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的胖妾是商女》 第一三三章 小夫妻的冷战 温泉别院的黑漆大门缓缓关上,将一切喧哗热闹统统阻隔在外。 眉头紧锁的萧元一,如戈壁黑旋风一路席卷,草木皆兵,人仰马翻。 他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令抱有“近水楼台先得月”心思的侍女们,像惊弓之鸟迅速散开,躲与黑瓦白墙之下。 萧元一踏进雅居,扫视一圈,甚是不满的冷眉挑起。 “四夫人呢?” 今日在雅居值守的小侍女,慌慌张张到他身侧,屈膝行礼道:“奴婢不知!” “绿弗呢?” 小侍女瞥见萧元一拳头握的“咯吱”响,藏在袖子里的小手止不住颤抖,“奴婢亦不知!” “那你知道什么?” 小侍女被他语气中的寒气击中,双腿一僵,跪倒在地,哽咽道:“王爷饶命,奴婢只在二十天前见四夫人一面,而绿弗姐姐也是早出晚归,只是嘱咐我们看护好雅居而已!” 她一阵哭腔,令萧元一终是垂眸望她,不解道:“你跪下作甚?本王又没说什么。” 小侍女愣在当场,直到萧元一推门进书房半晌,才敢站起。 她揉着膝盖,拧眉郁闷,豫王爷是长得俊美无双,可他阎王似的性子,又有几个能受得住呢? “王爷!” 房门外传来林贵则的声音。 “进来吧!” 林贵则推门而入,见萧元一正襟危坐,双手抱拳,笑道:“恭喜王爷,首战告捷!并拿回漳州统领权!” “这要多亏了顾璟,”萧元一唇畔含笑,真挚道:“若不是他,本王怎会如此顺利夺回自己应得的!” 萧元一真心诚意感激顾璟! 顾璟不仅救他一命,还在政权上帮他这位落魄王爷扳回一局。 太师顾冠霖收到顾璟亲笔信后,对萧元一印象大为改观,再加上谢铿将军在世时,他二人也算是患难之交。 纵观现如今的大盛朝堂,大致分为三派。 一派为,唯太后娘娘马首是鞍的皇室宗亲。 另一派为,以丞相温宰渊为中心的朝中新贵,且多以文官为主。 最后便是,亲近顾冠霖等老臣的世族大家。 当然,朝中握有实权的两派,整日为各自利益掐架不断,搞得大盛朝堂乌烟瘴气。 从而导致,很多国家政务不能及时或有效推行。 当今圣上,性情温和,谦虚有礼。 但资质平庸,缺少帝王杀伐果断的气质,常常夹在两派之间左右为难。 顾冠霖等老臣,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长此以往,大盛朝必然朝不保夕,内忧外患。 经历三朝,看尽朝堂血雨腥风的顾冠霖,心里跟明镜似,大盛朝局需要注入新的血液,从而削减两派实力,以到达制衡目的。 而漳州豫王殿下萧元一便是最好的人选。 顾冠霖亲笔上书,并在朝堂之上,一表萧元一在范县之战中的英勇表现。并连夜觐见皇上萧元铮,秉烛长谈,苦口婆心建议他重用自己唯一的皇弟来巩固势力。 因为有太师顾冠霖的支持,萧元铮第一次忤逆太后的意愿,以萧元一已到弱冠之年为名,将漳州封地的统治权归还到他手中。 圣旨下到范县大营时,萧元一已在顾璟的精心照顾下完全康复。 众将士来贺,却唯独少了顾璟,他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封信。 顾璟少年时便习得一身医术,只是碍于家族使命,投身仕途。 他性格温吞,为人雅正无争,厌倦朝臣间的尔虞我诈,故才辞官云游,做了一名救死扶伤的郎中。 顾璟向祖父顾冠霖举荐萧元一,也是佩服他敢于临危受命,身先士卒,视死如归为范县百姓一战。 他并不求萧元一回报,也不愿再陷入权利纷争,只愿漳州豫王殿下能励精图治,还一方乐土与百姓。 “顾公子若能为王爷所用,真是我们的一大助力!”林贵则惋惜道。 萧元一笑起,“他是个聪明人!闲云野鹤的日子,总好过你死我活!” 林贵则点头赞同的。 “周千寻呢?”萧元一似是不经意的问道。 林贵则还沉浸在上一个话题中,话题猛转,让他一时呆愣,直到萧元一不耐烦地敲敲桌子,才回了神。 “四夫人自从范县回来,便一直住在邢府,整日待在周家铺子,操持那盘生意!” 萧元一沉默片刻,又问,“生意如何?” “生意如何?”林贵则奇怪他突然关心起周家生意,却依旧据实禀报,“战事结束后,城内一片祥和。又临近新年,各家各户都忙着裁制新衣,他们的店如今客人也是络绎不绝!” 萧元一剑眉紧蹙,喃喃道:“客人络绎不绝,那岂不是很忙很······累?” “周家铺子没请伙计,都是亲自上阵,听绿弗说经常连午饭都吃不上!”林贵则道。 萧元一眉头更紧,不悦道:“谁准她总往外跑?” “不是您临走前,允四夫人可在娘家留宿!”林贵则小声道。 “本王······”这话确实是自己说的,萧元一不好否认,咬着牙指指窗外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不回来!” 林贵则望了望刚爬上房顶的暖阳,不明其意道:“王爷,这才刚到晌午?” “本王都回来了,她一个妾室还在外面晃,成何体统!”萧元一瞪着眼嚷嚷。 听到这儿,林贵则才反应过来,萧元一发这通邪火的原因。 “老夫这就差人去传四夫人回来!” 出了书房的林贵则,额间太阳穴“突突”作痛。 自从范县回来,萧元一脸色说变就变,心思也越加难以捉摸,特别是有关四夫人之事。 若想见四夫人,大可直接喊人去传,何苦绕着圈子让人猜呢? 林贵则年纪大了,怎经得住他这番折腾,还是去问问容玄,这些日子在范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元一耐着性子,在书房端坐许久,眼看着钻进窗棂的斜阳从窗台渐渐消失,也未见到周千寻半个影子。 就在他决定,亲自到周家铺子把周千寻抓回来时,林贵则推门进来,后面跟着笑意盈盈的容玄。 “人呢?”萧元一站起身子,朝门口望了望。 林贵则双手抄于身前,为难道:“四夫人说,今日铺子生意好,或许忙到很晚。就······” “就什么?快说啊!”萧元一不耐烦道。 林贵则自知接下来的话,会令萧元一暴跳如雷,可又不得不说。 “四夫人说,王爷舟车劳顿,需睡个好觉。她今晚宿在周家,让王爷好生歇息!” 林贵则本已做好,书卷在头顶乱飞,书房一片狼藉的准备。 可等半晌,房内都没动静,他不由抬头。 只见萧元一剑眉紧锁,薄唇绷成一线,颓败感十足的长吁一口气,道:“容玄,本王要如何做?” 容玄狭长的凤目,眼波流转,唇角微微上扬,轻笑道:“王爷,最近政务繁多,不如先将四夫人冷一冷,再做打算!” 萧元一又是长叹,人家都对自己避如蛇蝎,若硬是将她掠来,怕更会遭人厌恶。 他抿抿薄唇,欲速则不达,本王如今有的是时间与耐心! 周千寻,你终究逃出去本王的手掌心。 *** “阿嚏······阿嚏······” 周千寻自早上起床,已连打十几个喷嚏,慌得绿弗又赶忙为她加件锦缎棉马甲。 “四夫人今日还是别去铺子了!”绿弗边为周千寻系扣,边不时瞟着她脸色道:“不若回听竹苑,绿弗给您熬些预防风寒的中药喝?” 周千寻望着她抽了抽嘴角,干脆的摇摇头。 今儿,已经是萧元一回到郑县的第十天。 除了回来当天,他曾派人传周千寻回府,温泉别院就再没派人来过,就像忘了她的存在般。 萧元一对自己冷淡处之,周千寻求之不得,可周家长辈却是坐不住了。 “寻儿,王爷这都回来了,你还赖在娘家可是不合规矩!” 饭桌上,周昭明又是老生常谈,众人听他一说,也都暗暗瞥着周千寻。 周千寻淡定自若,没事人似的吃着早饭,用沉默来应对周昭明。 “寻儿,你和王爷是有什么误会?” 当萧元一真实身份宣告于天下之时,周千秀与周千菡才恍然大悟,为何周千寻会冒死留在范县。 不就是为了守着豫王爷萧元一吗? 邢望春与周乾坤虽还在范县大营,但寄往家中的书信中,也将周千寻与萧元一情比金坚的感情大肆宣扬一番。 本以为这场战事结束,豫王爷班师回朝,他二人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却没想到,周千寻连豫王爷的面都不肯见,整日躲在周家铺子长吁短叹。 周千寻喝下碗中最后一口汤,起身对绿弗道:“咱们走,去铺子!” 绿弗在众人诧异目光中,无奈行礼,慌快走几步赶上周千寻。 “母亲,您瞅着寻儿与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女儿越发大了,周昭明就更搞不懂她们的心思。 周老太太放下手中筷子,斜眼瞥着自己儿子道:“我瞧着定是那豫王爷惹了咱寻儿!” “王爷······惹······”周昭明愁眉苦脸,高声道:“我的母亲,王爷是什么身份?寻儿是什么身份?她怎敢与王爷置气?” 周王氏惊慌道:“夫君,若是王爷一生气,置寻儿的罪可如何是好?” “我就怕这个,豫王爷如今是咸鱼翻身,在漳州权势熏天!要置寻儿的罪,我们连个喊冤的地方都没有!”周昭明唉声叹气道。 周千菡咬口馒头,道:“不能把?五妹妹与王爷怎么说也共患难过,王爷也不像薄情寡义之人!” “什么不能,这都多长时间了,王爷派人来过吗?”周昭明立刻反驳。 “好了,你们都别自己吓自己了!”周老太太睨着周昭明夫妇,唇角弯起,笑他们大惊小怪,“不过是小夫妻俩生气冷战,又什么好担心的?” 周老太太的风淡云轻,令周昭明着急,“母亲,他可是王爷!”他特意加重“王爷”二字的语气。 “王爷怎么了?王爷不是人?”周老太太嫌弃的盯着自己儿子,又向儿媳周王氏扬扬下巴,道:“你俩刚成亲那年,回回吵架,不都是互不理会?有一回大半月没说话,忘了没?” 周昭明与周王氏对视一眼,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年轻夫妻刚成亲,生活习惯肯定需要磨合,夫妻俩吵吵架反而有益增进感情。 可豫王爷本就身份尊贵,周千寻又是妾室,能与一般夫妇相提并论吗? “寻儿任性,您也跟着不知轻重?”周昭明叹气道。 周老太太眉眼弯弯,拍着他肩膀道:“王爷若真恼火寻儿,早就把她抓走了,还能任她悠哉悠哉的在娘家晃荡?” 周乾坤一怔儿,仔细想想,还真这么回事! 难道真是自己杞人忧天? “母亲,那我们······” 周老太太起身,一笑道:“咱们什么都不管,就等着他们和好吧!” 和煦暖阳,普洒在街边楼阁飞檐之上,透射出一圈圈绚丽光晕。街面上粼粼而来的车马,穿梭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或许是新年将至,每个迎面而来的人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颜。 周千寻与绿弗一前一后,脚步轻盈地在街市上徜徉。 “四夫人,王爷昨晚又忙到半夜。自他接手漳州政务,就没睡过几个囫囵觉,就连一日三餐都没按时吃过!人都瘦了一大圈!” 这些日子来,周千寻从未回过听竹苑,也未见过萧元一。 但他每日吃喝拉撒,见了何人,做了何事。不管她爱听不爱听,绿弗都会事无巨细的告诉自己。 周千寻很奇怪,绿弗明明每日跟在自己身边,为何会对只有晚上才能见面的萧元一如此了解? 她眉梢轻挑,当然是因为有人想要通过绿弗,让自己知道。 这人是谁,不言而喻,周千寻抿嘴浅笑。 十天前,周千寻壮着胆,逆了萧元一的意,拒绝回听竹苑。可望着来人转身离去的背影,她心中又是后怕,照萧元一脾气,必然暴跳如雷,将自己关进听竹苑一辈子不见天日都有可能。 可他并没有。 周千寻一度欣慰,觉得萧元一终于学会尊重他人,开始在意她的感受。 第一三四章 豫王爷的一众迷妹 但此等欣慰,很快便被周千寻视为妄想。 十日来,她未见过萧元一,就连他身边人也只有绿弗每日出现。 若有一天绿弗也不再出现,是不是就证明自己已被他忘记。 “呦,这不是千寻妹妹吗?” 正待周千寻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尖细嗓音在耳畔响起,她抬眸望去,原是许久未见的老熟人。 林春花从自家铺子前,扭着腰,缓缓走到周千寻面前,后面还跟着几位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 “妹妹,怎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是出什么事了吗?” 周千寻漠然望着她,不言不语,只是冷笑。 林家父女,除了对林春草还有些好感,其他人周千寻是万不想搭理。 且不说,顾清抛弃前身是因为搭上林家姐妹,就林富贵坑骗周昭明一事,她都对这一家人厌恶到极致。 “千寻妹妹,别走啊!”林春花见周千寻无视自己要离开,立刻又拦在她身前道:“你做了豫王爷的妾室,也越发傲气了呢?” “不过是一个妾室,有什么了不起!” “对啊,你瞧她那身材,呵呵······” “长相也不过如此,呵呵······” 周千寻拧眉,林春花这是要搞事情,组团来奚落自己? “千寻妹妹,我听说你被王爷弃了,是真的吗?”林春花挑着眉梢道。 绿弗不高兴道:“姑娘莫要胡说,四夫人还是王爷妾室!” 林春花上下打量绿弗,确认她只是一名丫鬟后,不屑道:“王爷的心思可是你能揣测的?” “你······” 绿弗被林春花趾高气扬的态度激怒,想再与她理论,却被周千寻挥袖截下。 “王爷心思她不能揣测,你就更没有资格!”周千寻瞟了眼面前的人儿,冷言道,“还有,你是听谁说王爷把我弃了?” 周千寻眸光中的寒色,令林春花心颤,面上却嗤笑一声,“啧,还用谁说?街头巷尾都在传,周家五姑娘被王爷厌弃,所以才会一直赖在娘家!” 她嫌自己气势不够,朝周围女子使使眼色,她们便又叽叽喳喳对周千寻品头论足一番。 “豫王殿下那般英姿,能娶你为妾都是稀奇事!” “你们难道不知,豫王殿下只不过是拿她当挡箭牌而已。” “你快说说,何意?” “豫王殿下卧薪尝胆,才会迎娶一个又一个丑妾来掩人耳目。如今一飞冲天,成了漳州真正的主子,还需要她们这群丑角作甚?”一红衣女子说得头头是道,仿若她是萧元一肚子里的蛔虫。 “你说得有理!” “豫王殿下还真是可怜,要终日面对相貌丑陋之人!” “······” 其她几人听完红衣女子话后,也都纷纷附和,言语之间满是对萧元一的爱怜,对豫王府丑妾的唾弃。 “绿弗,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酸醋味?”周千寻唇畔含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绿弗略一迟疑,半袋轻笑道:“真是,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酸臭酸臭的!” “你们这话是何意?”林春花听出她们话中奚落,厉声道。 周千寻斜眼瞥向她,唇角定格一抹冷笑,“各位姐姐,听妹妹一句劝,早日寻个婆家也比在街头做白日梦的好!” “我们做白日梦?那你呢?”林春花不忿道。 闻此言,周千寻眼神微微失色,瞬而又似笑非笑道:“你就当我大梦初醒吧!” “是豫王爷!” “快去瞧瞧!” “快走!” 街头一阵骚动,路上行人自动退至路旁,避让出一条道路。 和煦暖阳下,一身黑衣的萧元一骑着匹棕黑骏马,眼神冷峻,薄唇紧抿,周身散发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却并不妨碍众人把视线焦聚在他一人身子。 林春花与她那帮姐妹,皆是看痴了眼,心中小鹿乱撞。 如今,萧元一不用躲在鬼脸面具后,而是用自己本来面目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如重获新生的姿态,令周千寻为之动容。 在萧元一即将走近时,她恋恋不舍收回凝聚在他身上的目光,朱唇轻启,“绿弗,咱们走!” 这段日子来,绿弗看得最为真切! 萧元一与周千寻,一个托口忙于公务,却没有一日不询问对方情况。一个避而不见,却日日神色黯然,长吁短叹。 谁若说,他二人心中没有对方,绿弗第一个跳出来打脸。 正所谓皇上不急太监急,绿弗再看不过他们蹉跎时光。 “王爷,王爷!”绿弗拽住要走的周千寻,向着萧元一扯着嗓子高喊。 周千寻怔住,她没想到绿弗会如此,眉宇间浮现淡淡惊慌,如水的眸子缓缓转向那个英挺身影。 街面中央的萧元一,显然听到有人唤自己,他蓦然回首,锐利深邃的目光扫视着街边众人。 好似看见又好似没看见,对人群中的周千寻,他的目光只有一瞬便匆匆掠过,甚至连定格都没有。 喧闹嘈杂的街头,萧元一的背影消失在,日光倾斜下的一层层迷雾中。 绿弗失望叹气,“四夫人,王爷应该是没看见您。” “明明就是看见了不想搭理!”林春花挑衅的盯着周千寻,唇边含着抹嘲讽的笑。 周千寻莞尔一笑,“可王爷似乎连正眼都没瞧你吧?” “你······” 林春花被怼得哑口无言,眼睁睁瞧着周千寻与绿弗扬长而去。 *** 夜幕笼罩,一轮皎洁弯月悄然爬上树梢。 听竹苑内,华灯初上,夜色阑珊。 碧色衣裙的绿弗走进雅居,敲响书房的雕花门。 “进!” 清冷嗓音响起,绿弗推门而入。 “奴婢参见王爷!” 绿弗屈膝行礼后,便颔首立于一旁,等着书案后之人的问话。 萧元一并未放下手中兵书,不动声色的瞥一眼身侧容玄,后者心领神会。 容玄清清嗓子,问道:“今日四夫人如何?” “与往日无异,一天都待在周家铺子。”绿弗道。 容玄望望萧元一,见他满脸失望,又问道:“四夫人情绪如何,有没有发脾气,或者伤心难过?” 绿弗抬首,面露迷茫,还一会儿才开口,“没有啊!” “你再想想,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容玄启发道。 绿弗垂首沉吟,忽的抬头,正色道:“今早在街市,奴婢与四夫人遇到王爷您了!” 萧元一放下手中书卷,似是在回忆,半晌蹙眉道:“是吗?” “是啊,奴婢还叫了王爷您呢!”绿弗表情认真,又补充道:“您还回头看了一眼!” 见萧元一一脸茫然,绿弗闷闷不乐道:“许是您没看见我们吧!” “那四夫人当时表情如何?”容玄乘胜追击,立刻又问。 绿弗歪头回忆,喃喃道:“好像有些不开心,又好像没有不开心。” “那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萧元一急不可耐,音量不觉提高。 绿弗显然被吓一跳,怔在原地,诺诺道:“奴婢······不确定。” 听闻此言,萧元一泄气的瘫回太师椅,长叹一口气。 容玄凤目眸光闪烁,对绿弗一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是!” 绿弗离开后,萧元一坐直身子问道:“今日在街市上,你为何拦着本王?” “若容玄不拦着,王爷要如何做?”容玄眉梢微微上扬,紧盯着萧元一。 “当然是把她带回听竹苑!” “若四夫人不愿意跟您回听竹苑呢?” “那就······” “那就怎样?”容玄瞧着垂眸不语的萧元一,轻笑道:“是要把四夫人绑回听竹苑吗?” 萧元一咬咬牙,像是赌气道“她是本王的妾室,有何不可?” “王爷,您真的只把四夫人当做一名妾室吗?” 萧元一睿智果敢不假,英明神武不假,可他在男女之情上终究是个青涩少年。 孤独且缺爱的成长经历,已让萧元一不会去正确表达自己的感情。 “当然不是,她在本王心里是特别的存在!” 想起与周千寻在一起时,自己心中曾泛起的涟漪,萧元一清冷的嗓音瞬然温和柔软。 “那您就一定不能急,咱们一步一步慢慢将四夫人的心找回来!”容玄轻声抚慰道。 *** 从早晨开张,周家铺子可谓是门庭若市,店门口华丽的轿撵与马车从巷口排到巷尾。 铺子里,千金贵妇络绎不绝,周昭明与周千菡忙得不亦乐乎,在后堂的周千寻笑得是合不拢嘴。 “大姐姐,咱们的生意还真是兴隆!”她对着正埋头做账的周千秀笑道。 周千秀抿嘴浅笑,“只是有些奇怪。” “那里奇怪?”周千寻不解。 周千秀瞥了一眼店前,华衣美饰的贵妇千金,拧眉道:“这几日的客人大多衣着华贵,为何会舍去东边街市的店铺,专门跑到咱们这个不起眼的小铺子里来呢?” 听周千秀一说,周千寻也觉得今日这波客人来得有些蹊跷,可还未等她仔细去想,就听店前传来周昭明的喊声。 “寻儿,出来一下,有人找!” 周千寻与周千秀对视一眼,立刻应下,“父亲,我这就来。” 从内堂出来,周千寻瞧见周昭明身旁站着位神色傲然的千金小姐。 “父亲,谁找我?” “是这位小姐!” 周千寻将目光转到那位小姐身上,只见她生的纤巧削细,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嘴巴小巧如点樱,着实是个秀丽至极的美人胚子。 只是她眉宇间带着股冷色,审视探究的眼神令周千寻十分不舒服。 “请问这位小姐,你有何事?” 那位小姐还未开口,她身边鹅黄衣衫的小丫鬟却道:“我家小姐是漳州首富赵家的嫡女千金,赵思雨!” 漳州首富? 赵家嫡女? 赵思雨? 与我何干? 周千寻莫名其妙的望着眼前两位神情傲娇的主仆二人,点了点头,“嗯!” 小丫鬟见周千寻一脸漠然,不悦道:“我家小姐能到你这家小铺子来,是你的荣幸!” 一个小丫鬟这般趾高气扬,换个人早就气得火冒三丈,可周千寻不会,她在心中反笑。 赵思雨不是漳州首富家的嫡女吗? 不多散些银子,怎能显出她高贵的身份! “赵小姐能大驾光临,当然是荣幸了!”周千寻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缝,十足的奸商面孔,话锋一转高声道:“赵小姐,我现在马上把店中所有上好的绸缎都给您包起来!” 赵思雨与小丫鬟都是一怔,完全没想到周千寻会来这一手。 “谁说我家小姐要······” 赵思雨皓腕缓缓抬起,小丫鬟立马闭了嘴。 “你是豫王殿下的四夫人?” 周千寻心中腹诽,怎么又来一个萧元一的迷妹,没完没了了? “正是!”她坦然迎上眼前女子的目光。 赵思雨上下左右打量了她一番,唇角勾起一抹笑,“豫王爷为何会娶你?” 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话语中都是赤裸裸的歧视。 周千寻不气也不恼,浅笑盈盈道:“这您就要去问豫王殿下了,当时可是他硬把我娶进门的!” 赵思雨到底是千金小姐,修养礼仪是林春花之流不能比,断不会轻易被激怒,失了体面。 她嫣然一笑道:“可惜,还是比王爷厌弃了!不然也不会抛头露面,在这家小铺子里讨生活!” “王爷厌弃我也好,没厌弃我也罢。我终究还是他妾室!”周千寻望着赵思雨,瞧出她隐隐外漏的怒气,轻笑道:“总比有的女子连豫王爷的眼都入不了的好!” “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妾室!本小姐若是入王府,最起码也是个侧妃!”赵思雨的怒火终究还是没有押下去。 周千寻浅笑道:“赵小姐,莫要动怒!您也说了,我只是个小小妾室。可您长得如此貌美如花,真是应该留在豫王殿下身边才对!”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赵思雨见她前言不搭后语,又满脸诡笑,狐疑道。 周千寻笑容不减,轻声漫语道:“赵小姐,我虽然是个卑微的妾室,但怎么说也在王爷身边待了不少日子。对于他的喜好还是十分了解的” “王爷的喜好?” “是啊,比如说王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女子做何种打扮?等等等等,我可是了若指掌!”周千寻笑着望向赵思雨,“需不需要我为赵小姐装扮一番,来博得豫王殿下的青睐,早日入王府成为殿下的侧妃呢?” 第一四五章 死缠烂打,以柔克刚 周千寻此言可谓是,在平静湖面扔下一堆石子,惹得店中一个两个千金贵女放下矜持,悄默默的围上来。 嚯,萧元一摘下面具露出真容,也不过前后一个月,他的爱慕者就如此壮大? 也真让周千秀猜对了,周家铺子售卖的丝绸锦缎又不是仙丝鲛绡,漳州城中千金贵女屈尊登门,无非是想瞧瞧豫王爷的妾室罢了! “五妹妹,看来她们都是冲着你来的!”周千菡不知何时站在周千寻身旁,环顾一个个来者不善的面孔,低声道:“你可要小心!” 周千寻一偏头,伏在她耳畔,满不在乎轻语道:“四姐姐,前面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啊?” 周千菡惊愣中,周千寻从柜台后搬把椅子,一撩裙站上去道:“各位,所谓女为悦已者容,若想入豫王爷的眼必要投其所好。可他偏偏神秘莫测,外人很难接近。 相逢即是有缘!今日凡是在我店中消费满50两者,即可获得一个有关豫王爷的信息,消费满100两者,即可获得两个有关豫王爷的信息,消费满······反正就是以此类推,消费越高获得的信息也就越多!” 闻此言,店中一片哗然,千金贵女个个面面相觑,此种做生意的手段还真闻所未闻。 “怎么样?”周千寻透着精光的小眼神,环顾四周,瞧她们一个个安耐不住的表情,唇边勾笑,“考虑好了,就请快点选购吧,本店存货实在是不多了!” “等一下!”赵思雨面色阴沉的一挥袖,呵斥住刚想散开的众人,盯着周千寻逐字逐句道:“你店中的货,本小姐全包了!” 话音落,店内嘈杂顿然消失殆净,鸦雀无声,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的盯着眼前,这位出手阔绰的女子。 周千寻两只眼睛瞪得溜圆,红唇微张,半晌才转身,跳下椅子,握住赵思雨的纤纤玉手,使劲摇晃,“赵小姐,成交!” 周千寻握紧手上不少于十张的银票,点头哈腰的将赵思雨送上马车,尽显谄媚奸商的做派! “三日后,豫王爷在温泉别院举办宴会,若本小姐按你所说精心装扮,能让王爷另眼相看吗?”赵思雨撩起马车帘布,盯着周千寻道。 “那是自然,绝对能让王爷在人群中一眼望见小姐您!”周千寻谄笑道。 赵思雨冷哼一声,仰着下巴道:“你若胆敢欺骗本小姐······” “赵小姐,千寻家虽是小本买卖,却也是讲诚信的,您就放心好了!”周千寻眼波流转,两颊带笑,“你到时必然艳压群芳!” “最好是!”赵思雨瞥她一眼,放下帘布,幽幽道:“车夫走!” “慢走,赵小姐!” 送走赵思雨,周千寻喜滋滋的返回铺子,进门就瞧见两位姐姐与绿弗一字排开,蹙眉嘟嘴的盯着自己。 “你们这是干什么?”她不解道。 绿弗担忧道:“四夫人,您把王爷的喜好贩卖给外人,若是知道定会生气的!” “是啊,五妹妹,你毕竟是王爷妾室,这样做真的好吗?”周千菡拧眉道。 周千秀唇边浅笑,似是看透周千寻的心思,唇边浅笑道:“五妹妹告诉赵小姐的真是王爷的喜好吗?” “啊,不是吗?” 绿弗与周千菡一脸蒙得望着周千寻。 只见她狡黠的眨了眨眼,微微上翘的睫毛扑朔迷离地上下跳动,唇角勾笑道:“我为赵思雨选的是一匹月光锦,丝质柔滑,皎洁如瑕。 宴会当日,漳州各界人士皆会盛装出席,千金贵女们为夺人眼球,自然会极尽奢华。 你们想想,花红柳绿凡桃俗李当中,突然出现一束超凡脱俗清新淡雅的白月光,会如何?” 三人依照周千寻的描述,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画面,不由相视点头。 赵思雨本就长相娇美,那匹月光锦确实能再为她增色不少,崭露头角不是难事。 “所以,四夫人说令王爷一眼便瞧见她,也没有错了?”绿弗笑道。 周千菡道:“王爷若真看上她,可如何是好?” 闻此言,众人目光都瞟向周千寻。 她看了看面前三人,“噗哧”一笑,若无其事道:“那便是王爷的事了,与我何干?”随后又洒脱的甩甩手中银子,眉梢轻挑,一笑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多赚些银子!” *** 三日后,听竹苑,雅居书房。 “四夫人真的对那些女子笑脸相迎?”容玄目不转睛的盯着绿弗,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破绽,证明她所言不实。 绿弗白他一眼,不悦道:“四夫人,把那些个千金贵女都看成白花花的银子,每天开心的不得了!” 