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妻要在晚餐后》 楔子 【序言 人生得与失】 读书时,大多数人都有自己的小团体,我也不例外。 团体中大家都是「朋友」,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同样熟悉、热络。 s是个家境不错又被保护得很好的幺女,个性难免骄纵,那时我和她虽同处一个团体,事实上我跟她几乎没说过话。 改变的契机或许是那天吧,某日清晨家里电话响了,妈妈被酒驾者撞了。 赶去医院前或许是慌了手脚吧,当时第一个念头竟是打电话请朋友帮我跟学校请假,但我朋友睡觉都会关机,最后接了电话的人就是s,她冷静的安慰我并叫我赶快出门别耽误了。 到了急诊室,妈妈身上都是血,疼得紧紧抓住围巾,那是我第一次织的围巾,纯白的,作为礼物送给她,如今上头斑斑血迹,几乎看不见原来的颜色,但万幸的是,她还活着,还知道痛,还能睁开眼睛安慰我别哭。 只是人生不见得都这么幸运,在《诱妻要在晚餐后》中,丁子毓就没有这么好的际遇。 他错过了时机,让心爱的女人时间停止在那年深夜,后来他封闭自己,把自己关在山上的私飨餐厅,许是赎罪许是悼念,拒绝任何人靠近,直到聒噪又烦人的李则天出现。 她不害怕热脸贴冷屁股,天然呆的听不懂讽刺,只要拍到好照片、吃上美食就能乐上一天,单纯直率得犹如没有受过伤,彷佛她不是个孤儿。 或许是被她身上的阳光气息所吸引,抑或是不解她为何能征服那些恐惧,再度乐观面对人生,他渐渐无法拒绝她的靠近,在两人都不知不觉中将她摆在左心房。 因此,当看到她被男友劈腿时,他遏止不住愤怒,尽管她不怨不怒,他都决定改造外型粗壮略显邋遢的李则天,好让劈腿男后悔错过美好的她。 然而,「错过」这个词也在他心里埋下了种子。他何尝不是错过了许多美好? 活着的每一天、温煦的阳光、轻柔的微风、美味的佳肴……乃至于笑得无忧无虑的李则天。 这些他曾经觉得没有味道的生活,如今变得生动香甜又有生命力,在改造她的过程中,他似乎找回被自己埋在罪恶感底下的人生。 当初我与s虽因灾祸搭上线,但以此为契机,我们成为最好的朋友。 丁子毓也是这样,他失去了曾经最重视的人,却得到了新生的机会,或许你会问为何不能两者都拥有,但相信你也明白人生并不完美,唯有跌到谷底才明白抵达巅峰的可贵。 我因为那次意外再也不织围巾,从此厌恶白色,总会不由自主想像它染上血红的模样,丁子毓则留下了永恒的心病,但老天对我们并不差,祂让我看见s武装在娇气底下的善良体贴; 祂派来李则天填补丁子毓心里的深渊,傻傻的她没有心机,是他可以不用顾虑什么、无须拐弯抹角说话的对象。人生中若能遇见一个能互相说真话的对象,是无比幸运的。 尽管命运会从我们身上带走什么,但只要坚持下去,将来也会弥补我们更多,你说是吗? 【楔子】 郊区的翠绿山峦里,一抹身影矫健地在绿色隧道里悠游闲走。 一会停下脚步,一会拿着珍惜至极的单眼相机,拍着山路边毫不起眼的小花野草,还有偶尔停靠的蜻蜓蝴蝶。 拍照的人有张圆圆的脸,脸上嵌着一双非常有神的大眼。 依时下的审美观,她绝对不算漂亮,身高太高,给人压迫感,再加上非常随兴的棉t和牛仔裤,整个人太过不修边幅的状态下,她的背影甚至会让人以为她是个男人。 不过,这山林之间唯有她徜徉其中,没有人会对她品头论足,只有漫天绿染陪她共游。 虽然她今天的目的不是上山拍照,但这山景实在太美,美得让她就算迷路了也不管。 反正那家餐厅又不会跑掉,她总有一天会找到它的。 所以,她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每一处美景上。 尤其当她在树梢上看见了难得一见的台湾蓝鹊时,她放轻了脚步,移动到最棒的取景角度上,装上长镜头,调好光圈,正准备要按下快门时—— 前方的脚步声让向来敏感的台湾蓝鹊振翅飞去,速度快到让她只能拍到一片翅膀,她懊恼地瞪向那声音来源。 毕竟这种机会是可遇不可求,却这么轻易地被毁,教她恼极。 然,当她抬眼瞪去时,她几乎停止了心跳。 怎么会有男人这么适合站在这片绿染大地里? 煦暖的阳光从林叶间筛落,在男人周身打上天然的光,他有头披散的长发,五官立体出色,尤其是那双狭长的眼,异常美丽,仿佛融合了男人的阳刚和女人的阴柔,让她很顺手的—— 喀嚓! 「你做什么?」男人原本淡漠的眉眼拧出显而易见的不悦。 「呃……我……」李则天霎时慌了手脚,她不是故意要拍的,而是职业病,只要遇到漂亮的人事物,她的手就会很痒呀,尤其相机刚好还拿在手中。 男人快步朝她走来,她赶忙放下相机,撒着谎。 「我有拍,可是镜头不是对着你,请你不要误会。」李则天赶紧将相机移动到浏览画面上,将拍他的那一张藏起,显露出其他的画面。 男人略略看了镜头一眼,随即闷不吭声地转身离去。 「啊……不好意思,请问你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餐厅吗?」也不知道是愧疚使然,还是想起了今天的主要任务,李则天赶忙跟在他的身后问。 她是杂志社的美食记者,文字兼拍摄,今天就是为了寻找读者推荐的餐厅。 男人充耳未闻,加快脚步。 李则天见状,脚步丝毫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心想,要是他不说的话也无所谓,反正跟着他,她也能够下山。 只是……这个人好冷淡啊……她不禁叹口气。奶奶说的没错,北部人有的真的很冷漠,耳朵都是装饰用的…… 男人突地停下脚步,眼色复杂地看着她。 那注视让她不禁愣住,旋即扯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刚刚不小心把话说出口了吗?」真是糟糕,她这个自言自语的坏毛病呀…… 男人蓦地笑出声,像是难以置信竟会有她这么逗的女孩。 他一笑,她不禁手又痒了,可是这一次她把相机握得很紧,不敢再胡乱按快门,就怕这个笑容消逝得比台湾蓝鹊还要快。 不过,这人笑起来……好帅……刚硬的线条柔和了,封雪的山头春融了。 仿佛意识到自己笑了,男人收起笑容,淡问着:「你去那家餐厅要做什么?」 听他问话,李则天不禁喜出望外地道:「你好,我是『美食天堂』的文字兼摄影记者,找那家『私飨餐厅』,是为了要采访主厨丁子毓。」 「主厨不接受采访。」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主厨。」 尽管丁子毓摆明立场不接受采访,但李则天既然来到目的地,也没道理空手而回,只好硬着头皮点菜,打算拍几张照片。 「那个……丁先生,没有菜单吗?」她问。 私飨餐厅位在隐密的山林间,小木屋的建筑,拾阶而上,木制露台上左右各摆上两张木桌。踏进餐厅里头,全部是原木装潢,带着非常纯朴的原始风貌,约莫四五张桌沿墙摆着,墙边钉上木排椅,给人相当慵懒舒适的感觉。 不过,打李则天进店,却没有半个客人和服务生,就连菜单都没有。 「没有菜单。」丁子毓淡道。 「……那要怎么点菜?」不让她采访就算了,难不成连菜单都不给她? 「你说的出来,我就做的出来。」 李则天张大嘴巴,有点怀疑自己听到什么。 推荐的读者,信函上头只写着这是一家非常有个性而且不分派别的料理餐厅,重点是,餐点非常美味,丝毫没提到无菜单的事。 「如果我说……东坡肉呢?」 「如果你愿意等两个钟头。」 「那……有没有什么不用等太久的餐点?」她无法确定他是说真的还是想打发自己,只好自力救济想办法。 「你要欧式、义式、美式还是中式、港式、日式?」 李则天看着他,真的愈听愈模糊了。 一般餐厅会分哪一种料理,但很少在一家餐厅里就能享受到宛如环游世界般的美食之旅。 「可以综合吗?」这个要求有点欠揍,可是没办法,她真的想确定这到底是一家什么样的餐厅。 「会花很多时间,而且你吃不完。」 「我有时间可以等,而且我一定吃得完。」 如果他做得出来,她就一定吃得完,而且每一道菜都要拍上一张照片,她就好交差了。 等待之中,有三两个客人上门,他一视同仁地冷着脸,这让她发觉,原来他是天生冷脸,并不是不欢迎她。 是说,这样的个性当大厨还无所谓,但应该找个人当外场人员吧,要不早晚把客人给吓得跑光。 例如她,今天过后,她应该不会再见到他。 然而,当丁子毓端出了特殊的综合料理,真教李则天傻了眼,推翻了自己前一刻的想法。 丁子毓将日本握寿司的寿司米改成用法国切片面包为底,上头铺上干煎两面的鲑鱼,再淋上类似黄瓜酱的酱汁,味道搭得吓人,再将义大利式的披萨和泰式虾饼完美的结合,味道清爽不油腻…… 李则天呆住了。 这人是隐在山中的大厨居士呀! 「如何?」端来最后一道烫山苏配青酱时,他淡问着。 「天才!」她伸出两根大拇指以表达她的最高敬意。 他一怔,抿嘴低笑道:「怪人。」 「真的很好吃啊!」她忍不住问后面那桌的客人。「除了老板脸臭一点,真的很好吃对不对」 「小姐,老板的臭脸和他的手艺一样有味道。」客人应和道。 「有道理。」她很认同地点点头。 丁子毓冷眼瞪着一来一去闲磕牙的两人。「脸臭这句话太多余了。」 他不禁想,这大块头小姐,和人打成一片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一点。 「事实啊。」 「没错。」李则天忍不住拍拍手表达认同感。 丁子毓懒得理他们,迳自回厨房忙着。 于是,这一天,李则天在一方天地里,环游了世界一圈。 可她没有拍上半张照片或者写下半个文字形容她今天的惊喜,因为这一天过后,私飨成了她的秘密城堡。 每当她心情郁闷难过或者是开心不已时,就想找他分享。 不管丁子毓点不点头,反正她已经把他当成朋友。 第一章 如李则天所预定的一样,三年来的走动,她这如火般的热情性子,也总算教那块万年冰石举双手投降。 于是,私飨变成了李则天的聚餐场所。 好比她工作到一段落,为了犒赏自己,她一定狠狠地午餐加晚餐,一路吃到私飨打烊,三不五时再带着朋友到私飨聚餐,将原本安静的空间塞进了欢闹喧嚷的声音,打上了热闹缤纷的色彩。 一开始,丁子毓很不满他一心打造的安宁被击溃,打算在店门口贴上李则天的照片,禁止她进入。 然,每每她来时,热情的招呼、无距离的寒暄和直率又天然呆的笑……总莫名让他把决定给暂时延后,暗暗决定下次再贴照片。 但是,这份决定,直到现在从未正式定调过。 「子毓,你在想什么?」 丁子毓头也没回地倚在店外露台木栅边,呼出一口烟雾,摁熄了烟。「你不去跟你那票朋友啖肉作欢,找我做什么?」 「我怕你无聊嘛。」李则天一脸理所当然。 丁子毓眼角抽颤了下。「你想太多了,回去。」他一点都不无聊,不需要她特地离席陪他。 面对他的淡漠,李则天早已见怪不怪,问出一个藏在心底已久的问题。「子毓,你过年有营业吗?」没办法,这个问题很重要,尤其快过年了。 「没有。」他想也没想地道。 他可不希望宝贵的安宁被破坏得连一点残渣都不剩。她要是敢呼朋引伴吵他,他真的会贴上此人勿入的禁止图。 「也对……大伙都嘛是要回去围炉的。」她觉得她这问题问得有点小笨。 「没有。」 李则天蓦地抬眼。「你不回去跟家人围炉?」过年耶,大节日耶……是说,认识他好久了,从没听他提起家人,他是不是……没有家人啊? 丁子毓冷眼远眺远方夜景,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却更恼自己怎会未经大脑,脱口回答了她。 「子毓、子毓。」李则天突地贴近他。 「干么?」他不着痕迹地往旁退了一步。 「帮个忙行不行?」 「什么忙?」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假如今年过年你没有任何计划,你可不可以跟我回家?」李则天一脸狗腿的问,见他脸色微变,眉头皱起,像是被她此番提议惊住,她忙道:「年夜饭!你跟我回家,帮我准备年夜饭,好不好?我好想让我奶奶尝尝你的好手艺!」 不要误会她!她很知道天高地厚,她很有分寸的,对于天上的月,她只会欣赏,不敢萌生登天攀月这种大胆行迳。 丁子毓默不作声地盯着她半晌,道:「我很贵。」他怀疑她根本是善良泛滥,以为他孤家寡人过年节很可怜,才会用迂回的手段邀他一道围炉。 她的同情心很泛滥的,瞧瞧店内那个不正经的小朋友,就是几天前被她捡到,强迫推销到他店里打杂当米虫的。 李则天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搭住他的肩。「子毓,你这种说法很像牛郎耶。」 「牛郎有我的行情吗?」太小看他了。 「没有没有,最重要的是,我相信绝对没有一个牛郎有你的厨艺!」她很自然地勾搭他的肩,完全没有男女之别的用大腿顶着他,外加很谄媚很狗腿的笑。「大主厨,帮个忙,我好想让我奶奶也尝到你的手艺,看在我是老主顾,三不五时替你开源,拜托……打个折嘛。」 「你可以不用三不五时就带人过来。」还他一点清静。 「不行啦,你要是太想我怎么办?」他那眉梢眸底的淡漠,她早已习惯,也已练就了铜墙铁壁脸,不痛不痒,继续交涉。 「并不会。」他咬牙道,很想把她推开。 「麻吉,求你了,好嘛……拜托了,你对我最好了对不对?」她确信,他只是嘴巴长坏了,其余的都很正常,否则他不会答应收留小惠的。 他很想说不对,但是——「食材不打折,本人工钱勉强算你八折。」不要再顶他了,女人!虽然很不像女人,但她终究是个女人好吗!店里她那票朋友都在看了,她有点女人的自觉可不可以 李则天喜出望外地问。「那请问丁大主厨的工钱是……」 「看菜单和人数,愈简单和小份量的菜色,工钱可以少一点。」 「那……」她扳着手指算着。「大概十人份,十菜一汤一甜点,一定要有佛跳墙和你拿手的椒麻猪肋排和鸡汤,其他你作主,你想大概要多少?」 「三万。」 李则天倒抽口气,试着杀价。「子毓麻吉,我还可以供膳宿玩个三五天,包三餐,顺便当导游带你到处玩,再打个折扣嘛。」 「三万五。」 李则天再抽口气。「为什么更贵了」 「因为你说的包三餐,一定是我掌厨。」 李则天百口莫辩,没想到她的小小把戏竟被他轻易看穿。不过三五天包三餐,只增加五千块,真的很划得来呀。 「那就除夕夜那天中午跟我一起回去,对了,要顺便带小惠。」 「他也去?」 「对呀,小惠是孤儿,从孤儿院离开后就在街头混,你要是跟我回南部,他怎么办?况且你也需要二厨帮手的,不是吗?」说着,她已经走进店内,拉开大嗓门喊着:「小惠!」 「x!谁是小惠」他叫林保惠,保证一定会! 「唉唷,小惠不要害羞嘛,我是要跟你说除夕夜的时候啊,你跟子毓……」 丁子毓背贴着栏杆,看着她大剌剌地勾着林保惠的肩,再见林保惠很不爽地一再拨开她,她却像是打不死的蟑螂硬巴住他,巴得他无路可逃,一脸无奈地任由她骚扰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热情又憨直,但那份热情却不只给予他,而是众人平等共享。 这样很好,这份友谊才能长久,只是……心里隐约有种说不出的不悦。 走出热闹的客厅,丁子毓站在四合院前的小空地上,点上一根烟。 「子毓,你吃饱了?」 他头也没回,呼出一口烟。「你不赶紧回去,待会你只能吃菜渣了。」他终于明白为何她的吃相那般豪迈不羁了,原来是遗传。 刚刚一屋子的狼吞虎咽碗筷争夺,抢菜抢得可凶了,但也热闹得教他不适应。 「没关系,本来这桌年夜饭就是要让我奶奶和叔叔他们一家人品尝的。」当然,属于她的那一份,她已经全部都夹好藏起来了,不怕。「谢谢你真的帮了大忙,奶奶很开心呢。」 「那就好。」 「仔细算算,你的价钱很公道呀,子毓。」刚才菜一上桌,她发现食材都是上等的,凭她这张吃尽美食的嘴,一入口就知道那一桌菜,他几乎只拿食材费了,真的是……让她好感动,真不亏是她的麻吉。 「不然你再补个红包给我好了。」他也不客气,大手就这样伸了出来。 李则天见状,不住干笑着,握住他的手,道:「这样吧,明年,明年你来,我就给你补个红包。」 「明年?」他问着,望着握住自己的手。 她的手不像一般女孩子那般柔软,但是很暖。 「嘿啊,奶奶说她明年也想吃……麻吉,帮个忙吧,拜托。」她握着他的手央求着,还不住前后甩着。 丁子毓想松手,却被她握得死紧。「知道了,放手。」来到她家中,他终于明白她这大剌剌无男女之分的性情,全都来自于这个温暖的家庭所私酿的。 什么样的家庭造就什么样的性情,个性有极大部分是环境造成的,而她虽然没有父母,但是有乐天知命的叔叔和热情好客的奶奶,无怪乎她走到哪都能与人打成一片。 「说好了,明年也要来喔,我会亲自到私飨把你绑来,别想逃。」她笑咧一口白牙,圆圆大眼弯如新月。 丁子毓睨她一眼,无奈地扬笑。 没辙,真的教他没辙……从没遇过像她这样的女人,热情大方又率直,没有半点心眼。 「对了,我另外帮你准备了一道爆肋排,新菜单,还搁在厨房,等一下去尝尝。」他突地想起。 李则天瞠圆的杏眼,像会说话般的对他诉尽千言万语,最终忍不住勾上他的肩。「麻吉,够兄弟!」 丁子毓抽动眼皮,往后睨了一眼,客厅里还在抢食,压根没瞧见她这般豪气干云的举措。 唉,她要是能再少点肢体动作就好了。 可惜,他的愿望年年落空,李则天一如往昔,哥儿们式的勾肩搭背对她来说像是生活的一部分,不管对像是谁,她毫无分别,搭了就是。 而他,也慢慢地见怪不怪。 三年一眨眼过去,他们从受访者和记者变成朋友,而且是很麻吉很兄弟的那一款。 一个星期里头,李则天至少有三天会跑来私飨吃饭,但唯有一段微妙的日子里,她才会缩短为一个星期只报到一天。 那段微妙的日子,通常是—— 「今天很冷清呀。」 晕黄灯光下,站在店外露台上抽烟的丁子毓,凉凉回头看着晃到身旁的林保惠。 这家伙是大约两年前,被李则天硬是丢到他这里要拜师学艺的男人,她说他年纪早就满二十,但那张清秀的脸蛋怎么看都觉得未成年,再加上染着一头七彩的头发,穿着松松垮垮的没个样子,就连站姿都是令人讨厌的三七步。 要不是看在他真的有心学习厨艺的分上,这家伙早不知道多久以前就被丢出店外了。 「毓哥,小天那家伙是不是又恋爱了?」林保惠从他松到快要从屁股掉下的裤子里掏出烟盒,还顺手掏出一个携带型烟灰缸,一副老烟枪模样的点着烟。 「我给你两个铜板,你去掷筊如何?」丁子毓皮笑肉不笑地道。 「不用掷筊,我赌她一定又在谈恋爱了。」 丁子毓不予置评地接过他的携带式烟灰缸,摁熄了烟。「她开心就好。」 「这速度会不会太快了一点?她夏天才刚失恋,现在秋天,她又有新恋情……啧啧啧,看不出来她有那么花痴,一天到晚跟着男人跑……啊,毓哥,你干么打我?」后脑杓冷不妨地被巴了一下,林保惠敢怒不敢抱怨,只能装可怜地抚着后脑杓。 「蚊子。」他淡道。 「……尸体在哪?」 「没打到。」他对答如流。 林保惠心里暗x着,却不敢明目张胆地骂出口。「我又没说错,小天那样子本来就没有当花痴的本钱,干么表现得好像没男人会死的样子!」 小声咕哝完后,他立刻快速地蹲下身,再赶快抬眼,企图逮住丁子毓行凶的一幕,岂料脚下竟被一扫,整个人失去平衡地往旁跌去。 「这次又是怎么了?」林保惠跳起来哇哇叫着。 「刚好有落叶,很碍眼,我顺脚踢出露台。」 「落叶咧?」 「掉下去了。」他指着露台底下一大堆的落叶。 你妈的咧……林保惠小声暗骂着,打从心底认为,丁子毓根本就是个扁人高手。 「老板。」 店内突地有人拿着帐单挥着,丁子毓一个眼神,林保惠立刻走到店内,摆出和气生财的笑脸。 「我帮您结帐,请稍等一下。」 丁子毓倚在露台的木制栏杆上,不自觉地看向山下的方向。 第二章 如林保惠所说,有时候,就连他也不太懂得李则天到底在追求什么。 这三年来,丁子毓也见识到她失恋的速度比夏天的午后雷阵雨还要快,更可怕的是,这家伙像是不知道何为失恋,没见她沮丧,反见她愈挫愈勇,积极地寻找下一个男人。 有时,他不禁想,为什么她对恋爱这么热衷,却又这么不修边幅? 想跟着男人跑,也要将自己打扮得像样一点,而不是连长发都不修剪,只是随意扎起,身上永远是棉t和牛仔裤吧。 吊诡的是,当她失恋之后,表现的竟和平常没两样。 真不知道她是善于掩藏心情,还是根本没将恋爱当一回事,抑或者是……她是透过恋爱这件事在寻找什么? 「子毓!」 远远的,一盏小小的车灯从远方弯道亮起。 他抬眼望去,眉头微皱着。「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单手骑车!」 「不腾出一只手,我要怎么跟你挥手?」李则天将机车停好,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不用跟我挥手,光是你的大嗓门,在山的那一头就听得见。」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对喔,我都忘了现在很晚了,这么喊,说不定会吵到附近的人。」 「这附近哪有什么人,只有我跟保惠住在这里。」 「会吵到你的客人啊。」她笑嘻嘻地道,走向他,往店内看了眼。「哇,今天客人不少,都快十点了竟然还有四桌客人。」 「托你的福。」 还不是因为她鸡婆,到处跟人说私飨的位置,进门的客人都会跟他提到她,而他渴望的安静已经离他愈来愈远。 「不用客气,我们是麻吉嘛。」她很潇洒地往他肩头一勾。 丁子毓凉凉地看着她。「我们什么时候变麻吉了?」他在酸她,麻烦听清楚一点好吗,不要让他一点口头报复的快意都没有。 「大概是两年前的时候,那次你还陪我一起回南部过年,都做到这种程度了,如果不是麻吉是什么?」 「……那是因为某人求了我三个月,请我去她家煮团圆饭,我还趁机狠狠地敲了她一笔!麻烦你记忆力好一点。」纯粹是因为她央求的眼神太可怜,外加一顿团圆饭只有她和她奶奶享用,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的。 「哪是啊,你还包了红包给我奶奶,基本上我还算赚了。」她永远记得奶奶那笑得阖不拢嘴的模样。「从此之后,每年过年你都会陪我回去。」 「那是因为奶奶打电话给我。」他瞪着她。 最气的是,把电话号码告诉奶奶的凶手就是她。 老人家的要求,他要怎么拒绝? 「对咩,你都叫奶奶了,还说不是我麻吉。」 丁子毓懒得再跟她抬杠。「你这么晚还跑过来,到底要干么?」通常过了七点,她要是没出现,那就代表她有工作或有事,现在都快十点了,她特地过来,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又是那件事。 「我在想……今天不知道有没有客家小炒的食材,可以让你炒两道客家小炒让我带回去?」她干笑搓着手,一脸谄媚样。 「谁要吃的?」这话是白问,也算是故意问的。 她贪吃,也是个标准的美食家,知道有些菜就是要趁热食用,所以如果是她要吃的,通常都会直接在店里吃,而外带……则是她为了新恋人打包的。 「就……上次一起来的孟学长。」她害羞地垂下脸。 丁子毓不由皱起眉。 她说的孟学长,听说是她大学时代摄影社的学长,刚从美国回来,也出版了一系列的高原摄影作品,在国际间颇有知名度,但在她引见之前他连听都没听过。 「他不是也刚失恋?」他眯眼瞪着她。 如果他没记错,大约一个月前,她带那个姓孟的来时就提起过,因为姓孟的在美国待太久,所以女朋友跟他分手了。 「嘿啊,啊就……」她干笑着,可是唇角的笑意很甜。 「干么,两个失恋的人互舔伤口,一个不小心就舔出感情了?」 「呵呵呵……」除了干笑,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还呵,不要搞到最后又是自己一头热。」根据他的观察,她很容易因为别人的一点小动作而感动,一个不小心就投进感情,然后自认为正在恋爱中,最终才发现根本是乌龙一场,对方没有承诺她什么,纯粹是她一厢情愿。 「不会啦,这次是……」她害羞地抿了抿唇。「是学长跟我告白的。」 丁子毓微扬起眉,意外她竟然露出羞怯的模样,印象中这是第一次。「给我他的电话,我要问他到底是看上你哪一点。」难道说,这一次她是真的遇到真命天子了?这念头让他隐隐有些不快,但他随即抛到脑后,认为不过是因为两人交情太好所致。 「喂,没礼貌,难道我长得很丑吗?」她抬眼故作凶狠地瞪他。 她总是不刻意妆扮自己,因为她相信终究会遇到一个只看得到她内心的人……这三年,她从美食摄影记者一路变成了专跑时尚精品秀、专拍模特儿的记者,她在时尚界看见了太多包装的美丽,而她厌恶那种虚构的美丽。 她喜欢原始自然的一面,也等待有人可以看见她最原本的模样。 而现在,她遇到了。 「不丑。」他想也没想地道。 她有双大大的杏眼,非常有神且神采飞扬,她有张丰润的唇,每当勾笑时总会让他忍不住多看几眼,至于她的身高和身形……那些就暂时不讨论了。 听到他直接又正面的肯定,教她小小害羞了下,却不愿在他面前露出半点小女儿姿态,于是她往他肩头一勾。「就说,你还挺识货的。」 「不,我没有你学长那么识货。」基本上,他胃口很刁,不然也不会当厨师。 「哎呀,你再这么夸我,我就真的要害羞了。」她害羞地摸摸鼻子。 丁子毓无语问苍天。老天为鉴,他绝对没有夸她的意思。 「小惠!」李则天看见在里头忙着整理桌面的林保惠,热情地朝他挥着手。 「x!不要叫我小惠!」他横眉竖眼的怒道。 「扣一千。」丁子毓懒声说着。 林保惠脸色剧变。「喂,我只是说x耶!」这个x,念的音是ㄔㄚ耶! 「只要是骂人的字眼或带有骂人的意图,我管你念哪个音,那就是脏话。」 林保惠嘴唇蠕动着,无声地问候他。x的咧,你最好修养都有那么好啦。 「再扣一千。」 「喂!」林保惠有股冲动想要将手上的盘子当飞盘丢出去。 「我管你有没有念出音,反正你的嘴型就是让我看得很不爽。」欺负不了李则天,欺欺她带来的人,对丁子毓而言也是略感安慰。 「……」林保惠这下子把嘴闭得很紧,也立刻别开眼,就怕等一下那混蛋会说他的眼神在骂脏话。 x!他才不要上当咧。 「小惠……」 「你不要再叫我了!」林保惠拔腿就跑。 可恶,她一来就害他亏损两千块,亏大了!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李则天不禁叹气。「我一直以为你们相处得很愉快的说。」林保惠是她两年前在街头捡回家的,因为打架受伤满身是血,后来她带他到私飨吃饭,想不到才一顿饭就让他着了迷,找到人生的志向。 「是满愉快的。」丁子毓懒懒地伸着懒腰。 「不过你也厉害了,能把小惠驯服得这么乖,怎么做的呀?」 「我才懒得管他,他要是有心要学,就会留下,要是无心学想打混,我早晚把他赶出去,管他是谁带来的都一样。」 「可是你还是收留他,压根没看他是个中辍生就不理他。」 丁子毓横睨着她。「是谁巴着我跟进跟出逼我收留的?」要不是被她缠得好烦,他怎么可能一时昏头答应。 但他也严正地警告她,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管她要再当什么滥好人,他都绝对不会再理她,让她自己善后。 「就说你是好人嘛。」 「这年头当坏人比较愉快。」他才不稀罕当好人。 正当李则天要再说什么时—— 「子毓。」 身后突地传来一道细软的女音,丁子毓没有反应,倒是李则天回头看了一眼,立刻缩回搭在他肩上的手。 这个女人她看过几次,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她总是梳着干练的包头,穿着俐落的套装,开高价的房车,脸上有生人勿近的冷漠。 脆亮的脚步声踩在木阶上,丁子毓才懒 懒地横睨对方一眼。 李则天又摸了摸鼻子,突然好想把自己变不见。 因为,通常这个冷到爆的女人来时,好像会有某种引力,引出丁子毓体内最高浓度的冷意,两人凑在一块比冷,让她觉得快冻伤了。 「子毓,上次我拿来的那些珍珠菇,你有没有找出比较特别的料理方式了?」牧庭一开口,说的便是公事。 「还没。」 「只剩下七天的时间,你动作能不能快一点?」 「你可以另请高明。」 李则天看着两人你来我往,觉得自己走不走都很尴尬,她错过了闪身离开的黄金时间,以致于现在找不到时间点落跑。 「这是你工作的态度?」牧庭冷着脸。 「你还没习惯?」 「丁子毓,不要跟我耍嘴皮子。」 「你可以回去。」 「我先回去好了。」李则天忍不住小声咕哝着。 管他尴尬不尴尬,她现在不走,难不成要等到他们吵架,她负责劝架? 「你不要你的菜了?」丁子毓凉声问着。 「呃……」想啊,因为学长吃过一次就难忘他的手艺,要不然她也不会挑在这时候特地上山,就只为了待会给学长一份惊喜。 「跟我进来。」丁子毓径自走在前头,完全当牧庭是空气。 李则天忍不住叹气,摸摸鼻子跟着他进店里, 有一回,她曾经忍不住问他和那位牧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只是淡淡地说对方是个进口食品公司的员工,然后给了她牧小妲的名片。 名片上的头衔是经理,那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员工,再加上他和牧小妲的互动,要说两人纯粹只是生意往来,那氛围也不可能冰到极点呀。所以,她认为这两个人肯定是旧识。 不过,如果他不想说的话,她也不会追问的。 虽然他们是麻吉,但是还是要有彼此的空间,对吧。 目送李则天带着外食骑机车离开,丁子毓才发现原来牧庭还坐在露台上的位置。 「还没走?」丁子毓冷睨一眼,径自点了一根烟, 「那个女人,我常看到。」 「哪个女人?」 「你在装什么蒜?」牧庭不悦地瞪着他。「你还特地送她到门口,我都看见了。」 丁子毓微扬起眉。「喔,你的眼睛还挺好的,看得出她是个女人,通常我们都分不太清楚的。」 「你少跟我打哈哈,你最近连我的事都不帮了,是不是跟她有关?」 「跟她有什么关系?」他哼了声,靠在栏杆上。 「从没有一个女人能接近你,她可以勾着你的肩,难道你还要跟我说你们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牧庭恼火地抢走他指间的烟,往露台底下的泥泞丢。 丁子毓八风吹不动地再点上一根烟。「在我眼里,小天不是个女人。」 第三章 因为李则天没有一般女孩子的骄纵任性,甚至是害羞扭捏……她爽朗热情又乐观,是个相处起来很愉快的女人,所以她是麻吉,是他的哥儿们,两人之间自然没距离。 「小天?都叫得这么亲昵了……」牧庭哼笑着。 丁子毓不耐地瞪着她。「你有完没完?你是凭什么干涉我交朋友?」 「凭我姐姐被你害死,你就没有过得幸福的权利!」牧庭吼着,见他神色一凛,眸底闪过一丝痛楚,她尝到报复的快意和冲动的后悔—— 丁子毓没吭声,只是静默地抽着烟。 好半晌,牧庭才走下木阶,临走前道:「反正七天后,我要跟你拿食谱……」 他依旧没吭声,径自将目光移到远方「我告诉你,我不是在拜托你,这是你欠我的!」话落,她重重地甩上车门,扬长而去。 丁子毓闭上眼,感觉入秋后的山风凉极了,却安抚不了他内心被掀开的疮疤,而牧庭声撕力竭的吼声,顺着山风不停地在他心里打转「那个……毓哥?」 