不胜数。偏偏一挂上平台就被红毛看中,差点同城交易。赶上警察通缉,成交打了水漂。尽管最后钱到了账,总有个疙瘩在心里。 这次要是被宋建或董茜茜认出来是公司运动会发的奖品,就等于百分百坐实了她的真实身份。 本来,作为一个新人,如鱼得水接连升职加薪,就已经让很多同事背地里议论纷纷。 一旦出售二手奢侈珠宝换钱的消息不胫而走,流言蜚语估计得满天飞。届时,想努力封住那些八卦婆的嘴,也是难上加难。 为了防止董茜茜和其他多嘴多舌的人跟踪,柳小妙退到办公室,躲在窗帘后向外看。 对面的街角,有个戴眼镜的男人伸长脖子,像水鸟一样四处张望。一眼就认出了是宋建。 正是晚高峰大拥堵,打到的网约车没法拐弯过来,急得他边走边跺脚,时不时地挥动胳膊要司机加快速度。 约莫过了两三分钟,另一个身影,扭动得很是妩媚,慢慢过马路。 宋建一看到这个女人,激动得立刻站直,像极了要见公主的卫队士兵,忙乱地整理西服。哪怕在对方眼里一文不值,也要争取留下最佳印象。 为了买份贵重礼物送董茜茜,他连续在二手平台淘宝三个多月。近期她有意无意地透露,今年秋季出了一款限量版的宝格丽项链,更是加大了深夜蹲守的力度。 这项链,对于普通白领而言,是敢想不敢买的。 正价是他一年的薪水,不吃不喝不花一分钱才能买得起。而且帝都有钱人实在太多,听说不是奢侈品店的会员,都没资格去找柜姐预定。 掷千金,博美人一笑。可笑完之后,能否抱得美人归? “师兄,我们上车吧。”一声甜蜜的呼唤,反而增加了他的不安。 董茜茜深知项链的价值。抚摸着项链,忽地想到一个刻毒的主意:不是要打击报复柳小妙吗?明天起就戴这条项链上班! 可是,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个主意很蠢,除了宣泄一时爽,还会让自己被宋建拿捏。 “这项链,我刚打电话和店员验了货,说是高仿哟!”董茜茜假装很无辜地嘟唇。 “啊?柳小妙敢卖假货给我?!”宋建气急,一脚踹开车门,惊得网约车司机回头。还以为遇到寻衅滋事的了。 “息怒,学长。不是你我想教训她,就能如愿。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柳主管了。” 宋建望着空空的储蓄卡和透支的信用卡,心情好一下,又悲一下。 他本来也没存下多少钱。这下成了月光,还负债。 今后哪来钱带董茜茜去网红餐厅?路边苍蝇馆子都要精打细算了。泡面榨菜丝长期作伴。 董茜茜上车,心不在焉往窗外窥。又见白色保时捷,顿时拉下嘴角。 “这车好臭呀,我要吐了!”她捂着鼻子,推开门就跑了。留下宋建在汽车尾气里发愣。 两人别别扭扭凑一起,没几分钟就各自作鸟兽散。柳小妙摇摇头,看不懂玩的什么把戏。 她拿起包,走向电梯,正好赶上铃响开门。 “才忙完?最近很拼呀。”程天宇一出声,柳小妙就恨不得收回迈进去的腿。 一键按下,门快速合上,撤离的机会眼看就错过了。 到了一层,她提前跨到门边想逃,却被他抬手拦下: “有一件事,我猜你非常感兴趣。有诚意的话,和我一起下地库。毕竟好机会错过就不再有了。” 下地库?听着好像是“下地狱”…… 既然老板成心要堵你,不妨看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请上车。四处监控,保安看到像样吗?” 拉开车门,柳小妙选了靠右侧的座位。脚尖朝外,聊完就逃。 程天宇发动了车,不快不慢从地库驶出。 “你不是很关心年终奖么,猜猜能拿多少?” “员工薪酬是高压线,我入职第一天培训就知道了。”她低着头,避开他的注视。 “很好,懂规矩不容易犯错。”程天宇望着后视镜,“我这有个不违规,又能帮你多挣钱的机会,要不考虑一下?” “我无所谓。够吃饭就行。”柳小妙谨慎起来。天上不会掉馅饼。白白给钱,哪来的好事。老板弄了一个圈套也说不定。 “不损害你的任何利益,”程天宇意味不明地笑笑,“一个星期内,弄清楚给李瑛送花的人身份,年终奖加一倍。” 她只当老板是信口开胡说。干脆也开玩笑: “如果我能三天弄个水落石出,可以给额外奖励吗?” “少吹牛,”他摇头,“我请了几个私家侦探,都查不到任何线索。就凭你?一周能搞定,都要跑雍和宫里烧高香了!” “未必不能。万一我真的做到了呢?程总,君子一言驷马难,请您说话算话。” “行,我也希望,你能拿一大麻袋领钱去。谈钱很俗,可我们谁能离得了钱活下去?” 第256章 当街拦车 华灯初上。一道颀长的身影斜靠着车门,在夜幕下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很是显眼。 周逾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带着无奈,继续盯着前方。 本来车停在路边常待的位置。他和柳小妙早习以为常。 不巧的是,这一次停留时间远远超出预期。稍不留神挪得晚了几分钟,被骑着摩托车赶来的交警大哥不客气地贴了纸条。 违章停车。第一次被罚。周逾吹着冷风,双手插兜垂下头,心情更郁闷。多亏没被沈峻撞见。 附近又多了一个人。拎着路边饭店打包的剩菜,大腹便便,一身火锅味。 “没事,我都见怪不怪了。警察么,就爱搞这一套,各行各业要抓收入。” 中年男人扯掉了车窗上的好几张纸条,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下次咱们聪明点,能躲就躲。能逃就赶紧逃。” 周逾叹了口气,机械地抬手扯下纸条,不忍心看,揉成一团塞兜里。 “唉,怎么就堕落得和马路老油子一样了。”他心烦气躁,好想打架。 “小伙子,瞧见没?” 中年人转头,指向马路对面: “那辆路虎,还闯过红灯了。交警明明就在两百米处执勤,就是视而不见。肯定私下打点了关系!” 路虎?!这个地段的路虎,有些可疑啊! 路人的一句无心之言,提醒了周逾。 他立刻抬头顺着刚才指过的方向看,瞥见了一辆开得很嚣张的车。 司机一定是目中无人的类型,才敢在行人密集的斑马线附近也不减速。 那车的牌照,赫然是“津a”! 程天宇的车!他不禁睁大了双眼,拳头也暗自握紧。等到车窗的位置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浑身的血几乎要直冲脑门。 他一个箭步冲上马路,朝着车开走的方向大喊:“姓程的,停下!再不停,我马上就报警!” “哟,小伙子,碰到冤家啦?” “报警啊,老哥帮你!” 中年人一瞧,不得了,眼神蹿起火苗,岂不是要街头打架的前奏?! 连忙提起食品打包袋子往车内一丢,掏出手机就拨110,顺便大声念出了车牌号。 路虎的主人像聋了一样,铆足了劲往前奔。周逾愤而跳上车,直接踩油门追赶。 热心的中年车主也见状也开了自己的别克车往前冲。 两辆车一左一右,形成一种难得的默契,紧跟前方的目标。 街道派出所离得不远。值班的警察一接电话,立刻闻讯出动。 “程总,你快放我下去!”柳小妙举手用力拍门,眼中流露出愤怒。 “不放,”程天宇固执地握着方向盘,“你得陪我去见李瑛。我一个人上门,被她拿扫帚赶出来怎么办?” “瑛姐要真想与你和好,自然会联系你。不愿意回头,就不要死缠烂打!” 她望着车窗边闪过的街景,急切地寻找可以跳车的地段。 无奈这一片都是商业区,店铺林立,路面也拥挤。 草率打开车门往外跳,危险系数飙升。脑袋磕到硬邦邦的路面,或是卷入体积庞大的公交车,那可是死路一条。 后视镜忽地闪出一辆白色的保时捷。 自从先前的车被歹徒们盯上,周逾出院后就换成了它的同型号“孪生兄弟”。车牌号完全不同。 程天宇匆匆扫了一眼,加速闪开: “谁家新手上路,开车开得玩命了。” 柳小妙贴在玻璃上,恨不得砸破这层障碍物,探出头去看看那辆车。 视野受限,只能看到一侧的车身。可是,仅仅一瞥,就莫名觉得眼熟。 没想到开车的人在暗自较劲,来不及仔细辨认,两车之间距离又忽地变大了。 “那车里要真是周逾,为什么不打我的手机呢?” 她攥紧了包的皮带,急中生智喊: “程总,这么快的车速,上了高架桥撞到一起,等于送死啊!” “你懂什么?就是要赶在晚饭时间去她家,没准能当场抓得到送花的那个男人!” 车不但没减速,还越来越快。言语和行动完全丧失了理智。 程天宇眼睛充满了嫉妒和猜忌。一股无名的火冲昏了头。听到劝阻,嫌吵得慌,赌气似的将车内音响放到最大声。 周逾摇下窗,冲他的车喊话数次,没听到任何回应。 “百多米的距离,别装聋作哑!”别克司机也火了。他担心,再喊下去,小伙子的嗓子就算是铁打的,都要累废了。 别克车主铆足了劲,超过了克制的保时捷司机。要是能把嚣张的路虎截住,也就是为民除害!不枉了二十年驾龄和丰富经验! 忽然间,一辆警车迎面驶来。程天宇吃了一惊,紧急减速避让。 慌乱中,和后方一辆黑色别克“啪”地相撞。保险杠华丽地碎成两截,摔落在地上。 “要你减速你不听,警车来了就吓得抱头鼠窜!” 程天宇眼看警车在前方一百米左右停了,两名警察拔腿跑来。头一歪,差点当场心梗。 “卡!”柳小妙趁机开了车门,像猫一样跳到路面。脚下一个趔趄跌倒。手心着地擦破皮,火辣辣地疼。 她不顾一切沿着路边跑。渐渐看到了白色的车,也清晰看到了一脸焦急奔过来的周逾。 “我——没事——” 话音未落,她的眼眶发红。一串串眼泪涌出,顺着脸颊流到脖颈。 周逾胳膊一抬,掌心握紧了她颤抖的手腕。 “没事就好。有什么话,回去说。我先教训一下前边那个衣冠禽兽。” 他护送她上了车,抡起拳头,大步朝路虎走。 别克司机也气咻咻拿了一盒打包的菜,直接朝着被柳小妙打开的车门掷进去: “可惜了老子的羊蝎子!有胆犯错,没胆认错?休想!” 程天宇只觉得后脑勺“啪”地挨了一下。随后满满的汤汁沾了后颈,衣领。 “我撞了你,你不也打了我吗?” 他拿起纸巾擦来擦去。开了车门,振振有词和别克司机对骂。 周逾本来打算打程天宇一顿。看他们吵得面红耳赤,干脆听完再揍。 不料,两个陌生却很严肃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超速行驶,涉嫌危害公共安全!” “另外,你有很大的绑架嫌疑,派出所走一趟!” 程天宇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就被警察一左一右压住。 第257章 帮一个外人 “警察同志,搞错了!我是清白的!”程天宇奋力挣扎。 “限速80,你起码开到了95,冤枉了吗?”瘦高个警察大声驳斥。 “他们两个也开得挺快的,不信去查查超速拍照系统!” 狡辩不成,就要拖着别人一起下水了。 柳小妙站在百米之外,听得清清楚楚。 老板的人品很不怎么样。这点担当都没有,如何能管好一家二百多名员工的公司。 瑛姐当年重感情,才能再三包容他,谈了一场长达六年的马拉松恋爱。 至于分手,恐怕是见识过多次,最后才下了决心“及时止损”。 别克司机不服,目怒金刚一样地瞪着他: “奇葩!不遵守交规,还没有道德!别血口喷人!我和这个小伙子的车速最高也没超过80。除了狂徒,关系户,醉鬼,谁对法律规则没有敬畏啊?” “我回头赔你!老子有的是钱!”程天宇也毫不示弱地吼回去。 只可惜有理不在声高。 他没干绑架的烂事,却因为明目张胆的超速被半路上杀出来的警察抓了个现行。横竖都是要接受违法处罚的。 交警队的那位大学睡他上铺的同学也算有些权力,就是不知道进了派出所以后好不好使。 他没有喝酒,也略懂法律。拒捕,袭警都要罪加一等。 “程先生,好久不见。”一声冷淡的问候,如同刀子在脸上刮了一层皮。 “少东家?!”程天宇惊慌起来,要不是被两位警察牢牢地按着肩膀,早就要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我的朋友,为什么会在你车上?”周逾脸色阴沉,耐心磨光了。当着警察在,打不成。等放出去再算这笔账。 “我是想请她帮个忙,找前任叙叙旧......”程天宇顺着他的身后看去。白色保时捷刺得眼睛发疼。 脑袋嗡的一响。额头大滴大滴淌下冷汗。 完了!少东家今晚是要来找柳小妙的。没见到人,干脆一路从公司附近跟来了! 别克司机见状,大度地摆摆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副倒霉相,名堂还不少!保险杠懒得找你赔了。就当施舍叫花子。” 程天宇气得哑口无言。加上警察们催得紧,只得不甘心地上了警车。 绑架不算。罪状少了一条。但路虎因为违章,也被随后赶到现场的交警扣住。 周逾掏出一张汽车维修会员店的储值卡,递给帮忙截车的中年人: “大哥,保险杠的费用归我管,就当谢你了!” “我才不要,要钱还帮个啥子忙!” 中年司机连忙伸手挡回,转身钻进自己的别克。他们一起挥手,相互道别。 目送别克车开远,周逾去牵柳小妙的手,不禁怔了一下:她目光迷离,似乎在走神。 “老婆大人,我们回去吧。” 她站着不动。忽地眉头一皱,藏了心思。 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小小的嘴唇张开,似乎很多话要倾诉。最后却汇成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质问: “今晚是你报的警?” “不是。”他摇头。诧异的同时,心结拧起。 在楼下久等,接着上路狂追,几次擦着超速的边,心跳快到要从嗓子眼里蹦出去。 “你没必要撒谎。警察要是不来,他也不会超速被抓。” 柳小妙烦恼倍增。程天宇要被重罚,一怒之下取消了她的年终奖,拿什么还钱? 虽然东拼西凑,暂时能够还掉母亲的一笔糊涂账。 但是,这些钱来得多么曲折。借了李瑛,高燃和杨琳,也卖掉了包包,项链和鞋子。 眼下,无论得罪谁,都没有得罪老板的结果严重。何况她只要一朝不离职,就要看老板的脸色行事。 “我们一路上都在提醒程天宇减速,结果越开越快了。那位大哥气不过才打了110。” “其实好心办了坏事,”柳小妙纠结着掏出手机,“我现在需要和老板道歉。” 道歉?! 周逾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身边的空气也似乎变得渐渐僵硬和冰冷,生生在胸膛中压出了窒息感。 “凭什么要我和一个有错在先的人道歉?”他的怒气一点点上涨。声音夹带着疑惑,委屈,甚至是一丝丝吃醋的意味..... 可是,即使生气到脸色发白,周逾的嗓门依旧不高。一向习惯让着她。漫长的等待和追车也耗掉了太多的体力。 “不需要和这种人渣道歉!”他似乎是认准了她不会为了一个外人罔顾男朋友的感受。站在原地在等她改变主意。 然而,柳小妙忽地转身,朝着警车离开的方向大步走。 派出所在三公里外。附近的公交很方便。 如果程天宇明天无法上班,公司必然大乱。到时候自己就成了众矢之的,要被无数的咒骂千刀万剐了。 “你不想去,我一个人去就好了。”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楚楚可怜,看得他心里百感交集。 “为什么要撇下我?程天宇的人品,值得你这样做吗?” 周逾的泪水在眼底涌出,克制着不往下淌。就像湖面在寒冬结了一层冰。 他想起了过去四个月,两人之间的种种开心和甜蜜。 现在,嘴里忽地尝到了苦涩,而且苦味聚集起来,变得越来越浓稠。 站台短暂停留之后,柳小妙赶上了一辆双层公交巴士。她坐车上边的那层,朝周逾的位置,贴着玻璃边看边抹眼泪。 可惜他不在那里了。连人带车,消失在夜幕下的车水马龙。 擦去泪水,稳定了片刻情绪,拨号。 “沈警官,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说来听听。”沈峻喝了一杯奶茶,双腿搁在椅背上。加班的精髓,就是要苦中作乐。 办公室里只有他自己。没有警情电话,就假装在度假。 “我们老板开车,超速被派出所带走了。我当时也在车上,说好了去看望一个朋友……” 柳小妙紧张得手指发抖。斟字酌句。生怕被听出异常。 “啊?!小妙,你现在人在哪里?我马上想办法来捞你们!” “我没事,在去派出所的公交车上。只抓了老板。” “地理位置发我。稍后见!” 沈峻挂断电话,不由得怔了一下。她第一次开口求他,居然是帮一个外人,凭什么呀?! 第258章 求情 晚高峰的拥堵来了。数十辆私家车困在了立交桥下。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公交车车道相对顺畅,两站地眨眼工夫就跑过了。 “姑娘,停稳了再下去吧。”司机看到一个单薄的小身影站在了车门的黄色区域,好心提醒。 柳小妙后退几步,道了谢,刷完卡,一开车门就往外赶。视野中出现了两辆警车。紧接着望见一栋三层小楼。抬眼就是户政大厅和接待处。 值班的女警察问明了来意,脸上的微笑顿时僵硬起来。出于礼貌,委婉表示现在不方便见面。要她先坐着等个把小时。 柳小妙低下头,翻看微信。静悄悄,没有周逾的消息。 她心里不免失落,双手捂住脸,沉沉地叹了口气。望着院门口被风吹得摇晃的枫树,心头涌起难掩的凄凉。 “等妈妈的债还完,我再想办法多找几份兼职。年底争取能凑出三四万。就算年终奖一分钱也拿不到,也能把借朋友的窟窿先补上。” “周逾,谢谢你一直用爱和温暖包围着我。漫长的春夏,太过美好。让我一下子就忘了秋去冬来的严寒。遇到困境,变得手忙脚乱......” 没有吃晚饭,肚子咕噜咕噜抗议。柳小妙也无心叫外卖,拿起饮水机旁边的纸杯,随意接了两杯温水。 派出所门口来了一辆黑色小车。她只顾着埋头喝水,没有留意。 倒是值班女警察眼神敏锐。第一时间留意到了监控屏幕。连忙放下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尚杂志,拔腿就往门口跑。 “这车不可以开进来!”一声吆喝。年轻的圆脸满满胶原蛋白。 车上的男人一怔,恍然又回到了挂职的派出所。夜间光线不明。乍看去和孟倩有几分神似。嗓门喊起来也和男生一样有劲。 刚停稳,跨出车门,女警察就惊诧地认出了他。 天哪!什么叫“梦想照进现实”? 面前的男生,面容清俊,双目含着光。警服笔挺,身材有型。 确实见过。今年秋季的一本单位内刊,那个上过封面立了功的年轻男警察,长得比照片还要帅!她和未婚的几个女同事一齐凑过来看封面,议论得很起劲。 直到户政科的女科长循着欢笑声找进了办公室,给兴头上的姑娘们“哗啦”泼一盆冷水”: “嘿,别做梦!人家分局领导面前的红人,京城警界的青年才俊。眼光高着呢!咱们这的妹子们要谈个对象,还是现实点,找普通人平平淡淡才是真!” 白小彤忍不住多望了几眼。下意识整理了原本就很整洁的帽子和制服衣领。其实自己也明白这套动作没有实际意义,不过是缓缓紧张而已。 “沈警官好!今晚过来有急事?”她努力想了几秒,才寻找一个合适的开场白。身在海淀,突然没有任何征兆跑来了朝阳分局的同行,习惯性地想到了紧急合作办案。 沈峻嘴角一提,笑得斯文收敛,掩藏了大大咧咧的本性。 “白警官你好。” “他怎么认识我?!”白小彤更惊讶了。 她毕业才工作不到一年,打交道的同行不多。见过的男警察基本都是办公室的几个。沈峻可是上过内部刊物,受过表彰的名人,居然知道自己这种无名小辈。实在受宠若惊。 “有案子要办?请进去坐坐。”她的笑容很甜。人也高挑清秀。放到哪个派出所,都是妥妥的警花一朵。 沈峻点点头,回了一个温和的笑: “对,我今天晚上过来,是来问一个超速行驶的案子。” 两人一齐进了楼。白小彤指了指二楼:“左边第三间。先喝杯茶,我稍后领你去。” “辛苦了,谢谢。”沈峻也不推辞,随她进了办公室。 路过群众接待室,门虚掩着。里边也有灯光透过缝隙漏出的。他心里顿时有了数。只是不动声色地走进了过道另一头的办公室。 茶水很香,茉莉配绿茶。清新得像是进了森林,浑身放空似的舒畅。 沈峻赞了她的茶泡得好。端起茶杯,随口一问: “今晚带来的人,有没有亲友之类的?” “有,一个女孩在接待室等呢。也许是女朋友或妻子吧。”白小彤答得很坦诚。 他蹙眉,差点一口水喷出去。乱点鸳鸯谱,被抓的人占了大便宜。想澄清,又怕引起误会。好不容易发力忍住,才艰难把茶咽下去。 “哦,那就早点办完,让群众早回家。” 白小彤点头称是。她守时,喝完茶就带沈峻上楼。 柳小妙清晰地听到门外有人在谈话——一男一女。男人的声音很耳熟! “到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她趴在门上的缝隙,瞅见了渐渐远去的两个背影。那个高个子男生,正是沈峻。 算算时间,比预期早了一二十分钟呢。果然高效率。他到了,就有希望了。 眼看他们上了二楼,她也忍不住蹑手蹑脚跟过去。 二楼仅仅有一间开着灯。里边却是热闹非凡。 两位警察在带走程天宇时立场一致。到了派出所,接到了交警队一位领导打来的电话,有一个坚持要重罚。另一个却动摇了。 面红耳赤争执起来。 程天宇默不作声地坐山观虎斗。除了发出去的一条求救消息,一概不做。 听清了警察们为何而吵,紧绷的弦反而放松了。人脉足够大,总归是有胜于无。多交罚款不怕。就怕碰到花大钱也解决不了的棘手问题。 “沈警官,很抱歉,”白小彤被吵架声尬得脸红,“你进去好像不太方便。我马上提醒他们。” “如果能解决,就等两位警官处理完吧。”沈峻独自站在门外,透过过道的玻璃窗看夜空。 一阵轻微的脚步传入了耳。他扭头就看到了柳小妙。一脸迷茫,慌乱停在了扶梯处。一时间四目相对。 不等她开口,沈峻面露难色,“小妙,我从来不会徇私,希望你理解我。” “我......就是怕解释不清,判重了。” “如果是小周教授,你会来求情吗?”他的眼里多了一层困惑不解。 第259章 不可以说 柳小妙凄然笑了。 过道里的风吹鬓边乌黑的发丝。面庞安静,衬得她多了几分坚韧的美。 “如果是周逾,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遵纪守法,君子风范。怎么会需要和警察打交道? 今晚不惜惹了周逾误会,执意过来替老板辩解。并非夹带任何私情。纯粹是债务所迫。 言多必有失。她很明白该适可而止。 “行,懂了。”沈峻依依不舍挪开了流连的目光。狠心咬了咬牙,背过身去。很多话,像针一样扎在喉咙里。最终只能默默消化掉。 柳小妙感激地道了声谢。 “请你别和他说。”她的声音很轻。轻到让他心疼。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一个女孩把老板看得重于自己的男朋友? 沈峻的心剧烈地痉挛,到比刀割还难受。他不是她的男朋友,无从知晓周逾此时身在何处,心情如何。 只是,从旁人角度,公平而客观地思考:这件事有没有必要违心地保守秘密? 白小彤推门出来,笑容敞亮:“沈警官,抱歉久等了。请进。” 他迟疑了一秒,朝她大步走去: “好。辛苦了。” 柳小妙一眨不眨盯着那道门。早在听到第一声轻微锁响,就快速后退。 过道很长,一盏灯的光芒分布并不均匀。借着暗淡的光线形成的屏障,恰到好处地躲进楼梯拐角。 少一个人发现,就少一分麻烦。 女警察比孟倩好打交道。没有一开口就高高在上摆架子。更不会有情敌之类的猜忌。但是,她俩彼此都完全陌生。凭什么初次见面就要深信不疑,掏心掏肺呢? 唯独沈峻可以指望。即使坚持不讲情面,执法的弹性空间却可以稍微多几分。 白小彤在房里隐约听到了脚步。不同于男人的沉闷鞋底声,完全是女子的小平底鞋踩在台阶上清脆的回响。宛如蜻蜓点水一样的轻巧。 出于职业本能,还有女人天生特有的直觉,她立刻猜测到柳小妙可能来过二楼。 久等不见嫌疑人出来,没有谁能在原地的一把椅子上熬得住。四处走动根本不算什么。胆大的甚至会躲在门外偷听。 同为女子,能理解,但不赞同这种做法。等招呼完沈峻,趁着回办公室的间隙,若无其事往楼梯走。眼角余光扫向了各个角落。 保洁人员下班前又特地打扫过。地面光洁,可以照见人影。 然而,她的视线转了一圈,渐渐移到了扶梯处。 浅浅的指印。像极了漂在水面的花瓣。瞧着挺秀气,是女人的手。整个派出所,整个二楼是没有女同事上班的。 女士小团体都扎堆在一楼的户政科和档案科了。活儿相对轻松,不和楼上汉子们一样每天在辛苦摸爬滚打。 “嗨,没出去转转吗?一起喝点热的?”一声轻松的问候,打断了柳小妙的思绪。 白小彤投向她的目光,总体而言是比较随和的。尤其是那双白嫩小手里拿着的两杯泡好的茶,热气腾腾。一下子就拉近了距离。 柳小妙站起身,双手去接:“谢谢,请问还有多久?” “恐怕得多等些时间了。要是困了,可以在沙发上盖个毯子躺一会。”白小彤指了指沙发,告诉她可以随意休息。 这一等,说不好具体时长。 空着肚子熬到快晚上十点,不但困乏,胃里还饥饿。柳小妙捧起热茶吹了吹,一饮而尽。白小彤离开后,她就蜷缩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一晃就睡了过去。再次睁眼,是被白小彤喊醒的。 “女士,起来吧。你家那位没大事。去交警队缴清罚款就行。我们不做额外处罚了。” “不拘留了?!”柳小妙心里一激动,翻身从沙发上鲤鱼打挺蹦起来。 白小彤惊讶地看着她。区区一杯茶水,卡路里可以忽略不计,哪来如此大的劲。恐怕是精神动力加持。 愣怔了片刻,才点点头:“对,我们一致决定,交警部门处理即可。你家先生从来没有任何违章记录。从轻处罚更合适。” “感谢!”她朝女警察鞠了一躬,急急忙忙往门外走。 刚踏出门,就一眼看到了站在外边的沈峻。过道里走来两名男警察,他们的身后就是程天宇。此时不再被一左一右押着胳膊,相对可以自由行动。 显然,沈峻的到来起了不小的作用。至少明天老板能正常去公司。她本人也能保住名誉和饭碗。 “辛苦各位警官了。”柳小妙仿佛不认识他似的,声音很大。眉眼低垂,客客气气地鞠了一躬。 “去和你老板打个招呼。马上就送他去交警队了。” 沈峻的目光严肃,并无半点调侃之意。语气坚决如铁,似乎要用一种无形的砖石砌成墙,挡在她和这个犯错的男人之间。 在沈峻心里,升起一种很明显的嫌弃:一朵鲜花,一定不能同烂泥潭同流合污。哪怕后者能提供肥料,却会玷污花的香气。 虽然面谈只有半个小时,他已经领略了程天宇远远高于普通人的狡辩和暗示能力。也因此窥见了衣冠楚楚下掩藏的不纯净灵魂。 程天宇瞪大镜片后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会看她,一会又打量沈峻。他不确定今晚的从轻处罚,究竟是自己的老朋友利用职权帮了忙,还是女下属搬来熟人出了力。或者二者兼有之。 “柳主管,我很惊喜能看到你不离不弃。记得约好的协议,一切算数!”话音刚落,甩手朝大门走去。 “嗯,程总,明天公司见!”柳小妙礼节性地挥手,目送警官们带着程天宇上了一辆警车。 “你自己也该走了。派出所可不是年轻姑娘喜欢待的地方。”沈峻终于幽默起来。卸下了一副给外人看的坚硬面具,不正经地开玩笑。 白小彤也催她快走:“再晚一些,地铁公交都停了。单身女性夜晚最好不要打网约车。可惜我得值班。不然开车载你一段。” “白警官真是人美心善,”沈峻竖起大拇指,“就冲这份全心为人民服务的心,就该评个年度先进。不就是顺路送个人,我替你代劳了。” 第260章 心肠硬一点 “愣着干嘛?”沈峻故意板着脸,绕过了柳小妙往前大步走。 白小彤起初还略有怀疑。观察了一会,看到两人不怎么讲话,态度也并不热乎,才释怀。 她重新回到电脑前,继续看没追完的剧,打发无聊的夜班。等另外两名男同事回到所里,也就能放心去隔壁的小折叠床上躺躺了。 等一层值班室的窗户上映着的身影稳定不动了,沈峻拉开车门,对柳小妙招招手: “快,外边太冷。吹久了风会感冒的。” 他的声音很低,却丝毫不影响短短一句话绽放的暖意。 她钻进车后座,闻到一股菠萝包的甜香。瞬间紧绷的弦就放松了。 沈峻从副驾驶座位抱起一个三层的保温便当盒,小心递过来: “我猜你是饿肚子来的。太仓促,只准备了一点粗糙食物。凑合填饱吧。” 打开盒盖,柳小妙一眼就看到了最上层漂亮的黄油面包。紧接着是摆放整齐的车厘子,还有切成薄片的烤红肠,香喷喷,热乎乎的。 “这么丰盛,还叫‘粗糙’?”她冲他笑笑,“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还让我蹭了一顿好饭。” “等我把车挪到前边的绿化小广场,再吃。原来夏天很热闹,很多阿姨要跳舞。冬天冷,人不多。” 车开得很慢,很稳。沈峻的车,像一位宽容的老朋友。待在里边丝毫不会有压力。每一首曲子,每一个零件都会让心情舒坦。 一路上,柳小妙有意无意地会倾诉在职场的委屈。他就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安慰她。看到气氛不对,甚至还能编一些小幽默段子。 “这一顿饭吃得特别香,”她忽地侧头看着他,小声又担忧地瞅着他:“你呢?到底有没有吃过饭?千万别把自己的一份让给我了。” “我要是腹中空空,就没力气跑来谈判。更没力气坐在这里开车了。”沈峻握着方向盘,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回头我请客。最好把周莹也约来,打算单独请你俩。”柳小妙真诚地发出邀约。 “请她?能不能换一个?”沈峻挑眉,故作生气:“真不怕问东问西?上回去小周教授那里,一进门,看到你,就蛮不高兴的。” “我看周莹就是奔着你来的。赶紧识趣地拉开椅子,隔开大半个桌子。让她坐你旁边,皆大欢喜。” “......”沈峻哭笑不得。女人心当然是女人更懂。不是没被女孩子追过。周莹锲而不舍追了两个多月,各种花招套路齐飞,让他觉得比两年还漫长。 “那还不如只请我一个。省钱,省时间,省麻烦。吃完饭,我们还能看个电影。单位发的电影票老是放过期。白白浪费不可惜吗?” “看电影就要买冰淇淋、爆米花、热狗和果汁,拉动经济......” 柳小妙听不下去,连忙打断了他的“美梦”:“我不能单独请你吃饭。周逾会不高兴的。” 沈峻话锋一转:“小周教授十分介意你和我单独见面。他万一知道今晚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你的老板,岂不是要气炸?” “这个先瞒着他吧。算我求你。”她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找回的快乐,又烟消云散了。 车开到了十字路口。沈峻抬眼看了看路牌,“送你到五道口地铁站,还是清华南门?” 言外之意,他怕周逾会开车出来寻找女朋友。能不撞见才是最好的。自然也就只能送她到学校附近,不能大模大样开进校园了。 出乎意料,柳小妙摆摆手:“不走这两条路。我去宿舍的。就在前方西土城地铁站下车。辛苦了一晚上,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沈峻尴尬地红了脸。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咳,其实两条路,他都去过一回。只不过,它们的意义迥然不同了。 他很诧异她为何不去周逾那里。莫不是感情真的出了问题?! 但这种敏感话题,绝对是禁忌。祸从口出。万一惹她生气,平白失去一位好朋友,就得不偿失了。 沈峻默默地消化着困惑。 周逾和柳小妙才和和睦睦一起没多久。上回拜访时,他嗅过的玫瑰花香,犹如在昨日。 白瓷盘里精致得不忍心下口的粉色糕点,都仿佛还在记忆里发光。 本来,沈峻和周逾还有些针尖对麦芒的意味。 反而是半路冒出来的一个陌生男人,让他发自内心要替情敌打抱不平了。 周逾和程天宇,抛开外在的一切头衔和身份,道德品质上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在支持谁,反对谁这种事上,立场素来爱憎分明。选择也是自有分寸,没什么好解释的。 “再见,谢谢你帮忙保守秘密。”柳小妙站在宿舍区铁门边,看着沈峻的车慢慢开远。 这种境地,进退两难。心肠硬一点才好。 刚迈进宿舍,就看见高燃手忙脚乱收拾东西。 “妙妙,可把你盼回来了。我要去西北出五天差。就怕我们都不在,房里进贼了。” “我们宿舍既有保安,又有宿管。不大可能被小偷钻空子吧?” 柳小妙半信半疑。住了前后加起来也快两个月。她放在抽屉里的几百块现金分文未少。不知是不是小偷嫌弃数额太少,懒得偷。 “我们屋暂时没事,”高燃压低声音,悄悄凑她耳边,“对面给偷惨了。偷了钱和手机不算,连人家男朋友才给送的订婚戒指都偷了。气不气人。” 一听说偷窃案发现场近在咫尺,柳小妙也不敢太大意。 等高燃拖着行李箱匆匆离开,她也小心翼翼地检查了全部的门窗,柜子。床底也反复看了好几遍。 正当她舒了一口气,坐下休息,母亲打来了一个电话。 “妙子,”蔡美芳急切地抓着手机,“钱,准备得怎么样啦?” “全部齐了。”女儿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不是荷塘月色带来的宁谧。仿佛是经历过大地震,万物沉默。 反而让蔡美芳莫名心慌起来。这么快弄到三十万,女儿该不会是找到了“暴富”的歪门邪道吧? “妙子,这笔钱可靠吗?” “您要现金,还是转账?”柳小妙的声音冷静无畏,“我还没收到户口之前,不会给您一分钱的款。” 第261章 谁跳窗了 寄出去三天,还是办的特快。没有遇到洪水地震自然灾害,居然还没收到?! 蔡美芳急得跺脚: “是我亲自跑邮局办的,见鬼了!寄件号现在就发给你。赶紧查查到哪里了!” 柳小妙收到到一串数字。飞快输入查询页面,显示出快递在写字楼物业办公室,状态是“已签收”。盼了快一个月,总算是妥当了。嘴角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妈,您早点休息。余下的我明天自己弄。” 听到女儿语气松了,蔡美芳也跟着高兴: “亲妈还能撒谎骗你不成?骗你的那是外人!亲人永远比外人可靠。” 放下电话,柳小妙疲惫地伸了伸懒腰。房里的灯随手关掉。换成桌上可调节的小台灯照明。 她脱去外衣裤,换了拖鞋进浴室准备冲个热水澡。 离开一段时间,灯坏掉了。只好不关门,将就着洗。 冲洗干净头发的泡沫,伸手去拿墙上架子上搭着的毛巾。一侧身正撞见洗手台上方镜子顶上冒出诡异红光。 再往上看,白白的天花板赫然出现一个移动的红点。像极了子弹或刀剑在皮肤上暴力开了圆圆的血洞。在孤身一人的浴室,突兀得吓人。 “网上说,一些酒店房间会被不法分子安装摄像头。不会这种黑手伸到我们宿舍来了吧?” 柳小妙一把揪下浴巾,往身上七绕八绕。缠得严严实实,还比平时多打了几个结。拿起牙刷柄往镜子后边探。 牙刷越接近红光射出的位置,她的心就跳得越急促。柄的前端挪到离红光不到三公分的地方,忽地遇到了阻力。像是潜游的鱼突然被粗粗的渔网挂住,不能再靠近。 正常的浴室镜是绝对不可能带有这种线状物的。肯定有人在背后安装了某种微型设备。万一是定时炸弹,没有专业知识,岂不是白白送死? 想到此,胳膊一抖,牙刷也顺势从指间掉落,滚到了台面洗手池:“啪!” 她不敢在浴室停留。弯着腰摸索到门外,扯下衣帽架上的睡衣往身上套。 桌面摆着的手机屏幕不停闪烁。提示有新消息或未接来电。 或许是花洒喷出的水柱太响,哗啦啦掩盖了铃声。也可能专心琢磨疑似摄像头或定时炸弹的物件,什么都没听到。 周逾?! 心中一激动,匆匆点开屏幕。果然找到几个未接来电。可惜都不是他打的。 李瑛的号码落在当日通话记录的最上方。 前上司姐姐是难得的好领导。言行有分寸,很懂得体恤下属。过了工作时段,极少会打扰。绝不会一天到晚要员工二十四小时待命。 柳小妙禁不住凑近细瞧。嘴角咧开,尽是惊讶: 这可是认识四个多月,第一次在夜里九点以后主动联系啊!一定是有不得不说的急事。赶紧回拨,亡羊补牢。 “瑛姐,抱歉我刚洗澡去了,没能接到你的电话......” 不等她说完,那头就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哐当”,像是一股大力把门推开,重重撞在墙上。 “放开我!”李瑛嘶哑着嗓子在哭喊。夹带了她从未听过的害怕和绝望。 “啪啦!”清脆的破碎声,穿过她的脑海。像是一粒小小石子,在水塘中激起千层涟漪。 尽管只去过李瑛家一回,柳小妙对房中的一些摆设或多或少有些印象。那天早晨醒来,路过卧室,视线越过半开的门,正好就看到了床头柜上摆着的婚纱相框。 难道是程天宇强行闯入,要逼着瑛姐和好,打斗中把相框砸了?! 那个电话,大概率就是打来求助的! “我要保存证据!”她翻出背包里的录音笔,揿下开关按钮。话筒对准手机,同时打开免提键,音量调至最大。 女人呜呜的哭泣,弱小无助。柳小妙咬牙,心如刀绞。 紧接着听见一声男人的怒喝,更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你嫌我不干净?你自己干净吗?!” 这声音,似曾相识?!一定在近期某个地方听过!可是太嘈杂了,她也没有把握确定具体是谁。 柳小妙点开微信,把李瑛的地址,截取的录音文件统统发给了沈峻。 “沈警官,今晚实在很难为情,让你辛苦跑第二趟。我的一位独居女性朋友遇到了危险,位置在朝阳区东五环......” “明白。我的家离那边不远,骑摩托够了。” 沈峻刚脱了警服不久,窝在沙发上翻看漫画杂志减压。接到消息,他的心咯噔一下:那边可能会有一场棘手的案件。但愿不是命案。 柳小妙的脸颊落下大滴的冷汗。电话没挂断。那边的声音却渐渐听不到了。她一咬牙,干脆换了外衣裤,带了厨房里的剪子和菜刀,关了门往外走。 寒风阵阵。脚底的共享单车轮子,踩得比风火轮还要凶猛。 西北五环,赶去东五环,得换乘好三次地铁。争分夺秒,一刻不停。最终在十一点半关闭地铁站前赶到李瑛家楼下。 一辆警用摩托停在楼前的大槐树下。看见警徽在路灯下发光,她心里升起一股踏实感。 爬上三楼,果然看到门开着。门锁被撬坏,客厅的家具家电摔得一片狼藉。 “来得晚了一步,”沈峻从卧室走出来,神情沮丧,“没能保护好你的朋友。” “瑛姐怎么样了?!”柳小妙的眼泪一下喷涌出来,跌跌撞撞往门里跑。 李瑛的卧室,空无一人。床头的相框,和猜测的一样,碎裂得惨不忍睹。触景伤怀,禁不住一屁股瘫坐在卧室的一片废墟上,哇哇大哭。 一只手轻轻放在颤抖的肩膀上。掌心的暖流,一点点温暖着她。 “小妙,我没大事。仅仅受了一点小伤。谢谢你!” 惊愕中,柳小妙回头一看,身后站着李瑛。 额头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睡裙沿着领口撕裂成好几片,垂落到脚踝。那双秀气的脚,没穿袜子,光滑的皮肤上几道红红的勒痕。 “这也叫‘一点小伤’?”她站起身,抱紧了李瑛,“哪个恶棍敢欺负你?我们不饶他!” 沈峻闻声从门口转身。眼里的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第262章 顾忌 柳小妙握紧拳头,义愤填膺。任凭沈峻递来的眼神藏了多少暗示,全部漏看。 “不知哪来的醉汉窜错门。在我家里打砸,发酒疯。沈警官一进来,就吓得翻窗逃走了。自认倒霉,损些钱财消灾吧。” 沈峻回到了卧室门边,神色严肃,倚门而立。 李瑛抬头撞上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脸色微变。一半是羞赧,一半是惊惧。 男警察二十五六岁,年轻帅气。 她比他年长几岁,披头散发,衣不遮体,成何体统。连忙拉开衣柜,翻出一件针织衫套在睡裙上。遮挡住了一片带着血痕的白皙肌肤。 李瑛垂头坐在床沿,身心皆疲。 窗台上摆着酒精湿巾。抽出几张擦拭伤痕累累的手背。酒精触及破皮的地方,传来灼烧的痛感。纵使忍得住喊叫,也奈何不了倒吸一口凉气:“嘶——” “瑛姐,额头的伤口太长,赶紧换上厚的外套。我们一起送你去医院。”柳小妙伸出双手去搀扶她。 沈峻也点头:“对,容貌对女生来说特别重要。