容玄纳闷摇头,大为不解,“自古女子善妒,四夫人见到那么多王爷的爱慕者,怎么说也要吃点醋才是!” “王爷!”绿弗将目光转向萧元一,劝道:“奴婢觉得,什么欲擒故纵,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对四夫人都不管用!” 容玄顿然觉得事情棘手,目光转向萧元一,他倒是从容淡定的品着茶。 前段日子,萧元一受伤,周千寻不告而别。回到郑县,她又始终对自己避而不见,确实令他心烦意乱许久。萧元一日日处理,秦汉易留下的烂摊子,就已经身心俱疲。 本以为容玄略施小计,周千寻就会乖乖回到自己身边,如今看来还是低估她了。 萧元一不禁想起,与周千寻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在天香楼,她倔强不可屈服的眼神,不停在他脑海中打转。 “禀王爷,府外有个名叫邢望春的求见!”侍卫在书房外通报。 容玄,“他怎么来了?” “是本王传他来的!”萧元一表情平淡,冲门外喊道:“让他进来!” 自范县一战,邢望春烧毁翰跶族藏于后方的粮草,如神来一笔,逼迫翰跶铁骑仓惶而逃,立下战功。已荣升为漳州守备军指挥使的方正源,免去邢望春苦役,本想在军中为他找份差事,却被萧元一拦下。 他接手漳州政务后,迫切需要培养自己的力量。 邢望春虽出身乡野没有读过书,但他有胆有识,武功高强,又与萧元一在范县大营同甘共苦过,自是要让他划为己用。 “参见王爷!” 昨日,邢望春从方正源处得知,萧元一急召他回郑县,不敢耽搁,一路风尘仆仆赶回。 今儿天一亮,他在家中沐浴更衣后,便前来觐见。 萧元一脸上难得挂上笑意,一抬手道:“起来吧,坐!”随后又对绿弗,“去为望春兄奉茶,要上好的碧螺春!” “是!” “望春兄,一路舟车劳顿,真是辛苦了!” 刚将屁股坐稳的邢望春,见以往对自己没有好脸色的萧元一如此客气,不禁受宠若惊,“王爷,不辛苦,不辛苦!” “如今你立下军功,已不需再待在范县大营,不知你日后有何打算?”萧元一眯眼笑着,整个人异常亲和。 冷面阎王般的萧元一,突然和颜悦色起来,还真让人一时无法接受。 不仅邢望春奇怪,就连容玄心里都暗自泛起嘀咕,邢望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物,又与四夫人关系匪浅,萧元一想要将他招到自己麾下,根本就是一句话的事,有必要郑重其事的当面询问意见吗? “呃······”邢望春垂眸深思,半晌后,憨憨笑着言:“我邢望春就是个大老粗,平生也就打个架抓个贼还在行些。如果有可能,还是想回县衙做个捕快!” 邢望春虽然心思活泛但并无野心,只想有个能养家糊口的营生,老婆孩子热炕头和和美美过一辈子就成。 萧元一薄唇抿笑,点头表示同意他的想法,缓缓道:“捕快可以做,但郑县县衙你已回不去了,若是去其它地方,可否愿意?” 邢望春心里打起鼓,他与周千秀经此一劫,都希望能与对方长相厮守。若是远走他乡,一时半会儿又要遭受相隔一方的分离之苦。 他抬起眼皮,偷睨书案后萧元一一眼,却好死不死恰与那人眼神撞到,他一个激灵,双手抱拳道:“王爷,在下不······” “望春兄,漳州府衙有一个总捕头头的位置空缺,不知你可否兴趣?”萧元一看出邢望春心中所想,不等他开口拒绝,便先一步开口。 邢望春微怔,漳州府衙的总捕头曾经是自己梦寐以求的职位,如今唾手可得,要白白放弃吗? 他拊掌搓手,两根粗狂浓眉凑成一团,在前程似锦与娇妻美眷之间左右为难。 这世上事,还真是难两全! 萧元一轻描淡写向容玄问道:“容玄,若本王没有记错,府衙的总捕头在漳州主城是有府邸的吧?” “啊?”容玄微怔片刻,却很快明白萧元一意思,对邢望春笑道:“邢大人,此去漳州赴任,完全可以带上您的家眷。在下记得总捕头的宅子不比您现在住的小!” “真的?”邢望春脸上掩不住的兴奋,双手用力抱拳向前一推,爽声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接下总捕头的差事,不负王爷厚望!” 容玄魅惑的双眸微眯,似笑非笑道:“三日后,王爷在温泉别院设宴款待漳州各界名流,邢大人也一定要带家人前来赴宴哦!” “一定一定!”邢望春爽朗笑起,忽又敛去笑容,拊掌搓手道:“王爷,在下有一事不明!” 萧元一:“何事?” “您为何一直放任四夫人住在娘家,而不把她接回王府呢?” 邢望春回到府中,见到周千寻在,还颇感意外。 今晨出门,又被周昭明面色肃然叫住,嘱咐他一定要借此机会,向萧元一问清,是否真如传言所说要休离周千寻? 见萧元一提起此事,容玄替萧元一打抱不平,“不是王爷不接四夫人回来,而是她不愿回来!” 听闻容玄此话,邢望春暗暗琢磨,萧元一中箭昏迷时,周千寻跪在他床榻前悲痛欲绝的模样,义无反顾到黑山为他寻药,任谁都能看出她对萧元一是情深似海。 可自从黑山回来,周千寻就像变了一个人,对萧元一避如蛇蝎。 到底是什么原因,邢望春猜不出,也不敢去问 但从萧元一对周千寻忤逆行为百般忍让来看,他一定心知肚明,且有愧于她。 “望春兄,可有办法让她愿意回来?”萧元一略带期待道。 邢望春眯眼笑起,自鸣得意,“论起哄娘子开心,我邢望春敢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你就别吹牛了,快说办法吧!”容玄瞥着嘴道。 邢望春敛去笑容,一本正经道,“王爷,您别看我家五妹妹,外表长得圆润软绵像颗大汤圆,实则内心刚硬如铁像头倔牛! 说句大不敬的话,当初与您议亲,她是百般不愿,宁愿出家做姑子都不愿为人妾室。 这点与她大姐姐,我家娘子简直是如出一辙! 所以,她硬时您就要软,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将她收服!” “那到底要怎么做呢?”萧元一此时的表情就像个虚心求教的学生。 邢望春自信一笑,道:“她不是不见您吗?那您就日日夜夜到她面前晃荡,让她不见您都不行!” “又是死缠烂打?”萧元一拧眉。 邢望春慌忙道:“王爷,女子重情。您天天会出现在眼前,她自会想起你二人昔日的情分。” “你确定管用?”萧元一犹豫道。 邢望春拍着胸脯,仰脸道:“王爷,若是不管用,您拿我邢望春试问!” *** 窗外天色微微泛暗,烛火在房中摇曳。 周千寻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微弱烛光映照着她的侧脸,长长的睫毛上已挂满泪珠,不经意间悄然滑落,将桌面浸湿一片。 “五妹妹,我进来了!” 房门随着清丽的嗓音一同推开,周千寻忽的坐直身子,慌忙用衣袖将脸颊泪痕抹去,若无其事的望着走进房中之人。 就算速度很快,还是被周千秀瞧见周千寻抹泪的动作,她心中沉,却还是不动声色走到桌旁。 “我瞧五妹妹晚饭没吃多少,就做些点心来你尝尝!”周千秀笑着将手中点心放到桌上。 第一四六章 史上最贵的伙计 周千寻垂眸,硬从唇畔挤出一抹笑,拿起一块点心,只咬一口便又放回盘中。 讶异浮现在周千秀白皙的面庞,以往只要拿出她亲手做的点心,五妹妹都会狼吞虎咽,从未见过像今日这样食之无味。 周千秀轻叹着坐下,皓腕抬起轻抚着周千寻略显冰凉的小手,心疼道:“五妹妹,姐姐能看得出你心中是在意王爷的。若你对他有心结,不如当面说清,何苦每日折磨自己?” 我也不想折磨自己! 周千寻在心中呐喊。 她也想当面质问萧元一:你这个混蛋,竟然把我逼下山崖? 可她不敢! 黑山的秘密,是萧元一追杀前身的原因。 他把周千寻禁锢在身边,不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不让黑山的秘密公之于众。 如今她恢复记忆,若被萧元一知晓,难保不会痛下杀手。 毕竟从一开始,他与她的缘分只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局而已。 霎时间,温热涌上双眸,周千寻拼命睁大眼眶,望向头顶房梁,嗤嗤一笑,“巴不得他把我休了,谁会在乎!” “五妹妹,王爷他······” “大姐姐,王爷与我如何,我真的不在意!我现在只想一心一意将咱家生意做好!” 明知是口是心非之言,周千秀作为局外人也不好横加干涉。 感情是两人的事情,心结也要靠两个人共同去解开,才能维护好一段天长地久的爱情。 周千秀无奈一笑,索性不再提此事,曼声道:“如今临近年关,铺子里想必会越来越忙,不若招一两个伙计可好?” “大姐姐说的也是!”周千寻眉心微动,很快嫣然笑起,“不若咱们招两名女子做伙计可好?” 想起之前自己为不嫁入王府为妾,在街市找活计处处碰壁的沮丧与无助,周千寻至今都耿耿于怀。 这世道对女子太不公平,难道她们就只有嫁人一条出路,终生只能躲在夫君身后操持家务,抚养孩子吗? “女子······”周千秀微愣,感慨五妹妹总是语出惊人。 “不行!”深沉且粗豪的声音随着一高大身影窜进房中。 周千寻惊呼,“大姐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个后半夜,你们都睡了!”邢望春大步走到周千秀身后,爱怜的抚上她肩头,“今儿一早,我又去了豫王爷哪儿,这才刚回来!” 听他提到萧元一,周千寻面上欣喜瞬然消失,放在桌面的双手纠结交错。 邢望春见她蔫巴样,心中立马有数,清清嗓子道:“咳,咳,五妹妹,铺子要招就招男伙计,招弱不禁风的女子有何用?” “女子怎么没用?”周千寻白他一眼,不忿道:“咱们客人皆为女子,女活计既懂她们心思又方便招呼,不好吗?” 她说的是有几分道理,邢望春张牙舞爪的两条粗眉皱成疙瘩,忽的抓起周千秀纤纤玉手,心疼道:“瞧瞧,你大姐姐之前的手亦如一块上好白玉。你看现在,到处都是茧子。你不心疼你大姐姐,我还心疼我娘子呢!” “你······这······”周千寻被他说得微怔,又见其肉麻抚摸周千秀的手,撇着嘴道:“这和招女活计有何关系?” 邢望春惊呼,“当然有关系!五妹妹,咱们铺子女子还不够多?你,四妹妹,再加上我家娘子!招两个男伙计,铺子里的脏活累活不都可以交给他们。”随后,他极为不满的嘟嘟囔囔,“我娘子也不用天天搬货搬得都是茧子。” “望春,说什么呢?”周千秀语言像是斥责,眼神中却满是掩都掩不住的柔情。 邢望春宠溺的摸下她脸庞,柔声道:“小傻瓜,为夫心疼你啊!” 真是丧尽天良,秀恩爱都秀到别人房里来? “真是怕了你俩!”周千寻嫌弃的扫视他俩一眼,无奈道:“那就先招两名男伙计吧!” 邢望春得逞笑着,一把揽起娇妻道:“娘子,夜已深,咱们早些安置吧!” 周千秀娇羞的将小脸埋入宽厚胸脯中,任他紧拥着走出房间。 “五妹妹,你也早点睡!” 周千寻从鼻腔中“哼”出一声,又大力将房门甩上。 屋外黝黑阴沉,外面风声呼啸,时不时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屋内静谧寂寥,周千寻坐到床榻上,用锦被将自己裹的密不透风,却依旧消不去孤寂一人的凉意。 第二日,周家铺子 今儿又是忙碌的一天,虽然疲惫不堪,却让周千寻没有时间与精力去思念某人,亦觉得内心充实且轻松。 临近晌午,铺子里的客人渐渐少了,周家几人才有了喘口气的机会。 因为最近生意好,周千寻与周千菡都在店中留守,等周昭明与周千秀回家用饭后,再带饭菜给她们吃。 周千寻将周昭明与周千秀送出铺子,倚在门柱上纳闷,“真是奇怪!” “怎么了,五妹妹?”正在理货的周千菡扭头望向她。 周千寻拧眉道:“咱们招伙计的告示,都贴出去大半天了,怎么没见一个人来应招?” “这不才半天,急什么?”周千菡满不在乎道。 周千寻想想也是,周家铺子本就不在喧闹地带,一时半会没人应招也不稀奇,等一等总会有人来的。若实在不行,她再到安怀年的花容斋或是衙门口的告示栏张贴招工告示。 心中盘算着,周千寻进了内室,准备清算最近账目。 她刚在椅子上坐定,就听店内有人喊,“是不是要招工!” 周千寻喜上眉梢,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竖着耳朵听周千菡与来人的谈话。 可店中静谧无声,半晌都没有动静,就好像人都消失了一般。 周千寻拧眉奇怪,起身走出内室。 她撩着门帘出来,抬眼就瞧见周千菡双手还放在货架上,身体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就像被施了定身术。 “四姐姐,你······” 周千寻顺着她视线望去,刹那间惊诧翩飞,心绪混乱如麻。 店门前站着正是笑意盈盈的容玄与······萧元一。 周千寻惶恐迎上前,拽着还未回神的周千菡恭敬行礼,“见过王爷!” 她一俯身间的淡淡疏离,令萧元一心中不悦,他抿了抿薄唇,冷言道:“本王渴了,奉茶!” 难道他是路过渴了,讨水喝? 周千寻咬了咬发白的唇瓣,站直身子,将萧元一引进内室,“王爷,这边请!” 见他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内室,周千菡也慌忙跟上,却被容玄拉住衣袖。 “咱们就别进去了!” 容玄邪魅俊美的面庞上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笑,声音满是磁性和温柔,对多日未见他的周千菡产生巨大吸引,亦如着魔般停下脚步。 周千寻毕恭毕敬的将一青瓷茶盏递到萧元一面前,温然道:“王爷请用茶!” 萧元一稳坐如山,垂眸瞥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茶盏,淡淡道:“太烫了,把它吹凉!” 闻此言,周千寻嘴角抽了抽,吁出一口气,以他言吹起茶水来。 萧元一偷偷侧目,见她嘟起红唇吹气的模样,那晚她向自己面庞吹气的情景立刻浮现在脑海中,心脏仿若因迷失方向而低头乱撞的小鹿,“扑通扑通”地响个不停。 周千寻静静站在那里,时间似乎定格那一瞬。 萧元一脑海里全都是与她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倏然五味杂陈。 忽然,周千寻抬起头,美眸缓缓轻移进萧元一的双目,短暂且意料之外的对视令他二人面庞皆是红霞纷飞,仓惶躲闪。 “王爷,茶······可以喝了!”周千寻慌忙垂头将手中茶盏奉上。 萧元一接过茶盏,突觉浑身燥热,嗓子尤其干涩,仰脖间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 他放下茶盏,从怀中掏出一纸,丢到周千寻怀中,道:“这是你贴的?” 周千寻凝神一瞧,手中这张纸不就是自己张贴的招工布告? “王爷,这是何意?”周千寻微微一愣。 萧元一抿了抿薄唇,一本正经道:“本王这几日要体察民情,你招工,本王是来应招的!” “王爷,您说什么?”周千寻以为自己听错,惊诧的盯着正襟危坐的萧元一。 萧元一突出的喉结上下滑动,眼眸淡然深邃的望向她,逐字逐句道:“本王要来应招你店中伙计。” “王爷是在开玩笑?” “不是!” ”那王爷是喝酒了?” “······没有!” “王爷,您身份尊贵,实在······” “你再啰嗦,本王就叫县衙封了你家铺子!” “······” 他到底要干嘛? 周千寻在心里狂吼。 萧元一会屈尊降贵来她铺子当个小伙计? 呸,鬼才信! 可自己能拒绝,敢拒绝他吗? 萧元一现在可是漳州真正的执掌者,若是惹急了他,必然言出必行。周家铺子是周老太太大半生的心血,决不能因为自己关门大吉。 “王爷之命,千寻不敢违抗!”周千寻无奈妥协道。 萧元一满意点头,唇边噙笑,扬起下巴望向眼前垂首而立的人儿,“本王饿了!” 周千寻暗暗翻了翻眼皮,抬首顾盼间,微笑道:“那王爷快去用饭吧!”她想着终于要将这位阎王爷送走,心情瞬然轻松愉悦。 萧元一没搭理他,冲内室外喊道:“容玄,饭菜送来了吗?” “回王爷,天香楼的饭菜早已送到!”容玄恭敬道。 萧元一弯头睨向微怔的周千寻,故作不悦道:“愣着干嘛,还不把饭菜端上来!” “王爷,您不是不在王府外用餐吗?” 瞧见他黝黑眼眸中泛出的寒意,周千寻吓得缩缩脖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转身走出内室。 一盘一盘美味佳肴摆满内室这张不大的梨木圆桌,室内瞬间芳香四溢。 天香楼的饭菜堪称一绝,色香味俱全,特别是胃中空空之时,更加诱人味蕾。 “坐下一起吃!”萧元一唇角勾笑,望向周千寻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邪魅。 摆饭菜时,周千寻的五脏庙就造起了反,她直盯着桌上各种精美菜式,就连萧元一都从自己世界剔除,只余下食物的存在。那弥漫的香气勾引着她的馋虫,就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呵呵。” 耳畔响起的浅笑声,令周千寻瞬然回神,将目光从菜肴上移开,眼神漠然的四处飘荡,“回王爷,一会儿我家人就会把饭菜送来!” 萧元一瞥她一眼,淡淡道:“本王已派人到邢府,让你父亲与大姐姐在府中休息,下午不用过来了!” “你······” “本王怎么了?”萧元一满脸无辜,道:“你四姐姐与容玄都在外面吃上了,你去瞧瞧?” 周千寻扁着嘴,冲到内室门口,撩起门帘恰看到周千菡正喜滋滋的啃着一只鸡腿。 “哎,五妹妹,你吃了吗?”周千菡口中嚼着鸡肉,含糊不清道:“容玄说,王爷知你爱吃天香楼,专门差人送来的。你可别任性,快去吃吧!” “你吃完再说话!”被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周千寻气鼓鼓的甩下门帘,退回内室。 萧元一强憋着笑,极力维护面色上的平静,淡然道:“快来吃吧,不要耽误下午开张迎客!” “吃就吃!” 周千寻咬了咬下唇瓣,坐到萧元一对面,好似赌气拿起筷子,向一盘盘美味佳肴猛烈进攻。 一番大快朵颐之后,周千寻满嘴油腻的放下筷子,口齿之间依旧回荡着各种食物的醇香,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容。 “吃饱了?” 清冷低沉的嗓音立马让周千寻转回现实,她敛去笑容,默默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咱们就谈谈工钱吧!”萧元一道。 周千寻凝视他好一会儿,才用不可思议的语调道:“咱们都给王爷提供体察民情的场所了,您还要工钱啊?” 我还没要场地费呢! 她在心中暗暗腹诽。 “你招工不给工钱?”萧元一冷冷道。 周千寻:“找活计哪有不给工钱的!” “那不就得了,你招本王为伙计,当然要给工钱了!” “······” 周千寻面色平静的望着萧元一,可心中早就将桌上空盘一个一个扣在他惹人嫌的面孔上。 “那就按小店的工钱,每日十文钱。” “十文钱?本王堂堂豫王爷,屈尊降贵给你当伙计,一天的劳动力了只直十文钱?” 周千寻压下心头火,硬扯出一抹笑,“那王爷想要多少工钱?” “五十两!”萧元一平静似水的报出一个数。 周千寻立刻否决,“不可能!” “你打着本王的旗号,每日赚的银子应该是五十两的几倍吧?” 第一四七章 招蜂引蝶,惹是生非 周千寻气势瞬间矮了半截,她闪躲着萧元一投来的视线,藏在宽大衣袖中的小手黏黏糊糊,不停冒着汗。 他竟然都知道? 虽然周千寻向千金贵女透漏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日常小事,但最忌他人窥探自己隐私的萧元一,竟没有恼羞成怒提剑杀来,还能心平气和的问出此事,算不算给她十足的面子? 她要是再不知进退,不是上赶子送人头吗? “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周千寻乌黑的眼珠,像荷叶上转动的两颗露珠,望着萧元一道:“那王爷,咱们说说工作内容吧?” 萧元一瞥她一眼,对内室外喊道:“容玄,进来!” “来了,王爷!” 门帘撩起间,一身红衣锦缎的容玄信步走来,秀气的叶眉下一双眼眸勾魂摄魄,他向对面周千寻挑挑眉梢,微微上扬的唇角,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见周千寻对自己不屑的翻白眼,容玄也不恼,依然笑意盈盈的站在萧元一身侧。 紧跟其后的周千菡,低垂着脑袋,手指头正与襦裙飘带纠缠成麻,迈着小碎步快速走到周千寻身边。 “四姐姐,你怎么了?”周千寻见她满脸绯红,神态娇羞,与往常模样大相径庭。 周千菡头也不抬道:“没,我没事!” “四夫人,人都到齐了,你快说说咱们铺子里的伙计都要做些什么?”容玄似笑非笑的望着对面两人。 周千寻清清嗓子,挺直背,摆出一副商铺老板的气势,正色道:“那我便从铺子一早开门说起。 两位的工作主要有: 第一、铺子开门后,要负责将卫生打扫一遍。地面,柜台,货架都要一尘不染。还有哪些绿植花卉也要浇水施肥,马虎不得! 第二、整理货架。货架有缺货的,要及时从小仓将绸缎补上。并要按面料、花型、颜色归类摆好,混乱不得! 第三、接待客人。笑脸相迎,不能甩脸子。” 说到此,她特意暗暗瞟了眼萧元一,见他面无异样,这才放心大胆地又继续说道。 “客人站着,你不能坐着。客人就算面似钟馗,你也要把她说成貌若天仙! 当然了,在向客人介绍绸缎时就要根据实际情况,她若长得黑就不要提桃红艳绿,她若长得胖就不要拿浅色亮色。” 萧元一从鼻孔里冷哼一声,翻着眼皮道:“你说得根本就前后矛盾,不知所谓!” “王爷,四夫人的意思是,嘴要甜,心要细,依客需求来卖货!”容玄眼角微弯道。 周千寻惊喜容玄是个上道的,瞬间笑成一朵花,竖起大拇指道:“不错,总结的很到位,还押韵,是个聪明人!” 萧元一眼底泛起寒光,闷闷不乐道:“你的意思是,本王是笨蛋?” “不不不,王爷,我可没那意思!”周千寻干笑道。 萧元一扬起下巴,双手抱胸,不悦道:“还有吗?” “第四······” 竟还敢有“第四”? 周千寻托着下巴还要往下说,只觉袖子被人拼命扯着,一转头见周千菡对自己挤眉弄眼。 顺着她视线望去,周千寻心里“咯噔”一下,到嘴边的话生生压了下去。 内室中静谧一片,空气都似凝固。 萧元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拳“咯咯”作响,深邃的眼眸中想蕴藏着火,似乎随时会喷发出来。 周千寻心头乱颤,却强装镇定,故意惊诧道:“王爷,脸色这般难看?谁惹您生气了?” 又是老一套,装疯卖傻! 萧元一刚想发怒,却从周千寻微微上扬的嘴角中瞧出端倪,她是故意为之,让他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嘴角划过一弯邪魅的弧线,萧元一站起身子,直盯着周千寻,缓缓踱步她身旁。 见他走近,周千寻怂怂的向后,奈何没退几步,就被硬生生逼到墙角。 她无处可逃,萧元一却笑意渐浓,双手猛然撑住墙壁,将她牢牢环在自己怀中。 周千寻红唇半张,怔怔的望着眼前俊美笑颜,心脏狂跳,唇角微颤,不停地吞咽口水。 他与她挨得太近,近到对方每一呼出气息,温热潮湿的感觉都让彼此肌肤跳动,心神不宁。 萧元一的视线忽而柔软,忽而宠溺,在周千寻白皙娇嫩的面庞上荡漾。 她最近消瘦不少,以往圆润的下颚竟有了曲线,肉肉的双眼也变得大而明亮,每忽闪一下都顾盼撩人,令萧元一的心扑朔迷离的上下跳动。 他俯下身子凑近周千寻的脸,她的心漏跳一拍,慌乱间侧过脸去。 萧元一看出她会错意,唇边的笑意中满是嘲讽。 “呵呵!” 嘲笑声在耳边回荡那刻,绯红印子瞬间爬满周千寻裸露在外的所有肌肤,周身都洋溢着少女特有的娇羞,令所见之人心神汤漾。 萧元一敛去笑,伏在周千寻耳畔,轻声道:“若再让本王生气,信不信现在就将你抗回听竹苑,扔到床榻上,然后······” 他半戏谑半威胁的话语,令周千寻倒吸一口气,使出吃奶得劲将他推开,逃到距他十米远的地方,颤颤巍巍却一口气道:“王······王爷,刚才当我没说!您的到来令小店蓬荜生辉,就算您只坐着,每日五十两的工钱我都照付不误!” 于是乎······ 我们这位丰神俊朗的豫王爷,将他雅居书房中的太师椅搬到周家铺子,为了抵御严寒还铺了张柔软顺滑的豹子皮,尽显贵气奢华。 萧元一端坐在太师椅中,宛若一尊无暇美玉铸成的玉人像,即便一动不动,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的感觉。 面对进店的千金贵女,他的神色永远都是冷峻漠然,一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架势。却丝毫不影响千金贵女们对萧元一花痴般的爱慕与日俱增,哪怕大多数时候他都在闭目养神。 周千寻抱着几匹丝绸从内室走出,狠狠剜了一眼萧元一后,蔫头耷脑的站在货架旁唉声叹气。 正在理货的周千菡歪头瞧她,乐呵呵道:“五妹妹,你又何必呢?王爷在这几日,虽然只是坐着,咱们每日进账的银子不都是直线上升吗?五十两一天,不亏!” “我招的是伙计,能干活的活计,不是祖宗!”周千寻咬牙切齿,忽又想起什么,十分不满的盯着周千菡,“四姐姐,王爷身份尊贵,他不干活就罢了!凭什么容玄也啥活不干?” 周千菡不好意思的掩嘴笑起,双颊泛红,诺诺道:“容公子身体孱弱,干不了体力活。你答应王爷坐着便好,我也答应容公子······站着就行!” “四姐姐······”周千寻被气得五肺六脏都在颤抖,她含满怨气的目光在萧元一与容玄身上扫来扫去。 她吁出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的对周千菡道:“四姐姐,王爷与容玄在咱们店中不是长久之计!” “为啥?那天大姐夫也说是好事,能让咱们周家铺子远近为名。有了名声,更多客人才会慕名而来。”周千菡忽闪着眼睛,只不过如蒙一层雾,透着迷茫的闪光。 邢望春就是根搅屎棍,说不定早与萧元一狼狈为奸! “你瞧瞧!”周千寻朝铺子门口扬扬下巴。 铺子大门外,两旁分立三名王府亲兵,面色肃然,眼神冷厉,腰间别着寒气四漏的大刀。他们亦如六位凶神恶煞的门神,在保护豫王爷尊驾安全的同时,也令西街未见过世面的普通百姓绕道而行。 “慕名而来看门神吗?真正采办年货的客人连门都不敢进,光凭那几个胆大包天的痴女,能撑多久?”周千寻含幽带怨的撇向容玄,愤愤道:“更何况还有个招蜂引蝶的货!” 那身着艳红色衣的容玄,真正算得上风流韵致,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 萧元一冷若冰霜,容玄就热情似火。 他狭长凤目永远含着撩人心扉的笑意,仗着自己惹人爱的脸蛋将几个千金贵女玩弄与股掌,让她们争风吃醋,有几次险些大大出手,真是有失体面。 周家铺子门前原先也没有王府亲兵把守,是有一日,西街中一好男风的地痞流氓贪恋容玄美色,跑到店中嚣张生事。因不知容玄底细,对他是上下其手,污言秽语。 周千寻见容玄眼眶发红,眼神狠厉,还真怕他一手将地痞流氓的脖子扭断。 铺子里出人命,对商人来说是极大地忌讳,她刚想出手阻止,余光却见一身影从自己身旁闪过。 周千寻凝神一瞧,差点没背过气去,周千菡操起一条长凳就往那地痞流氓的脑袋砸去。 当即就把人砸的头破血流,倒地不醒。 事后,幸亏邢望春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那地痞流氓又只是破了脑袋,没有生命之忧,这才花了一大笔银子将此事了了。而王府的亲兵也被招来,整日在周家铺子门前站岗。 周千寻责怪周千菡太过冲动,可她却不以为意,竟说话本上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她是冲冠一怒为容玄! 