「干么?」 「要打烊了吗?」林保惠问得小心翼翼。 本来他是想要抱怨老板没人性,把所有善后的工作都丢给他,但一听见刚刚两人的对话后,他认为沉默是金啊。 虽然他有一肚子的疑问,但是他再笨也知道,很多事不太适合揭开的——「不打烊,难不成你要工作二十四小时?」他头也没回地说。 「喔,那我弄一弄就休息了喔。」 「不然咧?」 以往这种对话,林保惠肯定要在心里x他个几次,但看在今天他和那婆娘战况激烈的分上,就不跟他计较了,反正打从他来这里工作,应征的是二厨,但事实上他从内场做到外场还兼会计和洗碗工,工作内容多如牛毛,工作时间又超过十小时,薪水也不怎么诱人,不过看在供膳宿的分上,他可以原谅他的苛薄。 林保惠体贴地留给他一片安宁,乖乖地洗碗去。 丁子毓只是闭着眼,等祎着心里的痛被风吹散。 李则天骑着车从郊区回到市区,再从西来到东,骑了将近一个钟头的车程,总算来到盂培勇的公寓底下。 掏出备用钥匙和门卡,李则天笑得羞涩。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别人给她的备分钥匙,感觉自己被需要也被认同,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愿意来回两个钟头,只为了给他一份惊喜。 学长对子毓的客家菜赞不绝口,所以她特地带了两份来,准备陪他一起吃顺便看一些她以前拍的照片,谈论未来的摄影计划。 虽然她现在从事的是时尚杂志的拍摄工作,但是她最钟情的拍摄对象还是原始的自然世界,所以她很羡慕学长可以到世界各地走动,拍摄自己最喜欢的画面。 对她而言,可以遇到一个有共同喜好的人是难能可贵的,更何况学长还说喜欢她呢…… 李则天忖着,内心又甜又满足,就连搭电梯上楼时都忍不住笑得一脸傻样。 来到门前,她考虑着要按门铃还是用钥匙开门。 想了下,既然是惊喜,当然要自己开门进去给他惊喜呀。 然,就在她掏出钥匙插入钥匙孔时,却发现外头有一双女孩子的凉鞋,她不由怔了下。 都已经是十一点了,还有谁来呢? 没想太多,她开了门,没听见里头有半点声响,于是踏过玄关来到客厅—— 沙发上交缠的两个人,衣衫不整得让她登时呆在现场,手中拿着的热食突地掉落在地,犹如巨响般撞进在场三个人的心里。 「……小天。」孟培勇抬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培勇,她是谁?」被他压在身下的女孩害羞地整着衣衫。 「她……」 「对了,她是怎么进来的?」女孩像是发觉不对劲,蓦地抬眼瞪他。 「她……」盂培勇急得满头大汗,对眼前的状况,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李则天将一切看在眼里,蓦地勾笑:「学长,不好意思,因为门没锁我就自己开门进来。」 「喔喔。」盂培勇心虚地不敢看她。 「这是你托我买的客家小炒,我安全送到了喔。」她将掉在地上的热食拿起,搁在一旁的柜子上。「那……那些照片,我们改天再讨论。」 「照片?」女孩不解问着。 「呃,这位是我大学摄影社的学妹,也是我请来打算在我们婚礼时,帮我们摄影的人。」孟培勇推测李则天贴心地愿替他圆场,索性将事情一并说开。 李则天怔愣地看着他。 「你刚刚才跟我求婚,就已经找好了婚礼摄影师?一女孩娇羞地问。 「我知道你一定会嫁给我,你之前提分手是因为我人一直在国外,不能给你安全感,所以我就决定要跟你求婚,一些细节我早就安排好了。」盂培勇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你这人……」女孩感动地抱紧他。 李则天将一切看在眼里,顿时恍然大悟。这个女孩,肯定是学长之前分手的女友,看来学长还忘不了她,为了挽回她就向她求婚了……她可以理解,因为她确实听过学长说了许多关于这段恋情的不舍。 「原来学长已经求婚成功了,恭喜学长。」她由衷道。 子毓说的一点都没错,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互舔伤口,学长会想跟她交往不过是不甘寂寞罢了,心里对前女友依旧放不下。 「谢谢你。」盂培勇始终不敢看她。 「关于婚礼摄影师的事,等到婚期定下再跟我说吧,我先走了,晚安——」她笑道,转身离开,站在门外的长廊上,眼睛笑着却也酸涩不已。 唉,她的恋情,就跟昙花一样啊。 「所以说,结果你不是女朋友,而是他的婚礼摄影师?」丁子毓的沉嗓隐隐颤动着。 「呵呵。」 「这样就算了,结果他还用自己的名字发表了你的作品?」丁子毓在笑,但笑得好森冷,彷佛愤怒濒临临界点。 「呵呵呵……」李则天除了持续干笑以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反应。 「你在笑什么?」丁子毓笑眯眼,眼神很邪恶。 她摸摸鼻子——「觉得有点好笑咩。」 唉,原来他难得打电话找她来,就是为了要问这件事啊。 「哪里好笑?」 「就……我又没搞清楚状况啊。」 「对,你这颗脑袋真不知道里头装什么,找个时间我剖开瞧瞧。」 李则天只能持续傻笑。 「结果,你出了事也没跟我说一声,还是我从电视上看见那家伙办展,展出你的照片顺便公开了喜讯,我才惊觉新娘不是你……」丁子毓哼笑着。「原来我们这么麻吉呀,想知道你的消息,我还得看电视呢。」 那家伙真不是普通的混蛋,竟然欺负人到这地步,利用得这么彻底。 媒体介绍他的作品,他一看就知道是小天的作品,因为小天只要拍到很满意的照片一定会跟他分享,他不可能认错。 依他猜测,打一开始那人就没真心要交往,纯粹是贪图小天的作品。 「我……」 「不是,我最近真的很忙,纳思把工作排得很满,你要是不信可以问她。」她急忙解释, 纳思是她的老板兼好友,也曾经是红极一时的名模,出过一本写真集,是纳思找她拍的,当初也是纳思拉她进极色工作室,她才会转行当起专拍模特儿的时尚摄影师。 丁子毓冷冷地瞪着她,忍不住问:「我可以请教你,为什么你对爰情这么执着吗?」 「也不是执着。」她一下子摸鼻子一下子又抓着头,对这个问题好像很难启齿。 基本上,他们是麻吉,但是对于自己的私领域,他们都绝口不提也从不追问,所以他现在强势的追问让她有些意外和难以招架。 「不然咧?」 见他难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她也只好坦白从宽了。「唉,你也知道奶奶年纪大了,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我披白纱……她只剩下我这么一个亲人了,最放心不下的也是我,所以我当然要在她有生之年赶紧找个归宿,不要让她一直担心。」 他轻呀了声。如此一来,那就合理了, 「所以你每每失恋,才会只消沉几天就过去了。」他低喃着。 就说她的再生能力怎会强得如此可怕,原来是她根本也没有投进太多感情。所以她一看中就下手,全都是为了她奶奶……恐怕是只要她有一点好感的人就全都加入考虑之中,难怪她会一直追着男人跑。 这份认知完全消弭了丁子毓对李则天些微的不解和不快,但同时也让他察觉这一次的恋情是不一样的,因为他第一次看到她露出了羞怯,然而那个家伙却背叛了她难得出现的小女人娇态,完全不能饶恕。 「因为根本也还没开始咩。」大多是抱持着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感觉,她连想要培养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淘汰出局了。 他微眯眼,将她企图粉饰太平的笑看在眼里,为她心疼着。 「算了,失恋这事可以不管,但问题是他偷了你的作品,你打算怎么处理?」 「什么怎么处理?」她一脸呆样。 丁子毓眯眼瞪着她。「你不要跟我说,你打算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也只能这样啊,毕竟学长也是小有知名度的摄影师,一旦把这事闹大对谁都没有好处,而且……我也没有办法证明那张照片是我的。」 「为什么?」 「因为给他的那几张照,我都没有留备分。」她无奈地摸摸鼻子。 事实上,就算有她也不可能采取任何行动,毕竟那是她曾经敬重的学长,就算有那么一丁点的不愉快,过了就算了。 丁子毓闭了闭眼,不敢相信她竟然呆到这种地步! 「而且学长找我当他的婚礼摄影,要是把这事闹开,婚礼不就蒙上阴影了吗?」 他横眼瞪去。「你还要当他的婚礼摄影?」 「嘿啊,之前就说好的。」她避重就轻地说,不想谈起那晚撞见的那一幕。 他直瞪着她,真的很有冲动想要看她脑袋里头到底装了什么。 她投进了感情,结果惨遭背叛,再加上她的作品被剽窃,现在竟然还要当那混蛋的婚礼摄影……再滥好人也要有个限度吧! 「你真的打算就这么算了?」他再问一次。 「吃亏就是占便宜嘛。」奶奶是这么教她的。 「吃亏就是吃亏,占到什么便宜?!」他无法认同这种宽以待人的说法,更别妄想他以行动支持。 「我告诉你,以牙还牙才是王道是那家伙先告白的,但也是他先背叛的,难道不该给他一点教训?」 小天可以忍受,他可吞不下这口气! 「嗄?」 「李则天,我要改造你!」他要让那个没长眼的混蛋知道,李则天不光是有才华的摄影师,更是个一绝的美人! 他不能忍受这个天然呆竟然被那些混蛋男人持续伤害,他要让那些混蛋男人知道,她是漂亮的,她是内外皆美的! 李则天呆愣愣地看着丁子毓,突然发现认识他的这三年全是白费的,因为唯有这一刻的他,才是最真实且拥有喜怒哀乐的他」」 「这是什么?」 第四章 几天之后,她再度被召唤过来,来时不是营业时间,店里没有半个客人,她乐得坐在吧台用餐。 李则天瞪着瓷锅里头飘浮在汤上面的各种色彩鲜艳的蔬菜,不管她拿杓子怎么拨,就是看不见半点肉。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点的应该是泰式打抛肉套餐耶。 「七彩缤纷蔬菜汤。」丁子毓双手环胸一脸酷样地说。 「这个不是打抛肉……」她要吃超辣的打抛肉。 「喝下去,我保证你会变漂亮。」 「我想吃打抛肉……」她小小声地请求着。 她要变漂亮做什么?她又不是靠脸吃饭的。 「吞下去。」他不耐道。 「呜呜呜……我又不是属牛还是属羊的。」她属虎的,吃肉的。 「我管你属什么,反正给我全部喝光。」 在无法反抗的情况之下,她只好端碗开始舀汤啃菜,刚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好吃。」 「废话!」他花了几十个钟头熬出来的东西,能差到哪去? 「这汤喝起来……」 「那是加鱼骨熬的。」刚好从厨房端厨余出来的林保惠没好气地道。「很费功夫的,熬好了再急速冷冻,滤出多余油脂再熬,再急速冷冻,重复次之后再分次加菜熬煮,那汤可以消水肿减肥又能养颜美容!」 因为他是负责颐炉子的,对于其中细节自然很清楚,本还以为丁子毓一时兴起要研发新的菜色,想不到竟是要给她吃的。 「哇……」李则天感动地看着丁子敏。 天哪,她这个麻吉真的是太棒了,居然为了她做手续这么繁琐的汤! 「知道我对你多好了,对吧。」丁子毓哼道,「可是,我还是想吃打抛肉。」 丁子毓眼角抽搐着,听到林保惠在外头笑得拍墙捶地。 「再笑扣五千!」他吼着。 「关我什么事?」现在连趴着笑都会中枪喔! 「还有你,从今天开始没有肉可以吃。」丁子毓冷酷无情地下达禁肉令。 李则天瞬间脸色风云变色,恐惧地摇着头。「不行,我一天至少要吃一次肉。」 她是标准的无肉不欢,不给她肉,她会比苏东坡还要面目可憎「别作梦。」 「三天一次。」她试着喊价。 「没得商量……」他一点希望都不给她。 「五天一次。」她几乎要跪下去求了。 他眯眼,杀气腾腾。 「十天……」 他闭眼,当作没听到她卑微的哀求。 李则天抿紧嘴,不敢相信她的麻吉竟如此狠心待她。 是说……口头上答应他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反正她一天有两餐不是在这里解决的,不在这里,她想要大口吃肉,他也管不着呀。 只是可惜了他拿手的几样菜,好比那道西酱蹄膀、东坡肉、冻酱猪脚、打抛肉、回锅肉、干烤羊肋、醉卤排骨…… 「对了,我听纳思说,你有几天的休假。」他突道。 「嘿啊。」偷偷抹去不小心滴落的口水,她继续。汤喝,开始想象红萝卜是红烧肉,大白菜是碎肉末。 「你应该没安排什么事吧,」 「没有,只是想到一些地方拍照而已。」尽管她觉得古怪,还是没心眼地回答着。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是从不过问彼此太多事,可是最近的他好怪,老是追问她的行踪。「那好,这几天你就暂时搬过来吧。」 李则天眨眨眼。「搬过来?」 「嗯,你要拍照的话,山上的枫树快要转红了,而且桂花也快要开了,满山遍野的很漂亮。」 「喔,好啊!」她漫半拍,因为受宠若惊。「可是,你是说一起住在楼上吗?」 再确定一次,免得自己会错意。 毕竟这山睽上可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只有这家小木屋建筑的私飨,而他和小惠住在二楼和三楼,她不知道里头还有没有空房,因为她从没去过,他也从没邀请她上去过。 「嗯,三楼还有一间阁楼,视野很好,可以看夜景也可以看星空。」 「真的?那我什么时候过来?」这里的夜景很美,她来拍过一次,但没有待得太晚,因为回家的路途很遥远,而她的麻吉更不可能让她留宿。可是听听呀,这人不知道哪条筋拐到,竟然邀她住在这里……真是太感动了,她和他愈来愈像正港的麻吉了! 虽然一直自称麻吉,其实她很清楚,丁子毓的心里筑了墙,并不是那么容易亲近,而她总是站在墙外,保持着安全距离和他来往,用他最愉快和最能接受的方式靠近他,没想到她如今竟有可能一举入侵他的防火墙,她忍不住笑眯眼。 「待会我开车载你回去拿行李。」 「真的?」她心花怒放。 她知道他有部车,向来不载人的……可是他说要开车载她耶,这真是太令人开心了! 「你赶快喝,我去拿车钥匙。」他说完转身离开—— 「好!」 李则天喜孜孜地大口喝汤,把他的用心一口口地吞下腹,却瞥见林保惠从外头搬进厨余桶,边走边摇头。 「小惠,你头痛啊?」 「我咧……」他急急噤声,左看右看,确定丁子毓不在才暗暗咬了咬牙,瞪着她,笑得很坏心眼。「你以为毓哥为什么要让你住在这里?」 「因为他对我很好啊。」啊不然咧?她笑嘻嘻地看着他。 「笨蛋,这么一来你就不能偷吃肉了。」他啐了声。 李则天一愣。 对昀……她要是暂住在这里,要怎么偷吃肉? 步上小木屋的二楼,才刚转上楼梯便看到开放式的客厅,装饰得……很冷清,一组沙发电视,简单的基本家具,就连窗帘都是暗色系的,而客厅的另一边还有一间房,林保惠就暂住在那里。 转上三楼,三楼只有两间房,一间她没看见,因为那是丁大少的闺房,而他打开了另一头的房间门,里头的房形近乎三角形。 在斜型的木墙边有一张单人床,床边摆上一张矮茶几,旁边是张矮柜,而左边的窗户边则是简单的木制衣橱—— 「往这边看出去,刚好可以看到面向山路这头的夜景,很漂亮吧。」丁子毓打开窗,尽地主之谊地简单介绍着。 「咕噜、咕嗜……」 「从上头这面透明天窗可以看到星星,今天天气很好,星星很亮,秋末的时候还可以躺在这里看流星雨,根本不需要特别找场所看流星……」 「咕噜、咕噜……」 「……叫你的肚子安静一点。」 「我没有办法。」李则天有气无力地说,向来乌亮的发像是瞬间枯黄,就连总是笑嘻嘻的嫩脸也沉了几分。 她一进房就坐在床上,没心情欣赏别具美国风情的木屋内部,更不想研究今天的星星有几颗,因为她好饿! 「你刚吃饱!」 「哪有,那已经是三个钟头前的事了……」她好虚好可怜,甚至怀疑自己快要饿死了。 「还有一个钟头才是用餐时间。」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她往床上一躺,可怜兮兮地假装抽泣着。 还以为他已经对她打开心房了,然而事实上,他只是想要虐待她的胃……太过分了,她人生的乐趣就是吃呀,不给她吃,她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你现在在演哪一出?」 「演阿信!」她扁嘴,哀怨地睨他一眼。 丁子毓忍不住低笑。 原本有些担心自己的决定太冲动,不该让她靠自己太近,毕竟他见识过她的聒噪,不想为了帮她而赔上安静的生活。不过看在她颇能娱乐自己的分上,一点小缺点他还能容忍。 「不要闹了,把你的东西整理一下,晚上……」他卖着关子。 瞬间,李则天复活了,赶紧坐起露出谄媚的笑。「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对,我对你最好了,把东西整理好再下来吃。」 「没问题!」 等他一走,李则天开始欢天喜地的整理着自己的摄影器材,准备明天一早先去找景,然后等日出拍雾岚。 就在她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好后,一下楼却再度天崩地裂。 看着那一锅汤,李则天突然好想坐在地上耍赖。 「像这种汤,你要喝多少就有多少,不用客气。」丁子毓帮她准备了店里最大的汤碗,准备让她喝到吐。 李则天无言地看着他很久,还没开口就先被他抢白, 「我知道你感动,但你知道的,我们是麻吉,所以很多话是不需要说出门的。」他装诚恳,其实已经忍笑忍到快要内伤。 至于林保惠,早在厨房里头笑得快要发癫。 「这里是佛寺吗?」她苦兮兮地问。 奶奶总说,她年纪这么大还不嫁,难不成要当尼姑?可是天可怜见,第一她的年纪并不算太大,还没跨进三字头;第二,她哪能忍受不食肉的修行生活? 「当然不是。」 「我为什么要过苦行僧的生活?」没有肉就算了,为什么连白米饭也不给她。 一定要这么残忍地摧毁她人生的快乐? 「这是修行也是修练,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 「哪有更好?我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闭嘴。」 「再吵就要把我赶下山?」太好了,那她再加把劲。 「再吵就连汤也没得喝。」 「……魔鬼!」 「麻吉。」她说的嘛。 「我要驱魔。」她学电影上的天师,双手结印,不断地往他额头虚晃着。「恶灵,退散!」 「不要惹恼恶灵,要不然你连渣都没得吃。」竟敢说他是恶灵,真是活腻了,也不想想为了准备她的瘦身餐,他得要额外腾出多少时间准备,甚至还破例让她住进这里。 「我要回去。」她板着脸,跟他对抗着, 只要下山,她要吃香喝辣都不是问题,而且不需要经过他允许。 「车钥匙在我这里。」他从口袋掏出她的机车钥匙。 李则天神色遽变。「你……」 「一个礼拜,只要你给我一个礼拜的时间,我保证绝对让你轻松瘦五公斤。」 「我瘦五公斤做什么?」她很爰自己,跟她身体的每个部分都相处得很融洽愉快,为什么要逼迫她舍弃那些部分? 「因为我要你美美的出现在那混蛋的婚礼上。」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任何事可以在他心里激出这么灿烂的火花了,他怎能不付诸行动? 「我要当婚礼摄影,要怎么美?况且美不美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把现场拍得很漂亮呀。」她是去当婚礼摄影,不是去当伴娘的。 丁子毓死瞪着她。「你给我脑袋清醒一点,面对那种利用你填补空虚,又偷窃你作品,甚至还无所不用其极地压榨你,将你欺负得彻底的混蛋,你没有生气就算了,竟然还帮他工作……我告诉你,你能忍受,我不能忍受!」 「为什么你不能忍受?」她好饿,饿到脑袋都快要当机了,根本听不出来他的重点在哪里。 「因为他欺负你。」 李则天一愣,「也还好啦……」 丁子毓闭了闭眼,真的有股冲动想要掐她。「你就是这点很糟糕,理所当然地照顾人,人家也就顺理成章地接受你的照顾,但是结果呢?」他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免得伤到她自尊,于是深吸口气,再说:「重点是,我把你改造得漂亮一点,你想恋爱的机率就会高一点。」 第五章 「可是那不是真正的我,那是诈欺。」她义正词严地道。 「哪里诈欺了?」可恶,她真的很有本事惹得他想扁她。 「唉,你知道,我拍过很多漂亮的模特儿,可是你知道吗,那些漂亮的模特儿,卸妆后会从天使变成魔鬼,脱下内衣之后也会从魔鬼变成天使。」 丁子毓呆住,没料到她有这么绝的比喻法。 「所以你把我改造得漂亮有什么用?就算我瘦了,到时候我大吃大喝还不是一样复胖,这样不是等于在骗人吗?」她边晃头边对他晓以大义。 「我们做人是不可以骗人的,是什么模样就什么模样,不需要特别妆扮,会爱上的就一定会爰上,那才是真爱,才是命中注定。」 「你这鬼德性,大概只有视力很差的才会看上。」不是他要嫌弃她,而是她真的没有半点女人味。 别说那千篇一律没变过的打扮和长发,就连她说话的口吻和动作也根本是个十足的男人婆,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她这么好。 她不会像一般的女人,老是想要黏到他身边。 「唉,所以纳思说的很对,真爱如鬼,想遇见真的很难。」她叹气。 丁子毓翻着白眼。「对,真爱如鬼,八字轻的容易撞鬼,把你的体重变轻,你就有机会遇见真爱。」 「可是……」为什么遇上真爱却要她赔上人生的快乐? 「好吧,只要你可以把体重减轻五公斤,维持到婚礼结束,那接下来的一年,我免费招待!」他豁出去了。 有时想想也真气人,她压根不在意,他却为她气得拟了讦划,还要好说歹说地谈条件……可是一想到未来的她可以丑小鸭变天鹅,吓破一大票人的眼镜,他就很愿意为了那一幕而努力。 「真的?」李则天倒抽口气,觉得心脏有点承受不住。「随我吃到饱?」 她有没有听错? 一年免费招待……这是他给她的最大优惠了,以往最低的折扣顶多只到五折而已耶! 「只要你做得到,我就做得到,小惠做证人。」他朝一直躲在厨房门后偷听的林保惠勾勾手指。 林保惠超想k他,要他不要跟着小天叫自己小惠,把他叫得很娘,不过…… 「对,我是证人。」这事很有趣呀。 向来冷冰冰的老板竟为了小天做到这种地步,嘿嘿,有戏。 「如何?」丁子毓询问着她。 李则天满脑子想到未来一年可以在私飨吃到饱…… 「一言为定!」不就是汤嘛!嗑掉骗肚子有啥难的 凌晨四点。 「小天,起床!」丁子毓拍着门,里头没有回应。等了下,他猛地踹了下门,吼着:「起床!」 李则天吓得从床上跳起。「怎么了?怎么了?」 她一把拉开门,惊慌地看着丁子毓。 「起床。」他勾笑。 「咦?」 「你不是要拍雾岚?」 「对呀。」初醒的她还是一脸傻愣,脑筋转不过来。 「要是不早点去,你就只剩下空气可以拍了。」 她呆呆地垂下脸。「喔,那你等我一下。」 「三分钟,我在楼下等你,逾时——」 「就不用去?」其实,她觉得拍雾岚是可遇不可求的事,真的不用那么急,重要的是,她现在头重脚轻很不平衡,她猜肯定是她饿得太凶的关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再睡一会,平衡一下血糖。 丁子毓笑嘻嘻的,却没有半点春风和气的滋味,反倒是阴寒森冷得像个恶鬼。「不,你就没有早餐可以吃。」 李则天脸颊抽了下,二话不说搬出盥洗用具,冲进浴室里。 「你只剩下两分钟了,小天妹妹。」他笑得万分愉悦地往楼下走。 魔鬼啊!李则天边刷牙边心中呐喊着。 她为什么要答应这么自虐的交易? 真是鬼迷心窍、鬼迷心窍呀!被那诱人的一年份吃到饱给迷得忘了眼前的灾难有多难捱。 不知道她现在后悔来不来得及? 可是一想到那一整年份的吃到饱……她咬牙,跟他拚了! 扛着器材下楼,入秋的山风教她打了个哆嗦,接着又瞧见林保惠缩着颈子,阴狠地瞪着自己。 「嗨,小惠。」她精神抖擞地打招呼。 林保惠唇角掀了掀,终究还是乖乖地闭上嘴。 丁子毓上下打量她后,淡声道:「去搭件外套。」 「不用了,动一动就不冷了,况且等一下就出太阳了。」 「去——」他冷着脸挡在门边,摆明她不多搭件外套,哪里也别想去。 「好吧。」放下器材,她摇头晃脑地上楼去。 唉,她愈来愈摸不清麻吉在想啥,明明是他限定时间的,现在时间早就超过,可是他好像忘了。 林保惠也在摇头晃脑。「快中风了是不是?」 丁子毓冷哂着。 林保惠促狭地看着他。「唉,有人说小天不是女人,可是终究还是男女有别呀,细心呵护准备减肥餐,一早还要陪她运动……我说冷,就回我说『才几度有多冷」,可是刚刚呢,某人却要小天去搭外套,啧啧啧,真是居心叵测哪。」 难得逮到机会,他要是不好好地损损毓哥,就跟他姓! 丁子毓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又不是脑残,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还听不懂?」 「再说一次。」他笑眯眼。 林保惠心里抖了下,但头都洗一半了,能不洗完吗?「我说你,根本就是喜欢小天!」 「然后呢?」他双手环胸等着下文。 「然后就是你打算把她变得美美的,自己夹来配。馨简直是卑鄙下流兼无耻的机车老板。 「然后呢?」 「哪还有然后?」看他一副老神在在,林保惠就超不爽的,好像是自己根本没说中他的心事:「你不要再装了,我在这里待两年,从来没看过你对任何一个女孩子这么好,你也不要跟我说你没把她当女人,所以对她特别好,甚至要她过来这边住,重点在于你对她的嘘寒问暖……那是男人对待女人的方式,没人对麻吉这么好的啦!」 「你的脑袋只有这么一丁点的想象力?」丁子毓笑得戏谵。 哇咧! 「喂,你自己想想,你说要替她出口气,可问题是小天根本就不气,都不知道你跟人家在气什么,根本就不关你的事,不是吗?结果那天在电视看见那混蛋的新闻,你那眼神……啧啧啧,根本是想杀人了吧,如果小天在你心里不重要,你干么那么气?」 哼哼哼,把话说得这么白,他要不是脑残耳背,应该都懂了吧,赶快承认被他戳中心窝呗。 「如果我真的喜欢小天,我会放任她不断地交男朋友?」他凉凉地四两拨千斤。 林保惠顿住。 x!对的…… 「不过,看在你那颗小容量的脑袋竟然可以装上这么多与己身不相干的八卦,我决定给你一个任务。」 看着笑眯眼的丁子毓,林保惠感觉一股恶寒从脚底板冲上了脑门,霎时很想立刻倒下装死。 「现在去把园子里的小黄瓜、花椰菜和两色椒都给我拔好分装,要是让我发现熟透的没采还是采了未熟的,你这个月就准备喝西北风吧。」 「你你你……小心我到劳工局申诉你压榨员工。」 「好啊,你去呀,我顺便把资遣费算给你。 林保惠那脸凶样只撑了两秒,顿时变成了斗输的颓丧公鸡,垂头丧气地朝后门走去,刚好和李则天擦身而过。 「小惠,你也要穿外套呀?」 他唇角掀了掀,但还是决定奉行沉默是金的王道。 再啦咧下去,他有预感,未来几个月他都只能喝西北风了。 「他怎么了?」 「不用理他,走吧。」 「喔。」李则天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跟着丁子毓的脚步,从后门的山径一路往东,蜿蜒绕山而上。 这里的山路并不算太陡,但是回转的弯道都是一百八十度,走了大概两公里之后,便是车子无法进入的徒步栈道。 「子毓,这里是我第一次遇到你的地方耶。」走着,她指着前方的位置。 丁子毓微扬眉,想起初见面时她那傻样还有那抹令人身心舒服的爽朗笑容。作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他竟会接纳她成为朋友。 那时候他恨不得将她甩远一点,还他清静,可也许是时间一久,他也麻痹习惯了,「那时候一看到你,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你像是山里的魔物。」 呵呵,那时她不小心按下快门,那张照片她还偷偷藏着呢。 「魔物?」他挑眉。 「现在是魔鬼。」她坦言道。 「真是狗咬吕洞宾。」他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没有,现在是好心的魔鬼。」 他哼了声,继续往前走—— 这时候的天色已经从靛蓝转为湛蓝,东方的天空出现了一片鱼肚白,薄透的光芒从地平线的那端爬上萧索的山头,穿透山间的雾岚,射向远处的云浪之屮。 「子毓,等等,」她爬到高处的攀绳栈道,低喊的同时,已经动手解开身后的背包,取出惯用的单眼套上镜头,开始调整光圏和快门。 子毓回头,看着她利落的动作,锐利的眼神,还有那照到美景后露出的微弯唇角……在他眼里,李则天绝对不可能是个美人,可是这一刻的她,让人转不开眼。 有句话说得真的很对,认真的女人确实最美。 尤其当她取下相机,眺望远景勾笑时,那眼眸的笑意柔腻,透露她有多么享受这一刻,那笑意像是会感染人,让他不自觉跟着勾笑,甚至随着她取景拍摄时,他也着魔似地掏出手机拍下她。 将噙满柔美笑意的她,一幕幕地映进脑海,拍进他的手机里。 然而,怎么拍总是侧脸,他不由微扬眉,喊着:「小天。」 「干么?」她放下相机笑睇着他。 喀嚓一吉,她笑睇镜头的画面,收进了他的档案里。 「咦?你拍我。」李则天立刻拿起单眼反击。「我也要拍你。」 「拍了就没早餐吃。」 「咦!你是鬼!」太过分了,怎么可以拿食物来威胁她? 「对,我是鬼。」他哼笑着,径自往下坡走。「鬼要吃早餐了。」 「我也要吃。」赶紧把装备收妥,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下冲,见他已经走进山林里,停在一大片的咸丰草前。 那片咸丰草边有一座小石椅,可以容纳两个人。 「哇,这片咸丰草也未免长得太茂密了。」她走近,惊呼着。 咸丰草是路边常见的小花,有着纯白花瓣和黄色花蕊,不是很起眼,但是当咸丰草开得满山遍野时,却比一整片的大波斯菊还要抢眼。 「这边坐。」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从背包取出了热水瓶和两只小竹篮,一只堆栈着各色水果,一只则陈列着乔麦类的手工饼干,感觉像是来野餐似的。 李则天开心地站在丁子毓身旁,等着他再从背包里头拿出别的惊喜,可是她等了又等,看他好像没打算再打开背包,于是她又正视着那两只竹篮,唇角漫漫地往下垂。 「你的反应可以再差一点。」他没好气地从热水瓶里倒出一杯温茶给她。 他昨天的精心准备竟得到她这么嫌弃的眼神,让他觉得很呕。 