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女医斗奸商》 第一章 【序言 亲爱的,仇人!】 你有可恶到想咬他一口的芳邻竹马吗? 我有。 小时候我住巷内,他住在巷尾,严格说起来不算邻居,但我们上同一所幼稚园,每天相处时间很长,那时不知为何我老被他欺负,明明不同班也不同年级,他却会特地来拉我头发,下娃娃车回家的那段路也会故意来捉弄我,实在不胜其扰,我天天哭着回家告状,之后就转去别的幼稚园了。 不过上了小学,我们无可避免的又遇上了,幸好那时他可能已不记得我,所以没再来找碴,但我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逃走。 到了四年级,某天爸爸来接我时意外看到他,打趣的叫住并问他「还记得我女儿吗?以前为何老是要欺负她?」。 那瞬间我又羞又窘,虽然身为受害者,可我真心想把那段往事揭过不提,更何况那男孩也不记得我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从他的表情读出很多讯息── 啊,原来他是记得我的,只是和我一样佯装什么也没发生。 那天,爱欺负人的男孩没说话,红着一张脸飞也似的逃走了,后来我在学校遇到他时,既不躲也不闪了,倒是他常欲言又止似的看着我,我不懂那是什么也没机会知道,因为五年级时我又搬家转学了,从此不再有他的消息。 之所以提到这段事,是因为寄秋老师在《天才女医斗奸商》中有相似的故事,不过女主角杜朵朵和我不同,她聪明勇敢多了,谁欺负她,她绝对会奉还回去,不会只哭着回家告状。 或许是因她早年丧父必须坚强起来,暴力是她武装自己的盔甲,好让她的家人住进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把外在的不顺遂全挡下来。 只是啊,这样的女孩自然不会让男孩太好过,曾经为了吸引她注意而故意欺压她的沐东轩就吃了不少亏。对她好,她不需要,她不谈恋爱只想守住家人;故意对她坏,她暴跳如雷,毫不客气的用拳头招呼他。 当时他们太年轻,这种相处模式没能带来恋爱的契机,反倒令沐家人看不上杜朵朵继而赶走她。 多年后两人重逢了,一个是天才女医生,一个是集团执行长,关系比之从前对等,她依旧不买他的帐,他依旧喜欢这个任性又韧性的女孩,不过这回他学会使用「怀柔政策」,这场爱情战争将以全新的面貌开打。 直到今天我都不明白自己当初被欺负的理由为何,但能深刻体会杜朵朵对沐东轩这「仇家」的不满有多深,可想而知的是沐东轩的追求过程绝对不会太顺利,如果你也曾经有过一段这样青涩的、纯纯又蠢蠢的过去,在《天才女医斗奸商》里能令你再度重温那段骂着闹着,同时也笑着的美好时光。 【第一章】 「躲~~躲~~躲~~躲猫猫、躲猫猫,来玩躲猫猫……快来玩躲猫猫……」 「来猜拳,剪刀、石头、布,谁输谁当鬼,不可以赖皮,快点出拳,一、二、三,猜……」 「哈!倒霉鬼王大明,我们快散,要从一数到一百喔!我们没喊开始不准捉人,也不能偷看……」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七十七、七十八、七十九……九十九、一百,好了没?」 「还没好,再数十下。」 一、二、三、四、五……「好了没有?」 「好了……」 童稚的嗓音在绿草如茵的医院中庭飘散开来,一群孩子各自寻好藏身处后一一躲藏。 有的躲在大树后头,隐藏住小小身躯,有的藏在半人高的石头旁,探头探脑想偷看其他小玩伴躲好了没,有的更是掩嘴偷笑趴在长条木椅下面,缩脚藏头抱成团状。 「秦综合纪念医院」规模不亚于国内四大医院,且有别于时下一般健诊医院,虽然也在健保体制内,接受普通病患就诊,可是自费就医的患者却占七成,而且大多是名人富豪——年收入以亿万元起跳的有钱人。 原因无他。 这是一间纪念亡妻而建的私人医院,个人独资并无财团介入,没有政治立场,标榜中立且隐密性高,有独立的五星级病房,未经病人或病人家属允许不得探访。 保密性百分之百,只要要求不对外泄露,就算住院三年五载也不会晓得「邻居」是谁,同一楼层也有不相连的出入口,媲美饭店级的居家看护,舒适又安宁。 更重要的一点是,这里的病人可以任意指定「看得顺眼」的医护人员,不论是医生或护士,只要价钱谈得拢,医生也可以是病房内的长驻护理人员,服务到病患出院那一天为止。 哪家医院没有暗盘操控,没有不收红包的医生?弊端连连的医疗体系多得是见不得人的勾当,私底下收黑钱,和药商勾结赚取药品差价,甚至和患者串联诈领健保费都是小事。 因为更黑心的是手术费呀!一场冗长的手术下来攸关的是一条人命,是死是活全掌握在医生的手中。 名医,名医,有名的是医术不是医德。 有看过哪个名医是穷人吗? 出入开名车,住的是豪宅,一妻二妾三红颜,名流派对不见缺席,手中百万一瓶的红酒当水喝,哪个不是西装笔挺故作权威,一副道貌岸然,仁医仁德的虚伪样子。 当然正派的医生不在少数,一心为病患着想,日以继夜,不辞辛劳的奔波忙碌,但是放眼当今的医界,谁能半点腥都不沾身的,就算自个儿不贪,身边的朋友、同事会放过他吗? 有共同的利益才有共同的秘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不同流合污,手术台上谁是你的助手,个个都想踩上一脚。 秦综合纪念医院就是标榜一个公开化,不用你来套交情、攀关系,暗中送小钱,医院里有面彩虹墙,上面注明了院区内医护人员的名字和价目表,自费者可优先选择,另订时间医疗也有一定的价格,指定医生开刀又是另行计费。 护士人选由医院选出优良护士才装订成册,写出专长和看护内容,外科、内科有所区分,病人选定后才予以分派,以日计费,只限定于住院三日以上的病患,中途可换人。 前题是双方同意方可成立,并立下契约。 意思是医生、护士同样有挑病人的权利,太过○○的病患他们也可以选择不接,这是专业人员的尊严。 毕竟医护人员不是受气筒,更非酒店陪酒的公主、少爷,他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没有义务治好病人的病还得受病人或病人家属的骚扰和谩骂,要真如此,那救人不如救一条狗。 不过也有例外的,譬如…… 「躲什么躲,捉迷藏就叫捉迷藏,干么多此一举改为躲猫猫,真是他的恶心,臭小鬼……」吵死了,没事玩什么躲猫猫,这群没人管的臭小鬼是打哪来的? 七楼病房靠墙的窗户甫拉开一条小缝,瞬间涌入一阵小孩子的嬉闹声。 身着白袍的女医生黑发如瀑,长度及腰,仅用浅蓝色海豚造型发夹随意将长发夹成束。 她的眉头皱起,一脸不快,一双茶色眼眸瞪得圆滚滚的,不像个医生倒像是幼稚园老师,见到小朋友不乖就想捉来打屁股,训人一顿。 可是没人怀疑她不是医生,因为她……呃!咳咳……真的很凶,凶到全医院上下没一个人没听过她「恶医」的名声,包括亲爱的院长先生。 「杜……杜医生,你还在巡房。」刚上任的菜鸟护士咽了咽口水,提醒时不敢声量太大,就怕「惊扰」了医院一姐。 「肚什么肚,肚子饿就吃饱点再来工作,猫似的音量你喊鬼呀!」她长得像鬼吗?一个个瞧见她都活见鬼似,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的,像嘴里塞了七个鲁蛋。 杜朵朵芳龄二十九,以一般女子来说已经是拉警报的年纪,一过三十岁这分水岭,就是老化的开始,即使有美容保养或拉皮等整型手术,人体的退化还是会无法遏止的来临,连卵子的受孕率也年年降低,成为名符其实的老女人。 但是在医学界,二十九岁的杜朵朵却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外科医生,她十八岁留学美国,五年后学成归国,二十三岁就创下国内最快的心血管阻塞手术首例,不到三小时就结束所有过程,让病人在最快速的时间内完成手术,亦无缺氧脑死或其他并发症,健健康康的出院。 这是她回国后的第一起手术,而且一举成名,成为国内各大医院竞相争取的医界新秀,开价的薪水之高不下当红名医。 而她决定在秦综合纪念医院落脚,理由很简单,因为她是个怕麻烦的人,个性很冲又不爱受拘束,这间医院的作风和收费够实际又很符合她的行事风格,所以她就待下了。 「不……不是的,杜医生,我是说病人还在等你检查术后复原状况,你要不要先看一下伤口。」小护士可怜兮兮的说道,双手微抖的捉紧手中的病历表,表情有些怯生生。 「张……心雅,你是新来的?」杜朵朵很高,有一百七十公分,她低视身材娇小的护士胸口名牌。 除非长得很有特色,否则她很难一下子记牢别人的长相,往往要相处一段时日才能把人记住,这是她不可言的小缺点之一,不过知道的人甚多,还取笑她有脸盲症。 「是的,杜医生,我上个月十八才来报到,到今天刚好二十五天。」她是刚录取的新人。 她一听,嘴角微抽。「要不要替你办个满月酒呀!」 还二十五天咧!记那么清楚干什么,凑成三十天还有奖抽不成,这是哪来的天兵呀!居然丢给她来操。 听不出讽刺的张心雅还当了真,惶恐不已的睁大眼。「不用了,杜医生,那天我值夜班。」 靠!还值夜班咧,真当她人缘好到有人请客吗?杜朵朵一肚子火气的关上窗,阻隔窗外的童声。 若说她这辈子有什么最痛恨的,无疑是「躲猫猫」三个字,源自她童年时期的「恶邻」,某个不知死活的恶童最爱用她的名字捉弄她,躲(朵),躲(朵),躲(朵)的直喊,把她气得鼻子快喷火,瞬间由小淑女化身喷火巨龙。 不过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粗鲁,那是作恶者咎由自取,她只是替天行道,收拾那不上道的渣渣。 「是谁让你接小晴的班?」那个叛徒!居然为了一个只会割盲肠的烂人辞职,欢天喜地的准备嫁人去。 「护士长。」 哼!她就知道是崔娘娘跟她过不去,她说过几次不要小乳鸽,太生嫩了,跟不上她的步调,不是太热血便是太胆怯,不磨合几个月带不出像样的跟诊护士,只会扯她后腿。 偏偏嫁作台湾媳妇的崔真姬老把新人丢给她磨,说什么她带过的护士特别优秀,有她这个磨人精去磨,再顽劣的石头也能打磨出美玉,让医院的医护人员水准整体拉高。 呿!根本是拿她当磨刀石来用,让她调教出专业护士,身为护士长的崔娘娘就能少费点心,不用整日头疼新人难带,多了喝茶说闲话的时间,顺便跷班和她阿娜答约会。 第二章 「杜医生,你在咬牙切齿。」好……好可怕,她磨牙的声音大到好像要撕咬下谁的一块肉。 难怪学姐们面露怜悯的提醒她小心点,伴君如伴虎,尤其是秦综合纪念医院的母老虎。 杜朵朵皮笑肉不笑的拍拍小护士头顶。「我这是在做牙齿矫正,不懂就要学,知不知道。」 「喔。」是吗?杜医生的脸看起来很狰狞耶。 「喔什么,学校只教你唯唯诺诺吗?一点也没有南丁格尔的护士魂。」没错!她在迁怒,无事找碴,到底干么老把菜鸟丢给她啦! 由于杜朵朵舌刁嘴毒,坏脾气又没情面可讲,凡是在她手上磨过几个月后,在面对其他有「原则」的医生、病患都能得心应手,丝毫无愧她「恶医」的名号,根本没人恶得过她。 所以这也是崔真姬为何把新人丢给她带的原因,因为恶人手下无弱兵,多被杜朵朵践踏几次,脸皮自然而然磨厚了,遇事才能处变不惊。 「杜医生,你……」嘴巴好坏,她又不是舍己为人的南丁格尔,她只是月薪两万五的小护士啊! 「哎哟!朵朵丫头,人家都快被你骂哭了,你这凶巴巴的样子谁敢娶,你妈、你姐明明很温柔……」肯定是好竹出歹笋,像她短命的老爸,父女俩一样是劝不得的冲天炮。 「你闭嘴,再多话我就让你永垂不朽。」让人不举的方法有很多,而她十分擅长。 半坐半躺的病人靠着枕头,脸上微讪。「女孩子家别太凶,你好歹喊我一声阿明伯,吓到我还要收惊。」 「阿明伯,你不想早点出院?」倚老卖老没有用,她心情不爽时就不想让人太好过。 「这……」 「还有,你的指定费打八折是看在我妈说情的分上,不然你这手术还得排到半年后。」她很忙的,不要来套交情,若非他是大姐店里的老主顾,又是十几年的老邻居,她管他死活,不过是胰脏长了颗五公分左右的肿瘤,谁来割都一样,只是存活率多上几成而已。 杜朵朵一家算得上是一门「贞烈」,全是女的,连养的狗都是母的,家里没有雄性生物。 她的祖母最惨,老公外遇爱上某富家千金,抛家弃女跟有钱人家的女儿走了,不管老婆同不同意,直接丢下一张离婚证书另娶,还像施舍乞丐似的扔了几百块当赡养费,表示他仁至义尽,不要再来纠缠,他已有了新的家庭。 而她妈是个寡妇,当警察的老公因公殉职,没想着再嫁的杜母独力抚养两个女儿,以警察遗眷的身分在警局当一名行政雇员,负责打打文件和收拾档案,几年前因腰疾复发而申退,领了一笔金额不大的退抚金。 至于她大姐则是被眼高于顶的夫家逼着离婚,软性子的杜大姐不忍心丈夫在母亲与妻子间左右为难,于是主动提出离异一事,让五年的婚姻画下句点。 杜大姐不要夫家一毛钱,唯一的要求是带走女儿,所以杜家四代同堂,从外婆到小外甥女都是女的。 为了生计,杜大姐开了早餐店,杜母有空会来帮忙,店里有两名工读生,养活自己和小孩不成问题。 「朵朵丫头,你说得好无情,阿明伯都要心酸了。」头发微白的阿明伯约五十来岁,一点也不惧她的冷言冷语,一张历经风霜的脸上有明显纹路,咧开嘴呵呵直笑。 「少废话,叫你少烟少酒少熬夜你听了没,当自己是铁打的还一天一包烟,高梁当啤酒灌,是不是想我下次切掉你的肝算了。」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不用跟他客气,自个儿找死还救什么救,奠仪她还付得起。 「瞧瞧!这不是刀子口豆腐心的关心嘛!阿明伯知道啦!你不用不好意思,等明天……不,等我出院一定戒,我还想抱我的金孙哩……」等他两腿伸直后肯定戒得掉。 听到阿明伯哂笑的敷衍口气,懒得浪费口水说教的杜朵朵冷瞪一眼,随即在病历表填下一行例行检查结果,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七二三外科病房,脸色难看得像经痛。 有些人不见棺材不掉泪,总以为医生是无所不能的神,东切一块,西切一片,藉由手术疗程和药物配合就能将癌细胞消灭,恢复成能跑能跳,大口吃喝的健康身体。 其实医生的能力有限,和神完全扯不上边,很多事他们也做不到,只能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病人受病魔的摧残一天天憔悴下去,人定胜天是神话,奇迹的降临比被雷击中的机率还低,不要指望太多。 杜朵朵也常告诫病人预防胜于治疗,可惜听得进去的人不多,一旦出了院又故态复萌,照样大吃大喝不运动,把医院当自家后院照三餐来报到。 所以她当初选择外科而非内科,要是看到天天来挂门诊的病人在连开三个月处方笺还嫌不够,另外又在其他医院或诊所挂号拿药,她大概会气到抓狂,直接一针安乐死了事,死了就解脱了,一了百了。 「杜医生,你巡完房了吗?」 杜朵朵没好气的回头一睨。「没空,你离我远一点。」 来者不忌讳她的嫌弃,一把挽住她手腕。「院长先生请你去吃晚餐,有你最爱的调酒。」 「我要去接小孩下课。」敬谢不敏。 很无礼的,几乎是不给人情面,杜朵朵十分暴力地将巴在身上的鼻涕虫扒开,只差没补上一脚让她黏在墙上。 「你家小公主够大了,她会自己回家。」现在的小孩精得像鬼似的,尤其是那一只脑子长歪的小鬼。 杜朵朵刀子似的眼神一掷。「崔护士长,你要不要改行当媒人,当个小护士长太屈就了。」 传统韩国人长相的崔真姬双眼狭细,脸型略圆,笑嘻嘻地点头。「听来不错,我也有此意,可是你家院长先生不同意,说什么肥水不能往外流,要留在自家灌溉。」 「那是你家的院长先生,与我无关。」杜朵朵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的霉,居然遇到这对不良夫妻。 崔真姬另一个身分是院长夫人,她比院长大三岁,今年四十二岁,而院长秦元泽是秦综合纪念医院创立者的孙儿,正巧是杜朵朵在美国念医学院时的学长。 其实她先认识的人是崔真姬,她租屋的房舍便是移民美国的崔家,而后才在热爱派对的崔真姬强迫联谊下,结识进修三年多的秦元泽,三人的孽缘因此结下。 「你的跟我的有什么差别,我们家院长先生因为你赚了不少钱,慰劳慰劳一下劳苦功高的功臣也是应该的。」崔真姬笑得眼眯眯的,乐得好似满园的花儿都开了。 「少拿我当礼物送人,我不是你砧板上的肥肉……」老是想算计她,到底累不累呀! 她才二十九,不是三十九、四十九,皇帝不急急死瞎操心的崔娘娘,一天到晚安排所谓的精英人士给她相亲,怕她嫁不出去。 真是狗捉耗子,多管闲事。 「杜……杜医生,急诊室有位急诊病人情况危急,疑似心肌梗塞,陈主任请你过去一趟。」一名急诊室护士气喘吁吁地从后方跑来,在有恒温控制的室内仍流了满头大汗。 「陈主任?」又是一个找麻烦的家伙。 杜朵朵看了一眼手表,玫瑰色泽的唇瓣抿成一直线,清艳面容冷得有如北海道十二月天的冰雪。 「你们医生在干什么,还不赶快给我们老爷子瞧一瞧,院长呢?叫他出来,要是老爷子有个万一,砸了你们医院算是小事,还能让你们医院吃不完兜着走……」 偌大的急诊室有三十几张病床,一半以上的床位是满的,约有三、四名医生左右在各病床间走动,观察病人的症状安排治疗或转送专科医生诊断。 有便秘不顺腹痛的,有饮酒过度跌倒的,有呼吸凝窒胸闷的,有头昏目眩的,有发高烧的,有车祸受伤,中老年人病痛发作……形形色色的病人,深深浅浅的呻吟声不断。 其中最叫人瞩目的当属穿着毛皮大衣的贵妇,她从头到脚就是金光闪闪的贵气,金项炼、金耳环、镶了碎钻的富贵牡丹发饰,胸针是一颗颗艳得出血的红宝石镶嵌而成的半月,手指上满是闪亮亮的宝石戒指和钻戒…… 第三章 全身上下加起来超过上千万的价值,是名符其实的「贵」妇,让人一眼就能瞧出其社会地位不低,是个非富即贵的有钱人,而且肯定是一般人惹不起的大人物,不能得罪。 可是她泼妇骂街的架式一点也没有豪门世家的风度,倒像是卖地获利的暴发户,或是勾搭上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当人家小老婆才短期致富,骂骂咧咧的嗓门大得足以拆房子,一副财大气粗,盛气凌人的样子。 「这位太太请你小声点,不要吵到其他就诊的病人。」陈主任是急诊室医生兼主管,他一脸和气的好言相劝。 「我哪有吵,是讲道理,你看你们那是什么医生,我们老爷子脸色发白快没气了,你们还不赶紧给他治,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没了……」老头子还不能死,没把遗产交代清楚前这口气不可以断。 「我们医生已经在尽力了,请你再稍等一会儿,很快就能给你答覆……」陈主任摸着发线往后移的额头,笑得有点僵,明显看出正为妇人的无理取闹而无力感直线上飙。 病人家属的急切和心慌他们能感受得到,也尽量予以安抚使其安心,不致于心急失控,造成医护人员的为难。 但是遇到不讲理又蛮横的病患家属,那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不听规劝不说,还把所有责任往医生身上推,好像没把人治好全是医生的错,他们要负起全责,赔人又赔钱。 医生是吃力不讨好的职业,把病人治好了是分内的工作,没什么了不起,一旦把人治死了便成了庸医,不会有人探究病人的病因,即使明摆着是癌症末期,神仙也难救,都能说成是医生的错。 「不要跟我说那些五四三的废话,你们一定要把老爷子救活了,不然拿你的命来赔也赔不起。」他们到底行不行呀!怎么老头子出气多入气少,似乎快要…… 有些害怕的刘菊芳神情慌张,她怕分不到财产,更怕老头子真的一命归西,她到时怎么向丈夫交代,因为是她趁大家不在时闹着要分产才把老爷子气得血压升高的…… 「这位太太冷静点,你……」吵吵闹闹无济于事,医生在抢救中,她闹也不会增加成功率。 「是夫人,沐夫人。」她趾高气扬的抬起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市井小民的势利样。 陈主任笑不出来了。「沐夫人请到一旁等候,我们的医疗团队有一流的医生和设备,不会让你失望。」 刘菊芳不耐烦的挥挥戴满戒指的肥手。「到底能不能救说清楚,不要没本事硬要装,我们老爷子的命可是金贵得很……」 「怕救不活就转院,救护车在外头候着,慢走,不送。」 一道清亮的女嗓骤起,截断刘菊芳不可一世的高傲话语,那低冷的语气让人听出说话者的不痛快。 「你、你是什么东西,居然赶病人,我把人送到医院是看……看得起你们……啊!你、你要做什么……」眼见对方突然逼近,刘菊芳惊得神色大变。 「你话太多。」简直是魔音穿脑,披着人皮的老母鸡,整天只会咯咯咯的叫。 「我、我……你……咳!放……放手,我、我要告……」吓!那是什么,一把……刀。 「要不要留诊,一句话。」她没多余的时间浪费。 「我……」刘菊芳动也不敢动,身体僵硬如石。 「杜医生,你……可以好好说……」不用动粗,拿手术刀恫吓病患家属吧。 火气正旺的杜朵朵看也不看一旁相劝的陈主任,星眸盯着刘菊芳,只要病人家属开口说不留诊,要转院,她马上脱下医生袍下班去,绝不会多逗留一刻。 该死的时候就会死,谁来救都没用,她一向是顺心而为,没有什么非救不可的仁心,人家不想活了还救他干什么,早早归去好节省社会资源,让想活下去的人多点生存空间。 可惜她想早退的意图被一道虚弱的老声掐断,她不想救,人家还偏要她出手不可,把她气个脸黑。 「让、让她来,我指、指定她当我……我的主治、主治医生……」七旬老者捉着胸口,吃力地说着。 「老爷子,你不要紧吧!这个女医生太没礼貌了,我们换个医生……啊~~」痛、痛死了! 明明都是快死的人了,竟然还有力气用装消毒水的瓶子砸人,刘菊芳大叫着跳开,但是几十万的貂皮大衣全是消毒水的味道,胸口被砸得发疼,她忍不住伸手揉揉痛处。 「你来,我……我相信你……」一说完,老人家痛苦的闭上眼,一口气似乎喘不上来了。 杜朵朵有些不情愿的上前查看他瞳孔有无放大,听诊器往病人胸口一放,一边听一边按住病人的手腕,测量脉博,再做病情研判和处理。 「是慢性心肌梗塞并发轻微中风,谁要签同意书?」好在不是脑出血,否则又要拖到明天清晨才能下班。 「什么同意书?」刘菊芳表情一怔,犹在状况外,她还没意会到沐老爷子的病情甚危。 「开刀。」 「什么,要开刀」她大叫。 「医院禁止喧闹,再让我看到你的喉管,我就把你的舌头顺手割了。」真吵,聒噪得让人受不了。 她心惊的捂住嘴,天生的恶人无胆,看到更凶的恶人就气虚了。「不能只吃药打针吗?我先生晚上回来没看见老爷子会很生气,他嘱咐我要好好照顾老爷子……」 刘菊芳并非正室,她是沐偏年的二老婆,因为元配结婚多年未有所出,因此为了传宗接代才又找回前女友来当小老婆,正室关月荷是难受孕的体质,体弱多病且长期卧病在床。 出身不高的刘菊芳入门不久便有喜了,不到一年就生下沐家长孙,低人一等的她从此母凭子贵,孩子出生后可扬眉吐气了,仗着生了儿子而摆架子,气焰渐高,不把元配夫人放在眼里,多次想逼走正室好当上沐夫人。 可是小老婆终究是小老婆,永远也取代不了大老婆的位置,即使刘菊芳替沐家传了香火,在沐家人眼中仍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老婆,她闹由她闹,没人当一回事。 没想到两年后关月荷居然怀孕了,还接连生了两个儿子,把自以为出头天的刘菊芳给打蔫了,她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不是「嫡」子,而且高不可言的地位一落千丈,成为不被关注的老鼠,大家的眼光不再放在他们母子身上。 所以她要争,不仅争在沐家的一席之地,更要争丈夫的爱,她知道只有丈夫才是她日后的依靠。没有他,自己什么也不是,连族谱也没有她的名字,不过是个寄住的外人。 在努力了很多年后,丈夫的心里总算又有她了,再加上她生下沐偏年唯一的女儿,以及关月荷近年来茹素向佛,少与人往来,渐渐地,她倒成了沐偏年身边的女人,陪他出入各大商界邀约,压住正室的锋头,益发地张狂起来。 沐夫人是她的自称,知情的人都喊她一声沐二夫人,虽然她有些不满意,可总算是承认她「沐夫人」的身分,尽管再有不快也会忍住,有意无意地提醒别人把「二」去掉。 「那就抬回去,装在棺材里更省事。」见到尸体就不气了,杜朵朵冷冷发话,态度冷淡。 「你……你这算什么医生,怎么这么讲话!竟然诅咒病人死,你有没有一点医德……」刘菊芳忍不住指着她的鼻头又想破口大骂,可是人家又大又亮的冷眸一扫,她顿时就闭嘴了。 「要不要开刀?时间宝贵。」杜朵朵又看了看手表,她口中的时间宝贵指的不是怕延误病情,而是她赶着去接人。若是病人家属决定不开刀便没她的事,她要走人了。 「你……」 「开,我自个儿签、签同意书……」有气无力的老先生连眼皮都睁不开了,双手直抖。 「依规定你不能自己签署同意书,要是有突发状况或需要紧急输血,必须要有家属在场。」这也是保障医生的权益,好与坏由病人家属自行选择,他们不能因救人而担上法律责任。 「丫头,我信你。」 我信你? 第四章 杜朵朵的心猛地一跳,不太能认人的双眼看向勉强睁眼的老人,莫名地,她有种不怎么舒服的熟悉感,似乎,好像,可能,大概……这名老者是她家的旧识,而且还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 那一句「丫头」喊得多亲切,只有熟识的人才会这样称呼晚辈,那他是……不管了,手术台上无亲人,只有病人。 「杜医生,老先生的情况撑不了太久,这门刀就拜托你了。」救人要紧,陈主任开口请托。 考虑了一下,她算了算开刀时间。「进手术室。」 手术房的红灯亮起。 秒针推进,分针前进一格,看似丝毫未动的时针微微颤动了一小下,空了一整排的等候椅显得寥落孤寂。 等待手术结果的刘菊芳越想越怕,原本她不想通知任何人,打算把气坏老头子的事掩盖下来,反正以老头子又臭又硬的脾气断然不会提起此事,顶多日后没好脸色看罢了。 但是随着手术的时间延长,一分钟就像一年那般难熬,她一个人等在手术室门口,越等心越不安,万一老头子死了,这个责任不就得由她担了?沐家那些人会放过她吗? 慌乱加无措,也有点逃避的意味,她自包包拿出智慧型手机,用简讯的方式将老爷子开刀一事传了出去,她想趁沐家人赶来医院之前先开溜,免得第一时间被怒火波及。 殊不知她才一收起手机准备离开,手术室的灯号就灭了,浅蓝色的自动门由左而右移动,先前对她口气不佳的女医生走了出来。 「老爷子他……」没救了吗? 「手术结束了。」 「咦!这么快?」刘菊芳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从麻醉到送入手术室约一个小时,这开的是哪门子的刀。 「不然你以为要多久,从腹部开个小洞塞入几根支管防止血液瘀塞而已,没知识也要有常识,要不多看点书,没脑真是太可怕了。」顶着宛如一片沙漠般荒芜的脑子,活着还有何用。 血浓度过高,血管因天气变化而收缩,这是时下老年人常有的疾病,而且不是所有的心肌梗塞都没救了,只要适时的治疗,装设支架,注意保养,控制情绪且不要再受寒,在她看来这些都是小病症,要不了命的。 「你……」 「先住院几天,观察有无恶化迹象,没有发烧和胸闷情形就可以出院了。」啊!快来不及了。 杜朵朵一把话交代完,也不管刘菊芳听不听得懂,便急匆匆地到休息室换上自己的衣服,拎起侧背金扣长带皮包离开,以免碰上她最讨厌的塞车时间。 在转角处,一个神色严肃的高大男子快步走来,煞不住脚步的杜朵朵走得急,一时没发觉有人竟整个人撞上去。 以她的高度加上二寸的高跟鞋,医院里比她高的人并不多,她反应极快,发现撞到的应该不是医院同仁,这人比她高出甚多,她可爱又挺直的鼻子撞上比铁板还硬的胸膛,第一直觉便是撞到男人了,而且是常上健身房健身的那一种。 「小姐,我赶时间,请你离开我的身体。」很低很沉,像大提琴的嗓音响起,好听但是…… 冷漠。 听到对方不太客气的嘲讽,杜朵朵美丽的眼睛微眯,往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我也赶时间,不过把身体练得像石头一样是种病态,我以医生的专业建议你,做人要柔软些,不要像硬邦邦的石头,非、常、惹、人、厌。」 男子眼神锐利,盯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那一瞬间他记住她了,她那张狂又飞扬的性情,似曾……相识。 【第二章】 「你又迟到了。」 面对软绵绵的指责,杜朵朵的回应是不予回应,线条优美的手臂往某颗黒色头顾上一搁。 「我肯来接你就该偷笑了,也不想想我有多忙,你要感恩呀!倍感荣幸,想着以后要赚多少钱来孝敬我,我的养老金就交给你了。」这叫机会教育,先灌输她「养」老的责任。 长相可爱到不行,超萌、超亮眼的小美人老气横秋的颦起眉。「你这样不行,压榨国家未来的主人翁,医生是很赚钱的行业,应该是你要赚更多的钱来养我,等你死了之后我继承你全部的财产,每年中元节我会烧很多纸钞给你。」 「温款儿,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才多大年纪就恼着我的棺材本,还有中元节是烧钱给孤魂野鬼的,祭拜祖先的是清明节。你书读到哪去了,补习费丢进马桶冲走了是不是。」才一丁点大就想算计她的遗产,果真是养了头吃人的小老虎呀! 现在的小孩子都被网路教坏了,正经的知识反而一知半解,连最起码的节庆日也能张冠李戴,根本分不清真正的含义,还笑着说端午节吃粽子是为了纪念龙舟,见者有分。 「啊!暴力,你打小孩,我要打一一三申报家暴,妈咪,你太粗暴了。」温款儿控诉,小手揉着发疼的小脑袋瓜子。 杜朵朵洋洋得意的揉乱她梳得整齐的公主头。「哈!你去告我呀!我刚好休息一段时间不工作,把你妈的老本啃光,我们一起拿着破草席到天桥底下当游民,抢馊食吃。」 「坏人。」她才不吃馊食。 「是呀!本人的宏伟目标是当本世纪大恶人,请多多支持呀!小恶魔。」她大笑着拍拍温款儿的头。 粉嫩嫩的小脸绷得死紧,瞪着一再弄乱她头发的坏女人。「妈咪要补偿我,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 「麦当劳的薯条,肯德基的鸡块。」她两样都要。 杜朵朵嫌弃的撇嘴。「你是怎么选的,脑子坏掉了是不是,两家店的薯条和鸡块有什么不一样。」 不都是油炸物,吃在肚子里一堆油,有碍小朋友身体发育的垃圾食物,吃多了都对健康不好。 「麦当劳的薯条比较好吃。」这纯属小孩子的偏见。 「呋!有得吃你就吃,少再挑食,要是让你妈和我妈知道我们又吃速食食品,你的小屁股就要遭殃了。」而她绝对不会同情温款儿,她活该自找的,明知是死路还一路直走。 「不公平。」她要抗议。 「没办法,因为我是大人,你是小孩,未满二十岁没有自主权,你要认命。」 欺负自家小孩,杜朵朵毫无半点罪恶感,不趁她还小多欺负几回,等她长大就不好玩了。 「可是妈妈说你十八岁不到就出国了,十头牛都拉不住你,你太乱来了。」根本没有二十岁限制,妈咪骗人。 她一听,露出狞笑。「那是我独立自主,有主见,眼界宽又聪明绝顶,知道要做人上人就得周游列国,你看我多有远见呀!晓得日后要多养一只叫温款儿的食钱猫。」 其实她当初出国念书是被激的,以前有个邻居取笑她是冲动型笨蛋,光长脑袋不长智慧,人家脑里装的是脑髓,她装的是满满稻草,用烟一熏说不定还能熏出一只兔子。 她当时脑门一热,真的花了三个月打工筹飞机票,在附近教会牧师的协助下飞往美国,开始她艰苦又自虐的求学生涯。 原本她是打算考警官学校,当个像父亲一样威风的警察是她打小立下的志愿,因此她跟着父亲学武术、跆拳道,在警察局进进出出的看人办案、捉犯人,她以为她的未来肯定会当一位惩奸除恶的女警官,让罪恶无所递形。 殊不知父亲在她十六岁那年因公殉职了,还是被自己的同事出卖,死在毒枭的枪下,她报考警校的路为此中断。 因为母亲极力阻止,不想再看到至亲枉死,她承受不了,宁可看着自己冲动行事到国外求学,独自忍受一人在外乡的孤寂,也不愿看自己重蹈覆辙,在枪林弹雨中挂命。 这个家为国家犠牲一人已经够了,不能再多了,撕心的痛一次就好,再有一回,下次埋的人说不定就是母亲。 「我不是食钱猫。」温款儿慎重的反驳。 「那你是什么?你吃的用的哪一样不要钱,包括你房间里成套的粉红色凯蒂猫,你有哪一块钱是自己赚的?」真辛苦呀!时时不忘教育小猪仔成材,日后宰了才有肉。 「……妈咪,我恨你。」她嘟起小嘴巴,很不高兴知道自己「一无是处」的事实,她不会赚钱。 第五章 「尽管恨,我这人不怕仇人多,越恨我表示我恶人行径越成功。」让人怕不要让人敬,朋友越多麻烦越多。 杜朵朵乐当独行侠,她的朋友都不是好东西,只会压榨她。 唉!妈咪真幼稚,她才十岁耶!居然这么认真跟她计较。「妈咪,那个辣鸡翅看起来很好吃,你觉得呢?」 「太辣了,对你的喉咙不好,你明天一早起来会『烧声』。」款儿的气管壁比同年龄的孩子薄,容易灼伤发炎。 「妈咪是医生,可以开药给我吃。」为了吃,忍耐一下不会怎么样,她上次也吃了阿祖煮的鱼香茄子。 杜朵朵好笑地瞟了喊她妈咪的外甥女一眼。「你当医生就能乱开药呀!没事乱吃药是愚蠢的行为。而且要是我们吃饱了吃不下晚饭,我们的妈会很生气很生气,以后不煮饭给我们吃,我们会饿死。」 杜家的女人都有一手好厨艺,每道菜都叫人垂涎三尺,吮指留香,唯二的例外就是这两个连油和醋都会搞错的吃货。 想到不能吃妈妈煮的好好吃料理,温款儿很苦恼的皱起小脸。「那我可不可以喝小杯的可乐。」 看小外甥女可怜兮兮的嘴馋样,杜朵朵有些心疼。「准了,就一杯,我要大杯的可乐加可乐饼。」 「啊!妈咪奸诈。」她好坏,对小孩子使坏心眼。 「钱是我赚的当然要多吃一点,何况我的胃比你大,回家后还吃得下晚餐,而你……」她故意用挑剔的眼光看看外甥女又平又扁的小肚子。「两根热狗就能把你锁饱。」 她嫌弃她的小鸟食量。 「哼!我有一天也会长大。」小人报仇,十年不晚,妈咪说的。 「等你长大再说。」 大手牵小手,两人兴高采烈的走进速食店,同样的甜美笑脸如出一辙,乍看之下真有三分像的母女脸,让人不自觉地多看好几眼,暗赞她们的容貌出色。 一大一小的两个美丽女人似乎早已习惯成为旁人注目的焦点,一致的「置身事外」,照样我行我素的展现个人特色,把别人当成是会走动的摆设,目中「无人」。 她们很自在的端着餐点坐到靠窗的角落,窗外的景致是一片车水马龙,面无表情的行人匆匆来去,悠闲行走的老人不多,被生活追赶的都会男女快步而行,在霓虹灯的闪烁下展现出匆忙的人生百态。 窗外的世界是忙碌的,充满尔虞我诈的竞争。 窗内的笑声是一片欢乐,是满足的,不带忧虑。 人在追求什么? 相信明了的人寥寥可数,大多只是盲目的跟随,以为眼前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浑然不知以自己的能力能要什么,又能做到什么地步,一古脑的往前冲,迷失在人海茫茫之中。 山,永远在前方矗立,高耸入云。 但是,到得了吗? 有人半途而返,量力而为;有人不甘心只爬到一半,非要爬完另一半,最后体力不支抱憾而归;有人为了抄近路而迷路,再也找不到来时路;有人一时失足,不慎跌落万丈深渊,枉送大好人生。 高处不胜寒,站在高山顶端俯瞰地上挣扎的蝼蚁的又有几人呢? 「温款儿,你的小贼手在干什么?」 无辜又可爱的水汪汪大眼眨了又眨,十分「理性」的解释,「我怕妈咪吃不完浪费食物,我帮你解决万恶的垃圾,妈咪还要养我,不可以和『三高』走得太近。」 二高指的是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 杜朵朵目光「温柔」得足以滴出水。「感谢你呀!小管家婆,不过我刚做过全身健康检查,还保了三个寿险、意外险、癌症险,所以你大可安心,暂时还死不了。」 一说完,她飞快地将盘子上仅剩的薯条全沾上蕃茄酱,一口往嘴里塞,再一脸畅快地喝干半杯可乐,高热量的炸鸡块也很快地消失在嘴巴里,优雅而快速的进食。 「妈咪,你的吃相很可怕,你一定嫁不出去。」因为没人养得起食量惊人的女超人,她根本是精卫填海。 填不满的胃海。 看着粉嫩小脸上的忿忿神情,杜朵朵笑得可开心了。「要不要再买一支冰淇淋,边走边吃。」 谁说她得嫁人,又不是养不起自己,婚姻是无底的黑洞会把人吞噬,她外婆、她妈、她大姐都是深受其害的过来人,包括一出生就被祖父母嫌弃不是孙子的小款儿,一窝的受害者都是活生生的殷鉴,款儿还敢把她往深不见底的洞里推。 并非她不相信现今的婚姻制度,而是人性太不可靠,结婚不是两个人这么简单,结合的是两个家庭,一堆人搅和在其中不乱也难,她是傻了才往里头跳,自寻死路。 她是看透世态炎凉的不婚主义者,最怕麻烦了,一家都是女人也没什么不好,少了男人掺和更安乐。 「耶!妈咪万岁,我最爱妈咪了。」温款儿高兴的举高双手大叫,天真的笑容终于有一点点孩子样。 「小马屁精。」杜朵朵笑着轻拧外甥女的鼻头。 两人真的很随兴,一人一支,一边走,一边心满意足的舔咬透心凉的冰淇淋,甜甜的滋味一入口就化了。 有人说女人有一个专放甜食的胃,即使在速食店里吃了七分饱,可两人还是忍不住冰淇淋的诱惑,一口接一口的甜入心坎底,仿佛能忘却世间所有烦忧。 十岁的温款儿目前是就读双语小学的小三,每个星期三下午不用上课,而她妈妈杜暖暖经营的「暖暖早餐店」要到中午十二点半才休息,来不及接她下课。 因此杜朵朵尽量排开这一天的刀,早上巡房完便下班,医生不用二十四小时守在医院,非常有弹性,而她一个礼拜的工作量不超过四十个小时,除非遇到突发状况。 若是她也赶不及去接人小鬼大的小公主,家里还有两个「老人工」,祖母何美丽七十岁了还能早起跟人在社区跳土风舞,腿骨强健。母亲常秋玉五十三,是暖暖早餐店老板娘的娘,她端起盘子比年轻人还稳,参加亲子运动会也能跑第一。 家有「长驻」医生杜朵朵在,还怕身体不健康吗?因此她们俩是附近邻居眼中最有活力的妈妈,说不定扛起米袋跑都没问题。 「咦!妈咪,我们的车被挡住了耶!」好厉害哦!卡得刚刚好,两车的距离是她的个拳头大。 看着前面的车尾正好在她的车头前方不到十公分,杜朵朵的脸色开始变黑,原先的好心情瞬间刮风打雷。「嗯!你劳作用的小剪刀呢?咱们戳破他的轮胎放风……」 敢挡她的车,找死。 「不好吧!妈咪,那是犯法的行为,而且轮胎放风不一定要戳破轮胎,那里不是有个排气孔。」「协助」犯罪的小人精指着轮胎内侧的凸起物,表情无邪的像个天使。 旋开孔盖也有相同的效果,标准的智慧型罪犯。 「戳破」属于破坏性行为,很明显有罪,是恶意的。 但是拿掉帽盖放掉轮胎里的气就不一样了,顶多是恶作剧,无损车子本身,也不容易被发现。 「哎呀!我家款儿真聪明,虽然不怎么解气,不过看这轮胎的厚度不容易戳洞,退而求其次也好,要是把我的黄金右手弄伤了就没办法当屠夫了。」切割病人的身体可是很需要技术的。 她对血有狂热,热爱鲜血喷出的时刻,那会令她兴奋,感觉自己是一条生命的主宰,病人的生死在她箪控中。 「我要当律师。」温款儿慎重的说道。 「律师?那也不错呀!赚不少黑心钱,以你的口才绝对足以胜任。」她百分之百支持。 穿着水蓝色上衣,浅紫色格子褶裙的小女孩语重心长的叹气。「妈咪,我当律师是为了让你无罪开释,以你说风就是雨的冲动个性肯定会得罪很多人,我这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免得你哪天失手杀了人我好替你辩护。」 「……你这个臭小鬼,居然说我冲动,你才几岁呀!想得也未免太多了。」杜朵朵装出恶人脸,再次弄乱外甥女的头发。「你,把风!我要干票大的。」 不长眼的车子主人,下次出门要看黄历,惹到她是他的霉运到,停车技术好就可以显摆吗? 有今日没明日,不结仇就结恨。 「干票大的?」 