唉,她简直是被猪油蒙了心! 所以,无论是萧元一还是容玄都不宜留在铺子中,一定要想办法将这俩瘟神送走。 *** 夜半时分,墨色幽暗天空中,无半点月色星光。 悄无声息间,轻柔的小雪花从昏暗天空飘飘悠悠地落下。小雪花渐渐变大变厚,密密麻麻,仿若春天里的柳絮,白了雅居黑瓦,盖了院中紫藤树,满了树下锦鲤池。 书房灰格窗被由内推开,容玄裹着暗红色锦面大氅,像个稚童似的惊呼,“王爷,下雪了!” 寒风夹裹着雪花,在房中横冲直撞,将书案上的烛火扰的是晃晃悠悠。 正伏案奋笔疾书的萧元一剑眉拧起,不满斥道:“把窗关上!” 容玄竖竖肩,恋恋不舍的将灰格窗关紧,笑嘻嘻道:“王爷如今忙得连赏雪的时间都没有了!” “你还嬉皮笑脸,王爷白日里待在周家铺子,半夜还要处理公文。长久以往,身体怎么吃得消?”在书案前研磨的林贵则埋怨容玄总出馊主意,令王爷奔波辛苦还不受人待见,“这么久了,老夫瞧四夫人也没回心转意。反正,他大姐夫赴漳州主城上任,全家人都会一起过去,您还怕她不随着一起来?” 容玄翻翻眼皮,不屑道:“林管家,您当了一辈子光棍,怎知女子的心意?” “你······”容玄说话气人却也是实话,林贵则无从反驳。 他望着愁眉不展的萧元一,幽幽道:“王爷,老夫虽未曾娶妻,但也知这男女之事并不复杂。真心相付,坦白心迹,方可化解心结!” 萧元一手中的毛笔顿住,黑亮的眸子喂喂你失神,双眼愣愣盯着案上公文,不知作何他想。 清晨,周千寻打着哈欠推开房门,被眼前一夜银白的院子,惊艳了双眼。 前世生在南方的她从未见过雪,如今见到天空中鹅毛般飘飘洒洒的雪花,房檐下晶莹剔透的冰凌,多日来烦躁的心有了种凉莹莹的抚慰。 “砰!” 被银装素裹美景震撼的周千寻,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个雪球,她瞬然转神,还没来得及扒拉掉脸上的雪,身上又接二连三的被雪球击中。 “哈哈哈哈······” 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在院中回荡,原是周千菡领着元宝、汐儿和玥儿在袭击周千寻。 “原来是你们!” 周千寻故作生气,走到周千菡面前,反手就朝她脸上挥去一个雪球,立刻大笑着逃开。 周千菡微怔片刻,弯腰捧起一堆雪就朝她追去。 三个娃娃们,也不甘落后,嬉笑着加入这场你追我赶的雪仗中。 周千寻被追的气喘吁吁,靠在围墙上讨饶,“四姐姐,饶了我······” 她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闪,似有一物从墙头跳下,直接跃入自己怀中。 “是,什么啊?” 周千寻只觉自己手臂间毛绒绒一片,没看清是什么,就吓得将那东西抛出去。 “喵,喵,喵!” 院中几人围上去一瞧,竟是只猫! 周千菡向来胆大,又甚为喜爱猫狗之类的动物,瞧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周千寻,笑嘻嘻弯腰将猫抱在怀中。 “五妹妹,一只猫而已,不要怕!” 周千寻走近,见那猫周身黑毛亮如锦缎,唯有四脚为白毛并无一根杂色,亦如沾满白雪一般。 刹那间,她想到一个人,那人也像终日披了层黑毛,眸光幽幽与这黑猫如出一撤。 “五妹妹,咱们养了它吧!” 周千菡抬眸,瞧见周千寻两眼出神的盯着自己怀中黑猫,唇边勾出一抹笑。 不怀好意的笑! 第一四八章 将计就计 听竹苑雅居 萧元一拢了拢身上的银丝黑面大氅,正欲出门,似又想起什么,望向身后容玄,“东西带了吗?” “王爷放心,带上了!”容玄点头。 雪后放晴,空气更加寒凉,二人登上一辆马车向周家铺子驶去。 连夜批改公文,萧元一天快亮时,才靠在书房的贵妃榻上小息,还不足两个时辰,他便又要往周家铺子赶。 萧元一坐在马车中,随着颠簸,终没抵得过疲乏,双目不停使得渐渐阖上,没一会儿便歪靠在车厢壁上发出微微鼾声。 “王爷,容公子,到地了!” 车夫勒紧缰绳,下雪地滑,马儿四蹄打滑,马车随之晃动几下,车厢里中二人的身体自然也向前一顿。 即便如此,萧元一依旧紧阖双眼,只是眉头皱了皱,坐正身子又沉沉睡过去。 见他睡得正香,容玄不忍唤他,将一绒毯盖在他身上,便先自行下了马车。 对车夫嘱咐,莫要吵醒萧元一后,容玄便踏着积雪向几步之外的周家铺子大门而去。 “喵喵······喵喵······” 几声微弱猫叫,令容玄神经立刻紧绷,眼神锐利的四处张望,他要尽快将那只猫赶走。 萧元一怕猫,无论是豫王府还是温泉别院,方圆十里都不许有猫的存在。更让人头疼的是,萧元一连猫叫都听不得,却严令禁止手下人杀猫,只能驱赶! 于是,豫王府专门成立了驱猫队,而温泉别院暗卫的职责除了保护豫王爷,便是日常赶猫了。 萧元一在范县大营时,容玄便每日暗戳戳的在营区周围赶猫,十分尽职尽责。 从此以后,附近百姓家猫儿绝迹,耗子称王,到处作案,以至于民怨四起。县衙还曾追踪过神秘“采猫贼”,一无所获之后,也是不了了之。 周千寻走出铺子时,恰好看见容玄上蹿下跳的到处蹦跶。 “容玄,你干嘛呢?” 容玄没空搭理她,掐腰站在房檐上四处张望,忽听脚下处传来几声“喵喵”的猫叫。 他低下头,赫然看见一只大黑猫正窝在周千寻怀中,享受她一下又一下的抚摸。 “原来它在你这里!” 周千寻只觉眼前一闪,容玄已站在她面前,猫儿也被他掐在手中。 她懵懵的望望空空双手,再看看容玄手中的猫,喊道:“你抢我猫作甚?” 容玄凤目微眯,心中暗诽,明知王爷怕猫,还整只猫出来,居心不良、丧心病狂,最毒妇人心非周千寻莫属! 还好自己机敏,不然就被她得逞! 容玄冷哼一声,带着猫一并跳上房檐,居高临下睥睨着周千寻。 “你抢我猫去哪?” “扔到你找不到的地方!” “光天化日下抢猫?你给我下来!” “······” 容玄唇边勾笑,并不理会周千寻,周身运气,足尖一点,腾空跃起,没几下便不见踪影。 “那只猫挺可爱的,可惜了!” 面上焦急转瞬而逝,周千寻竖了竖肩,唇畔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调虎离山,看谁还能阻止! “周千寻!” 听着清冷的声音,周千寻不用眼看便知是谁。 “王爷!” 周千寻的圆胖脸瞬间笑成一朵娇花,像熊瞎子发现了蜂蜜,围着睡眼惺忪的萧元一直打转。 萧元一睡的昏昏沉沉,见她对自己难得的热情,心里还有些小激动,忘乎所以间被她推进周家铺子,自然也没有发现她在身后露出的一抹坏笑。 “喵喵······喵喵······喵喵······” 对他人软萌可爱的叫声,在萧元一听来便是地狱魔音,比鬼哭狼嚎都要令他胆颤心惊。 走在后面的周千寻惊讶发现,被自己推到铺子中央的人变成一块石板,僵直的挺立着,一动不动。 周家铺子里,地上、房梁、柜台与货架大大小小,白白黑黑花花十几只猫,或在悠哉的散步,或在慵懒的舔着爪子,就连弯腰扫地的周千菡肩头都趴着一只花皮猫。 它们见到有人进来,各色猫瞳闪着幽光,扭着毛绒绒的小屁股,迈着优雅的猫步,向萧元一与周千寻走去。 猫儿们越来越近,有几只已来回在萧元一的脚脖子上亲昵的蹭着毛,他全身血液瞬间沸腾,牙齿彼此打架,全身剧烈颤抖。 “王爷,早上一开门,这些个猫就盘踞在店中,赶都赶不走,真是成精了!”周千寻歪头看了眼面无血色的萧元一,故作关怀道:“要不,您先回王府?” 萧元一脑中一片空白,有猫的地方对他来说如同地狱,他脑中蹦着一根弦,若那根弦断了······ “踏雪?” 今晨在邢府院中的那只黑猫,从周千菡肩头一跃而下。 显然,它对同样一身黑色覆体的萧元一产生兴趣,幽幽的猫眸与他视线相撞。 “喵喵” 黑猫一个躬身,亦如张了翅膀,稳稳的站在萧元一的肩头,调皮的尾巴一下一下撩着他抽搐不停的脸颊。 砰······ 萧元一脑中的弦断了!!! “啊!!!” 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声,将铺子里慵懒的猫咪惊得四处逃窜。 “猫!猫!猫!” 下一刻,就见萧元一如发疯般挥舞着自己手臂,要将黑猫抖落在地。 而黑猫受了惊吓,四只爪子抓得更紧。 萧元一吓得七魂没有了八魄,又恰好转头与呲牙的猫咪对视,亦如见到露出獠牙的魔鬼,倏地闭紧双目,惊恐万分的在铺子里横冲直撞。 霎时间,雄姿英发、傲睨一切的萧元一不复存在。 “王爷!” 容玄回来后,见萧元一没在马车中,立刻冲进周家铺子。 他刚一踏进去,就大吃一惊。 铺子里的几排货架东倒西歪,丝绸锦缎都掉落在地上,内室门帘也被扯掉一半,可谓是狼藉一片。 “发生什么事了?” 容玄看向发愣的周千菡,她似乎心有余悸,吞咽几口口水,怯怯道:“是······王······王爷!” “王爷在哪?” “在内室!” 容玄冲进内室时,周千寻被吓得一哆嗦,她扯出一抹难看至极的笑,“王爷,他······” 容玄顺着周千寻的视线望去,心倏然揪了起来。 萧元一缩卷成一团,紧紧贴着墙面,发髻凌乱,锦袍的肩部已被撕裂,露出中衣。他两眼发直,连连自语,又惊又怕,双腿也不听使唤,像筛糠似的乱颤起来,仿佛那只黑猫还抱住他的一只脚似的。 “你对王爷做了什么?” 容玄平静的没有起伏的语调中,透着令人脚底生寒的冷意。 “我······我不知道王爷······” “你不知道?”容玄的怒吼,吓得周千寻浑身一震,垂着头狠咬着下唇。 “我带你去军营见王爷那次,他就被猫吓得跌下房檐!我告诉你,王爷儿时曾被猫群所伤,还亲眼看见那些猫被人扒去毛皮,血淋淋的挂在房檐下。你都忘了吗?” 周千寻愧疚泪水亦如断线的珠子,接连不断从眼眶中滚落,“对不起,我以为王爷见到猫,会立马转身离开。没想到······” “呵!”容玄冷笑,从怀中掏出一锦盒,扔到周千寻手中,“亏得王爷还想与你同心同德,你为赶他走,竟拿他儿时梦魇做文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 周千寻拭去泪水,打开锦盒,里面竟是安怀年送予她和萧元一同心佩中的凤佩! 她拿起盒中凤佩仔细端倪,再抬眼时,容玄已将失魂落魄的萧元一扶起,他腰间晃晃悠悠的分明就是那枚镶着一颗红珠的龙佩。 周千寻想要解释,可望见萧元一惨白的面庞,失神的双眸,她的心像被数万利剑扎着,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塞住。想起他与她以往种种,惭愧、内疚和痛心混合在一起,向潮水般冲击着周千寻。 容玄与萧元一离开后,她再也忍不下内心翻腾,抱着前来安慰的周千菡,放声大哭! “四姐姐,我真的没想到他会下成那样!”周千寻委屈的抽泣。 周千菡拍拍她背,柔声道:“姐姐知道。等明日,你回王府好好向王爷道歉便是。” “他会原谅我吗?” “会的,去吧!” *** 等在外面的车夫,不禁纳闷,怎么去周家铺子转一圈,豫王爷与容玄像变个人似的。 一个憔悴虚弱,一个怫然不悦,待他二人走进,车夫缩缩脖,是不敢看更不敢问。 “走!” 容玄冷邦邦的腔调,让车夫不敢迟疑,立马甩起缰绳,口中“呿”一声后,马车行走起来。 刚走至巷口,车夫还在寻思豫王爷二人遭遇啥倒霉事,忽听身后传来一串畅然的笑声。 车厢内,容玄感受到自己头顶一束冷光,好不容易将笑敛去,坐直身子,望向惊魂未定的萧元一。 “王爷,您评说一下,容玄刚才的演技如何?” 萧元一翻着眼皮,不屑道:“不怎么样!” 都把周千寻说哭了,还不怎么样? 容玄不服气刚想争辩,忽然又抿嘴浅笑,狭长的凤目眨巴两下,道:“是啊,容玄终究是比不过王爷,将那份恐惧刻画的入木三分。由不得四夫人不信!” “本王那是真怕!咳咳······”萧元一用力过猛,嗓子一噎,剧烈咳嗽起来。 容玄为他顺着后脊,敛去不正经,叹气道:“既然如此,王爷何必要应下邢望春出的苦肉计呢?” 今晨,还在梦周公的邢望春,被周千秀扯着耳朵从被窝里拽起。早饭匆匆吃了几口,他就被推出家门。 干什么? 去抓猫! 家中又没有老鼠,好端端的抓什么猫? 虽然匪夷所思,邢望春也不敢违抗亲亲娘子的命令。豁出老命的爬高上低,还算不辱使命,抓了十几只猫。 他刚回邢府,就见周家四姐妹聚在周千寻房中,嘀嘀咕咕不知在密谋什么! 邢望春窝在窗台下偷听,不由大惊失色,半刻不敢耽搁飞奔到温泉别院,将正欲出门的萧元一拦下。 当听邢望春说出,周千寻要用猫吓唬萧元一时,房中气氛好似凝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萧元一那张逐渐阴沉的面庞上。 “王爷,您不能去!” 林贵则深知萧元一对猫儿的恐惧是深入骨髓,是旁人无法理解的。 “可王爷若不去,不正好中了四夫人的下怀,要不让容玄走一趟,去将她那些猫儿统统赶走!”容玄凤目中闪着幽光,摩拳擦掌就要出去。 “等一下!”萧元一起身,眼神深沉,望着门外皑皑白雪,道:“与往日一样,容玄与本王同行!” “不行,您绝对不能!” 林贵则急了,萧元一怕猫怕得要死,这一去不就是送死吗? 邢望春脑瓜灵光,早已看出萧元一的心思,抿嘴一笑,“林管家,王爷是想将计就计,攻心为上!若我没有猜错,王爷是想利用五妹妹的愧疚之心,让她自愿主动的回到您身边!” “没错!”萧元一赞许的瞥他一眼,又对容玄道:“走吧!” “王爷,王爷!” 林贵则还想去追萧元一,劝他改变主意,却被邢望春一把抓住手臂。 他笑道:“林管家,王爷既然敢去,心里自然有数,您就不要担心了!” 林贵则知萧元一是个很难被别人动摇心思的人,他长叹一口气道:“老夫就不明白了,感情之事难道不应该坦诚相待吗?为何像两军对垒一般,你施一计,我出一谋,攻来攻去,搞得如此复杂!” 他说完,也不理身旁邢望春,跺脚摇头,愤愤离开。 邢望春架膀托腮,寻思来寻思去,觉得林贵则说得还挺有道理。 *** 听竹苑,雅居 邢望春坐在紫藤树下喂着池中锦鲤,正待百无聊赖之际,萧元一与容玄一前一后走进院中。 “王爷,如何?” 萧元一在回来路上,精神缓过大半,但面色还略微苍白。他有气无力的瞥了邢望春一眼,似是不想张嘴,自顾自的进了书房。 “王爷,被吓坏了?” “是啊,胆颤心惊!” “事······成了吗?”邢望春心里打鼓,苦肉计若是没成,那就太惨。 容玄撇撇嘴,忽而咧嘴大笑,“成了!四夫人非常内疚!” “是吗!太好了!” 邢望春笑起,对容玄道:“我这就回家,瞧瞧五妹妹会作何反应?” 第一四九章 宴会 “邢大人,”容玄狭长的凤目闪烁着狡黠,抿唇笑道:“王爷受了惊吓,需缓上几日,倒不用四夫人立马来探望。” 邢望春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你,手指着容玄,一副“你好坏!”的模样,道:“明白明白!我家五妹妹太任性,也正好磋磨磋磨她的倔脾气!” “两日后,王爷设宴款待漳州各界名流与其家眷。您届时能劝四夫人前来便可!”容玄道。 邢望春把胸脯拍得“砰砰”直响,信心十足道:“容公子放心,包在我身上!” “容某代王爷谢过邢大人!”容玄俯身行礼。 邢望春赶忙还礼,“哪里哪里,不用谢! 两人直起身子,都被对方的装腔作势逗笑。 *** 邢望春哼着小曲回到邢府,刚穿过垂花门,恰好周千寻一路小跑穿过游廊,向厨房冲去。 他眉心一动,悄悄跟在其身后,趴在门框边偷瞧。 厨房内,炊烟缭绕,酥油饼的香气四溢。 周千寻一脸慌张,不知与站在炤台前正烙饼的周千秀说了句什么,俩人快速用油纸包着烙好的酥油饼。 邢望春拧眉暗诽,五妹妹平时挺机灵,到事上却拎不清。她大姐姐厨艺是人人称赞,可带几块酥油饼去探望王爷也太过寒酸。 “千秀,五妹妹你们在作甚?” 邢望春冷不丁出现,将周家两姐妹吓一跳,皆是转身怔怔望着他。 “怎么了?一副见鬼的模样。” 周千秀似是见到救星,愁眉苦脸对他道:“夫君,五妹妹闯祸了!” “哦?” 邢望春摸着下巴,不动声色瞟一眼周千寻,见她六神无主的模样,心中更是酌定,周千寻满心愧疚,必然是要乖乖回到萧元一身边。 他正琢磨如何在此事上添把柴,抬眼间就见周千寻飞扑过来,可怜巴巴道:“大姐夫,你可要帮帮妹妹我!” 邢望春微愣少时,立刻应下,“帮,一定帮!王······” “那快去帮我雇辆马车,一定要快马!”周千寻将他话截断,自顾自道:“不能太小。还要和车夫说清楚,这一去可不是一两日,不过银子不会少他的······” 邢望春越听越觉得不对,牛铃眼猛眨巴几下,眉间皱出个川字,问,“五妹妹,先说清楚,你要干嘛?” “我要逃啊!”周千寻瞪大眼睛喊,“瞧,大姐姐把路上的干粮都给我准备好了!” 惊觉事态不对,邢望春舌头都似打结,“逃······逃?为何?” “我拿猫吓得萧元一屁滚尿流,他回过神,还不拍死我!”周千寻嘴巴瘪了瘪,眼角还闪着泪花。 邢望春克制住现在就想拍死她的冲动,放软语调劝道:“不会的!王爷钟情与你,道个歉不就没事了?” 钟情与她? 周千寻黑亮眼眸中闪过一丝苦涩,心中被股突如其来的悲戚填满。 萧元一初赖在周家铺子时,周千寻还抱有一丝幻念,他若坦诚相待,她必拿命珍惜。 可等了许久,他始终对黑山一事守口如瓶。 或许在萧元一心中,黑山的秘密远比一个普通百姓的性命,更值得他去守护。而萧元一将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逼死,也是周千寻无法迈过去的坎。 “不,我要逃!”周千寻幽幽道。 “逃?又是逃!” 邢望春的吼声,令周千寻打个激灵,不解他为何突然怒气冲冲。 “与王爷议亲你逃了! 王爷中毒,你去往黑山。回来后就对王爷避而不见,逃回郑县! 如今,你令王爷受惊,又想要逃?” 邢望春越说越激动,一双牛铃大眼恨不得砸到周千寻身上,“你惹恼王爷逃走,是想让他迁怒于周家老小吗?” “王爷虽然脾气不好,但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周千寻垂眸嗫喏。 邢望春叹气,语气缓和下来,“你知道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为何总是不敢面对他?” “我······”这个质问令周千寻不知如何作答。 但她内心万分确定,自己逃得不是命,而是唾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的爱情。 在爱情面前不论前世今生,她都是彻头彻尾的懦夫,因为怕受伤害只会不停退缩。 周千寻抿抿红唇,双眼失神的盯着自己脚尖,或许她应该学会顺其自然,爱情来临就去拥有,不去逃避。 至于自己和萧元一的心结,他不说,那她便去问一问! 她抬头,对面前二人释然一笑,“我不逃了!” “哎,这就对了!”邢望春暗暗松口气。 周千秀娟秀面庞堆满笑,柔声道:“既然如此,五妹妹何时去探望王爷?” “······” 未待周千寻答话,邢望春就抢着道:“王爷此时正在气头上,五妹妹还是缓两天再去为好!” 见她点头,没有异议,邢望春紧接着又道:“两日后,王爷举办宴会,我与千秀也在受邀之列。到时,你与我们一同去,寻个机会向王爷道歉,得了原谅就麻溜的搬回听竹苑,莫要再任性!” 周千寻默默不语,只是抿唇浅笑。 宴会她会去,歉她也回道,但要不要回到萧元一的身边,她却另有打算。 两日后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周千寻就被周千秀从被窝里拽出来。 洗漱完毕,她便站在房中,任周千秀将事先挑好的几件襦裙在身上比来比去。 “五妹妹,你说哪件好?是湖蓝色的,还是鹅黄色的?”周千秀看了看手中襦裙,又看了看周千寻,有些拿不定主意。 “随便啦!”周千寻打着哈欠,反正她身材欠佳穿什么都一个样。 周千秀拧眉道:“你向王爷赔罪,若穿件他欢喜的衣服。肯定能事半功倍。” “那就湖蓝色吧!” 周千寻怕大姐姐再啰嗦,随手拿件离自己最近的套在身上。 穿好后,周千秀围着她上下打量,不住点头赞许,“这颜色看着普通,穿在五妹妹身上倒显得淡雅清新,衬得皮肤犹若凝脂。不过······” 周千寻疑惑看她,“不过什么?” 周千秀拉了拉周千寻襦裙腰间部位,惊叹道:“五妹妹,似是瘦了不少,连今年刚做的襦裙都显宽松了!” “我瘦了吗?”周千寻似是不信,忙走到铜镜前左右照照。 镜中少女,从前满月似的面庞瘦了一圈,尖尖下巴凸显出来。细长似一条缝的眼睛,竟变得圆溜溜,似乎就连鼻梁都挺翘起来。唯一没变的是鼻下的粉点樱唇,性感中带点小憨厚。 周千寻向来不是爱在梳妆打扮上细琢磨的女子,这段日子心系铺子生意,确实很久没有关注过自己的容貌。如今仔细一瞧,自己还真是瘦了。 周千秀见她摸着自己脸颊,对着铜镜照个不停,掩嘴笑起,“五妹妹,让姐姐再为你挽个发髻上个妆,襦裙的腰身姐姐也可再帮你改一改。这样看来咱家五妹妹也不比漳州首富之女赵思雨差多少!” “那就有劳大姐姐了!”周千寻笑嘻嘻道。 *** 温泉别院外,各式华丽的马车从街头排到结尾,大门处人群熙熙攘攘,皆是衣着华贵的达官贵人,姿容俏丽的贵妇千金。 听竹苑内,热闹非凡,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漳州各界名流齐聚在此,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周千寻跟在邢望春夫妇之后,微微垂首,唇畔浅笑的走进听竹苑。 “邢大人!” 容玄常伴萧元一左右,又长相魅惑俊俏,在宴会中尤其引人注目。见他异常热情的迎向所来之人,众人也都投去好奇的目光。 “容公子!” 容玄与邢望春二人相互作揖行礼后,又对他身旁周千秀微微俯身,“邢夫人好久不见!” “容公子!”周千秀笑着回礼。 容玄站直身子,一抹湖蓝色的身影顿时吸引他的注意,待看清是谁后,不禁错愕,“四夫人?” 四夫人? 那不就是豫王爷的妾室吗? 此次赴宴的人中,不乏想将自家未嫁女眷塞进豫王府的人,他们自然要好好观摩一下豫王爷的妾室。 一身蓝衣,雅致出尘。肌肤若凝脂般白皙,眉毛若两道轻烟,清新淡雅,杏目眸光,水色潋滟。这张容颜算不上倾国倾城,可看上去却是舒服,甚至越看越好看。 “这是那位四夫人吗?” “不是传言说她丑胖如猪吗?” “是啊。传言有些夸张,她身材是比一般女子丰盈却也没到不能直视的地步。” “我瞧着容貌还挺俊俏的。” “可我听说,王爷似乎厌弃她已久,你看她是以客人的身份出现的。” “好像是啊。” “······”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周千寻不由蹙眉,暗暗撇嘴,这些号称出身高贵,教养出众的达官贵人也不过如此,当着人面就能议论他人,与他们向来不屑的市井之流又有何区别。 容玄见她面色难看,突提高音量,望着四周道:“四夫人,莫要在意他人议论,王爷稍后就到!” 嚼舌根的众人一听此话,脸色剧变,慌忙散开。 “谢谢!”周千寻知道容玄是在帮她解围,微微俯身感谢。 容玄笑起,“邢大人,在下引你们到座位上。” “周姑娘!” 他们刚想离开,低沉的嗓音传入周千寻的耳畔,她循声望去,是多日未见的安怀年正大步朝自己而来。 周千寻欣喜的望着他,“安公子,好久不见!” “周姑娘清瘦不少,在下刚才差点没有认出你!” 安怀年细长温和的双眼泛着光,眼前的周千寻似是变了个模样,整个人只是静静地站在人群中都不能不让人侧目。 “五妹妹,宴会快开始了,王爷一会儿就到。” 邢望春向来不喜欢周千寻与安怀年太过亲密,现在又是非常时期,就更应该懂得避险。 容玄是第一次见安怀年,见他气质不凡,容貌英俊,说话谈吐皆像是京城人士,不由暗暗将他记在心中。 周千寻一直心系着萧元一的身体,本就无心于安怀年在此处叙旧,对他点头笑道:“安公子,咱们有机会再聊。” 萧元一摘下面具,露出真容,班师回朝后,安怀年是欣喜若狂。 他在京城时,就敏锐觉察出萧元一不似传闻,待来到漳州后,更加肯定他便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人。这段这段日子,安怀年一直寻找接近萧元一的机会,碍于他戒备心较重屡屡失败。他非常懊恼,如今见到周千寻,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周千寻是萧元一的妾室,安怀年越来越庆幸自己当时送出了那对同心佩。 只不过,一直到这个时候,那枚龙佩似乎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郑县。 但安怀年最不缺少的就是耐心,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周千寻三人被容玄引到一席面,刚要坐下,就见对面一对男女缓缓走来。 “大姐姐,大姐夫!” 待他们走近,邢望春夫妇与周千寻才看清,原是周千娇,她身旁的男子应该就是漳州尹家的二公子尹世轩。 周千娇身着一袭烟霞色的银纹蝉纱丝衣,梳着垂云髻,头顶斜插着一支嵌绿松石花形金簪,周身气质尽显雍容华贵,与她在周家时判若两人。 碍于尹世轩在,邢望春与周千秀一同向他们招呼道:“三妹妹,尹公子,安好!” “大姐姐,妹妹都快想死你们了!”周千娇向没事人似的,亲昵的拉起周千秀的手,娇嗔道,“我与世轩哥哥很快便要成亲,这次世轩哥哥专门来拜访奶奶,父亲与母亲的。” 周千秀对尹世轩微微点头,淡淡一笑道:“你们若是有空,来家里坐坐也好!” 这话客气的过分,不像是对自己嫡亲的妹妹,倒像是对一个外人。 尹世轩自是不知,周千娇离家真正的前后始末。 也只是听周千娇说,她得罪嫁入豫王府的五妹妹,所以才会离家出走,他当时也很为她愤愤不平。如今看来,周家人似乎都是趋炎附势,捧高踩低之流。 想到此,尹世轩眼神流露出轻蔑之色,扫视着周家几人,待看到一直闷声不语的周千寻时,不由愣住,呢喃道:“这位是五妹妹千寻吗?” 周千寻本不想搭理周千娇,但尹世轩与自己无仇无怨,毕竟还有亲戚关系,她只好屈膝行礼道:“许久不见,世轩哥哥。” 尹世轩看直了眼,面上掩不住的惊艳,当年那个胖乎乎的小姑娘竟出落的如此标致。 周千娇看出尹世轩瞧周千寻的眼神不对,却也不敢声张,只是将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拳。 第一五零章 周千寻失踪 周千娇眉眼如丝,却暗藏阴毒,在周千寻周身转了几圈,心中妒火更甚。 自己才离家几月,她便身显窈窕。本以为,豫王爷一朝得势将她休弃,必憔悴哀伤,没想到今日得见,竟越发明艳动人。 邢望春看出尹世轩眼神有异,一拍他肩道:“世轩兄弟,许久未见,我敬你一杯!” 尹世轩恋恋不舍的转身,讪笑着与邢望春对饮起来。 周千娇唇畔噙着冷笑,靠近周千寻撩起她胸前一缕发丝,用只她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五妹妹,你若被王爷休弃,也不用怕。三姐姐定会在为你寻一家富户······为妾室!” 若是平日,旁人对周千寻说这种话,她必会撕了说话之人的嘴。 可此时此处,周千寻本就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不想再惹事端。外人眼中,周千娇还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姐,周千寻就算再厌恶眼前貌美心恶的女子,也要顾虑周家的颜面。 所以她决定忍下这口气,不与周千娇斤斤计较。 “多谢!”周千寻翻着眼皮,将脸别到一旁,摆明不想再多说一句。 周千娇眉眼微眯,咬紧牙根,抓住周千寻发丝的手猛然收紧,向后一扯。 “嘶!” 周千寻毫无防备,只觉头皮被扯的生痛,自我保护的本能让她将周千娇一把推开。 “五妹妹,你为何推我?” 娇弱带着哭腔,且音量不小的一声质问,成功吸引宴会众人的注意。