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剑客》 第1章 引章 巅峰煮酒,五味茶楼 位于梁国边境与蜀、吴、楚三国皆不管辖的境外,有一片山岭,叫做黑竹岭。纵横数百里,背靠万仞绝壁险峰,前临千顷天堑江流。山形险峻,地势陡峭,山上群峰峥嵘、鬼斧神工,江中隐礁藏怪,激流暗涌,危峰耸入仙霞之境,寒水汇入百川之海,黑林茂密,常年浓雾环绕。 世上没有多少人知道,在这黑雾缭绕,峰峦奇秀的叠山中,会有当年叱诧一时的人物隐居于此,抛开了在世上奋斗一生的功名利禄,隐居在这人间仙境中。 大风吹灭了炉火,最后一缕烟气,随着火星尚未尽灭的残烬,顷刻便被吹散无踪,红泥炉上适才温着的酒还不至于凉得太快,白衣长者拎起酒坛,趁热将最后一点烧酒倒在两只大青瓷酒碗里。 与他对坐的是一个着鸦色长衫的老者,看起来沉稳而高深,在这样一座浓雾黑石的山头,这两人一黑一白的装束,远远看去,乍像是黑白无常。 好在他们是一边煮酒一边吃烧烤,空气里隐约飘出来一丝烈酒的窖香,还有加了花椒粉的烤野兔的肉香,使得他们看着多少有点人间烟火的味道。 “十年了。”白衣长者说,“不知道人间现在如何了。” 他只是平静的叙述,没有感情,也没有特别渴望,人间的现状,似乎是并不大关心的。 “十年?”黑衣老者接了他的话茬,“不是十年,而是四十年了。” “你的意思……” “四十年来,那场风波一直都没有平息过,天下太平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它只是蛰伏匿迹,等待时机卷土重来。” 白衣长者恍然,叹息着念道,“你说得对,它还没有平息,只是蛰伏。这种事怎么会平息呢?它永远都不会真正平息!就像是天气,晴朗或暴风雨,都只是一种暂时的形态,永远不会停息,也不会终止,只是轮番上演罢了。” 两人互相感叹着,喝完了各自的酒也吃完了最后一串烤肉。 “请回吧,你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了,但我不想参与,也不想做主。”白衣长者漠然的说,将酒坛子里剩余的几点酒倒在已经失了火候的小泥炉里,炉里的余炭发出最后一丝挣扎的哧哧声,快速熄灭。 “天气瞬息万变,世上亦是变换无常,我知道你已经脱离苦海,不必经受那些凡俗诸事,也有这清闲功夫来这里煮酒消遣,可是我放不下心,以至于连死都不敢随便死去。” 黑衣老者负手而立,昂首看向风云变幻的天地边际处,在那里不知会发生什么惊涛骇浪的事。 白衣长者不禁疑惑道:“天下真有你说的这么惨淡么?” 黑衣老者立即反问,“如果她有你想象那般好,为什么你不肯出山?” 黑衣老者的话噎得白衣服的那位无言以对,良久才念出一句:“你我都知道这天下就是个炼狱,各种世态混杂,人情凉薄,敌友难分,你又何必非要我去蹚这趟浑水? “常在河边走,早晚会湿鞋,谁都想举足轻重的来,安然无恙的退,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得偿所愿,你可听说过,‘尘世如潮人如水,自古江湖几人回’。人在江湖漂,不可能只是过客,难免会掺和到那些恩怨当中,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言语里透露他不愿意沾染那些纷争是非,他的性格自由不羁,已经习惯了这里隐居的生活。习惯了逍遥自在,又怎么会愿意涉足那些混乱腌臜的世界。 黑衣老者没有再接话,只是沉默的看了看周围,山巅下所能看到的尽是一片茫茫大雾。黄昏的风渐大,积雨云低低的压在山顶上,形如万马奔腾,浊浪翻滚。脚下黑色的岩石山顶恰似一叶扁舟,漂浮在云海之中。 风吹得满山的毛竹,发出鬼哭狼嚎的呜咽,竹叶遮天蔽日,相互碰撞,跟着风的节奏推波助澜,乍听似有一只远古巨兽,沉睡初醒,懒洋洋的发出一声呵欠,却是惊天动地,于普通人听来就是一息来自凶悍怪兽的咆哮。 “前辈请回吧,我已经在我母亲面前发过毒誓,绝不会去重蹈旧辙,你就不用枉费心机了,若你是来找我叙旧的,我便欢迎,如果还是为了这件事,你也不用来了。” 白衣长者语气坚定,在年龄看着比他要长得多的黑衣老者面前,虽是尊敬,但也不曾有半点卑躬屈膝,他和往常一样昂首挺胸,仰望着苍天。目及之处的天尽头,泛起沉沉的乌云,似乎有倾盆大雨将至。 狂风卷起满地的枯枝腐叶,犹如一众列兵曳地面袭而来,腐朽发酵的气息,被扬入空中,辉发着令人作呕的浊气,潜伏在地表的蛇鼠和蝼蚁,趁着飞沙走石之际,翻腾着自己的阵地。一切看似欣欣向荣,却又遍布陷阱,暗藏杀机。 黑衣老者见他意志坚决,知道再劝无用,也只好告辞,叹然返下山去,一边走一边唱,嗓音苍老,沙嚎又枯槁,悠远而悲怆,响遏行云—— “皇天上,隐者深山宝刀藏,宝刀藏,人间凄苦,谁又能当。 强风暗露乍惊惶,袒肋只求乾坤朗,乾坤朗,英雄远去,侠客沧桑。” …… 这就是凡俗的人世间,融合繁芜与清净,纷乱与纯洁,俗落与超脱的大混杂世界,满目都是迷茫的痴孩,历经悲欢与爱恨,在辛苦的寻找跳出规则的出路,却又不甘舍弃这万千红尘紫陌而一头扎入。 也是劫数的一段必经之路。 人从一生下来,就冲着一个目标走,——那就是坟墓。 活人奋斗数十年终归要死,终要埋在一方土坟里,人们不愿意碌碌无为的枉过一生,整日重复吃喝玩乐的单调无望的生活,总会有人雄起与成功,也会有人腾空与沦落。 世上有多少人愿意放弃荣华富贵,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去往山野乡林去过粗茶淡饭,两袖清风的日子。并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夙兴夜寐,早出晚归的辛勤劳作!放弃物欲是需要多少勇气和毅力! 但是人世间有着亘古不变的的规律,人就是要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来,走的时候也什么也带不走,精光光的来,赤条条的去。一辈子的功名,财富,荣誉,地位,亲友……都随着一声哭啼,从无中来,到无中去! 一路行来,历经生老病死,爱恨别离。到最后,命里因果天注成,冷眼泥陀莫相问。逍遥人间何欲求,疲奔一生终为尘。 于是,看破的,终于舍下繁华喧闹的城市,遁世而去,用隐居来一了百了…… 小隐于林的,大隐于市的,不问世事,每天只是调素琴,阅古经,弄花草,观朝夕。请天涯客,煮黄花酒。埋霜雪于春,撷红叶于秋。 只是林欲静而风不止…… - - 引章2——五味茶楼 从前京城里最繁华的十里街因为现下朝廷的局势动荡,显得有些萧条,沿街不再华灯如昼,街上偶有官兵巡逻,勉强支撑着皇城的门面,也有强盗惯偷昼伏夜出,窥视着京城里的一举一动。 黄昏时分,位于南大门偏东南,曾经全京城最热闹繁华的茶楼,似乎对现下的朝局丝毫没有影响,一入夜便点亮了满楼的灯笼,将位于湖畔的整个院落,船舫,茶楼照耀得如火辉煌,仿佛又回到了昔年的盛世,令人纸醉金迷。 那个人刚一踏进茶楼的时候,璇玑就注意到他了。 男性,约摸二十来岁,面容敦肃,一身粗布,墨黑的头发用一根枣色葛带束成一个简单的发束,未着冠饰,脚上一双厚底皮靴,陈旧,但是干净,是骑马赶路的好装备,乍看不过是与茶楼里众多食客相差无几的平民。 虽然是寒酸打扮,与茶楼里那些华服美饰的高官纨绔格格不入,但从他昂首走上楼梯的那几步身姿来看,此人是个练家高手,步履矫健,神态沉稳,有着一般平民不可能具备的泰然的气度。 璇玑还注意到他的手里,紧握着一柄用麻布层层包裹的物体,看形状应是一柄长约三尺的长剑,剑器散发出来的沉重的杀戮之气,却是再多的防护都无法掩盖,穿魂刺骨的血腥味,如一头白鲨,生生撕破了茶楼原本雅韵香蒸的气氛。 他进来后环顾了一遍整个茶楼,然后径直走到楼上右厢的雅座,寻了一个能窥瞰整个茶楼的位置坐下来。 这里是五味茶楼,京城最大的茶楼,设在最繁华的南大街,在朝纲离乱,世风日下的年代,各类商业都萎靡不振的时候,唯有这家茶楼生意火红,很多原先喜欢光顾那些寻欢场所纨绔子弟,这几年也尽少光顾那些地方了,也都来这个天下第一茶楼附庸风雅。 除了接待达官显贵,富商望族,也接待平民百姓,市井外客。他们名为只谈风月,实际却常常论人是非,那些在朝野之上不便结交的,都前前后后陆陆续续的走进茶馆,假姓化名,高谈阔论,畅所欲言,虽说无关政事,却也是关乎朝野上下的趋势。 民间流传了很多关于五味茶楼的传说,有人说是它是朝廷的耳目,五味茶楼的名声覆盖全国,耳目也就遍布全国,但只是传闻,没人知道它的真实底细。曾经还有几个自称天行道的杀手,说要替天行道,瞎折腾了好一阵子,却也找不出五味茶楼任何把柄。 不管这些传闻是真是假,有一个传闻却是真的,若想要获悉某些大事,就来五味茶楼,这里什么消息都能打听到。 那人应该第一次光顾茶楼,却仿佛很熟络,他既然选了楼上的位置,那么茶楼的女茶司璇玑必然是要亲自会一会的。 璇玑托了一个绿檀木的茶盘,放着准备好的茶具和竹简,缓缓往东厢的位置走去。 今天茶楼里除了底楼的几个跑堂的端茶小厮,和煮茶姑娘,茶司只来了两位,一男一女,男的名叫楠樽,正在左边的东厢会客。右边西厢这位,就由女茶司璇玑来接待。 “五味茶楼都有什么茶。”那人第一次来,还不知道该喝点什么,看着茶几上的一排竹片茶简一一过目。 “世上能买到的茶,我五味茶楼都有,世上买不到的茶,我五味茶楼也有。就看客人是来喝什么茶的?”璇玑开口,声音如溪风送音,娓娓动听。 来客凝滞片刻:“五味茶楼,为何叫‘五味茶楼’?” 璇玑垂目,耳朵则听见底楼的小二在报:故名思意,五味就是酸甜苦辣咸,甜的有果茶花茶,苦的有绿茶红茶,辣的有姜茶药茶……五味又有百种,光酸味就有酸梅汤,话梅饮,柠檬茶,柚子茶,酥酪浆,多食各种味道的茶,有助于身体软坚散结、清火明目,使人通窍舒畅……甚是朗朗上口。 而作为玉女茶司,回答自然是要高深一些:“人生百味,其实都不过酸甜苦辣咸。” “那是不是应该还有一味,”客人沉闷的说:“无味,淡而无味的清茶,‘五味茶楼’亦是‘无味茶楼’。” 璇玑笑了,看来这位初次造访的客人还是个有源头的。 五味茶楼上楼的客人分两种,慕名的和有源头的,慕名的故名思意是听说了五味茶楼的传闻,慕名而来的。 有源头的则是经过老熟客介绍来的,他能对上暗语。 竹绒香油灯上烤着白瓷的水壶哧哧的冒烟,抖了少许茶叶在骨瓷茶杯里,用热水浇了几浇,直到茶叶泡得舒展,盖上茶杯盖,轻晃茶杯,将碧色茶汤茶分入小盏,再推到客人面前。 “这是你要的碧螺春,贵客请慢用。”璇玑淡淡的说,沏完了茶,端坐在客人对面,安静的等待着。 这是五味茶楼的规则,来寻雅致的,聊天唠嗑的,品茶会友的,都在地下大堂里堆堆聚聚的坐着。 到了楼上的雅厢,品茶便不再是重点。也许会谈一些机密的话,也有可能会有一笔生意要做。 在这个茶楼已经工作了好几年了,璇玑已经非常熟悉,而她有过目不忘的眼力,客人只要来过一次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她知道眼前这位客人是第一次来,而且看起来是个不善品茶的粗汉。 哪有人品茶是端着茶杯连看也不看,闻也不闻,一口而干的,这分明是饮酒的习惯。 “请问崇将军要问什么?”璇玑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他开口,便有点不耐烦了,上了这楼上的应该不会只是为了聊天喝茶。 “你怎知我的身份?”被一眼识破了身份,那人流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并没有过度的反应,毕竟,这段时间他在京城也算是“名声鹊起”了。 虽然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 璇玑笑了笑,哈出的气息,吹拂在蒙面的纱巾上,轻轻的摇曳,仅仅露出来的一双美目也炯炯似火美艳妩媚又灵气。 低头继续泡茶,白色薄如蝉翼的宽袖纱衣,套在烟绯色的内衣外面,露出的洁白手指轻轻的拿捏着骨瓷茶具,在褶褐色的檀木茶盘上精细的翻转。 女茶司的一系列动作,光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仿佛这双十指纤纤的玉手,不是肉体凡胎,而是造物主精雕细琢的美玉。 十指未染丹寇,干净得仿佛是幼童的手,甚至带着一股天生的清新茶香,任谁都不会像到这样的双手,也曾杀人无数,连茶香也掩盖不了指甲缝里的血腥味。 “如今我不是什么将军了,”那人的情绪有点落寞,“五味茶楼是否什么事都能打听得到?” 璇玑默默低头:“那要看什么事了。你既然上了茶楼这厢房,应该知道了茶楼的规矩。你问的问题我必会给你答案,若你不相信我给出的答案,那我也没有办法。”璇玑眯了眯双眼,拂动的面纱看得出她在笑。 只见面对那客人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将这袋钱财放在面前的茶盘里。 璇玑拿过来掂了掂。 什么样的价钱买什么样的消息,就算什么都不问,单单来这楼上喝茶的,少不得也要好几两银子,若是有事要打听,少则十数两银子,多则上百两,视打听的轻重缓急而定。 这袋钱份量不少,整整一百两,不过却不是银子,而是金子。 璇玑的神色肃穆起来,能花这么大价钱打听的事,该是何等的大事。 “先生要打听什么?” “一幅贵妃画像的下落。” “哪一幅贵妃画像?” “四十年前的篡宫风波的主角,岳贵妃的画像。” “四十年前?篡宫风波?岳贵妃画像?”璇玑咀嚼着客人所给的关键词,略一思索:“那幅画即然有四十年的历史,以你我的年纪,都没有见过那幅画,你找那幅画有什么用?” 虽然没有见过这幅画但是略有耳闻,画中的人物四十年前便已死,传说那幅画有着某种神奇的力量,凡是见过这幅画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殒命,而且死状听说都很残酷。 “有什么用我也在想。只是不知茶楼敢不敢接这单生意?” “五味茶楼没有不敢接的生意。”璇玑肯定的回答,“只是这幅画已经销声匿迹近四十年了,就算尚在世上,又有谁见过,既然是贵妃的画像,那么见过的自然是宫中的人,一朝君子一朝臣,如今皇帝都换了两轮,当年的那些宫女太监不知道还有几个尚存人世,要找这幅画,难度比较大啊。” “那么姑娘的意思是,嫌这一百两黄金少了?” 这人口气还真不小! 璇玑突然又兴奋起来,虽然有难度,怎不失为一次挑战。毕竟是客人愿意出一百两黄金的价钱购买的消息。 “岂会嫌少,一百两黄金,买的仅仅只是一幅贵妃画像的下落而已。”茶司璇玑微微笑着,一双如宝石般的大美目,逐渐眯起,如丝狭长,“这单生意,五味茶楼接了。” 第2章 荒村黑店 大雾,经年累月的弥漫在黑竹岭的山上山下,掩没了前方和后路,人要走的路,虚虚实实,没有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走的对还是错。 梁少顼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唯有遮天蔽日的黑色竹林,十步以外全是灰蒙蒙的雾。隐约的看到黑竹脚下有一处低矮的倾斜的石桩,看上去只是一块工整的岩石。 梁少顼绕过这块石桩,往石桩倾斜所指的方向继续走。 出了黑竹岭,眼前是一处无名的山坳,大雾稍浅,天光肃清,一望无垠的金黄稗子草,漫山遍野,像金色的麦田,带给人虚假的希望。 这一代属于荒野,走上两天都碰不到人烟,四处都是高耸的山峰,前方低凹的山谷,是唯一的出山之处,梁少顼拖着近乎麻木的双脚走过这片秋色山谷,身上是暗蓝色的行装,一把剑,一个包裹,鸦色风衣被西北风吹的像只凌乱的蝙蝠。 枯黄的稗子草没过膝盖,长长的衣摆曳过密密麻麻的草丛,惊飞无数寒寂的流萤,他走过的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裂缝,像有一把长刀,将这片秋色一劈为二 夕阳逐渐沉入西方,余晖在天边凝聚成一片血红,一轮望月升到东方的树梢,他抬起头,眺望了一眼前方的山谷,复又低头赶路,竹编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 又走了几里地,终于看到山谷里有一个小村庄,却是一个荒村。零零散散的几处房屋,漆黑风化,塌了半边,被野草占领了室内和房梁。 天上冷月如冰,耳旁疾风似刀,梁少顼没有在此处停顿,大步流星穿过这个荒村。 这里是梁国边境的地方,一个残破荒凉的地方,山路崎岖,人迹罕至,却也是全天下最太平的地方——无论外面的战争打成什么样,都不会打到这个地方来。 走出荒村,看到前面的高岗上,似乎有亮光,梁少顼的脚步不觉加快了些。 走近了才看清是一盏路灯,挂在一个两丈高的半朽木桩上,灯箱是破的,灯台积满泥土,灯火像一个不安的鬼魂在蹿动,残破的黑色木牌,刻着“三岔口”几个字,油漆斑驳龟裂。 突然发现灯箱上停着一只夜鸮,这种比乌鸦更丧的鸟,长着一张猫脸,瞪着圆晕的眼睛注视着黑夜。乌鸦报丧,它却往往与无常相伴,给这荒芜的地方更添了一层阴森和晦暗。 梁少顼不禁心生疑惑,这荒山野岭,竟然还有人给这盏路灯添灯? 很快的看到不远处有个小院子,篱笆搭成的院子门口也挂着一盏灯笼,红色的油布透亮,上面写着一个硕大的“酒”字,难怪大老远就能闻到一阵浓郁的酒香。 梁少顼快步走过去,从低矮的篱笆土墙看进去,有三间毛竹搭成的小屋,院子里左右各有两排竹架子,上面摆满了酒坛子,廊下挂着一排不知道什么动物晒成的肉干,屋子里透出一束暖色的火光来。 刚敲了一下门,就有一个女店主迎出来,那妇人长得很水灵,打扮却很土,穿着一件红色粗布罗衣,系着围裙,袖子高高挽起,裤脚紧紧扎起来裹在一双小巧的绣花鞋里,头发用一块褐色的粗布裹着,看起来是个勤劳本分的农家妇女。 妇人的声音甜得扭捏,“客官,要打酒么?我这里有上好的烧酒,黄酒,高粱酒,梅子酒,客官要哪一种?” 梁少顼答非所问:“请问店家,你有见过一个年轻人,穿着白衣服,和我差不多大,和我差不多高。” 那妇人眼珠子转了转,说:“没有,小店不曾见过。”回头朝里面喊了一声:“宝儿,来客人啦。”然后笑盈盈的硬是把梁少顼拉进了门里。 院子里看着倒是挺干净,地上用石块填平,三间不大的小竹屋,有厅有室,还有大灶厨房和客房,一张石桌摆在院子中央,打磨的光滑,梁少顼看见洞开的厨房里有一团灶火红彤彤的,在四下漆黑的山岗上显得尤为温暖。 那女店主客气的将他拉到里面,往炉火里添了一块柴,上面温着一壶黄酒,酒的香气从尖嘴小茶壶里飘出来,整个厨房里都漂浮着一种奇异的醉人的香味。 酒家有不少客人,在这么偏远的地方能有一两个客人来就已经很了不得了,今夜却聚集了十多个,将店内仅有的四张桌都占了。 靠门边坐着两个穿着花色紧身衣劲装的人,衣服有点夸张,身上全是褡裢,背包,包裹,挂着很多装备,看起来像是要长途跋涉,他们脸色很阴暗,看着桌子中间的一盘花生米,似乎被外面的冷风吹得哆嗦,捧着酒缓缓的喝着。 另一张,那张桌子上坐了一个看着体面的中年人,看着很富贵,两撇胡子左右分在唇角,是他的表情不动都让人感觉在笑,眉毛上扬,整个脸看起来像一只老菱角 角落里那张桌子坐着一个穿白衣的年轻人,无视桌子上的食物,也将酒店里的人视若无物,他淡漠的眼神,扫过刚进来的梁少顼。 靠门的一张桌上挤了六个平民,他们时不时的交头接耳,围着桌子中间讨论什么。看衣着和打扮都像是庄稼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但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绝不会是普通的人。 妇人客气的叫随便坐,然后朝里招呼宝儿,那个叫“宝儿”的用肩膀掀开帘子迎出来,原来不是什么孩童,而是一个体型魁梧,满脸络腮胡的中年大汉,怎么看都不符合“宝儿”两个字,应该是酒家的老板,妇人的丈夫。 她们飞快的将酒和菜都端上了桌子,每张桌子都差不多的菜,一盘卤肉,一盘炸油酥,一碟花生米,腌制的豇豆角,店老板给每张桌子都上了酒。温好的酒,色泽澄如琥珀,浓郁挂浆,看得人饥肠辘辘,口中生津。 那个叫宝儿的大胡子将梁少顼站着,憨厚的招呼道:“后生你看外面天都黑了,山野地方到了晚上又黑又冷,还有狼,你不要赶路,不如在小店吃顿饱饭,喝点酒暖暖身,住一晚明天再上路,小店除了有酒,还有客房。” 老板娘笑咪咪的递上来一双筷子:“小店位置偏,没什么好招待的,就这些小菜就给客人过酒。” 梁少顼环顾各座,最后选择角落里的那位白衣人同桌,那白衣人抬眼扫了一眼梁少顼,然后低下头,用筷子数着他面前的肉片。 这个店并不大,邻桌几个人的耳语尽管压得很低,还是不高不低正好传入耳膜: “你说传闻是真的吗,在三岔口一代真能找到那老和尚?” “传闻也是有根据的,再说那位是大师,传说有预言古今的能力,宁可信其有。” “去找就是了,看在钱的份上,不然谁还来这犄角旮旯的地方。” “要是找不到,或者被旁边的人找着了,咱们的赏金还不也是没有?” “我看其他三桌也都是冲着大师去的,这可是机密,他们不是道里的人怎么会知道?” “嘘,咱们人多力量大,必要的时候想办法拖住他们……” 梁少顼猝不及防的听了一会,不明白他们讲的是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是冲着怎么大师去的,他要找的是表弟,三天钱从家里失踪,山庄上下找了三天都不见人影。 正想着,突然发现坐在他同桌的白衣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目光里尽是探究,梁少顼不自然的将包裹和佩剑都放在身侧,摘下斗笠盖在上面,那包裹空溜溜的,看起来里面没装多少东西。那把剑铁色朴素,从剑柄和剑鞘都看不出什么特殊,却隐约感觉得到它散发出来的冷憷的杀气。 梁少顼避开他的目光,掩饰性的端起面前的酒碗。 “放下!” 梁少顼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像是来自对面这个白衣人,却又像是发自自己的脑海,而对面那人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开口说话。 默默的打量这个白衣人,他穿着一身白中带青,翠里泛白的长袍,袖口和领口都绣着低调精致的暗纹,头发整齐得一丝不苟,戴着一个镂空银丝珍珠发冠,发簪是冰种玉质的梅花簪。下着素白纨绔,腰间碧色衿佩。 他看起来衣着华丽,养尊处优,身材却瘦得弱不禁风,平滑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让人感觉里面是空荡荡的,似乎摸上去只有皮包着骨头。面相更是病态清瘦,一双单凤眼生的妩媚又迷离。 他见梁少顼注视着他,再次传音入密:“酒里有毒。” 梁少顼忙放下酒碗,温醇的酒很香,还冒着热气,周围的客人都大口大口的喝着,温热的黄酒有驱寒的作用,他们喝得浑身舒爽。面前这位白衣人没有喝,他的筷子扒拉了半天的卤肉片,也一片都没往嘴里送。 “多谢!”梁少顼也传音入密对他言谢。这个并不难,内功达到一定的程度,能在一定的范围内,将声音准确的压缩成线,直接传入对方的耳膜。 他看见对面的白衣人弯了弯双眼,投来一个颇欣赏而又戒备的眼神。 再回去看这小店时,发觉这个小店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 这里是三岔口,是黑竹岭出山到外面去的必经之路,凡是经过这个山谷的人,都会看到这个酒店,他要找的人也一定经过这里,那老板娘为何说不曾见过? 再则这店家想要留客人吃饭住宿,态度过于殷勤,不容分说就将他拖进屋里,如果不是因为店在深山,人烟稀少,那么就是另有图谋。如此殷勤,非奸即盗! 江湖的不少关于黑店的传闻,在荒野山村里孤零零出现的酒家或者客栈什么的,人烟稀少却屹立不倒的小店,极有可能是黑店,他们会在就在酒里,饭食里下迷药,把迷倒的客人全都杀了,身上的钱财掳走,尸体做成人肉包子。 梁少顼不禁想起了挂在廊外的那些肉,看形状,纹理和色泽,不像是猪肉,也不是牛肉,更不会是羊肉,反正是没见过的肉。 还有桌子上这碗红肉,从肉质的纹理和颜色来看,像是三层五花肉,却比猪肉紧实,比牛肉又显肥腻,黑红不鲜的筋络像是洗不干净的血。 细想这家酒店,开在三国交界的三岔口,这个梁楚蜀三国皆不管辖的犄角旮旯,人际罕见,正常的客商不大可能经过这个地方,就算出了事也不会有官府来管。 梁少顼已经又累又饿,却一点胃口都没有,看着满座不明就里的客人大口嚼着肉块,吃得满嘴流油,愚相毕现,看得梁少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眼光扫到店主和老板娘,两个人坐在帘子后面的厨房里,贼兮兮的笑容和直勾勾的眼神,这不是店家看客人的眼神,而是强盗看肥彘的眼神。 那老板娘似乎发现了还有人没吃东西,她凝滞了片刻,笑靥如花的朝这边走过来,“二位贵客,小店地处偏僻,平常很少来人,只有这些招待,客官莫不是嫌弃。” 那个叫宝儿的大汉也坐下来,当着他们的面倒了一碗酒,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下去,用袖子抹了抹淌在衣襟上的酒液:“后生,你喝呀,天冷了这酒刚好暖身,我家的酒味道好极了,不信你喝一口。” 他们越是刻意的吃给他看,表示这是吃食没有问题,就越是欲盖弥彰。三十六计走为上,梁少顼起身拒绝:“不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完,起身准备退出屋子。 那老板娘并不放弃,一把拽着他的袖子,“后生别走,莫非是嫌我这小店没有好菜招待?后生请等着,店里还有别的好东西,保管客人以前没吃过,我这就给你拿去。” 梁少顼一听,更是推辞,右手暗暗握紧了宝剑。这是黑店,若说嫌她的菜,说不定她再拿出来的就是“干嚼菜刀”,或者“自身炖肉”了! 第3章 黑店双强盗 酒店的老板和老板娘也已经感觉到了什么,他们停下手上的动作,假装好客的干笑着,手慢慢伸到了桌子底下。 这个动作也被这个座上的两位尽收眼底,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们摸出藏在桌子底下的两把剑的时候,梁少顼也已经往后跳开一步,足尖点地一下子掠到了院子里。 那白衣人也拿上自己的东西,一把银骨绸扇跟了出来,奔得比他还快,一眨眼就到了院子外面。 屋子里的其他人看见这边的异样,忙起身往外跑,却陡然发现连站起来都费劲,摇摇晃晃几步全都摔倒在地,屋子里传来一阵呜呼哀哉的声音。 黑店老板和老板娘追到院子里,一前一后拦住对着梁少顼,手里拿着一把剑,黑夜里,如两只横冲直撞的豪猪,梁少顼并没有要逃跑的意思,他只是换一个好放开手脚的位置,看见迎面刺来的两把剑,霎时做出反应,用手中的宝剑格挡。 噔,噔,利刃与剑鞘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回音在山岗上传得很远。他一人对付两个,长剑还未出鞘,剑气已然暗涌如潮。 宝剑含在鞘中,三尺长,一寸宽,剑鞘简单无华,剑身也很朴素,看着像是普普通通的一把铁剑,实则是一把威力无比的宝剑,只有使用他的人才知道此剑的妙处。 店主和老板娘两个人剑招如雨,一左一右,双刃铁剑反射着镜子的幽光,剑客左手拎包,右手仗剑,一人对付两人,踩着碍脚的石凳往后飞跃,身形忽上忽下,黑色的风衣融入黑夜,幽暗的院子里,唯有剑与剑相撞的瞬间,爆出丝丝火花。 梁少顼一路格挡着往后退,直退到了廊外的柱子上。再无路可退了,两个店主也显得疲累,相望一样,扶着腰气喘吁吁。 而那个和他一同出来的白衣人,此时却远远的退在外面,摇着扇子,好整以暇的看着院子里的打斗场面。 梁少顼警惕的看着这两人,冷声道,“你们果真是开黑店的,我本不想多管闲事,既然绕不过,便替天行道,收拾了你们,省的你们祸害别人。” 那女店主俏声一笑,举剑姿势颇为妖娆,“后生,既然已经被你识破,便别怪老娘欺负你了。你行走江湖,怎么一点道理都不懂,出去早晚被人害。还不如早点死在我们手里,好过出去丢人现眼,也让我们进些账。” 她一只手顺势搭在与她并肩的大汉身上,那个大胡子也跟着哼哼冷笑:“小子诶,你剑不出鞘,可是看不起我们夫妻二人,如此没礼貌,那就让‘宝儿’我好好教教你,该怎么当一个剑客。” 剑客听到这话,感到有些奇怪,他迅速抛开行李,将斗笠带回头顶,犀利的目光从斗笠下射出来,眼神比天上北极星还要明亮。 心中还有一件事如鲠在喉,表弟已经失踪三天,山中的护卫队飞鹰队找了三天都不见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道郁乐那天下山,有没有经过这里,如果经过了这里,有没有吃这家店的东西。 眼神回到现实,酒店里的打斗还没有结束,那夫妻强盗的剑招比适才更多,力道比适才更狠。他们丝毫不打算放过眼前这只肥羊,虽然看起来并不怎么肥。 所谓黑店,拦路抢劫,雁过拔毛,这年轻剑客的命和他身上的东西——随身佩剑和那只干瘪的包裹,他们都要定了。 梁少顼的剑还未来得及出鞘,似乎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他一把剑鞘同时抵御两把铁剑,转身跳出黑店夫妻的包抄,来到了篱笆前,抄起架子上的一个酒坛子扔过去。 酒坛子在空中转了个弯,飞向那个叫宝儿的大汉,不偏不倚撞进了他的怀里。那大汉一看是他的酒坛子,惊呼一声去接,奈何酒坛子太滑,他手里又拿着兵器,一时没抱稳,呯的一声,酒坛子磕在他的脚面上。 他嗷的一声抱着自己的脚,痛骂道:“臭小子,你有剑不出鞘,是侮辱我呢,拿我的酒坛子当武器,你浪费我一坛好酒!” 果然是好酒,酒液清澈如水,酒香很是浓郁,院子里顿时飘着一股醉人的醺味。 梁少顼冷笑道:“反正你的酒里都是蒙汗药,我扔一个是一个。”说着,又抄起一个酒坛子扔过去。 那女店主心疼的高叫,“唉,我的陈年佳酿,臭小子,你陪我的酒。”她追得有点急,踩着那大汉的另一只脚。那大汉表情一萎,哀怨的看着他的老板娘。 梁少顼自然不会干等着她来砍,既然她们这么心疼酒,那就用酒坛子来当武器,接二连三的朝那女店主扔过去。 那女店主一看飞过来的全是酒坛子,忙丢了铁剑去接,接住了三个就再也接不住了,眼睁睁看着酒坛子砸得满地开花。 “住手!臭小子,你暴殄天物!”老板娘怒道,丢下酒坛子,捡起剑又杀过来,大胡子两只交也揉够了,又操起剑向这个斗笠风衣的剑客杀去。 梁少顼不禁笑出了声,站在架子前,踩着酒坛子跳上架子。猛地一转身,居高临下,跳下来的时候转身挥剑,抵住黑店两夫妻的剑招,只听砰砰两声,两把铁剑同时砍在他的搂金剑鞘上,爆出两朵红色的火花,两把铁剑同时断裂。 黑店两夫妻看着只剩下半截的剑,同时一愣,立即跳开来。 大胡子宝儿笑得像只被擒了脖子的公鸭,“哈哈哈哈,婆娘,咱们要发了,这小子手里原来有宝贝,连剑鞘也是上好的护盾,里面的剑肯定无坚不摧!我们把他抢过来,身上的钱和宝剑咱们都收了,至于人嘛,长得还挺俊俏的……” 他摸了摸脏黑色的胡子,“这小子狠,放出去肯定招来是非,不如宰了做人肉包子。” 说罢,丢了断剑,翻身去了后院,从院子里拿了两把杀猪的弯刃大板斧来。 梁少顼冷声道:“就凭你们?两个开黑店的毛贼,我今天必须清理了你们这对蛇鼠强盗,连同这三件竹楼和篱笆院子,都铲除干净。” 他往那大汉追了几步,突然余光瞥见一个东西朝飞过来,忙退了一步,那东西欻的在脚前的地上钉住,却是一截断剑,那老板娘的左右两只手,各捏着一截断刀片,“臭小子,你要是敢再往前一步,老娘的刀片就飞死你。” 话音未落,她手上的刀片就已经飞出去了,梁少顼迅速做出反应,往后连退数步,哒,哒,两片断刀片插在刚才站位的酒架子上。 他调整气息,稳住情绪,好险,一个开黑店的话怎么能信,站在原地就是等死,幸好没有听她的骗,也幸好他的警觉性没有降低。 那黑店老板娘反手从腰后抽出一把砍柴刀,她的身上似乎藏了很多利器,“哼,臭小子,算你灵活,我这招叫‘哄死大侠’,不知道有多少大侠上了我的当,他们都觉得自己是正人君子,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结果全都被我飞死了。” 这个老板娘话虽然啰嗦,出手却很利落,什么样的兵器都能招呼,梁少顼小心应对着,不管对方呼来什么兵器,都用手里的剑鞘去应对,连格挡了几下,那把柴刀就已卷刃,变成钝器,再无杀伤力,黑店老板娘气呼的扔了柴刀。 此时后院一阵轰隆隆的踏地声,那个叫宝儿的大胡子已经换了一身劲装奔出来,没想到他方才返回屋里良久,竟然是去换衣服的。别看是个粗胖的大汉,脚下功夫却很是迅猛,至少百八十斤重的身材也能飞檐走壁。 手里操着两把板斧,定睛一看,是两把用黑铁连柄浇铸的弯月宣花大板斧,一个至少有五十斤重,一对足有上百斤,那大汉却舞得轻轻松松,像一阵黑风横扫过来,负重的体格每跑一步都发出隆隆的巨响,震得小院子都原地摇晃。 他踩在地上满院子的酒坛子掠过来,噼里啪啦踩碎好几只酒坛子,被他的婆娘看见了,气呼呼的指着他骂:“你个败家的牌位,地上走不下你这双臭脚是不是,尽跟着外人来破坏我的酒坛子。” 那大汉没理会他婆娘,两眼只盯着那持剑的客人砍过去,斧头和宝剑一顿碰撞,爆出来无数火星如果灶炕里燃烧的红炭,半月宣花板斧又厚又重,威力之大不容小觑。 梁少顼摒息运功,体内凝聚起一股内力。他知道开黑店的都是亡命之徒,不管对手本事如何,都会不要命的打到一方死为止。也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地位如何,身份是谁,目的就是夺走他们的性命和财物,全无道义可言。 就分神了短短一刹那,只听见那大汉闷哼一声,举起斧头一斧劈下,梁少顼一时没来得及格挡,只能身体向后倾斜着滑出他的攻击范围,等到旋身躲开的时候,发现原本完好的斗笠上裂开一道缺口。 胡子大汉兴奋的怪叫起来,似乎是见自己终于损坏了那剑客的一点行头,他高兴的教训起来,“你小子够骄傲的,就算本事再好,不出剑,也早晚小命不保,你以为这是门派比武么?我是在杀人,我是要你的性命。” 两道充满杀气的目光,从剑客的斗笠缺口处射向的那大汉,适才思维开了小差,结果差点被砍着脑袋,在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当口,梁少顼不敢再放松,手挥宝剑,拇指已经扣在了剑托上,叮的一声,一柄通体黑色的长剑出鞘,锋利的双刃在冰月的寒光下,反射着两道幽幽的暗光。 他冷冷道:“在杀你之前,我还有事要问你,我的表弟有没有经过你这家店,是去了东边,还是西边,还是南或者北?” 胡子大汉嘿嘿骇笑:“原来是那个穿年轻后生啊,自称是什么‘逍遥剑客’,你怎么不猜他是不是已经被我们给宰了,就会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你觉得他能走出这三岔口吗?话说他的盘缠可比你的重多了。” 梁少顼一听,心猛地一沉,难道表弟郁乐已经遇害? 刚想要再次确认,却见那黑店老板娘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手伸进衣兜,摸出一个东西朝那剑客一掷,一个黑影带着咻咻的风声飞过来。 那东西在黑夜里只是一个黑影,像一只蝙蝠,梁少顼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凭着剑客的感觉,反手劈去,叮的一声曝出火花,暗器被他的剑锋击中,变成两朵火花,如同两颗流星,一颗飞向旁边的围墙,一颗扎进了一只酒坛子,酒坛子嘭一声爆裂,烈酒摒出来,火星甚至瞬间点燃了烈酒。 烈酒不断的流淌出来,蓝色的幽火很快的点着了整个酒架子,包括地上砸破了的酒坛子。 那老板娘两眼放光,“确实是一把好剑,今日算是遇着对手了,玉娘我志在必得!” 她顾不得着火的木架子,又飞过来好几个飞镖,飞完了飞镖又换飞刀,各种暗器接二连三的朝梁少顼飞来,梁少顼拼尽了所有的能力和速度,将那些飞过来的暗器全都格挡在两尺开外。 既要应对满天乱飞的飞镖,又要时刻注意那不远处的板斧大汉。 直到老板娘的飞镖暗器都飞完了,切下来无数篱笆和藤蔓,扎破了十几个酒坛,却未有一个打在梁少顼的身上。 星星之火,越烧越大,酒精蓝幽幽的火焰,在黑夜里显得很诡异,打破的酒坛子更是火山浇油,地上满地都是摔坏的酒坛子,酒液流淌成一个湖泊,西北风继续吹着,火势越烧越大,缓缓朝竹屋蔓延。西北风穿过山谷,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黑店两夫妻原本全力对付这个年轻剑客,等到注意火势的时候,已经蔓延了大半个院子,黄土篱笆搭成的围墙,三间小屋骈竹而建,地上两排木质的酒架,小院子并不大,满地碎陶片,几乎全都浸没在火焰里,烈酒燃烧的火像一池蓝色的睡莲,人已经无处落脚。 梁少顼踩着黄土篱笆,很快跳到了围墙外,一脸同情的看着浸没在火场里的小酒店,火舌被西北风一吹,像个猛兽在地上咆哮,满地的浓醇烈酒,是最好的燃料,在碰到明火的一瞬间,轰的一下吞没了整个院子。 火焰由蓝转红,照亮了整个山岗,热浪向四周辐射,这种暖融融的气流,舒服得让人忘记了这是寒冷的深秋,火焰点燃了篱笆围墙,发出喜庆的噼噼啪啪的声音,远远的听起来像是过年燃放爆竹。 那黑店老板娘此时站在火焰中间的石桌上,气得尖叫,“臭小子,你有种……宝儿,宝儿,你个杀千刀的快来救火。” 喊罢自己踏着火焰跑到廊下,那里放着一大堆干柴。低头一看,裙摆被火焰烤的一块焦黑,无奈看着起火的酒架子,气得咬牙切齿,本想宰他这只肥羊,结果却损失惨重,可笑的是,他们两夫妻十八般武艺皆用尽,却只是弄坏了剑客的斗笠,连后生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伤到。 那个叫宝儿的大汉早已经丢下板斧,反身拎了两只木桶去了后院涉水救火。 梁少顼此时已经置身院子外面,冷漠的目睹院子里的场面,嘴角微微上扬,“干柴烈酒,浮火如箭,你拿水来救,岂不是流到哪里,烧到哪里。这样也好,烧死你们这对开黑店的强盗夫妻,省的以后祸害他人。” “呵呵呵。”一直站在外面看好戏的白衣人,此时发出了一声笑,他面带微笑的和梁少顼一起立在院子前隔岸观火,仿佛是与认识了很久的朋友,甚至还摇着那把银骨绸扇,扇去扑面而来的热浪。 梁少顼不悦的看着那人,黝黑的山谷和烈焰中的院子,形成一个轮奂奇异的画面,此人一身白衣,辉映着火光,竟现出荧光的效果,给这魔幻的画面更添了一丝灵气。 梁少顼转身想走,把这火场留给这两个黑店夫妻慢慢折腾。转念一想,就这样走了,烧死黑店和这两个强盗夫妻事小,万一火不扑灭,烧到了山岗上,这方圆十里人烟稀少,这白衣人懒到极致的肯定不会想到救火,可不就烧成天灾人祸么。 万一若是火被扑灭了,那两个夫妻强盗不死,肯定会心怀怨愤,也定会加倍的害人。 想到这里,斗笠风衣的剑客索性原地站定,双手环胸,且看这场大火将如何落幕。 第4章 隐退的镖师 隐退的镖师 寒月已经升到中天,像一个判官的冷面,俯瞰着人间,深秋的山谷远远近近都蒙了一层薄霜,却是这山岗上的这座孤立的酒家,沦陷于红艳艳的火中,使得整个山岗温暖如春,立在院子前的两个人甚至感觉热得冒汗。 山谷的风,没有源头,也没有方向,有一阵吹过来,又一阵拖过去,火势蒸蒸日上。已经开始烧到三间竹屋和院子口的屋檐,站在院子外面袖手旁观的剑客,听到里面的一声声爆竹声,已经有些按捺不住。 山谷里漫山遍野的稗草,这种长得很像麦子的草,在秋季全都枯黄,草叶干,穗子多,最易点燃,只要有点火星就能成燎原之势。 火再在不灭的话,一旦蔓延到外面的稗草地,就来不及了,枯黄稗草更是上好的燃料,只要点燃一小块,很快的就会成排浪的气势,到那个时候再想救火,来一百个人都不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撸干静整个山谷。 再一阵风吹过,大火烧得门口的红灯笼也成了一个空竹架,竹架也迅速燃烧殆尽,一个火球坠落到梁少顼的脚前,被他一脚踩灭。 正准备跳进火场,突然听到那白衣人的声音,“放火烧店是不对的,就算是黑店也不应该放火。可你若此时进去灭火,那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事了,既然要为民除害,可要除得彻底才行!” 梁少顼回头,只见那白衣人事不关己的摇着扇子,适才对打强盗夫妻的时候,他就这样远远的退出,现在有一副圣人的嘴脸,梁少顼很是看不惯,突然他感觉到怀里的宝剑发出了一阵不安的震动,和来自剑鞘里的细微的嘤铃的一声提醒。 他的宝剑只有能驾驭它的主人才知道妙用,这是一把无坚不摧,遇强则强的宝剑,尤其是能攻克敌人的内力杀招,刚才那两个黑店夫妻口口声声说要杀他,可是他并没有从他们的招式里感到一丝的杀气,手中的宝剑也没有因为感受到杀气而产生共鸣。 他们出手虽狠,话很啰嗦多余,却似乎并没有真的想取他的性命,反而是这个白衣人,看起来面带微笑,和风旭日,却让他感到有股莫名的杀戮之气。 梁少顼再次仔细打量那人,脑子里闪现的唯有干净,整齐,优雅,温润等评价,他白衣紧致,配饰只有腰间一块小巧的玉坠,长摆在火与风的气浪里,呼嘞嘞的上下飞扬。 还有他那把扇子,看起来不相宜的厚重,都已经是深秋季节,还不离手,如不是脑子有问题,便是这把扇子就是他的武器。 梁少顼不再琢磨此人了,因为火已经烧到了院子外面,他不理会那白衣人阻止,已经冲进火场,扯下一块晾着的滤布,浸到水缸里,往火势最旺的地方抽打。 那白衣人还是冷眼旁观,就像完全是来看热闹的,甚至还用扇子注了点风,使火势往那三间竹楼扑去。 火总归是会灭的,只是结果却让梁少顼有些后悔,他好心救火,却反而被那黑店两夫妻暗算,果然书上的老话没有骗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梁少顼光担心火会烧到山谷里去,怎么就没有想到,这黑店双强盗既然敢孤立在这山岗上开黑店,还能没一点傍生的技能? 后院有的是封酒坛子的黄土,黄土含水量大,又湿又重,是最好的灭火材料,适才那大汉拎着水桶去后院,原来不是去提水,而是去提这些黄土,看着火势很猛,黄土一扑即灭。 梁少顼就是被这黄土兜头兜脑的埋住,被那叫做玉儿的黑店老板娘给捉住的。 那胡子大汉在院子里用钉耙拨弄地上的黄土,将四散的最后一点火苗也扑尽,一股股黄烟从地上透出来,很快弥漫了整个山岗,熏出来一股浓烈刺鼻的酒糟味。 梁少顼懊恼的回头,瞥见院子外面那个白衣人,还是好整以暇的袖手旁观,一点也没有要来搭救的意思,甚至还面带着风轻云淡的微笑。 心道这世人皆是表里不一,人面兽心,看着正派却是人性凉薄,也怪自己大意,以为世上还是好人多,遇到的即使再坏也总归有点良心的,却不知原来没几个是善茬。 那老板娘兴奋的将梁少顼的右手拧到背后,伸手去夺他的宝剑。 每一个剑客,都视他的宝剑比命还重要,梁少顼也不外如此,即使手被抓的伤痕累累,也绝不松开。那老板娘见一时夺不下来,便也放弃,换了一个套路浪笑道:“哈哈,臭小子,想不到你竟然还心怀慈悲,回来救火?要知道一个剑客心怀慈悲,只能是死路一条。” 说着,那老板娘的眼里也似乎闪出一丝同情的泪光,或许是被烟熏的,她用手一抹,两眼乌黑的露齿一笑,“后生,你不适合做剑客,不如就留在老娘这里吧。” 梁少顼别过头去,不去看她那张像是黑熊精的脸。 不用头脑想就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留在这里可不是好吃好喝的待他,而是把他的命留在这里,身体留在这里。 梁少顼自认倒霉,往肩上蹭了蹭满脸的酒糟味黄土,还掺了麦麸和谷物,没想到出门找个表弟,别说表弟的影子,连这三岔口都没走出去,就陷入了这样的危机,真是出师不利,下山前一定忘了看黄历,不宜出行。 他心道若是断送在这里,这两个开了黑店得了他的宝剑,日后还不更嚣张,往后他们还会谋害更多的过路人。 想到这一层,便不能坐以待毙,梁少顼佯装失败,叹了口气,“如今我落在你们手里,无话可说,希望你们下手麻利一点,痛快一点。” 趁那老板娘满怀得意的当口,瞅准时机就地一滚,连带着将那老板娘也扯到地上,梁少顼迅速跳起来,转身用手中的宝剑照着那老板娘的后背心口的位置猛刺过去。 那叫玉儿的黑熊精腾的扑倒在地,吐出一口黄土和血,艰难的喊道:“宝儿快来,这小子真想要我的命啊!” 那大汉早看到了这边发生的事情,没等她喊就已经冲了过来,手里拎着两个大板斧,跑得比野马还快,梁少顼立即旋身躲过,那大汉一脚撞在了石桌上,竟将那石桌也踹得裂开。 不禁叹道:“好强的腿功,我本可以一走了之,留着并非是为了救火,而是为了要亲手解决了这两个祸害。” 那大汉歪嘴一笑,被火熏黑的脸,唯有两只眼白还在转,看着有点慎人,露出来的两排森森白牙,“臭小子,你以为我们两夫妻打不过你一个?今天我们夫妻就和你拼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梁少顼不屑的哼了一声,在院子外面找了一个最适合施展功夫的地方等着。左手拇指弹出宝剑,已经做好了拼杀的准备。 另一边,那白衣公子还是悠闲的摇着扇子,时不时的朝他睇来一个微笑,以示友好。 梁少顼不再看那白衣人,注意力回到那黑店两夫妻身上,不禁好笑,这是黑店,杀人如麻的老板和老板娘,居然一个叫宝儿,一个叫玉儿。 那大胡子宝儿已经找到了他的板斧,他先扶起地上吐血的婆娘,“玉儿,你没事吧。” 那个叫玉儿的老板娘起身抓着她丈夫的手,关切的说,“宝儿,你可悠着点,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叫宝儿的柔声说,“玉儿,这臭小子打伤了你,我非得为你讨回来不可。” 那玉儿抓着宝儿的衣袖,哀愁的道:“你可要当心,要注意安全。” …… 梁少顼在院子外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却见这叫宝儿的突然眼神凛烈,抄起他的板斧追了出来,他脚步奇重,身体也是重量级,直接撞塌了一大片黄土篱笆,追到梁少顼的面前。 身后传来老板娘一声有气无力的咒骂,“唉,这个败家的爷们。” 梁少顼手里握紧的宝剑,眼睛紧紧的盯着那大汉的举动,只见那大汉的斧头原来可以两头接在一起,合成一柄双头大斧,出的招也是难度很高的旋风斧,这种招式梁少顼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一时想不起来,也没空去想,那旋风斧已经到了跟前。 梁少顼持剑应对了几招,立即觉得那双头旋风斧的力道更重,每一下碰撞都震得宝剑剑鞘火花迸出,他的宝剑秀气,恐怕难以抵挡那沉重的双头斧,没过多就,就感到手掌和手腕都疼,虎口也振出血来,指甲深深扣进手心里。 梁少顼拼命的应对着,心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若不能快速取胜,他便会被耗死。他和这黑店两夫妻不同,这两个强盗住在此地,每天酒足饭饱,精神养得贼好。 而他是连续赶了两天的路,身心俱疲,靠着一线意念在勉强支撑到这里。 一面拼命应对着胡子大汉的杀招,一边找机会攻破他的旋风斧的破绽,突然感到手腕被什么东西击中,顿时痛得发麻,剑锋也偏了方向。刺向旁边的木门,直接将那木门穿了一个大洞,剑鞘拔出来的时候,那木门也毁了,像一堆柴禾掉下来。 黑店老板正是借此机会将到了眼前,白光一闪,板斧直接砍向梁少顼的面门。梁少顼几乎来不及反应,立刻挥剑出去,只听噔的一声巨响,两人同时被震开数步,整个手臂都痛到抽筋,他的宝剑不偏不倚看在斧头的坚韧上,竟将那沉重的宣花大斧削下来一个角。 那宝儿心疼的看着被削掉的斧头,将他格在残破的门边,梁少顼已经背抵在木门上,此时那老板娘已经缓和过来,过来帮战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付双股剑,原来这黑店两夫妻都是左右手同时能执兵器的双刃客!这次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黑店老板娘一剑指天,一剑指着他,杀人之前还不忘和那胡子大汉秀恩爱,“宝儿,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这条老命就要交代在这小子手里了。” 然后瞪着梁少顼,“臭小子,你还真想杀了老娘!” 梁少顼被抵在破门上,前有一把双头斧,后又两柄双股剑,只觉得脊背凉飕飕的,有一种死之将至的凄凉,咬牙切齿道:“我就是要为民除害,你们开黑店,为非作歹,杀人越货,快说,我的表弟郁乐是不是已经被你们害死了?” 他盯着这两个黑店主的反应,心中既希望听到郁乐的消息,又不希望从他们嘴里听到郁乐的消息,因为从他们口中得到的消息,肯定没好消息。 梁少顼仰天长叹,外面真是危机重重,没想到因为表弟的失踪,他也即将变成待宰的羔羊。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人吃人的事,还是个杀人抢劫雁过拔毛的黑店,真是英雄难料天下事,出师未捷身先死。 不过他并没有死成,就在那黑店夫妻准备下手的时候,一个冰凌一样的东西朝那两个黑店夫妻射来,两人忙挥各自的兵器去挡,竟低档不住,往后翻了一个滚才得以避过。 梁少顼也趁机翻身出了他们的压制圈,迅速来到外面的空地上,心理一阵欣喜,差点忘了还有个白衣公子,虽然还不能判断他到底是敌还是友,但此番相助,也算是行侠仗义。 他看着那白衣人,拱手言谢:“多谢大侠相救。” 那白衣大侠出了一招,就摆出一副悠哉的样子,好像是看戏看到兴奋处,起来喝彩了一声,他略点头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你可知道你一共错过了多少杀他们的良机!” 梁少顼尴尬的点点头,他说得好像是实情,看他挥一挥扇子就能远距离制敌,应该武功也是相当了得。 白衣风轻云淡的笑了笑,薄成纸片的嘴唇有些发白,一首七绝朗朗出口,连声音也似清风徐徐:“山高水险去无路,平京镖局皆通途,若是遇到拦路虎,多张虎皮多副骨。” 他面带微笑的迎着黑店走过去,朝那两夫妻抱拳道:“二位莫不是平京镖局的大镖师,人称师‘宝玉镖师’的刑宝儿和佟小玉?” 没等这对黑店夫妻承认,他又说:“你们可是跟江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呵,所有人都以为你们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没想到两位原来隐居在这荒郊野岭,还开起来黑店,深夜欺负一个后生,传出去世人会怎么说!” 黑店两夫妻对望了一眼,这个白衣人目睹了发生在这里的整个过程,一招就能轻松制服他们二人,恐怕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两夫妻对视一眼,同时问:“那你又是谁?” 第5章 玉衣公子 玉衣公子 梁少顼也有同样的疑问,这个武功高深,一招制敌的锦衣玉簪的公子是谁? 虽然初出江湖,但对世面上一些禁制规则还是略有了解的,江湖上门第宗室观念很强,一般锦衣的都是富贵的,白衣代表平民,可见他不是官。而他头上的银冠玉簪,表示他的身份很高贵,可身份高贵却又为何白衣? 他摇着扇子,面带微笑,仿佛从来都不会发怒,再糟糕的事情,也不过让他的情绪有太多变化,薄唇缓缓开合:“平京镖局的‘宝玉镖师’原来隐退多年,不知道我也是情有可原,可一定听说过五味茶楼。” 他停了停,看到宝玉双镖师的被烟熏黑脸,看不出脸色,但是表情变的肃然,才继续说出身份:“在下正是五味茶楼的老板,人称玉衣公子,狄隐鹏。” “原来你就是五味茶楼的玉衣公子!”黑店夫妻二人异口同声,这回不仅表情看得到,连脸色也看得出来的,血气上涌在黑炭色里泛出油光发亮的猪肝色。 梁少顼震惊的看着这个身形单薄的年轻人,原来此人就是这十年来名声鹤起的玉衣公子,狄隐鹏! 原来他的名号是来自他的衣服,这玉白兰的颜色,白中带青,翠里泛白的是“玉色”,他长身玉立的站在熄火的院子里,黝黑的炭在黄土覆盖的下面,微微的闪着点点红的星火,他站成了荧光的姿态,唯有天上的一轮不甚圆的望月与他遥相辉映。 九天上的望月,从层层云晕中透出来,清辉冰冷如霜。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黑熊一样的黑店夫妻——现在应该叫宝玉双镖师的两个活宝夫妻,警戒的对望一眼,佟小玉咬着白牙道:“宝儿,这个病瘦的年轻人有多厉害吗?” 刑宝儿目不斜视的说:“他杀了涂山掌门霍雷霆。” 佟小玉一听咬牙切齿:“就是他杀了涂上掌门?好小子,武功不赖啊,霍雷霆可是大英雄!” 刑宝儿继续说:“据说他还手刃天行道的道主,司徒匡。” 佟小玉两腿抖了一下,“什么,就是这个……玉衣,公子?” 刑宝儿好死不死的接着说:“他还带着五味茶楼的人去攻打少林寺,愣是搞死一半的少林武僧,那些天行道派去的高手,包括天行道道主在内,一个都没有活着回去。” 佟小玉哆嗦起来,“看来我们好像真的打不过,那我们撤!” 刑宝儿视死如归的说:“好像,来不及,玉衣公子的轻功无人能比,连当年的飞狼萧琨都没他快。” 两夫妻闭口缄默了。 “呵呵呵,”玉衣公子未语先笑:“二位还和十年前一样,丝毫没有变,十年前我还跟在萧琨手下当小弟,还很崇敬二位的英雄事迹,而今……” 他停下来,缅怀了良久,“物是人非啊,不过以二位的秉性,怎么会落草为寇,就算有人当着你们的面灭了你们平京镖局,我狄隐鹏也不相信你们会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 宝玉两夫妻尴尬的笑了笑,两张黑脸唯有牙齿是白的,“既然玉衣公子这么认为,那就……放了我们一码?” 没等狄隐鹏说话,那邢宝儿突然砸破一个东西在脚下,地上很快腾起一阵烟雾,玉衣公子忙用扇子扇了几下,待烟雾散开的时候,那俩人已经不见了。 梁少顼急忙跑过去,在那股白烟里来回的找,“你怎么就这么放过他们了?不是说你轻功很厉害么。快去追啊!” 他往四周看了看,山火熄灭的山岗,漆黑一片,连个鬼影都没有,玉衣公子还是摇着那把扇子,目光迷离的看想远处的一个地方。 “他们是开黑店的,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梁少顼质问这个玉衣公子,似乎忘记了他原本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厉害到令人闻之丧胆的角色。即使他始终是微笑着的。 就是他始终微笑,让梁少顼觉得他不想是坏人,梁少顼很快安静下来,叹了口气,“算了,只要郁乐没有落到他们手里,我可以暂且放过他们。” 玉衣公子狄隐鹏狭长的媚眼睨视着他,“他们原是平京镖局的镖师,一对即使是自身死都能保证完成跑镖的,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里……” 他的目光落到院子里的三间竹屋,烧得有焦黑,但大致没有损害,修一修应该还能住,狄隐鹏说出刚才没说完的话:“……开的是黑店。里面的人却也全都该杀。” 梁少顼突然想起刚才一时间没明白的话:“你说这开黑店的是平京镖局的镖师,又说不相信他们会落草为寇,为什么?” 狄隐鹏平静的说:“你看着还年轻,应该没听说他们的名声,他们原先是中原平京的秤砣子,有他们在,平京镖局从未失败过一趟镖,就算遇到再凶险的,他们也都能顺利通过,有句话叫做把镖交给宝玉双镖师,任何人都别想夺走,只不过十年前突然失踪,所有人都以为死了,平京镖局也逐渐败落下来。” 他看了看梁少顼,奇怪的说,“我看他们好像并不想杀你,却是存心的在为难你,我压根就没有感觉到他们的杀气,最后出手是因为不想再看着你空耗在这里陪他们演戏。” 他原来真的在看戏,梁少顼疑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不是开黑店的?” 狄隐鹏没有回答,他看了看三间竹屋,“也未必,他们虽没有伤你,但是死在他们手里的人也不少。” 此时从小屋里爬出来一个人,花边的劲装脏乱不堪,喃喃着口渴,梁少顼和玉衣一起赶过去,梁少顼正想去水缸里舀水,却见玉衣公子突然抬手,从他的银扇子里射出一道光,一枚针插在那人的眉心。 梁少顼忙去检查那人,短暂的喘气后,就没了动静,不免觉得残忍:“你怎么不问青红皂白的就把人给杀了?而且还是用暗器!” 暗器往往杀人于不知,比刀剑之类的明器更险恶,常为江湖人所不耻。梁少顼没想到这个玉衣公子是这样的人,一时有些看不懂此人。 玉衣公子收起银骨扇,反而奇怪的看和梁少顼,“反正都要杀死的人,我难道还要计较用什么方法,怎样杀才好看?” 好像说的也挺有道理,梁少顼稳了稳情绪:“无缘无故的你为什么杀他?” “难道你方才没听到他们说的话?我也要找楞恪大师,怎么能让其他人也活着去找楞恪大师,”他瞅了一样梁少顼:“我要不是知道你找的不是楞恪大师,我也不会让你活到现在。” 梁少顼憷然心惊,这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为何善恶不分,敌友难辨! 只听狄隐鹏继续说:“你可别走到哪里都同情,你看看这人的耳后,他们是莲花使者,江湖上新崛起的组织,绝不是什么好人。还有房里烧死的几个农民,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块腰牌,你可以去检查,看看都是什么货色。” 梁少顼依言去检查屋里被熏死的人,果然和狄隐鹏说的一样,有一男一女耳后有莲花刺青,农民打扮的人人都有一个腰牌,上面都写着“天行道”“天干地支”等字样。 狄隐鹏又走到对面路灯处的高岗上,“你从这里往下看。” 梁少顼从高岗上倾身看下去,只见高岗下面是一个大坑,坑里隐隐约约全是尸体,有的被泥土盖住,有的赤裸裸横在那里,新的面容尚且可辨,陈的已经腐烂成白骨,还有无数只看不清的野物,黑暗的谷底,只看见它们灯一样的圆眼睛,正在围着这些尸体啃。 梁少顼被这一幕惊得险些跌倒,从来没有一种感觉,零落的面部五官,剩下一半的躯体,敞开的内部脏腑,通过眼睛让他感到胃里泛起酸水,恶心得说不出话来。 狄隐鹏狭长的眉眼投来一个颇无奈的眼神,“这是名副其实的黑店,曾经的英雄镖师真的沦为了草寇,将路过这里的人全部杀死。这究竟是出了什么变故?” 他兀自不解着,突然看着梁少顼,“我现在对你的身份也很好奇,宝玉镖师的双股剑和旋风斧是少有的利器,你这把剑却能削断他的重兵器?” 他就着梁少顼抬起来的手看,是一把剑锋连柄铸造的铁剑,看起来平淡无奇,剑鞘也朴素简单,镂刻着一些奇怪的花纹和文字,剑身双刃锋利,剑柄浇铸成竹节形状,便于抓握,似乎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倒是一侧剑托上,刻着两个篆体小字,“缨络”。 这把剑叫做缨络剑,就是因为剑托上这两个字。虽名为缨络,然而无论剑身还是鞘子,都没有悬挂着流苏或者珠络,却不知道为什么叫做缨络剑。 “缨络剑?”狄隐鹏轻念,手指轻轻的在剑锋上方划过,他根本没有碰到这把剑,手指就全都划破了,三根手指出现了三道血线。 梁少顼自然知道这把剑的奇妙之处,因此往后退了一步,“小心。”并将缨络宝剑收回剑鞘中,狄隐鹏的手指并没有碰到剑身,因此剑身上也没有血迹。 狄隐鹏掏出一块手绢,按在流血的手指上,“你这把剑,我记得在百晓生的机密阁里看过,它没有收在兵器谱里,而是被收在神器谱里,好像排在第二。” 梁少顼不免好奇,“你知道这把剑?那么排第一的是什么?” 狄隐鹏淡淡的道,“世界上鲜有五味茶楼不知道的消息。”却并没有回答他的两个问题。 梁少顼很快被他转移了注意力,他有些不以为然,“难道五味茶楼是神明吗?怎么会什么都知道?” 狄隐鹏失笑:“当然不是神明,也有不知道的,比如你叫什么名字。” 梁少顼报上自己的名字,玉衣公子难得的蹙眉,“梁少顼?还真没听说过你的名号,你在江湖上做过什么出名的事么?。” 梁少顼想了想,摘下坏了的斗笠,露出一个简单朴素的脑袋,狄隐鹏盯着他的发型看了一瞬,笑了起来:“原来你还未过弱冠礼,看来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 梁少顼第一次对“少年”这个称呼有点不舒服,大有未成年人的感觉,腼腆的说:“过了年就到弱冠了。” 狄隐鹏继续说,“我知道这把剑的来历,但是没听说你,敢问少顼的父亲是何人?” 梁少顼又报了个名字,他还是蹙眉,“那你祖父呢?” 一连三问都是江湖上没有听过的名字,如果不是隐姓埋名,便是真的无名小辈,可是但凡神器总要能人居之,一个无名小辈又怎么会拥有这把绝世神剑呢? 狄隐鹏沉凝了片刻,终于问:“你这把剑是从哪里来的?” 梁少顼有点骄傲的说:“祖传的!” 狄隐鹏脸上浮起一层阴晴不定的神情,“梁少顼,你不会是在诓我吧?” 他突然向梁少顼靠过来,浑身散发着一股强大的压力,突然捏住梁少顼的手,一股内力猛地向梁少顼袭去。 梁少顼只觉得被一个强大的压力笼罩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空间里,怀里的宝剑首先不安的震动起来。他感到浑身难受,催动内力去抵挡,很快的便感觉心跳加速,浑身的肌肉都不听使唤的跳动,皮肤开始发麻,两眼看见无数蜜蜂在嗡嗡飞。 狄隐鹏收回手,那股压力便立即消失了,他继续说:“你的内力并没有我想象的怎么高,宝玉双镖师二人其实一直在放水,却是为什么呢,你究竟是谁?” 平白无故的被他试探,梁少顼有些不爽,尤其是在试探出他的实力知道他不高的时候,心里就更不爽了,此人虽然表面上和善,实则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至今还不知道是敌是友,因此没好气的道:“你不是号称什么消息都知道吗,那你怎么不知道我的身份。” 狄隐鹏这回没笑,“你最好直说,省得我去查。” 梁少顼干脆诙谐的说:“我告诉你的就是我的真实姓名,你一定要去刨根问底的话,那就随你高兴,麻烦查到结论的时候,也顺便告诉我一声,如果是哪个皇亲国戚,我好去捞一个好前程,如果你刨到是什么穷人路人甲的,就不用告诉我了。” 狄隐鹏面色冷淡的瞅了他一眼,“你还是自己去刨根问底吧。” 他从腰间解下来一个玉坠,羊脂白玉的坠子淡青色的穗子,递给梁少顼:“我们有缘认识,不如交个朋友,你拿着这个去京城的五味茶楼找我,那里会有人接待你。” 梁少顼冷踌躇这不知道该不该接下,却被狄隐鹏捉住手塞进来,“这个玉坠你收好,要是丢了,会被我的人打死,要是你敢不来,我会千里追踪的把你找出来。” 梁少顼呆在原地,身形不免有些踉跄,还非去不可了?这世道,有些人杀伐决断,有些人命已经变成了草芥蝼蚁这般。 于是将这块玉坠小心的收进衣领里,玉衣公子狄隐鹏满意的抚了抚他的肩,“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举步离去,梁少顼忙追上去,“唉,狄兄,狄隐鹏,玉衣公子,等等我,你要去哪里,我们一起走怎么样。” 他这话还没有说囫囵,那玉衣公子已经到了很远的地方,只看见一个白色的豌豆大小。 果然轻功了得,不是呼啦啦的飞,两只手臂像鸟一样张开,也不是双脚离地,左脚踩右脚,而是就这么平静的走着,无声无息的就到了遥不可及的地方。 前面看不见的方向,传来那狄隐鹏的声音,清风一样的灌进梁少顼的耳朵里。 “梁少侠,在人前请叫我‘玉衣公子’,记着,玉衣公子!” 第6章 北斗寺大师 梁少顼往那个方向追了有半个时辰,虽然他也会轻功,但是他的功充其量不过是三脚猫的,只不过跑的比别人快,跳得比别人高,在飞檐走壁这一方面还是颇为潇洒的,可到了玉衣公子这里……话说玉衣公子到哪里去了? 梁少顼索性不再追了,换做慢吞吞的走,有到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了,他还没吃晚饭,不省着点力气,怎么挨到天亮。半夜要是在这里昏睡,那可相当于给狼虫虎豹送饭。 他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山,借着月光摸出包裹里的一块干巴巴的捏糕,唯一的干粮了,早知道出门这么艰难,就应该带他个十斤八斤大饼,外加烤鸡一只,还有新鲜的水果,对了,还有装水的皮囊,不然像现在这样,忍饥挨饿,还没水喝。 要是早知道着狄隐鹏跑得那么快,就不应该去追,追什么追,人家又不会给他东西吃,有这个时间不如去搜一搜那黑店——酒店,那两个活宝夫妻逃了,里面的东西还在,怎么说也能给自己屯点吃的,再打两斤酒带着,这回不就有吃有喝了么。 不过那黑店的东西着实不能乱吃,再说那两夫妻一阵烟雾之后就不见了。谁知道是跑路了,还是就躲在哪个酒缸后面。 这世道,朝廷萎靡,世风离乱,坏人横行,好人不剩多少,还是相信自己,小心着点为妙。 梁少顼掰完最后一口干粮,又从树上采了几个野果,一路吃着继续走,没多远看见了一个岔道,立着几块路牌,好笑的是三块路牌的材质都不一样,分别是石质的,木质的,还有一个是木桩,吊着一块木板,木板随风飘来飘去,根本没办法指引方向。 这里应该是三岔口的出村口,往北边是蜀国剑门蜀道,往南是楚国凤凰城,往东(南西北?)是梁国芙蓉镇。 往西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刚从西边来,那么这个木板只可以是往东。梁少顼摇了摇头,就地折下一些稗草,揪掉穗子搓成一根麻绳,将那木板穿了个孔绑在木桩上,看了看,觉得还是不牢靠,于是用剑在木板上刻了个东。 借着头顶的月光,梁少顼径直朝东边的路上走去,那个方向通往最富庶的大梁国,也是表弟郁乐曾经提过的地方。 一路往东走了近一个时辰,全都是杂草丛生的荒弃官道,有的地方连路也看不清,梁少顼已经累的两腿像走在沼泽里的艰难,要不是被那黑店耽搁了时间,或许这回早就到了芙蓉镇,现在在这个荒郊野岭,多停留一刻都是危险,远处还有狼嚎声此起彼伏,天上这明月接近正圆。 突然他看见前面一个岔路的尽头,有一束亮光,橘红色的,暖进人心的光。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往那个方向走去,回头环顾了方才走过的地方,狭窄的旧官道,杂草和灌木各分半边天,有一个牌坊,上面的字迹早已褪色风化,只余下一个拱形石胚,不知年月的守在这里。 还不算难记,返回原路应该没问题,梁少顼心道。先往那亮光的地方前去。 然而到了目的地,却是一个坟园,满山遍野的乱葬荒坟。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座破庙,依稀建造在坟园尽头的石桥后,石桥干枯,底下无水,一盏灯笼挂在桥头的木桩上,早已经熄灭,诡异得像是奈何桥 梁少顼定了定神,环顾四周,决定去那破庙里看看,因为那束光就是从那寺庙里飘出来的。 破庙门口很素静,依山建在这座高耸的凹进去的岩缝里,山峰顶上是一个巨大的石笋岩,寺庙就建在这样的岩石下面,却又一个阁楼在石笋缝里,像是被挤扁了塞进去的,看上去年代很久远,屋檐的飞角塌了一处,瓦砾粼粼白灰色,风吹即化,腐朽的木结构清晰可见,仿佛几百年也不见得修葺过,墙体也都开裂,剥落了一大片。 寺里一片幽黑,门上牌匾描着北斗寺三个字,在寒风中荡来荡去。寺庙前殿和后殿都没有人,下面是大乘宝殿,上面是观音殿,再上面一段长长的悬空木梯,顶上十几丈高的石笋上面还有个阁楼,那灯光就在那阁楼上面。 梁少顼仿佛被某种东西吸引着,循着石阶摸上了阁楼,听到上面的阁楼上,似乎还传来一阵念经的声音。 这座庙很破旧,上面的阁楼更破,由原木搭建的,连柱梁都没有,悬梯引伸到看不见的岩石夹缝里。屋椽直接插进山岩里。可能比不上下面的寺庙久,却顶着山雨。看得见到处都是腐化得成粉状的木板,随时会塌下的样子。 更可怜的是这尊泥菩萨,竟然停放在岩石的凹壁里面,面前的香炉倒是看着挺贵重的黄铜鼎,但是已经被黄土埋得看不清原来的样子和颜色,里里外外甚至长了草,角落里爬满苔藓。 梁少顼好不容易到了最顶上的阁楼,推门进去看见一个长宽不到五步的空间,居然还有露台和挂壁的神龛,神台上一个香炉,两只烛台,那橘红色的光,正是烛火透过黄幔。 烛火还在跳跃,香炉里的三支清香也在袅袅的飘烟。地上中间的蒲团上,盘着一个老僧,纹丝不动的正对着那神龛里的一尊铜佛像。 他面部黝黄而消瘦,神情冷淡,脸上没有太多皱纹,光滑的像渡了一成蜡。剃光了的头看得到白色的头茬,山羊胡有一尺长,奚落的垂在胸前白得像雪,梁少顼猜他至少耄耋年岁。 他穿的僧衣是一种灰不灰,黄不黄的颜色,左手拈指,右手持礼,挂在手腕上的一串黑色佛珠,既不是木质也不是石质,反正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似乎蕴藏着某种奇怪的能量,他纹丝不动的盘坐着,看着就有得道高僧的感觉。 梁少顼看了一会儿,也不见这老僧有任何举动,突然看得毛骨悚然起来,这老僧,好像并没有在呼吸啊! 神差鬼使的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猛地缩回去,真的没有呼吸啊!就像已经坐化了一样。 早听说过僧人是会坐化的,就是坐着毫无痛苦的就死了,叫做坐化,也叫圆寂。 忙两手合十道歉,“阿弥陀佛,无意冒犯,还请赎罪。阿弥陀佛,大吉大利,霉运走开……” 一边念叨着准备下去,突然看到那老僧似乎动了,如同石雕的缓缓转过来,“来都来了,还不参拜一下!” 老僧平静的扭头看着梁少顼,好似对他的突然闯入并不意外。 梁少顼却被吓了一个激灵,他本不信佛,但是看到这样的一幕,顿时感到浑身阴凉,为了保护自己免遭厄运。他小心翼翼的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拜了拜,也许是受这阁楼老僧的感染,走到蒲团上跪下,对着铜佛也磕了几个头。 一仰头,却看清楚了跪拜的是何物。 此处已经没有房屋,是屋和山体的连接处,黄色的幔布向两边撩开,后面就是裸露的岩石,里面供着一位高不足五尺,瘦如蚱蜢的“佛”,适才看到的铜像,并不是什么铜像,而只是一个铜铸的面具。 那铜面具丑的实在骇人,比他看到的任何一张面孔都毛骨悚然,简直就是从地狱出来的修罗,那双空洞的眼孔,盯着看就好像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面具下面是用稻草绑成的一个身体,根本没有人形,只用血红色的披风包裹着土黄色的布料,却看上去使人觉得那就是身体,而且是有生命的身体。 梁少顼震撼加惊诧之余,踌躇着要不要直接从这阁楼上跳下去得了,架轻功应该不至于摔死,总之尽快逃离这里才是王道。 只见那老僧眉开眼笑,“施主,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梁少顼定了定神,回答:“现在是……万宗年,秋了,十月十三。” 老僧盘在蒲团上,一脸的白胡须炸开道:“我问你时辰,你告诉我年月干什么,十月十三我不知道啊!几时了?” 梁少顼被这一斥,感觉魂魄又附体了,看了看阁楼外的天空,“子夜,快三更了吧。” 说完,觉得自己的魂魄又有点开飘乎了。 老僧望着那铜面具,长叹了一口气,“终于,快了,终于,来了,我的时辰快到了。 然后有慈眉善目的看着旁边的梁少顼,梁少顼一脸惊愕,这是在念什么咒语吗?嘴里神差鬼使的问了一句,“师傅,你可有见过一个年轻的后生,穿着白色衣服,年龄和我相仿。” 那老僧突然瞪大眼睛,将梁少顼从上到下瞄来瞄去,长叹道,“阿弥陀佛,蓝色的,我还以为是黑白无常来勾我来了呢。” 听得梁少顼浑身一哆嗦,庆幸自己穿了蓝色的衣服出门。看来以后得多穿红色的,那样喜庆。 老僧旋即点头,“见过了,他也和你一样来到我这座寺庙,爬上了我这个阁楼,参拜了我的佛,我还给了他一颗舍利作为见面礼。”说着双手合十,虔诚的磕下头去。 梁少顼也跟着磕了一个头,“那他现在身在何处?” 老僧慈蔼的笑:“我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收留一个人,他早走了,去了他要去的地方,去找他想要的东西去了。” 这话听着高深,也听明白了这个老僧的意思,就是说来了又走了,不知道他去哪了。 想着老和尚年岁这么大,腿脚肯定不方便,也肯定不知道郁乐去哪里了,于是起身告辞“既然如此,少顼打扰了,告辞。” 心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多呆一刻都觉得恐慌渗入脊髓。 “施主留步,”那老僧叫住他,“敢问施主姓甚名谁,可知道你自己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 梁少顼想了想,“在下梁少顼,从西边山里来,要去寻表弟回家。” “不,你是在寻找你自己。不是别人迷路了,而是施主,是你自己迷路了。” 梁少顼感到莫名其妙,也不想与这耄耋老僧多纠缠,便告辞道:“既然师傅不知道我表弟的去向,那在下就去别处寻了。” “施主留步!”那老僧又叫住他,不用扶就从蒲团上站起来,看起来身子骨还是挺健朗的,到阁楼边缘摸索了一会,从一个岩石缝里找出来一个发黄的信封,看起来至少放在里面几十年了,他小心翼翼的用一块黄绸包起来,递给梁少顼。 “贫僧法名楞恪,施主此番要去京城,麻烦帮贫僧将这封信送到一个老友魏仁义手里,手里,你到了京城,随便打听一下就能找到魏仁义,告诉他贫僧我先行一步,魏老弟尽快跟上。” 梁少顼一听,原来他就是玉衣公子要找的楞恪大师,却是被他无意间先找到了。 楞恪大师这话听着实在奇怪,看了看他手里的信,梁少顼拒绝道:“抱歉道,楞恪大师,我是出来找我表弟的,找到了就回家,或许不会去京城。” 楞恪大师笑了笑:“施主可相信缘分天注定?你此番出门,要找的人定会在京城相遇。” 梁少顼觉得奇怪,但是心里是惊喜的,“大师难道真的会未卜先知?” 楞恪大师摇头:“非也,贫僧是僧人,不是道士,不会卜算,但是贫僧有一双天眼,能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我看得到施主将来一定是人中龙凤,而且你将来的某一天,一定还会回到我这阁楼里来。” 梁少顼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但是觉得这话很厉害,继续问,“那大师可知道我要找的人会在京城的什么地方?” 楞恪大师说:“这个嘛,你可以去问五味茶楼,在京城,五味茶楼可以打听到任何消息。” “啊?”又是五味茶楼,梁少顼感觉这老和尚是在忽悠他。 继续试探道:“依大师的道行,既然能知道我以后的命数,那你可知道这大梁国以后的命数?” 楞恪呵呵干笑几声:“贫僧也并不是得道高僧,否则就能帮着梁国改国运了。但是因果轮回,其因在早年前就种下,其果很快就能显现,等到施主得到了正果,就会明白贫僧所说的意思。贫僧只能知道一些小的命数,比如贫僧自己的命数。” 梁少顼一听,觉得这话实在是太忽悠了,若说别人的命数,那就罢了,说来吓唬人很有效果,若说自己的,谁会知道自己能活几岁,会经历什么样的事! 再说,即使说了也无法考证,难道他要在这里坐等大师寿终正寝? 他表示要揭穿这老僧的谎言,“大师好厉害,居然知道自己的命数?那么你知道……” 话说到一半又咽回去了,因为他本来想问的是,可知自己能活几岁。这话若是问小孩,这就当是个玩笑了,可是耄耋老人,不用想就知道,再怎么长寿也长不了多少了。 觉得这话会太伤人,所以咽回去,不想那楞恪大师却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呵呵笑着说,“你是想问我的寿命吧,我就告诉你,好让你信服,贫僧我能活九十九岁。” 他是很得意的语气说这句话的,目光敏锐的看着梁少顼,好像在说,看,我知道自己的寿命,厉害吧,你不知道吧。 梁少顼嗤之以鼻,谁不想长命百岁,说自己九十九,谁不会。鬼使神差的问:“那您今年高寿啊?” 楞恪捋了一把胡子,“贫僧九十九啦,而且生辰就是今天,十月十三!” 梁少顼听得呆若木鸡,如果他说的是属实,那么今天就……可他还好好地,还会幽默的开玩笑,身子骨也看着还很健朗。 似乎看出了梁少顼的怀疑,楞恪大师也不再一副开玩笑的表情,他肃穆的双手托着那封信,直伸到了梁少顼的鼻子底下,恳切的看着他,“施主务必要帮贫僧这个忙,将这封信亲自交到京城的魏仁义手里,切勿假手于人,也请务必保重自身。” 梁少顼叹了口气,想他这么老的人,腿脚肯定不方便,反正出来找人。常听人说,得道高僧说话,可能一语成谶,说不定真的如这位老僧说的能在京城找到,帮他送信也权当是尽一份感谢之心。 于是接过来,为了避免他担心,他很慎重的将这黄色的布包,塞进衣领里面的内兜里,与狄隐鹏给他的玉坠放在一起,“楞恪大师放心,我若是到了京城,定会去找那个魏仁义,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他。” 老僧满意的点点头,又从手腕上褪下来那串黑色的佛珠:“初次见面就要分别,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串佛珠就当做是见面礼吧,预祝你此去平安,登高圆满。” 梁少顼接过那串黑色的佛珠,材质颇重,包浆油光发亮,看就知道用过很多年,也能作为代表身份的信物,“大师放心,我定帮您把这封信送到。” 老僧仰天长笑,“哈哈哈……贫僧与施主有缘,来来来,让贫僧送你到地上去,你也送贫僧一程。 梁少顼听这话感觉脚下晃了晃,这话怎么这么奇怪,但他没有多想,巴不得赶紧离开,于是两个人一老一少沿着陡峭的悬空木梯走下阁楼。 一开始他还担心这九十九岁的耄耋老人走不下去,但是很快他就知道,担心是多余的,难恪走得比他还快,有些拐角他甚至是蹦下去的。 这就是高僧啊!还记得他说过的话,将来某一天会回到这里,可是梁少顼满心的抗拒,将来非到万不得以,他是绝对不会再来这里。尤其是那阁楼。 “走快些吧,我快不行了。”走到一半,楞恪大师突然爆出这么句话,吓了梁少顼脊背幽凉,回头看他的行动还算稳健,难道是因为他刚才说了自己得寿数? 梁少顼不觉加快了脚步,到了低处干脆跳下来,后面的楞恪大师也几乎是跳着下来的,简直难以相信,如此健朗的一个人,居然说自己快不行了? 到了楼下的大乘宝殿里,楞恪大师端端正正的坐到如来像前的蒲团上,坐上去前还不忘捡起上面那件红色的袈裟披起来。 他一只手做拈花状放在膝盖,另一只手在胸前执空手行礼,摆好了造型,他愉快的对梁少顼说:“施主,你可以走了,记得快些离开,越远越好,接下去的事,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希望你不失众望,贫僧会为你做最后的祷告和加持。” 他口念阿弥陀佛的俯身下去,再次嘱咐梁少顼,“快走,不要停留。这座庙就要塌了。” 梁少顼本来觉得莫名的紧张,心中有无数的疑问,却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听到楞恪大师说这句话,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惊撼的说了一句,“大师,保重。晚辈一定把信带到。” 说完立即退出后大殿,刚一出来,看着风雨飘摇的寺庙真的崩塌下来,就像榫卯建筑被突然抽走了承重的部件,轰隆隆自下往上,就这样坍塌成了一个天然的坟墓,把楞恪大师葬在了里面。 梁少顼震惊的看完这个场面,整个寺庙就这样塌了,像预先设计好的一样,连那些悬空的木梯也掉得一个不剩,只有那高高的阁楼,还孤独的屹立在看不见的岩缝里,里面供着那奇丑无比的铜佛。 悬崖缝里,蕨叶的深处,似乎还亮着跳跃的烛火,橘红色,但是很快就会熄灭。 明月往西移去,冷漠的照着这片坟山脚下的废墟,天亮的时候,人们便再也不会注意到这荒凉的坟地,和那座倒塌的破庙了。 梁少顼已经没有了来时的恐惧,剩下只有那使命感的壮观。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怎么死的,那么他会不会担心得没法活? 还是会和楞恪大师一样,从容的选择自己的归路? 梁少顼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北斗寺,夜已深沉,时间已经是三更天,这一折腾,他反而清醒了,也没觉得累,半夜三更没地方去,这坟地绝对不能留。 心里不由得冒出一个突兀的念头,这下可好,连破庙也没得住。出门遭黑店,遇见庙连庙也塌,别说吃口饭,睡个觉,连歇脚的地方都没有,这遭遇,这命运,还有谁比他更坎坷崎岖。 摸了摸胸口的那封信,和手腕上的佛珠,梁少顼将斗笠戴回头上,拎着他的包裹和剑继续向东上路。 第7章 芙蓉镇客栈 一路往东走了两个时辰,差不多快要天亮了,就到了二十里外的芙蓉镇,这里比三岔口稍微繁华一些,街道宽敞,屋舍俨然。早晨的秋雾还未散开,路上的行人已经络绎起来,多为赶路的客商和流浪的难民,每家商店都挂着亮的熄灯的灯笼,整条街看着像一条模模糊糊的蒸糕。 梁少顼环视城中的几条大街,选了那家门面最大的,房子最高的客栈,门口的灯笼还亮着,客栈门口的牌匾上刻着是个遒劲大字——悦贤客栈。 “这就是梁国最大的悦贤客栈啊,在书中和人传中早有耳闻,果然鹤立鸡群。” 梁少顼感慨道,三层楼的客栈在边陲还是为数不多的,在普遍低矮的上铺门面里,当然鹤立鸡群,华丽的门面和高档的内饰也是郁乐喜欢的风格,梁少顼于是大步走进去。 此时悦贤客栈也是人满为患,大多是住了一晚上起来吃早饭的,一个店小二在门口甩着抹布招揽生意,“客官里面请……打尖住店,吃饭睡觉都可以,上房下铺,床位要早定……哟,二位爷,请往上面坐……客官,只有一位吗?” 梁少顼举步就往里走,已经连续赶路三天两夜了,现在就是个猪窝,只要能躺他就能睡,“对,一个人,给我一个床位,或者铺子就好了,我休息一会还要赶路,哦,还有一张桌子,我得先吃饭。” “好嘞,客官里面请!”那拉客小二将风尘仆仆的梁少顼领到里面的桌子上,愉快的吆喝着,尾音拖得很长,“一位客官吃饭住店——” 梁少顼突然想到一个事,拦住要走的店小二,“小二,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店小二嘿嘿笑着,“客官打听什么人?问我可是问对了,我天天都站在这儿,只要打我客栈门前经过,见过一次我都记得。” 小二说着,两根手指头搓了搓。 梁少顼没有领会他的意思,问道:“那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白衣服的,和我一样高,和我一样的年纪的年轻人?” 店小二继续搓着手指头说:“哦,你是说的是那位,穿白色披风的锦衣华服的小后生吧,他前天的时候来过这里,手里还拿着一把银色的宝剑,腰上有一块玉佩。” 梁少顼一听,正是郁乐,郁乐确实喜欢穿纯白衣服,配银白的剑,他的玉佩也是没有一丝杂色的白玉,他说这样显得翩翩潇洒。终于有线索了,“那你可知他现在在哪里?” “这个嘛……”搓着手指。 梁少顼终于对这个动作有些理解了,虽然初出江湖,但也不是没听过,在书里也看过,这应该是一个潜规则,凡是找店小二打听事情的,也该给点好处,于是从包裹里找出几个散碎银子,丢了一个给他。 那小二满意的接过去,在手掌上滚了滚,话匣子就打开了,“那个人啊,好像是姓郁的公子哥,出手可大方了,前天就住在我这悦贤客栈,还撩了一个门口卖花的姑娘。一个人喝了好几坛的汾酒,哦,不对,还有有一个荆州来的,我们都叫他余痞子也一起喝。他在客栈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走哪里去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走到时候是跟着那人余痞子,好像说是去一好玩的地方。” “余痞子。”梁少顼念了一遍那称呼,“那余痞子在哪里?” 店小二领着梁少顼到对面,指着悦贤客栈正对面的小很多的客栈说:“你看见那个‘都来客栈’没有,余痞子隔一段时间,就会带着一批人经过那里,听说是个人贩子,你不如在我们店里等一等。” 梁少顼同意这个方法,反正现在又累又饿,要在客栈停留一段时间。跑堂的很快送上来他点的食物,几个小菜和一壶酒,很快的解绝了他饥肠辘辘的痛。他在客栈里临街的房间歇了一整天,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看到对面冷清的都来客栈来了一群人。 那是两个男的带路,身后跟着十来个人,两个瘦小的男孩,剩余的全是女孩,穿着全都破烂,有得甚至没穿衣服,用一块破布包裹身体。那两个领着的人一个又瘦又矮,生的贼眉鼠眼,一个又高又胖,像一座移动的塔,两人放在一起看着有点滑稽。 他迅速下楼,选了一个能看得到对面的位置,一边喝茶,一边观察。 客栈里有几个从外地来的人,正在旁若无人的高谈阔论,声音响得整个客栈都听得见,梁少顼口中吹着茶杯,眼睛看着路对面,耳朵也不拒听他们说什么。 他本不是个爱八卦的人,但是他们说的事挺有意思——“你们听说了吗,镇北大将军胜战归来却被革职查办,听说原因是因为调戏皇帝最宠爱的玉妃娘娘……”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诶,这事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啊,我记得很多年前,也有一位将军和妃子勾结在一起,被当场捉奸,后来全都处死了。我还听说当年的小皇子并非正统,而是皇妃和那将军的私生子。” “你这是听谁瞎说的,我倒觉得不可能,如果真的是私生子,那皇妃便是犯了欺君之罪,早就诛九族,皇帝肯定将她挫骨扬灰,为何还会葬入帝陵,与先皇合葬,而皇妃的亲兄弟也得以安然无恙,只是发配边境而已,我听说那位宠妃的皇子,还差点被立为太子。” 他们这样谈着,客栈里的其他客人也都竖起耳朵听,吃饭的喝酒的,吃饱了准备走的,都停在原地,听他们说这新鲜的趣闻。 一个商人模样的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你说的这件事多半也是无中生有,眼下却有一件天大的事,朝廷派崇将军查军饷贪污案,结果你猜怎么着,查到了我们的郑国公头上,证据确凿,案子已经盖棺定论。三朝元老郑国公,就要被斩首示众了。” 另一个桌的客人也说:“我听说这位郑国公是开国元老,还是太子太傅,为官多年却家境贫寒,任谁都不会相信他会贪污,居然还抄了家,听说翻遍了整个宅子,搜出来的银两连支付那些抄家士兵的工钱都不够。” 一个刚从外面进来客人也立在堂中说:“这事我也听说了,真没想到,这种惨绝人寰的风水也会轮流转,现如今轮到了三朝元老郑国公了,细细算来,这几年皇帝大刀阔斧,把原先的文官武将都清理了一遍,元老大臣竟是一个都不留,老太后排除异己,这恐怕是一个警示,国家危矣……” 梁少顼拉住一个从他眼前经过的店小二,一问才知道他们说的是京城的事,这几天京城里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刚刚凯旋归来的镇北大将军被革职,战功赫赫却被夺了军权。 另一件大事是郑国公被冤入狱,文武百官都联名上书,请求皇帝翻案,却得到皇帝更为迫切的要处置这位清廉为官的国公元老,现在已经关进了天牢准备处斩,这是一传开,天下各路的英雄都在想办法的去营救。 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后生站起来说,“虽然朝廷无能,奸臣当道,还有许多绿林豪杰,草根英雄,听说了吗,天行道正在召集各路英雄,一同上京去为郑国公大人请命。” 梁少顼有些奇怪的看着那个说话的人,坐在客栈的另一个角落里,有五个年轻人,都是普通百姓的打扮,头发胡乱的绑成一团,额头系着一个汗巾,衣服混搭粗糙。 说话的那个是一个长相敦厚的年轻人,看着和表弟郁乐的年纪差不多,头发营养不良的发黄,衣饰是窄袖紧绔,厚底草鞋,看得出准备长途跋涉。 梁少顼随口附和着:“看来这个郑国公很深得民心啊。” 那黄毛少年立即接话:“那当然,那是个大梁的好官,一辈子廉政为民,如今却被含冤入狱。京城的平民百姓都联名上书为郑国公请命。我还听说,江湖上几个帮派也看不下去了,天行道和五味茶楼的人,都已经在拟定营救计划。” “天行道?五味茶楼?”梁少顼随意的应着,心道,又听到这两个名字。 以为他不知道,店小二开始说书式的介绍起来:“我看客官您是初出江湖,应该还不知道吧,这两个可是如今鼎鼎大名的帮派,天行道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替天行道的帮派,他的势力是遍布整个梁国,据说道里全是英雄豪杰,经常劫富济贫,是富人的‘一把火’,是穷人的‘及时雨’啊。” “一把火?及时雨?” 梁少顼随口问,眼睛瞟向对面的驿馆,驿馆里只有他们一伙人,两个男的正在吃一只烧鸡和水酒,一地男女孩挤着在啃干馍。梁少顼用余光关怀着,耳边听到店小二在说。 店小二绘声绘色的说:“‘一把火’就是一把火烧光的意思,当然这里指的不是真烧,而是把值钱的东西都拿走;‘及时雨’就是只要朋友遇到了急事难事,天行道便会倾力相助,无论高低贵贱,从不计较怠慢,被江湖人称为‘及时雨’。” 梁少顼随意的问下一句:“看来那是个行侠仗义的帮派。那么五味茶楼呢?” “五味茶楼在京城,店小二我虽然没去过,但是也有耳闻,听说从外表看只是一个茶楼,跟我这客栈差不多大,内部却是高深莫测,藏龙卧虎。据说在五味茶楼,你可以打听到任何你想打听的事,可以办到任何你想要办的事,但就是价格昂贵,一般的平民百姓去不起的。” 旁边一桌人听到了,伸出头来说:“可不是一般的贵,而且我还听说,那茶楼里有十大玉女茶司,个个都是绝色美女,还有十大俊男茶司,每个都貌比潘安,啧啧啧……” 那小二切了一声,看着梁少顼,表情陡然认真起来,“你要是去闯荡江湖,记得这两个帮派千万不能得罪,只能交好。” 梁少顼淡淡的敷衍道:“我无心江湖,我是来找人的,找得到我那表弟就回家。” 心理却不禁想起了北斗寺的楞恪大师,有时候得道高僧说出来的话,往往蕴藏着某种神奇的能量,就比如预言他自己的寿命,准确得令人害怕。 那店小二呵呵笑着,一副很老道的样子说,“哦,那有点可惜,我看你相貌堂堂,器宇不凡,通身气派也与众不同,难道就没有想过要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天地来呢?” 梁少顼笑着摆手,正欲回答却见街对面的客栈里传来一阵骚动,只见是那个贼眉鼠目的中年人,揪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在打,“想跑,你爹娘已经把你卖给我了,跑了我找谁去拿钱?给我老实点,再跑我就打断你的腿,你们也一样,到了我的手里,就算被碾成油渣子,都别想逃。” 说着,在这群男女孩子身上挨个踹过去,客栈里传来嘤嘤嘤的哭声。 男孩们一声不吭的,女孩们也都缩着头,却有一个女孩站得端庄,“我不是被爹娘卖进来的,我是被坏人拐卖的,你能不能把我送回去,我家里有钱,爹娘一定会赎我。” 第8章 郁乐的下落 人贩子踱过去说,“哟,是嘛,那你爹娘能出几个钱?” 她还没回答,有一个女孩站起来,“我也是被坏人拐卖的,爹娘是不会卖我的。” 这个女孩穿的破烂,人贩子一巴掌糊在她脸上,“送你们回去?我可走了十多里地,盘缠就得十两银子,还要照顾你们,没有二十两下不来,我要是送到荆州去,少说也能卖个五十两,除非给我一百两,少一个铜子都别想赎回,你们家有这个钱吗?” 两个女孩都不说话了,面面相觑着,人贩子一人一巴掌将她们扇倒在地,骂道:“没钱就给我老实点,别想着逃跑,别指望有人来救你们,乖一点的卖到大户人家里当丫头,不乖的全给卖到窑子去,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梁少顼在对面看不下去了,被人贩子拐卖算是人最悲惨的命运,当初离开家的时候,郁乐的母亲就哭哭啼啼的说郁乐长得俊美,担心会被人贩子拐卖,梁少顼心理暗暗的想,希望郁乐不要这么倒霉。 不过郁乐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大男孩了,应该不会遇到这种事,心中又升起了另一种不安,这么大人失踪,飞鹰队在山中找了三天都没有找到,他此番下山又过了三天光景,多一天耽搁就多一分危险。 想着,他起身往对面的客栈走去,这群被拐卖的孩子也都是可怜的人,梁少顼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坏人拐卖,被迫远离父母,被送到虎狼之地去。 店小二看出了梁少顼的意图,上前拦这着他,“客官,你别多管闲事啊,对面那个人是芙蓉郑有名的痞子,就是一个无赖,说出来都要坏了咱们镇的名声,这厮隔三差五的来我们客栈,每次都是赊账,大半年都不会来结账。一喝酒就犯浑,这次不知道从哪里拐来的孩子,听说是给什么崤山王办的,人又没皮没脸,无耻到极点,到处坑蒙乖骗,最近又听说加入了什么帮派,没人敢惹。” 边上一个客商听到了,插嘴道:“崤山王?那就是个恶魔,听说以前是个将军呢,爱吃人肉,尤其是女人,一个不高兴就自家的宠妾都蒸熟了给客人上菜呢。啧啧,简直不是人,还养了很多男童。” 梁少顼越听越惊心,世界大了,什么人都有,那怪父亲常说人间苦海无边,江湖深远,危机四伏。难怪他老人家宁愿躲在山庄里,即使一文不名,被母亲说成不思上进,也不愿意出去。 这边耽搁了稍许,那边又闹翻了,只见那痞子开始掀桌子,踢凳子,将客栈的账台砸得哐哐响,连算盘也给扔在了地上,珠子脱落滚了一地,还跌跌撞撞的踩破了一个酒坛子。 那账房是个胆怯的小老头,被他这一通乱砸吓得脸色土灰,拳头紧紧的捏在身侧,却不敢打过去,梁少顼听见那人无耻的叫骂:“你余爷什么时候欠你钱了,不就是要你两坛子汾酒,赊你账怎么了,对面那家从来都不计较我吃了多少,你怎么如此计较?” 那老头哆哆嗦嗦的抱着账本,“这客站这又不是我老汉开的,老板要是看到账目亏了,还不得削了老汉我。” “不就是几两银子嘛,爷爷我有后台,你这几两银子,就当孝敬你余爷了,改明儿给你带点生意来不就行了,你要搞清楚你余爷是什么人,整个芙蓉镇,谁敢给我脸色看。” 客栈里在吃饭的也都停下来,被对面的动静吸引了目光,那自称是余爷的看着衣冠体面,行为却粗鲁蛮横,算账的老头被吓得举着手,眼睁睁看着那人把账单给夺去撕得粉碎,甚至还给了他一巴掌扇。 “你也不问问我那些大个子朋友是什么人,天行道的,专门护着我这样的穷苦人,你不给行方便就走着瞧。” 说着,指着他坐的那张桌,那里坐着那个又高又大又壮的胖子,面目看起来有点呆,听到被人召唤的时候还在艰苦奋战,将桌上的盘子吃得干干净净,然后他站起来,像一座会移动的塔,踢翻凳子撞了过来。 对面客栈里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梁少顼听到悦贤客栈的店小二说,“这个余痞子本来一穷二白,一有钱就是喝花酒,结实的朋友也是这般没品的。每次都是赖账,这次居然还带了个塔一样胖的人来。” 他形容的没错,那人身材塔一样的高大蓬松,那一身肥膘走一步就要抖三抖,连说话的时候那身肥肉都在抖,站在那瘦小的余痞子身旁,这两个对比起来太强烈,十分像一只大棕熊带着一只小瘦猴。 梁少顼本来就愠怒,突然想到什么,“你刚才说什么,这人就是余痞子?” 店小二蓦地回神,“没错,这就是我说的那个余痞子,前天就是他带走那个郁公子。” 那边账台上已经动起手来,胖子故意将一只摆在账台上的一个罐子砸到地上,还扇了一巴掌那账房先生,那账房先生被扇得原地转了一圈,撞在了桌角上,摔碎的罐子里原来是花生米,满地花生米滚得像炸开的蚂蚁穴。 “你想干嘛,你要是耍无赖的话,我就报官了。”都来客栈的掌柜赶了过来,跑堂和账房有些害怕,看到掌柜的就稳得了,其他客人吃完饭的,匆匆结了账离开这里,再呆着等下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那余痞子蛮横的呲出牙,大抵觉得这个表情很厉害:“报官?你去报,我看谁搭理你,别的我不敢说,就问你敢不敢得罪天行道,我现在可是天行道的人,天行道,江湖上最讲义气的帮派,你们敢动我一根毫毛试试。” 一听天行道,那掌柜的就犹豫了,毕竟是江湖上如雷贯耳的名号。 梁少顼本不想多管闲事,却是看不惯这无赖的作风,再加上他就是带走表弟的余痞子,自然是要去问个究竟,等不及过去问他话。却看见一个满头黄毛的后生抢先一步,他来到余痞子旁边擒住他的胳膊,狠狠的一个过肩摔,那余痞子就滚到了客栈外面。 余痞子似乎真的喝多了,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坐在门口稀里糊涂的回头,看见是一个头发有些发黄的后生,年纪不大,穷酸打扮,体格蛮结实。 他呀哈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被那后生拎起来,重重摔回地方,另一只手在他心口腹擂了几拳,将那无赖打得弯下腰去,刚巧踩在地上的花生米,扑的一声摔得屁股墩地,那胖跟班连忙过来扶,踩着花生米也摔了屁股墩。 街上聚集了不少人,看到他们滑稽的样子一片哗然,都为这个少年喝彩,梁少顼也在人群里微微抿笑,既然有人先出头了,且看情况。 看那少年腰间系一把铁剑,血气方刚,看着挺有江湖侠客的感觉。 谁知意气归意气,那余痞子和胖子也不是好惹的,胖子起来揪住那少年将他提得双脚离地,同样给了他一个过肩摔,少年很快起身反抗,却被那塔一样的胖子一屁股坐下来。还在少年的背上磨了磨,地下的黄毛少年被压的喘气直叫,涨红了脸。 少年还有四个帮手,年纪比他还小些,一齐围上去,又揪又打,却是无济于事,余痞子多少活了大半辈子,加上这个重量级的胖子,这几个小娃还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叫你打我,叫你打我,我余老五今天不宰了你,还怎么在道上混。”余痞子说着,竟提起脚要去踩那少年的头。 梁少顼再也能坐视不理,他大喊一声“住手!”扯开余痞子,那个高大壮的胖子也被他带着内力的一脚,直接从客栈踢到了大街上,在凹凸不平的石块路上碰出连串的响声。 梁少顼扶起地上被压的吐血的黄毛少年:“你们这么欺负一个孩子,还有没有人性。” 黄毛少年猛咳了一阵,脸色由青泛红,被他的几个小帮手扶到一边。 梁少顼走道那余痞子面前,本想好好问,结果看着这人就觉得不舒服,只好用剑戳着那人的胸口,“余痞子是吧,你说你是天行道的人,我不信,一个行侠仗义的帮派,怎么会收你这样的无赖,贩卖人口,醉酒闹事,还赖账撕了账本,现在还欺负小孩,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带这样蛮横的。” 余痞子被戳了一个趔趄,绿豆一样的鼠眼盯着梁少顼上下打量,看他穿着一身华丽的深蓝行装,脚上厚底皮靴,后背挂着斗笠,知道是远道来的,手里有剑,腰间有盘缠,再看他年轻的面容,稍显得有些稚嫩,心里起了一个念头。 用手摸着胡茬横生的下巴,“没错,我就是天行道的人,天行道你一定听说过,小子,我看你也是名门之后,第一次来芙蓉镇吧,要不要我给你做向导。” 他说着还挤了挤眼,梁少顼看惺惺作态的小动作,看似好意,却绝对没安好心,莫不是郁乐也是被他这样骗走的? 正打算将计就计,却听到一旁的黄毛少年满脸厌恶的呸了一声,“这种无赖还好意思称自己是天行道,简直就是侮辱天下第一帮派,你说你是天行道的,拿出证据来。” 黄毛少年意气的说完,却见那胖塔抖了抖肥肉,余痞子也蓦地来劲了,气呼呼的推开梁少顼的剑,“你竟敢说天行道是个无赖帮派。那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叫人来证明,你给我等着。” 说完踢着那个胖塔准备离开客栈。账房老头在后面高叫道:“你去找什么兄弟,我看你是想赖账,急着开溜。” 说着掰手指算了算,“五个菜两壶酒,还有一罐花生米……。” 梁少顼本来就没打算放他走,他快步闪到他们前面,拦着他们,“等一等,我有话要问你,前天你是不是从客栈带走了一个穿白衣服的年轻后生,个子和我差不多高,岁数和我差不多大。” “什么?”余痞子歪着表情看他,“穿白衣,年轻人?”余痞子看了看梁少顼也是差不多的服饰,似乎明白了什么,表情一歪,“你是他什么人?” 梁少顼直说:“他是我的表弟,叫做郁乐,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余痞子听完露出一副黄鼠狼的嘴脸,“我带他在芙蓉镇好吃好玩的转了一圈,他就走了。” “走了?走哪里去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 梁少顼不想和他多废话,手上的剑匆匆一闪,那余痞子的发冠就裂成两半,头上的头发被削成了一个刷子,“别浪费我的时间,我知道是你带走了他,你就直接告诉我把他带哪里去了?” 余痞子惊恐的摸着板刷头,吓得两腿发软,“你你你,你是他表哥啊,那我就告诉你,”他原地转了一圈,看了看旁边的胖塔,那胖塔此时倒是沉稳得很,还能站在原地不发抖,余痞子用手肘怼了怼胖塔,艰难的说:“他……我带着他在芙蓉镇玩了一圈,结果他欠了人钱,被人带走了。” 梁少顼的剑鞘用力戳在他胸上,“他怎么会欠钱!被带哪去了?” “这个……我是介绍了几个朋友给他,他输光了,就欠钱了……” “什么?”梁少顼听明白了,怒吼道,“你是不是把他带到赌场去了?” 抬脚一脚揣在余痞子身上,将他踹飞出三丈远,连同那塔一样的胖子也送了他一脚。是可忍孰不可忍,竟然把一个才十八岁的少年带到赌场这种地方。那种销金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都会发生,不用想都知道,郁乐肯定是被骗的身无分文。 梁少顼走过去,那余痞子翻了个身吐出几口血沫子。 都来客栈的掌柜的奔了过来,拍着手叫好:“打得好,就该给这无赖点颜色瞧瞧。”周围围着一圈看热闹的人。 那掌柜的说,“贵客你使劲打,狠狠的打,往死力打。”突然想到好像还欠着钱,又压低声音,“别打死了,还欠着钱呢。”说着立即回去写了一个欠条,跑过去抓着余痞子按了手印。 梁少顼瞟了一圈围着的人,无奈的摇头,他们只知道看好戏,幸灾乐祸,谁有知道他的心理有多着急,表弟郁乐到现在都不知所踪,唯一可能知道的余痞子,却在这里耍无赖。 一想到郁乐失踪,而这个余痞子明明知道他的去向,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梁少顼此时已经毫无耐心再和这人兜圈子,问得出表弟的下落便放了,问不出就…… 又将那在地上打滚的哀鸣着的余痞子拖了起来,“你快说我兄弟在哪里,别再让我重复这个问题了,我知道你认识他,前天你把他带哪里去了,别装聋作哑,快带我去找回来,否则我就杀了你。” 余痞子吐出一口混着胃液的血,似乎清醒了些:“呸,你还真敢打,我可是天行道的人,你今天打了我,明天我管教你出不了这个镇子,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去叫人。”说着连滚带爬的跑了。 可惜没跑出多远,就被一个石块砸中腿,余痞子身体一歪,在路中间直接摔得五体投地, 梁少顼拔出剑,架在那余痞子的脖子上,“你快说,我的兄弟在哪,别考验我的耐心。” 既然表弟的失踪和他有关,便一定要问个清楚,多一时耽搁,表弟就多一份危险。 然而这余痞子看见架在脖子上的剑,只看了一眼,居然哇的一声昏过去了,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 梁少顼用脚踢了踢,竟然昏死过去,气急败坏的吼道,“这真是,怎么会碰到这样的人!” 难怪镇上的人拿他没办法,不管他急成什么样,这痞子全程都在耍无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状态。 梁少顼徒举着剑站在路中间,感觉自己也快变成了傻子,回头看那胖的,呆得竟然忘记了要跑,看他的样子也不会知道郁乐的下落。 “就这样,还妄称自己是天行道的人?” 说着,长剑一挥,那余痞子立刻“醒”了过来,嗷嗷叫着握着耳朵,而他的耳朵此时已经掉在地上,他捂得是个血洞。围着的几个胆小的看到了这一幕,吓得尖叫着跑开。 梁少顼看着地上的哀嚎的余痞子,“我表弟郁乐在哪?不说我就砍了你的头。” “别别别,你别砍,我说,我说,”余痞子捂着耳朵往后挪了挪。 可能还没有从耳朵割掉的事情上缓过来,余痞子又哼哼唧唧了好半天,捂住耳朵,眼睛转了转,胆怯的抬头看梁少顼,“我确实认识你的兄弟,是他说要我带他去好玩的地方,人生乐事无非是这几样,我就把他带到了赌坊,他输光了,还欠了一大笔钱,现在应该在荆州的‘袁家马场’还债。” 梁少顼怒火中烧,真想立即一剑砍死这个无赖算了,“真的带他去了赌坊?我表弟从来都没有沾染过‘赌’这种烂事,你居然带他去那种黑暗地方,还诱使他输光了钱。” 看他躺在地上的腌臜样,半边脑袋都是血,比乞丐还要肮脏,就算要他杀,他都感觉是在侮辱他的宝剑。 好不容易稍微平息了怒火,梁少顼再问,“他在荆州哪个袁家马场,你得带我去找,你最好保证你说的是对的,否则我必定把你砍成两段。” 余痞子立刻跪地求饶:“好好好,你别杀我,我带你去就是。” 梁少顼这才满意,余痞子还在地上凄凄的哀嚎,此时从后面跑来几个少年,领头是那血气方刚的黄毛,看见地上的余痞子并没有多少惊讶,扯着梁少顼的手臂说:“兄弟,你的武功好厉害,你做我们大哥怎么样,你要去找表弟,我们和你一起找吧。” 梁少顼回头,见这黄毛小子一脸的诚恳,谄媚的表情很像表弟郁乐,便说,“可以,麻烦兄弟先帮我办一件事,帮我先把这个人捆起来。” 那黄毛少年立马开心去了,“好嘞。”不时便找来两条麻绳,将余痞子五花大绑着,连那全程都呆若木鸡的大胖子跟班也绑了。 第9章 茅村小伍 梁少顼弄清楚了荆州袁家马场的地方,微微瞠目,“荆州,距离芙蓉城有一百里地?” 同时心里飞快的计算着,如果快马加鞭,得跑至少两个时辰,如果靠脚力,日夜兼程也得一整天。 这么远不能靠走,需得骑快马。 店小二听见梁少顼召唤他,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客官有何吩咐。” 梁少顼从包裹里找出几颗碎银子,递了一个给小二,“帮我做一件事,那边的拐来的孩子实在可怜,你先给他们吃顿饱饭,然后送到衙门,让官差送他们回家,我还有急事就不亲自送了。” 那小二颇为难的看着梁少顼,迫于他不耐烦的眼神和手中的剑,最后答应下来,“行,就让他在店里吃碗面,我再送到衙门便是,但是他们有些是被拐卖的,有些是被家人卖的,最后的结果可能不会尽如人意。” 梁少顼叹了口气,“我现在也只能帮她们到这里,将来若有一天我有足够的财富,就全都安排了,如果可以,让他们家人也安排了,不然看着如此可怜,我于心不忍。” 小二开心的拿走了银子,“客官您是好人,将来一定会大富大贵的。” 梁少顼说,“我去看看柴房里绑的两个人。等一会还须得你带路,去找几匹马” 店小二热情洋溢的甩着抹布说:“客官您请,我们全客栈的都帮你看着,就算没有我们,你还有茅村小伍看着他呢。” 梁少顼一愣,“茅村小伍?” “就是你那五个小弟,他们说他们是‘茅村小伍’。” 梁少顼错愕而不失礼貌的笑着,往客栈的柴房走去。 自从余痞子被捆着放在客栈的柴房之后,客栈里的店小二,账房先生都乐了,连说话也洋溢着笑容,端菜的脚步也快了许多。还有几个胆大的,看着余痞子成了木棍一样的头,上去欺负了几下。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倒是那塔一样的胖子,不卑不亢的要求给余痞子的头包扎,甚至还敢威胁梁少顼,不给他包扎要是死了看谁带他去找表弟。 梁少顼倒不是没想到这一点,但是更多的原因是那没了耳朵的地方看着触目惊心,包起来眼不见为净。也为自己的“残忍”而感到恼火,这样割人一边耳朵,还不如把他杀了。 不过余痞子好像并不在乎容貌残缺,他还嚷嚷着要喝酒,一双贼眉四处乱打量。 梁少顼看着那塔一样的胖子,问道:“我看你也不像是个嫩豆腐,干嘛跟着这个痞子混,自己做些什么不好,跟着他做人贩子。” 胖塔瞪着他:“怎么着,看我不顺眼啊,要杀我啊?” 梁少顼正喝着小二孝敬来的消化茶,听了他的话一口热茶喷到胖塔脸上,“我杀你干嘛,倒是你助纣为虐我想揍你,” 他话还没说完,胖子身上的肥肉立马颤抖起来,“来啊,来啊,打我呀。”在地上腾得像只上了岸的鲫鱼。 梁少顼好不容易等他闹完了,才把刚才没讲完的话,换了一个意思继续说完:“刚才我想说的是,‘听你的话还算有点血性就不打你’,不过现在看你根本就是欠揍。” 他话刚说完,黄毛就带着他的“茅村小伍”五个兄弟噼里啪啦招呼上去了,胖塔被捆了在柱子上直哼哼,“你们都欺负我,都管我叫死胖子,死肥猪,只有余老哥叫我乖胖胖,你说我能不死心塌地的跟着余老哥嘛。” 胖塔这话一出,打他的人都停止了,梁少顼讪笑:“不也有‘胖’字吗,而且还是两个。” “那不一样,乖胖胖和死胖子能一样嘛。”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史泰,历史的史,泰山的泰。” 梁少顼尴尬的笑道:“史泰,这个名字还挺适合你的。” 史泰呆头呆脑的嗯了一声。 现在已经知道郁乐在荆州的袁家马场,早一点晚一点都差不多,晚一点也让郁乐这小子多吃点苦头,以后就不敢瞎跑,害得他这个兄长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走上三天两夜来找。 这样想着,跟着店小二到了前面的饭桌上,黄毛带着他的茅村小伍已经占了一个好位置,点了一座好菜,还有两坛汾酒,看见梁少顼,上来将他拉到座位上。 账房先生兴致勃勃端上来两坛汾酒,“客官吃了饭再走,这是上好的汾酒,是我们几个伙计合起伙来请你的,你终于替我们收拾了这个无赖,真是大快人心,我早就想揍他了,镇子上有好多人都想除之而后快。” 正说着,声后却有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一把扯开账房,拽住他,“贵客,你惹大麻烦了。” 账房先生原本兴致勃勃的,看见这个人,又立马垂头丧气的,“掌柜的,是那个余痞子欺人太盛。” 悦贤客栈的掌柜说,“你懂什么,你知道那余痞子是什么人,睚眦必报的人,况且他背后还有一个天行道。” “怎么?天行道很厉害么?”梁少顼看着掌柜,见他一脸的惊悚加无奈,越发的不明白,就那样的一个痞子,他能结识什么样的大人物? 掌柜的又摇头又摊手,无奈的说,“你没听他说吗,天行道的人,不然那痞子哪里有胆量来这里撒野,那个天行道也不是什么好的,对余痞子这样的穷人百般容忍,对我们这些本分的生意人却打家劫舍,这帮匪徒能讲什么道义。” 梁少顼说:“掌柜的放心,我既然惹了天行道,就不怕他找麻烦,如果天行道的来为难你们客栈,你就说是我梁少顼干的,只要是我招惹的,我必不会连累到店家。” 掌柜的无奈的摇摇头,最后他嘱咐了一句万事小心,转身走了。 梁少顼奇怪的看着胆小怕事的掌柜,怎么和传说中的不一样,他问店小二,“你们掌柜的原来都是这样的?” 店小二说:“不是的,我们掌柜的一般都是苦大仇深的,看我们每个活计都不顺眼,每当发月钱的时候更是剥皮一般痛苦,对你这样的态度已经是我们不敢奢求的。” 梁少顼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说那余痞子就是个无赖而已,你们好像很忌惮,任由着他横行霸道?” 小二索性坐在这个“英雄”旁边,与黄毛一起,“你别看那余痞子,一副痞样,听说他背后还真的有人给他撑腰,就是天行道,天行道别说是在芙蓉镇有势力,整个梁国的势力也不小。” “那这么说我已经得罪了天行道的人了!”梁少顼说,如果天行道和五味茶楼不好招惹,他现在算是结识了一个,得罪了另一个, 小二夸张的拍着脑袋,“哎呀,这我倒是忘了,可不是嘛,这下你可能要完了,惹上天行道所有沾边的都完了,我们只是小小的客栈啊。” 梁少顼看这店小二的反应,怎么也变成了和那掌柜的一样的德性,前后简直判若两人,“事情有这么严重吗?你们开的是芙蓉镇最大的客栈,难道也怕?” 小二哎呀一声,“客官你有所不知,天行道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曾经有人和天行道的作对,是个大户人家,你猜结果怎么样。一夜之间把他房门都拆了,家里人全都给他搬到了大马路上,里面凡是值点钱的,全都没了,丧心病狂到什么地步你知道吗,但凡能搬走的,连屋顶上的瓦片,茅房里的厕纸都给拿走了。” 那店小二像说书一样说得声情并茂,梁少顼却听笑了,“那不是跟强盗一样?” “如果真的是强盗也就罢了,偏偏这些打家劫舍来的东西,全都拿来接济穷人,官府要拿他们,都追到了渭河边了,河边却站满了百姓和小孩,等到他们都上了船才散,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 “听起来,还是个很仗义的帮派,可是怎么会出现余痞子这样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听说天行道规矩很多,富人想要加入,得经过层层考验,穷人想要加入,那就是一句话的事,越穷加入得越快。” 梁少顼呵呵笑着,看了看这个过目不忘的店小二,“我听说你们悦贤客栈不也是藏龙卧虎的吗,许多年来风雨不倒,老板其实是巨富,开客栈是为了慈善,老板娘武功高强,店小二无所不知。” 梁少顼印象中的悦贤客栈就是这样的,之前也听说过打听事情找客栈的店小二准没错,他们接待很多客人,阅人无数,很多事情也都耳濡目染了。 谁知,店小二陆锡伯竟然哭丧着脸,“客官,你听谁说的呀,我们悦贤客栈不过是边陲小镇的一个小客栈而已。不比那开遍全国的悦来客栈,也不比藏龙卧虎的聚贤客栈。我们是悦贤客栈,既没有武功高强的老板娘,老板也没什么人脉,更不是慈善家,小本生意,勉强维持生计。” 梁少顼听得糊里糊涂,聚贤客栈?悦来客栈?悦贤客栈?听起来都差不多,有什么区别吗? 他还没有想清楚这三个客栈有什么区别,店小二就被叫去拉客,黄毛等不及打开一坛酒,五个人一同起立,恭敬的抱拳,声音洪亮,吐字铿锵: “在下张涛、在下唐星、在下柳拓、韩庄奇、韩庄伟,我们都是茅村来的,茅村小伍愿跟着大哥一起闯荡江湖。” 梁少顼被这阵势弄得颇不好意思,看着面前的几个少年,连黄毛算在一起,有五个,都是粗布黑绔,腰间别着一把做工粗糙的铁剑,面色黝黑,头上用汗巾扎着一个细小丸子。 梁少顼也礼貌性的做了自我介绍,“在下梁少顼,从三岔口来。” 一来二去的知道了他们的年龄,他们中叫张涛的黄毛最大,比梁少顼还大两岁,却讨好的管梁少顼叫哥:“梁兄,能结实你这样的英雄真是三生有幸,你可是答应我们了,我们一起去京城的。” 梁少顼一愣,“我什么也没干,就抓了一个余痞子,你们怎么叫我英雄了?” 张涛挠着脑袋说:“就是因为你抓住了余痞子,就算是天行道的人,为非作歹不讲道理也该死。” 他给梁少顼倒了一碗汾酒,捧着酒敬道:“梁兄别误会,承蒙兄弟相帮,我是特地来道谢的,我看兄弟出手不凡,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就交个朋友的。” 梁少顼看着这个长相敦厚的黄毛小子,还有他旁边的那四个年龄更小的小兄弟,“可是我是出来找人的,找到了人我就会回家,不是去闯荡江湖。” 他接过张涛递过来的汾酒,喝了一口,烈酒入喉的烧灼感一直流到腹腔,比在家喝的佳酿要酒味重些,香味浓些,但没有佳酿的浓稠挂浆。 那张涛年纪轻轻,黄毛乳臭未干的样貌,却有种饱经风霜的感觉,显的少年老成,“梁兄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的表弟不见了,我们可以帮你一起去找,找到了一起闯荡江湖。” 梁少顼看着也是,这五个人的面相都比较敦厚稚气,无论是从说话的语气,还是他们礼貌的举止,虽然长得略显粗糙,却都有一种成年人的稳重,是五个好苗子,但是却不适合跟着他。 梁少顼说:“我也只是孤身一人,在外面没什么人际,如何能带领你们,如果你们实在没地方去,可以就先跟着我,到了京城再看有哪些好的去处,再去也不迟。” 五个少年觉得他这话挺有道理,纷纷点头,“多谢梁兄替我们几个谋划,就算我们不跟着你,你也是我们的大哥。”说着一起举起斟满的酒碗。 第10章 袁家马场 荆州城离芙蓉镇并不远,如果走官道,快马加鞭两个时辰便到了。 但是如果后面拖着两个人,那无论如何也是走不快的。 梁少顼和茅村小伍一行六人出了芙蓉镇,在驿站租了六匹马,至于史泰和余痞子,用一根绳子绑着拖在马后面跑。半天才跑了一半路程,一行人坐在驿站稍作歇息。 梁少顼看了看四叉八仰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对张涛说,“你说我们这样拖着他们是不是太不人道?万一还没到荆州,那两个都给拖死了。” 拖死了事小,这余痞子早该除之而后快,只是死了没法带他找表弟那就麻烦多了。 张涛不以为然的说:“梁兄,不要同情这种无赖,我们现在跑的也不快。” 自从在悦贤客栈梁少顼救了这个张涛,他就带着他的茅村小伍成了梁少顼的跟班,一口一个梁兄,依赖的很。 他走过去,对着余痞子和史泰上了几脚,“绑在马后面拖着跑很过瘾吧,谁叫你骗我大哥的表弟去赌场,害得他表弟如今去做苦工还债,昨天还在客栈撒野,还想打我,你有本事就来啊。” 张涛用他的铁剑,在余痞子缠满纱布的脸上拍,反正余痞子双手都帮着,也拿他没办法。 梁少顼说,“我不是同情,这种痞子无赖巴不得少一个是一个,我只是担心把人拖死了没人带路,郁乐还没找到之前,他还不能死。” 张涛呵呵仰起头:“梁兄你放心,死不了,以前我也被人这么吊着拖过,比梁兄拉得快多了,我都跑得昏过去了,还被他们在地上拖,到现在我的是膝盖肚皮上全是疤。” 张涛挽起袖子,撩起裤腿给梁少顼看,他的手臂和膝盖全都是树皮一样的伤疤,手腕像是被环割过,留下两圈蜈蚣一样的疤痕。 梁少顼不忍卒睹,忙让他捋下袖子,说得有点悲天悯人,“张涛兄弟,你受苦了。但是我还怕这样拖太浪费时间,不能快点到荆州城,晚一点郁乐就更危险一分。” 张涛想想也对,过去将两人的绳子系的更紧了些,踢了踢地上装死的余痞子说,“我大哥要快一点到荆州城去,你放老实点,我就给你们也租一匹马,要是敢逃跑,我现在就杀了你。” 余痞子立马从地上弹起来,跪在地方一副累成狗的模样:“不敢不敢,我怎么敢,我一定带你去找到表弟。” 史泰也许实在是太累,他的又高又壮的塔一样的身体,半天没法移动位置,只是艰难的点了下头。剩下的路走得很快,只是这个袁家马场却很是难找。 荆州城有两个马场,一个在东边桃源林,只是一个养了三十匹马的小马场,专供有钱的公子哥骑着玩的。北边的马场是在山谷里,那里是战马驯养场,大大小小超过两千匹马。 这两个马场都不叫袁家马场,马场里也没姓袁的人,更没有他们要找的郁乐这个人。 梁少顼找了两个马场都没有什么袁家马场,气愤的用剑鞘抵在余痞子身上,“袁家马场到底在哪里,如果找不到,你应该知道后果。” 余痞子慌忙跪下,“小的也只是知道袁家马场在荆州,你的表弟是袁老板从芙蓉镇把他带走的,小的也不知道在哪里。” “你……”梁少顼气得一脚将余痞子踹到了一堵墙上,摔下来脸上又磕在地上,满口是血的吐出了两颗牙。 “别杀我,别杀我,我一定会带你们找到,一定一定。”余痞子磕头道,他口中喃喃自语:“我记得好像是在哪条街……好像是……” 余痞子在使劲回忆,梁少顼焦急的等着,却没注意史泰什么时候解开了捆住双手的绳子,当梁少顼发现其中一头绳子绳子上没有拴着人,才发现那胖子不见了。正要发作,却发现余痞子突然向自己跑过来,一把沙子劈头盖面洒了一脸,梁少顼条件反射的用手去挡,没挡住沙子飞进了眼睛。 “我的眼睛……该死!” 待到他能重新睁开的时候,发现史泰和余痞子都不见了。张涛和唐星两个人从远处跑回来,抱歉道:“梁兄,我没追到,余痞子又骗了我们,他对这个地方很熟。” 唐星气氛的将手上的铁剑狠狠的打在一棵树上,蹭下来许多片树皮,“那个余痞子无赖到这个地步,下次看见他,我非砍死他。” 张涛一脸愧疚的看着梁少顼。“梁兄都是我的错,现在我们怎么办。” 梁少顼冷冷的拨着脖子里的沙子,“这个人留给我杀。我对他手下留情,他却奸诈狡猾,三番几次戏弄我,我要亲手杀掉才能解此恨。” 张涛几个积极的帮他一起掸掉衣服上的沙子,梁少顼继续说,“现在我们要找袁家马场,既然就在荆州,肯定有人知道,就在这附近找,两人在这个地方消失,一定就在附近。” 话说的简单做的却很难,一行人虽说有六个,却都人生地不熟,盲目的立在原地,只分得清东南西北。 在荆州城密集低矮的街道里穿街走巷,徒劳的找了很多地方,问了很多人,没有一个知道的,梁少顼略有些泄气,坐在城隍庙围墙边的大碗茶摊前歇脚。 茶摊的大碗茶一文钱一碗,一行人每人喝了一碗,坐着继续商量对策。梁少顼心里冒出一个不好的猜想,可能余痞子说的“袁家马场”也是骗人的地方,或者是个见不得人的场子,否则怎会打听不到。 墙边的大碗茶摊只有一张桌子,客流却很大,他们六人占了这张桌子十分引人注目,不一会而来了一个拄着旗幡的道士,也看上了这张桌子,他贴着张涛坐下来。 梁少顼没理会旁边多了一个道士,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余痞子是天行道的人,荆州城应该也有天行道的人,是否可以打听一下。” 他看着一齐摇头的五个脑袋,知道他们也是没主意的,主意还得他自己拿,“可是我们又不认识这里天行道的人,这人海茫茫该怎么找,除了那两个马场,还有什么马场。” 拄旗幡的道士咕咚咕咚的连喝了两大碗茶,然后他开始摸身体,上上下下全身的口袋都摸了一遍,很抱歉的说,“几位,贫道忘了带钱,可否借两文钱?” 梁少顼正急着继续去找人,没做多话,付钱的时候顺便多付了两文。 那个道士却追了上来,“小兄弟,你是那里人?” 梁少顼满心思都在想怎么找到袁家马场这件事,根本没听见那道士的的话,道士加快脚步追上来,“小兄弟,你要到哪里去。” 梁少顼发现了那道士,但是没回答他的话 道士锲而不舍:“小兄弟你看,春风拂杨柳……” 梁少顼顺着看了一眼那棵柳树。 道士尴尬的继续说:“陌上远客别无恙……” 梁少顼郁闷的扫了一眼那道士,只见他穿着一件灰不溜秋的道袍,灰蓝色褡裢,黑色布鞋,个子不高,长得很清瘦,整体看起来很干瘪,年龄应该在三十到四十岁。 头发油腻又凌乱,一根乌木发簪下歪斜的插在发束上,背上背着一个长途跋涉用的背箧,估计里面装着他的全部家当。手里拿着一杆羊角木杖,木杖上面挂着一个旗幡,上面写着“通天明道”。 梁少顼奇怪的看着这个道士,不晓得他哪里来的好兴致,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念诗句。 那道士似乎还在等着梁少顼回答,却等来梁少顼莫名其妙的眼神,那几句话听起来是诗句,对不是局内人来说也就只是诗句而已。 梁少顼有些不耐烦的用手肘拦开那道士,却发现推不动,那道士看着瘦小,推起来却似乎有千斤重。 道士扫着拂尘,对着梁少顼行了个道士的礼节,干脆自报家门:“贫道乃是天行道‘天干地支’,名号‘甲子’。” 梁少顼一听,难怪这道士如此执着,原来是天行道的人,立即警觉起来,心道那余痞子这么快就找来了天行道的帮手?看这道士也不像是要寻是非的样子。现在还不知是敌是友,大可不必掏心掏肺。 可是那道士却好像很渴望对梁少顼掏心掏肺,他追着梁少顼边追边说:“我看小兄弟似乎遇到什么难事,贫道是荆州游历的游道士,道号讳净,在荆州城游走多年,入天行道也有十年……等等,别不耐烦,但凡是荆州城天行道的事情,我多少都能说得上话。” 六个人停下脚步,梁少顼奇怪的说:“天干地支?” 道士立即回答,“在天行道里,用‘天干地支’来命名分支,我是‘甲子’分支的头领,天干地支有六十个分支,都是天行道里的名号,他们可以分开,也可以在一起,统称为‘天干地支’。” 梁少顼还没消化这个意思,先应了一声,问道:“道长是道士,什么会起‘讳净’这种佛门的法名?” 那讳净道长扫了扫拂尘,“贫道原先也是佛门弟子,只是造了杀孽,被逐出佛门净地,只好拜于通明道教。不过天行道可不是道教,天行道海纳百川,我可以是通明道士,同时也是天行道的天干地支。” 听着似乎是个古道热肠的人,梁少顼于是向他打听,“那就多谢讳净道长,既然讳净道长对荆州城熟,可知道袁家马场在什么地方?” 讳净说,“荆州城拢共就两个马场,听你们刚才说,这两个马场都去过了。 梁少顼六人互相对望几眼,说:“但是,应该还有一个马场,我在芙蓉镇的时候听信了那余痞子的诓骗,才来到荆州找一个叫做‘袁家马场’的地方。” “袁家马场……”讳净咀嚼着这个名词,“余痞子……我好像听过这个人。” 张涛插嘴说,“就是芙蓉镇的一个地痞,一个很无耻的人贩子,据他说也是你们天行道的人。” 那道士听了,一跺羊角木杖,“马场,若是养马的场,荆州除了那两个就再也没有第三个了,可若不是养马的马场,那就是……” “那就是什么?”梁少顼心里有了一个不详的预感。 道士甩了甩拂尘,说“不是养马的马场,实际就是贩卖人的场子,有些穷苦的男儿女儿,被卖到那个地方,当做牲口买卖,那些人都没有了尊严,卖给人做牛做马,故而那个地方也叫‘马场’,一般都是暗场。” 梁少顼一听,更加着急,万一郁乐真的被当牲口贩卖了,那是多么坏的事情……不知道郁乐本人又会是什么心情!反正他的心情是五味杂陈的。 梁少顼想起在出门寻表弟前,郁乐父母就在那里哭诉,说郁乐的长相又白净又精致,很容易被人贩子盯上,没想到果然落到了人贩子手里。 有时候人不能乱说话,没准就会被说中了,碰到好的叫一语成谶,碰到不好的叫乌鸦嘴, “那这贩人的‘马场’在什么地方。” 讳净有点为难,“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场子在什么地方,这种暗场一般都很隐蔽,不过……” 他向四周看了看,“一般这种关人的马场,都建得跟堡垒一样,一来防止官府查,二来防止里面的人逃出去,所以我们只要去找那长的铁桶一样的房子,差不多就是了。” 梁少顼一拍腿,“对啊,那余痞子和史泰逃跑的地方就有一个铁桶一样的房子,难怪我们追不到,那时候他已经进了马场。” 锁定了地方,梁少顼,加上张涛等人,还有一个讳净道士,很快便又回到了那两人逃走的地方,在附近看到一睹灰色的围墙,围墙上装满了尖头朝上的钉子,只有一个进门,没有屋檐也没有门牌,两人高六尺宽的双合门,在连续百步,高十尺的围墙上,看起来小得像个狗洞。 梁少顼看着这个只有一扇门进出的铁桶,定是那袁家马场无疑了,上前砸了几下门,好久见没人来开门,索性一脚踹开,只见里面迎出来一个衣料不错的中年男人,勉强的挂着笑容,朝他们做了个揖,“几位有何贵干,为何踢到我家的门?” “这里的老板可是姓袁?”梁少顼不作啰嗦,直接开门见山。 那中年男上下大量着一行七个人,见又有道士,又有穷人,脸上露出了轻蔑的表情,“你们是什么人,来买‘马’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梁少顼一听,知道找对了,不再搭话,踢开双合门径直闯了进去。心忖这里是贩卖人口的马场,用不着对他们客气,甚至有想要端了这“马场”的想法。穷苦百姓已经够可怜的,在这里还被当牛做马的卖。贩卖人口的地方叫做马场,这是谁想出来的糟粕。 闯进去的时候顺便将那看门的也揪了进去,张涛唐星一人拽着一只手,那唐星还用刀架着他的脖子,管门的中年人哀凄凄的求饶,梁少顼冷声道:“带路。” 袁家马场是一个封闭的院子,里面一棵树都没,房子低得很像乡下养牲口的牛栏,东西北三面都有一排低矮的房子,里面是满地的稻草和一些席子。 房子没有窗,显得格外阴暗潮湿,门口低得须得弯着腰才能进去,里面蜗着十几个人,男女分来左右关着。梁少顼在里面的人里仔细寻了一遍,没有看到郁乐。 穿过这些“牛棚”,有一个稍微高一点的大殿,那关人的地方低矮四面墙,没有窗,这个大殿却高得像个戏台子,四面也没有墙,十六根柱子支撑着上面一个方形的顶,四面挂满草席,透过草席能看到里面有很多人影。 那看门的将众人引到了中间这个挂了草席的地方,朝里面高声喊道:“袁老板……人到了。” 梁少顼奇怪这人说的话,难道他们知道有人来找? 看门的此时也不再是害怕如鼠的样子,两根手指捏开唐笑的刀,一脸嘲讽的看着他们七人,“袁老板就在里面,诸位从这里进去就能看到。” 第11章 大打袁马场,解救苦命人 梁少顼看着这些四面低垂,将大殿遮盖的严严实实的草席,围得密不透风,却又四面漏风,一想到郁乐竟然流落到这种地方,梁少顼心中又多恨了那余痞子几分。 适才余痞子使计跑了,一定是跑来了这个地方,他有可能串通了这家袁家马场,当他们此时赶到的时候,那袁老板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梁少顼低声说一句,“大家小心点,”率先上前,用手中的宝剑挑开草席。 大殿里面并不是什么戏园舞台,而是个空荡荡的大场子,围了十几个衣着体面的人,看着场子中间几个脱了上衣的男人,岁数约摸都有二十多岁,个个身材紧实,肌肉发达,不断的变换姿势展示给周围的人看。 场子另外一边,站着的全是女娃,被几个来买丫鬟的人揪着头发转来转去,还检查她们的口鼻和身体,还没买,就先上下摸了遍。 不用想就知道,这些人是在相“马”……相中哪个穷人卖进来的人,买回家去当牛做马。 果然是卖人的人贩子场,虽然是暗场,可这也已经够明目张胆的了,就算是官府找到这里,也奈何不了他们,再说朝局动荡,世风日下,别说有人报官,恐怕还有更多的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就把亲生骨肉送来这里换几个钱的。 所以这些人即使被卖到这里,也都唯唯诺诺,恭顺的任由买卖方挑选,甚至还展示自己的才能,好谋个好去处。 这个龌龊的不堪入目的场面,简直令人发指,偏偏里面居然还有一个长相富贵衣着繁琐的女人,只听她高声嚷道:“我要买长的俊俏的,身材好看的,最好是会一点拳脚功夫的,买回去当安宅家丁。” 那语气妩媚浪荡,让人听了不觉就着她的意思联想了一下,家丁有很多种,安宅家丁的意思其实和压寨夫人的意思是一样的,梁少顼看着马场里面的气氛厌恶的想防火,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再往里面,看到一个人端坐在最里面的太师椅上,拿一支笔正在一个小册子上勾画着什么,垂帘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映出一个阴暗交替的面孔,几个穿得像个北蛮汉子,背着兵器的武士围在他的身后,此人应该就是这里的老板了。 场子里人声鼎沸,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甚至也没注意到他们的手里的看门人,正被刀架着脖子。 梁少顼看这样的场合,估计没人会理他。于是他抄起柱子旁的一个太师椅,抡到场子中间。 哗的一声,椅子摔得粉碎,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过来。 “想必你就是袁老板,我是来找人的,请问有没有一个叫郁乐的人到你这里?他穿着白衣裳,手里可能拿着一把扇子的年轻人。”梁少顼说,右手的拇指已经搭在缨络宝剑上, 坐在最里面中间那个人乜斜着冷笑道:“进了我这个场子,全都插草卖身的,没有谁的衣装是体面的,也不会有名字。” 梁少顼冷声道:“我看你是不打算交出人吧。” 袁老板也冷着声音,“你看看那我这个场子里,有你要找的人吗,如果有你尽管领回去,如果没有,那么咱们就来算算你踢坏我的门,砸坏我的椅子这笔账。” 梁少顼一边和谈判着,一边四下查看,这个场子里自然找不到郁乐,但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余痞子,他此时的头已经重新包扎,衣服也换了一身。 他早就看到了梁少顼他们,怪笑道:“你们终于来了,找了老半天吧,难得,居然真的找到这里了。袁老板,这些就是我给你新送来的马崽子,个个都是细皮嫩肉,我余老五这次不要钱,白送,哈哈哈……” 梁少顼顿时便明白了,看来这余痞子定是和这袁家马场串通好的,不管郁乐在不在这里,他都不会把人交出,甚至还有要收了他们几个人的意思,于是顺着他的意思说:“踢坏了门和椅子?那么你看我该拿什么陪给你!” 那袁老板以为这几个小后生上套了,禁不住呲着牙笑道:“我这椅子可是太师椅,和当朝太师府里的一模一样,我这门也是百年榆木,我就便宜点一两银子一年,你自己算算……”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眼前飞过去一个东西,待看清楚却是另一张太师椅,抡椅子的自然是梁少顼:“既然你要算,那么加上这张,还有这个,这个,张涛,帮我把这一排的全都砸了,还有那墙也给我拆了。” 张涛正揪着那看门的,一听这个命令,高叫一声好嘞,然后低声问,“梁兄,真的要这么干?你赔得起?” 梁少顼头也不会的说:“我压根就没打算陪,我本想赎人了事,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这个场子存在就是个毒瘤,得连根拔了。” 更多的怒气是来自那无赖余痞子,梁少顼拎起旁边一个秤架上的秤杆,那是称人用的大杆秤,一把卸下来照着那躲在人堆里的余痞子掼过去。 余痞子耳朵没了眼睛还在,他往旁边一躲,避开了秤杆,但是秤砣飞过来的时候,就没那么幸运,铁的秤砣结结实实的砸在他的脸上,像是砸到了他脸上的机关,鼻血喷涌而出。 只见他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挡在头上,口中大叫,“袁老板,就是他们,说要砸你的场子,把我弄成这个样子。” 袁老板看着几个青葱少年笑得很是奸诈,手中的笔随着一声喝令掼在场子里,“给我上。” 只见场子里的所有人立刻变换了姿态。 光膀子的“马崽”并不是真的被贩卖的人,其实是这袁家马场的打手,一转身都抡了家伙跑过来,照着他们七个人追打。 来买佣人丫鬟的也不是什么买主,也是袁家马场的打手,手里拿着长刀短剑,还有齐眉短棍。 刚才那个美貌华服的女人,自然也不是什么良家妇女,此时手里捏着一根羊蹄子蛇皮鞭,破空裂地的甩过来。 只有那几个假扮买卖的女娃,倒是真的充当买卖的,此刻尖叫着往场外跑。 原来全都在这里准备好了迎接他们,他们七个人完全没想到,竟然会被余痞子以马仔的身份来卖,气得牙齿都要咬崩掉, “好你个余痞子,今天我定要打断你的狗腿,砍了你的头,拔了你的舌头。”茅村小伍的五人组大喊一声,对着朝他们拥过去的打手拔剑就劈,一时间场面乱的鸡飞狗跳。 那袁老板却是兴奋极了,“抓了这几个家伙,不要伤着性命,收了全都卖给崤山王,那主儿价钱给的高,还就好这种有脾气的,至于这个老道士……” 他正打着如意算盘,却见那道士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跟前,用拂尘掀得他连椅子一起翻滚在地,拂尘缠着他的脖子,他摔在场子中间,又被拎起来,再摔,再拎起来,再摔。讳净就用这个拂尘将他甩得团团转。 待他终于能够看清楚场子里的情况时,只见场子里已经满地都是血,东一个断手,西一个断腿,他豢养的打手正在地上垂死针扎。至于他的场子,四周的帘子破的破,掉的掉,连没有门窗的大殿,剩下这十六根柱子像个亭子。 五个年纪尚小的少年手里都领着一把铁剑,打人砍人的气势一点也不像是个孩子,还有中间那个风衣紧致背着斗笠的少年,几乎站在原地没动,长剑擎在手里,连剑鞘都没有打开,却撂倒了他花了好大劲训练的打手。 心忖这些少年定是有来头的,否则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武功,不是名家之后,就是师从高人。心里大骇,这回竟招惹了什么人,他自己也被那道士缠着脖子,只能半跪着趴在地方。 茅村小伍的出手连梁少顼都感到意外,初看时,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最大的张涛也才十七八岁,最小的韩庄奇韩庄伟两兄弟才十五岁,人手一把铁剑。 按理说这样的年纪在武功剑法方面有造诣不足为奇,因为梁少顼自己就是这方面的奇才,从小便师从好多个武学师傅,在家的时候,那些师傅看见梁少顼便喜欢上来教他几招,对付一般武者自忖绝没有问题。只要不是遇到玉衣公子那样的。 他的疑惑是来自张涛和他的四个兄弟,对付袁家马场这么多打手都游刃有余,却为何会砸在那塔一样胖的史泰手里,还被他当坐垫坐? 当初他们来结伴同行的时候,他是拒绝的,心想就这一招半的功夫,还不拖累人,但现在看在马场的表现,手起刀落,砍人就像砍柴一样干脆,心里不免有些料峭,再次打量茅村小伍这五人。 梁少顼的师傅很多,故而会的东西很杂,也有师傅教过他看相,所谓相由心生,茅村小伍这五人的面相都是老实敦厚的,虽然砍人的时候还是恨戾,但当停下来的时候,只有那坚定的目光,和不服输的气势。 见他们几个都是练家子,那些打手也犹豫了,立在场子理由那几个北蛮汉子打扮的打手,抽出大刀大将上来,他们是专门保护老板的打手,武功要比其他人高,和茅村小伍厮打片刻,茅村小伍略有些落了下风。 韩家兄弟被踢倒了一个,另一个去看他兄弟,蛮汉的倒眼看着就要落到他的头上。 梁少顼见识不妙,立即抽剑切入战局,尽管他来得势如猛虎,梁少顼看起来弱得如同笼中羊,但是他的宝剑很锋利,只听铿的一声,那把两寸宽的刀应声断成两截,而梁少顼的剑却完好无损,在青天白日里发着红幽幽的光。 袁老板目瞪口呆,“这是什么人?他手上的剑为何这么厉害!” 另外两个对付茅村小伍的蛮汉看到了这一幕,转移目标攻击梁少顼,梁少顼只用了一招,将他们手里的两把刀全都削断,没了兵器的满汉子空剩下一身蛮力,被茅村小伍围成了狼群里的肥牛。 袁老板看着他的场子被人彻底砸了,悲伤的大哭出来,想要挣脱,却被道士讳净的拂尘缠着更紧,直着脖子立在柱子上不敢乱动。 “你们几个让开,我来对付。”一个浑厚的女声高喊道,同时,一条鞭子挥了过来。 “啪,啪,啪……”鞭子划破空气,发出令人精神紧绷的声音,那女打手连连出招,梁少顼悉数躲开。鞭子不断的落在地上,柱子上,拍下来无数灰尘和木屑。 宝剑锋利,吹毛短发,对付硬的金属兵器更是斩钉截铁,可是对付软鞭,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蛇皮鞭,蛇皮本身就有韧劲,经过高温熏制,和药物的浸染,变得尤其坚韧,上面的鳞片还有一定的摩擦力,擦着皮肤就会破,剑刃就算再锋利,也需要磨些时间。 那女打手也挺厉害,鞭子挥出来,连梁少顼的手腕也一并缠住。 “哈哈,小子,没辙了吧。你的宝剑再厉害,也对付不了我的蛇皮软鞭。你乖乖的就擒,我就不杀你,宝剑就送给我们袁老板,至于你的人,就送给我好了,长得还算可以,我可舍不得杀你。” 梁少顼听她这样说,顿时有一种被绿头苍蝇看上的恶心感。这是什么世道,我不欲伤人,人却对我这般羞辱。 反手一搅,将剑刃越发搅在紧绷的蛇皮鞭上,催动内力,全神贯注在这柄缨络宝剑上。 梁少顼虽然不曾真正杀过人,但是这把剑却饮过千千万万人的血,已有灵性,借着梁少顼传来的内力,剑气高涨,一抹红光闪过,咤的一声,蛇皮鞭断成数段。 那女人正用力拽着鞭子,鞭子一断反被自己的力道掀翻在地,人也被梁少顼的剑气伤到,未见伤口却口吐鲜血,抚着胸口呼吸困难。 “这是什么剑!”她口中喃喃着,昏死过去。 梁少顼扯下遗留在手腕上的那一截蛇皮,经过加过的蛇皮,萎缩成黑色的扁圆形细长的鞭子,硬得像石头,看颜色应该是黑背银腹蟒蛇。 一场混战过后,梁少顼,茅村小伍,立在大殿中间,周围到处都有血迹,此时袁老板的人,已经没有敢上来的了。有兵器的,兵器已经费了,没兵器的,胆子已经废了,怯怯懦懦都不敢上前。 袁老板也不像老板的样子,胆战心惊的躲到了柱子后面,讳净道士用拂尘拎着袁老板,转了个弯从柱子后面拎到场子中间。 梁少顼满场子的找余痞子,却见史泰拎着余痞子走了出来,此时的史泰全在悦贤客栈时候的懵然蠢钝之态,他眼睛虽小,却目光敏锐,身形巨胖,却行动敏捷,他将余痞子往梁少顼的脚前一丢,走到道士讳净的面前。 抱着拳:“春风拂杨柳!” 道士也丢了那袁老板,抱拳回答:“敢问是道友!” 道士又说:“陌上远客别无恙!” 史泰接着说:“天下道友是一家!” 史泰,道士手手相握:“原来是你是天行道的道友,同道中人啊,幸会……幸会……” “我是天行道的‘甲子’,游道士讳净。” “我是天行道的‘庚辰’,馒头庄史泰。” 道士说:“我在荆州等你老久了,没想到这里相会,真是有缘。” 史泰说:“我想先查清楚这个人贩子窝点,再来找老哥你接头,没想到你已经来了。” 这两人就这样在大殿里亲热起来,梁少顼和茅村小伍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就一个疑问,这史泰也是天行道的?那两句诗的用处原来是接头暗号? 再看这个史泰,之前就是个脑满肠肥的脓包,这回看他,却觉得似乎有了点侠客的气概,连满身的肥肉都是威武的服帖着,梁少顼倒是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也是天行道的人,他适才揪着余痞子丢到他面前,好像是帮了他们一把。 梁少顼现在没时间理会这些问题,他用剑指着趴在地上的余痞子,那余痞子被丢在梁少顼的面前,转着眼睛还想侍机逃跑,被张涛和他的茅村小伍一人一脚踩在地上,余痞子五体贴地的趴着动弹不得。 - 解救苦命人 梁少顼用剑指着那个烂泥一样趴在上的余痞子,似乎也知道自己快到头了,他拼了命的挣扎,却是被茅村小伍踩得死死的,冷汗使他的头沾满了泥沙。 “真是风水轮流转,”张涛踩着他的脖子说,“前一天你还想踩我的头,今天也让你尝尝被踩的滋味,耳朵没了的滋味怎么样,被拖在马后还不过瘾是不是,还敢戏耍我大哥,你这样的痞子,留着也是浪费粮食,最近黄河又泛滥,不如丢进河里祭河神。” 梁少顼不去看那恶心的人,径直去到那袁老板的面前,顺便扯开那对叙旧的讳净和史泰,“你们在干嘛,等一会再叙旧,原来你就是天行道的人,这样给余痞子撑腰的?” 那史泰身形很胖,这回却看不出一丝呆滞,厚重的眼皮下,目光比狼还锐利,他对梁少顼拱手抱拳:“在下正是天行道的,天行道是正义的帮派,没余痞子这样的无赖,这个姓余的冒充我天行道的弟兄,该杀,就交给梁少顼处理,我一直跟着他装疯卖傻,却是为了找到这个人贩子暗场。” 说着他将人贩子老板推到地上,“这个袁比怀就是天行道交给我的任务,他贩卖人口,把流民全都变卖,还偷小孩,欺骗农民去做民工,实际上去卖给了奴隶场,如此恶劣行迹,实该诛杀。” 道士讳净补充道:“听说他要到荆州,我负责去接应,一开始以为你就是接头人。” 梁少顼了然的点了点头,怪不得先前觉得他比余痞子有气概,却为何跟着那痞子,也难怪能轻易的制服张涛,原来在天行道也是天行道的天干地支。 他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低头去问袁比怀,“你仔细回忆一下,有没有一个叫郁乐的人,他穿着白色的衣服,是被余痞子拐到这里来的。 袁比怀哆哆嗦嗦的说:“我我我,不知道你表弟是那个,到我这里的人,我从来都不记得名字……容我想一想……好像是有一个样貌很标致的男的……” 说着,颤颤巍巍的猫下腰爬过去,捡起他的小册子,翻了几页,回头去看地上的余痞子。 “姓余的,你确定把人带我这里来了?” 余痞子吭哧吭哧的挣扎着,“我确定我确定,我是把人带给你了,就是那个后生,白衣服弄脏了,成了黄衣服,你还夸大长得像女人的。” “哦,是他……”袁比怀恍然大悟道,“是有这么一个人,原来他是你的表弟,我罪该万死,有眼不识泰山,我该死……” “果然被拐到这里了,”梁少顼愤怒的吼道。“他现在人呢。” 袁比怀识相的连磕了很多个响头,直到额头都磕出血来才说:“已经,已经卖出去了,对方可出了三百两银子呢。” “卖到哪里去了。”梁少顼一听,辗转了这么久来到这里,终于有了郁乐的消息,居然被卖出去了,抬脚踹在袁比怀肩上,将他踹得滚下台阶。 袁比怀滚了几滚又爬上来,“这个……原本我是打算送去给崤山王府的,不过银梧坊的正好要进宫,看那后生长得好,就高价买下,就卖给洛阳的银梧坊了。” “银梧坊?”梁少顼听到崤山王的时候心抖了抖,听到银梧坊的时候,又变得古怪,这名字怎么听起来像是烟花场所。 “就是洛阳最有名气的歌舞坊,里面的姑娘个个都是绝世美女,只是……” “只是什么!” 听着很雅致的名字,却不知道是不是只是唱歌跳舞,而且,郁乐还是个男的,连男的都收的歌舞坊,着实叫人怀疑不是什么好地方! 梁少顼已经感觉出了那是个什么地方,那袁比怀看着梁少顼,怯懦又矮下去些,“你可别杀我,那后生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被银梧坊坊主相中,我能有什么办法。” 梁少顼用剑敲着袁比怀的肩膀,“等一下,你给我说清楚,银梧坊到底是什么地方?” “银梧坊原就是个歌舞坊,以前曾飞出过一只凤凰,很多年前梁帝到了洛阳,经过银梧坊,看了一段舞,看中那个清倌并带回皇宫。后来这个清倌平步青云,银梧坊也鸡犬升天,从那以后,银梧坊每年都会排练一支歌舞往皇宫里献,这都快入冬了,买男倌也是为了往皇宫里送。” “你用脚趾想都知道什么用,男的到了里面会怎么样。人两天前就卖出去了,现在恐怕已经到洛阳了,不过很好找,你去洛阳一打听就知道。才过了没几个晚上,应该还没有沦陷……” 梁少顼已经听不下去了,心里暗暗呐喊,表弟啊,没想到你的命途如此多舛,还被卖到了那种地方。“沦陷?”梁少顼就算再孤陋寡闻,也听得出袁比怀说的是什么——“洛阳银梧坊是吧?要是郁乐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我必定回来杀你。” “不敢不敢,少侠你快去,晚了只怕回不来了。” 梁少顼也不再啰嗦,赶紧提了剑准备去洛阳,表弟的事已经刻不容缓。 但是走之前,还有两件事,也刻不容缓,梁少顼走到那余痞子面前,张涛五人已经押着那痞子跪在地上,等候梁少顼的发落。 梁少顼只要一想起被这个无赖几番戏弄,就气血涌上心头,“余痞子这个败类无赖,留着也是祸害,我不如现在为民除害,你自己到阎罗殿忏悔去吧。” 他对余痞子举剑,场子里的人都静默的看着他,道士讳净扫着拂尘,兀自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蓦地察觉好像念错了,改口念了一句“无量天尊”。 史泰甚至投来赞许的目光,那眼睛时而睁得很大,时而眯得很小,睁大的时候让人感觉那是个不好惹的家货,眯起的时候,竟然有点像弥勒佛,他此时眯起眼睛,“这个余痞子盗用天行道的名号招摇撞骗,做了天行道最不齿的事情,就算你不杀,兄弟也要替天行道,就劳烦哥哥动手了。” 这个史泰一看就比梁少顼大,却管梁少顼喊哥哥,梁少顼有些别扭。他说:“你既然是为了胜仗正义的好人,我便不计较,若你是坏人,我也不会放过。” “怎么会呢,我长得虽然胖,可也是个秉性醇厚的人。”史泰肥软的一笑,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哥哥请。” 余痞子早已经面如死灰,梁少顼的剑噗的一声,刺入这具跪地的人,锋利的宝剑没有任何阻碍,当胸贯穿了那无赖的心脏,献血顺着剑锋流成了小溪。 拔出宝剑的速度,比刺入的时候更利落,剑上的血很快就干涸,凝在剑身上的红色暗了下去,变成诡异的黑红,梁少顼将剑收回鞘中,浓郁的杀气一并被收拢到剑鞘里,发出一阵类似的招魂引幽的动静。 这那剑不知道杀死过多少人,饮过多少血液,却是梁少顼第一次用他杀人,他蓦地感到有一种使命感,在暗示他,驱使他,将世上的坏人全都荡清。 茅村小伍丢下已经死透的余痞子,上前围着梁少顼,梁少顼被他们堵得有些透不过气,,耳边听到张涛好像再说,“梁兄这把剑好快啊,都不需要助力,直接就捅进去了,轻轻松松。” 讳净道士过来按着联系的肩膀,在他肩上拍了拍,“你下次杀人的时候,可以捅的时候再快一点,你剑再快,出手却不够麻利,人死的时候会更痛苦。” 梁少顼震惊的看向那道士,“你不会是在怪我残忍吧?” 讳净赶忙摇头,“阿弥陀佛,少侠为民除害,我怎么会怪你残忍。” 梁少顼愣了几愣,那道士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这回连他自己也被逗笑:“啊不对,无量天尊。” 史泰拍了拍讳净瘦弱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这么紧张干嘛……” 梁少顼礼貌性朝他笑了笑,史泰说,“你的剑这么快,不能动作上慢,应该出手更快更狠更准,你要知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出手慢了万一遇到高手,你就会吃亏。” 梁少顼诚意的点头,眼下余痞子已经解决了,该轮到那人贩子袁比怀,梁少顼阴沉的走到瑟瑟发抖的袁比还面前。袁比怀识相的跪着,识相开始磕头,砸的地上的石砖都呯呯响。 梁少顼说,“行了,我轮不到杀你,但是有一件事要办。” 袁比怀停下来,“大侠尽管吩咐。” “你的院子里还关着这么多拐卖来的人,这些都是无辜的少男少女,都是苦命的人,被迫离开父母,却被你拿来当牲口卖,我给你一个机会,把她们都放了。” “啊!”袁比怀面色更不好,“这些人可不是我拐来的,也都是我花钱买来的,都是他们父母和亲戚自己送到人贩子手里……” 他话没有说完,看到梁少顼严厉的目光和手中的剑,把后半句话吞回肚子里,换了另一句说出来:“好好好,我放我放,只要是被拐卖来的,我就放他们回家。如果是自愿卖进来的,我就给她们找个好人家……” 史泰踢了袁比怀一脚,“我史泰是奉了天行道的命令,来追查拐卖人口这个案子,你能放的全都放了,没地方去的全都交给我天行道,至于你……” 他抬头对梁少顼说:“这个暗场老板,我要带回天行道去,凭道主发落。还请梁少顼把他交给我,回去先退层皮,再车裂,看谁还敢拐卖人口。” 梁少顼点头,“史兄弟既然是天行人,就你看着办,叫他把这里的人全都放了,念在你告诉我表弟的下落,给你时间交代后事。” 袁比怀面如土色,“我就算全放回去,他们的亲人还是会因为没钱,再把他们送出来的,人贩子又不只是我一个。” 梁少顼不管,“反正你别干贩卖人的事,不管你也没机会,天行道不会放过你。” 袁比怀夸张的他哭了一会,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有件事我要提醒大侠,那银梧坊坊主的武功很高,路数很诡,你去寻表弟可要格外小心啊。” 梁少顼收起缨络剑,“我先不会杀你,你这条命留着慢慢享受天行道的‘款待’。” 梁少顼提了剑准备离去,这里的事情都解决了,表弟的事就是头等大事。就算洛阳找银梧坊,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须要闯。 史泰放出所有被拐卖的男男女女,他们叩谢完就一哄而散,指挥着几个麻利的将袁比怀和他的剩余的手下都绑起来。 他对梁少顼说:“我还要把这个祸害押回天行道去,就不陪你去洛阳了。” 梁少顼表示理解,“这也是一件重要的大事,史泰兄弟凡事小心,就此别过,告辞。” 张涛带着他的茅村小伍则一同出发洛阳,“走,我们几个也一起去洛阳,帮梁兄把表弟找回来。” 道士讳净甩着拂尘,“贫道愿陪你一起去洛阳,就算帮不了什么忙,也愿尽点绵薄之力。” 梁少顼一听,一个人孤军奋战,不如多几个朋友帮战,有一个天行道的天干地支一起,胜算可能会更大一点,于是谢道:“如此甚好,多谢诸位兄弟,多谢讳净道长。” 第12章 夜会银梧坊 洛水始于冢岭,连通黄河,河中的船舫比两岸上的楼宇还多,自从几百年前,一代风流皇帝首创画舫出游,天下各大河川也纷纷效仿,船舶制造行业突飞猛进,油木筑石只为流波风雅,重工雕舫哪管役奴沧桑。 银梧坊是个传奇的歌舞坊,提起银梧坊,洛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气比大明宫差不多,因为那是洛阳城最大,最豪华,最负盛名的歌舞坊。 梁少顼一行七人,很快便打听到了银梧坊,深秋临近冬季,恰是他们画舫游演的时候,银梧坊的大舫船将沿着黄河从洛阳到汴京去,一路巡演,未送进宫前就已经名声鹊起。 据说银梧坊现在头牌是个绝世美女,银梧坊主亲自栽培半年之久,无论是容貌和身段,还是技艺都是上层,最引以为傲的是她舞的一段好剑,这比那些只会吹拉弹唱的更有前途,因为当今皇帝就喜欢剑器舞,而他最宠的玉妃,据说舞剑技艺超绝。 梁少顼赶到银梧坊的时候,这个楼宇已经没什么人,除了几个年老色衰的留着看家,其余的都在洛水河边,最大的船埠沾满了人,一行十几个姿色艳丽的被蜂窝一样的男人簇拥着徐徐上船。 岸上有个小厮在叫卖船票:“船上有廿四个坐位,银梧坊一次只请二十四个客人上船,往后退,别挤,往后退,一个一个来,排好队。” 来一赌美人芳华的人已经挤满了河埠口,险些将卖座的小厮也挤下河去 卖座小厮高声喊:“老价钱,八十八两银子一个座位,先到先坐前面。”尾音拖得很长,引得众多的好色之徒一阵欢呼,蜂拥的往里挤。 梁少顼此时被挤在百步之外的一座拱桥上桥,他摸了摸包裹里的盘缠,出门的时候只带了些散碎银两,这一路走来吃饭住店,租马花销,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连铜钱抖出来,只有不到十两,别说上银梧坊的船,连租一条小船也做不到。 茅村小伍几个连翻口袋的想法都没有,兜里有几个钱,他们自己还没数么,张涛毛躁的说:“银梧坊的船票那么贵,早知道就应该在史泰抄袁家马场的时候,分一些银票来,那时史泰还问我要不要呢,我当时脸皮乍就这么薄。” 梁少顼想起来也是苦笑,真是装了一回穷清高,当时没多想,以为君子不为钱财所动,身为一个剑侠,应当仗义疏财,却没想到就算是君子也得需要阿堵物来打好地基,那些视金钱如粪土的大侠,还不是需要更多的粪土,才能挥金如土。 张涛一脸穷苦巴交的说:“银梧坊这是在抢钱,我这几年给人做长工,攒了这么多年也只有这十两银子,一路出来闯荡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我们五个兄弟全掏出来也凑不够啊。” 道士就更不用说了,贫道贫道,自然是很两袖穷得只剩下清风,他说,“贫道乃是清修之人,不能去这些烟花场所,有损德行,我就在外头等着,你们想办法上船去吧。” 六个人一起鄙视这个言行不一的道士,感情在袁家马场的时候他还没打开心,他先入佛门,又入道家,现在还是天行道的天干地支,什么出家人的清规戒律,保不定破了多少。 梁少顼看着即将开动的船,叹道,“真是钱到用时方很少。” 张涛突然谄笑起来,“哥儿,你要不然整理整理,直接找银梧坊主试试看,就凭你的英姿宝相,坊主如果看色相的话……” 梁少顼抬脚要踢他,张涛一扭身溜走了,“什么话,不能我一个人进去,你们几个全都得上去,你们都听到那袁比怀说银梧坊主是个厉害角色,没有你们我一个人恐怕会遭遇不测,还有讳净道长,你的武功比我们都高,我就靠你稳住阵脚了。” 他这话说得既有高帽,令人无法拒绝,道士讳净扫了扫拂尘,“那行吧,咱们几个一起进去。” 看了看挤在船边交钱的声色男人哥们,个个都为了一睹新歌女的舞姿而趋之若鹜,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登船牌,得像个办法才行。 梁少顼环顾四周,看到远处的一座跨河拱桥,他一巴掌拍在河边的石栏上,“为了郁乐,豁出去了。” 扯了张涛等人一起走到那座拱桥上说,“我们等船从这座明月桥下经过,就从这里跳上船。” 众人点头,没有意见。 梁少顼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想不到平生第一次访问画舫勾栏这种地方,还要以这样的方式上船,真是说出去还觉得挺没面子的,心道这可全都是为了郁乐,一想到他有可能就在银梧坊的舫船上,又咬着牙想值得一闯。 讳净在桥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挤出一脸的暧昧笑容,“还是你们先上去,我背着这身装备上船,显得有点奇怪,你们玩得开心,我在外面看着你们。” 讳净坚持如此,梁少顼也不好勉强,此时那船里已经载满客人,缓缓驶离河岸,在宽阔的伊洛河上游荡。 梁少顼站在伊洛的一座桥上,看着那艘画舫打桥边经过,十六盏宣纸糊成的薄如蝉翼灯罩,将暗红色的画廊照的如同河中盛开的红莲。 船上静怡如画,一杆旗帜悬挂在灯笼之间,旗面上画着一条龙,船舫上前后皆有一个方形的平台,台上还有鼓,锣等乐器,台面平整宽阔,应该是用作排演歌舞的舞台。舫船的正面,挂着一个牌匾,刻着“银梧坊”,正是他们守株待兔的船。 很快船舫就驶到了明月桥下,一行除了道士之外的六个人迅速翻下桥梁,悄无声息的落在甲板上。他们落地悄无声息,但是桥上却起哄了,梁少顼已经听到几个声音尖锐的叫:“诶诶你看,这六个色鬼,竟然不买票就想上船。” “你这是羡慕的吧,你要是也有这身手,也肯定会跳下去。船票五十两,够我娶个老婆,再纳个小妾的了。” …… 甲板上比较平整,是个圆形的凹下去的舞台,一左一右两面鳄腹大鼓,在通红的舫灯下,反射出鳞片荡漾的光泽,一曲孤高的歌声从舫船的厢帘内传出来。 要想知道一个国家衰败到什么程度,要看他演艺什么歌舞。河上有多少画舫大船,就有多少秦楼楚馆。每一艘都不尽相同,多为陈词滥曲,淫词艳曲,还有前朝遗曲,歪风邪气,杯弓蛇影。 但是这艘银梧坊里飘出来的恶歌声似乎有些不同,伴奏是悲戚哀怨的独弦琴音,唱歌者声线独高,听着只觉得袅袅飘到了天上,在众多陈词滥曲中脱颖而出,只听她唱的是: 头顶金银冠,朱紫迷眼。晚风寂寥读书懒,羽衣起舞邀月看,煮酒言欢。 怜见春秋蝉,此生短暂。十年相共觅平安,死后无名千载憾,话与谁人。 一曲唱罢的时候,梁少顼已经把这个船的后舱,底下的内舱,还有掌舵的船头都巡查遍了,船工和掌舵的全问了,都说没有郁乐这个人,最后,他们来到表演的舫厢前,梁少顼掀开的帘子大方的走进去。 船舫里面的氛围完全是一个歌舞坊,里面座无虚席,梁少顼六人站在靠近门帘的角落里继续观察。舫厢像元宝一样中间低两头高,客人坐在前面,歪着倚着吃水果喝酒,后面是银梧坊的歌舞团,十二个乐师正在弹奏曲子,一个雍容的女人正在唱歌,一个白衣飘飘的姑娘手里擎着一把银色的短剑。 梁少顼将船厢内的人一一过目,没有看到郁乐。 张涛说,“梁兄,我们现在怎么办,先等等还是直接动手。” 梁少顼此时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白衣舞剑女,她正在跳剑器舞:“先等等,还不了解底细先不要贸然行动。 张涛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舞剑女幻灭的舞姿。 梁少顼的目光却越过舞剑女,投向最后面的乐师,坐在最里头的琴案后面,盘腿而坐,面前摆着一架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琴,龙体为琴,银铆为轴,犀角为杆,只有一根独弦。 独弦琴上流淌出一曲幽怨孤独的琴音,弹得苍凉悲拗,如泣如诉,如梦如吟,似猛虎困于栅篱之下,哀叹命运不济,又似傲龙陷入泥泽之中,奈何世事无常。 中间舞剑的素白舞衣,白纱覆面,整个人犹如一朵飘扬的雪中白梅,手里握着一柄二尺长的玲珑短剑,当她起舞的时候,只觉得银光熠熠,剑气如虹,悠长的琴音和孤高的歌声,伴随她劈空截光的剑舞,天地都要黯然失色。 梁少顼看得有些出神,突然与那舞剑女对视,浑身激灵着惊醒,他惊讶的发现这女子挥剑的时候,连空气也陡然间变得压抑凝重,他感到一股强大的杀气,使得船舫里刹那间充满了压力。 怀里的缨络剑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的危险,发出一阵不安的震动,梁少顼用手按住,稍稍施加内力,稳住这把躁动的利剑。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舞台那边,还有一个人的眼睛也紧紧盯着他。 一个穿绿衣服的人突然凑过来,对梁少顼说了一句话,“哎,你觉得这个美女的剑法怎么样?” 梁少顼吓了一跳,手更加紧张的按着他的剑,确定他是无意间打扰的,敷衍道,“不错,舞得柔中带刚,刚中带柔。” 那个男人便说开了,“可不是嘛,我看他就比宫里最受宠的玉妃娘娘要捂得好看,那个娘娘进宫有三年了,我曾在举国大宴上看过她舞剑,长得是美,气质是好,舞得比这生硬多了,此女若是去皇宫里发展,必定前途无量啊。” 说着啧啧赞叹不已,梁少顼皱着眉,那人应该是个富家公子,穿得锦衣华服,大秋天带着一把纸扇,扇子上还挂着一个玉坠。这个装扮让他想起了玉衣公子。 梁少顼随便回答了一下,眼睛看到了后面的奏乐团,弹琴的,唱歌的,弹琵琶的,吹箫的……目光转了一圈,回到那个手持羽扇的唱歌的人,此人穿着一生黑红,发饰硕大,雍容华贵。梁少顼从她的眼神和气质看出来她的身份,也就是银梧坊坊主。 耳边听到周围的男人们纷纷议论,他们都自以为见识丰富,“我说此女的剑舞,肯定不比那象王妃差。传说象王妃是龙泉剑侠的后人,她舞剑若称天下第二,没人敢居第一。” “兄台此言差矣,龙泉剑后人那是武者,剑器舞自然很美,但是柔情不足,台上这位姑娘不会武功,舞得只是曼妙婀娜,比龙泉剑侠的后人更胜一筹。” “你见过象王妃舞剑吗?在这里瞎说。” “没见过听总听过吧,据说象王妃是个美若天仙的女人,还是个武艺高强的女人。” 梁少顼身边的这个穿绿衣服的又凑过来,油腻腻的说,“我觉得台上的美女应该称第一,论剑器物,那象王妃和皇上的玉妃,怎么能此女婀娜,她们都会武功,凡练武者,必有凶相。” 周围耳朵伸得很长,纷纷回头赞同,“有道理有道理。” 梁少顼看着台上的舞剑女,只见她双目戚戚,身段柔弱,舞姿虽然美轮美奂,却到底只是舞,出剑没有多少力气,若要他评价,还不如真正的剑术飒爽,而且的实用。 不知道为什么,梁少顼总感觉她是在看着自己,眼睛里流露出悲伤的目光,使得她美若星辰的眼睛,更加依稀动人。 周围的人还在继续议论,梁少顼堵不住耳朵,却听到更为离奇的消息—— “那位龙泉剑侠的独生女龙依依的剑法超绝,作为女子,世间少有,这不是重点,重点她一年前嫁入象王府,成了象王妃,却在一年后成了寡妇,象王全家横死,只余下王妃一人。” “那件事在江湖中还引起了轩然大波,很多人都说是象王妃杀了亲夫,原因是象王风流成性,被象王妃报复。话说风流的人,娶什么剑侠子女,打不过还敢玩,只好小命搭里头。” 那绿衣服的又挤过来,“还有一个传闻,象王和府上下惨遭厄运,是因为得罪了朝廷,因为能敢动象王的,唯有朝廷。” 另一个人想象力很丰富:“也许是江湖寻仇呢,或许那象王娶了龙泉女,却对她不好,结果被报复呢。不然你怎么解释为什么象王全家都死了,只留下一个王妃,传说此女的武功深得其父龙泉剑侠的真传,所以有传闻那王妃的嫌疑也很大。” 梁少顼对什么象王妃没有兴趣,但是对龙泉剑侠很感兴趣,相传是一个风度翩翩,潇洒倜傥的男子,手里常拿着一把宝剑,名曰龙泉。 梁少顼只知道他的武功登峰造极,剑法出神入化,从未逢敌手。江湖上流传着一句话,若遇龙泉剑侠,须得绕着走,万一陷入其中,装聋做瞎方能避过一劫。 在银梧坊的船上欣赏着歌舞,听着纨绔子弟的闲话,梁少顼几乎忘记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他猛地回想起来时,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体也变得绵软无力,双脚像灌了铅一样的重,全身力气都在歌声响起的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抽驱散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梁少顼自忖,听到这歌声的感觉如梦如幻,然而真实的感受,却仿佛置身毒瘴里,只觉得天旋地转,五内翻江倒海,四身不遂。 梁少顼回头看见在船舫上的那些客人,刚才还高谈阔论的人,此时全都东倒西歪,一脸的痴迷相,都和他有同样的症状,看来是有人利用声音在放射内力,忙催动自身的内力抵御着这股强大的杀气。 桥上的讳净道长也听到了河面上传来的琴声,他盯着河面看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不好,是‘孤音彻天’,梁少侠有麻烦了!” 第13章 银梧坊主 伊洛河的夜景太过旖旎,沿河两岸的树上挂满了灯笼,灯火沿着河岸辉煌成两条巨大的火龙,照耀着那些形形色色的面孔无处遁形。 讳净道长低咒一声,突然腾空而起,在无数人震惊的目光中,踏着洛水河的水花跃到船舫上去,刚踏上船就被一波强大的声波震得险些掉进水里。 讳净忙用手中的木杖墩地,“好强的内功领域,竟然可以控制整个船的范围。” 越是靠近声源,越是压力强大,他凝聚了内力在丹田,稍稳了稳阵脚,掀开帘子径直闯进去,在一堆东倒西歪的人堆里找到梁少顼和张涛等人。 “我怎么感觉像生了重病?力气都被抽空了。”梁少顼艰难的说,催动内力,勉强抵抗者,周围的人也都勉强的支撑着,不会武功的人有的已经开始口吐白沫。 讳净卸下他的背箧,从里面找出一瓶药瓶,给梁少顼喂了一粒,又给茅村小伍也每人喂了一粒。在他们的背上点了几下,封住了他们的听觉,使他的心脉变得缓慢。 “这是百草固力丸,能帮助人抵御外力的伤害。”说罢自己也吞了一粒,然后自己点了自己胸前的穴道。 梁少顼来不及嚼细碎就吞下去,很快就感觉内力运转的舒畅了些,虽然缓慢,但不至于涣散。 “是琴音,还有这歌声,能引起心跳紊乱,血管暴涨,还能扰乱人的心脉,大家快捂住耳朵,退出船厢。”讳净说完,发现上船容易下船难,那声音凄厉的同时,也让他双腿发软。道士只好将羊角木杖当拐杖拄,盘腿坐在小腿上,运功闭塞听觉,抵御这股声音攻击。 然而满船的人没有几个有这个能力的,有的口吐白沫,有的已经七窍流血,有的像羊癫疯发作浑身颤抖,稍微好一点的,正费力的往外爬。 再看舞台中间的舞剑美女,此时也紧咬牙关硬撑着,双手持着剑抵御着声波的来源,口鼻开始溢出血来,染红了敷面的白纱。 梁少顼想不到,那银梧坊主竟然连自己人也害,感情只要站在她的声波范围内,都要遭殃。 讳净艰难的挪过去,像是迎着飓风,口中喃喃的什么咒语,送了一粒药丸到她的口中。也不顾什么修不修的,抱着她将她搬到一张放到桌子后面,挡在她面前,为她运功护体。 梁少顼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那袁比怀没有说假话,银梧坊坊主确实厉害,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强大的内力,竟然可以靠声音来承载。 很快梁少顼就发现呼吸也变得凝滞起来,说句话简直耗费了全身的力气,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连忙屏息气聚丹田,运行内功生成抵抗,力量重新凝聚。 抚琴的银梧坊主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抵抗,更加加大了内力,梁少顼顿时感觉自己仿佛沉入深海,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很快感觉身体似乎不再是自己的,感官变得模糊,“我快撑不住了……” 讳净咬着牙默不吭声,张涛等五个人早就撑不住了,虽然是身体结实,有讳净的百草固力丸护心,但基本没什么内力,已经全都歪在地上,口角沁出血来,蠕动着像一窝刚出生的狗仔。 讳净在梁少顼背后暗暗退送内力,又用拂尘在茅村五人头上来回扫,替他们挡住一部分声波,那个舞剑美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挪到了他们这里,手挽在梁少顼的肩上,想是要和他共同抵御这琴音声刃与孤音彻天的攻击。 梁少顼运行内功,闭塞了听觉,周围的声音已经全都屏蔽在了感官之外,什么也听不到,只觉得身上的衣衫上下翻飞,手中的长剑不断振动,似乎要自己飞出剑鞘,原本平稳行驶的船舫也在不停的摇晃。 她唱出来的歌甚是耳熟,好像不是初次听到,而是记忆中的遥远深刻的东西。 “晚风寂寥读书懒,羽衣起舞邀月看,煮酒言欢……十年相共觅平安,死后无名千载憾……” 梁少顼陡然惊觉,明明闭塞了听觉,怎么还听得到歌声?还是那延绵千里的沉重音调,和孤高无和的清音。 他抬头,真巧撞上银梧坊主的目光,愕然的发现,那目光含着沉沉的杀机,似乎看见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歌声不是听到的,倒像是在自己的心里响起的,耳朵虽然听不到,脑海里却还回荡着这首歌,自己的嗓子里也轻轻的跟着波动着。 难道声波除了直接攻击之外,似乎还能控制心魄,扰乱思维? “铮……”手中的缨络剑发出一阵尖锐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深山里山魈鬼魅似的,刺破耳膜的呼叫声。 梁少顼咬紧牙关,与其这样被声音给折磨的脑浆暴乱,不如试着拼了。 他拔出缨络剑,一道红光随着剑身出鞘,他凝聚了最后的内力,对着弹琴人的方向猛的劈过去。 这把看似平白无奇的剑,据说在铸造之初便融入了铸剑者的骨血和意念,遇强则强,专克无形的内功。 剑身红光突涨,光影飒飒,只听铿的一声,琴弦嘣断,唱歌声也戛然而止。 坐在最里面的银梧坊主依旧端坐着,身体却猛的一震,喷出一口血来,目光有点发愣,怔怔的看着梁少顼手中的剑。她左右两边的伴奏女,被缨络剑的剑气击得惨叫一声,轰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银梧坊主声音黯哑:“你竟然能砍断我的琴音声刃?” 船舫暖厢里无形的压力瞬间消散,突然感觉有种解脱的舒爽,周围的环境也变得明朗很多,抵御声音的内力消失,耳朵再次听到远处的陈词滥曲,竟觉得无比惬意,夜风徐徐吹过河面,带进来一丝穿堂的寒意。 梁少顼感觉内力在快速重拾,就像强压之后的反弹,很快便重新凝聚,稍稳了稳心脉和气息,朗声道:“银梧坊主二话不说,上来就发功,我也是被逼无奈,总不能和他们一样,被坊主的琴声击穿耳膜而死,传出去岂不笑话。” 说完,连忙俯下身去检查脚旁边昏倒的舞剑女,同时忍着血腥咽下涌上喉咙的血,稍微调息了一下,感觉恢复了肢体灵活和各种感官的灵敏度。 “还好,没有伤及内脏,只是晕过去了。”讳净说,又检查了张涛他们几个,他们也是相同的症状,除了张涛和唐星体格好的很快转醒,另外三个已经昏死。张涛和唐星忙把他们转移到甲板上去。 讳净感觉给他们每人嘴里填了一颗药丸进去,晕的没晕的每人都吃了一颗,他一直用内功护着这几个人,此时也已经精疲力尽。 梁少顼突然感觉好吃亏,声音是往四面八方传播的,只要使出一份力气,就能使听到的人无论多少,全都受到影响。不像其他兵器,只能对局限的范围,和固定的目标起作用。 原来天下的功夫花样百出,如果可以,将来一定要学一门可以远距离制敌的功夫,不用借助刀剑,只要站在远处发声音,凡是进攻范围的人,只要不是聋子全都败在阵下,那场面,简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不过此时他没时间扯那么遥远的东西,眼下这个银梧坊主正向他们走过来。 竟也是个身段丰满的半老美人,一身明艳艳的黑红衣袍,显得雍容华贵,缓缓行至面前,看清楚应该是三十出头,肤若凝脂明眸皓齿的让梁少顼想起了前朝的杨贵妃。 梁少顼定了定神,想到他上这艘船是有要事要办的,经过刚才的一站就算是“不打不相识”吧,梁少顼就不和他拐弯抹角了,长身站起道:“在下梁少顼,是来找表弟郁乐的,听闻他在银梧坊主这里,特地来向你要回这个人。” 只见银梧坊主翻着眼珠子回想了片刻:“郁乐?我这里没有这个人。” 梁少顼刚刚恢复,喘着气的说:“银梧坊主何须抵赖,适才贵坊弹唱的那曲‘浪淘沙’不就是在下的愚弟,郁乐的手笔么,表弟犯了家规,还请坊主把人交给我,我带回去家法处置。” 对方沉默了片刻,却听那银梧坊主叹了口气:“你是说郁清音?那个声音很好听的后生,他,已经走了。” “郁清音?”梁少顼奇怪他听到的名字,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郁乐这小子肯定嫌自己的名字不够大气,就给自己起了个假名行走江湖。 郁清音,他的声音确实是天赐的宝,高音华丽嘹亮,低音圆润连绵,中音又能唱出铿锵的感觉。叫郁清音也很贴切。 心道,这小子也是挺机灵的,也知道换个名字闯荡江湖。然而此时却知道他身在何处。 梁少顼有些沮丧,“他走了?什么时候?银梧坊主莫不是欺我年少,故意欺瞒!” 银梧坊主一听,细长的柳眉因为生气而倒竖着,手指张开蠢蠢欲动,但又不敢贸然出手,方才已经被剑气震伤,还须得警惕他的剑。 她此时对眼前这个叫梁少顼的年轻人更好奇,尤其好奇他手中的剑。什么样的兵器,竟然可以斩断无形的内功声波? 银梧坊主摆出一副受害者的表情说:“我没欺瞒你,郁清音他是来过我这里,但是他现在已经走了,他不愿意留在我这里,我也没办法,他还偷了我银梧坊的钱财,既然你是他兄弟,那么弟弟犯的错误,你这个兄长要不帮他还了吧。” 梁少顼错愕的说:“他还偷了贵坊的钱?” 偷钱原本是一种很不道德的下三滥的事,然而梁少顼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原因,竟然一点都不为家中出了个盗贼而感到羞愧,反而很高兴,这个混小子,不仅学会了逃离圈制,还学会为自己的逃离增加筹码! 银梧坊主一副无奈的样子抚着额头,“那个后生不仅嗓音很唯妙,还写的一手好字,又会谱曲,又会填词,我真的舍不得他走……” 梁少顼不想听她唠叨这些,“他真的走了?” “你如果不信可以翻一翻我的船,但凡找得到他的人影,你就把人带走。” 梁少顼用不着多此一举,他早就就翻过了,除非银梧坊主另外藏起来,整个舫船上是没有表弟的人影的。 梁少顼环顾整个船舫,除了他们几个,其余的清一色的都是女人。 此时还活着的那几个侍女,正在收拾船舫里死掉的客人的尸体,将他们搜光了财物,全都丢进河里,操作很是熟稔。 船上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作为凶手的船舫主,这女人竟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甚至还能惺惺作态的说话,也是个不简单的货色。 这些上船的男人,虽然号色猥琐无所事事,但罪不至死,大多出身富贵,既来消遣,身上也带了不少钱,结果出来消遣的把自己的小命也消进去了。 梁少顼不忍卒睹的别过脸,“原来你的银梧坊,不是什么歌舞坊,而是杀人越货的贼船。你把所有上了你船的人都杀了,是什么道理,报复社会?还是纯粹为了谋财害命?” 谁知那银梧坊主竟然扭捏起来:“我这里是歌舞坊,又不是屠宰场,自然是让他们欣赏歌舞。就是因为感觉到你身上的剑气,让我以为你要对我不利,才迫使我使出了孤音彻天,才会连累这些人丧命,他们的死,你也得担一份。” 梁少顼错愕的看着那半老徐娘故作妩媚的姿态,就算是个美女也禁不起这样的造作,骇然道:“难不成你杀了他们,还要怪我喽?” “那当然,你身上这把剑,杀气弥重,我还以为你是来杀我的呢。”说着,伸出手要来拿梁少顼手中的剑。 梁少顼忙后退一步,下意识的握紧了缨络剑。 突然听到身后一个拖泥带水的哭腔:“闪开,银梧坊主是想夺你的剑。”同时一道银光掠过来。 那舞剑女看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过了,正提着短剑过来,对梁少顼说,“少侠当心,银梧坊主看上你的剑了。” 第14章 齐力破声波 她手里的铁剑是她刚才舞的那把银色的短剑,只是徒有其表,花里胡哨,剑刃死白无光,别说什么威力,恐怕连杀鸡都费力,她竟然还想用它来杀银梧坊主。 她踉踉跄跄的冲过来,差点跌倒:“少侠,银梧坊主想要你的剑,你仔细别被她夺走了,若是没有你这把宝剑,我们所有人都走不出这艘船。” 梁少顼险险的扶住她,手里更握紧了剑,眼下银梧坊主还没有任何动作,但是一个能用音波声刃杀死船上这么多人,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女人,本就不是什么善类。 舞剑女说:“少侠,郁清音确实已经不在银梧坊,这一点我可以证明,因为那天正是我帮着清音逃走的,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京城。” “你当真?”梁少顼陡然感到欣喜无比,一个是因为听到郁乐没事的消息,另一个是因为这个消息是一个很美的女子告诉他的。 “不敢有半句谎言,我与郁清音还约定了牡丹之约,明年的四月相约回到洛阳。” 说着,她扯出脖子上的一根挂绳,上面系着一块羊脂白玉,正是郁乐的东西,想必郁乐此番出来,还带了不少这种获取美人心的小家什。 梁少顼不禁摇头,这回完全信了,啧啧,郁乐还真的是这种到哪里都会沾惹桃花的性格,在山庄的时候,就是城中众多姑娘的梦中情人。如今到了江湖,就凭他美少年的容貌和天籁的歌喉,再加上他处处留情的风骚性子,还不得成为万人折。 听到她帮了郁乐,梁少顼不禁对这个跳剑器舞的美女有了好感,“姑娘侠肝义胆,愿恭听芳名。” 舞剑女落下她的面纱,挑明身份:“我就是你们刚才议论的象王妃,龙依依。也正是因为你们议论,被银梧坊主听到了,识破了我的身份,才大开杀戒。” 梁少顼只看了一眼龙依依的脸,就被她楚楚可怜的尖下巴,烟熏妆染的双眼勾得移不开眼,这就是龙泉剑侠的独生女,比想象中的还美。 但是此时不是欣赏她的容貌的时候,那银梧坊主瞅着他们分神的当口,转身去取了一把洞蕉琵琶在手上,已经作好了下一步音波攻击。 她抱着琵琶,五根手指利爪一样张开,嘈嘈切切扫着琴弦,嘴里发出的声音也是惊诧人心的尖叫,被着刺耳的声音波及,船舫里的一切物体开始震动,包括他们几个的血肉之躯。 就连船舫外的洛水河,都被她的声波震得波浪翻滚,声波传到岸上,听到的人也纷纷捂住耳朵,银梧坊留在岸边的人,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变故,开始调船想办法靠过去。 “少侠当心,快用你的剑,斩断她的声波。”龙依依大喊,她自己手中的银剑也在空气里乱砍,但普通的剑器对这种无形的声波毫无作用。 银梧坊主这次的发功更为加大,在她的身后,几个乐坊琴师侍女也帮她推波助澜,刺耳的音波撕心裂肺,片刻便震得船舫的门窗一顿关开,几下便整个脱离了门框,帷幔飞出窗外,像有一双手扯着,纷纷争脱,像断了线的风筝飞向高空,掉入洛河。 讳净道长赶紧从背箧里找到一个铃铛,对着声波方向猛烈的摇,叮铃铃,叮铃铃,铃声突兀,急促,又凌乱,破坏了原本琵琶曲的节奏和音律。 “快!”龙依依催促,“用你的剑劈开她的声波。” 讳净道长也催促:“快,速战速决!” 梁少顼此时已经感到头痛欲裂,茅村小伍只能捂着耳朵自保。 梁少顼握着剑,凝聚身上的内力,将所有力气汇聚丹田,然后推到双臂上,抡了一圈大的,朝着银梧坊主手中的琵琶砍去。 红光一闪,铮的一声,琵琶弦断了一根,琴声戛然而止,一切不正常的躁动都跟着停止。 然而只是暂停,梁少顼刚换了口气,琴声却又响了起来,只剩下三根线的琵琶弹得更激烈,比原先更急促。整艘船开始摇晃起来,船舫里的设施着了魔的乱滚,连银梧坊主身后的侍女也感到了不适。 银梧坊主弹的是十面埋伏,琵琶是萧杀的乐曲,弹奏出来的曲子也如同兵刃碰撞,更令人听着心惊,闻之丧胆。那歌女适才只是清歌雅唱,现在银梧坊主是声嘶力竭的狮子吼,断了一根弦的琴声更加峥嵘,如万箭齐发。 梁少顼顿时半跪在地上,银梧坊主的声音太过刺耳,琵琶声也不说曲调,更像是胡乱弹的噪音,却使人听着心律失常。 再看这个龙依依,已经有鲜血从嘴角溢出。又看到讳净,作为道士,对付音波声刃,能用的方式也只有同样制造响声,以毒攻毒。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缨络剑,不知道是因为手抖还是因为受到音波的攻击,微微的颤动着,未曾沾染血迹,已经发出夺目的红光,然而他此时内力锐减,根本无法驾驭这把本身自带杀气的宝剑,平时练剑虽勤,却内力不足,遇到这种情况,心中徒有恨,奈何没有余力。 龙依依似乎看出来了,忧心道,“少侠,你的内力尚且难以驾驭这把宝剑,这样下去会被剑气反伤的。”说罢,她停止了抵抗,快步退到梁少顼的背后,全力将自己的本就菲薄的内力倾注到梁少顼的身上。 “少侠,龙依依愿助你一臂之力。” 讳净道长也放弃了自保,换了一个阵势,气聚丹田,双手扶着梁少顼的肩上,“贫道也尽一份力。” 梁少顼感到背后升起了一股比火炉还热的能量,一双手,两双手,就连茅村小伍也连接在一起,齐心协力,积少成多,第三双手撑在他背上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力量注入他的经脉,在他的肺腑五脏里如雷蹿动,逐渐汹涌成火山爆发,身体也被融融的托起。 屏息运功,默念口诀,引导这股力量全都聚集在丹田,上行至心肺,双手擎着缨络,抡出最大的弧线,同时这股内力随着宝剑的运动轨迹,全部朝那声源劈斩过去。 只听到“咤咤咤”三声,仿佛枯木折断的声音,梁少顼费力的朝船舫中间看去,银梧坊主手中的琵琶拦腰折断,剩余的三根琴弦猛地萎缩,琴面上一片血红,银梧坊主已经五官扭曲,血肉模糊。 断弦缠在她的脖子上,然而她还没死,从她的喉咙里,还能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 话还没说全,就再没了声息。 梁少顼全力使出这一剑后,背后的内力也突然消失,身体重重的向后跌去,身后那合力的七个人,也全都倒在地上,被梁少顼毫不客气的压在身体下。 原本势如洪荒的琴音声刃一下子散去,恢复了秋高气爽的舒适,此时用不着内功抵御,放松下来只觉得困意沉沉。 但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梁少顼胡乱的用袖子抹掉唇边的血,扶起躺在他怀里的龙依依,“你没事吧?” 龙依依摇摇头,支撑着爬起来,“快把船上这些都料理了,被岸上的银梧坊的人发现就不好了。” 梁少顼心生感慨,这姑娘多好啊,自己受伤了还能想到这么多,女人就是比较心细。 他想起刚才摔在她身上的不雅姿势,抱歉着说,“对不起,如果我的剑法再精湛一些,内力再浑厚一些,我就能驾驭这把剑,也不会害你们成这样。” 龙依依摇头,还想说什么,终于体力不支,昏在了他的怀里,苍白的脸上嘴角一抹鲜红的血迹,看着戚戚可怜,梁少顼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被垫在身下的五个人推了一把,张涛鼻孔里挂着两条奇异的鼻血,“梁兄,你要不然到旁边去抱,我们想出去喘口气,你压着我们……” 梁少顼忙从他们身上爬起来,“不好意思啊,我没看到你们。对了,谢谢你们五个人齐心把内力合起来帮我,不然我真的打不过那怪物一样的女人。” 张涛艰难的坐起来,“梁兄,你在说什么呢,我们几个都只会一些蛮力,没练习过什么内功心法,刚才是别人帮你,我们几个连站都站不起来。” 梁少顼奇怪,“我以为是你们几个合力呢,那不是你们,又是谁帮我?” 张涛想了想说:“梁兄,如果我说我看见了一个鬼一样黑乎乎的东西帮你,你信不信。” 梁少顼听着觉得有点不吉利,呸了一口,“你瞎说什么鬼,到底看没看见是什么人。” 张涛最终摇头,“那会子我眼睛也睁不大开。” 梁少顼有点不想追究这个问题了,“那你现在能看见吧,可以起来了吧,快帮忙清理船。” 他将龙依依抱到一边的空位上,此时船舫里的桌子椅子全都翻倒一片,他扶起一张长椅把龙依依放上去,站在船边,从敞开的雕窗看出去,适才的琵琶声也传到了岸上,此时岸上的人肯定也察觉到了异样,河埠上立着密密麻麻的人,船舫随着水流惯性往岸边靠。 讳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他摇了摇铃铛,“可怜啊,可惜啊,贫道已经入了道家,不能为你们超度。”铃铃再摇了几下,然后收起铃铛,过去清理“战场”。 梁少顼出了船舱,看到还有一个撑船的船夫缩在船舱里,只的受了轻伤,他死死的盯着梁少顼,目光惊悚。 梁少顼一把抓起来,见他连反抗都忘记了,只是瞪着眼睛看他。 梁少顼用剑鞘敲了敲他面前的地板,“识相的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那船老大诶了一声,自己跳了下去,这个船上谁也不会驾船,梁少顼勉为其难的撑着船,转变方向,把船驶离河岸,往伊洛河下游的黄河口驶去。 张涛带着茅村小伍默默的把船舱里的尸体全都扔下河去,刚刚还骂别人惨无人道,不想这一刻他们也在做这种惨无人道的事。 梁少顼检查这艘船舫,除了一些乐器,一些瓜果和酒水,也就没有其他物品了,无意中踢翻一只坐凳,却从里面掉出来一匣东西,满满的全都是金银和钱票,还有从刚才死掉的客人身上搜的值钱物。 张涛发现了这里的白光闪闪,找了个布袋大把大把的往里装,“哈哈,我们也当‘一把火’劫富济贫一回。” 唐星马上赞同,“涛哥,你劫富是劫富了,济贫还没有呢。” 柳拓用手肘怼了他一把,“你难道是担心咱哥会独吞,咱们茅村小伍什么时候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张涛笑,“嘿嘿嘿,瞧你们财迷样,哥什么时候少了你们。” 全装进布袋里了,他回头请示的看着梁少顼,梁少顼原本想骂,突然想,出门在外,行走江湖,处处要用到钱,在上船的时候就感到穷了,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寸步难行,反正这钱也是银梧坊主谋财害命得来的,权当是替那二十四个无辜的男人报仇,就当是报酬。 “收起来,这笔钱本来也是不义之财。” 蓦地有些感慨,想这一次“弄”死了不止一个人,却反倒比在袁家马场杀人的时候更平静,他回头看了看讳净说:“银梧坊主害死一船二十四条人命,我们现在杀了她,还有她的手下和船工,也算是为民除害吧。” 那道士正在查看昏迷的龙姑娘,听到梁少顼说的,起身摆着标准的道士姿势回答,“你说的没错,你是剑客,怎么能因为杀了几个祸害而内疚,至少你替那二十四个人报了仇,他们理应感谢你。额……无量天尊” 梁少顼的心稍稍平和下来,看着船上的尸体都已经尽数丢进洛水,夜里河水漆黑,谁都没有看见发生在船上的事情,还以为伊洛河依旧风景旖旎,不晓得里面沉了多少具尸体。 梁少顼打开船舷一侧的雕窗,让寒风灌进船舫,吹散厢内血腥味浓重的气息。看到远处的河埠口,银梧坊的剩余几个人还看着船舫漂流的地方,他们还不知道船舫此时已近易主,他们的坊主已经变成尸体丢进了河里。 大船很快驶出了洛水,再过不远的渡口,到达黄河。从洛阳到汴州,从伊洛河沿着黄河,走水路不走旱路更快。 龙依依已经醒了,望着翻滚的黄河突然说,“你的出现,破坏了我的计划,也成全了我的命运。” 梁少顼生硬的掌舵,看着大船在水中不受控制有些感到为力,恨不得长出尾巴跳下去推着船走,听到龙依依的话问,“什么意思?” 龙依依苦笑,“原本,我是想通过银梧坊,进入皇宫,刺杀昏君。可是你的出现,让我这条路断了。” 梁少顼笑了笑,没有回答,龙依依说:“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梁少顼在龙依依旁边坐下来,“当然想听。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我一年前嫁给象王,一年后象王一家惨死,江湖上有很多传闻,说是象王风流,我受不了寂寞杀了象王,就因为我有一个武艺高强的爹,她们就觉得我也是武艺高强,可你刚才也看到了,我的武功徒有外表,没有实料。” 她停了一下,似乎是在懊恼,又在情形,又似乎很痛苦的回忆,“只有我知道真相,象王是被昏君安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并且是暗害,派人在饭菜里下毒,是那种慢性的毒,挨到半夜才会发作。” “我因为怀孕,胃口不好只是少吃了些,结果我没死,但是孩子掉了,朝廷也知道这件事,之所以留着我,就是想把罪责都推给我,让世人认为是我不守妇道,害死了丈夫。从此我到处躲躲藏藏,无家可归。” 梁少顼同情的看着她:“所以你隐藏身份进入银梧坊,是想进宫弑君,。” 龙依依点头,苦笑道,“我原本隐藏得很好,只待此番去京城以舞女的身份进宫,却没想到你一来,就彻底毁了我的计划。” 说着,龙依依突然伸手抚摩梁少顼的缨络剑,“这把剑有一股很强的杀气,一进来便引起了银梧坊主的察觉,她以为是我的剑气,再加上你们又在后面议论,银梧坊主擅长音功,那是和狮吼功同宗的武功,练到高层,听力也能变强。她肯定听见了,才会识破我的身份,继而猜到了我的意图,所以突然发功。” 她看着梁少顼的剑,已经收回剑鞘中,但隔着剑鞘也能感受到它的森森的杀气,静默了良久,才低声道:“银梧坊主是为了杀我,船上那些人的死,其实也有我的原因。” 梁少顼忙宽慰:“是我的原因,我的内力没能压制好这把剑,和龙姑娘没有关系。你说的没错,也是我破坏了你的计划,可是姑娘刚才说我又成全了你的命运,是什么意思?” 龙依依拿起她那把银色的秀剑,跑在舞台中间使了一个落英缤纷的招式,脸色有点苍白,但气韵还不错,“我看到我的的将来,我有了新的目标,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一生行侠仗义,方才我拼内力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种向往,那种感觉说不出来,就想要再经历一次。” “一直以来我都是委屈求全,适才我与那银梧坊主斗内力,才发觉我其实很有天赋,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我心潮澎湃,我既然有这一身天赋,何不继承我父亲的事业,去当一个侠女。” 龙依依说着,又自嘲的笑了起来,“你也许没有想到过,一代龙泉剑侠的独生女,竟然只会一些花里胡哨的剑舞,空遗传了父母的精髓,却荒废了二十多年的武功,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 梁少顼安静的听着,突然有了一种知音的感觉,他也是久居深山,闭门练剑,要不是这次出门,也没杀过人。 龙依依转身看着梁少顼,眉宇已经没了跳舞时候的娇柔妩媚,有的只有侠女的飒爽英气:“虽然想要混入皇宫的计划失败了,但我不会放弃这个目标,世界上方法多的事,总有一种可以达成愿望。” 梁少顼原本痴迷的看着龙姑娘,听到这句话肃然起敬:“你是大侠之后,也一定会成为一代侠女,我相信你有什么愿望一定能成功的。” 龙依依闻言,莞尔一笑,“梁少侠也这么认为?看来我入宫刺杀昏君这个想法一定可以实现。” “啊!”梁少顼吃惊,“你不要冒险啊,虽然昏君可恶,可是大内高手比黄河的沙子还多。你千万不要莽撞。” 第15章 晨抵百里埠 原本以为找一个十八岁的表弟,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谁知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反而连自己也跌宕起伏的到了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江湖那么大,人海茫茫,又该往哪里去找人。 梁少顼想确认一下,“郁乐,就是我的表弟,郁清音有没有跟你说他要去哪里?” 龙依依意味深长的说,“男儿志在四方,你又何必非要让他回家,郁清音想要出去闯荡,家业再好也只是父母的成就,他不是那种无欲无求的人,你即使找到他,他也未必肯随你回去。” 她转身看向窗外,与梁少顼一起趴在窗柩前看天上的一轮明月,“你如今人没找到,回去也是灰头土脸。既然已经离家,何不干脆去闯出一番世界,再锦衣返乡,届时也光宗耀祖。我喜欢有故事的传奇的男人。”说罢,眨了眨眼睛。 梁少顼有些惊愕的看着这个眼神清澈的姑娘,虽沦落风尘,却看不得一丝风尘的气质,反而高洁得如同天上的明月。 这是在暗示什么吗?是不是既有美貌又有才华的女人,都向往有故事,有传奇的男人? 梁少顼有些顾虑,“你说的不无道理,可我总得先知道郁乐的下落,不然怎么能放心,再说我若找到他一起闯,也比他一个人出去乱闯要好。” 龙依依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听说五味茶楼可以帮人打听到任何事,也可以帮你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只要你出得起钱,你如果若是想要找郁清音,不如去京城的五味茶楼,不过须得小心,那个茶楼看似光明正大,却至今是个谜。” 梁少顼一听,想起了玉衣公子给他的那块玉牌,看起来很普通,很是精致小巧,心中恰有好几个问题,看来注定是要到五味茶楼去一访的了。 龙依依打了个哈欠,困意顿起,不再和他闲聊,转身坐在舫厢的一个角落里休憩。 梁少顼将眼睛投入窗外的千里长河中,大船已经到了黄河,这条河宽广辽阔,波浪浑浊,以至于再大的船到了这里都变的渺小,河水里有很多泥沙,表面上看起来静怡如同平稳的滩头,实际上却是激流暗涌,比黑竹岭外的那条江的暗流有过之无比及。 张涛带着的五个人各自找了一张位子,此时早已经进入梦乡,梁少顼却睡意全无,没有出山之前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出来一次却发现还有很多未知,就连手中的祖传宝剑,也发现自己原来驾驭不了。 “这把剑自带杀气,要驾驭它很难,很容易会遭到反噬,容易走火入魔,所以少侠,你可得小心使用。” 讳净道长这么对他说,他还从他背笈里找了一本《通明剑谱》给他,“这本剑谱是贫道写的,你拿去看看,多少对你有些帮助。” 梁少顼好奇的接过去,讳净的武功应该还算可以,但不见他使剑,这本剑谱他是源于什么灵感编写的?不过竟然是道士好心,便收下了。 讳净又从怀里找出一根竹签,看起来很像月老祠求姻缘的红头竹签,只见他拿着竹签,郑重的双手捧着递给梁少顼,搞得梁少顼不用双手去接都觉得不好意思。 讳净待他接下了,才郑重的说:“这个是我天行道的江湖召集令,有一个大任务需要我去做,可是我因故缠身,不能去京城,就请梁少侠,务必代我去完成这趟使命。” 梁少顼被他这番郑重的“托付使命”给吓了一跳,左右看这个小巧而薄的竹签,红色的尖头,盖着一个细小的印章,上面写着“十月十五日辰时于京城城东百里埠集合,共同商议大事”等字。 颇尴尬的笑道,“道长,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别是欺负我没见识,就这个竹片,你告诉我它就是传说中的‘江湖召集令’?《大梁英雄传》这本书我也是看过的,听说那个能号令天下群雄会战京师,一举夺下大梁天下的‘江湖召集令’是两斤多重的纯金打造的。” 讳净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被梁少顼理解为慈悲而又奸诈的笑容,“这怎么可能是江湖上的‘江湖召集令’,这是‘天行道’本道会里的‘江湖召集令’,此令非彼令,只在本天行道的内部流通,只能召集本道会里的自家兄弟。” 梁少顼稍微缓和了些,“原来是这样,那道长想要我做什么?” “看到上面的字没有,十月十五日,也就是天亮以后,去京城的百里埠,找一个姓赵的船工头,把这个给他,他会带你去道会聚集地。” 梁少顼想了想,“道长,缘何觉得我可以胜任这个召集令任务?” 讳净叹了口气,“如果我能去,早就去了,又何必大费周章,我原本只能放弃这次任务了,在荆州的时候却又碰上了你,一看就觉得你一定能帮我,我不辞辛苦的帮你找马场,有不远万里的陪你到洛阳,就是希望你能替我完整这个召集令的任务。” “不远万里?道长,荆州到洛阳才几百里。” 我就打个比方,我就有话直说了,我帮了你那么多事,就是想让你也帮我这一件事,我等下把我身份令牌也借给你,你拿着在天行道弟兄这里,可以畅通无阻,还有很多优待。” 听到讳净这么说,梁少顼的心里有一瞬间很是澄明,你帮我,我就应该帮回你,你来我往,是礼也,不管是什么任务,答应了便是。 讳净满意的奸笑:“这于你一点也不亏,你看这可是红头的任务。在天行道有很多事可以做,分为红黄蓝绿四个等级,有什么能力就做什么样的事,每完成一件事都有赏金,红头的最贵。还有更高级别的任务,不过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领的。” 梁少顼哦哦的点头,没大明白,想着反正都是京城的事,就顺便去做了吧。 讳净又拿出一个铜质的牌子,上面刻着天行道,甲子等字,“这红头召集令可是只有天干地支级别才能领的任务,我不能去京城,我的身份牌你就暂且替我拿着,有什么事也要请道里的弟兄照应你。” 梁少顼一并接过来,全都收紧衣领里的贴身衣兜里。 讳净又说:“你要是实在遇到难题了,就把这块铜牌在人多的地方亮出来,天行道的弟兄遍布大梁国,定会有人上来帮你。”未了他还再三叮嘱,“千万别弄丢了。” 梁少顼一一应下,船行到了黄河,船桨已经起不了作用,只能随着水流顺势而下,却是比在陆地上骑马要快很多,日行千里,于次日凌晨就已经到了汴州。 然后大船改道进了支流,从河口逆行,往皇城所在的最大河埠,百里埠行驶。京城百里埠也就是天行道红头召集令上所指的地方。 讳净说什么也不肯去京城,他在船行快要进京的之前就找了个埠口上岸,“贫道在京城得罪过人,答应了此生永不入京城,就此别过,在这里下船吧。”讳净说。 梁少顼有些遗憾,“道长得罪了什么人?我们一起去帮你讨回公道。” 讳净摇了摇头:“你们不要去找麻烦,答应我,千万不要去惹他们。” 梁少顼不解,“到底是什么人,让道长如此忌惮。” 讳净面色苍白的吐出四个字:“五味茶楼。” “五味茶楼是天行道唯一忌惮的地方,所以你们既不要给自己惹麻烦,也不要给天行道道惹麻烦,至于我,到了京城提都不要提。”说完迅速上岸走了。 既然讳净执意如此,梁少顼也就随他的便了,趁着其他人都睡着了,梁少顼拿出那本讳净给的《通明剑法》看了起来,想是那道士随身带了很久,有点破旧,封面都已经摩得看不清字,翻开里面—— “欲修通明剑法,需得放下自我,正邪平衡,去伪存真,舍己求念,以自身意念融合剑气…… 这就是一个道士写的剑法理念,要练这本剑谱,需要忘记自己是个普通人,要做到心怀天下。梁少顼粗略的看了几页,架不住沉沉随意,倒在木椅上很快睡去。 醒来已经到了京城的百里埠,日期正好是十月十五。船服帖的停在百里埠的埠口,这里水流湍急,但是埠口很大,梁少顼看时间还早,在船舱里活动了一下筋骨。 “快快,快搬,跟紧点。” 船靠岸没多久就听着这沙嚎的声音,梁少顼推开窗柩往外看,原来埠头正在卸货,一艘大船吃水很深,许多搬运工接踵而行,一袋一袋将船上的货物搬到码头上去。 码头上有更多的车夫,轿夫,商贩,全都用一样的眼神盯着靠岸的船只。 找一个姓赵的船工头,梁少顼在心里念道。船舫内,茅村小伍已经收拾妥当,正在围着桌子数钱,准备分配这些船上顺手牵羊来的财物。 龙依依慵懒的坐在镜子前梳妆,这是最后一次在这个镜子前梳妆,她也收拾好了自己的行装,也顺手牵羊了很多值钱的首饰和衣物,然后过来分钱。 张涛很大方的给了五百两银票据子和一包散碎银子,笑嘻嘻的说:“出门在外,龙姑娘多加小心。” 突然听到河埠上一阵喧杂的吵闹声,许多人都站在河埠上,看到水里竟然漂浮着几个人,有一个搬运工一脚踩滑,摔进了水里,掉下前他本能的抓住一个东西,却是那连接船和岸的木板,几个走在上面的人没有防备全都跟着模板掉进河里。 一下子河里多了好多个挣扎的螃蟹,还有掉下去的一包包货物,监工咆哮着暴跳如雷,“这可是钱老板的货,都是上好的大米,快给我捞上来,快。” 刚刚爬上岸的搬运工咬了咬牙根,又跳回河里,潜入水底将这些货物打捞上来。 “你们当心着点要是弄坏了钱老板的货,要是让我陪,我就只要把你们都交给钱老板抵债。” 搬运工们忙低着头,连声说是是,哥几个加倍小心着点。受伤的手来不及包扎,立即又浸入水里,泡得双手也异常的肿大,被干燥的寒风吹的开裂,变成树皮一般粗糙。 从水里捞起来的东西吸饱了水,变得很重了些,搬运工们需要花更大的力气来扛。 梁少顼看着埠头这些辛勤的长工,面无表情的低头奔走,仿佛是不存在喜怒哀乐,不存在爱恨情仇,每扛一包货物,换一个铜子,每做一天工,赚一天柴米油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龙依依看到了那只讳净给的竹签,听说这是天行道的“召集令”,两面翻了翻,随手丢到桌子上,梁少顼知道龙依依此时的想法肯定和他一样,因为这个“召集令”实在长的太像月老祠的姻缘签了。 “梁少侠可知江湖上也有一块‘江湖召集令’么?” 梁少顼久居山城,对这些江湖上的规矩有些不能理解,“我也刚听说这个‘江湖召集令’,一直以为只是百晓生写的戏文,难道江湖上真有那样的东西,可以号令群雄吗?” 梁少顼在心里描绘出一个令牌的轮廓,并且美妙的想:“要是我知道这块令牌在哪里就好了,我就去把它找出来,看看是不是会有人来追捧我。你们说,如果有一个人拿着这个令牌号召天下所有英雄,真的会有人来应招,无条件听其号令吗?” 他觉得不可能,除非令牌是有魔力的,只有超越人的意识,凌驾于人类思想之上的念力,才能驱使一个活着的有思想的人,跟着一个号令走。 谁知那龙依依听了,双目瞪得溜圆,一扫慵懒惬意的姿态,眉宇间陡然显出英勇无惧的神情,“别人会不会追随我不知道,我也只是一介女子,武功又不好。但是我敢肯定,我那个行踪不定,有时候连我也找不到的游侠父亲,一旦听闻‘江湖召集令’重现江湖,一定会现身前来,一睹第一神器的风采。” “因为第一器这是流传江湖中人的一个约定,不只是我爹,还有许多英雄豪杰也都会响应,就连那些已经退隐江湖的老前辈们,也会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只要那块销声匿迹的‘江湖召集令’重现江湖,我敢肯定,这将会是一个百年难遇的举世盛况。” 龙依依越说越激动,美丽的眸子凝出雾气来,内力也跟着涌动,似乎那块令牌已经出现。梁少顼不禁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他看着手里的竹签,难以想象,一道令牌而已。 一旁的张涛也听得两眼冒星星,好像已经看到了那枚黄金的令牌,“我张涛,还有我们茅村小伍都会赴汤蹈火的追随,如果那块江湖召集令重现江湖,现在就摆在我面前,我会立刻顶礼膜拜,就连拥有这枚令牌的人,也会被我们当成神一样的尊崇。” 唐星更夸张,他站起来张开双臂,拥抱着他面前的空气:“那是一种情怀,是一种能让人热血沸腾,让人愿意为了同一个理想同一个目地,付出自身所有激情,和所有身心不遗余力,和不顾生死的情怀,是一个让人愿意将自己生命燃烧的情怀。” “如果彼时梁少侠已经当得起‘少侠’这个称呼了,我相信你也会去。”他把一只手直伸到梁少顼的鼻子下面。 梁少顼嫌弃的打开他的手,知道他们都是故意胡闹:“你别这么夸张,就一个令牌而已。” 龙依依也婉转的笑着:“我现在还不知道那块纯金的令牌有什么魔力,但是你手上支竹片,我是一点追随的兴趣都没有的。” 梁少顼颇为尴尬,本想把他们几个都拉下水的。突然想起讳净还说了一些话,于是转达道:“这个是天行道的红头任务,赏金不少呢。” 一听到有赏金,张涛和他几个兄弟就来精神了,梁少顼于是顺其自然的将他们也拉入伙。眼下他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办,就指点张涛,下了船在百里埠这些挤挤挨挨的人堆里,找一个姓赵的工头。 龙依依还没有从纯金令牌中恢复正常,她接着说:“只可惜,那块纯金的‘江湖召集令’已经销声匿迹很多年了。虽然听说有一部分江湖人一直在找它的下落,但是至今都没有找到过。据说那块令牌是跟着英雄出世而重现的,纵观如今的江湖,自从前辈们纷纷退隐,竟没什么撑得起场面的英雄人物。” 言下之意,几乎把全天下的英雄好汉全都鄙视了,口气倒是不小,听到她这么说,梁少顼有些不明所以,“我听闻五味茶楼的玉衣公子武功深不可测,他算得上英雄吗?” 龙依依的神情变了变,“那不是英雄,那是个魔鬼,什么人都杀,好人坏人都杀,听说他的结拜兄弟,当年把他从死牢里救出来,最后也是死在他的人手里。” 梁少顼一听顿时噤声,一旁的张涛也附和的叹息,气氛沉重了起来,各自都不再多言,阳光暖暖的升到东边,在人间洒下无限的薄曦,却是他们分别的时候了。 龙依依穿着素白的衣裙,披了一件防风的斗篷,头上一顶围纱的箬笠,带上所有属于她的东西,还有那把跳剑器舞的时候用的银剑,走出船舫。 “这么快就到了分别的时候,”龙依依惜别的叹道,“不如我们也约定牡丹之约怎么样,明年四月牡丹花盛开之时,我们都去洛阳相聚,一起赏花,一起喝酒。” 梁少顼爽快的答应下来,“一言为定,明年四月同往洛阳赏牡丹,就算遇到再大的难题也不能耽搁去洛阳相聚。” 百里埠上,龙依依对着梁少顼等六个人抱拳,“梁少侠,茅村小伍,很高兴认识你们,江湖悠远,就此别过,有缘再相见。” “后会有期,龙姑娘,我相信还会再见面。”梁少顼虽然想留她,但他自己也是未落定的人,此时也唯有告别,他对着河埠上龙依依远去的方向目送了很久。 张涛五个人也泪嘤嘤的告别:“龙姑娘,多保重,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第16章 白天的五味茶楼 沿着潘湖南岸的那条路走了几条街,梁少顼总算走到了号称南区最宽最繁华的街,龙停街,名字起得挺张扬的,没想到开在龙停街与登通街交界的茶楼更张扬。 进门是一个高立的牌坊,两旁对柱子上各刻着一副对联的上联和下联。 山是清茶河为水浮世谁煮 古来历史后人评只当戏说 横批就是招牌:五味茶楼。 梁少顼看着这个招牌,感觉颇有些深意,进去赫然是个小花园,假山屏障,使得空间藏山露水,中间这一路还有水池小桥之类的人造景观。 茶楼是四方形的两层的高楼,这种四方飞檐的塔楼型建筑在早年间少有,在现年也算常见,外墙有修葺的痕迹,木结构重新上过漆,目测这栋茶楼应该有超过百年的历史了。 进去里面也是中盛时期的装修风格,分上下两层,上层是呈“回”字形,中间一个天井,三面各有一个厢房雅座,木质楼梯从左到右,绕了一个半圆。 底楼用台阶分隔成三个区域,两旁的茶座雅座,皆用屏风隔开,中间的区域有一张四丈长六尺宽大木桌,和七八张小茶座。 抬头是一个六方吊顶,悬挂着四排十盏小红灯笼,宣纸糊的灯笼薄如蝉翼,中间还有一个大香油吊灯,淡淡的香气在茶楼里似有若无。 梁少顼进去后左顾右盼,不是说是最繁华的地段,生意最好的茶楼么,怎么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灯是黑的,茶壶是空的,账台上也没有食用的东西,更没有一个人影,除了大门敞开,茶楼根本就不像是营业的。 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梁少顼思忖着,走上楼梯去二楼看看,楼上是三间厢房雅座,三个厢房都是差不多的样式,向内这一侧还挂着缀铅的重帘,里面无外乎都有一个茶座,茶几和香炉,向外的窗户可以打开,来的时候听人说价钱昂贵,可现在连个老鼠都没有。 三间都检查过了,没什么活的东西,梁少顼走出来,坐在楼梯上发呆,北斗寺的楞恪大师要他来送信,他人已经到五味茶楼了,可是怎么送出去?龙依依说五味茶楼可疑打听到任何事,可是一个人都没有,他问谁去,问楼梯?问柱子?还是问门口那两只石貔貅? 略有些失望,但是直觉告诉他,这里应该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因为缘分这种东西,有时候微妙的很,你不找到它什么时候已经种下了根源。 梁少顼坐在楼梯上又坐了会儿,这个茶楼的木结构建筑是他欣赏的那种榫卯结构,风格典雅,建筑工艺精良,但是他此番前来不是来欣赏建筑的,既然没人,那便打道回府罢,起身准备下楼,却看到茶楼中间的大吊灯突然晃了一下,只是很细微晃了那么一下。 顺着那盏八爪形的吊灯的往上看,四根铁链拴着的吊灯,固定的茶楼中央的十字梁上,那上面竟然坐着一个人,一个穿着绯色内裙,白薄外披的蒙面女子。 那女人与梁少顼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头朝下,从三十尺余高的十字梁上倒栽下来,但是落地却是稳稳的双脚朝下,而且悄无声息,梁少顼怀疑刚才的吊灯是这个女子故意摇晃了,来引起他注意的。 那蒙面女子开口说话,声音犹如溪风送香,娓娓动听:“请问先生是来找什么人的吗?” 梁少顼惊讶的看着那女子,回忆自从走进茶楼起,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她是缘何知道自己是来找人的? 待那女子走到跟前了,梁少顼简直被这双美若宝石的眼睛迷住了,那双眼睛就像墨黑的宝石,在如画的翎尾长眉下,璀璨如镶嵌在羊脂玉一样白的脸上,她也是个半遮面的美女,有了前面龙依依的经验,梁少顼猜想这位拥有如此美丽眼睛的女子一定也是绝色。 梁少顼单眼睛就看得痴迷,更加好奇她面纱下的面孔长什么样。那女子眼神微敛,看不出是在笑,还是别的表情,她就像一个身披雪白羽衣的红色精灵,目光坚定,气质高雅,又睨着狡黠的光茫。 “先生?公子?朋友?……请上坐,既然来了不如喝杯茶再走。”她疑惑着开口,哈出气息吹拂着面纱微微浮动。 梁少顼看不到她的容貌,就会顺势的注意到她的身材,穿得单薄飘逸,蜂腰一束,身量纤瘦,应该正值妙龄。 脚步似乎被她挟持了,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一直走到西厢的雅间,两张红木椅,一个黄杨木茶几,梁少顼坐在客人的位置上稍等了片刻,就看到她端来小火炉,茶具,茶杯,茶叶等煮茶的用品,“先生要喝什么茶?” 梁少顼回神:“在下姓梁名少顼,至于喝什么茶,凭姑娘喜欢煮什么茶,我便喝什么茶。” 女茶司璇玑不禁轻笑,挑了陆羽红茶,随着茶壶里煮开的沸水,离火置于竹片上,用檀木勺赶了少许茶叶在茶杯里,用热水浇了几浇,再用滚水泡得舒展,盖上茶杯盖,轻晃茶杯,将碧色茶汤茶分入小盏,推到梁少顼面前。 “陆羽红茶,梁公子请用。”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玉女茶司,看她衣袖和面纱袅袅拂动,洁白的十根手指,轻轻的拿捏着骨瓷茶具,一系列动作,光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 然而,梁少顼没有忘记她刚才翻下那三十余尺高的十字横梁的动作,是那么的干净利落,便知道她的轻功一定不弱,武功一定不在梁少顼之下。否则怎敢一个人坐镇茶楼? 那女子坐在对面,眼神微微眯起,“小女子乃五味茶楼的茶司,璇玑,请问公子大白天造访五味茶楼,有何贵干?” 梁少顼笑了笑,突然感觉自己什么时候居然变得腼腆了,腼腼腆腆的说:“璇玑姑娘,是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人的?” 白色面纱下传来一声轻笑,“如果是来喝茶的,应该坐在茶座上;如果是来消遣的,看到没人就会大呼小叫,可是公子你,进来了不往座位上坐,也不喊人,反倒将我这茶楼里外上下都查看了一遍,却又不像是官员,小女子也就冒昧瞎猜了。” 梁少顼叹服,“哪里是瞎猜,姑娘分析的非常透彻。那在下就直说了,我是来找五味茶楼的老板,玉衣公子的。” “找他?”璇玑沉凝着:“玉衣公子是不接见客人的,你找他有何事,可以直接与我说。” “我要找他的事,须得保密,麻烦璇玑姑娘通报则个。”梁少顼半起身,行了个礼。 璇玑轻轻一笑,“不用谢,这件事我就替玉衣公子回绝了。他向来深居简出,整个京城,认识他的人也不过几十人而已。” 梁少顼一听,被拒绝了,心忖那楞恪师傅果然料事如神,料定了他初来乍到会碰壁,原来只当他是风烛残年的老和尚,现在想来他必定是位高人,遂如实说:“实不相瞒,我来找玉衣公子,乃是受人所托,不知姑娘知不知道这串佛珠。” 梁少顼从手腕上摘下那串,楞恪给他的黑色紫檀木佛珠,璇玑接过去看了看,在手上拈了拈,轻喃道:“乌血竭佛珠,难道是楞恪大师?” 梁少顼不免觉得惊讶,这个五味茶楼的姑娘看着年纪不大,眼里确实厉害,一件物品随便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东西,出自谁手,看来传说的五味茶楼能打听到任何事这个传言是真的。 梁少顼说:“璇玑姑娘真是好眼力,这串佛珠确实是楞恪大师所赠,现在我可以见你们的公子了吧。” 璇玑眼神微微眯起,“既然你有楞恪大师的信物,那我只当转告公子,至于见与不见,由公子决定,明日你再来时,便可得到答复,。” 梁少顼忙说:“还要等到明日?我明日还有其他事,不知道能不能来。” 璇玑的眼神再次眯起,同时梁少顼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压力,仿佛是来自对面的杀气,连腰间系着的缨络剑也感觉到了异常,微微震动着发出轻微的嘤嘤声提示主人。 梁少顼警觉的看着眼前这位蒙面女子,美丽精致大方,但这些都是表面,对于她的底细,却是一概不知,就连面孔也半遮面。 对面的女子似乎也察觉到了梁少顼的审视,和那把剑的警示,目光稍稍缓和,不再阴冷犀利,她微微笑着,声音也是温柔的:“若是梁公子愿意在此处等,璇玑也可以立即去帮你转达。” 梁少顼一听:“这么说玉衣公子就在附近?” 璇玑垂目笑道:“梁公子猜错了,玉衣公子在三十里外,往返须得一个时辰。” 梁少顼说:“茶楼没有其他人了吗,就你一个在坐镇,你要是走了,就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璇玑抱歉的说:“今日茶楼里只有我,最近五味茶楼实在是诸事繁多,故而明日才能给公子答复。” 梁少顼也没有迫不及待的意思,“明日遍明日罢。我还有一个问题,我本长居山中,不涉世事,此番出山长途跋涉,是为寻找离家的表弟。表弟已经离家近半个月,线索至洛阳便断了,敢问五味茶楼可否帮我寻找表弟郁乐的踪迹。” 璇玑微微垂目,从茶盘下拿出一支细毫笔和宣纸,“你要找的人生得什么摸样,姓名,年龄,身高,有何特征?” 梁少顼一一说了,见她用细豪笔蘸了些水,又在水壶底刷了点黑灰,运笔飞快,在宣纸描绘出了一个人相,并且标志了细节和特征,虽然不怎么像,但是画面清晰了然。 梁少顼不仅笑了起来:“姑娘画得一点都不像愚弟,这人能找到吗?” “能。”璇玑干脆利落的回答,“五味茶楼找人,凭的可不是画像。” “那是什么?” “人脉,若是能找到,不出半天就能有结果,如是找不到,十天半月也找不到,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即可给你答复,梁公子可以明天傍晚时分来茶楼,还是这个厢房,届时我把答案交给你。” 梁少顼简直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简单得近乎不能置信,他可找了数天都没找到郁乐,虽然线索颇多,却是一直都没有收获,五味茶楼难道真的只需要一天就能办妥? 璇玑肯定的说:“就这么简单!但是有句话需要说在前头,我们只负责找到你要的人,但不会把他带来,只是告诉你准确的方位,余下的事还得你自己解决。” 梁少顼一听,这说了跟没说一样,“五味茶楼只是提供信息,并不负责去找的么?那我怎么知道你们给我的信息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璇玑双目慧光流转道:“你既然来了五味茶楼,想必是听说过五味茶楼的生意,我们五味茶楼的信誉向来很好,江湖上还没有我们办不到的事。” 梁少顼越听越觉得假,“就算是神明,也不敢说什么事都能办到吧。五味茶楼何以如此保证。” 那璇玑听他这颇为挑衅的话也不气恼,只说,“五味茶楼保证向客人们提供最正确的答案,信不信便由你。” 梁少顼被这回答弄得语塞,如此自信的回答倒是少见,难道她们有通天的本事么?谁又能保证自己给出的答案就一定是最正确的?不由得更怀疑的看着璇玑,见她也是双目蕴漪,转盼多情的看着自己,心中突生一意。 他很有礼貌的起身,先行了个作揖礼,“姑娘的眼睛很美,不知为何面罩轻纱。” 被人夸赞,璇玑似乎有些羞涩,说,“公子谬赞了,璇玑担不起‘美’字。” 璇玑这么说反而让他好奇心更重了,心理暗暗思忖,万一她其实只是眼睛好看,长了一张豁嘴,或者是个龅牙……还是想看看她的真面目:“那可否摘下面纱来,你我坦诚相对,姑娘开的是茶楼,做的是生意,为何不以真面目见人?” 璇玑尴尬的笑了笑,“这是茶楼的规矩,女茶司皆覆面纱,即便面见故人,也不轻易揭下,还请梁公子见谅。” “规矩是人定的,在下知道姑娘不能轻易露面,但凡事总会有个意外,比如,面纱被风吹落。”梁少顼说着,为了在没有一丝风的雅厢里让这个“意外”发生,伸手轻推出一掌,略带内力的掌风抚向璇玑的面纱。 璇玑微微皱眉,心里想必是狐疑这位客人看着涵养颇高,气质不凡,却是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要知道带着内力拍过来的掌风,即使手掌并没有切实碰到脸面,如果正面迎接,人也会感觉被扇了一个耳光,面纱必然会掉。 梁少顼正满心的幻想着她的容貌,还未曾见过,便有很多猜想,不真实的看到,心里便总觉的缺少了些什么。 然而这茶司璇玑却也反应神速,只见她坐姿未动,只是身形朝后微微移动了半尺,完美的躲过了那掌风,眼神微敛,面纱摇曳,似乎嘲笑。 梁少顼心火微热,自然不会放过,从侧面又抚过我一掌。只见璇玑足尖轻起,身形微移,动作优雅身形段婀娜的又躲过了一掌。 两次都没有看到璇玑的面容,连面纱都未曾掀动,梁少顼不知道这个女子的功夫有多厉害,厢房里缀了铅的重帘都被他的掌风抚得摇晃,发出铮铮的碰撞声,乌木的窗柩和门框也咯咯作响,听着感觉茶楼风雨摇摆,厢房内的茶几矮凳也被震得来回漂移,发出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摩擦声。 梁少顼突然看向璇玑的身后,“咦?” 璇玑见他如此也回头看去,突然感觉身上肩上,肋下和后背三处各被点了一下,一时无法动弹,只要徒立在原地。 梁少顼绕到她面前,迎上璇玑的恶狠狠的目光,刚才故意看她身后引开她的注意,借机点了她的穴道,看她一脸的愤怒,又觉得此举有些违背君子,于是先抱歉道:“对不起姑娘,在下实在是好奇,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璇玑杏眼圆睁,眼中的杀气暴涨,被点了三处穴道,此时肯定浑身发麻,只有脖子以上还能动弹,只听她伤心的说:“梁公子何必为难小女子,这是茶楼的规矩,若我不面覆轻纱,将从此在不能接待客人。” 梁少顼奇怪:“这是什么规矩?” 他伸出手,本想要摘下她的面纱,趁她安静的时候看看她的模样,却看见她的眼睛里,竟然荡漾着眼泪,像一颗水晶凝在眼眶里,不觉有些心疼,也不欲去摘面纱了,反而在她的身上点了几下,解开穴道。 赶紧抱拳作揖,“抱歉,方才是在下唐突,我只是很好奇,既然姑娘不愿意就算了,至于姑娘的容貌,你若愿意便揭下面纱,若不愿意,我不强求,一切随缘。” 璇玑跃开一步,摆开架势,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蛇骨软鞭子,倾注了内力的鞭子张扬而灵异,璇玑的声音也变得低沉,夹风带雨,“登徒子,若你刚才当真轻薄我,我必杀了你。就算我不能杀你,也必将给你一道江湖追杀令,追你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 梁少顼一惊,这姑娘前一秒还楚楚流泪,后一秒便杀气摒现,这翻脸的速度简直比翻书还快,但看她剑拔弩张的样子,也不顾在茶楼里,还有生意要做,手里的鞭子也早做好了随时进攻的准备。 梁少顼知道,她既然停在那里吧马上抽鞭子,是为了等下一秒他的求饶。在围城的时候他就经常这样吓唬郁乐和底下的人,一般他们看到自己发怒,就会缠过来,好言求饶,梁少顼也只是吓唬他们,乐此不疲的吓唬他们。 但是求饶这种事,梁少顼没干过,于是直挺挺立于原地朗声道:“璇玑姑娘,我若真想轻薄你,早就动手了,实在是好奇才会出此败策,你若为此就要杀我,我也无可奈何。但请等我先办完我的事,拿到明天的答案再杀。” 璇玑哼一声冷笑,“你不提醒我倒是忘了,你是客人。”她本来也不欲杀这个人,一时气愤而已,于是收起鞭子,“那么明日你来我给你答案,然后再杀你。” 梁少顼不禁想笑,他强人住笑容,此时的表情一定很奇怪,“好说,那么等我办完大事,傍晚时分前来,希望姑娘到时候已经把我要的答案准备好。” 说完,抱拳做了个告辞的动作,大步流星的朝茶楼外走去。 “慢着!”又被璇玑叫做,梁少顼奇怪的回头,只见璇玑朝她递来一个茶盘,“公子还未付茶钱。” 第17章 周密的计划 林子深处有一个残旧废弃的破庙,地上横着的从腐朽掉落的牌匾上依稀辨得这几个字,比丘庵,这是女出家人修行的寺庙。 里面的香炉,石鼎,石桌椅,都损坏得看不出原来的造型,庵堂没有围墙,也没有大门,杂草占据了整个禅院。 京城这种地方,无论多萧瑟,也是最繁华的,而繁华的京城也有僻静的地方,东区的旧校场周围算是一个,西区的贫民窟算是一个,南区脚下这座尼姑庵算是一个,虽然位处京城热闹的南区,却也是荒无人烟的区域,比北郊的乱葬岗好不到哪里去。 相传这个尼姑庵闹鬼,不仅庵堂没人敢进去,就连庵堂附近的林子也鲜有人来,白天也一样,生怕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不过对于眼下这波人来说,这里是天然的据点,天行道的人就选择了这座破庙商议大事。 他们个个都是在刀口上舐血的人,不在乎什么鬼神,什么妖魔鬼怪,都是给他的天然屏障,因为偏僻隐蔽,更因为这些灵异鬼魅之事,这里没有人会来。 但是放哨的还是要的,四边八方一共八个人,分别潜伏在八个方向,监视着有可能会靠近的人。 比丘庵旁边有一条小水沟,倒是有不少蛇鼠探头探脑,走进比丘庵,里面的佛像早以及不知去向,几间漏风的房屋,在寒冷的夜风里摇摇欲坠,满院的荒草高过了他们的膝盖。 此时塌了顶的大殿里站了三四十个人,都是来自四面八方,或席地而坐着,或背靠而站着,纷纷亮出身份牌和天行道的召集令,梁少顼和莲花小伍站在一起,展示充当他的队伍。 梁少顼与第二天早晨赶到这个约定的地点的时候,张涛一大早就等在那里,“大哥来了,怎么样,五味茶楼是不是很奢华,玉女茶司和俊男茶司都长什么样,还有茶钱是多少,我听说很贵,要是不贵的话咱们兄弟六人也去消遣消遣。” 张涛正兴奋着,梁少顼有些不想破坏他的想象,正思考着怎么应对他,当听到最末一句,脱口而出:“贵死人了,简直就是宰羊,我就问了两件事,打听表弟郁乐的下落和见他们的老板玉衣公子,这么两件事就收我二百里银子。” 那张涛目瞪口呆,大吼一声,“这么坑,简直就是黑店啊。” 梁少顼摇头:“唉,明天再去要答案,还得花这么多钱,幸好从银梧坊顺来一些,再多就付不起茶钱了。” 张涛果然是讲义意气的,“那大哥可以先拿我那份去,等你以后有钱了还给我就行了。 梁少顼笑笑,“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们现在商量到哪里了?” 张涛来了精神,红光满面的说:“明天,我们打算去劫狱,请命已经在早几天就去过了,无用,还搭进去几个兄弟,这次,我们商量着直接劫狱。” 梁少顼一听,这还真的是玩大了,请命需要众人合力,是口头上和行为上的事情,而劫狱却是直接反对朝廷的事,一旦做了这件事,便意味着彻底反了,从此被朝廷列为剿灭对象。 张涛当即义愤填膺的说,“昏君无用,奸臣当道,请命已经没有意义,还白白牺牲天行道的弟兄。想这位开国老臣鞠躬尽瘁,为国为民了一辈子,却抵不过奸佞小人的口蜜腹剑,当今皇帝就是个爱听谗言,拒听忠言的昏君,朝中大事还由太皇太后和太后把持。这样的朝廷我们还有什么希望他能给忠诚一个公正,郑国公的案子已经盖棺定论,我们唯有起来对抗强权,直接劫狱,才能保住这位忠心为民的国之肱骨。” 梁少顼不禁惊讶的看着张涛,“才一日不见,你怎么说话如此文采斐然,磅礴大气了。” 张涛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嘛,来吧哥们,和我们一起去劫狱。反昏君,救重臣。” 梁少顼忙说,“好,去就去,都是兄弟,你帮我,我帮你。不过我先说好,我是因为你们莲花小伍五个人陪我一起找人,才想要和你们一起来救人,我不想加入帮派,还请谅解。” 张涛豪爽的拍着胸部说,“无妨,天行道从来不强求,你也不用急着做决定,现下派别那么多,我们也不会强人所难,一切都随你自己的心愿。都是江湖上的朋友,因为同一个目标而走在一起,你不必太过刻板。” 梁少顼被张涛领着进了那座比丘庵,迎接他们的是京城里的“天干地支”,“辛未”,一个黑胖的中年妇女,腰圆膀粗,力气很大。凡是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天行道事务,都是这个黑胖女人安排的。 张涛介绍道:“辛未首领,这位就是我刚才说的梁大哥。” 辛未草草看了他一眼:“梁少侠幸会,你随便找个位置。” 梁少顼进去的时候,那里面已经站无虚位,除了少数为及时赶到的,其他街道召集令的都到齐了,看衣服和装备,都是普通的穷苦百姓,男性居多。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但知道他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都是为天行道的召集令聚到此处,一同商议救郑国公。 “看这是地牢的地图,我昨天去地牢换刑具的时候暗暗记下来的。”一个精壮的大汉说,他姓牛,是个队长,他是京城的铁匠,而且是专门为刑场打造刑具的铁匠,光靠打造刑具就够维持他一家子的活计。 “郑国公行刑在十五日正午,我们还有今天和明天最多两天的时间行动,我来安排撤离路线,你们谁进去地牢救人。”这个黑胖的辛未说,她是天行道的“天干地支”的,也是她手下这帮人的首领。 在天行道里,大多数人都以排位互相称呼,比如讳净的“甲子”,比如“辛未”,本名叫赵荷花,但是在皇城方圆内外认识她的弟兄眼里,她就叫“辛未”。 “明天我会去送新的刑具,那时候我可以带几个人进去,还请道里武艺高强的弟兄与我同去。”铁匠说。 有几个人纷纷举手。 “我打拳,在村里的时候地主家的儿子常常欺负我们村的人,都是被我打跑的。” “兵器?我是种田的,柴刀,菜刀使得还行。” “那不行,地牢都是精兵练家子,你这些在地牢里起不了作用。其他人。” “我是打柴的,我会用斧头,一劈下去,碗口粗的杉树只要两下就能砍倒。” “也不行,斧头使得笨,最好有快的大刀长剑什么的,我们是去劫狱,不是去郊游,你还是留着听辛未的安排,等我们劫出来,你在后面接应。” 张涛上前:“我也是打铁的,我手上这把刀乃是精铁所打,我的刀法也还算过的去,不如我和你去。” “你是莲花小伍?我听说了,可以,你就和我一起去送刑具,都是打铁的,比较容易掩人耳目,你的兵器要先放在刑具里,偷偷带进去,一定要掩饰好,如果露了马脚,我们的计划就全完了。”铁匠说。 张涛又说,“我向你推荐个人,梁少侠,我们一路走来,他的剑法我们也见识,内功和武艺都在我之上,他是合适的人选。” 梁少顼本来是凑个人数,准备最多打撤离,断后什么的,一听提到了他,忙走出来,“我对此不熟,打打断后就行了。” 辛未上下打量了一番梁少顼,说:“我看你气质不凡,手里又拿这样一把剑,剑法一定了得,只是你的样貌太干净,不像是穷人,会引人注目,会很快被识破的,而且你这把剑也看着不寻常,不好带进地牢。这样把,你装扮一下,换身衣服,这把剑也和刑具一起混进去,因为进门他们会瘦身,到时候随机应变。” “啊!”梁少顼一听要他进监狱去救人,正想拒绝,却听看到辛未的旁边有一个白面书生突然站起,振臂高呼,口吐绚烂辞藻—— “大众劳苦百姓们,你们看啊,如今这世道,昏君软弱,奸臣无道,一代忠诚,开国元老,一生鞠躬尽瘁,为国为民,却抵不过奸佞小人的口蜜腹剑,当今皇帝只听谗言,拒听忠言,后宫干政,朝臣立邦立派,互相倾轧,军政无能,这样的朝廷我们还有什么希望他能给忠诚一个公正,还天下一个明朗,只有我们平民团结一致,才能救郑国公于水火,还梁国一个好官。” 一席话说得义愤填膺,在殿里的人纷纷振臂高呼:“对,我们要对抗强权,打到奸佞,救出郑国公。” 梁少顼也备受感染的说:“那好,也算上我一份力。” 铁匠又从人群里找了一个体格健硕的年轻人,师从泰山派岱宗拳的后生。三个人应该够应对了,这三个人需要跟随铁匠混进地牢,捧着地图去研究了。 剩下的武艺不佳的草根英雄,则在地牢外接应,待他们成功救出郑国公后负责截断追兵。 梁少顼了解到关押郑国公的地牢,在皇城东区的旧校场附近的狼居山里,东区旧校场是过去是军营所在地,如今军营转移至城北,这里是新兵训练的校场。 地牢是建在挖空的山洞里,牢房依次往山体深入,牢房和刑房一共有三十多间,只有一条通道,也只有一个进出口。 每当改朝换代的时候,皇宫都会重建,京城甚至也会重新选址,江山都易主了,这些旧的东西自然要换新的,只是这座地牢却是前朝留下来的最具匠心的东西,据说大梁开国皇帝就是因为这个监牢,而选择在这座战略地位欠佳汴州建都的。 “贤主兴社稷,暴君建牢狱,真正的天子是臣服天下,只有暴君才会想着把用刑罚控制百姓。能把地牢修成这个的,可见前朝也不是什么强盛的朝代,当今也不是什么开明的仁主。”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说,清瘦的面孔看起来有些羸弱。 书生毛无简一起头,殿里的人就纷纷议论开来。 “说的可不是嘛,”一个长相敦实的人摩拳擦掌着,“郑国公三朝元老,从来都是清廉为官,尽忠克己的国公老臣,怎么可能贪污军用粮饷。