我虽然是个糙汉子,脸上要有磕碰,也是要去找大夫的。” “我很累,不想去医院折腾了。家里也有医药箱。辛苦你们,请先回吧。”李瑛的回答出乎意料。 他们不约而同地怔了一下,以为听错了。 出门前,帮忙捡了地上的碗碟碎片和玻璃渣。刚把几大袋破烂投进楼下的垃圾桶,四面刮起了狂风。 “地铁站关掉,我多带了一个头盔。今晚别去宿舍了。去我家凑合睡,行不行?”沈峻一脸真诚地提议。 “不行!” 她吓了一跳,瞪圆眼睛小声说:“我们都没结婚,也不是情侣。不能做这么界限不清的事。” “我去单位过夜,你去我家,送进小区大门我就走。哪里越界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柳下惠当成登徒子。亏你和我打了四个月交道,这方面还不信任。你怕图谋不轨,我还拍丢了饭碗蹲牢房呢。” 沈峻受了误解,忙着为自己澄清。脸上也露出无辜又可怜的表情。柳小妙憋不住笑: “吐槽的样子倒是很正经!信你一回。” 她伸手接过递来的头盔,跨上后座。沈峻转过身来,灵活地帮忙调整了头盔的松紧度,兴奋地喊: “坐稳,出发!” 摩托车一路奔腾。速度却控得十分好。没有颠簸,平平稳稳。寒风吹过脸,略有些发疼。不过沈峻的家确实离得很近,二十来分钟就到了小区门口。 他交了一把亮晶晶的钥匙给她: “再见,拿好。掉了也不要紧张。我办公室有备份。” 柳小妙握紧钥匙,看到沈峻说走就走,很过意不去。 “对不起,误解你的好意了。” 他迈出去的双腿忽地收住。转身看着她的脸,若有所思。 “今晚你朋友家里发生的事奇奇怪怪的,不觉得吗?” “我不信那个男人是找错门的醉鬼。电话里听他讲话,完全没有口齿不清。” “算你聪明。”沈峻压低声音:“别说我这个工作才几年的。就连经验丰富的老彭,也没见过谁喝多了,还能使用专业工具撬门。从三楼跳窗跑了也没跌死。” “我最初也怀疑是程天宇干的。”柳小妙紧缩眉头,“转念一想,他不是被送到交警队交罚款去了么?车也违反交规被扣住,开不了。除非长了翅膀,才能短短一个小时内飞过来骚扰前女友。” “这不是骚扰,是涉嫌犯罪了。我在窗台空调架子上捡到的。”沈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圆形东西,摊开在掌心。 “扣子?!”她惊讶起来。这眼力,天生破案的料。 “没错,我还在她家门口的地垫上捡到了几根男人的短发。”他对锁定嫌疑人胸有成竹。 “这就打击面太泛了,”柳小妙摇头,“也许是快递员,外卖员掉的呢?难道都要抓起来审问一遍?” “这个,暂时就不详说啦。”沈峻捋着并不存在的长须,作出轻摇羽毛扇的动作。俨然诸葛孔明附体,摆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神态。 “今晚你说了才能走!”她最烦在重要环节卖关子,吊胃口的行为。快步追来,用力拽着他的连帽衫不放。 “我不说,就一直不放啦?”沈峻笑得没脸没皮,“正好也不想大冷天走夜路。” “你——”柳小妙气得跺脚,却不甘心就此松了手。 “得了,我去求老彭收留吧。再晚一点,零下十度,手脚都要冻僵,踩不动摩托车了。” “彭警官也住这里?”她诧异地问。 “当然,这一片是单位分的房子。我和老彭住的地方隔了两栋楼。” 沈峻指着最前边的一号楼,“老彭住5层。我现在就去,趁着他家还没关灯。有事随时联系。” “我就怕瑛姐出意外。今晚她显然是受了胁迫。电话里确实听到了打斗声。家里也砸得惨不忍睹。为什么要拒绝去医院?为什么要瞒住那个男人的行踪和身份?”柳小妙依然有困惑待解,不吐不快。 “我猜,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那个逃走的人身份太特殊,她惹不起。要么他们之间存在某种交易,有深度利益绑定。” 沈峻的分析不无道理。不过,柳小妙坚持要补充一条: “也许是怕坏了名声?” 李瑛长得漂亮,气质出众。分手后也会有正常的恋爱需求。要是今晚这事传扬出去,岂不名声扫地? 两人在老彭家的楼下道别。她略有些局促地走进沈峻的家。两居室,带阳台,朝北。扑面而来的是青年喜欢的风格: 浅蓝色格子布艺沙发。白色墙壁挂着木质大吉他、折叠自行车。足球,篮球,网球拍摆在铁艺架子上。 最有趣的是桌上摆了一只圆球形玻璃缸。里边养了小乌龟和寄居蟹。 “沈峻这么忙,哪来时间照顾小动物?该不会饿得皮包骨头吧?” 柳小妙凑近瞧了瞧,惊讶地张大了嘴:“咦?一点也不瘦?个头还不小呢。怎么做到的呀?” 她仔细找了找,发现了“秘密”:饵料都摆在缸底。乌龟和寄居蟹饿了就自取。主打一个自力更生。 第263章 我信直觉 小乌龟和寄居蟹似乎通人性。毫不胆怯地在玻璃缸里爬来爬去。憨态可掬,姿态滑稽。对新来的女客人表示出热烈的欢迎。 柳小妙津津有味欣赏了一会,才起身寻找睡觉的地方。 沈峻的卧室敞着门。落地的遮光窗帘随风轻轻摆动。原木色的床和柜子,床上用品都是雅致的淡灰色。 她只远远地看了看,就转身进了另一间房。 除了两面墙的书柜,电脑桌,还有一个小小的简陋折叠床藏在不起眼的角落。大概是许久没空打扫,折叠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相比客厅漂亮却脆弱的小布沙发,它不但耐用,还耐脏。 这两天大姨妈快来了。如果不小心漏出来,弄脏了布艺沙发,罪过就大了。哪怕沈峻不要她赔偿,心里也格外过意不去。 躺在折叠床上,不会有这种麻烦。厚实的尼龙布,可以直接对着水龙头冲洗到干净为止。摆阳台晾干就没事了。 拖出来,展开。从包里掏出消毒湿巾,擦去了灰尘。忙完洗净双手,合衣而睡。房里有暖气。室温二十五度。不盖被子也无妨。 “嗡嗡——”沉寂了大半个晚上的手机,忽地在零点时分振响。 柳小妙睡眼惺忪,昏昏沉沉爬起来。看到屏幕,瞬间就惊得清醒了:是周逾! 他自诩为资深夜猫子。后半夜要是忙工作,不睡很常见。但是,挑晚不挑早来call她,就太过反常了。 “喂,”她集中精力清了清嗓子,“还好吗?我已经回宿舍睡下。程天宇那边也没事了。早点休息吧。” “老婆大人,我不想听这些。失眠了。”周逾的声音温和,低沉,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忧伤。 她吃了一惊,迷茫握着手机,不知要怎么接话。 像他那样的高智商学霸,理性思维占主导的。怎么会因为一点芝麻大的事,就要和凡夫俗子一样小气量呢? “我陪你聊聊天,或许会好一些?”她的嗓音比较特别。柔和婉转。天然带有治愈力。 周逾的心重新裹入了棉花堆。暖洋洋,软绵绵。禁不住擦了擦眼角,一串泪珠悄然掉落。好在四周都是寂静的。唯有晚风和灯光为伴。 “我想睡前看看你。”他整了整睡衣,从床上坐起来。 视频聊天请求发来了。柳小妙的指尖犹豫了片刻,落在了“拒接”键。好不容易放回胸膛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出于本能,是想接受邀请的。可惜,房中摆设和宿舍差异很大。一开视频,就会被周逾认出在外边过夜。 “帮程天宇求情,又到沈峻家借宿。两条误会加一起,他就会彻底不信任我了......” 周逾眼看邀请被拒,如同被迎头泼了桶冷水。情绪顿时过山车一般,从高点跌进了谷底。 起初,他闷闷不乐独自回来,心底有一种被冷落的酸涩。 “不能怪她撇下我。为了保住工作,帮老板求情,也是人之常情。” 开车回来路上,他找了一堆理由原谅女朋友。等夜半到了宿舍,通了电话,心情刚有起色,忽地又遭了暴击: 为何不肯接受一个合情合理的请求? 如果没有这一段插曲,周逾还能说服自己不必多心。男子汉大丈夫,肚里能撑船。 被拒绝的结果是,他情绪比退潮的海水还低落。没法不去细想。甚至往坏处想。 周逾咬住嘴唇,忍了大半个晚上。委屈难耐,终于憋不住了: “宿舍不方便视频吗?” 啊?!太聪明了,一猜就中..... 言外之意,他推测她在外边过夜了? 网上不是说,男人一旦恋爱了,智商会下降吗? 别人家的男朋友是否如此,不清楚。显然不适用于她的学霸哥哥。 周逾轻易地看出了破绽。为了保全她的小面子,有意不挑明。只拿短短一句话来试探她的心。 柳小妙尴尬地笑了笑: “咳,床靠墙,光线暗。视频得开台灯。燃燃睡着了,别照到人家的眼睛。” 没有功夫斟酌这个理由是否牵强。她只想宽他的心,打消他的怀疑。让他在黎明前能放下一切烦恼睡去。 周逾安静了片刻,轻声说:“好多了,晚安。” 柳小妙打了个哈欠。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再次睡着了。 他翻了个身。睡意全无。靠着枕头,翻手机。 嗯?高燃怎么凌晨两点更新了朋友圈? 十二点半左右,柳小妙说室友已经睡着了。不能开灯视频。 出于好奇,周逾点进去。 高燃一手捏着糖葫芦,一手拖着拉杆箱,穿着厚厚的毛绒外套出现在站台。 配文: 苦中作乐的旅途。 出差去了?! 不,不可能是真的! 眩晕袭来。大脑陷入一片茫然的空白。 “啪!”手机从掌心掉落到地板上。他仓促起身去捡。不小心膝盖撞到了床头柜,磕得发出一声闷响。 “疼……”周逾闭紧了眼睛,缓了好几分钟,才慢慢睁开。 记得第一次见面,他的膝盖在狭窄的列车过道,被突兀的行李箱重重碰了一下。 磕伤的位置,痛感,几乎一模一样。也是不可思议。 “柳小妙,我基本可以确定,你撒了谎……” “我信直觉,你一定是有苦衷的,才会不敢和我说实话……” 天亮时,柳小妙被门铃声惊醒了。 溜到客厅,防盗门猫眼一窥,果然是沈峻。 “他要干什么?”她有些担心,假装没听到,悄声往书房钻。 手机铃也响了。躲不过,只得接听。 “喂,我还没睡醒。才五点半。” “我要赶到单位去,外面下大雨。你出门记得去鞋柜边拿雨伞雨衣。冰箱里存了牛奶和水果。不进来打扰了。” 话音刚落,沈峻就折回了步行梯。 这么早,电梯都还锁着呢。一口气爬五楼,也够累的。只为过来告诉她外边下雨,要带雨具。 感动之余,她心生愧疚。虽然打过好几次交道,始终没法对男友之外的异性放松戒备。 沈峻套上后备箱的雨衣,冒着大雨骑车赶往派出所。 一个多月前,扮卧底时加了酒吧女郎薇薇安的微信好友。今晨她更新的动态,和手头一桩案件似乎存在关联...... 第264章 又有新任务 孟倩睡到六点半,一睁眼收到新消息。 “速来办公室,七点见。” 沈峻布置任务一向言简意赅。从经验看,字越少,事越难。 “嘻,很快就能见到他啦!” 省了化妆,匆匆洗漱。拎起冰箱里的酸奶就下楼了。无奈车牌号限行。咬咬牙,骑着小电驴出发了。 大雨劈头盖脸浇下来,打得头盔啪啪响。不但裤腿淋湿,新买的皮鞋也灌满了水。 到得也太早了。楼上只有沈峻的那一间开着灯。老彭,黄警官的办公室都黑乎乎的。孟倩扯了条毛巾,擦了擦透湿的刘海,照了一会镜子。瞧着满意了,才敢进门找他。 “师父,我记得酒托的窝点端得差不多了。最近上头也没给咱们派新的活儿。干嘛起个大早来我们这里?” 小警花睁大眼,悄悄瞟过去。 沈峻端坐电脑前。目不斜视对着屏幕。完全忽略她的暗送秋波。 孟倩望了望桌上的茶,一盒小笼包,一丁点热气也没有。禁不住心疼这个拼命三郎: “你听我一句劝,工作永远干不完。反正有活大家一起上,没活大家一起歇。别太积极了。有闲就要享受生活。累坏了身子,可是自己受罪。” 她凑在他的身侧,闻到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气。心里暗自美滋滋。 仗着一层上下级兼师徒的关系,总比周莹要近水楼台先得月。难得赶上没旁人在,和心仪的大帅哥聊聊天,喝喝茶,也是极好的。 “抓漏网之鱼,而且可能是大鱼。”沈峻全然沉浸在推理破案的快乐中。一旁的徒弟不吱声,他才扭头看。 呃,小花痴的一双圆眼睛都快发直了。估计刚才都对牛弹琴白说了。赶紧捡起一支水笔敲了敲桌面: “忘记问你,李安娜的行踪盯得怎么样了?” “啊?我最近事儿多,不小心忘了。师父对不起!”孟倩吃了一惊。好几天没问,以为他不重视。既然不重视,费那个不讨好的力干嘛。 小警花嘴上连忙道歉,心里却不以为然。最近回家比过去要早,宝贵的时间和精力用来护肤,追剧了。省得闺蜜们老叨叨她的脸上火长痘。 天天办案,太压抑了。要不是看师父的面子,她巴不得每件事都能拖就拖。 沈峻的薄唇微动,却没流露半句批评。他怔了一下,起身收拾文件袋: “没事,暂时不急。我先出去了。” “你要去哪儿?”孟倩摸不着头脑。 “绝对保密!” 沈峻不给她跟来的机会,指着桌上一叠材料,叮嘱要认真分类。等他回来就要拿去分局和领导汇报用的。 小警花迈出去的双腿原地石化:这种天降的大铁饼砸头上,就像五行山压住了孙大圣。完全失去自由。手脚再利索,也够干一整天了。 他一离开,小警花就对着电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肯定有事,还是不想让她知晓的事!哼,以为拿你没辙? 眼珠一转,抓起手机就拨号。 “老彭,我师父今天大清早来咱们所,说是要忙新案子。可是故意不肯透露去向。你消息最灵通,知道他的行踪吗?” 老彭正忙着送儿子上学,小区里车辆进进出出,闹哄哄。对着听筒大喊: “沈警官啊?他最近是挺忙。昨晚落了钥匙,来我家借住,天不亮就走了!” 老彭的媳妇就在旁边。一听他们聊沈峻,惊讶地张大了嘴: “昨夜在我们家睡沙发是小沈?!这么帅,还会没姑娘收留?” 她仰头朝着沈峻住的楼望过去,正赶上阳台门开了。一个女孩高举着晾衣杆,忙着收晾晒的衣服裤子。 “瞧,小沈家住了个年轻姑娘!我没看错吧?难道昨晚吵架,被女朋友赶出来了?”她边说,边哈哈笑了起来。 老彭赶紧把电话挂断。可是,媳妇的话全部清清楚楚传入了孟倩的耳朵。听到沈峻睡沙发,心尖儿都疼。 尤其是后半句,简直气得快要像河豚鱼一样鼓起来了:哪个臭不要脸的女人敢占了我师父,还不知好歹欺负我师父?! 柳小妙打着伞往地铁站走。一辆漂亮的货车停在马路对面。和那些灰头土脸的货拉拉不同,这车画满了粉色的花朵,文艺得不像话。 禁不住多看了一眼,视线也落到了车身喷的四个大字:梦幻花城。 “周逾给我的那张玫瑰园老板的名片,地址也是这个!”瞬间心情就激动起来,飞奔过了红绿灯。 那车像一只大宠物,乖乖趴着不动。两扇车门没锁,等她靠近,驾驶室的司机摇下车窗,探出头来。 车扮得与众不同,开车的更是与众不同。司机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留着及肩长发的英俊男生。他冷冷地打量着突然冒出来的女孩,目光十分警惕。 “你的车真好看,还有这么多花。”柳小妙往前靠了一步。 “喂,你可别打我花的主意,一束花上千块。够判刑了。” “看起来也和路边花店差不多。会有人买吗?”柳小妙故意刺激他。 司机赌气从驾驶室跳下来,“啪”地打开两扇门,敞到最大。 “瞧,都是客人订的,”他得意洋洋地看着她,“每一束花都插了留言卡片。” “我孤陋寡闻。抱歉。”柳小妙摸着头发笑了笑,“你们招小时工吗?我大学毕业,上班钱太少。想找个不累又有趣的兼职。” “得问我姐,我也是顺路帮她送一送货。送完了,还要去上课。” “你学艺术的吧?真有范。”柳小妙笑着夸赞。 “美术系的,今年九月上大四,明年也毕业了。”原来是学艺术的大学生。难怪傲娇又有点清高呢。 或许是小拍马屁起了作用,男生打了个电话直接办了“内推”。不到十分钟就成了。比以往的任何兼职都来得快。 “每天晚上七点到十点,三个小时一共一百块。负责修剪枝叶,清理残花,包装,放卡片。可能听着有些无聊,干起来比较轻松。还管一顿夜宵。” 柳小妙也真诚感谢他的好意:“你姐肯给我每小时三十块,比北京最低小时工资的两倍还多。挺知足了。什么时候开始做?” “今晚就得来!爽约一次,开除!永不录用!” 第265章 受刺激了 “本市公安严打酒托的报道,谁负责?” 社会新闻组最近连着加班。“问题奶茶”还没弄出个眉目,主任又一个劲催着要上马新任务。 “我!”周莹积极举手。 带队记者去奶茶店卧底了。其他人也各自派了不轻的活儿。 虽是一只实习期待转正的菜鸟,好歹也能扑棱几下翅膀。主动请缨去派出所找采访素材。 主任愣了一下,同意了。特地批准她可以带走一台贵重的高科技暗访设备。必要时即可使用。 领导给力,周莹大受鼓舞。即使漫天大雨哗哗而下,也挡不住她奔赴派出所的热情。 挎着包,打了一辆车,拥堵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顺利到达了。 看看手表,不到八点。沈峻不知在不在。就算不在,也要借此理由把他给叫过来。 周莹心里美滋滋,一瞧派出所的牌子和警徽,格外亲切。 高高兴兴走进玻璃门,一眼就看到了孟倩拿着一叠半尺高的材料从二楼下来。 出于礼貌,主动招手打招呼:“孟警官好。请问可以抽空采访你们吗?” 小警花扫了她一眼: 精致的妆容,皮肤光洁如瓷。唇膏还是挑的樱花粉。当下最火的“直男斩”色号。 从头到脚,香气袭人。假公济私来采访?骗鬼呢。 老彭一进办公室就被问得发懵。孟倩要打听在沈峻家过夜的女生是谁,真是难坏了不关心八卦的糙汉子。 当时忙着哄孩子,媳妇眼尖马上瞅见了,不代表他看到了。 “我没留意。这是沈警官的隐私。” 旁观者实话实说。但她听不进。现在碰上周莹光彩照人送上门,脸色一下就阴沉起来。 “我们很忙,改天吧。”说完,抱紧材料就转身走。 “孟警官,我和沈峻可熟了。他可不像某些人一脸高高在上,怠慢群众。” 明里暗里都是在奚落她。孟倩“噔”地踏了一脚木地板,眼底迸出火星: “别扯上我师父,装腔作势听着就恶心想吐!” “我们俩关系是真的好,”周莹闻着满满的醋酸味,火上浇油地补刀: “晚上还披过他的外套,嗯,气味超级棒!” “你——你——你不要脸!”小警花气到犯了口吃,“算计和我师父同——居,丢人现眼!” 同居?! 周莹一个劲摇头。 她暗恋明恋,大胆地追爱。可也明白感情最重要的是你情我愿。 天地良心,从没没脸没皮干过这种事啊! 正巧碰到老彭和黄警官路过,两个大男人听完也雷得外焦里嫩。 说轻了,是私生活。说重了,是作风。 沈峻可是先进分子,分局一枝花。个人生活可不能有半分污点的。 周莹的脸色由粉转红,又从绯红一点点褪成煞白。往前跨一步,叉腰朝着孟倩喊: “我没做的,你非说我做了,就是诽谤!要么道歉,要么我投诉你!” “好,”小警花也怒了,“彭警官,今天早晨我们通电话,听嫂子说看到了一个女人在我师父家。你帮我作证,省得她嚣张!” 一个女人大清早在沈峻家…… 这条消息太沉重,内容太爆炸,顿时四个人都鸦雀无声。 周莹的心痉挛起来。震惊,委屈,愤怒一起在挤压小小的心脏。几乎要把它像气球一样撑破。 “不是我!”她把泪珠憋回发红的眼眶,撂下一句就头也不回往外跑。 留下孟倩和一头雾水的老彭大眼瞪小眼。 难道真的不是她?那个大清早出现在沈峻家的女孩子,又会是谁?! 兴冲冲领了领导的任务。冒雨赶来,除了受气一无所获。 周莹眼泪汪汪在十字路站了片刻,一咬牙拦了一辆的士直奔清华园。 从小到大,哥哥是她最坚强的后盾。此时此刻,她却万分纠结矛盾起来。 要比学识,周逾完胜。比社会经验,尤其是恋爱情感经历,他恐怕只能算新手上路,从零开始摸着石头过河。 一想到柳小妙有脚踩两只船的嫌疑,禁不住胡思乱想。等车开进校园,停在公寓楼下,恍然像是做了一场梦。 宿管阿姨对她有印象,登记了信息就放行了。门敲了三下,里边也没动静。周莹只得掏出手机来拨号。 “喂?小莹找我?”哥哥的声音低沉,嘶哑。精神状态也像害了伤风。无精打采。 “哥,我在你门外呢。今天上午没任务,想来看看你。”周莹假装很高兴,假装一无所知。路上问过许雅雯,拿到了堂哥的课程表。 年底,周逾的科研任务重。系里减少了他一半的教学工作。只负责下午的授课,上午的由马晨阳全包。 周逾一声不吭,从床上爬起来开了门。 乌黑的头发凌乱,不像过去那么梳理得顺滑。眼神黯淡。下巴现出青青的胡渣。 “哥,你这是怎么了?”周莹心一颤,哽咽起来。踮起脚尖要去触摸瘦了一圈的脸,却被他闪身躲了过去。 “小莹,我没事......谢谢你来看我。”周逾背过身,步子沉重往卧室走。白色的地砖擦出一抹暗色的血迹。 周莹视线下移,难以置信地惊叫:“哥哥,你、你没穿鞋。脚底有血!” “昨晚不小心踩到了玻璃碎片。”周逾缓缓回头,表情很淡定,“一点小伤而已。” “不行!”周莹哭了起来,冲过来箍紧他的胳膊,“我就只有你一个哥哥,不许你受到任何伤害的。我陪你去校医院,身体要紧!” “我不是琉璃做的!没什么事就请你回去,我想一个人待着!” 一个要出门,一个坚决不出。兄妹俩争执声越来越大,惊到了出门上课的邻居。 “小周?发生什么事了?”马晨阳一头雾水地站在过道里。周莹进来时忘了关门。房里的一切一览无余。 面前的女孩子,和之前住这里的女孩子,不是同一个...... “老马,这是我妹妹。不爱读书,就喜欢大惊小怪。”周逾连忙主动澄清,免得吓坏同事。 “大哥,你来帮忙劝劝,他不穿鞋走路,踩了玻璃渣,不肯去看大夫。我哥哥活了二十六年,从来智商在线。今天如此反常,难道最近受刺激了吗?” 第266章 打赌 马晨阳一听,也紧张得吸了吸鼻子。 他的嗅觉天生比较灵敏。很快就顺着风吹来的方向,嗅到了空气浮动的些许微妙—— 那是从未闻过的淡淡酒味。稀释过,却有类似余音绕梁的执着,留在某个角落不愿意消散。或许是借它解愁肠? “小周,你喝酒了?我记得你在办公室常吃胃药。天大的事,也得爱惜身体。”他苦口婆心地劝。 “真的没喝。”周逾坚决否认。老马的关心,不是不领情。 昨夜睡不着心情低落。在柜子里找到打算送给爷爷的一瓶国窖1573。犹豫着喝还是不喝,赶上手一晃,“哐啷”打碎了酒瓶。 一滴酒没喝成,反而添了新乱。大半夜搞了一顿大扫除,累到腰酸背痛。更睡不着了。 只是当着妹妹,能瞒住就坚决要瞒住。扫过地,拖过数遍,白酒的浓烈气味早就散了。不信他们能找得到饮酒未遂的证据。 周莹急急忙忙在房里找。果然看到了桌下残留的几块玻璃碎片。她一一捡起来摊在手心里,递给周逾: “胃不好,少喝酒。借酒消愁也就算了,打碎瓶子扎了自己的脚,还能更悲惨吗?” 马晨阳看了看周逾的脸:帅气和憔悴搅合在一起,整出了浓浓的破碎感。不由得沉沉叹了口气: “小周,你要喝出个意外,那帮学生知道了得全体心碎。” “放心,就算要喝,一点点小酒喝不死。”周逾倚靠着墙,眼神有些落寞。嘴角一弯,笑容苦涩。 “和女朋友闹别扭了?我给你想个招,争取三天内和好。” 马晨阳太老实了。简直老实到不给他活路。当着他的家人在,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们不是那种情况......”周逾尴尬地抿直了嘴角。声音小出了新低度。 不等他解释完,周莹积攒到峰顶的情绪,像点燃的爆竹般地炸开了: “哥,你就是当局者迷!我们两个旁观者,看得比你明白多了!赶紧和不珍惜你的女人一刀两断,趁早止损!” “我的私事,自己会处理好的。你们今天还要上班,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马晨阳和周莹仿佛没听见。两尊雕塑一样定在地板上,半步也不挪。 这种默契让周逾犯起了头晕。太阳穴到前额像是活活穿进了一根尖锐铁丝。深深的酸爽伴着剧痛。 不知是夜间吹了冷风,还是一早周莹叽叽喳喳给闹的。早知道放她进来会帮倒忙,干脆就假装外出不开门。 偏偏这丫头也是气到极致,一肚子苦水要找个出口。眼看哥哥下了逐客令,竟然一五一十把在派出所的遭遇全部讲了。 平心而论,这故事讲得十分雷人。柳小妙好像一夜之间露出了狐狸精的本性。明目张胆,脚踩两只船。 不但在周逾这里过夜,还同时在另一个男生家里落脚。玩得两个优质青年团团转。惊得马晨阳目瞪口呆。 “小周,天涯何处无芳草。现在的三角恋都是剪不断,理还乱。要不要考虑回归单身,休整休整?” “哥,你别执迷不悟。回头我还要去劝沈峻呢。”周莹愤愤然,“柳小妙瞧着像朵小白花。没想到会骗了你。还骗了他。不要脸,两头骗——” “别乱说!别人以讹传讹,根本都没证据!你能不能长点脑子,不人云亦云!”周逾捂住耳朵,厉声打断妹妹的滔滔不绝。 马晨阳擦了把冷汗,愣怔在原地。重新审视这些消息的可信度。 仅仅有一面之缘。具体人品无从评判。但是,柳小妙能把周逾这朵高岭之花采摘到手,想必也是很特别的女子。 姑娘的笑容纯净。眼神带着一股天真烂漫。和他家乡那些淳朴的女孩子很像。留的第一印象太好了。 这样的女孩子,在繁华复杂的大都市,恐怕打着灯笼都难寻芳踪。没有亲自看见,就不该妄下结论。女人的清白值千金。 “咳,我也是糊涂了,跟着瞎起哄。感情的事,还是你哥哥自己处理。别主观臆断。万一是个误会呢?岂不好心办坏事?” 马晨阳果断站到了周逾这边。好言相劝他气头上的妹妹。 “你们都被蒙蔽了!我打赌,柳小妙还会继续演戏,继续骗!哥哥,你擦亮眼睛,别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我也打赌,”周逾仰起头,目光坚定:“她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血浓于水,亲情可贵。但堂哥横竖就是要护着一个外人。还是一个有“情敌”嫌疑的女人。周莹气急,又找不出合理的辩驳。 只得抹着眼泪,拿起椅子上的挎包拂袖而去。 临走前,马晨阳从鞋架上拿了拖鞋摆到周逾面前: “小周,穿上。光脚对身体不好。我们去校医院看看,有没有扎得深的。要是有残片取不出,走路都成问题。正常生活都过不了。” “老马,谢谢你......”周逾弯腰穿鞋,眼角悄然落下一滴泪。 校医院的大夫检查得仔细。拿镊子从伤口深处取出了一枚米粒大小的碎片。上完药,看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小伙子,你不怕疼?换了别人早就嗷嗷叫了。” “我对疼不敏感。”周逾嘴硬。心中却是妥协了。皮肉之苦,有药医治。心病却是无药可医。 初冬的雨,偶尔来一场,也会带来潮湿的寒意。 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周逾独自坐在办公室,茫然地看着敲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水。 雨中的校园,九年里看了无数次,却一直没看够。现在,他终于明白,爱着一个女人的时候,对她的容颜也是百看不厌的。 “我该主动联系她了。”指尖按下烂熟于心的一串号码。接通的瞬间,依旧忍不住激动。 “周逾,你还好吗?”柳小妙握着手机,声音温柔,平静。 “很好,就是太想念你了。”周逾会心一笑,全然没有留意到身后的门锁在悄悄转动。 她噗嗤笑出声:“哎呀,跟谁学得这么肉麻。我都怕了你。” “今晚回来吧!”长话短说,他的眼泪也涌了出来。周莹临走时说要打赌。当时他答应得干脆,现在却是提心吊胆,等柳小妙的答案。 万一,赌输了,怎么办? 第267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长达十来分钟的等待。沉默像无形的绳索,一圈圈缠绕着脖颈。 周逾的喉结处越来越难受。像是绳索骤然收紧带来的窒息感。再紧下去,恐怕他要被勒死了。 等心爱的女人给一个答案,为什么这样难? “很抱歉,我真来不了......” 柳小妙捂着脸,泪水和冷汗齐下。事不过三。一连骗了他三次。 “能给我一个明确的归期吗?”他的心蓦地落进了流淌的暗河。但是,尚存一线靠岸的希望。 这一丝希望,全部系在了今晚通话的最后一个问题。 “对不起,我可能近期都没法和你见面......” 她嗫嚅着道歉。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变不成一句让他欣慰的承诺。 不是不愿,更不是不想。没有勇气和周逾定下归期。因为她自己也没把握这一去需要耗掉多少个未知的日子。 三天,五天,还是一礼拜?好怕期限到了又兑现不了。免得草率给了他一个希望,结果却是带来加倍的失望。 “梦幻花城”玫瑰园坐落在西北六环外。导航显示,周围不通公交和地铁。 位置同样偏僻的公司宿舍,倒是隔得不算太远。不算恶劣天气带来的影响,踩单车约三十多分钟。 兼职到夜里十点,已经没有折腾进城的必要。毕竟,独行的女性更要注意人生安全。 “明白了。你忙吧。”周逾放下手机,心口痛得如同尖刀在绞。头晕目眩的感觉加剧。双手也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 “呯!”桌面上的水杯碰翻。无助地打了几个滚,跌落下来摔得四分五裂。 他从椅子上起身,怔怔地看着脚边的一大摊流动的咖啡。地板是淡灰色的瓷砖。与咖啡一起,像极了乌云层层叠叠,暴风骤雨来临的前奏。 “我赌输了。可是,真的不甘心!总得知道究竟输在了哪里......”迷茫间,周逾望向窗外。 初冬的下午六点半,雨天阴沉沉。不知什么时候悄然黑到了伸手不见五指。 马晨阳和翟佳佳在餐厅吃过晚饭,送她去图书馆上晚自习。路过教学楼,习惯性抬头看,心里忽然慌起来: “佳佳,办公室的灯一会灭,一会亮。我得赶紧去瞅瞅!” “忙完了记得来接我!”翟佳佳抱着书包,朝狂奔的男朋友挥手。 奔跑时,马晨阳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白天上午在对面房间所见的细节。他越想越担心,步子也打了几个趔趄,险些摔倒在教学楼大门前的台阶上。 生长在地质灾害多的乡村,从小到大,经历的危险不计其数。 火灾,地震,泥石流......吓多了也就淡定了。 可是,他气喘吁吁从电梯冲出来,捏着钥匙开了门,禁不住吓到腿软。 周逾一手扶着墙,一手按在开关上。脸白得看不出血色,嘴唇却是淡紫。微闭双眼,咬紧牙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周,你怎么啦?”马晨阳的嗓音像灌了沙子,惊吓着双手从身后扶起他。 没有回音。同时,胳膊瞬间变得很沉。像是高墙突然坍塌,全部压了下来的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 许雅雯从电梯快步出来。手里的折叠雨伞不停地滴水。 本来,今晚只是去父亲的办公室送一件雨衣。正巧撞见拼命奔跑的马晨阳,下意识跟了过来。 门敞开。一眼就看到了周逾平躺在地板上,朝后仰着头。马晨阳手忙脚乱在抽屉里翻找,除了胃药就是抗感冒的药。没有一粒速效救心丸。 脑子“嗡”地一响,跨进门就踢掉高跟鞋凑到了他的身侧。 周逾的眼睛闭上了。眉心紧锁,额头到下巴全是冷汗。 “周学长!”许雅雯边喊,边触摸了脉搏,很弱。仅仅比没有强一点。她惊惧地贴在胸膛使劲听。心跳也无力,不知道能保持得了多久。 “雅雯别哭,我刚打了校医院电话,但赶来还得有一阵。” 许雅雯没有抬头,整个人伏在周逾的身上。急救培训所学的一套,只在假人模型上练过。现在掌心紧贴的是真正的人,而且是她暗恋加明恋,爱了六年的男人! 五分钟后,校医院的人赶到,带来了除颤仪。一番抢救,周逾的心跳渐渐稳了下来。 “鬼门关走了一遭,”马晨阳喜极而泣,“谢谢雅雯!” “不是,要感谢马老师,还有校医院的大夫和护士。我只是路过......”许雅雯憋了十几分钟的眼泪簌簌掉落,双手依旧叠在他的锁骨处。 周逾睁开眼睛,仅仅看了一眼天花板,又昏睡过去。 马晨阳和许雅雯一路帮着抬担架,又上了救护车。情况危急,直接奔向学院路的三甲医院。 急诊抢救室外,许雅雯紧张地走来走去。 初冬的夜,地板很凉。脚心冻到麻木,才意识到自己一路竟然是光脚奔来的。杏色的袜子也染得黑乎乎,双脚像极了狗爪。 “他有没有脱离危险?”一个半小时过后,抢救室的门开了。一辆平车推出来。她急切地冲上前去问。 “尽力了,家属节哀。”大夫口罩上露出的两只眼睛,满满的遗憾。 什么?!许雅雯顿时如五雷轰顶,浑身也颤抖起来。要不是护士眼疾手快扶住她,直接就栽倒在地了。 “小姐,弄错了吧?这个是急病去世的老爷爷。你的男朋友在后边的那辆转运平车呢!” 马晨阳也跑过来,兴奋得大喊: “小周,你醒了!太好了!” 耳边嘈杂得厉害。周逾想要睁眼看个明白,无奈过道的冷白灯光太刺眼。 头脑昏昏沉沉,浑身酸疼无力。只得闭上眼费劲地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马,我这是在校医院吗?”上午去急诊外科取过脚底扎进去的玻璃。现在都多久了,怎么还不走? “我就说‘山雨欲来风满楼’。”马晨阳站在平车前,一脸苦笑。 “此话怎讲?”周逾抬手,扯到了留置针,疼得他清醒了一半。 “果然从上午起,你就状态不好了。强撑着讲了一下午课,不吃也不喝,真当自己是葫芦小金刚了?” 第268章 生米做熟饭?! “谢谢你!”周逾热泪盈眶。费劲地抬起另一只胳膊,努力伸过去。 马晨阳握紧这只从冰凉转温的手,百感交集: “惭愧!我对急救知识一窍不通。多亏了雅雯!” “咔——”躺着人用力挣扎,想要起身。不慎碰歪了氧气面罩,胸口又隐隐憋闷起来。只得躺平,调整呼吸频率。万万不可再添乱了。 一位实习医生走过来,拿着整理好的检查化验单晃了晃:“请跟我去住院大楼。” “大夫,”马晨阳恳求道,“我们还要等一个姑娘。也许去洗手间了,耽误您几分钟。” 从教学楼到急救车,再到医院急诊大厅和抢救室门口。耳边一直没停过许雅雯的哭声。现在转危为安,哭声也不知何时没了。反而心慌。 掏出手机准备拨号,却无奈地发现没电了。 马晨阳不停地看表。只是顾及周逾的身体状况,不敢明说。每次听到高跟鞋的声响,条件反射地转头看。 那些来来往往的女子,可能是大夫,家属,甚至患者。仅仅是碰巧穿了一双清脆声响的鞋。许雅雯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 “哎,可以走了吗?”年轻的实习大夫面露难色,“还有好几个病人要送。你兄弟可是今晚抢救的这波患者里病情最轻的。” 马晨阳连忙道歉:“对不起,我留这里。辛苦您送我朋友进病房。” 周逾抬眼看着大夫,欲言又止。拽紧扶手很想问,自己突发了什么急症,才会和一些危重病人出现在北医三院地下的急诊大厅。 “爷爷上次来住院,是高血压和肺气肿。我家没有心脏病家族史吧?爸爸好像也从来没有得过。难道我独独赶上了?!” 他甚至觉得十有八九猜对了。如果不是心脏罢了工,为什么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迷迷糊糊听到了体外除颤仪的提示音呢? 纠结中,不小心又扯到了针管,疼得吸了口凉气。 “别乱动,”实习大夫模仿着老前辈的样子,语重心长:“你年纪轻轻,就出现心律失常休克,出院后那方面一定要节制!”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能熬夜了?” “白天黑夜,都要适可而止。”大夫的眼神,越来越严肃了。 很快,周逾就细品到了其中的警告。脸上顿时挂不住,气得差点要再度休克。 难不成许雅雯在医院哭哭啼啼,被医生护士们大错特错地误解了?等老马回来,一定要把来龙去脉问个明白。 上回住的协和医院国际部病房,是独立的房间。 这次进了三院的心内科,就是普通的单人间。其中两个床的病人,一个晚间转去了icu,一个下午出院。暂时就住他一个。 大夫离开后,周逾倚着枕头,怔怔看着一身病号服。兜里空空。手机和外衣裤去哪里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轻有重,不止一个人。 “周学长,我们现在就换一个病房。”许雅雯含笑进来,手里握着他的手机和钱包。 “今天可把雅雯累坏了,”马晨阳走到床边,悄悄用手指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刚才去住院部帮你办手续。大冷天一身汗水湿透了。” 老马这是在暗示什么?仅仅是要道谢? 周逾心中疑惑,依然诚挚地朝她说了一声“谢谢”。 “普通病房也挺好。别折腾了。明天还有课,早点回去休息。” “我们最近不用上课,老师外出讲座,改成了自习。”许雅雯看他的氧气罩松了,凑上前来帮忙调整。 他本能地扭头,避开了一双热情的眼睛,低声说:“我自己来。” 视线下移到了她的右手腕。上回住院,手脱臼。按压需要大力气,果然红肿得惊人。和其他部位的白嫩皮肤对比惨烈。 心中不忍,抬头问:“你的手才好没半个月。不去急诊外科看看么?” “不疼。”许雅雯顺势坐到床沿,温柔地望着他,“我一定好好把论文完成,安心养病。” 马晨阳见状,连忙撤退:“你们先聊,我去外边充个电。” 床头就能充电。老马这一去,就是要躲呢。她会心一笑,站起身。 “周学长,大夫说你太累了。我和爸爸说,科研任务可以分一些给张铭。不要老让你啃硬骨头。” “也行。多谢。”周逾吁了一口气。 其实早就想过要找张铭。但对方一直说行政事务太忙,各种理由推托了。他是直性子,不喜欢强人所难。也就默默自己扛了。 “雅雯,我的钱包里有卡。辛苦你去交费。密码是身份证的后六位。” “这个密码也太不安全了。”许雅雯噗嗤笑出声,“谁要是捡了你的钱包和身份证,存款都要一秒取光。” “身外之物。活着是自己的,死了什么也带不走。”周逾陪爷爷住过一个多月的病房。生死离别见多了,对物质倒是看得比同龄人通透。 正聊着,主治医生过来查房。测了体温,心率,交代注意事项: “家属听着,明天六点要空腹验血,今晚九点以后禁食,十点以后禁水。病人不能下床走动。可以去扫码租轮椅。” “好的。”许雅雯点头,“现在给家人打个电话吧?我待会得回去。” “找小莹吧。”周逾怕父母担心。斟酌再三,只能麻烦妹妹一趟。一大早周莹和他翻脸,待会见了面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临走时,她把住院相关的一次办妥。他的衣服裤子也装在包里悄悄带走了。 半个小时前,许雅雯在洗手间,果断拨号。 “天哪?!我哥哥抢救去了?” 周莹丢下整理了一半的采访录音,委屈地哭道:“我们今早吵了架,可不至于气得他心律失常啊!一定是柳小妙反复气出来的!” 积攒的眼泪止不住。边哭边把在哥哥家所见的一切都讲了。听得许雅雯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们该怎么办?”她叹息着,同时也试探着。 “嫂子,”周莹下了决心,“我们不要犹豫了,生米做熟饭好不好?哥哥当时昏迷着。马晨阳也没看清你具体做了什么。你就抓住这个机会套牢他!” 第269章 蛛丝马迹 周莹匆匆忙忙赶到医院。雨停了,满地都是积水。 下了车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住院部。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楼下等。 “小莹,别怕,你哥脱离危险了。在五层心内科。”许雅雯拢了一把披散的头发,走上前来安慰。 周莹激动地握紧了她的手,泣不成声: “嫂子......你今天救了我们全家!” 哥哥要是有个意外,爷爷根本受不住打击。伯父伯母痛不欲生。自己也要哭死悔死。 “我只是碰巧赶上了,好险呀。”许雅雯温婉地揽住她的肩膀,叹了口气。 回想起那一幕,心有余悸。用尽全力,只为和死神赛跑。 “得走了。别让你哥知道我们见了面。”该说的说了。再待下去也不合适了。 “放心,我一定要帮嫂子搞定他!”周莹破涕为笑,握起拳头打气。 “嗯,我们都小心保密。”两个女孩相视一笑,各自离去。 病房门悄悄开了。周莹轻手轻脚地摸进去。 周逾听到轻微响动,睁开眼睛,侧头朝门口望。 妹妹贴着墙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走路,像极了《猫和老鼠》里精灵古怪的杰瑞。 