见到娇俏的周千娇跌坐在地上,梨花带雨的指责周千寻,又想起她二人的关系,皆不想错过这场好戏,纷纷围上前。 周千娇被尹世轩扶起,倚在他怀中,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抽泣道:“五妹妹,姐姐只想帮你整理下头发,何故让你将我狠推在地?” 还真是演技满分! 周千寻心中冷笑,自己那一推能有多大力气,顶多踉跄几步,也不至于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是三姐姐自己没站稳,跌倒的!” “你······”像是不忍责怪亲妹,周千娇蹙眉摇头,无奈惆怅道:“罢了,罢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眼角闪着泪花,唇角委屈下沉,再配上娇媚容颜,一副楚楚可怜模样,任谁看了去都不由心疼。 周千寻即便再令尹世轩惊艳,他终究还是要护着自己的女人,拥着娇躯的手臂紧了紧,冷冷开口道:“娇儿,你太纵容你家五妹妹,如今她才敢罔顾伦常出手伤你! 仗着有王爷撑腰,就在娘家胡作非为,霸占家中生意不说,还将你挤兑的离家出走。这种人还理她作甚?” 他这番话,立刻让周千寻处境十分尴尬,在众人轻蔑眼光下,真正成了众矢之的。 尹世轩不明就里,邢望春与周千秀对两位妹妹之间恩怨再清楚不过,可终究是自家私事,怎好拿到人前争论一番。 刚才她二人的推搡,本就发生在一瞬间。 邢望春与尹世轩对饮聊天,周千秀也盯着自己夫君恐他喝多,谁也没瞧见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周千娇向来善于博人同情,又见周千寻气得小脸发白,一副吃了哑巴亏的模样。 邢望春与周千秀心中便也将真相猜出个大概。 “都是自家姐妹,小打小闹常有的事情,世轩兄弟不用当真!”邢望春牛铃眼眯成缝,咧嘴笑道。 周千秀握了握周千寻微凉小手,眼神中流露出让人心安的温情,“我相信五妹妹绝对不会干出手伤人的事情。” 周千娇气得直咬牙,周千秀话中意思不就是公然说,她周千娇才是撒谎的人! 她们姐妹情深,自己又算什么? “豫王殿下,到!” 宴会正主到了,这对姐妹间的大戏再精彩,众人也无心观看都一致将目光转向宴会厅大门处。 萧元一头上戴着束发嵌宝金冠,身穿一袭墨色蟒纹锦袍,玉带封腰,翠玉红珠龙佩垂在腰间。一双深邃黑亮的眼眸却是光芒凌厉,唇畔噙着冷酷的笑意,走在人群中更显得尊贵不可冒犯。 他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想必他早已从惊吓中恢复。 周千寻悬着的心缓缓放下,目光却忽然一滞,凝视在萧元一身畔那位一袭月白衣裙的女子。 “那不是赵思雨吗?”周千秀低声道。 那女子正是赵思雨,而她身上的衣裙就是当日那匹月光锦所裁制。正如周千寻所说,这身淡雅飘逸的装扮,再加上赵思雨本就出众的容貌,整个一浑然天成的仙子,细心雕刻芙蓉出水,所到之处皆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她与萧元一站在一起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周千寻的心泛着酸楚,还隐隐作痛。 萧元一走向主位,而赵思雨便站在他右下首处,眉目间傲然地望着众人。 “参见豫王殿下!” 众人齐齐向主位之上,高贵清华的少年行礼。 萧元一唇角微弯,一挥手道:“免礼!诸位莫要客气,只当是家宴便好!” “多谢豫王殿下!” 宴会之上的萧元一亲和有礼,主动走下主位,与漳州几位德高望重的人士亲密交谈。而赵思雨十分意外的相随左右,从不喜陌生人靠近的萧元一脸上没有半点不悦。 “豫王爷身边那位是何方神圣?” “你连她都不知?” 问话之人摇摇头。 “她是漳州首富赵谦的独生女儿赵思雨!” “她好像还待字闺中,怎会和豫王爷形影不离?” “我听说,豫王爷有意纳她为侧妃!” “原来如此,还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话音落下,两人不约而同都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周千寻。 “她倒是淡定自若,置若罔闻的模样。”一人叹道。 另一人唇边勾笑,“她又能如何,本就出身不高。撒泼打滚,王爷能理她吗?” 两人说完,皆是讪讪一笑,碰杯饮下美酒。 说话二人衣着华贵,根本不将出身落魄商人家庭的周千寻放在眼里,高谈阔论根本不顾及她的感受。 邢望春最不能忍外人欺辱自己家人,愤然起身要找那两人理论,被周千秀按下,“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了你放肆吗?” “可恨!” 邢望春骂出一句,心中思量,只觉事情不对。 容玄那小子今日让五妹妹赴宴,他本以为豫王爷要当众与她和好,没想到竟冒出个漳州首富的女儿,还要纳为侧妃,这是要将我家五妹妹置于何地呢? 邢望春望了望萧元一身侧娇笑的赵思雨,又瞧了瞧两眼失神的周千寻,他是越想越气。 忽的站起身,一把拽起周千寻就往萧元一处去。 周千秀微愣少时,心中大呼不好,慌忙起身追了上去。 “豫王殿下!” 邢望春一手拽着周千寻,一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围在萧元一身边谄媚寒暄的几人统统拨拉到一边。 他将周千寻往萧元一身前一推,笑道:“王爷,我五妹妹有话对您讲!” 今晨起的太早,宴会又实在无趣,周千寻坐下就泛起困。正假寐打盹时,莫名被拽起,等她回过神,自己便站在萧元一面前。 那张冷酷俊脸突然杵到眼前,周千寻心里直发怵,脑子也一片混沌,那还能说得出话来。 “我······那个······” 萧元一不耐烦的白她一眼,唇角微垂,十分不悦道:“想好了再说,本王正忙着呢!”说完,一挥长袖,转身走了。 赵思雨紧跟其后,没走出几步她悄悄回头,视线在周千寻脸上转了几圈,弯月眉蹙成一团。 周千寻为豫王府妾室,听说颇受宠爱。可适才萧元一的态度,让赵思雨酌定周千寻已然失宠。原本是看不上眼的人,可今日一见又觉她稍作装扮,竟也不比自己逊色多少。 赵思雨出生在富贵之家自是知晓,宅门后院的明争暗斗不比朝堂的诡谲风云来得逊色。她是个防患于未然的人,他日嫁入豫王府,凡是有可能与自己分宠的女子,都不能掉以轻心。 她俏丽眉目间闪过一丝阴鸷,抬手将自己贴身婢女招来,对她耳语片刻,便疾步跟在萧元一身后。 本说好是趁宴会机会,让两人和好,可现在萧元一故意冷落周千寻的做法,令邢望春很是不满。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吵嚷着要去找容玄算账。 周千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安抚下来,一转头却发现周千寻不见踪影。 “五妹妹去哪了?”她神色惊慌的在人群中搜索。 邢望春一仰脖,饮下杯中酒,叹气道:“王爷对五妹妹冷若冰霜,还有一群看笑话的人,她在此处如坐针毡,出去透透气,静一静也是好的!” “可她一人不会出什么事吧?”周千秀忧心道。 “会出什么事?”邢望春见她满目忧思,安慰道:“听竹苑,五妹妹可是熟门熟路。再说,这里是豫王爷的地盘,守备森严,五妹妹还能被贼人掳走?” 听他如此说,周千秀的心稍稍安定些,重新坐下,不时打量下厅门外。 曲径通幽的竹林中,周千寻踱步缓行,想起宴会厅中发生的一幕,不由黯然神伤。 见到萧元一与其她女子并肩而站一瞬儿,不得不承认她极度失落。萧元一冷漠眼神,如一枚钢针狠狠扎在她假装坚强的心脏上。 周千寻烦躁的甩了甩头,静静站住,聆听清风扫过,竹林轻轻摇曳,发出的沙沙声,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归于平静。 她只顾着缓解自己的坏心情,却没发现身后不远处,一个黑影正消无声息的慢慢靠近。 听见地上枯枝残叶被踩碎的声响,周千寻意识到身后有人,刚要转头却为时已晚。 “砰!” 她只觉后颈处被人重重击打,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 宴会接近尾声,陆陆续续有人离席告辞。周千秀满目焦急的在厅门外徘徊,都已过去快一个多时辰,还没见周千寻回来,她的心不由悬了起来。 “望春,这都什么时候了,五妹妹怎么还没回来?” 邢望春抬头望望天,也觉周千寻离开时间太久,是该去寻一寻她。可听竹苑毕竟是豫王爷的居所,他们作为客人也不能四处乱闯。 正在为难之际,恰好看见林贵则迎面走来。 “林管家!”邢望春迎上前,双手抱拳道。 林贵则回礼,“邢大人,好久不见!” “林管家,我与内子同五妹妹一起赴宴,可现在却不见她踪迹。”邢望春望了望身侧周千秀,又道:“内子焦急万分,还请您带着我与内子在听竹苑寻一寻五妹妹。” 林贵则皱眉,“四夫人不见了?” “谁不见?” 清冷嗓音响起,他三人循声望去,见萧元一与赵思雨一前一后从宴会厅内走出。 “回王爷,邢大人说,四夫人不见多时!”林贵则一俯身道。 “真是麻烦!”萧元一不悦的撇撇嘴,挥挥手道:“听竹苑又不大,吩咐下去,让各院的侍女小厮找找便是。” “是,老夫这就去!” “赵姑娘,”萧元一转向赵思雨后,面上不悦瞬然不见,嘴角微微弯起,似是在笑,“带你逛一逛本王的温泉别院吧!” 赵思露姿态优雅的微微屈膝,莞尔笑道:“素闻王爷的温泉别院别有洞天,民女心之向往已久。只不过······” “不过什么?”萧元一眉梢挑起,目光定在她身上。 他视线中的专注,令赵思雨浑身发烫,她娇羞垂眸间,缓缓道:“民女与四夫人有一面之缘,她又是您的妾室。现在无故失踪,您定是忧心,民女又怎能劳您心神。 温泉别院可以下次再逛,名女还是陪您在此一起等候四夫人的消息吧!” “赵姑娘果然识大体,就如一朵娇艳的解语花,令人为之倾倒!” 萧元一言语间的暧昧,让赵思雨羞红了脸,却让邢望春暗暗翻了好几个白眼。 “王爷!” 林贵则带着一名碧衣侍女匆匆而来。 “如何?” 林贵则双手奉上一枚蝶花造型的珠钗,递到萧元一面前,道:“这名侍女拾到到这个,不知是不是四夫人的。” “啊!” 周千秀惊呼一声,道:“这枚珠钗是今天早晨,我亲手为五妹妹带上的!” “在那里找到的?”萧元一瞥向那名碧衣侍女。 “回王爷,奴婢是听竹苑最西边的厢房外拾到的!” 萧元一面上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厉声道:“带路!” 第一五一章 逾墙窥隙现场被抓 黑雾缭绕,枯枝漫天。 混沌中,周千寻又好似回到黑山,不停奔跑。 不同的是,她正追着一个气宇轩昂的身影,那人引诱般不时转头,剑眉星眸,薄唇抿笑。 “萧元一,别跑!” 两人一前一后在幽暗中追逐,每次周千寻指尖即将触到萧元一衣袍时,他便猛然与她拉开距离,惹得她心烦气躁。 周千寻顾不得,被密密匝匝虬枝勾去的外袍,掉落的珠钗,散乱的发髻,就一直跟在那身影后,不停的跑着跑着。 突然,她被凸出的树根绊倒,趴在地上刚要起身,一双锦面云纹黑靴在她面前站定。 “呵呵······” 男子的调笑声,萦绕在周千寻耳畔。 他不是萧元一! 霎时间,冷意席卷而来,周千寻浑身打了个激灵,猛然惊醒。 我这是在哪? 幔帐,软塌,锦被,这里似乎是一间卧房。 后颈处传来的酸痛,令周千寻真正清醒,她倏地想起,自己是被人打晕的! “你醒了?” 听到房中突然传来,男子略带戏虐的声音,周千寻心头一颤,慌忙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只见不远处的圆桌旁,赫然坐着一位仅着中衣的陌生男子,他唇角含着一抹诡笑,眼神暧昧的望着她。 周千寻似意识到什么,慌忙低头查看,心中一沉,锦被下自己也仅穿一件中衣。 她满脸惊骇,手脚都不由颤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衣衫不整,任谁看去都认为自己与眼前男子是逾墙窥隙的关系。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男子用一种你很好笑的眼神望着她,缓缓站起,“小妖精,是你引我到此处。你既然已醒,咱们就赶快继续吧!” 听男子话中意思,似乎他还没有得逞。 周千寻吁出一口气,再抬首见男子正满脸淫笑的向自己走来,稍稍放下的心立刻又悬到嗓子眼。 “你别过来!” “怎么,你喜欢欲拒还迎的调调?”男子说话像捏着嗓子,故意挤眉弄眼,一副贱兮兮模样,令人作呕。 周千寻抓起锦被裹住自己,紧紧靠向床榻内侧,“我······我是豫王爷的四夫人,你若敢碰我,小心王爷扒了你的皮!” 闻此言,男子脚步一顿,却很快有恃无恐道:“王爷的女人,我更想尝尝是什么滋味!”说完,他拊掌搓手,一步一步向床榻边靠近。 这人还真是色胆包天,报出萧元一的名号都不能吓退他。 莫非自己是着了别人的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就是为了搞臭她的名声? 周千寻冷汗淋淋,将胸前锦被揉成一团,极力保持平稳呼吸,暗自在心中打气,越是危机时刻越要头脑清醒,千万不能分寸大乱。 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全身而退! “等一下!” 突然的一声呵斥,一条腿已经跪上床沿的男子浑身一震,停了动作,轻浮的挑挑眉尾,道:“怎么?你还需要再酝酿下情绪吗?” “是谁派你来的?不管他出多少钱,我出双倍!”周千寻眸色幽暗,亦如潭水深不见底。 男子微怔,普通女子遇这阵仗早就六神无主,她到镇定自若,竟能想到用更多银子来策反自己。 眼前女子就如一头掉入陷阱的小兽,明明怕得要命却还要龇牙咧嘴! 有趣有趣,真是有趣! “你还真是把商人本色展现的淋漓尽致,这种时候还能想到做生意?”他放下腿,双手抱胸嘲讽道。 男子对自己的提议毫不在乎,令周千寻颇感意外,难道他并没有被人收买,还是对方许了他金钱以外的东西? 不知为何,她总觉眼前男子嘲讽自己的语气似曾相识,可他明明是一张陌生面孔。 周千寻甩甩头,面对诡异的情形心乱如麻,正想再开口拖延时间,突听房门外有人走动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人。 “王爷,奴婢就是在这里拾到那枚珠钗的!” “嗯!” “那咱们快散开找一找,四夫人可能就在某件房中!” 赵思雨还陪在萧元一身边,周千寻咬着下唇。 “对对,大家都快一起找找!” 是邢望春!那大姐姐也来了! 周千寻刚想呼救,一瞬瞧见对面男子唇边噙着的笑,不由顿住。 不对,他似乎也在等他们到来! 从周千寻被打晕那刻起,她就已深陷阴谋旋涡,谋划之人根本不会留给她任何反扑的机会。 随着“吱嘎”一声,房门颤巍巍被打开。 赵思雨那张娇美的容颜,赫然出现在房中二人的眼中。 她一双美眸来回扫视着床上床下,仅着中衣的周千寻与男子,神情淡然的完全不像待字闺中的少女。 片刻后,赵思雨唇畔渐渐浮现的一抹诡笑,令周千寻神色一禀,心中直呼,不好! 果然,赵思雨向她身后侍女使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突然惊声尖叫,“四夫人,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四散在院中的众人,快速聚拢在厢房外。 “五妹妹!” 邢望春与周千秀刚踏进房中,皆是一愣,之后便是震惊。 周千秀最先回神,慌张跑到床榻旁,抓住周千寻手腕,神情关切道:“五妹妹,你没事吧!” “大姐姐,我······” 见到亲人,周千寻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下,浑身无力的瘫到在周千秀怀中。 “这是怎么回事?” 清冷嗓音中含着愠怒,在厢房中回荡。 萧元一大步走进房中,锐利的眼神在房中几人的脸上扫来扫去,最后定格在周千寻身上。 她与一男子共处一室,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为躲避自己目光竟刻意将脸埋进周千秀的怀中。 萧元一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猛然握紧,发出”咯吱咯吱”骨骼碰撞的响声。 他周身所散发出的怒气,似要将整间厢房都点燃! 林贵则走进房间后,见是此种情形,立刻屏退身后侍卫,将房门掩上。 “王爷,饶命啊!” 男子适才面对周千寻时的满不在乎,在见到萧元一后消失殆净,两腿一软跪倒在他脚下。 只听“啊”一声惨叫,男子毫无防备,被萧元一一脚踢到在地!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惊诧,未曾被人察觉就转瞬而逝。 不过他没有因为惊慌失措而丧失冷静,手向后一伸,言之凿凿道:“是她······是她勾引我的!” 真是恶人先告状! 周千寻立刻反驳,“王爷,他说谎!我被人打······” “你给本王闭嘴!” 萧元一毫不留情,甚至满是厌恶的呵斥,令周千寻如筛糠一般剧烈颤抖,紧接着眼前一片氤氲,近在咫尺的萧元一变得越加模糊。 感受到怀中人身体的颤抖,周千秀心疼的喘不上气,却又无能无力,只能紧紧将她搂在怀中。 萧元一向着脚下男子扬扬下巴,冷冷道:“你继续!” “小的是酒窖的活计,将酒送到厨房后,刚要离开便遇到这位女子。她对小人极尽挑逗,小人也是一时糊涂,才与她到了这厢房中。王爷,饶命啊!” 男子说完就像小鸡啄米般磕着头。 “小姐,青天白日竟还有这等腌臜事!”赵思雨侍女的惊叹满是轻蔑。 赵思雨拧眉,呵斥,“莫要胡说,四夫人不会做出这等事。” “这都当场捉奸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句话霎时震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衣衫不整,氛围暧昧。无论真相如何,都会引人遐想,豫王爷的四夫人贞洁已然不保。 “胡说什么,事情都没搞清楚!” 邢望春当场炸毛,凶神恶煞的盯着小侍女,吓得她不由朝赵思雨身后躲了躲。 “王爷,怎么也要听我五妹妹说说,不能只听一面之词!”邢望春道。 “说吧!” 萧元一的语气就像在怜悯街边乞丐,面上厌恶触目惊心,周千寻顿然面如死灰。 感受到她眼神中的哀怨,萧元一竟若无其事的淡然避开。 赵思雨站在萧元一身旁,将二人神情尽收眼底,眼眸中得意虽一闪而过,却被周千寻敏锐捕捉到。 她不由怀疑陷害自己的人,可能就是这位美艳动人,大方持重的千金大小姐。 “小姐,她怎么不说话?是无话可说了吗?”小侍女或是得了赵思雨的授意,又不要命的出来作妖。 “聒噪!” 萧元一神色阴沉的向身后瞥了一眼,似是警告,眼底寒光,让赵思雨主仆周身一颤。 “啪”一声,巴掌落下,小侍女脸上瞬间红肿一片。 “滚出去,莫要自此处碍了王爷的眼!”赵思雨呵斥道。 小侍女被突如其来一掌,打得两眼发懵,捂着脸快速溜出房去。 “王爷,是民女管教不善,还请您责罚!”赵思雨倒是乖巧,立马认错。 萧元一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为他冷峻傲然的气质增添了几分迷人的光晕,赵思云被深深吸引,不由痴笑起来。 “本王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来,坐到本王身边。” “是。” 赵思雨略带羞涩的靠萧元一坐下,满心欢喜。她神情傲然的望向对面神色哀伤的周千寻,只要将她解决掉,身旁这丰神俊朗的男子便只属于自己一人。 “快说,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 周千寻缓缓坐直身子,冷冷道:“我从宴会出来后,便在竹林散心。被人从后偷袭,醒来时便躺在这里。”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王爷,我是被人陷害的!” 这番话她说得亦如杜鹃滴血,而萧元一似乎并没有在听,只是与身旁赵思雨对视浅笑。 “王爷,老夫觉得事有蹊跷。”林贵则道。 “有何蹊跷?” 林贵则望一眼跪在地上的男子,道:“刚才他说是在厨房外遇上四夫人,而四夫人却说自己在竹林,这两地可相差甚远,并不相邻。” “是她撒谎!”男子立刻喊道。 林贵则,“是吗?你说你是酒窖伙计?” “对啊!” “哪家酒窖?” “城西!” 林贵则冷笑,“城西?你撒谎!” 男子惊出一身冷汗,道:“没有!” “那老夫就告诉你,此次宴会所用的酒全是从漳州豫王府运来的,从没在郑县采买过一坛酒!”林贵则的话令跪地男子瑟瑟发抖。 邢望春立刻道:“他来历不明,定是他打晕五妹妹,将她带到厢房,意图不轨!”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元一面无表情,语气中却满是杀气。 “小人说的都是实话!”男子将头伏在地上,似乎要硬抗到底。 萧元一眼神阴鸷,“你有没有听说过,很多人进了豫王府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因为他们都不肯说实话。”、 赵思雨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神情变幻莫测,事态的发展有点出乎自己预料。可赵思雨还是凿定,眼前男子不敢出卖她,自己付的银子足够买他一条命了! “是她!”男子突然直起身子,指着赵思雨道:“是她指示小人这么做的!” 男子的反水太过出乎意料,赵思雨一时竟都忘了反驳,片刻后才回过神。 但她出奇的镇定,唇边还勾出一抹笑,“王爷,民女并不认识他!” 她赵思雨出身富贵之家,在漳州风评甚好,谁不夸她容姿容俏丽,温婉贤淑。如今,豫王爷又对自己青睐有加,只要不承认,没有铁证,谁又敢说她与这男子能扯上关系。 萧元一对林管家扬扬眉了,后者一俯身道:“适才那位小侍女毫无规矩,被赶出门还在胡说八道,老夫就自作主张替赵小姐管教一下。没想到她竟交代了件有趣的事情!” 听他提到自己的侍女,赵思雨目光一滞,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来人,把她带上来!” 两名侍卫将小侍女拉了上来,丢在赵思雨脚下,她吓得惊呼一声。 刚才还好端端的人儿,这会全身上下都是鞭痕,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从未见过血腥场面的赵思雨,顿时吓得瑟瑟发抖,半晌才吐出一句,“她死了吗?” 林贵则笑起,“她是赵小姐的人,老夫断不敢打死,只是晕过去了!”说完,冷冷瞥她一眼,将一纸递给萧元一,正色道:“这是赵小姐侍女的供词,上面清清楚楚写明赵小姐诬陷四夫人的前后始末,并已签字画押!” 萧元一仔细阅读一遍,收好证词,面色肃然的对赵思雨道:“赵小姐,你作何解释?” 第一五二章 我是你的一枚棋子吗? 赵思雨脸色青白交接,唇边一抹笑也在没有往日的娇俏,“王爷,民女不知何时得罪了林管家,竟让他对民女的侍女屈打成招!” “哦?”萧元一微微侧头,饶有兴趣的盯着她道:“林管家为何要诬陷你呢?” 贴身侍女的证词本就已是铁证如山,赵思雨强装镇定将事由扯到林贵则身上,只不过是剑走偏锋,想要垂死挣扎一番。见萧元一看似愿意听自己辩解,她喜出望外,心也稍安下来。 秦汉易在任期间,漳州城表面一派欣欣向荣,内里早就腐朽不堪。萧元一接手的就是一个烂摊子,百废待兴,白花花的银子就显得尤为重要。 所以,他更需要城中富商的慷慨解囊,捐献银钱与他重振漳州城。 赵思雨的父亲赵谦,家财万贯,在漳州商界当属翘楚。可他野心太大,妄图攀龙附凤,让子孙后代脱离仰人鼻息的商籍,家族成为无限荣光的勋贵之家。 俗话说,得志猫儿凶过虎,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若换在从前,赵谦必然是看不上萧元一,可如今他一飞冲天,不仅成了万民景仰的大英雄,还夺回了漳州的掌控权。萧元一绝不是泛泛之辈,若他想,大盛皇位都可能重回他的手中。 赵谦绝不会放过任何鱼跃龙门的机会,他虽对萧元一提出捐款一事模棱两可,却向萧元一引荐自己的嫡女赵思雨。 没多久,漳州街头巷尾便已传出传播豫王爷要迎娶漳州首富之女为侧妃的传闻。 所以,赵思雨仗着有父撑腰,又觉萧元一对自己痴迷,有恃无恐道:“西城酒窖老板是民女远方表舅,账本上可是清清楚楚写着林管家买酒的记录,还有他的亲笔画押。 林管家却说没买过酒,明显是撒谎。民女难免怀疑,他这么做就是为了包庇四夫人!” “那既然这样,咱们就找你的远方表舅将账本拉来一阅!” “是,王爷!” 萧元一话音刚落,守在门外的侍卫立刻领命,似乎一直在等他这句话。 赵思雨眼眶微缩,她本以为萧元一会维护自己,迁怒林贵则,没想到他竟真要找人对峙!不过赵思雨很快便镇定自若,店中账本白纸黑字,容不得狡辩。 当时,林贵则千叮万嘱其中十坛酒要宴会当日送达,所以她才会让那男子扮作送酒伙计混入温泉别院。 如今,林贵则竟说自己没买过酒,这个谎撒的还真是牵强。 “回王爷,酒窖老板带到!” 酒窖在城西,这侍卫带人前来的速度未免太快,就像是早就做好准备。 周千寻狐疑的拧起眉头,余光恰巧瞧见,萧元一正望着自己,眼神中流露出的怜惜令她心头一颤。 可等周千寻正视萧元一时,他眼神中的怜惜转瞬即逝,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小人见过豫王殿下!” 酒窖老板三十岁上下,身材微胖,许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见到正襟危坐的萧元一,颤颤微微作揖行礼。 “账本呢?”萧元一问道。 闻此言,酒窖老板额间细密汗珠,立刻顺着脸颊流下,他只得不时擦把汗。 赵思雨莞尔一笑,语气却略显急促,“表舅,你倒是快把账本拿出来。” “这······那账本······”酒窖老板支支吾吾,擦汗的动作更加频繁。 赵思雨娇心中一沉,拧眉道:“这,那什么!账本呢?” “我来时摔了一跤,账本刚好掉进河里冲走了!”酒窖老板心一横,脱口而出。 “啊?”赵思雨惊愣,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她根本不信,“你说实话,账本到底去哪了?” 酒窖老板干脆别过脸去,任凭赵思雨如何追问,他咬死不再开口。 自己这个眼睛长在头顶的表外甥女,多少年不来郑县,来一趟就给他惹个大麻烦。竟敢命人混入豫王爷的地盘,还冒充是他店中伙计。 若不是豫王府的人将事情的严重性告知给自己,他傻乎乎将账本一交,赵思雨是脱困了,他自己却可能被怀疑与那男子是一伙的! 调戏豫王爷的四夫人,这是多大的罪过! 这趟浑水他可不想趟! “先不说账本,表舅,豫王府林管家前几日是不是在你酒庄订了酒!”赵思雨再也坐不住,端庄优雅不见踪影,双眸急迫的望向酒庄老板。 物证没了,有人证也行! 酒庄老板垂下头,苦思半晌,摇头道:“没有,我从未见过王府官家。” 听完他的回答,赵思雨脸色刷白,双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原先明媚的眼眸失神涣散。 “赵小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清冷低沉的嗓音越发透着寒气,赵思雨浑身打个激灵,猛然扑倒萧元一腿边,哭诉求饶,“王爷,民女太想独占您的宠爱,一时糊涂才会做出这等蠢事。王爷,求您看在民女父亲的份上,原谅民女这次吧!” 萧元一紧抿着唇瓣,俯下身子盯着她那双冷眼朦胧的眼眸,似笑非笑道:“是该叫你父亲来,让他来教教本王究竟要拿你如何!” 赵思雨被萧元一带走游览温泉别院后,赵谦并没有离开,接受他人充满羡慕的注视,是他平生最享受的事情。 当碧衣女使来请赵谦时,他心中雀跃,以为自己女儿入了王爷的眼,要与他商谈婚嫁迎娶之事。 满心欢喜的随碧衣女使进房,一眼便瞧见跪在萧元一脚下哭嘤嘤的赵思雨,赵谦本正腾云驾雾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王爷,小女犯了何错,惹恼了您?”赵谦俯身作揖道。 萧元一站起身,快走两步,双手将他扶起,叹气道:“赵谦,本王是有意娶赵小姐为侧妃,可她还未入门就因嫉妒之心,构陷本王的妾室,害她差点贞洁不保!” 萧元一语气中并无怒意还带着几分为难,但每一字每一句都令赵谦胆颤心惊。他不敢再站与萧元一面前,慌忙跪下,道:“王爷,小女年纪小不懂事,在家中骄纵惯了,所幸四夫人未有大碍,还请你饶过小女!” 邢望春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不忿道:“你家女儿年纪小,就能胡作非为吗?我五妹妹若真被玷污,你将王爷的颜面置于何地!” 豫王爷是什么身份,皇亲国戚! 他失了颜面,不就代表皇室没了脸。 这话赵谦肯定不敢接,只能跪着默不作声。 赵思雨心中不服,周千寻一个小小妾室,出身卑微,怎么就能代表高贵清华的豫王爷? “王爷,民女出身富贵之家,从小被教导如何成为一位优秀的妻子,不像她······”赵思雨狠狠剜了周千寻一眼,恨恨道:“破落户出身,整日抛头露面,毫无廉耻的与男子交谈甚欢······” “闭嘴!” 萧元一的怒吼,惊得赵思雨身体不由向后,他眼神中迸射出的冷冽之光,吓得她浑身不住的颤抖。 “本王是对你太好了,才会让你如此放肆吗?” 萧元一完全失了耐心,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那周身撒发出的煞气,令赵谦父女骨寒毛竖。 世人说他残忍暴虐,亦如地狱阎王,还真不是以讹传讹。 “林老头,告诉他们,构陷皇室家眷该当何罪?” 林贵则稍作沉吟,道:“扭送官府,重责三十大板,后流放边疆,永不复还!” “父亲,父亲,你要救救女儿!” 眼见自己最宠爱的女儿满目惊恐,发出绝望嘶吼,赵谦可谓是肝肠寸断,他决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赵思雨去受苦。商人本性使然,他本想走个捷径,做个投机生意,用金钱拿捏住萧元一,威逼利诱他娶自己女儿。 可现在,如意算盘落空,赵思雨惹下祸端,也只有再用金钱来救下她。 “王爷,在下愿用全部身家来为女儿赎罪,还请您网开一面,不要告发她!” 萧元一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赵谦父女,唇角微微上扬,“本王又不是强盗,要不了你全部身家。只要你按照之前的提议,为漳州城义捐,本王便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听到这儿,赵谦才回过味,萧元一应是早发现赵思雨要谋害自己妾室,干脆将计就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既不用娶赵思雨又能让他乖乖交出银子,更让自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在下,一切遵照王爷之命!” 萧元一清冷的目光从赵谦父女身上收回,对林贵则道:“好生护送赵谦父女回府!” “是,王爷!”林贵则领命,带着赵谦父女走出厢房。 见房中人走了大半,周千秀找到周千寻的外袍,给她穿上,柔声道:“五妹妹,咱回家!” “嗯!” 周千寻轻轻点头,被周千秀搀扶着下了床榻,刚要往外走却被萧元一一臂挡下。 “邢夫人,你可以走,周千寻要留下。”他白玉般的面庞看不出一丝情绪,口气却容不得人质疑,“本王有话要问她二人!” 邢望春最清楚萧元一的性子,即是水落石出他就不会难为周千寻。 “王爷或许还有些外人听不得的话要问,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可五妹妹······” “放心,事情已查清,王爷不会对五妹妹怎么样的!” 邢望春瞥见萧元一神情中的不耐烦,也不慌张,似是看透什么,对他挑挑眉,将周千秀拉了出去。 房间中静谧的好似一汪潭水,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撩起波澜。 萧元一乌定定望着周千寻,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周千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眼神飘忽,最后落在那双已站定的锦面黑靴上。 “寻儿。” 低沉嘶哑的嗓音,挠动着周千寻心尖,眼眸中泛起迷离,他从未这样称呼过自己,显得亲密又深情。 她心中没来由的涌出一股渴望,不要胆怯,不要逃避,看看那双如黑曜石般闪亮的眸子。 周千寻抬眸瞬间,只觉手腕处一紧,身体随之被猛烈向前扯去。等她回神时,已经跌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萧元一特有的气息迎面扑来,让周千寻有些惊讶,羞涩的想要挣脱,后背强有力的两条手臂,轻而易举将她再次禁锢。 “寻儿。” 耳畔再次传来萧元一的声音,低哑中带着说不出的魅惑,周千寻不再固执,柔顺的窝在他怀中。 温暖伴随着他的气息慢慢将她包裹。 时间若是能一直停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然而······ “你们要亲热能不能挑个没人的地方!” 慵懒且磁性十足的嗓音突兀响起,似在抱怨他两人旁若无人秀恩爱的不满。 这声音好熟悉! 是······ 感觉萧元一手臂稍稍放松,周千寻立刻循声望去。 依然只有那名男子,可令她惊讶的是,本跪在地上男子站直身子,双手抱胸,嘴角噙着抹嬉笑。 “他······” 周千寻满脸疑惑地仰起头,想从萧元一那里获取答案。 他眼角弯弯,似乎是在笑,“他是容玄!” “什么?” 周千寻猛然转头,瞪大一双杏目,满脸不敢相信。 “哈哈!” 那男子咧嘴笑起,转身片刻,在回身时,一双勾魂摄魄的狭长凤目,撞入周千寻的眼帘。 他不是容玄又会是谁? “你们难道在诓赵谦父女?” 周千寻适才乱成一团麻的脑子,似乎飞速运转,要将一根根一缕缕都理得一清二楚。 “原来,你们早就洞悉赵思雨的阴谋?” 他两人笑而不语,就算给了周千寻答案,她紧接着又问,“你们在她身边按了奸细,怎么一清二楚?” “赵谦硬要将她嫁给王爷,王爷又不能当面拒绝,就只能另辟蹊径。”容玄垂眸浅笑,“后来,我们发现赵思雨是个嫉妒心极强的人,所以便想要利用这点来做文章,没想到她真的上钩了! 我们故意放出王爷赖在你家铺子的消息,让赵思雨觉得你对她颇具威胁。 害人的想法有了,那就要开始实行。 王府暗卫日夜监视,终于探听到赵思雨的阴谋诡计······” “你们是怎么做的?”周千寻道。 容玄继续道:“咱们只过给她些便利罢了!” “所以,林管家买酒是刻意为之?” “没错!” “而你容玄从头到尾都在扮演那个被收买的人?” “没错!” “赵思雨的侍女也是你们故意支出去,严刑拷打只为获得书面证词?” “没错!” “也是你们派人扰乱酒庄老板的心思,让他背叛赵思雨?” “没错!” “······” 周千寻眼眸一瞬失去光泽,缓缓抬头,盯着将自己搂在怀中的冷峻男子,苦笑道:“那我呢?也是你的一枚棋子吗?” 第一五三章 一颗糖不够再来一颗 萧元一两道浓浓的剑眉皱起,透出深深地困惑,菲薄的嘴唇微微张开却说不出一句话。 见他默不作声,周千寻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倔强的再次追问,“我是不是你的······” 她说的话不仅伤了自己,也如一把刀再割着萧元一的心。 他不想再听,一低头,将后半句话堵了回去。 周千寻眼眶猛然睁大,唇畔突起的温热,让她又惊又羞,抵在萧元一胸膛上的双手,下意识地将他推开。 “你什么意思?” 他是把她当成那些没脑子的痴女? 打一巴掌给一颗糖,她就会既往不咎的对他笑脸相迎? 恼羞成怒的周千寻,咬着牙道:“你当我是什么?不要以为······” 不要说,不想听! 萧元一的两只大手扣住周千寻的面颊,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微微躬身,又一次······ 周千寻的心绪彻底乱了,她忘记反抗,就只是傻傻站着。 良久,萧元一放开周千寻,满目柔情的望着她娇羞动人的绯红面庞。 他到底什么意思? 打一巴掌给一颗糖不够,再给第二颗吗?若是她再不满意,是不是还有第三颗······ 想到此,周千寻既不敢抬头,也不敢再说一句话,咬着温湿的唇瓣,委委屈屈。 见她这副模样,萧元一唇边泛起柔柔的涟漪,情不自禁将她搂入怀中,呢喃道:“本王从来都把你当成自己心上的那个人。在赵思雨这件事上,本王承认利用了你,本王向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请你原谅本王!” 道歉? 自傲的萧元一说的是“对不起”,可在周千寻听来却是这世上最缠绵绯则的情话,因为她最想要的也不过是一句道歉,一份尊重而已。 感受到怀中身体,从僵直抗拒到娇软顺从的变化,萧元一心中一阵儿狂喜。他放开周千寻,弯下腰,配合着她的高度,与她眼神交错,正色道:“本王知道你在意黑山之事,本王会将一切原原本本统统告诉你!” 一片氤氲中,萧元一眼神清澈而真挚,使周千寻惶恐多日的心逐渐安宁。 她拼命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流下,紧绷嘴唇,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带着哭腔,只有重重点了几下头。 萧元一露出柔情且舒心的笑容,站直身体,头微微一侧,眉梢不满的挑起,道:“容玄,你看够了吗?” 热浪霎时涌上周千寻的面庞,容玄······他一直······都在房中! “嘿嘿,”容玄毫无惧色的笑起,“您没发话,容玄也不敢离开啊!” 话音落,他还不怕死的竖起大拇指,一脸坏笑道:“王爷的连环吻,果然厉害,都把四夫人给亲懵了,还真是让容玄甘拜下风!” 羞死人了! 周千寻羞得头顶冒烟,立马背身过去,恨不得找到个地缝钻进去! 见她窘迫,萧元一自是要为她出气,随手抄起桌边茶盏,狠狠向容玄砸去! “哗啦!” 容玄早有防备,茶盏飞来瞬间,轻盈的闪到一旁儿。 “啧啧!这可是上好的青花瓷!”容玄皱着眉惋惜,瞬间又瘪了瘪嘴,委屈巴巴道:“王爷有了四夫人就忘了容玄,刚才那一脚踢得好疼啊!” 萧元一瞪他道:“本王让你假扮登徒子,可没让你脱她······衣服!” “哦!”容玄故作恍然大悟,打了一下自己的手,对周千寻作个揖,“四夫人,容玄给您赔不是了!” 听他要道歉,周千寻只好转过身子。 容玄向她鞠了个躬,狭长的凤目眨了又眨,调侃道:“容玄忘了,您是王爷的心肝宝贝,除了他谁也不能碰,谁也不能摸!” “容玄!” 周千寻好不容易变得正常的面色,又如被泼了红墨,见容玄不正经的笑话自己,她羞愤的直跺脚。 “容玄?” 清冷略带愠怒的嗓音一入耳,容玄立马收了肆无忌惮的笑声。又见萧元一一手摸上腰间佩剑,他嘴角抽了两下,讪笑道:“王爷,容玄立马给您备马,稍等!”说完就如一阵风,刮开房门,消失的无隐无踪。 房中没了容玄的调笑,一时寂静的有些尴尬。 刚才还情意绵绵的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的站着。 “容玄备马做什么?”周千寻扯了个话题。 萧元一将自己穿来得的黑色大氅披在她身上,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低头淡然道:“本王带你去黑山!” *** 听竹苑外,前几日被白雪覆盖的竹林又渐渐露出苍翠,竹叶上雪水凝成的水珠晶莹剔透,让原本挺拔的竹林多了些美丽妖娆。 邢望春嘴里叼了片竹叶,靠在乌色的门框上,看着周千秀满脸忧思的走来走去。 “秀儿,五妹妹不会有事的,咱们回吧!” 周千秀瞪他一眼道:“咱们怎么能丢下五妹妹,自己回去?” “哎呦,我的傻娘子!”邢望春吐了竹叶,皱眉道:“她都与王爷和好了,王爷怎么会再放她回娘家!” 周千秀想了想,心里还是不放心。 她本就懊悔,若是自己坚持去找,周千寻就不会遭这一劫。又想起那位豫王爷,对人变幻莫测,上一句还笑容满面,下一句就翻脸不认人。她心头一颤,就更不敢在见到周千寻无碍前,离开听竹苑半步。 周千秀噘起嘴,一脸倔强,“我不管!没亲眼见到他俩和好,我就要等在这儿!” 邢望春只觉她小题大做,但又拗不过她,只好叹着气又靠上门框。 “来了,是五妹妹与王爷!” 听到周千秀惊呼,邢望春站到她身旁望去。 前方走来的两人,一前一后却十指相扣,萧元一不时回头,唇边泛起的笑中满是宠溺,周千寻似是不好意思,垂眸娇羞, “瞧瞧,人家两个好着呢!”邢望春戳了戳周千秀悄悄道。 周千秀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对邢望春娇嗔:“知道了!” “豫王殿下!”他二人向萧元一行礼。 萧元一敛去笑容,又是一派肃然,道:“本王要带寻儿去一个地方,她今夜······就不回你府上了!” 邢望春唇角勾笑,立马俯身双手抱拳,用一本正经的口气道:“王爷,五妹妹是您的妾室,这晚上回哪住自然是听您的安排!您去哪她就去哪,贴身伺候才是本分!” 这话说的透着暧昧,让对面二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周千秀听出邢望春的不正经,又怕他再满嘴胡说,狠狠踩住他的脚以示警告。 邢望春只觉脚面钻心的疼,碍于萧元一在场,又见周千秀警告的眼神,他只得绷嘴忍下。 萧元一与周千寻瞧出邢望春窘态,两人相视一笑。 四人出了温泉别院的大门,只见容玄牵着一黑一白两匹骏马等候在路旁。 萧元一接过缰绳,先将周千寻扶上马,自己才飞身上马。 三人向邢望春夫妇告别后,萧元一与容玄夹紧马腹,一路向黑山疾驰。 因是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三人便到了黑山脚下。 这次来到黑山,周千寻的心境大有不同,因为萧元一的坦诚已经让她从心底原谅了他大半。 三人在密密匝匝的枯树林中穿梭,萧元一始终小心的护住周千寻,生怕她被枯枝勾伤。 容玄跟在二人身后,不住的撇嘴,酸味十足道:“王爷,容玄和您出生入死这么久,您可从来没为容玄当过枯枝呢?” 萧元一回头瞥他一眼,冷言,“再胡说八道,你这个月的俸禄就别想要了!” “王爷,山路难走,开个玩笑,您怎么当真了!” “闭嘴!” 听出愠怒,容玄立刻休声,嘟着嘴,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没多久,三人便到了黑山半山腰,令人生畏的瘴气依然如一道屏障,硬生生将进山的路拦下。 容玄不知何时采来三朵玉白小花,分别递给萧元一与周千寻。 “我记得这花可解瘴气之毒!”周千寻道。 萧元一,“它叫闲云草,瘴气缭绕的地方,只有它长得越加茂盛。因是黑山特有的一种植物,所以很多人都不知晓,更不知道它可解瘴气之毒!” “那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周千寻问。 容玄笑起,“你可能不知道,林管家年轻时可号称大盛的‘百晓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连地狱阎王长了几只眼他都知道!” “这么厉害?他下过地狱?”周千寻感叹。 容玄微怔,少时,咧嘴笑起,“四夫人,你这话说的有趣。林管家给我吹牛时,我怎么没想起用这话噎他!” 萧元一,“你别听容玄胡说。林老头年轻时博览群书,后来就云游四海,大盛、南疆、西域、北地,几乎都被他踏遍,自然知道的多些。当年,本王被强行送到漳州,他受本王外公谢铿所托,一直陪伴在本王身边。不然,他应该还会游历更多的地方。” 周千寻点点头,第一次见林贵则时,就觉得他有一股世外高人的气息。 如此看来,萧元一儿时虽然缺母亲的陪伴,但身边却有林贵则这般高人教导,也是他的一大幸事。 “吃了!”萧元一示意二人。 服下闲云草,三人逐个走进瘴气中。 黑雾缭绕间,周千寻突然忆起昏迷时的梦境,都是气宇轩昂的背影在前,她在后。不同的是,她的小手被前面那人的大手紧紧握住,手心中传来的温热与粘湿,都让她心中泛起一波波甜蜜。 正痴痴笑着,前方突然一片白光,刺眼的很,周千寻忽的闭眼,任萧元一拉着自己走。 等她眼睛慢慢适应,再睁眼时,望见眼前景象,不禁呆愣住。 “这是······好美!” 穿过恐怖的瘴气,一片郁郁苍苍的幽寂山谷,如一张绝美画卷缓缓展开,呈现在周千寻眼前。 鸟儿的歌声充斥在山谷中,风拂过,葱郁茂盛的树木莎啦啦的响,山野中绿油油的青草被风吹的泛起绿浪。远处一条瀑布倾泻而下,像一条闪着银光的缎带,镶嵌在青山之间。 周千寻再朝谷底望去,竟看到了梯田,看到了耕牛,还看到了······一座小村庄! 没错,这便是黑山的秘密! “四夫人,这就是飘渺境,你之前见过的!”容玄朝周千寻眨眨眼道。 当时,前身攀到黑山半腰处,恰巧见到未带面具的萧元一与容玄。或许是因为好奇,也或许是被这两位姿容俊朗的少年吸引,她大着胆子学他们吃下闲云草,一路尾随见到了这片山谷。 “本王到漳州没多久,喜欢到处溜达的林老头,就在黑山发现了这处亦如世外桃源的山谷。”萧元一嘴角噙笑道:“因有瘴气环绕,没有人踏进过这片山谷,而林老头也是在北地游历时,见识过闲云草能够抵御瘴气的毒性,偶然间闯进了‘飘渺境’。” “飘渺境?这名字真美!”周千寻由衷赞道,又似想到什么,又问,“即使无人知晓,这谷底的村庄又是怎么来的?” 闻此言,萧元一唇边笑容渐失,面色肃然道:“五年前,南渊国来犯,已对朝堂心灰意冷的外公,为了能让母妃与本王团聚,再次集结早已解甲归田的虎豹军迎战南渊军队。 本是接连大胜,可不知为何形势突转急下,十万虎豹军被伏击在南疆,外公也在此战中以身殉国。 当时,对于虎豹军死伤的传说很多,有说全军覆没,也有说近百人逃出。 直到有一天的深夜,林老头突然带本王来到黑山,在这片山谷中,本王见到拼死冲出重围的不到一百人的虎豹军。 他们带着本王外公谢铿最后的遗令,视豫王萧元一为主,为他生为他死!” 萧元一语气中的悲戚,眼尾闪动的点点星光,令周千寻震动不已,她完全没想到这个秘密的真相竟然如此沉重。 萧元一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他倔强的甩甩头,将泪水抛进风中。 “这座村庄就是这百位虎豹军与他们的家眷建立起来的,他们既然奉本王为主人,那本王自然就要肩负起照顾他们的责任!” 萧元一微微垂头,眼眸中满是愧疚,“所以,当你发现这座山谷后,本王毫不犹豫的决定除掉你!” 第一五四章 黑山飘渺境 “但本王从未想过要杀你,只是让容玄对你施了‘念’。”萧元一道。 周千寻凝眉,“‘念’是什么意思?” “‘念’是南渊的一种秘术,可让人忘掉施‘念’者不想让他记起的记忆。”容玄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凝视着周千寻道:“被施以‘念’的人不会有生命之忧,但或多或少都会有身体上的损伤。” 周千寻神色一禀,“那我患的心悸症,也是因为我被施了‘念’吗?” “没错!四夫人在醒来后,身体损伤,也就是你的心悸症立马显现。你心痛难忍,只觉我们要杀你,惊慌失措下才会坠下山崖。” 当时,容玄与萧元一本想将昏迷的周千寻前身送下山,却没想到她意外提前醒来。在黑山诡异的环境下,心脏剧烈疼痛的前身,脑中一片混沌,一时将眼前两个俊美少年,当成老人们常吓唬孩子的,幻化成人形的黑山妖怪。 她自是要撒开腿脚去逃命,怎么也不会想到身后紧追不舍的二人,只是怕她在崎岖蜿蜒的山道上出现意外。 周千寻想了想,带点羞涩的望了眼萧元一,舌头有些打结,“那······为何······我······” “四夫人,想问什么?”容玄饶有兴趣的对她眨眨眼 萧元一也疑惑地望向她,“你有何话直说无妨!” 周千寻抿了抿红唇,道:“王爷身上有股味道,就是玉白小花,不,是闲云草的花香。每当我心悸症犯时,只要搂住王爷,闻闻他身上的味道,疼痛就会消失不见。” “本王身上的味道?”萧元一抬起手臂垂头嗅了一下,似乎也不知道其中原因。 容玄看了看萧元一,又看了看周千寻,笑道:“真是有趣!容玄学习‘念’术这么久,从未听说过此种情况。只能解释为,你俩的牵绊从那时就已冥冥注定了!” 容玄此言令周千寻微微失神,自己意外枉死,穿越千年,在前身的身体中重生,难道真的是老天爷让她与萧元一缘定这一生吗? 周千寻面上表情变幻莫测,可眼神中的情愫却不减反增。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让萧元一心中一阵儿躁动,面色绯红的扯了她一下,“容玄就爱胡说八道,你······受他影响。” 他竟然害羞了! 日常的萧元一不苟言笑,清冷孤傲的不像一个凡人。虽然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周千寻还是不敢肆无忌惮的与他亲近。 现在的他羞涩中透着可爱,倒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周千寻似乎听到萧元一心跳的声音,唇角泛起甜甜的微笑,双手不由自主攀上他的臂膀,仰着脸眸光闪动,“容玄说得没错,咱俩就是要缘定终生!” 少女甜如浸蜜的嗓音,令萧元一心神荡漾,英俊面庞涨的更加通红,唇角微扬,重重的点了点头。 容玄惊了眼,他还从未见过萧元一如此顺从的模样,更加惊叹,刻板毫无情趣的萧元一,竟然是个对女子情话毫无抵抗力的男子! 四夫人也是不简单,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说起情话,也是信手沾来。 他与她······ 果然是天生一对! “咳咳······” 容玄轻咳两声,笑道:“王爷,时候不早了,咱们进谷吧!” *** “四夫人!” 三人刚到村庄入口,就看到一个碧色的纤细身影,笑意盈盈的迎上来。 周千寻惊讶的望着她,“绿弗,你不是回家探望生病的母亲吗?怎么在这儿?” 见绿弗笑而不语,周千寻立马反应过来,“你家就在这里?” 萧元一道:“绿弗父亲原是虎豹军的校尉,五年前她父亲没能从南疆战场回来,林管家便将她们母女接到飘渺境。” “你原来是虎豹军的后裔,”周千寻拉着绿弗的手,亲昵道:“怪不得武艺高强!” 绿弗微微颔首,盈盈浅笑,“绿弗自小随父亲学武,也只是略懂皮毛。父亲去世后,我与母亲颠沛流离。后幸得王爷相助,我们才能在飘渺境安身立命。 母亲身体孱弱,做不了农活,大家很是照顾我们。 三年前,我年满十五岁,母亲便让林管家把我带出飘渺境,跟随在王爷左右,以此回报他的恩情。” “我本以为王爷冷酷无情,原来也有侠骨柔肠的一面。” 周千寻毫不掩饰自己对萧元一的欣赏,又是蹦蹦跳跳的扯住他微凉白皙的手。 萧元一身体霎时僵挺,缺乏情感经验的他,完全不知应该如何回应周千寻的热情。 “四夫人,这人都看着呢!”绿弗脸色微红的提醒道。 周千寻凝着眉,疑惑地望向绿弗。自己是萧元一的妾室,就约等同于夫妻。夫妻间拉拉小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很快,她转念又想,此时非彼时,自己现在所处的时代,礼教严格,就算是夫妻也不能在人前有太过亲密的举动。 再说萧元一身份尊贵,自己身为妾室,本来连与他共同出现的人前的资格都没有,又怎能当众与他亲密,这不是要引人口舌说她举止轻浮吗? 想到自己的身份,周千寻红润的面庞闪过一丝阴郁,牵紧萧元一的双手也像是没了底气,慢慢松开滑落。 感觉到她的沮丧,萧元一似是看透她的心思,微微皱眉,长臂一伸,将那双想要逃走,还带着自己余温的小手牢牢抓在手心。 “看着就看着!以后不仅在飘渺境,在漳州乃至整个大盛,本王都要牵着寻儿的手,让世人瞧瞧本王心上的那个人是谁!” 突如其来的宣言,霸道又深情,如甜蜜暴击重重砸在周千寻的心上,她嘴角不可控制的疯狂上扬,垂着脑袋瓜子,生怕别人看到早就红如瓜瓤的面庞。 “王爷,安好!” “容公子好!” 四人走在村间小道上,不时有农忙归来的村民向他们打招呼。 村民们见到,被萧元一紧紧拉着手的周千寻,皆是一愣,还从未见过冷若冰霜的豫王爷会对一个女子呵护备至。但瞧见他唇畔的笑意,他们也都释然一笑,纷纷对周千寻点头行礼。 见村民都朴实无华,充满善意,周千寻也就放下拘谨,面色轻松的环顾着四周。 山谷中与四面环绕的黑山不同,到处充满生机盎然,生长的树木皆是四季长生的物种,青枝绿叶下覆盖着白墙青瓦的农舍,村庄处绵延着一长条一长条的耕地,一片又一片的灰色田圃。田圃之间是网丝一样的小径,小径上长满了桃树与梨树。 周千寻不由畅想,来年春天,春暖花开,这里一定美不胜收。 村庄的中心是一片广场,广场上堆着些,大大小小的麦秸垛,还盖着前几日未融化的飞雪。 越过广场,周边农舍渐渐稀少,只有一处黑瓦白墙的四合院屹立在其中。 乌黑的松木门前,四人停下脚步。 “四夫人,这便是王爷在飘渺境的住所,宁居!” 绿弗向周千寻介绍,紧接着她便推开松木门,将身后三人迎进宁居。 宁居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面积不大,却因布置的雅致也不显拘束。 周千寻望去又觉得似曾相识,紫藤树,锦鲤池,特意营造出的幽静感都让这处院子,像极了听竹苑的雅居。 “四夫人,谷内不比外面,气候寒凉,”绿弗扫了一眼衣着明显狼狈的周千寻,笑起,“宁居有几件新备的女装与首饰,奴婢带您去更衣吧!” 这里是萧元一的住处,怎么还备着女子用的东西? 周千寻难免介意,问道:“为何会有女子的衣裙和首饰?” “王爷,四夫人是吃醋了吗?”容玄瞧出她的心思,有意逗弄,调侃道。 周千寻尴尬的瞅了瞅萧元一,嗫喏道:“我······没有!” 见她心虚,容玄又想逗她,一抬眼瞧见萧元一眼神中的杀气,吓得一缩脖闭了嘴,却在心中腹诽,还真是护着心上人,连说都不让说一下! 绿弗抿嘴浅笑,“四夫人,这些衣裙与首饰,都是王爷专门让奴婢为您备下的!” “为我?”周千寻一双杏目瞪得溜圆,很快又将视线转到萧元一身上,向他无声询问。 “咳咳!”萧元一清清嗓子,僵着脸对容玄道,“多日未来,咱们去村里各处转转!” “王爷,咱们不是前两日刚······” 容玄话未说完,就被萧元一拖着走出宁居。 他二人走后,绿弗将周千寻引入一间卧房,画着墨色山水的屏风后,早已备好一桶洗澡水,热气蒸蒸而上。 周千寻将手放入试下水温,竟是热一分嫌烫冷一分嫌凉! “你早知我会到此?”周千寻突然想明白一个问题。 