第六章 假装轾跟卡在人行砖道裂缝的杜朵朵半蹲下身,露出及膝短裙下的一双笔直美腿,她假意拔鞋,实则正弯腰要扭转银色钢圈的轮胎排气锁孔。 因为锁得很紧,她一时转不开,不禁暗生闷气更用力扭转盖头,太过专心的她没注意头顶上方飘来好大一片乌云,入耳的声音低沉,有些恼怒,似乎在哪里听过,有点熟悉又不太熟悉。 反正她是不在意这些小事,她的缺点就是胆很肥,除了杀人放火、作奸犯科,没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温款儿,你挡到光了。」太暗了。 「妈咪,你……」一个很响的弹指声传来,近墨者黑的温款儿天真无邪的眨眨眼,看似单纯得像一张洁白无垢的白纸,不晓得天为什么会黑,人为何这么邪恶。 「带着你的女儿一起做坏事,你这些年真是长进了,自个儿不成材还带出个小罪犯。」冷冷的嗓音满是讥诮,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深深浅浅地交织在极富磁性的声音里。 这些年……熟人?! 杜朵朵缓缓的抬起头,看到一双发亮的手工制小羊皮皮鞋,顺着质料上等的羊毛黒色西装裤往上看,逆着光隐约看见男人的轮廓,却看不清楚五官和长相…… 「你是谁?」 你是谁? 光听到这一句话,本来脸色有几分阴沉的沐东轩更加黒了半张脸,冷着一双眸色墨黒的深瞳,瞪着眼前比他胸口高出几公分的女人,杀人的欲望蠢蠢欲动,双手握拳。 她居然敢忘了他—— 好个杜朵朵,果然胆子往横的长,她眼中依旧是除了她的家人外看不见其他人的存在,很好,真的好到令人想鼓掌,还真是一路走来始终如一啊。 还有,那个和她一样爱装蒜的小鬼是哪来的?她竟然一声不吭就生了个女儿,而且还这么大了。 酸、甜、苦、辣、辛五味杂陈,沐东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五脏六腑在翻腾,胸口处波涛汹涌。 「你那双贼眼在盯哪里,我家款儿可爱又漂亮,水嫩嫩得活像瓷娃娃,可是你这恋童癖怪兽敢多看她一眼,本人保证让你一辈子当瞎子。」 变态狂! 「恋童癖……圣兽?」男子怒极反笑,冷笑的一睐。「杜小朵,你装稻草的脑子还没清干净吗?草烂了改装沙石土砾是不是,完全是未开化的荒漠。」 杜小朵……杜朵朵像遇到天敌的炸毛猫,倏地眼一眯,进人备战状况。「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他又笑了,笑得有些狡诈。「看到我的鼻子没,拜你所赐,鼻骨曾经断裂过。」 「鼻骨……」她想了许久还是想不起来,毕竟在她的拳头下,受害人数足以编成一本厚厚的册子。 「哇!妈咪,你的仇人耶!我们要不要先报警以防万一。」故作镇定的十岁女童两眼亮晶晶,小脸也在发光。 「闭嘴,温款儿,你太亢奋了。」是她的教育失败吗?怎么养出个好战分子,一闻到血腥味就兴奋莫名。 温款儿装作很受教的样子,两颗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来转去,像是想偷藏橡树果实的花栗鼠。「妈咪,千万不要打人,我还小,会怕,揍他肚子就好,人家看不出断了几根肋骨。」 这女孩……心太狠了,有乃母之风。 沐东轩看着容貌相似的母女俩,记忆飘到很久以前,曾经有个穿白上衣蓝裙子学生制服的女生怒气冲冲的冲向他,二话不说先给他一拳,再一把推倒他,用脚踩他…… 「我警告你,姓沐的!不要以为你家有钱就可以瞧不起人,我照样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姓沐的,做人不要太超过,路是公家的,凭什么不准我走,你们家捐了多少钱关我什么事,想炫富到月球上盖一幢你们沐家别墅,少用一堆破车子挡路当路霸。」 「姓沐的,我和你有仇是不是,你干么老找我麻烦,你家开宴会我去凑什么热闹,想看灰姑娘怎么端盘子是吧!我告诉你,贫贱不能移,我们家没钱但是有骨气。」 「沐烂人,你大概是不缺整型费吧,我手痒,不介意给你几拳,帮助你达成心愿,不用太感激我……」 「沐二少爷,请问你又来干什么,把我们羞辱得还不够吗?人不会一直顺风顺水,无灾无难,十年风水轮流转,哪天你栽在我手上,我一定整得你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看似很远,实则很近,沐东轩有些遗憾的回想,那些看起来平常却叫人难忘的回忆像一面网,始终将他网在其中不可脱身,那道气急败坏的恼怒咒骂声不时在耳边缭绕。 他是瞧不起住在警察宿舍的杜家人,他们与他家只隔一道一人高的围墙,明明赚不了什么钱,警察的薪水低得快养不活老婆小孩,居然还能嘻嘻哈哈围在一块,笑声大得越过围墙,传到他们家安静的餐桌上。 他很讨厌她,非常讨厌,那个小他三岁,叫杜朵朵的小女生,她活得太恣意了,好像没有烦恼,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打起人很痛,对她父亲非常崇拜,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相信天塌下来会有高个子顶住的孩子王。 冲动、暴力,又近乎无脑,但她的人缘好到叫人嫉妒,即使她不喜欢有人粘着她不放,可是附近的小孩没有一个不爱跟在她屁股后头,拿她当「老大」看待。 这点令他很不服气,曾试图拿饼干、糖果和玩具收买那些玩得脏兮兮的孩子,他们会靠过来,但仅是一时,她一在巷口吆喝,所有人又喜孜孜地跑向她,「朵朵、朵朵」的喊个没完。 她有种天生的魅力,不管在哪里都是最耀眼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不自觉靠近。 「妈咪,这位恋童癖怪兽叔叔怪怪的,他是不是被牛粪砸过头,你看他笑得好猥琐。」怕怕哟!变态特别多,像她这么天真可爱,活泼又伶俐的小女孩实在太危险了。 笑得……好猥琐?沐东轩浓眉一拢,目光透着恼意。 什么样的母亲养出什么样的女儿,骨子里叛逆的杜朵朵养得出温驯的小绵羊吗? 当然不可能,这女孩也是一头小母狼。 「那叫颜面神经失调,是一种生活过得太紧绷的心理疾病,我们不可以嘲笑心里有病的人,要同情他,累得像条狗的人是很可怜的。」人要有爱心,心态不能扭曲。 「喔!他是病人,妈咪,我知道了,下次我吃不完的棒棒腿就扔给他吃。」她度量大,不跟有病的人计较。 一高一矮两个秀丽人儿一致地面向脸黑的沐东轩,嘴上说的和脸上的表情是完全不相干,眼神鄙夷的偏过头看人,当着他的面吃起快要融化的冰淇淋,动作一模一样,叫他看了很想宰人。 「躲躲躲、躲猫猫,二只脚的猫躲在哪儿,猫尾巴露出来了,朵朵是猫,猫是朵朵,朵朵玩躲猫猫,躲不住的朵朵猫足是一双大脚丫……」 「你……你是那个姓沐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杜朵朵蓦地咬牙怒视,那双水盈盈的眼快冒火了。 「我们一家都姓沐,朵朵指的是哪一位。」他笑得如沐春风,好似和熟人打招呼一般。 「不许叫我的名字!我们没那么熟,你这从心烂到脚指头的沐烂人。」她没有宗教信仰,但她真该到庙里烧香,她今年犯太岁。 「真怀念呀!好几年没听到这般亲切的称呼,还记得你爬过围墙朝我丢泥巴,自个儿没站稳反摔了一身泥的事吗?」也只有她敢指着他鼻头大骂,不管他的身分是谁,家境有多富裕。 她恨恨的挥拳头。「怀念你的头,像你这样缺德的人怎么还没遭受报应,一道天雷劈死你还算是厚道。』 沐东轩不怒反笑的摇摇头。「在小孩子面前要文雅点,不要动不动爆粗口,身教重于言教。」 「我家的小孩要你管呀!你算哪根葱哪根蒜,我在教她认识包藏祸心的坏人,表里不一的斯文败类,指的就是你这种人,一肚子坏水,不安好心。」标准的人面兽心。 「唉!我妈咪的个性很冲动,我也很苦恼,幸好我天性善良没被她带坏,要不然以后谁去探监。」温款儿非常感慨的说,妈咪一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爱胡闹。 第七章 「温小三,你皮在痒。」敢扯她后腿,投向敌人阵营,这是通敌叛国,亲疏不分。 「我不是温小三,我叫温款儿,妈咪不要乱改我的名字。」她是深情款款的款,她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你就是温小三,晴天双语小学三年级学生,小三生,明年夏天是温小四。」 这是改不了的事实。 小三、小四、小五……她有得熬了。 温款儿很想泪奔,哪有这样欺负人的小阿姨。忽然,她眼睛一亮,「妈咪,你的冰快融化了,给我吃。」 「不行,吃太多你会拉肚子,我们回家吃晚餐……」一看到身前杵了根人柱,杜朵朵的火又冒出来了。「让开,黄鼠狼,你有多远离多远,不要让我看见你那张欠扁的脸。」 黄鼠狼?她果真一点也没变,随口替人取绰号。「你站在我车子前面,我怎么开车门。」 「等等,这辆车是你的?」不会这么巧吧!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的确是我的,我刚刚见你蹲在我车子轮胎旁,你想千什么?」他的笑像黄鼠狼,狡猜又奸诈,不怀好意。 找到不良车主了,原来是世仇呀!「观察环境。」 「观察环境?」他挑眉。 「你不晓得养一个小孩要花很多钱吗?我在观察环境好抢银行。」理由充足吧!骗人不用缴税。 他愕然。「你说要干票大的指的是这个?」 「不行吗?我缺钱,很缺很缺。」杜朵朵是个脸皮厚的,说谎不打草稿,她一张口就能编出一大串。 「孩子姓温?」 莫名冒出这一句,她一头雾水,猜不透他跳脱的话中之意。「她姓温又怎样,总不会跟你姓。」 「他不养家?」 「谁?」他在说什么火星话,真难沟通。 「你老公。」她一个人生不出孩子。 「呿!大白天见鬼了,你哪只眼睛看见鬼影了,我没嫁人哪来的老公,去坟墓挖一个吗?」她不肩的一啐。 沐东轩面露讶异地看向她身边的小女生。「那她父亲呢!死了还是离开了,小孩子不是跟着父姓?」 「她父亲……」一提到连老婆、孩子都护不住的温某人,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面孔都有点……耐人寻味的难看。「不死也当他死了,那种人不配当个男人,款儿,他下次再来找你就吐他口水,喊他没骨头的懦夫。」 「嗯!」温款儿重重一点头。 「你……」这种教小孩的方式是错误的。 「好了没,姓沐的,快把车开走,不要挡路……」她迁怒地顺手一推,男人全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但是她忘了手中的「武器」。 胸前一阵凉,沐东轩低头看压扁的冰淇淋,正粘在衣服上头。「杜朵朵,你打招呼的方式很另类。」 「那是……呃!凑巧,凡事总有个意外,反正我也吃了一半,不用你赔我一支新的。」看到化掉的冰从他身上滑落,她的心情明显变好,心花怒放,嘴角往上一扬。 是有点小愧疚,但比不上看仇人狼狈的样子,杜朵朵在心里笑翻了,眉眼染上欢欣色彩。 「你指鹿为马的本事越来越高明了。」这女人……她笑得太开怀了,好歹掩饰一下,不要这么叫人恨。 「哪里哪里,和你的赚钱能力不能比,瞧瞧这车很贵吧?全球限量品呀!我抢银行也没你快。」人都得罪一半了,全得罪了也不打紧,有仇不报,她憋着也难受。 「等等,杜小朵,你想干什……杜朵朵——」杜东轩的声音由喉咙发出,又低又沉。 如果眼神能穿透人体,任意妄为的杜朵朵已千穿百孔了。 「哎呀!怎么又失手了,车子和主人都遭殃了,你快去洗洗别留下污渍,我实在太不应该了,老是笨手笨脚的,看在我还要养家活门的分上,你有怪勿怪,自认倒霉吧。」 痛快呀!若是能让他的脸更黑,这世界就太美好了,一片鸟语花香,风光明媚,污水都清澈得能养鱼了。 「妈咪,你欠我一支冰淇淋。」温款儿看着空了的小手,不忘讨价还价顺便捞点好处。 杜朵朵挥挥手表示听见了,打开车门先把小丫头塞进车里,免得待会动起手脚误伤了。 「我等一下还要到医院……」这一身湿粘不好见人。 「哟!你家不是全都是万年老妖吗?怎么也会妖力尽失,是哪一个遭天谴的,我好带个水果篮去祝贺。」老天是长眼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呀! 对于沐家的老老少少,除了早逝的沐奶奶外,杜朵朵没一个看顺眼的,觉得他们太做作了,老是戴着面具做人,笑起来很假又虚伪,明明在生气还摆出慈善家的恶心嘴脸。 沐家在外的形象都很好,好到没人说一句坏话,面对群众谦逊有礼,每年在乡里捐钱送冬衣,博得美名,世人只记得他们施恩不望报的天大恩惠。 私底下却是一个比一个高傲,一个比一个更面目可憎,他们一直以施恩者的眼神看待身分地位不如他们的劳动者,轻蔑、不齿、嫌恶,把人分等级,毫无利益可得的人、事、物都当成粪土。 杜朵朵很讨厌沐家人,非常非常讨厌,因为沐家要扩充旧宅,买了那块地所以她们被迫搬离即将拆除的警察宿舍,连补偿金也没有就被限期搬家,只因那时她父亲巳经过世了,非公教人员不得住下,她们可以说是被沐家赶走的。 「是我爷爷住院了,心肌梗塞。」幸好及时开刀挽回一命,若是拖得太久怕是回天乏术。 杜朵朵一听,眉头扬得极高。「那个讨人厌的爷爷还没死?他有一百岁了吧!老得成妖了。」 「七十五岁,而且他很喜欢你,说你飞扬跋扈的个性和他年轻时很像。」他说时忽地低笑,很难想象生性严谨冷酷的祖父最常挂在嘴上的居然不是自家儿孙,而是老骂他老顽固、老骨头的邻家小丫头,他常说这样的孩子最真。 「谁像他,不要害我作恶梦了。」她突地打了个冷颤,全身起鸡皮疙瘩,好像有一百只毛毛虫从脚底爬过。 超恶心。 「在某一方面确实很像,都有不受控制的灵魂……」沐东轩近乎低喃的自语,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冷然。 杜朵朵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她也不在意,对沐家人她一向没好感,尤其是眼前这个姓沐的,更是她的死对头,她巴不得与他老死不相往来,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形同陌路。 但是人能顺心如意吗? 缘分这玩意儿很奇妙,想要它时它偏偏不来,不想要它却又悄然无息的来到,捉弄着男男女女。 不过,对沐东轩而言,这倒是令人惊喜的礼物。 【第三章】 「杜朵朵,你又带款儿在外头乱吃东西了是不是?」 河东一狮吼,寒毛掉满地。 「没有,没有,我最守规矩了,哪敢在禁令下喂食小动物,老佛爷要明察秋毫,我们是饿着肚子回家的,只喝了一杯现榨果汁,而且还不加糖,贵得要命。」杜朵朵打死不承认。 点头如捣蒜的小人精跟着点头,两张可怜兮兮的脸如出一辙,装出饥饿三十的受难儿神情,表示她们饿得可以啃下一条牛腿,不管家里的煮饭婆煮了什么都能海吞下肚。 其实她们的确还吃得下,因为跳电的缘故,今天晚餐比平时慢了一小时,先前吃下的垃圾食物差不多快消化光了,吃货杜朵朵自认在「发育中」,胃口比其他人大多了。 不过说穿了只有两个字,那就是贪吃。 爱吃鬼有什么不吃的,幸好家族遗传了不易发胖的体质,不然依她的吃法早就吃成一头猪了。 而掌厨者的好厨艺也是她们饿得快的主因之一,家里五个女性,除去两只油水不沾的米虫外,其他三人都有大师级的好手艺,煮出来的菜既健康又美味,不输饭店大厨。 「少给我装无辜,你会守规矩,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款儿还小,不许你带坏她。」杜家都是再老实不过的老实人,怎会生出个满嘴胡话的小滑头,两眼睁得大大的还能说瞎话。 第八章 杜朵朵用力地眨眼,还真给她眨出两滴泪珠子。「天地良心,我修身养性很久了,有空还念念经,吃两天早斋,你看我瘦了吧!面有菜色,我是真心悔改,打算从良……」 一记栗爆又狠又快的落下。 「从什么良,你想气死我不成,美国米吃多了忘了怎么说话呀?这种不三不四的话再让我听见,我用肥皂水洗你的嘴巴。」为什么她不能像暖暖一样乖巧听话,别让她头疼呢? 分明是来讨债的,没一刻安分。 「妈,你出手太重了,想打死你女儿呀!虽然我是医生也没办法自救,你要手下留情。」杜朵朵抱头鼠窜,不住地揉揉被打的部位,心里十分委屈,她这么大了能打家暴电话吗? 本来她是家里最得宠的小孩,身为么女总有很多的「特权」,妈疼爸宠,祖母当成宝,呵护备至的放纵她,他们只管宠不管教,才会养出她不爱受拘束的野性子。 可是温款儿的到来便是她失宠的开始,那时她当警察的父亲已不在人世了,面对粉嫩嫩的新生命,三个月大就会吐泡泡的小女婴,谁不拿她当心肝宝贝疼入心坎里。 这才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小小的手指头,小小的脚指头,嘴巴也小小的,努力地吸奶,包括杜朵朵在内,谁能不多心疼她几分,盼着她快快长大,软糯糯地喊人。 可惜在温款儿那段最童真的年纪,杜朵朵人在美国西岸,只能透过视讯看外甥女的成长,那几年也是她最辛苦的时期,一边打工一边尽快吸收专业知识,一天二十四小时当四十八小时用,将课堂上教的用在临床上,在指导教授的带领下进了手术房,当了半年多的无照医生。 对外说法是实习医生,实际上则是主刀医生,一上了手术台,她的天分无可隐藏,曾被当时在场的医生誉为「魔术师的手」,凡是她执刀的手术从无失败过,完美无缺。 「你还敢哇哇哇的叫屈,款儿衣服上的饼干屑是怎么回事,还有她手上有捉过炸鸡翅的油溃,你当你妈眼睛瞎了呀!打你是让你长点教训,不要老想着做坏事不会被逮到。」从三岁看到大,女儿屁股有几根毛,当妈的最清楚。 哇!外婆好厉害喔!媲美名侦探柯南,一眼就能看出她们做了什么。懂得趋吉避凶的温款儿满脸崇拜,非常乖巧的去洗了手,把碗筷摆上桌,安静又听话地坐在餐桌旁等吃饭。 她很聪明,不会去参与烟硝味浓厚的母女战争,反正她年纪小,看戏就好,这样的打打闹闹每隔两三天上演一次,根本不足为奇,外婆精力足,小姨跑得快,战情不分上下。 「我的妈呀!你的眼睛真利,要不要改行捉奸,保管业绩蒸蒸日上。」不愧是警察遗眷,还在警察局当过临时雇员,对什么事都明察秋毫,任何蛛丝马迹也逃不过。 「还给我说风凉话,三天不打,上梁揭瓦了是不是!款儿以前多乖呀!就是你带着她上窜下跳的,把心都给玩野了。」她年纪大了,管不住两只野猴子。 常秋玉不是不爱孩子,相反地,每一个都是她心头肉,割舍不了,她舍了命也会保护她们。 但是她更想要孩子们平平安安,无灾无难的过一生。早年丧夫,孤苦无依的她不愿下一代子孙再承受这种苦,宁可她们平庸无为,安分的过日子,她也对得起死去的丈夫了。 偏偏鸡窝里出了只彩雀,模样出挑,性情跳脱,又早慧得古灵精怪,脑子转得比别人快,就知道胡闹和顽皮,才刚在眼前晃过,一溜烟又不知跑到哪户人家捣蛋。 生了个整天闯祸、惹事的女儿,常秋玉头疼的毛病就没好过,担心这担心那的,唯恐女儿又打了谁家的孩子。 好不容易女儿学成归国当上医生,她以为终于能放下心了,医生是多么神圣的工作啊,总算能磨出她的沉稳,没想到……唉!不提也罢,牛牵到北京还是牛,打小养成的个性还是改不了。 所以她才要防患未然,家里有头拴不住的黒羊就够了,别再培养小的了,不然她真要一个头两个大,天天求祖先保佑她们少惹点事,晚年才能少操点心! 「款儿哪里乖了,那是装的,我们家的遗传哪是吃软饭的,你看她跟我多像,隐藏版的战士……啊!大姐例外。」面条似的性情任人揉捏,逆来顺受得令人发指。 端着汤的杜暖暖打面前经过,对妹妹一笑,吃人嘴软的杜朵朵这才想起家里的「另类」,赶紧讨好的端起谄媚笑脸,表示她是敬爱姐姐的好妹妹,比猫还乖。 装模作样谁不会,她是高手中的高手,否则在有种族歧视的美国哪馄得下去,她可是吃过亏的人。 「外婆,吃饭。」装乖的温款儿甜糯一唤,常秋玉的心就酥了,瞪着女儿要她多学学小款儿的乖巧。 「你有外婆,我有祖母,奶奶吃饭了,有你爱吃的南瓜米粉和鱼茸豆腐羹,你闻到香味了没,很好吃哦!」一山还有一山高,她搬出祖母这座大山足以镇住所有人。 对,她在争宠。 杜朵朵很幼稚的扬扬眉,全无在医院时的犀利,她像个爱撒娇的小女孩,扶出打扮很潮的祖母何美丽,还得意的一抬下巴。 「又不是你煮的,献什么宝……」常秋玉小声嘀咕着,在婆婆面前,她是个恭顺的媳妇。 杜家一家五口人自从搬离住了十几年的警察宿舍后,一时无去处的她们只好回到破旧不堪的老宅子。 那是一幢杂草丛生的日式建筑,座落在偏僻的小巷子中,四周没什么住家,不是农田便是荒地,是何美丽的公公婆婆留给她的祖宅,记在她名下,做为长子弃妻的弥补。 谁也没料到有朝一日还会回到这里,当初因为有产权问题,几个堂叔仗势欺人欲占家产,硬是把人赶出去,何美丽和他们理论许久才分得一间堂屋住下,等独子成年了才搬出去。 可是堂叔们也没住多久,后来传出都更计划要拆屋,听说赔偿金不高,因此几人假意要还厝,向杜朵朵的父亲要了一笔搬迁费,自以为占了便宜,兴高采烈的搬家后购屋另住。 只是都更计划拖了几年后便没了下文,此事不了了之,没人住的老房子也就荒废了,像幢鬼屋。 杜家女人搬回老宅一看,全家人都傻眼了,不仅铁门生锈差点打不开,屋子还漏水得相当严重,排水孔不通,墙上有壁癌,水龙头流出的是污水,杂草长得比人还要高。 因为不想动到抚恤金和保险理赔金,几个坚强的女人自行刮掉壁癌,自行用水泥抹墙又上了三层防水油漆,甚至爬到屋顶补瓦片,把水沟清干净,又向以前的邻居借锯子将腰粗的杂木锯断,树头连根掘起晒干当柴烧,砌了一座蒸稞的砖灶。 细石头碾平铺成进出的步道,废弃的红砖尖角堆砌在车道两旁,前院是极为宽敞的黄土地,一家人合力翻地施肥分成东西两块地,一边种植耐寒的花木,一边开辟成一亩一亩的菜园,种满当季的蔬菜以供食用。 不过随着土地的增值,停摆已久的都更计划再度运作,加上附近的荒地陆陆续续有建商盖上透天厝,形成小型的社区,地价年年上涨,抢手得很,一坪四、五十万起跳,眼红的亲戚们又打起老宅子的主意。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两三年来,杜家的堂叔、堂婶们借口来探望,有意无意提起局势不稳,不时来打秋风,探问老宅子要不要卖,他们也有一份,不过每回都被打发回去。 「就听见你们吵吵闹闹的,吃个饭也能翻天了不成,阿玉呀!你是亲妈不是后娘,不要动不动就打小孩,我们朵朵乖得很,就你老嫌她毛躁。」手心手背都是肉,打疼了自个儿心疼。 一点也看不出已经七十岁的何美丽穿着粉红色运动装,连脚上的拖鞋都是粉红色的,上头是大头狗的造型,手上系着小碎花手帕,用来擦汗。 外表看来五、六十的她还有颗粉红少女心,从不服老,常和社区的婆婆妈妈混在一起,有时一群人去扫街、整理周遭的环境、除草捡垃圾,有时参加老人歌唱大会、团体旅游、进香团,生活充实得比年轻人还忙碌。 第九章 这也归功她有个孝顺的孙女,在金钱上全额赞助,让何美丽玩得开心,无后顾之忧,她才能实现年轻时的梦想到处趴趴走,像颗充满电力的电池,浑身是活力和劲道。 她和常秋玉站在一块时不像是婆媳,反而像姐妹,不知情的外人常误会两人的关系。 「就是就是嘛!我妈是后母,她家暴我,我多可怜呀!她打我打得很顺手。」杜朵朵挽着祖母的手告状。 「你也是小皮蛋一个,你妈念你两句就顶嘴,都几岁的人了还淘气,想当年奶奶在你这年纪……」孩子都生了,当妈了,她下田种稻,给公公婆婆送饭去田里…… 一说起「想当年」,常秋玉、杜家姐妹,连同小款儿在内都为之脸色一变,睁大眼打断她的回想。 「妈,吃饭了,再不吃菜就凉了。」常秋玉把装了八分满的饭碗往婆婆跟前一放,金黄色的米粉铺上几片滑口的鱼肉。 「奶奶,我弄了橘酿银耳羹当饭后甜点,它含有十七种胺基酸和多种维生素,有润肺,生津滋阴的作用,还能降胆固醇。」 杜暖暖的厨艺是磨出来的,她在嫁人前跟杜朵朵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是等吃的饭桶,最多能弄几样简单的菜肴和煮面、下水饺,稍微需要功夫的料理就难倒她了。 可是嫁到夫家后,她有一个苛薄又坏心的婆婆,虽然家境富裕却爱使唤媳妇做事,明明有中、西式料理皆擅长的厨师,还逼她天天下厨,一天三餐不可少,即使不吃也要她煮上一桌。 五年的婚姻生活若说她得到什么,除了女儿外,大概是她煮食的本事,她在离婚后能独自开间早餐店,美味的料理让人吃得满意又饱足,回客率高达百分之一百二十,往往都是携朋带伴前来。 「奶奶,快来吃哦!有蒜酥沙虾和蜜汁炒肉片,你最爱吃甜的,我夹肉片给你。」很勤快的杜朵朵肉片沾蜜汁,放在鱼肉上头,还做出奶奶再不吃她就要抢光光的猴急样。 「阿祖,喝汤,有豆腐的喔!不会粘牙。」小马屁精温款儿笑得很甜,小牙咬着筷子卖萌。 何美丽只要一说到「想当年」,话匣子就像打开閛门的江水,可以说上三个小时以上不换气,别人不听还不行,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说过x遍的老故事,偷偷笑着缅怀不知名的初恋情人,还习惯搬出旧照片继续「讲古」。 疲劳轰炸的结果是大家都累倒了,她还神采奕奕地讲得口沬横飞,甚至想把自己出嫁后的生活再讲一遍。 「好,吃饭,你们都乖,我今天陪郭奶奶去看病,她的血压又升高了,血糖也控制得不好,还有痛风的毛病,唉!年纪大了一身病……」儿孙又不在身边,都在外地工作。 「奶奶,叫郭奶奶到我们医院,我们新开设了老人门诊,专看老人疾病,你跟她说来找我,我替她安排最厉害的医生看诊。」举手之劳,还能帮医院拉病人。 「好,回头我上『非死不可』和她连线,叫她赶快把病治好,九月初我们要去爬山。」人多一点才热闹。 「爬山?」郭奶奶的关节还爬得了山? 「啊!对了,我们隔壁那幢三层楼的洋房有人搬进去了,我看到送家具的和搬家工人进进出出,好像很有钱的样子,我还看见这么大的白色钢琴。」何美丽伸手一比,划了个大圈。 「又是有钱人,真讨厌……」仇富的杜朵朵咕咕哝哝的嘟囔,小时候的遭遇让她一直有阴影在,痛恨富人。 杜家相邻的左侧原本是一块空地,用来堆放一些废弃物和木板,长了些杂草野花,少有人走动。 大约一年前被人买下进行大整顿,围上铁片围墙挖起地基,钢筋水泥一车一车的送,工人、工程车进进出出,沙尘弥漫好几个月才盖出占地百坪的空屋,而后种树。 接下来则是吵死人的装潢工程,因为要赶工的缘故,往往到了晚上八、九点还能听见钻墙、打钉、锯木板的声响,脾气不好的杜朵朵差点被逼疯了,偏偏妈妈姐姐拦着不让她报警检举,那一个月只好破天荒的天天加班到十点才下班,把院长先生和医院的同事们吓个半死,以为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担心得要命又不敢问,怕触动她的伤心事。 毕竟太反常了嘛!平常时间未到就想跷班开溜的人怎会主动留院,还一整个月不休假,让人不生疑都难。 「希望不会像以前那个沐家人,芒果树结果掉到他们那一边都不行,问都不问一声就找人来砍树。」一想到昔日的恶邻居,被迫迁移的常秋玉还有几分抱怨,气愤难平。 「哎呀!我听说好像也是姓沐,是那家的大老婆要搬来养病。」何美丽的专长是八卦,东家长西家短的串门子,在她的地盘上还没有她不知道的事,任何八卦都如数家珍。 大老婆……印象中沐爸爸似乎娶「两个老婆,大老婆多病,小老婆泼辣,两人的共同点都是眼高于顶。 杜朵朵看了杜暖暖一眼,从她脸上看到错愕和苦笑,视线一转又看向常秋玉,母女一个个面面相觑,暗忖,不会那么巧吧?!不要再来一回了,她们的心脏会负荷不了的。 不是冤家不聚头。 聚头的不是冤家而是仇人。 至少杜朵朵是这么认为。 「真巧呀!又碰面了。」 远远传来醇厚的男声,有认人障碍的杜朵朵眯起美丽的眸子,有些困惑的瞪着朝她走来的男人。 她这毛病是一大困扰,常会因此搞错病人,不过她基本上是任性又有点散慢,管他认不认识全不放在心上,反正多见几次就有印象了,认不认得很重要吗? 而且她是外科医生,不需要和病人维持长期的关系,开完刀回诊几次就一拍两散,谁还记得你是谁,除了癌症化疗的患者和少数折了胳臂又断腿的倒霉鬼会待比较久以外,外科的病人来来去去,少有熟面孔。 「你是谁?」 同样的问法让刚运动完回来的沐东轩为之怔住,他愕然老半天才失笑嘲弄。「看来你不只有失忆症,健忘的毛病也越来越严重,下回我得在身上别个名牌以供辨识。」 咦!这嘲讽的语气很像某人……「姓沐的?!」 他嗤笑。「不容易呀!杜小朵,终于开眼了。」 「你怎么在这里,你……住在附近?」看了他一身简便的运动休闲服,杜朵朵心口很不舒服的一揪,希望她猜错了,运气不会这么背。 姓沐的邻居…… 「都三十岁的老朵朵了,见人就咬的礼貌还是不见改进,你的人情世故丢到狗嘴里了?」看她一脸防备和厌恶的神纟情,本想好好和她「叙旧」的沐东轩又忍不住牙疗了。 见到她,他谦逊有礼的好修养就毁于一旦,牙根发痒想咬人,首当其冲的正是她诱人的白晰脖子。 「是二十九岁,上了年纪的『阿伯』果然记性不好,不过也不能怪你,人到了一定年岁总会有些器官开始退化,脑子不好使就多吃点猪脑进补,以形补形,你非常需要。」反正是他亲戚,同类相残不为过。 「吃脑补脑是你的经验之谈?」沐东轩故作思索的打量着她,性感的嘴角微微上扬。「用在你身上成效不大,坊间秘方少用为妙,建议你多看点书补充贫乏的智慧。」 「你……哼!你还是一样讨人厌,为了你我好,以后少在我面前晃动,下回再见到面也不要打招呼,当是陌生人吧。」免得她控制不住,犯下杀人罪。 「很难。」他颇为遗憾的摇头,以食指搓着下巴。 「什么叫很难,我们本来就是没交集的平行线,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奈何桥,只要有心,到死不碰面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她不信人会走一辈子霉运,到哪儿都能碰到心黑如锅底的沐家恶鬼。 看她气呼呼地握起拳头,沐东轩不免芫尔。「看你暴跳如雷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她始终如一的火爆性格其实挺有意思的,她能令身边的世界变得鲜活,多了引人入胜的七彩炫光。 她一直是充满朝气的,浑身充斥一股旺盛的战斗力,不为现实低头,不肯因权贵弯腰,她不需要施肥灌溉就能长得很好,如松柏般骄傲地往上伸展,长成参天大树。 第十章 很不安定的灵魂却有一颗爱家、护亲人的心,她是风与雨的组合,有风的狂放和捉摸不定,以及雨的滋润得以守护大地,很矛盾但又融合,具有坚定的力量。 当她的家人很幸福,她把自己当成一把巨伞,护住每一个她所爱的人,即使自个儿伤痕累累也不容许家人受到伤害。 沐东轩狐狸似的深邃黑眸闪过一抹不明幽光,似笑非笑地噙着一抹戏谵,有种盯住猎物的意味。 装在狼身里的小白兔,他很感兴趣。 「很高兴娱乐了你,如果没事的话请你让开,我还要赶着上班。」等下她要在门口撒盐,驱赶恶灵。 「你不是无业游民吗?我记得你打算抢银行。」他打趣的调侃,略带一丝讽刺。 其实在看到她开走的车款后,他便明了她过得不错,应该也小有资产,一般上班族开不起凌志跑车的。 「你不晓得苦哈哈的小市民也要工作才有饭吃吗?麻烦你从云端的宫殿走下来,看看为生计奔波的普罗大众。」杜朵朵懒得和他多说废话,扭头就走,心中很不高兴地低咒着…… 一大清早就碰到脏东西,晦气! 沐东轩的腿很长,她在前面快步的走着,他慢条斯理的走在后头也能跟上,边走边逗她发火。「杜朵朵,你不问我住在哪里吗?也许我们很有缘分又当了邻居,真是幸运。」 「孽缘。」她才不问,不要中了他的陷阱。 「孽缘也是缘,你姐的早餐店生意很好。」清粥配油条,再加点酸黄瓜,爽口又不腻。 一扯到大姐,杜朵朵凶恶得像头母狮子,猛地停下脚步。「不准你靠近暖暖一步,你要敢动她一根寒毛,我放火烧了你全家,不要以为我说得出做不到。」 目光一闪,他嗓音低沉,隐隐有些压抑。「杜朵朵,你还没长大吗?小时候的恩怨还当成陈年老醋酿着,成熟点,不过是打打招呼而已,难道我还会把她剁碎了沾酱不成?」 谁没一时拐错弯的时候,当年的一点小纠纷早该随风而逝,人会随着历练而成长,不该为了点小事斗气。 但她显然没长进,心眼仍小得容不下一粒小石子,她没变不代表别人不会变,一成不变的人少之又少。 物换星移,沧海桑田,很多事都产生了变化,即便人如旧可心不同,再寻已无回头路。 「姓沐的,不要跟着我,你没别条路好走吗?」她就是幼稚怎样,仗势欺人的人当然希望一笔抹去,以为捅人一刀不会流血受伤,偏她爱记恨,有些伤痕看不见却痛得一生难忘。 杜朵朵怎么也忘不了父丧不到百日,局长伯伯一脸为难的请她们搬家的事,因为警察遗眷并非警察家眷,不能住在警察宿舍,得依规定搬离。 原本她们也不晓得有人暗地里施压,还非常认命地准备举家迁移,认为父亲死后还能多住两个多月是局长伯伯好心,直到奶奶想起有个箱子未带要她返回宿舍取回,这才讶异那里整片围墙已被拆除,整排建筑物都被夷为平地。 她的家成了停车场,沐家赶走她们不是为了扩建房舍,而是车子太多无处停,看中隔壁那块正好政府要卖的地,也就是她家,于法他们站得住脚,可她就是吞不下这口气,沐家人老爱招惹她就算了,连她对爸爸的回忆也要破坏。 「我姓沐,沐东轩,不要喊错了,还有,这也是我要回家的路。」他有晨起慢跑的习惯,刚跑完五公里。 沐东轩并不清楚自己隔壁的日式木屋住了谁,不过看见杜朵朵瞬间凝结的震惊神情,他当下了然。 「什么,你……你们真的是……红色屋顶那幢别墅是你家的?!」不会吧!老天爷看她过得太顺遂又来搅局,把那家非人类的火星异种丢到她家旁边了吗?! 沐东轩笑得狡猾,轻轻扬眉。「正确说法是我的,这块地皮我买下多年,一直闲置着未动,本来想盖休闲会馆,后来觉得太过偏僻且不易停车才作罢,改为住家。」 他不是在炫富而是阐述事实,现年三十二岁的他已是家族事业丰神集团的执行长,除了半退休状态的老董事长沐奚世,以及总裁儿子沐偏年外,整个公司沐东轩权限最大。 不过他才是实际上的掌权人,祖父与父亲虽居高位却已不太管事,近几年的重大决策都由他全权负责,是集团内部公认的接班人,声望远高于他独断专行的兄长沐东岳。 沐东岳的职位是总经理,屈居于他之下。 买下地的沐东轩事前并不晓得邻地住着杜家五口人,以他忙碌的情况根本无法亲临现场看地,全是透过专业仲介评估后置产,用意是增值而非盖屋。 说穿了就是炒地皮,以低价购入再闲置几年,等到地价飙涨再脱手,赚取其中数倍,甚至是十倍以上的差价。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沐东轩的锋头压过长子沐东岳引发小老婆刘菊芳的不满,她闹腾着要分家,镇日在家里头吵翻了天,让人不堪其扰,使得身体不太好的关荷月又病了。 不想与二房争,沐东轩干脆斧底抽薪搬出去,省得一天到晚吵吵闹闹,影响母亲的休养,而这块地右有河川、左有公园的正适合盖幢房子。 于是,他成为杜家人的新邻居,延续十几年的「缘分」。 「呋!暴发户的嘴脸。」果然是个讨厌鬼,从以前到现在老爱炫耀他家有多富有,钱多得足以买下一条街。 杜朵朵厌恶一个人那是深到骨髓里,拔也拔不出来,只要是姓沐的她都看不顺眼,没法当「人」看待,凡是与他们有关的全扫到坏处去。 老实说她一直觉得两家人是两个世界的人,其中的差距有十亿光年那么遥远,沐家是来自外太空的移民物种,而杜家人是安分的地球人,只守着自己的星球便是一片天空了,不会去奢望宇宙的浩瀚。 「有钱总比没钱好,嫉妒成就不了你杜朵朵,我打算在两家门口开条木棉花大道。」他故意挑起她的火气,专往她的痛处踩,互相熟稔的好处是知其所有弱点。 杜朵朵小时候有气喘的毛病,气候一变化就会咳个不停,严重时还会咳出血来差点昏厥。 偏偏她最爱的花不是粉色玫瑰,不是香水百合,更非娇贵的兰花和玛格丽特,她喜欢长得比房子还高的木棉树,每年春天开出碗大的红色花朵,爱爬树的她爬到树上摘下一朵又一朵的木棉花,整整齐齐摆放在窗棂上。 可木绵花结出的果实是一颗颗饱满的棉花,一到夏天成熟后便会绷裂,一团一团的棉絮随风飘送,加上天气若不稳定,那她的咳嗽便没停过,得戴口罩才出得了门。 不过随着年纪的增长,她的气喘不药而愈,好些年没再发作了,必备的气喘药早被她丢在抽屉的一角发霉。 「你……」揭人疮疤的小人。 「妈咪,我的早餐呢?我要赶不上早自习了。」 不知不觉中走到自家门口,一张气呼呼的小脸嘟着粉红色小嘴,很不满的瞪着迟归的大人。 「遇到野狗挡道有什么办法,喏!暖暖帮你做的综合三明治和马铃薯沙拉,一杯现打的柳橙汁,待会叫阿祖带你去学校。」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某人一眼,又瞟了瞟那间令人刺目的新房子,嘴角一撇,表示不肩。 「那你呢?」温款儿很不高兴的质问。 每个小朋友都有虚荣心,虽然她也很喜欢整天笑呵呵、精力充沛的阿祖,可是漂亮得像模特儿的小姨却是全校的焦点,她的红色车子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倏地粘在她身上,不论接送学生的家长或导护老师都会热切的和她交谈。 温款儿一直觉得很奇怪,小姨的脾气明明比刺蜻还糟糕,对人爱理不理的,讲话也很不客气,不刺人几下就浑身不舒服,可是人缘却出奇得好,很少有人不愿意亲近她。 就算挨骂也无妨,被小姨骂过的人居然和她成了朋友,这还不算是有人类史以来的一大怪事吗? 不仅是功课好,名列前茅的人才受人欢迎,杜朵朵的独特风格和不羁作风让很多人把她当偶像崇拜,和她长得相似的温款儿受此佳惠,在学校也是小团体的头头,更是班上的风云人物。 第十一章 「我很忙的,待会还要开会,被某个姓秦的吸血鬼压榨血汗钱,我不工作你就没饭吃,只能穿破衣破鞋上学。」哼!跟她计较,她像是任劳任怨的菲佣吗? 「为什么你衣服上有芝麻粒?你先吃过了早餐是不是?」太坏了,不顾家中「嗷嗷待哺」的小孩,自己先吃了。 「是又怎样,你咬我呀!没吃饱哪有体力干活,你以为钞票会从天上掉下来?」 一点也不心虚的杜朵朵反瞪回去,饿了就要吃是天经地义的事,没啥好心虚的。 暖暖早餐店离杜家并不远,就在百来公尺的巷子口,十来坪左右的店面摆上四、五张桌子,往来的上班族和早起的主妇不少,一早开店到中午休息,供应各式各样美味又可口的早餐。 杜朵朵有时会去帮忙递盘和装袋,但大多数只是去吃免费的早餐,而且一吃完就擦嘴走人,不会留下来洗盘子,率性得叫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妈咪,你知不知道我还在发育。」营养不均衡她会长不高,当不成一出场就气势惊人的律师。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一餐不吃又不会饿死人,我以前还吃过掺了沙子的包子咧。」放养的孩子还不是健健康康的长大。 「妈咪,你在摧残民族幼苗。」温款儿鼓起腮帮子。 「哼!」杜朵朵根本不理她,直接把装了早餐的纸袋塞入她怀中,爱吃不吃谁管得着。 两人瞪过来瞪过去的,浑然忘了门边还站了一位备受冷落的邻居,而曾在包子里掺沙的沐东轩面色微哂,他没想到那么久远的事,受害者还记得一清二楚,不时拿出来说上两句。 「咳咳!敦亲睦邻促进社会和谐,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顺道送你女儿去学校。」他开口提议。 「她女儿?」 「我女儿?」 看到表情怪异的「母女」俩,沐东轩心里也打了个突,他说错了什么吗?「有什么不对?」 两人防贼似的看了他老半天,似乎对他的提议感到莫大的威胁,好像他是人蛇集团的首脑,专偷小孩子去卖。 「妈咪,他是谁?」温款儿问出这句话时,沐东轩当下有被打了一拳的感觉,胃很痛,小女孩这句话很伤人。 