第六章 「早餐至少要有三明治吧……」她扁着嘴曝着茶水,眼睛突地一亮——「这个好喝,这是什么?」 「玛黛茶,这是柳橙口味的,可以帮助你代谢。」他解释着,看她总算有点反应,心情好了一点。 「我昨天为了这些饼干忙了一个下午,快给我吃。」 「喔。」她兴致缺缺地挑了一块,咬了一口之后,不只是嘴角,就连眼角也跟着下垂了。「没有味道……」 丁子毓狠狠地瞪着她。「你的舌头是坏掉了是吧——」 「哪有,明明就……好吧,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有一丁点的咸甜和面粉的味道。」 「这是蔷麦,我买的是烘干的蘅麦粒,磨成粉之后再和成面团,烤成饼,里头没有掺进任何的色素和香料,只加了一丁点天然的海盐,你居然给我嫌弃成这个样子。」 「你自己做的?」 「难不成会有小精灵帮我做?」 「我不知道你也会做饼干。」她好惊讶。 「我也不知道。」他哼了声。 李则天啃着饼干,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吃进去的不是一块单纯的饼干,而是他的用心和温柔。 「这个不是也买得到吗,干么还自己做?」她边啃边问着。 「也对,我干么这么鸡婆。」又是一声哼。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说,为了要帮我减肥,你真的是很大费周章,你对我这么好,我会不好意思啦。」她赶忙解释,就怕他误会。 通常若有人不了解她而误解她的意思,她笑笑就过,也不想解释太多,可唯独他,她不希望他对自己有半点误解, 「那就把一年份吃到饱的约定作废吧。」 「不不不,这事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 看她急着巩固自己权益的表情,他不禁摇头低笑。「反正是我决定要帮你减肥,这么一点小事对我而言就像是在做善事,偶尔为之还不错。」 偷觑他的笑脸,她也跟着勾笑。「子毓,你对我真好。」真的真的超好,好到无话可说的地步。 刚认识他的时候,她会被他的臭脸给吓得想要转头就跑,可是相处久了,就发现臭脸不过是他的保护色,是他的防护墙,是他阻止别人过度靠近自己的武器,但是他的武器其实并不强,还是让她给踏进了他的世界。 「但你对我很不好。」他哼着。 这句话她常说,不知怎地,她说的次数愈来愈多,他的心里亦跟着累积起某种自己也捉摸不清的情绪。 「有吗?」李则天惊诧地看着他。 难道说她真的对他很不好? 她垂眼回想着,突然发现,他说的很有道理耶。 她从南部到北部工作后,遇到很多人事物,通常都是她照顿他人较多,可是现在却是他照颐她较多,这一次为了替她减肥,他花费的心力难以估计……说来她真的是很糟耶。 「那我该怎么办呢?」她一脸愧疚地问。 丁子毓眼中的笑意又邪又坏。「照我准备的菜单和运动进行就对了。」 「好。」可是,会不会太简单了一点?「就只有这样?」 感觉上受惠的人还是自己呀,他到底得到什么了? 「这样就够了,我不敢指望你能帮我什么。」 「你太瞧不起我了,你知不知道我整理家务甚至是厨房工作也是一把罩的。」 「啊啊,那要是晚上营业时间到的话,你就充当服务生,帮小惠一点忙好了。」他说得坏心眼,几乎可以预见她闻香不能食,压抑到快要发疯的模样。 「这有什么问题?」端盘子算什么,她又不是没端过。 「我很期待。」他笑得很乐,迫不及待想看见她被食物逼得无路可走的傻样。 「你确实可以期待,因为我是真的可以。」李则天啃着饼干配着玛黛茶,压根不知道丁子毓内心里正偷乐着,兀自放眼看着四周,想要再找一些漂亮的景,却突地瞥见那片咸丰草里头似乎竖立了一块石碑。 「子毓,帮我拿一下。」她狐疑地扬起眉,把茶递给他,站起身欲去查看。 「怎么了?」 「没,我只是觉得那里好像有个石碑。」正要再往前走,却感觉自己被拉住。 「干么拉着我?」 「你想要踩死这片咸丰草?」 「才没有,你没看我挑着缝隙踩吗?」她指着脚下——「过来吧。」 「可是……」 「那是我女朋友的墓。」他淡道。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是听在李则天耳里却像是平地一声雷,炸得她好震撼,脑袋一片空白,只能傻傻地被他拉回石椅上坐下。 女友的墓?! 她张大眼,很想追问下文,可是又觉得再追问似乎会勾动他很多不必要的悲伤……不对,光是她刚刚的动作应该就会牵动他的情绪了不由自主的再回头看一眼,她双手合十朝石碑方向一拜。 「不用拜,她不在石碑底下,那只是我拿了她的衣服葬在里头而已。」丁子毓没好气地揉着她的头。 那是他内心很深很沉的痛,他不曾提起,就是不想揭开伤疤,可是……唉,他今天怎么会带她到这里? 虽然本来就是要带她拍照兼运动,但他应该要刻意闪过这一段的,没想到他竟忘了,甚至就这么和她坐在石椅上。 怎么会忘了? 「欸?那……」想问,但她还是拚命地闭紧嘴,就怕追问会让他伤感。 察觉她的贴心,他不禁抿唇低笑。「已经过了十二年了。」 「啊……」这么久了? 她不禁想,他总是待在山上,总是臭着脸筑起一道又一道的墙,难道是因为失去的痛太难捱? 她没谈过刻骨铭心的恋爱,但他一直守在这里,就代表那段恋情至今仍让他放不下……那得投进多深的情,才能将他困在这里啊? 「因为她喜欢这里,所以我把她的衣服葬在这里,在周围种上她最喜欢的咸丰草,」他托着腮看向远方。 然后你在这里伴着她?她好想问,可是问不出口。 「可是,这里不是国有地?你把她的衣服葬在这里行吗?」重点不敢问,她只好挑一些鸡毛蒜皮的事问,免得让他陷入痛苦回忆。 「谁跟你说这里是国有地?」 「不是吗?」 「这座山是我家的,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在店后方盖温室,种植一些蔬果?」 她张着嘴,发现这三年来对他的认识,完全没有今天多。 以前的他是模糊只具轮廓的,可是现在的他就像烟雾渐散,她看见了他清楚的样貌,及那张臭脸底下的破碎灵魂。 「所以,这片咸丰草是你种的?」她看向那片随风摇摆的咸丰草—— 难怪这片咸丰草长得这么美,还是一整片十几坪大的范围,难怪他刚刚会制止她别踩到它们,因为他不能忍受有任何的伤害。 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他一个人孤单地坐在这里度过春夏秋冬,那场景好萧瑟好孤单,教她的心隐隐痛着。 「嗯。」他淡应着。「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天是小晴的忌日,我突然听到声响才特地去看,结果就看到你了。」 「是喔,听起来好像是你的小晴要你来见我似的。」她呵呵笑着。 丁子毓一怔。 见他笑意尽失,李则天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 「不是啦,我是随便说说的,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好笑地揉着她的头,发现她的发丝极柔细,忍不住多磨蹭了下,直到察觉自己的动作太过亲昵才赶紧收回手。 「好了,饼干赶紧吃完,我们准备要绕整条山道回去。」 「好。」她豪气地道。 只要能让他开心,要她做什么都不是问题啦。 两人起身准备出发,丁子毓看向后头的石碑再看向李则天,想着她说的话一小晴引领他去见小天? 这说法真是有趣。 李则天快要崩溃了。 好香好香好香! 「小天,那是我点的香酥鸡丁。」 李则天精神溃散,两眼失神,她失去了听觉和视觉,全部五感都集中在嗅觉上头,听不见身边任何的杂音,只嗅闻得到那令她快要疯狂的香味。 丁子毓的香酥鸡丁和外头卖的完全不同,因为他的鸡肉是完全无骨,而且是用好几味中药晻过的,大火炸过将所有的肉汁和香味都锁在鸡肉里,她吃过好几次,好吃到她快要吞下舌头。 「猪头,把你的口水吸回去,赶快把菜给客人啦。」 手中的香味被夺走,李则天突地清醒,发现自己站在私飨的外场,小惠把她送到外场的菜放到桌上,又像阵风般地刮进厨房,手臂上迭了几道菜冲了出来,俨然是个训练有素的服务生,他咻咻咻地放妥菜之后,冷冷地瞪着她。 「你可不可以不要让我更忙?」 「我……」她扁嘴,无言反驳。 有什么办法?在这充斥着美食香味的空间里,要她怎么冷静? 她已经破天荒地忍受了两天两夜的清淡食物了呀!要她怎么抗拒这香喷喷的肉味,要她怎么忍受?! 鬼啊,他怎么能够要求她当外场服务生? 李则天冲进厨房准备调动任务,然而一进厨房她就闻到了—— 「打抛肉和粉蒸排骨!」她泣血般地呼唤着。 忙得很想杀人的林保惠冷睨她一眼。「你属狗的是不是?」 「我属虎的!」啊啊,天要灭她呀,厨房的香味更重,而且是刚盛盘的,香喷喷还冒着热气的… 「滚去一边擦口水,不要挡我的路!」林保惠双手端盘,以万夫莫敌的气势冲过她的身边。 「呜呜……」她泪水口水齐发,饿得好凶好惨,她的五脏六腑和全身细胞都在跟她抗议呀。 「哈哈哈哈……」正在洗锅子的丁子毓忍不住放声大笑。 李则天冷冷抬眼。「你笑我?」 「哈哈哈哈!」他笑得浑身发软,得要靠在架子边才稳得住身体。 「你有没有人性啊!」她超想在地板上打滚的。 她愈恼怒,丁子毓愈笑得阖不拢嘴。 「丁子毓,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份怎么忍心?你怎么可以……」呜呜,她要跟他切八段啦! 林保惠冲进厨房里,看见放声大哭的李则天和狂笑不止的丁子毓,一肚子火霎时喷了出来。 「就算要打情骂俏,也先把五桌跟六桌的菜搞定好不好。」他忙得像陀螺,转过来又转过去,结果这两个家伙竟然玩得这么愉快?! 「扣一千。」丁子毓敛笑冷声道。 「你有没有搞错,这样也要扣我一千,你是作贼心虚是不是?」林保惠气得跳脚,可一见丁子毓的唇角又动了下,他立刻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真理,马上换了话题。 「快点,五桌跟六桌的菜啦!」 x的!他这张嘴要是不收敛一点,恐怕这个月真的要做白工了。 丁子毓冷冷地瞪着他,再扫向李则天。「上楼休息吧。」 李则天抑郁不已,拖着蹒踬的脚步,口中念念有词。「我的肉……」 那哀怨的低喃让丁子毓的冷脸破功,忍俊不住地再度放声大笑。 李则天躺平不能动,口中念念有词。 第七章 「乖嘛,吵什么呢?不都已经喝得很饱了?有没有这么难骗啊?我这个人最好骗了,身为我一部分的你们,为什么就这么精明呢?这样是不对的,你们要了解我的辛苦,要知道再吵也没有用,因为没有就是没有,因为那个魔鬼不给吃呀,你们吵我,我也变不出东西呀……乖呀,把我给吵死了,你们也一样不得解脱,何苦呢?」 她哀怨的与空气对话,让踏进房内的丁子毓笑得软倚在门边。 听见笑声,李则天虚弱的抬眼。「真开心我可以娱乐你。」 「你在跟谁说话呀你。」丁子毓被她逗得笑到无力。 「还能有谁?」她抚着自己扁进去的肚子。 「喂,今天的天气很好,夜景很清楚,要不要看?」他走进房里,开了窗,拉了张椅子坐在窗边。 「不要……」她虚弱得快要死掉了,这时,她突地闻到一股排骨清汤的香味被窗口的风拂进屋内,教她瞬间翻身坐起,果真瞧见他在窗台上搁了一个碗,二话不说冲到窗边,拉了张椅子乖乖坐好。 丁子毓被她的动作逗笑,不禁摸摸她的头。「可以开动了。」 「你把我当狗?」瞪他—— 「属虎的,我知道。」是说,他也挺乐意当个驯兽师就是了。「吃吧,我在蔬菜汤里加了几块排骨,让你解解馋。」 「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她感动地笑睨他。他微扬眉,抚着胸口,觉得心底有抹古怪的骚动。 「慢谩吃。」 「嗯。」她拿起筷子先把菜给嗑掉,然后小小口地咬着入口即化的排骨,排骨夹杂着蔬菜清香在嘴里散开,她尝得满嘴极乐,舍不得太早吞下,漫漫地享受这阔别两日的肉,尽管只是道清淡的排骨蔬菜汤,还可以小小填补她两日来的空虚。 「吃得这么秀气。」 「毕竟珍贵呀。」她用门牙轻轻地咬,漫漫地啃,舍不得太早吃完。 丁子毓不禁抽动眼角。「好像我虐待你一样。」 「不,是我误入歧途,不关你的事……」是她一时被吃到饱给迷惑,踏进了清苦训练营,一失足成千古恨,所以她奉劝大家做人要脚踏实地,千万不要贪小便宜,以致于因小失大。 他唇角抽搐着。「误入歧途的到底是谁?」这种话真亏她说得出口。 「吃完了……」她看着空碗,无限欷歒,神色怅然不已。 太少了,只能塞牙缝,她的空虚还是很空虚。 「喂,看看外头好不好,吃完就吃完了。」他没好气地抽走她手中的碗,强迫她看向窗外。「瞧,这夜景要是拍起来,应该也会很漂亮对不对。」 她意兴阑珊地看着夜景,犹如各色宝石坠落在地,点缀着黑绒大地。 「对呀……从那边圏到这边,你不觉得很像一支烤猪肋吗?」她不断地比划着,从东画到西,「还有啊,从这边再画到那边,很像是一片炸鸡排,而且是炸得很酥的那一种。」 她说着,不断舔着嘴,好像说什么就出现什么,挑战着她的极限。 丁子毓无言地看着她。「你是饿疯了?」 她垂下脸。「快了……」 她以为她可以忍过去,可是一个习惯大鱼配大肉的人,现在突然要她三餐清淡外配水果,真的好苦呀。 更何况,饮食占了她人生绝大部分的乐趣,除了拍照之外,她最喜欢的就是品尝各式美食,现在的她,人生好无趣。 「痛苦几天换来一整年份的吃到饱,这样还不能忍?不然干脆算了。」她的食量不小,一年份食材是很可观的。 「不要啦,我已经忍了两天了,你不可以说话不算话。」她用颤抖的手抓着他。 看着她颤抖地央求,像是出现了禁断症状,好笑之余,他心里竟有些微微泛疼。 有股莫名冲动,促使着他想要将她拥入怀。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已经努力两天了,你不能在这时候给我喊卡,不然我一定翻脸。」 耳边响起她软绵绵的控诉声,惊回丁子毓的神智,教他蓦地察觉自己可怕的意图。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 「有。」他赶紧站起身,拿着碗往外走:「早点休息,明天到菜园帮我摘菜……」 「有没有排骨可以吃?」 「看我心情……」他关上门。 「魔鬼……」 听着李则天可怜兮兮的哀号声,他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笑,拿着碗下楼,顺手递给正在洗碗的林保惠: 「你笑那么恶心是怎样?」林保恵凉凉地看着他。 丁子毓神色一凛,正要开口,林保惠赶紧拦截:「我没说,什么都没说!」他哼了声,径自回房。 坐在床上,他不禁想,他刚刚怎么会出现那么可怕的意图? 是月亮的关系? 开窗朝天望去,没有乌云的天空,星子分外灿亮,就是不见月亮: 他是怎么了?支着下巴,丁子毓不禁自问。 秋老虎发威,明明是秋末快入冬,可是温度却飙升到让人觉得酷热难耐。 庆幸的是,丁子毓的蔬果为了避开虫害,是种在温室里的,少了一些阳光便少了点辛苦。而李则天一进温室,就像是小学生参加户外教学般,」会在瓜藤底下拍照,一会又在番茄架前东摸西摸。 「哇,这座温室真的很大。」费了一番功夫才逛完整个温室,直教她大开眼界。 「也还好。」丁子毓推着推车淡应。 说是温室,其实也不过是搭了基本骨架,天花板是移动压克力板,四角加设洒水器,视天气决定给多少日照和水,而四面没有墙身,皆是以黑网包覆。 「你设计的吗?」 「我没有那么天才。」 「也对,会做菜就已经够强了。」她边看着瓜藤边问着。「奶奶要是看见你这个温室,肯定会开心地赖在这里不走。」 「下次把奶奶带来这里玩啊。」 「不行,奶奶离不开她那些鸡。」她叹口气。 她奶奶住在南部老家,有一小块田耕作,也养了几只鸡,那是她每回回老家时准备给她补身子用的,堂姐老说奶奶不公平,把她补得又高又大,结果堂姐却又瘦又小,唉,只能说是基因的问题,因为她的父母都很高大呀。 「那你就多找时间回去陪她吧。」 「本来这次休假就是要回老家陪奶奶的。」她扁嘴望着他。 被她那双乌亮的眸瞅着,他心底莫名发乱,只能随手摘着小黄瓜说:「好,今年过年我免费大放送,可以了吧。」 「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哪。」她嘿嘿笑着,窃喜自己又赚了一顿大餐。毕竟他准备的年夜饭可不是普通的丰盛,打从他第一次南下准备年菜后,叔叔每年早早就会回奶奶家等着吃年夜饭。 「下次改当小人。」他哼了声,佯恼着,然而一看到她的笑,拧得再深的眉头也被她唇角的笑意化开了。 「不要勉强,我觉得你没什么当小人的慧根。」看着他手中的小黄瓜,她不禁问:「这小黄瓜看起来好漂亮,可以生吃吗?」 「当然可以。」他将小黄瓜折成雨半,将一半递给她。 她生啃着小黄瓜,清脆鲜甜得教她好惊讶。 「好吃吗?」他笑着,从另一头摘了一颖黄椒,啃一口试甜度。 「很好吃。」她用力点着头,再看着他手上的黄椒。「好吃吗?」 「好吃!」他准备帮她摘一颗,却发现手被抓住,他横眼望去,就见她抓着自己的手啃着他咬过的部分,黄椒的汁液从她的唇角滑落,她伸舌舔了下,冲着他笑。「甜的耶!」 丁子毓瞪大眼,心头被她的笑容撞得有些发麻—— 「子毓?」 他闭了闭眼,发现自己好像出现幻觉,刚刚他怎么觉得她好可爱……这症状跟昨晚的怪现象有点像,令他有点错愕。 「你怎么了?」 丁子毓睁眼直瞪着她,怀疑不只是自己的眼睛,就连耳朵好像都出现了幻听……她有这么可爰吗?她的嗓音有这么柔软吗? 这一瞬间,仿佛连时间都暂停了。 「毓哥,红萝卜这样到底是不是已经熟成了?」林保惠手里抓着红萝卜在这列藤架的最前头喊着。 瞬间,打破了丁子毓凝结的时间。 「毓哥……」见状,林保惠一僵,x!他不会破坏了什么好事吧……他这个月还要不要活啊? 丁子毓深吸口气,企图甩开身上的魔障,却嗅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那气息似毒,吸入鼻腔,烫进心口,教他莫名发热,莫名发恼。 「你来这里两年,连红萝卜能不能拔都分不清楚,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他恼声咆哮着。 林保惠垂着脸,暗咒了几声,发誓下次出声之前一定要先看清楚状况。 「去给我摘长豆,敢摘错,你就准备去找住的地方。」他下了重话。 林保惠一脸委屈,明知道毓哥是在迁怒,标准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他超想回嘴,可是不能,只能逼着自己用力咽下, 「小惠,我帮你吧,我以前常帮我奶奶摘长豆。」李则天赶紧走向他。 她的神经有点大条,搞不太清楚子毓为什么突然生气,但当务之急还是先帮小惠度过这一关再说。 林保惠本来想拒绝,但想了下,还是由着她,免得他这张嘴多说多错。 丁子毓看着两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他抚着胸口,不能理解那瞬间烧上胸口的凶猛悸动,怎么可能是因为她。 不可能,这一定是他的错觉—— 他如此肯定……又不是很肯定的告诉自己。 李则天发觉不对劲。 因为自温室出来后接下来的几天,她再也没有吃到肉的味道,丁子毓说好的排骨汤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更诡异的是,他早上不再陪她运动,晚上更不陪她看星星看夜景,也没有给她额外的宵夜—— 以致于,她的缺肉禁断症愈来愈严重了。 「小惠,打个商量,给我一块肉。」她说着,不时朝前头望去,就怕坏事干到一半时魔鬼跳出来——林保惠看她面黄肌瘦,外加颤抖的小手和卑微请求的口气,突然觉得她好可怜,不过——「办不到。」 不要怪他狠,实在是因为她已经害他这个月要喝西北风了,如果他再当帮凶,恐怕要准备回街头去混了。 为了走向大厨的康庄大道,他必须心狠。 「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李则天几乎要掩面痛哭。 「就算你现在跟我讨恩情也没用,反正你就忍一忍嘛,不是只剩一两天而已?很快你要开始工作了,下山之后你要怎么吃就怎么吃,谁管得了你?」他边搅拌着大锅里的肉,边指点她迷津。 「你要我怎么忍……好香……」呜呜,西酱卤肉啊!「况且,我干么跟你讨恩情,你又没欠我什么……我现在是在跟你商量啊。」 林保惠看着二十人份大锅里的卤肉,再一次对她生出恻隐之心。说真的,小天这人真是没话说,不但当初把他捡回家,知道他无家可归还替他找工作……虽然他老爰在言语上剌激她,可是对她的感谢,他一直是放在心里的。 如果可以,他也想要报答她,况且不过是一块肉罢了,但一想到丁子毓那张很欠扁的嘴脸,他只好狠心到底。 「你去外头,不要待在这里。」 「不然我跟你买。」 林保惠眼皮抽搐。 第八章 「一块肉五十块,快,趁他现在还没进来,快点给我。」 「你把我当什么?竟然以为我会……」林保惠夸张地拍着额,仿佛不能忍受自己被看轻,狠狠地瞪着她。「至少也要一百块。」 「哇,你抢劫啊。」那块肉顶多只有两立方公分而已,卖到一百块,知不知道良心两个字怎么写?!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就不是抢。」他装出地痞嘴脸,伸出手。 「好,我买。」事到如今,一百块她也愿意成交了。 「买什么?怎么没找我一起买?」 厨房里正打算地下交易的两个人吓得当场跳起,一个冷静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低头搅拌卤肉,一个则是拿着钱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傻得不知道要掩饰,一副没干过坏事的蠢样。 丁子毓笑咪咪地看着她。「想买什么?」 「那那那个小惠说……」 听她抖到快要分岔的声音提到自己,林保惠瞪着她,用眼神唾弃她没道义,竟要把他拖下水。 「他说什么?」丁子毓好整以暇地等着下文。 「他说……」她的眼睛飘啊飘的,瞬间灵光闪过,快速地接话。「他说没有胡椒粉了,要我去帮他买。」 她真是太聪明了,只要下山,她就可以到外头吃肉吃到吐啊! 丁子毓微扬起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林保惠。「我不是说过不准她下山吗?既然她想下山,你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别回来了?」 林保惠扁嘴,觉得自己很倒楣。 瞧,不是他不想帮,而是他根本帮不了,这家伙最会要胁他,他也只能沦为无情的帮凶,不然就别想从毓哥身上学到任何厨艺了。 x!这家伙的厨艺为什么这么棒,却一点人性道德都没有? 「没有啦,不关小惠的事啦,其实是我想跟他买肉,可是他不卖我啦……」见自己的馊主意害到小惠,她心里很过意不去,只好选择坦白,希望子毓可以从宽处置。 林保惠惑动地看着她,嘴里却是骂她笨,干么招呢? 「现在是怎样?你护他,他护你,姐弟情深,要让我感动?」丁子毓哼了声。 「如果你感动了,你会给我一块肉吃吗?」李则天可怜兮兮地问。 丁子毓嘴角笑意敛下,黑眸冷到极限。这家伙听不懂他的讽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看来他必须再想一些简单易懂的讽刺才行。 一旁的林保惠愍笑愍到快要内伤,而门外已经有人先瀑出笑声。 李则天这才发现,原来丁子毓身后还跟了个人。 「很好笑?」丁子毓脸色沉得像鬼。 「好久没看到你这么有朝气了。」那男人往他肩头一搭,笑睇着李则天。「你好,我是子毓的老朋友,你叫我仲华就可以了。」 「你好,我是子毓的麻吉,叫我小天就好。」虽然李则天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但是面对麻吉的朋友,她还是努力维持基本的礼仪,况且这个人长得很好看,态度大方爽朗,给人的感觉很好。 毕竟有些人只要长得好一点,眼睛的高度就会自动往上调,有时候连她长得这么高大,对方也不一定看得见。 「小天?」 「嗯,大家都这么叫我。」基本上,她不太喜欢介绍自己的全名。 「好了,你先到外头等我吧,厨房油腻腻的,你不要待在这里。」丁子毓见黄仲华直盯着她瞧,莫名有些不快。 「有什么关系?我也很久没看你做菜了,露一手给我瞧瞧吧——」 「……小天,你去准备外场。」最终,丁子毓下了这道指令。 「喔。」她乖乖顺从,离去之前不忘对黄仲华点点头。 「你什么时候有这个麻吉了?」黄仲华笑问。虽说他很久没来,但两三年前他还在台湾,有空就会过来找他,从没见过她—— 「重要吗?」看着黄仲华那张斯文的脸蛋,加上一身牲畜无害的迷人气息,不知道怎么搞的,觉得他好碍眼。 丁子毓看了一眼林保惠,淡道:「小惠,去帮小天。」 「喔。」林保惠乖乖地应道,但脚步却很漫,绕到门边还不忘顿了一下,想要窃听第一手消息。毕竟毓哥不让他在场,就代表他们接下来的对话涉及了毓哥个人隐私,要他怎能不好奇?但他停下脚步,却听到—— 「你的耳朵要是听不清楚,我可以帮你通一通。」那森冷嗓音让他立刻拔腿就跑,不敢肖想得到消息。 等到确定人都走了,丁子毓才懒声问:「你从牧庭那里听到什么?」 黄仲华是他的邻居,说是一起长大的也不为过,目前就在牧家的西国进口食品公司上班,一直待在海外部多年。 「倒也没听到什么,只是隐隐听她说有个女孩子一直待在你身边,而且你对她非常的好……嗯,我也颇认同她的观察。」 黄仲华笑得似有深意。「想太多了,小天是我的麻吉。」 「我不相信男人和女人之间有纯友谊。」 「那么你现在就可以见证奇迹了。」他哼了声,转头接手颐炉火。 黄仲华轻点着唇,勾唇笑道:「我觉得她还满漂亮的。」 丁子毓皱眉看他,像是听到多不可思议的话。「你视力变差了?」 「她是你麻吉,你不这么认为?」 他不以为然的耸肩。近两日来的节食运动,外加以蔬果调养她的身体,可以感觉得到她身上的水肿消除不少,圆润的脸显得比较立体,就连那双 大眼都变得极有杀伤力,每每与她对视,他的心总是隐隐悸动着: 不过,她的穿着让人看不出她的身材是否较为结实了,他打算明天先带她下山好好改造一番,尤其是先处理她那头只会扎起的长发—— 「你不觉得女孩子的美是美在神韵,那种发自内心的美,才是真正的迷人之处?而小天像杯醇酒,愈喝肯定愈有滋味——」 丁子毓垂下长睫,掀唇嘲讽。「你酒都还没喝,人已经醉了?」 「是啊,遇见她,我觉得我快要醉了。」 丁子毓懒懒看着他。「你今天到底是来干么的?」他知道仲华是来试探他的,只要不回应,就不会落进陷阱里。 「我可以追求她吗?」他突道。 丁子毓微愣,哼笑着。「问我干么?关我什么事?」他不认为他是真的看上小天。「你就这么听牧庭的话,非得试探我到这种地步?」 小天跟谁交往,他都无权过问,甚至他现在做的就是要让她觅得良缘,有人想跟她交往,就不枉费他的苦心了,问题是仲华想跟她交往,绝对不是真心,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她。 「不,牧庭确实是要我试探,不过我发现……我似乎是对小天一见钟情了。」黄仲华说得信誓旦旦。 丁子毓哼笑,将视线挪回锅内。「这么容易就一见钟情?」 「子毓,我再跟你确定一次,我是真的对小天有兴趣,如果你没有喜欢她,那我就出手喽。」 他垂眼瞪着滚动的卤肉,抿了抿唇。「关我什么事?」 如果忡华是真心的,这是一桩好事,他没有阻止的权利—— 也许,他注定孤单,再也尝不到幸福的滋味,可是小天可以。 「那好,我就决定这么做了。」黄仲华深深地看着他,随即往外走。「我先去跟她联络一下感情吧。」 丁子毓瞪着卤肉,试着平心静气地将卤肉捞起,然而捞啊捞的,一把火蓦地烧向心头,恼得他将网勺砸向一旁。 他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他心浮气躁变得这么愤怒?仲华是个好男人,他想追求小天,小天一定能得到幸福,而且奶奶也一定会喜欢仲华成为她的孙女婿,可是……他的心闷痛着,紧缩着,像是对他发出预告,他即将失去什么。 一会,林保惠走进厨房,低声喊着:「毓哥。」 「干么?」 「小天被你朋友带走了。」 丁子毓顿住,恼火地想骂人,但随即又想,他凭什么? 有仲华在,仲华的外貌身材都比那姓盂的家伙要好太多,要是仲华陪她一起参加婚礼,那就能够达到他想要的效果……这是好事,是好事。他拚命地说服自己,不断地深呼吸,才低声道:「进来帮忙吧。」 「毓哥?」林保惠不解地看着他。 「有客人来了吗?」他回头,看着他手中的点单。「拿来。」 林保惠将点单拿给他,突然觉得他好陌生。 是他太年轻,所以会错意吗? 毓哥真的只把小天当麻吉,没有其他感情? 可是……天底下,哪有人对麻吉好到这种地步的…… 晚上十一点,李则天下了车,看着灯火已灭的私飨,她推测自己只能从后门进去,不知道锁门了没有。 「要不要我打电话给子毓,让他帮你开门?」黄仲华坐在车内问着。 「不用了,你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李则天勾笑挥手,径自绕向后门转动门把,意外竟没上锁。 她蹑手蹑脚地上了三楼,正要偷偷摸摸回房时,三楼另一扇门打开了。 「明天九点,我送你去极色。」同时,传来他低哑的声音—— 李则天一愣,快步走到他门前。「子毓,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可是我发誓,我跟仲华出去吃晚餐,绝对没有吃到淀粉和肉类喔。」他的交代,她谨记在心,奉为圭臬,就算他不在身旁也会照作。 莫名的,她的心好慌,好怕他生气,从此以后不理她。 「你想到哪里去了?明天是要……」 「我后天才上工,你送我去干么?早知道你会生气,我就不跟他去吃饭了。」 她垂脸扁嘴,一脸后悔得要死。 她那模样让他闷痛的心稍稍舒缓,甚至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喜悦,只因为从她的话语中,已经分出两人的分量轻重。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他没好气地道。 他信任她,就算他不在身旁,她也会依照他的要求,不可能偷吃不该吃的东西,而他不问,是因为不想知道她和仲华是如何度过这个夜晚。她能言善道,跟她聊天不怕找不到话题,他可以想见仲华和她相处得多愉快,他一点都不想知道有多愉快。 「我不想要你生我的气。」