绿弗将手中的大氅挂在窗下木施上,走到周千寻身边,边为她脱掉衣衫边道:“王爷多日前便告诉奴婢,您不久便会到宁居来,所以早早备下替换的衣衫与首饰。 今晨,奴婢有接到飞鸽传书,明确告知您来的时辰,所以才会备下刚刚好的洗澡水!” “他原来早就打算向我坦白一切。”周千寻坐在温润的热水中,心中也仿若有一股暖流,涓涓流淌。 绿弗撩起衣袖,将皓腕架在木桶沿上,又将自己的鹅蛋小脸枕在关节处,另一只手拿着木瓢向周千寻光洁的裸背,撩着水。 她双眸闪着光,柔声道:“王爷对您情真意切,咱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可他肩上担负的东西太多,让他每走一步都未雨绸缪。 他瞒您骗您,有时真的是身不由己。 但自从王爷心里有了四夫人您,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与您长长久久。” “绿弗你也和容玄学坏了,来取笑我!”周千寻娇嗔着,将脸埋入铺满蔷薇花瓣的水面中,面色不知是热还是羞,就好像三月的桃花艳丽欲燃。 *** 沐浴后,绿弗为周千寻梳了个云髻,头顶斜插着一支珍珠碧玉步摇,又挑了件石榴红色的裙装穿上,衬得她娇嫩的面庞犹如一朵含苞欲放的娇花。 绿弗瞧了瞧窗外天色,对她道:“四夫人,时辰不早了,奴婢去准备您和王爷的晚饭,您随意逛逛,可不要走远!”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去吧!”周千寻笑起。 绿弗离开后,周千寻在宁居转了几转,觉得无趣,便想到宁居外逛逛。 她刚推开宁居的松木木门,就见一个穿着红底花色对襟小袄,正仰着胖乎乎的小脸望着自己。 “你······是谁家的小娃娃?”周千寻见她可爱,笑眯眯道。 小女娃一双水晶般的眼珠,在周千寻脸上滴溜溜转了几圈,奶声奶气问道:“你是豫王爷的四夫人吗?” “是啊!”周千寻歪着头瞧着小女娃。 小女娃眨了眨眼,伸出厚厚软软的小肉手,扯住周千寻的衣裙,高声道:“快和我走,王爷等着你呢!” “啊!” 周千寻奇怪萧元一为何会让一个小孩子来叫自己,可见那小女娃认真的扯着自己衣裙向前走,觉得有趣,便将她的小手拉过,笑道:“你拉着姐姐的手,去见王爷!” 小女娃见眼前女子笑的亲和,唇边也泛起一抹甜笑,应声道:“好,姐姐你快跟我来!” 绵延小道上,小女娃拉着周千寻走进一片山林中,树木交错的枝梢,繁盛地伸展,风儿拂来,颤动的叶子织成漂亮的穹门和碧绿的云,停在清朗蔚蓝的天下。 冬日里能看到这般葱葱郁郁的景象,也实数难道,怪不得林贵则会形容这里为世外桃源。 越往林中走,越觉得热气腾腾,绿色的枝叶上滚动着水珠,晶莹剔透。 “前方是有温泉吗?”周千寻问。 小女娃也不回答,只是一个劲的拉着她向前走。 越来越大的热浪袭来,周千寻心中已大致确定,前方不远处必然有一处天然温泉。 走出枝叶搭成的穹门宫门,周千寻眼前倏然开阔,耳旁传来水从高处落下的哗啦声。 她抬眼望去,一片蔚蓝下,一条瀑布从太而降,亦如天上银河闪着星光,仙气缭绕。 温泉周千寻见过不少,温泉别院不就有一处,可这温泉瀑布却还是头一回见,不免失了神。等她再回神,想向小女娃此为何处事,她竟然不见了。 “小姑娘?”周千寻找了一圈都没见到小女娃的身影。 正犹豫着是否要回去,她不经意向瀑布下的一汪潭水眺望一眼,不禁愣住。 水气氤氲的潭水中似乎有一个人。 第一五五章 走!不准偷看! 虽然眼前雾气朦胧,但从潭中人背影的身形轮廓看,必然是个男子,继续待在这里不合适。 周千寻刚要转身走,突觉小腿处一震,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砸中,痛麻感瞬时席卷全身。 “哎呦!”她不由惊呼出声,跪倒在地。 “哗啦啦!”明显是潭中人转身带起的水声。 许是被发现了,周千寻半跪在地上,由于尴尬小脸涨的通红,是走了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走了! 不就坐实自己是来偷窥的! 不走? 显然更加不合适,回头被萧元一知道,还不把她生吞活剥了! “对不起,我······是个小女娃把我带到这儿,我不知道有人在洗澡。”周千寻背对着水潭,闭着眼,她都不知道自己再说些什么,胡乱道着歉。 “寻儿?” 清冷的嗓音伴随着温泉流淌的声音,在周千寻耳畔回响,她蓦的睁开杏目,拧紧眉头。 这声音不就是······ 小腿肚的痛麻感并没有减轻,周千寻只得手脚并用,一下一下爬着向温泉潭边而去。 萦绕在潭边的水气亦如薄雾,随着闯入者的前行,轻飘飘散开,潭中男子惊诧的俊颜越来越清晰。 *** “四夫人?” 绿弗准备好晚饭,发现周千寻不在宁居中,又到宁居附近找了一圈都没见到她的身影,心中难免惴惴不安。 幸好周千寻被小女娃带走时,恰逢农忙结束时,各家各户都从田中返家做饭。再加上周千寻面孔生,衣着不俗,村民自是都要多看几眼。 绿弗沿着村道,一路走一路问,没多久便寻到绿叶枝杈搭成的天然穹门前。 她心中奇怪,穿过穹门便是豫王爷日常沐浴的邀月潭,地处偏僻,鲜少有人到此,四夫人是怎么寻到此处的? 绿弗眉头紧蹙,总觉事有蹊跷,越发担忧周千寻安危,急急忙忙穿过穹门。 站在穹门前,绿弗凝神一瞧,潭水边隐隐约约趴着个身影,虽是背影,但那抹石榴红色让她断定,那人便是周千寻。 “四······” 绿弗喊声还未出口,就有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巴,紧接着又将她拖到一旁的草丛中。 绿弗以为遇见歹人,拼命想要摆脱挟持,忽听耳畔传来一阴柔的声音,不由呆愣住。 “绿弗,是我,容玄!” 感觉怀中之人放弃抵抗,容玄松了手,眼神魅惑的朝她挑一挑眉梢。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绿弗气愤自己被挟持,声音不由大了些,没想到容玄又伸手去捂她的嘴,神秘兮兮的压低音量道:“小声点,别惊动了王爷与四夫人!” 听他提到王爷也在,绿弗赶忙向邀月潭望去。果然,周千寻对面的潭水中,站着一个裸着上半身的男子,不是萧元一又是谁呢? 见萧元一没穿衣服,绿弗慌忙低头,顺便剜了身旁容玄一眼,低声道:“是你把四夫人引到邀月泉的?” 容玄笑而不语,却一脸嘚瑟望着绿弗。 “四夫人刚与王爷和好,你又要干什么?”绿弗道。 容玄敛去笑容,难得正经的开口,“绿弗,你想不想让四夫人与王爷的感情更进一步?” “当然想了!”绿弗不假思索脱口道。 她跟随萧元一三年,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也算是日日相见,却愣是没见他展露过笑颜。绿弗本以为,萧元一就是薄情寡淡之人。但自从周千寻出现,绿弗才悟出,不是萧元一不笑,而是那个值得他笑的人一直没出现。 萧元一不笑时,就是个苦大仇深之人,周身散发的戾气,令人不敢接近。 但有趣的是萧元一笑时,立刻就变身成明朗帅气的少年,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吸引力,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绿弗自是喜欢笑着时的萧元一,所以也希望周千寻能一直待在他的身边。 “那不就得了!”容玄瞟了一眼邀月潭的二人,唇角勾笑,“王爷刻板脸皮薄,四夫人又是女子,咱们食人俸禄,自然要认真办差,给他们多多制造‘那个’的机会!” 说完,容玄还伸出两个大拇指,举在绿弗眼前,紧紧贴在一起。 奈何绿弗还是一脸迷惘,秀气的眉头拧得更紧,语气却谦逊认真道:“容玄,‘那个’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我好帮忙啊!” 容玄真是被绿弗的天真无邪打败,无趣的垂下双手,没好气道:“‘那个’都不懂?那我说给他俩制造‘圆房’的机会,你总该明白吧!” “圆房!在这儿?”绿弗霎时涨红了脸,惊呼道。 容玄大惊失色,飞扑上去,捂住她嘴,急急道:“小声点,我们就待在这里看着便是!” 绿弗快速地点着头。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萧元一似乎听到人声,却又不真切,毕竟瀑布飞流直下,入潭的响声足以掩盖周边一切的动静。 “没······没有!”周千寻结结巴巴答道。 萧元一裸露的上半身就在自己触手可碰的地方,她哪还有心思去注意周边的动静。 周千寻垂着头,脸色羞得像朵艳红的海棠,眼睛却总忍不住朝对面瞟上几眼。 萧元一绝对算的上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典范! 周千寻怎么也没想到,那张少年感十足的俊俏面庞下的精瘦身体,却拥有强健胸肌与腹肌,看上去给人结实,力量十足的感觉。 面对这具充满男性荷尔蒙的身材,周千寻不由得胡思乱想。 按照套路,她是不是要和萧元一在温泉中发生些什么? 他叫自己来此处,是不是也正是有这个意思? 羞羞的想法刚在周千寻脑中冒头,各种脑补的香艳画面亦如潮水向她席卷而来。顿时,本就被热气熏得微红的面庞,更加无可救药的红印子叠加红印子,有点红得发紫了! 更可怕的是,周千寻竟觉得自己体内像有一壶沸腾的热水,烧的自己全身冒汗,在不离开非要熬干了不可! 她双手撑地拼命要站起,奈何谭边鹅暖石太湿,双手总是滑,红彤彤的面庞几次与温湿的地面亲密接触。、 “你······小心点!”萧元一瞧着心疼,伸出手想去扶她。 周千寻顿时炸了毛,紧咬着牙,双手使劲摁住地面,两腿向后一蹬,身体顺势弓起,双脚便站在地面上。好不容易稳住重心,她身体摇晃着要站直。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后方突然飞来一截枯枝,不偏不倚刚好砸在周千寻的小腿肚上。 “啊······啊······” 巨大的冲击力,令周千寻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身体歪歪斜斜像一只喝醉的鸭子,直挺挺扑倒萧元一身旁潭水中。 “容玄,你拿树枝丢四夫人作甚,她都掉潭里了!” 绿弗见周千寻落水,急得满头大汗。同时,她直起身子就要冲出去,幸亏容玄眼疾手快,又将她拉了回来! “你没看见四夫人要走?我不给她整潭里,他们俩怎么亲热!”容玄话说的大言不惭,还对绿弗差点坏事的行为颇为不满,“正是你侬我侬之时,你冲出去算怎么回事?老实待着!” “······” 绿弗被他一句话噎住,半晌才道:“四夫人没有防备,掉下去出了意外如何是好?” “那不是没事吗?”容玄不耐烦地撇嘴,向邀月潭指了指,“你自己看!” 邀月潭的潭水,不深也不浅,周千寻猛然掉入潭水中,难免一时惊慌。但她会游泳,只是喝了几口潭水,便很快在潭中站稳。 周千寻掉入邀月潭的瞬间,萧元一就伸手去捞,可还没碰到她分毫,她自己到麻麻溜溜的从潭水中露出头来。 “咳咳······咳咳······”满嘴的硫磺味,周千寻被呛得一直咳嗽。 林间成群飞鸟掠过,潭边树木沙沙作响,瀑布一跃而下的轰鸣声依然如旧,只不过这令人惬意的温泉水中已不止一人。 周千寻白皙红润的面庞,像一朵娇艳欲滴的花蕾,让人忍不住一亲芳泽。墨色青丝漂浮在水面形成一张诱人深陷的网。湿漉漉的石榴红色裙装,如丹青描边将她的身形勾勒的淋漓尽致。 此时的她有些狼狈······但更具致命吸引力。 绿弗望着潭水中遥遥相望的两人,不由替他们想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少时,她半张的红唇突然闭上,红着脸道:“我······我要走了!” “走什么?你早晚不都是要嫁人,不如······” 容玄不正经的调侃还没说完,就蓦的将嘴巴闭上。因为面前绿弗,正满脸阴沉的瞪着自己。 “你也走,不准偷看!” 容玄满不在乎道:“我容玄什么没见过,就这······” 他话没说完,突然眼眶睁大,只见自己的一缕黑发正被绿弗抓在手中。而她另一只手里,不知从哪变出一把剪刀,闪着明晃晃的寒光。 “你不与我一起走,我便把你头发剪了!” 豫王府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诡计多端,狡猾赛过狐狸的容玄公子最为珍爱的就是他那一头乌丝,每月俸禄大半都花在保养发丝上,若是掉一根,他能病歪歪的在床上躺三天。 如今,绿弗要剪容玄一撮头发,不就等同要了他性命。 “好绿弗,别冲动!我这就和你走,把剪刀给我!”容玄笑嘻嘻哄她道。 绿弗最是知道他狡诈,将剪刀放到手中攥着的发丝上,厉声道:“你再不和走,我可要剪了!” “走,走,我现在就走!” 见绿弗作势要剪自己头发,容玄自是怕得要命,纵然他很想留下来看戏,也只得长叹一口气,跟在她身后离开了邀月潭。 雾气氤氲中,一阵儿花香的甜腻气息凝然不动,冲淡了周千寻鼻腔中的硫磺味。 好熟悉的味道,周千寻的鼻子在雾气中嗅了嗅,是闲云草的味道。她在凝神一瞧,水面上漂浮着很多闲云草的花瓣,在潭水四周也长满了成片成片的闲云草。 “你······没事吧?” 萧元一的声音让周千寻的心漏跳一拍,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低垂着头不敢看他,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听她声音略带颤音,萧元一蹙起眉,担心她是否受伤,缓缓向她走去。 哗啦啦的水声,令周千寻心头一颤,又从水面倒影中看到他的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本就忐忑不安的心跳的是越来越快,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寻儿······” 低沉嘶哑的嗓音,犹如一缕调皮的晚风,在周千寻耳边掠来掠去,弄得她不知所措。 “你怎么了?” 头顶的阴影越来越大,似乎马上就要将周千寻全身罩住,她咬着发白的下唇瓣,身体渐渐没入水中。 萧元一刚在周千寻身前站定,却见她一头扎进水里,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寻儿?”他慌张的大喊。 身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似是有人从水里钻了出来。萧元一瞬时回升,竟见周千寻不知怎得就到了,与自己相距甚远的邀月潭另一头。 “你······怎么过去的?”萧元一惊的嘴张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周千寻抹着脸上水珠,淡淡道:“游过了的!” “你会游术?”萧元一像发现了新大陆,兴奋的问。 游术? 大概就是游泳的意思,周千寻一笑道:“会啊!王爷不会吗?” “大盛的东边虽紧邻大海,可本王从小便到了这戈壁滩,并没有机会学习游术。”萧元一神情黯然道。 周千寻想想也是,漳州地处西疆,紧邻着隔壁荒漠。平常连条河都少见,萧元一又怎么会游泳呢? “在水里畅游的感觉如何?”萧元一黑亮的眸子闪着光,语气中都是对新奇事物的向往。 周千寻笑道:“很好,感觉身体没有了重量,像一条鱼似的在水里穿梭。” “鱼?那感觉一定很奇妙!” 萧元一脸上堆满笑容,竟让周千寻觉得他有点稚童般的天真可爱。 “王爷!” “嗯?” “你想学游泳,不,游术吗?” “想啊!好学吗?” “好学啊!王爷聪明绝顶,必然是一学就会!” 周千寻嬉笑着拍萧元一的马屁,也早已将脑子里乌七八糟的脑补画面删除。她憋着一口气,头露在水面上,手一滑脚一蹬,笑意盈盈的向他游去。 第一五六章 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 夕阳西下,将山谷中的小村庄笼罩在一片橘色薄纱中,朦朦胧胧,如诗如画,迷了人的眼,惑了人的心。 青瓦白墙农舍上空皆是炊烟袅袅,蜿蜒村道上也见不到一个行人,诱人味蕾的香气在山壁间来回飘荡。 绿弗将早已备好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却依旧不见萧元一与周千寻回来。 “王爷与四夫人怎么还不回来?”她站在松木门前翘首以盼。 容玄靠在门框上,满嘴戏虐,“还是年轻啊······” 绿弗知容玄又在说不正经话,也不搭理他,踮着脚向远处望。 延绵小道的转弯处,一黑一红两个身影宛若一对璧人,披着橙红的绚丽霞光,慢慢向他们走来。 “是王爷和四夫人!” 绿弗雀跃,但很快又拧紧秀气的眉头,略带不安道:“王爷走路姿势有点怪,是不是受伤了?” 听闻此言,容玄与绿弗并肩而立,也朝远处两个身影眺望。 萧元一扶着腰,像是那种干活累过头,全身酸痛,两腿不敢打弯要一步一步蹭地走。 身旁的周千寻搀扶着萧元一,他偏头望她一眼,她立刻似是羞涩的垂眸浅笑。 容玄“噗哧”一笑,对绿弗挤眉弄眼道:“四夫人太凶残,竟把王爷累成这般模样!” “容玄你又胡说!王爷若听见,定饶不了你!”绿弗秋水似的眼眸瞪他一眼,转身就朝萧元一与周千寻迎去。 容玄满脸戏谑并没有收敛的意思,依旧嬉皮笑脸的跟在她身后。 从邀月潭出来,周千寻浑身湿透,萧元一怕她着凉,就用自己的皮毛大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一路上,还不让她将手露出来,生怕寒风入骨,落下病根。 这会儿,周千寻见绿弗像只敏捷的青鸟向自己飞来,将手高高举起,兴奋摇晃着,“绿弗!” “小心进风!” 萧元一急了眼,一手揽住周千寻腰,另一手抓住她举起的手,把她扯入怀中的同时,也将她的手重新按进大氅里。 将头埋在他温暖怀抱中,周千寻唇角不由自主上扬,像个娇羞小媳妇,柔声道:“没事,我不冷。” 他俩突如其来的亲热,令绿弗急切的脚步倏然停住,呆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扰。 “王爷,四夫人,你们怎么才回来!” 身后容玄倒是没啥顾虑,大喇喇越过绿弗向萧元一与周千寻走去。 他一双凤目眸光流转,百转千回,被盯着的二人都有些不自在。 “你这是什么奇怪眼神?”萧元一不悦道。 容玄眯眼笑起,“王爷,是不是累坏了!” “胳膊腿有些酸楚罢了。”萧元一淡淡道。 他怀中的周千寻露出头,一双黑亮的眼睛眨了眨,笑道:“王爷,这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您日后把动作练熟了,下水后才能游刃有余,不能急于一时。” “那本王还要多加练习。” “没错,还要多练习憋气,这样才能游的轻松,游的远!” “······” 容玄越听越不对劲,他们到底再说什么? “王爷,你们再说什么?”容玄凝眉问。 周千寻笑道:“在邀月潭,我在教王爷游术。” “游术?”容玄不可置信的望着萧元一,向他求证。 萧元一淡然点头,道:“没错!”说完,他搂了搂周千寻肩头,满目柔情,“快些回宁居,小心着凉。” “嗯!”周千寻抿嘴甜笑。 紧紧相拥的两个背影,缓缓没入夕阳的余晖中,像一幅温馨旖旎的画卷。 绿弗一脸嘲弄的撞了下,呆愣在原地的容玄,笑道:“傻啦?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吧!”说完,哈哈笑着跑开。 “你这丫头,什么叫“我的如意算盘”,我还不是为王爷与四夫人好吗?”容玄委屈的叫嚷道。 *** 吃过晚饭,萧元一有公务处理,便让绿弗带周千寻去卧房休息。 飘渺境的月色出奇的美丽,连寒凉夜风在它映照下,都变得柔和软绵。 绿弗将灰格窗关上,走到铜镜前,为刚刚卸妆的周千寻梳着她乌黑亮丽的发丝。 周千寻瞧了瞧铜镜中,恬静微笑的绿弗,问,“绿弗,你怎么不问我今日是如何去的邀月潭?” 绿弗拿着梳子的手顿了一下,她本就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周千寻又当面问起,她抿了抿红唇,吁出一口气后,便将今日一切都原原本本告知给周千寻。 “哈!”周千寻干笑一声,双手抱胸道:“我说今儿怎么老摔跤,原来都是容玄搞的鬼!” 绿弗怕她心中怨恨容玄,慌忙为他解释,“容玄也是为您好。早日与王爷圆房,日后生下一男半女,王府中另外三位夫人才不敢难为您!” 听她突然提起圆房,就如同周千寻坐在火堆中,被烤的浑身燥热。又听她紧接着提到“另外三位夫人”,就又如一盆冷水泼下,浇灭火的同时又凉彻了全身。 “那三位夫人与王爷······”周千寻犹犹豫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幸好绿弗明白她心中的介意,立刻道:“四夫人,您别多想。自那三位夫人进府,王爷从未踏进过她们房门半步。后来又以养病之由,常年住在温泉别院,三位夫人一年到头都很难见到王爷几次。” “三位夫人品性如何?”周千寻道。 绿弗歪头理理思绪,缓缓道:“大夫人柳佳蓁,是梅州一户落魄世家的庶女。因面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青色胎记,到了嫁人的年纪连求亲的人都没有。后来就被太后指给了王爷,她比王爷还要年长五岁。性情温和,三位夫人里就数她最为娴静。 二夫人君若楠,她父亲好似是京城的一名武官。人长得和她名字一般,面黑如碳,身形粗壮,远远望去就像个穿女装的男人。不过性格十分豪爽,喜欢舞刀弄枪,王爷心情好时还会与她过上两招。 三夫人······” 听她停下不语,周千寻转脸问道:“三夫人如何?” “三夫人年纪与您相仿,父亲是礼部侍郎单霄贤。她不仅出身好,样貌也堪称秀美。” “秀美?”周千寻狐疑的凝眉,“不是说太后赐婚的妾室都为丑女吗?为何单兰旖不丑也能入选?” 绿弗也是满脸疑惑,摇头道:“两年前三夫人刚到府上时,确实是满脸麻子,好像有什么过敏之症。可不到半年光景,肤色便光洁无瑕,白里透红。她房中人说,兴许是漳州气候干燥,三夫人湿气尽退,过敏症便好了,麻子没了,气色也越来越好。 王府之外的人不知,是因为王爷怕节外生枝,一直将此消息封闭。三夫人外出时,也都戴着斗笠面纱。” “所以,除了豫王府的人,没人知道三夫人其实是位美人?” “没错!” 周千寻纤长亲密的睫毛垂下,却掩不住眸光中闪烁的忧思,她抿抿嘴,道:“王爷这样做,是对她有情?” “四夫人,您可别瞎想!”绿弗慌忙解释,“王爷若对三夫人有情,又怎会两年来都不进她的房呢?” 周千寻笑道:“绿弗不要着急,我只是随口一问。” 绿弗瞧出她笑中带着苦涩,蹙着眉认真道:“四夫人,王爷娶那三位夫人并非自己所愿。他对您才是真心喜欢!” “可他出身皇室,早晚还是会娶一名身份尊贵的王妃。”周千寻黯然道。 绿弗道:“王爷会不会娶王妃,奴婢不知。但奴婢知道,王爷是长情念旧之人。您若留意他住所的布置便会明白奴婢所言不虚。” 闻此言,周千寻想起,雅居与宁居的布置简直是异曲同工。不管何种地形的院子,都有紫藤树、锦鲤池与清幽的环境。 “豫王府中,王爷的住所也与宁居、雅居大致相同!”绿弗道。 周千寻沉默不语,双眸微微失神,似在冥想着什么,许久转身,唇畔勾笑,“我不否认王爷的长情。可我这辈子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求荣华富贵但求比翼双飞。” 这句话说得惆怅缠绵,绿弗不由愣住,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仅是周千寻,大概是世间所有女子都向往的。 可在如今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中真的能实现吗? 卧房外,刚要推开房门的一双手僵在半空中,萧元一悄无声息的站在原地。 最终,双手垂在身侧,他转身走进如墨的月色中。 宁居,书房。 “王爷,不是回房休息,怎么又回来了?”容玄奇怪的望着去而复返的萧元一。 萧元一垂着头,若有所思的踱步到书案后,坐下。 “容玄,若一个女子想要的你却给不了,你会如何做?”他神色认真的问出一个问题。 容玄面色轻松的笑起,好似这个问题十分简单,“既然给不了,那就放她走!” “若是······放不了她呢?”清冷的嗓音因为哀愁更加清冷。 容玄又是一笑,“王爷若是放不下,就应该努力将她想要的双手奉上。不然总有一天,她会离你而去。” 闻此言,萧元一心头一震,良久不发一言。 容玄见他满脸困惑,眉心一动,语气故作轻松,实则试探:“王爷何须苦恼?您若不想放她走,便将她困在身边便可。女人嘛,终究是依附男子所生。总有一天,她会忘了心中所想,老老实实待在您的身边。” “可若是照你所说,她······还是她吗?”萧元一幽幽道。 容玄被他所说震住,微愣少时,释然一笑,“王爷能说出此话,就是心中已有主意。容玄有一言,不知王爷是否有兴趣听一听?” “说来听听!”萧元一道。 容玄深深望了他一眼,“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 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 灰格窗前,萧元一负手而立,反复呢喃的这句话,遥望着夜空一轮明月,眼神深远而悠长。 *** 清晨,窗外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不绝于耳,扰了软塌锦被中人儿的清梦。 周千寻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癔症少时才想起,昨夜本想等萧元一回来。可身体一挨上床的边,就立马眼皮打架,不消一会功夫便会了周公。 萧元一昨晚回来了吗? 她看了看床榻外侧,发现昨夜睡觉前,特意为他铺好的被褥还整整齐齐。 他昨晚没回来? 周千寻心中顿然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就好像,介意的事情没有发生,松口气的同时却也躲不过满满的失落。 “四夫人,起了吗?”绿弗清脆的嗓音在卧房外响起。 周千寻捋了捋额前碎发,打起精神应道:“醒了,进来吧!” “四夫人这一觉睡得好沉,王爷与容玄在院中对练都没吵醒您。”绿弗端着洗漱用具,边笑边走到床榻边。 周千寻下了床,坐到铜镜妆台前,故作不经意的问,“王爷昨夜宿在何处,这么早就起了。” “昨夜好似和容玄谈公事,晚了就直接宿在书房中。” “嗯。” “四夫人,咱们快些梳妆,今儿要出飘渺境。”绿弗说着加快为周千寻挽发的速度。 周千寻洗漱梳妆完,本以为可以与萧元一一同用早饭。却被绿弗告知,他一早就用过饭,与容玄入了山谷巡查。 “绿弗,村子里总共有多少户人家?”周千寻咬着馒头,有一搭没一搭的与绿弗聊天。 绿弗凝眉想了想,道:“少说也有好几百户。” 周千寻吃了一惊,山谷虽大,但多为丛林荒地。田地菜园也没几个,真的能供养的起这么多人家? “王爷一年不是只有五百两银子,他能养得起这么多人?” 绿弗嘿嘿一笑,略带神秘道:“王爷没银子,但山谷中可是遍布黄金。” “啊?” 周千寻刚想问个明白,萧元一与容玄却恰好回来。 “四夫人,吃好了吗?要上路了!”容玄一双凤目眯成缝,转而对绿弗道:“快去收拾行装,要走了。” 绿弗应下,跑去卧房那行李。 萧元一脱下大氅,递给容玄,坐在周千寻身旁,抬手将她额间碎发拢到耳后,清冷略带嘶哑的嗓音中满是宠溺,“昨晚睡得好吗?” “嗯,很好。”周千寻对他莞尔一笑。 