他心里一乐,忍俊不禁: “地上滑,别摔了。” “怕你生气赶我,当然要低调。” “早就气消了。” 周莹一屁股坐在床头,从包里掏出一盒香喷喷的紫菜包饭。 看到他寸步不离氧气面罩,惋惜地摇摇头: “望京最正宗的韩国料理店哦。特地带来投喂我的好哥哥。现在吸着氧,没法大吃大嚼。是不是要买汤汤水水啊?” “没做手术,不用流食。但是要明天天不亮就抽血。遵医嘱,水也不可以喝。” 周逾眼底放出光彩。懒洋洋抓过盒子,凑到鼻尖闻了闻,就当解馋了。 “看在你是我哥的份上,不计前嫌。今晚陪了,明天后天还来陪。主任那边我软磨硬泡,拖后三天交稿。嘿嘿!” 小丫头一脸满足。 医院陪床,又苦又累。在她眼里,仿佛成了比天上掉馅饼还美的差事。 远离妈妈喋喋不休的催婚和烦人的相亲。守着哥哥输液,其实挺自由自在。 除了去喊护士拔针的短短几分钟,其余的时间都是灵活安排。聊天,玩手机都随意。 她点开微信,翻看沈峻的朋友圈。除了昨天的一条转发新闻,没有更新。 惦记着沈峻,手痒痒想打电话。一看到床上躺着的哥哥,立刻就消了这个不安分的念头。 在夜里,他是安静的美男。 最怕给别人添麻烦。睡着了也规规矩矩地戴着氧气面罩。 剑眉微微蹙,睫毛偶尔动一下。英俊的面容略显憔悴。不知从哪天起,清冷中多了几分忧郁了。 “这颜值,配上高智商,简直绝了。要不是有一层血缘关系,我都要奋不顾身爱上你。”周莹轻轻掖了一把被子,也伏在床尾打盹。 “咔擦!咔擦!” 晚上七点整。柳小妙准时握着大铁剪子开工。一把剪刀沉甸甸,起码五斤以上。面前摆了十个半米高的塑料大桶。里边的玫瑰枝条参差不齐。 戴着口罩,和三个陌生女孩埋头干活。她的动作最利索,剪出的枝条最快。掉落的残枝败叶,积累了厚厚一层。 种植玫瑰的花房,出于行业保密,不许兼职人员靠近。门口拴了一条肥壮的斗牛犬。模样又丑又凶。守墓神兽般的存在。 瞪着鼓鼓的眼睛,像解放前的恶地主,狠狠地盯着干活的一排短工。 谁要起身伸个懒腰,或者打个哈欠,甚至喝一小口水,耳边马上就会传来刺耳的狗叫。吵得耳朵疼,烦死了。 半小时后,第一个完成。柳小妙甩了甩手指上的水滴,坐到了电脑前。 打印订单,核对送货地址,整理给客户留言的卡片。操作起来不难,却是很枯燥无味。极其考验耐心和细心。 然而,屏幕上蹦出来的一条收货信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怎么是瑛姐家的地址?!故意不写收货人的名字!” 李瑛的房子不是刚刚被砸了吗?破坏得和台风过境一样惨烈。正在灾后重建,哪来闲情逸致买花? 神秘的送花人,悄悄行动了...... 柳小妙快速输入一个日期,往前翻找旧订单。一目十行扫了三遍。 满屏的地址,竟然没有一条是李瑛曾经收到过玫瑰花的泰式餐厅。 见鬼了...... 对方像个幽灵,查不到来路。一开始就不打算被发现,才会做得如此缜密吧? 脊背一凉,五根手指攥紧了鼠标,发出“咯咯”的低响。 跳窗逃走的那个男人,身份尚且不清。 她喜欢看的侦探小说,都有一个相似的套路: 再狡猾的嫌疑人,某一刻,某一地点,露出蛛丝马迹。 眼前这条送货的线索无疑有价值的。何不顺藤摸瓜找下去? 工作中不许玩手机。不许接电话。也不许闲聊。违者罚款三百。 初来乍到,也很难找到靠谱的人打听。 万一对方两面三刀,背地里去老板那里告一状,这份兼职就泡汤了。 冒着雨回到宿舍,腰酸背痛,眼皮打架。 柳小妙脱掉湿漉漉的雨衣,摊在桌上。烧了一壶水,坐着椅子泡脚驱寒。 “嗡——”手机振动。沈峻来电了。她拿起来夹在肩膀上。 “小妙,睡了吗?” “睡不着。我在想,瑛姐为什么要当着我们讲假话?明明听到了那个男人在虐她......” “我正要和你说这事,”沈峻的语气沉重起来,“今天晚上她家莫名其妙起了火,多亏邻居闻到烟味及时报警。小区开进去三辆消防车——” “啊?祸不单行。瑛姐没事吧?”柳小妙眼前掠过那张可疑的订单。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 “人被消防员救出来,第一时间送医院了。万幸没烧伤。只是吸入的浓烟多,还没脱离危险——” 信号忽然模糊,断断续续。 柳小妙不等他说完,就光着腿跑到过道里。 冷风吹在膝盖上,凉嗖嗖。她的耳朵贴近手机,刚好听清楚一句关键的话: “那个李安娜,有重大嫌疑。我们一起合作,揪出狐狸尾巴!” 第270章 很快就要结婚了 十一点差一刻。抓紧探望也来得及。柳小妙顿时迫不及待了: “住哪家医院?快快告诉我。” “赶紧睡觉去,”沈峻牵强岔开话题,“熬夜会变大熊猫。” 匆匆忙忙急着要挂电话?每次不是有求必应吗?一定是故意要隐瞒什么消息。 她清了清嗓子,语气绵里藏针: “沈警官当我很好糊弄?遮遮掩掩,一点都不像你平时光明磊落的作风。” 挨了奚落,沈峻无言以对。只得举着手机,尴尬地笑了几声: “哎,小周教授听见我们聊久了,会发飙的。” “故意不说也行,”柳小妙弯腰换鞋,“我现在就出门自己找。晚安!” “别冲动,”沈峻焦虑起来,“你朋友明天去看也来得及。地址稍后就发。注意保密。” 放下手机,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电话那头,似乎真的只有她一个人呼吸、走动的细微声响。 沈峻眼里的周逾,是不折不扣的情敌。两人打交道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这位情敌,太特别了。优渥的家境,出色的学历和工作,普通人皆可望不可及。 即使沈峻自信满满,不卑不亢,每次见面,多少也心存几丝敬畏。 如果是扞卫爱情,继续敬其三分。 如果是风流花心,另当别论! “这么晚了,小周教授难道还不回家?该不会是......” 站在西北风呼啸的阳台,远望天边。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女孩的身影。 温柔似水,青丝及腰。如一枝三月天的鲜花在春风里摇曳。 尤其是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婉约的身姿,放在校园里回头率是超高的。 然而,沈峻眼里的这枝花,横瞧竖瞧,不顺眼。 不是人畜无害的桃花,而是有毒的夹竹桃。靠近谁,谁中毒。美则美矣,毒性很大。 那顿饭,如今想起来后悔无比。 早知道许雅雯也会在,他打死也不去的。 “她对小周教授存了很深的执念,近水楼台先得月。万一动了歪心思,找个合情合理的幌子挖墙脚,也是易如反掌的。” 风吹过脸颊。柳小妙踩着单车,并不感觉到寒冷。内心涌动起一股热力。 她来回找了一圈,重症监护室里躺着的都是陌生人。那些家属多数都是配偶或儿女。 “大夫,请问——”同样的话重复地说,得到的回复清一色的摇头和“不知道”。 直到来了一位管床的护士长,打电话找来接手过李瑛的急诊科大夫,才打听到了实情。 “病人的手袋里有近期的病历资料。翻到血液科的检查记录,我们这边很不擅长。谨慎起见,就紧急转院去了之前就诊的三甲大医院了。” 难怪大老远赶来,跑了个空。但转院的地方却让柳小妙心安了不少: 半个多月前,她也曾经被救护车从条件不咋地的小医院转运过来。 这家医院坐标西城,百年建院历史。血液科在全市乃至全国都数一数二。 棘手的病例也见得多,经验丰富,条件也更好。 “瑛姐怎么反复血检异常?”柳小妙站在医院大门口,陷入困惑。 找出手机里存着林大夫的号码,打一个试试。 血液科夜班,比起外科和心内科,妇产科,要相对风平浪静。 没人来找的空隙,林家敏独自在办公室翻看医书。 分析病例,深深思考,奋笔疾书。专心应对年底的考试。 来电铃声一响,翻书的手指悄然一顿: “是她来了?” 出院后,除了一次复诊,他就再也没有柳小妙的任何消息。 手机号码早就给了,出诊日期也给了。联不联系,是别人的自由。姑娘不想理你,就不要贸然打扰人家。 “小妙你好,遇到什么问题了?”问候很短。他关注后半句。 “林大夫您好。我今晚来医院看望刚转过来的一位朋友。请问您在哪里?” 林家敏克制地笑了。告诫自己不要多话。哪怕迫切想知道,这二十多天,她过得怎样,身体还好不好。 “值班室,老地方。你朋友叫什么名字?”他放下医书,抓起桌上的厚厚记录,一页页瞪大眼睛细看。 等那头一一回答,他心里也有了数。 “七点半参加过她的会诊。过来,我领你去找。” 过道的灯光,在灰色的地砖上投了两道高矮不一的影子。柳小妙跟着林家敏,一步步往前走。路过的护士们纷纷停住脚步, “林大夫好!”白衣天使们站得笔直,面带职业的微笑。眼角的余光却好奇地朝她身上扫去。 女朋友?运气也太好了吧? 林博士医术精湛,弹得一手好吉他。还能在联欢会上表演街舞。职工运动会跑步冠军。简直十项全能。 全院未婚女孩的偶像,眼睁睁就要被外来的姑娘给抢走了?一时间,护士们的目光聚集在柳小妙的脸上打转,内含的羡慕嫉妒恨也一起暗暗流露出来。 一个胆大的高个子女孩,像是主动要站出来做代表,忍不住喊: “林大夫,你要结束单身了吗?我们的梦会碎的哦!” 林家敏的脸颊一红,收住脚步回头。 “沈护士,这是我的朋友,八字还没一撇呢。”不知何故,心里却加倍儿地高兴。只是不能让欢喜被看出来。 可惜,群众的眼睛,处处是雪亮的。 “哟,脸红了!没喝酒也脸红了!”沈丹丹带头起哄。一众护士小姐妹也跟着闹。可见林大夫平日的人缘有多么好。 柳小妙也回过头。仰起脸,朝着闹哄哄的护士们大方一笑。 她笑得很好看。林家敏的心尖也被那笑容暖化。 不过小小激动没持续几秒,耳边就传来了清脆的笑声。 “大家别误会。我只是林大夫的一个普通患者。要去住院部看望自己的好姐妹。”柳小妙的口吻很平静,自然。用这种语气的女人,不可能撒谎。 护士们相互看了看,如释重负地走远了。 进入电梯,两人进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小空间。 “小妙,”林家敏鼓起了勇气,“我觉得,她们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他的声音很低。隔得不到两尺,却是很清晰的。 “林大夫,我很快就要结婚了。” 第271章 狐狸的尾巴 林家敏的心往下一坠。胸口像压了块无形的石板,沉甸甸。 他深深地吸气,试图不要让柳小妙看出自己的情绪异常。然而,那头乌黑的长发像缎子一样光亮,眼底不免有些刺疼。 或许,当时要是问问有没有男朋友,就不会这么尴尬了? 转念一想,也很不妥。 妇科产科的女大夫还好。一个血液科的男主治医生要是初次见面这么问,就等于一种对未婚姑娘明晃晃的冒犯。本来医患关系已经够紧张了。 “林大夫,到了。今晚谢谢你。”柳小妙提醒他,电梯开门了。也马上要告辞了。拿出一个外科口罩,叮嘱她戴好。 沿着过道两排病房,他指了指最里边的一间: “你朋友半小时前从icu转进了普通病房。到底年轻,身体底子不错。我先回了。有事随时联系。” 电梯的门缓缓合上。她看了一眼林家敏的背影,心存感激。 “走的员工专用梯,省去了很多麻烦。有空了挑份礼物寄给他。” 病房门关着。暂时也不方便去敲门打扰。柳小妙走到了墙边自动售货机前,扫码买了矿泉水坐下来拧瓶盖。等夜班护士过来查房,再进去。 很快,高跟鞋的脆响漫过了喝水的细微声音。 过道里,她的目光捕捉到一道飞快移动的影子。 穿着黑色紧身毛衣,灰蓝过膝长金丝绒长裙。戴着口罩,休闲帽子。手里拿着装病历本的透明袋子,伸着脖子东张西望。 转了两圈,又折回了电梯门边。门开了却又干站着不走。 巡逻的保安路过,问那人要找谁。 只听到她低低地说:“看病。” “急诊楼在外边,这里是住院的。”保安好心告知,继续往别处去了。 柳小妙警惕地眯了眯眼睛:哼,形迹可疑。 急诊楼,门诊楼,各自都有醒目的大字。除非眼盲,不可能搞错的。再说了,一个看急诊的,不好好排队候诊,来这边凑什么热闹? 那次在周逾病房门口抓了个男扮女装的假护士。今晚倒要看看,李瑛的病房附近能抓出一只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从刚才的声音判断,对方是个女的。体格一看就不粗壮。真要打起架来,她也有更多的信心来赢。 熬到十一点,护士果然推着仪器准时出现。 叩了三下,李瑛的病房轻轻门开了一角。里边有灯光漏出。柳小妙怔了一下:原来晚上是有人陪的!会是谁? 也不该太奇怪。虽然瑛姐也是北漂,人缘一直不错,结交的同事,好友,邻居,都能来帮忙。再不济,护工也是可以的。 她决定暂时不去凑热闹,先盯着眼前这个可疑分子。 护士出来了。跟在后边的,还有一个捧着医用尿盆的护工。正当柳小妙准备往病房走,那个女人也挪动了脚步。 两人的视线,无声地碰撞。没有刀剑交锋的紧张,像浪头相击,又各自散去。 但是,柳小妙敏锐地觉察到,对方行走的方向,和自己的路线是一致的。甚至,随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她的心也提了起来。 “咚!”大半瓶矿泉水抛过去,砸在了地板上。瓶盖故意松着,溅了满满的一裙子。 “你有病啊!”那个女人转身,眼里喷火。 “贼喊捉贼!”她不客气地怼,“我放椅子上的三百块钱是你偷的吧?” “胡扯!我的皮衣值一万多,你的那点小钱谁看得上!”女人顺利上当。 “我不管,”柳小妙扭住她的胳膊,“保安——” 一听到喊人,对方慌了,连忙捂住她的嘴: “不就是三百块的事,我给你。这里是病房区,不要大喊大叫。” 离得近,对方的口罩略略下滑。 吊梢眼,短眉毛,低山根一览无余。一张脸瞬间就清晰起来: 冤家路窄。口罩之下,竟然又是李安娜! 她忍住了冲到嘴边的话,接过了几张粉红钞票,揣进兜里。多亏了林家敏支援的口罩。没认出就是赚了。 进了派出所,还能毫发无伤放出来,自由自在逍遥法外? 沈峻和孟倩执法遇到了阻拦。这个家伙,后台也太硬了吧? 李安娜嚣张无比,犯法的胆子大如天。奇怪的是,今晚为何反而不敢在病房区放肆了?连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也肯花钱收买? 突然间,病房里传来一个严肃的男声: “谁在外边吵?滚远一点!” 了不过短短几分钟。万万想不到会惊动了房里的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柳小妙上前弯腰捡起瓶子,准备一有情况就往里边冲。李安娜的反应比她还要夸张。如同老鼠嗅到了猫的气味,调头就跑。 “扑通!”只急着逃跑,忘了脚下流着一大摊冰水。湿乎乎的地砖打滑,细高跟急急忙忙踩上去,没几步摔了个仰八叉。 看在收你钱的份上,拉一把。柳小妙忍住笑,伸出双手,拖起浑身嗒嗒滴水的倒霉蛋。 “快!快扶我去女洗手间躲起来!”湿成落汤鸡,还用大小姐口气下的命令。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进了洗手间,李安娜忙着对镜子哗哗洗手洗脸。擦着水瞅着她: “身上的衣服脱给我穿,给你一千块!” 呵,得寸进尺了。柳小妙将计就计:“太少了。我从头到脚也不便宜。医院旁边五百米就有酒店。不用花一千块,三五百就能找个服务生拿衣服和你换。” “才不穿服务生的衣服呢!”李安娜嗤之以鼻。 “那就等衣服干了吧。我去找值班护士借吹风机。”她找了个合理的借口,拔腿就撤了。懒得搭理一个自命不凡的蠢货。 折回原地,病房的门早关了。柳小妙有些懊恼耽误了一件大事,不料过道传来有力的脚步声。 是个男人! “喂,你站这干嘛?”男人走近,语气冷冰冰的,夹带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我的朋友是这里的大夫,晚上过来找他有事。”她不卑不亢,抬头。 一副眼镜,头发纹丝不乱。眼睛细长,高鼻梁。脸型流畅。黑色西服质地极好。配着高高的身材,称得上风度翩翩。比程天宇帅多了,也儒雅多了。 奇怪了,瑛姐什么时候认识这种男人了? 第272章 真的没所图 柳小妙站定,用怀疑的目光从头到脚打量他。 单看外形,气质,和李瑛还挺配。就是不知道是否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程天宇是表里不一的虚伪男。前几天夜里打砸的则是暴力男。 可是,鲜花眼睁睁就是插在火堆上。牛粪好歹能滋养,火堆除了烧成灰烬,还能有什么? 她禁不住内心惋惜:前上司美女姐姐,工作能力,为人处世,都是出类拔萃。为何挑男人的眼光一直不行? 面前的这位文质彬彬的绅士,该不会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吧? 大约是有所察觉,男人脸色微变,厉声警告: “请不要在病房外来回走动。否则,就叫护士和保安请你出去!” 这语气,带有一种威慑力。 柳小妙霎时间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稍不留神踩到地上的水,差点也摔一大跤。 送玫瑰花的还没查到行踪,半路上又杀出一个来头不小的。 纵然好奇心爆棚,她也不方便直接打探他的身份。于是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彬彬有礼地问: “先生,听我的医生朋友说,今晚从icu转了一位病人过来。请问您知道是哪间房吗?” 男人的眼神刹那间掠过一丝痛惜。沉默片刻,才指了指身后的门。 “就在这里。刚脱离危险,需要静养。所以我才特别在意噪音。” 他的语气从严厉,转为温和。听上去好像也挺护着瑛姐的。或许也不坏呢? 细心体贴,长相帅气。有这样的陪夜,可以放心离开了。要是坚持要进病房,还要破坏人家的二人世界,大煞风景。 护士台的呼叫铃骤然响起。趴着睡觉的护士匆匆站起身,朝他们喊: “家属快进去,病人醒了!” “醒了?”男人眼中一喜,转身往病房跑。 柳小妙也快速跟着他的后脚溜进去,顺手关了门。 紧绷的弦放下了一半。躲在过道尽头洗手间的那位,眼巴巴盼着借电吹风应急。短时间内出不来。 李瑛仰面躺在一张升降病床上,戴着面罩吸氧。面色和唇色都泛白。 贫血,肺部受损,往昔姣美容颜大受摧残。露在被子外的手,完全是薄薄的一层皮包着骨。 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小妙——”轻轻一声唤,简直要催泪。 男人困惑地扫了她一眼,目光十分惊讶:“你们是朋友?” “瑛姐是我原来的领导。今晚碰巧在这里遇到,也是很大的缘分了。”不知道他的来路,唯恐言多有失。每个字都咬得慎之又慎。 “哦,挺好。”他回头,深深看向李瑛:“需要摇床吗?空调温度再稍微调高一点?” “不用麻烦了。谢谢小妙来探望。我没事。” 柳小妙凑到床前,握住她的手,“瑛姐安心养着。我看了你,就放心了。” 说完,起身告辞,轻手轻脚往门口去。 正要关门,一条长腿“唰”地迈了出来。 “等等,我有几句话要请教。”男人的目光流露出诚恳。柳小妙会意,立刻松了手,低声说:“请讲。” “她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饭菜?有过敏食物吗?” “偏清淡的,辣的不沾。讨厌腥气重的菜。花生不吃。” 男人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一一记下。他垂下眼帘,像害羞似地又问: “衣物之类的,我想买。可是尺寸不太懂......” 家里起火,衣服还不都烧光了。 内衣内裤,衣裤裙衫,作为女性都挑得眼花缭乱。一个大男人,有心无力,多不好意思。 柳小妙赶紧打开手机,“这个任务交给我,你就安心在病房等着接闪送快递吧。” “行,记得订单填货到付款。”两个问题都顺利解决,他如释重负。 临走前,她忍不住了:“我也有个疑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如果是男朋友,算不算天大的好消息?至少今晚表现是偏优秀的:体贴,心细,彬彬有礼。 “哦,”男人的嘴角挂着和煦的笑容,“医院找不到亲属,就按照手袋里的名片联系了我。刚好有空,就过来帮忙。” 诶,白高兴了。多亏没乱开口问。原来不是李瑛的男朋友,至少目前八字还没一撇。 柳小妙尴尬地笑笑,拿出包里的便签纸写了电话号码递给他:“回头见。有事请联系我。” 下行的电梯停在二楼。铃声一响,一个白大褂钻进来。抬眼一看,竟然是林家敏! 不知是碰巧,还是他值班忙里偷闲又回来等她。 “小妙,你朋友恢复得好吗?” “人是醒了,可惜太憔悴。得住几天才能出院?” “这个要视病人身体情况。特护病房条件不错,住久一点也没关系。” “入院手续是谁办的?”她明知故问。不放过任何挖到线索的机会。 “一个男的,三十岁左右。全程只有他一个在。没有身份证号,只能登记护照。我尤其有印象,是美国籍。” “可他和我讲话很流利,很自然,完全不像外国人的腔调。”她面露困惑。肯定某个环节的信息漏了。 “我也听得出来,国籍改美利坚,里子还是中国人的。” 林家敏的语气有些嘲讽。如同民国小说里,文学大家毫不留情批判假洋鬼子。 对了,瑛姐提过,新东家特别牛,海归高层次人才…… 柳小妙终于后知后觉对上了号。 之前潜入公司,听到总裁办公室的密谈,还吓了一跳。暗中留意周逾的老板,怕不是变态或男同? 今天见了面,初打交道,印象挺好。之前的成见统统去掉,也算是洗白了。 不但选了价格不菲的特护病房,还亲自陪夜。 金钱和时间,丝毫不吝惜。 这么好的老板,比大熊猫还稀少。普通人可遇不可求,打灯笼去找吧。 她半信半疑:真的没所图?前上司姐姐的相貌和身材出众。放在人群里一道亮丽风景,是个男的都会从内心赞啊! 没有外人在场,办公室恋情也不是禁忌。没必要用上下级的幌子遮掩了。 可是,她的老板却是一副心如止水,人淡如菊的君子做派。举止言行尽是诚心诚意。神态和语气都很自然。 第273章 几分胆怯,几分迷茫 洗手间一直有人进进出出。李安娜浑身狼狈地站在洗手台,挤来挤去。时不时要收获一堆陌生人异样的眼神。 沈丹丹吃多了油腻的炸春卷,闹肚子。跑了三趟。次次都碰到她像个柱子似的杵在门口。 “一晚上站这里,不怕臭,还不怕吓到别人。脑子里有病吧?”第三次,她终于忍不住。还没走出去几步,就和同事议论起来。 短短五六米,飘进了李安娜的耳朵。气得一口牙齿几乎要“啪啪”折断。 “破护士,你敢侮辱我?出去后走着瞧!”嘴上不服,脸皮却不够厚。像老鼠一样,寻了最靠里最黑的蹲坑,忍着臭味把门拴上。 等了快一个小时。脚站麻了,鼻子也熏到麻木了,才听到有个声音姗姗来迟地喊:“喂,吹风机要不要啊?” “怎么现在才来?”李安娜仿佛得了救星,掩鼻从角落里跳出来。 “大半夜,病房门都关了。附近超市也早打烊了。喏,跑了几条街,24小时便利店买的。凑合用用。” 柳小妙塞过来一个有些份量的袋子。里边的吹风机是不知名的小杂牌,好歹全新。于是急不可耐抓起来就往墙上的插座按。 “任务圆满完成,拜拜咯!”柳小妙潇洒地转身。 “哎,”李安娜暂停了吹头发,“加个微信。回头转你跑腿费。” 富家女不缺钱,大手大脚惯了?还是记忆太凌乱,忘了已经给了五百块? 知己知彼,利大于弊。何况是这么复杂的对手。 “啊,手机没电了呢。”柳小妙亮出黑黑的屏幕。 “那你记着我的,有电了再搜索,添加——”李安娜扬眉,傲慢地报了一串数字。尾数连含三个“6”,估计也是花钱买的靓号了。 有老板在镇着场子,这只小妖也不敢轻举妄动。柳小妙哼着小曲,放心骑车而去。 吹寒风,照着月光,并不觉得冷。反而心情难得不压抑。回到宿舍,累得腰酸背痛。大脑异常兴奋,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只得躺床上摸出手机翻看。 “咦?整个晚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像是学霸哥哥的性格啊!难道不想搭理我了?” 失落和赌气,一齐怂恿。一骨碌翻身爬起来,拧亮台灯,发誓要把故意忽略自己的男朋友“骚扰”到底。 脾气来了,也不管凌晨两点半的夜猫子是在忙,还是在打瞌睡,“咕咚”弹过去一个发火的表情包。 然而这一回,恋爱中攒下的经验不好使。先后发了好几条,那头稳如泰山,依旧不冒泡。 若是平时,周逾见了消息一律秒回。除了极端的电量为零,或忙得脱不开身,才会延迟回复。 “打一下就睡,不打不安心。”柳小妙安慰着自己,被子蒙住头,只留手指露在外边按键。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不等语音结束,她就用力强行关机。凑合睡四个多小时,一觉起来再拨。 凌晨六点,护士查房。看到周逾还在睡,床尾还趴着个轻微打鼾的姑娘,连忙把兄妹俩喊醒。 “快起来,该去抽血,做超声检查了。记得一定要空腹。” “好的,好的,我们这就走。”周莹顾不上洗漱,扶着哥哥小心翼翼下床。像是拿了一件易碎的瓷器,生怕碰了磕了。 昨晚周逾睡着后,她把手机塞包里。调了纯静音。取消了振动。所有电话,一律不理。没有什么比保住他的命更重要了。 做心脏彩超的女医生是刚毕业留校的博士,临床经验不是很足。赶上好几处都没把握,只能眯着眼睛反复看。 “有家族心脏病史吗?” “无。”周逾敞着病号服。面对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医生,很是不自在。加上给空调吹得浑身发热,有些闷。说话能省就省。 周莹听完脸色一沉,急急地插嘴: “大夫,我哥说的不对。我们爷爷五年前就在阜外心血管医院做了一个高难度心脏手术。” “我怎么不知道?” “你公派出国一年,科研任务重。爷爷怕影响你,叮嘱我们都瞒着。” 周逾万分诧异,支撑着胳膊半坐起来。 大夫怕出意外,急忙凑过来按着他: “别动,还有一会就好啦!” 他不喜欢异性碰触。那只手无意地挨了一下皮肤,引得心口的憋闷加剧,背上和胸膛渗出一大片冷汗。 “帅哥,你挂我们心内科大牛佟主任的特需号看看。这个病不能掉以轻心。”女大夫温柔地帮他把衣服扣好,轻声叮嘱。 “谢谢你,”周莹点点头,“我准备整个京城的名医都带他看个遍。肯定有高人能治好。” 听得周逾心头拨凉拨凉:大夫不可能乱说。妹妹更不可能骗他。既然她俩都这么说,确实是有心脏病家族史…… 烦乱间,眼前飘过急救室实习大夫的眼神。那句侵犯隐私的警告,酸溜溜的,犹在耳畔。细品起来,果然包含太多内容了。简直讨厌至极。 检查回病房的路上,周莹慢慢地推着轮椅。他勾着头,独自迷茫。 突然,一阵恸哭声惊天动地。兄妹俩不约而同朝着声音传来处看。 之间从十来米外的icu,护士推出来一辆平车。车上躺着的人用白布从头盖到脚。没有一丝起伏,完全是雕塑一样地僵硬。 门外的家属们一拥而上,围着平车大放悲声。 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扑过来大喊“爸爸”,哭得眼泪鼻涕满脸都是。 年长的女医生跑来,安慰着哭得浑身发抖的少妇:“别哭,尽力就不后悔。心肌梗死的手术,除了技术,还要看病人本身的耐受程度......” 周逾放在轮椅上的手,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哥,别看!”周莹慌忙伸手来捂住他的眼睛。 捂住了眼睛,又想去堵哥哥的耳朵。可惜,她只有两只手。不是无所不能的八爪鱼。 唯一能做的,就是推着轮椅加快速度逃离现场。 气喘吁吁回到病房,周莹的眼前发晕。 不知是天不亮起来到现在滴水未进,饿得头昏眼花。还是撞见了年轻男性心脏病患者去世,刺激大引起的反应。 周逾闭着眼睛,沉默着。轮椅的扶手,指甲生生抓出了几道痕迹。 “哥哥,你还好吗?我呼叫护士!” 第274章 开不了口 “别喊,”周逾睁眼,伸手扯住她的胳膊,“我只是饿了。” 住院部送餐车推进了过道。周莹走到门外,伸头一瞧,大失所望: 除了汤汤水水,清粥,就是包子馒头花卷。卖相欠佳,都快凉了。看着就没有胃口。 “吃酒店的蟹黄包和馄饨吗?”她回到床前,准备下单外卖。 “凑合吃几天算了。”周逾从轮椅上下来,拉开罩了一晚的窗帘。冬日的天空灰沉沉的,透过玻璃就是人头攒动的门诊楼。 周莹端了小米粥和牛奶,胳膊上挂着一袋白糖花卷。 “我们一起吃吧。”她摆好了碗,拿起花卷就咬。看着周逾拿起小勺,慢慢地喝粥。嘴里的花卷一下就噎住了。 生龙活虎的哥哥,毫无征兆成了一个虚弱的病人。恍然就像是踏进一场冰冷的梦。 上次是药物中毒进来的。听着凶险,也不算棘手。打打针,按点吃药就够了。 心脏病,即使瞧上去好好的,其实得寸步不离人。昨晚到现在,周莹连喝水也不敢多喝。就怕跑洗手间的一瞬间,病房出意外。 电视台的半年转正合同,还差三个月。前期表现稳定,不是很担心。 发愁的是三天后,和主任请的假满了。她走了谁来接手?哥哥的命,不能全托给护工。细想起来就犯了难。 等他吃完,才小声地试探:“哥,我没经验,怕照顾不好你。打电话给伯母吧。” “小莹,我们都成年人了。很多大事,不需要长辈也能决定。我的病,拜托瞒住。”周逾思忖片刻,不同意。 “雅雯姐要不要告诉?”周莹一急,说漏了嘴。 “谁都不要讲。”周逾的语气坚决如铁。本来不想一大早听这个名字。念及救命之恩,忍着没说什么。 “系里要你去给学生上课怎么办?马大哥也不能一直帮忙代课呀?” “我已经和老马说好,就是一次普通的心率失常。校医院的救护车转运过来,就完事了。医疗费我们走自付,不走学校的公费医疗。这样就不用上交详细的病历资料。” 她担心,纸包不住火。 周逾望着窗外的天空,不禁叹了口气。 工作好说。只要不倒下,就干到最后一刻。但是,感情怎么交代呢?愿意拼尽全力去爱一个女人。可惜上天不愿意让他一帆风顺。 拿起枕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小莹,我的手机呢?昨晚有其他人来过吗?” 周莹低头连忙翻包:“怕丢了,收着呢。” 屏幕闪烁着。夜里到早晨,不少来打扰的。多亏明智,用了全部静音。借着包包的遮掩,偷瞄来电显示。顿时脸皮发烫,蹙起眉。 “‘老婆大人’?!” 哥哥居然这么乖顺?!私下这么腻歪?! 柳小妙瞧着老老实实,收服男人可真有一套...... “小莹,没电了么?拿来给我看看。”一晚上到现在都没声响。周逾纳闷起来。 “哦,好的!”周莹仓促应着。 本来还想翻翻微信聊天。哥哥不好糊弄,智商直接碾压。拖久了怕被发现。手指一动,删掉了来电记录。主动交了手机。 一连两个发火的表情包。要是平时,周逾会很开心,拉着女朋友逗一逗,增进感情。 得知病情后,心境完全天上地下。自然是笑不出来了。 “小妙,我最近有些忙。能体会你不回来住的心情了。注意劳逸结合,身体健康最重要。其余都是浮云。” 一长段文字,每一个都敲得心惊。他从不爱多讲话。多说往往是被迫,是无奈。怕她看了会失落。补了一个笑脸表情包。 “咕嘟——” 微信有新消息了。柳小妙盯着屏幕,嘴角的一对小酒窝也跟着一起来劲。一下子就变得圆圆的,深深的。好几天没这么高兴了。 大清早就梳洗得整洁。见不了面,视频聊天可以弥补遗憾。 “咦?拒了?!”她吓了一跳。 到底是要干什么?难道是被绑架了? 明明一早主动联系的是他。前两天求着视频的也是他。现在要遂他的愿,反而来了一波反常操作?! 语音聊天的邀请发过来了。 “周逾,起床了没?不能视频吗?”她赶紧接了,压住语气里浓浓的惊讶。早上八点。没有课的时候,确实就是他爬起来洗漱的时段。 “是呢,头发乱糟糟的,也没洗。怕破坏我在你心里的美好形象。”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听得旁边的周莹一脸沉重。 “哥,要是开不了口,我来替你说!”她“唰”地从床边站起来,伸手要去接。 不等妹妹靠近,周逾眼疾手快,顺势把手机举高。只扑了个空。 “嘘——”他的指头点在唇边,示意不许出声。 周莹鼻子酸酸地背过身去。眼里流露出一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憋屈。 家人和外人一比,明显偏心!孰轻孰重,拎不清啊?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护着柳小妙。哪天被这个女人气得吐血身亡,后悔就来不及了! 柳小妙隐隐约约听到了有女生在旁边说话。眨眼间工夫,那声音又消失了。不知是幻觉,还是真的。 但周逾不肯视频,必有起因。她也没有理由不纳闷。 他不是很大方吗?沈峻到了楼下,都敢往房里请。怎么忽然小心眼了呢? “小妙......”周逾握着手机,喉咙里苦涩。泪水也悄悄涌出,落了一串又一串。 衣领到胸膛的病号服,全部打湿了。凉凉的贴在皮肤上。 “今天叫我名字啦?”柳小妙嘴上不吱声,心中暗暗惊讶。 白天夜晚,习惯了他在耳边温柔地喊“老婆大人”。突然间改了个称呼,还挺别扭的。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怕听错,更怕听漏。 等了几分钟,周逾那边静悄悄。她也沉不住气了: “要是没其他的事,赶紧忙去。别忘了按时吃饭睡觉。” “好......”他深深吸了吸气,“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有需要的给我留言。” 周莹从头到尾都没插上话。赌气地捏着吃不下的花卷。揉成大大小小的一溜儿白面球,挨个往地板上丢。 第275章 赌他的人品 “小莹,不爱吃也别浪费粮食,”周逾连忙制止,“幼儿园小朋友才丢得满地都是。” 打完电话就奚落我?周莹不服地噘着嘴,提脚就往门外走: “我现在就去请护工阿姨。打扫干净就是了。” 护工不是保洁,花钱了也要尊重人。病房弄脏了,别的患者怎么住? 他想反驳。看到妹妹的小鹿眼因为缺觉肿了一圈,于心不忍。等她离开了,默默走去捡。 刚要弯腰,心脏隐隐抽搐了一下。不得不收回了手。 赶紧躺在床上,吸了一会氧,才慢慢缓过来。大脑却是清醒的。心也被困惑渐渐填满:都说心肌梗死来得突然。一般都有迹可循。 爷爷的心脏手术瞒了多年。虽然他直到现在才知情,日常下棋时,常常能听到轻轻的喘息。 然而到了自己身上,一点症状都没有。 剧烈运动完全无感。能跑马拉松,能打篮球,能练跆拳道。 最近的一次,中秋夜在巷子里和流氓混混开打。独自一人迎战挥舞的砍刀和棍棒。除了七八处轻微皮外伤,最为要紧的心脏也丝毫没有异样感觉。 怎么会时隔两月,就住院了?最大可能,还是遗传惹的祸。 谈恋爱的年轻人如果个个这么脆皮,岂不是要和疾病缠身的老年人抢床位了? 原以为只要肯花钱,就能请到靠谱护工。 周莹跑去打听了一圈,发现远远没有想象的顺利。 内科秋冬季住院的卧床老人太多。护工十分紧俏。有经验,口碑好的,早早地排满了。剩下的两三个,不是刚来的新手,就是年纪太大。哪里敢贸然往哥哥的病房带。 她不由得大失所望。垂头丧气走在过道里。像严霜打过的花朵,整个人一下子蔫蔫的。 随身的香奈儿小包,传来刻意调低的响铃。怔了一下,连忙接听。 “嫂子,”周莹带着哭腔,紧紧抓住手机,“哥哥不许和家里说,这里又请不到靠谱护工,我太难了......” 一番倾诉,心情不那么沉重了。 许雅雯安静地听完,拧着的两条柳叶眉也舒展开来。 “我可以来。你累了一晚上,也需要休息。” “我担心哥哥脾气不稳定,说难听的——”周莹也盼着多一个帮手。怕关键时刻出意外,又不得不犹豫着。 “放心,他不会赶我走的。这周的专业课都上完了。公共课很水,不想去。” 反正爱而不得,也习惯了。许雅雯决意赌一把。 赌的就是他的人品。外表清冷,寡言少语。但骨子里却很遵守君子之道。救命之恩非小事。再不乐意她来,也要看几分薄面。 “好,就冲你对哥哥的真心,我也要尽力帮忙。”周莹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 交给许雅雯,再放心不过了。妥妥的未来嫂子理想人选。伯母那边早就有意,只差一座城池需要攻陷了。 两人悄悄商定,见面定在午后。尽量不要让周逾瞧出端倪。 昨晚从医院回学校,快十二点了。教学楼的大门关闭,谁也进不去。 父亲的办公室没有灯光。显然已经回家。 手机上也多了一堆消息和未接来电。母亲急切地留言,问她身在何处,几点回家。 “妈,抱歉。整理实验数据忘了时间,太晚不回来了。”许雅雯计上心来,径直去了宿舍。 博士住的两人间。室友也是北京女孩,平时很少在。正合了她的意。调亮灯光,背靠书柜和电脑屏一拍,照片就发给了父母。 “雯雯深更半夜还在宿舍钻研。挺有你年轻时的拼搏精神。”沈敏惊喜地拿手机给丈夫看。 许主任扶了扶镜框,凑近瞧了瞧,也欣慰地点头:“保持这劲头,年后就能试着发论文在国际期刊。” 唯有她自己心知肚明。留在校园不是废寝忘食为学术,而是为了一个爱而不得的男人。 翌日清晨,保安开了门,就见一个女学生兴冲冲地往里冲。 钥匙在手心攥得发潮,滚烫。许雅雯直奔办公室,听到锁芯转动,心也跟着加速跳动。 放眼看去,周逾工作的一角尽是狼藉。 原本摆放整齐的桌子歪了不止九十度。桌上的物品也像树上熟透的果子,杂乱无章地落了一地。拾捡起来也花了半个多小时。 “哎呀,可惜了!” 她捡起两大本打印的论文初稿。密密麻麻用蓝笔和红笔做了许多批注。脚边翻倒的咖啡杯,里边的液体早洒得一滴不剩。却在被暖气烘干前,把初稿泡得变了形。 要修复,得带回家去慢工出细活。许雅雯心疼地把稿子抱在怀里。关了门乘上电梯。 接到周莹的电话时,她刚刚到了小区楼下。 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惊喜,琢磨起妆容和服装搭配。哪知这难得的开心仅仅持续了片刻,就在开门的一瞬间纷纷破碎。 客厅宽敞,朝南。大冬天的,也光线充足。她的视线下移到了门口的一双陌生的男鞋。款式和尺寸,都不符合父亲的风格。 惊诧中猛然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父亲和张铭。 “雅雯,你好。”来客道貌岸然地打招呼。 “雯雯,小张教授来了。”沈敏端着一只乌木雕的茶盘。盘中托的茶杯是景德镇出的白瓷,质地如玉。空气里飘着暖洋洋的竹叶青茶香。 她木然地立在地垫上。既不换鞋,也不做声。 茶具和茶叶都是极好的。也只有周逾才配得上。张铭用一次性纸杯接果汁还差不多。 母亲见状,尴尬地对坐着的两人笑了笑: “昨晚学得太晚,今天雯雯都没睡醒呢。” 不等沈敏说完,女儿面无表情接了话: “我一点都不困。张学长大清早来我家里做什么?” “最近不忙,”张铭咧嘴一笑,讨好地望着她,“我从你的研究计划里找到了一个很热的创新点,有兴趣聊聊?” 许主任面带微笑,眼神流露出赞许。 张铭是系里培养了九年的优秀青年教师。虽然比周逾稍微逊色,入职后拿出的科研成果也很耀眼。后生可畏,不得不佩服。 许雅雯脸色一沉,:“你有闲工夫,不帮周逾分担科研任务,来我家喝茶聊天?多浪费宝贵的时间!” 第276章 偷可是犯法的 张铭得到盛情款待,还沉浸在狂喜中。得意忘形,全然体会不出话里的嘲讽。 听到她一进门就提周逾,不免恼然。 “他忙他的,我干我的。各自负责各自的。”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腔调。只要系主任和夫人待见,千金小姐这边也好说。 然而,许雅雯的脸色由粉转白,白得像冰冷的雪。 “啪!”随身的香奈儿包摔在地上。也不换拖鞋,大步朝着他走来。 仿佛古代的大家闺秀一朝失忆,被穿越的市井泼妇附了体。 偌大的客厅,忽地爆发一声愤怒的低吼: “滚!” 随着一杯热茶从头泼下,张铭的脖子挨了针扎似的一缩。来不及收敛的笑容,僵硬地凝固在惊惧的脸上。 不仅沈敏目瞪口呆,就连许主任也震惊得站了起来。 