【第四章】 「如果不是真心来探病就给我滚回去,我还没死让你们很失望吧!再努力点多气我几回就如愿了,我那些百儿千亿的遗产就落入你们手中,不用太心急……」 住院三天,从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期间还差点因为血压骤然升高而爆血管,在药物控制下稍微和缓的老人脸色红润,嗓门大得连墙上的风景画差点都为之震动。 从他开完刀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像是颗一触即爆的炸弹似的四处找碴,一下子嫌加护病房太小,不够豪华,没有二十四小时随侍在侧的专业管家,一下子大骂医护人员长得丑又一身消毒水的药味,要他们有多远滚多远,别来妨碍他养病的心情,一下子打翻营养师开的餐食,说是喂猪的,难吃。 总而言之没有一件事顺他的眼,看谁都送上两记眼刀,嫌东嫌西,说墙白得难看,点滴瓶挂得太高也谩骂一顿,吃药打针他给人白眼看,是个十分不配合又顾人怨的病人。 不过他钱出得高,医护人员也就少了怨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看在钱的分上,他刁难再多也当耳边风,他爱骂就骂吧!反正无理取闹的病人不只他一个,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孤僻的老头嘛!别和他计较。 「爷爷,口渴了吧?吃片苹果。」补充水分和体力,骂人也需要力气,而他吼了好一会儿。 「这是什么鬼东西,坑坑巴巴的,你……」一片多汁的苹果塞入嘴里,暂时堵住分贝越来越高的唠叨。 「那叫苹果,看到了没,红红的苹果皮总认得吧?至于果肉就将就点,我能削完一颗已经很不错了。」看着厚薄不一的畸型苹果,沐东轩大口咬上一口,留下整齐的齿痕。 「你那是什么语气,当我是小孩子哄你们这一家老老少少都是讨债的,不把我气死不甘心是不是,我偏要活得比你们长,看谁能从我手掌心翻出新花样。」他等着看不肖子孙如何翻腾,他一日不死就没人能从他手中拿到半点好处。 从年轻到老,如今七十有五的沐奚世仍不改其强势作风,他这一生霸道惯了,也习惯掌权,即使年纪一大把了还是学不会放下,专制地想掌控所有人和事。 由他制定的秩序不能乱,安排的步骤得一步一步照走,他是绝对的权威,不允许有人违抗。 他是一座强大的山,屹立不摇,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是渺小的。 「不想被当成孩子就拿出长者的风范,我们这一家还不是你传下来的,你的不肖子孙全和你同姓沐。」没把儿孙教好能怪谁,他从小教育出来的从来不是父慈子孝那一套,沐家人只学过如何在商场上你死我活的竞争,只知道谁能胜出谁就是强者。 「什么态度,说一句顶十句,以为翅膀硬了就能飞吗?我动动嘴皮就能把你拉下来,你那个心大的大哥等着一脚踩扁你呢。」虎视眈眈的强敌在身侧,不信他能无动于衷。 不以为意的沐东轩淡然扬唇。「爷爷还是静下心养好病,别管我们兄弟的龙争虎斗,刚从鬼门关前绕一圈回来的人要觉悟,你离死真的不远,犯不着把『死』字时时刻刻挂在嘴上,上好的福字楠木棺材已为你备下了。」 真想死就不会同意开刀,再撑上一小时也就没气了,心血管阻塞去得很快,只要脑部停止运作,身体其他器官也会跟着停摆,心肺功能衰败而逐渐死亡。 嘴上说得很洒脱,其实还是怕死,人在最终那一刻仍想活下去,不然他也不会毅然决然的下决定,不管是否有家属在场,签下有可能一睡不醒的同意书博一回运气。 一听孙儿话中的嘲讽,沐奚世气得直瞪眼。「你回去,不要来看我,一个个都是心黑的,不怀好意。」 「我也不想来,抽签抽中的,你晓得我有多忙,这会儿该在与各国商界大老协议下半年度的合作,陪你三小时我至少损失十几亿的利润。」他说得直接,以利为出发点,孝心是有,但少得可怜,沐家人关起门来是不讲仁慈的。 上梁都歪了,下梁怎会正,生意人讲求的是快、狠、准,一击必中,仁义孝道在其次,多了不能卖钱,少了也无妨,他们要的是压倒性胜利,其他事并不重要。 「你这目无尊长的混球!真当我治不了你?!你现有的一切是我给你的……」心脏忽地揪痛的沐奚世一手捉住胸口,喘气声急促,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血压又升高,脸色涨红。 「喝口水消消气,干么和自己过不去,人都在医院了还不肯消停,真要把命搞丢了才痛快?」沉下脸的沐东轩起身倒了杯温开水递给祖父。 痛得不想开口的沐奚世睨了他一眼,慢慢地吐了口气缓和情绪,待激动的心情平复,胸口才不再一阵一阵的抽痛。 「要不要按铃叫医生来看一下,你死得太早对我没好处。」他用讽刺代替关心。 这是沐家人的沟通方式,从不对人说出心底的感受,彼此的内心都有一堵墙,不允许别人进入。 静默了好一会儿,沐奚世才开口,「你该知道我有多重视你,在你们三个兄弟之中我独独挑中你培养,那是因为你有足够的魄力也够果断,有领导能力,可以果决的当机立断,不拖泥带水。」 东岳在工作上的表现有目共睹,绝对是不容小觑的对手,可惜为人刚愎自用,武断独行,不听任何对他有益的建言,无容人雅量,公司交到他手中会成为一人集团。 这并非经商之道,一个人下决策太危险,动辄倾覆于一时,大厦将倒无人相扶便会毁于瞬间。 「不是因为我母亲?」她带来大笔的嫁妆挹注资金,占公司股份百分之三十,将当时面临转型期的企业增资改为集团。 丰神集团的前身是沐氏企业,曾有过周转不灵的困境,沐偏年娶了加拿大华人商会会长之女关月荷,得其岳父的相助才度过难关,再创前所未有的事业高峰。 第十二章 但是那时的沐偏年已有交往多年的女友刘菊芳,而且论及婚嫁,后来因两大家族的联姻被迫分开,刘菊芳因此堕掉腹中胎儿远走他乡,对抢走她男人的关月荷痛恨甚深。 只是关月荷一直难以受孕,后继无人,沐偏年才以传宗接代为由接回失联多年的初恋情人,想重续旧梦。 只是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也找不回原来的感觉,分开几年后的两人各有际遇,沐偏年爱上他温柔可人的妻子而不自知,刘菊芳则日子过得不好产生偏激想法,对害她生活凄苦的人更加痛恨,一心想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于是两个女人的战争成为男人的痛苦来源,沐偏年后悔找回他以为还爱着的女人,深深伤害了他真正所爱的妻子,可是时间不能重来,一步错步步错。 「你母亲也是因素之一,她原本不必承受这些苦难,我们沐家欠了她。」是该还了。 「所以……」沐东轩等着下文,喜欢控制人的祖父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过往,定有他的用意。 削瘦的面庞忽地扬起一抹光彩,脸上难得有了笑意。「这间医院的女医生长得不错,很有个性,我瞧着挺顺眼的,刚好给家里添个人,办办喜事增加人气,你……」 不让他说完,沐东轩出言打断。「爷爷要续弦是好事,在此先恭喜了,不过你那方面还行吗?不要老婆一娶过门只能守活寡,夜里哭着得不到满足……」 一只杯盖飞了过去,铿锵掉落在地。 「我说的是你,混小子,少给我装傻转移话题,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孙子的分上我才懒得费心,这一个你绝对会满意。」沐奚世老眼一眯,露出令人胆寒的目光。 「你的孙子不只我一个。」他推拒的意味明显,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要祖父把作媒的心思放在别人身上。 沐东岳、沐东轩、沐东峰三兄弟皆未婚,其中沐东岳已三十四岁了,仍周旋在众女之间未有固定对象,说他滥情却有洁僻,性关系太复杂的女人他不碰,只要干净的。 而沐东峰正插考研究所攻读博士,二十五岁的他还不急,等出清了上头两个哥哥后才轮得到他。 最有可能成家的是沐东轩,身为老二的他没那么挑剔,可看似居家好男人的他其实很冷情,虽然前后交过几任女朋友,大多都因他过于冷淡而分手,恋情无寂而终。 离开他的女人都有一个结论,他不需要爱情,自己一人反而过得更好,妄想在他身上求温暖比登天还难。 换言之,他可以为了生个继承人而步入礼堂,婚姻是一种过程而非必须品,是谁都一样,妻子是合法的性伴侣,无关爱与不爱,他能确保的只是她的法定地位。 沐奚世蓦地一笑,笑眼中藏了几分狡色。「真的不要?你会感激我的,这个丫头你驾御不了。」 驾御不了……他眸光闪了闪。「这世上能得你一声赞的人不多,我以为你更中意骂你糟老头的小丫头。」 「两人相差无几,难分上下。」沐溪世卖关子,故意吊人胃口,一个人偷着乐,笑得很阴险。 起了疑心的沐束轩微眯起眼,他觉得祖父在阴他,住院还住得不安分,时时不忘找乐子。「爷爷说的是谁,总要瞧瞧再说,先见上一面才知道好不好。」 「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一句话,你当菜市场还由得你挑挑捡捡?不过你也没说错,我不只一个孙子,东岳似乎看上人家了。」他俩打小就爱同一样东西,谁也不让。 是兄弟,也是劲敌,从无和平相处的一天。 「沐束岳……」他思忖着,想着异母兄长是否真如祖父所言,真有女人入得了他的眼? 他不想争,从小争到大有什么意思,抢赢了最多争一口气,过程却多了许多麻烦,目前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坏事的女人。 何况他早已锁定某个一点就燃的爆竹丫头,除了她,他勾不起任何「战斗」的欲望,他只期待与她的交手。 「要还是不要?」 「我不……」 沐东轩正要拒绝,让祖父少费心机,他的终身大事不由人摆布,想插手的人是自找罪受。 但是他嘴巴才一张开,有磁卡才能通行的v」p特级病房的门由左而右滑开,一位身着白袍,长发束于腰后的女医生走了进来,她一进门不看里头有谁,直接对着病人劈头就骂。 「你就不能稍微展现一下人性化的一面吗?非要把冷冰冰的机械内在表示出来?你要弄哭我们几个护士才甘愿, 她们是人心肉皮有痛的知觉,不像老先生你是铜皮铁骨不痛不痒,把你煮熟了你还嫌滚水太冰。」两万度的熔点才叫烫。 「丫头,我是病人。」对生病的老人要宽容。 「请喊我杜医生,谢谢,还有当病人要谨守病人的本分,该吃就吃,该睡就睡,用药的时间一到就张嘴吞药,不要把护理人员当成你家的狗呼来喝去。」管他是病人还是金主,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把她惹毛了就别想太好过。 「我付了钱就是大爷,她们不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凭什么拿钱,若是不想要高额的看护费可以不来,我可没有勉强任何人。」高薪又轻松的凉差上哪找,一群天真又可笑的小护士。 「是呀!可以不来,冲着你这一句话我就不来了,今天不用讦帐,算是补你早死早超生的药费,之前的医疗费用请结清,看你要转院还是换医生,我们有专人为你办理。」反正他死不了,不用她来也能健健康康出院。 一见医生掉头就走,看都不看挂在床边的病历表,真的要赶病人的样子,脸色憋成茄子色的沐奚世气笑了,「等一下,丫头,先来见见老朋友,你们以前还玩在一块呢。」 什么鬼话,谁和谁玩在一块,这是严重的名誉损害。「我没有朋友只有仇人,你要推谁来送死……」 一道人影倏地站在她面前,为之一怔的杜朵朵好不傻眼,这家伙……呃!这家伙好眼熟。 「要说好久不见或是真巧,早上才在你家门口前分手,不到几个小时又碰面了,原来你是执业医生不是抢银行的。」她真骗住他了,以她冲动的性格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的职业是医生,搏击教练或韵律老师还差不多。 以他对她的认识她是静不下来的,整天蹦蹦跳跳是她的天性,她天生就是一颗会移动的小太阳,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散发无比的热力。 他实在无法想象,好动的她怎么忍得了枯燥乏味的事,做这份需要耐心的工作。 沐东轩的心里有一丝丝细微的波动,似是心疼,能做到连祖父都认同的顶级医生,其背后的艰辛绝非三言两语能带过,她肯定付出了非常人能及的辛苦与努力。 看了老半天杜朵朵才认出是「熟人」。「怎么又是你,你阴魂不散呀!沐东轩,赶快投胎去。」 真是见鬼了,为什么甩不开这个笑里藏刀的衰神?家里、医院、大马路无所不在,简直是四度空间来去自如,叫人防不胜防,说不定下一回会直接从墙壁中蹦出来。 「杜小朵,你说这是不是缘分,连我祖父住院也能碰到你……」原来爷爷口中看得顺眼的丫头还是她。 「等等,你再说一遍,这脑筋灌水泥的变态老头是你的谁?」有这么悲惨的事吗?她救了「仇人」?! 「什么脑筋灌水泥的变态老头,小时候黒得像木炭的臭丫头长大了还是一样没礼貌。」他是严肃,不苟言笑好吗。 沐奚世的嘀嘀咕咕被自动忽略,没人理会他的牢骚。 想笑的沐东轩忍得很痛苦。「县我祖父。」 「什么,是讨人厌爷爷?!」天哪!老天在玩她,铁定是,她又被沐家的冤魂缠住……头好晕。 杜朵朵突然很想撞墙,把挥不去的恶梦撞醒,她不愿相信自己背到这种程度,又和万恶的沐家人扯上关系。 新邻居、讨厌的病人;讨厌的病人、新邻居……啊!烦死了,这是什么世界呀! 居然全撞在一起了。 她忽然打了冷颤,有些恶寒,如果她的霉运还没走到底,不只碰到沐家两祖孙,那么憎恶到欲一脚踩扁的沐家臭虫是不是会一个个陆续出现,攻破她的宁静生活?不,不要呀! 第十三章 「我不是说过姓沐的和蟑螂等级,都在我拒诊的黑名单内,为什么我还会成为沐家恶鬼的主治医生,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谁害我的……我不甘心,死不瞑目……」 凄厉的哀嚎声有如鬼哭神嚎,在一室纯白的院长室响起,白色的素面缇花沙发,白色的酒柜和白色的办公桌,连吊衣架都是白的,一片无垢的纯净。 可是在某个发疯的女人进入后,小规模地破坏了一下,洁白如雪的羊毛地毯多了几道踩得很深的污痕,光滑如新的桌面上落下女人的手掌印数枚。 院长先生最爱的东方美人茶剩下一半,被嚎到一半的某人喉咙干了给喝掉,他排成菊花图样的手工饼干像大战过后的废墟满目疮痍,掉落的饼干屑宛如细细密密的蚂蚁排满盘底,让人想吃的欲望降到谷底。 而院长先生不仅不能生气,还要好声好气地安抚全医院最优秀的外科医生,期望她不要因一时失误而失志,继续奉献无私的爱心,用高超医术造福广大的病患,医院需要她,病人需要她,年年升高的营利需要她。 去吧!烈士,勇敢牺牲……呃!是把喷火龙的火给灭了。 「是你把人收下的,又是你开的刀,问也不问一声就收人住院,杜医生,身为有医德的医生,你的作法是对的,值得嘉奖。」如果她能不边叫边吃他的饼干就更好了,那可是他排了五个小时才买到的五行坚果墨鱼亚麻仁杂粮饼 院长先生秦元泽自称是学富五车的美食家,热衷美食料理,实则是甜食控,举凡蛋糕、草莓塔、水果馅饼、千层派和含糖的小点心等全是他的最爱,一吃就停不了。 最近在院长夫人崔真姬的监控下稍有节制,否则早已向横的发展,胖到连脚指头也瞧不见,身为护士长的崔真姬非常重视饮食均衡,每一口的卡路里都要算到精准,没有偏差。 崔真姬在健康方面有些偏执,她认为医护人员若不能把自身管理好,又凭什么去照顾病人,这是原则问题,她自我要求的高标准从不妥协。 「我哪知道他姓沐,他又没在身上挂名牌,人都快喘不过气了还硬要指定我当主刀医生,我不进手术室就矫情了。」把指定费提高一倍对方都眼也不眨的应了,这钱不赚她都觉得对不起自己,有冤大头不宰要宰谁。 而且说实在的,她有点被激到,当时那位穿着貂皮大衣的贵妇惹到她了,她才想用行动教训对方,让她别再狗眼看人低。 「你要不要去治治认人障碍的毛病,要见个七、八回才能认出人,一超过半年不见又把人忘个精光,以后遇到了结仇的看你怎么办。」她惹祸的本事比结善缘快,不可不小心。 杜朵朵忿然的咬了一口蓝莓玛芬。「不然你以为我板着脸装酷是为了什么,一来是不想交自来熟的朋友,见了人像没遮盖的臭水沟,臭气熏天的说上一堆不好笑的冷笑话,二来是防恶犬,谁靠得太近就冻死他,想寻仇?没门!」 吃饱撑着的闲人哪知道她装得多辛苦,不敢大声笑怕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全身上下发射冷冻光束让人退避三舍,不交朋友是怕麻烦,她哪有闲功夫四处去认人,维持不远不近的交情,她累别人也累,不如就此拆伙。 说没有遗憾是骗人的,总有几个特别知心,不过一想到要费心联系,她光想就觉得烦,朋友往来贵在真心,若是多了刻意就失味了,久而久之再好的感情也会转淡。 所以她很理智地做了决定,认不出人就认不出人吧!反正她记得住名字,以名字认人总错不了。 何况人的一生会遇到多少人呀!一个个都牢记在心那多累,有时间做点别的好过纠结在微不足道的小事上。 「嗯!你装得很像,旁人看不出你的本质是歇斯底里,只记得你过人的医术还有与个性不合的冷艳面孔。」她很美,宛如长了刺的火焰花,美得张狂却碰不得。 杜朵朵没好气的一瞪眼。「学长,你这话是在安慰吗?怎么我听来有点讽刺的意味,我几时歇斯底里了。」 现在。秦元泽没胆说出事实,只能心痛地看她糟蹋食物。「我是说一点小小的错误不用放在心上,人有失手,马有乱蹄嘛!你睡饱点就忘记了,明天又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姓沐的搬到我家隔壁,成为我的邻居了。」她说得咬牙切齿,一脸怨恨。 「呃!这样呀!你……节哀顺变,日子总要过下去……」秦元泽陪着干笑,还真说不出劝慰的话。 冤家路窄,这能怪谁呀!偌大的城市住了几百万人口,偏她运气那么差,仇家近在咫尺。 真应了那一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巧得叫人无言以对。 「学长,我家没死人,用不着节哀顺变,你把这四个字写到白布上,送给姓沐的死老头,放他早日荣归西方极乐。」她肯定一身白去送花圈,人死要结伴,希望沐老头拖儿带女不孤单。 他咳了咳,差点被口水呛到。「不好吧!我们开的是医院不是殡仪馆,等老先生百年了再送也不迟。」 触人霉头的事他做不出来。 「他想长命百岁?作梦,缺心少肺的人活到现在是阎王不收,预备让四方小鬼活活的生吞他。」人无报应天理不彰。 「……」秦元泽默言了。面对一心要宣泄怒气的铁娘子,少说少错少造口业。 其实她也只能嘴上吐两句气话而已,还真能把手术刀磨利了,一刀下去开膛剖腹不成。 说是深仇大恨不至于,全是日常小事累积而成的陈年旧怨,沐奶奶在世时两家还走得很勤,杜朵朵曾经很不情愿地喊过沐奚世一声沐爷爷,向来用鼻孔看人的沐奚世也给过她一根棒棒糖。 只是人死如灯灭,人情薄如纸,沐奶奶过世不到一年,沐家人的嘴脸就变了,一开始是不准杜家的人抄近路越过沐家的围墙,接着渐渐地越来越疏远,见了面也不打招呼。 很强烈的对比,富人与穷人。 沐家出入是名车,往来是仕绅名流,穿得是烫过的名牌新衣,他们一双鞋子的价钱是杜家一个月的开销。 而杜家坐的是公家配给的警用机车,玩在一块的是附近商贩和警察的小孩,衣服没破就穿到缩水,省吃俭用才能买教科书,没有锦衣玉食却有满满的笑声,在贫穷中寻找快乐。 也许是杜家人没过得如沐家人所想的困苦,一家人虽然不富裕却开心的笑着,这引发沐家人的不满,认为穷人不该有欢笑,要哭丧着脸过日子,否则沐家人赚那么多钱算什么。 小小的冲突越演越烈,最后演变成两家交恶,而沐家的仗势欺人终于让杜朵朵发火了,她翻过围墙跑向沐家灯火辉煌的正门,朝正在办生日宴会的寿星挥出一拳,当场把他的鼻梁打断,血流如注。 当时在场不少的沐家亲友,看到这一幕全吓傻了,事后议论纷纷让沐家人丢尽了颜面。 因此才有后来的逼人搬家,这件事就是导火线一沐奚世亲自出面向警方高层施压,然后其子沐偏年再捐出一千万给警察之家,刘菊芳带人去市议会闹,而后才有拆除警察宿舍一事。 杜朵朵一家是由父亲昔日的同事口中得知事实真相,这下真是结下仇恨了。 「你叫完了没,杜医生,我老公不是你的情绪回收桶,不要一直吵得他不得安宁,你想放下你的病人不管吗?」院长办公室的门被拉开,探进一张圆脸女性,狭细的双眼一眨一眨的,似有不快。 「医生不舒服,不看诊,叫病人转到其他门诊。」她心痛、脚痛、睫毛痛、指甲断了要请病假。 崔真姬恨铁不成钢,冲了进来一把揪着杜朵朵的耳朵。「你再给我耍任性试试,为了两个姓沐的要死不活,你的亚马逊女战士精神到哪去了,不战而败最可耻了。」 「谁说我不战而败了,我是来寻求大地的力量,看能不能祛袪霉运,你老公长得很驱邪。」不帅,但有型,有学者的气质,看起来……呵!很好欺负…… 第十四章 「你说什么?」居然敢说她老公长相驱邪?!崔真姬满眼杀气地拗着指关节,似要大开杀戒。 「崔护士长不用去巡楼吗?带头怠忽职守会给下面的护士坏榜样。」看她还有没有脸说别人。 「你……好,算你狠,过两天我到你家告状,让秋玉姨处罚你。」总有她怕的人。 杜朵朵白眼一翻,不当一回事。「姓沐的老头找个住院医生接手,再两天没恶化就让他出院。」 「不行。」 院长先生没开口,院长夫人先抢白。 「不行?」 「沐先生……我是指那个年轻的小沐先生想让他祖父做一次全身健康检查,为期五天,所以出院日期要后移。」所有项目都检查一遍,花费破六位数,健保不给付,全额自费。 「那好,调到别的楼层,不要再让我碰见他们,该赚的钱一块钱也不能少赚。」这头羊很肥,刮得下一层油。 「杜医生,朵朵妹妹,真姬姐知道你和沐家有仇,可是人不好跟钱过不去,在钞票面前人人平等,对病人要一视同仁,不应该有阶级观念……」神爱世人,圣光普照。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学长,你老婆该吃药了,反常的温柔是病变的前兆,先带她去检查脑子,说不定是脑水肿。」才会这样说话反覆,与平时的态度大不相同。 被质疑有病,崔真姬恼怒地戳她一下。「你就不会顺着话尾接吗?让我绕来绕去地拐了十八个弯。总之小沐先生说了由你接手,一直到沐老先生出院为止都由你全权负责。」 「我拒绝。」她才不要当沐老头的「家奴」。 那老头一下子要热水嫌热水烫,一下子要冷水喊水太冷,把人折腾得只剩下半条命才决定热水兑冷水成温水来泡脚。 「你不能,小沐先生预付了全部的检查费,你的双倍指定费已按照他的要求汇入你的户头,你是收了钱的人,要照规定行事。」小沐先生真了解她,先一步将她一军。 「以钱压人,真够卑鄙。」除了钱多他还有什么。 「你不要?」没人会傻到把钱往外推。 杜朵朵发狠地握拳头。「为什么不要,既然他们不怕我在点滴瓶里下药,那我就正面迎敌,在医院里医生最大,我说的话就是权威,死老头再得意呀!他的命还是掌握在我手中,哼!我把口服药全换成针管注射,痛死他。」 她说的是狠话,但是有口无心,不可能真利用病人的身体来报复个人恩怨,尽管口口声声仇深似海,起码的医德还是有,她不会为了一个仇人毁掉大好前程,断送自己未来。 抱怨是有,谁叫她天生记仇,不叨念两句她气难平,感觉像是投降了,得狠骂一通才能维持气势。 个性冲的杜朵朵最大的优点便是真,真得没有任何虚伪,一眼就能看透她内在和不做作的真实,一条无毒的蛇看来吓人却咬不死人,顶多是虚张声势。 也难怪她说不要朋友仍然有人喜欢她,令人不自觉想靠近,因为她不屑骗人,直来直往的性格好过背后放箭,她脾气不好是一回事,但只要被她认定为「自己人」的,她豁出全力也要予以保护。 在离开压力舒放室(院长室)后,杜朵朵请人代班并未回到工作岗位上,她需要放松一下累积能量,才有十足的精神应付沐家两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狐狸,他们狡猾异常。 但是,她的运气背到极点,明明刻意错开了离院时间,又瞧见那张令人不爽的臭脸。 「我送你,顺路。」倚在墙边的沐东轩似是等了好一会儿,见到要等的人一出现便直起身走上前。 顺什么顺,他往东边,她家在西侧,一点也不顺。「不用了,我有车,黄鼠狼的好意我敬谢不敏。」 沐家与杜家虽是邻居,也仅是一墙之隔,可大门开处却是各在东西,杜家门口紧邻的那堵墙是沐家的后院,而沐家的门口在另一侧前端。 也就是说杜朵朵回家的路线是由西边的大马路转入巷弄,而沐东轩返家的方向则是东侧的四线道,两家看似很近实则弯了个大弯,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在十字路口转弯。 不过说顺路也没错,确实离得很近,只要打开沐家的后门就能直通杜家的前门,才几步路的距离。 只是以杜朵朵的个性,她绝对不会同意走仇人的后门。 沐东轩白牙一露,甚为惬意。「告诉你一件非常不幸的消息,半个小时前有辆急着送孕妇到医院的大货车开得太快,煞不住的往医生专用停车格冲撞,一排十几辅都……」 「都怎样?」她已经很平静了,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打击到她,除了眼前害虫男的幸灾乐祸。 「一辆辆迭罗汉似的迭在一起,最里面的红色跑车虽然受损不重,可车门凹了被堵在最里层,除非把堆迭的车辆移走,否则那辆车也动不了。」平空掉下来的无妄之灾。 杜朵朵吸气又吸气,维持表面上的平和。「多谢告知,我搭公车,车子有保险,损失不大。」 但是眼听和眼见有极大的差距,当她不放心的到停车场一看,果然看到各辆车子的警报器响个不停,最前头的四、五辆已撞成凹陷的废铁,以此往内推每辆车都卡得死紧。 车头撞歪的大货车挡风玻璃居然没破,只裂成蜘蛛网状,而她的车……不,那还是车吗?驾驶座那侧往内凹陷,车窗插入另一辆车的照后镜,车灯全碎,轮胎扭曲…… 「还是我送你吧!我看你需要顺道去收收惊,车毁人没事是万幸,你家的神明很旺……」他忽然脸色一变,发出闷哼。 「姓沐的你再说一句风凉话试试,忘了我杜朵朵的独门绝招是不是!」细细的鞋跟踩在黒色皮鞋上,重重的踩下。 【第五章】 贝多芬的「给爱丽丝」,柴可夫斯基的「四季」,圣桑的「动物狂欢节」,马勒的「悲叹之歌」,理查、史特劳斯的「狄尔愉快的恶作剧」和「阿尔卑斯山交响曲」…… 一首又一首的美妙音乐在黑白琴键上跳跃,悠扬又动人的音符透过修长优美的十指在空气中飞舞,似林间的鸟儿轻跃枝桠间,潺潺流水滑过石头缝,微风吹过青草地,带来阿尔卑斯山的花香以及早开的樱草幸福讯息。 那是令人心情愉快的钢琴声,如风轻掠烦躁的人世,洗涤一切的不美好只剩下真与善,美的是人心,飞扬的是神彩,激励着人们向善的心,共同谱画出一幅美好图画。 可是连续五个小时不停不休的弹奏,还专挑某人的睡眠时间,再动听的乐曲也成了扰人的魔音,干扰着某人细如发丝的神经,刺激她原本就不多的理智,频临崩溃。 冤家宜解不宜结,但是……一点也不敦亲睦邻的恶邻居,管他去死呀! 「早安,芳邻,你一早的气色看起来……嗯!非常有造型。」清早晨跑却被人拦截,忍俊不禁的沐东轩看来心情很好的打招呼。 「你在报复是吧!因为我踩了你一脚?」太可恨了,他怎么可以一脸清爽,容光焕发成这样。 「是你揪着我领子不放,哪是我在报复,杜朵朵,你还有脑子吧!一大清早捉着男人不放手,你想街坊邻居瞧了做何想法,怎地春天还没到猫就发春了。」看着她那双浮肿的熊猫眼,他眼底的笑意久久不散,甚为愉快。 杜朵朵忿忿难平地收紧手掌。「没见过比你更小心眼的男人,一点点小事也斤斤计较,你看我很不顺眼是吧!不彻底打垮我难补你心底的黑洞,输不起的窝囊废——」 他作势挖挖耳朵,顺手拉閧她的手。「声音太大会吵到邻居,虽然杜家的河东狮吼赫赫有名,但也用不着拿出来显摆,你这嗓门呀!震得我可怜的双耳嗡嗡作响。」 耳鸣了。 「做贼的喊捉贼,你好意思说吵到邻居,从昨天晚上七点一直弹琴弹到十二点整的人是谁,你敢说那是你妈弹的。」他最好敢睁眼说瞎话,死不承认。 沐母关月荷是国际知名的钢琴演奏家,从少女时期就开始学琴,每年有好几场大型的国际演奏会。 第十五章 只是结婚后的身体似乎出了状况,为了求子又吃了很多偏方,把原本就体弱多病的身子骨搞坏了,加上丈夫又娶了二房添香火,郁结在心的她终于垮了,病痛缠绵生下一子后,健康状况一日不如一日,一度差点熬不过去,便宜了一心想被扶正的刘菊芳。 所幸拖着拖着也熬到儿子成年,虽然虚弱点,但因用药得当,长期卧床的情形日渐改善,她也重新站回舞台上,两三年开一次小型的钢琴演奏会,让爱乐者得享天籁。 身为钢琴家的儿子,沐东轩自幼受母亲熏陶,在母亲的教导下弹了一手好琴,还获得少年组钢琴冠军。 不过沐东轩的琴只弹到十七岁,一满十八岁就被送出国了,沐奚世对他期望恨高,军事化教育般的严厉栽培,除了和商业管理有关的学习,其余事物一概不准他碰,怕他分心,不专注,玩物丧志。 沐奚世想把庞大的企业传给他,因此对他的教育特别严格,举凡无利于商场往来的休闲娱乐全部禁止,交往的对象和朋友也必须筛选过,非名门世家不得来往密切。 所以沐东轩的几任女朋友都是出身良好的富家千金,有教养、善交际、端庄优雅,笑起来从不露牙,总维持在上扬的四十五度角,像是特意打造的样板,每一个都一样。 太假了,这就是他无法动心的原因,只谈性,不谈情,她们假得让他无法产生悸动,即使在床上做着激烈的运动,一阵大汗淋漓后,双手拥抱的身躯也依旧让他感觉不到生气。 他赞同的点头。「是我弹的,太久没弹都生疏了,指法有些乱,所以多弹了一会。」 沐东轩毫不犹豫的承认,还一脸意犹未尽的神情,仿佛尚未尽兴,有空时再来奔放一回。 「这叫多弹一会,足足五个小时,你都不会觉得累吗?」她都快疯了,脑子里跳动的全是五线谱。 「多谢关心,我以前刚学的时候常练琴练上十个小时,五个小时不算什么,你知道想学好琴得下苦功的吧,那时你常爬上我家的大树从窗户外偷看不是吗?」像只可爱的花栗鼠躲躲藏藏的,状似陶然地托着下巴趴在树干上,未着轾的脚随着音乐节拍摇晃。 他是羡慕的,羡慕她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像只自由飞翔的小鸟,她的天空有无限大,随她的喜好任意遨游,不受束缚。 从她身上他看到光明和希望,她有一双透明的翅膀,领着她飞往梦想的国度,有一群爱她的家人支持她飞向远方。 而他只能关在被安排好的框框里,学琴是被逼的,因为他有天分,母亲想培植出一个像她的音乐天才,在他还没想到未来要做什么前就督促他练琴,一天十几个小时就耗费在弹琴上,他每天一睁开眼瞧见的就是琴键。 也许这就是母亲的爱,只是她的爱太自私,她的目的是利用他的才华来吸引父亲目光。 「谁在关心你了,少往脸上贴金,过去的事一把火烧了,最好提都不用再提,我最近在学着宽恕,你给我踮着脚尖走路,不要再来惹我。」杜朵朵挥舞着拳头,显然火气不小。 丢脸的事谁想提起,往事不堪回首。 他低笑,眼眸闪过一丝戏谴。「猫才踮着脚尖,你的要求太为难了,我做不到。」 一语双关,是做不到不要惹她,还是做不到踮脚尖走路,那只有他才清楚了。 「做不到也要做到,你再疯了似的弹琴,信不信我砸破你家大门,把你拖出来痛殴一顿。」不打不成器,不揍得他皮肉痛他怎会晓得魔音穿脑的痛苦。 「信。」他有前车之鉴。 摸着矫正过的鼻梁,沐东轩犹记她当时一拳挥来时的剧疼,流了满手的鼻血。 他怨过她爸干么教女儿防身术,让一个当时个头高过他的小女生学中国武术又学跆拳道,把他们这些眼高于顶的富家少爷揍得七荤八素,两眼冒金星,在同辈中抬不起头。 「哼!不要再冲着我狐狸笑,我看透了你的心思狡诈,为人阴险,是不折不扣的黑心小人,你肯定晓得我从昨天一早就连续开了三台刀,十几个小时没阖上眼,极度需要睡眠,而你沐东轩……」她指指他的鼻头。 「从地底爬出的害虫,专啃死人骨头的败类,你是故意的,从我踏进家门的那一刻你就处心积虑要害我,让我睡眠不足,造成今天下午的手术失误,你的一脚之仇报得还真重呀!杀人完全不见血。」 硬生生地割下她一块肉,让她名声扫地,零失败成了绝响,以后谁还敢信任她。 「你今天并没有排班,我看过了。」他的确是使了小手段,好让她牢牢记住他,她的「健忘」太让人恼恨了。 「排班表上没有我,那是因为我接了t大的邀约,要和他们的医疗团队进行小儿心脏主动脉剥离并冠状肿瘤手术,大约要六到八个小时,那孩子才五岁。」他绝对是她的天敌,毫无疑问。杜朵朵忿恨地咬紧牙,狠瞪一再扯她后腿的混蛋。 沐东轩神情一紧,静默久久才掀唇开口。「是我做得太过了,我道歉,我没想到你是一名救人的医生,还当你是个下溪捞鱼,爬树摘果子,四处胡闹的野丫头。」 她在他的心中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她是鲜明而充满活力的阳光女孩,是活在阳光底下的跳动生命,怎么也无法和沉稳专业的医生形象融合在一体,那是很突兀的画面。 即使穿上医生袍,她在他看来仍是小孩子。 事实上是他错了,还停留在以往的记忆里,他忘了人会长大,他在祖父的安排下一步一步爬到目前的位置,成为高层主管,稳坐执行长之位,而她也找到属于她的那片天空。 没想到高高在上的他会低头认错,她怔了怔,表情有些错愕。「算了,算了,我自认倒霉,谁叫我运气不好老是遇上你这个衰鬼,从此霉运不断,我认了还不成。」 被说是害人霉运当头的衰鬼,沐东轩心里有点沉。「你的体力支撑得住吗?要不要我从旁调一位医生顶替你,精神不济上手术台是相当危险的事,对你和病人都不好。」 「要是能找得到和我一样技术精湛的医生,」大院长就不会透过关系找上我,我国全方位外科医生并不多,不是伯想就一定能替换,而且临时找来的医生没法立即进入状况,我们事前开了七、八次会,做了一番讨论才决定如何下刀。」要事先演练过,做好万全准备,绝不匆促行事。 一条人命何其珍贵,病人想活下去,她便全力帮助延续其生命,任何人都有权力多看看这美丽的世界。 「不能往后延吗?」原来她已经成就非凡,无可取代了,他把她想得太简单,从未深想她也可以是不凡的。 杜朵朵很想骂一句:有钱人的狂妄,生命是可以等待的吗?简直是痴心妄想。 但是看到他眉头深锁的沉思侧脸,忽然觉得他也没有那么可恶,无心之过能怪谁,是她没有做好睡眠管理,太过;自信的疏忽。 「最多只能延两小时,那孩子的肿瘤已压迫到心脏,再不切除有可能会破裂,导致主动脉大出血。」那时就真的没救了。 「那你还不去休息,尽做这些无聊事干什么,你要是认为不消气,等手术完成后我任你处置,看要泼水,拔毛,当沙包揍都由你,我不还手。」其实他很忙的,却因顾及她的感受,怕她为医疗上的疏失而自责。 沐东轩看杜朵朵眼睛下方微带青色的阴影,头一次有了不忍心的感觉,心疼她因他恶意的捉弄而睡眠不足,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不太有精神,上眼皮和下眼皮都在打架了。 恶作剧的喜悦一消散后,他必须承认自己不喜欢看见蔫蔫的杜朵朵,失去光彩的她令他莫名不快。 「睡不着。」她十分沮丧的捉着头发。 「睡不着?」他非常意外。 若说他有佩服她的地方,那便是她好吃、好睡,很好养的本事,杜朵朵不挑食,只要做得美味,什么东西都吃,而且一沾床就能睡着,闪电打雷都吵不醒。 第十六章 她最受不了的反而是细碎的声响,她的音感似乎天生与众不同,越是细微的声音听得越清楚,大老远也能听见水珠滴在地面的声音,然后从睡梦惊醒,以为外头正在下大雨。 十几年的邻居,一度还走得很近,沐东轩当然明白她鲜为人知的秘密,因此他才独自一人在琴房弹奏,一弹就是五个小时,因为会受到琴音影响的只有杜朵朵一个。 所以杜家……包括沐家的佣人在内,没人感觉得到扰人清梦的钢琴声,照样安睡如常。 要不然弹琴弹到三更半夜,隔天要上班、上课的邻居早就打电话抗议,甚至是报警处理了。 上帝关起一道门,定会再为你开启一扇窗。杜朵朵的认人障碍若是一种遗憾,那么听力过人算是补偿吧!就是不晓得她自个儿觉得是好是坏,还是宁可两者都不要。 「还不是你害的,弹什么琴嘛!我满脑子都是钢琴声,翻来覆去全是『给爱丽丝』,脑波自动发射要起来倒垃圾的讯号,结果就没法睡了。」脑子和身体无法配合,明明知道深夜没有垃圾车收垃圾,可是又很想起床追垃圾车。 体内有两个小人在拉扯,一个在左耳喊着「垃圾车来了,垃圾车来了、快去倒垃圾」,另一个则在右耳喊「那是假的!快睡快睡,再不睡你明天会爬不起来……」 一劝一拉,想睡觉却难以入眠,熟悉的音乐即使在钢琴声停了仍萦绕不去,叫她明明困倦得很仍睁着沉重眼皮,想睡不能睡到天明。 他一听差点笑出声,极力的忍住才不致火上加油,把她稍稍降下的火气又挑高。 「我有个法子你要不要听听。」 「什么方法?」她现在只要能好好睡上一觉,把灵魂卖给恶魔都成,她实在快撑不住了。 「找件事让自己分心,把钢琴声压下去。」他有过相同的经验,越是不想在意越明显,好比想起杜朵朵。 她闻言把眼一翻,以表情唾弃他。「烂主意!我试过,没用,有一种状况是累到极点反而睡意全消,无法进入睡眠状态,累的是心,身体清醒异常,怎么也松懈不了。」 「那你不妨用用我的方式。」深幽的黒瞳闪过一抹异彩,但很快又消失在幽暗瞳孔深处。 「有效?」她不相信他。 「试一试便知。」她有时老实得可爱。 很想睡的杜朵朵看了看笑得很刺眼的男人,着实考虑了一会儿,与虎谋皮真的没什么好下场,尤其她在他手中吃过不少亏,他离好人的标准太远了,可是…… 唉!别无选择呀! 「姓沐的,你敢耍我的话我绝对饶不了你。」丑话说在先,他的为人她信不过,只是不得不的妥协。 沐东轩双手环胸的笑道:「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更正,是赎罪,你欠我的补偿。」她摇着食指,指正他的错误,小小的得意溢于言表。 他状似勉为其难的叹了口气。「好吧!当是我的赔罪,谁叫我小看你了,把眼睛闭起来……」 「为什么要闭眼?」她开口质疑。 手掌一张,覆在她眼前。「魔法。」 「你……哼!我信你一回,你要是敢骗我,我的手术刀磨得很利,剥下你一层皮绰绰有余。」她还没试过「剥皮术」,一张人皮完整剥落而不受损,很考验下刀者的功力,她不介意在他身上试试。 他但笑不语,似乎胸有成竹。 明明不相信他,但是看到他噙在唇畔的笑意,莫名地,杜朵朵浮躁的心定了下来,感觉他不会害她,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垂下,盖住清湛双瞳。 她很不安,也有没来由的兴奋,夹杂着不放心的焦虑。 蓦地,她察觉有什么在接近,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不难闻,似乎是微带松果的气味…… 啊!那是……唇?! 倏地一惊的杜朵朵想退后,一双结实的手臂却像两条巨蟒搂紧她后腰,将她压向自己,浓重而炽热的男性气息侵入她口中,以绝对的强势攻占柔馥芳唇,吮吸搅弄。 沐东轩所说的方式是吻她? 不可否认的,是见效了,她脑中的钢琴声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的茫然,她有些站不住的晕眩。 「你……你……」待他一退开,她本来该破口大骂的,但她居然说不出话来,太诡异了。 「这下睡得着了吧!杜朵朵,脑里杂念一扫而空了。」看着她粉色带光泽的唇瓣,他心口一悸,再度蠢蠢欲动。 「……」睡得着才有鬼,她的心更乱了。 「下次要找我不用埋伏在路口,趁我一早慢跑之前拦截。看在我们好歹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上,一通电话我随传随到,用不着堵在大家都瞧得见的巷子里告白,我脸皮很薄的。」