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微扬眉,不敢相信却必须承认,他的心确实被她安抚了。 他忍不住问:「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麻吉。」 她话一出口,他蓦地有股被泼了一大桶冷水的受挫感。 这句话她常说,可这是他头一次厌恶且痛恨着。 「明天是实行改造计划,就这么简单。」话落,他当着她的面关上门,就连晚安都省下。 不敢相信但又必须承认,他被她左右着。 「子毓……」她在门外手足无措地拍着门。 「去睡。」他淡道。 他压抑着不满,背贴着门板,对于心底那逐渐明朗的轮廓感到恐惧和不知所措。 「不要生我的气——」她小小声地道。 「我没有生气。」他气的是自己,竟因为她影响心情。「快点去睡。」 「喔,晚安。」 「……晚安。」 第九章 听着她沉重的脚步声渐远,他才将自己投进床上,闭上眼,他要自己停止思考,可是她那张爱笑的脸却在他脑海中不断地翻飞,尽管入梦了里还是爱笑的她,不断地侵扰。 车上,气氛很凝重。 李则天不时偷觑着丁子毓,今天的他表情冷到极点,紧抿着嘴,好像一点都不想说话,害她也不敢随便开口。 她双手绞着,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就连询问,她都不敢,只能任由他载着,无声而凝滞地下了山,进入闹区,直朝极色工作室而去。 「欸,子毓,你开过头了,极色要左转耶。」看到他开错路,她趁机说了点话,希望能打开话题,问出他臭脸的原因。 「早上容祯打电话给我,说要把地点改到魔发师沙龙。」他淡道。 「咦?去那边干么?」 她以为要改造她,只要交给容祯这个造型师就很足够了,为什么还要去沙龙? 她很相信容祯的手艺,共事这几年,她亲眼看过无数次容。把天使变成魔鬼。 「处理你那头长发。」他睨她一眼。 打从认识她以来,她的发型就从没变过,一条黑色发带把长发往上扎起,看起来很杂乱,一点美感都没有。 「喔,好啊,反正我已经很久没修过了。」她有那么一丁点心疼荷包,虽然只是修,可是价钱跟剪是一样的。通常,她都是自己修的,免费。「不,是要剪。」 「喔,那就剪个五公分吧。」 「你留着长发是有什么用意,还是你许过什么心愿?」他皱起眉。五公分?她的头发放下时都已经过睽了,剪五公分到底有什么意义?倒不如他帮她剪剪就算了。 「没有啊,纯粹是长发才扎得住,不然我拍照的时候头发老是在我耳边和额头飞,我会抓狂。」 很好,那他一定要要求剪个可以让她抓狂的发型。 他心里盘算着,却不打算告诉她。「反正到了那里之后,设计师会帮你处理。」 「喔。」她点点头,看着前方,却疑惑着为什么前面竟然塞车了。 「奇怪,今天有什么活动吗?怎么塞车了……」这个时间点不太会塞车,可是前头已经塞得无法动弹了, 丁子毓前后看着,发现自己被卡在车阵中,就连想要切到路边回转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等前头的车潮疏通。 「只能等了。」他叹道。 李则天偷觑他,怀疑这是老天给的好机会,让她可以询问他到底是在气什么。 只是,真要问倒也不是很容易哪。 「那个……子毓。」她试探地唤着。 「嗯?」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她一鼓作气地间,不给自己退怯的机会。 他闭了闭眼。「我要气什么?」如果可以,他一点都不想再跟她谈论这个话题。 「好比我跟你朋友出去,却没先跟你说一声?」事实上她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只好随意猜测。 「你要跟谁出去,我管得着吗?」 「不是啊,这是一个尊重的问题。」 尊重?他掀唇冷笑,状似漫不经心地问着:「你觉得仲华怎么样?」 「他人很好,很幽默也很健谈,不管跟他聊什么他都能搭上话题,而且他也懂摄影,他之前跑到美国黄石公园拍了一些照片,打算下次带来给我看。」她说着,不禁露出神往的笑。 黄石公园呢,那里头的峡谷区,一直是她最向往拍摄的场景,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一定也要去一趟黄石公园。 李则天对拍摄地点的神往,看在丁子毓眼里,却像是对黄仲华的爰慕,那柔媚的眼神扯痛他的心。 「那很好啊——」他意兴阑琚地道。 很好,她遇到对的人了,他应该要祝福她,等将她改造完之后,其余的就不是他的工作了。 「对呀。」她笑眯眼——丁子毓垂着眼没再搭话,瞬间车内的气氛再次凝滞。 李则天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真觉得今天的他让人摸不着头绪。 想要再开口时,突地听见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由远而近靠近,她回头望去,看见救护车从对面车道逆行往前,然后停在塞车的最前端,她才恍然大悟。 「子毓,前面应该是发生车祸了。」她说着,眯眼看向前方,但因为车龙太长,她看不见车祸现场。 就在她盯着前方时,发现前头的车微微动着,丁子毓却没有跟进,她不由疑惑地看着他,惊见他竟痛苦的皱起眉,双手用力地环抱住自己。 「子毓,你不舒服?」她轻触着他,惊觉他的手冰冷得好吓人,而且微微发顚。 「子毓?!」 丁子毓皱紧眉头,紧抱住自己的力道几乎要将骨头掐碎。 唯有掐痛自己,他才能与体内瀑开的恐惧抗衡。 「子毓,你说话,跟我说你到底怎么了?」她手足无措,只能横过身将他抱住。「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她温柔的环抱像是黑暗中的煦暧光源,在恐惧之中凿开了一个洞,让他可以呼吸,不被恐惧引起的恐慌症给逼进黑暗极限里。 「不是……」他痛苦的低喃着,试着回抱住她,把脸贴在她肩上,把她当成浮木。 「可是你身上好冰。」吓到她了。「你一直在发抖。」 「我讨厌救护车的声音。」 说着,他感觉双耳被温热的掌心给覆住,接着她贴在他的耳边低喃,「这样呢?有没有好一点?」 他不由张开眼,直睇着她近在眼前的担忧神情。 她的眼黑白分明,蓄满担心,她的唇贴得很近,一张一阖的说着话,一点一滴的消弭他的恐惧。 「有,再跟我说些话。」直睇着她,他的身体还是会因为恐惧而不自觉抽颤,会为了对抗恐慌而出现不规则的摆动。 「说说……其实我昨天出去,偷吃了一块排骨……可是那是汤里头的排骨,而且我挑了最小块的,用一个钟头谩漫吃完。对不起,我骗你……可是你之前说要弄给我吃都没有……」她说着,扁嘴,一脸小媳妇样,好惹人怜爱。 他不禁虚弱地勾着笑。「好吃吗?」 「不好吃,还是你煮的才是最棒的,所以我在想要是哪天你不弄给我吃,我一定会饿死的。」 她最极致的赞美终于让他露出了一抹象样的笑,也在同时,一并将他体内的恐惧清扫一空,只剩下抗衡恐惧过后的疲惫和虚软。 这是第一次,他的恐慌症发作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恢复正常, 「说好的喔,到时候你真的要招待我一年份的吃到饱,到时候我一定要吃你最拿手的炸沙朗吃到饱。」光是想象,她就无法控制口水的分泌。 「好,看你要吃什么就吃什么。」他无力地靠在她肩上。 顿时,李则天心头不断地顚着,这才意会到她还是头一次跟男孩子这么靠近,尽管是她最麻吉的麻吉,贴这么近,她还是有点害羞。 但害羞之余,能被他这么依靠,她很开心。 突地,后头喇叭声响,李则天看向前方,发现前头的车已经拉开段距离了——「子毓,你能开车吗?」 「再给我一分钟。」他还舍不得太早放开她,他喜欢她的温柔贴心,在他软弱的时候给他勇气。 「不然我开车好了。」 「你会开车?」 「不会……」 丁子毓突地笑出声。「不会开车还打算要开车,你是想把我的车撞烂?」 「只是直线前进而已,应该不会很难嘛。」她没开过,可是她坐车的经验很丰富的。 「我不想再听到救护车的声音了。」意指,他可不想把车交给她肇事: 「我会捂住你的耳朵,然后在你耳边说话,到时候你只听得到我的声音。」她笑道,压根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他勾笑,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她急忙扣着他的手腕,想要等他再恢复一点,然力道过大,不小心在一拉一扯之中将他腕间的护腕给拉歪,露出了」条丑陋的伤痕,教她怔住。 丁子毓立刻拉回护腕,将伤痕藏妥,不动声色地说:「坐好,我要开车了——」 「喔。」她乖乖坐回位置。 打认识以来,他的左手腕上总是戴着护腕,她一直以为因为他是厨师,所以在拿锅的那只手上戴护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刚刚匆匆一瞥,她发现了一个他蓄意藏起的伤痕。 那是伤痕,绝对错不了。 而那个位置……是很多不爰惜生命的人会划下的位置,他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竟让他选择自残? 难道是因为他女友去世? 他恐惧救护车的声音,是否也和他女友去世有关? 她从来不会打探子毓的隐私,所以不知道他的父母是否健在,是不是有兄弟姐妹,因为他总是筑着墙不让人太靠近,而她不想破坏彼此的友好关系,所以一直选择沉默不过问。 可是现在的她好想知道他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让他筑起墙不让人靠近,可是她又怕一但追问了,她会从墙内再次被推出墙外。 来到魔发师沙龙门口,一票人从玻璃门内走出,列队欢迎。 「女王驾到,恭迎圣驾。」 李则天一下车,那带头的男人便高声喊着,引起附近路人的注目,教她羞得赶紧冲向前。 「裴君凡,你在干么?」她想掐死他, 「迎接你啊。」裴君凡说得理所当然。「喂,你以为每个人来都能享受同等的礼遇吗?是你才有耶。」 「不用了,我一点都不需要这种排场。」她只是个小人物,不需要他开门迎接还唱名咧。 「有什么办法,我只要一听到你的名字,就忍不住想要下跪啊,女王耶,中国历史上空前绝后的女帝耶。」他笑得很痞,仿佛以欺负李则天为乐,然而欺负的手段又不怎么惹人厌。 「我又不是她!」喔,她真的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 「不然改名好了。」 「不要,这是我爸取的名字。」虽然她曾经很怨爸爸为什么给她取这个名字,害她从小就很讨厌自我介绍,可是这个名字是爸爸留给她最后的纪念,当然不能改。 「那我就只好继续恭迎圣驾了。」裴君凡往她肩头一搭。 李则天火大地瞪着他,还没回嘴,余光已瞥见一只手将裴君凡给推开,她侧眼,望去,发现丁子毓的脸不只冷还很臭,甚至泛着铁青。 丁子毓瞪着刚刚将手搭在李则天肩上的裴君凡,他穿着随兴又有品味,头发剪得有型,完全像个都市雅痞,看得出眉毛修过,让那双幽黑的眼更深邃,俊美得像是电视偶像剧里的花美男,可惜嘴角的笑意有点坏,态度很轻佻,看着看着就让他觉得拳头很痒—— 裴君凡也在打量着丁子毓,笑得很愉悦。「小天,有护花使者了?」 「不是啦,他是我麻吉。」李则天赶紧站到两人中间。「子毓,这一位是魔发师沙龙的老板兼设计师,他跟容祯是旧识,所以我也认识他很久了。君凡,这位是私飨的老板,是我麻吉。」 臭君凡,那张嘴老是乱讲话,待会要是让子毓心情变差,她就扒了他的皮。 第十章 「你把我介绍得好仔细,怕他误会生气啊?」裴君凡笑得很贼,最喜欢挑拨兼煽风点火。 「我……」 她手足无措,更气人的是,她的好同事容祯和韦纳思竟然就坐在店里看戏,压根没打算帮她。 「不好意思,她应该要进去剪发了吧。」丁子毓淡声道。 裴君凡上下打量着他,笑眯眼比了个请的手势。「当然,请进。」 李则天见状,赶紧拉着丁子毓往店里走,发现里头已有客人,可裴君凡竟还要设计师列队欢迎,把客人丢到一边去,真是不正经。 「小天,这边,我帮你保留了vip。」裴君凡招招手。 所谓的vip是个半遮蔽的空间,位在沙龙的最底部,两边有雾面玻璃屏风,能保有安静和隐私,止前方是面大镜子,后头还有客用沙发。 「子毓,你在这里等我,这边有沙发,你坐在这里。」李则天拉着他到后头的沙发坐下。 刚好走到沙发边的韦纳思和容祯闻言,不禁对看一眼。 「真教人心寒哪,小天竟然重色忘友到这种地步。」韦纳思夸张的叹气,一双妖艳勾魂的眼眸来回看着他俩的互动。 「不是啦,那是因为子毓刚刚……」身体不舒服,应该休息一下。 李则天话未完,丁子毓已一把拉住她,不让她继续说。 「他怎样?」容祯视线淡扫过他。「他的脸色还满黑的,去晒太阳了吗?要记得防晒。」 「不是,他那是气黑的。」韦纳思附在容祯耳旁,假装私语却说得很大声,笑得很媚很挑衅。 「不是,他那是气黑的。」韦纳思附在容祯耳旁,假装私语却说得很大声,笑得很媚很挑衅。 「喔,是这样子呀。」容祯天生冷脸,情绪并不明显,可是和韦纳思的一搭一唱毫不含糊,依然可以让丁子毓的脸色更黑。 丁子敏问不坑声地看着她俩。 韦纳思是极色的老板,经营替人造型化妆的时尚工作室,身兼化妆师,以前曾经是红极一时的模特儿,对美自有一番见解。而容祯是造型师,也是个美人胚子,小天则是摄影师,替许多艺人和模特儿拍照,她身边接触的全都是最美的人,她的不修边幅在这里也形成了一面奇观。 许是她看过太多虚假的美丽,才会让她坚持保持原本的模样……硬是要改造她,他开始觉得是否太勉强她。 「嗄?」李则天不解地看向丁子毓。 生气?为什么……他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好了,小天快点过来。」裴君凡拍着手。 「去去去。」容祯推着她往前走。 李则天坐在椅子上,原本还疑惑丁子毓为什么又生气,但一坐下,就转而开始烦恼自己的荷包。「唉,剪个头发干么还弄到vip?」 魔发师沙龙的设计师指定费已经不便宜了,再加上vip的话……唉,看来她相中很久的镜头,得要再缓一缓才能买了。 「小天宝贝,这是给你的特别礼遇。」裴君凡走到她身后,看了丁子毓一眼,故意倾前把脸贴在她脸旁,看着镜中的她。 「那你是不是会给我折扣?」 「当然,小天宝贝,我一定会给你满意的折扣——」透过镜子看着后方的丁子毓脸色深沉得想杀人,他乐得贴得更近。「哇,你的皮肤真好。」 「会吗?」她笑着,突地瞥见镜中的丁子毓,他双手环胸,神情森冷,脸臭到极点,吓得她赶忙将裴君凡推开一点。「那个,快点剪吧。」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都还没搞清楚子毓为什么生气,他现在的表情又变得更吓人了……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裴君凡挑着眉,乖乖地站直身,拉开她的发带,轻拢着她的发。「容祯有跟我说过要剪什么发型,只是不知道你自己意下如何?」 「那就照容祯说的吧。」容祯的眼光不可能会有错,最重要的是,她想要赶紧把头发弄好,离开这里。 裴君凡挂着坏心眼的笑,拿起黑色绳圏把她的长发扎到肩颈处,然后情懒地拉过小推车,拿起利剪二话不说从扎起处剪下。 脑后的重量瞬间消失,李则天错愕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裴君凡解开了绳圏,她的长发竟然只到肩膀——丁子毓也怔住,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一口气把她的头发剪得这么短。 「其实小天不适合留长发,剪成鲍伯头可以让厚重的感觉削薄,两侧到腮边的位置刚好遮掉她圆润的脸型,比较显瘦。」容祯淡声解释着。「我也觉得很适合。」韦纳思很认同地点点头。 发型还没弄好,丁子毓没有太多想法和意见,他比较在意的是李则天能不能接受。 「喏,你看,」裴君凡将剪下的发拿到她面前晃着。「这些可以拿来制作假发,帮助很多需要的人,相信你一定很乐意吧——」 李则天唇角动了动。「嗯——」看在可以帮助人的分上,那就这样吧,况且剪都剪了,也不可能黏回去吧。 叹了口气,她偷觑着镜中的丁子毓,看他的表情似乎比较缓和了,她也稍微安心,便没有压力地跟裴君凡开始东聊西聊。 丁子毓看裴君凡俐落地帮她洗头,甚至还逗得她哈哈大笑,一颗心不断地下沉。 再见那个男人的手指于她的发间穿梭,在容祯的指挥之下,他手中的利剪像耍特技般的在她的髪尾甩动着,他竟产生了一幕又一幕的暴力想象,想拉开他的手、想剁了他的手……丁子毓不禁自问,他这症状会不会太严重了一点。 「我说子毓啊,你目露凶光哪。」 耳边传来韦纳思的戏论笑声,他瞧也不瞧她一眼。「你眼睛不太好,纳思。」 他不想承认自己的心情,但此刻他是真的很不爽—— 原以为她的长发被剪,她会沮丧甚至难过,但她看起来不怎么排斥,甚至还和那家伙有说有笑……看来是他想太多了,哪个女人不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饶是她,也喜欢焕然一新的自己。 「不会喔,像我一眼就发现小天瘦了不少,真想知道你是用了什么魔法。」她也很想要讨教。 「不过是调配菜单,让她消水肿。」 「哇,这真是对症下药啊,小天是标准的内分泌失调,她水肸得很严重,就连双眼皮也都是抛抛的,可是今天一看,她的抛抛眼不见了,眼窝也出现了,整张脸变得立体,更加显露她原本的优势。」 韦纳思边说边比划着。「她可以上裸妆,在眼睛和唇上一点色彩,稍微加强一点就好。」 「她的肤质很好。」他认同地点点头。 在车内趴在她肩上时,他的脸摩挲着她的脸颊,那细腻的触感还残留在他脸上。 「那是因为我强迫她保养。」韦纳思笑睇着他。「不过,请问你怎么知道她的肤质很好?用看的?还是用摸的?」 丁子毓眼角抽动着,直接当作没听到,根本不回应。 真不知道小天怎能跟这些人和在一起,还能保持最纯朴的直率和爽朗。 韦纳思瞧他不回答,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打算待会找容祯一起八卦兼下注,赌这两个家伙要什么时候才会开窍。 「好了,不错吧。」 裴君凡收起吹风机,拿着镜子让李则天前后看着。 李则天前看后看,忍不住扁起嘴。 「干么扁嘴?」容祯冷睨着她。 「剪这么短,头发绑不起来,我怎么工作?而且前面这里很短,到时候要是有风的话一定会乱飞。」把头发剪掉她倒是无所谓,可是头发短到会影响她工作就让她很郁闷了。 「你想到的只有这些?」容祯没好气地拉着她。「走啦。」 「去哪?」 「换衣服啦,还能去哪。」 「还要换衣服?」 「走!」容祯强押着她朝沙龙的更衣室走去。 裴君凡收起用具,步伐优雅地走到韦纳思和丁子毓面前。「纳思,这家伙到底是小天的谁?」 丁子毓微扬起眉,觉得这痞子真不是普通的讨人厌——他明明就站在他面前,他竟然间着他身旁的韦纳思。 「谁呢?」她笑得促狭。 丁子毓摆着酷脸,来个相应不理。 韦纳思和裴君凡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心知肚明。他们都在同一个圏子生活,身旁的人有些风吹草动,其实他们早已掌握了第一手的资讯。 小天犠牲了假期跑到山上跟他同居,他还热心地帮助她减肥,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为她做菜……说他们之间没什么,谁信!这两个家伙全都少根筋了是不是? 见丁子毓充耳不闻也不讲话,裴君凡笑咧嘴,想了下,道:「既然他不是小天的谁,那我就可以追小天喽。」 裴君凡说得似真似假,一脸痞子样。 「你没资格。」丁子毓想也没想地道。 「又不是你说了算。」 「小天的眼没那么瞎。」 「基本上我是觉得她挺瞎的。」像是蓄意跟他杠上,裴君凡意有所指的说。 丁子毓眯起眼,觉得今天让他很不愉快。 他开始后悔自己干么那么一头热,非要替她筹划报复计划不可,觉得自己简直是蠢死了,她明明就有很多人追,他何必让她变得更漂亮? 「我不要穿这种衣服啦——」 「你不要再扯了!」 后头突地传来李则天和容祯的大嗓门,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后面。 「太短了啦!」 「短你的头,给我出来!」 话落的瞬间,丁子毓看见容祯拉着李则天走出更衣室,她穿着裸色系的雪纺纱洋装,将她的肤色榇得又白又嫩,斜肩的设计微露锁骨,简单略宽的线条,在走动之间显得摇曳生姿,风情尽现。 仿佛脱胎换骨一般,李则天看起来又高又纤细,蓬松的髪型让她的五官更加突出立体,浓眉衬得大眼有神,秀鼻底下的丰嫩唇瓣微启,顿显耀眼艳色,洋装裙摆如水花在她姣美的长腿边摆荡,她美得出乎众人意料。 丁子毓转不开眼,不敢相信褪去那身棉了和牛仔裤的她,竟拥有如此惹火的身段。 她哪里需要减肥?她不瘦,完全符合他的美感,她更不胖,根本没有再减肥的必要。 裴君凡瞧丁子毓看直了眼,快步走上前往李则天身边一站,她硬生生看起来又小了一号,更显纤弱。 「哇,美人,明天开始你就穿这样上班。」韦纳思上下打量着她。「就跟你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的嘛。」 「穿这样我怎么工作?」李则天做了一个蹲马步的动作。 「给我站好!」韦纳思将她拉起。「穿得这么淑女漂亮,麻烦你不要做这么租鲁的动作好吗?」 「所以说穿这种衣服没有办法工作嘛——」她东拉西扯,没办法适应这种轻飘飘的布料,还有双腿的凉意。 「穿这种衣服可以让你参加婚礼时,成为婚礼上的焦点。」韦纳思说着,拉起衣服上的标牌。「欸,这是九号耶。」 「嗯,对呀,比我想的还要小一号。」容祯轻点着头。 「哇……子毓,你真的是太神了。」韦纳思一脸敬重地看着丁子毓。「才几天而已,你竟然让小天少了一个尺码。」 第十一章 小天的骨架大,再加上爰穿宽松衣服,很容易让人以为她很壮硕。而她刚刚觉得小天瘦了不少,没想到瘦身效果竟好到这种地步,瘦得很均匀,而且让小天的气色更好。 丁子毓这才回神,撇了撇嘴。「方法很简单。」 「给我菜单,我可以卖人。」她的工作会碰到很多艺人和模特儿,她们最需要的就是效果一绝又健康的减肥菜单, 「别傻了,那个菜单作法很麻烦。」李则天把小惠跟她说的作法简单叙述一遍。 众人听完,莫不一愣一愣地看着丁子毓。 「……也没有那么麻烦。」丁子毓被他们的目光逼视得不得不解释。「很多菜的前置作业本来就繁复。」 「下次我一定要到你店里吃吃看。」裴君凡不禁对他的手艺起了兴趣—— 「一绝。」极色工作室的三大美人有致一同地举起大拇指。 「不过想减肥的人千万不要去。」这句是李则天有感而发说的。 「怕什么?吃胖了再请他帮忙瘦回来不就好了?」裴君凡看着丁子毓,摸了摸下巴说:「这样好了,要是下次去你店里吃饭,你给我折扣,那小天身上这套衣服我打六折卖给你。」 够义气了吧,毕竟这些服饰是品牌寄卖,他能拿到的优惠也不多,所以算是半卖半送了。 「为什么要卖给我?」他问。 「对啊,为什么要子毓买?」李则天也不懂。看着这两人的呆样,裴君凡不禁拍额低吟着,决定下猛药。「好,我送!」 「关你什么事,为什么要你送?」丁子毓皱起眉。 男人送女人衣服,只有一个目的。 「不然你送——」裴君凡笑得很痞。 「为什么要我送?」 「你很奇怪,要你送,你不肯,我要送,你又有意见,你到底是怎样?」 「你才奇怪,这是强迫推销吗?」 「喂,你觉得不好看吗?你眼睛有没有问题?看不出来她穿这套衣服很正吗?」裴君凡往李则天肩头一搂,将她往怀里带。丁子毓不由分说的动手推开他,反手拉着李则天走。 「喂!这是抢劫吗?」裴君凡不禁发噱。「那是我店里的衣服耶。」 韦纳思早已经在一旁笑到不行。 「放心,纳思买单。」就连容祯也忍不住嘴角堆迭出笑意。 丁子毓的心情很不好,仿佛有什么在体内不断地酝酿发酵着。 一早醒来,他难得没有立刻下楼,而是坐在房内发呆——事情已经到了无法自欺欺人的地步了。 他不能忍受那女人和其他男人靠近,这种心情和他一开始的计划是背道而驰的。 于是,他糊涂了,开始怀疑自己想做的到底是什么。 他爱上她了? 怎么可能?他认识她三年了,要爱早就爱了,怎么会直到现在才爰? 况且,他还能爱吗?他的心都死了,怎么爰?十二年前他的心便伴随着牧晴一起葬在山上,怎么爱?可是,当他的恐慌症发作,她拥着他时,确实让他安定下来,彻底安抚了他又是不争的事实。 坐在床边,他托腮沉思,直到外头响起敲门声。 「子骑,你醒了吗?」李则天在门外轻声问着。 「有什么事?」他低声问。 「我要去工作了。」 「……路上小心。」 「我会记得你的吩咐,绝对不会吃到肉的。」她握紧拳头,给予他承诺。打从昨天回来,他俩都没再说过半句话,见他板着脸,她就说不出半句话,她真的很讨厌他们之间沉闷凝滞的气氛,很不喜欢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没有必要,你已经很瘦了,不需要减肥,你可以吃任何你想吃的,还有……」他顿了下,起身开门,看着她蜕变后让人难以漠视的美颜。「我觉得你可以搬回去了。」 李则天心里急得慌,「可是距离婚礼还有一段时间,我住在这里才能控制饮食,要不然等到婚礼时说不定我就复胖了。」 她还想待在这里,她喜欢跟他这么贴近的相处。 「你开心就好。」他淡道。 「喔。」虽然得到继续留宿的允许,可是她开心不起来,因为他看起来并不开心,好像很勉强。 「去上班吧。」 「喔。」她垂下小脸,正要离开,包包里的手机忽地响起。「喂?叔叔……嗄?奶奶感冒了?怎么会这样?严重吗?要不要紧?」 正要关上房门的丁子毓闻言,不禁手一顿,等她说完电话。 「喔喔喔,我知道了,我如果找到空档一定会回去看她……嗯,叔叔,对不起……嗯,再见。」 看她难过的皱紧眉,他不由问:「奶奶的状况怎么样?」 「叔叔说奶奶感冒,引起肺炎,虽然已经控制住了,可是现在还在医院里……我想去看奶奶,可是我今天得去工作,找不到人替代。」她急得像是快哭出来了。 「别担心,奶奶不会有事的。」想也没想的,他伸手将她搂进怀中。 在他眼里,她像是耀眼的灿阳,不管何时总是挂着乐观又爽朗的笑,当她勾不出笑时,像是乌云蔽日,让他心疼。 李则天微怔,他的体温透过轻薄的布料烫着她,教她心跳狠狠地漏跳了一拍,感觉害羞,但愉悦却凌驾在害羞之上,像是给了她勇气般,让她的恐惧远离。 「嗯,奶奶一定会没事的,我明天再跟纳思请假回去看她。」她抬眼,扬笑。 那笑意像是突破了乌云,绽露出光芒。丁子毓怔忡,莫名渴望,引发冲动。 不自觉的,他逼近着她,逼近着不知他意图,笑得美丽的她,就在即将覆上她的唇之际,他从她眼中看见错愕,耳边听到林保惠的大嗓门—— 「毓哥,八点半了,你……」林保惠三步并作两步的上楼,撞见两人相拥这一幕,当下暗x了一声,好恨自己干么挑这时候上楼,真想打断自己的腿算了! 「吵死了。」丁子毓故作镇静,轻轻地放开她。「去上班吧——」 李则天还没回神,心跳得很快,头有点晕,身体也微颤着。 「好。」她有些魂不守舍的下楼,和林保惠擦身而过时都没跟他打招呼。 林保惠看她一眼,皱紧眉,等着领罚,然而却等到—— 「谢了。」丁子毓拍拍他的肩。 就差那么一点,他几乎要不颐一切地吻她,不管她的错愕或抗拒的强吻她。林保惠眉头皱得快打结,不能理解他到底是在谢什么。 病房里该是冰冷和安静的,但是李家人自有一套乐天逻辑,再冰冷的病房都能变成锅里正滚烫的汤,滂腾得很。 而且,丁子毓怀疑,问题是出在他身上。 「好了,你们几个,有事要忙的尽管去忙,我要休息了。」李奶奶像是察觉他的不自在,出言要儿子和孙儿女们暂时退场—— 「奶奶,那我也先走了。」丁子毓见状,起身收拾他带来的药瞎鸡汤锅。 「子毓,奶奶还想喝汤耶。」李奶奶忙道。 「那好,再喝一点。」丁子毓又替她盛了一碗,小心地递给她,一回头发现原本毫不掩饰对着他窃窃私语的李家人已全都离开。 「子毓。」李奶奶小口小口的喝着。 「嗯?」 「你对小天真好。」她说。 「也还好——」 「不是吧,如果只是一般交情,你有必要代替她来探视我,甚至还特地熬了汤带到南部来?」刚刚大伙会议论纷纷,那是因为他说他是代替小天来探视的,这种说法带着嗳昧,很容易引人揣测。 「我说了,那是因为我害她没办法趁着假期回来看您,所以……」 「子毓,这三年过年时,你总是会到家里准备年夜饭,每年菜色都不一样,那是很耗费心思的事,只是朋友,你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而且你很宠小天,你没发现吗?」李奶奶是旁观者清,早已看穿他总喜欢笑睇着小天吃他亲手烹调的菜。 丁子毓沉默不语。宠她?他不知道……他只是喜欢看她吃自己准备的菜时那满足的笑脸。 「子毓,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小天,那么我希望你离她远一点。」 丁子毓蓦地抬眼,不懂她为何如此要求自己。 离她远一点?他不喜欢这种要求,甚至不能接受,就像是他已经习惯阳光照耀,却要突然将他关进牢里。 「因为你太好,你会让小天往后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伴侣。」李奶奶直瞅着他半晌,见他面色有所动摇,才又笑着喝了口汤,说:「但是如果你喜欢她,那就把她打包带走吧。」 丁子毓这才发现自己竟被试探了,突觉他有点小觑奶奶了。「她可不喜欢我,我只是她的麻吉。」他撇唇笑得自嘲。 李奶奶笑眯眼,满意他没反驳自己喜欢小天的事:「小天要是不喜欢你,就不会在除夕夜把你带回家。」 「那是因为她要我准备一桌年菜。」 「我家以往的年夜饭都是庙口的阿善师准备的,她也爰得很,再说除夕夜,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人,她是不会带回家的。」 「她不也把小惠给带回去了?」 「小惠是她带到你那里的,小天说小惠是她的责任,而你,也是她的责任?」 丁子毓怔了下,没想过这层面。 所以说……她喜欢他?忖着,心头发暖了,企图暧化体内冰冻彻底的部分。 「小天热情又鸡婆,但是你是她第一个带回家的人,她还特地打过电话叮咛我别多问你的家人……她怕你难过,她希望你开开心心的。」李奶奶顿了顿,再间:「子毓,你特地代替小天探视我,亲自走这一趟,是不是也希望小天别难过,希望她开开心心的?」 在老人家的注视之下,他无法充耳不闻,更无法沉默以对。「我希望她的笑脸永远都不会消失。」他承认,他很喜欢她的笑脸,非常非常喜欢。 看着他的表情,李奶奶笑眯眼。 姬伶模特儿公司附设的小型摄影棚内。 