还是太子太傅,皇帝竟然对自己的老师没有半点信任,也不查仔细,任由宰相司徒匡摆控朝局。” “镇北大将军刚凯旋归来,本来查军克扣是他主张的,却也看出郑国公是被诬陷,为给郑国公进言几句,结果自己连累革职,皇帝只顾着皇家颜面,将鞠躬尽瘁的大臣视若草芥。” “哎,时局动乱,世风日下,想这位开国老臣鞠躬尽瘁,为国为民了一辈子,却抵不过奸佞小人的口蜜腹剑,当今皇帝不就是个爱听谗言,拒听忠言的昏君么。” “我听说如今的朝堂上,政见分为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现在还生出了一派,叫做袖手旁观派,既不主战,也不主和,每次上朝这几派都吵吵嚷嚷,皇帝十五岁登基,到现在已经十年,朝中大事一直由太皇太后和太后把持,朝政就是这样瘫下去的。” “大伙儿请先安静,都不要吵了,我们现在商议救郑国公的时间,安排在明天一早。”天干地支的辛未说,她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看起来是一个普通的黑胖农妇,却有着毋庸质疑的号召力 “明天由李大锤和张涛,马啸天先去地牢送刑具,时间是寅时,寅时他们三人进入地牢其余人会武功的都跟着我埋伏在狼居山坡,来二十个人就足够,不会武功的全都去西面,的山坳里,听指令制造混乱,阻挡旧校场的新兵救援。” 计划好任务,还是分配人员,梁少顼自然是跟着辛未埋伏在狼居山坡,等铁匠们成功救出郑国公,便上前阻断追兵。 众人正摩拳擦掌的商量着,突然一个人撞了进来,横冲直撞的到了辛未面前。 “不好了,已经有人闯进地牢去救郑国公,还杀光了看守的牢头,现在他们都在地牢里面,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辛未一听,眉头凝成川字形,“究竟是谁闯进去了,这般迫不及待,坏了我们的计划,真是成事不足。” “不是我们的人,我一直守在地牢外,监视了一整天,闯进去的人个个蒙着面,身手不凡,现在已经引起官兵的注意,大部新兵已经接到信号赶过去,晚一点恐怕会出事端。” “是五味茶楼的,我听说要酒郑国公的除了我们天行道,还有五味茶楼。”书生毛无简说。 辛未皱着眉头,“如此我们便不用等到明天了,现在就出发去东区,分成两拨人。”她马上开始下命令。 “原定跟着我打追尾的,现在就跟着我去支援五味茶楼,铁匠先留着,万一此战未捷,明天还按照原计划实行。原定制造混乱的,现在就跟着老乞丐去东区的集市,都记住各自的任务。和我去支援的二十个兄弟,现在就出发,跟着我骑快马到东区狼居山。” 辛未发完号令,带着众人跃出破庙,连大门都不用走,直接从墙上翻出去,不远处的树林里站着几匹马,众人纷纷骑上,往地牢所在的京城东区赶。 第18章 东区校场地牢 地牢所在的位置是东区狼居山,这是个寸草不生的黑色石头山,入口在半山腰,并不是很高,从山下到山上的路可以说有很多条,也可以说根本没有路,光秃秃的岩石没有明显的阶梯,从任何一个方向都可以上去,无论怎么走都异常的难行。 梁少顼一边跟着前面的辛未,一边暗暗观察周围的地形和布局。这个监牢所在的位置就够险要,岗哨在上,居高临下,视角尤为开阔,山体没有植被,山下的一切都一览无余,若是有人想要劫狱什么的,这四周连个遮蔽的东西都没有,硬冲上去纯粹就是肉拼。 狼居山再往东,隔了一个小山包的地方就是旧校场,过去是军营驻扎的地方,如今用作操练新兵的场地,若是监牢有什么变故,他们赶过来最多不出一炷香的时间。 若想青天白日从监狱里救走犯人,可是比登天还难啊! 黑色的岩石,夏天的时候会被晒得滚烫,冬天的时候会结一层冰,有时候押送犯人的时候故意刁难,让犯人光着脚走上去,也是一种刑罚。上刑的人脚上还会带着镣铐,就算寻常人从山脚下走上去的过程也够受的。 但他们的队伍冲到狼居山腰的时候,梁少顼看到地牢的铁门敞开着,门口横了十多具看守监狱的牢头的尸体。 “这下手也真够快很准,全都是一招致命。”辛未检查了这些尸体。 “人还没杀完,遗落了一个,已经跑去旧校场了。大约一刻钟,应该快到了。”守在狼居山的查看情况的小兄弟汇报。 “他们进去多少人,多久了。”辛未说。 “是一男一女,进去有一刻钟了。” “才进去两个人,真是不知凶险。”辛未咬着牙根,“既然都是为了救郑国公,那么便是我们的盟友,你们谁愿意进去支援。” 来的二十个人全都举手,梁少顼也举手,他想进去看看这里地牢里面是什么结构,还想看看着两个冲进去的一男一女是何方神圣,竟然敢杀了全部牢头勇闯地牢。 辛未一看,全都愿意去志愿,那就点名,“张伍长你也看过地牢的地图,你一个,你适才推荐的后生……”指着梁少顼,梁少顼忙报上姓名。 “梁少侠,你去,还有书生毛无简,你见过郑国公,你们三个进去支援,其他人都跟我在外守着,若有援兵,及时阻拦。”辛未说完即刻寻找地方隐蔽,梁少顼和张涛一同进了地牢的铁门。 毛无简递过来一个黑色的布条,“别忘了蒙面。” 天牢的进门是个二道铁门,外面一扇大铁门,里面还有一个铁栅栏。走进去是一个不怎么长的甬道,三尺来宽,也不甚高,伸长手大约就能够到顶上。里面很暗,长长的甬道每隔几丈远就有一个油灯,油灯幽暗,远处的物体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梁少顼从为见过的如此黯无天日的监狱,讽刺的是这廉价的菜油灯,让整个监狱都充满了一股灶台的油污味道。 张涛记得这个监狱的内部结构,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往里走。里面的通道并不复杂,长长的山洞半天然半人工开凿,宽阔的地方可以隔出一个房间来,狭窄的地方仅有两尺宽,墙面用青砖垒成,一盏昏黄的壁灯将这个窄道映得恍如墓道。 关在里面的人,不是死刑犯,就是终生监禁,曾经都是达官显贵,位高权重的人,所谓犯了重罪的,十恶不赦的人。 梁少顼走进去的时候,有的人已经疯了,在囚室里发出奇怪的尖叫,自言自语的说些奇怪的话,有的即使活着,也毫无生机,像一个鬼一样看着进来的新鲜人。 有的犯人受了伤,得不到医治,坏死的肢体腐烂得脱落,发出令人绝望的恶臭,活着还不如死了。他还尚存一点意识,看着走进去的两个人,脸上是阴森的冷笑。 “不得好死,这是地狱,这是人间地狱,进来的人都不得好死……” 梁少顼和张涛还有毛无简三人忍不住捂了口鼻,匆匆通过,没时间理会这些已经开始腐烂的活人。 再往里面走,是一个很大的空间,这里地面平整,铺了石块和台阶,周围的岩壁也比较整齐,很明显是人工开凿的,洞穴的形状不规则,上面是略高的拱形穹顶,几根铁链拴着数盏吊灯,吊灯里火焰燃烧得正旺。 中间有一个大火炉,地上放了堆成堆的生锈破烂的刑具。后面还有一个小桥,通向黑洞洞的山洞深处。小桥下面是一个凹陷的深坑,黑色看不见底。 这应该是个圆形的刑房,周围又用铁栅栏构建成一个环形的牢房,把刑房围在中间。中间有几个木桩,十字架,石台,还有各种固定犯人的工具,犯人在行刑的时候,周围牢房里的犯人可以观看。 这个地方与其说地牢,还不如说是地狱,这个牢房,关押不是它的作用,受刑才是他的特点,最可怕的就是这间大刑房。 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当犯人在被行刑的时候,旁边观看的人也会感同身受,地上摆着这多刑具,每一件看上去都那么恐怖,看着犯人受苦,撕心裂肺的惨叫,那种场面将是多么的惨绝人寰,因为下一个有可能就会轮到自己。 无论是多么硬骨头的人,被关到这里都撑不住几天,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就会全部都吐出来,就算不能活着出去,痛快点死也是乞求。 在这个大刑房里,前前后后,陆陆续续躺了十多具尸体,都穿着同样的装束,手里独有兵器,像是训练有素的人,而所戴的发冠,表示他们是军官级别。 不像是宫里人,也不应该是侍卫,也不是御林军,每一个都是锦衣华服,冠冕堂皇,梁少顼猜想可能是组织严密的暗卫。想是刚刚被杀,体温尚存,血还在咕咕的流。 周围打斗的痕迹不多,兵器也位卷刃,这些暗卫全都是被一刀坎了要害,或者被某种兵器抽断了颈骨,还没怎么反抗就被结果了。 梁少顼恶心的别过脸去,想自己前几天在荆州袁家马场的时候,打伤过人,在银梧坊的时候也是被迫杀人,像这般一下子杀死二十条人命的,可见那一男一女是杀人不眨眼的。万一等下照面,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招呼上来,却当如何应对。 再往里,就到了郑国公关押的地方,是在监牢环形之中,他被五花大绑在木桩上,衣裳被脱得只剩下亵衣,已经破破烂烂,到处是被鞭子抽打的痕迹,头发披头散发,面颊深深凹陷,他的头耷拉在一边,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地上也躺着一堆暗卫和牢头的尸首,皆是死于鞭子抽断脖颈,和刀剑伤。 张涛看着被困得狼狈的人失声哀叹,“难道,我们来完了一步?” 梁少顼和毛无简走过去,探了探这人的脉搏和鼻息,毛无简仔细查看这个被捆绑的老人的面容。 “没错,是郑国公,可怜一位年迈忠臣,三朝元老,竟然沦落到被关在这人间地狱里,遭受如此酷刑……”书生毛无简就跪下来呜呼哀哉起来。 梁少顼听了,急得拍了他一记,“现在不是你感慨的时候,快把他解下来,还没死透。” 三人忙割断绳索,推心点穴了好一会儿,地上的人哼了一声,缓缓抬起头,双目睁开。 “冤枉啊,不关我的事……你们是来救我的?” 看到他们两眼立刻放光,抓着梁少顼的肩膀,想要站起来,无奈伤得太重,竟连坐起来都难。 梁少顼说,“快,张伍长你背他走,我们马上出去,再耽搁可能旧校场的支援就来了。” 和毛无简二人刚把老人放到张涛的悲伤,却突然听到一声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一根二丈余长的蛇骨软鞭朝他们挥过来。 “噔——”梁少顼用手中的璎珞剑反手一档,弹开软鞭的攻势。 回头看见一个身着绛灰色布衣的女子,蒙着面,束着头发,手里拿着一根银色的蛇骨软鞭,仅露出来的大美目看得出应该是个很美的女子,目光锐利,眼神坚定,然而却杀气冲天。 “把人放下!”蒙面女子喝到,鞭子再次挥出,自冲着张涛背上的老人。 梁少顼忙用剑架住她的鞭子,只见次女的长鞭像是有灵气的长蛇,在她的手里挥舞的点点精准,每一次都准确的打在张涛的身处范围,张涛背着人,无暇反击,只得又毛无简掩护着往出口跑,留下梁少顼一个人对付这个女杀手。 梁少顼挡在路中间,阻隔她的去路,未出鞘的宝剑左右逢源,恰到好处的压制了她的鞭子,却也无法击退她的攻势。看起来她是势在必得了。 自打这女子出现在梁少顼眼前的时候,梁少顼就认出她来了,真动人的眼睛,无论经过多久都不会忘记,何况昨天才见过。 没错,粗布乔装的女子便是昨天在五味茶楼邂逅的红衣茶司,除了这双眼睛之外,其他的皆已经经过乔装改扮,但只要一双眼睛,梁少顼也记忆犹新,等她亮出这条蛇骨软鞭的时候,就完全肯定了。 “别来无恙,璇玑姑娘。”梁少顼赶紧抹下蒙面布,知道五味茶楼也是来救郑国公的,自己人就别打自己人了。 璇玑一看,忙收回鞭子,指这张涛,大喝一声,“拦住他。” 只见从牢房的另一边阴影处,略出来一个人,身着靛蓝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手持一把修光长剑,踩着陡峭的岩壁飞了过来。 梁少顼一看这人,就知道张涛和毛无简定不是他的对手,忙折回去,却由被身后的璇玑拉住,梁少顼急急的大喊:“且慢,我们也是来救人的,我们应该盟友,莫伤自己人。” 璇玑也高声喊道:“快把人放下,那老头不是郑国公。” 就在此时,适才奄奄一息的老人突然精神百倍,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袖箭,对准掠过来的那个蓝衣男的按下机括,只听见咻的一声飞出来一根纤细的钢针。 钢针速度极快,璇玑的蛇骨软鞭更快,就在发箭者拍下机括的时候,她就已经飞身上去,手里的长鞭像一条付了魔法的灵蛇,叮的一声击落了射向男搭档的钢针。 第二鞭子帅向那发箭的老人,这一次张涛没有掩护,他已经知道了这人并不是要救的郑国公,原来只是长得酷似郑国公的人,便立在后面看着鞭子直击在那人脸上。 那假扮郑国公的人的脸立马出现了一个红且长的血痕,半边脸鲜血淋漓,再一鞭子,挥在另一边脸上,另一边脸也出现一个红色的蜈蚣。 那假扮郑国公的人噗通一声跪下来,“女侠饶命,不要杀我,不是我故意要假扮郑国公的。” “要我不杀你可以,就带我去郑国公关押的地方。”璇玑说。他的搭档此时也到了她身后,两人皆是蒙着面。后来梁少顼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做楠樽,是五味茶楼的俊男茶司之一。 假郑国公连滚带爬的往前面边跑边说,“我我我这就带你们去,别杀我。” 两人快步跟上去,梁少顼他们也跟在紧紧跟在后面。 在环形牢房的一个角落里,或许连这带路的人也忘记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低矮的小门,是一件又低矮又狭小的密室,众人弯腰看进去,里面果然端坐着一个老人。 啪的又一记鞭子,抽在那个假冒者的嘴上,顿时牙齿喷出来几颗,那人这回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了。 璇玑厉声喝道,“你们竟敢把堂堂郑国公大人,关在这个低得狗舍一样低的牢房里?还不快进去给我背出来!” 那人立刻听话的猫进去,把关在里面的郑国公请了出来。 看到郑国公毫发无伤的走出来,梁少顼三人也松了口气。 只是被褪了官服和官帽,一身缁衣素服,看着和一般的黎民百姓差不多,但是他满头白发却梳理得一丝不苟,衣衫污秽却整理的不卷不皱,脊背挺得笔直,神态严肃庄重,即使在这样的牢里,也能保持不焦不躁。 毋庸置疑,这才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郑国公,就算是身陷囹囵,也能保持三朝元老,朝廷重臣的风骨。 梁少顼三人,加上也是来救郑国公的两位五味茶楼的杀手,五个人一起护着郑国公往往来时候的路返还。 “等一等,”郑国公却停下了脚步,“你们是来劫狱的?” “我们是来救你的,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梁少顼说,估摸着时间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如果有援兵,应该到了,地牢门口也许已经打的一塌糊涂。 谁知那郑国公竟然原地立定,对着梁少顼张涛毛无简三人,还有赶上来的两位杀手拱手做了个揖,“郑某多谢三位的搭救之恩,但是老夫决议不走,你们请回吧。” 毛无简急得猴跳,“国公大人?为何不走,难道你不相信我们是来救您的?” “国公大人,”两个蒙面杀手过来说:“我们我们是五味茶楼派来救你的。你要是担心你的家人,我的兄弟已经替你把他们都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你可以跟着我们从这里出去,不必在这个地方受苦。” 又听到五味茶楼这个名称,昨天由一个女茶司坐镇整个茶楼,今天仅凭一男一女就赶闯入地牢,一口气杀了二三十人,皆是一招致命,看来那个五味茶楼果真是高手如云。梁少顼暗暗的起来好奇心,想知道这个神秘的茶楼究竟会有什么底细。 梁少顼发现这个玉女茶司兼蒙面女杀手不凶的时候,声音听起来还蛮温柔,眼里没有杀气,眼神也挺柔媚的,凶的时候就似刚才,长鞭例无虚发,毫不手软,越发的好奇她的脸长什么样,昨日甚至有些后悔没有揭开她的面纱。 这么美丽又狠辣的女子,却是比最野性的妖精都难以对付,却是令人兴致勃然,回味无穷。 还是得找机会一睹她的芳容,当然,是在她恬静的不杀人的时候。 梁少顼的思维开了一会儿小差,回神的时候郑国公还在那里固执,“不,我不能走,我知道你们这些义士的心意,老夫心领了,可是我不能走,若是这样一走了之,不就坐实了畏罪潜逃的罪名么?皇上不就更加相信那些乱成贼子,而不信任我这个衷心老臣了么。我不能走,走了我的声誉就洗不清了。” 郑国公语重心长的说完,然后自己寻了一个看起来蛮干净的牢房坐了进去。众人急得直挠头皮,然而一代忠心老臣却说什么也不出来。 “郑国公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毛无简急得快哭了,“你再不走等官兵来了,我们也走不了了。” “你们都走吧,我一定要等皇上查清楚实情,给我正名,才能光明正大的走出牢房。”郑国公说。 梁少顼叹了口气,“你如此忠心,却不见得能背皇帝理解,朝中也对你颇置两面,既然皇帝对你不仁,你又何必愚忠。” 梁少顼想起他在围城的时候,父亲是城主,自己是少城主,城里的掌事并不多,但是上下同心,城中生活的居民不多,但是团结一致,君臣本来上下同心,否则即使位高权重又有什么意义。 只可惜郑国公是一腔热血付金殿,奈何金殿爱藏污,衷心的老臣沦落地牢,奸佞的宰相祸国殃民。难怪这个百姓组织天行道会召集众人来救,也难怪有人会有杀手来冒死劫狱。 梁少顼心中感慨着,耳边听到郑国公说: “我要留下来,就算是要老夫身首异处,也不能临了了,还带着污点入土,我既不能让郑家列祖蒙羞,也不能让百姓们为我担忧啊。” 说完他面朝里坐下,对着牢房外的三个人挥挥手:“你们五个小娃,快走吧,别再为老夫耽搁,替我谢谢你们的公子,也替我谢谢你们领头儿。” 梁少顼听得热泪盈眶,然后又听到一旁的蒙面女杀手璇玑饮泣的声音, “不愧是国公大人,三朝元老,一生正直廉明的老臣,如果大梁国多一些像您这个的忠臣明官就好了。” 说着只见她猛地在郑国公的脖子上劈了一掌,原本坐的像一尊佛像的郑国公,闷哼一声歪倒在地。 “你干什么?”正当众人在为宁折不弯的郑国公感动的时候,却见这女杀手居然把人给打晕了。 她抬起头,大美目无辜的眼睛看着众人,“愣着干嘛,他说不走,我们就真的不救啦?咱们的任务还要不要完成!”说着,先上前将郑国公扶起来。 梁少顼也忙上去搭把手,与蒙面男杀手楠樽一人一边架着郑国公,往来时的出口走。 第19章 出地牢 张涛在前面引路,梁少顼和毛无简一左一右架着郑国公,璇玑和楠樽在后面跟着,一边走一边查看身后。 这个牢房的路很简单,只有一条,不用担心会迷路,通过狭窄的区域左右都不能进,只好放下来,委屈连坐牢都要保持仪态的国公大人,被他们一个抬头一个抬脚的抬了出去。 往外走了一段原始山洞的路程,到了牢房门口,发现牢房的铁门被锁住了。 “居然锁住了,看来现在外面一定站满了人,他们早就察觉了,从我们还没进来的时候就有所准备。”张涛说,用脚踹铁门,有些气急败坏。 “现在咱们怎么出去,原本我们的计划很周密,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先闯进牢里也不会惊动官兵。”毛无简急得直跳脚。 “别废话了,”璇玑打断他的埋怨,“我们的目的是救人,现在人已经救到了,剩下的就是我们怎么脱身,成与不成就看这一次。” 梁少顼想原本算计着驻扎在东区旧校场的新兵,得到消息赶过来需要一炷香的功夫,如果再磨一会时间,等旧校场的新兵赶过来,他们几个人就都插翅难飞。 张涛转了一下铁门上的链条和大锁,当时进来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这道铁门会被上双把锁,“这铁门如今已经锁死,现在想要出去,难度可不小,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一番话说的在场的所有人脸色灰暗。 梁少顼放下郑国公,检查这把锁的构造,是很普通的铁锁,一般牢房都是这种,用来锁铁链的大锁,而铁链是一指粗的煅铁,缠在铁门上缠了两圈。 再检查了这道前朝遗留的铁门,老式的内嵌锁,锁芯复杂,铁门是用半寸粗的铁杆焊成,每根铁杆之间只有三寸缝隙,陈旧的锈迹斑斑,墙角有几处已经年久腐朽。 梁少顼大喝道,“都让开。”众人退开一个稍大的空间,梁少顼拔出他的缨络宝剑,出鞘的瞬间,宝剑发出嘤嘤的沉吟声,幽光暗红。 毛无简惊讶的说,他没有见识过梁少顼的剑,对他的举动完全不理解,“梁兄弟,你这是想用剑砍掉铁门吗?这可是铁的门。” 张涛在袁家马场的时候见过,此刻心里是七平八稳的,“梁大哥的剑,削铁如泥,试试也无妨。” 众人默默的退开一尺远等着,梁少顼卯足了劲,调息,运气,将内力聚集丹田,缓缓涌上胸前。 他的剑究竟有多锋利他也不全知道,也从来没有试过砍铁链,半寸粗的的铁杆不知道会不会和其他铁一样被砍断,他也不知道要砍这样粗的铁杆,需要凝聚多大的力量。 他只知道先将内力聚集到丹田,然后上提到心肺,再涌向持剑的双臂。 “铮——”震破耳膜的一声金属撞击声,梁少顼只感觉双手小臂被震的骨头痛,被砍的铁门还在嗡嗡震动,往适才砍下去的地方看,半寸粗的铁杆居然真的断开了,断口整齐,像被削断的麦秆一样脆弱。 他一阵欣喜,在围城的时候常常用这把剑来削苹果,削梨子,还杀兔子和野猪,真是大材小用了,难怪龙依依会对这把剑倍加欣赏,果然是一把举世无双的好剑。 毛无简激动的拍手,“哈哈,真的砍断了。” 就连女杀手璇玑也看着他这把剑两眼放光,“好锋利的剑。” 梁少顼自己也为这个结果兴奋不已,有了这个激励,梁少顼一鼓作气,连砍了好几下,直到砍断了四根铁杆,铁门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六个人挨次通过,郑国公照例是被横着抬出去。 快到了外面的山洞口,远远的就听见了兵戎相争的声音,不用想就知道外面天行道和赶来的官兵已经打成一团。 璇玑和楠樽回头看了众人一眼,率先掠出去,人还没出山洞,一条蛇骨软鞭先从洞口探了出来,如一条蟒蛇,缠住一个呆若木鸡的人的脖子,紧接着一个灵活的人影循着鞭子跃了出来,在洞口一顿飞腿扫荡,堵在洞口的人全部被她踢倒。 璇玑的几下开场鞭,放倒一大片人,身手干净利落,令人折服。剩下的几个再用鞭子一顿狂抽,左拉右拽,都被她的鞭子纷纷撂倒在地。 梁少顼一看,果然是天行道的人和后面赶来的牢头打成一片,只听见地上哀嚎一片,死的死,伤的伤,脊骨折断,奇形怪状,场面不忍直视,其中竟还有一个天行道的弟兄。 “嗷,是谁打我啊,我的背……”是岱宗拳李齐,此时趴在地上,后背衣衫褴褛,血肉模糊。 梁少顼忙喊,“当心,别伤了自己人。” 另一边楠樽的剑也挥舞如雨,靠近山洞口的牢头全被刺伤,他似乎并没有搞赶尽杀绝的意思,只是刺中他们的关节,使他们的双手事情武打能力。 梁少顼看着两个杀手武术高强,也不需要他们动手,与张涛毛无简一起扛着郑国公往山下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年迈但是激昂的声音说: “你们这些小娃,有如此的身手和学识,看得老夫人心大快,恍若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如果都来报效朝廷该多好,我看到了你们,就仿佛看到了大梁未来的希望。”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现在还不是感慨的时候,既然已经醒了,换了一个姿势扶着郑国公走。没走多远突然听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指着他们高叫道:“国公大人,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早有有不轨之心,若是没有,怎么会有这么多天干地支来救你?” 梁少顼抬头,看见说话是个拿着拂尘的人,穿着格外有派头的中年男性,从他说话的阴阳怪气的语调,还有手里的拂尘,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宫里的太监。 他带了一帮锦衣华服的暗卫,与在地牢里横死的那些人的服装是一样的,看来是同一个个来处的人。他们穿着同样的服饰,操着同样的兵器,层层围了七八圈,把天行道的十几个人,和刚从山洞里跑出来了六个人重重围在了中间。 领头太监阴阳怪气的说,“你们是跑不掉的,我这里有这么多人。” 郑国公从这堆保护他的人群中毅然走了出来,说,“谁说我要跑,这几个后生是来护送我去见皇上的。” 郑国公从后面走出来,迎风挺立在沉沉围着的人中间,敏锐犀利的目光扫视了一干人等,然后正义凛然,无所畏惧的径直朝他们中间走去。两个蒙面杀手和天行道的人忙跟上去,组成一个圆圈将郑国公围在中间。 牢头们都知道这是朝中的三朝元老郑国公,看见这架势,都不敢上前,纷纷想起这半百年来为国鞠躬尽瘁的老大臣,面面相觑着,亦趋亦步的围着移动。 那些衣着华丽的暗卫,虽然叫嚣着,却不知道这三个手持兵器的年轻人,到底武功如何,不知道他们如何推倒铁门的,但看这个蒙面女子,在刚出牢门的时候仅靠一根鞭子,就撂倒了那么多人,看起来武功都不弱,于是也亦趋亦步的围着。 说话阴阳怪气的领头还往洞开的牢房里看了看,想看看里面的手下怎么都不出来,却见一个脸被打得像摊糊的鸡蛋的人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不好啦,不好啦……额。”他喊了几声,又跌跌撞撞的摔回了山洞里去了。 围着他们的虾兵蟹将们也不放松,跟随着他们一起移动,既不能大气的上来干一架,又不敢自作主张放行,就这样干耗着。 狼居山的半山坡上,人们看到有一个奇怪的大圆饼,缓缓的往山下移动,三个人就这样三面鼎力的护着郑国公,随着郑国公稳健的脚步,一起缓缓往皇城中心的皇宫走去。 梁少顼一边密切注视着周围的小兵的动作,一边小声的问郑国公,“国公大人,您确定你这样闯到朝堂上,能说服皇帝吗?” 郑国公明确的说,“我不能说服皇上。” 梁少顼惊愕,“那你这样不就等于是去送死吗?” 如果郑国公到最后还是赴死的结局,不就白费了他们这番周折么?万一天行道的几个弟兄的命也搭进去,可就太不值了。还有那璇玑和楠樽两个杀手,不也白杀了那么多人么。 郑国公长身挺拔,傲骨轻风的说:“民意,你懂吗,朝堂并不是很重要,皇帝的决定也不重要,民心所向才是重要的,我可以被皇帝误解,也可以被朝堂排斥,但是我必须要让百姓明白,我没有贪污军饷,为官者,可以被倾覆,可以死于无妄,但不能被百姓误解。” 梁少顼没有再问,再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着局面真是进退两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不容易救出了郑国公,他却义无反顾的要往皇宫里去。 再看围着他们的人,少说也有半百,天行道的只来了二十个,加上那两个武功高的杀手,一顿混战应该就可以扫平他们,但是要保护中间的郑国公不受一丁点伤害,就只能小心行事。 梁少顼低声对身旁的女杀手璇玑说:“这些人你们两个能解决吗,我们保护郑国公突围,你们两个断后?” 那璇玑瞟了梁少顼一眼,“这点人,我一人足矣,但是我们的任务是救出郑国公,所以郑国公须得跟我们走,你们负责断后。” “原来你们的目地也是救郑国公,那既然是同盟,我们先把郑国公救出去,其余的再做商量。”梁少顼说,眼下得先摆脱这个困境才行。 谁知那璇玑也不相让,“不行,我们不能离开郑国公,必须把他带着走。” 现在的局面是两个杀手和天行道的二十个人围着郑国公,外面又围了一圈牢头和暗卫,里面的人拿剑指着外面,外面的人拿剑指着里面。 双方都相持不下,看起来暂时稳住,但只要对方任何一个人率先动手,便会打破这种局面,到时候他们被围在中间,还要保护不会武功的古稀老人,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 第20章 面圣 正当双方都相持不下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一列人马踏着整齐的步伐朝他们跑过来,是旧校场的新兵,他听到报信此时都赶来了。 这边的太监看到救兵,阴阳怪气的声音绵长的高叫,“你们怎么现在才来,他们都是天行道的反贼,别让他们跑了,全都给我抓起来!” 梁少顼等人回头,看到那一队赶来的是东区旧校场的新兵们,各个持枪盔甲,领头的是一个手持玄铁长枪,身穿赭红色铁甲军装的硬汉,身后跟两列简单薄甲的新兵。 只听他自报姓名:“我乃是旧校场新兵教头,崇越。” 梁少顼深吸了一口气,这回赶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加上赶来的新兵已经超过了百人,想要全身而退可谓难上加难。 再看那个锦衣太监挥舞着拂尘,兴高采烈的高喊,“崇教头,抓住这帮天行道的反贼。” 两个蒙面杀手也汗颜,原来几天不见,被革职的崇将军当了新兵教头了。 璇玑还没等他走到跟前,瞅准外圈的注意力分散,一个飞身上去,踩着那些暗卫牢头的肩膀和脑袋,长鞭一挥,便缠住了那锦衣太监的脖子,扯着那太监先也曳倒在地拖行了几步,然后从背后扣住,重新拎起来。 那太监单手被扣在后背,脖子被扯得后仰,只能被她拎起来,跪在地上,仰着脖子,一副求天拜地状,挣脱不得。 璇玑说,“你们先杀出去,我先料理了这个人。” 梁少顼暗叹,真是雷厉风行的姑娘,却也争取了一个机会,一面和张涛一左一右扶着郑国公,在所有天行道的围护下往山下走。怎奈一帮绿林好汉,各路豪侠,却是由于国公大人的腿脚不便,生生耽误了好多时间。 樽蹲等不及了,在郑国公面前蹲下来,“国公大人,我背您下山。” 张涛也在前面蹲下来,抢着要背着郑国公走。 郑国公却坚持拒绝:“不,年轻人,各路英雄们,你们都快走吧,来者是教头崇越,不会对我怎么样,我要去面圣,由他来护送正合适。” 书生毛无简急促的说,“这怎么行,我们费了多大劲才把你救出来,再回去不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天行道的众人也不满的咋呼起来,坚持不让郑国公走,“我们计划了好长时间,你这回去,我们不是百忙了。” 杀手楠樽说,“我们公子交给我的任务就是把大人安全救出来,怎么能让您再回朝堂去。” 天行道的领头辛未挤过来,“是啊,我们道主交给我们的任务也是把你安全救出来,你若是回去见了那皇帝小二,又被关进牢里,我们还得再救一次。” “都别说了,我既已决定,就不会悔改,今天我一定要去见皇帝,我郑某一生清廉,又岂会贪生怕死,多谢诸位英雄,请回吧。”郑国公对着周围的两路人行了一圈拱手礼,然后竟然转身,向着崇越带领的新兵来的方向走去。 “大人这是何苦呢。”天行道的人纷纷劝阻,伸手拉着郑国公的宽袖子,辛未抿着嘴,意示众人依旧保持警惕。 梁少顼此时的想法和大家一样,如此冥顽不灵的老头,真是不撞南墙心不死。皇帝要杀他,他却非要把自己送到皇帝面前,用一颗衷心再去闯鬼门——此时的皇宫,可不就是郑国公的鬼门关么。 眼下,崇越领着新兵已经到了他们跟前,眼看着已经救下的国公大人又回到了朝廷的手里,天行道的众人和五味茶楼的两个杀手都心有不甘。 “国公大人,看来我们的缘分还没到,”辛未压低声音对郑国公说:“我乃是的天行道的辛未,若日后有需要,尽管招呼,提我的名号即可。” 说完她向天行道的众草根弟兄一挥手,“咱们撤。” 又向两个蒙面杀手抱了抱拳,“小姑娘,小兄弟,大婶是天干地支的辛未,后会有期。” 对面,璇玑和楠樽礼貌性的微微颔首,梁少顼见大部队都撤了,也只好随在天行道的弟兄堆里往后撤,顺便踢倒那几个还围着不肯罢休的锦衣暗卫。 那边听到那新上任的崇越教头。远去的天行道象征性的说了一句:“多谢诸位义士相助,剩下的事交给崇越来完成。” 天行道的几个人听到的也对着远处的崇教头遥遥的抱了抱拳。 崇教头对面相郑国公:“国公大人,在下崇越,旧校场三千新兵教头,若国公大人不嫌弃,我愿护送大人前去面见圣上。” 郑国公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他对着崇越抱拳,“那就有劳崇教头了。” 崇教头说。“大人不必客气。” 崇越又转向蒙面杀手璇玑,“多谢二位义士护送郑国公,烦请姑娘高抬贵手,放了这位公公……” “好说。”璇玑故作痞态的应了一句,收起鞭子,将手上的这个太监用力踹出去老远。那太监摔个个狗啃石头,捂着嘴骂骂咧咧。 两人随便抱了抱拳:“既然是崇教头出马,我们也可放心的回去了,谢就不必了,告辞。”说罢两个蒙面人一齐飞身跃起,足踏清风的迅速撤离了狼居山。 战无不胜的镇北大将军,革职后又但了新兵教头,因此接手了这项任务,即使还有人想要造次,也都只是看看,不敢上前了,因为这位可是骁勇善战,以一敌百的崇越。危险解除,崇越遣走了其他新兵,只身护送郑国公去皇城面圣。 大街上万人空巷,百姓都挤着看崇教头护送郑国公去面圣,有几个老百姓可能觉得此行壮烈,自发的加入护送的队伍。一丛人围着郑国公走下山坡,走上市井,横穿人多的街道,穿过百姓纷纷投过来的,肃穆而漠然的目光。 天行道的人逃入了这群百姓中,很快就和这些百姓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天行道的人本身就是由穷苦人组成的队伍,得到百姓的拥护也自然靠百姓的掩护。 脱身出来后,梁少顼等人站在一处民房的阁楼里,那个视角刚好可以看到地牢和大街的地方。那个原本在计划中作为隐藏点的民房阁楼,回头望见郑国公他们的队伍。 张涛看着那远去的郑国公自言自语,“那我们这算是完成任务了呢,还是没有完成任务呢?” “任务还没有完成,”领头的辛未肯定的说,“只要郑国公没有脱离危险,咱们的任务就不算完成。” “其实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书生毛无简说,‘只是郑国公却不肯接受逃犯,非要去面圣,为自己讨公道,次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京城的徐阳达说,“此次郑国公是要去面圣,有崇教头护着路上应该没事,但是朝堂上就难说了。” 辛未摇头,“只要郑国公没有安然脱身,我们的任务就不算完成,白费力气的事不能作数。” 众人皆是懊恼的叹气。 毛无简垂头懊恼道,“我不管朝廷的事,但是我知道,郑国公的结局一定还是死。” 阁楼里的二十个人都惊讶的看着毛无简,“何以见得?” 毛无简捏着他的长出几根胡子的下巴,“郑国公是因为军饷贪污案入狱的,如果是真的,那么罪有应得,可是我所查出来证据却表明,郑国公这次的军饷案,既没有犯罪也不是被陷害。” 众人皆问,“怎么讲。” “军饷的事如果真是被贪污的,那么总得有人证物证吧,单从我们了解的消息来看,不管是郑国公,还是别人,谁都没有见过军饷的踪迹,只知道将军府变卖了所有家当,国公府也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现在的将军府和国公府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毛无简环视了众人一眼,继续说:“朝廷发生了军用粮饷失踪案,这大半年时间,不可能毫无动静,原因只有一个,不是郑国公没有上报朝廷,而是朝廷压下去了,没有闹得众所皆知。就像派兵镇北,对外号称十万大军,实则只有三万而已,由此可见,军用粮饷也可能只是口头上说的数字。” 众人皆沉默了,各自思索各自疑惑的事。 辛未坐在屋子里一个靠墙的箱子上说,“郑国公一向清廉为官,就算全部卖光能有多少钱?” 梁少顼点着头说,“我懂了,所以镇北军队的军粮不够,崇将军势必会回来查这个事情,却发现这事不是谁贪污,而是朝廷根本没有发放,而皇帝不想丢面子,就把郑国公拿来但替罪羊。” 毛无简嗯了一声,继续分析道:“所以崇越回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军饷案,实际上是捅了皇帝的篓子,不仅自己丢了官,还把负责筹备军粮的郑国公给坑了,所以这个案子,不是谁陷害谁,而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梁少顼听着众人所说,脑子想象出一幅腥风血雨勾心斗角的场面,“朝堂上的事,我梁少顼不懂。按你们说的,郑国公这次就算去面圣,也绝无翻案的可能了?” 毛无简无奈的点着头:“如果我猜的没错,这次就算崇越带着郑国公前去面圣,皇帝想要为自己的过失找个背黑锅的,那郑国公的结局还是死路一条。” 梁少顼说,“难怪郑国公说,生死不重要,但不能被百姓误解,他知道皇帝要他背锅,决心一死也要让百姓知道他是因为背锅而死,而不是贪赃枉法,克扣军饷。” 辛未说,“看来这次郑国公是豁出去了,那个崇教头也卷进来也是生死难料。” “看来我们的计划得重新制定。”辛未说,领着众人返回天行道的据点去:“让我好好想想。今天大家也都累了,虽然没有救得郑国公全身而退,我们大家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大家先去休息,余下的事等我的眼线回来在做计较。” 梁少顼叫住辛未:“辛大姐,今天我们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却被五味茶楼的两个杀手抢先破坏了计划,我想去一趟五味茶楼,既然我们都是去救郑国公,该约一个地方坐下来商量好才对。” 辛未笑盈盈的看着梁少顼,黑胖的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皮实的农妇面相,看着能使人联想到猪肉,红薯,高粱馍等充饥的食物。 她声音清亮,“梁少侠,我不叫‘辛大姐’,姐本名赵荷花,辛未是天干地支的排位,你在天行道时直呼我辛未即可,私底下,也可以叫姐荷花——五味茶楼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地方,向来与我们天行道从不来往,你最好多加小心,不要透露你和天行道的关系。” 对于辛未赵荷花说的最后一句话,梁少侠是认同的,因为他早就见识过五味茶楼的璇玑,今天已经是第二次邂逅,却是与前一天完全不同的感觉,一个是曼妙雅致的茶司姑娘,一个则是杀人不眨眼的女杀手。 第21章 奇怪的客人 入夜的五味茶楼果然与白天的五味茶楼完全不同,满街都是零落萧瑟的味道,唯有潘湖畔的这座临湖茶楼灯火辉煌,处于动乱年间的茶楼,已然成了那些装模作样的氏族大家的消遣圣地。 茶楼座无虚席,客人们兴致勃勃的饮茶聊天,煮茶的姑娘在堂前不停的煮茶,茶小二来回沏茶的身影如织,还有一个穿着绯色衣裙的女子,半张脸蒙着面纱,正在用一根很长的竹竿给每一个灯笼添加灯油。 宣纸灯罩薄如蝉翼,里面是白色油烛,火光明亮,色调暖黄,照得茶楼里的红漆楼梯和乌木窗柩,整体显得红里透黑,黑中带红,甚是典雅。 耳边听到很多高谈阔论的声音,除了少数一些谈论今天的时事,大部分人都在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好兴致,在这样一个动荡的时局里,还能如此闲情雅趣。 真是无论外面是怎么个寒风凄厉,黯淡萧索,茶楼里总是温暖宜人,与世无争,一派热闹和谐的气氛。 梁少顼径直走向那个正在给灯笼添油的茶司姑娘,她穿着绯色衣裙,外面一件素纱披风,头上简单的梳起一个螺绾发髻,黑瀑一般的长发拖至腰间。 然而转过来却不是璇玑,从她的眼睛看出来,“嗷,冒昧打扰了,在下梁少顼,来找璇玑姑娘。” 那女茶司指了指楼上,“请客人上坐,璇玑稍后便到。” 楼上的三间雅厢此时也是灯明炉暖,那里的价钱也高出大厅好多倍,也是他来五味茶楼的目的,梁少顼不做他想,举步往楼上的厢房走。在西厢的位置坐下来,却是等了良久也不见有人来理他,难道今晚茶司璇玑不在? 楼下到是宾客爆满,人声鼎沸,梁少顼正准备下楼去询问,却看到一个奇怪的人也走上楼梯,看他熟门熟路的进了东厢的位置,应该是这里的常客。同样他也等了良久不见有人来,又从雅座里走出来,站在楼台上和他一样俯瞰底下的茶客。 从他穿着打扮和行动气质,梁少顼一眼就看出了他与茶楼里的所有事物都格格不入。 衣服是丝质的,与茶楼里大部分人重织繁绣的绫罗绸缎想比,显得格外飘逸。内里深衣和外面的长披风都是清一色的鸦青色,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连腰带也不系,衣衿直敞开一个能看到胸部身躯的弧度,麦色皮肤和健硕体魄暴露无遗。 脚步也飘逸,每走一步都堪称轻舞飞扬,梁少顼汗颜,虽然是个男人,可也言行举止也太不合常理了,这里是茶楼,不是烟花楼,何以穿得如此奔放,放在哪里都自带一股歪风邪气。 真是奇怪的客人!梁少顼心忖。听闻五味茶楼有十大玉女茶司和十大俊男茶司,怀疑他可能是十大俊男茶司之一。 但看他并不殷勤的迎接自己,也许也是客人。 梁少顼佯装随意的从中门出来,慢慢的踱到东厢房去,这个人如此奇怪,怎么着也得去会一会。 看见梁少顼走过来,那人呆了呆,反身进了东厢。 “你是五味茶楼的茶司吗?为何不出来接客?”梁少顼说,突然觉得他这句话好像哪里不对,感觉怪怪的。 雅厢里的人抬起头来,梁少顼看到他飘逸的长发编了一个秀气的编发,秀气的长相,眉目也很秀气,看着年轻,却又种沧桑感,约摸二三十岁,浑身上下散发的气质,都不像是一个二三十岁男子的寻常气质。 那人开口,也是位客人:“我还以为你是茶楼的哪位茶司,正奇怪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 梁少顼听到他的声音,浑身气了无数鸡皮疙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阴冷,凄凉,薄情寡性,寒意侵骨。但是细听又觉得丝丝柔软,低调内敛温良善。最后总结成一句话,娘娘腔! 梁少顼说,“我也是来喝茶的客人,今天好像茶司都不在,我等了好久了。” 那人捋了捋鬓角的长发,似乎想到了什么,“哦,我应该想到的,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他们可能应接不暇。” 说话声很轻,几乎是气声,梁少顼有一种想把他按在地方揍一顿,再把他身上的一切娘娘腔的特征全部废掉,把他按在水里给他醒醒脑的冲动。 不过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友好的笑笑,“你好像常来这个茶楼喝茶,是不是很熟悉这个茶楼?” “这个月我几乎天天来,”那人说话的时候还翘着一根兰花指,“可是我没有看出来这个茶楼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每天接待我的茶司一天一换,就没有其他什么能引起我的注意了。” 梁少顼略略惊讶,“这里的茶司一天一换?”这么说可能今天来的不是璇玑,可是刚才那个添灯油的姑娘却说璇玑稍后就到。 再看这个人,每天都来,楼上这么贵的茶钱,真是有钱烧啊,继续打探,“那你每天找茶司什么事?” “喝茶,聊天,解闷,”那人淡淡的说,“因为我无欲无求,自然就不会拿问题来刁难五味茶楼,只是来喝茶的。” 梁少顼哦了一声,心忖果然钱多,“你既然不是来这里不问问题的,为何不在楼下,那么的茶钱不过几钱银子,楼上又贵,你为什么不在楼下。” 对面那人很娘的翻了个白眼,“我怎么可能坐在下面,底下那些人满身都是泥土味,再说我有的是钱,不差这几百两。” 梁少顼咂舌,果真是有钱人,想自己身上只带了二百两,这钱还是从银梧坊顺来的,出门的一百多两早就用完了,哎,真是没法比啊,遂问道,“你家是做什么的?” 那人傲慢的看着梁少顼,脸上挂着一抹邪魅的笑,“我是宫廷的舞乐师,负责教宫里的娘娘和宫女们唱歌跳舞。你呢?” “啊……”梁少顼粘滞了一会,说,“我从山里来……” 那人似乎是嘲笑的表情,说了一句让梁少顼尴尬至极的话,“难怪你也有一股乡土气息。” “不过,”他又说了一句令梁少顼浑身鸡皮疙瘩长成刺猬的话,“我却一点也不讨厌你,反而很喜欢你,咱们既然都来到这里,那就表示有缘,不如交个朋友,我叫仁怀玉,你叫什么名字。” “我,许少良。”梁少顼报了个假名字,心里骂道:谁想跟你有缘,谁要和你交朋友,你这个死娘娘腔。 仁怀玉当然不知道梁少顼此时的心理是这样的激烈,虽然表情上还是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着,他凑近了一些说,“你来找五味茶楼什么事,你可听说过这个五味茶楼的传闻。” 梁少顼佯装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厢房门,同时往后挪了挪,“我出来京城,只听说过一点。” 仁怀玉说,“如果你知道你要做什么,五味茶楼就是你最好的帮手,可是如果你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五味茶楼就对你没有任何意义。” 梁少顼一时没明白他的话,却又觉得他的话里藏着什么契机,疑惑道:“怎么讲?” 仁怀玉神秘兮兮的说:“只要你肯出钱,五味茶楼可以帮你做到任何事。” 梁少顼哦了一声,“那你是不是请五味茶楼帮你做过很多事?” 仁怀玉笑着往后椅在红木椅上,“我仁怀玉无欲无求,所以五味茶楼不是我的帮手,对我毫无意义。” 梁少顼奇怪的看着他,“若真的无欲无求,那你大可以去别的地方喝茶,为什么每天都来,而且还是这幅愁眉苦脸的尊容。” “我本无欲无求,奈何我身边的人却在以命相逼,逼我用我最宝贵的东西,来换取我最不屑的东西,还把我最心爱的东西拿去讨好最讨厌的人。” “那……”梁少顼突然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逻辑有点混乱,这人到底想表达什么。为什么说得如此隐晦。 那人纯粹无视梁少顼是不是听明白了,自顾自的继续说,“很多人都羡慕我,其实我想和他换,哪怕是用我的全部东西,换他一样东西我也心甘情愿。” 梁少顼好奇的问,“什么东西?” 仁怀玉阴森森的笑了笑,“你有,但是你肯定不会愿意换,自由,你愿意拿你的自由换牢笼吗?” 梁少顼尴尬的陪着笑了笑,“这个我果真不愿意。” 这时,东厢的帘子被掀开来,一个儒生打扮的人走进来,生的敦厚儒雅,头发束得干净,用一根刀形木簪固定。 “抱歉,久等了。”那人说,瞥见坐在对面的梁少顼,行了个礼,“我是五味茶楼的茶司楠樽,请先生随我来。” 梁少顼一听是楠樽,顿时仔细打量他,他笑得温和,面颊上还有一对大大的酒窝,不说的话,任谁也不会把他与刀口舔血的杀手联系在一起。 忙跟楠樽出去,来到西边的雅厢里,璇玑已经在里面,正在煮一壶铁观音,茶香四溢,楠樽儒雅的说:“先生请上坐。”说完就退了出去。 璇玑还是蒙着面,不同于白天的英姿飒爽,此时又是甜美优雅的茶司姑娘,穿着茜红色的纱裙,白纱覆面,眉毛画成温柔的长拱形,像纤长的雉尾翎,斜飞入鬓,少了股英气逼人,多了份柔情妩媚。 梁少顼当然没有忘记她茶司背后的身份,还有前一天的死亡约定——你是客人,那么明日你来找我要答案的时候,我再杀你。 想到这里,梁少顼暗暗打一个激灵,憋出一个笑脸道,“别来无恙,璇玑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第22章 与虎谋皮 璇玑已经认出他来,放下茶具开始煮茶,眉眼轻轻的一挑,笑着的声音很甜美,“你果然来了,好胆量,不怕我杀你么?” 梁少顼也和她一样,甜甜的一笑,“你要是想杀我,在地牢里动手不就好了,在这里动手,你也不怕吓跑这么多客人,等会茶钱收不回来,你又赖我,我可没钱。” 璇玑不以为然,“我可以等你出了茶楼再杀你,再说你要的答案还没给你呢,我怎么好杀你,五味茶楼的生意还是要做好的。” 梁少顼不觉有些想笑,想不到这个性格转变自如的双面女杀手,不禁身手利落,唇齿也很利落,说话挤兑人能把人噎死。 几次见面都是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也足够记住她了。因为这双眼睛实在是美得摄人心魄,黑白分明的瞳孔像是黑色宝石,又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将近在咫尺的一切事物全都收纳入眼底,也包括眼前看到的人。 于是梁少顼笑道,“如果璇玑姑娘非要杀我,能否在杀我之前,让我看看你的脸,这样就算是被你杀了,我也好知道杀我的人长什么样,以后托梦的时候,免得找错了对象。” 对面璇玑不禁低下头去,梁少顼看到她脸颊飞起一抹霞红,似乎是在笑,“很多被我杀的人,也都没看过我的真面目,你凭什么和他们不一样。” 凭什么不一样,梁少顼自己也不知道,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把所学过的知识,看过的书籍都背一遍,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她面前,完全没了作为围城少城主时候的那种从容和沉稳,竟似乎一个懵然的小孩,像迷了路不知所措。 真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却见对面的茶司姑娘,放下手中的茶具,两手伸到脑后,面纱像一片羽毛落下,梁少顼终于看到了她的脸。 他震惊的看着眼前人,五官精致完美,几乎挑不出缺憾,脸型有着少女的娇俏秀丽,又有着杀手的傲慢冷艳,皮肤细腻如同糯种白玉,略施香粉,淡彩修饰,冷眼看人时,如同冰山倾轧,披靡所向,笑靥可掬时,又好似雨后牡丹,浓郁芳香。 这样的美人,只要多看一眼,便能忘记秋冬冷暖,忘记饥寒苦痛。 梁少顼感觉面上火热,像心中有一盆火炉在烧,可是火炉明明在茶几上,正在煮着茶,香雾袅袅,璇玑的双目涟漪流转,朱唇微笑可亲,在这股带着茶香的雾气里如痴如醉。 璇玑一句话斩断了梁少顼的遐想,“在这个世界上,见过我真面目的有两种人,一种是死人,还有一种是我们的人。” 梁少侠好似没听明白的呆萌的点头,璇玑笑睨着他,“言归正传,你今天是来讨答案的,第一个问题,我们玉衣公子可以见你一面,后天,还是在茶楼里的西厢,还是这个时候。” 梁少侠点头记下,璇玑又说:“第二个问题,梁少侠的表弟下落,我们已经查到了,但是,赎我们还不能给你答案。” 梁少侠错愕,“为什么不能给我答案?” 璇玑也是一脸无辜,“我拿到的答案就是这样。”说着从茶盘里拿起一个素笺,上面就写着适才璇玑说的这两句话。 “这就是你们给我的答案?”实在是太坑了,梁少顼有一种二百两银子丢水里的感觉,连个水泡都不曾泛上来。 他出山是为了找表弟的,一路找到京城,踏进五味茶楼也是为了找表弟的,如今表弟的下落不但没有线索,还被坑了一百两银子。另外一百两是为了见到玉衣公子,亲手把楞恪大师的信交给他。要不是顺了银梧坊舫的几千两银子和银票,他可真穷得叮当响。 想到这里不觉骂了出来,“哇,你们开黑店的吧,真坑啊,我是替楞恪大师来见玉衣公子,又不是我要见玉衣公子,怎么还得我花一百两银子,太坑了。” “还有那串佛珠,一看就是好东西,你们也就这样顺走了?”真黑啊! 梁少顼说了很多个黑字,对面的璇玑却没有生气,而是低着头,忍俊不禁,雪白的脸上仿佛开出了一朵三醉芙蓉。 她笑戚戚的说,“梁公子要找表弟,我们既然答应了,会帮你继续去找,直到找到人为止,这不算坑,毕竟一天之内就找到,和花十天半个月才找到,我们都只收你一百两银子而已。” 梁少顼眼睛瞪了瞪,还只收!还而已! 璇玑继续说:“佛珠乃是楞恪大师的信物,怎么叫我们顺呢?至于这个一百两银子,是看看你的诚心,毕竟玉衣公子不是人人都能见到的。” 说完自己也被这样的谬论逗笑了,冷静了半会,璇玑继续说,“还有一件事,我们去查你表弟郁乐的时候,还查到了一件事,洛阳城的银梧坊出事了,坊主被杀,漂尸洛河,还有其他男客和歌女三十余具尸体,第二日银梧坊的舫船却停在京城百里埠。银梧坊可是皇家御坊,敢问梁少侠,这是谁干的。” 璇玑说得很温柔,但是梁少顼却听得如芒在背,神情凛了下来,璇玑的神情也冷了下来,她依旧是美丽的,只是恢复了冷若冰霜。 她将面纱系回脸上,只留下两道犀利的目光,“如今悬赏通缉的告示可贴满了洛阳的大街小巷,说不定我五味茶楼也会收到‘找杀银梧坊凶手’的任务。”说着低头偷笑了一会儿。 梁少顼叹了口气,“好吧,我也有把柄留在你手上,我们扯平。” 璇玑凝眸,面纱被哈出的气息吹的微微拂动,“如果梁少侠有一天走投无路了,倒是可以投奔我五味茶楼,看在有生意来往的份上,我们可以接待你,并满足你一个要求,比如,把你安全的送到邻国。” 梁少侠汗颜,这是好话,还是坏话?就怕被她说中,有时候女人在这方面很有造诣,说好听点是一语成谶,说难听点就是乌鸦嘴! 言归正传,梁少顼此番来还有一个事要说,“我听闻五味茶楼什么事都知道,那么天行道去救郑国公这件事你们也应该知道,为什么不和天行道一起商量,而要单独行动?” 璇玑低头,铁观音已经喝得淡而无味,她倒掉茶渣,又拈了些新的茶叶进去,“不知少侠来之前有没有人告诉你,我们五味茶楼从不与天行道的来往,若是天行道底层的人来,都会被我们拒绝,若是天行道高层的人来,只要他敢踏进茶楼,就会立即被我们诛杀。” 梁少顼震惊的看着璇玑,不知道五味茶楼和天行道究竟有什么过往,但看她绝决的目光,知道她说的不虚。 天行道底层就是些农民百姓,不过是凭着力气来械斗的。只是不知道天行道的高层是什么样的,猜想他们的武功应该会高一些,看起来五味茶楼也不放在眼里。 梁少顼思忖着,“我不知道你们和天行道有什么过节,但至少今天做的是用一件事,应该是盟友才对。” 璇玑在这一点上也是认同的,但是她说:“可是我们是五味茶楼,是做生意的,我们受人所托,对方付了一千两银子要我们救郑国公一家老小,我们总得做些什么,偏偏天行道也要去救郑国公,我们不抢先一步怎么赚钱。” 梁少顼愕然,竟然是这个原因,竟然有人花一千两银子来请五味茶楼去救一个人,而且还几乎做到了,可以说今天的劫狱事件,没有天行道,五味茶楼的人可能会被困在里面,没有五味茶楼,地牢里那么多埋伏的暗卫说不定他们就有去无回。 这次阴差阳错反而配合得完美,郑国公虽然没有成功救出,但毫发无伤,他们也全身而退。 梁少顼说:“那我们这次好好商量一回怎么样?我不是天行道的人,也不是五味茶楼的人,我就个人发表意见,郑国公这次面圣,结果肯定还是难逃一死,天行道也势必要再救一次,我就暂时代表天行道和你们商量,到时候救人的时候,不要和天行道抢功劳,你们有的是赚钱的机会,天行道的劳苦百姓,还指着能分些奖金呢。” 梁少顼喝了一口水继续说:“两个组织同时救郑国公,而郑国公只有一个,不商量好等下两个方面自己打起来,结果岂不狗咬狗,一嘴毛,各捞不到好。” 对面的璇玑听了,挑了挑眉,“我们五味茶楼接生意,讲的是信誉,一千两银子,你是让我吃进去的又吐出来?” 梁少顼讪笑着说:“凡事不能光用钱说事,钱乃身外之物,你要讲道义,为了正义而救人,要发自肺腑的去救一个受民众拥护的清廉国公的良心出发。” 璇玑冷哼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你在和一个杀手谈公德心,小心弄不好会连你自己的心也丢了。” 梁少顼忙捂着自己的胸口,“没必要这样吧,你还欠着我二百两银子的答案还没给呢。” 雅厢里骤然冷了下来,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这突然的寂静让人很不安,茶壶里的水煮的翻滚飞溅,女茶司璇玑却忘了要给客人添茶。 似乎觉得太尴尬,璇玑的神情稍微柔和了一些,未语先笑道:“哈哈,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一定要让救郑国公的功劳归天行道,那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说着眼睛眯了眯,对着梁少顼抛了个媚眼。 梁少顼却没有一点诱惑的感觉,主要是因为气氛很冷峻,她这个媚眼绝对不是示好,而且还有可能暗藏杀机。梁少顼知道一定不简单:“什么条件?” 璇玑说:“梁少侠,我们办事也是听从我们公子的吩咐,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而且我们茶楼已经收了人家一千两酬金,我总要把事情办得圆满,” 梁少顼不信任的眯起眼睛,心道她不说条件,先说事情的难度,这是先抑后扬,她等下提出的条件肯定很苛刻。 璇玑继续说:“我可是冒着损失五味茶楼的声誉,和被公子关禁闭的风险和你谈这个交易。要注意,是私底下的,就我们两个知道。” 梁少顼急了,“所以你这么做的条件是什么?” 璇玑笑眯眯的看着梁少顼,毫不客气的吐出一句,“我要你拿手上这把剑来换。” 梁少顼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个茶司刚才是怎么说的? 蓦地暴跳起来,大声喊道,“救郑国公的功劳归天行道?我这把剑归你?亏你想得出来,我又不是天行道的人,干嘛拿我的东西去给他们换好处。再说,我这把剑可是我家的传家之宝,镇宅之宝,怎么可能给别人,还给你换郑国公,你是怎么想的!” 璇玑被逗得咯咯直笑,“不然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放弃一千两银子,把郑国公拱手相让?” 梁少顼被这句话噎住了,“算了,咱们换一个话题,”梁少顼一摆手,将刚才的话题掐掉,换另外一种方式问,“不知道璇玑姑娘对郑国公去面圣这件事是什么看法。” 璇玑笑睨了他一眼说,“恐怕梁少侠说这个不是为了和我谈想法,而是来套我话的。” 梁少顼有些尴尬,于是干脆说:“这次为了救郑国公,天行道笼络了无数绿林豪杰,不辞千里前来,就郑国公天行道势在必得!” 璇玑阴险的笑了笑:“梁少侠想,你只有一个人,若是五味茶楼想招揽你,天行道也想招揽你,同样的目标,你举得分歧会有多大。” 梁少顼一愣,怎么好端端的说着竟然拿他做文章? 现在没多余的头脑想这个问题,梁少顼最后说:“等郑国公的面圣结果出来,如果还是其罪当诛,天行道一定会去救人,你们五味茶楼怎么打算?” 璇玑也斩钉截铁的说,“五味茶楼也会去救,五味茶楼想办的事,谁也阻挡不了。” 说道这个地步,梁少顼知道用不着再费口舌了:“看来明天还是免不了要‘合作’一把,就看谁的本事大,谁先救出郑国公。”说完,告辞了茶司璇玑,大步走出了五味茶楼。 第23章 劫囚车 等消息是最难熬的,尤其是等人命关天的消息。探消息的人已经出去探消息了,等消息的人在家里把要准备的东西都检查了好几遍,觉得过一刻钟都好漫长。 梁少顼已经返回了天行道,为了救郑国公这件大事,笼络来的各路草莽英雄和绿林好汉都被辛未安排在一个叫做“无名小筑”的院子里。 辛未是京城南城区的天干地支,她的范围里掌管着三百多个人,京城里一共有五个天干地支,各个都掌管差不多几百上千人,各自负责各自的任务。 次日寅时的时候,西门的刑场外已经站无虚位,都在等着本朝最大的一品大官被正法。凌晨天还没亮,已经万人空巷,百姓去悼念的追随的,送别的,浩浩荡荡,从刑部一直排到了西门。人群里,隐藏了半数以上的人,都天行道的人。 郑国公要被判斩首,时间就是今日的午时。据说牢里今天有些拥挤,探监的来了一波接一波,除了郑国公的亲人,还有政客,友人,甚至还有来奚落的政敌。 卯时给郑国公送了最后一道临行饭,静面,更衣,辰时验明正身,巳时押上囚车,送到西边的柴门,等到午时三刻便行刑。 从刑部大牢到西门的刑场,囚车还没出来,街道两旁已经站满了人,全城的百姓都听闻了这件事,前来送国公大人最后一程,有人还准备了烧酒和薄饼,让国公大人吃饱了好上路。 市井上流传的情节总是很丰富的,从宫里传来的消息,却比市井上的真实多了。宫廷侍卫蔡明伟将他收集来的信息连夜带回天行道。 他一边说一边身体力行做现场表演,“郑国公冒死前去面圣的时候,当今皇上正和妃子们在御花园里赏菊花喝菊花酒,据说是从各地新进贡各种各样的菊花,正赏得不亦说乎,还奇怪郑国公不是在地牢,怎么会到皇宫西直门外长跪不起。” “那皇帝居然不问缘由,还叫郑国公一起来赏花,结果郑国公上去旧事重提,惹得皇上暴跳如雷,一旁的玉妃又煽风点火,说有损皇家的威严,一定要以儆效尤,于是那昏君大笔一挥,判了个斩首示众,明日在西门刑场斩首。 “皇宫里的琼贵妃当时还出来求饶,结果也被牵连了,玉妃娘娘黑白颠倒,口生莲花的把皇帝给哄的分不清东南西北,那妖妃近年来魅惑君心,仗着宠爱坏事做尽,什么朝政也不管,估计这会皇帝又把郑国公和崇教头都给忘了。” …… “这也太离谱了,堂堂一国大臣,怎么会碰上这样的皇帝。”辛未和毛无简,莲花小伍,等人都来了,在会贤酒楼的二楼雅厢里猫着,在宫里当差的小元子说,纷纷拍桌子气愤。 “嘘,在这里说话小声点。”辛未说,“这些年被这种天家的事情连累的朝廷命官还少吗,每次咱们天行道都想尽办法,能救的救,还是免不了有些人惨遭厄运。 梁少顼将木窗推开一点点缝隙,从缝隙里看出去,远远的看见囚车从刑部出来,朝着他们的方向缓缓滚过来。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刑部通往西门的街边的一个酒楼里,酒楼是在一个十字路口,楼下的牌匾上写着会贤酒楼,里面卖各种水酒烧酒,酿的兑的都有。 他们在楼上的厢房里,本是供客人饮酒的雅厢,被他们临时占据了。当然他们并不是从大门进去的。 这里视角比较开阔,能看到三个方向的四条街,囚车通往西门每次都要经过这里,也是去往西门最短的距离,这个位置,可是梁少顼选的。 酒楼的正对面就是鼎鼎大名的悦来客栈,在正对着街面的上房里,也猫着一群天行道的人,同样是在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近埋伏在里面,只等着囚车一到就开始行动。 这是早在昨夜就商定好的,“五味茶楼肯定也已经得到了消息,这次势必也会劫法场,不如我们早一点下手,劫囚车,而且,在路上劫囚车,比到了西门劫法场要难得多,法场一般比较空旷平坦,不容易藏身,附近街道也不繁华,不利我们逃脱。”梁少顼说。 “这里,”他指着京城的地图,“这个地方房屋比较多,巷子也多,有很多地方藏身,我们的马车也方便停放,最重要的是,我们要赶在五味茶楼之前动手,他们也对郑国公势在必得。” 梁少顼说完,自己先惊讶了一番,才来没一天,分析起京城的路面,街面竟跟常住在这里似的,才帮着莲花小伍不到两天,商量起劫狱劫囚车这些大逆不道的事竟也如同玩过家家,真是近墨者黑,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与这边帮天行道达成了一致。 “梁少侠说的好,”天行道的众人纷纷鼓掌,领头儿辛未说:“我们就按梁少侠说的去安排,凌晨就去埋伏好,看我的指令行动。” “要悄悄的埋伏进去,不要惊动这两家酒楼和悦来客栈,他们向来自恃清高,说只对大宗豪侠有礼,看不起我们这些贫农出身的人,我们也不跟他们一般计较,这次的目的是劫囚车,救郑国公,不要被他们抓到就行。” “这次劫囚车的目的是要保证郑国公的安全,这是首要任务。其次,要保证你们自己的安全。”辛未说。 众人拱手抱拳,凌然道:“我们明白了,我们一定全力完成任务,护送国公大人安全出城。” “嘘,小声点——要记住我们不是为了钱,是为了道义,不管是官道还是商道,郑国公这样的忠臣,一心为民的好官,我们就应该拼尽全力保住,没有任何人逼你,只有天行道嘉奖我们出力辛苦,会给我们赏金。” 辛未说着,推开窗看囚车到了哪儿了。宫里出来的小元子继续讲述皇宫里发生的事情。 “郑国公被判了斩立决,就想要当场撞死在御花园里,想以死明志,劝皇帝回心,不要别奸人迷惑,被侍卫们拦住了,皇帝的说辞竟然是打扰赏花的雅兴。” 小元子是宫里的太监,他还有几个结义兄弟在宫里当太监当侍卫的,他还有个姐姐是宫里管事姑姑,有个妹妹是御前的奉茶宫女,宫中的消息都是他们传递的。 “如此一来,郑国公最后的希望也给耗尽了。”梁少顼说,“不知道再次救他,他还会不会和在地牢里那样慷慨陈词,精忠不渝。” 厢房里安静了一瞬,辛未时不时的将酒楼的窗户掀开一条缝隙,看着远处的囚车到哪里了。 囚车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来的特别缓慢,领头的监斩官似乎还很有兴趣的游街一样。周围的百姓有在指指点点,事不关己的立在街道两旁观看。偶尔听到两声叹息,说的是郑国公生平的高风亮节和丰功伟绩,又各自举例称赞一番。 “你听他说什么,不求名利,但求无愧,一路上一直在悼念先帝和太祖皇帝。”书生毛无简指着逐渐靠近的囚车 大街上的人声鼎沸,也掩盖不了那位古稀老人的表忠之词,可惜,他的衷心热肠,终究是一片丹心向明月,明月却奈何只照沟渠。 “这次崇越崇将军也卷进去了,如果我们能想办法把这个崇越也拉入天行道,为我们天行道的道友,就离道主的心愿更近了,不过此人是个耿实的人,软硬不吃,他的事等你们回来再商议。”辛未说。 梁少顼一听这话,心理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好像有什么不妥,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快来了!”辛未提醒到。 “就我们这几个人,再加上悦来客栈的几个人……”梁少顼站起来小心的将窗户开出去一条缝,看到囚车已经距离这个路口不到百步了,而对面悦来客栈的二楼,临窗一边的窗户也开出来一条缝。 梁少顼关上窗户:“咱们这几个人,加上悦来客栈那几个人足够了。” 因为押送囚车的人只有这么两队侍卫,两个押囚车的太监,一个监斩官,连马加起来一共才二十几个人。 “原先我还担心我们劫囚车有难度,可是看这么几个人,哪里像是处死一朝之臣的,处死一个毛贼的架势都比这个大。”梁少顼说,对这样处理大臣的方式感到费解,也为这位大臣感到不值,幸好有这万人空巷的百姓来送行,才稍微宽慰了这位大臣的赴死心。 只是劫囚车这种事,人太多反而不方便,还需先疏散行人,不然即使选了这个拐角酒楼的最佳地利位置,选好了撤离的路线和隐蔽的地点,也难以顺利实行。 辛未的眼睛从窗缝看出去,紧紧盯着囚车的位置,一边安排任务。 “劫囚车比劫法场要利落些,法场人太多,而且四下宽阔,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等到囚车到达这个拐角到处第一根廊柱的时候,我们就动手。” “梁少侠,你负责上囚车救人,用你的宝剑砍掉木囚车。柳拓和毛无简你们俩负责驾囚车。李大锤,张涛,唐星你们三个负责打掉囚车周围的人。韩姓兄弟和乞丐们负责百姓的疏通,他们现在已经在下面了。小元子和蔡明伟你们继续在这里观察,有什么事好去通报,等我们全都撤离了,你们自行回去,不要引起别人怀疑。” “劫了囚车就按照刚才设定好的路线,往这条街前面的第二个巷子进去,所有人都各自找路线去沈家桥集合,一同往城外撤离。没赶上的就去百里埠找赵长工,让他帮忙掩饰身份。,等你们都下去了,我会和悦来客栈里的弟兄负责断后,莲花小伍和书生要带着郑国公一路出了沈家桥。到了那里换马车,一直出城最近的西门赶,不要停留。到城外的桦树林,会有道友在那里等着。” 安排完毕,各就各位,各自记住各自该做的事,不再多言。 梁少顼检查了他的宝剑,和身上的其他装备,都已经就绪,贫民的衣服早已经换好,最后蒙上黑色面纱,提了武器随时准备行动。 辛未盯着窗外的情况,用手势指挥大家,“到了,行动。”除了宫里来的两个人,其他六个一起从酒楼跳到街上。对面悦来客栈也跳出来七八个人。 梁少顼第一个跳上囚车,同时跳上来的还有张涛和李大锤,三人轮着手中的兵器,一左一右打开冲上来的侍卫,打开了站在囚车两边的两个太监,然后是走在前面骑在马背上的监斩官。 监斩官就是刑部的侍郎,啊的一声从马上摔下来,“你们是什么人,是来劫囚车?”监斩官哆哆嗦嗦的用马鞭指着他们,“不好啦,有人劫囚车啦。” 周围的百姓立刻尖叫着四下逃窜,场面一时很混乱。 韩姓兄弟和乞丐们用一根长长的竹竿,在人堆里划开一道缺口,两个人往两边把人们分开两边,中间空出一条路来。 后面的两队护卫兵看见前面的情况,一拥而上,跳到囚车后,梁少顼对着他们一顿挥剑乱砍,缨络宝剑还没有出鞘,杀伤力已经不小,凡是被剑鞘点到的侍卫全都瘫倒在地。剑身的红光像一条附了魔的长蛇,磕着碰着全都被掀翻在地,挨着皮肤立刻擦破了一块皮肉,场面一时混乱,遍地都是依依呀呀的惨叫声。 囚车里的郑国公正在为他们求饶,“壮士手下留情,女侠手下留情,别伤及性命。” 话虽听到了,可是没有谁是真的下手轻的,就算不死,能不能健全也难说。 “国公大人还记得我吧。”梁少顼抽了个空对里面的郑国公说。 “当然记得,你是昨天救我出地牢的那位少侠,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郑国公说。虽然蒙着面,但从说话的声音和锋利的宝剑,也能分辨的出来。 “那就好,我也不是什么杀人狂,只要救出国公大人,我可以饶他们不死,希望国公大人这次要好好配合。”梁少顼说,先把话说在前头,万一等下救出囚车,这老头又往皇宫里去,可就没意思了。 郑国公这次点头:“老夫配合便是。” 毛无简和柳拓也跳上了囚车,对着拉囚车的马背,猛挥一鞭子,那匹马受了惊吓,撒开四蹄立刻飞奔而去,毛无简驾着马车,拉着囚车迅速离开。 梁少顼见囚车已经驾远,本不欲恋战,剩下的一片混乱就交给辛未和对面悦来客栈的弟兄,他按计划撤离,正准备抄小路往约定的地点赶,却看到对面突然出现了几个蒙面人,看身形都是个女的,再仔细看,竟然是五味茶楼的女杀手们。 梁少顼脱口而出,“这次来的还不止一个!”放弃小路,快速往囚车追去。 第24章 同道不同谋 梁少顼放弃小路,快速往囚车追上去,张涛跳上囚车,用剑托打下去跳上囚车的一个护卫兵,另外一个用脚踹下囚车,撞到后面一片追赶的护卫兵。 和毛无简两人驾着囚车,按照计划拐进第二个路口,那里已经等了四个天行道的弟兄,等囚车已通过,就推来两个卖水果和大豆的独轮车,这是为了挡住后面的追兵,独轮车很容易打翻,车上的豆子,枣子很容易滚,人踩着很容易摔倒。 剩下的人全都交给辛未他们摆平,因为郑国公的求饶,他们皆只是用毛竹木棍剑托等不会致命的兵器,只将他们掀翻在地,暴揍一顿,只为囚车的逃走争取时间,并不欲杀他们。 最后拖延着他们与囚车拉开了一段距离,打倒了最后一个站着的护卫,包括监斩官刑部侍郎。梁少顼抢了刑部侍郎的马,骑着往河埠的囚车追去。 这一战速战速决,天行道的弟兄配合的天衣无缝。还有两个人呆在酒楼的厢房里,冷静的看完全过程,待所有人都顺利撤离了,也会自行撤离。 另一边张涛和毛无简赶着马车飞快的往预定到的河埠口跑,设计好的路线很顺利,早就清理掉了障碍物,等他们一通过,障碍物就又会堆成山。 梁少顼骑着马一一跨过障碍物,跑得热血沸腾,比马儿还累。 眼看着前面五味茶楼杀手们也逼近了囚车,璇玑跳上囚车将天行道的两个弟兄一鞭子甩下马车,另一个男的,抡起斧头连砍了好多下,将还在飞奔的囚笼就地披得破碎。 这次郑国公配合得很好,全程都很稳重,也不啰嗦。就连楠樽用斧头把囚车劈得震耳欲聋,他坐在里面也不惊吓喊叫,只是躲在角落,免得被掉下来的木头砸到。 天行道的弟兄自然不会任由着五味茶楼的人胡来,都奋力的护着劫来的囚车,抢人的抢人,护囚车的护囚车。 总是嬉皮笑脸的唐星自知打不过五味茶楼的杀手,干脆耍流氓,抱着一个临近的美女不放,还上下其手,直到把这个女杀手羞得生生跌下囚车去。未了他还对着拿美女抱歉的说对不起,结果又被另一个女杀手打下囚车。 一个满头是蜈蚣辫的蒙面女杀手一脚将张涛踹下囚车,夺过他手中的缰绳,准备直接劫囚车。毛无简紧握着拉囚车的马缰绳不放,“你想干嘛,你别乱来啊,都是志同道合的人,大家应该同仇敌忾,我不会武功,你胜之不武,我不会放手的……救命啊……” 梁少顼赶到在河埠口,天行道的人已经被五味茶楼的人围住了,她们一共来了六个人,三个男的三个女的,其中一男一女梁少顼认得,就是前一天劫狱的璇玑和楠樽,昨晚他还在五味茶楼会过璇玑。 囚车上的人和囚车下的人对峙着,天行道的人自然不会闲着,书生毛无简拆开已经被砍坏的囚车,将郑国公从一堆烂杉木里救出来。唐星摔的够呛,拐着腿爬起来,用一根钢针拆了手铐和脚镣,扶着郑国公走下囚车。 河埠口,等着两辆马车,一个是天行道准备的,另一个是五味茶楼准备的。 “多谢你们救出郑国公,但是国公大人须得上我们的马车,后面追兵这么多,凭你们几个乌合之众是逃脱不了的。”五味茶楼那边的璇玑说。 “凭什么。囚车是我们劫的,大人是我们救的,凭什么上你们的马车。”张涛当然不会拱手相让,虽然救人是道义,但是只有将人安全救到天行道的内部安全地点,才算完成任务,才能领到赏金。 “这次为了救郑国公,我们五味茶楼几乎全完暴露,我们可把国公大人看得比五味茶楼重要的多,豁出性命去劫狱劫囚车,岂是你们这些平民可以理解的。”璇玑旁边的一个,蒙面美女说,一开始这个女杀手想直接劫囚车,她把张涛从囚车上直接踹了下去。 张涛一见他,就一肚子气,“你少来这套,论本事还是我们天行道的强,你们虽然武艺高强,就这么几个人也不顶用,我们天行道有的是人……你看后面,援救的已经来了。” 张涛正说着,从河埠另一头跑来十多个头戴葛布,面罩黑纱的天行道弟兄,本是辛未安排好接应的,大抵等不及了,过来帮忙。 “来多少人我们都不怕,若打开杀戒,一百个人也打不过我们任何一组。”璇玑指着他们六个人,意思是他们来了三组,天行道这点人,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 毛无简义正言辞的说:“你们五味茶楼无非是因为酬金,有人出钱叫你杀人,你们就杀人,什么人都敢杀,有人要你们救人,你们就救人,什么地方都敢闯。可是你们这是侮辱郑国公大人,他可是当年太祖皇帝时期,至今尚在世的最后一位元老,岂能让你们这些杀手来救人,杀手沾满血腥,国公大人才不愿意跟你们去。” 张涛也说:“虽然我们都是一些平民草根,但是我们的赤子之心是不容置疑的,就算拼了我的身家性命也要保住国公大人,你们这些杀手是为了钱,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梁少顼胯着马终于赶到河埠口的时候,只见天行道的十几个弟兄围着五味茶楼的六个人,中间又围着天行道的人,中间站着一个无可奈何的郑国公和一个气愤填膺的毛无简。 “行了,别吵了,天行道的辛未都快撤离了,你们还在这里吵,”梁少顼说,“既然你们互不相让,不如我做个中间人,请国公大人上这辆天行道的马车。” “凭什么?你的马车没有我们的马车大。”璇玑立即叫了起来。 “天行道的都是穷人,准备的马车虽然简陋,可是不止一辆,用来掩护比较合适。三辆马车同时往三个不同的方向飞奔,追兵到底追那一边,如果五味茶楼要是愿意,可以与我们合作,那就有四辆马车了。” “去死,你想得美。”五味茶楼的三个美女大叫。 梁少顼不再理她们,对郑国公说:“请郑国公上马车,我们先走,追兵很快就会赶来。” 郑国公本来没有任何意见,反正都是来救他的,都是逃命,于是坐上停在河埠口的天行道的马车,张涛和毛无简立刻驾着马车,朝五味茶楼的六个杀手甩着鬼脸,往西城门飞奔。 五味茶楼的杀手也不会干等着,驾上他们自己的空马车,往西城门追赶。 璇玑一个鹞子翻身掠过来,用她手中的鞭子挡住了梁少顼的去路。 “梁少侠,救郑国公本来就是我们公子的要事,再加上我们又接受了别人的银子,故而郑国公是必须要救到我们五味茶楼去的,我们虽为杀手,但是有原则,不是生意目标的不杀,没干坏事的不杀,虽然和天行道有过节,却也不到见人就杀的地步,所以,你别逼我开杀戒。” 梁少顼一呆,“天行道抢先救走了郑国公,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说我逼你们开杀戒?” “小哥哥,我想我的意思你应该清楚,要我们放手郑国公,须得拿你和你的剑来换。” 璇玑这声小哥哥,喊得梁少顼心里一颤,才过了一夜,就涨价了,昨晚还是拿他的宝剑来换,今天就变成了连人带剑了。 只听的她又说:“还有,是我大开杀戒,和五味茶楼无关,就我一个人,对付这来的天行道的乌合之众,足矣,你自己斟酌吧。” 说完,一个飞身跃起,踩着两旁的陡峭的墙壁掠到了房顶,在房顶上像跳神一样的朝着西城门的马车追去,弯弯曲曲的巷子,高低俨然的屋顶,宽阔的街道,在她的脚下竟如同小孩子画的方格,她的轻功飞檐走壁,在偌大的街市,竟与小孩子玩跳房子一样轻松。 “你没事吧?她刚刚说了什么?”辛未已经追了上来,刚好看到璇玑凑近梁少顼的样子,颇为暧昧的刚上来问。 “没什么,我们快追吧。”梁少顼说,回头看见后面已经有一队追兵,踢开堆满巷子的箱子和竹竿追了上来。 “走,骑马。”辛未提示到,她自己砍下拴在囚车上的马屁马。 梁少顼回头一看,刚才抢来的马还在,正啃着河边的一丛草,梁少顼飞身上马,和辛未一起朝着西门计划好的地方奔去。 马车带着郑国公一路往西城门飞奔,张涛和唐星赶着马车,马车上还有毛无简和柳拓陪着郑国公,在简单的说一些稍后要做的安排。 马车还没出城,任务还不算完成。梁少顼和辛未,还辛未带领的数十个天行道的弟兄也没有放松,各自寻了一下马追去,一部分在前面追,另一部分在后面阻拦追兵。 郑国公的囚车被劫,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朝廷肯定会派人来追。不出所料,马车驶出去不到一刻钟,就有一波人骑着马追来了。 “后面有五个骑兵,你有没有把握拦截。”辛未对梁少顼说。 梁少顼回头看了一眼,“没问题。”不过都是一些身穿捕快装的人,和押解囚车是同一批。 梁少顼调转马头奔过去,快到近前的时候,用他的缨络剑扫下来为首的,又掠过紧接着的两个,很快就跑过了头,到了他们后面,转身加快马力,从马鞍上站起来,卯足了劲飞身过去,踢下跑在最后的那个人,同时占据了他的马。 近在咫尺的这队人,甚至不知道自己隔壁的马上已经换了一个人,一回头看见是一个平民打扮的蒙面陌生人,啊的一声先吓傻过去。 梁少顼顺势将他也拉下马,在马背上一顿踢打蹬踹,有缨络宝剑在手,不用出鞘就很轻易的就解决掉所有的人,人已经全部放到在地,马却被剑气惊到,还在拼命跑。 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没有人驾驭的马横冲直撞,难免会撞到行人小孩。 梁少顼骑到最前面,引导着几匹马跟随着他,先追上辛未他们再说。 第25章 火烧城门 快到西城门的时候,又从侧面的巷子里蹿出来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一个锦衣皮靴的宫装侍卫,后面跟着七八个骑马的侍卫,是京城的巡逻队,看来皇宫里已经获悉了。 “这后面几个人交给你们‘南山镰刀侠’了,务必要拦截。”辛未对着身旁的一众天行道弟兄喊。有两个声音一齐应了一声,就是属于‘南山镰刀侠’的人,各自抄起绑在腰间的铁链镰刀,调头迎向后面的巡逻队。 这队追兵一共有十个,镰刀侠只有两个,实力相差悬殊,但是他们有绝佳的武器专门对付骑兵,铁链镰刀,贴地而扫,专割马蹄,南山镰刀下两兄弟站在路的两边,将镰刀同时朝路中间挥出,往回一收,前面的两匹马蹄齐刷刷断了,就像稻草一样被收割。 镰刀再次扫过,这次收割的是他们的头。两把飞镰解决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赶来的五味茶楼的杀手们解决了。南山镰刀侠自然不会计较这些细节,见人都已经解决了,反身跨上马朝西门的马车追去。 眼看前面就是西城门,出城门的时候又受了一番折腾,马车和送口信的几乎同时到达。马车在前面轰隆隆的行驶着,到了城门口照例要停下来,检查一番才能通过。 “关城门,禁止马车出城……关城门,禁止所有人出城,全程搜捕逃犯郑渊……关城门……” 郑渊就是郑国公。得到指令,西门的大门立刻开始关闭,所有的打算出城的正要出城的人都纷纷停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也无所谓,出不出城对他们来说没什么紧要。 但对于郑国公来说,却关乎性命。 然而,城门正在缓缓合上。赶车的毛无简用马缰绳拼命抽打马背,对着门的放下冲过去,张涛已经做好了砍杀城门侍卫的准备,即使落栓,也要趁拦截的大部队没到之前打开,他们的任务只要把郑国公送出了城。 眼看着门就要合上了,突然从后面飞过来一支羽箭,带着呼啸的风声,从梁少顼的身侧飞到前面去,准确无误的射在正在关门的守门士兵的身上。 一箭射穿了胸膛,发这支箭的人,看来用了满力。那士兵应声扑到在地,突出一口鲜血,似乎伤的不轻。 梁少顼抬头,却见是五味茶楼的一个蒙面杀手,那女子使得一手好弓箭,连续对着车门口,城墙上发射了几支,连续有两三个人倒在门口的,摔下城门的,几乎全中,例无虚发。 辛未高喊着:“城门不能关……兄弟们,给我上,打开城门,一定要护送马车出城。”说完自己率先冲了上去。数十个蒙面的天行道弟兄,一齐往西城门奔过来。 又从城门附近的人群里闪现出来十几个人,比昨天劫狱的时候更多,原来是早就安排等在那里的天行道弟兄。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操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叫嚣着,全都冲到了西城门,与守门的侍卫打成一团。有的甚至爬上城楼去,在城楼上挟持了守城大将。 有这么多人一起,马车出城自然顺理的多,身后各个收到命令的县兵府兵一波接一波的来,城门重新打开,毛无简和张涛将马车赶的更快,用最大的速度穿过城门。其余人也不会恋战,毕竟和那些府兵正面冲突讨不到好处。呆在城里被抓也没好果子吃,纷纷随着马车一起出城。 城门外,停着一辆运稻草的板车,待到护送郑国公的马车出了城门,便推了过来。 “城门里的全都出来,城门外的全都让开,着火啦……” 板车上燃着熊熊大火,干燥的稻草,还洒了易燃的松油,一路带着捉烟热浪而来,推车的两个大汉推到城门下顺便翻倒在城门下,大火堵住了整个城门,路上的行人纷纷尖叫着躲避,又添加了不少混乱,使得城门口上下更乱。 里面的追兵一时间出不来,城墙上的草根好汉们纷纷顺着绳索滑下城墙,追随者马车的方向而来。没有出来的也都一哄而散,纷纷逃到自己早就想好了的藏身之处。 郑国公从马车里掀开一点车窗,望见城门口的熊熊大火,干草不会引燃青砖石瓦,却是能给他们争取逃脱的时间。 然而他们没注意的还有落在城中没出来。 “我的天哪,他们也真是为所欲为,城门都给烧了?”梁少顼看着被大火吞噬的城门口目瞪口呆,身后还有追兵,前面已经没有了去路。 五味茶楼的人也看得目瞪口呆,“都说我们五味茶楼的什么都敢干,没想到你们天行道也是一帮无法无天的草寇。” 郑国公的马车在天行道的保护下应该没有危险,梁少顼放心了,既然没有逃出去,那么就按照第二计划,去百里埠找一个姓赵的长工,弄一个身份先躲过风头。 正准备脱身离去,却看到城门下有几个天行道的弟兄被追兵团团围住,遂又提了剑返回作战阵营。 他不能一个人独善其身,而把弟兄们丢在这么多追兵里。眼看着街那头又跑来一队人马,追兵越聚越多,前后派出来的大约都快要到了,再耽搁下去,他们就再也无法脱身,留在他们手里必是死路一条。 梁少顼赶到这个里里外外未来三层的包围圈前面,十几个骑兵,加上几十个步兵,还有远处陆陆续续赶来的人马,加起来堪比一个小军队,想要从些小军队里救出天行道的七八个弟兄,无疑是难比登天,除非把这些人全都杀光。 里面还有一个五味茶楼的人,梁少顼认出来是那个叫楠樽的天行道男杀手,前一天晚上见过他的真容,是个长相端正而结实的年轻人,此时也是蒙着面,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他的搭档应该都出了城,此时独留他一个在城内。 包围圈外的一个卫兵突然转过来,却是一张孩子般稚嫩的脸,看见身后蒙着面的梁少顼吓得一个趔趄,“在后面。” 他刚喊完,就有十几把官刀对准了他。梁少顼右手条件反射的拔出缨络剑,宝剑出鞘,必是要流血无数,心想着既然都已经干了这个惊天动地的大事,也就没必要纠结杀了多少人,先把自己阵营的兄弟们救出来再说。 “哇,这么多人。”一人难敌四手,何况这么多人,宝剑一挥削下来无数断刀。断了兵器的往后退了一步,又涌上来十余个,很快就将他围住。这回想要突围和就只能杀了他们了。 一个骑马的挥着马鞭说,“刑部李侍郎说了,如果是天行道的,杀无赦。” 另一个也厉声高叫:“你们是跑不了的,还不快束手就擒。”说着一鞭子打在了一个考前的弟兄身上,那个手持铁剑的年轻人紧紧握着铁剑,往后退一步,却发现没地方可退,四面八方都是追兵。 “都是天行道的反贼,用不着姑息,兄弟们,不用留活口。”一个手持官刀的人说。围着的士兵高叫了一声,开始收包围圈。 这可谓车轮式的围攻,被围在里面人只能奋力的抵抗,要想突围,光靠杀人和狠劲还远远不够,须得武功高超,剑法准且快,方能抵御数以半百的围攻。 到了这种时候,梁少顼方感到自己的武功实力,他的剑法虽然也快,招式多样,平常一对一的比剑,算是所向披靡,然而第一次遇到这种围攻的情况,依然有些招架不住。手中宝剑虽厉害,奈何用剑的人已经应接不暇,有心而无力。 突然感觉肩上火辣的痛,梁少顼反手砍向给他施加痛的来源,手中的剑遭遇了重的抵抗,抽剑出来,带出来的血犹如喷泉。 开不及回头看砍倒了什么,因为前面有无数把刀向他砍过来。 叮的一声,被一个东西挡开,梁少顼定睛一看,是五味茶楼的楠樽。五味茶楼的人自是有一人当百的本事,奈何中间还有天行道的人,若是一个人早就已经突围出去,此时一边招架,一边还要检查天行道的道友有没有危险,想要突围停滞不前。 梁少顼匆匆道了句多谢,便立马恢复战斗姿势,迎着砍过来的兵刃毫不留情的斩杀了其控制源。 看他连杀了十余人,围着梁少顼的卫兵迟疑了,有些不敢上前,但看他的右后侧肩胛骨血流了,一下子又有了勇气。在这种场合,对手的强悍会震慑到敌手,但是鲜血往往使人产生兴奋的情绪,使他们产生了有可能战败的错觉。 又拥了上来十余个人,同样的战斗模式还要再经历一次。而天行道的弟兄也死伤了好几个,两个兄弟已经躺在地上,还有一个受了重伤,被天行道的两个兄弟护在中间,剩余的一共才六个人,包括五味茶楼的楠樽。 实力相差如此悬殊,梁少顼只感觉对面涌过来的不是人,而是一个巨大的滚轮,等他们涌过之后,估计被围着的六个人也差不多躺尸了。 就在此时,突然一条长鞭朝这群围着的人挥过来,左右掀倒了一群人,劈开了一个缺口。很灵活的缠住了中间的楠樽,楠樽用手抓住蛇骨铁鞭的末端,与圈外的璇玑开始甩鞭子。 两人甩着长鞭,像风车刮倒了一大片卫兵,包围在圈外的人连人带马都摔在地方,场面一顿混乱。包围圈里的人看见这个缺口,一下子都来了精神。 梁少顼用剑砍开挡在面前的一个小兵,“兄弟们,突围出去。” 两个弟兄扛着受伤的跟出了突围口,梁少顼在这几个天行道的弟兄里算是武功最高的,很直觉的当起断后, 璇玑看着五味茶楼人都走出了包围圈,收起鞭子也准备撤离,“不必恋战。马车已经出城,留在城内是非多。”两人引着天行道弟兄突出重围,往燃烧的城门口走。 此时的西城门口,大火已经烧到最旺的时候,整个城门都淹没在熊熊大火之中,已经烧得如龙如蛟,浓烟翻滚。即使现在把那着火的板车清除,灼热的城墙也会烫伤人的皮肤,烧红的石板也会烤焦人的双脚。 第26章 两派的分歧 城门口的火势还大得很,这一车洒了松油的燃料,估计得烧几个时辰,火场的热浪使得周围十步都如灶台滚烫,正常的城门是不能走了,梁少顼瞄到了城墙上垂下来的一根还未来得及收走的绳索,已经被火焰熏得发黑。 正在考虑这条熏黑的绳索,能不能承受一百多斤的成人体重的时候,梁少顼却看到五味茶楼的璇玑和楠樽二人,已经攀着绳索跃到了城墙上。 璇玑就不用说了,一个女孩只的重量,目测楠樽的体型和自己差不多,应该没问题。 “快上城墙,弟兄们,快爬上城墙。”梁少顼对着后面的天行道弟兄喊,自己则自觉的留下来打断后。 跑过来的一共只有四个兄弟,两个已经攀着绳索上去了,还有一个受了伤的,由另一个兄弟背着,也被上面的兄弟拉上了城墙,就在那个受伤的兄弟刚被接上去的时候,绳子突然摩断了,最后一个兄弟没抓牢城墙直接跌了下来。 梁少顼伸手接住他,噗通的一声,两个人全都扑在地上,摔下来的兄弟没有什么大碍,连忙爬起来,“梁哥,你没事吧。” “我的背。”梁少顼感到右臂一阵撕裂的痛,刚才被砍了一刀还不见有如此大痛感,方才接了一个人,伤口被撕开,此时的后背肯定献血染红一大片,但是梁少顼看不见,只感觉右手臂疼的好像没了。 “完了,绳子断了,我们逃不出去了。”摔下来的兄弟叫做田良年,还来不及检查梁少顼的伤势,看到后面围过来的追兵,已经面色铁青。 梁少顼稳了稳神,双手握紧了缨络剑,既然无论如何就要死了,不如和他们拼了。 突然感觉左臂被一个东西打了一下,整个肩膀生疼,一回头,却看到一条黑色的鞭子缠在了他的左肩,“梁少侠,抓着鞭子,我拉你上来。”黑烟滚滚的城墙,璇玑半挂着身体喊。 梁少顼忙拽紧了鞭子,临近起跳,又抓住田良年,要走也要带着兄弟一齐走。 鞭子猛地向上提,同时梁少顼踩着城墙微微倾斜的弧度,三两步便跃上了城墙。回头一看,追来的卫兵都到了城墙脚下,眼看着连个受伤的反贼都没抓住,气得用兵器猛砍城墙角上的青石砖。 城头除了几具尸体,连个受伤的都没有,但凡是能爬的,全都离火场远远的,因为城楼已经被松油柴火的浓烟熏得呛人,幸好蒙着面,呼吸没有多大影响,眼睛却受不了了,被熏得眼泪直流。 另一边往下跳比往上攀容易多了,几个人纷纷跳下城墙,连那个受伤的也不例外,捂着腹部连摔带滚的下了城墙。每个人都是松了口气的表情,适才的混乱打斗,各个都精疲力尽,面对璇玑和楠樽,纷纷解开蒙面,抱拳自我介绍。 田良年对着璇玑抱拳:“多谢女侠相救,我们都是天行道的弟兄,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在下璇玑,原来诸位都是天行道的弟兄,”她假装刚知道的回敬道,“失敬失敬,我认得你们的辛未领头,今日多谢诸位相救,我们的马车才得以顺利出城,璇玑感激不尽,改日来茶楼喝茶,我请客。”璇玑也对他们抱拳言谢。 “五味茶楼久闻盛名,如后等过了这个风头,我们一定来叨扰。” “璇玑今日还有要事要办,就先失赔了。”说着,和楠樽跨上一匹马,往西边的梅鹿山方向跑去。 天行道的人也没有逗留,按照原先商定好的计划,一旦参与行动过后,就不便回城,应当往天行道在京城外的聚集点汇合。 天行道的聚集点就是京城外往南的安桥村,距离西城门大约四五里地。 剩余的五个人,两个人架着受伤的,走的速度并不快,靠脚力至少要半个时辰,梁少顼也感到很累,尤其是右肩,又痛又麻,像有一个东西在伤口上来回摩擦。 他解开脸上的蒙面纱,顿感觉呼吸通畅了许多,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咕咕叫声,想到从早晨开始谋划,到现在过了午时,原来今天从早到现在只吃了一个包子。兄弟几个稍作一番休息,又起身上路。 城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天行道早就已经站好了反贼的战队了,五味茶楼看来这次也彻底暴露了,想到刚才田良年说要去叨扰,恐怕以后没这个机会了,五味茶楼的人即使回去,也会先避一避分头。但看如今这件大事,这个风头可能要避很长一段时间了。 梁少顼跟着天行道的弟兄后面,头也不抬的往前走,右肩的痛感让他有些晕眩。突然看到西城门外的官道上,有一排清晰的马蹄印,他发现五味茶楼的人原来也是这个方向。 远远的却看见前方的芦苇深处,还没到安桥村的一个岔路口,停着几辆马车,还有几十个人围着,似乎正在对峙着,剑拔弩张。 “怎么回事?”梁少顼感到奇怪,那辆马车好像是天行道用来护送郑国公的那辆,再跑近一点,就看到了站在车上的一个毛无简,辛未,还有璇玑和楠樽。五味茶楼的人围住了郑国公的马车,外面又好像是被天行道的人团团围住了。 “快,上去看看。”梁少顼说。 一路加快脚步飞奔,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提了起来,只见天行道的人和五味茶楼的人正在对峙的,刚刚跑来的璇玑也已经将鞭子拽到手中,楠樽磨了磨手上的剑,还有几个五味茶楼的人,也都摩擦着他们各自的兵器,双方剑拔弩张,准备随时发动。 看到梁少顼等人跑过来,两方面的人都朝他们抱起了拳,一齐道:“梁少侠,你来评评理。” 梁少顼被这阵势吓了半跳,手中的缨络剑险些条件反射的挥出去。从前山庄里只要遇到需要评理的,大家伙找的都是他爹,如今到了江湖上,竟然有人找他当裁判,没一点震慑力还真站不住脚跟。 幸好,反应还是算快:“诸位英雄,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梁少顼听到了一阵喧闹的比得上集市的菜市场的解释,在场的加起来有近五十个人,后面五味茶楼的人又赶来了几个,这么多人都围绕着一件事情说,五十多张嘴,七嘴八舌对说,还有互相吵架的。 梁少顼只觉得耳朵里一下子飞进来十万字蜜蜂,嗡嗡嗡,什么也听不清。 “别吵了,就你,你来说。”梁少顼随便指了一个年纪尚轻,看着挺斯文的后生。 那后生用衣袖擤了一把鼻涕,“救国公大人我们天行道的功劳最大,凭什么功劳都让你们五味茶楼的抢去了人……” 梁少顼一看,郑国公果然是坐在五味茶楼的那辆马车上。 他话还没说完,另一个插嘴:“我们的兄弟都受伤了,还死了几个弟兄,你们都安然无恙,我们要是让你们走了,我们回去怎么拿赏钱……” 又一个抢白:“我们这么多人,你们才这几个了,我们人多,郑国公大人应该跟我们走……” 嗡嗡嗡……梁少顼的头都开始晕了,偏偏后背火辣辣的痛,一半头晕一半有痛的清醒,这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受伤,想他这前半辈子在山庄里,妥妥的当着少庄主,什么受伤流血都是飞鹰队的事,唯一的流血事件是被庄里一个叫桑雪娇的咬了一口 “停,你们都安静着些,我先不听他说什么了。”梁少顼高声喊道,发现自己的喉咙也有些痛,又干又痛,还有点嘶哑,“一个一个说。” “嗡嗡嗡……” 梁少顼头都快炸了,这帮人怎么什么事都要抢先,救人的时候一拥而上,出来的时候一哄而散,若不是看在办的事情还有些血性和意气,真的就是一帮乌合之众,难道这就是天行道的真面目? 难怪龙依依一听天行道,就一副不屑的表情,一帮山野草莽,没组织没纪律,武功也不怎么高,凭着一腔热血,仗着人多而已。 再看一旁的五味茶楼的人就聪明多了,只围着郑国公坐着的马车,不吵也不争,就冷静的看着天行道的一窝蜂。 梁少顼拍拍头,“啊,吵得头脑也跟着一踏糊涂……璇玑,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璇玑一脸懵逼的抬头,“我也是刚到。不过你也猜得到是怎么回事,郑国公只有一个,若不是看在天行道还算有功的份上,我那几个姐妹早就打开杀戒了,你看她们哪一个不是以一当十的。” 被她这么一说,梁少顼也就明白了。郑国公只有一个,但是天行道和五味茶楼的目的都是救下郑国公,带回自己的阵营里去。一个要要往西边的梅鹿山,一个要往南边的安桥村。两边都是奉了上司的命令完成任务,各不相让,于是在这个岔路口起了冲突。 梁少顼揉着脑袋,终于明白他们在吵什么了,他对着众人做了一个安静的动作。 “大家都别吵了,我们现在虽然出了城,保不齐还有追兵会追来,此地不宜久留,既然我们双方相持不下,不如请郑国公大人自己来选择,愿意去哪一方。” 第27章 郑国公的选择 梁少顼拨开人群走到马车前,掀开帘子坐进去。 “国公大人,这外面吵成这样,您在里面都听见了吧。” 郑国公正闭目养神着,听到梁少顼的声音,便睁开眼睛,“没想到我郑某在黎民百姓眼里也这么受欢迎。” 他说的不咸不淡,梁少顼却敏感的听出了些许尴尬之意。 “国公大人若是将他们都当做一般的平民百姓,那么也算和善的吧,可他们一边是五味茶楼的人,一边是天行道的人。关于这两个帮派,大人应该不会没有耳闻吧。” 郑国公一副贼奸的老臣笑,拿他那双苍老却精明犀利的眼神盯着梁少顼,“自然是有所了解的。” “那么如今这两派的人算是共同把您救出来了,也算与您又救命之恩,现在两派相争不下,就请大人出来表个态,您是想去五味茶楼那边呢,还是天行道那边?” 郑国公想了想,“老夫如今也已经沦为阶下囚,哪有什么分量,再说我选择去哪里,你们就同意我去哪里吗?” “那当然,只要不是去皇宫面圣就行。” 一旁五味茶楼的璇玑爬上马车,对着郑国公苦笑道,“大人,如果连您也说自己没分量,那我们这些小辈就更没有份量了。天行道人多势众,我们打不得,更杀不得,也就只能望您出来说句话,您就说想跟我们回梅鹿山,和家人团聚,他们一定不会阻拦,毕竟您的家人都是我们救出来的,现在都在梅鹿山。” 她说得这段话看似无奈,其实暗示着一个重要的因素,郑国公的一家老小都在他们梅鹿山,他们虽说是救了郑国公一家老小,其实和要挟也差不多,有那些小的在,害怕郑国公不会乖乖的跟他们去吗。 梁少顼瞟了瞟这个璇玑,心道,这小丫头片子看起来单纯傻憨的样子,其实心里鬼着呢,不但心眼多,还心狠手辣。 此时在野外,她已经不蒙面了,但是脸被烟熏的黑乎乎的,乍看和那黑胖的天行道首领辛未没什么差别,只是身量娇小,说话的声音轻细,尚且还能分辨出年龄。 “大人,我们五味茶楼都是像我这样的年纪小的,天行道都是壮年,我们没有您的气势,还望您来压阵。国公大人不必谦虚,毕竟您也是德高望重,现在外面都已经吵起来了,此地距离皇城西门不过四五里地,可不是稳妥的地方。” 意思就是在催促,这里不是稳妥的地方,可能追兵很快就会找到这里,郑国公还需快点做决定啊。 郑国公叹了口气,“璇玑姑娘,有时候平民百姓的想法很直白,也很固执,而且还不好劝,除非要让他们自己觉得有理,否则你说再多的理,他们也不会接受的。”意思就是还得你们自己商量,这个难题还是交给两边的人自己解决。 梁少顼坐在一旁,听着她表面上文文绉绉的谈话,不由的惊叹,真是暗潮汹涌啊,咬文嚼字到这个程度。 那边天行道的当然不管这些,虽然也有书生,但是更多的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这本就是由农民百姓组成的草根英雄,自然有草根英雄自己的解决方式。 只见他们上来几个壮汉,直接把郑国公抬下来了马车,“我不同意,你说什么都不成,我们天行道救人的功劳才算大的,郑国公必须跟我们走。” 郑国公颤巍巍的下了马车,对着众草莽英雄说,“这次老朽遭受了无妄之灾,多亏了诸位相救,老夫一把年纪了,一世为官,为国为民,不求文达天下,只求无愧于心,如今有你们记着我,也算是我的荣耀,老朽再次多谢诸位。” 说罢行了个礼,又鞠了个躬,继续说:“但是老朽的家人全都在梅鹿山,老朽多日未见,且先去与家人报个平安,还望诸位英雄好汉行个方便,改日再去拜会天行道。” 言下之意,就是要跟五味茶楼的人回去梅鹿山,作为文人,郑国公便言尽于此了。 天行道的人一听,立刻嚷了起来,“那不成,报平安此等小事,你就让这些小娘们去好了,你一定要跟我们回去见道主。” “我们也是与你有功劳的,就看在我们救您的份上,跟我们回去吧。” “我们道主也是很希望你来我们天行道的,替天行道,顺应天理才是对的路。” …… 郑国公无奈的叹了口气,最后是那边辛未大婶站了出来,她是这帮人的头领,“国公大人,民女乃是天行道的辛未,这些都是我手下的弟兄,请您回去是我们道主交给咱们的任务,这次救您我们天行道损失了好些弟兄,您不跟我们回去,不是让兄弟们心凉嘛,我们天行道好心救你出牢狱,好意请你回道会,可不要辜负了我们道主的一片苦心啊。” 璇玑楠樽她们四个听得面面相觑,没想到他们如此坚持,即使郑国公表了态,天行道还是不肯放他们走。 郑国公也很为难:“你们大家都是救我英雄好汉,都热情得让老夫感激涕零,感慨五内,悲不能语啊?”郑国公说着,果真眼里沁出泪来,拿衣袖拭了拭。 梁少顼坐在马车上目瞪口呆,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僵持着,两方都不愿意放行,更何况郑国公自己的意愿是去五味茶楼的梅鹿山,而这帮草莽英雄可不管,惹怒了有可能会直接将郑国公抬走都说不定。 五味茶楼的茶司应该个个都口才了得,可是面对胡搅蛮缠的也派不上用场。这些由老百姓组成的队伍,人多势众,别说打起来,就是骂嘴仗,她们几个也骂不过,平时说话声音都是慢声细语,确实找不出对应的词语来怼这帮樵夫耕妇们的粗野字眼。 再这么感慨下去,可能追兵就真的来了。 梁少顼想了想,拉着璇玑走到旁边没人的地方说,“你昨晚说可以放弃救郑国公的算话吧,我跟你回五味茶楼,你放了郑国公,怎么样。” 璇玑嗤之以鼻,“昨晚确实是这么说的,不过现在变了,你刚才也听到郑国公想要去我们梅鹿山,至于你嘛,我过几天再想办法把你弄过来。” 梁少顼一顿,都说女人翻脸很快,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那么如果郑国公愿意跟着天行道走,你们是不是肯放行。” 璇玑不屑的哼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那个老顽固你要是能劝得他改变心意,我就佩服你。” 梁少顼嘿嘿笑道:“真的假的,佩服我算什么,来点实际的好处。” 只见璇玑衣服哀愁的表情,“你要是能拗动郑国公,我就给你治伤,不过我得提醒你,你要是血流过多而死,我就只好帮你挖个坑埋了。” 此言一出,梁少顼又感觉到后背一阵抽筋断骨的痛,先前只顾着和他们谈判,忘记了身上还有伤,被这一提醒,顿时又感觉痛的人都要晕过去。 “嘶……好痛……”不过此时还不能晕,“你说话算话,我就去再问一遍郑国公。” 璇玑点点头。 梁少顼又返回马车,把守着马车的毛无简和五味茶楼叫琥珀的都赶下马车,猫上去对郑国公说:“我知道大人是想要去梅鹿山与家人团聚,可是您想过没有,两个帮派都抢着要救您,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郑国公睁大眼睛看着梁少顼。 “我不是天行道,也不是五味茶楼的,所以我就从旁观者的角度与您分析。我能体会您想与家人团聚的心,可是你作为朝廷的老臣,应该不难理解放纸鸢的道理,只要抓住把柄,不愁纸鸢飞离。” 梁少顼停了停,看到郑国公若有所思的表情,他继续说,“您应该不了解天行道的意图,可你更不了解五味茶楼的意图!但对于天行道的组织你在朝为官应该了解了很多,而对于五味茶楼,却是连天行道都忌惮的组织,如今您的家人都在五味茶楼的手里,您如果也去五味茶楼……” 说到这里,梁少顼就不再继续往下说了。有些话点到就好,说得太透,反而让人找到反驳的切口。 他自然是不了解这两个组织的,仅仅看外表,天行道都是由平民组成的反抗分子而已,用五味茶楼的话来说是一群乌合之众。 而五味茶楼从外面上看,是一个驻在五味茶楼里的杀手组织,据他的了解就是如此。外界的传闻很多,而天行道谈论起五味茶楼,无一例外都是要他避着点,可见天行道是忌惮五味茶楼的。 如果换做他是郑国公,恐怕也会改变主意,去更有亲和力的天行道去,就算他们一直一来都是朝廷冠以反贼的名号,再说郑国公自己如今也已经沦为了阶下囚,是朝廷自己把郑国公逼上天行道的,去去天行道也就不算对不起他的衷心了。 大约等他思考的差不多了,梁少顼开口:“相信郑国公会有一个明智的选择,在下既不是天行道的人,也不是五味茶楼的人,所能帮您的也就这些了。” 第28章 梅鹿山医馆 想象中,郑国公会恍然大悟,继而小心谨慎的下车,说几句“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之类的客套话,然后老老实实的跟着天行道的上路。 不想却看到郑国公贼笑着捋着胡子,“梁少侠,你既不是这两派的人,却又懂得这番道理。如果我没猜错,你的家世不平凡,可否告知老朽,你家住何处,令尊是何人?” 梁少顼一愣,脑子立刻转了个弯:“我打三岔口来,家父姓梁,名广。” “梁广……”郑国公捻着胡须,似乎在努力的回忆此人的身份信息。最后得出结论,不认识,应该只是个无名小辈。 但是,“姓梁……” 梁少顼问:“对啊,姓梁,又什么问题吗?” “啊,没有,可能老朽真的老了,我只是觉得你有点面熟。” 梁少顼尴尬笑了起来,“怎么可能,我自幼生活在深山里,我父亲也一直生活在深山里,我们家从祖辈就生活在深山里,国公大人怎么可能见过,可能只是巧合罢了。” 郑国公若有所思,“也许吧……其实我也知道去两方任何一方都不太平,但是你的分析也有道理,那我就去天行道,如此一来即使真有用的到老朽的地方,也可两派商量,不至于相互斗争。” 随即下了马车,终于对着马成外围着他的人,说了一些“真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等梁少顼猜到的话。 辛未见郑国公终于同意跟她会天行道了,热情立刻洋溢在脸上,毕恭毕敬的将郑国公请到他们的马车上。 五味茶楼的璇玑见郑国公真的改变了主意,要去天行道那边,讪笑道,“你和那老头说了什么?竟然真的让他改变主意了?” 梁少顼也下了马车,整了整精神,“不要问我用什么方式,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 璇玑听了,走到天行道众人面前,见他们因为郑国公答应去天行道会而欢呼,喝声打断道:“现在高兴还为时尚早,等把国公大人接到你们道会在高兴不迟。既然国公大人想要去你们那边,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梁少侠须得跟我们回山庄。” 天行道一听,又不干了,纷纷叫嚷起来,“梁少侠是我们天行道的人,不能更你们走。” 璇玑无奈的说:“这件事也是梁少侠已经答应了,是自愿更着我们五味茶楼走,不然我也不会同意你们带走国公大人。” 众人一听,便明白了,原来梁少顼是拿自己去换了郑国公。 莲花小伍的张涛走到梁少顼旁边,一脸的依依不舍:“大哥真的同意跟这小娘们去五味茶楼?那可是个杀手窝。” 梁少顼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此地不宜久留啊,我们要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万一等下官兵追来,我们不就前功尽弃了嘛。” 张涛一听,梗直的劲上来“可那也用不着拿你去换郑国公啊,要不,拿我去换,我去做人质。” 梁少顼哭笑不得:“你是莲花小伍的头,你去了,叫莲花小伍怎么办?” 他看了看周围,将张涛的头往身旁一按,意示他不用担心,附在张涛的耳边说:“你就当我是去打探一下五味茶楼的内部,你不用担心,也不要告诉别人,免得引来麻烦。” 张涛会意的点点头,“可是,你如果去了五味茶楼,我怎么找你,等下悬赏任务分得的赏金我怎么给你。” 梁少顼好笑的看着这个张涛,这种情况下想的居然是这个,于是说:“那你先替我保管,我们早晚会见面的。” 张涛这才放心的点点头,悄声嘱咐道:“那你自己小心。” 他站到人群中间说,“其实梁少侠并不是天行道的人,还没有正式拜过道会,没领过身份牌,只是我在路上结实的一个仗义的大哥,既然大哥想要去五味茶楼,那小弟我也就只能豪言相送,咱们兄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再见定当共饮言欢,后会有期。” 天行道的众人见莲花小伍的张涛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争执,跟着他的口吻,对着梁少顼抱拳,“咱们兄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再见定当共饮言欢,后会有期 正准备走,不想郑国公又有了新的想法,“不,我和乡亲们一起走,大家都辛苦用脚力,我怎么可以坐马车,就依我的意思,把马车让给受伤的乡亲,我和你们一起走。” 辛未忙劝道:“如今我们是在这个西城门外的小道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若再耽搁等西城门的大火熄灭,追兵赶来,我们就逃不了了。” 毛无简也劝:“是啊,国公大人年势已高,您坐马车,我们这些后辈一路小跑就能快些。” 郑国公想了想,也觉得有理,“拗不过诸位英雄好汉们,老朽只好依言便是。” 辛未也说:“我们知道国公大人一心为民,我们天行道是由百姓组成的,您想要与黎明百姓们同甘共苦。但是此处到天行道道会还有不少路程,您还是坐马车,等讲过了道主,辛未再带您去体察民情。” 郑国公听她这么说,便不好再推辞,他走到五味茶楼的几个年轻人面前,“如此老朽便先我天行道,改日再来拜谢五味茶楼。”说完,一猫腰上了马车。 璇玑只好抬手道:“国公大人何须言谢,五味茶楼随时恭候。” 于是载着郑国公的马车就在天行道的簇拥下,往南面的安桥村方向去了,阳光洒在山野路边的芒草上,闪着成片成片的金光,天行道三四十个人组成的队伍,手里拿着棍子,锤子,柴刀,镰刀等各种各样的兵器,一路小跑,荒道上扬起的黄土,弥漫成一场氤氲的小沙暴。 梁少顼看了一会,突然往旁边一歪,倚在了马车上:“我的伤,我的后背,我可能也快要死了,我的后背痛死了,如果你说话算话,就快点带我去治伤。” 如此一来,一般小姑娘都是心软的吧,梁少顼想,把郑国公劝走了,五味茶楼的人说不定会找他麻烦,他现在受了伤,别说这么多人,就是一个人,他也抵挡不了,自己有多少功夫自己还不清楚嘛。 开始有些后悔,何必如此意气,如今这是赶鸭子上架,一个不小心有可能沦为五味茶楼的柴火,于是趁着灾难还未来,先主动示弱,不知道这招管不管用,毕竟女孩子都是心软的。 只可惜,这个是璇玑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只见她探了探梁少顼的脉搏,“哈,脉相均匀有力,不像快死了,你的后背虽然流了不少血,但是伤口不过一寸长,正好在肩胛骨,伤在这个部位确实会很痛,但是死不了。” 说着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突然受伤用力,手指掐在梁少顼的右后肩,痛的梁少顼啊的一声惨叫。 梁少顼忙睁开眼睛,吃痛的护着右肩,伤得不重,但痛的死去活来,还没法揉,适才被璇玑这么一掐,又渗出来一点血,心中暗骂,这姑娘简直没人性啊。 璇玑突然捂住梁少顼的嘴,“别叫了,你们听,那边有什么声音。” 梁少顼屏息一听,西城门那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只见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朝这边飞奔过来,五味茶楼的众人也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 看了一会,梁少顼讪笑着看着璇玑,“你可真有警觉性啊,这些只不过是驿站送信的。”说着疲倦的爬上马车。 璇玑佯装松了口气,夸张的拍着胸脯,“原来不是追兵,那就好,此地不宜久留,我现在带你回去。” 此时不宜久留,五味茶楼的璇玑,楠樽,琥珀,还有一个叫做桂林,五人坐在马车里,琥珀和桂林驾着马车往西边的梅鹿山方向。没多久就到了一个隐蔽的小山冲,那里有座茅草屋,与一般的茅草屋一样的低矮简陋,没什么特别的。 璇玑打发了五味茶楼的其他成员,扶着梁少顼走进这个茅屋,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由各种各样的药材组成的奇异的香味,还有花卉和药酒的香味,此时已经傍晚,茅屋南面的低矮的小棚子里,袅袅飘上来一律炊烟。 梁少顼嗅着这股药香就觉得精神百倍,再看这个院子里,是一个医户人家,两间低矮的茅屋,门口有水缸和桌子,厨房在鸡舍的旁边,院子里有两颗银杏树,已是深秋季节,满书金黄的叶子,已是硕果累累。两棵树之间的竹竿上参差的晾着一排衣物。 璇玑于院子里唤了几声,走出来一个穿着碧色的长衫,胸前罩着一个白褂子的大夫。 梁少顼好奇的抬头,却看到一个蒙着面的大夫,他蒙面的样子很奇特,不是半遮面,而是整个脸全都用白布包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头顶还带着一顶形似天竺来客的帽子。 心中不免奇怪,这个医馆的其他地方都看起来没有问题,为何这个大夫本应该是悬壶济世的职业却蒙着面。 璇玑上前说:“白鹤大夫,我这里有一个伤者,你看着应该作何处理?” 那大夫检测了梁少顼背后的伤,让他躺在一个青石板上,“躺好,你的伤口不大,但深可见骨,我必须帮你逢上。” 梁少顼一听,还要缝?“这是我的背,你当成什么东西,还能缝?” 只见白鹤大夫已经拿出了一个盒子,里面有一根细小的银针和一只卷银白色的丝线。 梁少顼连忙跳了起来,“我不缝,璇玑你带我来这个山野村医这里治伤,这里这么穷,能有什么好药,明摆是坑我,我这个伤只需要包扎一下就好了。有没有纱布和绷带?” 璇玑毫不客气的把他按到青石板上,梁少顼看了看身体下面的石板,立刻反抗,“这个医馆这么穷,连床都是石板,我不要在这里治。” 被璇玑拍了一记后脑勺:“这个不是床,是白鹤大夫练功的石板,这位白鹤大夫的医术很高明,别人想要请他都请不来呢,别胡说八道。” 此时白鹤又取了一壶烧酒过来,点了一盏油灯,将一只小弯刀放在火烧烤了烤,“年轻人,别吵,我先用酒把你后背的已经凝固的伤口洗一洗,再用小刀把上面的碎肉剔掉,伤口平整,才能缝合。” 第29章 神医白鹤 不管他们两个怎么一唱一和,梁少顼都觉得是在骗他,如果他的医术真的高明,为什么会住在这么破的一个草屋里,不是应该被请去做五味茶楼的专职大夫,或者去皇宫里做御医,难不成也是隐居避世? 大夫白鹤没理会梁少顼的挣扎,将他一把按在石板上,哗啦一下撕开梁少顼后背的衣服,被刀砍的地方创口的皮肉外翻,血已经不流,凝固的血迹贴着衣服,看起来血肉模糊。 衣服和皮肉黏在一起,剥离的时候又引来一阵撕裂的痛,后背凝固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流,梁少顼嗷的一声高叫,“我被砍伤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痛,现在简直是比那会痛十倍,你究竟是救人还是故意折磨我。” 璇玑拍了一记梁少顼受伤的后背,“我故意的又怎么样,这点痛都受不了,怎么当大侠。” 梁少顼痛苦的回头,此时的璇玑已经洗干净的脸,只见是一张美丽得令人眼前一亮的面孔。 不禁暗叹,原来这就是女杀手璇玑的这面目,竟是这般好看。面目单纯可爱,却又英气逼人,五官精致得如同玉雕,脖子倔强的昂着,气质坚毅而清爽,未施脂粉,皮肤细腻,眉目自然,她的眼睛最美,如果黑宝石镶嵌在白水晶上。 她的天生丽质,从不刻意修饰,美的天然纯粹。而对梁少顼来说,她的容貌和她的身世背景一样,都令人浮想。 璇玑不知道此刻梁少顼正经历着怎样的心理变化,双眼微微眯起,杀气毕现。 梁少顼收回遐想,回到现实。奈何,这样好看的女孩子,职业却是杀手,有着极尽温柔的外表却又是如此刁钻难驯的性格。 此时大夫白鹤含着一口烈酒,对梁少顼后背的伤口喷了过去,如果说刚才的痛只是有一点点痛,那么这次的痛可以用锥心剔骨来形容,梁少顼刚才的喊叫确实有点夸张,这次遇到真的痛了,反倒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心理暗暗把这个璇玑从头到脚骂了个遍,把这个白鹤大夫也顺带着上下三代问候了一遍。璇玑不安的探了探梁少顼的颈部脉搏,“不会吧,痛晕过去了?” 梁少顼当即反驳:“没有,我才没你这么脆弱,我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被这点痛打倒。” “那你刚才叫的那么惨烈……” 梁少顼没好气的怼了回去,“我刚才是故意的,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人性。” 接下来,白鹤用一把烤过火的镊子和剪刀,一点一点的将他后背的肉挑起来,剪掉多余的,那种感觉,简直就是将肉一点点的凌迟一般。 过了片刻,白鹤收起镊子和剪刀说:“剪完了,现在伤口整齐了,给你缝合……” 梁少顼已经痛得麻木,听到这句话睁开眼睛:“好,那你快一点。” 只见白鹤用一根极细的银针,穿着一根更细的几乎看不到的丝线,丝线散发着一股药味,有助于愈合伤口作用,并有镇痛的效果,这种伤口缝合梁少顼在一本书籍上看到过,没想到如今实际见识到,居然是在自己身上。 白鹤缝完伤口,将这些工具全都丢进药水里清洗,又拿出一瓶药粉在缝合的伤口上洒了少许,在用绷带缠住整个右肩,“你的伤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创口长一寸,深才不到半公分,只是伤口几次三番的撕裂,血流的有点多,不会直接致命,但还需养上一段时间。” 梁少顼点头,“多谢大夫。”直到缝完才意识到这个大夫的医术应该举世无双,他在一本书上看过关于伤口缝合的记载,方才没想起来,现在猛然忆起,是一本叫做《华佗师》的医书,那本书上写过关于伤口缝合,麻沸散的记载,也写到此项技术已经失传。 但是眼前这个大夫却会,而且缝合的技术很好,到现在他也有点相信他是医术了,“白大夫,你的医术这么好,是师承何人?” 白鹤瞟了他一眼,“我原是军营里的军医,也就是根据医书自己研究的。” 他不说军营还好,一说军营,梁少顼就有腹稿了:“你说你在军营里做过军医?是东区旧校场的新兵营,还是驻城的骁骑营?据我所知,大梁国近年来国泰民安,上次五国大战还是四十年前,难道你四十年前就在军营里当军医?” 白鹤又瞟了他一眼,收拾好他的工具,然后走过来,“小子,你居然还听说过五国大战?是谁告诉你的?这件事恐怕只有史书里有记载,就连史书也会被束之高阁,绝不会拿来肆意流传,民间就更不可能有人敢提,你怎么知道的?” 梁少顼一愣,“我是在一本书上读到过。” 白鹤逼近过来,“哪一本书中记载?” 梁少顼看着白鹤前后转变的态度,唬得不敢轻易乱说,他仔细想了想,却发现这本书根本没有名字,只好说:“是一本手抄书册,封面没有名字。” “那你是在那里看到的!” “我家的书房。” “你家在哪里?” 梁少顼看着白鹤大夫一步步逼近,每逼近一步就问一个问题,蒙着面的脸,特别是整张脸全都蒙住,只留下一双眼睛的脸,连给人一种诡异而压迫的感觉,梁少顼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他有一张着什么样的脸。 强压着自己定了定神,从衣兜里掏出几个银子,“大夫,多谢你救我,这是给你的治疗费。” 心道,他这么诡异的大夫,对我查根问底,不知道安得什么心,有什么不善的目的。书中也说过,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如果他一定要问,那就说个假地名和假名字,待到熟知此人的底细才能透露。 那大夫白鹤看见他手上的钱,自然是不收的:“你是璇玑姑娘带来的人,我理当给你医治,我不收钱,唯一的要求是,你可否告知老翁你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 “老翁?”梁少顼上下打量着他,看起来很健朗,怎么自称老翁? 却见白鹤脱下帽子,露出了白苍苍的头发,却是秃顶,只有一边耳根到后脑勺上面有几团雪白的头发,整个头顶寸草不生,从他稀少的雪白的头发看出来年岁很高。 但是他的秃顶却不是因为年龄,而是因为伤疤,皮开肉绽,有几处甚至看到白森森的头骨,像是被刀砍的伤痕,这些伤疤沟壑一样,在头顶划出田垄一样的形状,像是在无声的昭告所以人,他曾经受过何等可怕的遭遇。 梁少顼重新戴好帽子说,“我年轻时原本是军医,后来在宫廷当御医,四十年前,宫中发生了宫变,我的脸就毁于那次变故,那时候刚经历了一场内战,同时邻国收到风声都过来围攻。那时候大梁国感觉自己遭到了奇耻大辱,就下令谁也不能谈论这次事件,违令者全部杀掉,久而久之,也就没几个人会知道此事了。” 梁少顼恍然的点点头,没想原来还有这么波折的故事,于是道,“我也是听在家父的书房里偶然的找到这本书,是手抄的小册子,只看过一次,后再再想去找,就再也没有找到。” 白鹤哦了一声,盯着梁少顼看了片刻,问了一个和郑国公问过的相同的问题,“你家住在那里?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梁少顼于是也回答他与郑国公相同的答案:“我的父亲叫做梁广,梁国的梁,广阔的广,住在梁国边境的三岔口。” 白鹤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璇玑上来说:“白大夫,如果他没什么问题了,我就先带他回去了,时候也不早,我家公子也许在等着我回去。” 白鹤背对着他们,朝她们挥挥手,“去吧。” 梁少顼稍微整顿他的装束,他的行李不多,本来就一个缠腰包裹,还有一把黑布套着的缨络剑,他拿起来,发现大夫白鹤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剑,缠着白布的脸,只有一双眼皮上也有疤痕的眼睛露在外面,看不出他什么表情。 白鹤猛地一抬头,正巧与他四目对视,随手递给他一个小瓶子:“这是金疮药,你先留着。” 梁少顼笑着接过,道了句谢,跟着璇玑往梅鹿山深出走去。 第30章 梅花山庄 夕阳如火,映照在梅花山庄的白墙黑瓦上,一片如火辉煌的景象,几棵梧桐树,天气一凉就开始掉叶子,到现在秋尽冬来的节气,已经掉的只剩下干枯的树杈,乍看毫无生机,正如现下的朝廷。 自打少年登基的皇帝亲政的十年来,朝廷就如这棵梧桐,年年都在掉叶子,老而德高望重的叶子,已经掉的七零八落,如今这最后一片三朝元老,郑国公也掉下来了。当今的朝政,已经没有一个堪当大任的老臣,新科举的叶子也不少,却不知道是些什么样的货色。 郑国公这次遭到陷害,五味茶楼和天行道合力救助,先转移了郑国公的一家老小,又救出了郑国公,虽然其中出现了一些分歧,但最终的结果还是圆满的。 梅花山庄是个不大的山庄,不过是个处在山坳里的小村庄,据说这块地曾经属于一个皇亲,后来那个皇亲没落了,留下这块地和这座庄园,由一个年过半百的赵管家管理,还有他的一家老小时代生活在这里,如今变成了五味茶楼的收容所。 郑国公的亲人就被收容在此处,此处还居住一些流浪的侠客,无家可归流民,凡经过五味茶楼点头的都可以住进去。 这个山庄本来不大,而且年代久远,里面本就收容了不少人,现在一下子住进去郑国公一家人,自然是显得拥挤的。 梁少顼到的时候并没有多余的空房间,不过璇玑只是叫他暂时在这里整顿,因为五味茶楼的主人,玉衣公子有洁癖,他见不得有人衣着污秽的出现在他面前。 璇玑把梁少顼带到一个临时落脚的小屋里,看起来是一个闺女的房间,单是里面有四张床,看来因为房屋紧张只要一屋多安排了几个人,一张桌子,角落里有一个屏风,澡盆就摆在屏风后面。 璇玑拿来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放在桌子上,“这是楠樽的,你先穿,你的衣服等下我找人帮你缝好。” 听到她说找人缝衣服,梁少顼不禁好奇,“你不会缝衣服吗?” “不会。”璇玑冷冷的说。 只是一个稍大的木盆,半盆温水,这种待遇在穷乡僻壤的梅花山庄里,算是客气的了。梁少顼也不计较,出门在外怎么可能有家里的大浴池舒服,还有温山泉给他泡澡,有这半盆水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是马夫走好几里山地挑的水。 正洗着澡,听到一个声音,“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离开天行道,投奔我五味茶楼?” 梁少顼抬头,冷不防看见璇玑竟然倚在屏风旁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梁少顼猛地脚下一滑,险些跌倒在澡盆里,“你你你,怎么还没走,偷看我洗澡,你害不害臊!” 璇玑不以为然的翻了个白眼,“没有啊,你全程底裤都没脱嘛。” “……你!”还说没有! 梁少顼气急败坏,忙扯了挂在屏风上的衣服遮住身体,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无礼过,就自己的母亲也在他五岁学会洗澡后,就再也没有看过他洗澡,这个女人怎么如此没羞没臊。 然而听到她下一句话更加气的七窍生烟,她说:“你有什么好看的,你的身材没有我家楠樽的好看,肱二头肌没有楠樽的肱二头肌大,胸肌也没有我家楠樽的胸肌大,腹肌没有楠樽的腹肌好看,还有你的腿。” “等下,”梁少顼打断她,“你家楠樽?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搭档。” “你的搭档是男的你也都看过了?” 璇玑不以为然的耸耸肩,“不然呢,他是我的搭档,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受伤了都是我上的药。” 梁少顼不禁头脑一热,问道:“除了他的身材,你还看到别的什么吗?” 璇玑斜了他一眼,“当然有,但是我干嘛告诉你。” “啊!你这个好没羞的女人,还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吗,滚出去。” 璇玑不耐烦的转到门外,“你快点,弄好了我带你去见我们家公子。”未了还嘀咕一句,“没见过你这么羞涩的男的。” 梁少顼哑口无言,居然说他羞涩,是她太没分寸了,难到五味茶楼的人都这么没有分寸的? 从屋子里出来,梁少顼就感觉浑身不自在,而且直觉告诉他,还要不自在好长一段时间。连再看璇玑的眼神都变得奇怪了,总感觉她似笑非笑的样子,充满了揶揄也嘲笑。 梁少顼忙揉了揉头脑,“唉,不能跟这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她也许什么都不懂。” 璇玑看他走出房门,又是一抹揶揄的笑容:“想不到楠樽的衣服你还挺合身。” 梁少顼干脆走过去,将她逼到墙角:“你要是再拿我和楠樽比,我就……” 想了想,打死她?掐死她?还是怎么样她,好像都不合适,没被她怎么样就不错了。可别忘了这个姑娘是五味茶楼的杀手,别说是威胁,就是真干也干不过她。 “算了,男子汉大丈夫,不和你一计较,但是我不喜欢被你拿来比较,你要记得,我天底下只有一个我,和别人都不同,天底下也只有一个你,独一无二的。” 璇玑听了这话,呆愣着不说话,过了少顷,听到院子里有人跑过来,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家丁的打扮,带着一顶米色厨师帽,淡蓝色短褂,和粗布下装,他极有礼貌的对着两个人行了个礼:“璇玑姐姐,我爹问你们要不要在这里吃饭?” 璇玑才猛地推开梁少顼,“哦,好,你回去告诉赵管家,我和梁少侠在这里吃晚饭。” 梁少顼被推到了一根柱子上,撞得木结构的柱子咯咯响,“下手这么粗暴,真不是女的,我先去吃饭。”说完,趁她还没反应过来,抢先跑开一段距离,逃离她的攻击范围。 璇玑瞪了他一眼,倒也不计较,跟着他一起来到厨房。 厨房是一个比较宽敞的矮房子,里面有一个火灶,左右两个灶台,厨房里还放着两个大橱柜,切菜的桌子就有二仗长,但因为人多,桌子都摆到了院子里,院子也不是很大,被六张八仙桌摆得连转身的空地都没有。 菜早就摆好,全是清淡的菜式,一个山鸡炖山药,一个湖鱼,炒笋干,炒素肉,草青菜,大部分都是取自山里的货。 梁少顼知道这个山庄住的拥挤,但是没看到什么人,不想出来吃饭竟有这么多人,他和璇玑挑了一个角落里坐下,这才发觉饿了一天,这桌山里货简直是美味,璇玑看起来也是很扛饿的人,也是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到傍晚吃饭的样子也挺斯文。 却有一个人表示嫌弃,那个人就坐在梁少顼隔壁那张桌子上,在每个菜上都抄了一遍,然后摔了筷子,“天天就这几个菜,还有没有别的了,要不然本公子给你钱,你去买点猪肉来做红烧肉,整天清汤寡水的怎么咽得下去。” 他这一吼,引得同在山庄里吃饭的可客人纷纷对他侧目。厨房里的两个厨师往那边看了一眼,都没有理他,冷冷的瞟了他一眼,继续吃他们的饭菜。 梁少顼停下来扒饭的动作,看这个人大约二十来岁,衣着相当华丽,皮肤细皮嫩肉,相貌也生得天方地阔,是个颇显贵气的面相。身上首饰讲究,大冷天的穿得厚实,却在衿带里插着把纸扇。 他在梅花山庄里这样摔筷子,非但没有被人骂,反而引起其他几个人的共鸣,只见坐在他旁边的一个生得漂亮,打扮得精致的女人也放了筷子,“就是,自打从府里搬出来,我就天天吃这些,都没胃口了,我还怀着孕,不吃好一点怎么行。” 一旁像个约摸七八岁的小孩立刻吵吵起来,“我要吃红烧肉,弟弟别吃了,等下有红烧肉吃。”年纪更小的弟弟刚夹了一块山鸡,一听有红烧肉,忙把山鸡肉扔在了桌子上,也吵着要吃红烧肉。 他们对面的一个老迈朴素的妇女,用筷子敲着他们的碗,“行了,快吃吧,你们来了这里每次都要闹,看这些菜哪一次变换过?” 另一个比她年轻的,妆容和衣饰都比她华丽的妇女不满的说:“夫人倒是吃得了苦,妾身可娇弱着呢,我儿媳妇还怀着孕,总不能一直跟着受苦吧。” 那夫人没理她,自顾自的挖完了碗里的饭,催促坐在她旁边的小孙子快点吃。 那自称妾身的依旧不满,“哎,老爷一朝沦落,你们就这般怠慢,嘴上说的敬爱,心底指不定幸灾乐祸。” 适才吵吵嚷嚷的男子和他的媳妇见这一招没有丝毫作用,也不想继续吵,反而加快速度吃饭。从适才的难以下咽,变成了狼吞虎咽。 梁少顼桥身问一胖的璇玑:“他们都是谁?” 璇玑抬头,用眼睛扫了一遍坐在旁边的那桌人,用很低的低到需要用内功聆听的声音说:“说实话,我不认识,但凭感觉应该是郑国公的家人,郑国公有一妻一妾,这个妾还是很久以前宫里赏赐的,据我家公子说可能是派来监视各位大臣的。” 梁少顼点头,“难怪骄纵得很,可如果她真的是宫里派来监视的,这个梅花山庄岂不暴露了?” 璇玑笑了笑:“不会,那是几十年前的猜疑,如今都过去了三十年,儿子都生了两个,聪明一点的也知道哪个才是自己的归宿。” 梁少顼又看了他们一眼,“看起来并不是很聪明,至少这个少爷是个纨绔子弟。” 璇玑吃完了饭,放下碗筷:“无妨,我们五味茶楼不会怕这些宵小之辈,而且梅花山庄也不养闲人,即使无家可归的人,也都是有一点利用价值的才会收入。” 梁少顼看璇玑如此镇定,不禁更加好奇,能掌控整个五味茶楼的玉衣公子究竟是什么样的角色。突然听明白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心理暗暗感到不舒畅,梅花山庄不养闲人,五味茶楼也是个不养闲人的地方,此番他跟着去,却不知道接下来的机遇会是什么。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但是不安中又有些兴奋,终于可以一窥五味茶楼内部的样子,这对于许多江湖人来言,是一件很幸运的事,还有一件事便是璇玑,不知道等下她得知自己原来被他玩弄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第31章 隐士山庄 璇玑提着一盏灯在前面晃悠,梁少顼跟在后面,梅鹿山不算陡峭,山上既没有梅花,也没有看见鹿,满山的植被多为松树和杉树,应该还有别的树,天黑看不大清楚,低矮的灌木挤满了高树下空隙的地方,杂草侵道,没有明显的山路。 这和黑竹岭上的竹子差不多,清一色的竹子,没有明显的路,不熟悉的外来人很容易就会迷失在竹林里。这片梅鹿山也一样,只有熟悉的人才不会迷路。 两人走的很快,每走过一段路,会在岔道口出现一个石碑,上面刻着一个人像,衣袂飘扬,凶神恶煞,提着刀具。这些石碑的方向都各有各的想法,并不是朝同一个方向。璇玑走过去,掸去石碑上面的落叶,恭恭敬敬的行了个鞠躬礼。 “以后你每次经过这些石碑,都要掸去上面的灰尘和落叶,到前面行个礼。”璇玑说。 梁少顼于是学着照办,“这是哪个先辈的墓碑吗?” 璇玑头也不回的在前面引路,“不是,是上山的机关,如果你不先抚一下石碑,再站到前面鞠躬,是走不出这片树林的。” 梁少顼领会的点头:“那万一晚上天太黑没看见呢?” “最好是看见,不然就看运气了,不是会遭遇陷阱,就是走了错的路线。” 梁少顼不再多话,跟着璇玑一共遇见了七个石碑。 璇玑说:“这里一共有十二个石碑,是进山的第一个屏障,你每次拜完石碑后,正对着石碑的路,便是你接下来应该走的路,其他方向的路都可能会走到陷阱里去。” 梁少顼亦趋亦步的跟在后面,“是不是每隔一段时间,石碑的方向还会变换一下,陷阱机关也会改变。” 璇玑轻声笑了笑:“你猜得没错,这都是隐士山庄的人设置的,就连我们公子也必须照做,而设置这些机关的人自己也要照做,因为这片林子没有路,树都长得差不多,很容易会迷路。” 联系不再多话,提着剑,整了整缠在腰上的包裹,突然听到后面似乎有什么声音。梁少顼猛的回头。前面的璇玑也听到了声音,猛地回头,却见树林里,除了树,什么都没有,也无法分辨刚才的嗦嗦声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梁少顼看了看璇玑,“你也听见了,不是我臆想的。” 璇玑点头,乌黑的眼睛反射的幽暗的灯笼的光,像两团火焰一样好看。 她把灯笼递给梁少顼,抽出缠在腰间的蛇骨鞭子拽在手里,“你走前面,往前直走,看见石碑按我说的去做。” 梁少顼接过她的灯笼,沿着路走到前面去,这才发现前面根本不算路,植被肆意生长,树与树之间的距离没有任何规律,“是往后面这个方向吗?”梁少顼不禁问。 璇玑原地转了一圈,回头看着他,“糟了,我也不记得方向了。” 梁少顼一惊,“啊,那我们岂不是要困在这里了,这座山上有没有狼,晚上山里会有蛇吧。” 璇玑瞪了他一眼,“你要是想看见狼,你就大声尖叫,要是想看见蛇,你就把满树林乱跑。” 梁少顼笑了笑:“怎么可能,我没这么傻,还是你带路好了,我初来乍到,连你都不记得方向我就更不知道了。” 璇玑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先往前直走。” “好,听你的。” 梁少顼提着灯笼,深秋的树林比较冷清,没有太多飞虫,向来蛇应该开始准备冬眠,只要不乱跑,应该不会误闯他们的领地,冬天的野兽除了冬眠的熊,应该只有狼和虎,虎是夜伏昼出,狼是昼伏夜出。 正想着,树林深处真的传来一声类似狼嚎的声音。梁少顼停下脚步,回头,却见璇玑不知道什么是已经没了踪影。 梁少顼原地转了几圈,只看见幽暗的树林,已经没有了来时的路,“人呢,你人呢?璇玑姑娘?” 几乎怀疑她是故意把他一个人丢在这个树林里,这才走了没多远,就算她要消失也该说一声,心中不免有些怆然,这样的树林与黑竹林有的一拼,黑竹林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个迷失方向的人,这个树林恐怕也不会少。 黑竹林好歹还有标记,这个树林却只能靠这些低矮的石碑寻找方向,难怪江湖上传闻,没人敢招惹五味茶楼,原以为是五味茶楼高手如云的原因,现在想来,五味茶楼只是一个据点,正在的幕后是在这片树林后面,进山路线扑朔迷离,外人不敢乱闯。 幸好五味茶楼目前不是敌人,如果是敌人,对付起来还真是麻烦。梁少顼想。 这一番遐想,梁少顼已经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头上全是茂密的树冠,连星辰都看不见,他再往树林深处走了几步,还是找不到该往那个方向,索性拔出所带的缨络剑,在树干上随即砍了一道标记。 梁少顼提着灯笼,一边走一边做标记,脚下梦的踩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个被树枝和树叶撑住的一个陷阱。 梁少顼稳了稳情绪,嘀咕道:“居然还用陷阱,这么幼稚!” 再仔细看周围,发现两尺外有一个地方树叶特别多,好像底下掩盖着什么东西,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降低灯笼仔细观察。 “幼稚,竟然是一个套索!” 看来他已经进入了陷阱区了,梁少顼小心翼翼的绕过套索,到了这中地方每一步都要小心,只要多方注意,也不是那么难通过。既然是机关道,一就有一定的规律,顺着着些星罗密布的机关垂直的方向走,说不定就是安全的地带。 梁少顼走了没多久,突然看到前面的一棵树后面,有一个低矮的石碑,“哈,这么简单。”梁少顼冲着石碑快步走过去。 突然感觉脚下踩到了一个异样的东西,还没来得及低头去看,只见从石碑那边飞来一个白色的东西,梁少顼条件反射的用手中的剑去挡。 眼看着就要砍倒那个飞过来的东西时,一条鞭子突然从黑暗中抽出来,缠住这个白色的东西,往另一个方向飞去,啪的一声撞在一棵树上,立刻扬起一片白色的粉雾。 梁少顼的剑挥了个空,扭头一看,璇玑从树林里走出来,收起的鞭子如同一条黑色的蛇盘踞在手中,“这是生石灰,你用剑劈开会灼瞎人眼睛。” 梁少顼忙对璇玑说“多谢璇玑姑娘相救。” 璇玑没有回答他,只是看了看地上的石碑:“梁少侠,没想到你居然能在机关阵里走过了两个墓碑。” 梁少顼完全没在意他说的话,看到她满是兴奋,早就把她刚才的突然消失给忘了,快步走到她的旁边,将灯笼递给她,却见她闷闷不乐,面色凝重,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带着一股萧杀之气。 梁少顼小心的问,“你没事吧,我刚才以为你也突然失踪了。” 璇玑接过他手中的灯笼,面无表情的说,“我刚才杀了个人。” 梁少顼哦了一声,几乎往了,她本来就是一个杀手,在地牢里,和劫囚车的时候见识过她的身手。可是她为什么表情如此凝重? “是刚才跟踪我们的人吗?”梁少顼问,得到璇玑肯定的答复,于是安慰她,“你本来就是杀手,只不过杀了一个可能危害到五味茶楼的人,何必如此内疚?” “问题是这个人是我五味茶楼救回来的人。” “是谁?” “郑国公的庶出大公子,郑元捷。” 梁少顼回忆了片刻,“难道是吃饭的时候摔筷子的那个人?” 璇玑蹲下来,掸了掸面前这个石碑,石碑上刻着的是一个半跪着的人,讲述的是一个古代圣贤的故事。 “不是,那是二公子,我直到杀完他才知道他的身份,早知道我就不动手了,这里的机关也够他受的。”璇玑面无表情的说,然后鞠了个躬。 思路略转了个圈,璇玑又说:“谁叫他未经允许就私自进山,檀棋应该一开始就告诫过梅花山庄的人,不得擅入这片树林,他自己要出来寻死,怨不得我把他当做奸细。” 意外闯进来的人,大多数都会死在树林里,只有少数人可能侥幸通过,但是也会被守在出口的人杀,只有智勇夺谋,武艺超群的高手才有可能全部通过,其他人一旦进入梅鹿山这片树林,就注定出不了这个树林。 璇玑愤愤的说,那神情倔强而不爽,好像并不是因为杀了人而愧疚,而是觉得误杀一个重臣的后人,有损自己的名誉。 梁少顼忙安慰他,“杀都杀了,你别往心里去,像他那样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奢靡荒废,全然不似郑国公的高风亮节,就算你不杀他,将来也肯定会有人来收他……那他现在尸体呢?” 璇玑看着他身后的黑色树林说,“死在这片树林里的人,是不会有人来收尸的,我不是难过这个人,我是在替梅花山庄烦恼,对郑家来说,郑大公子算是失踪,必定会着人去寻找,梅花山庄可有的忙了。” 说罢她转过身,朝着正对着石碑的正前方走,梁少顼忙跟上去。有璇玑在前面带路,走得比他一个人乱走顺利的多。大约又经过了五个石碑,到了一个折子山沟的地方,前面是一片高耸的桉树林,栽种得相当整齐。 璇玑指着远处的桉树林的尽头说:“到了。” 梁少顼朝他她指的方向,远远的看到有一个绿色的大宅院,绿色是被浓密的爬山虎覆盖,乍看以为只是一处山体。 梁少顼不觉惊叹,“这个地方如此隐蔽,难怪没有人敢招惹五味茶楼,以为想要寻仇根本找不到地方。” 璇玑讪笑:“这只是一般的防御而已,只是因为我们玉衣公子怕被打扰。” 看来已经走出这片机关树林了,梁少顼放松下来,对璇玑说:“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就算那郑家大公子的尸体被别人发现,我也会说是他不小心自己撞了树。” 璇玑不禁哈哈一笑,“找到也没事,最好今晚就找到,省的消息传到公子的耳朵里。还会要我们连夜去帮他找人。” 梁少顼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把我带到如此隐蔽的地方,如果我不愿意加入五味茶楼呢?那对于你们来说就把位置暴露给外人了,结果会怎么样?” 第32章 楞恪师傅的信 梁少顼原本想着捉弄一下璇玑,看她是什么反应,璇玑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就等你的这句话,如今我已经带你到这个地方了,你也窥视了本门的机密,只要你说一声不加入五味茶楼,我就好立刻杀了你。” 梁少顼打了个冷噤,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和你开玩笑的,别当真啊,再说,你杀我一没有好处,还回有损你们五味茶楼的名声。” 他话还没说完,璇玑就一个箭步闪到他面前:“谁说没有好处,我杀了你,你身上的东西就都归我了。” 梁少顼没想到这姑娘居然在一瞬间就变脸,忙挡开她:“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得到我的东西的,我来是要见你家玉衣公子,你先带路。” 伸手指向桉树林尽头,有一个黑色的大门砌在黑色的石墙上,这堵石头垒成的墙堪比城墙,被绿色的爬山虎重重覆盖,从远处看和这墨绿色的山体融为一体,不仔细看竟看不出来。 桉树林树杆高直,树冠很大,地上栽种的疏落,在头顶却形成遮天蔽日的屏障。除了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外人根本不会想到在京城西郊,几十里外的山里还有这样一个隐蔽的地方,看来隐士山庄的主人确实是小心,从各方面防护的滴水不漏。 黑色的木门是唯一没有被爬山虎覆盖的,满口站着一个人,浅黄色的内里,外披一件素白的防风长褂,头发干净整齐的束在头顶,用一根木簪固定,这是五味茶楼茶司的打扮。看见他们过来,远远的作了个揖:“柳杨在此迎接梁少侠,已等候多时。” 梁少顼忙赶上去,“劳烦茶司久等了,梁少顼初来乍到,还望海涵。”心道,原来五味茶楼的人都已经互相通晓,他人还没到,他的名号就已经传遍整个隐士山庄了。 隐士山庄在外听着就不是普通的地方,走进去才知道,什么叫做隐士山庄。黑色的大门打开后又关上,隔绝出一个前后不透风的空间,手上的灯笼光线微弱,只照的见前后五步的距离,接着灯光梁少顼看清是一个拱形的石砌通道。 出了通道璇玑才告诉他,这个十来尺长的通道就是隐士山庄的门,有里外两道门,出了里门才是山庄内部。门口有一个阶梯,可以通往上面的角楼。 梁少顼这才发现,隐士山庄的石墙有十来尺厚,墙内中空的地方都住着人,这样的墙围成一圈,四面无着,易守难攻。里面的房屋略为低矮,成井字状排列,前后多出来一块空地,有几个人正在练功。 柳杨一边走一边介绍:“这就是隐士山庄,别看样子难看,作用可大了,四面都有三八二十四个房间,加上中间的客房,书房,会堂,厨房,练功房,一共有一百二十八个房间,里面现在一共住了三十个人,加上你的话三十一个。” 梁少顼连连赞叹:“想不到处在深山里的隐士山庄,用的竟然是军事防御的建筑规格!” 柳杨笑了笑:“这个山庄是是唐朝被灭了以后才有的,是前朝一个能人,仿照的是瓮城建的。” 梁少顼不禁想起了黑竹岭的围城,也是这样的把整个房屋和居民圈起来的建筑,难道出于边陲隐居的雾竹围城,也是按照瓮城的军事防御规格建筑的? 眼看这个隐士山庄不久是和雾海围城一样的构造,只是规模上小了许多,是个缩小了的围城。 梁少顼先不考虑这些,见玉衣公子才是首要办的是,楞恪师傅的信还需要他亲手交给玉衣公子。 跟着柳杨走着,一转头去发现璇玑有不见了,心道这个丫头怎么总是不声不响就消失,回头看柳杨,柳杨笑了笑:“璇玑姑娘有她自己要办的事,玉衣公子早就知道你们来了,早就派她去做别的事了。” 梁少顼尴尬的一瞬:“柳杨兄弟真是心有七窍,一下子就猜到了我的想法。” 那个名叫柳杨的茶司听到他这么说,腼腆的回答,“这是五味茶楼作为茶司最起码要学会的技能,要懂得看透人心。” 梁少顼被这森冷的语气弄得浑身不自在,兀自垂头讪笑,跟着茶司柳杨,直接到了玉衣公子所在的松柏楼,位于围屋中间的一个下方上圆的小楼,梁少顼见松柏楼的楼上亮着灯,柳杨说:“我们家公子就在楼上,请随我上去。” 梁少顼道了句谢,紧跟其后。松柏楼是会客堂,也是整个隐士山庄最中间的那个屋子,从门口进去就能看到一个大的桌子和两张太师椅,堂中左右各有两排略小的椅子,左右加起来一共二十个座位,看上去与山下大户人家的厅堂无异。 此时这里无人,一片黑灯瞎火,柳杨放低灯笼的高低,为梁少顼照亮楼梯,走到楼上是一个书房,里面灯火通明,一个年轻人正在伏案看着一叠小册子。柳杨请梁少顼进去后,道了句,“公子,人已经带到。”便退了出去。 梁少顼看到左右两个大书柜,里面塞满了书,中间摆了一张大茶几,和几张椅子,他进去的时候,那玉衣公子只是意示他稍等,便继续看面前的册子。 梁少顼自己寻了一个位置坐着等他,暗暗打量着这个玉衣公子,他穿着一身浅玉色的长袍,那种白中含青,翠里泛白的颜色,头上束一个镂空银丝珍珠发冠,发簪还是一朵冰种玉质梅花,下着素白纨绔,腰间碧色衿佩,应是而立成年,身材却瘦得弱不禁风,平滑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让人感觉里面是空的,似乎摸上去只有皮包着骨头。 梁少顼只是听闻玉衣公子,原以为应该是上了岁数的,不想此时却是亲眼看到却是位年轻的公子,穿衣打扮飘逸潇洒,而且还生了一双如丝细长的丹凤媚眼,肤白如雪,剑眉垂鬓,高鼻樱唇。他的表情始终都是温柔,他的神色从来都是淡定,有时蹙眉瞪眼,却莫盖他的善美容颜,偶尔睚眦坏笑,却不掩他的朗月之貌。 如此妖冶美颜,便是五味茶楼的幕后大老板,玉衣公子。梁少顼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大老板拥有着女人都羡慕的美貌,却号称“玉衣公子”而不是“玉面公子”。难道不是后者更贴切一些么? 玉衣公子突然抬头,放下手中的册子开始注意到梁少顼,莹润生辉的丹凤眼让人不敢凝视。梁少顼恭敬的说:“在下梁少顼,从三岔口来,有一封楞恪师傅的信,需要亲手交给玉衣公子。” 第33章 玉衣公子 玉衣公子看了看信,又打量了一会梁少顼,似乎不带相信他说的,遂问道:“你说的楞恪师傅,可是北斗寺的楞恪大师?你见到他时可还健朗?” 梁少顼回忆了一下,“楞恪师傅看着还算健朗,胡子雪白,有一尺长,每天还能做早课和晚课呢。” 玉衣公子点了点头:“这么说你真的从千里之外的北斗寺来,这封信是楞恪大师亲手交给你,让你带给我的?” 梁少顼笑道:“原来玉衣公子是怀疑这封信的来历,我平生性子耿直,不爱说谎,这封信却是是楞恪大师让我带给你的,你要是不信那我没办法,不过五味茶楼不是号称什么都能查到吗,那你可以去查这封信的来历。” 玉衣公子冷冰冰的看着梁少顼一瞬,冷声道:“这封信的来历我不怀疑,我是怀疑你的身份,这信里写着什么你可看过?” 梁少顼忙摆手,站起来说,“当然没有,非礼勿视,我不曾偷看!楞恪大师把信交给我的时候,说是务必要亲手交到五味茶楼的玉衣公子手里,还说只要我活着,就必须做到这件事,我只当是重要的信,一刻都不敢放松呢。” 玉衣公子面无表情的走过来,将这封信递给梁少顼,梁少顼打开一看,才明白玉衣公子为何这样问自己,原来是一份推荐信,信很简短—— “隐鹏亲启,送信之人,乃是贫僧推荐与你的学生,你务必要倾力栽培,传功授道,不可怠慢。楞恪执手。” 梁少顼再次打量玉衣公子,看着他弱不禁风的的身板,有些怀疑楞恪的想法,“这信的意思是,把我推荐给你,做你的学生?” 显然玉衣公子也是很突兀,他也上下大量着梁少顼,“楞恪大师怎么会推荐你,我五味茶楼的茶司都是从小习武,经过千锤百炼,唯有你半道而来……”仍然不可置信的盯着梁少顼,“你究竟是何人,如果不是身份特别,他怎么会推荐你?” 梁少顼说:“会不会是因为我救了楞恪大师?我当时看他咳嗽,就帮他拍了拍背。” 玉衣公子闻言,不禁笑了起来,如果这种嘴角微微弯起一抹邪魅的笑容,能够称之为笑容的话,“虽然我还不确定你的身份,但是楞恪既然向我推荐了你,你就留在隐士山庄,没有经过允许,不得出山。” 梁少顼一听,怎么还软禁起来了,忙解释道:“我的身份怎么不确定,我从三岔口来,姓梁名少顼。”说完自己也愣了,出门在外一直报的三岔口的地方,连自己都差点忘了,他其实是从黑竹岭来,住的地方叫做雾海围城。 正要报上真实的地名,突然想,五味茶楼不是消息最灵通的,什么都能查到么,何不将这个问题先放下,等他们自己去查,如果查到了到时候再解释不迟,如果查不到那就证明五味茶楼没有传说中的本事。 玉衣公子淡淡的说:“我从不相信别人说的,更何况,楞恪大师总是爱开玩笑,他送来的人,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什么来头,在我这隐士山庄里,可有不少自以为是,又不服管束的人,但是现在他们都不再了。” “都去哪儿了?”梁少顼脱口而出。刚问出口就后悔了,想隐士山庄是个杀手云集的地方,至今没有被外人找到是有原因的,一个自以为是的不服管束的人如果留不得,那么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被灭口。 梁少顼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再看这个玉衣公子,突然觉得他有些深不可测,在门窗紧闭的房间里,就这样站着,都能给人一种冷落冰霜的压力。 只听得玉衣公子说,“你想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梁少顼忙摆手,“不想,我还是愿意做你的学生的,我刚步入江湖,没有经验,我也知道我的功夫不过是一点皮毛,一路走来全凭运气,虽然你看起来也不老,但是三人行必有我师,我愿意跟你学武功。” 想想武艺高强的楠樽,想想武艺高强的璇玑,如果他们都是这位玉衣公子教出来的,那么跟着他学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他在围城的时候练的都是家传的一些拳脚功夫,围城里的书籍关于奇闻异事的较多,还有就是能工巧匠,机筑技能,关于武学的书是少之又少。 玉衣公子说,“你倒是谦虚,那你明天跟着他们一起先练基本功,要想正式成为隐士山庄的一员,还要经过层层考验。” 梁少顼忙俯首作谢,玉衣公子瞥了一眼,“还有礼节,我不知道你之前是跟谁学的,到了我这里,一切重新开始。” 梁少顼呆了呆,心道之前他是在围城里做少城主,遇见的每个人都向他行礼,现在出了门,他也是学者他们的样子给别人行礼,难道是做错了吗,想着每个地方都不一样,学习新的礼仪也没坏处,于是点头。 玉衣公子看了看梁少顼,见他没有意见,“你且先去休息,柳杨会给你安排房间,明天早上寅时,会有人来叫你。” 玉衣公子说完,对着门轻轻一甩袖子,门便开了,他对着外面空无一人的廊道轻唤了一声,“柳杨,”适才引梁少顼来的那个人便来了,“带梁少顼去安排。” 柳杨显然是这里的前辈,很多事都由他安排,梁少顼于是喊他:“师兄。” 柳杨转过来,“这里没人叫师兄师弟,你直接叫我柳杨,这不是我的真名,只是我的代号,等你正式成为我们的一员,公子也会给你起一个代号的。” 梁少顼一听,“这么说璇玑也不是她的真名了?” 柳杨笑了起来,“废话,我们叫他璇玑,难道她姓璇名玑?隐士山庄里住的都是隐士,没有人用真名,包括玉衣公子。” 梁少顼点点头,当然没有人会名字叫做“玉衣”,但是他刚才看了楞恪大师的信,上面写的是“隐鹏”,这么说玉衣公子的名字应该是隐鹏,但是没人会姓隐,可能这只是他的名。 第34章 公报私仇 似乎感觉到梁少顼还要说什么,柳杨先开口:“你也不要瞎打听,在隐士山庄不要随便问别人,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我就住在你隔壁右手边。没有事不要去对面,有事也不能直接去,对面都住着女孩子们。 “我们隐士山庄和京城南区的五味茶楼是一体的,等到你有这个资格的时候,公子会安排有你去茶楼,也会有任务派给你,这是以后的事。外界传闻五味茶楼有十大俊男茶司和十大玉女茶司,其实不是,是十五个男茶司和十一个女茶司,你是第十六个,如果一个月后,你通过考核的话。” 柳杨说完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围屋东边的楼上,弧形的走廊一共有十个房间,梁少顼这间是在东南面最末,进去时里面已经点上了一盏油灯,宣纸糊的灯罩薄如蝉翼,映得灯明媚而柔和。 梁少顼看到,这是一件不怎么大的房间,已经收拾干净,房间里还有一股久没人居住的灰气和刚刚洒扫过的水气,房里陈设简单,一张床,一个屏风,一个衣柜,一套坐席和茶几,还有一个桌案,除此之外其他一切全是空的。 柳杨说:“隐士山庄建造得不久,但从一开始就按照现在的模样打造的,今天你先休息,等以后慢慢的你会知道很多东西,明天我会来叫你,但是以后你要自己记住时辰。” 柳杨说完,招呼了一个大美女进来,那美女抱着一团被褥,飞快的帮他铺好床,挂号帘子,又在桌子上放了一套茶具,她做完了这些对梁少顼说:“我是瑾瑛,在这里负责账房和管事,你以后的收入和支出都由我负责,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对我提,每日辰时和申时我都会在中间左边第三排的丝音轩。” 说完看着梁少顼,梁少顼忙行了个礼:“多谢瑾瑛姑娘。” 瑾瑛略微颔首:“目前你不是隐士山庄的正式成员,也不是客人,不用这么客气。告辞。” 瑾瑛说完便出门,柳杨笑了笑:“她就是这样,是这里的老大姐,最早跟着公子的。” 他拍着梁少顼的肩膀:“如果你能正式成为山庄的一员,以后会慢慢的了解里面的所有人,不过我最后再告诫你一句,不要随便乱打听任何事,特别是隐士山庄的人的身世,包括名字。好了,有什么问题先来找我,我会知无不言。” 说完,柳杨也闪出了房间,顺手还给他带上了门。 梁少顼卸下宝剑和缠腰的行李,稍稍舒展了一下筋骨,这个房间虽然简陋,但也是蛮温馨的,特别是瑾瑛来给他铺好床的时候。 唯一不足的就是两边的窗户,朝里的打开看到的是爬壁藤蔓,把天空都遮蔽得看不见,想要夜观天象,须得爬上楼顶的城墙。朝外的根本打不开,或者说根本就不是窗户,而是一个半尺见方的小格子,用来观察外面的情况的气孔。 柳杨说这个围屋从建造时就按照现在的样子建的,而这种结构看起来是瓮城的防御结构,如果突起战乱,这个围屋的各种功能到是很好的避难所。 梁少顼胡思乱想着,不明白当初建这个隐士山庄的含义是什么,更进一步联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雾海围城,也是和这个隐士山庄差不多的结构,用一座高大又厚实的城墙围住整个城郭,方圆更大,人口更多,里面什么都有,甚至还包括农田和园林。 难道当初建造雾海围城,也是有什么深意吗?梁少顼不知道是那根神经被牵错了,会想到战争,想来也没不会有什么人会去攻打三岔口那个荒凉的地方,还有黑竹岭那片凶险崎岖陡峭的山岭。 梁少顼吐了口气,稍微收拾了一下准备休息,这就是来隐士山庄的第一天,还听惬意,在山下的时候吃饱了饭,洗好了澡,唯一不爽的就是右肩受了伤,不过那白鹤神医的医术也确实是好,如今右后肩只是丝丝的小痛。 他本以为出来几天就能回去,所带的东西也不多,更没想到会碾转到隐士山庄来,既来之则安之,况且这个的安排也不错,原本在雾海围城的时候,一直都作为少城主的身份高高在上,到了尘世才知道自身的不足和低能。 反观五味茶楼里全都是高手,自己又因为帮楞恪大师送信,顺利成章的成了玉衣公子的学生,那就先留着学一段时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梁少顼被这几天的事情折腾的糊涂了,不去想这件事竟连自己也差点忘记,他此番出门是为了找表弟的,表弟没找到,反而把自己也弄进了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森严,不知道猴年马月才是会雾海围城。 说不定此时的围城里,城主和城主夫人也在担忧自己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或者他们当初把他赶下上的时候,也曾经希望他有所收获,不要整天窝在围城里,当闲事三不管的高枕少城主。 梁少顼突然有一个神奇的想法,但是这个想法只在他的头脑里灵光一闪,就消失无踪,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须臾前在想的是什么。很快困意袭来,他决定不想了,躺在新铺的床上,干净的褥子和蓬松的被子舒舒服服的裹着他的身体,他很快就进入沉沉的睡眠。 第二天早上,梁少顼还没睡醒,就被璇玑揪了起来,头上顶着十斤重的铁头盔,背上扛着二十斤重的一叠木板,两只手里再拎两只水桶,腿上绑两个二十斤重的沙袋。这样的负重是隐士山庄里基本功练习,梁少顼的旁边也半蹲着和他一样负重的人。 然而梁少顼的意识还在梦中,看到璇玑立在对面,面上表情似笑非笑:“玉衣公子今天早上交代,他有事出去几天,这几天就由我来训练你。” 梁少顼半眯着眼睛,全靠意念支撑着,听到璇玑这么说,梦醒了一些,“为什么是你,我怎么感觉是你来公报私仇的?玉衣公子干什么去了?” 谁知璇玑也不抵赖,只是压低声音对他说,“没错,谁叫你那天在茶楼里点我的穴,害我腿麻了好久,要不是本姑娘这几天有事耽搁了,这个仇也不至于挨到现在。”说着眨了眨眼睛,古灵精怪的眼神里,戾气浮动。 “璇玑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梁少顼想说他右肩受伤了,昨天才刚缝合的伤口,话到嘴边却又吞会了肚子里,只不过是受了一点小伤而已,就在这里求饶,未免也太没有血性,不如咬牙坚持过去,免得被她看轻了去。 于是狠了心的忍着肩上的伤带来的丝丝痛感,和周身负重的酸痛,咬牙坚持着,两手各提着一个水桶,马步扎得蹲的两腿直发颤,也未曾改变形态,很快便大汗淋漓。 第35章 初涉山庄第一课 跟着其他人负重做了全套的力量训练,又负重绕山庄跑了三十圈,直到所有人都已经练完,站在后院的厨房等开饭的时候,梁少顼还拎着两只盛满水的木桶,从山庄外的溪水里往山庄抬水。 璇玑在一旁看着,手里转着一根狗一把草,“快一点,把着十个水缸都装满,再把院子打扫干净,楼上的门窗都擦干净,把围墙上的绿珠藤打理一遍,衣服洗了晾好才能吃饭。” 梁少顼将木桶里的水倒进水缸,不再返会山涧提水,反把空桶丢在璇玑脚边,“你是故意折腾我的吧?我才第一天来,你就交给我这么多是,我来之前从来没有做这么多,你公报私仇,存心拿我当牛做马。” 璇玑一听,立马跳过来:“怎么啦。吃不消了?这是新来的必须要修的课,忍耐,你在修行前,首先要学会忍耐,你在学功夫前,首先要学会挨打,这样才能学好。”说着,拍了拍手,旁边一个同练的兄弟忙递上来一个两尺长的竹棍。 梁少顼气道,“你打压新人,我原以为隐士山庄是个高深的正派,没想到也会有打压新人这种事发生。” 璇玑被他这么说,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笑微微的走过去,“别的新人我都不会打压,就你,我还非得要压一压,你说什么都没用,这里没有人会理你,还有,你好像忘了我们是什么身份了。” 梁少顼想了想,仰天长叹道,“啊,我忘了,你们虽然高深,却并不是什么正派,各位师兄弟虽然团结,可是你们的身份都是杀手,我这是什么遭遇,竟然混进了一个杀手窝,跟着一般杀手血功夫,还是个……”女杀手。 梁少顼感觉有些追悔莫急,“完了完了,出门找表弟,自己也回不去了。” 璇玑在一片哈哈大笑,。“怎么了,挨不住了?呆不下去了?好啊!回头我就与玉衣公子说,把你打个半死,然后赶出去。” 梁少顼不解,“为什么啊?昨天你还非要我一人换一人,是你硬拉我来隐士山庄的。” 璇玑瞪着他说:“你居然还敢提,昨天我是想让你加入我们,可我不知道你竟然真的有推荐信,我可是拿郑国公来换的你,本想郑国公不来,你来也可以给公子一个交代。早知道你有推荐信,我岂会拿自己的东西来换走自己的东西!你害我吃了这么大的亏,这个账还不记你的头上!” 梁少顼哑口无言,心忖道她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本来就是利用了她不知道这封推荐信,如今她知道了自己被利用,来公报私仇也是可以理解的,于是捡起木桶,一面摇头一面说:“哎,自作孽不可活啊,我自认倒霉好了吧,璇玑姑娘,既然你这么直爽的承认,我就受点累,帮你做了这些活罢。” 说完,拎着木桶往山庄外走去,取水的山泉眼在山庄后面几里地的地方,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来隐士山庄本就是来学本事的,这点小辛苦用不着计较。 只是这个璇玑,却不能总听她摆布,更不能让她以训练的名义公报私仇。 昨天上山时时间已晚,天色幽暗并没有仔细看山庄内外的风景,白天倒是视野开阔,发现隐士山庄是处在一个山坑里,后背三面是一座峭壁嶙峋的高山,前面是一片密林,若是爬到山顶应该能看到京城西郊。 这里离京城并不远,若是孤身冒险无人敢来,那么大军进犯呢?单靠沿途的机关,对付一人很威力,对付成千上万人又能起多少作用。 梁少顼到了泉水边,用木桶接满两桶水,这水是从岩石缝隙里流出来的,冰凉清洌,正要返回,却见泉边不远处坐着一个人,一脸惊愕的表情看着梁少顼,应该是早就坐在这里了的,被梁少顼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踌躇着站在那边,警觉的看着他。 梁少顼上下打量着他,看起来年纪不到十五,葛布包的道士头,灰蓝色的衣裤,外套一件灰白色的斜襟长衫,腰上系着一把砍刀,脚上是登山屐,背后一个采药的背箩,里面尚是空的,看样子是刚出来,他既然出现在山庄附近,不是山庄里的人,也是和山庄有关系的。 梁少顼于是上前打招呼,“这位兄弟是山庄里负责采药的人吗?怎么称呼?” 回答他的却是那把砍木头的柴刀,这药童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就直接拿兵器说话,梁少顼旋身躲过,那药童却锲而不舍的继续追砍,梁少顼出来抬水,璎珞宝剑留在了山庄里,此时手里只有两桶装满的水的木桶。 只好拿木桶去挡,被他的柴刀砍破了桶底,梁少顼咚的一声扔过去,被药童的柴刀砍得桶箍断裂,木桶成了一堆木片,梁少顼看准这个时机,抡起另一只桶。装满水的桶准确无误的罩在那药童头上,浇得他浑身上下全都湿透,那只桶扣在了他头上,手里柴刀乱舞。 等他把木桶从头上摘下来的时候,脖子上已经搁了一个冰冷的硬物,手里的砍刀也被梁少顼夺下了,“小兄弟,我和你素不相识,你为何一上来就砍我?” 谁知那药童冷了背箩就往地上躺,还揪着梁少顼的腿不放,“你要杀我!你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你要杀我!” 梁少顼一惊,这人居然碰瓷,却并不理会他的话,以为手上根本没有刀,只是用手掌假装倒架在他的脖子上,纯粹吓唬这个药童,见他如此蛮横,索性继续吓唬,“你再喊,再喊我就一刀割下来。” 那少年果真被唬住了,他手里的柴刀此时也在梁少顼手里,自然不敢造次,但是嘴上却很凶:“放开你爷爷,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信不信我立刻叫人来将你碎尸万段。” 少年凶恨的朝他大吼,大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看样子一点也不惧怕隐士山庄里的人,梁少顼伸长手提着他的后背,却不知道这个药童会些什么本事,此时他手上什么也没有,只有拳头不停的招呼,无奈个子小,被梁少顼拎着,样子有点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 梁少顼反被他逗笑了起来,这药童出现在这附近,就算不是山庄的人,也和山庄颇有关系,他既然是药童,梁少顼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了。 “小兄弟,叫什么名字,你是不是山下的神医白鹤的孙子?白鹤神医是不是你爷爷?”那白鹤神医年岁已高,这个小少年才不过十四五岁,应该是孙子辈分的。 不想这药童恶狠狠的瞪了梁少顼一眼,“你才是孙子,我是他儿子!我的名字叫‘修罗’” 梁少顼差点喷出来,不可思议的瞪着这个可能是叔叔辈的小药童,“什么?你是他儿子,你爹这么老才生出你这么个儿子?还有你的名字,一个药童居然叫‘修罗’?” “我就叫修罗,怎么样,还不把我放下来,你要是对我无礼,不管你是什么人,我爹都可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还有玉衣公子,他老人家还得称我一声叔叔,你如果是他的徒弟,还需叫我一声爷爷。” 梁少顼一听,当即被这辈分给弄晕了,这小家伙如此嚣张,原来辈分极高,怪不得……这么没教养! 虽说辈分高,可是梁少顼才不买他面子,再说一个小孩子的话,又有几分可信?见他憋屈得可怜,想到昨天他爹对他有治伤之恩,于是放开他,随手将砍刀也递还给他,同时也时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慎防他又突然袭击。 果然刚放下来,那药童就又开始向他攻击,这回梁少顼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准且无误的点在他的两肩的穴位,药童原地立定,保持向他奔来的姿势。 那叫‘修罗’的药童气急败坏的喊道:“你,居然点我的穴,你快给我解开。” 一来二去,梁少顼发现他原来不会武功,而且是一点也不会,却是谁给他的胆子,拿着砍刀在隐士山庄的附近如此嚣张。 那药童瞪大眼睛,左右看了梁少顼好几遍,“你,你刚才手里没有拿刀?” 梁少顼看着这个后羿射日状的药童,不禁心情大好,“没有啊,我出来打水,怎么会带刀?” 药童眼珠子转了转,问道:“那你刚才拿什么东西割我的脖子?” 梁少顼想笑,强行憋住,装出一副肃穆的表情,伸出右手:“我的手掌。” 那少年气急败坏,“原来你刚才是骗我的,我还以为你有刀!” 梁少顼顿时憋不住大笑了起来,刚才情急之下,就用手架在他的脖子上,若是换了璇玑楠樽他们经验丰富的,肯定不起作用,但这个小少年虽然凶戾,却只是个羸弱的孩子,于是就上当了。 看他一脸震怒的样子,梁少顼干脆继续扯谎:“我练的可是玄冥风刃掌,以掌为刃,就算没有刀,也能劈死一个人。” 那药童听的眼睛瞪得灯笼一样圆,还熠熠闪光,“好厉害,你一定是隐士山庄武功最厉害的人吧,以前没有见过你,应该就是昨天那个新来的吧”说着,眼睛里流出羡慕的光。 梁少顼啊了一声,“原来你不是山庄里的人?” 那药童说:“你看看我,骨格清奇,天赋异禀,像是在山庄里混的人么,我将来是要做治病救人的大夫的,可不是这个山庄里的身负血海深仇的杀人魔。” 梁少顼不禁揪着他的耳朵,“谁跟你说山庄里都是杀人狂的,我就不是。” 刚说完就想起这几天出山,还真的有人死在他的手里,虽然是为了正义,为了替天行道,可到底也是一条人命,虽然还担不起杀人魔这个名称,但是外界都是这么传的,也许将来有一天就担得起了。 于是对这个小药童说:“至少我就没有背负血海深仇,现在也不是杀人魔。” 忽而又想,他虽然父母都在,家庭和睦,只是地处偏僻了些,但是生活得太平,唯一的大事,还就是郁乐失踪这件事。 难道其他人,都是身负血海深仇的吗? 那药童歪着头,“如果你是个例外,那我是不是该对你另眼相看?” 第36章 名叫修罗的药童 梁少顼思溯了一下自己的祖上,世世代代生活在竹林深处,南面朝大江,背靠高山,多年与世无争,也不会有什么仇家,他身为少城主,也没有什么血海深仇,可见这药童说的不可靠,于是对他说:“隐士山庄里的人并不是所有都背负血海深仇,更不是杀人魔,他们只杀坏人。” 这个爷爷辈的药童居然还一副老道的表情说:“你该不会是不知道隐士山庄里都是些什么角色的吧,没有经历过血海深仇,又怎么会下得狠心当杀手,我一生行医救人无数,常怀悲悯之心,自然当不了杀手,须知杀手不可以有恻隐之心,否则被杀的就是自己。” 梁少顼拍了一记他的脑袋,“听你的口气,好像很不屑杀手这个行业,可是刚才你又很羡慕他们会武功,你这么这么矛盾。” 被梁少顼拍了头,药童马上怒瞪回去,“别在动我的头,快给我解开,不然我就……我就会生病,我全身湿透站在风口,生病了我爹一定会来追究,山庄就会倒霉,你不想倒霉就快给我解开。” 梁少顼看他的样子确实狼狈,于是说:“我给你解开,你可不要再冲上来喊打喊杀。”看到那药童点头成了啄米鸡,便解开他的穴道。 那药童揉了揉两肩,一些字恢复活动,直接瘫坐在地上。他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我再问你,你刚才说你练得是玄冥风刃掌?这种功夫我还没听过,你使一招我看看。” 这回轮到梁少顼尴尬了,他是为了哄他才胡诌的功夫,没想到居然还被揪住了,“这一招不能随便乱使的,这里又没有别人,难道我拿你当实验?” 药童一听,往后缩了缩,“你打这棵树。” 梁少顼被他扯得没办法,看来这个慌还得圆回来才行,“那不行,我的玄冥风刃掌是靠打在穴位上起作用的,讲究的是巧力,这棵树又没有穴位,也不是血肉之躯,我怎么打。” 白修恩歪着脑袋:“是这样吗?” 梁少顼很肯定的说:“当然,不信你可以问你爹,脖子下面的天窗穴,这个部位敲一下是不是会死。”说着摸了摸白修恩的天窗穴, 药童半信半疑的摸了摸,突然起身,“我骗我,这天窗穴本来就是人的要害,不能乱碰,可是和玄冥风刃掌有什么关系?” 说着,上来就踢了梁少顼一脚,“你是不是欺负我年龄小,随便拿假话来诓我,你忘了我的辈分了?你喊我的名字都还需带尊称嘞!” 梁少顼拍了拍裤腿上的脚印,“那么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修罗啊,刚才不是和你说了。” “我问你的真名。” “难道山庄里的人没有告诉过你,不要瞎打听名字吗?” “你又不是山庄里的人。” 那药童听到这句,有些垂头丧气,突然眼睛一转,“你是山庄新来的,你怎么称呼?” 梁少顼说:“你不告诉我名字,我干嘛告诉你。”突然想到一个办法,于是逗他:“我知道你是神医白鹤的儿子,那么你姓白,既然你爹叫白鹤,你是不是叫白兔?还是叫白猫?白马?还是什么动物。”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药童气的由一脚踢过来,在梁少顼干净的衣摆上留了一个泥巴的脚印,梁少顼一把按住他的脑袋,他气冲冲的吼道:“你才是白兔,你才是白猫,我叫白修恩,白修恩,我爹也不叫白鹤,你这个笨蛋,你才是动物。” 梁少顼用小指掏掏耳朵,“好了白修恩,小修罗,告诉哥哥,几岁了。” 白修恩一愣,气愤的瞪着梁少顼,“你竟敢套我的话,敢不敢把名字留下。” 梁少顼微微一笑,“有什么不敢,我姓梁,名少顼。” 白修恩用审视的眼神看着梁少顼:“好,有胆识,我记下了,对不住了。”突然抡起砍刀。 梁少顼听他说对不住,正疑惑,却看见他的砍刀又朝他挥来,心中一诧,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明明不会武功却非要来一而再的挑衅。 来不及深思其原因,先制服再说,对一个不会武功的小药童,放到还不是两三下的事情,拧着白修恩的胳膊轻轻一旋,便制服了,见他的腿还在踢,再一个翻转,白修恩脚下一滑,一个没站稳,直接摔进了水渠里,这次摔得有点狠,额头撞到了石头,起了个大包。 水渠很浅,水只到白修恩的膝盖,梁少顼两手叉腰站在岸上,“还要找我打吗?” 白修恩狼狈的爬上来,这回却是不气也不恼,只是捂着额头表情拧巴的说,“我本来就没想和你打,可是我现在受伤了,走不动了,你要背我回山庄养伤。”说完,他跳上梁少顼的背,抱住了梁少顼,用浑身湿透的身体紧紧的粘着梁少顼。 梁少顼扶开他,“你别粘着我,你身上都是湿的。” 结果白修恩一听,抱得更加紧,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我爹就我一个儿子,你们应该知道,我在我爹心中的份量,我爹在你们玉衣公子心中的份量,你们自己掂量,我头上这伤可大可小,既然你打伤的,就要对我负责,我不管,你要背回山庄。” 说完他呃的一声,假装晕过去,闭着眼身体像蜥蜴一样缠着梁少顼,湿漉漉的衣服贴在梁少顼的身上,渗进衣服里,像缠着一个鼻涕虫一样难受。 梁少顼怎么撵都撵不下来,又不敢下手太重,怕真的伤到这个小修罗,只好背着,用脚踢起地上还完好的水桶,一只手拎着水桶,另一只手托着这个药童往山庄走, 一边走一边摇头,这人的行为举止太奇怪了,一看就是家里被宠坏的,突然感觉山庄里的很多人,性格也是喜怒无常,尤其是璇玑。也许真如白修恩说的,每个人都有着不寻常的身世,只有经历过不寻常的事,才会变得性格怪异。 回到山庄,梁少顼看到所有人都站在中间的空地上,瑾瑛正在说着什么话,看到梁少顼回来,众人停下来看着他,当看到他背上的人的时候,一个个脸上的表情惊讶的像看见了恶魔。 柳杨走过来,“我就早上出去了一趟,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居然还把他给带回山庄来了!” 梁少顼无奈的摇了摇背上的人,“他受了点伤,山庄里有没有药可以给他擦?” 没等柳杨说话,背上的原本假装昏迷不醒的人蹭的一下跳下来,哇一声欢呼着跑上了围屋的深处,没多久就跑的没影了。 柳杨一脸痛苦,“还愣着干嘛,快去抓回来!”说完,撇下梁少顼就去找那药童。 璇玑走过来,也是肃穆着表情,看了看破的水桶,和那跑的无影无踪的白修恩,说:“水桶坏了?我还因为你掉水里了,这么久都没回来,没想到和扯上修罗了?你可真能耐!我好心提醒你,他父亲白鹤是决不允许他儿子和我们山庄有来往的。” 梁少顼一听,好像哪里不对,“那是为什么,白鹤不是山庄的神医么,为什么不同意他儿子进山庄?” 璇玑回头,瘟怒的看着梁少顼说:“你可真会给山庄惹麻烦,事情没办完就算了,还招惹了这个小修罗。算了,等我有空了再来和你计较,现在先把那孩子找出来,尽快送回山下去,等公子回来发现这孩子就麻烦了。要是白鹤发现他儿子来了山庄,那后果更严重。” 说着已经跑去找人了,梁少顼忙跟上去,锲而不舍的,“这是怎么回事,你现在就告诉我,事情总有原因,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璇玑慢下脚步说,“看在你快要完蛋的份上,我就告诉你,白鹤原本还有一个长子,叫做白修齐,和玉衣公子同出一个师门,隐士山庄是白修齐建立的,后来白修齐被杀了,隐士山庄由玉衣公子接手。” “于是就结仇了?”梁少顼不解,昨天给他治伤的时候,没看出什么不善。 璇玑继续说:“此事过了很多年,白鹤后来老来得子,宠爱的不行,可是白修恩一直想进山庄习武,他爹白鹤生怕小儿子也重蹈覆辙,坚决不同意,玉衣公子也不同意,结果这孩子隔三差五的跑来山庄捣蛋,为了进来习武,无所不用其极。” 璇玑站在长廊处,左右看了都没人,继续说:“有一次甚至还自编自导了一场绑架,他想用这个方法来告诉他爹,他想学武,结果差点真的把自己的小命整没了。后来他爹放了狠话,再进来就打断他的腿,还会追究山庄的过错,我们能不急嘛。” 梁少顼点头,心忖到还有这渊源,原来适才在泉水边,那孩子各种闹腾,却只字不提这个茬,显然是知道了山庄来了新人,来找机会进山庄,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隐士山庄并不是很大,自那白修恩一进来起,山庄里一下乱成一团,十几个人就开始去找他,将着四方的围屋上下一百多个房间都找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他的藏身之处。 甚至有人拿出棍子,一个一个房间的恐吓过去,都没能吓出这个孩子来,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小药童,连武功都不会,却弄得满山庄的十几个杀手都束手无策,那也是一种能耐。 璇玑和梁少顼已经在围屋中间的每个房间找了好几遍,璇玑甚至抽出了鞭子,一边抽打墙壁,一边恐吓:“修恩,你快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再不出来我就先拆了你的骨头,然后在交给你爹发落,姐姐的厉害你是知道的。” 一时间山庄里上上下下充斥着兵器的碰撞声,棍棒大敲击声,还有鞭子的抽打声,满山庄的人把自己都恐吓了,却是连白修恩的影子都没有吓出来。 梁少顼摇了摇头,“你不可能真的打他吧,那小鬼也知道你们肯定不会打他,这样不行。” 璇玑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带进来的,你说不行,那你有什么办法。” 第37章 固执的修罗 梁少顼被她瞪得身形晃了晃,摇头道,“你要是别总这么瞪人,其实还挺好看的,可是你的眼睛里有太多火气,我就怕被你看得衣服自燃。” 说完,发现璇玑的眼神更加恶狠狠,变得箭光四射,手里的鞭子也伸到梁少顼的眼前,“别废话,你要是找不出白修恩,我先拆了你,再拆他。” “不要总是怒气冲冲的好不好,你的眉毛都拧成刀割的一样。”梁少顼小心的绕开她恶鞭子,这姑娘脾气爆得很,一个不开心就可能直接鞭子招呼上来,梁少顼有时候想她幸亏练得是鞭子,若使得是刀剑还不被她杀得利索。 环视这个围屋,虽说和她较劲,但人也要尽快找到才是,围屋就这么大,里面大大小小的房间,包括柴房茅房全都加起来也只是一百多间,一个十五岁的半大少年,能躲到哪里去,竟让山庄里十多个洞察力敏锐的杀手都找寻不到。 他们还在找,瑾瑛站在天井的中间仔细的回想,柳杨已经把楼上楼下百十个房间挨个找了两边,所有人聚集到天井,纷纷呢摇头。 瑾瑛看着众人:“都没有吗?上次他躲的那个茅房找过没有?” 琥珀摇头:“连地窖我都找了,没有。” “璇玑呢?” 璇玑郁闷的卷着鞭子,“我再去一间一间找。” 琼玖说,“他有没有可能已经跑出去了?” 璇玑冷笑,“这个修罗要是愿意自己跑出去,我跪下来感谢天感谢地。” 瑾瑛无奈的摆手道,“我们也再去找,把你们能想到的每个角落都要找一遍。” 梁少顼也再次加入找人的队伍,不过这次他没有没头没脑的跟着璇玑跑,只在围屋中间的地方挨个找,楼上围墙上虽然房间很多,但是想一想就知道不可能跑到上面去,因为上面住的房间,而且只住了二十几个人,其余的房间都是空的,进去一目了然,找都不用找也无处可藏。 他也不可能傻到躲在这些有人住的房间里,既然熟悉这个山庄的人,那么一定知道他们的身份,一个杀手的房间里如果进来陌生的气息,肯定很快就会被发觉,修罗是个机灵鬼,怎么可能会躲到他们房间里去。 那么只有中间的客房,书房,厢房,厨房,甚至玉衣公子的主房,这些地方才是他的首选。先排除玉衣公子的主房,茅房和柴房这种四面透风,一股恶臭的也排除。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四个客房,大小两个厅堂,一个书房,一个厨房,一个仓库,一个兵器阁,厨房里没有,因为没有藏身之处,碗橱和灶坑是不可能的。 兵器阁也是祭堂,里面存放着历来死去的人的灵牌和用过的兵器,杀气太重,阴气也太重,一般孩子都比较胆小,是不会去哪里的。 那么就只剩下四个客房,大小两个厅堂,一个书房,还有仓库和地窖。梁少顼先去最近的仓库,里面放了大米,白面,谷子等粮食,还有不批,木料,新的生活器具,和不用了的杂物,还有一些兵器,工具,将这些可能常人的角落都巡视了一遍,没有看见人。 地窖里只有几坛酒,几箱药,一些不能透光的东西。 两个大小厅堂,桌子底下,帷幔后面,小隔间都看了一遍,也没有。 四个客房,只有一个有被褥,原本是准备给郑国公的,其他三个都是空的,挨个柜子里,床底下,桌子下,床后面被子里,都找了,还是没有。 最后剩下书房,位于玉衣公子卧房的隔壁,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瑾瑛和璇玑都去找了,没有看到半个白修恩的人影。 “这个小鬼,跑哪里去了。”瑾瑛已经弄得头昏脑胀,她原本负责山庄里财务和管事,管着所有大小事务,一个上午什么事都没干,光找那小修罗白修恩去了。 璇玑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她比瑾瑛更没耐心,直接一鞭子抽在梁少顼的脚下,腾起的灰尘都都能呛着人。 “你不是说你能找到白修恩吗,找到了没有。” 梁少顼平静的说:“山庄里是不是有密室,或者暗室?” 璇玑和瑾瑛对视了一眼,梁少顼继续说:“我想这个山庄应该会有密室,白修恩很有没有可能躲在密室里。” 璇玑不屑的表情:“白修恩还是个孩子,他怎么会知道山庄的密室。” 梁少顼听到有密室,便更肯定的说,“以神医白鹤和玉衣公子的关系,白鹤应该知道山庄的密室,白鹤如果很宠爱这个儿子,那么无意间有可能透露给他也说不定。” 璇玑和瑾瑛又对视一眼,璇玑跳上了玉衣公子的书房,过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果然看到璇玑追着一个灰蓝色的少年跑出来,那白修恩年方十五,只比璇玑矮半个头,跑得贼快。从上面跑到下面,从厅堂里出来,看了梁少顼一下子扑过来。 梁少顼被他扑得一个趔趄,还没站稳,脖子已经被白修恩挂住了,“咳咳,你松开,勒死我了。” 众人看到这个捣蛋修罗已经找到了,都松了口气,各自散去,走之前上来重重的拍着梁少顼的肩,一个个都是沉重的表情,柳杨上来说:“你带进来的麻烦,就由你带出去。实在不行,丢也得丢出去。” 白修恩立刻用脚踹柳杨,“你滚开,没想到你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把我丢在外面,外面有狼你不知道啊。” 柳杨哼哼一笑,“狼见了你都怕,我都怕你。”他还没说完,又被白修恩踢了一脚,堂堂七尺男儿,虽然一脸的瘟怒,却干受着不还手,任由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欺辱。 梁少顼去掰开他的手,瘦小的手却缠得很有劲,衣服还没有全干,湿黏黏的,在山庄的密室里捂了半天,此时发出稀酸的臭味。额头上的伤也更肿了些,磕破皮的地方有些发红。 “白修恩,我帮你清理伤口怎么样,你换身衣服,清洗一下,让这些哥哥送你下山。” “我不要,不要!”白修恩立刻叫了起来,抱着梁少顼的大腿哭,“你就这样把我打伤,我不管,我要在山庄里养好伤再走。” 听到梁少顼把他打伤这句话,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向梁少顼,盯得他心里发毛,“你别误会,这个是他自己滑下水沟里的。” 梁少顼说着一面揪起他的耳朵,“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别看山庄里的而你都宠着你,我可不会让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白修恩抢了:“你们听,他自己说不会让着我。你现在可知道他是白鹤,是你救命恩人的儿子,你居然下得去手,还把我浑身都弄湿了,还有没有人性。” “你……”梁少顼一时无言以对,这里是山庄,要是放在他的围城里,这么胡搅蛮缠的人,早就被他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可是这在山庄,他知道这个爷爷辈的小孙子是多么麻烦的人,狠狠的瞪着白修恩:“你这个药童,为什么三番五次和我过不去?” 白修恩不管不顾的抱着梁少顼:“我不管,我要在山庄养伤,是你把我打伤了,你就要负责到底。” 梁少顼无奈的摇头,看着这个刁蛮的药童,突然感觉和小时候的郁乐有点相似,他也这种执着的性格,他想要的东西如果不给也会这般胡搅蛮缠,长大了自己有了主见,很多东西都可以自己办到,也消退了稚气,不见了胡搅蛮缠,但执着的性格没有变,想到做什么,就一定要去做到。 突然又对这个比自己才小了四五岁的少年产生了好感,而且他看上去很聪明,如果好好带领,肯定会有一番大作为。梁少顼推了推缠在身上的白修恩,白修恩抱得更紧。 璇玑没好气的斜睨着他们:“你最好甩掉这个家伙,但是不要弄伤他,我这就派人去山下的医舍叫白鹤前来带人。” “哈哈哈,我爹出远门了,寒舍里只有一个我爹的两个徒弟。”白修恩哈哈大笑。 璇玑却气馁起来,“行,没人治得住你是吧。”她突然指着梁少顼。 梁少顼感到一种不详的预感,只听璇玑说,“你应该记得山上的路吧,你就背着这个麻烦精,亲自送他回去,然后你最好也尽快回山庄来,否则,我当你死在外面处理。” 梁少顼心理咯噔一下,这个璇玑本来就对他没有好脸色,这话说得更是铁面无情。怀里抱着的白修恩又不失时机的钳了钳他的手臂,说:“你不要把我松下去,你送下去了就是在害我,也会害了你自己,你是醒来的,肯定走不出石碑树林,更不可能上来,我爹又不在家。” 说着,眼泪汪汪的看着梁少顼,躲在密室这么久,都不哭,此时却哭的令人伤感。 梁少顼有想起了表弟郁乐,离家快半个月了,他也找了好多了,不知道他在外面是不是也这么倔强。 “我不会送的,”梁少顼拒绝了璇玑的意思,“他为什么不能留在山庄,只是养伤而已,独自一人采药也很危险,收留几天又何妨,何况我弄湿了他的衣服,也应该替他换一件,恐怕他伤风,对身体也不好。” 说完,领着白修恩往楼上的房间走去。 璇玑拦住他,“你刚才没有听我说的吗,白鹤不让他儿子来山庄,你为什么非要把他带进山庄,还不快点送回去。” 梁少顼反驳道:“你别看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十五岁的孩子也有自己的意志,三军可夺其帅,匹夫不可夺志也,虽然是个孩子,也应该尊重他的意志。” 璇玑气愤的指着梁少顼说:“好你个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你就等着白鹤和玉衣公子来找你算账吧,别怪我没提醒你,单是玉衣公子,就可以把你撕成碎片,这还落个好死,再加上一个白鹤,你到时候别是怎么死的都想不明白。” 说完,甩着袖子绝尘而去,梁少顼看着她的孤独而萧索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柳杨过来抚了抚梁少顼的肩,“璇玑说的没有错,两年前她也把这个修罗带进山庄,被公子惩罚,打得两个月下不来床,她还是公子最宠爱的姑娘,手把手教了十年。” 梁少顼听了心猛地一抖,低头看着缠着他的白修恩,这件事修罗也是知道的,却就是不肯松开,反而缠得更紧,两条腿都盘在他的身上。 梁少顼叹了口气,这可是十五岁的麻袋啊,缠在身上真是重,“我答应你,不把你送下山,等玉衣公子回来或者你爹来接你,你就回去,希望你听话,不要给山庄惹麻烦。” 第38章 被宠坏的孩子 白修恩一听,知道梁少顼肯留下他,蹭的一声跳下来,“兄弟,你这份人情我记下了,这次我一定能留在山庄,万一我爹不同意,那么咱们来世也做好兄弟。” 说着在梁少顼的肩上猛拍了一记,正好是右边有伤的地方,梁少顼吃痛的说:“等玉衣公子和你爹来,我会当做不认识你。” “别这么不讲义气嘛,”白修恩搡着他,转头对柳杨说,“我这几天就留在山庄了,等我爹来之前,你们可得好好伺候我,快给小爷我收拾一个客房出来。” “鬼才搭理你。”柳杨哼了一声:“既然这修罗是你招惹的,就你负责伺候他。你执意要把他留着,所有的后果你一个人承挡。” 说完不等梁少顼回答,柳杨也甩着袖子走了,山庄的其他人也早走的一个也不剩,对于这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小修罗,有多远避多远,白修恩反而得意得很:“我也懒得搭理你们,少顼兄,带我去你房间。” 梁少顼听见这个白修恩完全是命令式的口吻,有些不爽,在围城老家的时候,可是少城主,一人之下,百人之上,一般都是他这样招呼别人,还没有人敢这么招呼他,就连城主和城主夫人,也都是宠着他这个独生子的。 看来这小子也是被宠坏了,也难怪白鹤那么大把年纪,才剩下这么一个小儿子,大儿子就是因为创立隐士山庄而遭遇了不测,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想想就够悲伤的,对这个老来子还不宝贝死。 想到这里,梁少顼看了看这个粘着自己的少年,已经十五岁,还跟顽童一样不懂礼貌,不守规矩,叹道:“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藏在密室里的吗?” 白修恩眼睛溜溜一转,“我以为没人会想到,密室不是一般不会被知道的吗?” 梁少顼笑道,“你看看这个隐士山庄,就这么点大的一个围屋,就算是有密室,也装不下什么大秘密,我猜也就是个练功密室。” 白修恩瞪大眼睛,“你不是昨天刚进山庄的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梁少顼装作神秘的笑笑,故意不回答,已经走到了房门口,一进门,这修罗便跑进去翻他的衣柜,把他的床也弄得乱七八糟,整个房间都掀开看了一遍,说:“有没有干净的衣服?我要换衣服。” 还真是个麻烦精,梁少顼正准备出去找柳杨,一开门却见是瑾瑛,手里正好拿着一叠干净的男装,瑾瑛面无表情的说,“这是干净的衣服,别让他着凉。你既然把他带进来,就照顾好他,到时候白鹤找你算账的时候,希望这小子不落井下石,说你坏话。” 梁少顼一听,“我这么帮他,他还会落井下石?” 瑾瑛冷漠的转身走了,凉风吹来一句话:“你以为这小子当不起‘修罗’这个名号?” 梁少顼回头,那白修恩已经拿了衣服去屏风后面换,换下来的又臭又湿的衣服就直接丢在床上,他的布鞋也又湿又臭,多了鞋的脚更脏,换好了之后,他说:“我饿了,你去给我弄点吃的。” 梁少顼倚在屏风上,不禁笑道:“你不是知道我昨天才进的山庄么,准备饭菜可是山庄主人该做的事,我都还没有你熟悉这个山庄,你怎么呢让我给你弄吃的?” 白修恩想了想,“我不管,我觉得很冷,你得给我弄碗姜汤来,我要是染了风寒,我爹肯定不会放过你。” 梁少顼差点没气吐血,他还真的是个鬼一样的修罗,瑾瑛前脚刚走,他就开始翻脸了,钻在别人的被子里连被子都没捂热,就骑在头上,想想都来气。 梁少顼取了挂在床边的一件风衣披在身上,说:“我不会煮姜汤,你先躺着把,风寒要捂着不能见风,你是道童应该比我清楚吧,我先去看看我埋的机关有没有抓住麻雀。” “你说什么?抓麻雀?”白修恩从被子里探出来。 梁少顼继续说:“你一定没玩过吧,我在山庄里按了一个机关,只要麻雀飞过来,就会被抓住,我以前在山里的时候经常玩,小麻雀的肉特别好吃,又酥又脆,烤的比炖的好吃,上面的油滋滋的飘得闻着都能吃三碗饭。” 说着,瞟了一眼白修恩,这厮口水吞得像喝茶,折腾了半天,肯定已经饥肠辘辘,梁少顼继续说,“还有大一点的鸽子,再大一点的山鸡,那鸡肉有有较劲口齿留香,汤都能煮一锅蘑菇汤,还有大雁,现在正是大雁南飞的时候,你吃过大雁肉吗?” 白修恩滋的一声吞了口水,“我也要吃,快快快,去看看。”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梁少顼,渴望他把烤好的肉端到他面前。 梁少顼捂着嘴,“呀,我怎么说漏嘴了,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冷饭冷菜什么,我叫那个瑾瑛大管家给你送来。” 说完迅速闪出房间,走了没几步,后面的白修恩果然追了出来,“我跟你一起去,你别想拿冷饭打发我。” 梁少顼琢磨着看了看他,“哎,被你这个地狱来的‘修罗’盯上,看来我的烤鸽子,烤麻雀都要被你给抢走了,你可真是个麻烦精。” 被梁少顼称作地狱来的“修罗”,那白修恩不恼火反而更神气:“哼哼,那当然,我是修罗嘛,佛经里说修罗是神通广大的地狱使者,连天都拿他没办法。” 梁少顼瞅着他得意的样子,走两步路都摇头摆尾,心道,管你是什么使者,一会教你好好领教我的厉害,你既不会武功,又没有教养,还不留口德,那就尝尝我围城少城主的训弟秘方,连郁乐那样的调皮捣蛋都乖乖的巡抚,看你能得意及时。 一边想着,一边往围城的楼顶走,楼顶是一个石砖垒成的城墙体,内外都没有屋檐,被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层层覆盖,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无人打理。 白修恩拽着梁少顼的衣袖,看到他们走到的地方,两眼立刻放光,“哇,我还是第一次爬到楼顶,我原以为很矮,原来这么高!这些虎耳草藤好漂亮!” 他拉着梁少顼雀跃了一番,然后问:“你说的抓麻雀的机关呢?” 第39章 专治被宠坏的孩子 梁少顼并不回答他,而是指着三层楼高的城墙说,“从这里掉下去会怎么样?” 那白修齐趴在墙上瞅了瞅,回头狡黠的目光看着梁少顼,“你跳下去试试?” “我会轻功,你呢?” 满意的看到白修恩的脸色变了变,梁少顼又说:“你知道隐士山庄里谁的轻功最快?” 白修恩说:“玉衣公子和璇玑姐姐,还有楠樽,他们三个都很快。” “那么等她们从房间里跑到天井,再跳上这城楼快,还是你从城楼上掉下去快。” “你想干什么?”白修恩颤抖着声音,梁少顼阴沉着脸向他走过去,“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梁少顼突然伸手,抓住了他脖子后面的衣领,一把提到空中,将他整个人悬空提到了城墙外面,“你要是敢喊,我立刻就会松手,他们轻功有多快,再快也快不过你掉下去的速度。” 看着手里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大孩子,梁少顼的手适时的上下游动,白修恩在城墙上面朝外四肢乱舞,补充道:“我已经准备好了扔,你准备好喊了吗?” “你你你,”白修恩已经吓得面色铁青,估计以前都只是吓唬他,从来没有遭遇过被人挂在城墙上:“你不会把我扔下去的,你不敢,我爹来了会要你的命,玉衣公子也会要你的命,你不想活了。” 梁少顼的冷笑:“等他们来的时候,你早就摔死了,他们就是把我杀了又能怎么样,你也活不回来。”说着,手上又送了送,换成腰带提着,将他麻袋一样倒挂着提。 白修恩吓得眼泪直流,哇哇大叫道,“你想怎么样,我不说你坏话可以了把,你先把我放下来,有话好好说说。” 梁少顼听到他说话用商量口气,知道时机差不多了,只要不是事后反悔的无赖,但是还需要再加一点剂量:“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就算你父亲医术再好,也救不会一个死了的人,现在在楼顶,能帮你的人都不在,你只能听我的。” 白修恩连忙求道,“好好好,我听你的,你快把我放下来。” 梁少顼并不听他的,只是将他提的近了些,让他好听得见自己说话,“我问你,你爹和玉衣公子是不是天下最厉害的?” 白修恩的手已经能抓到城墙了,揪着几根爬山虎的藤蔓想了想:“当然是最厉害的。” 梁少顼摇头,“不,在隐士山庄是最厉害,但是到了外面就不一定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强中自有强中手。他们不是最厉害的。” 白修恩头点成啄木鸟,梁少顼又说,“你在山庄里所有人都宠着你,是因为你父亲的关系,到了山庄外面,没了你父亲的保护,别人看不顺眼,你就会有危险,做人要厚道,小孩子也一样,就算皇帝也不能蛮不讲理。” 白修恩飞快的点头,双手紧紧的趴着城墙,梁少顼说:“把你放下来可以,但是不许捣乱,想要什么自己动手,这里没有人伺候你,想留在山庄必须靠自己。” “山庄的人对你客气是因为你爹和你已经不再了的哥哥,不是因为你,你要想获得尊重,还是得靠你自己。” 白修恩的脑袋都快点掉下来了,可能是刚才被吓的够呛,梁少顼看着此时的白修恩,他说什么都点头,很是乖顺,看来也不是那么没教养,只是被宠坏了的孩子。于是收回手,扯着他的腰带,将他从城墙外提回来, 重重的甩在地上,白修恩抚着胸不停耳朵拍,“吓死我了,等我爹回来,你就……” “就怎么样,”梁少顼按住他,“你要是再敢说这样的话,没等你爹回来,我还是可以把你丢出去的。” 白修恩撅着嘴,用手抹了一把吓出来的眼泪,“那我告诉璇玑姐姐去,璇玑姐姐是这里武功最厉害的。” 梁少顼笑了,“我听说两年前你就已经把璇玑给坑了,她因为你挨了顿打,两个月没下来床,你觉得她现在会帮你吗。” 白修恩认真想了想,似乎觉得有道理,萎靡下来,“我爹说要打死我,我只好说是璇玑姐姐挟持我。” 梁少顼摇头,“难怪玉衣公子不让你进来,你这样做就一点也不讲义气了,想要进隐士山庄,第一件事就是要讲义气,只有讲义气的人才可以来当隐士,你看看璇玑和楠樽,他们多么讲义气,玉衣公子和你爹他也一定是讲义气的人。” 白修恩频频点头,梁少顼说:“你知道你爹为什么不让你学武功吗,你性格脾气这么乖张,山庄里这么多高手,你都敢得罪,要是学会了武功还不到处去招惹是非,所以你爹不让你学是对的,就怕你学了一点皮毛就自以为是,出去迟早被人收拾。” 白修恩抬起头,“可是我不会武功也照样被那两个徒弟欺负,我要是和楠樽哥哥一样厉害,就不用整天被他们耍的团团转,有苦难言。” 梁少顼不禁好笑:“原来你是因为被徒弟欺负才想要学武的,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大志向,没看出来,在山庄里作威作福,原来回到家连你师傅的两个徒弟都镇不住。” 白修恩委屈的撅着嘴,“我要是说出来隐士山庄的人来,吓都能吓死他们,可是我爹告诫我,决不能对任何人乱说山庄的事,就连他们都不允许。” 梁少顼一听,觉得奇怪,不过很快就明白了,隐士山庄也是因为他们的保守秘密,才能一直都隐藏在深山无人打扰,就如黑竹岭的雾海围城一样,雾海围城有三岔口这个前哨,隐士山庄有梅花山在和茅庐神医,也是异曲同工之妙。 梁少顼伸手拉起白修恩,在城楼顶说了这么久,也知晓一些事了,这个修罗看起来十分调皮,异常乖戾,但是“守口如瓶”这件事做的很好,宁愿被两个徒弟欺负也不请出山庄的人去报复,可见也是个懂得道义的人。只是因为想要进山庄习武,才胡搅蛮缠,这一点既像郁乐,也有点像小时候的自己。于是温和的说:“你很像进山庄习武吗?” 白修恩更是飞快的点头,“想,可是我爹不让。” “你知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个成语的道理吗?” “知道,但是不怎么懂。” “我教你,等玉衣公子和你爹来的时候,你就跪在他们面前,坚决的说要留在山庄习武,无论吃什么苦你都愿意,无论有多累你都会坚持,不管他们怎么吓唬你,或者拿鞭子抽你,你都坚决不改口,哪怕真的打到你身上,你也不能放弃,这样,你爹就会同意。” 白修恩吓得往后一退,“那他们要是真的打我怎么办?” 梁少顼好笑,孩子就是孩子,天真无邪的很,“他们要打早打了,还留你到现在?我听说你都隔三差五的来闹了好多回了,可是每一次都虎头蛇尾,你爹一说你就怕了,玉衣公子要打,你就把帮过你的璇玑姐姐给抛出去了,你这次要是面对惩罚自己迎头上去,我保证他们二人会对你刮目相看。” 白修恩一脸的童真可爱,“真的?” 梁少顼打包票道,“千真万确,不信你试试看。” 那白修恩握着拳头站起来,似乎觉得自己顶天立地了,梁少顼生怕他一个激动飞奔下去,再诱导道:“现在他们都不在你要不然去看一些书,多读诗书会增加你的气度,看起来更成熟,他们回来看到也会欣慰。” 白修恩觉得有道理,立刻照办,“嗯,我这就去找柳杨哥哥,他的书最多,我去找他要去。” “去吧,记得要有礼貌的。” 梁少顼在后面喊,目送白修恩直到他消失在阶梯下,有一种驯化了野兽的快感,白修恩只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但是另一个却是武艺高强的杀手,多年猎杀沉积了浓重的杀气,看到小修罗跑下去了,从四方楼顶的另一面走出来。 梁少顼背对着她,微微一笑:“是不是一不开心,你就会跑到楼顶上来?”他回头,正是璇玑,面色阴沉的朝这边走过来。 第40章 堂内训话 璇玑面色阴冷,茜衣单薄,银色的蛇骨铁鞭像一条蛇盘在腰间,她垂着手走过来,素颜的脸上说不尽的离落,“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这里的?” 梁少顼如实回答:“在我把白修恩提起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你的动作和杀气。你的鞭子都已经绷在手里,而且我相信,一旦我松手,你必会跳下去救。” 璇玑说:“我虽然很讨厌修罗,可他是白鹤的命根子,白鹤救过我很多回,我如论如何也不会让他的儿子在我的眼前丧命。” 梁少须垂头拈了一颗爬山虎,那叶子心形,根部扎在墙上,留下五个极浅的洞孔,“可是你并不担心我会真的伤他,不然你早就出手了,以你的性格,与其等我扔了再出手,应该会先下手未强,所以你一直隐藏着是不是因为你觉得我不会伤他。” 璇玑嗤之以鼻,“就算你猜得很对,那又怎么样,白修恩留在山庄就是不妥,玉衣公子这关,还有白鹤这关你过不去。” 梁少顼笑了笑,“你信不信,他们不仅不会惩罚我,还有可能同意白修恩这次留在山庄。” “你何以如此肯定?” “我们可以拭目以待。” 梁少顼说着,将这棵心形的虎耳草别再璇玑的头上,“你看你,这么大的姑娘,头上只有一个木簪,一条束发带,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这棵草多漂亮。装饰起来挺好看。” 说完,就快速逃离了璇玑的攻击范围,跑到远处的阶梯上,快速的掠了下去。 璇玑呆滞了片刻,似乎是被他感动了,伸手抚摸着自己的乌黑的头发,梁少顼很快的就跑到了下面,在天井里对着璇玑做鬼脸,整个过程璇玑都全程目送,当看到梁少顼吐舌头的时候诧异了一下。 突然明白过来,朝梁少顼所在的天井狂奔下来,“梁少顼,你又戏弄我,你给我说清楚,你给我头上插草是什么意思,你这个登徒子。” 因为头上插草是卖身为奴的意思。 当天,玉衣公司和白鹤同时回到山庄,两人已经得知白修恩躲进山庄一事。在玉衣公子卧房边的小厅堂里,两个人对白修恩展开了一顿言教面斥,璇玑也在厅堂里,梁少顼被叫道那里的时候,看到的情况是这样的,璇玑跪在玉衣公子面前,白修恩在白鹤的脚边,整个人趴在地上,双手抱着白鹤的腿。 小厅堂的门大开着,晚上山庄的人多回来了,此时都趴在门两旁,左右两边各有一群,琥珀和瑾瑛面色难看,柳杨和楠樽朝他苦笑,柳杨挤了一个像吊死鬼的脸,伸长舌头,用口型说,“你完蛋了。” 梁少顼小心的走进去,白鹤和玉衣公子端坐在主人位上,地上跪着趴着两个人。桌子上也没有茶水,只是中间摆着一把用红布裹着的硬鞭,那硬鞭形似宝塔而六楞,长约三尺,黑铁铸造,通体发暗,似乎箱封已久。 地上的白修恩已经哭的面目全非,整张脸就像一个被晒干水的地瓜干,鼻子下面挂了两条八公分长的鼻涕。 璇玑跪在一旁目不斜视,面色一贯的阴冷,漠然,但是听到白修恩接下来说的这句话就不淡定了。 只听白修恩说,“爹啊,我这次一定要进山庄习武,我就是打死我,我也一定要留在山庄,不打败璇玑姐姐我就不回家。” 梁少顼立在门口心忖,这个小修罗果真还是修罗,如果白鹤是玉衣公子执意要让他回家,那么可能会授意璇玑故意输给,这样不但让璇玑左右为难,对他自己也不是一件好事。 璇玑武功如何在山庄众人皆知,如果真这样故意输给一个十五岁的没系统练过,只会乱招呼的白修恩,是真的说不过去,他自己也会绝得被侮辱。 璇玑就更为难了,不打假装输,怎么对得起白修恩的一番折腾,若是打,须知璇玑是个杀人如麻的杀手,懂得十八般兵器和精巧拳路,更别说她的强悍内力和身经百战,随便招呼几招,甚至只需要一招,就能让这个小药童打成重伤。 璇玑肯定明白两位长辈表面上凶狠,实际上根本不会舍得璇玑打他的,这小子提出这个标准来表决心,弄得璇玑很是头疼,她狠狠瞪了一眼五体投地的白修恩,第一次感觉到即使武功高强,也有没办法做释放的郁闷。 梁少顼走了进去,“玉衣公子,白鹤神医,你们找我?” “听说我儿子是你带进来的?”白鹤明知故问, 玉衣公子正折着一把扇子,对梁少顼冷声道:“你刚进山庄,怕是还不认得白修恩,执意留下他你可知道后果。” 梁少顼据实说:“确实是我带白修恩进的山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与璇玑姑娘无关,还请玉衣公子和白鹤神医不要牵扯到璇玑。” 玉衣公子凤眼狭长,说话总是慢条斯理,“梁少顼,你既已经进了山庄,那便代表着我们整个隐士山庄,你一人犯错,山庄其他人都看得见,不劝阻,不阻拦,便应当连同受罚。” “实际上他们都反对,”梁少顼忙说:“只我一个人坚持的而已,不信你可以问其他人。” 说着,指了指大门,大门敞开看见的是空荡荡的天井,但是左右两扇门的后面,趴满了人偷听的人。被梁少顼一指,全都摔到了中间来,一时间叠成了罗汉。 “喍!都没规矩了?”玉衣公子略显瘟怒,手中的扇子猛的一挥,斗室里无风无雨,却寒浪顿起,梁少顼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再看门外的那群人,像是被大风刮走,滚得满院都是。 “呵呵呵。”白修恩发出一声稚气的笑声。 梁少顼回头,却见这没良心的小修罗居然还在笑,看到这些哥哥姐姐翻倒在地,居然不是担忧的,而是觉得搞笑。 大抵白鹤也觉得难堪了,抬腿往儿子身上踹了一脚,但也只是宠溺的轻轻一脚,只将他稍稍踢开了一点点,那小子骤然起身,用袖子呼呼抹干净脸上的鼻涕,扑的一声跪在玉衣公子面前。 “师傅,你就收我为徒吧,我想学你这一身武艺,摇几下扇子,轻风不动的就把坏人全都扇飞了。” 他声音响亮,院子里刚起身的人听到这小子将他们都比作坏人,皆是一脸的乌云。 第41章 堂内训话2 被抱大腿的玉衣公子也是一脸乌云,风轻云淡到脸上再也板不住脸:“你可知道,习武是很艰苦的,还很漫长,须得十年二十年不间断的训练。” 白修恩甚是聪明,听到玉衣公子这么说,知道他已经松口了,忙说:“无论多苦多累,白修恩都愿意接受,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坚持,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说完,这小家伙偏过头看了梁少顼一眼,梁少顼忙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孺子可教也,聪明的更好教。 有了这个眼神的肯定,他演得更投入,一会搬道理一会引故事,甚至玉衣公子要惩罚璇玑和梁少顼,他也挺身而出,替他们拦着,“师傅,是我执意要进山庄,与璇玑姐姐和梁大哥无关,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要罚就罚我一个好了,千万不要连累他们,” 然后转身看着璇玑:“璇玑姐姐诶,上次是我不对,不该做缩头乌龟,害你挨了打。”又看着梁少顼,却是扬了扬眉毛,转身回去,“要进山庄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还望师傅不要怪罪他们二人。” 如此乖巧懂事,简直听哭众人,最后玉衣公子抛下一句,“我都听了你叫我这么多声师傅了,只要你爹舍得你来这里受了苦,我必定将我毕生所学传授与你。” 玉衣公子已经放下话,他爹反而更尴尬,白鹤依旧不同意,饶是面具遮住了整张脸,也能看到面具下的脸正在抽动,“修儿,好好的学医,当个大夫不好么,学武是很危险的,虽然很厉害,但是本身就是一件危险的事,要先学会挨打,然后才能打人,会的越多,武功越高,就会越危险。” “修儿不怕,修儿就想变成和师傅一样厉害的人,师傅刚才都说了,只要爹同意,会把毕生所学全都传授给孩儿。” 玉衣公子适时的陪了个笑脸,“神医。” 白鹤还是摇头,甚至还瞄了一眼桌子正中的那支四方硬鞭,玉衣公子忙起身,吩咐道:“璇玑,你把雷塔铁鞭送回我的书房。”先把家法凶器先撤下。 梁少顼看着这只雷塔铁鞭颇为好奇,一般鞭子都是软的,而这种硬鞭一种重量级的兵器,有时候和权力有关,持有者通常都是位高的将领或者督军。 神医白鹤也看到了这杆雷塔铁鞭,本来态度有些放缓,却在看完铁鞭之后骤然反转,“修儿,你休得再提这件事,就算是武功天下第一的金祖师教你,也不行。” 白修恩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营造气氛,一听老爹还是不同意,气鼓鼓道,“为什么啊?” 随即,胡搅蛮缠起来:“爹,你不讲道理,你自私,不让我学武,我不喜欢草药。” 白鹤唉声叹气,“修儿,你怎么跟我那不孝的大儿子一样。” 梁少顼徒立在厅堂里看不下去了,原本玉衣公子叫他来,大抵是要给他立规矩的,结果这次白修齐这小子却自己主动承担惩罚,玉衣公子只好先撤了硬鞭,免得白鹤一气之下真打下去。如今梁少顼剩在堂中没事可干,颇为尴尬。 他先鞠了个礼,说:“神医,公子,少顼要不然弄点茶水来。” 说完也不等玉衣公子同意,迅速退出了厅堂,沏茶这种事,当然是交给更数量的茶司,隐士山庄里有很多五味茶楼的茶司,都是沏茶的老手,随便吩咐了一个,没过多久,瑾瑛便端着茶盘来了。 “交给我吧。”梁少顼接了过来,端进小厅堂里去,“神医,晚辈梁少顼,想请教您几个问题。” 堂内气氛正尴尬着,一听有人转移话题,正中下怀,白鹤和颜道:“说吧。” 梁少顼毕恭毕敬的立于堂中,“神医的医术晚辈很佩服,您给晚辈缝的伤口现在一定都不痛了,还有点痒,这是伤口在愈合的迹象。” 一听梁少顼说的是医术,白鹤满意的颔首,正和他的意,便开始滔滔不绝,“我原是军医,后来又是宫廷御医,出了皇宫又行走江湖当了三十年的游医,江湖上无人不知我白鹤的名号,经我医治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我都能保证救活, 说到这里,白鹤换了一个更泰然的坐姿:“甚至有一个从刑场上解下来的,受了檀香刑的人,但是已经准备入殓了,被我看出来还没死,我医治了半年,便恢复了健康,如今还建在,只可惜我这样的医术,却找不到一个继承人。” 梁少顼微笑道:“您不是收了两个徒弟吗?” 白鹤叹气到:“哎,如今朝局不安,世风日下,有的人趁火打劫,有人投机取巧,有的人痴迷敛财,就连科举都盛行贿赂,新科状元写的字比我写的还潦草,却被颠倒成龙飞凤舞,愚弄百姓。我医术虽高明,却找不到一个肯死心塌地跟我学的人,那两个徒弟还是医药世家花了大钱塞给我的,奈何资质平庸,我儿聪慧,却心不在焉。” 说着,瞄了地上长扑的白修恩一眼,有对梁少顼说,“非是我硬逼着修儿学医,实在是他资质聪颖,头脑发达,四肢简单,很适合学医,身量单薄不适合习武。” 梁少顼恩恩啊啊的点头,觉得有理,坐在一旁的玉衣公子则听到白鹤说“身量单薄”的时候,干咳了一声。论身量单薄,还有谁能比玉衣公子的身量更单薄。白修恩个子虽然矮小,肉却结实,年才十五,等长大了估计能长到他父亲那样标志的七尺男儿。 白鹤接着说:“再说武者成千上万,遍地都是,山庄里就有几十个,医者山庄里只有你我。” 说得梁少顼都有点动摇了,习武很辛苦,起早贪黑,夏三伏冬三九,风雨无助,比如学医,而学医恐怕还得看天赋。 不过他想多了,白修恩比他想的要固执,非要习武不可,“我不管,爹,我觉的习武的很都很帅,你看师傅,看梁大哥,还有楠樽和檀棋,都很帅。” 这话说得梁少顼心中荡漾,看玉衣公子也是心中愉快,只是白鹤就难堪了,梁少顼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什么样,至少现在,只能戴着纱布才能见人。 白鹤几乎要一巴掌招呼上去,“竖子你,想气死我!” 却见白修恩完全贯彻了梁少顼叫他的那个方案,仰着头迎上去:“你打把,就是打死我,也要学武。” 梁少顼冲过去忙将白修恩护进怀里,“神医息怒,晚辈还有一事要请教神医……” 低头对怀里的小修罗低声说:“你爹都气成这样了,你该闭嘴了,捡他开心了再说。” 怀里的默默点头,梁少顼起身说:“敢问神医,中原数千年来,可出过多少为有名的神医。” 第42章 神医的殇 白鹤只要是谈论医学的,都会和颜悦色的配合,他目视远方,缓缓道出,“纵观杏林,比比皆是,古有汤阴扁鹊,针石汤熨,脉学之宗。后有沛国华佗,针灸外伤,首创麻沸。涅阳张机,论治伤寒,辩证养生。后有药王孙思邈,严师刘仙龄,而今却唯有我白鹤孤名。” 梁少顼恭敬的半跪下来,“原来神医是刘仙龄的高传,果然名不虚传,刘仙龄也被称为刘仙人,寿比山松,如今虽已西游,还留白鹤神医,也是造福全人,先不论此,试问名医华佗结局如何?” 白鹤愣了愣,对于杏林先辈,他比谁都了解,却是不知这后生想要表达什么,于是道:“华元化名声远扬,白鹤远不及他。” “史册记载被曹瞒所害,少顼也常读史书,须知名医刘仙人也遭遇和华佗师一样的事情,进宫现医却被皇室治罪,不同的事,刘仙人当场羽化而去,而华佗被迫害至死,这只是江湖传闻,至于刘仙人羽化去了何处,想必神医比我们更清楚。” 白鹤垂首,微微点头:“后生说的不错,严师其实使了个障眼法,放烟雾弹,驾了轻功逃离皇宫。” 梁少顼不等他继续往下说,切话道:“听闻刘仙人也略懂武功,为何神医不用意白修恩习武,您是他的慈父,传授他医术,玉衣公子做他的严师,传授武艺,试想,一个武艺高强又医术高明的大夫,既可以救死扶伤又能为民除害,将来前途不可估量。” 白鹤和玉衣公子同时一怔,地上的白修恩也抬头看着身边这个大哥哥,这是何意,是叫他同时学习武术和医术? “白修恩,你知道修罗是什么吗?相传阿修罗骁勇善战,也奉信佛法,是一个连神都敢宣战恶的,将来你若能武医双修,想救人则救人,想取人性命也易如反掌,如此才担得起‘修罗’这个称号,而不是单纯一个捣蛋鬼。”说着,在他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白修恩仰着头,“我可以变成这么厉害吗?” 梁少顼肯定的点头:“你爹说你有慧根,学医肯定行;习武是你喜欢的,你既然喜欢,只要你肯花时间练,肯定会变得很厉害。” 白修恩两眼泛光的回头看着白鹤和玉衣公子,两人听了梁少顼的话,此时皆是震惊,梁少顼趁机对白修恩轻催,“修恩,还不快拜师,茶水都给你准备好了。” 白修恩立刻爬起来端了茶杯噗通一声跪下,“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玉衣公子心心早已经接受了这个小徒弟,连忙接过茶,说了些孺子可教之类的话。神医白鹤对梁少顼的这一派作风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梁少侠何以肯定我儿能有我师刘仙人那般成就?” 梁少顼供手:“少顼听闻,懂得越多不如喜欢这一行,既然喜欢了初亏门道继而乐在其中,必能有所成就,虽不知修恩将来如何,但事在人为。” 白鹤点着头,有摇着头,重重的叹了口气,伤心欲泪道:“我原先还有个大儿子,叫做修齐,比修恩还要聪慧,年纪青青便精通医理,年少时有拜入武祖全师门下,受金侠宗的教导,学就一身本领……” 白鹤说着,淌下泪来,忙用手捂着裹满面纱的脸,玉衣赶忙起身安慰,半跪着送上手帕,说一句,“神医节哀。” 对白修恩说:“修儿,从此以后你便住在山庄里,教楠樽哥哥带你去的房间布置休息可好。”然后领着白修恩告别神医,便送出了小厅堂。 回来的时候,白鹤还在痛苦泣涕,厅堂里只剩下他们还有玉衣三人,他摘下被泪沾湿的面纱,梁少顼看到了一张面骨彻底毁坏,无法重拾的脸,顿时惊的脊背生寒。 强忍住心中惊慑的感觉,吞下泛上咽喉的一股酸水。难怪神医只能面纱包裹,不以真面目示人,毁坏到这种程度即使是缝皮整骨的神医也无能为力,这张脸还有使他脸变成如此的那事,怕是他终身不能忘的噩梦。 白鹤再度抬头的时候,手帕已经全湿,梁少顼强忍着恐惧的心情,去直视那张会令人做噩梦恐怖凌乱的面部,努力保持自己的表情尽可能的平常。一旁的玉衣公子倒是平常的风轻云淡,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只低沉的说:“节哀,神医。” 听他继续说:“我的儿子,起名叫做修齐,我不指望他能治国平天下,我只希望他修身,齐家。然而他却选择了一条最危险的路,那年他才二十岁,他身中数十刀,血流干而死,如果他不会武功,就不会被派去那种地方,如果不是太自信武艺高强,就不会铤而走险,他的死令我一度心如死灰。” 他突然抬头困难者梁少顼,梁少顼的魂几乎闪出躯体,好在他少城主的气度,还是能够站稳,听到白鹤说:“我一直以为怀璧其罪,善泳者溺,善武者殇,所以才不让修儿习武。” 梁少顼忙安慰:“世事难料,有失必有得,谁又能知道将来修恩会遇到什么磨难,您也不可能永远把他护在茅庐里,男儿最终都会志在远方。” 白鹤苦笑着摇头,面部表情更加拧巴,“罢了,人各有命,我也陪不了他多少年。往后还得是你们帮忖他。” 玉衣公子忙起身:“神医放心,只要隐鹏活着,定将修恩照顾周全,即使不再,我也会安排好修恩的未来。” 梁少顼也赶忙宽慰:“神医,少顼也会将修恩看做是弟弟一样。” 白鹤抬头看了看梁少顼,面部五官都已经不能细看,唯一正常的就是他的眼珠子,沧桑但是尚且清明,“梁少侠,若是能与吾儿成为挚友,还望多多海涵,若是哪一天厌烦了修儿,或者修儿不小心得罪了你……” 梁少顼忙摆手,“不会的,哥哥只会教导弟弟,不会欺负弟弟的。”突然想到了表弟郁乐,忙说,“我是家中的独子,前些天我的表弟出走了,我不远千里的来寻,如今我看修恩就像是看我那同样捣蛋的表弟,怎么会厌烦,更谈不上得罪,神医尽可放心。” 梁少顼说的很中肯,白鹤也略略宽心下来,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将那纱布罩回脸上,“没吓着后生吧?” 梁少顼荡漾出一个干净的笑容:“怎么会,您是神医,晚辈只有尊敬的心。” 玉衣整理了一下衣摆,说:“你退下吧,我与神医还有事要说。” 梁少顼于是行了个礼退出小厅堂,外面璇玑原来已经等了很久,看见梁少顼出来,薄抿的唇角轻勾,“没把你怎么样,看你理论一大套,还真的能劝服白鹤和玉衣公子。” 梁少顼淡淡的笑:“佩服我了把,辩论这种事,我在围城的时候从来没输过。” “什么?围城?”璇玑听到新名词奇怪的念道。 梁少顼愕了片刻,忙掩饰道:“就是一个和围屋一样的地方,哪里的人成天没事干,就喜欢找一些事辩论。” 第43章 三项考核 璇玑冷哼一声,并不想刨根问底,她来找梁少顼又不是为了闲聊的,“你已经用过晚饭了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梁少顼嗯了一声,紧随其后。璇玑要去的地方是围屋的后面,从前面看不出,这围屋还有一个后门,通往兵器阁和祭堂。 后门围屋的西南天井,有一个低矮的通道,门开着,过去的时候很顺利,进去看到是一个片空地,上面没有一棵草木,各种各样的兵器和训练工具,设置在裸露的岩石和夯实的泥地上。 隐士山庄后面的演武场并不是很大,但是够隐士山庄里的人使用了。 前面是一个兵器架子,上面摆着各种兵器,中间是一个方形的空地,可以供百十来个人一起训练,后面有一个木桩阵,上面悬挂沙袋,下面设置不倒锤。看着眼花缭乱,但是不知道怎么用。后面的靠山上设置的,一个个核桃那般小的石头,镶嵌在绝壁高耸的岩壁上的,应该是是训练轻功的。 璇玑说,“你使得是剑,那么我们就练剑,其实我的鞭子还不是最厉害的,使剑才我最厉害的兵器,但是公子说我用剑的时候杀戮气太重,要我使鞭子,如今我这蛇骨软鞭也已经练的炉火纯青,上面系的人命也不比我的剑少。 梁少顼说:“我的剑就不出鞘了,或者我不用这把缨络剑,换普通的铁剑先练,我怕这个演武场里任何一件兵器都不是我的对手。” 璇玑摇头,“你不能换别的剑练,练剑也是与剑达成默契的方式,剑也是有灵气的,不能和你达成默契,再好的剑也难以发挥作用,与主人达成默契的剑,再次的铁剑,也能威力无穷。” 梁少顼一听,觉得深有道理,于是说:“那我还是用我的缨络剑,不出鞘点到即可。” 场上还有几个人在训练,男的都穿浅色上衣深色下绔,灰白色外褂,女的都是茶司的衣服,内裙颜色各异,外披清一色的白。他们兀自在场上挑自己喜欢的训练,一对一资历老的带资历新的。 璇玑带着梁少顼走过去,迎面碰见两个刚从训练场回来的姑娘,一个叫做碧瑶,一个叫做玞瑜,隐士山庄里姑娘的名字都是和玉有关,男的名字都和木有关。 碧瑶和玞瑜二人穿得一绿一蓝,款式和所有茶司的一样,身形和璇玑差不多,容貌少欠了一点,年岁大约过了二十,发型是可爱的勾月元宝。 两人照面只是略点头至意,她看着璇玑带着那个新来的,说:“这道门入夜就要关闭,璇玑是打算带着后生也翻墙进来么?” 璇玑反问:“有何不可么?” 碧瑶再反问:“新来的后生会轻功么?” 梁少顼忙行了个揖,“少顼会一点轻功,虽然比不上我的父亲,但是就算是掉下来,那也应该吵不醒人。” 碧瑶有些瘟怒,“后生不知天高地厚,璇玑你可以要带好,莫要出什么事。” “好知道了。”璇玑淡淡的回答,不屑与她多耽搁,然后拉着梁少顼就往通道外走。 梁少顼被他拖着手,心头猛的一热,璇玑回头,“哎,这些年公子收进来的人越来越杂,十大玉女茶司,已经不是当年的玉女茶司了。” 梁少顼一听,不小心就对号入座了,他不也是新招收进来的人么,“璇玑这是什么意思?” 璇玑没理会梁少顼的尴尬,自己长叹了口气,“我是十年前进的山庄,玉衣手把手教了我十年的功夫,我是这里武功最厉害的。” 梁少顼说:“我看出来了,你能一个人坐镇五味茶楼,劫狱劫囚车这种危险的事都能派你去,可见玉衣公子很信任你。” 璇玑微微颔首:“我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我们玉女茶司,十年前不是这些人,十年后,基本已经大换血,十年前的人,只剩下我,瑾瑛,琼玖,琥珀,四人还是原班,其余的全都死了,如今新来的,都是后来进山庄的,名义上都叫做玉女茶司,却并不那么单纯,我是替公子担心。” 梁少顼很激动的反手握住璇玑的手:“姑娘虽为杀手,但是心底善良,这么重要的事都告诉我,梁少顼得姑娘如此信任,感激不尽。” 璇玑轻笑,在山庄里整天素面朝天,却显得更加温和亲切,“好奇怪,前几天我恨不得想杀你,今天我却希望你能留下,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就很安心。” 说着她竟然羞涩的垂头笑了笑,看得梁少顼心中不免涟漪荡漾。 可惜她抬头,说的下一句话就让梁少顼吐了一口老血,她说,“我告诉你,进入隐士山庄很简单,只要公子点头同意,要正式成为隐士山庄的杀手,去五味茶楼接任务和出去执行任务,则需要经过三项考核,武功,才智,和信念。所以从今天起,我打算亲自训练你。” 梁少顼一听,这叫什么事啊,看见我安心,和亲自训练我,这两件事完全不搭界的事,她是怎么把它们联系到一起的? 梁少顼赶忙问清楚,她早晨的时候也说这几天交给她,结果是假借名义折腾他半天,须得问清楚,“玉衣公子不是说柳杨训练我吗?” 璇玑板起一张严肃的脸说:“柳杨的武功在隐士山庄的男人里排末尾,我在隐士山庄女人里排第一,你要跟谁学?” 梁少顼嘿嘿笑道,“我要跟玉衣公子学。” 璇玑说,“他有‘修罗’了,会花大量的时间在修罗身上,肯定无暇顾及你,除了玉衣公子,就是楠樽的武功最高,可是楠樽很忙的,而檀棋还从来没打赢过我,你仔细想一想,要跟谁学。” 梁少顼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就跟柳杨学也不能跟你学。” 心忖道,这个璇玑的脾气那么古怪,翻脸比翻书还快,多么危险的人,怎么拿来好做师傅。就算前面的过节可以不算,也忽略她说要杀他之类的戏言,如果璇玑也当那是戏言的话。就单单因为她是女孩子,所以不能。 两个人性别不同,会有诸多不便,这一点作为女孩子的璇玑应该比他更懂得才对,什么叫矜持,什么要分寸,男的可以胡闹成一堆,女的多多少少也会有些禁忌的。 璇玑不理会梁少顼的反对:“就这么说定了,我来教你。” “不不不,我坚决反对。”梁少顼说,迎上璇玑瘟怒的,阴凉的眼神,他说:“习武之人有时候难免会碰到,万一我不小心碰到你,你又骂我是登徒子,我可不干。” 璇玑这回了然的笑了笑,“原来是因为这个,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练功嘛,本来就无可避免会发生这种事。” “啊?”梁少顼错愕,“什么叫做你不介意?,什么叫无可避免会发生这种事?” 璇玑不耐烦道:“行了,别扯那么多,我问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学。” 梁少顼郁闷的敲着自己的头,这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连这种基本纲常伦理都不懂吗,好歹也的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都快到弱冠之年了,还要跟一个女孩子学武,传出去不要被人笑死,他堂堂少城主不要面子的啊? 想了想,问:“你几岁了?要是比我大我就跟你学。” 璇玑不答反问,“你几岁?” 梁少顼先是谎称,“十,七。” 璇玑高兴,“哦,我比你大,我十八了。” “我不,”梁少顼马上说:“其实我刚才诳你的,我十九,比你大,我不学。” 璇玑想了想,抽出腰间的鞭子,神色一凛,“你扯这么多就是为了不跟我学?那么我就不跟你废话了,你打败我,我就再也不提教你的事,反之如果我打败你,你就得乖乖的做我徒弟,至于玉衣公子,你就别指望了,白修恩十五岁才进山庄,连基本功都不会,就算他一心扑在学武上,玉衣公子也要花全部的精力去教他,你就别去挤了。” 梁少顼仰面朝天,欲哭无泪,老天啊,怎么一波未平再来一波,为什么要让璇玑找到这么多借口对他动用武力。 梁少顼此时无暇感慨,因为璇玑的鞭子已经朝他挥了过来,他立即旋身躲过,这可不是在教他,而是在比武,输赢可直接关系到他将来的漫长岁月,在山庄里的名誉和地位。 果不其然,他们这里一开比,山庄里所有人都来了,的确,所有人,包括还在书房里谈话的玉衣公子和白鹤神医。全都站在演武场边缘,看着场中的两个人激烈对决。 梁少顼抽出缨络剑,未出鞘的宝剑,迎上璇玑的蛇骨软鞭的攻击,那璇玑的攻势急如骤雨,力道又恨又准,每一次挥鞭都打响他的后背,害得梁少顼躲大于防,后背是每个人的薄弱地方,鞭子柔韧且长,发挥范围广,而宝剑只能抵御前方,更何况是未出鞘的宝剑,再厉害也五用武之地。 梁少顼很快就有些难以招架了,若非她说了是在比武,梁少顼几乎可以认为这是在杀他。 只要出剑,只要拔出他的缨络宝剑,就能所向披靡,在这里的任何兵器都不是他的对手。 璇玑身为杀手,武艺高强,内力也远远高出他,这一点梁少顼不否认,但是兵器不行,一柄蛇骨软鞭,虽然被她施展的如附,却到底是一条牛皮编绑的软鞭,柔韧有余而杀伤力不足,饶是武功再高,也就这样了,而且璇玑也没有倾注太多内力,毕竟是比武,而不是杀人。 想必起璇玑,梁少顼武功虽然不高,剑法也属于孤陋,在黑竹岭自家地盘算是未逢对手,如今出了江湖,自己有多少路数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 两个人对决就好比猛虎对麋鹿,一个食肉猛兽,一个吃素萌物,可是猛虎手里只有一柄普通软鞭,而麋鹿的手里却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这场对决令整个隐士山庄都很期待结果,究竟谁输谁赢,连他们自己也没有把握。 第44章 比武 比武进行了一炷香的功夫,璇玑气息平稳,步伐轻健,招式施展自如,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梁少顼只能全力应对着,不敢有丝毫松懈,缨络剑握在手中,只是用来格挡璇玑势如闪电的鞭子。 几招过后,璇玑虚步亮掌道:“你还不出剑,是看不起我的功夫么?” 梁少顼无奈,平生最讨厌这种激将法了,明明可以大事化了的,非要弄得小题大做。 璇玑再一个响鞭拍来,这一次,缠住了梁少顼的剑身,“你不出剑,那我就夺走你的剑。” 梁少顼心理咯噔一下,怎么忘了这姑娘本就想打他缨络剑的主意呢。被她的鞭子缠住,想要拿回对方却拽得很紧,梁少顼只好紧握着剑把,将剑拔出鞘。 铮的一声,缨络剑红光闪过,璇玑紧拽的鞭子原本缠着剑鞘,因为宝剑出鞘顿时失去了受力点,强大的拉力使他的身体后仰,退出去三四步,险些跌倒。 她不仅没有气恼,反而很兴奋,“剑鞘已经在我手里,宝剑还会远吗?” 站在围屋下的玉衣公子看到,环在胸前的双手默默的垂下,紧盯着梁少顼手中的那把剑。神医白鹤也不由自主的上前了一步,看着他出鞘的宝剑,通透暗黑透着殷红,像是玄铁上凝着一层血光。 楠樽本来领着白修恩看到他们比武,在缨络剑出鞘的时候,也警觉了起来,他见识过这把杀气森森的宝剑,知道在这个练习场里,没有一把兵器是这把剑的对手,武者修身,兵者利器,真正的战场上,两者不可缺一。 梁少顼长剑指地对璇玑说:“你莫要在打我这把剑的注意,这是我祖传的宝剑,比我的命还重要,断不能给别人。” 璇玑邪气的笑了笑,气息平稳的说:“可我就喜欢你这把剑,如果我有这样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器,我可以做更多事情。” 梁少顼问她,“你想做什么?” “你猜,”璇玑说,“先比完这场武再说,输赢还是依照先前说好的。” 梁少顼澄清道:“先前只是你单方面说,我并未与你达成约定。”他话虽这样说,但心理却明白,璇玑说的出做得到,而输赢她自然也不会管你达成未达成约定,自然是霸道的当你答应了约定。 所以无论输赢如何,梁少顼都必需全力以赴,他可不想败在一个年龄比自己小的女孩子手里,更何况是常常暴力作威的女孩子。 璇玑抢走了剑鞘丢在地上,又拿鞭子甩了过来,鞭子就像一根有灵气的蛇,直往梁少顼手腕袭击,梁少顼知道璇玑打的什么主意,她的鞭子又快又准,伤筋动骨。抽着手腕肯定会因为吃痛而放开,手中的剑一旦脱手,就会被璇玑夺去。 