他抚抚被捉皱的运动休闲服,再抬起腿拍拍脚下根本没沾到土的新球轾,优雅地扬唇一笑。 「沐东轩,你玩我……」她竟然相信黄鼠狼。 一只修长的食指抵住杜朵朵的唇,嘘了一声。「不必太感激我,举手之劳的帮助不足以言谢,好好睡一觉,然后精神饱满的救人去,我会想办法将手术往后移两小时的,等你。」 等你。 低而温醇的嗓音犹在耳际,有些失神的杜朵朵觉得脸很烫,她游魂一般的晃进屋里,脚步飘浮。 一直视为仇人的男人,她怎会认为他很性感呢!浑身充满诱人的男人味,强烈的荷尔蒙气味增添他的魅力,一瞬间的眼神交会,她居然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了一下。 明明是她想踩烂脸的沐家人,最最痛恨的害虫,喷十罐杀虫剂也要消灭的天敌,为何那张坏坏的笑脸突然变得特别明亮,让她有种撞进一泓深潭的感觉,仿佛深陷其中…… 啊!不对,不对,不能被迷惑,这根本是姓沐的最下流的计策,在口头上裸不了她就想使出上不了台面的伎俩,让她以为他无害而卸下防心,再藉由攻心为上打击她。 太……太卑鄙了,他把人当成什么了,居然敢吻她,还把舌头伸进她嘴巴里搅呀搅的。 可恶,她真该给他一巴掌,都快三十岁的人还被什么魔法所骗,轻易地落入他设好的圈套中,她果真如他所说的白长了几年,还是一样不长进。 「朵朵,你怎么一直摸你的嘴,是不是被虫咬了,柜子有药要记得抹,不要以为医生百毒不侵。」她就是太逞强了,不懂得照顾自己,老要别人为她操心。 祖母的话让杜朵朵背脊为之僵硬,讪讪地放下唇边的手,笑容飘忽,有些不太真实。 「奶奶,你还没出门呀!不是要跳新的土风舞,你一向是冲第一个的。」她有些心不在焉的问。 杜朵朵很想忘记留在唇上的味道,可是微微的刺痛提醒着她刚发生不久的事,她一点也不讨厌沐东轩的吻,甚至是喜欢的,他在她唇齿间的挑逗深深触动她心灵深处的悸动。 她知道不对劲却无力阻止,浑身莫名有陷下去的感觉,像是草地上的泥土软得一脚踩下便会往下陷落,很难拔得出来。 「心肝哪!你是发烧还是没睡醒,我们今天老人会馆要包一辆游览车到卢山泡温泉,明天才会回来,待会我们要到老陈家集合。」何美丽不放心的摸摸孙女额头,就怕她生病了还不晓得。 「嗯!奶奶前两天说过了,我忘了,你钱够用吗?我皮包里还有几千块先拿去用。」玩得开心最重要,奶奶的年纪大了,能玩尽量玩,再过个几年腿骨不便利就玩不动了。 对于家人,杜朵朵从不吝啬付出满满的关心和爱,她们是不分彼此的,她能做到的绝不推辞,只盼着家里的人都健健康康,和和乐乐地在一起,没有烦人的琐事。 「不用了,你妈月初塞了一万块给我,我还没花完呢!暖暖做了四、五十份三明治要我带到车上分大家吃,你把钱省下来当嫁妆。」她挥挥手表示钱够用了,她一个人根本花不了多少钱。 何美丽是心态健康的老奶奶,不因早年丈夫抛妻弃子而自怨自艾,认为这世上的人都对不起她,反而更积极的活出自己,让自己的人生和她的名字一样美丽。 活着就是一种恩赐,她一直这么认为。 第十七章 「钱多了又不咬人,带着帮我们买一些名产回来,至于嫁妆嘛!等一百年再说,哈——哈——」杜朵朵大笑着,根本不当一回事,一百年后她都往生了,要嫁鬼呀! 「又在胡说八道了,奶奶能等你一百年吗?有好的对象就不要再挑了,你们医院的医生……」她瞧着不错,有几个特别得她的缘,年青有为又长得俊,很有礼貌。 「哎呀!好困哟!我要再去睡个回笼觉,昨夜没睡好快困死了。」何美丽的话还没说完,杜朵朵忽地伸伸懒腰,把她到嘴边的话又塞回肚子里,一溜烟地跑回房间。 日式的柚木地板,没有床架只有床垫,简单的双人衣柜,两面高达天花板的书墙,取书的折迭梯与和室专用的矮桌、枕头、棉被、冷气,以及一台电风扇。 杜朵朵房里的摆设很简洁,一目了然,她不看电视也很少听音乐,只有一台电脑摆在床头边,方便她上网查资料。 唯一的奢侈品大概是放在窗户旁的红木立体穿衣镜,仿古的牡丹刻花和红木色泽深受她喜爱,让她有回到古代的感觉,美得令她忍不住买下几乎花掉她半个月薪水的立镜。 因为喜欢,她习惯一进房先看一眼镜中的自己,拉长的身影有种古典的风味,仿佛走进时光隧道,回到古老岁月。 照例,她又不自觉看向镜子,才一眼她就惊讶地捂住嘴,很想死的希望自己看错了,镜里穿着皱巴巴睡衣,一头乱发的女人不是她,她怎么那么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女鬼?! 重重地呻吟了一声,她自觉没脸见人了,爬呀爬的掀开棉被一角,整个人钻了进去。 天哪!她这模样居然没吓跑姓沐的,他还能面不改色的吻下去,他是不是疯了呀!连她都嫌弃自己的鬼样子,他怎么会…… 一阵睡意袭来,以为不可能睡得着的杜朵朵睡眼朦昽,在不解的怀疑中沉沉睡去。 长长的一觉醒来,她觉得分外轻松,特别精气十足,神清目明,两手灵活,胸口的郁气一扫而空,两颗熊猫眼不见了,眼神多了光彩,明媚动人。 坐上」大派来的接送专车,杜朵朵在四点整进入手术室,除了她以外还有两名教授级的医生和数名助理医生,每一位年纪都比她大,执业年资也是她的数倍,但主刀者是她。 全神贯注,她划下第一刀,不去看那张稚嫩的脸孔,手术过程中不能分心。「抽吸、镊子、食盐水冲灌……主动脉上有硬块,准备取下……咦!等一下,这是什么,心脏外那一层薄膜,不好,有粘膜……」 因为心脏包膜的缘故,手术时间因此延长了一个多小时,光是处理不易分离的粘膜就让医疗团队捏了一把冷汗,他们必须把薄薄的膜移开才能碰到动脉,将拇指大小的冠状肿瘤一粒粒摘除,又不能伤及脆弱的血管。 复杂又琐碎,费时费力的手术在团队的通力合作下,终于顺利地完成。 整整十一个多小时,将近十二小时,走出手术室的同时,几乎参与手术的人都快虚脱了,脚有点抖,似乎轻轻一推就会往后倒。 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互相打气加油,松了一口气后发出憋了许久的笑声,为手术的成功而高兴。 尤其是看到守在手术室外彻夜不眠的家属,他们眼中喜极而泣的泪水是最大的喝采,医生们的努力是值得的,抢救回一条小生命,这是再多的金钱也买不到的满足,杜朵朵也笑着哭了。 「杜医生,要不要去补充一些热量,附近有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热炒店,我们打算去庆祝一下,不吃点东西没力气回家。」一位年长的医生出声邀约,担心她支撑不住。 杜朵朵毕竟是唯一的女医生,体力有限,不比他们这些粗壮的大男人,忙了一夜怕也是手脚发软了。 「谢了,周主任,我累得连手臂都举不高了,只想赶快回我的窝睡觉,你们去吃吧!不要喝酒,待会还有人要开车,平安回家最重要。」好累,眼皮快睁不开了。 眼皮酸涩的杜朵朵累得没力气揉眼睛,她连笑都很勉强,长时间的手术下来,她十根手指头异常僵硬,尤其是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中指痛得都有点麻了。 这是血液循环不良,回去后泡泡热水就能舒缓,她清楚这是身为外科医生的职业病,避免不了。 「那你小心点走,外头还有点暗,让警卫帮你叫车,不要一个人走夜路,我们先走了。」肚子真的饿惨了,咕噜咕噜的叫,在小辈面前响得真难为情。 「好,各位慢走。」 挥别了合作伙伴,其实有几位她认不得,印象不深,即使前后开过几次会也交谈过,可是今日一别,若是没再越院借人,日后在街上偶遇她怕是又认不出了吧! 微微的感伤油然而生,穿上厚外套的杜朵朵信步走出医院大厅,她没瞧见胖嘟嘟的警卫笑呵呵的上前打招呼,大概去巡楼了,因此她拉紧外套往门口走去,看能不能遇到早班的排班计程车。 清晨的气温很低,虽然风不大但寒气沁人,她不自觉地缩着脖子,四下眺望,寒风中只有她孤伶伶的身影在颤抖,不见其他人影,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地闪着微弱光亮。 啊!原来才四点多,难怪看不到半个行人。 她失笑的抚抚发凉的脸庞,手表指着四点三十五分,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半小时左右,医院前的公车站牌最早一班是六点,看来她有得等了。 早知道就和周主任他们去吃热炒,至少身体热一点,不用呵气替双手取暖,温暖的灯光也让人心里发热。 「需要一个送暖的司机吗?全程免费又服务到家,让你从心里暖到外,全身暖呼呼。」 乍听见熟悉的低沉嗓音,以为自己产生幻听的杜朵朵抱着身体坐在候车亭,头一低看着自己的鞋面,暗自苦笑自己想太多了,落难的公主才有英勇的骑士拯救,而她是屠龙的女英雄,需要她去救的人正伸长脖子等待救援。 但是一双黑皮轾在下一秒出现在她视线里,她有些讶异的抬起头,入目的帅气面孔让她眼眶微热。 「沐东轩,你走错地方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她不认为他是来找她的,北极和南极相隔遥远。 「谁说没有,我找到了。」他蹲下身,两眼与她平视,温热的大掌往她头顶一覆,温柔地轻揉。 「你的夜游症还没治好吗?」她忍不住要刺他一下,「仇人」见面哪能不丢刀子呢。 沐东轩温柔的看着她,眼神深如潭水。「等着你来治。」 「你……为什么来?」咬着下唇,她忍住鼻酸。 「来接你,怕你忘了回家的路。」她的手好冰,这丫头一直这么孤单地在这里吹风吗? 如果他不来,她还要等多久。 「多事,我只是不太能认人罢了,又不是不认得路,家在哪里我很清楚。」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幸好你这次没有不认得人,我原本还担心你又要问『你是谁』,所以准备了八千八巨字的自我介绍。」他打趣地搓搓她冰凉的手掌,将每根手指都拉直焐热。 「拿来。」她手心向上。 「拿什么?」 「草稿。」 「先欠着。」 「哪有人欠着的,你不是准备好了。」杜朵朵想把手抽回藏好,和他的「少爷手」一比,自己的手显得粗糙多 「我是记在心里,谁规定写出来才算,你脑袋是冻傻「?连转个弯也不会。」 他往她脑门一戳。 「姓沐的,你又骗我,敢戳我的头你活得不耐烦呀!」她嘟起嘴作势要咬他手指头,回报他的戳额之仇。看她凶巴巴的恢复元气,他终于笑了。 「我有骗你吗?那一觉你睡得又香又甜,还笑咪咪的说梦话。」 「你在我房里装监视器?」她抽了口气,横眉竖目瞪人。 「猜的。」原来她真的睡着了。 「哼!瞎猫碰到死耗子,猜得真准,你没拿望远镜偷窥我的房间?」她对他的人品抱持万分的怀疑。 「嗯!好主意。」他怎么没想到呢!太失策了,枉费他算无遗策的精明脑袋,竟漏了这一招。 「沐东轩,你还当真呀!你要真敢照着做,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她的保证绝对有效。 第十八章 纸老虎的威胁,中看不中用。「回家吧!朵朵。」 沐东轩站起身,俯身朝张牙舞爪的女人伸出手,他的手又大又宽,足以包容她的小手。 「你……」杜朵朵犹豫地仰头一望,她的心有无数的小蚂蚁在喔咬,酸酸麻麻地,有点慌。 「还不走,想留在候车亭过夜?」她做不了的决定他替她做,他们错过彼此已经很久很久了。 迟疑的手轻轻一放,厚实大掌迅速握住,心头一顚的杜朵朵轻轻地扬唇。「我想回家。」 【第六章】 杜朵朵是个没用的,她一上开了暖气的车子,再盖上一条羊毛毯,脖子一歪,就睡得不醒人事了。 如果有人起了歹念载她去卖,恐怕她都不会知情,兀自沉睡在不知名的美梦里。 不过也怪不得她,她实在太累了,长达十几个小时的专注非常耗心神,她体力再好也超出负荷,紧绷的身心一出手术室就松懈了,随即而来的是肌肉酸痛和过度耗费精力的疲惫。 她不是没开过长时间的刀,但是这一回时间拉得太长了,加上她前一夜的失眠,难免感到吃力,身体出现疲劳过度的警讯,一上车就昏睡过去。 「小懒猪。」 一点一点的霞红色亮光由东边云层渐渐透出,照在停在杜家门口的银白色积架,微暗的车内有两道相依偎的身影,酣睡的杜朵朵将头枕在沐东轩肩上,歪着的身体压住他右半身,放在换档处的手紧紧相握,十指相扣。 没睡的沐东轩侧头看近在眼前的娇颜,微勾的嘴角扬着一抹宠溺,小小的酣声他都觉得可爱极了,不自觉地看直了眼,她有着长长的睫毛,花瓣般粉嫩的小嘴,圆润的鼻头和细致肌肤,粉腮带酡,让人想捏一把。 曾经与他怒目相视的小女生长大了,他和她都以为他们会互相仇视到死那一天,谁也没料到最了解自己的仇人竟会是今生遗落的那一半,在绕了一大圈后又回到彼此的身边。 她任性自我,但充满丰沛的生命力,最吸引他的是,她拥有无敌的力量,因为她心中有爱。 只是老天爷也太厚爱她了,不仅给她出色的容貌,还给她不下于美貌的智慧,让她更为出众,吸引所有人目光,无人能抗拒。 沐东轩看着睡美人看得入迷了,突地身侧的车窗传来叩叩声,他微一回神,转过头,降下三分之一的车窗。 「咦!沐……呃!二少,请问你挡在我家门口有事吗?我妹妹还没回来,大概还在医院值班,你要找她还要等一会儿……不好意思,我要做生意,你挡到出入口了。」满脸困惑的杜暖暖笑着开口,明明是别人挡路她也依然好声好气的请人移车。 「朵朵在我车上。」睡觉。 「我不是要赶你,实在是不方便,我很快……啊!你说我妹妹……在你……你车上?!」是她听错了还是他说错了,最恨沐家人的朵朵怎会上了「贼」车。 其实除了杜朵朵外,杜家的其他人对于沐家人并没有太深的仇恨,事过境迁,那些不愉快的过去顶多让她们心里 不舒服,以后少来往就好,惹不起总可以避远点。 所以沐家老二和母亲搬来做邻居,她们是不太在意的,反正各过各的生活,井水不犯河水,还能扯破脸当街扭打吗? 「她睡着了。」他声音轻缓,像是不想吵醒睡得正熟的女人,平时锐利的双眸流露出浅浅温柔。 「她睡着了?!」难以置信的杜暖暖重重抽了一口气,两手巴在车窗缝,朝内一瞧,那惊讶的神情仿佛见鬼了,睁大的眼珠子快从眼眶掉出来,吓得不轻。 那名歪头沉睡的女子,正是她「仇沐」的妹妹! 「嘘!她很累,让她好好睡一觉,不要吵她。」想到她在寒夜中孤寂的身影,沐东轩柔声交代。 她也是孤独的,和他一样,只是她回到家有满溢的爱等着她,而迎接他的只有面无表情的管家。 看到面露柔色的沐家二少爷,再看看自家睡死了的妹妹,杜暖暖感到很头痛。 「还是叫醒她吧,我妹妹习惯蜷着身体睡床,你让她在车上睡久了,她醒来会腰酸背痛,痛得直不起身,要好几天才能恢复。」 说着,她正要唤醒妹妹,沐东轩忙打了个手势阻止她。「我先把车开远点再抱她下车。」 抱……抱她下车?! 天要变了吗?怎么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他是沐家人没错呀!为什么突然友善得叫人摸不着边,还诡异的一反常态,把曾打得他流鼻血的朵朵当易碎物品看待。 有点太……小心翼翼了吧!她家的朵朵多强悍呀!一个打十个……呃!当然不可能,那是叶问大师,不过一次三、四个大男人不成问题,他对她好像……说不上来,是过于呵护吧? 「朵朵的房间在哪里?」停好车抱着杜朵朵走回来,沐东轩对着看似出神的杜暖暖问道。 「右手边走到底靠浴室那一间……」咦!她怎么有问有答,还替人指路咧…… 沐东轩抱着身高一七0公分的杜朵朵,似乎完全不觉得重,脚步稳健地朝杜暖暖所指的房间走去。 这时常秋玉从房里走了出来,一边拢着头发,一边用发夹固定,绾在脑后。 温款儿也起床了,揉揉惺忪的眼准备到浴室洗脸刷牙,但是有一座很高的山挡住她,她过不去。 「杜伯母早。」 「早呀!你起得真……」 早—— 那……那是个男人? 常秋玉难掩惊讶,她慢半拍地吸了口气,不敢相信她们家会出现雄性生物。 就连她们家养的土狗也是母的耶。 「暖……暖暖,明天陪我去配一副老花眼镜,我好像眼花了。」应该没发烧,体温正常。 杜暖暖挽起母亲的手,好笑她也吓到了。「妈,你没看错,是一个男人抱着我们朵朵回房。」 「你确定是男的?」不是长得像男人的女生? 这年头无奇不有,女人帅得没天良,男人美得像朵花,上回有个客人到店里买早餐,及腰长发飘逸,身材娴娜多姿,结果一转身满脸络腮胡,声音粗如破锣,吓了她一大跳。 「还是沐家的少爷。」这才是青天霹雳吧! 「什么?!」沐家的?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外婆,沐叔叔为什么来我们家?」不懂就要问,温款儿一脸不解的偏着头,手中拿着正要用的牙刷。 「这个……呃!我们家开早餐店,他来买早餐。」对,是客人,只不过走错地方而已。 「可是我们的店不在这里呀,而且他好像抱着妈咪进房间,我们老师教过孤男寡女……」他们班刚上过一门课程一性教育。 「哎呀!对喔!那是朵朵的房间,一个大男人跟进去干什么,不会想做什么坏事吧!」常秋玉太震惊了,一时忘了沐东轩是男的,外孙女一提才赶紧冲向房口往内一瞧。 毕竟十几年没见了,印象中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她女儿「轻轻」一推就把他推倒了,弱得令她都想叫他多吃两碗饭。 虽然有听说他又搬来当邻居,隔壁那幢新房子是他的,连沐太太也来同住,可她还是没办法把那瘦小的孩子和眼前这高大的男人联想在一起,就算在路上碰见了也认不出来。 「妈,你别挤,我没看到……」嗯!在盖被子,只有背,正面呢?他……啊!弯下腰了,他不会是 杜暖暖想看清楚又不好意思,以手捂住眼睛,从手指缝隙偷瞧,但她只看见沐东轩跪坐的背影,雕像似的一动也不动,挺直着背凝视……应该是凝视,她猜,盯着她睡得不醒人事的妹妹。 那是不可一世的沐家人耶!他们眼中向来瞧不起一到月底米缸就空的普通老百姓,认为高人一等的他们不屑与低等人往来,那会降低他们的格调。 可是曾几何时,目空一切的沐家人居然会走进寻常人的老房子,那还不叫人讶异吗?简直是公鸡下金蛋了。 稀罕呀! 「外婆,你踩到我的脚了,好痛……」 温款儿吃痛的一喊,原本背对门口的沐东轩动了,他起身转头看向杜家老、中、少三代那三张错愕不已又假装镇定的脸,浓眉一皱,朝房门口外的客厅一比。 第十九章 「你不用去开店吗?」 杜暖暖很想留下,但是一想到时间快来不及了,店里的牛奶、豆浆还没有加温装杯,她颇为遗憾,但还是快速去把装在箱子里的餐包、土司、火腿、热狗等搬上改装电动车后头的大铁篮,钥匙一转,车子无声地开往巷口的早餐。 「伯母不是要帮忙顾店?」她每日风雨无阻都会过去,除非是公休日。 常秋玉不像大女儿那么好打发,坐在前后摇晃的藤椅上。「不急,我们先谈一谈,她还忙得过来。」 早餐店在上课、上班这段时间较为忙碌,大家赶着出门又怕迟到,难免会催促,但过了早上九点以后人潮就少了,客人以上街买菜的家庭主妇为主,大多是来歇歇脚,闲聊是非,不是一整天都很忙的。 暖暖早餐店虽是提供早餐,但是也有卖简单的套餐,像是义大利面配玉米浓汤和一块炸猪排、炒饭和秋葵虾仁汤、亲子丼、竹菜饭、豆包米粉等等。 杜暖暖的手艺很好,这些年也开发出不少好菜,通常一般市售食谱有的菜肴她都做得出来,只要有人点,而且食材齐备,她很少拒绝客人的要求,铁板一炒就是一盘菜香。 曾有人建议她兼卖午、晚餐,菜色的变化更新、口感也更丰富,不拘限于早餐,毕竟她有一手好厨艺不发挥太可惜了,还可以多赚点钱养女儿,说不定哪一日小吃店也能变大餐馆。 可或许杜家人都有怕麻烦的习性吧,杜暖暖认为钱够用就好,不用赶着当钱奴,四条腿的钞票怎么追也追不上,犯不着为了财富赔上健康和亲子相处的时光,她爱钱更爱家人。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有些事错过了无法重来,父亲的死给了她很深的感触,世事无常,人不能以为日后还有机会,意外总是发生得突然,谁也料想不到。 像她刚结婚的时候也没料到五年后会离婚,她深信自己有爱她的丈夫、乖巧的孩子,一家幸福美满,能笑着迎接新的明天,并相信她的快乐不会结束,而且可以延续到来世。 可惜因有个嫌贫爱富的婆婆,以及在夫家过得不好,常常回娘家找碴,对她诸多奚落的小姑,她筑在沙滩上的家便毁在这两个女人手中,海水一来就冲垮沙子盖的堡垒。 「伯母想谈的事何不等朵朵睡醒再问她,想必她会给你更满意的答案。」沐东轩回答,虽然察觉自己和朵朵的心思,但话没说开前,他不能替她下决定。 杜朵朵的个性吃软不吃硬,越是压抑她反弹得越高,逼急了鱼死网破,砰的一声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他不急不躁地先布好网,表现得从容不迫,让她在充满戒心的情况下不进反退,落入身后的网中。 对付非常人要用非常人的手段,开门见山只会令她察觉他的意图,那样反而不妙,要用反向思考徐徐图之,再迅雷不及掩耳的一举成擒。 他只成功了第一步,还没到达他设定的目标。 「这一声伯母我受之有愧,沐二少爷,我们家的家世比不上你们沐家,我女儿的脾气你也清楚,做为一个母亲,我能做的是保护好孩子们,不让她们受到伤害。」 她实在不想再看到女儿蒙着被子哭,怕人听见。 常秋玉所指的不只是好胜的杜朵朵,生性温婉文静的杜暖暖亦然,过去两个女儿都曾因不公平的对待而躲起来偷哭,身为母亲的她什么也没法帮她们做,只能陪着一起落泪。 爱情不能当饭吃,大女儿失败的婚姻是最好的证明,男女的交往还是要讲究门当户对,身分地位差距太大是一人阻碍,何况婚后要面对两个互不相融的家庭成员。 像温家只是年入千万的小型企业就嫌弃她女儿出身低,百般羞辱她嫁妆不丰,不会赚钱又对丈夫的事业毫无助益,连生个孩子也是赔钱货,温家的金孙一个也孵不出来。 温家不要这个媳妇,想另攀高枝,因此用尽一切手段逼女儿主动离婚,好面子的温家人可不想背上欺负媳妇的恶名。 常秋玉忧心忡忡,沐家比温家更富裕,年营利破百亿的大集团更难高攀,她可没忘了沐家人对杜家人的评价一小气的穷酸样,一辈子只能在烂泥巴里打滚。 「我明白。」这是他羡慕杜家的地方,不论外头有多少风风雨雨,家是她们的避风港,总会有热热的汤、温暖的灯光等着,还有母亲的拥抱。 这里有爱。 沐东轩说不出门,他一直想融入杜家的温情之中。 「你不明白,你要是明白就不会招惹我家朵朵,她没你想象中的坚强,她会痛也会受伤,我不要她哭着说男人有什么好,只是活受罪。」那一天她揍了她姐夫,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一身是伤,还踢掉他一颗牙。 解气,但不能化解干戈,温家长辈见状要告她,是暖暖同意离婚,一毛赡养费也不拿对方才撤消告诉。 「我喜欢她。」他语气坚定。 常秋玉一听更加反对了。「喜欢是理由吗?你的家人能接受她,不会处处为难?说句难听的话,那是个埋葬活人的骷髅洞,进去的人九死一生,你母亲的家世够好了吧,可她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也清楚。」 守寡还能就此绝念,守着儿子过活,可沐夫人还有丈夫,什么都不争就把老公拱手让人她做不到,在她看来沐夫人向佛求平静是假象,谁不想独占丈夫一人。 一提到母亲的遭遇,身为人子的沐东轩抿起唇。「我祖父中意她,他难得夸人。」 他的意思是只要过了他祖父那一关,其他人不用在意,他们不在考量范围内,老人家一句话谁敢吭气。 「那就等你说服了你的家人再说,我不能因你祖父的同意而点头,他老了。」 还能活多久呢? 这话说来是缺德,她不好明说,不过七十几岁的老人了,说一闭眼就闭眼,他走了谁来当她女儿的靠山。 「伯母,我不会放弃。」很少有人能让他如此坚持,他不想人生有遗憾。 「不轻言放弃的精神我欣赏,但是我不鼓励,你和我女儿不适合……」言下之意她是一道关卡,休想过去。 「外婆,外婆,我肚子饿了。」温款儿挤眉弄眼,水晶般的眼眸盈盈眨动。 手被拉扯了一下,常秋玉看向喊饿的外孙女。「再等一下外婆带你到店里吃早餐。」 「我很饿,很饿,非常饿,想吃蚵仔很大颗的海鲜粥。」她抚着扁平的肚子,一再强调自己快饿扁了。 「好,我叫暖暖给你煮,现在外婆和这位叔叔有很重要的事要谈,你先忍一忍,柜子里有饼干。」常秋玉安抚着小孙女,现在她更担心二女儿的将来。 很想翻白眼的温款儿干脆把食指一动,指向小姨的房间。「可是你们的说话声把妈咪吵醒了。」 她知道她人小没分量,大人们忽视她很正常,但是外婆也太迟钝了,她一再眨眼暗示居然视而不见。 「啊!什么,朵朵醒了?」常秋玉回头一看,表情顿时像五颜六色的调色盘,乍青乍红又泛紫,好像还有点泛白。 没人注意到,沐东轩微低下头,不看任何人的低视地板,唇畔微微上扬。 第二步计划,成功。 「老爷子,你在家里住得好好的干么要搬出去,那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交通不便,离市区又远,你的身子骨若是有个不适上哪找医生呀!你不要和自己的健康过不去……」 刘菊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干嚎,拉着沐奚世不放,一副舍不得长辈受罪的孝顺样,还不忘抹两下根本没泪水的眼角,看似真情流露。 事实上她巴不得老头子快走,别来妨碍他们一家「四」口的和乐融融,他这老不死让她动不了他一心偏护的关月荷,害她委屈了多年也当不了正室,始终是个小老婆,尽管她已为沐家生下一子一女。 让她恨得牙痒痒又莫可奈何。 为了庞大的家产她只有咬牙硬忍了,不为自己也要为儿子留条活路,把财产抢到手再说,她就不信沐家的长子会比不过病狭子生的次子,长孙那一份谁也别想抢走。 第二十章 「瞎操什么心,隔壁就住了一位医生,走两步路就到了,我这次住院就是她开的刀,想我死还没那么容易。」沐奚世话含讽意,一双看透世情的老眼冷得精锐,令人发寒。 她干笑。「话不是这么说呀!老爷子,巧妇难为无米之坎,光有医生哪派得上用场,没有那些先进的医疗设备,你若是有个万一哪来得及救,媳妇也是担心你。」 「老什么老,人生七十才开始,我哪里老了,你别巴望我早点死好称心如意,我告诉你,别作梦了,就算我死了你也成不了沐太太,小老婆就是小老婆,这辈子休想成个人。」她心里打什么主意他清楚得很,他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天地良心呀!老爷子这话是冤枉我了,我哪敢对你有一丝不敬的念头,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公公,我喊你一声爸,身为媳妇的我只怕没好好孝敬你,哪有什么坏心眼。」死老头,说什么废话,存心想害她吗? 刘菊芳表情慌乱地瞟了一言不发的丈夫一眼,见他的眉头因公公的话而皱出好几条细纹,她心口不安的狂跳,希望他别把老不死的话当真,她比谁都更适合当沐太太。 「我的媳妇不只你一个。」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也不瞧瞧她那一身做派见得了人吗?低俗! 这句话说得重,堵得她气闷,胸口一阵阵抽痛。「我也没打算跟大姐争,她养病要紧,不要为了一点小事打扰她,我呢,是天生的劳碌命,老爷子就别走了,我可以照顾你的。」 「是你照顾还是让佣人照顾我?」他冷哼。 「这……花钱请他们来可不是吃闲饭的,总要有事做。」刘菊芳浓妆艳抹的脸笑得很僵,心里暗骂着:死老头!想要老娘照顾一脚入棺材的你,想都别想,那一身老人味闻了就恶心。 沐家的财产虽然不敢说是富可敌国,但在国内十大企业绝对排得上名,就算家里有老人也不可能只让媳妇照料,何况是只会刷卡逛街的小老婆,她能煮盅粥就非常了不起了。 沐奚世冷笑斜睨。「不用费心,我早把遗嘱写好了,分成三份放在我信任的人手中,我死后你不能扶正,否则你一毛钱也拿不到,我所有的财产都有专人保管,二十年内你是看得到碰不到。」 他、他居然这样对她?!一点面子也不留给她!当着儿女的面让她难堪。刘菊芳气得直发抖,刚做好的水晶指甲枢着掌心,因为太用力而折断,刮伤了手心,细细的血丝沁出。 「爸,别把死呀死的挂在嘴上,晦气,你的钱我不会要,你也不要老给小辈的排头吃,没有做儿子的盼着老父早日西归。」沐偏年一脸无奈的劝道,不好说得太白。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为他生了两个孩子的小老婆,他能偏向谁,还不是夹在中间两边为难。 「怎么,说你女人两句不高兴,给我摆脸色了。」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算什么男人,夫是个废物。 家宅不宁祸起双妻,好好的一个家搞得乌烟瘴气。 身为大家长的沐奚世并非特别偏爱长媳关月荷,其实他对她的怨言也不少,不满意她的懦弱和体弱多病,有傲气没骨气,只会无病呻吟埋怨丈夫三心二意而不去争取,主动参与丈夫的事业,只会装柔弱博取同情。 她要是能放下身段,不端起自以为优越的架子和其他夫人打打交道,应酬应酬她们,还愁压不下只会做表面功夫,言语空洞的刘菊芳吗?她自个儿放弃大老婆的权利又能怪谁。 不过有比较就有高低,关月荷的出身和家世教养出她的涵养与学识,站在人群中也是焦点,而光会聊衣服、珠宝的刘菊芳不只是差上一点,而是云泥之别。 人的心是偏的,两个儿媳妇一比,高下立见,他当然不可能把小老婆捧得比元配还高。 「爸,我是关心你,你年纪不小了,生不得气,让我们好好奉养你也免得你太劳累,都知道自己开过刀了还逞强,住在外头能比家里好吗?」再给沐偏年半辈子他也搞不懂父亲的想法,多变的性子如风似雾,捉摸不定。 遇到顽固的老父,沐偏年着实头痛,骂不得也哄不了,顺着他反挨骂说他没骨气,怎么做都不对。 「什么住外头,我住自个儿孙子的房子哪里不对了,难道只有你们才是孝子贤孙能照顾我,二小子就会每天给我吃剩菜剩饭,照三餐踹我?」他待在这个家才会早晚被气死。 老人家一鲁起来真叫人难以消受,他就是个不讲理的,讲什么都是空谈,霸道惯了的人是不会理会别人说了什么。 「爸,你……」父亲要真搬出老宅,他这做儿子的可要无地自容了,人家背地里还不笑话他两句。 大老婆和次子搬出去时,外面的人传得可难听了,说他被狐狸精迷昏头,毫无气质的俗艳小老婆根本比不上大老婆的雍容华贵,他居然眼睛瞎了赶走大老婆和儿子,讨好一无是处的母猪。 刘菊芳曾经也是苗条纤细的美女,只是生了孩子后略微发福,大腿、手臂、腰腹多了些肉,不能算胖,顶多是丰腴,只是她偏爱紧身衣,肉肉的身材便无所遁形,显得特别臃肿。 以瘦为美的审美观,刘菊芳的确不合格,尤其和弱不禁风、骨感柔弱的关月荷一比,她就像风凰身边的一头猪。 听多了外界评语的沐偏年虽有不快,可是他也阻止不了众说纷耘,毕竟有一部分是事实,妻子的娇美秀丽是言行粗鄙的刘菊芳所不能及的,刘菊芳虽美却显得庸俗。 原来是妻子以养病为由搬出纷乱不堪的家中,儿子一同去照顾左右,却被传成他撵妻逐子,若是老父再搬去与之同住,那他真落实了不孝之名,解释再多也扭转不「别人的既定印象,只会当成狡辩。 「祖父想住哪里是他的意愿,何必非要他留在家里,换个环境也好,起码他自己乐意。」勉强肯定闹得更僵,老头子向来强硬,不会容许他人对他说出的话有太多意见。 「东岳。」 「儿子呀!你说什么傻话,爷爷人糊涂了当不得真,你怎么跟着起哄。」白养他了,不帮着劝还跟着搅和。 察觉到来自父母斥责和怨怪的视线,神色冷漠的沐东岳动也不动,不看任何人的滑动手机萤幕,线上下达指令和各大厂商沟通,安排接下来的行程表并让四名秘书全日待命。 沐家以造船厂起家,而后研发各类的高科技零件,轮船、货运、飞机,甚至是军用装备无一不使用丰神集团的产品,是国际间知名的企业。 近年来还朝饭店、百货业进军,沐东岳负责的便是饭店业,他网罗全球知名厨师进驻,开发新菜色,训练专业服务人才,打造出美仑美奂的度假式饭店,吸引观光客的到来。 「住哪儿不都一样,二弟是祖父最看重的孙子,祖父想和他住是意料中的事,你们拦着他只不过是面子过不去罢了,二弟还不致于亏待祖父。」沐东轩是只笑面虎,他从不轻易展现真实的目的。 谁说兄弟就一定得相争,为了一点家产拚得你死我活,沐东岳对同父异母的弟弟并无厮杀到底的恶意,只认为这是良性竞争,而他无意退让也不会输,他自信能赢得过沐东轩。 「这话说得有问题,什么叫最看重的孙子,所有的孙子我一律一视同仁,没有厚薄之分,谁有本事就往上挤,我给了你们一样的机会,就看谁把握得住。」哼! 真当他老了吗?听不出他话中的暗示,要他公平以待,不偏颇。 从小就有心机的长孙确实有点能耐,能审时度势,做出一番好成绩,可惜心胸狭小不愿弯下腰,看看底下阶层的努力,心志高但眼界窄,只看得见自己的骄傲。 沐奚世看透了大孙子的傲慢本质,不屑学习他所轻视的事物,唯我独尊的想法凌驾在他的才能上。 「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祖父不必放在心上。」他能说对老二不偏心吗?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沐东岳不是不服气,而是祖父对大房母子的偏袒有目共睹,他只是不太痛快。 第二十一章 「你的不必放在心上其实是拐着弯讽刺我惺惺作态,明明比较喜欢老二还故作心中无私的样子,你很不以为然,认为你说得再多我也不会放在心上是吧!」沐奚世犀利的说。 「我不反驳,祖父说得是。」他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回应祖父,祖父从来就不是好应付的。 他的不强辩令沐奚世激赏,这孩子若是少了几分狂傲会令人更满意,不过一旁的刘菊芳可就急了,什么人都能得罪就是不能得罪老头子,儿子不争,她可以替他争,她的后半辈子只能指望他了。 「老爷子也别尽拿东岳做文章了,几个孙子当中他最孝顺你了,你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从没违背过半句,你可要擦亮眼睛看清楚,不要被那一肚子坏水的给糊弄了……」 「阿芳,少说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妈,别说了。」多说多错。 丈夫和儿子同时一喝,顿感委屈的刘菊芳气恼在心,她说尽好话还不是为他们父子着想,不想沐家的财产被大房母子夺走,她一番苦心县为谁辛苦为谁忙呀!还得不到回报。 什么母子连心,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一个个都看不见她的用心,只换来他们的埋怨,当她无事生非。 「爷爷,你好了吗?东西都搬上车了,就等你一人。」走进大厅,沐东轩沉声开口,面容平静地朝其他人颂首。有礼但不热络,疏离却不让人感到一丝不快,父子间隔了一条河,远远相望而不靠近。 「差不多了,没人唠唠叨叨的讲个不完我早就出门了。」不过换个地方住住有那么依依不舍吗? 他瞟向神色微僵的刘菊芳,意有所指。 黒眸一闪,沐东轩了然于心。「趁着天色还未转凉先走了吧!不然一会儿起风了对你的心脏不好。」 「好,走了走了,再留下来听人哭嚎,我不死也剩下半条命,多嚎两声就可以哭丧了。」还不让他清静清静,存心要他的老命,没安好心。 「爸,住得好好的干么走,谁会比我们更尽心尽力照顾你……」刘菊芳顾不得尴尬,讪笑地上前再次挽留。 「那你就别再上街购物了,留在家里照顾我,我的饮食和用药全交给你一手打理。」沐奚世冷眼嘲笑。 「呃!这……」她笑不出来,面色发紫。 「做不到就别说,真让人看不起,你最大的本事就是制造笑话,让你的丈夫和儿子在外面抬不起头见人。」 他这话说得很重,可说是责备了,让沐偏年、沐东岳、刘菊芳都有种被甩了一巴掌似的难堪,尤其是沐偏年,刘菊芳近年在外的所做所为的确让他羞于承认那是他的女人。 他们的羞忿无损沐老先生的好心情,他一路哼着黄梅调往新住所而去。 可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这两人大门不走偏要走后门,祖孙俩一下车正好碰到刚要到医院值班的杜朵朵,三人视线一对上,她先是一怔,接着是难以置信的狂吼声—— 「你这个臭老头怎么在这里,你不会也要搬来住吧!」 【第七章】 「咦!我有没有看错,那个是杜家的小女儿吧!」 「没错,又凶又恰的朝天椒,我儿子多看她一眼就被她打黑了一只眼,被人笑了好几天。」长得漂亮了不起呀!看看又不会少块肉,说话的人隐瞒了儿子还吹两声口哨说她很好上的事。 「那她身边怎么会有男人,我会不会大白天见鬼了?」庙里求来的护身符要赶紧戴上,别被脏东西缠上。 「什么鬼,是客兄啦!你看她裙子穿得那么短,又是露胸露屁股,肯定兼差在赚。」胖大婶不遗余力地坏人名声,因为儿子被揍很不甘心,背地里说说坏话也舒服。 「哎呀!你在胡说什么,人家是医生耶!听说赚很多。」有听过医生缺钱吗?个个赚得荷包满满。 「听说不准啦!也有没病人的医生,一个女孩子穿成这样又长得妖妖娆娆,八成是旁边帮人拿尿桶的。」穿上白袍就一定是医生吗?神经病院的病人也穿白色的呀! 「啧!缺德喔!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杜医生明明是人美心善的好医生,就你这张墨鱼嘴尽吐黒,我不和你多聊了,省得人家以为我和你一样没良心,我的煎饺和汤包来了……」 快走快走,杜家的小女儿脾气很不好,要是让她听见她们在背后毁谤她,待会就真的走不了。 「张太太,张太太……什么嘛!走得真快……」嗯!水果煎饼真好吃,薄薄的一层苹果酥软香甜。 暖暖早餐店的桌子此刻都坐满了人,还有人站着排队,其中一张桌子坐着臭着脸的杜朵朵,以及……不请自来的沐东轩,两人默默相对,颇有情侣的味道。 其实过了早上九点以后,客人不像颠峰期那么多,座位通常坐不满,只有三三两两的家庭主妇和晚起的顶客族陆陆续续出现,点上一份迟来的早餐享用。 可是今天客人这么多的原因不是因为多了个人模人样的帅哥,虽然他也是造成围观的主因之一,不过最重要的是他和「凶名在外」的杜朵朵坐同桌,而且还敢从她盘子中夹走蘑菇而没被她一拳打飞出去。 这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呀!怎能不携老扶幼来观看,错过了这一回,下次不知要等多久。 还有,这位不怕死的帅哥是谁,他不晓得看起来很美的花朵都有毒吧!杜小妹是毒中之毒,一碰非死即残? 众人的好奇兴奋粉碎在杜朵朵狠厉的冷瞪中,她异于常人的听力不是没听见三姑六婆的嘀咕声,但是她必须忍,装作不在意地低下头,安安静静吃她的松香义大利细面。 她妈说她再在大姐的早餐店揍人,以后她的三餐自理,她们不会再煮一顿饭给她吃。 用食物威胁她,很狠,却是最有效的一招。 因为她的胃口早就养刁了,非美食难以入口,又油又腻的馊水是给猪吃的,而她是人。 「你家不是有厨师,为什么不回家吃早餐?」低调,低调……有她在就低调不了,再加上他就……更惹人注目了。 「没有暖暖早餐店的早餐好吃。」他说的是实话,一般只有在欧式餐厅才吃得到道地的乡村风味烩牛肉,可这里有。 沐东轩的赞美是每一个厨师最乐意听见的话,虽然是一间不起眼的早餐店,却是杜暖暖的心血,她笑容温暖的送了红萝卜蔬菜汤,很大方地说要请他,引来妹妹的不满。 「马屁精。」 「没礼貌,杜朵朵。」杜暖暖轻斥,往她额头一弹。 「喔!很疼耶!杜暖暖你是叛徒,帮着外人欺负自己的妹妹,胳膊往外拐。」 城门已破,敌人入侵。 「叫姐姐。」没规没矩。 杜朵朵泄忿地大口吃面。「你也连名带姓喊我呀!我是跟你学的。杜、大、妈——」 杜暖暖笑笑地没生气,脾气好得没话说。「真是不好意思,我妹妹一向口无遮拦,她没恶意,只是调皮。」 「姐,我二十九岁了。」意思是不用大姐到处向人道歉,她有能力自行负责,不是小时候那个打破别人家玻璃就哭的小丫头。 