书香门第,温文尔雅的女儿到底脑子里哪根筋不对?! 当着昔日的学长和现在的老师,最底线的礼貌都丢了。不但动口,还动了手!空气中浮动着浓浓的火药味。 许主任颜面扫地。镜片后的眼睛,涌起克制的怒意。目光凌厉地投向双肩起伏的女儿: “雯雯,你过来,给客人道歉!” 沈敏也上前来劝:“人家没有恶意要针对小周。拿水泼人,是你不对。赶紧赔个不是。” 道歉?绝对不可能的。许雅雯冷傲地仰起头。绕过站着的母亲,甩下一个背影,“呯”地关了卧室门。 屋内暖气如春。客厅的气氛冷得能结霜。 “主任,沈教授,我打扰了。对不起。”张铭脸上恢复了微笑。 笑容不掺假。甚至受了虐也甘之如饴。看得两位主人心底十分不忍,生出了货真价实的愧疚。 “小张,雯雯可能误会了。有机会我要好好说她。”沈敏反应快。人家被茶水烫的主动给台阶下,赶紧下。 许主任勉强地回了一个笑容,伸手同他握了握。 “小女不懂事,对不住。” 等客人彬彬有礼告辞,走远,夫妻俩才缓了口气。沈敏皱眉,越想越不是滋味。 “又是周逾闹的!到底这小子有多大的魅力,让雯雯迷了心窍?” 上回在荷园餐厅,女儿被他当场气哭。至今没得一个说法。 现在没几个月,好了伤疤忘了痛。做母亲的,眼睁睁看着。既管不了,也爱莫能助。 “你对小张太热情。雯雯以为是一大早来相亲的。当然什么都听不进去,只顾着撒气。”许主任忽略夫人的脸色,一如既往地向着周逾。 在他心里,做学术不仅要讲勤奋,还要讲天分。 这个年轻人,天资聪颖,勤奋程度也远远高于一般学子。从来不恃才傲物。 能做女婿,求之不得。万一做不了女婿,也是千里挑一的人才。 许雅雯耳朵贴在门上,偷偷听父母亲谈话。一个批判,一个维护,横竖都是围绕她最爱的人。 忽然手机有来电。一瞧竟然是柳小妙的妈。 自从抓紧催着还债,那头就销声匿迹了。突然冒出来,难道还钱有戏了? 三十万,短短两天内就能凑齐? 单靠一穷二白的家境,母女俩砸锅卖铁也不可能。 这一大笔钱说来就来,不会是周逾给的钱吧? 细思极恐。要是他知道来龙去脉,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美好形象,岂不要一朝黑化崩塌? 一时间,许雅雯懊悔不已。拿捏情敌的亲妈不成,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蔡美芳不再躲躲藏藏。底气十足地笑: “钱嘛,我闺女都搞齐了。臭丫头非要亲眼见到户口,才肯转账。姑娘想开点。我答应你的话还作数。而且,妙子和那个男的也成不了婚!” 果然是市井小人。户口都寄出去了,先斩后奏。还厚着脸皮哄她! 许雅雯欲哭无泪。当着蔡美芳,不好发泄任何情绪。只得压着怒火,假装漫不经心: “行啊。阿姨拿到了钱,提前告诉我。” “我查到快递一早都到北京了。你给个账号,我最快今下午就能打款。” 愁死了。 挂断电话,许雅雯站在窗前发怔。 那一纸户口,并不值钱。却比十座大山还重,压得她坐立不安。 一个可怕的念头顽固地从脑海中钻了出来:铤而走险,试着去截住快递! 上次只粗略地转了转。也没想过要去留意快递存放处。要精准高效,神不知鬼不觉拿到手,得请内部人士出马。 她出生在书香门第,家境好,清高。骨子里鄙视拜金女,对董茜茜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咋地。 容貌固然不错。一双眼睛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心机和算计,隐藏着可怕的贪念。 以其聪明,拦截一个快递,不过小菜一碟。难的是,万一狮子大开口怎么办?干脆自己亲自过去,碰碰运气。 仅仅隔了不到一个月,这家小公司就完成了全新的升级。 先前能自由出入的办公区,安装了门禁。唯有员工可以刷卡进入。其余的一律需要预约,在前台完成登记才允许通行。 许雅雯在玻璃门外犹豫不决。两条路:要么硬着头皮混进去,要么放弃。 冷不丁,有一只手无声地从肩头落下,连着拍了几下。像极了白日撞鬼。 惊惧地回头,身后就是那双她嫌弃的眼睛。 画了墨绿眼影,妖媚感十足。 “读书人就是比打工人安逸啊!不逛商场,来逛我们写字楼了?” 浓郁的香水味,熏得鼻子发痒。许雅雯忍着不适,咳着嗽: “有事才来的。” “巧了,我也刚好想找你聊聊。消防通道,请。” 听了来意,董茜茜揪着她的软肋,一步步占上风: “拿人家的快递,说得轻,是侵犯隐私。说得重,就是盗窃。这两种好像都和犯法沾边了呀?” “暂时扣着,不占有呢?”她声音更低了。心存侥幸:不据为己有,不销毁。也许就不算? “我可是欣赏过你光彩照人的简历,校花级别的学术女神哪。千万别被说成女神经,沦落成茶余饭后的笑话。” 长到二十三岁第一次被羞辱。凤凰被芦花鸡啄。 从来不屑和人争吵的许雅雯,顿时面红耳赤。“嘭”地一掌拍在消防门上: “你打算怎么样?办,还是不办?!” 第277章 眼皮底下 沈敏摇头,为了招生公平,不惜毁掉了所有准备好的模拟题。通宵不睡,重新开始。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董茜茜转身,抱住胳膊,咄咄逼人: “考试不足一个月了。说好的“通关秘籍”在哪里?许大小姐想谈合作?拿出你的诚意!” “我、我没忘,”许雅雯急急辩解,“快弄到了。急什么!” “口说无凭!” 董茜茜打断,收起笑容,眼底泛起冷光:“我和你,都是各取所需。光我一个人心惊胆战走钢丝可不行。万一你半途反悔,岂不是悲剧了?整个人生都要搭进去!” “我保证今天就弄。你抓紧办事行不行?!”她急得火烧眉毛。生怕谈判耽误了拦截快递。办公区就巴掌大的一个地方。柳小妙随时都能拿走。 “我弄到了拍照给你。你弄到了也拍给我。同时交货,两不相欺!” “可以!”许雅雯咬牙答应。 董茜茜笑着主动抓起她的手,朝着掌心碰过去:“爽快,咱们成交!” 离开写字楼,下一站就是家。 熟悉的门,熟悉的房子。许雅雯蹑手蹑脚穿过客厅,靠近书房。偷偷摸摸,像做贼。然而形势所迫,非偷不可。 电脑开着。台灯亮着。母亲背对着她,埋头翻阅资料。手里的红笔不断地勾勾画画。似乎很忙。 “妈,您在家?”她心虚地收住脚步。 按照课表,这堂《新闻叙事》从十一点开始,十二点结束。再晚,上午十点半也该出发去学校了。不知何故,现在还未动身。 “哦,”母亲抬手拂了一缕额前垂下的发丝,“我教的这门课时短。后三周安排学生自习,提交论文就结课了。” 才十二个课时就结课了? 许雅雯吃了一惊:这门课程好短啊...... 高三那年,为了追随周逾,不顾家人反对,一门心思学了理科。隔行如隔山,丝毫不懂人文学院的考试的规则。 时间紧迫,偏偏赶上了母亲在家。搜资料的任务顿时难度飙升。当着王母娘娘的面,如何溜进蟠桃园偷桃子? 她拍着后脑勺,强迫自己凌乱的大脑冷静下来。 桌上的茶杯空了。杯底堆着厚厚的茶叶。 机灵一动,双手往前拿起杯子: “妈,辛苦了。我给您添热水。”挪近了几步,悄悄瞄向屏幕。 “我自己来吧,”沈敏抬头瞅了一眼墙上的钟,起身道:“正要去做饭了。” 调虎离山之计还没想出来。老虎就主动离开了。天底下都有这等好事?只能说今天运气不错了。 趁母亲钻进厨房,许雅雯实处浑身解数,飞快地“盗宝”。 近期新建的两个文件夹,都是“考题”命名。 她来不及分辨,掏出u盘插入电脑,心“咚咚”乱跳。 边祈祷,边朝门口张望。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叮咚水流声,分分钟要蹦出喉咙。要复制的文件太多,太琐碎,数着分分秒秒,简直是油锅里煎熬...... 暖气有二十五度。手心和额头却密密麻麻挂了一层冷汗。全是活活吓出来的。 “雯雯——”母亲忽然喊了起来。 心里“咯噔”一下,怕是要露馅了,赶紧把u盘拔了出来。 “妈,”许雅雯强作淡定,“您找我有什么事?” “黄鱼红烧,还是清蒸?” “红烧,辛苦妈妈。”清蒸放进蒸锅,定好时,基本就不用管了。红烧得先下锅油炸,撒各种调料,至少多一倍时间。 正当她重新插u盘,接着拷贝资料,客厅多了一道门锁旋转的声响。 “雯雯,你也在家?!系里上午有“学术论文”方法论,怎么忘了上课?”许主任看到衣帽架上的乳白色大衣,诧异地看向开着门的书房。 “是爸爸?!”通常在学校吃午饭的父亲,也赶在这一天回来了。这是老天爷要处处为难呢。几分钟能搞定的,快二十分钟都没完成。 “我有些......痛经。”许雅雯硬着头皮找了个理由。 “难怪一大早冲张铭发火。原来是生理期的情绪波动啊。”沈敏丢下从冰箱里拿出的两条大黄鱼,走出厨房。其实也是想探探女儿的秘密。 彻底不能偷资料了。她攥紧手心,若无其事地面对父母微笑。嘴角都咧得疼痛起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今天系里找不到周逾,电话也联系不上。”许主任叹着气,“你知道去哪里了吗?” 许雅雯鼓足勇气,仰起脸和父亲平视: “周学长这一年都过得很累,身体是肉做的,不是铁打的。积劳成疾,昨晚校医院送北医三院抢救了。但您必须答应要保密。他不愿意系里传开。” “啊?这么严重?”沈敏忘了手心还有鱼鳞,带着腥气就来拉女儿的手:“你送他去的医院?昨晚没回来睡,是陪夜去了吧?” “啪!”一枚银色的小物品掉落在脚边。 许主任低头一看,弯腰拾起。 “你进书房,带u盘做什么?” 父亲的眼神透着睿智和威慑。许雅雯哆嗦起来,先是双腿,随后就浑身一起发抖。 见女儿只顾着颤抖,顾不上说话,沈敏大脑里“嗡”地一响。 也不管双手多滑溜,扑到桌前费劲地滚动鼠标。 访问记录显示,存放着考试命题的两个文件夹,在她进厨房的这段时间,先后被动过。 闺女是自己生的。性格脾气,了如指掌。稍有反常,就看得一清二楚。现在,当着丈夫,拿到了u盘,恐怕是人赃俱获了。 “你和妈说实话,u盘里存的资料准备给谁?”语气除了困惑,多了几分痛心疾首。 “我、我是想帮一个朋友考研......”许雅雯支支吾吾,不敢抬头。心里不断念着“完蛋”。 “你什么时候交了学新闻专业的朋友?”沈敏拧眉,手心一摊:“打开微信,指给我看是谁。” 起初,她抱着侥幸心理。毕竟,董茜茜是社会人士,不属于校园。母亲发现不了她们之间的秘密协议。 不料,沈敏只扫了一眼好友栏,就气得脸色煞白。 她瞪着女儿,愠怒地抬手朝着桌面用力一甩,美丽的茶杯掉落下来,狠狠砸在木地板上: “铛!” 第278章 是你的,抢不走 白瓷茶杯摔得四分五裂。厚厚的茶叶洒在金色橡木地板上,像爬了一层蚂蚁。碜得许雅雯心里发毛。 沈敏望着女儿煞白的脸,朝旁边的丈夫递了个眼神: “先去卧室休息。我和雯雯单独谈谈。” 许主任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就出了书房。走出没几步,忍不住悄悄往后看了看。 一看门急速地关上了,心中不免纳闷: 妻子和女儿到底有什么惊天大秘密,非要打发他走了才能私下聊? 他茫然困惑地站了片刻,手机又有来电。只得去了阳台。 学校的科研处在催了。临近年尾,系里一大堆工作要忙。每个人都恨不得二十四小时不睡觉。 周逾的科研任务太重。不生病住院,尚且要加班加点。如今心脏出了问题,再不找其他人分担,于情于理说不过去了。 平心而论,最适合接手的,跳来跳去,还得是张铭。他们同窗九年,出自同一师门,熟门熟路。不容易出差错。 可是女儿从医院回来,有意冲着张铭大发脾气。不但挨了训斥,还被泼了茶水。嘴上不说,心里恐怕骂了周逾千百回。 领导难当。许主任纠结了一番,终于拨了马晨阳的电话。请他帮忙分走了两篇难度适中的科研报告。 书房内,沈敏让女儿坐在沙发上,拉着她的手,缓和了语气问: “你和我带的硕士生翟佳佳,是怎么加的好友?” “她是我们系博士后马晨阳的女朋友,常来。” 母亲显然犯了“张冠李戴”的错误。许雅雯怕扯不清,只能将错就错。身为导师,弟子初犯,好歹也留些情面。 “再好的交情,也不能答应这种违规违法的事呀!”沈敏长叹一声,心如刀扎。 电脑里存了两份命题材料,有一部分题目是打算用于硕士生期末考试的。 难道翟佳佳是想利用女儿拿到考题,不费力地提分,拿着一张漂亮成绩单,达到保送本校博士的目的?! “我知错了,一时糊涂......”她埋下头,低低地抽泣起来。悔意有了,却缺乏完全敞开心扉的勇气。 “实话实说,我的那些考试材料,你发给翟佳佳了没?”沈敏摇晃着u盘,似有千斤重。 “没有,”许雅雯连忙一个劲摇头,“您可以查看我的微信聊天记录和邮箱。是我自己想帮的,您别为难学生。” “幸亏我发现及时。今天就算是悬崖勒马。人生不要走捷径。走捷径容易入歧途。”母亲下意识地去擦两鬓的冷汗,弄得一脸都是黄鱼味。 “妈,您辛苦了,去洗洗脸。我吃完饭去学校。”许雅雯乖巧地哄着她。 沈敏心头暖洋洋。忍不住要拥抱贴心小棉袄。然而鱼腥气有点熏人,识趣地收回了双手,回厨房继续忙碌。 u盘被没收了。许雅雯戴上橡胶手套,收拾干净地上的碎瓷片。下意识地瞥向电脑屏幕。考题是偷不成了。回头找翟佳佳要一些课堂笔记,总不算违规吧? 这顿午饭吃得异常安静。 沈敏心情闷闷不乐,烧黄鱼开的火大,粘锅了。许主任惦记着科研任务分配,也吃得心不在焉。许雅雯端着碗,看看盘中菜,又看看父母,明智地选择了早吃完早走。 去医院的路上,开着车,心头总有些不安: 拿u盘偷偷拷资料,比顺手取一件快递,难度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她经历了心惊胆战,也挨了批评。偷快递的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快递拿到了没?”她发了一条消息,忐忑地等回复。 “见图。”那头秒回了一张照片。顺丰快递。收件人正是柳小妙。 “这么顺利?”见了快递的照片,先是很惊讶,继而又很不甘心。自己家里都搞不定,只能叹运气欠佳。 “磨磨唧唧,”董茜茜弹出一个拿枪抵着头的卡通表情包,“速速拍照给我看!” 许雅雯开进路边的一处停车场,赶紧联系翟佳佳,要来一份电子版期末复习笔记。 考研的重点内容,和本院系研一的期末题目,难度估计差不多。就算是糊弄,也是很有良心的糊弄了。 线上传输完毕,她也有了要货的底气: “怎么样?马上就到,请把我要的东西提前送下楼。” “看把你急得!”董茜茜在茶水间悠悠喝着柠檬蜂蜜水,不紧不慢地敲字:“稍等,我忙完手里的工作再去拿!” 喝完起身往回走,经过柳小妙的办公室,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趁着当事人没发现,赶紧把烫手山芋丢了! 工位上一切如初。电脑的页面没动。鼠标和签字笔都在原地。取了钥匙打开抽屉,快递还在。暗自舒了口气。 拿在手里太扎眼。董茜茜记起,文件柜的上层有一叠新买的牛皮纸档案袋,大小也合适。 正当她开了柜子翻找,郭慧仪进了门。一眼就瞥见了桌上摆着的快递。 “茜茜,你今天帮小妙拿快递了?和好了?” 糟了!被发现了! 董茜茜急忙跑到桌前,假笑着抓在手里,“哈,郭姐的眼神真好。我顺手取的。以前我们一个办公室,她每天都帮我。真的好怀念!” “不用怀念,我就在你身后。”一个女声有力地从门边传来。如春雷打进了鼓膜。震得头大。 “小妙来得正好,”郭慧仪优雅地笑笑,“茜茜很忙。我还要她去打印会议纪要。自己的东西拿好了!” 董茜茜如挨了两记响亮的耳光。一个来自领导,一个来自柳小妙。分明是里应外合!刹那间,恍然大悟: 上午去收发室偷快递,碰见了郭慧仪也在。肯定被看出了破绽。太大意了! “谢谢郭姐,谢谢茜茜。”柳小妙一把抓起快递。眼底的光芒更亮了。 纵然一口银牙咬碎,也只能往肚里咽。 谁让人家的职场地位高呢!郭姐是人力资源办公室主任,柳小妙是部门主管。两位都是领导,哪一位都不可明面上得罪! 董茜茜不情不愿地去了过道尽头的文印室。柳小妙抱紧了快递,和郭慧仪道别。 “郭姐,多亏你识破了她的伎俩。” “是你的,抢不走。失而复得,也是天意。” 第279章 账要还得明白 许雅雯在车里等得不耐烦了。严重怀疑被放了鸽子,生气地打电话催: “喂,说话算不算数?我的资料你收了,快递倒是送过来呀!” 董茜茜四顾无人,溜进消防通道接听。交货泡汤了,骗到就是赚到。 “我拿着东西出来不巧撞见了她。急吼吼地找呢。怕被怀疑,赶紧撕烂放抽水马桶冲了!” “这样做不是更保险吗?谁会闲的没事去掏化粪池?” “反正你拿着那张废纸也没用。不如我替你处理干净,省事!” 上当了?! 许雅雯揪着裙角,愤怒地瞪着写字楼。恨不得把董茜茜揪出来打一顿。 活到二十三岁,从未出过象牙塔。社会经验不足。对人与人之间的利益缠斗一无所知。 得了甜头,不守约。厚颜无耻要赖账。骗子就只配用假货。后悔去麻烦翟佳佳了。 回想起书房的那一幕,心有余悸。一念之间差点铸成大错。 真题到手,意味着胜券在握。 轻易击败几十万竞争对手,考入顶级名校读研。董茜茜的人生就走上坡路。 实现学历镀金,获取更多资源,鲤鱼跳龙门。从此人上人。 多亏母亲明察秋毫,及时止损。否则太便宜这个不讲诚信的小人了。 去往医院路上,她的心很快又重新陷入迷茫: 与虎谋皮不可取。但是,只要柳小妙还和周逾在一起,这场争夺战就还得打。 忍气吞声,保持统一战线…… 柳小妙关了办公室门。拆开快递,抽出一张巴掌大的淡蓝色纸。 盼了近一个月,中途几度曲折。终于有惊无险拿到了。 “等晚上回宿舍,再和周逾分享好消息。只要他求婚,我就立刻答应,绝不不拖拖延延!” 欣喜之余,拨了母亲的电话。 “妈,户口收到了!谢谢!” 蔡美芳搓着塑料盆里泡的衣服,满是洗衣粉泡泡手指按了免提键。 “亲妈寄的,丢不了!还快不给我打钱?” 今天可是承诺还款的最后期限了。不亲眼看到存折上的数额,白天黑夜心里不踏实。 “稍等——” 三十万来得容易吗?借东借西,七拼八凑,每一块钱都是泪。 不但找了交情深的李瑛,就连仅仅见过三次面,称不上朋友的杨琳,也拉下面子去求了。 最难的是为了大头得拼尽全力——替老板查出匿名送玫瑰花给前女友的神秘男人。 以此为条件,换取额外的年终奖,填补债务的大洞。 下班后和节假日还得把私家侦探的活儿都干了。忙得分身乏术。 蔡美芳向女儿开口要钱惯了。 过去勤工俭学存下的几千块,都是牙缝中省下的。当妈的张口闭口要得理直气壮。 结果不是去了麻将桌,就是流向了街边的服装店和美容美发店。 现在女儿大学毕业,去了北京工作。挣钱远比以前多了。蔡美芳的胆子也更大了。 在花圈店楼上麻将馆输钱,也有女儿千里迢迢赶来救急。 唯独买县城的商品房遭了反对。但最后还债的,还是亲闺女。怕什么? 然而这一次,她又失望了。 “妈,我不信您有能力管理好这笔钱。万一出了篓子,到哪里去凑?谁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借钱给我?” 柳小妙的语气果断坚决。一听就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蔡美芳也不顾手上白花花的泡沫,揪住鬓边头发犯了难: 到底听女儿的,还是听小债主的?哪一头能给的好处更多? 耳边又响起了那个小富婆的告诫: “阿姨,这钱是我秘密借给您的。您也得秘密还给我。被您女儿发现,以后您再遇到难事,急着用钱,我就袖手旁观了。” 大笔的钱都肯爽快借,小款子就更不消说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女儿手里的钱,管得太紧。抠起来费劲。 有钱人家的小姑娘,手松。零碎的钱,好借好还。自由灵活。 何况,小富婆还有求于她,存在利益关系的。 前不久,许雅雯发来一段长文。问了女儿有没有交往过其他的男性。 蔡美芳并不糊涂,把女儿不肯相亲,逃去北京打工的经历添油加醋地说了。 不过,家乡优质男姜玮的这一段是机密,嘴捂紧了。留着以后慢慢用。 “我知道的都讲了。也不能白泄露闺女的隐私。” 给了情报,就要获取回报。只差直白地伸手要钱了。 柳小妙,你得到周逾的心,却摊上一个贪婪的母亲…… 许雅雯一边同情,一边又庆幸: 利用好逸恶劳、贪得无厌的弱点,操控情敌的亲妈,为自己捞好处。 她不但免了三十万块钱的利息,还转了五千块钱,甜甜一笑: “阿姨,感谢您的帮助!常联系啊!” 权衡利弊,蔡美芳心一横,假装哭腔: “哎呀,人家好不容易存了几个钱。很怕左邻右舍都跑去借。特地要我对天发誓,不可以透露任何信息。你是妈的好女儿,居然这点信任也没有?” 借钱的人真不简单。暗中操控,还要隐藏行踪。 柳小妙不禁起了疑心:到底是何方神圣,在给文化不高,见识短浅的母亲洗脑?! “妈,好心劝您一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钱,我随时能汇。前提是必须看到账号!” “又来了!上次非要见户口,这次非要见账号。亲妈都不放心,还能放心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暗戳戳指桑骂槐了。 “根本不是一回事!” 柳小妙耐着性子磨,“别人捡了我的户口也无用。捡了三十万块钱,可是有大用。您就不怕眼花看错,操作失误?打错了款,谁会好心主动退回?” 蔡美芳猛地记起一桩痛心往事: 很多年前,为了给丈夫治病,家里负债累累。借了厂里同事的三十块钱,给刚上小学的女儿交课本费。 还钱那天,赶上同事不在家。她就从门缝里把信封装的三张崭新十元塞进去。 谁料到,同事一咬定没瞅见信封,更没看到过钱。硬是逼得她又还了三十块。 小钱如此,大账更要还得明明白白! 她终于被女儿说服了。仔细照着账号,一个一个数字发过去。 第280章 这么差钱 下午四点半以后。写字楼附近的一处银行营业网点,快关门了。人影寥寥。 一个女孩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越过自动开启的玻璃门。肩上的挎包晃得气势汹汹。 惊得门边值班的保安后退了几步。不知是争分夺秒办业务,还是乔装打扮成女大学生来打劫? 大堂经理双腿发软。定睛一看,女孩从包里掏出的是一张纸,不是一把刀,才扶着自动柜员机站稳了。 “不办业务,”柳小妙递来纸片,“请问是贵行的账号吗?” 一番查询,他很肯定地摇摇头:“不是我们行的。也不像是四大行的。也许是北京银行的。” 她赶紧掏出手机查看地图,果然两公里内有一家。 道了谢,马不停蹄踩着小黄车,直奔目的地。 电动卷闸门放下,打烊了。 “等等我!别关门!”一声大喊,柳小妙从单车上跳下来,扑到门上,用力拍打。 “哐当!哐当!” 柜员和大堂经理听到响动,第一反应是要报警。两名保安拿着盾牌和警棍,准备决一死战。 众人大着胆子围拢过来,隔着一道栏门诧异地打量她。 “抱歉,我有急事请教,耽误大家几分钟。请问是这边的账号吗?我怕妈妈遇到了骗子。” 柳小妙的双眼明亮,真诚。从格栏里塞进去的纸,也被银行职员接了过去。 “这是我们行的账号。但具体哪家支行,就不能透露了。” 可算是没白跑。柳小妙铆足的劲,终于松懈。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长吁了一口气。 原来以为是在家乡熟人圈子里借的。 罗姨巧舌如簧,能说服她妈买房,拉来一帮人筹款也不是问题。 听到柜员亲口指出这账号是北京本地的,着实吓了一跳。 “我妈来北京只待了半个多月。除了我带她逛街购物,去过一些景点游玩,也没见她结交什么朋友。” 公园里散步认识的大爷大妈? 都说北京平民富豪多。财力不能以貌取人。可谁会慷慨爽快借出三十万?不考虑我妈有没有能力还得起? 这事经不起认真琢磨。处处不对劲。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多亏老妈听了劝。千万不要落入诈骗陷阱…… 她在台阶上坐到黄昏。天渐渐黑下来,才起身回到公司。 手机振动,一个陌生来电。会是谁?! “喂——”要是打错的就直接挂。 “你干得不错。回家凌晨几点啊?我和姐说了,得至少加五十块。”一听这声音,柳小妙记起来了。 梦幻花城的兼职司机,也是老板娘的弟弟。有着艺术生的傲慢不羁,内心却又是善良的。 “谢谢啦。”从不嫌钱多。何况是替老妈还债的紧张时期。 多五十块一天,起码不用每顿吃泡面。或者能往泡面碗里放午餐肉和火腿肠。 “今晚的活儿多,早点来吧。我或许能送货路上捎你回去。” “谢啦!”半夜搭陌生人的车,危险感顿时迫近。 她没有拒绝,反而有了一个主意。 “孟警官,想不想抓嫌犯?” “别哄我,”孟倩懒洋洋地啜了口奶茶,“我不上当。” “你主要负责戴手铐,其余的都不用操心!功劳全归你!”柳小妙拍着胸脯承诺。 这等好事,可以考虑了。晚上不忙,值班有老彭。闲着看剧打游戏,久了也会腻。 孟倩连忙答应,约好六点半到达远郊的玫瑰园附近。 “我最近很头痛。李安娜要么在家,要么在上班。有啥好盯的?” 小警花一碰面就忍不住吐苦水。却不敢明说是沈峻交待的任务。怕她告状。 闭着眼睛也猜得到是师父要徒弟办的。柳小妙看穿不说穿,凑在耳边悄声“画饼”: “我帮你盯,也帮你抓李安娜。我有她的微信号!” 孟倩不以为然,亲眼看了也半信半疑: “我搞不定,你还夸海口。依我看,这个号就是引你上钩的冒牌货!” 柳小妙哭笑不得。自己没能耐,又嫉妒别人的能耐。小警花的心胸实在不宽广。 “我先进去了,劳烦孟警官在周围转转。一有可疑情况,马上联系。” 转身要走,一只手急切地按住了肩膀: “我也去,”孟倩眯了眯眼,“怕你有个闪失。” 便宜保镖,不要白不要。柳小妙领着小警花到了铁门边,打电话联系派活的一个正式女工。 “花姐,我到了。请开门。” “滴!”铁门上的黄灯亮了。门也快速开启。数秒内,又在身后“啪”地锁上。 孟倩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觉得此处有些诡异。 缅北电信诈骗案例,那些关押人质的废弃园子,也是只进不出。 小警花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兜。这回出门,可算是带了手枪。但愿用不着...... “汪汪!”远远地,那只看守工人的斗牛犬,龇牙咧嘴,在石子路上跑来跑去。吓得她一个激灵,蹿到柳小妙的身后。 “你怕狗?”她诧异地问。当警察的,不是连杀人犯都要上前斗一斗么?一只恶狗算什么,捡起石块只管打。 “我小时候被狗咬过,听到叫声就犯怵。”孟倩擦着冷汗,不情愿地承认。 “狗叫两声就怕了。待会还有比狗更难对付的人呢。”柳小妙直话直说。 果然,等她俩走近一座木头搭的两层小房子,就有一个戴黑口罩的女人推开窗户拿手电筒扫过来。 “出示工牌!闲杂人员免入!” “搞得跟谍战片似的,无聊不无聊。”孟倩依旧抱怨,声音识趣地低了很多。 “姐啊,我带了个朋友来,也是想干兼职的!”柳小妙笑眯眯地朝那个人挥了挥手。 “不行!” 女人大喝一声,从木楼梯上冲下来。跺着脚指向她旁边的女孩:“你让她出去!我们这里不是谁想来就来的!你是小老板介绍的,不然也进不来!” 孟倩望着点着自己额头的手,一股侮辱感油然而生。要不是想着潜伏,早就一脚踹倒对方给个下马威。 柳小妙不慌不忙掏出手机,回拨号码。 “小老板,我有个姐妹挺想兼职,今晚带来了。可惜花姐拦着不让进。求求你帮忙,感激大恩大德!” 那头沉默了片刻,才传出一个男声: “这么差钱?!我在洗澡呢!” 第281章 苦情戏也真 年轻男生?! 孟倩竖起耳朵,侧过头仔细听她打电话。 柳小妙不必转身,也猜得到小警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探的机会。轻松叉腰一笑: “小老板,我们是挺穷的。一点点工资,要交房租、充公交卡、吃饭穿衣,还得买女生每个月的必需品。你不是说缺人嘛。我就喊了一个好姐妹来有钱同享。” 一边说,一边拍拍孟倩的肩膀。 被拍的人暗自翻白眼:谁和你是好姐妹。自作多情。 “我待会过来,要面试才行。先别让闲人进去。”男孩很较真。明显没有上次在路边见面时爽快。 昨天的招聘条件很宽松。才隔了一天,就严格多了。运气,大概也是要看的。 监工看到孟倩高高仰起的头,心中不喜。大声嚷道: “大老板说了,招工进来要检查。不许携带刀剪和钉子,也不许藏偷拍的微型相机。” 打短工还安检?怕劫持老板,还是怕盗窃商业机密? 一个玫瑰园,有啥好防备的?养一只丑陋的凶大狗还不够么? 孟倩迈着碎步往后躲。好不容易记起带来的手枪,此时成了烫手山芋。一旦发现,暴露身份,两人都难以脱身。 柳小妙主动挡在她面前,“我先来!” 一把脱了外套,双手抓着抖了抖。并未听到乒乒乓乓的金属碰撞声。她又取下包,依次扯开拉链,一一展示了手机,纸巾和水杯。 “你呢?还不快点?尽浪费老娘的时间!”监工不爽,反复找茬。 小警花嘟着嘴,忍着气,一颗一颗松掉羊绒大衣上的纽扣。 借着衣服遮挡,赶紧把手枪塞内裤。再翻,也不翻那地方了。 哪知监工板着脸,死死盯着。等到脱了大衣,亲自过来拿着一个闪红光的探测仪来扫。孟倩惊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切!起来!”探测仪贴着头皮转了一圈。好像她的头顶能装秘密武器。 “花姐,辛苦了。小老板也过来了。他说好了要亲自面试。” 千钧一发之际,柳小妙帮忙解了围。 监工抬眼看向二层木楼后方的小别墅。 果然一个高瘦的影子绕到了林荫道。马上收起闪着光的棍子,找了椅子坐下玩手机。 男生越走越近。看得清脸和身材了。 风吹起耳边的发丝,露出闪烁的白金镶钻耳钉。长胳膊长腿,齐肩挑染成亚麻色的头发,还挺养眼的。 “喂,不要随地大小便啊!”帅哥的一声喊叫,孟倩尴尬得流出两行眼泪。 “我没有——是脚疼!” 红着脸辩解,进退两难。蹲地上,姿势难看。 想起身,又怕他也拿探测仪扫。干脆低头蹲着不动。 男生凑过来,她连忙装模作样捂着膝盖。 “扭到了脚?那怎么干活?” “我坐着可以干。” 男生摇摇头,“光说不行,我要亲眼看看到底是不是真心来做事的。” 好歹不搜身,也不扫描了。柳小妙替孟倩捏的一把汗,也落地了。 小警花依葫芦画瓢。亦步亦趋。见她不慌不忙修剪玫瑰枝,也跟着拿起剪刀就剪。 没几分钟就传来一声惨叫: “哎哟!玫瑰花刺扎手” 不光是旁边的柳小妙,就连低头玩手机的监工也被吓了一跳。 孟倩甩着冒血珠子的手指,脚边是丢在地上摔得花瓣飞散的两支花。 男生先是微怔。紧接着笑得一脸腹黑: “一晚上至少要修剪三百枝才能下班。你刚弄了两支就鸡飞狗跳,也好意思来打工?” “我看,还不如请个机器人。只要充电就够了。” “小老板,你别计较,”柳小妙好声求情,“一回生,二回熟。只要不怕吃苦,肯定会越干越好的。请让我朋友留下来吧。” 男生狐疑地看着孟倩的双脚。一眼就认出是价钱过千的名牌球鞋。 这种购买力,会瞧得起一晚上一百块的微薄收入? 从他的那双狡黠的眼睛里,柳小妙窥见了困惑和戒备。 要说服他留下小警花,只能演苦情戏了。 “我朋友刚毕业,之前也是国贸豪华写字楼的白领丽人呢。最近运气不好,赶上外企大裁员。” “毕业生的饭碗还没焐热,就破碎了一大堆。在没找到下家前,请您收留吧!” 她边抹泪边恳求,目光明亮如水。孟倩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哦,原来也有过兜里有闲钱的日子。难怪穿高价的球鞋。 男生眼底掠过惊讶。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心中疑虑消除了大半。 甚至还有些真心同情她们。 北漂生活不容易。稍遇变故,分分钟打回原形。 “我和姐姐,又何尝不是如此?”他默默地叹了口气。 “行了。留下吧。花姐,晚上多准备一份夜宵和矿泉水。” 说完,又从工装裤口袋掏出一样东西,郑重其事地递给柳小妙: “上次太匆忙,没给名片。有事随时找我。” 孟倩偷偷瞄过来。那远去的背影,还有几分像沈峻呢。心头涌起几分羡慕嫉妒: “她最近锦鲤附身?怎么处处受帅哥欢迎?” 坐在对面的监工起身上厕所。一看新来的心不在焉,气不打一处来: “哎,你可是同伴求情进来的‘关系户’,没自知之明?不好好干活,盯着我们小老板干啥?” 挨了一顿劈头盖脸的奚落。小警花有火发不出,狠狠地跺脚。 等监工走进了木屋,男生也走远了。 柳小妙挪了挪椅子,低声对孟倩说: “我快剪完了。马上就去电脑里核对订单。请你尽量慢一点,帮忙拖延时间。” 干活磨蹭?被发现了还怎么混呢? 小警花困惑不解。正要细问,林荫道就有皮鞋声飘近。监工回来了。 “要是我今晚速战速决,以后不来,也没事啊!” 于是剪刀“咔嚓”的声音间隔,被巧妙地拖长了三倍。 一桶花折腾了一个小时。皇帝不急太监急。监视干活的花姐急得想找鞭子抽人。无暇去盯坐在电脑前的柳小妙。 她一目十行地浏览客户订单。 梦幻花城的生意竟然这么好!原以为每一束玫瑰定价千元,只有傻子才上当。结果是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第282章 可疑的送货 滑动鼠标的手指忽地一滞。 “怎么不见了?” 昨日的订单来回看了又看。愣是没见到李瑛的那个地址。 柳小妙心中困惑加深,甚至怀疑昨晚的那一幕,会不会是过度紧张产生了幻觉。 细查起来,她又有新的发现: 电脑中的每一笔订单,精确到了配送时段。 平均间隔都在三小时以内。超出这个范围的,或许就是异常的页面。 逐页地毯式地翻找。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 有两笔订单送货地点都在朝阳东四环。查了查地图,距离大约三公里。 一个订单是六点半送到。另一个订单竟然是九点签收。 区区三公里,需要花费近三个小时?三个小时,理想状态下都足够驱车三百公里以上了! 它们之间,肯定缺了一个订单。估计缺失的订单大致在七点到八点范围送达。 而那个时段,正是李瑛家发生火灾,邻居闻到浓烟拨打119报警的时间。 由此可见,这个订单是真实存在过的。删除了,有意或者无意。 柳小妙握着鼠标的手指不禁有些打颤。激动并着害怕。 犹如深入虎穴,又力不从心。唯有背水一战。 监工训斥了一顿孟倩。又抬脚走来催她: “动作快点!我们老板可是全靠质量和效率抢市场!整个京城送花的,没有谁家敢承诺‘迟到一小时免单’,‘迟到三小时三倍赔偿’!’” 这么不人道的送货规则?老板还算个女人吗? 遇到极端的大雨大风大雪天,就连点个外卖都很难准时送到顾客手里。 更别说是护送一车卖得死贵的娇嫩花朵了。 送货的不是她亲弟弟么?如此苛刻,不怕赶时间路上出车祸? 转念一想,又似乎不对劲。夜里出门送货,哪有七点多就洗澡?虽说是初冬,满城跑来跑去,车里开个空调,也挺热的。 “花姐,小老板几点出车?我抓紧干~” 原本是很寻常的一句话。监工却怔了一下。随即板起脸骂道: “你才来一天,就打小老板的主意?千万别看着他好说话,就尾巴翘上天!大老板要是知道你惦记她弟弟,当心大耳刮子扇过来!” “快弄完了。我想早点回家。问问而已。”柳小妙懒得费口舌。 “不用你操心。”监工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走到十米外打电话。明摆着不想她听见。 赶紧摸出手机发消息: “孟警官,送货的可能有问题。辛苦你盯紧了!” 孟倩很快回了信: “我瞅到一道黑影从园子后边冒头。都怪可恶的大狗,挡着了视线。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区区一个送货的,都不肯光明正大地出现。这里的大老板就更加值得怀疑了。 柳小妙越发确信,删订单绝不可能是某个兼职的短工夜间操作失误。极有可能是老板为了洗去嫌疑,送完就派人消灭订单。 她摸出小老板给的名片:steven wu。洋文名字。也是醉了。 细思极恐:会不会是送玫瑰花到瑛姐家,伺机放的火? 放火的跑得快。听沈峻说,监控都没拍到行踪。何不去火灾现场找找?或许有留下来不及抹去的痕迹呢? “哎,来啦!”聊天框晃了晃。 抬头看去,一个戴口罩的男生大步走到卡车前。身高目测一米八五以上。 宽肩窄腰。两条大长腿很拉风。这样的好外形,当个苦逼的夜送货司机。得多想不开? “可以装晚上第一批货了吗?” “都好了,够两大车的!”不等被问的人开口,孟倩积极抢了先。目不转睛地盯着司机。好像看了就能把案破了。 电脑前的柳小妙双腿一抖:好怕搭档又犯花痴。 借着搬花的间隙,赶紧抬胳膊碰了碰她: “我们想法子跟上。注意车去哪里,不是只看开车的。” 孟倩很坚定不移:“放一百个心,除了我师父,其他人一律不入我的眼!” 两人凑在一起咬耳朵。决定再接再厉,争取搭上这趟车。 “先生,能捎带我们一程吗?去市区的医院看病。”怕产生误解,特地避开了“帅哥”的暧昧称呼。 小警花也很配合地捂着膝盖,哼哼唧唧。圆圆的脸,挂满了“冷汗”,眼睫毛也湿湿的。 男生看了看她们。两个女孩子,二十出头。头发和衣服都沾了叶子。在寒风里不停哆嗦。心也软了。 “我的驾驶室很小,只能坐两个。你们谁进去?” “另一个就得委屈蹲后边的车厢。会很晃,很闷。晕车的待不住。” 话音刚落,孟倩就急急地举了手: “我天生就晕车晕船,还是让她去车厢吧!” 哼,不靠谱的东西。柳小妙冷眼看了奔着驾驶室去的小警花。不慌不忙掏出手机悄悄拍了一张照片。 车厢的门敞着。车牌号随便看。正宗本地牌照,尾数是8。看来玫瑰园老板也有些混社会的实力。 为了保证花瓣的新鲜度,里边安了空调和加湿器。并不憋闷。 最大的苦恼是香气滚滚聚集。比起火的浓烟还难以招架。 夹在大堆的玫瑰花之间席地而坐,感觉花香袭人。要是打嗝或者放屁,恐怕都会被熏得香香的。 司机开得快,但一路上稳稳的。不会像某些心血来潮的人,猛地加速把乘客颠得七荤八素。 “第一站,到了!” 车停在路边。男生跳下车来一边开车厢门,一边朝门缝里喊: “你还好吗?” 无人回答。 孟倩也跟在身后前来看热闹。 “怎么不出声了?该不会吐得满头满脸,一身污秽,不敢见人了吧?” 她忍不住掩嘴偷笑。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在沈峻那里得到的批评,都烟消云散了。只余下扬眉吐气。 “没事。就是太香了。这身衣服都舍不得洗。”柳小妙站起身,敏捷地跳下来。哪有一丝晕车的样子?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似曾相识的摇滚乐。 两个女孩心里不约而同地“咯噔”一下,连忙四周张望。 酒吧街!又是那条心有余悸的酒吧街! 更惊愕的,她们对面就是红毛曾经干过酒托的酒吧! 查封过,整顿过,不知是哪一天开的业!千万别是之前的势力又卷土重来了! 第283章 哪根筋不对 司机见她俩愣着,也跟着一愣: 两个女孩子穿得规规矩矩,看上去也不混酒吧夜店的。一定是被灯红酒绿,震耳欲聋的环境吓到了。 他默默脱掉冲锋衣,撸起针织衫袖子,一口气从车厢里抱下十束玫瑰花。搬货的活儿,全包揽。 红得像火的玫瑰,在门口两边排出十来米长。难道是酒吧里有土豪包场求婚了? 孟倩还没回过神,已经被她拖到了身后: “快,低着头,不要看!” 偏要偷偷瞄一眼。 夜色里,出现一位三十来岁的女子,长颈,瓜子脸,一头棕色的卷发。身穿小黑裙和金色高跟靴子,风姿绰约地从门里出来。 “这是我在酒吧街见过的。红毛的老板,开着一家‘了难’公司。做灰色买卖。” 柳小妙惊讶地看着孟倩,微张着嘴唇,无声地问: “不该抓她?” “没杀人放火,抓人也不是想抓就能抓的。”小警花垂下眼帘,双手在身侧握成拳。欲言又止。 想想也是。警察能抓人,但很难应抓尽抓。李博娜从头到脚都是嫌疑,却进去不到半天又被迫放了。 一阵风吹来,摆在最前方的那束花凑巧落了两片花瓣。衬着灰白色的地面,像两大团红红的血迹。 