既然已经看穿了对手的目的,梁少顼怎么会让他得逞,他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躲避鞭子上,不能让鞭子碰到他身上,然而璇玑的实力也是不能小觑,她招招狠辣,直取宝剑而来,虽然不带内力的比斗,但是鞭子快狠准。 这一鞭,准确无误的缠在剑上,一抹笑容浮上璇玑的脸庞,“哈哈,得手了。”她们的往回收,却看到她的鞭子上什么都没缠住,不仅什么都没缠住,还短了一截,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不受控制的往后跌去。 梁少顼没有感到惊讶,这一切都是预料中的,璇玑的蛇骨软鞭已经被缨络剑割成数段,眼睁睁看着璇玑啊的一声惊呼,重重的摔在地上,梁少顼想奔过去扶都来不及。 好一会儿才爬起身来,看了看手中的鞭子,恶狠狠的瞪着梁少顼:“你可恶,竟然弄断我的鞭子”。 梁少顼忙替自己辩护,“这不能怪我,是你非要拿鞭子缠……” 话还没说完,却看到璇玑已经从兵器架上拿了一把长剑,准备与梁少顼斗剑,只见寒光漂青,飒飒急来,劈空声如风吼,剑姿舞如燕蝶,她的每一招都带着狠狠的杀意,每一剑都刺向梁少顼的手腕,只等着梁少顼的剑脱手,好被她抢走。 对付她的剑招,梁少顼只用了一招,只听叮了一声,璇玑手上的铁剑断了。 但是这并不能使她放弃,明知道他有利剑在手,断金削铁,璇玑又反身去了兵器架,抽出两把柳丁钩,两把似剑非剑的武器,可以砍可以刺可以拉,形状像尖丁而有倒刺,又像杨柳而垂枝,又名铁打柳枝。 几招过后,也被梁少顼双双当做麦秆砍成两截。 璇玑一忽儿又拿来一根齐眉棍,上掀下扫,耍得千变万化。梁少顼也砍的刚好上劲,棍是惊雷乌木,泡过脂水,坚韧无比。剑是双刃宝剑,水火锤炼,无坚不摧。两人又打得昏天暗地,最后在齐眉棍咔嚓一声的壮烈两断下终止。 梁少顼擦了擦满脸的汗,“还打吗?你的武器全都被我砍断了,就算把这里十八般兵器全都招呼上,也不是我这把宝剑的对手。” 璇玑也是呼吸急促,香汗淋漓,待到稍微缓和了一点,她说:“我刚才和你比的只是武功招式,还没使内力呢,若我使出内力,你未必能赢我,我的鞭子也未必能断,你要知道,比武靠的是招式,但是真正的用武,却不能仅靠招式,还要拼实力,我杀人的时候,往往用一招最简单的方式。” 梁少顼只觉得此话非常有理,因为璇玑就是这么做的,在地牢里的时候,每一个被杀的人都是一招鞭断了颈椎骨,刚才的比武若是璇玑真的想伤他,只要在使鞭子的时候融合内力,他就讨不到好处,鞭子也不会被他的剑弄断。 突然想到一件事:“既然你可以拼内力,为什么却任由我弄断你的鞭子,你没有了武器,你以后怎么杀人。” 刚说完,就觉得这句话内涵不一般,什么时候起,他也谈论杀人如同谈论吃饭,竟然还担心她没有兵器,以后没法杀人?难道忘了刚才璇玑用了几样兵器招呼? 瞥见璇玑抿唇一笑:“你可能不知道,十八般兵器,我最擅长的是剑,最不擅长的恰是鞭子。” 梁少顼不解,“那为什么你平时都不用剑,反而用鞭子?” 璇玑挑眉:“你想知道?那再继续打。若你能接我三招内力,我就认输。” 梁少顼想了想,在洛阳的时候,对付银梧坊主的方式,正是用缨络剑融合内力,劈开银梧坊主的融合内功的音波声刃,但那个时候是有讳净道长,莲花小伍,还有龙依依,集合七八个人的内力。现在单单靠自己的内力,再融合这把缨络剑,不知道能不能抵挡璇玑的内力,但是也有可能会伤到璇玑。 于是拒绝:“不,我们乃是同门,何必互相残杀。” 玉衣公子也看得差不多了,见璇玑还是不肯罢休,于是赶过来主持公正,“璇玑,梁少顼,你们的比武我看过了,武功招式是璇玑胜,兵器是梁少顼胜,因此你们平局,不分胜负。” 玉衣公子的评论算是公正的,两方都能权衡,两方都不作褒贬,璇玑一听,就不服气了,定要分出个胜负,一转身又去拿了两把三叉戟,“我们说好了的,怎么可以平局打发,我们可还没有分出胜负来,这场比武还得继续。” 说罢,身形飞快的从兵器架上掠了过来,双杆三叉戟从天而将,如两道雷电,黑色的长尖戟身,锋利的血槽弯刃,被璇玑耍得像幻影一样虚不可见,璇玑的步伐也飞掠如鬼魅,忽而迎面直冲过来,忽而从背后夹击,或双或单,神出鬼没。 梁少顼几乎看见璇玑的身形,只能凭着感觉应战,手中的缨络剑自带着一股杀气,寻着三叉戟的杀气,一切皆凭感觉破解。 突然,梁少顼感觉手中的剑被什么东西拖住了,扭头一看,却见璇玑在他的右手边,手中两把三叉戟,一左一右交叉扣在他的剑上,梁少顼一时回剑困难。 璇玑投来一抹得意的笑容,然而那把三叉戟的位置离梁少顼太近,在他扭头去看的时候,差一代刺中了梁少顼的脸,他忙用左手去挡,三叉戟尖锐的月牙形弯刀便划破了他的手心,有鲜血流出。 似乎感觉到了主人有危险,擎在右手的被双杆三叉戟架住的缨络剑突然红光闪现,像有一团幽幽的火在剑体里燃烧。 只听铿铿几声,璇玑手中的两把三叉戟都被剑光震得裂成数段,连带着执兵器的璇玑也被这抹剑光震开。璇玑退出去数步,幸而有玉衣公子抢过去扶住,才不至于扑倒。 神医白鹤本来看着入迷,却见梁少顼的手破了伤,忙赶过来检查梁少顼的左手,不过是一道比头发丝稍微深一点的伤口,血只留出几滴便凝固,连包扎都用不着。 白鹤有些尴尬的说,“梁少侠今后可能会经常受些小伤,我有一种伤药配方,对这种皮外小伤有奇效,改明儿配好了给你送些来。” 梁少顼忙说了些感谢的话,“多谢神医。” 两人又过去检查璇玑,璇玑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被吓到了,“你这把剑究竟有什么神奇,可否一次告诉我?”璇玑问,她这几天几番见识到这把剑的新威力,对它更好奇。 玉衣公子也颇为惊奇,“你的剑看起来很普通,却内涵惊人的力量,我好像在哪个典籍里看到过关于这剑类似的记载。” 对于他们的问题,梁少顼无法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这把剑究竟有多厉害,只知道是把祖传的,名为“缨络”的剑,但是剑身看着极为朴素,既无流苏,也无珠络,还有些陈旧,却不知为什么名为“缨络”。 梁少顼说:“这是家父给我的祖传宝剑,我也不甚了解,只知道是宝剑,不可以给别人。”言下之意是璇玑不要打他这剑的主意,他是不会给的。 璇玑听了,撅着嘴睨了他一眼,双手直伸到梁少顼的鼻子底下,“我不管,是你弄断了我的武器,你得陪我一个。” 梁少顼哭笑不得,“原来你是故意舍掉自己的鞭子,可是我拿什么陪给你。” 璇玑抿着嘴笑靥如画:“你的剑。” “不能,”梁少顼忙把缨络剑归回剑鞘中,说:“我说了不能,就是不能,我宁愿认输,也不会把剑拱手让人,这是我的剑,和我有默契,剑乃是一个武者的灵魂,这不是你刚才说的。” 璇玑苦笑,“你这个认输,却不是我想要的,我只喜欢打败别人,不喜欢便宜的认输。” 梁少顼也颇感到为难,“那你想怎么样?” 两人一起看向玉衣公子,神医白鹤也看着玉衣公子,期待他能给出公子的评判,楠樽,柳杨,桂林,瑾瑛,等其他隐士山庄的人也都围到了中间的比武场里,听玉衣公子如何评判。 玉衣公子说:“那我玉衣就公正评判,论剑法和武功招数,璇玑略胜一筹。” 璇玑一听笑逐颜开,听到玉衣公子接着又说,“但是璇玑没用内力,只是比招式,要知道,一千种招式,不如一种有效的招式,璇玑甩了四五种兵器,全都被梁少顼只用了一招便砍断,所以这场比武,梁少顼获胜。” 这回轮到梁少顼笑逐颜开了,“璇玑,怎么样,是我赢了。” 璇玑撅着嘴:“我不服,明明我厉害,我还没有和他比内力呢。” 玉衣公子打断她,“幸好你没有和他比内力,如果你真的施展了内力,如果你的内力足够杀死少顼,那么你的小命也将断送在这里。” 璇玑不解:“为什么?”隐士山庄的所有小辈都不解,一起问:“为什么?” 就来拿梁少顼也不能理解,“我承认璇玑的武功高强,内力深厚,我的内力只能算小乘之流,为什么会断送她的命?” 玉衣公子沉吟片刻,说:“我忆起缨络剑好像是有一个传说,却不知是真是假,还有待考证,暂时也无法给你们答案。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这把剑蕴藏着一种煞气,如果运用得当,能反弹内力攻击,若使用不当,持剑者也很可能会遭到反噬,容易走火入魔,所以少顼,你也得小心使用。” 梁少顼认真的点头,如今这把剑收在鞘中,沉静得如同安眠的灵器,此时并不用担心他会闪现红光煞气。 只是璇玑却不开心了,“公子你这样说,我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本想将我的毕生所学交出个徒弟来,却是徒弟不好征服,我的辫子也坏了。”说着气呼呼的拿眼睛剜了梁少顼一眼。 梁少顼无奈的摊手,“我没东西可以赔给你。” 玉衣公子男的的笑道:“也难为璇玑了,稍后随我去书房,我给你一个好兵器。” 璇玑鼓着嘴,“我不要,再好的兵器,也会被梁少顼的剑给削了。” 玉衣公子被她逗乐了,“我给你的那把剑,也是吹毛短发削铁如泥的宝剑,只要你别拿去和梁少顼的缨络剑对砍就行。” 璇玑双眸一亮,“真的?”见玉衣公子点头,雀跃的就往书房跑去了。 玉衣公子也转身往山庄里回,其他人也都往山庄里回去,梁少顼也跟着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听到耳边聒噪的声音,这场比武看得很是精彩,众人还在辩论不休。天色早已经暗下来,该是掌灯的时候。 第45章 通过考核 大厅堂位于围屋的井字楼正中间,堂中坐了六个人,男的在右边,女的在左边,从里往外依次排列,玉衣公子坐在上位,左边是楠樽梁少顼和白修恩,还有其他几位叫不出名字的,右边是瑾瑛和璇玑还有碧瑶玞瑜他们,只要是在隐士山庄的人都已经聚齐在堂中。 玉衣公子递给璇玑一把很精致的剑说:“璇玑,这把剑唤作比翼,原是我的一位兄长赠与我的,现在给你,也算物归原主。” 璇玑捧着她的新兵器爱不释手,压根没听见玉衣公子说什么,她大方的亮给每个人看。堂中的人看了啧啧称赞,虽然不能说比梁少顼的剑好,但也是一把难以匹敌的好剑。 梁少顼也看了,是一把二尺余长的宝剑,镂空的金色剑鞘,两面各镶嵌了一颗红色的宝石,剑宽寸许,双刃纤薄,中间有一跳镂空的血槽,剑柄上刻着松涛的凸纹,元宝形的护手上刻了浮雕,剑尾上还系着一个五色线编的穗子。 璇玑不惜拔了几根头发做示范,“哈,果然落发可断,”这个动作她已经做了好几遍,她还想去演武场找些废铁来试试这把剑是不是削铁如泥。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刚才公子说这把剑名唤比翼?比翼不是应该是一双才对的么?” 玉衣公子颔首:“没错,比翼原是有一双,与这把剑一模一样,但我手上仅此一把。” 璇玑嗯了一声,对手中的宝剑道:“终我一生也要找到你的另一半,比翼就该成双成对。” 玉衣公子用一声咳嗽制止了她的激动,璇玑立刻恢复了严肃的状态,“今天让你们留在大厅堂里是有件事要宣布。今天隐士山庄多了两个新成员,梁少顼和白修恩。他们一同进来,但又与你们不同。” 琥珀进来给玉衣端了一杯茶然后坐下,玉衣公子继续说:“白修恩由我亲自教导,梁少顼就有楠樽带领,”楠樽立即点头,玉衣转过来对梁少顼说,“你的武功我已经见识了,基本功还算扎实,就由楠樽带领你。” 又看向璇玑,“至于璇玑,今日的比武不能算输也不能算赢,纯属挑衅,便由你做梁少顼的贴身守卫一个月。” 璇玑本来是喜滋滋的表情,得了一把宝剑她自然是高兴的,却在听到玉衣公子让她做梁少顼的守卫的时候,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这是为何?”璇玑不解,“梁少顼自己也会武功,应该不需要我来守护吧,玉衣公子你是不是说错了,是不是要我保护白修恩。” 玉衣公子严肃的说:“没有错,白修恩有我在,你不用多虑,让你做梁少顼守卫是为了让磨练你的性子,一个月的时间而已,往后不要再做挑衅同门的事。” 堂中的立刻笑开了,碧瑶她们本就嫉妒璇玑的能力,此时嘲讽的看着璇玑,几个男的也颇有笑她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意识,甚至和她关系好的柳杨也在笑,却是和善的表情,而她的搭档楠樽则是一贯的温和。 楠樽说:“璇玑,有失必有得,你在山庄已经这么多年,要相信公子的安排。” 璇玑刚才还神采飞扬,听到这个安排有些气馁,不过到底是声经百战的杀手,很快就收敛了表情,对着梁少顼的行了个抱拳礼,说,“我接受这个安排,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我会寸步不离的守护梁少侠。” 最末几个字她说的一字一顿,身为当事人的梁少顼,反而浑身一激灵,知道这姑娘肯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玉衣公子,这样安排真的妥当吗?我怎么感觉我要羊入虎口了!” 玉衣公子注视着梁少侠,“甚为妥当。” “原本要进山庄需要经过三个考核,但是你不用了,你的武功大家有目共睹,原本考核里就有一项是打阵法,你既然能接璇玑数十招,便不在话下,你现在成为隐士山庄的一员,在获得五味茶楼的手令之后,便可以随意出入山庄。 梁少顼这几天也了解了这些规矩,于是问:“那要如何获得手令?” 玉衣公子说:“楠樽会告诉你。”一旁的楠樽立刻看着梁少顼点了点头。 玉衣公子继续说,“隐士山庄里住的都是隐士,是不能轻易在世上露面的人,山庄也只可暂时容身,不能护得一世,各位必须牢记山庄的训旨,既为隐士当自愿隐匿身份,不可将山庄暴露与危险的境地,若有人违反,则立即逐出山庄,并且会被写在追杀令名列上,各位须得谨记。” 堂中的众人一齐俯首称是,然后各自散去。 梁少顼跟着楠樽去左边的围楼上,女孩子们都去右边。在梁少顼的房间里,楠樽说,“要想获得五味茶楼的手令,便要学会隐藏身份,你今晚好好思考三个问题,明早我再来问你。” 梁少顼点头,“什么问题?” 楠樽说:“第一,我是谁,第二,你想要做什么,第三,你能做到什么。就这三个问题,你不需要急着回答,想清楚再回答。这三个问题乃是隐士山庄的三句偈言,每一个人都要时常扪心自问。” 梁少顼听完,顿觉得深明通透,往往是这种看似简单的问题,需要用人心去好好思量。这三个问题第一个问的并不是表面的身份,而是内心的灵魂。第二个问题问的并不是身边的琐事,也是人的理想和目标。第三个问题则问的是实力和努力和毅力。 次日当楠樽出现在房门口的时候,梁少顼早已经收拾停当,他并没有穿山庄给他提供的灰蓝深衣素白外褂,而是穿着自己出门时的蓝衫黑系风衣。 他对楠樽恭敬的行了个礼,“烦请楠樽兄弟带我去见玉衣公子。” 楠樽一愣,不明白为什么等来的不是他的答案,而是要见玉衣公子。 小厅堂里,玉衣已经等在那里,在他的旁边坐着白修恩,此时此地,他的名字叫做‘修罗’,已经是正式的隐士,便隐姓埋名。 梁少顼再次行礼,“我已经想明白了,第一个问题,我是梁少顼,第二,我要去找表弟,第三,无论我能不能找到,我都要找到他。这便是我当下要做的事。” 玉衣公子平静的说:“经过劫地牢劫囚车一事,你的通缉令可能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你不想在这里暂避一时?” 梁少顼拒绝道,“玉衣公子您昨天不是说了吗,隐士山庄只能暂避,不是长久之计,再说我若一直避在隐士山庄,将如何去寻找表弟,若表弟在街上看到通缉我的告示,该会急成什么样。” 玉衣公子注视着梁少顼,丹凤眼狭长而敏锐,忽而会心一笑,“我很欣赏你,你果然不负我的期望,这三个问题我很满意,我这便给你五味茶楼的手令,你通过下山的树林时,须得亮出来手令,然后再按照规律方能通过。” 说着将摆在茶几中间的一件形似玉佩的吊坠给他,“这枚玉坠便是隐士山庄和五味茶楼的手令,戴上后潜伏在山庄和茶楼,还有梅鹿林的杀手不会错杀。” 梁少顼这才看到,原来桌子上摆着的两枚玉坠便是通过树林的手令,没想到本欲作别玉衣公子,离开山庄,却歪打正着的回答很符合着三句提问。也罢既然多一条路,总比树敌好。于是将这副玉坠套在手腕上缠了几圈。 梁少顼说:“多谢玉衣公子。” 通过树林的方法就不用多说,就是上山时候璇玑用的方法,他早已经熟记于心。 玉衣公子说,“既然你已经获得手令,便可以自由的出入隐士山庄和五味茶楼,助于你的表弟郁乐,可以放心的让五味茶楼的人去找,毕竟五味茶楼找人,比你自己去找要快得多。” 梁少顼觉得有理,于是默默颔首,玉衣公子接着说,“眼下给你一个任务,任务在璇玑手上,你去与她一同完成。” 璇玑一大早已经去了山下,梁少顼稍作准备,也和楠樽一同下山去。大街上果然贴了许多通缉告示,写着天行道大逆谋反之类的话,旁边还贴了十几个人的画像,乍一看画得没一个人像的,写的几个名字,没一个是梁少顼认识的脸。 不禁讪笑,“画成这样,谁抓得到?” 楠樽扯了扯他的衣袖,“别多管闲事,这是天行道的事,五味茶楼不屑与天行道来往。” 梁少顼恍然想起,默默的退出去,反正这些画都不像,站在他们面前也未必能抓到,正怀疑给他们画的是不是故意的,或者是因为蒙着面,这些画都是胡乱画的。 再看了一眼,梁少顼注意到其中一张画成美女的画像,倒真有几分面熟,仔细一看,上面赫然写着银梧坊,被通缉的人叫做“银梧坊舞剑女”。 梁少顼顿时感到有一种被嘲讽的感觉,银梧坊的事件已经闹到了京城,知道这个过程的人都死光了被抛尸洛河,但也不排斥有漏网之鱼,他们不知道船上还有梁少顼讳净和莲花小伍,就把杀害左右人的凶手归给唯一知道身份和长相的龙依依。 心中不免为龙依依担心,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是到东躲西藏还是有了落脚点。 楠樽在一旁扯着他,作为五味茶楼的人,大概早已经通气,知道梁少顼也在其中,“快走吧,再看也没有用,你帮不上她任何忙。” 第46章 互利共存的关系 白天的五味茶楼一般是看不到什么人的,但是今天却意外的聚集了很多人,除了璇玑和一个素未谋面的男茶司檀棋,刚进来的梁少顼和楠樽他们四个之外,还有十来个人,都穿着捕快的衣服,突突的从茶楼的楼上楼下各个角落里跑出来,纷纷对站在中间的那个领头说没有,没有找到。 搜过了都没有,那个名叫蔡栩的捕头,脸色并不太好。 璇玑依旧蒙着面,不声不响的立在一边,檀棋也是唯唯诺诺的样子,两人很乖巧的任由这帮捕快搜查了整个茶楼。 “发生什么事了?”楠樽走过去,他是这里年龄最大的,很多时候他都率先挺身而出。看见是衙门的捕快,脸上堆起了可掬的笑容,“哟,什么风把蔡捕头给吹来了?” 那位蔡捕头蛮横的哼了一声:“茶司楠樽,你来得正好。” 佯装不解的看了看捕快的架势,楠樽继续说:“不知道蔡捕头白天到访,是有何贵干?” 捕头蔡栩上下打量着这个茶楼和里面的每一个茶司,包括面生的梁少顼,眼见的瞟了瞟楠樽和檀棋,他们都穿着一样的蓝灰内里和白外褂的儒雅装扮,冷眼瞟了瞟梁少顼说:“这位是谁,以前没见过。” 楠樽回头与梁少顼对视一眼,“这位是我五味茶楼的客人,有何不妥吗?” 蔡栩似乎没看出什么不妥,于是说:“我是三府衙门的蔡栩捕头,今天有人举报,说是五味茶楼窝藏朝廷要犯,特派本捕头来搜捕人贩?” 梁少顼一听,心提到了嗓子眼,手装作无意的悄悄的按在了腰间的缨络剑上。 楠樽回头与他对视了一眼,说:“敢问蔡捕头,要抓的人犯是什么样?姓甚名谁,所犯何事?” 蔡栩抖出来一张通缉令,众人一见,却是银梧坊事件中的舞剑女。 楠樽笑了笑,“可在我的茶楼里有搜到吗?” 蔡栩说,“倒是没搜到人,但是还有一个没有搜。” 楠樽继续儒雅的笑:“那蔡捕头请便。” 蔡栩哼哼冷笑一声,围着璇玑转了一圈,“这位姑娘蒙着面纱,嫌疑最大,可否摘下面纱,容我比对。” 璇玑微微一笑,这边楠樽开口了,“这位是我五味茶楼的璇玑姑娘,蔡捕头不止一次来我茶楼,认识我,也认识璇玑,知道女茶司都是蒙着面的,何必为难我们璇玑姑娘。” 梁少顼听出来了,这蔡捕头是来着不善,便站出来说:“原来蔡捕头认识茶楼里的璇玑姑娘,也知道茶楼的女茶司都必须蒙面这个规矩,还这么要求,莫不是想要借着搜捕疑犯的借口想要一睹姑娘的芳容?” 话说到这里,璇玑便自然的背了过去,“蔡捕头何必如此为难我,我若是疑犯,杀了人还不早就逃之夭夭,怎会还留在这里等你来抓。” 蔡栩似乎是被揭穿了,颇为尴尬的说:“并非蔡某故意为难,认识五味茶楼的人这么久,男茶司都是坦荡的,唯有女茶司蒙面,就算是好奇也罢,为公事也罢,容我一睹姑娘的容貌也不为过吧。” 他近前几步,走到璇玑的面前,“究竟姑娘是生的貌若天仙不能示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不敢示人,蔡某今天非要一探究竟不可。” 说着,伸手就要去扯下她的面纱,还没碰到,就被一把剑给挡开了,蔡栩诧异的回头,却见是五味茶楼的“客人”梁少顼,乜斜的说:“原来是你这后生,竟敢阻拦官差办案!” 梁少顼上前挡在璇玑面前,“就算是官差办案,也得有理有据,你认识茶楼的茶司不是一天两天,你今天拿着一张告示来要求璇玑解开面纱,你明知道她不是告示上的舞剑女,何必威逼她破坏规矩,大街上那么多贼人不去抓,来茶楼里欺负一个小姑娘,传出去,你名声也不好听,将来还有何威信立足百姓。” 蔡栩讥笑道,“我是捕快,靠办案来立威,我有权利查看任何值得怀疑的东西。” 璇玑呵呵一笑,“这么说,蔡捕头是怀疑我了?你认为我是这告示上的舞剑女子?” 蔡栩说,“难说,我虽知道姑娘是五味茶楼的茶司,却是至今都没有见过姑娘的真面容。心中不免有些怀疑。” 璇玑大方的说:“既然如此,那么蔡捕头就尽可能的查我与告示上女子的关联,若找得到,我自然揭下面纱,许你一观我的长相。”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就算是衙门的捕头,蔡栩也不能胡搅蛮缠,哼了一声说:“如此我便去调查,若我查得到姑娘与这舞剑女有关,届时休怪蔡某无礼。走。”说着,带着他的一帮手下鱼贯而去。 梁少顼苦笑:“如今官府也来查五味茶楼了,好在没有深查。天行道的藏匿点很隐蔽,人也都隐藏在平民里不易察觉,五味茶楼在京城最繁华的南区,是不是太过明目张胆了?” 楠樽不以为然的说:“五味茶楼开在南区已经有十几年了,官府要来查,我们就敞开大门,就算他把这栋茶楼拆了,也查不出什么来,就算他们从我们这些茶司身上入手,也找不出任何证据,能证明我们做了什么。” 梁少顼半明办疑,“那这是为什么?” 璇玑投来凝视的目光,“你很想知道?” 梁少顼想了想,“算了,如果你觉得没必要说的话,五味茶楼对我来说有那么多谜,要弄明白恐怕不是一两天的事。” 原以为五味茶楼就是隐士山庄,隐士山庄就是五味茶楼,经过这几天才知道,隐士山庄里住着一半是五味茶楼的人,另一半应当只能算隐士,梁少顼就算其中一个隐士。 五味茶楼只有一小部分人是隐士山庄的,以茶司的身份存在,归玉衣公子管,另一部分杀手,梁少顼甚至连他们的存在都感觉不到,只知道佩戴这这枚玉手令,他们便不会骚扰他。 茶楼里此时没有外人,璇玑抹下面纱,露出一张精致的无可挑剔的脸,眉目画得明朗,朱唇染得鲜妍,梁少顼瞬间看得痴迷,暗想还是略使脂粉的时候好看,素面朝天固然纯粹,却少了一份妩媚。 只见璇玑樱桃小口一开一合,温柔的声线缓缓淌进耳朵,“告诉你也无妨,因为这座茶楼其实是皇家敕建的茶楼。三十年前,先皇想要建一个观景楼,选的就是这块地方,原先这个楼也不叫五味茶楼,叫做‘龙停别院’。 “十年前,因为朝中发生了一些大事,朝廷急需钱财,就把这栋龙停别院拿来竞卖,一个富商重金买下了,在这里办了一个茶楼。就叫五味茶楼。因这栋楼是皇家敕建,所以,不是我们敢对官府无礼,而是官府不敢对这座茶楼无礼。 “五味茶楼初建立起来的时候,唯一敢来骚扰的就是一直与朝廷作对的天行道。可惜他们没有想到,五味茶楼只是一个茶楼,和我们的关系并不大,我们虽然也自称五味茶楼,其实是寄租在五味茶楼,定个比较容易记住的名字罢了。” 梁少顼这回听出了些门路,“我有些明白了,茶司和五味茶楼是互利共存的关系,你们是因为寄租五味茶楼,所以自称五味茶楼,如果换一个地方,换到潘湖茶楼,就叫潘湖茶楼,换到悦贤客栈就叫悦贤客栈?” 璇玑扑哧一笑,“你要这么理解,也对。就算官府来查,查到的也只是一座富商的茶楼而已,而茶楼里本身没什么价值,他们根本就查不出我们。” 梁少顼接着说:“而你们来茶楼,就是替隐士山庄,和玉衣公子接生意,如果不想接生意就不露面,就算官府来了,最多查到一个茶楼而已,以你们的本事完全可以全身逃脱。” 璇玑点头,“说的不全对,如果真有人要对付五味茶楼,我们茶司也会挺身保护茶楼。”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茶楼里面走,梁少顼和楠樽檀棋跟在后面,璇玑走了几步突然回头:“你们说这次有人举报,会不会又是天行道在冲着捣乱,故意把这些捕快引来。” 梁少顼忙说,“应该不会,因为天行道里有我的朋友,他们知道我在五味茶楼,应该不会陷我于危险之境。” 璇玑不屑的勾起嘴唇,“那可不一定,想当年也是我的一个生死之交,那个假和尚,后来又当了道士,我救过他,结果他加入了天行道,第一件事情就是出卖我,害得我受了重伤,差点没死掉。也是因为这次,玉衣公子下令五味茶楼不与天行道来往。” 原来是这样。”梁少顼恍然大悟,难怪讳净不敢在来京城,原来就是他伤害了璇玑,得罪了五味茶楼,璇玑可以不与天行道的来往,但如果碰见了讳净,说不定会杀他报仇。 心下对这个讳净的看法凉了许多,他不再是古道热肠的道士,而是一个做了亏心事不敢回京城的,靠着古道热肠来赎罪的罪人。 一转眼他们就出了茶楼,璇玑对叫檀棋的茶司说:“檀棋,茶楼交给你了。” 檀棋自是应道:“放心去吧。” 璇玑,楠樽和梁少顼三个人便出了茶楼,往后门的河埠走去,那里停着一艘乌篷船。三人飞快的上船,楠樽用内功驱动这艘小船往潘湖深处划去。 船舱不是很大,比起茶楼的厢房,这里的空间有些促狭,中间有一张四方的八仙桌,固定在船板上,两侧作为座位的木板连接船体,两边仅能通过一人,外面的乌篷是黑色的油布,成拱形低低的蒙在船上,前后都有油布做帘子,挡住了湖面吹来的寒风,也挡住了外面的阳光,乌篷船里显得很幽暗。 梁少顼不禁问,“什么事这么隐秘?” 璇玑没有说话,意示他坐下,梁少顼看到,看到桌子上摊着无数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收集来的线索。正欲凑过去仔细看,船舱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竟然是玉衣公子。梁少顼记得下山时,他明明还在山庄里,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又是什么时候上的船。 第47章 第一个任务 玉衣公子进来的时候带进来一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五味茶楼可以光明正大,但隐士山庄的人必须处处小心,最忌暴露于公众视线中。” 说着,他与船舱中坐下,璇玑在他身边坐下,梁少顼在楠樽在他们对面坐下,乌篷船帘子放下来,只有他们四个人,方圆十里的湖面上也只有他们四人。 桌子上摊着一堆隐士山庄收集来的线索,玉衣公子他拿起其中一张纸:“这些就是隐士山庄收集起来的资料,关于岳贵妃的线索全在这里。” 梁少顼粗略的看了一眼,上面画的全是同一个雍容华贵的宫装女子,每一张的注释上都写着名字,岳贵妃。璇玑和楠樽也看了这些画,三个人好像都没有看出什么头绪。 梁少顼初次接触这些,不甚明白:“这些画像是做什么的?” 玉衣公子说:“五味茶楼在半个月前接到一单生意,寻找一幅四十年前的岳贵妃画像。” 他抽挑出其中一张信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这些画只是是岳贵妃的相貌,而不是那副创造于四十年前。据我的人调查得出这幅画的背景是是一个盛会,四十年前有可能举行的几个盛会,最大的事件就是平叛和封妃,。” 梁少顼说:“那么应该是一幅以盛会为背景,封妃典礼为主题的画像?” 玉衣公子摇头,“不,这幅画的创作过程本身就是一个传奇,在平叛庆功宴上提出,一开始确实是以封妃为主题,但是在创作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篡宫风波’,当时闹得举国皆知,而这幅画应该是篡宫风波以后才完成的,所以主题到最后乱了。” 说着,玉衣公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可惜了这位德才兼备的贵妃,最后死于这场风波,母子俱丧,如果我早生四十年,一定将这位岳贵妃救出来。传说贵妃死后,那幅画也消失不见,我的人能查到的所有人,都没有见过这幅画。” 璇玑也叹了口气,“谁也没见过的画,该怎么找。” 梁少顼翻了翻摊在桌子上的画纸,有的陈旧发黄,看起来年代久远,“既然都没人见过,那有谁能肯定这幅画是否存在,又有谁能分辨这些找到的画是真是假。” 璇玑说:“五味茶楼接的生意,没有做不到的,即使再难,再不可能,我们也会做到,否则怎么对得起那一百两黄金的酬金。” 梁少顼吃惊,“竟有人能给出一百两黄金来买这个消息?是谁?这个买消息的人也值得考究。” 璇玑沉着脸说:“这单生意是我接的,买消息之人是朝廷被革职的镇北大将军,崇越。但是我可以肯定真正买这个消息的不是崇将军,而是另有其人。” 玉衣公子想了想:“的确不可能是镇北大将军,他因为郑国公贪污军饷一案,卖光了所有家什去充军饷,班师回朝又被革职,别说赏赐现在连人也关在刑部大牢,早就穷得家徒四壁,怎么可能付得起一百两黄金。” 璇玑抬头,“如果不是镇北大将军本人,还会有谁能指派崇将军替他办事?” 梁少顼想到了一个人,“我从芙蓉镇过来的时候,听闻这个崇将军被革职的原因是和皇宫里的一个宠妃有染?” 玉衣公子的眉毛跳了跳,“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芙蓉镇这样的边陲小镇都知道了。此事在京城还闹出过命案,最后查出来是有人造谣。” 梁少顼一拍桌子,“你这么说,这件事就八九不离十了,镇北大将军是被革职无异,可是革职的原因却是因为谣言,难道皇帝一点都不察的吗,既然查明了是谣言,那么被冤枉的镇北大将军为什么没有官复原职。” 玉衣公子说:“非也,镇北大将军被革职的真正原因,是看护军饷不利,导致军饷遗失被人乘机贪污,第二个原因是调查贪污军饷案失职,企图包庇郑国公,他这次被关在牢里是因为护送罪臣闯宫。” 璇玑忍不住笑起来,“他可真倒霉。” 梁少顼摇头,“不对,这事有蹊跷,就算朝堂上坐着的是昏君,也不至于这么没头脑。” 玉衣公子,璇玑,楠樽,三个人一齐看着梁少顼,楠樽说,“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梁少顼说,“我只是猜测,假如崇将军不是真的被革职,而是以革职的名义消失在众人视线,暗地里又替那人去办什么事。” 乌篷船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玉衣公子说,“你说的不无道理,这一点我也怀疑过,看来,牢里的那个也得派人查一查。” 玉衣公子沉吟片刻,“这件事,我会交给檀棋去做。调查画像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三个来做。”他看向梁少顼:“这就是你的考核任务,协助调查岳贵妃画像,完成便可以获得五味茶楼的隐士山庄的。” 视线又回到了眼前,梁少顼从一堆画像中看到了有一张发黄的画纸,挑出来看,上面画着一个宫装少女,从衣饰和帔挂看出来是个五品美人,头上带着步摇,手里拿着扇子。梁少顼注意到的是底下的落款:韩道子画于真圣十五年春。 玉衣公子看着梁少顼指的落款说,“真圣十五年是四十五年前,当时的宫廷画师是韩道子,这一张应该是岳贵妃初进宫的画像。” 梁少顼说:“不知道这位韩道子还在不在人世,若是岳贵妃画出自他的手笔,应该可以找到些线索。” 玉衣公子摇头,“这位韩道子在真圣十八年就去世了,篡宫风波是发生在两年后。” “真圣二十年,也就是四十年前?”梁少顼突然觉得这个年份好耳熟,“那一年一共发生了多少件大事?” 玉衣公子想了想说:“史书上记载,那一年春,圣祖皇帝病重,那年夏,岳国舅起兵叛乱,被设计在避暑行宫全军覆没。同年秋,北方金国来犯,圣祖帝的病入膏肓,岳贵妃启用了江湖召集令,平定北疆,同年冬至,发生篡宫事件。” 梁少顼皱着眉头,似乎听到了什么问题,却又想不出来问题在哪里。思路一转,问道:“那当时宫里给后妃画像的宫廷画师是谁?” 玉衣公子翻出一张宣纸,纸上画着一个宫装纶帽的男子,边上的注释是吴飞沫:“这就是当时的宫廷画师,吴飞沫,只是……我手下的人查出来的结果是,他并没有创作这幅传说中的篡宫风波的‘岳贵妃画像’。” 第48章 画师吴飞沫 璇玑放下这堆毫无价值的废纸,皱着眉头,“只不过是一幅岳贵妃画像,就这么难找,公子派出去的人也就查到这些?” 玉衣公子冷淡的说:“如果很轻易的就能让你找到,也不会值一百两黄金,他既然能出一百两黄金来买这个消息,自然知道这件事的难度很大,若是我们不能找到,岂不是坏了五味茶楼的名声。” 玉衣公子话的里意思,三个人都听懂了,璇玑轻声嗤鼻道,“我既然敢接,拼了命也要完任务,只要这幅画还在人间。” 玉衣公子说,“你们两个是我五味茶楼里武功最出色的,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尽快查出这幅‘岳贵妃画像’的下落。这个任务也作为梁少顼的考核题目,希望你们完成得顺利。” 梁少顼说,“既然我已经和五味茶楼绑在了一起,那就一同去查找这幅画,而且我也挺好奇的,什么画值一百两黄金。” 璇玑纠正道,“不是这幅画值一百两黄金,而是这幅画的下落,值一百两黄金。” 交代完了这个任务,玉衣公子掀开乌篷船的防风帘,走出了船舱,停在湖中央的船依旧静宜的停在湖中央,平整的湖面有几处水波拂动,没有人注意到有人踏着湖面,从船上跳到了岸上。 船不知不觉开始移动,往湖岸的另一侧漂过去,梁少顼问,“若是我们找不到这幅画呢?” 璇玑冷冷的回答:“若是我们找不到这幅画,或者我们找到的答案客人不满意,那么这一百两黄金买的,可能就不仅仅只是一个消息这么简单了。” 也许,是他们的命,甚至是整个茶楼的命运。 梁少顼那张画着吴飞沫的纸,说,“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就不应该放弃任何一个线索,先从这个宫廷画师开始。” 他看了看璇玑和楠樽,补充一句:“时隔四十年,如果这个吴飞沫还活着的话。” 吴飞沫还活着,不过他已经告老还乡,而他的住处就在京城往东,五十里外的枸杞县。 枸杞县盛产枸杞,因枸杞而得名,路两旁,田野里,山坡上,全都是橙红的枸杞,三匹马飞快的穿过林荫小道,踩出一路红泥,处处都是枸杞甜香的味道。 三人在一处大宅子前停下来,璇玑勒住缰绳,“就是这里吗?” 楠樽看了看四周,大门上,灯笼上都写着“吴府”二字,应该就是这里没错。 三人下马径直走进去,连门都没有敲,因为大门就敞开着,门口根本看不到什么人。房子建的还算豪华,进门是一个雕刻石屏,左边通往客房,右边通往内院。直到走到客厅,他们才明白为什么大门是敞开的。 璇玑惊呼,“糟了,有人捷足先登了!” 客厅里躺在几个人,全是男的,有的死于一间封侯,有的死于剑气贯穿胸部,看粗布短褂的打扮应该是家丁,其中一个衣服稍微体面的,应该是管家,他的衣服被翻得凌乱,腰间挂着一串钥匙。 楠樽摸了摸这几具尸体,发现还是热的:“这些人被杀是在我们赶到之前最多一炷香的时间。” 梁少顼的第一反应就是那幅画已经被抢走了,但当他们将整个吴府找了一遍之后,得出的结论是,那幅画还没有被人拿走。 梁少顼将躺在书房里的人翻过来,这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应该就是这个宅子的主人,也就是他们要找的吴飞沫。 地上,桌案上,散落了无数的书卷,画作,墙上的挂画也凌乱残破,书架被砍了几个大洞,并且挪了位置,想是要找这个房间是否有密室,吴飞沫就躺在书房中间,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饶是杀人无数的璇玑都恶心的别国脸去,“真够残忍的,手指头都被一个一个切了,对于画师来说,没了手指就更没了命是一样的。身上中了二十多刀,没有一处是致命伤,血流干而死,还逼他喝墨水,吃笔杆,一个古稀老人就被他们这样活活折磨死。” 璇玑用脚踢了踢一个被嚼得稀烂的笔头,再看这尸体,嘴里,鼻孔里也全都是墨汁和毛笔。 梁少顼发现自己踩到了一样东西,看了一眼,竟是一截手指,忙往旁边跳开,说:“你怎么知道手指头是被一个一个切了,而不是一刀切了五个? 璇玑面无表情的蹦出一句:“因为切口不整齐。” 楠樽检查完整个宅子,回来说:“走吧,这里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并且杀人凶手也没有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梁少顼点头,“如果他们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就不会将这个老画师折磨死。” 璇玑说,“这些尸体都还没有凉透,我们快追。” 楠樽拦住他,“不,不用追了,他们确实杀了我们要找的人,却也替我们证明了这个吴飞沫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况且他们也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我们不必浪费时间。” 梁少顼同意,“我们去找另一个可能知道线索的人。” 另一个人是当年岳贵妃身边的宫女,并不是贴身宫女,只是住在岳贵妃生前居住的锦明宫凤怀楼的一位宫女,四十年前篡宫事件之时,这位宫女那时正好被罚到浣衣局,篡宫事件导致阖宫被处死,她反而逃过了一劫。 三人快马加鞭继续往东赶,楠樽将获得的资料分享出来,“那位宫女现在应该也有六十多岁了,当年他被罚浣衣局,躲过了一劫,到了岁数出了宫,嫁给了一个乡下人,一起去了徽州。” “徽州!”璇玑重复了一遍,那是梁国和吴国的边境。 楠樽说:“离得不远,还没到边境,可是问题是,现在我只知道那位宫女的名字和家乡,却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璇玑和梁少顼同时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楠樽更踢快了马跑的速度,“你们发现没有,地上还有五个马蹄印,从枸杞县出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现在还有,而这条路通往东南边的徽州。” 徽州就在商城的南边,还有七八十里地,轻装上阵的马,一柱香的功夫应该能跑十里地。看地上的马蹄深浅,应该也是轻装上阵的马,也就是说,制造吴府命案的那五个人,就在十里之外。 三人不再多言,更加快了骑马的速度,马鞭挥的啪啪响,三匹马飞也似的往东南方向追去。 第49章 路遇崇将军 驿站里十三匹马,包括驿站节度使和两个伺马的人,全都已经横尸,当梁少顼璇玑楠樽三人赶到的时候,他们的尸体还是热的,有一匹马身上被戳了一刀,还没有死,挣扎的爬起来,往驿站外冲去,跑出去百步远才歪歪扭扭的栽倒。 这里不是徽州,只是通往徽州官道驿站。 这是朝廷设立的驿站,有人却敢毁掉一个驿站,并且杀了朝廷命官。 梁少顼按着东南方向的管道,远处靠近地平线的地方,似乎有一团扬起的沙尘,地上五行清晰的马蹄印,从驿站出来,往东南方向远去。 梁少顼说:“看来他们已经发现了有人在后面追,抢先一步把这个驿站给毁了,我们现在就算立刻去追也没有用,他们换走了好马,我们的马刚跑了七八十里地,也要休整,若是当八百里加急的用,恐怕没到徽州,马就先累死了。” 璇玑同意他的看法,但是有一点却想不明白,“五味茶楼办事从来都很机密,为何这一次会走漏风声?” “也许不是你们走漏了风声,而是他们走漏了风声。”一个声音从驿站里传来,三人立马警觉起来,楠樽抽出剑,一脚踹开虚掩的门。 门塌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穿着赭红色布衣,黑色褡裢,脚上一双厚底皮靴,头发束得高耸,用葛布和木簪固定,手里拎着的东西一看就知道是把剑,用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个布衣平民别人可能不认识,璇玑却认得,他就是那个一回京就被革职的镇北大将军,崇越,也是那个花一百两黄金来买“贵妃画像”这个消息的人。 璇玑不容分说,拿剑指着崇越,虽然没有出鞘,却已寒意逼人,“人是你杀的?” 崇越只是稍微一愣,用手轻轻挡开,“当然不是,我也是刚到不久。” 璇玑说:你刚才说‘不是我们走漏风声,是他们走漏风声’,此话何意?” 崇越的眉头拧成川字,朴素的脸上表情有些狰狞:“我也是今天才发现,原来这群人,也在找‘岳贵妃画像’,早在我来五味茶楼做生意之前,他们就在为这幅画忙活了。” 璇玑收了剑,“你知道他们是谁?” 崇越摇头,“不知道。” 璇玑瞪着他,“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崇越看着东南方说:“查他们。” 璇玑又问:“那你查到什么了?” 崇越抬头看着璇玑,“你们是五味楼的人,不是说五味茶楼什么都知道么,难道不知道他们是谁?” 璇玑没好气的说,“你看我像是知道的样子吗,如果不是你来买消息,我压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也用不着知道他们是谁。” 崇越苦笑:“璇玑姑娘别是忘了,这是一桩生意,我可是付了一百两黄金,难不成……” 璇玑打断他,“你无须多言,我会连你为什么要找这幅画像的原因都查得清清楚楚。” 崇越轻蔑的冷笑,“最好如此,否则就是名不副实。” 说完他吹了一声口哨,一匹通体黑色的汗血宝马立即奔到他面前,他跨上自己的马,未等扬鞭,那汗血宝马已经飞奔出去老远。 三人也跨上马,继续往东南面的徽州追去。 梁少顼说:“有另一群人也在找这幅‘岳贵妃画像’,这幅画像有什么特别的?值得他们不惜与朝廷作对?” 甚至不惜毁掉驿站,就是毁掉朝廷的通讯站,如果大面积摧毁驿站,朝廷将接不到外界传来的消息,变成一只井底之蛙,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没有人回答,因为他们也不知道。 楠樽沉声道:“普天之下,敢这么干的,唯有天行道的人。” 璇玑狠狠的挥着马鞭,“我们也敢,只是没必要,五味茶楼不是什么人都杀。” “如今的大梁朝廷,也不过是个井底之蛙,再这么下去,迟早要翻。” 梁少顼默不作声的跟着,狠狠的踢着马腹,靠这几匹马想要追上前面的凶手已经是不可能的,有一种回天乏术的感觉,却又不放弃的穷追。五味茶楼得到的消息只是那宫女的名字和模糊的地名,不知道前面那五人得到的是什么线索。 梁少顼想了一路,天行道的如果都是百姓组成的队伍,那么他们要找这幅画的作用是什么? 既然有人愿意交付一百两黄金问五味茶楼买这幅画的消息,那么天行道会不会也是在做生意,有人也出了大价钱问天行道买这幅画的下落。 梁少顼说:“你们可知道这幅画有什么价值,或者是藏着什么秘密?” 璇玑沉默着,楠樽回答说,“我只听过一些传闻,这幅四十年前的贵妃画有可能是个藏宝图。” “藏宝图?”不光是梁少顼,连璇玑也颇为意外。 梁少顼震惊的合不拢嘴,风灌进喉咙里,连打了好几个嗝:“不可能吧,如果真是藏宝图,买主舍得花一百两黄金来买画的下落,还不惜为了这幅画杀人,那该是多大的宝藏?” 璇玑啐了一声,“那只是传闻,如果是藏宝图不可能在四十年后才想起来要找它,画像的主人又是大名鼎鼎,为何找不到?” 楠樽沉凝片刻:“听说岳贵妃是个大美人,也许是为了收藏这幅美人画像,我听闻岳贵妃生前是个江湖人,江湖人多的是痴情,为了一赌岳贵妃芳容也说不定。” 此话遭到梁少顼和璇玑一同鄙视的啐骂,“死了四十年的人,有谁会惦记!” 梁少顼猜道:“收藏的可能性不大,会不会是画像的内容,里面有什么东西是他们要的,比如上面的题字,写了什么。” 璇玑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说:“原因我现在不知道,只有找到这幅画才知道。” 这一次,他们赶在崇越之前找到那户农家,却也是大门洞开,里面空无一人。 难道又晚来一步? 好在这次没有发现死人,院子里的两间茅屋也很整洁,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像是户主外出忘记关门的样子。 外面吁的一声喝马,传来一阵马蹄声,三人看到是崇越的那匹黑马,崇越下了马走进院子:“你们动作挺快,果然打听事情还是五味茶楼在行,我问了好久才找到这里。” 璇玑瞟了他一眼:“你是怎么打听的?” 崇越扬了扬马屁股,那匹汗血宝马立即奔到一边,去吃那路旁的野生萱草,崇越走过来说:“我就问看见有人就问他,有没有看到有五个骑马的人,没几个人看见,不然我早就找到了。” 璇玑轻笑:“可惜来完了,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崇越也进去检查了一遍,“看来查案这事我不在行,这五个人进了村庄,就释了马。”这些应该又换马走了,这次连方向都跟丢了。” 璇玑没理他,与楠樽和梁少顼说,“走吧,我们去找下一个。” 下一站是回到京城,画师死了,宫女不见了,肯定还有其他知情人,得去查查当时还有别的宫女或者太监,四十年前的宫女太监,能活到现在的没有几个。 说着跨上马,崇越也跨上马,抢先一步飞奔出去,丢下一句话:“你们继续查,崇某先行一步,后会有期。”奔则西南方向离去,那个方向有五个人的脚印和一个马车的车辙。 梁少顼勒紧马缰绳,三人正准备返回京城,却看到茅屋里似乎有个东西在动,动得很不寻常,梁少顼跳下马,过去用剑撩开茅房的草席,却见里面有一个四五岁的小童,睁着无辜天真的大眼睛,怯生生的看着他们。 第50章 李家的小孩 小孩被璇玑拎出来,像个兔子一样缩着脑袋,深秋季节还没冷下来,就穿得像个粽子,却光脚穿一双草鞋,从茅房里出来脚上沾满了泥,手里还捏着一个窝窝头。 在茅房里吃窝窝头,还是第一次见,璇玑嫌弃的放开,“这么脏,你爹娘是怎么管的。” 那小孩不说话,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三个大人。璇玑本来很喜欢小孩的,却是被这个小孩的脏兮兮给弄得倒胃口,不过这个小孩在他们来得到小院子里这么久都不吭声,小小年纪就懂得隐忍,将来必是可教的孺子之才。 梁少顼说:“这小孩可能早就在茅房里,一定看到了我们来之前的事。” 璇玑瞄着那小孩道:“小孩,你家里人呢?” 小孩不说话,缩着脖子蹲在地上,璇玑一问,连眼睛也不敢看她。 梁少顼扯开璇玑,“你这样吓着孩子,他怎么小不点,要蹲下来——小孩,你爹娘呢?告诉哥哥,哥哥就给你买糖吃。” 小孩裂开嘴:“先给我糖。” 梁少顼拧了一下小孩的脸,“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是哥哥现在没有糖,给你两个铜板。” 小孩接过钱,一下子装进衣兜里,说:“有五个人,把奶奶和娘都带走了,爹和爷爷在地里干活,天黑才能回来。” 梁少顼继续问,“那你有没有看见是什么人带走了你娘和你奶奶。” 小孩贼兮兮的说,“我看见了,茅房的门上有个洞,我看见了是五个人,奶奶和娘都叫他们好汉。” 果然是江湖人,“那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还说了什么?” 小孩转了转眼睛,笑嘻嘻的说,“我奶奶说,我爹和我爷爷都去外面了,家里没有别人了,其实是骗他们的,只有我爹在外地,我爷爷在山那边。” 梁少顼表示赞许的点头,“还有呢?” 小孩挠着脑袋回忆,“奶奶说,她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一切都在她的预料当中,还说愿意跟他们走。” 梁少顼与璇玑对视了一眼,“那几个带走你奶奶的人说了什么?” 小孩的眼里漾漾着泪:“他们说只有连我娘一起带走,我奶奶才会听话,他们把我娘和奶奶都拖上马车走了。” 梁少顼用大拇指擦干净小孩的眼泪,“这么说他们是把你奶奶和你娘全都在抓走了,那你为什么还在茅房里,把你绑走岂不是威胁效果更好。” 那小孩说,“奶奶要我躲在茅房里别发出声音,等爷爷回来才能出来。” 璇玑怀疑的看着这小孩,“你别是撒谎精吧,他们没有搜过你家的房子?” 小孩眨着眼睛,声音清铃铃的说,“姐姐不也没有搜过茅房吗,要不是有蜘蛛掉在我身上,我也不会叫起来。” 璇玑语塞,一想还真的是没有搜茅房,因为那茅房很是低矮,如果不是小孩,即使躲在里面也会被看到,恰巧是个小孩,才会被人忽略。 突然伸手拎起那小孩,小孩骤的被吓哭,璇玑拎着他快速走出这个茅屋,“我们得快些离开这里,那几个人很快会发现问题,肯定会返回这里。” 璇玑指着院子里的一根竹竿,上面的枝杈都没有削掉,几件衣服晾在上面,其中就有男人的和小孩的。只是这根竹竿是立在,茅房的旁边,茅房没人搜,也就忽略了。 两人跨上马,璇玑把小孩扔给梁少顼,“还是你来哄,叫他带我们去见他的爷爷。” 梁少顼将那小孩抱上马,问他:“你要不要骑马?你家地里怎么走?知不知道你爹和你爷爷在哪里。” 那小孩似乎已经对梁少顼有了好感,见是梁少顼,停止了哭,将手只想山坡上的一处耕地上,在田埂里,梁少顼说了一遍来意,那老头一听丢了锄头,往家的方向跑出去,刚跑了几步又折回来。 “不能回去,再回去,说不上连我们爷孙俩也会被他们抓走。”老人抖瑟着,牵过小孙子的手,“多谢你们来告诉我这件事,不然我老头子有可能看不到孙儿了。” 梁少顼说,“你们也别留在这个村子里,他们既然能来抓走田彩娥,可能还会来第二次,只要留着就有危险。” 那老头反问:“你们不是偶然路过,怕也是来我那老婆子的吧。” 梁少顼不觉有些惊讶,他们并没有说来意,只说有坏人带走了孩子的奶奶和娘亲,这老头是怎么知道他们的来意的? 那老头年过花甲,老实巴交的模样。目光却敏锐,看起来很精明,“我老婆子过去是叫田彩娥,但那是在宫里,出了宫她的名字就改了,叫做李田多。 璇玑阴沉的说,“我们救你,你到是怀疑起来了,我不关心田彩娥叫什么名字,只要她是我们要找的人。”说完跨上马准备离开,那老头却急忙奔过来。 “等一等”他拦在马前面,“能不能拜托二位一件事,告诉老头子他们是什么人,我回头找到我儿子,也好交代。” 璇玑甩着马鞭说:“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你不用急,我很快就会知道。” 那老头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是璇玑的马已经跑到很远的地方,梁少顼也紧跟其后,楠樽从李田多家的院子里翻出来,也骑马追了上来, 楠樽踢着马腹追上来,“带走田彩娥的是死士,只是不知道幕后是谁主使。” 璇玑头也不回的看前方,“你怎么知道?” 楠樽说,“你们前脚刚走,他们就来了,两个人是回来杀人灭口的。 梁少顼忙说:“他们是什么人?” 楠樽有些遗憾,“还没问。” 璇玑这时回头,“你把他们杀了?” 楠樽沉下脸,“过了几招,他们一见打不过,全都吞毒自尽了。” 璇玑叹了一口气,“虽死也绝不卖主,如此绝决的方式,肯定不是天行道那些乌合之众。” 梁少顼松了口气,夹紧马腹,跟上璇玑的马,三人驾马飞奔着往京城赶,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京城登通寺,皇家敕建的寺庙,附近还有小队军队把守,那几个死士如今只剩下三个,他们抓到了田彩娥,或许会放慢脚步,但是他们得加快速度,赶在其他人之前到达登通寺。 第51章 登通居士 登通寺是皇家敕建的寺庙,占山半座,方圆十顷,里面住了两种和尚,一种是打小修行的,一种是半道修行的。半道修行的又分为两种,一种是自愿出家的,一种无家可归的,常年寄住在寺庙里,也着坏色僧衣,带发修行,时间久了,就成了居士。 住在登通寺里的都是登通居士,一听到登通居士,人们就会想到一个身份,太监。 当然是太监,只有从宫里出来的人,才能寄居这皇家敕建的登通寺,而且是品级高的太监,得到皇家的恩赐才可能进。 但是真正进来的居士并不多,别看太监身份低微,有品级的太监,比如总管太太监之类的,在皇宫的时候大多敛财无数,没等到晚年就已经置办了宅第,用不着寄居寺庙,只有没房没地的才会寄居寺庙。 纵观历史,品级高的却又不敛财的太监能有几个? 梁少顼璇玑楠樽三人,围着登通寺的黄墙红门转了几个来回,最后从一侧偏癖的围墙悄悄跃了进去,没办法,登通寺是皇家寺庙,门口有一个军队把守,只看见皇亲国戚才会放行。 梁少顼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松针,哀声道,“想不到我堂堂一剑客,跟着你们也沦落到做了回翻墙贼。” 璇玑猫着腰,躲在一堵墙后面往外看,头也不回的说:“这是第一次,以后有的是机会做梁上君,伏地魔,床下鬼,慢慢的你就会习惯了。” 梁少顼哑口无言,这是上了哪条贼船! 璇玑说话向来犀利,不似那楠樽,总是沉默腼腆,温文尔雅的,遇事总是楠樽第一个冲上去,此时就第一个猫到了一个独栋的禅房后面,朝他们招手,意示他们过去。 其实用不着猫,登通寺作为皇家寺庙,要进去里面修行据说把关很严,故而里面的出家人并不多,如此一片福山宝地,却是专门供皇帝礼佛和祈福用的寺庙,只在皇帝来的时候才被用上,皇帝来礼佛,有时候为了场面看起来壮大,还会去别的寺庙借一些和尚来充场面。 此时的寺庙很冷清,寺里的僧人还没有外面的士兵多,梁少顼和璇玑正准备过去和楠樽汇合,楠樽突然摆手,做了一个潜伏的动作,两人一看手势,忙就近躲在一棵樟树后面,幸好大樟树的直径有两尺宽,两个人站得近一些,可以挤得下。 折了一枝冬青树枝挡在头上,稍微把头偏出去看是什么情况。 只见有五个身穿黑红色紧身衣,赭黄色兽皮坎肩的人,没看错,是五个,和半天前在李田多家遇见的,五个中的两个穿的一模一样。 璇玑小声的嘀咕,“他们怎么还是五个人?” 梁少顼也是同样的疑问,楠樽也很惊讶的看着那五个人,不过他的惊讶表情,只在脸上保留了一须臾就消失了,伸出两根手指头,又摆摆手,指着禅房前的人。 梁少顼领会了,小声说:“这五个人并不是我们在李田多家碰见的五个人。” 两人躲在大樟树后面屏住呼吸,听得见那五个人说话声,站在最前面的开口,言语里尽是鄙夷:“魏公公,找你好容易,却也不容易,谁会想到四十年前的御前大太监,竟然会是一个居士,住在这种地方,按理说,你不是应该去陪葬的吗?” 没有人回答他们,梁少顼往那个方向看去,五个人的面前并没有人,他们正对着的禅房,大门紧闭,窗户也紧闭。 那五个人等了一会没见动静,加大声音喊:“魏仁义,我知道你在里面,快给老子滚出来,否则我们就硬闯,抓到了就让我们几个见识见识,你和别的居士有什么不同。” 禅方依旧大门紧闭,纹丝不动,璇玑缓缓伸出一只手,手里拈着一枚小石子,梁少顼一把捏住她的手,“你想干嘛?” 璇玑盯着那禅房的门,“我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梁少顼说:“我倒希望你直接把这几个人放倒,然后我们三个冲进去。” 璇玑坏森森的笑了笑,正准备弹出石头,却见那几个人已经等不久了,上去一脚踹开禅房的门,哐嘡一声,门就倒了,这五个人呼的涌进去。 璇玑气得扔掉石头,拔了腰间的剑说:“不能等了,我们也进去。” 梁少顼一把抓住她,“别冲动,里面没人。” 璇玑一愣,“你怎么知道。” “至少我们要找的魏仁义不在禅房里面,他站在对面那个讲经阁里——别伸出去,”梁少顼扯住璇玑,“他也正往禅房这边看。” 璇玑被梁少顼一扯,差点撞到梁少顼身上,瞪着眉眼说:“你又怎么知道。” “我刚才看见了。” “我是说,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魏仁义?” 梁少顼认真的解释:“我是看出来的,这是寺庙,里面不是僧人就是居士,和尚和居士的区别就是有头发。魏仁义服侍太祖皇帝直到入土,怎么说也该有不惑,篡宫风波到现在有四十年,那么魏仁义少说也有七八十岁,这个满头白发的居士应该就是魏仁义。” 又举着冬青树枝探出去看了看,转过来认真的看着璇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那人的气质一看就是太监,脸像面粉一样又白又软,下巴很干净,一根胡子都没有,肯定是太监。” 璇玑突然伸手来摸他的下巴,“你不也没胡子。” “璇玑你……”梁少顼一把打开她的手,“说什么呢,楠樽也没有,玉衣公子也没有,我们都还年轻——别动,魏仁义朝这边走过来了。” 从冬青树叶缝隙里看出,魏仁义已经走下了讲经阁,穿着一身鸦青色的居士海青,脚上是黑色僧靴,满头白发很稀疏,秃出一个比佛珠还光滑的脑门,眉眼耷拉,面色苍白,嘴角一边歪着。 五个人想是将这栋两层高的禅房里已经搜遍了,突突突的冲出来,却看到魏仁义就立在他们面前。 双方一照面,一对五,一个七老八十,眼歪口斜,五个年轻力壮,精神抖擞,实力相差太悬殊啊,这回梁少顼也看不下去要冲出去,反倒被璇玑拽住,回头看见楠樽对他们打手势, 他指指双眼,又指指禅房前,做了个手心向下压的动作,意思是:稍安勿燥,静观其变。 第52章 龙钟高手 稍安勿燥,静观其变,可怎么安得了,要找的人一个死,一个被带走,眼下这个又结局难料,也不可能静观,等到事情变了,或许再出手就已经来不及。 梁少顼也从树根下捡起小石子,用两根手指夹在手中,准备随时出手,三人就猫在距离禅房不到十步的老樟树,这棵老樟树据说是隋炀帝亲手栽种的,已经屹立在此有三百多年。 魏仁义一出现,五个人就迅速围住了这个白发海青的居士,老人脊背有些佝偻,在五个年轻力壮的人中,似乎矮下去只有半个人,这五人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你就是魏仁义?” 魏仁义驼着背,缓缓行了个抬手礼,“我就是魏仁义,这里是佛门境地,你们擅闯我的禅房,何以如此野蛮,找我又有何贵干?” 五人见这个面瘫的老头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似乎感到有些意外,领头个子高的说,“原来魏公公是你这样的小老头,我听闻年轻时候的魏公公可是玉树临风,相貌堂堂,有不少宫女喜欢,想结成对儿呢,没想到老了竟然是这般摸样。” 这是双重的侮辱,彻头彻尾的鄙视,换了正常人早就气死了,何况是身体有残缺的人呢,可是魏仁义却是风轻云淡的,甚至并不想理他们,仿佛他们嘲笑的并不是他,只是淡淡的说,“若没什么事,就请出去,不要打扰我清修。” 一个脸上有痦子的人说,“清修?我看是无处容身了才到这里寄居的吧。” 魏仁义眯起了双眼,两道精光从瞳孔里透出萧杀的寒气。他的面色比宣纸还惨白,左手拈着一串佛珠搓着,垂下的手微微捏着拳头。 五个人稀稀拉拉的笑了笑,高个子伸直了腰杆接着说:“魏仁义,我们是天行道的天干地支,奉左护主赵叔春之命,特来请你去道中一叙。” 魏仁义垂手而立,背驼成一个山包,费力的仰头道:“我若是不去会怎样。” 站在他身后一个瘦长的说:“我们左护主可说过了,如果你不想去,我们就拖着你去,如果你还是不去,我们就只好杀了你,提着你的人头去。” 魏仁义微微腆着腰:“就凭你们?天行道,替天行道?你们道主派你们来的时候可有对你们说过什么?” 五人回忆了片刻,高个子说:“道主要我们几个拼了命也要把你带回去。” 魏仁义冷笑,“从来都是我想去就去,我想来就来,还没有人敢说非得带我去什么地方过。你们几个,是天行道主送来给我练手的吧,他知道派再多来也是浪费,就拿你们五个来给我开荤,我这把老骨头很久没练,还真有点忘了。” 这五个人听到这话,没明白其中的意思,一时面面相觑。却见被他们围住的老人竟然马开脚步开始活动拳脚。 白发如雪的龙钟老人,在禅房前的空地上,打了一整套的拳路,样子有点滑稽,不明就里的人看见会以为是耍猴戏,稍微懂一点的看了一眼也只会觉得好笑,因为他打的竟然是华佗的五禽戏,还不怕死的拦开一个挡着他的人。 那些人自称天干地支,听上去很厉害,看上去却只是一群穿得厉害的乌合之众,梁少顼自诩只要他一个人便可以把这五个人都除掉。 正准备用飞石出招,却看见这个驼背的白发老人当着五个人的面,面无惧色,完整的打了一套五禽戏,一时觉得好奇,或许用不着他出手,这看似风烛残年的老人就能摆平眼前这些喽啰。 一面按下身后也想出招的璇玑,继续躲在樟树后面看禅房前的一举一动。猫在禅房后面的楠樽一直猫着,半蹲的姿势也不曾换过,像个浅白色的石雕。 禅房前,五个人似乎不耐烦了,高个子说,“我说魏仁义,我们找你的事情很紧急,你却在这里耍拳脚,拖延时间!看来你不想跟我们回去,还得需要费兄弟们一番功夫。” 高个子摩拳擦掌的想要做点什么,思忖片刻,又说:“魏仁义,我劝你还是自己走出寺庙。我们几个动手,我怕你这把老骨头禁不起折腾,” 魏仁义一听,和蔼的笑起来:“你们几个后生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出言不逊是会给你惹来灾祸的。可惜,这里是寺庙,不能在佛门境地杀人——阿弥陀佛。” 高个子哈哈大笑:“说了半天你也没有把我们怎么样,到最后还告诉我佛门净地,不能杀人?我们几个不用受寺规,还是我们几个把你搬出去得了。” 五个人皆哈哈大笑,一时声浪大作,灌木丛开是乱摆,要不是登通寺没几个和尚,地广人稀,可就会迎来别的僧人来了。 眼看着这五人要强行搬走老人,梁少顼手里的小石头立即飞出去,打在高个子的腿上,那高个子身形一歪,突然飞起来,从禅房直接摔到围墙外面去了。 梁少顼震惊的看着自己手,什么时候他的手指头有弹指神功的功力了? 一回头,却看见另一个黑红衣装的人也飞了出去,璇玑在樟树后面,手还保持着刚掷石子姿态,好半天反应过来,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手,“我练成弹指神功了?我有这么厉害?” 梁少顼不禁捂着嘴笑,璇玑现在的想法肯定和他刚才的想法一样,以为自己武功突然高涨了十倍,甚至以为是受了登通寺这个福山宝地的影响。 禅房门口还剩下三个人,魏仁义揉着胳膊说:“这里是佛门境地,不能动杀孽,只好请你们出去了。” 这时候第三个人也举起了他的武器,他接二连三看着两个同伙飞出去,已经吓得双腿发颤,几次下决心,做了必死的决心才跑过来。 人还没靠近魏仁义,却被魏仁义一个提膝踢到了天上,还没落下来再飞踢一脚横踹出去,第三个人也直线飞出去了。接着第四个人,直到五个人都飞出去了,那白发居士拍了拍身上似有若无的灰尘。 魏仁义自言自语的唠叨着,“阿弥陀佛,我魏仁义在此修行,无奈罪孽找上我,我只能初次下策。好在这几个人都没有死在寺里,否则我就包不住了——阿弥陀佛。” 这回终于看清楚了人是怎么飞出去的,才发现魏仁义原来是武林高手。 梁少顼和璇玑面面相觑,梁少顼低声说:“看来我们没必要替魏仁义担心,我们应该担心自己,他们五个飞出去,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们了。”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到魏仁义的声音,魏仁义说:“三位出来吧,我早就知道你们躲在后面。” 第53章 龙钟高手2 梁少顼和璇玑楠樽三人面面相觑,梁少顼反手指着自己:“他说的是我们三个?” 魏仁义的声音再次传来,“没错,就是你们三个,两个在樟树后面,还有一个在禅房后面。 梁少顼吃了一惊,这头发雪白的老人,身体和他的外表看起来严重不协调,外表老的没法看,却不但耳聪目明,而且武功了得,视力比年轻人差不到哪里去,听觉更是敏锐,连他耳语那么低的声音的听得到。 三人从灌木丛里走出来,看到一张老态,但是并不颓靡的脸,皱纹满面却目光锐利,魏仁义佝偻着背,脖子像骆驼似的伸向前方。 就这样的一个老人,对方是五个年轻力壮的大汉,他是怎么做到的。把一个小孩,踢飞出去都需要花很大的力气,何况是百八十斤的大人,而且是五个,个个也都有武功和佩刀。 梁少顼试探道,“魏公公果然厉害,佛门净地不宜造杀孽,他们几个也没有死在寺院里,而是飞到外面去死,这一招实在是高。” 魏仁义将他们三个细细打量了一遍,说:“你们是五味茶楼的?三个后生,找我又有什么事。” 梁少顼再惊,“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五味茶楼的。” 魏仁义背过身去,“敢翻登通寺的围墙,冒着被护卫兵发现的风险,纵观当今之下,除了天行道这帮无法无天的,也就只有五味茶楼敢怎么做了。” 梁少顼尴尬的说:“魏公公果然是厉害,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说完自己觉得好像有些不妥。 果然听到魏仁义冷冷的说:“我只不过是一个修行的居士,无权无势,你用不着恭维我。” 梁少顼说:“我并没有恭维,我说的是事实,我们三个藏了这么久,以为藏得很好,却是没瞒过你的眼睛。” 魏仁义不咸不淡的说,“要不是你们丢石子儿,我也不能发现这树后面还有人。” 梁少顼苦笑,“是我们莽撞了,差点打扰魏公公的发挥,我们也是怕那几个无法无天的喽啰打伤你,没想到你是高手,早知道就不扔石头。” 魏仁义抬起眼皮仔细看看这个后生,长得还算一般,却有着不俗的气质,穿一身深蓝色的衣服,做工精致但是衣料普通,冷哼一声,“你们还没说找我什么事,有话就快说。” 梁少顼思忖了一瞬,发现没什么要说的,转看璇玑,低声说:“你来。” 璇玑上前一步,“既然魏公公已经知道我们几个的身份,我就不拐弯外抹角了,在下五味茶楼的璇玑,公公可知刚才那五个人来找你做什么?” 梁少顼一听,心道果然女人的心思猜不透,嘴上说不拐弯抹角,原来出口第一句就拐了个大弯,看她主意已定的样子,也不便拆穿,沉着性子停下去。 魏仁义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只低沉的反问,但是一个太监的说话声,声音总是显得比正常男性要尖锐,尽管他已经压制得很好,听着还是有些绵软:“你们躲在树后面这么久,难道没听到?” 璇玑微微俯首,那姿态,就是在五味茶楼里当茶司时候的样子,温婉柔和的说:“亲耳所听和亲眼所见,有时候都不一定是事实,何况他们只说天行道左护主有请,却没有说请你去什么事,难道魏公公你就不好奇吗。” 魏仁义睥睨看着璇玑,精明的眼神,一点也不像是个七老八十的老人,“那照你的意思,我刚才就应该跟他们去,不应该把他们丢出去?” 璇玑立刻说:“魏公公你要去真的去了,那么最糟糕的事就会发生。” 魏仁义讪笑道:“什么是最糟糕的事。” “会死人,”璇玑说,“而且比死人还要糟糕,会尸横遍野,还会遗臭万年。” 魏仁义看了看她,“怕是五味茶楼的人来找我,也是为了同一件事,我又怎么能确定你们就不会弄得尸横遍野,遗臭万年?” 璇玑说:“可否请魏公公让我们进你的禅房,登通寺虽然宽阔,没有什么人,但是隔墙有耳这句老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还请你先请我们进去。” 魏仁义沉默着,转身径直往禅房里走,璇玑梁少顼楠樽三人忙跟上去,魏仁义突然回头,“你们最好说出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否则我也会把他们丢出去,就算是你是个姑娘家,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璇玑微微一笑:“保证会让魏公公听了还想听,我不说都不成。” 魏仁义冷哼道:“我寄居在登通寺有很多年,早已经心如死灰,还没有什么事能掀起我的好奇,一会儿如果你说的我不想听,就请你们自己滚出去,别再让我动手。” 对璇玑的口才,梁少顼信心满满:“五味茶楼的茶司璇玑说的话,保证不会让魏公公失望。” 禅房里的设施很简单,一个红木经柜,里面寥寥放着几本经书,和一些手抄本,被刚才进来的五个人搜得凌乱,一个红木案几,上面笔墨纸砚齐全,中间摊着一本经书,魏仁义过去的时候,随意的放回经柜里。 墙上挂着几幅字画,看着并不是出自名家,装裱得简陋。朝西的方向有一个神龛。神龛后有一个楼梯,通往阁楼。这些陈旧的红木家具,还有这栋禅房,大概有十年的光景。 魏仁义径直坐在案几前的红木圆鼓凳上,没有多余的凳子,梁少顼和璇玑都站在案几前,楠樽一直沉默的跟着,进去后将倒下的门扶起来,用一只手撑着。 魏仁义从手腕上脱下来一串佛珠念着,指了指璇玑:“继续说吧。” 璇玑对着魏仁义抱拳,像是一个江湖人:“魏公公,有件事连日来一直困扰着我,璇玑借此请教。敢问魏公公,四十年前的岳贵妃,可是当时的太祖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她有一幅画像,在‘平叛盛宴’之后,‘篡宫风波’之前,魏公公可知道这幅画?” 魏仁义冷眼看着这三个人,咬着牙齿,“你们打听画像,应该去找街上卖字画的地方,我这里怎么会有你想到的东西!” 璇玑摇头,“我们自然知道你不会有,我只是想问魏公公是否听说这幅画。” 第54章 一串佛珠的交易 魏仁义思忖片刻,儒慢的开口,“我若说没听过,你们也肯定不会信,那我就说我听过。” 他话还没说完,璇玑就急性子的插嘴:“没错,居士在皇宫多年一定知道这幅画。” 魏仁义抬起眼皮看着璇玑,“你看,你心里相信有这幅画,就等着我说有这个答案,我说出来的和实际有没有,是否有关联已经不重要。” 璇玑听了这话有点莫名奇妙,她回头看了看梁少顼和楠樽。 楠樽站在门后面,一手撑着木门,表示礼貌的行了个礼,“忠勇居士,我们是五味茶楼的人,五味茶楼只接受实话也只说实话,这幅‘岳贵妃画像’是我们要找的,可我们都没有看过这幅画,根本无从找,敢问忠勇居士是否知道这幅是什么样。” 魏仁义乜斜着楠樽,“五味茶楼我确实听说过,能打听到很多消息,而且每一个消息都是千真万确的。” 他沉吟了片刻,“可我既不想说假话,也不想说实话,我就是不想说。” 楠樽极温和的说:“总得有原因,忠勇居士为何不愿意把实情告诉我们。” 魏仁义冷笑:“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来向你们买消息的人的目的是什么?你们连来买消息的人的目的都不知道,我怎么敢把这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给你们。” 璇玑说:“只是一幅画而已,忠勇居士怎么知道我们没查过,很抱歉我不能把买消息的人告诉你,至于目的,只有找到这幅话才能知道目的。” 魏仁义哈哈大笑:“有意思,我说这几天怎么有那么多人来找我,不是问我那幅画的下落,就是要请我去见什么头领,玩什么把戏我不用头脑就能猜出来,我就像一个隐士高人,看你们玩出什么游戏。” 梁少顼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璇玑和楠樽也听出来了,梁少顼看着璇玑,知道以她的性格,肯定文的不行就武力解决,后面的楠樽是她的搭档兼保镖,肯定会站在璇玑一边,而若是真的打起来,梁少顼没有多少胜算。 一个能一口气收拾五个彪形大汉的老人,还是很久没练的热身发挥,年轻的时候该是什么样的厉害角色,若真打起来,他们三个年轻人对他来说练手都不够。 谁都也不会想到一个风烛残年的太监,竟然有这样的功夫,而且还是不为人知的隐藏高手。要知道,一个不为人所知的高手,比一个公认的高手要可怕得多,因为你根本无法知道他有多少实力。 梁少顼未语先笑道,“忠勇居士确实是高人,我们忙得焦头烂额,你却只当是玩游戏,也不屑介入,只是看着我们玩游戏,果真沉得住气。” 魏仁义哼哼冷笑,“老朽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遇到事自然能沉得住气。”说完甚至闭目眼神,不再理会他面前这几个年轻人。 梁少顼已经想到可能会碰壁,但凡高手,都是有脾气的,其中最难琢磨的,当属隐士高手的脾气。要对付这样的隐士高手,特别还是心理和身体上有残缺的隐士高人,光靠口才和武力都是没用的。 反手揪住想要发作的璇玑,将她拉到禅房的角落里,低声吩咐,“你去煮一壶茶来。” 璇玑不解的看着他,梁少顼用更低的声音说,“我们有没有把握打赢。既然没把握只能用别的办法,打人不打笑面人,赶人不赶送礼人。我们就给忠勇居士送一份礼。” 璇玑随即出去了,楠樽将门搬开又搬回去,坐在里面案几前的魏仁义抖了都眉毛。 话已经说出去,礼物却没有,梁少顼突然想到一件事,摸了摸手腕上,从手腕上褪下一串佛珠:“其实我们是特地来拜访你的,我们还给你带了礼物,这是楞恪大师的珍藏念珠,龙血树脂惊雷木佛珠。” 魏仁义目光从眼皮缝隙看出去,接过去拈了拈,神情有点古怪:“这的确是楞恪大师的佛珠,你和楞恪是什么关系?他的佛珠怎么会在你手里。” 梁少顼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魏仁义垂眉一笑,“真话。” 梁少顼说:“半个月前,我和楞恪大师萍水相逢,楞恪请我帮他送信,没有什么好酬谢我的,就把这串佛珠送给我了。” 魏仁义哈哈大笑:“后生,你诓我也得找一个像样的谎话,这个我死活不信,这佛珠得来不易,全天下只有两串,楞恪是何等珍贵,怎么会轻易就送人,你若不是和他有特别的关系,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 梁少顼疑惑:“得来不易?我看他很随意啊,这串佛珠看起来还有点脏。” 魏仁义收起笑容,两眼精光绽放,“你刚才说还有假话,那么假话是什么?” 梁少顼扑哧一笑,“忠勇居士甚是有意识,你都已经知道真话了,还要听假话干什。” “我想知道你还能说出什么假话?” “假话……”梁少顼忖了片刻,“其实我还没想好假话怎么说,如果你不相信我刚才说的,你就当那就是假话得了。” 魏仁义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说的是假话,快把事实告诉我,否则我就当你是偷盗。” 梁少顼也笑说:“不知道忠勇居士有没有听说过,问五味茶楼问题,是要付钱的。” 魏仁义一愣,“后生,要多少钱,你别看我寄居在此,我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穷。” 梁少顼举头看了一圈这间长宽不超过十步的小禅房,这可能是这座登通寺最小的禅房,就算是两层,上面也一定放不下上面宝贵的东西。 梁少顼故作市侩的打量着魏仁义,说:“这串佛珠的来历只有我知道,你就是问遍整个梁国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要价很高,一般人付不起,不知道忠勇居士能出得起多少代价。” 魏仁义乜斜着眼,沉重的眼皮下一双锐眼目光精明,哼哼冷笑道:“你看这座登通寺怎么样。” 梁少顼又看了看这栋禅房,璇玑进来,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的茶盘和茶具,沏了一壶茶过来。放下茶具她就立在一旁说:“我知道这个古刹是隋唐实际建的,一开始叫圆觉寺,历代作为皇家寺庙,前朝没落后,大梁太祖皇帝给他更名为登通寺,一直延续至今。” 魏仁义呵呵笑着,用手摩挲着光秃秃的下巴,顺手拿起茶杯喝茶,“五味茶楼的玉女茶司果然熟读史书,若你是男儿,当可以入仕,可惜你是女儿身。” 第55章 画像的渊源 璇玑轻声哼道:“幸好我是女儿身,用不着入仕。这座两朝皇家寺庙也不怎么样,刚才我去寻了一圈都没见着人,自己去厨房里找了这些东西,外面军队守着不让百姓进,寺庙也就只能吃朝廷俸禄,没有香火的寺庙,便是毫无用处,当今的大梁王朝也就只能守守这些土木房子,让平民百姓错以为这就是皇家威严。” 魏仁义瞅了璇玑一眼,不气反笑:“小姑娘胆子不小,说这样的话,你就不怕我把你丢出去。” 璇玑徒立在一旁,“忠勇居士武功高强,若是想把我丢出去,只要说一声,我便自行出去,用不着你动手。” 她给魏仁义分了一杯茶,“但是五味茶楼的茶司向来有话直说,从不拐弯抹角——很多人以为外面的兵是保护皇家寺院,但是五味茶楼知道,不是保护,而是软禁。只是外界传闻是保护而已。” 梁少顼柔和的看着璇玑,心中暗暗赞赏,这姑娘说话看似鲁莽,却滴水不漏,说自己直言不讳,还把五味茶楼带上,就算魏仁义看不上这黄毛丫头,也不会真的发作,对整个五味茶楼还须得掂量掂量。 魏仁义苦笑道:“十年前,这个登通寺差点被毁掉,要不是我忠勇居士在此坐镇,这座寺庙指不定现在已经变成了平地,别人只当军队守护皇家寺院,岂知这些军队实际是监禁这座寺庙。别人只当我是无家可归之人,又有谁知道,我家财万贯,是为了守住这寺庙才甘愿在此寄居。” 梁少顼举起一杯茶:“忠勇居士,在下以茶代酒。”在璇玑的白眼下一口喝干了茶。 梁少顼说,“我要的不是钱,你问我的是这串佛珠的来历,那么我也要问一个问题,忠勇居士可要实话回答。” 魏仁义挑了挑眉毛,“臭小子,你竟然敢跟我做交易,你可以知道,从来都是我给人提条件,还没有人敢更我提条件。” 梁少顼没在意他的话,继续说:“我保证给你说的都是实话,还请忠勇居士也如实告知关于岳贵妃画像的事。” 魏仁义冷笑:“你先说来听听,如果说出来的我满意,那我也给你一个满意的回答。” 梁少顼干脆找了一张椅子坐在魏仁义的对面,璇玑在一旁沏茶,她还是蒙着面,说什么都不肯摘下来,楠樽已经不扶门了,他把门搬出去,找了把锤子在修。 梁少顼构思了片刻,开始讲…… “那是一个繁花凋尽的冬天,天上下起了雪,她从一座寺庙前路过,进去多学,恰好遇见了正在念经的他,两人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他就爱上了她,可是造化弄人,她是一国的公主,他是一个出家人,两人之间隔着天差地别的门第,阶级,身份,背景,一个高到广寒宫,一个低到山坳里,注定是没有结果的爱情。 “命运凭谁问,痴情复谁知,他们还是互生情愫,却彼此都不言破,就这样一直熬,熬到了国破江山换,古寺人不还,公主不再是公主,出家人也不再是出家人,可是他们还是不能在一起,因为公主要复国,她便跑去将自己献给一个能帮她复国的人,而那个人不是他,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件事发生,并且送上他的祝福。 梁少顼说到这里,借着喝水的功夫,绞尽脑汁,说实话容易,说假话太难,那假话说得让人信服更难,偏偏这个忠勇居士可能更相信他编造的故事,至于什么事实,皆不重要。 连喝了两杯茶,梁少顼继续说:“后来,这个公主成功的复国,这个出家人就在背后默默的为他祈祷,公主后来当了皇后,她在进贡来的奇珍异宝里,一眼看到了这串佛珠,龙血树本来罕见,被雷劈中烧焦的龙血树更罕见,这串龙血树脂惊雷乌木是世上稀有的宝贝,她觉得与他很配,便拿来送给他,他如获至宝,一直佩带在身边。” 梁少顼不动声色的擦了一把汗,“我说的出家人就是楞恪大师,至于这串佛珠怎么到的我的手里,是因为楞恪大师得知我要去京城,就把这串佛珠给我,想是要我把它带回京城,我想楞恪大师可能想自己会京城,无奈腿脚不方便,只要摆脱我,现在佛珠交给你,也算是找到有缘人吧。” 魏仁义听完神情低落的问:“难恪腿脚不便?这老头如今腿脚不便,那给他现在人怎么样了?在哪里?” 梁少顼想了想,说了一个地名,魏仁义呐呐的点头记下。 梁少顼说:“我已经把你要的故事说给你听了,你也该兑现刚才的承诺,把你知道的关于贵妃画像的事都说出来。” 魏仁义苦笑,“一切爱恨别离,皆是梦幻泡影,想不到楞恪一直是德高望重的高僧,也会有这样一段别样情感,实在叫人佩服。” 魏仁义显然对这个故事很满意,梁少顼于是说:“四十前大梁国发生了一件举国震惊的事,篡宫风波,想必忠勇居士当年还在宫里当差,应该知道这幅画吧。” 忠勇居士魏仁义点头,“往事如风,一晃竟然过去了四十年,有些事却恍如昨日。” 魏仁义感慨的几乎流下眼泪,璇玑适时的递上一杯茶,魏仁义借着喝茶的时间,顺便抹了一把眼睛。 梁少顼说:“可以开始讲了,我们洗耳恭听。” 魏仁义放下茶杯,两眼迷茫的说:“岳贵妃入宫不过短短五年,却有很多画像,当年的太祖夜为了留住她的美貌,隔一段时间就请画师给她画像,五年来一共画了一百多幅画,后来篡宫事件之后,大部分部都被烧了,一部分带进陵墓,她是与太祖爷合葬,画像也在太祖爷的陵寝里。” 梁少顼插嘴,“这么说,那幅画是在皇陵里?” 魏仁义连忙摆手,“不在皇陵里,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梁少顼问:“为何如此肯定。” 魏仁义说:“因为带进墓室的都是曾经的画作,那些时候岳贵妃是岳美人,岳婕妤,岳妃,还没有封为贵妃,岳贵妃是最后平叛事件之后才封赏的,而且那以后,也没有画师给她画像,因为没过多久就已经发生了篡宫事件,岳贵妃就在那次事件中丢了自己的性命。 梁少顼惋惜道:“真是命途多逮,生死难料。这么说我们要找的岳贵妃画像,其实已经不存在?” 第56章 画像的渊源2 魏仁义仰天长笑,满脸的褶皱像一朵揉成团的棉花,他抬起厚重的眼皮,狡黠的目光扫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岳贵妃是死后才被追封的贵妃,你们说呢。” 梁少顼讪笑:“我们来都来了,故事也讲了,你就打算用这句话打发我们?” 璇玑从容的沏茶,就像往常她在茶楼里做的那样,“五味茶楼的消息从来没有错过,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岳贵妃的画像一定有,虽说我现在还不是很清楚,但总是会水落石出的,不是在你这里得到答案,也会在别人那得到答案。” 魏仁义说:“既然你笃定可以总别人哪里得到答案,那你还不快去,在我这里耗费什么时间。” 璇玑眯起眼睛,“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想明白,你是太祖帝的总管大太监,在京城龙亭胡同有一所豪宅,你虽无生育,但是魏家族里过继了两个儿子给你,我很好奇,你不在家颐养天年,坐享天伦,守着这个寺庙做什么?” 璇玑说到这里停了停,喝了口茶,“而且你还对外宣称,你是被家里两个不孝子赶出来的。” 魏仁义苦笑,“你说的没错,不过这也是事实,我确实是被赶出来的,那两个不孝子,刮走了我所有的家产,就对我冷言冷语了,他们看我老了,出皇宫就没了权利,开始蹬鼻子上脸,我来这寺庙也是为了清净。” 璇玑继续说:“你的两个继子都不知道你武功高强吧,皇宫里的肯定知道,可是她们也没能拿你怎么样,这只能说明,你手里还有一张王牌。” 魏仁义收敛了笑容,冷声道:“这就是你好在这里的理由?” 璇玑轻笑:“既然是一张王牌,我就一定要知道,就算和岳贵妃画像没有关系,我也要知道,你不管隐藏什么,都将为我五味茶楼获知。” 魏仁义沉默了好长一会儿,这段时间里,璇玑又沏了一壶茶,楠樽已经修好了门,梁少顼正在帮他把门,他用锤子将门往门框上安装。 璇玑还是坐在魏仁义的对面,就像他在五味茶楼的雅座里那样,只是这次的角色换了,她是问问题的人,魏仁义是回答的人。 魏仁义似乎经过了无数的挣扎,他的表情很丰富,但无论怎么丰富,都归结为一个“愁”字,终于开口:“哎,我这把年纪,外表看起来轻健,实则时常四身不适,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去见阎王,我若是不说,就只带进坟墓里去见太祖了。” 听到魏仁义这么开场白,梁少顼和楠樽知道有话要说了,立即挤过去,三个全都在魏仁义的对面,席地而坐,洗耳恭听。 魏仁义看着这三个后生,跟听课的学生一样聚精会神,一时被逗得乐不可支,苦涩的笑了笑,“这个秘密我已经守了很多年,太祖当年只告诉了岳贵妃,可他没有想到岳贵妃会先他一步走,岳贵妃死后,他就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我。” “那年太祖在病床前,他感知大限已至,病床前一个娘娘都没有,因为篡宫时间,死了很多人,没死的还在忙着料理死了的,当时只有我陪在他身边。他说他亲自给贵妃画了一幅画像,要我把这幅画像交给当时因为篡宫事件失踪的铄皇子。” 魏仁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三人一听,顿时欣喜万分,连说话的语气都由平常的改为了敬语:梁少顼说,“忠勇居士真是忠心无二,为了太祖帝当年的一句临终遗言,竟然守口如瓶这么多年,这么说这幅画是在忠勇居士手上?” 忠勇居士笑着点头,用手捋了一把胡子,可惜他没有胡子,手只好摸了摸下巴,“但我不会拿出来给你们的,也不会告诉你们放在什么地方。” 三人一时泄气,梁少顼问,“为什么不说?” 魏仁义叹了口气,捡起梁少顼刚才给的佛珠拈了拈,“我不说得很清楚吗。那幅画是要交给岳贵妃所生的铄皇子的,你们是哪里来的萝卜头,我岂能交给你们。” 三人语顿,这个理由实在无法反驳呵。 楠樽平静的说:“传闻铄皇子在当年篡宫事件发生之后就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很多人都在找,包括五味茶楼,还有天行道,但是全无所获,事情已经过去四十年了,如果铄皇子还健在,已经年逾不惑了。” 梁少顼点着头,“如果那位皇子有心想要回来,用不着人找,他自己会出现。” 魏仁义锤着大腿说:“怕只怕铄王子已经不在人世,我忠勇居士白白在此守候多年,只是徒劳苦等。” 梁少顼耸了耸肩说:“或许那位铄王子淡泊名利,不喜欢争帝图王,只想偏安一隅,过他的太平日子。” 魏仁义瞪了一样梁少顼说:“试问普天之下,有那个男儿不爱江山,不爱权利,如果有机会让人从一介平民翻身为至尊人皇,谁会不心动。” 璇玑思忖了片刻,说:“除非还有一种可能,他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份,权利每个人都想要,但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平民百姓想都不敢想。” 魏仁义摇头,“篡宫时间发生之时,还有一个人也失踪了,那就是当年的骠骑大将军,萧靖,此人也是下落不明,所以很多人都猜测,铄王子会不会是被萧靖给带走了。” 梁少顼起身慢慢踱到门口,咀嚼着这两个名词:“岳贵妃,骠骑大将军,萧靖,……岳贵妃的名讳是什么?” 魏仁义诧异的抬头看了梁少顼一眼,回忆道,“岳贵妃叫做舒影若,岳是贵妃的封号。” 梁少顼吐了口气,“我在荆州芙蓉镇的时候,听过一个传闻,当年的骠骑大将军与那位岳贵妃,关系不寻常?” 魏仁义收回诧异的眼神,捋了捋鬓角的白发,似是在回忆,“那只是谣言,是当时凤夫人散播的谣言,就是因为这个谣言,后来发生了篡宫事件,但是很快就查明是谣言,可惜为时已晚。” 璇玑蹙着眉头说,“忠勇居士的意思是,骠骑大将军萧靖,把铄王子救走了?” 魏仁义说,“只是猜测,但是当时也证实不是萧靖,因为在岳贵妃出殡的时候,有人看到萧靖出现在皇陵,太祖爷下令追杀萧靖,后来回来的人说他被乱箭射死,但是搜山的时候却没找到,有人说他掉进河里了,所以至今是个谜。” 三人听完,各自若有所思,少顷,璇玑说:“所以我们要找的画忠勇居士确实知道在什么地方,但要交给铄王子,可铄王子下落不明,那可否换一个条件。” 魏仁义讪笑:“你这黄毛丫头,把生意做到我这禅房里来了,五味茶楼向来都是卖消息的,那么我也有一个消息要买,就是铄王子的下落,而酬金,就是这幅岳贵妃画像,怎么样,很公平吧。” 第57章 交易 梁少顼思索片刻,随即颇为难的笑了起来:“忠勇居士实在是精明,要知道太精明了生意往往做不成。铄王子的下落可比这幅画的下落难找多了,画是死的,人是活的,但是画不会再死,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人却会变,你拿死物来换活物,不是贼精是什么。” 停了停,迎上魏仁义怀疑的目光,“再说铄皇子,你都找了四十年也没找到,别人也找了四十年,连你们自己都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活着。而这幅画我们却已经知道它存在,你拿一个已经在手的东西来,换一个生死不明音讯全无的人,这算盘是不是打得太好。” 魏仁义盯着梁少顼,似乎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人又不是画,画是死的,不会跑,人是活的,他有自己的思想,或许你们今天来到我这里,就是一种契机,用佛经的话说,是因果。” 梁少顼正思忖着他的话,璇玑打断了他们,“关于佛学,我不懂,我只想知道,若我们非要这幅画,除了铄皇子这个条件,是否能有其他的条件?” 魏仁义盯着璇玑看了片刻,“这是太祖爷临终遗愿,我必须照办,除了这个条件以外,就算杀了我,也别想得到画像。” 璇玑肃冷着表情,“忠勇居士笃定五味茶楼拿不到?” 魏仁义平静的笑了笑,“我藏的东西,我不说,谁都不会想到在什么地方,否则我这里也不会经常有不速之客骚扰,五味茶楼也不会让你们到处去查。而我唯有这一个条件,必须将画亲手交给铄皇子,这是我余生唯一要做的使命。” 梁少顼说:“那若是铄王子这辈子都不出现了呢?” 魏仁义也很无奈:“若我有生之年不能等到铄皇子出现,我就只能将这幅画带进坟墓里。” 梁少顼看忠勇居士的态度很坚决,知道再说无益,已经没必要在这里耗费时间了,对璇玑和楠樽说:“我们走吧。” 梁少顼璇玑楠樽三人于是恭敬的对魏仁义行了个礼,梁少顼说,“今日不速拜访,多有打扰,还望忠勇居士海涵,我想将来必有再来的一日,还请忠勇居士多多保重。” 三人准备要走,一直都高傲冷淡的忠勇居士反倒依依不舍起来,“我幽居于此也有近十年,平日里百无聊赖,难得你们三个后生来陪我聊了一下午,感激不尽,我这寒寺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这本《金刚经》,就送给你们,可要好生研读,不要亵渎了经书。” 说着,起身从对面墙上的神龛里拿出一本黄筹包裹的经书,很薄的一本,发烊的纸张看得这本经书有不少年头。 梁少顼恭敬的接过来,收进衣服里,刚要走,魏仁义又叫住他们,“站住,这串佛珠为何少了一大半珠子。” 他追上来,“我记起这串佛珠本是一百单八颗,为何你这串佛珠只有六十三颗。” 梁少顼不解的看着魏仁义,“楞恪大师给我的佛珠就这么多棵,居士到现在才发现?” 魏仁义突然又癫狂的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果然是楞恪,他特地叫你把这串佛珠带给我是有深意,我明白了,这串佛珠你拿回去,他的意思我已经明了,佛珠于我已经不重要了。” 说着,他将这串佛珠亲自带回梁少顼的手腕上,“你们既然是五味茶楼的人,我忠勇居士就和你们做一笔生意,还是刚才的那个条件,如果你们能找到铄皇子,先带他去祭拜皇陵,然后再带他来见我,你们会拿到想要的东西。” 又从衣袖里摸出一个块墨绿色的玉坠,递给梁少顼:“这是我的随身玉佩,宫里的内务府总管赵常德是我徒弟,你们如有什么需要,可以拿着这块玉佩去找他,宫墙对你们来说应该没有障碍,来去小心些即可。 梁少顼奇怪他的转变,与璇玑和楠樽对视了一眼,接过玉佩,心道既然有东西送,那就来者不拒,全部收进胸兜里。 出了禅房,还是按照原路翻墙出来,这一次比进来的时候顺利得多,外面还是有一队人来回巡逻,甚至定期换岗,却只是空摆样子。 三人没有停留,也没有闪避,就像是巧合路过的一样,大方的从他们眼前经过,所料不假,他们常年守着这处香火不旺的寺庙,虽是皇家寺庙,也多少失去了热情,全当走过场的站着,只守着大门口,寥寥几个人象征性的在前面巡逻着。 回五味茶楼的路上,梁少顼回想了一遍今天的事,有人花重金来买岳贵妃画像的下落,却原来不止五味茶楼一个在找岳贵妃的画像,还有天行道的人,也在找岳贵妃画像。 若真如魏仁义说的,只是一副太祖皇帝思念贵妃和皇子的手绘,为何有这么多人不惜杀人也要争夺。 最后的魏仁义给的玉坠又是什么意思,难道预示着他们会和皇宫里的内务府太监打交道? 还有这串佛珠,为何几次送出去,又退回来,到底有缘人会是谁,看着很普通的佛珠,却这么难以脱手。 “我们是不是可以从画像的源头入手?”走着走着梁少顼突然停下脚步,璇玑和楠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两人同时问,“源头?” 梁少顼开始分析:“很显然画像不在忠勇居士手中,我的意思是,现在不在他手里,也不会在登通寺里,否则这么明显的地方,早就被翻出来了,他藏在了一个妥善的地方,而这个地方有没有可能就在那里。” 璇玑说:“哪里?” 梁少顼看着朝北的方向,从怀里掏出那块墨绿色的玉坠,“皇宫里,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满梁国的人都在找,或许当今皇帝也在找,他们只会想到画师,想到贵妃当年的贴身丫鬟,想到忠勇居士,以为这幅画和铄皇子一样流落市井。但肯定想不到,那幅画就藏在眼皮底下,压根就没出宫。” 璇玑若有所思的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忠勇居士在宫里当差多年,他如果藏一幅画,肯定别人找不到,还有他的徒弟。” 梁少顼楠樽璇玑三人互相对视着,一致同意:“不管那幅画是不是在宫里,我们都得去皇宫里探一探。” 第58章 被困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闯皇宫不比别的地方,须得趁着月黑风高的夜晚,悄悄的潜入,璇玑过来丢给梁少顼一件黑色的夜行衣。 她自己也是一身的黑,黑色的头发,黑色的布鞋,千层底的鞋子最适合夜里潜行,就算快跑也悄无声息。 她拿着黑色的丝巾将自己的脸围得密不透风,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皇宫你不是第一次闯了,应该不陌生吧。” 梁少顼富有深意的看着她,“对于皇宫你也不陌生吧,闯的次数一定比我多。” 璇玑淡淡的说,“如不是因为我现在是你的保镖,我根本用不着去蹚皇宫这趟浑水。” 比起上一次,皇宫警觉性似乎加强了,宫墙内外都有侍卫队巡逻,城楼上也有侍卫,城楼外一共有十六队,手执长戟,每隔一刻钟就同时从八个宫门出发,往左右两个方向巡逻,走到另一个宫门,一刻钟后再返回来。 城楼上的侍卫队也是如此,从八个角楼出发,分两队往左右巡逻,宫门下与城楼上的出发时间是错开的,也就是说,他们是每半刻钟时间就巡逻一次。 三人隐在一处民房的墙角下,远远的看着巍巍四方的皇宫,上百盏灯笼将城楼辉映得灯火辉煌,四周是一览无余的大场地,没有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 对于他们三个会驾轻功的人来说,都是小问题,掐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翻进第一道宫墙,隐匿在阴暗的处,在内墙里的两队侍卫交叉巡逻过后,再悄无声息的通过第二道宫墙。 以最快的速度潜到了西北的一处宫殿外,躲在一处拐角,等前面一队侍卫走过去了在出来,拐到另外一个角落,错开第二队巡逻的侍卫。 璇玑小声的说,“这是北门,赵常德应该在太后的寝殿,从这里进去最近。柳杨提供的消息说,这个赵常德原本是服侍太后的大太监,后来担任了内务府总管,最近几日因为太后老是梦靥,就要了赵常德去服侍,晚上应该在太后的寝宫。” 梁少顼说:“你还说没进去过,我看你对皇宫的地形很是熟悉。” 璇玑并不想争辩,简单的说,“我看过皇宫的地形图,已经记住了,前面这赌墙翻过去,就到了皇宫内院,中间是福禄寿三个宫殿,内务府也就在这个三个宫殿附近。” 中间是皇帝居住的福宁宫,左边是两辈太后的寝宫,内务府在皇宫偏东的位置,虽然有地图,但要在成千上百幅画里找是不可能的,而且也不知道那幅画放在什么地方,他们三人趁着夜色不可能一个一个搜。 三人躲开长夜巡逻的侍卫,到了太后的寿康宫,内务府没找到,但是内务府总管,就住两辈太后的寿康宫里,三人原地纵身跃起,人就像黑影一样翻了进去。 太后的寝宫一片灯火通明,门口,廊下,窗前,凡是有灯笼的地方全都亮着暖白色的光,一个主殿两个偏殿门前的台阶上,都有两个太监守夜,里面住着的人不用问也知道,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大梁的两代皇帝都很短命,太祖帝打下江山的时候已经人到中年,还不到花甲就归了地府,太宗帝更是天命之年都没到就驾崩了,这两朝太后却依然建在,而且健康的很,把持朝政很长一段时间。 当今的皇帝少年登基,当了近十年傀儡皇帝,几年前至弱冠才亲政,朝廷便开始荒唐事不断,接连诛杀朝廷重臣,但凡惹他不高兴,不管是多小的错,也给欲加之罪判个抄家问斩,而如今的两个太后也已经力不从心。 梁少顼看着满宫殿明亮的灯光,飞过一只蝗虫都能清晰的看到,感叹道:“点这么多灯,真是奢侈,这两个太后究竟干了多少亏心事,这么怕黑。” 璇玑冷笑:“他们才不会怕黑,他们的心是最黑的,他们是怕我们这些人。” 梁少顼讪笑:“说得好像我们有多光明正大似的。” 楠樽在旁边淡淡的提醒,“赵常德刚进房间,我们该行动了。” 说罢,他往赵常德的房门飞了一个东西,噔的一声,刚好打在赵常德正要阖起的门上,赵常德吓了一条,嗷的一声拍着胸部,拔出来一看是一把飞刀,上面绑着一张纸条。他往外面看了看,缩进房门里,不一会儿他又开门出来,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从边门走出去。 三人不声不响的退出去,赶到纸条上面约定的地方,太后寝宫外的小花园里。璇玑和楠樽继续冒着,梁少顼一人出面。 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赵常德的背后,等到赵常德转过来的时候,看到一个穿黑色夜行衣,头发和口鼻全都围着的人,顿时吓得两腿一软,瘫在地上,“吓死杂家了,你是什么人?” 梁少顼呵呵一笑:“赵公公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也敢单独出来会见?真是大胆。” 赵常德使劲拍着心口,挤眉弄眼的说,“哎哟,这年头能来找我的江湖人还能有谁,说吧,我师傅派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在宫里当差的果然都很机敏,不用解释就知道是什么来路。梁少顼于是直言道:“我来想请教赵公公几个问题,这里说话不方便,请公公换一个地方说话。” 赵常德四周看了看,说:“这里是太皇太后的寝宫,确实不安全,请随我来。” 说罢转身向北面更偏偏的地方走去,梁少顼赶忙跟上去,一路都穿过后妃和奴才的宫殿和住所,他抄的是近路,巧合的避开所有的巡逻,最后到了一处僻静的冷宫里。那里满院荒凉,空无一人,赵常德摸出怀里的一串钥匙,试了没几下就打开了冷宫的门。 这冷宫废弃很久了,什么都是破的,两人立在荒凉的院子里,梁少顼看了看四周,璇玑和楠樽两人似乎没有跟过来,但是在一个廊柱后面,似乎藏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赵常德说:“这个地方不会有人来,就算在大声说话也不会有人会来,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梁少顼也很满意这个荒凉的地方,最主要的原因是不管呆多久都不会有人过来打扰,他说:“你师父说你是宫里内务府总管,他出宫前交给你一样东西,叫我来取。” 赵常德干脆利落的说:“我师傅在出宫前交给我唯一的东西,就是一串宫里的钥匙而已再无其他的东西。” 梁少顼用手比划了一个轮廓说:“你好好想一想,有没有一幅画。” 赵常德回答得更干脆,“没有,我刚才就已经说了,我师傅魏仁义出宫前,就只给了我一串钥匙,其他的东西一概没有。” 梁少顼自然不信,心忖道,也许赵常德自己也不知道这幅画的,只是当做一般的东西藏起来了,于是道:“还请赵公公带路,也许那幅画就在库房里。” 赵常德似乎回忆了片刻,说:“御书房有很多画像,我带你去御书房找找,请跟我来。” 赵常德出了西北荒院,直奔御书房而去,梁少顼赶忙跟了上。 第59章 被困2 那太监走的很快,猫着腰驼着背,虽然美其名曰为了躲避不间断巡逻的侍卫队,可那姿势实在是太令人怀疑,怀疑他不是在引路,而是在逃跑。 长期日以继夜的服侍这些太后妃子,他的行动也适应得悄无声息,总管太监的鞋服还没有脱下,缎面的衣摆抚过低矮的栀子花从,风里悄无声息的飘来一阵栀子花的香味。 梁少顼不知怎得,总感觉这个太监生的一副贼样,皮肤细白,下颌却咬得青筋毕现,思忖着好像没有逼他,是他自己乐意给他带路的,为何是这幅苦大仇深的面目。 “到了。”赵常德在一处宫前前停下来,梁少顼左右看了看,这是什么御书房,分明是一段百步长的宫墙。 只见赵常德指着宫墙上面的小楼说:“这栋是墙就是御书房的围墙,子时这道门已经落栓,到寅时才会开启,寅时也是晨钟响时,你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我先提醒你,御书房里有很多侍卫,你自己当心。” 梁少顼拦住赵常德:“我原本想过御书房和藏书阁,如果要我自己去找,我何必麻烦赵公公,还请赵公公好事做到底,带我进去找。” 赵常德似有犹豫,推脱道:“我是内务府的管事,对御书房也不熟,你要找的东西我爱莫能助。” 梁少顼说:“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这一趟你必须和我一起去,你是宫里的人总比我一个外来的要熟。” 赵常德推道:“不能,御书房没有皇上的允许,我这样的奴才不能进去。” 梁少顼不管他的话,抓着他的肩膀,踩着墙砖上去,一眨眼的功夫两个人已经进了角楼,御书房周围的地形比后宫要平坦许多,也是一览无余的平场,四个角落的侍卫就站在四个角落,时不时的走来走去。 两人埋伏在御书房下面的台阶下,等待底下侍卫的巡逻时间,赵常德咬牙切齿的指着梁少顼:“你说你一个人来就行了,干嘛非要带上我,你会轻功跑得快,我怎么办。” 梁少顼安慰道:“放心,我走的时候肯定带上你。”一面奇怪,璇玑和楠樽着两个名为保护他的人怎么都不见了。 头上想起一阵脚步声,两队侍卫走过来,交接后走过去,“就现在!”梁少顼抓着赵常德迅速闪进御书房,整个过程只用了几个眨眼功夫,走过去的侍卫都没发觉任何情况。 赵常德跌坐站御书房里,狠狠的拍着胸部,一口气噎住差点没喘上来,“你这是在玩命,你玩命还要带着我,御书房不是我能来的地方,你这样是把我也推进火坑了。” 梁少顼没理他的抱怨,将他拉到书架上,“你再大声点就可以把外面的侍卫引过来,别说那些没用的,皇宫里的画都放在什么地方?” 赵常德走到里面的一个书架前,指了指那个靠在墙角的书架,对梁少顼说:“你面前这个书架就是,你快着点,可千万别电灯。” 梁少顼没理他,从怀里摸出的一颗夜明珠,拢在袖子里照明。面前的书架上摆了少说也有上百幅画,外面全都包着布袋,要是一幅一幅的看,排上两天也看不完。他的时间有限,只有最多两个时辰。 梁少顼看着一旁事不关己的赵常德,说:“赵公公,我要找的不是这里的画,而是四十年前的贵妃画像,这里这么多话,却没有我要找的,哪一幅画是登通寺的忠勇居士交给你的。” 赵常德似是在回忆,“你说你是要找那幅画?” 梁少顼重复一遍:“四十年前的岳贵妃画像,忠勇居士魏仁义离开皇宫之前交给你保管的东西。” 赵常德冷淡的说:“这么说这幅画确实是在我师傅魏仁义手里?” 梁少顼正要回答,却听出这句话似乎哪里不对,“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刚才一直都否认你知道这幅画,现在又好像很笃定,忠勇居士说……” 突然想到,魏仁义好像只是说他已经把画妥善的藏好,并没有说在赵常德手里,只说也许需要赵常德的帮助。 梁少顼有些来气,正要发作,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适才见到这个赵常德的时候,他没有亮出那块墨绿色的玉坠,这个赵常德就同意帮他找,现在怎么感觉他是故意把他引到这里来的。 正想着,黑漆漆的门外,突然闪过一抹红色的光,隔着纸糊的雕花窗,在御书房的地上留下一闪而过的影子。 “有人来了?”梁少顼忙靠在窗前,却看到御书房外,逐渐赶来了很多侍卫,几个火把红光抖擞,正在将御书房包围。 他回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赵常德,“我现在相信你不知道那幅画了,可是你竟然骗我到这个御书房,居心何在。” 赵常德此时反倒一点也不惊慌,甚至脸上笑成一朵花,“我的师傅,魏仁义,却并不信任我。早在十年前就出宫了,他出去后我接手了他所有的东西,并没有那副贵妃画像,按理说魏仁义最看重这幅画,定会妥善保管,又怎么会派你回来找这幅画?” 梁少顼听完,惨淡一笑,皇宫正是复杂的地方,从皇宫出来的人也是复杂的,一番推心置腹,却至今仍然敌友难辨。 思忖片刻,摆出一副阴谋被揭穿的无奈神情:“我原以为假借魏仁义的名义,你就会上当,没想到,还是被你识破了,看来那幅画并不在皇宫里。” 赵常德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我还以为你真是魏仁义派来的,原来你连我师傅的名义也是假借,你老实交代,你是什么来路。” 梁少顼不说话,此时御书房的门被打开,侍卫队马蜂一般涌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御书房一下子灯火通明,好几把剑同时搭在梁少顼的脖子上,那侍卫头领满脸得意的走过来,“你是什么来路,竟敢擅闯御书房。” 梁少顼没有回答,心里已经很明确,这些侍卫的行动和话语已经表明,赵常德是故意将他引来御书房的。 赵常德得意的笑道:“此人如果不是那魏仁义派来的,那么就剩下两个可能,不是天行道,就是五味茶楼。” 说着他伸手来扯梁少顼的蒙面布,梁少顼还不想让他看到正脸,满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挡开那人的手。 那侍卫头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识相点,你跑不了的。” 梁少顼冷笑,心道这么多人将御书房堵得严严实实,打过去确实不容易,跑还不容易么。他突然低头,拿剑往后一扫,打开了那几个架在脖子上的刀,又抢过火把往人堆里随意一扔,侍卫躲开一个坑,梁少顼飞快的从挤满的侍卫中间掠过,转眼便到了御书房门外。 回头丢下一句,“赵常德,你今天陷我与危机之中,这笔账日后再找你算。” 说罢施展轻功千里风行,众人只见一个黑影呼过,一眨眼便消失在眼前,再出来看的时候,却只见空荡荡的御书房外,什么人都没有。 赵常德心惊得半凉,突然看见地上一个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个铜做的小牌,他奸笑着说,“这个人是天行道的,叫做‘甲子’。” 第60章 玉阙宫 比起皇城内的几个守城和巡逻兵,皇宫里的侍卫才算是兵力,一个占地百顷的宫殿,侍卫要比汴梁四方九个城门加起来还要多,显然早已经获悉有人闯宫,梁少顼刚翻下御书房的宫墙的时候,就看见几十个人手持长戟的等在下面。 惊呼一声,连忙抓住一只石雕麒麟,整个人挂在三丈高的角楼上,底下的人一直等在这道门前,听到声音纷纷抬头,迅速列好队形,将长戟对准挂在墙上的人。 梁少顼被脚下这列阵的样子逗笑了,侍卫队由一个饼形列队,一顿拥挤成了一个以他为中心的扇形,从高处往下看,活像一团刚满月的鸭群在挤挤挨挨。难怪周幽王的褒姒喜欢看烽火戏诸侯,脚下这几十号人列队的样子就够好玩的,别说千军万马列队的那挤挨的样子。 心道,若是每一个城门都有这么多士兵守着,当初劫郑国公的时候就不一定会这么顺利。可叹当权皇帝,将皇宫看成最重要的建筑,守护的严严实实,却让全京城的防御,不顾是个空洞的摆设。 他挂在墙上,一只手抓着上面的石麒麟,另一只手里握着他的宝剑,脚下这群人虽多,却也不用放在眼里,不欲械斗,逃跑几乎不需要多少谋略,以隐远快为上,宫墙的路大多笔直无处可隐,远也远不到哪里去,唯有快可以至伸。 梁少顼跳下来,准确无误的踢在一个侍卫的长戟上,趁着他的长戟倾斜,压倒一片执戟侍卫的时候,踩着很一个个侍卫的头跳到了包围劝外。道了句:“在下先走了,不用送。”便迅速消失在拐角。 已过拐角他就翻进了另一处稍微低矮的围墙,也没看清这是什么宫,径直穿过庭院,从另一面围墙又翻出去,既然不清楚皇宫的路线,朝着一个方向走直路准没错。 就是不知道璇玑和楠樽两个人哪里去了,从他和赵常德接上头之后,就没见他们两个人的踪影。 一路往北到了先前赵常德带他去的祈水阁冷宫,只要再翻出前面这两堵十丈高的墙,就到了皇宫外面。梁少顼退出祈水阁,又原路返回刚潜入宫邸时候的寿康宫,既然在这里走散的,就从这里再找回他们。 还是原来的那从栀子花,三个人藏身的位置有三个灌木空,除了梁少顼的还有两个脚印,和移动过后的痕迹,梁少顼循着痕迹看到他们翻出围墙的地方,粘着一片被踩扁的花瓣。 宫里拦截的侍卫见那蒙面刺客一下子不见了踪影,一时乱成了热锅蚂蚁,一面到处搜找一面高喊着抓刺客,此事还惊动了皇帝和几个睡眠浅的妃子。赵常德立即下令侍卫到各宫去查,一时间场面乱的更像是蚂蚁倾巢。 梁少顼停在屋檐上,等着一队侍卫跑过去才下来,各宫搜查的侍卫队异常凌乱,很快便搜到了太后的宫邸,赵常德首当其中的发现了栀子花丛里的痕迹,不过已经被梁少顼破坏。沿路的痕迹也被梁少顼一路走一路破坏。 梁少顼则避开那些无章法穿梭的侍卫,循着痕迹一路追踪到了一处精雕细琢的阁楼,两个人的脚印分成两处,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而去。 他用脚磨去地上带着花泥的脚印,自言自语道,“难道说他们进宫不仅仅是为了找贵妃画像,而是有各自不同的目的?” 梁少顼没有想太多,这个地方不宜久留,他选了一个稍秀气的脚印便追了过去。突然看见全面出行一丛亮光,还有纷乱的脚步声,是皇宫的侍卫,他迅速退回来,发现另一边也出现了火光和脚步声。 心道糟糕了,两边都有巡察的侍卫,再看来时的路,也有一束亮光追过来,来不及多想,他迅速翻上面前的那栋阁楼。这阁楼的石墙摸上去冰凉,他迅速打开一扇窗户就躲了进去,从窗户的缝隙里看外面的情况,三队侍卫已经跑着过来了,在他适才抹去脚印的地方停下来,互相摇着头说没有。 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你不如把这扇窗再开大一些,这样看得更清楚,只开一条缝和全部打开的效果都一样的。” 那声音娓娓动听,却透着从头到脚的冷漠感。梁少顼蓦地回头,看见阴暗的对面坐着一个女子,一袭暗红色的纱衣,裹不住她的纤腰美腿,容貌在阴影处看不清,一双眼睛却明亮得犹如黑夜里的星宿。 梁少顼往那阴暗处仔细看,当看清楚那人面孔的时候,随即也走过去,舒坦的坐在她对面,“你是玉妃娘娘?为什么每次遇见玉妃娘娘,都是这种刀光剑影的时候。” 阴影里的人向前微倾身体,一束灯光从窗口透进来,照亮了她的面目,却是一张和璇玑分毫不差的脸,但是梁少顼知道,她不是璇玑,而是皇宫里最受宠的玉妃娘娘。 玉妃萧如玉板着脸,妖魅的容貌即使在最黑暗的地方,也散发着无法忽略的魅力:“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我没想到你还敢进来,第一次没有死成,就想着和再涉险一次。” 梁少顼装出一幅玩世不恭的样子摊摊手,“谁没事喜欢往皇宫里跑,淡淡为了寻刺激还不如老虎山找那吊睛白虎,皇宫里这些藤本侍卫,连你玉妃娘娘都限制不住,又能奈我何。” 萧如玉扑哧一笑,突然站起来,单薄的纱衣只有在笔直的时候,才能勉强遮住她玲珑的身躯,她走过来,没走一步纱衣就往后轻摆,一双美腿若隐若现,她拢紧肩帔走过来,说话时带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 “你屡次三番的闯入我的领地,是会激怒我的。就算这几道宫墙困不住你们,总还有人能制服你们,这个皇宫并不是一个空壳,还有一个御前带刀侍卫,若是撞上那御前带刀侍卫,你们三个都逃不出去。” 梁少顼听完,心里隐约有些不安。还有一个御前带刀侍卫,还是能对付他们三个的带刀侍卫?怎么没听说过,看来回去还是要翻一下名人纪事本,唯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萧如玉缓缓的逼近,梁少顼突然想明白不安的原因,问道:“你既然知道我们有三个人,那么肯定知道他们身在何处。” 萧如玉莞尔一笑,“你知道他们在我手上,就一点也不着急?” 梁少顼说:“我有什么好急的,你愿意放了他们,我感激不尽,不愿意放我也就只能自己去找。” 萧如玉叹了口气,突然话风一变,急切的说:“现在不是在这里耗的时候,侍卫已经把玉阙宫围住了,你快点换上这件衣服。” 梁少顼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却是一件太监的衣服。 第61章 玉阙宫2 梁少顼不可思议的看着玉妃娘娘,仅仅一面之缘,她为何竭力帮他? 不由得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玉妃娘娘,这张与五味茶楼的璇玑姑娘别无二致的脸,就算和璇玑站在一起,也未必能分得出真假。 突然嘴角突然一弯,难怪这个玉妃娘娘对于他们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眼前的这个玉妃根本不是玉妃,而就是他们的璇玑姑娘,既然两人的脸很像,那么璇玑就算是假扮玉妃也不会被认出来,她干脆换上玉妃的衣服光明正大的等侍卫来查。 梁少顼过去拽着璇玑的手,“你还在这里玩什么,快出宫。” 璇玑甩开他的手,揉着手腕,“还没完成任务怎么可以出宫,你以为下次再进皇宫能比现在更顺利?” 梁少顼想想也对,每出一件事,皇宫的守卫就会更加严密一层,短时间再想进来多半会比今天更难,要是等它放送戒备,那可能需要等个十天半个月,到底夜长梦多。 瞥了一眼太监的衣服,嫌弃道,“我才不穿,这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死,我宁愿躲起来。” 璇玑也是嫌弃的表情,“你要记得你是一个杀手,不是什么公子哥,放不下身段早晚会送命。” 此时玉阙宫的阁楼下响起一阵敲门时,太监总管赵常德和侍卫首领站在玉阙宫大门外高叫,璇玑往窗缝里瞄了瞄,说:“既然你不愿意换,那你最好躲好,一旦被发现我可是不会帮你的,我会第一个当你是刺客。” 梁少顼讪笑,“你放心,我也不会被抓的,你自己多加小心,虽然你长得很像皇宫里的玉妃娘娘,可别忽略了一个宠妃该有的高贵细节,别撞上玉妃娘娘正主就行。” 楼下的门已经被撞开,璇玑推开窗,“你快去找,寅时各宫门的都会打开,你还有最多半个时辰的时间,时间到了不管拿到没拿到都先回茶楼。” 梁少顼说,“北边的祈水阁是冷宫,半个时辰后我在北边祈水阁等你。”说罢趁着璇玑去应付那些侍卫的当口,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璇玑的声音低低的传来:“不用,保护我不是你的职责。” 梁少顼隐藏在屋檐下,翻身从屋顶上跑。千层底的布鞋踩在瓦片上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他像一只黑猫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深宫的林荫小道。 悄无声息的回到御书房里,此时的御书房站了两队侍卫,将御书房的四面八方都守得严严实实,梁少顼伏在屋顶,掀开几片瓦片,却看到里面有一丝幽幽的亮光。 远处有一队人打着灯笼往御书房的方向过来,看仗势,像是刚从寝宫出来的皇帝,简单的发束,简单的亵衣,几步路走过来像是还没睡醒。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一身宫装的女人,那女人身形柔弱,面容清瘦。却手持宝剑,还未发生什么,就有如此的气势。 梁少顼收起目光,迅速揭开加下的瓦片,直到露出四方形的空洞,在裸露的屋椽上系了一根麻绳,麻绳的长度直拖到御书房的地上,蒙着面的楠樽还在上百幅画里一一翻找,画卷扔得满地都是,根本无落脚之地,楠樽看见梁少顼,说,“你快下来帮我一起找。” 梁少顼隔着屋椽对里面的楠樽低喊,声音通过内力直接传到楠樽的耳朵里:“快走,皇帝已经往御书房过来,再不走就没时间了。” 楠樽停下来往门口看了看,扔下手里的一本册子,顺着屋椽上垂下来的绳子往上爬。 “等一等。”梁少顼看到了一本藏在书架顶上的一本书,他指着墙角的那个方向:“楠樽,那本《纪年秘录》你快拿过来。” 楠樽回头一看,果然在一个书架上看到了这本书,刚才在下面没有看到,能放在这顶上的,或许是记着重要的东西,二话不说翻身下去,拿了那本藏在书架顶的《纪年秘录》塞进怀里。 此时御书房的门啪的一声被打开,皇帝带着人已经冲进了御书房,梁少顼看到是一个年轻的甚至显得很稚气的皇帝,穿着便服,冠发整齐,身形站得更直。 梁少顼心道,行动够快的,倒是和传闻中的傀儡皇帝,荒唐昏君不太一样。想着,伸脚在瓦片上踢了一下,屋顶传来咔哒的声音,听到动静,御书房里的人全都抬起头,看到了那根黄色的麻绳,和那背后正在收那根麻绳的人。 赵常德一看,尖锐的叫道:“刺客在房顶。”其他侍卫也已经看见了,不等他说就已经蹿出了御书房,奔着房顶而来。 皇帝也抬起头来,梁少顼看到一张大富大贵的面相,他的面目羸弱,眼神却很坚定,站在他旁边的一个面熟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把宝剑,宝剑修长秀气,剑鞘上镶满了各种珠宝。 她也抬起头,那张与璇玑很像的脸,英气中带着一抹妖魅,微微一笑,原来皇帝的宠妃玉妃娘娘,就是璇玑口中的御前带刀侍卫。 那皇帝目光锐利,指着房顶那处空洞里的人,对他身旁的持剑美女说:“留下活口。” 梁少顼看完,冲着御书房里站着的年轻皇帝比了一个小拇指,转身那些侍卫已经接二连三的跳上了御书房的房顶,横着宫刀拥了过来。 等他们拥过来来的时候,梁少顼却一个遁身从他们的包围圈跳出来。回头看到那带刀美女也跃上了房顶,正朝他追来,梁少顼心生一记,转身往后宫方向跑。 身后那美女果然追过来,梁少顼一直怀疑宫里的玉妃娘娘和五味茶楼的璇玑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会一模一样,无论是面容还是五官,包括身段和神态,虽然她们两人都不承认。 要弄清楚她们的关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们面对面站在一起,是敌是友也能得到证实。 萧如玉的轻功也是炉火纯青,一须臾时间便追上了梁少顼,在钟鼓楼将他截住。 临风立在楼上的墙头,风吹得两人的衣摆翻飞如蝶,萧如玉婉转而冷冽的声音说:“你就是天行道的‘甲子’?多年不见,你竟敢来京城,那你应该还记得,多年前我立下的誓言,若你敢在京城出现,我必杀你!” 梁少顼静默了片刻,低声说,“我不是讳净,我只是替讳净办了一件事,他的身份牌在我的手上。” 萧如玉似乎一开始也在怀疑,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蒙面黑衣人,终于认出来,“怎么又是你?你不怕死?” 梁少顼嘿嘿一笑,陡然轻松下来,一幅无所谓的样子:“上一次行动匆忙,这一次趁还有时间,咱俩可以过几招。” 他看了看西南边的天空,指着轩辕星宿说:“以轩辕十四星落下为期,百招之内分出胜负。” 萧如玉回头看了看天:“你在拖延时间?你还有同伙?” 第62章 拖延时间 侍卫队簇拥着皇帝从御书房出来,立在地下看钟鼓楼顶上站着的两个人,数十杆火把和数不清的灯笼,映得房顶上站着的两个人格外明显。赵常德正指挥着一队弓箭手,对准楼顶上的刺客。 梁少顼不动声色的关注着御书房,约摸楠樽已经全身而退了,他才说:“刚才却是有几个同伴,不过现在,应该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凌晨的风比任何时候都冷,只穿了一件单衣的萧如玉也已经冻得瑟瑟发抖,她咬着发青嘴唇,低低的说,“下面这么多人,你看看你能否逃得出去?” 梁少顼往底下那群奔波列队的弓箭手看,笑道,“如果他们放箭,我倒是可以现在就走,和你这位御前带刀女侍卫的过招,只能放在下次。” 萧如玉缓缓拔出手中的剑:“他们不会放箭,皇上要抓活口。” 梁少顼也缓缓举起他的剑,剑并没有出鞘:“那么我就陪你过两招,比试比试。” 等了良久也不见萧如玉冲过来,梁少顼有些等不及,“你怎么还不动手?嫌我这个蒙面刺客不值得你动手?” 萧如玉歪着头看着他,“你剑不出鞘,侮辱我呢?” 梁少顼低头看着自己的剑,低声说:“我真怕伤着你,你和我的一个朋友长得很像,你站在我面前,我总是觉得你就是她。” 萧如玉没有再回答,而是使了一个下扫剑法,秋风扫落叶而来,所到之处,屋顶上的瓦片全被剑锋席卷的飞起一丈高,想一阵雨坐在屋檐外。 梁少顼正等着她出招,看到飞过来的瓦片和蛇形而来的剑招,用剑鞘一顿接招,击中的瓦片纷纷打向地下的人堆,引来一阵哀嚎。最后对上了萧如玉的御赐宝剑,剑锋与剑鞘一阵激烈的切磋,暴起火花无数。 她的剑法较之璇玑,招式更多,力量却不够,花样频繁且都好看,剑舞的性子更多些。有那么一瞬间,让梁少顼想起了龙依依的剑招。 借着用剑鞘架住萧如玉的短暂时间,梁少顼问:“我听闻银梧坊是皇室御用的歌舞坊,里面曾走出一个妃子?难不成就是你?” 萧如玉一听,突然抬腿踹在梁少顼的身上,梁少顼被她踹得一个趔趄,险些从楼顶上掉下来,略略笑得有些玩味:“就算我说错了你也不用这么生气嘛,你和我比剑是尊重我,你用腿踢就很不文雅。” 萧如玉冷声道:“我堂堂玉妃娘娘,怎么可能是那种乡野歌舞坊出来的,我乃当朝宰相的义女,名门之后氏族贵女。” 她的话,像是陈述,又像是提示,梁少顼疑惑的思索着,却是一时半会想不明白。他怀疑的看着五步前的萧如玉,这张与璇玑别无二致的脸,就连说话的声音和眼神都很相似。 萧如玉被他看的不自在,厉声道:“你这个好色之徒,着实应该挖了你的眼。” 说着她便协剑挑了过来,似乎找了半天才找到的出剑理由。梁少顼忙用剑挡开她的攻势,萧如玉的招式百变多样,他的防御也应接不暇,来来去去打了十多个回合,钟鼓楼上的瓦片已经被萧如玉的剑风扫得没剩下几片,一口紫铜大钟在夜风里无声无息的摇晃。 梁少顼不欲恋战,目测天边的轩辕星宿快要没入地平线下,算着时间如果不出意外,璇玑和楠樽应该已经退出了皇宫,想着虚使几招就撤离。 面前这个御前带到女侍卫却看穿了他的意图,先一步使招过来,修光宝剑带着内力连使了九个连环招,剑光犹如弦月,刃锋飞袭,普通的兵器梁少顼并不放在眼里,用带鞘的宝剑一一接住,发出连续的叮叮九声。 萧如玉又连续使了十二招,梁少顼此时不欲再战,未免纠缠,猛地拔剑,照着那把珠玉宝剑反手就是一招,只见白光一闪,萧如玉一个趔趄,连人带剑都被震摔出去,落在屋顶上,撞得最后剩余的几片残瓦也全都歇菜,再看手中的御赐宝剑,已经裂开一个缺口,只消轻轻一掰就有可能掉下来。 此时的屋顶就如一块被啃光了的鱼排骨,萧如玉一不小心脚下踩空,直接掉进了屋椽的缝隙里,手中的宝剑也没有抓稳,从屋椽上直接滑到了楼下,本就裂开的宝剑随着清脆的一声,断成了两截,梁少顼看到半卡在屋椽上的萧如玉,面上尽是痛恨的表情。 梁少顼还徒站在钟鼓楼顶,他看着正在努力爬出屋椽的萧如玉淡淡的说:“我现在已经确认了你不是我的人,你的剑法比她多,但使的内力却没有她深厚,不知道是这几年当宠妃退步了,还是你一开始就是这层功力?” 萧如玉自然听得出他的意思,她瞪了梁少顼一眼,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下众人簇拥的那个人。 西边的天空,最后一颗星辰落下,东边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不管输赢,不管是否完成任务,都必须退出后皇宫。 梁少顼握着的宝剑往梁上一削,扫下来几根断成数截的屋椽,全部滚到楼下去,砸向下面的侍卫,趁着众人分神的当口,迅速翻下钟鼓楼,踩着各宫的房顶,往北面的路线跑去。 被簇拥在中间的皇帝一直盯着钟鼓楼上的人,原本想要抓他活口,却见梁少顼准备退身,忙指着楼顶下令:“别让他跑了,抓到了不必带回来,就地处决。” 底下的蚂蚁侍卫立刻执行起来,赵常德带着两队弓箭手往西追去,侍卫们也追着梁少顼遁去的方向。经过钟鼓楼,却全都没有想起来救他们的玉妃娘娘。 萧如玉一边往上爬一边气恨的说,“刚才你们看的很起劲,现在才说抓刺客,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好不容易从屋椽中间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萧如玉怏怏的走出钟鼓楼,将钟鼓楼上的事第一时间去禀报给皇帝,被簇拥在中间的是只会发号司令的皇帝,终于想起了他宠爱的玉妃娘娘似乎也受了伤,忙去钟鼓楼上检查她的伤势,所幸只有一点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 梁少顼赶到永兴街的约定点,璇玑和楠樽已经等在那里,听到璇玑说可以走了,无论任务的结果是什么,都要在寅时退出皇宫,三人已经全身而退,迅速往预设的地点而去。 第63章 纪年秘录 天上光溜溜的一个太阳普照着京城里的街道和小巷,没有半片云絮,潘湖上慢慢腾起温热的蒸汽,好像夏天一样令人感到烦躁,还是在湖中央的那艘小乌篷船上,璇玑捧着《纪念秘录》小声的念着。 小桌上的茶盘上慢火煮着一壶点茶,楠樽正在用小帚子细细的研磨,绿色的泡沫浮在茶碗边缘,像养鸭塘里的浮萍。 五味茶楼的人是离不开茶的,本行职业,讲究的是茶香沁人,习惯了每天煮茶喝茶,即使不在茶楼也能流熏出茶道的雅韵。 璇玑喝了一口茶,吐气若兰道:“真圣二十年夏,娑河行宫平叛大捷,娑河行宫就地埋叛军二十万,封土改建为真圣祭坛,同年冬,岳贵妃舒氏影若晋封……真圣二十一年春,北金国入侵,京城沦陷,岳贵妃影若执江湖召集令,引义军守城,驱金寇于雁门关,贵妃战死,追封皇后,葬于真陵。” 楠樽诧异的望着璇玑,梁少顼也发现了其中不妥:“不对啊,这本《纪年秘录》记载的事情怎么与我们知道的都不一样,那件至关重要的“篡宫风波”事件呢?” 楠樽说,“得看正史,民间的野史戏说不足为信。” 璇玑摇了要手中的这本《纪年秘录》,“那这本是算正史还是野史?” 梁少顼拿起来随手翻了翻,这是一本手抄本,字迹既不是小篆,也不是楷体,反而是草书,写得还算整洁,但是草书总归是潦草的。 简单的看了几页,发现这本虽然名为纪念秘录,却并不是编年体,而是跳脱着记录的,文前虽然都有时间标注,但每一页记录的时间却不是按年排序,更像是从另一本书上抄下来的片断,拼凑成的这本秘录。 梁少顼揉了一下着纸质,将这本纪年秘录在手中当扇子扇了扇,“这一看就不是上年头的东西,一看就是新的东西,纸页都不黄,字迹也很新,这就是摘抄的。” 璇玑喝了一口点茶,绿色的泡沫在她的樱桃小口上凝聚成一排青葱的胡子,梁少顼几次想伸手去帮她揩去这排小胡子,不过他根本没空去行动,璇玑已经伸出舌头,很快的将嘴唇上的点茶沫舔进了嘴里。 梁少顼呆着半晌,竟忘记了刚才想说什么,听到楠樽说,“我确定这本书就是有人故意放在那个架子上的,我在拿这本书的时候,发现书架上的灰尘很均匀,至少有小半年没有擦拭书架顶,而这本书上却没有灰尘,照理说,应该放上去没几天。” 璇玑点着头,“我现在想起来,登通寺的忠勇居士肯定知道,故意让我们去皇宫里找,而这本书也是他安排让我们得到的。” “那目的是什么呢?”她思索了片刻,伸手去拿点茶喝,那排绿色的小胡子又凝聚在她的唇上。 梁少顼看得心中微微起风,这毒太阳的天气也不觉得炎热了,只看得心旷神怡,猛地看到璇玑抬头,目光诧异的盯着自己:“你在想什么呢,说说你的看法。” 梁少顼回神,啊啊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至关重要的话,“我在想,这本《纪年秘录》上记载的关于岳贵妃的事,为何和我们知道的不一样,民间的传闻和野史虽然难辨真伪,但是对上这本《纪年秘录》或许可以窥出些端倪。” 璇玑一拍桌子,震得小桌子连同整个乌篷船都在摇摆,“说得没错,接下来的一件要事,我们得去找些坊间戏文和野史,楠樽你负责去清风斋买一些关于大梁历史的书来。” 京城里要说书籍最多的地方,就属清风斋了,那是晚唐时期,一个财主建的书院,财主爱好收藏各种书画墨宝,里面收藏了很多绝版孤本,甚至比皇宫里还多,若是有人要去读遍所有清风斋里收藏的书画,每天读一本,怕是要读上五百年才能读完。 话说前朝的书院经历了几次战争,大多不会遗留至今,清风斋的几间书屋也曾经差点被乱军夷平,好在地处山丘,偏僻而隐蔽,周围有大树连荫,幸得保存了下来。 楠樽应了一声积极的去准备了,乌篷船里留下梁少顼和璇玑二人。璇玑继续搅拌着她点茶,用银锥碾碎了第二块茶饼,梁少顼捡起那本《纪年秘录》默默的读起来。 ——真圣元年,冬至,太祖帝梁策于昌化寺受皇位,领军入宫,逐杀西北联军,肃清皇城,固戍疆土。封萧衍,崇筇,关岐为将,镇守西南北大关。封岳峰海,傅松柏为左右丞相。傅如慧为太师,封郑渊,曹有容,汤逢献,狄谦,李澜东,赵德坚为各部尚书。 岳峰海胞姊缨络为皇后,傅家女牡丹为贵妃,发妾李彩凤为夫人 真圣三年,年夜,帝后大宴,皇亲纵室内乱,太祖胞弟誉领兵篡位,与子夜诛杀于旧宫大明殿,皇后薨于内乱。同年冬,迁宫址与汴州大兴宫。 …… 看到这里梁少顼合上手抄本,自言自语:“太祖帝的原配皇后名叫岳缨络?岳贵妃画像上的人是舒影若?缨络,影若,是巧合吗?两者是什么关系?” 璇玑正在碾磨她的点茶,打出来满满一杯绵密的浮沫,她意趣阑珊的说:“等楠樽找来别的史书对比了才知道。” 梁少顼琢磨着他的佩剑,名为缨络的宝剑,还有这把剑的来历,玉衣公子也曾质疑过他的佩剑,全剑鎏金铸造,剑身修长秀气,更像是女剑,剑光森冷,杀气游萦,通体既没有流苏,也没有珠络,却在剑托上刻着“缨络”二字。 梁少顼心忖道,难道这“缨络”二字,不是剑名,而是持剑者给它的署名? 真百思不得其解,却见楠樽掀开乌篷的草帘进来,叹气道,“清风斋昨日遭偷,损失了好多旧书,老财主气得病倒了,他的两个儿子正在和捕快调查,说是要关闭几天书院,那幺子顾万三凶得恨,来人就赶,见人就打,连捕快蔡不移也被他威胁,若不尽快抓到窃贼,就端了三府衙门。” 楠樽说得很凶险,梁少顼和璇玑却听得笑了起来,“那小子几岁?竟敢说端了衙门。” 楠樽目光微敛,不厚道的笑了起来,“年纪倒是与你我相仿,不过人有点自大,说话飘在云端老不着地。” 璇玑也不厚道的笑了起来,优雅的喝着点茶,绿色的泡沫再次沾在她红润的嘴唇上,“竟然有人在我们之前就下手,那么我们也去再偷他几本,一并算在前面那贼人的头上。” 梁少顼失笑,不知是因为她的嘴唇,还是因为她的话,“你就不怕他们当场瓮中捉鳖?” 璇玑一脚踢在梁少顼的腿上,疼得他呲牙咧嘴,“你才是鳖!” 第64章 清风斋 楠樽将一封竹青色的信笺放在茶盘上,面无表情的说:“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清风斋被窃的书,恰好全都是我们要找的书。” 璇玑蹙着眉头连茶都不想喝了,将辛苦调制了半天的点茶递给梁少顼,拣起茶盘上的信笺,上面是楠樽俊秀的笔迹,上面还有玉衣公子的印章,“看来我们用不着去捅清风斋的马蜂窝了,新的任务就是帮清风斋找回被窃的藏书?” 楠樽点头,“没错这算是我们刚接的任务,公子已经知道了。” 璇玑纳闷道:“怎么总有人赶在我们之前下手,是我们的泄露,还是我们的调查慢了别人一拍?” 梁少顼喝着嫩绿的点茶,初次喝来觉得很苦涩,多喝几次便体会了其中的滋味,比清茶味浓,比甜茶柔滑,香气独特,回味无穷。 放下茶杯说,“因为不只我们在找岳贵妃画像,还有至少两波人也在找,一个是天行道,另一个是宫里人,可能还有三波四波也在找。” 璇玑秀目转向梁少顼:“依你看,偷书的是什么人。” 梁少顼泯着点茶说:“不是天行道的人,也不是宫里人,更不是我们,既然这三个已知的都不是,那肯定就是第四波人。” 璇玑甩过来一个白眼,“你能不能说重点。” 梁少顼摆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吼,你刚才看我的眼神是那么温柔,怎么一转眼就凶成一只豹子了?” 璇玑抬手佯装打他,梁少顼忙往后仰着身子躲了一下,乌篷船被他们两个折腾得左摇右晃,楠樽稳了稳,正襟危坐的笑道:“好了别闹,先说正事。” 梁少顼这才回到位置上,“天行道的人向来直截了当,拦路抢劫,巧取豪夺,偷窃应该不是他们的作风,” 惭愧的笑了笑,“倒像是我们的作风。昨晚就偷偷摸摸进了皇宫,拿了这本《纪年秘录》。” 璇玑颇不满的说,“什么叫我们的作风,我们这都是因为有需要才如此做,再说怎么叫偷偷摸摸了,偷偷摸摸应该是很不知鬼不觉,我们这都敢在万军之中硬闯了,试问还有多少人敢硬闯皇宫。” 楠樽在旁边一本正经的接话,“说得没错,还没有多少事是五味茶楼不敢做的,不过五味茶楼这几年似乎过于暴露,相信朝廷也已经有所动作,但苦于找不到切入点,也不能直接派人撬了五味茶楼,毕竟没有人知道五味茶楼的底细。” 梁少顼轻咳了一声,用喝茶略作掩饰,表面上五味茶楼只是一个商家,但是既然有这么多传闻,宫里人也肯定有所耳闻,只是不能确定五味茶楼的站位,也抓不到五味茶楼的把柄。 思忖片刻,梁少顼猜测道,“那不是天行道,也不是我们,会不会有可能是宫里人,我们昨晚闯了皇宫,会不会是皇室的人盗了清风斋?” 楠樽摇头,“也不会是皇室,如果皇室想要几本书,大可以直接去向清风斋讨要,你或许不清楚,但我们茶楼对于京城的人事了如指掌,顾万三的祖上是富商,大梁开国除了文武重臣,顾万三的祖父,也出了不少力,顾财主有了钱就一心想要权势,无奈五个儿子全都没什么才干,若是有讨好朝廷的机会,他恐怕巴不得贴上去。” 梁少顼托着头思考了片刻,“这三个已经知道的都不是,那还会有谁也想要找岳贵妃画像。” 璇玑突然抬头,“你怎么知道他们也是找岳贵妃画像?” 梁少顼被她的逗乐摸样弄得颇为心神不定,可能是昨夜彻夜折腾,他感觉自己的精神也和璇玑一样,常常感到迷糊。 他说:“如果不是找岳贵妃画像,那为何如此巧合刚好偷走我们要的书,如果是知道我们的目的故意偷走,反而是好事,对于拦路虎,我相信五味茶楼从不手软,怕就怕也是为了那幅岳贵妃画像。” 璇玑和楠樽沉吟片刻,都也觉得梁少顼说的有理,看来还是要抓到那个偷书贼才知道他的真是目的。 梁少顼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去的行动,除了揪出偷书贼,更重要的还是书,清风斋没有,京城别的书院可能也会有。 璇玑突然抬起头,差点让梁少顼以为璇玑有什么想法的了,她看着楠樽说,“对了,我们不是接了股财主家一单生意么,他给的酬金是什么?” 璇玑用了“什么”两个字,似乎已经猜到楠樽股财主家给的不是钱。 楠樽幽幽的叹了口气:“确实,富不过三代,如今顾家也是家道中落,只有守着穷书斋度日。” 璇玑嗤之以鼻,“如果顾财主他能把他清风斋里的藏书全都卖了,倒是可以重新回到鼎盛时期,不然卖掉几块地也心,至少不会和现在这样潦倒。” 楠樽笑了,“他若是舍得卖,也不至于被气得病倒,看见我去向他求书,他不惜用一本宗圣元年版的《大梁书》与我换,只求我抓住盗书贼。” 他从怀里掏出这本陈旧的书册,发黄的书页和烊化的宣纸看得出上了年头,封面上是正规的楷体《大梁书》,璇玑一看,欣喜的接过来,“我还以为你一无所获呢,干得好,生意没有做亏。” 梁少顼很不理解,璇玑这么贪财的吞金兽,每次接生意的费用都不下百两银子,却说这次的无钱买卖不亏?他不理解的接过来又掂又翻,看看究竟有什么特别,“这本书很贵吗?” 璇玑妩媚的接回去那本书,许是因为楠樽找到了有用的东西,她的心情也变好了,心情一好,说话也温柔许多, “这可是珍本,这册《大梁书》在宗圣元年,宗圣皇帝刚登基的时候,由当时的大学士张乔撰写,他辞去了官职,用生命的最后时刻完成了这本书,就被先皇抓起来,以污蔑罪论处了,他的书刚发行就被禁,全都被官府搜出来丢进土坑里烧成了灰,能留下恐怕没有几本,已是千金难买。” 梁少顼听完,说:“那顾财主肯定是气急败坏,倒是让我们得到了便利,若是没有那贼人,顾财主可能还不愿意出手这珍本的《大梁书》,那偷书的甚是可恶,就算不是为了赚钱,也要把他查出来,免得的他以后再坏我们的事。” 璇玑嗯了一声,“我们先来看这本《大梁书》写了什么, 第65章 真假史书 璇玑以她最舒适的姿态,斜靠在船舱的角落里读那本《大梁书》,清风斋遭窃,关于梁史的书皆被盗走,唯留下的这一本珍本,璇玑遣了楠樽去别的书斋找,京城最大的书院被窃,总不至于全京城的关于梁史的书都被窃。 梁少顼则拿起那本从皇宫里找到的纪念秘录继续看,既然被人特地藏在上面,那么里面的内容肯定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乌篷船外响起一个轻巧的声音,有人踏上了这艘小船,璇玑抬了下眼皮,又将注意力放回大梁书,梁少顼也警觉了一瞬,看到璇玑这样的反应,知道外面的脚步是自己人的,果然掀开席子进来的是五味茶楼的柳杨。 他简单的打了个招呼,直接说正事,“这是玉衣公子要我交给你的。” 他递给璇玑个用黑绸包着的东西,里面是一枚精细的钉子,只有三公分长,一头尖一头平,纤细的如同大夫用的针灸银针,但是这枚钉子不是银白色,而是一头黑一头白,上面还有一层绿油油的浮光,像是沾染了毒液。 璇玑随手去拿,柳杨却往后缩回了手,“小心,钉子上有毒,这是白鹤从上次的悬案中,那个死者的后脑勺找到的,至于上面是上面毒,白鹤还没有分析出来,但可以肯定的事,这种杀人的手法,是楚国南疆人的机括腕钉,怎么发射还没查出来。” 柳杨说到这里停下来,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太快,有点喘不上气气,或着是怕船舱里两个看书的人没听明白,要给他们一个思考的时间,他捏起一杯茶喝了一口,立刻赞许道:“璇玑,点茶唯有你做的最好喝,别人做的我都觉得有渣子,唯有你做的最柔滑爽口。” 璇玑的眼睛依旧看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的说:“怎么说着正事呢,开什么小差!接下去讲。” 柳杨没脾气的顺应她的话:“公子要我来嘱咐你们,诸事多加小心,大梁京城看来已经混入了楚国的间细,楚国有了行动,东吴不可能毫无反应。” 璇玑放下了手中的《大梁书》,凝着目光看着柳杨手里的杀人凶器,“南楚的人来大梁杀死一个出宫的老宫女,这是为什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梁少顼也从那本《纪年秘录》里抬起头来,不假思索的说:“还用问么,肯定和我们的目标一样,为了那幅岳贵妃画像。” 璇玑继续思考,她蹙着眉头,深邃的双眼凝成了两汪结冰的井,消瘦的下巴低低的支撑在虚握的粉拳上,自言自语道,“一幅贵妃画像而已,我原以为只是一幅名家墨宝,价值连城,可就算再贵的画,又何须惹来邻国的觊觎,难道这幅画还用别的作用?” 她在那里继续思考这个严峻的问题,梁少顼看着柳杨,后者立在船舱里,一边喝着点茶一边接下去说: “不管南楚的目的是什么,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岳贵妃画像的事在江湖上已经传开了,现在已经知道有五个势力在找,除了我们茶楼,天行道,朝廷的,还有两股势力,一个是南楚的,还有一个是昨晚夜袭清风斋的偷书贼。目前还不能确定是楚国还是吴国,或者是梁国的惯盗,总之他们的目的都的岳贵妃画像。” 璇玑停止了她的思考,一幅高深莫测的表情说:“要想知道答案,害得看楠樽找回来的书,我想偷书贼也是想要从中找出答案,可是……” 柳杨和梁少顼一齐问,“可是什么?” 璇玑又动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脑筋,她一直蹙着眉头,船舱里的两个男的都只是看着,只是一个劲的踩着她想什么,不敢打扰她的思索,直到她自己开口说出结论:“我们找书因为这本《纪年秘录》和我们多年来的听闻不一样。他们偷书,会不会是因为不了解,想要通过这些史书来找到传说中的依据。” 梁少顼往前倾着身体,看茶盘上他的被子里还有剩了半杯茶,拿起来喝光。粗瓷的茶杯很厚重,点茶在差辈壁上浮了一层嫩绿的苔藓。 他突然想到璇玑适才喝茶的时候,在上唇留了一排青葱的胡子,想必现在他的嘴唇上也有吧,左右上下扫了一眼,都没有手帕,作为一个汉子他不习惯带帕子,只好学田汉用手心擦了擦嘴。 干干净净的笑出了个让人一看就觉得他很机智的笑容,“大凡传说都不是空穴来风,但既然是传说,就表示它不符合实际。况且——他们在清风斋偷的,大多是野史戏文,那些文人为了赚钱杜撰出来的故事,肯定得不到答案。” 璇玑一听,不满的反驳道:“野史戏文确实不能代替真相,可有时候我们需要这些野史来帮我们分析问题,你也说不是空穴来风,要论消息,没有比五味茶楼的更精细快便的,可有时候也怕真相藏起来,我们找到需要花点心血。” 柳杨躬下身子,半蹲在茶几前,将茶壶里的最后一点茶都倒进空他面前的杯子里,细细的餤着,“要说打听消息,我们五味茶楼能查到的远比那些人要多,连我们都没有消息的,他们也只能是空手。” 他掀开乌篷船的帘子往外看了看,天空微微发暗,深秋就是转变的快,连老天爷也阴晴不定,放下帘子,背对乌篷里的两个人说:“璇玑,少顼,玉衣公子要我交代你们的话,我已经带到,马上要开张了,我先回五味茶楼。” 璇玑淡淡的道:“替我回复公子,他也要多加小心,如果有必要,可以召隐士山庄的所有人。” 柳杨说,“这你放心,公子自会主张。” 说完,他就掀开帘子,从湖中央的乌篷船上跳回五味茶楼,抄了三次水,轻巧的如同一只灰色的燕子,连鞋面都没有湿,就已经回到了五味茶楼的后门。 梁少顼准备继续看顺来的秘录,璇玑显得有些困顿,毕竟昨夜一夜的奔波,只在凌晨时分睡了一个时辰,现在眼皮沉重,哈气连连。她模模糊糊的说了一句含糊的话,好像是再等楠樽一会回来之类的话,就闭目靠在船舱里,梁少顼以为她要在船上休息,忙脱下他的外衣给她盖上。 突然觉得自己也困顿起来,刚想挨着璇玑眯一回,却看到璇玑猛地睁开眼睛,像是梦游一样骤然瞪着眼睛:“未必是好事,偷书贼拿到了那些野史戏文,不知道真假,胡乱的去找,可能会迎来更多的无辜伤害。不行,我们必须赶在他们行动之前。” 第66章 三府衙门查案 梁少顼来五味茶楼的时间很短,总共才不过十天半个月而已,比起他们呆了十年的,从小在这里长大的,算是个插队者,对于看人这方面,他似乎有着异于常人的天分,一个是从面相,另一个是日久见人心。 璇玑的五官美得精雕细琢,眉睫鬓角也很秀气,是那种干净利落的冷艳气质,目光深炯,意志坚定,从不拖泥带水,这种人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有机谋而无计谋,心思沉而磊落,性格急行事雷厉风行。 这样的人,若是不能当朋友,则可能会成为致命的要害。用得好是一把利器,但若用不好,则可能会倾覆自己,尤其是当他变得心理阴暗时,满腹计谋足以藐视一切牛鬼神蛇。 比起璇玑自我独立的性格,楠樽便随和很多,他是那种敦厚硬朗的面相,总是带着平静的微笑,让人一看就觉得此人很好说话,只要不触碰到他的原则,什么事都好商量。这些年他也习惯了保护和听从璇玑的调遣,算是一个忠诚的实干家。 有这两个人在,基本上不需要梁少顼费心思,梁少顼有时候在想,玉衣公子把这两个人给他做搭档,竟分不清是磨砺他还是优待他。 夜幕已然将领,今天坐镇五味茶楼的茶司的是琥珀和榆栀。五味茶楼的十大俊男茶司和十大玉女茶司基本上都是一男一女搭档,每天轮流登场,男的都是青衣白袍的儒生打扮,女的都是红裙白纱半遮面。 这已经变成了五味茶楼的传统,人们一提到五味茶楼,就会顺带提起五味茶楼的茶司们。十大俊男茶司和十大玉女茶司比五味茶楼还要让人津津乐道。 楠樽用了半天时间,搜罗了京城几乎所有的关于大梁史的书,找到正史野史不同的版本的有十来本,每一本大大同小异,也有的内容完全不同,还要的干脆是戏文。楠樽完成了这些终于表示累了,满脸抱歉的交代梁少顼看完,自己侧先回去休息了。 梁少顼先前打过了盹,这会儿已经精神百倍,他表示对这些正的野的,真假难辨的故事很感兴趣,“楠樽,你放心去吧,剩下的就交给我,我看完会把故事情节告诉你。” 楠樽感激的说,“辛苦了,那我和璇玑就先去睡了。” 梁少顼眼睛在那些书上,胡乱的恩恩了几声,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你刚才说什么?你和璇玑去干什么?” 楠樽正抱着蜷缩成一只冬眠动物的璇玑,她睡得很沉,也很安静,躺在船舱的时候,梁少顼一度以为他她没有在呼吸。但是她又中是一惊一乍的梦醒,嘴里嘟嘟囔囔说了一会儿胡话,什么凶手啊,仇人啊,张牙舞爪的说要报仇。 好几次整得梁少顼不知所措,几次想抱着她,免得她碰到哪里,好在楠樽回来了,可是他刚才说的话颇让人思想扭曲。 楠樽并不知道梁少顼刚刚脑子里流淌着这么复杂的念头,他温和的笑道:“送璇玑回去休息,就在五味茶楼的中厢房,我们会在偏殿,你有事可以直接来中厢房找我。” 梁少顼听完颇有些难为情起来,他们的关系只有搭档的单纯,却偏偏被他给想歪了,尴尬的笑了笑,对楠樽和颜道:“你抱着她,行动方便吗,要不要我帮忙?” 楠樽摇头:“不用,我经常这样抱她。” 说完,不等他再多话,楠樽已经掠出了船舱,他的轻功全部传承于玉衣公子,身法也和玉衣公子相差无几,梁少顼目送他径直掠上了五味茶楼的飞檐,从阁楼的位置直接翻进了中厢房。 湖面冷得像结了冰,深秋初冬的季节,天气全靠这轮遥远的太阳支撑着,太阳落山去,天空就再也撑起暖意,迅速叠进了冰窖的温度,湖面似乎浮着薄薄的冰,远处的的房顶也看似渡了一层爽。 当今天下的气数也如同着深秋初冬的天气,朝廷靠着最后几位忠臣颤巍巍的支撑着,自从郑国公倒台,原本依附郑国公的人也树倒猢狲散,反倒投入了陷害郑国公的门下,宰相司徒匡的势力越发庞大起来,令所有在朝为官的人都怯怯相望,噤若寒蝉。 五味茶楼的平静在次日的清晨被打破,来的是还是几天前的三府衙门的捕快,这次蔡林带来的手下更多,一进来就四下散开,将五味茶楼上下里外都翻了一遍。要不是梁少顼拦着,他们可就要闯进中厢房去了。 楠樽和璇玑难得的留在中厢房里,此时还在周公给他们设的梦境里,唯有梁少顼,刚刚看了一长夜的书,此时已经很累,却是没有半点睡意。若是贸然放他们进去,恐怕会引起两位暴跳如雷的后果。 他将这伙看起来跟山贼一样的捕快拦在楼下的大堂里,那些捕快就大哧哧的坐在位置上,不知道的人乍看到这阵势,可能会以为他们是来喝茶的客人。 蔡林的恶狠狠的眼神告诉梁少顼,他今天心情不好,“几天前记得他们说你是五味茶楼的客人,五味茶楼就这么放心让一个客人在大堂里……算账?” 说着快步枪到梁少顼方才坐的桌子旁边,他从刚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上面摊着十来本关于梁国历史的书,也是京城里频频遭窃的书。 他借此话题走过去一看,抄起一本说:“好哇,偷书贼,原来是你!被我抓到把柄了吧。” 梁少顼风平浪静的看着这个蔡捕头,对于他的为人这几天而已略有耳闻,这个蔡林他算是个硬骨头,他的家教甚严,据说是祖上也曾出过一代青天大老爷,所以他办案总是本着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态度,被人送了个绰号,叫做蔡不移。 他这样的性子,有时候可以给他树立一个强悍不可侵犯的立场,也同时妨碍了他的仕途,当了捕快差不多十年,论武功论能力,都是数一数二,破获的案件无数,比他资历浅薄的后来都升迁了,只有他一直窝在小小的三府衙门小半辈子,空有施展抱负的心,却无有入仕朝廷的机遇。 对于这种不偏不倚的硬骨头,梁少顼早有准备,他从那堆堆书里找出一本真的账本,翻开其中一页,里面还夹着几张字据。 他展开一副楠樽式的笑容,眉眼和唇角舒展开一个令人放心的弧度说:“这些书可都是我们买的,这些字据蔡捕头可以去店家核对,我们也是本分的生意人,偷书这种事绝对不会做。蔡捕头这回可是走错地方了。” 第67章 七桩盗窃案 听到梁少顼说五味茶楼都是本分的生意人,蔡不移的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错愕的张着嘴,就好像一口吞了个鸡蛋,却发现那鸡蛋原来已经发育成了活小鸡那样的震惊,他兴师动众的来,结果却是一块巨石投进浆糊里,连噗通一声都没有。 不过这个表情只在他脸上停留了几个转瞬,他便恢复了剑眉倒竖的判官面,丢下账本,从身后一个捕快手里拿过一个丝巾,“五味茶楼办事总是滴水不漏,这些账单字据我暂时找不到把柄,可是这块面纱你怎么解释!” 蔡不移将那块白丝面纱递给梁少顼,但是梁少顼却并没有接过来的意思,他就着蔡捕头的手淡淡的看了一眼,这丝巾的质地和款式都和五味茶楼女茶司用的一样,平平整整的一块白丝巾。 看来这个蔡捕头是因为这块丝巾而怀疑五味茶楼,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五味茶楼的玉女茶司人人都覆面纱。 梁少顼不慌不乱,脸上还是那抹云曦一样的笑容,“这种纱巾在京城里有好几家店有得卖,我们五味茶楼的茶司们泡茶是好手,却不见得人人都会女红,再说这块平板无奇的白纱,蔡捕头是缘何以为就是我们茶楼茶司的? 蔡不移举着丝巾呆愣半响,这么多年五味茶楼屹立不倒,也和他们办事面面俱到有关,找不到把柄就不能将他们依法办了,更不能硬来,这块连朝廷都啃不下来的硬茬,蔡林自诩没有比朝廷还厉害的能耐。 自觉得有些丢脸的蔡捕头收起那块丝巾,抬头看了看楼上的三间厢房,“我作为捕快来搜,你敢拦着,那么我作为客人,你也拦?” 他话音刚落,却听到上头传来一个娓娓动听的声音:“蔡捕头缘何对我们这栋茶楼的房间如此感兴趣,早说嘛,我让师傅给你一个茶楼的设计图,你按着图纸可以在自家后院也建个茶楼。” 一屋子捕快听到这声音,迅速抬头看去,只见红木楼梯口上站着一个美女,刚才还是空荡荡的楼梯,谁也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站在这上面的。璇玑款款走下来,白色的面纱蒙着半张脸,她抛下来一个妩媚的眼神。 蔡不移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半遮面的姑娘的身份,凶悍的面目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原来是璇玑姑娘,我蔡林来此查案,不介意我搜一搜茶楼吧。” 璇玑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说:“介意,五味茶楼不是你想搜就搜,想翻就翻的,蔡捕头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规矩。” 蔡不移收起了他的那一丝尴尬的笑容,恢复了冷面无情的面孔:“我就不信,五味茶楼从来都没有被人搜过。” 他这句话到一半的时候,中气十足的声音弱了下来,从原本掷地有声变成了气若游丝,他大概已经想起来了,不是没有人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搜过茶楼,而是搜过的那些人后来都发生了意外,至今仍然是悬案。 当年那几起案件经办人正是京城三府衙门的蔡林。连续半个月,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命案,死了十一个,零零散散的分布在京城里的各个地方,彼此毫无关联,若不是他们的死因相同,几乎无法判定是同一个人所为。 死状全都是七窍流血,然而外部几乎都看不出伤痕,也没有中毒,唯一的特征他们全都是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眼珠子血红,凸出眼眶,有的几乎成了一个球挂在外面,饶是办案无数的蔡捕头也看得心里发憷。是被人用内力打在头部造成脑浆剧烈振荡所致。 他当年查这几起案件的时候,许许多多的疑点和线索,却没有一条是牵扯到五味茶楼,唯一的关联就是这十一个死者都曾明里暗里对付过五味茶楼,这个关联还是因为当时流传的谣言才牵出来的,也吓走了不少想要对五味茶楼不利的人。 也因为这连串的案件和这个传闻,蔡捕头至今也没能硬闯五味茶楼,到后来这个梗已经成了他人生的刺,让他常常热血冲到头顶,就算不是为了破案,就算是为哪里满足好奇心,他觉得总要找个机会,一探五味茶楼的究竟,更想知道那个用内力拍出人眼球的人是谁。 不过此时,当璇玑款款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又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没骨气,在什么样的凶犯面前都面不改色,却在一个至今只看过眉眼的美女面前怂了,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眼睛看到璇玑无声的笑着,耳边听见她美妙圆润的声音,堂堂铁面捕头蔡不移竟然听得如痴如醉,尽管她说的内容是:那些搜过的人都去阎罗殿报道了,至今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他心知璇玑说的没错,也知道这话里暗藏的含义,而这个五味茶楼的茶司姑娘,很有可能就知道凶手是谁,他却愣是没办法将她直接押回去,来个严刑逼供,因为这件事也曾有人做过,绑的是茶楼的大老板玉衣公子。 最后的结果是衙门里接二连三的莫名其妙死人,府尹大人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遭到恐吓,还接到上头的释放秘令,而玉衣公子则从头到尾悠闲的摇着扇子,至今仍然在等衙门给他说法。 蔡不移的思维在短暂的遐想之后便很快回到现实,他看了看站在包围圈里的两个人,不苟言笑的说:“最近京城里频频发生盗窃案,窃走的都是名画书册,本捕头劝你们最好不要犯违法的事,一旦露出马脚,休怪我法不容情。” 璇玑笑眯眯的说,“蔡捕头铁面无私,璇玑很是敬佩,我听说京城这几日连续发生盗窃案,偷的全都是名画书册,加上清风斋那起,一共七桩案子,望大人早日破案,也好洗脱捕头对我们的怀疑。” 蔡林额头有些冒汗,想五味茶楼的消息渠道果然灵通,连一共接到七起报案都知道,她说“捕头的怀疑”,意思是这一切都是蔡捕头一个人的怀疑。 正尴尬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突然瞥见桌子上的史书,于是说:“那偷书贼就喜欢偷你们有的这些书,可当心着别被他们偷了。” 璇玑呵呵笑出了声,“倘若偷书贼敢偷到五味茶楼的头上,那么我们也不介意帮蔡捕头破了这几日的‘偷书案’!” 她眨巴着眼睛,财迷的补充道:“到时候我们押着偷书的贼送到衙门里,蔡捕头可得好好奖励我们哟。” 蔡不移此时的面部肌肉有些不听使唤,不停的跳出一个个奇怪的表情,还鬼使神差的应承道:“好……好说。” 第68章 书生卖画 蔡捕头精神恍惚的走了,梁少顼和璇玑两个继续呆在五味茶楼。楠樽直到吃过午饭才回来,给留守在五味茶楼的两个人各带了一竹筒的小排板栗饭。饿了半天,这两人毫无形象的狼吞虎咽,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他们全无半点“斯文”的质地。 趁着他们在吃饭,楠樽小心翼翼的抖开他忙活了一上午的“战利品”,只有一幅画而已,然而这幅画看起来价值不菲,连外面包裹的布袋都是绣花绸缎,画轴是紫檀木的,二十层宣纸糊的画纸,裱在七层厚的锦帛上,在日光下熠熠发光。 画轴陈旧发黄,边角有点磨损,看得出来是多年前的旧物,再看这幅画,画得是一个端庄的贵妃坐像,背景是金壁辉的大明殿,凤冠霞帔,粉面峨眉,许是画得时间过于久远,收藏的也不当,画面有些褪色和斑驳,甚至还有虫蛀的空洞。 璇玑看到这幅画,先是惊喜,后是失望,然后又是欣喜,这样情绪犹如狂风骤雨的变换,而楠樽捧着这幅画,他的表情始终都是满意的微笑着的。 梁少顼也上前看去,一番观摩之后,评价道:“这幅画很写实,五官画得非常自然,看着就令人感到心情舒畅,看来这位画师一定心思细腻,连耳垂上的两颗鸽血石的不同方向和发簪上芝麻小的银扣都画出来,一丝不苟,无一缺漏。这样的画确实应该价值连城,还有就是,岳贵妃确实是个绝世美女!” 璇玑在身后哧哧轻笑,坐姿有种假小子的粗犷,“看来以后天下太平了,世上再不需要我们这些杀手的时候,榕栩不愁没饭吃。” 梁少顼一愣,又看了看这幅在他口中高度评价的画,尴尬的把心中得出的结论说了出来,“难道这幅画不是咱们目标要找的那幅画,而是咱们茶楼的榕栩画的?那这做旧的功夫也太厉害了,还弄了几快虫蛀,真是心思……缜密。” “废话,”璇玑很乐意看梁少顼目瞪口呆,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解答道:“这幅画一看就知道,是我们五味茶楼的俊男茶司,榕栩的的手笔,他的字画造诣比他爹还要出色,他的画真得和实物一样,人称现世马良。” 璇玑骄傲的说着,情绪却又低落下来:“他也是名家之后,可惜十年前也是家道变故……” 说到后面,她陡然悲伤起来,梁少顼知道她又想起了自己家的变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只喃喃的低唤她的名字,手轻轻抚在她肩上。最后还是楠樽懂得璇玑的心境,成功的岔开话题。 楠樽表示赞同梁少顼的评价,翻过来仔细看了看这幅贵妃画,“我倒觉得梁兄弟说得没错,首先这的确是一个绝美的女子,再者能把一幅连眼睫毛都画得根根分明的画作,细致入微到能看得见贵妃瞳孔里的宫门,怎么不价值连城。” 璇玑立即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楠樽,他可是她多年的搭档兼保镖啊,这梁少顼才来几天?她不满的撅着嘴,“你这半个月跟这登徒子学坏了?也帮着他来怼我!” 楠樽和善的抿笑,笑容在他的脸颊堆起两个浅浅的酒窝,“璇玑,梁兄弟初来乍到,对他要像兄弟般友好。” 梁少顼听着楠樽的话如沐春风,他可谓是这五味茶楼的杀手里,表面上最和善的,和善的程度仅次于玉衣公子。 之所以说他表面上最和善,因为他下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我们还有事要用到梁兄弟。” 梁少顼一听,警觉起来,“你们想利用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楠樽和蔼的说,“别说的这么难听,只是想让你换一身衣服,扮作一个穷书生而已。” 梁少顼已经猜到要干什么事了,可是:“为什么要我去假扮穷书生?” 他见过的书生多了,随便模仿没问题,一般书生都是满身酸腐气,又自命清高,说话的时候须得文绉绉的引经据理,讲道理前要先说“子曰人云”,生气的时候就算气得咬碎牙齿想杀人,也只能嘤嘤嘤的上责怪天地,下责怪世道,还须的注意用词的排比和对仗,就是不能直截了当的粗口骂人。 他头摇成拨浪鼓,“你看我一身的纨绔子弟味道,要我假扮书生,还是个穷酸书生,肯定会穿帮。” 璇玑却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她故意凶巴巴的走过来,把指关节掰得啪啪响,露出一副可以称之为奸险的坏笑:“我觉得你扮书生很可以,武功又不高,气质也不凶,就是穷酸样少了点,一般穷酸样是因为长期受欺负而变成的,这一点我可以帮你。” 她坏笑着挑挑眉毛,梁少顼立刻拉开与她的距离,“你别乱来啊,我这两天好像没得罪你,咱们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楠樽笑嘻嘻的看着她们闹了一会儿,可能感觉时间浪费得差不多了,出面阻拦,“好了,璇玑,好了,玉衣公子交代我们要保护好梁少顼,你这样可以算是欺负新人了。” 他是出面维护和平,可是梁少顼却怎么听着都觉得别扭,不过他没空计较,因为楠樽的目光也锁定在他身上,“梁兄弟,你现在就去换上这身衣裳,那这幅画去街上问市价,定的越高越好,别真的卖出去就行。” 楠樽递过来一件灰不溜秋的衣服,梁少顼拿起来一看,这也真够“穷酸”的,怕是真正的穷酸书生也没这么穷酸吧,布料是最便宜的麻,上面干嘛那么多补丁,有的还连布丁都舍不得,磨破了的地方,轻轻一扯就能听到麻线裂开的咔咔声。 “你轻点,”璇玑还心疼这件衣服,“再破下去,那就不是穷酸书生了,那就是讨饭人了。” 梁少顼有一种想要把她按在地上打一顿的想法。无奈撞上对面两双精光四射的眼神,这可是五味茶楼最厉害的两个杀手,梁少顼只好接过来,嫌弃的挪到屏风后面去换上。 当他再次出来的时候,那两个杀手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璇玑眯着眼睛琢磨了一阵,“就是脸色还差了点,不够苍白,中午本不该给你吃饭,你得饿着,这样才能‘穷酸’。” 梁少顼阴沉着脸,“璇玑!你够了。” 他的任务是走到京城最繁华的十里街去,到各家商铺挨家挨户的问过去,不管是卖书的,还是卖文房的,还是卖绸缎的,酒楼客栈饭馆全都不放过,价格要开到天上去,就算出得起,还不许真卖,目的就是让人看到他手中的这幅“真迹”,越多人知道越好。 梁少顼于是一身穷酸破烂的走出茶楼,怀里抱着一幅画,背上背着一把黑色雨伞,剩下就是两袖清风,头上的装饰全被璇玑拆了,换成一顶布包,更可恶的当属脚上,一双专门去有泥的地方踏过的破草鞋。 看着这从头到脚的“穷酸”味,梁少顼在心里已经将璇玑和楠樽骂了个上下五千遍,脸上是那种愤愤不平的表情,倒是有几分像酸腐秀才的样子了。 第69章 书生卖画2 京城最繁华的十里街上,“流传”着一个卖画的穷书生,背着一把雨伞,抱着一幅画,据说是传家的名画,若非家中有急事,他也不至于忍痛割爱。 十里街上人来人往,走着形形色色的人,尽管经济萧条,这条十里长的街还是很繁华的。 梁少顼就是那穷酸的书生,他抱着画走了很多家店,却没有一家进去叫卖,总是在门口徘徊,犹豫不决的样子。 最后他在十里街的牌坊前坐下来,背靠着牌坊发呆,他两眼呆滞的看着街上的石块,一脸愁苦,经过的人纷纷侧目,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后生在忧伤什么。 呆了好一会儿,梁少顼才喃喃的自言自语,“穷书生为什么会穷酸,因为抹不开面子。” 突然身后传来璇玑恶狠狠的声音,“面子能当饭吃吗?要是你敢说能,我就立马把你午饭打吐出来。”说得她好像能做得到一样。 梁少顼呆头鹅似的回头,看见璇玑就站在他的身后,一个富家女的打扮,水蓝色长裙婀娜动人,还是蒙着半张脸,美丽的眼睛看起来天真活泼。 从茶楼出来的时候,璇玑和楠樽就不远不近的跟着,梁少顼按照他们安排的路线走,在设定的地点接头。这个牌坊就是一个地点,这里聚集着很多人,闲来无数的在晒太阳。 梁少顼很书生的行了个作揖礼,口中念念有词,“姑娘难道不知道周围有多少只眼睛盯着,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和我接头?” 璇玑也很淑女的回了个屈膝礼,嘴上说的话却和她的淑女行为没有任何关联:“我想说我再不出现,你是不是就这样抱着画逛一圈就回去?” 梁少顼再次行礼,“怎么会呢,我只是在酝酿情绪,做戏也要做得像,才会有人上钩。” 璇玑这回没有回礼,她远远的看去还是淑女的样子,但如果你走进,就会听到她恶狠狠的话语,“你可别那么多废话,再不去卖这幅画,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梁少顼不急反而乐了,“这大庭广众的,你要对我怎么个不客气法。” “我打死你。”璇玑先下手为强。 令她没想到的是,梁少顼居然抱头鼠窜,一边跑一边喊,“抢劫啊,非礼啊,有人要抢我的画,救命啊……” 这条街上原本人就不少,听到这一喊,全都将眼睛投向牌坊下的那两个追赶的人,梁少顼一个“不小心”,那副名画从包裹里掉了出来,滚在了路中间,成功的把人们的注意力从他们身上引到了那幅画上面。 人群中,有人知道这幅画,“哟,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那副贵妃画么?” 也有人知道关于画的事:“我看八九不离十就是这幅画,最近闹得沸沸扬扬,官府天天查。” “我得去告诉卖书画的沈家铺子,他的书斋昨晚遭贼了,叫他来看看是不是这幅画。” 梁少顼一“看”他的传家名画掉地上了,连忙跑过去,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幅画收起来,藏着掖着跑到了一处比较隐蔽的巷子里,找了个凳子坐下来。 喘够了气才发现这是一个馄饨摊,“哟小哥,你要吃馄饨吗?” 梁少顼看了看手中的画,“不吃,我穷得叮当响,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身无分文的意思你懂不懂。” 说着他爱惜的打开画检查有没有被弄坏,仔细的把脏了的画轴擦了又擦,动作有一种病怏怏的慢。 馄饨店老板一脸嫌弃,“神经病,连一文钱都没有,百无一用是书生,有这么好的画,要换了我,早就卖掉换一顿饱饭了,也不至于饿成这样。” 梁少顼满意的听着他的评价,许是刚才被璇玑追着跑的时候吃了风,他响亮亮的打了个嗝。 “咦,不是说没钱吃饭吗?这么还打嗝?” 梁少顼抬头,“你懂什么,这是饿嗝。” 馄饨店主更惊奇:“饿了也会打嗝?” 梁少顼没再理他,休息够了,他起身继续走街串巷,沿途经过绸缎庄,小饭馆,书画馆,酒楼,还有粮店,最后在一个卖烧饼的小摊旁的石阶上坐下来。 挑担卖烧饼的小货郎说,“你要买烧饼吗?” 梁少顼摇头,又看着那挑担的小货郎:“你看我像是一个卖得起烧饼的人吗?。” 再说他午饭吃得太饱,这烧饼一点也勾不起他的食欲。否则假扮一个穷酸书生赊账买烧饼的戏码,可能会让人更相信他是真的穷酸书生。只有扮演得像,才能引人上钩,并且敢铤而走险。 卖烧饼的货郎睁大眼睛看了看,“我这烧饼便宜,三文钱就能买一个,你连三文钱也没有吗?。” 梁少顼抱歉的摇头,他还真是的身无分文,璇玑在他出来前搜光了他身上的东西,要让他彻底穷酸的出来,他现在身上除了伪装成雨伞的宝剑,还真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他自己的。 “哎,可怜的人啊,早知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就应该学一门手艺,总比饿死在街上强。” 梁少顼尴尬的起身,决定远离这个卖烧饼的人。 没走多远,却在一个巷子口被人拦住了,那人穿着一双低筒的皮靴,款式看起来行云流水的华丽。 梁少顼的眼睛往上走,看到一个紫红色的暗纹绣花袍子,腰间的衣带很长,上身是对襟的皮夹袄,袖口有点宽松,梁少顼动作迟缓的抬头看那人,是个面容尖削的年轻男子。 那人开口,是仄仄平平的江南口音,声音很轻:“听说阁下手里这幅画是要卖的吗?” 梁少顼打量着那人,从打扮上来看完全是个男子,但是一开口,声音出卖了她,没想到偷画贼竟然是个姑娘,于是文绉绉道:“我这画可不能轻易卖,是我祖上传给我的,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卖的。” 那姑娘努力装作粗犷,拦着梁少顼的肩,生怕被人认出不是男子,“好说,兄弟的心情我理解,家境贫寒嘛,不然谁会出卖传家之宝。这样吧,你给我看看你这幅画,我给你估算看值多少钱这样?” 梁少顼听完摇头,“算了,我看你也出不起那钱,我这幅画还是留着认亲戚,要不是实在找不到我的远方亲戚,我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般田地。” 那姑娘忙点头:“是啊是啊,不然谁卖啊,你先出个价钱。” 梁少顼报了个爷爷一样的价钱,那人瞪大眼睛,“你敲诈啊?” 梁少顼一腔悲天愤地的说:“这位小哥你可说差了,买卖可以不做,我又没逼你,怎么叫做敲诈,但凡敲诈是你不需要付,而我故意抬高价格才叫做敲诈,你要是嫌价格高可以不买,我这话可是四十年前的哪位贵妃,单单这个身份就值这个价。” 说完很木讷的缓缓施礼,然后毫不停留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没有回头去看,但能感觉到身后那人一定在盯着他,并且会跟上来。 鱼儿就要上钩了!梁少顼在心里说,他穿过巷子,在一个河边的廊桥里找了个满是灰尘的木椅,很书生的掏出帕子擦了擦才坐下,抱着画困意十足的开始打盹。 这也是设定好的地点,这个长廊在十里街的隔壁条街,这里人不多,视野是开放性的,梁少顼知道璇玑和楠樽就埋伏在不远处。 没过多久,他感觉似乎有东西在动他手中的画,那个动作轻巧的打开布囊,将布囊里的那幅画抽了出来,然后迅速逃离了现场,回头看着那孤苦伶仃的穷酸书生,似乎不忍心,他在布囊里丢下了几个碎钱,然后迅速离去。 梁少顼猛地睁开眼睛,那偷画的小贼已经跑没影了,他迅速起身朝着小偷逃跑的方向跑去,没看到璇玑和楠樽,但知道他们肯定应该已经跟上去了。 第70章 南方麒麟拳 实际上,璇玑和楠樽把他跟丢了。 不是把偷画贼跟丢了,而是把梁少顼给跟丢了。这两人在跟丢之前,正在为梁少顼的藏着掖着卖画这件事起了争执,楠樽表示赞同梁少顼的做法,而璇玑表示梁少顼是在敷衍了事。 璇玑站在一根柱子后面盯着视觉范围内的梁少顼,见他有人问还不卖,十分不理解:“他在干嘛,叫他去卖画他反倒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这么重要的事,居然给我敷衍了事!” 旁边一个剑客模样的接了她的话茬:“我倒觉得梁兄弟是卖画的高手,你知道世上的人很多都有叛逆的心理,你越是不让他知道,他越是想知道,你越是不让他看画,他就越是想看。” 剑客打扮的人就是楠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璇玑发现他怎么事事都向着梁少顼,从前什么事都维护着璇玑,自从梁少顼出现了,他只要是关于梁少顼的,就事事和璇玑反对对着来,璇玑越想越气,“楠樽,你还是不是我的搭档了,怎么事事都向着梁少顼?” 楠樽思索了片刻,“我没有向着谁,我只是在履行公子交给我的任务。” “公子交给你什么任务了?”璇玑前后想了想,好像除了寻找岳贵妃画像这一个任务,就没有别的任务了。 楠樽一本正经的看着璇玑,“这个任务公子也交给了你,现在什么做的是同一件事。” 璇玑感觉他在打哑谜,“楠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楠樽装傻的摇头,璇玑瞅他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有事瞒着,他常常表现的呆滞,木讷,但是眼神却很坚定,他装傻充愣是因为他铁了心瞒着。 但是楠樽不说她也没办法,楠樽的个性她很了解,只要让他保守秘密,他铁定连树洞也不会说,所以不会出现把秘密泄露给树洞,被树洞后面藏着的人听见这种事。 不过璇玑也有她独有的办法,只要对楠樽先来一段推心置腹,再循循善诱,每一次都得逞,屡试不爽, 但是这次好像不那么顺利,刚推心置腹完,就被楠樽一句话提回了现实,楠樽震惊的看着那空荡荡的台阶:“人呢?璇玑别闹了,梁少顼不见了?” 两人忙停止争辩,去找梁少顼,附近的安排点全都找了一便,却不知道梁少顼此时已经跟着那偷画的贼,到了一处院子里。那是一个前门焊着铁封的大宅院,位置有点偏僻,而且背对十里街,只有后门可以进出。 河边是湿的,石头缝里还有泥,有一排泥脚印一直延续到后门前,消失在台阶上。 梁少顼一路循着那脚印过来,并没有看到璇玑和楠樽,但知道他们肯定会找到这里。他不做多想,上前推了推门,门已经上闩,他绕到旁边的围墙翻进去,悄无声息的隐进宅子, 宅子比他想象的要大,是三进三出的官邸风格,而且很空,既没看到人也没看到活物,从墙体的剥落和木器的掉漆程度,看出至少有二十年没有人居住,院子了也没有任何东西,除了不能移动的石头,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也没有灰尘。 那串泥的脚印从后门延续到前面的厨房和柴房,然后消失在前厅通往主卧的地方。 厨房里空无一物,没有桌子也没有凳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唯有那两个连在一起的灶台判断得出是厨房。柴房里没有柴,东西厢房里也都空无一物。 这个宅子就像是从盖好开始从来都没有住过人一样,干净得仿佛从来都没有东西搬进去过。但是墙门窗上奇怪的霉点和墙角难看的线条,水渗的痕迹,还是能看出年头很老。梁少顼想起前门焊了的封条,难道这个宅子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他走进前门的三间院子,这里似乎有了人居住的迹象,但是隐藏的很好,里面看起来还是空无一物,却在西苑最里面的房门后面找到了一个竹筐,里面是扫成一堆的残碎。 难怪院子很干净,原来是因为有人清扫,那么清扫的人呢?梁少顼推开西苑的门。 开门的瞬间,突然从里面冲出来一个紫色的身影,梁少顼反身躲过,背上的“雨伞”已经擎在手中,那个人转过来,和那偷他画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南方人一样的穿衣打扮,应该也是南方人。 那人看着梁少顼手持雨伞的造型,一身破烂的摆出一个要打架的造型,觉得好笑,“不简单,居然被你找到了,如果想拿回你那幅画,就先打赢我。” 他赤手空拳的对着梁少顼比了一个“过来”的手势。马开一个虚步,左脚站定,右脚虚点着,在地上画着圈圈。 梁少顼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心中后悔万千,再有下次,说什么都不同意牺牲形象,任谁看了都会轻视,还用“雨伞”当武器,难怪对手连武器也不拿。 再看了一会那人的双手动作,看上去怪异但并不是随意的乱摆,梁少顼看了一会儿,脱口而出,“这是南方麒麟拳?” 麒麟拳是吴国武夷山派的宗派武功,梁少顼只是听说过,但没有见过。也是前几天柳杨拿着飞钉让他对南方的武器产生了好奇,翻了基本关于南方武功体系的书。这些原本都是密不外传的,却在隐士山庄的书库里找得到相关的资料。 那人一愣,没想到一个书生也认识他的武功派系,随即怀疑的说:“你原来不是书生?” 梁少顼缓缓揭开雨伞的油布,里面是一把黑色的剑,既然对方拿南拳来对付他,那么他怎么好怠慢,那“雨伞”来敷衍。 “我也曾经是一个书生,读过几年书,刚巧读到过你麒麟拳的,据说武夷麒麟拳的现任掌门是一个中年人,姓陆,你不是一个人来,还有一个女孩子,你们两个吴国人到梁国来偷书画,是为了什么。” 对面的麒麟拳看到这把伪装成雨伞的剑,才知道他们还是被着穷酸书生给骗了,穿得破烂没有信,背着雨伞也没有信,他是经历过悲惨的人,再怎么潦倒也不能让他相信,却是抱着画死活不卖这个执着让他相信了,因为只有真正的书生才会爱惜书画超过自己。 那人目光骤冷,麒麟拳换了个姿势,“那幅画你就别想要拿回去了,反正要出手卖的。” 梁少顼说:“我要的不仅仅是我那幅画,还有你这几天到处偷来的书画。” 第71章 浣脚女 那人目光更冷,“我早就该想到,我这算是顶风作案,肯定被人盯上,你的画我可以还给你,但是其他画就不要想了,那不属于你,你也别妄想得到。” 梁少顼有些奇怪,他一个南方吴国人,为何对梁国的贵妃画像如此重视,向五味茶楼买画像下落的人是被革职的镇北将军,虽然被革职,但是他背后的人无非还是皇室,如果梁国的人对这幅画看重还情有可原,那么他一个邻国人,为何也会如此上心。 问题还是出在这幅画上,难道这幅画蕴藏着什么秘密? 梁少顼目前还不知道这幅画有什么秘密,虽然传闻很多,但没有看到画的真迹,答案还是蒙在雾里,他也不想白费头脑,先找到那些被偷的画和书籍,线索还是要在历史记载中找。 但看眼前这个吴国人,先不说他为什么要偷书画,但就他这个赤手空拳的架势,已经摆了好一会了,这人说要打赢他,却根本不像是要打架的意思,梁少顼想他大概是想拖延时间,好转移那些偷来的赃物。 手中的宝剑划了几个来回,在那人的两肩,两腿,各敲了两下,只听咔咔四声,仿佛是骨骼碎裂的声音,那人就像一个木头人,被砍断了关节,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倒下去。 “呃,你下手这么重。” 梁少顼俯身下去,检查了他的伤势:“我还以为你是装的呢,没想到麒麟拳这么不堪一击?” 地上躺成一个“片”字形的南方人委屈的咬着后槽牙,“学艺不精是我自己倒霉,现在你打碎了我的骨头,不如干脆杀了我。士可杀不可辱。” 梁少顼嗤之以鼻,他还没发力,不过是点了全身的穴道,下手忒重了点,顶多关节脱臼而已,既然连骨头碎和关节脱臼的声音都分不出,可见武功真的不怎么样。 梁少顼懒得跟他纠缠,放狠话道:“我现在去找那个偷画的女贼,找不到我再里亲自把你拆了。” 那人紧张的插嘴,“那找到了呢?” “找到了,就找别人来把你大卸八块!” 说完从西苑开始,到东苑南苑,每个房间都找了一遍,都没有,这么大的宅子,可能还有地窖密室什么的。这么大一个宅子,难以想象,没有被封以前是什么样的景况,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封的。 突然想到住在这里的南方吴国人,他们胆子忒大,也很可疑。但应该不是吴国派来的奸细,因为大凡奸细都是隐藏身份和行迹,不可能公然穿着吴国人的衣服去偷画,还住在这个被订了封条的宅子里。 梁少顼否定的摇头,吴国人来梁国,不做奸细却去偷画?怎么可能会有人干这么轰动的蠢事。 他想着,穿过一个低矮的拱形门,里面是个花园,花草长得很是随意,算着应该不是很大,却看起来有一个树林的错觉,这里可能是这个枯败的宅院里最欣欣向荣的地方。似乎还有水流的声音。 梁少顼循着声音绕过假山,蓦地看到假山后面的水池里,有一个女人在洗鞋子。那女人没发现人来,无意识的抬头,露出一张天真的脸来。 却不是偷画的那个人。这个女子看着年纪尚小,身量也比偷画的那个小,衣服却比那两个南方人都精致,一件油绿色的夹袄,配嫩黄色的内裙,身上挂着很多琳琅玉佩,唯有发饰却显得朴素,最多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女。 南方吴国人和北方梁国人的服侍其实差不多,差别就在这衿佩上,北方人喜欢干净利落的束腰式衿带,玉佩挂在两侧。南方人则喜欢长长的,拖到脚踝的衿带,在正中结成一个同心结,玉佩则镶在衿带上,越多玉佩表示身份越高贵。 梁少顼略略估计了这小丫头的衿带,上面一共镶了十二颗,清一色的碧绿翡翠。 她不慌不忙,洗完鞋子,开始洗自己的双脚,一对白玉的双脚在池水里像两只欢脱的鱼。 梁少顼被这意料之外的艳遇弄得颇难为情,连忙捂着眼睛,幸好没有被发现,心想这丫头如此天真单纯,却为何会和那两个偷画贼在一起?她应该还不知道西苑那个人在地上躺成断线木偶。 正想要出去问,却又想起她的裸露到膝盖的双脚,犹豫了下来。他虽然来自偏僻隐蔽的地方,孤陋寡闻,但是多少也听过一些,据说民间的女孩子,尤其是南方的女孩子,保守得很,决不能让任何男子看到脸、脖子、手以外的身体,有些连脖子都不让看,用领子高高的围着。 尤其是双脚,一对金莲唯有丈夫能看。要是被这丫头知道自己被一个男的看去了“三寸金莲”这个禁忌的部位,轻则以身相许,重了要自杀谢罪,梁少顼着实有些于心不忍。 突然想,要是璇玑这个姑娘被人看见会是什么反应,会柔情脉脉的以身相许,还是会跳起来挖了他的眼睛? 梁少顼连忙摇晃了几下脑袋,思维回到现实,不能胡思乱想,感觉璇玑的性格,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他复又看向那假山后面的,却见那浣脚的丫头不见了。心道,果然办事不能走神,这么重要的事。 才片刻时间,她应该没有走远。正想着,突然感到背后有一个东西向他冲过来,还没看清是什么,手上的武器已经伸了出去。 却被那人手中的玉笛挡开了,梁少顼颇为惊讶,一件玉笛竟然能在打到他的剑上而不断? 更吸引梁少顼的是那持玉笛的人,是个蒙面的姑娘。看身形和衣着,就是偷画的那女扮男装的姑娘。 梁少顼揭穿道:“你这块面纱是新买的吧,上一块落在了,城东吕秀才家的书房里。” 那姑娘眼里荡漾着泪光,像是被梁少顼揭穿后的难过,但是她很快说出了原因:“你蹲在这里干什么,竟敢轻薄我家小姐,拿命来!” 梁少顼一惊,这些姑娘怎么一个比一个蛮横,璇玑叫他登徒子,他认了,因为确实差一点轻薄了她,可是这个小丫头,梁少顼尴尬的解释:“我只是无意中撞见,什么也没做,他也不知道,怎么能叫轻薄。” 偷书女用玉笛指着梁少顼,“你只是一个穷书生,怎么配得上我家小姐,该死的,枉读圣贤书,就让我先挖了你的眼睛,然后再杀了你,免得再去轻薄别人。” 梁少顼往后退了一步,亮出他的宝剑,“你真以为我只是一个穷书生?” 玉笛姑娘说:“就算你不是穷书生,就算你出身富贵,本领高强,诡计多端,也配不上我家小姐。” “那你家小姐是什么身份?” 玉笛姑娘薄如纸片的红唇抿成一个轻蔑的表情:“你不配知道!” 第72章 没落的贵族 梁少顼看着对面这个手执玉笛的姑娘,她举着完全是乐器的兵器,义愤填膺的神情就好像梁少顼真的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越是不说,梁少顼就越是好奇。 他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干脆挑明的问:“你说了半天,究竟你家小姐是什么不可告人的身份?罪人之后?没落贵族?王国公主?逃婚新娘?” 他想这么胡猜,总会让着玉笛姑娘受不了,受不了多半会被激将。 不过这次他好像想错了,之间玉笛姑娘竟然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梁少顼无奈的看着她,打起来也好,暴躁起来也好,唯独哭让他受不了,怕落下欺负人的口实,不过,这附近也没人,如果刚才那个洗脚的丫投不算的话。 正打算安慰几句,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蔓紫,你在和谁说话?” 梁少顼会心的笑着,“原来你叫蔓紫……你家小姐来了。” 蔓紫蹙着眉头,来不及阻止,那绿袄黄裙的丫头已经蹿了过来,并且看到了被蔓紫挡在后面的梁少顼。 绿袄丫头扯开蔓紫,只比蔓紫的肩膀高那么出头,但论气质却看着比蔓紫高贵,她定定的看着这个衣衫布丁无数,手里还有一把剑的穷酸书生,“咦,那不是阿龙?你是谁?” 阿龙大概就是那西苑被点穴的男的,那蔓紫那玉笛打在梁少顼的胸前,抢在前面说:“他是走错了,勿入这个地方,小的这就叫他出去。” 说完,用玉笛赶着梁少顼,梁少顼不悦的拿开他的玉笛,对这个娇小的小姐说:“你是她的小姐?她是在你的丫鬟?” 得到两个肯定的点头。继续说:“事情是这样的,你家丫鬟偷走了我的画,我是追到这里来的,还请小姐好好管教你的丫鬟,务必吧画还给在下。” 说完看着那娇小的小姐,总感觉这黄毛丫头指不定不懂得他说什么,也不知道她在南方的身份是什么,有没有好好读书。 那小姐盈盈一笑,从容的看着梁少顼,“敢问这位朋友,丢失了画吗?我的丫鬟不可能偷你的东西,不信你可以去搜,如果真的偷了,你可以报官,如果没有偷,那你得向我们赔礼道歉。” 梁少顼失笑:“哈,你这个小丫头,都不了解事情真相就敢说大话,我是看着她偷走的,岂会有错。” 绿袄丫头歪着脑袋,“蔓紫,你说说,你真的偷了他的画?” 蔓紫恭恭敬敬的垂下头:“回禀小姐,蔓紫不曾偷,蔓紫是问这位书生买的。” 梁少顼一愣,“你什么时候问我买,你明明趁我打盹的时候偷的。” 蔓紫微微一笑,垂着头说,“这位书生,说话得要讲证据,你在打盹怎么看见我偷了,再说,拿了东西不给钱叫做偷,你好像收了我的钱,怎么能叫偷。” 梁少顼略略感到震惊的,又出乎意料的啊了一声,原来她回头给钱,不是因为看他穷酸可怜,而是为了在这个时候对簿公堂。 他拿出装画轴的锦缎,倒出里面的三颗散碎的银子,“还真是无赖啊,我那幅画价值连城,你就丢了几钱银子,就像打发了?” 蔓紫脸一红,“那你说要多少钱?” 梁少顼说,“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你们偷画的问题,昨天夜里是城东吕秀才家,前天是永和街纵横书斋与他隔壁的杜员外家,大前天是长宁,永宁,保宁,三条街的书店,还有那天凌晨城南顾家的清风斋,你们把关于贵妃的书和画都洗劫一空,到底是为什么?” 蔓紫沉默的不说话,倒是绿袄丫头一再的肯定:“我的人是不会偷窃的,如果真的偷了,那么这些东西都在哪里,说话得有证据。” 梁少顼一听,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别看着丫头年纪小,思维和辩论能力,比她旁边的侍女持重得多,于是问,“你这位姑娘,我亲眼所见,还要我拿证据,难道证据比事实重要,不知道你们吴国人什么样国风,都是这般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么?” 那丫头脸色变了变,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微笑的神情,仿佛一个高贵又矜持的贵族,高昂着头颅,俯瞰着梁少顼。 梁少顼见过骄傲的眼神,有璇玑这样的武艺高强的骄傲,有玉妃那样的因为身份高贵而骄傲的,这位绿袄黄裙的姑娘,却是骄傲中带着一点落寞,矜持中带着一丝随意。 她撂下一句话,“我说她没偷就是没偷,你钱都收了,既然是一手交钱一手画的买卖,你何必小气,反正没有偷盗的证据,只有钱货两讫的证据,便不能断定是我们偷的。” 梁少顼粘着那几钱银子,一脸的无可奈何,见过璇玑蛮横,到底还讲道理,却没有见过这等不讲道理的,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睁眼说瞎话。那蔓紫不讲道理,没想到她的主子更不讲道理,而这个不讲理的丫头,身份还似乎很高贵。 他看了看这个大宅子,“如果非要证据,那我就只好进屋去搜一搜,等我把那些画找出来,你们就无从抵赖了。” 绿袄丫头和蔓紫对望了一眼,蔓紫骄傲的仰着脖子,“那你去找把,方才搜了一遍,如果再搜一遍也用不了多久。但你就是掘地三尺,你也绝对找不到。” 梁少顼一听这话很是奇怪,“找不到是什么意思?你刚才都就算是买画,也已经承认画在你手上,现在怎么又说找不到,难不成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已经转手?还是你们一直有人接应,来收走你们偷到的画?” 蔓紫冷冷的看了梁少顼一眼,相比起她的犀利的眼神,一旁的绿袄丫头显得随和很多,她年纪尚小,只是长得清秀,也算是个不成气候的美女,但是梁少顼却不会因为他们年纪小,是美女就宽宏,他的画本就是榕栩画的算是小事,但是京城三府衙门的七桩盗窃案却不是小事。 将她们伶牙俐齿的此时不说话,梁少顼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肯定有人收走了他们的画,他猜测,也是分析道:“你们偷画是专卖给别人,还是一开始就是替别人在偷画?看你们的衣服是来自南方的吴国,身份还很高贵,却为何住在这个被贴了封条的院子里? “你们偷画却又给小钱,说明你们良心不安,不是真正想要偷,是不是有人抓到了你们的把柄,逼你们这么做?” 他越是往下分析,两个人就越是沉默,默默的低下头去,直埋都胸脯上,胸前两对微微隆起的鼓包,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像蒸笼里的箬叶酿糕,刚刚发好又给揭开笼屉,迅速消下去,下去了又起来,如此往复。 梁少顼正打算进一步猜测,突然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一个熟悉的脚步声,手里提着一个哼哼唧唧的人,将他一把搡在小花园的地上,并用脚踹着来到梁少顼和着两个姑娘的面前,“我想原因,得问这个云府的狗爪子,他鬼鬼祟祟的从这件封宅子里出来,被我逮了个正着。” 梁少顼看着来人,不禁苦笑,正是盼了无数遍的璇玑。 第73章 没落的贵族2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看见璇玑觉得特别开心,也许是因为璇玑出现的时间恰到好处,那种被美女在暗中守护着的感觉有时候莫名其妙的好,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璇玑一来,他就轻松的将眼前这两个姑娘交给她,转而由他来处理璇玑抓到的这个家丁。 云府家丁被璇玑拳打脚踢着来到这里,有点狼狈的蹲着,怀里紧紧抱着那幅画,梁少顼拿回来,抖开一看,正是榕栩绘的那幅,他提到蔓紫和她小姐面前,“死不承认有什么用,以为我们找不到证据,现在证据主动送上门来,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只给他们看了一样,就迅速收起画,仔仔细细的装回绸缎包裹里,免得被他们看出来画是假的,顺便欣赏那两个姑娘的脸色变了几变,“动作挺快,刚从我手里偷走,这就出手了?只可惜你的下家这么快就落网了,比你出手的还快。” 璇玑正在仔细打量着那两个南方的姑娘,听到梁少顼的一番话,没好气的说:“你当自己是捕快呢?还落网。” 经她这一提醒,梁少顼立刻想到了那个捕快,说,“三府衙门的蔡不移不是说我们如果抓到了偷画的贼,可以去衙门领赏么?这不抓住了,押到衙门去领赏怎么样。” 蔓紫和绿袄姑娘微微吸了口气,蹲着的家丁也开始微微发抖,梁少顼满意的看着她们害怕,有故作镇定的样子,他转而看地上的那个家丁,他穿着一件姜黄色的织锦长褂,生的眉清目秀的,头上一个绢花发冠,看着并不是一个家丁那么简单,眉宇间带着浓重的文气,似乎是刚被有璇玑欺负了,蹲在地上闷不吭声。 梁少顼连问了三次是不是云府的家丁,他都不理睬,一旁的璇玑直接了当的说,“你不用问了,他就是东市云府的,我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岂会不认得,城东云家,上至家主,下至马夫,身上都有一块镂空的白玉扣,领子和袖口上都绣着云纹。” 梁少顼进她一提醒,低头一看果然那人腰上系着一个祥云形的如意扣,衣领和袖子也都是祥云纹,说:“原来是云府的人,看来那些失窃的书画都在云府,把他送到三府衙门,我们找回顾家的书画就行,剩下的就交给蔡不移去办。” 云府家丁哆嗦着,梁少顼看着他的衣装,不禁笑道,“云府好歹百年前也是贵族,后来听说站错了政党,一朝裂变,从此败落。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是贵族,当偷画贼也得穿得绫罗绸缎,好对得起我这幅价值连城的名画?” 那家丁眼神虚瞟了一样锦缎包裹,站起来气呼呼的嚷道,“我不是贼,我是买画的,花银子买的怎么会是贼。” 梁少顼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搞了半天,你原来不是云府的家丁,而是云府的公子,你老实交代,偷画干什么,不然我就直接把你交给三府衙门的蔡捕头,他的名声你不会没听过吧,掂量清楚。” 云家公子哼了一声,“行了,既然你们也知道我的身份,我不如直说,我就是云府二公子云倜,主要是我哥要我去找这种,好像是要送礼,我也不知道干什么。但是我可没偷,我是花钱买的。” 他比着手势告诉众人,他甚至从怀里摸出一个账本,上面写着买一本书画的支出,详尽的记录了这几天七桩盗窃案,原来这些书画都是花钱买的人,偷画的是这个绿袄的姑娘,云倜指着那紫衣姑娘,“他们是吴国人,说不定是吴国派来的奸细,你要抓就抓她们。” 蔓紫怒瞪了他一眼,绿袄丫头横眉冷对,神情却很淡漠,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幕,“我是吴国人又怎么了,梁国的云倜公子,原来也是敢做不敢当的人,我原以为梁国的总比吴国要安稳,官府也不至于无能,你们这些江湖义士也不会太欺凌,难道我都想错了?” 她看着众人,娇小的身材像个涉世未深的少女,但是一双杏眼目光流转,却无不透露着精明和狡黠,她的笑容甜得仿佛能酿蜜, “我来到梁国,一没犯法,而没还人,你们凭什么要抓我,若说我们偷盗,可我这些书画都付过钱的,不算偷,你要是去查,每一家我们光顾的,都留了些钱,算是钱货两讫的事,你怎么能拿我们去定案?” “再说,人都是趋利的,东西不见了就说被偷,那么我留给他们的不义之财,为何他们报官的时候没有上交?” 梁少顼被说得哑口无言,转了转手中的二钱银子,一幅画就算是赝品,也是做工尽量的赝品,也不可能只卖二钱银子,知道她们是强词夺理,可这强词夺理中却又带着不好推翻的“物证”,一时间愣是无言以对。 璇玑也听出了他们是强词夺理,二话不说就用手中的比翼剑句朝那两个姑娘打去,在这方面,璇玑就占优势得多,梁少顼虽然没有关爱“小白兔”的喜好,但碰到纤弱无力还爱哭哭啼啼的姑娘也是没辙。 璇玑则没有这些顾虑,同样是女人,想打就打,想怎么招呼就怎么招呼。她手中的剑并未出鞘,淡淡用剑鞘打在那个叫蔓紫的姑娘身上,被蔓紫用手中的玉笛抵挡了,璇玑再去打那绿袄丫头的时候,蔓紫却转身抱着那绿袄的丫头,用后背硬生生的挨了璇玑三剑。 梁少顼看她下手的力道,并不是很重,但也不是很轻,好像只是向象征性的给她们几下,也足够让她们保持疼痛和安静。却没有想到那蔓紫会甘愿自己受伤,也要保护那绿袄的姑娘。 更奇怪的是,她明明可以用她的玉笛去挡,却偏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承受。 蔓紫如愿以偿的吐出一口血来,绿袄姑娘当即俯下身去,哭着检查了一阵,然后控诉璇玑下手伤人,“你打伤了我的侍女,” 他话还没说完,璇玑便打断了她,用剑指着那绿袄的姑娘,“我下手有多重,我比你清楚,你的侍女已经受伤,我现在要打你,你看还有谁能来护着你。” 绿袄丫头和蔓紫都有点泄气,蔓紫缓缓的坐下来,“其实我只想保护我小姐而已。” 梁少顼有点不理解,将这两个吴国姑娘和这个南方人都先放在一边,先去料理着云家的二公子。查到现在,京城里七桩书画盗窃案已经有了些结论。 “云家的二公子是把,”梁少顼说,“你收买这两个吴国的姑娘给你偷画,不到三天的时间,就把全京城东南西北的书斋,书房都都偷了一便,如果我今天没有找到这里,今天晚上你们打算去哪里偷?” 云倜苦着脸,“我都说了不是我偷的嘛,都是他们动手,我只是出钱而已。” 璇玑抬脚踢了那云倜一脚,“是不是嫌我刚才没打够,你皮痒痒,我们既然已经抓住了你,就铁定会送你去蔡捕头哪里,有什么要狡辩的,你自己跟蔡不移去狡辩好了。” 云倜一听,脸色有点不好了起来,“你刚才不是还说不把我送去,写着怎么反悔了?我真的没偷,你看我都是买的。”他指指梁少顼手里的散碎银子。 梁少顼捏着银子:“这些也我物证,你云家二公子强买也是罪过,还有我刚才的意思是,你不说我就直接把你送到三府衙门,你说了,我就迟一点把你送进去。” 云家二公子一听,哀嚎起来,“你们说话不算数,我不去三府衙门。” 第74章 逃婚的公主 梁少顼和璇玑都没有理他,却见楠樽揪着一个人回过来,梁少顼定睛一看,是西苑那个被他点了穴的年轻人,那人一直以为手脚骨头都断了,现在解了穴以为是被楠樽治好了腿,一路走过来都央求楠樽帮他的手臂也治好, 楠樽没理他,拖着他也来到了梁少顼和璇玑面前,“他指着那摔过来的少年,“这个自称是武夷麒麟拳宗人,我觉得不像,麒麟拳讲究的是拳脚的爆发力,这个瘦弱的何来爆发力,而且连一点内力都没有,怎么施展能一招击碎大理石的麒麟拳。” 楠樽刚把他丢在地上,那绿袄丫头就扑上去,“弟弟,你的手臂怎么了?” 梁少顼说:“只不过是被点了穴,解开就好了……不过你不用看着我,我没想给他解穴,省的他要拿麒麟拳来招呼我。” 绿袄姑娘一脸的悲伤难过,看得梁少顼颇为不忍心,楠樽没看他她们,他对梁少顼和璇玑说,“京城的七桩偷画案不全是这几个吴国人做的,还有别的盗贼。” 梁少顼问:“何以见得。” 楠樽说:“这座宅院已经废弃的几十年,一直都没有人居住,最近几天才有人闯入,这三个吴国人才来没几天,对京城都不熟悉,也没有人脉,武功高也低微,还不宜显山露水,恐怕白天都不敢出来,怎么会一夜连盗多家?” 梁少顼觉得有道理:“有道理,难怪看着很厉害,却被我一招就点住,肯定不是那些飞贼。” 楠樽转而对着云倜说,“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几起案件都是你们在背后搞鬼,是你收买的这些人替你收集那些画,你的线路不止一条,还有别人也替你偷画,现在你是自己说出来,还是等三府衙门的蔡不移慢慢查出来。” 蔡不移在京城的名声也算是块铁硬骨头,无论是朝廷命官,还是江洋大盗,碰到蔡不移都是退避三舍,能绕开则绕开,因为他什么人都敢查,什么人都敢杀,只要他该死。 所以碰到蔡不移,唯一能做的,不是阻止他查,而是想办法把屁股擦干净。显然云府是个复杂到一时半会擦不干净的地方。云倜的脑子里已经开始转,怎么样才能脱身,提前把那些“买”来画料理了,让蔡不移找不到把柄。 不过事情并不能如他所愿,梁少顼将锦缎包裹的画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又合上,让这幅画在众人面前惊鸿一闪,“别人的画我其实并不关心,只要我们这幅千辛万苦得来的画还在我们手里就好,楠樽你把这个云倜带回去,顺便通知蔡不移去云府,既然答应你过了顾家的生意,须得把顾家的书画拿回来。” 他冲着楠樽暗暗挤了挤眼睛,不管楠樽能不能理解他这个暗示,都只挥手让楠樽去,璇玑特朝楠樽微微点头,楠樽很快提了云倜大呼小叫着去了。 宅子里还有三个南方来的吴国人,两个姑娘坐在假山的一块石头上,蔓紫平白的受了点伤,那个被梁少顼点了穴的少年,此时只有双腿能走,手臂还是垂着不能动,想必楠樽是不想扛着,才给他解了腿上的穴。 他看着璇玑:“这三个人怎么处理,吴国人,犯了偷盗罪,交给衙门还是交给鸿胪司。” 璇玑微微蹙眉,“吴国人上梁国来偷画?然后再卖给云家?你们目的是什么?” 三个人闷不吭声,互相对视了几遍,蔓紫自从被璇玑打了几下后背,便似乎伤得很厉害,一直有那绿袄姑娘扶着,绿袄姑娘的弟弟,那个双手半身不遂的少年说,“其实,我们只是想要弄点钱,来到吴国人生地不熟的,没钱什么活。” 梁少顼问璇玑,“你相信吗?” 璇玑摇头说:“你们看着也不是穷人,既然敢跑到邻国,身上怎么可能不带盘缠,还有你们的身份是什么,都给我说清楚。” 蔓紫小心翼翼的看了绿袄姑娘一眼,“其实,我们是……” 他话没说完,少年就打断了她,“不能说,说了我们的计划就白费了。” 梁少顼和璇玑静默的看着他们,若真有什么计划,又怎么会带着一个口无遮拦的小子,这小子这么说,岂不跟公开计划没区别。 梁少顼说:“你可以不说,我不知道你们吴国对待来历不明的邻国人会怎么处置,但我可以告诉你梁国对待来历不明的邻国人,一律但奸细处置。” 三人面面相觑,那少年也不说话了,看着那个绿袄的姑娘,他叫那个绿袄姑娘姐姐,而这个绿袄姑娘看着不过十五六岁。梁少顼想不明白,一个十五六岁的吴国人,带着弟弟和侍女来梁国,却是什么原因。 璇玑见她们不说,便冷着语气:“你们的身份我并不关心,但是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藏身的这座宅子,是梁国的禁地,我不知道你们躲在这里有多久了,但从今天起就必须离开这里。” 蔓紫抬起头,“这是为何?” 璇玑面无表情的说,“因为会闹鬼,别不信,你可以去街坊邻居打听这座宅子。别以为你们这几天住着都相安无事,指不定就在今天晚上,就有鬼魂来找你们。” 一直沉默的绿袄姑娘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我没打听过,我住在这里有一市了,也不是没听说这个宅子的流言,可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鬼。” 璇玑冷漠的说:“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住着吧,有时候鬼这种东西,很有灵性,我今天说了,它晚上肯定回来。” 绿袄姑娘微微苦笑:“就算是来,恐怕也是人假扮的,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如果我们三个死了,肯定是人杀的。让我不明白的是,姑娘如果要杀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动手,而非要等到晚上。” 璇玑轻笑,“我哪里敢在这栋宅子里动手,你就算是真的死了,也不会死在这栋宅子里,可能尸体会在门外的水沟里被发现。” 绿袄姑娘叹气:“我如果又更好的地方去,又怎么会壮着胆子住在这个被贴了封条的空宅里。我没有地方可去啊。” 说着,她扶起受伤的蔓紫,蔓紫一瘸一拐的走到假山后面的别苑里,里面看起来空荡荡的,但是所有的物件都藏在床板里面,翻开床的木板,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布兜,打开却是一块纯金的令牌。 绿袄姑娘捧着那令牌给梁少顼和璇玑看,“其实我是吴国的晚公主,半个月前,我皇兄要将我嫁给楚国的国君,大婚之日,我和侍女互换了身份,我藏在侍女里随着迎亲队伍出城,走投无路,只好藏身在此,若是被我皇兄知道我到了吴国,定会派人把我杀了的。” 梁少顼看了看那块纯金的身份牌,足赤的金牌应该不会作假,可是,“你说你从南方的吴国逃出来,揣着着这块金牌,身无分文的走了三千里地,到梁国的京城来?” 第75章 奇怪的公主 梁少顼看着这个吴国公主,知道带一个贴身侍女和一个小侍卫,却不知道带多些可以流通的银两,有一个纯金的公主令牌,却因为没法度日,只能让侍女和侍卫去盗窃,身上首饰翡翠和环佩很多,却没有想过要拿去换钱。 难怪蔓紫一直太高她家小姐,原来是公主这样的高贵身份,却放着好好的楚国皇后不当,跑到三千里外的梁国,住在一处荒宅里,而且还是闹鬼的凶宅。 梁少顼不知道她缘何会有这样的决定,对这个一个没有生活经验的公主,竟有一种同情之感,想他久居深山,已经是够孤陋寡闻的,也知道出门在外须得带钱,这位公主却愣是不知道? 他笑得颇揶揄:“堂堂一国公主,千里出逃却不带盘缠,手里有金牌却盗画度日,难道你不知道平日的吃食源自哪里?话说楚国有什么不好,宫殿华丽,物产丰富,可比吴国富饶得多,你一个公主嫁过去,肯定不是皇后也是贵妃,你为什么想不开要逃婚?” 吴国公主幽幽的端详了梁少顼一眼,“你难道没听说过楚国的皇帝,有特殊嗜好?” 梁少顼自然是没听说过的,坦然直问:“什么特殊嗜好?” 吴国公主局促和不说话,她身边的侍女和侍卫也不开口,这令梁少顼颇为奇怪,他看着璇玑,见璇玑心思深重的蹙着眉头,不确定她有没有听到这个吴国公主的话,话说这吴国公主,搞了半天只知道她的侍女叫蔓紫,她也不自己介绍。 梁少顼干脆自己问:“还没请教公主怎么称呼,你不如自我介绍一下,我总不能每次都叫你吴国公主吧。我若每次都称呼你为公主,那么公主的身份岂不是暴露了。” 那公主似乎下定决心的点头道,“我叫做吴梦溪,是吴国最小的晚公主,皇帝的庶妹,这个是我的贴身侍女,叫做蔓紫,这是吴国叶相国的小公子,叫做叶龙,他是武夷麒麟拳的门生,一听到我要出嫁,跑出山门一路追着我来的。” 梁少顼不禁好笑,“小后生有胆识有气魄呵,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小小年纪就知道要追随喜欢的女孩子,不错,后生可畏。” 两臂僵直的叶龙听到梁少顼好像是在夸他,对他张了张嘴,“我不是坏人吧,快帮我的手臂治好。” 梁少顼说:“难道你身居吴国相国的公子,没听说过点穴?” 叶龙瞪大眼睛,“这就是点穴?我的手臂整条都麻了,这么厉害?” 璇玑此时似乎想明白了一直困扰的问题,她拉着梁少顼的手说:“我们要查的偷画贼已经找到了,先回去,天色不早,此地不宜久留。” 她转头有对吴国公主说,“告诫你们的话我已经说过了,你们要是执意住在这座宅子里,那我也没办法,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说完,她拉着梁少顼的手准备走,后面的叶龙见他们就这样走了,忙追上来,“我的穴道,你还没给我解开呢。” 梁少顼还没来得及动手,璇玑就在他肩上匆匆点了两下,拉着梁少顼快步走出这座宅院。 梁少顼被璇玑拉着手,第一次亲密的肌肤接触,突然觉得有些难为情,璇玑的手很纤细,又柔软,皮肤光滑,常年沏茶,使她的手指似乎带着茶香,或者说是一看到她的手,就会想到他沏的茶。 这只手是她的左手,细腻而柔弱,梁少顼现在很像知道她持剑的右手,是不是和他一样结慢厚茧。 不过他现在应该思考的是,璇玑为什么急匆匆的把他拉出来,他问璇玑,“你也怕鬼?” 璇玑头也不回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梁少顼奇怪:“那你为什么骗他们?” 璇玑说:“因为我不相信他们。” 直到出了荒宅,璇玑才说,“你初到五味茶楼,很多事情还不知道,这座府邸不单单是梁国的禁地,也是五味茶楼的禁地,玉衣公子不允许任何人进去,包括五味茶楼的人。” 梁少顼问,“这是为什么,可是我们白天的时候都进去了。” 璇玑说,“我还不是因为你进去了,我们才进来的,否则我和楠樽是绝不会进去,管他里面有没有住人,反正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她掰着手指数了数,“今天正是初一——有时候,很多事也并不是常理能解释的。” 梁少顼越发好奇了,“你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可这座宅子怎么听起来那么玄乎,既然他们躲不过十五,为何我们不去救?” 璇玑冷哼:“我已经提醒他们了,她们执意不走,难道我还要托他们出来?眼下我们还是快点回五味茶楼,我始终觉得这几个人很可疑,说不定她们也是撒谎精。” 璇玑看了看梁少顼,好像初次见面一样的上下打量他,“你已经够孤陋寡闻的,也不是不明事理,但是她们,堂堂一国公主,却比你更孤陋寡闻,对身边的生活一无所知,却对邻国的情况了解的不少,你不觉得奇怪吗。” 梁少顼听到璇玑说他孤陋寡闻,心里有些不爽,孤陋寡闻这种话只能自己谦虚自己,怎能从别人口中说出,尤其是璇玑,她的芊芊玉手还拉着梁少顼的手呢。 璇玑看着梁少顼,似乎也突然发现了他们的手居然是牵在一起的,连忙甩开,并佐以痛深恶绝的一句,“流氓。” 梁少顼反手指着璇玑,“是你拉着我……”转念一想,好像自己也没吃亏,于是干脆流里流气的说:“你说我耍流氓,你是没见过什么叫做耍流氓吧,我觉得我有必要让你好好领会一下,什么叫做耍流氓。” 璇玑回头拿出她的看家好戏,大美目怒瞪着梁少顼:“你是真的流氓,我可以拉你的手,你就是不能碰我。” 梁少顼不觉好笑,她的话外意思,岂不就是,“只准我对你耍流氓,不准你对我耍流氓么”。 但是他没有说这句话,他知道璇玑的脾气,当下没有继续反驳,而是扯开话题:“你说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那位公主的心性很细致,也很善于察言观色,头脑甚是灵活,不会简单的生活都不会,而且,她说话前后矛盾。” 璇玑也不再追究前面是谁牵了谁的手这个问题,她难得的问:“你何以见得?” 两个人沿着小巷子,慢慢的往京城南区的潘湖方向走,梁少顼说,“我没出山之前了解天下事是从书里,和一些私信里,我父亲把书信全都藏在书房的最高处,我常常去看,每隔一段时间都有新的信,看完了我又藏回去,神不知鬼不觉,嘿嘿。” 璇玑做了一个对天空大不敬的动作,翻白眼,“你能不能言简意赅一些,谁要听你讲小时候的事。” 梁少顼轻咳,“没出山之前,我其实也不算太孤陋寡闻,出来不到一个月,也很快就熟悉了这个天下,但是我了解的都是一路上来的梁国,对南方的楚国,吴国,还有北方的金国,以及西面的蜀国了解的并不多,更不会知道异国国君的嗜好,所以,我不相信那位公主的话。” 第76章 吴楚的秘事 璇玑听完梁少顼的话,淡淡的说:“难得,你的想法和我这么一致。” 她总是戒备的神情露出一丝吝啬的笑容,随即又消失了,梁少顼有些分不清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试探着说:“我说出来,不怕你不信,我的感觉一向很准,我觉得那吴梦溪的身份,还有他说的话,无论是真是假,她都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璇玑不置可否的说:“我不善于凭感觉,这事还得交给柳杨去查,我们先回五味茶楼,楠樽应该已经回来了。” 回到五味茶楼的时候,楠樽已经在中厢房,,璇玑将查吴国公主的事写成一封信笺,托檀棋带回去给柳杨,并告知京城东南角的荒宅有人闯入,中间省略了他们三人也进去过这一段。 檀棋领了笺纸便去了,五味茶楼留下一个叫琥珀的女茶司镇楼。 璇玑回到中厢房,楠樽沏了一壶铁观音,梁少顼还是第一次品尝楠樽沏的茶,男人的手法和女人的手法还是有些不同的,比如楠樽就喜欢将茶叶先在蒸汽上熏,用蒸馏下来的水再慢火温煮,这样泡出来的茶味道更纯,且茶末很少。 楠樽指了指茶几旁的红木案,上面有几幅画和一堆旧书,都是从云家二公子手里搜出来,他刚从盗贼手里收上来,还没来得急送出去。楠樽拿回来了顾家承诺的那部分,堆在书案上快成了一座小山。 楠樽说:“七桩案件已经解决,主使已经抓获,就是云府的云倜,但是盗贼还没抓住,我没有把荒宅的那几个人说出来,就看云家二小子会不会供出去。” 璇玑撇了撇嘴,“他估计不敢说,在京城混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那座荒宅,他不说还可能躲过一劫,要是传出去,他小命就不保了。” 梁少顼对这个荒宅的传闻一直觉得奇怪,“既然没有鬼,那么就是人为的,我们何不找出缘由,一探究竟?” 璇玑没好气的说:“你就这么爱追根问底,还是因为你爱多管闲事?那处荒宅是玉衣公子再三告诫的地方,万万不能触碰禁地,你不许给五味茶楼招惹麻烦。” 梁少顼没想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璇玑也会如此反应,却是越发好奇了,但是眼下再好奇也得先放在旁边,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楠樽带回来的几幅画和旧书,都是上了年头的旧物,璇玑见梁少顼闲的慌,就派他把这些书都啃了。 梁少顼看着书案上堆成山的书,什么珍本,孤本,抄录本,封面破破烂烂的,新糊的,各种书册,奇怪道:“为什么你只收顾家的,其他的书斋你不收?” 楠樽喝了一口茶,“因为顾家的书最全,别人家有的他都有,别人家没有的他也有。” 梁少顼这回明白了为什么一定要找顾家的清风斋,就是以为书多,“那我一个人,得看到猴年马月才能看完?” 璇玑眯眯笑着说,“作为五味茶楼的人,你必须做到一目十行,这些书你须得在天亮以前全部过目,而且还要做到过目不忘。” 梁少顼啊了一声,顿时感觉这些书上的文字都跳了起来,散乱在纸上乱七八糟的排列着,就是不让他看清楚其中的话。真是越用劲去读,就越不能潜心阅读。耳边还时不时的流进来楠樽和璇玑的对话。 楠樽说,“云倜这一次花的手笔很大,几天之内七家书斋凡是关于贵妃的老画都偷走了,关于那段历史的正史野史也都尽收,他这是广撒网,大捕捞,我粗略的翻了一下,同一本书竟有十余本,堪称一网打尽。” 璇玑吹着茶盏说,“云家曾经是前朝的贵族,一等公爵的门庭,要权势有权势,要富贵有富贵,如今改朝换代,公爵的名号早已经作废,却还留着云府,难道当中有什么关系? 楠樽浅笑道:“自然是有关系的,大梁真圣初的时候,大肆清理前朝余孽,贵族门第几乎荡清,但是有一部分人愿意归降,就保留了下来,云府就是其中一个,但是近年来朝廷的举动,似乎在暗中翻新整个朝野,云家也没落得只能依附宰相。” 璇玑问:“那么你把他押送到蔡不移面前,云府是怎么说的?” 楠樽颇为疼爱的睨了璇玑一眼,“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璇玑似乎并没有去看楠樽的眼神,她兀自点头,“云府肯定是把二公子给踢出去了,肯定说是云倜一个人所为。” “妙,”正在翻书的梁少顼插嘴道:“如果云府没有任何怀疑的就把云倜推出去,那么多半是顶罪的,这件事就不是云家自己所为,而是替幕后人在办。” 梁少顼说着,顺便放下书过来蹭了一杯茶,三人这几日搭伴摸索整个京城,已经有了一些默契,对视了一眼,皆是同样的想法:能驱使一个没落贵族的,唯有背景比贵族还大的人。 话说柳杨很快传回了信息,关于吴国公主的,大致的意思是:吴国在半个月钱确实有一个公主出嫁楚国,按理说这应该是举国轰动,邻国共知的事,却不知为什么办得很是隐秘,楚国指派了简单的依仗去迎娶,吴国只随嫁了少量的嫁妆,办得很是敷衍。 柳杨将他知道的尽数告知中厢房的三位:“这可能跟江湖上秘传的有关,楚国皇帝有奇怪的嗜好,喜欢虐待人,前面娶了三任皇后,没过一年全都死与重病,后宫妃子也都相继死于非命,所以这一次迎娶的吴国公主,恐怕也免不了相同的命运。” 三人听完,沉默着不说话,梁少顼说,“那么吴国国君不知道这个传闻吗?” 柳杨说:“肯定知道,但是这个最晚出生的公主又不是他的亲胞妹,早晚要用来和亲的,不是楚国就是梁国,蜀国与吴国又不接壤,再说吴国最近几年频频被南蛮骚扰,与楚国和亲也只是结盟一同对付南蛮,反正是送给楚皇玩的妹子,嫁妆也就不怎么好。” 梁少顼半开玩笑的说:“那真是可怜了一位公主,还不如送来梁国,梁国的上位可坐着一个宠爱妃子出了名的昏君。” 璇玑楠樽柳杨三人听了,一齐瞪向梁少顼,柳杨说,“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三年前梁国大选秀,吴国也送来一位公主,当时被封为妃子,但是很快就莫名其妙的死了,在皇宫里死一个邻国的公主,位份在妃子的不是件小事,梁国送信告知吴国,奇怪的就是吴国什么话都没说。” 众人听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梁少顼谈了口气,“都说江湖是个是非之地,其实后宫也未尝不是个是非之地。”说罢,他埋头进那些史书里,心道,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那些邻国的后宫的事,何必多管闲事。 第77章 初一的影子 梁少顼本不想多管闲事,但他还是没忍住管了这档闲事。 不管那吴国公主身份有多么敏感,也不管她来到梁国究竟意欲何为,既然被他看到了,并且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他岂有不管之理。 重新来到白天的位置,悄无声息的翻进宅子里,熟门熟路的径直往西苑去,因为白天摸过,知道后院和东南北院子都没有人。 按理说第二次进来,应该比第一次要熟悉一些,用不着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过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感觉走起来有点困难,这个宅子白天和晚上看起来似乎不太一样,而且他一路走来,总感觉有人在背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梁少顼加快脚步,迅速闪进一个角落里,左右查看了一遍,确实没有人,才继续往西苑走,西苑住着一个少年和两个姑娘,只有一个会武功,但是受了伤。 梁少顼事后想起来这件事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璇玑当时挥鞘打的动作并不是很重,相反是那种‘因为情绪不稳定而使出的试探性的敲打,应该不至于躲不过,而蔓紫却好像心甘情愿的接受她的敲打,故意让自己受点伤。 西苑黑漆漆的,两处房子一左一右分开在小花园两边,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声,似乎根本没有人在里面,唯有夜风夹着霜雪,吹在年久失修的漏风的窗柩上,发出鬼一样呜咽的声音。 似乎除了梁少顼以外,没有任何人在。 璇玑应该不是开玩笑的,她能说出“闹鬼”这句话,就算没有鬼也必定十分凶险。冬月初一夜,月黑风劲,正是诡异事件发生的好时候。不知道那几个吴国人是怎么想的,竟敢藏身在这样一座闹鬼的荒宅里。 梁少顼绕过白天的水池,推开其中一个房门,这应该是那公主的住处,里面没有人,再把另一间房门也推开,里面还是没有人。 梁少顼不由得苦笑,害他白担心一场,人家早就聪明的吸取了璇玑的建议,搬出这个闹鬼的荒宅了,他还巴巴的半夜三更溜出来救人。 既然已经不在了,那么他也没必要留在这里,毕竟是闹鬼的凶宅,虽然目前还没有出现鬼,还是不宜久留。 刚准备走,却又听到一个极不正常的声音,好像是女子类似叹息的声音,或者受到了惊讶的吸气声,反正是女子的声音。 难道是女鬼?他想。声音源好像就在这个房间里,很微弱,但是很清晰,梁少顼壮着胆子在房间里找了起来,最后,发现是床底下,趴着三个人,两个女的,一个男的,在黑洞洞的床底下,完全看不见脸色,唯有六只眼睛,微微反射着黑夜的光。 “原来你们躲在这里。”梁少顼扶在床边,对床底下的三个人很是无语,“你们原来也知道害怕?害怕为什么不搬出去?” 黑暗的床底,传来吴国公主吴梦溪的声音,“书生不是知道吗?我们没地方可去。” 梁少顼说:“那你们每天晚上都睡在床底下?” 三人摇摇头,可惜太黑什么也看不见,吴梦溪解释道,“平时都是蔓秋保护我,可是今天她受了伤,白天你们又吓唬我,就只好在床底下先躲过今晚。” 梁少顼内疚起来,似乎是他吓唬了这两个姑娘和少年,而不是璇玑,他招呼她们出来:“你们还是出来,去床上睡,今晚我来保护你们。” 说完感觉这话好像有点怪,不过床底下三人都没有在意,忙不迭的爬出来,刚准备躺床上去,却听到院子里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梁少顼忙又将他们塞回床底,低声说:“呆着别出来。”自己则跑到门口。 适才进来的时候没料到外面会有动静,忘了关上门,现在关似乎有些迟了,他从敞开的门口望出去,只见院子里的一棵树在迎风抖动,抖了不一会儿,竟然从阴影里抖出来一个人,梁少顼还没搞清楚他是怎么从树里变出来的,就看见他径直朝这边走过来,原因可能是看见了这边的门敞开着。 梁少顼的心提上的嗓子眼,却架不住好奇心,依然猫在门后面看,走过来的人看身形应该是男的,高大挺拔,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黑色的风帽,黑色的面罩,黑色的靴子,全身上下黑得相当彻底,就连眼睛也似乎看不到眼白。 初一夜没有月亮,浓云沉重,光线暗得像捂了一床棉被在天上,梁少顼是根据他手中擎着的鎏金红缨枪判断出他的行动轨迹的,他已经绕过假山和小池,径直朝敞开的房门走过来。 到这个时候,梁少顼才想应该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来者保持着随时进入战斗的姿态,看那个粗重的红缨枪似乎很厉害,不知道他的底细和功力,贸然迎上去就是找死,他可不想逞这种英雄。 现在躲起来好像也来不及了,这个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和一张低矮的木榻,木榻太低躲不了人,唯有床底还可以躲人。难道他现在也要挤进去? 梁少顼没有为这个问题费多少心力,那人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就在他气势汹汹的要跨进房间的时候,梁少顼像一支离弦的剑冲出去,顺便捏住那人的黑袍。将他的行动脚步带离了原来的方向。 黑袍人很快就进入战斗状态,双手擎着红缨枪招呼了上来,出手很快,招式很恨,梁少顼往常都要先虚招试探一番,然后再决定使用什么功力来对付。此时却连试探的机会都没有,直接用上了拼命的招数。 那人红缨枪长刺过来,梁少顼旋身要躲,却被对方的一招‘霸王戏游龙’弄得团团转,数十枪刺过来,围绕着他周身的每一处要害。梁少顼知道他是佯攻,却每一枪都必须防备,因为不知道哪一枪是实打,最后一枪红缨从左到右挑破了梁少顼的衣裳,将她的衣袖钉在了木门上。 梁少顼立刻挥剑将那一侧衣袖割断,擦了一把汗安慰自己,“幸好躲得快,割掉的是这截袖子,不然我的手臂就遭殃了。” 廊下的人脸隐藏在黑袍里,似在看着梁少顼,用一个种字正腔圆的令人听着觉得肃穆的语气说:“既然闯入这封禁的宅邸,就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守着宅邸,你们五个人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五人?梁少顼疑惑的想,床底下三人,加上他是四人,还有第五个,又是谁? 第78章 初一的影子2 黑袍人指着漆黑的院子里,那处植物生长的得异常茂盛的小花园,没有月光的院子,假山看起来格外阴森嶙峋,花草在白天的时候油绿鲜艳,到了晚上都是一片黑色的影子,像堆积着无数难以形容的怪物。 梁少顼回想起来,白天的时候看这水池,似乎并不是很清澈,水池蜿蜒成一个很别致的形状,池中的莲花只剩下枯黄的空心杆,水浮莲生长的很好。 夜晚再看这片水池,却发现池水似乎并不是鱼池那么简单,好像有东西在水浮莲下游动,白天因为那绿袄公主在池边洗脚,他的注意力都在那白藕似的脚上,没曾注意这边的水浮莲,此时再看,似乎连片的水浮莲下,有东西在游动。 他现在没空一探究竟,两眼朝周围乌黑的空气里寻找,黑袍人说有五个人,那么还有一个人是谁? 璇玑正在黑袍人的后面,她发现梁少顼去了荒宅便跟了来,与他前后脚进入宅子。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愣住了,吴国来的三个人,加上梁少顼,应该是四个人,他说五个人的意思是发现他了?还是还有一个人? 她心道也许是楠樽,在梁少顼没来以前,一直都是和楠樽做搭档,她走到哪里,楠樽必会跟着出现在哪里,如果说还有人,那么此人一定是楠樽。 楠樽确实来了,并且是和玉衣公子一起来的,璇玑出茶楼前交代了柳杨,柳杨知道事情不妙,便去找了楠樽,楠樽和玉衣公子一听是荒宅的事,连忙赶来,刚潜入荒宅,就一听到黑袍人说出这句话。 楠樽小声说:“吴国来的三个人在西苑,加上梁少顼和璇玑是五个人,如果加上我们应该是七个人,如果不算上吴国人,便是我们四个。” 玉衣公子很快懂了他的意思,要么没发现他们两个,要么,还有一个人。 他小声的嘱咐了一句,和楠樽一起往西苑走去。 梁少顼警觉的盯着那黑袍人,对峙了没多久,却看到璇玑,楠樽玉衣公子都来了,顿时像吃了定心丸,但还是不能放松警惕,这个黑袍人不知道什么来头,适才几招来回,梁少顼积极的应对,他却像是在玩耍一样。 黑袍人似乎不耐烦,又似乎很兴奋,“都来了,一起上吧,敢闯进这座宅邸,都别想活着走出去。” 四个人自然不敢轻敌,四把兵器,一齐招呼上去,梁少顼有了这三个人的助阵,剑招发挥得也更顺溜了些,他的剑很锋利,剑招也变化无穷,却发现,每一招都只是砍在黑袍人的衣服上,明明看准了关节部位,和要害位置,想这一剑刺出应该能让他受伤,结果却只是挨着他的袍角。 他还不光要对付梁少顼的剑,还有璇玑的剑,楠樽的将,还有玉衣公子的无极扇, 玉衣公子的扇子全部打开的时候,有二十四根扇骨,每一根扇骨里都藏着纤细如丝的毫针,可以当暗器用。十二层纸糊成的扇面看似很脆弱的纸扇,却是每一层都间距分明,十二层宣纸就相当于十二层叠在一起的锋利的薄刃。 这十二层也不是普通的宣纸,而是用纤细得堪比蚕丝的银丝织成的,全部张开的时候,银丝绷紧,划过皮肤会留下十二条加起来也不过是蝇脚粗细的伤口,并且会血流不止,因为那一处实际上有十二条伤口。 同时还会有无数根毫细的银丝从扇骨出发射出来,嵌进肉里,被血流带着在身体里来回冲撞,中招者往往痛苦难忍,生不如死。 但是这三把宝剑,加上玉衣公子的无极扇,都没能将黑袍人制服,他仅凭一柄黑色的沉重的红缨枪,在花园的小池边,以一挑四,释放得比跳戏台舞还轻松。 五味茶楼四个人剑招式越急,他就越发应对的利索,甚至还能找到空挡停下来,挖苦他们的几句: “两个后生,一个姑娘,就这样的武功还敢进这座宅子,就这一个还像点样子,可惜也是个病瘦体,年轻人不锻炼,关键时候急也没用。” 梁少顼知道自己的本事,虽然师从多面,但是面面俱到了,也就术业无法专攻,武功会几百种,每一种都是略懂,远不及璇玑,一种杀人的剑法练习了几万遍。 但是到了这个使枪的黑袍人面前,还是蜻蜓撼铁树之感。梁少顼着实奇怪,以玉衣公子的武功,天下有几人能敌?却四个加起来也只是陪这黑袍人玩? 梁少顼旋身出来,终于捡到空挡缓一口气,问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报上名来,就算是要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 璇玑和楠樽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两把轻便的剑被那杆重枪压制的毫无反抗能力,若不是还有玉衣公子在后面,发射了数百根毫针牵制着,这两人恐怕就遭殃了。 璇玑一边加快速度,一边没好气的说:“你退出去干嘛,还费什么话,我快不反应过来了。” 黑袍人使了一招横扫千军,迎上两人的剑锋扫出去,同时将他们震得往后掀起去,梁少顼忙抱住向他跌过来的璇玑,两个人就地滚出去数仗,玉衣公子则抓着楠樽,向后退了十来步,才飘忽着落地。 黑袍说,“你们不必知道我是谁,你们只要知道,这座宅子谁都不能进,进来者死就够了。” 玉衣公子怆然的看着这个人,“这座荒宅在二十年前也是有人居住的,曾经是户部尚书狄谦的府邸,二十多年前,户部尚书因谋反罪被诛九族,狄府在旦夕之间被满门抄斩,从此后便成了荒宅,敢问你和先帝户部尚书狄谦有什么关系吗?” 黑袍人沉默着,在无光的夜里,这一坨尖耸的黑色立在水池边,就像是一个暗黑的影子,若不是刚才和他打都的时候,感觉实在厉害,众人几乎要以为那只是一个黑影,并不是实体。 那个实体转过来,隐藏在黑袍里的脸只露出两只眼睛,说出一段让他们莫名其妙的话:“没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做,他们只会在事情发生以后指着我的对错,那又有什么用,错了就是错了,死了就是死了,我做不到的,别人也做不到,为什么我要和自己过不去。” 四人互相看了一样,玉衣公子用五味茶楼特定的手势,打了一个撤退的意思,四人趁着那黑袍人陷入自我的时候,迅速退出西苑。 出了西苑,拐过一个石牌,在穿过长廊到达后院,就能翻墙出去了,梁少顼突然想起他此番来荒宅最初的目的,停下脚步说,“西苑还有三个人没出来。” 玉衣公子不仅皱起眉头,璇玑和楠樽也面色沉重,梁少顼两头看了看路线,抛下一句,“你们先走。”又反身隐回西苑而去。 第79章 初一的影子3 梁少顼一脸悲壮的交代完,立刻调头返回西苑,璇玑和楠樽也停下撤退,回头看着面色微瘟的玉衣公子,后者看着梁少顼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三人又循着奔向西苑方向。 回去了才知道那个黑袍人没有追过来是有原因的,他此时已经从自我沦陷中回过神来,并且逮住了那三个吴国人,正在考虑用什么方式杀掉他们,拿着长枪比划了好一阵子。 梁少顼隐在西苑的廊下,观察着对面的状况,现在只是他一个人,绝不能贸然前去送死。一边静观其变着,一边回想这个黑袍人的武功路数。 京城使用长枪这种兵器的,叫得出名号的唯有两个人,一个是靖王爷麾下的小霸王严徊,据说他从小就特别崇拜西楚霸王,尤其好练霸王枪,而且初生牛犊不怕虎,曾经一个人单挑宰相府一百多家丁,并且还达到了迫使宰相就范的目的,胆识和魄力都有。 不过严徊到底是个年轻的后生,在五味茶楼眼里也不过只是宵小。绝对不是西苑这个鬼一样的黑袍人,连玉衣公子在内的四个人都拿他不下。 另一个是被赐以国姓的西北军侯梁关崎,也擅长用长枪,用的是自创的镇关枪法,以应变自如为长。他本名关崎,在十年前辅助扶朝廷干了一件轰动的大事,被授予国姓。也是一位传奇的常胜将军,武功自不必多说,地位也高至侯爵。而且他本人常年驻守河西关,即使回到京城,不太可能穿成这样出现在这个荒宅里。 梁少顼看这个黑袍人的武功路数,虽然身份不明,但也逃不出是这两种枪法的套路。 正思索着那到底是霸王十八枪还是镇关第一枪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他猛地一一回头,却是除了一度墙,什么都没有。 