萧元一点点头,道:“今日回了温泉别院,与你家人暂且告别,明日咱们就回漳州主城。” 周千寻微怔,虽然她心中清楚,萧元一早晚会带她回漳州的豫王府,可没想到会这么急。 “明日就回?” “嗯。” 一旁容玄笑道:“四夫人,王爷拿到漳州掌管权后,本应立刻赶回主城,毕竟府衙是在那里。王爷是放不下你,所以才会······” “容玄,你多嘴了!”萧元一冷言道。 周千寻抚上萧元一微凉的手,她手心的温热如一股暖流传遍他的全身,“王爷,寻儿明白。寻儿随您回王府。” 第一五七章 求和好的周千娇 哒哒哒······ 空旷的巷道中,清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像一首节凑感极强的悠扬曲调。 温泉别院的大门前,周千菡正坐在台阶上发愣,听到马蹄声,忽的站起,向巷口张望。 果然,是她等的人回来了。 “五妹妹,你可回来了!” “四姐姐?” 已被萧元一扶下马的周千寻,略有意外的望着向自己跑来的周千菡。 “见过王爷!” 周千菡规规矩矩给萧元一行个礼,拉着周千寻的双手,面露犹豫之色,但终还是开了口,“母亲让你这会儿回家一趟。” 周千菡头发被露水打湿,像是一早便出了家门,这么着急叫自己回去,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想到此,周千寻的心提了起来,“家中出事了?” “没有没有!”周千菡急忙否认,扯着嘴角笑道:“就是······母亲说想你了,让你回家看看。” 这明显是句托辞,但见她笑中含着几分为难,周千寻便没再追问,望向萧元一,“王爷,寻儿随四姐姐回家看看。” “你去吧!中午不必赶着回来。”萧元一说完为她紧了紧身披的大氅,柔声道:“小心着凉,坐马车去!” 周千寻垂眸浅笑,乖巧的点点头。 “容玄,快为四夫人备好马车,送她们去邢府。” “是,王爷!” 萧元一的温柔体贴,令周千菡十分惊讶。坐上马车中,她就迫不及待的问周千寻,“你和王爷昨日发生了什么,竟让他好似变了一个人。” “你想知道?”周千寻调皮的对她眨眨眼。 周千菡,“我当然想知道,快说!” “我与王爷入了仙境,遇到一位仙女姐姐,给他施了法术,他便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周千寻笑道。 周千菡听后呆愣许久,半晌才道:“你说得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绿弗。”周千寻言之凿凿。 周千菡将目光转向绿弗,神色认真的等着她开口。 绿弗心中叹道,这周家四姑娘还真是憨厚,四夫人那样不着边际的话,她竟信了? “周四姑娘,你莫听四夫人瞎说,咱们王爷本来就是个外冷内热之人,他······” 绿弗话没说完,本等着看戏的周千寻故作不满的将她话截下,“绿弗,我就是逗一逗四姐姐。你呀,也是个无趣的!”说完,她忽想起适才周千菡信以为真的表情,捧着肚子爆发出一阵儿银铃般的笑声。 周千菡知自己被戏弄,刚要质问却见她笑得如此开怀,心中那点气儿顿时烟消云散。 “你竟敢戏弄姐姐,瞧我怎么收拾你!”周千菡笑着向周千寻的阁老之下搔着痒。 周千寻笑得快岔气,急急向她讨饶。 马车内,少女的嬉笑声不绝于耳,为苍茫寂寥的冬日添了几分温情。 随着车夫的呵令,马儿四蹄立住,马车稳稳停在邢府的朱色大门前。 “五妹妹,你来了!” 一声矫揉做作的呼唤,让刚下马车的周千寻倏然抬头,满脸娇笑的周千娇正扭着自己拂柳腰身向她走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相比周千娇的热络,周千寻可谓是冷言冷语,完全不给她留一点情面。 即便如此,周千娇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娇笑连连,“我和妹妹是一母同胞,是周家人,自然也要回自己的家了啊?” 瞧她大言不惭的称自己是周家人,周千寻唇边不由冷笑,“那你对自己家人还真是好呢!” “五妹妹不必这般说,对自己家人好不是应该的吗?”周千娇听出她话中讽刺,却穿着明白装糊涂。 周千寻心中暗诽,周千娇在周家时不过有些骄纵自私,怎么离家些日子,脸皮却也越来越厚,竟到了好无羞耻心的地步。 正待她二人剑拔弩张之时,周王氏迈着小碎步从府中出来,“寻儿,站在门外作甚?” “母亲!” “周夫人好!” “好,好!”周王氏瞧见向自己行礼的绿弗,心如一块大石瞬间落地。 周千寻自回了郑县,绿弗便紧跟左右。辰时一刻入邢府伺候周千寻洗漱,戌时三刻周千寻睡下后再离邢府,一月来从未间断。可前几日,街头巷尾都在冒出王爷要休弃周千寻传闻后没多久,绿弗便不见踪影。 周王氏暗自惴惴不安许久,只觉得那传闻要变成真的,今日见到俏生生的绿弗又服侍在周千寻左右,她的心才总算安定下来。 “寻儿,”周王氏牵着周千寻的手,语气中带些讨好,“你三姐姐知你今日回来,早早守在府门前,已等你多时了!” “三姐姐等我作甚?”周千寻眼神冷漠的扫了周千娇一眼,唇边勾出一抹满是嘲讽的笑,“早上寒气大,三姐姐若是着凉了,别再怪到妹妹头上。” “五妹妹说笑了,姐姐想念妹妹才会等在这儿。若是染了病也是姐姐自己的事情,与妹妹何干?”周千娇说完用衣袖遮住嘴笑起,正好像周千寻在和她说笑。 周千寻撇撇嘴,周千娇把绿茶婊的本质发挥的淋漓尽致,装可怜博同情,不是她一贯陷害他人的伎俩吗? “好了,一家人都在家门口说什么?”周王氏真是有心撮合两姐妹和后,一手挽起一个女儿,笑道:“今儿人好不容易都聚齐了,快进去让你们奶奶高兴高兴。” 周王氏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周千寻也不能搏了她面子,只好任由她拉着与周千娇一同走进邢府大门。 “奶奶,父亲!” “周老太太,周老爷!” 周千寻带着绿俯身行礼后,刚坐下就听周昭明道:“寻儿,你与王爷和好了?” 不等她回答,正磕着瓜子的邢望春,吐了一嘴瓜子皮,嚷嚷道:“岳父大人,这还用问吗?昨个都没回来,自是和好如初,甜甜蜜蜜了!” 他这话说得暗有所指,周昭明听得极不顺耳,只觉有难登大雅之堂,斥道:“望春,说话注意些。别什么事都拿出来嚷嚷!” “岳父大人,我这是又说错什么了?”邢望春满脸迷惘的望向自己身边的周千秀,她笑了笑,拍了怕他肩表示不要在意。 “表舅,望春兄出身行伍。身边都是些不拘小节之人,爽朗惯了而已!” 听到“表舅”这声称呼,周千寻循声望去,这才看见尹家二公子尹世轩也端坐在厅前。 她冷哼一声,朝尹世轩翻了几翻眼皮,他说的那番话,明着是劝慰周昭明谅解邢望春,可实际却是在暗讽邢望春出身卑微,粗鄙不堪。 他与周千娇还真是蛇叔一窝,相配的很。 “寻儿?” 回过神的周千寻站起身子,向三位长辈一俯身,道:“奶奶,父亲母亲,寻儿这次回来也是要向你们辞行的!” “寻儿是要随王爷回漳州城的豫王府?”周老太太眯着眼笑道。 周千寻双颊微微泛红,抿嘴浅笑,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真是菩萨保佑!”周王氏双手合十,向厅门外拜了拜,转脸对周千寻千叮万嘱道:“寻儿,这要入了豫王府,你可不能在任性。好生伺候王爷才好!” “母亲,您放心。我也在主城中,五妹妹要是有什么难事,尽管可找我商量商量。”周千娇边说便看向身旁尹世轩,本想让他也说些漂亮话,哪知却看见他正两眼发直的望着周千寻。 周千娇藏在袖子下的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指节都因用力而发白。可她面上依然笑靥如花,柔声道:“世轩哥哥家在主城也算有些威望,豫王爷也是要买几分薄面的!” 听她提到自己家族威望,尹世轩倏然回神,自鸣得意道:“五妹妹,王爷府中姬妾多,虽都出身官宦世家,但毕竟都是远嫁于此。若是她们欺负你,定要和我······不,和你三姐姐说。” “多谢世轩哥哥好意。”周千寻垂着眼眸,淡淡道:“豫王府的三位夫人都是大家闺秀,寻儿也不是惹是生非之人,大家同为伺候王爷的姐妹,绝对不会出现你口中之事! 况且搬弄是非,将王府内宅之事外传,本就是王爷最忌讳的事情。世轩哥哥刚才的话,若是传到王爷耳中······” “千寻妹妹!”周千寻话没说完,就被擦着额间冷汗的尹世轩打断,“哥哥只是打个比喻,你可别误会。” 他不过是想在周千寻面前显摆下自己家世,博取她的好感,再顺理成章成为豫王爷的座上宾,为家中生意谋取便利罢了。 可被周千寻一说两不说,竟变成他意图干涉王爷的内院私事。传闻皆说,豫王爷萧元一最恨他人窥探自己的隐私,若再让她说下去,自己项上这颗人头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周千寻早就猜出,周千娇与尹世轩对自己献殷勤的目的。 那宴会上,周千娇还恨不得将周千寻踩在脚下。不过,一夜过去,就会有这么大的转变,无非就是看中她重获萧元一的宠爱,想要攀上目前漳州最大的权贵。 想必,周千娇回到周家后,在周王氏面前装可怜装的很成功。周王氏向来心软,见原是自己心尖上的女儿痛哭流涕,自然就把她做过的错事抛之脑后。亲自出面,撮合周千娇与周千寻和好。 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周千寻最痛恨这种利用亲情绑架他人的行为。况且,她更是个有仇必报之人。 周千娇诬陷自己行为不端与安怀年偷情这笔账,周千寻还记在心上,早晚要和她算一算。 “世轩哥哥,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周千寻似是开玩笑的笑道。 尹世轩赶忙跟着点头,“千寻妹妹说的是。” “岳父大人,我也有话要说!”邢望春与周千秀相视一笑,起身向周家长辈抱拳道:“我因在范县一战中立了战功,得王爷赏识,将近日便会赴任漳州府衙总铺头一职。” “望春你这是高升了!” 突如其来的喜讯令周家三位长辈都是又惊又喜。 “何止是高升,大姐夫是高升好几级呢!”周千菡拍手道。 邢望春憨厚的摸了摸后颈,向来大大咧咧的人竟也害羞谦逊起来,“我这等粗人终究是托王爷的福,不然哪有这般运气!” “大姐夫莫要妄自菲薄!范县一战,若不是你烧了翰跶族的军粮,他们也不会退的那般干脆!”周千寻道。 邢望春嘿嘿一笑,“你是知道我的,受了窝囊气必然要讨回来。顺手牵羊的事儿,不做那才叫傻子!” 他犀利幽默之言一出,惹得厅内众人哄堂大笑。 借着这股热闹劲,邢望春又颇为自豪地将自己如何机智在临漳道保全性命,如何有勇有谋烧毁翰跶族粮草,讲得是眉飞色舞,精彩纷呈。 虽然邢望春回来后已讲过不少次,但每次听依旧惊心动魄,听得周家人连连为他叫好。 正在周家年轻人热烈讨论,这场有惊无险的战役时,一阵儿抽泣声忽然响起。 大家循声望去,周王氏正垂着脸抹眼泪,身旁坐着的周昭明用手轻抚着她背脊,好像在安慰。 “母亲,怎么了?”周千娇奔上前,趴在周王氏膝盖上。 周王氏嗫喏道:“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如今又要分开,心里难过罢了。” “哎呦,岳母大人,我当是什么事呢?”邢望春笑道:“这次去漳州主城赴任,王爷特许我将家眷带上。” 听他如此说,周王氏的眼泪又只不留下来,“就是知道秀儿和元宝要走,我才难过。” “王爷的意思咱们这一大家子人都去!” “你说什么?”周王氏泪都顾不上擦,瞪着眼问。 邢望春笑道:“王爷给咱们在城中置办了个大宅子,说是不比现在这处小,咱们一家人住绰绰有余!” 周王氏真的是喜极而泣,拉着周昭明的手道:“真是太好了,咱们一家人又能在一起了!” 周昭明也是高兴,道:“望春,你何时赴任?要快些收拾收拾,免得耽搁你上任。”随后,他又转向周老太太道:“母亲,您屋里的东西让菡儿帮您收拾。” 周老太太默不作声,相较于周昭明夫妻,面色淡然的像一汪平静的湖水。 她垂眸沉吟片刻,淡淡道:“我年纪大了,不想随意挪窝。我就还留在郑县吧!” 第一五八章 周老太太的执念 厅内众人微怔,不明白周老太太为何会出此言,周昭明着急道:“母亲,何出此言?您不愿同往,是觉得我们不孝顺?” “母亲如今岁数大了,怎能一人独居?”周王氏念着周老太太的好,心中纵然万般不愿与家人分离,终还是咬牙道:“您若不去,那儿媳也留下陪您!” 周老太太欣然笑起,“你去你们的,我还没到七老八十,用不着你们天天守着。” “奶奶可是在担心周家铺子生意?”周千寻试探道。 周昭明听了这一问,紧接着道:“母亲,之前寻儿就和我商量,今年铺子租约到期就另寻一处。这半年咱们也赚了些银子,若是去了主城中也能盘下个不错铺面。” 说到家中生意,周老太太露出些许愁然,“正因为如此,郑县才是我的清静之地。”说完这句,她本就浑浊的双眸失了焦距,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周昭明意会出周老太太话中意思,轻声道:“母亲是介意京城周家人?” 周昭明父亲故去后,失去依傍的母子二人,被以周西平为首的周家人百般刁难。他们在遗产上做了手脚,只分给母子俩一处破旧宅院与两处店面。 周老太太既天生好强,又带着富贵千金的傲然清高,万是看不上这嗟来之食。 她憋着一口气,带了刚满周岁的周昭明愤然离家。为了不再与令她作呕的京城亲戚扯上关系,才选地处西疆,战乱频繁却无毓成斋店面的漳州城。 然,三年前,京城周家不何故多次示好,虽都被周老太太不留情面的拒绝,他们却在漳州主城开了一家毓成斋。 周家的毓成斋遍布大盛,却从未在漳州开设过,是因为周家有祖训,大盛境地唯有漳州城不得开店经商。没人知道是何原因,也没人去执着真相。毕竟漳州只是个贫瘠之地,开不开店对于财大气粗的周家人来说影响不大。 所以,几十年来周家也传承的很好。 而周西平却冒着违反祖训的大不韪,开了一家店,又死乞白赖的非要周昭明一脉回京城。想到此,周老太太就像吞了只苍蝇般恶心,难免猜忌他们的用意到底为何? “你既然知道,就莫要再多说什么!”周老太太眼中浑浊消散,眸光闪烁,“我到了这个岁数,早已不想曲意逢迎心中厌恶之人。到了漳州主城中,难免与那老匹夫的人周旋······” 一想到周西平此人,周老太太就如鲠在喉,气息都跟着紊乱起来。 见母亲面色涨得通红,周昭明赶忙递上一杯茶,待她面色恢复如常,才拊掌搓手道:“那我们也不去了,陪着您留在郑县!” “母亲,我们留下!”周王氏也跟着附和。 周老太太皱了皱眉,“你们还是要去!如今千秀、千娇与千寻都在漳州主城中,你们身为父母自是要跟着一起。再说······”她神情怜惜的望了眼,一直安静绣着绢帕的周千若,“千若既已和离,也应再寻户好人家才是。你们到了城中,也好为她张罗张罗。” 周千若倏然抬头,唇边浅笑,“奶奶,千若并没有再嫁的打算。不若,陪着您在郑县度日。” “胡说!”周老太太斥道:“你的姐姐妹妹都已自成一家,我与你父母早晚也有故去一天,难道你能依附着亲弟过一辈子?” 周千若垂眸,沉默不语,她心中也是明白。 此时,父母还在,他们的家还能称之为她的家。若父母故去,就算是亲弟当家,愿意收留她们母女,也必然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过活。 邢望春瞧着厅上几人一脸苦哈哈,心中不禁暗暗吐槽。 周千寻与王爷和好。 自己高升。 全家人一起搬到漳州主城。 这一桩桩一件件本都是喜事,可这一说两不说,厅上几人都是愁眉苦脸。 他忍不住道:“我这宅子到底还有几个能使唤的仆役,伺候奶奶一人不在话下。再说,郑县本就紧邻着主城,也就隔了条河。奶奶既不愿到城中,岳父岳母若是惦念,可随时回来探望!” 邢望春快刀斩乱麻安排妥当。 其实,周老太太要留在郑县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只不过周家最重礼教孝道,周昭明文人迂腐,绝不会抛下母亲独自过活。这是他深知周老太太脾气刚硬,又从骨子里厌恶京城周家人。不然,他必会想尽办法,劝她同住漳州城中。 而邢望春早就知道自己这位岳父极重声誉,就算心中万般不愿,他也会先去维护名声。 所以,为了给周昭明一个台阶,邢望春跳出来当了回“恶人”,算是解了他的后顾之忧。 “父亲,咱们一大家人刚去城中,恐是有很多事情要打点。”周千若轻声漫语道:“就算城中有现成的宅子,总是还要添置不少东西。去了之后,必然要忙上一阵儿。不若,我带着家中三个孩子,先陪着奶奶。” 周千秀笑道:“二妹妹说得极好!安排妥当,等守岁时将奶奶与你们再一并接过去,团团圆圆迎新年。”她对周老太太眨眨眼,道:“奶奶觉得如何?” “甚好,就这么办!过完年我再回来,春暖花开独享一座院子,自在的很!”周老太太因着几个孙辈的话,过往记忆产生的阴郁一扫而空。 周昭明与周王氏对视一眼,似是无可奈何道:“母亲既然同意,儿子也无话可说。” “父亲,咱们铺子的租约是何时到期。”周千寻明日就要随萧元一离开郑县,周家铺子收尾工作她是兼顾不上了,想着尽早给安排妥当。 周昭明想了想,道:“大概还有十天。” “五妹妹,你安心去。我与千菡都会帮着父亲处理好铺子的事务。”周千秀道。 周千菡也赶忙应下,“对,五妹妹!你就安安心心跟王爷回豫王府吧!” “你们在,我自是放心。若是有什么难题,可以找花容斋的安怀年帮忙。”周千寻道。 周千娇听她提起安怀年,眼眸中的鄙夷之色一闪而过。当时离家时,她向豫王府递了纸条告发周千寻。 对,没错! 在她心里面,说周千寻与安怀年有染是告发而不是诬陷。 在周千娇狭隘且龌龊的认知中,男人帮助女人,无非就是被美色所迷。而女子能让一个男子倾囊相助,若没有权势、背景那便是用身体换来的。 至于真相如何,并不在她想要知悉的范畴中。 见到周家姐妹,在周家生意一事上,都以周千寻马首是瞻,周千娇心中很是不忿,可她面上依旧灿笑如花,虽尹世轩道:“世轩哥哥,不若咱们也晚走几日。帮着父亲将铺子处理一下。” 不等尹世轩回答,周千寻就截住话,“世轩哥哥家中生意繁忙,咱们这点小生意就不劳烦了!” “我与世轩哥哥······” 周千娇刚开口,又被周千菡抢白,“铺子之前半死不活,幸有五妹妹劳心劳力才起死回生。余下的事情,我与大姐姐便能应付。”说着,她毫不客气的剜了周千娇一眼,“三姐姐就不必操心了!” 周千娇咬咬牙,手中绢帕缠绕上纤细的指腹,勒出一条条红印子。往日在家中,周千菡向来对自己唯命是从,现在竟也敢开口搪塞她? “三妹妹!” 周千娇惊觉自己失态,敛去眉间怨色,笑意盈盈望向周千秀。 “三妹妹,你马上要去世轩成亲,想必会有很多事情要忙,家中生意便不用你操心!” 她不软不硬的一句话,让周千娇的娇笑僵在唇畔,她们是彻底不愿自己插手周家的生意。她求助似的望向周王氏,期盼她能为自己说上句话。 奈何周王氏是个实在的人,只看到姐妹间互相体谅,却不知表面之下却暗藏汹涌。 “娇儿,母亲知道你想为周家做些事情。但目前你的婚事才是最要紧的,家中事就由你姐姐妹妹做主!”周王氏乐呵呵道。 周千娇嘴角抽了抽,她也知离家出走一事,气得周昭明卧床不起,周老太太更是自她进门就没正眼看过她。以往,她是他们最疼爱的女儿和孙女。本以为这次回来,挤几滴眼泪撒撒娇,他们就会既往不咎。 如今看来,今夕不同往日,她若想获得他们原谅重回周家,必然要下一番功夫才是。 想到此,周千娇藏在袖下的双手紧紧握拳,嘴上却乖巧道:“母亲,娇儿知道了!” 周老太太抚了抚额角,似是乏了,“坐久了腰酸,寻儿扶奶奶回房躺会儿!” “是,奶奶!”周千寻应下,与绿弗一左一右扶了周老太太往她房中去。 厅内众人,见周老太太离去,晌午开饭又还早,便也自行离去。 尹世轩从厅中出来,就阴沉着脸,也不搭理周千娇,自顾自闷头向前走。 “世轩哥哥,你等等我!”周千娇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 回到房中,尹世轩一言不发,闷闷不乐的坐到桌旁,一杯又一杯的喝着茶。 周千娇将房门掩上,陪着笑脸道:“世轩哥哥爱喝这茶,走时我让大姐夫多备下,带回去!” 啪! 茶盏砸在周千娇裙角边,应声而碎,碎片四处乱崩,吓得她浑身一震。 “世轩哥哥,你怎么了?”她霎时泪眼汪汪的望向尹世轩。 他满面愠怒,“今日陪你回周家,还真是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世轩哥哥,何出此言啊?”周千娇带着哭腔。 刚与周千娇相处时,尹世轩喜她娇俏,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惹他怜惜。得了她身子后,或许太过轻易,他便觉得她也不过如此,再见她泪眼婆娑的模样,怜惜之情被厌烦取代。 尹世轩眉梢扬起,不屑道:“你们周家算什么东西?卖女求荣的货色!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你家中表现的淋漓尽致!不过是个小小的姬妾,却敢当众教训我?” “五妹妹自大进了豫王府就恃宠而骄,我也是因此被赶出来的!”周千娇抹着眼泪控诉。 尹世轩冷笑,“你终于承认自己是被赶出来的了!” 周千娇怔住,局促不安的垂下头,嗫喏道:“也不算······赶出来,是五妹妹故意陷害,被逼无奈,我才会······” “好了!”尹世轩不耐烦地挥挥手,拦下她的话。 无论家中长辈处于何种目的,为自己与周千娇定亲,尹世轩从不否认自己曾经将她奉为天上仙子。容颜娇媚,蕙质兰心,是他最理想的妻子人选,也是他朝思幕想的人儿。 可真正与周千娇相处后,尹世轩发现她除了虚有其表的容貌,再无任何可取之处。最不能被他容忍的是,周千娇谎话连篇,心思狠辣。 尹世轩曾有一位通房丫头,已怀孕一月有余。 那通房丫头生性乖巧,很得尹家老太太的喜爱,便决定升她为尹世轩妾室。 周千娇投奔尹家,刚开始没说实话。 只说是周老太太挂念尹家老太太,让周千娇代自己来看望一下。如此,她便在府中住了下来。 周千娇毕竟是尹世轩未过门的正室娘子,总不好当着她面纳妾室,所以此事便搁置下来。 哪知,半个月后,通房丫头受周千娇之约去郊外游玩,失足掉进河中。孩子自然没保住,更因滑胎伤了身子,再也怀不上子嗣。 事后,通房丫头向尹世轩哭诉,是周千娇将自己推入河中的。 当时,身边跟着伺候的人都说没亲眼所见,不知通房丫头到底是如何落水的。尹世轩又正对周千娇痴迷,怎会相信娇娇软软的她,会干出如此心狠手辣之事? 周千娇仗着尹世轩对她的宠爱,有持无恐的反咬那通房丫头一口。说她应妒身生恨,拿腹中胎儿的性命来威胁自己。 这么漏洞百出的谎言,尹世轩竟然信了。 恼羞成怒下,将通房丫头卖出府去,听说她没多久便抑郁而终。 后来,身边小厮看不惯她对尹家下人嚣张跋扈的样子,又见尹世轩渐渐对周千娇不上心,才大着胆子将实话吐了出来。 尹世轩自是不信,可身边小厮跟随自己数年,又说得信誓旦旦,便又招了当时在场的一个婆子来问。 那婆子浑身打颤后,磕着头将实话说了。 尹世轩气得直跺脚,问他们为何当时不说。那婆子也是无奈,丫头毕竟是个通房,周千娇才是以后的主子,她又怎敢得罪。 更何况,周千娇当时就撂下话,谁敢说实话,等她成了尹家的当家娘子第一个发卖的就是谁! 第一五九章 身价上升 从此之后,在尹世轩眼中,周千娇的蛇蝎心肠令她的貌美容颜黯然失色,甚至于丑陋不堪! 他跑到尹家长辈面前,要求与周千娇解除婚约。 他本以为说出真相,退婚即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父亲母亲默不出声,往日最疼爱他的奶奶尹老太太,更是举着鸠鸟拐杖要揍他。 尹老太太斥尹世轩荒唐糊涂,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通房丫头与其腹中之子死得冤枉,终究只怪她福薄命苦。而尹世轩毁了未婚妻的清白,却不愿与其成婚,这是始乱终弃。周千娇亦不是吃亏的主,必将闹得满城风雨,尹家声誉不保。 况且尹家当初求娶周家女儿是另有所图,想借着周千娇攀上京城周家的关系,有助于尹家钱庄生意向京城扩张。 所以,这门亲事不能退! 想到此处,尹世轩就觉得憋火,堂堂漳州尹家二公子竟被一个女子拿捏住,且是越想越气! 他“腾”的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周千娇,“你不是说,你是周家最受宠的女儿?想要天上星星,周家长辈都会摘给你!为何如今,连家中生意都不让你插手?” “母亲与姐妹们不都说了,是咱们婚期在即,不想让我操劳分心。”周千娇俏丽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唇边就立马扬起一抹娇笑,“世轩哥哥,京城周家一直都想让我父亲认祖归宗,是奶奶拦着不让。以后搬到主城居住,没有奶奶在其中作梗,父亲势必会和那边的人来往。 你娶我过了门,便是周家女婿,害怕攀不上京城毓成斋的关系吗?” 尹世轩眉宇间的愠色渐渐退去,斜眼瞥着她道:“可我怎么觉得你被周家姐妹厌弃呢?” 周千娇唇畔笑容僵了僵,很快便恢复如常,“之前我是任性了些,做事没考虑姐妹的感受。但亲姐妹间又怎会有隔夜仇?回城后,我多走动些,关系就会和好如初。” “最好如此,不然,你休想进尹家门!”尹世轩并不是吓唬周千娇,他已与尹家长辈说定,周千娇若能助尹家,他便娶她为正室,若不能便纳她为妾室。 尹世轩眼底寒光,仿若如一把钢刀直直刺入周千娇的胸腔,令她心如刀绞。 从小时候第一眼见到尹世轩起,她就梦想自己可以嫁给他。拜托破落户商人之女的头衔,成为富商之家雍容华贵的正室娘子。 为此,周千娇抛弃纯良与亲情,仗着周家长辈的宠爱机关算计,将家中财产尽数掌握在手中,只是想为自己挣一分丰厚的嫁妆出来,日后嫁进尹家后可以让自己夫君脸上有光。 周千娇为了他,将自己陷入不仁不义之中,不顾一切奔向他,还把自己献给他。他还是不满足,还是觉得娶她进门没有脸面吗? “世轩哥哥,相信我!”周千娇乌定定的望着他,逐字逐句道:“娶了我,京城周家、监察御史王锦晨、漳州豫王府都会成为尹家生意的助力。早晚,漳州尹家会如京城周家一般在大盛人尽皆知!” 尹世轩拧起眉,不可思议望着眼前依旧妩媚动人的娇颜,在她唇畔勾起的笑,眼眸中闪动的光中,看到的都是无可抑制的疯狂。 他心头微颤,将手从她怀中抽出,冷面道:“随便你!”说完,径直离开了房间。 “砰”的摔门声,令周千娇转神。 她扶着圆木桌坐下,将锦面桌布缓缓攥紧在手心,眸色幽幽中透着狠辣。 她,周千娇,只会过得越来越好。 总有一天要将所以唾弃过自己的人踩在脚下! *** 周老太太的暖阁内烧着炭火,很是暖和。 周千寻双颊泛着红润,温暖气息让她眼皮打着架,若不是站着,她可能就会打个瞌睡。 “寻儿,来!”周老太太将周千寻招到梨木桌前坐下,将三个雕花精美的木盒推到她手边,笑道:“这是奶奶帮你备下的礼,看看可否喜欢?” “备下的礼?”或许是瞌睡劲还没过去,她懵懵的打开其中一个木盒,“哇,好漂亮的耳坠!” 木盒中是一对水滴状的翡翠耳坠。 色泽晶莹剔透翠绿欲滴,形状珠圆玉润浑然天成,再加上黄金的点缀更显雍容典雅。 周千寻又顺手打开另外两个,一眼看出,它们都是同样质地的翡翠,只不过造型略微不同而已。 “奶奶这是要给我的?” 自古以来,黄金有价玉无价,翡翠又在玉中最显贵气,向来最为权贵之家中人青睐。但因大盛不产翡翠,而盛产翡翠的南渊又素与大盛不和,所以翡翠在大盛真的是不可多得稀罕物。 周老太太被周千寻目瞪口呆的模样都笑,点了她眉间一下,嬉笑道:“瞧你这点出息!这是给你的,却是让你转送给别人。” “别啊奶奶,这样好的东西,当然要自己家人留着!”周千寻嘟着嘴道。 周老太太似也有些惋惜,将目光在三对翡翠坠子上扫过来一遍,轻叹道:“这三对翡翠是我年少时,父亲从南渊带回来的。