酒吧女老板双眸一暗,噔噔走到司机面前: “你们的花号称可以拿在手里使劲摇都不坏。怎么刚搬下车,就在我眼皮底下掉花瓣啦?快换一束新的!” 鸡毛蒜皮的小事,弄得像是天要塌似的。这不就是上杆子鸡蛋里挑骨头吗? 孟倩饶有兴趣地躲在一边,预备坐山观虎斗。 起初还担心会被打过照面的“老熟人”认出来。站了约摸十五分钟,要认出也早就认出了。于是放下心。 司机个头高,瞧着也挺有力气。要争论起来,甚至是动手打架,也吃不了亏。如此一想,更觉得这场热闹不看白不看。 随着女老板由远到近,柳小妙留意到了其脖颈中段一道细细的淡红疤痕。 这伤疤,肯定是最近新添的。 印象中第一次去酒吧街,她被阴差阳错当成了酒托。装成酒吧vip客户的沈峻,指着要她陪酒,老板娘就亲自过来帮忙。 她们一度离得不到一尺。从头顶的发丝,到眼睫毛,再到低胸吊带裙勾画的每一寸轮廓,抬眼就能瞧得一清二楚。 那根长长的脖子很光滑白净。如同从泥塘里扒拉出来,泡过双氧水漂白的莲藕。 “车上的货没有多余的。每一束花,对应一个客户的订单。”司机耐着性子解释。 老板娘咧开浓烈唇彩的嘴角,笑声冷冰冰: “你给我带个话给薇薇安,别以为翅膀硬了,自立门户了,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 “念着旧情,一片好心照顾她的生意,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骂骂咧咧了十来分钟。 没多久就被高亢的摇滚乐和人潮鼎沸的嘈杂盖了下去。 等女人叫嚣得嗓子冒烟了,司机才握着手机正面回话: “这束花,老板说免费送了。或者晚些时候我再来补送一束好的。” “嗬,”她故作嫌弃地翘起兰花指,“看你们天寒地冻出门卖花不容易,就退一束的钱吧。”显然得了便宜还卖乖。做作得令人恶心。 因为开车的男生太能忍,这场争吵根本没法壮大。即使挑起了几个火星子,蹦跶片刻也无趣地灭了。 观战的柳小妙无意间收获重要线索一条:玫瑰园的老板,原来是叫薇薇安! 脑海中灵光一闪,连忙摸出小老板给的名片细看。 对了,他有一个洋文名字!姐弟俩的姓氏,wu,对照《百家姓》,也不难找。 那个女人只顾趾高气扬地叫骂,又并不往深处刁难,莫非有隐情? 梦幻花城的神秘大老板到底是什么来路? 李瑛家的纵火嫌疑尚未排除,又和黑白通吃的酒吧老板扯上了关系。盘根错节,扑朔迷离。不是一时半会能理清的。 占了一千来块钱的便宜,也算是息事宁人。门里出来五个男女服务生,每人小心翼翼捧起两大束,跟在老板身后陆续进去。 热闹收场了。司机看了看手表,朝站得远远的两个姑娘招手: “没事了,我们上车!” 孟倩靠近柳小妙,禁不住叹道: “这花的气味真赞。比迪奥的午夜玫瑰香水还好闻。要不这回咱俩换一换?你到前头,我去后头?” “随你。我坐哪里都行。” 柳小妙步子轻盈,打开车门钻进了驾驶室。小警花哼着欢快小曲,难掩开心爬进车厢。 男生见状,眼底流露出困惑: “哎,不是说晕车的坐前边,不晕车的去后边吗?怎么搞反了?” 他一番好意提醒,女孩们充耳不闻。只好随她们去了。 车继续前行。从东四环到西二环,接连送出去一大半的货。这些收货的以年轻女性居多,地址也五花八门:写字楼、咖啡店、健身房、瑜伽馆、住宅区...... 瞧着也挺正常的。柳小妙正在琢磨要不要再多跟一会,就听到手机嗡嗡振动得厉害。 以为是有急事。低头一看,竟然是孟倩从车厢里发出的两条消息。 “救命!” “晕死了——要他停车——” 咳,自己非要闹着去车厢,可不能赖我。 她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对专心开车的男生说: “抱歉啊,我朋友她内急,辛苦你靠路边停车吧。我们走着去医院。没多远了!” 车配合地不跑了。 听说是急着找厕所,司机也不好意思多问。开了车厢门就回到驾驶室。 “孟警官,还好吧?”柳小妙凑到车前,伸手去拖一脸眼泪鼻涕的孟倩。 “你、你骗人!颠得翻江倒海!超级难受好不好?” 小警花抱着脏兮兮的羊绒大衣。纠结地下了车。丢了,舍不得几千块。不丢,拿回去找干洗店,花几百块洗洗。关键是丢人丢大了。 “你发誓,别告诉我师父啊!” “沈警官不是我男朋友。吃饱了没事,非要和他说?”柳小妙义正词严。哪根筋不对啊,这都要提防。 倒是听得孟倩心中十分舒坦。比起晕车的里子受罪,面子才是最最要紧的。 第284章 男神收割机 眼看孟倩迫不及待地要逃,柳小妙心生一计: “人家辛辛苦苦给我们搭便车,说声谢谢再走呗!” 小警花耳尖一动,收住匆匆的脚步。整整头发,转身就往驾驶室走。 一脸的认真,好像是漏了十分重要的宝物没捡。 岂止是没道谢。帅哥名字也不知道。总不能见了面打招呼就是一声“喂”。太不礼貌了。 圆圆的娃娃脸贴在玻璃上,冻得微微发红。孟倩从中学时候起,看到长得好看的男孩就不由自主地紧张。 “喂——”后半句卡了壳。脑子里空空,下一步该聊啥? “你好,”男生摇下车窗,看她仅穿了一件毛衣,诧异地问:“外套弄脏啦?我的衣服借你?” “嗯!”她拼命点头,好像上了发条的玩具,一口气停不下来。 他扯下拉链,抬手脱掉冲锋衣,露出打底的深蓝色帽衫。干净,利落。孟倩的心突突直跳。瞪大了双眼,望着一副好身材咽口水。 柳小妙从车尾赶来,又好气又好笑。 唉,罢了。看走眼了。居然忘了小警花一见帅哥就来劲的毛病! 原来还指望孟倩发挥所长,借着搭讪多套取敌方的重要情报呢。 结果脸红得像猴屁股,说话也够呛。从警花秒变成扭捏小媳妇。警察的专业素养、办案经验和任务责任心,统统忘诸脑后了! 男生拍了拍冲锋衣,开了车门跳下来。戴着口罩,只能看到一双深邃的眼睛。帽衫比外套短一截,更显得两条腿又直又长。 “给!不嫌弃就凑合穿穿!别冻感冒了!”说完,礼貌地递上衣服。 “谢谢!你对我太好了......呜呜......”孟倩抱着带有他体温的冲锋衣,喜极而泣。不知是感动成分多,还是心动的成分更多。 “后会有期——”司机回到驾驶室,朝她们挥手。车慢慢开动,似乎也略有一丝不舍。 喷涂着浪漫彩画的货车一点点融入浓黑的夜色,柳小妙又听到一次哭声。回头一看,小警花披着司机给的外套,摸着左手一脸悲痛地掉眼泪。 “孟警官,玫瑰的刺扎得很深?我陪你去医院急诊科取出来吧。”她好心地提议。 “不是刺闹的。”孟倩沮丧地吸了吸鼻子:“我好不容易得到一次帅哥送温暖。可惜,人家名花有主了!” 柳小妙听得一头雾水,面露惊讶: “今晚我们一共也只见到花姐、小老板和司机三个么?花姐瞧着起码比司机大十岁以上。横看竖看都不是一路人。这种雷死人的脑洞大开,还是免了吧!” “我说的当然不是恶心死的八婆!” 提起监工,孟倩的脸就黑了。一晚上专程找茬,芝麻大的事也要破口大骂。要不是一忍再忍,早就挥拳相向。打掉两颗门牙再说。 “哦,你是在怀疑司机和酒吧老板有一腿?” 柳小妙诧异地摇头,“太扯淡了,没看到她是怎么刁难的?要找也是找黑道大哥之类的做靠山。脑子进水才会老牛吃嫩草。” “我也没说是开酒吧的混混。可是,他递衣服的时候,我真的亲眼看到左手无名指有一枚白金戒指!” 如同平地一颗手榴弹爆炸。柳小妙被炸得半晌才回过神: “原来你刚才摸左手,是因为瞧见司机戴了婚戒?!” “唉,”孟倩失落地扁扁嘴,我算是彻底信了,天生就不受帅哥待见的命。“ “好多女孩子都羡慕我,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是,偏偏我的师父对我没有非分之想!”边哭边吐槽。 柳小妙准备送一个安慰的拥抱。哪知还没伸手,就被小警花用力地箍住了肩膀: “你也不是天姿国色嘛!怎么就成了男神收割机呢?得到小周教授青睐还不满足,又把我师父也迷倒了。” “我敢拿一千块钱打赌,玫瑰园的小老板对你也有意思!虽然司机小哥结婚了,也难保不婚内出轨!” 她被雷得外焦里嫩,连忙挣脱:“孟警官,你也挺漂亮的。主要是圈子太小,工作忙。认识的男孩子少。或者你太英姿飒爽,他们不敢追。” “别提了。”孟倩无奈地摆摆手,“我有自知之明。另一个派出所的女警察,白晓彤,来找过我师父好几回。人家长得比我高挑,身材好,声音温柔。师父也没多瞧一眼。心里只有你啊!” 啊?沈峻居然这么受欢迎?! 派出所尽量少去了。孟警官算是熟人。即使吃了醋,也不会怀恨在心。倒是很容易满足。像某些小孩,一颗小小的水果糖就能喂饱。 虽然被一枚婚戒暴击,披着帅哥的衣服,也如同拥抱了本人。没走出多远,就满地鲜血复活。和她越好了明晚还一起去玫瑰园打工。 白晓彤和她仅仅一面之缘。彼此印象不差。就算做不成朋友,也不要被误解成情敌。 暗自替周莹捏了把汗。一颗红心,勇往直前,精神可嘉。奈何竞争激烈,对手一茬又一茬。怕是道阻且长啊! 最近受挫了?朋友圈达人喜欢从早到晚都要发图。可最近三日一直没上新呢。 说来也巧,周逾现在像换了个灵魂。一天下来静悄悄。像是动物在深山躺着冬眠了。 兄妹两个扎堆反常。该不会家里出大事了吧? 心头忽而不踏实起来。正好前方就是地铁站。孟倩和她乘车方向相反。进了站就各奔东西。 趁着等车的九分钟,打个电话问问。 安静的病房,传来低低的响铃振动。周莹刚到门边,听到声音加快步子往床前跑。 一只手抢在她前面,按下了拒接键。 四目相对,心照不宣。 “嫂子,吓死了。我哥呢?”周莹悄声问。 “去洗手间了。我们一起说服他换个带独立卫浴的单间吧。条件好得多。” “哎呀,我都碰壁好几回了。哥哥非要待三人间,说是独自住着好寂寞。可是一堆人住着好拥挤,没有一点隐私。” 周莹嘟起嘴。 “我也觉得很不方便......”许雅雯附和着。怨愤地瞪向一帘之隔的相邻病床。 第285章 天不遂人愿 午后阳光和煦。难得一见的冬日好天气。 站在病房外,一颗心噗通噗通跳。 周莹一脸喜悦,轻轻开了门。 “多亏你来救急,我才能马上去买卫生巾和暖宝宝。刚刚大姨妈造访,下订单得等半天。裤子都脏了。” “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许雅雯颔首一笑,拎包走了进去。 “我哥吸着氧睡着了。大夫交待多卧床,适量饮水。喝水多了加重心脏负担。”周莹匆匆交代完,连忙捂着小腹往电梯跑。 果真睡着了?千万别一睁眼就赶人…… 许雅雯侧头,忐忑地望向房中间的床。 看了又看,才慢慢地迈步。声音极小,生怕惊动了床上的人。 周逾躺着,很安静。就像连轴转的陀螺,忽地停了。 她心疼地注视他。俯下身,贴在胸口,听到一颗心脏的跳动。 氧气罩下,帅气的容颜未变。脸色和唇色都比前晚有所好转。 许雅雯凝望他,心头百感交集。 六年前的午后。在父亲办公室埋头写作业。听到窗外风动,抬头,从此就将一张俊逸的容颜深深烙进了心底。 初次相见,堪比惊鸿一瞥。 日日思君不见君,却是煎熬。 他的惊诧,他的疏离,他的漠然,他的拒绝,都一度令她心碎。 然而每一次伤心,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让她越挫越勇。 周逾睡得很沉。发丝落在眉心,随风微动。 她深深吸气,心跳变得很快。 情感瞬间战胜了理智,鼓足勇气轻轻握住他的手。 一个压抑已久的声音,拨开云雾,从脑海里升起,回响: “他睡着了,我又怕什么呢?” 至少在这一刻,睡得很熟。完美的脸,完美的身材。有一种迫切想亲近的冲动。 万万想不到,煞风景的不速之客到达—— 病房门冷不丁推开了。“啪”地撞在墙上。 紧接着,身后有重重的脚步,踏出了医院住院部少见的喧嚣! 有人闯进来了!不是一个两个,是一大群! 惊得她急忙起身,吓出一身冷汗。 邻近病床的那一片淡绿帘子,“哗啦”扯到到尽头。 那边的一切,立刻变得近在咫尺。 面色蜡黄的老头,歪着脖子坐着轮椅。嘴里粗粗地喘气,像陈年的老机器出了毛病。 老太太提着满满一塑料袋的药,怨老伴不肯早就医。小病成了大病。 “护士,你们睁眼说瞎话!口口声声没床位,这里一个人占一间!”一个女人尖声抱怨。 “咱不管了,抢到就是本事!”一个男人也大吼大叫。 仿佛这里不是病房,是银行!遇到打劫的了…… 许雅雯吓得一个激灵。膝盖发软,差点就垂直跪倒在地板上。 好在护士长带了五个戴头盔拿棍子盾牌的保安。把四个硬闯病房的“请”了出去。 许雅雯惊魂未定。再次看向周逾。他微微偏了一下头,似乎快醒了。 修炼多年,狐狸精拿到仙丹。只差张嘴吞下去,却偏要先欣赏欣赏。 结果仙丹没了,偷食未遂。别提多懊恼了。 此时,周莹购物回来,主动提议要换地方。正合她的意。趁着周逾仍在睡,她们找来管床护士,悄悄升级成大单间。 床安了可移动脚轮。两个女孩一合计,不请护工。免得多了噪音,惊醒他,导致走不成。 她们默契地配合,轻轻地,悄悄地推着。只敢用眼神默默交流。乘直梯,出来就是环境好的特需病房了。 新换的房间宽敞。一进门就能看到满满一房间的阳光。窗户外是无云的蓝天。沙发,冰箱,饮水器,电视都有。 周莹拧开一瓶护手霜,往嫩嫩的手背上涂抹。抹完了,闻了闻。舒了口气。 “孤立无援忙乎了两天,手都累得变糙了。多亏嫂子来帮忙。” “我们之间不要客气。分享一点小零食。”许雅雯从包里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进口酒心巧克力,递过去。。 “哇!我最爱的海盐味!这牌子常断货,想买都买不着。谢谢嫂子!” 周莹沉浸在巧克力的快乐中。她的目光投到周逾脸上。心里一颤: 他的睫毛动了!他快睁眼了! 睡得再沉,终究是要醒来的。何况仅仅是一个午休而已。 “小莹,为什么瞒着我换了病房?!” 周逾仰面躺着。第一眼就发现了头顶上的灯异样。从三根平行的白管,变成了一个金色的圆饼。 “给你一个惊喜。我还请了雅雯姐,一起推你过来的哟!”周莹放下糖纸,拿纸巾擦了擦嘴角,冲他笑笑。 什么?! 周逾心中一惊,立刻双肘撑着半坐起身。 果然,许雅雯不声不响坐在靠窗的角落,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趁着他快醒了,赶紧挪到了这里。否则,第一眼撞见,保不准会发火。 “你……”周逾克制地看向她:“下午不上论文小组课吗?” “请假了。”许雅雯抹了抹眼角,哭得楚楚动人:“马老师的课,我听不下去!” 周逾不禁蹙眉。 “马晨阳授课,我没亲自去听。但学生们大多给了好评。怎么到了你眼里,就是差评?” “周学长,不是他不好。是我已经习惯你了。你不在学校,我就自学。” 周逾摇摇头,又向妹妹看过来: “别只埋头吃巧克力,先回答我的问题!” “问雅雯姐。”周莹借着哥哥的宠爱,有恃无恐继续吃糖。顺便帮她制造机会。 “周学长,你不要怪小莹自作主张。是我们俩的主意。” “楼下的病房来了医闹。普通床位紧缺,老人病重,家境贫寒,也住不起特需病房。子女吵嚷着要占床,被保安撵走了。” “我们于心不忍,才搬的。小莹今天下午肚子不舒服,一个人走不开,才叫我来帮忙……” 周莹忍着笑,内心直夸她随机应变。 哥哥面冷心善。铁定不会赶人了。 “小莹,拿我手机来,订些水果和点心。” 手机?!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 她们只顾着琢磨换病房,结果把他的手机落在床头柜了! 转念一想,许雅雯暗自释怀了: 落在那边也不是坏事。人多手杂。万一碰上爱占便宜的顺手牵羊,铁定就找不回来了。周逾一时半会难以出院。丢了手机,柳小妙打不进电话,或者能彻底失联? 第286章 失而复得 “咔!”周逾一把扯下氧气面罩,丢在枕边。掀开被子,直接下床。 “哥,我这就去找!你千万不要乱动!” 周莹急急忙忙跑出去,带上了门。把独立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叮咚!叮咚!”呼叫铃急促按响。 护士台接听,“请问您有什么事?” “请立刻拔针!”男生的声音坚决如铁。 护士带了托盘赶来。看到输液袋才下去三分之一,面露惊讶: “您别急,药水还没滴完呢。” “我自己来,借两根棉棒止血。”周逾抬起眼皮,语气淡然。 许雅雯慌了神。听周莹说他上回住院,不留神弄掉了留置针,手背淤青。生怕历史又重复上演。赶紧上前来劝: “周学长,冷静!我待会也帮你去找,好不好?” 护士怔了怔:“您丢东西了?可以去问问保安查监控。身体最要紧。” “也许莹妹妹找到了呢?安心躺着。”她几次要去扶他。还未碰到衣袖,就怯怯地缩回了手。只得整了整床单和被子。 护士调了调输液的速度,离去。 周逾站在窗前,默默地看初冬的景色。天空很蓝,远处马路边的白杨树掉了许多叶子。而银杏树和法国梧桐,早在深秋就光秃秃了。 病来如山倒。经历了一场历劫,不得不深思古人所叹的“人生如寄,浮生若梦”。 上个月才过了二十六岁生日。按百年算,刚刚翻了四分之一。 大而明亮的窗上,渐渐浮现出柳小妙的脸。乌溜溜的大眼睛,顽皮又略倔强地望着他。 情不自禁地伸手。可指尖刚触及被寒风吹冷的玻璃,女孩的面容就不见了。 窗外呼啸的西北风提醒他,刚刚是一场短暂的美好幻觉。 回过神,眼底掠过浓郁的伤感: 好些天没见面了。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他盼着她打电话,又不敢聊多了。住院一直瞒着柳小妙。到底能瞒得住多久,心里也没底。 “吱呀——”门开了。 周莹沮丧地走进来,两手空空。眼眶红红,脚步沉重。 “完了,整个房间都翻遍了,还是找不到……” “监控只拍过道,里边看不见......” “哥,对不起,我错了……” 窗边的人站着不动。脸上不悲不喜。和先前焦灼找手机的样子,判若两人。 不记得在哪本书上读过:越反常,说明事情越严重! 她的嘴唇哆嗦起来,咽下去一堆没说完的道歉。低了头不敢看他,捂着脸,坐在沙发上呜呜哭了。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耳边传来从小熟悉的声音: “小莹不哭。一个人忙里忙外,压力很大。我怎么会怪你。” “哥,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马上买个新的赔你。”周莹抬头,美眸泪光闪闪。 童年时弄坏他好不容易收集到的一套贵重邮票,小丫头撒撒娇就跑远了。如今,知道安慰,知道愧疚,果然长大了。 周逾轻轻抱了抱她,“我还要妹妹买手机?说出去丢人呐!这二十多年的‘哥哥’岂不是白做了?” “不行,你才送了好贵的漂亮包包给我。相比包包,一个手机我还是买得起的。”周莹朝搁在沙发扶手上的香奈儿小羊皮手袋努努嘴。 周逾趁其不备,夺了她放在上衣兜兜里的手机。按照原来的型号,下了一单,货到付款。 “生了病还不乖,”周莹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说好了我付的,又变卦了。实习三个多月,难道还买不起你的一部手机?太小瞧你妹妹了吧?” “不敢,”周逾狡黠地笑笑,“将来你有了男朋友,要是知道你攒工资给我买手机,会吃醋的。” “八字还没一撇,别打趣我了。” “等手机送到,辛苦你去附近营业厅帮我办一张卡。” “莹妹妹,脸上气色有些差?”许雅雯连忙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周莹手里。 她一度期待手机找不回。看到周莹空手而归,表面上不流露一丝情绪,内心却是万分欣喜。 眼下,听到兄妹俩相互体谅,新手机也在路上了,不由得紧张起来。 妥协之下策,就是拖延时间。再不济,能拖到明天,也是好的。起码今天下午到明天,柳小妙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周逾。 按照网上流行的段子逻辑,男朋友二十四小时联系不上,就要疑虑重重,鸡飞狗跳了。 她没蠢到要当着周逾说出口。 毕竟不赶她走,默许待在病房,已经很看面子了。哪有资格和胆量插手他的私事。只能从他妹妹身上找找机会。 “谢谢雅雯姐,”周莹感动地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哇!居然还放了红糖!你对我真好。就像亲姐姐一样。” “我平时包里放了一些备用。好好休息,跑腿的活儿我来做。” 周莹抹了抹眼睛,差点又要哭。 一直有顽固痛经的毛病。找了京城的几位国医大师,开了垒成小山的中药。 可她天生怕苦味的东西,闻到浓浓的药味避之不及。连半个疗程都坚持不下去。折腾了多年,从来没彻底调理好。 “哥,我生理期肚子疼,今天恐怕真跑不动了。现在电话卡都要实名认证,人脸识别。不是你刚上大学那会了。很可能代办不了。等出了院再办也不迟。” 上一次办卡,是九年前高考结束。学校里和同学一起选的动感地带校园卡。这么多年,也一直没舍得换号。 周逾眼底流露出失落。看着妹妹缺觉憔悴的容颜,也不忍心再提要求。点点头,温和地说: “好。我争取恢复快一点,提前出院。”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脚步声。许雅雯抬头看,是下午见过的管床护士。 “周先生!请问你是不是忘拿了这个了?” 手机,重新摆在了门边的茶几上。 她觉得眼底一刺:周莹不是说没找见吗?!现在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谁找到的?我要重谢!”周逾快步扑向手机,双手护着。生怕它长翅膀飞走了。 “新住进去的患者家属。一个老太太从床底捡到。她还感谢您腾了床位,老伴才能住进来做手术呢。善有善报。” 第287章 一眼看穿 病号服没有口袋。周逾握紧手机,转身拿出枕头下的钱包。纸币悉数全取。老人用现金最方便。他有银行卡就够了。 “辛苦你转交。谢谢老太太拾金不昧。” 护士望着一叠百元钞票,目测二十来张。 “周先生,您酬谢得太多,人家不一定肯收的。” “我省了买新手机的费用,也省了很多麻烦。别说我住楼上。细问起来就说出院回去了。”周逾执意要她帮忙。 周莹见状,也掏出自己的皮夹子:“算我一份,我也有心意!” 哥哥的手机很贵。两千块钱只够换个小配件。多给些是应该的。 她当时跑了整条过道,简直感到伤心绝望。只差进男洗手间去寻了。 多亏病人家属好心捡到送来。不然要内疚好长一段时间了。 兄妹俩围着争先恐后给护士塞钱。两边口袋都满了才松手。万一不肯要,就以医药费的名义抵扣。 许雅雯想插又插不上嘴,在旁边干巴巴地站着。 唇角的微笑像极了商店里的假花:美则美矣,无香无味。 “好啦,帅哥美女的心意一定送到!”护士端盘离去。 门又重新关上了。 周逾进了浴室。手伸在龙头下哗哗洗着,保持朝外侧身的姿势。视线始终不离床头柜上的手机。 丢了一次,如同掉了魂。绝不容许有第二次。 回到床边,点开屏幕,习惯性地看微信。 柳小妙来了两条留言: “我很想你,跑哪里去了?” “晚上和中午都拨号了,很忙没空接吗?” 翻着通话记录,一堆未接来电。女朋友一共打过5次。其余的是马晨阳。 他的瞳孔一暗,手指顿时感到了阵阵凉意。窗帘安静地垂着。并没有风。 她明明来过电话。不止一回。好奇怪,入院以来怎么一直听不到手机响? 入院的夜晚,马晨阳和许雅雯都在。当时是关机状态。后来堂妹赶到,白天黑夜不离病房。 是谁做了手脚,不言自明。 “小莹,你陪我去过道走走。”周逾拿起了手机。 “好嘞!”周莹没察觉,高高兴兴搀住他的胳膊。 “周学长......”许雅雯半截话含在嘴里,双腿也跟着往前挪。 “辛苦你帮忙看一会病房。我们可能转得比较久。”周逾不动声色地笑笑。 难得心情好不撵她这个外人走。既然他有事相托,怎么好意思硬要去做跟屁虫? “嗯,你们放心。这里有我。”她努力地笑。 目送兄妹们走远了,悻悻扭头。再假笑下去,嘴角都要抽筋了。 “他是带着手机出去的。柳小妙会不会又来电话?!” 之前的,周莹故意忽略。 中午的来电,她亲自拒接。 她俩早就达成一致:趁着没法见面,多恶心对方几回。 要是手机真的丢失就好了。反复误解猜疑,再密切的关系也要危机重重。 偏偏那家瞧着很缺钱的人,并不缺德。第一时间就实现了物归原主。 站了片刻,她才恍然记起一个可怕的细节: 百密终有一疏。 周逾设有密码。她们即使眼明手快,耳朵灵,也仅仅能干预接听。 至于微信,无论如何也偷看不了。如果柳小妙给他留言,不难发现前后矛盾之处。 许雅雯忐忑地倚靠着门。想走,又不敢走。 “实在躲不过,我就和他摊牌......”救命之恩是她最后的遮羞布。不信周逾连最后的面子也不给她留。 住院病人不能随意下楼,更不许外出。 周逾走到过道的北侧,停了下来。 “哥,我们去南边,晒晒太阳。”周莹依旧笑嘻嘻。 “小莹,”他轻按住她的肩头,“从小爷爷就教育我们要诚实做人。你有没有骗过我?” “额,我不明白哥哥在说什么——”抱着一丝侥幸,像挤牙膏似的费劲地挤笑容。 “我的手机是不是你一直保管?” 周逾的嘴角抿紧,剑眉紧蹙。看得出在克制不小的情绪。 她下意识离他远了半步。嘴上不认账,心里却打起了小鼓: 莫非看过了手机,故意来问的? 没这么倒霉吧? 周逾的眼神暗了暗,涌起前所未见的严肃。 她缩着脖子,像是给突然压缩得矮了一截。低着头,声音比蚊子还小: “哥,我一不留神没看住。以后再也不粗心大意——” “不是怪你丢了手机,”他猛地地打断,“为什么不告诉我,柳小妙来过电话!” 平生最烦的就是耍心眼。妹妹犯错,也不是一味地原谅和纵容。何况干涉感情生活,无疑是重重触及他的底线。 周莹依旧是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高智商学霸不好骗。知此知彼的哥哥,更不好骗。毕竟,住院是因为心脏突发状况。不是脑子出了毛病啊! 后悔也晚了。唯一的弥补就是拼命道歉。道歉了,他的心就软了。心软了,也许就不追究了? “我错了,求求你好好养病,别气坏身体......”她的眼泪一层层掉落。可怜巴巴地捂着脸。 二十二年,周莹是全家的掌上明珠。大错不犯,小错不断。从未挨过周逾的半句狠话。 每次吵嘴都是哥哥先投降。没料到,会碰到一次火山岩喷发。 起因又是为了一个外人...... “不允许有下次。任何伤害柳小妙的行为和言辞,都不能有!”周逾怒气未消。脸色白里泛青。嘴角一丝笑意也没有。 她连忙点头,焦灼地握住他的手,“哥,我以后和小妙姐道歉。该吃药了,我们快回病房吧!” 足足半小时。许雅雯望得眼眶发酸。好不容易盼到了他们的身影,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吵架了?”她识趣地跑进浴室,拿起一块消毒湿巾擦镜子。 连衣裙口袋的手机“滴滴”响了。掏出一瞧,两条消息: “雅雯姐,拦不住了。我哥太细心。脑子没坏,早就看穿我们瞒着他不接柳小妙的电话。” “我全揽了。你别害怕,就装不知道。” 周莹发完消息,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得了教训,不敢随口喊嫂子了。天知道哥哥到底会娶谁做老婆! 第288章 我只想现在 不发火是温柔猫。发火就是狮子吼。哥哥面对面的训斥,严厉得让周莹心有余悸。领教了一次,非常够了。 生病住院也时刻惦记不忘。可见柳小妙在哥哥心中的份量有多重。 迷茫,彷徨,又无助。周莹绕着病房兜了一圈又一圈。 偏远小地方来的女孩子,长得眉眼清秀,小有姿色。孤身北漂,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找准时机,耍耍手段就迷住了。 哥哥上了这船,苦口婆心地劝说也无济于事。已经气到翻白眼。 万万没想到,自己中意的沈峻也赫然在船上!不仅仅是气到无语,简直是要活活气死了! 她走了又走,似乎是进了一个迷宫,四面八方都没出路..... 许雅雯实在看不下去,才低调地走来拉了一下她的手。 “莹妹妹,你裤子脏了——” 声音很小,很温柔。 周莹窘得脸颊通红,连忙伸手遮挡,转身急急往浴室跑。 淡蓝牛仔裤拿在手里,黑中带红的血迹,浸出了圆圆的一团,像极了有毒的大蘑菇,甚是触目。 卫生巾忘了换。架不住量大,时间一长,内裤泡得沉甸甸。无辜的外裤也祸害了。 只顾着脱脏裤子,门没来得及锁上。外边把手“咣当”转动,闪进来一个人影。吓得她光着两条腿,青蛙似地蹦到浴帘后躲藏。 “别怕,是我。” 听到是熟悉的女声,周莹长舒了一口气。缓了缓才从帘子后探出脑袋。 “吓死宝宝了。”她依旧不好意思出来,“多亏姐姐告诉我。不然撞见查房的男大夫,完全要尬死在地板上。” “给。”许雅雯递来两个小包:卫生巾和一次性棉内裤。 周莹接过,摸了摸,又软又暖。眼底一热,边换,边大滴落泪。 穿好了,撩起帘子低声哭起来:“呜呜,姐姐你真好,什么都想到我。哥哥他进了门一直在看手机,好像我是空气一样不存在......” 许雅雯抿紧了唇角。周莹扶着周逾去散步,远远地瞥见了裤子露出一点指甲盖大小的血迹。如果那时候提醒,或许可以防患于未然? 然而,她缄口不言。以一种半旁观者的心态,假装不知。 闲着也是闲着。转去电梯旁的自动售货机,买了周逾喜欢的咖啡,顺手扫码了医用纸内裤。特殊时期,笼络感情倒是很好用。 “莹妹妹,我拿回去洗吧?”许雅雯拿起吊在毛巾杆上的牛仔裤。 “这裤子会蹭脏你的包包。医院里的洗衣烘干服务可以用起来。”周莹不好意思麻烦她,一个劲摆手。 “公共洗衣机不太放心。万一碰到流感病毒,周学长感染了怎么办?” 周莹愣了:冬季流感高峰期,心脏病遇到万恶的流感,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是不洗不烘干,没有替换的裤子,再着急也回不了家。总不能靠一条纸内裤在人群里晃来晃去吧? 现在不是没钱难倒英雄汉。是一条干净裤子愁死大小姐啊! 许雅雯轻轻抱住了她,不紧不慢地给出建议: “我开车过来的。你要不嫌弃,车上有我从家里要带去学校宿舍的一箱衣物。反正我们的个子和身材也相似,大小肯定没问题。” 一刹那,周莹的心底掀起轩然大波。 “好难!我到底要不要继续站队雅雯姐啊?” “这么善良,这么体贴,这么善解人意。错过了一个好嫂子,以后再也碰不到了......” 原本要支持堂哥,现在感动得稀里哗啦,没理由改变立场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看好许雅雯,伯母也看好,哥哥迟早也会看好。 两个女生关在浴室里讲悄悄话。 周逾带上门,独自乘电梯上了顶层。 大片都是夜间手术室。白天很安静。除了窗外的风,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 手机回到了身边,恍如隔世。得知患了遗传心脏病,重重地动摇了和一个女孩谈婚论嫁的决心。 他经历了不为人知的激烈思想斗争。躺在床上,沉睡和清醒之间,脑海深处都在思考这段感情的未来。 或许是失去手机的害怕,激活了他压抑着的思念。忽而重新来了勇气,拨打了恋人的号码。 午后,柳小妙吃完外卖三明治,趴桌子小睡。眼皮刚合上,这个久违的电话就急切地来了。 周逾握着手机,别扭地“喂”了一声。习惯了叫她“老婆大人,”突然改了口,竟然不知怎么往下说了。 那头很默契地传来欢快的笑语:“我有一个好消息要与你分享。现在听,还是晚上听?” 好几天未见。思念泛滥成河。她不介意煲电话粥。 “现在,我只想现在!”他抹了抹眼泪,嗓音低而温柔,望向窗外的天空。幸福并着疼痛。 “我拿到户口本了!”柳小妙难掩喜悦,打开抽屉的锁,紧紧攥住小小的褐色封皮。 回家一趟没办成。眨眼工夫又是一个多月。好事多磨,曲曲折折。其中的辛酸,不和他提了。 “挺好。”周逾轻声哽咽了一下,久久说不出话。 “惊不惊喜?高不高兴?我们多久没见了?超级想念你啦。”她害羞地摸了摸脸颊。烫手心。肯定是红了。 “我们,可以视频吗?”趁着中午办公区的很多人在地下一层的美食街逛,关了门,忙里偷闲享受片刻二人世界。 周逾下意识地看了看玻璃窗上映照出来的自己。 清癯的脸颊。下巴上不安分冒出来的几颗痘。扎针肿起来的手背和胳膊。浑身都是医用酒精和碘伏味。 这副模样,其实在许雅雯和妹妹眼里都很帅很迷人。 追求完美的他,面对柳小妙发来的视频邀请,一秒胆怯。 “我看看你,你别看我了。”他苦涩地笑了笑,接受。 一腔思念无处倾诉,默默在接通的瞬间,把手机镜头对着窗户。 “周逾,搞什么鬼?我瞪大眼睛都找不到你在哪里!” 她半开玩笑地威胁,朝着镜头挥了挥小拳头。 “我不好看,怕吓到你。”周逾硬着头皮,实话实说。说完最后一个字,又陷入了沉默。 第289章 一言为定 “几天不见,越来越坏了。没有诚意,一点也不想理你!” 柳小妙假装生气要挂断,周逾果然急了: “最近熬夜多了,黑眼圈怕吓到你呢!”临时找的借口,艰难蒙混过关。听到电话那头的女孩再度笑出声,悬着的心才有惊无险放下来。 “劝了你多少次,原来一直当耳旁风。”她无奈地调侃,“我都不敢搬回来和你住,怕被熏陶成夜猫子。女生脸上的角质层比男生薄,睡得太晚很毁容的。” 有她陪伴的日子,作息不规律的坏习惯,改了不少。他看着她对着镜头,轻轻地拧着眉,顿时后悔自己找了个糟糕的幌子。只得委屈巴巴地自我反省: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一定会改好的。” “我哪句话责怪你了?最近怎么突然敏感了?”柳小妙忍不住,有话直说了。 不知道女性第六感的判断对不对。男朋友的言行,这几天貌似透着一丝从未有过的陌生感。她垂下眼帘,朝着镜头摆了摆手: “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等我忙完回来——” 回来做什么?带上户口本去民政局领证。后半句卡在了喉咙,干涩难受。柳小妙拢着嘴,狠狠呛咳了几下。手指一滑,视频中断了。 周逾如释重负,试探着问: “挑了一些冬装,寄的公司地址。同城快递上门,记得收。要是不喜欢,直接退货。或者我再换个牌子?” “学霸哥哥,不要破费了。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有个三五套,够穿就行。”她的心底泛起愧疚。睫毛也挂了一层泪珠,拼命忍着不让它们掉落。 为了凑款还母亲的债务,一堆贵重礼物都忍痛送去了二手市场。项链,包包,没来得及拆开盒子的衣物和高跟鞋...... 坚持坚持,把送花给李瑛的神秘人揪出来,年底就能拿到年终奖和额外的大礼包。一解缺钱的燃眉之急。 他送的鞋子只余下脚上的黑色玛丽珍和宿舍里的平底芭蕾鞋。其余就是她从网上淘的几双平价女鞋了。每双最多也不超过三百。 “你生日快到了,喜欢什么味道的蛋糕?有空了选好告诉我。”聊天框蹦了蹦,弹出一个知名蛋糕店的链接。 “除了之前的玫瑰花,还想要什么花?”一提起给她庆生,周逾暂时忘却了病痛,眼底一亮,像雾霾天遇到了阳光。 柳小妙的心头一热,差点要哭出来。明明是冬季,还是严寒笼罩的北国。一个人总是要给她带来惊喜和温暖。 上次他二十六岁,都没整得这么隆重。研究小组的学生们张罗了一个办公室party,蛋糕就是直接从清华大学食堂新开的烘焙窗口订做的。 “我要雪花,十二月也该下雪了吧?你去阳台上装满满一桶,堆个小雪人。要浑身白白的,不许有黑的。” 她悦耳的笑声,仿佛圣诞节的铃铛碰撞声。打动了他心底最硬的一根弦。 忍着不见面,不敢和她像过去一样大胆地提结婚,无非就是怕自己不能陪她一直走下去。 周逾捂住嘴,眼泪也大滴地掉落。 又怕柳小妙听见,远远地放在一边,按了外放,音量调到最大。 往年,圣诞节前后,碰上天公作美,会落一场薄薄的小雪花。 虽然不及元旦以后的鹅毛大雪厚重,细细的、绒绒的小精灵,带来的也是满满氛围感! 周逾憧憬着雪花,也憧憬着未来。渐渐止住了抽泣。 彷徨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很强的求生欲: 我不愁没钱治病。为什么不拼尽全力去问诊,或许遗传的心脏病也是可以得到很大改善的? 即使这一生都不能拥有一颗完美的心脏,只要好好地活下去,有质量地活下去,守护着她,就不白来人间走一个轮回。 “好啊!一言为定!没有雪,就用造雪机!” “浪费大王!”柳小妙嘴上嗔怪,心里比泡了蜜汁还甜。 他破天荒地隔空送了一个吻别。青涩,夹带着害羞。她吓到了,也狠狠被宠到了。 放下手机,从头到脚都暖和了,好似被周逾的手心给焐热,一点也不冷。 天气预报说,夜间气温大跳水,会落到零度以下。 玫瑰园的环境,完全和女老板的性格一样,处处不人道。空调和加湿器只限于种花的玻璃顶棚子。短工们干活的地方是纯粹露天环境。 春夏季蚊虫叮咬。秋冬季没了蚊虫,又来了更可怕的寒潮。 难怪她没怎么费劲,就得到了修剪花枝和整理订单的活儿。有了周逾的一个电话,瞬间电量满格。 “孟警官,今晚还去吗?” “好像有大风降温呢!”孟倩挣扎在找理由请假的边缘。 送货的帅哥很好。人家还借了干净的衣服给她穿。可惜,有婚戒,太打击她的小心脏了。眼不见,心不烦算了。 “我们要不去,还能在房里躲躲风。送货的那个男孩子好可怜。再大的风也得外出,不然老板会开了他的......” 不等她说完,小警花急忙改口: “我又没说不去,一起走呗!” “别开车,”柳小妙提醒,“你的京牌车回暴露身份。” 大风天有空调也不能享受?七级大风能把脖子吹折断! 小警花噘嘴,跺脚。横竖看爱车不顺眼了。花了小二十万,关键时刻成了摆设。 转念一想,不无道理:她冒着严寒去卧底,挨了狗吓,又被玫瑰花刺扎伤。还晕车吐得七荤八素。最后几次坚持不下去,前功尽弃。 “你怎么打算呢?骑车会被吹个透心凉。公交和地铁剩下的十公里,全靠两只脚?” “我们可以拼个网约车。”柳小妙发过去具体乘车方案。 见面地方是十三号线地铁的某一站。科技企业云集,加班很晚。各种车也多。比晚高峰九点早两个小时赶过去,抢车不难。 “好吧。”孟倩有点小不情愿,勉强点头了。网约车大多臭烘烘。比起冷风往脸上划刀子,多少强几分。 晚饭不敢吃。怕被熏吐了。柳小妙瞧着她出过几次洋相,也没告诉沈峻。好像也是个值得信赖的搭档? 第290章 抓拍车牌 夜间太冷。刚下车,柳小妙和孟倩都被寒风卷得发抖。两人不停地呵出白气,靠紧了肩头取暖。到了铁门前,却被拦住了。 “有贵客在,你俩先别进!”监工冷漠的声音从小广播里飘出。 “要冻僵了,为什么要我们在外边吹西北风?”小警花怒而握拳,差点砸了吊门上的迷你音箱。 “花姐,大约等多久?请问跑几圈的时间够吗?”柳小妙和气地问。 “半小时左右。也快了。别跑太远,免得迟到误事!” 小广播发出“咝咝”的杂音。仿佛也在吐槽。 她们为了取暖,在附近的一排白杨树下跑圈圈。 “哼,等我熬完,案子办了,直接去举报他们违反《劳动法》!”起监工打过的耳光,还火辣辣地疼。孟倩一听到那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就火冒三丈。 “嘘!有话跑远八百米再说!当心周围有监听设备!” 柳小妙领着小警花跑到了路的尽头,回看夜色笼罩下的玫瑰园,神神秘秘。黑色的门,黑色的楼,半明半暗的温室玻璃罩,充满诡异之色。 “报酬略高于本市最低工资,时长是三小时。无加班。乍看去是合规的。我就是好奇,大老板也是个女人,年纪似乎也不大,为什么心和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一样狠?” 她们小声商量着对策。最后一致决定趁着监工不备,主动寻找老板的住所。至少要看看藏在洞穴的妖怪长什么样,才对得起挨冻的一整晚。 “快到二十分钟了,我们提前过去!”柳小妙喊了低头玩手机的孟倩,一溜小跑返回。 “你也太急了吧?”小警花瞥了瞥前方,“还是铁将军把门。干嘛搞得我也跟着紧张兮兮的?” 话音未落,耳边响起汽车喇叭。在人迹罕至的远郊园子,听得格外清晰。 一辆黑色的车从院内飞快驶出,路边扬起一层干燥的沙土。 “咔嚓!”柳小妙借着衣袖遮掩,拍下了车牌。 