「好,先暂停,放饭了。」 今天是姬伶旗下的模特儿拍摄系列春装的日子,极色工作室三大美人都到了,韦纳思负责彩妆,容祯负责造型,李则天负责定照——拍摄工作从中午一路忙到晚上六点,预计能下班的时间恐怕还要两个钟头。 「小天,便当。」容祯将鸡腿便当递给她。「你最喜欢的鸡腿。」 「喔。」李则天一放下相机,整个人失魂落魄得可怕。 「干么?要是便当吃不惯,我请你吃大餐。」韦纳思拉她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不用。」李则天抱着便当,却没有开动的欲望。容祯和韦纳思对看一眼。 「喂,昨天发生什么事了?」韦纳思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没有啊。」 「子毓把你带回去,什么话都没说?」 她摇了摇头,想起早上他好像要吻她的那一幕,心又颤抖了起来,双颊不由自主地发烫。 「脸怎么红了,感冒了?」容祯伸手覆在她额上。 「没有啦。」李则天急急回神,赶紧打开便当,一看到炸鸡腿不禁面有难色。 「容祯,鸡腿给你。」 「你不吃?」容祯错愕得像是见鬼。「你不是忍很久了?」 「就是已经忍很久了,才要继续忍,要不然之前忍的都白费了。」她很坚持,但坚持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他。 第十二章 因为子毓要她这么做,所以她忍,如果他会因此开心,她更应该忍。 可是,最近她真的愈来愈搞不懂子毓了……他好像不希望她留下,但今天早上感觉又好像要亲她,贴得那么近,近到她可以嗅闻到他的气息…… 「怪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注重自己的外表了?」韦纳思微扬起眉。「你中午那块排骨好像也没吃嘛。」 「也不是啦,因为子毓说只要我能瘦五公斤,一直维持到婚礼,他要请我一年份的吃到饱。」她说着两人的交易条件。一开始她确实是为了吃到饱,但现在是为了让他开心。 「哇!」容祯低呼着。「真是大手笔,真希望他也能改造我,顺便跟我谈条件。」 「那可不行,你已经很漂亮了。」她想也没想地说——不知怎地,她不愿意她的好友们和他太靠近……嗯,她好像变自私了。 「对呀,尤其你这个大胃王,要是把子毓吃倒,到时候我们上哪聚餐?」韦纳思哈哈笑着。 容祯有个深不见底的胄,只要和她共餐过的都会被她吓到。 「不过,我想颐姐一定很想认识他。」容祯道。 颐姐是姬伶模特儿公司的负责人,肯定会想要一个可以帮她管理模特儿健康和维持体重的大厨兼营养师。 「不要啦,不要给他添麻烦。」李则天急道。 一个个模特儿都是魔鬼和天使,他要是天天在这堆天使魔鬼中打转……她不喜欢,她不要。 「怎会?这算是帮他增加收入耶。」韦纳思意会了容祯的意思,立刻附和,只为了确定小天的心思。 「可是他……」 就在她词穷时,外头有人开了门,喊着:「小天,外找。」 她抬眼望去,惊见竟是丁子毓。「子毓,你怎么来了?」她赶紧跑向他。 丁子毓将手中的提锅递给她。「这是我弄给奶奶的鸡汤,奶奶说剩下的要我带回来给你吃。」 她怔住。「你……」 「如果不是我,你前几天就能回去看奶奶,所以今天我帮你去医院探视她老人家了,奶奶的精神还不错,喝了不少鸡汤。」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我拍了一段奶奶的影片,你慢漫看,回来时再还我。」传影片给她会花点时间,他怕打扰她工作,索性把手机直接给她。 「子毓,谢谢你,你对我真好。」她扁着嘴,泪水在眼眶打转—— 真的,他对她真的是超好,没话说的好。 丁子毓撇了撇唇。「也还好,我说了都是因为我,所以你才……」 话未说完,她已经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谢谢你,真的……我要怎么报答你才好……」 听着她浓浓的鼻音,他不禁怜惜地轻揉她的发,可余光瞥见韦纳思和容祯的贼笑,他又蓦地放开她——「好了,我要回去了。」 「喔,我会早点回去。」 「骑车小心一点。」 「你开车也要小心。」 他点点头,近乎落荒而逃。 李则天拿着他的手机,一颗心好暧好暖,感动得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她的感谢,只能紧抓着他的手机,让那份感动深深地沁入心底最深处。 「你开车也要小心。」耳边突地响起韦纳思模仿她刚刚说的话。 「你干么啦?」她羞得跺脚。 「天啊,原来你也会撒娇。」容祯忍不住地摩挲着双臂,像是要搓掉臂上的鸡皮挖瘩。 「我哪有?」 「还说没有?」容祯不禁翻白眼。「说,你们到底进行到哪个阶段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一头雾水。 「不要跟我说,你们两个没在交往。」容祯面露凶狠,准备刑求逼供。 「哪有?他怎么可能跟我交往?」李则天羞得满脸通红。「拜托,你们想到哪里去了啦?子毓是我的麻吉,我们只是很要好的朋友,他有可能会喜欢我?」 天啊,她羞得不知道要把脸藏到哪去。 她和子毓?她想都不敢想。 容祯和韦纳思面面相觑。 「那你呢?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我不相信你一点都不喜欢他。」韦纳思也端着晚娘嘴脸追问。「你连盂烂货都看得上眼,我不相信你看不上丁子毓。」 「子毓对我而言像是遥远的星星,我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象……」她想谈恋爱,但是绝对没把他列在考量之中—— 「可是你喜欢他吧。」容祯一针见血地说。 李则天羞红脸,说不出话。 喜欢……是一定有的,可是她现在搞不懂自己对他是朋友的喜欢,还是「那一种」喜欢,因为……她根本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所以就算失恋,对她而言顶多是有点失落罢了,还谈不上难过,但如果子毓不理她,她真的会很难过。 想着,答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喜欢他,其实是很容易的事,因为他对她实在太好了,不过她没有勇气跨过那条界线,她怕跨过去了之后,连最基本的立足点都没有。 李则天忖着,握在手中的手机突地响起,她看上头的来电写着「仲华」,犹豫了下,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 「呃,这是丁子毓的手机吗?」 「仲华,我是小天啦,刚刚子毓有事所以把手机暂放在我这里,如果你要找他的话,差不多半个钟头后你再打电话过去私飨。」 「小天啊……」那头沉吟了下。「刚好,找你也是可以的,待会有没有空?」 找她,效果也是一样的。 火锅店内灯光明亮,各式菜色鲜嫩诱人,李则天却将所有的肉片挑出,只留下蔬菜,就连汤也不品尝了。 她边和黄仲华聊着,边嗑着每种烫熟的菜,觉得味道完全比不上丁子毓亲自熬煮的蔬菜汤。 「你刚刚说,他今天跑去南部一趟?」黄仲华惊讶不已地看着她。「嗯,就像我说的,他是因为觉得害我的假期泡汤,所以才帮我跑这一趟。」 她说着,说服自己千万别因为子毓对她的好,引发了不必要的误会。 黄仲华还是好惊讶。 十二年前,别说独自南下,子毓连开车都不能,可是他现在居然为了小天特地南下,这实在太令他惊讶了。 「有问题吗?」她觑着他,不懂他为何一直看着自己—— 「不,你剪了新发型,我觉得很好看才盯着你。」 「这是昨天剪的,子毓载我去的。」 「子毓很看重你。」他含蓄地说。 「会吗?」她垂着眼,不希望自己因为旁人的话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你知道子毓的过去吗?」见她摇了摇头,他再问,「你没问过?」 「子毓如果想说就会告诉我,他如果不想说,我就不问。」 黄仲华轻点着头。「也许是因为你这种个性,所以他才没排斥你。」 「不会啊,我不觉得子毓会排斥人,他对小惠也很好——」虽然两人很常斗嘴,但要是真的讨厌的话,他连理都不理人的。 「那是他自个儿找来的员工,要是真讨厌,他怎么会用他?」 「不是喔,小惠是我带去给他,强迫他收留的。」她没心眼地道。 黄仲华这会惊讶得连嘴都微张着。「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子毓所有的改变全都是因为她。 不管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这些对子毓而言都是很好的改变。 「很奇怪吗?」她问。 「不,很好很好。」黄仲华笑睇着她。「你知道子毓的左手腕上为什么一直戴着护腕吗?」 她眼皮动了下。「保护手腕啊,他是个厨师嘛。」她挑了个最合理也是她以往的想法。 「不,他的护腕底下藏着秘密,你想知道吗?」他试探性地问。 李则天摇了摇头——「子毓的秘密,除非是他告诉我,否则我不想透过他以外的人知道。」这是最基本的隐私,她不想破坏她跟他之间的平衡。 黄仲华满意的笑着点头。「小天,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直陪在子毓的身边。」 若这两人能变成情侣,就是最棒的结果: 不过看子毓那样子……他应该再推他一把。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会这么做。」她说得理所当然,却突地发现自己说得太快,赶忙解释道:「呃,我的意思是说,就是他永远的好朋友。」 黄仲华看她羞涩的模样,意味深远地直睇着她,心里已有打算。就这样开心的和她共进了晚餐之后,才把她送回山上——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私飨的灯还亮着,远远的,李则天便看见丁子毓靠在露台边的栏杆抽烟。 距离有点远,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她开始紧张了。 车子一停,她看见他阴沉的眼眸,急着要下车,身旁的黄仲华却突地拉住她,她失去平衡往后倒,感觉颊上有抹温软,不由错愕的看着他。黄仲华朝她笑了笑,比她快一步下车。 「子毓,不好意思,我这么晚才送她回来,你不会生气吧。」 丁子毓冷冷地看着他。「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好,下次有空再过来找你。」黄仲华也不啰唆,目的已经达到,径自上车扬长而去。反观李则天像个做错事的小孩,缓缓踏上木阶,手还抚着刚刚黄仲华亲过的地方,她有种做坏事的罪恶感,不敢抬眼正视丁子毓。 「子毓,对不起,我们吃得有点晚,可是……」 「上去。」他淡道。 那口吻很淡,淡得像是不愿和她多谈论一句,教她心头抽得死紧,试图勾笑再说些什么时,却听他不耐的低咆道:「上去!」 她一顿,不知所措又倍感委屈,只能点点头赶紧上楼,就怕再多待一秒眼泪就会掉下来。 待她上楼,一直坐在店里的林保惠才摇头晃脑的走出来。 「唉,干么对小天发脾气,人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丁子毓抒眉瞪着他,还没开口,林保惠已经先抢白了。「而且,这不就是你想要的?改造她,把她变漂亮,让她遇到好男人,从此以后不会再被骗了,不是吗?况且,你的朋友感觉很正派,和小天交往也没什么不好。」 丁子毓无法反驳。小惠说的都对,可是他就是厌恶这种状况。 他把她变漂亮,再把她推进其他男人怀里……他到底在干什么? 「还是说……你喜欢小天?」 「没有。」他抽紧下颔。 「既然不是,你干么那么在意?」他双手一摊, 丁子毓沉默不语。 他的沉默,像是给了林保惠无比的勇气。「刚刚那一幕,你很不爽吧。」他不是询问,因为答案非常明显。 丁子毓神色冷鸷地瞪着他。 「毓哥,你瞪我也没用,亲小天的人又不是我,可是你要有心理准备,因为这种画面恐怕以后会常常看见。」见他调回目光,眉头紧锁,林保惠赶紧再下一帖猛药。 「但也有可能再也看不见,因为你也知道小天只要有男朋友,就不太会到这里走动,要是嫁人的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不耐的打断他。 第十三章 他不愿想象那些画面,可这家伙却该死的一再提醒他可能发生的事。 占有欲在他的心底发薛,鼓噪着他的心绪,让他冲动的想要将小天抱进怀里,将她占为己有,让她成为自己的! 而不是……而不是站在这里,拚命地压抑自己。 「我想说什么?」面对他的怒气,林保惠胆子大了,一点都不怕。「毓哥,你到底想听什么?还是我干脆敲开你的脑袋,看你在想什么好了。你脑袋可不可以清楚一点,你对小天好,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就算你迟钝漫半拍,但现在的你明明脸上就写着嫉妒,你还不承认?!」 丁子毓闭了闭眼,没反驳,也无法反驳。 原以为对她好,不过是因为与她特别投缘,但漫漫的,他发现自己对她的好,早已经超过了对待朋友的程度……因为让她开心这个想法来得太自然,因此他给子得毫不犹豫,就这样放任感情不知不觉堆迭,直到这阵子,他才发觉原来那样的感觉就是爱。 「既然喜欢就出手啊,我相信小天也喜欢你,真不知道你们两个到底在拗什么!」他很早就发现这两个家伙已经发展出麻吉以外的感情,「我老实跟你说啦,如果你不是喜欢小天,你当初不会收留我,也不会在小天每次失恋之后准备大餐让她吃个过瘾逗她开心,甚至这一回失恋,你还替她出头,要改造她……那是因为你不能忍受她受到半点欺负,你想保护她,你就是喜欢她!」 真的是气死人,明明表现得那么清楚了,他偏偏还在状况外,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够了没?」他微恼道。 「不够!」林保惠突然肾上腺素大爆发,胆子大得不得了?! 「你自己说,今天早上你根本就是想亲小天,对吧?如果不是我不识相的出现,你们早就乔下去了!」 对于这件事,他真的觉得很抱歉,因为他不该出现的! 那个「乔」字让本来有点火大的丁子毓突地笑出声。「你在说什么?」下流的小孩,想到哪里去了! 一见他笑,林保惠确定自己今晚的发言是再正确不过了。 「反正……小天缺男朋友,你又没有女朋友,就干脆一点嘛。」他讲得够白了,耳朵没故障都听得懂啦。 丁子毓看着他,突然觉得他很像劝父母不要离婚的小孩,顿时很想笑。 「笑什么?!我现在谈的话题很严肃,你明明就喜欢小天,为什么不行动?」见他像是要反驳,林保惠很帅的往他肩头一搭。 「毓哥,人生苦短啊,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可是人生只有一次,你确定你真要错过?」 斜睨着他,丁子毓哭笑不得。为什么他要被一个毛头小子当心灵导师?可是说来也怪,他的话还真打动了他。 他不禁自问,人生只有一次,他真的要错过? 他真的不能再拥有?没有人限制他,更没有人阻止他,一切取决于自己,他可以自由作主,没有任何人可以干涉。只要他想要,他就有拥有小天的机会…… 跟在丁子毓身边两年,林保惠多少看得懂他冷脸底下的真正情绪,知道他正在深思,而且没有生气,心里也放松许多。 「毓哥,我话就说到这里了。」林保惠一副老油条模样,拍拍他肩头。「有些事呢真的是旁观者清,我现在已经在点你了,你再不赶紧把握,到时候她要是真的跟人跑了,你哭也没用。要是真喜欢,现在出手,正是时机——」 丁子毓微扬浓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多谢小惠哥的金言良语,我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你?」 「感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我个人比较喜欢实质的补贴。」他伸出手指轻搓着。喏,有些话彼此心知肚明,就不用多说了,对不? 丁子毓笑眯眼。「再啰唆我就资遣你。」 「喂……」懂不懂道义啊,兄弟。 「闭上嘴,就加你这样。」他伸出一个手掌。 林保惠登时心花怒放。「毓哥,你真是上道,不是他要说,好几次他都好想到劳工局投诉他,他工作两年都没加薪,没想到这一次毓哥出手就这么阔……他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是吧?」 「五百。」 林保惠一愣,「喂!」 「等你考过了乙级,就加薪五千,」 「我还没考丙级耶。」 「所以我等你。」 「毓哥,你人真好。」 x,没人性的家伙。 「应该的,」拍拍他的肩,丁子毓上楼去了: 经过这一谈,他的心情豁然开朗,不过有件事.他明天得先去处理才成。 隔天,凌晨四点,丁子毓轻装上山,循着熟悉的山路来到那片咸丰草前,他坐在老位置上。 天色是靛蓝染着淡红,绿染的山昏暗不明。 看着几乎被咸丰草给掩埋的小小石碑,他轻声道:「小晴,我好像很久没在这时间来找你了。 有些事剖开审思了,他才惊觉小天介入他的生活之后,他的生活开始改变,曾有的痛苦折磨仿佛因为她的存在而逐渐消失—— 「十二年了……感觉已经很久,又像是昨天才发生——」 人真是一种奇特的生物,十二年前失去小晴那一晚,他觉得自己虽还活着,但已经跟着小晴一起死去,那深沉的罪恶感和失去最爱的伤痛将他狠狠扯裂,他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睡、不敢清醒、不想面对。 他把自己沉入海底,在周身筑墙,不让任何人靠近,直到小天出现…… 「小晴,你最喜欢的花是咸丰草,那时我总觉得咸丰草不能算是花,但你说咸丰草不起眼却有许多功效,你爱内在更胜外在……我突然觉得,咸丰草就像小天,她像不起眼的野花杂草,可是她治愈了我……」 说着,他直睇着那块石碑,仿佛牧晴就像以往坐在旁边听他说话。 「小天说,是你领我去见她的……那时听来觉得好笑,但我现在真的是这么想的,你说对吧?」 十二年了,他甘愿被困在这里,直到他遇见小天,开始贪恋她的笑。她的笑,仿佛能褪去他心底的黑暗,让他很想要跟着她一起向前走—— 但尽管离开这里,并不代表他遗忘了生命中最初的爰,只是他停止的时间已经重新转动,他必须往前走。 「小晴,可以吧……是你让我和她相遇的,我可以和她在一起,对不对?」他哑声问着。 一阵风掠过树梢,拂过咸丰草,随风摆动,仿佛在告诉他一当然可以。 「小晴……谢谢你。」他笑眯发烫的眼。 他没再开口,只是静静地坐着,就像以往牧晴对他说的,置身山林之中,放开五感去感受一切。 直到天色全亮,他才缓步下山,刚到私飨的后门便看到李则天带着摄影装备,准备要上班—— 「子毓……」李则天瞧见他,不由垂着脸。 唉,愈想躲,愈是会撞见。 她特地起个大早,偏偏仍是和他打了照面。 「这么早就要上班?」他看了眼手表,不过才六点半。 李则天惊奇的抬眼,唇角勾动笑意。「嘿啊,因为今天要拍外景,所以要提早出发。」 这谎说得很顺,只因为他的回应好自然,和昨晚那冷鸷模样相差十万八千里,令她说不出藏在心底的打算。 昨晚,他那潜藏的怒意伤得她好重。 就连她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在意到这种地步,生平头一次蒙在被子里哭。 她以为子毓大概不会想再见到她,所以才刻意要和他错开时间别碰头,甚至已经打算今天下班后便要搬回家。 可是……他扬着笑呢。 阳光洒得他浑身发亮,犹如初次相遇时,教她怦然心动……啊,原来在第一次相遇时,她就喜欢他了呀……李则天恍然大悟—— 初次的心动,再加上他这三年来的嘘寒问暖,无论她哭着笑着都有他在身边陪伴,只要她一通电话,他就会为她开门,为她准备一桌菜,听她诉苦听她开心的分享……她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她的喜怒哀乐早就被他控制。 直到这一刻,她才如此深刻的发觉这件事。 「路上小心。」他勾笑走近她。 他的笑渲染着她,教她不禁也笑眯眼。「嗯。」 昨晚就像是狂风暴雨,可是一早醒来,一切都已平静,让她也跟着乐开怀。尤其他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让她开心得快要飞上天。不过教她不解的是,他现在伸出双臂是想要做什么? 还未猜出他的意图,丁子毓已经紧紧地将李则天搂进怀里。 她在他怀里张大眼,怀疑自己在作梦,这也许是她的妄想…… 「早点回来。」他说完,轻轻地放开她。 李则天呆呆地看着他,总觉得昨晚跟今天的他落差好大,她整个人晕陶陶的,心跳得好快,因为他的口吻、他的眉眼好温柔:「嗯?回答我。」他笑问着,喜欢看她错愕的傻样,很可爱。 「好……」 「早点回来,今天我准备一些你喜欢的菜。」 「可是,我不是要减肥吗?」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他今天转变这么大?她不是在作梦吧—— 老天,可千万不要在这当头让她醒过来,她真的会哭。 「不用再减了,而且一年的吃到饱……我决定加码到一辈子。」他的告白很隐晦,他不期待她会懂,不过他会用最拿手的厨艺征服她的胃,让她一辈子都离不开他。 李则天瞪大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否则她怎么可能听到这么甜蜜的誓言? 一辈子耶! 「敬请期待今天的菜色吧,绝对让你吃得满意又不增重……」 「嗯,我会早点回来的!」 这一天,她是飘着脚步去上班的,一整天都笑得阖不拢嘴。 等到她下班回去时,还没看到任何菜色,倒是他在满屋客人面前再度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呆住,听见一票人的起哄声,好像他们两个有一腿,而小惠则在角落里笑得一脸促狭。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过了十几天,李则天满脑子想问的始终是一子毓到底怎么了? 感觉上,她一口气从地狱攀爬上了天堂,而且还在持续上升中。 早上有他精致的早餐,而且天天台式、欧式不断交替,到了中午,有他亲自外送的餐盒,被韦纳思和容祯取笑是爱夫便当,等到她下班之后…她每天晚上都像在环游世界,种不同国籍的佳肴,然后在他忙完之后,他会牵着她的手走一段山路。 他眉眼温柔,口吻甜蜜,像是变了个人,她真心怀疑他的灵魂被调换了,要不然他的态度怎么可能产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外头的人都以为他俩在谈恋爰,可是实际上……他什么都没说。 在这种状况晦暗不明的情况下,她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开心他每天都扬着笑,却又担心这是大事要发生之前的征兆。 「你嘛帮帮忙,对你好,你又不开心,不然你是要怎样?」正在帮她上妆的韦纳思没好气地道。 「不是啊,他……」李则天下意识地要抓头,手背却被人敲了一记。 「我头发都还没吹好,你再抓抓看。」正在帮她吹头发的容祯拿着梳子敲她。李则天瞪着镜中的自己,不禁叹气。 第十四章 今天她要去参加学长的婚礼,所以提早下班,而她两个好同事也应子毓的要求,正在替她着装打扮。 镜中的她,一点一滴地堆迭美丽,五官被点缀得立体且更加深邃,明明是自己的脸,却开始变得陌生,她并不喜欢这种改变。 「好了,走吧。」容祯唤着,朝她勾勾手指。 李则天认命地跟着她进更衣室,很不习惯地被扒光衣服,然后穿上一套波西米亚风的裸色不对称洋装。 「喂,不是说要穿我上次买的那套吗?为什么现在又变成这套?」李则天哇哇叫着。 上次那套洋装花了她打算要买镜头的钱,她已经心在淌血了,要是还要她再花一笔钱,她真的宁可穿了恤去就好。 「你赚得又不少,花点钱投资自己会怎样?」 「我赚的钱是要给奶奶的,不可以乱花,况且衣服这种东西可以穿就好,我到夜市随便买就一大堆,为什么要花一大笔钱买可能只穿一次的衣服?」她抱怨着,却还是乖乖让容祯帮她穿上衣服—— 可怜如她,这种不对称又有许多流苏的洋装,要不是容祯在,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穿呢。 「又不是要你花钱。」 「你要送我?」 「有人帮你买单了好不好。」容祯没好气地道。 「谁啊?」 「你说咧?」容祯卖着关子,替她穿好衣服,在睽间佩戴上民族风的宽版暖带,整了整裙摆,把她往落地镜前一推。「那家伙很懂得配菜和上菜顺序,果真也很懂搭配,眼光相当精准。」 李则天看着镜中的自己,这阵子明明天天大吃大喝,可是却不见半点肥肉,宽松的衣衫搭配宽版暧带让她的睽身显得很纤细……整个人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到底是谁对她施了魔法? 「走吧。」容祯很满意地推着她往外走。 一走出更衣室,外头立刻响起阵阵惊呼声,极色工作室的另一名女摄影师小亮立刻抓起相机朝她狂拍。 「干么啦?」镁光灯闪得她哭笑不得。 「韦姐说要改造前和改造后的两组相片,到时候放在公司的刊物上,会让客户对我们更有信心。」小亮如是说。 李则天头上飘下黑线,正想说什么,余光却先瞥见站在总机桌旁的丁子毓—— 今天的他很不一样,穿着正式的西装,突显出他天生衣架子的好身形。 「子毓,你什么时候来的?」她快步走向他,却被容祯拉住。「不是都弄好了,你还要干么?」 「鞋子。」容祯指了指她脚下的运动鞋。「你穿这样,底下配运动鞋,不是整个毁了?给我过来。」 李则天小声哀叫着,硬是被拖到椅子上,由容祯亲自替她换上一款大地色的罗马式高跟凉鞋。 「不要啦,这双鞋子这么高。」她已经够高了,再穿高跟鞋会给人很大的压迫感。 「穿高一点,你要拍摄的时候就不怕有人挡在你面前。」 「对,穿高一点,我就只能拍他们的头顶了。」她叹气。 「不错喔,愈来愈有幽默感了。」 李则天皮笑肉不笑的看她,再抬眼看向丁子毓,却见韦纳思拿了张信用卡递给他。 「谢谢你,总金额是五万六千块,谢谢你的消费。」韦纳思笑眯眼道。 「咦?」李则天这才发现,原来衣服是丁子毓买单的。「喂,有没有搞错,这套衣服要五万六千块?!我可不可以退钱?」 「谁跟你说只有那件衣服?还包括你的鞋子、配件,还有化妆和造型的费用。」韦纳思这钱拿得一点都不手软。 「化妆和造型还要钱……」 「你没听过亲兄弟也要明算帐吗?况且我已经给你算员工价了。」 李则天一脸抱歉的看着丁子毓。「子毓,对不起,那些钱我回去再还你。」 唉,她的梦正美,而上次的阴影还在,她很怕他又气得转头就走。 「不用了。」丁子毓好笑地看着她,发现她的神经真不是普通的大条,他都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她竟然还在状况外。 「很贵耶。」那些钱让她的心好痛,她宁可拿来买镜头或者是狼狠吃他个一两个月,而不是花在这些只能穿一次的衣物上——「不会。」 走向她,他问:「可以走了吗?」 「完了。」容祯拍拍她。「站起来走几步。」 李则天撑着扶手缓缓站起身,发现自己真的是超级高人一等,她可以看见每个人的头皮,不过……「子毓,我可以平视你耶。太好了,还有子毓在,就不会显得她太高。 「可不是。」他笑。 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可是,不太好走路。」她走起路来跟企鹅没两样。 「习惯就好,走吧。」丁子毓伸出手等她挽着自己。 李则天笑睇着他,没挽着他的手,反倒是往他肩头一搭。 霎时,工作室里的人全都笑成一团,教她不解地看着她们。 丁子毓勾笑,轻轻拉下她的手,让她主动挽着自己。 李则天登时心跳加速,因为这个动作她常常看别人做,但从不知道自己竟也有挽着别人的一天,而且对象还是他……没来由的,她变得好羞。 「哟,你在不好意思?」他打趣道。 「不不不是,咳,我是觉得自己穿这样好像有点怪。」她轻咳了声掩饰结巴,不敢让他知道她的脑内剧场已经演到一百零三集,而且愈演愈甜蜜了。 「才不会,我保证当你进入会场时,肯定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因为身高?」 「……」丁子毓很无言。「反正到了你就知道了。」 说着,他一手扛起她的装备,由她挽着他一同离开极色—— 工作室内一票女人拿出一张纸,韦纳思高声一喊。「最后期限,想改赌注的人就趁现在,不要说我没给你们机会。」 「我赌一个月内。」 「我加码今天晚上!」容祯高喊着。 可怜李则天,有个威风凛凛的名字却没有女王般的命运,一票女人在她背后下注,赌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开窍。 如丁子毓预言,两人一进入会场,果然立刻成为万众嘱目的焦点。 那时大部分的宾客都还没有到场,只有坂店人员和孟培勇的家人和朋友在场。 「小天?!」盂培勇一双眼像是快要瞪出来一样,他不敢相信不起眼的乡下胖女孩,竟可以在短短一个月内蜕变成时尚名模。 「学长,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我本来应该要再早一个钟头到的。」李则天一脸抱歉地说。 因为原本预定要从新娘进休息室开始拍,可是她事前打扮花了太多时间,以致于根本来不及赶来。 「没关系……因为今天本来就是两个摄影师……」事实上找她当婚礼摄影师真的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她认真得很,而且还盛装出席。 「那就好。」 「既然是这样,那小天就没必要当婚礼摄影师了,她可以和我一起入席。」丁子毓仿佛早就猜到是这么一回事,大手握着她的手,充满占有欲的态度一目了然。 「你们看起来……」孟培勇看着他俩,郎才女貌登对得很,心里不禁有点酸。 「小天,看来你的麻吉真的很挺你,竟然还当你的男伴陪你一道来。」 「不是麻吉,是男朋友。」丁子毓抢在她开口之前道。 李则天蓦地像是见鬼般的瞪大眼,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糟!她现在该不会是活在自己的妄想世界吧……她会不会到最后,连现实和妄想都分不清啊? 