「你到了九十二岁还是我妹妹,恐怕那时到处惹祸的个性还是改不了。」三岁看老,她是没得救了。 「姐……」这样拆她的台,她也只是……好动了些。 「没关系,我会替她善后,她揍人的样子很美。」耀眼又充满力量,整个人为之发亮。 「咦!」他是什么意思? 杜暖暖讶然,看向沐东轩的眼神多了审视。 「九十二岁还能挥动拳头是好事,表示她健康长寿,数十年如一日的率直,我很喜欢。」而他若还走得动一定陪 着她,她会是最有活力的老太太,他舍命相陪。 一听他说喜欢,杜朵朵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浑身不自在。「不要喜欢我,我讨厌你,非常讨厌。」她认为那天会上他的车,是一时鬼迷心窍,她要即时走回正道。 他眼含笑意把两片牛肉夹到她盘里。「我有说喜欢你吗?我指的是你率真的个性,看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婆拿起扫把痛打恶少也满有趣的,我可以数你打了几下才闪到腰。」 第二十二章 一想到她扶着腰走得蹒跚的滑稽画面,沐东轩忍不住笑出声,她的确做得出这种事。 「沐东轩,你是故意来让我难看的是不是,不喜欢我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你不用工作吗?」他不是一再强调他很忙,忙到连喝口咖啡都是奢望,还抢她的现泡咖啡提神? 「因为我要吃早餐,正巧同路,还有今天是假日,而我不想当过劳死的工作狂。」忙有忙的意义,如果连近在眼前的幸福都捉不住,他的忙碌就是可笑的肥皂剧。 天呀!她是撞到墙吗?怎么有被电到的感觉。「那你干么和我坐同桌,你想害我反胃对不对。」 「我只认识你一人,和陌生人同桌不奇怪吗?」沐东轩忽地一笑,眼神透着一丝让人牙根发酸的暧昧。 「我还没把你骗上床怎会反胃呢!妊娠的反应也太早了,要不要说说你怀孕几个月了,看在我对你感觉还不错的分上,我不介意当现成的父亲。」 杜朵朵握着叉子的手一紧,声音自上下两排牙齿中迸出。「我介意,我孩子的父亲不能是得了菜花的同性恋零号,虽然我不歧视同性恋者,可是孩子总不能对着你喊妈妈,那对生了他的我是莫大的伤害。」 同性恋零号?! 菜花…… 呃!那不是性病,他……有病? 原本靠得很近偷听的客人很主动的移开,一张张桌子长脚似的移得很远,只剩下当事者的那张桌子在原位,很明显地被孤立在一角,没人敢走近半步。 「你们两个喔!说话的方式真逗,明明互相喜欢还在嘴上斗来斗去,真是一对欢喜冤家。」杜暖暖一边炸着春卷,一边听着妹妹和沐东轩逗趣的对话,取笑他们是越斗嘴感情越好的冤家。 「谁喜欢他,我看起来像被牛角顶过吗?」杜朵朵拍桌子大喊,以嗓门大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喜欢她?我最近有空,谈谈小恋爱有益身心健康。」沐东轩顺理成章的一应,笑眼弯弯。 暴力女和优雅男? 嗯!不错的组合,有爆发性。 移走的桌子又悄悄挪近些,吃完早餐又再点的客人揉揉发胀的肚皮,快要撑死了也要竖直耳朵听个分明。 「口是心非的人不知道是谁,款儿说……」她是目击证人。 「款儿她胡说,小孩子的话听一半就好,她是饿昏头产生幻觉。」那个小间谍,亏她们是一国的,居然保守不住秘密,枉费她有好吃的都不忘偷渡一份给她。 温款儿如实报告,以示她不受收买的骨气,因为阿祖买了麻糈和温泉小馒头贿赂她,所以她一五一十的说了,旁听的母亲自然也是知情,一家人要有福同享。 「那我要听那一半,是你冲着妈说你就是要跟他交往,管他是不是有钱人,姓沐还是姓猫,从今天起他是你的新男朋友。」杜暖暖重复她孩子气的话就想笑,她妹妹是颗爆雷,一点就爆,根本没想清楚便脱口而出。 看了看另一位当事人,她好笑的在心里叹息,瞧见沐东轩微微勾起的唇角,她晓得自己猜得没错,这肯定是他算计好的陷阱,让她的傻妹妹飞蛾扑火的往下跳。 因为是朵朵主动的,她怎好反悔收回说出的话,水一泼出就落地了,硬着头皮也要圆下去。 「那一半是梦话,你听过就算了,没人的梦会成真。」她都后悔死了大姐还一再提醒她做过的蠢事,是嫌她不够丢脸呀!她已经不想做人了,要学北极熊冬眠,省得被人笑。 冲动行事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一句话不断有人在杜朵朵耳边说,可她依然我行我素,从不当一回事,不分对错率性而为,她世界的黑与白由她自己决定,不受操控。 可是这一回她真的有深切的感受了,冲动行事是她一生最大的败笔,她深深懊恼中,盼望回到发生错误那一日。 「梦会让妈和你闹别扭,你一来她就走,看也不看你绷着一张脸走开?朵朵,自欺欺人不会让你早日梦醒,你还是跟妈服个软,让她有台阶下。」没有会跟儿女斗气的母亲。 沐东轩摸清了杜朵朵的脾性,刻意在杜家的客厅和常秋玉「坦白」相谈,他晓得杜朵朵最受不了细碎的声响,因此他把声音压得很低,让熟睡中的人儿不由自主的清醒。 接下来就更简单了,把话题转到两家最介意的家世上,因为过去种种不愉快让杜家人心生芥蒂,常秋玉的反对在常理之中,她是除却杜朵朵本人外最不可能接受沐家人的难关。 至于何美丽和杜暖暖则没那么多顾忌,她们是豁达的人,心思单纯,日子过得下去就好,平安就是福。 所以他将两人排除在外,只针对杜朵朵母女。 果然,他的计划奏效了,杜朵朵最不能容许和她有关的事,而旁人问也不问她一声就骤然决定,让她觉得自尊受到伤害。 杜朵朵的骨子里很叛逆,倔强地只做自己的主人,她好胜也争强,相信世上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只有肯不肯。母亲不准她没意见,但不能不问过她就决定,因此她故意说了反话,造就了那段「梦话」。 为了这件事,母女的关系有点僵,两个人都不愿先低头,各持己见,同在一个屋檐下却一句话也不说。 唯一的得利者是沐东轩,他由臭虫等级的仇人升任为杜朵朵的男朋友,并拥有进出杜家的自由。 在这之前他是拒绝往来户,敢进杜家门,杜家肯定会放狗咬人,而且是真咬,他们家的狗跟主人一样凶。 「叫他去。」杜朵朵恼怒地指向看戏的沐东轩。 一切都是他惹出来的,自然由他摆平。 「沐……二少,我妹妹有点任性,请你多包涵,我想她还在适应你们的新关系。」这一对欢喜冤家呀!叫人好笑又好气。她想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们俩更速配的。 一个慢条斯理,一个急性子;一个心思慎密,脑子里装着千丝万缕的细腻,一个是惯性直线思考,一根肠子通到底,性格互补,无形中拉近彼此。 杜暖暖不爱计较,但不表示她笨,和前夫的那场错爱让她成长了很多,为母则强,为了女儿,她想通了不少以前不肯去想的事,也让自己改变,不求才有安乐。 「叫我东轩吧!一家人不用客气。」沐东轩举止优雅的拭嘴,态度谦和的展现贵公子风采。 「谁跟你一家人,不要给你一寸布就能裁成衣,你还在『试用』期。」杜朵朵插话。 他也不生气,一口把她最讨厌的蘑菇吃掉。「你和伯母之间的小磨擦我不宜介入,若由我出面她恐怕会更介怀,你们县母女,你知道她想听什么,我不行。」 同样的话由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是截然不同的感受,他说他是真心喜欢杜朵朵,想要未来有她的陪伴,排除万难也要相守在一起,这话杜妈妈不会相信。 但如果是女儿说的,她会全盘接受,信任不需要理由,因为骨血相连的亲情,没有人会怀疑至亲至爱的人在说假话。 所以他不行,他只是得到进入杜家的通行证,尚未被认可,离成为「一家人」的目标还很远。 「你这是推卸责任,明明是你引起的,却要我前去打鬼。」杜朵朵不满的咕哝,二十九岁的女人还幼稚地鼓起腮帮子。 她是外表冷艳,内在童心未泯,十分矛盾。 他轻笑。「你说伯母是鬼?」 「不要挑我的语病,讨厌鬼。」她妈很少发脾气,可是一凶起来的确像鬼,爸爸生前最怕妈发火了,他说像是十座火山齐爆发,怒焰冲天直上云霄的程度。 「吃饱了?我们去约会。」见她不吃了,沐东轩抽了一张面纸递给她,让她擦拭手上不慎沾到的番茄酱。 其实他更想做的是亲自帮她,可是以她此时不稳的情绪肯定会给他一拳,让他带伤滚出去。 为了长久的未来着想,他还是先忍忍。 「约会?」她像听到猪会跳探戈般睁大眼,表情充满怀疑。「我只想回家睡觉补眠。」 「好,我陪你睡。」他笑得狡黠。 「我自己睡,『一』个人。」不欢迎陪睡。 第二十三章 「朵朵,你似乎常常误解我的意思,自行进入漫无边际的幻想,我是说我陪你睡着了再走,我想目前为止伯母不会允许我留宿的,你太心急了。」他一副她急着吃掉他,而他好心配合的模样,要她忍住欲火焚身,不要试图勾引他。 他的话一出,正在算帐收钱的杜暖暖噗哧一笑,趴在柜台抖动着双肩,笑不可遏地直想妹妹碰到对手了。 「沐东轩——」气极的杜朵朵大声一吼。 「我在,要牵手吗?」他伸出宽厚大掌。 「鬼才要牵手,我……」她倏地脸一红,抿唇又瞪眼,想甩掉厚厚的手,可是又停住。 看着相握的手,明亮的大眼蒙上一层水气,他的手很大,让她不由想到把她扛坐在肩上的父亲,他们都有双足以包住她小手的大手。 很温暖,令人怀疑。 「有我们这么好看的鬼吗?」他笑着握紧她,锐利如刃的黑瞳闪烁着对她的柔情。 她懊恼的一横目。「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我,现在这算什么,闲着没事拿我寻开心是不是?」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不喜欢你,我喜欢你理直气壮的率直,不论前方有什么等着你都勇往直前。」他缺少她大无畏的勇敢,他会瞻前顾后,先做一番考量才踏出第一步。 当初她也是被他一激,毅然决然地远赴他乡,独自一人在美国打工求学,不靠任何人,咬牙完成艰辛学业。 「哼!你再耍得我团团转,看哪一回我当真了,转身不理你……」蓦地,她睁大眼,表情有些愤怒。「那个臭老头在干什么,他怎么敢找上我奶奶,还搂着她的腰……」 顺着她的视线一看,沐东轩轻咳了几声像在掩饰笑意。「臭老头是我爷爷,我想他们搂着腰是在跳舞。」 杜朵朵实在不敢相信沐奚世居然会主动加入社区土风舞,和一群上了年纪的婆婆妈妈扭腰摆臀,四肢僵硬的左手画圈,右手拍屁股,笨拙的左点、右点脚触地。 他根本跟不上节拍,总是漏掉一、两拍,然后表情严肃得像所有人都对不起他,一个个都该以死谢罪。 她以为他又要故态复萌臭脸骂人,正想上前踩他几脚,管他是谁的爷爷都一样,无缘无故欺人太甚就是不对,他的年纪不县他脱罪的理由,在场岁数比他大的有十来位。 可是接下来的「惊悚」画面让她差点掉下眼珠,连身边的沐东轩也看傻了眼,何美丽女士胆大包天,竟然一掌拍向……沐奚世缺乏弹性的臀。 而且他居然笑了,还十分开心地扭动腰,和人跳起一点也不优美的波浪舞,节拍错乱的甩手踢腿,让一个八十几岁的阿公拍他的背,没有嫌弃的挥开。 由于太惊讶了,杜朵朵久久无法忘怀,事情过了好几天她仍震惊不已,无法忘记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杜医生,又有你的花了,在你的办公室。」像是听到热滚滚的八卦消息,小护士张心雅异常兴奋。 冋过神的杜朵朵没好气地斜睨一眼。「仰先生?」 「是呀!是呀!是仰先生,好大的一束紫色玫瑰,大概有九十九朵吧!我双手都快抱不住了。」很沉手,玫瑰花的花形硕大,每一朵有她的巴掌大小,当然重得她差点抱不动。 「照旧。」真浪费钱。 「什么?又要把花瓣一片一片摘下,放在太阳底下晒干,混入茶叶中当花茶泡?」杜医生真残忍,那么漂亮的花她也狠得下心辣手催花,糟蹋送花者的一片真心。 「不然你把它做成花饼我也不反对,玫瑰无毒,养颜美容有净白作用,你看着办吧!」这种一看就很麻烦的事她一向不沾手,她哪来的闲功夫和隐形的爱慕者瞎搅和。 仰先生不姓仰,他的全名是「仰慕者」。 大约从一个月前开始送花,每隔两三天送一次,花束上附了写着情诗的卡片,署名只写上仰慕者三个字。 他一直未露面,只是不断送花,各式各样色彩缤纷的花束,非常大手笔的一掷千金,所赠送的花都是品种罕见且名贵,单价不低的。 可谁说女孩子就一定是喜欢花,见到仰慕者送稀奇花卉会欣喜若狂的,杜朵朵就是例外,她对花「过敏」,凡是和浪漫、爱情扯得上关系的事物皆拒于门外。 所谓的「过敏」不是真的过敏,而是下意识的抗拒,包括情人节和巧克力,她觉得那是商人搞出的噱头,不具任何意义,何必大费周张弄出华而不实的排场,钱太多拿去做公益,助人为乐岂不更好。 而她也不喝茶,花瓣晒干后制成花茶便转送爱喝茶的秦元泽,总之仰先生的一番用心付诸流水。 「你要是觉得可惜就抱回家,只要不引起家庭革命就好,听说你家那位陈先生醋劲很大。」一想到又有个难缠的追求者,杜朵朵的心情整个大走山,很是烦躁。 张心雅芳龄二十一岁,陈家辉是她老家的邻居兼同居男友。 「杜医生你很讨厌耶!这种事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说,你会害我害羞啦!」 说到心爱的阿辉,羞答答的小护士一脸真不自胖,好像巴不得时时刻刻都粘在一起。 呿!能不能别那么恶心的晒恩爱。「记得做好避孕措施,我不想三天两头换护士。」 大肚婆行动不便,她还得反过来照顾她,而且一请产假,她就要适应代班护士,很麻烦。 闻言,张心雅脸上三条黑线。「杜医生,你可不可以别杀风景,做快乐的事谁还会想到其他。」 她经期一向不准,有吃避孕药调整,但不是百分百有效,还是会慢上几天或微量出血。 「快乐之后是无止境的悲惨,小孩呱呱坠地时我会补上一份满月礼。」 「杜医生……」她不会那么倒霉中大奖吧! 懒得理人的杆朵朵挥挥手,手插在医生袍口袋走进诊间,开始工作,张心雅也尾随入内。 秦综合纪念医院的规定是一次只接受六十名病人挂号,超过便不再受理预约。 不是刁难或是和病人过不去,而是为了维持医疗品质,以一个病人平均看诊时间五到六分钟,早上九点开始看诊,看完六十个病患都超过中午十二点了,医生也要休息吃饭的。 下午亦然,二点开诊,五点结束,忙到六点多还看不完的话,就让七点的晚班医生接手继续看。 有鉴于此,不想累死的杜朵朵最多只肯允许五十个病人挂号,多了请转科,她体力有限,而且她的门诊一周只排 三次,分别在一、三、五早上,一百五十个病人是她的极限。 至于排刀时间则不定,要看病人的情形需不需要开刀或是否有突发状况,原则她不若劂当上医生时那般热衷进手术室,大概是弹性疲乏吧,接触多了自然少了热情。 不过也是因为缺乏挑战性,割割盲肠,切切小肿瘤的小手术实在没什么挑战性,她闭着眼睛都能完成。 「杜医生,我乳房上有块硬硬的,是不是乳癌呀?能不能开刀取出……」 「乳房肿块这方面有其他权威,我让护士帮你转给梅医生。」一分钟,搞定。 「可是我听说你是全医院最好的外科医生,开刀技术是欧美等级,又快又零失误。」她冲着这一点才转了三次车来到这间医院,就为了挂杜朵朵的门诊。 「我们医院其他医生都很好,从一流医学院毕业,拥有一流的专业,再加上一流的医疗设备,一流的病房和一流的护理人员可以照顾你,下一位。」 慕名而来的患者被杜朵朵的一大串「一流」搞得晕头转向,她都还没听清楚医生讲了什么,忽然跳到「下一位」,笑容可掏的白衣天使就将她送出诊间,塞给她妇产科的挂号单,非常亲切地指示她上了二楼左转第三诊间。 「杜医生,我肚子胀胀的,不知道是不是生了什么坏东西,你帮我看看,我痛了一整夜……」 「便秘。」 「啊!」雌样? 「杜医生,我胸口很闷,老是觉得喘不过气来,爬楼梯会喘,夜里盗汗、惊梦,我看肯定是肺气肿,你给我开个药治治,能不开刀别开刀,胸口多了一道疤多难看……」 「更年期。」 第二十四章 一整个上午病人来来去去,真正的重症者没几个,大多是不放心来问问病况,是不是得病了,有没有复发,需不需要排时间做检查,开刀后要住院几天才能出院还有一些是闲着没事做来逛逛医院,明明没病却自觉一身是病,缠着医生东扯西拉的,从儿子不孝到媳妇不肯生,另一半外遇或自己有新情人,天南地北无所不谈,纯粹是来聊天的。 这类的病人还好应付,杜朵朵脸一板,叫病人做好准备,看诊的闲人马上吓得脸发白,灰溜溜的跑走。 准备什么? 谁规定一定是后事,准备转精神科也是准备,心理治疗师就是听人说话的,病人高兴说多久就听多久,按时收费,不怕花钱尽量开口无妨,治疗师始终维持平和笑容。 杜朵朵最不耐烦的是自诊型病人,医生还没问哪里不舒服就先叽哩呱啦说上一大堆病情,再自行判断病情。 「哇!结束了,终于解脱了。」呼!十二点零七分,还好,赶得上到医院餐厅吃午餐。 「是你解脱还是我解脱,你看起来比我还累。」真正累的人是她,骨头坐得都要发硬了。 「话不能这么说呀!杜医生,我是真的很累,装不出来啦!三十七号患者的话实在太多了,吨位又大,你看椅子都被他坐歪了,我要拉他都拉不动,要不是你把他吓走了,他大概会说上两个小时。」她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以为他打算在诊间筑巢呢。 跳号的灯熄了,医生和护士一前一后的走出诊间,脚步有点慢,看似在闲聊实则饿得快走不动,慢慢走向地下二楼的员工餐厅。 「叫崔娘娘送张新椅子来,旧椅子报销,你拿回去当纪念品。」 「给我喔!」张心雅喜孜孜的咧开嘴,她和男友的租屋处只有十坪大,什么都缺。「可是护士长不管桌椅的汰换,要找另一个部门,那里的赵主任不太好沟通,他力行节约……」 「那就请院长夫人出马。」不会变通吗? 「院长夫人不就是护士长,她……她们是同一人……」啊!对喔!她怎么没想到,直接向最上级申请。 杜朵朵嫌恶地瞪了她一眼。「脑袋瓜子是拿来用,不是摆着好看,除了你长得差强人意外,真不晓得张家辉看上你哪里。」 「杜医生……」她微恼地踩脚。 秦综合纪念医院的院区占地不小,除却公共设施、室外停车场和草木繁生的公园外,实际建筑物有三千多坪,楼高十二层,中庭有花圜广场和一座维纳斯喷水池。 为了节省能源,一过中午十二点医院的手扶梯是停摆的,不开放使用,十台电梯只有五台运作,因此她们走过长长走廊又拐了几个弯,由避难楼梯走下去用餐。 可刚走到楼梯口,忽闻有道低沉的男声一唤。 「杜朵朵。」 咦!叫我? 没什么元气的杜朵朵回头一看,闪进她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很高」,而后她才注意到是一个男人,五官方正有型,算得上帅,但是眼神有些冷,嘴唇很薄,神情足不可一世的狂傲。 无言,但危险。这是她的评价。 无言的意思是不会伤害她,不是来寻仇的,而危险指的是此名男子相当具侵略性,他锁定的猎物不会轻易放过。「有事?」杜朵朵站得很随兴,神色慵懒。 「你不认得我了?」男子的语气带着责怪。 又是熟人?「我有必要认得你吗?你是我家的远亲还是近邻,或是曾共事过的同事?」 他的气场很强,慑人于无形,肯定不是医生,他比较像黑道大哥,一出现就镇住所有人。 但她,不怕。 「我姓沐。」他冷然沉目。 怎么又姓沐,她跟姓沐的结的仇真是化不开。一听到「沐」,杜朵朵的脸上又是刮风又是下雨,风雨交加。先生要挂号请走右边,不过现在是休息时间,请你一个小时后再来,目前柜台服务人员用餐中。」 「我找的是你,杜朵朵。」一双全无温度的眼眸闪着冰寒光芒,如丛林中猎食的灰狼。 「可是我很饿,等我有空再回电……」你找我就得应吗?太看得起自己了。 男子倏地长臂一伸,捉住她润白的手腕。「我请你吃饭。」 【第八章】 「你……你说你叫什么?」 不会有那么凑巧吧?! 「沐东岳。」 就有那么凑巧,不认都不行。 「你有个弟弟叫沐东轩?」 「没错。」 「还有叫沐东峰的小弟,妹妹是沐香云,两人相差一岁?」能不能给她小小的希望,不要是那家人? 以为她调查家庭成员是想起昔日的记忆,沐东岳脸上冷硬的线条稍微松开。「你还记得他们,看来你颇为重情,并未忘记。」 重情个屁,她早就忘光光了,要不是他们沐家人像鬼一样又阴魂不散的缠上她,她哪会翻开蒙了灰尘的记忆相薄。 「请问你找我做什么,你爷爷已经出院返家了,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而我热爱医院的工作不兼任居家医生,你有照护上的需要请联络社工处,他们会替你安排。」杜朵朵做了「慢走,不送」的表情,不太痛快地吃着她的午餐。 不是人家说要请吃饭就一定要跟着走,骨气比人家多一咪咪的杜朵朵自行到了医院的员工餐厅,叫了一客猪排盖饭和紫菜蛋花汤,闷着头狂吃,一点也不在乎形象。 只是吃惯了家里煮的饭菜,再咬下一口炸得过焦,满嘴油的猪排,她的味蕾所受的冲撃升到最高,几乎是含着泪硬吞。 本来就不怎么美味可口的餐点,对面又坐了一只蟑螂……不,是和蟑螂差不多讨厌,避之唯恐不及的沐家人,她的胃口能大开才有鬼。 「和我祖父无关,我要追求你。」他开门见山,不带一丝遮掩的坦承来意,神情是恩赐。 沐东岳并未掩饰他高高在上的倨傲,眼神是帝王般的骄傲,他纡尊降贵地走下云端的宫殿,小庶民就该叩首恭迎,以无比的欢愉感谢他的垂怜。 他对周遭的环境并不满意,觉得人声太吵杂了,一群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在眼前走来走去很碍眼,他们三三两两的成群交谈,不时向他这桌投来奇怪视线,让他打心里厌烦。 「什么,追求?!」倏地,她喷出一口汤。 杜朵朵太惊讶了,嘴巴有点阖不拢。 「收到我送的花了,还喜欢吧。」沐东轩的嘴角上扬,但看不出他是真心在笑还是冷笑,感觉上他不常笑。 「什么花……咦!花是你送的?」吓过一次后她比较镇定了,这回仅仅两眼一睁,小有讶异。 但是她不惊喜,反倒是某人兴奋得大惊小怪,两颗眼珠子快变成心型,急切地冲上前大叫。 「你是仰先生?!」 「我姓沐。」 「仰先生的花实在太好看,太别出心裁了,每次的花都不一样,次次换新,让我们看得眼花缭乱,好生羡慕,你在哪里买的,很贵吧!我们杜医生看了很喜欢,巴不得你天天送花来。」很喜欢是没错,但最后两句是她自己加的。 喜欢做成花茶,院长一高兴就加薪。张心雅这句话没说,她总不好扫兴的直言杜医生讨厌花。 君到一名莫名其妙的护士靠近,开口便是毫无重点的聒噪,不耐烦的沐东岳原本想赶走她,但是一听见「杜医生看了很喜欢」就作罢。 「杜朵朵,你的意思呢?」 「什么意思?」没头没尾的,元宵节猜灯谜呀! 她根本没把他所谓的「追求」当一回事,只当他是寻开心,他是不需要追女人的,只要勾勾手指就有一群追逐名牌的败家女投怀送抱,他大可左拥右抱大享美人恩。 「当我的女朋友。」他的眼中充满自信,认为她拒绝不了天上掉下来的好运,他看上她是她的福气。 杜朵朵一怔,用狐疑的神情看他。「你知道我们医院有精神科吗?我慎重建议你去做个检查。」 没听到他想要的答复,和沐东轩有三分相似的眉为之一抒。「我要听见你说『好,我愿意当你的女朋友』。」 「你作梦。」他还真当自己是神,能掌控别人的意志。 第二十五章 不愧是沐家子孙,霸道的强势作风和臭老头一模一样,孩子不能偷生,遗传基因真可怕。 「杜朵朵,你以为你能说不吗?」他沉着脸冷笑。 沐东岳没有被拒绝的雅量,认为她只是拿乔,想测试他在乎的程度,而他向来不会纵容女人恃宠而骄,尤其是他的女人,她们唯一能做的事是服从他,温驯听话。但是他很快就明白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非常快。 「我、不、要!听懂了吗?快给我滚出医院,你这头自大的猪。」她的手术刀呢?真该在他狂妄的脸上划上几刀,做成九宫格玩圈圈叉叉连成一条线的游戏。 「杜朵朵,你……」敢反抗我。 沐东岳忘了她就是不怕死的性格,跟她当警察的父亲一样不畏强权。她是不管对方是谁,家里多有钱,犯到她手上就休想好过,她一向奉行以暴制暴,以眼还眼,欠下多少就得还多少。 「老虎不发威你就当成病猫了,杜朵朵是你能叫的吗?太久没被我扁不晓得我的拳头有多重是吧!我打个八折让你住特等加护病房,另外赠送全医院最丑的护士当你的特别看护,保证你有一段非常悲惨的住院时光。」哼!真当她是吃素的。 一看到他眼中的轻蔑,杜朵朵的新仇旧恨全被勾起来了,她开口大骂还不够,顺手把手边的紫菜蛋花汤往他脸上泼,紫菜、蛋花顺着汤汁往下滑,他的领口、上衣全是汤。 好在搁置了好一会儿,汤不太烫,不致伤到人,顶多皮肤微红而已。 不过怪异的是在餐厅内用餐的员工,他们的反应不但不惊慌失措还处变不惊,一步也未移动,安安稳稳地坐在座位上进食,好像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甚至还有人鼓掌叫好,一副看好戏的心态叫两人继续,他尚未看过瘾呢!怎么可以就此罢手? 同在一间医院服务,杜朵朵又是院里的名人,不认识她的人可说是没有,对她火爆的个性也多有了解,人不犯她,相安无事,若是不小心踩了底线,那就要有被轰炸的觉悟。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爆发了,让医院同仁感到有一些冷清,毕竟他们的工作时间长,每天都机械式的重复前一天的事,只要发作的对象不是自己,每个人都乐于当观众。 有个娱乐好过一成不变,偶而笑一笑有舒发压力的作用,杜朵朵的贡献良多。 「你敢泼我?!」沐东岳冷着脸抹去一脸汤汁。 「记得沐东轩在我书包放死老鼠,你家遭鼠患那一回吧!」她没有不敢做的,只看值不值得动手。 「是你做的?」他该猜到除了她外,没人会煞费苦心捉来上百只田鼠,一一绑上用红笔书写「沐」字的纸条,讽刺他们一家都是鼠辈。 杜朵朵很得意的扬起下巴。「是我做的,我告诉过你们不要来惹我,我心眼小,绝对会报复。」 「杜朵朵——」他脸色铁青。 她由鼻孔一哼。「不要认为你说要追求我,我就要感激涕零,你还没伟大到那种地步,我不稀罕。」 「你……」看到她略带神气,脸颊因气愤而酡红的娇媚脸蛋,沐东岳喷洒而出的怒气忽地消弭,换上一抹誓在必得的冷峻。「杜朵朵,做好心理准备,我要定你了。」 「我也回你一句,早点睡别作梦。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小心意外找上你。」 人都有需要医生的时候,生、老、病、死避免不了,他最好保证不会发烧、感冒、被车撞。 他抿唇低诮。「还没有我想要而得不到的,你该明了沐家人的手段,我不会逼你,但是别让我等太久。」 暂时不逼她,给她时间做正确的决定。这是他的原意。 「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这时候她才觉得沐东轩挺好用的,有驱狼的用处,虽然她怀疑效用不大。 沐东岳眉头一蹙。「分手。」 「好呀!你去跟他沟通,他同意了,我就分手。」专制独行的沐东岳她还看不上眼。 「是我认识的人?」听她的口气似乎他和那人熟识。 「吗哼!」她点头。 让他们沐家人自己去斗,窝里反。 杜朵朵心里对正在公司开会的沐东轩没有一点愧疚,因为他小时候可没少欺负她,就算他们之间有那么一丁点暧昧情愫,可那并不妨碍她讨公道。 「他是谁?」谁敢和他抢女人。 「自己去查。」她负责点火。 「名字。」有名字就不难查得出。 「哈!老话一句,自己去查。」她才不理他,气死他最好,还她原有的平静。 冷冷地看着她,沐东岳目光深沉。「杜朵朵,你会是我的,记住了,不要背着我和其他男人交往。」 「我是我自己的,谁也掌控不了,沐东岳,你也不过是个人而已,当不了神。」她是独立的个体,自由如风。 昂然而立的杜朵朵有如盛放在太阳底下的罂粟花,美丽而娇艳,摇曳生姿,那股狂野,那抹艳丽,那张牙舞爪的骄傲衬托出她耀眼的亮采。 她的美在愤怒中表现出来,惊人而绝美,宛如罂粟花海中走出的女神,被千万朵开到极艳的罂粟花所包围,吸取它们繁花开尽的生命,瞬间又绽放更璀壤的绚丽。 真实的呈现无伪的纯净,不做假的杜朵朵拥有世上最干净的灵魂,虽然个性冲动,为人任性、不喜照别人的安排走,但正因如此她才独一无二谁也不能取代。 她让人惊叹也令人惋惜,为何这世间只有她一人。 不过同时也庆幸幸好只有她一个,要是多来几个杜朵朵,世界就要乱了,谁还有活路。 沐东岳脸色难看的离开了,他是在杜朵朵说:你是个男人吗?威胁女人的男人都不是男人,你要是个男人就脱个精光让在场的医生检查你是不是男人的时候走的。 杜朵朵的毒舌有时真叫人消受不了,她一张嘴能杀人。 不过也让沐东岳更想得到她,因为他的字典里没有输这个字,他不信征服不了这只爪子磨得很利的野猫。 但他要先做的是找出她不肯吐露的「男朋友」,先扫除障碍物,再来俘掳嘴硬的小女人。 「咳!咳!杜医生,这一地的脏乱是你搞出来的,你要做何处理……」吓,好强的气势,她没得罪过她吧? 迷人的水亮大眼往姓崔的女人一扫。「医院里的清洁人员不领薪水吗?你敢让我这只动刀的黄金右手受到损伤, 这只手可是为医院挣得不少名声和金钱。 崔真姬没好气的一瞪眼。「你就不能一天不惹事吗?你看到那一身羊毛手工西装了吗?我老公也有一件,你知道他花了多少钱吗?打了七折要价九十八万,要命的贵。」 「睁大你的米线眼瞧清楚好不好,是我去招惹他的吗?明明是他先来惹我,我做的是正当防卫。」她只是泼汤而已,还没动手,瞧她多收敛,要是以前她早一把将人推倒,先踹上几脚再说。 她和医院签有「事不过三」的协议书,每个月最多不得超过三件以上的医疗「纠纷」,也就是说遇到再恶劣的病人也不能痛殴病人,病人家属和探病亲友亦包含在内。 意思是在医院里少与人起冲突,能忍就忍,他们开医院是要救人,不是增加重症伤患。 所以她很节制了,很少用拳头问候别人的身体,尽量表现出医生亲和的一面,维持专业形象。 「不要做人身攻撃,我是韩国人,眼睛小是特色。」她老公喜欢就好。「我的重点是你没看见人家全身上下都是钱的符号,这么多金又帅气的极品男向你示爱你还不知把握地往外推,你到底近视有多重,要不要做雷射矫正啊?」 示爱? 分明是强迫,还有自负家世过人的鄙夷,以施恩的口吻要人感恩戴德的臣服于他,崔真姬哪只小老鼠眼瞧见爱了。 「护士长,护士长,这不是重点,你搞错方向了,你晚来了一步没听全,杜医生刚刚说她有男朋友了耶!这才是大新闻吧!」张心雅很亢奋,像喝了精力汤,两眼发亮。 「什么,杜花朵有男朋友?!」这……这是真的吗? 这个发音不准的外籍配偶。杜朵朵仗着身高勾住矮她半个头的护士长脖子。「不要乱改我的名字,韩国婆。」 第二十六章 「我原籍美国,是美籍韩人。」她有中、美、韩三国护照,韩国出生,美国长大,台湾媳妇。 「我管你美国还是韩国,再喊我杜花朵我就公布你整型前的照片。」对付她的绝招多得是。 「护士长整型过喔!看不出来耶!」一脸好奇的张心雅细看她的脸型和五官,看看究竟哪里有整过。 除了眼睛狭细了些,五官零瑕疵的崔真姬东闪西闪不让人看她的脸。「看什么看,标准的美人脸,尖下巴,杜花……杜医生,你都三十岁了,还要蹉跎到几时,女人的青春……」 一去不复返。 「我二十九。」她多说一岁了。 「二十九岁跟三十岁有什么差别,你不急有的是人替你急,你不会是看上我老公了吧!」她一直有此怀疑,他们学长、学妹的交情也太好了,好到她有时都会吃醋。 此时院长室的某人忽然打了个冷颤,有些疑神疑鬼的看看四周,觉得有股阴气逼来。 杜朵朵一听差点想咬碎她手臂,恶狠狠的瞪视。「那种事到世界末日都不会发生,我还有理智。」 她又没疯,干么抢人家老公。 「护士长,男朋友,杜医生的男朋友啦!」张心雅扯扯护士长的手,提醒她这才是重点,别又扯远了。 「杜医生的男朋友……」啊!差一点忘了,本院最惊人的大事。 「咳!杜医生,请问你真的有男朋友吗?」 「不屑回答。」她很大牌的甩头,面容清傲。 「五客菲力牛排。」利诱。 「十客和牛大餐。」她讨价还价。 崔真姬眼角一抽,暗骂土匪!「好,成交。」 她有当土匪的特质。 「好,附耳过来,我告诉你……」杜朵朵勾勾食指。 凑热闹的张心雅赶紧嚷嚷:「我也要听,我也要听,不要落下我,杜医生的男朋友是谁……」 「我的男朋友是……m先生。」想套话,没门。 「映生?」 「谁是先生……」 慢漫猜吧! 「沐东轩——」 「杜朵……唔……」 沐东轩刚停好车,走向靠近停车场的医院侧门,稍早杜朵朵要他火速赶来,逾时不候,让她等超过十分钟便一拍两散,各走各的路不再纠缠。 听她的语气似乎有人惹毛了她,一口气堵住了出不来所以非常火大,当仁不让得由他这位男朋友来灭火,他若不来她会很生气,气到革除他刚上任的位置,换别人来任职。 当时他正好有应酬,要招呼纽西兰来的客户,因为她的一通电话召唤,他只好放下手边的工作交由业务经理去负责,一路狂飙才能在她指定的时间抵达医院。 其实他可以不理会她的任性,身为一个有上千员工的集团执行长,他要忙的事永远也忙不完,不可能一直妥协,迁就她的胡闹,可是…… 唉!他放不下她,没办法做到置之不理。 何况她不是会缠人的女朋友,甚至他不主动找她,她根本不会和他联系,让他不时很无力。 这是她第一回找上他,虽然听起来像是要算帐,他也愿意在她怒火烧山之前赶到,无怨无悔当她的出气筒。 令人想不到的是她会这般热情,明明相隔甚远还能踩着三寸高跟鞋跑过来,怒气冲冲的大喊他的名字,在他以为她要脱下轾子敲他脑门时,事情竟有了令人意外杜朵朵像朵烈焰冲天的红云奔向沐东轩,绯红的双颊是气出的红晕,口气夹杂着浓浓的火药味,一手勾住他脖子往下扯,红得有如成熟草莓的唇向上一凑。 许久,许久之后…… 「我可以问我做了什么令人感动的事吗?」这样的好事多多益善,他一点也不介意当个灭火员。 「不许问。」抿着唇,她涨红的面颊微微发烫。 「那你遇到了什么事,让你暴跳如雷。」她不会平白无故的发火,通常只要顺着她的毛摸,她会是温驯的家猫。 以沐东轩对多年芳邻兼女友的了解,她的火也会因人而异,并非一个不顺心便找人出气,她有选择性的原则,真让她火得不得不发,那肯定是触到她不能忍受的逆鳞。 一是家人,二是好友,三是不平事,她自己则排在最后。 而能让她强忍着怒气无处发泄的事,他能想到的就是强权压迫,而此事可能和他有关或是他曾经做过,让她迁怒地想从他身上讨回来。 不过他倒是挺满意这种结果,只是她的吻和她的个性一样暴力,他都不晓得该称吻还是啃。 「一个讨厌的人。」真想消灭的臭虫。 沐东轩一听,脸色略沉。「有多讨厌?」 「比你还讨厌。」她气闷的说道。 「比我还讨厌?」他目光闪过冷意。 「没错,宇宙超级大蟑螂,触角长毛很恶心的那一种。」她说得恨意难消,小手握成拳。 「男的?」黒眸幽深的迸出厉色。 「是性别雄性的生物,早该进行阉割手术,彻底灭种。」 「需要我出面吗?」任何造成她困扰的事物都没有存在的必要,沐东轩隐藏的狼性悄悄显露。 嗜血而狠厉的狼性。 杜朵朵看了他一眼,倏地撇开脸,「不必。」 「朵朵,你是顾忌我吗?」看来他没猜错,那是和他有关的某人,那人或许触动她内心深处最不愿勾起的伤痛。 「哼!谁顾忌你了,我这么大的人还会被人拆了吃掉吗?」她不会向任何人寻求帮助,那是她的骄傲,她相信她能应付,无须低头求人。 童年的遭遇会影响人的一生,这已得到印证。 杜朵朵的幼时记忆是美好的,除了沐家那一窝让人不好过的土狼,她可以说是在快乐的环境中长大,无拘无束地朝她的梦想前进,她要和她父亲一样当个人人敬仰的好警察。 可是在她的家失去支柱后,人情冷暖一一浮现了,也让她深深体会到非常残酷的现实。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沐家逼她们搬家只是一个开端,亲友的冷漠对待才是寒透人心的打击,几乎击垮她一向抱持人性本善的信念。 为了求个栖身之所,她们四处向人询问可否暂住,堂叔、堂婶、亲戚朋友都问过,但是得到的回答一律是不方便、没空屋,他们自己都快过不下去还接济什么打秋风的穷亲戚。 其实她们有钱,是她父亲的赔偿金,因为那是用父亲的命换来的,所以她们不想用掉,想要假装他还活着,只是出公差到外地,为了逮捕枪击要犯,一时半刻回不来。 但是现实迫使她们面对破碎家庭的真相,父亲死了,家也没了,她们得离开熟悉的居住地,重新开启新的生活,一家人一起重建新家园。 从无到有,从困境到逆境,杜朵朵尝过了难以入口的辛、酸、苦、辣,长大后她虽有自信亮眼的外表,可心里还是目睹母亲上门求助却被拒于门外的孩子,她暗暗发誓绝不要像母亲那般卑微的看人脸色。 她要变得更强,强大到无人可撼动,以无比坚韧的双臂守护每一个她所爱的人,她们的眼泪不能是酸涩的,只能是欢喜的泪光。 看她倔强的神色,沐东轩心疼地拥她入怀,杜朵朵微微挣扎了一下,在他不肯放手的强悍中渐渐平静下来。「记得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永远都在,你不是一个人。」 没人可以让她受委屈,她是他的北极星。 有她在才能指引家的方向。 「不要随便下承诺,我父亲也说过他永远都在,他会陪着我长大,看我披上纯白的婚纱走入礼堂,可是……他不在了。」杜朵朵猛地鼻酸,抿唇不肯抬头,将脸贴在他胸膛,聆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爱哭鬼杜朵朵。」他笑着拧她耳朵。 「讨厌鬼沐东轩。」都思亲难过了,他还欺负她,真讨厌,超级超级讨厌的讨厌鬼,讨厌他有最温暖的怀抱。 讨厌他让她有那么一点点心动,讨厌感觉有他真好。 他低笑,吻她发旋。「不气了,心平气和了?」 「我当然……咦!好像气顺了,不会想啃某人的骨头。」她明明憋了一肚子气呀!怎么全没了。 第二十七章 因为沐东岳的自大宣言,杜朵朵被几个八卦女追问了一下午,她越想越气,憋着、忍着、强撑着,那口气挤压着她的胸口令她不能喘气,她恨恨的想着自己为什么还要受沐家人的气? 那时手机就在手边,她不假思索的按下快速键,把发不出的火气一古脑全倒给另一个沐家人。 当看到沐东轩的身影出现时,她澎湃的怒火中夹杂着一丝不可言喻的喜悦,骗不了自己,她的确感受到被在意的欢愉,他是为了她而来,不是别人。 「我让你啃,全身上下任你挑。」沐东轩刻意地挑明,他愿当无私的烈士,奉献犠牲。 「暗示」得这么清楚,杜朵朵羞恼的捉起他手臂,当真牙齿一咬,一道明显的牙印出现在手臂上。「不要以为每一个女人都会被你迷人的男性魅力引诱,我的牙很利。」 「迷人的男性魅力?」原来他不是全无优点,在她的眼里他还有一些些诱惑力,让她心动的露出獠牙。 沐东轩坏坏的眼神让杜朵朵心口一动,心跳加速,莫名地红了耳根。「从今天起,每一天都来接我下班,风雨无阻,我会给你排班表,可以迟到,不能不到,听到没?」 「为什么?」他想问。 她表情微微一变,很快恢复平静,但是仍逃不过他锐利的黑眸。「哪有什么为什么,你来接我是天经地义的事,除非你不想承认是我杜朵朵的男朋友,那就另当别论。」 「好。」她不说不代表他不会查。 在医院内发生……嗯!他知道该问谁。 「好什么。」她不满的戳他。 沐东轩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你有排班的日子我会接你,若是我有事要忙来不了也会事先通知你,另外派人来送你回家,你不用担心有人趁机想打你的主意。」 「啊!你怎么知……呃!你的嘴唇流血了。」好像是她咬的,咬得有点重,都出血了。她心虚地伸手抹去他唇上的血迹…… 「我怎么样?」他张口一含,含住她抚唇的手。 忽地一颤,杜朵朵抽回手,瞪了他一眼。「好。」 「好什么?」一出口,他好笑的眯起眼。 她狡笑着眨眼。「好在有免费司机接送,我省下不少油钱,多谢了!看起来没那么讨厌的司机先生。」 沐东轩故作夸张的吐气。「总算呀,我也有你看顺眼的一天,真不容易。不过还有一个更省钱的方法,你可以天天搭我的车上下班,丢掉那辆在修车场的红色跑车。」 