孟倩推了她胳膊一把:“看不出,你才来帝都没几天,对豪车感兴趣?” “我没注意车标,也不认得几个。只是想着拍下牌照,可以查查车主信息。” “哦,”小警花尴尬地笑笑,“刚过去的是迈巴赫s级,起码得快两百万了。差不多够买我的车十辆。北京遍地都是富豪。鸟不拉屎的地方打个短工,都能撞见。” 监工从屏幕上看到她们在门口说话,嗑着瓜子粗声粗气喊:“到点了,进来!” 等两人哆嗦着坐下剪枝条,又来冷嘲热讽: “我们老板这么晚了,都愿意出去跑业务。你们,年纪轻轻,凭什么就不想努力了?” 柳小妙竖起耳朵,心中惊诧:刚才出去的是老板的车?那个所谓的贵客到底是走了还是没走?! 没机会看到其长相,不过拍到了车牌,也是意外收获。只要查得到车主身份,卧底工作就向前迈了一大步。 天寒地冻的好处,花姐不会老在旁边转悠,聒噪。丑到爆的斗牛犬也躲窝里了。不大会影响干活的心情和效率。 她们一直干到十点半,也没见迈巴赫的踪影。临走前,路过黑漆漆的小楼,忽然有个房间亮了灯。 “司机住这边吗?”孟倩凝望着灯光:“忘了带衣服了。明天再来。” “我哪知道,比你多来一天而已。”柳小妙无奈摊手。 搭档犯了花痴,可得当心了。花姐的眼睛堪比刀子。下手打人的速度也快。惹祸上身可不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走到宿舍门口,插了钥匙,锁一转,就听到房里响起熟悉的欢呼: “妙妙,我回来啦!” “燃燃!”柳小妙推门而入,迎接她的是高燃大大的拥抱。 “昨天开完会,还有一天自由安排。我就提前买了机票。买了些云南小特产牛肉干和鲜花饼。”室友指了指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的盒子和纸袋。 “来,趁当天出炉,新新鲜鲜,尝尝!”两个正方形的粉红包装袋递到了手里。吸入鼻子的,是暖烘烘的玫瑰花的香气。 “玫瑰花饼?怎么做出来的?”她想起周逾前段日子亲自学做玫瑰花糕,好奇二者区别在哪里。 “放猪油,蜂蜜,小麦粉和奶油做皮,馅料是采摘的玫瑰花瓣。纯手工现烤的。” 高燃说完,忍不住又去拿起一个,拆了包装就啃。飞机餐吃不饱,早饿了。 柳小妙细细地嚼着。皮比较薄,一口就咬到了藏在里边的馅料。或许是加了太多的糖,口感比起周逾做的,要甜腻。花瓣成团,在齿间沙沙作响。 两个饼一口气吃完,她也大致品出了答案: 周逾买的玫瑰花,花瓣比一般的玫瑰花要厚,质感要韧,汁水更浓郁,也能榨取更多。所以不能直接做馅料,只取精华来做糕。 那么,梦幻花城种植的玫瑰花,到底是什么品种? “小周教授对你还好吗?”高燃的关心询问,打断了她的沉思。 “有些奇怪,他只肯电话聊天,不愿意见面。”柳小妙轻轻摇头,积攒几日的困惑,压得心口不太舒服。终于有了一个倾听的对象。 “拿到户口了。领了证,就踏实啦。”高燃凑在耳边悄声说。 “户口是拿到了。我们还约了十二月一起看雪。”她很想分享这个消息,可又没有十足的把握。只得默默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了。 下午,周逾从顶楼打完电话,独自去了楼下一层的收费大厅散步。 唯一的清净之地,不能被妹妹发现。否则像小尾巴一样整日跟着,就没有住院期间的活动自由了。 果然不出所料。没走上两圈,身后的电梯铃响。紧接着,周莹急急忙忙跑上前,伸手拉住了他。 “哥,吓死我了!以为你走丢了呢!” 周逾转身一看,妹妹一身似曾相识的奶茶色连衣裙。不由得眼底露出惊讶:“小莹,你的裤子呢?哪来的裙子?” “哼,你太不关心我了!我来了例假,为了照顾你,裤子脏得无法见人。多亏了雅文姐今天开了车,车上有一箱带去学校宿舍的衣服。” 他心中涌起歉意,面带微笑:“辛苦你们了。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 第291章 难以攻下 周莹喜从中来。好怕不小心听错了。撒娇地趴在他肩上,扮了个鬼脸: “要请我和雅雯姐?去哪里吃?趁护士长不在,溜出去?” “想多了,当然是点了单送过来。”他淡然地应着。无意间瞥见妹妹头顶上沾了片小小的红色落叶。只顾着兴奋搓手。完全没留意自己的可爱模样。 周逾轻轻地摘去叶子,放到她眼前。用小时候习惯的口吻逗她: “瞧,西北风送你的一枚发卡!” “讨厌,又来戏谑我!” 周莹伸手夺过叶子,凑到鼻尖闻了闻。有股淡淡的香气。拿回去做书签不错。这么好看的红叶子,都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 “这是枫叶。你去过住院楼后边的花园?干嘛不多待一会,晒晒太阳,看看流浪猫。不比待在病房有趣么?” 咦?忽然话多了。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了。 “哥,你也去那里转悠啦?” “病人一个,戴着住院手环,哪儿都去不了。真羡慕你。” 周莹半信半疑,瞟了瞟他的脸。 眉心舒展了,嘴角也不紧绷了。不似出门前的乌云密布,均匀地洒了一层阳光。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大有好转。 她歪着头,从头到脚重新瞅了又瞅,满脑子的问号:一个人,到收费厅来干什么?人多,病毒细菌也多,哥哥的脑子不会坏掉了吧? “这里太冷,快回房里。大夫交代过,千万不能感冒。” 心中一紧,赶快低头估算时间。 两个女生在浴室里讲悄悄话,大约花了十几分钟。 许雅雯中途开门出来,去门诊楼旁边的停车场。来回一趟,匆匆忙忙。又在车里开箱子,边找衣服,边拍照片发给周莹,问她的偏好。 她俩个子都高挑,身形也苗条。真正挑选起来,却并不容易。服装尺码和穿衣风格,差异其实也挺大。 周莹喜欢的紧身牛仔裤,大衣箱里一件也没有。不是收腰的连衣裙,就是及膝半身裙。她看得眼花缭乱,不知如何下手。 “莹妹妹,有看中的吗?” “雅雯姐,你穿的裙子腰围好小。我怕套不进。”周莹不好意思地伸手在腰上比划。 她的腰围62,比较窈窕。可人家的那些裙子像是专门为超细腰定制,一针一线都计较。要塞进去,起码得60以下。 “试试这条,有弹性的。”许雅雯耐心地拿出最后一条压箱的宝贝。听到那头传出一声响亮的“ok”才吁了一口气。 车内暖风吹拂,忙出了一头一脸的热汗。 十来件衣物翻出来,叠好再塞回去,合上箱盖。再提着一套裙子上楼,帮周莹穿好,也是很累人的体力活。 穿戴整齐出来,她俩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傻了眼:床上的被子整齐,钱包也乖乖压在枕头下。唯独带走了手机。 着急换衣服,反而把最重要的人给看丢了。 许雅雯慌了,要她去楼下找。电梯太慢,自己沿着扶梯一级级往上。 周莹先去花园寻,没看到。经过玻璃门,瞅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背影,差点喜极而泣。 新的担忧暗暗地滋长: 至少四十来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哥哥该不会是特地溜出去,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和柳小妙打电话? 她不好直问,试探着扯了扯周逾的袖子: “哥,从那天上午我们吵完,就没见你脸色好看过。怎么一下子就和颜悦色了?有没有和谁讲过话呀?” “天气好,心情就自然好了。走吧!”他不愿意透露。一个劲催她快进电梯。 吃一堑,长一智。既然妹妹对女朋友心存偏见,何必增添彼此的烦恼。自己用时间去解释,去消除隔阂就好了。 兄妹俩回到病房,已是黄昏。宽敞的空间,格外干净。 落日余晖把四面雪白的墙壁染了一层柔和的光。金色掺了淡粉,衬得整个房间多了几分可爱。 “雅雯姐——”周莹边喊,边摸出手机拨号。 周逾的目光落在沙发上的包,拍了拍妹妹的头: “放心,人还在这里呢。” 哥哥好温和...... 周莹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恍若梦中。人还是原来的人。大概心情变好的缘故,对许雅雯的态度也少了之前的淡漠和排斥。 “打了没接,我去找找?”她试探着问。 “我也去。”他也跨出了门。 过道里,渐渐有了清脆的高跟鞋声。一个熟悉的身影也近了。 “回来啦!”周莹兴奋地喊。 许雅雯瞧见她高兴,也猜到了几分。停住脚,整了整风吹乱的秀发。 周逾站在身后,不再往前。只是低声说: “小莹,别大喊大叫。注意保持安静。” 趁热打铁。 “雅雯姐,今晚吃什么?哥哥请客呢。我随意,点你俩喜欢的就行。” 周莹一手挽住她,一手伸得老长,要去拽周逾的胳膊。企图把他们拉拢。 他侧了身,灵活躲过。妹妹的小指尖只来得及碰到棉布病号衣角。抓了个空,不得不尴尬地收回。 唉,高兴得早了。 三人一齐往回走。 周逾腿长,走得快。她俩慢吞吞在后边。 “他从小就是面冷心热。看着难攻,攻下了很好守。一夫守门,万夫莫打。”周莹搜肠刮肚,搬出一个别别扭扭的“成语”。 掏空了脑袋,还整出一个错的。引得许雅雯“噗嗤”一笑,只得违心地赞了句:“你真棒!” 论小机灵,妹妹不缺。大智慧,似乎比哥哥差得十万八千里。 也多亏了周家的高智商遗传和中彩票一样毫无规律可言。否则周莹怎么会看不清形势,坚定站她这一边,关键时期还挺身而出挡枪呢? 晚餐选了口味清淡的粤菜。除了素菜,荤菜点了烧鹅、白切鸡和梅菜蒸肉饼。 周莹在普通病房凑合吃了两天,摸着脸颊都自觉饿瘦了一圈。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许雅雯看周逾动一下筷子,才慢慢夹一丝菜。吃得比蜗牛爬树还慢。 正在吃饭,突然响起急促敲门声。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抬头一怔。 “我去看看。你们继续吃。”周逾放下碗筷,起身往门边走。 “ 第292章 我请她来的 “请问是周先生的病房吗?” 一个柔柔的女声响起。柔中带魅,明显不是护士和女医生的腔调。 初听敲门响,以为粗莽大汉。见鬼了,不速之客竟然是个年轻女人! 来自异性的威胁,像无形的手,从门缝里钻进来。周莹和许雅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手中的碗瞬间捧不住。筷子也抖得要掉下来。饭菜纷纷洒落在脚边。 周逾站着,一言不发。她们既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也听不到他的心声。只能盲猜他和门外女人的关系。 周莹不敢出声,拿出手机来悄悄交流。 下午挨了一顿批评。也发誓不说伤害他女朋友的话。 然而人都找上门了,一肚子火也激发出来。不吐不快。反正哥哥背对她们,言辞再激烈,也听不到。实在怕发现,聊完删空即可。 “雅雯姐,该不会是柳小妙吧?脸皮可真厚。气得我哥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还好意思来!” “莹妹妹,我们不要得罪她。周学长现在需要静养。再大的事,先忍忍。”许雅雯眼底的火星都足够点燃一堆柴火了。攒了很久的怨愤在胸腔不断膨胀,压制得好辛苦。 “滚!”一声怒吼,打破了房里片刻的沉寂。 周逾转身,大步朝床头走,按下呼叫铃。 “叫保安,把叫门的小姐拖走!” 他叫她“小姐”?! 几日不见,从心尖上跌到尘土,竟然和堕落风尘的女人半斤八两?! 岂不是女友身份很快也要变成过去式了?! 铃声响过之后,门口顿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房里的两个女生暗戳戳地发消息,一同喜出望外。她们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嘴角都变了形。 许雅雯重新夹了一只烧鹅翅膀,慢条斯理地咬。只等着保安将人在众目睽睽下拖走眼中钉,再开门看场热闹。 几分钟后,敲门声又咚咚响起。不过张口说话的是如假包换的男人。 “您好,我们保安队都过来找了一遍,也查了监控。刚才没有任何人来过。” “不可能,我们三个都听得一清二楚。住院部不是酒店,谁擅自泄露了我的房间信息给特殊服务的人,是要追究法律责任的。” 隔着门都能听得出周逾的愤怒。 然而保安队长坚持说没查到,要他出来详谈。 周逾不信。转头一看,妹妹和许雅雯的饭还没吃完。几个保安大喇喇地进来,也不太合适。干脆不开门了。 夜晚来临。因为是特需病房,多配了一张沙发床,允许两人陪护。两个女生洗漱完,早早熄了灯挤在在一起。周逾也躺在了床上。 “小莹,明天去买一张折叠床,让楼下小卖部送上来。你们能睡得舒服些。”他握着手机,和她们到了晚安。很快睡着了。 周莹强撑着发完朋友圈,也渐渐入梦乡。唯有许雅雯的大脑越来越清醒,想起来,怕惊醒他们,只得硬着头皮不动。 来过的那个女的,到底是不是柳小妙? 鬼鬼祟祟的,万一又是来谋害周逾的人,岂不糟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那股被狠狠掐紧的疼痛和窒息感,在暗夜记得尤其深刻。 抓过一个嫌犯和几个混混,不代表就绝迹了。陪着周逾,她很期待,也很害怕。怕自己被杀死,更怕他被伤害。 “他已经对你越来越好了。守得云开见月明。”她叹了口气,裹紧了被子。一夜几乎没睡着。晨起时在浴室照镜子,黑眼圈着实吓了自己一跳。 次日赶上周六,柳小妙一早就赶到了李瑛的房子。 火扑灭后,惨不忍睹。过去了近一周,处处都弥漫着呛人的烟尘和刺鼻的糊臭味。 墙壁熏得焦黑。家具也辨不出原有的样子,小坟似的堆在变了形的地板上。如果说上回被一个男人打砸出了世界大战的惨烈。这回就烧出了世界末日的绝望。 没有工具,她下楼去附近超市买了扫帚和拖把撮箕,埋头打扫。 “哎,这么积极干什么,别破坏现场!”孟倩忽然从面目全非的卧室里蹦了出来。穿了橙色休闲运动服。宽松地套着,像个拉风的大橘子。 “你更积极,几点到的?来了也不吭声。吓我一大跳。”她不客气地驳回去。 “师父也在,七点不到就把我喊过来。”小警花抬手指着阳台位置,“忙着打电话呢。” 卫生不能随便打扫。她暂时是闲了,就打听纵火案调查进度。 “别提了,”孟倩摇头,“我们经过暗访,前天抓了常来小区的一个外卖骑手。一会说来过,一会又说记错了。搞得师父和我都头大了。” “外卖员认识瑛姐?有仇吗?” “问到棘手之处了。”孟倩低声告诉她,被抓的人一口咬定李瑛得罪他在先。 为了延迟配送,故意给差评,导致经常扣掉大半酬劳。赚不到钱,系统也很少给派单了。生存所迫,才上门争吵。结果没吵几句,房里就起火了。 “我倒觉得,外卖员不一定全是谎话。”直觉告诉她,要真是外卖员放了火报复业主,干嘛还不逃跑,等着束手就擒? 沈峻从阳台回客厅。看到徒弟旁边多了一个身影,诧异地问: “小妙,你今天怎么来这边?医院都够你忙的。” “医院?”柳小妙听岔了,笑了笑:“瑛姐我已经去探望过。有人陪着,也脱离危险了。不用去得太频繁。 “别在这里耗着,快去探望小周教授吧!你不知道他住院了吗?” “周逾什么时候病了?严不严重?”她一脸震惊,手足无措。 沈峻转来了一张截图: “周莹昨晚发的《陪哥哥看病》,定位是北医三院住院部。还配了照片。错不了。” 这条动态,显然是指定可见。柳小妙的手机上,周莹的朋友圈一直停留在十天前。 她的心蓦地一沉,和他们道了别,匆匆下楼打了车。没有工作日的拥堵,畅行无阻。到了住院部,护士台的人看过照片,给她指了病房位置。 周莹听到脚步声,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柳小妙发红的面孔。跑了一路,她有些喘气: “你哥还好吗?” 周莹不由分说,冲上去关门。 一只手从身后伸来,有力地扳住了门框: “我请她来的!” 第293章 不可撼动 哥哥起床了?! 周莹心里一惊,愣怔地扭头。 刚才进浴室梳头,他躺着还没醒。一听柳小妙的声音,转眼间就下床跑来。这速度是一个卧床静养的心脏病患者该有的吗? “哥,你听我解释——”她嘟着嘴,委屈又不甘。 “小莹,才一天,就忘了和我的承诺了?” “没、没忘......” 周莹被他严厉的眼神盯怕了。心虚地松开了门锁。 柳小妙刚想打个招呼。妹妹转身就从哥哥的胳膊下钻过去,赌气跑远了。 衣帽架上挂了一件粉色淑女裙子,一件黑色甜酷短外套。穿衣风格差异很大。显然房里不止一个女生。 “很抱歉,我刚知道你病了......” 她尴尬地低下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来得不是时候呢。一大早影响了你们。” 周逾俯身,果断地握住了一双躲闪的手。 隔着薄薄的病号服,她听到了熟悉的心跳。 被风吹冷的脸,贴到了久违的温暖。他的气息和体温,伴随着呼吸,一点点缠绕在她的心上。完全熟悉得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 “我很想你。来吧,坐床边。”周逾拥着她的肩,顺手拉开窗帘。 他直直地看着她。小巧的嘴角一点点绽放笑容,前所未有的迷人。 待了十分钟不到,外卖员送来披萨和水果沙拉。 她又急又气:“饮食清淡,懂吗?” “我待会有粥和馄饨。坐下吃吧。”周逾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酸奶布丁,拧开盖子,放上小勺送到她面前。 “你对我真好,”柳小妙揉了揉眼眶,哽咽起来:“原谅我没空来照顾你。” “你能来,我就好了一大半。”周逾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发丝,“别哭,笑才好看。” 许雅雯兴冲冲地走出电梯,听到房里的说话声,顿时浑身血液一滞: 赶早回家一趟,柳小妙居然也见缝插针地找到这里? 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淡定。若无其事地进了门。 “周学长,衣服洗好了。放床上,还是挂起来?”说完,手里的袋子弄得沙沙响。 “谢谢,直接放垃圾桶就行。进抢救室穿过的,晦气。”周逾的语气充满嫌弃。不知是针对她,还是针对衣裤。 许雅雯尬得想哭。当着柳小妙,不得不强作欢颜点点头: “嗯,莹妹妹昨晚和我说了,上午去商场买几套新的。” “不必了。公寓的柜子里全是新衣服。” 他扭过脸,温柔地看着柳小妙,“辛苦你帮我取。” 自感多余,许雅雯蹙眉,发愁无处可去。门口忽然有个女人温和地喊: “小雯!站着干嘛?快坐下歇歇!” 不等柳小妙从惊诧中回过神,周逾就拉着她的手一起站了起来。 “妈,您怎么找到医院了?”他护着她,亦是一脸震惊。 “伯母前两天联系不上你,亲自去学校打听了。马大哥说的。”周莹从冯书琴身后走出来。一肚子气未消,小鼻子翘着,轻轻地哼了一声。 其实是她请来了周逾的妈妈。面子上不肯输,搬出了当事人马晨阳。反正哥哥不会去对证。 第一次和儿子的女朋友见面。冯书琴瞪大了眼睛。 他紧握着这个女孩的手,一秒也舍不得放。恍然又让她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和周景越。 路上准备的千言万语都咽了回去。默默坐到沙发上,姿态端正而优雅。 一看母亲的举止,周逾立刻猜到了她的心思。 像所有孩子一样,要讨妈妈欢心,必献上点小殷勤。 他马上微笑着过来,轻轻捶了几下背: “妈,辛苦您来看我。住院的事别和爸说。更别和爷爷说。我有女朋友了,比小莹还早脱单。您高不高兴?” “你过得真的幸福,我才高兴。”冯书琴心疼地摸了摸儿子的脸颊,又瘦了。 “从今天起,我来陪你。莹莹请了三天假,也要上班去了。许姑娘在上学,时间稍微松点,也不能让人家一直耗在这里。” 完全出乎意料的一番话。 没有嘲讽,也没有反对。可也没有哪句话,哪个字,表明了赞同他们在一起。 柳小妙难以置信地看着周逾的母亲。一时间辨不清对方的真实意图。直觉告诉她,以退为进,先撤为好。 “阿姨,我有事得走了。您和周逾慢慢聊。” 包里有一盒玫瑰花饼。高燃趁她睡熟,悄悄塞的。放在了周逾的床头柜,就当一份小礼物了。 周莹和许雅雯低着头,面朝窗外,假装看风景。 冯书琴隐约嗅到了病房里流动的火药味和紧张感。 但也明白了女孩儿在儿子心中的地位,不可撼动。 善良的她没有多言。只是临走前低声对柳小妙说:“逾儿信任你,才选了你。请对得起这份信任。” 周逾执意送到楼下,拉住她的手,久久舍不得松开。 “有空回去帮玫瑰花换水。干枯了,就丢垃圾桶。我再订新的。谢谢你来看我。”只要她能来,愿意来,巴不得每天见一次。 “别买了,我不一定有空常去。养好身体,等出院了再买吧。”柳小妙抱紧了他,悄然流下了一串泪珠。 离开医院,她在路边晒太阳。 忽然小老板打来电话,告知周末的兼职改到了下午。两个短工受了风寒发高烧,她们得干四个人的活,只能提前开工。 原以为孟倩不肯去,结果答应得很是爽快。 到了玫瑰园,下午的阳光很暖,照得玻璃顶的花棚闪闪发光,如同一个个绚丽的肥皂泡。 草坪边的大树下,钉了一个麻绳和木板做的秋千。 送货的男孩懒洋洋地坐在秋千上,悠悠地晃着。两条长腿很是抢眼。 孟倩一看到他,眼中一亮,抱起装了衣服的包就冲了过去。 “喂!我来还衣服啦!” 男生诧异了:“从没看到过女生跑得这么快的?你比我还快呢!” “小时候没车坐,天天跑步去上学,练出来的!” 小警花是地道的北京小妞。家里拆迁分了五套房。在司机面前,不得不忍着骄傲装可怜,瞎编了一个悲惨穷孩子的故事。 “怪了,今天没戴婚戒?!”小警花望着干净修长的手指,莫名兴奋。 第294章 谁能一直是锦鲤 周六,李瑛在病房待满了五天。熬到了各项指标恢复正常。下午办理出院,搬到了郭慧仪的小区。租了一套小一居,楼上楼下,方便照应。 近三个月,噩梦连连。遭遇了男友分手,同事下毒,房屋失火。一桩比一桩来得猛烈,血腥。 然而,越是伤痕累累,越要努力拥抱新生活。 郭慧仪陪她去超市购买了两大车生活用品和生鲜食材。趁着冬日难得的晴好天气,打算约柳小妙晚上一起来涮火锅。 柳小妙放下剪刀,揣着手机跑到花棚后方。环视四周无人,才接听。 “瑛姐,谢谢你的好意,我最近肠胃不好,只能喝粥。”在梦幻花城做卧底,她守口如瓶。也不想让李瑛失落,只得编了个无辜的理由。 “吃外卖了吗?”李瑛关心地问,“家里有厨具没?我帮你挑一套寄过来?” 听上去,也不像是外卖达人?怎么会和外卖送餐员产生矛盾呢? 带着困惑,柳小妙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瑛姐,做饭麻烦。我就怕刷锅洗碗,洗洗刷刷,累死了。外卖方便,想吃就下单。吃完餐盒筷子丢垃圾桶,万事大吉。” “我大半个月都叫不了一次外卖。有空就自己做饭,没空就去店里直接吃。塑料餐盒再环保,也会有塑化剂融入食物。积少成多,身体就出毛病了。” 李瑛的回答和她的预判一致: 外卖员是顶包的。放火的另有其人。前者收了钱办事,混淆视听。证据不足,也判不了刑。最多也就拘留一段时间。 到底是谁送的货? 她紧接着联系沈峻,得到了更多的证据: 三千来户的小区,监控却坏掉一半多。走访业主和物业,说是当晚才坏的。他分析,纵火的嫌疑人大概率是分工作案。放火和破坏监控同时进行。 “我看,司机的身份要查清。” 她回到凳子前,看到孟倩和司机在秋千架下玩耍。 唉,不能因为长得帅气,不像坏人,就不肯去怀疑他。小警花很快就要被现实的一瓢凉水浇醒了...... 午后,周逾照例边吸氧边睡着了。 许雅雯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去取药,一会又去给浴室花洒龙头和马桶消毒。 目标很笃定——既要抓周莹帮忙制造的机会,也要在冯书琴面前好好表现。 现实很骨感——从端茶倒水,发展为床上关系?难度隔了一条银河系。这是一般有脑子的人都不敢想的。 沈敏见女儿近期行迹可疑,找上了翟佳佳。面对女朋友的导师,和自己领导的夫人,马晨阳万般无奈,被迫说出周逾所在医院地址。 爱女心切的母亲开车赶到。在电梯里撞见了来给儿子送滋补汤药的冯书琴。 两人隔了二十年再次狭路相逢,顿时大眼瞪小眼。 “周逾欺负过我女儿。我特地告诉你。”沈敏念及身份,嘴上克制,心里五味陈杂。 当年在人民大学,文科的女孩都住同一栋楼。 沈敏学新闻,冯书琴念的哲学。宿舍就是对面。五湖四海来的姑娘们聚一起,够演无数台戏。鄙视链从那时就有了。 “瞧,水蛇腰来了。”澡堂里,女生们羡慕嫉妒地望着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 “不好好念书,跑去清华追男生,丢脸!” 漂亮的女大学生,很容易招来嫉妒。冯书琴并没有倒追周景越,却被好事者传得有鼻子有眼。 众人的背后议论,并不能阻止她继续暗恋导师的儿子。也就在那一年,她记住了带头起哄的新闻系女生名字。 因为对方也找了一个清华的男朋友,暗地里难免要和她比个高低。 冯书琴讨厌沈敏。结婚时给周景越所在的博士班发请帖,有意避开了她的男朋友,也就是后来的丈夫。 沈敏原来没对上号,还能看得惯许主任对周逾的器重。私下听张铭说了周逾的家境,才后知后觉,更堵心了。 “小雯来我家给我送了生日礼物,我还挺喜欢的。”冯书琴相对大度。反正儿子不吃亏。 一看到许雅雯拿着拖把费劲地拖地板,沈敏顿时崩溃:骄傲的女儿,为了爱情,连脸面也不顾了! “你愿意做清洁工和护工,我不拦你!以后不要后悔!” 训斥完,沈敏气冲冲走了。难以咽下这口气,又打电话喊来了张铭。 周逾被脚步吵醒,看到张铭闯入,眼里的光暗了暗。 许雅雯在这里,太能招麻烦。横竖不能留了。 明里不好赶人,另辟蹊径即可。 “张同学,你来得正好。我身体抱恙,辛苦你接雅雯回去。她太辛苦了,学业也耽误了。劳烦你替我多费心指导。” 求之不得。加上有沈敏撑腰,张铭壮了胆。 “雅雯,周逾亲口让我带你回去呢。我们本来也要一起来探望他的,对不对?” “小雯,有我在,没事的。”冯书琴也起身来接她的活儿。 许雅雯大受打击。周莹回去上班了,没有帮手。当妈的又误解了儿子的意思。千怪万怪,总不能不给周逾面子。只得怏怏不乐收拾东西走人。 董茜茜新发的朋友圈。配图:一池绿水,蓝天白云。 “鱼儿恋上飞鸟,注定爱得卑微。” 回到家里,许雅雯又挨了母亲一顿批评。悲从中来,关上卧室门,嚎啕大哭。 哭到天黑,好不容易止住。看到这行字,忍不住觉得是在内涵她。 以送真题为名,约了董茜茜到校外的奶茶店。一看到对方笑嘻嘻而来,积蓄已久的负面情绪全部爆发了。 “你骗了我!”她怒火冲天:“户口就在柳小妙手里!卑鄙小人!” “得了,别死脑筋。”董茜茜笑得双肩发颤,“天底下哪个做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儿高嫁?瞎猫撞上死耗子的好事,错过这村,就就没这店。人家难道不能暗地里瞒着你寄两份来?” “你敢骂他?!”许雅雯听不得半句对周逾不敬的话,抓起一杯柠檬奶昔朝对方“哗”地泼去。 惹恼了董茜茜。边擦嘴脸,边指着她鼻子愤愤骂:“你爱得不够卑微吗?千金小姐败给一个乡下土妞,可笑!可悲!” “我告诉你,谁能一直是锦鲤,永远好运傍身?稍微聪明点,就治得了柳小妙!” 第295章 希望重燃 急诊科实习大夫送两个危重病人来检查。等待的人多到无处可站。 正好撞见了周逾由护士领着,直接进去。 “他不是能自己走吗?怎么不排队?”病人家属质疑。 “特需住院患者,可以随到随检。他也是进过抢救室的。”大夫耐心解释。 “哼,有钱就了不起了?”一个家属不服,低声抱怨。 “有钱,长得帅,还有如花似玉大姑娘伺候呢!可惜年纪轻轻得了重病,一样也享受不了啊!” 另一个患者家属前日看到过周莹和许雅雯陪他散步,印象极深。也凑一起酸溜溜地议论。 不早不晚,赶上检查室开门。每个字都进了周逾的耳朵。眸色一下就黯淡了。 背后嚼舌头固然不对。但话糙理不糙。 柳小妙高高兴兴地拿到了户口本。他喜忧参半。 即使顺利领了证,能保证她一世安稳幸福吗? 大夫反复对比了前两次的检查报告,看向他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怜悯。 “小伙子,家族心脏病史有吗?” “我爷爷做过搭桥。”周逾迟疑不决,抱着一线侥幸低声问: “好像……我爸至今没得过。我这种算吗?” “隔代能遗传,概率问题。或者是后天不良生活习惯,比如嗜酒、抽烟、熬夜……” 听着听着,忽地被一股无力感束缚住。没底气反驳了。 不沾烟酒。熬夜一大罪状,却是多年如此的。 “我到底看心内科,还是去心外科?”临走前,周逾困惑地问。 大夫说了一大堆,貌似也没给定论。检查结果变化不大,建议两边都试试。 “都去试试,治了比不治好点吧。” 乍一听,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了。 周逾从鼻子里轻轻“嗤”一声:当我是傻子么?就知道吓唬人! 然而开门出来,赶上刺耳的议论,心情难免阴霾笼罩。 回到病房,他寻思着查房时和主治医生的谈话。打开电脑查了一个多小时文献,觉得治疗方案偏保守。 自测和自判病情,尚有很大的治疗余地。 选了国内的先进医疗互联网平台,挑了一组京城顶尖的心外科专家,挨个发起线上问诊咨询。 其中一位专家刚好在附近酒店开学术会议,中午散会后赶来详谈。 “你的心脏复查结果很棘手,也很有意思。从医二十年,第一次碰到。” “能治好吗?”周逾眼里流出一丝光芒,忐忑又期待。 “手术大概率能修复。比普通的多做几次而已。”专家颇有信心地讲了几个治愈的病例。 他心中一喜,难掩激动: “我能正常结婚,有孩子吗?” 周莹刚到门边,听得云里雾里:“......” 和谁结婚? 和谁有孩子? 哥哥吃错药了么?撇开一众家人,上杆子要当爸爸? 且不说长辈们答不答应。零基础谈恋爱三个月,挑的媳妇靠谱么?以他的性格,也不至于视婚姻如儿戏吧? 病房里来的那位男士,四十来岁。浅灰色西服白衬衫,配着领带,整洁干练。令她诧异的是,他手边摆的布袋,醒目地印着全国知名心血管医院的标识。 周莹敏锐地上网搜,数秒内锁定了目标。这可是国内顶级大牛。比当初给爷爷开刀的专家还要更厉害。 既然请来了手术大咖面对面讨论,哥哥是铁定了准备挨刀了?! 可这边大夫建议保守治疗,她和伯母也很赞同。 毕竟心脏手术风险极大。后遗症也很多。爷爷七十来岁,儿孙满堂。不在乎这一搏。哥哥正值青春年华,前途甚好,容不得半点闪失。 到底该怎么办?! 专家走后,周莹花了两个小时和哥哥讲理。都被他驳回: “换个医院,换个科,对策和预后完全不一样。何必固执抱着一种方案不撒手?” 专门选了母亲回家的时间办了转院。为了安静,不被人打扰。也为了更好的治疗。 沉重的心忽地轻松起来。车窗摇下一点,透透风。顺便嗅嗅阳光的味道。 周莹开着车,心神不定。从后视镜里窥着他的脸,嘴角上扬,似乎一路上都在笑。好像旁边坐的不是空气,是新娘子似的。 “不行,我得暗中通知伯母和雅雯姐......” 柳小妙抽空回到了公寓。刷卡,进屋,躺在沙发上。暖气很足,催人入睡。就像家一样的温馨。 十天没来了。书架上的琉璃花瓶落了一层薄薄的灰。瓶中仅剩下一半的营养液,大束玫瑰却依旧怒放。颜色也丝毫不褪。 “我记得是离开前一天买过。他是中途换了新的花?还是一直没换?” 周逾既然在住院养病,她也不打扰了。晚上过去查一查订单。李瑛的订单涉嫌纵火案,所以故意删了。其他的客户应该是正常留记录的。 她拿起花瓶去浴室接水,发现镜子前多了一只长颈瓶,里边也插了一朵玫瑰。同样的情况还在卧室和厨房出现。也不知何时,添了三个花瓶,花的数量也翻了倍。 初看是惊喜。看多了就成了惊吓。 “他插的花,还是周莹插的花?”一下子看到房里凭空出现如此多的花,疑云笼罩心头。除了阳台,都飘着浓郁的玫瑰芬芳。 “我们的花,保鲜期很长哟。花香也比别人家的持久。”小老板阿文的声音出现在耳畔。口吻很是骄傲和自豪。 很长?到底是多长? 迫切要求一个真相。晚上她来得比平时早,也没约孟倩。坐在椅子上,吹着冷风,唰唰地干活。 “省着点力气,我姐不会给双倍工资。干嘛弄得自己好累。”一壶热乎乎桂圆红枣花茶变戏法般地摆在了脚边的小桌子上。 抬眼一看,少年的脸英俊带着邪魅。 “小老板,我不喝茶,谢谢了。”柳小妙低了头,琢磨着提问。却听到一声爽快的笑: “叫我‘阿文’就好。别喊得像资本家剥削工人似的。不喝茶,小木屋一楼有牛奶,水果,巧克力和方便面。” “辣条有吗?天冷了好想吃辣。”她故意问。 “得了,我怕你吃了会闹肚子。”阿文抱着胳膊,“闹肚子干不了活,缺货等于自断财路呢。” “这花正常泡水里,能活几天?贵也要有贵的道理啊!”柳小妙趁热打铁,用了激将法。 第296章 薇薇安你好 阿文颇为自信,昂着头甩了甩新染的紫色长发: “那个不是水,是我们配置的秘方营养液。好好养,半个月都很ok。京城独一无二。” “闻着香香的,能吃吗?”柳小妙随手拾起一枝含苞欲放的玫瑰,凑到鼻尖。 “当心——”阿文脸色顿时变白,急急地夺过,抛在了三米之外的地上。仿佛刚才摸过的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这花怎么啦?”她笑着问他,“嗅一下也要收费?” “怕小虫子钻你的耳朵,嘴巴和鼻子。别瞎弄。”阿文的嘴角下意识地抽了一下,破坏了原本精致的唇角弧度。短短数秒,细微的动作已经将内心的恐惧出卖。 “要是用清水泡着,能保持多久呢?”柳小妙心中略略有数。抓紧难得的机会,查个水落石出。 “每一束花都有附赠的营养液,回头客消费每满三千,可以多赠一支。”大约是谈钱太久怕让姑娘觉得自己俗气,阿文转身要走了。 “记得要洗手,洗了手才可以吃零食和饮料!”人离开了,又是一个电话打来。 然而,这一次,柳小妙确确实实笑不出来了。特地交待要洗手,细想起来很耐人寻味。要么花有问题,要么营养液有问题。 普通的花浸泡在营养液里超过十天,如何做到丝毫不腐烂? 周逾家的地板、桌子和书架,都仔细看过了。别说有花瓣,就连半片叶子也没掉。如果是上了防腐剂,甲醛和福尔马林液之类的,又该把人给臭死了。哪能一开门就扑鼻香? 不能嗅,碰了要洗手,真见鬼!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零食和饮料不稀罕。 愁的是从玫瑰园内无所不在的摄像头。要从监工花姐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几枝花出去,除了拼尽全力斗智斗勇,还要买彩票一样碰运气。 那枝有问题的花,孤零零地趴在干了的黄色草皮里。 小老板也没打算要刻意拿走,任其自生自灭了。踩踏入泥,再化作肥料。花儿在世上存在的痕迹就抹去了。 孟倩准点到达。跟着柳小妙来了三次,路线早已摸清。甚至还寻到了一处停车的宝地。 驶到距离园子三公里的居民小区,再从那边骑共享单车过来。不但暖和,也省了近半个小时。比打网约车体验好太多了。 “也太早了吧?居然不提前告诉我!”看到柳小妙坐着闷声干活,不爽地低声埋怨。 “嘘!今晚肯定有收获,到时候立功的是你呢。”她习惯了小警花的傲慢和瞧不起人。和为贵,也不打算辩解。 柳小妙俯身捡起了抛在地上的花。夹在一堆里装模作样地修剪,暗中做了记号。抽走藏到凳子后边的空桶。小心翼翼地在摄像头下完成了“偷梁换柱”。 粉蓝色的卡车从林荫道中穿过。靠近她们干活的棚子时,停下来了。 “风很冷,需要衣服和暖水袋吗?我待会去屋里拿。” “暂时用不到。谢谢你啦。”柳小妙怕孟倩凑过来添乱,一口回得利落。 “你——”果然急得小警花踩了她一脚。 她忍着不喊叫,顺便也更用力地回敬了孟倩一脚,告诫其在敌人的地盘须时刻保持警惕。 卡车比平时送货回来的时间略早。两个女孩目送司机独自进了那栋亮灯的楼。 暖暖的橘色灯光忽地灭了。换成半明半暗的红色,充满了不可言说的怪异。 “我想起了小时候看的童话,楼里的大妖怪会吃了他吗?”孟倩担忧。 “又不是唐僧,没有妖怪要惦记吃肉喝汤的。”柳小妙嘴上轻描淡写,暗暗地也揪了心。 男生待她们很和气。好怕也是这条贼船上的人。 小老板阿文他的姐姐系在同一根绳上,挣不脱。司机也是一个来打工的,待的时间也比她们要长。干嘛不跑,非等着出事了警察找上门呢? 司机上到第二层楼,哼着一首舒伯特的《小夜曲》。步子轻快,推开最里边的一间房门。 送货途中,他悄悄去报名参加了一个汉服走秀活动。前几名有奖金和模特公司的签约机会。 “一旦取了,就带不习惯了。”他躺在沙发上,望着手指上的印痕出神。 戒指不见了。明明记得脱了以后就揣裤兜里。回来一直没寻到。 为了避免一些异性顾客的纠缠,未婚的他不得不在无名指上套着戒指。 简简单单的素银戒而已,戴在修长的手指上却很好看。暗中散发的气场,也让很多人识趣而退了。 耳边听到了水响。细微的水花,沙沙落在瓷砖地面。如同下着雨。 屋里有人。 “你的衣服呢?”一个披着长发的女人,幽幽地从浴室出来。 “弄脏了,送了洗衣店。” “那帮牛鬼蛇神刁难你了没?” “没有。”他低着头,坐在丝绒沙发上,浑身不自在。拿起小边桌上的一盒香烟,摸出一根,“咔嚓”点了打火机。 “我抽烟坏了嗓子,你别步我后尘。”她笑了笑。纤细的手指泛白,眼疾手快掐灭了烟。 “师姐,我不吸。就闻闻味。” “这才乖。明天白天有课,好好去。争取考上研究生,别像我,堕落得一塌糊涂。” 女人的身影在夜色里更显纤薄。腰身却是精雕细琢。走到门边,她忽地回眸,声音甜中略带沙哑: “小嘉,最近一个月,白天夜里我都要阿文送。你专心复习。” 男生从沙发上起身,眼底泛出一层热泪。重重点头: “谢谢你和阿文收留了我,我一定用功!” 两个女孩边做事边等。 等了很久,铁门边的灯光重新大亮。一道熟悉的身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师父、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孟倩手忙脚乱拍打头上和身上的叶子,要尬死了。多亏有个棚子遮挡,瞧不见。 “薇薇安,你好!”夜色中,沈峻的声音温和,甚至是无比动听的。 与此同时,楼下也出来了一个美丽的女人。 轻灵的步子,宛若是行走在花瓣上。看得两个女孩惊呆了。 银灰色的紧身连衣裙,配着白色高跟靴子,勾勒出极好的身形。乌发如墨。眉眼如画。 她一看到沈峻,就奔了过去。仿佛是相识已久,交情匪浅。 第297章 臆想中的情敌 女人扑在沈峻的怀里,小鸟依人。柔软的双臂缠着他,又好似藤蔓。 “等了三个月,好漫长。以为你再也不会来找我。”她眨着长长的睫毛,朱红的嘴唇微开,呵出白白的气。 百米之外。孟倩的腮帮子鼓着,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双脚不听使唤,朝着两人站着的位置拐去。柳小妙眼疾手快,拼出全身力气拽住了她的衣领。 “拦着干什么!我要去揍这个臭不要脸的一顿!”小警花一股火气从头冲到脚,挣扎中踩塌了一片草皮。 “小不忍则乱大谋,”柳小妙赶紧去捂她的嘴,“暴露身份会坑死他的!” “哼!”孟倩愤然坐回凳子,抬腿揣得装花的桶子晃了晃,“你眼花了吗?居然觉得我师父是在执行任务?瞧瞧他的手放在哪里再说!” 柳小妙瞥向前方的一对人影。心中不免“咯噔”一下。 即使有浓密的树木和房屋遮挡,也能看得出他们很近地贴在一起。 那个女孩踮起脚尖,含情脉脉地望着沈峻。他不但不推开,还顺势搂住了细细的腰肢。两人深情对望,暧昧气息随风飘荡。 难怪小警花气得要跑去打人。沈峻的人品,大概率不会假戏真做。但为了获取办案线索,这么拼也少见。