「你跟他……」孟培勇难以置信,在初见她的蜕变之后,心里便升起一分懊恼,如今再听丁子毓这么说,嘴脸立刻改变。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亏我还对你感到内疚。」 「学长,我……」李则天一头雾水,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内疚?你本来就应该内疚的不是吗?你欺骗了小天,偷了她的照片,再不内疚,你还懂礼义廉耻吗?」丁子毓皮笑肉不笑地道。 「你在胡说什么?那是我的照片,什么偷……」盂培勇脸色发白,不断地左颐右盼,就怕有人听见。 偏巧的是,赞助他办展的足迹杂志董事长刚好走来。 「有没有你心里最清楚,虽然小天没有留下备分,但光看照片就知道那不是你拍的,因为你没有用心,你无法将自然界的生命脉动捕捉下来强将那些照片占为己有,只会让人觉得你更可悲。」 董事长此时已走近,浓眉微扬。 「住口,你住口!」盂培勇脸色忽青忽白,慌乱不安。 「住口当然是可以,反正当你拍不出东西的时候,再去偷不就好了?」丁子毓笑眯眼。「只是你别想再偷小天的作品,门都没有!」 「好了,子毓,不要再说了。」李则天赶忙扯扯他的手——「培勇,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欧董,请往这边走。」孟培勇扯起勉强的笑,领着欧董往前头走去。 欧董不断回头看,李则天只好礼貌性地点点头。 两人站在会场入口,她突然觉得很尴尬,沮丧地垂着脸。 「生我的气了?!」他问。 「不是,我只是……不希望状况变得这么僵。」她闷声道。 而且,她也意会到他之所以自称是她的男友,八成也是为了替她撑场面,替她出一口气吧…… 突然,她觉得好失落。 「我对他已经算是客气了,不过要是惹你不高兴,我跟你道歉。」丁子毓牵起她的手,要她注视着自己,而不是盯着地面。 「我没有不高兴。」她虚弱地笑着,再看向会场内,想了下。「子毓,我们走吧,再待下去恐怕学长不会开心。」 「太可惜了,我还想让更多人见识到你的美。」 「哪有美,不过就是化妆造型罢了。」他的夸赞,她一点也不开心,因为听起来像是客套的赞美。 她回头走了一步,忘了自己穿着高跟鞋,一个大跨步令她霎时失去平衡,身子往旁斜倒,千均一发之际,丁子毓眼明手快地将她搂进怀里。 「小天,你有没有怎样?」 「我……还好。」她吓了一跳。 「有没有扭到脚?」 说着,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吓得她发出惊呼。 「子毓……」 「我们先回去,回家我再弄几道你爰吃的菜。」他笑道。 「好呀,可是你可不可以先放下我?」她的脚没有那么痛,漫漫走还是可以的,把她放下吧,好多人在看。 「小天?!」 此时学长的同学和学弟妹们都到了,有的还是她同学,一认出她,个个都猛吹口哨,会场外比场内还要热闹。 「小天,你到底吃了什么,怎么瘦这么多?」 「新娘抱耶!早就知道你们是一对,还说是麻吉!」说话的是也曾和李则天到私飨吃过饭的朋友。 一群人起哄着,不断欢呼,瞬间让饭店人员搞不清楚真正的新人到底是哪一对。 「快走快走。」她忙催促着,羞得不知道要把脸往哪摆。 丁子毓笑眯眼,抱着她快步走进电梯里。 「天啊,误会大了……」电梯往下,李则天小声哀号着。 「谁说误会了?」他说着,电梯门一开,他突地一顿。 第十五章 察觉他双眼发直瞪着前方,她不禁也跟着往前望去,瞧见一对穿着十分光鲜亮丽的……应该是夫妻吧。 「子毓?」那位看起来有点年岁,但保养相当得宜的女人难以置信地开口。 丁子毓眉头一皱,抱着李则天,睬也没睬地踏出电梯,从两人身旁走过。 「子毓,你还是不能原谅爸爸妈妈吗?」 李则天听到背后传来那名男子哀伤的声音,不禁错愕地看着神情冷沉的丁子毓。而他头也不回,充耳不闻地径自带着她上车。一路上,她内心有好多疑问,可是看他沉着脸,她便怎么也问不出口。 毕竟,这已经是这段时间以来他最淡漠的表情了。 更糟的是,回到私飨,他还是坚持抱她进屋,可才下车便瞧见林保惠不断地努着嘴,像在示意里头有什么人。 丁子毓脸上的冰霜倏地冻到极点,抱着她进店,一眼便看见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干么?不是说她是麻吉,这样抱着她……是去公证了?」牧庭优雅地坐在店内,粉颜冷若冰霜。 「关你什么事?」 「不是啦,我扭到脚……」 「怎么,你的心不是已经死了,都死了还能爰人啊?」牧庭根本当李则天是空气,眼里没有她的存在——「今天不营业,出去。」 丁子毓抱着李则天要上楼,牧庭却起身硬是挡在他面前。 「你跟我把话说清楚,否则我绝对不走。」 丁子毓哼笑了声。「好笑,我要跟谁交往关你什么事?」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你……真的跟她交往?」 「是,还有其他指教?」 李则天没有被告白的愉悦,事实上她觉得今天糟透了,一下子他充当她的假男友,一下子她仿佛又成了他的挡箭牌。 「你这么做……你怎么对得起我姐?!你不是说过你会永远爱着她?你怎么可以移情别恋?!」牧庭近乎歇斯底里地吼着。 李则天呆住,恍然大悟原来他的前女友就是她姐姐……看着丁子毓抽紧下颔,她的心抽得死紧,想要安抚他,可她是个局外人,在这当头好像说什么都是错。 「喂,你够了没?我让你到店里等,不是要你当泼妇好不好!」林保惠不爽地开口,不允许两人日渐茁壮的爱情被这女人破坏。「说够了就走吧!」 丁子毓绕过牧庭想要上楼,她却突地转变态度,伸手抓着他——「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我今天来是要你代表西国食品参加一场厨艺大赛。」 「我没兴趣。」 「只要你参加,我就答应把姐姐的笔记本给你。」那是她的压箱宝,最大的王牌,她不信他会无动于衷。 丁子毓眯眼看着她,心里动摇着。 动摇的原因在于,不管他怎么做,永远无法重现当初牧晴煮出来的滋味……所以在牧晴死后,他一直很想得到那本食谱笔记本。 「你想要的,对不对,只要你参加,我就答应给你,不是影印本,而是姐姐的手写本。」她的眸色闪烁,仿佛带着哀求。 那一瞬间,李则天看穿了她傲漫的武装之下藏着一颗倾慕之心。 她……喜欢子毓,却利用亡姐压迫着他。 「你把比赛的资料带过来,我会考虑。一他叹了口气。 「好,我明天就把资料带过来。」松了口气,牧庭唇角勾弯,仿佛已经成功地说服他,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丁子毓没再多看她一眼,径自抱着李则天上楼,没回她的房间,而是将她抱进自个儿房内,搁在床上,他蹲在床边审视她的圈是否有肿胀,突地,一滴泪猝不及防地掉落在他手上,教他惊诧抬眼。 「小天?」 李则天泪水一滴一滴地滑落。 「怎么了,为什么哭了?」他心疼地轻抚她的颊。 她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 「不要拿我当挡箭牌,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她,你要告诉她,不要让她抱持任何希望。」她像是说给自己听,要自己认清事实,她永远赢不了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 她只是想要偷偷在梦里编织一份美梦而已,她也知道梦会有清醒的一天,所以不敢陷太深。 丁子毓直睇着她。「……她喜欢我?」 「你感觉不出来?」一如她待他,他也不可能发觉她是喜欢他的,而且她的情感随着他的温柔与日倶增中——「我没想过那些问题。」他沉吟着。 「我会找个机会好好跟她说,因为我现在身边已经有你了。」 李则天轻轻点着头,却突地一顿,抬眼看着他。 「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丁子毓道。 他的告白应该是要更浪漫一点的,偏偏被牧庭给破坏了。 李则天说不出话,如遭雷击般,动也不动地看着他。 「这事让你这么震惊?」他闷笑着。 「你……怎么可能?」她好震惊。 「为什么不可能?你不是说我对你很好?」 「是啊,可是……」 「套一句小惠说的,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会对麻吉那么好。」 「可是你……之前都没有表示,况且你对我好不是最近才这样,那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事了。」他对她的好,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就算对他有好感,她也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 「所以,我应该喜欢你很久很久了,只是到最近才发现。」他的心里有一条底线,不让任何人越过,然而她的笑早已经模糊了那条线的边界。「可是……」 「没有可是,你只要回答我,你心里有没有我——」 看着他诚挚而认真的神情,李则天还处于强大的震惊中回不了神。「我当然喜欢你,可是……」 话未落,她已经被拉进他的怀抱里。 「谢谢你。」他的嗓音因为激动变得沙哑。 李则天贴在他的颈项,不敢相信自己竟能拥有这个人的爰,「我一直以为你心里头有人占住了,所以我以为你对牧小妲那么说,是要拿我当挡箭睥……」 「不是的,我对你……」丁子毓想了下,稍稍拉开她,决定对她吐实所有过往。 「原本,我也以为我不可能再爱,甚至认为自己不该得到幸福,可是……我不能容忍你投进其他男人的怀里。」 「谁说你不该得到幸福?」李则天皱眉,想起牧庭对他的态度。「你和牧庭的姐姐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丁子毓微勾笑。「肚子饿了吗?」 「嗄?」她愣了下,低问着:「你不想谈这个话题吗?」 「不是,是我出门前弄了几道菜,要小惠帮我看炉火,现在应该差不多了,你等我一下,我下去拿。」 李则天眨眨眼。这话听起来像预谋啊……他明知道她今天要去吃喜酒,结果还另外帮她备菜,摆明了不会在那儿待太久……她静静地坐在床上,过了一会,便见丁子毓和林保惠各端了两个托盘上来,搁在房内的小桌上。 「喏,漫漫吃,我要去整理厨房。」林保惠东西一搁,打量着她。「就说猴子穿衣服也会变成人。」 「扣一千。」 「喂!」林保惠很想骂他没人性,就连夸人也要被扣钱,到底有没有天理啊? 「多嘴,白目,你要是再说话……」丁子毓点到为上的威胁着。 林保惠哪敢再多说一句话,赶紧冲出房门逃下楼去。 「好了,先吃吧。」他替她夹菜。 李则天一面吃一面看着他,像在等着他的下文。 他笑眯眼,看着托盘上的一道酱瓜肉燥。「这么说吧,我会做菜其实是小晴教我的……而这道菜,是她做给我吃的第一道菜,」 抬眼看着她,他开始娓娓道来不曾与人分享的过往时光。 「她是邻居姐姐,从小我就很喜欢往牧家跑,因为从我有印象以来,我的父母关系一直很差,不是为了离婚的事闹得不可开交,就是冷战,他们工作很忙,几乎很少关心我的情绪喜好,对我来说最亲近的人就是小晴了……」 李则天恍然大悟,可以理解他今天遇到他爸妈时为何用那种态度对待他们…… 那是不对的,但她可以理解。 「所以很自然的,我们从青梅竹马变成了恋人,放学之后我一定会到她家里看她怎么做菜,学习怎么做菜,后来……我十七岁那一年,我们在床上被她的父母发现,事情闹开之后,我的爸妈认为是小晴诱惑我这个未成年的学生,把小晴骂得很难听,两家人因而撕破脸,也不允许我们再见面,之后的一个晚上,我们相约私奔,就约在这座山上,然而我却等不到她……」 他说着,垂敛的眼有些空洞,嗓音沙哑难辨。 李则天哪里还吃得下,丢开筷子,紧搂着他。 不需要再继续说,她也大概猜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在到这里的途中,发生了车祸……」他闭上眼,收紧双臂拥抱着她,安抚着自己—— 「好了,不要再说了——」她忍不住拍拍他的肩。 她明白为什么他会一直守在山上了……他是出自于内疚,才把自己困在这里。 他手腕上的伤,他听见救护车鸣笛声的恐慌,牧庭对他的不客气和颐指气使……她全都明白了。 也难怪初见他时,他的性子分外冷漠,也难怪他会筑起心墙,不让人靠近。 「我没想过自己能够再爱任何人,只因我的心已经随着小晴而死,可是却遇到了你……」他突地苦笑。 他的时间一直停留在十七岁那一年,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直到她到来,不是强行进入,而是在外头来回徘徊,引得自己打开心门。 「遇见我有什么不好?我够乐观,可以感染你。」她像是故意转开话题般,笑得朝气十足。 「跟我在一起,你会每天都很快乐。」 「确实。」不可否认,和她同住的这些天他真的很快乐,也许该说,自从遇到她之后,很多悲伤都自然的消弭了。 不是蓄意的,而是她的笑容不知不觉一点一滴地消灭了那些伤悲——「那……」 她笑眯眼睇着他,有点紧张地问:「你是真的喜欢我?」 再确定一次,免得真的是妄想作祟。 他笑开怀,紧拥着她。「我尝试过要将你推远一点,可是当我看到仲华亲你时……我真的不能忍受——」 更糟的是,竟然还要小惠那毛头小子点醒他,他真的觉得自己白活了。 「啊啊……难怪你那晚那么凶。」害她好难过,可是难过得好有价值呀,因为隔天开始,她就陷入他无法招架的温柔攻势里。 「抱歉。」他顺势轻啄着她的唇,哑声问:「吃饱了吗?」 「嗯……差不多了。」事实上她根本没吃多少,可是她喜欢他的吻,尽管只是轻轻点过。 「我可以吻你吗?」他问,轻吻着。 「你已经吻了。」她羞怯道, 他勾笑,张口封住她的唇,轻柔地诱惑着她开口,瞧她瞪直眼,那羞涩的反应让他心旌摇曳,不由得吻得更加深入,更加猛烈,像是要将她吞噬了一般。 「我想要你。」他粗哑说着。 第十六章 他觉得自己像个毛头小子,控制不了想占有她的渴望, 「喔……」她呆若木鸡,作梦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成为一对情侣,除了应声,她真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低哑笑着,吻着她的眉眼,她的香腮,大手滑入她的衣衫底下,感觉她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教他哭笑不得。 「放轻松一点。」 「我放轻松了。」她握紧拳头,表情因为紧张而狰狞。 丁子毓忍不住地笑出声。 「我这样很怪吗?难怪……」 「难怪什么?」他突地眯眼。 他猜想,她那么丰富的情史里,也许早有男人占有她,这个念头让他恼怒,气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把握她,这三年来竟放任她去追求其他男人。 「难怪纳思说我一点女人味都没有。」她叹气。 这能怪她吗?她长得高大,从小就是担任保护弱者的角色,要她怎么有女人味呢?说穿了,她根本就是个男人婆呀。 「女人味吗?」他低笑,为自己刹那的嫉妒感到好笑。「女人味是需要天分的,依我看,你确实很难有。」 「是呀。」这一点,她也很认命了。 「可是我就喜欢这样的你,大刺剌地笑着,像是我专属的小太阳。」只为他灿烂,只照耀着他。 「只要你不嫌弃就好。」对嘛,原本就没有的东西,她何必强求?找个兴趁相投的不就好了? 他笑眯眼,再次吻上她,像是玩闹般啄吻着,像雨点般的搔扰着她,等到她放松了身体,他才逐渐摸索着膜拜着,用双手勾勒着她绝美的身段,抚过她细腻如缎般的肌肤,用体温熨烫她,感觉她紧密的包围,让他圆满了生命的残缺—— 在占有她的瞬间,他奉献着自己,承诺着未来,为她走出墙外。 他知道,他不再孤单。 在好久以前,他就不孤单了。 隔天,李则天工作以来第一次无故请假,因为有个人实在太不知节制,以致她休假时整天都待在房里。 林保惠替她送饭时,促狭地对她笑,她羞得满脸通红,强撑着薄薄的脸皮,对他可恶的笑视而不见—— 她才不管小惠的坏心眼取笑,她的眼里只有子毓—— 只要他一得闲,就会上楼陪她东南西北的聊,也聊到了牧庭拿来的比赛资料。 「今年的主题竟然是卤肉——」他翻开比赛资料道。 「卤肉很好,根本就是台湾的国民小吃。」她非常喜欢卤肉。「不过……」 「怎么了?」 「我想做的是小晴做过的香菇卤肉。」 「很好啊。」她很认同地点点头。 「可是我做不出她的味道。」他苦笑着。「我的厨艺明明是她教的,但吊论的是,我做出来的菜完全没有她的味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想要她的食谱笔记……牧庭那家伙今天改了说法,说我必须拿到冠军,她才肯将食谱交给我。」 「是喔。」那可糟了,她只懂得吃。「要是我吃过就好了,我只要吃过,一定猜得出里头加了什么。」 丁子毓抬眼瞅着她。「你……一点都不在意?」 「在意什么?」她不解地问。 「我一直在你面前提到小晴,甚至还想要她的食谱笔记。」易地而处,如果他是她,一定无法容忍,这意味着他爰得比较多吗? 李则天挠了挠脸。「嗯……就像我说的啊,如果不是她,我不会遇见你,你是要我在意什么呢?她在你的心里有一定的分量,也占住你很长的一 段记忆,你不可能把她给忘了,为什么不能提她呢?」 「你心里不会不舒服?」 「不会,因为我知道,未来我跟你也可以制造一样长的回忆。」 丁子毓笑眯眼,忍不住又偷了个吻。 「你你你不可以再……」她赶忙阻止,就怕这人食髓知味,很没分寸呀。 「不可以什么?」他坏心眼地逗着她, 「就那个……」她羞红脸。 这人就是这样,老是亲啊亲的就把她推倒在床……也不想想她是初学者,好歹问问她撑不撑得住嘛。 「嗯?不喜欢?」 「也不是啦。」只是……总是要节制咩,不要再亲她了啦,她的意志力很薄弱的啊…… 「毓哥,有客人点餐!」林保惠忽地在楼下吼着。 丁子毓神色一凛,在她的唇上啄了下。「你好好休息,我晚一点再上来。」 话落,他转身出门时,朝底下吼着:「你这个月准备喝西北风吧你!」 「又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要他们来的!」 李则天笑眯眼,往床上一倒,翻看着比赛资料,忖着要怎么帮他寻找那久违的味道。 太可惜了,她要是吃过就好了。 不过,她应该还是有办法找到一些线索。 不管怎样,她一定要帮子毓找到那味道,让他得到冠军,得到牧晴的食谱笔记不可。 「干么这样看我?」 一进公司,几双眼就像是雷射刀一样锐利,上下扫描着李则天,看得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衣服给穿反了。 「昨天干么请假?」韦纳思笑得很坏心眼,勾魂的大眼眨呀眨的。 李则天藏不住心思的脸皮,很不争气的泛红了。「就就就……就跟你说,我扭到脚啊。」 「嗯嗯,我听说了,你被新娘抱给带走了嘛,后来呢?」 「就就就他说……他喜欢我……」她说着,脸已垂到不知道要藏到哪去了。 「通杀!」容祯忽地举起右手,那张少有表情的扑克脸竟显露出些许得意。 霎时,办公室内响起阵阵的哀号声。 「通杀什么?」她一头雾水地问。 「没事。」韦纳思扯着她的嘴。「只是你害我亏大了。」 她做庄的呀……可恶的容祯竟然把一个月的薪水都赌进去,这个爱赌的大胃王,肯定要抱着奖金去吃到吐。 「你们……」 李则天看着公司一票人哀号声四起,一双双哀怨的眼盯得她满脸黑线,唯有容祯一脸得意的将手搭在韦纳思肩上,像是在私语什么。 「喂,差不多该出发了吧。」她没好气地看着她们。 不是要出外景吗?动作要不要快一点? 她等着把今天的工作完成,想要拨空去找她在美食杂志社时认识的几位大厨询问哪。 「好啦。」一票女人意兴阑珊,而罪魁祸首浑然不知。 等到出了一天外景,把所有装备都带回公司后,李则天正准备要联络以往访问过的大厨时,总机小文飘了过来——「小天,有人找你。」 「找我?」李则天原以为是丁子毓给她惊喜,来接她下班,岂料走到公司会客室才发现竟然是别人。 「你好。」一名风韵犹存的女人冷眼看着她。 李则天心头一凉。 不会吧……子毓的妈妈也太厉害了,竟然能够找到这里来。 但是……找她干么? 晚上七点,李则天被强行请到丁家大宅,位于郊区的恢宏地中海式蓝白建筑,加上整面落地窗,再配上大厅里到处可见的珍贵摆设饰品,她僵直的坐在铺着缇花垫的沙发上,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家……会不会太大了一点? 她对坪数没什么概念,可是光这客厅就让她觉得是她租的套房十倍大有了吧,不过这个家就只有丁氏夫妻,不会觉得太冷清了吗? 喔,不过最重要的是,原来子毓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她怎么没听他说过? 调回视线,看着对面坐得很开的丁氏夫妻,她突然发现血缘真的是骗不了人的呀,这对夫妻的冷脸和子毓如出一辙。 不过,她不怕,因为他们是生下子毓的父母啊。 「丁爸、丁妈好。」她扬笑,热情地打招呼。 汤沛兰微怔了下,神情不变地问:「请间你跟子毓是什么关系?」那日在饭店地下室停车场撞见他们之后,她便找人去调查了这女孩。 之所以调查,是因为她很意外儿子竟然会跟女人这么亲近。 调查的结果,更是令她错愕。 因为听说,他们只是朋友。 可是她不相信,只是朋友,怎可能让儿子温柔地抱着她上车?但要说两人是男女朋友……她又不认为那死心眼的儿子在经历了牧晴的事后还能对人动情。 「呃,我跟子毓……」她羞怯地扭着手指,对两人的新关系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可以说出口。「应该是说……本来是麻吉,不过前几天我们变成了男女朋友……」 噢,真的很不好意思,很让人难为情呢。 汤沛兰微扬起眉。「你和子毓在交往?」 「嗯,请丁妈多多指教。」她站起身,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 汤沛兰愣住,不由看了丁立淮一眼。 「子毓真的在跟你交往?」丁立淮同样上下打量着她,这女孩真是高大,和牧晴根本是南辕北辙的类型。 「是,请丁爸多多指教。」见他的眉头深锁,仿佛很难相信子毓会跟她交往,但她不难过,笑眯了眼,又是九十度鞠躬。 丁氏夫妻面面相觑,心里都觉得这女孩热情得像是乡下来的女孩,个性单纯,外表纯朴,半点都会气息都没有。 这和当初儿子热恋的牧晴,相差得非常远。 「不知道丁爸和丁妈找我来,有什么事?」她态度大方,一点也不扭捏。 两人对视一眼,由汤沛兰发问。「你们认识很久了?」 「嗯,三年了。」 「那么关于他以前的事,他有跟你说吗?」 「有,他有提到他和牧晴交往的一些往事。」两个长辈找她来的动机,李则天想了老半天还是想不出所以然。 感觉上好像不是要反对她和子毓交往,但好像也不是很赞成……唉,真是伤脑筋,她只能视状况再作反应了。 「那你知道……子毓在牧晴死后,引发了严重的创伤症候群吗?」汤沛兰试探性地问。 「呃,我是知道他听到救护车的鸣笛声时,会变得不太对劲。」 「不太对劲?」 「他会变得很恐慌,不断发颤,还会冒冷汗,可是一会儿就没事了。」 夫妻俩闻言不禁对看一眼,又惊又奇地看向她,那重新审视的眼神仿佛把她当成奇珍异兽似的, 「请问有什么不对的吗?」她问得战战兢兢,不懂两位长辈看她的眼神为何突然改变,少了一点嫌弃,添了几分不敢置信。 汤沛兰垂眼想了下,口吻清冷地问:「你认为你有什么资格可以和子毓在一起?」 丁立淮不由看了妻子一眼。 李则天愣了下,有点意外又不会太意外。「嗯……其实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且子毓也没跟我提过他的身家背景,我不知道原来他是这么高不可攀……」 想来她也真是笨,他都说过一整个山头都是他家的,她就该知道他不是一般人家,可是他一点也没有少爷架子,所以她也就忘了。 「所以你准备打退堂鼓?」汤沛兰眯眼问着。 「没有耶,因为……我会努力让自己匹配得上子毓。」她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是她长得够高,再踮起脚尖,她就可以摘下他那株高墙之草。 汤沛兰上下打量着她。「我们丁家要的是可以出得了厅堂的媳妇,得具备气质和社交能力,你真的认为你适合成为这房子的女主人?」 李则天忍不住又打量了这房子。「我想……我应该不太适合——」 第十七章 汤沛兰怔了下,还未开口,便又听她说:「这房子很大很漂亮,可是愈大的空间,距离愈远,我比较喜欢小坪数的房子,只要手一伸,背一靠就可以依偎……这样一来,要是吵架了,就没有多余的空间冷战,要是开心了想分享,喊一声他就可以听见,我比较喜欢小房子,够用就好。」 始终没插话的丁立淮,忍不住正视她,最终再将视线移到妻子身上。 汤沛兰怔愕不已,面对李则天没城府的率直笑脸,分不清她是暗地里嘲讽还是单纯的描述……她处在尔寘我诈的世界太久,一时难辨真伪,可偏偏那张无杂质的纯净笑脸,就是有种能够净化黑暗的作用,令她想相信这女孩。 本来是想试探她的,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 忖着,汤沛兰轻轻扬笑,站起身,朝她微微鞠躬。「既然子毓选择了你,那么希望你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我们当父母的没有办法陪在他身边,只能请你多照顾他了。」 「丁妈,不要那么客气。」李则天吓得立正站好。「其实都是他照颐我比较多,而且……你们为什么不试着接近他?」 她听子毓略略提过,知道他对父母有多怨慰,正因如此,父母不是更应该试着修补亲子关系吗? 毕竟是家人,只有抹不去的血缘,没有消弭不了的仇恨。 「没用的,看到我们,只会让他的病情更加重……」 「病?可是我觉得他还满正常的。」 「当年牧晴死的时候,他引发了非常严重的创伤症候群,不能呼吸,浑身抽搐,后来还因为愧疚而自残……他认为牧晴是被他害死的,如果不是 他们相约私奔,牧晴不会因为车祸而死,之后他只要看到我们,就会认定我们也是间接害死她的人,双重压力让他的病情加重……他在疗养院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所以就算我们想靠近他,还是必须保持距离,」汤沛兰疲惫地捧着额。 李则天恍然大悟,不过……「前两天在饭店遇见时,我觉得他没太大的反应,只是冷淡了些。」 疗养院……他竟然严重到必须住院治疗,那该是多大的心理创伤? 「他的状况是好多了,不致于像以往那般发病,可他对我们冷淡就像是种无言的控诉,虽是习惯了,但还是忍不住希望他能正视我们,不过……反倒是我们看到他抱着你,才真的被他吓到。」 丁立淮叹道,仿佛对于儿子的疏离已经习惯,但发现原来他还可以对他人温柔,对他来说,像是老天补偿,可以让他儿子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嘿啊,我这么大一只,你们一定觉得他眼光不太好喔。」李则天笑得丽腆。 唉,她对自己的身高也是很没辙,都怪奶奶把她补得太过头了。 汤沛兰闻言,不禁被她逗笑。「你误会了,我们吓到是因为他愿意亲近人,这对我们来说是相当不可思议的。」 但现在她好像可以理解为什么儿子愿意亲近这女孩了,她身上有股让人感到舒服自在的气息,尤其是她的笑,很阳光,很有渲染力——「喔。」她轻轻点头。 这个家,缠绕着沉重的心结。 因为一条生命的殒落,造成了家人之间永远解不开的结,让人很感伤。 「不好意思,不明就里的把你带回来,希望没让你感到不舒服,我们只是想透过你知道子毓的近况罢了。」丁立淮由衷感谢道。 「丁爸太客气了,只要丁爸和丁妈想知道他的消息,随时都可以给我电话。」 她笑着,抿了抿嘴,终究还是忍不住地说出口。「可是我觉得与其透过我,倒不如两位直接对他展现关怀,这样比较能够改善你们之间的关系。」 虽说她不该插手人家的家务事,可是只要有机会改变,她来当和事佬也没什么不可以。 「你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有改善的机会?」汤沛兰苦笑。 「当然有啊,因为我觉得现在的子毓应该跟以前不一样了,所以丁爸、丁妈应该趁这个时候好好把握机会,而且我也会帮你们的。」 「可是……」 看他们有些犹豫不决,她忍不住替他们打气。「没问题的——」 两人挣扎了一会,才刚要开口却有一道声音从玄关传来——「你干么那么鸡婆?人家都不愿意,你何必多管闲事……」 「子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李则天喜笑颜开地挥着手。 丁子毓站在玄关处,冷沉一张脸,不愿再往前一步。「走了。」 「你还没跟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站在原地问,用意是以自己为饵,把他钓过来。 丁子毓怎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思?「走了。」 李则天撅起嘴,往沙发一坐。 「我脚痛。」她装可怜,皱着眉头。 他双手环胸,死瞪着她。 明知道她是在作戏,脚根本就不痛,可是只要她眉头一皱,他也只能举双手投降。 「哪里痛?」很不得已的,他走到她身旁。 「这里。」她随便指着。 丁子毓哪管她指哪里,身子微蹲,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喂!」太卑鄙了! 丁子毓露出得意的笑,视线扫过父母时,只是冷冷一瞥。面对父母,他有跨不过的障碍,所以他选择逃避,只要不见面,他就可以遗忘深镂在心的怨恨。 「我肚子饿了!丁妈,我肚子饿了!」见他真的铁了心要带她走,李则天高声向汤沛兰求救。 汤沛兰一愣,还不知道怎么回应,便听丁子毓冷冷地说:「你跟她说也没用,她根本不会下厨——」 汤沛兰想要解释,又被李则天抢白。「丁妈不会做菜,那你做,我好饿,饿得受不了,现在不给我吃,我一定会饿死!」 就算她的形象变成馋鬼,也只好认了—— 毕竟他们难得见面,要是不趁这当头推他们一把,他们的亲子关系永远没有改善的机会。 「不好意思,这个家里没有食材。」