被货车司机撞凹的凌志跑车早就修好了,只是杜朵朵一直没法抽空去开回来,她让沐东轩代她走一趟,但他谎称还有个原厂零件尚未从国外寄来,虽然能开但有杂音。 车子的事她不懂,也信了,之后彼此有了不说破的默契,他们默默地交往,低调地让爱意在心中滋长。 「别想,我才不想被制约,你这人太险恶了,想让我成为笼中鸟。」果真是奸商,奸诈无比,偷着来绊住她的脚步,让她不知不觉中只能依赖他。 计划遭识破,他闷声轻笑。「走吧!我们回家。」 她喜欢「我们」,感觉是一体的,互相羁绊。 他们的回家是回杜朵朵的家,那是一个有家的味道的温暖窝,让沐东轩越来越舍不得离去,想就此长住,真真切切的融入,成为杜家人所认同的家人。 虽然女友的妈还是没给他好脸色看,但至少在走过他身边时会问一句「吃饭没」,然后留他用晚餐。 俗语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他多让她看几回,表现好一点,相信杜伯母会消除对沐家人的成见。 「对了,那个惹你一整天不痛快的家伙是谁?」在即将抵达,杜朵朵最不设防的时候,沐东轩看似不经意的随口一提。 「他是沐……沐东轩,你好诈。」差点就上了当,他比骇客还无孔不入,无缝不钻。 真可惜,功败垂成。「到家了,下车吧。」 下次要更有技巧,引导她不知不觉地说漏嘴。 沐东轩没有心机被戳破的尴尬,神色自若的将车子停在杜家门口,他就像回到家一般和杜朵朵一起下车,随手用汽车遥控器将车子上锁,随即不用人招呼就大刺刺的进入杜家。 一人屋后,两人同时一僵,他们居然瞧见最不应该出现在杜家客厅的人,而且还坐在何美丽最喜欢的摇椅上喝老人荼。 「臭老头,你怎么在我家?!」 平地一声雷,天摇地动。 「什么臭老头,没礼貌,要喊沐爷爷。」不等沐奚世回应,何美丽一巴掌往小孙女的后脑杓巴下去。 「沐爷爷?」 奶奶她是吃错什么药了,居然放任沐家大魔头踏入杜家的地盘,不分敌我的引狼入室? 「嗯!乖。」沐溪世满意地点头,眼露狯光。 「乖什么乖,我是太惊讶了不是在叫你,你自个儿有家不回窝,跑来我们的庶民居干么,你又在打什么坏念头?」他可不是什么和善待人的邻家老爷爷。 「几十年的老街坊,美丽好心请我来歇歇脚,喝口茶止渴罢了。小丫头你那火爆脾气不见长进呀!」唔!甘而回津,好茶。 杜朵朵的小宇宙爆发。「我奶奶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吗?快滚回你用钞票砌成的金窝……啊!你又是谁,为什么我们家又多了一个……人妖——」 一道穿着蕾丝花边白色衬衫,下身套七分黄色牛仔裤的人影从厨房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盘香气四溢的九层塔炒海瓜子,看起来像个男的却在头发上夹着她大姐的蝴蝶发夹。 这世界疯了吗?他还啧啧有声的吸着海瓜子肉。 「小舅?!」这次换沐东轩瞠大眼,错愕不已。 【第九章】 杜家够热闹了,热闹得有点混乱,原来老中青少四代五人住日式平屋刚刚好的,现在挤进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看起来宽敞的小家园突然变得拥挤,连想转个身都很困难。 不是磕磕碰碰的撞上人,便是你闪我让的互相礼让又挡住路,你尴尬地一笑,我腼然地回礼,最后变成沐家的男人是坐着等吃饭的大老爷,忙着烧菜煮汤的是杜家女人。 而他们也真是不客气,一点也不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客人,三个人居然在别人家抢起电视遥控器,一个要看财经新闻,一个热衷股票讯息,另一个则是摔角迷。 这还不够,小小的谄媚鬼温款儿,平时小气的只肯给小姨喝半杯可乐,如今竟然十分殷勤的一人一杯送到各位大爷手边,甚至热情有余的问人家要不要续杯,服务马上就到。 温款儿就这样被一张小朋友钞票给收买了,成了既何美丽之后第二个倒戈者。 「不准吃,放下。」 沐奚世手上的辣炒海瓜子才放在嘴边,杜朵朵的火爆吼叫随即响起,动作快速的一把抢下,不知情的肯定会想,她有必要小气到不给一个老人家吃食吗? 「丫头,你的待客态度有待学习,来者是客,你再不欢迎也要装出好客的样子,瞧瞧小款儿多讨人喜欢,两排小米牙笑得多天真烂漫,你要跟她多学学。」吃同样的米喝同样的水,怎么这个性不一样呢! 「妈咪,老爷爷很慈祥。」叛徒温款儿讨好的露齿一笑,像个有教养的小淑女将贿赂品千元钞票折起再对折,颇有小财迷姿态的眯着眼,喜孜孜地放入她小圆仔造型的存钱筒。 小圆仔是目前当红的小熊猫,比它爸爸妈妈团团圆圆还受人喜欢。 「慈祥个屁,那是即将把你推入刀山剑海前的阴险,他会吃死人骨头,还有生嫩的小女孩,我把你养得水嫩有肉不是来补他的牙口,你给我离怪老头远一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看起来像个人,其实是荒山老妖,专吃人肉……」 沐家祖孙,外加一个人妖小舅,三个男人因为杜朵朵恶意抹黒的话而面庞微微抽动,非常一致地当作没听见她的毁镑,看电视的看电视,喝茶的喝茶,啃海瓜子的继续啃。 「还有你,臭老头,我家的规矩不需要你来教,我的待客态度好得不能再好,也不想想你身体里装了七根支架,心脏手术完要好好保养,禁辣、禁咸、禁重口味,你不怕死再多吃一口试试。」 第二十八章 那七根支架还是她亲自装进他体内,支撑他惨不忍睹的老化心血管,再堵塞一回,要救就难「。 沐奚世忽地一怔,伸向炒海瓜子的手停在盘子上头,恍然地咧开嘴。「原来丫头是关心我的健康呀!嗯嗯!心眼是好的,没长歪,我孙子眼光不错。」 一旁的沐东轩不接话,保持沉默是金的美德,因为他晓得女友正在爆发的火山口上,已经快要爆了,他要是不识时务地掺和进去,那就有如火上加油,她不气炸才有鬼。 做人要懂得看风向,不轻举妄动,静观其变,谋求对自己有利的事,这才是自保之道。 沐东轩不否认他生性狡狯,对自己人也留了心机,在商场上若无手段和城府又如何与人竞争,他只是将经商时的原则移到日常生活中罢了,只要大火不烧到他身上,隔山观虎斗又何妨。 「谁管你的死活,要不是怕你猝死在我家,害我家变成凶宅,我保证用最伤身的猪油灌你,包管你一出门接触冷空气立即暴毙。」心脏遇冷一紧缩,血液输送受阻,想不出事都难。 寒流来时,倒下的游民和失温的老人不是死于疾病,而是气候的异常导致身体无法适应,温差过大造成心脏难以负荷,超过承载它便会罢工……啊!她怎么满脑子是心血管疾病的讯息,想要如何预防,少一个患者。 身为医生的意识抬头,懊恼不已的杜朵朵怒视明显心情很好的老人,心里嘀咕着自己多管闲事,她欠沐家的吗?臭老头死了倒还清心,省得来祸害她家。 他假意剔着牙,神情爽快。「口是心非的丫头,也只有你敢对我大吼大叫了,听起来真是舒坦。」 杜朵朵一听,蓦地瞠大眼,咬牙切齿地忍住帮他换牙的冲动。「敢情你还是被虐待狂,人家对你好不领情,非要羞辱谩骂、拳打脚踢才符合你的老妖格调?」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看哪个好人有好下场,我当个千年老魔头又如何,至少我享受过人间富贵,不致死了以后才来埋怨没吃好、喝好、住好。」 人生以享乐为目的,赚那么多钱不拿来做些令自个儿快活的事,那真的白活了,根本毫无乐趣。 从前欺压硬骨头的杜家人,让他有种变态的快感,他得到很大的满足,虽然事后想一想是有些不厚道,不过做都做了,还能重来吗? 她恨恨瞪眼。「你在指桑骂槐吗?我爸干了一辈子的好警察,到头来死于非命,不得善终,这就是你说的没什么好下场,好人不长命?」 杜朵朵对宠她如命的父亲有着绝对的崇拜,父亲没有一丝不好的,从头到脚都好到不行,稍稍碰触到和父亲有关的话题,她全身的毛都会竖起,根根如刺的扎人。 她显然气得不轻,如野火燎原般愤慨,只要一提到父亲她就会失去控制,沐东轩见状无声握住她的手,她用力甩了好几回都甩不掉,怒气却在他紧握的手心中渐渐消失。 猫炸毛,抚顺它就没事了。 像只猫科动物的杜朵朵弓起背,张牙舞爪,一副拚死相斗的模样,其实那是她武装的假相,只要挠挠她脖子,抚抚她的毛,不用多言,自然而然就会平静下来。 无心之话伤了小丫头脆弱的内心,沐奚世眉头微微一蹙。「你父亲是为了正义公理而死,他到死都坚守着守护市民的信念,奋勇擒凶也是他自个儿愿意,从事高风险的职业总是避免不了有伤亡,他在面对着歹徒时就该有所觉悟,良善的人不会作奸犯科,他面对的是穷凶恶徒。」 「哼!随你高兴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制度是为有钱人订的,你们说的都是金科玉律、至理名言,我们小老百姓的屁话,听过就算了。」 「瞧瞧,这酸的呢!很不是滋味我家有钱,小子,你没搬个一千、两千砸她吗?她就不会老把有钱人当仇人看待。」酸溜溜的像倒了一瓶醋。 他指的一千、两千是万,富家翁向来不把钱当钱看,那是银行数字,大把大把的撒也不肉疼。 「爷爷,你可以别把我拖下水吗?我怕她拿鞋跟砸我。」沐束轩故意说得很无奈,圆滑的两边都不得罪,安抚了女友也把自己撇清,掠过风暴边缘。 他好不容易才从杜朵朵的黒名单中脱身,哪会走回头路重入榜单内,爷爷要体谅他的求爱不易啊,他的爱情之路还在努力当中。 「真是没用,被女色所惑,学学你老子多有魄力,两个女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他的脚跺一跺地她们就慌得全身发抖。」御女有术,让老婆们不敢作乱,安分地伺候他。 「所以才一个家不像家,整日吵吵闹闹,纷争不断,乌烟瘴气让人待不下去,我母亲搬出来的借口是养病,爷爷你呢?那是你一手建立的家,怎么你也扔下了?」 齐人……呵……那也要有福气的人才承受得住。 沐东轩不想说父亲做得不对,以他们老一辈的想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母亲多年不孕,父亲再找个人来生孩子无可厚非,子嗣重于一切,否则百年后谁来送终。 只是父亲不该有赎罪心态,为了补偿曾被他抛弃的小老婆而忽略妻子的感受,助长小老婆的气焰,使得她分不清谁大谁小,心思渐大地想拿走不属于她的东西。 而他母亲也有错,错在太软弱。「不屑」和失败是同等意思,她瞧不起刘菊芳的做作却败在她手上,人家肯豁出去讨男人欢心,不怕人骂的抢男人,而母亲做不到,也扯不下脸面温言软语。 一个家会四分五裂不是没有原因,一夫二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就是嘛!自己都丢下老脸逃出来了,还好意思骂孙子管不住女人,若是每个男人都像你儿子那样娶两个老婆来危害家庭,不知道下一个逃难的会是谁。」杜朵朵难得和沐东轩有志一同,嘲笑沐奚世的矛盾,治家不严。 如果真是和睦的大家庭,他的大媳妇也不会受不了家中的苦闷而退出战场,他更不可能出现在她家高谈阔论,大赞两个女人多幸福,大享其福的男人乐在其中。 一个两个的顶嘴,沐奚世气呼呼的瞪眼。「你们两个倒是一个鼻孔出气,有情有义呀!数落我数落得真得意,别当我老眼昏花了没瞧见你们在底下勾勾搭搭的小动作,小俩口想要欢欢喜喜在一起还得我同意。」 他是一家之主,他说了算。 「你管你的孙子就好还能管到我头上吗?反正我又没打算嫁给他,只是交往而已,你同不同意关我什么事,你家那口饭我吃不起。」她说得直接,半点面子也不留。 不打算嫁给他,不吃沐家的饭?沐东轩黒眸意味深长的一闪,浅浅苦笑不作声,仿佛入定的老僧般充耳不闻。 「什么叫不打算嫁给他,你想玩弄我孙子的感情呀!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得寸进尺,给了你竿子你往上爬就是,还敢给我嫌竿子弯,没被有钱人的轾子踢过是不是?」也不晓得礼让老人,被她父亲宠坏了,无法无天没个分寸。 「臭老头才说大话,你那破烂身体抬得起腿踢人吗?闪了腰还要我替你治,都快抬去种的人还能说几年狂话……噢!好疼!奶奶你干什么敲我的头……」痛死了。 后脑杓猛地一痛,骂得正起劲的杜朵朵抱着头跳起来,她回头一看想找出凶手,结果看到何美丽女士站在身后,手指往她脑门上戳呀戳。 「跟你讲过多少次不可以对长辈没礼貌,你白长了两个耳朵听到哪里去,人家到我们家里来就是我们的客人,你要规规矩矩地给我待客。」老是当耳边风,不长记性。 「奶奶,我是你孙女不是捡来的,你怎么帮外人欺负自己人,我要生气喽!不跟你讲话了。」她假装不高兴,撇过头嘟嘴,快三十岁的女人在祖母面前还像个争宠的孩子。 「呿!呿!呿!别捣乱,去跟款儿玩,挡在中间碍手碍脚的,让人连路都不好走。」家里小,挤了点。 「闪一边去,你挡到我的路。」另一道身影由厨房走出,常秋玉脸色不佳的横了女儿一眼。 第二十九章 原来杜家的女人……厨艺差的杜朵朵不算在内,她们为了待客的晚餐忙了好一会儿,切切炒炒的整顿出一桌好菜,就怕粗茶淡饭招待不周,让人吃得不尽兴,败兴而归。 也没多大的仇恨,只是小小的心结,闹得不愉快罢了,人家都上门来讨杯茶喝了,还计较过去一点小事干什么。 当婆婆宽宏大量的这么说了,做媳妇的还能说什么呢!常秋玉也只有忍着,帮忙张罗菜肴和洗菜。 掌厨的当然是手艺最好的杜暖暖,她一手快炒功夫无人能及,油一倒,葱姜蒜一放,快炒几下就能起锅。 「说得好像我是没人要的孤儿,我不过和锅子有仇嘛!干么几个人联手排挤我。」连大姐都推她,认为她碍事。 杜朵朵小声嘟囔着,甚为不满,看得好笑的沐东轩将她拉到身边,轻轻在她手心按了一下,表示他们是「一国」的,他也是被流放在边边的弃儿,和她凑成一对。 这时的温款儿也挪到他俩身侧,托着腮等人上菜,饿得慌的渴望眼神像可怜无助的小难民,惹人怜惜。 三个人坐在一起真有一家人的感觉。其他人眼尾一瞟都露出古怪神情,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我来帮忙端菜。」人妖……呃!怪腔怪调的关山河忽然丢下遥控器,壮实的身体一站起来快顶到垂挂的天花板灯泡。 「不用了,不用了,你是客人,我来就好……」杜暖暖不好麻烦客人,正要推辞之际,手上的芥蓝炒牛肉已经被端走,她两丰一宇,有点不知所措。 关山河是关月荷最小的弟弟,关家有五个兄弟姐妹,关月荷是长女,和小弟相差十八岁,两人不像姐弟倒像母子,他们是加拿大籍华人,中文不算母语,所以说得不太流利。 这一次是关山河听说姐姐从姐夫家搬出来了,他以为姐姐是被丈夫赶走的,没问仔细就跳上飞机想为姐姐撑腰,向娶了小老婆的姐夫讨回公道,关家的人可不是能让人欺负的。 没想到他一下飞机就迷路了,拿了地址问人也找不到姐姐的家在哪里,然后又遇到扒手,搞丢行李,最后又累又渴的倒在暖暖早餐店前,是杜暖暖喂了他一杯牛奶才清醒。 所以他是杜暖暖捡回来的,算是巧合吧。 「没关系,举手之劳,我很乐意。」他笑得像个青春期的少年,白晰的脸颊泛起红潮。 「他还手呢!故意卖弄恶心的笑容,肯定别有图谋……奶奶,不许打我,我很不乐衣。」杜朵朵往沐东轩怀里一躲,模仿外国人不纯正的腔调,她实在看不惯假洋鬼子对她大姐太殷勤,似乎不怀好意。 但是她头刚一转开,又看到让她想抓狂的画面,装死当老太爷的臭老头居然精神抖擞地帮她奶奶拿筷子,还非常嘴贱地喊了声「美丽妹子」,她看得充血的眼整个都要喷火了。 若非沐东轩的臂膀揽住她的腰,她早像火箭一般的冲出,管他七十五还是一百七十五岁,先给臭老头一记扫腿,让他趴地,趴成一只史上最老的忍者龟。 「上桌了,上桌了,谁都不准调皮,否则不给饭吃。」何美丽这话是说给鼓着腮帮子的孙女听,在场的人只有她 会翻桌子,一不顺心就把所有人当成轰炸的对象。 「大小眼,为什么要留他们吃饭,我们的餐桌小,不够贵人坐,自家有厨师不回自家吃,想把我们吃垮呀!」狠狠地夹起香芒虾球,杜朵朵瞪向某个厚脸皮的老人。 「朵朵,不许乱说话。」瞧人家孙子教养多好,筷子一夹牛柳的动作多好看,再看看她这孙女呀!根本跟人没得比,抢菜抢得凶又狼吞虎咽,好像饿了几餐没给她吃似的。 人呀真的不能比较,一比较就看得出谁教得好。 「美丽妹子别骂小孩子,丫头就那张嘴利了些,可心地还是不错,我送医时要不是遇到她就没命了,如今还能活着吃这顿饭是托她的福。」他心里是感激的,当初在急诊室一眼就认出她是昔日的邻家小丫头,她脾气一点也没变。 「黄鼠狼给鸡拜年,说太多感性话也没用,我不用你求情。」事先知晓是他,她有可能就不救了。 「朵朵……」怎么老是教不乖。 「吃饭,吃饭,我好饿。」杜朵朵一筷子拨开沐奚世夹的香炸三鲜,笑容很贼的将苦瓜、黄瓜、芹菜梗拨到他碗里。 老人家不能吃太油,要清淡点,苦瓜、黄瓜、芹菜能降血压、清血脂,胆固醇不升高。 「爷爷,多吃青菜身体好,少吃油腻活到老。」沐东轩夹了一块无骨的香橙鸭片越过直瞪眼的祖父,放入女友碗中。 「不孝,不孝,我白养你了。」沐奚世冷着脸咬苦瓜。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但有点诡异,两个老的自说自话聊起古早的事,小的很安静吃着烤鸭,至于另外两对……对,是两对,杜朵朵和沐东轩这一对很正常,他们本来就是交往中的男女朋友,举止亲密些不算啥。 但是关山河的热切就显得过了些,自个儿饭不吃尽给杜暖暖夹菜,满到碗都尖成塔状,搞得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十分不自在地笑得脸都僵了。 常秋玉看了看这一对,又瞧瞧那一对,忽然觉得食不知味,她们家恐怕要不平静了。 杜鹃是关月荷最喜欢的花,每逢春天,满山遍野红的、白的杜鹃花开满整片山坡,她踩着柔软的茵草漫步花丛间,徐徐微风扑面,一阵阵微沁的花香味钻进鼻间。 那抹红,那抹白是如此纯粹,在轻轻吹送的风中摇曳,花与花重迭,捎来乳燕的讯息。 百看不厌的风景,煞是迷人的杜鹃花海,少女的梦在飞扬,徜徉在无尽的芬芳里,年年花盛开,一年复一年。 曾几何时那美丽的花朵悄悄埋葬了她的青春,她的花样年华,对爱情的渴望,还有女人一生的幸福,她眼中的杜鹃枯萎了,不再是春天的唯一,红的是她破碎的心,白的是她流不出的泪,红与白交织成了她挣脱不了的伽锁。 「为什么我留不住丈夫的心呢……」 关月荷轻问,但没有人回答。 她是孤单的,一个人。 虽然有丈夫有儿子,但是丈夫的心有一半分了出去。 而儿子有等于没有,打小由保母带大和她根本不亲,大的整天忙得不见人影,在家的时间少之又少,小的在准备托福,年底要到国外读书,他更是整日不回家,在外和朋友瞎混,说家里太吵,不回来了。 吵? 她都搬出来了还能吵到哪去,这里宛如一座死城。 可笑的是如今只有刘菊芳的女儿香云会来探望她,而香云的目的是她保险柜里上亿的珠宝,她在为自己备嫁妆,因此把主意打到那些昂贵的首饰上头。 「东轩,又要出门了吗?」 明明是假日,他为什么不肯留下来陪她,好歹她怀胎十月生下了他,他再不情愿也要喊她一声…… 「母亲,你的痛好些了吗,要不要吃药?」恭敬有礼,亲而不近,挑不出毛病的标准问候。 是了,母亲而不是妈,他从没喊过她妈。「好多了,胸口没那么闷了,不过一吃药就觉得特别容易疲倦。」 「让马医生换个新药试试,也许母亲会舒坦些。」沐东轩面容谦和,沉静得没有一丝人气。 因为你没病,医生开的是镇静、安眠之类的药丸,让你好睡,心情平静,少了焦躁和不安,他在心里如此回道。 马医生是沐家的家庭医生,马家两代都为沐家服务,他是第二代,年约五十、擅长内科和妇产科。「你今天一定要出去吗?我想找个人聊聊,老是一个人闷着我浑身不舒服。」 好像被遗弃了,很凄凉。 「小舅呢?他不是专程从加拿大飞来陪你?」他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开,不做任何应允。 陪母亲? 两人都是不多话的性子,相对无语,最多十分钟就不晓得该聊什么。 一提到人来疯的小弟,关月荷就来气了。「一早就看不到人,明明还听见他嚷着什么来不及了,一转眼又不知道跑到哪里,你倒是去把人找出来,别让他四处闲晃。」 「母亲找小舅有事?」她一个人待在死气沉沉的家里也就足够了,何必再拉个人来陪葬。 第三十章 其实沐东轩十分欣赏关山河疯疯颠顚的个性,有些爱胡闹,不肯循规蹈矩的坐在办公室,有着艺术家的浪漫却没有画画、弹琴的天分,追求即时行乐,爱在当下。 关山河不滥情,但很容易一见钟情,几乎每一个城市都有他交过的女朋友,可是恋情都很短暂,最长一年,最短是三天,不分种族和肤色,他还爱过一个义大利男人。 不过这些都无损他的魅力,他相信美好,相信世界上每一个角落都藏着爱,只是没有被挖掘出来,他要用一生去寻找那一份属于他的永恒。 「我总要替母亲看着他,不能让他无所事事的玩乐,他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人定下来,我音乐界有几个朋友想介绍给他认识。」结了婚就会安分了……吧? 关月荷的想法很简单,让他的妻子管住他,用音乐来熏陶性子跳脱的弟弟,早日定下心来,不要让年老的父母为他担忧,他也长大了,得为未来负责任,生几个孩子延续后代。 「母亲不必为小舅忧心,我想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小舅子是明白人,他晓得母亲的事他一点忙也帮不上。 天助人助不如自助,她自个儿都不肯振作起来,谁能帮得了她呢?无疑是白费功夫,自讨无趣。 「说得倒轻松,他都来到我跟前了,我哪能不关照二一。」她话一停顿,忽而又想到另一个令她费思量的人。 「还有你祖父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是刚动完手术不久吗?为什么有家不待非要搬来和我们同住,可这会儿连个人影也 没瞧见,他不好好休养又闹出病来,我拿什么跟你父亲交代。」 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公公的健康状况,而是他给她带来麻烦和不安的困扰,要是公公住在她这儿的期间出了事,她拿什么向丈夫负责,也担心丈夫不肯谅解她。 让病人照顾老人本就不合理,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沐东轩一听母亲话里的埋怨,晓得她是话里有话,暗示父亲为人子者怎可不来探望老人,太不孝了,其实是她希望父亲来看她。「爷爷很好,他加入社区舞蹈社,学土风舞。」 「什么,那是穷人跳的舞,怎么上得了台面。」公公老糊涂了不成,真要学就学国标舞,优雅的舞姿才见得了人。 「母亲,你狭隘了。」他声音重了些,表情仍漠然。 关月荷抚额蹙眉,看了长子一眼。「听说杜家就住我们隔壁,他们的老太太很活跃,热衷参加各种社区活动。」 闻言,他眸光闪了闪。「爷爷和杜奶奶很合得来,年纪大了有个伴聊聊过去也好,他们很怀念奶奶。」 老人家能聊的话题无非是儿孙以及年少轻狂做过的蠢事,沐奚世跟何美丽认识二十几年了,见面不谈年岁已高的唏嘘话,只说故人,而能让他们共同缅怀的只有沐奶奶了。 「你要劝劝你祖父不要和那种人注来,也不晓得人家打了什么主意,他越活越冋去了,居然自降身分做不合宜的事。」那把年纪了还想有第二春吗?简直是为老不尊。 「那种人是哪种人,请母亲明示。」就因为她这种自视高人一等的阶级观念,杜朵朵视嫁入豪门为畏途,抵死也不肯成为名门媳妇,她说有钱人是谋杀婚姻的刽子手。 乍闻儿子忽然扬高的嗓音,关月荷听出他话里的指责,心里有点慌。「你……你是怎么了,我们是高门大户,当然不好跟出身寻常的走得太近,你以前不也常常欺负那个叫朵朵的女孩,她真粗暴,把你的鼻梁都打断了。」 「朵朵现在是我的女朋友。」沐东轩一成不变的淡漠神情终于有融化的迹象,微露一丝柔意。 「什……什么?!」她惊得揉碎了手中的重瓣粉色杜鹃。 「她很好,我喜欢她,希望母亲有心理准备。」他不要求母亲喜欢朵朵,因为可能性不大。 「我不同意!」那会让她在亲朋好友面前抬不起头见人,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女孩怎配得上她儿子。 「我是告知,并非征询母亲的意见,母亲多想了。」 「你……」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母亲安心养病,我有事先去忙了。」一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态度果决而坚定。 「为什么连自己的儿子也这么对待我……」她所做的都是为了他好呀!为何他感受不到。 关月荷的眼眶红了,以丝质手帕轻拭眼角,她很不甘心,留不住丈夫的心也就罢了,居然连儿子也弃她而去,他们为什么不懂她心里有多苦,为何不对她多点在乎和关怀。 沐东轩的「有事」只是由后门走出,来到杜家的门口,他不请自来的推开镂花漆白铁门,走向两侧铺上花砖的步道,种着油菜花的菜圃前有个戴着帽子的女子正蹲着在拔草。 「我以为你还在补眠,正想来吻醒睡美人。」他低下头正要吻亲亲女友,却被她手中绿油油的肥虫吓得倒退三 一张睡眠不足的脸哀怨抬起。「你说你家的臭老头几时会走,你最好替他申请保护令,不然我怕我会一时忍不住谋杀他。」 保护令……看她一脸忿然,他莞尔不已。「他搬来和我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没意见。」 赶老人家走的事他做不出来。 「你没意见我有意见,很大的意见,你们沐家的人间凶器凭什么放出来害人,为害自家人不够还荼毒邻居。」 他失笑。「爷爷做了什么?」 杜朵朵火大的拔起一株菜苗,又忿忿地种回去。「你自己去看呀!看仔细一点,不要说我诬蔑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简直是侵门踏户了。 「一起去。」沐东轩避开她捉虫的手,改拉她另一只手,偷听要有伴才能窃窃私语讨论。 杜朵朵洗了手,摘下草帽,不情不愿的趴在厨房外的窗户边,眉毛是竖起的,很不高兴。 「咦!他们在捣什么?」好像很有趣。 她恨恨地说道:「看到没,你爷爷一大清早,是很早很早的一大清早就来我家请我奶奶教他炸肉丸,他们和太白粉和米浆再捣肉,要捣得软稠再下锅油炸。」 一大清早是六点左右,老人家向来不重眠,七早八早天还没亮就起床了,所以她特意强调。 明了她的意思后,沐东轩同情地揉揉她头发。「辛苦你了,你最受不了细碎的声音,偏他们还自以为体贴要让你多睡一会儿,刻意把交谈声放得很轻,却适得其反地吵醒你。」 悲惨的心情有人了解,她心中的气愤也就没那么重了。「臭老头在搞什么鬼呀!他以前不是最嫌弃我们家穷酸,是破落的草寮,现在他是疯了吗?一天到晚往我家跑。」 她都快搞不清楚是谁家了,前两天还看见老头子在她家菜圃种下一排番茄苗和几棵手指长的丝瓜苗,大言不惭的说成熟后他要来摘,谁也不能轸他没沣意时偷摘。 一副守财地主的嘴脸,好似地是他的,她们是他雇来的佃农,施肥、浇水样样来,收成的果实他独占。 「人一上了年纪难免心态会有所转变,尤其又走过一次生死大劫,要不是遇到你,他就真的去了,人在大病过后才会有所觉悟,哪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万般皆是空,不由人带走,留下再多也是身外之物,走时永远两手空空。 其实祖父的变化他也相当意外,他以为祖父会一如以往的顽固呢。 「但是他也想得太开了吧!以他的财富和地位还愁找不到人来陪他消磨吗?干么要缠上我奶奶,他还很神气的仰起下巴要我叫他爷爷,分明是……分明是不怀好意。」她说得咬牙切齿,巴不得啃下某人几块肉。 自从又和沐家做邻居,她怀疑自己的牙早晚会崩掉,因为咬得太用力而且次数太多,早晚牙齿咬碎了。 沐东轩听懂她的意思,暗笑在心,的确他祖父的作为很明显,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怀着什么心思。「饿了吧!去你大姐的早餐店吃早餐,吃饱了人也有精神些。」 「不去。」她一口回绝。 「为什么?」他认异。 最好吃的人居然摇头? 「人妖。」 「嗄?!」 「你小舅。」 原来小舅舅和人妖划上等号。「他怎么了?」 第三十一章 「他在店里。」她闷闷地说道。 「他在店里又不会影响……」蓦地,沐东轩有几分了然,小舅舅一见钟情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次他的胃被收服,为暖暖早餐店的老板娘评然心动了。 【第十章】 「那件事要不要告诉朵朵?」杜暖暖一脸忧心,小声地和母亲咬耳朵,怕被旁人听见。 常秋玉迟疑了一下。「还是不要好了,以你妹妹的个性,她不冲到人家家里把人宰了才怪,一遇到和我们有关的事她总是特别冲动,让人实在拿她没辙,她那个脾气呀……」 十艘巡洋舰也挡不住。 「妈,你说得太夸张了,朵朵哪会把人宰了,顶多打成重伤骨折而已,她自己就是医生,不怕救不活人。」妹妹的医术她有信心,是少见的天才医生,大医院的院长都赞誉有加,极欲网罗,只是…… 她惹祸的速度和她开刀的速度一样快。 常秋玉没好气的瞪眼。「把人打到重伤住院还不严重吗?医生也会被告的,何况那些人她打不得。」 「那要怎么办,他们越来越猖狂了,不敢到家里闹,怕撞上朵朵就在店里吵不停,赶走了我们不少客人。」少赚一点钱是无妨,她担心闹到最后会闹上警局。 常秋玉苦笑着叹气。「先忍忍再说,他们应该闹腾不了多久,真扯破了脸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可是我担心的是款儿,她还小,不识人心险恶,万一他们发狠找上她……」后果不堪设想。 绑架勒索的大多是熟人,看准了时机下手便万无一失,因为绑匪熟悉环境且有机可趁,能在没人料到的情况下将人绑走,自然神不知鬼不觉。 如果只是单纯要钱还好,给了赎金就会放人,怕就怕绑匪担心受害者认出自己,因此将人撕票,那就糟了。 「不会吧!你不要吓我,款儿是我们的心肝宝贝,可不能受到一丝伤害,我想找你爸的老朋友来镇镇场面,真不行就先备案。」逼急了她才不管什么远近亲疏的亲戚,人家都不给她活路了,她还怕别人断了生计不成。 「妈,找警察出面好吗?叔叔们都不在原来的分局,找他们帮忙……」杜暖暖笑得涩然。 人在人情在,人亡人情亡。父亲刚死的那几个月,他的警察同事们的确帮过她们一阵子,集资捐款凑到一笔搬家费,让她们由警察宿舍搬到现在居住的老宅子安顿下来。 可是之后就了无讯息,再也没有人来关心她们过得好不好,需不需要什么协助。 「帮忙,我可以,你们有什么困难,我来。」一颗爆炸头靠得很近,把常秋玉母女吓了一大跳。 「你是谁……」呃!有点面熟。 「死我啦!关关,这死假发,我戴着好碗。」他将假发往上一拉,露出关山河招牌的露齿笑容。 「喔!是你呀!戴这什么东西,吓死人了。」胆小的都要被吓死了,感觉好像整颗从脖子上摘下来似的。 「伯母,我不死故衣的,因为很好碗嘛!你们刚才说要找惊察,死发生什么事吗?有我棒忙的地方亲一定不邀客气。」他的「伯母」发音很准,大概被纠正很多次了,毕竟讨好丈母娘很重要。 「没什么,一点小事我们自己能处理,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杜暖暖代母婉拒,毕竟是家丑不好外扬。 「暖暖,我很……很好用,我的肩膀很宽能让你靠,你挤管靠过来,你的事就死我的事。」他说得很慢,尽量让发音准一点,有些口音的外国腔调慢慢在调整中。 她温柔的笑了笑。「真的不用麻烦,你每天到店里帮忙端盘子、收拾桌面,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你又不肯收钟点费,让我感觉占了你不少便宜,你实在是个好人。」 好人卡? 不行,不行,他怎么能收好人卡,美丽又善解人意的暖暖是他心目中的女神。 「我不要钱,我很……呃!有钱,谁敢伤海你,我挡在你面前,一点小死交给我,ok啦!」 听他直率的话,杜暖暖忽然有些生了好感。「不是没办法解决,是怕牵扯太深,你的雪中送炭让我们很感动,很久没遇到像你这么好心的人,我的心里很温暖。」 又是好人卡,他能不能拒绝呀!「暖暖,我在,你不怕,我很喜……喜欢你……做的早餐。」 关山河很想掐自己一下,明明都说出「喜欢你」三个字了,偏偏看到她甜美的笑脸又多事地添了几个字,他真是比猪头更猪头,超级大猪头,追过x个女友的他居然会口拙。 「谢谢,我会努力做出更好吃的早餐,满足每个客人的胃。」让客人吃得饱、吃得好是她的责任。 杜暖暖并非毫无所觉,她隐隐约约感受到沐东轩的小舅似乎对自己有那么一点意思,但是他没说破她也就充当不知情,不刻意去戳穿两人之间有什么,只当他是普通的客人。 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后,她对爱情早已没有任何期待,缘分是顺其自然,目前她的重心放在经营好早餐店以及用心养大女儿,其他的事不容她多想,她还有母亲和祖母要照顾。 虽然有妹妹愿意分担,而且也帮了她很多,可她毕竟是长女,还带着女儿回来投奔娘家,所以日后两老的奉养还是要她一肩扛起,已有男友的妹妹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 就算朵朵肯,沐东轩也不肯,那个男人是只老狐狸,他会把陷阱布置好,引她自动往里踩。 白云苍狗,岁月如梭,日子过得真快,她还记得他们俩背着书包上学的情景,眨眼间两个吵吵闹闹的小男生、小女生都长大了,还出人意料地走在一起,谈起恋爱。 思及此,杜暖暖有种奇怪的感觉,有点心酸,有点发涩,有点……活着真好。 如今的她一点也不后悔当初离婚的决定,因为只有离开满口说爱她却保护不了她的男人她才知道世界有多大,他的爱局限她,让她以为自己不够好但是缺陷也是另一种美,她在离开后终于。找到自己。 「为什么坚持要我开刀,他已经是癌症末期了,就算开了刀也于事无补,我看过检查报告,扩散的面积太大,食道下来连同肝、肺、胃都有癌细胞分布,大肠最少要切除三分之二,还有……」 杜朵朵指着幻灯片上的一点数据,再次开口。 「他的心脏不好,这里同样有癌细胞点状分布,即使有五个我同时动刀也赶不上他心肺衰竭的速度,手术还没完成前,他可能就撑不下去了。」 即使勉强维持心跳,但仅能撑一时,万一出现脑死现象,即使救活了也是植物人,从此以后要依靠呼吸器维持身体机能,再无复原机会。 杜朵朵并不赞成为了让病人继续活下去而造成病人更大的痛苦,插管的难受她亲身体验过,不能言语,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着实是种煎熬。 与其令病人面对临死前的折磨,还不如让病人有尊严的离世,在安宁病房里接受妥善的照顾,至少能带着微笑面容离开。 这也是杜朵朵主张不开刀的原因,他们讨论的病人负担不了开刀的风险,尤其是之后的化疗,恐怕连第一次也撑不过,他的身体已被摧残得差不多了,轻轻一个小感冒都有可能令他致命。 「没有别的方法可想吗?利用仪器稳定病人心肺功能,再进行癌细胞的切除,你的刀很快,尽量在时间内完成,有三成的机会……」再困难的手术她都动过,没什么是她办不到的。 「院长,你说错了,是一成也不到,我想你们都没看到这里吧!」她指着心脏下方的小孔。「这是心血管疾病产生的病变,心血管壁变薄了,若我们把这个地方的癌细胞一并切除,那大量涌向心脏的血液会撑破此处的血管造成大出血……」 不用杜朵朵多言,各科与会的医生和秦元泽皆面色沉重,他们都明了她的意思,一旦出血量高过输进体内的血液,输再多的血也没用,病人会在瞬间瘁死。 「朵朵,我们没得选择,因为有人施压,若是我们不做的话……」秦元泽的脸色比吃到黄连还苦。 「施压?」秦综合纪念医院不是独立医院吗?这正是她到这里任职的原因之一。 第三十二章 「我知道你会有所怀疑,但『有心人士』只要把我们医院由区域医院降成地方医院,或者取消什么资格,有很多手术就不能做,否则便是违反规定,严重时更会被迫关闭医院。」 他们有好的医生,好的医疗设备及最优秀的医护人员,可是医院也有黒暗的一面,有些大医院和药厂是掌控在财团手中,若有集团高层人员从中施压,纵是医疗最高部门也得妥协。 「意思是这个手术不做不行?」她讨厌被人逼迫的感觉,比生吞了十只蟑螂还叫人作恶。 「非做不可。」秦元泽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我考虑考虑。」她不想被人掐住脖子。 「朵朵,我不是想逼你,不过你只有三天的时间。」不是考虑,而是做准备,病人指定她主刀。 指定费高达一千万,破有史以来的纪录。 「学长,你这不是在逼我是什么,你看我像一脸心甘情愿的样子吗?」根本是上断头台。 秦元泽苦笑,杜朵朵的表情也没好到哪去,他们都有被人逼迫的恼怒,可是又不能不接受这存心让他们难堪的挑战书…… 令人不快的医学会议结束后,医生们各自离去,心情复杂的杜朵朵满是不甘的回到私人办公室,她有助人的意念却无力做到对病人最好的诊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病人做无意义的垂死挣扎。 推开门,蓦地感到不对劲,空气中多了一股不属于她的气味,很淡很淡,却是明显存在。 视线落在陈放杂物的桌面,一束半人高的白色海芋横躺其上,它的庞大几乎挡住坐在旋转椅上的男人。 是个男人,陌生的男人。 杜朵朵对来人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从那三分相似沐东轩的眉宇来看,心中有了答案。 「沐东岳。」 低柔,带着不悦的轻唤一出,看似假寐的男子神态傲然的睁开眼,不起身,也不出声地霸占座位,脾睨的神情高高在上,俨然当自己是唯我独尊的王。 太狂妄,太张扬,太……太欠扁了,那拽得二五八万的欠揍表情让手心握成拳的杜朵朵很想打他,同时也想到所谓的「有心人士」,她当下有所了悟,那个癌症末期病人是他弄来的,企图威胁她。 这是沐家人一贯的手法,先以金钱诱之,再不然便是以势压人,利用旁人来施压达到目的。 卑鄙,但有效,鲜少失败。 「这一切都是你搞的。」肯定句,非疑问。 默然,顷刻,低沉如大提琴声的浑厚嗓音响起。「你是指花?若是不够我能堆满一屋子,直到你满意为止。」 「病人,整个内脏布满癌细胞的病人。」她不喜欢鸡同鸭讲,浪费她宝贵的时间。 像是这才听懂她话中之意,沐东岳恍然一笑,笑声仿佛是来自最深处的地狱。 「是呀!很棒的礼物对吧!我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还特别加快他的恶化速度,使得原本尚有一年的寿命缩短到不到一个月呢。」 「你变态!」居然拿人命来做这种事。 「我不是神,但我能做到神不敢做的事,你说过我并非无所不能,我用行动证明你是错的,有些人确实掌控了别人的生死,即使是你也挽救不了。」他在炫耀。 炫耀他的敢出手和心狠。 「就因为我说你只是人,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一股怒气由心底涌现,蔓延到杜朵朵整个胸口。 他大方且不隐瞒的点头。「救他,你只能眼睁睁看他更痛苦的死亡;若救不了他,你零失误的美名就会毁于一旦。」 「这就是你的目的?」他要毁了她。 杜朵朵惊讶自己居然有空前绝后的耐性听他说废话,以她以往的作风早一脚将人踢出去,哪容许他久坐她的位子。 「我要你求我。」沐东岳冷傲的扬唇。 「求你?」呵!果然天真的人不少。 他目光一沉,站起身,周身满是凌厉的气势。「我要你低头,当我的女人。」 「我同意了你就撤走癌症末期病患,让我不用陷入两难的抉择?」