他左右看了看,突然神经质的抬起头,看到头上是空荡荡的横梁,破旧斑驳,年久失修的几根木材,甚至看着并不怎么结实。 心道只要不是人就好,这中月黑风低的深夜,身后有可能会出现各种猫鸮蛇鼠的活物,最怕的就是突然一回头,看见的是一个人,陌生的长相丑陋的尤为渗人。 有时候越担心什么,就越会出现什么,他这么想着,就发现很快就应验了。再一次回头的时候,他竟然在身后的墙上,看到了一个全身乌黑的蒙面人。 乍一眼,看到的是一段潮湿的布满藤癣的墙壁,只觉得像一个人形,然而那个人竟然慢慢的走出来了,就好像是从一段平整的墙面,凭空凸出来的一样,站在咫尺的眼前。 梁少顼惊得忘记了该做如何反应,他毛骨悚然的想到,这样没有月亮的初一夜,如果看到的不是人,岂不是比看见人还要恐怖? 人就算再狠戾也是活的东西,至少不是鬼怪妖物,那么眼前这个东西会是什么? 梁少顼的双手拧紧了剑,正准备拔剑出鞘,却见面前的黑衣人朝他伸手,一只手按在他的剑上,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这是什么意思?梁少顼震惊的盯着那黑衣人。却听到面罩的后面,一个厚重的中年人声音,“别发出声音,会被他发现。” 他指的应该是那边的黑袍人,梁少顼挣扎的脱离他压制的手,这个姿势实在是太奇怪,梁少顼除了孩提时,从来没有被一个男性的如此挨近。鼻子竟然闻得到他身上的气息,一种类似于浓茶的气息,仿佛长期在有茶叶的地方熏染的结果。 “你是谁?” 梁少顼顾不得被那黑袍人发现的危险,还是忍不住问这个同样穿着黑衣的人,只是他的黑衣显得贴身很多,只是一件有些透薄的黑色夜行衣,紧紧的贴在那人身上,将他的体格和肌肉全都淋漓的凸显出来,不似那鬼怪一样张扬的黑袍,像个硕大的灯罩。 梁少顼还没有等到这个黑衣人的回答,那边黑袍跟灯罩一样的人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刚走了四个人,又出来三个人,现在你们走了又回来,狄府是什么地方,岂能随意的进出?你们八个人今天一个都别想走。” 梁少顼一听,原来以为这个黑袍人算数不大好,现在才找到,他一开始说的五个人,还包括眼前这位。 梁少顼的神经紧绷起来,那边是口出狂言的黑袍人,眼前是隐藏方式出神入化的黑衣人,这两个人会是什么关系? 他反正已经被那黑袍发现,索性敞开嗓子问,“你倒底是谁?若执意不回答,我也不会相信你。” 这一喊,丝毫没引起眼前这个人的情绪波澜,反倒使得后面赶来的五味茶楼三个人的警觉。玉衣公子的目光扫到梁少顼面前的黑衣人,眉头微蹙,脸上的表情表达着和梁少顼一样的疑问。 璇玑和楠樽已经抢了过来,警觉的盯着这个适才没有发现的人。 他们清楚的记得那黑袍人的算数,如果他算的准确的话,那么这个人的确一直都和他们同在,却是到如今才看到他现身。 那黑衣人,没有回答五味茶楼的四人的疑问,而是指着那边的黑袍人呢,此时黑袍人的注意力已经回到了梁少顼这边,并且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 梁少顼不禁感到奇怪,“这个黑袍是怎么回事,绑了那三个人,说了半天要杀,却愣是没动手。” 璇玑的注意力还在梁少顼这边,用剑指着梁少顼面前的黑衣人,说了一句他不能拒绝回答的话:“你是敌还是友?” “不是敌,也不是友。我是来解决这个黑袍的。”黑衣人平直叙事说,他用半透明的黑布裹着面部的样子,让五味茶楼的四个人都感觉他应该不是坏人。 璇玑不相信的看着他,“你竟然说这样的话,那么你武功很高?你刚才都在,应该见识过那人的武功。” 黑衣人的眼神有些哀怨,蒙着面暂时不知道表情是什么,但肯定也是哀怨的:“我的武功虽然自诩以一敌百,但绝不是他的对手。” 他停顿了片刻,用一种很为难的,似乎在说一件家丑的神情说:“几位也许听过轩辕家族,如果没听过就算了……这个家族对中原人来说是一个很神秘的家族,这个黑袍人是轩辕家族的嫡系传人,但是这里似乎出了点问题。”黑衣人指了指头部说。 第80章 大学士的笔记 79神秘的家族人 这个动作很明显表示头脑有问题,原来那黑袍是轩辕家族的人,武功很高,但是头脑大约不太正常,而且是很固执的那种不正常,肯定是以前受过什么巨大打击的不正常。 梁少顼经常听到关于轩辕家族的传闻,但是对于轩辕家族的了解,比对山海经里神兽的了解还少,只闻其名,不见其实,就连闻名也只是偶尔从几个见多识广的长辈口中得知,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实物,却是个走火入魔的。 玉衣公子听到轩辕家族这个名称,面色立刻严峻起来,他盯着眼前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黑衣人,“我听说过轩辕家族,应该是一个部族,他们从小便开始训练,每一个都精通各路武功,出来后一般是影守,保镖,杀手这些身份,但不是一般人能雇佣得起的。” 黑衣人点头:“你说的对,但也不完全对,他们并不是雇佣的,而是赋予使命的。” 梁少顼警惕的看着这个人:“你说的轩辕家族是个藏得很深的家族,你为何对如此了解。” 黑衣人盯着梁少顼的眼神,莫名的令梁少顼感到不自在,点头道:“咳,我原本不想透露的,不过反正你也迟早会知道,我也是轩辕家族的人,在下复姓轩辕,单名沥,认识我的人都叫我‘鬼影沥’。” 梁少顼恍然的点头,“百闻不如一见,轩辕兄的隐身功夫简直出神入化。” 玉衣公子看着轩辕沥,那边的黑袍估计也是复姓轩辕,淡淡一笑,手里的扇子默默的打开来,“如果真的是轩辕家族的人,我五味茶楼惹不起,你们几个还是撤的好。” 梁少顼奇怪的看着玉衣公子,怎么说五味茶楼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地方,怎么会说这种灭自己威风的话,看他眉毛清扬,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梁少顼好像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他丝毫退却的意思。 再看到他慢慢展开的扇子也就明白了,梁少顼想起眼前这个黑衣人说来这里的目的,“那你能对付这个轩辕家族的人?” 轩辕沥瞄了他一眼,说,“不能。” 梁少顼说,“那你怎么说是来解决这个人的,现在又说不能,还有你到底是谁,说出来我们也好有准备,不然撤退了让你一个人在这里送死也似乎不大好,虽然死一个总比死全都死要好,但也不能眼看这轩辕兄去送死。” 轩辕沥抹下蒙面的黑纱,露出一张老气横秋的脸,看眼角的鱼尾纹和下巴的胡茬,应该有四十来岁,“下次不要和我称兄道弟,叫我‘鬼影沥’比较习惯——你们要撤的话就快撤,我没那么大的能耐保护你们所有人。” 说完,他已经上前去迎战那轩辕家族的人了,五味茶楼的四个人立在原地看了片刻,看他赤手空拳的使的是江湖上有名的玄冥鬼影的招式,估计撑上一段时间没问题。 梁少顼没想到这个中年大汉,竟然能赤手空拳的对付这个令玉衣公子都难以敌过的轩辕族黑袍人,可见这人的武功远在他们之上。 这可是传说中的轩辕家族的人,梁少顼的兴奋感超过了对他的谨慎恐惧感,但是失望感又覆盖了好奇心,“如果这个轩辕黑袍的失心疯能恢复正常,是不是可以……” 话还没说完,璇玑打断他的异想天开:“别冒险,没有那个金刚钻,不要揽这个瓷器活。” 玉衣公子按下心浮气躁的璇玑,意示他们别在这个时候闹,他对璇玑和梁少顼说:“我和楠樽留在这里牵制,你们两个去救吴国人,救到立刻离开荒宅,不要正面硬战。”说完,推开他们两个人。 梁少顼和璇玑立即绕过西苑的假山,从小池的另一边去救吴国公主,那三个人只是被捆在一起,就已经吓得名色铁青,梁少顼和璇玑麻利的解开他们的绳索。 吴国公主吴梦溪静静的看着梁少顼,一脸经典的落难女看着救命恩人的神情,甚至还面带微笑。 蔓紫原本受了点伤,不过没有大碍,他的动作比梁少顼还快,璇玑解开她的时候,他就来帮忙解开自家公主的绳子。 叶龙带着哭腔道,“你总算来了,我们差一点就没命,那个怪人好像要那我们当祭品。” 叶龙的声音颤抖得像是有人在搡他,那带着哭腔的声音仿佛是从鼓风箱里鼓出来的,抖成一浪一浪,梁少顼立马去阻止,用气声骂道:“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先跟我们离开这里。” 一行五个人从小池的另一边原路绕回假山后面,救人的过程看起来似乎很顺利,但实际上一点也不顺利,那黑袍人在与那玄冥鬼影痴缠的时候,竟然还能腾出时机来发射毫针,而那些细如毫毛的毫针,却是玉衣公子在一炷香前发射给黑袍人的。 那些原本应该能穿过黑袍和衣装,直接射进肉里的毫针竟然被他收集起来,换到这个时刻反射回来,幸好玉衣公子发现,用扇子尽数挡了。 玉衣公子看着变成仙人掌的白扇,竟看得有些呆滞,“难以言喻,我一共发射了一百零一枚毫针,它全都还回来了。” 只是从扇骨里发射的,回来全在扇面上。 他充满杀意的眼神盯着那黑袍,对五味茶楼的三个人说,“你们三个带着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先回茶楼。” 言下之意很明白,他们先撤,他留下来协助黑衣中年,梁少顼对璇玑说,“你先带他们离开这个宅子,我和楠樽留下和公子一起。” 这种胜负难料的时候,先把璇玑招呼出去,至于楠樽,梁少顼问都不用问,他肯定会要求留下来战斗,因为楠樽的性格沉静得近乎木讷,他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醇厚老实,其实是忠心又耿直,大智如愚。他在这种大事关头,肯定会选择留到最后。 璇玑也不是那种犹豫不决的人,她当即带着吴梦溪三人退出了宅子,但是她也不想独自一人撤退,于是找了个亭子安顿她们三人。 “你就准备把我们丢在这里吗?”吴国公主吴梦溪叫住璇玑,“我的侍女受伤了,我的小弟还是个孩子,你能不能找个更好的地方,这是个凉亭,既不能挡风也没有遮盖,我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怕会有危险。” 她说话的时候故意强调这句玉衣公子给的评语。 璇玑偏着头,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她,虽然知道回去也帮不了多大的忙,但是不回去就觉得自己背叛了他们,像是犯了一件不可饶恕的罪。 她浑身不自在,看着荒宅的方向心急如焚。打更的梆子从一个远的地方经过,敲帮声让人莫名奇妙的感到紧张。 京城原本就是一个很不太平的地方,如今国力衰退,夜里的巡逻队变得更加敷衍,白天装模作样,晚上就销声匿迹了,将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和一个受伤的侍女,还有一个口出狂言但实际没什么功夫的少年留在这里,似乎真的不安全。 璇玑表示无奈的摊摊手,“我的任务是把你们弄出去,然后自行回去,却没有要把你也带走的任务,抱歉了吴国公主。你们自己找一条生路吧,我且回去了。” 说完拔腿就走,吴梦溪赶紧叫住她,“你要是留下来保护我们,把我们送到可以住下的地方,我就把这个给你,” 说着她从胸前的衣兜里找出一个小而且薄的东西,在璇玑的眼前晃了晃:“这是一个已故的钱辰大学士的笔记,是我从那些偷来的书册里找到的,是我从一本叫做《大梁志》的书里撕下来的,我相信里面一定有很重要的东西,而且只有这一张,因为钱大学士已经过世。” 第81章 狄家后人 璇玑看到吴梦溪手里的那张纸,素面冷得像度了一层霜,这个吴国公主提出的要求真是难以拒绝,她手里的东西也许正是五味茶楼需要的东西。钱大学士已经故去多年,那么他留下的笔记就更加无比珍贵,而且仅此一份。 璇玑伸手去拿,吴梦溪紧紧的拽在手里,“先说好了,你要送我们去安全的地方,不能把我们丢在路上。” 璇玑轻巧的夺过那张纸,冷笑道:“吴国公主是凭什么觉得,这一张纸能比我兄弟们重要。” 言下之意是她肯定要回去共同作战的,至于吴国公主你,把你从那黑袍人手里救出来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吴梦溪愣着说不出话,璇玑扫了一眼,收好那张纸,“算了,看在我白天不小心打伤你侍女的份上,我就送你到驿馆。” 吴梦溪立刻反对“不,我不去驿馆,我的身份现在很敏感,若是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可能会给母国带来麻烦。” 璇玑说,“你说的也是,也会给梁国带来麻烦,那就最近的客栈。” 吴梦溪又反对:“也不能,我们……没钱。” 璇玑想到她那块巴掌大的纯金令牌,“把你那块金牌当掉。” 吴梦溪这次更是头摇成拨浪鼓,“这是公主金牌,是本公主的身份标识,我将来还要靠金牌证明我是公主的身份。再说,我拿的是吴国公主的金牌,哪个当铺敢收这个生意。” 璇玑沉了沉眼眸,说了句跟我走吧,便头也不回的在前面领路。 荒宅的西苑里,两个黑衣的打起来部分彼此,穿得都是黑色的衣服,和硕大的黑袍比起来,那单薄的轩辕沥显得瘦弱如猴,但他好像是那黑袍的长辈级别的人,换句话说,他认识这个黑袍人。 梁少顼在连使出十七八剑后发现,那黑袍人好像刀枪不入,不管他们三个人对他如何放招,剑刺到了他的身上,竟没有任何动静,黑色的长袍盖住了他的全身上下,看不出他有没有受伤,只知道他的动作丝毫没有缓慢,沉重的铁枪使得比他们的剑还灵活。 玉衣公子最先停下来,立在一边思考解决的对策。梁少顼和楠樽也停下来,结束了一阵紧张的打斗,梁少顼发现对决的人少了,黑袍人似乎更应对自如,甚至有些好整以暇,他的武功厉害在长枪的刺扫掀挑,十八中招式变化无穷,又万变不离其宗。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梁少顼说,冷静了片刻,他说,“你们还记得那个轩辕家族的人说过什么吗?” 众人回想着,没理解梁少顼说这话是为什么,梁少顼看着玉衣公子,“黑袍人确实很厉害,但是好像并没有意识不正常,不正常是处在后来,听到公子说,这个府邸原本是户部尚书狄谦的府邸,他就出问题了。” 两人一听这话,略略回想,发现确实是如此,玉衣公子一片一片数着扇骨说,“难不成他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狄家的事,才会变成这样,现在守在这里其实是在赎罪?可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荒宅,有什么好守的。” 梁少顼说:“难说,也许是真的有什么东西藏在这个,需要日夜守护。” 他的话让玉衣公子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暗,玉衣公子缓缓摊开扇子说,“你们看这两个人,武功和这个黑袍不相上下,可是怎么看都觉得别扭,好像是在练功。” 梁少顼看得出神,玉衣公子问他的时候,他说:“两人出身同宗,自然不会杀死对方,可能只是要平抚那个黑袍人。” 呀也发现了那个轩辕沥的别扭之处,明明对轩辕家族的武功路数很是熟悉,黑袍方每出一招,他都能提前做到防卫,却又不选择一剑致命,反而有故意欲擒故纵的感觉,如此逍遥缓慢的太极打法,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分出胜负。 梁少顼说,“不知道五味茶楼有没有关于这个狄府的资料,知不知道当年的户部尚书狄谦是怎么死的。” 他在说到“狄府”“狄谦”的时候,声音略微的迟疑了一下,心道玉衣公子也是姓狄的,应该得避讳姓氏什么的。但看玉衣公子的表情很是风轻云淡,也就不再顾虑那么多,大咧咧的分析起来。 梁少顼说,“轩辕家族的人都是做着影守,杀手,这些都是普通人难以胜任的事情。我猜想那个黑袍会不会是曾经守护狄府的人,但是狄府有出了事成了一座空宅子,所以他的任务失败了,接受不了打击,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玉衣公子微微一笑,对梁少顼的分析给出一个尴尬的苦笑,“你还真的蒙对了。这个宅子故主的事,确实有这种说法。” “那么好办了,他一直固执的守着这里,而且他的头脑也不正常,我们可以假装我们是这个荒宅原主人的后人,替户部尚书狄谦出面原谅他,说不定能平缓他的情绪。”梁少顼说,他为自己的想法激动得要与另外两个一本正经的人击掌为庆,不过那两个人没理他。 楠樽犹豫的看向玉衣公子,平常特别有办法的人,在紧急关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样能行吗?” 玉衣公子好像很赞同梁少顼的想法,他将扇子收拢在掌心,单手背在身后摆出一副朝廷高官的样子,“你看我这个刚子像狄谦么?” 梁少顼和楠樽看着身形单薄的玉衣公子,按理说幕后大老板之类的人物,不是应该身形肥腻,大腹便便的比较呢过震慑人么,一个尚书大人的官二代,怎么的也不应该是这种清素素的形态和纯白的衣着。 不过他们还是认真的点头,怎么说都是五味茶楼的玉衣公子,不是朝廷的人,但在江湖上还是盛名远传的。 玉衣公子于是从容的阔步迈过去,梁少顼和楠樽手执着兵器,谨慎的跟在后面。 两个黑衣人正打的难舍难分,突然被玉衣公子和他的两个手下横插进来,惊奇的感觉大于愤怒。 玉衣公子说:“我听闻这个宅子是先户部尚书狄谦的住宅,在多年前狄谦获罪诛连九族,这座狄府就荒置多年,却不曾被人侵占,皆是高人在暗中守护?” 黑袍人闻言停在那里,与他对峙的也停下来,满脸是汗的看着玉衣公子。 玉衣公子对他们二位抱拳道:“逼人并非有意闯入,乃是已故的狄府家主狄谦之后,特来感谢轩辕高人替我狄家守护家宅,二位也是自己人,切莫伤了和气。” 黑袍人似乎相信了,慢慢的缓和下来,梁少顼和楠樽在后面暗暗的捏了一把汗,好在五味茶楼的大老板,还是镇得住这个场面。 黑袍人激动起来,灯塔一样的黑袍踉跄着转过来,“你真的是狄谦的后人?原来狄谦的儿子还在人世,狄家的香火并没有断绝?” 玉衣公子郑重的点头,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我真的是狄谦的后人,名唤狄烨,排行最末,当年出事的时候,我还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孩童。” 玉衣公子在前面一本正经的说着,楠樽和梁少顼挽着剑立在身后,听到这一句,楠樽不易察觉的抿了抿嘴唇,梁少顼也有同样的会意。狄府一案乃是发生在二十年前,而眼前这个狄烨年龄已经三十有三,这谎话说的真是行云流水。 第82章 狄家后人2 璇玑带着三人拐七拐八的走的很急,出了一个巷子,她指着前面灯笼火红的地方说,“你们看见前面的五味茶楼没有,进去后就说是我璇玑送你们来的。” 吴梦溪往面前这条路的尽头看去,看到一个高大的牌坊,和一栋挂满灯笼的高楼,牌坊两侧各吊着两串灯笼,五味茶楼四个黑字在红色的灯笼上尤其鲜艳。 “我直接进去就行了吗?里面的人会不会为难我,我听说五味茶楼藏龙卧虎,只要我不出这个茶楼,是不是应该没有问题,万一里面……” 她说了半天才发现,送她来的那姑娘早已经不知去向。 璇玑交代完那句话就已经打道回荒宅了,将他们送到能看到五味茶楼的地方,就即刻返回,此时已经快到了。她走的是最快的路线,直线,从一个个房顶上直线跳回去的。 原以为里面的打斗会很惨烈,她一路走的忒急,直接从外面的房顶跳到院子里,最后几乎是摔进西苑的,他在西苑的空地上打了一个趔趄,抓着一颗槐树才没有掉进河里。 槐树上滴滴答答掉下来很多虫子果子,她没顾得上那些掉在她头上的是什么东西,眼睛惊奇的看到池边,梁少顼和楠樽一人持着一把剑,虚指着在那黑袍人,黑袍人则半跪在玉衣公子面前,俯首磕头的动作还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个犯错的下人在请求主人宽恕。 他的所向披靡的黑铁红缨枪,此时拽在那个既不是敌人也不是友人的轩辕族手里。 玉衣公子此时背着一只手,那把纤豪银扇被他紧握在手里背在腰后,那样子还颇有威严——那种威严不是玉衣公子平常的冷若冰霜不怒自威的威严,而是一种堪称官宦气派的睥睨傲视的威严。 璇玑有些惊讶,看样子已经制服了这个黑袍人,璇玑连忙赶过去,场面看起来有点肃穆,使她不敢在这个时候打听情况。 只听那黑袍人信誓旦旦的说,“从今往后,轩辕雷便全力负责狄公子的安全,只望公子不计较雷犯下的错。” 玉衣公子一直保持着单手背在腰后,左手捏着自己的袖子,庄重无比的端在半空,仿佛一个长着的口气说。“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你既然矢志不渝的守护者我狄府,我又岂能贬驳你的坚持,起来罢,我信任便是。” 轩辕雷像一个得到特赦令的死囚,他站起来,从年龄和身形看出来可以做玉衣公子的长辈了,却对他恭敬异常,就连同是轩辕家族的轩辕沥都看不过去了,劝解的拍着他的肩。 轩辕沥对着五味茶楼的众人抱着拳鞠躬道:“今日真是多谢各位,我这个兄长失心疯二十年之久,平时很沉默,每一个月固定的一天都会来狄府发泄,多亏你们出手,也了结了轩辕族长多年的心结。” 玉衣公子淡淡的说,“我只希望他不要再沉迷自责,人死不能复生,何必折磨活着的人。” 轩辕沥抱歉的苦笑道,将狄隐鹏拉到一边,避开轩辕雷:“狄公子有所不知,狄府发生变故前夕,当时二哥带着夫人和刚满周岁的儿子回京城来探亲,因二嫂和狄府的小姐是故交,就来府上串门,二哥突然被族里密令急召回去,就将妻儿留在了京城,谁知才一天的时间,回来的时候狄府已经被血洗,二哥在乱葬岗找了半天,掘尸上百,才找到残缺的……” 玉衣公子连忙止住他说话,身后轩辕雷正朝这边走过来,此时的面具也解开了,露出一张苍老消瘦的,与他的年龄极为不符的面目,两鬓如雪,眉骨高凸,眼孔深陷,脸颊凹陷得骇人。 但是目光却很坚定,仿佛终于找到了让他安心的目标。他看着玉衣公子,硬朗的行了个礼,“狄公子请见谅,某雷须得回家族一趟,有些事交托完便来拜会。” 玉衣公子此时的想法是怎么打发了这个轩辕家族的忠实守卫,论保护他并不需要,五味茶楼虽然不能与神秘的轩辕家族比,但在江湖上也是举足轻重的组织,用不着再派一个头脑不稳定的人来碍事。 他思忖片刻,“多谢轩辕前辈,您其实不必如此,狄某不愿意麻烦前辈,若日后有需要,想请前辈援助的时候,还望前辈能慷慨施以援手。” 轩辕雷愣了愣,刚恢复的头脑似乎又有点转不过弯来,双眼睁得奇大,轩辕沥赶忙婉言相劝,他似乎大领情:“是不是我没有保护好狄府一家,所以狄公子虽然原谅了某,也不再信任某。” 玉衣公子颇为尴尬,“在下绝无此意。” “不是,非也,绝无此事。”轩辕沥坚决的否认,越劝越糟糕。 玉衣公子也颇为尴尬,合着这个诓来的保镖还摆脱不了了,如是传出去,江湖上会怎么看五味茶楼的玉衣公子。 他给梁少顼递了一个眼色,用极低的声音直接压进他的耳廓里,“你出的馊主意,快想办法。” 梁少顼尴尬的笑笑,斗胆伸手去拍那陷入纠结的轩辕雷,“前辈,公子的意思是,前辈的功夫天下无敌,不能用来对付小毛贼,要留着对付大奸大恶之人。您且先会族里,等待公子有朝一日的召唤。” 轩辕雷一听,当即觉得很有道理,摸摸索索从身上找出一个很精致的小圆球,银色的汤圆大小,上面的花纹很复杂,中间一道波浪形的突出花纹,像是什么首饰上的吊坠,捧给玉衣公子说:“这个是连心珠,可作为某雷的信物,若有什么需要在下的时候,就拿着这个珠子去城北的阳春面馆交给掌柜即可,我收到就会立即赶来。” 玉衣公子谨慎的接过来,“如此多谢轩辕前辈了。” 轩辕沥也舒了口气,他知道他们几个五味茶楼的人是假扮的狄家后人,但是他的二哥如此慷慨,他也没有二话,只是惨淡的道:“这颗连心珠其实是二哥亲手设计的给二嫂,还有幼子的…… 他还没说完这句话,就看到他的轩辕二哥刨根问底的眼神,叹了口气道,“算了,不能提起,我等先告辞了,诸位多保重。” 说完,拎着那黑袍的人,就在他们的面前凭空的不见了,众人立在原地左顾右盼,对他的遁身方法感到甚是吃惊。 梁少顼一开始见识过他的现身法,这一次瞪大眼睛自己的看,发现轩辕族的两个人凭空消失的原因是速度,眼看上去还停留在原地,实际已经到了五十步以外,像一阵黑色的风撞了过去。 即使看出了端倪,梁少顼也还是被惊得目瞪口呆,这样的功夫什么时候才能练成,他扭头看着玉衣公子,却见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的表情,于是开玩笑的缓解气氛道:“玉衣公子假扮的狄家后人还真是像,好像真的是狄家人后人一样。” 玉衣公子的眼神有点悲凉,他苦涩的说:“我不用假装,我本来就是狄家的人,已故的户部尚书狄谦就是我的父亲。” 第83章 撕下来的笔记 深夜的五味茶楼和所有的店家一样回归了冷清,红灯笼依旧亮着,在朔风里摇摇晃晃,客人都已经散去,只留下两个茶小二在打扫茶楼。 茶楼里还有三个人坐在中件的大木桌周围,既不喝茶也不吃点心,更不与别人聊天,但是从他们的服装可以看出他们的身份,是来自南方的吴国。 茶楼的女茶司瑾瑛在收账,看见他们还坐着不走,于是过来询问:“三位远客,很高兴你们光临我五味茶楼,现在茶楼要打烊了,三位是时候该回去了。” 三个吴过来的人面面相觑着,“我们是璇玑姑娘带我们来的。” 瑾瑛暗暗拧巴着眼睛,又是璇玑,最近什么人都往茶楼领,“那你们在这里继续等着把,如果她今晚回来定会回来这里。” 她没有说,如果今晚回不来,或者回来得很晚了,那就直接回山庄了。 他们回来得不算晚,但也很不幸运的,把这三个人忘了,而是直接去了五味茶楼的秘密会议室,停泊在茶楼附近湖里的一艘船。 没想到狄府多年来的诡异,一直是因为轩辕家族的人在守护,作为那座闹鬼的宅子的原继承人,玉衣公子感到有些沉重,但对于梁少顼来说,更多的惊奇,也更加相信五味茶楼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任何一个泡茶的茶司都有可能是名家之后。 玉衣公子单独将梁少顼“请”到他面前,态度说好又有些严肃,说严肃,有比他平时的冷淡多了一份耐心,有点令人摸不着头脑,“梁少顼,你虽然现在还不算是我五味茶楼的人,但是既然在我茶楼了,有些规矩也必须遵守,就是不得擅自主张,只做交到你手里的任务,只将你手上的任务完成得毫无纰漏。” 梁少顼原本看玉衣公子是淡定冷漠的,但自从得知他就是狄潜的后人,并且是导致轩辕氏发疯的原因,再看他就觉得神色都阴沉了许多,他毫不避讳的直接指责梁少顼,梁少顼却没有一点感到难堪,反而是很欣慰的:“多谢公子提点,今晚要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救援,我可能小命不保。” 玉衣公子继续说,“天外有天人外偷人,你须得谨记,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除非你的任务必须豁出性命的去完成,否则不要轻易涉险。” 梁少顼一边表示虚心的点头,一边又忍不住直言道,“也是因为有你们在,知道大家都是最讲义气的人,我才敢没有金刚钻也揽瓷器活啊。” 玉衣公子数着扇骨淡淡的说:“下不为例。” 突然他想起一个事,拿出那只连心珠,研究了起来,将它放在指尖拈着,像是言有所指的说,“这种连心珠是一种同声响应珠,有一只便有另一只与之成对,靠近的时候,只要其中一只发出响声,另一只也会跟着发出响声。” 他的手下,五味茶楼的茶司们坐在对面各干各的事,偶尔抬起头看了一眼他们的大老板,没有一个人回应他,就像没有听到一样。 玉衣公子扫视了他们一周,璇玑例行共事的煮着茶,但凡再也其他茶司的时候,璇玑首当其冲的任务便是煮茶,一旦有别的女茶司在璇玑就甩手了,功利得很。此刻他煮好了查,幽幽的看着坐在她正对面的风度翩翩的玉衣公子。 楠樽木讷的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既不喝茶也不说话,几杯深色的茶汤微微的浮着烟气,像今天的沉重的气氛在厢房里氤氲不散。 瑾瑛捧着几个小本子立在玉衣公子的身旁,她是来作汇报的,却被玉衣公子晾在了一边,怨恨的眼神有一眼没一眼的扫向众人。 梁少顼被这个中厢房里的沉重气氛弄得很无聊,只好借着口渴去喝茶,恰好有兴趣品尝璇玑煮的苦丁茶。 “这茶真苦……”他只抿了一口,就被苦到喉咙里的味道弄得差点吐出来,看到璇玑偷过来的不善良的眼神,忙改口道:“不过喝惯了香甜的,偶尔喝苦的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但是他故作轻松的话题,并没有打破厢房里凝重的气氛,每个人的内心都各自想着不同的事。 最后瑾瑛终于仍不住了,她急促汇报她的工作,“今天的茶楼很正常,那个仁怀玉还是每天都来,还是老位置,霸占东厢房的雅座,什么要求也没有题。” “第二件事是清风斋的顾家人今天来五味茶楼,送了一些酬金,说是书和画全都找回来了,为表示感谢,特邀请公子去顾家做客。” 第三件事,三府衙门的蔡捕头深夜造访,但被今天的茶司拦在茶楼外,说是要召回书画的人去衙门一趟。” “还有最有一件事,楼下那三个说是璇玑领进来的南方客人怎么安排?” 玉衣公子默默地听着,用“嗯,好,楠樽替我去一趟,璇玑明天去一趟”这些话来回答她,当听到三个南方客人的时候,他好似突然想起这个人来。 他再次把瑾瑛晾在了一边,正襟危坐的朝璇玑伸出手,“璇玑,你似乎说过书里有一个大学士的笔记?” 璇玑连忙从贴身的衣兜里找出那张残旧的纸页,纸上的是版印的梁国流通的《大梁书》的其中一页,纸页很破旧,分不清前后,上面的笔记褪成灰褐色的,笔迹细若游丝,狂草近乎扭曲,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意思。 “……竟不知道黑白已颠倒,宗室已流落,伪遗诏登宝,真画轴流落,余尸居高位,枉为大学士,寒蝉无力过冬,命该如此,匆忙留此玄机,还望贤弟替余保存,他日若能得归,吾虽死无憾,存良绝笔。” 玉衣公子很仔细的看了又看,“这张纸是从哪一本书上撕下来的?” 璇玑摇头,“吴梦溪只说是从《大梁书》上撕下来的,却没有说是哪一本,你知道这几天京城连发七桩盗窃书画案,所被窃的书有上百本,最多的就数《大梁书》。” 玉衣公子说:“须得从大学士傅存良的‘贤弟’二字入手,查一下这七户被窃的人有谁是他的故交,这笔记实为一封绝笔信,大概是傅存良在感知死之将至时匆匆写下的。找到那本书,还前半封,定有重要线索。” 梁少顼坐在对面喝茶,就着玉衣公子的手看了看,说:“这本书出自顾财主的清风斋。” 璇玑疑惑道,“你如何知道?” 梁少顼说,“白天我不是应你的要求看一遍那些书册么,就发现了一本缺了好几页的大梁书,楠樽说那些书全都是顾家清风斋的,所以,我们得去清风斋打听。” 玉衣公子表示赞同,然后指派了一个任务,“璇玑梁少顼,你们二人明日便去清风斋一趟。” 第84章 真画作流落 璇玑把吴梦溪三人引到五味茶楼后,就返回了狄府,回来又被别的事拖住,当她想起五味茶楼还有三个吴国来的贵客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她那时候已经躺在床上,在入眠前一刻吾日三省吾身,才想起来还这个事情没办完。慌忙又起来,将茶楼的茶小二也从被窝里唤醒,最后在五味茶楼的廊下找到他们三个人,三人在寒风里冻了半宿,看见璇玑却是感激涕零,累得连责骂她的力气也没有了。 不过幸好她没有乱骂璇玑,因为璇玑也是中断了睡眠,有费了好一番劲才找到他们,责备可能会引来她的心理不满,以璇玑的性格,容易极端的将他们直接丢到大街上去,连廊下都不给他们躲。 坐在梁上的茶司檀棋看见璇玑过来,学了一声猫叫,用一种低沉而尖酸的语气传音入密,“你要是再不来,我就打算把她们都丢出去了,还以为她们是诓我呢。” 璇玑抬头看见值夜的檀棋,平时没有任务的时候,檀棋总是最喜欢和她抬杠,换做平时璇玑一定会反驳回去,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实在太累,只是低低的干笑了两声,不与他对多话,将吴国三人领到客房,草草的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自顾自去了。 梁少顼住在她对面的房间,敞开的窗户正好看见璇玑的房间,正好目睹了璇玑忙碌的睡下又起来,他倚在门口,看着精神不济的璇玑困得连走路都跌跌撞撞,不禁有些想笑,竟然有人走路都能睡着。 但是他又笑不出来,看着她疲倦的回屋掩上房门,抬眼的瞬间瞟见梁少顼,未着任何表情又垂下眼帘,蓦地有些心疼。 梁少顼寻思着是否可以送一杯降火的茶进去,却又想起喝了一晚上提神的苦丁茶,此时应该不想看见茶,手边也没有什么可以拿去献殷勤,否则找不到借口去探视她。 原以为她的搭档楠樽应该会很自然,然而楠樽却也站在他的旁边,与他做着同样没有用的事。 梁少顼不免有些感慨楠樽的生命历程,听茶楼里的人说楠樽是个孤儿,从小就跟在玉衣公子的身边,也是茶楼的元老级人物,和璇玑也相处得最久,此时他也立在和他一样的位置,看着同一个地方。 梁少顼几乎不用揣测,就已经知道了楠樽心里的想法。能在深夜强撑着劳累的身体,去看一个女孩房门的,还会是什么心思! 他是璇玑的搭档兼保镖,每次都是形影不离的去做任务,但没有任务的时候,璇玑却不和别的姑娘一样与搭档搞好关系,而是冷漠的将自己孤立在一个区域,除了任务不与旁人多话。 所谓言多必失,梁少顼也不想和别人多话,有些话现在还未到能说的时候。 他朝楠樽笑了笑,楠樽一愣,恭敬的行了个点头礼,然后背过手回了房里。” 梁少顼最后看了一眼对面,白色的窗上倒映出一个纤瘦的人影,那人影崛着嘴吹灭了烛火,窗户上一下子变成黑色,什么也看不到。 梁少顼遗憾的进屋,将自己也疲倦的思路和身体,一起丢进床里,一觉睡到天亮。 顾财主的府邸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很多,整个西郊枫林都是他家的,宅院不仅高,而且大,房必有院,院必有主房和卧室,亭必有花园,池塘必有桥,池塘的曲埠,埠口还需得有小船。 顾府除了大门口的门牌有名字,每一个院落,每一个房子,每一个亭子,都有名字,每一道门的两旁都有对联,房子做工很是精细,用料很是考究,对联用的都是端正工整的颜楷。并且落款都是大梁近代的名家作的对。 顾家的管家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精神挺好,一大早就碰见五味茶楼的来客,立即客气的将他们请了进来,“二位请进,请随我到前方的亭子里稍坐片刻。我家老爷早在前几天就说过,只要是五味茶楼的人来,就要当做顾家的上宾。” 说得梁少顼和璇玑颇为春风满面的,来过才知道原来清风斋不是一个书斋,而是一个有五间二层楼房的院子,每一件楼房都堆满了书籍,书架从地上一直搭建到房顶,书籍更是多得可以支撑起房梁,一样望去根本就是用书籍和字画砌成的一座城墙。 梁少顼不禁感叹,难怪说清风斋的书籍比皇宫里还多,皇宫里恐怕还不及这里的一半。这个清风斋简直可以说是一座用书籍砌成的宅院。 管家他将他们带到一处风景不错的亭子前,恭敬的说:“二位就请在此地稍等,老爷马上就来。”然后退出了亭子,说是去请顾家老爷前来。两人便在亭子里坐着等。 梁少顼不禁啧啧赞叹,“果然是顾财主,从这个亭子就能看出来是巨富,连水池里都要堆砌一座假山,有了假山还要再盖一个亭子,还要起名为‘观山亭’,听说顾财主为了给这几块“假山”增加观山的意境,就在周围挖了这个池塘,起名叫做‘苦海’。” 璇玑原本来的时候精神并不是很好,神情堪称严肃,但听到梁少顼的话不禁笑了出来,“你少废话,顾财主是出了名的不喜欢玩笑,他把一切玩笑和贫嘴,全都归类为有辱斯文,但凡谁做了有辱斯文的事,就会被他嫌弃,那我们要办的事情也会有难度。” 梁少顼本想说些有意思的,缓解两人的沉闷和无趣,见璇玑是这般谨慎的态度,便也作罢,心道她看着闷闷不乐,或许只是因为连日的奔波却没有收获,弄得有些死气沉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璇玑压抑沉默,他的兴致也好不到哪里去。 璇玑似乎也察觉到了梁少顼的目光,似乎总在在她身上瞟,她并不在意梁少顼想什么,她真思索着自己关心的事,“你猜我们要找的那幅画会不会就在这个‘清风斋’里?” 梁少顼思忖片刻,说:“我们可以打个赌,贵妃画像一定不在清风斋,但是清风斋一定有我们要的有我们要的线索。” 第85章 真画作流落2 璇玑听他的话简直就是废话,他们来的时候就商量过到这里来的目的和原因,一致认为画像不可能浅显的藏在树大招风的清风斋,但是囊括万卷的清风斋肯定有线索。 现在梁少顼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废话,让璇玑不由得扑哧一笑,干脆顺着他的意思打赌:“好啊,赌什么?” 梁少顼一开始没有想过她会有兴致跟他打赌,一时也没想好,不过本着放长线钓大鱼的策略,先提一个简单的要求,“谁赢了就给对方一件买不到的东西。” 璇玑双目往上看了一会儿房梁,“买不到的东西?我在茶楼干事这么多年,五味茶楼的生意就是买别得的地方买不到的东西,我身上的衣物鞋袜兵器,没什么东西是买不到的,就连我的命也都是可以买卖的,唯有我这把剑,无价无市。” 说着看着梁少顼的剑,“你已经有宝剑,也要跟我赌?” 梁少顼想看着怪人一样看着她,怎会有如此迟钝的姑娘,“难道在你心理,只有兵器是买不到的?” 璇玑想了一会儿,“只有我的信念,不是钱能买的,可是这东西你要去干什么?” 这回轮到梁少顼看天了,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后知后觉,他想起在家的时候,郁乐的妹妹就经常缠着他,凡是女孩子家扭扭捏捏的东西,那丫头运用得很格外世故。为何璇玑看着比郁欣年长,又久经沙场,却在男女感情这方面如此不通事理。 璇玑虽然在这方面表现得很迟钝,但是在利益方面却表现得很刁钻,她双目流转着说,“我对那些虚的没有兴趣,但若是我赢不了,就要你答应我一个不情之请。” 梁少顼诧异的看着他,还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来,原来是这个要求,还不情之请,当下笑得有点不怀好意:“你有什么不情之请,用不着和我打赌,直接说出来便可。” 璇玑眨巴着眼睛,唇角弯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我总得让你心服口服是吧。” 梁少顼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感觉,“你是不是想打我什么注意?” 他们闲暇的聊着,那边顾家主顾士豪已经走过来,看精神还是挺足的,想是因为失窃的书都送了回来,心情大好,病也好了,远远的对着亭子里的两人拱着手,客气的说:“欢迎二位光临,多谢二位和五味茶楼的高人们,老朽这珍贵的书画才得意回归寒舍……” 顾士豪文质彬彬的长篇大论了一番,又对着梁少顼的相貌和璇玑的半遮面形象做了一番高度的评价,最后才说了一句他们最终想听的话,“有什么用得上老朽的地方,尽管吩咐。” 梁少顼见听得他如此文绉绉的客套话,不由得自己说话也文雅了些,付这个博览群书的老人,怕粗鲁了闹笑话:“这张纸是从顾老的一本大梁书里撕下来的,向来顾老一定知道底细,我们来就是为了请你把关于这张纸的事,还有你都知道的,都详尽的说来给我们听,这样的小事,顾老应该不会推辞的吧。” 顾士豪自然是不推辞的,他请梁少顼和璇玑与亭子坐下,吩咐管家去安排茶水,客客气气道:“老朽知道五味茶楼的茶是全京城最好,就只好献拙,叫府里去准备高山的油茶,这是西番的特产,五味茶楼大约没有。” 璇玑微微一笑,“不巧的是,五味茶楼也有,只是不常上。” 顾士豪说:“哦,是吗,那我还真是没喝过,以为茶楼重点应该不在茶。” 璇玑说:“实际上,茶楼的重点就是在茶,不如我们也不会研习茶艺。” 顾老很快明白了璇玑的意思,会意的笑笑,梁少顼及时的中断他:“顾老咱们今天不谈茶,你快给我们讲,这本书上是否还有和这张纸一样的书页?” 顾士豪接过那张纸,只扫了一眼,就把目光投向很遥远的一处房顶,“十年了,我的老友傅存良已经逝去了十年了,这件事,恐怕全京城只有老朽我一个人知道了。” 梁少顼顺着他的情绪感慨了一番,急着问:“傅大学士将绝笔写在这本书里,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大事?” 璇玑默默的在一旁听着,五味茶楼的茶司都有着过木不忘,听一遍就记牢的本事,看似沉静,实则将听到的都一一记着。 只听顾士豪缓缓道来:“傅存良是老朽多年的至交,我是经商世家,他出身官宦家,我们是在异地巡游时候认识的,我巡我的房租,他巡他的宅地,我们在一处学堂认识,碰巧我的三儿子也在学堂,小三儿当时跟着是李进士学,文学当然不必大学士,我便让小三儿拜了傅存良为师。从那时候起,我们的关系就越来越紧密。” “傅大学士博学多才,年轻时就中了状元,入仕为官多年,熬了半生终于到了大学士的位置,却终是好景不长,死于政变。人都说位极人臣,谁能想到,伴君如伴虎,皇宫里的争斗比商场上可要命多了。 “那时候朝廷内忧外患,已经岌岌可危,偏偏傅存良发现了一件关乎社稷的大事。” 尽管亭子四面无遮,周围难以藏人,但是顾士豪还是习惯性的压低声音,仿佛这样说才对得起傅存良牺牲性命弄回来的东西。 “当时天行道正在密谋一件大事,他们将大学士请到他们的道里,告诉了他一个惊天秘密,先皇并非遗诏传位,而是篡位,真正的遗诏藏在一幅画里,他们想请大学士写一篇告天下书,就是为了宣扬此事。” “傅存良说什么都不同意,于是就被他们杀死在回去的路上,我这位老友,手边正好有一支笔和一本大梁书,就匆忙写下了那几句话,托一个路过的农夫来找我,还许了一百两银子给他。” “我知晓了此事,本想报官,却不料发生了政变,连江湖几个大门派的人也都出动。这个风波当时连累死很多人,老皇帝也被人暗杀,换了年幼的太子登基,天行道的阴谋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孩童登基而罢休,他们甚至还围住了皇宫,放火烧了洛阳的宫殿。 “当时死了很多人,很多人都逃到了异乡,邻国也趁机领兵来捣乱,整个梁国都乱了,人们都以为就要改朝换代,纷纷逃到异地。再后来五味茶楼的人就插手,一路从皇宫杀到嵩山少林,最后逼到绝路,天行道的道主也死于剑下,这才结束。” 顾士豪揉了揉眼睛道:“我看如今这局势,也算是萧条,和当年也差不了多少。最近又掀起找画的风气,,我只怕历史就此重演。” 梁少顼和璇玑听完,暗暗的吸了口气,“那么这张纸上写的‘伪遗诏登宝,真画轴流落’,意思就是,堂上的那位是伪造的,真正的遗诏在画轴里?” 只见顾士豪两眼通红的点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大学士不会牺牲性命来转告老朽一件假的事,我也不会因为一直螃蟹没有人会用生命开玩笑,这一定千真万确。” 第86章 拜访顾财主 顾士豪信誓旦旦的表示,这本书上的绝笔信是绝对真实的,是大学士傅存良喋血街头之际,濒死前用鬓发蘸着脖子上的血写的,只是书信所指那幅画已经流落得不知去去向,画像里的谜题尚未解开,谜题里的关键人不知身在何处。 关于画像就这一个重要的信息,其他的顾士豪表示不知道了。 “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你们,这已经不再是秘密,谁先找到画像,谁就有主动权,顾家这许多年来,唯一的作用就是这个,顾某观察了多年,也就只有五味茶楼的人靠谱。这本写有傅大学士绝笔信的《大梁书》就交给你们了。” 顾士豪很恭敬的把这本十年前版印的旧书交给 梁少顼眉头微锁,“这幅画像是四十年前的所作,十年前掀起政变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如今再次掀起寻画的狂潮,却不知有没有人质疑过,若是画像早在四十年前压根就没有保持下来呢?” 顾士豪肃下脸来:“你别开这种玩笑,一定有,你们去找就是了……” 梁少顼打断他,“那你见过吗?” 顾士豪摇头。 梁少顼说:“所以这幅画你绝对不会相信它还存在,就算有,也一定早就被毁了,否则顾老收藏无数怎么会找不到?” 顾士豪愣住,似乎明白了梁少顼的意思,沉吟半晌,“顾某多谢后生提醒,只是就算这样说也未必能保全我自身,万一要是顾某出了什么事,这顾家宅业还望五味茶楼多多关照。” 梁少顼忙扶着顾老躬下的身体,“好说,好说,顾老今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五味茶楼。” 顾士豪眼神黯淡的苦笑:“顾某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也许下一次你们再来的时候,顾某已经不在人世,老朽死不足惜,只望后代能安然无恙。” 梁少顼断定的说,“相信顾老会安排周全,既然顾老选择了与五味茶楼站在一处,有什么需要自然义不容辞。” 璇玑没想到梁少顼竟然答应得这么快,不过话已经说出去,她也并不想收回,毕竟顾财主家产万贯,若是能在背后支持五味茶楼,那也是一个不小的助力,眼下的时局看得到不久后可能会发生一些变故,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略表深意的抚了抚顾财主,没有说话。梁少顼发现璇玑自从听完顾财主的讲述,就如同楠樽上身,变得异常沉默,有时候惊呼呆滞,但是出神的眼睛却告诉他,璇玑正在思考某件严肃的事情。 出了顾家清风斋,两人徒步下山,梁少顼试探性的提到刚才的打赌,璇玑无所谓的说,“算你赢了吧。” 一向争强好胜的璇玑,都不在乎这个打赌,梁少顼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呢?你这样就认输,我也赢得没面子,你思虑什么不妨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分忧。” 璇玑依旧沉默,过了良久,她开始蹙眉,并且加快脚步。 梁少顼也加快脚步,发觉竟有些追不上,她驾着轻功,拼了命似的赶:“你怎么了?你干什么去?” 璇玑一路飞快的狂奔下山,快到山脚的时候,突然又停住,似乎想起了什么,原地喃喃自语,梁少顼好不容易追上,喘着气跑过去,“你跑这么快干什么?想起有什么东西丢在山脚下了? 璇玑不准备回答他的话,她另起了一个问题:“如果你有不共戴天的仇,你要不要去报仇?” 梁少顼一愣,知道到璇玑的身世一定不简单,凭良心的回答,“当然要报仇,我虽然不是睚眦必报,但不共戴天的仇却非报不可。” 璇玑说:“如果那个仇家是身居高位呢?” 梁少顼心里划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身居高位?以你在五味茶楼的地位和能力,什么样的身居高位你不敢去报仇?难道是……” 他心里有了一个答案,但是等着璇玑自己说出来,只是璇玑好像并不想接他的话,而是继续询问似的自言自语:“如果那个仇家实力强大,背景身后,就算我能着召集五味茶楼的所有人都不能对付呢。” 梁少顼忍不住了,“你的仇家到底是谁,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报仇,大不了豁出这条命,就算你的仇人是天皇老子,我皇宫也不是没闯过。” 说完,他就立刻有点后悔自己的吹牛了,虽然皇宫闯了一只一次,但真要在深宫内院杀一个重重保护的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杀人不算难,但杀了之后的问题,可能后悔排山倒海,无法控制。 再看璇玑,她仿佛没听见,并不理梁少顼,自言自语道:“可惜楠樽这几天不在茶楼里,不然我定要让他陪我去。玉衣公子也不在。他们都去办一件事了。” 梁少顼并没有感到惊讶,玉衣公子京城失踪,这回只是带走了璇玑的贴身搭档而已,但是他还是好奇,“他们去哪里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璇玑没回答他,兀自说:“我突然有好多疑问,兜在心理实在是难受。” 梁少顼为这个自言自语的姑娘感到无奈,扶着她的肩安慰道,“别一个人难受,有事就说出来,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承担,你的仇我们一起来报。” 璇玑这一次终于听到了梁少顼的话,认真的看着梁少顼,大概觉得他刚才的信誓旦旦很用心,苦笑道,“我璇玑什么人不敢惹,真要杀一个人,用不着你,也用不着五味茶楼,我一个人就够了。” 因为她的胆量和本事,根本不需别人保护,至于楠樽这个搭档兼保镖,是在十年前璇玑还是孩提的时候,玉衣公子特地派了来保护她的。 璇玑低声的喃喃,“一晃就十年了,我到今天才知道,我萧家的灭门惨案,也与这幅贵妃画有关。” 梁少顼一听顿时明白了十年前发生的事,也牵扯到了璇玑一家。 梁少顼问,“那么仇人到底是谁?是皇宫里的,还是天行道里的。” 能让璇玑为难的,无外乎是这两个。 然而璇玑惆怅的抬起头,有几根头发以为出汗而黏在脸上,她万分痛苦的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暗查了多年,但我至今仍然不确定,过去了十年,我竟然还没找到证据,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第87章 甲子被通缉 璇玑靠在山脚下的石碑上呆滞着,梁少顼很担心她会因为情绪失控,过去扶了扶她的两肩,万一她要哭,已经准备好了借肩膀给她哭,然而她只是眉头紧皱,只是失神的看着地上一快石头。 良久她又凄凄的抬头看着梁少顼,“其实,我早就有了怀疑的对象,只是不曾去验证,因为我就算去验证也报不了仇。” 她眼眶红得要滴出血来,“我如果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怎么打得过千军万马,而我要杀的人,须得先打败挡在他面前的千军万马。” 梁少顼已经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了,他过去揽着璇玑,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善恶终有报,只是时候未到,你要是感到痛苦无处宣泄,我的肩膀随时借给你。” 璇玑顺着他的话抱紧了他,双臂像两条水红色的蛇,他听到璇玑呼出在耳边的气流,和她温软却又令人提升吊胆的声音,“我要是发泄,可不是这种搂搂抱抱的小姑娘把戏,我会要求更直接的。” 梁少顼一愣,“什么是更直接的?” 璇玑说,“比如,我想狠狠的打你一顿,喝你的血,吃你的肉。”说着,舔了舔嘴唇,竟然对着梁少顼的耳朵张口就咬。 梁少顼猛的放开她,心道幸好反应快,这姑娘总是没按什么好心,“你这是发泄的办法有用么?如果有用我倒是乐意,可是坚决不了任何问题。” 璇玑哼了一声,看不出是瘟怒还是讥笑,“我从来不做没用的事,比如让你离我远一点,不要趁机占我便宜。” 梁少顼大呼冤枉,“我哪里是占你便宜,安慰你也出错了?” 璇玑摸了摸脸,重新戴好面纱,“我要的不是安慰,若你真想帮我,就帮我办一件事。” 梁少顼一愣,刚才和他打赌是故意给她机会,结果她不屑一顾,现在开口要他帮忙,说得就好像是要她帮一些简单小忙一样随意,但是璇玑和梁少顼都真的那肯定不是鸡毛蒜片的小忙,她却不需要辅助的直接开口要求,果然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男人们凡事都需要合理的说法,而女人则根本不需要说法。 他心里知道这个忙肯定不简单,嘴上却毫不迟疑的愉快答应:“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璇玑扑哧一笑,刚才还愁容暗黑,此刻就风清云朗,算是梁少顼见过的变脸最快的女人了,只听她说:“你也知道五味茶楼里的人来历都不简单,我的事你也已经知道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仇人是谁,我要你陪我一起去查。” 她没有询问,也不予拒绝的说:“这才是唯一能帮我的,也是我唯一要做的。” 梁少顼缓了一会儿,“你不是还要找贵妃画像么?” 璇玑说:“我们一边找,一边查,两者未尝不能同时进行,而且我有个直觉,两件事都和天行道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梁少顼点头,“这一点倒是和我想得一样,我也觉得天行道既然在十年前就活跃过,那么他们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他迎上璇玑怀疑的目光,接着说:“现在这幅画已经在大梁国传开了,各种说法的都有,知情者是因为画本身的秘密,不知情者因为找画的高额酬金,天行道既然在十年前就知道了,那么画像所指的了,是否也已经有下落。” 璇玑听到梁少顼说的,瞪大眼睛,“看来刻不容缓了,五味茶楼一直与天行道井水不犯河水,也时候摸一摸天行道的老底。” 梁少顼说:“如此我陪你一起去混进天行道去,不过去之前我还得去一个地方拿回一样东西。” 璇玑说:“什么东西。” 梁少顼抱歉的笑道,“上次闯皇宫的时候,丢在皇宫里的铜牌,是天行道甲子的铜牌。” 璇玑指着街上的告示,“你说的是天行道的‘甲子’吧?看,你又被通缉了。” 梁少顼忙凑到西市口牌坊的墙上去看,那白纸黑字的告示显然贴了又好几天了,他这几天都是昼伏夜出,并没注意到,只见画着一个眉眼和自己很像的蒙面人,一旁的告示上写着通缉江洋大盗“甲子”。 “我什么时候成‘江洋大盗’了?还偷走了宰相府的名贵字画?明明是……” 璇玑用手肘捅了他一把,四下张望几眼,幸好这张告示贴在这里已经不是第一天,新鲜感已经过去,围观的人没几个,“你唯恐那两个官差听不见是不是,他们难道写你直接闯进皇宫,把玉妃娘娘调戏了一番?那传出去皇家的面子往哪搁。” “哪里的话,我那天明明调戏的是你。”梁少顼拉着她,“快走吧,这次画得还挺像的。” 他发现旁边一个愣头青也在看告示,并且时不时的朝梁少顼看了看。 璇玑被他拉着手臂走了半条街,在一个胭脂铺前,她挣开他的手说:“他们抓人也不是靠着画像,而是看着像就抓进去一通审问,一网打捞,再把不是的放出去,留下几个最可疑的。” 梁少顼叹了口气,“我这又得害死多少无辜的人。” 璇玑随意的走进店里看了看,捡起一只香粉盒子闻了闻,然后两人转身走出店铺,刚出来却被一个愣头青拦住了,那愣头青挡在梁少顼面前,伸手比了比,“就是你,你好像就是那告示上的江洋大盗?真的很像,遮住鼻子和嘴巴就是了。” 他的声音好像是刻意的,很大声,成功的迎来了对面巡逻的几个挎刀兵。 “该死的死愣头青。”梁少顼一脚踹开他,将他从店铺门口直接踹到了大街上,拉着璇玑反身跑回胭脂铺,在胭脂铺老板那惊恐的注视下,从后门跑了出去,西市离五味茶楼不远,这里的巷子又狭窄又复杂,两人路熟跑得很快。 那两个挎刀兵很快冲进胭脂铺,也很快的跳出后门追了过去。 璇玑边跑边埋怨:“跟你说了不要太大声,你现在就是一坨新的大粪,到哪里都招惹苍蝇。” 梁少顼不知道这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是怎么能说出这样臭气熏天的话来的,但是顺着她的手指,却看到满大街到处贴着通缉大盗的告示,全都画着他的蒙面裹发的头像。 梁少顼赶忙止住脚步,“停停停,那只是半遮面的画像,我们跑反而欲盖弥彰,不如就从容一点,他们也不会有那么多张网能洒满全城。” 说着,他拉着璇玑慢慢的走出窄巷,到了南区民通路的一条宽阔的街上,若无其事的开始逛街,甚至还拣起一支发钗,在璇玑的头上比了比。 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哎呀一声,一只手拉住梁少顼,“梁兄弟,你怎么还敢在这里,我以为你早就跑路了。” 第88章 路遇张伍长 两人回头一看,竟然是个熟脸,没等梁少顼说话,张涛就把他拉进一旁的酒楼里,他们前脚刚进去,后面两个挎刀兵就从巷子里追出去来了,往大街上看一看,朝着他们以为的方向追去。 张涛拉着梁少顼径直跑到四方酒楼的二楼包房里,期间迎面撞见了酒楼的跑堂,张涛略表意思的点了点头,三人到了包房里就合上了门。 张涛在门缝里检查了一遍,又从窗边朝外看了一遍,才于八仙桌前坐下,“梁大哥,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京城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你怎么又上通缉了?” 梁少顼尴尬的笑道,顺着那通缉内容的意思说:“我一时没安分下来,就干了一番事业。”说得好像真的成大盗了一般。 张涛搓搓手,说:“来对兄弟讲讲,你是怎么进的宰相府,怎么得手的,你知道我这几天知道是哥哥你干得,兴奋得我也想去宰相府干一番。那字画什么样的,难道你就是那偷画的贼,如今京城都传遍了。你偷画干什么,还不如偷真金白银来得实在,也不容易发现。” 梁少顼说,“我可不是什么偷画贼,而且我也没有闯宰相府,通缉令瞎说的。” 张涛睇来一个探究的眼神,一副我不相信的表情:“那你是为什么被通缉,旁边这位美女是谁,你们在街上干什么?” 梁少顼看了看柔顺的坐在她旁边璇玑,突然想扯一个谎,“其实我被通缉全是因为我旁边这个小娘子,不如她就要被卖身为奴。” 胡乱的给他一个遐想的提示,至于怎么个来龙去脉,让他自己想象去。 璇玑暗暗的瞪了梁少顼一眼,这都瞎编什么,她佯装乖顺的靠过去,手却悄悄的在他的腿上狠狠的拧了一把,然后媚笑着说:“我确实偷了东西,被梁少侠救下,结果就害得梁少侠成了过街老鼠,还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璇玑刻意柔魅的话,说得梁少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还是习惯她平时冷漠的样子,突然温柔有点难以接受,腿上还被她重重的拧了一记,痛的咬紧了牙关,不让惨痛的表情泄露出来,心道这姑娘的手劲干嘛这么大。 叹了口气转移话题:“张涛,你不是也离开京城了么,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的几个兄弟呢?” 张涛压低声音,凑到梁少顼面前说,“我回来是为了办一件大事。你的通缉令咱们道里都看见了,我们也想步梁兄的后尘。” 梁少顼不解,“啥叫步我后尘?说得跟我已经怎么样了似的。” 突然心念一转,“你们要偷宰相府?” 谁知张涛猛地拍了一记桌子:“你还说没有偷,不然我说步你后尘,你怎么就想到偷宰相府了。而不是去抢个姑娘当媳妇!” 梁少顼一愣,几天不见,他脑瓜子变灵活了,“我真没偷宰相府的,说最后一次。” 张涛点头,“好好,我信,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偷东西。” 他的声音有点大,好像一时兴奋忘记了该要小心翼翼的防止隔墙有耳。 梁少顼起身推开门缝开了看,“你就在这个酒楼里和我说这个?” 张涛说,“放心,这家酒楼给我打折。” 梁少顼听着没头没脑的这句话,“我们说的事和打折有什么关系。” 张涛啧啧的皱眉,“你进来酒楼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注意到?” 梁少顼回想了一下,进酒楼要注意什么?就是一个酒楼,台阶比较高,四季酒楼的招牌是新换的,几个盆栽摆在屋檐下,几个乞丐堵在门前……但是这些代表什么? 张涛眼神黯淡的说,“算了,梁兄想不起来就算了。” 梁少顼也不想思考那么多,决定等下出酒楼的时候再去研究一下酒楼招牌。他想起刚才的问题:“你刚才说要偷东西,偷什么?这是你们道里的新任务?” 张涛压低声音,“偷大米。这可是晋级任务,我现在已经做到伍长了,完成这件事,我就能升级成队长。” 梁少顼呵呵干笑,璇玑低头喝茶,一声不响,就像没听到一样。 张涛继续说:“咱们也是一同做过大事的,这次也是大事,不如你也加入,我晋级了就让你接替我当伍长,相信唐星不会有意见的。” 梁少顼说,“我对伍长倒没兴趣,对偷大米很感兴趣,你们准备偷大米干什么,怎么偷?” 坐在他旁边的璇玑悄悄的拧了一把他的后腰,用眼神询问他要干嘛?梁少顼咬牙忍了,继续与张涛说,“想来也是劫富济贫的大好事,我梁少顼愿意一同干这场,京城我怕是呆不下去了,这一会了无牵挂,倒是可以去天行道,不过伍长我真的没兴趣,只要一个落脚的地方就好。 张涛看看梁少顼又看看璇玑,那姑娘的眼神很是清澈透明,时不时的回头去看一眼梁少顼,目光里尽是温柔,他看了一会,突然说:“你这个姑娘好像在哪里见过,有点眼熟。” 梁少顼知道他这是在试探她,乐哈哈的说要说:“她原本就是个烧水的丫头,还有点傻,只要认定了一个人,她就死不更改,也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被一旁的璇玑暗中拧了好几下,梁少顼尽量保持说话的语气和速度,不让张涛看出来。 如果璇玑想要查十年前的灭门惨案,在外面围着天行道去查,不如混进天行道。如果要混进天行道,通过张涛会事半功倍。而他也有疑问要去弄明白。 张涛的目光在对面的两人身上倒来倒去,最后和颜道:“那么你们两个要不要一起加入我们?” 梁少顼嘿嘿贼笑起来,“你现在做传教员越来越有模样了,你难道忘了我有一块天行道甲子的铜牌?” 张涛一拍头,耿直的说:“呀,还真的忘了,梁兄早就是天行道的人。我还在这里想当梁兄的队长,真是闹笑话了,既然如此,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晚上你还来这里,这个包房,我在此等你。” “今晚?”梁少顼问,“在这里?这个酒楼不会有问题吧?” 第89章 混入天行道 张涛一听梁少顼这话,立刻严肃的说,“梁兄你可别开这种玩笑,这个酒楼要是出了问题,那么我带来的几个兄弟就全完了,这酒楼是这次任务的聚集点,里面的伙计都是道里人,要是他们出问题,不但我们任务失败,他们几个也不会有好下场,我可不想把兄弟的命,还有掌柜伙计们的命都交代在这里,这种玩笑开不得。” 梁少顼发现他一本正经的表情还有一点威严在里面,几天不见,似乎又长进了很多,说话更有章法条理了,于是说:“只要张涛兄弟信任就好,我不过多此一问,谨小慎微罢了。” 张涛表示明白他的意思:,“梁兄弟放心,就算被捅破,酒楼的人也不会供出我们,他只会暗示这里不安。就算我张涛被抓,被五马分尸严刑拷打,我也不会供出这间酒楼的。” 梁少顼忙阻止他,“你别说了,办事前忌讳。你说的没错,但凡泄密都是人为的,如果所有人全都守口如瓶,那事情就顺利得多,只要天行道里的道友全都目标一致,不心猿意马,什么样的大事都能办得成,我并没什么好担心的。” 张涛被他的前半句说得不敢接话,又被他的后半句说得血液发热,恩恩的点头,“那么今晚酉时,来这里聚集,你等下出去的时候看看四方酒楼的牌匾,你记得有杨柳枝是安全,没有杨柳枝就表示不安全。” 梁少顼默默应下,出来的时候回头了看一眼木漆的招牌,之间上面挂下来有些干枯的杨柳枝,不禁哂笑,想起了天行道诸多暗号,暗示和标志,因为观音菩萨净瓶里的杨柳枝,有救苦救难的象征,故而用柳树引申,只要是看见杨柳枝就权当是安全。 知道走出去很远,快到南城区的五味茶楼,璇玑才问梁少顼:“你想做什么?我们五味茶楼向来不与天行道来往,你怎么反倒把我们都弄进去了,还说无家可归。” 梁少顼看着璇玑,她不在茶楼的时候,就懒得装扮,一张脸素面朝天,头发绾成一个简单普通的发髻,低低的垂在面颊两侧,她顺着双目,但绝对不是温柔怯懦的低顺,而是在思考事情。 梁少顼就刚才的突然决定略作简单的解释:“有些事要查清楚,还非得要去上龙潭下虎穴,天行道的底细只能进入天行道,而且是进入高层才能知道,天行道犯下了什么事也只有进入天行道,而且要深入内部才能查出来。” 其实他也用不着解释,以璇玑的头脑其实很快就能想明白,她果然没有再争辩,而是用另一种惯用的语气说:“那你今天晚上真的要和他们去偷大米?” 她的表情有点瞧不起,真是跟天行道这群乌合之众混,也就只有偷偷大米的事情。 “没错,而且,你只要看着就好,你什么都不要做,只等我,你什么也不用带,只带上你的眼睛和耳朵,你去天行道必须隐藏身份,所有的重活累活都我去干,你埋在我的背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别人看出来你武功高深。” 璇玑用鼻子哼了一声,到了五味茶楼就积极的去准备了。 梁少顼走进茶楼,里面的客人不多,他穿过去径直上了楼,因为柳杨今天在茶楼里。 柳杨端坐在中厢房里,他面前堆满了书册,纸条,便签,信件,正一目十行的翻阅着,左右归类,重要的单独拣出来,这几天玉衣公子不在,似乎把所有接收消息的活都交给了柳杨。 梁少顼进去的似乎,柳杨连头也没有抬,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就丢了过来。梁少顼一伸手接住,是他前几天要求柳杨帮他弄回来的铜身份牌。 柳杨双目不离开那些写满字的纸,只淡淡的说:“下次丢东西要注意点,在皇宫掖庭处,那个地方的人都是单线埋入,一不小心就会全线俱毁。” 梁少顼赶忙谢道:“多谢柳杨兄弟,这只身份牌虽然对我来说没用,但是这个身份牌的主人却值得研究。” 柳杨冷哼一声,“我跟着公子也有十多个念头,也知道十年前这个讳净的所作所为,其他人也就算了,璇玑和玉衣公子如果碰见了讳净,只怕是要剥皮抽筋都难解其恨。” 梁少顼心暗暗奇怪,那讳净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五味茶楼的事,但看他的为人却不像是十恶不赦的人,对一个平水相逢的人都可以施以援手,还知道自己犯了杀孽,这种有觉悟的话,一个个不会出自大奸大恶的人口里。 “那我就更要去研究了,”梁少顼说,“我和璇玑打算深入虎穴,一探究竟。” 柳杨直起身子,“不用对我打报告,我只接受写在纸上的消息,玉衣公子马上回来了,你们自己去和他商量。” 玉衣公子已经回来了,而且已经听到璇玑的计划,他的脸色有点冰,风轻云淡却也冰封万里:“你父亲把你交给我的时候,嘱咐我照顾好你,特地嘱咐你不要去寻仇,你可还记得?” 璇玑跪下来,一只手扶着玉衣公子的膝盖,“我知道公子不让我去寻仇是为了我着想,但我必须去弄清楚,这是为人子女的本分,不让我寝食难安的活着也不好过,纵使你对我视同珍宝,我也不能畅快,过去是我年纪小,如今我也到了该去解决夙愿的时候。求公子成全。” 玉衣公子静默着,好似没听到她的话,又好似刻意拒绝回答她的话,直到梁少顼敲门进来,才有些松动,“是你出的馊主意?” 梁少顼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将顾财主的话消化了一番,透露给玉衣公子:“没错,少顼任务十年前的萧家旧事和贵妃画有关联,值得我去天行道探究一番。” 玉衣这一次没有反对,“既然你们主意已定,我就不反对了,但须得答应我,万一遇到危险,保全自己为首,然后再考虑其他,贵妃画毕竟是死物,人才是活的。” 梁少顼一瞬间有些奇怪他的话,好像知道了什么,但无从下问,只好赶忙点头:“公子就放心吧,我定会保护璇玑,不让她出任何危险。” 玉衣公子突然挤出一个苦笑:“璇玑可比你能耐,她才不会没有把握就乱闯,我更担心的是你。” 璇玑就是因为没把握才不会贸然去寻仇,但是换了梁少顼就不一定了,这是个爱该管闲事的货色,总喜欢沾染是非,没有那个金刚钻,偏爱揽瓷器活。 他扶起璇玑,进房找了一件东西出来,是一只盘丝镂刻玲珑的银镯子,成色看着灰白不新,应该是个老物件。 他亲自给璇玑带上,“这个是八面玲珑镯,上面的镂空里有一个针孔,八根毫针,没跟半分长,发射须得内力催动里面的机括发射,可以完全不被发觉,中招了也不会立即死,但是也无法用内功,对付内功高强的人有奇效,怎么用你应该知道的。” 璇玑点头,“我用过的,知道怎么用。” “你们此去目的是查清楚贵妃画,第二才是十年前的旧案,还有一件事,你们的身份万不可一泄露,再没查到你们要的东西之前,天行道的高层,最好避开。” 两人点头,玉衣公子挥了挥手,“璇玑先去找白鹤,他有东西给你,梁少顼你且留步。” 璇玑立即去了,玉衣公子说:“你在我这里的身份有点……不稳妥。你既是我玉衣公子的友人,又是我五味茶楼的人,你到了天行道准备以什么角色示人?” 梁少顼想了想,说:“没想好。” 玉衣公子说:“我打个比方,你是一只猛虎,你到蛇虫鼠蚁群里去,你该怎么做?别想岔了,我虽然看不上那群乌合之众,但是这里没有蔑视天行道的意思。” 梁少顼于是就着字面的意思想了想,“我明白了,公子是叫我该隐藏时不要出头,该出手时不要怜悯。隐藏时当自己是蛇鼠同类,出手时犹如猛虎对蝼蚁。” 玉衣公子满意的扶着梁少顼的肩膀,“孺子可教也,别让我们失望。” 第90章 误入宝石巷 反复检查了两遍,觉得已经准备妥当了,梁少顼方才背起行囊,行囊里装了两件简单衣物,几颗散碎银子,一叠五岳钱庄的银票——上次付给璇玑的,又给装回了背囊里。 梁少顼拍着银票说,“趁天还没黑,先去把银票都换成散钱,这些银票我早就用出去了,现在又拿出来有点假。” 璇玑说,“你去五岳钱庄换更假,你得知道,五岳钱庄的老板张伯询,可是天行道的人。这个别人不知道,五味茶楼也很少人知道。” 梁少顼迟疑了片刻:“这么说就是机密了,那你就这么告诉我合适吗?” 璇玑眼里闪过一丝锐光:“我就是要告诉你,因为你和我一起去天行道,我怀疑张伯询就是我的仇人,玉衣公子不止一次的告诫我,不要让张伯询看到我的脸。我蒙面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皇宫里的那位,还有一部分就是为了防天行道的人注意到我。” 梁少顼看着她的蒙面,只露出来的两只眼睛就已经够美,如果只是因为美貌而蒙面,到了天行道也说不过去,万一面纱掉下来,蒙这张脸就瞒不过去,“那你这次去天行道岂不是很危险?” 璇玑摘下面纱,梁少顼看到了一张布满伤疤的脸,“这!” 顿时明白了玉衣公子打发她去白鹤那里的用意,忍不住抚摸这她脸上的伤疤,“哇,这刀疤,做的挺像的,就像真的裂开了,还有缝合的针脚,我都看心疼了,你看这里烫伤的疤痕,太逼真了,整块脸皮就揪在一起,像被牛踩了一样……” 璇玑的脸色骤然变冷,两只眼睛射出两道利剑一样的光:“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的嘴巴缝起来,再多摸一下,我就把你的手砍下来。” 梁少顼忙住手,“哎呀,我太兴奋了……这做的实在是太逼真。” 璇玑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面孔说,“这只是换皮易容法,不算什么,白鹤神医还有更绝的,换骨整容法,用内力将面部的软骨和肌肉形状都改变,可以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不用靠易容来伪装,还能保持很长时间,如不是时间有限,我还真想尝试一下,据说有点痛。” 她看着看着,竟然恶心的干呕了起来,“下次我一定要试试白鹤的换骨整容法,可惜了我这绝世美颜,竟被他弄得的这么恶心。” 梁少顼看璇玑的样子忍俊不禁,她居然把自己都丑吐了,替她围好面纱说,“好了走吧,再晚钱庄就关门了。” “还有,你以后不管怎么样都不要照镜子,毁容的女人最害怕的就是镜子,还有还有,你得再愁眉苦脸一点,最好眼里时刻都含着眼泪的感觉,那才像个毁容的……” 璇玑嘭的一脚踢在梁少顼的腿上,结束了梁少顼的行家指点。 两人背着行囊,并没有去五岳钱庄,而是在首饰铺子里,用这叠银票买了两只银梳子和一支鎏金发簪,又去绸缎庄买了两副护腕和腰封,又置办了一些女人用的女红丝线和纳鞋底的布料,其余的都换成了散碎银子,丝线到了没人的巷子里,被璇玑拆得凌乱,弄成用过的样子。 梁少顼看着有趣,笑道:“这腰封是孕妇生完孩子的时候用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护腕?梳子?鞋垫?你也会做女红?” “不会,”璇玑干脆利落的回答,“你在五味茶楼也有些时日了,难道不知道我连衣服都不会缝?” 这一点梁少顼是听说过的,她的手工还不如她的搭档楠樽的。梁少顼想要取笑这个腰封,却见她的脸色变得比平常更阴沉,说出来的话也不似在茶楼当茶司的那种,溪风送音的娓娓动听,更像是磨盘碾磨出来的溶溶沉重的嗓音: “我只买了一卷线,缝衣针却买了两打,你觉得我用来干嘛,最牢固的纳鞋线,必要的时候可以勒死人,纳鞋的锥子也可以杀人,我买了腰封可不是为了保暖,而是为了裹住我腰上缠着的骨节鞭,护腕是为了藏我的八面玲珑镯,银梳的齿栉锋利,别再头上随时可以掰下来一个当暗器,” “至于金簪……是因为你说出去的谎,须得有一样东西来圆,你假装与我定情,怎么也须得有一样东西做信物,为的是让别人更相信我们的关系。” 梁少顼被逼到了巷子一角,靠在长满苔藓的墙上感到浑身难受,她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凶戾得像一只饥饿的野兽,如果眼神可以变成实物杀人,那么梁少顼的身上已经插满了璇玑刚才列举的东西,还有一根骨节铁鞭,正辚辚的抽打在他的心上。 梁少顼小心翼翼的推开她,“我不过是和你开了个玩笑,你何必这么生气。” “你来五味茶楼这么久,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开玩笑,有时候玩笑开得过了,可是会要人命的。” 梁少顼默默的点头,将那根鎏金的发簪插到她半盘的头发上,转了一个方向,却发现簪子上有一个孔洞,顿时明白那也不是一件简单的发簪。 璇玑突然拔下发簪,“等一等,这支发簪还是收起来,太招摇反而不好。” 梁少顼淡淡的说:“走吧,我们耽搁的时间有点长。” 此时大街上传来敲帮子的声音,笃笃笃……一共响了九声,已经是酉时。已经是宵禁的时候,街上已经没有人,但是阴沉的巷子里,各处没有光的地方,还是有人在悄悄的在走,就如他们,穿过这条狭窄的巷子,再过两条差不多的巷子,就可以到达四方酒楼。 越到深处却发现这条巷子有点奇怪,不似别处的黑暗,而是沿着巷子的房子每一家都挂着一盏灯笼,那种小巧精致的小灯笼,有红有黄,还有绿色和橙色,里面的烛火一点点亮,有很多这样的灯笼,远远的看去,仿佛是一串五颜六色的宝石。 璇玑往前后看了看:“不对,这条巷子好像是……” 这条巷子是顶顶大名的“宝石巷子”,所有知道这条巷子的人都退避三舍的地方,璇玑几次想要深入探究,却被玉衣公子阻拦的地方。 梁少顼前后看了看,巷子确实很特别,一般都是两堵墙,是两处相邻屋宅的夹缝通道,这条巷子却是和商业街一样,每隔几步就有一个门,相对的两扇门不过三尺的距离,若是门都往外开的话,这条巷子就会变成两把交错的梳子。 璇玑短暂的停顿后,加快了脚步,低声说,“快点走,这条巷子就是传说中的宝石巷子,这里的每一扇门里都住着一个怪物。” 梁少顼不禁失笑,“怪物是玉衣公子告诉你的吧,他是骗你的,怕你进来惹事,沾染了什么不该沾染的麻烦。” 璇玑头也不回的说:“不是,你要是知道这条巷子里住着什么样的人,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梁少顼反而更加好奇,对于宝石巷子,梁少顼其实听过一些,但不详细,于是刨根问底道:“里面住着什么人?” 璇玑埋头往前走,边走边低声说:“这条巷子的每个门里都是一个房间,是用来租住的,里面住的鱼龙混杂,有出狱的惯犯,自甘堕落的暗苍,败光了钱无家可归的人,还有上城住不起客栈的乡下人,快病死了被家人丢在这里自生自灭的人,这条街经常被官府搜查,但官府其实也不想来,因为实在是很腌臜的地方。 “那这些灯是什么意思?” 璇玑抬头瞟了一眼:“我也不知道,只听柳杨说过,不同灯的颜色代表里面住的人身份职业标志,衙门规定必须标,就像黥面一样卑贱,但是有时候不一定对门上的灯,也就是说,,里面住着什么人,谁也不知道……你别问了,须知有些地方,不但存在得腌臜,连说也会让人感到腌臜。” 她拉着梁少顼加快脚步,空气里似乎飘着一股腐烂的气味,难闻的汤药味,还有廉价胭脂水粉的味道。 梁少顼啧啧了一声,也不愿意在此多捱,虽然不甚清楚里面住了什么人,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听来的看来的,也足够让他对这种巷子有一定的理解,多半是住着不能见天日的人。 突然感觉后面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一个东西朝他们飞过来,璇玑和梁少顼猛地回头,手中的缨络珞剑已经挥出去,剑鞘打落了一样东西。 借着门上的红灯往地上看,是一只蝙蝠。两人稍微舒了口气,然而下一刻却又警觉起来。 “蝙蝠冷血,这个时候应该在冬眠,怎么飞出来?” 梁少顼用剑挑起地上的蝙蝠,凑近红灯仔细观察,蝙蝠还没死透,带爪子的翅膀哆嗦着,尖锐的獠牙像一只袖珍的斑纹鬣狗。 “这是吸血蝙蝠,属于南方湿热地方的物种,尤其怕冷,江南吴楚地方都不会有,江北汴京怎么会有?” 璇玑望着梁少顼,“而且他们一般寻血觅食,我们两个又没有受伤,难道……” 梁少顼拉着璇玑加快脚步往巷子外赶:“你还记得檀棋给我们看的银钉吗?” 璇玑默默点头。 京城里混入了南疆来的人,而且,很有可能就住在这条宝石巷子里。 梁少顼问,“这件事需不需要通知五味茶楼?” 璇玑摇头,“用不着麻烦,五味茶楼迟早会知道的。” 梁少顼没有再说什么,这条宝石巷子阴森诡异,看似灯光璀璨,却是每一盏灯笼下都笼罩着不为人知的东西。他们不想再耽搁,略施展轻功,加快速度穿过这条宝石巷。 赶到四方酒楼的时候已经是戌时,梁少顼看到牌匾上挂着一根干成柴火的柳条,表示没有问题,轻敲三下门,被等在门里的张涛接了进去,三人直接上了二楼的阁楼,里面已经等了两个人,一个是是见过的,百里埠的工头赵坦。另一个是城东做板车的老板,刘思方,手底下有二十多辆板车。 张涛握住梁少顼的手说:“梁兄弟,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差点以为你要反水了。” 梁少顼一本正经的说:“这话可不能随便说,我绝不做出尔反尔的事,只是须得好好准备。反正干完这一票我就要离开京城了,不如早做准备。” 第91章 商议换大米 张涛看着璇玑的包裹,心念一起,问道,“兄弟原来住在什么地方,你和嫂子可是把所有家当都带出来了?” 梁少顼连忙解释,“我反正一直都流离失所,所有的家当也就都在这个包裹里。” 璇玑微微低头,两只眼睛汪汪的全是凄苦,用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对梁少顼说,“奴家不怕流离失所,你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 座上的几人微微一笑,张涛说,“我在酒楼安排了几个客房,你先带嫂子去休息,再下来商量。” 张涛给众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我说过的梁少顼,梁兄弟。” 梁少顼对着他们抱拳,第一次感到朝廷是帮了他一个大忙,“在下一介通缉犯,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赵坦已经见过他,起身作了个揖。刘思方约摸四十来岁,作揖道:“我听说过你,少侠胆识过人,武功了得,刘某佩服。” 几人有客套了几句,赵坦摊开一张图纸,上面画着几条线路,几个圆圈标记的地方,“这条线路就是百里埠到钱家粮店的路线,他们一般都走大路,人多眼杂,唯有这里需要通过一座桥,这也不是小桥,但是过了桥到路上则需要通过状元街。” 他喝了一口水,接着说:“状元街人也不少,但靠近桥头的对街十间商铺都是我们的人,在这里下手就好比在自己家院子里一样。明天是冬至,状元街会很热闹。” 赵坦对刘思方说:“明天钱家粮店的大米就会靠岸,钱老板会和往常一样,派十几个家丁和一个账房来,等他们检查完那一百袋大米的时候,埠口的人就会装车拉走,那些都是我的人,每一辆车又会有一个钱府家丁跟着。” 赵坦的手指着地图上画的一条线,一个圆圈的地方,“这条路是钱家粮店最短的路,走的也越多,你要记住……这个圆圈是状元街的后院,你先要在状元街停好十辆板车,每辆车都要装十麻袋沙子,等到米车经过的时候,我的人就会用围上来舞狮,引开那个家丁之后,你的人就调换两辆板车。” 刘思方点头,“得了,我早就安排好了,马车已经停在商铺了,沙袋也装好了,明天一早就候在那里,咱们的人要穿差不多的衣裳,都戴一顶瓜帽,遮住脸。” 赵坦又把图纸推给梁少顼和张涛,“大米得手后就要想办法运出城去,你们有什么好主意么?” 刘思方说:“用板车拉可能不行,会暴露了我和赵兄,最好是分散带出城去,你们的人数是多少?” 张涛说:“我手下有十多个人,辛未那边上次损失了太半,这次有五十个人,全部弟兄算在内六十几个,一百袋大米,一人一袋也须得一百个人,要是直接扛着出城太明显,扛几袋米没什么,多了会露馅。” 梁少顼缄默的听着,天行道比较擅长迂回,一百袋大米却是扛实的,换到之后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出城,粮店那边到货了就会检查,很快会发现米被换成了沙子,如果这时候有一百袋米要出城,目标未免太大了。 赵坦说,“我手上一共有三百人,除了明天搬运,别的事缠身的,剩下不到一百人,如果全部派去运送粮食,目标也不小,而且容易被连锅端。” 刘思方说:“不但人数目标大,拆包分米也耗费时间,搬运起来也慢,一旦钱老板发现了。我们就白忙了,被抓事小,拿不到米不能赈灾事大。” 张涛说:“是不是可以找人支开钱家老板?” 赵坦说:“不成,反而弄巧成拙,一百袋大米可使半个京城的人吃上三天,过冬的粮食,钱老板怎么会大意,没有钱老板还有管家,账房,还有钱家少爷,钱家粮店又是朝廷敕造的,他们甚至可以召来守城军。” 刘思方说:“就算钱家没发现,出城也要检查,现在已经限制流民进城,若是让他们发现几百个人呢都背着半袋米,岂不是很可疑。往城里运粮食他们不管,可往外带粮食不是一件小事。” 三人焦头烂额的商量了一圈,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人,把头转向梁少顼,“梁兄有什么高见没有? 梁少顼说:“刚才确实有一个念头,不过我对京城的运输不了解,因此没说。” 这里排位最高的赵坦,是天干地支的“癸酉”,他年龄也是最大的,“你说说看。” 梁少顼停了一会说:“我不知道京城的漕运司怎么运作的,我原想换回来的大米装回船上,什么进城的,就怎么出去。 赵坦摇头,“梁少侠果然是不了解,漕运也是要文书才能通行,京城须得有朝廷的授权和买卖手印,进来需要,出去更需要,多少石粮食,数量品相都有规定,盐铁五谷这些都是国策,禁止私下买卖。” 梁少顼点头,“如此,便不能让他们看到大量的米,一百袋数量确实不少。” 赵坦说:“这只是一船的,年关到了,钱家粮店还会继续屯粮,我已经打听过了,年前还有三十多趟运米的官船。” 梁少顼说:“这些都是钱家粮仓的屯粮?” 赵坦说:“还有北方的麦子和苞米,南方的豆子,都在百里埠上岸。” 梁少顼说:“我们换到这些米,运到哪里去?” 张涛说:“泾渭一代,先是闹洪灾,如今庄稼颗粒无收,有些地方开始下雪,眼看着要过年了,灾民和流民全都挤在翼州和汴京的城郊,朝廷是派去了赈灾的粮食,却贪污得只剩下糠麸,道里这才商量出面赈灾。” 梁少顼肃然起劲,“那道里可有指示你们怎么把这些粮食弄出去?” 张涛说,“那到没有,我们几个接到任务,就只有四个字,筹粮赈灾,还是赵兄出的偷大米这个点子。” 梁少顼说:“灾民有多少?” 张涛思索了片刻说:“有毛万人吧,这么多人天行道也吞不下。” 梁少顼问:“那这一百袋大米也不够啊。” 赵坦说“先弄这批,其余的还需的另想办法。” 梁少顼接着问:“那京城有多少百姓?京城就钱家一个粮仓么?这些粮食又是从哪里运来的,能不能直接去梁国的大粮仓弄粮食?” 赵坦有些不耐烦了,“船是从运河上来的,太仓在几百里外,灾民都聚集在翼州和京城郊外,已经快把满山草木都扒光了,甚至落草为寇,开始打家劫舍,远水解不了近渴,先稳住再说。” “这不是长远之际。”梁少顼皱眉头,琢磨了片刻,他说:“我们何必要等船进城了再偷换,可以在船没进城的时候就直接打劫整艘船,不走官渡,从小河到城外的埠口,板车也直接去城外接应,这样省的被守城盘查。” 赵坦嘿嘿阴笑了几声,“梁少侠有所不知,有些事做好事不留名,而有些事须得扬名万里。所谓母鸡下蛋后,都要引吭高歌几声,好让主人知道它有贡献,咱们天行道岂能干出力,而不被人记功?” 他看着梁少顼,长期在河埠口风吹日山,养成了一张黑实的脸,看着是很吃苦耐来的面相,但是人又是不可貌相的。 梁少顼尴尬的笑着说,“要功绩被人所知,未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反正干的都是违反朝廷的事,干完这一趟就离开京城,最好的方式是被朝廷记挂,十辆板车大清早横穿京城不一定所有人都看得见,贴在墙上的告示却是城里城外都能知道。” 赵坦的表情变得古怪,“少侠的意思,难道是让这帮兄弟全都被通缉?” 梁少顼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是让兄弟们被通缉,而是要让天行道被通缉,这样百姓才能更记着天行道,而且这也是最两全其美的办法,从城中走闹出那么大动静还不好出城,和从城外走被官府张贴告示,哪个能保全兄弟们。” 梁少顼看着在座的其他三人,挨个指过去说:“刘老板,你只需要出十辆板车,其他的事不用管了;张涛,你和辛未需要出三十个人,三个人负责一辆车,把粮食送到目的地;在没装车之前,这三十个人还需的和我一起去劫船,船上应该有护卫和船工,大约十来个;最后赵工头,你需要把我们劫船的事迹宣扬出去,这也是个脑力活,怎么说造成影响大,你自己琢磨。” 张涛听完梁少顼的安排,立即鼓掌:“大哥果然是干大事的人,这我们都不敢想,只想偷偷的换了粮食,悄悄的带出去,你一出手可谓是轰轰烈烈啊。” 赵坦和刘思方对视了一眼,本想反驳什么,却也觉得这个方法似乎更妙,不仅人力可以减少很多,河埠的工人也不会暴露。 张涛和刘思方看向这个酒楼里排位最大的赵坦,最后赵坦一拍桌子,“行,就这么定了。” 他思忖片刻,发现一个问题赶紧纠正:“时间也需要重新安排。原本船只靠岸应该是辰时,到城南河渡口须得往前推半个时辰,卯时一刻列位就必须到城外的渡口等着,城门在寅时三刻便会打开,所有人出城须得在半个时辰之内赶到渡口。” 第92章 上架感言 各位读者朋友们: 你们好! 首先感谢你们在百忙中来看我的书。 我这心真是有点大,编辑发来信息说我要上架了,我过了几天才看到这条信息,晚上兴奋得辗转难以入眠,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不管怎么样,我都是想把这书写成一本经得起大家读的小说,我会更努力的写作,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如果喜欢,请给我一个鼓励,如果觉得写得不妥,请在留言区指出来,我尽量改正缺点。 其实我现在的感想有很多,起起伏伏在心里涌成了海浪的姿势,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就简单的祝愿一句吧 祝2019年元旦快乐!祝天下所有人都健康!祝你们万事顺利,财源广进! 祝看过我书的读者大大都发财,出门捡到钱,情侣都百年好合,单身的找到另一半~~(贼贱兮兮的笑中……) 此致,敬礼! 一个想成为神的小妖 第93章 狭路逢捕头 卯时,天蒙蒙亮,东城外的转运渡口陷入最冷清的时候,沿岸河漕陡峭。河面平静的像结了冰,梁少顼往河中丢了一块小石头,水波缓缓朝四周荡漾开去。 “船什么时候来。”他说。 身侧是一丈高的芦苇丛,里面埋伏了三十多个人,不知道有几个人听到了他的话,但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寒霜经过了一夜的凝聚,在沿河拉开一条灰白的长练,芦苇上凝结了蓬球一样的霜,在初升的日曦里显得水晶般剔透,将芦苇穗低低的压向河面,弯成了一个个垂暮欲倾的拱形。 赵坦轻轻咳了一声:“差不多应该快到了。”他往河面看去,一圈一圈的波纹还没有散尽,又似乎传来了一个新的振荡源。 “来了,”他翻身起来,“弟兄们,记得一会儿该怎么做吗?” 地上稀稀拉拉的回答几声,“知道了。” “一会儿,两个人一组,一个负责搬,一个负责掩护。”赵坦将梁少顼安排的方式重复了一便。 梁少顼朝张涛的队伍一招手,张涛等十个人便猫一样更了过去,“唐星在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张涛用手窝成一个口哨吹了几声,河对岸也传来一阵哨声,他说:“唐星那么已经准备就绪。 梁少顼说,“怎么做大家都知道吧。”张涛点头。 渡口静悄悄的,连栖息在河畔芦苇里的白鹭都还没有睡醒,这群天行道的亡命之徒,晚上是不睡觉的,连夜谋划筹备,城门刚打开就在这个渡口布下了陷阱,等着大鱼自投罗网。 梁少顼看到河面的波纹越来越密集,同时听到一阵木浆划水和长篙拖泥带水的声音,由远而近。他举起一只手来,张涛立即开始吹口哨。 一艘褐红色的官船缓缓转过弯道出来,船并不算小,但在十数丈宽的河里显得有些轻飘飘。它在河中央顺水漂流,四个船工在两边撑篙,甲板上走出来两个人。 一个衣着体面的年轻商人,站在船头,呼呼的哈气在手上,“蒋老大,快快,你过来看,我和你说过的美景,就是眼前这个……站在我的位置,你看那个汴梁的东城门,没有从这里经过的,是想象不出来的,什么人能把一个水道漕运建得比山关还要恢弘,你等一会看看船是怎么直接开进城门的。” 那姓蒋的船老大面无表情,眉毛上甚至凝结了两条霜,须发上也有,看着苍老,实际年龄应该不到四十,他正在船头撑篙,往远处的城门瞟了一眼,说:“钱二少爷,你觉得好看,那就继续欣赏美景,别冻着就行。” 钱二少爷欢悦的说:“你看那初升骄阳,黄橙橙的,云层和玉米面一样嫩,哦对了,还有这两岸的沿途风景,银光闪闪,晶莹剔透,就像摆满了银子一样让人喜欢。” 撑船的船老大没理他,将长篙深深的探入河底,将船身沿着河道归正。突然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岸边头的芦苇丛,两道白眉炸开道,“不好,岸上有埋伏。” 他话音刚落,赫然看到从芦苇里飞出来一人,迎面将他踢在了甲板上。 梁少顼跳上船的同时,先给了船老大一个杀威脚,然后闪过去,拎着钱家二少,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同时埋伏在两岸的人突然全都跳起来,两把镰刀从左右两边飞出来,插进船体,另一头系着一个铁锚,镰刀侠兄弟将锚插进两岸的石缝里。张涛和唐星一边五个人,在岸上摸起一条绳索,朝两边拉,水中央缓缓竖起起一道木栅栏,拦住了粮船的去路。 船还没停稳,这些人都踩着绳索跳上了船,抄起木棍铁剑等兵器就开始对抗船上的护卫, 船被缓缓的拉向一边,等到靠得差不多了,辛未的运米的三十个人就把舢板搭上去,开始轰轰烈烈的搬大米。 那钱家二少眼睛都看直了,他先是被梁少顼吓了一跳,“这么远你都能跳过来!那一定是武功很高。”接着又被两岸的一顿操作吓了一跳,“这么多绿林豪杰啊,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今天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梁少顼一愣,用一种义正言辞又不失礼貌的话说:“我等是天行道的人,因看不过洪灾毁屋灭地,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所以借你钱家的粮食去赈灾,此中无奈该往钱二少爷多担待,天行道感激不尽,灾民百姓定会感恩戴德。” 钱二少爷呆了呆,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话:“这样啊,是好事,可是现在我做不了主,要不等我回城向父亲禀报再给你送来。” 梁少顼盯着这个有点傻气的钱家二少爷看了两眼,觉得应该说得简单一些,免得他传达不对:“我们是天行道的,向借你这船大米去赈灾,有借无还的那种!” 钱家二少看着蒙面的梁少顼,看不到表情,于是目光只在他的眉眼间流转,似乎感觉不像是坏人,竟然笑着说:“你该不会是要打劫吧?” 梁少顼好不容易憋住笑,免得坏了气场,他说:“没错,就是打劫的意思,不过你就站在这里别动,叫他们也别反抗,这样天行道是不会杀你的,我们搬是大米就走了,回头你再去禀报钱老板,他们定会夸奖你先斩后奏有功。” 钱二少爷哦了一声,回头的时候,却看见船甲板上横了几个家丁的尸体,其他家丁有的落到了水里,有的还在抵抗,眼睁睁看着大米被搬走,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摇船的老大带着他的三个船工门全都缩进了船舱,抱着头口中狂念,别杀我。 钱二少爷看到这里,似乎也有心心疼和不安,他对梁少顼说:“要不,你给我写个借条?” 梁少顼终于憋不住,嘴角漏出了一声笑,“这样啊,这个主意不错。” 他长剑一挥,在甲板上欻欻欻几下刻了八个狂草:筹粮赈灾,替天行道! 那二傻看完甲板上的八个字,叹道:“这就是天行道啊,和我爹说的不一样呢,豪迈!” 大米已经全都搬完了,天行道的人迅速撤离现场,梁少顼也跳下了船,留下一船的烂摊子交给那儿少爷。 搬来的一百袋大米全都码在了板车上,赵坦抽出几个检查,“好,都是上好的米,你们定要顺利运回去。” 张涛带着三十个人一齐抱拳,“多谢癸酉照应,哥哥速速回去,这几个船且让他们告假几日,别去百里埠了。” 赵坦说:“兄弟知晓的!” 他们又看着梁少顼,赵坦说,“兄弟自去避风头,城里的事有我看着。” 张涛说:“梁兄,嫂子已经接来了,就在前面的板车上。” 梁少顼还能说什么,同他们道过谢,腼腆的自去找‘嫂子’去了,一切都在按计划顺利进行着。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严厉的招呼,“天行道的鼠辈,劫走了一船的粮食,就想这样走?” 众人回头看了看,只见是身穿缁衣,腰挎官刀的蔡虎,人称蔡不移的蔡捕头。 第94章 蔡捕头的请求 梁少顼忙叫张涛快点带着车队走,“这瘟神一样的人,怎么到被他碰上了。” 他留下来对付这个硬骨头,璇玑看见蔡不移,知道这个铁面捕头是个难缠的家伙,立即从板车上滑下来,什么也不说直奔梁少顼过来。 张涛急着要赶车走,他想都没想去拉她的手,却发现这姑娘一身的蛮力,一下子就挣脱出来,跑得还很快,只好大叫,“梁兄,我没拦住嫂子。” 梁少顼蓦地有种一个头两个大的感觉,还不知道要对付蔡虎,璇玑此时跑过来并不能帮什么忙,反而是容易让计划暴露。 然而此时阻止也来不及,璇玑已经过来了,他只催促身边一个推板车的弟兄:“你们快点赶车走,别耽搁。” 一边拦住璇玑,将她带的远一点。这些天行道的人没见过几次璇玑,对蒙面的人大抵都是一个印象,但是这个蔡捕头却不同,他应该认识璇玑这双眼睛,这两人如果照面,蔡捕头肯定会追根问底,他们的计划也就麻烦了。 “你跑来干什么?”梁少顼发自肺腑的问她。 璇玑二话不说直接奔进了梁少顼的怀里,一瞬间惹得梁少顼有些不知所措,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这姑娘是赶在蔡捕头把人抓进牢里以前的拥抱告别。 这一抱抱得梁少顼心湖荡漾,只听璇玑咬着他的耳朵说:“刚才来的路上,不小心碰见了蔡虎,这这厮怕是认出我来,追了我和柳拓半条街,我好不容易甩掉,没想到他居然追踪到这里来了。” 蔡捕头号称铁面蔡不移,侦查破案追凶之类的老手,他定是凭着半遮面的样子认出了璇玑。梁少顼拍着她,“不要怕他,等张涛他们走远了,我们打发了就是。” 璇玑摇头,“不是啊,我怕他作甚,我是怕他把我们的身份抖出去,这次行动不是任务,准备的不充分,天行道耳目众多,要是他告示乱贴,我们的身份就会暴露,你知道那很危险的吧。” 梁少顼拍着她的后背,连连说,“知道知道。”至于他说什么知道,其实他压根什么都没过头脑,只是被璇玑撞进怀里的感觉有点如美梦,他眼睛看着张涛赶的车队,飞快的奔出扬尘弥漫的速度,又看着径直朝他追来的蔡不移,挎着横刀怒气匆匆的追来。 他什么都没做,似乎也不准备和蔡捕头干架,用一种“认命”的状态站在原地,一边安抚着璇玑,一边等待这即将可能发生的事。 蔡不移不出所料的追到跟前,不过梁少顼并没有干等着事情发生,而是揽着璇玑的腰,提前跳开,他不知道蔡虎有没有认出他们,且先周旋着。 蔡不移见他们跑开,出于捕快的习惯,他判定这两人定有问题,二话不说拔出他的管刀来。梁少顼一手搂着璇玑,快速跳开他的追击,并不想与蔡不移正面冲突,他一直往后退,往张涛走的相反方向,直退到了一片水潭边。 蔡不移很快就追上来了,他踩着晨雾凝成的霜,沙沙沙的走到他们跟前。 运送大米的板车队已经走远,只留下他们两个人,蔡不移并不去追那抢走的十板车大米,反而停留在这两人面前,就好像他一开始就是为他们而来的一样。 他用一个捕快审问犯人的语气对梁少顼说,“你,把蒙的面摘下来;你,走出来,到这里来。” 梁少顼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你调戏我娘子干什么。” 蔡捕头愣住,“别在我面前故弄玄虚,我认得你。还有你,我也认得。你们何时和天行道搅和在一起了?” 梁少顼终于懒得假装了,在蔡捕头这样的尖眼的捕头面前,他的伪装太没有技术含量,就一个遮面布而已。 梁少顼把碍事的蒙面布摘掉说,“最近衙门里很闲是不是,劳烦蔡捕头还亲自来城外送?” 蔡不移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们,“果然是你们,穿成这样混在天行道,去打劫钱家的粮船?” 梁少顼给了他一巴掌,结束他的胡乱猜测,“你今天看到的只不过是一个外乡人,带着他的娘子出城而已,至于什么劫粮船,那都是天行道做的,你若是想张贴告示抓人,那就尽管写我‘甲子’的名号。” 蔡捕头似乎听出了他话外的意思,冷冷的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按照你的话去做?除非你告诉我你们的这么做的用意,我蔡虎不做被蒙在鼓里的人,只有知道事情的前后,我才能配合你们。” “你真想知道?”梁少顼突然问。 蔡捕头略微颔首:“我作为三府衙门的大捕头,负责京城的人生安危,理应对京城的事务全都了解。” 梁少顼看了一眼怀里一直做弱女子状的璇玑,她似乎感到梁少顼的怀抱很安全,任由他拥着不推开。 梁少顼干咳了一声,开始义正言辞的说:“那么蔡捕头就应该全都知道,而不是只盯着我们,盯着天行道。” “今年梁国的南方发生水患,你知不知道?北方的金国在去年这个时候攻打梁国,你知不知道。镇北大将军崇越击退北方,刚回京就被侮辱革职。你应该也知道,还有郑国公,一生清廉为官,却落得有家不能回,这些你都知道吗?” “你说你负责京城的安危,那么天子脚下已经有苗疆的奸细混进来,你可知道。就住在你管辖的位置,宝石巷子。” 蔡虎听完璇玑一番诉说,呆在了那里,“这,这不是我的职务,我只是负责城区的治安。” 梁少顼干笑,“呵呵,那么今天天行道的作为,碍着你什么治安了,天行道劫粮船是为了赈灾,又碍着你什么事了,虽然他们打伤了人,几个家丁落水,不小心打死了两个,你们衙门到现在没有接到报案,你非要来做拦路虎。” 蔡虎更加不安起来,他看着璇玑踌躇了片刻,“那你们在谋划什么,你们明明是五……” 梁少顼打断他,“我们在办事的时候,如果有人碍着我们,你觉得我们会放过么?” 蔡捕头终于会意,不该管的事,管不了的事,权当糊涂带过。他看着璇玑的蒙面纱,说“其实我追过来,只是事来验证一个事。” 他摸了摸鼻子,看着璇玑,“我适才在街上巡逻的时候,看到了姑娘的面纱,就像求证姑娘的身份,蔡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管你是不是我的熟人,我都想知道姑娘的长相……你的面纱,能否摘下来,让我知道你长什么样。” 第95章 讳净的业绩 梁少顼不做思考,一口气拒绝,“不能!” 然而璇玑却已经摘下了面纱,让人看到她这副难以言状的尊容,她却一点也不在乎。 蔡不移震惊的盯着她看,从来都以为茶楼的姑娘就算不是绝色,也不会是这副不能言说的尊容。 一个女人不在乎容貌,尤其是长得漂亮的女人,如果不在乎自己容貌,那会是个多么狠的人。没有人能猜透面纱下的真面目。 他遗憾的看了一会儿,突然表情变得惊悚:“原来你……” 梁少顼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蔡捕头已经看过了,请问她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蔡不移往后退出几步,硬邦邦的说,“是蔡某唐突,认错了人,抱歉。” 河潭边的一丛芦苇晃动了几下,从后面走出来几个人,“少侠真是重情重义,这么丑的姑娘,你也爱护有加。” 梁少顼一看见这个说话的人,就明白了璇玑为什么会把面纱摘下来。联合参加这次筹粮的有三个人,张涛和刘思方已经跟着板车到了十里之外,剩下赵坦还没回城,蔡不移追来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做起了壁上观。 如果说适才的旁观是因为对这两人的身份尚且怀疑,那么此刻已经完全打消的疑虑,并且还有一种轻蔑的情绪,他的心里甚至在想,这个原道而来的后生,确实是憨厚可笑,也不知道这姑娘是犯了什么事,或是得罪了什么人,好好的一张脸竟然你弄成这样。 梁少顼微微变了脸色,迅速替璇玑围好面纱,“咱们也算认识,你何必恶语伤人,她长什么样,都是我的人。” 赵坦一愣,随即干笑几声,“我不小心说错了话,无意冒犯,少侠还请见谅。” 蔡不移一见着此人,认出他是百里埠最大的长工工头,京城最大漕运码头的搬运活都是他在安排,除了百里埠,京城其他几乎的渡口码头也都是他的人。 蔡不移面色沉了沉,方才他追着璇玑出城的时候,碰到几个粮店的伙计一路喊冤,,已经问清楚了什么事,出来又刚好看到天行道的押着板车。却并没有看到赵坦这伙人,一时无法判断他是不是和天行道有关。 但是一个百里埠的船埠工头,大清早不在埠口等活干,出现在此地,也够令人怀疑。 赵坦装作一副刚看见蔡不移的样子,点头哈药的作揖,“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三府衙门的蔡捕头,失礼失礼。” 蔡捕头冷淡的回答竟然带着一丝愠意,“你不用多礼,在你还没有犯什么事之前,我管不着你,但若犯事,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面,我且问你,你们几个在这里干什么?” 赵坦赔笑道:“岂敢啊,今天不是冬至么,我不过是带几个兄弟到城外的白马寺去,不想在这里看到了这为少侠和姑娘。” 说着指着那半遮面的姑娘问梁少顼,“兄弟,在此处遇见真巧,你不给我介绍一下弟妹?” 梁少顼于是将准备好的说词背了一遍:“她出身白丁,从小就是被送到大户人家里做丫头,家中有排行最小,所有人都叫她幺妹。” “幺妹?”赵坦念了一遍,呵呵笑得很不自然。 璇玑没理他,更不看他,只依在梁少顼的背后,悄悄的用手指扣着他的脊椎骨,梁少顼于是告辞,“二位慢慢聊,在下还有事,得先走。” 蔡不移横刀在他们面前,想要拦住,梁少顼知道他要说什么,不等他开口说话,搂着璇玑的腰想,一眨眼便掠到了十步以外,“蔡捕头,我知道你要说打劫粮船的事,你且去看看粮船上写了什么字,说不准钱老板看到字,打算积阴德,不找天行道的麻烦也说不定,你就不用白忙活了。” 说完,抱着璇玑一路草上飞,朝着张涛远去的方向,蔡不移本想去追,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沉重的走了几步就停下,“又是天行道。” 他自言自语着,收起官刀往城里回去。赵坦远远的等了片刻,舒了口气。 “头儿,我们回城吗?”一个手下问他。 赵坦摇头:“我刚才已经把话说出去了,免得被蔡不移发现端倪,还是去白马寺。” “可是咱们不是还有任务要完成?” “今天白马寺人更多。”赵坦说完,继续朝东城外十里外的桃园山走去。 张涛他们已经跑出去了十多里地,他和刘思方没料到会撞上捕快,以为任务要失败,看见梁少顼挺身而出,他们便脚底生风的一口气跑了,还差点在岔路口走错方向。张涛几次回头都没一看到梁少顼,心中担心起来。 同行的刘思方也是惴惴不安,“咱们早商量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运出城,这下好了我的板车铺子肯定没救了。蔡不移的名气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硬骨头,我怕他纠缠不休。” 他甚至有点后悔一时热血的答应了这次行动,等到真的轰轰烈烈的干了一场,并且还闹出了几条人命,他又在为自己的板车店谋算,他原本打算回城,却又碰到了一个捕头,只好跟在张涛一起撤,那两间铺子就只能舍弃,保命要紧。 张涛猛地停下脚步,“不行,我得回去看看,万一梁兄被抓紧牢里,天行道又得麻烦去救人。” 刘思方一句话打消了张涛不成熟的想法:“你以为天行道都很闲,除了‘天干地支’以上的高层,大家伙也都是咱们这样的百姓,没有过硬的关系,是不会说救就救的。” 张涛说,“我哥哥不是别人,他是代表‘甲子’来的,他在道里早就有名声,荷花婶她们都认识,我反倒是觉得他要是再干些大事,能代替甲子。” “切。”刘思方啐道,以一个年长他两轮的老者身份,对张涛施予自问自答式的教导—— “你这后生是不知道“甲子”讳净的真正厉害,你知道他为什么把腰牌交给梁少侠,要那个后生替他办事么?因为他不能来京城;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他不能来京城么?因为京城有五味茶楼;你知道为什么有五味茶楼他就不来京城么?因为他是天行道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曾经把五味茶楼干翻过的人!” 张涛啊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关于五味茶楼他是退避大于好奇,既然不知道,就彻底的执行辛未给他的交代,离五味茶楼越远越好。 刘思方又说了一个强有力的事实:“其实天行道和五味茶楼过去有仇,咱们都是替天行道的平民百姓,那茶楼的人就像鬼一样,只要是天行道的人,她们见一个杀一个。就是因为咱们的‘甲子’讳净十年前出手,天行道和五味茶楼达成了协议,只要讳净不进京,五味茶楼就不找天行道的麻烦,所以现在看起来太平,只要你不招惹,就不会有事。” 张涛喃喃的回忆,“没想到那干瘪的道士原来这么厉害。” 第96章 难民村遇熟人 黄尘扬起一人多高,弥漫在年久失修的官道,一条通往河州县的小路,寒霜封冻了泥泞,又被十辆载重的板车和几十个人碾过,等到梁少顼和璇玑走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像是被牛犁翻过的路。 梁少顼和璇玑站在路口呆看了一会,梁少顼说,“钱家肯定会报官,此时恐怕官府已经发动出来,这些痕迹如果不处理掉,那就是把人往后门领。” 璇玑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天行道的总部绝对不会在这些地方,这条路引过去就到了灾民区。” 梁少顼说,“我关心天行道干什么,我关心的是灾民,好不容易弄到的粮食,别到时候还没下锅,百姓还来不及吃上一口,就被官府搜出去。” 璇玑冷笑,“有些是表面功夫,你别被天行道的一点善举就迷惑,也许在暗地里,他们真干着最肮脏的勾当。” 梁少顼安抚着她的肩膀,她衣服有些单薄,淡蓝色襦裙披着灰色的外衣,长发绾成一个看着就凄苦的农妇样,整个看起来就像是去吊丧。 璇玑抖动肩膀,将他的手甩开,“虽然,我是为了配合你才假扮你的内人,但你别真的就当我是你内人,在人前免得露馅你做什么不打紧,没人的时候,你最好离我一尺远,别碰着我。” 梁少顼尴尬的放下手,对她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已经习以为常。他说:“我们并不赶时间,你要是不想去和那些粗人一起发米赈灾,我们就扫吧,顺便趁这个时间想想该怎么查。” 说着递给璇玑一根杉树枝,璇玑低咒了一句乌合之众。两人就从官道开始,在小路上边踩边扫,先把参差的泥土踩平,再用杉树扫平痕迹。 张涛和刘思方一边护送着板车,一边聊天,五十里地也没多久就到了,天行道的“辛未”赵荷花早就站在樟树村口迎接,那上年头的被雷劈开两半的樟树就是樟树村的标志,从泾渭流域来的灾民都蜗住在这里。 张涛把板车队交给辛未,并将完成这个任务的前后过程大概的说了一遍,然后起身告辞,“荷花婶,我梁兄还没跟上来,我怕他会被抓,我得回去找。” 赵荷花一听:“你说的梁兄弟是那个梁少顼少侠?” 张涛说,“不是他还有谁,有他在才能干得出这样的大事。” 赵荷花催促,“那你快去找找。” 他话音刚落,梁少顼和璇玑已经出现在他们视线里,只见远处的荒道上,有一深一浅两个身影,拿着两捆树枝在路上粗犷的扫着。 赵荷花看了勤奋扫地的两个人许久,终于明白他们在干嘛,朝着张涛和刘思方两人瞪了一眼,“你看看人家的细心,像你们这样自己走就行了,我怎么把弟兄交到你们手里,还都队长呢。” 张队长和刘队长立马知错就改的跑过去迎接,只见他们拉过的车辙和脚印果然全都没有了,变成了平整的泥地,说了句辛苦之类的客气话,从他们手里接过杉树继续扫。 梁少顼和璇玑乐得轻松的背着行囊,往樟树下的赵荷花走去,远远的赵荷花冲他们伸长手臂打打招,传来一声敦厚的来自那黑胖女人的声音:“梁少侠,咱们又见面了,欢迎来到樟树村。” 樟树村是河州县旁边的一个村庄,除去村里的居民,又收容了来自外地毛万数量的灾民,小小的村子每家每户都被强行塞满了人,还有多余的直接将被褥铺在街上,找个墙缝把家当都塞进去,甚至都溢到了外面的山岗上,发现山洞的就在山洞里藏身。 还有一部分灾民什么都没有,又不能天寒地冻的直挺挺躺在街上,干起了打劫的行当。自从天行道的人过来维持着,稍微有了些和平的感觉,赈灾的粮食一到,人们的脸上开始有了沐浴阳光的喜悦。 梁少顼看到排队领大米的人将村庙的门都快要挤破,辛未赵荷花安排好手下的分配任务,拉着梁少顼把他带到村子外。 她将梁少顼原地转了两圈,露出一张很八婆的姨妈笑:“梁少侠,足有一个月不见,你可终于在城里混不下去了哈。” 梁少顼呆呆的看着她,没领会她什么意思。 赵荷花左右前后看了好一会了,终于看够了,继续说:“大婶我可是听了不少你的事,你小子能耐啊,上了两回通缉榜,还偷到了宰相府,快跟我说说。” 他这话说得就好像被官府通缉是将光荣的事一样,只是梁少顼尴尬之外只有尴尬,他表现出前所唯有的腼腆说:“被被通缉了两回倒没什么,那告示上都画得不像我,但是宰相府我可真的没进去偷过。” 赵荷花一愣,“这绝对错不了,这可是道里传来的消息,你闯进宰相府的书房,被相府的护院发现,还大打宰相府,折腾到半夜,最后发现少了一幅画。” 梁少顼也愣住,但是他很快就明白,这件事根本不是他能理清楚头绪的,因为这事根本就不是他干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假借他的身份,去宰相府干了这件事。 他用一种很诚实的眼光看着赵荷花,用一句话很敷衍的话带过所有的疑问,他说:“我真没有偷画。” 谁知辛未一听,大力的夸张的拍着梁少顼的肩膀,“大婶可以理解的,奇货可居嘛,得到了好东西,被人知道就不好了,就会有更多的人来抢。不过你放心,咱们同为道友,是不会害自己人的,有几个弟兄还说想认识你呢。” 没等梁少顼解释,赵荷花就领着他往村子里最好最适宜的茅屋走去,“你现在拿着‘甲子’的身份牌,就该享受他的待遇,这间村子里最好的房子就腾给你。” 梁少顼暂时还没接受这样的特殊待遇,但也没话好反驳,从善如流的跟着去。 在经过一处高地的死活,辛未有意无意的指着远处了一个山坡说:“那边就是河州县,那县令紧闭城门,死活不让人进,要是能让县令打开城门便好了。” 梁少顼毫无心计的跟着她,就这样被辛未带到所谓的最舒适的小茅屋,辛未忙着和他搭话,有这个没那个的乱扯,谁都没有注意到,和他一起来的蒙面女子此时到哪里去了,她似乎从一开始就没看见她的人。 第97章 璇玑的计划1 直到深夜,璇玑才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梁少顼并不在茅屋里,也并不在樟树村里,他们在樟树村外一里地的一处山坡上。 月光下,璇玑低头垂目的神情有些沉重,梁少顼问璇玑:“你消失了大半天,探到了什么?” 璇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开始揉腿,她脱下鞋子,粗布罗裙下的腿又白又细,“我就随处走了走,你不知道,我为了掩饰身份,全程靠两条腿一前一后的迈着走,都不成提气,可酸死我了。” 梁少顼别开脸,话说女孩子不都是矜持的么,璇玑这个另类却是什么禁忌都不顾,根本不能拿她和寻常的女孩子比,梁少顼干咳了一声,“我问你都打探到什么了,你却告诉我你去‘耕地’了,你别在我面前揉了,你知道你的姿势很撩人么?” 璇玑朝他睇去一个谅你也不敢的眼神说:“樟树村只是河州县一个小村子,县令不让灾民进县城是怕灾民数量超过了居民,城里的粮食也紧张,再则灾民太多会引起暴动,现在你们弄到了一百袋粮食,不但解决灾民的饥饿问题,河州县也会为了这些粮食,而把灾民放进去。” 梁少顼淡淡的应了一声。 璇玑接着说:“樟树村往西的不远处,聚集着一群人,好像是前不久暴乱的灾民,在那里落草为寇,我看见几个人过来看过,山贼若是得知这里有粮食,很快就会下来抢。” 梁少顼说:“我会知会辛未,让他做好准备。” 璇玑说:“你跟我说,今天在樟树村都做了什么。” 梁少顼将璇玑走后的事情,召集难民,登记发米都说了一遍,璇玑听完冷笑,“这么久,天行道难得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梁少顼看了看她,“你觉得天行道大费周章的做这件事,还要弄得京城都知道的用意是什么。” “不知道,”璇玑不假思索的说,“也许是为了招揽更多人,觉得天行道是个舍身为人的大帮派。” 梁少顼说:“没错,你告诉过我五岳钱庄是天行道,既然很有钱,为何想要赈灾却不直接拿钱,反而叫人去偷米,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 他就分析,“做好事不留名者是圣贤,做好事留名也应当,用打劫别人来做好事,这怎么能算好,君子行善乐施,因为是建立在牺牲自我上面,而不是打家劫舍,我一开始不知道天行道这么做的目的,直到刚才我才想明白。” 璇玑回头睨了一眼梁少顼,“五岳钱庄的底细,没有多少人知道,这还是玉衣公子悄悄透露给我,他怕我不知道去惹事,你也别外泄,免得引来麻烦。” 梁少顼忙说知道。 璇玑接着叹了口气,说:“他们的保密工作一向很好,有时候就连玉衣公子都叹服。五岳钱庄的大老板,张伯询的身份,就连钱庄自己的伙计也不知道,你去打听任何一个,都会恼羞成怒的把你赶出去,除了天行道真正的高层,没人知道他们有联系。” 璇玑揉完了脚,重新穿好鞋子,看着山坡下的小村子说:“这些人,包括所谓的天干地支在内,都只不过是天行道的喽啰而已,整个天干地支,这些喽啰的头儿,只是便于管理,并没有实际的权利。” 梁少顼听着她的话,知道她也免不了在心里将五味茶楼和天行道进行了比较,与天行道这种以穷人平民做基础的组织相比,五味茶楼的格局要高的多,她做惯了优雅的事,到了这里也会不习惯,而且很容易会露馅。 梁少顼说:“你别不屑,有些事还必须得靠这些喽啰去做,位高权重的没有几个,平民百姓成千上万。而且我怀疑,这就是天行道的一步计划。” 璇玑脱掉另一只鞋子,“什么计划?” 梁少顼走过来,蹲在她身边,用很低到耳语的声音说:“他把当权作该做的事都做了,你说他们是什么计划。” “我只是猜测,他靠着这些天干地支去拉拢更多的平民百姓,把朝廷置若罔顾的事都做了,还要宣扬给别人知道,这不就是在笼络民心么,他们一个江湖帮派,替天行道也就罢了,笼络民心干什么。” 璇玑回头看着他,两人一同想到了画像所指机密。 “还有一件事,”梁少顼说,“辛未赵荷花告示我,有人用‘甲子’的身份,真的闯入宰相府,还真的偷走了一幅画。” 璇玑一愣,梁少顼肯定的说:“你还记得京城里通缉我的告示吧,那晚我们是闯进皇宫偷画,告示却写的是宰相府。头像和身份都对,只有位置不对。我原先以为皇帝是觉得,刺客那么大摇大摆的闯入皇宫来去无阻,传出去会没面子,所以在通缉告示上做了隐瞒,却不想真的有人闯了宰相府。” 璇玑美丽的眼睛转了转,也是疑惑不解,“这件事好蹊跷。” 她陷入绞脑思考中,慢慢的罗列出想到的线索,“你的甲子铜牌确实掉了,柳杨费了好大劲才弄回来,但是弄回来之前,它应该都在皇宫里,那会不会是皇宫里的人冒名顶替去宰相府,而且为什么是宰相府。” 梁少顼补充:“而且目的很明确,直奔书房,为了偷画,还有,武功一定很高,能在宰相府摆脱那么多家丁。” 这些线索太凌乱,好像是无关紧要的事,却又关系到梁少顼的事,最梁少顼不理解的是,他们为何要假借他的‘甲子’的名号,要知道‘甲子’如今可不是只有一个人,他现在是甲子,云游道士讳净,也是‘甲子’。” 这会让人混淆,到底是谁干的,也让他们也混淆,两个甲子会猜疑是不是对方干的,但是讳净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不会进京,那么就只有他了。就算不是他干的,就辛未的态度能看出来,天行道的喽啰们是何等的羡慕他这番作为。 若不查清楚,梁少顼横竖觉得不爽。一旁的璇玑也是愁眉紧蹙,反复的念着“偷画,甲子,宰相府”几个关键词,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梁少顼忍不住换了个比较温柔的神态,扶起璇玑,“你不用在这里胡乱猜想了,真相我会慢慢的查出来。你现在混进来是有要事要办,以后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我来替你做,尤其是不要动武力,免得暴露身份,在这里我可以保护你。” 璇玑低沉的笑了笑,“那我要是手痒呢,非要动手呢。” 梁少顼不假思索的说:“那你没人的时候就和我练练。”说完他就后悔了,璇玑因为他看了她的裸足,追着他要练手。 第98章 璇玑的计划2 不过她的粉拳并没有打下来,璇玑一把抓着梁少顼,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然后屏息听了一会儿。 她指向山谷,“你看那边,是不是有光。” 梁少顼站在她的对面,几乎要被她眺望的侧脸迷住了,他顺着她的手指说:“真美,河鼓星宿那根扁担很亮,只可惜冬季看不到织女星,否则七夕……” 被璇玑毫不客气的拍了一巴掌,“我是让你看山谷,那里是不是有火光。” 梁少顼摸一把脸,没好气的说:“你手指那么高,我以为你指的是牛郎星,看不大清,好像确实有火光,而且,正朝这边移过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呼出:“山贼。” 没想到山贼来得这么急,粮食送来的当天就被他们知道,当晚就开始行动了,梁少顼真怀疑是有人告密的。 等一等,有人告密,他扭头看着璇玑:“不会是你去告密的吧。” 璇玑哼了一声,“不然你以为是谁?天行道的人,还是灾民?为了把纸条送上去,我不用内功干走了三四里山路,一想起来脚就又疼了。” 梁少顼拉着璇玑急忙往村子跑,璇玑手腕一转,将他拽回来,“急什么,现在还远着,你这个时候跑过去,人家回奇怪我们怎么知道的。” 梁少顼低问,“你想干什么?” “这是我的计划。” “什么计划?” “我混进天行道,绝对不是为了在‘天干地支’以下的地方徘徊,和那些平民喽啰一起共事。” 梁少顼说,“这我知道,可是这和你招惹山贼有什么关系,我们应该对抗山贼才对。” 璇玑邪魅的笑了起来,将声音压得很低,低到洞穴里的程度,缓缓的送进梁少顼的耳朵。 “我可不想慢,我也不希望你慢慢的爬,我甚至有点感谢那个栽赃嫁祸给你的人,这样你的名气就更大,名气大了,更容易引起高层的注意,我故意引来山贼,就是为了让你来对付他们,让你干一见大事,在最短的时间成为最瞩目的人,这样才能快一定见到高层。” 梁少顼扶开璇玑,仔细看着她的脸,半遮面,美丽的眼睛就像宝石,反射着星辰般的光芒,然而她的计划却是如此的骇人,甚至都没同他商量。 “我们来的路上不是说好了吗,所有的事我来做,你不要乱来,有机会见到高层,你在悄悄的行动。” “不,我不想等太久,我就希望快一点,但是我也知道急不来,引山贼过来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河州县,还有河南那边。” 梁少顼不可思议的盯着她,“玉衣公子不是要你不要乱闯,要低调隐藏么。他让我负责保护你,你怎么一来就挑事。” 璇玑掩面发出铃铛一般的笑声:“哈哈,我骗他的,再说我不是带了这么防身的小玩意儿么,真到了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傻的让人宰割的。” 梁少顼一听,磨着牙说:“以你的性格,要么隐忍得彻底,要么爆发得失控,真到了万不得已,而你又不能暴露身份,你会不会把看见你出手的人都杀了?” 璇玑顿时收敛了笑容,静默了片刻,“你觉得我会不会!” “璇玑,不,”梁少顼恳切的搂着她的肩膀,“你不能滥杀无辜,他们都是一条人命,并不是天生该死,你答应我,就算万不得已,不,我不会让你落入万不得已的境地。” 璇玑目光发直的看着梁少顼,握住肩上的手,想把他们从肩上拿开,“你还说天行道管了当权者的事,你不也在替别人瞎操心么。” 梁少顼身形一顿,立即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同时也思索着她话里的意思,心气沉了下来:“你何出此言?” 璇玑也低沉了声音:“我是为了能顺利混进来,才答应你去干抢粮这种事,公子也说你既然要融入天行道就要融合他的方式。可是我发现,你是真的心系灾民。他们是无辜,当然,只要不危害我,我不会滥杀无辜,但是悲天悯人,这是和尚做的事。” 梁少顼舒了口气,“你居然拿我跟和尚比?” 璇玑更近一步,“就连和尚也会都干起杀人的勾当,你比和尚还要慈悲,可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你该有自己的目标,我想你的目标应该不是当和尚。” 梁少顼低骂,“你胡说什么呢。” 西边,山岗外的红光越来越亮远远的已经能看到树根火把,和火把照亮的一行人。 梁少顼朝那个方向瞄了一瞬,知道是那伙山贼,忙催促璇玑,“快,快去通知村里人,再晚就来不及了。” 璇玑也看见了,估计她在心里计算了一下那行人的战斗里,不屑的说,“不怕,那窝山贼总供才三四十个人……” 突然她撇开梁少顼,“你先抵挡着,我去喊人。” 她在冻干的泥地上跑,泥地松软,踩上去就陷下去一个坑,上面覆盖了一层露水,很快积成了冰,有几处滑又有几处塌,璇玑那一路跑得踉跄。 梁少顼看着她直到跑进村子了,才解开系在腰间的剑,迎着那火光来的方向,站在村口的樟树前。 看来这伙山贼是倾巢出动了,一共来三十多个,到了近前的地方他们灭了火把,把刀具武器都准备好,悄悄眯眯的往村子方向摸。 远远的梁少顼就听见他们在说,“老大你看,他们没有迁走,都在村子里呢,我听说他们拿着粮食去敲门,河州县同意他们京城了,今晚收拾收拾,明天指不定就进了县城。” 被叫做老大的说,“你说的对,干这种事就要趁早,一百袋白米别看很多,也不够分给那么多人,摊下来美个人也就能得到一两斤,两天就吃完了。” “就是就是,这还要匀出来送进县里,就算有一百袋,煮成稀粥也就撑个十天半个月。过年还长着呢。” “据说天行道已经管了这个事,可比赈灾的官吏强多了,你说我们要不要也加入天行道。” 刚才那个叫大哥的呸道:“不成,我们前不久刚刚还和他们闹翻,被他们待到不找我们算账就不错了,还加入,别妄想了,好好跟着哥,总少不了你们的份量。” 几十个人压抑的狰狞的低笑。 那里头最怯生生的小厮说,“对了我们抢劫要不要蒙面,我第一次干这个,不知道怎么弄。” 叫大哥的哈哈大笑:“我们可是山贼,光明正大的抢,蒙面那是宵小之辈,是偷偷摸摸。” 这伙山贼听完这话,觉得非常有道理,于是欢天喜地的冲过去,却不料樟树下面,什么时候竟然站着一个人。 第99章 计划第二步 三十多个人一齐冲向樟树村,猛地看到树下一个几乎融入夜色的身影,跑在前面的突然停下来,后面的差点撞到前面的。他们看起来和逃难的灾民没什么两样,穿得也不比那些灾民好,只是手里多了一件武器,面上多了几分暴戾,看起来比村民更凶神恶煞。 人丛里一个胆怯的声音抖着叫,“老大,这有一个人。” “你小声点。”领头老大往后一蹲,展开手臂拦着身后的人,似乎眼神不大好,老半天都没看出来,经过提醒才看到樟树下,一个深色衣服的人,半倚在樟树上,怀里抱着一杆剑。 梁少顼已经在树下等了一会,璇玑进村也已经有一会儿,寒冬的深夜要叫起全村的人,还需要一点时间。他吹了一声口哨:“这么多人,深更半夜的来干什么?” 领头的用手里的刀指着前方,“你管我来干什么,你又在这个干什么?” 梁少顼说:“我在守株待兔。” “待兔?” “老大,他是说我们是兔子。” “小兔崽子,竟敢羞辱你大爷。” “老大,小声点。 那领头的用手肘支开那个小个子,“我们小声有什么用,只要他一喊,村里人就都惊醒了。小兔崽子,大爷我不和你啰嗦,我们只要几袋粮食就走,你带我们去放粮食的地方,我们盗亦有道,不会为难你。” 梁少顼哈哈一笑,往横在地上的树杆上一坐:“你们可知道这些米都是哪里来的?” 领头的说:“当然知道,你们也是抢来的。” 梁少顼说:“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嘛,那你们想知道我是怎么抢到手的吗?” 领头的愣了愣,他旁边的小个子提醒道:“你该不会就是梁少顼吧,老大,他就是京城里那么一个月被通缉了两次的混世魔王,今天早上就他劫了粮船,现在已经是第三次上通缉了。” 梁少顼像个孩子似的点头,“没错,就是我,你们的消息还真灵通,我以为最快也要过几天才会有通缉的锆石。” 那小个子看着很不起眼,却是巨滑的一个,他附在领头的耳边嘀咕了什么,偏巧梁少顼听不大清,却也听到了大概,他恶意思大致是通缉告示上的悬赏金有几百两银子之类的。 领头的侧目:“真的假的?” 小个子忙提醒他小声点,“这还有假?不信你问黑豆,他可是亲眼见过的。” 梁少顼且坐在树干上,裂开的树截面不怎么平整,却是一个天然的椅子,梁少顼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等他们慢慢的商量,那边村子里应该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梁少顼隐约的看到有几簇火把,辛未带着人正慢慢的汇聚过来。 “行啦,都商量的差不多了吧。”他突然从树上跳下来,打断他们的商议,“谁先来?” “什么谁先来?” 领头的说完这句话,已经看到村子里的人正举着火把涌了出来,看着宁静的小村庄,却涌出来几百个人,全都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虽然没有一件像样的武器,但是木棍,锄头,农具多的是。 领头的嗤之以鼻,“还商量什么,本想偷几袋米就完了,现在非得要打开杀戒了不可。” 说着,呐喊着抄起他的刀往那上百个人的村民跑过去,三十个人轰轰然跟上去,全然不顾两方实力悬殊,倒颇有点亡命之徒的架势。 梁少顼倚在樟树上摇头,这是被饥寒交迫的生活逼急了,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三十个人对上百人,一看就知道结局是什么,但是一方有刀枪武器,另一方只有木棍柴火,难免得死伤一些。 梁少顼不希望任何一个村民出事,哪怕是受伤也不行。他好不容易抢来大米分给这些灾民,晚上还看他们炊烟袅袅其乐融融的,甚至有人跪在他们几个抢米的面前喊救世主,梁少顼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强盗杀了。 这就像地主大费周章刚刚喂饱了自家的宠物,怎么都不愿意被强盗给祸害,梁少顼从樟树上跳下来,飞快的掠到灾民和山贼中间,“等一等,我刚才的事还没完呢。” 梁少顼活动了一下筋骨,把剑横在他的面前:“你们谁先来送死?算了,我不和你们废话,一起上吧。也还是算了,你们站着别乱跑,我来动手就行。 一群人都没明白梁少顼这话的意思,就看见他深蓝色的身影一晃,在他们三十多个人中间快速的穿行,黑色的剑鞘在每个人的身上上都点了几下,不过片刻时间,一群山贼三十多个人全都被定在了原地。 三十多个人怪叫起来,声音就像被野兽吓坏了的羊群,梁少顼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重新坐到樟树上,“不用担心,我只是点了你们穴道,交给村民,天亮的时候全都送到县衙去,怎么发落就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三十多人安静了片刻,爆发出整齐的叫声,“我们什么都没干啊。” 村民跑在最前面的是张涛,他已经拔出了刀准备作战,对方可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张涛自诩能对付几个,但不一定对付的了三十多个,天行道的弟兄都在,都是豁出去了要来拼命的。 跑上来的人中有一部分是天行道的,有一部分是村民,还有一部分是难民,各个都惊得目瞪口呆,这都还没开打呢,三十多个强盗就都被点了穴道。站在原地就像雕塑一般,动作还很带劲。 人群中天行道的几个见过梁少顼本事的,已经没那么大惊小怪了,而没见过的全都沸腾了,“啊,这就是传说中的‘甲子’,天干地支排名第一的‘甲子’,果然很厉害,你这身功夫练了不少年吧。” 梁少顼一脸难为情的解释:“其实我不是‘甲子’,甲子另有其人,我只是暂时拿着他的身份,替他办事而已。” 村民露出艳羡的目光,“这也行?” 辛未赵荷花说:“这当然行,‘天干地支’只是一个名号,就像朝廷的县令,州令,府尹,只要贡献到了,谁都可以胜任,不但自己能得到相应的待遇,还可以让亲朋好友也得到同样的待遇。只要不做危害天行道的事,我们天行道都罩着你们。 梁少顼在一旁暗叹,这个赵荷花的煽动力果然很厉害,仅凭着一张嘴,和一身奋不顾身的胆识便做到了天干地支,也是和不简单的人物。 刘思方小心翼翼做了十年都只是个队长,还是靠发展自家店铺的伙计得来的队长。而赵坦则是靠着工头的身份,还有手下几百个长工的人力获得的,真正靠武功的,也许只有半数都不到。 张涛嘿嘿笑得开心,好像这些人是他点住的:“我大哥,可是武林高手,那个洛阳的银梧坊坊主,杀人不用刀的女魔头,就是我大哥和真正的‘甲子’讳净道长合力打死的,那个场面,大好的美人七窍流血……” 第100章 计划第二步2 张涛越说越兴奋,将芙蓉镇到京城的一路事迹详尽的说了一遍,槐树村的村口成了他的演说场,平常最勤快的一个人,这回连捆山贼这个光荣的任务都懒得动手,交给他的小队伍去办。 梁少顼见他似乎太兴奋,连忙拦这,“好了你别说了,我点的穴道过两个时辰就会自动解开,先把人捆了看好,明天那去河州县领赏,这伙强盗也是河州知县要抓的。” 辛未说,“那可未必,如今灾民都已经泛滥成灾,抓了这一批,还有别的山头,这寒冬腊月的不能耕种,也没有什么劳役需要征收,坐牢的什么事都不用干,还要给他们饭吃。衙门也不大愿意接收,越到年关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梁少顼诧然,难怪剿灭山贼这种事都会放到来年开春再做,因为年关即使守卫和衙门也需要过年,最重要的就是抓了这批人还要给他们吃的,特别是灾年,自己都吃不饱,还要给他们吃,大家都吃不饱,也就随他们高兴,要抢就抢了,一切事情等来年开春,田地开始播种了再抓,抓回来就是免费的的劳力。 不由得讪笑道:“也是啊,现在举国上下都没有需要劳力的地方,当权的也不招兵,也不修皇陵,也不建宫殿,别的地方即使有需要的,也没有兵力镇住这些亡命之徒。那既然这样,这些人怎么处置?” 张涛的人现在改名叫做茅村小队了,加上辛未的队伍一起将这伙山贼捆在一起,三十多个人的强盗帮子下山来,人手都有刀枪棍棒,却连热身仗都没开打,就被定在原地任人宰割,一个个全都不服气。 辛未赵荷花说:“梁少侠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梁少顼说:“问一下他们都干了什么,罪魁祸首拉出来从重处罚,罪孽轻的从轻处罚,没罪的就打一打,放了。” 此言一处,三十个被点了穴的身体不能动,嘴巴一起喊了起来,声音在半夜吵得比屠宰场的牛羊还有激烈。 “……我没有杀过人,我没有抢也没有偷,我是今天才上山的,我是被蒙骗才上山……” 梁少顼憋着笑指着他们,“你们一个一个睁眼说瞎话,不如这样,你们只要指出旁人犯了什么过错,就可以减轻处罚,指的越多减得越多,谁指的最多还有奖励。” 原本都说自己无罪的人开始互相拆台,某某某什么时间干了什么,详尽的很,一个识字的用笔给他们一字不落的全都记下。 辛未见此情形不由的哈哈大笑,“梁少侠,真有你的,反其道而行就不用逼也不用打,他们全都招了。” 半个时辰后,这三十个人的罪状都罗列出来,竟没有一个是完全无辜的,不是打劫就是杀过人,但凡秉性纯良也不会落草为寇。这群人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属于十恶不赦,另一部分属于从犯,没有一个人无罪。 梁少顼打了一个哈欠,“把他们都看好了。十恶不赦的送到河州县去,别忘了给河州县令写封信,就说劫了许家马车,打死许家小儿郎的那伙强盗抓住了。这边的情节尚轻,找个地方关起来,明天先打一顿。 张涛已经做完了他的演讲,乐颠颠的过来接收这个任务,“好嘞,我们茅村小队替哥哥看着,谁要是敢跑,我就先打断谁的腿。” 赵荷花似乎看出了梁少顼的困顿,和气道:“梁少侠,你今天也累了一天,这里就不用操心了,你和茅村小队也早点休息,这里由我的人看着就行了。” 她环顾四周,“你的媳妇今天可累坏了,前半宿都在挨家挨户的敲门,快带着她去睡一觉,这儿交给我。” 梁少顼被这话说的颇难为情,原来在这些粗人眼里,在一起走的就是两夫妻,共处一室的就是有暧昧关系,没有别的纯粹的友谊。他不由的羞赧起来,就算从前没有这么想,多听几次这样的话,渐渐的有时候也就这么想象起来。 璇玑还在那里揉脚踝,她已经揉了好几回了,难不成还酸着?梁少顼走过去,“你的脚是不是崴了?” 璇玑抬头看了一眼梁少顼,她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冷洌与愤恨,一看就梁少顼,几乎要发作,突然又微微笑起来,眼睛一弯,“我扭伤脚了。” 梁少顼温和的扶她,“我扶你到屋里去。” 璇玑换了一种稍微犀利的眼神,语气也变得严厉了些,“我的脚崴了。” “真的?”梁少顼看着她的脸,见她很痛苦的表情终于明白,“真的崴了?你怎么会崴到脚。是不小心的还是故意的。” 璇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真的是不小心崴的,所以你须得把我抱过去。” 梁少顼一听,立即检查她的脚,“伤得不重,我抱你回去吧。” 说罢,他在众目睽睽下抱起璇玑往辛未给他安排的屋子,留下一群村民个个表情暧昧。 既然说是给他安排的,梁少顼一点都不客气,抱着璇玑一路冲了进去,他吩咐一个村民打一桶热水,那村民粘滞片刻,“村里的水源原本是在前面的河里,自从灾难民来了以后,这里的水也变得很脏,我们要打水就要去那边山上,你现在叫我去打水,我一个人不敢去。” 梁少顼说:“你现在把除了喝的水,其他可以洗的水都借给我,我明天给你们挑一缸的水。” 那村民于是乐颠颠的去了,茅屋的房间里没有别人,璇玑低声说:“今天只算是一小步,等我们完成了几个大步,不用我们去找天行道的高层,天行道的人自己会来找我们。 梁少顼给璇玑揉着脚,前后反复的揉了几遍,突然用力,璇玑咬着牙,还是从牙缝里露出一个低哑的尖叫声。 梁少顼说:“好了,你的脱臼已经好了,这几天不要乱闯,你别忘了还有我,有什么事你只要和我说一声,由我来替你做。” 璇玑淡淡的垂了一下眼皮,说:“小事够了,接下来需要干一件大事。须得足够震惊天行道高层大大事。” 梁少顼说:“你可有想好要做什么?” 璇玑摇头,“暂时还没有,我也是初来乍到这么地方,很多地方都不知道,明天去找打听打听,没事也要找一些事。” 第101章 暂入河州县 河州县令站在城门口,伸长脖子往下看,城墙下一字排开的十辆板车,白的是白米,红黄带毛的是野味,青黄不绿的是野菜,他不禁摸了摸八字胡,若是开门,这十辆板车的粮食可够让半城的百姓吃好几天了。 但是知县也并不是毫无查探,知道还有大几千灾民,老老小小加上这几个绿林英雄,粗略算起来得有毛万人,都快赶得上城里的小半数了,这些粮食说是运进城,最后肯定还是会吃回去,而且可能还会那要得更多。 他的眼睛移到城门下那个黑胖的中年妇女身后,只见一群手持兵器的农民,押持着二十多五花大绑的人。 知县知道那些都是西面不远的山贼,辛未一大早就送信进来,上次进城行凶的就是他们,沿着街道袭击了好几个商铺,还有路过的许家人,抢走了金银财物就撤退,往往急来急去,县衙根本来不及出兵追捕。 辛未赵荷花带着人将板车送到河州县,开始叫城门: “河州县令,我送进去的信你可看到了,抢劫许家马车,打死许家小儿的强盗我们已经替他们抓住了,特来县衙领赏,你是开城门还是不开城门,还是让许财主出城。” 河州县令看了看城楼下这群人,除了被捆的,还有半百个人,知道底下是个厉害的家伙,即使不开城门,他们也有办法进城,如今叫门还是给他面子。 于是荡着声音喊,“开。” “哦,开城门喽。”张涛拍着手,立即背着一面旗帜往樟树村跑。 梁少顼远远的带着人,在樟树村等着,看到那边一个人高举着一面绿色的旗帜,这说明辛未那边已经京城了,梁少顼对着身后的人一挥手,“走,大家跟着我进城。” 这是一个小计策,如果这些灾民全都挤在河州县城门下,那县令一看那么多人,堪比攻城的架势,铁定不开门,所以先派辛未把粮食和搜山来的野味先运过去,那县令看到十车可以吃的东西,肯定心动,虽然也知道这边堆积了毛万人,但是没看到的很难产生恐惧心理,也就会同意他们京城。 赵荷花按照约定的,慢慢的京城,先将山贼押进去,然后是粮食,十辆板车依旧是三个人一守,甚至还多配了一个持刀的人,比前一天运粮的时候更多了一个防护。她前脚刚京城,梁少顼就带着灾民跟了进去。 县令站在城楼上,起先还是担心中带着一丝喜悦,等到看到梁少顼领着毛万人浩浩荡荡来的时候,就只剩下胆战心惊了,甚至有点后悔,不该贪图许财主家的酬谢金,和那十板车粮食,况且这十板车粮食人家又没有说都给他,只是说不会让县令操心粮食的事。 县令颠着他微胖松弛的身段走下城楼,迎面碰到刚进城的梁少顼,梁少顼礼貌的笑着,将一卷纸递给县令,笑着说,“你就是河州父母官?这是我清点的灾民人数,一共七千六百二十三人——你不用这么焦虑吧,没有一万人那么多。 县令一看这个人,打量了一番就猜到是谁了,看他深蓝色衣服有些磨损,腰上系着一把黑剑,气质出众,不是那屡上通缉的‘天行道甲子’还能有谁。 县令为表示礼貌的的笑着,笑容有些生硬:“毛八千人了,也不少呢。” 梁少顼继续说:“翼州泾渭一代突发山洪,十万人如今只逃出来不到五成,家族四散,骨肉分离。任谁看了也都于心不忍是不是,若你这河州县是那受灾的地方,你是不是希望城中百姓即使到了外地,也有人照应。” 县令道,“是是是,做为一县之长,是不愿意看到这种事发生在我的管辖之内的。” 梁少顼继续说:“朝廷应该有下达赈灾的指令吧,虽然没有到你这里,多为翼州官吏,但是灾民已经到了你的河州县,你不会拒绝的吧,你知道这十车大米是我和几个兄弟借来的,但是用不了多久,到时候还指望县令能慷慨放粮,我们自会给你记一大功劳。” 县令黑了脸色,“功劳我可不敢要,甲子先生是朝廷要的人,却从来逍遥自在的很,若是有一天朝廷来问我要人,敢问甲子先生,我是交呢还是不交呢。” 梁少顼笑得那个叫爽朗,“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了?我今天确实在河州县,确实干了让京城的捕快们头疼的事,可我并不是谁的人,倘若京城的捕快得到消息,说我在河州县,你就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搜,但凡能搜到,我就跟他们去。” 县令尴尬的胡子都抖了,“要是让他们进来搜,不就扰乱了我县的居民么。” 梁少顼拍了拍额头,“怪我,没说明白,我的意思是,等他们来抓我的时候,去铁定不再城内,是这个意思。” 县令想了想,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个不好对付的主,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要不给河州县带来麻烦,就随他的便。 梁少顼礼貌性的笑了笑,“如此还望县令安排这些灾民,无论如何都已经到了城里,不能再风餐露宿吧。” 县令捶了捶后腰,叫,“师爷。”于一边盘算了一会儿,“我这河州县也只是小城,如他们肯吃苦,可把久没人住的几座废院拿去暂住,过去大户人家的,后来犯了事,空了很多年,清理清理就能住人,不嫌晦气就拿去住好了。” 梁少顼点头,“鄙人一向不在乎那些怪力传说的东西,他们都是灾民,能有地方住就不错了,还有什么空的房子都叫人找出来,若是他们以后在此安居,于你河州县也是只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一个县兵过来说许家来人了,哭着说要县令给他死去的妻儿做主什么的,县令忙告辞了梁少顼和辛未,闭眯着眼睛呵呵笑着去主持公道去了。 梁少顼从衙门出来,能干的辛未已经安顿好所有的灾民,她拿着县令给的地址,分派了几个天行道的队长,一群人分头领着人去了,那场面看着着实令人动容。另外三十个人将板车上的粮食分头推到他们的暂住地,看得河州的居民都颇有些眼红。 梁少顼一样看到人群中那个“乖巧”的璇玑,她就站在县衙门口,默默的扣着手指玩,梁少顼上去说,“怎么样,我带你到东市和西市逛逛。” 璇玑乖巧的点头,半覆轻纱的脸,看得出她在微微的笑。 第102章 涂山掌门 习惯了每天喝茶的人,一天不喝就会觉得生活少了点什么。梁少顼和璇玑在河州县几条繁华的老街逛了大半天,看见前方有一个茶馆,两人默契的走了进去,选了楼上临街的位置。 茶馆和饭馆一样,是到处都有的,有些地方茶馆是茶馆,饭馆是饭馆,有些地方的茶楼和饭馆混在一起,一个小饭馆里也有茶,他们选的茶馆叫做“瑞雪包子店”,恰巧两人都饿了。 包子店里面的茶有很多种,比包子的种类还多,但是口感却不敢恭维,老板是一个长得就像发面的女人,带着两个纤瘦的女儿。他们就着闲话喝了一壶龙井,开始吃店里的馒头。 梁少顼递给璇玑一碗陶钵甜酒,“尝尝,这个酒酿可是河州县的特色。” 璇玑面无表情的吃着,似乎并没有品出什么味来,她说的话与吃的无关:“方才一路走来,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县城有什么可以做文章的。” 梁少顼摇着头说:“没有——你尝尝这个鸡肉笋丝包,我在家的时候最喜欢吃这种鸡肉笋丝包,山上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笋,偏巧我最喜欢吃的就是笋,这个季节的冬笋最爽口。” 他突然想起来原来已经离家一个多月了,却仿佛已经离家小半辈子,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几乎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也忘记了当初下山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找失踪的表弟,如今表弟在江湖上并没什么名气,他反倒出名了,只是不好的名声。 只可惜郁乐不知道通缉告示上的“甲子”其实就是他,不然倒是可以等在原地让郁乐来找。 璇玑的脸色不太好,她思索了一路的第三个计划,刚刚在脑子里形成一个雏形,就被梁少顼的鸡肉笋丝包给弄得满脑子都是又白又软的底下平头上带尖儿的东西,她无奈的瞟了一眼,最后也沦陷在皮拧馅多的肉末笋丝包里。 璇玑说:“我从没吃过这种包子,想不到河州县这个小地方也有这么可口的小吃,改明儿我要茶楼也加卖包子,芙蓉糕桂花糕我都吃腻了。” 梁少顼笑得一口包子来不及咬就吞了进去,“糕点是给客人准备的,客人都没尝过,你反倒吃腻了。” 璇玑睨了他一眼,“来我茶楼的都是有要紧事的,很多时候他们别说吃点心,就连喝茶的心思也未必有,我给他们沏茶也有一个镇定的作用在里头。” 梁少顼不住的点头,他往周围看了看,“这二楼的人不多,但是你也别把老本行挂在嘴上。” 璇玑往窗外的街上看了看,笑兢兢的说,“上来的时候我都看过了,包子店生意不好,楼下也没几个客人。” 梁少顼看着他点的一桌包子,“这么说我们还是这里的贵客喽。” 璇玑不客气的大快朵颐着,突然想到一个事,“你刚才说你家最不缺的就是笋,我记得三岔口那个地方没有毛竹,你家怎么不缺笋?” 梁少顼愣了片刻,尴尬的说,“你若是也喜欢吃笋,自然很快就会找到,若是不喜欢吃笋,只会视为不见。不过,你怎么知道三岔口没有竹子,你什么时候去过三岔口了?” 璇玑静默了片刻,他瞪着梁少顼,似乎对他的话还存在诸多的怀疑,正在百思不得其解。 梁少顼轻抿着嘴唇,把目光转向街上,看着了几个从南边走过来的人。那几个人穿着差不多的衣服,褐色的武打劲装,袖子肥大扎进护腕里,裤腿也是肥大,绑进绷带里,就连背着的褡裢都是黑底黄面,人手各持一把木柄大刀。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连胡须也整齐得像涂了浆糊的长者,他手里的大刀尤其彪悍,丈八长,黑铁铸造,上头是一柄曲刃宽刀,底下是一个瓜形圆锤,大刀墩在地上,发出蹬蹬的动静。 梁少顼蓦地觉得这三个人有些来路,继续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们径直朝包子店走来,一弯腰就进来他们所在的包子店。 璇玑幽幽的哎了一声:“咱们不是什么贵客,他们三个才是这里的贵客,我们两个上来的时候,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那小二还说楼上不好,好像怕我上来弄脏她的桌子。” 梁少顼忍不住喷笑出来,难得璇玑也有被人嫌弃的时候。不过这姑娘向来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现在很“丑”,丑的人凶起来会更丑,丑的人就要憨厚才能讨人信任,再则她也不稀罕为这个小事反击,她现在身份隐秘,不宜挑事。 两人自顾自的吃包子,一边看着那个三个贵客已经走到了楼上,并且径直朝他们走过来,走在前面的须发一丝不苟的那个,将手里的长刀递给后面的一个中年男子,然后很客气的行了个礼:“这位后生,姑娘,我等三人有礼了,这张桌子是我们仨常坐的位置,能否请二位挪到旁边的位置去。” 梁少顼诧异的看着这三个人,穿着蛮体面,看起来地位颇高,又很守规矩的人,应该是干大事的人,却上来跟他们抢位置? 梁少顼含着包子的嘴都忘记了嚼,“这张桌子是风水宝地吗?三位曾经坐过,就不让别人坐了?” 领头的那个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奇怪,只是客客气气的说,“两位不要误会,我们只是习惯了每次来都坐这个位置,还望两位行个方便。” 见这个男的似乎完全没有想让的意思,他又就看向对面的女的,一般来说,女人总归好说话一些,“姑娘,你看能否行个方便,我们三个感激不尽。” 只可惜对面坐的女的,比这个男的更不好说话。 璇玑头也不抬的说:“不能。” 三人一听,脸色全变了,站在后面那个年轻些的牛脾气上来,抬手拍在桌子上,将桌子上的盘子碟子全都震得跳离了桌面。 “我再问你们一遍,你让还是不让!” 璇玑不为所动的继续吃包子,嫌弃的将包子上一块沾了些灰的皮扯掉,梁少顼则将一个东西往桌子上一拍,三人低头看去,只见黄澄澄的一块铜,上面铸的字是“天行道,甲子”等字。 三人的脸色又恢复了客气的,领头那个开始自报家门:“在下是涂山候选掌门人之一,庞博,原来阁下就是名噪一时的天行道甲子,久仰大名,只是没想到竟是个平头后生。” 第103章 涂山候选掌门2 平头后生梁少顼起身,也对这三人客气的回礼:“不敢当,在下梁少顼,几位涂山掌门,幸会!” 说完刚想坐下,却听到那个叫庞博的纠纠结结的说:“唉,甲子先生,你这话说得不对,我只是涂山掌门候选人,还不是掌门,你这样说的话,会让别人以为我就是掌门,可我还不是掌门,叫我其他的师兄弟听到了未免多生口舌,说我就想当掌门。” 梁少顼讪笑:“我不过随便称呼而已,何必分得如此讲究。” 庞博一本正面的说:“称呼代表人的身份地位和品格,当然需严谨,怎可随便!” 梁少顼哦了一声,“那么,庞前辈是想当掌门呢,还是不想当掌门呢?” 庞博展出一个慈祥博大的笑容,“若涂山上下都推举我当这个掌门,我也是不推辞的,可既然几个师兄弟不同意,那么公平竞争也是可以的,至于我心里想不想,没什么打紧,涂山掌门应该是众望所归的。” 梁少顼说:“那么,涂山掌门候选人,庞博前辈,幸会,这两位候选人怎么称呼?” 庞博欠身介绍:“这两位都是我的徒弟,这位是大徒弟,庞德,这位是小徒弟庞旺,你们两个,来见过天行道的甲子先生。” 两人一齐抱拳,“见过甲子先生。” 梁少顼忙打住他们,学着庞博的口气说:“庞前辈这话也说的不对,我明明是晚辈后生,你叫我先生,我怎么担当的起,这叫有心的人听去了还以为晚辈要妄自尊大,还有‘甲子’,是本道中人的称呼,你们是涂山派,又不是我道的人,这么叫我不合适。” 两人看了一眼他们的师傅,“那我们怎么称呼您。” “你们也不要叫您,我只是个平头后生,这么叫折煞我了,就直接称呼我名字,梁少顼即可。” 两人又看了一眼他们的师傅,说,“见过梁少顼少侠。” 梁少顼这才满意的点头,“幸会幸会,不必客气。”说完继续坐着,与璇玑吃剩下的甜酒和包子,还是没有要让座的意思。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庞博再次礼貌的作揖,“梁少侠,我们也算认识了,这个位置你看……” 梁少顼奇怪的说:“庞前辈,我就纳闷了,包子店有那么多位置,你们就非得要坐这个位置?” “少侠请见谅,因为这个位置对我等来说真的很重要。” 梁少顼不禁笑起来:“一个位置,也抡得上重要?” 庞博身后那个叫做庞旺的小徒弟早就不耐烦了:“我说梁少侠,你到底让不让,我们也是客客气气的好言和你商量,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又凶悍的拍了一下桌子。 涂山掌门候选人一见徒弟如此蛮横,连忙教训起来,“诶,你怎么能这么对客人说话,哪里学来的江湖话,为师的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要先礼后兵,对方没动手之前,咱们千万不能动手。” 那庞旺生气到炸毛的神情,被师傅一训,立刻萎顿下来,“师傅,可是师傅,他们就是不让座怎么办。” 梁少顼正在解决剩下的半碗甜酒和最后一个包子,被他的话逗得差点呛住。 还先礼后兵,他们原来是这样意思,先是好言相劝,劝不好再动手,动手也要等他先动手才动手。这是什么理论,万一碰到高手,来个一招毙命,他还有命维护这些虚的礼节? 坐在对面一直低头光吃的璇玑,突然噗的一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还在笑。梁少顼同情的看着她,一定也是被这位掌门候选人给逗笑了。 一旁的涂山师徒看出来他们的窘态,脸色有些挂不住了,“两位笑什么,我们三人好言相商,两位非是要和我们悖道行事,难道不是故意而为?” 梁少顼说:“这就奇怪了,这个位置难道是你们包了?我来的时候店家可没跟我说,如果不是包了,那么店迎四方客,这个位置谁都能坐,凭什么要我让坐。” 庞博哼了一声,“黄口小二,理论倒是一大堆,我说的不是让座这件事,而是你们凭什么嘲笑我们,难道我说的不对,就算是不对,你们也不该当面嘲笑。” 梁少顼本来不想和他们多话,只是这三人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于是干脆慢吞吞的,故意拖延:“你说先礼后兵,先人后己,对方不动手,你就不动手,那万一碰到高手,一出招就把人给杀了,你们还怎么还手?” 庞博负手站立,“我涂山派的门风就是如此,除非遇到蛮不讲理的人,绝不会无故寻衅,但凡无故找我们寻衅的人,我们也不会轻饶。” 梁少顼点头,“说的好,那么我且问庞前辈,我在这个位置好端端的吃饭,你们过来非要我让位,这算不算无故寻衅,就算这个位置于你们很重要,中途赶人这种事总不合清理,你自己说说看。” 庞博愣住,思忖着梁少顼的话,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于是赶忙道歉:“梁少侠说的很有道理,适才是我关心则乱,无妨,两位慢慢吃,我们在此候着便是。” 梁少顼从没见过这么讲礼貌的人,礼貌到有些迂腐,他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了,被别人盯着吃饭的感觉实在难受,好在已经吃完了,等璇玑解决了甜酒和包子,他起身准备去结账。 不想璇玑却拉住他的袖子,“梁少顼,我还想喝一碗酥酪,再要一个 梁少顼就着袖子按住她的手,“你还想吃什么,我们换一家店。” 璇玑撒娇道,“不,我就要吃这家的酥酪,这家甜酒如此美味,酥酪一定好喝,我必须尝一尝,否则走不动道。” 梁少顼有些尴尬,她不是看不见旁边的涂山师徒,三个人像图腾柱一样的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吃,她也不嫌妨碍胃口,这不是故意不给涂山师徒面子么。 突然想到,这有可能就是璇玑的第三个计划,只是未曾商量,但是梁少顼也能猜到,她要引起天行道高层的注意,而出名的最快方式就是和闹事,这三人是涂山派的,也是江湖鼎鼎大名的帮派,其中一个还有可能是未来掌门。若杀掉他们三个那名声可谓是远洋了! 梁少顼想明白她的意思,连忙拖她离开,传音入密道:“璇玑,换一个方式,这个有点滥杀无辜。” 第104章 涂山候选掌门3 梁少顼拖着璇玑想要把她带离现场,却发现怎么也拖不动她,这姑娘似乎长在了凳子上,凳子也似乎钉在楼板上。 梁少顼盯着璇玑,将警告的话传音入密,“璇玑,涂山也是关中大门派,你什么人不好惹,要惹他们?” 璇玑眨了眨眼睛,却不和梁少顼多话,她气淡神闲的围好面纱,自己叫来店铺的跑堂姑娘,“小二,我要两碗酥酪,一碟醋萝卜,再来一碟九制笋丝。” 梁少顼瞪着她,“幺妹,你别闹了,涂山师徒三人可等了很长时间,我们既然吃完了就该把位置让出来,别让人为难。” 璇玑偏是不听,嘴上嚷着就不,同时传音入密道:“没错这就是我的第三个计划,你别是怂了,可别忘了是他们先挑衅的,你不用多想了,就算打不过,我也会暗中帮你的,只要干掉他们,涂山派一定会来找天行道的麻烦。” 梁少顼吃惊的看着她,继续传音入密,别人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看起来他们只是一言不发的僵持着。 “我不否认这确实是个好计划,但是涂山候选掌门却实在无辜,我们真没必要把他们卷进来,抢位置实在是小事,而且他们最后也妥协了,为了一个位置立在旁边当了半天的门神,已经够给面子了。若是刚才他们就动手,我肯定把他们全杀了,现在这样就说不过去。” 两个跑堂姑娘此时把璇玑点的东西都送上来了,看见僵持的这一幕,这个面纱姑娘揪着年轻少侠的袖子,年轻少侠按着面纱姑娘的手,两人坐在一处长凳上,眉来眼去不知道在干什么。而那三个涂山派的常客则立在桌子前,长刀立在身侧,像立着三尊关公像。 她们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妙,小心翼翼的弓着腰,将桌子上的杯盘收走,新端上来的食盘往桌上一放,弯着腰逃了下去。 璇玑终于忍无可忍,不想再用传音的方式和梁少顼打舌头仗,她干脆大声嚷嚷起来,“我不管,你说过什么都听我的,我刚吃完饭还不想走,还想看一看街景,底下那个挑担子的好像卖的是枣子,我还想吃枣子。” 梁少顼哭笑不得:“璇……幺妹,别胡闹,要不咱们买了枣子就回家再吃。” 璇玑杏眼圆瞪,怪他差点说漏嘴了,继续胡闹道:“枣子可以带回去,酥酪怎么带回去,醋萝卜怎么带回去,我就想坐在这个位置上,等到天黑再回去,位置是我先坐的,我就不走。” 梁少顼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和那些豪门娇生惯养的小姐没什么两样,若是她家里没有遭受变故,也许她真的会长成这幅刁蛮任性个模样,只是命运却给了她最残忍的磨难,使他变成了一个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杀手,此时的娇俏样子还真是难得一见。 她的样子看起了可爱,如果不是知道她这样挑衅的真正目的和结果,几乎可以认为是哪家不懂事的小丫头在耍性子,然而梁少顼比任何人都明白,只要说法合情合理,不用等梁少顼出手,她也会在十招之内就解决了面前的三人。 ——虽然不知道这三个涂山派的实力如何,但是梁少顼相信璇玑有这个能耐。 尤其是再别人毫无防备,甚至丝毫没有想到的概况下。 梁少顼耐着脾气等璇玑发完脾气,她惊奇的发现,梁少顼好脾气之外,这三个涂山派的也很又耐心,竟然也耐心性子看她无理取闹,虽然脸色阴沉得能捋出墨来。 璇玑本不是一个爱发脾气的人,叫她打架杀人她很利索,叫她一顿没头没脑的瞎折腾,她自己也觉得无聊,梁少顼就是知道这一点,等着不和她抬杠就好了,涂山派的三个都是长者,也深知这种小孩子脾气,只等她自己闹完。 只可惜他们又想错了,璇玑不爱闹,爱静,不去打扰她她可以一个人守在同一个地方废寝忘食,若是她打定主意要耗着,这三个涂山师徒怕是只能等到天黑才能坐上位置,若是璇玑一定要实施她的第三个计划,那么他们三人肯定会遭殃。 璇玑开始喝酥酪,她刚吃了三笼九个包子,两碗甜酒,现在又开始吃,立在左边的涂山师徒看得目瞪口呆,但是更多的还是愠怒,因为她们不让座。 梁少顼此时倒是对这三人很好奇,他们师徒有别的站成一前两后的三角站位,极标准极规矩的右手持刀,左手负背,就像下山巡视的迂腐大臣。 不禁试问:“三位涂山前辈,在下有一事不明,你们涂山派也是名门大派,心胸宽广,怎么为了一个座位如此执着?” 庞博缓慢的转过脸来,像是站的太久了,脖子都有些僵硬,他足足盯了梁少顼一碗酥酪的功夫,“庞某看梁少侠也是个侠肝义胆的人,告诉你也无妨,两个月前,我们涂山的老掌门被人杀害,就是死在少侠对面的这个位置上。” 璇玑噗的一声,刚喝进去的酥酪喷了出来,“你说的涂山老掌门,是不是霍历?” 庞博本来正在为吓着姑娘而感到愧疚,突然听到她这句话,脸色变得阴冷可怕,“这位姑娘不简单,连我掌门的本名都知道,世人都知道涂山掌门的大名是霍雷霆,却没几个知道他本名是一个历字。” 庞博的涂山开山刀在楼板上墩了一下,顿时听到咔咔巨响,包子店几乎地动山摇,他们做的位置也似乎往下沉了半尺,楼下想起一声凄厉的哀怨声,似乎是店老板在求天告神的声音。 梁少顼暗叫不好,如果涂山师徒继续挑起事端,他和璇玑肯定会反抗,而若反抗,就凭那涂山掌门候选人大刀墩地的那一记,梁少顼知道硬拼绝不是他的对手。 涂山派是个以硬功夫为长的江湖大派,武功路数全都实打实的硬朗,绝无多余的花哨,兵器都是沉重的大刀,这个有望成为涂山新掌门的人,只是轻轻的墩地,就让整个小店的楼板往下沉了半尺,内力已经深不可测量。 他手里拿着的,肯定就是历代掌门才能持有的“涂山开山刀”,曾有人用把重兵器砍山上的岩石,就连山岩都能生生劈开,可见威力有多大。 庞博说:“庞某现在对两位非常好奇,尤其是这位姑娘,庞某有事要请教这位姑娘。” 他不惜屈尊下士的先行了个礼,然后森冷的说:“老掌门退隐多年,知道他本名的,整个大梁国不出五个人,除了我和本门师弟,其中一个是江湖百晓生,他对江湖上的事了如指掌,第二个是楞恪大师,这位大师通晓古今,最后一个就是五味茶楼的玉衣公子。姑娘是从哪一位那里得知老掌门本名的?” 第105章 力辩寻仇人 梁少顼见璇玑就要回答,抢先一步,用满是讥诮的口吻说:“掌门候选人这话,说得很不严谨,什么叫不出五个人知道,我不就是第六个,我对面姑娘不就第七个,只要你将这个名字说出来,她就不是秘密,怎么可能只有五个人知道。” 庞博愣了一下,适才架势咄咄逼人,任谁都听得出话里的沉沉杀意,此时却看着梁少顼陷入沉思,好像也觉得他的话有道理。 梁少顼想起在三岔口的似乎听那黑店夫妻说过,涂山掌门霍雷霆的死,似乎和五味茶楼的玉衣公子有关。 对面的璇玑就是玉衣公子手下的人,她既然能说出涂山霍掌门的名字,肯定也知道这个过节。梁少顼猜想她或许一开始就是这样计划,她早就知道涂山派和玉衣公子有仇,她只管挑起事端,然后再让梁少顼负责摆平。 只是梁少顼还不想和涂山派发生什么冲突,他继续说:“我不仅知道已故的霍掌门在入门前的名讳,我还知道他是死于玉衣公子之手,你说我说的对吗?” “其实你们根本不用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事我也一个月前,从一个黑店老板和老板娘嘴里听到的。都已经传到了边陲,就算再孤陋寡闻,也难免听到一些,知道名字又有什么奇怪的。” 庞博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他说:“寻常百姓是不会关注这些的,二位原来深藏不漏,庞某失敬,我不知道少侠是怎么从黑店嘴里听到这些,但是你的名声在这里,知道很多事也不奇怪,只是这位姑娘,听到这个位置上曾经死过人,竟然不为所动,是我见过胆子最大的姑娘。” 璇玑说,“怕是庞前辈真的孤陋寡闻了,比我胆大的女子多的是,我原以为你是骗我让座,但我现在却也有一事不明,令掌门是死在玉衣公子手里,又和这个位置有什么关联?” 涂山师徒沉吟片刻,对梁少顼和璇玑抱拳道:“如今看来,二位也不是等闲之辈,我就说出来,请天行道的甲子和姑娘帮我分透。” 庞博将涂山开山刀递给身后的徒弟,就桌子一面坐下来,“两个月前,掌门接到五味茶楼的请帖,说是玉衣公子邀请他去茶楼有要事相商,掌门交代了我们几句就急匆匆的下山。” “等一下,”梁少顼打断他,“涂山老掌门和玉衣公子是什么关系,为何只收到一封信就下山?” 庞博捋了捋黑得墨染的胡子,半响才说,“其实原本掌门和玉衣公子原本是忘年之交,往年每年都会约见一二回,这几年都不见约,两个月前那封信是今年第一次邀请。” 梁少顼表示懂了,意示他继续往下讲。 庞博继续讲:“掌门接到信就匆匆下山,交代我和师弟看着山门,他只身一人前往京城,河州县在涂山去往京城的最短的路上,那天掌门就在这家包子店落脚,结果却是吃顿饭的功夫,当这条街的冯麻子跑到山门来报丧的时候,我们都不敢相信,掌门武功那么高,不是高手谁能杀得了他。” 说着,三人表现出哀凄的哭相,梁少顼忙打住:“别,现在不是你们哭的时候,你跟我说霍雷霆的死状,被什么兵器所致。” 庞博说:“他是被玉衣公子的银骨扇一剑封喉,脖子上的伤口被划成四五个裂口,这种伤口就是银骨扇留下的,我掌门武功高强,在中原难逢敌手,就算玉衣公子,硬拼也未必能杀的了他,唯有趁其不备,才会被他侥幸得手。” 梁少顼说,“仅凭一个伤口也不能也未必就是玉衣公子杀的。” 庞博原本友善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你这个后生,不知道实情就不要妄加论断,仅凭一个伤口,我们也不会直接推给玉衣公子,自然是还有一个证据,掌门死的时候,手里还有一样东西,是玉衣公子惯用的纤毫细针,那种毫针只有玉衣公子有,别人想造都造不出来。” 说着庞博从褡裢里小心翼翼的找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还一个黑色的布包,摊开才看到里面的针,这根针纤细如发丝,并不是笔直,而是微微弯出一个弧形。 璇玑仔细看了看,虽然不说话,但梁少顼已经从她的神情看出来,这跟弧形的银豪确实是玉衣公子的东西。 梁少顼伸手去拿,被庞博拦住,“梁少侠,你不知道这种毫针,看似一根针,却并非是针,无头无尾,两头和弧面皆能伤人,遇冷则变硬,遇热就会卷曲成团,需要用很高的内力才能控制,纤毫极细,刺入肉里,就算解尸也未必能找到。” 梁少顼听他说的不禁揉了揉肩上的肉,只感觉发麻,若是中了玉衣公子的毫针,肯定是割肉蚀骨的难受,一时死不了,却异常痛苦,还找不到它的方位,只能干忍着。 梁少顼说,“既然你们有这么多证据证明是玉衣公子,那就没想过要找他报仇?” 庞博有些阴郁的冷笑了两声,“这正是我们三人出山的目的,本派正在推选新掌门,谁最后杀了玉衣公子,为老掌门报仇,谁就是涂山派的掌门。” 梁少顼和璇玑垂了垂眼,梁少顼笑道:“原来贵门派是用这个方式来选掌门的?若真是这样,怕是这辈子都别想选出新掌门来。要知道玉衣公子可不是得闲之辈能杀的了的,他身边还有十个玉女茶司和十个俊男茶司,每一个都不好对付。” 庞博的脸色本来就不好,一听这话,更阴沉:“梁少侠何以说出这这样的话来?我庞博虽说武功不及老掌门,但是报仇之行势在必得!” 突然转念一想,“我知道天行道也和五味茶楼有过节,但是''甲子''的本事,我们也听说过,你看我等三人能不能杀得了玉衣公子,或许甲子可以给点意见?” 梁少侠摇头,“我是不可能给你们杀人的意见的,因为我不可能去杀他,自然不会有经验,不过我还有一事觉得好奇,你们既然是要寻仇,为何要在此与我争这个座位?” 第106章 力辩寻仇人2 梁少顼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谢一桌子的食物的,璇玑正拼命的用吃来压制自己激动情绪,看得出来她在克制,这很难得,不然以她的脾气,有人说要杀了玉衣公子报仇,她定会不问青红皂白的先杀为快。 梁少顼看着表情有些错愕的师徒三人,“难道,你们是想在寻仇之前,想来这个位置上缅怀掌门人的过世?” 庞博的表情兼于错愕与讪笑之间,叹了口气说,“其实我心里也是有疑问的,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掌门就坐在这个位置,” 他的手指着璇玑,璇玑恶狠狠的咬了一口酸萝卜。 “第一个找到的是我师弟霍远,他一口咬定凶手是玉衣公子,可是我问了这条街上所有的商铺,除了包子店母女和对面磨坊的冯麻子,其他人都说没看见玉衣公子,我就怀疑,如果玉衣公子没有到河州县来,那么他杀人便不成立。” 梁少顼一拍桌子:“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所以你是来这个位置找线索的!”连忙拉起璇玑说:“我们应该让座的。” 璇玑也爽快的站起来,能还玉衣公子清白的,合该让座。 涂山师徒见这样就让他们爽快的让座了,竟有些欢天喜地起来,帮他们把剩余的小吃搬去隔壁桌。 却被梁少顼按住,“且慢,我们让开,方便你们坐的位置,我们也坐在这里,一起找线索如何。” 庞博端着笋丝有点尴尬,但还是放下来,“既然少侠如此仗义,我们也不好说什么,能和‘甲子’一起找线索,庞博深感荣幸,‘甲子’真是年轻有为,后生可畏。” 梁少顼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他这个‘甲子’才做了没几天,所谓的名声,不过三番几次上告示,还是不好的名声,正在的名声是讳净的,他不过是暂拿着讳净的身份,享受这讳净的名声和待遇,大有招摇欺骗之嫌。 他也叹了口气,“英雄不提当年勇,以前的甲子,不是现在的我,最近这一个月,我可是臭名昭着。” 庞博嘿嘿笑得颇为讥讽,他开始在桌子上摸索,像织布一样慢慢的找,将桌子,窗柩,地板,凳子都找了一遍,然后开始模仿已故掌门坐在哪里,口中喃喃自语—— “当时,就是这个姿势,头朝前面看,趴着,手里捏着那枚毫针……” 他的两个徒弟,庞德和庞旺悉悉索索开始找装毫针的小盒子。 被庞博喝止,“不必拿出来,那跟毫针很容易弄坏,压一下就会弯,一遇到热就卷起来,冷的倒是可以,可惜咱们都没有能驾驭这种毫针的内力心法,整个大梁国,也就玉衣公子能驾驭。” 梁少顼一听,开始鼓掌,“庞前辈真不愧是掌门候选人,我看下一任掌门必是前辈无疑,说得太好了,精彩!” 庞博有些莫名其妙,他以为梁少顼是在那他开玩笑,沉下脸说:“精彩在哪里?” 梁少顼用手指着两徒弟手中的褡裢,“精彩就在盒子里。” 师徒三人面面相觑,梁少顼嗤笑一声,说:“你刚才说那根毫针很容易坏,一遇到热就卷起来,是怎么个遇到热就卷,又是怎么个卷法?” 庞博纳闷了,下意识的防备着:“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答案已经很明显,玉衣公子不是凶手,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那枚毫针就是证据。” 梁少顼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坐姿,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给手当支撑,接下去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毫针碰一下就弯,热一点就卷,那么你们在前掌门手里发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如果是你刚才拿出来给我看的样子,直的微弧,有两种可能,一个是毫针根本不会遇热就卷,二是,毫针放在前掌门手里的时候,前掌门的手是冷的。” 梁少顼顿了顿,给足他们思索的时间,突然感觉自己竟然还有破案的潜质,不禁心里甜丝丝,凉悠悠,又暖融融的,这个感觉大约就是骄傲的感觉,他从璇玑手里夺过剩半碗的酥酪,连喝了两大口,掩饰这个不合时宜的骄傲,继续帮给他们分析: “如果毫针是被人死后放进手里的,那么杀人者就不是玉衣公子,因为他不会这么无聊杀了人之后,在人手里放一枚证明他自己的东西。” 涂山师徒赞同的点头,梁少顼接继续往下说:“前掌门是什么时候离开涂山的?你们收到死讯是什么时候?从涂山到这个包子店需要多久?那个报丧的什么麻子从发现掌门被害到山上报丧用了多长时间?” 庞博说:“掌门是那天一大早出发,大约走两个时辰就能到这里,应该是晌午,冯麻子跑得不算快,他用了一个时辰,这样算起来,前后大约有一个时辰,看时间应该不是到这里来吃饭的。” “对!”梁少顼赞同的拍着桌子,“那么他来这里是做什么?而且这个时间,去查查玉衣公子在什么地方,不救明朗了,他实在犯不着无缘无故的杀一个好友,说不定对此事完全不知,前掌门收到的信都是假的。” 庞博此时已经进入了一种头痛欲裂的状态,他面色铁青,青筋暴起,口中不停的罗列着梁少顼分析出来的线索,喃喃道,“不是玉衣公子,那会是谁?” 梁少顼继续引导:“谁第一个发现前掌门死在这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假如人是玉衣公子杀的,那么庞前辈认为,玉衣公子为什么会杀一个忘年交,杀了涂山掌门与他可有什么好处?” 庞博认真的思索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他想到了一个人,“难道是霍远?怎么可能,霍远是从小就被收养在山上,师傅待他比自己的儿子还要好,霍远肯定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师傅还说要把掌门之位传给他,他怎么可能是凶手。 梁少顼无语的摇头,庞博已经猜到了谁才是真凶,却不肯承认这个事实。 他起身,掸了掸身上若有若无的灰尘,“不管怎么样,现在的结论不是玉衣公子,庞前辈还要找玉衣公子去寻仇么?” 庞博摇头,口中喃喃,“既然不是,我也不会去无辜冤枉人。” 他骤然起身,从年长的徒弟手里接过长刀和褡裢,说:“走,咱们不去京城,咱们打道回府,去找那师弟霍远问个清楚。” 他回头看着梁少顼,“庞某在此多谢梁少顼,一番分析让我醍醐灌顶。等我料理外门里的事,定当亲自拜访答谢。” 说完,已经领着两个徒弟走到了很远的地方。 第107章 冯麻子磨坊 梁少顼目送庞博三人渐行渐远,夕阳打在俨然的屋舍上,镀上一层银灰色的边,仿佛有一层霜霾,赶着严寒的冬至,逐渐在河州县凝聚起来。 梁少顼摸了摸璇玑的脑袋,又拉起她的手腕,这几个动作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颇引人注目,梁少顼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你没有带剑,玉衣公子给了你一个八宝玲珑镯防身,你又买了这么多武装工具,我就知道你有很多计划,但涂山派的人不能动。” 璇玑抽回手,拢了拢袖子,将护腕往下拉,“我若不是听了你这一番分析,在他们说要杀公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出手,玉衣公子这些年树敌不少,我有异物替他清理麻烦。” 她回头看梁少顼:“你呢,你本可以放着他们去找公子,因为你也知道他们杀不了,只是白白去送死,但是与你无关,你为何帮他们力辩。” 梁少顼像是看着自家宠物无端闹脾气,又自己知错就改的眼神看着璇玑,“玉衣公子有多少忘年交,我记得难恪大师也是他的忘年交,他那么阴晴不定的人,交到的朋友却不是有名声,就是有实力。” “涂山位于梁国的正中部,山势多险峻,地理复杂,涂山派的大刀功夫举世闻名,据说当年关公使用的青龙偃月刀也在涂山派,他们入山要拜关公,门派宗旨就是讲义气,忠肝义胆。这些年有不少门派想和涂山派交好,霍雷霆一直保持中立,为了避嫌五味茶楼,和玉衣公子这个忘年交也少了来往,没想到刚赴约就被杀。” 璇玑点头,“这几年五味茶楼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几乎和大白于世没什么区别,就连经常光顾的熟客看茶楼的眼光也变得不同。” 梁少顼说:“但是我觉得涂山拍向来门风正直,讲究道义,应该不会以为世上的流言蜚语和玉衣公子疏远,否则不会一封信就下山,正是他讲义气,才被坏人趁机加害。” 璇玑奇怪的看着梁少顼,“你今天一直在防我动手,还帮那个候选掌门分析问题,那么殷勤,我怎么感觉你也想结交涂山派。” 梁少顼一本正经的说,“我为什么不结交涂山派,如同涂山新掌门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别的江湖门牌也许各有想法,难识底细,涂山派可一直是正大光明的,结交也没坏处。” 璇玑眉头微微蹙起,,“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关于涂山派的事?你可别告诉我是玉衣公子告诉你的!” 梁少顼看着她,见她的眼睛似乎也有防备和怀疑,不禁坏歪歪的调笑起来,“就是玉衣公子告诉我的,怎么样,我知道得比你多,你嫉妒了吧?” “怎么可能!”璇玑白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的念道:“霍远,冯麻子,这两个人肯定有问题,霍远是涂山派庞博的师弟,也是掌门候选人,那么冯麻子应该不是普通的商贩,还有包子店老板娘,也脱不了干系。” 她说完,大步返回包子店,老板娘和两个女儿,正在收拾他们用过的桌子,梁少顼上前,手里的剑噔的一声扎在她正在擦的桌子上,那跑堂的小女孩约摸十一二岁,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再看戳过来的东西是一把利剑,啊的一声瘫坐在地上。 包子店老板娘立刻跑过来,将小女儿搂在怀里,“两位侠客,你们莫要伤害我女儿,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她大概已经知道今天店里迎接的是什么人,涂山派的来了又走,前后态度大变,应该和这两个人有关,她小心翼翼的说:“我女儿小,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事你们冲着我来。” 梁少顼问,“刚才出去的三个人你认识的吧。” 老板娘忙点头,把头上的发钗都差点抖下来:“认识认识,是涂山派的大弟子。” 梁少顼说:“认识那就好,那你就把那天的事,涂山掌门霍雷霆是怎么死在你楼上的事,一五一十的说来我听。” “哎呀侠客,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下午先来了一个客人,急匆匆的说有急事,要我快些上包子,我就上了一笼包子,然后一直不见下来,等我觉得奇怪了,上去一看,他就已经不动了。我叫来斜对面的那个磨坊老板,说这个是涂山派的掌门,就跑去涂山派叫人,我吓得站都站不起来,一整天我都坐在门口,出了这个事,我这店的也被封了半个月,以前坐不下,现在你看……” 梁少顼打断她:“当时楼上除了涂山掌门还有什么人?” 老板娘说:“没人了,我这包子店只有早晨和中午人多些,过了中午就没人了。” 梁少顼说:“那就是他一个人,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上去?” 老板娘说:“我给客人上了一笼包子,就在楼下洗笼屉,一直都在门口,没有看见什么人上去。” 梁少顼看了看老板娘木讷的样子,就知道不懂得武功,即使有人在她眼皮底下上去,她也未必能注意到,更何况,有人设好了局要杀霍雷霆,他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不用通过大门直接进入楼上。 梁少顼问:“那么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涂山派来问你的时候为什么说凶手是玉衣公子。” 包子店老板娘仔细回忆了一会,说:“我不知道,什么也没看到,我上来的时候人就已经躺那了,是涂山派的自己说是那什么公子,我想也就是那个公子吧,。” 梁少顼问:“你当时发现涂山掌门没气了,为什么会想到要去斜对面找冯麻子,而不是去找正对面,也不找隔壁邻居?” 老板娘看了一眼街对面,说:“我但是发现人没气了,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站在这里大声的喊,冯麻子就跑过来了,他虽然长得丑了点,但是人还不错,他要我坐在门口守着,谁都不要让他进来,否则被官府发现就要抓我,我就一直坐在门口……” 梁少顼抚了抚额头,这个老板娘是不能指望她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整个都是糊涂的,人云亦云。 璇玑将所有的窗户都推开,窗外能看到各种商铺重叠,小镇屋舍鳞次栉比,没有汴京的整齐,但是一目了然,路上行人稀疏,这个时间大多已经归家。 梁少顼看到斜对面那家磨坊,“你刚才说,你一喊冯麻子就来了,也就是说是冯麻子自己跑过来的?” 包子店老板娘忙不迭的点头。 梁少顼与璇玑对视了一眼,心里已经有这个案件的雏形了。冯麻子就在对面的磨坊里,坐着磨米磨面的生意,看起来生意还不错,在镇子上的口碑还行。梁少顼拉着璇玑就往磨坊走,既然这个磨坊藏龙卧虎,两人便少不得要去会一会。 第108章 冯麻子磨坊2 整个河州县的人都知道,天行道带着七八千的灾民在县城暂住,一下子城里多了很多处“马蜂窝”,这些人一天的功夫,已经把几处没人住的宅院都填满了,凡是府衙没有登记在册的空房子,全都住进了人,城里的大庙小庙也没有多余的空位。就算再破地方,住进去的人一点都不计较。 冯麻子磨坊的生意算是这条街上最好的,据说从清晨那帮灾民进城开始,到傍晚生意都没有歇过。老板冯麻子已经乐得满脸的麻子都炸成了麻花,肿胖的面颊挤得出油来。 但是来买面粉的客人却没几个笑得出来,一个客人甚至还在抱怨,“这帮外乡人进了城,还不把城里的粮食都吃没了,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毛万人呢,他们老家水灾,逃荒而来,别弄得我们本地人也粮食不够吃,咱们得多屯些。” 另一个说,“粮食的问题倒是小事情,不是说他们进城自己带了一百袋大米么,我最担心的是这些外乡人,他们都是发水灾的地方来的,听说死了不少人,那河道里飘着都是死了,腐了皮肉的,被水泡大的,还会引发瘟疫。” 几个人听得毛骨悚然,害怕得的抖起了腿,手上的面粉下意识又多装了几斤。 梁少顼径直走进这家店,前面是面粉铺子,一边堆放着大米,黄米,豆子,另一边是磨好了的粉,米粉,麦粉,各种粉所剩下已经不多。 磨坊老板冯麻子就站在柜台前,乐颠颠的将卖出去的面粉一一过称,一看来的是生面孔,定睛看了一瞬,连忙对那几个抱怨的客人打眼色,可惜那两个客人并没有领会。 他们继续说:“你倒是宽心,我反正要多屯点,免得到时候没饭吃,我觉得他们那么多人,一百袋粮食也是不够吃,对了瘟疫,我得去药铺里抓些药备着,万一爆发瘟疫,药都没地方去买。” “对对对,灾区来的人很容易染病,得先存着。 梁少顼踢了踢装面粉的木柜子,“生意不错嘛,我还想着要买些面粉回去,看到店家已经十柜九空,我都没敢装袋。” 一屋子买面粉的人奇怪的看着说话的人,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个脸生的年轻人,就是大清早押着一群山贼和知县谈判的人。 正在称面的妇女小心翼翼的上来询问:“你就是那个抓住山贼的人?” 梁少顼斜了这人一眼,压根没打算回答,他对磨坊的掌故说,“我是谁想必磨坊掌柜的已经猜到了,那么我敞开直说吧,我要和你做一个生意,你这个磨坊在河州县也不是小商店,最大的生意是多少?” 冯麻子呆了呆,“最大的,也就一百包白面。 梁少顼说,“我今天和你订二百包白面,你要是来不及,可以每天交一点,分十天交完。” 冯麻子哆嗦的跪了下来,“不成啊,就算我一天到晚不停的磨,也不可能十天内磨完二百袋,再说,城里哪有那么多粮食给我磨。” 梁少顼问:“那你现在还有多少面粉,我全要,还有他们手里的我也要,面粉屯多了不吃会放坏,不如先给我,给城中的难民。” 他说得轻松,但是听着却觉得心惊胆战,来买面粉的客人,和卖面的老板,听完他的话纷纷把称好的面粉丢下,抱头蹿出磨坊,一边跑一边加倍的抱怨:“你看我说准了把,咱们现在赶快去药铺,去忘了说不上也被他们抢走。” 磨坊里只剩下冯麻子这个掌柜的,还跪在地上,他发出分不清是哭还是嚎的声音,“现在还有,还有一二十袋面粉,可是河州县城也要……” 他话还没说完,梁少顼就大把打断,“那就先这么多,就这二十袋面粉,今日就烦请掌柜的整理起来,送到到衙门里去。” “衙门?”磨坊主奇怪的看着梁少顼。 梁少顼说,“没错,就是衙门,在没有安顿下来之前,我要的东西都先放在衙门。” 冯麻子顿了顿,最后答应下来,“行,早听说天行道的甲子先生侠肝义胆,那我冯麻子磨坊也当济贫一回。回头你可得在你们天行道给我记一大功啊。” 梁少顼愣住,随后笑道,“好说好说。” 和璇玑一起退出磨坊,走出没多远璇玑就迫不及待的问,“你有什么收获?” 梁少顼说,“冯麻子掩饰得很好,但是知道的太多了。 璇玑一点也不奇怪他会有这种结论,她说出自己的发现:“这个磨坊很大,我刚才去后面看了一下,后面的仓库明明囤了上百包面粉,可见他说谎话。” 梁少顼哈哈一笑:“那就又多了一个疑点,那冯麻子装的很恭顺,很害怕,实际上他根本不在意我这个平头后生,我也算是初来乍到天行道,很多东西都不知道。结果我发现,这个磨坊的掌柜却似乎很了解天行道,至少比我都了解。” 璇玑说:“果然,接下来我再去打听打听这个磨坊掌柜的底细,你找个机会试探他。” 她看着梁少侠走的方向并不是衙门,奇怪的问:“你现在要干什么去?” 梁少侠说,“刚才你也听到了那几个人的话,灾区那个地方已经没法生存,这群灾民确实来得很不体面,全都像是从泥巴里爬出来的,万一有一个要是谁沾染了这场瘟疫,得先防着。 璇玑忍不住哈哈大笑,样子有点憨厚:“那几个闲聊的果然没猜错,你抢完了面粉,这就又要去和他们抢药材去了。还真被她们几个乌鸦嘴说中了。” 梁少顼一听,也忍不住笑,“有时候不得不佩服那些一语成谶的,想得和遇到的如此巧合。” 刚说完这句话,梁少顼就有些忐忑起来,如果真的有一语成谶,那么她们刚才说的瘟疫,岂不知也会包括其中其中。 梁少顼兀自担忧着,却听到璇玑突然兴奋起来,胸有城府的说:“我们是该去准备药材,而且不能是本地药铺,要从外地准备,那人确实有经验,大灾过后,肯定会有瘟疫的……我已经想好了第三个计划!” 第109章 第三个计划 梁少顼有些诧异的看着璇玑,大街上鱼龙混杂,她却毫不避讳的在这里说她有一个计划?正想问清楚,却见璇玑反常的缠着他的手臂,这姑娘正常的情况下是冷漠的,一旦变得亲昵粘人就是反常。 只听她换了一个沉甸甸的语气说:“后面有人跟着我们。你现在不要回头,等他们跟得近的时候。” 梁少顼顿时明白,脚步没有停下来,一直往前面的医馆走,“来说说你的计划,是不是和瘟疫有关,你看见后面跟着的是什么人?” 璇玑目不斜视的说:“什么人我不知道,但是眼熟肯定是我见过。我只知道从冯麻子磨坊出来他就一直跟着,你不如去对面给我买一串糖葫芦,顺便看看是谁。” 梁少顼瞪大眼睛,“你还没吃饱?” 璇玑说:“别废话,我吃多了助消化不行么。重点不是吃的,是看后面。” 梁少顼满心理解的看着她,“那行,我给你买,只要你吃得下。” 梁少顼干脆买了两串糖葫芦,璇玑不管多少串糖葫芦,照单全收了,梁少顼看到她咬着糖葫芦还不忘歪着嘴问,“你看到了吗?” “不仅看到了,而且看得很清楚,”梁少顼严肃的说:“这个人还认识,就是一起劫粮船的,赵坦的手下,好像叫杨什么,杨传祖。” 璇玑讪笑:“你说他们是怀疑你,还是怀疑我?” 梁少顼说,“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肯定出卖我们的是蔡不移。” 璇玑说,“那就是我暴露了。” “你没有暴露,如果他们已经确定你的身份,肯定早就蹿出来了,不会在后面跟着。”梁少顼忍住回头的冲动,太过刻意反倒觉得行动很僵硬,“我们想想什么对策,还有怎么解释,现在赵坦是怀疑上我们了,不知道辛未和张涛是什么想法——被人跟着还要假装不知道很不自在。” 梁少顼揉了揉因为刻意而变得僵硬的脖子,“真想直接把他揪出来问个明白,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怀疑。” 璇玑按住他的,“别,既然被他们怀疑了,索性将计就计!现在不要打草惊蛇,我要先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梁少顼说:“所以,你的第三个计划是什么?” 璇玑垂下眼睛,正色道:“我的第三个计划就在他们的计划之上,他们想干嘛,我们将计就计,我的最终目的你是知道的,我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找到天行道的总部,见到他们的高层,定要查清楚那件陈年旧案,说不定我们要找的画也在天行道。” 梁少顼目不斜视的点头:“我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们在广济医馆前面停下来,璇玑闻到一股药味,突然捂着肚子说,“医馆到了,你要帮我开一点健胃消食的药,我现在撑得慌,感觉要吐了。” 她说完,啃了一口山楂,看见梁少顼惊异的眼神,解释道:“山楂止吐。” 医馆里的大夫是个半百老人,正坐在门口给人看诊,抓药的是个年轻人,管老大夫叫爹,他包好了药包拎给抓药的人,看见梁少顼和璇玑,迎上来说,“不成,孕妇是不能吃山楂的,建议吃柑橘,酸角,山楂容易引起……” 璇玑恶狠狠的瞪着他,“谁说我怀孕了。” 那抓药的被她的眼神吓得委屈的猫下腰去,“我是看你肚子那么大……”话说到一半,被璇玑要杀人的目光深深憋回去。 梁少顼忍不住喷笑出来,璇玑也同样给了他一个杀气十足的目光,梁少顼一面笑她。“吃的时候不知道量力,现在知道难受了吧。”一面安慰那个受惊吓的药房小生,“没事,你给她开几味助消化的,山楂陈皮和麦冬什么的,帮助消化就可以了。” 那抓药的似乎还没有从璇玑刚才的暴跳中吸取教训,还在惦记着她的身孕,“原来是吃多了,就算是怀孕也不能吃太多,孕妇更容易腹胀,没有别的问题,我这里还有一种药更适合孕妇。” 璇玑听见这话,将手里的糖葫芦朝他丢了过去,“我都说了我没有怀孕,还乱说。” 他再一次差点被璇玑凶神恶煞的样子吓瘫,断断续续的说着,顶着璇玑凶巴巴的眼神爬到药房的木梯上,从挂在梁上的一排药屉中找出一个泥丸一样的药,“这个药丸是我自己研制的,不用泡也不用煎,直接嚼着吃。” 他的父亲,医馆的看诊大夫刚看完手上的病人,急忙跑过来,对着璇玑的连仔细看了看,“叫你好好学望闻问切,你只知道研究药丸,你看错了,这位姑娘没有怀孕,给她开普通的药就可以了。” 然后赔笑着过来,“两位请坐,我是这广济医馆的大夫,河州人都叫我薛济。” 梁少顼直接了当的说,“原来是薛大夫,我正打算和你做一比大生意。” 大夫一愣,“什么大生意?” 梁少顼说,“药铺里应该有治疗腹泻,呕吐,疟疾,咳嗽,发烧的药,有多少我全要。” 那大夫的张了张嘴巴,“这些都是常备药,每个医馆药铺里都有,可是你要那么多干什么?” 梁少顼说:“就是这些常备药,药铺可以多进这些药屯着,就算是冬天,治伤寒的药也可以准备,因为河州县突然多了七八千人,有备无患。” 薛济再次打量着梁少顼和璇玑:“看来你们是天行道的人,而且是东郊劫粮船的那伙人。” 梁少顼一愣,“原来薛大夫望闻问切的本事不单在给人看病上,在看人方面也很精明。” 薛济的态度大变,“论精明哪里有天行道的精明,没有粮食就打劫粮船,我这药铺,你打算拿刀明抢还是半夜暗偷?” 梁少顼夸张的笑起来,“原来在薛大夫心理,你是这么看我们的,不,我花钱买,薛大夫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和朝廷的官家粮店不一样,我不会让你吃亏。” 说着,梁少顼找出剩下的五岳钱庄的银票,全部放在薛济的看诊柜台上,薛济愣住,兼职不敢相信,“我听闻天行道从来都是只管夺取,从不付钱的,你这个……” 梁少顼说:“是真的银票,不信你去兑了再进货,不过有一点你必须保证,这些钱不能说是我给你的,你只当是一个商人托你去买,买回来的药材先送到城东的城隍庙,就说是一个地主为了积德施恩,免费把药送给他们,记得不要提我就行。” 薛济感激涕零的手下银票,“你放心,老夫一定按你的吩咐去办,绝口不提你,可是为什么,能告诉我原因吗?” 第110章 第三个计划2 梁少顼起身,带着助消化的药丸准备走,他最后对薛济说:“你只管去做,其他的不要问,知道得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 薛济听了立马闭嘴,多年的望闻问切的经验告诉他,这件事他只需要去做,不需要知道。 一天的功夫,辛未赵荷花已经把京城的灾民全都安排好了,极大程度的显示了她作为一介女流,能在天行道混到天干地支这个地位的能耐,梁少顼回到城隍庙附近的安置点的时候,辛未把所有入城者的名单统计好递给他。 “你现在代表的是我们道会的‘甲子’先生,就请你过目了。” 梁少顼有些受宠若惊的说,“怎么敢当,你安排的我还有什么好多话的。” 客套话说了,还是拿过名单看了一眼,只见每个人的姓名,旧家地址,人口,年龄全都统计的清清楚楚,一叠厚厚的宣纸,分多个不同的笔记,再按照名单重新归类这些人,分别安排在十多处废宅里,每个宅子每个房间都住了十几二十个人。 这些人都是逃难的灾民,又一处地方给他们遮风挡雨就感激不尽,再挤的位置都觉得满意,反正是暂时躲避,等过了这个寒冬,第二年春都是要回乡去,尽管可能哪里已经什么都没有。 赵荷花又拿出一个册子,上面记了一些名目和数字,赵荷花解释道:“今天白天时候就有一个使者来过,说是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好,张涛受到大大的嘉奖,几个兄弟都高兴坏了,也有你的一份,功绩就都记在我辛未的身上。 赵荷花看着梁少顼,见他神色低落的沉思着,以为他担心自己那一份,宽慰道:“你放心我辛未有的,绝对不会怠慢了手下的兄弟,你的功绩就记载甲子上。” 梁少顼无所谓的摆摆手,将这叠名单递还给赵荷花,“这件事是谁让你们做的?” 赵荷花一愣,一时没明白他的话,“难道不应该这么做吗?” “我是问,你在天行道的任务,是从什么地领的。” 赵荷花盈盈一笑,“你一直拿着讳净的身份牌,很多人都不认识,所以不知道,那些从伍长一步一步做上来的就知道,天行道的本部从来很隐蔽,都是用使者来传递消息,有什么任务他们会自己来找到我们,在京城有几个流动的摊贩,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商贩,其实是天行道的使者,不知道的人绝对找不到。” 她看了一会梁少顼,“怎么,梁兄弟是想找他们有事?” 梁少顼摇头,“没有事,我只是觉奇怪,我们现在做了这么多,天行道的会不会知道。” 赵荷花说,“会知道,因为他们手下也有眼线,只是你不知道这个眼线是谁。” 梁少顼若有所思的点头,辛未在一旁睨了一眼,意气的拍了拍梁少顼的肩膀,“梁兄弟有什么事直接找我说就行,辛未帮你传。” 梁少顼佯装无比感激的样子说,“我没有什么是需要传的,我不过是为了躲比追捕,在离开京城之前,顺便干了这件事而已。” 赵荷花哈哈大笑,“梁兄弟,你太谦虚了。像你这样的有本事的年轻人,我赵荷花十分愿意多认识几个。” 梁少顼尴尬的笑了笑,只见赵荷花喊了一声,没过多久,几个人端上几个小菜和一壶酒,赵荷花说:“这个是附近的街坊送来的两坛酒,梁兄弟,你来陪我荷花一起喝一盅。” 他刚刚说完,端酒的那个人就已经把酒坛子全都打开,并且坐下来说,“梁兄弟,在下是辛未手下的,叫做牛存客,你以后咱们就是兄弟,哥哥先干为敬。” 梁少顼被他们骤然的客气弄的很不自然,总觉得这两个人太刻意,似乎故意隐瞒着他什么。他突然觉得有件事很不妥,璇玑还在房间里,如果他们真的因为感激而请他喝酒,为什么不连同璇玑一起请了。这样的突然请喝酒,到有点引开他的意思。 梁少顼连忙推辞,“不了,我得先回去。” 辛未连忙拦住,“那也得先干了这碗酒,不用喝完,略表意思就行了。” 梁少顼勉为其难喝了他们敬的三碗酒,快速赶回辛未给她留的房间。 辛未还在继续喝酒,她像是准备痛饮达旦,不醉不归,随手指着一个方向说,“那个就是我给你留的最好的房间,行了,不要推辞,早些休息。 梁少顼忙谢了赵荷花,来到她所说的最好的房间,比起挤不下的马蜂窝,这个小的单独空间已经是最好的。 璇玑并没有在房间里等,梁少顼找了附近,都没看到璇玑,心里不由的腾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突然看到中间的桌子上,有一只茶杯是放到的,心忖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突然发现茶杯倒的方向,竟然是有所指,梁少顼在那个方向的一个花盆下面,找到有一张字条,定睛看了一眼,突然拎起剑,往城隍庙南面的树林去找。 好在璇玑一路都留了几号,并不难找,梁少顼很快就在树林深处一个叫相惜亭的地方找到了璇玑,同时也看到了七八个面色不善的人。其中既有赵坦和白天跟踪他们的那个人,这里面还有冯麻子磨坊的老板,还有京城板车铺子的刘思方,璇玑被围在了中间。 “诸位,这是什么意思?”梁少顼飞快的赶过去,落在中间的璇玑身边,璇玑原本冷冷的站着,看见梁少顼有些局促的迎上来。 “我收到一封信,好笑的是居然有人用你的名义,把我约到这个树林里来。” 梁少顼看着周围的人,全都是熟脸,但有不怎么认识,算不得朋友,也不算敌人,他讪笑道,“诸位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给我解释么!” 赵坦说,“梁少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身边这个女人的身份?难怪我觉得眼熟,一时想不起来,不过我现在有点怀疑,你也是和这个女人串通好的,说罢,你的目的是什么?” 璇玑淡淡一笑:“你要我的目的,我也想知道你们的目的。我刚到河州县,正奇怪着这谁会有人给我送信,原来是你们算计我。” 她停了一下,环顾四周,阴冷的道:“既然是你们先动手,就怪不得我了。” 第111章 留着证人 树林深处,一个简陋的石砌亭子下,七八个男人手持兵器,围着的中间一男一女,周围的男人个个身强体壮,倒显得中间的梁少顼和璇玑,瘦成两根树干。 他们不是不知道中间那两个人是谁,赵坦哼一声冷笑,“我们的目的,就是不容许天行道有奸细,你身份让我等怀疑,是你自己说出来,还是我们给你挑明了。” 赵坦说完,冷冷的看着被围在中间的梁少顼和璇玑,等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原只当这个姑娘是五味茶楼派来的奸细,没想到连你也是,梁少侠,我说怀疑她的身份,你既然一点也不惊讶,原来你早就知道。” 白天跟踪他们的杨传祖说,“原来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我白天还担心这女人会不会利用你,跟了你半天。” 梁少顼讪笑:“原来你跟着我是为了保护我?那你就应该靠近点,正大光明跟着,躲那么远干什么。” 杨传祖瞪了瞪眼,燥毛的挠者头发:“你知道我跟着你?说实话,我不相信你是五味茶楼的人,你把药铺里治伤寒和伤风的药都买空了,我当时以为你要断了河州县的药,可那些药材被送到城隍庙,我就更知道了。兄弟,咱们也好歹出生入死过,你说你不是五味茶楼派来的奸细我就相信你。” 梁少顼正考虑要不要解释,那赵坦又说:“我可不相信这个小子,我只相信我知道的,京城的蔡捕头谁都知道,从来都是铁面办案,公正不移,为何明知道是你劫船,却不当场抓你,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蔡不移过了而立之年都没成家,原因在京城的三府衙门已经路人皆知。” 赵坦手下的工人纷纷嘲笑起来,“梁兄弟怕是不知道把,蔡不移曾经喜欢五味茶楼的一个姑娘,不过恐怕看过了这个姑娘的真面目就不会再喜欢了。” 璇玑的眼神变得更阴冷,周围的人却笑作一团,他们应该不知道自己在嘲笑谁,别说璇玑,梁少顼也有些受不了,璇玑虽说不在乎外表,但也不喜欢被围着嘲笑。 梁少顼看出了璇玑的想法,她此时肯定想把这般人全部都清理掉,梁少顼拉住要发作的璇玑,低声在她耳边说,“别冲动,我会替你摆平。”璇玑捏着的手缓了缓。 刘思方用一种很不屑的语气说:“我听闻真正的天行道的甲子先生,视五味茶楼为夙敌,十年前重创了五味茶楼,为了达成和平协议,十年来都不曾踏入京城一步,你这个后生拿着甲子的身份牌,享着甲子在天行道的地位,却干着违背天行道的事。” “大家还等什么,清理了这两个奸细。”赵坦提着一把大刀喝道:“别被这小子的武功吓着了,咱们人多害怕什么,先抓住他旁边的姑娘,那是他的软肋,最后好活捉,送去交给道会处置。” “等一下,”梁少顼大喊:“我们好歹也同给天行道做过事,和你们一起干过几票,怎么算奸细,你见过哪个奸细自己掏腰包买药材。” 赵坦冷笑:“你和这个姑娘为伍就是背叛,兄弟莫不是忘了,救出郑国公那会次,五味茶楼是何等残忍,天行道和五味茶楼不共戴天你不是不知道吧,我本不想杀你,可你既然这么护着这个五味茶楼的姑娘,就别怪我了。” “再等一下,”梁少侠拉着璇玑往后退了几步,却在他们的包围圈里,差点踩了身后那个人,那个人就是磨坊的老板冯麻子,梁少顼指着这个冯麻子:“我既然被你们包围了,也没话好说,但是有一件事我没搞清楚会死得不舒坦……这个冯麻子也是天行道的人?” 冯麻子说:“正是,我是天干地支丙午手下的佰长,你还有个不知道的是,你去买药的那家广济药铺的老板薛济,就是天行道的丙午,傻子。” 梁少顼一脸错愕,这个倒是完全没想到,装的够真的,白骗了他几百两银票。 他继续指着冯麻子,“那么是你杀了涂山派的霍雷霆,还是那个丙午,薛济杀了霍雷霆?” 冯麻子牙齿一歪,摆出一个夸张的震惊的表情:“你这么以为,那这个牛皮厉害了,霍雷霆就算去一百个天行道的弟兄都杀不了他,实话告诉你吧,杀他的是他那个义子,二徒弟霍远,我只不过刚刚给他出主意而已。” 梁少顼点头,“就凭这句话,你暂时不会死。” 说完抽出手中的剑,却被璇玑按住,“这几个人,我来解决,用不着你动手。” 他低头看着璇玑,“你吃了那么多,消化完了没有,不行就我来,一人一半也行。” 璇玑扑哧一笑,开始解腰带,“全交给我,我吃得太饱,许久没动手,正好活动筋骨。” 月光明朗的洒在相惜亭上,照的亭子上的白色石块像玉一样莹润,璇玑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开腰带,原本暴饮暴食撑大的肚子显得更膨胀,但是当她把藏在腰封下面的骨节鞭抽出来的时候,她的腰又恢复了不甚盈握。 梁少顼提醒道,“除了磨坊的冯麻子,其余人不用手下留情。” 璇玑冷笑:“还用你说,看招。” 银灰色的骨节鞭一顿扫荡,七八个人,包括赵坦在内,前一天还共商大事的弟兄,第二天晚上全都横尸树林,只用了一须臾时间,他们全都没了声息,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流下,死状全都是脖子被折断,一口气来不及吐出来便闷死在胸腔。 冯麻子被着一顿疾如风的动作吓呆了,瘫坐在地上,等璇玑一顿操作停下来,他的牙齿就开始上下磕碰起来,“我的兄弟们全都死了?” 梁少顼走过去,“你可以去检查,看看还有没有气的。” 他刚说完,发现刘思方抖了一下肩膀,喷出一口血来,璇玑立即补了一鞭,刘思方就倒下再也不动了。 冯麻子沉默了一瞬,突然爬过来,匍匐在地上说:“早就听闻五味茶楼的都是精炼的高手,一个女的也这么厉害,我,不如加入五味茶楼,从此以后唯听姑娘的,还有梁兄弟的,不,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就是你们的奴隶。” 梁少顼说,“我倒是想放过你,可是我也无能为力,因为我不一定能打过涂山派的那几个拿大刀的。” 冯麻子原地看了一圈,“涂山派的人来了?” 梁少顼说,“没有,不过我会把你送过去,你要是指出杀害老掌门霍雷霆的凶手,他们可能会感念你指认有功,放你一条生路也说不定。” 冯麻子哈哈大笑起来,像在地上挖到钱一样开心,“好好,我去指认,现在就去,不过,那个杀人的霍远万一要杀我怎么办……” 梁少顼微微一笑,“在你指认之前,我会保护你。” 第112章 辛未的理解 这时,几个火把由远而近朝这边飘过来,树林深处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似乎是从城隍庙方向过来,梁少顼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说:“是赵荷花和张涛他们。” 璇玑已经将骨节鞭缠回腰上,用腰封压着上衣和罗裙,将鞭子围在腰封下,她似乎有点难受,捂着肚子微微皱着眉头,“我不想打了,如果他们要发难,你就替我解决吧。” 梁少顼发现她的不适,“你怎么了?” 璇玑闭着眼睛稍微运息了片刻:“我没事,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梁少顼一字一笑的重复,发现自己此刻的样子怎么有点混混。 爬在地上的冯麻子也往那个方向看去,当他看到来者是赵荷花的时候,哇哇大叫起来,“救命啊,救我啊,他们是五味……” 只见红光一划,他的后半句话,混着喷涌而出的血,变成了呜噜呜噜的声音,什么也听不清。 梁少顼垂着他的剑,等上面的血液滴干了,再收回鞘中,梁少顼半蹲下来看冯麻子的伤,脖子上被刺了浅浅的一刀,只割破了他的声带,并未伤及性命。 不禁啧啧了两声:“你要是不这么多话,我也就不多此一举。” 地上的冯麻子凸着眼睛,捂着脖子呜噜呜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赵荷花带着七八个人赶了过来,张涛和他的茅村五人都在,张涛一只手举着火把,一只手提着他的铁剑,像一个野熊冲过来,“梁兄,你没事吧,我听说有人要杀你,特地赶过来……” 他很快看到了地上横着七八具尸体,还有一个捂着脖子在蠕动。他突然感觉自己刚才跑过来救人的样子有点可笑,“梁兄,这些都是你杀的?” 梁少顼淡淡的说,“我杀不了么?还是你以为我应该他们杀了?” 张涛的脸色有点难看,“不是,我以为你肯定被他们为难,是来帮你说理的。” 赵荷花检查了地上的尸体,“这种杀人手法我见过,原来你是五味茶楼的璇玑姑娘,我是辛未大婶,别来无恙。” 璇玑皱着眉头微微勾起嘴角,“辛未大婶,别来无恙。” 赵荷花奇怪的看着她的脸,“你受伤了?” 璇玑摇头,“辛未大婶此番赶来所为何事?” 赵荷花皮笑肉不笑的说,“如果大婶说来请你们喝酒,你喝么? 璇玑的眉头皱的更深,“你诚心的吗。” “大婶我别的没有爱好,就是爱喝酒,以酒会友,刚才我就想请梁兄弟喝酒,结果没喝两口就跑了,这不,我就追来了,哪有喝到一半就丢下人的,这个酒品可不好。” 梁少顼看着这个赵荷花,她的神情和她说的话一样令人琢磨不透,若是平常的时候,她说这话梁少顼到是很乐意陪她喝两杯,但是此时地上有七八具尸体,还都是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同道兄弟,她一个农村妇道,是怎么做到巍然不动的。 赵荷花将火把插在地上,意示张涛带人把这些尸体原地处理,张涛立即照做,来的人一起开始在原地挖坑。 赵荷花朝边上的亭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梁兄弟,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东西,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当他和我合作作战的时候就是我的朋友,当他跑来告诉我你的悬赏令已经涨到了一千两银子的时候,就不再我的朋友了。” 梁少顼愣住,脑子里飞快的过滤了一遍,“原来他要杀我,是因为这个,我还以为是天行道本道派人来杀我。” 赵荷花扑哧一笑,变戏法一样真的提出来一坛酒,但是并不打开,只是放在亭子里,“你以为是因为你们是五味茶楼的人?” “璇玑姑娘一来我就认出来了,就她的眼睛我是看过就忘不了,姑娘的面相很好,就是……欠打扮,”赵荷花看到璇玑的精心“打扮”过后的脸说。 梁少顼还是有些不自然,“你既然知道我们的来路,也知道天行道和五味茶楼有过节,你还要帮我们?” 赵荷花往亭子里一坐,指挥着手下人把坑挖得深一点,然后笑看着梁少顼和璇玑,意示他们也坐下,梁少顼知道璇玑因为吃太饱,没消化,又一顿剧烈活动岔气了,扶着她挨着柱子坐下。 赵荷花说:“我为什么帮你们?因为你们是真正为了灾民着想的,和赵涛他们为了赏金是不一样的。” 她指着璇玑,“那天晚上她一个人挨家挨户的砸门,我就知道她不是来干坏事的,还有你今天买了那么多草药,现在河州县都在危言耸听,灾民会带来瘟疫,很多药铺的常用药都销空了,你今天买断了广济药铺,我就知道你不是为了天行道的赏金而来。” “赵坦这厮,该完成的任务没有完成,要他去散布‘天行道抢粮赈灾’的消息,他没有去做,而去追查你的来历,回来还跟我说,钱家粮店没有报官,要求衙门找天行道讨这船大米的钱,结果蔡捕头没办法找天行道,就把‘甲子’的罪状又加了一个,重新贴了告示,要你还那一船大米的钱。” 梁少顼听到这里,噗的一声笑出来,他两只手往往袖子里掏了掏,扯出来两段里子布,“没钱。” 在旁边挖坑的张涛也哈哈大笑,赵荷花叮嘱他快点,“所以大婶决定无论你们是谁都相信你们。” 璇玑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多谢辛未大婶,五味茶楼有钱可以还。” “不成,”天行道的辛未打断她:“我们天行道要做的事,怎么能让五味茶楼付钱。” 梁少顼扶了扶璇玑,让她换一个姿势,说:“辛未大婶可知,天行道要做什么事?” 赵荷花豪爽的说,“我不管天行道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是为百姓的,我赵荷花就不辞辛苦,别的门派都是自私的门派,乱世之中只能抱住门派独善,只有天行道,看起来就是一群平民在瞎折腾,做的事却都是为了道会以外的百姓。” 梁少顼被她的话弄得有些迷茫,过去从未想到这一点,只觉得一群乌合之众在逞英雄,如今听了赵荷花的一番话,突然觉得崇高了起来,朝廷萎靡不振,时局动荡不安,各国都在蠢蠢欲动,梁国却有一群蝼蚁在螳臂当车,试图力挽狂热。 梁少顼踢了一脚被反捆的冯麻子,对辛未说,“冯麻子的磨坊里有一个粮仓,可能是整个河州县的面粉大仓库,你得派一个人维持着,这个冯麻子,我要带走了。” 地上的冯麻子一听,呜噜呜噜的叫起来。 “去哪?”赵荷花并不知道冯麻子和涂山派的纠葛,她在意的是梁少顼要去哪里。 梁少顼说,“我很快就会回来,也许没等我回来,就会有人来找我,如果他们问起,不妨直接告诉来找我的人,‘癸酉’赵坦就是我杀的。” 第113章 涂山新掌门 赵荷花自诩见多了胆大妄为的,也见多了牛皮吹破天的,可是胆大妄为加直言不讳,还真不多,就算是正主的“甲子”讳净,也不能杀了天干地支的兄弟还大肆张扬的,难免要受天行道上头的质问,他一个年轻的后生,有什么能耐又有什么底气敢这样直言。 赵荷花支嚅着说:“梁兄弟,我原想着要不替你先隐瞒着,就说‘癸酉’失踪了,反正他也没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没有把咱们劫粮救灾的事宣扬出去,就是他的失责,道会里也会以为他是出了事才没有完成。” 梁少顼低头一笑,把事情闹大也是他们的计划,就是要让天行道的人知道有梁少顼这么一号人,主动来找梁少顼,来请他去天行道总部“见识见识”。 他嘴上说,“我梁少顼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想让让别人为难,如果赵婶真的想帮我,就暂时不要说出我们和五味茶楼的关系,不然就算不会连累你,也会很麻烦。” 他指了指自己和璇玑。 赵荷花连忙摆手:“没问题,梁兄弟尽管放心,我赵荷花的嘴只说该说的,我手下这帮人,都是有脑子的,张涛兄弟是你带来的人,他只会比我更忠心。” 梁少顼立刻起身,恭敬肃穆的给赵荷花和一地正在埋尸体的兄弟行礼,“梁少顼在此先谢谢各位,等我办完了事,定在京城最好的酒楼请诸位吃酒。 地上在挖坑的抬头谢了一句,低头继续挖坑。赵荷花咯咯一笑,“这么客气干嘛。” 梁少顼和璇玑走得有点慢,出了河州县,往向南的官道走十里地,就会看到一个中转驿站,过了驿站往东南方向偏小道一直走,大约也是十里地,就会看到一个路牌,此便是涂山的地界,此后每隔一里山地就会有一个路牌,通往山顶的涂山派门邸。 梁少顼对涂山的第一印象,就是四通发达,别的山门都在极力的隐藏自己,尽量把上山的路弄得崎岖险阻,显得神秘高深,涂山却是一片坦途,除了走山路累没有别的问题。 山路开垦得比官道还有平坦,一块一块岩石凿得平整,无论是平缓的山脚,还是危耸的悬崖,都用石块砌了边缘,每个拐弯都有路牌,提示通往宗庙或者菜园。 就连璇玑也不止一次的感叹,涂山派是个光明正大的门派,只有不畏强敌,不惧奸邪的门派才敢山门大开,不设防御。 沿途碰见了一队巡山的涂山弟子,一个壮年男子带着一队十个年轻的弟子,穿着中规中矩的衣服,土黄色普通且厚实,头上是防风帽,脚下是登山鞋,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杆长柄大刀,看见山下走来两个不速之客,后面还拖着一个被裹住嘴巴五花大绑的人,纷纷横下刀来。 壮年领头的伸手拦住梁少顼,“来者何人?” 梁少顼不等他们问,把自己的姓名,上山目的全部交代上去,“在下梁少顼,特来求见涂山霍掌门大弟子庞博,我手上押着的,可是杀害霍掌门凶手的人证。” 那领头一听立即上前道:“多谢梁少侠,在下是涂山四代弟子,李勇,你把人交给我,由我来押送上山。” 说着从梁少顼手里接过反捆的冯麻子,回头吩咐一旁的弟子带梁少顼去一个叫升云堂的地方,“梁少侠不要见怪,最近山上事务多,就不招待了,庞大掌司说过了,凡抓凶手有功的都有重赏,你们跟着我的手下去升云堂领赏吧。” 梁少顼一愣,这也太随便了吧,虽然不知道所谓的四代弟子是个什么等级的,但作为涂山派的人,既然在巡山,看见陌生的人问也不问,就直接把人带走,也不查问这个被绑的人证的身份,甚至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不禁心里怀疑起来。 “你就这样让我们去领赏?万一我抓的人不能作证,你也付赏金。”梁少顼问。 “就算不能作证,你抓着人也有苦劳,我们涂山派是很讲道理的,江湖上的名声你也知道。” 梁少顼讪笑,心想知道又有个屁用,外部传闻如何光明正大,内里实际上徒弟为了掌门之位弑杀师傅,上梁不正下梁歪,难保这些门徒不拉帮结派,各自为营。 见梁少顼一脸的犹豫着,那领头摆出一副豪爽的样子,“兄弟,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是涂山自己的事,现在山上事多,你来找庞掌司庞掌司也不一定能见你,不如先去半山腰的升云堂,我给你带个话,如果掌司要见你,你再山上也不迟。” 梁少顼再次愣住,这是一个巡山的人说的话么?那李勇不等他发问,已经带着人往山上走去,从他的队伍里走出来一个人,恭敬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梁少顼往另一条路上带。 梁少顼还想不明白这个巡山的李勇为何如此奇怪的态度,他瞥了一眼带路的少年弟子,说:“我不去那边,你带我去山上。” 那小弟子看起来很为难,“少侠,你就跟我去升云堂吧,我只不过是个五代弟子,不能随便带人山上。” 梁少顼更奇怪了,“你们山上的弟子是怎么排行的?一共有几代弟子?” 那光明涂山派的五代弟子一五一十的全部招来:“我们涂山派就五代弟子,我是最末的。掌门们以下第一代是掌司,掌司都是掌门的首席弟子,地位跟掌门差不多,山上一共有六个掌司,然后是掌院,涂山的每个山头的事物都是掌院在管,再往下是各处山头的管事,李勇就是亭岗管事,负责山上北坡的巡查事宜。再下面就是我们这些门徒,最底层的学徒。” 这个第五代门徒走着走着,发现自己正在把梁少顼往上山的路上带,立即停下脚步,“你不能再上去了。管事有令,这几天禁止外人上山的。” 他说着,又咦了一声,左右前后看了一圈,又围着梁少顼转了一圈,奇怪的挠着头发:“少侠,好像不是一个人上山的?” 梁少顼呵呵直笑,不理他的什么外人不能上山这个禁令,已经拔步往山上走去,就算没人带路,这么多醒目的路牌也可以给他指引。 那个第五代弟子一晃神的功夫,发现已经被梁少顼撇下一截,急忙追上去,“少侠,你不能上去……不然你也等等我。” 第114章 涂山新掌门2 梁少顼听见了后面那个第五代门徒的喊声,但是脚下却并没有停,他要赶着与璇玑汇合,方才故意任由他们带走冯麻子,却暗中嘱咐璇玑跟着,看看这个李勇要做什么,顺便保护这个冯麻子的安全。至少,要在见到庞博这个候选掌门之前,保护证人的安全。 梁少顼的怀疑没有错,璇玑暗中跟着李勇这队人,李勇拖着那到手的证人,到了一个隐秘的岔路上,李勇问他,“你知道是谁杀害霍掌门的?” 冯麻子艰难的点头,他的脖子整个都被裹在厚厚的绷带里,硬实得像木桩,点头的时候整个上半身都在上下摆动。 李勇问:“你不会说话?” 冯麻子左右摇晃。 李勇不想和一个哑巴说话,他动手解开冯麻子脖子上的绷带,随着他的动作,越是解到里面冯麻子就咕噜得厉害,到最后一层解开的时候,李勇发现这个人的脖子上有一个窟窿,呼出的气带着血沫,从那个窟窿里不断的咕噜出来。 李勇恶心的皱眉,用团起的绷带按住冯麻子的脖子,堵住那个缺口,冯麻子惨叫一声,咳出一口血来,“救我,我能说话,快带我去作证人,快救我。” 李勇乐歪了嘴巴,“这个手法我还是第一次见,伤口刚好避开脖子上的静脉,只割断气管,不禁手法精湛,用的利器也锋利,伤口整齐得像可以挖的。这可比点哑穴高明多了,还能够震慑人心。” 冯麻子听得面如死灰,李勇问他,你真的知道谁是杀害老掌门的凶手?” 冯麻子忍着痛点头,“是霍掌门的二徒弟霍掌司,霍远。” 李勇直起身子,“很好,这个还有谁知道?” 冯麻子说,“本来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但是现在山下那两个男女也知道了,他们是赶着要……” 李勇没等他说下去,喝止了他:“你知道的还真多,行了,你可以走了,我就不带你上山了,你走吧。” 冯麻子一阵欣喜,心道果然这样就能保命,他千恩万谢的跪下来磕头,脖子上的绷带被李勇拿掉了,他不能说一句完整的话来,脖子上伤口的血已经不流,但说话没有气流就发不出声音,只能含糊的说,李勇了半天才知道她说的是:“快替我松绑,多谢各位大侠,我冯麻子永生不忘。” 李勇冷笑,“你是该永生不忘,”他的笑容突然变得更冷,只听他杀意顿起:“你知道得太多了,我不能留你,只能送你去见阎王。” 说着一声喝下,几个手下便挺身上前,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实在是太简单了,根本不需要技术,人手一把刀,随便招呼就能要他的命,就算什么也不都给,把他放在山路上滚下去也必死无疑。 但是他没有死,因为璇玑在后面跟着,在李勇那一声“杀”字令下的时候,她便已经出手了,长鞭突然袭下,一个纤弱的女子从天而降,灵巧无声的从一棵树上跳到他们面前,手上的鞭子轻便的挑开那几个要杀过来的人,打开他们的时候顺便将这个李勇也撂倒在地。 几个人轱辘着爬起来,奇怪的看着这个武功高强的姑娘,李勇指着璇玑,“你你你,你不是和那个后生去了升云堂,怎么在这里?” “是我叫她跟着来的,”梁少顼从山下的坡道慢慢的踱上来,“升云堂有什么意思,哪里有这里的场面好看,还有山顶的涂山门派大殿,那里肯定也有一场好戏在上演。” 李勇此时看着梁少顼,眼睛都要瞪掉出来,“这是涂山派门里的事,你们是外人,最好不要掺和。” 地上吓傻了的冯麻子此时看见梁少顼,就像看见救星一样,呜呜的朝他挪过去。 梁少顼笑了笑:“我原本也不喜欢看戏,怎奈这场戏太好看。我平生也不喜欢多管闲事,不巧今天我偏偏有兴趣,想来趟一趟浑水。” “无知后生,不识好歹,兄弟们,给我上。”说完,李勇操起大刀朝梁少顼打将过来。 连着过招了十几个回合,李勇已经气喘嘘嘘,他的大刀劈断了两棵树,砍碎了五块岩石,路面也出现了一条裂痕,梁少顼只是一直闪身避过,连剑都没有拔出鞘。 梁少顼啧啧鄙视,“是涂山派的武功就是如此,还是你学的不到位?” 李勇稳了稳神,方才知道这个看着比他小至少一轮的后生,原来也是个高手,果然人是不能貌相的,不能因为他看起来年少就随便欺负,也许他就是少年高手,还有后面这个女的竟然跟了他们一路都没有发现,用的铁鞭一看就是难驾驭的武器,武功也是不容小觑。 可惜无奈的是,他是涂山派的弟子,霍远掌司部下的四代管事弟子,门内现在出现了分歧,他必须为自己选择的站队维护着。 “不要废话,要想上山,就想打过我们,弟兄门,拦住这个外来人,他们是帮着庞大掌司对付二掌司的。” 他说完,发现他管辖下的弟子一个都没动,刚才被璇玑掀翻在地的几个,甚至还往后退了回去。不禁大窘,同时懊恼万分,平时只顾着巴结上司和上上司,对部下管教的少了,大事临头一个个都袖手旁观。 梁少顼哈哈大笑,“原来喜欢看戏的不止是我,还有贵派的门徒,其实这样很好,很聪明,为什么非得挤上去瞎搀和,那是几个掌门候选人之间的事,不管最后谁赢了,和你们的关系都不大,但是挤上去没有可能会送命,比如。” 比如他一剑划开了李勇的喉咙,用带血的剑指着冯麻子,“这个人,能证明你们的老掌门是死于霍远的手里,霍远是霍雷霆的关门弟子,也是义子,一个连自己的师傅和养父都会杀的人,这样的掌门你们还要追随吗?” 巡山的八九个五代门徒都面面相觑,问道:“这是真的吗?师傅他们都说是五味茶楼的玉衣公子杀的。” 冯麻子呜噜呜噜的叫起来,左右摇摆着身子。 梁少顼说,“老掌门霍雷霆的武功高强,很少人能与之匹敌,只有称它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才能的手,这一点,山下河州县磨坊的冯麻子能作证,他的店就在霍掌门被杀的那家包子店的对面。” 梁少顼感觉不能在这里耽搁了,拖着五花大绑的冯麻子往山上继续走,璇玑在走之前,还不忘把冯麻子的脖子先包起来,山中毒虫比较多,恐会还会招来吸血的毛物。 梁少顼说:“你们好好想想,应该追随什么样的掌门,表面迂腐但是为人诚恳忠厚的;还是表面客气实际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先走了,看好戏需要尽早。” 三人沿着一路的路牌快速朝山顶赶去,门徒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全都跟了上去。 第115章 涂山新掌门3 涂山派的议事大殿在涂山最高的山顶上,看着不是很高,但是地域很广,梁少顼和璇玑沿着走路牌完了所有的盘山石道,以为快要到了,却发现才刚到涂山的南天门,所谓的南天门,也只是一个石筑的牌坊门。 继续往上走沿途又看见无数的岔路,通往大大小小地方,祠庙,茶室,凉亭,甚至学堂,还有白乳温泉,禹王古墟,望夫石,白龙渊,狐仙洞这些地方,若不是梁少顼赶着要去山顶,他几乎想浏览一番涂山的风景。 再往山上,平坦的石块路逐渐变成了阶梯,岔路也越来越少,最后剩下一条笔直的仿佛登天的阶梯。一个城墙一样的高墙,横亘在山峦上,“南山圣宗”四个字刻在最高的石牌上,左右两边的墙上,刻着巨大的“夏禹”和“涂后”等字。 走了这半天,这才算到了涂山派的大门口。 从山下上来的一路算是很顺利,到了大门口,却是铁门紧闭,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璇玑想要按照她最擅长的方式,被梁少顼止住了。 梁少顼一把扯住,将她拉到身后说,“要有礼貌,不要动不动就翻墙,咱们现在不是做贼,是来主持正义的。” 说着,他上前砸了几下门,只听铁环撞击重门的哐哐空响,并没有人来开门,大约过来半盏茶的功夫,才听见头顶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是谁在扣门?” 两人抬头一看,只见大门上的城楼上站满了人,每个手里都拿着一把铁链大环刀,一手拎大刀,一手紧拽铁环。 梁少顼心中陡然一惊,对璇玑说:“幸亏刚才没有鲁莽,若是不明情况的直接从上面攀进去,说不定还没落地就变成了六瓣西瓜。” 他上前尽量礼貌的报了名字和目的,还是那句话,“在下梁少顼,来找贵拍的庞博大掌司,烦请通报放行,我手上这个人至关重要,他可以证明贵派霍雷霆的死是着了谁的毒手。” 山上的人明显分了几派,还不知道城楼上的这一派是站在谁那边的,切先模棱两可的说个大概的意思, 城楼上那人退了进去,大约又商量了半盏茶的功夫,直等到梁少顼不耐烦,还以为他们就此拒绝开门的时候,却听到铁门嘎嘎的往里开了一条窄缝。 梁少顼和璇玑,拉着那个冯麻子三人立刻挤进了铁门,进去才知道,这个不大不小的大铁门后,竟然埋伏了好几千人,全都穿着一样的土黄色的宗派服侍,每一个手里都拿着一杆长柄大刀,不知道猫着在等谁。 几千个人,让开一条狭窄的通道让他们过去,三人不禁敛着脚步,小心翼翼的通过,几千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他们,气氛实在压抑,压抑得连呼吸也觉得凝滞。 大汗津津的过了第一道门,第二道门里面居然还是个瓮城,方形的空地里面没有一个人着骤然的空旷让人一时间不能适应,一不小心抬头,却看见十丈高的城楼上有一排鱼刺一样的东西对准他们,那是一排铁链刀手,摆好了架势,刀尖对准他们三人。 梁少顼不知道这些铁链大环刀又多长,能不能从那么高的地方打到瓮城中间的人,按照这个思路,没必要担心他们,却是被他们的虎视眈眈的眼神给弄的很不自在。 “这个涂山派的防御都快赶得上戍边的将士了。”脸上悄声对璇玑说,璇玑没有回答,她的手握在腰间的腰封下,暗暗拽着铁鞭的位置。 “你放心,这些人不会进攻我们的,”梁少顼宽慰道,“他们这个名门大派如今弄成这个样子,想必他们自己的内心也不好受,大白天的不去忙山中的事务,也不去练武,全都在这里空守着,说不定他们的心理早就想快点结束这个分歧。” 璇玑当然懂得这个意思,只是还有些担忧,“我们现在是有把柄在手,但是我们怎么确定上面的人是谁那一边的?” 梁少顼说,“不用管是哪一边的,堵门这些人大抵和我们在山下遇到的几个巡逻的心思是一样,第五代小门徒根本够不着参与内斗,不管最后谁当了掌门都是一样,他们都不过是最末一代的弟子。他们巴不得早一点来人结束内斗,好收兵吃饭去,这都过中午了,谁乐意不吃饭在这里堵着。” 璇玑扑哧一笑,觉得他的话虽然好笑,但是颇有道理,她一手提着冯麻子的捆绳,拽着他驼着背走,另一手始终按着腰间,始终不敢放松。 梁少顼低笑,朗声道:“上面的兄弟,麻烦请一个路熟的给我带路。” 少顷,果然来了一个人,这是他们进门后第一个收刀的人,看得出他并没有杀意,蹲在上面也许只是履行上头的命令,他甚至恭敬的行了个礼,引导道:“从这边走,右弯直走,要经过两道门,穿过里面的五粮大道,看见中间的第一个大殿,就是议事大殿。” 梁少顼简单的道了谢,那小弟子又退回了门口守着。 按照他说的路线,三人走得畅通无阻,到了大殿门口却又被是一帮人堵门的人,这回应该是两帮人,相对站着,互相剑拔弩张。梁少顼三人走上这条又长又宽的五粮大道阶梯,被看到的景象惊呆了。 大殿门口左右两边的人,应该是白热化对立的两帮人,毛估看着左右都有七八十人,加起来应该一二百人,挤得大门的都过不去,他们的衣着比山下和大门口那些看着稍微深一些,显得厚重有力,应该是早些的弟子,手里的兵器也有了自己的特色,不只是木柄大刀或者铁链大刀,还有枪和短柄大刀。 他们就这样对峙僵持,乍看让人以为正在拉练。但是此时上山的三人都知道,他们并不在拉练,每个人的武器都已经握在手里,摆好了随时准备作战的架势。 梁少顼三人刚走上最后级台阶,站在正对着门的位置,却引得这两帮剑拔弩张的涂山弟子一致转向了他,这场面似乎有点尴尬,梁少顼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梁少顼不想和这些听差办事的小弟子计较,他要办的事须得求见高级弟子,也就是最高的掌司弟子。 站在门外朗声道:“在下梁少顼,来请见涂山派各位掌司,我知道谁是杀害老掌门霍雷霆的凶手。” 第116章 涂山新掌门4 此间有那么一刻钟的时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听到门内有什么动静,梁少顼按捺住性子在露天的长台上等着。璇玑几次想冲进去一看究竟,却也不想和门口这两帮虾兵蟹将纠缠,毕竟是外来者,只好耐着性子等大殿里的动静。 门口对峙的两帮人,既没有得到开打的命令,也没有得到收兵的命令,他们站在这里不知道保持了多久,有些麻木的呆滞着,却不敢多言,只好一直保持着这个架势,一面又虎视眈眈的看着不请自来的这三个人。 三方就这么僵持着。 梁少顼不知道怎的,竟然有一种风萧萧兮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感谢,他们那边人多,这边只有三个,在服饰和兵器统一得像军队的队伍面前,他们三个怎么站都有点萧索,一个男的怀里抱着剑,一个姑娘拽着一根绳索,绳索那头系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头包成汤圆的人。 梁少顼看着这个冯麻子,似乎觉得有点可怜,这一路走来也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平民商贩,昨夜为免他在辛未赵荷花面前说破他的身份,情急之下一剑割了他的气管。结果却是赵荷花早就知道,还表示理解他,看来是他过分紧张,多此一举了。 又等了一会儿,大殿的门终于打开,走出来一个身穿鸦青粗布长褂,体格很魁梧的人,梁少顼一看,却是见过的,此人并非涂山派的人,但他既然出现在这里,便是有目的的。 那人径直穿过这百八十号涂山弟子造成的“大刀林”,行至梁少顼跟前,扫了一眼梁少顼,又仔细的盯着璇玑看了一会儿,淡淡的勾起嘴唇,话虽然说得2友好,却掩饰不了打心眼里的轻慢:“二位朋友,别来无恙。” 梁少顼和璇玑也敷衍的道:“别来无恙,崇将军。” 