丁子毓哼道,抬步就要走出去。 「谁说的?」汤沛兰忍不住挡在他面前。 丁宅的五门大冰箱里头,想得到的基本食材全部都有,种类非常丰富: 「那这道菜要不要?还有这个呢?」 丁子毓瞪着蹲在冰箱前挖宝的李则天,有股冲动想骂她鸡婆,可是当她抬眼扬笑时,他的心就软了,怎么也气不起来。 他知道她想制造他和父母相处的机会,可是她不知道,有些事情隐藏着,就像是伤口藏在完好无缺的表皮上,只要不碰触就不会痛,如果硬是拉扯掀开的话,只会看见一整片的血肉模糊。 「你拿这么多菜,是要我煮满汉全席是不是?」看着她几乎把食材搬空了,他没好气的挑了几样菜丢回去。 「多煮一点嘛,丁爸跟丁妈一定没尝过你的手艺,你要好好露一手。」她露出讨好的笑,用力眨眼装傻,卖力地笑着。 他的爸妈就坐在客厅里等着,要是能够品尝他的手艺,他们一定会很开心。所以不管怎样,她都要拜托他同意不可。 「太鸡婆了你。」 「干么这样?」她装可怜的扁起嘴。「我也不是常常鸡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所以呀,要化解冷冻层,也需要多一点时间。」 丁子毓拿葱往她头上一敲。 「你真的生气啦?」她绞着手指。 「下不为例。」 李则天双眼一芫,知逭他为目己让步了不少,忍不住蹭到他身边撤娇。丨我来帮忙,让丁爸你一绝的手艺。」 「叫得还真顺口——」 「那是你爸妈啊……」她扮无辜,开始帮他洗菜。 丁子毓没回答,站在开放式的厨房,他感觉很陌生,没有半点归属感。 这里和他印象中的家有点不太一样。 当初事发之后,他不曾再和父母接触过,也不在乎他们到底要不要离婚,那些都无所谓了,因为他已经不需要他们了。唯有没有交集的相处模式,才是最适合他们的。 「你都没跟我说,原来你是小开。」她小声道。 「我跟你说过,私飨所在的那片山都是我家的地」 「我又没有联想到。」她扁了扁嘴,又问:「对昀,那你也受了家里很多照顿嘛,怎么可以不抽空回家陪父母。」 「那片土地是我爷爷给我的,跟我父母无关。」 她无言了,这话说得够狠,仿佛跟父母早已经恩断义绝。 「我警告你,真的下不为例。」 「也不是我自愿来的,是你爸妈来找我……我有跟他们说,我是你的女朋友。」她害羞的低头,顺便递盘子顾炉火。 「不用跟他们说那么多。」虽然他喜欢她以女朋友的身分自居,但是没必要跟他们报备。今晚当他到极色工作室接她下班,总机小文说有人带她离开,并大略描述了对方的长相时,他便猜到找她的一定是他的父母。 「他们问我的啊,哪能不回答。」 「他们还说了什么?」所有食材被丁子毓快速的切段切丁,已经准备要下锅了。 他不希望他们跟她说多余的东西。对她,他没有把所有过往的细节交代仔细,因为有些部分他认为不必多说,免得她担心。 李则天的眸子转呀转的,开口:「没有。」 他既然没说,代表他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继续假装不知道。 丁子毓微扬起眉,不怎么相信。「总之,往后不要再跟他们接触。」他不信,她要不是听到了什么,不会突然变鸡婆。 李则天垂着眼,没给正面答复,反倒转了话题。「对了,我今天本来是想要去问以前访问过的大厨们一些卤肉的制作方法。」 「千万不要。」 「为什么?」 「你问的是别人的经验,不会是我想要的。」他的脑袋清晰,将所有食材分门别类,有的搁进微波炉,有的煮汤,有的则是放进烤箱,其他的逐一下锅快炒,并使个眼色要她把盘子准备好。 「但是也许问着问着,就可以问出当初牧晴的做法呀。」 坐在客厅里的汤沛兰听着,将目光移向厨房,想了下,跟身边的丁立淮说了声便起身走向厨房。 「那是不可能的,就像我,再怎么摸索也做不出她的味道,反倒是开创了其他的口味—— 「那怎么办?还是你要用自己的口味去挑战?」 「再看看吧,我再想想。只要你不要再给我添乱,我就会有多一点时间可以想。」 李则天吐了吐舌头,余光瞥见汤沛兰不知道什么时候移驾到开放式厨房旁的小吧台,一脸兴味的看着他俩。 「丁妈,是不是渴了?要不要喝什么?」她笑问着。 丁子毓毫不客气地往她额头一拍。「这里不是你家,你不用问得那么自然。」 「那你也不用打我吧,我要跟丁妈投诉你家暴。」李则天撝着额,绕到汤沛兰身后,笑得一脸小人得志。 丁子毓横睨她一眼,盖锅闷煮汤头,拿着刀开始将食材雏花,来道离花手卷。 面对丁子毓的冷处理,李则天不禁笑得尴尬。「丁妈,我可以喝咖啡吗?」她指着角落的三合一咖啡机。 第十八章 汤沛兰轻拍她的手,从柜子里拿出研磨咖啡粉倒进咖啡机里,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们刚刚提到牧晴……是在说什么?」 「喔,那是……」虽瞥见丁子毓警告的目光,李则天还是硬着头皮说:「就是牧庭要子毓去参加卤肉比赛,可是子毓说想要做牧晴以前做过的味道,但是怎么也做不出来,所以……」 「那应该问我。」她说。 「为什么?」 「因为牧晴的厨艺是我教的。」 丁子毓闻言,不由瞪大眼 「如果你想学,明天我把食材准备好,你再过来一趟。」 下午时分,丁子毓倚在私飨露台栏杆抽着烟。 「子毓,三点了!」远远的,李则天骑着机车过来,把机车一停好就准备要拉他走—— 「你干么跑回来,你不是要工作?」丁子毓没好气地摁熄烟。 「我已经提早完成所有主拍摄工作,其他的交给小亮就行了。」她知道如果不押着他去,他是绝对不会去的。 昨天在他家,他连问都没问,饭也是随便吃了两口就走人,态度之冷漠,真的让她很看不过去。 「干么这么热心?」 「因为那是你要找的味道不是吗?」 「就这么单纯?」 李则天嘿嘿笑着。「嗯,该怎么说咧,我知道你们亲子之间有很大的问题,可是站在我的角度,我是羡慕的。」 「羡慕?!」他哼笑。 「因为我没有爸妈啊。」李则天苦笑。「我的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意外去世,我是奶奶带大的,小时候我很羡慕我的堂姐妹们可以跟我叔叔斗嘴生气甚至是冷战,而我……连一个可以让我闹别扭任性的对象都没有。」 丁子毓看向远方。她的心思,他也不是不懂,只是……「你知道吗,我对她说的话存疑。」 「怎么说?」 「在我的记忆中,我没看过她做菜。」 「是喔……」 「从小,我总是一个人上下学,他们都不在家,有谁会开伙?而他们只要回家就是不停争吵,吵死人了,让我只想逃开那一切,可是到最后,他们还摧毁了我的避风港……小天,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是骗人的,如果你看过他们对待我的方式,你就会明白我心里的恨有多深。」 李则天摸摸鼻子。「嗯……对不起,有时候我真的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事,可是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你不能等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些事,才感到后悔,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 丁子毓沉着脸,不发一语—— 「唉,小天,你不懂啦,有的人一出生就拥有很多,是不会珍惜,甚至想要沟通的啦,只有像我们这种孤儿才会懂得个中滋味。」林保惠走了过来,很帅气的叼烟要点火。 「喂,谁准你抽烟的!」李则天不由分说地抢过他的烟。「你今年几岁啊?你可以抽吗?子毓,你应该阻止他才对,要当厨师的人怎么可以抽烟?」 「喂,我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耶,你要不要看我的身分证?」可恶,娃娃脸就是这么吃亏。「还有,说到抽烟,他也抽呀,又不是只有我抽,你为什么不说他?」 丁子毓冷冷看着林保惠,伸出手往颈间一划,他立刻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 「太过分了,诚实有错吗?」林保惠真的很想开扁。「好啦,既然已经被扣到没东西可以扣,我就干脆把话说到底,反正你就是少爷脾气啦,你就是不懂人间疾苦啦,不懂我们这些孤儿有多渴望有个可以吵架的对象,不懂我们无家可归的感受!你不恋家,是因为你有家,你知道你的家就在那里,就算你不要,把家丢在那里,可是那个家还是永远开着门等待你回去,可是我们没有,就算我们想得要命,还是没有人会为我们留下一盏灯!」 x的!今天他是不吐不快,反正都已经要喝西北风了,他就多说一点。 「你哭啦,这么激动?」丁子毓微诧地看着林保惠: 「x的!谁哭啦!」他用力地抹着眼。 「小惠,不要激动。」李则天赶紧安抚着。 「我没有激动,我只是不爽!」 「有什么好不爽的,我都收留你了不是吗?想要一盏灯,我每天帮你点,可以了吧?」丁子毓说得很理所当然。林保惠瞪着他,不知道要气还是要笑,这家伙真的很讨人厌,可是有时候又温柔得让人很想哭。 「对呀,小惠,私飨的门永远会为你打开,不要怕。」李则天拍拍他。 林保惠红着眼眶,真的会被这对笨情侣给气死。 他是来当和事佬的,为什么最后被安抚的人却是他? 「我不要管你们了,要走就赶快走啦。」林保惠连烟也不抽了,扭头就走。 「对了,我给你的考古题背好了没?你要是连丙级笔试都没过,就准备当我的二厨一辈子吧。」 林保惠回头,嘴抿得死紧,想到他说的一辈子,像是给了自己无形的靠山,害他脆弱的泪腺眼看又要决堤。 「赶快回家吧你。」最后他只能这么说,转身走了。 李则天看着丁子毓——「走吧,很多事!不需要存疑,直接用你的双眼去确定你妈妈到底会不会做菜吧。」 丁子毓抿紧嘴,像在考虑。 「很多事一旦存有成见就很难扭转观念,可是只要有一点疑惑都应该要问清楚,别让彼此心里留下疙瘩。」 丁子毓不禁叹口气,「走吧。」 她和小惠说的,他都懂,可是一旦要执行……对他来说,真的不是那么简单。 再次来到丁宅,丁子毓看得出父母因为他的到来有多惊喜和欣慰,这也是他多年来第一次正眼看父母,突然发现父母的外表尽管光鲜亮丽,却抹不去岁月留下的深刻痕迹。 「这些就是总材料,我的做法是很简单的。」 丁子毓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母亲穿上围裙,站在瓦斯炉前,不免有些发怔,在这当头,汤沛兰已经先把红葱头爆香,再添入肥瘦各五分的大绞肉拌炒。 他仔细看着,余光瞥见父亲正在煮咖啡,还从烤箱里拿出一盘千层派,在料理台上切开之后,先递一块给李则天,再递一块给他。 「吃吃看,你妈妈的拿手绝活,不过已经二十几年没做过了。」丁立淮自个儿也拿了一块。 「喂,不要趁我在做菜的时候,偷吃千层派。」汤沛兰没好气地说。 「分你吃一口。」丁立淮用叉子叉了一块,送到她嘴里。「要不要咖啡?」 「等一下。」她微笑道。 丁子毓皱起眉,对眼前这一幕感到不可思议。 是他的记忆出了问题吗?为什么他从没见过的父母恩爱画面,竟会如此自然地在他面前上演? 正疑惑着,又瞧见李则天那一脸向往的表情,他不禁垂眸深思,这些年来他到底错过了什么,父母之间起了什么变化,他一无所知。 就像小惠说的,他活在自己的傲慢里,根本没有用心看待身边的人。 「子毓,你有没有仔细看?」汤沛兰侧眼看着他。 「……有。」 他的回答让汤沛兰愣了下,随即感动地抿笑。「等一下你再吃吃看,看和你记忆中的味道像不像。」 她的儿子在阔别十二年后终于和她对上话,回答了她的问题,这是她最不敢奢望的梦想。 「好。」回答完,感觉手被紧紧挽着,低头瞧见李则天笑眯的眼噙着泪,丁子毓不禁没好气的掐她鼻子。 真是的,搞不懂她在跟人家感动什么。 等了一会,将卤肉铲进瓷锅漫炖,一伙人才到客厅一起享用咖啡和千层派。 「丁妈,这千层派里头的奶油好爽口,一点都不腻。」李则天不是狗腿,而是真被奶油千层派给迷住了。 「那要自己打,才不会有外头卖的那种合成奶油的甜腻味。」 「丁妈听起来很有研究呢。」 「我本来就喜欢做菜,更喜欢做甜点,只是后来工作忙,没有多余时间做这些事……」汤沛兰不禁叹气。她在儿子上小学之后便随着先生一起到公司上班,没想到这一忙竟忙出了许多问题,忽略了儿子。 「只是……丁妈怎么会教牧晴做菜?!」李则天试探地问。 丁子毓垂眼,第一次尝到母亲的手艺,心里五味杂陈。 「这说来话长。」汤沛兰看了先生一眼,仿佛陷入沉思般地道:「那年子毓还没上幼幼班,而牧晴好像已经小六了。」 「小六?」李则天不禁看了丁子毓一眼。 哇,这岁数差得有点大呀。 「那时候牧晴的母亲生了牧庭之后,身体变得很差,牧晴那孩子非常贴心,想要学做菜,所以我就带着子毓到隔壁去教她。我没生女儿,因此很疼这孩子,后来她的母亲去世,我还是常到隔壁教她做菜,但也是因为如此才会引起我先生的误会,以为我和牧先生……那时刚好子毓要上幼幼班,所以我先生便要求我一道到公司上班,想藉此彻底疏远牧家。」可谁知尽管这么做,那份疙瘩还是存在两人之间,随着一次次的争执不断地翻搅再爆发。 丁子毓静静地听着,完全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段过去。 所以他记忆中的争吵,是起源于牧家。 丁立淮接着道,「两家其实在那时候就已经交恶,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友好,直到子毓的事暴发,因为我的关系,让牧先生指控子毓欺负了牧晴,而……」 「我为了保护子毓,也为了证明我和牧先生没有任何关系,指责是牧晴诱拐了子毓——」汤沛兰说着,沉痛地闭上眼。「我没有想到事情最后会变成那个样子……我疼那个孩子,最终却是我伤了她,如果不是我阻止他们交往,她也不会……」 「不要再说了。」丁子毓沉声道。 瞬间,客厅静默下来,只剩汤沛兰压抑的低泣声。 李则天突然发现自己掀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让看似痊愈实则怵目惊心的伤痕展露出来。 这是所有人共同的伤,悔恨的人并不是只有丁子毓,只是大伙都有共识绝口不提罢了。 如果丁家人抱持着这么重的罪恶感,那么隔壁的牧家呢? 两家人的伤痕始终没有治愈,而是放任伤口化脓。 十二年了,他们的痛没有减缓,只是被掩藏起来——李则天不禁自问,她这么做是不是错了……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丁子毓,却见他的神情不如想象中的凝滞,反倒是浅尝着咖啡,吃完了最后一口千层派后站起身。 「好了,我去做两道菜。」丁子毓说着,拉起李则天。「帮我。」 「喔,好。」李则天二话不说应了。 他快动作地做了几道清爽的菜,等着瓷锅炖的卤肉好时,一起上菜。一尝到那味道,他倏地红了眼眶。 这就是他寻找的味道,没想到绕了一圏之后,才发现这是属于母亲的味道。 这一天,他内心的冲击极大,还不能和父母有更好的互动,但是他想,只要有小天在,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两人临走前,夫妻俩送他们到门口。 「子毓,有空再和小天回来坐坐。」 「嗯。」他轻点着头。 离开之际,正好遇见刚回家的牧庭。 牧庭难以置信地看着丁家夫妻送着他俩到门外,丁子毓连跟她打招呼都省了,直接开车离开。 第十九章 牧庭盯着那远去的车影,神情恍惚地喃喃自语着:「不可能的……你永远只爰姐姐,你怎么可以忘了姐姐……那是不对的,你只能爱着姐姐。」 几日之后,卤肉大赛隆重上场。 「纳思,我把图片档都弄好了。」李则天将随身碟交给韦纳思,拿起自己的相机包准备走人。 「才十点而已,这么急。」韦纳思懒懒的抬眼。 「比赛已经开始了。」 「又不是你要比。响她没好气地啐了声,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名片交给她。「足迹杂志的欧董事长似乎对你的作品很有兴趣。」 「走秀还是写真?」 「都不是。」韦纳思真的很想敲她。「你嘛帮帮忙,足迹要的照片全都是最原始未加工的各类风景,要你的时尚照做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我也拍一些风景照的?」 「他前两天过来说他在孟培勇的婚礼上听到一些耳语,所以就来询问你,我把你以前一些作品拿给他看,他还满喜欢的,问我你有没有兴趣接拍一些原始风貌的作品,因为他想要出一系列的风景百科。」 李则天不禁张大嘴。「我没想过有人会邀我拍时尚照以外的作品。」这一点让她非常受宠若惊。 「一些风景采样细节什么的我是没跟他谈,不过他有提到大概是用一年的时间,目标锁定全世界的各定点地区,因为他怕环境污染太严重,不赶紧拍的话,将来恐怕再也看不到那些原始景观。」 「一年?」她怔住。 这对她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出国一年…… 「他说他会全额补助,而且开出的价码也非常诱人,不过我没替你接下,我想要先询问你的意见——」韦纳思托腮问着她—— 如果是在小天和丁子毓交往之前,她会二话不说帮小天接下,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热恋甜蜜期,她不一定走得开。 「我……」李则天犹豫着。 她最喜欢拍摄的就是自然界的各种生命脉动,如今有这个机会,她当然心动,可是一想到丁子毓,她很是挣扎。 「你不用急着告诉我答案,你大概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漫漫考虑,到时候再告诉我你的打算,我会回复对方。」 「好,那就先这样吧,我先过去比赛场地。」李则天决定等丁子毓先完成今天的比赛再跟他商量,还得打电话问奶奶的意见。 韦纳思点点头,她便像阵风般的刮走。 来到比赛场地,比赛早已经开始,参赛人数远超过李则天的想象,在场守候的媒体也比预计中多,外头还有不少民众观望,等着待会试吃投下选票。 「小天!」 听见唤声,她抬眼望去,见是黄仲华便朝他挥手。 「过来这边。」黄仲华拉着她穿过人墙,走到离丁子毓最近的位置。 「哇,参赛者好多。」她说着,双眼专注看着正在料理的丁子毓。 对于做菜,他非常讲究,这些天也反复研究,就连绞肉也亲自切丁而非用机器绞碎,每一样调味料也是亲自调配,就只为了赢得这场比赛。 他专注的眼神让她的手好痒,好想拿起相机捕捉他这光采照人的模样。 「那当然,今天是由西国食品公司主办、观光业赞助的比赛,只要赢得冠军,自家经营的店就会被列在观光行程内,包证知名度大增。一黄仲华解释着。 「是喔。」她微扬眉。 她猜子毓肯定不知道这件事,他才不管得冠军有什么奖赏,他要的只是牧晴的食谱笔记。 虽说有一些菜他可以向母亲讨教,但她明白他想要的其实是一份回忆。食谱笔记里头有许多他们的共同回忆,那是他的圣域,她不会破坏,甚至愿意帮助他。 「仲华,是谁允许她进入这里的?」 背后突地响起牧庭的冷嗓,教李则天浑身一阵战栗。 「有什么关系。」黄仲华笑道。 「她不是工作人员,当然不能进入这里,」 「我到外头等就好。」为免两人争吵,李则天决定到外围等候。 「我劝你还是离子毓远一点。」就在她要转身离开时,牧庭忽然冷不防的说。 她顿了下,勾笑道:「除非是子毓这么说,否则我不会这么做。」 「你的脸皮还真厚。」 「牧庭!」黄仲华劝阻她。 「光看子毓今天这么用心比赛,就知道他很想得到我姐的食谱笔记,那就代表他对我姐的感情永远都不会变,就算你介入也永远不可能成为子毓心中的唯一。」 李则天摸摸鼻子道:「他为什么要忘?」 牧庭皱眉瞪着她。 「牧晴是他的最爱,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我也这么认为。我喜欢他,并没有想要争什么,我只是希望我的存在可以让他快乐,那就够了,我不需要成为他的唯一。」 牧庭怔愕地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半句话。 「不好意思,我到那边等他。」李则天朝黄仲华点点头,先行离开。 「牧庭,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你该放下了。」黄仲华苦口婆心地劝道。 牧庭紧抿着嘴,脑袋一片空白,直到主持人宣布冠军是私飨的丁子毓时,她看见他牵着李则天一起上台领奖杯,看见他眉眼间的温柔笑意,但她感觉不到温暖,反而冻进了骨子里。 她不能接受……绝不! 丁子毓只能爱着姐姐,他只能爱着姐姐! 当天,丁子毓婉拒了将私飨划入观光旅游路线的提议。 先前,他参赛是为了牧晴的食谱笔记,但在和父母逐渐改善关系之后,他已经漫漫放下原本的执着,小天教会了他珍藏记忆中的美好,即使不能得到牧晴的食谱笔记会有些遗憾,但已无所谓了。 重要的是,他想跟牧庭把话说清楚。 从此之后他不再为了愧疚,接受西国食品的任何委托。 「你千万不要跟她起争执,要好好说。」李则天叮咛。 私飨为了比赛一连休息两天,此刻店里半个客人都没有,就为了等待牧庭到来。 「你放心,我会斟酌。」他把玩着她粉嫩的小手。「倒是你,没必要躲到楼上去吧。」 「我觉得我至少要躲进厨房里。」今天她可是见识过牧庭的冷酷,不希望自己在场引发她更多的情绪。 丁子毓闷笑着。「有必要这么做吗?况且我不管横看坚看,都不觉得牧庭喜欢我。」她每回见到他总像见到仇人,哪有半点喜欢他的感觉 「以前,她对你也是这种态度吗?」她不敢说自己的直觉灵敏,但她就是敏感的发觉这件事了。 牧庭对她的敌意不纯粹是因为她抢走了姐姐的情人,更有着心上人被抢走的妒恨。 「当然不是,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他已经记不清楚,但也许是他一直不曾认真看待过牧庭才没印象。 「所以啦,就……」话未完,看见一辆车子停在店门外,她赶忙抽回手。「我先进去了,你要好好跟她说。」 「瞧你吓的。」他好笑地看着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然后就靠坐在吧台边,直睇着牧庭挺直背脊踏进店内。 「就你一个人?」牧庭环顾着四周。 「牧晴的食谱笔记。」他伸手,等着。 「你还要姐姐的笔记做什么?你不是有那个女人就够了?」 丁子毓微扬起眉。「算了,反正今天要你过来,只是想跟你说,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接受西国食品任何的委托。」 西国食品进口许多国外食品,为了在国内推广,会先找厨师拟出各种烹调方式,在外包装印上食谱,增加销售量:他以往基于愧疚,总是无条件帮忙研发。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原本我就没必要接受,不是吗?」 「你……不爰姐姐了?」她掐紧手中的提包,神色冷厉。 「这件事跟小晴无关。」 「怎会无关?你不爱姐姐了,所以你要跟我们划清界线!」 「难道因为小晴,我就应该无条件接受你的无理要求?」他不悦的皱起眉。 「本来就应该这么做!这是你欠我们的!」 「我没有欠任何人!」如果要说他对谁有亏欠,他也只亏欠了小晴,除此之外他谁都不欠! 牧庭怔愕的退了两步,不敢相信他竟如此震怒地对待自己。「你……」 她突地掀唇苦笑。「也对,因为你根本就不爰姐姐……你当然不觉得亏欠。」 「我不想跟你谈论这个问题,你可以走了。」他不耐地站起身,下达逐客令。 牧庭难以置信极了。这些年来他对她冷淡,但还不曾无视她的存在,甚至面露怒气赶她走……他无情的话语清楚地划下界线,仿佛从此以后他都不会再见她—— 「因为她吗?」她问。 「出去。」 「她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她声嘶力竭地吼着。 躲在厨房的李则天听见声响,不由偷偷拉开一条缝,偷觑外头的动静。 「出去!」 「你真的喜欢那个女人?!」 「是。」他声薄如刃,不给她任何期待。 「不可能,你如果爱着姐姐,又怎么会爰她?你的心里怎么可能同时住着两个女人?」因为他的眼里只有姐姐,所以她不敢追求什么,可是没想到原来他还能再爱,姐姐在他心里根本就不是唯一! 「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出去。」 「如果你是爱着姐姐的,你就不可能对我这么无情!」 「那是两码子事,」他恼怒低咆。「你给我出去!」 「还是说,你当初根本是把姐姐当成避风港,你是借着她逃避,你根本就不爰她?」她声泪倶下,面对他的无情,便用最剌耳的话反击。 「你在胡说什么?」 「如果你爰姐姐,你怎么可能还能再爱那女人?你根本就不爱姐姐,你只是利用她而已,更可恶的是,你还害死姐姐!」 她的话语尖锐如刃,毫不留情地刺入丁子毓最脆弱的心版上,让他无法反驳。 「你害死了姐姐,如果不是你,姐姐今天还活着!」牧庭不能原谅他竟然还能得到幸福,她无法接受。 「你把我姐姐害死了,你以为你还能拥有幸福吗?你别作梦了,你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幸福!」 李则天沉痛地皱紧眉,紧抓着门把忍住不冲到外头,以免自己的出现更火上加油。 「那个时候,你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倒在血泊中,如果你停下脚步,你就能救到她,但足你没有,你错过了……是你害死姐姐的!」 丁子毓握紧拳头,十二年前的那一夜在脑海中不断地重复播放,令他高大的身子踉跄了下。 「够了,不要再说了!」这一幕,令李则天终于忍不住地冲出来,紧紧牵住丁子毓的手。 「你伤害子毓,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我伤害他?是他伤害我!」牧庭泛红的眸张得大大的,近乎癫狂的歇斯底里大吼。 「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有创伤症候群?!那是因为他们相约私奔,他在前往这座山的路上,路旁有人出了车祸,他急着上山所以没有帮助那个车祸的人……」 第二十章 「不要再说了!」丁子毓放开了李则天的手,颤栗地撝着双耳。 「子毓……」李则天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结果他在山上等了一夜,以为姐姐失约,回家之后才知道,原来路上那桩车祸的伤患就是我姐!他本来有机会可以救的,可是他没有停下脚步!他让我姐在血泊之中失去了呼吸!」 原来真正引发创伤症候群的,竟是这一段过往。 「够了!」李则天吼着。 「他害死了他最爱的人,说不定我姐还对他招手请求他帮助,但是他没有停下……所以他想死,想用死来解脱,他逃避着这一切,他孤独地封闭自己躲在这座山上,他以为这么做就可以得到救赎,但我告诉你,没有用的!你要抱着对我姐的愧疚感到死,你别想再躲到别人的背后,闪避你的罪恶!」 啪的一声,牧庭错愕地瞪着李则天。「……你打我?!」 「我说够了!你不该用这种态度去伤害你喜欢的人!」李则天恼火的斥骂着。 从小到大,她生气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一次是她空前绝后失去理智的怒火中烧,否则她不会动手打人。 「我没有喜欢他!」牧庭倔强地吼着。 「我才不管你到底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但我警告你,给我适可而止。」李则天回头紧握着丁子毓,惊觉他的双手冰冷得可怕。 他的神情紧绷,像是在和无形的什么抗衡着。 「我告诉你,就算你喜欢他也没有用,他那个人不懂爱,根本就没爰过任何人,他只是想从别人身上得到安全感,他不过是利用我姐去填补他内心渴望得到的爰,现在,他也是利用你消弭他内心的罪恶感罢了,他不是爱你……他只是想要解脱而已!」 「闭嘴,你还要我动手打你吗?」李则天恼火的骂道。 可恶,她不应该让小惠放假的,要是小惠在场,至少还能帮她赶人。 「他没有爱人的权利,像他这种人就要守着罪恶到死,永远也别想要解脱,永远也别想要得到幸福,因为他没有资格!从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姐死的那晚开始,他就丧失了幸福的资格!这是老天给他的惩罚!」 「出去!」 李则天吼着,注意到掌心里紧握的大手传来不寻常的颤抖,她大惊回头,看见他脸色苍白,双眼失焦地飘移着。 「子毓……子毓,你不要吓我……」她轻拍着他的颊,他的眼神空洞得教她心惊胆颤,她赶忙向牧庭求救—— 「喂,你赶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他死了最好!」牧庭转头就走。 「你!」李则天不敢相信她竟然一走了之,只能无助地紧拥着浑身颤抖不休的丁子毓。 「子毓,你不要紧吧,要不要我带你去找医生?」她想起他爸妈提起过的创伤症候群,很怕他过度激动,会产生什么可怕的致命问题。 「不用……我可以上楼……」他气若游丝地喃着: 「我扶你。」她坚持着。 关好了大门,她扶他上楼,要进房门前,他却挡在门口不让她进入。 「我要一个人静一静。」他抿着嘴道。 牧庭的话像是一种暗示,一种引导,让那晚怵目惊心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地播放,引发出他内心最沉痛的罪恶感,他像是回到了十二年前,像个无措的少年找不到生命的出口,只想用死解脱。 仿佛只有死,才能弥补他犯下的错。 李则天直睇着他,仿傍看穿了他内心的打算,硬是闯入他的房间。「你想要做什么?」他太冷静,表情太冷漠,藏着自残的意图。 「你不要再靠近我。」他笑着,轻轻拉开她—— 「你怕什么?」她捧着他的脸,强迫他直视自己。「难道你不相信自己?这么容易就被牧庭的三言两语给说动?」 「你不懂,」拉开她的手,他无力地往床上一坐,双手紧捂着脸。「她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如果那时我停下脚步……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悔恨,不知道多少次祈求老天让一切重来,让他重回到那一刻,让他有机会可以救小晴,可是时间不会为他倒转,就算他心碎得不能呼吸,地球还是继续转动,时间不会为谁停留……可是他却将小晴的时间停留在那一夜。 