他这一招很高明,拿道德与名声威胁她。 「没错,他不过是游戏中的配角,让你屈服的道具罢了。」逼得她不得不让步。 「游戏……」她冲到极点的怒火冉也压抑不住,猛地宣泄而出。「你把人命当什么了,他原本还有救的,只要在癌细胞扩散前进行切除,至少还能保住他一条命,或许还能多活五年。」 可是他却让病人连活下去的机会也没有,只为了满足他变态的私欲,其心可憎。 沐东岳因她的话过于可笑而笑出声。「这便是人性,杜朵朵,你要多学着点。人最逃不过金钱的考验,我告诉他用五千万赌他的命,但他不一定会死,看他肯不肯为了钱奋力一博,你猜他做了什么选择。」 钱,是世上最美丽的毒药,让人不惜一切飞蛾扑火,那是那个人自愿赌一场的。 「……你真可怜。」也很可悲。 沐东岳森冷的眼迸出厉光。「你说我可怜?你还没认清自己目前的处境,你的起与落掌握在我手心,我可以令你一败涂地,名声尽毁,也能让你闻名国际,受万人注目。」 他一定要得到她,再彻底毁掉她天生的傲骨。 将握紧的拳头松开,杜朵朵露出有生以来最璀灿的阳光笑容。「你错了,沐东岳,你从来不了解我,也不屑了解吧!名声算个屁,闻名国际又如何,受万人注目更不是我要的,我当医生的原因是因为我妈不准我报考警察学校,我才退而求其次找个见血的职业。」 「见血的……职业?」他眉头一皱。 「你说的那一切我一样也不要,我可怜你贫穷只能用金钱自娱,枯萎的心荒芜得像一片沙漠,你的世界没有希望的绿洲,只有漫天黄沙相伴。」他活得像一则笑话。 她的笑令他心口一动,她的话却宛如一把利刃,刺向他最骄傲的心。「杜朵朵,你难道不晓得沐家人想要的东西从没要不到的吗?你的抗拒是愚蠢的,不会有任何转园余地。」 沐东岳的胸有成竹让杜朵朵看得很刺眼,她哼了一声。「你才忘了我们杜家人最不缺的正是铁骨,咱们不屈不折的铁骨铮铮,天生和你们沐家人犯冲。」 「好个铁骨铮铮,那相信你也不在乎丢失现在住的房子,用你的骨气和我争到底了。我打算拆掉那间破屋子来盖度假饭店,我倒要看看到时你有多傲骨。」他等着看她失败的眼泪。 「什么?!」 这和多年前逼她们搬家,拆除旧警舍盖停车场一样,是仗势凌人的沐家人惯用的手段。 如今又再度上演了,用同样的方式,同样的伎俩,以绝对的强势逼迫不肯屈服的她,企图让人无路可走,只能狼狈投降成全了强权者掠夺成性的淫威。 可是她不屈服,要昂然站立,谁也休想用权力和财势逼她退让,她杜朵朵没那么廉价,她的人生由她自己做主! 杜朵朵一下班先冲到隔壁的沐家找沐奚世算帐,但她只见到柔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的关月荷,高贵的沐夫人似乎有话要跟她谈,可是她没空听,一看到薄薄的唇瓣刚要掀起,吐出一个「你」字她就溜了,来去匆匆如同一阵风。 即使是快三十岁的女人了,她翻墙的身手还是一如十五、六岁时一样俐落,杜朵朵一手攀在墙沿往上一撑,身体轻松的一跃而过,不走沐家后门,直接攀过相邻的砖墙回家。 一回到家,进入客厅,就看到遍寻不着的沐奚世又在她家,和沐东轩的人妖小舅关山河一起泡茶,把她家当成他们家,神情惬意的吃着杂粮饼干,一边讨论茶水的颜色和入喉的甘醇。 她怒从中来,二话不说冲上前,捉住沐奚世的双肩前后晃动,劈头就是让人一头雾水的痛骂。 「你说你是怎么教育孙子的,为什么教出一头头豺狼虎豹,嗜血狠毒又没有人性,罔顾他人意愿,见血就兴奋得想一口咬掉别人的头,笑啃生肉饮人血,抽筋剥骨不留残渣,把人命视为蝼蚁,想揉死就揉死,也不怕报应,不惧天打雷劈……」 「冷静点,冷静点,不要虫动,有话好好话,他的骨头快要被你摇膜片了。」关山河的中文进步多了,只是咬字还有些含糊不清,叫人听起来很辛苦。 第三十三章 「你才是虫,滚开点,不要来凑热闹,这是我和沐家人的私人恩怨,你不姓沐,走远点。」她现在最不需要多余的人来插手,那会让她胸口的火烧得更旺盛。 「不让,我姐姐嫁给我姐夫,他姓沐,她是沐家人。」一家不离亲,攀来攀去是亲人。 「你不让我帮你让。」杜朵朵空出一只手,将关山河给过肩摔,重重砰地一声,他已倒在地上,见状的沐奚世眼角一抽。 一定很痛吧!威力不减当年,沐奚世忽然想起曾有个少女低喝一声冲向他孙子,脚一扫,手肘一撞,再来个漂亮的回旋踢,个头比人家小的孙子便凌空飞起。 当时他气得想把下手没分寸的小丫头手脚都给废了,甚至发狠向政府高层施压,提早拆除警用宿舍,并且买下那块地拿来盖停车场,好气气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让她绝对不敢再使用暴力对待沐家的人。 可是她们却搬走了,这是他心中最大的遗憾,他原本的用意是让丫头收敛张狂的脾气,没想到一家子都是倔性子,宁可全家搬走也不愿低头,让他往后的日子变得非常乏味。 也许真如小丫头所言,他有自虐的倾向,没被人吼一吼,骂上几句就浑身不舒服,她的狂性的确对他的胃口。 其实,他是挺喜欢朵朵丫头的,把她当孙女看待,但是又倔又拗的她始终是天高任她游,我行我素的放肆着性子,因此他才兴起磨去她锐角的念头,任由儿孙、媳妇多有刁难,把她压得暴跳如雷。 只是她比他想象中强悍,反而将沐家老少降服了,也让他明了了一件事,水是斩不断的,只能疏竣,不能围堵,不然水满溢反而会冲垮好不容易筑好的堤坊。 疏浚,这一点他的孙子做得比他好。 「丫头,好言好语做起来不难,暴力解决不了问题,有什么事好好讲,胜过恶言相向。」言语不是刀却伤人最深,虽不见血却足以致命,这就是人言可畏。 「和你没什么好沟通的,之前我以为你还有一点点人性,人老了不会再起半点坏心,看在你年纪大的分上,勉强忍受你像蟑螂一样在我家墙角出没,可是……」 果然人恶没药救,他装得太逼真了,把所有人都给骗过去。 「墙角出没的蟑螂?」听起来真叫人不愉快。眉头一皱的沐奚世想拿起茶杯喝茶,手一伸却扑了空,原来杜朵朵把茶杯移开了,还把茶水和泡茶的茶叶倒掉,让他没得喝。 很幼稚的做法,但解气。 「你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为何还不肯消停,以前逼着我们搬家也就算了,穷人碍眼嘛!没话说,我们搬了就是,让你清心,但是你故技重施就太过分了,我们住的是祖宅不是公家宿舍,你不能再强硬地逼人搬……」 他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举手制止。「等一等,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谁逼谁搬家了,陈年往事都过去已久,还搬出来吵干什么,增加他的愧疚吗? 「你还装傻,不是你下决策,丰神怎会决定收购我们的房子,改建成五星级的度假饭店。」他是丰神集团的董事长,虽是半退休了,可高达数十亿台币的投资还是得由他签字同意。 杜朵朵不认为以沐东岳今日的地位能一手遮天,公司的重大决策有一定的程序,必须往上呈报才能拟定计划。 「什么,在我们家盖饭店?!」 大惊出声的不是眉头深锁,陷入深思的沐奚世,而是切了一盘水梨,端着水果盘走近的何美丽,她惊讶的眼前一黑,差点厥过去,摇晃的身体撑着门架才不致于跌倒。 「奶奶,小心点。」杜朵朵连忙上前一扶,先看看奶奶发白的脸色,再按住她的脉博测心跳数。 「我没……没事,不打紧,刚才脚滑了一下。」她不敢跟孙女说自己吓得快晕倒,怕孙女担心。略一转头,忧心忡忡地看向老邻居。「沐大哥,你真的要买我们的房子?这是我们的祖屋不能卖的,卖了我怎么去见杜家祖先。」 她没脸见先人呀! 沐奚世神情尴尬地连说是误会。「肯定是有人谣传,你家这屋子我看着挺好的,夏天凉爽冬天暖,还有不使用农药的有机菜圃,我前阵子种下的番茄都开花了,我还等着摘红艳艳的小番茄尝尝鲜呢!」 番茄炒蛋、番茄海鲜义大利面,加了番茄酱的蛋包饭,番茄蒴箬干贝蔬菜浓汤……他想得都快流口水了。 「那是谁传这种不真实的谣言,我们这屋子前后加起来的坪数是不算小,可是要盖五星级饭店还差得远,除非把你们隔壁那块地也圈进来……」两块地连在一起也许还能凑合着用。 「把隔壁的地也圈起来……」何美丽没什么高深见解,只是随口一说,谁知竟触动了沐奚世,他似想到什么,目光一沉,精光外露。 「臭老头,你不要不认帐,想糊弄过去,我不是我奶奶被你一句话就骗过去,是你孙子亲口告诉我的,他说我没有第二种选择,除非我想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长大后,第一次她有受制于人的无力感,因为沐东岳变强了。 杜朵朵扶着全身发软的何美丽坐好,倒了一杯温开水让奶奶压压惊,她回想今天发生的事,仍有些不甘和心有余悸,难以置信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好身手竟会落于下风…… 当时一阵急怒,她忍不住对沐东岳挥拳,但她的拳头居然被挡下了,强硬有力的手掌包住她的手,怎么也抽不出来,瞬间动弹不得,那刻她深切体会到男女力量的差距有多大,而她有多么自负且渺小,完全不自量力。 她太轻敌了,从没想过儿时的敌人也会变强,印象还停留在他只有挨打的分,却忘了小男孩已长成大男人,他胸 肌硬得像那天刚替沐老头开完刀时撞上的冷峻男子……呃!或者那人就是他,才会有日后的纠缠。 认不出人的杜朵朵能由其他的地方去判断是不是同一个人,例如身形以及肌肉的感觉,她有七成确定那人是沐东岳无误,那天他在医院,两个人都走得急才会撞在一块,同时也无好话。 被他紧握着手,她又踢又踹的挣扎,沐东岳最后恼羞成怒的放手,同时撂下话要她识趣点,否则夷为平地的不只是她的家,还会有她哭不出来的后招等着她。 「不会是东轩那小子,他不可能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何况他对这丫头情很深,执着得非她不可,哪会自毁长城,将尚未完全成熟的感情浇熄,仇恨不解还结得更深。 杜朵朵没好气地重哼,面露鄙夷。「你只有一个孙子吗?我指的是没血没泪没心肝的沐东岳。」 「东岳?」他嗯了一声,轻搓下巴。 若是他倒是说得通,这小子一向蛮横霸气,不允许别人说不,别人越是反抗他越要强求,性格中有着强取豪夺本性,只相信力量越强大,征服的领土也越广大,其中包括女人。 「你那个全身零件坏透透的孙子扬言要追我,我不给追他便威胁我,还把一个癌症末期的病人送到我们医院,恫吓我不妥协就要终结我刀下无死人的神话。」恶劣至极。 医生也有救不了的病人,她从不认为自己是神话,只是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秉持医生救人不遗余力的原则全力抢救,把命不该绝且努力想活的病人从病魔手中抢回,延续他们的生命。 零失误是个巧合,她有天分,能提前在时间内完成艰辛的手术并确定手术无疏忽,病人的存活率自然而然提高,并非什么奇迹。 杜朵朵一点也不认为那是奇迹,只是她努力得来的勋章,她认真对待自己经手的每个患者的结果。 「沐东岳要追你?」 弯腰脱轾刚走入客厅的沐东轩忽然开口道,在他身后是同一时间回家,采买完早餐店食材的常秋玉和杜暖暖母女,以及跟着外婆、母亲去玩的温款儿,一家五口,包含不是杜家人的「外人」一并到齐了。 「暖暖,我帮你拿东西。」关山河好不热情的凑上前,将一箱一箱的生鲜食物搬到厨房,此举讨好了常秋玉,让她满意地频频点头,列入女婿的备选名单中。 第三十四章 至于另外一个……常秋玉斜眼一瞟,眼神就不怎么和善了,略带一丝怨责,有比较才知好坏。 「你离我远一点,我现在很生气,身为集团的执行长,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沐东岳购地的计划,是不是你们兄弟合谋想阴了我们家,看不惯我们事事如意,一帆风顺?」 有些人会嫉妒别人有而他们没有,想办法要破坏,大家一样悲惨就不嫉妒,反正也没什么好嫉妒了。 这叫酸葡萄心态。 沐东轩抿着唇,目光冷冽。「饭店、百货业这一块不是由我负责,他并未通报我而是直接注上呈。」 往上呈……所有人的视线转向沐奚世。 「不是我,我从出院后就不曾涉及公司事务。」他要安心养好身体,不搅和烦人琐事。 「是我父亲。」沐东轩脱口而出。 「你父亲?」又是一个卑鄙无耻的沐家人。 他略带抱歉地说道:「我想他大概是想逼我母亲回家又不肯直言,拐弯抹角才使出这手段。」 「你们沐家人不能诚实面对自己吗?为什么每一个人的作法都如此雷同,臭老头,都是你的错!上梁不正下梁歪,全是你教出来的坏种,你要负责。」杜朵朵直指沐奚世鼻头,要他负全部责任。 「我从良了,不算在内。」不顾女友的推拒,沐东轩从后揽住杜朵朵的腰身,唇轻轻落在她发上。 哼!从良,他还卖身呢!不肖孙子,为女色背祖忘宗。「放心,只要我活着的一天,沐家的子孙绝不会买你们杜家的房子和土地,我沐奚世也不说假话,沐家是杜家的好邻居。」 「啊!原来是你们要买我们家的地,难怪……」常秋玉一脸恍然大悟,小小松了口气。 「妈。」杜暖暖朝母亲摇摇头,又朝妹妹看了一眼。 「难怪什么?」她们不会有事瞒着自己吧!杜朵朵在母亲与大姐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 「没什么……」杜暖暖回得太快反而有鬼,让心生疑惑的杜朵朵眯起眼,似有逼供的趋势。 「妈咪,最近有很多凶巴巴的人到早餐店大吵大闹,他们眼睛睁得好大,口气好凶,他们说不卖地就要砸店,外婆说那些人是我堂叔、堂伯、堂叔公、堂婶婆……」 小报马仔温款儿扳着手指头数数,粉嫩嫩的小脸看来天真又无邪,可爱的模样让人想抱起来亲吻。 没人看见她漂亮如水晶的眼里闪过一抹慧黠。 「他们还敢找上门——」杜朵朵冷声一吼。 原来沐东岳说的后招在这里,利用她的极品亲戚来对付她,果然是有够阴险,她再不还击怎么对得起自己! 【第十一章】 破天荒的,自沐老太太过世后,沐家除了过年围炉外,第一次全员到齐举行「家庭会议」。 包括一脸错愕的沐东峰,眼神闪烁、坐立难安的沐香云,以及体弱多病的关月荷。 关山河倒是没凑热闹的出席,毕竟他不姓沐,只是个外人,人家关起门来说话,他一个外人就不搅和了,免得徒惹笑柄。 众人在一张十人座的长桌依序列席,大家长沐奚世坐在正中央的位置,长子沐偏年在他右手边第一个座位,接下来是大老婆关月荷,小老婆刘菊芳则在元配下方的顺位。 这次的分配有点奇怪,刘菊芳所生的一子沐东岳、一女沐香云是和母亲坐同侧,而正室的两个儿子沐东轩和沐东峰分别坐在沐奚世左手边第一和第二个位置,让人嗔出一丝不对劲。 嫡与庶。 正房夫人和小老婆。 这么明显的分野若看不出来,怎配当心机狡诈的沐家人,不过众人都垂眉敛目,一副啥事也没发生的模样,只有刘菊芳的不满显而易见。她不甘心坐关月荷的下位,不时摸摸头发,抚抚红宝石戒指,做一些引人关注的小动作,企图和关月荷换位置,坐到丈夫身边。 「这里哪一个像你一样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上不了台面就是上不了台面,除了满脑子豆腐渣外你还能长出一点见识吗?」沐奚世脸一沉,当年他就不允她入门,硬让儿子另娶,没想到绕了一大圈后,儿子又将她带了回来。 要不是后来刘菊芳有了身孕,是沐家期待已久的长孙,沐奚世不会承认她是沐家的一分子,她的肚子争气是一大法宝,让她顺利进入瞧不起她的沐家,母凭子贵成为「沐二夫人」。 「老爷子,你别老是针对我,我只是……」刘菊芳满脸不满,关月荷捂着嘴咳嗽,脏死了他为什么不管,偏要指责她行为不够端正。 「你闭嘴,沐家没有你说话的余地。」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分,敢目无尊长的顶撞他。 「为什么没有,我也是沐家人,爸不可以偏心……」一只茶杯倏地往自己脸上一砸,她吓得连忙闪开。 毫无自知之明的刘菊芳以为先说先赢,只要先声夺人就能把看着碍眼的关月荷踩下去,就能一人独大的当起家,把占着名分的关月荷扫地出门,日后她便是独一无二的沐夫人。 她总认为是自己受了委屈,是丈夫移情别恋对不起她,是关月荷太不识趣霸着她的男人,是老爷子不公平不肯将她扶正,他们沐家:家都亏久她,连关月荷生了儿子和她的孩子分财产也是错的。 总而言之她一点也没错,全是别人对她有偏见,她明明比关月荷先认识沐偏年,两人也有过一段浓情蜜意的过去,凭什么嫁进沐家的人不是她,她只能当个生产工具。 这是不对的,关月荷所拥有的一切都应该属于她,她不是争,而是拿回来,谁敢说她一句不是。 殊不知她争得再多还是小老婆,沐奚世瞧不起的不是她平凡的出身,而是她把人当冤大头拚命挖钱的作风,粗鄙而低俗,贪婪而无状,不配当沐家的媳妇。 「你不是。」他是偏心。 「嗄?!」她怔住。 什么意思,她不是沐家人? 「你不是沐家人,一辈子都不会是,你只是帮沐家生了两个孩子的女人,沐家的家谱上没有你的名字,死后也不能入我沐家宗祠受香火祭拜。」她就是无名无分的刘氏。 沐奚世此话一出,震惊了所有人,他不喜刘菊芳不是新鲜事,但当面给她难堪倒是第一次。 「爸?!」沐偏年讶然。 「爸?」关月荷面露疑惑。 而刘菊芳本人是完全傻住,像得了失语症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神情呆滞。 「你们才是夫妻,是公开宴了客的,夫妻间有什么不能开诚布公地说清楚,非要遮遮掩掩像做贼似的,两人渐行渐远,形同陌生人。」错了就要改正,他不愿见到一个好好的家分崩离析,各自为政。 有些话他早该说了,却一直拖着不作声,想看他们自己会不会觉悟,走向正确道路。 可是他等了又等,等到心累了,忘了要说什么,所以才会错上加错,让错误的人坐上错误的位置,对的人却自愿放弃,从此家不像家,全乱了步调,而他也得到当头棒喝的教训。 「爸,你到底要说什么,把我们全召集起来的用意为何?」沐偏年看了妻子一眼,觉得她面上的凄苦更浓了。 「我要让你们知道你们做错了什么,不要以为富裕的生活会从天上掉下来,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安逸不是平空而来的。」沐家这张保护伞保护他们太久了,他们该成长了。 「爷爷,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说得我很不安……」不会是缩短他的零用金,叫他自行打工赚钱吧!借着读书逃避进入丰神集团的沐东峰心中惶然,他是吃不了苦的富家少爷,只想享乐。 沐奚世老眼冷厉一横。「一个一个来,总有轮到你的时候,不用急。」 颇具深意的话让他更加惶恐,手心都冒汗了,偷偷地从眼角愉看不动如山的二哥,同样面有焦色的沐香云直抠手指头,这是她从小到大的毛病,一紧张就会不停的枢,打她懂事以来最怕的人就是祖父,总觉得他的眼睛能洞悉一切,不论她做过什么,在他面前都是无所遁形,他一眼就能看透。 「喔!我不急,爷爷慢慢来,我坐着等你叫我。」最好爷爷忘记他的存在,他来陪坐就好。 第三十五章 小孙子的不长进令恨铁不成钢的沐老爷子低哼一声。「就由你开始,沐偏年,我问你一句,两个女人之中你要留下谁当你的妻子,谁才是你的元配,你配偶栏上的名字要填谁?」 「爸!你这是……干什么……」太过突然了,怔愕不已的沐偏年一时回答不上来,脑中一片混乱。 「说!」 重重的压力,令来不及思考的沐偏年不假思索地说出:「我的妻子是月荷,她是陪伴我一生的伴侣。」 这是他的心底话,虽然他在两个女人间游移,有段时期也偏宠刘菊芳,但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妻子不是她,也没人可以取代她,她是他最深的羁绊,生死相随。 他的回答引来另一个女人的愤怒,关月荷是他相伴一生的妻子,是他的伴侣,那她算什么,男人的调剂品吗?心中大为不平,刘菊芳正想站起来喝斥丈夫的无情,数落他对她的种种亏欠,一旁的沐东岳脸色阴沉的按住她,不让她看不清目前情势又多嘴坏事。 「既然她是你的妻子,你就要好好对待她,你看她从嫁给你之后有过过几天开怀的日子,如今几年更是脸色苍白、神情哀怨,郁郁寡欢地像守寡的寡妇,你还没死,用不着她守活寡。」 「爸……」被自个儿父亲称妻子守活寡,为人丈夫者怎不心有尴尬,面上一讪,生出一股心虚。 「还有你,月荷,不是我当长辈的要说你,你好歹争气点,不要老是要死不活地寻晦气,让人看了也气恼,你老实说一句,这个丈夫你还要不要,趁着你还年轻,再嫁并不难。」在他眼中,关月荷的确还算年轻,他不是老顽固,真的合不来就不必勉强。 再嫁?! 这句话一出,除了沐东轩外,全部的人都不禁惊动了,有人惊设,有人错愕,有人欣喜若狂。 「爸,你说这话是羞辱我,媳妇从没想过要离开这个家,我……只是出去散散心……」公公的重话让关月荷眼眶 一红,不敢相信他居然当着众人的面给她难堪,甚至暗示她改嫁'' 「离婚不是可耻的事,正巧你娘家兄弟在台湾,你考虑清楚可以跟他回加拿大,我们沐家不会强留你,当初你带来的嫁妆双倍带走,我们不欠你。」算仔细了也免得日后留笔扯不清的烂帐。 正所谓好聚好散。 「我不离婚。」含着泪水的关月荷首次说出自己的意见。 「你不离婚也可以,但从今日开始你得搬回主宅,和你丈夫同住,而且你得肩负起沐家媳妇的责任,对内要管理家庭,处理家务,举凡家里的大小事都要一手操办,对外要陪你丈夫出外应酬,打扮得光鲜亮丽参加各种宴会……」 她一听,抽了口气,浑身上下又不舒服了。「爸,我的身体不是很好,我怕……」 「你怕就不要当沐太太,早早把位置让出来,不要耽误我儿子,多的是人想当他的妻子。我们沐家没有一个吃白饭的,做不到就给我走,别说你有病什么都不能做,我问你,东轩、东峰今年几岁了?」想要别人的尊重却不肯付出,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 「这个……东轩他……呃,二十八……不,好像多一些……」咦!他几年出生的,自己怎么想不起来。 沐奚世失望地叹了口气。「你还算是个母亲吗?身为一个失败的妻子已经够悲哀了,你连妈也当不好,我想你从来没重视过你儿子吧,成天自怨自艾的只想等人来爱,东轩三十二岁了。」 「啊!三十……二了?」她面上一热,惊呼出声。 「你们夫妻的事我不想插手,可是为了你们夫妻的事摆不平,把我孙子扯进你们这滩烂泥中我却不能不管。月荷,我给你一年的时间做好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若是一年后你做得令我不满意,那么很抱歉,离婚吧!」 「爸——」 沐偏年、关月荷同声一喊,两人都不愿接受他独断的决定,夫妻心有灵犀的互视一眼,眼中流露出不舍与深情,看得刘菊芳恨得牙痒痒,很想冲上前将两人拉开。 「不必多说,这个家还是由我做主。」 这时他脸色欠佳的喘了口气,一旁的沐东轩不疾不徐的取出药,倒了一杯温开水让他配药服用。 这药主要是舒缓情绪降血压的,杜朵朵开口闭口臭老头,却没少关心他。 两人算是臭味相投吧。 沐东岳在看见沐东轩喂祖父吃药时,森然的视线落在药袋上,一瞧见「秦综合」三个字,目光比平时更冷了三分。 「至于你,刘菊芳,我在天母给你留了一幢别墅,另外再给你五千万,过两天你就搬过去,我儿子要不要去找你我不管,那县他自个儿的事……」他也管不了,看他们各自的造化。 五千万?一个非常敏感的数字。沐东岳黑瞳闪了闪,他想到仍躺在加护病房等着杜朵朵开刀的癌症病人。 这是警告,还是意有所指?他臆测着祖父难解的心思。 「我不搬,谁都休想要我搬出去,我是沐家的二夫人,这里是我住了三十几年的家,你……你们怎么可以狠心地叫我搬,我死也要死在沐家……」几千万就想打发她,当她是乞丐吗?该死的死老头怎么不去死,当初真不该救他,让他死于心肌梗塞算了。 刘菊芳耍泼的大吼大叫,又扯发又跺脚的喊叫她有多委屈,甚至去扯沐偏年的手要他帮着说情,还狠狠地咒骂关月荷,只是关月荷也在苦恼如何做好一个妻子及母亲,哪有空理会她的怨恨和谩骂。 「你若不肯搬走也行,从现在起你不能再从沐家拿走一毛钱,我会冻结你户头所有资产,沐家若有人敢给你一块钱,我就和他切断父子、祖孙关系,逐出沐家。」 要下狠手才能斩草除根。 「什……什么?!」她愕然。 沐奚世下手狠绝,一如他往昔的狠辣,一出手绝不给人留余地,直接狠狠地与攀附沐家多年的刘菊芳彻底分割,不让乱源继续影响沐家的安宁与平静。 「香云、东峰,爷爷对你们没什么要求,只要有一技之长养活自己即可,香云喜欢逛街,对珠宝情有独锺,你不用再想尽办法挖你大妈的首饰,我安排你到珠宝公司上班。」 「爷爷,我……」沐香云倏地脸一白,嘴唇一颤,说不出口她不想去工作,只想当个每天上街刷卡的千金大小姐。 「东峰想去美国深造你就去……」沐东峰一听,喜上眉梢,觉得爷爷果然是疼他的,舍不得他吃苦,但是沐奚世下一句话却完全打破他的美梦。「我们美国分公司离你的学校很近,你可以一边到公司打工,一边到学校上课。」 「什么?!」他大叫。 「浮浮躁躁的,学学你哥哥们的沉稳,你有吃有住有专人照顾,每个月固定领薪水有什么不好,曾经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什么也没有,只身赴美求学,她要缴学费,付房租,筹生活费,她穷困到用一条土司配开水过一个礼拜,你比她好多了,至少你没挨饿过。」沐家的孩子都太幸福。 听到那个「赴美求学的女孩子」,沐东轩的眼中微泛怜惜和心疼,他晓得祖父指的是向来倔强的杜朵朵,她宁可一个人吃苦也不愿向人讨怜,默默忍受身在异乡的孤寂。 蓦地,他突然想念起那个老是口不对心的女友,虽然他们分开还不到一天,他的心里已满满牵挂都是她。 啪的,一个巴掌声响起。 很重的一巴掌,落在沐东岳面颊,众人愕然地看向打人的沐奚世,从沐东岳肿了一半的脸就知道他打得有多用力,连一向刁蛮的刘菊芳都不敢开口,仅暗暗心疼儿子被打。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沐东岳默然不语,绷紧的肌肉僵硬如石。 「你好样的,真是我沐家的好子孙,用五千万一条人命威胁一个救人无数的好医生,你就这么不把钱当一回事吗?非逼着人家顺服你?」偏偏遇到骨头硬的,打折「照常爬着走。 「我是跟你学的,祖父。」他吐出一口血沬,提起当年祖父逼杜家女人搬家的事。 沐奚世他举起手又想挥下一巴掌,却停在半空中迟迟不下,最终满脸恼色的放下手。「难怪朵丫头会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是我没做好榜样教坏了子孙,全是我的错。」 「爸。」 「爷爷。」 第三十六章 沐偏年夫妻和孙子们露出讶色,为他出言自责感到一阵鼻酸,直到这一刻他们仿佛才发现他的头发白了,脸上多了不少皱纹,昔日说一不二的强人老了。 「总之你们父子以后都不许去打杜家那房子的主意,也不准再怂恿她们的破亲戚去闹着卖房子、分土地,那就是她们的家,听到没!」查出杜家亲戚闹事的手段越来越激烈,甚至令杜家女人担忧款儿小丫头的安危。 沐偏年脸上一讪,为了让妻子回家,他和长子合谋演了一出好戏,假意同意购地盖度假饭店,父亲这一说他才想到,东岳是为了什么要以卖地迫使杜家人让步呢? 他看向一脸漠然的大儿子,那暗红的掌印像印记般深烙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对四个孩子的关心并不够,他从未了解过他们内心想什么,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他和妻子一样失职。 视线一落在满脸怨妒的刘菊芳身上,他飞快地转开,也许父亲的做法是对的,两个女人真的太多了,只有一颗心的他如何一分为二,不论对谁而言都是不公平。 或许唯有舍弃才能获得真正的平静。 「大哥,离朵朵远一点,她是我的,请不要招惹她。」沐东轩笑着搭上兄长的肩膀,握拳的手抵在他腰腹,重重往内一送。 闷哼一声,沐东岳咬着牙顶开。「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你最好有本事守住她,不要让她落单。」 「我会的,谁敢不经她允许动她一根寒毛,我百倍奉还。」他云淡风轻地往下施力,隐约可听见手骨撞击声。沐东岳冷笑。「如果她主动投怀送抱,我不介意你喊她一声大嫂,通常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胜利者。」 兄弟互视,四目相交,一冷峻、一森寒,眼底蕴藏着不肯退让的冰焰,彼此烧灼对方。 「哇!那个男的长得好帅。」 「又高又有型,好像小说里的男主角耶!」 「嗯嗯!真的很像,不知道在等谁。」 「大概是病患家属吧,来接患者出院或看完诊。」 「我看不是,要是陪同而来或是来接人,应该在医院里才对,怎么会在医院正厅?」 「我看哪,他是在等人。」 「不晓得我们还有没有机会,真想约他去喝咖啡……」 一堆春天中……也就是发春的护士们聚在一起,对着身着阿曼尼黒色西装的俊帅男子指指点点,你一句我一句捂着嘴偷乐,一边欣赏帅哥一边咯咯发笑。 有人心动就有人行动,管他是不是名草有主,这么优质的极品男怎能轻易放过,抢也要把他抢到手。 正当某个面容姣好,身材曼妙的女护士正想上前搭讪时,一道煞风景的凉言凉语当头淋下,冻得她们差点集体暴毙,再也不敢靠近,连连倒退三步。 「那个帅哥我见过喔,他是我们外科之花杜医生的男朋友,他很强吧!居然不怕死……咦!你们怎么突然往后退,见到鬼吗?」吓!还真有些凉风阵阵,医院里的灵异故事最多了,不会是被她遇上了吧。 站在恒温送风口下的张心雅搓搓手臂,不知为何她顿感冷意,她多心地看看左右是否有鬼影飘晃。 「原来是杜医生的男朋友,呵呵……很相配、很相配,女的美丽男的帅……」 ps: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杜医生是牛粪,鲜花自然是……嘿嘿!极品男。 「是呀!天生一对,祝他们佳偶天成,早生贵子……」呃!好像说错了,那是恭贺新婚夫妇的话。 「杜医生也会交男朋友吗?她不是男的……」内心是。护士甲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因为杜医生太强大了,比男人还强悍。 「想死呀!小声点,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说出口,要是被杜医生听见……」护士乙以手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灭口。 众人正在谈论的话题人物不巧正从长廊的另一端走来,身上穿着招风的医生袍,未扣上,快步一走便向外掀开,如有风吹过般下摆飞了起来,十分帅气。 但是她向来飞扬轻快的脸绷得死紧,殷红唇瓣抿成一直线,眼中……呃!是看错了吗?隐隐有泪光闪动,她两手插在口袋走得又快又急,让人看不清她真正的表情。 「朵朵……」 「现在不要跟我说话,我忍不住。」她昂起头,步伐极快地走过男友身侧,从医院侧门走出去,来到隐密的花园。 一瞧她神色便了然的沐东轩轻轻叹了一口气,尾随其后甩开一众护士好奇的目光,刻意把脚步放慢,拉开一段距离,让她先整理一下混乱的心情后,他再慢慢地靠近,像怕惊吓到受伤的小兽般,脚步踩得很轻。 杜朵朵的双肩抖动,苦苦地压抑着情绪,她感觉自己的胸腔快爆开了,有无数的小虫在死亡前挣扎。 「哭吧!」他的朵朵真的让人好心疼。 「我不……不哭,不能哭,哭了就输了。」 朵朵,不要哭,你是爸爸最勇敢的小战士。这是父亲在她九岁时对她说过的话,要她跌倒了也要自己站起来,不要有依赖别人的侥幸。 没有人能永远陪伴在另一个人身边,生命的无常总是难以预料。 「不要忍着,尽情的哭,我的朵朵……」沐东轩轻拥女友入怀,大手温柔地抚摸她黒色长发。 「我不要,我……不可以……」她吸吸鼻子,眼眶红得像落日的夕阳,泪珠悬在眼眶不肯滑落。 「傻丫头,有我在怕什么,你躲在我怀里哭,我帮你遮住不会有人瞧见。」她隐忍不哭的模样让他更不舍。 「真的?」 「真的。」他保证。 「以后不准拿今天的事笑话我。」 「好。」他轻吻她的唇。 「那我要哭了,你不要吓到。」微微地哽咽。 「好……」 沐东轩的「好」刚一落下,杜朵朵宛如孩子般无辜的嚎啕声震耳欲聋,哭得声嘶力竭,哭得全身颤抖,哭得好像没有明天一般,令沐东轩十分不忍。 很快地,他的衣服湿透了。 泪水由洁白的衬衫沁入他心底,他放柔的眼睛里也有了湿意,为怀中人儿的心痛而心痛。 那么飞扬跋扈,那么自信亮眼的杜朵朵,她坚强而美丽,充满向日葵般的热情,她从不向命运屈服,不因恐惧而折腰,腰杆挺得比谁都直,脸上的光彩比谁都亮…… 但沐东岳,他让她哭了。 悄悄握起的拳头一紧,又松开,沐东轩幽深的黒瞳中凝聚风雨欲来的阴鸷,即将转为狂风暴雨。 「呜……呜……手术明明很成功,我好努力好努力地想救他,可是他一出手术室不到一小时就走了……」他应该可以活着的,她可以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 「不是你的错,朵朵,他本来就是癌症末期的病人,不该开这个刀,他非要赌一赌,那是他的选择,怪不得你。」原本应该取消的手术却又如期举行,是谁暗中搞的鬼,他心知肚明。 杜朵朵一抽一抽地哭泣。「手术前他自信满满说一定活得下去,和我约好了等他出院那天请他吃烤肉……为什么他清醒后唯一的一句话竟是『医生,我能活得了吗?』呜……是谁,到底是谁令他有这种想法……」 现今医学仍有许多未解之谜,有时意志力能战胜一切,但当病人失去求生的意念,原木能成功的手术也会出现迥异的结果,这让她气愤不已,原本笑着说加油的病人却在转眼间失去信心,最后在她眼前断气。 不是没看过死人,但是这一次特别痛,她以为他至少能撑过一个月,甚至更久,没想到…… 生命真的好脆弱。 「哭得像小花猫,病人的死不是你能控制的,时候到了总是要走,那是他的命,与你无关。」是谁让病人失去信心?哪还用得着猜,除了「他」以外,谁会希望这一次的手术失败。 「你不知道他的女儿还很小,跟款儿一样大,趴在他身上哭喊着爸爸,令我想到我爸爸……呜呜……沐东轩,我好想我爸爸,他要是还活着该有多好……」 杜朵朵也是失去父亲的人,感同身受丧亲的痛楚,止不住的眼泪哗啦啦流下。 看她痛哭失声,仰头望天的沐东轩叹息声浓重。「朵朵,要勇敢,你爸爸在看着你。」 第三十七章 「我爸爸……」她打了个哭嗝,两眼肿如核桃。 「哭过了就要坚强,你不是说过杜爸爸最喜欢看你笑了,他说你笑起来像他心中的小太阳。」也是他心里的阳光。 抽了抽鼻子,她哭声渐歇。「沐东轩,我还是好难过怎么办?耳朵里尽是病人临终前的那句话。」 医生,我能活得了吗?医生,我能活得了吗?医生,我能活得了吗?医生,我能……为什么不能呢?想活就不可沮丧,人的意志是最强的奇迹,总将不可能化为可能。 他苦笑着拧她鼻子。「能不能别连名带姓喊我,我们是男女朋友。」 「我习、习惯了嘛!从我会走路开始就喊你沐东轩。」她揉揉发涩的眼皮,感觉眼睛有点痛。 「习惯可以改,叫我东轩,我就帮你施展可以赶走难过的魔法。」他用哄小孩的语气止住她的泪水。 「你又骗我,哪有什么魔法。」他上次就骗过她一回。 沐东轩低头吻了她一下。「但是有效,不是吗?」 「你……骗子。」她嘟起嘴,鼻头哭得红通通,像是麋鹿的红鼻子,既可爱又有点好笑。 「只骗你一人。」他俯在她耳边低语。 横瞪他一眼的杜朵朵面颊微赧。「你敢骗别人,我会先把你的脚打断,再拗折你双臂,沐……东轩。」 听她别扭的低唤一声,他心满意足的笑了。「好凶呀!我要多买几份保险确保万一,你太危险了。」 「受益人写我的名字。」敢说她危险,找死。 「好。」他回答得很顺,笑容满面。 「好?」怎么觉得他笑得有点令人发毛。 「不过法律规定受益人要直系亲属或配偶,你认为你是哪一种?」他胡诌的,其实是间接求婚,试探她的反应。 「我是……哼!专门坑你的人。」她往他腋下一掐,看不出她有没有听懂他话中之意。 红着眼的杜朵朵有种泪水洗过的清灵美,虽然眼眶浮肿像只小浣熊,挺直的鼻梁有抹透肤的红,两颊爬满斑斑泪痕,但是红艳的唇瓣却有如待采撷的樱桃,丰润色泽仿佛闪着清晨露珠,让人心热地想俯身一摘。 而沐东轩也这么做了,他双臂一紧,拥住欲从怀中逃脱的精灵,充满感情的厚唇一覆而下,有此一急切,但不失温柔地吮住颤抖花儿,以舌轻轻撬开她的贝齿,直探馥郁芳津。 心是热的。 吻着吻着,身体也热了。 他们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两人贴紧的身体是如此热切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有点兴奋,又有更多的期待。 「朵朵,我想要你。」沐东轩呼出的气息热得撩人。 「在这里?」不够隐密,来来去去的人太多。 「到我家。」迫切地,他想彻底占有她。 一听到他家,杜朵朵不由自主的产生抗拒的微颤。「你妈在家,我不喜欢,她不赞成我和你交往。」 关月荷不用说出口,光是眼神就能让人明了她的意思,她从没真心接纳过这个邻家出身低微的小女孩。 「我妈她回去了,不和我住,如今我是一个人,而我渴望有人陪伴。」他低下头轻咬她耳朵,舔吻了一下。 「万一她突然回来……」她实在不想和他母亲碰面,感觉有低人一等的不舒服,老被当贼似的盯着。 她的怀疑并不假,关月荷并不中意凡事太跳脱的杜朵朵,觉得她太野了,太具侵略性,咄咄逼人。 「怕什么,在沐家是我爷爷说了算,有他挺你到底,谁敢多说你一句。」她在爷爷的心中比他还重,他们更像一对亲祖孙。 「谁说我怕了,我只是不想臭老头太得意。」她忸伲地红了脸,不愿承认和沐家老太爷越吵感情越好,她几乎把他当成亲爷爷管他饮食,管他穿着,管他一天散步多久。 「去不去?」他笑着轻啄她的唇。 「去。」她没怕过。 干柴遇到烈火会有多激烈,杜朵朵今天总算见识到了。 一回到沐东轩的屋子,杜朵朵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一句话,人已经被压在门板狂吻不休,大而厚的手掌在她身上各处点火,像是拆开期待以久的礼物般,慢慢退去碍眼的衣服,搓揉着细嫩的肌肤…… 呻吟声一溢,她着火般全身发烫。 粗哑声一吼,他吻住莹莹发颤的红葡萄,珍惜而贪婪的吮含,细细品尝,用力吸吮…… 一件一件飘落在地的衣服凌乱丢放,百合花造型的台灯被推到一旁,室内电话的话筒掉了,杂志架倾斜了,两具几近赤裸的躯体交缠得毫无空隙,在地板、在窗边、在沙发上。 「床……」她喘得没法说话,双手却紧紧勾缠他脖子。 「我等不及了,你这诱人的小妖精。」他将她滑而细致的大腿往腰上一缠,火热的硬挺往前一送。 结合的瞬间,两人都满足地溢出轻喘,仿佛他们寻觅了许久,终于找到对方,人生就此圆满了。 沐东轩深深地挺入又退出,大动作的撞击和律动,杜朵朵沉浸在满天烟火的绚烂中,她的口不再用来说话,而是大口的喘息和娇吟,因激情而狂热,失控地咬住压在身上的男人。 两个人疯狂地找寻着他们最爱的秘密花园,一下又一下的撞进挚爱的心房,开出一朵又一朵的爱情花。 身体是滚烫的,汗水淋漓,紧紧相连的不只身躯,还有两颗跳动的心。 【第十二章】 「沐东岳。」 「什么……」 身后传来清润的嗓音,刚走下楼正要喝杯水的沐东岳一转身,迎面而来一道黒影,他怔忡的脸上还有讶色,热辣辣的痛已经从左面颊传来,让他完全反应不及。 连连退了两步,他错愕的瞠大眼,感觉到淡淡的血腥味从口腔中溢出,牙也疼了。 他的知觉慢慢恢复,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仿佛从原始森林冲出的野生豹,他熟悉,此时却感到陌生的二弟,他狠厉的双瞳宛如要将人撕碎的兽目,阴沉且可怕。 