崇越风清云淡的说,“别叫我将军,我早已被革职,再称呼将军不和礼数。” 梁少顼和璇玑没理他,三个人直接走进大殿去。 大殿里的人的目光有些奇怪,梁少顼进去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们射过来,有人惊讶,有人不屑,一个个不明就里,凶光毕现,如果目光都是有形的话,那么梁少顼就会感觉自己是在海浪里激流涌进。 三人小心翼翼的穿过人群让出来的一条缝隙,崇越跟在后面缓缓的收拢这条缝隙,就像一个头狼,跟在队伍的最后,冷眼旁观着全局。三人好不容易挤到中间去,梁少顼将冯麻子领到众人面前,冯麻子噗通一声跪在台阶上,又被璇玑一把揪起来,默默的站在梁少顼的旁边。 临时充当领路小厮的崇越说:“这三位,就是在门外说知道杀害老掌门霍雷霆的凶手的。” 四周的眼神变成了刀光,梁少顼一眼就从堂上的一堆人中看到了身黑褐色长褂的庞博,因为他算是满堂人中装扮最朴素的人,庞博也认出了梁少顼,迎上来说:“原来是梁少侠,这么快又见面了,方才是你在外面说知道谁是凶手?” 梁少顼爽快的承认:“没错。” “快说,是不是五味茶楼的玉衣公子?”没等说完,另一个比他年轻的抢上来说,他是站在争选掌门的最高台上,那上面还有一个人,冷峻的看着这边。 梁少顼上下打量这个人,约摸四十不惑的中年,在六个掌司之中看起来最年轻,也最奢华,用手指扣着额头说:“让我来猜一下,阁下是六个首代弟子中排行最末的霍远,对吧。” 霍远怔了一瞬,立刻展开很掌门的仪态来,“不错,我正是霍远,我义父被五味茶楼的玉衣公子所害,临死前,将门派托付给我,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那个站在另一个那个人满脸愤恨的跳了下来,“你胡说,掌门突然被害,你我赶到之时已经断气,你拿什么证明师傅将门派托付给你,照我说的,掌门应该能者居之,你霍远何德何能,论能力不如我,论资历不如庞博,论人脉不如秦精……” 两人似乎又要打起来,其他四个掌司,和一众二代三代弟子又开始哄乱起来,这个庞大的马蜂窝立刻陷入暗潮汹涌。 人群中,唯有涂山派以外的人还能淡定的站住脚跟,梁少顼看了一圈这些人,两手一滩问旁边唯一一个镇定,且知道一些经过的崇越:“这个大殿里发生了什么?” 崇越也很难以描述,解释了半天,梁少顼大抵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始末。 所为门派不能一日没有掌门,却因为老掌门被杀之事耽搁了两个月了,一直都是大弟子庞博代管着,今天大殿里正在商议一件大事,二代弟子三代弟子,每一个都在今天都放下各自的事,来处理门派里这件更棘手的大事,选新掌门。 新的掌门无非就是排位最高的那六个人中选,这六个人分别是:庞博,孙大,秦精,李深,刘致,霍远。这六人名字是按照年龄起的,排位是按照收徒先后排的。其中四个还放弃了争夺掌门之位,只剩下李深和霍远两个人在争夺掌门之位,互不相让已经上演到要开战的地步。 梁少顼指着冯麻子说:“这位想必在场的诸位有不少人认识吧,山下河州县冯麻子磨坊的老板,冯多福。” 大殿内没人答话,自然的形成了三派,李深霍远麾下的各为自己的上司辩护,剩下的帮架的帮架,劝架的劝架,整个场面闹成一团。 冯麻子被人挤得扑到,璇玑负责保护着,最后没办法,拎着他挤到了最高的台阶上。 梁少顼无奈的看着崇越,两人无奈的对视着,崇越说:“好个博大精深致远,大弟子的名字起得多好,这都是霍雷霆的期望,结果吵得不可开交。” 梁少顼就着他的话往另一个深入的地方想了想,无奈的摇着头说,“老掌门以为这六个字是平等的,却没想到人心从来都鲜于满足,也没有想到,他收的徒弟是这样的险恶,阴暗,自私,无情。” 梁少顼抬头看到四处,这个大殿上想是涂山派的议事大殿,也是会客大殿,在前面的台阶上有十数丈椅子,现在没人坐,后面进门处左边角落里有一只鼓,右边角落里挂着一只钟,梁少顼朝崇越使了个眼色。 崇越微微一笑,很快会意,他纵身跃起,踩着众弟子的肩头跳到那个悬挂铜钟的横梁上上,钟锤在地上,崇越不需要,直接用脚踢。 当当当连踢了十多下,终于镇住了大殿里的人,连抱怨的声音也消停下去。 梁少顼不动声色的掏了掏耳朵,“这是我看过的最不好看的戏了,是什么蒙蔽了你们的双眼,让我来告诉尔等愚昧的徒众,杀死霍雷霆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他不是玉衣公子,他其实就在大殿中,就在诸位眼前。” 第117章 涂山新掌门5 大殿里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安静得差点让梁少顼以为自己这一步走错了。庞博第一个开口,“梁少侠,本来不应该让你一个外人掺和进来,这是门内的糗事,但你坚持说你知道杀害掌门的凶手,就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但是请你注意,怀疑归怀疑,你得拿出证据,不能信口开河,肆意污蔑。” 站在最上面的冯麻子一听,要拿出证据,以为该是他说话的时候,左右摇摆着身体,嘴巴张合着,说了一通无声的证词,发出的声音却是呼噜呼噜含糊不清,被璇玑发现,死死的按下去半截,冯麻子半蹲下猫在一个座椅旁边。 梁少顼哈哈笑着,走到那六个首代弟子中间说,“江湖上一直盛传是五味茶楼的玉衣公子所害,那么你们可有证据?” 这一回,大殿里的六个掌司都没有沉默,很快拿出所谓的证据,庞博抖开一张纸,“这个就是当日玉衣公子送来的,把霍掌门偏出去的邀请信,很多人都看过,掌门也确实是接到这封信就下山的。” 他拿着那张纸给在所有人面前再度展示,想必这两个月这张纸展示过很多次,说服了一次有一次心存怀疑了的门人,梁少顼朝璇玑点头,璇玑会意的走过去,就着庞博的手看了信的内容。 只听璇玑哈哈一笑,“单看笔迹确实是玉衣公子的书信,但是我可以保证,这绝不是玉衣公子写的霍掌门的信。” 一旁的霍远上前说:“这位姑娘,你又是谁,半遮面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就是五味茶楼的女茶司,这里竟然有一个五味茶楼的人!” 大殿内哄乱起来,梁少顼忙挤到璇玑身边,一来保护他,二来也保护那个不能说话的证人,磨坊的老板冯麻子此刻似乎也知道局势不对,还不是他说话的时候,沉默着尽量的猫在椅子后面,保持低调再低调。 庞博一听她是五味茶楼的人,比殿中的任何一个人都震惊,他看了看璇玑,又看了看梁少顼,似乎对这二人的身份很是怀疑。 璇玑轻咳一声,并不在意,照着信上的内容开始朗读:“涂山霍掌门亲启,见信如晤,近来……” “早在很多年前,玉衣公子写信确实很拖沓,我作为他的执笔人,很是嫌弃,近年来,尤其是这三年来,玉衣公子的信多以简短为佳,常常一封信除了抬头和落款,中间只有寥寥几个字,这一点我作为执笔人再清楚不过。” 她说了两遍执笔人,听得见的都听明白其中两件事,一,笔迹不是玉衣公子的,有可能是这位姑娘的。二,这位姑娘确实是五味茶楼的人。 霍远抓住了这一点,暴戾的说:“不管是谁执笔,都是玉衣公子给我义父的信,就是这封信才还得的义父被杀,既然你是玉衣公子的人,那就替玉衣公子领死,权当报了这个杀父之仇。” 说罢他就抢过来要杀,梁少顼忙用剑挡开他的大刀,突然发现他手上这把大刀,从刀上的弯刃锯背和长柄上的鎏铸青龙看来,很像传说中的关公刀,当然并不是关羽用过的,而是涂山派在开创门派之初,根据史料记载,请人专门打造的一把象征忠诚和意气的武器。 关于涂山派的创立说来话长,梁少顼只知道,庞博手里的开山刀是象征掌门身份的武器,霍远手里的关公刀则是忠心辅佐的御医。 这也许是已故老掌门的本愿,但此时在这里无法拿这个来说事,梁少顼挡开霍远之后,厉声道:“这位涂山掌司,不要见风就是雨,且听五味茶楼的人把话说完。” 庞博难为情的脱开他的师弟,意示璇玑:“这位姑娘继续。” 璇玑继续说,这一回说得更言简意赅了些:“这封信笔迹和茶楼的一个人很像,但不是她的,因为两年前她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写信。我代笔也是从两年前开始,若是两个月前的信,这封信上的笔迹就是伪造的。” 璇玑说完,涂山议事大殿里静默了片刻,众人还在消化她说的内容,梁少顼再给一个提示:“我想起前几天刚听说,玉衣公子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给霍雷霆掌门写信了,可见这封信是根据几年前的旧书信,模仿上面的笔迹写出来的。” 庞博一听,“也就是说,核对笔迹这个方法没用?这封信还是伪造的?” “正是,”梁少顼点头继续说,“还有一点,河州县就在涂山脚下的一个小县城,而五味茶楼在几十里外的京城,玉衣公子既然已经别人约出山了,何必特地跑来涂山脚的河州县来杀人,而且还是在热闹的包子铺,难道有什么特殊的癖好?骗到偏远的地方杀不是更好。” 庞博冷眼看着梁少顼,霍远全程都是激动着的,他拎着刀咬牙切齿,“你说了这么多,就算笔迹和地方值得怀疑,那也不能证明不是玉衣公子为了杀人,特地弄出来的玄虚。” 霍远在尽力的证明杀人凶手,另一个争夺掌门之位的李深却冷眼看着霍远,他温吞的吐出一句话,“当初你一口咬定这封信是玉衣公子的,你现在都承认了这封信是伪造的,岂非有嫁祸之嫌。” 大殿里有至少几十个人表示赞同,包括六大弟子中的几个,庞博沉下脸来,“师弟,我一直是最相信你的,你从小被掌门收养,我就是看在这一点上,始终不肯怀疑你,可你却承认信是伪造的,你最好说实话,免教师兄失望。” 梁少顼哧笑道:“他不管是承认还是撒谎都都会让你失望的,前日我提出质疑,你肯定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今天我带来了一个证人。” 说着招呼冯麻子,却见那个冯麻子居然不在刚才那个地方,璇玑本来负责看着冯麻子,顿时感到大窘。梁少顼环顾大殿,里面全是人,差不多的头形,根本分不清那个是他们的证人。 满大殿站着的挤挤挨挨的人,却有一堆人中出现一条缝隙,有一个低矮的东西正在猫着往人群外退,梁少顼指着往车门方向的地方大喊,“在那儿。” 话音未落,璇玑已经掠了过去,用手里的鞭子卷着那人的胳膊又拽回了大殿的高台。 梁少顼过去将冯麻子从地上提了起来,用剑划开他捆绑,说:“冯老板,你现在可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冯多福双手恢复了自由,他捧住自己的脖子,勉强的适应用口鼻来呼吸的样子,刚要开口,却听见那霍远的声音在殿中一声大喝,“你带一个开磨坊的老板上山干什么?你当这里是集市,你来磨面粉来了?” 第118章 新掌门的招待 梁少顼听到霍远这话有点想笑,但是满大殿里没有一个人有表情的,更没有人笑,他也不好突兀的笑,顶着沉重的气氛,说:“看来霍掌司认识这个河州县开磨坊的老板,偏巧我也认识,就由我来给诸位介绍一下。” 梁少顼笑得有些夸张,他走过去从冯麻子身上找出一个木质的身份牌,“都看看,这个是天行道的身份牌,这位磨坊的老板是天行道的佰长,手底下还管着好近百号人。” 他毫不吝啬的递出去给大殿的人传看,然后说:“诸位请听天行道的冯佰长怎么说,冯麻子,你可以慢慢的说。” 冯多福缩了缩脑袋,已经找回了说话的感觉,他尽量的保持正常平稳的呼吸说:“我们天行道一直想要拉拢涂山派,朝廷也想拉拢,霍远同意与我们合作,但霍雷霆坚持中立,霍远就设计杀死了老掌门。” 此言一出,大殿里立刻就乱了起来,他们也许完全没想到,杀害老掌门的竟然会是这个平时为人很大方的霍远。 霍远已经跳了过来,“胡说,杀我义父的明明是五味茶楼的玉衣公子,是他的银骨扇在我义父的脖子上割了一道致命伤。那道伤口你们也都验视过的,掌门是我的义父,我怎么会杀他。” 霍远踢过来,“你上次不是说是玉衣公子杀的吗,怎么现在变了,可见他是撒谎,是不被这两个五味茶楼的逼迫的。” 梁少顼退开一步,将冯麻子往后来提霍远的攻击范围,霍远也被李深和他的徒众架开。李深似乎觉得霍远这次要倒摊了,命人死死的架住他的竞争对手。旁边的几个师兄弟已经目瞪口呆,庞博似乎还不相信,上前分开李深的人。 被李深撞开,“大师兄,你到现在还包庇他吗,冯佰长你继续说,我要看看这个霍小师弟还那什么来和我争怎么掌门的,他还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冯麻子继续说:“我说的千真万确,天行道看重涂山派的稳定强悍,很早就想拉拢,因我与涂山有面粉生意来往,就由我来先疏通关系,再由天行道的上层择日来登门拜访。” 他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大口呼吸,让新鲜的空气灌进喉咙里,璇玑甚至给他递了一杯水,他继续说,“老掌门一听说我是天行道的人,坚决反对,还放下恨话,说我若再去,便要软禁我。” 霍远大喊:“你胡说,我义父没有说这句话,义父说的天行道仗义疏财,替天行道是可以结交的帮派。” 冯麻子狡黠一笑:“这才是我骗你的,霍掌门我连面都没有见到。那所谓的辉煌腾达,有求必应,都是我编的,不说的精彩一点,你怎么上钩。” 霍远蹿急得眼睛通红,跳过来要杀人,“你这个骗子,还在这里胡说八道。” 梁少顼见此情景,连忙拉开拿开霍远和冯麻子,将冯麻子拉到一边,说:“就算冯麻子骗不骗你,你杀死老掌门是事实。” 霍远还在垂死的大喊:“他说的不对,掌门是被玉衣公子的银骨扇杀的。” 冯麻子也不示弱,似乎站在梁少顼的身边就觉得壮胆了,梁少顼站的位置是大殿里最高的位置,他也跟着藐视众生的说:“霍掌门不是死于那个什么银骨扇,他是被毒死,霍远趁掌门没注意在他吃的茶里放了药,伤口是霍远后面割上去的。” 霍远厉声说:“你胡说!大家不要相信,我不是我杀的。”然而大殿里已经沸腾,没人听见他说什么,众多的门徒的声音已经将的淹没,李深指挥着部下将霍远控制起来, 庞博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梁少顼,又看了看已经被捆起来的霍远,场面已经不能控制。他似乎也不想去控制,反而挤到梁少顼面前,一天前觉得他是个很聪慧很意气,值得深交的人,一天后他已经猜不到,这个天行道的‘甲子’是什么样的想法。 梁少顼也很纳闷,他不辞辛苦的帮被他们揪出凶手,庞博却是一点也不高兴。庞博说:“这事与你无关,是涂山的家务事,你为什么多管闲事。” 梁少顼愣住,“你原来也想包庇杀人凶手?涂山派不是正大光明的门派么?我帮你们找出真凶,你们反而不接受?这样的人如果做了掌门,涂山还有什么出路,” 庞博似乎很痛心疾首的叹了口气,“有些事你一个外人不明白,老掌门本来就有意要把涂山掌门之位传给霍远,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是老掌门的义子,老掌门都会原谅他的。” 梁少顼更奇怪,“这是为何?” 庞博沉重的说,“有些事我和你一个外人说什么,就连涂山上下都不知道,罢了。” 涂山老掌门去世之后,涂山一直没有掌门,原本争掌门之位的只有两个人,现在其中一个已经沦为阶下囚,被李深捆着要送去栅栏大牢去。剩下只有一个李深了,李深有些得意忘形,还没正式登上掌门之位,就开始发号司令。大殿里的二代三代弟子已经开下拜。 庞博和其他几个放弃掌门之位的则是一脸的肃清,目光也冷得能冻住湖面,一半扫向坐在头把交椅上的李深,一半投给了梁少顼。 梁少顼觉得此行似乎不对,要做的事虽然做了,但想要的收获没有达到,也不能满意,他觉得应该弥补这个过失。 “庞前辈,你为何不争掌门,在我看来你最适合当这个掌门。” 庞博说得很迂腐:“我已经知道师傅的意思,还争什么。” 梁少顼指了指周围,“那么现在呢,你不如争来,替师弟守着,有朝一日也许会用上。” 庞博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感慨了一番,拎着他的大刀走到最高的位置上, “诸位肃静,杀害掌门的凶手已经抓住,老掌门总算可以安息,从今日起,由我来接任掌门一位,请大殿的人尽快回去。” 李深不服气的喊起来:“庞大师兄,你不是已经放弃了,怎么又来争?” 第119章 新掌门的招待2 除了梁少顼和璇玑,大殿里的人几乎都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平时和善大方的掌门候选人,竟然就是杀害掌门的凶手,就连四个本无心争掌门之位的弟子也十分震惊,大殿里的二代三代弟子更是震惊不已。 梁少顼也没料到整个涂山目前是这样的状况,如果没有上山走这一趟,谁能想到如此正派的涂山也会出现弑父手足相争的事,看着混乱的大殿,显然不是他一个外人能控制的,索性找个位置坐下来,等他们先闹完。 璇玑也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一边暗暗旁听者他们的争执,一边无事开始整理她的腰封,不动声色的一点一点调整宽松度。 梁少顼等得有些百无聊赖,开始试探同是外人的崇越,这个被革职的将军出现在这里,不得不让人怀疑,“崇先生,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这让我很好奇,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上涂山?” 崇越冷眼看着大殿里发生的闹剧,皮笑肉不笑的说,“我的目的和你的一样。” 梁少顼想了想,了然的笑道:“崇先生好雅兴,是不是被革职了闷不住闲得慌,竟然来这里看这出百年难得一遇的,而且只上演一次的好戏。” 崇越惊奇的转过来,“你说你是来看戏,我就会相信?” 梁少顼一摊手,“不然呢,你觉得我能有什么目的。” 崇越的眼神微微眯起,不再说话,突然瞟到冯麻子正在趁乱挤出大殿,提醒道:“你带来的人,跑了。” 梁少顼用不着崇越的指示,早就已经发现了冯麻子的行径,他微微一笑:“冯麻子的作用就是说出霍雷霆的死,现在他的作用已经完成了,是死是活随他去,他若能跑得出涂山,就算他命大。” 崇越冷哼一声,回头看大殿内,霍远已经被押下去,换做庞博和李深在争掌门之位。原本看着霍远倒摊,两个争选掌门现在只剩下李深一人,涂山掌门的位置已经在眼前,但他没想到还能杀出个程咬金来。 庞博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做拦路的程咬金,他秉着一贯的谦和作风,对什么事都显得很有耐心的解释道,“师弟你有所不知,掌门在很早以前就嘱咐过我,如果将来有一天涂山发生了难以平息的大事,就由我来主持涂山事务,现在不正是难以平息大事么。所以我决定现在由我暂接涂山掌门之位,门内一切事务,都由我来处理,你们几个辅佐即可。” 除了李深和霍远,孙大秦精刘致三个都表示赞同,“就算师傅没有嘱咐过,也该由大师兄来主持涂山事务,我等不说二话。” 李深一听,领着几个手下的门徒过来,“既然一早就托付了,那为什么一开始不站出来,如今霍远出了事,大师兄说接替就接替,是看着霍远这个狼子野心的师弟,已经没有竞争掌门的希望,特地来与我抗衡的吧。” 李深环顾周围的人,“我知道你最疼爱霍远师弟,但也不能包庇。你可是掌门最看重的大徒弟,掌门就这么被这个忤逆的义子害死,横竖你都要先替掌门讨回公道,杀了霍远,才能谈接任掌门之事,如果你不先杀了霍远,我会认为你是也帮凶。” 他的话里意思很明确,庞博如果包庇就不能当这个掌门,如果不包庇,就要先处死霍远,这显然让他很为难。 庞博道,“杀害掌门的凶手我自然不会姑息养奸,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掌门将这把开山大刀授予我,便是要我辅佐霍远,现在出了乱子,我不能辅佐杀害师傅的凶手,便只好接任掌门之位主持整个涂山,任何牛鬼蛇神都不要妄想悖道涂山,这也是师傅的意思。” 李深气愤的跺脚,“有掌门亲授的开山刀了不起啊,涂山应该归又能里的人管,何为有能力,不是一味的墨守成规,也不是务实种田,而是带着门众创造更高的名望,这一点只有我能带领本门做到。” 梁少顼坐在后面,只看到半截的人,不知道他说这句大言不惭的话是什么样的表情,也不知道听见他说这句话的人什么样的表情,总之,他一个外人是听不下去的。 扭头对崇越说,“你刚才敲的钟怎么样,要不要换那边的鼓来敲?” 崇越等了一会说:“我敲钟只能震慑一时,还需一个掌门,在没有确定谁是掌门之前,我们两个出面没有用。” 梁少顼翻身跳下椅子,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说:“你要办的事,需要等掌门接任之后来办,我要办的事,就是选一个掌门。” 崇越不禁讪笑:“你刚山上,就这么爱多管闲事?” 梁少顼说:“如果不想管这闲事,那我上涂山来干什么,回家去睡觉多好。” 说罢挤进人群,璇玑也跟在他后面,一个女孩子在一堆男人堆里挤,多少有点不舒服,好在梁少顼帮她拦开了不少阻挡。 梁少顼不理会旁边的众多门徒,只是恭敬的对在场的五个大弟子作了个揖,“诸位,请容我说两句……” 李深呵斥道:“你一个平头后生,来捣什么乱,滚一边去,快把他赶出去。” 梁少顼眼神一凛,看着李深莫名的燃起一簇怒火,不过一转瞬就又他控制下去,他压根不理这句话的威胁,也不管身后有多少人想要执行李深这句话,只管自己说:“我听闻贵派的训诫中有一条是‘不勾结,不偏倚,仗义正直’,是这样吧。” 针锋相对的几个人看着梁少顼,梁少顼继续说:“我还听闻已故的掌门霍雷霆,是个中正刚正的人,这些年一直坚持维持门派的中立,坚持不应朝廷的招募,天行道几次来拉拢涂山派都没说服,是不是,为了避嫌,还特地中断了和五味茶楼的书信来往。” “没错,”庞博说,其他四个,包括李深互相看了一番,也说是。 梁少顼停了停,等到殿里的徒众们也纷纷开始点头,才继续说:“霍雷霆掌门一心保持中立,刚正不阿,诸位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作为涂山的首席大弟子,一个背地里投靠天行道,一个暗自答允朝廷招安,这样的你们有什么资格竞争掌门之位,又有什么颜面面对死去的霍掌门。” 李深怒目圆瞪,“你又不是涂山派的人,有怎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庞博一听,也为难的说,“梁少侠不要乱说,没有真凭实据,就算污蔑。” 梁少顼抿着嘴,意淡神闲的笑了笑,“我自然是有根据才说的,这位崇越在涂山做客应该不是一两天了,他是什么身份不用我多说,就算已经被革职,他来到涂山还能为了什么事,李深,是要我说出来,还是你自己说。” 李深愣了愣,刚要抵赖,却看见崇越冷冽的眼神,才想起自己说话欠缺思虑,如今陷入了一个维谷道,左右为难起来。 第120章 新掌门的招待3 梁少顼看到他的表情,终于满意笑了出来,他刚才试探崇越的时候,就猜到了几分,如果崇越是有什么目的,应该不是来找朋友喝酒,他就算被革职,代表的也是朝廷,就壮着胆子拿出来说,结果正中所料。 李深肯定是和崇越达成了什么协议,此时如果一口否认,那么和崇越的协议便告吹。但他又不能把这件事摊白了说,因为涂山的训诫在此,已故掌门的态度在此,因此进退两难。 大殿里的徒众开始悉悉索索的小声嘀咕,梁少顼咳了咳,朗声道:“诸位稍安勿躁,我倒是觉得庞前辈,算是一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真汉子,同传说中霍雷霆的中正不阿的性格十分相似,淡薄正直,不偏不倚,一切真凭实据说事,我想这就是霍雷霆把涂山托付给庞前辈的原因。只有庞博你,才能一直秉承涂山的宗旨,‘不偏不倚,不勾结,仗义正直’!” 庞博当这个掌门自然是众望所归的,孙大,秦精,刘致,三人一致同意,他们三人入派的时间最早,很多都是持重的掌司和掌院职务,也没有异议。 大殿里的徒众静默了半晌功夫,除了五个首代大弟子,二代三代的弟子一开始分为三大派,一派支撑霍远,一派支撑李深,剩下的保持中立,因为霍远杀了掌门,支撑霍远的被支撑李深的痛批了一顿,现在情节又倒转,李深也“勾结”朝廷,两派人顿时又觉得无所侍从,且无地自容。 也许想起了刚才还义正言辞的呵斥同门,结果自己支持的人也做了有辱门派的事,就恨不得把刚才说过的狠话全都捡回来吃回去。如果说出的话是实物的话,就算变成狗屎也吃回去。 他们一齐盯着庞博,希望这个大掌司能站出来,结束这个尴尬的对峙状态。 大掌司庞博既然已经提出要接任掌门,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他听完梁少顼的所诉,当即斜了一眼李深,“梁少侠说的可是真的?你和崇将军确实走的近,大家都有目共睹,你说是旧时的好友,作为一个被朝廷革职的将军,心情烦闷,来这里游历山水,我们涂山也不会拒客,但若是为了朝廷招安涂山派,那是万万不允许的,涂山是江湖门派,不是朝廷的枪杆。” 接着他发出了作为掌门的第一个指令,把李深和霍远关在栅栏牢房里两隔壁的位置,两个牢房均派了几个人看着。 然后他领着其他三个大弟子,往大殿高处的议事内殿走,路过崇越的时候,淡淡的扫了一眼,弄得崇越一时很尴尬,但到底是客人。梁少顼和璇玑跟了上去,庞博客气的让他们三个坐在右边的席位。 涂山的首代弟子掌司和二代弟子掌院都是在山上担任一定的职务,接任掌门的仪式很简单,也许是因为事出突然办得简单,只是把掌门的信物和代表涂山的印件交接一下而已。 秦精递上去一个盘子,里面就放了两个东西,梁少顼好奇的张了一眼,不过是一个墨绿色的四方玉章,和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盒子庞博打开看了一眼就关上,梁少顼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然后开始了接任掌门一来的第一次会客,庞博呼退了徒众,一脸惭愧的对梁少顼璇玑崇越三人说,“三位客人,实在抱歉,本门最近出了状况,招待不周,还望见谅,庞某惭愧,你们远道来我涂山,却让你们看到了本门最不堪的场面。” 梁少顼连忙宽慰他:“哪里,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光明的,任何地方都有一些阴暗波折。就算是朝廷也有纷争,亲兄弟也会打架,有什么好惭愧的,化解了略加整顿就好了。” 庞博连忙摆手,“这怎么能比,若是发生在田舍农户,两兄弟就算打得头破血流,也是一件小事,县官问候一声,该抓的抓,该打的打,事情很快就汇过去,可若是发生在朝堂,皇子之间若是夺嫡,除了手足相残,还有军队兵力,胜者为王,败者合家上下全军覆没,还会被斩草除根,怎么能一样。” 梁少顼笑,“原来庞掌门想的很明白,那又有什么好惭愧的。” 庞博说:“国君不会希望皇子发生党争这种事,田农也不希望儿女为一亩三分地而争执。我涂山派一直是正直光明的门派,自然也不希望发生这种败事。” 梁少顼点头,一个门徒端了茶水送上来,青釉碗盛的焖煮黄芽茶,门徒谦和的态度,似乎已然恢复了涂山的朴实好客的派头。 庞博说,“山野粗茶,不成敬意,五味茶楼的姑娘不要嫌弃。” 梁少顼顺势说:“厚碗盛浓茶,涂山派还是和原来的一样实在,掌门一定很快就能带领涂山走出这两个月的阴霾。” 涂山新掌门呵呵笑着喝茶,璇玑喝了一口说:“岂会嫌弃,掌门这味茶在五味茶楼也有,分在苦茶,饮之提神通窍,清肝明目, 崇越在一胖默默的喝茶,心理冷笑。 庞博一向谦虚,在听出梁少顼满嘴跑马的恭维之后,不自然的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那是一定的,我庞某既然当了掌门,定不能辜负师傅给我的这个位置。” 然后他看着梁少顼,一副像是要秋后算账的样子说:“你们三位,都说出来罢。趁此机会,打开天窗直说,你们上涂山都所谓何事,既然都经历过了涂山派的糗事,都不妨把各自来涂山的目的全都说出来。” 庞博态度祥和端正的问,听不出这话是要挟还是讽刺,梁少顼呆了呆,这么快就开始“过客拆桥”了?他喝了一口茶,说:“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冯麻子送到涂山来,那天在包子铺,知道涂山的困境,才特帮你找来冯麻子做证人。” 庞博不置可否的看着他,良久才说:“这位是五味楼的姑娘,是为了给玉衣公子洗脱嫌疑的吧。这位崇越将军,很多人都认识你,你来涂山的目的也已经公开。唯有你……” 他指着梁少顼说:“唯有你,天行道的‘甲子’先生,却拆了天行道的牌,这令庞某实在无法理解,梁少侠可有什么说法?” 第121章 涂山的立场 梁少顼听得神经一紧,还以为涂山真的就这么憨厚朴实呢,门内事刚摆平,还没料理就来应酬客人,没想到却是兴师问罪的。 换了别人也许会紧张起来,继而掩饰自己的作为,要么出现被揭穿的恐慌,偏偏梁少顼是那种脸皮比较厚的,被庞博这么一说,反而换了一个更舒坦的姿势,斜倚在圈椅里。 他捧着茶,对这种味苦的滋味很是一番品尝,仰头说:“涂山掌门为人忠厚,目光敏锐,难道还看不出来么?天行道的‘甲子’其实另有其人,我不过是暂借他的身份,为什么会拆台,纯粹是因为得知了霍远是凶手,来祝你查清楚霍雷霆死的真相而已。” 抿着嘴笑了笑,“难道你怀疑我能从这件事得到什么好处?” 庞博收回打在梁少顼身上的不解的目光,他说的好像是事实,迄今为止,梁少顼并没有提出什么条件。 这就更让庞掌门疑惑了,试问谁会干只付出而无回报的事?反正他活了大半辈子,辅助管理了涂山也有小半辈子,还没有遇见这样的人。 然而这样的人,并非无欲无求,实则更阴险,就因为你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坐在梁少顼下一位的璇玑擦了擦茶杯盖,似是淡漠的说:“我虽然是五味茶楼的人,但此次来却并不是代表五味茶楼,玉衣公子其实并不在乎你们涂山怎么个想法,他的老友只是霍雷霆,霍雷霆死了,涂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只要你们没找他麻烦,他其实并不在意什么嫌疑和名声。” 庞博一听,这两人是在给他打暗拳,有些尴尬的说:“霍掌门的朋友,自然知道霍掌门的性格,先掌门豁达随性。但是涂山有涂山的门训,不管你们出于什么目的,只要不违背规定都随意,但若触及本门禁忌,无论是谁,都不要心存幻想。” 梁少顼笑得有些嘲讽,“那是自然,庞掌门果然刚正,门派出现了这样的烂事,你也能如此坦荡,不卑不亢,实为不易。” 庞博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但是他回答得很中正,“无欲则刚,我本人没有私心,对本门也没有图谋不轨,所作的也唯有有利本门的事,我那两个师弟我自然会调查清楚,总之涂山只是江湖门派,基本结帮,也不依附,这就是本门的意思。” 坐在前面的崇越也加入了辩驳的队伍,他说的是:“庞掌门,在下也并不是谁的说客,只是有感而发,贵派的李深也没有与我勾结,只是老友叙旧,还望庞掌门不要错怪。” 庞博呵呵笑着,“你已经被朝廷革职,我也不认为你是朝廷派来招抚的。几位既然都在这里,我庞某有言在先。” 庞博起身朝他们抱了抱拳:“涂山派并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只是一帮愚昧莽夫,略微学得一点舞刀弄棒的防身术,占了座山头,创立了一个门派,只求安生度日而已。只是多年来陆陆续续有人来投靠,掌门看着可怜,就安排了食宿,不想后来越来越多,门派也就这样起来,没什么可图的。” 梁少顼听得两眼一瞪,这可是他有史以来听过的最为谦虚的话了,不禁讪笑道:“庞掌门好谦虚啊,你这大刀耍的多厉害,我听闻至今为逢敌手,就连霍雷霆都说你青出于蓝。你这山上一共有多少人?男的多少,女的多少,成家的,生了后代的,各各都耍大刀,庞掌门,说出来难免不被人忌惮。” 庞博瞪了他一眼,“我只关心他们吃的粮食够不够,菜够不够,山上的果园收成如何,山中的猎物如何,别人要是忌惮,由他去忌惮,只要人不犯我,我习武就当耍着好看。” 他说完,轮到堂中三个客人瞪眼了,崇越正喝茶,被庞博的话呛得直咳嗽,璇玑磨着大牙不知道在想什么,嘴里好像还嘀咕着算着什么。 梁少顼勉强的维持着笑脸道:“霍雷霆五十年前路过洛阳东郊之时,被一个正在交战的场地挡住了去路,单刀匹马攻入阵中,在万军之中连砍了三员大将,万重包围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将敌军打得四处逃窜,溃不成军,还意外救了被围困的圣祖帝,这个就是你不提世人也都知道。” 他喝了口水继续说,“当时还没有涂山派,圣祖帝见此人神勇无比,后来找到他,发现霍雷霆竟然是喝醉了酒,只是为了顺利通过那个地方,圣祖帝想请他来军里效命,结果被喝醉的霍雷霆拒绝了,圣祖帝念念不忘此人,几次找到他劝归,一开始霍雷霆也同意归安,但是后来……” 梁少顼没有再说下去,后来的事,因为霍雷霆秉性刚正,始终不能适应朝廷的潜规则,得罪了不少人,还差点被诛,圣祖帝念在他救驾有功饶恕了他的错,霍雷霆也决定从此远离朝廷,花钱买了涂山准备种树为生,却不断的有人来投靠,就发展成了如今的大派。 庞博一愣,“这些陈年旧事你怎么也知道?” 同坐的崇越也惊讶的看着梁少顼,没想到这个平头后生竟然知道得比他还多,倒是璇玑很淡定,璇玑放下茶杯,浅浅一笑:“庞掌门怕是忘了我五味茶楼了,五味茶楼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当年霍雷霆也只是无名之辈,偶然救了圣祖,在军中获得了一个‘卷地蛟龙’的名声,但毕竟只是军队里的玩笑绰号,不如如今的涂山派有名气。” 庞博当时就震惊了,“这你也知道?果然五味茶楼什么都查到吗?我和五味茶楼的交涉不多,没有我师傅多,况且涂山一直保持独立,也不大与江湖门派来往。” 璇玑笑出泉水般的声音,“那以后要常来五味茶楼做客,我五味茶楼只是一个做生意的茶楼,也并不是什么都能查到,但是客人交代的事情,我们是无论如何也要办到的。” 她眨了眨眼睛,笑容看起来天真无邪,差一点让人忘了她是五味茶楼的人。 第122章 卖花女杜英 梁少顼第一次听到“栅栏大牢”这个名称,就知道是个用栅栏建造的很不地道的牢房,后来一看,还真是。一个小院子,外面是石头房,里面是牛棚一样的栅栏,关着什么人都有,偷割了邻地苞米的,脾气暴躁砍坏自家门的,脑子不灵光到处打人的,比起他们,李深和霍远简直十恶不赦。 霍远就算了,他是真的犯了大罪的,霍雷霆也许到死也想不明白,自己的收养的义子竟然会杀了自己,庞博去看他的时候,见他呆滞的坐在里面,死气沉沉,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关在他旁边的李深据说从进来起,就一直蹦跶到现在,喊了几百遍不服,在牢房里跳来跳去吵着要见几位首代师兄弟,期间还把庞博这个新掌门骂得亲娘也不想认。 梁少顼和璇玑告别了庞博准备下山,该办的事办完了,本来也没打算留在涂山。 将梁少顼要下山,崇越也起身告辞,他已经在山上叨扰了两天,既然庞博已经表明了立场,他再多说也没有意义,还是尽早下山。 梁少顼眼瞅着崇越去了流苏的地方收拾东西了,又和璇玑折回大殿里,庞博正准备出去,看见梁少顼折回来,奇怪道,“梁少侠还有什么事吗?” 梁少顼左右看了看,没人,严肃的说:“庞掌门,我有一个疑问,我在大殿揭穿霍远就是杀害霍雷霆的凶手时,你为什么不要我管闲事?” 庞博拧紧了眉头,“不是我有意隐瞒,你一个后生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说罢直接走,梁少顼不顾礼节的扯住他,“庞掌门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是故意隐瞒?” 庞博回头,“任何事情不是绝对的,这是本门的家务事,少侠不必操心,你不是要下山吗,既然不打算留宿,我也不勉强留你,要下山还需要趁早,天色暗了不好走。” 梁少顼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山野地方,晚上多有野兽出没觅食。但是还有一件事比下山更重要,那就是霍远。 “掌门为什么不处置霍远,若他真的杀了老掌门,你可以当场处死,不仅了结了这个凶手,为霍雷霆报仇,在涂山门徒的眼里你也能立威。为何只是关起来?” 庞博停下脚步,“你真的要管这个闲事?” “我想我已经猜到了,”梁少顼低头笑了笑,“掌门一定也为这件事烦躁不堪,也许只有我能替庞掌门分忧。” 在没有其他人的大殿里,庞掌门盯着梁少顼看了好长一会时间,终于松口对梁少顼说,“你是聪明人,我庞博会记得你今天的所做作为,来日若有用得上庞某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梁少顼立刻点头,“好,有掌门这句话,也不枉费我掏心挖肺一场,你放心,我会把霍远救出来,安全的带到外面,在涂山,你只当他失踪了,要保住他的命,只能如此。”。 涂山掌门揪住他,“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梁少侠已经看出来,但不要说出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最好一辈子都别让他自己的身世。”, 梁少顼自然答应,“你放心,我不会说,但是他自己早晚也会慢慢知道的。” 庞博挥了挥手,“只要他现在活得自在开心,等以后知道的时候,这事情已经过去了。” 他如此恳切的要求,梁少顼岂有不答应之理。这件事庞博是不能出面的,他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监禁,打算等过了这个风头,再找机会偷偷放了霍远。 这种事还是他一个外来人做比较合适,既不引起涂山的动乱,也不会让掌门难做人。 梁少侠在栅栏大牢外面站了一会,听到李深叫嚣不断,不禁挖着耳朵叹到,“我原以为庞掌门对你的处理过重了。现在看来,一点也不算重。你应该被关在里面过个年才出来,就知道该口下留德。” 李深趴在栅栏里,说:“你是五味茶楼的人,还是天行道的人?” 梁少顼笑得很歉意,说:“你猜。” 李深果真在里面绞尽脑汁的猜了起来,不过他恐怕今天晚上是想不明白的了,梁少顼伸手在他的脖子上点了一记,他就摊在了地上。栅栏牢房里的其他人也都被梁少顼点了穴道,璇玑从一个看门的人身上找到了钥匙,两人连拖带拽的把霍远弄了出来。 霍远生无可恋的挣扎了一下,态度前所谓有的强硬,“你们救我干什么,让我以死谢罪。” 梁少顼和璇玑不跟他废话,一人一边架着霍远,施展轻功往山下跑去。期间格外顺利,上山用了好几个时辰,下山只用了不到一办的时间,中途不出所料的遇见了巡山的人,但他们还没看明白这仨个人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走远了。 霍远也并不是真的要寻死觅活,略表骨气的挣扎了那么几下,就任由着梁少顼和璇玑把他提着飞起来,很快到山脚下,天色也阴沉了下来,但还没天黑。 放下霍远,梁少顼从身后解下一个包裹丢给他,他上山的时候着空双手,身上也没有包裹,这个包裹是庞博整理出来了,梁少顼只是负责交给他。 “拿着吧,我是应某人的要求把你救出来,接下去的路,你自己走,横竖与我没有关系。”梁少顼说完,自顾自和璇玑走了。 霍远也不是傻子,顿时明白这个某人是谁,他冷笑着看了包裹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带上,他将包裹缠在腰上,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真可怜,既然不知道自己杀了自己的父亲。”走了老远,璇玑突然像是自言自语的说。 梁少顼淡淡的嗯了一声,璇玑又说:“如果老掌门早点告诉他这层关系,霍远绝对不会对自己的生身之父下毒手。” 两人沉默了良久,直到回到了河州县,梁少顼才缓慢的说:“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但是有写些事,如果不知道,将会错过很多,历史不能重来,已经发生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璇玑早已经忘了先前说的是什么,她莫名奇妙的看着梁少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回到城隍庙,辛未赵荷花早就等在哪里,看见梁少顼,担忧的叹了口气,“这么晚了,快请进。” 梁少顼感到气氛不对,找话说一直都是直爽性格,应该不会杞人忧天的担忧的看着自己,果然,走进去的时候,梁少顼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是个女孩,身量很娇小,头发总角成一个朴素的丫杈,衣服也穿得可爱。 但是从面相上来看,此人年龄应该并不是小孩。 只听赵荷花介绍道:“这位是天行道的四象使者之一,在京城五折巷子里卖花,叫做杜英!” 第一百廿一章 卖花女杜英2 梁少顼听过说京城的折子巷,除了东市西市两处商业集市之外,另一条隐秘的街区,都是低矮狭小的巷子,一排排巷子里面隐藏着各式各样的摊贩,不卖大货,只卖小玩意儿。 在外头看来不过是贫民区,但是很少人知道,那条巷子里能买到许多奇怪的东西,比如熊胆,蛇皮,特效药丸,还有人的毛发,和不知为何物的粉末,能在那个地方混的,就算不是恶人,也须得有几分邪气。 赵荷花简单的介绍完他们,梁少顼礼貌性的行了个礼,目光却越过这个卖花女,率先打到杜英身后的讳净身上。 很意外,他怎么也来河州县了?更意外的是,讳净也是一脸的担忧,神情不比赵荷花轻松多少。 然而讳净眼神却也绕过了梁少顼,看到了梁少顼身后的璇玑身上,只是稍微停顿了片刻,随即便低头开始想自己的事。 梁少顼中规中矩的说了几句客套话,刚看明白杜英的面相,就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角色,外表看着就像个稚嫩的孩子,身高最多五尺,站起来只到梁少顼的胸口,坐着双脚荡离地面,那张娃娃脸看起来娇妍可爱,却化了浓重的瓷娃娃妆,衣饰很稚气,不是铃铛就是菱花结,整个人就像是从年画上,从百子图上扣下来的。 然而面相和气质却是掩饰不了的沧桑感和风尘味,两只眼睛略显浑浊的瞳孔里,透着难以形容的疲倦和老态,梁少顼猜想她的年龄在廿五到卅五岁之间,尽管她的脸像未成年少女一样光滑无暇。 四象使者,听起来就来头不小,如果按照“太极两仪四象八卦”来排,“四象”要比“天干地支”要出高两级,看来这个娇小的瓷娃娃在天行道的地位不低,就连两个颇有名望的“天干地支”也对她毕恭毕敬,肯定不是省油的灯。 梁少顼对这种一把年纪却刻意扮嫩的形象很讨厌,总感觉有欺骗人之嫌。不过看在她是五短身材,先天不足的份上,原谅了她这个妆容和衣着的局限。 不过这只是梁少顼对她的第一印象,到后来得知这个瓷娃娃的实际年龄,已经超过了半百的时候,才惊讶的发现她原来是天山童姥级别的人物。 但是此时她和黑胖得辛未站在一起,却有点忠厚农奴和刁钻小女的感觉。 刁钻小女从圈椅上跳下来,围着梁少顼转了一圈,展出一张可爱的孩子气的笑容,“你就是梁少顼?假借我天行道‘甲子’的身份在京城到处乱闯的年轻人?” 这审问真是一点铺垫都没有,梁少顼被她的说话内容完全不搭的语气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这个天行道的高位来这里干什么,他是该夸张处理,还是该小心应对? 最后他例行公事的回答:“正是。” 杜英又围着梁少顼身后的璇玑转了一圈:“你就是幺妹?做什么事都跟着梁少顼寸步不离的小媳妇?身材还不错,窈窕纤瘦,长得嘛……” 璇玑红了红脸,不说话。杜英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对她的面纱吹了口气,璇玑立马侧头。但没躲过,杜英看过她的脸后,突然背过去脸对着城隍庙的土地爷,用后脑勺说:“你们男人是不是更看重女人的身材,脸蛋是其次的?” 梁少顼呆了呆,尴尬的回答,“这个问题我没有考虑过。” 杜英冷哼了一声,别跟我装单纯,“对你们男人来说漂不漂亮关了灯都一样,但是身材摸黑也能摸得出来。” 梁少顼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四象使者听起来很厉害,应该不会为了闲聊。可是这话该怎么回答,思前想后,最后只好如实说,“我没摸过,不知道。” 杜英突然又转过来,两眼放光的哈哈大笑,“好乖的孩子,如果给你个机会,要你选择,你想要什么样的都可以,你会怎么选择?” 说着,还挑逗性的眨了眨眼睛,笑容也变得异常妩媚,看着实在是与她幼稚的少女面孔完全违和。 一旁的赵荷花脸色变得难看,黑里透红,红里泛绿,她看着自己的鼻子扁了扁嘴。讳净也很不自然看着梁少顼,脸上暧昧的表情透露着一个讯息,隐藏着梁少顼不敢细想的东西。 就连被他挡在身后的璇玑,气息也变得急促许多,梁少顼听到她拳头捏的骨节都在响。 梁少顼咳嗽道,“四象使者来找我,是为了和我谈女人?” 杜英咯咯笑道,“当然不光是谈女人,还可以谈谈……” 讳净突然用拂尘按住她的肩膀,“杜使者不是说来为‘癸酉’讨说法的吗?怎么看见神秀清朗的后生又心动了,那你的旧情人可有的好伤心了。” 梁少顼不等杜英说话,立即接口:“原来杜使者是来兴师问罪的,没错,赵坦就是我杀的,因为他对我的幺妹不敬,差点伤害了她,我也是讨说法,怎么,原来赵坦是你的……人。” 杜英不气反笑,“这只是其一,赵坦的死我是一定要追究的,你利用甲子的身份杀赵坦,窝里斗这种事,咱们天行道道主是最恨的,他命我严惩不贷。” 她停了停,目泛秋波的看着梁少顼,梁少顼立即别过脸去,杜英娇气的“哎”了一声,接下来的话全都带着一种娇滴滴的语气: “可道主他不明就里,不知道少顼你只是暂借甲子的名义……当然,转借身份牌这种事在天行道是不允许的,这一点,讳净也有错。可是看在少顼本事不俗,对道会有功的份上,我朱雀使者决定特殊处理。” 又咯咯甜笑了几声,“这不正好赵坦死了,他的三百个手下没人管,加上汴京里外大小河埠的船工,总有上千人没人管,不如,就由你来代替赵坦,填了癸酉的空吧。” 这个杜英一口一个“少顼”,叫得比谁都亲切,梁少顼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直把衣服都能撑出体表来,冷风都从领口灌进去,冷得脊背发寒。 就算是再不谙世事的人,就算梁少顼还是未弱冠的平头后生,就算他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梁少顼听出来杜英的话有两层意思,一个是“天干地支”死了一个,有他来补充“癸酉”的位置,另一个就是赵坦和杜英的关系……梁少顼胃泛酸水,实在不想往那个方向去想。 他干咳了几声,说:“我杀了赵坦,一个船埠口的工头,还有板车铺的刘思方,再七八个他们的手下,还有那个磨坊的冯麻子,也因我而丧命,天行道给我的处罚竟然是把死者的手下人手都给我? 第一百廿二章 天行道的传唤 接下来,赵荷花讳净杜英惊讶的发现,梁少顼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胡言乱语。 “我杀一个天行道天干地支的弟兄,你就把他所有的东西给我,这么好的事上哪里找,那我多杀几个,是不是也能得到他们的东西?” “真这么好的话,我就像多杀几个了,甲子的牌子还在是我这里,我现在已经是天干地支的首席甲子的待遇,这么会看得上癸酉,不如我再杀高一点,把两仪四象八卦全都找出来杀了,要么直接杀到天行道道主那里去。” “哎对了,你们天行倒是不是靠比武来决定排位的,那我挑战你们道主这么样。道主在什么地方,武功高不高,我保证点到为止。” 梁少侠情绪高涨的说着,看到面前或站着或坐着的三个人,都呆若木鸡的看和自己,越发兴奋起来,说得太投入,连自己也有几分相信了。 在他后来冷静下来的时候,回想起来,当时虽然一门脑子想要激化矛盾,但实际还真的有那么一时的心思,是往这个方向想的,挑战天行道道主,然后把他的天行道占为己有。 虽然这个听起来很不靠谱,但是说的时候,和回想起来的时候都让他情绪激动。 杜英实在听不下去了,猛地大声喝止:“停,梁少侠你没有发癔症吧,这种话你也敢说?” 梁少侠不以为然的说:“我说错了吗,难道不是使者你的意思么?如果不是天行道有这个规矩,你怎么会把赵坦的地位和财富都给我?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好的事?难道是你朱雀使者违背天行道的规矩,仗着职权为己私欲,不管道友的死活?” 杜英气歪了嘴,然而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也是梁少顼计策。和璇玑几番计划,折腾出了这么多的事,目的就是引起天行道高层的注意,岂能她这个小小使者一句话就安排的,在天行道混这么久,多少也了解了天行道的底子。 天行道是由平民百姓组成的帮派,只比丐帮体面了那么一点点,大多数人都只是山野村夫,武功平平,但是一腔热血。这样的帮派死了一个天干地支级别的人,怎么可能真的轻描淡写,就算是一个武功高强的青年才俊,天行道恐怕也会为了维护形象,不会轻易的把人放了,这一点在场的四个人都看出来了。 但是如果梁少顼的本事真的比赵坦高很多,那么天行道也是会为了留住他,而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甚至揭穿赵坦这一页。 空气沉静了还长一段时间,杜英终于收敛了她摆弄风尘的模样,严肃的跳上圈椅,“你自己做了什么想必你清楚,无故杀害天行道的人,原本应该一命偿一命。但是念在你屡屡建功的份上,天行道还是觉得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梁少顼嬉皮笑脸的说,“什么样的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不是让我当牛做马,只要是有好处的,好吃好喝待见我,我就同意,否则,我是不会去的。 杜英乜斜着眼睛,看梁少顼的眼神也变得嫌弃许多,大概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玩世不恭的人。” 她最后说,“这里不好玩,明日,明日就请梁少顼随我去见道主,一切关于梁少顼的嘉奖或处罚,都由道主亲自来主张。” 说完,她又晃着两只脚跳下圈椅,对着在场的众人略行了一个点头礼就走了。 梁少顼在后面看到了她的轻功,她娇小的身形,一出门就不见了,都没看到她是去什么方向。 明天,梁少顼在心里说,明天就可以去一探天行道了。回头看见璇玑端端正正的立在他身后,她看那个杜英走后,表情一时间难以言状,好像是吃了奇怪的东西,那种苦味,腥臭,又霉变,还带着令人想吐的酸馊。 她淡淡的说了一句先去休息,也没等赵荷花和讳净打招呼,独自转身就走了。 梁少顼刚见识了那杜英的矫揉造作,此时看璇玑就显得格外落落大方,只是他以前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原来自从他来到京城,第一次遇见璇玑开始,他们就几乎已经变得形影不离,有他的地方必有她了。 讳净等杜英走后,略有些焦虑的走过来,这次他没有背背笈,显得无物一身轻,而且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手里的拂尘雪白干净,脸上也比上次见面干净很多,倒颇有些道骨仙风的感觉。 他走过来,“梁少侠,你去涂山做什么了?” 同是天行道的赵荷花也很奇怪,“对啊,梁兄弟,你去涂山都发生了什么?” 梁少顼简单的把涂山上的事说了一遍,但是省略了救出霍远这件事。 这个好色的杜英走了,梁少顼再看讳净,又觉得亲和很多,看他正在为自己杞人忧天,才发觉是那个侠义的道长,连忙的行了个礼,将甲子的身份牌子先还回去。 梁少顼说,“讳净道长,真是难为情,我拿着你的身份牌干了不少事,没给你惹什么误会和麻烦把。” 讳净结果身份牌,摇头道,“谈什么麻烦,我既然把身份牌给你,我就已经想到了无数的可能,已经最好了心理准备,我谅你小子也翻不上什么花来。” 梁少顼一听,索性笑得更加儿郎当,“那么我现在的花样翻得好不好。” 一旁的赵荷花眼神一沉,用一种婆婆妈妈看待不用听话的儿子的眼神看着梁少顼,“还不但会事,天行道里我们是你的朋友,但其他人却未必,你看看这个朱雀使者,就能想象,其他三个使者,还有两个堂主,一个道主。” “兄弟你记着,”赵荷花抿了抿嘴,“一个大帮派,无论地下人是好还是坏,上层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他若是你朋友,可以帮你如虎添翼,他若是敌人,可以置你于死地。” 梁少顼点头,辛未大婶,总是最实诚的,她说出的话是最朴实无华的,做的事也都是最稳妥最可靠的。 讳净拢起拂尘放进衣服里,像一个寻常的人,搓了搓略有点冻僵的手,“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你是我带进天行道的,不管出什么事,我都应该替你担着点。” 第一百廿三章 诡异的鄢城 梁少顼本想拒绝,讳净并不知道他此番去天行道的目的,以为真的如四象使者说的那样,天行道召他去问罪,先急了起来,执意要陪着梁少顼去。 梁少顼却并不想讳净去蹚这一趟浑水,而且讳净也不知道他身边这个女孩子幺妹,就是五味茶楼的人,他与五味茶楼好像有仇,若是双方戳破身份,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 梁少顼思前想后,以璇玑的性格,肯定会打,特别是当没人的时候。 赵荷花一听有人愿意陪他去见天行道总部,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宽慰道,“梁兄弟,有讳净道长陪你去,我就放心了,他是‘甲子’,我们天干地支里最厉害的一个,他的能力比我赵荷花强的多了。” 这两人话说着这个份上,梁少顼反而不好拒绝了,只说,“我的事,总是麻烦你们,怪不好意思的。” 讳净立即给了他一个你值得的眼神,“少侠说的哪里话,你的麻烦还不是因为我的身份,有些事本来该我去办的,反教你替我出了很多力,该是贫道过意不去才是。” 梁少顼心想,讳净是不知道他拿着“甲子”的身份干了多少事,他是没有去京城,不知道听说了没有,现在京城满城都是通缉“天行道甲子”的告示,身份是讳净的,画像是梁少顼的,这个组合这么如此奇特。 想到这一层,梁少顼又满怀歉意的说:“不不,是我该道歉,是我招惹的麻烦,还要你来替我担待。” 讳净更往下鞠躬下去,“还是多亏了你,不然我这辈子都无法回京城。 梁少顼连忙扶住,“不敢当不敢当……” 辛未赵荷花在旁边黑了脸色:“你们两个没完了是不是,都是自家兄弟,哪有你们这么见外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辛未大婶出马,两人同时不说话了。 天行道在江湖上的名声很大,随便抓住一个老人和小孩一问都听说过天行道,但是如果问谁是天行道的人,除非自己认识的,都会摇头表示不知道。 梁少顼在天行道呆了这几天,知道他们的成员都是“枝杈”关系,何谓“枝杈”关系,就像一棵树,树干到树枝,再到树杈,上司知道自己手下的下属,下属知道自己的直辖上司和管辖下属,但是上司不能越过下属知道下属的下属,也不知道相邻同等级的上司和下属。 打个比方,四象使者的上司是左右护法,下属是天干地支。朱雀使者杜英管辖着京城以折子戏为中心的天干地支,辛未癸酉等人都是她的下属,但是杜英不会知道张涛是何许人,也管不着张涛,除非张涛提升到天干地支的等级。 这就是“枝杈”管理,上司只管下一级的,不会越级,她只会把命令递给赵荷花,赵荷花又指挥张涛去办,这样就是天行道的管属系统。 但是树根可以掌管全部的枝杈和树叶,所以他要求见一见这个用甲子的名义兴风作浪的梁少顼。 天行道除了人员很树杈管理之外,还有一个神秘就是天行道的总舵,除了左右护法,四象使者,就连天干地支都不知道天行道的总舵在什么地方,道主是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年龄几何,住在哪里。 梁少顼也绝对没有想到,天行道的总舵居然就在望京,京城的隔壁,鄢城。 四个人骑着快马,飞奔向京城的方向,在距离京城只有一山之隔的鄢城进城,比起京城巍峨高大的城门,鄢城的城门显得很敷衍,低矮古朴,就像是随意磊造的,让人容易忽略。 甚至连进城的守卫也很少,一个负责开关们的坐在城门里的石墩上,对着太阳打盹,两个小兵拄着长矛,发呆的看着路面,进去什么人,出去什么人,他压根不没看见。 梁少顼璇玑讳净三人,跟着朱雀使者杜英下马,徒步走进城门。 这是一座沉默的小城,街上也听不到熙熙攘攘,行人默默的低头走自己的,小贩只拿眼睛看着过往的行人,压根不叫卖,除非行人自己停下来,询问价格,他才会低声回答,特听不到讲价的声音,基本上问完价格,买了东西就走,甚至都不久留。 梁少顼一行四个人,只听得到马蹄踏着路面的笃笃声,都不敢骑快,生怕吵着这个城市。 梁少顼的说话声,也不由自主的降低了,近呼耳语的对旁边的璇玑和讳净说,“你们发现了没有,这个小城很奇怪,每个人都看起来是死气沉沉的,街上这么多人,却没有听到多少人声,出来摆摊的却在摊前闭目打盹,街上的人走得很慢,好像没有要去的目的” 讳净和璇玑显然也早就看出来了,他们两个皆是面色不祥,讳净甚至把他的武器,拂尘已经握在了手里,梁少顼更勒紧了马缰绳,三人谨慎的跟在杜英的后面。 杜英在一家招牌叫做“贼窝子”的饭店前下马,将马缰绳在门口的栅栏上一丢,梁少顼三人犹豫了一下,这个时候早不算早,午又不算午,卡得中间的时间进餐馆,爬上这里有什么特殊的环节。 但是初次到这个岔路上的小城,也人生地不熟,还须得这个四象使者杜英带路,三人便把马栓在门口的栅栏上,跟着进去了。 杜英在最中间的位置坐定,说:“这家贼窝子饭店的豆浆味道不错,我每次来都必须要吃上两碗,今天一大早为了赶路,我连早饭都没吃,你们三个要不也一起尝尝?” 送菜上来的跑堂,端来了两碗豆浆和十个窝窝头,放下盘子什么也不说就走了,好像做贼一样的心虚,杜英倒是见怪不怪的,拿起筷子使劲往窝窝头里塞一种布满红血丝的菜。 三人站在旁边,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这个一把年纪,却始终是豆蔻少女模样的杜英,她正在吃的东西,看起来像是菜又像是肉,布满红色的纹路。 第一百廿四章 讳净的顾虑 诡异的鄢城2 杜英看起来并不急着走的意思,三人也不好在她的桌子周围站岗,一齐坐在靠门口的位置上等。但是有她那碗诡异的食物在前的原因,梁少顼的脑子里总是想象出一些关于内脏,骨髓,活蛆等东西, 他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此时只要再刺激他一下,他能把昨夜的饭都吐出来。 店小二似乎异常的客气,他给梁少顼三人做的桌子也送了一份和朱雀使者一样的食物,十个窝窝头,三碗豆浆,一叠白粉粉,布满红血丝的菜。 梁少顼研究了一会这个菜,突然发现那血丝竟然还会跳动,这块肉像是刚从什么动物上割下来的,还没死透就被端上了餐桌。 三人二话不说,肚子里一阵排山倒海,全都就趴在窗口吐了出来。 杜英的脸上有了一层嘲讽的笑意,她说:“你们最好是吃了这个东西,吃了我才能带你们去内城,不然一直在外城,是永远也见不到道主的。” 梁少顼不解:“难道非得要吃这个东西?” 这东西怎么看怎么恶心,先不说是什么做的,就看这颜色和形状,就足够令人遐想,也不知道吃了会怎么样,但是不吃,就肯定是进不去内城,那么就白来一趟。 杜英的笑容开始变得狡黠,“从你们进城开始,就已经在天行道的监视下了,吃这个东西,就像表忠心一样重要,如果被他们当成意图不轨的人,还没进内城就会被天行道的探子杀了。” “这是什么肉?”梁少顼需要得到肯定的答案,自己吃了什么,总归心里要有数。 杜英莞尔一笑:“少顼为什么会以为这是肉,为什么不当做是素的菜?” 梁少顼说,“看着不像是素的。” 他拿起筷子,准备尝试,既然必须要吃,那就只能吃了。从边缘的地方拨开一小块尝了一口,却觉得味道还不错,吃起来像海参鱼翅,肉质浓厚有弹性,确实是美味,连带着也勾起了他的食欲,窝窝头是红薯的,豆浆细腻得像一块白布,难怪杜英每次来都要吃这几样,的确比别的地方的要好吃。 等到他们三个都吃得差不多了,杜英走过来揭露说,“这个菜其实是虫,叫做草豆,这个时候全都躲在泥里,锄头一翻下去,可以挖出来几百只虫。” 没等她把话说完,梁少顼和璇玑全都跑到店外面去,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只有讳净依旧坐着纹丝不动,杜英看他的筷子没动,就知道他刚才没有吃,不悦的说:“你既然来里这里,就应该遵守规则,入乡随俗。” 讳净乜斜一笑:“四象使者欺负他们两个后生和小姑娘也就算了,怎么连我也要戏弄,要进内城用不着吃什么虫子,你说你也年纪不小了,还喜欢玩这种把戏。” 梁少顼一听,居然是被戏弄了,气得想要立即兴师问罪,被璇玑在背上按了几下,想起来不过是虫子而已,杜英吃得下,他们却吐成这样,也是蛮丢人的。 不过当他抬起头,发现璇玑刚才的动作还有另一个意思,只见几个面无表情的人朝他们所在的地方走过来。 梁少顼看着这几个面无表情,眼神呆滞的人,已经起身拉着璇玑就往外面跑,不想他们竟然还追了过来,看着气势汹汹不怀好意,也弄得他们莫名其妙。 梁少顼一拉着璇玑在贼窝子饭店周围来回的绕,回头对着杜英大声问:“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把我叫过来,就是捉弄着玩?” 杜英好似没听到他的话,她看着梁少顼和璇玑被追,拍着手在一旁喝彩,明显是不管他们了,梁少顼和璇玑在大门口,栅栏,走廊之间反复的转来转去,尽力的保证自己不被那些人追到。 那些人表情木讷,呆滞,动作很迟缓,看起来没什么伤害,但就是惹人讨厌,像一只牛虻贴在窗口,赶又赶不走,看着又恶心。 更甚的,他发现竟然整个饭馆的人都是这种诡异的样子,好像中了什么蛊毒,被人控制了似的。几次抓到璇玑的手臂,被璇玑连推带摔的打开好几个,但是很快有追上来。 讳净十分明智的站在杜英的旁边,一边与杜英说着什么,偶尔用拂尘扫掉一个,但是追他的毕竟少,更多都在梁少顼和璇玑的身后穷追不舍。 梁少顼几次被他们抓到,看着他们呆滞空洞的眼神,和黏糊无思想的动作,十分不自在,好在被追到也只是被锁着,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好不容易拉开一些距离,梁少顼拉着璇玑跑到杜英面前,“朱雀使者,你倒是说是什么意思,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 杜英对着梁少顼眉目传情了一番,掩面偷笑的说:“我杜英在折子巷买花,同时,也卖迷药,这些人都被我控制了,对我言听计从,梁少顼要不要也尝试一下。” 梁少顼的脸色变了变,想起一进城就看见这样的人,“原整个鄢城的人都被你控制了吗?” “我哪里有那么厉害,”杜英的笑听起来很像一个孩子,声音清脆,又天真无邪。 她似乎很喜欢这种游戏,看着梁少顼被这些烂泥巴一样的人追得没办法,她甚至娇滴滴的说:“谁叫你昨晚那样对人家,害得人家伤心欲绝,所以你得负责。” 梁少顼仰天长叹,“我以为你要到带我去天行道总舵,没想到你却带我来这个贼窝,对了,这个饭店就叫做‘贼窝子’饭店,我们一来就中了你的圈套了? 杜英哈哈大笑:“没错,这个圈套,早在我决定来找你的时候,就已经布下了,天行道总舵就在鄢城的内城,就看你有多少本事能进去。” 梁少顼冷笑一声,“要进去还不简单么?” 天行道的总舵就在鄢城的内城,以前是不知道在哪里,现在知道了,那么对这个四象使者也用不着隐藏武功,对这一地的傀儡就用不着怜悯。 梁少顼抽出璎珞宝剑,说:“璇玑,我们要找的地方就在内城,这些傀儡你一半,我一半!” 第一百廿五章 勇闯谜城 梁少顼听到他的剑划破了一个摊贩的腹部,肚皮噗的一声破裂,甚至还发出一个类似鱼鳔被踩爆的声音,血液兹兹冒出来,颜色发暗看着并不怎么新鲜,破开的皮肉往两边翻开,一股恶臭从破口处喷出来,五脏六腑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 这个小贩的表情略微拧了一下,行动上却依旧没有迟疑,晃着拖在体外的肠子朝梁少顼继续追,嘴里发着模糊不清的声音,听不明白说了什么,样子十分吓人。 但凡是活人,被利刃割破了皮肉都会痛,身体会痉挛,会抽筋战栗,但是傀儡却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刀剑无论是隔开了他们的大腿,还是砍断了他们的手臂,甚至刺穿他们的身体,都只听得到肉体被划开的声音。 梁少顼的剑沾染无数人的血液,传到他的手里之前就不知道结束过多少人的性命,沾满了血迹的利刃,显得暗沉沉的红,那种深入精髓的永远也洗不干净的颜色。 璇玑的鞭子在这个时候显得非常无用武之地,她缠住一个人的脖子,将他凌空掀起,狠狠掼出去,那个人摔得全身多处骨折,小臂甚至能看到刺出来一截断骨,然而他只是呱呱乱叫几声,继续爬起来,歪着多处骨折的身体,形状诡异的挪过来。 她手起镖落,朝那扭动的傀儡丢了一根缝衣针,钉在眉心处,那傀儡稍微凝滞了一下,挪动的速度慢了很多,最后一头扑倒,又在地上动弹了几下。 璇玑不知道这样算是死了还是没死,也没时间去检查,傀儡本就呼吸微弱,心脉缓慢,没等他探出地上尸首的呼吸,又被一大群傀儡包围了。 这个时候,她非常想念她的玉虹剑,怪自己以为天行道全都是乌合之众,不需要带太多武器。在没来鄢城之前的确如此,然而万万没有想到,与皇城毗邻的望京,竟然是这样一座诡异的城市。 梁少顼也有同样的想法,他原本以为天行道道主应该是个德高望重的老者,才会带领出一个为百姓筹谋的天行道。但看这个朱雀使者就知道道主肯定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否则怎么能镇住像杜英这样的人。 他一开始还不希望天行道的甲子,讳净搀和进来,因为他和璇玑要办的事,本来就是针对天行道的,结果眼下和这些没有思想的傀儡打,还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经哭的心都有了。 和活人打,打痛了打伤了自然会退缩,和这些活死人打,削掉半截都有可能抱着你的脚不放。 梁少顼被一只断下来的手紧紧捏着手腕,几次都甩不下去,那滋味实在不好受,就算过去好长时间,他也会被这种噩梦搅得睡不着觉。 和低手打,三下五除二的事。和高手绝斗,就算会死,也是利索的死,但和这些没什么武功技术的傀儡打,却如同踩进稀泥巴里,每一招都拖泥带水,打得甚是黏糊。 讳净本来和杜英在商议着什么,眼看梁少顼这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那边似乎也商议失败,开始擒贼先擒王的揪着杜英打,两个武功各异的人在贼窝子饭店门口战得难舍难分。 梁少顼对傀儡术的了解,都是从一本叫做《异术秘谱》的书里看到,当初看的时候只当是一本志怪的小说看,以为是哪个书生吃饱了撑着,异想天开的产物,只粗略的过了一遍,看得也并不详细。 如今才发觉还真有这样神奇的功夫,看来读万卷书真的不如行万里路,须知要成就一本书也许的先行这段经历,而书是永远不会比真实的行动更加详细的。 他回想了一下书里的内容,只粗略的看过一遍,些许记得“悬线傀儡”,“药发傀儡”,等区分,一般无意识的傀儡多为这两种,而眼前这些应该是“药发傀儡,”一般药发傀儡的发作需要一个触发机关,比如盘铃,笛箫这些东西。 梁少顼回头去看那个操控着,杜英正在和讳净打的不分你我,她手上并没有什么可以作为操控的东西。 讳净的武器是一杆拂尘,杜英的武器是一截树枝,难道是这截弯弯曲曲的树枝? 他还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却见怀里突然撞进来一个东西,是个黑色的脑袋,不知道这个脑袋里面的头脑装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它一个劲的往梁少顼的怀里钻。 梁少顼抬头一看,猛的丢开怀里的头,一开始还以为是璇玑,结果抬头看见璇玑在街对面的一家绸缎铺杀得风生水起,她找到了一个把剪刀,用鞭子缠住玩起了飞剪,出手利索的仿佛在收割稻子。 看着一地被砍得不成形的尸体,梁少顼有一种恶心得难以自制的感觉,比刚才吃了虫子还要恶心。 听闻蛊虫也是一种控制傀儡的方法,心里一阵发毛。他突然想起读音的话,不吃就进不去,难道那个虫子才是解开这个死局的关键? 四个人中,杜英梁少顼璇玑都吃了,梁少顼和璇玑原本都吃了,但是后来吐了,就算是每次吧,但是讳净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这碗草豆,但是那些傀儡都不追他,显然虫子不是。 和这些被控制的傀儡打斗了半天,梁少顼还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傀儡的尸体躺了一地,但是还只不断涌出来,似乎比一开始还要多,大有杀不尽打不完的意思。 这样下去不是事儿,梁少顼想;必须想办法彻底解决。他想到还是那句老话,擒贼先擒王,只有把这个朱雀使者先搞定,剩下的傀儡也就自然不堪一击。 想到这里,梁少顼踢开几个近前的傀儡,踩着身后的石墩直接跳上了房顶。从屋顶上的直接穿到贼窝子饭店,讳净和杜英两个正在相持不下,两人的武功都差不多,用的武器都很随意,自然分不出胜负, 梁少顼此时从房顶上翻身下来,手里长剑挥出,管他偷袭算不算好汉,先照着朱雀使者刺过去再说。 第一百廿六章 勇闯谜城2 朱雀使者好像早就发现了梁少顼的动作,她灵巧的往旁边一闪,随手抓住一个被控制的的店小二挡住。梁少顼的剑贯穿了傀儡店小二的身体,噗的一声,就像刺入了一个没有生命的泥塑。 梁少顼把剑拔出来,带出来一股喷涌而出的血流,受伤的傀儡小二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似乎在奇怪这里怎么有一个喷红水的洞口。似乎是很疑惑这里怎么会有一个洞,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梁少顼被他这个动作惊得呆住,这好像是有意识的动作,傀儡是不会关注自己的受伤情况,只有思维尚存的人,才会查看自己受伤的部位,并且做出面无表情以外的表情。尽管他一声不响,但是梁少顼却似乎感觉到,他正是担心他胸口上的伤。 不过他担心了没多久,就因为体力不济扑到在地。梁少顼的那一剑,贯穿了他的前胸和后背,无论他的头脑是清醒的还是昏沉的,都改变不了他即将失血过多的事实。 难道他们还有思维?梁少顼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斩断他们与朱雀使者的控制,是不是就会恢复他们的意识? 来不及多想,梁少顼踢开几个缠着他的傀儡,径直朝那朱雀使者打追去,讳净也赶忙追了过来,提醒道:“小心她手里的曼陀罗枝,那可是剧毒的蛊毒,只要吸入一点花粉,就会被她控制意识,这些人就是因为吸入了曼陀罗的花粉,变得和行尸走肉一般。” 梁少顼握紧了宝剑,说:“这么说,这些人是中毒了,毒药就是他手里的曼陀罗花?,那么解读的东西是什么?” 讳净回答,“没有解药,曼陀罗花是西域来的一种花,本身毒性并不大,但是被人刻意用更毒的毒物和药物滋养,做出来的这根树枝一样的东西,看起来没有什么特点,其实危险得很。” 梁少顼点头,“多谢提醒,你也小心。” 两个人一起朝杜英招呼,讳净用拂尘缠住杜英的手,将她从饭馆里拖出来,到了外面空旷的地方,讳净将她往聚集过来的傀儡中间一扔,杜英还没站稳,梁少顼的剑已经朝她刺来。 两个打一个,而且还是两个男的打一个女的,场面颇有些别扭,这个女的十分娇小玲珑,看起来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应该是被怜香惜玉的角色,然而这两个男的都未曾表现的有一丝怜惜,都恨不得将她砍成粉碎。 杜英的感官似乎很敏感,她将“眼观六路”这一法则运用的非常好,梁少顼的剑对着她的后心刺过去,她并没有回头,却似乎已经看见了,立刻做出了防备的应对,原地一个翻滚,反而抢在前面对梁少顼递出手里的曼陀罗枝。 梁少顼立刻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花香,这种香气就像是少女身上的脂粉香,夹杂着珍珠粉的的温润和月季花的甜香。闻着只觉得人心微浮,蠢蠢欲动。” 突然肩上着了痛的一下,梁少顼低头一看,璇玑的鞭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缠在了他的一只手臂。 梁少顼陡然清醒过来,惊出一背的冷汗,好险,刚才差点中招,原来杜英的“曼陀罗枝”是用香气来散发毒气的。 他跳开一步,退到傀儡少的地方,反手握住骨节铁鞭的末端。和璇玑耍了一段“蛇形连甩”,一下子就撂倒了十多个,贼窝子饭馆的门口一下之堆了十多具半死不活的傀儡,他们还没有死,翻了翻身准备爬起来。 这也还没完,又有十多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傀儡,慢慢的朝他们挤过来。璇玑捏紧了鞭子,往后一拽,将梁少顼连人带马全都拽会了包围圈。 璇玑抽回鞭子,对着杜英迎上去,她也已经意识到,这一地的傀儡都是根据杜英的摆布,只要先把杜英解决了,这些傀儡没了主心骨,自然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银色的骨节铁鞭,带着璇玑从小便开始研习的内力,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已经被她练得炉火纯青。她单手拎着羊皮包裹的把手,精铁打造的鞭子重有十余斤,精密的骨节层层相扣,既能近战,又能远攻。 外表如同少女的杜英,一开始并没有注意这个梁少顼带着的“跟屁虫”女人,以为只是萍水相逢略有感情的小丫头。却是看了她精湛的武艺才发觉不简单。 “幺妹,璇玑……妖魅?玄机?”她一度念叨着这两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如果让讳净一个人去对付杜英,也许有点困难,毕竟一个是天行道的天干地支,一个是四象使者,等级差了一大级别。 但是加上梁少顼和璇玑,三个人一起对付一个五短身材的卖花女杜英,胜算会大一点,如果没有这一地的傀儡,胜算就更大一些。 自从梁少顼想到了“擒贼先擒王”的想法,这一地傀儡有可能都能恢复意识,他手上的剑,便怎么也刺不下去。 此时他正在一门心思的研究怎么对抗杜英这样的女怪,而最好的研究就是实地操作,梁少顼每像到一个杀杜英的办法,就立即执行,一时间弄得杜英几乎难以招架。她急忙召唤更多的傀儡来拖住梁少顼,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空挡,杜英停下来扶着膝盖喘气。 她刚换了口气,突然迎面飞来一条白练一样的东西,啪的一声打在她的脸上,杜英尖叫一声埋下脸去,当他抬起头,右边的脸多了一个鱼鳍一样的图案。 她摸着火辣的脸,气得咬牙切齿,似乎还想要继续召唤,却突然发现她的曼陀罗枝不见了踪影。 抬头四下巡视,却看到璇玑得意洋洋的甩着鞭子,那根长鞭正卷起她的曼陀罗枝,被璇玑甩到了很远的房屋之中。 杜英冷笑一声,“就算没有曼陀罗枝,难道我就不能操控这些傀儡了么,鄢城最小,但是全城有三成的人都是我的手下,他们都听我的摆布。” 梁少顼好不容易踩掉一个扒着他裤腿的傀儡,在不动武的情况下,费了好一番劲,最后还是打掉了他两颗门牙和掰弯了三根手指,才将那给他端过菜的跑堂从身上解下来。 待她话音刚落,梁少顼已经挥剑上扬,看了多时的杜英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发现梁少顼的剑已经到了她的脖子上,只差一点,就要挑破她的喉咙。 第一百廿七章 海国神魂术 梁少顼的剑直指四象使者的咽喉,却发现被讳净的拂尘牵制了手腕,剑锋和杜英的脖子只差半公分,梁少顼疑惑的回头,讳净的神情冷峻得快要结冰,两眼冒出的杀气几乎将眼眶撑破。 “道长?”梁少顼疑惑的问,一时的停顿,杜英已经退开数步,远离了梁少顼的攻击范围。 她笑得有点渗人,娇小稚气的脸称得上狰狞,“哈哈,老娘终于想起来了,好你个五味茶楼的茶司璇玑,还有你深藏不露的后生,好你个慈悲为怀的假道士,你们就在这围城里慢慢玩吧,老娘不奉陪了,祝你们好运。” 说罢,打开身后一扇小门躲了进去,梁少顼挣开讳净的拂尘,两人一起追了过去,踢开那扇木门,却发现那就是一道虚设的木门,不过是安装在一堵单面的墙上,人进去可从墙的另一边回到贼窝子饭店。 也就是说,杜英只不过是用这扇门来做了个障眼法,使了一个金蝉脱壳之术。 梁少顼气愤的转过来,“讳净道长,你为什么不要我一剑杀了这个女怪物?” 讳净已经恢复了镇定,咬着牙说,“我比你更想杀她,但是她一死,这些被做成傀儡的鄢城百姓就没救了,永远都走不出幻境。” 梁少顼踢开一个向他靠过来的傀儡说,“什么意思?” 讳净厌恶的扒下一个掐着他脖子的傀儡,单手勾着房梁先攀上屋顶才说,“不知道梁少顼有没有听说过海国摄魂术?” 梁少顼也跟着跳上屋顶,那些傀儡都是城中的平民,没什么武功,看见目标都上了房顶,纷纷抱着柱子往上爬,上面的踩着下面的,下面的又把上面的拉下去,肢体与肢体扭打在一起,折腾得活像被抓进竹篓的螃蟹。 “海国摄魂术?”梁少顼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听名字就知道是一种很诡异的秘术。 讳净坐在屋脊上,整理着被扯得有些凌乱的衣裳,解释说:“傀儡术有两大种,一种是悬线傀儡,也叫做提线木偶,顾名思义就是像木偶一样,需要有东西牵制才能操控,往往操控者需要精准被操控者的穴位,经脉……” 梁少顼打断他:“这个我知道,你直接说另一种。” “另一只就是无线傀儡,无线傀儡又分两大种,一种是药发傀儡,多见于南蛮苗疆的巫药蛊毒,一般都有母蛊和子蛊,子蛊有成千上万,而母蛊只有一个,就像蜂巢蚁穴一样。需要操控者服下母蛊,被操控者服下子蛊毒,被种了子蛊的人就会无条件听从母蛊的,这种子母蛊非常考验操控者的功力和内力,一不小心就会反噬,而且只要杀了母蛊,子蛊没了操控者,就就不起作用了。” 梁少顼有一种想要打一顿这个道士的冲动,若是换了张涛,这样啰嗦半天说不到重点,他早就一拳砸在他脑门上了,念在讳净多次帮忙和尊敬长辈幼之礼,他一再忍着,“道长,你能不能直接说海国摄魂术!” 讳净尴尬的笑了笑,“海国神魂术源自东南海域的一个岛国,在中原找不到文献记载,我只是听我师傅说过一回,施法者需要借助一个特殊的东西作为媒介,用意念与被操控者建立一种联系,被操控者就会感操控者所感,想操控着所想,只要一个指令,就会忘记自己是谁,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就像被控制了魂魄。” 梁少顼听完,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海国摄魂术真有这么厉害?” 看了看底下围着柱子在爬的傀儡,聪明的已经想到了梯子,只是他们只知道用梯子可以上房,却完全没有团队精神,七八个人正在下面抢梯子,扭打得不可开交。 梁少顼看着实在可怜,比那些直接被杀死在他剑下的傀儡还要可怜,因为他们完全没有自己的思维,只能像猴子一样简单的思考,“那要怎么样才能结束被操控。” “难就难在这里,必须要操控者用特殊的秘术解除操控,否则他们将永远沉浸在这种失魂的状态下,如同在梦境里,成为另外一个人,为别人而活着,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梁少顼朝四周环视了一圈,“那个杜英已经不知所踪,就算把她抓来,要她自己来解除,恐怕很有难度。” 讳净点头,“所以暂时不能杀她,否则鄢城上千人的性命也会跟着遭殃。” 璇玑也跳上了屋顶,她提着血红的鞭子,踩着屋脊的瓦当走过来,鲜红的血液填满了蛇骨鞭的缝隙,几乎看不到本来的颜色,冷眼看着一地没有生命体征的尸体,显得有些厌烦。 没有目的的杀人几乎让她怀疑自己的价值。 她冲梁少顼吼道:“你们在这里聊什么?既然这些傀儡都没有开智,咱们就趁现在去内城。” 说完从屋顶的另一侧跳下去,梁少顼和讳净也跟了上去。既然这些人都是被意念操控,全杀了没必要,留着又救不得,耗着也没有意义,不如去内城,先将重要查探的事情了结了再去找杜英。而且杜英十有八九也在内城。 三人全都翻过屋脊,从贼窝子饭馆的另一面跳下去,那边显得清爽很多,没有了那些行尸走肉的追赶,连空气都觉得清新,梁少顼甚至有了心情欣赏街景。 两旁是俨然的屋舍,每隔几步就有一家敞开的店铺,有烧酒,有糕点,有茶馆,还有胭脂店,各式各样的灯笼招牌悬挂在门楣下,各种各样的香味溢出店铺,整座城市乍看应该是很繁华的。 除了一个人都没有。 不但没有人,连猫和狗都没有。 偌大一个街区,听不到一丝人声,连风都几乎是静止的,整个城市就像是沉淀在一个凝重粘稠的世界里。 梁少顼回想起在这一条街一屋之隔的贼窝饭店,纠缠他们的傀儡似乎就有围这围裙的糕点师,一身酒糟味的掌柜,肩上搭着白麻的茶司,还有满袖子清香的俊俏小生。 那些被杜英操控的人,原来都是这条街上汇过去的。 梁少顼璇玑讳净三人站在大街的中间,有些茫然的看着空荡荡的街面,如果连人都没有,怎么问路,这里屋舍密集,容易走错方向,在不确定路线的概况下,谁也不敢盲目举步。 第一百廿七章 穿越迷城1 不,不止这条街,应该是整个鄢城南门区域的人,都在受杜英的控制,据杜英自己说,数万鄢城人,有三成都任由她摆布。 梁少顼冷笑起来,“这个杜英说的好嚣张,她算什么东西,竟然说鄢城三成人都由她摆布?” 璇玑也面有蜡色的说,“摆布?这个词用得甚是微妙,我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天行道的人,不是都说天行道是为百姓着想的帮派组织么?可看她这样的行径,哪里有一点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宗旨,说她是邪教都不为过。” 讳净闷不吭声的跟着走,似乎他们在说的天行道,也是在打他的脸,大有无地自容之感。 突然他用拂尘拦住了梁少顼和璇玑,“等一等,你们有没有发现不对劲?” 梁少顼和璇玑四处望了望,除了没人,没看到什么不正常的东西,梁少顼在想这个道士肯定又在说话大喘气了,于是干脆说:“道长,你发现了什么,不妨直接说出来。” 讳净指了指着他们要去的方向,又反身指了指他们来的方向,说:“你们看出来没有,这是一条没有首尾的路,我们似乎被困住了。” 梁少顼根据他说的话,前后看了看这条街,发现果然和讳净说的一样,路的尽头是一堵墙,路的后路也一堵墙,这条街就像是一个用四面房屋组成的巨大的坑。 梁少顼第一次见这样的街道,无论是按照风水学来说,还是按照城市建筑学来说,都是一个“死局”,一条被连续的房子圈得没有出路的路,不是死路是什么? 如果人要是能跳到飞鸟一样的高度,并且悬停在控制俯瞰这条街,就会发现,四周房屋凸起,中间路面平直,这个长方形的形状,可不是像极了三长两短的棺材坑么! 梁少顼面色发白,心理毛毛的,他问擅长卜卦的道士,“陷入这样的死局那该怎么办。” 讳净严肃的说,“陷入这样的死局,走出去即可。” 梁少顼又问,“四面都是房子和墙壁,怎么出去?” 这时璇玑扑哧笑了起来,“你是被吓傻了么,还是脑子也陷入死局了,不过是几尺高的房子而已,翻过去不就可以了,你难道忘了我们是怎么进入这条路的?还有房子里面也可以穿过去,这些房子的前后门是通的。” 梁少顼跟着璇玑指示,发现果然如此,一时有一种慧根被人踩踏的郁闷,尴尬的追着璇玑,忙不跌的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这个鄢城怎么会有这样一条死路,那么其他的路是不是也是这样,如果全都是这样的路,那我们该怎么找内城。” 璇玑嗤笑着说怎么可能,然后她攀上屋顶,站在高处居高零下,结果她立在屋脊上久久不能言语,两眼空旷的瞪着远处发呆。 梁少顼和讳净也攀上同一个屋脊,看到了璇玑看到的的景象。 三面环山的鄢城,就像是一颗黄白掺色的棋盘,摆在黑山绿树的平原里,棋盘上的房屋粼粼密集,每个都差不多高,但是形状各异,乍看似乎排列整齐,但是仔细看,有的很宽,有的很长,有的弯成一个蛇形,有的干脆是个围城。 更多的是一堵墙,或独立孤耸着,或连接的两栋房子,墙体还有一两扇门,连接着不同方向的房屋。站的围着靠近南城门的屋顶,往三个方向都北看不到头。 至于他们要找的内城,只知道就在鄢城的某个方位,却原来没有任何特殊的标志,都是同样的房子,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望去,全都是类似的格局,甚至还有一模一样的两处街景。 “我的天哪,这是谁设计的?又是谁建的?怎么进来的时候没发现!” 梁少顼不禁由衷的感叹,整个鄢城根本就是一个迷城,如果给这座城加一个顶盖,就是一个巨大的迷宫。 这完全不是一座毗邻京城的望京该有的通达和繁华,更像是被一个巨富,买下的一块山凹平地,又请了一个淘气的顽童做设计师,耗资巨大的财力和物力,建造的一个巨大的鬼才杰作。 还有房屋和店铺里的每一个细节,以及数量庞大的人力,来运行这个不论天道的游乐场。 站在这样一座迷城的屋顶,就只能欣赏这些排列诡异的建筑物。要找在迷城里的某个地方,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迷城里面一步一步的找,相信迷城里一定有线索和指引。 三人默默的回到地面,乖乖的开始寻找着路走。第一个找的地方,就是四象使者杜英遁身的地方,一堵中间带门的墙。 然而要到这堵墙那里去,就必须要回到那些傀儡所在的贼窝子饭店。 讳净比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思忖片刻,说:“我们原路返回,从房顶悄悄的找到那堵墙。” 梁少顼表示不同意:“万一那堵墙是死局中的死局呢?我们不是也走过一次,就是一面墙而已,后面并没有什么通道。” 璇玑已经跳上了屋顶,她从梁少顼招手:“先上来再说。”又看着讳净,“你是天行道的人,难道也不知道?” 讳净用拂尘扫了扫爬屋顶不小心蹭到的一衣摆苔藓,似乎是有点得意的咳嗽了一声,“我们三个,尤其是我,可以说是天行道作为‘天干地支’的身份,第一个来到鄢城的,这可是天行道的总舵,你们两个算又多幸运。” “啊!”梁少顼和璇玑同时疑问,“你也是天行道的人啊,我还以为你常来的。” 讳净叹了口气,“其实天行道的等级观念很强,只有道主,左右护法,四象使者,和他们手下直接管辖的人,才算得上是天行道内部的人,我们这些‘天干地支’其实是外部的人,平时要联系天行道上面,都是通过四象使者,四象使者名称虽然是‘四象’,其实不止四个。他们对我们‘天干地支’和以下的人好像带着打不破的傲慢和偏见。” 梁少顼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天行道对你这样的人都如此戒备,那我们岂不是更戒备?四象使者胆敢把我们带到这里,并非是什么好意,而且她也知道了我和璇玑的身份。我猜她根本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出去,也没打算我们能活着进入内城。” 璇玑冷哼了一声,“哼,走吧,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既然我们来了,不但要找到内城,还要活着走出来。” 第一百廿九章 穿越迷城2 三人返回贼窝饭店的时候,发现饭店里已经被收拾的既干净又整洁,桌椅都摆摆放会原位,地面都擦洗得干净,连一点血迹的看不到,若不是还有一点潮湿的水渍,以及空气中未曾消散的血腥味,梁少顼几乎以为半个时辰前的血斗都是幻觉。 不光是饭店里,外面的街道上,对面的商铺里,都是干净得一尘不染,看得出来是刚刚洗过,就连被砍坏栏杆也重新订过,并且打磨了一层蜂蜡在上面,和新的一样油光发亮,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断裂处,有一个细小的竹签订过的小孔。 这让梁少顼的心里更加发毛了,要知道,就算是未知的幸运,也会比已知的危险更可怕,因为你不知道前面可能会出现什么状况。 原本以为回去的时候,还要面对那些没意识的鼻涕虫一样的傀儡,重走一遍已经是几十个不愿意,可原路返回后却是另一个景象,那就意味着之前的经验全部作废,这条路上的危险将重新设定,而你不知道接下来的设定是什么。 三人循着路线,走进贼窝子饭店,走到里面的角落里那堵墙,正反两面都检查了一遍,这道高六尺,宽十公分的墙,横竖看起来都只是一面普通的石灰土和青石砖磊砌的墙。 梁少顼沿着墙上的裸露的转砖头,一个一个用手按过去,没有启动启动什么机关,又用剑托敲了敲砖块,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璇玑从后厨找来一把薄刀,在砖块的夹缝里撬了一会,只得到一地的石灰。 若不是看着杜英从木门里进去,然后凭空消失不见的,梁少顼真的不敢想象现在的行为,他们三个人围着一堵墙研究,任谁看见了都觉的傻。 讳净甚至磨坊杜英的过程,翻手将门打开,倒退着进入门中。 “等一下。”就在讳净第二遍重复这个过程的时候,梁少顼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东西,他快步走过去按住木门。 讳净立在原地,看着梁少顼给他什么解释,梁少顼用手按住木门,打开到最大,才看到门的夹缝里有一个凹进去的小槽,里面站着一个人。 确切的来说,是个很可爱的小木人,方形的头和躯干,四肢是长短粗细都一样的圆柱体,漆着和木门同色的油漆,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因为时间太久,整扇木门有些腐朽发霉,但是这个小木人却保护的很干净。 梁少顼伸出手,对着小木人进行了一番蹂蔺式的扳弄,小木人的头和手都可以动,但似乎都不能开启什么机关,三人安静的等了一会,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难道这个不是机关?” 璇玑也上手搓了搓,捏着木人往外拉,竟然真的拉了出来,木人的左脚连着一根尾指粗的绳子,梁少顼听到轻微的咔哒一声,却只是一个响声,周围的一切还是没有发生变化。 讳净一脸的怀疑,“你们是不是触动什么机关了?” 梁少顼干笑了一声,审视的看了看四周,“这就是机关,但不知道开启了什么东西。” 璇玑拽着小木人等了一会,没有反应,松开的时候,那根尾指粗的绳子又缩了回去,同样的听到咔哒一声,璇玑气愤的道:“什么破机关,这么七拐八绕,不如连同这堵墙也拆了得了。” 讳净一听连忙摆手,“不能,拆掉反而会破坏路线,除非全部夷为平地,不然也是找不到内城,没有这些机关,就没有指引,就找不到正确的路线。” 璇玑早就不耐烦了,她是梁少顼见过的最没有耐心的女人了,“那你到是说,指引在哪里?” 讳净于是认真的趴在墙上开始找,一边找,一边口中还念念有词,什么卦象,什么为山,什么为河,他将易经八卦卦象鸿蒙宇宙的经典都背诵了一遍,将每一寸砖块都摸过了,最后揉了揉有些糟乱的头,说了一句极为欠揍的话,“我做了十年通明教的道士,通明道教习武修身为重,对奇门遁甲和器械机括也有一些了解,但是这道门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梁少顼郁闷至极反而喷笑,“你就直接说你本事没学到家,看不懂这里的机关嘛。” 璇玑也是气急败坏,但是她越是生气就越是淡定,既然你不行,那就看我的。她开始将这堵墙从砖头和棱角开始细细的摸索。 讳净吃瘪的退到一边,左右看了看,横竖就是一堵墙,一道木门,明明杜英穿过这道门就能脱身,他们三个加起来都研究不出所以然来,他瞪着梁少顼,扣着下巴的胡茬说,“那你懂,你来。” 梁少顼自然是不懂什么奇门遁甲的,但是他知道空间方位的概念,先不论机关怎么开启,既然这堵墙后面能遁身,那么必须得有个能容身的空间,他左右上下看了看,根据空间的大笑设想了一番。 扯了扯蹲在角落里敲砖块的璇玑,“你看上面,会不会有通道?” “这面墙和门只有十公分宽,贼窝饭店的外墙也只有二十公分宽,墙外面就是大街,根本没有可以逃遁的地方,唯有顶上和脚下,脚下是实地,那么就只剩下头顶了。” 说着用手中的剑在头顶的隔板上敲了敲,用作房顶上的天花板不用想都知道,绝对是空的,但是隔板与墙壁之间严丝合缝,不知道能不能打开。 梁少顼想到门缝里的小木人,伸手去拉了一下,听到咔哒一声,盯着天花板的璇玑似乎看到了细微的变化,兴奋的跳了起来,“哈哈,开了。” 梁少顼抬头,看到头顶依旧是密不透风的天花板,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但是璇玑却已经撑着两面的墙爬上去,伸手一推,那块板这回被轻易的推了上去,璇玑攀着上面的边缘,轻巧的跃了上去。 梁少顼满意的看着讳净:“道长先上。” 讳净就着梁少顼手里的木人看了一会,说,“还是年轻后生的头脑灵活,,这根本不是什么奇门遁甲,不过就是拉绳机括。” 两人先后攀了上去,璇玑松手,那块天花板落下的同时,有一个鹰爪形的小搭扣便落在锁扣上,将这块板固定住,看来那个门缝里的小木人,就是牵动这个鹰爪搭扣的。 第132章 八卦迷踪城 木结构的夹缝通道只有一跳线路,走起来很简单,而且里面没有任何危险,三人通过得很顺利,出口也是一道木门,是一道直立的木门,并且搭扣就在里面,三人此时已近有了经验,用手轻轻拨开搭扣走了出去。 出来是一条狭窄的巷子,并不是很长,两端都有一个拐角,这道门是开在巷子的中间,按照门的位置来说,这样的暗门更适合逃遁。 梁少顼说:“这些通道好像并不是为了指引去内城,而是为了让人在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脱身用。” 讳净表示并不赞同,“不会,如果只是为了遁逃,这么复杂的进出方式还不如直接跳窗来的利索,有着闲工夫开门拉栓,人早就追到了。” 梁少顼觉得也是,除非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比如蛞蝓一样黏糊的傀儡。 话说那些傀儡都哪里去了,出来发现一个都不见,并没有阴霾转晴的感觉,反而更加玄虚,总觉得他们会隐藏在某个地方,等到他们经过的时候出其不意的跳出来。 璇玑站在原地,踌躇着出了木门,是往左还是往右,“你们别那么多废话,现在我们该往哪里走?” 讳净看着头顶的天日,掐着手指算了片刻,指着左边说:“辰时,太阳在东边上空偏南,那么这条巷子就是南北走向的,应该往北走。” 璇玑在讳净刚指出方向的时候,就已经迈开步子朝那个方向走,梁少顼赶紧跟了上去,“原来懂一点算卦还是有点用的,那接下来我们怎么走?” 讳净一边走一边掐手指头,但还没等他算出来,三人已经走出了巷子,刚拐出来,梁少顼就立在巷子口发呆,讳净走出来的时候也顿在那里,三人皆是一样的惊讶表情。 这里的街道很热闹,就和京城里的南区民通路一样,行人络绎来往,商铺是商铺,摊贩是摊贩,这里的人没有一点呆滞的表情,熟人见了面还会互相打招呼。 如果是这样的街道,似乎用不着防备,而且给人一种欣欣向荣的感受。很难想象,只是隔了一个巷子而已,另外一边的空无一人和这里的熙熙攘攘,完全云泥之别的两个世界。 梁少顼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虽然看着轻松,还没有放松到能去街上拉人问路的程度,只有问讳净:“道长,朝哪里走?” 讳净已经掐出了结果,口中念念有词道:“乾为天,坤为地,震卦为雷……应该往西北方向走,那里好像是戏园,这就有根据了,既然算出来是戏院,那么下一个通道肯定在戏园,不要和这些人说话。” 梁少顼跟着走向戏院,不解的问,“你是根据什么推算出来的?” “八卦,”讳净脱口而出:“你看这个天行道的排位,不久是根据太极两仪思想来排列的么,接下来就是天干地支了,中间的八卦去哪里了?不久是安排到鄢城来了么。” 讳净说着,他们已经到了戏园子,里面正在演参军戏,台下做了半数的观众,台上两个人贞子啊演出,一个穿着书生的衣服,一个穿着士兵的衣服,两人说的台词非常滑稽,底下的观众笑倒了一片。 梁少顼璇玑讳净三人只是略微的瞟了一眼台上,并没有过多的停留,他们急着找下一个通道,讳净突然拉住梁少顼,“等一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刚才走过的那么多房子,它们排列的方式,很像离卦的样子。” 梁少顼点了一下头,“看出来就好办了,我们该往哪里走?” 讳净摇头:“我的意思是,也许我们走错了?” 璇玑已经老远的走到了很前面,看见后面两个人在墨迹,在这个戏园子里又不能高声喊,只要返回来,“在磨蹭什么呢,找木门去啊。” 她以为这里的通道也是个木门。讳净摇头,“不,如果这里也没有人,那么我们按照通道的方式来走应该没问题,可是这里全都是人,我就有点怀疑那个通道,好像是故意把我们引来这里的。” 他抬头看着梁少顼和璇玑,“我没听说过天行道道主对易经八卦很了解,而且我听闻,道主似乎信佛。” 信佛之人,怎么会把他所在的城市按照八卦来建造! 梁少顼一听,笑道,“那也行,讳净道长在做道长之前,不是也当过和尚么,快用佛教的推算带我们进去,只要能通往内城,管他信什么教。” 讳净为难着:“佛教的东西,比道教更没有章法,我都不知道该由哪里开始下手。” 梁少顼见讳净如此迟疑,这让向来对什么事都持随缘态度的梁少顼也感到不踏实了,“道长,你倒是给个准确的答案。四象使者里的杜英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多耽搁一些时间,她就多一个准备,这于我们三个很不利。” 讳净摇头,“没有方向的胡乱推算是大忌,我必须先找一个根据,来确定我的推算方向。” 梁少顼用拳头捶了捶额头,“没事,你慢慢找,我在这里等着。” 他们在戏园子里的观众席处站定,都在等讳净的计算结果,讳净开始四处找线索,来证明他所在的鄢城,究竟是以卦象的规律建设的,还是以佛教的因果规律建设的。 梁少顼和璇玑一边等着讳净的考虑结果,一边随便听一听戏园子台上那些滑稽的参军戏。 “有意思,”梁少顼干笑了几声,意示璇玑也静下心来认真的听一听。 戏台子上,两个面容和打扮都很滑稽的人,在上面编排的一场《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典故?两个人演的很夸张,梁少顼听了一会,发现有一句台词,在短短的半盏茶的功夫,已经连续重复了好几遍。 那句话是:“做人要爽利一代呢,要么进来,要么出去,不远不近的站在走廊里干什么。” 梁少顼和璇玑两人,不正是不远不近的站在走廊里的么,梁少顼蓦地看向舞台上,他看到那两个在对演的人,眼睛也正盯着长廊里的梁少顼和璇玑。 璇玑也看见了,她用手肘怼了一下梁少顼,“台上的这两个是在向我们发出挑战呢,我们过去会一会。” 第133章 卦象迷踪城2 梁少顼冷眼看着台上两个演参军戏的戏子,“我们上去会什么?跟他们比饶舌,还是比假打?那是戏台,上去就是戏子,咱们难不成要给他们加戏。” 他回头看着璇玑,“万一要是演红了,他们还不给发酬金的。” 璇玑听出了梁少顼的玩笑,愤愤的踢了他一脚,“我是看那两个都公然挑衅了,不去打一场,显得我们本事不如他。” 梁少顼看他们演的戏没笑,反而被璇玑逗笑了,他对璇玑好武力的性子极为放纵的说,“放心,等一下肯定会有一场打斗。” “不过台上那两个很明显是这个戏园子的主人,你看他们演的滑稽戏,表情夸张,段子生硬,一点都不好笑,反正我是笑不出来的,但是台下的看客只有叫好,没倒彩的,不是手下人假装的看客又是什么。在我看来,整个戏园子全都是他们的人。” 璇玑恍然大悟的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看不懂他们在笑什么,还以为这参军戏只适合你们这些粗俗的老爷们看,原来如此,做戏的疯子,看戏的傻子,你分析的很有道理,。” 梁少顼鄙视的瞟了一眼这个除了在煮茶和打架方面拿手之外,各方面都比较迟钝的傻姑娘,还以为她悟到了什么呢。 突然想到一件事,讳净好像已经去了很久,到现在都没回来,梁少顼有点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他对璇玑说:“讳净道长还没回来,我们是不是该去找一找?” 璇玑一听,“确实啊,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人。” 两人不再去看戏台上演着的人,循着讳净刚才去的方向去找。在戏台上演参军戏的两个人,看见走廊上的梁少顼和璇玑竟然走了,他朝场子中间的人递了个颜色,一个坐在后面靠近门的中年人站了起来,悄无声息的尾随了过去。 梁少顼和璇玑并没有发现后面有人跟着,戏园子的走廊上很干净,尽头直接通往戏园的花园,如果讳净到过这里,他应该不会在花园停留,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戏园里的房子都查看一遍,根据方位布局,和风水来判断这个房子的属性。 两人穿过花园往后院走,后院里,两个小戏子正在对练饶舌,还有两个在练习踢打。梁少顼和璇玑也快速的通过后院,并没有引起那四个戏子的注意。 从后院绕到厨房,再到住处,都没有碰见讳净,最后他们在戏台后面的大房前面停了下来。 这个房子应该是可以从里面直接连接到戏台上,那是一个低矮但是宽大的房子,前面就是石砌的戏台,梁少顼虽然不懂风水学和易经八卦,但看着这个房子却似乎有一种压力,同样是白墙黑瓦,却怎么看都觉得有什么蹊跷。 他驻足看了一会儿,问身后的璇玑,“你看到前面的更衣处没有,我感觉这个房子很奇怪,怎么看怎么辨别,你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璇玑这一路都保持着默不作声,梁少顼这么一问,她就停下脚步看去,突然用手指指着屋子的两个窗户说,“建造这个房子的是小孩子么?你看这两扇窗户,和这个双合门,像不像一张人脸,窗户是两只眼睛,双合门是嘴巴。” 璇玑这么一说,梁少顼找这个想象去看,果然很像。而且双合门是开着的,红色的门漆就像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吞噬活人。 梁少顼心里升起一个不详的预感,讳净道长说不上已经遇到麻烦了。 他小心的走进去,里面果然是一个更衣室,衣柜里,两个柜子中间的竹竿挂满了衣服,全都是戏子的戏服。还有七八个箱子,里面都装了一些戏子的行头。 璇玑环顾了一圈,奇怪的捡起一件戏服说:“就算参军戏是由一个逃兵创立的,也不应该全都是军装吧,而且还都是一模一样的。” 梁少顼也捡起一件戏服,仔细的检查了几件士兵的甲胄和护肩,郑重的说:“也许这不是戏服,戏服不可能每一件都一模一样,戏服也不会有补丁,这应该是货真价实的军服,是士兵穿的衣服,而且每一件的护心镜上都刻有名字。” 他把护心镜的下方刻着字的地方给璇玑看,继续说:“看来这个戏园子里的主人来头不小,外面看戏的人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全都是士兵,这个更衣室里没有戏服,戏服全都已经穿在了他们的身上,他们全都是戏子,扮演的是看戏的客人。” 璇玑听完梁少顼的话,静默了一会儿,估计是被梁少顼的一通逻辑分析给弄迷糊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我知道我们已经落入了他们的圈套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讳净道长,要么找路线出去。” 梁少顼讪笑起来,“俗话说,做戏的疯子,看戏的呆子,我本以为台上的是疯子,台下的是傻子,今天才见识到,原来台上的和台下的都是疯子,只有我们三个人才是看戏的,才是呆子。” 璇玑意会神领的说:“好像确实如此,但是别管呆子还是疯子,你是不是想到对策了?” 梁少顼起身,拍了拍身上似有如无的灰尘,说,“现在还用不着想什么对策,有人既然已经在等着我们送上去门,那咱们就守株待兔,看看他们要给出什么难题。” 身后突然咚的一声,有一个人从窗口跳进了更衣室。梁少顼和璇玑猛地回头,却见那人并不是讳净,而是一个身穿斜襟长袍的中年人,身材五大三粗,头发有些秃。 他跳进来,向梁少顼行了一个军营里的礼节,沉声到:“我是李铁柱,既然二位已经发现了,洒家就不猫着了,有话直说,二位,我们头儿有情。” 梁少顼此时反倒吃了一惊,原来一直都没有发现,还有人跟着他们。看来是刚才的一揣测的番话,让这个人误以为他被发现了。 既然是他自己跳出来的,梁少顼也不跟他客气,“那么,就烦请李铁柱给我带个路。” 第134章 圈养的伤兵 梁少顼跟着那人绕着这个换衣间到了前面,方才看他跳进来的动作很利落,梁少顼并没发现李铁柱是个瘸子,跟在后面走了一路便看出来了。 此人走路的姿势一瘸一拐,却倔强的不拄拐杖,以至于因为瘸的那条腿,从大腿跟处开始外翻,两条腿不一样长度,瘸的那条粗短很多,倾斜膨出的髋骨就算穿着长袍也遮不住,走起来的样子就像在小船上摇橹。 他到了台前,朝戏台上一拱手,标准的军礼,“头儿,他们来了。” 戏台上扮成书生的高个子缓缓的应了一声,背着一只手走下戏台,打招呼道:“在下李献,是这里的头儿。” 梁少顼见他如此恭恭敬敬,便也恭恭敬敬的先报上他和璇玑的两个姓名,等下说不定会打的鸡飞狗跳,你死我亡,但是此时,在没动手之前,双方都还是尽善友爱的。 李献展颜一笑,扮成书生的脸上落了一阵雪一样的面粉,脸上挤出无数条皱纹,这才让人看出他的真实年龄,原来是个满脸皱纹的花甲老人。 李献说:“我知道你的名字,梁少顼,冒充天行道‘甲子’的人,还在京城连犯数案,被通缉得走投无路的梁少顼,请往这边请。” 梁少顼噗的一声笑出来,“这就是你们天行道对于我的评价?好像有不实之嫌。” 李献冷淡的瞥了一眼梁少顼说,“天行道的消息也很灵通,丝毫不比五味茶楼的差,实不实际,一会儿审问过便知。” 梁少顼听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不禁慢下脚步,“等一会,讳净道长可是在你手里?” 李献回头,背着左手,右手狠狠的戳着面前的空气,梁少顼发现这个李献的左手似乎比右手要瘦好多,难道也是身体部位有缺陷? 他这样猜测着,听见李献说:“不错,我是叫人看住了他,这个讳净原是一个和尚,犯了杀戒被驱逐出寺,又去通明道教当道士,这几年又被掌门赶出来,成了一个游道,半僧半道的游走四处,如今,又做了天行道的叛徒,将你们两个五味茶楼的带进鄢城。” 说着,李献的头快要摇成了癫痫,似乎对这个讳净已经失望透顶。 梁少顼尴尬的不知道该做什么解释,原来讳净去这么久都没回来,是已经落到了他的手里,令他感到更为奇特的是,这个李献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在说一件很憎恨的事,都用的异常平淡的语气,心里就像埋了一层厚厚的灰烬,如论什么样的人和事,都荡不起他一丁点多余的情绪。 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的人,往往很难对付。 讳净被困的地方是在一个房屋后面的石墙夹缝里,是一个用两堵墙竖起的,一个十丈长二尺宽的狭长空间,尽头有一道门,应该就是出口,讳净站在另一头的入口处,被李献的手下团团围住。 不过看样子只是这么对立僵持着,讳净衣裳整齐,面容清肃,现场也很干净,地上没有打斗的痕迹,看开他并没有吃什么苦头。 看守的听见李献带着人过去,看着他的人转了过来,拐着腿上前歪了几步——也是个瘸子。 这一路走过去,梁少顼发现除了他和璇玑,这些戏园子里人身体上多多少少都有残疾,不是腿有毛病,就是胳膊有问题,大多数都是手脚的毛病,还有人是瞎了一只眼,或者掉了一只耳朵,还有眼歪口斜的和脸上有疤的。 这一窝的残废着实很令人触目惊心,但是如果他们全都是士兵,并且全都是受过伤的士兵,就无可厚非了,因为战争带给人的,远不止受点伤,远不止缺胳膊断腿,还有身首异处,粉身碎骨,妻离子散和,无家可归。 讳净站在伤员包围圈里,被一群瘸子,单手,独眼等押解着道了他们的头儿李献的面前,李献的身后早已有人搬来一把椅子,他习惯的往后一腿,坐在椅子上,一个约摸三十来岁的人立刻过去给他揉肩,又有人给他递了一杯茶,他就舒舒服服的享受了起来。 他朝梁少顼怒了怒嘴说,“你也过去,和你的同伙站在一处。” 梁少顼有点想笑,说了句好,便拉着璇玑站在了讳净的身旁,看见讳净微微蹙着眉头,便问,“你现在查探出来没有,这些通道的排列是根据易经八卦还是佛门礼法?” 讳净凝滞了片刻,他的神情很低落,目光呆滞的看着自己的脚尖发愣,这一系列的表情似乎都透露给梁少顼一个不好的结果。 果然,他听到讳净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废话:“这里的房屋的排列既有易经八卦的方式,也有佛学礼法的方式,应该是两者融合在一起。” 梁少顼只好无奈的点头,略表宽慰。 李献已经喝好了茶,开始审问,众人给他让开一个空地,将梁少顼,讳净,璇玑三人和他的那张椅子一起圈在了人圈里。 李献说:“年长的先来,道士讳净,我且问你,是你把这两个五味茶楼的人带进天行道的?是你把身份牌借给这个后生的?你说是不是。” 讳净整理着他的拂尘,谦和的说:“贫道这些年……” 李献一拍椅子说,“不要扯别的,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讳净知道朱雀使者杜英肯定肯定和这些人打过招呼了,他无论辩驳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况且有一部分也是事实,只能默默的低了一下头。 梁少顼有些看不下去这种,抢白道:“这位李头,我们三个都是偷一次来到鄢城,其实带我们来的是你们的四象使者杜英,我们连路都不认识,更不知道鄢城原来这么诡异,都是第一次来,谈什么带我们?” 梁少顼停了一停,回想了一遍事实,接着说:“而且,讳净道长在今天以前,并不知道我们是五味茶楼的人,他把身份牌给我的时候,我还不是五味茶楼的人。” 第135章 圈养的伤兵2 李献听完梁少顼的话,从圈椅上坐直了身体,“不对,道士知道你们的身份,连杜英都看得出来你们的武功路数,讳净照理说该比我们这些人更了解五味茶楼,他看起来简单,实则大智若愚,不知道心里打着什么主意,道士,我说得对吧。” 梁少顼本想反驳,李献两眼一瞪,两道精光从眼睛里喷射出来,“现在不是后生你回答的时候,等会我会问你,道士,你不会自己的锅还让一个后生来替你辩解吧。” 讳净意味深长的对梁少顼说:“梁兄弟不必担心,贫道只有贫道的说法。” 梁少顼只好立刻闭嘴,把要说的话全都吞了回去,璇玑原本也想说反驳,不过她很快又不想说了,对于不了解的对手,还是该多听取别人的意见,会收获得比说话的要多。 讳净讪笑:“我只是一个愚昧的道士,连这个鄢城的房子是按照什么布局都研究不明白,还能打什么主意。” 李献的呵呵干笑了一声,用很随和的语气说了一句凶险的话:“你什么主意我是不知道的,但是危害到天行道了,你就得受死。” 也许是他适才演了参军戏,还没有从滑稽的角色里脱身出来,他现在说什么都不免让人往滑稽的方向去想,讳净听见这话不仅一点也不紧张,反而用一种称得上呆愣的表情问:“你想对我怎么样?” “叛徒嘛,当然是五马分尸。”李献说得很直白,反倒是他周围的人在帮腔的给他助威, 讳净低头合计了一下,好像觉得不划算,反驳道:“李校尉向来精明,你查清楚了我背叛了天行道吗?并不是只有你们是效忠的,我也很效忠天行道的,却是至今也还不明白天行道,我们这些天干地支也只能算门外人,你们呢?你可看得明白?” 讳净的这个问题似乎问住了李献,他有一种欲说还休的憋屈,不过他也有一招万能的处理方式,“行了,这个道士押下去,没什么好审的。” 这般人大概习惯了演戏,所谓的押下去,就是被两个人左右着退到两尺开外的旁边。李献喝了一口茶说:“说吧,你闯入天行道又是意欲何为,别说谎话,也别说你愚昧,我是不会相信的。” 在场没有人回答他,李献抬头,“说你呢,梁少顼是吧。” 梁少顼这才有了反应,“跟我说?我还以为你在问别人。” 一旁的璇玑抿嘴笑了笑,知道梁少顼是故意不回答,这实在太小肚鸡肠,但是好歹也是审问,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李献把自己当做这里的上司,用居高临下的语气说,“我问完了道士,自然就是问你,没点眼力?” 梁少顼却憋不住,轻笑了起来,这说起来也是审问,却是幽默多过严肃,梁少顼回答:“我对参军戏这种还真没眼力,不过我还真看出来了,若是李头儿在演参军戏的时候,也有审问的时候这般幽默,一定能把参军戏演好。” “哈哈哈,”周围的人没眼力劲的笑了起来,“这是个不怕死的。” 李献不理会他的嘲讽,继续说,“梁少顼,我听过你的名声,你在荆州帮着史泰抓住了人贩子袁比怀,又在洛阳干掉了银梧坊主这个硬茬,接着你拿着甲子的身份去救了郑国公,昨天我们道主还念叨过你,不过今天你已经进了鄢城,不管你是什么目的,都别想顺当的出去。” 梁少顼嗯了一声,“所以这就是你们的目的,至于我的目的,其实问不问都无所谓。” 李献笑出一个委婉的姿势,“我就知道,梁少侠是个明白人,至少比讳净这个愣头青要机灵。” 梁少顼于是机灵的说:“好说,但是现在我有一事不明,李头能给我解释么?” 李献点头,“既然你也叫我‘头儿’了,我尽量知无不言,你问。” 梁少顼说:“刚才我听讳净说,你曾经是校尉,敢问是那个军队的校尉?” 李献似乎想起了遥远的回忆,眼睛里突然闪现出一抹黯淡,令梁少顼颇为不明白,“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自从我的手臂残了,参不了军了,就只能在这里演演参军戏。” 梁少顼听出李献似乎是故意在岔开话题,赶紧说:“如果李校尉不想说,那就算了,我这个人并不是那么好奇,不喜欢揭人过去。” 李献这回反而坦然了起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战场无情啊。” “我原本是李家军的先锋校尉,你知道冲锋陷阵的时候,难免会受伤,你所看到的这些人,都是当年我的部下,当年的那场仗打得激烈,我的兄弟们非死即伤,一千人只剩下不到一百个,还没有一个是完整的,不是重伤就是缺胳膊断腿,轻伤的包扎了又回去战场,最后就剩戏园子里这些了。” 梁少顼像是悟到了什么,“这么说,这个戏园子里全都是你的部下,那么戏园子外面的那些人呢?” 李献沉寂了片刻说,“你问的太多了,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得太多。” 梁少顼故作开朗的哈哈大笑:“那当然,我也不喜欢研究和我没关系的事,但是有一个事你必须告诉我,怎么去内城。” 李献不答反问,“死在内城和永远呆在外城,你选择哪一个?”大约怕梁少顼没听明白,他又补充一句,“但凡进了天行道的内城,都别想活着出去了。” 梁少顼立刻找到错点反驳:“那四象使者是怎么出去的,太极和两仪是怎么出去的?” 李献老半天才琢磨出他的意思,“什么太极两仪,是道主和左右护法,他们就代表了天行道,本身就是天行道,无所谓去哪了,至于四象使者……” 李献突兀的眯了一个奇怪的笑容,“他们不算人,他们都是鬼!” 梁少顼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对这个戏园子里的人深表同情,尤其是这个李校尉,“我明白了。天行道的总舵不是内城,而是整个鄢城。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你们,都是天行道的人,但是被圈在外城,既没办法进内城,也没办法出鄢城。” 梁少顼说完,看着李献的面色变得苍白,厚得近乎粉刷的妆更加惨白如纸,“你果然很聪明,但是聪明并非是一件好事,知道得太多,容易英年早逝,你可知‘难得糊涂’这四个字很很重要,若非难得糊涂,这个戏园子我也呆不下去。” 第136章 内城的阻碍 梁少顼听出李献的话外意思,反而更加坚持,“但是我不想留在外城,既然已经到了鄢城,横竖退不出去,与其呆在这里,不如去内城闯一闯,烦请李校尉告诉我如何进内城。在下感激不尽。” 李献起身,背着一只手,像个教书先生指点梁少顼道,“你一会儿出门,往北走会看到一个宗庙,进去会碰见三个人,他们叫做李德,李义,李凯,原先也是李家军的,现在是鄢城西南门的守护人,你去把他们打败,杀掉其中两个,剩下的那个自己就会带你去内城。” 梁少顼其实并不怎么相信李献,这个步骤听起来有点无情,但一时也找不到别的办法,于是道谢:“多谢李校尉指点。” 李献摆摆手,“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去内城,,不过我得先提醒你,这三个人不好对付,你自己小心。” “梁兄等一下!”璇玑拽住要走的梁少顼,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冷,她的性格促使她有话直说:“李校尉也是天行道的人,为什么要帮我们?我们又凭什么要听他的,你就不怕他估计这么说?” 梁少顼还是第一次听到璇玑叫他梁兄,心情顿时高涨了好几分,原本对李献怀疑没好意思问,璇玑既然问了,便好整以暇的等李献的回答。 李献方才想起还有一个五味茶楼的姑娘还没有审问,不过他也用不着审问了,五味茶楼和天行道是夙敌,如今算是仇家找上门来了,他对璇玑的疑问回答的很磊落,“姑娘很谨慎,但是有些事并不绝对,五味茶楼和天行道是夙敌,但我不至于靠挖陷阱来取胜。” 璇玑昂着头,不屑的说,“就算天行道挖陷阱,五味茶楼也不会放在眼里。” 李献只是淡淡的笑着,不与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计较,梁少顼恭敬的朝这个年逾花甲,喜欢演戏的李校尉行了个礼,“多谢李校尉提醒。” 李献面色阴沉的说了一句话,转身向他的戏台走了,“我现在不是什么校尉,李家军也不复存在,后生说话谨慎点。” 三人已经得到了路线,按照提示一直朝北方走,那个方向也是通往鄢城更深入的地方。讳净的神色有些沉重,梁少顼试着叫了他两声都没有听见。 “梁兄,”璇玑扯了扯梁少顼的手肘,低声说:“你说这个鄢城有多大?” 梁少顼一开始没明白璇玑的意思,尴尬的合计了一会,然后不甚准确的说:“大约也就一百来顷。” 璇玑呵呵轻笑,“那么京城有多大?” 梁少顼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心道这个姑娘总是会想一些出其不意的东西,但她一般不会问没用的东西,于是仔细的合计了一番,“我记得《梁地理志》看到过,大约有六百多顷,是鄢城的五倍。” 璇玑的眼角闪过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那么你觉得是京城大还是鄢城大?” 梁少顼顿时明白了璇玑的意思,“论地理,汴州毕竟是京城,梁国的首府,地域和人口都比鄢城要大的多,但是京城里的人很杂,除了皇家和官员,还有商贩,平民,工人,还有御林军,东郊的新兵,若遇战事,能拢到十万男丁不容易,还得在全国征招。” 璇玑低沉的应了一神。 梁少顼继续说:“而鄢城,先不论贼窝饭店的怪象,也不论戏园子的退伍伤兵,就我们这一路走来,碰到的可全都是男丁,每一处看起来稀散,却比京城的南街来往的还要密集,而他们,不用猜疑,全都是天行道的人。” 三人继续往被北的方向走,持续遇到的人,每一张面孔都不重复,清一色全是男丁,梁少顼心中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天行道有一天要向当朝的皇室宣战,胜算有多大! 就算撇开天行道会不会有这样的造反念头,就从地理方面而论,作为望京的鄢城和京城不过是一山之隔,若是从鄢城开始发动攻击,在兵力和时机的碰巧的时候,从东南角发动攻击,那么京城的就算再坚固的城墙也不过是泥瓦胚。 因为鄢城北面的山地,有一个很挑两头的“扁担山”,当年圣祖帝发动病变,就是从山北坡的那座白马寺开始,白马寺,原名通登寺,在圣祖帝顺利登基之后,搬迁到了京城里敕建的那座通登寺,而扁担山北坡的那座被改名叫做白马寺。 按照李献的提示的路线走,三人果然看到了一个宗庙,在一座旱桥边,上面的牌匾写着李字,里面摆了一百多个李字开头的灵位,摆不下的李姓人,全都在两边的墙上刻着,李氏族谱一目了然。 意外的是宗庙里没有人,梁少顼三人推出来,却看到旱桥边的亭子里,坐着三个人,三个都是穿着灰白色的素色衣服,像是祭祀用的神明,两个在下棋,一个在扫地。看来他们应该就是李献说的李德,李义,李凯三兄弟了。 梁少顼为了谨慎起见,先要确认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一刻钟后,他已经从这个扫地的李凯这里打听清楚,那两个下棋的是李凯的两个兄长,年迈高瘦的是李德,年轻壮实的是李义,兄弟三人略略打量着梁少顼,只是瞟了一眼,又低头继续下棋。 突然想起什么来,霍的一声站起来,提高声线道:“三位是何人,我从未见过,兄弟们,这个人是个生面孔。“ 在鄢城这座封闭的城市里,看到生面孔似乎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李氏三兄弟立刻放下手中的事,一致对着梁少顼,李凯仔细打量过梁少顼后说,“你应该就是杜英说的,天行道的叛徒,甲子吧!不是说有三个,怎么只有你一个?” 梁少顼满脸堆笑的看着他们三人,笑道,“还有两个就在你身后。“ 话音刚落,璇玑和讳净就从亭子上反身下来,道士的手里拿着一个拂尘,女子的手里握着一个银色蛇骨鞭,三人锁定一个目标一起招呼。三个人联手并不好对付,分散却犹如猛虎拖了后腿,雄鹰断了翅膀。对付起来也简单的多。 第137章 内城的阻碍2 行兵出身的人,最讲究的就是团队作战,李家军在大梁书里也有一个篇幅的记载,曾经李家军也是大梁开国之初,圣祖帝麾下的得力战将,在几次发生宫变的时候,李家军都发挥着最后压秤的作用。 如今为何会沦落到在鄢城的迷城里蜗居,梁少顼并不是了解其中的缘由,似乎是在四十年前的篡宫事件之后,李家军就逐渐受到了冷落,当年的李将军李信甚至被革职流放,李信一走,整个李家军快速的被瓜分瓦解,曾经忠心耿耿的军队逐渐消亡在了最惨烈的几场战役和远征中。 最后尚存的都被送到了这里,就只剩下梁少顼看到的戏园子里的那些残兵,像一窝流浪难民一样的丢在鄢城“收容处”。 只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管过去如何辉煌,如今都是天行道的看门狗,既然是看门的,梁少顼要打天行道,就必须先打败这三个看门的。 梁少顼三人,一个使剑,一个使骨节鞭,一个仅用拂尘,对付李家兄弟三人,三杆李家军的标配的武器,素木双钩铁枪。 三人成虎,李家三兄弟分散开来的实力远不及三个联手,他们的李家枪法在战场上颇有威名,在多人合作方面十分强悍,单打也是气势如虹,如果是一般的小将都能游刃有余,但是碰到梁少顼三人,就只能甘落下风。 梁少顼本来就是独行侠,一杆长剑走天下,璇玑也向来喜欢单打独斗,总是爱逞英雄,至于讳净,由于形象和人格等问题,已经独来独往游道多年,三个人在单挑方面都算是的好手。 未出十招,李家三兄弟显得有点顾前不顾后。 梁少顼长剑并未出鞘,只用剑鞘打击在李义的小臂,李义手中的长枪原本捅向梁少顼的腹部,只觉得手臂猛地剧痛不已,长枪也失去了力道和准星,梁少顼一个旋转,将李义狠狠的踢出去数丈远,和凉亭里的棋盘来了个五体投地。 黑白棋子洒了一地,李义捂着肚子,趴在石桌下哀嚎。 另一边璇玑的长鞭卷住了李凯的脖子,她紧接着使了一个她最擅长的蛇形走鞭,拽着长鞭缠着的人体,往后拉紧,然后抖出一个蛇形的走线,张弛的瞬间,李凯被高高掀起,重重砸向地面。一时摔得不省人事,晕厥了过去。 李德和讳净对峙了良久,在长枪的面前,拂尘显得没什么用,既不能杀人,也不能缠绕,李德也不是吃素的兔子,而是久经沙场的练家子。讳净一时间被他挑弄得左右躲闪,始终不能制服李德。反而被他压制的毫无反击的余地。 梁少顼高声喊道:“李家兄弟,你看亭子里,你的两个兄弟还有没有命。” 李德一听,心陡的下沉,顿时如同掉进深坑那般。急忙丢下道士奔过来,却在靠近凉亭的时候被梁少顼和璇玑挡住了。璇玑一记铁鞭甩在李德的脚前,令止他的脚步。 此时李义的肚子稍稍缓解了,现在他捏着右手的小臂,更大声的哀嚎着。他的手臂的形状看起很奇怪,好像不是直的。 梁少顼抱歉的看着他,原来一时兴奋,下手的时候没控制好力度,李义的手大概被打断了骨头,好在没有伤到筋,否则这只手就费了,骨伤能痊愈,大约需要静养个半年。 梁少顼抚摸着手里的剑,对李德说:“你放心,现在还没死,如果你不配合的话,那我也就不留情了。你们都是李家军的人,听闻李家军也曾是扛击北蛮的爱国军,我不知道你们为何会在此沦落为匪,我只想要进内城,并不想残害无辜,还请李家兄弟给我带个路。” 李德愣住,阴冷的目光,扫过地上哀嚎的李义和不省人事的李凯,半是仇恨半是凶残。 他自然知道他们的目的,半个时辰前朱雀使者杜英就知会过,却不知道他们来的如此快速。既然他们能过关斩将的来到这里,想来他们三兄弟也拦不住,不如干脆放他们过去。 李德心中暗暗浮起了一个想法,他换了一个卑奴的表情,说出的话却字正腔圆,“少侠,求你放我的两个兄弟,我愿意为三位带路。” 他刚说完,捂着手臂的那个就喊了起来,“大哥,不可,咱们李家军不能做叛徒,更不能帮着叛徒做叛徒。” 李德垂眼训斥道,“你懂什么,命都差点没了,还什么叛徒不叛徒的。” 他转身,脸上又挂着令梁少顼看来很不舒服的笑脸,胡子炸开的说:“三位,跟我来。” 梁少顼璇玑讳净三人紧跟上去,李德的脚步走的很快,似乎想有要将他们甩掉之嫌,他走过旱桥,在成片的排列随意的建筑物之间穿过,似乎拐了很多个弯,梁少顼在他后面跟着转,好几次都有一种天旋地转的错觉。 直到他们看见有一堵墙,一堵比别的墙都要高些的墙,李德的脚步才放慢些,让梁少顼有是时间慢下来,看到了发黄斑驳的墙体被青苔侵蚀得几乎看不见墙根。 那里有墨绿色的青苔,从墙根爬了半墙,旖旎成女子的裙裾,凑近了去看,又觉得像猫的耳朵,无数个墨绿色的小猫耳朵,看着十分可爱。 梁少顼突然发现一件事,整个鄢城,竟然没有一棵树,看不到高大的乔木,连低矮的灌木也没有,难怪看见这些青苔会觉得可爱,看多了这些灰白的墙壁和黯淡的屋瓦和石路,眼睛需要感受清新的绿色。 沿着这堵墙似乎走了很就,最后李德在这面墙的尽头停下来,那里有一扇双合大门。 “通道就在这里?”梁少顼问,隐约的听到门后面似乎有响声,但听不大真切。 李德一副要全权打包票的样子,拍着自己的胸部说:“就是这里,你们进去吧,这扇门的后面就是鄢城的内城了。” 梁少顼迟疑,上前敲门,门却一推就开。里面的景象完全和外面的截然不同,外面看得到的全是排列奇怪的房屋,门里就有了亭台楼阁的样子,房子是也开始坐北朝南,梁少顼在心里暗想,这样的房屋才是正常的风水。 内城就在眼前,简直比想象中要顺利得多,看来李献给的内部方法果然有用,比自己瞎摸索路线要快的多。 第138章 擒贼先擒王 如果一件原本很困难的事,突然变得出乎意料的顺利,那么他本身就已经不简单,很可能背后藏着陷阱。 梁少顼大概是被着简单的顺利迷惑了,遗忘了这个根本性的问题。他毫无防备的就迈进了门槛里。 李德也进来了,他腆着谦卑的笑脸,指点梁少顼往内城的庭院走,多多少少给人一种虚假的感觉,但是梁少顼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听见李德指着楼上的楼梯说,“三位大侠,天行道道主就在前面的院子里,你们从这里的楼梯过去。左手的那个门推开便是书房,我们的道主一般就在书房里面。” 梁少顼当时没有多想,径直走了过去。事后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为何会对李德,这个圈养在天行道总舵的李家军残部如此信任。 三人按照李德的指点,走上楼梯,推开门,那边却不是什么书房,而是一个平坦的高地,乍一眼看去的感觉,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演兵场! “梁兄弟小心!”讳净突然大喝一声,一掌拍在梁少顼的胸前,梁少顼整个人倾斜成一个摇摇欲坠的姿势,倒退出去十来步才站稳,回头一看,讳净道长已经和那个偷袭梁少顼的人打在了一起。 那个偷袭者,是个矫健的年轻人,生的五大三粗,双手握着的是黑色的双钩铁枪,面容冷峻,眼神犀利狠辣,看着很年轻,枪法却熟稔得令梁少顼叹为观止。 所谓一年练棍半年刀,十年宝剑廿年枪,也就是说,要想把长枪这种兵器练得好,至少需要二十年时间,才能施展的如此出神入化。 和他的“百兵之王”想比,讳净的白色拂尘,显得如同重病了一般虚弱,苍白无力。 梁少顼恍然回头,却发现不见了李德的踪影,而璇玑看着远处的房子,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东西。梁少顼定睛看了一瞬,发现那个角落里躲着一个人,正是带他们来的李德。 李德想是也看到了梁少顼和璇玑的目光搜寻,六只眼睛互相流转片刻,璇玑大喊一声飞蹿出去——“该死的竟然诈骗我,拿命来!” 梁少顼连忙去拦截璇玑,他飞快的跑过去,默念心诀,脚下生风,施展轻功将她从半路抱回来。 璇玑挣扎着,“你把我抱回来干什么,我要去杀了这个李德。太气人了,竟然故意带我们来这个地方,这是什么地方?” 梁少顼忙解释道:“还记得我们刚才分散各个击破李家三兄弟的事么,现在李德也想分散我们三个,你若是现在冲上去,必定落入他们的圈套,我自然不放心你,可若我跟着你去,把讳净一个人丢在这里也是凶多吉少。” 璇玑领会的退了回来,索性折回去,帮着讳净解决掉那个想要偷袭梁少顼的人。偷袭者看来者不善,自然不会是低手。讳净的功夫算不上多厉害,随即应变的能力比较强,反应比较快,但是碰上硬茬也不见得有多少胜算。 对峙了好一会儿,那人的铁枪猛地向讳净直刺过去,讳净立刻条件反射的转身去迎,拂尘缠在了那人的铁枪上,铁枪的攻势却并没有因此停下来,依旧刺向讳净,一眨眼的功夫,铁枪已经挑破了讳净的衣领,往讳净的胸腔深入。 讳净也并不轻易言弃,他不断的往后退,尽量的让铁枪远离自己的身体。 梁少顼险险的看着,双手握紧了宝剑,随时准备应对,璇玑条件反射的立刻挥鞭子过去,这回缠住的了那人的脖子,她用力一拽,发现拽不动那个腰圆膀粗的,浑身腱子肉的人。 璇玑又很快反应了过来,既然拖不倒这个被她缠住的大块头,那不如换做自己过去。索性自己跳起来,猛地一拽鞭子,靠着一甩一回带起来的张力,纵身一跃,自己飞了过去。落地之前,连踢出三脚,全都落在这个年轻力壮的人身上。 然后稳稳落地的时候,顺便踢开他的长枪,将讳净从他的攻击范围里脱了出来。 讳净突然脱离了那人的攻击,身体一瞬间事情平衡,也甩出去好几丈远,梁少顼连忙过去查看情况,好在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流出来的一点点血很快就被衣服吸干了。 讳净汗涔涔的道谢:“多谢姑娘。” 他还没有正式的认识过璇玑,对她的名字也不甚确定,但是由衷的感谢这位五味茶楼的姑娘。 璇玑没有回答任何话,她的眼睛盯着被他踢开的人,似乎是体格的关系,那人只是揉了揉头部,很快的站了起来。 被踢的李家军的人站起来后,突然大吼了一身,听起来像是什么号令,三人立即站成背靠背的阵势,面相三个方位。 可惜似乎已经陷入了他们的包围圈,四面八法涌出来的李家军,多达上百,团团将他们围在中间, , 对方人太多,而且各个都是健全的人,看起也经常操练,梁少顼三人,似乎已经没有突破的余地了。 刚才那个偷袭的哈哈大笑,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三位,李辉在此等候多时了。” 梁少顼看这个人,应该是这百十号人的首领,擒贼先擒王,他朝璇玑使了个眼色,璇玑立即意会,挥鞭出去,再一次缠住了李辉的脖子,这一次,李辉也有了防范,他伸手拽住了璇玑的蛇骨鞭。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梁少顼会踩着鞭子到他身边,长剑登时出鞘,横亘在他的脖子上,“缨络剑的名声,想来诸位都听说过吧。若不带我们去内城,我立刻杀了此人。” 李德连忙挤出来,“不不,不能动手,我带你们去。” 李德说着,再次带梁少顼倒了宗庙, 通道就在宗庙的里面,李德进去后犹豫了一下,摸着右边的刻字石碑,在上面一个一个数过去,第三百六十个“李”字原来是可以按进去的。 然后他又开始数,从方才按进去的李字开始,斜下方第二个“家”字,也按了进去。最后他走到左边的石碑前,在最上面找到了一个“军”字。 做完了这些,他走到正中间的灵位面前,在蒲团上跪下来,对着上百个李家军的灵位开始磕头,连磕了三个响头,头碰着石砌的地面,发出空空空的三声响的。 正对着大门的灵位架子突然有了反应,从中间向两边缓缓移动,木架底下出现了一个低矮的,可容纳一人通过的通道。 讳净拉住梁少顼,将他扯到身后,身先士卒的说:“我先走。” 第139章 李家军老将 梁少顼说实话并不是相信这是通往内城的入口,这个通道很窄,石砌的入口很工整,一丈高,一尺宽,刚好够一个人穿过,但若人多的话,通过起来会很慢。 这不符合战略常理,通往内城的门不应该如此低矮狭小,就算是为了隐蔽,也起码应该让人快速通过,而不是妨碍人通过,这个充其量算是密道。 但凡是密道的,总归有诡异的成分,梁少顼猜到里面一定是机关重重。就算里面没有机关陷阱,梁少顼也不敢贸然进去。但凡对手答应得爽快的事,里面必定存在猫腻。 讳净其实也感觉到这个通道很不安全,但是整个鄢城的建筑物都是奇特的,第一个通道就比这个通道还小,这个还是直立在墙面的,第一个贼窝饭店的通道还是开在头顶的,现在就算有人告诉他,真正通往内城的通道其实是个地洞,他也觉得可以接受的。 但是讳净更怕有危险,如此狭小的通道,进退都不容易,而且里面万一布满机关,头一个进去的,风险太大。于是他扯开梁少顼,自己上前准备打头阵。 “等一等,”梁少顼喝止讳净,他的手里还拽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李辉,将他提到通道前,“你先进去。” 李辉本来被梁少顼用剑卡着脖子,样子狼狈得没法给手底下这一众小李子们保持威风,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结果梁少顼将他按在窄门口的时候,他一下憋不住笑了出来,“你觉得这么小的通道,我这么大块头塞得进去吗?” 梁少顼冷眼瞟向李德,“你找的这个通道,我不满意,找一个能让你们头儿进得去的,否则别怪我打开杀戒。” 李德的表情有点为难,“就这个通道口,我们守的就是这个,再没有其他的了。” 他眼珠子转了转,看着鳖笑的李辉,似乎有些恨他的拆台,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们只是守着这个地方,不知道这个通道通往哪里,李家人从了没有谁进去过,但是朱雀使者确实有好几次从这里通过。” 梁少顼看他说的诚恳,似乎不像是假的,确实这个通道很适合朱雀使者那样娇小的身体通过,但是内城怎么可能只有这一个地方进出,“那么还有别的通道么?” 李德无奈的指着李辉说,“这你得问我们,我们将军李信自己了。” 他指着李辉,李辉面色微愠的嘟了一句,“那是我嗲,你指我干嘛。” 梁少顼揪起李辉,一个小身板的人,揪着比他长宽都大一圈的人,样子有点猛虎揪着一只棕熊的感觉——梁少顼原本也是结实健壮的身板,但是在李辉魁梧高的的身板面前,竟然也显得有了点柔弱的感觉了。 梁少顼拎着李辉,气势凶残的说,“内城是天行道的总舵,别告诉我天行道主都是爬狗洞进出的,一定还有别的路可以走。我只要进入内城,其他的闲事我不管,也不会找你们的麻烦,前提是我要进内城。” 李辉露出轻蔑的一笑,梁少顼发现这个李辉虽然被他拽在手里,又拿刀逼着,却并不见的真的已经被制服,因为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担心自己性命的样子,只见他戏谑的说:“你不是已经在鄢城之中了么,何必非要去内城,就留在李家军营里,与我做个陪练如何?” 他的手下人听到这句话,都哈哈笑了起来,知道他们的头不会有事,跟着来也只是给李辉装装威风。梁少顼不解的看着李辉,“你何必故弄玄虚,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要进内城?” 李辉偏了偏头,“若是你知道内城是什么,我猜你大约也不会愿意进去。” 梁少顼不想和他多废话,说,“我当然不知道内城有什么,但我一定要进去,既然你也不知道在什么方位,就请带路去找李信将军。” 李辉乜斜着梁少顼三人,“既然你这么想去内城送死,那我带你去便是,这些年误闯天行道的人也不少,不是被困在外城,就是进了内城永远都出不来。你先把剑放下,这么端着也不方便,等下我爹看见了还以为你要把我怎么样。” 梁少顼收起剑,冷冷的道,“去内城也未必是送死,我想办的事,还没有办不成的。” 李辉噗嗤又笑,指着李德又差遣他跑腿,“行啦,你去,转告李老将,就说……”他转头看了一眼梁少顼三人,“就说三个好死不死的人,现在宗庙,请他老人家过来一趟。” 梁少顼被这个“好死不死”的形容弄得十分不舒服,真不知道这个李辉哪里来这么好的心情,逮着什么事都能笑得出来。 璇玑站在梁少顼的身旁整理着她的蛇骨鞭,她将鞭子在手里盘成一个垂手不至于拖地的长度,自打她进入鄢城开始,她就警觉的将鞭子时刻握在手里,宁可什么都不方便,也要腾出一只右手来保持随时应战的姿势。 她也被这个“好死不死”的形容词弄得很不自在,口中咬炒豆似的一字一句的低声重复:“好,死,不,死!” 讳净突然扑哧一笑,不知道这个刻板的道士悟到了什么,跟着李辉再那里傻乐。 李信来的很快,那是个年过花甲人高马大的老将,头发花白,年迈的面皮下垂得像一只没有毛的藏獒,连带着整个下巴到脖子也是松弛的,但是极具威严,他一脚跨进宗庙,就看到李家列祖牌位后面的木架竟然移出了一个通道,立即训斥李德,“你们三兄弟连个地牢都看不住!” “地牢?”梁少顼呆住,难怪感觉这个通道阴气沉沉,原来是地牢。 李信转过来,梁少顼发现他稀疏的胡子下的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这是一种病理的象征。但是他说话声却声如洪钟,中气十足:“你就是那个要硬闯内城的人?” 梁少顼恭敬的朝着个风烛残年的老将俯身一拜,“李老将军,在下梁少顼,很早以前我就听过将军的名号,只是没想过会在这里瞻仰到将军的威严,我想您来的途中已经了解了这里的事,我就是令郎说的‘好死不死’想要闯内城的人。” 璇玑指了指自己和讳净说:“不止是他一个,还有我,我们三个。” 讳净转着他的拂尘,突然想起了什么,奇怪的看着众人,精明的眼神里射出一道审视的目光来,“不对啊,你们是不是已经忘了,当初是朱雀使者杜英说要带你们去见天行道道主,结果刚进鄢城那个杜英就不见了,现在怎么变成了我们要硬闯了?” 第140章 李家军老将2 讳净这么一说,梁少顼和璇玑也是一副幡然醒悟的样子,梁少顼感激的拍了一记讳净的肩膀:“你不说我还真的忘了,是朱雀使者说要带我去见道主,她进了鄢城就把我们都丢在半路,自己失踪了不说,还害得我们像个没头苍蝇的到处找。” 璇玑拧着眉头没有说话。 李信捋着被他捋得没剩几根的胡子,板着一张不好惹的表情,思索了片刻,突然展开一个浮夸的笑脸。 梁少顼曾经很奇怪为什么有“笑容可掬”这个成语,难道笑容还要用手捧着?在看到李信老将军的笑容时豁然明白了。那面部皮肉松弛得快要掉下来,这一笑皱纹全炸开,面颊肌肉挂不住的抖动,像煮得滚烂的大肥肘子,不用手捧着点都感觉他的表情要烊在脸上。 他拍着梁少顼的背,将他领到宗庙的外面:“原来是朱雀使者领到这里来的,那就难怪了,那个天山童姥嘴里没一句实话,你们如果相信了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梁少顼疑惑的看和李信,对他这个突然亲切的可以称兄道弟的动作一时难以接受,反而觉得他是在说谎,“不管她说什么,我都要进内城。” 李信哈哈大笑,颤抖着面部肌肉说:“说跟你说,天行道道主在鄢城的?” 这显然是明知故问,他下一刻就自己说出了答案:“是朱雀使者说的吧,哈哈,三位,你们上当了!” 梁少顼郁闷:“既然不在鄢城,那她就不怕我会去杀她?” 李信朝身后吩咐了几句,几个李家军的人立即撤离了宗庙,原本因为李辉被挟持的队伍很快就散得干干净净,宗庙外的空气也显得清爽许多,李信坐到了宗庙外的亭子里,他的儿子李辉也抽过来,对着梁少顼玩笑的挤了挤眼睛。 李信瞪了他儿子一眼,对梁少顼说:“你们既然都已经来了,我不妨实话告诉你,鄢城其实是天行道的牢,这里囚禁着天行道的罪人,他们可以自由的活动,像常人一样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是永远都别想出去。” 他强调:“如论出于什么原因,进来了都别想出去。” 梁少顼璇玑讳净三人呆住,立在亭子里像三个塑像,好不容易稳住了情绪,梁少顼才坐到亭子里的石凳,李信父子的对面去, 来的时候曾经疑惑一个问题,关于李家军的,但当时觉得是自己瞎想,在他看到李家军的残部的时候,梁少顼就已经明白了大概,“难道你们李家军,曾经对梁国功不可没,后来却无端被瓦解,又集体出现在鄢城,难道也是被囚禁在这里,终生都不能出去?” 李信说:“你猜对了一半,我们李家军如果没有意外,就生死不离开鄢城了,但我们不是囚禁,我们是看守,鄢城是由我们李家军守着的。” 原来梁国当朝者打压的李家军,全都出现在这里,沿途看到无数颇有军姿的人,他们全姓李,因为全都是李家军的人。 李信继续说出一个残忍的真相,“朱雀使者把你们三个送到我这里来时特地交代过,你们三个是天行道的要犯,要我好生看守。既然来了,就别白费心机想着出去,除非你们能打败天行道的所有守军。” 说到所有守军的时候,李信朝身后挥了挥手,三人便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了。 梁少顼刚解决了一个问题,又冒出衍生出另一个问题,越想越感到头脑有些不够用了,他狠狠的咬了咬牙齿,“如果我非要出鄢城呢?” 李信冷眼看了着梁少顼璇玑和讳净,将这三个其貌不扬,毫无特点的人在心里仔细做了一番评估,最后说:“进入鄢城的人,没有天行道的指令谁都不能出去,无论是谁,无论什么原因,被发落的算,误闯的也算。若有人想要出鄢城,那就要掂量自己有没有能力逃开我李家军的千军万马。” 梁少顼一听,“就为了追回一个人,你们也会派出千军万马?” 李信在不发怒的时候看起来想个很和蔼的老人,小半辈子不打仗,几乎遗忘了战场上厮杀的狠戾,唯有目光还尚存着些许当年的犀利,他说,“你不信可以试试。” 梁少顼的脸色也变得阴沉下来,心里传来一个声音,试试就试试! 也根本不需要询问璇玑和讳净的想法,一个是五味茶楼的武功高手,一个是崇尚自由的游道士,他们只怕是比梁少顼更不会留在鄢城。 不是甘愿不甘愿下留的问题,而是根本不可能留!想都用不着想! 梁少顼更不可能留在这里,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每一件事都比山还重,若是让他从此留在一个连树都没有的巨大监狱里,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就算杀他,也不会留。 李信眼神精明的睥睨着梁少顼璇玑和讳净三人,似乎已经察觉到这三人的意向,松弛的面部难得的纹丝不动。 梁少顼琢磨了良久,坦然的说:“鄢城无论里面有什么我都不会留下的,我们肯定会想办法出去,但是我也好不容易来了,还想请教李信将军,鄢城除了你们李家军,是否还住着天行道的人?我的意思是,朱雀使者何在!” 李信听到他这句话,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仿佛已经看到了不就后的结局,在梁少顼说要想办法出去的时候,就已经预示这亭子里的两个人,不可避免会有一场恶战。 然而此时他们面对面坐着,像两个故知好友,旁边还歪笑着一个爱做鬼脸的李辉,一个愁眉紧蹙心思沉重的道士,还有一个面色素清一言不发的女子。 李信轻蔑的说:“朱雀使者如今就在内城,但是你们不要妄图进去,那可是一座真的死城。外城住着的是犯了罪的人,和被俘的敌人;内城住着的,是天行道的道中人,也就是以天行道的身份,做了谋害天行道的罪人,内城的人不但终生被囚禁,而且每天都要受到严刑惩罚,无休无止,直到被折磨死。” 这似乎很讽刺,半柱香前,他们还非要往内城赶,此时却得知,一切皆是骗局。 但又不完全是骗局,至少还有收获——内城里肯定关着什么重要的人,而朱雀使者肯定会去折磨那个人! 想到这里,梁少顼已经一刻种都不想再停留,只想立即前往内城,解决了那个将满嘴跑马车的朱雀使者。 不管内城有什么,他们三个恐怕更铁了心要去内城闯一闯的了! 第141章 双守来解围 驱使人不计后果去涉险的,除了利益,还有好奇心和逆反心,有些事你越是不让他去干,他就越是要去干,阻碍越大,逆反的决心也就越大。 李信说完内城,意味深长的看着梁少顼等三人,“我想起来,‘天干地支的甲子’也算是天行道的人,三位稍安勿躁,我会查清楚你的所做所为,给你们安排最合适的地方。” 梁少顼淡然的看着李信,这个老将级别的人,能把入狱终生监禁这种埋没人性的事,说得跟孩子耍脾气关黑屋一样轻松。 他儿子李辉在一旁始终保持着抿笑的表情,或许对他来说,多一些梁少顼这样的新鲜人进来才高兴,好陪他这个无用武之地的人打发时间。 梁少顼听完李信的话,说:“这就不麻烦李老将军操心了,我们三个的去留不由别人,只由我们自己决定。” 梁少顼回头看了一眼讳净和璇玑,看到两人皆是缄默的点头,回头对李信说,“我要去内城。我们三个都要去内城,李老将军就不要跟我故弄玄虚,直说怎么去,别指刚才那个狗洞就行了。” 李信没想到他们如此固执,嘲讽的说:“怪事年年有,还真有非要往内城去的人。我在鄢城这么久,关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出来,这里看起来很自由,却是一个攻心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关过天干地支,甚至更高位的人,关到如今还在受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看梁少顼三人像是铁了心了,只好坦白说:“这个鄢城是由我看守,但是内城却不是我能安排的,唯有道主和左右护法可以,由他们亲自来安排。。” 梁少顼一听,不禁讪笑,“你有没有别的说法?这话朱雀使者也说过,结果她就把我们弄到这里来了。” 李信的神情变得有些幸灾乐祸,“这我没办法,杜英在天行道的地位非同一般,四象使者一共有七位,青龙白虎玄武都是两位镇守,杜英一人独占朱雀,她算是天行道资格最老的人,就连老道主也忌她三分,其他人更别说了。” 梁少顼觉得似乎明白了某些事,但是他对那些没兴趣研究,结合逻辑前后思考片刻,得出结论道:“所以道主原本是要找我,而杜英却忤逆了道主的意思,把我安排到这里,鄢城又是你看守着,只许进不许出,我就被困在这里了——是这个意思吧。” 李信哈哈大笑,并不打算隐瞒,甚至颇有几分揶揄的说:“不错,道主确实说过你是个人才,屡屡立功,却又多次破坏他们的好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该叫过去过过眼,而杜英把你们弄到我这里来,确实有公报私仇之嫌。” “既然你们敢杀天行道的人,那就让你们困在这里一辈子,这是朱雀使者的原话。” 李信说完,起身掸了掸他衣服上的褶子,“你们既然来了鄢城,就先安分的呆在这里,道主如果想见你们,就会来派人来,或许看在你有功,不计较天干地支少一个人也说不定。” 梁少顼目送李信泰然而去,看来他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如果他知道,就不会说这句话。 心中闪过另一个疑问,如果杜英在鄢城,应该会把梁少顼的身份和发生的事在第一时间告诉鄢城看守,现在李信不知道,那么,杜英和李信没有照面。如果在鄢城不会躲着不见,那唯一的说法就是,杜英没有进来,而是趁这会儿工夫,已经去找更高的天行道主了。 李信走后,李辉扒过来问,“喂,我看你执意要去内城,可你为什么非要去内城?你可知道内城有多么凶险!” 梁少顼微微一笑,对这个无忧无虑的李辉突然产生了好奇,如果李信在很多年以前就进来了鄢城,那么他的儿子李辉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如果印证他的“鄢城只进不出”的话,那么李辉岂非从小就在这个封闭的鄢城长大? 梁少顼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拍着手,实话实说道:“没来鄢城之前,我是没想过要去什么内城的。没来之前我都不到鄢城是什么地方,还分内城外城。来了之后我就想要弄清楚,不能入了一次虎穴都不知道虎穴是什么样,那岂不是白来一趟。” 李辉哈哈笑出了公鸭的叫声,使劲拍着梁少顼的后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关系好的样子,“哈哈,你要是不嫌弃,我带你好好逛逛,没有我做向导,保管你会迷失在鄢城不知道那个坑里。” 让他揽着梁少顼的肩开始介绍,鄢城一共分几个区域,一共有多少房子,周围有多少人把手,梁少顼一一的听着,默默的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敌我实力。 李辉或许觉得梁少顼已经是逃不离要呆在鄢城一辈子了,对他来说十多了一个活伴,是他喜闻乐见的事,他甚至还注意到梁少顼身后那两个一直保持沉默的人,适才和他们过了几招,觉得很是不过瘾。 “喂,以后你就是我的手下了,还没正式的认识你,我先介绍我自己……你早就知道了,我叫李辉,是李家军的练兵教头,平时除了练练手下,就没什么事了,你呢,我听说你是天干地支的甲子?” 梁少顼往后一指,“甲子是这一位,我是梁少顼,你应该知道。” 李辉把梁少顼的后背当成擂鼓,砸得哐哐响,“我当然听过,甲子讳净是个道士,把他身份牌给了你,你代替甲子干了很多事,我李辉实在佩服,只可惜我不能出鄢城,要是我出鄢城,一定不输给你,可能名气早就远扬了。” 梁少顼问,“你们李家军自己人也不能出去么?” 李辉故作轻松的憨笑中,看得出压抑已久的落寞:“不能,谁都不能。” “你父亲也不能?” “我爹倒是可以出去,但是他从来不带我出去,说是不能坏了规矩。” “那你父亲在天行道的职位一定不低。” 李辉开朗的笑道:“我爹没有说,其实他就是四象使者里的青龙使者,整个鄢城都归他和朱雀使者管。” 梁少顼一听,兴奋的想原来踏破铁鞋无觅处,是因为身边没有一个出其不意的队友,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李辉兄弟,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你不说,我还以为你父亲也是因为有罪,才被囚禁在鄢城的呢。” 第142章 双守来解围2 梁少顼也学着李辉将他的胸口当成一面犀皮鼓,砸得李辉一阵猛咳。用李辉觉得的好兄弟方式,狠狠的给李辉一个“不打不相识”的暗示。 没想到李信也是四象使者之一,他一直避开正面回答,是怕梁少顼知道了会为了进内城纠缠不休。 说什么等天行道主来安排,杜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她肯定会知会天行道道主,还未所有可能会见的人,包括青龙使者李信。 既然有捷径,梁少顼何必要绕弯路,天行道要囚禁他们是早晚会来的事,与其等着天行道主来发落,自己的命要自己想办法。要么去内城一探究竟,要么想办法离开鄢城,总之不能困在鄢城的外城。他是崇尚自由的的人,若被限制了自由,比要他死还难受。 李辉与其他人比起来,就显得直白很多,在李信的势力下长大,完全没有压力和心机,唯一可能有的是离开鄢城的渴望,他之所以总是看起来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样子,多少也和长期封闭没有自由的生活有关。 一听梁少顼说要和他交朋友,李辉就兴奋了,立刻吩咐手下去准备烧鸡和烧酒,说要请梁少顼好好吃一顿,“兄弟,你不知道,这个鄢城已经好久没有新的人来了了,全都是我爹了人,全都是老人,一样看去全都是长辈,我想干点什么,那些叔叔,哥哥去告状,很没意思。” 梁少顼用力的揉捏着李辉的肩胛骨,越用力李辉就觉得关系越好,然后他翻过来用更大的力气揉捏梁少顼的肩膀,疼的梁少顼一阵呲牙咧嘴,“你说要请我喝酒,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杏花楼。” 李辉爽直的说,“没有。” 梁少顼继续说,“没有杏花楼,汾酒也行,杜康,十年曲,都可以。” 李辉摇头,虽然性格直帅,没有玩绕的心机,但毕竟不是傻子,已经看出来梁少顼的套路,“兄弟,你故意选我没有的东西,觉得鄢城有这些东西吗!” 梁少顼忽略了他这个问题,继续说下一个问题,“我看出来了,你其实很想离开鄢城,但是李信将所有人都管得很严,你一直都没有机会出去。” 李辉呆愣的看着梁少顼,头脑却飞快的思考着 梁少顼继续补充,“我看出来了,你没有办法出去,你也不知道进内城的大门。这里不是战场,你的本事也无用武之地。” 李辉的脸色已经拉了下来,他面相全部传承了李信的,眼光犀利敏锐,此时的眼神透着不善和不屑,“你一个劲的撺掇我外城的世界,难不成你觉得你还能出去!” 梁少顼认真的说,“我能不能出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出不出去!” 李辉的表情黯淡下来,他按着梁少顼的头往周围看了看,其他人都已经散了,各自忙各自的去了,身后没有一个人跟来,就连梁少顼带来的璇玑和讳净,此时也没心没肺的坐在一个摊上吃烧鸡和烧酒。 鄢城的房屋很密集,也很容易藏身,李辉再三确认没人了才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想过要出去?我过去可为了出鄢城费了不少力气,但是每一次都被我爹识破,还没等我实施就被他扼杀在计划里,我身边的人就知道告状,就没有一个人和我同心协力。” 梁少顼说,“这么复杂的鄢城,是一定要通同心协力才能出去,不如我们协作一次,一起出鄢城?” 李辉的眼神点亮了那么一瞬,但是很快就又黯淡下去,哀声叹气道,“我也不是没有出去过,两年前就成功过一次,刚出来到了二十里外的京城,还没进城就被我爹的人找到带回来了。回来看我还活着好好的,又把我往死里打。” 梁少顼错愕:“那是你爹啊?” 李辉在拍着路边的石桩说,“没错,就是我爹,他说军人要以身作则,犯了错就要从重惩罚。我当时还问他,难道一辈子都不出鄢城,你猜我爹这么说,他说我要是有能耐当上和他一样的使者,就能随意出入鄢城了。” 梁少顼被他委屈的样子逗乐了,在他肩上用力的拍着:“你相信不相信我能顺利的全身而退。” 李辉一副了然的眼神看着他,笑得有些贼贱,“我不相信,你说了这么多,我总算知道你要干什么了,你能不能出去我不知道,但是我一定会帮着我爹来阻止你的。” 梁少顼笑着摇头,“何必如此麻烦,我只要把剑放在你的脖子上,跟人说‘不带我出城就杀了你’,还怕你爹真的会牺牲你不管?” 李辉喷笑出来,“这招你试过,一点用都没有。” 梁少顼的眼神微微眯起一个颇有威胁的眼神,“那不一样,我那是在挟持你。这一回,我是要杀你。” 说着,梁少顼的剑,已经冰冷的架在了李辉的脖子上,剑已经出鞘,锋利的剑刃紧紧挨着李辉的脖子,并不曾用力,李辉却感到的脖子痛得像是落枕。 缨络剑的名声,李辉也多少听说过一些,知道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器,也知道一些关于缨络剑的传闻,并且宝剑持有者,梁少顼的名号也不小。 李辉的声音有一点发颤:“你是开玩笑的,还是直说真的?” 梁少顼的嘴唇微微勾起出一个邪魅的笑容,“你自己觉得真的,还是说笑的?” 梁少顼领着李辉,将他扯到街上人多的地方,璇玑和讳净一看到了梁少顼的作为,他们已经吃好了烧鸡和烧酒,快速擦干净嘴巴,又在小摊旁边的水槽里洗干净了手,一起走过来的时候,两人的的手里都已经兵器在手。 梁少顼朗声道:“随便什么人,去告诉你们的头,李信将军,我在此地等他,一炷香之内没有来现身,我就杀了李辉。” 有好几个人立即去了,李辉笑得有些惨淡,夹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出鄢城了吗?我爹不会任由你横行霸道,更不会让你活着出城,你们只有三个人,难道还打得过我李家军千军万马?!” 第143章 三百人围堵 梁少顼尽力的憋住想笑的冲动,难为了李辉这个直肠子的,这么恐吓他,他还能笑得出来,为了表现的逼真,故意不告诉他着真的是假装的,李辉看起来相信了,笑容里笑了一份爽朗,多了一份揶揄和自嘲。 “你别异想天开了,我爹是不会让你得逞的,不信我跟你打个赌,我爹来了肯定会说,‘臭小子,怪你自己愚蠢,爹跟你说过多少回,不要相信陌生人,你就是愣头青,活该刀架到脖子上了,还要爹来给你解围,你这个不孝子,自己看着办吧’。” 他脖子僵硬,眼睛斜瞟着梁少顼,“我们堵五两银子怎么样。” 梁少顼被他带得差点脱口而出,为什么是五两银子,而不是十两数,不过好在他及时刹住了,不能被这个憨货带偏了这好不容易装出来的严肃气氛。 李信比刚才来的更快,这一次不是独自一人来,而是带了一大队李家军,手里都握着一杆李家军的兵器,数十杆丈八长黑腊木双钩铁枪,耸立得像一丛黑色的荆棘林。 他阔步走来,显得格外从容淡定,梁少顼看到了李信,反而放来了李辉,收起手里的宝剑,对李信高声喊道:“来啦,青龙使者,我有话直说,你带我去内城,还是我直接出城,你立刻选一个。” 李信嗤之以鼻,“在我的鄢城,还轮不到你选,老老实实的呆着等候道主的发落,不要滋生反骨,扰人静休。” 他说完,朝一边的儿子瞪了一眼,低喝道:“还不快过来。” 李辉记恨的看着梁少顼,咬着牙齿一言不发的过去。 梁少顼说:“你以为呆在这个鄢城就能修养生息?这里有什么可以给你休养的,你整顿的李家军,若不能上战场杀敌,只是给人看守监狱,那不是军队,而是狱卒!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对不对得起李家先烈,还有已经阵亡的李家军!” 李信气愤的道:“后生,你有几斤几两,居然敢和我说这种话,今天我也不和你啰嗦,不管你是想进内城还是想出鄢城,现在都由不得你们,你只能呆在我的营地。” 说罢,他朝身后一挥手,他带来的人里走出来两队,一左一右分成两排立在他们两边,将梁少顼璇玑和讳净三人拢在中间。李信的话传来,“在你们没有学会安分之前,就请你们先去营地里坐着等,想进内城有的是机会,带走。” 两队人向中间拢过来,长枪全都对准中间的三个人,其中一个催促道,“快走。” 然而中间的三人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讳净看似很傻冒的问了一句,“敢问‘营地’是什么地方?” 李信愣了一下,梁少顼看到李辉的脸上划过一丝恶心,没等他们回答,讳净自己回答了他自己提出的问题:“青龙使者所谓的‘营地’,应该不是什么军营的营地,而是死囚集中营,你们把犯了大罪的人,或者看着不顺眼的人都拢到‘营地’去,原因就是为了训练你李家军的血性,拣活人来做练兵的靶子!” 梁少顼一惊,偏着头低声问讳净,“真的假的。” 讳净指着李信等人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不信你问他们。” 李信于是回答:“道士还有几分见识,反正你们三个迟早要进去的,看你们的行径,天行道容不下。” 梁少顼立马摇头,“我倒是真的想去见识,但不是现在,现在我要立刻去内城。如果你们非要阻拦的话。” 梁少顼微微偏了偏头,对身后两人朗声说,“既然青龙使者不给行方便,那我们就给他露一手。” 璇玑也朗声反问,“留不留命。” 梁少顼正想说‘你看着办’,讳净抢着例行公事的道,“尽量不要伤及无辜,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即可。” 梁少顼一脸的无言以对,这道士想是游侠太多年了,满嘴的江湖话。 璇玑轻呵,“无辜?好!就给点颜色!” 说罢她的长鞭第一个挥出来,紧接着是梁少顼和讳净也展开长剑和拂尘,长鞭缠住第一个人的脖子,将他摔在不远处的墙上,砸下来的时候满口鲜血,脖子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有人被拂尘连击数下,半身不遂的瘫软在地上,然后做了这一系列动作的道士,还不忘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行了个礼,口中念念有词:“多有得罪,望天尊宽恕。” 有句话说,宝剑出鞘必得尝到鲜血才能归鞘,要啃李信这个冥顽不灵的老将骨头,还必须得出点血,只有鲜红的颜色,才能给这位龟居鄢城的老将一个夯击。 时值腊月,惨死的尸体还地上松软的冒着热气,流出来的血很快几凝固,几个还没死的,伸手按住他的战友,惊悚的眼神像一只被猫盯上的豚鼠。 梁少顼三人踮着脚,挑了干净的地方踩出来,迈过一地蠕动的和不动的身体,璇玑的脚步没有梁少顼的大,一时跨不过叠加的尸体,干脆踩他们身上过去,那尽量不染血渍的样子看着有些残忍。 道士说无辜,这里哪有人是无辜的,既然‘营地’是如此灰暗恶劣的,从营地出来的人哪个手上没有沾血,又怎么会无辜。他说的给点颜色瞧瞧,那么鲜红的血可谓是最正最纯的颜色了。 讳净道士见自己的乌鸦嘴如此灵验,叹了口气,“望天尊宽恕。” 两队二十个人的长枪阵全都被撂倒在地的时候,李信果然震惊了,他原本就合不拢的嘴唇颤抖得更激烈,若不是知道他的嘴唇本来就抖,梁少顼可能会以为他是冷得哆嗦。李信的目光始终是森冷的,即使失利也不垮掉气势,有那么一瞬间,梁少顼觉得这才是一位老将该有的气质。 李辉的下巴都快要惊掉下来,原以为这个比他还年轻的平头后生是开玩笑的,手里的宝剑先前没有伤他分毫,是拿来吓唬人的,没想到,他连杀人都利索的好比切菜。还有那个姑娘,李辉一直以为自己甘拜下风,是因为不打女人,现在才知道,这个手舞长鞭的女人才是最心狠手辣的,李家军精炼的战士,她几乎一鞭子解决一个。 李信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咬出一个豪迈的大笑,对所有的人说:“哈哈哈,这就是少主口中的黑马后生!梁少顼,难怪道主欣赏你,果然不能忽视。” 他朝后喊道:“拿我的枪来,让我来试一试这个后生有多少能耐。” 李辉插嘴,“父亲,我来和梁少顼打一场。”他不容二话的抢了一把长枪就上来。 第144章 三百人围堵2 梁少顼一见是李辉,立即擦干净肩上的血迹,将它收回剑鞘中,“和你打,若是伤了你或者残了你,我怎么对得起李老将军。我点到为止,不要你的性命……但是!” 梁少顼的目光越过李辉,看向后面的李信,“若我打赢了你儿子,你就让我们进内城。” 李信沉着眼神,“我在此镇守这么多年,有人大闹一番想要出鄢城,还从没有人想要进内城的,你非要进内城,到底所谓何事,可否告知缘由……莫非是为了找那个人?” 李信敏锐犀利的眼神盯着梁少顼三人,意有所指,但不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 梁少顼一开始认为那个人,应该是天行道住,但是现在看来不可能是道主,但一定是个举足轻重的人。他坦白的说:“我来鄢城之前,朱雀使者说天行道道主在鄢城的内城,现在你们又告诉我鄢城是牢城,我该相信谁?非得要自己进去看了才知道。” 李信嗤笑道:“我守着鄢城不让任何人出城,也同样不让任何人进内城,没有道主和左右护法的命令,你们谁都别想进!” 梁少顼思索片刻,说:“不让出城我们可以理解,不让我们进内城,难道是里面关着什么重要的人,害怕被我们救走?” 李信嘴唇颤抖得更厉害,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气还是笑,“那你也得有这个本事。李辉,这个嚣张的后生说不用兵器,你却不能手下留情,不要结果他的性命,废掉此人不成问题吧!” 李辉双手握着素木长枪,一言不发的上前,将铁枪往地上一墩,发出钝的巨声,双刃锥形的尖枪两边都带着倒钩,在一片昏沉的天色和死气沉沉的屋舍之间,辉映着幽暗的光。 讳净一听,和璇玑退到了旁边,让出中间的空地来,嘴上说:“李将军好谋算啊,尽教你儿子如何捡便宜。” 李信道,“捡便宜那又怎么样,我只管守好我的鄢城,我是为将者,不是那些门派侠客,只讲究如何达到目的,不拘于虚名。”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身边的另一个和李辉差不多高大的人,“李灿,为父有件事交给你去办。”他凑在李灿的耳边吩咐了一番。 李辉的神情冷峻中带着愤愤不平,似乎觉得刚才还当他是朋友,又请吃饭又请喝酒,这么快连餐具都还没收就翻脸,很没面子,“你为什么执意要进内城,内城向来是有进无出,有什么值得你罔顾生死?” 不笑着说话的李辉看起来有几分坚毅的感觉,梁少顼看得出来他也是个正义执着的人,完全是被鄢城这座封闭的囚牢城市禁锢得失去了本性。梁少顼想到这里,感到气氛实在是太沉重。 他用低到只能够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但是真理和自由这两个东西值得我付出一切。” 李辉琢磨着梁少顼的话,似乎不大明白,“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任何东西都要付出代价,先过了我这关。” 梁少顼故作轻松的笑了笑,用不出鞘的璎珞剑与他对抗。这场比试,在所有人心里都是嘲讽的,李家军嘲讽梁少顼的狂妄自大,璇玑和楠樽嘲讽李辉的不自量力,遇到武林高手或许还会替他担心,但是李辉的水平,这两个人心里已经一清二楚。 讳净没事的很喜欢反复的整理他的拂尘,拢成一束,又撒开,平铺在手臂上欣赏它的洁白,璇玑的鞭子打残了打伤了许多人,历年打伤打死的更多,可以说这条鞭子的每个骨节上面都缠着一条性命,她正用一截锦缎擦拭着上面的血污,然后拢在手里。 或许是因为梁少顼跟李辉连开了两次玩笑,两次都吧剑驾到他的脖子上,却又不把他怎么样,现在又剑不出鞘,导致李辉的双钩枪徒有凶悍,却没有杀气,他只顾着自己耍枪,尽量把每一枪都耍的眼花缭乱,却没有一枪刺到梁少顼身上。 梁少顼没心思陪他耍着玩,他对李辉的招式在几个回合之内就已经摸清楚,也找出了破绽。李辉来势汹涌,连续发出十余招,梁少顼只是一味的避让。 最后他只用了一招,在看准李辉耍了个曳地拖枪式之后,翻身一剑刺来之时,梁少顼伸出剑鞘,重重的打在李辉的脖子上,李辉闷哼一声落地,扶着脖子挣扎了几下起身,尔后有重重的摔在地上,陷入昏迷。 周围李家军的人全都惊呼一声,抢过来检查李辉的情况,李辉的父亲李信却淡定的站在原地,不低不朗的说,“身手果然干净利落,我儿用了十三招,你只用了一招。” 梁少顼说:“青龙使者可说话算话,现在可以让我进内城了吧。” 李信没有立刻说话,他这才过来检查小儿子的情况,发现只是晕厥,掐了人中逐渐苏醒。 回答梁少顼的是那个叫做李灿的人,他已经办完事回来了,远远的人还没到,就拖着长音喊,“不行,李辉虽然被你侥幸打倒,还有我,还有我们!” 李灿带着一大队人马前来,原开他适才拿去的东西是派兵的令牌,此时领着好几百人前来,将梁少顼所在的这一片街道上堵得看不见首尾巴,他们一到就开始剑拔弩张的对着梁少顼璇玑讳净三人团团围在中间,拉开了战局。 李辉被扶了下去,之前被他们三人打残的两队人也迅速清理,伤的被扶下去,死的被抬走,在场的几百人,尽可能的往中间汇涌,挤不下的甚至爬上周围的房子,在楼上的窗口,在屋顶上,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梁少顼璇玑讳净三人,像掉进了一个蚂蚁穴,满眼看得到的全是李家军的人。 三人背靠背,面相外站着,梁少顼干笑道,“你们这是……” 李灿拎起李辉掉的双钩枪,“你们不是武功高强吗,若是能战胜这里所有的李家军三百人,就让你进去内城。” 李灿往后挥手,身后三百个人头蹿动着。别说全部战胜,多看几眼都觉得头昏。就算他们三个是绝顶高手,也抵不过车轮挑战,如果他们一齐上来的话,十几二十个还好对付,三百个就有点茫茫望不到边了。 璇玑向来不拘小节,她低声咒骂了一句粗鲁的江湖荤话,说,“李家父子,这是要我们三个平分,每人杀百人,是吗?这道也不说没有人干过,一千多年前的战神项羽,也不过是一人独杀百人,最后还自刎乌江,李家父子也太看得起我们了。” 梁少顼不禁用手肘怼了璇玑一下,“你说这话到底是为了让咱们三人脱困呢,还是要我们陷如死局?知道打不过,还不快想对策,怎么说起反话来了。” 第145章 双守来解围3 璇玑嘟囔了一句,“我想什么对策?四面八方全是人,除非你能飞天遁地,凭空消失!通常我遇到什么难题,都是去问楠樽,他来解决的。你现在问我,我问谁去?” 讳净说,“三百个兵,还不算李信这个总牛和他两个儿子,就算各个都武功低微,三百个对三个,踩都能踩死我们三个了,而且他们不是江湖帮派,是李家军,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军令,只要有口气就会不顾一切的战斗,为达目的他们不计较手段。” 梁少顼喟叹,“李家军这么优秀的军队,竟然只是放在鄢城看守牢房,真是埋没。” 三人被围在里面寸步难移,全部杀掉是不可能的,李信干脆站在最高的房顶上,面带微笑的看着包围圈里的三人,李灿扶着李辉,也爬上了房顶,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三百个人绝对能将他们碾成泥。 梁少顼低声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难道要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李信从高处喊到:“你们最好不要僵持,跟着大部队往‘营地’走,僵持在这里也是活靶,去营地说不定道主会照顾三位。” 李信说完,围着的三百人开始移动,缓缓的朝一个方向让出空地来,另一边则向内收拢,这是要将他们逼着上营地的意思。 三个人本就不会往营地去,现在更断然不会去那个地方,李信明显带了些侮辱的意味。梁少顼咬着牙齿,看了看站在房顶上的李家父子,这回擒贼先擒王这招也不管用了。 梁少顼低声问背靠背的两位,“打不打?” 璇玑声音有些发颤,“豁出去了,打!” 讳净低斥道,“怎么打,三百多个人,你以为你是谁,就算把他们全杀了,这可是李家军的地盘,还有不知道多少兵丁,他们随时可以派兵增援。” 梁少顼说,“不可能就这么站着,僵也僵不过他们,他们能换岗,我们只有三人,你如果没有对策,那就只有和他们拼了。” 璇玑突然扯了扯梁少顼的手臂,低声说,“你看见李信身边那个皮肤麦黑,胡子卷毛的人没有,我看这个人年纪挺大,一定跟随李信多年,你有没有把握杀了这个人。” 璇玑的话刚说完,梁少顼就已经拎了剑飞身而起,踩着最近一人的膝盖跳出中间的包围,把他们的头当做垫脚石,飞快的掠到了李信所在的房顶上,黑色的长剑出鞘,红光骤然闪过,转瞬即逝。 等他回到包围圈里落脚,李信才发现他身边的李环,脖子上出现了一个两寸长的裂口,鲜血像喷涌的温泉,将李环的半边身体都淋湿。 而梁少顼从跳出和落脚,整个过程,不过是人打个哈欠的时间。 李信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这回整个面部都颤抖起来,李环看到老将如此的神奇,捂着着脖子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发现一开口,血就从嘴巴里溢出来,原本站得笔直的身体顿时失去重心,直挺挺的跌下了房顶,这是底下的三百人群才爆发出雷声般的躁动。 讳净呆了一瞬,眼里似乎有些埋怨,“我们今天杀的人已经够多的了,总不能全部杀光吧。” 离他们近的几个小兵哆嗦了一下。 璇玑警觉的注意着周围的动作,头也不回的对讳净解释道,“我们要杀就杀大的,不能只杀这些小兵,小兵死十个百个对于将军来说习以为常,杀他身边的人,才会让他忌惮。” 梁少顼也不住的叹息,“这话有理,一个副将抵得过千军万马,尤其是数十年追随的老将,虽然死了有点可惜,但是效果还是立竿见影。” 效果自然很好,李信的脸色都青了,站在高处往下喊:“李环!李环!……” 李环跌倒在墙角,摔得不轻,又挣扎了几下,被十余个小兵举起来,托出人群的时候,还在动弹,但是没说什么话,很快就歇气了。 “李环!”李信大喊,“我的副将,你跟了我三十多年……” 他很快就站了起来,恢复了严峻的表情,“在下面的战士听令,这三个人扰乱我鄢城的秩序,杀害我李家军的副将,实在该死,不能饶恕,务必格杀。” 围着他们的三百人蹿动起来,素木铁枪倒下来无数排向内刺的“梳子”。三人霎时做出反应,宝剑三两下便削断了十来木质枪杆,璇玑的长鞭扫得一堆人往后仰,讳净也尽量的使出全部本领,他一不断的忏悔又造杀孽了,手里的拂尘却带着他的内力,每一下都砸晕一个人,利索得很。 然而包围圈却一点也没有变大,反而更小了些,围着的人倒下一些,立刻就又后来的围上来,更多的长枪伸过来,更多的人涌过来,在这样的包围里,武功再高也抵挡不住大军的车轮混战。 正当他们准备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李将军弄了如此大的镇长,就为了为难这两个后生,真是好威风啊。” 那声音使得所有人都愣住,就在所有人都奇怪的四下搜索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在梁少顼的面前响起,“哦,看错了,是三个人,两个后生,加一个道士。” 梁少顼定睛一看,在这片黑压压的李家军里,有一个穿灰蓝色衣服的人,是五味茶楼的楠樽,短短几天不见,感觉他老成很多,璇玑已经跳过去,抱住了楠樽,那场面颇为感人,弄得包围着的李家军个个面面相觑,表情暧昧。 梁少顼也感慨万分,刚刚还念叨楠樽,他就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人,一个浑身黑衣衣服,黑色风帽的蒙面人,看着有点眼熟,梁少顼定睛片刻,惊喜得语无伦次,“你是,你就是,就是我的……影守” 黑衣人抹下蒙面黑布,露出一张表情阴郁的俊脸,“我是你白天的守护!叫我风刃就行。” “是是,那天在狄府一别,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梁少顼激动的我抱这个黑衣影守。 风刃连忙推开他,“大白天的,请雇主注重仪态。” 梁少顼哪管那么多,狠狠的拍了拍风刃的两肩,问道:“你们来都来了,可有什么办法帮我们解围?” 那风刃淡定的加入他们的阵营,站到了梁少顼的身边说:“我只是来保护雇主你的,解围这种事,交给五味茶楼就好。” 楠樽和璇玑久别重逢的问候完了,楠樽仰头对高高在上的李信说,“李将军办事向来言出必行,楠樽久仰大名,可你真的以为你的三百人能困得住他们三个人?” 第146章 内城禁闭屋 房顶的李将军冷冷的哼了一身,“又来两个,鄢城今天是要广纳贤才了?我不管你是谁,来做什么,只要进了我的鄢城,一个都别想出去,我李家军的将士们听令,这五个人格杀勿论!” “李将军且慢!”被包围的五个人一齐喊,围在最近的小兵立即停止攻击。 “额……”梁少顼一愣,“你先说。” 楠樽也谦让道,“还是你先说吧。” 璇玑并不谦让:“李将军,你应该看到了我们的难耐,这还不是最完全的本事,你仗着你人多,非要牺牲更多是吧。” 楠樽接下去说:“如果你一定要打,那我可以奉陪,我第一个目标是站在你左边的,那个二丈高的猿臂将军李耿,他也跟随你多年,算是李家军武功最高的人,若还不肯罢休,我可以下一个目标是你的三个儿子,李辉和李灿,还有守在南门的李焕。” 李信沉下脸,他的两个儿子也凛烈的站着不动。 轮到讳净说了,讳净一脸慈悲的说:“青龙使者,你何必如此固执,害得我们又大开杀戒,我们几个即使要出鄢城也是轻而易举,他们要进内城,你放行不就是了。” 风刃将黑布蒙回脸上,全身都黑就连头上也带着黑色的防风帽,他拢着祥云流水暗纹风衣说,“我没兴趣和你们这些人打,我只是保护我要保护的人。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伤雇主分毫。” 后半句话他往梁少顼偏了偏,他低声说给梁少顼一个人听。 最后轮到梁少顼,梁少顼恭敬的行了一个礼,“李将军,我称你为将军,不是青龙使者,是因为我把当做正直忠心的将领看待,而不是天行道的守城狗,你的李家军多年前在抗击北蛮的时候英勇无敌,却不应该在鄢城围困我们五人。” 李信的脸色变了变,梁少顼礼貌性的微微一笑:“若你非要效忠天行道,那么你不妨考虑考虑,我这几位朋友刚才说的话,你有整个鄢城的兵力没错,但为了对付我们五个人,牺牲那么多人值不值得。” 李信似乎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的眉头拧得像挤干的毛巾,紧咬的牙关终于不再颤抖,被埋没了数十年的将领气度,缓缓浮现在他的脸上。 “李灿,”他施令,“你带着李辉先去看伤势。” 李信把令牌也交给了李灿,李灿意会,扶走李辉的时候,连同那三百长枪兵也一起退去。 他宝刀未老的从不怎么高的房顶纵身跃下,“既然你们执意要进内城,那就请便,但我有言在先,若进去了出不来,出来了少半条命你们不要怪别人,是你们自己要去找死,怨不得别人。” 站在李信身边的那个身有二丈高的李耿,似乎很不服气,“将军何必如此迁就这几个人,我愿替将军收拾了这几个后生!” 李信立刻伸手拦在他面前,低声说:“就算你有这个信心,我也不同意你去冒险。胜负在鄢城这个地方本来不是那么重要。他们刚才杀死李环的功夫你也看到了,能一招就杀了我的副将,武功不容小觑,你我擅长是领兵,擅长战场谋划,何必要更这些人单独比试。” 李耿立刻退下,“是将军。” 梁少顼微微一笑,反而满怀敬意的说:“多谢李将军提醒,还请带我们去内城。” 李信白阻拦了这么久,又损失了十几个小兵和一个副将,心里正愤恨得慌,说话时也粗糙的仿佛从磨石里碾出来:“跟我来吧。” 说罢,一个人转身在前面走,其他的裨将校尉先锋都站在原地,有的散去,有的目送,唯有这个李耿始终跟着李信,好像生怕五个后生会对他不利。 五个人默默的跟了上去,同时也时刻防卫着,离他们近的李家军人,方才也算大开杀戒,却是满怀内疚,因为伤的都不是敌人。 所谓的内城,原来并不是在鄢城的最中央,而是整个鄢城的地势最中央。鄢城三面怀山,内城就在最里面的靠近山谷的地方。房子随着地势的升高稍稍高处其他地方,到了最里面甚至已经建到了陡峭的悬崖上。 内城和外城隔着一个很深的沟,沟里蓄了半沟的水,不知有多深浅,深沟上并没有桥梁,要想进入,除了靠架轻功,便剩下搭云梯了。 巧的是五个人都会架轻功,但是没有着力点,单单靠轻功来越过这个三十余尺宽的护城沟,难度还是有点大,这当然难不倒他们五个人,此时正好李信也在,隔岸的小兵看见李信过来,于是立刻搬了一把云梯过来。 有人准备梯子,也自然顺理的接受了,省的他们驾轻功,内城既然很凶险,那么应该保存体力,能省些精力就不运功。 五个人刚走过深沟,李信便撤走了云梯,站在深沟对岸说:“你们执意要进内城,我只能送到这里,进入内城的人都有去无回,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带着他的手下的几个小兵扛着云梯就走了。 五人没有在意,径直朝内城紧闭的大门走去,内城俨然是个小城门的样子,方圆大约三里,前面有护城深沟,后面背临高耸的悬崖,三面的山也是陡峭的山势,唯有朝南的城门口,可以通往外面。 “难怪李信守着一处说没人能出鄢城,这真的是易守难攻的地方,”梁少顼说,“等我们出内城的时候,还要再经过李信把守的外城,而李信如果要对付我们,肯定会有最多的李家军准备好等着我们。” 讳净冷不丁的补充道:“单是李家军不会太为难,怕的是天行道的几个老牛都来了。” 楠樽对讳净的江湖荤话有些微词,但还不到计较的程度,他说:“道长说的‘老牛’就是几个使者?他们也会带手下的人来,到时候出城要比进城更好玩。” 梁少顼淡淡的说,“要出去总会想到办法的,不用太急,我们已经到了内城,先办我们要办的事,出城的时候再想办法。” 众人缓声应承着,伸手开始砸门,沉重的内城大门自动向里面打开,只开了一条窄缝便停下,五人检查了一番,挨个的通过这扇狭窄的高门。 第147章 内城禁闭屋2 门在他们进去后缓缓合上,梁少顼回头一样看,无人在操控,随着哐当一声巨响,将内外隔开,五个人就像陷入禁闭的空间,似乎连天都变得暗下来,风变得寂静,耳朵能听到的声音几乎没有。 城门里面的的房屋比外面的更加没有章法,说得苛刻一些,内城几乎就是废墟。看来内城里经历了很多事,所有的痕迹都保留在墙上,既没有清理,也没有修过,当这五人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几乎是一座接近腐朽的空城。 五人立在大门后面一怔发呆,前面该往哪里走,进到这样一座城里,他们应该去干什么毫无头绪。 “这就是内城?这样残破的地方在怎么管得住人!”璇玑第一个打破内城里的寂静,她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砖瓦之间形成了回音,回声比她说发出的声音模糊,“除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或者是半身不遂的人。” 梁少顼觉得她说的这两种都有可能:“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众人闻言,吸了吸鼻子,空气里似乎真的有一种潮湿的发酵的味道,嗅起来有点像蘑菇汤的气味。 梁少顼说:“很奇怪,内城冬季的时候很干,护城河都只剩下半沟的水了,怎么会有蘑菇长出来。” 璇玑纠正道:“不是长出来的,倒像是煮熟的,你还记得我们刚进鄢城的时候,在贼窝子饭店吃的那些东西吗?” 梁少顼想起了那个叫做草豆的虫子,顿时觉得喉咙里像粘着一只虫,胃里一阵恶心。 讳净突然伸手在墙角掰了一块青砖下来,这些青砖很酥,像被虫蛀过一般千疮百孔,一捏就碎成粉块,但是从分块里却掉出很很又白又肥的虫子,梁少顼上前一看,就是那种虫子,一捏就裂开,散发出蘑菇的味道。 讳净说,“阿弥陀佛,这不是虫子,是一种长得像虫子的蘑菇。” 梁少顼仔细看了看,将这些东西全都捏碎,感到肚子里的酸水终于平息了,璇玑拍了拍胸口,一开始她也以为是虫子,好在不是,也不再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耿耿于怀。 楠樽仔细看过之后说,“这种蘑菇叫做草丹,也有人叫他草豆,本身无毒,是药中圣品,还是很多配药的药引,和不同的药放在一起,功效也不一样。” 梁少顼咬着指甲,思忖了片刻说:“那有没有和什么药搭配,产生致人产生幻觉的效果?” 楠樽说,“那要看药物本身的作用,通常会增加药性。和曼陀罗放在一起,就可以使人是人沉入梦境,和虞美人放在一起,就能使人癫狂。” 梁少顼和璇玑听完同时目瞪口呆的表情,像是生吞了一个带壳的鸡蛋,脊背凉凉的想,幸好吃完后又吐了,残余的剂量或许只起到一点点作用。 梁少顼说,“我想起来了,是曼陀罗,杜英当时拿着一截曼陀罗的枝条,她是想让我们都陷入沉睡,不过她没有得逞,曼陀罗枝后来掉了。” 璇玑说:“这么说,我们一进鄢城就被她给迷惑了?那些傀儡为什么等我们一回去就全都不见了,也许是我们的幻觉。” 楠樽连忙去检查璇玑的情况:“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的?” 梁少顼回忆片刻:“不对,如果是幻觉,那就是什么都没有,我们又怎么会找到通道,找到戏园,遇见李家军,难不成这全都是假的?” 回头看着楠樽,“楠樽,风刃?你们是怎么进城的?” 楠樽说,“我和风刃从南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街市,还挺热闹的,但是那些人都不怎么说话,我问过几个人,都说没见过你们,后来我们是看到树墩上鞭子的痕迹,才断定你们就在里面,赶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李灿领着三百个兵,就跟了过来。” 梁少顼说:“很多人?贼窝子饭店也有很多人?” 楠樽回忆了片刻,说是。 梁少顼回头去看风刃,他原本是梁少顼的影守,现在光明正大的出现是因为担心雇主的安危,风刃沉默的跟在梁少顼的身后,全程默不作声,只在两人眼神对视的时候,肯定的点了一下头。 梁少顼明白了,并不多和他说话,他听完楠樽的话说:“这么说贼窝子饭店还是那帮被做成傀儡的人。” 楠樽回忆了一下,“你一说我想起来了,那些人呢确实行动很慢,表情木讷,话也不说,只会低头重复手里的动作。” 璇玑一听,“那你们有没有吃他们的东西?” 楠樽说:“我没有吃任何东西。” 梁少顼和璇玑舒了口气,璇玑放心的说,“那就是说我们没有产生幻觉,太好了,我最怕被人控制,那不就成了行尸走肉一样。” 一直跟在后面保持沉默的风刃开口,“草丹加上曼陀罗也只是让人陷入昏睡,不会变成行尸走肉,要让昏睡的人不由自主的被人控制,成为傀儡还需要一个操控的条件。” “什么条件?”四人一齐问。 “需要摄魂术!一种海国巫术。”风刃说:“草丹的效果很有限,加上曼陀罗也只是中毒的昏睡,等毒性过了,就会苏醒,但如果此时再有人给中毒者进行摄魂操控,人就会梦游一样无意识的行动,变成一个只会执行命令的傀儡。” 众人沉默下去,这个说法讳净也说过,看来就是海国摄魂术没错了。 讳净咳了一声,提醒道:“我们没有中招是好事,但是那些傀儡就是真的了,现在我们在内城也看到这样的蘑菇,或许内城也有傀儡,我们该更小心些。” 楠樽说:“这种蘑菇吃下去需要经过催化才会起作用,你们吃过的要注意,催化的东西可能是任何东西。” 梁少顼和璇玑又是惊悚的表情,被他说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曼陀罗枝是靠花粉来催化,那种细小的东西漂在空中,看不见也不易察觉,防不胜防,万一吸进去,就会陷入昏迷。 风刃面无表情的说:“也不必太担心,草丹的催化作用不会太久,一天一夜的时间就能消失,就算被催化,还需要施加摄魂术,施加了摄魂术在药性过去的时候,人也会慢慢的恢复正常。在被催眠的初期只要意志力强,从摄魂术里走出来就不会被操控。” 风刃说完,两人就像看见救星一样走过去,“那万一中招了,你可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解救?” 第148章 傀儡聚集地 风刃平叙直述的回答,“人在沉睡中只要受到外力刺激,不管睡得多沉,都会立刻醒过来,摄魂术的原理和沉睡一样,只要受到响应的刺激,就能清醒,但是如果加上草丹和曼陀罗,就不容易清醒。外力的刺激也只是保持人在半昏迷的状态,最终还是靠人的意志力。” 梁少顼和璇玑听完,全都沉默了,梁少顼暗暗责备自己,不应该乱吃东西,出于好奇也好,嘴馋也好,进入不熟的地盘,却没有保持警惕,实在是自找麻烦。 越往内城走,空气里的腐朽的味道越重,蘑菇汤的味道也越大,好像有人在不远处煮着一锅草丹,时不时的掀开锅盖,让这赋有迷幻性的香味弥漫整个内城。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说话,内城高耸的围墙笼罩着个诡异的危险之地,五个人走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一个人,莫名的感到孤立无援,然而越让人不舒服,就意味着危险越来越近,也同样意味着真相越来越近。 楠樽问讳净:“你不是天行道的人么,该往哪边走?” 梁少顼一听,差点忘了讳净是天行道的人,问道:“你是天行道的天干地支,入天行道已经十多年了,难道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关于鄢城内城内城的事?” 讳净赶紧解释道:“我真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也没有听说过关于鄢城的事,我和你们一样是第一次来鄢城。” 没有人接话,他静默了一片刻,继续说:“我虽然是天行道的人,但是天行道本身就是个巨大的谜,只知道道里的宗旨是‘替天行道,舍己为人’,至于道主是什么人,左右护法四象使者这什么人,我也是刚刚知道。很多事我并不知道,大多数人也不会知道,甚至有人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众人一听也知道了他说的是实话,梁少顼道:“既然都不知道,那往里面走总归没错,我们沿这条路直走,内城比起外面才多大点,不出一个时辰应该就能查探完。” 天上的日头也开始往西边斜去,天光也没有那么亮,逐渐在云端投射出一抹血色来。 未知永远是比危险更可怕,而先打到人的,有可能是这沉默的气氛,也许五个人感觉太压抑了,梁少顼试着打破这种寂静,“我现在觉得精神还不错,没有一点困的感觉,也许草丹已经吐干净了,再说变成傀儡还需要两个条件,我们多注意点应该就没事了。” 他尽量的用轻快的语气说,然而却没有人回答他,身边的四个人皆是面色阴暗,突然他们全都停下脚步,神情变得异常凝重。 讳净抬手做一个暂停的手势,“别说话,仔细听。” 梁少顼敛息听了一会,似乎有脚步声,从内城的某个地方传来,不轻不重,不快不慢,并不是刻意的蹑手蹑脚,而是很自然的缓慢的踩在地上,一步一步,微弱但是很清晰。 四周没有看到一个人!前面的路越来越直,房屋也变得有些秩序俨然,身后的旧房子疏散斑驳,腐朽陈旧,两侧的房子不算很高,却因为相对的距离太近,使人仰视有泰山压顶的感觉。 风刃的手指向右边,“在这个房子后面,走过来了。” 五个人的眼睛盯着右边的那个巷子,各自把兵器握在了手里。等了一会,果然看见一个年轻女孩从里面走出来。约摸十五六岁,穿着一声精致的唐朝的装束,广袖,霞帔,摸胸襦裙衬托得她的身段婀娜可爱。 这很出乎他们的意料,原本听着缓慢的脚步,猜想可能是傀儡,却没想到是一个长得还挺美艳的女孩儿,女孩儿的神情并不大好,微微蹙着眉头,双眼低垂。 梁少顼的手原本握在剑上,看到这个精致的女孩儿,不由自主的放下来,璇玑的手一直握着她的骨节鞭,也没有一点想要出招的意思,这个女娃娃,看着很漂亮,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小心,不要碰到这个东西。”风刃冷冰冰的提醒道。 梁少顼刚想说他的用词很不妥,什么叫‘东西’,这分明是一个人,然而下一刻,当这个女孩儿走近的时候,众人才惊讶的发现,她的手一直拢在手笼里,微微垂着头,柔美的眼神没有焦距,空洞的令人心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比冷脸的面具还要冷。 讳净道出真相:“这是真的傀儡!” 梁少顼一听,立即拔剑出来,其他人也立即抽出他们的武器,将这个精致的女孩儿傀儡围在中间。 那傀儡女孩呆滞的走到他们中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突然抬起一只手,指着前面的道路偏右的方向,然后径直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先别动手,他是要给我们带路。”梁少顼说。众人保持距离的跟在女孩子后面,用同样的速度慢慢的往前移动。 梁少顼心里有很多疑问,包括这个女孩儿有没有思想,会不会醒过来,这种梦游的状态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是此时的气氛不允许他问出来,没有人说话,全都亦趋亦步的跟着。 那女孩儿走的很慢,关节似乎并不灵活,走路的时候只抬起一点点距离高出地面,几次都碰石头,走着走着还会听到一声咔哒,然后她就走的更慢了,眼睛半闭着并没有看路,她走的方向似乎是被另一个东西指引着。 鼻子里突然冲进来一股花香的气味,在植物稀少的鄢城,这里竟然能闻到浓郁的花香味,这令梁少顼十分意外,深深吸了口气,顿时举得沁人心脾。 前面的女孩儿突然停下脚步,她回过头来,冲着少顼莞尔一笑,顿时脸上笑开了一朵牡丹一样美的花。那女孩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是听不大清,梁少顼快步走过去,想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他突然感到后背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痛感顿时袭击了他全身,梁少顼猛的惊醒,“我刚才怎么了?” 风刃用剑托敲着梁少顼的后背:“没事,你刚才有一点晕眩。” 梁少顼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忙说:“多谢救命。” 风刃低沉的回答,“不必客气,我本来就是你的守护。” 一回头,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讶的目瞪口呆,什么美丽的女孩,什么笑靥如花,这些都没有,带他们来的那个女孩儿,呆呆的站在不远处,她的面容冷得像一块冰,神情更是阴郁得死临侵地。 而她的身后,站着成群的呆滞的面孔,那些没有意识的傀儡,仿佛受了什么启发,迈着迟缓,僵硬的脚步,朝他们走过来。 唯有浓郁到刺鼻的花香,似乎是真的,但是梁少顼在一瞬间明白过来,这花香就是催化草丹的的药,是曼陀罗花的香味。 第149章 傀儡的指引 那香味太浓烈,直冲人脑门,梁少顼忙捂住口部,顺便提醒众人也捂住口鼻,不要闻花香。 五人中只有讳净和璇玑是照做的,其他人并不那么紧张,楠樽说,“你们两个要格外当心!” 成群的傀儡似乎得到了指令,或者说是闻到了新鲜的人味,目标明确的朝他们五个人直奔而来,一眼看去傀儡的人数并不是很多,但是阶梯两旁的房子距离仅有三丈宽,挤挤挨挨互相踩踏着向他们捱过来的样子,也称得上是汹涌。 被踩在地上的傀儡甚至等不用急站起来,就着螃蟹的姿势爬向他们,瞳孔涣散,目眦欲裂,凹陷的眼眶就像挂着两只孔方模糊的铜钱。 一个个虽然没有意识,脸上却全都是贪婪的表情,垂涎像透明的水螅拖在嘴角,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的方向,空洞的令人毛骨悚然。 梁少顼看到那个带他们来的女孩儿,唯有她置身事外的高高立在最上面的台阶上,一动不动,冷眼看着底下的喽啰缓缓向五人包拢。 有那么一瞬间,梁少顼觉得她的眼神似乎是有意识的,瞳孔漆黑但是焦距准确,行动迟缓但是稳健清晰,梁少顼甚至感觉她是有表情的,那种木然冷漠但绝非无情的冷毅,和她的美艳外表一样,在这群行尸走肉里显得与众不同。 梁少顼看着她,忍不住咒骂:“该死,我还以为她要带我们去内城找什么人,原来是带我们到傀儡堆来了。” 璇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她也是傀儡,又不是咱们的友军,你还指望她能当细作?” 楠樽忍不住附和道,“你别说,刚才我也差点信了。”被璇玑埋怨的瞪了一眼。 讳净看着漫过来的傀儡,都是被人控制的活生生的人命,篡教的念了一句:“我佛慈悲,罪过啊……”然后小声捻起了《往生神咒》。 风刃厌恶的瞥了道士一眼,“被赶出佛门的和尚,还能大言不惭的念经? 讳净立即改口,念起了《道德忏悔文》,同时回顶了风刃一句:“不管是佛还是道,我的意愿都是一样的,本无心伤害,奈何身不由己。” 风刃懒得理他,他的目光注射着那个唐朝仕女装的傀儡女孩,时间很快就到了夕阳没入西山的时候,天光还剩下一点点橙黄不蓝,如同染了坏色的僧袍,云絮寥寥近乎没有。 傀儡女孩儿撤开手笼,里面有一只砚台大小的方形木盒,她端着木盒,灵巧的在上面掰弄了几下,那动作虽然缓慢,却灵巧的完全不像是傀儡该有的神态。 她将盒子小心翼翼的转了一个方向,突然朝那群扎堆爬行的傀儡中间投出去,众人听到啪的一声,盒子在空中弹开,从里面散出一股粉红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迅速膨胀,将整个岔路笼罩在粉红色的漂浮物里。 傀儡女孩儿露出一个阴沉的脸,看着急速后退的五个人,两眼射出两道奇异的光芒,任谁看了都不会认为这是傀儡的眼神,或者说,她是一个漂亮的高级的傀儡,头脑里并非一片浆糊,而是有一个清晰思维和目的。 然而,这个掌控她的意识的思维目的,显然不是她本人的。 粉红色的烟雾扩散的越来越大,慢慢的变成似有若无的薄雾,曼陀罗的香味浓郁的充斥着所有人的感官,包括他们五个人,也包括牵扯踩踏而来的傀儡。 红色的烟雾似乎使那些没有意识的东西边得更加兴奋,行动也加快了一倍,落后的扯着前面的人,将他当成垫脚石踩过去,被踩的立即爬起来僵硬的慢跑过来,被堵住前路的,甚至攀上了墙壁,十指深深的插进酥松的砖块里,掉下来的无数催化蘑菇。 空气里的香味愈加浓烈,短暂的芳香之后,迎来的是一阵晕眩,除了梁少顼和璇玑,其他三人也用同样的感觉。 风刃立即作出反应,在每个人包括自己的胸前都点了几下,控制住他们的心脉。 讳净连忙开始摸身体,一边摸一边抱怨自己为什么不带背箧来,没有那个堪称百宝箱的背箧,反而什么都不方便,最后他终于从腰里找出一小瓶药,洒了几滴在手指上,就往梁少顼的太阳穴上抹。 “这是什么?”梁少顼连忙接过去,避开讳净的手指,“我自己来。” “刺蛾药酒,别管什么东西,大家都涂一点,可以保存清醒。”说完,他把手指抹在了自己的太阳穴和人中。 梁少顼也璇玑也照做,他们涂得更多,连额头也抹上了,闻着辛辣的气味,果然觉得神清气爽很多,晕眩的感觉很快就平息了,嗅觉被曼陀罗花的浓香和刺蛾药酒的酵臭弄得一阵发痒,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只觉得鼻梁又酸又痛,好在后者压制了前者,五个人的意识没有被掠夺。 被香味激的兴奋的傀儡已经近至眼前,手长的已经撩到了梁少顼的衣袖,梁少顼立即做错反应,长剑自下往上,砍落了整条手臂。 然而傀儡丝毫没有痛觉,一只手臂齐肩没了,立即换另一边招呼,两只手臂都没有了,也不见退后,更锲而不舍的用牙齿咬,脖子伸长活像一直只觅食的鳖鱼。 此情此景,唯有一剑封喉,直接从首脑断了他们的性命,反而来的更通人性些。 五个武功高强的人,五个厉害的兵器,要解决这堆没有自主意识的傀儡,轻松的仿佛捏豆腐,只是看到满地尚且没死透的残躯,还要蠕动好长一会时间,五人都恶心得捂住了嘴,璇玑没捂住的,只好吐在了墙角。 站在原地冷眼旁观的傀儡女孩儿,面无死灰的看着前面发生的一切,漂亮的面具一样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而眼神却比刚才更冷,冷得仿佛能挂下冰凌来。 她樱桃小口抿成一个圆润的模样,上了腥红色的口脂,浓眉大眼,烟熏青黛的妆容十分美丽,细细看去,脸颊还施了霞红胭脂,美得恍若鬼魅。 那鬼魅女孩儿缓缓伸出手来,变戏法一样的拈出一撮火焰在手掌心,火焰点燃了另一只手上的火把,她将火把朝那对傀儡尸体里扔去,这堆尚且还在蠕动的尸体顷刻陷入火里,没死透的傀儡发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似乎还想挣扎着爬起来,去完成脑子里填塞着的,还未完成的指令。 第150章 傀儡的指引2 梁少顼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抬眼看着那个残忍的女孩儿,突兀的发现她在笑,那似有若无的向上勾起的唇角,隐藏着一抹夺魂摄魄的邪魅。 此时他很清醒,刺蛾药酒的药性很犀利,经久不散。他清楚的意识到,这并不是幻觉,那个傀儡女孩儿真的是在笑。 一个被掠夺了意识的傀儡,怎么会笑?梁少顼奇怪的想。 她不是应该面无表情的冷眼旁观一切,无论是疼痛还是伤害,甚至缺胳膊断腿都不带一丝表情的么?她不是没有喜怒哀乐,没有爱恨恩怨,更不可能有这种超脱的表情,无声的,欣慰的,仿佛看到了久病痛苦的亲人,终于往生极乐的解脱。 这怎么可能!她是一个被人操控的傀儡!梁少顼这样提醒自己。 下一刻,他看到那个被人操控的傀儡缓缓走下台阶,脚步笨重,机械,一步一步缓慢的走下来,脸上那诡异的表情已经看不见了,又恢复了塑像一般的面孔,走下来的时候,她的两只手慢慢的张开,稻草人一般的伸向两侧举起来。 那样子就像是久别重逢的友人,迎面上来索要拥抱的姿势。 梁少顼被自己这个奇怪的想法惊得脊背发凉,转头看向身边的其他人,他们都和他一起站在同一条战线上,隔着火海看那傀儡女孩的一举一动。空气里很快弥漫开一种焦臭味,混合棉麻织品,霉变腐臭的泥土,和肉类烧焦的奇异的味道。 璇玑的骨节鞭擎在胸前,长鞭曳地,妨碍的用另一只手拽着下半截,她嘟囔了一句,“你从五味茶楼赶来,怎么不记得帮我把我的剑带过来。” 这话是对楠樽说的,两人肩并肩站着,和过去无数次出任务一样,楠樽把头偏向璇玑,“你知道琳琅是怎么说你的吗,说你跟人私奔了,我这是着急火燎的赶来找你,没想到一路追踪到这里,发生了这种事。” 这句话里似乎有大众喜欢刨问的敏感词,于是梁少顼讳净风刃三人,一边警惕着那个傀儡女孩的逼近,一边竖起耳朵,“被迫”的听了两人半是亲密半是吵嘴的对话。 璇玑“啊”了一声,愤懑的骂道:“琳琅这呆货,整天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楠樽赶紧转移话题:“鞭子用的不是很称手嘛,威力不输用剑,你的武功我是知道的,公子常说怕你下手没轻重,用剑难免血肉横飞,弄脏衣服,用鞭子灵活又娇俏,很符合你的气质,而且携带方便,容易隐藏。” 璇玑轻轻的呸了一口,“用鞭子就不会弄张衣服了?我璇玑向来直来直往,不喜欢绕弯,有更厉害的兵器,谁愿意选中和的。” 楠樽一脸的委屈:“这次是你自己选了鞭子带出来,怎么怪起我来了,想必你也清楚,檀棋给你设计的蛇骨鞭很趁手,灵活好隐藏,卷在手臂上,缠在腰上都可以……” 他突然停下来,换了一个语气:“她过来了!” 他说的是那个烟熏浓妆的傀儡女孩儿,众人迅速回到现实,那傀儡女孩终于走到了火堆前面,冷漠而空洞的瞪着熊熊烈火,脚步机械缓慢,但没有停下,就这样踩着燃烧的尸体径直走入了火场,没有一丝迟疑和停留。 烈火点燃了她的衣角,燎着了她的长发,她都像浑然不觉,脸上没有一点痛苦的标志,就这样直立着穿过火场,站在了这五个目瞪口呆的人面前。 直到站在了面前,他们才发现,适才的火焰似乎并没有伤到她分毫,只是略微烧焦了她的头发和裙子,她的容貌和皮肤依旧完好无损,吹弹可破。 众人再次仔细看着这个好看的傀儡女孩儿,原来并不是来投怀送抱的,而是来解决他们的,她手两臂舒展,十指张开,每一根手指上都留着半寸长的尖利如狼牙的指甲。 梁少顼陡然从遐想中醒悟过来,这个女孩儿无论多么美丽多么幻魅,长得多么精致的五官,都是一个傀儡,一个不怕刀剑,不怕火烧,没有思想,没有感官,不会为任何事物动容的行尸走肉。 就算她曾经是人,曾经豆蔻少女的年华,但此时都只是个没有灵魂的“东西”而已。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口哨,像一把匕首割破了寂静的内城傍晚,听起来像是鸟类的啸叫。傀儡女孩听到了指令,猛地抬起头,眼神空洞漆黑,没有一丝亮光,手上的指甲泛着一层银色光的光,她立刻发动攻击,动作迅猛得像一只饥饿了很久的野兽。 她的身手异常的矫捷,穿着唐朝的繁琐宫廷装,也能行动轻松如一阵风。 比起那些行动迟缓的傀儡,这个一看就知道不好对付。五人同时做出应对,各自的兵器都招呼在了这个傀儡身上,看起来皮肤细嫩吹弹可破,却仿佛牛皮凿洞一般难对付。 梁少顼没有细数过有多少刀有多少剑落在她身上,若是普通人,早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她却肌肤饱满,皮囊完好,看来是经过药练的傀儡。 传说药练是一种非常恐怖的事,需要练的人每天定期服用药物,每天定期把肉体泡在药里,梁少顼不知道这种药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等到内服外泡到一定程度,人的皮肤就会刀枪不入。 据说这个过程非常痛苦,具体是什么样,常人难以想象。药练的人十有八九痛苦致死,根本挺不过来,也只有傀儡才能承受这种练化。 这样刀枪不入,却又凶猛的“东西”,打起了来十分有难度,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越远越好。她的动作还是缓慢的,留足时间,走为上策! 璇玑唰的甩出鞭子,缠住了那傀儡的脖子,一拽一甩,将她抛到了几丈高,摔出去十步远。 那傀儡在墙角躺了半晌,才缓缓爬起来,搓了搓脖子,咔哒咔哒几声,恢复如常。 梁少顼脱口而出“三十六计,走为上,跑!” “等一等,”冷峻的提醒道,“你们看那女孩身后有什么?” 众人定睛看去,那女孩高挑的亭亭玉立的身后,隐约还有一个身影,但看不清是什么人,似乎这才是所有傀儡的操控者。 第151章 可儿的倒戈 能站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身后,还能不露出身形的,唯有比她更娇小,更像小孩。除了朱雀使者杜英,梁少顼想不出第二个人。 “既然来了就出来,别故弄玄虚,朱雀使者!”梁少顼高声喊。 “呵呵呵呵,”傀儡女孩儿的身后传来一阵笑声,听着风尘味十足,就像闹市暗巷里的勾栏女,清脆得有些浪荡的笑声,“你们这群小男生,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我好好地人偶娃娃,全身肌肤没有一丝瑕疵,被你们给摔出淤青来了,脖子都差点勒断,什么人啊,下这么狠的手。” 梁少顼等人原本准备走了,却听到杜英的声音停了下来,记得杜英说过一句话,鄢城又三成人都任由她指挥,直到现在才明白其中的含义,意思就是鄢城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是傀儡,剩下的三分之二,差不多全是李家军。 梁少顼想起南门附近的的贼窝子饭店,那里的人都是傀儡,内城遇见的这十几个应该只是少数,全城不知道这样的人还有多少。难怪李信说鄢城本就是个牢城,关着在某种意义上有罪的人,却没有看到一处监狱和牢房,而且他说罪犯都很自由,只是不能出鄢城。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李家军看守的鄢城,里面的罪人全都被夺走的意识,变成没有思想,不会反抗的傀儡,所以根本不需要关着,他们自己完全按照指令生活。 而南城门的假装是摊贩,酒店掌柜,厨子,绸缎庄老板的傀儡,有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万一有个外乡人不小心误入了鄢城,或者有官府顺道进入了鄢城,看到街上人行纷至,贸易往来的景象,也就不会起疑心。 梁少顼突然被一个可怕的念头扎中了神经,李信说过,凡是进入鄢城的人,都不许出去,南城门大门敞开,这么多年难免不会闯进来几个外乡人,每年的失踪人口,说不定就有人落到了这里,编入军队是不可能的,唯一的结果,就是被做成傀儡。 想到这里,梁少顼冷冷的用剑指着那个站立不动的唐装傀儡,杜英用过就躲在她的身后,“说起下手狠,没人比得过朱雀使者你,你把整个鄢城的居民,外乡来人,误入鄢城的,都做成了傀儡,难怪鄢城除了李家军看不到别人,你多残忍,比起你的,我们这算是在玩过家家了。” “哈哈哈哈,”那笑声仿佛受到了莫大鼓励,笑得那个高低起伏,波浪翻滚,“真聪明,你们是我见过的最明白事理的后生,我都有点舍不得了。所以你们几个年轻人,是不是早就做好准备变成我的娃娃了!” 这个长相甜娇小可人的童姥杜英,用一种最清脆甜美的声音,说出一段最残忍骇人的话,听得人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原来她是一开始就设计好他们的结局,骗到鄢城来做成傀儡,此时这些人都进了内城,内城是她的地盘,可以尽可能的放开手脚了。 她从傀儡女孩儿身后探出一个笑颜如花的丫角脑袋,笑盈盈的从台阶上走下来,看了看远远站在后面的五个人,哈哈大笑得看得到口中所有的物什,“哈哈哈,来的不知三个,全都是年轻力壮的帅小伙儿,我今天是不是赚了。” “小可儿,乖乖的在这里等着,妹妹我从这五个人里挑一个最好看的,给你做成夫妻人偶,陪你做个伴儿。”杜英拍了拍立着不动的唐装傀儡,笑盈盈的朝梁少顼他们五人走过来。 那傀儡女孩儿果真露出乖巧的摸样,微微欠了欠身,眼神不再那么冷冰,似乎还流转起秋波的意味来。 那目光看得梁少顼脊背发凉,不禁打了个冷战,他小声的嘀咕,“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本是一句很阴晦很倒霉催的话,结果他没控制好语调,满腔的愤懑加上强烈的讪笑,中气又过足,嗓子没控制好气流,给喷了出来,于是旁人听起来他是喷笑着说这句话的。 璇玑立刻没好气的骂回去,“你还笑得出来,没看到这个小矮人看上你了么?” 如果适才梁少顼那句话是个意外,那么璇玑这句话可是实在的揶揄了,“我不信我们五个人加起来也打不过一个傀儡师!” 楠樽和风刃都默不做声,但是手已经握紧了手里的兵器,各自晃出一把剑,程亮修长的剑身反射着清冷的月光,令人不敢轻视。 璇玑嘴上说得轻松,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怠慢,一手紧握着把手,另一只手将鞭子捋顺,鞭子从卷曲到自然的舒展,尾部尖锐的垂在地面。 讳净梳理着拂尘冷冷的提醒,“等下如同听到或者闻到不寻常的东西,千万要稳住心志,不要被怪力乱象所迷惑。” 他话刚说完,众人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应该是曼陀罗花的香味,但又似乎添加了些许别的东西,闻着十分血腥。 同时也听到了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四面八方都有,根据先前的经验,几乎可以够判断,这是无数傀儡互相牵扯着,踩踏着,搅成一团涌过来的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 内城里没有一盏灯,到了晚上就陷入漆黑,黑得像笼罩子啊帷幔里,唯一的照明就是那升上东天的明月,黑暗里的傀儡,将比阳光的里的傀儡更加凶残。 梁少顼提醒道,“这个岔路有点黑,大家注意,前后左右都要看仔细。” “怎嘛?害怕了?”杜英的声音轻快的传来。装作羞臊的用袖子掩着脸上堆成的笑容:“说来真是舍不得。小伙子们都长得挺俊的。” 她用手点着他们的人体,兀自自言自语道:“这就是黑马后生,梁少顼,你看着喜欢吗?” 梁少顼这回是真的喷笑出来的,心道她也真敢选,什么时候轮到她来选了!杜英是说给那个傀儡娃娃听的,自然不会有人回答她。 杜英自言自语的接着说:”这个是讳净,原来是天行道的天干地支,后来……这个不算,太丑!” 她直接跳过道士,指着楠樽说:“那个高个子的,莫不是五味茶楼的俊男茶司,我好像见过你。但是你肯定没注意过我。” 楠樽自然也不会回答她,冷哼了一声,注意周围的动静去了,她继续自说自话:“那个黑风衣的打生面孔,看着不像茶司,是哪一位,报上名来。” 第152章 可儿的倒戈2 空气里的花香带着血腥味,越来越浓重,着似乎不是气味,而是一种粘稠的膏脂,浓郁得凝固挂浆。 杜英搔首弄姿的等了片刻,见他压根不做应对,就像没听见一样,咯咯笑着说了一句令人鸡皮疙瘩撑起衣服的话,“冷酷,绝情,这个我喜欢。” 她将这五个人都安排了一遍:“边上那个五味茶楼的茶司,看着温和,就留给咱们的小可儿作伴吧,至于梁少顼和这位五味茶楼的姑娘,你们就也和可儿一样,做成人偶娃娃好不好。” 立在高处的叫做可儿的人偶娃娃,竟然温柔的俯了俯身。动作缓慢但是平稳不晃,眼神茫然但并不空洞,她微微勾起似有若无的微笑,让人捉摸不透。 杜英接着又说了什么,但是这五个人谁也没听见,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在周围,房子的后面,窄巷的深处,岔路的转角处。那些傀儡靠近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近,腥臭的气味越来越重。 此时五人早就退出了那条岔路,那个地方很适合杜英和她的傀儡作战,但不适合他们五个人。对行动慢的傀儡来说,地方越小越好,最好是封闭的房间里,这样猎物跑不了,但对梁少顼他们,地方越大越好,每个人的力量都可以得到施展,也不会误杀自己人。 然而他们好像转移得迟了,外面那条宽的路上,已经爬满了傀儡,出去的时候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五人只得退回岔路,讳净退回来的时候,急忙在身上摸来摸去,情急之下竟也快速的找出来一把东西,道士的镇宅之宝,黄纸朱砂符。他全部抖开来,含糊漏风的说,“不知道这个有没有用,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立刻将过去,把这些黄纸一人一张,贴在那些傀儡的额头上。 朱雀使者看到了讳净的举动,哈哈笑着手舞足蹈,“愚蠢的道士,以为你这几张黄飘飘的纸符真的有用?别傻了,你那是装神弄鬼的东西,我的傀儡是真人制作的,你那个是镇不住的。” 她哈哈笑完,发现有些不对劲,她的傀儡真的原地站定不走了,就像被定住了,梁少顼一看有效果,忙从讳净手里捞了几张,贴在岔路另一边的巷子里出来的傀儡头上。 璇玑和楠樽也捞了一些贴到另一边的路口,还有拐角出来的,还有巷子里面出来的,还有躲在窗户里面的,只要是近前够得着的,全都头上贴了这种黄纸。 翻涌而来的傀儡,很快的就被全都堵在了各处的出口。他们贴了符咒的站得跟个雕像似的,后面的也挤不过来,全部堵在了出口,慢慢的堵成了山,却是意外的把没镇住的挡在了外面。 梁少顼贴完了手里的黄纸,终于可以喘口气,看到幽黑阴暗的房屋,通道和拐角,凡是站着人的窄通道,都堵满了树干一样直挺挺的傀儡,每个傀儡头上都贴着一张黄纸,前面的站定,后面成的往前挤,那场面看着就像是巨大的蛆虫群在蠕动。 那股血腥的腐朽的的气味空前的浓烈,令人作呕。 虽然场面有点慎人,但效果是出乎意料的好,梁少顼不禁赞道:“行啊道长,没想到你的符咒这么好用,一直以来我都不大相信世界上有怪力乱神的东西,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你的符咒,只用一张纸,一个很丑的的图案,就真的镇住了,道长果然有一手。” 讳净听着这话,不知道是褒义还是贬义,他沉默了良久,一脸不高兴的说:“哎,什么符咒不符咒的,这些黄纸是我如厕用的草纸,最近有些闹肚子,带的有点多,这是撕成条而已,上面这图案也不是画的,是刺蛾药酒洒在上面自己晕开的图案,我这可是拿我九制的药酒来给这些行尸走肉解毒呢,他们不是被符咒镇住,而是闻着我的药酒,正在恢复清醒。” 梁少顼一听,盯着最近的那个傀儡看了起来,那傀儡面部单板,呼吸却有些急促,眼神很茫然,却在梁少顼盯着他看的时候,艰难的将目光转到,与梁少顼对视了一下,一瞬间,脸上似乎真的有了些痛苦的表情了。 他惊呼:“真的,他正在恢复意识!刺蛾药酒的效果确实厉害。” 讳净面容愁苦的抬眼瞪着梁少顼,无比心疼的说:“我这瓶药酒可费了我大半年时间才做成的……” 然后这位通明道士开始逮着人就诉苦,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个没完:什么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收集了一千多条刺蛾幼虫,喂它们吃很名贵的香料。养到化蛹的时候全部磨成粉,压榨成油,再加入樟脑丁香荆芥等提神通络的药材一起熬制…… 总之就是表达了一个用他辛苦熬制的药酒,救这群傀儡,他觉得很不划算的意思。 璇玑没好气的骂道:“小气!” 楠樽提醒众人一个很客观重要的问题:“这里的傀儡有少说几百个,这点药酒根本不够,现在暂时镇住了一些,后面的怎么解决。” 讳净痛苦的瞪着他,一言不发,梁少顼这会奇迹的看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这可是用了一整瓶刺蛾药酒就像来的人,他们已经在恢复意识了,若是杀了我们是不是太残忍。” 一直在后面保持安静的风刃开口:“这些傀儡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依旧会听那操控着的指挥,摆脱起来也拖泥带水,不杀掉我们怎么冲得出去。” 梁少顼也提醒众人一个事实:“杀他们没有用,这里挤了几十个,外面还有上百个,我们如果全部杀掉实在太残忍,不杀又出不去,但是别忘了有一个方法可以救他们所有人。” 至于什么方法,梁少顼没有说,但是所有人都能明白,那就是抓住那个在最上面总操控者,用她的血来释放这些被操控的傀儡。 众人的目光转向高高站在那一头的朱雀使者杜英,她此时跟打了鸡血似的很是兴奋,适才看到讳净的符咒真的镇住了她的傀儡,还有些担心,此时看到讳净的药酒已经用完,只镇住了这么几十个,而她手下的傀儡有很多很多,这场车轮战,不用打就知道结果是什么了。 “哈哈哈哈,你们今天谁也跑不掉的,进了李信的鄢城,就别想出鄢城,进了我的内城,就永远留在内城吧。” 杜英站在高处手舞足蹈,浪笑着俯瞰在包围圈里暂时无碍的五个人,她尽力的扮演一个幼稚的小女孩,让梁少顼十分反感,甚至有点作呕。 “你做梦!”梁少顼吼道,率先跳出包围圈,踩着一大片傀儡的头奔向最上面的台阶,给她来个擒贼先擒王! 突然感觉脚被一只手抓住了,那只手将他往下拽,梁少顼身体失去重心,重重的跌进了堆满傀儡的堆里。 第153章 可儿的倒戈3 无数双傀儡的手,像食肉植物的藤蔓,毫无意识却又执行力很强的向梁少顼拥过来。一阵恐慌感,凉凉的拔地而起。 这些傀儡可都没有贴符,没有洒刺蛾药酒! “当心!”璇玑惊呼,风刃已经跳入了梁少顼跌落的地方,他艰难的挤进傀儡堆,好不容易将梁少顼从这些行尸走肉里分出来,使命趋就的将他兜头兜脑搂进怀里。 然而,连风刃也别想轻易逃出傀儡堆,有几十只手,同时抓住他的身体各个部位,双腿,双臂,腰身,衣袂和长袍,甚至脖子上都攀着三只手,那感觉像是一块大饼,掉进了乞丐窝。 硬朗的风刃习惯了雷厉风行的作风,反倒痴缠不休的傀儡很难对付。 “该死!”风刃低吼,“少雇主,我把你顶上去,你想办法把自己弄到没有傀儡的地方去。” 少雇主梁少顼环视四周,惊叹风刃这个“弄”字说的相当精确,“这里除了道士的符咒圈,遍地都是傀儡,连房子里面都塞满,我怎么才能把自己‘弄’到没有傀儡的地方去?”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旁边一栋房子的窗框掉了下来,同时掉下来几具傀儡。 梁少顼说:“看连窗都被挤破了,现在唯一没有傀儡的地方就是黄纸贴成的符咒圈,和杜英的身旁了。” 符咒贴的傀儡圈,被后来的傀儡围得越来小,后面的还在前赴后继,留给里面三人的空地变得紧张起来,讳净璇玑楠樽三人正在商量下一步对策。 另一处杜英的身边,也站了一个傀儡,而且是最难对付的药练傀儡。 梁少顼被拢在风刃的风衣里,动都不能动,无数只手隔着风衣,在他身上又揉又捏,弄得他鸡皮疙瘩快要成仙人掌,梁少顼说:“回去符咒圈里是不行的,刺蛾药酒抵挡不了多久,唯一的出路就是解决掉杜英。” 风刃也被着泥浆一样拖拽的状况弄得十分无奈,他低沉的说,“我现在把你推上去,你想办法到杜英的那边,杀了那个傀儡师,机会只有一次,只许胜不许败,否则我们五个人就全部葬送在这里了。” 梁少顼从风刃的风衣里出来,纵身跃起两丈高,踩着风刃的肩膀攀上他高高举起的手。风刃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托举着梁少顼,一边还要挡开傀儡对他的上下其手:“你快点!” 璇玑唰的一声将长鞭甩到不远处的房梁上,“梁少顼,我助你一臂之力。” 璇玑拽紧鞭子踩着楠樽的肩膀,荡出黄符圈,掠过梁少顼的一瞬间,挽住了他的手,两人一起顺着长鞭的牵引荡出了傀儡堆。 刚一落地,梁少顼便拔出了缨络剑,抢先往杜英身上招呼,先擒住这个傀儡操控者。一边的傀儡知道身体尽管药练,奈何不得索性先不去招惹,她此时只是呆站在原地,在没收到指令之前,她不会做任何动作。 杜英早就看到了这两人的举动,已经最好了准备,她奸笑着,手里拈着一朵血红色的龙爪花,她躲过梁少顼的长剑,“我的乖儿就这么心急,等不及要让我把你们做成人偶娃娃了么?别急,一个一个来。” 梁少顼和璇玑此时无暇与杜英打舌头战,在这样的紧急关头,杀掉杜英才是实际的。梁少顼接连对着这个朱雀使者施展了七八招,杜英只是一味的往后退,几次想念咒语,似乎要施展什么邪术,却被梁少顼的攻势弄得一直都找不到机会。 她急得火烧眉毛,大喊道:“都围在那里干什么,快帮我挡住这两个人!可儿,愣着干什么,快帮我挡住梁少顼!” 可儿冷漠的立在原地,压根不为所动。 满地数百个傀儡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道,全都往讳净的黄符圈里挤,那符咒圈也早已经不是圆圈,而是乱七八糟的形状,头上贴着黄纸的傀儡,又被挤散在几个独立成圈的傀儡堆里。如果梁少顼此时回头,就会发现那些傀儡,并不是冲着里面的三个活人,而是冲着黄符去的,也就是洒了刺蛾药酒的黄粗厕纸。 讳净,楠樽,还有风刃三人,此时在密密麻麻的傀儡堆里只能露出三个头。可能是被他们包围旧了,身上沾染了他们一样的气息,并没有引起他们的转移,三人小心翼翼的分开这些行尸走肉往外面挤,尽量不引起巨大的躁动,免得他们转移目标。 杜英看到了这一切,气的鼻歪眼斜,“这群尸首,连主人都不认了!” 她的手里拈着龙爪花,血红的八爪花瓣,色彩淡绒浓釉,黛绿的笔直花茎,形状可插可簪,比任何手工打造的发钗都好看。 然而,这在杜英的手里,却是她控制傀儡的工具。她一面躲避着梁少顼的攻势,一面口中断断续续的念起一段咒语,“呐嗟咋吱嘛哪呀呸(百度搜的,不要乱念,万一灵验)……我的可儿,感应我的心灵,听从我的命令,将这个……” 她刚念完咒语,指令还没来得及说全,梁少顼就一剑刺向她的面门,生生打断了她的念咒。杜英惊呼一声,惊险的躲过,脚尖虚点着地面,往后平移出去十来步,才停下来。 “该死!”杜英咬牙切齿的骂,大概第一次碰到这种完全不受她控制的场面。 她再次将龙爪花举到额头,急急地念咒:“那摩魃噶哇呔,悟尼卡呀哒咧……” 璇玑长鞭利落的挥出去,登时缠住杜英的右手,就着这个着力点连续两鞭子甩在杜英的胸前,将她的胸衣抽的绽开,胸口很快多了两处血痕。杜英吃痛的捂住胸口,咒语再次被打断,而且暴露了她一个发育不良的缺点。 “啊,你抽我哪里!知不知道怜香惜玉!”杜英尖叫道,却发现抽她的是个女的, 她大概被人呵护惯了,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向来身边围绕的都是对他百般恭维的男人,却不料碰上一个出手狠辣的女的,气急败坏的尖叫起来,“你这个蹄子,找死!” 这个尖叫毫无疑问的迎来了璇玑的第三鞭,杜英抚着胸口还没站直,冷不防又被打中了脊背,痛的蜂腰一震,整个人随着鞭子的力度跌了出去,这一回,摔在了那个药练傀儡,可儿的跟前。 “哈哈,”杜英怒极而笑,将手里的龙爪花捂在可儿的脸上,“我的小可儿,感应我的心灵,听从我的命令,替我杀了这两个人。” 第154章 可儿的倒戈4 那药练傀儡终于动了,她微微的低头,冷冷的目光扫在地上的杜英身上,伸出一只手,将她牵了起来,杜英得意的笑道:“哈哈哈,还是我的小可儿听话,不枉我训练了你三年。干掉她们,待我重新控制这些没用的人偶,一定好好犒赏你——你们这几个尸首就等着做成肥料吧。” 杜英指者梁少顼和璇玑,两人此时站在同一个战线上,一人持鞭,一人持剑,一起向杜英出击。她一个转身闪到了可儿的身后,靠着比她身材娇小的便利,将傀儡女孩利用得尽致。 杜英催促道:“快,他们的剑上不了你,你去替我把他们的内脏挖出来。” 梁少顼和璇玑并肩站着,密切注视着这个刀枪不入的傀儡,她的皮肤经过特殊的药物炼化,变得十分韧劲,她装扮的烟熏浓妆,穿着坦胸露乳的唐装,暴露的皮肤在幽暗的月夜里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瞳孔嵌入深深的眼眶,五官精雕细琢,在黯淡的地方也能看得人眼前一亮。 有那么一瞬间,梁少顼和璇玑被她幻灭的的外表惊呆了。 然而那可儿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姿态还很端庄,双手叠放在傲人的胸下,唐风的裙裾垂顺到脚踝,露出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子。 她压根就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这就是没有意识的傀儡,只能按照指令行事,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那就是一个毫无生机的木头人。然而杜英明明给她发过号施过令了,为何她还是站在原地,难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梁少顼和璇玑原本担心这个药练傀儡,见她迟迟不动,于是腾出的空挡立刻向杜英出招,梁少顼追着杜英连刺数剑,璇玑的鞭子也直冲杜英招呼。 杜英狡猾的抓着傀儡可儿当盾牌,她躲在后面不停的骂:“你快上啊,快杀了梁少顼,你怎么不动,保护我啊,你是死尸啊!” 梁少顼的攻势没有停下,却是几次出剑都被这个傀儡挡住,傀儡始终冷漠的看着,就像木头人偶一样毫无波澜。梁少顼干脆上手,捏着她的手臂将她往旁边拖,却感觉像捏了一条滑腻的蛞蝓,根本抓不住她的手臂。 摊开手一看,掌心捋下来一层油腻的东西,梁少顼这才发现她的皮肤,似乎镀着一层油腻的东西,还有一股腥臭的味道,大抵是多年的药物浸润形成的皮肤保护层,这种黏胶的东西很容易附着在别的东西上,梁少顼的剑上也沾了不少。 梁少顼厌恶的擦拭着剑上的附着物,却怎么也擦不干净,郁闷道:“难怪刀枪不入,原来是这些黏糊糊的东西,把我的剑也弄脏了。” 连带着看这个美丽的傀儡也多了分恶心,本是个妙龄少女,却被做成鼻涕虫一样的东西,光听到这个名字都觉得低劣嫌弃。 璇玑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另一边,从杜英的身后发出攻击,她唰的一声将长鞭甩出去,准确无误的缠住了杜英的脖子,这是璇玑最拿手的一招,此时只要抖出一个环状波纹,被缠住的人就会跟着惯性翻转到空中,摔下来的时候再用力往下拽,使人头部先着地,其结果不是摔的脑袋开花就是脖子被折断。 这一招她屡试不爽,然而这一次却似乎用以往不同,杜英被缠住脖子,紧接着被高高掀起,但她早就知道璇玑会用这招,在她往下拽的时候,捏住了鞭子,一个鹞子翻身,直接落在了璇玑的跟前。 璇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更吓了一跳,她立刻退开两步,手里再次甩出鞭子。然而下一刻,当她定睛一看,却不知道为什么,她发现自己的鞭子缠住的梁少顼。 “呀,怎么会是你。”璇玑慌忙上去解开梁少顼脖子上的鞭子,内疚的看着他的脖子被勒出了血痕,梁少顼被嘞得差点断气,二话不说上来就掐璇玑的脖子,想要让她也感受一下被勒住脖子的感觉。 两人很快就扭打起来,梁少顼掐着璇玑的脖子,璇玑用鞭子勒紧梁少顼的脖子…… 然而真实的情况是:梁少顼在另一边奇怪的看着璇玑,不知道他为什么气势汹汹的过去收拾杜英,却自己把自己的脖子缠住了,自己在地上滚来滚去的缠着自己的脖子,口中还很委屈的骂着梁少顼。 直到梁少顼看到抽身到一旁揉脖子的杜英,才明白事情的真相:璇玑看来是中了傀儡术了! 这样下去很危险,她可能会把自己勒死,梁少顼不及多想,立刻过去解她脖子的蛇骨铁鞭一边大声的喊他的名字:“璇玑,璇玑!你醒醒!