简直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了。 “你别太紧张。我好像有点印象的。之前在酒吧街,看到过她......”柳小妙的本意,是想委婉地提示孟倩,沈峻这是执行任务所需。旁观就好,一定要保持淡定平和的心态。 不过,那女孩实在太引人注目了。第一次去酒吧街的夜晚,人流如织。灯红酒绿之间,一抹性感清冷的倩影闪过。 隔了些日子,魅力不减反增。仪态和身姿尽是惊艳。试问正常的男人,谁能坐怀不乱? 沈峻看似在和她眉来眼去,内心未必不是惊恐的。或许换作他人,不是掉入美色陷阱不能自拔,就是自戳双目,落荒而逃了。 孟倩震惊又愤怒,额头上的青筋也凸了几根。 吃醋混乱了片刻,也慢慢地记起来了——沈峻从酒吧街回来,口红印很清晰。口红的色号,和女人的唇膏颜色,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珠光粉! “原来是这个狐狸精,把他的魂儿勾走了......” “黑白两道,岂能同路!” 小警花后知后觉,握紧了双拳。 和周莹吵的架,斗的嘴,全部是白瞎了一堆精力。幸好对柳小妙猜忌归猜忌,还没上升到敌我矛盾的层次。关键时刻,还有一个同伴不离不弃。 到处树敌的后果很可怕。尤其是师父色迷心窍,铁定了会出手相护的女人。哪怕这个女人行走在灰色地带,在真相大白之前,勿轻举妄动。 “哎,总不能让她占我师父的便宜!”看到他俩迟迟不动,孟倩终于克制不住,按住剪刀,迫使柳小妙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这还不简单,小菜一碟!” “尽哄我,有本事你让他们现在就分开!”小警花闷闷不乐地瞪着眼睛。抱在一起足足十分钟了。还不嫌腻吗? 柳小妙拍了拍手心上的碎叶子,从背包里掏出一根火腿肠。剪刀飞快一划,三五下扯去包装,露出粉粉嫩嫩的肉肠,朝着树丛用力抛过去:“唰!” “汪汪!汪汪!”丑陋的斗牛犬扭动着肥胖的身子,笨拙地从棚子旁边的狗窝钻出。 闻到了香味,它馋得吐出大大的舌头,兴奋地大叫。铜铃般的大眼珠子更是凸得圆乎乎的,好像快要从眼眶里滚落到地上。 狗叫声大煞风景。薇薇安身子一颤,抱着沈峻还没温存够,就被打扰得心烦意乱。 “花姐!拴住‘呆霸王’!给它套紧嘴罩!”她拉长了脸,几乎要哭出来了。 孟倩和柳小妙相视一望,努力地憋住了冲口而出的狂笑。 呆霸王?! 曹公写《红楼梦》给薛蟠取的诨名,居然送给了这狗子!可见这坏东西多不招人待见。不但没有一副好的模样,也不配一个正常的名字!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女人和沈峻各自站开,衣衫整齐。看得出仅仅止步于搂抱。得寸进尺未遂。 小警花的精神顿时随之一振。还来不及欣喜,又被笨拙搞笑的丑八怪逗乐了。 斗牛犬叼着火腿肠,懒洋洋地蹲在树下,旁若无人地大口嚼着。 她一心要看看它套上罩子,嘴巴张不开,想叫又叫不出来的悲惨样。好把前几天积攒的郁结之气痛快地发泄出来。竟然忘了闻声赶来的监工已经手执皮套子,越来越近。 听到身后传来叮叮的马丁靴子声,柳小妙赶紧埋头“咔嚓咔嚓”剪花枝。 紧急关头,也顾不上去提醒孟倩了。按理说,小警花训练合格才能上岗,反应也比普通群众快。操人家的心显得多余。 薇薇安当着沈峻,不得不忍着要将呆霸王扒皮抽筋的冲动。她记得他是喜欢动物的,也就不能随意杀生。 然而,目光扫过来,她很是惊诧:树下修剪的两个短工,为何瞧着有一点点眼熟啊? 仿佛就是在某个地方见过,却卡在了记忆深处某个边缘,一时间捞不上岸。 带着疑惑,薇薇安决心要过去看一看。温柔一笑,牵了沈峻的手,“陪我在园子走走?玫瑰花很美,也很香。待会给你看看我做的精油。” “新来的两位,请问叫什么名字?”隔着不到十米,她开口问。眉眼和顺,一点也不凶。甚至彬彬有礼。 “你叫什么?”小警花为了较劲,抢先站起来,眼角流露出难以遮掩的挑衅。 监工一看,气咻咻地举起狗嘴套子的绳,对着她后背抽了一下: “你疯了吧?这是我们的老板!有眼不识泰山吗?!” 柳小妙赶紧箍住噌噌冒火的孟倩。再晚一步,恐怕花姐要被踢得满地打滚。 “这位大姐,别打人。我们在散步呢。”好听的男低音响起。就是不知道玉树临风的师父,有没有认出挨了皮套子抽的狼狈小徒弟来。 虽然揣着一颗咚咚乱跳的心,柳小妙却少了些许担忧:开始还愁怎么把玫瑰花带出去。沈峻来了,一切就好办了。 第298章 花里有玄机 沈峻目不斜视,大步流星。既不等身后的女人,也不看她们。仿佛个个都是素不相识,存在感稀薄如空气。 薇薇三次贴近要牵他的手,都抓了个空。倒是逼得他的速度越来越快。提起裙角前去追。气恼中回头瞪了花姐一眼: “你的狗还舍不得收拾?打算让它吃饱喝足再大闹天宫?!” “对不起,老板!我马上弄走这个畜生!” 人狗大战随即上演。花姐惊叫,被斗牛犬的爪子划破了手背。折腾得灰头土脸,好歹完成了上嘴套的任务。栓了狗子,边骂边去木屋里找医药箱消毒包扎。 监工和狗都消停了。柳小妙插完最后一朵花,走到电脑前核对订单。孟倩哭丧着脸从凳子上起身。揉着被抽打过的肩膀和脊背,低低地抱怨: “完了,他被狐狸精迷住,不理我们了!” “真是讨厌,一个司机还不够,非要哄来我的师父!今晚如果做出过分的事,别怪我手下无情!” 柳小妙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裤兜。鼓鼓的,塞了东西。难道是枪? 头一次来,不是被搜过身,怕手枪露馅,险些吓尿裤子么? 今晚到底是花姐玩忽职守,忘了搜查,还是孟倩学聪明了,用了更为高明的手法携带了手枪,瞒天过海混进来了? “他肯定不是故意忽略的。工作所迫嘛!要是不留神和我们打了招呼,引起敌人的警惕,那才叫恐怖呢。” “敌人?我觉得就薇薇安和花八婆,外加一只臭狗是坏的。司机和小老板可是好人呐!”孟倩是典型的以貌取人,优待的滤镜仅限于年轻帅气的男性。 “外边现在零度。你们、真的不冷吗?” 她俩怔了一下,立刻闭了嘴。光忙着说话,根本没察觉什么时候附近多了一个人。万幸不是监工,是比较友善的司机。 男生穿了一件及膝长款深蓝大衣,从拎着的背包掏出两个小小的暖水袋。 “拿去,冻病了就没法挣钱了。” 孟倩卖惨的样子太深入人心。他总觉得她为了温饱会不顾性命。发自内心深深同情。就像喂养流浪小动物一样自然。 “帅哥,上回,还有上上回,都没来得及问你的大名。”小警花破涕为笑,咧嘴接过暖水袋,一个劲傻望着他。 “我叫何梓嘉。和你们一样,也是兼职。今年大四。在音乐学院读书。白天不在,晚饭后过来。”男生搓着手,低了头。似乎被她炙热的目光看有点害羞。 他没有什么坏心。单纯觉得两个女孩为了生活,忍饥受冻熬夜做工。自己在屋里暖暖和和,过意不去。 “来了快一礼拜,都不知道大老板和小老板叫什么。可以悄悄告诉我吗?”柳小妙抓住机会问。 难得碰到一个好讲话的。尤其是讨厌的监工不在旁边,谜一样的姐弟也蛰伏在木屋里。 “小老板叫吴晧文,是我的发小。姐姐叫吴琦薇,我的师姐。” 短短两句,道出了三人之间简单又复杂的关系。 说完了,腼腆地抿唇笑。安静地拿着一把扫帚清扫满地杂乱的玫瑰花瓣和叶子。男生的话很少,一秒让她想起了周逾。每次开口都是惜字如金。 可是,男朋友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何梓嘉到底是性格使然,还是不敢多言? 眼前又浮现出姐弟俩的模样,禁不住比较一番。 长得很像。光如瓷的冷白皮肤,高鼻梁,雕琢的五官让人过目不忘。弧度精致的薄嘴唇,藏了许多秘密的大眼睛,一眼就看得出他们是有故事的人。 薇薇安挽住沈峻的胳膊,肩靠着肩一起上楼。 他一路没回头。然而总觉得有隐藏的目光粘在后背,如针在扎,很是不自在。 两人走到二层最靠里的房间,红色的灯半明半暗。映入眼帘的是整排木架,摆满了晶莹剔透的空瓶子,造型各异:长的、短的、圆的、扁的...... 架子旁边的小柜子,则是装了深红的、浅红的液体的瓶子。灯光下,如同一片红色的海洋在眼前涌动。 沈峻按着太阳穴,心跳加速。忽地眩晕,产生了一种像血的幻觉。 患过心肌炎,为了值班提前从医院逃走。治疗不彻底,或许落了后遗症。只要高度紧张,就会憋闷难受。 “不舒服么?”薇薇安诧异地扶住他。 “我有些消受不了。”沈峻喘着气,声音有些乏力。 “就是纯天然的香气,”薇薇安不以为然拧开一瓶,“我闻给你看。” 他忍着不适,故作淡定地问:“我可以拿一点精油走吗?” “送你最浓的这个吧。上百朵花,才提炼出这么纯的精油。希望你闻着它的味道,会每天思念我。”慷慨地拿来了最大的一瓶,套上精美布袋。 柳小妙对着电脑,一页页地翻看送货地址。 匪夷所思,周逾的送货记录也被抹去了。完全和李瑛的订单殊途同归。 “我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特殊的订单不会保留。”隐约有了几分杀人灭口的恐怖。 “书架上的玫瑰花是几号买的?”她沉住气,快速发信息给周逾。 “供暖的当天晚上。我记得很清楚,第二天睁眼,满屋的香气。” 她怕他病了会记忆出错,要了一张付款转账的截图。日期果然分毫不差。 “我的记性好着呢。身体很快也要好了。”周逾不服地弹出一个“嘚瑟”的表情包。 沈峻提着布袋下了楼。孟倩早就等不及,径直冲了过去。 窗边,薇薇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她摁亮监控屏幕,截图,放大,把那张脸看得一清二楚。 眨眼工夫,记起来了: 这张圆圆的脸,数月前,就在警车鸣笛中闯入了视线。 没错,就是她!举枪瞄准一堆混混和酒托,年纪轻轻的女警察! 禁不住冷笑了两声。猩红亮片的指甲闪着光。快而狠地拨号,一点也不犹豫! 出了铁门不远,沈峻听到尖锐的车喇叭声和隆隆的响动。 身后的铁门“哐当”一响,又从下方钻出一道更厚的不锈钢门。 孟倩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四辆来路不明的可疑小车包围了。 柳小妙拔腿追来,意识到危险临近。 第299章 唱的哪一出 隔着一道铁门,一道不锈钢门,荒郊的玫瑰园内正在上演的生死局。 沈峻提着玫瑰精油,踉跄地走。浑身上下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 “老彭,”他捂住心口,艰难对着手机屏幕敲字:“辛苦你来接我......” 彭警官带着两名警员守在三公里外。一见消息,骑了电动,穿着外卖员的衣服赶来。 “拿走,快送去检验——”他瘫坐在地,唇色发白,攥紧袋子的手却是红的,集中了全身的力气。 “沈警官,你撑住,我送你去医院!”老彭拉起沈峻的胳膊搭在肩头,架着他往前走。一个警员接过了袋子,另一个急忙拨打120。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一切在晃,晃得仿佛地震来了,地动山摇。 在合上眼睛之前,沈峻隐约听到了狗叫,还有枪声。 “她们还在里边——”他艰难说出半句话,晕了过去。 铁门里,包围孟倩的车辆,挨了枪弹,趴在原地不动。 “我是警察,你们都老实点!” 花姐从最后的一辆车后冒出半个脑袋,见此情景吓得双膝跪地: “姑奶奶!我错了!” 薇薇安识破了她的身份,偏偏没料到小警花带了枪。园子里的保安只有棍子和刀,硬碰硬,就是袭警。不过是要扣留对方问个明白,却引火烧身了。 “还有一个,抓起来做人质!”奈何不了拿枪的,就拿住手无寸铁的。 柳小妙被两个黑衣男人一左一右拖住,按在地上。 “救命啊!”她大喊,尽量喊得让木屋里的男生听到。 何梓嘉扫完地,早早躺下了。被窗外的嘈杂声惊醒,来不及披外套就奔跑下楼。 听到惨叫,心里很难过。他冲过去猛力推开他们: “有话好好说!不要为难女孩子!” 黑衣男人结结实实地还手,拳头密集落下。 “别怕,有我在呢!”何梓嘉擦着带血的嘴角,挡在她身前。掏出一把瑞士军刀,对峙开始。 黑衣人相互递了个眼色,调头就跑。 “进来坏人了,我去找薇姐!”他留下一句话,也消失在林荫道。 柳小妙擦着冷汗站起来,焦灼地望向四周:沈峻不知有没有脱身?!人在园子里,还是逃走了?一旦草率暴露了身份,凶多吉少...... 与其同时,送货的粉色卡车也到了。 “咔咔!”吴晧文听到里边各种叫喊,急得使劲按键。铁门纹丝不动。定睛一看,发现按钮的灯灭了。电源切断。 “姐,到底发生什么了?!快点开门!”拨打手机,无人接听。他只得从车里找来两口箱子,叠在一起,纵身一跃,翻过了两米多高围墙。 墙上一片不锈钢钉子扎破了裤子和外套,划破的皮肉疼得龇牙咧嘴。 吴晧文顾不得疼痛,一瘸一拐地往园子里赶。 孟倩举枪冲到木屋前,愤怒瞪着黑漆漆的窗户。 故意断电,以此逃避抓捕?这个女人经验丰富,很可能是惯犯! 她不得不加倍小心。屏住呼吸贴墙站稳,竖起耳朵听里边的动静。 整个木屋彻底陷入可怕的沉寂。 仿佛除了忐忑的小警花,所有的人都化作了石像。就连嘴巴被牢牢套住的斗牛犬,也一改平时的凶悍,头耷拉在门口的窝里,伏地不动了。 窸窸窣窣。一个男人跌跌撞撞靠近。孟倩心中一惊,手里的枪也调了个头。对准了越来越近的身影,低声喝道: “不许动!” “大半夜拿玩具手枪吓我,你无聊不无聊?”吴晧文想都不想,一巴掌拍偏了黑洞洞的枪口。 然而,冰凉僵硬的触感,实打实的金属质地,引起了强烈的好奇。 一个女生为何会携带高仿枪支来园子里?! 他反手去夺,要看个究竟,却被孟倩出拳打中了肚子,“哎哟”一下就弯腰不起了。 “别动我弟弟!”木屋门开了,吴琦薇握着匕首跳出来。娇美的面孔因暴怒而扭曲。 “哼,”小警花揪住吴晧文的衣领,顺势抵住他的脖颈,“你也别碰我师父!” “可笑,我怎么可能认识你师父?!”吴琦薇轻蔑地扬起刀刃。 胡说八道,这又唱的哪一出?! 面前的女生目测年龄二十四五。能当其师父的,起码得三十好几。印象里,打交道的中年人几乎都是生意人,从没听说过哪位金主收了徒,还打翻醋坛子的。 “装什么装,”孟倩反唇相讥,“卖花好歹也挣得不少。三个月一支口红也舍不得换?酒吧街用到玫瑰园,敢问你是有多节省?” 一直对沈峻身上的红唇印耿耿于怀。阴差阳错在这里碰到了留唇印的,早就想喷了。 “你住口!”吴琦薇彻底激怒。 化妆台上各色口红收了上百支。唯独这一款被特地选了来见沈峻。只因为他在第一次见面,就夸赞好看,衬她的肤色。 提起往事,她也暗自惊讶。身边的男人多到数不清,为何这个女警察单单要盯她最为喜欢的一个?!满满的醋意,铺面而来。无须多问就一目了然。 “你走不了。粉碎机加工完,埋在花园里十米之下,谁能找得到?” 怔住的不止孟倩,还有她手掌下按着的吴晧文。 他红着眼睛望向吴琦薇。她的脸色愈发地白,在阴影中罩着一团黑黑的杀气。 “姐姐,你喝多了吗?杀人是犯法的,要判死刑的!” “阿文,”吴琦薇的眼泪落下几滴,“你太善良了,居然把警察往这里领!他们不会留活路给咱们,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话音未落,屋后又气喘吁吁跑出一个人。 “薇姐,”何梓嘉擦了一把鬓角的汗珠,“园子里来了几个坏人,是不是那边又来找麻烦了?” 赶来的柳小妙躲在树影后,听出了端倪: 黑吃黑?! 闹了半天,薇薇安也不过是个替人办事的嘛。离大姐大和所谓的大哥的女人,还差得远。 刚才坐车来抓她和孟倩的黑衣男子,应该是外边势力所派。园子里听她使唤的,只有花姐,弟弟和司机,加一条不懂人话的傻斗牛犬。 第300章 策反 “我不怕死,大不了同归于尽!”孟倩拿枪抵得更紧,吴晧文脖子上的喉结,也颤颤地跟着滑了滑。 “放了我弟弟!”吴琦薇的眼刀直直地劈过来。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剁碎成泥。 小警花咬牙切齿,恨恨地瞪了回去: “为什么要勾引我师父?!你是黑,他是白,难道不明白黑白两道自古不容吗?!” 吴琦薇被炙热的怒火喷得连连后退。 女警察的愤怒,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那是一种深沉的爱,催发了浓烈的恨。稍不留神,失控的手指就会扣动扳机。手枪一响,子弹会在她弟弟光洁的脖子上直接开一个血洞。 何梓嘉怔怔地望着怒火中烧的孟倩。仿佛重新认识了,又似乎从未认识过。他们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无形的墙。 那个可怜巴巴的圆脸女孩子,去哪里了?被狗吓得乱跑,干活冷得浑身发抖,两个暖水袋就能感动得流眼泪。 站在面前的女生,熟练地操着手枪,毫不留情抓着他的好朋友阿文当人质。冷漠又高傲地冲他的师姐怒吼。 “真的是一个人吗?谁来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假象?!” 失落和迷茫包围了他。心蓦地一沉,朝着孟倩大步走过去。 “别乱动,”小警花脸色微变,“我不会伤害你!” “我来换阿文,”何梓嘉抹了抹血迹未干的唇角,眼神痛楚:“你要一个筹码和师姐谈判,何苦非要是她的亲弟弟?” 一滴眼泪,无声地顺着眼角,脸颊,下巴,缓缓滴落在枪口。 吴晧文咬紧了嘴唇,一个劲冲着前来交换的好友摇头,示意他不要一时冲动做傻事。 何梓嘉没有做声,眼底也有泪光在闪。 柳小妙看着他一步步往前,心提到嗓子眼。 人畜无害的美少年,可惜是假象! 孟倩绝不会料到,他的兜里藏有一把用料扎实的瑞士军刀! 一直觉得小司机太好,一星半点嫌疑都不愿往他身上想。肯定不会有所防备。人心隔肚皮。万一拔刀相刺,后果不堪设想。 “等等!”她一个箭步冲过去,从背后拽住了何梓嘉贴身的蓝色毛衣。 随即,又伸手探进他的牛仔裤兜,翻出了那把带着体温的刀。 吴琦薇咬破了红艳的嘴唇。刺疼和血腥味让她丧失了理智,朝着屋后扬了扬手,双目掠过寒光。 “嗖!”两条粗粗的绳索如同潜伏的蟒蛇,直接缠上了柳小妙的双腿。死命一拖,她失了平衡,重重摔倒在泥泞的草坪上。 “啪!”军刀甩了出去,快速被一只手捡起。 吴晧文看着刀刃出鞘,脊背顿觉一凉。急得崩溃: “小嘉!你别糊涂啊!” 气氛和气温,骤然跌到了冰点。 “啊——”一声惨叫,打破了僵硬的沉默。 出刀速度极快,快到连孟倩都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 一具躯体沉沉地倒地,砸在软软的草上,发出碜人的闷响。 柳小妙闭上眼睛,又本能地睁开。伸手摸到了脖子,不痛,也没有任何血迹。试了试胳膊和腿,能动。看了看要害部位,都好好的。 白白吓到麻木。原来刀子没捅在她身上。那又是捅到了谁? 倒在地上的黑衣男人还在挣扎。划破的胳膊汩汩冒血。 孟倩快步冲来,一脚踏住他的脑袋,用力踹了几下。 “另外两个已经翻墙逃走。这是第三个。还有一个,不知躲在哪里?”何梓嘉利落地收回了血淋淋的刀。 出乎意料,他的手丝毫不见颤抖。目光折射出锋芒。 看得柳小妙和孟倩都目瞪口呆。吴晧文也愣怔住了,张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唯独吴琦薇,握紧双拳,脸色比纸还要惨白。 “小、小嘉,为什么要帮她们......” “你赶紧收拾东西,跑——”捅伤了爪牙,等于打了主子的脸。她害怕惹不起的势力会伺机报复,伤害善良无辜的小师弟。 何梓嘉抬头望向她,眼中泪水汹涌。 “薇姐,我不会跑。正义终究会驱散我们周围的乌云。人生苦短,为什么不能选择生活在阳光底下,而要像怕光的爬虫一样东躲西藏呢?” 现场又是一轮沉默。孟倩望着他高挺的背影,眼圈红得像进了辣椒水。 “薇薇安,你是替人办事,罪责不重。” “梓嘉是见义勇为,和犯法不沾边。” “不管你们过去做了什么,坦白从宽,法律都会给一个公道的结果!” 说完,她哽咽起来,松开了吴晧文的衣领,收起了手枪。 “姐姐,”他揉着眼角,大声喊:“我们不要再听人摆布了!回头是岸!今晚一起自首吧!” 师弟和亲弟弟一致劝说,吴琦薇内心也开始摇摆不定。 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桩桩浮现。头疼欲裂,连呼吸都是疼痛的。 她默默承受,从未有勇气和两个男孩提起。惨痛的经历,砍得遍体鳞伤。犹如结了痂的伤口反复出血,似乎永远好不起来。 柳小妙从地上支棱着起身。忽地脚边传来“嗡嗡”的振响。 手机摔倒掉落在地。循声摸索,弯腰捡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望着屏幕,按了拒接。一秒不到,对方又拨打。 如此三番,不屈不挠。越是执着,就越是令人困惑。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她身上。仿佛掌心里托着的,不是一部手机,而是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手雷。 孟倩忍不住摸出手机,一丝动静也没有。也跟着焦躁不安: “接吧,看看是谁。打错的挂掉,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振动声搅得心神不宁。她垂下眼帘,手指划过接听键。 “小柳,怎么这么晚才接?沈警官刚醒来,想和你说句话。结果老不接,想要他再进一次抢救室吗?—”彭警官的声音十分焦急,破天荒地夹带了责备。 “沈峻出事了?!”柳小妙的耳朵凑近听筒,“我在,让他慢点讲——” 小警花离得不远,隐约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立刻跑来抢她的手机: “我师父到底怎么了?!我瞧着他从这里离开还好好的——” 吴琦薇的身子剧烈地颤抖。像寒风中的蝴蝶,绝望地扑扇着翅膀奔过来。 第301章 卧底的爱恨情仇 “小妙,还好吗?”沈峻遵医嘱仰面躺着吸着氧。 哧哧的气流,钻入鼻子和口腔,吐字很费劲。迫使他不得不长话短说。 “我们都没事,”柳小妙忍住泪,“明天来看你。” 听到吸氧的声音,旁边的孟倩禁不住哭了起来。 跑过来的吴琦薇,看到小警花一个劲抹眼泪,心头泛起不祥预感。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你师父是......今晚上来的那个男生?!” 伸手拽住了她的裤腿。抬眼向上,目光恳切,只求一个生死攸关的真相。 “嗯!”孟倩重重地点头,眼睛肿得像桃子。衬得娃娃脸更圆,像抹了粉色果酱的饼子。 “薇薇安,是我。” 不知何时,也不知是谁,悄悄按了外放。 低低的男声,像一阵温和的风,传入了吴琦薇的耳朵。也抚慰着她的心。 “你骗了我,”她抽泣起来,“你是警察,还有一个长得很卡哇伊的女徒弟——” “如果没有暴露身份,你还会继续和我交往,是吗?” 小警花没好气地瞪眼: “我师父做卧底的话你也信?可笑!只要工作需要,他可以和黑帮女老大做同样的事!” “哎!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 吴晧文生怕小警花打翻醋坛子和姐姐杠上,不顾疼痛挤进来。龇牙咧嘴,把两个小眼瞪小眼的姑娘分开。 “我们不闹,这点大局意识还是有的!”孟倩很不客气地怼,还剜了姐弟俩一眼。 守在病床边的老彭,愣怔了一下: “沈警官,不是打给柳小姐吗?怎么听到了好几个女孩子的声音,还有一个男生在喊叫?” 沈峻一急,吸进去一大口,呛得连连咳嗽。只能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不要出声。得缓缓气,歇一歇才能继续讲了。 老彭识趣地闭了嘴,眉头紧蹙。 他耳朵素来灵敏。分辨出园子里不但有柳小妙,还有孟倩和另一位姑娘。 唔,三个女生一台戏…… 可男生又是打哪里冒出来的?还扯到了吃醋? 中年好男人老彭一个头两个大。不由得挠头: 都说三角恋就很烦了。看这架势,加上小周教授的妹妹,恐怕能闹哄哄地扯出一个华丽的六边形了...... 何梓嘉抿紧了嘴角,安安静静站着不动,像雕塑。 夜半的园子冷风处处吹。 掀开被子下的楼,匆匆忙忙没穿羽绒服。寒冷透过仅有的两层衣服,几乎要把他的整个身体冻僵。 两个女生互不相让,以各自的眼神对峙着。隔着十米远,都闻得到火药味弥漫。 吴晧文自叹分身乏术。两边的心都操着。 一会担心女警察和姐姐情绪失控扭打成一团。一会又担心好兄弟会在零度的室外活活冻成冰棍。 情急之下,当着两位剑拔弩张的姐姐,扯起了自己的羊毛大衣外套扣子。 “阿文,你干嘛脱衣?”吴琦薇愣了。眼神立刻从情敌身上挪过来。 愤怒也转为惊愕。如同看到亲弟弟当街发酒疯,差点掉了下巴。 “我脱一件给梓嘉,脸都冻红了。好怕他会冻死。” 吴晧文把带着体温的大衣拧成一团,举过头顶,朝着发抖的男生奋力抛出去。 “傻啊?给我了,你穿什么?乖乖听话!” 何梓嘉接球似的抱住迎面飞来的衣服,不由分说,又精准地抛了回去。让它物归原主。 柳小妙握着手机。挂也不是。不挂也不是。 孟倩无奈的眼神似乎在说:“唉,闹了半天,你们是一对好基友。” 终于,看不下去。失望地摇了摇头,大声叹息: “果然太帅的男人走得近,都不正常。还是我的师父最像样。” 电话没掐。老彭听到小警花的肺腑之言,尴尬得笑出了猪叫声。 床上躺着的沈峻更是哭笑不得。明明没沾花惹草,搞得跟花心大萝卜似的。红着脸坐起来要替自己辩解,张嘴又灌了好几口氧气。 “悠着点,安心养着。”老彭扶他躺好,连忙把手机挂断,挪到窗台。 “我还没说完呢!”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孟倩急了。扫了一眼可怜巴巴的吴琦薇,又比出了优越感。 比外形,没优势。论地位,却是信心满满。 “要真心为他好,就一五一十地交代。我们一定会酌情考虑对你的处理。” 何梓嘉和吴晧文默契地从左右两边走来,扶住她颤抖的双肩。 “这里的一切,都是我在做,阿文和小嘉完全不知情。”吴琦薇柔和地擦干了泪水,挺起胸站在了她们面前。 孟倩掏出兜里的手铐,套了一只在她白皙的腕上,另一只套了自己的手。抬眼看向何梓嘉: “辛苦你开车送我们去派出所。弟弟不要去送行。等着消息吧。” “好。”两个男孩点点头。 铁门外,警车鸣笛阵阵。辖区派出所赶到。地上呻吟的黑衣男子被押走,花姐也被带去讯问。偌大的园子,冷清了许多。 吴晧文追着卡车跑了数百米。体力不支,跌倒在地,锤拳大哭。 “阿文,很抱歉,我们一开始没和你说真话。”柳小妙气喘吁吁地跑来,伸手去拉他。 他挡开她的手,滚到一边哭成了泪人。干净衣裤在泥地里揉得又脏又皱。 “现在讲这些有什么用!我姐姐就不该爱上那个警察!利用了一把,还要坐牢!你也是警察吧?最初在路上碰见我,就谋划着要进来受累受苦当卧底?” “我不是警察。是为了我男朋友来的。他订了好几次花,可电脑系统里查不到订单!” 吴晧文的眼底掠过浓浓的惊诧:“难道是被列入了特殊名单?得加倍小心啊!” “什么是特殊名单?”柳小妙揪住他的袖子,急切地问,“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姐姐的一个金主近期来过,托她帮忙在花上做过手脚。金主要教训一个眼中钉,保证出了事有人兜着。她也就只能照办。” “但这是极端的个例。绝大多数订单都是安全的。我也是偶然发现,也没敢问。” 少年的目光明澈,坦诚相告。 柳小妙的心里早就是狂风巨浪: “我替瑛姐查了数次,竟然会忘了我亲爱的人,也在这里订过花!差点忽略掉这么重要的线索......不可饶恕的错误!” 第302章 多加小心 李瑛家起火,周逾入院,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事,却和园子里的订单扯上了联系。 接连发生,紧凑又蹊跷。 薇薇安受人指使,拿钱办事。难道是一个提线木偶?别人给现成剧本,照着演戏就够了? 困惑堵在心头。柳小妙投来恳切的目光:“阿文,要挟你姐的,是什么来头啊?” “心很乱。只想一个人安静。” 吴晧文后退了几步,垂头躲开她的注视。双手插兜往园子深处走。 低低的声音,难掩悲凉和无奈。柳小妙站在原地,盯着越走越远的身影,蹙起了眉。 这少年生了一副好皮囊,却配了一套捉摸不透的复杂脾气。 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给她透露金主的存在呢? 既然有意要回避,何必开场就多提一嘴。 偏要吊起她的好奇心,转身就闪人,跑得没影儿了。 花棚的小灯依旧亮着。巴掌大的小圆饼形状,倔强地守着冷冷清清的角落。 “我自己找。就不信找不着。”柳小妙拖来一块木板,竖立起来,挡住了呼呼刮来的西北风和头顶的摄像头。坐到电脑前,搓着手,继续翻看订单记录。 坐久了,双腿冷到麻木。 翻过了上百页,眼睛酸胀。她打着哈欠,捶了捶腿,靠着又冷又硬的椅背闭目养神。 迷迷糊糊,看到了周逾微笑着走来。脱下大衣披在她瑟瑟发抖的肩头: “我妈也订过花。花瓣做了点心很好吃。” “这花有问题,别订!”她急急忙忙去扯他的手,袖子一滑,整个人都走得飞快。快到还没来得及追上就不见了。 她哭泣,挣扎。头磕到了桌脚,疼得睁开了眼。 柳小妙喘着气伏在桌面,揉着撞疼的额角。带着惊悸梳理并不美好的梦境。好怕周逾真的会走。过去的一百多个日子,她习惯了他,也离不开他。 缓了缓气,她鼓起勇气重新看向开了一晚上的电脑屏幕,时间显示是凌晨五点半。 四周泛出了黎明前的微弱曙光。郊区的村舍,也清晰传来了公鸡打鸣。给死沉沉的长夜添了几分生机。 温度依旧在冰点徘徊。柳小妙忙了一会,忽地感到腿上暖和了,不再冰冷彻骨。低头一瞧,膝盖上搭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白色。 “哎呀!” 荒凉郊外,想当然认作流浪猫来袭。当场吓得惊叫跳起来。 那团东西从腿间“噗”地掉落到地上。沾了一层黑黑黄黄的草叶子。 “就算不喜欢,也不要糟蹋我的抱枕好不好?”熟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蓦地回头,正好撞见面带愠怒的少年。她的心踏实了。 对视了几秒,吴晧文垂下眼帘。弯腰闷闷地捡起弄脏的抱枕,拍了又拍。 “对不起,”柳小妙忽闪着眼睛,“天不亮,误会成园子里的野猫了。帮你洗干净吧。” “哼,也不道一声谢?”少年撇着嘴角,“我自己会洗,有洗衣机。好心当成驴肝肺。” “谢谢你,”她倚靠着桌子,“这几天我都会来干活。直到所有订单完成。” “没必要。我天亮之后会退单,退款。注销整个系统。”吴晧文叹了口气。 柳小妙想起梦里周逾说的那些话,默默回到了电脑前。一旦注销系统,什么线索也没有了。也不知他是赌气,还是要来真的。 男朋友的家,她只去过两回。怕被他发现,只远远地望了一眼那个寸土寸金的高档小区。位置在万柳附近,具体小区名,却不清楚。 指尖悄悄滑动鼠标。时不时偷偷瞟一下少年的动静。就怕这家伙冲过来破坏系统。 吴晧文搂着抱枕,径直去了花棚。随后听到了“咔嚓咔嚓”剪刀的响声。 她暗自舒了口气,抓紧寻找。在八月、九月和十月,都发现了一个vip客户的订单,地址是万柳书院。收件人是冯女士。 “果然是周逾的妈妈!” 这些订单一笔笔都在。最初的记录竟然是梦幻花城刚营业的那个月。原来对老客户不起疑心。 作案的人摸不清周逾的住宅地址,毕竟高档小区的保安查得很严。要害他,就只能针对校园公寓的订单下手。 趁着吴晧文埋头在花棚里耍剪刀,柳小妙飞快拍下了所有和他家住址有关的页面。 木板挡得严实。棚子顶部安的摄像头再厉害,也没法把板子烧个洞,来偷窥她干了什么。 天明了。吴晧文迟迟不出来。她收好手机,轻手轻脚摸到花棚旁边。探头一瞧。 少年背对着玻璃门。两条长腿搭在秋千上。一摇一晃,似乎在散心。地上零零碎碎的花瓣,如同落了一场花雨。 只是这场花瓣雨,并不浪漫。甚至还挺凄凉。 “阿文,我回去上班了。” “再见,恕不远送。今晚起你就不用来了。我和梓嘉守园子,等姐姐的消息。” 她看着少年,心酸一笑:“你们都保重。有事联系我们。” “明白了,放心。”吴晧文眼里有泪。他拼命忍着不转头,怕她看出心底的脆弱和难过。 柳小妙朝着铁门方向走。没走几步,就看到少年蹒跚着追来。 “你男朋友,有没有得罪过人?” “也许有吧。” 他忽而笑了。两排牙齿整齐,洁白。像出尘不染的雪。 “多加小心,就怕还有更麻烦的在后头。我瞎猜的,可信,也可不信。” 转院的第二天。 清晨的阳光照进病房。 周逾坐在床上,反复看着昨天下午大夫给的手术方案。风险很大。整个夜里,纠结了很久,决定不告诉柳小妙。 周莹从沙发床上爬起,裹着毯子,懒洋洋地望过来。 “哥,你怕做手术了?我们就还是选择保守治疗呗。” 哪知周逾果断一笑: “我怕什么。手术日暂定在月底。请你帮忙签字。暂且瞒着爸妈和爷爷。做完手术再报平安吧。” “啊?”她惊愕地蹦下来,双手搂住他的肩膀,“岂不是得我一个人负责在手术单签字?!吓死宝宝了!” “没事,出了事我担着。” 说得轻巧。好像大手术是玩过家家一样简单。 要是出了意外...... 她呆坐着,头脑发麻,不敢往下想。哥哥太自信了。在心脏动刀应该慎之又慎才对! 第303章 坏我名声 公司的前台还没人。柳小妙掏出工牌打卡,独自拎着包往里边走。 办公室怎么没锁门?! 打扫卫生?不,太早了。保安都没上班,哪来的保洁。 她愣了一下,收住脚步。看看周围其他房间,房锁都纹丝不动。 略停几秒,就瞅见有人鬼鬼祟祟地从门后冒出头。出乎意料,不是董茜茜。而是一个女学生模样的姑娘。 有新人来她的地盘?人力资源部未曾发邮件或打电话,提前沟通实习生的情况。 起码的招呼都不打,大清早就钻主管的办公室翻东西?柳小妙眯了一下眼睛,不动声色闪到了过道后侧的茶水间。 那女生瞟了瞟四周,轻手轻脚走出门。两手放在身侧,空的。脖子上挂着工牌。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柳小妙不禁从心底冷笑:空手而回,自找的。 好在机密文件都锁在抽屉和柜子里,钥匙随身携带。除非暴力撬锁才打得开。 桌上也没什么可偷走:仅仅摆了灰色鼠标垫,玻璃笔筒和一盆仙人球。不怕刺扎手,也可以拿去。 想到眼皮底下的物品都被一双带着敌意的手碰触过,难免膈应。她忍着恶心,抓拍了鬼鬼祟祟逃离的身影。 收起手机,柳小妙走到饮水机前,拿起一包速溶咖啡粉,撕开倒进纸杯。哗哗地接了满杯滚烫的水。 周逾离不开咖啡。并非沉迷于它的味道,而是为了续命久而久之养成的一种瘾。 她和他相反。受不得浓烈的饮料。矿泉水和白开水喝得最多。 或许是昨晚所见所闻带来了很强的心理冲击力,总有恍恍惚惚的感觉挥之不去。捧着杯子,边吹边啜,乱如一锅粥的大脑竟然慢慢地平静下来。 “大清早的,不去处理工作?”程天宇冷不丁从旁边冒出来。 他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纸杯,似笑非笑地问:“我办公室里有进口咖啡机,比这个好喝很多。要上楼试试么?” 无功不受禄。柳小妙本能地想拒绝。不想和任何暧昧八卦有沾染。 她摇了摇头,“谢谢程总的好意。端着的这杯还喝不完呢。” 程天宇察言观色,马上转换话题:“其实是要找你谈谈阿瑛。正好趁着人少。刘秘书也不在。” 原来又是要打探前女友的消息。拐弯抹角容易引起误会。开门见山不好么?又不是第一次问,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柳小妙不情不愿地放下纸杯,硬着头皮跟着他往电梯的方向走。 老板百分百会问起送花人的身份。在梦幻花城吃苦挨冻干了好几天的卧底,仅仅揭开了冰山一角。单靠一个被删除的订单记录,是查不到的。 果不其然。程天宇一进办公室就迅速关了门。指着沙发要她坐。 “给阿瑛送花的男人,到底是谁?什么来头啊?” 他的眼里露出不耐烦。暗地里也雇了私家侦探去找。奈何在李瑛的公司和住宅蹲守多日,也没发现任何可疑的目标。 这人不是隐藏太深,就是太过普通。要么神龙见首不见尾,要么平庸得就像车水马龙里的芸芸众生,缺乏辨识度。 “也许是一个绅士。不是坏人。”柳小妙眼前浮现出去探望李瑛时见过的那个男人。对得起玉树临风和谦谦君子这等溢美之词。 她点到为止,没有过多透露对方的信息。仅仅为了暗示不识时务的老板知难而退。 哪知程天宇干笑了一声:“越是外表像君子,就越要防着是小人。阿瑛太善良,我不放心她一个人生活。最好年底能复合吧。” 君子?小人? 柳小妙忍不住去揣摩那张脸。虽不及周逾俊美,从头到脚却有一种令女生挪不开眼的翩翩风度。她默认李瑛也是喜欢这种类型。至少瞧着比面前的程天宇强上十倍。 “程总,再给我些时间。我有信心在年终部门汇报前给您一份答案。” “还要等到一月底?太久了。年终奖不期待吗?我不会亏待你,说话算话。” 她还等着丰厚的额外奖赏去填补借钱的窟窿,连忙点头: “行,我尽快在圣诞节左右完成。” 这个回答,程天宇比较满意。他盯着她的脸,笑得莫名其妙。 “没别的事,先告辞了。”柳小妙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又担心他会刨根问底。拧开了门把手,却当场怔住了。 董茜茜倚靠着电梯边的柱子,和一个八卦组的女同事交头接耳。 隔得不过十来米。柳小妙忽地意识到,这三人或许就是一路跟着她和老板上了楼! 即使他们什么也没做,可是程天宇实打实地关了门。男上司,女下属,大清早锁门不出。落到谁眼里都会蒙上一层嫌疑洗不清。 “你们想干什么?”她踏出一步,准备先发制人。 “心里有鬼。不问自己,先问我们?”董茜茜哈哈笑了起来,有恃无恐地挑衅。 “柳主管,是不是太专注了,都没空看群里有什么乐子?”女同事甩了甩脖子上的手机挂绳,眼角充满着看热闹的兴奋。 柳小妙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群。 不得了,工作群和生活群都满屏消息爆炸了。 翻过去上百条,才找到了乱子的源头:前台在六点五十分发了一张照片,配文“保洁阿姨在打扫时捡到了一个东西。失主速来招领处 那照片上的东西,看得柳小妙眼底发痛: 一盒迷你包装的私密用品! 更过分的,拍照的背景,不偏不移,对准了她的办公室门口。 谁这么缺德?在公共场所投放这种东西! “这个乐子,是人为造的。我不感兴趣。你们喜欢,自己去领就行了。”她挺起胸膛,绕开她们,径直去了步行梯。 横竖就一层楼,不累脚。眼不见为净。 走了几步台阶,鞋底发出一声清脆的“啪”! 低头定睛一看,踏到一个硬邦邦的小长方形。 捡起来过目,居然是一个空空的工牌套子。 登陆内网的员工页面,从头查到尾,也没对上那个女孩的脸。恍然大悟: “我就说,怎么会有人一大早潜入我的办公室。要坑我,坏我名声,这也太拙劣了!” 外边的人,没有员工卡,根本进不来。很确定自己是头一个打卡,为什么还会有人抢在她和前台来之前耍下三滥的手段? 第304章 主持公道 “啪!”手中的工牌毫不客气甩出去。像一记鞭子,抽中了一个抬得高高的下巴。 “哎哟!” 挨抽的董茜茜惨叫一声,捂住痛处,眼泪哗哗流。浓浓的眼线和睫毛膏要不是有防水功能,早成大花脸了。 摸了摸红肿的下巴,掏出化妆镜照了一眼。惨是惨了些,没影响到五官的妆容。于是多了份告状的底气: “你敢、打我?!等着瞧!” “谁诋毁我,我就打谁!”柳小妙说完,又拿工牌对准了另一个。 八卦组的女同事惊愕地躲开,边跑边辩解:“我不是故意的,干嘛不找群里发照片的算账去!” 公司前台长得甜,声音温柔,如同一只乖巧小白兔。 心眼却比黄鼠狼还多,喜欢恶作剧。极少数人知道,姑娘是刘秘书的干妹妹。普通员工惹不起,躲得起。 柳小妙攥紧了拳头。