即使是狂妄自大的沐东岳也深深被慑住,心中浮起一丝想逃的念头,那网般的锐利直逼他而去。 危险,油然而生。 人体本身的防御系统发出警告。 「沐东轩,你在千什么,你疯了……唔……」往后退了一步的沐东岳按住腹部,不敢相信自己又中了看似温和谦逊的沐东轩一拳,由体内散开的疼痛让他眉头一皱。 「不疯怎么配当沐家子孙,第一拳是替朵朵打的,她说她很想揍你一拳,第二拳是我为她打的,因为你不该让她伤心难过,第三拳你得忍着,我帮被你买去一命的癌末患者讨的,他原本可以再多活几个月。」 本想还手的沐东岳忽然停住,在听到他最后两句话后,硬生生接下这猛烈的一击。「看不出你的拳头还挺硬的。」 原来他一直隐藏着,不曾展露真正的实力。 不愧是老狐狸最宠爱的小狐狸,狐狸本性如出一辙,难怪能令自己吃了暗亏而不自知,犹然沾沾自喜以为略胜一筹。 「你不知道的事还很多,你晓得我对朵朵的感情有多深,爱有多重吗?她一向是张扬的,笑着把对手踩在脚下,可是她哭了,哭得声音都哑了。」他饶不了伤害她的人。 她是他最珍惜的宝贝,谁也不能令她伤心落泪。 「住手,你还来……」他身一闪,避开了直挥向下巴的重拳,那一拳若撃中了,他下颚肯定废了。 「还手,沐东岳,我们堂堂正正打一场。」这是他对兄长仅有的尊重,他们体内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好战且誓在必得。 看着他目中的认真和冷冽,沐东岳身体里的血也沸腾了。「好,让我看看你究竟藏了多少,我要彻底打垮你。」 一直以来私下的兄弟相争终于浮到台面上,表面不争的两人其实只是惯于维持假面的平和,未掀开那一层薄薄的窗纸,让人以为兄友弟恭,和睦相处。 但是一座山头岂能容得下两头凶猛的大老虎。 正如一屋二妻水火不容一样,有时人争的不是宠爱,而是踩着别人往上爬的骄傲。 如今那层薄纸不在了,两人也就毫无顾忌,一个是沐家的长孙,一个是沐家的嫡孙,白热化的竞争不再遮遮掩掩,两个大男人谁也不让谁,正式展开厮杀。 第三十八章 因为一个杜朵朵。 当沐家人听见激烈的打斗声时,摆设典雅的客厅已被毁了一大半,两道扭打的身影互不退让的拳打脚踢,你吃我一拳,我中你一脚,打在肉上的声响十分骇人,可知双方都下手不轻。 一时之间难分轩轾,看不出谁胜谁负,双方互有挂彩,鼻青脸肿,身上、脸上都有微量的血迹。 不过由外表看来是沐东岳比较惨,他的伤痕集中在脸部,反而身体没受什么伤,一张酷帅有型的脸几乎被打到变形,这边肿了一块,那边青紫了一大片,几乎快认不出他是谁,惨不忍睹的模样怪是吓人。 沐东轩的情形也没好到哪去,左眼似乎受到重击有些张不开,但整体看来好像没受什么皮外伤,像是他故意避开落在脸上的拳,怕某人瞧见了会不高兴。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两兄弟为什么打了起来?」关月荷一脸忧心,站在楼梯口,手按着胸口轻呼。 「胡闹,自家人打自家人成何体统,来个人把他们分开,太不象话了……」都几岁的人了还这般浮躁,简直丢尽沐家人的颜面。 站在妻子身后的沐偏年双眉紧蹙,不悦地瞪视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儿子们,他无法理解他俩为何打得像仇人一样,不死不休地互殴,即使两人皆一身伤,累得气喘吁吁仍不罢休。 正当他要喊停,叫人来把两兄弟拉开时,肩上忽然被人重重一拍,沐奚世不怒反笑的大声叫好,叫两头斗牛出手再重一点,别像只软虾脚似的只会摆摆花架子。 「爸!你不能鼓励他们打架,为一时意气逞凶斗狠,说什么也是亲手足,真要兄弟结仇吗?」那两个兔崽子还不停手,真要拚出个生死不成,他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他! 「总要让他们把心底的气发泄出来才痛快,你是独子不了解兄弟间那股谁也不服谁的傲气,这两只小猴儿精力太旺盛,让他们发泄发泄也好,总好过暗地里算计,互扯后腿,光明正大的打一架才是光明磊落,你大概这辈子也感受不到。」儿子是生来富裕的二世祖,除了婚姻略有波折外,还真没吃过什么苦。 直到两人打累了,再也没力气的躺在客厅大喘气,大字型的各据一角,谁也不看谁的微闭上眼,关月荷这才上前想看看儿子的伤势,可是沐东岳好像伤得更重,身为母亲应该先去看看别人的儿子伤得重不重,才不致落得厚此薄彼的罪名,说她独厚亲生儿。 只是一见满身是伤的两个人她又怯步了,不知该走向谁,当母亲的谁不偏心自个儿孩子。 犹豫不决之际,沐东轩已睁开通红的双眼,他略微不稳的起身,理理微乱的衣服和头发,明明嘴角破了肿了,他! 还能表现出神情自若的优雅样,朝父母、祖父轻轻一颔首,拿起放在一旁的西装外套搁在臂弯,转身离开。 他是专程来打沐东岳一顿,那家伙的所作所为令修养一流的他终于忍无可忍,不为自己只为深爱不移的女子,他的怒是因为心痛,因女友的眼泪而痛到几乎没法呼吸。 「大哥,你还活着吗?」被打斗声吵醒的沐东峰顶着尚未梳理的鸡窝头,以脚尖顶了顶躺平的战败公鸡。 「滚——」 「我不够圆,滚不动,下回我再试试。」啧!真的好惨,用体无完肤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那张脸……太精彩了。 啧啧称奇的沐东峰不敢太放肆,轻踢了一脚后赶紧退得老远,怕大哥突然爬起来送他黒眼圈一个。 倒是沐香云瞪了他一眼,认为他不该放马后炮,大哥都伤得那么重了还欺负他,有没有兄弟爱呀! 「东岳,你知道老二为什么动手吗?」沐奚世居高临下的俯视脸肿成猪头的大孙子,语气不若以往的严厉。 沐东岳缓慢地坐起,不时因全身发痛而皱眉,他一脚伸直一脚弯起的坐在地上,弯曲的手指不知沾了谁的血,他闷不吭声地将手指插入发间爬了爬头发。 「以他的个性都忍不住发火,可见你真的做得太过火了,让他什么都不顾的冲回来揍人,他不是没本事和你争,而是不想浪费气力争他认为毫无意义的事,他从小就很真欢朵朵那丫头。」可是她太傲了,让他连连碰壁,才以另一种方式引起她的注意,就算不爱他也要永远记住他。 「若是杜朵朵跟的是我呢!祖父帮我还是帮他。」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让人以为是自言自语。 闻言,沐奚世发出笑声。「我从不敢小看朵朵那丫头呀!她的选择岂容别人插手,你没听她口口声声地喊我臭老头,她的固执可不亚于我,而她的倔强你也见识过。」 宁死不屈。 明知道她可以不开那个刀,她真不进手术室又有谁勉强得了她,但她偏偏要接下挑战,即使随之而来的悲愤会将她向来抱持的信念击垮。 沐东岳压抑的低音中似有哽咽。「我真的很想得到她,她让我有活着的感觉,我……需要她。」 皱纹深深地刻在面上,沐奚世轻声叹息。「我明白,谁不爱追逐太阳一般的女孩呢,可惜你迟了一步,她的心是不轻易停驻的风,纵使你二弟爱她至深也捕捉不到她……」 沐东轩离开老宅,回到他另外置产的屋子,吃力的移动沉重双足,嗅了嗔空气中的味道,然后满意地咧开肿起的嘴一笑。 半掩的门一推开,浅浅的金色光芒从窗外洒落屋内,蜷着身熟睡的身影沐浴在阳光下,美丽的容颜宛若梦中的精灵,让人不敢亵渎,似乎轻轻一挥便会化入光里。看着看着,他沉醉了,无比庆幸自己拥有她。 「沐东轩,你在干什么?」 杜朵朵从沉睡中醒来已是近午了,落入视线的第一抹影子是站在窗边的男人,窗外的光线太亮让她瞧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她知道那是他,她不小心爱上的「仇人」。 「晒太阳。」他说出可笑但合情合理的答案。 「晒你的头啦!维他命c不足我建议你摄取一些柳丁、樱桃、奇异果等,保证满足。」一个大男人做什么日光浴,他几时注重过这个,多跑几次健身房倒有可能。 「吸吸满足,真是不错的提议,你看我从哪里吸起好,你白白胖胖的小脚趾,还是好捏的白馒头……」他笑得有如色狼般地往前走了一步,胸口蓦地一痛才停住。 「此c非彼吸,你少给我想歪了,我……」突地,杜朵朵眼一眯,盯视的目光让人不安。「你受伤了?」 他笑笑地点头。「是呀!伤得很重,我遇到一只顽皮的小野猫,她在床上可热情了,十根爪子捉得我背痛,还咬得我的肩膀都流血了,你说我该向她索取什么补偿?」 「少打马虎眼,我是医生,医术高明的外科医生,如果我连你走路的姿势不对劲都看不出来,我的医生执照可以还给医学院了。」还想瞒着她,当她眼盲了吗? 沐东轩苦笑着从窗边走近。「你可不要吓到。」 「肢离破碎的尸体都见过,你还怕我被活人……你、你是怎么回事,被卡车撞过?」她冷抽了口气。 「没事,和人练练身体……呼!轻点,你打算将我的手臂折断吗?」没想到会这么痛。 「沐东岳?」杜朵朵没好气地猜测。 他不意外她一猜就中,这丫头一向聪明得叫人惊叹。「打了一架,没什么,他伤得比我严重。」 「伤到骨头了,一个礼拜内不准举重物,也避免拉扯,你……」她想说什么又吞回去,狠狠地瞪人。 「我想抱你,你不重。」他笑着弯下身,将欲起身为他包扎的女人压回床上,玩笑式的一吻。 香肩外露的杜朵朵冷哼一声,气恼地将人推开。「你是太闲还是吃太饱了,干么跑去和沐东岳打架,你知不知道你今年几岁了,还当自己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拳脚无眼,打瘸了、打残了、打爆一只眼了,你当我还救得回来?」 「为了你,值得。」他不后悔打这一场架,至少把大哥对她这份求之不得的心掐灭了,不会再有人对她苦苦相逼。 「……」值得吗?她真的觉得他做了傻事,可是她的心被一股热意涨得满满的。 「坐下,我帮你擦药。」 第三十九章 杜朵朵下了床,很快地穿好衣服,她没有和男人睡了一夜的羞怯,神态一如往常的自然。她眼眶微带动容的湿意,细心地从医疗包拿出剪成方正的纱布、棉花、双氧水、碘酒、剪刀一字挑开。 这是她的习惯,随身携带医疗包,意外发生时才能做急救措施,紧急处理局部外伤。 「朵朵,我爱你。」沐东轩说出心底的话。 敷药的手停顿了一下,她头也不抬,继续上药。「魔法是有时间性的,我不相信永远。」 那是骗小孩的,让人相信世上有奇迹。 「对你,一生一世。」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无法不爱她。 「我会老,会变丑,会满脸皱纹,但是冲到底的脾气不会变,固执又惹人厌。」 她没办法改变自己,她到老都会是个坏脾气的老婆婆吧。 「只要你是杜朵朵我都爱,你老我也老,你丑我不嫌,你满脸皱纹就做电波拉皮,反正你是医生,在自家医院做 整型有打折扣,还有……呵……朵朵,你在瞪我。」她真可爱。 「还有什么?」杜朵朵有磨牙的冲动。 「还有你的脾气冲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既然我能忍受你二十几年,相信再过三、四十年也没差。」生就一起生,死就一起死,到死不分离。 「什么叫你忍受我,分明是我勉强容忍你的狐狸天性,你还敢说我丑你不嫌,为什么不是一起丑,难道你还会越老越年轻吗?」她故意往他伤处一压,报复他没有一起变丑。 撕!真狠,想要他的命。沐东轩吃痛地蹙眉,口中依旧在耍嘴皮子。「我老了也是很帅的老帅哥,美酒越陈越香,不然你怎会爱我。」 「呿!谁爱你了,少往脸上贴金。」她垂下眼,视线不敢与他对视,他太精了,会看出她眼中不经意泄漏的情 他失笑地将人搂入怀中,以额抵住额,轻声如絮。「口是心非的小妖精,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装什么?」她睁大明亮的水瞳,长睫眨呀眨的。 「这个。」他捉住她欲往身后藏的手,拉到两人面前。 她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圈银白色的闪光,相连的心型小钻闪着恋人最炽热的心,此生不渝。 「咦!我手上怎么多了一只白金戒指,是月光天使偷偷替我戴上的吗?」杜朵朵佯装不知,把神秘的惊喜推给月光。 其实她早就瞧见了,谁会迟钝到一觉睡醒手指上平白多出一只戒指而不自知,她心中是有讶异却不揭穿,保持装傻状态,他不说,她也假装不知道。 因为她的心还有犹豫,不晓得该不该接受全部的他,向来胆大的她唯独对爱情生怯,她怕她的爱太过凶猛会令人窒息,谁也受不了动不动就暴力相向的情人。 他大笑,重重地吻住她。「我不逼你,你何时认为时候到了就知会我一声,我会把一切准备好,不用你操心。」 「东轩,你会不会对我太好了。」好到让人感觉有鬼,他可是不吃亏的人,哪会在这种事让步。 狐狸心思狡猾,不做无利的事。 沐东轩不回答,只捉起她的手吻着她指间的戒指,再把他无名指上大一圈的白金戒指合扣,这是对戒。「你看它们像不像两颗连在一起的心,上面的钻石我特意选用这个样式,合成一体便像是互相拥抱的恋人,我与你心心相印。」 两只戒指成一对,象征两人的心紧紧连接,再无缝隙。 「为什么我觉得像阴谋?」杜朵朵是实际的人,浪漫不能当饭吃,防他防久了,第六感自然很准。 黑瞳闪了闪,似有若无的狡色一闪而过。「与其多疑的想我是不是想陷害你,还不如来做些有意义的事,我们……」 杜朵朵往他受伤的肩一戳,他当下痛得抽气。「还没挖土就想把自己埋了呀!你这一身的伤没休养个大半月好得了吗?真可惜哪!满脑子的色情画面只能留待梦里相见了。」 呼出一口气,沐东轩只能静静地躺着,一手搂着令人心痒难耐的小蛮腰。「开不了荤,喝喝肉汤总成吧!」 一说完,他按下女友的头,深深吻住。 不能缠绵,至少还能十八相送。 明明近在一墙之隔,沐东轩还是秉持「约会守则」第八条,坚持亲自送女友回家,绝不让她落单或是一个人独行,她是有男朋友的人,怎么可以走得孤伶伶地像是被情人抛弃。 至于蹭一顿晚餐是顺便,因为他已经习惯杜家的家常菜,再吃自家厨师准备的料理就觉得太过精致,仿佛在饭店用餐,缺少家的温馨感。 其实这些都是借口,他三十二年来都是这么过的,他真正的用意是和女友粘在一起,不论做什么都好,感情需要培养,多点时间相处融入彼此的生活,久而久之自然分不开。 在快到杜家门口时,他们忽然听到一阵吵吵闹闹的争执声,有一男一女在拉扯着,另一个身穿夏威夷花衬衫的男子则拉开那个男人,用怪腔怪调斥责他。 杜朵朵眯起眼一瞧,火了。 「温仁隆你在干什么,快放开我大姐的手,不然我打得你满地找牙,拔光你头发,你想当无毛鸡吗?」 姓温? 沐东轩眸光快速一闪。 「啊!朵……朵朵,你回来了呀!我……我……呃!来看看你们,你好吗?」 长相斯文的温仁隆有着时下女子喜欢的温雅气质,他微涨红脸,腼然一笑。 「没看到你我会更好,我们一家都会好,现在你看到了,可以请回了,不送。」 杜朵朵气势强大的挡在大姐面前,冷着脸,很不客气的下逐客令,不让秽物进门。 「款儿她……」他还没见到女儿。 「款儿她很好,吃得饱、穿得暖、睡得好,不劳你费心,你家里的妻小打点好了吗?没让他们挨饿吧!」自家的事都摆不平还敢来寻晦气,他以为他还会受到热切欢迎吗? 他有些难堪的苦笑。「我只是太久没看见款儿和……我想知道你们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 今日妻子不肯煮饭硬要上街去吃,两个四岁、三岁的孩子为了玩具吵个不停,饿着肚子的母亲骂妻子不孝,满脸不耐的父亲嫌孩子吵,要他们夫妻把孩子带开,怪他不会教小孩。 可妻子不肯下厨又是他的错不成?那是母亲为他挑的千金小姐,出身好、学历高、娘家有钱,光是陪嫁就是上亿股票和两幢房子,现金六千万,当时母亲笑得嘴都阖不拢,现在却来怪他没管好妻子。 他何曾为家事操烦过,前妻会把家里的事料理得妥妥当当,对父母的照顾也无微不至,女儿虽小却很乖巧,从不吵闹地坐在一旁自己玩耍,有时还会替他捶背逗他开心。 自从前妻走了,家也乱了,现任的妻子什么也不会做,连对长辈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除了逛街和购物能引起她兴趣外,其他事完全入不了她的眼。 前妻的好是现任妻子所不能及的,偏偏他没有能力留住前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带着可爱的女儿离开他的生活。 温仁隆不是冷心的人,他早就想来探望无缘的妻女,只是现任妻子和母亲的阻止才迟迟未能成行,而今…… 不一样了。 「呿!说得比唱得好听,不就是一块吃不着的大饼,五年前你怎么不说这句话,其至是更早之前,当你妈骂款儿是赔钱货时,你这个当父亲的有跳出来保护女儿吗?她被你妈从楼梯推下去时,你有阻止你妈吗?」好在只有三阶,否则那条小命还留得住吗? 「朵朵,过去的事是我的错,我向你们赔不是,全是我愚孝造成的结果,如果你肯给我一个机会……」他知道错了,也有心悔改,一位贤淑温柔的妻子比家财万贯还重要。 「等等,你说什么机会?」一听就觉得不对劲的杜朵朵连忙出声阻止,她的危机意识立即抬头。 温仁隆顿了一下,脸色不太自在的说道:「我母亲说款儿姓温,是温家的孩子,理应认祖归宗回温家来,母女连心,她也不拆散她们母女俩,要让母女俩一起归家。」 「我记得你再婚了。」他妻子还很嚣张的到她家「呛声」,说她肚子里怀了温家的金孙,叫大姐她们不要妄想有回去的一天。 第四十章 「……是的。」他回答地涩然。 「那你老婆呢?又离婚了?」他换老婆的速度还真快,平均五年一个,还回收再利用。 又? 沐东轩蓦地捕捉到关键字,「又」代表是结两次婚,款儿十岁,十年前朵朵在美国,那她如何分身回台湾生孩子,难道……他错漏了什么吗?那孩子明明喊朵朵妈咪,与她又长得十分相似,都有一双聪慧早熟的眼睛。 不知是阴错阳差还怎么的,沐东轩一直认定温款儿是杜朵朵的女儿,尽管她也叫杜暖暖「妈」,但小丫头和杜朵朵的相似度更高,这个误会至今没人为他解开。 「没……没离,还住在一起。」在杜朵朵越来越狠厉的瞪视下,他的声音也越说越小声,显得无力。 「没离……嗯哼!你倒是把胆子养大了嘛!没离也敢带前妻、小孩回你那个烂到不行的家,你当我们杜家没人还是全家死了,欺人太甚也该有个限度。」不揍他她难以泄愤,竟敢跑到她家门口羞辱人。 「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暖暖,快救我,你妹妹又要打人,她好凶……」 他当初断掉的肋骨好不容易才养好,可不能再断一次,躺着无法翻身的滋味太难受了。 想起挨揍经验的温仁隆一见到前小姨子举起握拳的手,当时的阴影随即涌上,他面色发白,双手抱头,不怕丢脸地找前妻庇护。 「好了,好了,别打他了,好歹是款儿的爸爸,给他留点面子。」迫不得已的杜暖暖出面替前夫求情,虽然两人缘尽情也了,但毕竟曾经是爱过的人,不好让他太难看。 「他都踩我们的脸了,你还替他说话,当初要不是他们一家太过无情苛薄,款儿怎么会成为没有父亲的小孩,大姐,你可别说你原谅他了。」那她直接将人分尸,省得留下悬念。 「朵朵,你冷静点,我并非替他说话,而是觉得我们跟他已经是两家人,没必要和他计较太多,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只要自己过得好就是对他最好的报复。」她不记恨。 那是她成长的一部分,有苦也有甜,记得好的,忘掉不好的,人的一生很短,犯不着在苦海中沉沦。 杜朵朵难得用赞许的眼神看向自家大姐。「大姐,我以前小看你了,你是有大智慧的人。」 笑了笑的杜暖暖一脸无奈。「受过教训总要长点见识,要是让自己过不去,难过的是爱我的家人。」 她指的是妹妹,妹妹为她做了很多,差点连医生也当不成。 「听到没,温大头,你已经是过去式了,不要再来骚扰我们,款儿是你的女儿没错,但你没尽过身为父亲的责任,少来自作多情。咱们坦白点吧!别再假惺惺装慈父,真的很难看。」 生而不养,养而不育,枉为人父。 想到家里的一团混乱,父母的责怪和妻子的不善理家,温仁隆硬着头皮说出此行的目的。「我真的只是想带暖暖和款儿回家,家慧她不会带孩子又忤逆我爸妈……」 说穿了,他要的是一个全能的管家婆,有了比较才知前妻的好无人可及,他妄想一夫二妻同居一室,既有人在家替他照顾好一家老少,又有个带得出门的有钱妻子。 「不行,暖暖是我的,你不准……」 关山河的话说到一半,一只大手突然将他推开,面容噙笑的沐东轩走上前,长臂一仲揽住女友的肩。 「容我问清楚,我实在非常纳闷,温款儿小朋友到底是谁的孩子?」他有种东家菜种到西家园的违和感。 此话一说,所有人都用讶异的神情看向他,包括躲在门边偷看的温款儿本人,他们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外星人,差一点要问他来自哪个星球,乘坐的太空船停放在哪里。 「沐……呃!东轩,你和朵朵交往了好一段时日,都没人告诉你款儿是我的女儿吗?」杜暖暖很小心的说道。 他沉默了……很久,嘴边的笑容有点扭曲。「原来如此,是我搞混了,杜朵朵小姐,你是不是一直在误导我。」 头皮发麻的杜朵朵死也不承认自己当初真有此意图,只是后来忘了纠正。「有吗?这不是大家都晓得的事,哪需要明说,不信你问你家人妖小舅,他连中文都说得不流利了,可是他从没搞错过。」 「没错,没错,款儿和暖暖长得多像呀,我一眼就看出她们是母女。」肖想人家大姐的关山河很配合地直点头。 「听说朵朵觉得款儿没父亲但有谅个妈咪,半店不比别人差才让款儿叫她妈。」 「那是我白长了一双眼,有眼无珠,以为她是你的女儿,我连公主房都布置好了,是粉红色色系,可惜要重新粉刷了。」果然是当局者迷,他想得……太多了,一步步算得太精准。 「我去,我去,我去住,我喜欢粉红色。」渴望当个公主的温款儿从门后冲出来,一脸谄媚。 「是呀!不用重刷了,等以后我们结……吓!你好诈,用话钓我。」看外甥女欢喜得快要哭的神情,杜朵朵不忍她失望,本想说等他们以后结了婚再接她来小住,可一开口忽觉不对,沐东轩猛地发亮的双瞳分明是设了陷阱,引她往下跳。 「朵朵,你很调皮。」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的沐东轩握起女友的手,两人手心一握……很闪。 「咦!那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为什么每一双眼睛都兴奋地看她……的手?一头雾水的杜朵朵觉得自己像动物园里的小熊猫圆仔,任人观看。 「恭喜恭喜呀!朵朵,终于要结婚了,奶奶和妈一定很高兴,她们天天盼着你有个好归宿。」沐家老二的人品还不错,任她打任她骂的,应该会很幸福……吧? 「是呀!结的好,我也要跟暖暖结婚……哎呀!谁踩我脚……」关山河大声地嚷嚷,回头一看是杜暖暖。 「谁要结婚?」怎么她听得迷迷糊糊的? 「你呀,连戒指都戴上了还想瞒人,我们是一家人又不会笑你。」这朵朵呀!也会害羞了。 「戒指?」杜朵朵抬起手看着指上的白金环状物,恍然大悟的瞪大眼。「沐东轩,你又耍我——」 「钻戒好,暖暖,我买个更大的送你,小轩这个太小又不起眼,不好看……」 咦!哪来的一股杀气,让人背脊发凉。 「小舅,大小并不重要,重点是心意,我送给心爱朵朵的是我的心,再多的钱也买不到,真心换真情。」不好看?小舅那颗猪脑的审美观不列入评量,他根本是核能废料。 有毒,又不能用。 「喔!心意……暖暖,我的心给你,我把停在雪梨嗨港的游艇改成暖暖号,我们在游艇上结馄。」他要用红色玫瑰装饰整艘游艇,游艇边边全系上心型七彩气球上。 「我……」很想插话的温仁隆被推了一下,踉跄一步刚站稳,又不知哪来的一脚再度绊了他一下。 「大姐,你要结婚了呀!第二春,你要好好把握。」杜朵朵扬眉一笑。 「不是啦!不是我,关先生他胡说的,我女儿都这么大了不好再嫁人,你才该好好准备准备,姐姐要看你进礼堂。」羞臊极了的杜暖暖连连挥手,怕人家误会她有再婚的意思。 「还早得很呢!这戒指是戴来炫耀的,炫耀我男朋友有钱,对吧!沐、东、轩、先、生。」你敢拆我的台我跟你没完,眼刀锋利地射出。 接收到女友威胁的凶恶眼神,从善如流的沐东轩笑意腻人。「一切以朵朵说的为主,我们还不急,结婚的事得由长辈做主,我们尚未决定婚期,请大姐再等等了。」 是不急,不表示不结婚。他话下之意暗示已有腹案,只等长辈挑日子下聘,他连大姐都喊了,婚礼还能远吗?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走入屋里,半点没有一丝隔阂的挽着手,笑声被微风轻送,飘到很远很远。 门在身后关上,关住轻扬的欢笑。 「咦!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杜暖暖皱起眉,努力地想。 「没有没有,大姐的记性比我好,哪会忘东忘西。」 「妈,我饿了,你快去煮饭,款儿要吃豆腐蒸鱼和海苔温泉蛋,我很饿很饿……」 想不起来的杜暖暖也索性不想了,喂饱女儿最重要,她系上围裙走向厨房,拿出食材开始料理。 门外的温仁隆萧瑟地抖抖身子,一只杂毛土狗在他腿上尿了一泡尿后扬长而去,留下他犹豫不决要不要按门铃。 尾声一 【尾声】 「咦!这是干什么?」 大型电子花车、草裙舞女郎、化着浓妆的日本武士,还有……天哪!包青天的狗头锄,这是要锄哪个负心汉?也太耸动,太血腥了! 「求婚。」 「什么,求婚?!」这……不是出草吗? 「抬起头往上看,你没看到十个排成一排的热气球吗?」实在太感人,太赚人热泪了。 「热气球……啊!好多,是谁这么浪费钱,租这么多热气球一定很贵吧!」真败家。 「谈钱就俗气了,这叫心意,心意你懂不懂,用了真心就会得到回报。」重点是会让人非常感动。 「心意能当饭吃吗?你没听过吴天王唱过的《真心换绝情》呀!有钱才有真情,没钱什么也不是。」人都吃不饱了还谈什么真不真心,做人要实际点,乱花钱就是不对。 「呿!话不投机半句多,和你没交集啦!我要挤到前面看热闹,听说还有洒金币活动……」迟了就抢不到。 「什么,我也要去,等等我……」 看着大手笔的求婚场面,某个扶着腰的大肚婆显然很不以为然,不肩的撇撇嘴,嘲笑某人的脑大无用,求了九十九次婚还没求得成,太平洋很近,直接跳下去算了。 心意是很重要没错,不过要用对地方,否则只是徒劳无功。 不过那个某人也真有毅力,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再接再厉,不怕挫折,不怕丢脸,不怕别人笑他一股傻劲,为了赢得佳人心奋勇向前,努力再努力让自己做得更好。 说实在的,她还真有点佩服某人打死不退的小强精神,忍不住小小地动容一下,希望他凑成求婚一百次的吉祥数字应该能成功。 「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让你在家里等着看吗?反正有实况转播嘛,人挤人太危险了,你好歹体谅体谅我这颗饱受惊吓的心。」多来几回他真的会吓到心脏无力,提早衰老。 「你才体谅我好吗,顶着一颗大西瓜什么也做不了,稍微伸伸脚、扭扭腰就有一群大惊小怪的人叫我小心,把我当妈祖婆一样供起来,笼中鸟的生活真不是人过的。」 有钱有什么好,反而更不自由,连喜欢的事也不能做,一律禁止,说是犯忌讳。 不过怀孕而已,又不是神明出巡,爬高爬低?不行,动刀动剪?不行,连根针都一个给她拿,一大堆禁忌让人快烦死了,当初她怎么会一时不察上了贼船呢! 要报复仇人最好的办法是嫁给他。这句狗屁不通的话到底是谁说的,让她一失足成千古恨。 「什么大西瓜,这是我们的宝贝,有两家人浓浓的爱和关心,他们担心你太活蹦乱跳伤到孩子才好意提醒,你自己说说你冲动的个性让大家操了多少心。」他的头发都快被她吓白了。 「姓沐的,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唠叨了,有三姑六婆的倾向,一啰唆起来就没完没了,我耳朵没长茧是我运气好,呼,幸好再两个多月我就能卸货了。」这个准爸爸症候群,他大概会发作很久很久。 沐东轩轻拥着妻子,大掌抚着她隆起的肚子笑道:「老婆大人说得是,我会尽量改进。」 两句话,够短了吧! 「拜托,不要叫我老婆大人,我鸡皮疙瘩一粒粒冒出来了。」好恶寒呀!她全身不自在。 「我们结婚了,是合法夫妻,老婆。」终于逮住她了,真不简单,费了千辛万苦地张网又设陷阱才娶到她。 「我知道,你没瞧见我正在付出惨痛的代价。」她拍拍大西瓜,吓得沐东轩赶紧伸手一护。 已为人妻的杜朵朵不只一次后悔自己做事太冲动,把自己的一生白白葬送掉。 当年杜暖暖在妹妹出国前一再保证她不会和当时交往的男友结婚,一定会等妹妹学成归国再进礼堂,妹妹不在国内这段时间她会一人扛起照顾祖母和母亲的责任,绝不食言。 谁知杜朵朵才一踏出国门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虽然很不愿意,雨位长辈还是让她带球嫁了。 但是这也造成她婚姻的不幸福,婆婆本来就嫌弃她的出身,便以此为借口对她百般刁难,认为她婚前有孕是不贞,孩子未足月出生可能不是温家的种,所以总是轻蔑和瞧不起,不愿接纳她们母女俩。 不过杜暖暖的不幸却是沐东轩的借镜,他如法炮制让女友肚中「有货」,因为杜家人很重视孩子一定要在健全的家庭成长,认为有父亲和母亲的照顾才是正确的家庭观。 先前沐东轩已经故意让两人的对戒上场亮相,人家一看他们手上的戒指便会追问何时结婚,自然而然的造成既定印象,他们肯定会结婚,只是婚期还在乔。 而后杜朵朵怀孕了,不用他催自有人大力催促,沐家爷爷和杜家奶奶起了相当大的帮助,以负面的方式。 杜朵朵是个怕麻烦的人,同时讨厌铺张的场面,当两家长辈,包括医院院长秦元泽一致同意举行盛大婚礼,广邀各商界及政坛人士出席,以及她医治过的病人与医界同仁前来后,杜朵朵纤细的小宇宙就爆发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她完全不晓得沐东轩也插了一脚推波助澜,本来不想太早结婚的她被烦得非常火大,一气之下冲动的老毛病又犯了。 为了和她口中的臭老头唱反调,她提早一天拉着准老公去公证结婚,一办完登记手续便溜去东海岸度蜜月。 因为怀孕三个月内不宜坐飞机她才选择国内,因此让一群以为她飞往国外的亲友团遍寻不着,差点把沐家大家长气得二度住院。 「说错了,是甜蜜的负荷,你浓我浓泡在蜜罐里。」有一得必有一失,他终于顺利娶到比风还善变的心爱女子为妻,只是同时也失去了小福利,在房事上不能尽兴。 已经辛勤耕耘播完种了,总不好对孕妇「下毒手」,做爱做的事固然很重要,能促进夫妻婚姻的和谐,可肚子里的那块小肉也不能不顾,他只能尽量节制,等日后再讨回。 「嗟!少说肉麻话,你晓得我不吃这一套,眼见为凭才是真,说得多还不如做得多。」美好的幸福不是「说」出来的,而是表现在日常行为上,目前的他还算分数不错。 满分一百分,他大概有八十分。 「老婆,我爱你。你呢?」爱要及时说出口,永远不嫌多。沐东轩从妻子的身后环抱住她,以保护的姿态将她圆滚滚的身躯圈在怀里,脸上满是宠溺与深情。 很不想回答,不过她了解他不达目的不罢手的蛮性,只好也回了一句。「呃,我也爱你啦!老……老公。」 「老老公?」他刻意在她头顶轻「嗯」了一声,似乎很满意她预见两人年老的模样,一对老公公、老婆婆并排坐在摇椅上,白发苍苍看儿孙绕膝。 「对了,大哥在澳洲做得很好。」 「他没被当地的土着宰了?」一提到几次搞得她心情非常恶劣的沐东岳,记恨的杜朵朵就没什么好脸色。 听出她话中的惋惜,他失笑了。「好歹是一家人,别对他苛求太多,连我都相当意外大哥会申请外派到海外开发新市场,把饭店业务扩展到雪梨,盖了东方风格的五星级大饭店。」 尾声二 从筹备计划到开幕仪式不到一年光景,他的本事的确惊人,叫人不得不敬佩万分,大哥为了逃避情伤而远走他乡,沐东轩的心里是感谢,因为大哥的「不争」,他才能和妻子修成正果。 「那他最好待在那边别回来,免得我又想到那件事而火大。」她说得忿然,小粉拳又握紧了。 虽然知道那场交易是愿打愿挨,一个要钱不要命,一个钱多到没处花,他们是各取所需,但她就是对沐东岳很不满。 「不提大哥了,小舅的求婚你看了还满意吗?」她也是阻力之一,让小舅的求婚之路百般不顺遂。 「差强人意。」不算太差也称不上好。 万里无云的城市上空飘满十个五颜六色的热气球,每个热气球上都写了一个歪七扭八的中文字,让人眼角抽搐,字实在太丑了,很伤眼,十个字合起来是…… 暖暖——我爱你——请你嫁给我—— 关山河的杰作。 「以一个中文不流利到如今闽南语也能通的加拿大华侨来说,他真的不容易了。」连他都想说一句小舅辛苦了。 「想娶到好老婆简单吗?你看姓温的吃了多少回闭门羹,还和现任老婆闹离婚只为挽回我大姐……」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一旦错过了就不可能重来,他白费心思了。 知道前妻有追求者,而且是财力比他丰厚的富豪之子,以为前妻不会再嫁的温仁隆慌了手脚,头一次未顺从父母之意,自作主张的想和妻子离婚再娶回前妻,一切重返从前的美好时光。 可是他的对手太强大,前小姨子太强悍,女儿不支持,前妻的死心和不忍心另一个女人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因此还在三方角力中,而他的胜算并不大,甚至节节败退。 「哗!」 「咦!前面发生什么事,好像是大暴动。」是国家元首出访,还是集体斗殴呀! 听到一阵骚动声,朴朵朵伸长脖子想看个清楚。 了然于心的沐东轩在妻子发上吻了吻,笑意满满。「大概是小舅求婚成功了吧,你听到的是欢声雷动。」 他一手策划的动人场景岂容失败,有失他商场狐王之名。 「什么,成功了?!」怎么可能? 沐东轩笑着拿出智慧型手机,按了几下,萤幕上立即出现关山河抱起杜暖暖大吼大叫的兴奋画面,他笑得嘴巴都快咧到后脑杓了。 「大姐太不中用了,说好了考验他一年再点头,没想到她意志薄弱,那么快就被攻陷,我对她实在太失望了。」再撑个几个月有何困难,那个怪招百出的人妖也不知如何成功的。 杜朵朵认为美好的大姐嫁给关山河太憋屈了。 一年?原来还有内幕。「别太激动了,小心动了胎气。」 撇撇嘴,她大感不快地瞪圆了双眼。「最好他答应了我们的要求,否则……哼!婚礼遥遥无期。」 「什么要求?」沐东轩忽有不妙的感觉。 她面色狰狞的一笑。「入赘。」 「入赘?!」他瞠目,手一抖。 差点落地的手机萤幕出现百来名白袍小天使,头上有个悬空的小光圈,手里各自拿着一朵去刺的红玫瑰,一边唱着圣歌,一边对着杜暖暖喊着一 嫁给他吧!杜阿姨,上帝祝福你。 杜暖暖动容的哭了,因为其中一名笑得最灿烂,喊得最宏亮的小天使是她的女儿温款儿。 有了女儿的祝福,她嫁了。 很讨人厌的婚礼,这绝对是杜朵朵的心里话。 尤其是繁复又吵杂的婚礼,她更是厌烦到不行,很想冲到最前头阻止婚礼进行,让宾客全散了,到服务台领个便当快回家,别再吵得让她这个大肚婆火大。 两对……对,没看错,是「两对新人」,其中一对还是年过半百的老新人。 拐走她奶奶的万恶之首笑得一脸得意,左边胸口别的「新郎」红色胸花太刺眼,看得杜朵朵怒火中烧,超想脱下轾子砸向臭老头的后脑杓,他这「敦亲睦邻」也敦得太过火,把几十年老邻居拐成老婆,还荣登这个社区的主委。 「老婆,小心你的牙,咬碎了还得修补不划算。」沐东轩好笑地看着妻子气愤难平的神情。 明明是世纪婚礼,在她看来却与丧礼没两样,又是瞪眼,又是咬牙的想杀人。 「你说这辈分要怎么算,你爷爷娶了我奶奶,我大姐嫁给你小舅,我大姐要叫你什么,或者是你小舅要随我大姐喊,毕竟是入赘的。」将来生的孩子姓杜,捧杜家的香火。 「什么你的、我的绕上一大圈,想喊什么就喊什么,他们不会在意。」反正都乱了,那就乱到底吧! 「那你小舅要照谁的辈分,你的还是我的?」一脸贼笑的杜朵朵偷乐着,看着一向将她耍着玩的狐狸老公苦恼。 小舅? 姐夫? 沐东轩第一次觉得两家住得太近也不好,一墙之隔隔不开两家亲,更何况他把围墙开了个侧门方便两家人往来,虽是两幢屋子却形同一家人,见面机会多了,自然避不开要喊人的场合。 「你喊姐夫,我喊舅妈,一家两制。」很公平,分辈不分家,各喊各的「亲戚」。 「那我们的孩子呢?要叫你小舅为舅公或姨丈,要喊款儿表姐还是表姨?」这么一来,辈分都搞不清了。 难得地,沐东轩的眉宇间多「好几座小山丘。「我再想一想,不急,还有半个月,等孩子生了再说。」 「……我不急,他很急,我的羊水破了。」腹部一阵一阵地抽痛,杜朵朵的下身一片湿漉漉。 「喔!羊水破了……什么!羊水破了?!」沐东轩倏地脸色大变,少见的惊惶让他慌了手脚。 突如其来的大叫声干扰到进行中的婚礼,牧师正在台上念着冗长的婚誓,两对新人满脸喜悦的等着交换戒指,因为这一声大叫而中断,沐奚世不快地回头一吼。 「叫什么叫,不能再等一下吗?天大地大没有我老头子结婚大。」臭小子不会挑时机呀!这个节骨眼给他出乱子。 「不能等,朵朵要生了……」太突然了,他什么也没准备,完全乱了手脚。 「什么,朵朵要生了?!」 神色一变的两位准新娘,皆柃起婚纱裙摆往杜朵朵的方向跑去,沐奚世和关山河的脸顿时黒到不行。 这婚结不结得成呀!根本是来捣乱的。 「不许生,你给我撑一下,听到了没有,臭丫头……」他的曾孙呀!肯定和他妈一个脾性,专程来气他的。 「臭老头,你说不生就不生啊!你结个屁婚有我生孩子重要吗?」痛得想杀人的杜朵朵凶恶地回吼。 一老一少就在众目睽睽下互相大吼,看得与会来宾面面相觑,哭笑不得,结婚与生子两件大喜事被他们搞得像闹剧。 最后在沐奚世的坚持下直接跳到婚礼的最高潮,由牧师高声宣布两对新人结婚了,双双飞快地替另一半戴上结婚戒指,耗时…… 三十秒。 两个小时之后,杜朵朵在自家医院生下一对龙风胎,姐姐哭声宏亮有力,弟弟泣音文弱秀气。 关月荷一见到白白嫩嫩的小孙子就欢喜不已,不曾给儿子们的母爱霎时爆发了,和孩子的外婆一人抱一个孙子大谈孙子经,两人意外的合拍,互称姐妹,相处融洽。 结亲不结仇,皆大欢喜。 一对对欢喜冤家,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过吵吵闹闹还在持续中,因为,越吵感情越好嘛。 后记 【后记 古人秋回现代 寄秋】 大家好,我是寄秋。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近一年来秋写的大多是古代稿,很少写到现代,因此秋整个已经古人化,回到烧柴灶煮的年代,有些忘了自己是现代人,电视一开就有日剧可看。 刚写这本书时有点转不过来,写着写着会用古人的语气下笔,把人物的描述写成老祖宗,差点连花轿、风冠都要用上了。 一发觉用词不对,秋赶紧改正,前面六、七章写得很辛苦,古人、今人的角色一直在拉扯着,直到后七章才越写越顺,终于回到二十一世纪。 松了一口气的秋正常了。 不过呀,新的难题又来,没钱真难过,这个年过得好痛苦,又是修车费,又是车险、寿险的年费,小朋友的补习费,家里家具的大整修和添购,水龙头坏了、纱窗坏了、灯具坏了…… 哇!林林总总加起来再加上年货、红包的开销,上场摸八圏又输了几张钞票,严重大超支呀! 呜……呜,秋变穷了,荷包大失血,装钱的口袋扁得像一张纸,好不曦嘘,好似无人送餐饭的独居老人。 凄苦呀……呀……呀……呀……〈很惨的回音。〉 所以秋的后记要写短一点,节约再节约,不浪费纸张,多省一点看能不能存点小钱好买车。 秋的小红开了十年,换了两次引擎,零件汰换无数次,换板金加进厂维修也不少遍,它已经很老,每日大喘气的让秋很担心它随时会寿终正寝。 好了,话不多说,再去写稿赚钱喽!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