「一切都过去了,你……」 「没有过去,不会过去!」他吼着,露出猩红的眼。「那一晚,我在山上听到阵阵的救护车鸣笛声,那声音像是鬼差的勾魂声,不断不断地在我的脑袋里盘旋着……小晴的时间因为我而停止转动,我为什么还活着……我为什么还在这里?」 倏地,房间的电话铃声响起,丁子毓瞬间变得瑟缩恐惧不已。 李则天想也没想地拔掉电话线,回头安抚他—— 「听着!」她用力地捧着他的脸。「牧晴是你最爱的人,她也是最爰你的人,否则她不会赴约,所以她是你的守护天使,不是你的枷锁,请你不要用愧疚的心面对她,那是对她最大的污辱!」 丁子毓怔愣地看着她,泪水噙在眸底。「可是,我却让她的时间……」 「在镜头面前,快门调到最快,你可以看到时间的一瞬间,快门调到最漫,你可以看到时间流逝的痕迹,牧晴的时间没有停止过,因为她一直在你的记忆里,你必须要跨越内心的罪恶感,记得她教导你的爱,连她的份一起去爱,抬头挺胸的得到你的幸福!」 「我可以幸福吗?是我害她……」 「子毓,没有谁害谁,那只是命运的安排,她在那个时间走到那个关卡,不全是因为你,而是所有人阴错阳差所引导出的结果。」她努力扬着笑,不让眸底的泪水滑落。 「牧庭说对了一句话,这确实是老天给你的惩罚,因为你没有试着沟通,导致失去所爱。」 丁子毓错愕地看着她,没料到她竟然会指责自己—— 「你不能像个少爷一样耍赖逃避,你必须面对曾经犯下的错误,跨越痛苦,回想牧晴是怎么和你相处,怎么爱你,带着她的爰去学习奉献,再痛都必须去执行,因为……这是你的课题,是老天给你的最大考验。」她笑着,泪水却悄悄滑落。 「如果你需要我,我会陪在你的身边,陪着你一起面对。」 「就算我是在利用你?」 「利用又如何?就算我不是那个陪你到老的人也无所谓,我只要你好好地活下去,寻找一个你想爱的人。」她爱他,希望他过得好,就算她无法陪在他身边都没关系。 「我还能爱?」他突然笑了。 牧庭说对了,他确实是想要得到救赎,所以才会如此贪恋小天的笑容……他爰她,他无比确定,也只有这样的她才能打动他死寂的心。可是她却如此卑微,说就算他爰的不是她也无所谓……可他怎能不爰她? 「当然,爱是人的本能,就像灵魂不会中断,牧晴的爰会在你的体内继续延续下去,在你爱的人身上传承。」 「你会陪在我身边?」 「只要你需要我——」 「抱我。」 李则天毫不犹豫地拥抱着他「傻小天。」他低喃着。 「嗯?」她没听清楚。 「我好累。」他哑声喃着,拉着她一起倒在床上。 「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好。」 闭上眼,有她的陪伴,他漫漫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让隐忍许久的泪水滑落。这一滴泪,不是因为他逃不开过往,而是他感谢老天的眷颐,愿意给这样的他,一个如此美好的女人。 李则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以为他还被困在过去挣脱不开,不禁为他心疼,却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什么。 突地,救护车的鸣笛声尖锐的响起,他蓦地张开眼,她立刻用双手坞住他的耳朵,附在他耳边低语。「子毓,要不要听我唱首歌?容祯夸过我歌声不错,你想不想听?」 她随口说着,为了让他只听得见她的声音。 丁子毓笑柔了眼。「吻我。」 她是如此贴心,永远记得她给过的承诺,在他脆弱的时候给予他最大的支撑,让他不再恐惧。 李则天羞怯地看着他,轻柔地吻上他的唇,像雨点般落下,教他不由勾唇回应着,两人唇舌纠缠,衣料摩挲,一点一滴地渗进彼此的最深处,安抚彼此不安定的灵魂。 李则天蓦地张开眼,看着熟悉的天花板,脑袋还有点混沌,翻过身,见身旁的人早已不见踪影,忙不迭地起身穿衣,直接冲到门外寻找他的身影。 她来到一楼,听见厨房有声响。 「要叫小天起来吃早餐了吗?」 「再让她睡一会吧,现在还早。」 「呦,体贴喔,毓哥。」 李则天走到厨房门口,刚好瞧见丁子毓似笑非笑地瞪着小惠,她湟湟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子毓。」她轻唤着。 还以为他跑去哪里了,原来就在这里。 「醒了。」丁子毓回头,漾开温柔笑意。「过来。」 「呕……我还没吃早餐,是打算让我先吐一回,待会吃多一点是不是?」林保惠不住地拍着胸口。丁子毓笑咪咪地看着他,看得他头皮发麻,直接走人。 「我弄了简单的沙拉和现榨果汁,吃一点,待会陪我出去走走。」 「你想去哪?」 「待会你就知道了。」他卖着关子。 李则天没有多问,吃着丁子毓准备的早餐,看着他脸上犹如雨过天青的笑,她不由笑眯了眼。饭后,丁子毓带着她到后山散步,来到了那片咸丰草前。 「小天,你要记住今天。」他说。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不解地想着,不是他们的生日,也不是……「我们相遇的日子?」 「对,每年的今天,我们就一起到这里来庆祝。」 「庆祝什么?」 「庆祝我们相遇,谢谢小晴让我遇见你。」 李则天怔住。 「说什么不是陪我到老的人也无所谓……你不用这么大方,我要的只有你。」 他忍不住捏她的鼻头。 「我……我才不是大方,我只是希望你快乐……」她眼眶泛红了。 「要我快乐,你就要待在我的身边,不要离开我。」他紧紧拥着她。「记住今天,不只是我们相遇,也是我彻底重生的日子。 「嗯——」她掉下喜悦的眼泪,和他紧紧相拥。 阳光点点,微风徐徐的早晨里,她仿佛听见了有人说:要幸福喔。 然而,等到他们回到店内时,却瞬间风云变色。 「毓哥,有位牧先生打电话过来说什么牧小妲车祸,目前还在加护病房观察,你……要过去看看吗?」 丁子毓脸上的笑意倏地消失不见,愁绪凝滞得化不开。 没多加迟疑,两人立刻赶到医院。 加护病房外,牧天磊不住地来回徘徊,瞥见丁子毓前来,劈头就问:「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事?」 「我……」阔别几年再见牧天磊,丁子毓胸口只有化不开的闷痛,但他不再逃避,正面地迎接任何考验。 「小庭的手机,最后一通拨出的号码是你店里的号码,为什么你不是第一个赶到车祸现场的?地点就在山脚下,你应该可以第一时间赶过去不是吗?」牧天磊脸色疲惫,双眼泛红。 「我?」丁子毓一头雾水。 李则天不由轻呼了声,想起昨晚他房里的电话响起,是她动手拔了电话线。 终章 「你到底想怎样?害死了小晴不够,就连小庭也不放过?我们牧家到底是哪里得罪你,非得要你这般凌迟?」 「不是的,跟子毓无关,他不知道,是我拔掉电话线的……」李则天通体发寒,没想到那通电话竟会是牧庭发生车祸之后打来的求救电话。 「是你?!」 「小天……」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李则天深深地鞠躬道歉。 「你道歉有什么用?能救得了小庭吗?!如果你有接到那通电话,早一点打电话叫救护车,也许她就不会失血过多,昏迷指数就不会那么低!」 「对不起!」李则天豆大的泪水滑落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这感觉不就是子毓所承受的罪恶感吗? 「这不是小天的错,是我……是……」丁子毓捧着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事情的纠葛,到底要从何说起?其中的谁是谁非,又该如何论定? 沉默之中,加护病房的大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大略地讲解着牧庭的状况,伤势非常严重,多处骨折外加内脏出血之外,最糟的是她的昏迷指数相当低,如果在七十二小时内没有好转的话,恐怕救回的机率更低了。 「如果可以,找一些她在意的人对她说些话,也许有点帮助。」最终,医生如此提议。 牧天磊闻言,紧抓着丁子毓。「算是牧伯伯求你,请你留下来,对小庭说一点话,我……已经不能忍受再失去亲人了。」 「我会的,牧伯伯。」 「谢谢你,救救小庭,救救小庭……」 丁子毓神情沉重地看着他,良久说不出话。 说也奇怪,就在丁子毓进入加护病房之后,牧庭的昏迷指数竟奇迹似的不断升高。 原本她和丁子毓约定好,要好好照颐牧庭,直到她完全康复为止。 但是她却害怕,要是牧庭永远不醒呢? 像足看穿她的心思,丁子毓紧握她的手安抚着。「不会有事的,医生不是说牧庭的状况正在好转中?」 李则天勉强笑了笑,望向加护病房的那扇冰冷铁门。 「希望她可以赶快好起来。」只要牧庭一天不醒,她的心永远不会安心。 她这才知道,原来背负着罪恶感竟是如此可怕的事,那庞大的压力几乎要将她压培,让她食不下呀,就算睡着了也会在梦中不断出现牧庭躺在血泊中、拨打手机求救的画面。 她不经意的错,几乎造成无法弥补的罪,那么他呢?连带的,如今压在他心间的压力又有多巨大? 「子毓,小庭醒了、醒了!一牧天磊突地跑到加护病房外喊着。 这个消息让李则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泪腺也跟着松了。「太好了、太好了……」她紧悬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望向丁子毓,就见他正看着自己。 如果可以,她真想要紧紧地拥抱他,告诉他,他们跨过了一个关卡,不用被愧疚绑架到永远。 牧庭清醒后,转进了普通病房,但是—— 「她失去了记忆,现在只粘着子毓,其他人的靠近都让她恐惧,犹如惊弓之鸟,所以有件事要拜托你……」牧天磊趁着李则天暂时离开病房时,由衷地请求她。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不会推辞。」李则天轻声说着。 牧天磊顿了下,深吸口气道:「李小妲,我年纪大了,只剩下这个女儿,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有恢复记忆的一天,如今她只接受子毓……」 听至此,李则天隐隐约约猜出他想说什么。 「如果子毓愿意留在小庭身边,那么过往的仇恨,我会一并都忘了,你……可以成全吗?」 李则天恍惚地看着他,唇角动了动,竟笑了。 这是什么样的命运,非得要这么七拐八弯地折磨人……她想拒绝,但她不能,因为牧庭的伤重与她有关,如今她真的可以完完全全地体会到子毓的罪恶感了。 况且,牧晴的死是一个共业,只要一个契机,也许就可以改变所有人的命运,让他们忘却伤悲,不再心存怒恨,如果关键就在她身上,那么……她怎能推却? 只要她退出,每个人都可以获得救赎,这很简单的,她不会不愿意。 缓步走到病房外,从微敞的门缝中,她听见牧庭开心的声音。 「真的喔……然后呢?」 「然后我就成了个大厨师,要不然你以为你吃的那些东西是谁准备的?」 「哇,等我的伤好了,你一定要煮一大桌好料给我品尝。」 「那有什么问题——」 那对话听起来非常轻松自然,压根不像他们以往针锋相对、唇枪舌剑的模样。 「那等我的伤好了,你还会不会陪在我身边?」 「当然……」 李则天离开了病房,走到医院之外。 医院外的天空很蓝,可是她的眼却模糊得有些看不清。 在牧晴的事发生之前,其实他们是和平共处,只有喜乐没有悲伤愤恨,只要她离开,就可以还他们最葭本的生活,这样很好,对不对?坐在医院外的石椅许久许久,她掏出手机打给了韦纳思, 「纳思,足迹杂志的那件委托,我现在接会不会太迟?」 「今天刚好是最后一天,你跟子毓谈过了吗?」 「嗯,他也很赞成,因为他知道那是我的梦想。」她笑着,眼泪却不断地掉落。 她不能留在台湾。她没有想象中的大方,她不能忍受子毓对自己以外的女人那么好,可是她没有立场要求他什么,这一切是她自己造成的。 她想她应该离开台湾一段时间,让自己冷静一点。 于是,李则天委请韦纳思帮她办理各种手续,再回南部一趟将委托一事告诉奶奶,最终再回私飨带走她的私人物品。 站在熟悉的空间里,每个角落都有她的记忆,她却必须逼迫自己遗忘。 拿着行李下楼时,适巧遇到了林保惠。 「小天,你要去哪?」看她拿着行李,他皴着眉问。「毓哥问我你最近在忙什么,为什么都没到医院……工作很忙吗?」 她笑而不答——「小惠,好好加油。」 「等等,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要去哪。」她微笑的表情太空洞,眼神太飘渺,仿佛要去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小天,你不能不负责任,明明是你把我捡回家的,你却把我丢给毓哥,太没责任感了吧!」 林保惠追过去,她却骑着车,头也不回地走了,气得他直接冲到医院,把她离开的事告诉丁子毓。 丁子毓立刻打给她,但电话不通,他转而拨给韦纳思, 「哇咧!她居然骗我,她还跟我说她跟你谈过,你很赞成。」韦纳思赶紧将李则天接受足迹杂志委托的拍摄工作告诉他—— 「她搭哪一班飞机?」丁子毓问着,举步往外走,却被牧庭给拉住衣角。 「她搭的是十一点四十分飞往匕的班机。」 丁子毓拉开牧庭的手,飞也似地往外狂奔。 赶到机场时,班机已经起飞,他只能隔着玻璃帷幕看着飞机载走他心爱的女人。 「李则天,你竟然丢下我!」他愤怒地重捶着墙面,压根不管是否引起旁人的侧目。 坐在飞机上的李则天,心尖一颤,不由看向窗外,看着城市离她愈来愈远,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成串滑落。 她不是逃避,而是……这个时候,她适合安静地离开。 有一天,等她更勇敢更坚强的时候,她会回来的。 尾声 【尾声】 一年后。 「怎么会这样?我的天啊……叔叔,我知道了,我会马上回台湾。」 人在澳洲拍摄原始草原和自然海景的李则天,接到了叔叔的越洋电话,告知奶奶重病,李则天立刻将手边的工作完成赶回台湾。 澳洲的拍摄原本就是计划中的最后一站,之前传送回去的照片听说已经聚集了约莫六册的量,经由文字编辑透过她的笔记纪录撰写成文章,已经推出了第一集。 一回到台湾,在机场等候行李时,莫名的,李则天感受到非常多的注视,她怀疑是自己自我意识过剩,但当她领了行李准备离开时,有人走了过来。 「请问你是不是李则天?」 李则天呆住,直看着眼前两个空姐。 「呃,我是……」怪了,为什么她们会知道她是谁? 「可以请你签名吗?」空姐已经拿出小册子。李则天虽然一头雾水,但怕太引人侧目于是赶紧签了名后离开航站,打算搭高铁南下。 同样的状况,竟然在高铁站也发生了。而这一次,她得到了些许的资讯—— 「因为足迹杂志出版的作品集里,有你的照片啊。」那热情的粉丝说。 她的照片?谁把她的照片放进去了? 更何况,她现在跟之前的样子差很多呢。算了,不管怎样,还是先回老家探视奶奶最重要。 然而,当她回到家时,却见奶奶正坐在四合院的门口前喝绿豆汤,看来身子硬朗得很。 「奶奶你怎么……叔叔骗我!」李则天恍然大悟,没好气地蹲在她面前。 「小天哪,怎么瘦了这么多?」李奶奶心疼地拍拍孙女的脸。「是不是在国外过得很辛苦?既然这样就不要再去了。」 「奶奶,我的工作还没做完,明天一早我就要回去了。」她确实瘦了很多,现在就连穿七号的衣服都觉得太宽松。 「那你今晚不留下来陪我?」 「不了,晚一点我就回北部,有点事要处理。」她至少要先回去搞清楚,到底是谁把她的照片放到作品集上的,「连吃顿饭都不愿意?你叔叔说你要回来,特地请人来煮了外烩耶。」 「好吧,那我吃饱之后再回去。」奶奶的央求,她怎么可能说不。 等到晚上,堂姐妹们回来,把她最新的摄影集拿给她,李则天总算茅塞顿开。 「子毓好帅喔。」她的堂姐翻开作品集内的最后一页。 李则天一目十行,快速地把内文看过,再看向封底自己的照片……那照片的背景是在山上,而她唇角的笑意是只给那个人的……那是他拍的,为什么这里头会有他拍的照片,还有她在四年前初遇他时拍下的照片? 更扯的是,这篇内文写的竟是她和子毓的爱情故事,编写的人还是韦纳思…… 他们到底在搞什么? 这一年来她铁了心不过问子毓的消息,所以也不曾主动和纳思她们联络,通常是纳思找她居多,没想到她竟然瞒着自己策划了这些事…… 而他……还在等她? 那牧庭呢?她怎么办? 「好了,先吃饭吧。」李奶奶吆喝着。 收起摄影集,李则天心不在焉地吃着菜,双眼蓦地一亮,再看向桌上的十菜一汤,发现满桌都是她最爰的菜色,更重要的是这味道—— 「叔叔,这是谁煮的?」她急问着。 「就……庙口的阿善师啊。」叔叔说完,埋头狂嗑。 「是喔。」她失望地垂下脸,掀唇苦笑。她想到哪去了?一年前她不告而别,他一定气炸了……如果这桌菜是他准备的,他又怎么可能不见她? 虽然她说是要等自己坚强再回来,但事实很清楚,是她逃走了,或许她没资格再回头,可是……她还记得明天是他们曾经相约过的曰子。他们重生又相遇的日子,他还记得吗? 忍不住的,她想回去看看,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也许再见面,他们能像麻吉一样地打招呼。 想着,她苦笑连连。 当晚,李则天还是婉拒了奶奶留宿的要求,提着行囊离开。 目送她搭计程车离开,奶奶不禁低叹着。「子毓,你不赶紧追吗?」 一抹高大的身影从四合院的一隅走出。「奶奶,你觉得我要这么快就原谅她吗?」 「你如果没原谅她,干么要她叔叔撒谎骗她回来?」李奶奶没好气地推推他——「快快快,赶紧把我孙女娶回家,把她绑在身边,别再让她出国了。」 丁子毓不由勾笑。「奶奶的命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年了,他日夜盼望着她归来,没想到她铁了心不给任何消息,他又气又恼偏偏又捱不过思念,在约定的日期之前,硬是将她给逼回来—— 她瘦了好多好多,他好想要紧紧地拥住她,但还不是时候,因为他还不确定她到底在想什么。 如今,他只想知道,她还记不记得约定。 当晚,李则天回到北部,当初租的套房早已退租,又不想打扰朋友,所以便找了间饭店住了一晚。 可她根本睡不着。 重回这块熟悉的土地,那人的身影不断地缠绕着她,让她夜不成眠,甚至等不到天亮就已经搭了计程车重回故地——这里还是她记忆中的绿意蔽天,未开发的原始山林,到处充斥着盎然的生命力。 顺着记忆,她绕过步道转向栈道,一步步走到那片咸丰草前。 石碑还在,在那片绿白相间的咸丰草之间。 「牧晴……对不起,我失约了。」她哑声喃道。 当初她允诺给子毓幸福,可是最终却逃得远远的,如果不是叔叔的越洋电话,她想,今年她是肯定不会回来的。然而,如今回来了,她无法克制自己的思念跑来这里,却不敢前往私飨,只好坐在石椅上对着石碑说话。 「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她低语着。 「与其问石碑,问我不是更快吗?」 一道低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李则天不敢回头,圆瞠的眸瞬间蓄满泪水。 是他……他还记得约定的日子吗? 「我过得不好,因为有人爽约了。」 她听着那嗓音伴着卸步声逐渐靠近,近到她可以感觉到他的胸膛就贴在她的背后,他的气息就在她颈间。 「想我吗?」他问。 「我好想你。」喃着,他的双手在她睽前交握着。 豆大的泪水不断地滑落,她以为她可以像寻常朋友那样和他打招呼,假装他们之间不曾发生过什么,但她不能,她好想他,想要紧紧地拥抱他,可是—— 「牧庭呢?」她垂着眼问着。 「她过得很好,也恢复了记忆,我也跟她把话都说开了,我们算是达成和平协议,以兄妹相称,现在她和仲华正稳定交往中,所以我和牧伯伯也算是前嫌尽释了,还有……这一年来,我被我爸妈给骂惨了,说我怎么让你给跑了……你要不要去跟他们解释一下,要不然他们不准我回家。」 她听着,颤巍巍地转过头,看着他瘦削的颊,看着他变长的发,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温柔的眼,正深情的与她对望, 「我以为你会对牧庭负责,我不想给你压力,所以……」 话未完,她已经被他紧紧地拥入怀中。「笨死了,不是跟你说不要那么大方吗?你竟然丢下我,害我被小惠那臭小子嘲笑,我跟你有好几笔帐可以慢漫算,我劝你死了再出国的心,因为从今天开始,我会拿绳子绑住你,让你哪里也去不了。」 她哭着,也笑着。 她不需要绳子,就算她人在国外,她的心也被思念栓得死紧。 「不准哭,否则待会他们看见了会说我欺负你。」他一道命令着,却轻柔地吻去她的泪。 「他们?」 「奶奶、叔叔,我的爸妈还有牧庭、仲华和纳思他们,他们等着你归来,要当我们的见证人,我爸妈已经向你的家人提亲,小惠也准备了一桌菜等着你去打分数。」 李则天呆住,恍然大悟。「原来摄影集和叔叔……根本就是你策划的!」 「不这么做,怎么把你拐回来?」 她愣了一下,忍不住环着他的颈项。「子毓,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他满足地紧拥着她,感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咸丰草被风吹拂得轻柔摇摆,欢欣鼓舞,隐隐约约之中,他好像看见牧晴坐在咸丰草间,笑睇着自己说:要幸福喔。 番外篇 【番外篇:魔鬼专治幸福肥】 一如往常的夜晚,丁子毓倚着店门外的露台抽着烟。 远远的一盏灯,犹如星子般照耀着他。 「子毓!」骑着机车,李则天单手挥舞着。 丁子毓浓眉微攒,直到她将车子停靠在露台边的停车位后,他才沉声道:「说过几次了,不需要挥手,用你的大嗓门一喊,我在一公里外都听得见。」 李则天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嘛,我习惯了。」这是没办法的事,只要一看到他,她就忍不住开心啊。 「再有下次,你就没有肉可以吃。」他摁熄了烟,下了最后通牒。 「啊……可是你说今天有准备酱烧蹄膀给我的……」她是肉食动物,一日不食肉,就会全身虚软无力——至于那可怕的禁断症状,她一点都不想再经历。 「有。一瞧她那谗样,他唇角不禁微勾。 李则天欢天喜地的跟着他踏进私飨里,发现里头高朋满座,还有不少熟面孔都是这家店的常客。 「小天,你最近看起来很福气喔。」有人如是说。 「真的?」她疑惑,却还是扬着笑意。 福气……也能从她身上看见? 真要形容的话,应该是说她幸福啊,不是吗? 「白话文叫做胖。」林保惠阴冷地从柜台丢来一句话。 刚好端菜来的丁子毓浓眉微扬,林保惠立刻识趣地闭上嘴。 「喔……是喔,我也有觉得,可那是因为我太幸福了。」 胖?她不怎么在乎的,可以吃得快乐才是重点。 不过……打从她回台湾之后,她发现之前买的衣裤都不能穿了,似乎真的是……福气了不少。 但,那又怎样呢? 她毫不在意的往吧台一坐,夹起了一块q软的酱烧蹄膀,正要大快朵颐时,坐在旁边的客人又问了。 「你们什么时候要结婚?」 「喔,这个……」她羞怯地看了丁子毓一眼。「我是都可以啦,可是奶奶说她希望我再瘦一点,拍婚纱照比较好看。」 话落,就在她要咬住酱烧蹄膀时一蹄、膀、不、见、了! 她呆愣地低头看,然后发现,一整盘的酱烧蹄膀都不见了! 「咦?!」谁偷了她的蹄膀? 「从今天开始,你只能啃菜喝汤。」丁子毓冷沉道。 她抬眼看着走进吧台里的他。「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让她过那种惨无人道的生活?他答应过要好好照顾她的!而且是一辈子的吃到饱耶「因为,」林保惠像阿飘般的飘过来,附在她耳边低哑喃着。 「你胖了?!」 「可是,你不是说过你不在意的吗?」她扁起嘴,哭丧着脸,心酸的控诉着丁子毓。 「我是不在意。」他爱的是她的内在又不是她的外在。 「那……」 「等你嫁给我之后,我承诺你,只要是你想吃的都让你吃到饱?!」 「我们明天去结婚。」她毫不犹豫。 「可是你胖了?!」 「我胖了又怎样,臭小惠!」她不满的偏头骂道。 「我警告你不要再叫我小惠!」林保惠也跳了起来,摆出凶狠表情。 「小惠小惠小惠小惠小惠!」 「啊!我懒得理你这个胖子!」 丁子毓眯起眼,林保惠立刻见好就收,马上闭上嘴巴,闪到一边去。 「奶奶说要看你美美的婚纱照,难道你不觉得应该要稍微收敛一点,等拍完婚纱照再狂吃?」照她这种吃法,他要等到西元哪一年才能娶她? 「可是……」 「你乖,一个月而已,很快就过去了。」他循循善诱着。「等到拍完婚纱照之后,你就可以随时吃到饱喔,不管是牛排、蹄膀、排骨甚至是我的独门晻肉,你知道我晻肉的本事一流,用碳火微烤个两分钟,香味四溢……」 说着,吞口水的人不只是李则天,所有在场的客人都跟着猛吞口水。 这道菜,晻制的方式非常费时费工,所以除非必要,丁子毓是不肯动手的,这一点大伙都知道,然而有幸尝过的人莫不魂牵梦萦,就盼能再吃一次,所以那了肉称为销魂肉,一点都不为过。 「我要吃……」李则天觉得自己快要被口水给淹死了。 「好啊,等到你可以穿下七号礼服时,我就天天做给你吃。」丁子毓笑眯眼,一字一句说得缓漫,像是恶魔的诱惑。更可怕的是,他还不惜动用群众的力量: 「而且婚礼当天,我会无限量的供应给各位。」 「减肥!小天,你给我马上减肥!」 「我要把你的照片po上网络,让我的亲友们都认识你,盯着你,帮助你减肥!」 霎时,群众暴动了起来,就为了那一世难寻的销魂肉。 「喂喂……」李则天肩负重责大任,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而且她今天没有吃到最爱的酱烧蹄膀,好空虚好无力……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她会变胖也是他造成的啊! 是他说她太瘦,一直帮她补的,现在却把后果留给她承担……呜呜……把她喂肥后才要她减肥…… 「可是毓哥,你结婚当天,谁烤啊?」林保惠摇头晃脑的走过来。 「当然是你。」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林保惠看着他,想起「无限供应」四个大字,那就意味着在毓哥婚礼当天,他很有可能会被操到天亮…… 「小天,你还是继续当胖子好了。」这是他的结论。 「呜呜……」李则天掩面痛哭。 不是胖子两个字伤到她,而是她又要进入可怕的禁断症状里了。 「乖,不哭,我陪你。」丁子毓不舍地搂着她安抚。「可是记住,我只等你一个月,逾时不候。」 「啊——」她嚎啕大哭着,魔鬼!这男人是魔鬼啦! 后记 【后记 消失的旧时光 绿光】 大家好,我是绿光。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三月了,距离过年己经过了一阵子了,不知道大家年节过得如何? 我呢,不太好。 健康问题?不是。红包?我脸皮很厚的,只要有人敢给,我一律收下。 所以? 唉,大年初四的时候,被我家大白熊弟弟拖去租书,一口气跑了两家,结果来到第二家时,才刚停好车就看见租书店的玻璃门上贴满手写海报,心里就隐隐感觉不安。 一到店里,看见里头正在整理书籍的状况,心都凉了,因为店里真的开始准备拆卖了。 打从几个月前这家租书店进书进得很挑时,就觉得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这家租书店的书相当的齐,一直以来几乎是不挑书的进,我在那里可是看了不少电影原着小说呢。 我跟老板稍稍聊了一下,理由除了房东涨房租之外,最主要还是客源的流失。 「尤其是这两年,学生几乎很少来了。」老板如是说。 我回想了下,似乎真的是这个样子。 「平板手机就能看小说漫画,还有谁要来租书?」老板苦笑着:「几年前撑过了网路盗版,现在却被处处打败,真的让人无奈。」 「嗯……」说真的,当下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安慰老板。 开店十一年了,不算太长但也绝对不算短,一路上我都陪伴着,所以很清楚老板一直很用心地经营,店员也很懂依照客人需求介绍书单,我也常在那儿跟店员妹妹讨论哪个作家和漫画家特优……记得当初我的第一本书进租书店时,那妹妹就跟我推荐,当时真的让我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呀,尽管我没租,妹妹还是继续推荐下一个客人,当那个客人收下书时,默默的,我朝那位客人献上致敬礼。 我觉得作者和出版社、租书店,是最完美的金三角。由出版社鞭策教导作者出书,由经销商铺货行销上市,送到书局和租书店。 但是一直以来,我对租书店的感情就比较深,因为大半的人在接触作者作品时,通常都是先从租书店入门的。 我就是这样啊。 在我小的时候,电脑还没那么普及〈可恶,透露我的年龄了吗〉,更遑论是手机平板,所以当我身体不好在家静养时,我总是会拜托父母帮我到租书店租书。 呵,我很幸福吧,就是这样的,小时候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是泡在图书馆和租书店里,纸张翻开的声音,滑过指尖的触感,每个封面设计、文字编列,对我而言都充满着有趣的探索。 所以,一直以来,我是摸着书长大的,我就是喜欢书的印刷味,喜欢把书拿在手里的充实感,那是在我孤单的生病生涯里最宝贝的记忆。 也许有人会义愤填膺地说电子书是未来趋势,可以减少纸张使用,就可以多让几棵树存活,可以让整个世界更环保。这些,我完全认同,但是,难道纸张就不能利用再生吗?有好多好多的方式都还没尝试的,不是吗? 况且……平板手机里的罗曼史小说下载,是合法的吗? 如果是合法的,我摸摸鼻子,顺应潮流;如果没有合法,那么请问,谁该保障合法工作的作者、租书店、书局和出版社呢? 眼前,似乎没有人能给我答案,而我也只是纯粹在看到近来许多租书店收起来,发些牢骚罢了。 因为拆卖后,消失的其实不只是书,而是人情味,还有令人怀念的旧时光。 我不太喜欢写这种沉重的后记,可是实在是有感而发,请大家多多忍耐吧。 只是……真的有时候觉得无奈也很无力。 其实,小说界要是失去一个绿光,根本不足为惜,可是当有一天,我再也找不到租书店租书,再也找不到书局买书,甚至,再也找不到我喜欢的作者的书……我觉得,那真的是非常非常悲伤的事。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