璇玑” 好不容易解开了,却发现璇玑一点感谢都没有,反而恶狠狠的怒瞪着他,“梁少顼,谁要你多管闲事,谁要你来救我,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我活得很好,不需要你来画蛇添足……” 梁少顼莫名其妙:“璇玑你在说什么啊?” 下一刻,璇玑已经扑了过来,将他按倒在地,上来就是一个吻,“我不管,你要对我负责,你欺负我,轻薄了我,你违背了我们茶楼的规矩,你弄掉了我的面纱……” 虽然觉得很不习惯,但是梁少顼却被“温柔”的璇玑弄得羞涩不已,虽然口中拒绝着,心里还是窃喜的:“别,别这样,大庭广众的,好我会负责的,诶,宝贝,有点过了过了,这多人在呢……” 然而真实的情况是,梁少顼和璇玑两人,一个躺在地上被自己的鞭子缠得半死,领一个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地上自言自语,脸上还流露着半生不甜的笑。 讳净,楠樽,风刃三人被堵得在傀儡堆里寸步难行,有无数双手将他们拖着抱着,动弹不得,唯一露出的脑袋将这一切全收眼底,三人皆是心急如焚,却全都无可奈何。 风刃奋力挣扎着,想要走出傀儡的包围,梁少顼和璇玑都中了摄魂术,沉入了各自的孟经理,这样下去迟早迷失心智。 楠樽疯了一般的往外攀,璇玑被自己的鞭子缠住,若不快点解开很容易出事。他踩掉了一个又一个傀儡的身体,从他们的头上踩过去,却是攀了好半天还在原地,根本摆脱不了这些行尸走肉。 杜英看到这一幕哈哈锡纸大笑起来,“哈哈哈,我还以为多厉害呢,还不是屈服在我催眠摄魂的掌控之下。” 她招呼可儿过去,递了一把匕首道:“你去把他们的心脏挖出来。” 可儿面无表情的接过匕首,将缠得半死的璇玑从地上拎起来,猛地一用力,匕首当胸贯入,却出人意料的贯入了杜英的胸部。杜英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低头看着插进自己胸膛的匕首,无法接受这个突如其然的变故。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做的人偶,怎么会不听我的话!怎么会来插我一刀!”她瞪大眼睛,骤然反应过来,立刻起身跌跌撞撞的往远处跑去,冷风送来她恐惧颤抖的声音,“不可能,不可能,那是我做了三年的傀儡,浸了三年的百毒香油,不可能违背我的意思…… 第155章 见到张伯询 梁少顼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醒来的时候,正躺在风刃的怀里,这姿势有点奇怪,当他看清楚自己正被这个半跪着的影守紧密的搂着的时候,他条件反射的站起来,风刃也站起来,脸上担忧的表情比先前缓和许多。 梁少顼环顾四周,发现刚才不受控制的场面已经消停了,那些疯狂的傀儡此时都安静的站在哪里,或者扎堆倒在地上,也有靠在墙壁上,还有蜷缩在台阶一角。 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傀儡现在没有得到指令,既不会动也不会攻击人,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 台阶高处的另一边,璇玑躺在楠樽的怀里,微微的仰着头,呼吸气短急促,楠樽的手在她的脖子上揉着,那雪白的脖子上有圈被勒的红痕。 梁少顼感到一阵头晕,晃了晃脑袋,片刻后才终于想起来,璇玑刚才中了杜英的摄影术,用自己的鞭子缠着自己的脖子,所幸的是现在没有大碍,只是有点虚脱。 璇玑偏了偏头,睁开眼睛,用一种幽怨的目光看着梁少顼,两眼饱含红血丝,沙哑的说了一句:“感谢老天,你我都没事。” 没等梁少顼回答,她就疲倦的合上眼睛,在楠樽的怀里翻了个身。楠樽疼惜的安抚道:“你再睡一会,我守着你。” 璇玑在他怀里紧皱眉头,梁少顼也被她这痛苦的样子弄得心疼不已,不知道她刚才是陷入了什么幻景,才会自己缠着自己的脖子。 梁少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问风刃:“我刚才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或者奇怪的事?” 风刃的脸上划过一丝暧昧,目光深情脉脉的看着他,回答梁少顼这个问题的是讳净:“你刚才中了朱雀使者的摄魂术,不过好在没有陷入太深,有人及时出手打断了她的法术,你应该没什么大碍,对你来说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梁少顼有点不放心,刚才看到的东西感觉很真实,他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甚至感觉是有触觉的,他怀疑这不仅仅是幻觉,一定是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才会有那样的感觉。 然而璇玑肯定是不可能的,她被鞭子缠得差点丧命,就算没有,她应该也不会是如此娇滴滴的个性。那会是谁,那个吻轻柔又俏皮,也绝对不可能是在场的三个大老粗的男人的。 梁少顼被这个问题弄得很不舒服,又不能明问,更害怕问出来的答案实际上很尴尬,因为头脑幻想的东西,和现实中的东西,很可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版本。 但看风刃暧昧不明的欲言又止的表情,梁少顼大抵已经心里有数了。 讳净道士检查了梁少顼的情况,确定他没事了,又去忙他的“螳螂推车”的事——检查那一地横七竖八的傀儡。 失去控制和指令的几百具行尸走肉,就像尸体一样,柔软无力的躺在那里,讳净将他们一个一个全都扶起来,换了一个体面的姿势再重新躺下。 梁少顼看到空地上一个接一个码放得整齐的成果,惊讶得合不拢嘴,没想到讳净会如此执着的去办这件事,着几百具身体到现在只整理了一小部分,若是全部整理好,不知道要过多久。 梁少顼同情的看着挤成堆的傀儡,若不是姿势和位置有点不合时宜,他们完全就像是正常普通的安睡着的人。 璇玑翻身动了动,楠樽轻声问璇玑,“你感觉有没有好点?” 璇玑点了一下头,挣扎的爬起来,“我的鞭子呢,别拉着我,我要去杀了那个朱雀使者,不亲手解决这个怪物,我就枉为五味茶楼的杀手。” 梁少顼和楠樽一人拉住璇玑的一边,楠樽说:“冷静,不要莽撞,鄢城的内城我们都不熟悉,也没有资料可以擦寻,咱们得从长计议。” 璇玑这才稍微安静下来,至于她为什么没有和往常一样的立刻发飙,梁少顼猜想和她被催眠和受伤有关。 这次他们可算是遇到对手了,一个五短身材,娇小得如同孩童的女人,为何能当上天行道的四象使者,比天干地支还要高级的人,果真不是等闲之辈,要对付这个人,须得好后计划。 在场的五个人,楠樽和璇玑,讳净,还要梁少顼的神色都不太好,梁少顼绞尽脑汁的思考对策,回想看过的史书,听过的说书,最好是能直接找到对付海国摄魂术的方法,好过没有根据的胡乱对策。 这里唯有风刃,似乎并不想参与如何对付杜英的商议,他徒立在梁少顼的声边,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仿佛只关心梁少顼一个人,只注视他一个,对身边发生的与梁少顼无关的事全都表现得漠不关心,即使那件事可能是他的鞋子踩在了尖刀上,或者是有女人在面前洗澡。 梁少顼突然想起一件事,“杜英人呢?刚才我被她催眠之后,发生了什么?” 风刃简单的将刚才的事情将了一遍。 梁少顼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四下搜索那个捅了杜英一刀的药练傀儡。只见她顿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台阶后上,倚着护栏闭目不动,粉嫩的唐朝风襦裙溅满血迹,沾满了黑黄的尘土,那双红色的绣花鞋子,脏得看不见原来的颜色。 她整个人都变得灰头土脸,倚坐着的姿势神奇的与阶梯和栏杆紧密的贴合,梁少顼每次看到这个方向,都自动的忽略了她。 她呆坐的样子,与那些傀儡喽啰没什么区别,似乎在她倒戈用匕首刺中杜英开始,。失去了那个能控制她的人,她的头脑就出于一种离魂的状态,有可能会无止尽的陷入永远空白的世界,任外面的世界如何精彩,她都感知不到,也不能做出回应,就像植物一样,变成活恶死人,连行尸走肉都不算。 梁少顼看到在傀儡对里忙碌的讳净,他正在整理那些傀儡,梁少顼忍不住说:“讳净道长,这里这么多傀儡,你一个一个的背,要整理到什么时候?” 第156章 见到张伯询2 讳净肩上扛着一具傀儡,从傀儡的肚子下面探着脖子,他的乱糟糟头发和脏得摸出黑爪印的脸,看起来像乞丐一样蓬头垢面,听到梁少顼的话,念了一句造孽说,“他们没有死,不是尸体,只是暂时失去支配他们指令,这样叠成罗汉和容易压死底下的,须得把他们分开。” 说得梁少顼也有点于心不忍了,这么多具傀儡,虽然知道他们还活着,有微弱的呼吸,也摸得到脉搏,却始终是被控制了意识的人,醒来只会做攻击他们的事。 思忖了片刻,还是打算劝导这个内心是和尚,外表是道士的出家人:“讳净道长,我相信你是出于慈悲,可现在不是时候,只要杜英这个操控者不死,就会有更多的无辜平民变成傀儡,我们现在应该去找到杜英,解决了才能彻底挽救这些人。” 讳净叹了口气,“你就是找到她,只要她不解除对这些傀儡的控制,他们就永远被她控制,就算你杀了杜英,他们也不能解脱,没有执行命令的人偶,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能呼吸,能生长,却没有自主意识,变成一具活死人,杜英对他们进行操控反而让他们能动。 梁少顼听完,感到更加愤怒,“合着她做了如此丧尽天良的事,还得求着她来给这些可怜的傀儡一个活动的机会?!” 讳净痛苦的说,“我佛慈悲,奈何天地不勤,人为刀俎,如此妖行不义,过不了多久,天下必将大乱。” 梁少顼对此很不理解:“道长,虽然你以前是和尚,可现在你是道士,怎么总是学和尚念经? 讳净身形顿了顿,没有回答,兀自念起了经文:“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自在菩萨……” 等他囔囔咕咕念完整段《大悲心陀罗尼经》《大悲咒》和《祈愿咒》,又念了一段《往生经》,大大的释放完内心的压抑,梁少顼才开口:“出家人慈悲为怀,不拘于僧和道,讳净师傅,我觉得你未来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大师级别的人物。” 梁少顼想到了楞恪大师,下意识把称呼也改了,无论是和尚,还是道士,都可以称为“师傅”。 然而讳净也想到了楞恪大师,他低落的说:“大师级别,我穷尽这辈子都不可能,我造了杀孽,又出卖了朋友,违背了师傅对我的教诲,还害死了一位受人尊重医侠,我造了如此多的罪孽,如何能成为大师! “我相信了坏人,害死救过我的好人,我被师傅赶出山门,我如今在坏人的帮派里,坐着高人几等的位置,享受着铜牌的福利。我如此愚钝,如此没用,我要是有师傅一半的智慧,不,我连师傅的膝盖都达不到,如何能称大师。” 讳净说着痛哭流涕起来,越发激动的搡着梁少顼的两肩,继续说,“我宁可被师傅鞭笞,被他老人家责罚,我宁愿罚跪一年,给他洗一辈子夜壶都愿意,就是不能接受他不见我,可惜师徒缘分只能到那为止。” 他的动作让风刃吓一跳,条件反射的差点对他出手,幸亏还是理智战胜了,梁少顼目瞪口呆,“你的师傅,难道是楞恪大师?” 讳净直言不讳:“除了他,谁能担得起大师……!” “好好好,”见他又要发泄,梁少顼连忙按住他,“可你既然曾经是楞恪大师的徒弟,普天之下除了你,就没有别人了,这也说明你有慧根,是可塑之才,只不过是因为犯了错……” 讳净听到你上一句几乎又要发泄,梁少顼忙按住讳净,继续说:“过去的事就不要总是揣着不放下,人要向前看,现在你是在救人,杜英我们是一定要收拾,也一定要让她解除操控。这一次须得把事情半圆满。” 讳净发泄也发泄了,哭也哭了,终于恢复了平静,他抬起黑熊一样的脸说:“我在天行道摸了很多年,四象使者每一个都很难对付,不是身份特殊,就是身怀绝技,朱雀使者杜英擅长摄魂术,这种妖术施展起来没有界限,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中招。” 梁少顼表示赞同,他已经亲身“体验”过了,印象十分深刻,却想不起来她是拿什么来完成操控的。 也许这些满地的傀儡们,看着像熟睡的正常人,只有讳净梁少顼这些现实中的人,才会为它们感到悲伤和遗憾,而他们的脑子里,有可能在正做着美梦,但他们自己却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真实,于是刀子砍断了手的他们也没有感觉痛苦。 梁少顼说:“所以,讳净师傅,我们要救他们,更要彻底的就出水火!” 他指着地上的几百具叠罗汉的和码放整齐的傀儡们,“杜英不在这里,这些人不具备对我们伤害,但是鄢城的傀儡又何止这些,我们真正要收拾的傀儡,不是躺在这里的可怜人,而是整个鄢城所有的傀儡,是被杜英控制的所有人,我们全都应该救,而要救他们,不管什么结局,都需要先找到杜英,找到这个罪魁祸首,才能进行下一步救助!” 讳净听完梁少顼的话呆了片刻,身为佛教和道教的两教的他,很快就想通了,他没有难过太久,“你说得有道理,是我太钻牛角尖了,我这就收拾我的东西,咱们一起去把杜英揪出来。” 楠樽和璇玑听完,也扶着站了起来,楠樽为自己的关心则乱感到抱歉,他说:“是我过分紧张了,我应该在发生转变的时候立即去追那杜英,现在错过了最佳的时机,不知道杜英现在在什么地方躲着,不过内城就这么一点点大,相信她躲不到哪里去。” 五个人很快整顿了精神,准备去内城更深处寻找杜英,风刃说,“杜英刚才被这个叫可儿的傀儡,当胸刺了一匕首,伤得还挺重,相信不会跑太远。” 这时候,他们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咔哒咔哒,像是什么人在扭动着僵硬的关节,梁少顼四下看了一遍,全都是傀儡,全都是沉寂的行尸走肉,然而,却发现,这个倚在栏杆上的傀儡可儿,竟然睁开了眼睛。 第157章 见到张伯询3 梁少顼下意识握紧了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可儿的变化,她的动作很慢,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连站起来都要花上半盏茶的功夫。她的目光流转,呆滞但又专注的看着站在她眼前的那个人。 梁少顼的正好与她四目相对,却发现她的目光并不是毫无意识,烟熏浓妆下的眼睛,深邃到令人恐惧,一对琥珀色的瞳孔,埋藏在布满血丝的眼球上,她想是用了最大的力气去睁眼,结果眼眶撑成正圆,目眦欲裂,又饱含泪水,看上去仿佛要滴出血来。 她张开大口,用力的呼吸,僵硬的肺部却容纳不了多少空气,每一次都在喉咙里形成短促的风声,犹如飞蛾笨重的扇着翅膀。她艰难的走下台阶,每走一步身体都不协调的往左右两移,空垂着的手似乎无法保持平衡。 梁少顼缓缓后退,给她让出空地,璇玑拎着鞭子的手也背到了身后,她知道她是被操控的,本身没有恶意,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刚才救了她一命。 五个人亦趋亦步的随着这个药练傀儡的脚步移动,僵硬的,缓慢的,就同来的时候那样。 梁少顼从的风刃口中知道她刚才做了一件事,对她的操控者倒戈相向,用匕首刺穿了杜英的胸膛,那真的是致命的重伤,如果不及时医治,杜英恐怕活不了多久。 可是一个被夺去意识的傀儡,又怎么会做出刺杀自己的操控者这种事! 梁少顼不知道她是正在苏醒,还是正在被杜英垂死操控。满地的傀儡都没有这种反应,唯独她在尽力的活动,她不停的变动自己的关节,缓缓走下台阶,每一步都带来一种关节被强行扭动的咔哒声。 五个台阶,五步,她走了五拍子,到了平缓的地方,不用弯曲膝盖,她稍微走的快了些,但还是很慢。 梁少顼试着问:“你是敌人还是友军?” 讳净斩钉截铁的说,“应该是友军!是她给了朱雀使者一刀,中断对你们的控制,你们两个才不至于彻底迷失。” 梁少顼于是定了神,他把剑收起来,伸手去扶这个傀儡,猛地想起她身上的皮肤,像碰着红炭一样缩回来,试着叫她:“可儿?你是不是叫可儿?” 可儿的身形一顿,脚步凝滞了起来,走得更慢,但并不曾停下来。她发出的声音,黯哑粗重,四处漏风,呼吸微弱而短促,话语不成声调,像是从磨石里碾出来的泥石流一般:“跟我走。” 五人犹豫了片刻,梁少顼问:“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可儿没有回答,她的脚步并不停下,径直往内城更深处走去。 讳净拽住梁少顼,“等一等,你怎么知道她要带我们去哪了,也许是去找杜英,也许这根本就是杜英的圈套,她或许使了一个苦肉计,其实根本就没有受伤!” 楠樽表示不会:“她犯不着用苦肉计,璇玑和梁少顼本来已经被她催眠,要是她易如反掌,何必多次一举。” 璇玑不自在的摸了摸脖子,“我觉得应该更上去,无论怎么样,都要找到杜英。” 梁少顼一听,讳净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相反,他的疑虑很切实,杜英如此狡猾的人,能够同时控制几百个傀儡,又怎么会被自己的傀儡所伤,这不符合原理。 按照理论来说,药练傀儡要比普通傀儡更好操控,普通傀儡一般都是短暂的被操控,就像梁少顼和璇玑,因为吃过催化蘑菇,又吸入了曼陀罗花粉,只要她一念咒语,就会产生幻觉,这种操控来的快,去得也快。 而药练傀儡必须要经过长期的药物浸润,每天服用药物,每天都要承受非人的痛苦,还要持续数年,等药物已经完全透透了身躯,渗入骨髓,即使想要拔出也是不那么容易的,多少年的积累,既要花更多年的时间去拔毒,所以这个腌制了三年之久的老腊肉,是不可能清醒的。 五人头聚在一起,低声的商议着,到底是相信她,跟着她去,还是防备着她,时刻做好杀了她的准备。 因为药练傀儡和普通傀儡不同,普通傀儡在解除操控之后,就会醒过来,配合药物能够恢复正常人一样。 但是药练傀儡,永远都不会清醒,永远都不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他们的五脏六腑,他们身上的每一块皮肉和每一寸筋骨,都被药物侵蚀,对药物有依赖,假如操控者对他们彻底解除操控,他们可能会暴动,可能变成植物人,也可能变成真正的行尸走肉,无意识的在世界上游荡。 总之后果很难预料,最可怕的是那些被练成杀手的傀儡,犹豫失去了操控,他们就由自己残存的精神支配着,而精神支配很大一个可能,会根据过去的生活习惯延续,也就是说,一个杀手傀儡,在解除操控之后,会变成失去控制的杀人狂。 显然这个叫“可儿”的药练傀儡,就是一个杀手,是一个体质诡异,手法野蛮的杀手,并且,还有一张能骗过所有人的美丽面孔。 五人正在商量着,一抬头却发现可儿已经走到了百步开外,她脚步迟缓,拖着僵硬的步伐,却没有一刻停下来,也没有回头关心这五个人有没有跟上来。 就这样径直的朝着她的目标走,目不斜视,脚步缓慢,但从未停下,世界上的万物都不能影响她,也没有人能够左右她。 “再不跟上去,我们可就要跟丢了!” 梁少顼说着,率先跟了上去,风刃紧随其后,他的使命就是保护梁少顼,无论他做什么决定,都无条件的支持。 璇玑和楠樽也快步追了上去,璇玑铁了心要去找杜英报仇雪耻,楠樽作为搭档兼保镖,也无条件的配合, 讳净见他们四个都选择了跟着去,自然是少数服从多时,本来他也不是要拒绝,而是担心那是个陷阱,选择他们四个都去了,就算是地狱他也唯有一同跟着去,断然不会掉队。 可儿的脚步稍微快了一些,可能已经走出感觉了,逐渐走得利索,姿势也没有那么难看,只是那咔哒咔哒的软骨摩擦声,如同寂静深夜的更漏,一下一下的敲击着五人的神经。 她在一处宽阔的大门前停下来,那扇双合大门,高可以骑在马上通过,宽的可以走驷驱马车,两边各有一个偏门,门上的两个铜环生锈得像个花环,两旁的石狮子风化太半。 第158章 见到张伯询4 这似乎是一个官邸,看门楣和鄢城最核心的位置,应该是鄢城已经废弃的首府宅邸。幽黯的月色下,依稀隐约可以看见漆面斑驳的门上,还留着刀斧砍过的痕迹,经过多年的时光侵蚀,逐渐腐败得成了一个个血盆大口。 可儿在台阶下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移步,绕过这个官邸往更靠山的地方走去,五人立即跟上去。可儿第二个停下的地方是一个依山而建的房子。比起前面那个官邸规模小了不知道多少,,但是很新,廊柱和墙泥都新得像刚建没几年。 月光照射在平整的木门,和程亮的铜环上,依稀能看到那铜环上新鲜的血迹,看来杜英果然逃到这里来了。 不光梁少顼,其他人也都发现了这个重要的线索,梁少顼说:“杜英受了重伤,应该会先去疗伤,我们分头去找。 讳净不赞成:“里面的形式什么样,我们都不知道,万一里面还有几百个傀儡,还是一起进去。” 五人同意了后个方案,正要去推门,却听到可儿艰难的发出一声:“慢。” 梁少顼抬着的腿立刻收回来,“怎么?” “有陷阱!” 梁少顼说:“多谢可儿,麻烦可儿带我们去没有陷阱的地方。” 可儿走上去,推开大门,门上立刻掉下来一个巨大的钉耙,发出呯的一声巨响。 “跟着我,避开。” 五人跟着可儿,没有任何障碍的进去了。里面的房子格局很简单,总共只有数得出的几处,低矮窄小的两处是茅房和厨房,稍微高一点宽阔的是会客室和柴房。还一个风格独特的塔楼,正方形长的有点像滕王楼。 可儿在这个塔楼前停了下来,“梁上有弩机。” 梁上的东西璇玑最在行,她用鞭子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可儿推门进去。 五个人立刻紧随其后,讳净在进去前回头看了一圈,没有发现杜英的踪迹,也没有发现有人尾随。他进去之后随手掩上了门。 塔楼里很暗,一前一后两盏壁灯都无法照亮里面的阴晦和潮湿,里面氤氲着一股霉变的和肉质腐坏的恶臭,和一种说不出名堂的奇怪的气味。 梁少顼在黑暗里摸黑走,两处比黄豆大点的油灯根本起不了照明的作用,他用手肘蹭了蹭走在左边的讳净,此人就算不带他那个收纳万物的背箧,也能从身上找出许多应急能用的东西:“讳净,把你的火折子拿出来,还有黄纸,有什么可以点的都拿出来。” 左边递过来一个火折子,替他吹亮,露出来一张风刃的静默的脸,讳净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他递过来一叠黄色的纸,“贫道在这里,火折子你已经有了,这是黄纸,就剩这么多了。” 然后他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今天晚上重复了许多遍的唠叨:“早知道这么凶险,我就把我的家当全都带上,我还以为是去天行道总部喝喝茶,叙叙旧,接受总牛的褒奖,再拿个赏赐,还有酬金什么的……该死的朱雀使者!” 梁少顼用火折子点着了黄纸,刚晃了一下,就被可儿一巴掌拍灭了。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头来到梁少顼面前的,看她的动作很连贯,脚步也似乎比之前更顺畅一些,几乎达到了有意识操控的程度。 她出乎意料的严峻,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磨出沙砾混沌的声音:“不要亮光,会唤醒他们!” 梁少顼立刻照做,将火折子也收回了盖子,在场的其他人也绝不会表示异议,因为他们全都看见了,就在黄纸刚点燃的时候,一丛橘黄色的亮光,照亮了这座茶楼的整个楼面,里面的一切事物全都在那后一刻映入视线。 里面停着十多个棺材,分成左右两组排在他们的左右,每一个棺材里都躺着一个人,枕在棺材的边缘,全身浸没在装满棺材的液体里,单单露出一个头部在外面。 先前刚进来的时候闻到的怪味,原来就是这中液体的气味,一想到他们就在两旁停放着,梁少顼只觉得一阵恶心,胃液立刻汹涌出酸水。 这里并非久留之地,更不上呕吐之地,他听到璇玑也恶心的干呕了几声,但是很快这个五味茶楼的女杀手就克制住了,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三个似乎没有恶心的感觉,梁少顼怀疑是因为吃过草丹这种蘑菇引起的。 这似乎是一个圈套,梁少顼悲哀的想,他们在鄢城的内城,人生地不熟的选择了跟随可儿,结果却被这个药练傀儡带到了这个地方。 这有可能是鄢城最诡异的地方,也是制作药练傀儡的场地,一想到他们的皮肤早晚都会被浸泡成像冷血动物那样裹满黏液的,皮肤坚韧又柔软得如同又一层牛皮胶的东西,梁少顼就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五个人全都看到了这一层的真实情况,可儿此时正在往楼梯上走,僵硬的腿部经过这一路的摩擦,已经能熟练走阶梯,她在壁灯下朝他们招手,低声但是厚重的说:“跟我来。” 这句话仿佛是一句魔咒,引导着这五个人傻子一样,竟然会跟随一个受人控制,没有自主意识的药练傀儡。 是的,梁少顼差点忘记了,带他们来的可儿,本身也是和这些躺在棺材里浸泡的人一样,是个名副其实的药练傀儡! 这显然是到了杜英的老巢了,若是再跟这个可儿上去,发现杜英就在楼上,那么他们五人也就差不多可以交代后事了。 可儿说完“跟我走”之后,立刻消失在了楼梯的上面,徒立在第一层中间的五个人,迟疑了片刻,梁少顼用尽可能低的声音说,“走,我们跟上去,来都来了,岂能临阵脱逃,我们又不是是吓出来的。” 说着一阵清风追了过去,风刃紧随其后,楠樽和璇玑也上来了,讳净自然也一起,当他们在第二层站定的时候,这里的光线稍微连一点,有月光从半开的窗口投射进来,这一层比底下那层更加恐怖,里面全都是刑具,各种各样的刑具,堪比死牢。 可儿没有停下,继续走上了三层,梁少顼等五人也紧跟上去。 这一层显得空荡荡的,应该是做观景用的阁楼,里面除了四根杉木柱子,只有中间一口半人高的酒缸,而酒缸里面,竟然装着一个人。 第159章 张伯询的遗言 四面的门窗破败漏风,月光从窗户的雕花缝隙件投射进来,被分割成无数道,像无数支冰冻的箭,塔楼的第三层空旷得令人不安,中间有一张低矮的石台,摆放得像一个祭台,后面放着一个大肚窄口的酒缸,有一个头颅,歪在酒缸边缘。 药练傀儡就立在那口大酒缸前,目不转睛的盯着酒缸里的那个头颅。 五人上去后,分头检查了第三层的的陈设和物品,没有发现这一层的机关,看来机关和陷阱都在下面,越到上面反而不设那些糟粕的东西,这一层重要的东西,应该就是中间那个酒缸里的头颅。 五人回到中间,隔着石台看那酒缸里的人,梁少顼壮着胆子走近,从胡子看出来那是个男性,面部的皱纹沟壑一般深,整张脸扭曲得像揉成团的抹布,头发秃得只剩几根毛,成片的疮疤比猪槽里苔藓都多,鼻子耳朵这些器官不知所踪。 若不是知道这是一个人头,梁少顼有可能会以为那是个垫猪栏的石头。 脖子以下的酒缸只有半人高,看大小,很符合一个成年男性的躯体,看来里面的人是被削去了四肢,梁少顼脑子里浮现出“人彘”两个字,复杂的心情已经无法言语。 傀儡可儿一动不动的盯着这个人头,她背对着众人,一时看不见她的表情和眼神,不过就算这里灯火通明,她的脸上也不会有太多表情,梁少顼只能从她整个颤抖的身形,感受到她的痛苦和呐喊,尽管没有发出声音。 梁少顼直觉的肯定,这个人被塞在酒缸里的人,是活的。 但是他不敢去证实这一点,反倒希望这个男人是死的,这样他就可以挖个坑把他埋了。一个人要是被摧残成这样,存放在一个酒缸里无法动弹,永远禁锢在内城的塔楼里,还不如死了干脆,活着也没有意义。 然而他又不能自己去寻死,没有四肢,也不能动,正可谓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究竟是什么人,竟遭受了如此惨烈的折磨。 其他四个人围了上回来,璇玑只看了一眼,就别过脸去,她见多了尸体横陈的场面,却对这颗饱受摧残的人不忍卒睹,第一次见到比死还要残忍的事,她连忙退到了后面。 风刃和楠樽互相对视了一眼,迟疑的观察了片刻,他们此时的想法和梁少顼一样,对酒缸里的人头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讳净低沉的喃喃:“惨无人道,这简直……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最后他伸手对这颗头颅的探了探鼻息,和颈动脉,说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想过,却没有人会去履行的话:“如果我们就此结束他的痛苦,这算是又造一起杀孽了吧。” 可儿的膝盖发出一阵咔哒声,她缓缓跪了下来,模糊的开口,“爹,我来救你,你不会死,我来救你。” 酒缸里的人没有反应,可儿趴在酒缸边缘,用手扶起这个人头,却如同扶着断了茎的倭瓜,可儿的声音模糊颤抖,夹杂泥沙的一遍又一遍呼唤,说出的话却难得的有条理,“爹啊,你醒醒,我找人来救你了。” 五个人站在后面,不能劝,也不知道怎么去劝,傀儡肯定听不进去,即使她尚且存在残余的自我意识。 直至此时,梁少顼才明白,这个药练傀儡为何会说话,为什么会眼神表达,为何在没有收到指示的时候能自主行动。 因为她的意识还没有彻底涣散! 梁少顼只要用脚趾想都知道,被做成药练傀儡是多么痛苦的事,就如塔楼底下第一层看到的那样,每天用药水泡在棺材里,九死一生才能得到一个成功的药练傀儡,而傀儡基本都没意识,他们以行尸走肉的模式活着,因为做成傀儡的过程,巨大的痛苦早已经摧毁了他们的意志,能和可儿一样尚且存在意识的,乃是万分之一的渺茫几率。 可儿的异样也许就是应该这个酒缸里的人,她拼了命的想要去救父亲,秉着一个救人的信念,支撑着她残存的理智,忍辱苟活直到梁少顼等人的出现。 酒馆里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就算此时有神医在这里,看到人彘的状况,也会放弃诊治,生还的机会又多少尚不可知,就算还有活的机会,也是生不如死的苟活。 但是更不能替他解脱,酒缸中的人只要一死,可儿的信念就会崩塌,残存的的意识就是彻底被瓦解,再无挽回余地。 可儿转过来,有些茫然空洞的眼神里,透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坚毅,她抓着梁少顼的手:颤抖着说,“你要救他,你要救他,他还没死,你一定要帮我救爹。” 梁少顼没有甩开她的手,忍住黏腻发痒的触觉,蹲下身体,用手去探酒缸里的人,呼吸几乎没有,颈部脉搏虚弱游离,心跳在酒缸里面无法探知,梁少顼又去翻看他的眼皮,好在这人的鼻子耳朵都割掉了,眼睛和嘴巴却还在。 风刃吹亮火折子,一束橙黄的亮光扑扇着点燃了讳净手上的黄纸。 梁少顼看到他的瞳孔血红浑浊,淌着浓和血混合的液体,幸而没有塌陷成死鱼眼,在火光亮起的那一刻猛的收缩。 人还是活的,却也已经是濒死的状态,也就是说正在进入死亡的过程,还没有死透而已。 “还有办法救吗?”梁少顼问众人。 一旁的楠樽不答反问,“你说呢?” 梁少顼低沉的说,“只要有人告诉我怎么做能救,我就立马去做。” 没人能回答他。 塔楼内寂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就算是神仙无可奈何,这五个人都不擅长医术,只会做简单的伤口处理,小病小痛可以对付,对于这样的情况为由默哀。 可儿似乎并不放弃,她动作粗鲁的几乎将那颗人头摇成了骰子,口中有气无力的低唤:“爹,仇人一来你就醒了,救你的人来你怎么不醒,爹……” 梁少顼一听,拨开可儿:“是不是每次杜英一来,你爹就醒了?” 可儿应了一声。梁少顼再问,“那么杜英是不是做了什么他才醒的? 第160章 张伯询的遗言2 可儿的眼睛瞪得很大,看似目眦欲裂,血丝罗织在眼球上,几乎要挤出眼眶。她想要点头,脖子太僵硬,使她整个上身都在点头。 “我……不知道!” 梁少顼用手按住她的肩膀,“别伤心,一定会相处办法的。” 他这么安慰着可儿,下一刻五人却全都犯难了,他们能想什么办法! 梁少顼再次检查了他的面部,说:“你看这个人,鼻子和耳朵都被割了,却留下眼睛和嘴巴,那是不是意味着,此人还有什么该说的没说,该看的没看?”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楠樽开口,“你说的有道理,可我们该怎么做才能让他醒过来?” 璇玑在后面轻声喊道:“我们应该在想一想,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把人唤醒。” 风刃说,“冷水。” 然后他一声不吭的起身在周围找水,就近应该是找不到的,随后他下了楼梯,在第二层的刑具场里找。 讳净提出和风刃一起去,“水不会在刑具室的,应该在有水源的地方,还是我和他一起去找。” 说完他就跟着风刃下了塔楼,酒坛边还留下梁少顼楠樽璇玑三人,还有一个只能算半个人的可儿,出主意是不可能的,自己的意识都是好不容易才保存下来的,怎么还能指望她有智商。 璇玑远远的退在后面,不肯过来面对这张丑陋的面目,梁少顼于是问楠樽:“假使你是杜英,你会用什么方法把人弄醒。” 楠樽思忖了片刻,“杜英是傀儡师,傀儡师应该会用什么咒语,或者给人闻一种特殊的香味。” 梁少顼说,“对,你说的有道理。” “我不认为是这个方法,”璇玑在后面说,“用咒语和香味,这些都是控制傀儡用的,傀儡就是没有感觉,没有感情,也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他们不会感觉到痛,如果不痛,那么做成人彘的意义也就少了一半。” 梁少顼听完开玩笑道,“还是你了解杜英,男人所谓的痛苦就是杀死,让他自己到羞辱,而女人所谓的痛苦,就是让小伤无数个,然后慢慢的受到侵蚀的折磨,慢慢的感受痛苦,和心理上的打击,果然是恶毒的女人。” 他继续问:“那么你觉得应该要怎么唤醒?” 璇玑继续回答:“一个人如果被做成人彘,如此巨大的痛苦,应该活不了多久,你看这个……” 璇玑抹了一把酒缸的边缘,干呕了一会,才继续说:“这个酒缸好像停在这里有很多年了,人应该是刚放进酒缸的时候就停放在这里,也就是说,此人被做成人彘已经好几年时间,并且还离奇的活着。” 梁少顼赞赏的笑了笑,“你分析的很深入,值得嘉奖——可是要怎么唤醒?” 璇玑讪笑,“我怎么知道,我只能推算出缸里的人没有被下药,只有保持自己的完全意识,才能充分的感知痛苦,而且,他这么久都不死,很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还有话没有说出来,须得留着他这条命。” 梁少顼听完,心有所动,招呼楠樽道:“我们先把这个酒缸砸了,把人先弄出来再想办法。” 楠樽表示同意,他立即去楼下恶刑房找了一个生锈的铁锤。 “等等,”梁少顼说,“我们就这样直接砸缸?里面的人没有腿脚,肯定会掉地撒很难过,总得有个地方放。” 楠樽往旁边一偏脑袋,“这张台子不是很合适么。” “再等等,”梁少顼有拦住准备砸缸的楠樽,“我们砸开以后,里面的人肯定血肉模糊,衣服也说不定没,我们总得先准备一件衣服,或者包裹之类的。” 楠樽哭笑不得,“要不然你先去准备一张床,然后再弄些衾被?” 梁少顼听出了这是反话,尴尬的笑了笑,“我是担心这个人被关了很久,就算原来有衣服也肯定会破烂。打开之后里面有可能是裸的。” 楠樽这才会意,回头对璇玑说:“我们要把这个缸砸开,你先出去回避一下,把可儿也先带出去。” 然后他脱下自己的灰色披肩说:“等下就用这个披风掩着,现在可以砸了吧。” 梁少顼点头,几声锤子砸大缸的声音过后,酒缸碎成了无数片,却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形状,并没有垮下来。 原来是在酒缸里装的太久了,里面的肉体已经变成了缸的形状,两人于是动手去剥,刚剥下来一块,发现里面的肉体粘连在酒缸上,剥下来的时候,还有带下来一块血淋淋的皮肉。 两人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这样剥下去,还没等醒血就流干了。 梁少顼连忙那个扯过楠樽的灰色披肩,先给他把伤口捂上,一面为自己的草率决定后悔,一面又担心讳净和风刃去找水,怎么还不回来。 突然听到酒缸里的人传来一声低微的呻咛。 两人同时一顿,互相看着大眼瞪小眼,“醒了吗?” “你醒了吗?” 酒缸里的人发出一声气若游丝的叹息,双目紧闭着,说话声虽然微弱,但吐字清晰,细路明确,言语里透露着无穷无尽的仇恨,无奈,绝望,和悲伤: “你们又想怎么样,你们把我折磨成这样,还把我的女儿也骗来做成那个腌臜东西,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们,要杀要刮我都没有意见,要杀我女儿你们也请便,我只求一死,也请给我女儿一个痛快,我知道她感觉不到痛苦,可我却看不下去这份耻辱。” 人头的气息似乎慢慢的有所恢复,说道激动出,他整个人都快要往前扑到,如果有手有脚,梁少顼绝对不会怀疑,他能跳起来将眼前的的一切的鬼神蛇的都打一顿,什么四象使者,什么天行道,什么鄢城,什么李家军,统统都可以被消灭。 唯独不能消灭的是他的意志,他这些年来一直坚守的东西,不肯吐露半句的秘密,和死守的信诺。 他缓缓睁开眼睛,想是要看看,有什么什么人不甘心了,来给他施加这千遍一律的痛苦,他笑了出来,“呵呵,还有什么新的酷刑吗?‘ 这时,等在外面的可儿冲了进来,一下子扑到在酒缸的面前。 第161章 张伯询的遗言3 可儿扑到酒缸面前,定睛看了看那个人头,四目对视,未语先嚎啕大哭起来。 梁少顼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被做成药练傀儡的人,是如何哭泣的,她声音是如何的声嘶力竭,雷石翻滚。那种从腐朽的躯体发出的强烈气流,穿过僵化的胸腔,稍一用力,哭声便混着溶解的肺组织和血痰一起咯出来,断断续续,如同鬼怪。 眼睛里流出来的,绝对不是泪水,是一种类似黄脓的浓稠液体,散发出来的奇怪气味,与底下第一层的满棺材的药水如出一辙。 酒缸里的人情绪失控的嚎叫起来,疯狂蠕动的身躯,带动这只禁锢他的破裂酒缸,在原地令人惊悚的弹跳,就像一只受了重伤,被摧残至绝望的野兽,明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却还在拼尽最后余力的挣扎着。 “畜生,畜生,你们这群畜生!你们这群魔鬼!上天不会放过你们,总有一天,会降下雷火,会山崩地裂,会发起大水,把你们全都送回地狱!你们这群魔鬼!” 人头歇斯底里的吼叫着,酒缸随着他身体撼动得左摇右晃,他两只浑浊的眼睛,瞪着他的女儿,看到她成长得美丽,却已经变成一个怪物,刚刚花季的年华就已经葬送,他的恨就凛烈成了暴风血,多年积压的,多年忍受的,所有的痛苦和仇恨,在这一刻汹涌上头,终于火山爆发。 “可儿,我的女儿,让爹带你走吧,可怜你我父女多年不见,思念起你每每摧心刮骨,再见面却是这般悲催,为父不能看着你陷入泥沼,这就带你走,离开这个可憎的世界。” 酒缸里的人说着,狠狠的咬破自己的舌头,口含鲜血的念动口诀,用尽余下所有的内力,带着血腥的嘶吼,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他用内力震碎了束缚他的酒缸。 一番乒乒乓乓碎响之后,众人看到一地血淋淋的碎缸片,一个肿胀的息肉丛生的躯体,跌落在碎缸片上,他艰难的蠕动身躯,还有一息尚存,血淋淋身体不着寸缕,皮肤贴着酒缸一起被生生剥离,一身连筋的红肉,几可见骨。 梁少顼坐在地上,看着这个惨烈得难以收拾的自杀现场目瞪口呆,无数感叹同时堵在喉间,就连思维也暂时凝绝不通,这种场面,他实在不知道该作何等反应。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讳净和风刃听到这边的动静赶回来了,他们才逐渐恢复了思维。 风刃拎回来的一桶水,此时正好用来给梁少顼璇玑楠樽等人泼面。 讳净看着惨不忍赌的碎片和血人,良久说不出话来,最后他竟然斗胆去问他面前的那个血人,“这位壮士,你还活着,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经过这次毁灭性的自杀,地上的人已经是残烛快要殆尽,神仙也无力回天。 可怕的是他还没死,可能是过去所受的折磨太多,他早已经习惯,自爆式的自杀反而是最后的解脱。 他挣扎着抬起头看着梁少顼,气若游丝的说,“可儿,我的女儿,你们行行好,杀了我们父女俩吧,大恩大德,来世再报。” 梁少顼这时才发现,他的怀里正抱着那个药练傀儡,可儿已经被她父亲的自曝场面完全弄傻了,半来就被剥夺了心智,这回呆滞得像个木头,梁少顼差一点就怀疑她又被操控了。 梁少顼壮着胆子看这个匍匐在地的血人:“你能先别激动,先听我说,我们是你女儿带来救你的,我是梁少顼,我们是来救你出去的,在场的人也绝对不想害你。” 血人可能没听见梁少顼说了什么,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梁少顼怀里的可儿,梁少顼稍稍动了动身体,轻轻的在可儿的后脑勺拨了几下,可儿似乎有了反应,空洞的眼神稍微有了着落,她看着地上挣扎着的血肉模糊的东西,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个人。 梁少顼的心里无尽的悲悯,如果可儿是个正常的女孩,那将又是一段风流韵事,可惜梁少顼永远也忘不了她是药练傀儡这个事实,因为她的皮肤仿佛镀了一层蜡油,黏腻得令人感到难受,她姿势乖巧的靠在梁少顼的怀里,乍看像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冷美人。 然而梁少顼没有忘记这是个什么东西,药练傀儡,无论她如何乖巧美丽,都不能让他放下芥蒂,梁少顼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鼻涕虫,蛞蝓,水蚰蜒,蝾螈,大鲵,黄鳝……凡是皮肤滑不溜秋的,有一层黏液的东西,全都被他用来形容这个傀儡女孩儿。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璇玑终于反应过来,掩面别开了脸,她见过无数的厮杀场面,人头落地,肢体断裂,却绝对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自杀场面。 楠樽立即用他的那件灰色的披肩,围住这个血淋淋的身体,将他像蚕茧一样包起来,灰色的披风片刻就被血染成殷红,楠樽招呼讳净,两人一起小心翼翼的将血人搬到石台上。 直到用衣服包住了那个血人,楠樽才能顺利的说句整话,“你先别乱动,听我说,我是五味茶楼的茶司楠樽,那是五味茶楼的璇玑,我们都是被你女儿带到这里来救你的。” 一听到女儿,那人又是悲从中来,泣不成声,“三年了,我被困在这里折磨了三年了,终于有人找到这里来了。”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卑贱起来,适才意志坚定的汉子,为了女儿,登时变成巴结的小人,如果他的手脚还在,那么他此时大概会跪下来磕头。 可是他没有,一个没手没脚的蚕茧一样的躯体,不住的叩头的样子实在难以言状的诡异:“我求求你们,行个方便,给我们父女俩一个痛快吧,我已经变成了这样的残废,迟早要死,不如快些。” 说完这句话已经气喘得厉害,停下了歇了一会,继续说:“如果你们真的是来帮我的,就答应我的请求,我的女儿,你们也知道她是什么,变成那样活着也没有意义,求你们给她一个解脱,我张伯询一声难得求人,就当我求求诸位英雄了。” “张伯询?你就是张伯循?”璇玑从后面走了出来,不敢相信的看着石台上的人,此时有楠樽的衣服包着,还勉强能看,但是残破的面部还是让人不忍卒睹。 璇玑努力的保持镇定,她的声音颤抖着,“你真的是张伯询?” 第162章 张伯询的遗言4 梁少顼怀里的可儿突然打了个激灵,眼睛发亮,开始自报家门,“我想起来了,我的名字叫张宜可,张伯询是我父亲,我是张伯询的女儿,我的名字叫张宜可,我的名字叫张宜可……” 这个被朱雀使者做成药练傀儡的女孩儿,为自己终于回忆起自己的名字兴奋不已,她像是怕忘记了,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那句话——我的名字叫张宜可,我是张伯询的女儿,我的名字叫张宜可…… 张伯询的眼里闪过一种奇异的东西,稍纵即逝,他看着可儿,简单的回答,“我是张伯询。” 璇玑的眼神变得肃穆:“我姓萧,不知道张伯记不记得十年前萧家灭门惨案!” 张伯询的目光终于落到了璇玑身上,他费力的凝聚视觉,仔细的看了一会儿她的脸,低哑的声音里带着一声激动,“你是萧家姑娘?是如玉还是如虹?” 璇玑回答:“如虹。” 张伯询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堪称为期许的东西:“你和如玉一点也不像,但和萧琨长得很像。萧家惨案过去了十年,追究过去没有意义,眼下却有一件事,值得你去做。” 张伯询大口的呼吸着,仅剩下的躯干因为肺部活动剧烈的起伏,他先前只想快点死去,而此时,他想尽可能的延续生命。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一直埋藏在心里,整整三年,本以为有生之年没机会说了,谁知上天给他送来了这五个人。 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女儿的性命,都没有这件事重要。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在自己血流干了死亡来临之前完成它: “听着,天行道图谋篡位,你们务必要把这件事告诉五味茶楼的玉衣公子,他们打算换了当朝的皇室,取而代之。 “你们务必要把这件事转告给五味茶楼,转告给当政的皇室,务必告诉百姓不要跟着天行道胡作非为。不要相信他替天行道的鬼话,那是一个阴谋,他想篡位自立为王的阴谋。” “刚才的话你们记住了没有,一定要答应,一定要传出去。让天行道的罪行昭告天下。” 张伯循把自己想要说的一口气说完,终于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整个人萎顿了下去,只有眼神还是闪烁着敏锐的光芒,他再三的恳求这五个人:“你们要发誓,不可去通融天行道,五味茶楼不可能解决整个天行道,唯有让更多的人知道,一定要答应我。” 直到这五个人全部都点头了,发过毒誓了,张伯询终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喃喃着:“我就知道,上天待我不薄,让我在临死前还能遇见你们,年轻的后生们,最后还有一件事,求你们一定要杀了我的女儿。” 梁少顼立刻反对,“为什么一定要杀她,她在来的路上帮了我们不小的忙,我们几个差点落入杜英的幻境,差点被她操控,是可儿救我们出的水火,也算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张伯询呼吸急促起来,被包裹成团的身躯持续不安的渗出鲜血,“她就算救过你们,你们难道不知道她是什么?就当是报恩,不能让她这样卑贱的苟活于世,死亡才是对她最好的解脱!” 梁少顼扶起了一下可儿,可儿还在梁少顼的怀里躺着,几乎已经依赖上了他怀抱的感觉,就算梁少顼去扶,她也有不肯起来的意思。 此时她仿佛回忆起了更多的东西:“张宜可,宜室宜家的宜,可,可歌可泣的可,可刚可柔的可,我叫张宜可,我是张伯询唯一的女儿,我是……是……我的姐姐是宫里的皇妃…… 张宜可此时曾经在自己的回忆里,无法自拔,梁少顼说,“张伯询前辈,你看你的女儿,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相反她的意志很坚强。那个杜英的手段非常残忍,她受了无数苦难,都能不改意志,还能带我们来找你,如此坚强的的女孩,你何必非要让她死?” 梁少顼蹲在地上,艰难的保持着扶着她的姿势,张宜可的身上很滑腻,虽然不乱动,但抱着她就像是抱着一只刚出生的小鹿,眼睛刚睁开,什么都不明白,身上的胎盘还没剥落,滑溜溜的让他不敢放手。 张宜可似乎又回忆起了一个新的东西,用她嘶哑的声音,转告给这里的每一个人听:“她说她是上天派来的使者……她告诉我,只要变得和姐姐一样漂亮,就可以进宫享受最尊宠的地位……她告诉我,这些都是为人妻妾要学会的本事,伺候得好才能得到宠幸……” 张伯询悲哀的大声请求,“不要让她再说了,杀了她,替我杀了她吧!她这样活在世上,也是耻辱,也会受尽磨难。” 梁少顼已经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他很想开到这个迂腐的父亲,但又不能直接说,因为一个濒死的人,想要达成的遗愿往往非常强悍,并且不容反驳,也不容诋毁。 “我的宝贝女儿,她本是我张伯询唯一的女儿,生在京城最富有的人家,一个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却因为我被天行道的残骸,前来救我结果变成了这样样子。她原本知书达理,小小年纪熟读四书五经,他现在意识混沌,如果清醒过来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是,遭受过的磨难,她也会自己了解了自己,我的女儿我逼你们清楚,我比任何人都疼爱我的女儿,如果可以,我怎么会让我的女儿去死” “可是,他的人生已经毁了,她变成了这个东西,我问你后生,你难道抱着她,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好吗?” 梁少顼其实早就想要弄来这个药练傀儡了,然而此时反倒不去作为,只是淡淡拿的说:“她是个有意识的人,只是被人害成这样,我只怕他不能恢复,假如有希望恢复,我到宁可她变成正常人,痛苦的活着,好过糊涂的死去,古书有云,什么都没有生命重要, 张宜可还在自言自语的回忆,似乎回忆到了什么开心的事,笑出一脸乖巧的笑容。 第163章 十年前旧事 梁少顼听得出张宜可单纯的回忆里,隐藏着是什么样的内幕,也知道张伯询为何坚持要让唯一的女儿赴死,这里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张宜可是被制作成了一个肌体变异的药练傀儡。 傀儡在没有人控制的时候,就会处于一种离魂婚的状态,没有自己的思想,生活更不能自理, 要么像一个植物沉睡,要么和一个痴呆一样的苟活,能像张宜可这样还能存在自己的思维的,已经是绝无仅有。 她乖巧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我是张宜可,我是张伯询的女儿,爹让我做什么都行。” 梁少顼恳切的看着张伯询,“她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么多,还能保持着自己的意志,可见她是坚韧不拔的人,这是前辈教导有方,若不是可儿尚且存在意识,我们也不可能轻易就找到这个关押前辈的地方。” 张伯询重重的叹了口气,目光渐渐开始涣散,瞳孔更加浑浊,人也开始东倒西歪,楠樽一直扶着他,,才不至于瘫倒下,他冲着梁少顼的方向,看了良久,最后落在他怀里的可儿脸上。 梁少顼知道他的时间已经到了最后,在弥留之际已经不会去计较得失和仇恨,而是安排最关心的那个人的未来,看来张宜可就是他最关心的人了。 弥留之际还在低声喃喃:“可儿,我的女儿,爹比任何人都担心你,都重视你,也希望你长命百岁,可是世态炎凉,人心险恶,你现在落得如此残败的境地,不如死了干净。” 既然张伯询认定只有死亡才是解脱,张宜可的意志模糊,一定会无条件尊崇父亲的遗愿,与其规劝父亲,不如在张宜可本身上下功夫,毕竟这具傀儡与众不同,她的意志远比其他傀儡要坚定。 梁少顼恭敬的说:“前辈无非是担心令嫒将来的生活,会相当苦难,这点你不用担心,世界上认识张宜可的人,恐怕就只剩下我们几个,我保证五味茶楼会照顾好可儿,她在那里不会被欺负,也不会有负担,她也不会仇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这样的安排可好?” 张伯询愣住,听到“令嫒”这两个字终于难以自持的呜咽起来:“我放心了,有你们几个在,我就放心了。 “我能撑到现在,也是因为我知道女儿还活着,我还期待能和女儿见面,我的存在也是我女儿能保留意识的一个原因。她的情况你们也知道,恢复正常我不指望,也不强求。我是担心她继续受人利用,但凡她能有自己的意识,我都想她能继续活下去。” 梁少顼低头问可儿,“可儿,你有没有想起你最喜欢的是什么东西?” 张宜可听了,歪着头像模像样的开始思忖,她焦急的转了转眼珠子,“可儿最喜欢姐姐,她像我娘,后来她走了,去皇宫里了,再也没有回来。” 梁少顼在心里稍稍疑惑了一瞬,琢磨着张宜可的话。张伯询说她是唯一的女儿,那么张宜可不可能有亲生姐妹,而且这个姐姐现在应该在宫里,适才张伯询和璇玑确认认过身份,张伯询是认识璇玑他们姐妹俩的,那么张宜可口中的姐姐很可能就是璇玑的姐姐,在宫里做玉妃的萧如玉。 “璇玑,你过来,”梁少顼招呼道:“是时候把你的假面摘下来了,让可人看看认不认识。” 璇玑一直在他身后不声不响,似乎正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他听到了梁少顼的话,抬头探究的看了一眼梁少顼。 楠樽扶着满是血的包裹成蚕茧的张伯询,他早就看出来梁少顼要做什么:“璇玑,把脸上的易容摘下来,可以救可儿一命。” 璇玑刚回神,虽然没弄明白要做什么,但是她立刻照做,当假皮撕下来的时候,一张完美无瑕的脸令在场的三个人眼前一亮。 在场的人除了梁少顼楠樽和风刃,另外三个第一次看到这张脸,但又同时都认得这张脸。 张宜可甜甜一笑:“姐姐。” 讳净目瞪口呆,“原来是你,原来五味茶楼的茶司璇玑,就是萧如玉。不,不是萧如玉,是萧如玉的妹妹,萧如虹。” 最震惊的是张伯询,他原本气若游丝的等待死亡,然而在看到璇玑的真容的时候,震惊得再次恢复了精神,回光返照的道:“孩子你做得对,你的脸和萧如玉一模一样,如果被天行道道主知道萧如玉还有一个妹妹,那麻烦就大了。” 他挣扎着起来,似乎想要上来给璇玑一个出于长辈的动作,却突然发现自己是一个没手也没脚的残废,脸上顿时露出了无尽的痛苦,“你大伯愧对你父亲,我张伯询愧对二弟,但是老天总算没有完全瞎,你们两姐妹都还活着。” 张宜可上前去捏璇玑的手,插了一句嘴:“如玉姐姐,你不要再离开可儿。” 璇玑暂时充当姐姐,安抚性的伸手在她的头顶摸了摸,并不准备搭理她,她还有问题要问张伯询。梁少顼忙把这个变得十分粘人的女孩儿拉到一边去。 璇玑严肃的说:“大伯,我一直以为你就是杀害我父亲的人,现在看来也许不是,你是我父亲的结拜兄弟,是我大伯,能否告诉我十年前究竟是谁屠了我萧家。” “是司徒岳,当时的天行道主,带着四象使者和当时的天干地支,去了一百多个人才打入菜畦山庄。”张伯询也许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趁着回光返照,一口气吧所有要交代的事全都交代—— “我得知了这个消失,派人去营救,只救回来萧如玉和她的丫鬟问秋,我派去的人汇报说,在我他们去之前,还有两拨人去救,一拨人就走了你们两姐妹,另一波人除掉了当时的天干地支杀手,当时的天干地支是名副其实的杀手,我只知道灭掉天干地支的人是五味茶楼,但是救你们的人是谁我并不知道,我的人在半路上救回来了如玉,如虹的下落一直没有消息,后来我才知道在四弟狄隐鹏手里。” 张伯询吃力的说完,看着璇玑,惨淡的一笑:“如今看到你,我也可以死而瞑目了。” 璇玑知道张伯询命不久矣,于是不准备和他啰嗦,直截了当的问,“你在天行道多年,一定知道天行道道主在哪里。” 第164章 十年前旧事2 璇玑的这个问题,梁少顼也很想知道。一开始以为的天行道,就是如江湖人口中传扬的那样,一个替天行道的江湖帮派,就是他在天行道混迹过那几天的模样。 梁少顼曾经在璇玑说要找天行道报仇的时候,还想过要不要化解其中的恩怨,五味茶楼是个精英聚集的地方,天行道全都是由平民百姓组成的,一个正直义气的江湖组织,做的都是劫富济贫,为百姓着想的好事。 这两个帮派组织,无论哪一个受创,梁少顼都会感到心有恻隐。偏偏他们还势不两立,梁少顼一直都在找原因,和机会,看看有没有可能补救他们之间存在的芥蒂,或者是误会。 自从到鄢城走这一遭,梁少顼就理清楚了,势不两立是源于十年前。 应该就是十年前的萧家惨案后来,天行道灭了萧家之后,得知还有漏网,肯定四处追杀萧琨的后人,当时的萧如玉和萧如虹两姐妹只是不到十岁的孩童,肯定是被什么高人救走,他们逃亡的过程肯定不顺利,大约走散了,张伯询的人救回来一个,五味茶楼也救回来一个。 当时的天行道天干地支不是现在的平民队伍,应该全都是杀手级别的江湖人,根据传闻,后来在嵩山的时候,被五味茶楼灭了,连道主也被玉衣公子解决,天行道从那时候起一蹶不振,上下层也可能大换血,剩下的变成了现在的天行道上层。 而后天干地支的空缺,可能就慢慢的由讳净,赵荷花,赵坦等那些平民百姓填充进去,逐渐一个杀手组织,变成了如今这种更对得起替天行道这个名号的正义组织。虽然他们的武功平平,实力很小,但作用却一点也不小。 理清楚了这些,梁少顼已经明白了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天行道其实是一个很庞大的组织,人数远远比五味茶楼多百倍,外面看上去枝叶茂盛,烂的是内里,从天干地支以上的四象使者开始,直至道主。 司徒岳?这么名字为何有种奇怪的感觉? 梁少顼费神的思考着,想起刚才璇玑问的问题,只听张伯询如实的回答:“我并不知道现在的道主司徒复住在哪里。” 他试着动了动发麻的身体,身上的各个感官已经消失,既感觉不到痛感,也没有新的血流出来,包裹得如同蚕茧的衣服上,血开始凝固发硬,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他的生命也快要燃尽。 他喘气了几口气,争分夺秒的说:“这座的鄢城原本就是天行道的总部,与京城只有一山之隔。外城复杂,内城隐蔽,就在三年前,我拆穿了天行道的阴谋,司徒复为了对付我,派出了李家军,这本是以收拢伤兵为名目驻扎的军队,直到他一夜之间抹去我张家的那时,我才明白这个阴谋,已经铺得的很大。”, “他将我张府的百十号人全都囚禁在内城,整个鄢城都变成了牢城和死城,我被禁锢在此已经三年,这三年外面发生了什么,对我来说都是空白。” 璇玑稍微想了想,给他填补道:“三年来,梁国局势渐渐失衡,政权掌握在两位天后手里,皇帝行事越发荒唐,后宫嫔妃无数,却至今没有后嗣。朝中官员青黄不接,老官年年遭贬,新接上来的年轻宰辅,无有贡献,却深得君心。” 张伯询悲伤的望着漏风的窗框,喃喃的道:“已经开始了,他们的阴谋已经开始了。” 他的声息更加微弱,本来就是等死的人,如今也没什么可以留恋的,唯一的女儿已经交代了后事,至于他自己,张伯询重新睁开眼睛,想是要把后事再交代几句。 “你们都过来,”他蠕动着身体,“司徒复想要拥立新军,他需要满足三个条件,如今可能已经得聚齐了两个,新君和兵力,当年萧琨将军的部下,如今分成了三部分,李家军是其中一部分,还有两处在镇北和固西个势力手上。” 梁少顼一听,无不遗憾的告诉他一个危险的讯息,“镇北军,在去年底的时候被交到一个去年轻的将军崇越手里,不到一年那位镇北崇将军被革职,同时还处理了兵部尚书郑国公。想必崇越手里的镇北军,如今已经到了天行道的手里。” 璇玑和楠樽一听,同时出口,“这很有可能,柳杨曾经传回来一个消息,有人假借皇家的名义,在城郊私下里修了一个隐秘的大粮仓,比京城任何将三大个粮仓都大地方,这么大的粮仓,肯定有什么猫腻。” 张伯询抓紧时间,接着说讲下一个条件:“除了兵力,还需要一个由头,天行道打着‘替天行道’的口号,并且还有一个传闻,篡宫风波但是的传位是给岳贵妃的儿子,他们肯定要找到传位遗诏。但若不能找到,那么还需要第三个的条件。” 张伯询稍微喘了一会儿气,梁少顼忙给他递了一竹筒的水,张伯询润了润嘴唇,接着说:“还有最后一个条件,也是他们在这里折磨我,却不直接杀了我的原因,只因我知道那传位遗诏上的继承皇子的下落,他们隔三差五的来折磨我一次,威逼我出卖铄皇子,只要我不说他们就不会轻易杀我,却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梁少顼一听,立即追问,“那么铄皇子在什么地方?” 张伯询惨淡一笑,“你们不要打听,我答应过铄皇长子,任何人都不能说,即使与铄皇子再次见面,也不能说。” 梁少顼淡淡的点头:“前辈如此讲义气,宁愿舍弃自己,也要替铄皇子保守秘密,梁少顼实在是佩服,前辈才是英雄,那铄王子至今隐生遁世,不肯出来料理天下,才使得天下如今奸佞横行,百姓水火煎熬,而他是未老先衰,提前安逸。” 梁少顼不知不觉说的愤慨,在场的六个人,他带来的五个还有张伯询和张宜可,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着看着梁少顼。 张伯询瞪了梁少顼许久,突然眯了眯眼睛,“你们都快走吧,朱雀使者白天来过,给我下了最后通牒,时辰过去了这么久,恐怕已经是来的路上了,诸位快走吧,从内城后面的悬崖上直接翻过去就是京城。” 第165章 讳净的立场 正说着,梁少顼听到塔楼的周围似乎有一些奇怪的声音,暂时没有听出来是什么,应该不会是好事。梁少顼算了算时间,他们进入塔楼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适才在塔楼的窗边望风的风刃突然折回来,“我们该走了,有东西朝这边过来。” 梁少顼点头对他说,“把你的风衣脱下了来。” 风刃立刻明白他要干嘛,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一边脱一边说:“你怎么不脱你的?” 讳净二话不说,已经脱下了他的道袍,“用我的,我披着这身道士的衣服很久了,再不脱了,我恐怕忘了我自己是谁。” 风刃立马把自己的衣服穿回去,只见讳净脱掉了道袍,里面还有一件不黄不灰的坏色僧衣,同时一块铜牌从他身上掉出来,当啷一声落在石台上,上面写着天行道天干地支甲子。 梁少顼立刻将这块铜牌收起来,只是张伯询已经看到了,他还要一息尚存,却再也没有力气说话,只拿眼睛瞪着讳净。 梁少顼忙替他解释:“前辈不要误会,如今的天干地支和当年的天干地支不一样。” 楠樽接过讳净的道袍,给张伯询又包裹了一层,张伯询有去无力的摇头,似乎很拒绝穿讳净的衣服。 讳净拿回梁少顼手里的铜牌,平叙直述的说,“阿弥陀佛,甲子这个身份是我讳净赚回来的,贫僧还要这个身份有用。” 璇玑看着这个道士恢复了僧人的身份,看着讳净愣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该不会是那个当年害得我受伤,害我姐被天行道抓的那个小和尚吧!这个甲子的身份莫非是那次陷害五味茶楼的时候赚来的?” 讳净直言不讳,“阿弥陀佛,正是讳净,甲子的身份确实是那次重创了五味茶楼,天行道发给我的。可我当时是被人蒙骗,误把追杀的人当成救援引入少林寺,导致后来的三折惨案。我是奉师傅楞恪大师之命前来,却办差了事,才被师傅赶出来,因为戒律的关系,只好做道士。” “不过,如虹姑娘,你别急着复仇,我虽有错,但当初把你们俩姐妹和侍女问秋从菜畦山庄救出来的,也是贫僧,你我本无仇怨,一切皆因天行道阴谋作祟,我讳净埋伏天行道多年,亦是为了牵机因果,等大事了解以后,如虹姑娘若还有不满,可随时来找贫僧。” 时间不多,讳净一口气说完,然后行了个僧人的抬手礼,“阿弥陀佛,还有问题等会再说,现在离开此地才是首要做的事。” 张伯询此时好不容易积攒了一些力气,“你就是楞恪大师早年前收的那个唯一的徒弟?” 讳净抬手说:“我是一个流浪的孤儿,幸得被师傅收容,才有后来的讳净——施主,由我讳净背你出去。”说着他将已经包好的张伯询背在了背上,楠樽帮他把人困在他背上,残废了的人像一个婴儿的尺寸,讳净用道袍的衿带在胸前打了个死结。 梁少顼听着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那声音听过几次已经有了印象,是傀儡的脚步缓慢移动的声音,他从窗外四处看去,却没有看到任何异样的东西,目光能看到的地方,长空冷月,屋舍粼粼,路面干净得连杂草都没有,整个内城死一般寂静。 “你站在这里是看不到傀儡的,”风刃提示道,他手指朝下指了指,“都在下面,是底下的药练傀儡正在爬出棺材。” 梁少顼心里一惊,“你怎么不早说,那么我怎么冲得出去!” 风刃两手环胸,“你知道棺材里的液体是什么吗?这些药练傀儡是用什么东西浸泡的?” 梁少顼自然是不知道,他惊奇的看着风刃,“难道你知道?” 风刃说:“刚才我一来就觉得这个气味很奇怪,我后来下去找水的时候特地弄了一点研究,我发现这里面有很多种成分,酥油,松脂,蜂蜡,香料和草药,还有虿膏,你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干什么用的?还有酥油?”梁少顼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一种油乎乎的食物,那可是制作傀儡的东西,摇了摇头说:“你别卖关子了,直说不行么!” 风刃说:“松脂和酥油还有蜂蜡,这三样东西都有防腐的作用,草药和香料有很多中种气味,但都是属于芳香类的,所以你猜到了吗?” 梁少顼将风刃说的东西经过大脑一联想:“用来保存尸体?” 风刃说:“这是南蛮地方的一种巫术,用来将尸体复活的,楼下棺材里的应该是活人浸泡,里面的液体是防止尸体腐坏的混合香油,香料和草药是用来掩盖尸体腐烂的臭味,虿膏是用无数只毒虫提炼而成,也是做傀儡的关键。” 梁少顼听完只觉得脊梁骨一阵发凉,同情的回头看着张宜可,又问这个女孩子坚强的意志感到佩服。 “被这种油泡过的人,还能不能恢复正常?身上的游能不能去除?” 风刃说,“油是最容易沁入人体的,因为人体也有很有油,这些油永远都去除不掉的,但可以用泡盐水来改善,彻底去除是不可能的。” 梁少顼点头:“有办法总比没办法的好,回去就给她用盐先搓一遍,再泡盐水澡……然后地下的那些傀儡,我们要怎么对付,听声音好像全都爬出来了。” 风刃说,“刚才和你说棺材里的油,就是要告诉你,对付这些傀儡,一把火足矣,我打算用着个塔楼的第三层结构,把他们全都困住,然后放把火一次性烧干净。” 梁少顼不住点头,“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那我们怎么做?” “等,等下面所有的傀儡都爬上第三层,我们再从窗户下去。” “然后呢?我们一下去,傀儡也会跳下来。” “傀儡的动作总是很缓慢,现在唯一要考虑的是,等他们上来,我们怎么把他们困住,药练傀儡刀枪不入,唯有火攻。” 梁少顼恩恩的点头,突然停下:“你的意思是还没考虑好怎么困住他们?” 风刃原地踌躇着,“我不正在想么,你要是想不到办法,就去那边安排撤退,药练傀儡是根据人气和指令寻人的,他们没上来之前不能先跑,等他们上来了,要立刻干脆的撤退,绝不可以拖泥带水。” 第166章 逃离鄢城 梁少顼自然是明白的,药练傀儡的性质和普通的傀儡不同,同样的失去意识,一个只是被夺走意识,还有希望可以恢复成正常人,另一个已经被制作成了怪物,无论会不会恢复意志,都已经是怪物。 一个可儿就很难对付,刀枪不入,没有痛感,打又很难打死,缠住了就不会放手,要是楼下那十多个一齐上来,牛皮糖一样的缠着他们,若是再有杀伤力,或者传染病…… 梁少顼一想到浸泡他们的液体里还有虿膏,就知道他们的身体是有多毒了。他在脑子里幻想出来一个场景,楠樽,璇玑,风刃,讳净,还有他,他带来的人全都被这些没有意识,只有指令的人缠住,肢体蚂蝗一样的紧密贴在一起,垒成一个球状的物体,旁边还站着一个失魂的张宜可,和被包裹沉蚕茧的张伯询。 …… 梁少顼立刻甩开这样诡异的幻想,他被可儿蹭了一身蜡质的东西,至今都觉得发黏的难受,他不想再碰到更多的药练傀儡,再说,可儿是因为张伯询是她的父亲所以意识还为别泯灭,可张伯询明显命不久矣,万一可儿再次失去意识,那么对付起来会比任何一个傀儡都难对付,因为,他们五个人很可能想不了手杀她。 那便讳净已经将包裹严实的张伯询绑到了背上,楠樽正在仔细的用腰带加固。与讳净背对背的张伯询,眼睛已经合上,气息很微弱:“能看到你们交代后事,我已经满足,活着已经意义不大,何必多费功夫搬运尸体,多晦气。” 讳净在背后道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说出无情的实话,“被施主出去是有原因的,一来是为我讳净犯下的错误赎罪,二来,有你在,令嫒才不会变异,我们几个也能顺利出鄢城,她还没有完全沦丧,只有把她安全带出鄢城,好好救治,才能真正救她。” 张伯询又是一番热泪盈眶,“可儿,我的女儿,你要跟着这个队伍,这五个人就是你的再生父母。” 张宜可立刻应了一声,“是的,爹说的对,这五个人是我的再生父母。” 梁少顼把张宜可往璇玑的手里一塞,“等下撤的时候,你要照顾好可儿。” 璇玑原本很厌恶张宜可的身体,那黏糊糊的东西不断的从她的皮肤里渗透出来,在她的身上不断的形成新的保护层,她的身体总是滑溜溜,黏糊糊,但是蹭到现在也习惯了,这个不在失魂状态的女孩儿还是挺可爱的。 璇玑顺利的结果张可颐,突然对她的身体产生了好奇:“我听说蜗牛的黏液还有强烈的修复作用,不知道可儿皮肤上的东西有没有同样的效果?” 梁少顼吃了一惊,还修复作用,别是剧毒就行了,“都什么时候了,你在想什么呢?保护好她,在出鄢城之前比让她发生离魂。” 璇玑立刻恢复了严肃:“你放心吧。” 梁少顼看了看众人,说,“等一下讳净和璇玑先走,我和楠樽还有风刃留下来断后。前辈一定知道那条路可以出鄢城,有你带路。” 张伯询说:“我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可儿可以带路。” 张宜可立刻回答:“我认识路,我可以带路。” 风刃冷峻的提醒道:“诸位注意楼梯口,他们已经上来了,想办法把他们引到中间去。” 五个右脚的站在了中间,风刃在窗边望风,突然他惊呼一声,“糟糕,他们不是走楼梯上来的恶。” 梁少顼立刻干过去看,果然,这些没有意识的傀儡,只能按照指令行事,他们的指令大抵是追到他们五个人,上来的方式比较直截了当。 梁少顼趴在窗户,看着檐下的傀儡正在缓慢的往上爬,手指甲一寸多长,抓的廊柱都扣进去五个爪印,这边能看到的有五个傀儡,眼睛浑浊发青,没有经过装饰的面皮,带着奇怪的黑斑,那感觉就像整个楼掉进了沼泽地,眼睁睁的看着泥浆漫上来。 “喂,风刃,你想要没有,怎么解决?”梁少顼急忙问。这好像与先前假设的从楼梯上来,被他们包围的套路不对,眼瞅着这是从四面八方上来,反包围了他们。 风刃咬着牙关,“我能怎么办,他们从窗户进来,我们就只好走楼梯了。” 楠樽在背后提醒倒:“恐怕楼梯是不行的了,又两只从楼梯上来了。” 五个人迫于形势,被逼到了中间,梁少顼急切的问,“那还有什么地方没有傀儡的?” 这时,四面八方的窗户都啪啪的打开,从四面陆陆续续一共漫进来十七八个傀儡,他们全都诡异的笑着,呲牙咧嘴的朝他们缓缓走过来。 璇玑惨淡的说,“没有什么地方是没有傀儡的,我们又被包围了。 这已经是今天第四次被包围了,第一次是在贼窝子饭店,他们第一次接触傀儡这种东西,第二是李家军的三百小步兵。梁少顼怎么也没想到,这就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军队围堵。第三次是内城的傀儡包围,这次是第一次与这些行尸走肉亲密接触,也是第一次被杜英迷惑,不过没有大碍。 之前那些都是普通的傀儡,和正常的李家军,只是这次却是药练傀儡,他们的眼睛泛着青幽幽的颜色,皮肤也被泡的发青,筋脉血管和肌理都凸得分明,身上围了块破布,有些部位不知羞耻的袒露着,那些黑斑,被讳净一眼就认出来——只有死去的人,才会有这种黑斑。 用张伯询的话来说,这些是已经完全被操控了意识的傀儡,是永远都不会恢复正常的怪物,是真正的行尸走肉。 梁少顼看着缓慢的拢过来的这些傀儡,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一路的黏液,黏糊糊从窗户一直延伸进来,光看着就起了一身刺猬一样的鸡皮疙瘩,梁少顼得表情一时难以形容:“怎么办,现在剩下上下两面是没有傀儡的了,难道我们要从房顶上跳出去!” “好主意!”风刃一拍大腿,“我真是关心则乱,房顶这么好的逃生方式居然没想到!” 他说话的时候已近跃上了房梁,这塔楼的房梁本来就不怎么牢固,手掌凝聚了内力,往上推出一掌,内力激得顶上的瓦片全都被掀掉,露出了鱼骨一样屋椽,手里的剑翻舞动了两下,屋椽掉下来三根,屋顶露出了一个比门还大的洞。 他往上伸出手,挨个把人从里面拉上来,“快上来,讳净……张宜可……璇玑……楠樽……到你了少雇主!” 第167章 逃离鄢城2 梁少顼等到其他人都送上去去了,才抓住风刃的手跳上去,攀上了房梁回头往屋里一看,中间的那张石台已经被傀儡占领了,行动得比想象中的要快,看来是先前还没适应的,现在都已经完全被唤醒了。 风刃在后面提醒,“少雇主,你和他们先走,我放一把火。” 梁少顼看着下面的傀儡已经沿着四面的柱子往上爬,对风刃说:“恐怕你的计划不一定顺利,这些傀儡只听指令的,不会任你摆布。” 风刃也担心这个办法不能完全解决,他点了一簇火,弹到最近的一个药傀儡身上,那傀儡湿漉漉的身体立刻着火,然而火很快就熄灭了,他们的身上除了还没有干的浸泡液,还有一层自身分泌出来的黏液。 梁少顼立即拔剑砍断了一根屋椽,那只爬出屋顶的傀儡和屋椽一起掉会了塔楼,仿佛一个木桶落地,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众人趁着傀儡暂时还没有占领房顶,立即寻路,下了房顶上往悬崖那边撤,梁少顼走之前扯了还没想明白的风刃:“我们撤!火好像烧不了这些傀儡,他们身上的黏液不能燃烧!” 风刃还在思索这个问题,“他身上明明是油,为什么不能被点着?” 一边思考,一边顺着侧脊滑下塔楼。 讳净背着张伯询跑在前面,璇玑和张宜可紧跟其后,张宜可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张伯询的方向,讳净跑得有多块,她就跑的有多快,楠樽在周围护着,梁少顼和风刃断后,一行人撤退得还算顺利。 这只是开始,梁少顼很快就发现,那些傀儡的行动越来越快,似乎已经适应了追赶他们的状态。从塔楼第三层往下看他们的时候,只觉得面目吓人,现在在后面追的时候,才发现每一个都有二丈高,身上的皮肉奇异的肿大,样子很骇人。 梁少顼选择了一个两栋房子中间的巷子,和楠樽风刃三人试着抵挡了一阵,多少试试他们的战斗力。 略过了两三招,发现他们简直都是乱木体质,就算在他们的皮肤上割上白刀,皮肤黏液的黏液也会很快填满伤口,非要用力刺,给他来个贯穿伤,也顶多会带出来几滴血,伤口闭合得很快。而且傀儡的行动一点也没有缓慢。 三人差一点被围堵在胡同里出不来,梁少顼和楠樽在夹缝里固守顽隅的抵抗着,梁少顼说:“一个可儿就够对付的了,这里一共有近二十个傀儡。” 风刃还不死心,他逮着一个傀儡在研究如何点燃他们问题,最后他发现,傀儡山上的油的成分,除了松脂,香油,还有蜡质,这些燃料如同灯油的成分,需要有灯芯一样的东西才能燃烧。 他一出神,就有一个傀儡向他抓来,抓住他的风衣,扯下来一快布料,风刃干脆将那块布料连同火折子一同塞进那傀儡的嘴里,只听哧的一声,那傀儡的嘴里咬着火折子的布料,燃烧起来经久不熄。 很快那个傀儡就被烧的萎缩,二丈高的大块头慢慢的缩水,淌下来一地凝胶一样的液体,巷子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味,带着腐臭的香料的味道。 “我找到办法了!”风刃一阵欣喜, 却被梁少顼一把拉到后面,“快撤,火攻虽然能彻底烧坏这些傀儡,但是太慢了,他们的攻击力不弱,万一有漏的先跑去追前面的人,反而不好。” 三人沿着巷子往悬崖边赶,风刃承认道:“确实不和实际,主要是些傀儡身上的皮肤是蜡质,若单单是香油,烧起来比较容易。” 跑出去没多远,风刃又道:“少雇主我有个主意。” 梁少顼一边跑一边说,“你别停下来,边退边说——你说的这个主意行不行得通?” 风刃倒着跑,密切注视着后面追来的东西,又那个在燃烧的傀儡,巷子里没有追出来,但是从四面绕出来很多个傀儡。 风刃说:“算了,我觉得行不通。” 楠樽跑在最前面头也不回的说:“你先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 风刃言简意赅的说:“还是火攻。” 梁少顼边跑边说,“要想彻底消灭这些傀儡,确实只能用火攻。可怎么个攻法?” 他说着,发现有个傀儡调头,往璇玑和讳净的方向追去,他们的目的性更强,执行力也越强。药练傀儡的战斗力似乎又释放了一些,等到完全释放出来,那就是一个人肉盾墙,耐力久到无人能伤,攻击力强到无人能挡。 而控制这群药练傀儡的幕后操控着,明明知道她就在附近,却不知道在哪里。 风刃和楠樽也看到了,风刃说,“看来火攻还需要时间准备,我们先去和前面的汇合。” 梁少顼说:“我们分头行事,我和楠樽先去找他们,你去找能把他们全部烧死的东西,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在那边上山的路口汇合。” 风刃道,“不需要半个时辰,只需要一刻钟,少雇主多注意,我先去了。” 他说罢攀上房子,从房顶往反方向跑去,有两个傀儡发现了风刃的行径,立刻掉队赶去追风刃。 梁少顼和楠樽并不恋战,一路推着应付,在路过一处房子的时候,两人使了个眼色,从这边门进去,又从另一边出来,出来的时候,把门堵住,拆下另一个房子的门板,架在门与地面成一个三角的支撑, 这个方法并不能坚持多久,只是缓兵之计,能争取一点时间也好,两人昨晚这些,立刻飞奔着朝讳净和璇玑的地方,那两只傀儡很快就追上了他们,璇玑和讳净正在对付着,张宜可遇到了这种情况,只能呆呆的傻站着,她的意识里没有要打架的指令,她就站得像个看戏的。 梁少顼快步抢上去,拿剑从后面刺穿了那个举办方缠着讳净的傀儡,再拔出来的时候,带出来一串油腻的东西,那傀儡身形一顿,缓慢的朝背后转过去,猛地揪主梁少顼的两肩,那两只肿大的手奇重无比,似有千金。 一条长鞭刹的挥过来,缠住那个傀儡的脖子,璇玑扯着鞭子用力拽,却发现怎么也拉不开这个傀儡,她的鞭子像缠着一块岩石。 第168章 逃离鄢城3 遇上这样的怪物,璇玑最拿手的一招也显得毫无作用,她的招式都是对付人的,而这些药练傀儡已经不算是人。 梁少顼手里的剑当胸刺穿了这个傀儡,却仿佛刺进一个泥土推,被浸泡得变异的肉体,僵硬的如同石头,同麻木的神经没有痛觉,梁少顼的剑再锋利,却也对这些东西无可奈何,这些傀儡没有内力,却有异常强悍的蛮力。 梁少顼费了好大的劲,才从这个傀儡的的攻击范围内摆脱出来,只觉得两肩沉重得像压了两坐山,是在无法形容面对这个人盾墙的感觉,用一句话说,若是这些东西都是朋友,那可以帮他做很多事,若都是敌人,那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好在他不是单枪匹马来对付这些傀儡的,璇玑的鞭子一直都没有放松,,楠樽的剑几乎将他钉在墙上,讳净的手里只有一个拂尘,他顺利的引开另一个傀儡的注意力。 梁少顼的剑招改直刺为横扫,给那傀儡来了一个身首异处,傀儡青色的头掉在地上,像一个有弹性的皮球弹得很远,剩下的尸体像开了口的麻袋,瘫软在地上流了一滩黄不黄,红不红的液体,还有令人作呕的油腥味。 另一个傀儡正在与讳净周旋着,压根不会关心与他同来的傀儡为什么变成了一滩腐水,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对付梁少顼等五个闯入鄢城的人,执行操控着给他们的指令。 梁少顼同样用刚才的办法,三人联合起来摆平另一个傀儡,楠樽和璇玑固定住他们,梁少顼砍下他们的头,梁少顼看着地上滚远的头颅,和满地流淌的不知该称为何物的液体。 一旁的张宜可目睹了整个过程,全程都呆滞的表情,这已经是她最好的表情,她看后面地上的药练傀儡的无头尸体,突然脖子变得有奇怪的僵硬着。 她伸手摸了脖子,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脏的部位,不住的跳动,胸腔鼓动成一个常人难以承受的幅度,嘴里喃喃的念叨一些奇怪的话,“灯笼,红色的光。” 梁少顼往四周看去,并没有什么灯笼,也没有什么红色的光,一时间不知该作如何应对。 然而张宜可的症状却越来越严重,她不断的重复着这几个字,“灯笼,红色的灯笼,红色的光……” 那声音,从一开始的低声喃喃,到了后面越来越嘈杂,最后,犹如山洪暴发的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叫,身体一步一步不受自己控制的往前移动。 讳净说:“糟了,是有人在操控张宜可。而且操控着应该就在附近。” 张宜可此时已近跪在地上,残存的意识一直持续的反抗,她大声的喊:“爹,哥哥,姐姐……” 然而现场,却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她,讳净一个人站在原地,他拉着张宜可的手,拖着他往不远处的进山口跑,只要离开杜英的插孔范围,张宜可应该不会有事。 然而张宜可的脚步却又千斤重,她压根就跑不动。嘴里苦呼困难的喊:“红色的花,龙爪花,红色的东西,不要看红色的东西。” 这句话梁少顼和璇玑都听明白了,然而鄢城这个几乎没有植物的地方,哪里来的花,除了杜英手里出现过,这么说杜英就在附近而却是张宜可看得见的地方。或许是只有药练傀儡能感应到的地方。 梁少顼惊讶的发现张宜可的眼睛逐渐变得灰暗,属于豆蔻小女孩儿的灵动已经找不到,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就像她第一次出现他梁少顼面前的时候的神情一样。 梁少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讳净楠樽璇玑三人也是一样的想法,张宜可被做成药练傀儡三年,她好不容易依靠残存的意志,支撑到现在,已经是难以想象的痛苦,若是再被杜英操控,失去是我意识,下一次就不知道会不会有好运能够恢复。 而且,那个使她支撑下去的人,如今已经断气,讳净背着他,已经感觉到背上的不再是活人,已然是一具尸体,正在逐渐变冷。 梁少顼答应了的事便要做到,尤其是答应了死者的身前的唯一遗愿,先不管将来会如何,此时是万万不能在让张宜可有落回杜英的手中。看看这些诡异恐怖的药练傀儡,再浸泡个几年,再美的人都会变成一个怪物。 梁少顼上前一把扶住张宜可,紧紧的捏着她的肩膀,“可儿你醒醒,你叫张宜可,你不能再被操控,你也要醒过来,我是梁少顼,你再看我旁边,这是姐姐,从小姐姐就像娘一样的关心你,可儿千万别在把姐姐弄丢了。” 张宜可的眼神稍微有些凝聚,喃喃道:“……如玉姐姐。” 璇玑立刻走上去,接过梁少顼手里的张宜可,“张宜可,我就是你的姐姐,你若是乖乖的跟着姐姐,不要乱走,姐姐把你带回五味茶楼去,吃最好吃的点心,给你梳头,给你新的衣服穿。所以你一定不要离开姐姐,跟着我们,一定要保持清醒,不要想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的张宜可,你要记住自己的名字。” 张宜可咬着牙关保持着最后意识和理智,口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璇玑跟他讲过的话,还有自己的名字。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着屋顶上的瓦片,飞快的往这边飞奔过来。 这个脚步很陌生,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傀儡,梁少顼的想起风刃,说去塔楼找可以烧的材料,不知道现在找得如何了,听脚步声如此飞快,应该是心有成竹。 那脚步只一眨眼功夫就掠到了近处,风刃裹着黑色的风衣从房顶上跳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梁少顼定睛一看,竟是一株龙爪花。 一旁的张宜可一看到这朵花,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呼吸,立刻变得狂烈的喘起来,就连梁少顼和璇玑也感觉有东西卡在喉咙里。 梁少顼感到说话有些艰难:“风刃,你干什么!” 风刃低沉的说:“火攻,攻心。” 他掏出火折子吹亮星火,将这朵龙爪花点燃,龙爪花很快被点燃,发出哧哧的烟气和奇异的香味。 第169章 佛学的真谛 梁少顼看着这朵血红色开的艳丽龙爪花,火星点燃了一瞬间便燃烧成灰烬,张宜可的眼神随着那一簇红火蹿起到熄灭的过程,在须臾间变得坚定,眼里的雾气一样的东西散去,焕然一副清明的瞳孔。 梁少顼目睹了这一个过程,呆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璇玑楠樽讳净也原地呆住,他们都不知道这棵龙爪花的毁灭,会引起张宜可什么样的反应。 只有风刃是笃定的,他有些得意的说:“还记得那朱雀使者杜英是个卖花女吧,她是天行道的朱雀使者,有为什么去卖花,因为这种毒花才是她的武器。整个鄢城里没有一刻草木,唯有这朵花栽在花盆里。我觉得奇怪,就一把火烧了,结果发现烧了这些花那些傀儡就全变成石墩了。” 梁少顼惊险的看着风刃,来时还好好的风衣此时破破烂烂,风帽也被扯没了,看来他能悟出这个机密的办法颇费了一番功夫。 梁少顼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事就少,不过人怎么会变成石墩。” 风刃挑了挑眉毛,不戴风帽的头有点呆懵:“失去了操控的傀儡,可不就是木头么,那些体质比较坚硬的,不就是石墩么。” 然后他撩开风衣的外兜,展露出里面的东西给梁少顼看,梁少顼很奇怪这个芋头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只听风刃说:“我费了好大劲才据下来的,拿回去研究,看看这里面是什么成分。” 梁少顼一想,当即明白了,那是一块从傀儡身上割下来的肉。 张宜可蓦地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楼,“在那儿,红灯笼在那儿。 璇玑立刻挡在那个方向,将张宜可护在身后,梁少顼往身后抛下一句在这等着,就和楠樽风刃三人已经朝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张宜可指着的手还没有放下,她缓缓朝那个方向走去,璇玑立刻拦住她,“梁少顼让你在这里等,你别乱走。” 张宜可没有停下脚步,“姐姐,我应该去帮他们,没有我,他们可能找不到那朵花在那里。” 璇玑见她话说得清亮,知道她的意识现在很清醒,立刻卷了骨节鞭追上去,护着张宜可走,讳净也准备跟上去,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背上的张伯询已经彻底没了声息,他没有将这个事实说出来,但是其他人或许也已经意识到这一点。 他反复思忖最后没有跟上去,若是让张宜可发现她的父亲已经归天,说不定会影响她的情绪,不如坐下来,用这空挡给死去的人超度。 讳净找了一个比较宽阔的地方,将张伯询放在一个倒坍下来的半截墙上,盘腿坐在旁边。许久没有念经,经文尚且熟记在心里,却忘记了到底该如何唱这个超度经。他仔细回忆了片刻,望着空荡荡的双手,除了一根道士的拂尘,却没有一件佛家的东西。 兀自忧伤了片刻,突然微微一笑,“佛本无相,何必纠结仪式,不着相。”便执空手合十,默念了十遍地藏王本愿经和大悲咒。 内城的夜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变得很冷,原本高悬在天上的明月,此时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下一块全黑的天空,浓云密布,连星星也看不见,寒风穿过山谷,在这个马蹄形的山城游荡了一圈又离去,将内城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抹杀殆尽。 璇玑在后面跟着张宜可,她走的很慢,“姐姐,你会飞吗?” 璇玑一愣,“你说的是轻功?我会轻功,但是轻功不是飞,我不会飞。” 张宜可说:“我要快点找到他们,你可以带我吗?” 璇玑说,“当然可以。” 她挽着张宜可的腰,让她搂着自己的脖子,脚下踩着办塌的墙体和突出的屋檐,在屋脊上飞奔,张宜可的身体很重,但这并不影响璇玑的轻功施展,就当自己抱着一袋上百斤种的大米,何况这袋大米自己会挂在她身上,比大米省力得多。 梁少顼楠樽风刃三人往张宜可指的方向一路寻过去,却始终没有看到杜英的影子,突然发现后面有人驾轻功追来,不禁握紧了宝剑,待到近前才才看到是璇玑,她的身上还挂着一个张宜可,难怪听着脚步声不对。 梁少顼急忙收起缨络剑,免得误伤了璇玑和张宜可,“你们怎么来了?” 璇玑放下张宜可说:“来给你们指路,没有张宜可,你们就算扫荡整个内城,都不一定能找到到杜英,因为人是会移动的,你们在找的时候,她也在内城里到处的走。” 梁少顼非常赞同这一点,“张宜可,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张宜可指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这边,她现在去了黄泉大道。” 众人一听,齐呼:“黄泉大道?” 张宜可解释道:“那是一条通往祭台的路,另一头通往外城护城河。” 璇玑搂着张宜可,五人掠驾轻功,直奔祭台方向的黄泉大道。 直到看到过了那条大道,梁少顼次才有点明白为什么叫做黄泉大道。这条大道笔直宽阔,两旁的房屋有的很完整,有的只剩下半边,房子是沿着大道排列的,边缘很整齐,应该是为了修建这条大道,强行拆了两旁碍着造路的房子。 这条路看着至少有十丈宽,首位连着北边靠山的祭坛和那面城外的护城河。梁少顼想不明白,在荒凉的内城,建一条如此宽阔的大道,究竟有什么用。 不过他现在没空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看到有一个人,出现在空旷的黄泉大道最尽头,无论是她娇小的身材,还是稚嫩的容貌,都比整个内城的傀儡都像傀儡。 一般来说,傀儡是越小越好,如果是从孩童时候就开是养,这样养出来的傀儡比较单纯,好掌控,功夫还会越精湛。 梁少顼突然想起似乎有人跟他说过杜英的年龄,说她是童姥级别的人,在天行道的资历久远,她的实际年龄与她的外表完全不能同日而语,梁少顼不禁怀疑起这个杜英还会不会也是傀儡。 第170章 佛学的真谛2 自从梁少顼有了这个想法,就感觉杜英处处像一个傀儡,她换了一身衣服,一件朱砂红的绣荷花内裙,外披一件暗红色嵌金缕的外袍,一身红衣的样子站在满是灰黄的断壁残垣之间,尤其透着诡异的死亡气息。 她的怀里捧着一束红色的花,另一只手里提着一盏红色的灯笼,依着微弱的红色的光,照出一个微弱的红色的光点。 在这样一座荒城里,四处断壁残垣无人修葺,墙体坍塌剥落,砖瓦腐朽虫蛀,整座城透着荒凉的死亡气息,连一棵植物都没有,任何人以任何一种形式存在,都使人看着那么突兀,那么诡异。 看到了杜英,张宜可蓦地变得紧张了起来,她不自觉的往后躲,将璇玑也拖到了后面,小声的说:“姐姐,这个人,不要看她的眼睛,她会喂你吃毒药,骗你说是糖,你要是看了她的眼睛,你就分不清毒药和糖。” 璇玑紧紧的拉着张宜可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有姐姐子啊,绝不会让你再被这个怪物伤到,我会替你杀了这个罪魁祸首。” 张宜可更焦急的摇着璇玑的手,“不行,姐姐,不能杀她,我的灵魂被她抓在手里,如果她死了,我也会是,除非她先放了我的灵魂。” 璇玑听完,抓住梁少顼和楠樽,“你们听到可儿说的没有,怎么办,杜英怎么处理。” 梁少顼原本的想法就是杀掉这个傀儡首,没有他的控制,那些傀儡至少也会攻击人,再放一把火,把所有的傀儡都烧了,谁也不能控制,彻底解决。 然而听到张宜可的话却又犹豫,想起讳净曾经说过,这些被摄魂术控制的傀儡,除非操控者主动解除对他们的操控,否则那些人将永远逃不出她的控制,如果她死了,就可能永远都不能恢复意识,成为真正的行尸走肉。只能根据之前的习惯而活,或者变成植物一样,一动不动的活死人。 风刃的郁闷程度一点也不亚于梁少顼,他向来行事快刀速战,却碰到牛皮糖一样的傀儡,粘在他身上就像粘着一块糯米粥熬过头的浆糊,不光形态上像浆糊,连皮肤上分泌出来的东西也像浆糊,一想起这个他就感到恶心作呕。 梁少顼说,“我们得想办法,让他先释放傀儡,不单单是可儿的,还有其他的傀儡,他们原本都是无辜的人,不该被杜英操控。” 璇玑拉着张宜可留在后面,梁少顼楠樽风刃三人,走到距离那红衣杜英只有十步的地方停下来,梁少顼朗声道:“杜英,看来你已经等候多时了,你的傀儡都已经被我们制服,你还有什么招数。我给你两个选择……” 朱雀使者杜英开口打断梁少顼的话,声音清越如孩童,却又听着无比沧桑:“后生,先别急着出条件,因为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你也不会得逞。” 梁少顼不理会她的傲慢,继续说:“你先听我说完,我想你应该谨慎考虑,一个选择是你主动释放鄢城里所有傀儡的操控,放他们自由,我们也放你一条生路。另一个选择是我们打到你释放他们,这两个选择你必须选一个。” 梁少顼说着,连自己也感觉厌恶了起来,若是可以一剑结果,速战速决,他何至于如此满温吞的和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谈判,若不是为了给那些被做成傀儡的人争取一线生机,何至于如此虚与委蛇的,与这个令人想起来就满心作呕的半百童姥谈判。 偏偏杜英擅长的海国摄魂术,擅长控制傀儡,用整个鄢城的李家军来拖延他们,整个内城的傀儡来围困他们,还差点使他和璇玑也变成傀儡。 一想到这里,梁少顼就恨不得立刻杀了这个人,心忖到不管她解除不解除,他都要杀了这个恶心的人。 梁少顼又几乎很确定,她肯定是不情愿主动解除的,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暴力对付,这个朱雀使者肯定是不会轻易就范的。 只见朱雀使者呵呵一笑,挪动脚步缓缓走过来:“你凭什么同我这样说话,你以为你是谁?我杜英活了半百,还没有遇到你这样没大没小的后生。” 不仅梁少顼,同来的其他人也都惊讶的瞪大眼睛,“你有五十岁?” 杜英的笑容有些诡异,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一排上牙,梁少顼注意到她的牙齿,竟然也是红色的,或者确切的说,她正含着满口的血。 众人听到杜英阴沉的说,“你知道着是什么地方吗?是黄泉大道! 未等任何人说话,她又自顾自的接着说:“你知道黄泉大道是做什么的吗?是祭祀的路!” “这是一条不归路,这条路没有回头路,只要你走上这条路,如果不是到达终点,就会死在半途中。” “任何目的都要付出响应的代价,不是成为圣人,就是成为祭品……” 听着像是在念什么咒语,梁少顼知道,接下来肯定是一场恶战,说起来,那些傀儡确实很难对付,直到现在梁少顼终于有了最贴切的形容,浓稠的浆糊,和一个弄脏的浆糊一样的傀儡打,再利索的武功也施展不出来,搞不好还会连自己也陷在浆糊里,脑子变成浆糊一样混沌不清。 梁少顼回头看了一眼同来的人,说:“诸位,可有听过‘海国摄魂术’?其实我并不相信她的操控术无人可解,我是说,换后一个人难道不能解么?” 楠樽干巴巴的咽了口口水:“我也有同感,她这样看来根本不同意解开,反而念咒语,想要操控我们!” 梁少顼扭头看后面,璇玑和张宜可还安然无恙,如是杜英要施展‘摄魂术’,肯定是张宜可先遭殃。 不过现在众人看着都没什么异样,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安详。 梁少顼的目光越过璇玑,眺望到更远处的天空,鄢城在暂时没有争斗的情况下,看着是何等的祥和静怡,就像夜幕下的沉睡的城市,此时正是漆黑的黎明,夜晚最黑暗的时刻,东方很快的,就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弧线。 正当梁少顼感到满心清爽,浑身舒畅的时候,突然一个凄厉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切的宁静。 第171章 佛学的真谛3 梁少顼的脑海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那声音听着像是鬼面山魈的啸叫,有一个炽白的东西划过他的眼前,将整个美好的画面一下子撕裂,那触手可及的黎明顷刻间消失不见,身处的地方又变成了最黑暗,最满目疮痍的死城。 讳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股刺鼻的药酒的味道:“大家都醒一醒,不要被她的傀儡术迷惑,你们看到的都不是真的,都是幻象。” 过了好一会儿,梁少顼才惊魂不定的醒悟过来,才发觉什么黎明,什么天亮,这些都是杜英弄出来的鬼,虽然感觉十分清晰,却什么都不是真的。 适才划过去的炽白的光,是讳净的道士拂尘,他将这把道士用来清洁和修身的东西当做武器,白羽扫清迷雾幻境,乌木的手柄尖端形似葫芦,已经插进了那傀儡师杜英的的胸口,就在张宜可给她的刀伤上。 这一次却没上次张宜可刺她那次幸运,拂尘当胸贯穿,虽为钝器,威力却一点呢也不亚于锐器,那朱雀使者的胸前开了一朵花,血流喷溅如泉,混合了地上黑黄的泥土,变成了脏的不能再脏的颜色。 在她的身旁散落着那束鲜艳的红色龙爪花,和幽红的灯笼,里面的红烛倾倒,点燃了红绸的灯笼,蹭的燃起一把火,很快将红灯笼烧成了灰烬。 梁少顼这才看清,原来杜英还是穿着原来的可爱的闺女襦裙,外面包裹着一件貂绒短袄,与那一头总角小辫很是搭配。原来她压根就没有穿什么深红和暗红的长袍外套,从他们一看到她起,就已经被她催眠。 此时她躺在地上,持续挣扎了半盏茶的功夫,手指艰难的握着一朵花举起来,看起来试图想再次制造幻境,操控人心。 徒劳的举了片刻,终于再也挣扎不动,这一次,她的傀儡术恐怕连她自己也催眠不了,她只能清醒的看着自己的血不断的流出来,和即将命归黄泉的事实。 讳净卸下肩上背的尸体包裹放在一处不怎么显眼的地方,返身回来,双手合十的说:“阿弥陀佛,贫僧这一路,又造了无数个杀孽,罪过,罪过,将以何颜面面对师傅也?” 楠樽风刃璇玑都是一样的惊魂未定的表情,风刃急忙朝梁少顼奔过来,左右检查了他的少雇主,确认没事才无比自责的说:“都是我太大意,差一点就陷在她的操控里,若是对少雇主有什么不利,风刃唯有自裁。” 梁少顼立刻安慰他:“这不怪你,是杜英的摄魂术,没想到傀儡师织就的幻境如此强烈,我们都被她迷惑,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这时张宜可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色的血,然后向后倒在璇玑的怀里,眼神痴痴的望着天空,瞳孔有些涣散。 讳净立刻拿出一瓶药,递给璇玑,转头对梁少顼说:“你手上的佛珠,可以暂时压住她身上的傀儡毒。” 梁少顼立马摘下佛珠,讳净从上面拆下一颗,在手上用内力捏成粉碎,喝着药酒给张宜可灌下。 梁少顼想起讳净说过,摄魂术就是让被操控者以为灵魂被抓在了操控者手里,被迫听从操控者的指令,若是没有解除,则会一辈子沉浸在幻境里,就像做了一个永远也做不完的梦,直到死去,他担忧的说:“张宜可怎么办,那些傀儡这么办。” 讳净起身,空手长执于胸前,缓和的声音说:“敢问梁少顼,经历了鄢城这一遭,是如何理解摄魂术?” 梁少顼木讷的思忖片刻,结合亲身的体验说:“摄魂术就是借助一些迷惑人的东西,浓郁的香味,有毒的红花,还有灯笼这些东西,让人的意识跟着她的指令走,慢慢的走进她制造出来的幻境中,以为看到的都是真的,以至于做出了正常情况下不会做的事。” 璇玑在一旁补充说:“那幻境也不是什么幻境,只是我们自己的想象,每个人看到的都不同,都感觉很真实,因此难以自拔。” 讳净谦和的施礼,自从他脱掉了僧袍,梁少顼发现他突然就变得恭敬有礼了,先前那些“游侠道士”的臭毛病,奸诈狡猾,虚伪逢迎全都消失了,只留下和尚的墨守清规戒律和无论猛兽蝼蚁全都施与慈悲的情怀。 梁少顼知道他从小是和尚,半道被赶出来当了道士也有十年之久,不知道是因为和尚的习性根深蒂固,还是这个道士做得实在心不在焉。 只听讳净最后解释道:“海国摄魂术其实是一种心理催眠术,通过一个设定的物品做媒介,引导人的精神跟着自身的心理缺陷被催眠,唤醒头脑和催眠头脑都是一种心理操控。” 梁少顼想到了张宜可,说:“这是利用了的心理缺陷来催眠的,意志薄弱的就会中招,在梦境里,很少有人能时刻保持思路清晰,知道自己的身份,能够控制自己的行为。但也有里外,就像可儿这样有强烈的意志,才能冲破梦境的迷惑。” 他微微颔首,道了一句阿弥陀佛:“其实佛法也有稳定心神的作用,佛经广普善念,引导人虔诚信仰,咒语消除业障,助人忏悔祈福,在乱世的时候凝聚人心,盛世的时候劝人向善。” 他走进黄泉大道尽头的那个祭坛,从里面找出来一些红烛和黄香,在祭台摆了一个临时的道场,席地而坐,缓缓唱响呢呢喃喃的经文。 那歌声平缓舒畅,没有孤高的强音,也没有低沉的呻咛,如同和顺春风,细腻温顺,徐徐而来,又像是明渠溪流,清洌甘甜,源源不断。梁少顼没想到一个满头糟毛还没来得及梯度的和尚,也能发出这样令人神经放松的吟唱。 他对张宜可说:“我佛慈悲,愿世界上所有污秽的,丑恶的,贪婪的,仇恨的,都被这把火烧成灰烬,所有的奸邪的,暴虐的,胁迫的,堕落的,都被大水冲刷干净,过去的都会过去,未来的都是新生,毒花已毁,毒咒已除,不会再有魔鬼纠缠,张宜可,你该回到现实!” 张宜可轻轻的诶了一声,转眼看了看周围,将每一个人的面孔都注视过去,眼神陌生而惊恐。 最后落在璇玑的脸上,轻轻的唤到:“如玉姐姐?” 璇玑微微一笑,“看来你已经彻底摆脱了操控,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萧如虹,萧如玉的妹妹。,但是你要叫我璇玑,我是五味茶楼的女茶司,璇玑。” 第172章 道主的身份 张宜可愉快的应了一声,“璇玑姐姐!” 她精神却为之越来越活跃起来,她想一个释放出笼的小鹿,抖擞着被禁锢了多年的四肢百骸,眼睛像个处临人间的孩童,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她本就是一个一二岁的孩童,别杜英弄来这里,残忍对待了三年。 人依旧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声音却是病理的低哑,说出来的话,明白得令人心疼:“哥哥,姐姐,城里所有的这些花,要全部烧掉,他们就能醒过来。” 梁少顼于是捡起几支红烛,递给风刃和楠樽,“这可是一个工程浩大的任务,咱三个男的就负责跑腿,把内城所有的龙爪花都烧了,那些傀儡就能走出梦境。” 三人彻夜做完了这件事,知道东边天空呈现一片黄澄澄的天色,这不是幻境,这是真正的黎明。一道微微泛红的弧线,在地平线慢慢的扩大,没过多久,一轮红艳艳的朝阳喷薄而出,霞光万丈,普照千里。 众人从内城直接走山路出去,一条隐藏在山林的小路,翻过这座山坡就是京城,算是出鄢城的捷径。这条路曾经也是鄢城的秘密线路,在鄢城没有变成傀儡牢城之前,这里是被天行道当做重要的战略要点的地方。 一行人爬到了半山腰的时候,璇玑突然回头指着山下几乎是废墟的房子说,“你们看,鄢城的房子像什么。” 梁少顼跟在她的后面,听到话回头,只瞟了一眼,就发现,内城的房子呈现扇子,排列像是一个八卦阵法,而外城却是一个迷宫,难怪走起来很费劲,完全没有章法。但这样的建筑,也只能用来迷惑初来乍到的人,只要在城里多走走,就能记住路线,这个迷宫和八卦阵,作用并不是很大。 于是并不在乎的说,“不就是八卦阵法嘛,这个鄢城就是故弄玄虚的,把房子建成八卦阵法,就能怎么样,发挥什么神奇的作用了?” 璇玑说,“有些地方进来一次就够了,哪里还会去第二次,敢反复流连的,也许是根本就出不来的。” 楠樽在后面赶上来,拍着璇玑的后背说:“别光顾着说话,可儿差点没跟上来。” 张宜可听到有人谈论她,笑嘻嘻的说:“我跟得上,我跑起来比姐姐还快,我要和楠樽一起走嘛。” 楠樽不禁变了脸色,自从张宜可认识过这些同行的人,就开始关心起这个性格腼腆的小兄长,总是跟着楠樽转。 风刃跟在梁少顼的身后,一直保持沉默无言,亦趋亦步的唯盯着梁少顼的周围。此时没有什么危险,他的神情显得很比较放松,一身黑的装束看着严谨又紧凑,俊脸带着习以为常的冷酷感。 右手剑不离手,左手领着他那件破了的黑色风衣,里面还抱着一块锯下来的傀儡的肉,他把那包裹远远的拎离自己的身体,一股恶心的臭味总归是围绕在他身侧。 讳净推了推背上的裹尸包,指着不远处的草丛说:“把张伯询葬在这个地方怎么样,这可是独占鳌头的好地方。” 梁少顼并不懂风水,他没有意见,其他人也没有任何意见,于是讳净停下来开始挖坑。张宜可此时对父亲已经没了的事实已经能够接受了,她默默的接过梁少顼递给他的木板,着手完成立碑,写碑文这些事。 梁少顼想起张伯询的嘱托,说:“天行道的道主是司徒复,我记得当朝的丞相好像也是姓‘司徒’。” 璇玑从张宜可的身旁站了起来,回答了梁少顼的说:“当朝的丞相是司徒匡,但是这应该只是巧。司徒匡本是关中人士,据说幼年时期就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刚满十岁就考中秀才,被誉为神通,一路科考,二十就考中的状元,从侍郎开始,一直官运亨通,一年前被奉为宰相,所以此人应该不会和天行道有什么瓜葛。” 梁少顼哦了一声,说:“这么说来他不会和天行道有瓜葛了?” 璇玑笑笑:“朝中的大臣基本上都被查过了,有问题的早就备注,这个宰相的祖上都被我们查了,没有问题。” 璇玑这么说了,梁少顼不再多言,可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都姓司徒。 讳净冗长的念起了往生经和大悲咒,在场的人全都沉默的等着,良久,他才起身,谦和的对众人鞠了一个躬,“阿弥陀佛,张伯询的后事已经安葬,也算了了一件事。” 璇玑微微抿笑,他盯着讳净看了许久:“原来你就是十年前救我们的那个小和尚,十年不见,你怎么变得如此……沧桑。” 她原本想说老迈,到哪是不合适,讳净看着年龄有三四十岁,其实年龄顶多三四岁,璇玑记得当年护送她们的小和尚,不过是一个跟随老师傅的小沙弥,听到有机会能出寺庙,护送两个小姐妹,开心的不行。 只是当时谁也没想到,这一趟护送,却迎来了这十年的颠沛流浪,或许生活太过于艰苦,一个清秀的小沙弥,就磨练成了一个糟毛的老道士。 璇玑有些苦涩的说:“后来我受了重伤,又和姐姐走散了,你把我独自一人丢在嵩山少林寺等消息。结果天行道的人就来血洗少林,我差点没命,幸好我四叔及时赶到,才把我救走。没过多久,我听说你加入了天行道,以为是你陷害我们,还记恨了你很多年。 讳净抿笑着道了一句阿弥陀佛:“当年确实是我顾前不顾后,才会轻信了天行道的谎言。我的错害得如玉落入了天行道的手里,又害得少林许多师兄弟惨死,我的罪孽真是重。所以才忍辱偷生的潜入天行道,只为暗中收集证据,就当是为了赎罪,如虹姑娘愿意冰释前嫌,原谅我的过错,讳净感激不尽,“ 璇玑点头,“都过去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天行道道主才是我的仇人,不是天干地支,我不会记错,我也不会找无关精要的人麻烦,你们放心。” 梁少顼一听,就知道她是说给讳净听,也同时说给他听的,冲她会心一笑,“如虹姑娘冰雪聪明,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果然不用让人太操心。” 第173章 讳净的告别 众人埋好了张伯询的遗体,顺着东侧的山坡往京城那边下坡。梁少顼远远的眺望着繁华的京城,山坡与地下这座城市还离着好几里地,却能看得清俨然的屋舍和笔直的街道,城里的行人,比芒草上的流萤还要小,在目极尽头不知所求为何的繁忙来往。 讳净笔直的站在山坡上,“阿弥陀佛,梁少侠,你从这里看京城,是不是跟蚂蚁窝一样可笑。” 他嘴上说可笑,脸上却没有一丝笑的表情,反而是愁云密布的。 不过梁少顼没有注意他的表情,他正巧看到赶集的东市和西市,人多得在远处的山坡上看,都黑压压一片,比其他地方的颜色都深,因此跟着讳净字面的意思说:“可不是么,若不是这些蝼蚁,京城也不过是一堆砖瓦土城,有人的地方才有生机,才有繁华荣耀的一切。” 讳净这才眯起眼睛笑得鱼尾纹都快成了蒲扇,“我师傅楞恪大师是最睿智的大师,他的话我若是完全照办,这十年也不会流浪,可惜我听差一句,他要我一直往东走,我不小心……” 梁少顼打断他,“都过去了十年,讳净师傅何必如此介怀。” 讳净并不介意他打断话茬,笑着执手佛礼道:“我师傅把佛珠赠与你,他老人家可有说什么?” 梁少顼想了想,楞恪大师好像是同他说过什么话,但此时的氛围一时想不起来,于是说:“没有。” 讳净一愣,呵呵笑得鱼尾纹更深,沧桑糟毛的面容使他看起来更苍老,“楞恪大师最擅长的就是满腹哲学诲人不倦,他能光送你东西不说点什么?” 没等梁少顼回话,他又立刻接下去说:“我知道梁少侠也许并不想说,那是楞恪大师对你说的话,我也不是要打听什么,只是用我亲身经历,告诫你一句,不要罔顾楞恪大师的话,须得谨慎照做,不要犯贫僧的曾经犯的过错。” 梁少顼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多谢讳净师傅的提醒,梁少顼必定谨记。” 讳净满意的笑了笑,“如此甚好,这本没我什么事,我也就不瞎操心,我还有其他的事,就同各位告辞吧,后会有期。” 梁少顼璇玑楠樽还有风刃四个一听,也不挽留这个道士,现在是和尚的讳净,互相道过了别,讳净一个人往山坡下走去,他两手空空,僧衣单薄,就这样孑然一身的走了,山坡上的寒风吹得他的糟毛的头发更乱。 “哦,对了,”两袖清风的走出去十来步,讳净又折回来:“张宜可怎么办?你们有没有好的打算?” 梁少顼也在踌躇这个问题,璇玑听到之后走过来,“我会把可儿带回五味茶楼,我认识一个神医,打算找那位神医给可儿看看,这些不都是和可儿说好的?” 讳净听完,这回才真的满意,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说:“如此,贫僧就可以安心的去了。”说完甩着两条袖子真的走了。剩下的人,都是往京城去的,沿着另一条山坡走。 梁少顼兀自思考着这个天行道道主的身份,总觉的好想有什么被忽略了,突然听到一个不寻常的声音,后背猛的被人拍了一记,山路崎岖狭窄,璇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在他的身后,莫名其妙的说,“你这话听着像是在夸人,可我怎么听着总觉得是在讽刺我?梁少顼,你是故意的还是怎么回事? 梁少顼一愣,莫名其妙的说:“我什么地方惹你不高兴了?你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的!” 璇玑手里正盘着她的骨节鞭,洗干净了的骨节鞭显出程亮的银色,盘在手里成一个银色的环状,她眉头微蹙的说,“你这句话也让我很不高兴!反正就是不高兴,我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出问题,我就是听着你的话觉得很不舒服!” 梁少顼无奈的看着这个喜怒无常的女人,知道她是一点不舒服就会爆炸的人,不与她过多计较就行,于是谦和的说:“也许我刚才可能说了什么,自己没注意,让你不高兴,不管说了什么,我都给你陪个不是,如虹姑娘,对不起了。” 谁知如虹嗔怪的一瞪眼:“我说过不要叫我的名字,我可是会打你的。” 身后的风刃一听,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立即将兵器擎在手里,弄得梁少顼差点信以为真要去阻拦,免得风刃会条件反正干出追悔莫及的事情。 梁少顼戏谑的笑道:“这么凶?还想打我?不叫你名字叫什么?姑娘?丫头?婆娘?妞?” 璇玑还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他,“我说了多少遍了,在人前要叫我璇玑,任何时候都不能坏了规矩。” 梁少顼笑得更欢,还以为是什么惹得她不高兴了,原来是为了刚才叫她本名这件事。看她对讳净都如此温和,还以为鄢城这一趟闯出来,性格变温和了,没想到还是一句话不和就翻脸。 讪笑道:“不叫你名字叫你什么,璇玑还是如虹,不都是你的名字么。这里又没有外人,分得那么清楚干什么?还扯上规矩了,五味茶楼的规矩怎么这么啰嗦。” 璇玑瞪了梁少顼一眼,伸腿在梁少顼的小腿上给了一脚,梁少顼往路边一躲,却没躲过,他深色的袍摆,留一个很明显的灰色的脚印。 张宜可一看有人让她的璇玑姐姐不高兴了,立刻冲过来,路见不平的对着梁少顼又踢又打。梁少顼一脸的委屈,“这,闹够了没有,我正在想问题,这回都快往了要想在什么了。” 风刃事不关己的在一旁面带微笑,一脸肃穆的过来揪开张宜可,“可儿乖,别跟着瞎闹,你还小,不要掺和他们两个冤家的事,小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张宜可立即听话的停下了追打,她虽然恢复了清醒,但是脑子已经彻底的损伤了,总是一头浆糊无法思考,也起不了追问的好奇心,旁人无论说什么,她就像听到指令一样的照做就是。 楠樽的脸上有些变了变,他不再笑嘻嘻,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很呆滞。但是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看起来傻呆呆的人,绝对不是个真傻呆的人。 第174章 风刃的告别 风刃盯着看他们了一会儿,仿佛已经确认他的少雇主无碍,将武器归剑入鞘,反对璇玑说,“姑娘你多踢几下,把风刃这份也踢了。” 梁少顼纳闷,“风刃,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对我?” 风刃一挑眉毛,学着璇玑的语气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高兴了。” 梁少顼急得大叫,“风刃,是谁雇佣你来的,这么没规矩,你是影守,还不快点消失。” 谁知道风刃表情突然变得沮丧,“少雇主,风刃恐怕以后都不会出现了,这次护送你回京城,我边要离开少雇主。” 梁少顼一听,急了,“为什么?是不是跟着我很危险?” 风刃摇头,落寞的说:“少雇主难道忘了,影守最忌讳的就是身份暴露,除了你们这几个,整个鄢城的人都知道你的身边有一个我,而且还看过了我的脸,被有心人得知会特别关注我,到时候我的行动就会受到阻碍,恐怕不能完全保护少雇主,所以只能离开。” 梁少顼有些悲伤,“那你不在的时候,我怎么办?” 风刃说:“会有人来守护你,但不再是我风刃,只要雇佣契约还在,总会有人你在暗中保护你,只是换一个人而已。 梁少顼已经明白了,这是轩辕家族的雇佣规则,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只是:“那你不如不住影守,就做一个明守不好么?你的交情也不错,换一个人我也不知道底细。” 风刃爽朗一笑,“暗守总比明守更难防,再说明守,你有五味茶楼的人,别说没有,你来到京城的一切事我都熟知,至于底细,这个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们轩辕家族的雇佣守护总是会把雇主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只根据雇佣来办事。” “还有一个事要和少雇主说明,”风刃接着说,他敞亮的声音,说的十分明朗,“我们轩辕家族的雇佣守护,只能按照雇佣契约来行事,决不可与雇主发生感情。” 梁少顼大吃一惊,“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话还没说完呢,先别打断,”风刃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不可发生感情,也不能有往来交情,一切只能按契约办事,这次的契约是保护你,若下次的契约是杀你,我们也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梁少顼惊愕的长大嘴巴,下巴都快脱臼。“真的就这么冷酷无情?” 风刃面无表情的说:“这就是轩辕家族的规则,我们接到什么任务就执行什么任务,我们可以选择接,也可以选择不接,但是接了就绝不能违背,我只能听从家族的安排。” 梁少顼听完,冷淡的说:“既然如此那你走吧,现在就走,也不用护送我回京城了,既然不能带有感情,就当是陌生人,我对轩辕家族不了解,也不信任什么契约。你也不必坚持守护,走吧。” 风刃颔首行了个礼,然后纵身跃下了山坡,顷刻间就消失在他们眼前,梁少顼吃了一惊,连忙往山坡下看,却见风刃的黑色身影,长长的滑下山坡,急速的往远处奔去,很快便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外。 梁少顼环顾了整个山坡,都没有看到风刃的身影,连一点有关他的东西都没有留一点,来无影去无踪,他就好像压根没出现过一样。 梁少顼木讷的看了看身边的人:“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他就这么走了?” 楠樽面无表情的说,“轩辕家族的人都是这样,冷血无情,你习惯了就好。” 梁少顼还是倔强的说:“还真是死板的雇佣关系,这样的守护,我宁愿不要。” 楠樽的笑容有些难以琢磨,“你不要也没用,只要雇佣契约还在,他们就会来,下一个影守是谁,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拍了拍梁少顼的肩膀,“有人守护你就不错了,你居然还嫌弃。” 梁少顼还在原地呆着,像个傻子看着风刃远去的方向发呆,他来了又走了,对他的了解只知道“风刃”这个代号,连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心中不免有些难过,一起经历困难和生死的守护者,到最后居然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因为一句话不对,刚才还开玩笑要踢他,这会就真的消失不见。 梁少顼苦涩的看着同样呆住的璇玑,楠樽和讳净,这峰回路转得太快,众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唯有头脑受损的张宜可,一脸痴呆的看着风刃消失的方向,张宜可完全不明白风刃为什么走,但她的眼神却很好,指着很远的地方说:“姐姐看,那个人走得真快,我也想要走的快些。” 璇玑柔和的对张宜可说:“那个人会轻功,可儿如果也想走那么快就笑先学轻功。” 张宜可很难得的继续追问:“轻功是怎么学的?” 璇玑耐心的解释说:“轻功学起来很容易,但是练起来很难,需要常年累月的练习,要至少练十年以上才能有所成果。” 张宜可混沌的脑子,完全分辨不出“很难”和“很容易”这两个词的区别,她只听了“很容易”三个字,差点学者风刃的样子往山坡下跳。 幸好梁少顼当机立断,扯住了张宜可,梁少顼埋怨的说:“走那么快有什么好的,反正迟早要到达我们想去的地方,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何必要飞快的掠过去,慢一点还能看看沿途的风景。” 一听到沿途的风景,脑袋不好使的张宜可就又被吸引了过去,她哇的一声,对着山披上漫山遍野的枯草和灌木欣喜的不行,突然看见远处的悬崖上有一丛花开的嫣红,她立刻欢呼着奔了过去,璇玑连忙追过去,免得这个真傻的女孩儿在悬崖边有什么不测。 张宜可捧着一束火红的腊梅花从悬崖归来,雀跃得像一个三岁小孩。 她此时也就只有三岁小孩的智慧了,不知道经过诊治会不会改善,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不会恢复正常的成年人的头脑,就像她身体一样,永远都停留在十五岁的状态。 梁少顼有感而发道:“可儿真是可怜,但她至少现在活得无忧无虑,不比为世俗的烦恼,活着,才是最大的希望,才是一切希望的开始。” 张宜可远远的跑在了前面,每天听到梁少顼的话,璇玑和楠樽沉默着,若有所思,那些成年人的烦恼,还是得由成年人自己去思考。 “司徒复,司徒匡,司徒岳,全都姓司徒,岳,岳贵妃?这其中真的没有关联吗?”梁少顼自言自语着,缓缓的走下山坡。 第175章 试探当朝宰辅 五味茶楼的玉衣公子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通常找不到人,尤其是有重要事情的时候。 璇玑站在回形长廊上往下看,回到了五味茶楼她就蒙上面纱,还是感觉这样心里踏实。 楠樽每次除外任务回来,都要去休整,早回来还是晚回来都是一样,他都要洗个澡然后睡一觉,直到第二天才会恢复正常。 梁少顼此时正带着新来的张宜可在茶楼楼下的大堂里蹭茶喝,顺便熟悉茶楼的环境,张宜可并不爱喝茶,也不怎么吃东西,她似乎对沏茶的这套杯子很感兴趣,正在摆着玩。 过去梁少顼没来之前,璇玑坐镇茶楼的时候,任务都由璇玑接,这几天璇玑外出了,坐镇茶楼的任务就落到了琼玖身上,以她那长期面色不善,沉默寡言的性格,这半个月也没做接几桩生意,茶楼多的是底下闲聊的客人,为此瑾瑛颇为抱怨。 “这个规矩不好,应该负责接生意的就负责接生意,负责做任务的就负责做任务,各司其职不好,非要轮流换着来,琼玖那苦大仇深的脸色,长着一张没有亲和的脸,人家都不大信任她,指明要璇玑接待。” 璇玑冷笑,“我接生意你们我嫌我胆大狂妄,换做琼玖你们又嫌胆小怕事,你以为琼琚愿意坐在茶楼里,接生意的你发多少月钱,做任务的你给多少钱,连我看着都心里不平衡,要是接一单也有分成,保证琼玖的死人脸整天笑成锦瑟楼的花娘。” 瑾瑛说:“这是公子规定的,又不是我定的,我这个算账的要是能给匀月钱,我就不追着琼玖数落了。” 琼玖的声音从隔着一道门的外面传来:“琼玖记住了,下次多学璇玑妹妹是怎么笑的。” 璇玑听了她这话,不知是褒是贬,反倒不与她计较,用她的话来说,只有没本事的人才逞口舌之快。她话语一转,“其他人那里去了。我是说玉衣公子呢?” 瑾瑛抿着嘴,“只说有事,没说去哪里。” 璇玑已经习以为常,“那神医白鹤呢?” 瑾瑛说,“不巧,白鹤也不在。” 璇玑烦闷的说:“怎么每次我有急事的时候他们都不在,你可知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回来?” 瑾瑛指着在楼下张宜可,“你找白鹤是因为楼下这个人?她是不是有皮肤病?而且脑子好像也有问题。” 璇玑往楼下的看了一眼,只见张宜可正在研究倒流香里的烟,很执着的想要将那缕烟抓住,梁少顼在一旁耐心的解释这是什么东西,张宜可不管懂了还是没懂,都答应的很爽快,她遇见事情是不会问的,生活的事全靠习惯, 璇玑叹了口气,丢下一句:“只有白鹤能救可儿,如果白鹤也无可奈何,那就没救了……我回头再和你解释,现在我去找神医白鹤去了。” 璇玑说要去找白鹤,却是在不知道白鹤身在何处,无非是在白鹤的住处等。这一等就是三天。 如果璇玑早知道白鹤三天后才回来,玉衣公子要半个月后才回来,就会明智的把张宜可捆在房间里,或者关在空房间里,短短的三天,张宜可就给她惹来了不少麻烦。 因为他体质特殊的问题,成天在茶楼里晃来晃去很是惹眼,引得客人纷纷抱怨,璇玑只好喝令她不能进茶楼里。结果她整天立在茶楼门口的台阶上,像个门神吓跑了不少人,客人不但不来,还到处造谣,这几天五味茶楼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诟病。 到了第三天,她干脆失踪了,因以为体质诡异的问题,几乎没有人敢接近她。她独自一人留宿在河边的小屋子,璇玑隔了一会儿就去看看她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谁给了张宜可要出去的念想,等到璇玑问完了茶楼里的所有人,才在外面的酒肆里打听到张宜可已经走出龙亭牌坊。 璇玑找到梁少顼和楠樽的时候,两人正在讨论天行道道主与当朝宰辅的关系,都是姓司徒的,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 梁少顼怀疑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尤其在得知如今的天行道道主名叫司徒复,而当朝宰相的名字是司徒匡的时候,“司徒匡,司徒复,匡,复,匡复,难道还不明显吗?” 楠樽说什么都不相信,“也许他就是巧合,我相信五味茶楼查到的,早在三年前他升职为宰辅的时候,五味茶楼就已经将他的籍贯家世都查清楚了。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也有很多,何况只是复姓相同,还有一个字不一样。” 梁少顼见久说不动,便找来纸笔给他写出来,指着白纸黑字说,“同名同反姓我倒不计较,只是这个复姓后面的字,加在一起就是‘匡复’的意思。他们一个名字都如此寄托,其心已经是司马昭中心,路人皆知了。” 然而楠樽也有自己的解释,“要说匡复,他们匡复什么?天行道要说匡复还点根据,这个司徒匡要匡复什么?是匡复昨天被隔壁老李霸占的土地?还是匡复半年前,被田鼠坑坏的地瓜?” 瑾瑛和璇玑经过之类,听到的两个人的争执有些想笑,璇玑因为等下还有事要说,到底还是憋住了,瑾瑛没有顾忌的哈哈大笑,梁少顼一脸乌云,“你不信算了,反正我是怀疑的,定要去弄清楚真相。” 璇玑打断他们,严肃的说:“张宜可不见了,你们现在什么重要的事都放下,一起去找到可儿。” 梁少顼和楠樽一听,“什么,张宜可不见了?” 璇玑肃穆的点头,正准备发动所有五味茶楼没事的人去找,梁少顼说:“这不是张宜可失踪的问题,她一个头脑损坏的人偶娃娃,思路不会很清晰,最多的是一个人呆着,等着,绝对不会自己跑出去,除非有人给她指令。 璇玑听完,心顿时一惊,“难道还有人在操控它?” 瑾瑛刚才来的时候还没走,她这时候已经知道了张宜可的事情,担心的程度大于吃惊的。 第176章 试探当朝宰辅2 在五味茶楼里,所有的消息都是内部消息,内部消息是不会对俊男茶司和玉女茶司们有所隐瞒的,除非你不问,若你问了,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瑾瑛对张宜可的事情,身份以及来龙去脉都已经有些了解。 她本着对五味茶楼的负责和对玉衣公子的安全着想,严肃的说:“这可要查清楚,五味茶楼不能混进来奸细,若是对茶楼和玉衣公子不利的,你们也不能姑息养奸!” 璇玑和楠樽当即保证一定不会,梁少顼也知道原因,因为张宜可是张伯徇的女儿,而张伯询是玉衣公子的结拜兄弟,虽然其中误会了多年,相信只要解释清楚,玉衣公子一定能理解并且原谅张伯询。 而他唯一的女儿,被恶人迫害得如此境地,玉衣公子也定会根据兄弟的道义,悉心教育抚养,只是不知道这个张宜可有没有这个福气。眼下,她连人也不知所踪。 沿河边的无名小屋里的气氛有些紧张,梁少顼挑破道:“你们稍安勿躁,可儿虽然现在恢复了很多,但毕竟没有完全恢复,所有的行为都很有依赖性,这只会趋使她往自己熟悉的可以依赖的地方去。” 璇玑和楠樽恩恩的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们要怎么找人。” 梁少顼说,“自然去她熟悉的地方找,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在她的潜意识里,一定有什么地方是他依赖的,或者曾经依赖的。” 璇玑和楠樽面面相觑,璇玑地沉的说:“现在的事也算是急事,有急事的时候,我没法静下心来考虑谁是她的依赖的问题,你如果知道了就直说。” 于是梁少顼直说,“张伯询原本是京城的五岳钱庄的老板,张宜可肯定也是五岳钱庄的人,她三年前被抓去了鄢城,虽然被迫害,但到底没有完全丧失意识,我想她可能还记得五岳钱庄。” “晓得了。”璇玑抛下一句立即去找,急性子的从围墙跳了出去,大白天的飞檐走壁直奔五岳钱庄。 梁少顼在后面讪笑:“这也太急性子了,京城的路已经够直的也不走,非要走绝对直线。” 楠樽坐下来,说,“来来,梁少顼,坐下来继续讨论刚才的问题。” 瑾瑛无聊的出去了,过了一会儿送上来一壶茶,然后就再也没有冒上来过。晚上拖着哭惨了的张宜可回到五味茶楼的时候,白鹤已经等候多时了。 白鹤是傍晚十分回到五味茶楼的,他向来孤身一人独来独往,挎着一个药箱,头上带着一个挂着黑色帷布的斗笠,除了外面的遮掩,面上还用厚厚的面纱蒙的严严实实,连口鼻都不例外。 梁少顼有时候想,他着外面的黑色帷帽是用来保护别人的,保护别人冷不防看见他的面孔会吓坏。 白鹤仔细检查了张宜可说了一句让他们宽心的话,“可以恢复,不过需要时日,傀儡师花了三年的时间浸泡的摇篮傀儡,可不是三天就能拔完毒的。” 梁少顼说:“时间不是问题,只要能恢复正常,再浸泡三年因为没有问题。” 白鹤摆手,“不用三年,几个月就可以了,但是恢复正常是不可能的,顶多恢复到能像个人样。” 白鹤说完,看向张宜可,她刚被璇玑强行从五岳钱庄的店铺弄回来。满心的不高兴,此时正抱着一个桌子在啃,听到众人在议论她,不高兴的跳起来,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开始追着璇玑打,为了保护璇玑,楠樽和梁少顼没少挨她的打。 白鹤当即给张宜可服用了一颗药丸,短短的一炷香功夫,就令她安定了许多,变得乖巧起来,白鹤微微一笑说:“可能是去五岳钱庄的时候又受了什么刺激,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到是很可爱,想一个三岁小孩闹脾气,反复无常的。” 璇玑说:“你能治好他的头脑,那身上的皮肤能治好吗?我刚才把她拖回来的时候,她闹着不肯跟我走,那样子就像吃了醋的泥鳅,皮肤上一层黏腻,我根本抓不住,你们一定想不到那场面,在大街上她滚成了个泥鳅。” 梁少顼和楠樽一听,噗的一声笑出来,两人很拆台的说:“我们能想象。” 张宜可被白鹤带走了,已经是深夜,茶楼过了子时准备打烊,梁少顼楠樽璇玑三人却留在了茶楼里,商量接下去的事,梁少顼提议说:“这两日我与楠樽商议的不可开交,关于天行道道主的问题至今无法结论。只有璇玑来做这个判官了。” 璇玑听完他们的争论后说,“我觉得梁少顼说的有理,现在我们反正也不知道天行道道主是谁,既然这个宰相的有一点,不如就去试探一次,如果不是也了却了我们的猜疑,如果真有什么关联,或者他们就是同一个人,那么我们以后的行事也就需要多考虑这个人。” 楠樽看着璇玑的说法,面色有些森冷,他一贯都是谦和的,但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强硬的坚持自己的看法,即使已经有两个人的看法一致,他也不愿意少数服从多数。 “璇玑,连你也不相信五味茶楼调查出来的资料么?”他温和的看向璇玑,他对梁少顼说话有时候疾言厉色,但对璇玑他总是温和谦逊的:“司徒匡的家世籍贯,他的履历,才学,只会文,不懂武,一路科举,一路升官,从一个侍郎一步一步当上了宰相,要有安邦之才才能有此地位,又怎么会和天行道有什么关联?” 观察了一会儿璇玑的脸色变化,楠樽继续说:“还是我们一起去查的,这是作为我们正式成为茶司的的过关任务,难道你现在要否定我们当时的查探结果么?” 璇玑微微一笑,这两人是多年的搭档,同时楠樽又是璇玑少年时的保镖,她对他的态度也比对梁少顼温柔和悦得多,“我当然不会怀疑你,但是人是会变的,也许后来,这个司徒匡当上宰相之后,才勾结了天行道呢,我们还是去试探试探,只会有利无害。” 楠樽最终还是妥协,“你说得也有道理,既然你也担心,那么我们就去查清楚,知己知彼才能拿捏敌人。” 梁少顼在一旁憨坐着,看着他们商量,这才叫商量,刚才他和楠樽那叫争辩,只有互相谦让互相妥协的,才叫商量,你赢我输的叫争辩。 现在楠樽是同意了,三个人的想法一致了,也算是梁少顼的观点获胜,可是梁少顼却赢得十分不舒服,总觉得有一只黑色的野猫,在他能看得见的地方频频骚扰,时刻准备着利爪攻击他,用阴暗邪气的眼神睨视着他。 第177章 试探当朝宰辅3 江湖人都知道,五味茶楼什么消息都能打听得到,无论是闲聊的京城大事还是机密的内部小事,除了一部分公开的,还有一部分隐秘的内部消息,而很多都是五味茶楼的俊男茶司,柳杨传回的。 大清早柳杨抱着一大堆收集来的密报,不分时段的抄录在几十张宣纸上,送到五味茶楼的小书房,梁少顼楠樽璇玑三人已经等在里面,柳杨送完了这些整理成册的资料,顺便坐下来吃了一些早点,顺口道,“玉衣公子又去了西面的三岔口了,这回连我师傅也跟着去,茶楼里所有的消息整理工作都交给我,忙得连洗脸刷牙的功夫都没有,每天之睡两个时辰。” 说着捡了两块板栗膏一口塞进去,手里又拿了两只,嘟囔着走了。 梁少顼已经听出了柳杨透露出来的意思,玉衣公子去了三岔口,至于原因,就不言而喻了,他瞥了一眼旁边的楠樽和璇玑,两人已经一人拿了一叠宣纸去看,很快的进入了状态,梁少顼也不做声,拿了剩下的其中一叠资料。 都是柳杨和他的手下收集来的,关于宰相府邸里面人物关系,和皇宫里宰相的事迹,梁少顼一边看着,一边赞叹柳杨的办事效率,短短一天的功夫就全都收集起来了,要多详细就有多详细,无论巨细面面俱到。 楠樽发自肺腑的嗤之以鼻,“这算什么,柳杨是从小就在五味茶楼里的,五味茶楼就是他的生存之地,没有不尽心办事的。” 梁少顼淡淡的嗯了一声,不知道是赞同的,还是敷衍的。 在五味茶楼里可以打听到很多事,但有一件事不能随便打听,就是各位茶司和各位隐士的身份,这是唯一的禁忌,但也不说全然密不透风的,柳杨的身世就比较开放,梁少顼来了之后没多久就全知道了。 柳杨是神医白鹤从码头的一只报废的船上捡回来的,那只船是因为损毁得不能再修葺的战船,退役了准备拖上岸砸烂,都已经砸了一半了,却被偶然经过的白鹤喊停,白鹤凑近贴满螺丝壳的船舱仔细听了好一会儿,果断的命人凿开船底。 当时的场面谁见了都会动容,只见凿开的烂木头缝隙里,竟然有一个奄奄一息的婴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卡进去的,砸船之前竟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于是白鹤带回了五味茶楼,当时的五味茶楼还不是玉衣公子掌管,是白鹤的长儿白修齐掌管,几年后婴儿已经长大,白修齐把这个小孩随手交给了玉衣公子,玉衣公子当时是茶楼唯一的坐镇茶司,突发奇想组建一支俊男茶司和玉女茶司的念头,于是所有的男女孤儿就被编成了组。 玉衣公子也是个怕麻烦的人,什么事都讲究快速,效率,直截了当,他一次性起了是个木字旁的男名,和十个王字旁的女名,二十个孩子们抓阄决定。 于是擅长马术的名叫桂林,书法画作一绝的名叫梓槌,性格暴躁的少林棍名叫榕栩,打铁的有檀棋这样的文气名字,柳杨至今都对自己这个很娘的名字感到莫名其妙,最后梓槌和榕栩还互换了名字,玉衣直到一年后才发现。 最令他们感到不解的是玉衣公子本人,他那张真真娘气的面容,洁白无瑕的面颊,颌角刀削般利落,鼻梁提成山脊,细长的柳眉凤眼,纸一样薄的红唇和盐一样白的皓齿,为何以玉衣为名。 据说是因为“玉面”已经人一个人冠名了,但是梁少顼一直都想不明白,还有谁能比玉衣公子还美貌,能比他更担得起面若冠玉这个形容。 璇玑啪的一声,将手里的宣纸排在梁少顼的面前,然后抢走了梁少顼手里的那叠宣纸,梁少顼才看到一半,被迫换了一叠看。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三人已经换着将折叠资料全部看完了,坐下来来开始分析,璇玑第一个说:“看这些资料司徒匡的宅邸很明朗,人除了他的有些糟心的老父母,其他人都很规矩,这些年没有任何出格的是发生。他的父母早年前有些张扬跋扈,这几年儿子上了宰辅之位,也有所沉淀,总的来说就是一个为儿子骄傲的父母。” 楠樽接着说:“司徒匡的为人处事很简单,除了他父母时常会有乱收礼这些问题,司徒宰相本人没有什么逾矩的事,没有出了上下朝,陪皇帝消遣,就是呆在自己家中,出行的地方只是在京城几条街道,连丈人家都不大走动,这几年皇帝也不大派他去外城,他除了在皇帝耳旁出主意,也没什么值得追查的地方。” 梁少顼已经详细看过了柳杨收集来的五份资料,这个司徒匡仿佛当真没什么好查探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在皇宫里,册子上罗列出来的事迹,表明了这个宰辅是个只会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佞臣,他每次都是顺着皇帝的意思说话,口才文采了得,在朝堂之上雄辩无能能敌,但没多少为百姓谋利。” 楠樽和璇玑点头,“这和天行道的替天行道的宗旨相违背。” 梁少顼轻咳一声提醒:“你们别是忘了一件事,如今为百姓着想和出力的,都是天行道的天干地支,真正的上层,天行道主,四象使者,左右护法,我们也不了解其中的内幕。” 梁少顼在这堆宣纸里翻找,适才在一个地方略了一眼,璇玑和楠樽都没有说话,恐怕没有注意,在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一行草书说:“这里,这条引渠湾,有一个老罗茶馆,宰相司徒匡每次都走这条路上下朝,经常会在这个茶馆喝茶。” 璇玑说:“这过茶馆我知道,是一个关中来的罗姓一家开的,茶司姑娘人长得貌美如花,质地简单,宰相在那里流连也是有可能的。” 梁少顼说:“单单喝茶,不会流连一两个时辰,而且这个茶馆所出的位置,引渠湾,往西就是折子巷,往南就是宝石巷,往北是皇宫,往东是宰相府邸,对于皇宫到宰相府,可是绕了一大碗路,你们难道不觉得很蹊跷么。” 这一次,楠樽和璇玑二人十分认同梁少顼的提意,“那么今晚就去查探引渠湾这个老罗茶馆?” 第178章 折巷锦瑟楼 过了很多年,梁少顼回想起他来京城这几年的许多经历,依旧觉得十分值得,这许多的初次和无数个超出见识的经历,可以作为一生的航标,贯穿着他余下的人生,在每一次举棋不定和左右为难的当口,起到借鉴和定海神针的作用。 这一次见识秦楼是锦瑟楼,在引渠湾往西,隔着一条折子巷。 白天梁少顼璇玑楠樽三人一同去茶馆,等了两日果然等到了当朝宰相司徒匡的出现。当梁少顼得知这个生得佛面的中年人,就是当朝宰相的时候,差一点就否认了自己之前的观点。 话说相由心生,一个面容敦厚,眼神慈详,宝相庄严的人,任谁见了都不相信他会是个坏人。 又蹲守了两人,和璇玑楠樽三人轮流换着观察了三日,这个行事从容缓慢的宰相一直都是规矩的坐着喝茶,要么在那个美女茶司的对面坐着品茶,要么和熟客一起品茶,没见他见什么特殊的人,闲聊也只是风花雪月,没见他谈论什么敏感的话题。 直到准备放弃的时候,却发生一个惊人的事情。那天换梁少顼在守株待兔,只做常客的品茶和品尝一口甜。三个人不同时段的来茶馆,只做喜好和闲聊的在茶司姑娘面前候着。 一来二去梁少顼弄明白了这个茶司姑娘的底细,那姑娘姓罗,名兰因,关中灞桥人,和司徒匡算是老乡,罗兰因早年就出嫁,后来死了丈夫守寡在村多年,五年前举家迁移到了京城。开了一个老罗茶馆,一直由母女俩经营,家主老罗却从来都未露面。 梁少顼佯装很好奇罗兰因的事,还打听到了老罗的事情,罗兰因奇怪的看着梁少顼,一脸娇羞的说,“这么多年,来了许多人问我的,却从来都没有人问过我的父母,奴家就好奇了,梁公子为什么问起我父母了?” 梁少顼想过她会这么问,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我是看姑娘单身一人,经营一个茶馆不容易,也没有人帮你,这个洗茶杯的既然是令堂,在家就好奇了令尊呢?” 罗兰因释然一笑,“我这只是一个小茶馆,每天总共就几个人来捧场,用不着那么多人帮手,不像五味茶楼,每天高客满座,煮茶的煮茶,端茶的端茶,还有十大俊男茶司和十大玉女茶司,要养这么多伙计,茶钱也是我这老罗茶馆的好几倍。” 梁少顼一听,不住的往她脸上看,差一点以为她认出来了自己的身份。 转念一想,他虽然身在五味茶楼,却不是茶楼的茶司,他的身份顶多也只是五味茶楼的长期客,如此想来就从容了一些,笑着对罗兰因说:“姑娘若有志气,把茶楼开大也无妨,说不定几年后,也是另一个五味茶楼。 罗兰因一愣,扑哧一笑:“梁公子难道不知道五味茶楼是个什么地方?” 梁少顼听出了她话里有两层意思,一个是笑梁少顼孤陋寡闻,另一个是在试探梁少顼,看他的反应来判断他与五味茶楼的关系。 梁少顼心忖这姑娘不简单,既然已经在试探了,那么便是怀疑上了,既然都到了怀疑和试探的地步了,也就意味着这个姑娘的不简单,也就是说,这个姑娘本身就是有问题的,而茶馆的常客,司徒匡也一定有问题,显然他们已经知道有人在守株待兔,故意什么都不做。 看来老罗茶楼这个地方已经没有意义,梁少顼索性避开茶馆,干脆当起了影子式的人物,开始跟踪这个隐藏得极深的宰辅。 司徒匡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从他数天都保持绝对正直的态度能看出来,好在不会武功,并没有发现有不止一个人跟着他,反而让梁少顼发现了他有一个影守。 或许是因为自己有过影守,梁少顼对影子保镖的存在比较敏感,有璇玑和楠樽在前面做炮灰,他反倒发现了这个影守,是个很瘦小的人,嘴角有两撇八字胡。 那影守似乎发现了楠樽和璇玑,这两人一前一后的跟着,都被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引走了注意力,那影守引走了楠樽,又将璇玑也引走。那影子处理的十分恰当,光看他们的脚步就能判断他们的功夫,只引开他们却始终不曾正面交锋,因此司徒匡对后面发生的一切压根就不知道。 但他没想到后面还有一个梁少顼,而梁少顼因为看见了前面璇玑和楠樽的中招,并不被那黑衣人的试探吸引注意力,不过很快的,他发现那影守没有再回到司徒匡的身边,不知道哪里去了,或许遭遇了什么,或许就跟在他身后,只是梁少顼始终没有再看到。 最后他看到司徒匡只身一人进了一个地方,应该是后门,梁少顼毫不犹豫的隐了进去,直到绕道前门才发觉这是什么地方。 一进去就听见嘻嘻哈哈的浪笑声,满目看到的都是粉红妖绿的颜色,和花香,果香和药香等各种气味混合的气味,更多的是酒味,粉尘味,混合在一起,就成了臭气熏天的庸脂俗粉味。 梁少顼一直跟着司徒匡,看着他一路进去内院,上楼直接闪进了一个隐藏在第二道长廊末尾的门里。 能用如此隐晦的方法,到这种晦暗的地方来,如此神秘的行事,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图谋。梁少顼立在门前徒立了片刻,四周的声音太混杂,觉得翻到外面的窗口去听。 刚走出长廊,突然被迎面而来的莺莺燕燕们给围得站立不稳,一个一个如花烂漫的姑娘热情得不可理喻,梁少顼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地方竟然就是京城有名的锦瑟楼,只是知道得有点晚,他已经被这群花花绿绿的女人们推搡着进了一个雅间。 平生见过的最温柔最娇羞的女人,也许就是这里了,然而他们一点也不娇羞,简直大胆得如同恶狼,一个穿紫色衣服的自以为最柔媚,用一条气味刺鼻的手帕蹭过梁少顼的脸,然后他听到个令他几乎呕吐的评价:“哟公子,是不是第一次来,你是我见过最器宇轩昂的年轻人,是所有臭男人中唯一带着清香的男人。” 这句话让梁少顼在没有吃任何东西,没有喝一口水的情况下,凭空吐了那紫衣女一身。那紫衣女尖叫的声音简直震破房梁,趁着场面一度失控,梁少顼一闪身翻出了窗户。 第179章 折巷锦瑟楼2 刚翻出窗户,差点撞上埋伏在窗柩下的一个人,那人一身红裙素袄,黑发半绾,别着一支乌檀木簪,素面朝天,眉眼深秀如画,剩下的半张脸被白纱覆盖。 看过了里面的莺莺燕燕,对璇玑的清洌如泉的气质只觉得沁人心脾,梁少顼心念一动,原来窗户里面那个女人说的话,也是可以用在璇玑身上的,璇玑就是那些浓妆艳抹里的一轮冷月,庸脂俗粉里的一束清辉。 而且这个冷月如冰,清辉似箭的美人眼神萧杀,一看见梁少顼出来,轻斥道:“你出来干什么,回去,正好探一探司徒匡的底细,当朝宰辅来锦瑟楼这种地方,传出去够参得他一身骚了。” “啧啧,你一个女孩子,说话不能注意点。”梁少顼埋怨着,心道这个姑娘知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看她说的话,应该是知道的,那就应该避开,朝四周看了看,“楠樽呢?” 璇玑仔细的围好面纱说:“楠樽在上面蹲守司徒匡的守卫去了,我担心你才会来的,你是男的比较方便,我就在外面照应你,快进去。” 璇玑使劲的把梁少顼往房间里推,梁少顼坚持撑着窗柩,屋子里传来阵阵尖叫,还有谩骂声,似乎有人来收拾了,那被吐的女子似乎揪着打扫的在出气。 梁少顼气恼的问:“你知道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地方?” 璇玑点头,“知道啊,不久是锦瑟楼吗。” 梁少顼看着她简单的眼神,苦笑道:“你知道锦瑟楼是什么地方吗?” 璇玑沉下眼皮,“你到底进去不进去,你不去就换我进去,里面这么多女孩子,你居然还反抗,有没有情趣,会不会怜香惜玉?” 梁少顼不停的抹额,只觉得脊背汗涔涔,这姑娘说怜香惜玉,就权当是怜香惜玉好了,梁少顼摆出一张颇为暧昧的表情,笑得有些贼贱:“这事怎么能让你进去,那还是我进去,哥哥我就怜香惜玉一回,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 璇玑没等他说完,不耐烦的推他,“那就快进去,这些女孩手无缚鸡之力,你要对她们温柔一点。” 梁少顼三两下就被璇玑又推回了锦瑟楼里,房子里空无一人,刚才的缠着梁少顼的人现在都不知去向,但看地上还是刚才的一片狼藉,一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跪在地上清洗地毯。 小丫头哀怨的看了梁少顼一眼,红着眼睛,一身粗布点脏,看见有人就浅浅的弯了一下膝盖,动作麻利的继续收拾着。 梁少顼满怀歉意的看着这个小丫头,然后绕过她。 司徒匡还在刚才的房间里,那个位于第二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前挂着一个写着腊梅的灯笼。虽然位置偏僻,为论视角并不算隐蔽。梁少顼正要敲门,门却突然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雍容不俗的女人,面容生得贵气,看见梁少顼,双眼瞪得发直,吃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房间里立刻传来一个声音,“牡丹,出什么事了?” 梁少顼正尴尬的不知道如何应对,听见里面这话,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锦瑟楼头牌,高声道:“牡丹姑娘,原来你在这里,我可算找到你了。” 站在面前的叫牡丹的一愣,上下扫了一眼梁少顼的穿着,盈盈一笑,“公子,真不巧,牡丹正陪着恩客,改天再招待公子。” 梁少顼一听,心里已经有了底,司徒匡如果真的是她的恩客,就不会来这里,也不会让他留在这里,如果不是恩客,那她这么说便是在替里面的人遮掩。 能让一个柳下惠来这种地方的,那只能是一个比宰辅逛秦楼更大的事。 梁少顼不容分说径直闯了进去,然而司徒匡并不在里面,左拥右抱的是一个虚胖的中年人,一脸冷淡的看着闯进来的梁少顼,生气的怒斥,声音很尖锐:“你是什么人,竟敢打我牡丹的主意。” 看来目标人物已经跟丢了,梁少顼有些懊恼刚才临阵脱逃,虽然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何必整得这么单纯,装装样子也不是不可以,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也不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看着这个房间里的搂着一个女人的中年胖子,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反倒看着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反正梁少顼是知道这个房间里有蹊跷,这里面的人也有蹊跷,只是一时间说不出蹊跷在什么地方。 叫牡丹的看着闯进来的人和屋子里的人正在打眼神仗,连忙出来平息战火,她温柔的用沾满香味的手绢在梁少顼的胸前轻轻的抚摸着,“公子贵姓啊,来找奴家的人太多,奴家都不记得公子的名字了。” 梁少顼冷冷的瞟了一眼对他动手动脚的女人,冷冷的道:“如果你真的忘记了我的名字,那你就不敢这么说了。” 牡丹一愣,止住了笑容:“看来奴家猜的没错,公子是第一次来我们锦瑟楼,既然是第一次,那何不看看我们楼其他的姑娘。” 梁少顼这回反而笑了起来,“我还以为牡丹姑娘有多聪明,怎么宁愿陪这个胖子,却不愿意陪我?再说这位好风流的阁下,左拥右抱两个大美人,怕是难以消耗吧。” “你你你,你这毛头小子什么意思!”那胖子的脸色一时间很难看,一生气,指着梁少顼呵斥,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缺陷。 他翘着兰花指的手指,让梁少顼想到了一个特殊的职业。 梁少顼心里了然,脸上微微一笑,掩饰道:“我是说,你难道大白天的玩二龙戏珠?也不怕肾亏。” 那胖子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一时说不出话来。 站在边上的牡丹表情变了变,梁少顼听到身后有人走来,猛一回头,与那人来了个咫尺照面,差一点就撞上,更尴尬的是,此人他在五味茶楼见过,还说过一回话。 任怀玉奇怪的端详了一瞬梁少顼,好半天终于认了出来,“许公子,原来是你,我们见过的,远道是客,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坐下来喝两杯。” 第180章 第一百七十吧章 折巷锦瑟楼3 梁少顼这才想起,当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就报了一个假名字,将梁少顼倒过来就是许少良,要不是仁怀玉现在提起来,梁少顼自己也早就忘记了。 尴尬的摊了摊手,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他可是闯进来的,像是勉为其难的于席子上坐下来,“怀玉兄如此热情好客,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一起喝两杯?” 仁怀玉见他真的不客气,邪魅的抿笑着,对牡丹吩咐道:“我这里多了一个朋友,烦请牡丹再上一壶酒,多加一副碗筷,再把楼里的招牌菜都上来一份。” 梁少顼忙拦着,“不必了不必了,桌子上已经有了。” 仁怀玉说:“别客气,既然来了,我总要招待好朋友。” 梁少顼连忙解释,“不是,酒和菜都上来,我是说碗筷可以不必上,这里不正好有三副。” 他指着八仙桌上的碗筷,上面确实有三副碗筷,仁怀玉短暂的愣神之后,笑着化解尴尬:“还是要上的,这又不是你用过的,你别客气,今天我做东,有什么你尽管要求。” 还没等梁少顼说话,仁怀玉一拍手,“对了还少个姑娘,都来锦瑟楼了,怎么能不要个姑娘陪着。不知道许公子有没有经验,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梁少顼一愣,尴尬到极点,“这……鄙人,看上了牡丹姑娘,别的姑娘都看不上。”说着,顺势将身旁等候吩咐的牡丹往怀里一搂。 那头牌牡丹果然不情不愿,但没有发作,只是原地立着默不作声。 仁怀玉的表情一滞,“牡丹姑娘不行,她得陪我,这样,我让阿妈叫些姑娘来随你挑,清倌也行,账都记在我的名下。” 梁少顼固执的说:“那别的姑娘我都看不上,就看上牡丹。”, 后面那胖子推着腊梅走了过来,沉着脸说:“许公子夺人所爱可不好,要不我的腊梅姑娘给你。” 他的腊梅倒是很乐意,扭着她的瓷实的屁股过来,拿着手绢就往梁少顼脸上招呼,梁少顼退后一步,嫌弃的挡开,摆出一副纨绔子弟的嬉皮笑脸说,“鄙人有个习惯,只要最漂亮的,不是最漂亮的就吃不下饭。” 仁怀玉仰头哈哈大笑,“许兄弟这习惯还真是不好伺候,牡丹姑娘,你意下如何?” 那牡丹看得出来有一百个不愿意,嘤嘤嘤的对着仁怀玉不住的摇头,却似乎不敢忤逆仁怀玉的意思,看到仁怀玉冷漠无情的表情,又恭顺的垂着眼睛。 仁怀玉继续吩咐道,“你先把酒菜送上来。再去叫把漂亮的姑娘都交上来,给我这个兄弟选一选,如果他都选不上,你就去陪吧。” 牡丹咬了咬嘴唇,草草的拜过退了出去。 梁少顼索性没心没肺的坐下来,桌上的点心,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仁怀玉和那胖子徒立着,表情震惊的看着梁少顼。 “怎么,怀玉兄不给我介绍一下这一位?”梁少顼指着腊梅身边的胖子。 仁怀玉一听,立刻打鸡血的跳起来,“你瞧瞧我,这么要紧的都忘记了,这位是我的兄弟,兴宝当铺的陆存兴——这位是我在五味茶楼认识的,许少良” 仁怀玉说完,许少良和陆存兴两个尴尬的例行公事的作了个揖,互相道幸会幸会。 仁怀玉又补充道:“许少良不比咱们,他不是汴京的本地人,是从芙蓉镇那边的山区来的,没见过世面,我理应做东,带他到处逛逛。” 陆存兴笑眯眯得有些不怀好意,“那是应当的,免得让穷乡僻壤来的兄弟白白来一汤,什么见识都没带回。” 梁少顼不是听不出他们的挖苦意思,只是懒得计较,他从容的坐下来,泰山不懂的吃着上面的点心,一边毫不客气的招呼:“都坐下来吃啊,都别客气。” 说着给自己到了一盏酒,凑近鼻子闻了闻,自顾自的说:“嗯,上好的蒸馏烧酒。带劲,这桂花糖酥也不错,想不到锦瑟楼也能做的这么美味的点心,比品珍楼的都好吃,我现在很想尝尝锦瑟楼的私房菜,不知道这里的姑娘厨艺如何,不知道和舫里的私房菜能不能比。” 仁怀玉和陆存兴冷笑着在圆台桌子上坐下来,一时间看不明白眼前这个乡下人。如果真的是从穷乡僻壤来的,怎么会如此经验丰富,知道秦楼的厨艺比不过舫里的私房菜。如果是富家子弟,又怎么会如此朴素寒酸,出身贫穷,名不见经传。 让一个纨绔子弟去扮演一个穷人,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因为习惯挥金如土的人,做不到穷人的算计和锱铢必记的小气格局。让一个穷苦出身的人去扮演富家子弟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因为他没有富贵的气质和阔绰的出手,以及穷人难以摆脱的踌躇和见识局限的讲究。 然而眼前这个人,却真的让他们看不明白了,别的东西都可以假装,唯有财富和见识无法假装。 酒菜上来的快,不一会儿就上来了,梁少顼狠狠的挑三拣四了一番,虽说他不计较吃食,但是好不好吃,欠缺点什么,他还是能品尝的出来的。 那个牡丹立在旁边,好一番蹙眉,几次想要怒对他,却找不到话说。不一会儿,锦瑟楼的阿姆带着一行十来个花红柳绿的姑娘上来了,一字排开让梁少顼挑。 梁少顼淡淡的过了一眼,一把捉住牡丹的手腕,牡丹扭捏了两下,挣脱了梁少顼的手,梁少顼说:“怀玉兄方才可说好了,若在下没看上,那就把牡丹给我。” 那半老的阿姆亮着嗓子过来牵梁少顼:“哎哟公子,眼光确实不错,可我们牡丹姑娘已经有客人了,公子还是另外选一个。” 梁少顼被她硬是拉到了那群莺莺燕燕的面前,梁少顼尴尬的硬着头皮,这其中还有刚才被他吐的姑娘,那姑娘换了一身橘黄色的衣服,看到梁少顼表情怨怼的看着,眼神显得有些不怀好意,不知道她在计划着什么报复的心思。 梁少顼正要选择这个橘黄衣服的,突然发现腊梅房的门口,飘着一截白色的飘带。那似乎是人衣服上的衿带,难不成门框上有人? 正奇怪着,那上面的人居然直接掉了下来。梁少顼迅速拨开这群姑娘,直奔门框下,刚好接住了那掉下来的人。 璇玑惊魂未定的看着接住她的男人,一脸抱歉的吐出一口气,低声说,“梁上太滑,我没抓住。” 第181章 三人的关系 冲过来的不只有梁少顼一个人,还有那风流的仁怀玉,他也看见了有人掉下来,几乎是同时奔出,只是比梁少顼脚步慢了几步,赶到的时候刚好来得及捡起地上面纱。 璇玑看到这个人吃了一惊,还没等他捡起来,就一个翻身跳下去,将敷面的白纱抢了过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脸恐怕仁怀玉早就看见了。 仁怀玉有一段时间每天光顾五味茶楼,虽然每次接待他的都是俊男茶司,他也未必没见过女茶司,璇玑抢过面纱,脑子里飞快的闪过这个念头,同时飞快的下结论,遮住面孔恐怕更明显,不如素面朝天。 宫里出来的人一定见过皇宫里的玉妃娘娘,现在无论她敷面于不敷面,都已近暴露,索性坦荡的站直了腰板,盈盈的的将面纱当做手绢,拭了拭脸上若有若无的泪,指着梁少顼说:“我找了你半天,原来你这里。” 她说完就扑到了梁少顼怀里,梁少顼顺势的搂进怀里,场面有那么一点尴尬,仁怀玉震惊的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梁少顼手里的美人,眼神里有一种意味不明的东西。 梁少顼被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璇玑刚才的话什么意思,这叫他怎么接话?他尴尬的看着仁怀玉,突然表情变得有些猥琐。 看着锦瑟楼的阿姆说:“锦瑟楼的姑娘真是聪慧,一上来就知道我的喜好,主动投怀送抱,我就喜欢这样直截了当的姑娘。” 说着搂着璇玑就往里面走,那锦瑟楼的阿姆没看清是什么人,正准备过来看看,却又听见陆存兴命令式的口吻:“好了,既然许兄弟选好了,你就带着这些闲杂人等退下吧。” 梁少顼一听,立即说:“喧杂人等?你这话说得我都不敢在这里久留了。” 他话虽这样说,人却毫不胆小的坐在了桌子上,仁怀玉和陆存兴两人呆了呆,互相对视了一眼,在梁少顼的对面坐下来。 仁怀玉淡淡的一笑,牵动唇角弯出一个单薄的弧度,媚眼如丝的看了梁少顼一眼,意味深长的说,“来都来了,怎么能说退,我们今天坐在这里吃酒,改明儿还不知道能不能有这样的好机会,仁怀玉先干为敬。” 他话这么说,牡丹和腊梅已经给各自的恩客倒上了酒,梁少顼用手肘怼了怼璇玑,“来给爷斟酒。” 璇玑没有多话,霍的站起来,脚却不动声色的踩在梁少顼的脚上,并且使劲的碾了碾,手上却温柔的捻起酒壶,给梁少顼斟了满的一杯。 梁少顼始终笑着,门牙却暗暗咬得酸痛,心道,这个璇玑,真是什么都不吃亏,连一句话都要睚眦必报,肯定是上辈子欠了她不少钱,这辈子变着方的来讨账的。 仁怀玉和陆存兴目不转睛的盯着璇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两人的目光都是贼兮兮的,梁少顼和璇玑也看到了他们的眼神,反而大大方方的回敬更直接的对视。既然已经看见了,躲不是办法,不如直接迎上去。 仁怀玉指着她:“你……” 似乎认出了她,却又不确定,盯着璇玑看了半晌,说:“你是锦瑟楼新来的姑娘么?长得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璇玑和梁少顼当然知道他指的那个人是谁,梁少顼正要解释,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很多,璇玑已经一副娇羞的样子说:“哦,是吗,敢问这位公子,我长得像哪个人?” 仁怀玉笑得有那么一点羞怯和暧昧,“像我的一个舞乐徒弟,一个极美的人,我还给他写过一首词,说着他就开是唱了起来,“西子湖冷,酒失青梅……” 突然回头对牡丹说:“你去把你的琴拿来,给我伴奏。” 牡丹立即去了,腊梅也去了,一个搬来一架瑶琴,一个抱来一个二胡,仁怀玉说:“就弹一曲,《雨霖铃》。” 雨霖铃刚弹了个前奏,他端了半天的架子,还没开始唱,突然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看着璇玑说:“可会弹奏什么乐器?” 璇玑不过大脑的回答:“本姑娘什么乐器都不会。” 仁怀玉失笑:“那是会跳舞喽,给我伴舞也成。” 璇玑坐着不动,“也不会跳舞。” 仁怀玉啧啧两声,“你什么都不会,来这里干什么了,长得也不漂亮,虽然和我徒弟长得像,可颜色气质都天壤之别,人家多才多艺,你什么都不会,在这锦瑟楼可混不出名声的。” 璇玑爱答不理的哼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顶不住那四个人的凌迟般的眼神,硬邦邦说:“本姑娘只卖身不卖艺。” 梁少顼一口酒差点呛进肺里,笑着咳了咳,忍不住搂着璇玑,“很好,我就喜欢这样直接了当,会那些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无非是用这些外在的技巧来增加身价,不如灵魂有趣的女人。” 璇玑顺从的贴在梁少顼的怀里,一双芊芊玉手顺势伸进梁少顼的衣襟里,摸到他的肋骨,在他腋下三寸处的辄筋穴暗暗点了下去,一阵痛感经久不衰的在他的侧肋涌向全身,梁少顼想要大声叫,却又碍于场合和这两个人,张大嘴巴最后化用一阵夸张的哈哈大笑。 梁少顼捉住璇玑的手,回头给了她一个桃花微醺的目光:“小娘子这就等不及了,弄得在下想当柳下惠都不成,既然你如此体贴,一会儿让爷好好疼疼你。” 璇玑连忙缩回手,怒瞪回去。 仁怀玉和陆存兴一愣,又互相对视了一眼。从梁少顼进来,他们两个都不知道对视了多少眼,不用怀疑,定是同谋无疑。 这个陆存兴,适才就感觉很怪,后来终于弄明白了。他说话的声音尖锐,急了会翘着兰花指,故意在梁少顼面前显得很风流,恰恰是为了掩饰他的特殊职业,太监,所以在梁少顼说他难以消耗的时候,他就急得翻脸。 宰相司徒匡虽然不在这里,但人是梁少顼亲自跟来的,只能有一个解释,便是司徒匡已经知道有人在跟踪他,已经趁早离开了这里。 司徒匡停留不过一刻钟,这短短的时间,应该商量不出什么东西来,最有可能的便是直接交代事情。如果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交代完事情,那么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要交代的事情很简单,另一个可能是,这几个人已经很默契,不需要多余的试探和铺垫,可以直接交代事情。 第182章 二人坦身份 无论是哪一种,都包含着一个重要的事——宰相司徒匡,乐师仁怀玉,太监陆存兴,这三人的关系一定不简单。 仁怀玉和陆存兴尴尬的对视着,两人似乎还摇了摇头,陆存兴刻意的压低声音说:“你是锦瑟楼新来的姑娘?我怎么没见过你?” 璇玑眼睛也不抬的说:“陆老板常来锦瑟楼,难道不知道锦瑟楼的姑娘都是从小调教的,我又怎么可能是新来的。” 璇玑侧面的回答,陆存兴一下子找不到错处,只好自己喝一杯酒,两人尴尬的吃着桌子上的酒和菜,只听到筷子的声音和喝酒的声音。 梁少顼一边喝着酒,一边暗暗观察这两人,两人相邻坐着,从陆存兴坐东面,仁怀玉坐北面坐的位置判断,陆存兴奉仁怀玉为主,梁少顼坐在西面,是客人的方位。不禁心里暗想,如果司徒匡在,这个位置会怎么坐。 陆存兴似乎想到了一个问题,从这个姑娘进来起,他就一直没有问名字,于是问:“姑娘既然是锦瑟楼的老姑娘,怎么称呼,也许是锦瑟楼人多事多,不小心埋没了姑娘,回头一定知会阿姆锦华,叫她好好打扮你,灰头土脸的叫人不待见。” 璇玑瞟了仁怀玉和陆存兴一眼,冷笑着回答,“我既不是锦瑟楼新来的,也不是老蹲的,我根本就不是锦瑟楼的。” “什么!”仁怀玉和陆存兴脱口而出,“那你是哪里混进来的……” 璇玑没理会这两人,扭头看了一眼梁少顼,沉声道:“你还搂着不放?” 梁少顼忙松开手,半是尴尬,半是暧昧的道:“你投怀送抱,我岂有不搂之理。” 璇玑冷哼了一声,适才还温柔可人,这一刻却面如冰霜,梁少顼几度怀疑是因为他的行为令她生气,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敢再搂她。 她后面这句话更能体现这一点,璇玑沉着声音:“还要我给你倒酒,还在我面前称‘爷’,你吃了雄心豹子胆!” 仁怀玉和陆存兴目瞪口呆,看着梁少顼被这个阴晴不定的姑娘骂得不敢回话,更难以理解一个女人竟然敢在秦楼这种地方,对一个男人大呼小叫。 在一旁摆了半天琴瑟,却没能谈上半曲的牡丹和腊梅,更是用看着怪物的眼神看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姑娘,明明面容生得姣好,却硬是素面朝天,脾气还很不好,这样的姑娘在锦瑟楼可是要被打死的命,却在这里被一个天人姿貌的年轻公子如此厚待,被骂都不还嘴。 除了看着璇玑,她们更多的是看这个眉目深秀,笑容谦和的“许少良”,究竟是什么人,什么样的教养,才能出来一个如此天神般的存在,没见过他的终生遗憾,见过他之后,终生更遗憾。 他有一种遥不可及的高远,虽然近在眼前,却透着一种令人不敢轻易调戏的庄严。 当下这两个秦楼的姑娘就更羡慕璇玑了,这个素面朝天也有着不可忽略的美貌的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 陆存兴和仁怀玉也有同样的疑问,并且他们比旁人更多一个好奇的理由,他们都认识另一个有着同样美貌的女人。 仁怀玉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是天家的?还是……” 他想到了天家的宠妃,和另一个常年半遮着面,唯有露出来的眼睛,很像那位宠妃的姑娘。 并不是很肯定,因为没几个人见过五味茶楼这位茶司姑娘的真面目。 璇玑却并没有打算隐瞒,她清朗的说:“五味茶楼,茶司璇玑!” “璇玑?”仁怀玉和陆存兴两人霍的一下站起来,“你来干什么?” 璇玑微微眯起眼睛,这个眼神让仁怀玉更相信她的身份了,五味茶楼的茶司璇玑就非常爱眯眼睛,而据说她每次眯起眼睛,就会有人要遭殃。 他和很多人一样,都对五味茶楼的女茶司的容貌很好奇,尤其是对璇玑,经常听到她的名声,却从未见过她的真面目,如今倒是看到了,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只见璇玑缓缓踱步到仁怀玉的身后,用手在他的肩上用力按下去,“仁先生,别来无恙……” 仁怀玉突然身形一怔,像是重病一般软了下去,几乎是瘫在坐席上,喉咙不知道被什么给呛着了,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咳……璇玑姑娘,我也曾经是五味茶楼的客人,给你们五味茶楼送过银钱,你不会是要对客人发难吧。” 璇玑哦了一声,“原来你也记得,那真是好办了,我一直想不通你当时为什么要出钱救郑国公,作为政客,他不应该是你的死对头么?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么?” 说着手上的力道缓缓加重,整个手掌在仁怀玉的肩上摩着,仁怀玉的右肩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哆哆嗦嗦的说:“我真的是觉得郑国公是个好官,觉得好官该救而已,能怎么解释,每个人都有好有坏,我也不是什么十全十美的人,无非是想积点德。” 仁怀玉尴尬的看了看一旁的陆存兴,陆存兴焦虑的想要过来解围,却看见璇玑凌厉的眼神,愣是被吓退了,只顿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仁怀玉看向梁少顼,凭着宫廷舞乐师的眼力,看得出这个年轻人也许可以救他。 “许少良,许兄弟……” 梁少顼喝了一口酒,顺手抓了一把花生米吃着,“怎么了?怀玉兄弟?” 看他居然还有心思喝酒,看来是做好准备袖手旁观了。 “璇玑姑娘,如果你一定要杀我,那我也没办法,但能不能换一个地方,这里毕竟是秦楼,死在这里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璇玑讪笑着,满满的讥讽:“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胆小如鼠还敢做英雄?” 停了停,做恍然大悟状:“想起来了,天行道也不全都是好汉,还有你们这等鼠辈!” “什么……你怎么知道?”仁怀玉的声音轻到舌头底下都听不见,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梁少顼,满眼的想不明白,“许少良?是你?” 梁少顼用锦瑟楼的最后一杯烧酒漱口,说,“是我什么?你们打得什么阴谋,你们自己最清楚。” 仁怀玉凝滞了片刻突然恍然大悟,反复念叨了几遍他的名字,“梁少顼,许少良,梁少顼,你就是那个搅的天行道兵荒马乱的梁少顼!” 第183章 二人坦身份2 梁少顼一听,猛地拍桌子,“没错,我就是梁少顼。你这个‘兵荒马乱’这个词用的很贴切,比我想的所有信任都贴切,不愧是宫廷的舞乐师,诗词写得好,身段又婀娜……这样,你把刚才要唱的那么什么词,给我来一遍,我就不为难你们了。” 他这一拍过分用力,震得桌子上的碗碟一片零零啷啷,仁怀玉和陆存兴吓得原地一跳,身形更绵软的瘫下来,这种瘫软似乎会传染,仁怀玉和陆存兴两个人一起软绵绵的倚在坐席上。 陆存兴哆嗦着说:“梁少顼,你是京城三番几次贴上告示的通缉犯,以为藏在五味茶楼就没事了?作恶多端就不怕官府来抓吗。” 仁怀玉小心翼翼的挪到窗口,猛地打开窗户,仿佛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瞪大眼睛愣神了片刻,又默默的阖上了窗户,然后拢了拢衣服正襟危坐,脸上的表情让梁少顼有些看不透。 梁少顼猜想他肯定是看见了等在窗外的楠樽,也许还有被楠樽解决掉的暗守,呵呵一笑:“先别管我,先想想你们自己,如果让皇帝知道天行道的人就在皇宫里,情况会怎么样。” 陆存兴指着梁少顼说,“既然知道你在五味茶楼,往后你就别想逍遥快活。” 他话还没说完,璇玑就冷冷的打断,“天行道果然是嚣张了,竟然敢对付五味茶楼了,旧账我还记着呢,是时候该算一算了。” 陆存兴一时接不上话,梁少顼继续施加压力:“璇玑,你别是不知道这位陆存兴可是皇宫里的公公,有皇帝撑腰。” 璇玑说,“五味茶楼岂会不知道。这位陆公公还有一个副业,锦瑟楼的幕后老板就是他” 梁少顼哈哈一笑,原来璇玑一进来,就引起了陆存兴的怀疑。而璇玑从她打算进来起,就已经准备好亮出她的身份。原来双方从一开始就已经了然于胸。 梁少顼打了一个哈哈:“既然彼此的身份都已经知道了,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与其互相猜疑,不如合作一回!” 璇玑奇怪的回头,“梁少顼,你要合作什么?” 梁少顼抬头看着璇玑说:“这难道还要问?我们谁也没有说,但心里都清楚。五味茶楼和天行道正在寻求同一件物品。” 仁怀玉和陆存兴再次对视,仁怀玉拿起一只酒杯在手里转着:“我凭什么相信你?” 梁少顼还没回答,璇玑抢先说:“梁少顼,我不是说你合作什么事,我是说,你跟天行道合作什么,五味茶楼是永远不可能跟天行道合作的。” “我话还没说完呢,”梁少顼立刻解释道:“那东西只有一件,而找他的人不只五味茶楼和天行道,也许三方鼎力,也许四五个势力,别人的实力是什么咱们还不清楚,天行道和五味茶楼同在京城,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总不至于先敌对起来吧。” 璇玑奇怪的看着梁少顼,不知道这人今天说这些是什么想法。陆存兴和仁怀玉两个一听梁少顼说合作,知道暂时不会杀他们,紧张的心放松了下来,连忙同意:“好好好,我们同意合作。” 梁少顼说:“我还不知道你们俩的排位是什么,在天行道司什么职务。” 陆存兴干笑道:“我听闻你是甲子,我是排在甲子后面的乙丑。” “那么你呢?”梁少顼看着仁怀玉。 仁怀玉有些迟疑,“我……只能算是在天行道,没有排位。” 梁少顼压低了眉毛,“我怎么感觉你在说谎,身为宫廷乐师,竟然没有排位,我还真不信。” 仁怀玉迷离的媚眼迎上梁少顼,只是淡淡的回答:“信不信由你。” 通常说“信不信由你”的,那一般都是真话。但也有人为了让别人相信,可以拿这句话来搪塞,梁少顼选择相信,但是相信是后者。 仁怀玉身为宫廷屋乐师,既然能接触到宫里的玉妃,也能接触到很多宫女,他还是个挥金如土的富豪,在京城各大勾栏瓦舍也颇有名望,这样的人手底下很可能有一大把人。 连张涛加入天行道没多久都混出队长了,仁怀玉这个名望更高的乐师,怎么可能没有排位。 相反,他可能排位很高,在这里故意藏拙。更何况还是和当朝宰相司徒匡为伍,梁少顼宁愿选择相信自己看到的,而不是别人口中说给他听的。 四目对视了好一番光景,梁少顼最终还是决定不继续逼问,总之这两个人都得防着一点,还有那个溜得快的司徒匡。 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身为当朝宰相的司徒匡,如果他不是天行道主,在天行道会是什么排位。这个问题目前还不知道真相,但脱不开关系,八九不离十了。 梁少顼突然展开一幅放松的笑容,说:“行啦,我相信可以了吧,你刚才说你给你的徒弟做了一首词?说高唱出来助兴的,现在可以唱了。” 顺便对那两个,枯坐在帘子后面抚琴的姑娘招手,“你们把刚才的曲子再弹一遍,可以开始了。” 仁怀玉的眼神一黯,正准备起身,却看见五味茶楼的璇玑脸色有点变了,阴暗的眼神几乎能杀人。她对梁少顼说:“我不想听什么词,若你还不想走,我就先回走了。” 说完走到门边徒立着,这是在等他的意思,梁少顼立刻起身,“看来你的曲子我是听不成了,以后有机会再来欣赏怀玉兄的雅作。” 说完,和璇玑推门走了出去。两人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锦瑟楼不远处的折子巷停住。 璇玑说:“你有没有觉得,陆存兴这个太监有点巴结仁怀玉,好几次都看他的脸色,似乎很尊崇仁怀玉。” 梁少顼知道她出来是为了要和他讨论锦瑟楼里的两人,他畅叙直言:“不错,我们都看出来了,但他还在掩饰,在天行道,一个天干地支的人怎么会尊崇一个无名之辈。” 璇玑说,“牡丹和腊梅如果到了明天还活着,这两个人就还不能动。如果死了,那么这两个人也得解决了。” 梁少顼会意的笑道:“明白。” 如果锦瑟楼不是他们的据点却在锦瑟楼聚头,那必是不可靠的人,趁早杀了免得多生麻烦。 反之,如果锦瑟楼全都是他们的手下,那么这两个确实藏拙,他们真实的势力还未可知,也许他们未必能轻易杀掉。 璇玑回头看着巷子对面的锦瑟楼,脚步却开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楠樽还留在那里,剩下的等他回来再商议。” 第184章 财主的愁事 梁少顼刻意放缓脚步,默默的走到璇玑身后,璇玑只顾着自己往前走,背影有点落寞,她有时候很暴躁,有时候又很温柔,翻脸的时候毫无征兆,一声不吭的时候却最令他琢磨不透。 梁少顼有时候想,生得美丽的女子是不是都有脾气不好的怪毛病? 这似乎是真理,他回忆起还未出山前,郁乐的亲妹就是一个脾气不好的女孩子,惯常喜欢欺负他和郁乐。 但又似乎不是,龙依依和吴梦溪就很是温柔,看起来很厉害,不过是花拳绣腿,生气也只会娇羞的跺脚。 突然嗤笑了起来,心道,我这是在想什么呢。抬头看见璇玑奇怪的回头,眼神探究的看着梁少顼,“你笑什么?” 梁少顼掩饰的咳了咳:“很抱歉,我没有跟住司徒匡,努力了这么多天反倒打草惊蛇,没有抓到他的把柄。” 璇玑却不这么认为,她坦然道,“你不用道歉,如果不是你怀疑,我们也没有想到,一个从来都在我们的监视下的人竟然和天行道有瓜葛,而我们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梁少顼微微宽了心,看璇玑的样子,她是没有为刚才的“肢体亲密紧挨”这件事生气,或者她早就已经忘记,也许压根就没有生气,这个心思特别的女孩子,有时候真的不能用正常的世俗伦理去考量。 梁少顼想着,突然莫名其妙的开心起来,加快脚步追上璇玑,“总之现在知道了司徒匡和仁怀玉的身份有蹊跷,也不说没有收获,而且,他说的徒弟,应该就是宫里的玉妃,萧如玉。” 璇玑的身形怔了一下,低沉的说,“仁怀玉应该一开始就认出我来了,他看我的眼神像是看着熟人,仁怀玉应该和玉妃很熟。” 梁少顼说,“确实很熟,他刚才不是说了,玉妃是他的徒弟。” “不,那眼神不是一个师傅看徒弟的眼神,也不是乐师看皇妃的眼神,那眼神很奇怪,就好像……就好像……”璇玑就好像了半天也没形容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低吼着说:“反正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梁少顼不由得戏谑的道:“还有你也想不出来的词?你该不会被他震慑了?” 璇玑立刻反驳:“我怎么可能被他……呀,我知道了,就和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差不多。” 她突然眼睛一亮,停下脚步指着梁少顼说,“就是你这样看着我的眼神一样,我真的这一下子就明白了,仁怀玉对我那位宫里的姐姐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了。” 她这是突然开窍了么?梁少顼满心期待的等着,然后听到璇玑狠狠贬低他的话,“就是你这样登徒子的,心思龌龊意图不轨的,色迷迷的眼神。” “什么!”梁少顼的心凉了半载,“难道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吗?” 璇玑听到这话,盯着梁少顼的眼睛注视了片刻,“不,你的眼神比他更色更露骨,看得我都无法直视。” 说着,她仿佛眼睛被强光刺痛的一般,迅速别过脸去,还用手捂住,嘴里发出一个嫌弃的声音。 梁少顼只看到她的侧脸和耳朵,光滑洁白的面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从脖子出漫上来一片红,像潮水涌上来,淹没了她的耳廓和眉梢,与她的红裙色调极为呼应。 梁少顼顿时忘了她刚才是怎么贬低他的,有一种情不自禁的感觉:“璇玑,你脸红的样子,特别像壁画里的飞天玄女。” 璇玑一愣,想看着怪物的看着梁少顼,过了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从梁少顼的面前消失了。 梁少顼看着一个脊背素白,红裙灼然的身形,跳上了折子巷的高楼,像一只丹顶鹤轻快的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不觉逗笑的摸了摸鼻子,京城的冬天似乎并不冷,即使阳光如此阴霾,整天灰蒙蒙的投影模糊,也感觉浑身火热,四身格外舒畅。 龙停街华灯初上,五味茶楼的灯笼一盏接一盏的亮了起来,点灯的是梁少顼,今天轮到璇玑坐镇,本是璇玑负责点灯,梁少顼是因为白天又得罪了璇玑,正在帮她干活赎罪。 他拿着一根很数十尺长的竹竿,竹竿的尖头系着一个火折子,伸到灯笼里,不用轻功,不用内力,按照最原始的方式一盏一盏的点过去。 就像煮茶一样,不能用内力,不能用大火,要用文火慢慢的温煮,茶的香味才能慢慢的熏蒸出来,也使得整个楼宇,和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带着一股茶香。 用玉衣公子的话来说,这是为了磨练人的心性,沉淀人的火气。梁少顼觉得很有道理,整个五味茶楼难道不是一个降火的地方,无论在外做了什么,经过了什么,回来都用一壶茶压惊,,品茶的时间很久,煮茶的时间更久,这种慢的功夫才能中和他们身上的凶杀之气。 点完里面的灯笼,再去点外面的,然后是沿路的和门面的牌坊上,借助梯子上去,添油,点火,做起来不难,却很费功夫,全部做好已经是夜幕沉沉了。 梁少顼感到心情陡然变好了很多,和这个茶楼一样神清气爽,满目辉煌。此时终于明白为什么五味茶楼的茶司要换着坐镇,目的就是让每一个人都能体会一番慢性点灯的磨练,也相当于一次修身养性。 梁少顼站在五味茶楼的牌坊前,看到牌坊下停了一辆马车,下来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急匆匆的往茶楼里赶,梁少顼是从他的衣着认出来,此人是老顾客,富过三代的财主顾士豪。 回来五味茶楼也有七八天,已经知道这位顾士豪非要找璇玑和楠樽,已经好几次了,每次都不在,五味茶楼又不肯换一个茶司来坐镇,是谁就是谁,碰上任务还要替换两天,他们没事都呆在无名小筑或者会客室,要么船上,顾士豪愣是等十大茶司轮流了大半,才等到两人上岗。 不到一刻钟后,顾士豪便放心的离开了五味茶楼,在门口与梁少顼照面,简单的互相问候了,梁少顼便上了中厢房。璇玑不再中厢房里,那么便是在船上。 那艘船停在湖畔,幽暗的灯笼挂在船舷两侧,有一缕明黄色的光从里面投射出来,梁少顼略展轻功,很快便到了船上。 第185章 暗访宝石巷 五味茶楼临湖而建,风光算是极好,潘湖边有很多房子,除了茶楼本楼和住的无名小筑,还有东西客房,和大小会客室,玉衣公子住的主楼和一个用来练武的大院子,这么多平稳的地方可以商议大事,璇玑偏偏喜欢沉船去湖面上,那个随波摇摆的地方。 梁少顼怀疑她这个习惯是同玉衣公子学的,玉衣公子喜欢在船上起居和商议大事,用他的话来说,一生都处在武力械斗的环境里,精神过于紧绷,在陆地上处处防备隔墙有耳,在孤立的船上就不用这么麻烦,奸人想安插耳朵也难。 他的话不无道理,璇玑总是谨记,并且执行得很好。 梁少顼掠过湖面的鞋子有点湿,踏上船板在上面留下了一只半的脚印。舫船静怡的停在湖中央,平稳得如同踏在实地上,只是发出轻轻的叩击声。这艘船是五味茶楼最大的船,在玉衣公子不在的时候,常常被璇玑拿来挪用。 明黄的灯光透出厚重的门帘,在梁少顼面前展开一个框形的光亮。梁少顼掀开门帘进去,璇玑此时就在里面,用最惬意的姿势靠在红木椅上,面前有一壶茶正在温润的加热,水还未滚,茶香已然逸满船厢。 楠樽坐在靠窗一侧,贴心的用檀木镊子清洗着碧色的琉璃茶杯。 “顾士豪说,一客不烦二主,咱们办事他比较放心,这件事关系到他三儿子的声誉,还须得保密去办。”楠樽慢条斯理的说。 璇玑懒洋洋的开口:“可你已经告诉我了。” 楠樽说:“我们两个是搭档,有什么不能公开的?” 梁少顼在璇玑的对面坐下来,给自己拿了一只杯子,“现在保密的事我也已经知道了,说明我也是你们的搭档。” 璇玑嘴角扯出一个很小的弧度:“说得也是,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宝石巷子?” 楠樽笑了笑:“我的确打算和梁少顼一起去办这件事,你就留在茶楼,等我们回来。” 璇玑一愣,伸去拿茶壶的手顿在半空,被溅出来的滚水烫了一下,“你不和我搭档了?” 楠樽解释道,“那里是宝石巷子,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好去那里,如果没有梁少顼,我真打算一个人去办。” 璇玑抿了抿嘴,为楠樽的话愣神了片刻,终于想起炉子上煮着茶,连忙用麻质的手帕包住,沏了三杯茶,俄尔道:“不过是宝石巷子,我又不是没有去过,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还是怕我拖累你?” 楠樽反过来一惊,“你去过宝石巷子?什么时候,可有碰见什么不好的东西。” 璇玑简略的带过说:“没发生任何事,不过是匆匆路过,抄了这条近路而已。” 楠樽盯着璇玑说:“没事就好,以后你不要去那个地方,路过也要绕着走。” 梁少顼不禁奇怪道:“宝石巷子是什么可怕的地方,连璇玑这样的女侠都要绕着走?” 楠樽摩着温热的茶杯,只淡淡的说:“等去了你就知道了。” 梁少顼琢磨着,“璇玑,这可能又是一件胆大妄为的买卖。” 怎么说宝石巷子都是个一言难尽的地方,里面有什么谁都不知道,梁少顼和楠樽决定次日白天的时候去。并且为了替顾士豪保密,除了三个人,谁都不知道,连关于宝石巷子的资料都没有向柳杨要。 在五味茶楼的书房里,关于宝石巷子的记载几乎没有,梁少顼和楠樽翻了半天,也只在一个地域记载的笔记上找到一个零星半点的标注:京城各区重建,划西南隽庄为贱民区,城中百姓无详细籍贯者,无居所且无乡者,犯事无保释者,乞讨者,无业者驱逐于隽庄。 梁少顼啪的一声合上笔记,“这可能是关于宝石巷子的唯一线索了,真没想到,一个贱民区却有一个‘隽庄’这样的光明的地名。 楠樽立在书架前,将那本笔记放回书架,“这是唯一的记载,五味茶楼里肯定有人知道宝石巷子里的是,若不是为了保密,我们何至来这里翻记载。” 他整理好被翻乱的书架,坐下梁少顼对面说:“目前我们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三教九流的人都汇聚在这里,没人完全统计的出里面住着什么人。” 梁少顼嗯了一声,捧着茶杯一边喝茶一边暖手,满唇浮沫的说,“不管里面住着什么人,都是人,只要不是鬼怪,再阴暗腌臜,能拿到还能比的过鄢城?” 楠樽唏嘘的说,“的确,鄢城已经够腌臜的了,玉衣公子回来之前,我都不敢在茶楼里公开这次的过程,只和白鹤说了。” 梁少顼一听,突然想起一些事,“白鹤的底细你们知道吗?除了五味茶楼的神医之外,还有别的身份吗,我看他听到鄢城的事好像并不怎么惊讶,就像早就知道。” 楠樽睨了梁少顼一眼,“你总带着批判的眼光看世界,这很好,但有些人你没必要怀疑,白鹤算是五味茶楼的老祖级人物,他的长子白修齐就是创建五味茶楼的人,现在人不在了,五味茶楼交给咱们公子管,公子对他都是如父一般尊敬,你就不要瞎怀疑了。” 梁少顼听着楠樽的话,多少有一些敌意,不知道是那里起了误会,连忙解释,“我绝对不是怀疑神医,我是问,你了解神医白鹤这个人吗,除了创建五味茶楼这个关系,他原来是什么人。你别多心,我的意思是,神医白鹤有没有别的什么亲人和朋友,还有他的过去。” 楠樽思索了片刻,本着五味茶楼里知无不言的规则,原原本本的说:“我只知道他在年轻的时候是军医,后来是御医,再后来就成了现在的游医,和五味茶楼一样,不再与皇家打交道。玉衣公子的身份你也有所了解了,白鹤似乎与皇家也有类似的死结,具体的,没人问,他本人也不会到处说。” 梁少顼点头,“明白了,接下来我们怎么行动。” 楠樽摊开京城的地图,在西南角的一个地方画了一个方形的框,“这里就是隽庄的范围,顾士豪说有人看到顾万三在这个地方附近失踪的,他本人并不确定是不是在这里,但是收到了自称隽庄发出来的勒索信。 梁少顼想起了那个冲动的少年,嗤笑一声,“所以,这次保密进行的任务,就是把他的三儿子,顾万三从隽庄里救出来。” 第186章 暗访宝石巷2 梁少顼没有想到,在京城的西南闹市区,居然有一个贱民区。从外面任何一处方位看这个地方,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旧街区,只有进了巷子才知道与众不同。 京城里的人对块地方叫做癣斑,像赖头癣一样顽固在京城的门户地段。 这里以前还有人时常巡视着,里面的贱民,虽为贱民,也有造车和备案,到后来发生了一个转变,管的人已经无力再管,应该管的人却整天沉迷享乐,如此“隽庄”就成了如今的宝石巷子。 这个转变点,大约可以追溯到十年前。 十年前应该是圣宗末年,那一年发生了很多大事,多到无法用几句话概括。 那一年,隐居在崖山菜畦庄的,萧珩将军的后裔萧琨全家,在寒冬某个深夜被血洗,那天天空下了一场流星雨,似乎暗示着许多人,将在不久后死去。 那时候楞恪大师还建在,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就已经算出来这一年的不平,江湖上有许多人闻悉过来相救,却最终还是印证了楞恪大师的预言。 唯独逃出来的两个遗孤,也逃难失散,各自踏上了无法合谋的道路。 那一年天行道道主司徒岳突然发动造反,联合了几大旧部,从真圣年遗留下来的元老旧臣,近乎半数都响应了这次造反,而失败之后,这些谋逆的旧臣也全都上了断头台,这场朝臣的变故甚至影响到近三年,被贬的李信,关岐,崇越三位将军,还有年秋闹得半城风雨的郑国公都是其中的受害者。 那一年,天行道老道主司徒岳被杀,天行道几乎土崩瓦解,十年蛰伏。 那一年,五味茶楼也遭到重创,楞恪的唯一弟子讳净,误信了奸人,导致创建者白修齐死于暗算,神医白鹤痛失爱子,玉衣公子狄隐鹏临危受命,接管五味茶楼。 那一年,圣宗帝梁锦被暗杀,十五岁的梁沛即位,开始万宗年号。政权落入了太后和太皇太后手里,朝臣经过灾难性大换血,梁国进入了最风雨飘摇的年度。 也是这一年,萧家其中一个逃脱者来的到了五味茶楼,改名为璇玑,由玉衣公子亲自教养,由楠樽无时无刻形影不离的保护,两年前,正式成为第十一个玉女茶司。 回想起这十年的过往,楠樽不知道是悲哀多一点还是幸运多一点,他是当年白修齐带进来的,或许在他来五味茶楼的近二十年时间里,前一半是悲催,后一半是幸运的,中间的转折点就是十年前,萧如虹来的那一年。 楠樽入神的回忆着,嘴角不自觉的浮起一个淡如雾露的笑容,只停留了短短一瞬便消失了,然而站在他旁边的梁少顼却恰好看到了。 梁少顼奇怪的看着走神的楠樽,发现他们正走在宝石巷子的第一个拐弯处,楠樽的脚步慢得几乎停下来,站在岔路处面对丁字路口发呆,似乎正在纠结该往哪边走。 这很不像他,五味茶楼这个武功一流的俊男茶司看起来木讷,实际上精明得很,什么都在提前计划好,绝对不会出现纠结该往哪里走这种问题。 梁少顼谨慎的戳了一下他的胳膊,“嘿,想什么呢,走啊。” 楠樽抬头看了一下路,脸色微微一变,默默的往左边走。梁少顼立即跟上去,他发觉楠樽似乎有心事,如此沉闷倒也令人担忧,觉得有必要关心一下,“楠樽,你刚才在想什么,宝石巷子难道有什么让你担忧的东西?” 楠樽头也不回的往前直走,不咸不淡的说:“宝石巷子只有要查找的任务,有什么好担忧的。” 梁少顼对别的东西可能不感兴趣,却意外的对楠樽的心思感到好奇,神差鬼使的刨根问底:“没有就好。可我看你刚才失神的样子,像是想起了很遥远的事,似乎还是件好事。” 梁少顼犹豫要不要把楠樽刚才的微笑告诉他。 看到楠樽冷峻的脸上,想想还是算了吧,只听楠樽说:“梁少顼,你来五味茶楼多久了。” “啊?两三个月吧。”梁少顼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毫无戒备的回答, 楠樽准确的说:“两个月多十天。” 梁少顼忙不迭的点头,“不错不错,算上我第一次以客人的身份见到璇玑,一共两个月多十三天。” 楠樽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快要走完这个岔路了,才缓缓的开口。他面带微笑,然而那声音却凝结缓慢,是梁少顼有史以来听他说过的最寒冷的语气—— “我认识了她十年,我和她的感情,就像同一个人,青梅竹马不分彼此,还有那性命交托的信任。我们彼此都很了解对方,从无猜忌,还曾经许诺终生。” 他看向梁少顼,脸上温润的微笑,却让梁少顼感到如同腊月的霜冻,晴天烈日也晒不化的寒冷,“你以后不要再招惹她。她生性单纯,不懂男女之事,有时候会做出一些出格的行为,你应该懂得男女授受不亲。” 梁少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反驳的,推卸的,澄清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仿佛胸腔里突然被塞进了一只刺猬,稍微动一下就引起一阵苦涩难捱的痛楚,连呼吸也是痛的,就算屏住呼吸,也免不了的隐隐作痛。 心里那只刺猬跟璇玑一样狂躁,正在到处乱跑。 隽庄还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别名,宝石巷子,这里每一个门前都挂扎一盏小巧的灯笼,各种颜色的灯笼,在长满黑色苔藓的低墙上发出微弱的光芒,将阴暗的隽庄照映的如同五彩斑斓的宝石。 宝石巷子比他们想象的要安静,和上次来时候的感觉一样,前后大门全都紧闭,没有任何不协调的动静,唯有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各样的气味,腐烂的肉质,廉价的香粉,齁苦的中药…… 梁少顼梦游一样的跟着楠樽走到了一个双合木门前,这里已经是隽庄的深处,还没有走近就闻到了一股霉变的气味,那味道似乎还掺合了某种香料和酒曲的味道,奇异的令人难以忍受,却又忍不住想要分析里面的气味成分。 门上挂着一盏暗红色的灯笼。 楠樽说:“这里,住着一位绝色美女。” 梁少顼不明白为什么楠樽这么说,等到敲开门后,里面出来的,却是一个勾搂着背,头发灰白满脸皱纹的半老妇人。 第187章 隽庄千机楼 梁少顼下意识的看向门口的红灯笼,顿时明白这里面住的是什么人,他对于这个宝石巷子并不了解,只是偶尔听过,大致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到了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梁少顼选择乖乖的跟着,一切让楠樽冲在前面。 满屋子的烟熏味,打开门后更加强烈,两个人杵在门口良久,才跟着那半老妇人走进门里,里面是个低洼的小院子。相对有两个低矮的房间,房子里还有一个破旧的灵台,存在很久,也很久没人祭拜,上面落了一层泥一样的灰。 那老妇人将两个人领进院子,背对着他们说:“二位来找我林美人有何贵干?” 梁少顼不禁在心里狠狠的嘲笑了一番,原来是名字叫做美人。楠樽直截了当的说:“我知道你是这个隽庄的女主人,隽庄大大小小的事情你都能说上几句话,我来是烦请林美人帮忙找一个人。” 林美人客气的说话语气看得出是个有教养的人,应该出身不低,却不知道为何会在这个地方,他听完楠樽的话,说:“你要找什么人?” 楠樽递过去一幅顾万三的画像,“这个人,前不久在这附近失踪,有人看见他进了这个隽庄。” 林美人瞟了一眼画像,很肯定的说,“我记得这个人,这个顾万三是顾士豪的三儿子,他来了有七八天了,花钱跟天上掉下里的一样,更庄子里的人赌钱,一天最多能输上万两,这是贵客,隽庄的人正款待着呢。” 楠樽说,“事情是这样子的,这个顾万三是无意间走进你这个巷子,他不懂得那些打赌的玩法,如今交了点学费,就请把人放回家,他的钱已经花玩了,留着也没什么用,对你们也没有利益。” 这个名叫林美人的半老徐娘噗嗤一笑,直接露骨的说:“怎么能说没有用了,只要他在这里,顾财主总归会把钱给我们送来。没有父亲会眼睁睁看着儿子陷入绝境,你们如果非要带走那个小子,恐怕有难度,这是棵摇钱树,隽庄主人是不会同意的。” 林美人尽管半老,却依旧身残志坚的摆出一个妖娆的站姿,对楠樽和梁少顼说:“二位如果是为别人,我还可以勉强给你们弄出来,顾财主这个,恐怕他自己也乐不思蜀呢。” 谈到这,楠樽回头看了梁少顼一眼,梁少顼也大致已经明白了,人确实是在这条宝石巷子,但他们不会放他回去,至于所谓的乐不思蜀,无非是给他一些好玩的东西,弄得他神魂颠倒,不知道该怎么摆脱这里。 楠樽说:“既然你们已经肯定人在这里,就烦请带我们去找他,我们自己把人带走就行。” 林美人呵呵一笑,“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但他未必肯跟你们回去。” 说着她引上楠樽和梁少顼出了门,往隽庄更深处走:“跟紧,要是走错了,误入了什么不好的地方,发生了不好的事,就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梁少顼和楠樽紧跟其后,原来以为宝石巷子不过是一条窄巷子,带了深处才知道,那条巷子只是隽庄其中一条,而隽庄又何止一条宝石巷子。 隽庄并不很大,里面的巷子很多,岔路也很多,每个地方都看着都差不多,不注意更紧,还真的会走散, 林美人在一个大门前停下来,梁少顼的目光绕过她,落在她身后的牌匾上,那块黑色的招牌在僻静的巷子深处,被两旁的红色灯笼映得深红,牌匾上依稀看见几个大字,千机楼。 梁少顼往后退了几步,将整个隐藏在黑暗里的天机楼看进眼里,那是一个七层高的小楼,六面形状,建在一个低洼下去的院子里。 在隽庄,有很多地方都是低洼的,这个小楼从低洼的地方高耸出来,这个小楼看起来不像是建造的,倒像是从地里挖出来的, 进去前,林美人最后一次说:“进去前可想好了?是你们执意要来这里,如是出不来了,可不能怪别人。” 梁少顼和楠樽略点了一下头,林美人妩媚的倚在门前的柱子上说:“那你们就进去吧,你们要找的人就在这个千机楼里。” 说完,林美人并不推门进去,她将人带到便反身折回,从什么地方来,就回什么地方去。 梁少顼和楠樽上前推门,随着一阵嘎嘎的门响,梁少顼感到迎面扑过来一股热浪,一眼望进去,能看得到的地方全都是人,尖叫的,呐喊的,发出各种怪声。外面是黑冷的巷道,里面却是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有些地方唯有进来才知道是什么地方,满屋子的人围坐在六张皇宫不大的桌子周围,可以说座无虚席,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两个骨牌,有的是竹片叶子,各个表情木讷神态痴迷,眼珠子贪婪的凸现出来。 梁少顼小心翼翼的穿过这些人,并不去打扰他们的热火朝天,他看着一个年轻的男人面前停下来,拿出图纸对比着他的脸,不是顾万三,又将他放下,那人立刻投入桌面上的牌九游戏,压根没有被他们影响。 梁少顼站在楼梯口,与另一边检查过来的楠樽汇合,双方皆是摇头,梁少顼说,“看来不在这里,我们再到上一层看看。” “不必,这几层都不必看,”楠樽说:“林美人说顾三小子一天都能花上万,肯定不是这些小大小闹,我们直接去第七层。” 千机楼建在一个低洼的下坡道,即使是七层,看着也并不是个高。梁少顼和楠樽直奔七楼,在楼里每一层都有一种供人消遣的游戏,有很多见都没见过的玩法,看起来眼花缭乱。 梁少顼向来对这些没有兴趣,经过的时候粗略的看了一遍,没有要找找的人,很快的,他们已经来到了第七层,比起楼下的热情的呐喊几层,第七层显得有些冷清,上来之后并没有看都什么人。 梁少顼和楠樽推门进去,只看见一个人端坐在第七层中间,整个七层只有他一人,坐姿端正得不能再端正,整个人都隐藏在黑暗里,透着无尽的沉沉死气。 第188章 千机楼陷阱 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梁少顼心里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七楼没有点灯,四周门窗紧闭,这个人毫无生气的坐着,显得岩石一般的孤独。 梁少顼心道不妙,前面的路走的太顺利,一点困难和阻碍的都没有,到了这里如果什么都不发生,就能把顾万三领走,那宝石巷子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的诟病。 前面越是顺利,难免后面一波三折。 两人谨慎的上前,楠樽说,“你就是隽庄千机楼的主人,关长风吧。” 端坐在中间的人一动不动的开口,“五味茶楼的人,知道得还真多。” 楠樽接着说,“彼此彼此,千机楼的关长风也是隽庄的百事通,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想必我们进来起你就已经得到消息了,也知道我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关长风阴沉的说:“不错,我知道你们是来顾万三的,要想把他带走也简单,这个小子在我这隽庄住了有半个月,每天吃喝玩乐已经欠了十万两银子,只要付了欠款就能带走。” 梁少顼听完心里一惊,十万,买下整个隽庄都可以了。这就是顾士豪来找五味茶楼的原因,三儿子不小心陷入了宝石巷子这个地方,什么也没干就欠了十万两,任谁都不会如此慷慨,这分明就是绑架勒索。 梁少顼终于忍不住,说,“关长风,狮子若开口太大,恐怕会收不回来,你若退一步,顾士豪也出一点,双方就都相安无事,否则僵持着,顾士豪不可能一次性拿出十万来,十万可以把你这个隽庄里里外外都拆了重建了。” 关长风干笑道:“顾士豪家财万管,这点钱也不过是一小块,拿出来十万也不过是边角。,你倒是提醒了我,隽庄确实该翻新了,不如五味茶楼也投资点钱,到时候建好了,我给你敞开来赌三天,保证让你们每个人都快活似神仙。” 梁少顼鄙夷的皱眉,“你竟然拿我们都当做赌徒?真是误人子弟。” 一番谈判似乎并没有谈拢,对方似乎很能打太极,他知道他们的目的,却藏着顾万三不交出来,普通人确实不能奈何,而五味茶楼一目的为重点的风格,则是找到人,然后强行带出去。 楠樽不欲与他再多废话,直接的说。,“只要你把顾万三交出来,我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否则就休怪我不给面子了。” 关长风猛地坐直身体,“我倒是很好奇,五味茶楼怎么个不给面子法,想我关长风,一个没有籍贯的黑户,我的存在就很突兀,出门连住客栈都不能,只能一生窝在隽庄,还不能搞些营生?” 梁少顼面无表情的看着和这个关长风,他竟然把下三滥的职业说成营生,把玩物丧志的事情说成是神仙。梁少顼有些明白为什么人都说这条宝石巷子腌臜,里面住的人也腌臜,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人把吃喝玩乐这些糟粕说成精华的。 梁少顼也不想再继续耗下去了,直接说:“那你到底怎么才能放过顾万三,总得有个底线,说出来,我们也好心里有个数。” 关长风一下子有瘫回了阴影里,低沉的得笑道,“若是每个人都能尊重别人的底线,世界上就不会有纷争了。其实我也并没有非要为难顾万三,只不过是跟他打个赌,若是他赢了,我就放他回去,可惜他输了,现在又想走,那就只能请顾士豪出马,付清欠款,天经地义。” 梁少顼非常好奇,“你和他打了什么赌?他能输十万?” 关长风阴沉的笑了起来:“怎么你也想玩一局?人的好奇心才是无止尽的,当你想要对一件事盘根问底的时候,如果得不到答案就会异常痛苦,这就是人性。” 梁少顼对这种四害的东西很鄙夷,也很不耐烦,他提剑上前,架在关长风的脖子上,关长风似乎没有看到,任旧纹丝不动的坐着,嘴里讥讽的说,“怎么,打算在我的隽庄动手?你可是在对隽庄主人拔剑,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就赌你割了我的脖子还能不能找到顾万三,能不能平安的走出这隽庄。” 梁少顼心里一惊,这个关长风看起来玩性极重,却有着说不出的压力,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强大的力量,就好像能预测未发生的事一样,梁少顼也是偏不信邪恶的:“我可以不用询问,见一个人就杀,直到找到我要的人为止。” 关长风淡定的笑了起来,“果然还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如这样,我再和你打个赌,如果你能在天亮之前找到顾万三,我就把你们都放了,欠的债也一笔勾销,如果没有找到,那么你们两个也别想踏出我这隽庄半步,怎么样。” 梁少顼看到楠樽回头,对视了一眼,他似乎心动有些心动,“其实隽庄也并不是很大,除了宝石巷子,也就这个低洼的房子,若是挨家挨户的找,确实有点麻烦,但是可行。” 梁少顼沉思了片刻,说:“你觉得这个人的话有几句是真的,不能和这个疯子在这里对峙,也不能答应他这个赌局,但凡赌局,十赌九诈,就算有胜算也不能,迟早会被绕进去,我们是来找顾万三的,切不可自己也跟他打赌。 楠樽立即表示同感,确实这个关长风在这无所担忧的磨时间,有恃无恐的人就算你用快刀也无发利落解决,“我们不和你打赌,如果你不说,那我们就用最笨的办法,挨家挨户的搜过去。” 关长风尖锐的笑了起来,那声音像极了戏台上扮花脸的丑角,“你们连这个都不敢打赌,胆小鬼,我敢肯定你们找不到顾万三,你不打赌我要和你们打赌,就堵你们还会回来找我。” 梁少顼和楠樽已经下了楼,再也不看这个始终坐着的人,他似乎有什么隐疾,使他站不起来。两个人适才匆匆上楼,没看清楼下那么多少人的面孔,这次仔细的下去,再每一个人的面容都看看过去。 宝石巷子是一条长长的甬巷,周围的方圆不到无两里地的密集的屋舍,就是隽庄,里面住着各式各样的人。除了住在这里的人,外人很少进入,都尽量的退避三舍。 两人一路找出了千机楼,都没有看到一个长得像顾万三的,隽庄多是低矮的房子,杂乱无序的排着,门口各种颜色的灯笼组成一条好看的宝石巷子。 第189章 千机楼陷阱2 有句话叫做说得简单做起来难,若真的挨家挨户去找,别说到天亮,就是找上几天都不一定能找到,宝石巷子不是一条笔直的小巷,而是有很多岔路组成,,每一条都有人挖空墙角的住着,这里的方圆不算大,但是住的很密集,简直堪称蜂巢。 两人这一晚上的搜索可谓是受惊不浅,没有来过是绝对想不到,住在里面的都是什么人。梁少顼怎么也忘不了,一个看似很温馨的桔红色灯笼,里面却住着一个黥面贼,梁少顼敲开这扇门,门打开的同时一把大刀也砍了出来,里面的人大吼,“是不是来送死的,不是就快滚,不要打扰老子睡觉!” 一个黄灯下的窄门,里面是一个狭长的夹缝空间,没有窗,空间的尽头有一张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老人行将就木,却又坚强的苟活着,看见有人来就开始唠叨,儿子是如何不孝,女婿是如何贪得无厌。 他说自从患病以后就被送到了这里,已经呆了半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死了之后如果没人来收拾就会被丢到乱葬岗,他说他身无分文,连自己的后事也左右不了…… 楠樽和梁少顼实在看不下去,虽然不该管闲事,但看见了不管似乎有太不通情理,最后两人各自掏了几两银子,才能安心离开。 他们敲开一个门口挂着紫色灯笼的低矮的门,一下子从里面赶出来十多个人,男的女的小孩老人都有,他们像是一家人,却窝在一个只有长宽不到十尺的矮房子里,吃喝拉撒全在里面,浓重的臭气随着被赶出来的人,溢到巷子里,走出去十步都能闻见。 有一个绿色的灯笼,住在里面的人已经死去多时,门虚掩着,又被撬过的痕迹,里面的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床上只有一个破了的褥子,尸体身上的一衣服也只剩下亵衣,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死的,在寒冬腊月的天气,已经僵成了黑色,皮肤干燥的裂开,看得人毛骨悚然。 “这都什么地方!” 梁少顼用剑挑起唯一剩下的薄褥,盖在尸体的脸上,赶忙退出来,如果早知道这条巷子是这么恶心腌臜的地方,如果让他选择,他是绝对不愿意再来的。 楠樽看了看这条不长的巷子,却有数不完的灯笼,五颜六色,每一盏看似温馨美丽的火光,却都表示这里面难以言说的污秽。 “还要继续找吗?”梁少顼看着楠樽,他已经没有勇气打开那些未知的门了。 楠樽说:“挨家挨户找如同大海捞针,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去问隽庄主人。” 梁少顼摇头,“如果回去问,那就意味着他赌赢了,难道你没听到我们出来的时候,他说了什么话?如果回去找他就印证了他的话。” 两人又回到了千机楼,这个细数有七层的小楼,却每一层都很低矮,整个千机楼都建在低洼的地方,看起来比一般的城楼高不到哪里去。 梁少顼和楠樽站在千机楼前面,犹豫了良久也不曾进去,梁少顼假设性的问楠樽:“你说,如果是客人,顾万三会被安排在哪里?” 楠樽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可以猜测,“会安排好一点的住处。” 梁少顼说:“所以宝石巷子以北的矮房子都不用找了。那么欠了欠的客人会怎么安排?” 楠樽说:“会关起来,找人看着,人必定是自己人,十万不是小数目,肯定严加看管。” 梁少顼说:“而且不会理隽庄中心太远,太远容易逃脱,也容易被救走。” 楠樽哈哈一笑,“你分析的没错,顾万三一定还在千机楼里,千机楼既然名为千机楼,肯定有密室。” 他们回到隽庄中心的千机楼,他们第三次出现在千机楼,千机楼似乎经过了一些变化,似乎分出了机场胜负,有人兴奋的尖叫,有人低落的哭号。梁少顼和楠樽第三次将第一层里面每一个人的面孔都看了一遍。 里面每一个人都沉浸在他们面前桌子上的骨牌,只为自己手里的筹码兴奋,梁少顼和楠樽将他们提起来又翻过去,这些人也只是嘟囔一句,眼睛始终盯着手里的筹码。 第一层挤着满满的都是人,别说找什么密室,就连再多一个人都塞不进去, 梁少顼和楠樽对视了一眼,突然拔出缨络宝剑,对着中间最大的一张桌子猛劈了下去,木质的桌子立刻断成两半,上面的骨牌,骰子,筹码和一些零碎散钱,全都撒落在地上。 直面这一屋子被扫了兴致的人,梁少顼用最大的力气说:“在场的所有人听着,全都出去,不许进来,佛者形成此桌!” 被他打断的兴致人,仇视着梁少顼,红着眼睛,开始往外走,有一个似乎是在牌桌上的人,歇斯底里的冲过来,揪起梁少顼的领子,“我这把就要赢了,你劈什么桌子,你陪我的牌,我这把既要赢了……” 梁少顼猝不及防被他抓住了,好不容易推开这个人,那人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在一地的骨牌上面打滚,“我本来可以赢的,我本来就要赢了。” 楠樽抓了一把骨牌塞进那人的嘴里,“闭上嘴,吵死了,还不快滚!” 那人口里咬着骨牌;连滚带爬的滚出千机楼,在门口一脸惊悚的看着这两个他把赶出来的人,在里面一顿翻箱倒柜的找,将每一块地板和墙壁都敲过去,但凡看着比较大的可能藏人的地方,全都打开来看。 到是真的找到几个暗室,但没有看到顾万三,梁少顼和楠樽到了第二层也如法炮制,把里面的人全都赶出去,再每一寸墙壁,每一个地板都找过去。 梁少顼摸到一个墙上奇怪的扣子,像一个白色的蘑菇一样的长在哪里,按也按不动,他喊了一声楠樽,楠樽立刻走过去,摆弄了几下那只蘑菇,们一拉出来,脚下的地板却突然像两边分来,两人猝不及防掉了进去。 头上的地板立刻合起,将两人关进了黑漆漆的陷阱里。 第190章 阴暗的赌约 陷阱并不是很深,四壁很平整,似乎还抹了油,关闭的地板看不到任何光线,却听得见来自上面和周围的声音,似乎有人在上面走动。 梁少顼轻喊了一声楠樽,“刚才掉下来,我看这下面的坑并不是很深,最多两人高。” 楠樽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确实不高,但是我们怎么出去,在下面什么也看不见。” 若是敞开式的深坑,再深也困不住这两个会轻功的人,却是封闭的箱子一样的密室,让人连方向都分不清,然而掉进去两个人不但没有气馁,反而是很兴奋,楠樽说:“顾万三说不定也在这样的陷阱里,我就不信翻遍整个千机楼,一定能找到。” 梁少顼开始摸索陷阱里面,会不会有没有什么出去的按钮,听到楠樽的话,不冷不淡的说:“我同意你的想法,可是我们现在怎么出去。” 正摸索着,头上的地板突然打开,一个头从上面的方洞探了出来,梁少顼循声往去,却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人,还是个熟脸。三府衙门的捕头蔡捕头,人称蔡不移的蔡虎。 蔡不移粗矿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喷溅的唾沫,朝他们伸出手说:“两位,上得来吗?” 两人只在里面愣了片刻,就一前一后的跳了出来。 蔡不移奇怪的问:“你们这是在找什么东西?” 梁少顼惊讶他会在这个地方看见蔡不移,只见他抖擞着,从人堆里挤到前面,说:“二位,别来无恙,我是追凶带这么来的,你们是为何是到这里来?” 梁少顼看了一眼楠樽,因为要保密的原因,连只说是找人,掠省略了要找的人的名字和身份,只简单的说要找一个人。 蔡不移说:“我也是来找人的,我一直在追查京城里一个案子,线索一直追查到了宝石巷子就不见了,我此番来这里,就是怀疑那人可能是住在宝石巷子里的。” 梁少顼问:“你打算怎么找?” 蔡不移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去问这条巷子的主人,住在千机楼最上层的那个人。” 梁少顼嗤之以鼻,“蔡兄弟以前有没有和关长风打过交道?可知道这个隽庄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蔡不移如实说,“不常来往,只听说过这个关长风是个残废,人格很是扭曲的残废。” 梁少顼并不能理解这句话,只问:“你打算怎么问?” 蔡不移很奇怪梁少顼为什么对这个问题如此好奇,思忖片刻说:“我也是偶尔和宝石巷子的人打交道,还没有正式会过这位关长风,不如你们二位就同我一起上千机楼,一起问过就知道了。” 梁少顼和楠樽两人同时摆手,“不去,关长风这个人我们刚才打过交道,他什么事都能拿来打赌,你去问说不一定也会给你一场打赌。” 蔡不移一听,立刻说:“我蔡不移平生最恨那些好赌的人,大凡好堵的人,都会有可能为一己私利不择手段,而且好赌的人常常铤而走险,罔顾法纪。” 这边说着话三人已经走上了第三层,蔡不移说:“你真的打算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过去?关长风既然敢打赌,他肯定是把人藏在最隐蔽的地方,即使千机楼有密室,也不会藏得这么明显,最快的办法就是直接问,不如一起上去问。” 梁少顼和楠樽知道蔡不移说的是最正理的,“麻烦就在那姓关的不肯说,非要和你打赌。” 正说着,三人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第七楼,蔡不移推门进去,千机楼最高的七楼里这一次灯火通信,这一次进去里面却有很多人,梁少顼一眼就看到坐在椅上的关长风,适才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清,此时才看清他做的椅子上有四个轮子,他的退瘦得几乎成了芦杆。 一个侍女过来给他盖了一条毛毯,将他的下半身围起来,昨晚这一切,她垂手立在关长风的后面,眼神敏锐犀利的注视着七楼的每一个人。, 在他的身后还立着一个人,一身黑色行装,手里的拿着一柄重铁的宽刃大刀,面色很是不善,看谁都仿佛是他的仇人。 一屋子的人看来都是关长风的手下,似乎在梁少顼和楠樽去挨家挨户找人的时候,一下子全部都聚集在了这里,梁少顼怀疑他们是关长风特地召集到这里的,因为关长风仿佛知道,他们还会回去找他。 看见这三个人推门进来,这一屋子的人都放下手上的事,一起看着门口的三个不速之客。 蔡虎上前一步,说:“在下蔡不移,特来求见关长风。 轮椅上的关长风朝背后招手,有一个人立刻过来吗、,将他的椅子推到最前面,在明晃晃的白灯光下,关长风也是苍白的几乎每一人色,面目干瘦凹陷,眼窝也凹陷,没有精神,但是说话的语气却仿佛很轻快的像遇到了什么大喜事。 “我就是关长风,我没有说错吧,你们又回来找我了,怎么样,没找到人吧,哈哈,想通了没有,你要是跟我打这个堵,我就会告诉你一点线索,否则任你将我这隽庄翻个底朝天,也不会知道他人藏在什么地方。“ 梁少顼和楠樽对视了一眼,梁少顼心里有一千个不屑,却是已经到了这里,试试也无妨的心理。楠樽也是这样想法,他低声说:“如果不合理,我们可以拒绝。” 梁少顼谨慎的说:“赌约的条件是什么,堵住是什么?” 关长风哈哈大笑,干瘪的身体十分羸弱,声音听着后继无力,“还是原来的条件,天亮之前,你若是能找到人,我就放你们带走,天亮之后如果你们没有找到人,你们也得留在隽庄听从我的指挥。” 梁少顼说:“那么你给的线索和提示呢?” 关长风说,“别急,先把赌约签了,就算是打赌,也得有文书契约,不是简单的一句话,要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你们还要签字画押,按上手印,免得到时候抵赖。” 他说着,朝身后招招手,一个小童立刻拿来笔墨纸砚,上面写了这个赌约的内容。 第191章 阴暗的赌约2 梁少顼快速扫了一眼内容,很简单的白纸黑字,和关长风说的差不多,梁少顼粗略算了一下,此时应该是人定时分,距离天亮,还有至少四个时辰,盲目的找真不一定能找到,若有线索肯定简单的多。 梁少顼先不急着签,他的目光打到关长风的后面,那个一身阴暗破败,却站的身姿挺拔的人,所谓相由心生,人的站姿也能代表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有如此精气神的人,梁少顼很奇怪为什么会在宝石巷子这个地方,给一个瘫痪萎缩的残废做手下。 梁少顼和楠樽在这边疑虑着,蔡不移在一旁不满的说,“关庄主,来找你的是我,你别只顾着给两个后生下套,就把我晾在一边,我来找你是有要紧的事。” 关长风抬起头,似乎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捕快,脸上的喜悦色彩又浓厚了几分,“哟,这不蔡不移么,今天刮得是什么风,竟然把这么多好汉都吹来我这个癣斑之地,来得正好,你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什么事。” 关长风突然的客气,蔡不移反倒不那么爽快了,“我要办的事,只怕你关庄主不配合,那就比较麻烦。” 关长风说:“什么事,能让从来都不嫌麻烦的蔡不移为难的,和关某有关?” 蔡不移指着关长风身后的一个高瘦的,工人打扮的人说,“你身后这人是个木匠,叫做陈显祖的,此人犯了案子,正经过我的手在办,这个案子一直在我手上压了有大半个月,直到刚才被我查到了线索,一路追踪到这里,我来是依法要将他捉拿归案,还望关庄主放人,我只要把人带走就行。” 关长风坐在椅子上,艰难的回头,整个人都扭到了后面,问那个被蔡不移指出来的人,“你犯了案子?” 陈显祖极不情愿的走出来,“陈某犯下的案子,还不都是你关长风的吩咐么,无怨无仇的我怎么会去害人。” 关长风哦了一声望着千机楼的穹顶,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虽然为了我办事,但那是你打赌输了的,现在蔡捕头已经找到了这里,你就跟他去吧。” 陈显祖一急,“庄主,我可是因为你的赌约才犯下的事,难道你不应该庇护我吗?” 关长风轻蔑的看了一眼陈显祖,说,“我凭什么庇护你,你是我的仆人,还是我的奴隶?你只不过是和我打赌输了,按着赌约去办的事,还办得不甚理想,你犯下的案子,你自己一个人承担,和我关某没有半点关系。” 陈显祖的头上直冒冷汗,“怎么没有关系,赌约也是契约,我输得人财两空,名声自由全都没了,还不都是因为你,你怂恿我跟你打赌,什么都不做就套了我给你卖命。” 关长风拖着长音,似乎是说给满屋子里所有人听的,“愿赌服输,懂不懂。” 蔡不移从腰间解下来一个镣铐,二话不说在陈显祖的脖子上围了一圈,将他的双手都拷在了肩上:“好了不要废话了,不管你是为什么,反正案子是犯下了,你得跟我回衙门。” 陈显祖看着蔡不移,“你们捕快难道不管的吗?这是个恃强凌弱的黑心贼,他身后那么多人,全都是给他的赌约骗来的,我好好的一个木匠,就因为被他骗,才把一个人摔死的,他才是主谋,我顶多算帮凶啊。” 关长风冷漠的说:“现在想要推卸责任,是不是太晚了,契约你可以不签,我又能拿你怎么样,签契约的人是你,办事的人也是你,惹出案子的也是你,从头到尾也我都没有参与,你如果不签谁也不能逼你,还不是因为你想要上面的赌约金,情愿为了一百两银子铤而走险。” 梁少顼听得不禁好奇,“你和他打了什么赌,还会出命案?” 陈显祖一看这两个年轻人,扑腾着过来讲述:“那用一百两银子和我打赌,赌我不用一枚钉子,只用榫卯造不出南苑观景台的楼梯,我一个工程才十几两银子,榫卯结构对木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就应下了。” 陈显祖搓了一把眼泪,“结果在交工的那天,原本在快要建好的时候,有一个榫卯突然脱落,负责监工的工部侍郎刚好走在楼梯上,就掉下来摔死了,我因为楼梯出事,赌局输了,出不去不说,还惹上了这个官司。” 陈显祖跪在梁少顼和楠樽前面,似乎这两个人可以救他一样,然而他们没有任何办法,也压根不想救他,“建造皇家观景台这种大工程,你也敢拿来打赌?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蔡不移一脚踢开陈显祖,“你自己要与人打赌,害人害己。至于你关长风,你的劣迹我已经记下了,等我办完手边的事回头再来和你算账。” 他看着梁少顼和楠樽,还有站在他们面前,一直端着笔墨纸砚的牢头,说:“两位少侠,蔡某急着把人抓回去好给上头一个交代,就先告辞了。蔡某不知道你们要办什么事,如果没有必要,不要和人打这个赌,我蔡不移最看不惯这等老奸巨猾的人,但更不希望两位后生也在这里失足。” 说完扯住了镣铐,往千机楼外走,陈显祖哭得完全不像个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远远的还听得见他嚎哭的声音,“我本来是京城口碑最好的木匠,都是以为和他打赌,他说我不赌就结不到这个工程,要接这个工程就要和他打赌。” 梁少顼原本就在犹豫要不要签这赌约,不想却目睹了一场被赌约害惨的下场,然而心里疑惑的却不是赌约的问题,而是赌约背后的那个案子。 他感觉陈显祖的事整个就是一个圈套,谁钻谁被套,换做别人,谁签了赌约,都会输,那道全木楼梯都会塌,而摔死的人,很可能也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关长风阴险狡诈的看着立在千机楼第七层的两个年轻人,完全是用野兽看着猎物的眼神。 “什么样,要不要和我打这个赌,你们要是不同意,我绝不会勉强,门就在你们身后开着,我腿脚不方便,自走不送。如果要打赌,就要愿赌服输,若是违约或者作弊的,我自有别的法子对付,若是中途逃跑。” 他对身后那个精气神的大汉招了招手,“我身后这位刀客会替我解决掉逃跑者,所以一旦签了赌约,就必须要履行这个约。我不会逼你们,你们自己考虑停当。” 第192章 赌约是圈套 梁少顼的眼神落在关长风身后,那位刀客的身上,刀客抬了抬眼睛,很随意的打量着梁少顼和楠樽二人,很快的垂下眼睛,心不在焉看着地板,留给别人一个冷冰冰的脸。 梁少顼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这样一个人会在关长风的手下,多半也是打赌打输了,被迫“卖身”的。想必这一屋子人也都是因为打赌输了,才聚集在这么一个残废的手里。 有时候人真的是很奇怪,对于别人的承诺和条件都可以讨价还价,打赌的赌注却无论多么不合理,也不会质疑,就如刚才的木匠,诱惑他的不过是一百两银子,这点银钱比起他的人生自由,却不过是蝇头小利,他却选择了剑走偏锋。 梁少顼说,“我想问一个问题。” 关长风说,“你问。” “你和顾万三打的是什么赌?” 关长风朝身后招了招手,一个侍女抱过来一箱子账本,侍女在里面找了两张赌约,递给关长风:“顾万三的赌约都在这里。” 关长风说,“那过去,给他们看看。” 侍女立刻搬到梁少顼和楠樽面前,梁少顼和楠樽一人拿起一张,其中一张写着顾万三因为输光了身上的钱,自愿押上一条胳膊的契约,赢了就拿回输了的一千两,输了就留下一条胳膊,另一张是给顾士豪去一封信,若顾士豪肯拿出十万来赎回人,那胳膊的事就一笔勾销,若输了,就终生留在隽庄不可离开。 梁少顼看完后,冷笑道“你这个赌约签订的,一步步给人下套,怎么赌,你都不会输。” 梁少顼将契约丢还给侍女,那侍女小心翼翼的收起来,又从里面找到了陈显祖的那份赌约,说:“主人,陈显祖已经报废了,他这份赌约要不要处理掉?” 关长风瞥了一眼说:“烧掉,这个人本来就没什么用,现在他的用处更没有了。” 他抬头目光又落在梁少顼和楠樽身上,“赌局本来就不是平等的,若是平等那就是交易,条件就在这里,看你有没有胆量,只要在天亮之前找到顾万三,你们就能赢,这三份赌约都可以作废,反之你们就都归我驱使,怎么样?签不签。” 一直端着笔墨纸砚托盘的老头低声提醒道:“我得提醒两位一句,那姓关的一辈子打赌,至今没有输过一回。” 似乎是故意的,老头的话在众人都沉默的显得格外的清晰,刚好让千机楼七层的每一个人都听得见,关长风呵呵干笑了两声,“签不签在于你们自己,我没本事逼你们,但若欠了,我有的是人对付你们。我话说到这里,你们自己掂量。” 梁少顼满心沉重,脸上却是戏谑的表情:“我原本真的不想签,对这种打赌的事当真很鄙视,不过我听到你一辈子从来都没有输过,我反倒想要和你赌这一局了,常言道物极必反,你一辈子都赢,好运气看来都消耗光了,也许这一局会让你满盘皆输。” 关长一听,仰头哈哈大笑,“有想法,年轻人,要知道我这一辈子和成千上万个人赌过,从来都没有输过,就算被贬到这个地方,和贱民呆了半辈子,也没有影响我逢赌必赢的运势,你真的要挑战吗?” 梁少顼拿过托盘上的笔,端端正正的写上自己的大名,那老头已经端得手酸,看到梁少顼签字,却反而抖了起来,“哎,又是一个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可惜了的……两个。” 梁少顼扔下笔,抬头却看见那刀客冷冷的目光中,有那么一丝欣许和宽慰,梁少顼疑惑了一瞬,对关长风说:“我已经签字了,你答应的线索呢,你要我们履行契约,你自己可不能作弊。” 关长风看着白纸黑色的赌约,像看到一份到手的宝藏,吹了又吹,“我知道你们着急,距离天亮还有最多还有三个时辰。我这里有把钥匙,是打开地牢门的钥匙,你们找到顾万三就用这把钥匙开门。” 他回头招了招手,“苗三七,你来那他们带到路口,记得带到路口就行了,你自己别跟着进去,万一被困在里面,解救起来比较麻烦。” 梁少顼注意到他这句话,本身就隐藏着一个暗语,他要苗三七不要跟进去,说明那个地牢很容易被困住,而且解救起来很麻烦,他如此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可见有恃无恐。 梁少顼迎上关长风的目光,对方似乎看着囊肿之物一样,睨视着他们两个。梁少顼的心理咯噔一下,回头,有迎上楠樽看过来的眼神。 楠樽的心里恐怕也是同样的想法,这个赌约本身就是个圈套,可以说整个宝石巷子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只要踏入此地的人,都难免会遭到不平等的契约。 只是有一点却让梁少顼想不明白,如果说顾万三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富人,木匠是一个贪图小利的穷人,他们的陷入是一失足成千古恨,那么那个刀客呢? 梁少顼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刀客很感兴趣,他看起来是个武功高强的人,并且是一个不好交流的人,这样的人如果一个不高兴,完全可以用手里的大刀解决一切,却为何委屈在这个,明明满腹抱怨却依旧委屈在这里,听出这个几乎可以说是腐朽的人的摆布? 关长风叫了好几遍苗三七,才从身后的人堆里走出来一个苗疆打扮的女子,带着一脸的不耐烦和困倦,打了一个哈气,气鼓鼓的说:“就为了着点小事让我半夜三更的爬起来,关长风你可真威风……跟我来!” 关长风的奸笑声一阵一阵的传来,“你们都是和我打赌输了,自愿做我的奴仆,眼下我也没别的事可以派遣,我是看你们一个一个都憋坏了,来了个新人,给你一点新鲜的事做。” 苗三七切了一声,翻着白眼在前面带路,“这么就这么多死要面子的人,又怎么会有一个从来都没有输过的人,这个世界,真搞不懂,啊……” 苗三七哈气连连,梁少顼却听出了她话里的玄机,“死要面子?你是说谁死要面子?” 苗三七心不在焉的回头看了看梁少顼和楠樽,突兀的笑了起来,“很多人就是想不明白,我想得明白,但是我没能力,打不过那些死要面子的。” 第193章 赌约是圈套2 两个年轻人跟着苗三七走下了千机楼,隽庄主关长风的面色慢慢的由白转红,笑容凝固成一个阴险的面相,他往身后招手,有一个人上前一步。 “你觉得他们能在天亮之前找到那个地牢吗?” 那个刀客俯身成鞠躬姿势,冷冰冰的说,“不知道。” 关长风哼了一声:“他们是找不到的,这个葬送了上万人的死人坑,地下的通道全都已经塌方,他们能找得到进去的路,便是万幸,要想出来,却是永远都不可能了。我给他那把钥匙只要打开那扇门,门所承重的穹顶就会立即塌方,就算他们没有被埋死,要想出来也是万难。” 