她从不曾得罪过这个人。任何时候见面,彼此也是客客气气问好。 无意间撞见过李安娜戴着口罩来公司,给刘秘书口袋塞了钱。临走时又和前台打听李瑛。后来也就没来了。估计得偿所愿,暗中给了好处费吧。 非要鸡蛋里挑骨头,那不知办公区百叶窗后边,每天有多少双眼睛都该戳瞎了。 “我不会放过任何搬弄是非的人。”她甩着工牌,头也不回。刚入职时怯懦自卑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 堂堂主管,收拾一只小妖,不在话下。小妖有后台,她也毫无畏惧。 前台姑娘闲得无聊,上班时间约了朋友在线玩游戏。柳小妙大步流星地踏来,也不抬头有所收敛。直到一杯温热粘稠的白色液体从头顶淋下来。 满鼻子都是浓浓的甜香。早晨买的香芋奶茶,整杯没喝就泼了。前台摸着一头烫染的羊毛小卷,暴跳着站起来: “有病啊?!?招你惹你了?!” 柳小妙冷笑,不卑不亢指着对方鼻子骂: “无冤无仇,大清早发照片到群里内涵我?你该去挂号检查脑子才对!” “我没有指名道姓,”前台嚼着口香糖狡辩:“那玩意就是保洁阿姨从你办公室里扫出来的!要不要喊来对证?” “哼,我也有人证。要不要找领导评理?!” 董茜茜和女同事沿着墙壁一路摸过来。竖起耳朵偷窥。暗暗盼着事情越闹越大。最好闹到总裁办公室,闹到不可收拾。 两人动了真格要上楼。正中她们下怀,乐不可支地跟在后边瞧热闹。 “美女们,有空吗?程总不在,进来坐坐喝杯茶!” 刘秘书站在门口,端着一杯热腾腾的铁观音。油腻腻的嗓音引得柳小妙心头生厌。 “不喝茶,请问公司管理手册有没有写应对恶意诽谤的办法?”话音刚落,拽住前台的裙摆往前一推。 那姑娘脚下一个趔趄,弯腰顺势箍紧了他的膝盖,哭着说: “柳主管欺负人!自己不检点掉了私密用品在公共场合,还要反咬一口!” “什么东西?大号创口贴?”刘秘书明知故问,一双鼠目充满恶趣味。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拍在了他的脸颊。顿时肿得如贴了半个紫米馒头。 刘秘书料不到一个新人敢在元老的头顶动土。挨了打,嘴角到腮帮子都火辣辣地抽痛。 “你反了!”他咆哮着要扯柳小妙的头发。前台也趁机卷起连衣裙袖子要打人。藏在步行梯门后的董茜茜和女同事忍着笑,等着欣赏好戏,吐一口恶气。 “住手!”随着一声低吼,装牙舞抓的一男一女瞬间呆住。 程天宇沉着脸,从对面的更衣室出来: “你,今天上午就滚蛋!” 前台姑娘难以置信地看向刘秘书,巴望他能求求情。干哥哥也不好使了。 老板眼底喷火,随时可能烧到自己头顶。刘秘书也不敢多嘴,一个劲弯腰道歉。 “上班时间造黄谣,不可原谅!群里所有参与八卦的,扣除本月绩效奖!带头起哄的,连扣三个月!” 董茜茜和女同事顿觉迎头倒下了一大桶冰块。 她们在群里讲得不少,三个月的奖金都要扣光光了。底薪和绩效三七分,损失上万,心疼得比割了三块肉还糟糕。 柳小妙想不通,程天宇为何会在更衣室。但看他肯站出来主持公道,也就松了口气。道了声谢,回去处理工作了。 沈峻坚持在第二天下午出院。 玫瑰精油的化验结果出来。报告上写得一清二楚:添加了超浓缩麝香。 咨询过大夫,这种香料对正常人不会有危险。而心脏有疾患的,会导致胸闷气短,心律失常等不良反应。 他的身体经过治疗,已无大碍。最难的是需要亲自讯问一个有情有义的失足女子。一见面,那张美艳的面孔就追着他的视线,想避也避不开。 “吴琦薇,对不起。出于工作需要,利用了你的信任......” “我习惯你叫‘薇薇安’。”桌对面,她温和地打断了他。 孟倩重重敲笔,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无论叫什么,对我师父来说都没区别。他中意的是在你花园里做卧底的那一位。” 吴琦薇轻轻咬住了嘴唇。唇膏的质地细腻,持久。过了一天一夜,颜色依旧好看。 心忽地升起一丝绵绵的恨意: 有多爱沈峻,就有多恨那个女孩子。花言巧语取得了阿文的信任,顺利混进园子打工,造成无可收拾的困局...... “薇薇安,认识这个人么?”沈峻礼貌地端来一杯热茶,摆在她的面前。同时,打开平板电脑,亮出一个女生的大头照片。 “抱歉,从未见过。”吴琦薇垂下眼帘,轻轻摩挲闪亮的水晶美甲。 “她在撒谎!”孟倩投来怀疑的一瞥。 可是吴琦薇慵懒地应着,爱搭不理。 “孟警官,累了出去转转吧。”徒弟帮倒忙。索性支走。 二十平米左右的讯问室,暖气有点小。峻起身,拿遥控器调高了空调的温度。 “冷吗?我这有外套。” 举止很自然。不像是刻意讨好。吴琦薇的心理防线慢慢放下。 问到是否和灰色产业沾过边。她也不好意思沉默。略作思考,把在酒吧驻唱时结交的金主,陆续记满了一张a4纸。 第305章 一盒苹果派 “写好了。给你。”吴绮薇莞尔。纤纤玉指,明眸皓齿。 好像是参加一场面试,丝毫没有身处派出所的慌乱和狼狈。 点点滴滴的印象在大脑中飞快闪过。沈峻凝视面前的女子,心里阵阵发紧。 不到二十五岁,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忧伤。很难想象,原本追求艺术,热爱光明的女孩,坠入黑暗,经历过怎样的徘徊和纠结? 人生来就是一块璞玉,没有谁自甘堕落。后天的成长环境,却是身不由己,也就注定了命运曲折多舛。 见过形形色色的嫌疑人。他不怕杀人犯,只怕碰上少年犯。 如今,又添了一条:花样年华,心地善良又有才华的失足女孩。 “薇薇安,辛苦了。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告诉我。”他收起纸,放入抽屉。 “我想知道你的真名。”吴绮薇眼里有泪,忍着不落。 “普普通通,粗人一个。”沈峻提笔在便签纸上唰唰几下,递给了她。 “谢谢。”她珍惜地捏着看了又看,想装起来,又遗憾地发现没有带手提包。 “可以打电话给我弟弟,送衣服和生活用品过来吗?”小小的一个请求,很害怕他会拒绝。 “不必,”沈峻摇摇头,嘴角一抿,“今晚就能回去了。先去接待室休息,有水果,零食。晚饭一起点外卖。” “真的吗?”吴绮薇难以置信地掩住红唇,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很想扑到他怀里,抱抱他。可惜,沈峻的身份是警察。再爱,也不能在派出所放肆。 日落前,窗外的天空浮起一片淡红的霞光。冬日难得一见的美景。 吴琦薇吃了一份慕斯蛋糕,一杯蓝莓汁,躺在沙发上。担惊受怕一天一夜,以为至少要判两三个月。听到沈峻说可以回家,如释重负。 一墙之隔的会议室,老彭,黄警官,孟倩,和沈峻各坐一席。听完决定要放了薇薇安,众人面色一变。空气紧张得能拧出水。 “沈警官,你会不会是被美丽的外表迷惑,要徇私情?”黄警官第一个站起来反对。他是直性子,看不惯就直接开口。不需要顾及脸面。 “小沈,”老彭也犹豫着发话了:“就这么放人?拘留两天也不行?” “师父,请三思,我觉得他俩讲得有理......”孟倩不敢明里反对。听到前面两位观点一致,也趁机委婉相劝。 沈峻摆出一叠材料,逐页翻开展示。 他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有备而来。吴琦薇的调查,早在第一次去酒吧街相遇就秘密开展了。 她没有明显的犯罪动机。更没有确凿的犯罪事实。更没有做过被公安部门严打的酒托。谈不上出淤泥不染。但在酒吧的鱼龙混杂环境下,也算难能可贵。 只是在女老板的威逼下,陪过重要客人喝酒。那些人来路不正。有的已经落网。有的死于非命。有的逃到国外,正在通缉。 陪客人喝喝酒,为酒吧拉过十来笔资金。顶多算被胁迫,乃不幸中的万幸。 老彭点头,同意了他的决定。黄警官心存不满,气冲冲开门而去。孟倩敢怒不敢言,趁着上洗手间,偷偷打电话找柳小妙。 “当我傻子好耍呢。这货居然说不认识李安娜!” “怎么可能?你记住的那个车牌号,我已经托交警部门查了。车主不是她。电子监控却显示在她公司附近的十字路口停过。” 提起此事,小警花很是气愤。李安娜够讨厌了。半路上又杀出一个吴琦薇。还是一个嚣张的情敌,弄得心情一团糟。 “师父看这个狐狸精可怜,今晚就要放人。我们白忙活一场。还平白无故添了两个帅哥仇人。” “小老板和司机挺明事理的。他们并未阻拦你执法。也不算仇人啦。”柳小妙噗嗤一笑。 “明明可以抓李安娜,就是没门路拿住。猴年马月地耗,气死了!”小警花一腔怒火难平。 “花姐审问了吗?”多一条线索总是好的。 “别提了,”孟倩不屑地摆摆手,“作威作福欺压了我一礼拜。现在只要听到我的脚步声,就吓得像个傻子。” “也一起放了?”柳小妙赶紧问。 直觉告诉她,此人绝非小角色。监工的名头,园子管家的实权。 “想得美。丑人多作怪。删除订单是她做的,为难我们的打手,也是她找的。扰乱社会治安,拘留十天。”小警花一提起花姐,语气又开心了些。 “孟警官,我去公寓找找周逾订的花。交给你,切记不要和任何同事说......” 当前不就是最缺证据么?删订单没法重罚,那就看看其他的嫌疑。玫瑰花是否做过手脚,检验科一查便知。 下班路上,她打了车径直去清华园。公寓空了快十天,门口堆积的快递层层叠叠。搬得汗流浃背。 “还没枯萎?!”买了都不止两星期,书架和卧室,厨房芳香浓烈。 才吸了几口气,柳小妙就觉得心口憋闷。一抬手打开了阳台的玻璃门,任由北风往屋里灌。 “这花,恐怕不是仅仅放了营养液这么简单。说不好,还会再进去......”想起这对苦命的姐弟,不由得头疼。 拿来一只超大密封塑料袋,屋里的花一枝不漏,全部塞进去。 “放心,我不会告诉师父和老彭。”孟倩赶到接头的地忒站,拍着胸脯保证。 “等出了检测结果,请第一时间告诉我。”交出去,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转身要走,小警花忽地从包里掏出一盒苹果派,往她手里塞。 “小周教授那边,空手不太好。焦糖味的,没有香精。” “心意领了,不用麻烦。”柳小妙惊讶地拦着。太阳从西边出来,怪不习惯的。 “我是怕你输了。这么多天不见面,觊觎小周教授的,恐怕要偷着乐了。还不好好表现一番,男朋友怕是要被抢走咯!” “好的,谢谢!”柳小妙朝她挥了挥手。夕阳中,孟倩帽子上的警徽闪闪发光。打过多次交道,这是最让人暖心的一次。一次次摩擦中,信任建立起来了。 第306章 间接的也算 “哥,有电话找你!”周莹甜甜一喊。 周逾微睁开眼,撑着从床上起身。接过递来的手机,轻声问:“谁的?” 昨夜失眠,嗓子干痛。午后服了感冒药,裹着被子一觉睡到黄昏。 “多久不上班,马晨阳大哥也想念你了。” 妹妹坐到床边,掏出软和的白毛巾,擦哥哥脸颊上的汗。 “上午和我办了工作交接。可能现在又有急事要商量?” 年底的科研项目还要继续。拖延不起。他喝了半杯水,打开桌上的电脑,回拨。 “小周,不好啦!”刚接通,马晨阳急急地喊,仿佛火烧眉毛。 “实验数据的硬盘坏了?我有备份,别慌。”这么急,大约是棘手的技术故障吧。 “雅雯来了两趟。哭着要我签字,说什么也不肯待在项目组......” “太突然了吧?”周逾难以置信地打开邮件,“才交了最新的论文修改稿。还没来得及看。有没有其他原因?” 叮咚!门铃再响。 “这是第三趟。你和她说,好好说——”马晨阳带着恳求的语气,满满的焦虑。 不等周逾是否点头,就抬手打开了门。烫手山芋交给了他。不接也得接了。 “呜呜,周学长,我没脸见你了......”许雅雯一上来就哭得稀里哗啦。 声音像摔碎的瓷器,传递着无处可躲的破碎感。 周逾被哭声扰得头痛。耐着性子问:“有委屈?” 许雅雯捂着脸,抽噎声更大了: “周学长,实不相瞒,指指戳戳的人特别多,人言可畏,句句诛心。我一厢情愿留在这里挺没意思的......” “才离开一礼拜,流言蜚语就这么嚣张?张铭干嘛去了?”他很诧异。 昔日同窗冷漠到连一门心思追求的女人也硬了心肠,撒手不管了。 “最近隔三差五来家里坐,我都要无家可归了,天天住紫荆公寓......” 正面不能得手,就打一套迂回曲折战术。 听着她委屈无助地哭诉,周逾心里也五味杂陈。当初把留校名额让给张铭,竟然做错了?甚至错得离谱。 原本抱有的戒备心渐渐放下。身不由己地生出几分同情。 “先冷静,别冲动。需要帮助的地方,告诉我。” 温和的声音如春风轻抚,她的耳朵十分享受。鼓起勇气得寸进尺地试探: “周学长,我今天能见见你吗?本来不想让你知道我打算退组。结果马老师告诉了......” 她捂着脸,一串串晶莹泪花从指缝中掉落。哭得很动情。连窗帘也跟着一齐摇摆。 马晨阳坐在椅子上,擦着额头的冷汗。忍不住朝许雅雯站着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实在看不懂女人的心思。 明明是所愿得偿,应该高兴才对。咋哭哭啼啼,停不下来了咧? 女朋友和自己指导的学生还有些交情,大着胆子发了消息,请求速来救场。 好说歹说,劝走就行。走了才能天下太平。 办公室里一男一女,哭得那么伤心,明天的流言必然添他一条罪名。 “小周,佳佳在从图书馆赶来的路上。雅雯哭了快三小时了。再哭下去,眼睛都要哭坏了。” 马晨阳从不骗人。也从不开过分玩笑。 不能为难老实人。周逾思忖片刻,让了步。 “行,你到我这来,讲明白为何不想参加了。实在要退,我也不勉强。会当面签字。” “嗯!”许雅雯破涕为笑,“我去哪里见你?还是医院?” “呃,换地方了。你问小莹吧。” 放下手机,周逾叹了口气,靠着枕头一言不发。 周莹早就猜测到了电话里的内容。乐滋滋地明知故问: “哥,刚才好像提到了我?” “给雅雯发个地点截图,告诉她转院了,请保密。” “哟,不是反复交待不许说嘛。你肯为她破例?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 周逾无奈,一五一十讲了缘由。以为妹妹能理解他的苦衷。 不料,周莹眼睛光芒一闪,扳住他的脸,目光带着万般好奇: “想逃避?哼哼,我可知道你心梗后的故事细节……” “承认也好,否认也罢,你和雅雯姐,算是实打实地亲过了。间接的吻也算哦。” “现在系里流言四起,她一个清清白白女孩,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得不到你的半点理解和关怀,不崩溃才怪!” 周逾心软。 “你的意思,我需要和许雅雯道歉?光嘴上说恐怕不够诚意。要不今晚请她吃饭?” “好耶!我来替你们安排。保证她不哭不闹,心情大好。” 周莹眉上一喜,怕他觉察,连忙拿一份三联生活周刊遮住脸。 有了机会,就要抓紧制造氛围感。 “哥,上回去你家看到的玫瑰好漂亮。我们也买一束摆桌上吧。” “不买。”周逾下床,摁下开关,落地窗帘“沙沙”地移到一边。 “好小气。”她嘟起了嘴,“一点乐趣都没有。只能望着外边的太阳和蓝天,在暖气房里坐牢。哪有重要客人来了不走心款待的。” 抱怨声不大。每个字都扎在他的痛处。 如果说让许雅雯来是形势所迫,那么柳小妙岂不理所当然该知道他的行踪吗? 可是,让心爱的女人为自己的手术担惊受怕,他于心不忍,摇摆不定。夜间失眠多次也下不了决心。 “哥,你真的不肯为我们买点花吗?”周莹撅起嘴,委屈巴巴地揉眼睛。 放在十年前,十五年前,甚至二十年前,意味着妹妹随时要爆发惊天动地的痛哭。 作为她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坐视不管简直是罪过。 周逾无言以对,默默坐到沙发上。垂着头思忖要不要答应这个并不过分的要求。 妹妹说得对。他住院,准备手术,这么多事都由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来扛。若是连买花的乐趣都剥夺了,是不是过于自私了? “花可以买。玫瑰就算了。”周逾轻声一笑,妥协地看着她。希望不要提出更多的要求。 半小时后,房里多了一束鲜花。 除了代表爱情物语的玫瑰,花店里大大小小的花朵都全了。五颜六色,争芳斗艳,看起来像什锦大杂烩。 第307章 哪里不对劲 “雅雯姐喜欢提拉米苏,我下单了。哥哥你看看,还有补充吗?” 周莹仰起白里透粉的脸,眼角眉梢都是兴奋。 “随便。”周逾专注地收拾床头柜上大大小小的药瓶。连头都懒得侧一下。语气淡然,仿佛置身事外。 “贵人多忘事,是你请她来的诶!”妹妹忍不住提醒他。 “不会待很久,会客时间十五分钟以内。简单点就行。” 听哥哥的意思,人来了,屁股都没坐热,就要往外急急地赶了?! 周莹托着下巴,在沙发前走来走去。 各种法子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转圈圈。绞尽脑汁,琢磨着怎样才能把这位特殊的女客留得久一点。 最好是陪护级别的长留。甭管哥哥乐意不乐意,起码把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绝佳位置占住。 “雅雯姐,我哥今天心情不错。你来了多待会,尽量选他感兴趣,又聊得长的话题……” 一辆红色宝马轻快驶进了医院停车坪。 许雅雯精心打扮,如约而至。更重要的是,有备而来。 门开了。她嘴上挂着温婉的笑。温柔的眼神,略带憔悴的容颜,楚楚可怜。 手里不像先前拎着吃的喝的。而是抱着一只沉沉的大书包。 “周学长!”眼泪止不住,梨花带雨。 周逾从窗前转身,目光落在鼓鼓的书包上。眼底闪过惊讶。 “学习和科研遇到困难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先坐下休息吧。” “我遇到了瓶颈期,熬夜,失眠。写出来的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依然不得章法。” 她端坐在沙发上,轻轻脱了奶油色羊绒大衣。 乌黑头发用珍珠发夹规规矩矩地扣住。只穿薄薄的浅红色呢子收腰连衣裙。身姿优雅,曼妙曲线,像舞蹈演员。 “也怪我,病得不是时候。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能做的,都会尽力。” 周逾端着一杯刚倒的热茶,放到扶手边的玻璃茶几。 “周学长,怎么可以让你倒水呢?添了麻烦,我心里好愧疚……” “不必客气。我和马晨阳都是你的指导老师,有责任帮助你完成科研任务。” “雅雯姐,我哥说话算话。你放心好了。” 周莹也凑过来,拿纸巾帮她擦眼泪。擦完了,又笑着捧出一大盘摆得挺漂亮的糕点: “提拉米苏好香啊,我们的下午茶很赞喔!趁新鲜,开吃!” 查房的大夫和护士到了门口。看到三人围坐,相谈甚欢,不忍心破坏病房难得的融洽画面。默默退回过道。 “姑娘,请问你找谁?” 依旧是那间特需单人病房。可是,床上坐着的,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老太太慈祥地看着她。旁边的男青年二十多岁,剥了桔子一瓣瓣喂给她吃。 柳小妙怔在门边,一时间回不过神。 手里的苹果派一抖,险些掉到了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地板上。 “我没走错地方。可是变化来得太突然了……” “我姥姥前天下午搬进来的。原来住的人中午出了院。”照顾老奶奶的男青年微笑着走来,如实相告。 “对不起,打扰了。”她的声音比蚊子还小。双腿也格外沉重,仿佛每挪一步都陷在泥坑。 兴冲冲到医院去寻周逾。却被告知出院了。身为女朋友,不该拥有知情权吗? 到了电梯口,碰巧遇到了之前的管床护士。柳小妙燃起希望,礼貌地问起出院的具体情况。 “他的身体恢复好了吗?”不到一星期,远低于心内科出院的平均时间。 “周先生自己主动要求的……”护士的笑容也有些无奈。同情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其实是转院。周莹再三叮嘱过她和主治大夫,替他保密。他们也就守口如瓶。 “我赶着去接新入住的病人,得走了。”护士不等她道完谢,快速下了楼。 一连问了好几个护士和大夫,都说是出院回家静养了。 出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瞒着?她不能理解。 站在过道角落,避开人群。打电话过去,周逾也是等了好几分钟才接听: “刚到医院,他们说你出院了。现在我来公寓看看?” “我不在学校,回家了。这一段时间想闭门不出。谢谢你关心。”周逾的声音很低。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最后一句更是见外。 “哦。”她皱起眉挂断。心底难免有些小小失落。高高兴兴赶来,面也没见着。 听他的意思,接下来的十天半月,恐怕也是见不着的。 孟倩好心给的苹果派,也没送出去。 柳小妙闷闷地坐了地铁,独自回公司。办公区人少,正好关门加班。 郭慧仪轻轻叩门。今天下午也看到了群里那些爆炸性消息。 虽然事后删了个精光,大家都知道是程天宇强压下来的。反而平添了更多的猜测。 “请进!” “郭姐!快坐!”柳小妙吃了一惊,隐约猜到了。上回买五道口枣糕,不就是为了程天宇足足聊了半小时? “不坐了,要是没有特别要赶的工作,晚饭去家里吃火锅好不好?上次没能凑一起,这次要撮一顿。” “求之不得,没来得及备礼物。回头补上。” 郭慧仪住的小区,离公司不太远,开车不到二十五分钟。 李瑛新租的房子在楼下,干净明亮。洁白桌布,摆满了筷子碗碟,麻油小料,开胃小零食。 三人一起喝果汁,吃炸鸡,涮肉片。 谈起前任,李瑛没说一个不好。只是性格和道路不同,只能分道扬镳。 “程总特别想和你复合,三天两头喊我去办公室。”柳小妙叹气。 “啧,这兜回头草太难吃。”李瑛摇摇头。拿起一个小麻花脆脆地掰开。 其中一块麻花蹦得老高,落进沸腾冒泡的锅里,像鱼儿一样游来游去。 “哇!好玩,我也要!”郭慧仪掰开一根麻花,撒进去。 “有点烫!小心哟!” 三个女生笑作一团。 喝足吃饱,郭慧仪收拾桌子。李瑛和柳小妙在厨房洗碗。 “瑛姐,好久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了。” “日子总要过,当然要乐观点。” “需要打扫卫生和搬家,随时喊我。” 第308章 争男人的底气 “房子托给专业公司来起死回生,不用担心。要不是自己亲自挑的,真想卖了。问了价,和凶宅一样低。干脆留下了。” 李瑛说得波澜不惊。柳小妙听得如芒在背。 修缮加重装,少说也得二十多万。虽然前上司姐姐只字未提还钱,她依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尽早把送花的男人身份查清,争取提前从程天宇手里拿到丰厚赏金,无债一身轻。 “有些资料,你可以拿去参考。年后公司有选派新人进修的考试,竞争很激烈。准备充分才能抓住机会。” “有一些书和资料在床底的箱子里。或许用得着。”李瑛擦了擦手心的水珠,进了卧室翻找。 郭慧仪提着一只鼓鼓的垃圾袋,也来了厨房。一边在龙头下洗手,一边找她聊天。 “小妙,晚上住这里,还是回公寓那边?” 柳小妙手里的盘子蓦地一滑,“哐当”溜进水池。 喉咙像是被塞子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怔怔地看着沉在水底的盘子,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 “身体不舒服吗?”郭慧仪见状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来探她额头。 “有些烫,可能发烧了。赶快去测一下体温。”不由分说架着她往客厅走。 李瑛抱出来厚厚一叠资料,摞在桌上有半尺多高。刚直起腰,就听到同伴喊: “别弄那些书了,帮忙找找退烧药和体温计!” 一量不得了,三十九度。妥妥的高烧。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烧的。 在玫瑰园干卧底,披星戴月,吹了差不多一星期的冷风。能撑到现在,也算得上一个小小奇迹。 柳小妙像被太阳晒干的青菜。前一秒还活蹦乱跳,忽地就打蔫了。瘫坐在沙发里,盖着小绒毯。 郭慧仪端水,李瑛喂药。 她有些不好意思让姐姐们照顾。但脑袋沉沉,手脚酸痛。胳膊似有千斤,举不动。 药片的味道很苦涩。就着水吞服,又特别固执地粘在喉咙。仰起脖子,费了很大劲才滑下去。 包裹了两个多小时,捂出一头一身的汗。烧才慢慢退了。 柳小妙握紧了李瑛的手,又抬眼看着郭慧仪。哑着嗓子道谢。 漂了小半年,结识了几个可靠的朋友。现在周逾也病了,多亏了姐姐们照顾。 “我把床铺好了,凑合住一晚。需要打个电话给男朋友吗?”李瑛关心地问。 “他最近有些怪,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一会说想见我。一会又说在医院待着想清静。”她叹了口气。 “不闻不问,趁早别要。”郭慧仪想起她在厨房的反常。现在猜到八成是情感遇到问题。 窗帘外,天空漆黑如墨。周逾对着屏幕,逐行修改研究报告。 许雅雯倚靠着沙发,小口小口啜着茶。时不时偷偷瞄一眼电脑前帅气的侧颜。 她心头喜过片刻,又绷紧了脸。 过了晚上八点,估计又得走了。耍赖留在他身边,也非长久之计。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 “待会就假装肚子疼,哥哥肯定会拉下面子求你帮忙照顾我。” 周莹发来一条消息。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雅雯,”周逾起身,“二轮修订完成。发你邮箱了。回去多读几遍。” 逐客令倒是下得很准时。只不过比先前要含蓄一点。 “哎呦!”周莹的表演开始,双手捂住小腹,身子下蹲,瘫坐在地板上。 “莹妹妹怎么了?”许雅雯反应比周逾还快,两步上前搀扶她。 “酸奶布丁太冰了。我吃了整整三个……” 不等周莹说完,周逾就从抽屉里拿了一盒药。 “肠胃炎的,一粒见效。快吃!” 计划赶不上变化。哥哥果然不是那么好糊弄。 周莹拿着胶囊,硬着头皮咽下去。不料卡住了,整个粉白的小脸瞬间就涨红如熟透的柿子。 “扑通!” 她抓着脖子倒在地上,眼睛上翻。 许雅雯暗叹其演技逼真,却看到周逾一把将妹妹从地上提起来,利索地直接叩后背。 “帮我一下,卡喉了!” 这一喊,吓得她花容失色。要是周莹有个三长两短,微信里的消息被哥哥发现,她也要彻底完蛋了。 许雅雯双手哆嗦,配合周逾一起叩击数十下。 周莹嘴里咳出了那粒惹祸的胶囊。呼吸慢慢平稳。只是没力气,软趴趴地躺在哥哥怀里。 “很抱歉,”周逾眼里带着愧疚,“小莹出了点意外,辛苦你了。” “没事,不用见外。我今晚也是无家可归。只能去睡宿舍的。” 周莹泪汪汪,挣扎着来拽她的手。 “我不走,陪你,好吗?”许雅雯抓紧那只发凉的小手,忐忑地等待一个决定。 “今晚,你们睡床,我睡沙发。”周逾和气地看着她。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留一晚。 她也颇为意外。 “我豁出半条命了,差点就死翘翘。”周莹在浴室里,凑在她耳边悄悄话。 “晚上,你多给他盖几次被子。就算哥哥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感激你的好。白天躺十个多小时,夜里不可能一直睡得沉。” “明白了。” 偏偏周逾裹着被子,整个晚上一动不动。天亮时分,起得比她俩还早。 盖被子增好感度的计划破产了。 白天,许雅雯去学校弄实验数据。刚到了实验室,又收到了董茜茜的消息: 中午约在校门外的咖啡店,不见不散。 柳小妙那头的动向,也是一直牵动她的神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被扣了绩效,气到极点。见面就开门见山地挑唆她: “我说你的相貌,学历和家世都比土包子强百倍。怎么连争男人的底气都没有呢?” 一上来就挨奚落。邻桌的几对年轻情侣好奇地扭头看。 字字句句直戳痛点。许雅雯握紧了拳头,还没想好怎么还口,又挨了一句更狠的: “你不知道吧?这个男人我是见过的,非常帅。偏偏瞎了眼。” “不许你诋毁他!”许雅雯又气又窘,情急之下有种掀桌子的冲动。 “哼,他给柳小妙买的贵重包包,鞋子和首饰,全部挂二手平台贱卖了。蠢到哭啊。还清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识人的能力还不如小学生!” 第309章 毒计一条 董茜茜步步逼近,滔滔不绝。难听的话语纷纷落在耳边,不亚于狂风暴雨夹冰雹。 “闭嘴——”许雅雯怒火中烧,掌心一股热流,有种打人的冲动。 胳膊才举到一半,就被董茜茜眼疾手快地钳住了手腕。 “想抽我嘴巴?”她冷笑起来,“请问许大小姐真心下得去手吗?抽了我,还有谁能与你同仇敌忾,一起对付诡计多端的柳小妙?” 董茜茜的嗓门压得很低。低到连擦着桌角走过的服务生都听不到。 然而许雅雯眼角的余光不安地四处游荡。 突然间,一对熟悉的身影站到了玻璃门边。 翟佳佳和马晨阳亲密地肩靠着肩。有说有笑,眼看就推门而入。 一个是周逾的同事,也是自己的指导老师。另一个是母亲带的硕士生。平时在校园碰了面,还能微笑打招呼。 然而有董茜茜在场,避开熟人是明智之举。 许雅雯侧过身,拿手袋遮挡着脸。手忙脚乱往旁边空着的包厢里钻。 董茜茜大摇大摆跟着进去。刚落座就迫不及待地嘲她: “许小姐一拍脑袋就换地方。这里当然更好,只是费用怎么算?” “我全包了。今天请客。” 她佯作镇定,挤出一丝笑。区区两三百,连梳妆台上的半支口红都买不到。心疼的不是几个小钱。就怕被识破心底的秘密。 “说得好听,以为我没看见你在躲熟人啊?”董茜茜斜着眼睛。长睫毛根根分明。像锥子一样刺得她很不舒服。 “关你屁事。”许雅雯低声回怼。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响指: “服务生,过来!” 除了点了一堆价格不菲的甜品,经典的和新上的咖啡也要了好几种。 “你是不是要成心讹我?”她怒目而视。 “没有啊,我点的是四人份。许小姐不差钱,难道连多两个朋友招待不起了?”董茜茜仰起脸,叉着腰,一副看热闹的兴奋样儿。 她抬手拢到嘴边,作出要喊的架势。 “别,我听你的。” 许雅雯怕那一对真的会坐进来。瞒得了马晨阳,躲不过翟佳佳。万一和妈妈打个小报告,回家够喝一壶了。只得压着怒气让了步。 “你和我是战友,真正要对付的是柳小妙。要求同存异,搞好团结才有前途。懂么?”董茜茜语气也软了几分。 戴着美瞳的眼睛,幽幽绿光,有点吓人。 桌对面的女孩,单拎出心眼和手段,每一样都足以吊打她。 绕了大半个小时,看够了她的笑话。终于提到正事了。许雅雯反而有些迷茫。期待着,又害怕着。 “你打算怎么对付柳小妙?” “唉,实话实说,你别不爱听。人家能耐,找了我们的大老板做靠山。我只不过和她有点小摩擦,就莫名其妙被扣光了三个月绩效奖金。房租都交不起了。” 董茜茜察言观色,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番。惊得许雅雯眼睛都直了。 “这不就是‘脚踩两只船’吗?怎么可以如此厚颜无耻!” “我可以让她下不得台。不过呢,你要给我点实惠。”趁势火上浇油,顺便在伸手争取最大利益。 “已经给过了。是不是你记性有误?”许雅雯在心底骂:贱人多忘事。 即使没有偷出母亲电脑里的真题,弄来的复习笔记足足几个g。应对研究生入学初试,绰绰有余了。 “不是问的考研,那些题做得差不多了。”董茜茜呵呵冷笑。笑容高深莫测。 许雅雯狐疑地看着她。几滴汗珠从额角滑落。拿不准葫芦里卖什么药。还有比真题更棘手的交易吗? “我手头紧,想卖了这个。你肯定很想拿到,不过得花钱。真乐意吗?”董茜茜故作优雅,轻轻解下丝巾,露出精致的高奢镶钻项链。 “哪来的?”直觉告诉她,对方并不是璀璨珠宝的主人。 恐怕是不光彩手段搞到手,又急着出手避嫌了。 以其爱钱如命的性格,如果有人告诉她,面前这首饰是偷来的,也绝不会怀疑。 果不其然,董茜茜拈着项链在手心把玩,边玩边故意提高声调: “二手平台买的。价格很白菜。货保真。今秋梵克雅宝限量款。卖家急着用钱,才会急着变现。” 这款珠宝首饰,赏心悦目。她好奇地问: “买得起它的人,非富即贵,也会如此差钱么?” “人家傍了高帅富。男朋友送的,不割自己的肉,当然丝毫不心疼。” 听起来好刺耳?!“傍”字咬得很重,无限的讽刺。 “她不珍惜,你珍惜?” 许雅雯脸色唰地变白。白得像凉凉的杏仁豆腐,嫩里带着一丝苦。 “这就是柳小妙卖的二手珠宝?!是不是你故意买的?买来恶心我,顺便敲诈我,好损的招啊!” “谁买的不重要。”董茜茜任由她瞪眼,轻蔑地摆摆手,“你真心要吗?不要我就再卖给别人去!” “我要了!”许雅雯的眼底憋了一层酸楚的热泪。 “看我们之间的合作情分,一定给个低低的友情价——” 所谓友情价,是高于原价整整两倍的杀猪价。 分文不少,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问。许雅雯直接面对面转账。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拿捏了白富美,轻轻松松赚了十来万。扣掉的绩效奖也有了补偿。 为痴情买单,也是心甘情愿。 不过她很明白,这笔账,迟早要算到柳小妙头上。 马晨阳和翟佳佳坐下聊天,吃蛋糕,品咖啡。磨蹭到快吃午饭,没有要走的迹象。 许雅雯猫着腰躲在门边,趁着他们去洗手间,抓起手袋,逃了。 望着仓皇离开的背影,董茜茜眼里露出轻视的笑意:长得不赖,可惜安的一颗榆木疙瘩脑袋。喝咖啡碰到熟人都畏手畏脚。难怪干不过土包子。 下一站,打车去了潘家园,找了个犄角旮旯里的没牌子小店。按照小红书的推荐,买到了一条不到三百块的高仿品。原来项链的包装盒,小票一律留着。 柳小妙起床,头疼身子沉。李瑛开车送她来医院。门诊楼附近,碰到了林家敏。 “这么快就要来复查?挂号了没?我给你加一个小夜门诊的号?”他今晚有夜班。关心地看着她。 第310章 寻找替罪羊 林家敏细细地看她的脸。 眼皮略浮肿。嘴唇有些白,瘦了一圈。 半个多月没见。瞧着反而比第一次出血送医还气色差。那时虽然贫血厉害,柳小妙的眼里亮闪闪,有一种欢乐的光彩。 现在,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眼里忽地没了光芒,像是两颗星星被乌云遮住了。 “林大夫,我最近受了风寒,烧退了。总有些反胃,恶寒。挂个普通内科号查查。” 不是来复查。他心里的石块放下一半,另一半还悬着。 “下午的内科号都没了。我带你去找同学加个专家号吧。” “林大夫,谢谢你。只是普通感冒,真的没事的。”柳小妙感激一笑,跟在他身后。 林家敏点点头,目光坚定又温暖:“我也觉得没事。坐员工梯去内科楼吧!” “哟,林大夫的女朋友又来啦?”电梯里,一个护士好奇地笑着打招呼。 “我们是朋友。”林家敏礼貌地回了个笑容。 他的笑容带着一丝无奈。甚至是多情被无情恼的心伤。 柳小妙和他站得隔了一尺,明显不是亲密情侣的距离。护士歪着头瞧了瞧,也不再打探。 内科专家的态度很和气。没有开大一堆的检查化验单,只让查必要的两三项。 血常规提示病毒感染。流感拭子也呈阳性。她拿着打印的化验结果给医生看,开了些药。全程下来,也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 林家敏陪着柳小妙走过长长过道,忽地停住脚步,轻声叮嘱: “小妙,身体比工作更重要。尽量别太劳累,作息规律。” 她抬头朝他笑了笑。墨黑的眸子隐约有泪藏着。冬日的太阳照着年轻的面孔,皮肤暗淡,闷闷不乐。似乎有较重的心思。 “我熬夜得不多。没以前昏天黑地加班了。” 看样子不全是工作累的。他半开玩笑地问:“有没有谁惹你不开心?” “以前,我谁都不敢得罪。现在,敢惹我的,都会受到惩罚。”柳小妙想起甩了董茜茜一嘴巴,禁不住哈哈笑起来。 这次的笑声是快乐的,即使很短暂。 等林家敏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消失在门诊楼的入口,她忽地很想大哭一场。 他算不上特别熟。但待人特别真诚。除了写病历时太过严肃,太过明察秋毫,还真对得起护士们送的医院男神称号。 “小妙,这么快就拿完药了?”李瑛看了腕上的手表,不到一个小时。人山人海的热门三甲医院,最快也得半天。 “得感谢我的主治大夫,多亏他帮了忙。”柳小妙拉上车门,坐稳。 “是不是林佳敏?”李瑛忽然开口问。 “对,你也找他看过病吗?”她笑了笑,“太巧了。我们居然遇到同一个主治大夫。” “我的主治大夫和林大夫是同门师兄弟。但林大夫比他的师兄更胜一筹,年纪轻轻就升副主任医师了。” “我本来要做一项长期的药物治疗,特别麻烦。林大夫仔细看了各种检查化验报告,改了一种短期方案。疗效很好。”李瑛的语气,流露出满满的赞赏。 “这么厉害,他也太谦虚低调了。” 掏出手机查了查医院的科室专家介绍。果然林家敏榜上有名。 难怪今天给她看病的大夫态度特别和气,没一句废话,也没一项多余的检查。更没有瞎开药。医保报销完,自付了不到一百元。 林佳敏给的李瑛提的治疗方案,与她的如出一辙。说明他对她们的症状判断比较准确,才能精准施药,药到病除。 吴琦薇在玫瑰园里给沈峻的一瓶精油,只加了麝香。不能保证其他的花可能添加了复杂的药剂。 最坏的结果,也是最好的猜测——她们的病情都是由玫瑰花引起的? 网红餐厅的一间雅座,忽地爆发出阵阵哀嚎。 服务生以为出了人命,赶紧报警。警察赶来,却看到里边坐着的一男一女,杯盘和饭菜都原封未动。 “各位,抱歉打扰了。我们是同事,出来聚个餐。没想到他受了点刺激,在公共场合憋不住,大喊大叫了。”董茜茜有条不紊,娓娓道来。 围观群众把注意力纷纷投向呆若木鸡的宋建。 “这位先生,到底怎么了?”一名警察好奇地问。见了很多男人,可从没见过谁旁边坐着貌美如花的女人,还能一脸伤心欲绝的。 一只高跟鞋温柔地踩在他的脚面。宋建抬眼就看到董茜茜眼底的魅惑。 她的红唇微微地动,在耳边轻声说:“知假买假,也是要追究法律责任的。不如吃个哑巴亏算了,财退人安。” 他低头斟酌利弊,喉咙干涩地说: “我最近手头紧,吃了上顿愁下顿。难道我崩溃一下,也要征得你的同意?” 警察讨了个没趣,摆摆手,让凑上前看热闹的人群快离开。 “学长,不要太难过。缺钱,我来借给你。”董茜茜立刻爽快地掏出手机,微信转了两千块给宋建。 他哽咽着连声说谢谢。 面前的男人太蠢了。蠢到她稍微演得逼真一点,就深信不疑。真没趣。 董茜茜摇了摇头。摸出断成两截的高仿项链,故作遗憾地摆在桌上。 “我也不确定是真是假,”她假惺惺地抿嘴笑,“最好是去问问专卖店的柜姐。她们见多识广,不容易被骗。” 设个套路,一步步成功让宋建深信,二手平台的卖家出售的就是假货。新仇旧恨都冲着柳小妙去。这场戏就好看了。 “茜茜,求求你陪我去好么?”宋建几乎是乞求她给一点最后的面子和希望。 “没问题,小票这些你也得有。不然,柜姐高冷得厉害,一瞧你就不是高帅富的样子,都懒得搭理呢。” 宋建心口一闷,气得差点当场吐血。 他从西装口袋掏出小票,喊了董茜茜,一起打车前往小票上的门店。 “我只能陪到这里。进去不太好意思。”董茜茜面露难色。 不出所料,柜姐一个比一个高挑美丽,可惜没有谁愿意过来。 “先生,你的小票是真的。但货是一眼假。”终于有人搭理了宋建。可人家下一秒就要打电话报警。吓得他抱头鼠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