刀客默默的直起身子,用更冷的声音说:“你当年也是这么使阴招骗我的?” 关长风嘿嘿一笑,“我说过,你要是能找到我用的是什么计策,我就放你走,不然你就要愿赌服输。” 他向上举起双手,从身后走上来四个侍女,掀掉他腿上的毛毯,两人扶着肋下,两人兜着臀部,将他抱离轮椅,腾空运到后面的卧室里,一个侍女看见人来,迅速从床上爬出来,将暖好的床还给要就寝的隽庄主。 刀客带着一脸鄙夷的眼神,目送这位隽庄主进了内室,才逃跑似的冲出千机楼,来不及走楼梯,直接从阳台跳了下去。 脚刚落地,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七楼探出来一个侍女的头,“石大侠,主人叫你。” 被叫住的刀客石震天狠狠的闭上眼睛,心道真是烦,无奈这个半身不遂的隽庄主却是他的主人,只得原路,他纵身一跃,从对面跃会了七楼阳台,从窗户跳了进去。 “庄主还有何吩咐?” “今晚你得留下,保护我,”关长风已经舒舒服服的躺在被窝里了,探出一颗难看的头在棉被上,就像一锅白米粥上面躺着一颗腌制过的黄瓜,“今晚那两个后生,如果顺利两个都会埋进去,可是看他们的身手也不低,恐怕会牺牲其中一位,另一个回来找我寻仇,你替我解决掉这个来寻仇的。 石震天暗暗咬紧了牙关,发红的双眼中仿佛有两道明火,喷射出燃烧一切的红光,一番愤怒和膨胀之后,他却又隐忍了下来,低沉的应了一声,“是。” 床上的腌黄瓜翻了个身,“我身边有你这样的真英雄在,我可以高枕无忧了。” 石震天一声不吭的出来,独自一人坐在七楼的阳台上,已经有很多个夜晚不能好好睡觉,可那又怎么样,他在这里妄自痛苦,心爱的人还不是因他而死,反正都是不眠夜,怎么样度过都无所谓。 对梁少顼和楠樽来说,今晚也是个不眠夜,和无数个不能好好睡觉的夜晚一样,都是为了五味茶楼的任务,梁少顼不记得他为什么会做这些事,看起来似乎已经忘记了当初来京城的目的,只有梁少顼自己知道,他的最终目的,一直都没有忘记。 楠樽将火把凑近地道的墙体,左右都看了好几遍,问道:“你确定是这里吗?。” 梁少顼在另一边拿着火把做着同样一件事,应道:“你这个问题已经问了好几遍了,田三七压根没跟进来你也问,我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怎么能回答你。” 他们已经在这个所谓的地牢里找了进一个时辰,算着时间还有,可至今都没有找到一丁点线索,当时进地道之前,两人就拽着田三七连问了两便,“你确定人关在这下面吗?” 田三七阴阳怪气的说:“我不确定人关在哪里,我只知道,那老不死的要我把人带来这里。” 梁少顼奇怪道:“他并没有任何指示,你知道知道他要你把我们带来这里?” 田三七往四周看了看,低声说:“这下面确实有一个地牢,但我没有进去过,这些年我看着很多人从这里进去,但没有一个出来,如果你们要找的人也进去了,我唯有祝你们好运。” 说完那苗疆女子就打着哈气走了,一边走还一便嘟囔,终于可以去睡觉了。 楠樽停下脚步,将火把举得尽可能的高,“梁少顼你看,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走过。” 梁少顼看着漆黑的通道,两边搜是用工整的砖头垒成,一些墙体似乎还有壁画,画着的内容早已经被苔藓侵蚀的看不清,这个地道似乎很潮湿,地面和两边的墙体几乎全覆盖着苔藓,而从苔藓的生长痕迹来看,这里至少有些年头没有人经过了。 梁少顼说,“我们是不是上当了?” 他开始后悔这么草率的就签了赌约,若是天亮以前没有找到人,那就输了,还真是很没面子的一件事,他突然想起田三七的话,觉得自己也快要成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范。 楠樽在前面宽慰道:“应该不会,赌约也是要遵守契约的,而且是最严厉的契约,比一般的契约都管用。” 梁少顼惊奇的说,“听起来好像确实如此,那七楼一层的江湖人士,尤其是那根刀客,还有田三七也是,为什么都为一张赌约死要面子?” 这话说别人,也像说自己,梁少顼的脸不禁烫得出汗,他拿火把往前面挥了挥,前面的通道出现了两个,看来这地下还有岔路。 只听楠樽的声音在通道里温润的传来,“很多人,对合约讨价还价,雇主和工人怠慢克扣,邻国之间互相睥睨又互相巴结,都是一种契约的消极违约,却唯有赌约人人都遵守,哪怕断头送命,也咬牙接受。” 梁少顼站在岔路前犹豫不知道该选哪一条,楠樽也在岔道前站定,用眼睛选择着,嘴里慢条斯理的说:“这应该要用荀子的‘人性本恶’来说,人们往往对祝福的话并不上心,却对诅咒的话格外在意,对开心的事过去了就算了,对难过的事却终生铭记,这个世界上,常常听得到恩将仇报的事,却鲜有大义泯恩仇的事,很多人在恩情和仇恨之间,往往选择后者。” 梁少顼顿时肃穆的看着楠樽,谁能想到,这样一段有哲理性的话,是从一个杀手嘴里说出来的。 他看了看前面黑洞洞的左右两个通道,幽深见不到底,一时间想到了自己当初的决定,一腔怆然的问,“楠樽,接下来往哪边走。” 第194章 地道的尽头 楠樽举着火把站在左边的通道口,火光照亮前后的数十步的距离,却无法照亮更深的地方,静静的站了片刻,他又走到右边的通道口,同样的举着火把站立片刻,那姿势犹如石像,一动不动,唯有最那束火光,随风微微蹿动。 楠樽分析道:“我们进来这么久,火把还能烧,说明地道里空气很新鲜。地道虽然幽深,但是有风穿过,风向是由内向外,说明这条通道那边可以通向外面。” 梁少顼一听明白了:“有风的通道是出口,不是应该往右边走?” 楠樽摇头,“右边无论如何都可以通往外面,但是我们要去左边没有风的通道。” 梁少顼不理解了:“为什么?” 楠樽说:“右边有风,可以通往出口,如果有人走这条路,那么一定会走出去,我们往右边就不会找到人。而左边没有,通过那里未可知,有人进去可能会迷离,所以我们应该往左边。” 梁少顼也提着火把靠近通道口,和楠樽一样举着火把,但他不是用火把来测风向,而是看通道的石砖。 两边的石砖构建得差不多,拱形的穹顶,参差错落排列的灰色石砖,方向和连接处都排列互相咬合,尺寸十分精确,淡淡从砖块的构造似乎看不出哪一边是先,哪一边是后砌。 观察了一会儿,梁少顼最后指着左边通道说:“巧了,我得出的结论也是该往左边走,右边虽然有人风,但可能不是出口;左边空气不流通,很可能被堵死了,但这是唯一的去路。” 楠樽奇怪的回头,“何以见得,你的原理是什么?” 梁少顼将火把居高到靠近穹顶的地方,能看见上面的石砖鳞片一样的排列,“右边的穹顶有松动坍塌的迹象,地上虽然干净,但是这种拱形穹顶的结构我很了解,要么很牢固,要么一碰就塌,这个通道绝不牢固,很可能前面某个路段已经塌了,才会有风进来。” 楠樽听完,不急反笑:“这么说这边还是出口,塌下来还能坍塌到地面,可见这个地道看起来在很深的位置,其实并不是很深,就选别的路被堵死,这个地方总归有一丝希望的。” 梁少顼会意一笑,“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放心大胆的去左边,如果此路不通,再返回来去右边的意思?” 楠樽拍了拍梁少顼的肩,“走吧年轻人,在地下通道这些地方,千万别跟丢了,很难找。” 两人一前一后往左边的通道走,这条通道里没有风,也没有声音,长而直的通道通向一个未知的地方,两个人并不知道是那里,也不知道通道里面会是什么,但是这条通道却是现在唯一可以走的通道了。 梁少顼走着,突然停下脚步,将火把凑近两边的墙体,“楠樽,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个通道的两边的石砖,都是往同一个方向倾斜的。” 楠樽听完,心里一惊,“怎么,难道你发现这个通道也要塌了?” 梁少顼连忙解释道:“不是,通道没有要塌,我是说这个通道的结构,石砖的排列很像鲁班机具里的鲁班塔,整个塔都是用木块搭建的,非常牢固,但只要抽出其中一个最重要的零件,鲁班塔就会一下子全部倒塌。” 楠樽凑近墙壁,沿着梁少顼所指的仔细看着石砖的排列方式,却是看得满眼成了方格,“我听说过鲁班塔,但没有见过,这种结构真的这么神奇?” 梁少顼歪着头嘿嘿一笑,“原来你也听说过,我以为只有我喜欢研究这种机械方略呢。” 两人继续往通道跟深处走,越往里,似乎越凝重,然而空气却依旧是新鲜的,举在高处的火把依旧燃烧的很明亮,梁少顼抬头看了一眼,护苗的女子就不浮不斜,表示这个通道始终没有风出来。 楠樽一边在前面继续向摸索,一边讲述道:“我倒不是研究这个,我是在五味茶楼,看到过关于鲁班塔的事。那故事听起来很假,就像是开玩笑一样,但是记在《大事编年录》上的,又多半是真事。” 梁少顼紧紧跟在楠樽的身后,在经过最黑暗的路段,将一只手搭在楠樽的后背,免得走神的时候走散。或许是气氛比较沉重,两个人都保持沉默着。 又或许是太沉默容易让人感到压抑,梁少顼试着打破这中黑暗的沉默,“你刚才说的在那个编年录有的,那个关于鲁班塔的故事是什么?” 楠樽想了想,“是说一个人,是一一个女人,将这种鲁班机具的结构用在了建筑上,把整个宫殿都用鲁班塔的结构做成,外表看起来很牢固,只要拿掉其中一个最关键的榫卯,整个建筑就会塌下来。她建造这个宫殿为了掩人耳目,但别人都以为他很奢靡很妖邪。” “当时,那皇帝已经已经老了,终年病痛缠身,明知道朝野周围有人蠢蠢欲动,意图篡位,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压根没有重新作战的能力。偏偏王妃却非常傲慢,还很奢靡。,耗费巨资建了一座百宝楼。 “一听说皇帝如此奢侈,图谋篡位的就打算用这座百宝楼做文章,找机会顺便把老皇帝和宠妃都绝决了。结果没想到这个百宝楼却是宠妃和皇帝想出来的狠招,他们佯装奢靡,等到叛徒领着士兵全都进入百宝楼的时候了,他们就下令将那百宝楼的那个很重要的榫卯拿掉。” 梁少顼听到这里,惊呼了一声,“那一定是全军覆没,叛军也实在是倒霉。” 楠樽继续说:“你猜得没错,叛军当时围住了百宝楼,进去了数千人,结果全部被活埋,只有在最高层的皇帝和宠妃还有一些仆人还安然无恙,其余人全部成了石基。” 梁少顼叹息,“可惜了,要说叛军全军覆没,这应该是值得庆祝的事,可是被一个百宝楼活埋的方式,我怎么感觉还挺残忍的,都是将士,没能死于拼杀,却死于活埋,而且还是一整队人马。” 梁少顼苦笑了起来,突然发现,这条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前面火把照的到的地方,已经没有可以走的地方,尽头果然是被堵住的,不是被砖墙,也不是乱石,却是一扇门。 第195章 石门的背后 是一扇木门,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土,黑色的几乎和砖墙融为一体,若不是用敲的,根本发现不了那是一扇木门。梁少顼用手铲干净门上面的泥土,油漆似乎从未经过日晒,火把照出腥红的颜色,仿佛是新刷上去的。 梁少顼立刻拿出那把门钥匙,找到有门锁孔的地方插进去。铜质的门锁有点发暗,锁孔里面有点生锈,费了好大劲才插进去,锁芯也似乎生锈了,转动起来比较困难,但总算能开。 这扇木头的门似乎有千斤重,梁少顼几乎无法推开,两人合力也只挪动了不到半寸。楠樽点燃一只火油筒丢进去,门后的空间豁然开朗,墙面不再只是砖块,还有粉刷和装潢,木质的门框还有雕花和缀嵌。 墙上还挂着帷幔,沾满了泥灰,沉重得像石笋,半边掉下来,露出后面的壁画,不知道画了什么,在微弱的火光里,青金石蓝和雄黄金色在闪闪发光。 “里面原来是个宫殿!”梁少顼说,“但是这堵墙不能打开,而且最好按照原来的样子关回去。” 楠樽正准备找东西撬开,闻言奇怪道,“为什么?” 梁少顼将火把举到门框的上面,在那一圈扇形的砖块上画了一遍,“这扇门上面砖块形状,原本应该是拱形的,如果原本就排列成扇骨形,不会把砖块每一个都切成梯形,梯形是用来砌拱形专用的,这个用梯形石砖组成的扇形,很肯能是拱形塌下来压成的扇形。” 楠樽恍然的说:“难怪这扇门推不动,这个门是顶梁柱,如果把这个门拿走,这上面的穹顶就会塌下来?” 梁少顼说,“没错,除非我们在下面再搭建另一个支撑,否则这个门绝对不能移开。不过这个地方,就算有代替的沉重柱,也不容易替换进去,这个地道是在隽庄下面的,隽庄的房子密集,穹顶的受力已经很沉重,稍有不慎就会立刻塌下来。” 楠樽赶忙放下火把,“那么快把刚才推进去的给弄回原位。” “不,相反,我们要想办法过去。”梁少顼说:“你从这个门缝里听,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楠樽说,“原来你也听到了,我还以为产生幻听了,那我们怎么把这扇门弄开?” 梁少顼仰头朝上看了许久,脑子里飞快的设想了一下如果将这扇门搬除的后果,“这是一扇双合门,最受力的地方是中间和两边,单扇门的中间可能会好一点,但如果要把门劈开一条缝,以防万一,入口须得开成三角形。” 楠樽拿过梁少顼的火把,“你来劈。” 梁少顼看他往后退的样子,笑道,“放心,这个门多年不倒,承受力还是有的,我开的入口肯定在承受范围之内。” “我后退是给你腾地方,劈千钧重的门,需要的力道一定不浅,”楠樽说:“你好像很懂建筑这方面的学问?” 梁少顼有点不好意思的笑道,“略懂,我刚好看过邱洞明的《巧工奇略》,五味茶楼就是他设计的,全楼全木建造,连一颗钉子都没有,全都是榫卯连接,一看就是邱洞明的手笔。” 楠樽点头道,“看来你也挺博学,邱洞明先生可是建筑方面的奇才,不过我有一事不明,我知道邱洞明学过一本《巧工奇略》,却是唯一的手写本,而且如同秘籍,绝不外泄,你是怎么看到的?” 梁少顼看了一眼楠樽,“你和璇玑这么一个样,抓着一点问题就刨根问底,真是敏感,我几乎怀疑你们是玉衣公子派来监视我的。” 楠樽腼腆的笑了笑,“哪里,怎么会,是我们本来就比较敏感,主要是身在五味茶楼,已经习惯了抽丝剥茧。” 梁少顼说:“还说没有,都对我抽丝剥茧了。” 楠樽笑得咳嗽,“好了你别瞎猜,怀疑我们没什么好处——快点动手!” 梁少顼定了定神,这扇实木门很厚,大约有三寸,劈开这么厚的门需要的力度,在平常的时候就不容易,如今更是压着顶上泰山一样的穹顶,穹顶上面的地面,还不知道搭建了什么样的地面建筑,万一弄不好他们就埋在里面,地面上也可能会塌方。 梁少顼酝酿了良久,终于开始运气,发力,手中的璎珞剑用上十层的内力,三成在力度,一层在准星,剩余的全都在速度上,用速度来弥补力道。 以最快的速度,连出剑四次,木门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三角形,刚好供一人穿过。两人猫腰钻了过去,用火把照亮里面半坍塌的空间。 似乎是一个宫殿,规规矩矩的方形,里面的陈设简陋,房屋却众多,穹顶还算平整,有个树根从穹顶上伸下来,蔓延了整个空间,长得蟒蛇一般的吓人。有左右两条通道,其中一条通往他们来时的方向。 他们要走的是另一条,看起来和来时的那条没什么差别,在漆黑的地下通道,很容易弄不清方向。 梁少顼将火把举到靠近墙体上的地方,将两面的墙和整个穹顶都检查了一遍:“不对,这里的火焰并不是和穹顶垂直的,通道路况也有很大的差别。” 楠樽抬头看了一瞬,脚步下意识往另一边偏移,梁少顼失笑,“没用的,通道到是塌下来,躲到哪里都会被埋。” “嘘,我不是躲,”楠樽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举着火把保持石像姿势静待了片刻,将火把猛地压倒地面的高度,“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梁少顼摇头,“看见了什么,不会是蝙蝠吧。” 楠樽说,“没错,是蝙蝠,这个季节是应该冬眠的动物。” 梁少顼往穹顶看了看,“在哪里?” 楠樽说,“在后面,我只看见一只。” “一只?”梁少顼想到了上一次误入宝石巷的时候,和璇玑也碰到一只蝙蝠。 “你不觉得奇怪吗?”梁少顼继续不快不慢的往前走,火把依旧举着,“蝙蝠这个季节应该会在山洞里冬眠,这里怎么会有一只?” 第196章 被囚的僧人 楠樽说,“那只倒挂在穹顶上,应该是在冬眠,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怀疑是有人放的。” 梁少顼说,“蝙蝠应该是集体冬眠,怎么只有一只,而且,我们所看到的蝙蝠品种,应该是吸血蝙蝠,在北方是难生存的,就算是苗疆人养的,这么冷的天,也要在暖的地方冬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寒冷异常,通道还有风,就算要冬眠,也不应该选择这里。” 梁少顼的问题,楠樽也想不通。蝙蝠只有一只,两人并不放在心上,继续沿着通过到往前走,只是下意识的多关注穹顶,看看是不是会有蝙蝠群。 大约走了几百步前面出现了一个上升的台阶,楠樽忍不住道:“我们这是到了地下多深的地方,还有宫殿,还有台阶?” 梁少顼盯着平整的地板看了片刻,“不会太深,如果在深处,反而不会塌方,只有离地面近的地方,才更容易塌,受到一点点细枝末节的变化就会塌方。” 两人走上台阶,没走多少步却看到前面的拐弯处出现了亮光,两人加快了脚步,更加小心的朝亮光的地方走去。 在幽暗的地下通道,看见亮光并不一定是出口,也并不一定就是好事,在没有确定亮光那里是什么东西之前,任何变化都须得谨慎小心。 还没靠近,梁少顼的脚却被一样东西绊了一跤,整个人差点摔出去,幸好被楠樽揪了回来,只听咔嚓一声,似乎有个东西从上面掉下来,咕的一声掉在地上,刚好掉在地上角落里的有亮光的地方,受了惊吓的大声吱了一声跑了。 “小心,”梁少顼下意识的拦住后面,冷不防被绊了一跤,又冷不防蹿出来的地鼠,他上前试探有亮光的地方,却发现是光线投射的影子,洞口在上面的穹顶上,有个看到到外面灯笼的方洞,不过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漏,唯有地鼠才会眷顾的地方。 梁少顼刚才被一个东西绊住,此时回头去检查那个绊他的东西是什么,他将火把压到靠近地面的高度,却见地上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只是他不小心才会绊到。 正疑惑着,脚下却又踩了一个东西,这一次梁少顼像是怕他又会消失一样,一脚使劲的词组,往后第一时间用火把去照是个东西东西。 却突然听到一个洪亮但是疲倦的声音,“善哉,你踩我脚了。” 梁少顼和楠樽低头一看,两个火把一同往地上盘坐着的那个人身上照,只见是一个和尚,穿着十分奇怪的僧袍,身上的衣服半袒着,光着一边膀子,半拖下来的袖子甩在另一边的肩上,在再从脖子上绕回来,然后将整个头也包进去,整个样子看起来,是一个藏派的出家人。 看见突然靠近的火把,出家人忙捂住眼睛,怪叫一声,“别用火把照我的脸,我的眼睛受不了。” “你为什么绊我?”梁少顼反问。 那出家人眯着眼睛,胡须像两只黑色的蝌蚪,对称的挂在嘴唇上,尾巴从两边脱下来,围着下巴又连成一片,他双手合十道,“善哉,是你踩的我的腿上,还踩了两次,我一直盘在这里打坐,连移动都有没有过。” 梁少顼和楠樽对视了一眼,奇怪的不行,“你在这个地方干什么?打坐?” 出家人微微颔首,从容淡定的重复了一遍,“不错,在这打坐。” 梁少顼不打算继续问他打什么坐,换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你可知怎么出去?” 出家人指了指头顶,“此处不是有一个鼠洞么。” 梁少顼看着碗口大的鼠洞,惊奇的说,“你会缩骨功?” 出家人摇头,“不会。” “那这么小的洞口,你怎么出去?” 出家人摇头,“我现在不准备出去。” “我不说要你出去,我是问,除了这个洞口,还有别的出路没有?” 出家人呆愣的抬起头,“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问得好!”梁少顼说。 这个出家人能在这里打坐,估计脑子已经出问题了。不过竟然能出现在这里,定是有地方来的,两人暂时撇下他继续往前走。 不想出家人却叫住了他们,“两位要去什么地方?” 两人头也不回的说,“找出口。” “奇怪了,你们不就是从出口来的么,原路返回不就可以了,何必要再找一个出口?” 两人蓦地回头,“我们要找一个我们没来时候的出口。” 出家人笑了起来,“在你们来之前,除了我头上这个鼠洞,在没有别的出口了。不过你们来了之后,就说不定了。” 梁少顼和楠樽相视一笑,“我们现在去找出口,你真的呆在这里不和我们一起去?” 出家人想了想,起身拍拍屁股,“我是修行人,大志,我带你们去找另外两个人。” 这个出家人肯一起找,那是甚好,地下的路线肯定比梁少顼和楠樽要熟,梁少顼求之不得,听到他的名字,不禁奇怪道:“大志?那师傅的法名是什么?” 大志的用左手始终举在胸前,坐着的时候就是这样,站起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善哉,大志的法名就是大志,师傅赐名,不敢擅改,大志排行‘大’字辈,法名‘志’,同辈的师兄弟还有叫,大吉,大利,大庆,之类的。” 梁少顼憋住笑,“大志师傅,是在下唐突了,请见谅。” “善哉,不着相。” “这里还有其他人?”梁少顼明知故问,他和楠樽本来就是来找人的。 大志在前面带路,“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年轻人。” 梁少顼忙问,“可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大约这么高,七八天前被关进。” 大志说,“有,七八天前被关进来就一直在骂,我受不了吵,就来这里打坐,要不是他吵,我也发现不了这里还有一个鼠洞,正在想办法把这个洞挖开,就遇上了你们。” 梁少顼跟在后头,将火把尽可能的居高,说,“这么说,顾万三这家伙还是有用的,间接让你找到了这个鼠洞。” 大志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那个吵闹的年轻人,是个贵族。” 梁少顼说,“当然,我们知道,他家很有钱,不过顾小三子只是平民,一个富家公子而已。” 大志说,“非也,是个贵族,没落的贵族,云家人。” 第197章 被囚的冤家 梁少顼一愣,“难道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 出家人也愣了愣,死脑筋的样子,不知道梁少顼说的是什么。 楠樽在后面严肃的解释,“应该不是同一个人,我忘了告诉你,我们这次来找顾万三,从顾士豪的话里听出来,好像和云家二公子有关,就是这个经常惹麻烦的云倜,我当是不知道是什么麻烦,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也被关在这里了。” 梁少顼哦了一声,“云倜也被关进来了?那么我们要找的顾万三呢?大志说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女的是谁?” 大志一本正经的说:“一个化外女子,叫做苗三九。” “三九?”梁少顼被这个名字逗乐了,“三七,三九,他们的父母起名怎么如此随便,三七是药名,那三九是什么?” 楠樽神奇的看了一眼梁少顼,心里似乎很奇怪这个人的想法,奇怪他的性格里是不是缺少一种紧张的东西,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能开这样的玩笑,天都快亮了,于是提醒道:“刚才我看到鼠洞的时候,看到外面的天空墨一样黑。” 梁少顼随意的嗯了一声,心道晚上不都是黑的么。不过楠樽这个人一向话少,没用的废话更不会说,他突然来这一句,难道是有什么深意? 就着这句话想了一会,梁少顼突然惊觉,天空就算是深夜,也不会是全黑的,星空和云层的颜色应该是黑蓝加灰色,相当于板石蓝,也就是午夜蓝,成墨一样黑的是完全没有光线的时候,也就是黎民前的黑,太阳即将升起前,光线的折射处于死角。 看来楠樽的意思是黎明快到了,天亮前的赌约快要到时间期限。 梁少顼不觉加快了脚步,一面催促出家人大志快点带路,大志没有回应,脚步却也不动声色的加快,健步如飞的在幽黑的地道里穿行,倒是令梁少顼和楠樽颇为惊讶。 楠樽用眼神告诉梁少顼,这个出家人居然也能草上飞,在地道里走得足不沾尘。 两人此时比较心急找人,暂时放下这个出家人,由他带路往前,梁少顼一边走一边默默记住方位,发现地势似乎渐渐抬高,很快三人到了一个像是卧房的地方。 房间里有四五张床,每个床上都有被褥,其中两张床上还躺着人,此时正鼾声起伏。 三人是从一扇窗口翻进去的,大志立刻把窗户关上,拉上窗帘,房间有一扇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死,门边还有一扇小窗口,沉睡的时间用一块板挡住。 外面似乎有光线,从木板的缝隙里透进来,梁少顼伸手去掀开木板一条缝隙,却看见那光线来自一盏油灯。 外面似乎还是另外一个房间,那外面的房间还有人,梁少顼闻到一股酒气,适才听到的那打鼾的声音,竟是从外面的房间里来的。 里面的房间里,躺着两个人,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但并没有顾万三这个人。听见动静,两个睡眠浅的人一惊一乍的醒了过来。看见房间里竟然多了两个陌生人,本能的尖叫起来。 梁少顼和楠樽连忙冲过去,一人捂住一个嘴巴,“别出声……” 苗三九比苗三七还小些,应该是妹妹。女孩子突然被一个男孩子捂住嘴,当即不叫了,精神从刚睡醒陡然提升到最兴奋,又强行压制着,一脸羞红的看着捂她嘴的梁少顼。 云倜这个没落又浪荡的贵族后裔,看起来混得不太好,一身绫罗绸缎全都是泥灰,脏得连一只引以为傲的祥云纹都看不见了。头发也是灰,乱糟糟的没有梳理,一见是熟人,反而兴奋了起来,楠樽和大志两个人都压不住—— “原来小三子没骗我。果然找人来救我,他现在怎么样,一定在什么地方好吃好喝的快活,他是最讲义气的哥们,我就知道他一定不会忘了我,快快,房间外面还有两个看守,只要……” 楠樽一巴掌扇在云倜的脑门上,才停止了他的喋喋不休,再告诉他一个令人失望的坏消息,“你的哥们顾万三还在他们手里,至今我们都还没找到。” 这话说给云倜听,也是说给梁少顼自己听,天快亮了! 云倜一听,颇有些吃惊,“那你们是怎么来的,那不成是我兄长,我兄长良心发现了,想起我来了?” 梁少顼听了也想打他,话怎么这么多! 楠樽不喜欢拐弯抹角,就原原本本的说,“是顾万三的父亲要酒失踪的儿子,只是意外发现了你。” 云倜的脸色立刻黯淡下来,“那有人找过我吗?” 楠樽直说,“没有。” 云倜的情绪变得很糟糕,顿坐在床上,那床充其量只不过是一块板,上面一条薄毯而已,“八成已经把我忘了,他巴不得没有我,就没人给他惹是生非了。” 梁少顼很想安慰他,却是实在说不出安慰的话,时间真的很紧迫了,“云倜,你是和顾万三一同抓进来的?” 云倜愁苦的叹了口气,“可以这么说,也可以说是我害的,要不是我和我哥……” “现在不是听你讲故事的时候,”梁少顼打断他,“现在是救顾万三的时候,你知道他被关在那里吗?” 云倜一愣,“他还没出去?他是有钱人,手里有的是那残废要的东西,怎么会被关起来。只有我种没落的贵族,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也没本事,才会被人弃如囚徒,顾万三如果过还在这里,那残废肯定不会放过他财主家傻儿子的身份,不狠狠敲一笔都不会做强盗。” 梁少顼没想到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云家二公子,还颇有些阴谋家的头脑,于是问:“你是不是知道?” 云倜反问:“什么知道,我要知道什么?” 楠樽说:“先不要管他说的什么,我就问你,你知道顾万三现在在哪里吗?” 云倜嘟囔着嘴,“顾万三和我不一样,他应该是上宾才对,宝石巷那个残废的赌徒,是个为利是图的人,他如果决定要敲诈顾万三,在没拿到钱之前,都会款待他,拿到钱了就丢出去,若是摆明了不给钱,反而容易惹怒那残废。” 看来顾万三不会在地牢里,而应该会在关长风接待宾客的地方,或许也是赌输了,已经和那些手下成为队伍了,梁少顼思索着如果现在回到千机楼,去找他门客和手下住的地方,应该来得及。 第198章 最后的时间 云倜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原本就不好的情绪更加低落,补充道:“想顾万三这个钱多怕痛的人,凡是喜欢用钱打发,反而可能混的还不错,哪像我,满心抱负用无地,一腔热血事未成。到了这个地方,唯有被囚禁的份。” 他说得凄惨姑息,简直令听着三人怜悯心顿起。梁少顼看了楠樽一眼,忍不住问云倜,“听你说的头头是道,似乎很了解人情世故,那你可知道卷庄主人会把顾万三关在什么地方。” 云倜说:“如果说关,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牢房,但我敢肯定他是客,客人的话,应该就是在千机楼最近最豪华的那栋逍遥楼,也是专供手下居住的那栋楼。” “逍遥楼,你真的肯定?”梁少顼抬头看着天花板,仿佛隔着双道天花板,看到外面的天光,“你我们即可就去!” 楠樽说:“事不宜迟,走,你们也一起出去。” 云倜,苗三九,大志三人立刻跟了上来,“这道门已经从外面琐死了,我们怎么出去。” 梁少顼看了一眼,准备拔剑,“这只是一扇木门,又没有东西压着,劈开不用费吹灰之力。” “不行。”楠樽连忙拦住,“现在时间紧迫。最好不要弄出大的动静。” 他们要办的事,最好是悄无声息的完成,不能在打仗旗鼓让人有所防备,最怕万一到最后,虽然知道在什么地方却没有找到,你知道也成了不知道,还可能输掉赌约。 守在外面的两个狱卒似乎还在大醉不醒,此时外面安静得听得到火炉哔哔啵啵的木炭燃烧的声音,大抵还在黎明前的黑暗,隽庄的人还未曾醒来,若是强行从这扇门冲出去,肯定会弄出不小的动静。 梁少顼为难道,“原路返回是可以但是太远,而且地牢入口还有人把守,贸然原路返回也不一定顺利。” 大志嘿嘿一笑,“两位还记得吗,有一个地洞。” 他指的是离这里不远处的那个鼠洞,“可是太小,不过我相信年轻人,你一定有办法的。” 梁少顼一愣,这个出家人才刚认识他们,是根据什么来相信他有办法的? 不过,梁少顼确实想到了办法,就在刚才,“走,我们可以从那个地洞出去。” 楠樽立即跟上去,作为五味茶楼的人,相信盟友没有问题,既然梁少顼说能出去,一定已经想到办法了。云倜和苗三九两个有些怀疑,“地洞?” “对,地洞,而且是离地面很近的地洞!”梁少顼说,已经从里面翻出了窗户,地洞是距离这里最近的出口。 楠樽一时担忧,“那个洞只有碗口大,你准备怎么出去,临时挖大一点?” 梁少顼说,“差不多,不过我不是要挖,而是要抽一块砖,我记得你说过那个篡位的故事,我觉得应该就是隽庄的事,地下的这个不仅仅是地牢,而且还是个宫殿,所用的石砖我适才检查过,不是普通的方形,而是边缘有锯齿和搭扣的形状。” 说话的功夫,五个人已经到那个有地洞的地方,梁少顼接过楠樽的火把,在那地洞下面的墙上寻找着,通道的这堵墙看起来与普通的墙壁无异,然而上面的砖块却互相牵扯在一起,要想松动任何一块都是很难的。 但如是能找到一块可以松动的,只要拿掉那一块,墙体就会自动开始松动,很快就会松动成千里决堤的姿势,这个和鲁班锁的榫卯原理是一样的。 很快的,梁少顼就找到了那块堪称榫卯的砖块,只见他轻轻的将那块砖抽出来,沿着那块砖的空缺,整个墙面就像是有一双手在拨弄的那样,墙体呈现鳞片状剥落下来。没多久,这个墙体就整个全都坍塌成了坡道,在鼠洞的附近坍塌出一个自带“阶梯”的山洞。 “哈哈,成了!我们终于出来了!”云倜兴奋的大叫,楠樽连忙去捂他的嘴,用眼神警告他,小声点。 楠樽说:“你们三个,要么跟着我们,要么自己离开宝石巷子,如果要走的话,就趁天还没亮感觉出去,不要回来。” 出家人大志说,“两位帮我们出地牢,我应该报答才是,我修行人要看着你们找到人一起离开,才能放心离开这个地方。” 云倜立刻说,“我才不会回来……不,我要和你们一起救小三子,等找到了小三子,在一起走。” 梁少顼说,“那就跟紧,千万别跟丢了,再被他们抓起来,我们可没有时间救你。” 苗三九也说什么都要跟上,一个小姑娘说他举目无亲,一个人也不知道该去那里。 梁少顼说:“你不是有个姐姐,叫做苗三七么?” “三七还活着?”苗三九惊讶的说。 梁少顼登时明白了,“那么你也更紧,我们带你去找姐姐。” 说完,梁少顼和楠樽已经拉着三个救上来的人,施展轻功草上飞,云倜只觉得眼前一晃,紧接着头有点晕,等到能够定睛看那的时候,已经到了隽庄最中心的逍地方,千机楼和逍遥楼就在眼前。 众人悄悄的蹑到了逍遥楼后面,猫在一个大竹棚下面。梁少顼这才发现,千机楼和逍遥楼这两个名字清奇的建筑,一个是七层高塔,一个是连排不绝成半圆形的低矮厢房,半围绕在千机楼周围,加上阁楼和钟鼓楼才两层高。 只不过那边七层的是七个矮层,两层的却是两个高层,两个建筑看上去矮的有高的一半那么高。 现在逍遥楼是找到了,却不知道顾万三会在那个楼里,这个连排的看上去有几十个厢房。 云倜也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个逍遥楼看起来住满了人。” 楠樽想了想,“那隽庄主为了能赌赢我们,故意把我们引到不相干的地方,有没有这种可能,他为了万无一失,将人呆在身边看守。” 众人的目光又回到了千机楼,梁少顼点头,“很有可能,看来我们得第三次上千机楼了。” 云倜啄米鸡一样的点头,突然走出来,低声道:“要不然我帮你们去试一试,绝对能找到顾小三在哪。” 第199章 人在夹缝里 梁少顼将云倜扯回身后,左右看了看,幸好没被人发现:“怎么试?” 云倜活灵活现的做了一个猫脸,“学猫叫,我和顾小三做过两年同窗,那时候逃课,就用的这招,我的声音顾小三认得,听到声音他就会知道我来救他了,一定会想办法出来露个头的。” 梁少顼忍着笑说,“行,你来,有用就行。” 云倜于是“嗷呜嗷呜”的学了几声公猫叫,又加大声音叫,学得还颇像叫春的夜猫。 似乎没什么用,半天了梁少顼都没有看到有人回应,不禁有些怀疑,“你这行不行啊?” 云倜挠着他的那头乱发,“不可能不回应我,难道是没听见?” 梁少顼赶忙拦住他,“你要是再学,只怕顾万三没有引来,反把关长风的人给引来了。” 云倜不服气道:“他肯定是被人看起来了,我的声音他不会不认得,我叫的那么大声,他肯定听见了。” “行了,我已经知道顾万三在什么地方了。”楠樽打断他,分析道:“如果他听到了声音,却不能来回应,那他可能是不方便做出回应,这附近能让他不能自主的,唯有千机楼这个地方,而且一定是在关长风的面前,只有因为关长风面对面坐着,他才不能回应云倜。” 梁少顼一听,“这么说,顾万三可能真的在千机楼,我们这算是又饶回来了。” 天似乎已经没有那么黑,东半年已经出现灰白的天色,黎民全最黑暗的时候已经过去,楠樽道,“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们等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顾万三。” 梁少顼道,“我们快上去,必须在太阳升起来以前。” 说完,梁少顼和楠樽两人已经直奔七层千机楼,云倜将他们冲出去,忍不住在后面追,“等等我,我要和你们一起,救小三子这件事别忘了还有我,我也有份,这样才能在小三子面前扬眉吐气……” 他的话到最后越来越弱,最后的两句几不可闻,抬头惊讶的发现,梁少顼和楠樽这两个急性子连门和楼梯都不走,直接从平地跳上了七层的千机楼,在第六楼的飞檐上停下里,两个人想两只夜枭,一个蹲在飞檐上,另一个单手挂在檐下,静静的观察着纸糊的窗户。 云倜在楼下平地上看得目瞪口呆,站在路中央忘我的说,“这才是真功夫啊,平日里我和小三子互相吹牛斗嘴,却真的没什么本事呢。” 一旁的苗三九有些鄙视的看着云倜,这个苗疆来的女孩子,对那个单手挂在屋檐下的梁少顼十分欣赏,反观这个没什么本事就是话多的云倜,两个人形成完全两极分化的对比。 出家人大志看出了这个春心萌动的女孩子,笑道,“善哉,这里会有人经过,引起人注意不安全,咱们三个人去后面的棚子里等着。” 屋檐下的梁少顼和楠樽刚刚站定,侧耳倾听了片刻,已经找到了一个方位,楠樽很轻的将窗户打开,为了不提前惊动七楼的那位,两人的动作尽可能的轻,梁少顼一个翻身,从窗口潜了进去。 云倜在逍遥楼那一侧的墙角深处一个头来看,兴奋的道,“进去了进去了,原来飞檐走壁是这样的。” 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响,梁少顼和楠樽还是听见了,梁少顼不由的皱紧了眉头,心理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天没亮的六楼,一片寂静,他们进去的方位,是六楼的牌桌,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正方形的大房间,里面空无一物,也没有人,但是却与外面看到的格局不一样,其中应该有一个隔间。梁少顼更加方位推算,在一个柱子后面打开了一扇门。 里面果然有一个狭小的夹缝空间,藏和人进去没有任何问题,然而门打开的时候,里面突然伸出来一把刀。 里面的人明知故问的大吼:“什么人!” 楠樽猛地将梁少顼往另一边推去,自己也整个人往后仰,躲过那一刀的攻势。 看到这把刀,梁少顼就已经想到那是谁了,这把刀实在是粗犷,黑色沉重的刀身,刀背有一指厚,刀刃锋利如霜,暗淡的弧光透着沉重的死亡气息,比那持刀人的眼神一样冷淡,杀气丛生。 梁少顼看到此人,非但没有因为看见难缠的人而紧张,反而轻松的笑了起来,因为他还看到了那刀客身后有一个少年,正是他们要找的顾万三,此时东方即白,天刚好擦亮。 梁少顼本就爱笑,此时更是抑制不住的笑容,第一次打赌,看起来很难的事情,条件如此苛刻,处处陷阱,竟然办到了,“我们赢了。”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本来就知道要赢得赌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看来,比想象的更难。 石震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堵在门口,挡住梁少顼和楠樽,也挡住顾万三不能出来,单手握着他的大刀,横在那道狭小的门前,仿佛这样,他们就不算救到人。 梁少顼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还用口舌战,然而这个拿大刀的人怎么看起来,都十分难对付,他的脸应该算是刚毅的面相,然而过于刚毅,就变成阴沉,僵硬,充满煞气,反正梁少顼想不出好的话来形容这个人。 楠樽从刚才躲那一刀起就一直沉默着,梁少顼从他微眯的眼神看出来,他已经做好了与这个拿大刀的人大干一场的准备。 心道,别冲动啊! 梁少顼的笑容维持的有些勉强,怀里的缨络剑在不安的震动着,不断的给梁少顼发出危险的提醒。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这狭小的空间一下子挤了不止一股杀气,气氛沉重压抑得感觉地都要下陷几分,千机楼本来就建在低洼的坑里,这回感觉它都快埋进了废墟里。 梁少顼的手偷偷的按在腰间的宝剑上,脸上竟可能的轻松的说,“诶,刀客?大侠?英雄?你怎么称呼啊?” 石震天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一只眼睛,看了看梁少顼的年轻的面孔,一个晚上折腾回来,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也是灰头土脸,另一个年长的稍微好一点,看得出他经常夜出,已经习惯了熬夜。 他一只眼睛瞟着楠樽和梁少顼,不禁对这两个五味茶楼的人产生了好奇,久闻五味茶楼的名声,却是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这个茶楼的底细,看来一定很特别。 第200章 赌约注定输 你在观察别人的时候,比人也在观察着你,这就话用在谁的到身上都合适。梁少顼正在观察这个大刀客,他发现这个人的眼睛似乎有毛病,一只眼睛在他和楠樽身上遛来遛去,另一只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看着梁少顼手。 梁少顼知道他在看什么,那只手就握着缨络剑的剑鞘,拇指搭在剑托上,有意无意的摩挲着剑托上的纹路,只要轻轻一弹,宝剑随时就能出鞘。 怎么会有人的眼睛可以同时观察两个不同的东西的!梁少顼再次意识到,眼前这个刀客一定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 梁少顼忍不住说:“刀客,你不准备让开么!” 顾万三就站在那刀客的身后,比起云倜,他显得更稳重,上次看到梁少顼的时候还不分好坏的上来就打,这次知道他们是来救他,难得的保持镇定,既不聒噪也不气馁,略略的点头表示感激,然后警觉的盯着这个挡在中间的刀客。 刀客好像真的不准备让开,东边的天空越来越白,他似乎为了让赌约过去失效,让他们失败。 梁少顼皱眉,“原来关长风从来没输过,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这可是作弊,人已经在眼前了,你挡在中间算什么? “我看你应该也是一个大人物,何必要给隽庄的瘫子当走狗。我猜你也是打赌输了进来的吧,己所不欲,何必把你曾经受过的苦强加给我们啊。” 石震天的脸色变了变,面无表情的说,“就算我现在把人给你,你到最后还是会输,从一开始签订赌约,你们就注定要输。” 梁少顼表示极为不理解,看了一眼天色,“你先把人交给我。不然原本是他的无理,因为你着周围捏,反而会怪你无理。” 石震天身形动了动,终于走开那扇门,顾万三立刻出来,顺出的将手递到梁少顼手里,“我们现在就去见关长风,天还不算亮。” 梁少顼爬出了窗户,回头将顾万三也拖上窗台,楠樽快步跟出来,两人架着顾万三来了个飞檐走壁,直接从六楼的飞檐翻进了七楼的窗台,顾万三在半空中发出一声肝胆俱略的惊叫,拖长的尾音堪比打鸣的公鸡。 在逍遥楼墙角躲着的云倜,一直关着着千机楼的楼上,正巧看到了顾万三搭乘两人飞檐走壁的全过程,和他受惊吓的嚎叫,也在楼下配合的继续嚎叫,“嗷,找到了,人救出来了。诶,把你救出来也有我的功劳。” 然后他兴奋的一路狂奔上楼,看来早就忘记了自己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梁少顼终于明白为什么璇玑总是喜欢走屋顶,选择绝对直线,直到亲身体验过一回,才知道原来绝对直线在紧急关头,确实能节省时间。 那个刀客从楼梯慢慢的走上来,用刀柄在紧闭的内室门前敲了敲。 里面传来关长风的声音,“是谁在扰人清梦?” 梁少顼高声喊道:“关庄主,顾万三我已经找到了,天亮之前,赌局我赢了。” 里面传来一声睡意惺忪的声音:“找到了?在什么地方?” 梁少顼说,“人现在在我的手上。” 里面传来一声绵长的“哦”,大约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瘫痪卷庄主才被四个美女从里面抬出来,石震天面无表情的推着轮椅过去接,将他推到七楼中间的方位放下,后面的美女立刻拿了一条裘皮毛毯,将他的腰部到膝盖以下都盖起来。 弄完了这些,关长风才抬头看着梁少顼,和他手里的顾万三,突然变得暧昧不明的说:“啊……你们找了一个晚上,累坏了吧。” 梁少顼没心思和他嘘寒问暖,直接说,“这个赌局我们赢了,你该兑现你的承诺,顾万三人我们带走,欠的钱一步购销。” “哈哈哈。”关长风猛地大笑起来,声音听起来有点响猿猴:“真是幼稚的紧,你们什么时候赢了?按照赌约上的内容,你们得在天亮以前找到。这天都已经大亮了,你们晚了一步。” 梁少顼也大笑,“我们就是在天亮之前找到的,不信你可以问这位“大刀客”哥们,我们找到的时候,天还是很黑的。” 梁少顼大咧咧的指着石震天,石震天面无表情的回应道:“庄主,这两个后生找到的顾万三的时候确实是天还没。” 梁少顼说:“怎么样,我没有说错吧,是我们赢了。” 关长风不悦的瞪大眼睛,说:“石震天,你什么成了他的人?你可是我的人,我交代了,他要是偶爱出去,怎么忘记了我交代你的事。” 石震天面无表情的拆台道:“庄主,你交代我的是保护你,要我守着你,不要被某人发现被骗,而找你寻仇。” 关长风说,“还有要你保护顾万三这个人,而你却把人送到他们手里。你这是在帮他们,你们是作弊,所以不能算你们赢,应该算输。” 梁少顼和楠樽冷下脸来,“原来,你的从未输过,是这么来的!明明输了,却强词夺理,你的手下都已经承认了。你却在抵赖。” 一旁的石破天冷哼了一声,不做其他话说,只是冷眼旁观的看着这两个年轻人,看他们准备怎么赢这局。 关长风哼哼冷笑道:“年轻人,你们输了就是输了,留在这里不好么,宝石巷子多美,这里的人多快活,你在外面赌,还会有官府来抓,还会有朝廷管着,这里没人会管你们,你在外面做什么事都会受制约,在我这里,是完全自由的。除了老天,没人会管你们。” 顾万三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解决,叹了口气,“两位恩人,你们走吧,回头告诉我爹一声,儿子让他失望了,叫他不要你担心我,我就留在这里,不出去也行,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快走吧。” 梁少顼和楠樽对视一眼,就像平时开玩笑的那样说,“楠樽,有人签了赌约耍无赖怎么办,有人竟然欺负到我们头上怎么办,有人要妨碍五味茶楼办事,怎么办。“ 第201章 单挑石震天 楠樽却没有平时回答问题那样的耐心,他的忍耐力已经消耗到了尽头,面对梁少顼的问题,半是回答半是告诫:“五味茶楼一向不喜欢惹事生非,但若有人妨碍了五味茶楼办事,我们也不会任由其摆布。” 梁少顼看向关长风,再次强调道,“我们到宝石巷子里来,本来就是因为受人所托,找到了人就不会停留。你非要打赌,我们也按照你的赌约,在天亮之前找到了人,按道理,你就应该立刻放人,我们也好会去复命,不会在这里多生是非。隽庄主,何必要为难。各自相安无事。” 关长风听完,阴沉的怪笑着,瘫痪的身体在轮椅上一抖一抖,骨骼已经失去作用,肌肉却不肯妥协坏死的命运,正在自发的顽强的颤抖着。 他懒洋洋的说,“你们两个后生怎么自说自话了,谁说你们赢了,我说你们输了,你们就是输了,进了我这隽庄,要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楠樽气道深处,反而看起来并不凶悍,表情很冷漠,只听他淡淡的说,“我们真的想走,你又岂能拦得住!” 他说得人畜无害,甚至还有点儒雅,这常常让敌人误以为楠樽是个很好相处的人,然而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楠樽只是看起来温和,实际上却是一个斩钉截铁的人,他想要去办的事,却也无人能夺其志。 梁少顼也不愿与关长风多话,与无赖的人对峙是不明智的,他只会得寸进尺。 梁少顼说:“我们本可以直接走,回来是因为那一纸赌约,现在已经交代过了,我们要走,特来通知一声,隽庄主何必如此好客。” 说完,梁少顼和楠樽拉着顾万三准备离开。 关长风早就知道他要走,却是死活非要留下他们,一看他们动走,立刻对刀客说,“石震天,这两个男轻后生就交给你了,要是他们离开宝石巷子。我就唯你是问。” 一旁的石震天也知道这个隽庄主个不可理喻的人,他很不愿意做这种事,但还是无条件的照做,对这个残废的话言听计从。他木讷的架着刀,挡在梁少顼和楠樽的面前。 梁少顼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的执着,“你何必助纣为虐。” 刀客石震天说:“石某也是无奈,但是答应了别人的事,如果不做到,我石某也会活得不自在。” 楠樽已经将手搭在佩剑上,不动声色的将梁少顼和顾万三护在身后,他们已经决定好了要走,缓缓的朝窗口移动。 那刀客也亦趋亦步的跟过来,也打定了主意不让他们离开这里:“二位,不要再走了,你们是逃不掉的,不要再做无谓的动作了,你们打不过我三招,是万万不可能逃掉的。” 梁少顼说:“你应该就是苗三七说的,爱面子活受罪的那个。看来隽庄里面还有很多绿林豪杰,都是因为打不过你,被迫留在隽庄了的。” 石震天说:“不错,你们两个后生,如果想要试试我石震天的大刀,就不尽管放马过来,先说好了,打死不怨;” 面对强敌,楠樽丝毫无惧,反而充满了挑战的兴奋:“那就试试!” 他拎着顾万三的胳膊,和梁少顼一起,将他扯到一边角落里,自己则走到中间,看来是想要单挑石震天,那正在中间的关长风,此时已经由四个美女连轮椅一起,抬到了另一边的角落,选了一个最安全的位置。 对于要打架,他显得异常的兴奋,拍手叫好道:“终于有一个不怕死的后生,石震天,既然他不怕死,你干脆打死他,我好久没有看过人被打死,想想都觉得好看。” 石震天似乎对此很反感,本来应该是个大侠,是个英雄人物,如今沦为一个残废的打手不说,还要被瞎指挥着干这种下三滥的顽斗游戏。 他用手摩擦着他的大刀,刀背因他那几下摩擦,发出铮铮的声音。似乎想起曾经也是一个行走江湖的大侠人物,而如今却如同一个困兽,脸色的表情就更加阴郁了。 楠樽毫无畏惧的走到中间,迎上这个没有自由的可怜刀客,他回头,意味深长的看着梁少顼一眼,四目对视一瞬,梁少顼略点了一下头。 楠樽的意思是,他想办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他想办法带顾万三走,五味茶楼从来都是以完成任务为先,身陷险境,也是为了完成任务,如果没有任务要晚上,人应该安全撤离,而不是在此做没有意义的决斗。 梁少顼和顾***到一遍,悄悄的打量好了身后的楼梯,他在顾万三的耳边传音入密道:“等下我带你先走,你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一定要配合,我把你送出宝石巷子,你就直接回家,最好躲一整子,一定不能被他们抓回来。” 顾万三看着梁少顼的嘴唇微微的蠕动,似乎并没有说话,然而声音却听着很清晰,他小声的回答,“我知道了,多谢搭救。” 楠樽拔出腰间的宝剑,在手上活动了几下,开始迈开虚步热身,石震天看起来意兴阑珊,但对于有人要挑战,也是全力应对,他摩挲刀刃,同样迈着虚步,和楠樽在场地里开始酝酿。 高手对决,兵刃未起,先运内功,两人在用内功调息的时候也开始了暗暗的较量。 梁少顼悄悄的捏住了顾万三的手腕,看准了楠樽和石震天互换了位置的时候,拖着顾万三闪身就到了楼下六楼,一个不小心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人。 苗三七惊悚的瞪大眼睛,看着消失在楼梯口的黑影有些发愣,刚才好像有什么人过去了! 她如果反身来追,或许就能追到梁少顼和顾万三,不过这个苗疆姑娘的关注力在七楼,听说有人要找石震天决斗,这样的好戏怎么能错过。 梁少顼拖着顾万三一转眼就到了底楼,梁少顼突然看到了云倜三人,他们还在逍遥楼的侧面等着,顾万三小声的说:“云倜,他是我的好友,你能不能把他也救了。” 梁少顼想了想,拖着顾万三,一闪身已经到了云倜的身后。 第202章 再埋宝石巷 梁少顼本来并不想多管闲事,救走任务目标人物顾万三,五味茶楼的任务就可以完结了。要完成一个任务本应该将人带回五味茶楼,却是担心楠樽,恐怕他真的无法战胜那个石震天,梁少顼无论如何都要回来,和楠樽一起对抗那刀客。 顾万三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出于任务是不用多管闲事,出于一个剑客的侠行道义,人还是应该救的。顺便多救一个人,并没有多少麻烦。 云倜冷不防被人拍了肩膀,惊叫声差点引来注意。 “闭嘴,别出声!”梁少顼低声喝到,“我先把你们弄出隽庄,你们出了隽庄就快点回家,记得要躲避风头。” 说完,一只手拎着顾万三,一只手拎着云倜一路脚不沾地的飞奔,几个眨眼就将他们拖出了宝石巷子,整个过程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三人已经到了外面。 云倜和顾万三还没反应过来,眼神里甚至带着一种受到重度惊吓的神情,像刚到这个世界的羊羔,梁少顼等不及多嘱咐他们,便又返回了隽庄最中心的千机楼。 那出家人大志和苗疆女苗三九的表情依旧是错愕的,还没有缓和过来,梁少顼就已经跑了一个来回。此时已经有人围了过来,看到这个出家人和苗三九,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们是从地牢里出来的。 地牢层层有人把守,却没有发现里面的人已经通过地道缺口到了这里,还以为是被放出来的,鄙夷的冲他们嚷嚷:“快滚开,别挡着老子去楼上看决斗。” “决斗?”大志惊奇的看了一眼千机楼,随后很快又低沉下去,口中慈悲的道:“善哉,如此罪孽的事,竟然在中原的京城里发生。” 苗疆的苗三九不能明白出家人的悲伤是为什么,她只是也对决斗感到很新鲜,她知道自己的亲人,另一个苗疆姑娘,一定也在千机楼上面。 大志和庙三九踌躇着怎么上楼,梁少顼没有理会这个出家人和苗疆姑娘,他一顿飞檐走壁,踩着七层楼的屋檐,很快就上了七楼。 此时楠樽和石破天的比试已经进入了激烈的程度,千机楼下宽上窄,七楼的只有一楼一半的大小,此时挤了不多不少一圈的人,原以为这么多人在围观,两人的功夫施展会显得局促,然而,当梁少顼看明白这场决斗场面的时候,才知道他的想法完全是多余的。 楠樽几乎被石震天压制得死死的,不管楠樽发出的招数是什么,石震天都能轻松的化解,不管楠樽下一招式想要攻击什么,都被石震天提前识破,在石震天的面前,楠樽的奋力发招几乎都成了过家家,他的精铁长剑,在石震天的大砍刀面前,脆弱仿佛玩具。 楠樽已经连续出了数十招,早已经精疲力尽,石震天却仿佛刚刚热完身,好整以暇的用手掌摩擦着他的刀身。他的手掌也好似铁砂掌,磨过刀身的时候,擦出沙沙的的声音,磨下来一手黑亮的精铁色。 好在石震天似乎并没有要解决掉楠樽的想法,楠樽要单挑,他就陪着试试这个后生的实力,顺便满足一屋子围观的人的好奇心。 其实这屋子里,说不定全都是想要挑战他的人,都在赶着这个机会,看看石震天的武功究竟有多强。深刨起来,这些围观的人,也有不少是被石震天用武力震慑的人。 他助纣为虐,武功最高,却无条件服从这个瘫痪的隽庄主,只要关长风要的人,石震天都想办法替他把人留住。 面前这两个后生,也是隽庄主关长风想要的人,他们生得面相都不错,明朗深秀的样貌,武功也不弱,侠肝义胆,满腔正气。石震天既要用武功震慑住他们,又不能伤他们分毫,免得那瘫痪了的隽庄主又多舌多事。 于是便陪着楠樽“玩”了这么半天,直到他精疲力尽,内力有些难以为继,石震天潇洒的收起大刀,脸色的表情却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淡淡的说,“还要打吗?” 楠樽喘着粗气,一回头又看见了梁少顼,梁少顼冲他抿唇一笑,微微颔首。楠樽随即明白了,人已经安全送出去,他这回不再坚持,爽快的说,“不打了。” 石震天一愣,刚才这个后生还说一定要打,必须要打,怎么才过了几招就改变主意了? 梁少顼上前扶下楠樽,顾万三已经出去,他们两个要离开会顺利得多,只要趁他们不注意,各自驾轻功很快就能离开, 石震天抬头看到梁少顼,看着他扶下了楠樽,突然发现,顾万三什么时候没了踪影,而梁少顼和楠樽眉来眼去,不知道在打什么暗语。 当即明白,原来只道是这个年轻人不知轻重的单挑他,他只当是陪他玩两招,不想原来自己才是那个被他们玩弄的,而且直到他们玩完了,把人已经安全的转移了出去,再好整以暇的回来说不比了,他才发现自己被他们玩了。 石震天苦笑道,“你们这么做是为什么,你要单挑我,你走了又回来,回来就意味着我不会放过你们,难道不怕我杀了你们么?” 楠樽很快的就恢复了一些体力,长夜的跋涉虽然影响了他的体力透支和内力发挥,但多年的杀手经验,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高强度高难度的环境下行动,何况只是拼体力,在不明就里的围观者看着眼花缭乱,实际上他没有费多少功力。 梁少顼爽朗的笑道:“如果你非要杀我们,我们也没有办法,唯有拼了,不过石震天前辈,难道你真的甘心要做一辈子宝石巷子的走狗么?” 他停了一会儿,发现比起楠樽,他的内力消耗也不小,适才拖着两个人一路驾轻功,回来的时候没发现,此时安定下来,只觉得眼前发黑,在阳光灿烂的大殿里,竟然有那么一瞬间,两眼比在地道里还黑。 这个感觉他知道,纯粹是累得。他立即调息运功,让内力以最平缓的方式流过丹田和心脉,佯装轻松的笑了笑, “我们是五味茶楼的人,所做的事都是我们茶楼的生意,所杀的人也是我们生意有关的人,若是没有涉及到我们的生意,宝石巷子就是想要造反当皇帝,我们五味茶楼也不会关心,可若影响到我们的生意了,哪怕是天皇老子,我们也敢单挑。” “一切都是为了生意,无论发生什么难题,生意都不能做坏,免得影响招牌,这就是我们的宗旨。” 第203章 再埋宝石巷2 石震天将他的六十斤重的大刀点在地上,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保持这样的亮相姿势,在他还年轻的时候,这个单手握刀,刀尖点地的姿势已经成了他的招牌形象。 后来有一天,他在江湖上突然销声匿迹了,江湖上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一个大刀点地的侠客,不想今天却在宝石巷子,在千机楼的第七层看到了这个形象,却已经没多少人认得这个姿势,一代大侠石震天,颇有些英雄不再当年的落寞。 他看着五味茶楼的两个后生,喃喃的说:“为了五味茶楼的生意?和招牌?你们这话我怎么听着十分不真实。据我所知,这一代的年轻人大多已经忘记了什么诚信,不太可能为了茶楼的生意招牌甘愿再次涉险,你都已经出了宝石巷子,第二次可能没那么顺利。” 随后他看到,梁少顼和楠樽肩并肩站着,准备好了同生共死样子,也就明白了:“我更愿意相信你是为了朋友才回来,看到你们重感情,我就算被你们戏弄也觉得高兴,这个时代还没有完全冷漠,还是有人重感情。” 梁少顼讪笑着说,“并非这个时代没有重感情,而是你处在隽庄这个阴暗的地方久了,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重感情的事,这个世界上重感情的人有很多,而你呆在宝石巷子却一个也看不见。” 说着,他扯出躲在楼梯后面的苗三九,这个小姑娘一听说苗三七在楼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猫手猫脚的上来了,梁少顼一把将她拉出来。苗三七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妹妹,立刻热泪盈眶,“三九你还活着?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苗三九一看就她的姐姐,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姐,我以为你死了,没人来救我,我就只能呆在地牢里。” 两人哭哭啼啼的一时间忘记了自己,互相搂着一同下了楼梯,梁少顼猜想他们是两姐妹久别重逢去楼下叙旧了。 梁少顼说:“苗三七一直以为她的妹妹苗三九已经死了,但他没想到,人却是被隽庄主关在地牢里,近在咫尺,却以为阴阳两隔。” 石震天有些感慨,“真好,还有亲人可以团聚,我就只能孤身一人,来去孑然,这个世界上,鲜有我挂念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瘫痪的关长风,那人正伸着脖子看中间场地,一个美女递来一勺蛋羹到他嘴边,他吱溜一声吃了进去,眼睛依旧贼精的盯着前面。 残废,扭曲,好赌,残忍,无情,没人性,没廉耻,没道德,忘恩负义,死气沉沉,一无是处,这些是形容这个隽庄主人最客气的词语。 石震天回想他一个黄金单身汉,从来都是自由的独行侠,却在宝石巷子,守着这个好赌的半身不遂的玩意小半辈子,心理的又多了几分怨恨和愁苦。 过去这么多年,他已经忘记了当初为什么来到这里,他答应了那个人要守护他,却从关长风的身上,压根看不到他真正想要守护的人的影子。 关长风突然坐直身体,在梁少顼和楠樽的身边看了一圈,眼睛搜寻了一圈也没有顾万三的人影,奇怪的道:“我的十万两银子呢?” 下一刻他反应过来,手指在梁少顼和楠樽两人之间一通乱指,“是你们,你们把我的十万两弄走了,快给我弄回来!” “啊我知道了,你们一个和我的守护神决斗,故意引开我们的注意力,另一个就偷偷的暗度陈仓,把我的十万两银子弄没了,我的十万两啊,那你们就给我十万两,没有看到这笔钱你们一辈子都别想离开,石震天,毛毗士,苗三七,李转山,王垣……” 他将在这个千机楼七楼看热闹的人都点了一遍名字,说:“这两个人不要对他们客气,你们可以像玩奴隶一样的玩他们,在没有人来赎回他们之前,他们就是最低等的贱民,如果胆敢违抗,石震天,你就杀了他们,毛毗士,你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学乖一点。” 石震天愁眉苦脸的回头瞟了一眼关长风。毛毗士抬起头来,冲两个后生露出奸诈猥琐的笑容。苗三七在楼下不明就里的嗷了一嗓子,然后就没了动静。李转山,王垣用手指着自己,不知道在交头接耳什么。剩下的喽啰们都在互相看着,没人真的上前把梁少顼和楠樽怎么样。 关长风有些气急败坏,抚摸着胸口一顿喘气,对身后一个大胡子的中年人,“气死我了,这两个后生,怎么能和我的十万两比。” 毛毗士是隽庄的总管,也是关长风的管家,他目光转向梁少顼和楠樽,眯小的眼睛看不出是睁开还是闭着,他呐呐的说,“确实不能和十万两纹银比,不过银子到手了才叫做银子,没到手的都是泡沫,那十万两你本来就是泡沫,还没有到手。一个不会武功的后生,换两个武功高强的,你还是赚的。” 关长风尖叫道:“那也得他们两个都留着才行,要是走了,我不还是亏了。” 石震天刚刚被他叫做守护神,满心荣耀的回归之感,扭头对关长风说:“庄主放心,石某定不会让这两个后生离开隽庄。” 梁少顼和楠樽算是看明白了,关长风一句话,就可以扭转石震天的信念,什么大侠的正义,什么英雄的志向,全都因为关长风的一句守护神,抛诸脑后,完全忘记了当初也是被赌约骗进来的。 梁少顼和楠樽十分不解,却是有胆量回来,就知道会被困的觉悟,然而除了石震天,还有其他的人,也在神奇的听从关长风的召唤。 石震天走到他们面前,冷漠无情又无比戏谑的说:“怎么样,休息好了吗,你们两个可以一起上,我石某这次不是闹着玩的。如果还想离开隽庄,那我就打到你们不能走为止。” 梁少顼冷笑,“我们从来都不是吓大的,要么自由,要么死,活着绝不留在宝石巷子。” 梁少顼话音刚落,石震天的大刀果真朝他们迎头劈下来,两人本能的往两边躲过,各自拔出佩剑。 第204章 再埋宝石巷3 梁少顼一开始并不相信,他和楠樽联手,会对付不了一个在江湖上冷了很久的刀客。 楠樽的功夫稳健多变,基本功很扎实,硬桥硬马的拳脚功夫和内力深厚的运用,兵器的使用都十分精湛,先不说普通的刀客剑客,就是武林高手,他也能应对自如。 梁少顼对自己的功夫如今已近很了解,在江湖上也算颇有名声,虽然投机取巧的成分比武功和内力的成分大,但是他底子好,学习能力比较快,随机应变力强,两人的合作也算得上默契,可以做到所向披靡。 只可惜,他们面对的不是一般的小毛贼,也不是那些稍微有点气候的武功流子,而是十多年前就已经名震江湖的巨侠人物,正义与侠客的标准人设,是一位真正的英雄。若是十年前邂逅石震天,或许连玉衣公子也会对他加以称赞。 然而谁也没想到,他会急流勇退,在稍一沉寂就会人走茶凉的武侠江湖,来了个十年销声匿迹,就连五味茶楼也没想到,名噪一时的石震天,竟然会窝在这么一个腌臜的贱籍巷子里,守着着这么一个腌臜的残废。 连续出招接招,梁少顼和楠樽两人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强悍的功夫,两把轻便的剑,出招迅速如同灵蛇,寒光相照如同冷月清辉,巧妙的避开大刀客的重刀利刃,长剑适合剑走偏锋,只往石震天的关节和命脉招呼。 那大刀客石震天在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见多了各种各样的打斗场面,身形闪避如同虚影,脚步走位不着痕迹,手里的重剑更是横可做盾牌,纵可攻人要害,他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若不是怜惜眼前这两位意气的后生,他不会兜那么多招,耗费那么多时间。 三个人从千机楼内打到了楼外,从楼上打到楼下,在隽庄密集的房顶上搏击拼杀,在狭小的宝石巷子里施展独门绝招。 双方似乎都已近用尽了各自的招数,却又似乎都在互相试探互相玩弄,竟打了几百个回合,也没有分出胜负,而且还极具观赏性,千机楼高层的眺台上,每一层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为这难得一见的精彩博斗喝彩。 三人的身材各异,飞檐走壁的功夫却一个都不弱,那两个后生看着身材稍瘦,打斗身形飘逸,那大块头石震天的轻功也着实令人吃惊,看起来百八十斤的体重,手里还有拿着一把六十多斤的重铁,竟然也能一个踮脚就跳上了房顶,在崎岖的屋脊和飞檐上如履平地。 到底还是份量不同,梁少顼和楠樽走过的屋檐,连瓦片都不带位移的,石震天走过的屋檐,不塌下来一块都觉得他没用力。前面两个人风一样沙沙沙的掠过去,后面的地震一样哐哐哐的滚过来,破坏力极大。 然而千机楼第七层的关长风却看得十分起劲,仿佛那些塌下来的房顶原本就是给他踩踏用的,他由四个美女架着手抬在阳台上看,一边看一边品尝那美女递过来的小食,对他来说,底下三个人的殊死打斗,全都不过是专门为他消遣的一场表演而已。 然而,那绝对不是表演,梁少顼和楠樽的体力都消耗得虚脱,石震天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后生的剑招千变万化,本就不容易对付,为了能离开隽庄,全都使出了全力,他的重器大刀虽然威力强大,一般并且无法战胜,却难以持久,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取胜,最后他会比这两个年轻人更先累倒。 好在,这两个年轻人都没吃饭,而且前一天还没睡觉,长夜都在找人,这算是给石震天一个绝佳的额外附加条件。多少有些趁人之危和欺负晚辈之嫌。 终于两人因为体力不支,累得直接坐在地上的台阶上,再也提不动剑,连手也几乎抬不起来,梁少顼冷艳瞟着石震天,他的大刀就横在面前,梁少顼却怎么也无法站起来:“停,我不打了,让我休息一会。” 石震天无不怜惜的说,“那没办法,你们执意要选择这条路。我石某命令在身,尽量下手快一点。” “不成,”不想远在七楼高看热闹的关长风却不同意了,“我要他们活着,不是死尸,石震天,你想办法欲擒故纵,七擒七纵,我要他们自己愿意留下,活着归我才有意思。” 石震天头也不抬的说,“好,就依你,石某继续陪他们玩一会。” 梁少顼和楠樽两人干脆躺在了台阶上,梁少顼像是看玩笑的说:“你要是实在不放过我们,那就悉听尊便了,还要打我们也没力气,要不然先让我们先休息一会,养精蓄锐,吃顿饱饭再打?” 七楼的关长风离奇的听到了梁少顼这句话,“那不成,我就是要让你们精疲力尽,好自己投降,乖乖的成为我的手下,只有成为隽庄的人,才能享用隽庄的饭菜。” 梁少顼和楠樽同时白了一眼,不理这个心理扭曲的人。 石震天对这种精力过分消耗的状况很了解,他们至少需要歇息一顿饭功夫,或者更久,因为没有能量补充。 他们只是两个年轻的后生,年龄加在一起也不见得比石震天一个人的年龄大,还未弱冠的平头后生就有如此的武功,能在石震天的手下撑到现在,已经令他刮目相看,两人的武功远远比他当年二十来岁时候的武功要高。 梁少顼喘够了气,终于缓过劲来,才可以完整的说一句整话:“我能问一个问题么,你明知道关长风耍赖,骗了所有人,为何还要帮他来钳制我们,如果不是你出手,我们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全身而退,你是为什么要帮着这个无赖的残废来对付我们。” 石震天立在梁少顼和楠樽的前面,看着坐在台阶上的两个年轻后生,沉默的表情有些肃穆,似乎也在是思考这个问题,过了少顷,他突然微微一笑,许久未剃的胡茬杂乱得让人一看就想起了腌臜的宝石巷子: “每个人总有要守护的人,我要守护的人,却偏偏就是这个残废的混蛋。” 第205章 再埋宝石巷4 梁少顼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那七层楼上的关长风,那个被他自己的守护者叫成混蛋的残废,也正在低头看着台阶上的他们,这个角度有点奇特,一个在仰望着高高在上的混蛋,一个在俯瞰肆意宰割的阶下囚。 然而,俯瞰的那个人,连守护他的人也骂他是混蛋,一个半身不遂的混蛋! 梁少顼突然觉得好笑,“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他这样的混蛋也有你这样的守护者,我和楠樽如此端端正正的人,却在这里和你拼命,困死了没得睡觉,饿死了没有饭吃。” 说着他的肚子很配合的咕咕叫了一声,而一旁闭目养神的楠樽,睁开眼睛,突兀的来了一句,“我认床,在外面很难睡着。” 梁少顼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楠樽你怎么随和练达的人,竟然也会认床,怎么跟我的表弟一个样。” 他突然想起,出门是为了找表弟,这会原来早就把表弟抛诸脑后了,忘记的连一根毛都不剩,想到这里,他又苦笑了起来,一时心中郁闷,就把这个事情说了出来。 不想这个在璇玑那里几乎成了旷古难题的问题,在楠樽这里,一本正经的给出了答案,“你不用为你的表弟瞎操心,郁清音在百晓生的门下,过得可比你滋润多了,人家一出山就拜了师傅,跟着全天下最吃香的师傅做最吃香的学徒去了。” 梁少顼一愣,猛地坐起来,“原来你已经知道了,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楠樽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放松着胳膊说,“这不是璇玑的生意么,怎么璇玑没告诉你?我早就知道,第二天就知道了,时间久了反倒忘了。” “那璇玑怎么一直说没有答案,这丫头坑我呢?”坑了二百两银子呢。 梁少顼突然想到了原因,那时候因为惹怒了璇玑,璇玑说等他拿到答案就杀他,结果答案就是拿不到,原来……梁少顼哈哈大笑起来,“这丫头,不知道是坑我,还是……” 他又想起一天前,刚走进宝石巷子的时候,楠樽说过的话,最后大笑慢慢的凝固在嘴边,变成了一种酸不溜秋的苦笑。 这丫头,真是坑我呢!他在心理说。我如今躺在她营造的温柔坑里,已经躺成了柴犬看见主人的摇尾乞怜的姿势!然而她却告诉我,这个坑不是给我准备的! 石震天在一旁等了半晌,表情有点古怪,“你们两个很好笑吗?歇够了没有,可以起来打了。” 梁少顼一时悲伤顿起,干脆和楠樽一起躺在台阶上了,丢给石震天一句:“我不打了,你要杀要刮随便,我先睡一会儿。” 说罢他枕着楠樽昏昏欲睡,楠樽正闭目养神呢,叹了口气,仰面倒在台阶上,继续闭目养神。在千机楼看热闹的人不知不觉都已经转移到了楼下,一个精瘦的毛发稀疏的人叫嚷道,“怎么不打了,我这边都设好了一局,大家快下注,石震天赢还是后生赢,快趁现在下注。” “还用问嘛,这两个后生怎么打得过石震天,你没看你这边都押石震天赢,押后生的一个都没有,这一局你这个庄家定要输惨了。” 石震天一头黑雾的站在那里,看着这帮无药可救的赌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终于架不住关长风的意思,石震天拿刀指着梁少顼和楠樽,“你们歇得够长时间了,起来打,别做个怂包,要么抗战到精疲力尽而死,要么妥协,和这些人一样陪着庄主,我随时给你们选择的机会。” 梁少顼讪笑,“只有真正有实力的人,才能蛮不讲理,隽庄主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如此乖张暴戾,多行不义必自毙。” 石震天说出这话不知道有多违心,“少废话,只要有我在,隽庄主的任何不讲理都有我担待。有任何人寻他的麻烦,都有我顶着,我既然答应了守护他,必会竭尽我的所能……出招吧。” 梁少顼和楠樽叹了口气,看似懒懒的站起来,却在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对策,梁少顼悄悄的在楠樽的耳边说,“我想到了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不过有点风险。“ 楠樽低声的问,“怎么个釜底抽薪法?” 梁少顼继续压低声音,“说起来有点长,我就问你,你一个人和石震天打,你能撑住多久?” 楠樽如实的说,“如果他要我的命,我撑不了多久,最多撑一枝香,如果他只是要消耗我,那我撑到天黑没问题。” 梁少顼说:“不用到天黑,只要能让我避开石震天,只要一盏茶的时间就足够了。” 楠樽看了梁少顼一眼,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无条件的信任,因为在这个时候,他知道梁少顼一定是去做有利的事,绝不会是脱逃。 楠樽肃穆的说:“你快去,就算他要我的命,我至少给你撑住两盏茶的时间。” 梁少顼拍了一记楠樽的肩膀,“好嘞,我去也。” 说罢,梁少顼在众目睽睽之下,抽身离开,众人不知他要去哪里,只道是临阵脱逃,叫嚷着石震天快去逮人,石震天自然不能让梁少顼离开宝石巷子,然而他刚提步去追,楠樽就迎面挡在了他的面前:“我的兄弟去方便了,在下陪你过几招。” 石震天已经猜到了没那么简单,他凶悍的哼了一声,“让开,别想耍花招!我那样打过你们,你还能有胆量要和我过招,反倒让我怀疑你的兄弟是去做不可告人的坏事。” 他捏住楠樽的胳膊,将他提起来,整个人直掼出去,楠樽被抡了一个跟头,鹞子翻身落在石震天的身后,石震天也不回头看,径直朝梁少顼追去。 “慢着!”楠樽立刻追上去,身形未至长剑已到,他将佩剑掼出去,叮的一声插进石震天前面的墙里,同时身体飞快的掠过去,几乎是同一瞬间落在石震天的面前。 石震天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年轻人,他未下杀招,这个后生却自己绝了后路,“若是石震天前辈一定要去追我兄弟,那就先过我这一关。” 第206章 再埋宝石巷5 石震天乜斜一笑,“你有多大能耐,竟然给我设防,要知道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你设的关卡,对我开说不过是蝼蚁的城墙,再厉害,也不够我踩一脚的事。” 男楠樽挡在他面前说,“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看看你怎么一脚踩我的设防?” 石震天抬头一看,梁少顼已经跑得没了踪影,楠樽反而像牛皮糖一样,石震天走到哪里,他就跟随到哪里,石震天知道他纠缠的原因,却怎么也无法绕过他去追另一个。 他突然很像试探这个年轻人的耐力究竟有多少,“还没人敢在我这里纠缠不休,你不怕死么?” 楠樽说,“那要看为什么而死,若是在这个宝石巷子里腐烂到死,我还不如一刀结果了自己。” “腐烂?”石震天的情绪很复杂,“原来我这些年一直在腐烂么?” 他的眼神有一须臾的迷惘,似乎在自我消沉,如同一个心态扭曲的,无法控制自己思维的人,下一刻他又突然变得意志坚定,杀气在这一刻猛的高涨。 “腐烂又如何,我是为了一个承诺而来,为了我守护的人而甘愿沉沦在这里,任何人都不能否定我的决定,就算夺去我大侠的荣耀又如何,我抹去石震天的名号又如何。我既然选择了,谈何后悔,付出半生只为了证明我的真心,就算没人理解又如何,只要你看得见。” 楠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石震天在宝石巷子里呆久了,也变得心理扭曲,他谨慎的关注着他神经质的情绪,下一刻石震天突然朝楠樽杀了过来。 “我知道你们这两个后生打得什么主意,救兵不管来多少,都不是我石震天的对手,我先解决一个是一个。” 楠樽丝毫不敢懈怠,他见多了这种亡命之徒,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他会手下留情,他拼尽全力的应付着这个武功高强的对手,尽量的拉长战术,给梁少顼争取时间。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盏茶功夫,梁少顼已经摸到了前一天记住的地方。地道里,无论在白天还是黑夜,都是黯无天日的,他细密的感觉到有微风从通道里穿过。 这个地方绝对很少有人来,而被关进来的人绝对不会注意到,通道的石砖全都是勾连的结构。唯有梁少顼这样喜欢研究《巧工奇略》的人,才会对这些结构奇特的建筑多加留意。 根据邱洞明的《巧工奇略》,加上楠樽说的《大事编年录》里记载的事,梁少顼得出结论,这个隽庄就是楠樽说的,被一个王妃设计建造的,曾经埋过一个反叛军的百宝楼宫殿。 确切的说,是隽庄底下残存的那些,看起来像通道和宫殿的坍塌建筑,才是曾经活埋过数万反叛军的百宝宫殿。 这事之后,数万叛军的尸首肯定无人收敛,于是有人就会提议就地掩埋。至于后来,这块风水宝地就变成了埋骨无数的积尸地。后人鲜有人知道,这个名为隽庄的贫民窟,底下还有一个宫殿,也是为什么在京城的闹市,还有一个朝廷不理,皇家忌讳的地方。 后来朝廷将这个地方设立为贱民区,不知死活的贱民如获至宝,还在上面建造了无数房子,就成了现在的宝石巷子。 梁少顼擦亮火折子,仔细的在通道的墙上树砖块,从地牢口进来起他就在计算,按照距离和位移,梁少顼约摸自己到了千机楼的底下,昨夜被他劈开的三角形的门洞还在,穿过这个门洞就是一个宫殿,底下的宫殿应该位于百宝楼的正中间位置,对应的地上,几是千机楼。 难怪千机楼是建在一个凹进去的地方,地底深处还没有塌,覆盖在上面的浮土已经开始出现下陷的趋势。 梁少顼很快就找到了那块用作关键的石砖,石砖的上面承受着千斤的份量,这块砖又用门框支撑着,看起来摇摇欲坠,却又至今顽强支撑着。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梁少顼找到那块石砖,用缨络剑的剑鞘狠狠的砸下面承重的木门,木门的承受力已经快到了极限,周围的石砖随着梁少顼一下一下的砸门。摇摇欲坠的晃动着,对于地面上的人来说,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型的地震。 楠樽已经感觉到了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附近的房子也似乎在摇晃,他被石震天逼到了角落里,背抵着墙壁,手里的佩剑也拼上全力的架住石震天的大刀,后背却隐约感受到,从地底传上来的有规律的破坏力。 石震天这次看来不打算和他玩,他的大刀除了招架和避让,更加不断进攻,楠樽勉强的坚持到现在,时而以退为进,时而必须用激进来缓冲杀招,有几次差点被他的重刀伤到。 周围的人还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样的危险,他们正在为楠樽和石震天的精彩“表演”喝彩,看得十分过瘾。和每次一样,什么大事小事都要打赌,他们为了下了赌注,全都一边倒的喊石震天必胜。 千机楼上七楼的那个人也在兴奋异常的看着楼下的打斗,他也不曾看过如此激烈的对决,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生机勃勃的光彩,几乎可以称之为羡慕和嫉妒。 关长风在某个时间段,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腿脚不便半身不遂的残废。他看得激动的时候,双手狂魔似的往外伸,整个人扑腾出去,结结实实的在阳台上摔了个脸着地。 他痛苦的匍匐在地上,喊了几声来人,却发现刚刚还服侍他的几个美女仆人,此时全都去楼下看热闹了,他多年来调教的女仆,在这个无助的时刻,一个人都没有再身边。 眼神陡然黯淡下去,为什么他是个双腿残废的人!心理无比痛苦,无比无奈,无比痛恨和仇恨,无数的怨气是他变得心理扭曲,他一遍又一遍咒骂,咒骂给他生命的人,咒骂害他双腿残废的人,甚至咒骂守护他的人,为何要让他这个残废一直苟活于世。 突然,他感到脚下的千机楼晃动了一下,这个结实的木结构大楼,仿佛正在被什么东西摇晃着,慢慢的他感觉摇晃得更厉害,甚至有些倾斜。 这是怎么回事?他惊奇的看着地面上的人,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他终于反应过来。 “来人啊,救命啊,石震天,救我!” 第207章 石侠的守护 石震天正与楠樽打得胜负难料,楠樽的实力似乎从一开始就有所隐藏,现在石震天动了杀念,这个后生才逼出实力,竟也丝毫不弱下风,甚至还有长江后浪追前浪的趋势。 两人新晋对老成,杀手对侠客,同样都是硬朗的功夫和战风,拼武功楠樽经过特训,无论是招法和力道都在上层,石震天依靠的是多年的积累和经验,拼兵器也是修剑对重刀,只要注意避开锋刃,两人也是旗鼓相当。 最后拼的是内力,楠樽的练的是隐忍派的内功,隐忍绵密,石震天多年披靡江湖,练的是硬派气功,强势而硬朗,石震天攻势稍长,却每次都不能切实的伤到楠樽,楠樽不及石震天的强悍,但是调节能力很好,只要他不是硬碰硬,持久的消耗反而更容易拖累石震天。 石震天的注意力全都在楠樽身上,他发现楠樽是个不好对付的硬茬,周围的看客也看出了端倪,很多人都被石震天的制约着,迫于他的武功,不得不留在隽庄,压迫到极致就很容易出现逆反,此时他们期待这个后生会给他们一个不一样的结果,赌桌上已经有了转押楠樽赢。 石震天此时也已经感觉到了众人的风向,喊石震天必胜的人越来越少,而沉默的看客更考验人心,他明显感觉到那些目光更多的投向这个后生的。 突然,他听到一声惊恐的尖叫,来自那个远在七楼之上的隽庄主人:“救命啊,石震天,救我! 猛地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凝聚的内功一下子泄了力,手里的大刀本来劈向楠樽,又要回头去关注关长风的呼唤,一下失了准头,楠樽原本是抵挡的招式,在这一刻反应神速的变成了攻击,闪身躲开石震天的刀锋,原本格挡的长剑转而直刺出去。 千机楼塌了,成了一堆木质的废墟,石震天甚至还来不及反应,更没有做出救援的动作,眼睁睁的看着大楼以解体的方式垮塌下来,等到他反应过来,这栋宝石巷子里最高的千机楼,已经变成了一堆梁柱参差,内部家什暴露的柴火堆。 “长风!”石震天惊呼,突然感到肋下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楠樽的薄剑什么时候竟然插在他的右边胸肋上。 他中招了?从来行走江湖毫发无伤的石震天,竟然被一个后生刺中了要害? 石震天第一次感觉到血是热的,流淌在身上的感觉就像冬天的温水,以往杀四别人的时候,血溅到他身上,都是肮脏腥气黏腻的感觉,还有带着余温的挣扎,这一次他对血的感觉却是温暖,兴奋,带着满心的对自由的渴望和过往的追溯,就像黄河一样奔流不息。 周围的赌徒冷血无情的爆发出一阵性高采莲的呼声,“呕,呕,我赢了,看我的眼光不错把,我赢了,这回赚大发了!” 楠樽毫不犹豫的抽出长剑,淡淡的扫了一眼石震天,他直到大楼塌了才知道梁少顼的计划是什么,这个小子也太狂妄大胆了,要知道地下的石砖只要移动一块就会坍塌,地上的建筑都会失去平衡,这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不知道他在做这个事的时候,有没有及时逃出通道。 他立即跑到千机楼前,垮塌的位子在千机楼,那么动梁少顼的位置应该就在千机楼下面的地底。可他无从去找,千机楼包括千机楼下面的地方,全都坍塌成了一堆废墟,分不清哪里是屋椽,哪里是地基,现场一片狼藉。 “这下面全都坍塌了,你们还不快走?”楠樽冲着那群赌徒大吼,他们正在抢钱,赢了的正在数钱,输了的不肯给钱,一下子打了起来,千机楼塌下来只是让他们愣了一下,继续更加疯狂的抢钱,甚至有人发现塌下来的千机楼里有很更多钱,趁着隽庄主人被埋在下面,难得的机会大肆抢夺。 脚下的石板似乎还在摇晃,刚走过的地方冷不丁塌下去一个坑,楠樽回头定睛一看,三寸厚的石板悬空架在那里,下面全是凌乱松动泥土和砖块,石板的另外半截还建着房子,已经开始倾斜,连排的房子也遥遥欲坠。 楠樽震惊之余,想起梁少顼说只需要一盏茶的时间,如今却过去了一顿饭的时间,还是没见他回来,心道,梁少顼,你不会是埋里头了吧,应该不会那么笨,你那么机灵,动作那么快,一定不会被埋在里面。 正担心着,突然看见有一个人从房顶上跳过来,冲他大吼:“楠樽快走,我刚才不小心把总机关给弄掉下来了,现在底下正在连带坍塌中,很快整个隽庄就会全部塌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楠樽一时没听到他说的话,看见是梁少顼,一把抱住他的肩膀,“你总算出来了,我差点以为你被埋进去了。” 梁少顼被他嘞得有些不自在,推开他打量道,“你怎么样,我好像耽搁了很长的时间,你有没有被石震天伤到?” 楠樽说,“没有,反而是我打伤了石震天,我的剑刺中了他。” “先等一下,别在这里说,我们赶快离开这里。”梁少顼揽着楠樽准备出去,路过苗三七和苗三九,还不忘提醒:“你们也快走,整个宝石巷子的地基都被破坏,很快这里就会全部坍塌。” 苗三七扶着她的妹妹苗三九,两人牵着手往逍遥楼跑:“我去收拾一下,马上就走,都写提醒。” 梁少顼急得大叫,“还收拾什么,快离开这里。” 两人一溜烟跑了,压根不理会梁少顼的提醒,出家人大志也不急着走,此时他非常不忘本的在一旁开导人,劝他们不要抢,不义之财不能贪…… 然而压根没人听,那些拼了命翻千机楼废墟的人,看见什么值钱的就搜进自己的囊中,就算下一刻有可能被活埋,他们也不肯放弃这个机会。 石震天没有想到,自己会输给这个武功和内力都不如他的后生,但是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而是不远处的废墟,他捂着受伤的肋骨,几个踉跄走到千机楼前,“关长风,你在哪里,关长风,你怎么样了!” 第208章 石侠的守护2 关长风被埋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石震天喊了半天也没人回应,他开始徒手挖木料。 胸前的伤口大约不会那么容易闭合,梁少顼看到鲜血一直在流,已经将他的靛青色衣襟染成玄色,他似乎没有感觉到痛,继续在坍塌的千机楼废墟里不停的挖,口中不住的叨念,“姓关的,你别死了,我付出了十年在你这个隽庄,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梁少顼惊讶的看着石震天,惊叹这个曾经名震江湖的大侠人物,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果然近墨者黑,被一个半身不遂的赌徒困在这个阴暗的地方,时间久了都忘了何谓生活。 “石前辈,你不要挖了,关长风从七楼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死也残废……”梁少顼一开口就知道说错话了,关长风本来就已经是残废,从七楼高的地方掉下来,又被整个楼的木料压着,早已经断气,就算找得到,也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然而石震天却并不为所动,“关长风……你要是听得到就出个声!” 他的嘶吼没有换来关长风的回应,反倒使得旁边逍遥楼也坍塌下去,就像地震了似的,两栋楼所在的地方又陷下去数尺。 终于有人意识到,这不是闹着玩的,是真的危险,“快跑啊,地震啦。” 石震天更急了,因为他在挖的地方也更加塌陷,隽庄的地底下似乎是空的。他越是着急着挖,就越是下陷得快,不断下陷带动周围的建筑继续倾斜塌陷。 到了这个时候,整个宝石巷子的人都感觉到了异常,塌陷的,开裂的,地面房屋摇晃着,里面的人纷纷从房屋里跑出来,拎着大包小包的全部家当往外跑,一时间怪叫声,哭喊声,跑得巷子更加经不起折腾。 有人趁着隽庄的大难,逃跑的时候还不忘发一笔横财,还有人想起积攒了半生的家什,非要会去找回来,眼看就要错过最佳的逃跑时间。 梁少顼悲哀的看着他们,“这世界到处都是痴孩,没有什么能比钱更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力,为了抢几个钱,万一被埋进去多划不来。” 这些就是生活在宝石巷子的人,在这种阴暗的地方生活得久了,各个都变的自私冷漠,唯利是图。 梁少顼知道不能再停留,拉着楠樽准备离开,“快走,别管了,我动了底下的总机关,这里底下现在全都是空的。” 两人立刻往宝石巷子外面跑,楠樽忍不住问,“底下是空的?什么意思,你动了什么?” 梁少顼边跑边解释道:“这地底下不是通道和地宫,而是整个底下都是空的。地宫下面只有八根承重柱支撑,这些柱子又互相连在一起,像桥墩一样,最后全都集中在中间的一根犀蹄形柱子上,柱子上有一个机关,只要拔出这根销子,柱子就会散架,靠柱子支撑拔根柱子也会散架。” 宝石巷子并不是很大,他很快就跑出了塌陷范围,脚下的地面在他们踩过以后,塌陷出了一条长长的裂缝,两边的房子向中间倾斜过来,最后撞到了一起,成了一个冗长的三角形的洞穴。 巷子还在继续塌陷,楠樽想起梁少顼的分析,说,“邱洞明的设计果然厉害,偌大一个地宫竟只用一根蹄形的柱子支撑?” 梁少顼点头,“没错,我也是因为看过他写的《巧工奇略》,才知道那个犀蹄形状的石柱上有机关,试一下竟然真的可以用。” 梁少顼看着一片一片倒塌下来的房子,那场面震撼的如同攻城拔寨。石头建造的房子倒下去的时候,又扬起一片尘灰,逃跑的人从黄尘之中冲出来,灰头土脸的回头一看,开始抱头痛哭,不知道是因为场面过于惊险,还是因为他们的安身立命的地方又被破坏。 对于穷苦无依的人来说,宝石巷子这种腌臜的地方,也是他们唯一可以寄居依靠的地方,就这样塌陷下去,多少看着有些难受。 梁少顼和楠樽站在了宝石巷子意外的族高的楼上,看着持续塌陷的隽庄,周围聚集了不少附近的人,他们也感觉到了这里的异样,多半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前来,却看到了一场极为壮烈的场面。 梁少顼低声自言自语的说:“对不住了各位,我也没想到,拔掉一根销子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突然他看见塌陷的巷子里,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子,飞快的朝他们跑过来,远远的感觉到一股强悍的杀气,带着掀起一切尘埃的强劲的穿堂风。 “两位后生留步!”冲过来的人是石震天,他拖着大刀奔了过来,沉重的脚步使得一路的房屋倒塌得更加快。 “两位后生留步,”他说:“你们在隽庄里杀了人,就想这样一走了之?” 梁少顼一愣,“我杀了什么人?” 他绞尽脑汁的想,终于想明白,说他杀的人,无非就是间接摔死了那个瘫痪的隽庄主人,一个好赌成性的十恶不赦的混蛋,他的存在都相当于是一个败类,梁少顼恨不得多解决掉好几个。 然而石震天的双眼血红,血已经不再流,沾满血的衣服贴在他的身上,飘来一阵粘稠的血腥味道。 石震天单手架着大刀指着他们,“你们杀了我石震天守护的人,这笔账还是趁早算一算,趁着我石震天还没死,不要拖到来世。” 梁少顼失笑道:“石前辈说的话好悲壮,这种小事,怎么会拖到来世的,人根本没有来世。” 他轻轻的咳了一声道:“在下有一事不明,你堂堂一个刀客大侠。为何要守护这个瘫痪的人?“ 石震天忍着肋下的伤,咬着牙艰难的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守护的人,我要守护的就是这个关长风,只因为他是我至交的儿子,少年的时候就因为没有保护好,被人残害至瘫痪,我不过是为了履行与友人的约定,替他保护这个可怜的孩子。” 梁少顼说:“可他是个一无是处的赌徒,你费尽心机的保护,对他来说,你不过是被他用手段骗来的傻子而已。” 第209章 各自的守护 石震天仰天长笑,“我乐意,你能奈我何,我现在要替那孩子报仇,你们也奈我何!” 说着他踩着倒塌的房顶过来,那房子已经面朝下倾斜在一个坑里,石震天走在侧边房顶上,如同走在瓦片铺成的平地上,每走一步就塌下去,他的身后已经一片废墟。 梁少顼和楠樽郁闷的对视了一眼,苦笑道:“那是个孩子?我看年龄比我们可大多了,原来还被人当做孩子,难怪他性格如此古怪,都是被你给惯的!” 石震天磨着牙齿,笑出满口鲜血:“这个世道是不公平的,他是因为身体残废才变得性格古怪,并非生来就如此,年少的时候也是一个聪慧豁达的人,他志向远大,好客孝顺,却被他的亲兄弟害成这样,同样是名门后裔,他不应该遭到如此不公待遇。” 梁少顼在心理计划着如何对付这个石震天,他虽然受伤,但是穷途之人更难对付,他准备在赴死前最后一拼,怒气加上杀气也可以使内力骤强。 三十六计走为上,梁少顼回头一看,却发现后面什么时候竟然站满了不怕死的过路客,后路被一群看热闹的人堵住了,还有刚才隽庄逃出来的居民,涕泪滂沱的看着倒塌的房子,久久不肯走。 梁少顼和楠樽一时无法用这个最高计策,那石震天已经到眼前了,他单手拖着大刀,一路走过来,大刀顺势挥过,又噼噼啪啪削下来一排瓦片,锋利的刀刃只不过落了点灰,他将这把半百斤重的大刀横在眼前,用手一抹,刀刃立刻恢复程亮。 就算是受了伤,石震天的战斗力也不容小觑,梁少顼和楠樽也只有拔剑进入作战状态,已经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就算现在能侥幸逃脱,相信石震天也会找到五味茶楼去,这个大麻烦,还是不要带回茶楼的好。 如果说石震天之前的所有招式都是玩耍模式,那么这一回他也动了杀念,每一招都是不遗余力的杀招,楠樽深知道适才能刺中石震天,完全是因为千机楼倒塌使他分心,如今他是了无牵挂,身上有伤都不在乎,、抱着必死的心了, 必死也要拉上他们做垫背,可见他也并非是什么真英雄!梁少顼在心理说,石震天的大刀招数简单,但招招厉害,他对梁少顼和楠樽俩人一个采取攻击,一个采取防守,对梁少顼只穷追不舍,对楠樽只防守不攻击。 须臾之间,三人成了单向追赶之势,石震天追着梁少顼杀,梁少顼躲避他的杀招,竟无暇攻击,而楠樽没被杀的威胁,此时只追着石震天杀,然而这次,使出浑身解数也未能伤他分毫。 梁少顼且防且退,几乎看不清他的刀在哪里,只觉得面前一次次划过黑色的风,若不是楠樽在后面攻击他,他还要分出刀风去防御楠樽,梁少顼几乎要被他砍死在刀下。没想到一个肋下受伤的人,单手舞重量级的玄铁大刀,竟然也能舞出披风乱舞的刀法。 换做一般人,能拿起这么重的刀都困难,更别说石震天还受了伤,梁少顼搏命的防御着,他也是个奇葩,这种情况下还能开玩笑,不知道是恭维还是策略:“真不愧是石震天大侠,隐退了多年,一出手还是实力不俗,你这么不要命的追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 梁少顼一句话说的上气不接下气,呼吸都紊乱了,果然打斗是不能分心的,幸好有楠樽在后面替他剑招牵制,楠樽向来严肃,听到梁少顼说这么灭自己威风的话,急得大骂:“神经也太大条了你,人家要杀你,你还管人叫大侠?这个大侠可是为了一个赌徒来寻仇的!” 石震天的刀法似乎开始乱了,他磨了磨后槽牙,尽量对他们的话不做任何反应。 梁少顼还在那里笑,“关长风确实很可怜,有这么高手的人给他做保镖,要换了我,早就干出一番作为了,肯定比你石震天更有名,踩着巨侠的肩膀,应该做得比巨侠刚好。 呼呼喘了两口气,继续边打边喊,“别人都是身残志坚,他是身残志更残,有人舍弃大好前程和名誉保护他,他也不知道好好利用,却把人当成一个打手,真是埋没。” “苗疆的苗三七,可是用毒高手,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宝石巷子里有蝙蝠吗,一个能养吸血蝙蝠的人,怎么会是普通女子?还有出家人释大志,难道你们没发现他很睿智吗,这种遭遇都能沉得住气打坐,非高僧莫属也!” 石震天的刀法更乱了,受伤的肋下再次渗出血来,他终于停下来攻击,左手捂住了右边的肋骨。叮叮两声,挡开梁少顼和楠樽的攻击,三把利器在空中依次碰撞,发出棉长的共振,回声使得脚下空洞的隽庄大地也摇晃了几下。 梁少顼终于说得石震天的心神不宁,石震天的呼吸有些混乱,他停下来,将那把又长又宽的短柄玄铁大刀猛地插入脚下的房顶,嘭的一声崩裂了一大块屋脊。 梁少顼越说越起劲,趁次时机加快心理攻势,“你看看你们保护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放着大好人才不会用的蠢货,毛毗士总管一看就是精明的诸葛,李转山和王垣莫不也是长辈派来保护他的。 “云家二公子,这种年少又好骗的贵族,怎么说也在军中有点关系,不结交反将他关起来。还有顾家小子,顾士豪千万家产,十万白银压根不放在眼里,老财主喜欢被捧,随便说些热血沸腾的话,还怕他不慷慨解囊?非要逼人拿出十万,结果反而引得那老财主的逆反心理,宁愿花重金来请五味茶楼来帮他解决这个麻烦。” “你别说了!”石震天大吼,同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不知道是肺管里咳出来的,还是气坏了咬出来的。他捂着右边的胸肋处,血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来,他在肋部的穴位上点了两下,止住不断流出的血。 第210章 各自的守护2 梁少顼怎么可能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当然是继续说,而且是贴心的凑过去,在石震天的眼面前说:“他生生把这么好的资源玩成了一窝嗜赌如命的穷徒,把隽庄这个朝廷遗漏了的隐庄变成了腌臜的赌巷,说到这里我都替他感到惋惜。 “他利用你坑骗了很多人,你的武功丝毫没有用在正义之处,他自己残废,却引得你们所有人都跟着沦落。石震天前辈,你觉得值不值?” 石震天咬着牙,悲伤的说:“不管他做什么,都是我要倾力保护的人。他因为身残,才受尽欺负,我才要去保护他,如果他能和你们一样会武功,哪怕四肢健全,我都不会操这个心。他被打断腰,半身瘫痪,被当做尸体丢在乱葬岗,可他没死,又被人捡回来,安置在贱民巷子,我若再不帮他,他就是任人踩踏的路边狗失。” 梁少顼耷拉着脸,“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帮他?有没有想过来帮我?我说不定比他更需要帮助。” 石震天表情古怪的看着梁少顼。 “他不会帮你的,因为你不是他的私生子!”玉衣公子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梁少顼起身一看,隽庄坍塌的废墟里,玉衣公子,璇玑,柳杨,顾万三和云倜都在。 玉衣公子一看见楠樽和梁少顼就骂:“你们两个胆子不小啊,竟然违背茶楼的规定,我明确说过,这条宝石巷子你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涉入,你们倒好连柳杨也瞒着……还有你璇玑,要不是顾万三和云倜今天来说,我还被蒙在鼓里,要是楠樽和梁少顼真的出了事,你哭死也没用。” 半遮面的璇玑笑眯眯的说,“这不,咱们赶到的挺及时的,再说他们两个办事,难道还用你我操心吗,就算我们不来,他们好像也能搞定。” 玉衣公子睨了她一眼,转而又骂柳杨,“你这个消息员也做的越来越不像话了,茶楼里发生任何芝麻小事都要记录下来,报告给我,你是怎么做的,连两个大活人没有行踪你都不知道,最近没少遗漏事情吧,偷懒可不行,作为一个消息员,一定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柳杨低着头,连说:“嗯,嗯,知道了,记住了,下次不敢了……” 玉衣公子训斥完柳杨,狭长的凤眼扫过顾万三和云倜,这两个人不是茶楼的人,没什么好骂的,然而这两个人却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玉衣公子,好像正等着他的训斥。 玉衣公子好笑的瞥了他们一眼,真的没有话要训斥他们,他转向石震天,冠玉一般好看的脸上展出了温柔的笑容,表情虽然温柔,却一点也不娘,“石震天,至阳派石掌门,正义的豪侠,十多年前就已经名震江湖,知道我什么不让我茶楼的人来宝石巷子么?” 终于有人真正认得石震天的名号和出处了,石震天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高兴的是,自己的名声消匿了十多年,竟然还有人记得。悲哀的是,如今被人提起,却不再是横扫江湖恶势力的正义豪侠,而是一个助纣为虐的疯子。 “为什么。”石震天问,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 “就是因为有你在!”玉衣公子毫不留情的说出了石震天心里所想的答案,石震天闭上了眼睛,悲愤的听玉衣公子往下说:“我知道关姑娘的独子关长风,是个不可理喻的人,而你为了这个废人,也情愿荒废自己,更是不可理喻! “我不希望我的人和你们这些自甘堕落的人,产生任何瓜葛,仇也好,恩也好,都不要,因为关长风的心里已经阴暗扭曲,他让身边的任何接近他的人都变得颓废,连你也不例外,我的人,决不能沾染这种腌臜的风气!” “哈哈哈,”石震天哈哈仰天大笑,似乎被触动了什么,他突然显得有些失魂落魄,喃喃的说:“他是我要守护的人,无论是什么样,都要守护他,我守护了他十几年,看着他痛苦了十几年,有谁能明白他的痛苦,他是关婷儿唯一的孩子,关婷儿为他情愿赴死,唯一的愿望就是他能活下去,我却连这个奢望都做不到。” 他的目光时而涣散,时而又凌厉,他看着梁少顼,这个弄塌千机楼的人,甚至比刺他一剑的人还要可恶,楠樽只是伤了他的身体,只不过是肉体的疼痛,而这个平头后生却弄死了他的心,让他的人生都变的没有意义。 他血红的眼睛瞪着梁少顼,血红的唇齿一张一合:“关长风,你娘临死前只希望你能活着,我怎么能辜负她的遗愿,这个后生害死了你,我若不能为你报仇,如何苟活于世!” 梁少顼下意识握紧了缨络剑,失望的道:“真是个执迷不悟的人!单单心疼隽庄主,就不想他管辖的宝石巷子,那些七彩颜色的灯笼门里,都住着什么样凄惨的人,比他惨十倍百倍,你都视而不见!” 玉衣公子唰的一声,展开他的银骨扇,“你有你要守护的人,我也有我要保护的人,这个平头后生就是我要保护人,这辈子你都休想伤他一根毫毛!” 玉衣公子话音刚落,只听璇玑咻的一声抽出腰间的蛇骨鞭,手握七寸把手,撒开鞭子,在空气中甩出火光电石的声音。柳杨也默默的抬起他的双手,十根手指的缝隙里夹满了十字星飞镖,看起来像两个硕大的仙人掌。 顾万三和云倜也被这个“保护”二字触动了某根神经,他们不是五味茶楼的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缩着脖子挪过来,一左一右将梁少顼护在中间,两人的手笔直伸出来,挡在梁少顼的面前,弄得梁少顼十分不好意思。 “你们……大家,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其实我觉得石震天前辈也是无奈,私生子嘛,本来就不能公开身份,又弄得这么惨,一生都基本毁了,这么能叫人不怜悯……” “住口!”石震天恼羞成怒的大吼:“他不是我的儿子,如果是我的儿子我岂会不认,他是先皇的儿子,是皇子!当今皇帝的胞兄,十年前甚至有机会竞争皇位,你们知道什么,我和师妹没有任何关系,不知道不要乱说!” 第211章 复杂的旧事 “什么!”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玉衣公子都大吃一惊,“我可是得到你们至阳派的内部消息,关婷儿因为未婚先孕,却又说不出谁是父亲,被逐出至阳派,你这个掌门也因为这其中理不清的关系,被罢免掌门的职位,我思前想后一直因为是你做了丑事,没脸在江湖上混,所以退隐,难道……” 玉衣公子用扇子敲了敲光滑的额头,“看来是我错了,真是弄错了!” 曾经也听说过一些传闻,但是十多年前的事,是如何发生演变的,谁知道呢。 十多年前,玉衣公子还不是五味茶楼的幕后老板,五味茶楼也不是现在的作用,十多年前五味茶楼还只是隐士山庄的落脚点,并没有接什么特殊生意,也没有这些俊男茶司和玉女茶司。 十多年前,关长风这个皇子是怎么被弄成这样,又是怎么到得这条巷子,隐姓埋名的生活,玉衣公子的确没有查过,只知道那个时候,江湖数一数二的石震天就已经在这条巷子里了,守护着一个怎么看怎么不堪的关长风。 至于关长风的来历,更是追溯到二三十年前,还是根据石震天查到至阳派,挖掘出来的至阳派女弟子关婷儿的丑闻,那个时候,玉衣公子自己也不过是个少年,刚刚经历家族的惨变。 玉衣公子兀自仰望天空:“往事不堪追溯啊!原来他不是你的私生子,一直一来我都错怪你了。既然没有血缘关系,你还如此忠心的守护,却是让我重新对你刮目了!” 石震天阴沉的扯出一个比庙里的门神还丑恶的笑容。 这些陈年旧事,连玉衣公子只是略关注过,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梁少顼此时的想法和大家一样,想象着一代大侠当年和师妹的感情纠葛,石震天定是一往情深,关婷儿定是情系别人,低调的住在皇宫里几年,却落得负伤累累,定是绝望了才会决定隐姓埋名。 梁少顼想象着关婷儿在临死前,一定是躺在石震天的怀里,难得的表现的温柔,师兄,我儿子关长风就交给你了……石震天一定很悲痛的望着无力回天的师妹,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定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保护…… 于是就有了后来,玉衣公子误以为他们是父子关系。 梁少顼的神情有一种让人看不透的古怪和痛恨,“皇宫内院的事,难怪,如果还有比这条宝石巷子更腌臜的地方,那就是皇宫!其实,关长风的真正仇人应该是当权的皇室,迫害皇帝妃子的,也只能是后宫里的人,如果你们要寻仇,更应该去找皇宫里的那几位!” 停了停,酝酿了一会儿情绪,接着说:“我明白了,他之所以名叫关长风,隐姓埋名的苟活在这里,就是不想去寻仇,人都已经残废了,就算争赢了也没多大意义,何况,不一定能赢,穷尽力量也许只是倒腾出一点水花,根本无法撼动当权者,不如醉生梦死,可又半身不遂,只好嗜赌了,至少也能带来快感。” 梁少顼话没说完,璇玑呸了一声,“闭上嘴,什么赌能带来快感,你嘴里就吐不出象牙,也别乱讲话,带坏这两个小后生!” 不想那两个小后生,顾万三和云倜见多识广,嘿嘿嘿的笑得脸都红了,“璇玑姐姐,男人的事你一个姑娘家不懂的……” 璇玑恼火的差点一鞭子甩过去,这两个不学好的后生! 梁少顼被骂成狗,尴尬的笑了笑,对石震天说:“我说实在的,也是为了自保,如果不是你们非要强留我们,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正好发现了隽庄下面是空的。话说这个隽庄就是当年岳贵妃活埋叛军的百宝楼么?” 石震天已经放下了要杀他的想法,配合的冷着脸说:“正是那个癣斑之地,当权者应该知道底下是空的,京城里的人也都知道四十年前的叛动,这块地上不能建高楼,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没人敢住,就划成了贱民区。” 梁少顼这时冷冷的哼了一声,“同样是皇帝的妃子,设置百宝楼的壮举,立下平叛功劳的岳贵妃,智慧不比关婷儿低,她的儿子铄皇子,年仅五岁就敢于诱敌入阵,遗诏都已经立为太子,她们在朝廷里的势力和权力,比关婷儿和关长风好不知道多少,最后的结局又怎么样,在真圣帝病重之际,被硬是套了莫须有的罪名,走在了老皇帝之前。” 在场的人所有人,全都陷入沉默,这件事可以追溯到四十年前,举国皆知的篡宫事件,传闻岳贵妃为了给铄皇子争夺皇位通敌卖国,后来被赐饮药酒毒死,铄皇子也下落不明,当年支撑他的萧靖将军也不知所踪,传闻带着铄皇子已经逃出升天。 璇玑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在场的人当中,只有五味茶楼的知道她为什么叹气,石震天,顾万三和云倜都不知道原因,因为璇玑就是萧靖的孙辈后人,她的父亲萧琨,就是萧靖的后代。祖父两辈的死,都和这个失踪的铄皇子有莫大的关系。 然而衷心保护的人都死了,铄皇子本尊却至今找不到踪迹,这就是璇玑叹气的原因。她不知道铄皇子是找得到好,还是找不到好,若是找到了最终也落个不得安生的结局,还不如永远都找不到! “找到了,找到了!”突然毛毗士突然欢呼着跑过来,在一地废墟里连滚带爬,“石震天,我找到咱们庄主了,还有口气儿,快来帮忙挖出来!” 石震天骤然起身,一下子忘记了现场还有五味茶楼这帮人,两眼放光的说,“真哒?快快快,带我去!” 周围那些人躲得远远的开热闹的人,见他们不打了,终于敢靠过来,宝石巷子虽然低贱腌臜,但里的财宝也不少,这十多年关长风就像貔貅一样只进不出,这回坍塌了,人们一窝蜂进去在废墟里挖宝。 梁少顼一路几乎是被架着回茶楼的,被围在中间走实在是不方便,他几次踢到顾万三和云倜,这两个人走出去老远都还伸手拦在他面前,好像生怕他会撞墙,“那关长风还活着,石震天不会来寻仇的,你们能好好走路不?” 玉衣公子回过头说:“楠樽,送顾万三回家去,柳杨,你送云倜,璇玑梁少顼,你们走快点,五味茶楼今天有一个贵客要来,你们早点回去准备。” 第212章 茶楼的贵客 楠樽和柳杨各自奉命,分别将顾家三小子,和云家二公子送回去,璇玑诧异的抬起头,五味茶楼每天都会来不同的客人,何曾见玉衣公子上心过,这次却为何特地拿出来说? 梁少顼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五味茶楼有贵客要来?贵客什么时候到,我想去睡一会。” 玉衣公子说,“晚上,你还有半天的时间休息。” 梁少顼恩恩的点头,“还有我要先吃饭,然后洗个澡,不不,我要先洗澡然后去吃饭,再睡一觉,晚上才有精神去接客。” 璇玑鄙视的白了一眼梁少顼,“我发现你说话怎么每一句都那么不好听,什么叫晚上去接客,接生意就接生意,干嘛说接客。” 梁少顼忍不住噗的一声喷笑出来,他突然想起那日在锦瑟楼,璇玑没抓住房梁,掉进他怀里的情形,被仁怀玉询问,还说只卖身不卖艺,这句话每一次回想起来,都让他特别好笑。 梁少顼兴奋的问,“对了,晚上的贵客是谁,能提前透露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心情这么好,也许是因为期待晚上的贵客,也许是因为玉衣公子刚才说,他是他要守护人。 玉衣公子在前面头也不回的说:“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 梁少顼的好奇心最后还是被困倦的身体压过去了,他没有再问,满心想着就是回去后洗澡吃饭睡觉这些事,晌午补觉醒来,天都已经黑了,璇玑和楠樽也休息够了,两人正在面对面坐着吃晚饭。 梁少顼懒洋洋的舒展了一下筋骨,只觉得浑身舒舒麻麻的顺畅,他起身在卧房的窗台,这个角度能一直看到厨房里,正在边吃饭边说话,俩个人亲密的脑袋时不时的碰在一起,看的梁少顼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想起楠樽说过的话,他们两人的关系,已经是山高水远,根深蒂固,多出来的十年,梁少顼就算终其一生也不能和楠樽比了。 不过梁少顼有时候脸皮很厚,心道反正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如早一点放下心结,该说的说清楚,以后保持距离,划清界限,只是忠诚不逆的至交。 他摸着平整的垂髫编发,等过了今年,他就满二十岁了,也就可以弱冠成年,想起来心情有兴奋了些许,从容的收拾好自己,然后下去吃晚饭。 五味茶楼的厨子是一个脾气极好的中年胖女人,叫做鱼娘,因为她胖,所以看所有人都瘦弱,尤其是玉衣公子,明明知道他武艺高强,却总是担心他会被风吹跑,就连楠樽的结实身材,在他看来都是弱不禁风,所以每次她都给他们准备很多食物,而且不吃完就别想走。 梁少顼端着一海碗的牛肉汤走过来,在楠樽和璇玑的四方桌上坐下来,胖鱼娘立马给他们加菜,端来七八个葱油饼,和一碟冬笋炒小鸡,“你喜欢吃笋,多吃点,你不挑食,是个好孩子,璇玑这丫头挑食得很,不多吃一点,生的面黄肌瘦的。” 梁少顼瞅了一眼璇玑白里透红的粉面,今天有贵客,她还略施了些脂粉,五官精致得楚楚动人,严重怀疑胖鱼娘的眼神。 只见胖鱼娘无比怜惜的看着梁少顼,叹气道:“五味茶楼就你最不挑食,可你这么能吃,为何还这么瘦小?你该不会是浪费吧?今天必须把这碗牛肉和这些饼全部吃掉,一粒渣都不能剩下。 梁少顼目瞪口呆的看着跟脸盆一样大的海碗,尴尬的说:“其实我是端来三个人吃的。” 璇玑一听,赶紧端起她面前的那碗汤,飞快的说,“我能吃完我自己的牛肉汤就万幸了,你这碗自己解决!” 好不容易把鱼娘哄走了,梁少顼真的对面前的海碗十足的为难,早知道是给他一个人,他说什么也不会接过来。 璇玑和楠樽两人嘲笑了一会梁少顼,又继续他们刚才的话题,只听璇玑说:“下次绝不能这样草率决定,凡是都要问过玉衣公子,除非我们自己掌管了五味茶楼,所有大事也都要大家一起商量,五味茶楼不能有欺瞒的事。” 楠樽温和的点头,“这次确实是我忽略了,顾士豪要求保密,可是对外保密,对内我们五味茶楼自己人,我确实不应该隐瞒。” 梁少顼插嘴道,“顾士豪这次为了救这个三儿子,花了多钱?” 楠樽也不隐瞒,“老价钱,泡茶十两银子,问问题一百两银子,有出动,加倍。” 梁少顼不屑的摇头,“这个老财主,这么抠门,儿子被绑架,连十万两银子都不舍得拿出来赎儿子。” 楠樽罕见的露出奸笑的表情,“我送顾万三回去的时候,就威逼利诱顾三小子,让他说服老财主捐出了十万两银子。” 梁少顼一愣,“真的捐了十万两?用作什么了?” 楠樽说,“隽庄这次由塌成了废墟,很多人没地方住,怪可怜的,怎么说这个地方也该重建,这次不能再悬空的搭建,还需要把地基填满,十万两恐怕还不够呢。” 梁少顼蓦地又惊喜又兴奋,狠狠的拍着楠樽的肩膀,“我找到了!总算找到了!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知己这种东西,你把我所想的都想到了,原来你就是我的知己。” 楠樽被他拍的筷子差点脱手,难得不温和的怼道:“你发什么神经,我不过是看不下去隽庄里那些穷苦人,借花献佛而已。” 梁少顼好似没看到楠樽不悦的冷脸和璇玑鄙视的白眼,继续兴奋的说,“你看你,做了天大的好事,一点也不居功自傲,不到处宣扬,发善心却视同微少,此乃大贤大义之人也。” 楠樽表情怪异的看着他,璇玑夸张的一阵哆嗦,“你是吃错什么药了?怎么变得这么肉麻?” 继而她大吃一惊道,“你这么恭维他,不会是喜欢上楠樽了吧,原来你断袖!” 梁少顼顿时没了心情,怒火中烧:“你胡说什么呢!我是真的欣赏楠樽这个人,你知道世界上路人朋友可以成千上万,知己却一个都难求。” 楠樽尴尬的推道:“好了好了,快点吃饭,茶楼的贵客都已经开讲了,我们还在这里说废话。” “啊,已经到了?”梁少顼这才想起今天茶楼有贵客要来,“开讲?讲什么?他是谁啊? 璇玑毫无淑女形象的大口吃肉,满嘴肉末的道:“不过是一个说书的,近半个月各处走穴演讲,竟然一夜之间红遍了梁国五洲,很多人请他去说书,请都请不来,我还真是好奇了,快吃完去看看。” 说罢,她呼呼几口吃完了牛肉汤,用手绢擦干净嘴巴,然后不忘蒙上面纱的出去。 第213章 屏风后的人 梁少顼喝完海碗牛肉汤的时候,撑得几乎站不起来,然而肚饱眼睛馋,味道实在是好。平生从来不知道肚子居然能吃下这么多东西,这就像人的欲望,一开始谁也不知道自己能撑下多少,到后来每个人都越来越贪婪,欲望这种东西,一旦升上去,就降不下来了。 他突然想起玉衣公子要他准备去接待贵客,他却在厨房里坐到将近亥时,茶楼都快要打烊了。 倒是没见有谁过来叫他,璇玑和楠樽也没回来,玉衣公子也没有遣人来责备,恐怕他自己就在待客,无暇管梁少顼干嘛去了。 他坐着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茶楼,和往常一样屋檐红灯笼全亮,绕着茶楼点了上下两层,还有河边船渡口的两串灯笼,看不到的前面牌坊,也一定挂着两串红灯笼。 已经是亥时,茶楼似乎还有客人只进不出,梁少顼也好奇起来,这个说书的贵客,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如此吸引人。 五味茶楼史无前例的站无虚席,平时客人虽多,但都有座位,满大堂也座无虚席,看起来也是明朗清爽的,今天人满得连前后两扇大门都被挤得关不上,一屋子人头好比乌鸦开会,全都看着茶楼中间的那道四面屏风,梁少顼挤了半天愣是没挤进去,还被人推了出来。 想驾轻功跳进去,却发现,里面压根没有落脚点,连楼梯的扶手上也坐了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抬头一看,五味茶楼的女茶司们全都学璇玑,坐在梁上居高临下的看,上去了五六个,姿势优雅的占领了每一寸横梁,也不怕把横梁给压塌。楠樽立在二楼的回形长廊上,静默的听着屏风里的声音,听得如痴如醉,玉树临风的样子在一群付费客人中间鹤立鸡群。 梁少顼扫了一圈回形长廊,发现玉衣公子和白鹤也立在长廊上,在这两个五味茶楼的总牛的中间,还站着一个上年纪的老者,穿着一身鸦色的长衫,墨黑的山羊胡修理得道骨仙风的样子,他负手立在玉衣公子和白鹤中间,看起来备受尊敬。 白鹤还是整个脸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玉衣公子的神情是那么的伤感,原因是屏风中的人正说到幽咽的地方。 梁少顼屏息听了一会儿,屏风里的声音是个非常好听的男中音,正在讲一个叫魏成九的故事—— “‘走……了?’魏成九的声音变得低沉,似乎还不相信,也不敢把‘死’字说的明朗,在他的意识里,他比谁都该死,而替他去死的,却总是最亲的人……” 梁少顼听了一会,却发现他讲的,是现实发生的真事,经过添油加醋和戏剧化演变的真实故事。难怪那么吸引人,人都是爱听是非的,真实发生的事,无论如何都比戏文要震撼人心。 咦,这说书人的声音听着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梁少顼的心里蹦出一个名字,但是很快就否定了那个人,那个猴崽子一样的人,和山魈一样啸叫的声音,怎么可能是他。 不过此人能红得发紫,也是情有可原,他的声音圆润华丽,明朗轻快,听起来如晴天的风,说书的时候情绪饱满,抑扬顿挫,声线时而高亢,时而低沉,还偶尔夹杂着阴柔的女声,难得的是,他说男声浑厚有力,说女声又纯净空灵,一个人在屏风后面,就缔造出一个世界来。 最后在一阕雨霖铃的词曲中结束了说书,茶楼寂静了片刻,爆发出一阵能掀翻屋顶的掌声,梁少顼由衷的发出一声赞许:“说得妙,佩服!” 梁少顼原以为演说结束了,他总能进茶楼了罢,结果场面更加拥挤,五味茶楼散客的时候比来客时还要混乱,客人纷纷涌上去,争相购买刚才演说的那段精彩文章,买完之后还围着那说书的问这问那,知道子夜将近,才得意舒爽。 梁少顼一时好奇,就着一个抢到手的人手里看了几眼,里面不只有刚才说过的内容,还有十多个别的故事,厚厚的一本书,要卖到九钱四十九文,这是有史以来书籍卖得最贵的。 先撇去整本古文不论,还没有批量印刷的畅销书能超过一两银子,这个说书的卖九钱四十九文,看来还算规矩。 不过梁少顼听到不知一个客人这么说,“这书放几年,就赚钱了”,“这书会不会被禁书?里面的内容可不寻常呢。”,“难说,如果朝廷出面禁止,那可就又是一本绝版《篡宫记》千金难求啊。”…… 梁少顼心道,一群跟风的客人,说是绝版,只不过写书人被抓,大量销毁剩余的书,闹出一场大动静,已经卖出去的,还能一本一本收回来不成,还千金难求,真是人傻钱多。 不过当他好奇的想要去捡一本的时候,发现已经全卖光了,一个晚上脱销一千本,还有一部分客人没买到,无比遗憾的唉声叹气。 “哇,一千本全卖完了,一个晚上赚一千两银子?”梁少顼粗略的算了一笔,屏风里演说一段,加卖书,收入可比茶楼可观多了。 “阁下莫不是算差了,小可卖书得钱九百九十九两,还差一两才够一千。”一个好听的声音回答他。 “那也挺赚的了,”梁少顼还没来得及想这个回答他的人是谁,心里飞快的又计算了一笔,“这只是卖书的钱,演讲的钱呢,五味茶楼设屏风请人演讲,不也是钱!” 那个人坦然的笑了笑,“呵呵,自然是要出钱的,小可的出场费都是师傅在商议,小可不过每晚收一两的辛苦费而已。” 梁少顼大呼:“才一两?我可听说出场费五百两银子呢!这还是五味茶楼的面子,听说洛阳的牡丹亭出场费超过千把。” 那人笑得春风拂面,满是戏谑的说,“出场费是师傅收的,我的辛苦费是师傅给的,不管师傅收的出场费多少,我都只拿一两,金子!” 梁少顼哇的叫出了声,“当真好赚,茶楼的茶司一个月也发不来几两银子,你这一晚上就是一锭金子。” 第214章 艺人郁清音 梁少顼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和谁说话,抬头往屏风看去,一个隐约的人影,立在屏风的另一面,看影子似乎离得很近,就在梁少顼对面的屏风后面,与梁少顼距离不到两尺。 他看到屏风后面的人欠了欠身,两肩微微的抖动,伴随着春风一般的笑声,“今天晚上,你们茶楼的收入也逾万两呢,大堂的客人站着听说书的每人三两银子,手里有茶的十两,有座位的翻倍,楼上站着的全都十两银子,茶水另外收费,雅厢五十两起,配茶司的翻倍,这笔账你怎么不算算看。” 梁少顼根据他的话过了一遍脑子,“哇,五味茶楼什么时候也变成黑店了!” 屏风后面的人哈哈大笑,“做生意哪又不赚钱的,都是明明白白的标价,又没强迫人,钱是客人自愿掏的,怎么算黑店,你莫不是一出门就被黑店坑过,就看谁都是黑店,茶楼不过是赚得多了点,怎么就黑店了,一棒子打死可不行。” 梁少顼听完,蓦地感到奇怪,“你怎么会知道我被黑店坑过?而且还是一出门就被坑?” 他伸手扶在屏风上,将其中一道屏风挪开。听过说这个说书人每次说书一定要设屏风,且别人不能擅入,梁少顼可不管那么多,后面的人实在是太让他好奇。按理说他出门遇黑店这件事,应该只有当时在场的玉衣公子知道,并且梁少顼肯定玉衣公子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外人。 这个说书人虽然是贵客,但毕竟不是茶楼的人,应该算外人,既然没人告诉他,他又怎么知道梁少顼这件糗事,难不成他也有知晓万事的本事? 但是逻辑上也不通,就算五味茶楼自诩什么都知道,也是需要人去查了,才知道,万事皆是人为,世界上并不存在窥视天道的事,梁少顼一直都是无神论者,就算神秘未卜先知的难恪大师,他也不觉得那是怪力乱神。 他的手刚移开屏风,突然一道黑色的影子划过,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就杀了出来,手执双股剑,咻咻两下,气势还挺吓人。 梁少顼神速反应过来,连忙跳开,“哇,你干嘛,我不过动一下屏风而已,你就要杀人,这可是在五味茶楼,我的地盘。” “住手!自己人!”屏风里的人喝到,黑衣杀手立即收了剑势,一个空翻回到屏风里面,屏风也在瞬间阖上,一下子里外动静都没了,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整个过程不过一道闪电的时间,却已经达到了被闪电击中的效果。 梁少顼惊出一身冷汗,虽然知道这是在五味茶楼,玉衣公子和所有茶司都在,任何人都不可能伤得了他,但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黑衣杀手给吓了一跳。 幸好这个时候,茶楼的客人都散光了,茶楼里只有茶楼的人,和这两位邀请来的贵客,也可能是三位或者四位,如果他们都有影守的话。 梁少顼很快镇定下来,心理暗骂,幸好没出太大的洋相,他尴尬的回头,一看又吓出了一身冷汗,只见玉衣公子,十大俊男茶司,十大玉女茶司,全都站在他身后,距离近得几乎要挨到梁少顼。 这不是最吓人的地方,吓人的是他们的手上,全都武器在手,刚才他们还在各处收拾客人遗留的垃圾,玉衣公子在和那山羊胡老人闲谈,应该就是在那黑衣杀手闪出来的一瞬间,他们全都奔向梁少顼的身边。 梁少顼感动到无以复加,他想起白天,玉衣公子在隽庄废墟上说过的话,“他是他要保护的人”,再次感动得连心眼都缺失了,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玉衣公子的关心显得有那么一点肉麻,他声音低沉而磁性:“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梁少顼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璇玑的关心就比他凶得多,也正常得多:“不是一早就告诉你,郁清音的屏风不能动,他有一个忍着影守,专门守着屏风,你还敢去动,真是没长脑子,幸好没事,不然怎么交代。” 梁少顼被她骂得反而觉得心里暖暖,这种情况很奇怪,他忘记了应该生气,忘记了尊严不应该扫地,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对璇玑的一切都感到赏心悦目,包括骂人的话。 梁少顼尴尬的得无地自容:“我没事,你们别担心……等等,你们的人叫什么?郁清音?” 郁清音,不就是郁乐么,不就是自己找了好几个月的表弟么! 梁少顼面色不好的看着屏风,“郁乐,你给我出来!” 一个身穿白色绫罗绸缎的银冠书生,终于从屏风后走出来,“梁欢,别来无恙!” 梁少顼一怔,定睛看着这个白衣俏公子,几乎认不出来了,表弟比三个月前更结实,更成熟,面相更安详从容,身姿更挺拔伟岸,他的面貌本来就很耐看,算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如今更有惊艳的趋势。 最让梁少顼看着不舒服的,是郁清音头上的发冠,表带比他要小一岁,他都没有行弱冠礼,比他小的表弟却捷足先登了。 梁少顼堆积了很久的怒火,焦虑和担忧,一下子爆发出来,抓着郁清音的肩膀,狠狠的摇晃道:“你这几个月跑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找你的,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你倒好,一声不响的出门,连家里都不说,害得叔婶以为你被拐卖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没想到你却一出门就遇到了贵人,拜了师傅,从此青云直上,一个晚上演讲就赚翻,只有黄金才请得动你,我上来认你,你还卖关子,我就像揭开屏风看看你,你的杀手居然还想杀我,我就问你,心里还有没有我,我不远千里来找你,费劲千辛万苦你想都想不到,你对得起我吗,谁允许你叫我名字的,叫哥! 郁清音被梁少顼摇晃得几乎散架,却笑得更欢,说了一句让梁少顼更气的话:“是是,哥,哥,少顼哥,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从小到大,就许你欺负我,我就不能也耍你一次!” 第215章 艺人郁清音2 茶楼大堂的四道屏风都撤开,梁少顼看到郁清音演讲的地方,不过是一张太师椅,一张红木案几,一壶茶,一本书,撤下屏风才知道,里面不只有郁清音一个人,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一黑一红, 女的是穿红衣的,身段窈窕多姿,正在摘笔记,把郁清音演讲的话一一摘录下来,男的就是刚才出招电闪雷鸣的黑衣杀手,充当郁清音的保镖,屏风撤走的时候,他就跟着屏风一起退下了,作为一个影守,自觉得很。 梁少顼好奇的多打量了一眼,觉得那个黑衣人的动作和行为很像一个人,他的剑法也很眼熟。 红衣女嘻嘻一笑,合上笔记本,“终于可以歇一会了,师兄,为什么你在说的时候我都听的身临其境,我摘下来的看着就平淡无奇?” 郁清音立刻回头,笑得阳光明媚,“你还得多练练,摘记不仅仅要摘记我说过的话,还要记下我演说时候的神韵和表情,还有情绪。” 红衣女转了转眼珠子,故作艰难的道:“这要怎么记啊,你在说该死的魏成久的时候,那表情叫什么来着,奸险?奸诈?猥琐?” “你住嘴,”郁清音立马用手捂住她的嘴,“你还是什么也别写,这个后期我自己来加。” “郁清音?”梁少顼揪着表弟的衣袖,将他转过来,“这个名字你自己起的?不错嘛,行走江湖还知道改名换姓。” 郁清音腼腆的笑了笑,“哪里,我觉得郁乐这个名字很好啊,开心快乐,‘清音’是我师傅给我起的,他说我的声音声线很好,清音很适合我。” 他说着,用下巴指向梁少顼的身后,梁少顼回头看去,一样看到了站在玉衣公子身边的那个山羊胡老者,他已经走下了楼梯,红光满面的对梁少顼行了个非常郑重的点头礼,“少城主,又见面了,在人间这段时间过的可好?我的兄弟还照顾你吧?” 梁少顼愣愣的看着这个谦逊恭敬的老者,难怪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一声少城主,就道出了渊源,梁少顼恍然大悟的说:“原来你就是那时候来城里找我父亲的那位老者?” 那天父亲和这位老者在巅峰煮酒,那日梁少顼和表弟两人在林中舞剑,还提起这位访客。梁少顼觉得应该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却想不明白刚才他的举止,恭敬得令他胆战心惊,一个胡子一大把的年高老者,为何对他这个后生如此恭敬?是他搞错了身份,还是他本性就这样,对所有人都谦逊? 梁少顼好奇的把目光瞥向玉衣公子,玉衣公子立即介绍道:“茶司们,我给大家解释一下,这位前辈,就是我们消息情报界的泰斗人物,江湖上堪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百事通,金笔书生,百晓生。” 十大俊男茶司和十大玉女茶司今天都来了,这果真是位贵客,一齐摇头晃脑声音清脆的说:“原来老先生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百晓生前辈,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您才是真正的消息灵通,五味茶楼唯一敬仰的就是您,今日有幸得见,真是终生无憾了。” 百晓生立即谦逊的对众人都点了点头,谦逊的说:“玉衣公子过奖了,我也不是无所不知,我不知道的事情也很多。“ 梁少顼啧啧两声,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原来这位百晓生是对任何人都谦逊的,既然是这样,那他就没什么好多虑的。 正这样想着,却看见百晓生慈蔼的对众人说:“我这个徒儿,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可脑袋瓜很灵放,一点也不比当年他爷爷逊色,嗓音也很好,继承了他爷爷的好嗓音,确实是个可塑之才。” 五味茶楼的茶司门并不知道郁清音的爷爷是何许人,但是看到郁清音如此才貌双全,声音确实好听,人又聪敏又会来钱,也可以相信他的祖父一定根正苗红,纷纷称赞了起来。 那老者又道出一个揭短的话,丝毫不给郁清音面子,“就是有一点,目中无人,以为自己全天下最厉害。” 此话一出,郁清音立即抱怨开来,“师傅,不是您常常教导我,不要害怕不要退缩,放大胆子去演讲,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么。” 百晓生立刻给他一个宽容的表情,言语里没有责备,只有教导:“清音徒儿,你要知道一个道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可以骄傲和自信,但不能觉得全天下人都比不过你,要时刻保持虚怀若谷,才能登得更高,行得更远。” 郁清音收起戏谑的笑容,立刻诚恳的说:“是师傅,徒儿时刻铭记师傅的教诲。” 玉衣公子和百晓生对望了一眼,同时满意的点头。在场的众位茶司们全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梁少顼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事情,心道,这个百晓生是用了什么方法,将以前顽皮淘气,一身坏毛病的表弟教得如此谦逊有礼? 一般来说,就算再差劲的人,被人当众教导,总归会觉得没面子,一般师傅也不会当众教导徒弟,应该是回去在没人的时候拿出来说,这样才不会打击他的自尊心,可他们好像都是反着来的,师傅当众教导徒弟,徒弟一点也不气恼,而且很虚心接受。 更重要的是,在场的所有人虽然都感到这样很奇怪,但没有一个人反驳师徒二人的做法,反而都觉得很有道理,值得采纳。也没有人觉得这样会影响郁清音的形象,反而更觉得他完美无瑕,明明可以靠容貌吃饭的,非要靠自己的才华,如此优秀的人,谦逊得像个饱满的麦子。 郁清音朝众人恬淡的微笑,登时令茶楼里的几个女生艳羡的轻呼了一声。只听他自我介绍道:“各位五味茶楼的哥哥姐姐们,我乃是师从江湖百晓生的末个徒弟,名字大家都知道,郁清音,是以‘才艺说书人’的身份出道江湖,初来乍到,还请诸位多多关照。” 第216章 加急的任务 郁清音在茶楼似乎很受欢迎,他此言一出,众茶司纷纷回答“应该的应该的。” 却有人听出了其他的含义,梁少顼奇怪的瞅着郁清音,“听你的意思,你是要在五味茶楼住下了?” 郁清音温柔谦和的笑了起来,似乎连笑容也经过刻意的练习,笑声如同一阵轻风,细微而美好,听着使人感到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舒缓的唇形,弯成下弦月,露出整齐的两排白牙,看着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笑完之后轻轻的如耳语的说:“没错,我会住下来,叨扰一段时日,在京城没有比五味茶楼更适合我的地方了,别的客栈哪里有五味茶楼高档,让我有回到家中的安全感。” 他这话说得十分高明,一下子把五味茶楼的许多好处都概括进去了。 第一,档次高,虽然不是客栈,但什么客栈能和五味茶楼比! 第二,安全好,五味茶楼里全都是高手,每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和这样一群人生活在一起,他完全不用担心会有危险,就算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他,地震洪水来了,也伤害不了他。 第三,就是回家的感觉,五味茶楼的老板和郁清音的师傅,算是忘年至交,两人都是包打听的泰山北斗,一个游走在江湖上,一个驻扎在五味茶楼,两人虽然同行,却又存在合作关系,玉衣公子很多消息,也都是百晓生提供的。 同时还要一层互利关系,郁清音身边有两个人,先不说那个没眼力劲的影守,就这个红衣女郎,可就是五味茶楼出去的,叫做红莲,早在茶楼还没有成立十大玉女茶司的时候,这个姑娘便师从了百晓生,如今以师姐的身份,给郁清音做语录。 今天他们一共来了四位,但只需要安排三个房间即可,百晓生的,郁清音的和红莲的,至于那个黑衣人,他估计会自行找个地方歇息,大约不会离郁清音太远。 郁清音说完要留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显得很高兴,璇玑难得的不冷漠,主动摘下面纱说:“郁公子客气了,谈何叨唠,你能住下,我们都很高兴,希望多住些时日才好呢。” 琼玖也难得的热情,拍手道:“哇,真好,那我明天还能听你说书吗?” 琥珀痴迷的笑了笑,羞涩的躲到瑾瑛的背后去了,瑾瑛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转而对郁清音欢迎道:“真是太好了,你只要愿意留下,住多久都可以,你明天还会设屏说书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她高兴的扭头就走:“太好了,今天你们长途跋涉的来,有演说书一个晚上,也累了了一天,厢房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师徒早点准备休息,我去吩咐厨房准备热水……” 然后她就盈盈虚步的走了,梁少顼听到她一边走一边在鼓囊着——“真是好,明天又能赚很多茶钱,多留几天,可以多赚很多钱……” 梁少顼一脸悲哀的摇头,怎么以前没有发现,这个五味茶楼管账的,竟然是如此财迷的人。 郁清音失踪微笑着,对围着他的人提问一一回答:“我会留下的……多谢姐姐款待……我不累…… 梁少顼心里也有满腹的疑问,却一时插不上话,想着等会这些女茶司们都散去了,再一个一个详细的问。 想这个郁清音,几个月前还是一个成天跟在梁少顼屁股后面的毛头小子,离家出走几个月不见,如今再见面果真有令人刮目相看的感觉,心理略微有点不服气。这小子运气还不错,一出门就遇到了贵人,有这样一个鼎鼎大名的师傅带领,他才能如此顺风顺水。 梁少顼正想说他离家出走这件事,却发现郁清音对着璇玑的容貌呆了一瞬,然后荡漾开一个迷人的笑容,“这位姑娘生得如此面善,清音斗胆敢问怎么称呼?” 璇玑也展开迷人的笑容,她好像没弄明白,郁清音口中的面善,在这里纯粹是看她美貌准备好逑的意思,她爽快的报上自己的名号:“我叫做璇玑,是茶楼的排行最末的茶司。” 梁少顼在一旁听得心里颇为不爽,心道郁乐这小子,什么都变好了,唯独爱撩女孩子这个性格没有改变,如果不是在场有很多人,他八成会在问过名字之后,掏出身上的精致有值点钱的小物件,送给对方以示讨好。 不过此时人都在,他到底没有这么做,只是无比欣喜的回答:“璇玑?真是好听的名字,人如其名,相貌如美玉一般好,心藏玄机聪慧微妙,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名字。” 在场的有几个人提醒的咳嗽了起来,楠樽,玉衣公子,还有百晓生都咳嗽,梁少顼也忍不住轻声咳嗽,赶紧把重要的厉害关系说给他知道:“表弟,你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撩拨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子,这样合适么?璇玑已经名花有主了,你可要注意分寸啊。” 璇玑啊了一声,莫名其妙的抬头看了梁少顼一眼,顿时脸红得好似吃醉了酒,当即怒瞪回去,“梁少顼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有主了!” 郁清音尴尬的笑了笑:“我不过是由衷的赞美这位茶司姑娘,是从欣赏的角度出发,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你不必如此担心。” 郁清音说完,梁少顼立刻感觉到有一道杀人的目光向他射来,抬头一看,果不其然是楠樽的目光,不光是楠樽的,就连玉衣公子的目光,还有百晓生的目光也变得十分诡异,虽不至于像楠樽那样将他生吞活剥了,但绝对不是什么善意的眼神。 看来已经引起误会了,梁少顼觉得必须要解释清楚,“我起身一点不担心,说的又不是我,我只是想提醒你,璇玑姑娘的脾气不太好,你最好不要招惹她。” 梁少顼把话点到为止就好,希望楠樽能明白他的意思,不要瞎猜就好,璇玑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不要弄错就好,玉衣公子和百晓生,还有茶楼的其他茶司,他们不要误会就好。 至于郁清音,梁少顼自忖,他会替楠樽盯着这个喜欢到处沾花惹草的表弟的。 郁清音似懂非懂的点头:“哦,原来如此,就多谢表哥了。” 周围的眼神都恢复了柔和,看来误会已经解除了,唯独璇玑一脸恼羞成怒的表情,她顾不上还有客人在场,追着梁少顼一顿狂拍,“好你个梁少顼,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给我站住,说我脾气不好,那我就不好给你看!你站住,别跑!” 璇玑追着梁少顼跑出了大堂,留下众人一脸错愕的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百晓生宽容的先开口:“隐鹏,你的茶楼原来如此欢乐,我还担心那孩子不适应,看来白担心了。” 玉衣公子的表情一时难以形容,虽然还是一贯的风轻云淡,却也多了几分尴尬和自嘲,“哪里,是我平时对他们太放纵,让老哥见笑了。” 百晓生呵呵笑得爽朗,脸色却有些阴暗:“那就让这些孩子再欢乐几天,那件事先缓一缓,时候也不早,你叫茶司们都散了,咱们俩也该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217章 两兄弟叙旧 梁少顼刚收拾停当躺下去休息,却听见房门外有动静,有东西在挠着木质的门。他立刻屏息细听了一会,耳朵敏感得如同夜里的猫头鹰。 突然他自嘲的笑了起来,这里是五味茶楼,处处高手,每天晚上还有一个茶司守夜,比皇宫都要安全,若是这里都不安全,那么整个京城就没有更安全的地方了。 他翻了个身继续睡,然而房门外的声音却一直没有离去,难不成有老鼠?他蓦地反身下床,连外衣都没有披,就抓了一根扫帚。 猛地把门打开,冷不防跌进来一个雪白的大玩意,那玩意挺重,差点把梁少顼撞了个跟头,好不容易站稳,嫌弃的推开怀里的玩意,郁清音抬起头嬉皮笑脸的喊:“表哥。” 梁少顼一看见他,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这么晚了不去睡觉,有什么事?” 郁清音坏笑着往里走,“我很久没和表哥见面了,来陪你叙叙旧。” 梁少顼没好气的将他推出去,“不,我不想和你说话,你快回你的厢房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说着粗暴的将郁清音推出去,郁清音揪着梁少顼的胳臂,用一个很霸道的姿势堵在门上,“表哥心里不是有很多疑问么,难道不想知道?” 梁少顼拽开郁清音,在大堂还那么文质彬彬,怎么到了他的房间就变得和以前一样粘人,梁少顼也像以前那样,粗暴的将他推出房门,用迅速关起门,“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可以滚了。” 郁清音像一个顽皮的孩童,抱着梁少顼的隔壁把他也拽出了房间,不满的嘟囔着:“表哥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不辞而别下山,不想知道我什么知道你遭遇了黑店,还有一件事,难道表哥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突然失踪,最急的却不是我的父母,也不是你父母,而是你!” 梁少顼一愣,关门的手停在半空,郁清音趁机再次挤进来,立刻用脚踢上门,然后一个虎扑的姿势,滚上了梁少顼的床,“表哥,好久不见,我想和你促膝长谈,抵足而眠。” 梁少顼叹了口气,他这招在小时候就会用了,可谓百试不爽,无奈的阖上门,既然赶不走,那只有勉为其难同窗了。 郁清音见自己被收留了,立刻钻出被子,换了一个很惬意的姿势,把双脚翘在对面的茶几上:“不错啊,才到这里没多久,就混的比这个茶楼里任何一个茶司都好。” 梁少顼嫌弃的坐在床的边缘,尽量不与郁清音靠的太近,他莫名其妙的说:“你何出此言,我怎么就混得比其他茶司都好?” 郁清音哈哈一笑,神秘兮兮的说:“你还不承认,你难道没看出来,那位璇玑姑娘喜欢你。” 梁少顼立刻打断他,“别胡说,璇玑和楠樽才是一对,我只是不小心招惹了那姑娘,被她提着了而已。” “真的是这么回事?”郁清音不相信的问,狡黠的笑容流露出一个信息——梁少顼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的。 梁少顼懒得和他计较,来茶楼的各种经历,让他学会了没有意义的事情,不要去争辩。 但是郁清音却不打算放过他,梁少顼不回答,他也要继续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以我多年阅女无数的经验来看,她就是喜欢你,不然干嘛老注意你,你的好和不好,她都看在眼里。” 梁少顼听完,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抿笑,但是说出的话却和表情完全相反:“她是因为我得罪过她,才揪着我不放。” 他的这个表情刚好被郁清音看在眼里,郁清音假寐在梁少顼的床上,舒展了一个很大的懒腰说:“你是怎么得罪她的,难道是因为扯下了他的面纱?” 梁少顼惊讶的表情在脸上停留了短短一瞬,就烟消云散了,他想起郁清音的师傅是百晓生,江湖上有名的百事通,作为他徒弟也会见多识广,自然什么都知道,, 梁少顼如实的应了一句:“是的。” 郁清音狠狠的拍了一记手:“那就没错了,作为一个有礼貌的男的,怎么能随便看女孩子的脸,你还用手去扯下她的面纱,唐突了她就应该负责才是。” 梁少顼的身形猛地一怔,好一会儿才弄明白,郁清音原来是在耍他玩的呢。他很想怒骂回去,怪这个小子口无遮拦的乱说话。 可是他说的话,梁少顼又是那么爱听,甚至有些希望他说的这些话是真的。不过他又明确的知道,五味茶楼没有这样的规定,半遮面只是出于安全,尤其是璇玑的安全考虑。 梁少顼想明白这一点,心里突然感到一阵酸痛,大概是累了,他想。于是翻了个身躺下,唯有进入睡眠才能不去想这些繁琐的事。 郁清音看梁少顼如此,心里猜到了几分,换了一个话题说:“梁欢,知道你我背后的影守是谁派来的么?” 梁少顼猛地一个反身,“在外面我的名字是梁少顼,你就叫我梁少顼可以了,不要把我的名字也带出来。 郁清音嘿嘿一笑,翻身过来道:“好,少顼,我问你,你可知道咱们背后的影守是谁派来的么!” 梁少顼第二次听到这句话,蓦地反应过来:“我想不出,谁能请来轩辕家族的人。” 郁清音说:“很可能是我们的父母,但他们也不一定能请得动,我思前想后,实在没有任何线索可以借鉴。” 梁少顼瞪的眼睛,看着粉白的墙上,一下子睡意全无,脑子里飞快的思考着,良久之后说:“你的影守称呼你什么?” 郁清音说:“公子,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称呼我郁公子。” 梁少顼翻身坐起来,一本正经的看着郁清音说:“我知道是谁了,也许我父亲请得动也说不定,我的影守称呼我是少雇主。我既然是少雇主,那雇主应该就是我父亲。” 郁清音还是躺着,神情也是严肃的,“一开始我知道我身边有影守是在银梧坊,他一路守着我,在我有危险的时候会救我。后来我拜师了才知道,这样神出鬼没的保镖,普通不肯请得到。” 第218章 长辈的苦心 梁少顼听他说完,嗤笑道:“你我还不都是普通人,有谁特别么?轩辕家族的人守护谁,也是需要钱来雇佣,也许是我们的父母,为了你离家出走操碎了心,才会花重金请来轩辕家族的人。” 郁清音反驳道:“如果有钱就能请得到他们,那顾士豪富可敌国,为何还会来五味茶楼寻求包帮助,而不是请一个轩辕家族的人。” 梁少顼又陷入了思维困境中,“也许是没找到,我听闻轩辕家族所在的地方很隐蔽,轩辕家族人都擅长隐藏,而且他们的生活点几乎都是雇主看不见的地方,连我们这些少雇主都看不到,寻常人自然也找不大。” 郁清音笑了笑:“少雇主只有你,我可不是少雇主,雇主只可能是你父亲。” 梁少顼不以为然的说:“无所谓,反正就是父亲派来保护我们的。” 郁清音说:“那么问题有来了,我们从小都在黑竹岭长大,很少看见城主厉害竹岭,城主如果长期都呆在黑竹岭,那是什么时候去请的人,又是什么时候结识的那些人,就是京城里一没几个人找得到轩辕家族的人,你父亲是怎么找到的,而且一次还请了两个。” 梁少顼愣在那里,这个问题几乎成了一个巨石,挡住了所有的去路,很多事情,都无法想明白。 他突然觉得郁清音就是来找麻烦的,这些问题既然想不通,他为什么要问他,如果连百晓生的徒弟都不知道的问题,问他也是白问,他又何必让他这个烦恼。 梁少顼望着天花板,上面简陋的屋椽卡得到顶上跟跟如鱼鳞的瓦片,他没有目的的看了一会,对郁清音说:“这个问题我先不思考,没有证据没有线索的问题,只会浪费精力,我现在只有一个疑问,你必须如实的回答我。” 等了半天,不见旁边的人回答,房间里突然显得很安静,梁少顼回头一看,只见郁清音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着了,梁少顼也不去检查,戏谑的笑了笑,直接把要说的说出来:“你当时突然从山上失踪,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认为你是突然失踪的,其他人都知道你下山的事。” 郁清音没有回答。 梁少顼还是继续说:“所以你父母紧张是假的,我父母还派了山城的飞鹰队去找了三天,这是这真的,可我父母也是故意在做戏,目的就是让我相信,你真的失踪了,他们每个人都那么着急,却没有一个人说要下山去找,反而怂恿我下山,你告诉我,这是不是他们的阴谋。” 郁清音还是没有回答,他一直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姿态舒展,似乎真的没有听见梁少顼说的话。 梁少顼等了一会,叹了口气继续说:“他们一定有什么阴谋,你我都是他们手中的棋子,我会下山,来到京城,就是他们一步一步安排的。而郁乐。你才是最关键的人,如果不是你说要去人间走一遭,我不会知道你失踪的原因,而我既然知道你失踪的原因,肯定会去找你,所以,从一开始,你都在和所有人一起算计我。” 梁少顼连问了三个问题,郁清音终于受不了了,“表哥,你一下子这么多问题,我也思考不过来,不如先休息,我们明日再谈。 梁少顼一听这话突然跳起来,将郁清音的头像皮球一样的拍来拍去,郁清音愤怒的打开他的手,“啊呀你干嘛,半夜三更的不睡觉!” 梁少顼说:“你累了?我偏偏不让你,睡起来给我说清楚!” 郁清音被他拍的没办法,只好翻身过来:“你真的想知道来龙去脉?”, 梁少顼干脆利落的说:“你说,我洗耳恭听。” 郁清音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师傅那日来找你的时候,你们说了什么?” 梁少顼回想了一下三个多月前的事,说:“你师父来找我,好像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下山,我当时就拒绝了,他说得天花乱坠,我一个都不相信,总觉得这个糟老头是骗我的。” 说着梁少顼自嘲的笑了笑,“那日我记得很清楚,我正在书房里研究鲁班塔,就是那个由榫卯结构的木块构建的东西。那个塔我搭了有五六天,才只剩下最后几块了,你妹郁欣就在这个时候闯进书房,一阵风把我的鲁班塔给吹掉了块,结果整个塔全塌了。” 郁清音没心没肺的笑出声来,“那日的事我也记得很清楚,你还因为这个被城主训了一顿。” 梁少顼笑得像喝醉了酒:“有时候一个人做错一件事,就全都是错,你突然失踪本来是你的错,不是我的错,却因为我在搭建鲁班塔,就变成了我的错,你父母的意思是你的失踪都是因为我没带好你,所以,我必须来找你。” 郁清音幽幽的开口,说话的语气颇像一个长辈:“你整天就知道研究鲁班塔,不务正业,也不思上进,城主和夫人才会出此下策。” 梁少顼见他承认,心理却越发阴郁,“直说不就好了么,干嘛非要拐弯抹角。” 郁清音嗤之以鼻道:“如果直说,你就能接受么,恐怕你比谁都拒绝,知子莫若父,他才会故意激你,让你带着一个小点的目的下山,好过你没有目标的瞎闯。” 梁少顼和着郁清音的嗤笑,也跟着自嘲的嗤笑起来,此时已经睡意全无,他满脑子都是复杂的思维,有很多头绪,却又混乱的找不清头绪,他挑了一个最近的,也是最初的说:“我下山的目的是为了找表弟你,现在找到了,是否跟我回黑竹岭。” 郁清音说,“你要是真的这么决定,那城主的苦心不久白费了么,难道你除了找我,就没有别的目的了?” 梁少顼神情庄重肃穆的注视着表弟,现在也基本确定了表弟也是参与这个“骗局”的人,他能说出那样的话,证明他对这个“骗局”的内容很了解,原来至始至终,都只有梁少顼被蒙在鼓里! 郁清音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扯出一嘴干笑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梁少顼说:“你问我目的,你觉得我该有什么目的!” 郁清音敛去了笑容,“你以后会明白的,等到时机成熟了的时候。” 第219章 拜访百晓生 梁少顼一听,跳起来将郁清音整个人提出了被子,毫不客气的把这个表弟扔在地上,“别和我套这些说了跟没说一样的话,有话现在就直说!” 郁清音毫无防备的摔了个五体投地,嗷的一声高叫,“你怎么做哥哥的,这样摔得很痛的。” 梁少顼不罢休的将他又从地上揪起来,拎着他的衣服将他抵在墙上,郁清音被挂在墙上,挣扎得像一只八爪鱼,“喂喂,快放我下来,这样有损我的风度和形象,我不要面子的啊?” 梁少顼一点也不想和他软磨硬泡,他摆出一张凶恨的脸,像以前教训这个表弟一样,给他施加了一点痛感,等都郁清音形象全无的嗷了一嗓子,梁少顼才说:“你现在立刻马上说,再卖关子,我就再来一次,直到你说为止。” 郁清音那一嗓子吼得面红耳赤,延长了很久才消停下来,他对表哥说:“你知道不知道,重复的给人施加同样的痛苦,会让人习惯的,你从小就爱戳我这个穴位,我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感觉,真是太熟悉了,真是舒服。” 梁少顼错愕的盯着这个被他欺负的表弟,只见他一脸沉醉和痴迷,典型的痛并快乐的表情。顿时肉麻得松开了手,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一定比锉刀还多。 梁少顼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光着脚踮着靠在墙上戏谑的看着他,叹了口气说:“你到底怎么样才肯告诉我,这是关于我的事,应该让我知道。” 郁清音很无辜的反问:“你想要我告诉你什么?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 “实话?那分明是卖关子的话,我要听你知道的一切,你师傅百晓生都知道什么,他来这里的目的,他知道我多少事,对我又是什么态度,他们为什么要骗我下山,有多少事隐瞒了我,这些你通通都告诉我,关于我的事,表弟你有什么不能直说?” 郁清音无奈的摊摊手,“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以后会明白的,等到时机成熟了的时候’。” 梁少顼已经无话可说了,这句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有什么意义! 郁清音似乎明白了梁少顼的想法,他拍了拍梁少顼的肩,“我听到的就这么多,这就是我师傅的原话!” “我师傅还说,让我们再欢乐几天,他要做的事先缓一缓,等明天再来说,也就是今天。” 郁清音拍了拍梁少顼的肩,这个比他大一岁的表哥,有时候看起来好像和他不是同一个年代的人,他总是比较沉重,比较多虑,喜欢自由,却有不得不被命运束缚。虽然郁清音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命运会是什么,但直接告诉他,一定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梁少顼也郁闷的躺上床去休息,千头万绪的思维将他的头脑占据的十分疲惫,他很想放空,什么都不想的好好放松几天。然而这些头绪却时时刻刻都在盘旋,如同一堆赶不尽的蛆虫,啃咬着他的思想和精力,左右着他的渴望和心愿,让他变得没有自己。 如果这是命运的安排,他感觉自己无力反抗,也许只有顺应的份! 他听见郁清音平缓的呼吸,带着时不时的鼾声,翻身给他掖好被子,自己却辗转反侧了半宿,他感觉今晚是不可能好好睡觉了。 从第二天开始,梁少顼敏感的感觉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首先发现不同的是玉衣公子,每次看见梁少顼,都会停下手中的事,专注的看着梁少顼,他之前一直都对梁少顼半怀疑的态度,对他不冷不热,既不为难也不照顾,这种一视同仁的态度反而让梁少顼感到自由。 其次是楠樽这位万能好搭档,这位表面上温良恭俭让,实际上出手很麻利的首席俊男茶司,突然变得十分不好相处,对任何人都爱理不理,就连玉衣公子的吩咐也不大理睬,问他也问不出什么名堂,只知道这样的楠樽很反常。 梁少顼很快发现,只要提到有关璇玑的事,他就会无缘无故的气愤,就算没有发出来,脸色也会变得不好,尤其是在梁少顼和璇玑一同在场的是时候。 还发现不对劲的是神医白鹤,梁少顼发现好几天没有看见这位神医了,想去询问上次带来的可儿的情况,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白鹤,明明知道白鹤就在无名小筑的某个地方,但就是碰不到。 还有瑾瑛,这位五味茶楼的财务总管,看谁都是持批评态度,除了玉衣公子,其他人谁都会犯错,都会让他找到错处来教育提醒一番,然而这两天,这位傲慢精明的茶司对梁少顼很恭敬,几乎和对玉衣公子那样事事都赞同,或许是不计较,反正梁少顼感到很不自然。 最后是璇玑,梁少顼发现璇玑这几天阴郁得很,脸色除了沉重肃穆,就再没有别的表情,然而这个表情却让梁少顼无限的牵肠挂肚,这几天她似乎没有任务,也没坐镇茶楼,梁少顼总能看见他一个人坐在会客厅,或者玉衣公子的书房。 她不是在翻阅古籍,就是查看某一本的记载,似乎在找什么问题的答案,梁少顼有一次去问她,可那姑娘看有人来,就立刻停止了手上的事情,无论梁少顼怎么问,她都只字不提她在做什么。 梁少顼知道整个五味茶楼的人,基本上都是看玉衣公子行事的,他们的态度也是玉衣公子的态度,他们的转变都是因为玉衣公子,梁少顼觉得很不自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似乎前一天还是那个直截了当的大老板,一切转变是从百晓生和郁清音,这两位贵客来了之后。 梁少顼从这个表弟的口中已经问出了一下苗头,只是后来几天再去问,郁清音一直都是那句模棱两可的回答,说了和没说一样。 看来百晓生的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好,也许只有他和玉衣公子两个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包括璇玑楠樽郁清音,全都和梁少顼一样被蒙在鼓里。梁少顼觉得有必要拜访这位无所不知又很谦逊的贵客。 第220章 第二百十八掌 拜访百晓生2 西边临湖的小楼,是五味茶楼的西厢客房,当梁少顼敲开百晓生的房门的时候,百晓生仿佛早就有预感的等在门里,梁少顼只敲了一下门就开了。 “是少城主,您终于来了,我可等你多时了,快请进!”百晓生眉开眼笑的说。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梁少顼总觉得百晓生这个表情不是和善的,而是奸诈的贼眉鼠眼的笑意。 百晓生似乎等了好久,梁少顼一进屋就看到客房的正煮着一壶茶,璇玑居然在为他煮茶,看见梁少顼进来,对他们行了一个礼,愁眉苦脸的出去了。 和梁少顼擦肩而过的时候,梁少顼惊奇的发现她的眼神里,竟然隐藏着无尽的悲伤,她千回百转的看过来,只一眼,便让梁少顼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心忖她是受了什么委屈么?难道是百晓生这个糟老头对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梁少顼目送璇玑走出客房,伫立在客房里发了一会儿愣,没注意到百晓生站在他的身旁,“少城主,是不是喜欢这位茶司姑娘?” 梁少顼蓦地反应过来,立刻行了个大礼,不接话也不否认,只换了一个话题说:“百晓生先生,您是前辈,怎么反倒对我一个晚辈用上了敬词,这会让晚辈无地自容,您千万别折煞晚辈,直呼我姓名即可。” 百晓生看起来很开心,似乎梁少顼去找他就是一件值得终生铭记的事,他立刻将梁少顼领上红木椅上入座,茶几上摆着茶壶和茶杯,梁少顼出于礼貌,立即给百晓生倒了一杯,执意要等百晓生先入座,他才肯坐下。 百晓生乐呵的说:“少城主说的也是,那我就暂且省略了那些繁文缛节,那么少城主,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梁少顼愣了一会儿,不知何意:“前辈是百晓生,难道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以为你……” 以为他已经什么都知道的……这句话没有说出口,因为梁少顼知道这位百晓生的名号,在全梁国,乃至全天下消息最灵通的人。无论是天文地理,人事常识,还是惊天大事,神秘异事,他都能答得上来。只要你不是问星星有几颗,头发有几根,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 他知道的永远都比任何人多,江湖上堪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的“百晓生”这个名号,一开始不是他自己定位的,而是江湖人送给他的绰号,时间久了,他也就习惯了,这个称号就成了他名字,很多人不知道他本命叫什么,但是一提百晓生,江湖上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这样一个“无所不知”的人,却说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他有些看不明白这位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老者,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看梁少顼呆滞的注视着自己,世上最机敏的百晓生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知道少城主一定奇怪,我是百晓生,怎么会不知道你梁少顼的名号,可你‘梁少顼’的名字,不是你行走江湖用的化名么!我问的是你的本名,城主你父亲给你起的本命叫什么?” 梁少顼低头抿了一口茶,诙谐的笑了笑,拿他的话重复道:“前辈,您是百晓生,也拜访过我父亲,怎么会没问过我的名字。” 百晓生愣了片刻,突然爆出一阵哈哈大笑,“梁少顼啊梁少顼,你简直和你父亲一个样,在我这里你也能耍贫嘴!” 笑了一会儿,手里的茶也喝了两杯,百晓生才说:“任何人为的事,我百晓生几乎都能打听得到,你知道为什么么?” 梁少顼想了想,坦率的直说:“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百晓生目光如炬的射过来,梁少顼仔细想了想,说:“我是真不知道,我只知道五味茶楼的璇玑姑娘说过的话,她说五味茶楼打探消息,靠的不是线索,而是人脉。” “对,人脉,什么是人脉,能配合你,帮助你的是人脉。不能配合和帮助的,算不得人脉,只能算认识。” 百晓生满意的梳理着胡子,使它们看起来干净又整齐,完了之后他说:“我只算认识你父亲,梁广这个黑竹岭的城主,却是不愿意做我的人脉,只愿做朋友,只能喝酒闲聊的朋友。” 梁少顼似懂非懂的看着百晓生,不明白他说这些话什么意思。他盯着百晓生唯一的,梳理胡子的动作看了半晌,他的注意力不是什么人脉,城主父亲,酒肉朋友怎么怎么的事,而是百晓生那黑不溜秋的刚好和脖子一样长的山羊胡,被他梳理了之后形状有点像倒挂的桃子。 他此时心里的想法是:男人都爱捋胡子么,胡子有什么用,每个男人长大了都会有胡子,这是多么没用又难看的毛发,看比他年长的楠樽就没,三十而立的玉衣公子也没有,神医白鹤也没有,不过神医的胡子可能是因为面部皮肤出问题才没有,以后他最好不长这种难看的胡子,不过看父亲的胡子,精短整齐的上下分布,还是蛮俊朗的…… 百晓生丝毫不知道梁少顼此时的脑子里,竟然想的是这些没用的玩意,他奇怪的看着这个后生,盯着自己的胡子,一言不发,表情却仿佛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时间有很多变化,他咳嗽了一声,以作提醒—— “所谓普通的朋友,便是只能愉悦生活的朋友,不能共商大事,也不能知心深交,少城主的父亲只愿意偏安一隅,不愿意去拿回那本该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实在让人扼腕叹息。不过好在郁清音的父亲开明,他们也是有本事的,把我做不到的事情都做了,当年也是他的父亲郁泠音,做了萧靖将军毕生想做,却失败了的事情。” “等等,等下”梁少顼迫不及待大打断百晓生的话,满腹的疑问纠结成了一团被猫忘坏的麻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头绪,问道:“前辈的意思是说,我父母没有骗我下山?是我表弟郁乐的父母一手策划的?郁乐失踪了其实叔婶都知道,却骗了我还有我父母?” 百晓生从容的点头,似乎早就想到梁少顼会这样问,立刻把答案送上来,“没错,确实是我徒儿的父母一手策划。” 第221章 客房的对话 梁少顼听他说完,先前已经解开的疑惑又变得云里雾里,他立刻问,“那前辈觉得,郁乐的父母骗我下山意欲何为?” 百晓生敏感的眼神,很快察觉到梁少顼脸上细枝末节的变化,“看来你并不情愿下山?你父亲也不愿意下山,因为有你祖母的临终遗言在。” 百晓生显然是答非所问,梁少顼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点头绪,很快又消失在万千雨水里,紧接着听到百晓生的后半句话:“但是你下山这件事,倘若你的父亲不同意,他们再怎么策划也没用,所以后生,你能下山完全是你父母的意思!” 梁少顼越发不明白,他有问题直说:“前辈的话让晚辈实在糊涂,您能再说的详细一点么,有些事我也的确怀疑,但是我自己思量的,恐怕和事情真相完全不同,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前辈若知道,还请提点我这个不谙世事的晚辈。” 百晓生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眼里流露出和父亲一样的慈蔼光彩,他理着胡子道:“少城主若想知道真相,整个事情就说来话长了,恐怕连我也未必说得清。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的。” 梁少顼自觉的给百晓生倒了一杯茶,壶里的水干了些,他自觉的添了点水,茶几旁的的小火炉子上,无尘的银炭丝丝燃烧,发出腥红的光热,铁壶里开水持续温煮着,泛出细腻微滚的水沫。 在五味茶楼的这件西厢客房里,一个惯看世事的江湖百事通正在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平头后生进行年代的对话,一老一少对坐着,茶香袅袅,蒸气氤氲,百晓生祥和的注视着梁少顼,漫悠悠的开口: “江湖上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真圣末年的那场宫变,岳贵妃被害,萧靖将军也被牵连,岳文金也被流放,岳贵妃的势力基本被瓦解,铄皇子下落不明,所有人都猜想是被人救走,至于被什么人酒,一直没有头绪,但对于铄皇子的下落,无论是皇家,还是江湖,都毫无线索。” 百晓生抿了一口茶,梁少顼立刻给他倒水,听着他继续说:“就因为还无线索,才使得皇家不断的寻找,救人者能把人藏得如此严密,不走漏一点风声,可见其势力有多强大。这更让皇家忌惮,也更锲而不舍的寻找铄皇子的下落。” 梁少顼主动给他添满茶水,百晓生润了一下喉咙,继续说,“十月的时候,江湖上突然有了另一个传闻,说是当年的篡宫事变,早就被楞恪大师预料到了,楞恪大师就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包括给岳贵妃端酒的太监,据说连截杀萧靖的弓箭手也被楞恪提前安排了。萧靖在救出岳贵妃的时候,身中数箭,看起来伤的很重,但没有一处是致命伤。” “楞恪早在年轻的时候就算出了自己的寿命,和寿终正寝前会发生的事,他早在几十年前口策划了今天的事,然而四十年过去了,直到今年十月才放出消息,说是当年的铄王子是楞恪大师救的,找到了楞恪大师就等于找到了铄皇子。” “那段时间,江湖上人人都在寻找楞恪大师,我的人通过中原各地的消息,最后找到了三岔口这个地方,我没有找到楞恪大师,但是有幸在黑竹岭这里找到了一个小村庄,看见了那个夫妻经营的酒家。” 说到这里,百晓生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我百晓生虽然人脉广,知道很多事,却有一点,不是练武功的料,勤学苦练多年也不过是皮毛,但是我看得出那是黑店,因为三岔口这个地方,人迹罕至,方圆十里基本都没有居住的人,往东三五里地就是梁国芙蓉镇,往南三五里就是楚国,两边都是富饶的地方,她却把酒店开在中间三岔路口这个穷乡僻壤,不觉得很奇怪么!” “我当时就奇怪了,留了一个心眼,躲在暗处观察了好几天,发现那真的是黑店,很多人不明就里的进去了,无一例外全都死在了那夫妻强盗手里。那天我正打算离开,却发现有一个人进去了,还能安然的出来,并且那两夫妻还和恭敬的送他出来,我就有去了疑心,三岔口附近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烟,这个人是从哪里来的?” 百晓生拈了拈他的山羊胡,像是在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很有面子,他接着说:“那天我跟着那个人一直到了黑竹岭,那个地方常年浓雾缭绕,传说还有怪物,我紧跟着那个人,差一点迷路了,可我是江湖百晓生,追踪的本事还过得去,一路循着脚印和车辙,才找到黑竹岭上的围城。” “我哪里知道我的行踪,在我一进黑竹岭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我差一点就被当做刺客杀了,情急之下,我搬出楞恪大师的名号,才蒙混过来。飞鹰队带我去见了城主,城主一听我就是百晓生,当即问了我一个问题。” 百晓生停了下来,喝完一杯茶,回想起三个月前的上山经历,一开始感觉进入了世外桃源,一个有侍卫坚守的世外桃源,要不是他还算激灵,或许有可能就埋骨在黑竹沟也说不定。 他如今从容的喝着茶,款款讲述几个月前的经历,“我一看到城主,就猜到了他的身份,那相貌,和真圣帝年轻的时候很像。我连问了三个问题,终于使他下令放了我,愿意听了一席话。” 梁少顼打断百晓生,“前辈您刚才说什么,你是说我父亲,黑竹岭的城主,长得像睡?” “真圣帝!”百晓生双目如炬的看着梁少顼,“梁太祖,真圣帝。” 梁少顼感到头嗡的一声,晕炫了片刻,如果眼前和这个穿得和乌鸦一样黑的老者说的是实话,那么梁少顼的父亲,掌管一个深山野林的城主,真的是开创梁国的真圣帝后裔? 他还是不相信的,“如果我父亲和真圣帝有什么关系,那么他会是什么身份?旁亲还是直系?” 第222章 加急的任务 梁少顼目不转睛的盯着坐在对面的人,看起来就像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纵然他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百晓生,但梁少顼始终不相信真的有无所不知的人,当然,百晓生自己也不承认自己无所不知,却是江湖人都叫他百事通,百晓生。 百晓生自然有着过人的敏锐视觉和观察能力,梁少顼在盯着他的时候,他也在盯着梁少顼,他从梁少顼探究的目光里,还看到了一丝渴望,对真相的求知欲,和对真相背后的全力的欲望。 百晓生满意的揉搓着下巴上的胡子,老男人似乎得意的时候,就喜欢梳理他的胡子,只听他缓慢的开口,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隐居在黑竹岭的围城城主,就是当年失踪的铄皇子!” 梁少顼终于听到了这个如雷贯耳的真相,他沉默了一瞬,淡淡的应了一声哦,表示听到了。 百晓生看着梁少顼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反应,听到自己的父亲就是当年差点继承大统的失踪皇子,而他就是失踪皇子的儿子,真圣帝的皇孙,如果铄皇子按照传说中的遗诏,继承大统的话,那么他就是长皇子,将来有可能是太子,这个思维瓜藤,梁少顼这个即将弱冠成年的人,应该是具备的吧。 可是他的反应为什么如此平淡? 梁少顼低头给茶几上两只茶杯都满上普洱茶,煮过了很多遍的熟茶味道已经很淡,但是聊胜于无,梁少顼端起滚烫冒烟的茶水,放在嘴边轻轻的吹气,那样子看起来吐气若兰。客房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远远的看去就像是祖孙而人在对坐,孙子在给爷爷煮茶,爷爷慈蔼的看着孙子,两个人正在聊家常。 梁少顼能有这样的反应,却也是在百晓生的意料之中,因为梁少顼的父亲,梁广也是这样平淡的反应,当百晓生被押到围城城主面前的是,为了活命连问了三个问题。 “城主在你的黑竹岭生活的真逍遥,可你的子民正生活的水深火热!你就不管你的子民了么?” 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莫名奇妙,唯有梁广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听出了这个“子民”两层含义。第一个含义是指和他一起隐居在黑竹岭的围城百十户的上千子民。第二个含义是全梁国数以万万计的全梁国子民。 唯有明确知道自己身份的人,才能听得出其中的含义。 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是自愿还是被迫,自愿是真的自愿吗,被迫又真的是被迫吗?如果现在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会选择在什么地方,管辖着什么地方?” 这句话说得梁广两眼泛红,仿佛有火焰在瞳孔里燃烧,不禁暗暗的扪心自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是自愿还是被迫,自愿又是否真的自愿,被迫又是否真的被迫! 第三个问题:“我今天闯入你的地盘,打扰了你的桃源生活,不错,就是我蓄谋已久的事,你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江湖上又多少人想要找你,有人想要追随你,有人想要杀你,你隐世避祸,避得开天灾,却永远避不开人祸。 “今天是一个追随你的人找到你,或许明天,就有一个要杀你的人找到你,就算你躲起来,还是有人会为了以防万一来斩草除根。三岔口的谜一旦被解开,黑竹岭的谜就袒露在外,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百晓生,我只有死在这里,才不会把黑竹岭的秘密带出去。” 梁广当时盯着这个年纪比他大了不知道几轮的老者,突然觉得他像个老顽童一样可爱,于是下令放卡束缚,板着的没有表情的脸,终于不那么面瘫了,“原来你就是江湖百晓生?传闻你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江湖上任何向你打探的消息,你都能知道答案,就连楞恪大师有时候也找你打探消息。” 说得百晓生的脸红了红,谦虚道:“哪里,楞恪才是无所不知的,他不仅知道天文地理,还知道过去未来,不过是偶尔懒得推算,而我刚巧知道答案罢了。” 梁少顼哈哈大笑起来,“江湖上传闻百晓生是个很谦虚的人,谦虚到能把自己的生意都推给别的包打听,也不吹擂自己,可是百晓生提供的消息,却比任何人都多,更详细更真实,因此江湖上能问得起百晓生的人,绝不问五味茶楼,能问得起五味茶楼的人,绝不问客栈里包打听。” 百晓生听到自己如此被夸奖,早已经面红耳赤,简直兴奋得受宠若惊,“我从来没想到,城主竟然也知道五味茶楼,看来是我想错了,殿下比我想的还要关心江湖上的事。” 梁广看着百晓生愣了片刻,突然爆发出豪爽的大笑:“来人,准备酒菜,我要与百晓生交个朋友!众人听着,这位百晓生现在是我的忘年交,从今往后他山上和下山,飞鹰队都要带路。再去收拾一所客房,我的朋友远道而来,定已经疲累,如不嫌弃我山野穷僻,就留下来住。” 百晓生一听原本要杀他的,终于改变了主意,觉得这数天蹲守和冒险上山的辛苦没有白费,能换来和城主做朋友,真是天降的好事,又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他原以为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劝说这位众望所归的真圣后裔出山,看他把黑竹岭治理的如此井井有条,一定是个出色的治国人才,不强求他能平天下,至少可以挽回风雨飘摇的梁国。 在百晓生看来,任何人知道自己就是遗诏传位的正统,定是欲望翻涌,跃跃欲试。却没想到这位治国良才,还是个格外孝顺的孝子,在其母归天只际,依着遗愿立下了毒誓,绝不涉足政权,仕途,和江湖。 他就是用这个不能反驳的理由,拒绝了百晓生的告求。就算百晓生使出浑身解数,将历史典故全都拿出来威逼利诱,三皇五帝尧舜禹汤都不请了个遍,各个朝代的伟大帝王全都派出来,都没能说服这个铁了心的,只想好好治理一个黑竹岭湖雾围城的城主。 始终只有一句话,“这条路终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走上,便没有退路,不是到达终点,便是死在途中,无法退出!” 第223章 加急的任务2 梁少顼听完百晓生竹筒倒豆式的讲述,终于对整个前因后果都已经了然于心,百晓生说得很隐晦,很多话都是避讳的说,但是聪颖如梁少顼,怎么会听不明白! 客房里一老一少两个人还是面对面坐着,早就喝空了壶里的水,火炉成了烤手的取暖工具,茶壶随意的摆在茶盘里,几只建盏茶杯也冰冷干涸,茶渍在釉面上凝聚成一层七彩的耀变。 两人已经静默了很长时间,一段很长的故事说完,听者和说者跟着仿佛也经历了一段漫长的人生。 梁少顼眯着眼睛看着火炉了腥红的木炭,将双手在上方烤着,热气穿过他的手,将他骨节分明的十根手指也映得通红。 “皇家最是无情,寻常百姓家争遗产,无非是争吵打架,最多闹得两家不说话,鲜见打得头破血流的,而皇家争遗产,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以想象,真圣帝在还没合眼的时候,就看到他的妃子们明争暗斗,皇子们手足相残,恐怕连死都不能安心!” 百晓生也眯着眼睛凝视着梁少顼,仔细的观察着他脸上的细微表情,闻言诧异的瞪大双眼,他没有想到,这样看透世事的话,会从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平头后生嘴里说出来,有其父必有其子,看来梁少顼也深受他祖母和父母的潜移默化。 他想起梁广拒绝他的时候,发自肺腑的一段话—— 我母亲当年就是看透了皇家的凉薄,为了我能逃出这个残酷的命运,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册封前夕被安了虚假的罪名赐死,虽被人救,可半生抱病,折寿早逝。我最崇敬的义父也为了我身挡数箭,虽没有当场送命,但终究没能长留,临终遗愿却嘱咐我要快乐长寿自由,他们都为了我牺牲自己,我又怎能让他们的苦心白费! 所以,百晓生能理解他给后辈们的起名,梁欢,郁乐,郁欣。无不表达逝者对晚辈们的唯愿:欢乐,欣喜,健康,平安! 可是谁都没有料到,梁欢下山的那天,给自己起了一个行走江湖的化名,梁少顼。 少顼,若没有追寻至圣之意,效仿先贤之心,他又为何给自己起这样一个名字! 百晓生笃定的看着这个平头后生,这个见识和胆识都超于常人的年轻人,心中定是有些微懵懂的渴望,却又看透了世态炎凉,人情淡薄,才不愿意深入,只边缘的地方剐蹭着。退却并非不敢,消隐并非无能,而是一种不愿身陷淤泥,不愿同流合污的洒脱。 梁少顼察觉到了百晓生的目光,他好奇的抬头与他大眼瞪小眼了片刻。 他知道百晓生在等,并且也知道在等什么。无非是他答应“子承父业”的事。然而这个事业,父亲不愿意承担,落在了梁少顼的面前,怎么看都觉得像是“父债子还”。 梁少顼知道他有话要说,这个看似慈祥实际上奸诈的糟老头一点也不急,就这么满腹理论欲言又止的样子干瞪着梁少顼,他有耐心这样干等,梁少顼这个晚辈也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愿意陪百晓生干坐。 两人一直对坐着,各自都不开口,都等着对方先打破沉默。 然而两人的忍耐力和承受力,都异于常人的强大,在客房里一直枯坐到茶楼的红灯笼点亮,也始终没有打破这个沉默。 梁少顼好整以暇的搓着手,把手放在逐渐熄灭的火炉上烤,手越放越低,余温慢慢的变低,最后成一堆碳白色的灰烬,恰如他的心境,死灰难再起。 最后,还是梁少顼打破这死寂一般的沉默。 “前辈,火炉熄灭了,我去叫人来添点炭火,您还要喝茶么,我叫璇玑来为您煮一壶茶。” 百晓生笑了起来,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到底是乃年轻人,这是想开溜!在这种暗劲对峙的较量下,谁先动,谁就输了。 百晓生老手一指:“梁少顼你坐下,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难道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梁少顼笑得很纯粹,正准备起身,听到这句话又坐下来,“前辈认为我应该作何想法?” 停顿了片刻,他又恍然的道:“我刚才确实想通了一件事,原本不知道该怎么说,现在我知道了——反正不管您说什么,我都不会去违背我父亲意愿,既然主意已定了,那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就不打扰前辈了,回头我让茶楼的茶司给您送晚餐,您就先歇着吧。” “站住!”见梁少顼要走,百晓生连忙叫住他,“我过来找你,可不是为了和你坐着喝一下午茶的,是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谈。” 梁少顼干笑着说:“我知道您找我有事,我也坐了一下午,可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至于你要和我谈的什么重要的事,恐怕我一个平头后生也担当不起。” 言下之意,就是免开尊口! 百晓生急忙走出来,在客房的四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将门窗全部都打开,站在窗前说:“当时我被你父亲的人抓住的时候,你知道你父亲说了一什么话么?” 他立在窗前,头也不回的说,因为他知道屋里的梁少顼一定在侧耳倾听。 “他当时问了我一个问题,这件事难道非得要找他吗,我的回答是,非他莫属。” 梁少顼立在百晓生后面,突然发现他其实从一开始,就跌入了一个特大的陷阱,陷阱外还有一张网,这个网就是百晓生和郁乐父母一手策划的,而他的父亲就是推他入这个陷阱的人。 父亲知道有些事不可违,梁少顼又何尝不知道,有些事,是上刀山下火海,闯龙潭虎穴,如同瘟疫之病,烈火之宅,灭顶之灾,也没能与这件事的危险相提并论。 梁少顼想到这里,没心没肺的说:“既然非他莫属,那你就去找他吧,找我又是什么意思?父债子还?我一个平头后生,都还没有弱冠,也没有成家立业,只一个人初出江湖,也没闯出个什么名堂,通缉犯倒是做了好几回,您觉得我拿什么和我那父亲比,恐怕我真的答应,你们也不敢冒险,不如绑了我,去要挟我父亲,或许还是可行之计!” 第224章 加急的任务3 百晓生猛地回头,眼睛里划过一线令梁少顼感到很不安的光芒,梁少顼恰好抬头与他四目对视,凉凉的道,“前辈,您不会真的要这么做吧,我刚才是和您开玩笑的!” 百晓生看了良久,说:“不,你不是开玩笑的,恰恰相反,你很笃定我们不会这么做。” 梁少顼呵呵干笑了一声,佯装漠不关心的听他怎么说。 百晓生继续说:“你笃定两件事,这一,我们不会这么做,你现在虽然只是一个浪荡的游侠剑客,但是一年后,十年后,你又会是什么,没人知道,但我们希望你是未来的当权者。对你要最起码的尊重,绝不会逼迫,那和扶持傀儡有什么区别,那样也不是我们的初衷! “这二,如果万一我们昏了头,真的这么做,那就彻底与你们父子闹翻了,我们的计划也就跟着彻底白费了。所以,我们绝对不会这么做。” 他抬头看着长身玉立的梁少顼,这样一个挺拔伟岸的男青年,不该只做一个游侠剑客,只考虑修身,齐家,独善其身的行走江湖,他应该担负起本就属于他的命运,去治国,去平天下! 梁少顼却始终拒绝,将自己埋得很深,然而百晓生却是个很敏感的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超过对神明的盲从。 他的直觉,在他第一眼看到梁少顼的时候告诉他,那个在黑竹岭的竹林里舞剑的后生,乃是金麟并非池中之物! 谁知这个非池中之物的叛逆孩子,却铁了心的要尊崇父亲的意思,他无比戏谑的道:“原来我的这一点小计谋,压根就瞒不过久经江湖的百晓生啊,既然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了,回头我叫茶楼给你送一些水果茶,好给前辈润润喉。” 他这是嫌他话多,表面上关心他喉咙,实则是想堵住他的嘴。 百晓生似乎有些生气,他始终站在门窗前,打开门窗,让冷风吹进大堂,同时也挡住梁少顼的去路,逆光的糟老头看起来阴暗狡黠,像魔鬼一样,也从黑暗里凝视着他。 百晓生说:“你得给我一个说服我的理由,否则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善罢甘休!” 梁少顼淡然冷漠的反问:“一个人好不容易跳出火坑,前辈觉得该是什么样的理由,他才会跳回去?” 百晓生一愣,忍不住大骂,“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父亲也说过类似的话,什么叫火坑,对你来说人间是火坑? “你何不换一个角度,这些本都是你的江山,你的子民,却又一个歪瓜裂枣坐在你该做的位置上,让你的国度变成火坑,让你的子民都生活得水深火热。而你真的可以置身事外,躲进深山,眼不见为净?” 梁少顼想了想,说,“夏天的虫子,不会去思考如何过冬,到了冬天他们就集体死亡,只考虑选一个好的地方,把后代都埋在土里……前辈是要我也去思考这些东西?” 百晓生愣住,一时间无言以对。梁少顼继续说:“人都是有阴暗的一面,市井平凡人是因为利益的纷争,越是低贱,就越是为蝇头小利舍弃大方天地,却也越是不会影响邻里,不过是茶余饭后的笑话。 “越是地位高,层次高的人,所求的也越高,当官者的纷争,便会涉及到了一方百姓的利益,谋权者的纷争,便波及了一座城池,甚至半个国度。 “治国平天下者,当如秦皇汉武,如唐宗圣祖!能做到与他们一样,那是圣人该谋划的。 “而我最想要追求的,绝不是坐在金光闪闪亮瞎眼的宫殿里,过着看什么花,听什么风,都需要人安排的生活,我崇尚的是自由,是恩怨分明快意江湖,用我手中的宝剑,去主持公道,去路见不平,那样才会使我真正感到快乐。” 梁少顼说着,想起出黑竹岭至今的短短三个月,生活过得何其丰富多彩,刺激又好玩,有时候提心吊胆,被压制,被攻击,还被璇玑故意找茬,有时候又信念坚定,侠道畅快,身边有值得信任的朋友,有懂得的知己,人生就该这样淋漓精致的生活,也不是压抑的被权力束缚。 百晓生听完他说的话,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原来策划了这么久,眼前这位后生,还是和他的父亲一样,只想置身事外,对天下兴亡虽然触言伤情,却也是漠不关心的。 当徒弟郁清音来转告他的时候,就说了这么一句:表哥出山是为了找表弟,找到了表弟,便要回黑竹岭山城。 百晓生当时苦笑,若是就这样回山了,先前的苦心岂不白费了。 梁少顼被百晓生的一声叹息,唬得不敢轻举妄动,他正准备收拾一下茶几,将茶盘顺带回去。听到叹气声,抬头看着百晓生,惊乍的表情颇让百晓生感到自责:莫不是哪里吓着这个后生了? 梁少顼小心翼翼的说,“我父亲常跟我说,人不能叹气,会把运气都叹走,精气神乃是人的根本,是生命的动力,叹气也是损伤元气,动摇根本的行为,气足则火旺,气虚则元气外泄,元气叹多了,人体中气不足,晦气就会乘虚而入,也会影响身边的人也心情低落。” 百晓生会心一笑,他说了这么多,原来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叹气会影响身边的人,如果连他这个策划者也只会用叹气来表达无奈和失望,那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敏感,百晓生的直觉告诉他,所有人的苦心不会白费,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到近乎无情的人,其实心里有一把熊熊烈火,只等一个合适的时候,一个合适的契机,这把火就会瞬间烧成燎原之势。 他突然慈祥的笑了起来,眼神在梁少顼看来,还是那么的奸诈,那么的不怀好意——“你说得很有道理,从今往后我保证绝不会在你面前叹气,更不能影响在我身边的所有人,我会和玉衣公子一样保护你,相信他绝不会让我们失望。 第225章 加急的任务4 梁少顼半信半疑点头,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有那么多江湖高手围绕在他身边,用尽一切能力的保护他,可他却愈发感到不安,按照万能套用的平衡定律,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担负多大的责任,那么有多大的保护,也就要承受多大的磨难。 未来等待他的命运,只会更坎坷,更多舛。 只是梁少顼并没有楞恪大师的先知能力,也没有百晓生那么强大的直觉力,他的感觉只是隐隐约约的,只是在心中有那么一点不安。 他单手拖着茶盘,另一只手拎着熄灭的火炉,像一个寻常的百姓操持家务一样,勤快的收拾这些摊子。 权当是帮璇玑收拾了。 百晓生还在窗下,站的风骨傲然,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弯在胸前,如果给他的手里再添一本书,那就是个教书先生的模样。 他是世上绝无仅有的,能够不靠武功就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位的书生。 他喜忧参半的表情,目睹梁少顼的并不麻利的动作,“韩某早就看出来了,你喜欢璇玑姑娘,你们之间的过节,我也听说了,可谓是不打不相识,你如果真的想要,我可以帮你去和隐鹏说。” “不必了!”梁少顼打断他,心道这个百晓生,管得也着实宽了,连婚姻大事这种父母之命的事,也来管。 他退出客房,将茶盘搬到五味茶楼后面的厨房去,交给那里专门负责洗茶杯的妇人,那妇人瞟了一眼梁少顼,话唠得很:“哟,你这个贵公子也加入十大俊男茶司,要当第十一个茶司了?这正好,女茶司有十一个,男茶司也要十一个,正好和第十一个茶司做搭档……” 一旁负责碎炭的妇人立刻接话,“姐你说什么呢,璇玑不是每次都是和楠樽一起坐镇的,十大俊男美女,瑾瑛才是挂边的。” 梁少顼放下东西,赶忙退了出去,不想和这群长舌的妇人多呆,只是她们的嗓子又粗,说话口无遮拦,梁少顼走出去老远都听得见。 洗茶杯的说:“你知道什么,论先后,瑾瑛是和楠樽十多年前就在咱们茶楼里,璇玑是这两年才来的,之前楠樽一直是和瑾瑛做搭档,后来璇玑来了,瑾瑛就专门负责给咱发工钱呢。” 碎炭的说:“我看璇玑和楠樽很搭配,郎才女貌。” 洗茶杯的说:“你懂什么,楠樽和瑾瑛是茶楼的老人,两人年龄也相仿,咱们公子也对他们最放心,一个管钱,一个管整个五味茶楼,这不是和街上做生意的夫妻一样的分配么。” 碎炭的回想了片刻:“对对,我想起来了,听说咱们公子有一次当着大家伙的面,叫楠樽看着璇玑,不要让她肆意妄为呢。” 洗茶杯的说:“嘻嘻,其他人都的哄着那个璇玑,也就这个新来的,能惹得璇玑直跳脚。” 梁少顼有点想不明白,五味茶楼怎么会收这样的长舌鬼打下手,难怪他们有重要的事都喜欢在湖中央商量,茶楼也不是铁桶,反而到处是漏洞。 梁少顼这样想着,突然看到茶楼后面的潘湖中央,有一束光追着他,他驻足停下来,那束光也停下来,对着他的眼睛,明灭了几下,梁少顼立刻纵身跃起,双脚点着湖中几处定湖石塔,往那湖中央的小船掠过去。 小船上,璇玑和楠樽早已经等候多时,玉衣公子看见他来,竟然起身给他让座,这个举动让楠樽和璇玑都颇感意外,他们的心理也隐约有了答案,却做不到和玉衣公子那么应变自如。 楠樽和往常一样礼貌,起身说,“少顼兄弟,听说你受了风寒,这个位置没有风,你就坐里面。” 梁少顼顺应他的话拒绝道,“没事,现在已经好多了,我在百晓生的客房里刚烤完火,现在热得冒汗。” 他执意坐在船厢门口,璇玑睨了他一眼,玩笑道:“听说你这几天都和你的表弟一起睡,每天晚上闹到很晚,还是要注意点身体,生病了可不好。” 梁少顼听这话十分怪异,转眼瞪着璇玑,想不透这个才十八岁的女孩子,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玩意。 玉衣公子和楠樽的表情也尴尬到不行,楠樽咳嗽了一声,“璇玑你在胡说些什么,人家两兄弟许久未见,不过是多点叙旧而已。” 璇玑笑得十分诙谐,“你可别替他瞒着,我住在对面隔着一个花园都听得见,两人白天在人前还好,到了晚上一碰面就开打,打得墙都快倒了,我就搞不懂,你们住他隔壁,就不怕殃及池鱼?” “哦……那到是,”楠樽尴尬的笑了笑,好心的劝导:“我说少顼兄弟,你们虽然是血亲关系,可打成这样也有伤感情,何必呢,有什么错回头拎回去给他爹娘,叫他爹娘打,你看得才过瘾不是。” 梁少顼不禁被他们逗乐,璇玑向来喜欢折腾梁少顼,什么时候楠樽也变得如此诙谐,来京城这么久,也就他们能让他感到舒心,一起生活起居,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去做难于登天的任务,他们才是人在江湖的帮衬,胁下双生的翅膀,都是过硬的生死搭档。 梁少顼大方的坐下来,反正压制不住这两个损友,不如干脆配合他们的玩笑,“我这不是先替他父母培养情绪嘛,让他知道错在哪里。” 玉衣公子的脸色有点冷,他抽了抽嘴唇,不苟言笑的说:“好了别闹了,我找你们来,是有任务要交代。” 三人立刻停止玩笑,竖起耳朵听,玉衣公子说:“这次的任务是百晓生交给我的,时间比较急,因为除了他,除了五味茶楼,还有别的组织也在做这件事,所以我们要加紧去办。” 玉衣公子还是从容淡定的分配任务,梁少顼是从“百晓生”三个字听出来,这次的事绝不是小事。 他突然奇怪的想,也许真正想来五味茶楼的是百晓生,郁清音只是百晓生的幌子,由徒弟的出道吸引市井的注意,江湖人对郁清音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定是嗤之以鼻,也不会去关注这个说书先生,没有人会想到,他们追查的百晓生会给他们来个等下黑,躲在五味茶楼这么明显的地方。 第226章 城北的古寺 梁少顼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玉衣公子分配的任务让他感到很奇怪,楠樽和璇玑也很奇怪,三人不约而同的问:“为什么要带上郁清音?他的武功又不怎么样,万一出了事没法跟百晓生交代,再说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他走了,晚上谁在茶楼里说书?” 玉衣公子仿佛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他淡淡的说:“还有百晓生,四面屏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百晓生可以代替。” 早听过徒弟代替成名的师傅弄虚作假的,还从来没有听过说过,名满江湖的师傅也会代替刚当红出名的徒弟的。三人眼神诡异互相对视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 梁少顼屈起指节扣了扣桌子,“好了,这事只有我和百晓生,还有你们三个知道,还有他的徒弟郁清音。今天他会被他师傅临时安排任务,你们就带着他出城,直奔城外的白马古寺,郁清音知道关于这个古寺的秘密。” “等一等,”梁少顼打断玉衣公子,“这次的任务既然很艰巨,那为什么不直接把秘密告诉我们,这事全权交给我们,却让我表弟这个功夫只有三脚猫的人去冒险?” 玉衣公子冷淡的道:“秘密总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件事确切的说,是他的徒弟郁清音去办,需爱我派几个人去保护郁清音。” 玉衣公子这么一说,三人都诧异得东倒西歪,璇玑叫了起来,“不是吧,他自己不是有一个影守吗,还是轩辕家族的。” 玉衣公子说“我们现在不知道对手是谁,会来多少人,百晓生说不放心他和影守,定要我派茶楼里武功最高的人,论武功,楠樽和璇玑是首选。” 三人点头,梁少顼说:“楠樽和璇玑他们两个的武功我是知道的,可我的功夫,也就比郁清音高了那么一点点,如果真的很危险,我去有什么用,还不如公子你亲自出马。” 楠樽嗔怪道:“少顼,你怎么敢让我们老板亲自去,这生意是由我们这些打下手的去做。” 玉衣公子连忙解释:“如果我没事,我也定会去,但我有另外一件事要做,只能有你们三个去。” 梁少顼解释道:“那为什么不请檀棋去,五味茶楼的茶司搭档有很多,没有任务的都可以派出去。我是但新我帮不上什么忙,风刃上次辞别了我,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新的来,我一个人去也只会添乱。” 璇玑没好气的说:“你没有影守就不敢去了?原来是胆小鬼!” 梁少顼两眼一瞪,心情格外复杂,“我……” “好了好了,”玉衣公子不得不停下来,先维持一下和平,“梁少顼必须去,这也是百晓生的交代的,他说有些事,应该让你早一点了解。我相信你们三个一定能带着郁清音平安回来的。” 梁少顼有听到百晓生,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忍不住到:“为什么?” “你们三个!”玉衣公子及时的遏制住三人的口舌,严肃的用命令式的口吻说:“这是你们的任务,加急的任务,不要问为什么,按照指示去做便是。” 三人立刻闭上了嘴,只接受命令的应了一声,“谨遵公子之命。” 玉衣公子看着三个人,脸上皆是一种要奔赴刑场赴死的表情,实在是有些不忍心,松口道:“现在你们可以每人问我一个人问题。” 璇玑率先开口:“往常我们的任务,都是先知道前因后果,然后才能去往常任务,这次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还要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带路,我有种被欠着鼻子走的危险。” 玉衣公子若有所思的看向远方,那眼神落在梁少顼身后的挂帘,却像是能穿过厚重的门帘,落在遥远的某处,看起来像蒙雾一般茫然,“这次的任务是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百晓生和谁也没有透露,除了他的徒弟。但我隐约能猜到,和我们一直要找的贵妃画有关。” 楠樽说:“是不是因为这此的任务,是百晓生交代的,所以我们要盲人找东西的去冒险?” 玉衣公子语重心长的说:“楠樽,五味茶楼做生意讲究信用,对朋友更讲究互相帮助,两肋插刀,百晓生能来找我,说明信得过我,况且虽然他隐晦不说,但我五味茶楼也并不是一无所知,最近城里城外都有异动,京城的登通寺,不太平很久了。” 至于为什么不太平,三人不用多问也知道,最近京城都传遍了,登通寺每天都被一大群人围堵,前后左右一共六个门,门前不但站满了侍卫,还堵满了不少江湖人士。 三人心知肚明,恐怕还有翻墙进去的,防不胜防。 最后,玉衣公子看着梁少顼,“梁少顼,你难道没有问题要问的么?” 梁少顼凝滞了片刻,“我的问题,等我回来再问。” 玉衣公子点头,“好,既然三位都没有别的问题了,那就准备一下,等百晓生和郁清音来找的时候就去吧。” 三人简单的应了一声是,驱着小船缓缓靠岸,还没靠岸,三人就迫不及待的跳上了岸,一炷香后,各自准备妥当,再次聚首,百晓生和郁清音已经等在了小客厅,看见他们,对郁清音说:“他们来了,你可以去了,记得,这件事只能一次成功,没有第二次,不能从来。” 郁清音愉快的回答:“师傅放心吧,徒儿我比谁都知道。” 四个人四匹马,黄昏时分已经往北出了京城,梁少顼知道此行一定十分凶险,五味茶楼的三人路上皆是沉默,只更紧前面的不至于掉队。 郁清音背着一只木匣子,一路话唠得很,十分雀跃,他应该还不知道此去将会碰到什么样危险。 天色越来越暗,当夕阳完全没入地平线下,余辉很快就会将光亮和温暖收进山里,暗得漆黑,寒意沁人。 深夜寒风乍起,吹得人犹如的荒垄上的稻草人,四人很快已经行至城外五十里的驿站,驿站里早已经客满为患,院子里停了几辆货车,几匹马拴在围了稻草的马厩里,更多的是人,挤得连通铺的地上都坐满了,四人路过时,勒马望了一眼,又继续赶路。 第227章 城北的古寺2 夜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漆黑的山岗上,连一盏路灯都没有,梁少顼突然想起刚出山的三岔口,那家黑店的路门口,尚且有一盏残破的路灯,无论寒暑常年点亮,可见京城北郊这个地方,比那三岔口还要荒凉。 出了北郊驿站没走多远,就到了他们要去的目的地,虫岭。 郁清音打开随身携带的木匣子,从里面摸出一只火折子吹亮,又从木匣子里找出一张折页的小册子,就着微弱的光线摸着看了起来。 “往西两里地,找到一个界碑,山上的路就在界碑后面,不要走大路,大路不通往白马寺……” 郁清音念了一遍,梁少顼在后面催促道:“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怎么走,我们都指着你带路,可别带错了。” 郁清音道,“你别吵,我看不见。” 梁少顼气顿,“你看不见和我说话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我说话声还能挡你眼睛。” 前面的楠樽不耐烦的调转马头走过来,“把你手上的册子给我,我来看。” 郁清音头也不抬的说,“不成,这可是我师傅交给我的,他老人家千叮咛万嘱咐,这本册子只能我一个人看,不能给别人看。” 三人一听,“切,搞的这么神秘干什么,现在不知道,等下也会知道,不如坦白一点,现在就告诉我们,我们也好帮你分析山上的路。” 郁清音唉了一声,“我师傅千叮咛万嘱咐,这个册子绝不能离开我的手,否则就把我扫地出门,不用回去见他了,我哪里敢违背。” 梁少顼说,“那你要看到什么时候,玉衣公子交代了,这是加急的任务,耽误不起,多一刻都可能发生什么变故。” 郁清音不为所动,“你要遵从玉衣公子的吩咐,我也必须遵从我师傅的嘱咐啊,是不是,我再研究一下……” 梁少顼无奈,表弟在围城的时候就是个很乖顺的孩子,叫他违背长辈,他还真的需要勇气,人的性格是难以改变的,其实早就该想到这一点,无奈的说:“那你要看到什么时候,给我准信。” 郁清音说:“别吵了” 璇玑说,“也不说没办法,你拿在手上别离手,我们就着你的手看一眼就行了,绝不碰着本册子,这样不就不违背你师傅,我们也好帮你快点研究出来。” 郁清音凝滞片刻,突然抬头,“这个办法好,果然是五味茶楼最聪明的姑娘,难怪我师傅一定要玉衣公子派你来,说有你才放心。” 他把小册子掉了个头,递到三人面前,梁少顼心里泛起了嘀咕,百晓生既然看得出他喜欢璇玑,肯定也看得出楠樽也喜欢璇玑,这一点玉衣公子肯定也看得出,百晓生来这么一出,恐怕欣赏璇玑的聪慧是借口,给梁少顼和楠樽制造矛盾才是本意罢。 梁少顼自诩是个正人君子,虽然璇玑是心头所爱,毕竟来的晚,和楠樽又是生死哥们,所谓朋友妻不能欺,他是绝对不会做这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事。 所以楠樽就放心罢,百晓生就失望罢,管他打的什么鬼主意,梁少顼虽然不知道,但看得比什么都透,不踩坑就行了。 梁少顼就着郁清音的手看了一会册子上记录的东西,这一页没什么值得隐瞒的,就是画的一座山,山上有两条路线,一条是实线,盘旋在山体上,另一条是虚线,笔直的伸向某地地方,地图没有标注那个地方。 “这条线应该是上山的路,这条点点点的线是……”郁清音嘀咕道。 梁少顼想笑:“什么点点点,难道你不知道虚线都是表示隐藏在下面的暗线,这压根用不着想嘛,这条实线,表示明的路,虚线肯定是说这座山下面有底下通道。” 郁清音恍然大悟,“懂了,地下通道肯定连接是山下的某个地方,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山上的那座白马寺,是走地下通道还是走地上明道?” 梁少顼拍了一记郁清音的头,“当然是走明道……什么明道,走上山的路,这条通道一定不会在附近,如果是上下山用,那就没有意义了。” 楠樽和璇玑看完了地图,翻身上马说,“走吧,石碑应该就在前面不远。” 梁少顼和郁清音也翻身上马,郁清音奇怪道:“大个子,你来过这里吗?你怎么知道前面就是石碑?” 大个子楠樽已经骑出去老远了,梁少顼替他解释道:“只要在京城生活一段时间,就都会知道,北郊有个乱葬岗,他说的石碑,并不是寻常的石碑,而是一个镇魂碑,据说这一代不太平,经常闹出些诡异的事,后来一个法师请了个石碑立在这里,才得以安宁。” 郁清音一听,呲牙裂嘴的打了个冷战,“嘶,表哥你别说的那么可怕,乐儿我胆小,最怕这种阿飘阿怪的东西了。” 梁少顼看着他,表情和说词并不搭,哪里有害怕的样子,这一点还挺得百晓生的真传,犯傻的给他介绍:“那位大个子叫做楠樽。” 郁清音嘿嘿道,“其实我知道,这不是,第一次和武功最高的茶司说话,我不要紧张的么,对了你经常受他们保护,尤其是那个美女保护你,感觉怎么样?” 梁少顼讪笑道:“什么保护我,是靠近我监视我,趁机摸我底细还差不多。” 郁清音眼睛一瞪,“哎呀,难道你一直以为他们是在摸你底细?” 他看楠樽和璇玑在老远的前面,往梁少顼的身边凑了,用耳语轻声说:“真正摸你底细的是狄隐鹏,他早就怀疑你的身份,原本我师傅是想用我把你也引到他那里去的。没料到他先遇到你,还先入为主给了你一个玉佩,你本应该来洛阳的,结果又遇到天行道的甲子,结果就去了五味茶楼,这一点我师傅还真没料到。” 梁少顼彻底呆住,磨牙道:“人有时候真是奇怪,连我自己也不确定的事,别人却比我知道的更多。” 走在前面的楠樽和璇玑突然调转马头回来,楠樽对着梁少顼和郁清音低声斥道,“你们还在聊什么?小心点,这条路有人走过,有人比我们先到了。” 第228章 古寺老住持 梁少顼听到这个信息,知道今晚一定是不能太平的,他也算经历过诸如此类的风浪,早就有了心理准备,郁清音却是第一次,他夸张的做了一个吓坏了的表情,把四根手指头塞进嘴巴里,夸张的道:“那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有危险,你们可要保护我啊,还有我的影守,你人在哪里?” 梁少顼无语的瞟了一眼这个表弟,看到他这个样子,和在老家时候没什么分别,心理上还能接受一点,不知道那些喜欢听他说书的跟风客们,要是知道屏风后面的声音清越说话风趣的人,实际上是这般的伪娘,会不会嫌弃得耸鼻子撅嘴巴,从而放弃喜欢他? 楠樽的神色还是坚定从容的,多少有一点玉衣公子的胸有成竹,他诚恳的说:“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梁少顼信念一动,转儿看到璇玑,她此时也是坚定到近乎虔诚的表情:“你们放心,不管你们的影守在不在,我和楠樽都会护你们周全。” 梁少顼听得心里一暖,同时他又感到胸口酸楚无比,有些话要是没点明,可以权当糊涂,傻乎乎的继续假装无情,可一旦挑破了这层蒙布,就再也装不下去了,每每想到此处,都觉得满心烦躁,无处倾吐。 梁少顼感觉自己有点恨百晓生这个多事的糟老头了。 突然感到有东西落到脸上,冰凉一片,他伸手摸了摸,却摸到一手的水,抬头一看,漆黑的天空不怎么从什么时候,竟然开始飘起鹅毛白雪来,仿佛从那无穷高的墨色苍穹里来,带着麻木不仁的鞭笞,和不容反抗的杀意,纷纷坠落,连绵不绝。” 梁少顼不晓得从哪里来的悲愤和憎恨,满满的填进他的心胸里,他有意无意的感慨道,“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京城就会变成银白色的了。” 郁清音抬头一看,立刻拢着风衣,夸张的做了个瑟瑟发抖的动作:“好冷啊,我师傅什么都提前想到,怎么就没想到今天会下雪呢?” 璇玑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天,仿佛想起了过去的什么经历,冷冷的哼了一声,不作其他言语。楠樽也看着天,沉默了片刻,下马将马的四个铁蹄都包上厚厚的棉布。 他总是把所有可能遇到的事都尽可能的先想到:“在到山顶的古寺之前,最好不要被人发现,我们骑马的速度慢一点,尽量不要大声说话,不要有亮光,千万不要走散。” 梁少顼点头,“楠樽,你和璇玑带路,我断后。” 楠樽说,“好。” 这座虫岭并不是很高,算是个缓坡,山顶的白马古寺在什么地方,从山下一点也看不到,就算晴朗的白天也可能看不到,何况是这样一个飘雪的深夜。 大约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梁少顼明白了这座山为什么叫虫岭,他的马一不小心踩进了一个罐子形状的东西,被绊了一跤,马嘶鸣了一声,将梁少顼摔在地上,好在马速并不快,梁少顼头朝下,用手撑着就地翻了个跟头,稳的站起来。 这可吓坏了楠樽和璇玑,楠樽连忙下来检查,好在都没事,只是马蹄子却卡在了一个形状特别奇怪的罐子里,梁少顼抬起马蹄子,用脚踩下那只奇怪的罐子,马蹄没有受伤,只是划破了点皮,楠樽立即用棉布给他包扎。 梁少顼匆匆扫了一眼破罐子,原本并不在意,却突然发现地上有好多这种形状的罐子,他仔细看了一会,压抑不住的声音从喉咙里破土而出,“这是头骨!这里有很多头骨!” 璇玑压抑的低沉的轻呼了一声,她忙捂住嘴巴,不让声音发出来,也不让胃里的酸液吐出来。 郁清音不安的来回勒马,梁少顼听着他的呼吸声,带着有一种低弱的哭腔。 楠樽沉声道:“北郊有个乱葬岗,应该就是这里,很多年前梁国有乱,又逢天灾,死了的人没地方埋,送到这里的尸体太多,野兽也吃不完,就腐烂了,被蛆虫啃食,所以这里叫做虫岭。” 梁少顼没有说话,见他已经包好了马蹄,重新上马继续赶路,只听郁清音在旁边说:“这个地方我师傅好像说过,虫岭是这几十年来的山名,四十年前,虫岭叫做盘岭。” “盘岭?”楠樽和璇玑一口同声的说,“那,不是皇陵所在的地方么?” 梁少顼也似乎听到过这个地名,“是前朝皇陵?” 楠樽有些轻蔑的说:“不,就是当今梁国的祖陵,据说这是块风水宝地,不过现在就难说了,被了弄成了乱葬岗,有风水也早就被破坏了。” 四人不再说话,加快勒马跟上前面的人,夜色漆黑寒冷,唯有雪花簌簌掉落在叶子上的声音,和噗噗的棉布马蹄踩在山路上的声音,这条路在此之前已经有人走过,灌木里留下了一个分开两边的痕迹。 有人走过的路,应该可以直接走,但是别人已经走过的路,后面的人再走,有可能会有陷阱或者埋伏。四人排成一行,楠樽在最前面,璇玑第二,郁清音第三,梁少顼在后面,一边不急不缓的跟着队伍,一边不时的回头看,小心的注意后面可能发生的情况。 有时候人的感觉真的莫名其妙,梁少顼一直担心这条路会有埋伏,果然有埋伏,就在他们快到山顶的时候,梁少顼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带着潇潇的风声,从背后直冲他而来,他来不及回头,条件反射的回手劈向那东西。 只听噔了一声,那东西爆出一个耀眼的火花,砸在一旁的树上,簌簌落下无数的积雪。 梁少顼惊奇的看着那崩下来的积雪,竟然感觉这雪也有杀气。 “小心。”璇玑压制的轻呼,整个人跃出马鞍,鞭子已经甩了过来,打开一个尾羽雪白的短箭。那支短箭,正是与那落下的雪花一同飞过来的,不仔细跟本看不见。 梁少顼感觉的朝璇玑点头,多亏了这个心细如尘的丫头,又救了他一命。平时总爱和他抬杠,总找他麻烦,但是关键时刻,她从不令人失望。 这两个背后偷袭,似乎只是短暂的变故,四人稍微停顿了片刻,并没有发现后面有什么人,可能是机关,楠樽过来说,“璇玑前面带路,我断后。” 四人排成一行,又骑了一段山路,就到了山顶,这一次已经能清楚的看到那座白马寺了,而且方位很明确,因为有一道亮光,从那古寺里透出来。 第229章 古寺老住持2 来自油烛的橙红色的光,总是给人暖暖的错觉,仿佛那是像家一样温馨的地方,尤其是在这种寒冷凄凉的野外看到。梁少顼突然想起了北斗寺,也是在坟墓聚集的地方,他比任何人都幸运的遇见了楞恪大师。 梁少顼此时看着这束橙光,却有不详的预感,四人释了马,趁着满天的白雪,悄悄朝那橙色光的古寺摸上去,楠樽在前面带路,璇玑已经像一只野猫,悄无声息的掠上了那寺庙的屋顶,在屋檐上观察寺庙里面的情况。 楠樽领着梁少顼和郁清音二人,蹲在那寺庙的外墙,郁清音大约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他显得很兴奋,踮着脚走的轻快,抖擞得那只随身携带的木匣子,微微的发出哒哒的声音。 楠樽回头,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傻货也回头,对着后面的梁少顼也比了同样的手势。 梁少顼无语的推着他往前走,心道,这次的任务一定有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否则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有他在! 这座白马寺很简单,不过是前殿和后殿,一个不大的禅院,旁边还有两个禅房。禅房里亮着灯,微弱的橙色珠光从轻薄的窗纸上透出来,窗户纸上投影出一个须发很长的老和尚身形,看样子正在一盏灯前诵经,急促的木鱼声代表他正念得很急。 如果注意看窗户的上面,偏左边一定的地方,就会发现那上面有一个手指头大小的小孔,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璇玑制造的。 但是这个禅房里的橙光,并不是梁少顼在寺外看到的灯光,因为禅房在后面,站在寺庙的前面是不可能看到的。 “整个寺庙只有那和尚一个人。”三人到达前殿的时候,璇玑翻身下来,用一连串的手势转达这个所见。 梁少顼放松下来,深夜的寺庙里只有一个老和尚,应该是看管寺庙的住持。 楠樽思忖片刻,用手势无声的说:这个和尚有问题,寺庙不安全,你们要格外仔细! “怎么了?里面情况怎么样?”郁清音立即问,好在声音很低,却也吓了三人一跳。 嘘!梁少顼立刻把手放在嘴上,朝这个不知轻重的表弟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这个手势谁都能明白,表弟立刻闭上了嘴。他应该看得出这是个凶险的地方,今晚也定是个不平常的夜晚。 楠樽大概是看他伸着脖子,好奇得像一只不认识老虎的小羊,决定耐心的给他解释,他把声音压得近呼耳语:“寺庙里如果只有一个和尚,就不会在晚上的时候,在前殿点油烛,和尚一般会清晨点油烛和黄香,晚上点了,若不是特殊原因,便是这个和尚是外来的。” 郁清音点头成了啄木鸟,眼里露出崇拜的光芒。 梁少顼听了一会儿那禅房里的念经声,低声说:“那和尚念的是往生经和忏悔经,这里可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楠樽和璇玑听了一会,这段经文听起来和讳净念过的很像,于是认同的点头,郁清音又不淡定了,“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已经博学道连经书也听得懂?” “你小声点!”梁少顼低斥,懒得跟他解释,推着他跟上楠樽的脚步。 但郁清音还是兴奋和好奇,他几乎忘记了危险,抱着木匣子轻快的踮脚,跟上前面的楠樽,一不小心竟然提到了一只罐子,只听乒零零一声,那只罐子滚到了禅院里。 这回四个人都吓着了,八只眼睛全都瞪得溜圆。梁少顼心道,郁乐这个混蛋,跟来完全是捣乱的,这莫不是上天派来给他增加麻烦的? “喵呜……”璇玑赶忙学了一声猫叫。 寺庙这种有佛像的地方,似乎格外能让人心情平静,哪怕这是乱葬岗上的一座陈旧的古寺,若不是有人居住,给大殿里的泥像重新上浆刷漆,给破损的墙角加培石灰土,给旧窗户贴新的窗纸,恐怕这里早已经风化成废墟。 窗户的灯影里,那老和尚念经的动作略略停顿了一下,又重新敲起了木鱼。 梁少顼轻轻捅了一下郁清音的肩胛骨,“带路的,接下来做什么?” 郁清音似乎这才想起他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摸到身后的木匣子,找出那本小册子,刚掏出火折子,却被楠樽一把按住,只见璇玑拿出一枚银镜,将那禅房的光线反射到册子上,三人是人就着郁清音的手看。 梁少顼指着上面标注的地名感到奇怪,他伸手指向右边的角落,众人看到,那上面标注的是登通寺。 郁清音瞄了一眼那灯光的禅房,用生平最低的声音说,“我师傅说这个白马寺,在一甲子年前不叫白马寺,而叫做登通寺,据说是很久以前,可以追溯到上百年。” 楠樽打断他的说书:“先别讲故事,接下来我们要拿的东西在什么地方?我们怎么去?” 郁清音立刻住嘴,翻过小册子的下一页,借着璇玑手里的银镜微弱的反光,四人看到一行手写的草书:据知,岳妃死于帝前,幼子失踪,帝追封为后而葬,一切关乎后之什物,悉葬入陵寝。 字面的意思,就是岳贵妃死于真圣帝前,最幼小的铄皇子失踪,真圣帝追封岳为皇后,也就是岳贵妃在下葬的时候,已经被追封为皇后,所有有关于岳皇后的东西,系数葬在里面,其中,说不定也包括他们现在要找的那幅画。 璇玑不禁低声咒骂,“该死的,难怪找不到,这么说是在皇陵?” 三个男人一齐点头,这片山岭确实离皇陵很近,看来百晓生查到的线索,是在皇陵。 梁少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难不成是要我们去盗墓?” 璇玑说,“但是皇陵有重兵把守,我们确定要去干这种龌龊的事么?” 郁清音委屈透顶的叫了起来,“难怪我师傅叫到了这里再看,原来是这样,早知道是这种事我就不来了。” 梁少顼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拍在郁清音的头上,磨着大牙说:“你就这么健忘?这是什么地方,你这么大声说话!” 郁清音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愁眉苦脸的道:“对不起,我一时忘记了,我没控制好情绪……” 第230章 古寺老住持3 禅房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烛光骤亮,一个身披着坏色僧衣的和尚从里面走出来,手里还不停的揉捻着一串佛珠,口中的经文也没有停念。他对着白茫茫的落雪夜看了一会,似乎有些惊讶竟然下雪了,从门后的摘下一顶簦笠走了出来。 对于这个不事情严重的表弟,梁少顼给他小时候经常用的惩罚,一个栗爆砸在他的头顶,笃的一声脆响,郁清音揉着脑袋不满的回头,“我都多大岁数了,你该给我爆栗,有没有尊重我,我好歹也是受万千人追捧,不要面子的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梁少顼就更想揍他,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面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乱葬岗山上的古寺庙,别说还有没有神灵,倒是满山尸骨满山孤魂野鬼,他究竟有没有长紧张这根神经,有没有想过今晚会遇到什么样的凶险? 那和尚已经走了过来,那顶竹簦小得盖不住他的身体,雪花落在两肩上,像对称的白披挂,右手捻着佛珠未曾停下念经,看见立在后殿前的四个人,抬手执空手行礼道:“来都来了,请到老衲的禅房里小避风雪。” 四人互相对视片刻,立即掸干净身上的雪,既然白马寺的住持发出了邀请,不进去避风反而显得很没礼貌,于是不假思索的跟进去。 梁少顼的心理有些不安,上山的时候,楠樽就已经发现了有人上去,为何此时一个人都没有看不到? 梁少顼慢一步跟在后面,楠樽和璇玑的肩上比划了两下,两人不约而同的回望了一眼,略一点头。 无论山上有多冷,雪有多大,寺庙有多残破,禅房里的灯光是橙黄的,总令人想到温暖的火炉。 禅房里还真的有一只火炉,里面燃烧的木块还带着丝丝香味,比市面上的任何炭火都要香得多。 炉子上还烫着一只水壶,那和尚异常热情,像是因为许久没有人造访他的禅寺,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和尚的心情此时应该格外激动,他翻箱倒柜的找出来一罐茶叶,用滚水泡了四杯绿茶。 那茶叶不知道放了多久,有一股淡淡的发霉的味道,梁少顼喝惯了五味茶楼的茶,对这个味道有些难以忍受,看在那老和尚热情得眼睛都湿润的份上,吹了吹上面的浮沫,勉为其难的喝了几口,璇玑楠樽也是这样象征性的喝了一点。 郁清音对什么都要讲究,他喝了一口立刻吐回了杯子里,掩着口鼻朝梁少顼做了一个恶心的表情。最后趁着老和尚不注意,全都倒进了门口的雪地里。 门外的雪越来越大,簌簌的落雪声,和禅房里炭火燃烧的声音,组成一个奇异的合奏。却意外的让人感到很心情很平静。 梁少顼趁此机会,在脑子里重温郁清音那本小册子,璇玑和楠樽也一直保持沉默,看样子也在思考那本小册字的内容。 梁少顼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盯着这个唯一的住持和尚,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和尚一脸的慈悲相,光头没有一根毛发,须眉有些灰白,人却显得很精气神。 寒暄了几句,梁少顼知道了这个和尚法名圆节,是这白马寺的住持,梁少顼正想说点什么,试探一下这个圆节住持,只听郁清音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来:“圆节师傅,请问这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圆节正在用铁钳巴拉火炉里的炭火,闻言抬起头,“施主自己上来这个,难道还不知道着是什么地方?” 郁乐说,“我当然知道,是虫岭,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有这个寺庙,为什么改名叫白马寺,他以前为什么叫登通寺,据说过去还香火不断,如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回不光是梁少顼,楠樽和璇玑两个人,也有了想要把郁清音拖出去暴打一顿的冲动,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在茶楼说书的时候,聪慧的仿佛神人,为何到了这里就成了管不嘴,什么都说的二傻子? 难道是虫岭真的有什么脏东西,是有什么孤魂野鬼,附身了郁清音,将这个口才一流,出口成章的说书先生,给附生成了专门惹麻烦的傻缺? 白马寺住持圆节仿佛回忆起很遥远的事,他说:“我在这座盘岭,这个登通古寺已经住了七十年了。” 三人敷衍的点头,郁清音说:“看不出来,老师傅还很年轻呢。” 圆节抬手说了一句阿弥陀佛,开始讲故事:“一百多年前,有一个落难的王爷逃难到此,觉得这里山清水秀,景象灼艳明媚,看到这个地方有一快石头,样子很像菩萨的坐姿,看着十分面善,就在石像面前磕了几个头。 “后来这个人真的登基为帝了,感念这个给他带来机缘的佛像,就在这里建造了一桌寺庙,把佛像请了进去,寺名就叫做登通寺。” 四个人听他说完,反而起了兴趣,立刻问:“那你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 圆节说:“后来咱们大梁的开国皇帝,自诩为真圣人的皇帝,有一次也躲进这座古寺,不晓得他有没有磕头,后来领兵攻回京城,驱走了北蛮子,还真的当上了皇帝,在他当了二十年皇帝的时候,突发奇想,在京城建造了一座登通寺,把那尊佛像请进了京城的登通寺,因为重名,就把这个古寺改成了白马寺。” “可惜了这座盘岭,好好的一个风水宝地,却硬是被破坏成了一处死地,没有神明,没有灵气,这一甲子年来,发生过两次战役,一次是北方金国人攻入京城,大肆烧杀抢夺,京城无数死伤,都被遗弃在盘岭,一次是天行道妄图复国,最后以卵击石,首犯被以谋反罪凌迟。那几年,漫山遍野都是鬼哭狼嚎的声音。” 梁少顼听明白了,这里会变成乱葬岗,变成“虫岭”,按照某种说法,是因为佛像搬走了,失去了神灵的庇佑,这个风水宝地,就变成了如今这样破败的地方。 圆节说完了,禅房里却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没有一个人出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沉静的空气有些凝重,敞开的禅房外,雪花簌簌的落下来,很快将他们刚才的脚印掩盖了起来。 圆节用铁钳拨了一下炭火,说:“老衲说了这许多,敢问你们几位怎么称呼,怎么会深夜到这里来?” 梁少顼立即扯了个谎:“我们几个是来这附近郊游的,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迷路了。” 谁知一旁的郁清音特别不识好歹,他拆台道:“哎,别提了,我师傅要我到山上来找个东西,我没想到会下雪。” 那和尚一听,立刻问他“你们要找什么东西?” 第231章 危险的禅院 梁少顼忍不住回头看着郁清音,一直觉得郁清音今天晚上的表现很反常,接连犯错,接连说错话,梁少顼这回不用怀疑了,已经肯定他就是故意的。 他故意踢翻瓦罐,故意大声说话,引起老和尚的注意,更追溯上去,他们这次来也是有人故意安排,想到这里,梁少顼反而不生气了。 郁清音的为人他比谁都清楚,在老家是公认的机灵鬼,反应很快,人也很活络,口才雄辩力强,他只会比梁少顼还要能说会道,怎么会出现如此耿直的情况。 楠樽和璇玑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先前准备了一大堆的说辞,全都被郁清音这个小子给打乱了节奏,两人幽怨的看了一眼郁清音,真的怀疑他是不是仇家派来。 “一幅画!”他比划着,这小子看来十分不知好歹,似乎决意要将口无遮拦进行到底,“圆节师傅,最近是不是有不少也来这里找那幅画?我们和他们找的,是同一件东西。” 圆节敛去了慈悲的神情,再次看他们的时候,是鹰隼的眼神充满戒备的打量,她看到楠樽和梁少顼手中有剑的时候,看到这个蒙面姑娘的眼神不善,最后目光落在嬉皮笑脸的郁清音身上:“我就知道,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到这个地方来,就算天气再好,也不会有人敢上盘岭。” 老和尚说着,目光变得十分落寞,他捧起面前的茶杯,借着喝茶掩饰眼里的湿润。 一切预想都被郁清音给破坏了,楠樽索性也不与他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我们是来找东西,不见得就是来者不善,不过在下很好奇,先前有了来找过,他们找到了吗,江湖上没有一丁点风声,那些人都哪里去了?” 圆节看着楠樽,沉默不语,手指开始数着佛珠,嘴皮上下开合,低声的泥泥喃喃着听不懂的经文。 梁少顼见他不说,意示楠樽稍安勿躁,楠樽本来也是很沉稳的性子,一直耐心的等这老和尚念完经。 梁少顼说:“圆节师傅念的像是往生咒?如果你不知道那些人,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你为何要念往生咒,为什么要给他们超度。” “为他们超度?我是该为他们也超度!”圆节说罢,又念了一段往生咒。 梁少顼耐心的等他念完,说:“难道你刚才念的不是给他们超度,那你刚才是为谁超度?” “老衲刚才念的,不就是给他们超度的么,不久是后生提醒我这么做的么?” 梁少顼哦了一声:“那你刚才的刚才,是给谁超度?” 老和尚圆节说:“刚才,我是为你们几个超度!” 梁少顼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不免在心里一惊,懊恼的想,这算是什么,诅咒?预言?不管哪一种,都令人觉得不详。 璇玑仿佛受了郁清音的感染,口无责任的道:“我们又没死,你为我们超度什么?难道你打算要杀我们?” 她说得惊恐,然而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她一点也不担心这一点,楠樽璇玑梁少顼三个搭档如今算是铁三角了,对于这三个的武功造诣,她是很有自信的。 她不担心还有个原因,因为这个老和尚看起来完全不会武功,也没有半点杀戮的气息,这和同样是出家人的讳净不同,讳净的身上时常涌动着一股真气和浮动的内力。 梁少顼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对这个孤身居住在山寺的老和尚更加警惕,他不会武功,如果真的没有一点防身之术,又怎么能安然活到现在! 在场的人唯有郁清音被吓到了,“啊,不会吧,师傅,我和你无怨无仇啊!” 圆节没有作答,他转身对着墙壁上的神龛行了一个大礼,匍匐跪拜,五体着地,“……请佛祖饶恕弟子的过错,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千手千眼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 他将这忏悔文念了好几遍,才停下来说:“阿弥陀佛,贫僧的确是在忏悔,也是在超度,这一次是为贫僧自己超度。” 梁少顼不禁奇怪的问:“圆节师傅,我们和你都还活着,你为何要为要为活着的人超度?” 圆节说:“不知道后生有没有听说过楞恪大师?”看见梁少顼点头,他继续说:“我想你也知道,楞恪大师的名声很大,据说他能预知自己什么时候死,不管是真是假,全天下的人都管他叫先知,管他叫大师。” 梁少顼感到莫名其妙,“楞恪大师和你为活人超度,有什么关系么?” “有,”圆节喝了一口茶水,用一种闲聊的态度说:“贫僧想说,我也能预测自己的生死!” 梁少顼笑了笑:“哦,那你也可以成为大师了!” 圆节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了眼眶,“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几个如果不相信,就等着瞧,就在天亮之前,我知道我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这话说得十分骇人,他不止为自己超度,也为这四个叨扰他的后生超度,难不成意味着,梁少顼他们四个也…… 四人正纠结着这个问题,突然听到禅房外的雪地似乎有什么动静,咔哒咔哒像是有什么东西朝这里踏过来,只听圆节低落的说:“来了。” 四人紧张的问:“什么来了?” “来杀我的人,”圆节呆滞的看着紧闭的双合门,他的目光遥远,仿佛能透过这扇木门。“你们在这里,可能也会遭殃,不过……现在想走恐怕也来不及了!” “啊!”郁清音第一个叫了起来,“不会吧,我和他们无怨无仇啊……楠樽,上,就看你的了。” 楠樽没等他开口,已经开门出去,并迅速掩上了门,梁少顼和璇玑立刻站在门后面,右手习惯性的握在了腰间的兵器上,隔着薄得透明的窗户纸,外面的情况一目了然。 当那两个人绕过前殿的时候,梁少顼看到了两个笨拙得难以言状的身形,如果非要用字来形容,那就是“铁”!他们的装备,铁鞋,铁爪,铁盔甲,护腕护膝都铁片,整个人就像一只巨大的穿山甲,那咔哒咔哒声,原来他们走路发出来的。 第232章 危险的禅院2 梁少顼心里不免替楠樽捏了把汗,这一身的铁装备,普通刀枪根本很难对付,身上能看得到的地方,全都装备了铁制品,行动起来虽然很沉重,但也算得上所向披靡,因为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刀枪不入的。 禅房门口,楠樽手里握紧了他的佩剑,随时准备拔出来,同时他也知道,他的剑砍不坏这两个移动的铁塔。此刻他的脑子里,飞快的思考着如何以巧力取胜。 只见这两个铁塔缓慢的抬手,对着楠樽的方向突然发射出两只飞刀,没等楠樽有所动作,禅房里的梁少顼和璇玑却同时翻了一个悬空跟头,落地的时候,两人的手指里都夹着一枚放行的薄铁片。 璇玑将铁片丢进火炉里,啐了一口说,“真是阴险,一身盔甲,跟个穿山甲似的,居然还使用飞镖!” 梁少顼看着奇怪的飞镖,只一张蝉翼一般薄的铁片,没想到竟然能穿透窗户,将上面的木雕窗花都打了下来。梁少顼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铁片能有这样的威力。 楠樽的声音在外面传来,“你们不要躲在我后面,窗户上的灯影,暴露了你的位置!快坐下。” 梁少顼和璇玑连忙坐来里,梁少顼翻转了几下铁片,问:“璇玑,你可知道江湖上有一个铁桶帮?” 璇玑一愣,想笑又憋住的说:“你说什么?铁桶帮?江湖上还有这个名称的帮派?” 她看着梁少顼手中的铁片,也突然想起了门外两个穿山甲,终于憋不住,“哈哈,铁桶帮,倒是很符合,你是怎么想到的?以后就这么叫了。” 梁少顼尴尬的笑了笑:“铁片上刻着呢,你看也不看就丢火里。”说完,自己手上那片也丢进了火炉里。 郁清音刚才也被惊吓住了,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正常,他问住持说:“圆节师傅,是什么人要杀你?” 圆节摇头,“什么人我不知道,反正每一天都会有人来这里骚扰,今天是什么铁桶帮,前几天是化外人士,还有说是替天行道的,过去几十年都过得很太平,这几天却是经常有人过来询问同一件事,我就知道迟早会有大麻烦。” 屋内的三人异口同声:“什么同一件事?” 圆节的眼皮翻了翻,“你们何必多问,他们问的恐怕和你们问的也是同一件事。” 三人又异口同声:“他们也来这里找画?” 圆节点头,“正是,尤其是这一个月,每天都有人来问,晚上还有,我每次都要重复一遍答案,想起来就知道有多烦。” 梁少顼同情的看着这个老和尚,说,“今天晚上来的那两个铁桶帮的,不是来问你的,是直接来杀你的。” 圆节说:“我指的是你们,你们也是来问我同一件事的吧。” 梁少顼指着一旁的郁清音说:“你问他,我们三个其实是来保护他的。” 郁清音从木匣子里找出那本小册子,“圆节师傅,你知道四十年前,有一个因为篡位被杀的岳贵妃吗?” 圆节说:“当然知道,这个是老弱妇孺举国皆知的事!” “那么你可知,岳贵妃差一点被封为皇后?” “不是差一点,是已经被奉为皇后了,只不过是追封的。” 梁少顼,璇玑,郁清音三人听完全都愣住了,三人缄默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梁少和璇玑的目光一齐头像郁清音手里的那本小册子。 璇玑说:“你不说说这个要保密的吗,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你还在要我替你保密?” 郁清音已经尴尬到无地自容,“怎么可能,我师傅交给我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的,这是世界上第一无二的机密,要我决不可给第二个人看到。” 璇玑讥诮的笑了笑,“你手上的册子的确是独一无二的,只不过里面记的事,是众所皆知的。” “不!”郁清音不知道哪里来的情绪,开始争辩起来:“怎么可能,我师傅的消息那么灵通,他老人家说是机密,怎么可能众所皆知。” 他疯狂的翻着小册子,如果圆节的手里也有一本这样的小册子的话,他肯定会夺过来进行对比,梁少顼在一旁看着,十分担心他会不会因为不服气,递给这个白马寺的住持看。 好在到最后,郁清音并没有这么做,他在这个时候显得非常安静和睿智,他仔细的看了一遍小册子里面的文字,然后小心的收回木匣子。 “我师傅叫我来这个寺庙取一件东西,”郁清音仿佛这个时候,才想起他们此行山上来的目的。 圆节说:“什么东西?” “这个东西应该和其他来找你的人的目的是一样的,”郁清音说:“一幅画。” 圆觉思忖片刻,“岳贵妃的画像?” “正是!”回答他的是楠樽,他已经摆平了门外的两个铁塔,梁少顼往门外看了一眼,只见院子里的两个人都脱去了铁盔甲,上身赤膊背靠背坐在雪地里,两眼和口鼻皆是乌黑,其中一个似乎还没死透,还在原地挣扎了几下,片刻时间,头上已经开始积雪。 圆节嘴里念了句作孽,起身看了看门外,小心的合上门,说:“那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这里并没有这幅画。” 郁清音立马接话,“不想不承认?江湖上都已经传遍了,你是当年救助过岳贵妃的人,岳贵妃肯定有东西交给救过他的了吗。我师傅可告诉我说有,那就是有,一定会有,你别是藏起来。“。” 圆节说,“你要是怀疑,那你就去搜,我这寺庙就在这里,你搜到了就归你,。” 事实证明,越是不让他去做的是,人们往往非要去做,越是让他去做的事,人们往往不愿意去做。圆节说敞开来随便拿,郁清音反倒不去计较了; 梁少顼说:“那不在师傅这里,会是在哪里?” 圆节说:“你可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过来这里找我么?” 梁少顼摇头,如实说,“不知道,师傅若是知道,可否告知一二。” 圆节叹了口气道:“那幅画不可能会在我这寺庙里,寺庙残破漏风,压根没法保存书画之类额,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现在江湖上关于岳贵妃画像的传闻,都是假的,都是谣言!” 第233章 危险的禅院3 雪下到半宿,已经将整个盘岭尽数掩埋,天地变得悄无声息,唯有后殿后面的禅房里,还有几声人语,火炉里的热气熏得房顶上蒙了一层蒸气,听到有屋瓦咔咔裂开的声音,和雪坠落廊下的声音。 梁少顼疑惑的看着这个清瘦的老头,胡子眉毛都花白,秃顶的头颅寸发不生,光滑得像一颗鸵鸟蛋,一件的不黑不黄的夹棉僧衣,伸出的两只手酱黄的形同油松木料。 郁清音不服气:“都是谣言?怎么可能,我师傅百晓生查到的东西,怎么会是假的?” 在他看来,他的师傅江湖百晓生,乃是江湖上头等密探,什么样的真相查不到,什么样的秘密探索不出来,怎么会给他提供假的东西! 老人的话,梁少顼楠樽璇玑三人也不大相信,不说百晓生这个密探,五味茶楼查到的东西,难道也会有假? 不过很快他们就相信了这个老人的话,老人的声音低沉干涸得像破了的铜锣,发出的声音苍白短暂,在斗室里生不起回音,“江湖上关于岳贵妃画像的传闻有很多,无论探到什么添油加醋的消息,无非都是一个终点,岳贵妃画像里藏着传位密诏,而且,他就在我们身处的这座古寺。” 四人不语,因为这个已经成了江湖上公开的秘密,楠樽和璇玑怎么也想不明白,五味茶楼向来把秘密的事做得滴水不漏,岳贵妃画像的事是怎么传出去的? 或者换一句话讲,岳贵妃画像的秘密,在江湖上早已经流传很长时间,为何到现在却有人花重金打探那幅画的消息,难道只是为了求证事实? 任何人都可能半信半疑,但是总有人会深信不疑,百晓生就对这个传闻深信不疑,还有五味茶楼的人,平民百姓可能无所谓,但对于某些有心人来说,这是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而对于梁少顼来说,这更是一个值得他用性命去追查的谜题。 梁少顼问:“你为什么说这些都是谣言?” 圆节裂开一口黑黄的牙,笑得十分渗人,“因为,这些消息都是我散播出去的。” “这不可能,”梁少顼立刻反驳,“谣言也是有根据的,若是空穴来风,没几个人会相信。” 圆节低哑却掷地有声的说,“你怎么知道谣言就不是空穴来风,就算它有根据,谣言就是谣言,是谣言就永远真不了。” 梁少顼讪笑一声,“师傅可听说过这样一句话,‘谬误说了一千遍,也就成了真理’,如果全天下的人都在说同一件事,那这件事情就是真的,你再跳出来说是假的也没用,没用人会相信你。” 圆节深深的看了梁少顼一眼,说:“可这个真理,无人能求证。就算再传一万遍,也还是一个无法求证的谣言。” 梁少顼说,“可是前来求证的人现在已经前赴后继,不分昼夜,你如今想挡也挡不住!” 梁少顼和圆节正辩论着,璇玑突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手放在耳朵上,涡成一个半圆的形状,“嘘,有人过来了。” 话音刚落,双合木门快速的开合了一下,楠樽已经闪了出去,梁少顼警觉的听了一会,马蹄声远远的朝这边过来,凌乱而众多,看来来的不止一个人,郁清音已经叫了起来:“啊?又有人来?不会又是来杀你的吧?” 梁少顼冷笑道:“师傅的寺庙最近没少被打扰吧!” 圆节低头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确实如此,但是除了你们,他们都是来杀我的。” 璇玑立在门后,头也不回的说:“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来杀你的。” 圆节也冷笑,“我说过我的推算也很准,比楞恪大师查不到哪里去。你们三个会武功的也许会杀我,但是这个不会武功的书生,却不会杀人,因为他的身上没有冤魂。” 这话说的郁清音一阵得意,梁少顼从门窗的破洞处朝外看,听到这句话,不屑的回头,“我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也不相信你能看到鬼魂。” 他和璇玑一起坐下来,伸手在火炉上烤了烤,外面来什么人都不打紧,交给楠樽一个人对付足矣。 圆节看着梁少顼:“你现在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早晚会明白我说的话,我们可以拭目以待,后生,请你务必牢记:‘大丈夫,能屈能伸,切不可为了虚名假誉,伤了自己的性命。识时务者为俊杰’。” 梁少顼有些莫名其妙,这几句话看起来毫无特别意义,似乎也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几句俗话,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能代用的,万用至理名言罢了。 出于礼貌,梁少顼还是觉得有必要道一句谢谢。 璇玑不知何意的冷哼了一声,她此时正站在双合门的另一侧,就着刚才被铁衣帮打穿的窗户纸,看着破洞外的景象。梁少顼似乎也忘了刚才的“灯影暴露行踪”这件事,也依旧站在破洞前面往外看。 只见楠樽一个人站在飘雪的屋檐下,看着后殿到前殿的一处通道口,神情冷淡而肃穆,他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右手已经抓在了剑柄上,十指有力的张开,调整位置紧紧握住。 郁清音看着梁少顼和璇玑一人占领一侧位置,在窗洞里往外看,也好奇的过来加入偷窥的队伍,门上只有两个洞,他干脆也弄破窗户纸,趴在新撕的门洞里看。 圆节无语的看着这个搞破坏的后生,几乎有点后悔刚才对他夸奖,真是个不稳重的后生! 哒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突然哐当一声踹门进来,哒哒哒的踩着雪地,进来一顿乱闯,很快的有人到了后面的禅院——“在这儿呢,人在这儿!” 马蹄声理解又急又乱的响了一阵,等到全部跑过来,梁少顼看到一行人有十多个,个个都穿着华丽的官服装,头上的官帽镶嵌着一块方形的翠玉,靴子上还有两颗祖母绿宝石,这一身装扮都昭示他们的身份,是从皇宫里出来的。 第234章 危险的禅院4 梁少顼认出来那个领头的,就是上次劫狱的时候碰见的那个太监,看来这波人是从皇宫里出来的。 只听领头人怪气的把手指着他们所在的禅房说:“上次你们遇袭的地方,就是这里吧?” 那个被询问的连忙说是,那领头的高喊说:“里面的人听着,速速把门打开,我的人已经包围了这间禅房。交出解药,否则我们就放一把火,烧了你这座寺庙!” 他回头对端坐在正中的老和尚说:“你究竟得罪了多少人,如果我们不在,你如何逃脱?” 圆节摇头,“所以我已经算出了我今天晚上会死!” “你不会死的,有他们几个在,师傅你,还有这间禅房绝对不会遭殃的。”郁清音轻快的回头说。 圆节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窗户纸,又看了一眼他,又看一眼窗户纸,那委屈的表情似乎在说:他们有可能不会对禅房怎么样,你倒是先下手为强。 禅院里的人,看见禅房里的两个影子,一左一右站得跟门神一样,却失踪没有等来里面的人给他回答,又不知道里面的两个“门神”是什么来头,一时间愣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领头的试探性的说:“里面的老秃驴,快快开门,把解药交出来。” 然而里面的人似乎没听见,对他们阴阳怪气的叫喊,权当雪夜里,远远近近的狼嚎声对待。 梁少顼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们没来之前,前面来寻你的人,都是怎么死的?” 圆节这句话听进去了,冷冷的回答,“中毒。” “中毒?”房里的三人一齐回头。 璇玑很惊异的说:“你也会下毒?” 圆觉干笑了几声,“不会。” 梁少顼听见门外的太监低声喝令:“不出来?既然躲着不出来,那咱们就打进去。” 说着踢了踢马腹,将手里的一杆兵器对准禅房。骏马长啸一声,在深夜的虫岭寺庙里,声音凄凉悲壮,尖锐得像个被逼无奈的鬼魅。 郁清音有些激动的说:“开打了!开打了!太好了,我刚才都没看到他是怎么把那两个人给制服的,这一次正好借此机会看看!” 梁少顼一脸乌云的默默走开,“你看吧,来,到这个位置来看,角度好,视野好,外面的影子刚好两边对称。” 他没好气的说完,坐在了禅房中间的火炉旁,火炉里还煮着一壶水,梁少顼提起茶壶,起给案几上的几只茶杯斟满茶水。 虽然茶叶早已经变质,有总比没有强,何况并不是十分难以下咽。 郁清音不疑有他,立刻乐颠颠的跑过来换一个位置,津津有味的看着外面的人,那领头骑马的驱马往禅房直冲过来,看起来十分强悍,却还没到门口就一个马失前蹄,整个人摔了个倒栽葱。 楠樽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悦,不悦中还带着一点苦口婆心,“你们难道没有看见廊下还有一个人吗?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就站在你们的面前,你们就真的没看到?” 所谓灯下黑,也许这就是极致。 梁少顼知道楠樽出手,对付这群皇宫里的花拳绣腿,简直就是碾蝼蚁那么轻松。不一会儿就传来一阵兵器接触的声音,稀里哗啦的打斗声,满耳都是人的哀嚎和马受伤的嘶叫,听起来十分惨烈。 楠樽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们还打吗?” “不打了不打了。” “那快滚吧,记得把这些尸体都带走。” 禅房很快清净下来,楠樽推门进来,微微喘了口气,他面不改色的在火炉边坐下来,仿佛刚才是去地里锄地了,而不是一场打斗制造了几个人和马的尸体。 璇玑也从门后回来,挨着楠樽一起坐在火炉的周围,适才的风波很快就平息下来,整个过程不过一顿饭的功夫。 梁少顼给他们俩递了一杯茶过去。楠樽瞟了一眼,嫌弃的别开脸,只道他不渴。 郁清音拍手叫好,“太厉害了,以一当十,这是要练多久才能达到这个水平。 楠樽难得心情极好,耐心呢的给他解释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练功,到现在已经有二十个年头,你如果也练这么长时间,你也会有如此的身手。” 郁清音啧啧了两声,“我这辈子怕是来不及了,再练二十年,我就将近四十岁了,算了,还是靠我的容貌吸引姑娘们的注意力来的快些。” 梁少顼一口茶喷了出来,“你想学武功,原来是为了在姑娘面前耍威风?” 楠樽也是一头乌云,阴沉沉的快要下雨,按照他的逻辑,楠樽这样的岂不是追求者甚多,为何一个都不见? 他回头看着那个喜欢的姑娘,他正乖顺的坐在旁边,许是太渴了,有霉味的茶,她也能忍受,端起来一饮而尽。 梁少顼突然心念一动,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你刚才说那些人都是中毒死,是怎么回事?你不会武功,又是怎么给那些佩刀的宫廷侍卫下毒?” 圆节喝了一口茶,然后说:“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我没有下毒,但只要是活人,一进入虫岭的地盘,就会中毒。” 梁少顼原本心情还不错,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玩笑道,“这么说我们也中毒了?” 四人没遮没拦的开了一个玩笑,同时暗暗感觉了一下,身体似乎没什么不舒服。 老和尚缓缓的叹了口气,“我不擅长与人争辩,你们既然不信,那就等最后的结果出来再看看,你们就会知道,我所言不虚。” 梁少顼立刻接话,“那我们就全当中毒了,那么解药呢?” 圆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似乎也嫌弃茶叶中的霉味,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就在他想要说话的时候,突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梁少顼惊愕的看到,一只穿鞋子的脚朝那老和尚的面门踢过来。 梁少顼立即反应过来,拧住这条腿,将他原地旋了个翻转,惯到了外面雪地上。 雪地里的人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好半天才爬起来,楠樽已经跟着掼出去的人奔了出去,此时就站在那人的身边,他用脚搡了搡雪地里的人,“死了还是活的?” 雪地里的人艰难的爬了起来,梁少顼看到此人的面孔,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人的面色呈现出奇怪的绿色,嘴唇也是绿色,不用想就知道,此人已经中毒很深! 第235章 绿色幽灵虫 梁少顼从来没有见过种奇怪的中毒状态,通常中毒了皮肤和嘴唇都是呈现黑色,或带着血色的发紫,全部是绿色的症状却是前所未闻。 禅房里的人,除了圆觉这位住持老和尚,其他人都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怪异,他们想起圆觉说过的话:来骚扰他的人都是中毒死的。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如果自己也中毒成了这幅模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站在旁边的楠樽也被地上的人吓得赶紧缩回了脚,他站得最近,看得也最清楚,只见他头肿得跟发酵的面团一样,是普通人的两倍大,身材却很条顺,看体型应该是个成年的男性,楠樽看到了他支撑在雪地里的,暴露在外的手。 楠樽看了一会,用胳膊肘怼了怼一旁的梁少顼,提示他看那手。 梁少顼低头看了一眼,第一反应是这是一只熊掌! 那双手黑绿肿大,仿佛长满了绿苔。 梁少顼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一步,却见地上的人艰难的怕了起来,整个绿色的头部唯有两只眼睛血红,他一边爬一边喊,喉咙里发出拖泥带水声音。 “救命,解药,给我解药……” 那人虽然变成这样怪样,行动却一点也没有受影响,他迅猛的爬过来,几乎要攀上楠樽的腿,楠樽立刻往后退了数步,手中的剑铿的一声插入他的手。 一滩墨绿色的血,从那双熊掌一样的手上喷出半尺高,墨绿色中还夹杂着一丝正常人的红色的血,但是奇怪的是,红色的血很快就都变成了墨绿色。 那人嗷的一声痛呼,又吐出来一口绿色的血,就在此时,梁少顼惊悚的发现,那滩墨绿色的血竟然会动,喷在地上之后立即像沸腾了一般,剧烈的蹿动着,很快就全都朝那双手涌过去,像发现了猎物的虫子一般,全都爬上那只手。 那只手“肿”得比先前更大,足足比另一只手大了一倍,看起来像一只腐烂了的熊掌,受伤的人更是滚在地上嗷嗷直叫,更多绿色的血,从他的口中涌出来,又爬回去,梁少顼终于发现,这些墨绿色的东西,原来全都是细小的虫子。 楠樽这时惊悚得说不出话来,他拔出剑,看见剑尖上也被覆了一层墨绿色,那些虫子甚至开始往上爬。楠樽呢顿时嫌弃得快要呕吐,他将剑插入地上的积雪里,又放进水缸里,却也怎么也弄不掉剑上的虫子。 中毒的绿人开始满地打滚,声音模糊不清:“解药,解药,解药……” 梁少顼和楠樽此时远远的退开,免得被他无方向的打滚碰到,那人应该已经看不见,面部五官都布满了绿色的虫子,身体各个肢体都被这种墨绿色的虫子占领,几乎没有一处看得见的皮肤,他的衣服上也能看到虫子在他的躯干上翻滚。 “解药,给我解药……”那人还在哀祷,没说一个字都能从口中涌出大把的虫子,发出的声音,带着穿透人心的毛骨悚然。 这场面只有靠近的两个人才看得真切,梁少顼已经恶心的快要吐出白天吃下去的食物,璇玑远远的站在廊下,问一旁的圆觉,“有解药吗?” 圆觉冷静的看着地上那个人,对他的哀求和翻滚置若罔闻,他冷森森的说:“有,但是没有用了,已经来不及,他被幽灵虫侵占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救了!” 梁少顼恶心的问:“这究竟是什么毒!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虫子?” 圆觉解释道:“准确的说,这不是毒,这就是虫子,盘岭又叫虫岭,可不只是有蛆虫,还有这种食人的幽灵虫。” 郁清音痴呆的立在屋檐下,雪还在下,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脸冻得有些苍白,“幽灵虫?我好像看到过,在百晓生的《爬虫谱》里面……没错,我师傅编写了一套《百科大谱》将世上百科都概括其中,有一个爬虫谱就介绍过这种幽灵虫。” 梁少顼惊讶的回头,“那你还记得虫谱上是怎么说的么?” 郁清音说:“当然记得,我师傅有时候懒得写,还要我给他代笔呢……幽灵虫是来自西域楼兰一带的虫子,它们体型只有跳蚤那么大,但是胃口却极大,而且只吃肉,什么肉都吃,没有视觉,但嗅觉很灵,一般被放在墓穴里,用来阻挡盗墓的用的,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众人把目光朝向寺庙的住持:“你在这个虫岭生活了很多年,为什么没事?” 圆觉面色微愠的解释道,“我的寺庙常年都燃放清香,围绕一周还用雄黄泥糊墙,我常年吃蛆虫的药材,这些爬虫飞虫自然不会靠近,其实没有什么特效的解药,无非是在虫子没有彻底占据身体之前,服下抵御虫子的药,虫子就会远离人体。” 圆觉说着,看了一眼地上的疯狂挣扎的人,冷漠无情的说:“幽灵虫只会附着在肉质的食物上,离开寄生物就无法生存,啃咬力很大,一旦被幽灵虫彻底的占据了身体,再吃什么驱虫都没有用了,来不及的,他最后会被这些幽灵虫吃完,整个过程用不了一炷香的功夫。” 梁少顼闻言,惊悚得忘记了恶心,剩下的唯有沉默,惊悚的沉默。整个过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地上的人应该快了吧。 “唔,咳……咳,杀了我,杀了我!”幽灵虫似乎已经入侵了他的肺部。 这恰恰是最可怕的地方,短暂而快速的群体啃咬,此人正在遭受着极大的痛苦,然而侵占来得太突然,他还来不及死亡,甚至意识都来不及疯狂,幽灵虫由外往内,先啃食皮肤,然后是肌肉和内脏,最后才啃食他的头脑,可以说整个过程,他都是保持清醒的,他甚至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楠樽突然拿剑刺进那人的心脏,只听一声粗重的闷响,不知道是那人发出来的,还是剑刺破身体发出来的。楠樽感觉他的剑像是刺进了松软的泥土里,这回连血也没有流出来,墨绿色的虫子更加疯狂的在那人身上蹿动,几乎将他的剑也没入其中。 第236章 守墓的故事 梁少顼实在无法卒睹这个被虫子当做食物的人,他突然大喝一声,“小心!”拉着楠樽立刻往后退,幸好及时,那虫子就在他们退出去的那一刻,突然往上涌起,楠樽的那把剑在顷刻就被绿色的虫子浸没了。 “我的天啊!”楠樽发呆的看着地上那团物体,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的神情也有些沮丧,因为他的佩剑,还留在这堆虫子里面。 梁少顼看他的表情,生怕他头脑一热,去那虫堆里夺剑,忙拉着楠樽退回到圆觉的禅房里,几乎是将他按在凳子上,并且迅速关后门,璇玑在他一旁坐下,大有看着他,不让他冒险去拿回佩剑的意思。 楠樽也看出来了他们的意图,尴尬的解释道:“我不会去拿那把剑的,就算能拿回来,也不要了,被这种食人虫爬过的佩剑,就算是宝物神器,也没有了神圣和灵气,会影响到剑主人的剑术发挥。” 梁少顼满是同情的道:“那你没有了佩剑怎么办?” 楠樽坦然的笑了笑,“我又不是你,我用的那把剑,不过是一把普通的铁剑,天下利器多的是,我何时计较过兵器,我精通十八般兵器,什么都能用得趁手,虽说那把剑是我用了十多年的佩剑,可是剑客是永远都不会介意换一把更好的剑的。” 梁少顼立刻说,“你不纠结那就好,下次我如果碰到有好的剑,一定弄回来送给你。” 楠樽笑得有些腼腆:“你不用这么客气,配一把剑也要看机缘。” 梁少顼肯定的说:“我说出来的话,是一定会做到的,肯定是一把好剑。” 楠樽会心的看着梁少顼,感激的朝他点点头:“这份心意我先领了。” 郁清音十分欠揍的打趣道:“切,我还以为你会说故剑情深呢,没想到啊,你竟然也是个始乱终弃的人啊!” 楠樽尴尬又不失礼貌的朝他笑了笑,一旁的梁少顼替楠樽擂了郁清音一个拳头,“你这个臭小子,说话怎么如此没遮拦的,你的剑要是掉进那些虫子里,你还会去捡吗?” 郁清音哆嗦了一下,挤出一个贼贱的笑容说:“还是算了,我一点也不想捡,大个子你还是去重新弄一把新的来好了。” 璇玑突然惊呼一声,“你们看地上那个人……”她说到一半,扶着椅子突然开始呕吐。 梁少顼算了一下时间,大约差不多一炷香了,看来外面的那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他不用去看就能想到那个景象,骨骼上一定还残留着血迹,最后剩余的一丝血肉,会被墨绿色的虫子争相撕咬,在他的五官七窍里穿来穿去。 身上的骨骼到那时会全都暴露出来,虫子在肋骨下啃食他的内脏,现场肯定臭味和热气一起漂浮,死去的人甚至有可能还会神经反射的在动弹,直到最后一根中枢神经被切断。 想到这里,他的胃里有泛起了一阵翻江倒海的酸水。 圆觉冷冰冰的说:“要吐就去吐吧,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也吐了很久,很旧之后才吃的下饭。” 这句话比命令还管用,四个人扑到门外,在禅院门口大吐起来,过了两句才稍微缓和。郁清音哭腔的道:“你们说,我们在这里吐,气味会不会太大,把这些虫子都引到这里来?” 梁少顼一听,赶忙拉着郁清音和璇玑退回禅房里,楠樽也退了进去,禅房里燃放着驱虫的寻香,好歹能抵御一会儿。 圆觉端坐回他的正对着大门的位置上,说:“你们放心把,幽灵虫是不会到我这个禅房里来的,也不会自己乱爬,只要不去碰它,就不会有事。 “但是只要有一只接触到人体,就会由成千上万只涌过来,直到把人彻底覆盖,这个时候,点什么熏香,喝什么解毒药都没有用。” 梁少顼好不容易控制住呕吐的感觉,看着圆觉说:“我有件事很怀疑,这些虫子,是从哪里来的!” 圆觉凄凉的笑了笑,“这种坟墓里的虫子,当然是从坟墓里来的。” 梁少顼似乎猜到了什么,“盘山附近有一座陵园,据说是当今当权者的祖坟所在,难不成是从那里来的?可我还是想不明白,这些虫子既然不能离开附生体,为何会爬出墓地?” 圆觉似乎已经料想过,会有人问他这些问题,他简单但是思路清晰的说:“当权者的祖坟确实是在盘山,这片山丘任何一个风水师看过,都会感叹的风水宝地,不过现在已经被破坏,就是因为这些幽灵虫。四十年前,有人打通了梁帝的陵寝,那些虫子就随着陪葬物带出来了。” 梁少顼琢磨了一会儿,“这个人不会就是你,圆觉法师吧?” 圆觉惨淡的笑了起来,“没错,就是我,就是我四十年前,打通了墓道,从盗洞里带出来一箱的珠宝。这原本不是我的主意,我只是设置逃生通道,只为了在被殉葬活埋之后,能够逃出来,盗走宝物的是和我一起建造圣祖陵墓的役夫。” 璇玑和楠樽默默的对视了一眼,璇玑有些挖苦的说:“原来圆觉法师也会做盗墓这种事?” 梁少顼的注意力却不在盗走宝物上,而是殉葬活埋上,“看来这是个离奇的故事?能否说来听听?” “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反正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就挑重点给你们讲讲。” 梁少顼楠樽,璇玑和郁清音又围着禅房中间的茶几坐下来,梁少顼用一根木炭踢了踢火炉里的火,然后将这截木炭也丢进去烧。 火炉上新盛放的水壶又开了,圆觉又一次倒了五杯霉味的浓茶:“你们不要嫌弃我的茶,味道不好,这个茶就是驱除幽灵虫的解药,里面的不是绿茶,是驱虫的草药。” 郁清音一听,嘀咕了一句“难怪味道这么难喝,原来是草药!”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郁清音又立刻端起来一口气喝的干干净净。 圆觉酝酿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始说:“古往今来,很多皇帝的陵寝,都怕被打扰,不是建造隐蔽,就要有特殊的防御。这些都只是小事,更惨无人道的事,他们在建好陵墓的时候,会把建造皇陵的役夫也全都用作殉葬而活埋了。” 第237章 守墓的故事2 说到这里,圆觉突然挤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就是早就预料到最后会被殉葬,在造陵墓的时候,就偷偷留了一个逃生的通道。” 禅房里四个后生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回忆往事的老人,看来他是四十年前建过皇陵的役工,梁少顼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个死里逃生的人,或许他的故事里,真的有贵妃画的线索。 圆觉收敛了那看着不像好人的笑容,“那一年,真圣帝还在位时,朝廷征召役工去造陵墓,就在这盘岭开山挖地,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在造什么。役工有一些是农闲的农民,有一些是监牢里派过来的死囚,还有一些远道而来的流民,造墓的役工他们早就打算用完就杀,连来历籍贯都不问。” 说到这里,圆觉又突兀的笑了起来,声色癫狂的直笑得渗人,“他们不知道,我是朝廷刚被流放的罪臣之后,还没去到外地,途中遭遇了流民,我和兄弟趁乱混进流民里逃了出去,可没想到又被造皇陵的抓回来,真是可笑。” 梁少顼捻起地上的火钳踢了踢炉里的炭火,几点火星飞溅出火炉,郁清音抚着梁少顼的肩膀,看着圆觉说:“那后来呢?” 圆觉咽了口口水说,“后来,这个通道被一起造墓的人发现了,他们听了我的话,帮我一起隐瞒,一起造通道,合墓的时候,所有的役夫都被赶进了墓穴里全都杀了,我们几个趁乱躲了起来,直到他们封死墓门之后才出来。” 梁少顼默默的垂下眼睛,看着禅房中间的火炉发呆,楠樽和璇玑默默的看了一眼梁少顼,一旁的郁清音随声附和道:“谢天谢地,能出来就好。, 圆觉说起来,老泪纵横:“我当时只想逃命,不想贪财,和我一起被抓来的弟弟,却起了歪心思,想打陪葬品的主意,挖通道的十几个人一致同意,顺走那箱最大的金器,我当时很气愤,我怕会惊动神灵,怕对墓主人不敬。可是拗不过他们人多势众,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箱子搬出来。” 禅院里突然传来“当啷”一声,打断了禅房里的故事,梁少顼从窗洞里往外看去,天上的雪越落越大,很快就将死在禅院里的虫尸掩埋,楠樽的佩剑失去了支撑,掉在了地上,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特殊情况。 圆觉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有人要杀我,就让他来,我一死,这个盘岭就平静了。” 梁少顼仔细观察着禅院里的细微动静,头也不回的说:“老师傅何出此言,想要找东西的人,就算你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盘岭,不会放过这个登通寺。” 圆觉凄凉的道:“如今是白马寺。” 梁少顼骤然回头,“两位落难的人都跪拜过登通寺的佛像,后来都当等了九五至尊,所以这座古寺叫做登通寺,如果我也去跪拜那尊佛像,会怎么样。” 圆觉呆滞了片刻:“可惜,现在这座寺庙叫做白马寺,富有神灵的石像,被迁移到了京城,在京城的登通寺里。” 梁少顼嗤笑一声,“还真是讽刺。” 郁清音提醒道:“那后来呢,你们顺走了金器,后来怎么样了?” 圆觉咋想起来,继续讲:“后来他们一到外面就开始分赃,还没有出盘岭,就在树林里,为了这箱金器起了争执。我们人有十三个,那箱子里一共有十二件金器,也就是说,全部分了,其中一个人就会没有。” 郁清音似乎对这箱金器好奇起来:“里面都有什么,一共是十二件,不会是十二生肖吧?” 圆觉说:“你猜得没错,是十二生肖的金像,每一只都是实心足赤的黄金,每一个都有人头那么大,可是人有十三个,当时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如是知道,就再顺一件金器,也就不会起争执了。” 圆觉回忆起过去,似乎往事不堪回首,不住的摇头,“我们更没有想到,这个装金器的大箱子里,有一种极细小的虫子,白色的附着在箱子内壁,当他们争执不下,开始抢夺的时候,那些虫子不知不觉全都沾到了他们身上。 “起初只是有点痒,他们就不停的挠,成千上万的虫子都吃饱喝足,长到比芝麻还大,这种虫子很难被杀死,而且成倍的增加,人就再也控制不了他们。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兄弟,还有那些役工们被虫子吃成了骨骸。 “这种虫子只吃肉,绿色的很容易伪装成绿色植物,没有食物的时候行动和迟缓,一旦发现猎物,就会流水一样的拥过来,无论是活人还是尸体,全都被啃食干净,一到白天他们就会变得迟缓,躲进阴暗的地方,晚上才出来活跃。” 禅房里,圆觉说得很惊悚,梁少顼等人听着也觉得惊悚,璇玑奇怪的问:“其他人都被吃光了,为什么你没事?” 圆觉立刻急切的回答,“我当时没有碰那些金器,连箱子我也没有抬,他们都感染了虫子,只有我没有被感染,我后来发现这个寺庙里没有虫子,可能是因为有神明守护,我于是守在寺庙里,才安然活到今天。” 梁少顼听完,若有所思的说:“你就在这个寺庙一直呆了四十年?一步都未曾离开?” 圆觉苦笑着摇头,“我也想过离开,可是我哪里也去不了,那些虫子多得满山遍野,他们还会伪装,无论是上山的人,还是要下山的人,只要碰到那些虫子,就都会很快被那些虫子吃掉,我唯有在这座寺庙里,这个盘山唯一的神邸,虽然没有佛像,到底是佛像曾经住过的地方,虫子也不敢轻易骚扰。” 正说着,禅院里似乎又听到一声奇怪的动静,听起来像是有东西裂开的声音,梁少顼屏住呼吸,凝聚了内力才听清楚,那是有人的脚步,踩在屋顶上的瓦片,,瓦片承受不住重量裂开的声音,梁少顼轻蔑一笑,看来又有不知道厉害的人前来送死了。 第238章 守墓的故事3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很轻,但听着十分真切,梁少顼很快就发现了,脚步声就在头顶,那前来寻衅的人,就在这间禅房的上方。 梁少顼下意识的摸着他的宝剑,五味茶楼的两个人已经起身,楠樽已经习惯了第一个站出来保护众人,璇玑是他的搭档,扯了扯楠樽的袖子,“这次我去。” 楠樽突然想起来,他的兵器还留在院子里的尸体上,于是点头答应,正想说点什么,他突然身子一歪,捂着肚子眉头紧拧,伴随着一声溢出喉咙的闷哼。 璇玑惊讶的看着这位搭档,还是第一次看到楠樽在人前显出这个样子,她关切道:“你怎么了?” 楠樽痛苦的摇头,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梁少顼连忙走过,将楠樽扶在禅房的竹榻上,伸手在他的肋下,腹部按了几下,在几处大穴位各点了一下。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梁少顼问道,发现楠樽的脸色变得更加铁青,嘴唇有些发暗,这个症状有点像中毒。 梁少顼不禁心忖,他怎么会中毒?又是在什么时候中的毒? 虫山不只有那些虫子,也有很多别的名贵的草药,但草药是用来救命的,能够对人产生威胁的是那些虫子。那种虫子很不好对付,但并不算什么剧毒,他们主要靠啃咬,只要注意防护好,就不会被感染。 梁少顼摸着楠樽绞痛的腹部,隐约的将内力通过掌心,输入楠樽的体内,楠樽配合的运转调息片刻,疼痛似乎有点减轻,脸色开始变得通红,脸红的一抹血色几乎绽出皮肤,他的嘴唇还是黑得发紫。 梁少顼又在楠樽的腹部前胸和肋下几处穴位点了几下,施加了一点的内力,一番试探性的救治,终于梁少顼弄清楚了楠樽的情况,他的疼痛不是病理上的,也不是生理上的。 如果是病理的,通过他的点血和按摩,应该就能很快恢复,如果是生理的,这一番内力注入调整,只怕他会立刻直奔茅房,什么疑难杂症都解决得畅通无阻。 然而真实的情况却是,楠樽的腹部依然疼痛,额头已经渗出一层濡湿的冷汗,这说明内力的调戏,使他体内的毒更加快速的扩散。 楠樽疼的瞪大眼睛,一把揪住梁少顼的衣领,用痛苦难忍的表情,无声的告诉梁少顼——你到底会不会医治,不会就不要冒充大夫…… 梁少顼立刻改变方式,双指并拢,将内力凝聚在指尖,流向楠樽的同时,将他绞痛的腹部血脉重新捋顺,将毒液推向脐部:“如果有艾灸,再配以九转解毒丸,应该就能恢复。” 圆觉一脸担忧的说:“那就抱歉了,我这里没有艾草,也没有什么九转解毒丸。” 梁少顼说:“没关系,上次讳净临走前,给了我一瓶万能清火解毒丸,想来效果应该差不不多,不如拿出了试一试。” 说着,手伸进怀里摸了一会,果真逃出来一只小瓶子,倒出一颗喂给楠樽,楠樽有些病急乱投医的一口咬进去,干嚼了几下,生咽下去。 梁少顼招呼郁清音过去,“你过来,站那么远干嘛,现在有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 郁清音一听自己又被表哥安排了、不上前反而往后面退,“你不会是要我去打败外面的东西把?” 梁少顼立刻骂道,“你有这个能耐么?你没这个能耐,难道连自知之明么也没有?” 郁清音尴尬的说,“那你要我来干什么?” “当然是你能做的事……帮我照顾这个大块头。”梁少顼把楠樽丢给了郁清音,此时楠樽的腹痛症状已经开始有点缓和,脸色微微退去青紫,开始恢复红润。 梁少顼稍稍舒了口气,拉了璇玑的手说:“看来有效果,你要照顾好他。” 璇玑感觉到梁少顼拉过她的手之后,留在她手心里的一粒小药丸,疑惑的愣了片刻,与梁少顼四目对视,登时明白,她把那粒药丸放进嘴里,故作轻松的打着哈哈,“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梁少顼郑重的对她点头,如果没有人背后暗算的话,她和楠樽都是令人最放心的。 然而这个禅房里的人,却越来越令梁少顼感到怀疑,他说出来的话真假难辨,编造的故事也是漏洞百出。 梁少顼一直觉得有些奇怪,却说不出奇怪在什么地方,对圆觉说的陈年故事,也觉得某些地方听着很奇怪,不过至今没弄明白,他觉得应该花需要好好思考喝过问题,只是没多少时间给他思考这个问题。 梁少顼单手抓着手里的宝剑,开门立刻跳上屋檐,“什么人在此寻衅。报上名来。” 只见偌大一屋顶,已经被大雪埋得看不见瓦片和屋脊,上面并没有什么人,梁少顼连喊了两遍,只听见瓦当里,传来一声娇嫩的“喵呜”一声。 “一只猫?”梁少顼错愕的看着那片破了一半的瓦当,空出来地方正好可以住进去一窝小猫。 禅房里的四个人,也听见了发生在屋顶上的猫叫声,璇玑悄无声息的沉默着,楠樽在竹榻上翻了个身,有力的肢体动作,表明他已经恢复得很好了。 唯有郁清音的声音立刻夸张的传来:“一只猫?你不会是被一只猫吓得成了那样吧,赶紧把那只可怕的猫给我捉下来,我要亲自对付它。” 梁少顼没理会郁清音的发神经,他听到璇玑的声音,她似乎打了一下一郁清音的头说:“别瞎说,就算是野猫,也要小心防范。” 郁清音理解尴尬的呵呵大笑。 梁少顼立在房顶,听着璇玑的话音隔着厚的积雪,听得不甚深切,他看着一一直落雪的深夜,在房顶天地仿佛回到混沌的过去。 他突然眼神微敛,对着高出屋脊的地方大喝一声,快步掠到房顶的某处,猛地拔剑朝房顶的积雪刺去。他的剑准确无误的刺入了那雪里,只见需对突然变高许多,从里面跳出一个大活人来。 一个中气十足的男性声音传来,“这都被你发现了?” 梁少顼错愕的看着那人:“你说呢!原本我真没有发现,却是你做贼心虚,学了一声猫叫,这才暴露,这样的下雪夜,怎么会有猫在外面,除了狼,没有动物会在下雪夜出来活动的。病猫先生。” 第239章 黑白两对手 那人抖擞掉身上的积雪,露出一个黑衣黑靴,黑头巾的男子,面前还蒙着黑布,标准的黑衣人装束,梁少顼看得不觉好笑,在下雪夜穿黑衣,纵然天地无光,这也太过明显了! 梁少顼还没等那人准备好,就立刻出剑朝那抖成筛子的人刺过去。 那人也立刻做出反应,将身体原地一抖擞,抖若出来的雪似乎有了方向,全都朝梁少顼飞过来,扑面而来的飞雪,带着一股压迫人的内力,如有飓风协助。 梁少顼略略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笨拙的黑衣人,武功却不赖,内力深厚非同小可,看来算是个硬茬。 不过这样的功夫只是出人意料,却并不在梁少顼的话下,梁少顼侧身闪避了几下,躲过飞雪的袭击。 待到脚跟刚站定,却看见那人大手抡了一个满园,突然朝梁少顼做了一个大鹏展翅的动作,梁少顼听见羽箭划过空气的咻咻声,黑暗的雪夜里,从那人的手里一共射出来数十支短箭,同满天的飞雪一起朝梁少顼飞过来。 距离太短,袖箭的声音就在耳边,往后躲是绝对来不及的,梁少顼的轻功再快。也不能快过机括弹射的短箭,他往后略出去数步,突然脚下的房顶没了,梁少顼垂直落下了屋檐,却是意外的救了他一命。 短箭叮叮叮一连串的声音,打在前大殿的外墙上,发射的那个人,看见梁少顼突然掉了下去,还以为已经射中,乐颠颠的跳过屋顶来看他的战利品,却看见梁少顼单手攀着屋檐,整个人吊在屋檐上,压根没有掉下去。 那人失望了一瞬,猛地瞪起仇恨的眼神,抬起脚就往梁少顼的手上踩去。只听深夜僻静的古寺里,陡然发出一声惊天地动鬼神的嚎叫:“嗷,我的脚!” 他捂着脚,单腿在房顶上跳来挑去,脚下禅房里的人,都被这个跳到房子的声音弄的提心吊胆,生怕年久失修的禅房房顶被他给折腾塌下来。 “居然还想踩我?合该掂量自己的本事!”梁少顼一个鹞子翻身,重新站回房顶,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纯棉的方巾,擦了擦飞溅到手腕上的血迹,缨络剑沾染了血液,在漆黑的深夜里也显得红光熠熠,梁少顼小心的擦干净手腕和剑托,让锋利的尖头朝下,没等那黑衣人跳完,使了一招秋风横扫。 双腿扫荡出一个激浪的冲击,将屋檐上的积雪,和天空落下的飞雪,一并扫向那抱着脚跳的黑衣人,同时凝神聚齐,纵身跃起三丈高,从屋檐的下方直冲向那人的所在处,长剑同时刺出去,剑招伴风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人好不容易稍微适应了脚上的伤,抬头却看见一堆风雪朝他扑过来,还没看清,突然胸口被尖锐的撞了一下,胸口顿时剧痛,伴随着抽丝拔力的虚脱。 终于感觉到了异样,低头一看,却有一把剑插在胸前,不知道没入多少,只觉得贴着心的后背也痛,有一股热水流淌在衣服里,稍微暖了暖他被雪冻僵的身体。 带到飞雪终于落定了,梁少顼猛地抽出他的宝剑,将剑尖朝地低垂。听老一辈的人说,缨络剑是一把神奇的宝剑,会吸收沾染在上面的血迹。梁少顼等了片刻,抬手一看,剑身上果然没有血迹,只是通体呈现暗红色,仿佛是血迹凝固的颜色。 梁少顼做完了这件事,归剑入鞘,将那失去了生命支撑,快要跌落屋檐的黑衣人拽住,用了很大力,将他抡出了禅院。 自己则优雅的翻身落地,准备回到禅房里, “等一等!”突然一个声音,突兀的在梁少顼的身后响起来。 梁少顼猛地回头,却见视觉所及之处,满天白雪纷纷的坠落,天地已经全都灰白色,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顿时警觉起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身上每一个感觉器官都调整到最敏感的程度,专注的感知周围可能的危险。 突然听到耳边有一个极速移动的东西,梁少顼猛地朝那东西挥剑,却是最大的力气,砍在了最柔软的棉花上,白消耗许多力气,并没有杀敌分毫。 梁少顼明显感觉到,这个看不见方位的人,要比刚才那个更胜一筹,刚才那个有勇无谋,大雪夜穿黑衣服,这个似乎稍微有点头脑,梁少顼却只知道他穿了一件不是黑色的衣服。 看不见对手的方位,梁少顼的眼睛大睁着,看得见周围的一切,却唯独看不见对手,这比盲打更有难度,盲打可以闭上眼睛专心用听觉感知,现在这种情况,处处受到干扰,听觉用不上,眼睛也反应不过来。 梁少顼几乎感觉自己是在和一个连影子都没有的鬼在打! 突然感觉有东西在身后,梁少顼立刻条件反射的转身就刺,铛的一声砍在了一个齐眉短棍上,梁少顼迅速反应,立刻抓住那根齐眉棍,心理一阵窃喜,就算是看不见的鬼影,抓住了他的兵器,还怕他跑到哪里去! 突然他感到被一个强大的力道狠狠的拽了出去,一个趔趄翻下了屋檐,这回反应过来的时候,却是连屋檐都没机会抓了,梁少顼直接一个跟头,摔倒了禅院中央。 猛地想到禅院中央还有一个东西,梁少顼立即一个凌空翻滚,险险的偏移一点距离,然而还是太近。 梁少顼正面对上禅院中间的白骨,依稀看到那绿色的虫子,在两只空洞的眼孔里拥动。那场面瞬间刺激了他的视觉神经,恶心,恐惧,脊背凄凉,梁少顼不由的闭上了眼睛,求生欲强烈的用宝剑去支撑。 突然感到腰间被一个东西缠住,一个强大的力道,将他拽出了向地的下坠力。 哐当一声落在禅院的某一侧,一屁股坐在木质的护栏上,将这段护栏,连同那陈旧的廊柱也撞断,梁少顼感觉全身的骨头几乎和那护栏一起撞断了。 “嗷!”他忍不住吃痛的嚎叫了一声。 挣扎了半天才从那堆木料里爬起来,就看见璇玑一脸担忧的望着他。 第240章 黑白两对手 看到璇玑如此担忧的表情,梁少顼一瞬间就好了疼痛,一个激灵弹跳起来,对着璇玑尴尬的挤出一个笑脸,“我没事。” 璇玑面色苍白的说:“我知道你没事,如果摔进了那堆白骨里,你就……。” “那就死定了!”梁少顼坦言:“所以是你救了我,谢谢你。” 璇玑面无表情的瞟了他一眼,“不用这么客气,我不过是做了一件分内的事。” “分内的事?”梁少顼疑惑的反问,想问她何出此言,不过他在下一刻就想明白了。 璇玑不是傻子,就算梁少顼有些事刻意隐瞒,但是玉衣公子知道的事,她多半也是知道的,她能说出“分内之事”几个字,就说明已经把自己当成他的保护者了,她会听从玉衣公子的命令,对他执行保护任务。 她和楠樽都会执行这个任务,就像石震天没道理的保护关长风一样,没道理的保护他梁少顼。 突然感觉心境就这么变了,璇玑在这样紧急的时刻,总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这让他很安心,但他不安心的是,如果她纠结于身份,碍于身份,与他产生了隔阂,那将是多么悲催的事,多么得不偿失的事。 虽然可能只能做朋友,不会更深入的交情,但就算只是朋友朋友,梁少顼也觉得格外珍惜,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要璇玑与他的距离变得遥远,纵使不能拥有,但绝不能失去。 梁少顼这样想着,痴痴的看着璇玑,突然发现璇玑也正痴痴的看着自己,那眼神温柔得如同仲夏夜的月色,清爽洒脱的倒映在荷塘里,又盈盈的荡漾在他的心里。 “喂喂喂,你们两个小情侣在干嘛,你看我我看你的,难道就把我给忘了?” 梁少顼突然听到这句话,猛地惊醒过来,刚才好像正在和一个看不见的鬼东西,在进行生死搏斗呢! 这个具有隐形优势的对手,为何会发出声音,这样岂不是会破坏他隐藏的方位? 梁少顼和璇玑立即朝出声的方向望去,人的耳朵有时候真的很神奇,同样是用来听声音的器官,听到的是同样的声音,为什么会有两只? 梁少顼有时候在想,女娲在造人的时候,究竟是什么使得她如此福至心灵,造出如此精妙的人体,两只耳朵不禁能听到声音,还能判断声源的距离和方位。 根据距离和方位,梁少顼看到了在一颗枯树上,坐着一个披着狐皮大衣的人,此人和刚才那个全身黑的人完全相反,他全身上下都是银白带灰的的颜色,狐皮大衣,狐皮靴子,狐皮帽和灰白丝巾,整个人都融入在银灰色里,在大雪夜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银狐的皮毛到了雪地里,就算是白天,也很难用肉眼分辨的清,何况是飘着雪的深夜。 璇玑看清了那人,上前一步,将长鞭擎在手里,梁少顼定睛看着那人:“你是什么人?” 那狐皮大衣跳下枯树,做了一个和那黑衣人一样的动作,使劲抖落身上的雪,已经抖完了还在继续抖,可能是想抖擞被冻僵的筋骨,他打了一阵冷噤,似笑非笑的说,“你们两个只顾着含情脉脉,不会就是把我给忘了吧?好歹我也是差点弄死你的对手,你不怕吗?” 梁少顼有些无言以对,若说他和璇玑含情脉脉,很不应该,那么他在这种场合开玩笑就合理了? 只见他对着双手哈了口气,狠狠的搓着自己的手,“真是坑啊,我和黑无常就不该来这趟,谁想到今天晚上会下雪,白天还是晴天,晚上突然风雪不测,那傻老黑还选了一个最隐蔽的地方藏身,须知下雪天,黑色在哪里都是藏不住的!” 梁少顼和璇玑对视了一眼,同时对这个人的看法有些不屑,他的同伴“黑无常”死了,他却还能在这里开玩笑,谈论生死比谈论白菜还没有情绪波澜。 璇玑此时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轻哼了一声,“原来是‘黑白无常’,天行道的两个使者,却不知道是哪个神兽使者。” 梁少顼听出了璇玑的话里,有讽刺和暗喻的意思,诙谐的抿了抿嘴唇,他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于是干脆直问:“请问白无常,你的身份在天行道是什么排位,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狐皮衣人一时没忍住,带着突兀的笑腔,“哟,你们认出我来了?我叫陆展旗,我们是天行道的‘白虎使者’,人称‘笑面虎’,黑衣服的那个叫齐鸣金,我们也是‘黑白使者’,人称‘黑白无常’。怎么样五味茶楼的后生,你们要不要认识认识我?” 梁少顼没理他的后半句话,挑重点说:“原来是白虎使者,陆展旗是把,那么你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陆展旗搓着冻僵的脸走过来,看了一眼在禅院中央的尸体,这种连收尸都不方便的死法,真是惨绝人寰,他很不爽的远远绕开,左右活动着脖子说:“还用说嘛,和你们一样——我说这具尸体能不能先火化了?万一再有人摔进去……那就要烧两具尸体了。” 梁少顼冷冷的看着这个笑面虎,他怀里抱着剑,左手拇指的指甲有意无意的刻在剑托上,淡淡的哼了一声,“我们和你们不一样,天行道的目的和五味茶楼的目的,怎么会一样。” 陆展旗说:“哈哈,我倒是好奇了,有什么不一样,你说来听听。” 梁少顼于是客官的阐述:“天行道经常把替天行道挂在嘴里,做出的事却未必真的顺应天理;五味茶楼从来不说虚假多余的废话。” 陆展旗笑完,立马嗔怒的指着梁少顼,“你这句话就是一句虚假多余的废话,因为,没有人能说自己从来没有说过假话,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说了假话。” 梁少顼沉下脸,“我不和你这么多废话了,反正我们现在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陆展旗嘿嘿笑着说:“我也没想和你们同谋,我只想进屋去,外面好冷!”他拢了拢狐皮大衣,径直朝禅房里走去。 梁少顼立马上前拦住,已经猜到他的目的了,应该是冲着这间禅寺的主人来的,“都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进屋去干什么!” 陆展旗嘻嘻嘻的笑道,梁少顼发现他的笑容称得上是贱笑,“和你们一起听故事啊,你们说了这么多,我听的很精彩。” 第241章 第二百三十九 借敌破谎言 梁少顼以最快的速度抢过去,抓住这个狐皮衣人,拎住他的高角马尾往后扯。那人带着一阵凄惨的哀叫,仰着脖子被梁少顼拉到了台阶下面,直挺挺的摔得有点狠。 梁少顼目不转睛的瞪着他,因为这个狐皮大衣若是不时刻紧盯着,很可能就会隐进雪地里,他如不是自己跳出来,便很难再找到,唯有时时刻刻盯着,根据他移动时的些微变化,才能锁定他的位置。 那人心疼的拍着他的狐皮大衣,嗔骂道:“你干嘛拉我的头发?就不能拉衣服么,拉我的小手也行,干嘛拉我的头发?” 梁少顼沉着嗓音,回答了一个与这无关的问题:“你如果单单只是想听故事,大可以过来敲门试试,隐藏起来干什么,我不清楚你的目的,但我知道绝不是听故事,老实说出来吧,何必绕来绕去。” 陆展旗叫嚷的声音,有点像戏园子里的旦角,“我说你干嘛拉我的头发,不知道我自己不会梳发型嘛,你可以拉我的衣服,我的狐皮大衣这么大,手感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啦我的头发!” 梁少顼错愕的看着这个脑子没搭好线的人,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样严肃紧张的气氛下,还能开这样的玩笑。 璇玑立在廊下,也是难以言语的表情,她对梁少顼打了个眼神,意思是叫他到她那里去。 梁少顼刚准备过去,就听见那陆展旗娇嗔的声音:“你倒是说话呀!” 梁少顼表情尴尬的实话实说:“你的大衣太大,我的手抓不住,而且,我不喜欢狐皮制作的东西,纵观你的全身上下,没有腰身,脖子又太粗,也只有头能抓得住。” “噗——”郁清音在禅房里笑喷出来,压低声音用梁少顼能听得见的声音喊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滑稽了?笑死我了。” 狐皮大衣的陆展旗似乎也听到了郁清音的话,嗷嗷的泼喊起来,“你侮辱我,我脖子粗,我没腰身,我只是穿了一件宽松的银狐皮大衣。” 璇玑也被他们逗乐了,她一面担忧着半坐在里面的楠樽,还要时刻关注梁少顼,精神一直紧绷着,表情十分严肃,此刻憋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你是男人还是女人,说话如此娘娘腔,在我的印象里,男人都是没有腰身的……” 她后半句“只有女人才谈腰身”这句话还没说出来,就看见陆展旗把银狐大衣给脱了,露出里面锦白的绣银丝劲装来,紧凑的斜襟,宽得像山脉的腰封,将他颀长的身段毫无疑问的凸现出来。 璇玑的神情变了变,似笑非笑的赞美道:“果然是肩宽腰窄腿长的颀秀身材。” 话音未落,她的银色骨节铁鞭已经甩了出去,速度之快,如同迅雷闪电,只听扑的一声,陆展旗发现自己已经两手空空,差点没反应过来少了一样东西,他的狐皮大衣呢? 璇玑用长鞭卷走了他的狐皮大衣,卷起来的同时往远处一掼,梁少顼早已经看清楚了,他早在璇玑乜斜一笑的时候,就知道这姑娘下一个动机是什么,这个白虎使者失去了银狐皮的掩护,在雪地里的目标就会很明显,他的锦白银丝劲装,微微反射着禅房里的红色火光。 没等陆展旗开始抱怨,梁少顼已经飞身跃起,长剑直指陆展旗的心胸。他是天行道的白虎使者,和另外一个黑衣人并称黑白使者,也作黑白无常,这两个无常的死法戏剧性的一模一样,都是被梁少顼的璎珞宝剑刺中了心脏。 陆展旗捻起两根手指头,轻轻弹了一下没入他胸腔的剑,只听沉闷的当的一声,他被自己的弹指力震得蜷缩下去,嗓子圆润的说:“你想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我说了你不许打我。” 梁少顼错愕的看着他,只见他惨淡的媚笑,嘴里溢出一口鲜血,“我就是来送死的…… “天行道内部出现了两派分析,一个江湖帮派如果目标不能一致,那就离解散不远了,他们要我来杀了这个守墓人,他是唯一知道遗诏所在的人,杀了他,谁也找不到遗诏,不管是天行道的计划,还是五味茶楼的计划,谁的计划都要落空。” 梁少顼没有打他,没必要的事做了也没有意义,他猛的抽回宝剑,那个嬉皮笑脸的“白无常”哈哈惨笑了一声,“结束了,我的使命,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如归田园,不如归故里……” 梁少顼立在原地,一时心情很复杂,璇玑缓缓走过来,看着地上这个笑容满面的尸体,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一次碰到杀了敌人还后悔的,也是第一次碰到被杀还高兴的人。两人对视了片刻,心里百感交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璇玑突然挥出鞭子,长篇勾住远处地上的一个东西,猛地将那件狐皮大衣拉回来,覆盖在陆展旗的身上,灰白相间的毛色与雪地混为一体,仿佛不见。 “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梁少顼说,“有人在说谎。” 璇玑疑惑的嗯了一声,望着梁少顼。梁少顼翻身径直走回禅房,却将手中带血的长剑指向登通寺的住持,圆觉。 他说了一句令所有人都震惊的话:“你不是造墓的人,你是守墓人,我的意思是,你建造通道,并不是为了逃生,而是为了进入墓穴监守自盗。” 圆觉呆在那里,目光阴损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好人,“后生,你何出此言!” 梁少顼冷哼道,“你承不承认都没关系,我可以分析给你听,第一,虫岭有很多虫子,但并不是和你说的那样无处不在,我们上来的时候没有碰到,其他人也没有碰到,我发现虫子食肉,但并不害怕这个寺庙,我猜是你自己饲养的蛊虫!” 圆觉的依旧呆滞的看着梁少顼,对他的话不为所动,只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表示听到了。 梁少顼继续分析:“你说你不能下山,是因为虫子,但实际上你的行动不受虫子的影响,禅房里的器具和设施,还有前殿的香烛和厨房里的白米,都不是你一个人能弄出来的,你显然在说谎。” 第242章 守墓反自盗 梁少顼用一种极近坦荡的眼神看着禅房里的老人,注意他的细微表情变化,那老人蠕动了一下嘴唇,看起来很不屑。 梁少顼继续说:“最后一件事,你说江湖上的传闻都是你放出去的谣言,那么请问你是怎么放出去的,谁会听了你的谎言就去到处宣扬,谣言一般来的快去得也快,能盛传数年的,绝不是空穴来风!” 圆觉目瞪口呆的看着梁少顼,良久才开口说话,“你倒是够警觉,那你想怎么样?杀了我,谣言就可以终结了!” 梁少顼说,“我们没必要杀你!江湖上要杀你的人多的是,他们不杀你的原因,正是因为你的身份。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建筑工匠,你早就死了,但你是守墓人,唯有梁国才有的罪罚职业。你所谓的一起挖通道逃生的十二个兄弟,应该也是守墓人,他们最后都被你杀了吧!” 楠樽和璇玑闻言,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他们一齐看着这个慈蔼好客的老人,在梁少顼没有揭穿之前,他们只是习惯性的防备,心中虽然存在疑惑,完全没有往这个层次上想。 经过梁少顼这么一分析,顿时感到全身都不舒爽,仿佛置身在地狱里,而不是禅院,身边用茶水接待过他们的是一个魔鬼。 郁清音正端着茶杯茶准备喝,听到梁少顼说的,顿时一口茶含在口里,噗的一声喷了出来,他费力的咳嗽着说,“真的假的?” 若要说真假,梁少顼自己也不确定,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圆觉,说了这么多,却不见圆觉承认,心机沉重得超过梁少顼的忍耐力。 如果他不承认,梁少顼就算说破嘴巴也没用,剩下的最后一个问题,梁少顼决定还给圆觉自己回答,他用剑指了指盘腿坐在神龛下的老僧:“是真是假,你该问他。” 郁清音扭头看向圆觉,圆觉看着一齐盯着他的四个后生,终于抿着嘴冷笑起来,“哼哼哼,江湖上的是事,并没有完全真的,也没有完全假的,有时候半真半假,有时候真作假假作真,除了追凶的时候,真相在人的江湖上,有时候并不是那么重要。” 他说的高深莫测,颇有契机的样子,楠樽和璇玑的神情陷入短暂的呆滞,郁清音甚至开始点头,梁少顼不耐烦的提了提茶几,“我在乎真相,你说真相!” 圆觉收敛了那传道式的表情,斗志阑珊的说,“你如果真的在乎这个真相,那我就说给你听,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接下里说的句句是实话。” 圆觉的眼神,此刻阴暗得仿佛来自地狱,那半身浸没血水里的修罗,从地狱最底层仰起头,如刀如针的盯着梁少顼,他一字一句缓慢的讲述出另一个版本的故事:“我能苟活到今天,除了凭这三寸不烂之舌,确实还有我的身份。” “我是真圣时候的守墓人,当时一共有十二个,真圣帝下葬的时候,我们被任命再次终生守墓。真圣帝的墓室是与两个皇后一同合葬的,两个皇后的关系据说颇有争议,一个是当时的宰相国舅爷岳海峰的亲姐,一个是岳海峰的义女,这听着像是戏文,却是真实的,两位皇后都为同一个人薨世。” 梁少顼打断他,“这个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说重点……” 圆觉也怒斥回去:“我现在说的就是重点!” 尴尬的咳了咳,继续说:“两个皇后都是后来追封的,一个死于政变,另一个死于篡宫风波。实际上,‘篡宫’的是当时的凤夫人,她将这个罪名强加给岳贵妃,圣祖帝已经决定把皇位传给了岳贵妃的儿子,她完全不需要发动宫变。只可惜被凤夫人提前使了一招釜底抽薪。” “岳贵妃当时并不知道皇位传给了她的儿子,凤夫人骗她说皇帝要最宠爱的妃子殉葬,并赐了毒酒。岳贵妃早就知道凤夫人对她有杀心,一旦皇帝一死,长子即位,凤夫人便没有了顾虑,她们母子就必死无疑,他早就想好了脱身方法。” 圆觉哈哈一笑:“你们一定猜不到他脱身的方法,就是假死脱身,所以看见毒酒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是个机会。” “找个借口拖延时间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她先将铄皇子送了出去,然后服下早就准备好的毒药,躺进棺椁里,死在了真圣帝的前面,最后真圣帝得知的真相,却是凤夫人诈传的结果。 “人已死,真圣帝也无可奈何,却一直找不到铄皇子。真圣帝知道自己时间不多,隐约感觉他会回来,只有将遗诏妥善的藏好,并派我们这十二个人守着皇陵,因为他断定铄皇子迟早会来扫墓。到时候,把埋藏遗诏秘密的画像交给他,他就可以重新夺回大统!” 楠樽和璇玑听到这里,又对这个年迈龙钟了,还守在盘岭古寺的老和尚肃然起敬,郁清音说:“你们当时有十二个人,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人,如此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圆觉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看着梁少顼,看着他方圆端正的面相,和隽秀的眉宇,似乎很欣赏这个坦率直言的年轻人,脸上露出一个孤高深远的笑容,“要不是你们来找我,我恐怕早就忘了我是在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的了。”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梁少顼,将他从头到脚,从上到下,每一个肢体都扫视过去,慈悲的道了一句,“感谢上苍,我从没有想过会真的等到铄皇子,楞恪大师与我说这个契机的时候,我是何等的不屑一顾。” 禅房里,老和尚突然站了起来,自从梁少顼他们来到这个禅房的时候,他就一直盘坐在神龛下面,不是面对神龛,就是正对大门,时间久了,众人几乎觉得这个老和尚是粘在蒲团上的,当他站起来的时候,众人才看出来,那是一个武士的身材,因为年迈而变得略有些佝偻。 “跟我来吧,”圆觉说,“但我看到你手中的缨络剑的时候,就知道你是谁了,那把剑是岳贵妃的。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但是错不了,楞恪大师说我只要一见到这把缨络剑,就是我的死期,我便去证实一下他说的是不是胡话。” 第243章 守墓反自盗2 一直认定是监守自盗的狡猾和尚,突然变成了半生等待墓主后嗣的忠诚守墓人,梁少顼被这个突然的反转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难道他刚才义愤填膺的言辞,都是胡乱猜测,是他错怪了好人? 老僧站起来,从衣柜里的最里面,找出一只小木箱子,里面是一件叠放得很整齐的斗篷,老僧动作潇洒的抖开斗篷披在身上,黑色的风帽纹着暗红色的花纹,胸前的衣领上也有水波和莲花的花纹。 梁少顼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了那些曾经多番与他敌对的暗卫,还有先前骑马来的十几个暗卫,总感觉这声斗篷与他们的锦衣官府很相似,这里面似乎也有一些他不知道的渊源。 圆觉走出禅房,随手拎起室内的火炉,路过柴房的时候,将火炉全部倾倒在柴火里,梁少顼当下明白了这个老僧的意图,他要烧了这座寺庙! 楠樽和璇玑不动声色的跟在后面,没有说话,郁清音用一种淡漠的口气说,“烧寺庙是有悖神灵的事,是要遭天谴的。” 圆觉仰天大笑,回头神色阴险的睨了四个后生一眼,“你们只是路过这座寺庙,没有进殿,怎么知道这里面的玄机,就算有神明,也早就搬走,殿内没有佛像,全是我养的虫子,只要有人进入我的地盘,都会被虫子吃掉,你们没有进去还真是幸运。” 梁少顼打了一个冷战,刚才他确实想过要进去,若不是璇玑这个急性子找人心切,将他拽离了大殿,以他游山玩水的个性,还真的会进去看一看。 炉火慢慢的点燃了柴房,红艳艳的明火映在每个人苍白的脸上,眼瞳璀璨如星,空气比较潮湿,这个过程有些费时,他们没等火烧大就走了。 圆觉干脆利落的声音传来,“皇陵离这里不远,跟上。” 皇陵确实离这里不远,但是山路崎岖,光线晦暗,风雪在山顶处更为强烈,横扫树木草叶,低矮的灌木已经尽数埋在雪里,一行人时不我待的非要赶在风雪夜,前去办这件早就该办了的事。 圆觉在最前面带路,梁少顼和郁清音紧随其后,楠樽和璇玑在末尾垫后,梁少顼突然想到一件事,回头看了看楠樽,“你现在怎么样了?” 楠樽坚定的看着梁少顼:“你放心,我没事。” 梁少顼猜想他有事,但他坚毅的脸色看不出任何端倪,心下决定,接下来如果有什么危险的事,全都自己挺身,没有必要就不让楠樽上前。 他想的很及时,很快的就有不妥的事情,紧随他们其后。梁少顼听到凝霜挂雪的风声里,确实有一些不寻常的声音。 看来他们刚走出禅寺,就有人跟来了,应该是一开始就埋伏在禅院外的人,也许有很多人,也许只有一个人,在这个视觉模糊,混沌不清的雪夜里,耳听的能力尤为重要。 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伴随着雪地被压实的嚓嚓声,明显是双脚踩过雪地的声音,脚步有些乱,听不大真切。但可以肯定的是,那脚步似乎越跟越近了。 梁少顼没有回头,就算回头去看也铁定看不见人在何处,他将一只手搭在郁清音的背上,闭上眼睛去听,脚步并未停。跟来的人多半会隐藏在风雪里,靠着盘岭上的树木做掩护。 会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后跟着他们还敢靠近?梁少顼心忖着。 突然他猛地睁眼睛,登时转身,用手拨开身后跟着的楠樽,手里的缨络剑已经直刺出去,那跟踪而来的人就在身后,不到五尺的距离,梁少顼凭着感觉朝风雪里刺出一剑,待到看清楚了那个人,顿时吃惊得像看见了鬼怪。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跟踪他们的人,会是一个看着像五六岁的半大的孩童,穿着一身黑红相配的夹袄,脚上穿一双漆皮虎头靴,一顶长耳风帽,向两边飞翘起来,白雪在他的帽檐两边堆砌了两个锥形的小山。 梁少顼已经收收不住剑式,眼看就要刺中那孩童,他猛的转开手腕,方使得剑锋偏向了一边,人却失去重心向那跟来的人摔去。 心道不好,他这一摔要是真的压在那孩子身上,还不把人五脏六腑都压出来。 梁少顼猛地一个鹞子翻身,靠着腰部的力量,凌空翻转了一个回旋,落在了那孩子旁边。 一行人早已停下脚步,却没有来得及拉住梁少顼,楠樽被他拨到了路边的灌木丛里,正纳闷他为什么连救人也带着内力,开在他是出于好心,便没有多话。璇玑赶过来的时候,刚好可以替梁少顼拍干净身上的雪土。 梁少顼很快平静下来,奇怪的看着那孩子,这个月黑风大还飘雪的夜晚,这个荒郊野岭怎么会有孩子?而且是一个面目可憎得像鬼物的孩童。 然而那孩子一开口,梁少顼就知道自己又上了一个该死的侏儒的当了,只听他开口就是一句市井粗话:“额滴直娘咧,唬死了。你往前走得好好的,回头干什么。” 一个孩童摸样的却说出老男人的声音,这感觉是在太突兀了。梁少顼觉得自己并没有吓着这个侏儒老男人,反而是被他的声音给吓得不轻。 不过如果他用的是孩童的声音,那岂不是更可怕,试想一个半大的孩童,深更后半夜的不再家里睡觉,却在荒郊野地出现,而且是出现在尸骨遍地的乱葬岗,岂是一般的孩童能做出来的事? 不过梁少顼没有想到那一层,他很气愤的看着这个侏儒,心道刚才还为了避开他,强行收剑,差一点就伤到了自己。本以为是自己善心不泯,没想到却是闹了个笑话,此时这个侏儒说不定心里正在笑他傻。 梁少顼肃然瞪着这个侏儒,手里的剑顺势架在那侏儒脖子上,“你跟在后面干什么。” 侏儒举起两只手,正反两面都转了转,表示手里没有凶器,他用一种很稚气的声音说:“你们去哪了,带上我不好么,要知道我们的目地都的一样,都是为了找到那幅岳贵妃画像。” 第244章 守墓反自盗3 梁少顼的心又往下沉了沉,又是一个道听途说到线索,跟着传闻到这座北郊皇陵所在的盘岭,要找众人争夺的岳贵妃画像的人,梁少顼眼神微敛,“你是天行道的人,还是江湖上的人?” 侏儒嘿嘿道:“天行道那些乌合之众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我是奇人帮的,江湖上有名的帮派,我们奇人帮都是天赋异禀的人,我的天赋就是你看到的,不老童颜。” 梁少顼错愕的看着这个侏儒,他该是有多么的骄傲,才会把身材矮小说成不老童颜,把天生残疾说成天赋异禀,还有那个什么奇人帮,梁少顼压根就没听说过,但从他骄傲的表情看出来,这个帮派存在的时间应该不会短。 不禁冷冷的道,“有自信是件好事,但别过头。我们和你们七人什么帮,应该道不同不相为谋,烦请不要跟过来,免得误伤。” 他说的是误伤自己,要不是这个侏儒开口说话,他恐怕自己摔痛了,也会先去检查这个孩童的伤势,光看他孩童摸样的外表,梁少顼有点下不了狠手。 但是他一出声,梁少顼就忍不住想到了天行道的朱雀使者,也是一个年过半百还保持童颜的,看着像孩童的童姥人物,同样是五短身材,但要比这个纯正的侏儒好很多,至少看起来像个年轻的少女。 圆觉稍作了片刻停顿,冷眼看到没什么要紧的事,回头继续走,呼呼的风雪里,带来他冰冷的刀片一样的声音,“跟上,没时间耽误。” 梁少顼立刻跟上去,郁清音在原地等了片刻,直到梁少顼来了才走,楠樽和璇玑依旧负责断后。 走了没多久,梁少顼发现身后那个小矮子,竟然还在亦趋亦步的跟着。 梁少顼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怒斥道:“你还敢跟着?” 却迎上那侏儒更阴损的表情,就在四目对视的瞬间,那狰狞可憎的面孔笑出了一个令人作呕的表情,“你们要找的东西,又不是属于你一个人,若不是这老头放出谣言说画像在登通寺,我们奇人帮也不会找那么久,何至于等到你来?谁知道此登通寺,竟不是彼登通寺。” 梁少顼有些不耐烦,璇玑和楠樽跟在他身后,璇玑厌恶的撇了撇嘴巴,磨着上下两排后槽牙说:“我要是你,我就直接杀了。” 梁少顼的目光拉近到璇玑身上,“就算是天赋异禀,万一后又要用的地方,何必多杀一个人。” 楠樽提醒道“并不是所以人都是善良的,如我是你,我就选择听璇玑的。” 梁少顼看着着这两个负责断后的人,一言一行都透露着默契,他们两个每次一起出动的时候,从来都不曾商量对策,却配合得好像进过精密的算计, 他们好像从来都不用商量,彼此的默契已经让他们两个人形同一个人,梁少顼突然有些羡慕这种的关系和感情。纯粹的深厚到不分彼此的感情,连解释和承诺都显得很多余。 梁少顼为了表达自己也同样的想法,他决定听从璇玑的建议,杀了这个跟屁虫。 跟屁虫比梁少顼敏感很多,他一下子就看破了梁少顼的想法;“你该不会是已经听取了那黄毛丫头的建议,真的要杀我吧?” 梁少顼一脸抱歉的道:“很抱歉,我正有此意。” 他话音刚落,哈没来得及动手,却见璇玑突然转身,手里的长鞭登时甩出去,那侏儒几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银色的骨节长鞭已经缠在了他的脖子上。璇玑使出她最拿手的一招,连抖了两次鞭子,将那五岁孩童大小的侏儒甩到了天上。 鞭子猛地下沉,只听嘭的一声,鞭子抽空的声音,伴着那侏儒落地的声音。只这一须臾间,璇玑就用鞭子解决了一个人。那侏儒此刻已经摔成肉饼,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下,就已经形状奇怪的躺在雪堆里。 璇玑用更快的速度收回鞭子,三丈长的骨节鞭像一条银色的蛇,缠在她的臂弯里, 梁少顼例行公事的检查了一下那矮小的尸体,身体歪得违背常态的形状,头部摔得血肉模糊,面部表情惊悚得有些渗人,脖子被勒出了一个蜈蚣形的淤青,璇玑兵不血刃的抽回了兵器,那恍如孩童的尸体还在无意识的动弹着,看着更加汗毛直立。 梁少顼只瞟了几眼,便冷漠的离开,追上前面的队伍。 璇玑冷漠的说:“怎么,你难不成还为一个敌对的侏儒同情?且先不说这个奇人帮是什么组织,有什么实力和背景,只要不是五味茶楼的朋友,我们都不能手下留情。” 梁少顼沉默了片刻,淡淡的回应:“我只是觉得,人应该分成三种,一种是朋友,第二种是陌生人,第三种是敌人;陌生人可以变成朋友,也可以变成敌人,而敌人也分为两种,是可以变成朋友的敌人,和不能变成朋友的敌人。” 璇玑满是不屑的轻哼,“那又怎么样!” 梁少顼说:“人在江湖飘,如果身边全都是敌人,那该多悲哀,我知道奢望全天下的人都是我的朋友,那是不可能的,但我还是希望朋友越多越好,敌人越少越好。” 这一次轮到璇玑沉默了,她似乎在思考梁少顼的话,也有可能压根就不想回答,反正她就是沉默的,这让梁少顼很不安,他不知道璇玑会怎么理解,又会怎么看待它。 过了很久,才等来璇玑的回答,她还是那个意思:“人世间有数不清的人多如蚁穴之蝼蚁,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人也有成千上万,然而一个人能有三五个朋友,一两个知己,便已经旷世难求,梁少顼难道还想不明白?” 梁少顼登时无话可说,这一次,又换做他沉默了,这个问题的回答,更是足足等到大半年之后,梁少顼才回答她。 他陷入苦思冥想之中,璇玑未说完的话,继续传入他的耳廓:“不管那个人是残废还是奇人,也不管他的来历和背景,只要挡我们路的,就不是我们的朋友,不是我们的朋友,便是我们的敌人,我们首先要确定他的立场,然后是他的人品,最后才是他的才华,敌人再优秀也不能怜悯。” 梁少顼嗤之以鼻的说:“我什么时候说过那个侏儒有才华了?我也没有同情他,甚至也想杀掉这个碍眼的。你不用时刻纠正我的思想观念,你要记得,我们五味茶楼是一体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与五味茶楼为敌人。” 璇玑轻轻的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圆觉在最前面催促,“前面就到了皇陵范围,有士兵巡逻,我们不要说话,紧跟我来。” 第245章 玄机在咫尺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一夜铺盖已经将天地尽数埋成白色,盘岭一带山势平缓连绵,不见树木不见山石,唯有一片银灰色的光影,看起来就像一幅刚打好底的宏篇画稿。 梁少顼四人跟着圆觉往盘岭深处走,突然他停下脚步,指着地上的脚印说,“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来过盘岭,而且是赶在我们之前!” 圆觉也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排在他身前的一行印记,脚印有人的脚步,也有马蹄印,还不止一处,有的已经被雪重新覆盖,有的却新鲜的刚刚留下。 连郁清音也看得出来,这条通往皇陵的路,早就被不止一拨人捷足先登了,“我们再快一点,师傅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赶在别人之前拿到那幅画。” “别老提你师父,你师父什么都知道,那他为什么吧亲自上来?”璇玑没好气的说。 郁清音一听有人轻视他的师傅,立刻反驳道:“我师父是给我们一个历练的机会,才会让我来替他找。否则我师傅出马,还不轻而易举。” 璇玑一听,“历练?,恐怕你师傅是另有……” 她话没说完,被楠樽扯住了手肘,只听他低沉的“璇玑,别说了。” 梁少顼听出他的话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心里不由自主的往一个方向猜想,却不敢出声询问,他们如果真的要瞒着梁少顼,他又何必非要弄清楚,该是他知道的,时候到了自然会知道。 而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好。 圆觉在前面郑重的说:“江湖上任何一块肥肉都难逃被围猎的厄运,你们可知道在你们来之前,已经有成千上万人来过盘岭,除了来寻我的,还有打探皇陵的,甚至进入陵墓,但终究没人找到那幅画,可知道是为什么?” 梁少顼四人突然停下脚步,梁少顼发现地上的脚印全都不见了,璇玑和楠樽估计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两个一左一右的散开成戒备形态,圆觉也警觉的环视四周,他的表情堪称面如死灰,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和萧索。 四个人都听到了圆觉的话,但唯有郁清音回答他,“不知道。” 圆觉于是给出解释:“因为这是真圣帝亲自设下的机关,唯有铄皇子自己来了,才能得到正真的答案。” 梁少顼观察路边的痕迹,用手摇着一棵灌木说;“我们这几个人里,并没有铄皇子。” 圆觉认真的说:“没有关系,铄皇子的东西到了也是一样的。” 梁少顼听到他这话,一时有些郁闷,什么叫铄皇子的东西,这里有什么是可以称为铄皇子的东西的? 他正瞎想着,突然,楠樽用手javascript:揽下他和璇玑,将他们两个都压弯下腰去。梁少顼随即听到空空两声,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划过空气。 郁清音在后面压抑的低沉的嚎了一嗓子,“小心,这条山路两边可能有埋伏。” 梁少顼抬起头,惊魂未定的说:“不是有可能有埋伏,而是十分确定,就有埋伏。” 他话音刚落,突然看见眼前的灌木耸到陪动了一下,完整的雪堆突然裂开,跳出来一个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手里的兵器直冲着梁少顼而来,梁少顼此时根本来不及思考,条件反射的用缨络剑去挡,也不知道打中了那人哪里,只见那人刚跳出来就又咕咚一声掉了回去。灌木丛里有了一个明显的黑坑。 梁少顼没有迟疑,立刻一剑刺向那黑坑。 黑坑里,什么也没有,那个突然跳出来又掉进去的人,早已经不再坑里。 梁少顼很快的锁定了一个目标,纵身跃起,踏雪无痕的追上去,与那隐藏子十步外的人骤然拼杀起来。 叮叮叮几声嘭出火花的刀剑碰击,梁少顼从此人手里的兵器,一把犁形弯刀看出他是来自西北的人。疑惑的沉声道:“这幅画贵妃究竟多少人想要得到,连大西北的人都来插手?” 蒙面人没有说话,几招拼杀过后,他的弯刀断成两截,只见他将断了的剑对着梁少顼一扔,身体很快往旁边的灌木从里翻滚而去。 梁少顼紧紧盯着他在雪地里的夜里行衣服,将他的身形锁定,然后飞身追上去。 “回来!”耳边传来楠樽急切的是声音,“少顼不可恋战,快回来。” 然而他喊得有点为时已晚,梁少顼已经雷厉风行的追出去百步远,踢起的雪花在地低空中又来了一场小型暴风雪。 “楠樽,你在这里看着在这两个人,我去把梁少顼追回来。”璇玑撂下这句话,刚准备追上去,楠樽一把拉住了他。 “你留在原地,我去把他追回。”楠樽说完,已经飞身而起,踩着最高的松树,从树顶踏雪无痕的掠过去。 梁少顼追着那人很快到了一处山岩相对的一线天,一直以为盘岭这种地方,伤势都是平缓的,却没有想到,盘岭也有这样你难以通过的的峡谷。 那人乜斜一笑,“我听那老和尚说,你身上有一件东西,是打开墓门的钥匙。快点交出来,我可以不杀你。” 梁少顼知道他是故意将他引导这个地方来的,目的再明确不过,梁少顼嗤鼻笑道:“每个人都想得到那幅画,也须得有这个本事才行。敢问你是什么人,什么背景?你又是为什么想得到那幅画!” 那蒙面人的回答风马牛不相及,“关于画的传闻,你也听过不少吧。你最相信哪一个?” 梁少顼回答:“我哪一个都不相信。” 蒙面人说:“既然你不相信,那你为什么要和我们抢画?哦,我明白了,五味茶楼向来只为生意而来,看来你不是重点,我应该引那个白衣服的。” 梁少顼猜想他说的是郁清音,如果从五味茶楼的生意角度来说,郁清音却是是重点,可惜这个人不找到梁少顼的身份,应该也不认得他手里的缨络剑。 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个小喽啰,但是梁少顼既然来了,不问清楚他们背后是谁,岂能善罢离去? 与其用套路来猜,不如直接问:“你就直说吧,你是天行道的,还是朝廷的,是西北金国的,还是什么人?” 第246章 玄机在咫尺2 梁少顼不喜欢拐弯抹角,有问题向来直接问,既然追着这个蒙面人来到一线天的地方了,不问清楚对方的来历背景,就徒手而归,是多么不划算的事。 只见这个引他来的人嗤之以鼻的说:“我们帮派是全梁国最大的帮派,你可以想得到。” 梁少顼说:“我想不到,如果你不肯说,我就全部都当垃圾帮。” 蒙面人恨声道:“难道你连天行道都不知道?” 梁少顼恍然明白的点头,“天行道确实可以算梁国最大的帮派,可是天行道怎么会派你来,这个梁国最大的帮派人都哪里去了。” 这个人看起来很机灵,却也是个实打实的傻子,天行道没听说过梁少顼的人,也是绝无仅有的。 对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梁少顼甚至都不想花时间对付,他兀自转身往自己的那一行人所在的地方回去。 然而事实上却并不是很顺利,那将他引来的黑衣蒙面人,突然摘下蒙面,露出来的一张熟脸来。 “仁怀玉?”梁少顼错愕的看着这个人,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人,还以为他只是一般的小喽啰,“你是故意假装不认识我的?” 仁怀玉整理着他的面纱,让它变成一个围巾的模样,然后开始整理护腕和护膝 仁怀玉说:“这话你倒是说笑了,你我只是知道彼此的名字,并不知道彼此的底细,也算不得认识。” 梁少顼哼了一声,“也是,那么陌生人,就此告辞了。” 他立刻往回走,一转身,却看到身后多了十几个人,成一个扇形向他包抄过来,心道不好,上次是他们五味茶楼的几个围堵了仁怀玉,这回却被仁怀玉的人给围了。 直觉告诉他一定没什么好事,梁少顼立刻运功逃跑,人没跳起咯来却被人揪住了脚踝,那人一把将梁少顼扯到地上,立马上来七八个人,将梁少顼架住了。 梁少顼尴尬尬的笑了笑,“你这是何意,这么多人把我围起来,我怎么回去?” 他只字不提上次的事,心道最好仁怀玉也不记得,这种情况,最担心的就是怕他们旧事重提。 “回去?回哪里去!”仁怀玉说的很是得意,梁少顼莫名其妙的从他的笑声里听出了一丝讽刺。他猛地回头却看见楠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人架着拖了过来。楠樽斯文惯了,被两个人架着走的样子实在不符合他气质。 但同时他也是斯文惯了的人,即使被这样狼狈的驾着拖着走,也不气恼。 梁少顼却还有些无法淡定了,因为楠樽先前中毒,身体看来还没有恢复,而且他现在没有兵器,他的佩剑掉进了虫堆里没能捡回来,虽然这一点难不倒楠樽,但是梁少顼担心的还是他的身体,从楠樽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梁少顼唯有猜测, 猜测的结果不容乐观,楠樽就算没有兵器,以他的身手不至于如此狼狈,唯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楠樽的身体还没恢复。 只见仁怀玉走过里,“有句话叫做风水轮流转,上次你围困我,弄得我好长一段时间都在锦瑟楼很没面子,今天就让你也尝尝这种被侮辱的滋味,来兄弟们,就地挖个坑,把这两个个目中无人的倒霉鬼,埋进坑里。” 梁少顼当即噗的一声喷出来,“所以你这是要报复?这么狠?” 仁怀玉阴险的笑了笑:“没办法,谁叫你今天落入了我的手里。” 他们七八个人呢,留下五六个人驾着梁少顼和楠樽,其余都去挖坑,很快的的就在原地挖了一个半人高的坑。 仁怀玉站在坑边缘,哈哈笑得十分夸张,仿佛看机着个大坑,就已经想到人被埋进去的样子,想到开心的地方,甚至过来拎了拎梁少顼的脸,梁少顼一个扭头躲开,梁少顼瞟了一眼这个泥坑,又暗暗的观察楠樽,心道若他不是一个硬抗的人, 楠樽站在梁少顼的旁边,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神情变得很不自在,“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楠樽突然开口,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不懂,还有人以为他等深坑等得的不耐烦了。除了梁少顼,才明白他的意思。楠樽的意思是,这几个天行道的乌合之众,梁少顼应该很容易对付,为何到现在还不动手。 梁少顼见他声音敞亮呼吸平稳,看起来并不是很难受,当即展开一个神秘的笑容,“等会你就知道了。” 只听泥坑里有一个正在挖的人对上面的仁怀玉说:“快要挖好了,还差查两铁楸……好了。” 坑里的人哈哈大笑着,将铁楸和图框从坑里丢上去,然后居然举高了两只手,“拉我上去,拉我上去。”他说。 仁怀玉满意的看着脚下的一人高的大坑,“这个坑刚刚好,刚好可以埋下这两个人。” 他指挥道,“把这两个五味茶楼的人都扔进坑里,填上土,把头留仁怀玉在上面。” 他话还没说完,梁少顼猛地挣脱身边压制他的人,一个反身骑到了仁怀玉的脖子上,用力往后一坠,靠着重力的惯性,将仁怀玉整个人都拖进了深坑里。 仁怀玉咚的一声,直接掉到了坑底,梁少顼迅速扒拉上面的泥土,动作夸张的很快将仁怀玉埋下去半个。 “救我,救我,快拉我出来,快快拉我出去。”仁怀玉很快站起来,使劲的拍打身上的泥土。 这个场景似乎和他相信的一模一样,他想象的梁少顼就是这么狼狈的,却没想到梁少顼只用了一招,就让他自己在自己挖的坑里面,沾染了一身的灰土。 “该死的怎么还不把我拉上去。”仁怀玉发现他的手举着,为什么和一直没有人把他拉出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他才接受现实,他带来的十几号人,就在他掉入深坑的时候,已全部被楠樽解决了,他甚至没有用兵器,仅仅凭赤手空拳。 梁少顼看着泥坑里的仁怀玉,被他呆滞的神情弄的十分想笑,,看着用克尽玩笑的语气说:“你看看,现在可以填坑了吧!” 第247章 玄机在咫尺3 梁少顼十分悲悯的看了看跌入泥坑的仁怀玉,只见他满身是泥,一身干净的劲装变成肮脏的土黄色,突然裂开嘴,狼狈却又恣意的哈哈大笑,那样子仿佛一个被关得久的失去脾气的囚徒,带着一种对世事的满不在乎和自暴自弃的宣泄。 梁少顼对他这样的情绪翻转有些捉摸不透,也不耐烦,转头问楠樽,“填不填?” 楠樽反问:“你填还是我填?你填你随意。” 梁少顼看着坑里的人:“还是你来决定。” 楠樽说:“那我征求你的意见,填不填?” 两人无限循环的互相征求意见,坑里的仁怀玉反倒不耐烦了:“填了我吧,反正我已经再坑里,你们就做做好事,事后谁也别说,没人会知道。” 他说的挺诚恳,梁少顼和楠樽反而犹豫了,“难道我们真的要活埋了他?” “埋了我吧,”楠樽没有回答,坑里的人叫了起来,“埋了我,你们少一个强敌。” 梁少顼反而笑了起来,“你的确是个敌人,但是强敌算不上,天行道虽然人数众多,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的组合,我梁少顼还没有放在眼里。” 仁怀玉在坑里仰着头,雪水融化了混合泥土,在他的身上留下了肮脏的污渍,他小心的站在泥坑中间,双腿笔直,脊背更笔直,他似乎是在尽力的保持自己不碰到坑壁,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很难,也很累,但仁怀玉一直坚持着,狼狈的同时,十分倔强。 他用诚恳得像多年老朋友的语气,对梁少顼说:“你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但你千万不能小觑天行道,它是唯一能和五味茶楼抗衡的势力,千万别低估平民大众的力量,团结起来,十个五味茶楼的杀手加起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梁少顼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天行道的道友几乎遍布整个梁国,却是散落在各地的小支队伍,随意的用“天干地支”的名称排起来,如果一甲子的手下能够全部聚集在一起,人数一定是个庞大的基数。 每一次想到这里,梁少顼就会下意识的计算一下,得出的答案每一次都使他脊背发寒,但是同时,他又是庆幸的,因为这盘散沙一样的组织,里面尽是些目光短浅的人。 仁怀玉一心求埋的样子,看着有点像受虐狂,可是梁少顼自认并不是一个丧尽天良的人,对强硬的敌人需要强硬手段,而对已经意识到不该与他为敌的敌人,反而心生宽恕。 常言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坑里的人既然没有了求生欲,梁少顼反而鼓励他坚强的活下去。 他将半身都埋入坑里的仁怀玉又从坑里拉出来,仁怀玉站在坑里,甚至不愿意伸手,“你还是填坑吧,埋了我,很简单的,只要把周围的土全都拢到中间的坑里。” 他说着指着自己的头,又指指坑边的新泥,意思是,快用这些泥土卖了我。 梁少顼不想和他多废话,也不顾楠樽在一旁强烈反对,一把揪着仁怀玉的衣领,将他提出了泥坑:“我又不是杀人狂,既然你已经投降,我就放了你,不取你的姓命,只要你不在与我作对,我便不会与天行道为敌。” 仁怀玉听完梁少顼的话,触垂目不自然的挤出一抹冷笑,“你太仁慈,你可知道这个坑,一开始是为了埋你而挖的。” 梁少顼自然知道,他目睹了挖坑整个过程,他说:“我知道这个坑是你为我挖的,可是知道你并不想真的要杀我!如果你真的要杀我,身边这么多杀手,应该在抓到我的时候,就把我就地解决,而不是先挖坑,让我有足够的时间酝酿逃脱,这样岂不是很愚蠢?” 仁怀玉看着梁少顼,“你不也是愚蠢的,你一开始并不准备逃跑,如果你要真的逃跑。你早就无影无踪了,怎么会一直等到我挖好坑。” 梁少顼说,“我就是想看看你想怎么对付我。” 仁怀玉扑哧一笑,“你现在看到了,杀掉我还来的及,要知道放虎归山,必将后患无穷。” 梁少顼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说说自己的,一般想要活命的人,都会说吹嘘自己多么的善良和单纯,与人为敌是被逼无奈。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大肆说自己很危险,将自己陷入随时有可能被消灭的境地。 楠樽抬起右手在胸前,将丹田之气提起来,在肺腑间运转了一个周期,凝聚力量集中在右手,正欲推掌出去,却被梁少顼拦住了,梁少顼给楠樽使了一个不要轻举妄动个的眼色。 楠樽顿时气馁的看着梁少顼,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梁少顼并不想杀这个落单的敌人,顿时感觉他是稀泥巴扶不上墙的直摇头,在梁少顼的耳边低声说:“当断不断,反受其害,他竟然如此挑衅,你也能容忍?” “就算此人曾经是我们五味茶楼的客人,但是如今他是我们的敌人,是敌人就不能姑息养奸,你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梁少顼自然也很明白这些大道理,但他不知道是太高估自己的能力,还是太低估天行道的实力,执意要放走这个满口挑衅的人,“我有个习惯,喜欢光明正大的对决,你是老虎还是老鼠,改日与你一决高下。” 仁怀玉一听,立刻伸出手,握梁少顼的双手,动作亲昵得仿佛知心朋友:“那就一言为定,他日若是在市井相见定与你酣畅对决,以君子的方式,好好较量一番。” 梁少顼自然爽快的答应,比武向来是男人们喜欢的方式,除了能够用最激烈的方式决定胜负,还能体味对未知的挑战,和胜负结局的期待。 在一个灰色的夜空显得有些两人如此约定,俄后便各自为营的朝各自的目的地走去,很快就看不见彼此。 楠樽在他身后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他十分忧心的看着梁少顼,他已经劝说很多遍,却依旧改变不了梁少顼的执拗决定,梁少顼的执意要放虎归山,楠樽也已经是无话可说了。 第248章 墓前的石碑 梁少顼和楠樽沿着来时的路线往回走,追来的时候一路飞掠着来,回去却是循着方向小跑着前行。只因来的时候轻功太精湛,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梁少顼有些记不住回去的路,好在楠樽是个忠犬的守护,不仅性格忠犬,追踪的本领也非常准确。 楠樽在前面带路,走的非常急。梁少顼倒是一点也不急,他一边走一边在想这个仁怀玉,为什么每次看见他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的行为有些古怪,看着十分另类奇特,应该是个很难以相处的人,但每次事实证明,那都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梁少顼感觉他不像是敌人,而应该是一个捣蛋叛逆,不服管束的自己人,在有些时候,梁少顼甚至感觉他有一种奇怪的亲切的感觉,似乎是大小就认识的某个人。 但是这个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会后悔的。”楠樽面无表情的说。 梁少顼苦笑,“你不觉得奇怪吗,仁怀玉看起来不像与我为敌的样子,而且他为什么一心求死?” 楠樽冷哼:“你真是闲的慌,还有心思管别人求不求死。” 梁少顼没有回答,他在心里想,好像是有那么点多管闲事了。俩人随着回去的路默默走了一段路,过了良久,楠樽又补充一句:“慈悲为怀是出家人干的事,你不是出家人,慈悲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梁少顼沉默的还是没有接话,他咀嚼着楠樽的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回到原地的时候,璇玑和郁清音,还有圆觉正万分焦急的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远远的看见两个身形熟悉的人走过来,璇玑已经骂开了:“你们两个上哪里去了?蹲坑去了?这么久是不是忘记又要事了?要不是在荒郊野岭,我几乎怀疑你们两个那男人去哪里鬼混了。” 梁少顼听到这个脾气暴躁的家伙说的的话,一蓝一灰两个身形加快速度奔过来,梁少顼微微一笑,适才心里纠结得九曲回肠的想法,一下子全都跑得无影无踪,满耳都是接地气的骂声,乡村味极浓。 “你们没出什么事吧?”到了近前,璇玑关切的问他们两个人。 圆觉压抑的睁开半闭的双眼,淡淡的扫了他们四个人,似乎很嫌弃他们的拖延。 郁清音在一旁心术不明的插嘴:“要不是你们是两个男的,我都有些怀疑了。” 梁少顼一个爆栗敲在他的头上:“你半夜三更的说什么鬼话。” 郁清音吃痛的低嚎了一声:“你也知道这是半夜三更,下次麻烦你在没人等你的时候出去鬼混,你知道吗,这荒郊野岭的,夜里山上狼虫虎豹多么可怕。” 梁少顼瞥了他一眼,“狼也不是傻子,怎么会在下雪夜出动,横竖等到天亮才出来。” 郁清音说,“谁说狼夜里就不出来了?狼可就是在夜里才出动的,白天还要披着一层狐狸皮呢。” 梁少顼不与他耍贫嘴,他走到前面的圆觉面前,用近乎是命令的口气说:“接下去该往哪里走!” 圆觉蓦地有一种在执行命令的感觉,“前面山岗上有一个石碑,就是皇陵所在地界,离我们不过百步远,那里已经有守军在巡逻,我们过了那石碑,就尽量不要说话,脚步须得放缓,只要跟紧我,不会有麻烦。” 梁少顼提步就走,“烦请圆觉师傅在前面带路。” 圆觉立即走到了最前面。五个人在一处只有半人高的石碑前停下脚步,那石碑不过是一个低矮的界碑,立在山林深处很不起眼,半个被泥土覆盖,石碑长满青苔,上面刻着“盘岭”两个硕大的楷体石刻,将皇陵与盘岭西侧分开。 圆觉面向石碑后面山峦,背对着众人,沉缓而枯槁的嗓音说,“石碑为界,对面是另一个不同的世界,就是另一番人生,你们可想好了?” 梁少顼低沉的一字一句的回答,“无须再多虑,我既然来了,就已经想好了。”声音在寂静的山岭雪地里,显得短暂而空乏,连回声都没有。 圆觉不再浪费时间,大步迈过石碑的地界,前面是一段铺了青石台阶的山路。 “我们不是要通过逃生地道才能进入墓地吗?”郁清音看着普通的石块路,疑惑的说。 圆觉在前面低斥,“别说话,跟上。” 过了一会,许是觉得刚才太过严厉了,他又解释说:“什么挖通道,那都是我编出来骗人的,都是我放出去的谣言,皇陵就在盘岭,真有什么地道,岂不是早就被盗空了,还轮得到你我现在去找东西?” 后面的四个人觉得他的话实在是有道理,纷纷点头,郁清音说:“我们现在来,也有很多人已经先我们一步,那东西会不会被别人先拿走?” 圆觉在前面默默的领了一会儿路,沉默这种气氛就像瘟疫一样传染开来,一行人没有在说话,光跟着圆觉往前走,连脚步声也小心翼翼的不至于太响。 这条青石块路显然很少有人走,梁少顼看到上面长满了青苔,但并不是完全没人走,至少在梁少顼他们赶来之前,他就已经有人经过这条路,因为长满苔藓的石阶上,已经有被人踩过的脚印。 梁少顼此时也有点担心郁清音的话会成为现实,既然是众人争夺的东西,谁拿到谁就胜利。 但换一个角度想,梁少顼也并不是很担心,那幅画有很多人都想要,那么谁先得到,谁就会成为众人攻击的对象。就算他们拿到了,也难以侥幸带离皇陵,就算他们侥幸带离皇陵,也挡不住江湖上来抢夺的人,别的不好说,就五味茶楼的这几个人就已经不好对付。 对于抢夺和保护这一方面,梁少顼还是很相信五味茶楼的。 青色的低矮的城墙,伫立在盘岭的山冲里,围起来的地方,便是他们要去的大梁皇陵,从北向南,次第建了一个树根状的陵墓群,在看不见的最高处,据说是大梁开国皇帝的祖上故坟,占据着盘岭最佳的风水宝地。 最有气势的当属大梁开国皇帝的陵墓,像一个坚固的四方堡垒,建在缓坡之上。在整个盘岭祖坟里,显得最为尊贵。 第249章 墓前的石碑2 梁少顼看着这群黑黄的陵墓建筑,被大雪覆盖了屋顶,一片银灰色的土包,站在远处唯看得见黑色的墙体,像一个一个探出被子的眼睛,黑色的墓群在倾斜的山坡上,从上往下排列成树根的形状。 陵墓上下已经有六层,说明梁帝的祖坟埋在这个盘岭起,已经有六代人生死在这片山上,墓地大小也不一样,最大的一个黑红的挂满白灯笼的便是真圣帝和皇后的合葬墓。 梁少顼站在侧面的山坡上,俯瞰这个陵园,心里只感觉平静的如同燃尽的的炉火,突然有一种想要将追溯这片山上的墓群的冲动,一直追溯到梁帝的祖上,看看这个家族是怎么发展的。 楠樽和璇玑一看到着样的陵园,就明白了圆觉说的果然是骗人的,只是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相信,这样坦白得比皇宫还坦白陵园,压根就不会为了保密而杀死修建陵墓的役夫,相反,这样的皇陵会请最好的工匠来设计,并且会请身价清白的建筑工人来修建,而不是请牢里的死囚。 话说谣言止于智者,他们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简单愚蠢的谣言,还会有人相信,并且流传了数十年? 唯有梁少顼明白其中的一些不为人说道的事情,谣言止于智者,却扩展于知情者,梁少顼就是这其中的知情者之一。 郁清音则对皇陵叹为观止,他已经完全忽视了圆觉的噤声的告诫,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皇陵,原以为真的开山为陵,没想到竟是和一个山庄一样。” 郁清音就像是一个毛躁的猴子,停不下来聒噪,用他的活泼率性来掩饰他的孤陋寡闻。 最后圆觉也忍不住再次低斥:“别废话,快跟上。”郁清音也发现了自己竟然落到了楠樽和璇玑的后面,连忙一路小跑着追上圆觉。 在一堵没有门的门洞前,圆觉停了下来,他立刻招手,打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突然他伸出右手,将身后的四个人全都掩护在身后。 梁少顼被咚的一声推在了墙上,正想看清楚是什么回事,却突然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有一列官靴踩着积雪,发出沙沙的脆响,他们从一墙之隔的皇陵内经过。 过了片刻,梁少顼听着脚步声已经走远了,圆觉却还是不松手,一直保持着老母鸡护着小鸡仔的姿势,果然有一列脚步声,整齐的从另一个方向朝这边走过来。 梁少顼仔细听他的脚步声,非常沉重,当他们踩过墙内的地方,梁少顼感觉墙外的大地也在震动,等两边的士兵都走过去了,圆觉才放松下来,还能用最低的声音给他们解释:“前面有士兵巡逻,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有一队人走过去,不过晚上巡逻队都比较懒,他们会在酉时子时和寅时各巡逻一次,就完了。” 梁少顼问:“你是怎么知道,今天晚上的巡逻队会两个时辰才巡逻一次?” 圆觉回答道:“我在盘岭这许多年,时常来这里看看,已经对盘岭皇陵的守卫很了解。” 他回头对着众人再次告诫,尤其指着郁清音:“等下更我进去的时候,一切听我的口令,切不可再说任何话,皇陵的守卫虽然不多,但惊动了也很难对付。先说好,若是你们中有人发出声音,被守卫发现,我是绝对不会负责的。” 圆觉的本意是小心谨慎,不要说话,不要被发现。 结果楠樽很拆台的说:“如果我们被守卫发现了,那也没办法,我一定会负责大家的安全。” 楠樽的搭档,璇玑也点头,低声字字清晰的说:“保护你们是我五味茶楼的任务,我五味茶楼的信誉向来很好。” 她保证安全的同时,还不忘给五味茶楼竖立招牌,梁少顼的心里登时平和下来,感觉楠樽和璇玑这个两个人就是坚实的后盾,有他们在,无需担心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样的风险。他暗暗捏紧了怀里的缨络剑,缨络剑也在怀里给他发出轻微的回应,他感觉这把剑今晚一定会发挥很大的作用。 郁清音听到楠樽和璇玑的话当场鼓掌,两只手无声的拍了拍。 圆觉则死死的盯着楠樽,心里大约是在骂他们:真是不知好歹。 打定主意后,圆觉起身往皇陵里走。许多时候,计划是赶不上变化的,就如着皇陵的巡逻队,圆觉观察了很久,才得出的规律,却发现在今晚压根就没有用处,皇陵的巡逻根本不是是一个时辰一次,而是全时段的都在巡逻。 梁少顼粗略的估计了一下他们路过的巡逻队,已经过去了五个分队,每一队人都有十来二十个不等,从左边到右边,从前面到后面,基本上就没有停顿过。 圆觉也实在是纳闷了,忍不住先破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他扪心自问:“我明明记得,白天巡逻的士兵,不过是东南西北四个分队,每隔一个时辰沿着四个角落,走一回,再到中间横穿一个‘十’字形……” 突然他像个愣小孩一样,一拳头打在自己的脑门上:“今天晚上一定有人闯入皇陵,这才惊动了守卫,加强了巡逻,没准此时的守卫正在找闯入的人。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计划都让那些蠢货给破坏了!” 梁少顼呆呆的看着这个气得爆粗口的出家人,这事放在梁少顼这里,也确实很生气,十分生气,气得达到了一种程度叫做七窍生烟,梁少顼感觉此时的圆觉,气得只要把头塞进一堆稻草就能点燃的那种程度。 楠樽看见圆觉气成这样,反而笑了起来,但是他的笑,很微薄,只是嘴角轻轻的勾起一个温文尔雅的弧度,是那种儒生的温和的笑容。 梁少顼在心理暗暗的比较了一下,和楠樽的处变不惊相比,这个满嘴跑马车的,一遇到变故就失态和尚,反而是的年轻楠樽更让人信任些。 于是楠樽,“现在我们怎么办?” 楠樽浅浅的笑了一声,说:“随机应变!咱们三个一起出来行动不是一两次了,任何严密的事都能找到缺口——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过这一波巡逻。” 第250章 门上的壁画 巡逻队的脚步声有些凌乱,似乎是一路小跑的,而且是不成队形的小跑,做到之处,一阵踢打掀翻的动静,显然是正在搜找什么东西。 梁少顼猫在一个方形的香炉后面,周围还有灌木和他的后面是老和尚圆觉,和习惯穿白衣的郁清音。璇玑已经掠上了屋檐,她看中黑红的屋檐,和身上的红裙子黑褂很搭配。楠樽就立在一个石狮子后面,位置刚好是巡逻队的视觉盲区。 两队巡逻的守卫在真圣帝陵前碰面了,互相摇头: “我这边没有!” “我这边也没有!” “去那边看看。” “进去看看。” 其中一队脚步声越走越远,另一拨人的脚步声冲着真圣帝的陵墓方向,越来越近。 梁少顼等人就躲在真圣帝的墓园里,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也跟着空空直抖。引来他们搜查的人不是梁少顼这边的人,而那帮人很可能,也躲在真圣帝陵的某处,他们八成也是冲着岳贵妃画像来的,而岳贵妃画像八成就在真圣帝的陵寝里面。 两队巡逻的都没有注意端放朝东面的香炉,他们直接进了在西边的真圣陵的大门。梁少顼微微舒了口气,下意思的抬眼看楠樽和璇玑,他们两个也还在原来的地方,一个坐在屋檐下的横梁上,一个立在石狮子后面。 梁少顼按照先前的设定好的手势语言,做了一个疑问手势,远远的看见楠樽重重的指了指梁少顼,又做了一个走路的手手势,随后重重的指了指香炉,这是要他们离开香炉的意思。 楠樽赶紧的又补充了一个挥手的手势,意思是快! 梁少顼毫不犹豫的拉起郁清音,就往香炉后面的矮树丛躲了进去。刚一蹲下,就感觉下巴痛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刺到了下巴,仔细一看,竟然是荆棘。 矮树丛里竟然有许多荆棘! 梁少顼咬住自己的舌头,憋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心道,真是倒霉,还有比这个更倒霉的事吗? 很快的,进入真圣陵寝的巡逻队出来了,看来是一无所获,领头的气愤异常的从门里走出来,骂骂咧咧的不知道在吼些什么,经过香炉的时候,还随脚踢了一记,只听箜的一声,回声在整个山坡上的铜鼎都产生共鸣。 知道巡逻的士兵走都远了,梁少顼才捂着下巴走出灌木丛,过去和楠樽璇玑汇合,这两人注意到了梁少顼的下巴被荆棘丛刺破,幸灾乐祸的嘲笑了一番。 “好险些啊!”郁清音伸了伸筋骨,突然看到梁少顼的下巴上一排三角形的小洞,一左一右的排列十分奇怪,“你这是怎么?” 他犹豫的指了指梁少顼的下巴,梁少顼几乎不想理他们,没好气的低声骂道:“很好笑吗?还好不快点进去找,等到巡逻的士兵再来一次吗!” 楠樽很快就止住笑,事有轻重缓急,嘲笑这种事可以放到大事了结之后,现在应该尽快进入真圣帝陵,找到岳贵妃的墓寝,将那副传说中记载着关于遗诏的线索的画像那到手。 “可能已经有人进去过了,”楠樽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严肃的样子说,:“适才我来这里的时候,就看到真圣帝塔楼的门是虚掩着的,如果有人进去过,那么很可能已经得手。” 那也就意味着,梁少顼他们可能会跑空。 只听圆觉在后面肯定的说:“不可能,那幅画还在墓室里,没有你的钥匙,谁也不可能打开。” 梁少顼一愣,“钥匙?” 圆觉说:“你手里的宝剑就是,一会你就知道了。” 梁少顼奇怪的看着圆觉,圆觉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他已经跟着楠樽侧身挤进了真圣帝陵低矮的石门里。梁少顼和郁清音赶紧也挤进去,只要巡逻的士兵不再次进来搜人,这里面也是一个绝佳的隐藏之处。 进去之后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很长的通道,可以往左,也可以往右,无论往左还是往右,这条通道最终都会回到原点,那应该是个环形的通道,梁少顼一行人沿着通道走了两遍才发现。 借着幽幽的长明灯,梁少顼看到通道的两边都画满了壁画,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叙述画,大抵讲述了墓主人一生的丰功伟绩。 门在真圣帝的陵寝里,似乎是一个压根没有的东西,梁少顼猜想除了外面的里面应该就是一个巨大的顶到穹顶的土包,那画满壁画的墙壁,沿着通道,从头画到脚 这上面的壁画内容和《大梁书》里的传记内容相差无几,梁少顼草草的扫视了一眼,然后问,“这个环形的通道好像没有门,我该怎么进入里面?” 楠樽摊开手,表示不知道。但一定是有门可以进去的,而且是通往很深的墓穴的门。 圆觉也说:“这是真圣帝亲自设置的门,也只是手持钥匙的人才能进去。” 梁少顼扬了扬手里的缨络剑,缨络剑低低的回应了一声的,浑厚但并不沉闷,梁少顼疑惑的说:“钥匙是这个? 圆觉肯定说,“就是你这把剑!我们必须找到通往这里面的门,才能进去拿到里面随葬的那幅画。”说完,他两双手都贴在壁画上,开始在寻找通往“土包”里面的门。 “我们真的要进去?”梁少顼犹豫了一会儿,屈起指关节敲通道两边的墙壁,石壁看来很厚,桥上去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楠樽和璇玑呆了一会,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也只有用手指,在壁画上慢慢的摩挲过去。 郁清音则从木匣子里掏出师傅百晓生给他的小册子,揪着墙上微弱的长明灯研究起开,他在本子上找门。 梁少顼在壁画上仔细的寻找,所谓的通往墓室里面的门,也许就在其中一幅壁画后面,壁画画得得十分凌乱,梁少顼只能一个个的摸过去,用手指的触感,来分辨门在何处。 突然一个温柔的手搭在梁少顼的背上,嗓音温柔的近乎魅惑的说:“你们在这里找什么?” 那只手十分温柔,搭在肩上的感觉就像是一块手帕落在肩上,梁少顼的第一反应是璇玑,因为同来的只有璇玑一个人是女的,但是璇玑是不肯用如此绵软的声音说话的。 梁少顼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宫廷装的美丽女子,衣服首饰都非常华丽,面色却如纸一样白,嘴角隐约还有一丝血迹。 第251章 门上的壁画2 在皇陵这种阴森恐怖的地方,看见一个陌生人都足够令人胆战心惊,何况是看见一个口含鲜血的宫装女子,那苍白得仿佛画中人的皮肤,和哀怨得仿佛看着负心汉的眼神,梁少顼霎时觉得晴天打下来一声霹雳,他的第一反应是女鬼。 梁少顼毫不迟疑的用缨络剑,照着那女鬼的脑门打去,那女鬼登时反应过来,双手像两翼张开,身体迅速倒退。那平直的飞出去的画面看着还真是诡异的,若不是梁少顼笃定这个世界上没鬼怪,真的会怀疑那是鬼魅的飞行。 梁少顼注意到她的轻功,单腿提膝,脚不沾地,也是上层的轻功。整个人可谓是向后飘过去的,身形舒展,两手伸向两边,右手指尖滑过墙上的壁画,指甲磨下来一线粉末, 那女子一直往后飘到拐角处才缓缓落地,体态轻盈得像一团棉花,身上的服饰华丽繁琐,却能在无风的环形通道里,漂浮得像一只复尾的斗鱼。 突然梁少顼看到一个东西向她撞去,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那只复尾斗鱼不知道脚下踩到了什么,整个人向后跌去,发生之突然,连她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就狼狈的摔在了地上,那繁琐的裙子一下子掀起来,几乎盖住了她的脸。 站在对面的梁少顼原本想过去扶,冷不防被迫的看到了这场裙底风光,一时愣住,远远的立在远处不过去。 他料想是有人在旁边偷袭,果然是璇玑从拐角处转了出来。 那宫装女子气急败坏的站起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叫人,却又突然记起了她现在身处何处,张开嘴最后闭上,恶狠狠的瞪着璇玑。梁少顼瞥见地上,有一只造型精致的双耳唐三彩花瓶,在她的复尾斗鱼一样繁锁的裙底滚来滚去。 梁少顼知道那一定是璇玑扔出来的花瓶,他朝璇玑使了个眼色,璇玑立刻绕过这个复尾斗鱼,身形如影,比她更轻盈的掠到了梁少顼的旁边,然后警觉的盯着那宫装女子,那宫装女子也警觉的盯着蒙面的璇玑。 “你是什么人?” “你们是什么人?” 两人同时开口。 最后宫装女子谦让的让璇玑,这个蒙面女子先说,只听璇玑说:“你穿着宫装,想必是皇宫里的人,皇宫里的人不在皇宫,却在皇陵,还真是令人猜疑,我看你穿着妃红色的衣服,应该身处妃位,你的衿带上的白玉又表示你未婚,那么你应该是一位公主。” “当今万宗皇帝尚且年轻,并无后嗣,那么你应该是先皇圣宗帝的遗公主,先帝遗留的公主尚且待字闺中的,唯有最晚的柔懿公主,据说很长时间都在守皇陵,只有过节时,或者有什么大事件时,才会入宫,所以,你就是那位柔懿公主。” 说完,璇玑微微俯身行了个鞠躬礼,“柔懿公主,方才是我唐突,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柔懿目瞪口呆的听完璇玑的讲述,显然是璇玑说对了,才使得她震惊不已,她盯着蒙面的璇玑看了一会,又盯着梁少顼看了一会儿,呐呐的说:“五味茶楼的人真是厉害。” 梁少顼说,“公主你也不赖啊,知道我们是五味茶楼的人。” 那公主看着梁少顼继续补充:“柔懿是我的封号,我本命叫梁燕,燕子的燕,我也不是什么贵重的公主,不过是一个孺子生的女儿,还是在我生母被赐死后才封的,公主这个身份,我才不稀罕呢。” 说着,清脆的笑了笑,声音如同银铃般在微风中摇曳。 璇玑依旧警觉的看着梁燕,梁少顼却已经放下了所有防备,“梁燕公主,我也姓梁,名叫少顼,公主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梁燕扑哧一笑,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梁少顼,那我就叫你少顼了。少顼,你下次叫我梁燕的时候,不要加‘公主’两个字,我虽然是先皇的女儿,可我真的算不上什么公主,连普通的农家女儿都算不上,不过是沾染了一点先皇的血脉,反倒将我的人生都困在公主这个身份里,不得自由,我想要人如其名,像燕子一样自由飞行。” 她这样自说自话着,突然的雀跃说:“诶,还从来没有人叫我燕子过,我虽然是公主,但是个废弃的公主,守卫军都不和我说话的,他们都是当面叫我柔懿公主,背地里骂我是‘有公主命却没公主福的倒霉鬼’。” 梁少顼实在没兴趣陪她聊天,却又不忍心抚了她的意兴,只淡淡的敷衍:“只要你不介意,管他叫你什么,别理他们就是了。” 梁燕好像一点也没发现梁少顼的不耐烦,她继续说:“你果然豁达!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别理他们就好了,就当是听到一群苍蝇在粪坑里打转,我何必去理会呢?对对对,不理他们就是了。” 梁少顼一头黑雾的看着这个自言自语的公主,他扯了扯璇玑,两人准备转身远离这个聒噪的公主。 却听到梁燕在后面惊声尖叫,“等一等,你们怎么走了;别走啊,你们不是要找什么东西吗,我带你们去,皇陵我熟!。” 梁少顼和璇玑顿时停下脚步,回头不可思议的看和这个晚公主,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又到底知道不知道那些话的是什么意思? 梁少顼怀疑刚才是听错了:“你皇陵熟悉,可以带我们去里面的地宫,或者告诉我这个百丈有余的环形通道,哪里才是入口?” 梁燕频频点头,“知道,知道!” 梁少顼说:“那可否带我们去?” 梁燕继续点头:“可以,可以!” 璇玑和梁少顼不可思议的对视了一眼,梁少顼说:“你既然知道我们是五味茶楼的人,想必也知道我们今晚来这里的目的吧,梁燕公主,你作为守陵人,说要给我们带路,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在骗我们!” 璇玑随声附的警告道:“如果你是骗我们,你知道不知道后果?” 第252章 门上的壁画3 梁燕无声的笑起来,夸张的表情显得有些神经错乱的怪异,她本是个容貌清丽的美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陵墓这种地方呆得太久,她的脸色异常的苍白,梁少顼想起方才第一眼照面的时候,她的嘴角似乎还有血。 梁少顼很像问她,为什么嘴角会有血,但看她此时又笑得很诡异,这个疑问就被另外一个疑问给覆盖了。另外一个问题是,她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梁少顼有点怀疑了,他发现谁也不能相信,甚至自己也不能全信,有时候自己的感觉也不一定能代表真实。 在一切扑朔迷离的表象面前,唯有得到最后的结果才是最有用的说服力。 而梁少顼的目的再明确不过了,他直截了当的对梁燕说,“既然你说可以,那你就前面带路。” 梁燕却原地站着不动,逐渐收敛了笑容,露出了一张肃清的面孔,不神经笑的梁燕,也是一个气质独特的女子,拥有着皇室的高傲。 她说:“我在此守陵多年,自然知道该如何进入陵寝,但我没有进去过,因为我知道,这扇门有进无出,我没必要犯这个险,何况,这可是我皇爷爷的陵墓。” 梁少顼郑重的点头,因为他也不想来到这个地方,打扰祖辈的长眠,这应该是最不孝的行为,但是他却必须这么做,因为如果他不做,别人也会做,这本是属于他的东西,与其让别人拿去为非作恶,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情理和趋势的选择,通常都是两难的,梁少顼真的用剑鞘点着梁燕的肩膀,“我理解的,你是公主,确实没必要,但是今天,你很有必要打开,并且带我们进去,因为如果你不这么做,我就会杀你,你是为了活命才带路的,这样可以理解吗?” 梁燕哆嗦了一下,“可以理解。” 眼神却是十分不理解的看着梁少顼,似乎有很多疑问,不明白他前一刻还当她是朋友,后一刻,却用死来威胁她。 梁少顼说:“那么请你在前面带路!” 梁燕的眼神黯淡了一些,低沉而压抑的说:“我可以带路,但是不能保证你一定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也不能保证你们能否全身而退,就算能全身而退,得到的结果也许不尽人意,一切全凭命运安排,如果确定要去,那就跟我来吧。” “我确定!”梁少顼不假思索的说。 璇玑,楠樽和郁清音,还有圆觉不知道什么似乎已经汇聚到了梁少顼身后,四人异口同声的说:“我们确定,烦请柔懿公主带路。” 梁燕撇了撇嘴,似乎对柔懿公主这个称呼很不满,每听到一次就不满一次,她傲慢的转身,沿着有壁画的环形通道走,梁少顼等人紧跟其后。 通道里十分幽暗,仅有的长明油灯,只有豆点大小,发出的微弱光线,仅仅能照亮长明灯范围的小块区域,仅相当于陵墓的通道里,一点漆黑中的异色而已。 梁少顼擦亮了火折子,楠樽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火把,上面居然还有脂水,梁少顼顺利的点燃了火把,通道是“回”形的,每一个拐弯都转向同一个方向,地面用平坦的青石板铺就,几处石块上凸起一个精美的浮雕,上面的图案每一处都不同,看着很是精致,让人有一种想要伸手去触摸的感觉。 但是梁少顼却远远的避开,并且嘱咐通行的人也绕着走。这是通往墓室的通道,这里可能暗藏着什么机关,看着精美的浮雕地砖,难保不是什么机关的触发开关,还是收起好奇心,不要轻易靠近。 上面是拱形的穹顶,每隔一个拐弯都垂下来一盏吊灯,熄灭的,里面不知道有没有燃料,楠樽在经过的时候,试着点燃吊灯,竟然真的能亮,微弱的火光燃烧着灯地残余的灯油,等他们走过去之后,很快就油尽灯枯的熄灭了。 他们一路走,一路点灯过去,吊灯亮了又熄灭,通道在他们走过之后很快又恢复漆黑,一团光影随着他们行动的脚步一路往前。 走了大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梁少顼才发现,通道原来并不完全是回形的,而应该是螺旋向下的,发现这一点是因为他们一直向同一个方向拐弯,却发现壁画讲述的是一个男人的生平事迹,是一个一直发展的故事,并没有重复。 而发现螺旋向下是因为郁清音的笔掉在了地上,当他弯腰去捡的时候,发现那支笔一直往前滚。原来整个通道,地面和壁画都是往同一方向倾斜,所以他们现在应该在蛮深的地下。 发现这一点,所有人除了带路的梁燕,全都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梁少顼看着追笔回来的郁清音,尴尬而有惊恐的表情,他气息柔弱的笑了笑,“呵呵,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在记录这里的所见所闻,这壁画挺好看的,我就简单的记下了一些……” 往下的话他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一直以为通道是“回”形的,一直以为只要不想走了,回头就是进来时的那扇石门。没想到看起来平缓的地面,坡度原来还不小。 众人把目光投向最前面带路的宫装女子,身为守陵人的公主,梁燕。 梁燕立在最前面,穹顶吊灯的光线只照亮她模糊的身形,众人只看的到她裙底一双皂色的绣花鞋,她的面孔沉浸在黑暗里,阴郁得仿佛一个鬼魅, “你们如果现在后悔了,就立刻回头,出口就在你们身后,往前只会更危险。”梁燕的声音在螺旋的通道里,产生了余音绕梁绵延不绝的效果。 梁少顼只用了一个字,切断了这幻灭的回声,他说:“走。” 他一路边走边欣赏的看着壁画,上面讲述的是墓主人的生平事迹,壁画的颜色鲜艳精美,常年没有光照,保持了最初的新鲜色彩,像是刚刷上去的,朱砂红和青金蓝明亮的反差,使得画面美轮美奂,犹如神祗。 突然梁少顼停下脚步:“等等!这壁画的颜色怎么,看着有点像未干的血迹。” 他疑惑着,楠樽已经伸出手去沾了一点,“这就是血迹,而且还未凝固,应该是不到一刻钟。” 第253章 壁画的暗示 通道的墙上有新鲜的血迹,而且是刚留下不到一刻钟的血迹,说明在一刻钟前,这里发生过喋血事件,梁少顼的第一反应,和所有人一样,已经有人抢在他们前面,先进入了这个陵墓。 楠樽和璇玑沉重的对视了一眼,然后看着梁少顼,梁少顼脚下的步伐明显加快,催促前面带路的梁燕,跟在后面的郁清音和圆觉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螺旋向下的通道至今没有到尽头,每一次拐弯都像是重新的一段路程,却又至始至终都是同一个路程,走得令人绝望。 梁少顼感觉已经走过了很漫长的路,在螺旋向下的通道里,任何一点声音都能引起很强烈的回声,然而梁少顼只听见来自他们这几个人的脚步声。 自从梁少顼看见了墙上有血,就更加小心的谨慎的关注着周围的一切细枝末节,那点血迹过后,没多远的地方,又遇到了第二处血迹,这里的更多一些,像是泼上去的。 梁少顼看着地上的血迹,一大块呈现放射状,形状有点像巨大的鸡冠,以“鸡冠”为中心,血沫成一个巨大的扇形,他问楠樽:“你的经验比较丰富,你可以看出来这个形状的血迹是怎么洒上去的吗?” 楠樽因为这个“经验比较丰富”一词,脸色有点冷淡,他没有多余的表情,上前比划了一下,突然抬头,面色略有些震惊,梁少顼顺着他的目光,抬头一看,只见他们正上方的穹顶,有一个巨大的锤子形状的石砖是突出来的。 梁少顼登时明白了,是有人出发了什么机关,悬在头顶的石锤砸下来,将那人的脑袋砸开花,或者是砸倒在地,头磕在地上,血迹才呈现孔雀开屏状。 梁少顼有些庆幸的冷笑:“原来并不是先进来的人就幸运,有他们在前面投石问路,我们也安全很多。” 一行人中,听到有人舒了口气的声音,但是话虽这样说,他们还是不敢放松,但凡陵墓都布满了机关,有人踩中了这一处,还有另一处没有激发,总之一切小心为妙。 “继续往前走!”梁少顼简单的命令口吻。 前面带路的梁燕迟疑了一瞬,还是转身继续往通道深处走,但是脚步明显慢了很多,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盏油灯,举在前面照明,楠樽每经过一处,都点亮悬挂的吊灯。 依旧是幽暗的皇陵壁画通道里,一行人越走越向中间靠拢,楠樽尽可能的将火把居高,火把和油灯的火光微弱的笼罩着他们几个人,光影明灭的壁画如同鬼舞魅影。 梁少顼心里有一连串的疑问:是什么人比他们更先进来?那伙先进来的人现在怎么样了?这个柔懿公主,梁燕的伤,是怎么来的?这个通道的尽头究竟是什么地方?前面还有什么样的机关?他到底要不要继续前进?他此行的目的和最终的结果,究竟值不值得…… 这些问题堵在他的心里,像堵住河流的巨石,使他的思路也凝绝不通。各种未知的恐惧和身不由己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像无数只得了狂犬病的狗,争相啃咬他的意志,愁得他连两边精美的壁画都无心去欣赏了。 梁少顼突然无声的苦笑起来,在心里将自己狠狠的骂了一顿:你还有心思欣赏壁画!?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一位皇帝的陵寝,是死人住的地方!壁画里暗藏着致人死地的机关,你应该谨慎小心,防微杜渐的摸索,哪里可以有闲情雅致,用欣赏的角度去看这些要命的玩意? 他想到这里,重新整顿了一下对自己的定位,然后将目光投向前面的每一处,视觉看得到的物体,石砖,穹顶,熄灭的吊灯,包括壁画,观察上面有没有凸出来或者凹进去的东西,有没有隐藏的利器或者看起来像机括的东西。 突然他发现走在他前面的璇玑身形一顿,整个人紧绷得如同拉到满月的弓,一动不动的她立在原地,连姿势也不敢改变。 “你怎么了?”梁少顼轻声问,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却在通道里回响出扩音的效果。 你怎么了,怎么怎么了了,怎么了了…… 璇玑不敢回答,梁少顼看到她微微耸动的背影,和带着轻弱抽泣的呼吸。 与她并肩走的楠樽发现了她的不妥,意识众人小心的散开一点距离,将火把移到低处,梁少顼看到璇玑脚下所踩的石砖,微微的陷下去有一公分。 浑身的血液立刻沸腾了一般涌上头顶,使他身心俱疲的神经一下子清醒,梁少顼的思维立刻做出最快最有利的反应,来不及纠结和犹豫,上前按住璇玑的两肩,同时一只脚毫不犹豫的菜在了璇玑所踩的那块石砖上。 “慢慢的,把脚抬起来。”梁少顼说。 “不!”璇玑斩钉截铁的拒绝,理由不用说也很明确:这是五味茶楼的生意,她是梁少顼的保镖,梁少顼是她的保护目标。她是绝对不可能让所保护的人代替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梁少顼知道她的想法,也知道他和楠樽在这种事情上的执着,楠樽也已经伸出脚,和梁少顼踩在了同一块石砖上。 “你们两个,都把脚抬起来,记得要慢,梁少顼先来。”楠樽的火把移交到了郁清音的手里,空出来的双手抱住了璇玑。 璇玑也很自然的抱着楠樽,两人和无数次配合的那样默契。 梁少顼没动。 楠樽等了片刻,只好拍了拍璇玑,“那么你先来,把脚抬起来。” 璇玑立刻照做,石砖上还有两只脚,楠樽说:“你现在可以把脚抬起来了吧。” 梁少顼还是没动。 楠樽激将道:“你不抬我抬了嗷。” 梁少顼知道他不可能先抬,在没有确定梁少顼脱险之前,作为五味茶楼的首席俊男茶司,楠樽是不可能将生意的目标留在险境,而自己先离开的。 又等了片刻,楠樽无奈的说:“你要怎么样才能把脚抬起来?” 梁少顼答非所问:“你知道咱们把脚移开这块石砖,会发生什么事吗?” 第254章 壁画的暗示2 楠樽自然是摇头的,他往通道的四周都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可以发射或者攻击的东西。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在这里出现的机关,绝对不是玩具,这块石砖一定连接着什么致命的东西。 更要命的就在这里,踩着了机关却不知道会触发什么东西,像提前防备都不行。 所有人都立在原地,无人敢动,一是怕再次踩着什么机关,二是怕已经踩着的机关,触发的暗器也许正好伤到自己。 楠樽和梁少顼四目相对,目光比什么时候都凶狠,仿佛陷入了一场眼神与意志的生死决斗。假如目光可以凝聚出兵器来,梁少顼感觉自己已经被楠樽万箭穿心了,而梁少顼也已经把楠樽给剁成肉泥。 不过他们两人都是内力与筋骨皮俱练得精湛的剑客,那么两人真正的战场,应该是天地昏暗,日月不明,己方手擎缨络剑,横空使出“碧落黄泉三千击”,顿时天崩地裂,飞沙走石;彼方赤手加空拳,凌然一个“任尔东南西北风”顿时巨浪遇见金箍棒,飞沙恰逢定风珠。 梁少顼的脑子里幻想出来以上情节…… 这场“惊天动地”的较量,在楠樽的怒吼中结束——“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移开脚?倒是给句话!” 梁少顼的思维回到现实,顿时为自己的走神感到很难为情,现实的情况是,众人全都担忧的看着踩着地砖的两个人,楠樽怒目圆瞪,璇玑急得满头大汗,郁清音面如死灰,伸出手想抓梁少顼又不敢抓。 梁燕也焦急的站在一旁,一会儿看他们的脚,一会儿有看他们的脸。 圆觉的目光则冷漠得有点奇怪,也许是因为出家人看得太开,梁少顼猜想他此时可能在心里默默的给他和楠樽两个人念超度经。 梁少顼开口:“楠樽,如果我们两个必须有一个要死,你抬不抬腿?” 楠樽怒斥:“废话,不抬。” 梁少顼接着说:“那我要我们两个都活下来,你这样忠诚的保镖,我不舍得你死。” 楠樽正在用眼神凌迟说这话的人。 梁少顼指着墙壁,“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墙上有一幅画——在我身后大约三四步,要么五六步的地方,郁清音。” 郁清音立刻擦亮火折子过去,走了七八步才找到梁少顼所说的画面:一个穿着树叶的画得像猿猴一样的人,踩着一个方形的中间有云朵花纹雕刻的石砖。 往后延续一段,画面则是:方形地砖凸起,从四面的缝隙里喷出来一团云雾一样的东西,那个猿猴人倒在地上。 郁清音脱口而出:“这是什么意思!” 梁少顼背对着郁清音说:“我当时看到这个画面觉得很奇怪,我想壁画可能不全都是记录真圣帝的生平事迹,也许还藏着这条地道的机关暗示,你要不然在那附近找找,有没有破解之法?” 璇玑蹲在地上,已经发现了两壁靠近地面的地方,有无数个不知什么作用的凹槽,“意思就是,只要把脚拿开,这块石砖就会凸起来,出发的机关,应该是从这些凹槽里喷出毒气,把人毒死。” 郁清音的声音带着颤音,“那怎么办?” 梁少顼说:“我也不知道,你试着再往前面找找,看有没有答案——小心一点!” 璇玑提了梁燕的油灯去了。 少顷,梁少顼听到前面传来的声音:“一个头上有圆盘的人,左手那一把剑,右手拿一本书……他一只脚踩在一个方形的石头上,那猿猴人头顶着一个柱子……这是柱子?” 郁清音的声音笑着传来:“好像确实是根柱子。” 璇玑继续说:“猿猴人用柱子顶住地上的方形地砖,然后猖狂失措的离开。” 郁清音插嘴:“你怎么知道他是猖狂失措的离开,而不是愉快的离开?这上面明明画的是那个猿猴人手舞足蹈的离开。” 璇玑哦了一声,“我以为是觉着手,投降状的离开。” 两人蹲在墙角继续研究壁画,“柱子,我们上那里去找一根柱子,能够撑到穹顶和地砖的?” 梁燕指着另一边的壁画说:“这里有一个柱子。” 众人看到梁海燕指着的是一个平坦的石柱壁画,却不知道一个壁画的柱子,该怎么拿来用? 梁少顼大声说:“清音,你看看还有没有说这个石柱怎么用?” 郁清音的声音很快传回来:“没有画,但是我发现壁画上那个头顶圆盘的人,他左手拿着的剑,有点像你那把宝剑。” 梁少顼低头看了看腰间悬挂的宝剑,心道等下脱险了,定要去可看看这壁画是怎么画的。缨络剑虽然是时间难有的神兵利器,但是形状却很普通,他想看看那幅画是怎么让表弟一眼就认出这个剑的。 圆觉也凑过去看了几眼,回来说:“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个壁画他不是壁画,而是可以拿出来的。” 梁少顼一阵惊喜,连忙招呼璇玑过来,“快,去看看对面的壁画,是不是可以拿出来。” 璇玑立刻去看,过来一会儿,只听她雀跃的声音:“是真的,壁画真的可以动,哦不,这不是壁画,这是一根柱子,可要这么才能拿出来?” 圆觉提醒道:“‘钥匙’不是在你手里么,你看有没有可以插剑的地方?” 璇玑又摸索了一会儿,说:“柱子底下有一个两寸宽的凹槽。” 梁少顼看着楠樽,“现在你可以把脚抬起来了吧,我想那个柱子需要你的力气。” 楠樽这回没有犹豫,立刻抬脚就走,梁少顼感到脚下的石块猛地顶上来,仿佛有很大的力气。他立刻加大脚上的力度,死死的踩住石砖,不让它弹出来。 璇玑拿着梁少顼的缨络剑,往那凹槽插了进去,插到底的时候,突然听到清脆的一声“嗤啦”,有什么东西被割断的声音。 梁少顼看到那嵌入石壁的柱子,突然自己凸出墙面,直挺挺的向梁少顼砸过来。 他立刻伸手去撑,想到那石柱总有千斤重,怕是挡不住的,于是伸手的同时,也把眼睛给闭上了。 第255章 敞开的空室 石柱没有砸在他身上,事实上,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去抢救那石柱的时候,他们发现石柱只是倾斜下来一个非常危险的角度,在梁少顼的头顶上方停住,就那么没有任何牵连和悬挂的,像一个杠杆一样的停住。 众人的手全都扶着石柱,以免它可能继续倒下来,他们发现这根石柱既不继续倒下,也抬不上去。 梁少顼终于睁开眼睛,他看到石柱就在举头可以碰到的地方,心里已经惊出了一个闪电,他缓缓起身,将身体部位除了脚踩的地方,其余的都挪出石柱砸夯范围。 脚下的石砖上顶的程度越来越大,似乎有很多的力量在下面汇聚,梁少顼生怕自己顶不住,求助的看向楠樽。 楠樽是他在这里最信得过的人,人品和能力上都值得托付,他看着楠樽,期待他能想出解决的办法,因为在这样一个决定生死的关键,他的头脑已经无法正常思考,满脑子都是选择题,要么石柱倒下来,砸了他的脚,要么他的脚踩不住强力上涌的压力被冲开,那么在这个通道里的所有人都一起被毒死。 无论如何,梁少顼都不希望是后者,前者也不想要,最好两个都不要。他接卸下腰剑的缨络剑,将三尺剑身当做拐杖拄在石砖上,用手再按住地下的浮力。 通道里的所有人都静默的看着石柱和梁少顼,石柱的一动不动,梁少顼也一动不动,他艰难的保持拄剑的姿势,像一个七老八十的驼背老叟,石柱巍然不动,看样子是需要他们做点什么,才能起作用。 “怎么办,怎么办,……”梁燕的声音念经一样的传来。 正在苦思冥想的璇玑一声断喝:“别吵!” 楠樽正在研究石柱上的花纹,发现上面有刻字,立即招呼璇玑将火把移过去。 然后听到楠樽像刚识字的孩童那样拖着长音,念出了一句听着十分有道理,却在这里毫无用处的名人名言:“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璇玑因为失望的而气愤的声音:“……呸!” 圆觉无声无息的远远看着,看起来可能又在念什么经咒。 郁清音的声音传来:“有没有人可以给我一个照明工具,我想再研究一下壁画的提示。” 梁燕很快就迈到了郁清音身旁。将手里的油灯提到郁清音头顶的高度,微弱的灯光照着壁画前两个昏暗模糊的身形。 梁少顼不知怎么的,感到心里妥妥的,这一次无比相信自己的直觉,直觉告诉他,这一遭有惊无险。 郁清音的传来一句令人振奋的话,“我知道了,壁画上的小人举着石柱,说明这个石柱是可以拔出来的。” 听到这话,楠樽立即付诸行动,然而石柱纹丝不动,他问:“你而确定石柱是可以拔出来的?为何我拔不出来?” 郁清音沉吟着不说话,摸着壁画重新研究。 璇玑没好气的训斥:“你以为你是大力士啊,这石柱看着有千钧重,你不过是一个肉体凡胎的人,怎么拔得出来! 楠樽也知道璇玑说的是正确的,但他倔强的不信邪,又对着石柱使劲了好几回,连璇玑和郁清音都上来帮忙,最后三人十分肯定的说:“拔不出来。” 梁少顼哭笑不得的看着三个队友,想不明白平时最机智的搭档们,怎么都变成了脑子答错线的傻子。然而他看着石柱也是毫无办法,这么重的石柱要怎么才能移动。 突然他瞪着璇玑,“你刚才说石柱有千钧重?那是不是应该有个东西可以四两拨千斤?” 璇玑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石柱下面还有个凹槽。” 说着她就去研就了一番,回头对梁少顼招手说,“梁少顼,再借你的宝剑一用。” 梁少顼将手中的缨络剑凌空抛了过去,璇玑伸手稳当的接住,拔剑出鞘,将剑锋插进石柱地下的凹槽。石柱这次并没有什么反应,璇玑试着左右移动,突发发现,缨络剑移动的时候,还带动了里面一个机括在移动。 可以慢慢讲述到老的。 放眼望去,有多少女子都困守闺阁或朱门,看到一片方形的天空,便已经是全部,能像她这样自由出行的能有几人。又有多少志气男儿,被胆小怕事的父母豢养成了笼中雀,天地广阔,不知往何处飞。 也唯有下了山,出了城,才知道,世界不仅仅只是雾海围城那一个小地方,黑竹岭外,还有千顷万里,穷尽一生的岁月也难以走完。 曾经以为围城城主便是最厉害的角色,有多少人羡慕,想要谋得更接近城主的位置,而他因为城主之位迟早会降落在他身上,早已经失去了上进心,空有一身武艺,却无处施展,久而久之,一腔热血都凝固成了一块墨,蘸着水,只会临摹别人的书画。 这世上又有多少这样的男儿,本应该一腔热血的去闯荡自己的路却深深被困父母营造的辉煌中,以为那就是自己的辉煌。 虽然常常和郁乐去仙人对弈峰饮酒练剑,学书里看到的豪侠行径,返回围城却只能 再回头,看到立在身侧这位传奇的女子,她的家世,她的经历在当今的世界也是绝无竟有的,却没有多少人有她这样的勇气,挣脱三纲五常的捆缚。 话说自古侠女出风尘,亦有可能是因为身陷风尘的人,才无那前瞻后顾之忧,才可放手去找寻自己想要的东西。 既然已经下来山,出了围城,那接下来的路应该自己走。无论能不能闯出一番作为,无论结局怎么样,那都是自己的经历,可以慢慢讲述到老。 梁少顼惭愧的笑了笑,想她说的话也无不映射自己,他自己也是一个困于围城的痴人,常常蜗居书房以摆弄鲁班极具为乐,读过的豪侠传纪无数,虽羡慕,却从未想过要自己经历一番。此时她也收息了她的内力,梁少顼觉得自己不必在考虑了。 第256章 敞开的空室2 深夜的小巷子,除了黑暗、寒冷、萧瑟,没有别的什么特点,人走在里面,感觉置身于阴曹地府的阴森恐怖,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的穿过一尺巷,拂动的衣摆是不是的擦到巷子两边的砖墙,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崇越紧跟其后,他穿着厚底的皮靴,上面还有铆扣加固,若是走在战场上,无数士兵一齐跑步,发出沉闷的踏踏声震得大地都在摇动,就是走在大石铺成的街上,也是令人闻之胆寒的声音,然而此时,却是悄无深吸,崇越运功敛息,每走一步都消耗大量的体力。 如果要他选择,他宁愿回去战场抛头颅洒热血,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也不要像个蜗牛一样,在京城的巷子里,做贼一样的蹑手蹑脚,藏着身形。 只为了跟上前面这两人,不被他们还有其他人发觉。今夜似乎异常的寒冷,如今刚刚入秋,昼夜微差却已经迫不及待的送来害峰了。 一只黑猫蹲在塌了半边的砖墙上,光看到两只鬼灯一样的绿眼睛。噌的一声从墙上跳下来,鬼影一样的逃窜而去,却吓得路过的人心脏都要跳出胸腔。 “吓死老子了,原来是个稀毛畜生,兄弟,我们干嘛要走巷子,外面那条大路好歹还宽敞些,又有灯笼,巷子里乌七抹黑。” “快走吧,如今不比两年前,宵禁后被抓到还不是要被送去当苦役,我们快点,再走一条巷子就到家了。” “你家是到了,我家还要在一条巷子。”另一个嘟囔着。 “兄弟,现在时局那么乱,你今晚就先住我家,明天一早再回去。” “行,我就知道你是最仗义的。” 两人这样说着,似乎也感到今夜是个不平夜,两个大男人竟然互相搀搂着,寒风毫无悲悯的继续吹,穿过巷子,催枯拉朽,发出怨妇嚎哭般的声音。 突然有个黑影从他们的头顶掠过,在黑灯瞎火的巷子,蝙蝠一样的迅速,两人呆了一瞬,突然加快脚步疯狂的往宽阔的大马路跑,也顾不得什么宵禁不宵禁的,高声大呼。 “救命啊救命啊,杀人灭口啦……” 崇越不禁讪笑,他们也晓得造谣会被灭口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笑的是,这造谣的授意者,恐怕就是杀人灭口者。 谣言已经传播开来,这几天全京城的风言风语已经家喻户晓,这两个人已经完成了幕后造谣者的任务,等待他们的不是酬金,只会是灭口,因为人证已经死无对证,谣言便永远都无法澄清。 所以这两个人崇越是一定要救的,就算是为了自己。 这两人已经跑到了大街上,这条主街直通南北,算是京城宽度仅次于正南门王府街的副街道,被巡逻的官兵抓走总比被杀好吧。 然而街上却空无一人,连个巡逻的影子都没有。他们一定后悔极了,早知道没有巡逻的,刚才就应该走大街,而不是小巷。 不过要说后悔,他们应该最后悔贪财招摇,当初可是奔着有钱赚才答应做这害人的勾当,结果钱没赚到,连命都要搭进去。 “好汉饶命,好汉别杀我,我把钱都给你……”其中一个已经被追上了,他立马跪地求饶,把身上值钱的都掏出来,包括首饰,扇子,玉坠,发簪,心里一定想着如果是劫财的小毛贼就好了。 只见她拔出了一柄铁剑,对着跪地求饶的了就是一刀。 “啊……”被砍的人喊得惊天地泣鬼神,整条大街都响彻着他的凄厉的狼嚎声。 崇越早就跟着他们闪出了巷子,正要上前去救人,却突然迟疑了起来,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个杀手的身段怎生如此纤瘦,细看身量竟是个女人。究竟哪个缺心眼的会派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杀手来杀这两个大男人。 更奇怪的是,女杀手砍了人之后,却不急着继续下手,任由他在大街上鬼哭狼嚎了好长一会儿时间。 这是杀手的行为吗,不应该快速解决吗,不怕引来官兵吗,就算没有官兵,被街道的居民看见了也是作为杀手的大忌。 然而这个女杀手却不紧不慢的拔刀,慢条斯理的往另一个人腿上也砍了一刀,两个人都伤在了腿部,跑是跑不了了,只能一点一点的往后挪,最后被逼到了墙角,女杀手就像一只爱玩猎物的小猫咪一样,缓缓的逼近他们,甚至还娇羞的搅了搅头发。 崇越隐在街对面的窗框上,找了一个舒适的制高点,准备好随时行动,但在行动前,且看着女杀手到底想干什么。 只听到一个柔情似水的声音娓娓传来—— “饶命?哼,晚了!只有你们死了,谣言才死无对证。玉妃那妖孽才没有翻身的可能,不然让你们活着万一查出来,她不是又有机会翻盘了,万一查到我头上,那我的苦心白费不说,还有可能失宠,你们说说看,我怎么可能让你们继续活着。” 蜷缩在墙角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已经全无刚才在茶楼里的意气风发,如今像个秃毛狗一样,耷拉的可怜的搂在一起。 “可当初是你叫我们招摇的,你还说只要我们在人最多的地方说,事成之后给我们钱,还送我们去江南的,你怎么能这么阴险。” 女杀手哈哈大笑,“这你也信,不过看在你们蠢笨得可爱的份上,我红莲就答应你们把你们的尸骨丢进长江,现在你们自己飘到江南去罢。” 女杀手倒是很豪爽,却也是蠢得可以,竟然在杀人灭口的时候还自报名号,如此磨唧。崇越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这两个人还是要救的,虽然可恶,就当是解救两个日后可以为他证明清白的人证好了。 想到这里,崇越一个燕子凌空飞身下来,直接从五米宽的街对面跃到了这边。没等那女杀手回神,手中的兵器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那是一把重兵器,是他在北疆杀敌时所用的兵器,一柄长三尺,重八十斤的玄铁长剑。重剑尚未出鞘,就已经气势如虹,周围的几个人都被重剑的杀气熏得半晕过去。 第255章 敞开的空室3 梁少顼不想对这位柔懿公主的话多加评论,这样的废话他就当是没听见,过去拍了拍气愤得磨牙的表弟,用不着把精力花费在没有用的地方。一行人的脚步并没有因为梁燕的话而停下,连放慢都没有,反而更加快的往前走。 终于理解这“道不同不相为谋”句话的含义,不是同道中人,不可一起商量。这句话其实可以反过来说,“谋不同,不相为道”,谋取的利益不同,不应该同行! 不过梁少顼现在没心思感慨这些深奥的道理,他的注意力都在前面,前面不远处,壁画的尽头,连接着一个黑洞洞的空间,原来壁画通道的尽头,真的在一拐角就到了。 梁少顼喜悦得几乎欢呼出来,丝毫没有因为洞开的门就意味着有人已经捷足先登而感到焦急。双脚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璇玑一把拉住他,梁少顼险些摔倒。 “小心点!”璇玑低声说。 她丝毫不为刚才的粗暴举动感到抱歉,将梁少顼拉回来后,自己和楠樽两人先走了上去。梁少顼岂肯落后,也快步追上去,就算不能抢先,也至少要与她并肩。 双合的石门向外敞开成一个幽深的黑洞,门上塑着两个比恶鬼还丑的门神,从侧面看眼神炯炯可怕。门的双合边缘是两排错开的锯齿,看起来是锋利的铁质,如果合上可以咬碎任何卡在门缝的东西。 梁少顼已经看到了锯齿上新鲜的血迹,和残留的衣物,地上也有一大滩血,形状有点像一阵风,从洞室里冲出来。众人站在黑洞洞的门口,闻着浓的散不去的血腥味和来自地底的浊气,带着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杀气,浓烈的仿佛笼屉里的蒸汽。 “这扇门应该刚刚夹死过人,尸体被拖走,才留下这个形状的血迹。”楠樽平直的叙述,举着火把检查了一遍敞开的门,说了一句“没有问题”,便率先走了进去。 璇玑紧跟上去,这回换梁少顼粗暴的将她拉回来,动作只比璇玑拖他温柔了那么一点点。 郁清音在后面扑哧一声轻笑,什么也没有说的紧随其后。 出家人圆觉也跟了进来,原本带路的梁燕却迟疑的站在门外,目送着梁少顼他们走进石门里。 梁少顼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梁燕这个人,他回头看着石门外的梁燕,“你怎么不进来?你进来,继续给我们带路。” 梁燕在石门外摇头,“我已经带你们来到了这里,你们已经找到了石室的入口,就放过我罢!” 璇玑坚决表示不同意,“你必须和我们一起进去,带路就必须服务全套,带我们进来,也带我们出去!” 梁燕在门外骤然哭出泪来,身体瑟瑟发抖犹如一只筛糠,“我不进去,里面危险重重,进去了就出不来了!你们放过我吧!” 她哭得楚楚可怜,那眼睛盈盈泪满的看着梁少顼,似乎在恳求。梁少顼心忖,梁燕的轻功是他见识过的,应该是平步青云的一种,这样类似漂浮的轻功,在布满机关的墓室里,非常有用,如果能留她一起,那一定能起到关键的作用。 梁少顼没有说话,只听璇玑斩钉截铁的说:“就是危险,你才必须要一起进来,万一这个石室并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我也好找得到人算账。” 梁燕双目空洞神情阴冷,“这里面就是圣祖帝的陵寝,皇爷爷的墓室,我进去了是不孝,你们本领高强,也许可以脱身,我是出不去的!” 她不住的那眼睛看着梁少顼,知道他是这里面最好说话的,也是说话最管用的。梁少顼于是说:“你若是不想一起进去,我也不会勉强,你自己出去,回头即是出路,你我就此别过。” 说完,梁少顼转身对璇玑说了一句“咱们走”,便大步迈向黑洞里,丝毫没有迟疑的意思。就连一直坚持的璇玑也只是瞪了梁燕一眼,不再多费口舌。 梁燕呆站了一会,终于还是迈步上前,追向梁少顼消失的黑洞里去。 黑洞的深处,一盏孤零零的火光在远处盈盈跳动,就像凭空出现的那样,不知道以何为燃料,也照不亮周围的环境,直到楠樽点燃了墓室中间的那盏大吊灯,微弱的火焰照的洞室犹如深邃的矿洞,梁少顼才看清,那里有一面铜镜,他们看到的火光,其实是反射他们刚才带进来的火把。 梁少顼的注意力被这面铜镜给吸引了,那是一面凹进去的铜镜,只有脸盆大小,立在正对着入口的位置,他的神奇之处是,只要站在这面镜子前,就可以看到整个墓室里的情况,墓室里的人和物体,都在镜子里被缩成小人。梁少顼看着自己在镜子里被扭曲的变形的样子,莫名的想要嘲笑。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不在这面镜子,因为他看到了身后,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具,新鲜的尸首。 楠樽将火把递给郁清音,例行公事的检查了地上每一个人,“这些人,全都死于墓室里的机关,大家小心一点,不要乱碰机关。” 梁少顼当下检查了身体周围,并没有什么能引起他注意的机关机括。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能启动机关的机括,往往安装在不经意的地方。在这样一个大兴土木的帝王陵墓里,连走一步路都要十分小心。 郁清音奇怪的说:“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死于墓室里的机关,而不是被别人杀?” 楠樽嗤鼻一笑,“他们全都是身中数弹而亡,一种铁质的鸟蛋大小的圆球,位置在身体的任何部位,完全没有章法。如果是人发射的,应该会瞄准要害,而且也不会连发那么多弹,直到把人的面目打成了……” 楠樽说不下去了,他指着地上一个尸体给郁清音看。郁清音只瞟了一眼,立刻捂住眼睛呕吐起来。 梁少顼正好走到了这个位置,冷不防低头一看。他实在不想和郁清音一眼没有定力,却也实在忍不住腹中岩浆一眼涌上来的胃酸,转身吐得差点整个胃都出来。 第256章 难辨的谎言 梁少顼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感觉胃里终于掏空了,然而脑子里却始终定格着刚才看到的画面,那打得稀烂的,像豆腐被人捏碎的脸面,五官已经找不到原来的位置,上面摆盘一样散着半个眼珠子,七八颗碎牙齿,不知什么部位的肌肉组织…… “呕……”梁少顼真的不愿意回想,然而那画面却像个附灵的恶魔,总是跳出来侵扰他的思维,还带着变异的怪笑。 梁少顼不知道其他人看到的心理是什么样的,总之十分佩服他们竟然能不吐,尤其是楠樽,他是第一个看到,只是身形略微怔了一下,竟然还能研究出死亡的原因。 那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也没有过激的反应,只是念阿弥陀佛的速度比正常时候快了一些而已。正常时候是缓慢的一字一唱的念:阿…弥…陀…佛…。现在是一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挤在一起的念。 他很好奇的看着璇玑,只见她亭亭立得清爽:“你就不觉得恶心吗……” 璇玑同情的看着梁少顼,“这么恶心的东西,我看都不会去看。” 梁少顼捂嘴作呕的说:“我也不想看,是楠樽要我去看的。” 楠樽无辜的道,“我没说要你看,我只是没法形容这个……”他看着地上的那一滩,双手比划了半天,“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说。” 郁清音声泪俱下的说:“那你就不能提醒我们别看嘛……呕……” 楠樽无辜到极点,反而嘲笑了起来,“我怎么知道你们这么没定力,不就是一个人头被打得稀巴烂,多看看就习惯了。” “多看看就习惯了?”梁少顼和郁清音异口同声,然后两人又异口同声的干呕。 璇玑非常理解的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第一次没经验,难免的,我第一次的时候也和你们一样,后来我就有经验,遇到这种事情我就不看了,交给楠樽就行,我向来是兵不血刃的。” 她用手指拨弄着她的蛇骨鞭,那并不算是个兵不血刃的杀人利器,但至少不会惨不忍睹成那样。 楠樽点亮了里面所有能点亮的灯盏,梁少顼强忍住恶心,像洞室的四周看去,却赫然发现,这是个四方的地下宫殿,长宽最多三十来步,里面除了一地的尸体和残骸,几乎是空荡荡的。 四面有八个门,除了进来的那个,其余还有五个是洞开的,剩下的两个是关闭的。八个门洞对应的是八个方位,门上都刻着太极八卦图。每扇门上都有一个野兽的头像,生动的张着口,能清楚的看到兽头的口鼻眼等七窍都是中空的,也许那就是机关发射的地方。 梁少顼小心的查看这些铜头像,每走一步路都留意脚下的石砖,慎防踩着机关,也不敢随意乱摸墙壁,这些看着很平整的墙砖,也许碰一下就会触动什么机关。 洞开的五个门,加上进来的那个一共六个门开着,这六扇门的门缝都是一样的双排错开的锯齿状,多多少少挂着一些衣服布料和人的肢体部位。门缝处有血迹的地方,都是一样的云朵的形状。 梁少顼回头看了看洞室中间的那堆惨不忍睹的尸体,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他们有的身上中了石弹死亡,同时还失去了或者脚。他们应该是先失去的手脚,然后被同行的人拖到了中间,之所以身中数弹,是因为同伴拿他们的身体挡铁弹子。 想明白了这一点,梁少顼的心里不免有些凄凉,这些惨死的人,如果知道自己的遗体被同行的人弄成这样,不知道会不会气的变成厉鬼。 戏谑的自嘲了一下,变不变成厉鬼都一样,梁少顼都不会担心。不是因为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而是因为他压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这种东西。 不过那堆被铁弹打成肉碎的脸,实在是恶心。 这里应该是墓穴里罕见的“阎罗八卦门”,梁少顼在《志异秘谱》里看到过相关的内容。八卦对应的是八个卦象,通往八个不同的地方,其中只有一个出入口。 梁少顼说:“大家小心,不要乱碰里面的东西。我们先要研究一下进去的方向,你们发现什么不对劲要立刻说出来。” 几个人立刻四散开来,要发呆的发呆,要念经的念经,璇玑和楠樽走向了两扇关着的门,他们在坎卦前研究起来。 郁清音从随身背着的木匣子里,找出纸和笔,又开始对着洞室里的所见开始记录,这已经成为了他日常习惯做的事了。 梁少顼走向坎卦门,看到他们进来的那扇门,上面刻着的卦象是乾卦,乾为天,看来设计这个墓室的人把“天”定为出口。那么进入墓寝的入口会不会是天对应的地,也就是坤卦? 看到左边坤卦下的双合石门是洞开的,门前不外乎有一滩血迹。 难道打开任何一扇门,都会引发断手断脚的血光之灾么? 梁少顼走到关着的两扇门前,想研究一下如何开门,那是兑卦,卦象是泽,门的上方是一个巨大的兽头,长得像狗,又像马,牙齿尖得像虎,毛发有多得像炸开的葵花。梁少顼姑且叫他四不像。 另一扇关着的是坎卦,卦象的上方是一个长了鹿角的大鱼,鱼唇宽且扁,梁少顼看到里面有一个弓弩一样的装置,两只鱼眼是两个朝前的空洞,里面大约也是飞弹或短箭之类的弹射机括。 兽头的下面是兑卦的八卦图,再下面的是双合石门,这石门至少半尺厚,门上还有锯齿,单靠人的力气应该推不开。门上没有拉环,两边也没有可以开启的扳手,梁少顼看着门上的两尊石雕门神,逼真的似乎要从门上走出来。 看来得想别的办法,梁少顼用手随意的在门上扶了扶,回头看楠樽璇玑和郁清音他们,三人也正在研究每一个门,似乎刚看完坎卦门,朝梁少顼所在的“兑”卦门走过来, 璇玑咦了一声,箭步走到梁少顼面前,她惊奇的看着梁少顼按在门上的手,梁少顼下意识的收回手,突然感觉自己似乎办了一件极为不妥的事情。 第257章 难辨的谎言2 被灰尘蒙了看不见原色的门上,突然多了一只新鲜的朱红的手印,心里却是甚是过意不去,他尴尬的对楠樽和璇玑笑道,“我是不是破坏古董了?” 璇玑盯着梁少顼的手按过的地方,方才他没注意到手里有汗,扶在午餐的毛的力气也没有控制好。竟然在布满灰尘的门上留下了一个很明显的手印。 楠樽淡淡的说:“这不过是一个石刻的双合门,不是什么古董。” 梁少顼嘿嘿一笑,当然知道这些不是古董,不过是想要开个玩笑而已。 璇玑瞪着眼睛,她盯着门上那只手印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她大声咦了一声,一只手按在梁少顼留下恶手印上,另一只手也按对合的门上。 “你要做什么?”梁少顼奇异的看着她,璇玑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来推这扇石门。 只听相机精要牙关的说:“别废话,快来帮忙推门!” 梁少顼很快就看明白了璇玑的意图,因为石门在璇玑的推力下,竟然往里面开了一条往外开的缝隙。 楠樽和郁清音看到这里的情况,也立即过来加入推门,四人合力,发现石门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沉重,只在一开始比较难开,门上的锯齿分开了之后,门就轻松得能用一只手去推,一点也不像是石铸造的。 就在推开门的一刹那,楠樽和璇玑猛的朝后飞掠去,一人的手里都抓着一个人,梁少顼和郁清音正推得起劲,突然被扯了一个趔趄。 正要生气,却发现石门的上方突然掉下里一块木料一样的东西,险些砸到梁少顼和郁清音身上。梁少顼惊出一身冷汗,整个后背都凉飕飕的,原来那些门口断手,并不用是门缝夹断的,而是被门上掉下来的横木给削断的。 “好险啊!”梁少顼叹到,脚下的脚步却没有停顿的,走进了那那刚打开的门洞里去。 璇玑立刻追进去:“你等一下,急什么,等楠樽把里面的灯都点亮。” 总之,最危险的留给楠樽,梁少顼和璇玑须得在楠樽探过险之后。梁少顼很不乐意的哼了一声,假装不明白的径直走了进去。 梁少顼四人已经开拔,圆觉和梁燕立刻跟了上来。经过了一段不长不短的甬道,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下一空间。 用同样的方式推开那扇门,里面似乎是一个岩洞,两边的岩石怪异嶙峋,一股奇怪的气味从里面涌出来,浓烈都令人感到奇怪,梁少顼小心的品味那气味的纷纷,楠樽已经提了火把过来。 这时,璇玑突然惊叫起来,听起来她的声音很激动,像是一个从来没看见过下雨的孩子第一次看见彩虹,“哇。” 梁少顼心里奇怪,什么东西能让这个冰山美人发出这样的声音? 他顺着璇玑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这个二卦的门之间,挂着两件衣服,在昏黄的灯火下,显得金光闪闪,上面镶嵌的宝石璀璨的恍若夜空。 璇玑的身后,立着已经看呆了的梁燕,梁少顼终于明白为什么梁燕没有吐,因为她一来就被这件衣服吸引,压根没发现地上躺的东西。 “楠樽,你去把这里所有的灯都点起来看看。”璇玑的声音有些兴奋,梁少顼听得出她是微笑着说的。 楠樽二话不说的立即照做,对那洞室里所有的能找得到的灯盏都被点亮,梁少顼看到了一个藏宝库。 “哇!” “哇!” 周围爆发出一声声惊叹,包括电灯的楠樽。 梁少顼这才意识到,刚才进来的时候以为是山岩的,居然是成箱成堆的金银珠宝。有的被翻开,有的还盖着盖子。里面有八个门洞,八个门洞之间,有八个这样的珠宝山。小的玉佩和大的摆件,有的蒙了一层泥巴以后厚的灰,有的却莹亮的刚刚擦洗过,全都叠放在一起,好像是刚搬家的时候翻出来的家什,多得数都懒得数。 乾坤二门挂着的两件衣服,一件金黄,一件朱红,应该是皇帝皇后的龙袍和凤袍。整齐的穿戴在木架子上,上面挤满了灰尘和蜘蛛网,却依旧掩盖不住那衣服上的缂丝金缕和玉镶宝嵌,但所有的灯都被点亮的时候,那两件衣服应该是这个洞室里最美丽的东西。 他们面前的小桌子上,还摆着一对皇冠和后冠,一系列环佩珠钗,一对纯白透亮的冰种玉如意,完美的没有任何瑕疵,可谓是世上再难遇的稀世宝玉,据说当年献宝的人就凭这两件玉如意,换到了五座城池,做了一方王侯。 不过后来,那个王侯连同那玩宝丧志的大国,都被身处这位墓主人,真圣帝给攻下了,这些宝物也都尽数囊下。 梁少顼感觉他的眼睛也难以离开这堆没有生命的东西,就算是再冷面的杀手看了,也不由得心生喜欢罢!真是奇怪,为什么这么美好的东西,要被世人称为阿堵物,又很奇怪,为什么就这么些阿堵物,世人都豁出去了挤破头的去争抢? 那上面挤满灰尘,梁燕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鸡毛掸子,在桌角打了达鸡毛掸子上的灰尘,然后开始给这两身衣服“打扫卫生”。 “别动!”璇玑霎时喝住,拉住梁燕的手。在这种致命诱惑同时至关危险的时刻,作为五味茶楼训练出来的杀手,她还能时刻保持警觉。 梁燕的手停在了半空,两眼泛红的回头,“这么多好东西,你不是也很喜欢吗?我们每人拿一个怎么样?” 璇玑瞪着她的脸,那贼贱兮兮的笑容令人感到很不屑,璇玑用下巴只了一下那两身衣服,“这两件衣服是套在木架子上的,而这个木架子,如果碰一下,就会触动机关,如果你要是贪恋这里的宝物,等我们都出去了,你再回来拿也不迟。反正你熟门熟路,不止来过一次。” 梁燕惊奇的看着璇玑,“我虽然是守陵人,但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怎么会熟门熟路,这可是墓室,我是第一次进来这里。” 璇玑给了她一个讥讽的笑容,“你就继续编吧,你的谎言,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如果真的是刚进来,为什么一来就盯着这两件衣服?当时楠樽还没有点亮灯火,我要不是顺着你的眼去看,这些蒙灰三尺的东西,我怎么会注意!” 第258章 路窄又相逢 璇玑沉默着,不再做过多的言语,照例练完这个挑战性的游戏,就改回去茶楼休息片刻,傍晚还要上工,在茶楼的雅间时刻等待着司茶司水。 京城各大客栈茶楼都在暗地里互相联系着,从来在客栈茶馆这些地方是八卦新闻最多的地方。每天做女茶司给人泡制茶道的时候,总会有人向她们打听一些事情,一般情况下,狄顺都不让璇玑参与其中,她只是一个勤快的女茶司,也从来没有人向她打听任何事情。 “璇玑。”狄顺叫住她,知道她是一个急性子,且冷傲孤僻,一旦打定了什么注意,就会不惜只身犯险。 “知道是谁害死你父母的吗。”狄顺开口,叫住了扭头连招呼都不打就要走的璇玑。 璇玑果然豁然转身,盯着狄顺,等待他的下文。 “他如今已经回到了京城。”狄顺道,看着璇玑的表示由冷淡变得惊讶,转身负手往茶楼走去。 “四叔,你还没有说清楚是谁,我怎么去杀他。”璇玑的表情由惊讶转变为错愕,话只说一半,四叔到底什么意思。 “我告诉你,并不是要你是杀他。你若是沉不住气,就一辈子都别想报仇。”狄顺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着,语气坚硬的严厉的告诫。 华灯初上,满大街都是灯火璀璨的景象,京城的四季无论寒暑都是差不多的繁华,街道也不分昼夜的耀眼如白昼。回到五味茶楼,已经是宾客满座,生意兴旺的情景。璇玑不理问秋的寻问,径直去茶楼上工。 在茶楼,璇玑做的是女茶司,专门为雅间的客人煮茶,而问秋是茶小二,只能在楼下大厅里端茶送点。她们私底下还是主仆关系。 讳净开始的时候也当一个茶小二,后来去了门口招揽,但他经常喜欢溜出去,不习惯安定的做事,工钱扣得经常连温饱都难以维持,但他总是能找到新的朋友,整天不是蹭饭就是搭伙,有的时候连璇玑和问秋都看不下去。 狄顺这个玉衣掌柜却也大度,到最后都不怎么管他了,只给他留一个工作位置,随他去了。暗地里常常嘱咐璇玑,别再和讳净来往。 璇玑听到后,白了一眼:“不用你说我也不会信任他多久。” “那你多久才能信任我?”狄顺重能找到驳她的话。 也许是这段时间的磨难过多,璇玑变得不容易相信人,他虽然是父亲的兄弟,可父亲不正是被兄弟害死的么。 相比起讳净,到是一路照顾扶持的走过来,彼此没有利害关系。 璇玑一边煮着茶,看着香油灯上茶壶哧哧的加热着,直到咕咕的见滚,即离火放凉,泡上新春刚炒制的雨前龙井。 “这是开春以后第一遍采摘的嫩茶叶,取虎泉水泡煮,口味清新甘甜,这枚香烛是用来温煮……请慢雅。”璇玑介绍完,把一桌繁琐别致的器具留在那里,起身留开雅间。 客人连忙叫住她。 “是新来的吗?”那客人一看就是富家子弟,一身绫罗纨绔,高冠佩玉的。 “是我服务的不好吗?”璇玑有些不悦,却还是面带微笑的说。 “以前都没见过你。”那人说的时候,搂着身边的女眷,是经常来茶楼的常客。璇玑见过他。 “是公子没有要求我来为你煮茶,我在这里已经有段时间,不算新来。”璇玑笑道。 “哦,十大玉女我都认识,你叫什么名字。”他说话的时候,看都不看身边的女人的细微脾气,被拧了一下胳膊还能笑的春风满面。 “小女子名叫璇玑。”璇玑笑道,有些看不起这个人,一看就是个死要面子的。 “璇玑,哟,好名字,这个茶楼果然都是珠玉珍宝,一个比一个漂亮。”能这样说的多半是一个好色之徒了。璇玑看他的面相,也确实生的面如桃花,色如冠玉。 “请坐,在下姓郁名泠音,是一个乐师。”那人的声音婉娓动听,却是担得起“泠音”这个名字。 “幸会。”璇玑大方的坐在他们对面,一遍一遍的煮茶泡茶,听着他们私下的细语和偶尔的问话,璇玑也娓娓的稍做应答。 绯烟红色的宽袖纱衣,穿在绛红色的蜀绣缎面合襟衣外面,随着煮开的沸水咕咕的烟汽,袅袅的轻舞,洁白璇玑的十根手指,轻轻的拿捏着骨瓷茶具,在褶褐色的檀木茶盘上如水来去,连自己都看着赏心悦目。 做一个女茶司,其实很简单,比楼下的那些普通的小二都轻松的多,煮茶的时候要动作优雅,声音甜美,不光煮出来的茶要色香味俱全,人也要相貌动作声音皆美。说实在的,多半要看人的青春靓丽,璇玑在答应的时候没有想到会这样。 二楼的生意如此好,多半也是那些想来一睹十大“玉女茶司”的风采的富贵豪绅们,如今不是十大与女茶司,而是十一个,虽然没有对外宣称,但常来这里的人都知道,甚至这十一个人的名字都叫的出来。 璇玑一边看着她们天南地北的谈古论今,一边兀自斟酌着茶水微笑着呈给客人,耳边断断续续的传来各种声音,大凡是楼下那些人的切切话聊,四耳传授她的神游耳能听到在一定的范围内的全部声音,璇玑细细的听着那些和蝉噪一样的声音。 璇玑很快的就起身而退,从雅座里走出来的时候,她感觉内外的空气都是泥泞一般,淤阻着她的身体不能前进。她快步走上长长的楼梯,直奔玉衣掌柜的专属雅室。 璇玑急冲冲的推门进去,却见中门门窗紧闭,狄顺不是往常的坐在茶座上煮茶,四下里寻找他的人影,却发现他根本不在五味茶楼里面。 却不见人和回音,焦急的再屋内团团打转。 该不会连四叔也出了什么事情吧。璇玑立在房子里思考着,她能听到这样的消息,相比四叔狄顺也早就收到了讯息,也许他已经急着去处理,或者去帮忙,怎么说嵩山少林寺也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地方。 第259章 深藏的敌人 璇玑听得胆战心惊,却又安慰,这么说来已经救下了如虹,不但没有危险,还会比任何人都妥善的照顾好她。“既然你都知道,那没我什么事了,璇玑告退。” “这就告退,你就不关心你妹妹的现状?不想去看看怎么样了?”狄顺严重的厉害光芒,瞬间变成了温和的长者,对晚辈的爱护,不管是如玉还是如虹,都是好兄弟的女儿,都是他应当保护的人。 “你会告诉我吗?”璇玑回头,如烟的黛眉微微蹙起,使温婉的脸上多了一丝冷艳。 “她是你妹妹,我又没有厉害关系,为什么不告诉你?”这回轮到狄顺郁闷了,璇玑的心思比如虹更难捉摸,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真的就相信自己了?就连他这个消息灵通的飞天四耳,能收集到各种隐秘的消息,也难以猜透一个人的心思。 与如虹说话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她聪明也直爽,璇玑却不然,只见她盯着自己,等着狄顺自己开口,也不相求,便知道她是一个心思慎密的像蜘蛛网的人,即使千般表白万般示好,也不一定会完全信任你,总会和猫一样的留一手防备。 狄顺就偏偏不说。他从地上站起,用丝绢手帕拍了拍似有若无的灰尘,面看门外背对着璇玑,负手而立。 “你知道我从哪里得知如虹藏身之处的吗?”狄顺不说如虹,却说与她想关的事情。 “四叔消息灵通,当然什么都知道。”璇玑垂头,知道狄顺是怪他隐瞒,是要不依不饶了。 “任何秘密,为什么会被传出去,因为总有人不能守口如瓶。”狄顺道出其中的契机,留下璇玑一个人自己反省。 璇玑找到讳净,他正在一个地下赌场围观,在猜牌上押了十两银子在上面,两只眼睛对鸡一样的盯着即将开出来的数字,饿狼一样的山呼海叫。璇玑怎么揪都揪不走,直到连输了好几盘,才不情愿的跟着璇玑出来。 “你看我赢了那么多钱,在茶楼里干活累死了一不过几钱月钱,哪像现在,我也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讳净得意的抖着一个满满的钱袋,看来果真是赚了不少。 “你既然这么好赚钱,那干嘛还要当一个茶小二,站在门口接客的功夫还不如来这里多赌点钱?”璇玑鄙夷道。 “我现在的钱,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买不起房子,也没地方可以长住,我不做茶小二,我去哪里?”原来讳净是想要快点找到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无论是赌钱还是做小二,都是为了赚钱。 他说着话的时候诚恳单纯,就算这不是赌场来的钱,就算这是当屠夫得来的钱,也是为了以后安身立命,相比那些杀手盗贼,那些亡命之徒,他的一点小毛病真的算不了什么,他的内心还是一个小和尚的单纯善良。 “我到哪里上工赚钱,能又有茶楼的轻松自由,还管吃管住。”也是一个滑头的小和尚,如今头发已经长得可以束成一个发髻,用一个麻布包裹成一个馒头形状的贴于脑后,看不出头发的长短,也与街市上的常人并无二至。 讳净此时笑的腼腆的,白净的皮肤因白天上工晚上熬夜显得有些苍白,面无血色,眼圈垂落,却是也他自找的,璇玑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因问道: “那么如虹在嵩山的事情是不是你泄露的。”璇玑盯着讳净的双眼,据说说谎的人眼睛会忽闪不定,璇玑想要凭着这些看人的道理去识破讳净的虚假。 “没有,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谁都没有。”讳净看着璇玑兴师问罪的样子,顿时明白了她来的事因。 “你知道吗,嵩山少林寺被人袭击了,那些人是冲着如虹去的。”璇玑有些不相信,京城都传遍了少林寺被袭击,讳净会没有听说。 “什么,少林寺被袭击,那如虹怎么样了,她不会有事吧?”讳净的反应有些过激,他吓了一跳,满装银钱的袋子都掉在了地上。曾经师傅说那么是最安全的地方,却只是对讳净,对如虹来说,她一个受伤的女孩家,又是身份特殊的人,也安全不到哪里去。 当初把她送上去的时候,距离现在已近过去了半年,其实早该把她接过来了的,却一直以为自己也没有安定,没有住所,就算有茶楼有临风榭这样的环境清雅,丰衣足食的人家,也不是长久之计,不想灾难来的这么急促,都没有来得及找到安居的场所。 讳净开始紧张了,看着璇玑对天发誓道:“你不会是怀疑是我泄露的吧,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从来都没有提起过。” “不是你会是谁?”璇玑思索道,只有他们三个知道玉虹的去处,难道是贴身丫头问秋? “现在不是急这个的时候,现在最关键的是你妹妹,到底怎么样了。”讳净果真是着急的,看来当真没有出卖她们。 “没事,如虹被救了,我们应该早点相信四叔的。”璇玑安慰道,他这么爱钱的都任由钱滚落在巷子的泥地里,看来真的不是他。 璇玑回到茶馆,稍作整顿就要开始接下来的工作,午后这段时间是茶馆最忙的时候,会一直持续到深夜,客人都络绎不绝。 时间已经是晌午,这说话的半会功夫,五味茶楼已经客满为患,楼下的茶小二忙的像河埠的搬运工一样,来来回回马不停蹄,人手不够,已经催了她们一次了,不得从东屋出来。璇玑再三的警告问秋,要注意掩藏自己的身份,如今是和天行道的人同在一个京城里,方圆不到百里的地盘,稍有不慎就会暴露,引来的祸害不仅是她们,还会危害茶楼。 每天都要重复着一样的工作,烧水,泡茶,分茶,等等,每一个动作都优雅高贵,为那些富家子弟,达官贵人们展示茶道中的上品和优雅的环境。 除了泡茶,璇玑的耳朵总是比别人多一些事情,凝神静息的听着,那些和风一样吹过去的各种声音。 第260章 深藏的敌人2 璇玑想要笑,这个人像个山民乡巴佬的,也难为能打听到这件事情,五味茶楼的消息灵通,却不是任何人都会接待的。于是道: “大爷过奖了,茶楼之所以能知道很多天下大事,还不都是那些爱闲聊的人,喜欢这里的喝茶环境,来的人就多,所以知道的也就多。每个人茶余饭后都会聊一些风月之事,大爷不访到楼下去听听,也许会有你喜欢的话题。” 璇玑挥动水袖,手指并拢在宽宽的袖子里指了一下楼下的那些扎堆嘻哈的人们,其中一座,茶小二坐在一堆客人当中,和客人一起嘻嘻哈哈横七竖八,手中的茶壶不停的给客人添茶,口中不时的夸赞,声高如潮: “大侠真是了不得,你这么见多识广的真是令小的们崇拜。”说话的是栀枕,楼下的每一个茶小二都是这般翘舌如簧,即使早就知道的消息,也都夸张得像是第一次听到。 另一个茶小二榕槌托着一个硕大的托盘向那堆人走来,狠狠的拍了一下栀枕的后背:“你就爱听这些江湖故事,活都不干啦。”说罢吧那个托盘递给了栀枕。 “是了是了。”栀枕于是被榕槌揪回去干活了。 璇玑放下纱帘,微笑不语的看着座位上的乡巴佬,意思是你都看见了吧,这里的消息其实都是外面传的一样只不过聚集一点,多了一点。 那乡巴佬见状,从褡裢里拿出一锭银子:“我像你打听一个人,姑娘不要给我装。” 璇玑看了一眼茶盘上摆着的三个大银锭,自然是明白其中的意思,笑道:“那大爷不妨说来听听,或许我刚好听说了。” “我找一个号称玉衣公子的人。”那人显得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了说。 璇玑闻言,仔细看了那人一眼,土气中带有一点戾气,原来是找掌柜的来了。这么土气的人,想来狄顺这样的洁癖一定不愿意见,于是推道: “你恐怕见不到这个人。” 不想那人却露出了难看的表情,斜抽了一下嘴角,稀疏杂乱的胡子跟着扭曲了一下,这一抽嘴,里面的黑牙毕现,那不屑的表情,想一个渔夫看到了晒干的咸鱼。 “你这个姑娘不说实话,那个玉衣公子是你们茶馆的掌柜,怎么见不到?”原来那人刚才的提问是在试探她。 “我说见不到是因为他不常见客,没有说错呀。”璇玑依旧笑眯眯的回答,却明显的感觉到了那人身上的杀气,也许不仅仅是来找麻烦。 那人不屑的一笑,把褡裢里的东西全部都倒出来,整整十锭银子,又拿出褡裢另一个口袋里的一锭金子,托在手上递给璇玑。 “你若老实回答,这些银子都归你,你若回答的让我满意,这锭金子也归你,可你若撒谎,我会让把这些银子都塞进你的嘴里吞下去。” 璇玑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白花花的银子,还真是触目,从来来打听事情的人会先给银子,后问问题,不管满不满意,也不得要回,否则别问。这个人还拿银子威胁她,当真是不懂得这里的规矩,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他来这里打听的,不把规矩说清楚,不是明摆着让他来出丑吗。 璇玑换了一副忧虑的表情:“不敢,大爷,我只是一个泡茶的,能知道什么事呀。” “你是没得到好处呢还是没见到棺材?”那人说着,硬塞了一锭银子到璇玑手里,“给我好好回答。” 璇玑于是道:“我们掌柜的除了发给我们工钱,一般都不见人的,没有骗你。” “那我要找你们掌柜的,你叫他来。”顿了顿,看璇玑没有动,又塞一个银子给她,一边塞一边撇嘴道:“怪不得大哥叫我多带些银子,还真贪财。” “我们掌柜的一般在发工钱那天会来,你找他有什么事吗?”如玉笑纳了银子,回答的问题却风马牛不相及。 “我要今天就见到他。”又是一锭银子。 “找他有什么事吗,我不保证能不能找到他,但我可以先帮你转达。”璇玑笑道,决意要捉弄这个土包子,故意不办实事。 “我要找的是他,更你说什么用,快带我去见他。”那土包子瞥了璇玑一样,看来已经相信了她什么都不知道,想要问出实际有用的东西,还是要找掌柜的,玉衣公子本人。 “你不先说什么事,他不肯来的。”璇玑继续道,见他没有在拿银子,显然是不高兴了,看来已经到了底线。 “我要先见到玉衣公子本人。”那人说,脸色也开始不好看了。 “那好,我可以先帮你知会一声,不过得辛苦一下了。”璇玑说着对着他的手挤挤眼睛,那人看了一眼手中的金子,却并不想给她,白了一眼,只递给她一锭银子,璇玑未接,却道:“公子的脾气不怎么好,要是不来,我也没办法。” 此言一出,果然见那人露出了难看的表情,皱着眉头。 “什么规矩,幸好大哥告诉我了,不然还白来一趟。” 璇玑闻言,不觉好奇,问道:“敢问是谁让你来找玉衣公子的?” 看到那人恶狠狠的表情,璇玑补充了一句:“如果玉衣公子问起来,我要怎么回答。” “问题果然是多。”那人嘀咕了一句,看来是有人对他嘱咐了很多,却尽嘱咐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璇玑将那些余热未冷的茶杯都收走,请这个刻薄的客人坐在狄顺的对面。 璇玑出来,靠在廊外的柱子后面细细的听着,那客人也不喝茶,只问了玉衣公子几个问题,然而玉衣公子只是给客人斟茶,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 客人似乎想起了一件事,嘟囔着,从褡裢里到处所有的金子和银子。 “你这里不是什么都能打听得到的吗?”那人似乎还不信,看起来已经穷途末路了,才来这里找最后的一线希望。 狄顺笑的很灿烂:“我又不是神。”不知道他来这里干什么,但是来者是客,还是耐着性子陪他聊了聊。 第261章 空室徒四壁 套好的马车已经停在临风榭的院子中,璇玑手中握着剑立在桥的对岸,该收拾的都已经收拾好了,问秋提着一个个包袱,将她们在这里生活过后的一起衣物用具都搬上马车。 没有想到在京城短短半年,就惹出一桩麻烦,现在必须要出去躲避了。 “从今以后,你不再是璇玑,我会送你去如虹那里。”玉衣公子道,摸着他的纸扇,他的纸扇做的精巧贴合,分量不轻,一根一根扇骨透着银色的寒光。 璇玑担心的说。“你不会有事的吧,不会被我连累的吧。” “我总比你有能耐,放心,只要天行道找不到你,就不会有事。”玉衣公子笑道,深夜的繁星如涟,莹莹的微光照在他朗朗的脸上,眉目清秀,鬓发遄飞。 狄隐鹏和萧琨一样是天行道走出来的叛逆者,经历追杀和逃亡,却没有什么人知道他还活在世上,并在京城,他们眼皮底下的五味茶楼里做堂堂的玉衣掌柜。 玉衣公子扶着惴惴不安的璇玑上马车,她本是一个柔弱的姑娘,看着坚毅,却在这一刻担心的眼泪汪汪,抓着玉衣公子的手不放。 “璇玑,你记好,我是永远帮你的!一会你一切都听我的,好好配合,我会保证你安全的到达那里!”玉衣公子说这话,扭头环视这间临风榭,声音已经空洞,像是从腹间说出的心声,没经过梗塞的喉咙。 璇玑仔细听着,感觉到恐惧,却说不出来的凝重,用力点点头,隐约感觉这次并不是原想中那样的顺利,如此仓促,也许是最后的逃脱机会。 璇玑在马车内坐稳,看着问秋紧张的程度,就连坐在马车上也拎着那些包袱,似乎感到危险就在身边,随时准备提起包裹走人。楠樽坐在车头御马,也是沉默无言。 “楠樽,保护好她们。”这是玉衣公子玉衣公子最后的嘱咐。 夜静如湖,所有的星星都和湖里的鱼一样的沉睡,没有月光,空气凝重粘稠,只有一丝细细的斜风不断的吹着,却能穿过实樟木的马车,让坐在里面的人也感觉寒意深重。 马车穿过水岸边的石路,不断的传来被惊起的虫豸和野鹳的低咛声,如此一路没一刻安宁的走了近一个时辰。 “楠樽,我们回去。”璇玑突然掀开轿帘,对着外面急驱马车的楠樽喊道。 “我必须把你们送到才能回去,你们睡一觉,天亮就能到。”楠樽头也没回,更没有停下驱马的动作。 “楠樽,我们这么急冲冲的出来,会不会是茶楼有危险。”璇玑问道,今天来找茬的是天行道的右护主,据说其地位就在天行道道主之下了,这么高位的大人物出动,有去无回,天行道绝不会不闻不问,如此一来,玉衣公子的五味茶楼就是风口浪尖上的鱼虫,随时都有被挑刺的可能。 楠樽还是头也不回,但眉头已经皱成了被水舒开的铁观音,蜷拧如墨。 “能有什么危险,就算有危险回去岂不是更危险,别想了,回车里坐好。”楠樽是一个生的俊俏的小伙子,然而声音却沉重得像中年人。五味茶楼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是这一个德行,面对客人永远都是轻快爽朗的声音,私底下却都是饱经沧桑。 楠樽加快了驱马的动作,似乎有些生气今晚的事情都是璇玑惹出来的,这段时间的不太平也是璇玑带来的。或许天行道的人早就布开了眼线,那些进进出出茶楼的看似普通,却都不能瞒过每天在茶楼里观察的茶室和小二们,这一切都在五味茶楼多了一个叫璇玑的人开始,急注定会发展到这个结局。 “楠樽,公子有危险,我怎么能走,快回去。”璇玑伸手去拉马缰绳,想要勒住疾驰的马车。 “驾,架。”楠樽却更加猛烈的抽打马腹,让马车走得更快。 “回去公子还要分心保护你,我把你送出去就会回去,你别但心了。”担心也没用,璇玑是千万不能送回去的。 楠樽喝道,她们走的是小路,隐秘在山沟城郊,很快就要到城门了,这个时间是不会开城门的,但是楠樽可以让看城门的军士打开边门,放他的马车过去。 已是后半夜,敲梆子的巡夜人经过这个地段都会情绪高涨,敲的梆子声也会格外响亮,听着梆数,已经是四更天了,整个京城除了一些酒楼青楼还灯火通明外,就属五味茶楼最热闹,他们喝着提神的茶,一边彻夜的玩着费脑筋的事情,以显示自己的才华横溢。 不晓得白天他们还有没有精神去做别的事情,不过这样的人也不多,大多都是在二更之前都走了,现在只有二楼飘菱间的那十多个客人,和楼下的因为吟诗作对而聚在一起的才子佳人们,总共才不到三十个人,却要整个茶楼的人都彻夜不能入眠,跟着他们的瞎胡闹而严阵守候,随时为他们提供烧滚的开水。 楼上,十大玉女茶司都在勤快的收拾着每一间茶亭的残余茶具,楼下,一个一个倦意很浓的茶小二们,都守在茶水房,等待着剩下的客人结账,好回去睡大头觉。 中门楼的大门开着,这很少见,玉衣公子玉衣公子坐在里头,懒洋洋的擦拭着他手中的一件件茶具,还有那把做工精致用材考究的,洁白璇玑的扇子,总共有二十一跟扇骨,他都一一的擦拭过去。 终于,等的不耐烦了。 玉衣公子缓缓沿着楼梯从中门楼走下来。 “各位贵客,本茶楼要打烊了,各位若还不尽兴,可以明天再来。” “诶,五味茶楼不是一整夜都不打烊的吗,我们还没有比出胜负呢。”那些书生才子们最会这般叫嚷,最会抓住店里的规定,不肯通融。 “你想比出一个胜负,不如我陪你们玩玩。”楼上的飘菱间的客人突然走出雅间,一个翻身从二楼飞下来,一脚踩在他们‘激斗’了半夜的笔墨文采。 第262章 错位不解释 满天飘飞的宣纸,被那一阵临空而下的气功吹得如一朵四散的蒲公英,顿时惊呆了在挥毫泼墨的十多个文人雅客们:“你你,是何人,怎么破坏了我们的佳作。” 文弱书生们在这种硬桥硬马的架势下,一般都会瞠目结舌。满座的高昂优雅的才子文人们,就在那些写了诗词歌赋的纸满天纷飞的场景下,一下子抱头鼠窜,纷纷逃出了茶楼。 楼上飘菱雅间走出来的十多个帮手,也已经跃下栏杆来,玉衣公子身后的那些茶司们也一变懒散的态度,各个都扎好了架势,这一整晚的等待,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场大战。 那飞下来的人苦笑道:“抱歉兄弟,让你少结了一笔账。” “不计较。”玉衣公子也苦笑,玉衣公子的手段确实没有他高明,做大哥的确实需要直接了当的也相当有效的手段才行。 “看来我们兄弟俩也要大战一场了,四搭档当年堪称莫逆的兄弟,如今却非要拼个你是我亡。”玉衣公子仰头望着站在桌上的张伯询,对方显然做足了准备,早晚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他内衬一身乌金暗纹扎染深衣,外穿苍褐色缕金缂绣繁梅长袍,镀赤金虎形压肩,褶褐色金镶玉腰带,手腕上各一个窄袖烫金琮,袍下则是黧色骑马裤,最醒目的挡住腰绔上垂系着的黑色双面绣衿带,看着平常,却是四兄弟当年人身一条的配饰,象征着生死莫逆的友情。 而如今,当年生死莫逆的誓言,被残害的,被追杀的,被复仇的,都和那些满地散落的纸张一样的难以找寻。最后苟活下来的两个,却站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最清雅的茶楼里即将开战。 张伯询跳下桌子,看了一眼地上的诗句,随口念道:“山摆擂台风鼓旗,春秋流落纸上兵,月眉星目来评理,金玉相较莫可惜。 玉衣公子苦笑:“那些才子作的酸腐诗句,作者无心,读者却应景,有时候还真的佩服,好像是一道天机。” “动手吧,兄弟。”张伯询拔出沉重的魁柄宝剑,那是多年前一位开国元勋用过的重型宝剑,传说是用一颗划过北斗星的陨石锻造而成。 玉衣公子缓缓摊开他的纸扇,那做工精巧,颜色洁白的扇子,总共有二十一跟扇骨,此时每一个扇骨上都有一根薄而尖锐的刀片,像柳叶一样纤薄,像匕首一样锋利,闪着银色的冷光,精巧的如同女人的首饰。 长剑出鞘,寒光一闪,魁柄宝剑锋利沉重,连铁盾盔甲都能削砍如泥,曾经在战场上立功无数,声名赫赫。 玉扇藏刀隐刃,众星拱月,是玉衣公子长期研究出来的适合各种场合的秘密武器,柳叶刀片能割能劈,能飞能打,算是集合刀剑,匕首,飞镖,等利器于一身的多功能武器。 如此刀光剑影,械斗肉搏,上蹿下跳,茶飞盏打,茶小二和女茶司二十个人全都亮出了手上功夫,和那边的十来个帮手进行火拼,他们原来都是以茶司身份作掩护的杀手,个个武艺高强,茶楼里大到方桌长凳,小到酒盅竹筷,全都是他们的随手武器,与那边真枪真剑的手下忘我厮杀。 “呲……”玉衣公子被重剑刺中,强大的冲击力,让他后飞了数丈远,胸前划出了一条裂缝,衣裳破裂,鲜血渗出玉色长袍,在浅青色的衣衿上绽开一朵鲜艳的红花。 与此同时,玉衣公子玉衣公子的玉扇全力反击,二十一片薄且锋利的柳叶刀片一齐飞出,似赋了鬼魂一般的,打在对面十多个对手身上,霎时间十多个人全部倒地,鲜血横流,利刃分筋断骨,深深嵌入伤口,一招毙命。 剩余的几个撕杀的,也早被茶小二们杀死在地上。只剩下张伯询一个人徒立在一堆死人中间。他不解,却坦然的站在那里,看着女茶司们都去扶受伤的玉衣公子,有几个已经冲上来准备报一箭之仇。 张伯询很从容的,缓慢的走过去,检查了一下玉衣公子的伤,立刻封住他的灵虚神封二穴,止住了流血。抱歉的表情,却没有悔恨的意思。 “老四,你是让着我的吗?”张伯询也许是感到耻辱,做弟弟的让着他,做兄长的却没有手下留情。看着玉衣公子飞出去的刀片,准确无误的打在他带来的人身上,而他自己明明在他们中间却没被打到。 玉衣公子感觉呼吸顺畅了一些,在女茶司碧玺的拥扶下支起身子。 “我知道大哥不离开天行道,自有大哥的意思,我们兄弟金兰结义,如果注定要死,那就留下最重要,大哥,兄弟此去,终成永别,余下的事就靠你一个人了。” 玉衣公子伸手去握住张伯询的手,自知命不久亦,想在余力尽前,将话全部说完。 张伯询握住他的手,苦笑了一声:“兄弟,大哥没用,你才是最重要的,你以后会明白。” 玉衣公子一愣,却是不是很明白,但是已经不重要,他看了周围的茶司小二们: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五味茶楼,你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张伯询点中了气户穴道,玉衣公子立刻进入了昏迷状态。 “呸,这么想死……我又没有伤到你的要害。”张伯询对着已经昏迷无觉的玉衣公子啐道。 “快带你们的主人走,快走。”张伯询吩咐那些茶司们,提剑反身离去。 一把冰一样冷的剑架在楠樽的脖子上,在凌晨最压抑的夜空里,连蛙声都静寂的郊外,挥发的剑气比晨雾都寒冷,辉映的光华比星辰都耀眼。 楠樽并没有因此停下来,依旧长喝驱马,双手紧紧的拽着马缰绳。 “楠樽,你果真不停?”就连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不放弃玉衣公子的交代,真是个忠心的手下。 璇玑立刻变换了角度,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楠樽,你若真的不掉头,那就拉着我的尸体出城吧。”璇玑把玉虹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威逼玉衣公子的手下。 第263章 最后一颗棋 楠樽并没有停车,只是回头说了一句,“去了也是死,不回去也是死,反正都是尸体,我还是不回去惹公子骂我。” 璇玑气顿,不愧是狄顺手下最得力的俊男茶司,武功先不说,这头脑却是极聪明的。 不过他最终还是停下来了。 “吁——”极其迫切的勒住了马。 璇玑正奇怪,以为他想通了,掀开车帘一看,却见马车前面半里远的地方站着几十个人,屹立如林的挡住了去路。 楠樽跳下马车,勒住马头,往后一看却也被十几个人堵住了后路,黑夜里仿佛是两排突然长出的荆棘丛,前后拉开了战锯。 璇玑握紧了手中的玉虹剑,已经作好了必死的打算。没有想到狄顺千算万算还是没有天行道的人有头脑,他们显然早就已经猜到了狄顺会用自甘牺牲来转移他们的视线,想把璇玑暗送出城。 如今在荒郊野外,只剩下他们三人,反倒孤立无援了。 楠樽拔剑出鞘,立在马前,突然飞身而起,一脚踢在马屁股上,那马受了痛的一击,一跃而起,冲着前面挡住的人群自冲过去。车内两人被突然的惊动烈马拉的打了一个趔趄,紧紧抓着里面的木框,等到冲撞到了人的时候,马车因为惯性侧翻在地。 阻挡在对面的一个领头人物一刀砍断了马头,几乎是在讥笑那放马过去的人,如此小觑他们,难道天行道派出去的杀手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么,一辆受惊的马车就想闯过去吗。 但是他也想错了,当他砍下马头的一刹那,他自己的人头也飞出去了。 面对疾奔而来的马车,能够跳出来砍的一定是最高手的杀手,而楠樽瞄准的不是闯过去的马车,而是那跳出来的人的性命,趁他砍马头之机砍下他的头,以马命换一个杀手的命,实在是太值了。 紧接着楠樽一顿披靡柔剑与六神无主的人群厮杀,十多个人,围着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情景,对于楠樽还不是更轻松,不用分辨处在身边的是不是朋友,一顿上剑下挑,无人能近身。他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那辆侧翻的马车,已经看见有几个人走过去掀开帘子了。 心中一骇,突围出去,却在下一秒释然,恢复全心的搏斗。 那马车帘子刚被掀开,就被车内的人一剑割破了喉咙,璇玑一跃而出,踏着那人的倾倒的脑袋飞身出来,玉虹剑一路连砍了三四个人,气势不比楠樽弱,从外围突破,与楠樽一同砍杀。 “你就是萧琨的女儿!”似乎他们看出了璇玑的特征,前后的几十个人一起跻身过来,刀剑的拼杀气势略有减弱,明显是想要抓活的。 璇玑却是要逃离,才会因为他们的减弱就手下留情,已经挥舞着削铁如泥的玉虹剑,砍出道道寒光,气势凛冽,剑光如虹。 “好剑法,不愧是萧琨的后人。”一番领略,其中一个人吃力的说。看起来,她的剑法继承了萧琨的轻快准,出剑干脆,落剑无声,还真难应付!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非要至我于死地?”璇玑借机问道。既然是来杀她的,难道不该弄清楚,要不然连死都不明不白。 “因为你父亲与我们道主的宿怨,我们无法容忍一个叛徒阻挠我们办事。” 既然知道这些事,那么看来对方也是算的起名号的人,璇玑想来,在天行道算的上名号的,应该就是天干地支,这段时间屡屡听闻天干地支的名号,璇玑脱口而出。“你们天干地支还剩下多少人,要不要一起上,像追杀我父亲一样的来追杀我。” “如果配合我们,又何必赴死。”那人说话的语气还是气焰很高,似乎忘记了满地躺着的,是他们的人,而对面的小小丫头还未曾伤到一根毫毛。 璇玑曾听闻父亲疾恶如仇,好路见不平,那么嫉恶如仇的父亲反对的事情,必定是坏事了,于是道: “我父亲光明磊落,一定是你干坏事。你以为你是谁,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皇帝也不能任意妄为!”璇玑骂道! “不识好歹,看你自己怎么死在我剑下吧。”那人跳了过去,手中的利剑突然变成了两把,原来是使的是鸳鸯双剑。 “铛”的一声,鸳鸯双剑被双双砍断,落地声铿,璇玑只消一下,就折去了对方的宝剑。 那人愣了一下,才道:“这就是‘玉虹剑’?” 璇玑不等他把话说完,振臂一挥,已然长剑破喉。 过去练剑只是练剑,璇玑从来没有想过,杀人不眨眼这种事情,也是会遗传的,过去只听父亲将过去的事迹,会被吓得不敢靠近,如今到了自己身上,却杀人如切菜,也许是利器在手,有了削铁如泥的玉虹剑,便天不怕地不怕了。 “萧家的女儿果然名不需传,美人璇玑剑如虹!”领头的人似乎早就听说过他们的名号,一改适才的忍让,一招一招的逼近,凶狠的魁首嘴脸显露无疑。 众人打得激烈,杀手楠樽的功夫可想而知,在五味茶楼算是顶尖高手,非同小可。没想到的事,璇玑也剑法精湛,一阵较量,几十个人对两个人,几乎未敌分毫,拦路的人却已经死伤过半,余下的也是侥幸,。 想当年威震江湖的萧琨武功几乎无人能敌,要是萧琨不隐居,想有番作为的话,肯定远超现在天行道的气势了。这是所有道中人都猜想的,只可惜,一代名侠英年早逝,想起来,天行道还有一部分人是曾经追随他的手下,如今无不感叹,天妒英才。 他的两个遗女看来继承了萧琨的精绝武艺,也不枉其父当年的一世英名!可是终归年少,哪能敌得过这些拦路虎几十年的精磨演练! “呲……”这回是璇玑的衣襟被划破,那碰擦的刀刃甚至带着热气,挨着璇玑的前胸划过,璇玑啊的一声惊叫,胸中的玉锁掉了出来。 “鸳鸯锁!”十多个人异口同声的叫道,无数只手一齐去抢。 第264章 最后一颗棋2 璇玑一剑劈向那只抢到了的手,玉锁瞬间被鲜血浸红,落在了满是黄土的道路上。“还给我!” 她伸手要去抢,却还没到手就被人抢先捡了去,一抬头,却看见一道白光劈面而来,璇玑惊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反应,脑海霎时间一片空白。 “啊——”一声沉闷的呼声来自头顶的声音,楠樽早一瞬反应过来,疾奔过来,替璇玑挡住了那一刀,背部被砍伤,痛苦的咬牙切齿!同时反手飞出一剑,那抢走玉锁的人也是一命呜呼,玉锁掉出,等不到璇玑去抢,又被别人抢去。 这是一个很好的逃走机会,也许这是他们天行道给他们的任务,抢得玉锁,便有重赏,才使得他们即使可能放跑萧琨的遗女,也要为了赏金争夺一番。 刀剑无眼,即使顶级的杀手也会欲到难测的死伤,在凌晨最黑暗的时刻,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们只有两个人,带着问秋,一边施展轻功,一边挥剑断后。 “楠樽,你受了重伤,我带你去看大夫。”璇玑摸着楠樽背后的伤,正在肋骨上,满是鲜血,浸透了衣裳,然而却不愿意停下来包扎一下。 “不必了,我知道伤得怎么样。”楠樽气虚羸弱,声音却还沉缓有力,三人一起架着轻功,趁他们没有回神的时候,跑的越远越好。 三人一路往北逃至一条河前,河水湍急,前后看不到头尾,凌晨雾重,看不清对面的状况,也不知道有河水有多宽,左右没有桥梁,也没有渡船。 那些杀手很快就发现了他们已经逃走,很快追来了拉开战锯成一个弧形包抄而来。 三人望着污浊的黄色河水,几经咬牙,终是狠不下心。 游泳会,但这么急的河流只怕是跳下去就上不来了。 丧心病狂的人已经远远的追过来,楠樽似乎下了最后的决定:“跳!” “什么,你伤的那么重,跳下去必死无疑!”璇玑担忧的快要死掉。 “我最会游泳,下了水谁也追不上!”楠樽道,问璇玑,“难道你不会?” “我会,我在崖山长大,当然会。”璇玑急忙解释,想起如虹也是肩背受伤,若是游泳好,只要撑到对岸,应该就没事了。 璇玑望着湍急的河流还是暗怯三分,什么也看不清,就算能轻功,也不能在河流这种地方像燕子一样飞。人毕竟没有翅膀。 “快看那里有木头,我们抱着木头会顺利些。”问秋指着河滩上的一截断树干。事不宜迟,三人急忙朝河滩奔去。 三人终于横了心,固定好身上的物件,抱起不到两尺长的树干一起扎入河中。 “一,二,三……跳!” 璇玑抱着那块树干随着湍急的河流沉没,刚一进入水中,便卷入了急流,身体随波浪上下的翻滚,早已经分不清方向。 璇玑没想到的是河水里原来混合了很多泥沙,能感觉到从身边,耳鼻口间摩挲着。双腿拼命挣扎只感觉想一只蚂蚁掉到糨糊里一样无助,没有作用。眼睛几乎不能睁开,几次努力的试着睁开,看到的是一片乌黑,心底的恐惧感忽起,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吸就呛入了不少河水,冰冷又肮脏的黄泥水,略带着些许血腥臭。灌入肚里肺里,刹时间凉透了全脑部。头脑异样的清晰起来,全是恐惧感。 她好后悔! 后悔没有抵抗,只是逃跑。后悔逞能的跳入这河中。更后悔当时丢下如虹执意要北上,早知如此,就应该一起留在那里,等着四叔狄顺去找。 现在连四叔都有可能陷入危机,生死难卜。 努力的向上水面游,却感觉自己在河低,两只脚不时的踩着稀软的河床。知道自己一定在无法控制的往下游移动,两手再怎么划水,也不知道前方是何方!跳入了这条连鹅毛都浮不起的河水,料定无生还的契机了。 逐渐的,呛了好几口水,感觉肺里的空气早已经含沙带水。胸口艰难的压抑着,血都要摒出来了,污浊的泥沙河水往她鼻孔里,耳朵里,甚至皮肤的毛孔里灌入体内。全身不住的绞痛起来,越来越痛,忍耐已经到里极限,生命也已经到了极限。短短过了一瞬间,感觉灵魂已经出窍了,所有的憋气感,疼痛感,难受感,全部消失,剩下空空的躯体翻滚。只感觉污浊秽腻的河水一口一口的灌入喉咙里,肚里饱饱的撑涨感…… 璇玑不知道昏睡了多久,醒来看到头顶上是白色的,墙也是白色的,窗外的日光暖得令人周身舒爽。床上的人裹着暖黄色的被单,看见前所未有的温馨。 旁边还有一个少妇,两手捧着一杯香热香热的红糖水,就是这香味,勾引璇玑醒来。璇玑躺者喝了一口。 “姑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掉到黄河里那十个有九个是上不来的啊。你的运气好,碰上这位公子,他的渡船刚好经过,是他救你上来的。” 璇玑模糊的看了一眼,还有完全清醒,又喝了一大口糖水,抬头怔怔的望着那紫衣男子,生的一脸正义的面相,身形穿着也透着凌云的气质。 “小姐,你醒啦。没事就好,我好怕你就一睡不起了。”问秋看见璇玑醒了,一时没克制住的放声大哭,直到妇人端了一碗姜汤进来,才止住了哭,喂姜烫给她暖身。璇玑喝下,这才三魂七魄就全回来差不多了。 “谢谢你……”璇玑说。 “姑娘你这是为什么跳河,你多大呀?”救她的紫衣男子以为她是跳河。 璇玑不回答,问秋也不回答。皆不知从何说起。 “我……二十岁。”璇玑如是说,仔细算来,多久没有人问过她的年龄,乍想起来很是奇怪。 “年纪轻轻,怎么会到这黄河边来呢!”他问道,这一带前后都没有人居住,算是荒郊野外了,他的问话没人回答,当他自言自语。 楠樽呢?璇玑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她急切的问:“和我一起掉进黄河的那个人呢?” 第265章 壁画的昭示 璇玑支起身体起来,才众人指示下看到屋外的藤靼上,楠樽面目全非的尸体,衣衫污浊凌乱,身后的伤口已经失血发白,除了这些特征,他的清俊的面目却已经浮肿难辨。 “楠樽……死了吗?”那个笑起来光露牙齿不露声音的楠樽,玉衣公子手下最为信任的楠樽,就是为了保护他们而命丧黄泉的。那条河,富含黄色的泥沙,原来,就是他们的归路吗,黄河,黄泉,都是黄色,一同跳下,却阴阳两隔。 璇玑痛哭失声,经历了这么多事,感觉自己也已经死过一回,心境冲开了很多,有一种豁然明白的感觉。 “我想去没人认识的地方,安静的过日子!”璇玑心灰意冷的说。 “姑娘,小小年纪,为何如此悲伤呢!”紫衣男子听到了她的避世念头,不绝惊讶,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璇玑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会不会连这个人也牵扯进来呢,那是一个无底洞,靠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就像老师傅,就像玉衣公子,就像楠樽他们一样。现在她担心的又不尽是牵扯不牵扯的问题,而是报不报仇的问题,是孤身奋战,螳臂挡车;还是就此隐忍,难得糊涂,平静的躲一天是一天。 看着沉默痴呆的璇玑,叹气摇摇头,紫衣男子说:“你先在此养伤,我们还有事情,先上路吧。” “你去哪里?”璇玑听闻他要走,突起了一种不安的情绪。 “怎么?”紫衣男子惊讶,两人对视着,互相竟有种难以割舍的情感。 璇玑说不出来,只要看见他就有一种莫名奇妙的安全感。难想象他离去了会是什么感觉。 “有什么事情吗?”紫衣男子问,眉头微微蹙起。他也有同样的感觉,眼前的人柔弱不堪,时刻都要保护。 她们对望了良久,旁边的人见了,八卦起来:“这位公子,那位姑娘是想跟你一起走!公子你看这姑娘生的如花似玉的,别看她落水了一副狼狈样,长得还是个美人。公子你也一表人才,长得确实不错,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姑娘一定愿意跟你。” “我们有急事,不能带她走!”屈牛小声的说。 “有急事那就赶快,今天就带上姑娘走,别再耽搁了。”少妇的嘴见缝插针。 “她受伤了,会拖累我们的!”屈牛再次小声的说,足够小到只有他一个人听到。 “没事,我会保护好她的!”拖累!他堂堂一个男子汉,理当保护弱女子,何谈拖累! “这就好,姑娘可以放心的跟他走了。我们也算帮她找到人家了。”妇人不失时机的说,招呼丈夫一起埋了那被水泡肿的尸体,然后准备了午饭接待她们。 “小姐你昏迷了一天了,真是吓死我了。你真要跟他走?”问秋这么问。她也觉得那个人的相貌不错。那人面貌圆润饱满,五官端正庄严,眼神清澈坚定;时不时的一个微笑,让人顿觉阳光普照,春风抚面。还有那体魄,可以说是“力拔山兮气盖世”。谁人见他不记住他,不想一辈子伴随他。 相比起玉衣公子的秀如春水,那个男子却是岸似青山。 “小姐……”问秋轻轻扯璇玑的衣服,她的衣服已经不是崭新干净的锦绣绸缎,已经破烂得像个乞丐,那几个被割裂的巨大裂口,不及缝补,直接将两边裂口连接缝上,显得又皱又短。 璇玑如梦初醒。 “我们只是暂时跟随他——”璇玑压低声音附在她耳上,“我们先利用他躲避一时!将来等伤好了再去找天行道报仇!”仇一定要报,大仇小仇,旧仇新仇全都要报! 问秋明白的点点头:“可是……”经历了这么多灾难,没有理由不怕井绳。 “我名叫璇玑,“在下崇越,随从屈牛。幸会,璇玑姑娘。”崇越大方的说。 “幸会。请问崇公子是做什么的,家在何处,我是想问会不会拖累你。”璇玑有些不自在。从来没有这么直截了当的问人私事,但为了自身安全——。 “实不相瞒,在下是关歧将军的部下,先锋少将。家住京城历阳内。”崇越也不忌讳,对这么陌生人坦白无藏。暗暗的伸舌头,怎么说话如此文雅,一点也不像自己。 “敢问姑娘……”崇越自知无理,不敢说问题。 璇玑扯谎道:“璇玑本是富人家的女儿,却家道中落的沦为苦命人,四处流浪,无家可归!” “小姐真要跟我走?”接下来要去办急事,已经耽搁了一天,现在还要带着她,更不方便,就想让她留在这里,等事情过去了再来接她。 “是的!”璇玑猜到他要去办事,一定不想带着她,但是她需要一个保护,需要一个能带她远离追杀的人。他正是能保护她的人! 他而且是将军,手握重兵,这是不是离报仇又有了一个新的起点! “路上很辛苦的,你会受累的。”崇越担心她,她只是十多岁的芊芊弱女子。 “你放心吧,什么样的苦我都不怕。”璇玑坚定不移。 崇越暗暗欣赏的点头。 临行路前她在村口的一棵大树上又画了一副巨丑的瘦佛图,并标上行路的方向。 “这是什么?”崇越也有着明锐的观察力,这细微的动作,细小的图案也引起了他的好奇。 璇玑赶忙走开,掩饰道:“只是心血来潮。” 四人一路骑马北上,快马跑了两天两夜,本来不用这么急的赶路。因为在路上救了璇玑,耽搁了点时间,现在不得不加快行程,要是老将军知道了他在这么紧急的时候还理会这等儿女事,八成又要挨训了! 他们一路马不停蹄,吃喝都在马上,只在驿站换马时才稍做休息。随身带的水囊在驿站装的满满的,吃食也重新补充。马白天跑路,晚上换了马继续跑路。这两位将军出身的早已经习惯了风餐露宿,这两位姑娘呢? 两人同骑一匹马,一匹高头壮足的千里良驹。 第266章 壁画的昭示2 璇玑一句话不说,一路颠簸,困了竟然能趴在马背上睡着,身体就像贴在马上,怎么颠簸就是不醒,境界之高让那两男的望尘莫及。 凌晨,一行人终于到达目的地——雁门关! 雁门关原在勾注山上,地势险要,阻截南北要塞,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军事要塞。崇越将二人带到关外,安顿军营里,只身去了将军帐。 “这里在打仗吗?”在马车上一个老妇人就说过雁门关在打仗,老人的家应该就在后面不远的小村庄里! “是的,你呆营帐里等我回来,别乱跑!”崇越嘱咐。 我看起来就那么爱乱跑吗!璇玑向来都是安静的。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都被换成了男装,就算乱跑,也遇不到危险,应答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璇玑缓缓的在军营里走,一个一个的帐篷,大小高矮,参差不齐,中间有一个高大的黑色帐篷,在群帐篷中鹤立鸡群,顶上还竖着杆棋。这一定就是元帅营。 士兵队伍接二连三的来回跑步操练,都带着兵器,对她一个陌生人视而不见。马厩马正集合在一处,几个马官好生喂养的。车子,炊夫都忙着修车和做食物,一副站后的平静,和下一次出战的严阵以待。 璇玑看向天空,万里无云,已是艳阳高照的时候,连日奔波来现在微感疲乏,不禁打起哈气。以前的日出而起日落而休的生活,现在好久没有了,常常深夜了还要警戒,天一亮就要时刻准备躲避逃跑,哪里有心情看日出日落,包括现在也没有。 远远的就听见营帐内崇越爽朗的声音,凌晨,天还蒙蒙亮,连续奔驰了几天几夜,崇越却还是精神饱满,不见困倦。 璇玑不由自主的往黑色帐篷走去。 “不能靠近!请速速远离!” 两个守卫说。他们只对将军必恭必敬。 “谁在外面做什么?”关歧老将军出来,一见是个陌生的脸。 “这是我在路上救起的孤儿。”崇越解围道,一面又瞪了璇玑一眼,“璇玑,我不是叫你呆在营帐的吗,出来乱走什么。”说着,要想把她送回营去。 “不像话!”老将军道。正在商议军事大事呢! “我不觉的我不像话,反倒是你们不像话!”璇玑壮胆讲,不是显威风,是真的不像话。 “璇玑……快回去!”崇越闻言吓一大跳。老将军更是郁闷。 “我到要听你讲如何个不像话!”老将军喜欢卖老。 璇玑借机进入帐内。看到一张羊皮上绘着详细的地图,雁门关地图!四处用几根铁钉钉出了战斗阵势。 璇玑说:“这一,我进入军中,在营地里到处乱走,有许多人看见,并无一人上来问我。难道都认识我了?还有二,士兵不停的操练,练完还没喘口气就去上战场,不累吗!严阵以待是不错,但要适当的休整,只要时刻注意军情就可以了。” “璇玑你说什么呢!你是我带进来的,当然不会问。”崇越骇然道,他是老将军的义子,有谁会怀疑他带来的人,这毛丫头竟然谈论起了练兵之术,难道看不起他们的军队。 “我看到的就是这样,你们如何练兵,我就不说了,只要能打敌人的就是好兵。但是对于不认识的人不闻不问,岂不很容易混进奸细!” “你说什么呢,难道还要我们排除你。”崇越骇道,这丫头是来试探防御呢? “说的也是,那你是谁,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关歧听她讲的有理,不像是普通的流浪孤儿! “我名叫璇玑,只是在外头混的多了,略会纸上谈兵罢了!”璇玑稍做掩饰道。 老将军当然不信。她站在军营里的姿势,屹立挺拔,一点也不像混混那般满身流气。 “你看上去颇懂军事,你父亲是谁?” 璇玑语塞,头脑里一连串的想法翻滚着,最后回答:“我家遭土匪打劫,家破人亡,我才流落市井……” “身世挺可怜——”老将军叹道。 “义父,她的身世的确可怜,我先送她去营帐,马上就回来。”崇越的营帐距离主营张不远。 帐内的桌案上已经摆放了一些鸡蛋和烙饼,还有刚烧热的马奶,崇越再三的嘱咐璇玑,不要走出去。 “她们不问你是因为我的缘故,不要以为营帐内所有人都是饭桶。”崇越说完就离开了营帐。 “小姐,这个烙饼真好吃,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饼,上面还有鸡蛋。”问秋不晓得刚才璇玑出去就经历了一番审问,看见食物,急不可待的往嘴里塞鸡蛋饼,只吃得脸上全是。 璇玑也正饿得很,毫不客气的狼吞虎咽,淑女形象全无。 出门一年多,渐渐明白了身世处境,上代人的恩怨无疑将她们牵拌进去。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伤害别人,人活着多多少少都是要牵扯到身边的事,想真正遗世独立,这世上几乎不曾有。 “皇帝为什么派你来雁门关?”黑色将军帐内,关歧问到。 “不是您修书叫我来的吗?”崇越反问,围着关岐将军反复看了一圈,见他并无大恙,一脸的无辜:“听说你受伤了,招我来协助你,我马不停蹄的就来了。” “我修书告诉你说我受伤了?”关歧心里暗暗流汗,是哪个混蛋假传书信咒他受伤。 “那你在京城那边有没有什么情况?”关岐现在没空计较这个,还另一个事情更重要。 “京城也不安,据我调查,已经有隐暗势力在四处蹿动,制造混乱了。” “那你还来!” “你受伤这么大的事,您书信一到我就立刻出发了!还叫我不要惊动朝廷,怕引来不妥。我还是请假来军营的。”崇越如此煞费苦心的,原来都是中了敌人的圈套。 “看来皇宫里也已经遍布他们的眼线了。”关岐神情异样紧张,忙吩咐崇越回京城,他走前交代的任务看来一点头绪都没有办到,不然又怎么会上他们的当。 第267章 遗诏在祭坛 崇越在朝野之中已经听到了一些传闻,皇帝压指着不宣告,就是想要稳住民心。如此他的单独行动就顺理成章。崇越才会如此相信,一步一步的按照书信的提示走入他们的圈套。 崇越说:“义父,我也听说您这里不乐观!” “不乐观,可我上的是秘奏,怎么会弄得人尽皆知?”关岐已经听的冷汗涔涔,究竟叛乱的势力有多大,分布有多广了,一切都还云里雾里。 “那我不能走,我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帮你了,京城里有连年,没事的。”崇越安慰老将军,连年是他的同门师兄弟,感情自小就好,算是莫逆之交。 “那皇帝有没有秘密派兵前来?”关岐再问。 “皇帝之是同意了我来,没有提派兵一事。”崇越愁眉道:“而且……,皇帝任命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统领镇守在城郊的精兵,那个将军,我们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这算是什么怪事,颁军令的时候也不在?”关岐老将军愣住,眼睛瞪得快要爆出眼眶。 “不在,好像是很久以前就任命了的,我们却一直都未曾耳闻。”崇越有些失落,这个年代,论功行赏,论战绩受军位,那个人却从来没有听过。 “他叫什么?” “皇帝御赐他一个国姓周,再御赐一个名号忠,就这样定了。”这样的事,闻所未闻,如今新登基的皇帝却做出这番没有原则的事情。 “周忠?”关岐念叨着那个皇帝御赐的名号,一个新命名的人,当然不知道是什么人,“那他的原名呢。” “皇帝是这么说的……” 崇越找了一个座椅,坐下去模仿朝堂之上的九五自尊的神态说: “驻守京郊弧山口的御林军,都是曾经开国将士的部下,训练最强悍的精兵,那个军队的前统领萧靖已经死了很多年,怎么会一直悬空,朕其实早就已经钦敕了人选,他是我朝开国元勋的后代,朕已经给他赐国姓,周,周为人忠诚不二,忠肝义胆,朕特赐名忠心的忠。从今往后,周忠便是弧山口御林军统领,替朕训练守护本国的精兵强将,任何人没有朕御赐的令牌,都不准以任何理由接近弧山口,违者当奸细问斩。” “周忠?开国元勋?”关老将军把曾经一起打江山的几个元勋都编排了一遍,只是徒劳做想,谁知道这个周忠是哪个一个元勋的重孙还是曾孙。 “也没见过人。”关岐将军琢磨着。 “也没领教过他的本事。”崇越补充,显然有些不服气。 “算了,我们先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吧。”新登基的皇帝不算笨也不算昏君,应该自有他的道理。 关歧摇着头,年仅而立的皇帝对于老将军也只不过是一个晚辈,晚辈小子哪里知道这边关战役的险恶!谋逆的人如果向敌军告密,无论是边境还是京城都是最薄弱的时节。他现在的兵力和粮食是坚持不了多久的。敌军在团结帮助,我军却内奸当道。这仗难打先不说,就连内部也难以做到同心同仇! 雁门关外突然擂鼓声声,仿佛惊雷打响了黎明的沉闷,武器还没完全散开,却已经看到城墙下面的异军开始挑衅,挥舞着火把无趣,高声叫嚣:“出来关狐狸,出来决一死战。” 军营里一个快马飞身奔向黑色将军帐而来。 “全军听令,武装准备。”从关口一路高呼而来。 “将军,敌军来犯了。”进了营帐,立刻跪倒在地。 “来的好,不如给他痛快的一战。”崇越听到,却是兴奋异常。 准备就绪,各位将领信心满满的向敌军发起攻击,并诱敌入谷,瓮中捉鳖!这一着很成功,灭敌军过半,其余想逃着也都中了埋伏失去战斗力。 “这一仗是否胜利得太简单!”关岐将军自己也没有想到,那样的计谋会如此水到渠成。 “敌军简直不堪一击啊!”崇越见此情景,也有点怀疑。 “大家不可掉以轻心,列队回营帐!”老将军决定回营,并不恋战。 “峡谷口,阴风阵阵,长灌入内,吹的将士千号人的衣袂都发出啪啪的响声。 “会不会有诈!”崇越说,领头先锋,冲在最前面。 “哈哈哈哈,说的没错,瓮中的鳖是你们!” “什么!” “哈哈,老家伙,竟敢诱降引我们入谷。你就等着全军覆没吧!” 老将军闻言汗然,骤然发现四面的山顶上早有预谋的站满了敌放的军队,如此神速,难道他们知道自己的作战计划? “首领,我们就放一把火,把他们逼到那个山谷吧,让他们也尝尝十面埋伏的感觉!”一个士兵建议。 “恩,有看头,点火!”首领略微思考,山谷里的军队已如囊中之物,口中之食。 首领一声令下,无数支系了火油布的竹箭纷纷射向山谷。不一会,山谷火光冲天,山谷里的士兵们立刻成了油锅了的炒栗子,无可奈何的到处乱蹿。熊熊烈火掩盖了一切呼喊声,马啸声,只能听的见轰隆隆的燃烧声。 “峡谷是唯一的出路,我们必须从那里才能出去。”可是峡谷周围都是敌军,唯一空着的峡谷不可能没有埋伏。 “那头肯定有埋伏,冲过去有多少把握”老将说。 “看他们的人数不多,都去哪里了,难道我们的营地已经……”崇越说。 “我们留守的士兵没多少防御力,人家是有备而来!只怕是。” “我们中间出了问题,现在作重要的是想办法冲出去。”老将军查看了周围的情况,火势熊熊,满山遍野,将他们围在峡谷里面。 崇越无语,听到后方营地危机,便有不祥的预感。 “我们怎么才能冲出去!” “这个山谷是个马蹄谷,三面围山,有一面是平坦的,我们只能从那里突围!”少将建议。 “不行,那一定是敌人的陷阱!”我们用火攻,只有火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逼上那条路。那里一定埋伏了许多,足以将他们全部剿灭的士兵。 第268章 遗诏在祭坛2 关歧老将军竖起他的鎏金十字枪,红色的流苏丰厚饱满,振振舞动,已经煽动了士气,士兵跟着士兵的,跟着红色的方向冲去,冒着滚滚的浓烟,见敌军就杀,见马匹就赶,山谷喧嚣成乱,火势渐渐向山上蔓延。 “将士们听我的号令,跟我冲!” 敌军望着山下被火包围的黑红大坑,若有小兵逃出来立即被守株待兔的杀掉。首领冷笑道:“轻易就歼灭了郑国的精锐!这是我们羌国的王者时候到了!” 话音未了,山坡下冲出一队已经熏黑了的兵马,嚎叫着朝他们杀来。首领只报以冷笑,峡谷不敢冲过,还算经过头脑,不过即使是山坡上,也免不了一死。 敌军首领忙召守在峡谷的士兵前来围剿,提起他的连环砍刀准备迎上去。突见小部队的后面紧跟上来的是一大片部队,个个都被火烧的皮开肉绽,怒气冲天的杀上来。 首领轻易的砍杀了前面的小队,突见火里冲出一个浑身浴火的少将,手持火箭,一松手飞射出五根白羽火箭,射杀五个士兵,将火引燃到了他们那边,敌军领头的将士,没来得及指挥军队,被崇越一个飞刀投中了腹胸,跌下马去。 那领头的少将杀敌勇猛,气势恢宏,骑着被火燃烧的簇红的战甲,在山坡上扫荡冲锋,那英气豪放,狂奔出一条黑色浓烟的出路,连火都不能在他身上持续燃烧,守在峡谷的敌军很快都围到了山坡上,想要活捉着位肩戴军彰的先锋少将。而峡谷下,关将军的大军则趁机冲杀突围,背火一战,哀兵必胜。 很快他们回到营地,最担心的事情,没有想到真的发生了。只见士兵的尸体躺了一地,所有的粮仓,仓库都被抢劫一空。 “难道我们真的走了一步死棋!”老将军领兵那么多年,还是常胜将军,这样的败局还真是不多见,顿时绝望透顶。士兵也望着空空的帐篷失望的捶胸顿足,夕阳中,营地上下都是血染的红色。 先锋少将顺利的突围,满身还挂着烧得煤黑的衣襟碎布,按照军令回到营地,看到这样的情形,不及多想,一口气跑到安顿璇玑问秋两人的帐篷,只见空空的帐布在风中轻轻的鼓荡,两人不知所踪。 “璇玑……问秋……”崇越甚至来不及换下战甲,清洗一下涂黑的脸,就迫不及待的去寻找那两个少女。有着引火自焚和冲锋冒险的勇气,却不敢承受那两个弱不禁风的少女的失踪。 众人收拾地上的尸体,哀默肃静的气氛像毒气一样的围绕着整个营地! “少将军,没找到她们俩的尸体!”屈牛低声说! 崇越已经找便了营地,没有发现璇玑她们。营地里的尸体也远远没有之前留守的数量,难道都被俘虏去了? “关将军——不好了,帅营里的地图不见了!” 老将军一听迅速进去看来,只见原先铺地图的地方只剩下悬挂在木桩上的八根麻绳! “他们把地图拿走了,这下可坏了!”屈牛目瞪口呆捶胸顿足。 崇越蹙眉摇头,一把扯下木桩上的麻绳。看了看那些解开的麻绳,似乎有所明白。 麻绳是用来系羊皮地图的,为了把地图最大限度的扩大,通常会绑得很紧,解开地图上的麻绳很是费劲头。最快的取图方式就是割掉麻绳。而这八跟麻绳却都是被结开的,看来敌军来拿地图的时候已经占据了营地,这才会不慌不忙的解麻绳。 再看帐内,其他的物件几乎都没动过,桌几上仍然放着走前吃剩的煎饼,脏兮兮的掉在地上,粘了许多土,老将军难过之余,过去捡起饼,也许这将是他们最后的食物了! 崇越接过饼,拍拍饼上面的沙土,暮地看到了饼上用墨汁画的一个很难看的图案,像是一个鬼脸,似曾相识! “璇玑!”崇越脱口而出! “她是就奸细?”屈牛惊呼一声,众将士一听也愤慨至极! “我们不是奸细!”帐门口,璇玑突然出现!背着光线,看起来像从阳光中走出来的神灵! “地图是我藏起来了,你们跟我来。”璇玑说完带着众人去往不远处的山洞。山洞在一个隐秘的峭壁下,被层层树木掩盖着。璇玑往山洞里喊了一声,问秋便出来了,带出了一队士兵。个个重见天日,面露恐慌之色! 璇玑语出惊人:“诸位将军,地图在我这里!最里面帮着的这些人都是奸细,已经被我抓起来了!” “什么!”众人皆惊! “是的,早晨的时候我看到有一个人一直在关将军的帐后的角落里躲着,不用问,一定就是奸细。我们就知道这一仗必出事。就想了个办法暗中把粮草都运到了这里!”璇玑得意的解释,看着那些愿意相信自己的士兵,无形之中还收获了一群信任的人! 洞外的士兵一听马上兴奋起来,忙把洞里的粮草都搬回营地!押解出洞里的奸细,竟有十多人! “他们有的可能不是奸细,要查清楚再处置,不能错杀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奸细!”璇玑指着从山洞里绑出来的人。 士兵们早早的收拾整顿一番,大家为坐着篝火一边享用晚餐,一边讲着话唱着歌,有许多兄弟死去,歌声悲伤中带着对死者的牵怀。今日反败为胜,全军庆贺,炊房还准备了马肉牛肉犒劳士兵! 璇玑独自坐在营地的一角,远离那些吵杂的士兵,手里拿着一碗粟米,一粒一粒的丢进嘴里。崇越用两股铁叉叉了一块牛肋肉走过来。 “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吃!”熏黑了的牛肉又肥又油,烤的外焦里嫩的,肥肉都成了酥脆的油渣,里面的肉更是香喷喷,一下子勾起了璇玑的馋精。 崇越说:“人肉!敢吃吗?” 璇玑尝了一口:“骗人,这应该是牛肉,我又不是没吃过。” 崇越笑道:“是马肉,战死的马,直接埋掉有点浪费,就充作军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