翡翠在咱们大盛向来是有市无价,我本以为父亲会寻个买家赚上一笔,却没想到他打造了三对耳坠分别送给了我的祖母、母亲和我。 祖母与母亲故去后,她们的翡翠耳坠便都留给了我! 本想着等我百年后,留给你母亲,再让她传给她的儿媳妇。但现在看来,还是给到你更能体现出它们的价值。” “给我?”听完周老太太的话,周千寻更是摸不到头脑,“奶奶这话什么意思?” 一旁绿弗向周老太太福福身,笑道:“绿弗替四夫人谢过周老太太!您是要让四夫人,将这三对耳坠转送给王府中的另外三位夫人,对吗?” 周老太太眯眼夸赞道:“绿弗姑娘到底是跟在王爷身边,这种事情一看就透。我这个啥孙女,日后还要靠你提点了!” 她二人一来一往说的热闹,明明是事件中心的周千寻却被抛到一旁儿。 “奶奶,这三对翡翠耳坠太贵重,我怎好拿去送人。再说,”周千寻娇羞一笑,“王爷自会帮我打点人情往来的,您不用费心!” 周老太太垂眸点点头,将周千娇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拍着她手背道:“奶奶自然知道王爷疼惜你。你自小生活在市井,环境简单,根本想象不出,深宫大院中的女子为了争宠那是无所不用其极。 王爷的三位妾室或许并不像我说的那么可怕,但她们毕竟出身官宦家庭,对富贵商贾家的女子都不一定睁眼相看,更何况咱们只是落魄商人之家呢?” “奶奶怕寻儿被欺负,寻儿不招惹她们便是!”周千寻道。 周老太太自是知道周千寻为人谨慎,从不招惹是非,可却不能避免别人来招惹她。特别是庭院深深,女子们久居于此,难免寂寞无聊,招惹些是非也是她们打发时光,博取夫君关注的法子。 周老太太笑道:“那位夫人出身高贵,一般玩意又怎能入了她们的眼。翡翠向来是大盛的稀罕物,她们收下自不敢小瞧你,也不敢随意找你麻烦。” “可······”周千寻犹豫不决,这可是奶奶要当传家宝的东西。 “奶奶知你孝顺好强,不愿拿他人物件去谋自己的事。”周老太太叹口气,语气中皆是恨铁不成钢,“你们几个姐妹,最精的就是你三姐姐。她肖想我手中这几个物件不是一天两天,你母亲又是个懦弱心软的人。 娇儿这次回来,不过在她面前哭了几回,她便巴巴地求我与你父亲让娇儿进门。 若我将这三件宝贝给你母亲,早晚还是落到你三姐姐手中,一点好处都不会给周家留。 可你不同,它们给了你,让你在豫王府站稳了脚,咱们周家也会跟着沾光的!” “奶奶!”周千寻握紧周老太太的手,感动道:“您对我太好了!”说着还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好了好了!”想到以后日日见不到她,周老太太只觉得眼眶泛热,她故作市侩道:“好什么,我可是为了整个周家,不单单是为了你!” 周千寻“噗哧”一笑,点头道:“知道了,您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周家’!” 祖孙俩对视一片刻,同时哈哈笑起。 晌午时,周昭明未见尹世轩的身影,问了周千娇说是出门见友人,不在家中吃饭。瞧她说得笑意盈盈,一家人也没有多想,其乐融融的吃了一顿午饭。 午饭后,周千寻又陪着周家长辈说了会儿话,直到周老太太起身去午睡,才携绿弗向家人告辞,约定不日漳州城中相见。 街市熙熙攘攘人群中,周千寻所乘马车一路向东缓慢穿行。 金碧辉煌的花容斋,人声鼎沸,临近新年店内装饰也喜气洋洋。 周千寻与绿弗刚在店中站定,眼尖的掌柜儿,捋着自己的八字胡,迈着大步满面笑容走来。 那日听竹苑宴会,萧元一牵着周千寻亲密离去的模样,被许多漳州名流遇见。现在漳州大街小巷,皆是豫王爷与他四夫人的传闻。 故,周千寻之名也人尽皆知。 花容斋的掌柜儿见这般贵客到店,扯着嗓子喊出一句,“四夫人,您多日没来了!” 这一嗓子出去,店中客人就算不注意到周千寻都难。 周千寻虽不喜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但不得不感慨花容斋生意好也是必然,一个掌柜就深谙提高商号名气的方法。 在大盛潮流连中,皇宫中的贵人站在最高点,她们所用之物皆是上乘中的上乘。中层则是京城权贵,毋庸置疑他们更喜欢皇宫中流传出的东西。而处在下层的普通百姓,则是疯狂追崇权贵名流所用之物。 而周千寻一不小心上升为权贵一层。 自然,她光顾的商号名气也会跟着身价倍增。 “掌柜,安公子在吗?”周千寻道。 掌柜儿本指望,周千寻若能买上几件首饰,那铺面里的同款必然会卖到脱销。 见她只是来找安怀年,掌柜儿心中不免失望,可面上依旧笑道:“今儿一早,安公子就带着荣月出去了。想必也快回来了。您再稍等会儿?” 他暗暗打着算盘,就算不买首饰,这贵人在店中转转也能招揽不少生意。 听到安怀年不知何时回来,周千寻难免遗憾,她这次来是向他辞行告别。 她望了望天,时辰已是不早,自己身份特殊不便在花容斋许久,怕是见不到安怀年了。 “那我便走了!” 周千寻刚转身要走,就见安怀年与荣月一前一后进了花容斋的大门。 “周······四夫人!” 风尘仆仆的安怀年,见到周千寻面上带着惊喜,一瞬的笑容也比以往更灿烂。只是,想起她的身份,不由收了大笑,弯嘴微笑间,向她一俯身作揖,“四夫人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 “安公子这样说,还真是折煞我了!”周千寻笑道。 安怀年望着眼前人,不由愣了神,她与以往大不相同,瘦了些,就连五官都变得更加清丽。 特别是那双眼睛,从一条细缝变成了顾盼神飞的杏目,将她隐藏的聪慧与灵动展现的淋漓尽致。 “安公子,此次我是来与你辞行的!”周千寻道。 安怀年转神,似是早知如此,淡淡道:“四夫人是要随王爷回豫王府?” “你知道了!”周千寻眨眼。 安怀年:“王爷如今掌管漳州,不可能一直待在郑县,早晚是要回去的。” “你果然还是聪明!”周千寻赞道。 安怀年谦虚点头,一笑间温柔无限,“四夫人与在下相识也是缘分,不若你在店中挑选一首饰,就当在下给您践行的礼物。” “不行不行!”周千寻立马摆手,“你已送一个同心佩,我怎好意思再向你要礼物。” “不用客气,随便挑!”安怀年宽袖一甩,转身便要引周千寻去柜台。 他丝毫不知,一支细小的枯枝从他衣袖间掉落,恰被周千寻瞧见。 她视线无意中,随着枯枝掉落的轨迹移动,突然觉得甚是眼熟。 好似黑山半腰处,那片亦如魔爪林间的枯枝! 毫无察觉的安怀年向失神的周千寻招呼,“四夫人,喜欢那个,在下便送你!” “不用了,本王女人的首饰,自然是本王自己送!” 第一六零章 安怀年对萧元一的渴望 “王爷?” 萧元一今日穿了一身云纹锦面黑袍,衬得身姿修长挺拔,气质却越发冷峻。 店中贵女们虽贪恋他俊美容颜,却都是侧目偷看,像是怕被他如刀剑般的眼神刺伤。 倒是他身后容玄,一双狭长凤目,左顾右盼自带风情,唇畔微微一笑,将在场女子的魂都勾了去。 “寻儿从娘家出来,就应立马回府,在街上瞎逛什么?”萧元一语气中带着明显不悦。 与他相处久了,知他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周千寻早就没了惧怕,嘴角噙着的笑中还带着几分俏皮,“王爷,你不是说让寻儿与娘家人告别?安公子就如寻儿的哥哥一般,自然也要与他辞行。” 哥哥? 两个相对而站的男子,莫名对视一眼。 安怀年垂眸再抬眼之时,眉宇间淡淡失落便不见踪影,迎着萧元一审视的目光,从容一笑,“王爷,能被四夫人认作哥哥,是在下的荣幸。” 最好如此! 萧元一从鼻腔中哼出一声,将目光转到周千寻身上,语气相比刚才柔和许多,“有没有喜欢的?” “王爷真要送我?”周千寻歪头瞧他,眨了眨眼,轻声道:“可是不便宜哦!” 萧元一拧眉,她这是怕本王没有银子付账? 少时,忽想起自己确实曾在周千寻面前装过穷,明显是在揶揄他。 萧元一薄唇抿笑,一俯身,报复般的将脸贴近周千寻耳垂,亲密异常,外人远远看去就像是耳鬓厮磨。 萧元一感受到身旁人突生体热,心中满意,薄唇轻启,只他二人间能听见,“本王送你东西就相当于送自己,因为······你不就是本王的?” 话音落,他站直身子。 棱角分明的面庞微微垂着,唇角微扬,荡漾出的那抹柔笑,无不让在场贵女看直了眼。 他怎变得如此油嘴滑舌? 周千寻垂头腹诽,却不能否认丝丝蜜蜜甜,在胸腔中荡开。 人声鼎沸的花容斋,只剩窃窃私语之声。 众人不禁侧目,真是活久见,冷若冰霜的豫王爷竟会当众,对一名女子软言细语。 “寻儿······不买了!”她面上红霞纷飞,也顾不上与安怀年告别,就冲出花容斋大门。 绿弗懵懵地望向萧元一,见他满脸得意,更加不明就里,却也不及多想,慌忙追出去。 本以为周千寻跑了,萧元一会马上离开,却没想到他站在店中东瞅西瞧,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安怀年眼眸中划过一抹意味深长,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笑着迎向萧元一。 “王爷,您还有事?” 萧元一望着向自己恭敬行礼的安怀年,黑亮的眼眸更显深邃。 他抿了抿薄唇,走近安怀年,似笑非笑,“安公子,还记得我曾在这花容斋中搜捕一小贼吗?” 安怀年想了想,直直迎上对面那人目光,从容笑着,“记得!” 萧元一微微一笑,凑近他耳畔,轻声道:“本王,找到他了!” 听闻此言,安怀年瞳孔一扩,却很快恢复如常,后退一步,面上笑容不减,“在下恭喜王爷。” 萧元一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夹杂着疑惑、审视与警惕,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年轻商人,或许并不简单! “你猜,本王是怎么找到那小贼的?” 安怀年毕恭毕敬站着,没有慌乱亦没有心虚,坦坦荡荡从容不迫。他的神色就像在听一件趣事,满怀期待萧元一揭示故事的结局。 萧元一神色一禀,拍了拍安怀年肩膀,“本王还有事,有机会再说!”说完,长袖一挥,大步走出花容斋。 容玄笑着将一物放到安怀年手中,“安公子,您这件云锦长袍外挂了这枯枝,快看看有没有勾丝。不然,真是可惜。”说完,他双手抱拳,“告辞!” 引人瞩目的两人,相继消失在花容斋店外熙攘人群中。店内众人恢复如常,只是想到鲜少露面的豫王爷,都出现在此店中,还与老板相谈甚欢,挑选的首饰中又不由加了一些。 花容斋,内堂。 安怀年坐在红木书案后,饶有兴趣的盯着手指间捏着的那段枯枝,面上表情变幻莫测。 “公子!” 幽月无声无息亦如鬼魅,突然出现在内堂,恭敬作揖后,便安静立在书案前。 “幽月,你说豫王爷到底是何意?” 幽月垂首,似在深思熟虑一番后,恍然摇头,“豫王爷明知咱们跟到黑山,他也追到花容斋,临门一脚却又掉头离开。幽月愚钝,实在参不透!” “呵呵。”安怀年低声笑起,幽幽道:“王爷是想看看我们到底要干什么!” “可我们已知黑山秘密,他却放任我们不管,岂不是太危险?”幽月拧眉不解。 安怀年将手中枯枝扔到案上,起身踱步到窗前,眺望着逐渐暗沉的天际,笑道:“若是我没猜错,现在花容斋四周全都是豫王爷的暗卫。” 闻此言,幽月大惊失色,“公子,他要杀人灭口?” “非也!”安怀年摇摇头,“他已看出咱们是故意留下马脚,也知咱们并不是他的敌人。” 幽月听得更加糊涂,“既然如此,豫王爷为何不与您进一步接触?幽月记得,不久前他还广邀漳州富商筹集银两。既知道您是友非敌,更应该与您结交才是。” “这正是豫王爷聪明之处。”安怀年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赞赏,转身对幽月道:“过几日,咱们也该动身了。” 幽月皱了皱眉,疑惑道:“公子要回京城?” “不!去漳州主城。”安怀年目光灼灼,“豫王爷正等着咱们去拜见呢!” *** 温泉别院,密室。 “这东西真有这么神奇?”容玄将红珠龙佩放在烛火下,细细打量,“怎么看都是一枚普通的玉佩。” 林贵则将手中茶盏递给萧元一,笑道:“那玉佩确实普通,暗藏玄机的是上面的红珠。你仔细瞧瞧。” “红珠?” 红珠娇艳欲滴,就好似被鲜血包裹。 容玄定定看了片刻,也没瞧出个所以然。刚要放弃,他眼眶倏然放大。 那一片鲜红中,好似有一活物。 “呀!”他惊呼一声,将玉佩甩到桌上。 容玄此生有二怕, 一怕,头发被剪。 二怕,黑色软体虫子。 而那颗红珠之中,正是有只缓缓蠕动的黑色虫子。 “有······有虫子!” 容玄满面惊骇,完全不复昔日风流倜傥的形象,紧闭着一双凤目,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林贵则笑起,捋着胡须道:“容玄莫怕,这是蛊虫!” “蛊虫?”萧元一拧眉,“是来自苗域?” 林贵则点头,“没错。苗人善用蛊术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施蛊术到底为何,却不被外族人所知。” “那安怀年又是如何得到此蛊?”萧元一问。 林贵则答:“苗人中也有贪财之人,只要出得起金银,自然会有人冒大不韪为族外人施蛊。” 容玄稍稍恢复镇定,吞咽几下口水,诺诺道:“仅凭红珠内的虫子,安怀年就能轻易追踪我们?” “这蛊虫应是一对!”林贵则道。 “一对?”容玄挑眉。 林贵则,“蛊虫本是一对,可相互感应。一只种在红珠内,一只必然种在······活人身上。” “活人?” 听闻此话,容玄只觉浑身汗毛直立,胃中翻腾差点没吐出来。 萧元一眸色深沉,将目光投向桌面红珠龙佩,警觉道:“寻儿身上那颗凤佩可有危险?” “王爷放心,四夫人那枚只是普通的玉佩。”林贵则道。 萧元一,“安怀年一早便猜出本王身份。他还真是不简单。” “安怀年祖父安成,原是皇宫制造局中的一名匠人。手艺精巧,甚得前朝姬太后赏识。”林贵则又为萧元一续上一杯龙井,“姬太后薨逝后,他便以年老体弱为名,出了皇宫在京城创下‘花容斋’。以他的名气,京城权贵十分追崇,短短十几年便富可敌国。” 容玄听林贵则所说,越想越不对,拧着眉惊呼,“宫中匠人大多为阉人,安怀年祖父为何······” “安成未进宫前,就已是小有名气的首饰工匠,与前朝姬太后算是同乡。姬太后偶然间都到他做的一支发簪,甚是喜爱,于是便招他入宫。 安成当时刚成亲半年,他娘子已身怀有孕。本以为只是姬太后一时兴起,却没想到被强留在宫中,还成了阉人。”林贵则缓声道。 容玄听后唏嘘不已,“安成还真是可怜,糊里糊涂成了阉人,还与亲人分离数载。” “没错,等安成出宫之时,他的娘子早已病逝。儿子倒继承了他手艺,开了一间小小的首饰行。”林贵则顿了顿,面上露出惋惜的神色,“根据大盛律例,阉人后代终身不得入仕,不得参加朝廷任何选举考试。” 容玄嗤笑一声,不屑道:“不能入仕也挺好,安成后代富甲一方,日子过得不比皇宫中的那些人差。” “可安怀年不这么想。”林贵则笑得高深莫测,“你们猜一猜,安怀年从小最爱做什么?” 容玄托腮片刻,笑道:“也爱做首饰?” 林贵则笑着摇头。 萧元一抿了一口,茶香四溢的龙井,语气凿定,“读书!” “对!”林贵则点头。 容玄微怔,“一个商人之子竟爱读书?” “而且读得很好!”林贵则对容玄眨眨眼,继续道:“他曾就读京城最有名的岳黎书院,深得夫子常叶舟赏识,成绩也经常名列前茅。” “那又如何,又不能参加科举,还不是白搭!”容玄漫不经心道。 林贵则赞同的点点头,“常叶舟为他举荐过几次,但都被驳回,后来便也劝他老老实实继承祖业。可安怀年志向高远,绝不甘愿只做一个浑身铜臭味的商贾。” “所以,安怀年选中本王,来帮他完成远大志向?”萧元一眸光闪烁,唇角笑中带着戏谑。 林贵则想了想,直言道:“若是王爷日后有安怀年相助,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王爷,安怀年故意在飘渺境留下马脚,不就是为引您与他结交。”容玄想起白日萧元一行为,甚为不解,“咱们都到了花容斋,您为何不接招呢?” “本王为何要接他招?”萧元一反问。 容玄被他问的一怔,少时不知想到什么,坏笑道:“王爷,您醋缸子倒了?因安怀年与四夫人关系匪浅,嫉恨人家?” 话音一落,萧元一耳朵红的像块烙铁,怒斥容玄,“再胡说,本王扣你下月俸禄!” “哈哈······”容玄瞄见萧元一眼底寒光,将笑憋回去,讨饶道:“是容玄胡说,您别生气。” 林贵则见萧元一气急败坏的模样,微微一笑,道:“王爷是不想被他人挟持。” 萧元一敛去怒气,面色肃然道:“安怀年的确不失是一位有力盟友,他想为自己与身后家族正名也无可厚非。只不过,本王不喜欢随意被他人窥探秘密,更不喜欢被人挟持! 安怀年想以飘渺境的秘密作为筹码,让本王主动与他结盟,本王偏不。他大费周章,跑到漳州来刺探本王的秘密,也可说明他对本王的渴望,要大于本王对他的渴望。 所以,本王要等着安怀年上门求本王与他结盟。” “王爷将暗卫布置在花容斋,也是要以防万一?”容玄垂眸,唇角泛起血腥,”若安怀年敢将黑山秘密泄露,便将他斩杀在花容斋内!” 萧元一唇畔勾起的笑,划出一条冰冷的弧线,“没错,安怀年很聪明,他应该知道本王真实的意图。很快,本王与他还会在漳州主城中相见。” 容玄与林贵则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的笑起。 听竹苑,宁居卧房。 周千寻坐在铜镜前,手执木梳,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一头黑丝。 看似端端正正的瞧着镜中自己,可在一旁儿伺候的绿弗早已发现,周千寻根本就是心不在焉,眼睛耳朵都放在了卧房的大门处。 “四夫人,王爷与林管家、容玄在谈事情。您就别等了,先睡吧。” 听闻此言,周千寻慌忙解释,“谁说我等王爷了,我这就要睡了!” 听到绿弗在身后呵呵笑起,周千寻才知自己被她戏弄了。 第一六一章 一句承诺 “四夫人,那您就快点安寝啊?”绿弗拿话噎她。 周千寻鼓着腮帮,双手握拳佯装要打她,“绿弗你是故意的。” 绿弗笑道:“奴婢说中四夫人心事,您就恼羞成怒?” “绿弗!” 周千寻被她说得又是满面绯红,似恼怒又似娇羞的向绿弗挥拳,绿弗嘻嘻哈哈闪躲。 两人像孩子般嬉闹在一起。 不知何时,卧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等周千寻与绿弗察觉时,就见萧元一已悄无声息的站在房中,望着她二人。 “王爷,您来了!”绿弗慌忙向他行礼。 周千寻将额前垂下的碎发,捋到耳后,那一低头的娇羞,在烛光映照下分外好看。 萧元一轻咳两声,眼睛不时瞟向周千寻,却对绿弗道:“你们在闹什么?笑得如此开心。” “奴婢与······” “绿弗不要说!” 周千寻向绿弗挥挥拳头,堂而皇之表达对她的威胁。 绿弗垂眸浅笑,快速向萧元一福福身,道:“王爷自己问四夫人吧!奴婢告退!”说完,像一阵儿风似的逃出卧房,带上房门。 卧房中瞬然一片静谧,静谧到两人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王爷······” “寻儿······” 两人同时开口,相视一笑,默契地闭嘴,将下一刻开口的机会留给对方。 “寻儿······” “王爷······” 意识到似乎都在等对方先说,两人竟又十分默契地同时开口。 他俩皆是一怔,倏地闭嘴,尴尬地相视一笑。 怕二人再撞上,周千寻率先道:“王爷,我今日去花容斋真的只是去向安怀年告别!您······”转瞬间,她瞧见萧元一腰间不见红珠龙佩,心中“咯噔”一下,忐忑不安道:“生气了?” “没有!” 萧元一将她腰间坠着的凤佩取下,攥在手中,走到灰格窗下。 推窗、抬手、将手中之物在窗外抛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周千寻微怔,眼见着那凤佩,在月光下只闪了一下,随后便消失在幽暗的夜色中。 “以后你身上只能佩戴本王送的东西。” 嗓音清冷语气霸道,萧元一面色平静,宣誓着自己对周千寻独一无二的所有权。 若在以往,保持着女性独立自主意识的周千寻,会非常不耻自己成为男子的附属品。 她会大声喊出,老娘想带什么就带什么,要你管! 可这话从萧元一口中说出,周千寻竟然毫无羞耻的,雀跃到心都要跳出来! 是她被时代与环境影响,堕落与沉沦了? 不,这应该是爱情带来的后遗症,恨不得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被爱人包办! 周千寻唇角止不住上扬,一双手臂如玉带环住萧元一的腰,深情咛喃,“王爷,寻儿都听您的!” “嗯!”语调毫无起伏,行动却波涛汹涌。 萧元一一个转身,将本就在怀中的佳人,更加紧密的搂住。 周千寻猝不及防,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听着宽厚胸膛中,愈加猛烈跳动的心跳声,就算让她窒息而亡也是心甘情愿。 相拥在一起的二人,似乎不舍得分开。 萧元一的下巴抵在周千寻头顶,眨了眨黑亮的眼睛,表情异常认真道:“本王觉得你······” “觉得什么?” “你······清减不少。” 周千寻不以为然,“瘦些不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萧元一煞有介事道:“但抱起来不舒服。” 这话说的有些煞风景,周千寻却被逗笑,“若是寻儿再胖回去,可是又要变成无盐女了,王爷不后悔?” “胖回去好,你的美貌只需本王知道,它已刻在本王心中。” 萧元一说起情话也满是清冷之感,可周千寻却听得心花怒放,嘴角止不住的疯狂上扬。 “戒指呢?”萧元一微微放开她,低头问道。 周千寻微怔片刻,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迎战翰跶族前一晚,他送给自己的那枚戒指。 她将挂着戒指的银链子从脖颈上取下,递到萧元一手中,“王爷,寻儿一直随身戴着,保存的很好。现在物归原主。” 萧元一的视线在,手中戒指与笑靥如花的周千寻两者之间流转。 片刻后,他眼神忽的定住,将戒指从银链子上取下后,牢牢套在周千寻左手的无名指上。 “王爷,这······” 周千寻有些惊讶,这戒指是他母妃之物,从小贴身收藏,珍贵异常。 如今此举,是要将它转送给自己? “送给你!”萧元一话说简单却不随意,清冷眸光中却透着难得一见的炽热。 周千寻将手抬到自己眼前,无名指上的银戒指,在烛火映照下,泛着一圈圈绚丽七彩的光晕。 它是景帝与谢贵妃的定情之物,萧元一自小与母亲分离,是它如若珍宝,多年来从未离身。 如今,却将它赠予周千寻,不禁令她遐想,他与她亦如景帝与谢贵妃情意绵绵,至死不渝。 “王爷是在对我作承诺吗?” 周千寻仰着脸,定定的望向萧元一,双颊红霞纷飞,眸光泛着光彩。 “等本王······”萧元一将脸埋入她颈间,柔声道:“总有一天,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竟然知道这句话! 周千寻一双杏目骤然睁大,一股无法抑制的温热涌上眼眶。他的话亦如初春的第一场雨,流淌进她的心田,滋润着一朵朵小花悄然绽开。 “好!” 窗外夜色正浓,皎月当空,撩人心扉,却不及你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对我许下的一句承诺。 *** 清晨,周千寻醒来时,萧元一已不在身边。 昨晚他二人相拥而眠,他的呼吸声就在耳畔,周千寻睡的异常踏实,竟一夜无梦。 想到此,她唇边浅笑,梦中之人就在身边,又何须再做美梦? “四夫人。”绿弗站在铜镜前,等着为她梳妆,“您要快些,王爷等着一起用早饭。” “好!”周千寻慌张下床,乖乖正坐在妆台前,任绿弗为自己梳妆。 一切收拾妥当后,已过去半柱香功夫,周千寻携了绿弗匆匆向前厅而去。 萧元一正坐在餐桌前,貌似在看手中书卷,实则视线不时向房门处看去。 “王爷,您先吃。四夫人估摸着还没起呢!”容玄咧嘴笑道。 萧元一将视线转回书卷,淡然道:“等着!” “王爷,寻儿而来晚了!” 身着一袭朱色绣面襦裙的周千寻,如一朵冬日红梅,赫然闯入萧元一的眼眸中。 “四夫人您若再不到,咱们就早中餐一起吃了!”容玄故作不满,奚落道。 萧元一瞥他一眼,轻斥,“容玄,又在胡说!” 知他心尖上的人说不得,容玄识相的闭上嘴巴。 周千寻笑着坐下,随即又愣住,“这是我与王爷的早饭?” 一盆八宝粥、包子、馒头、烙饼,十几样荤素搭配的菜式,一顿早饭如此丰盛,是不是太浪费了? “王爷说四夫人最近清减不少,所以命厨房多做些饭菜,让您好好养养身子。”绿弗乐呵呵道。 他昨晚的话是认真的! 可这么多饭菜,是要把她当猪养吗? “王爷,这也太多了吧。”周千寻蹙着眉头,一脸愁苦。 萧元一放下手中书卷,拉着她手道:“今日要回豫王府,午饭必然吃的简陋,早饭多吃些才好。” “王爷,都要吃完?”周千寻问。 萧元一微微一笑,“吃完最好!” “啊?”周千寻从未想到过,自己还会对一桌美食发愁。 空旷的山林间,除了呼啸的寒风,偶尔只传出几声山雀的鸣叫。 一辆马车在林间官道上疾行,四角挂着的青铜铃铛随风摇曳,叮叮当当的响声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到让形只影单的马车显得不再寂寥。 周千寻依靠在车壁上,拍着圆鼓鼓的肚皮,叹气道:“王爷,以后不要再逼寻儿吃饭,肚皮都快撑破了!” 萧元一的视线从兵书收回,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淡然道:“你这坐像十分难看!” 坐像? 难看! 因为早上吃得太饱,以至于周千寻只能勉强瘫靠着才能坐下,坐姿自然不好看。 周千寻撇嘴,“那还不是因为王爷您!” “本王只是提醒你!”萧元一说完,也不再搭理她,全神贯注的看起兵书。 周千寻朝对面一直掩嘴偷笑绿弗望去,小声道:“王爷什么意思?” “四夫人,豫王府不比温泉别院,繁文礼节不少。王爷是要提醒您做好准备!”绿弗笑道。 周千寻不以为然,“王府中王爷是老大,他都不嫌弃我粗鄙,谁还敢多嘴多舌?” 见她有恃无恐的样子,萧元一眉梢挑起,嘴角勾笑,“绿弗,告诉她!” “是,王爷!”绿弗向萧元一微微颔首,对周千寻道:“咱们王府自然是以王爷为主,但王府后宅相关事宜,王爷却委派给他人代为管理。您是王爷的妾室,是后宅之人,自然也归她管。” “是哪位夫人?”周千寻敛去满不在乎的神情,不由坐直身子。 绿弗淡淡笑道:“不是三位夫人。是孙嬷嬷。” 孙嬷嬷是萧元一的奶妈, 自萧元一出生起便被选在他身边。 孙嬷嬷夫家本是京城一门武将,新婚不久,有孕之初,夫家便战死沙场。更可怜的是,遗腹子出生不足一月便夭折。 谢贵妃恰好为即将出生的皇子物色奶娘人选,孙嬷嬷夫君曾在谢铿老将军麾下任职,人品贵重深得谢铿将军赏识。谢贵妃怜孙嬷嬷孤苦无依,便将她接入宫中。 萧元一出生后,孙嬷嬷待他如亲子,陪伴在他左右的日子比谢贵妃都要多出许多。 那夜宫廷政变,萧元一被迫与谢贵妃分离,是孙嬷嬷陪着他渡过那暗无天日的一夜。 萧元一被遣离京城,孙嬷嬷跪在太后殿前三天三夜,才被首肯随他一同前往漳州。 所以,孙嬷嬷与萧元一的关系早已超出一般主仆的关系。 听完绿弗所述,周千寻不禁哀叹,孙嬷嬷必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 她正襟危坐,可怜巴巴的望向萧元一,“王爷,寻儿被罚时,你会相救吧!” 萧元一瞥她一眼,不带一丝犹豫,“不会!” “王爷!”周千寻向他撒娇。 萧元一不为所动,向绿弗使个眼色,道:“绿弗告诉她,本王为何不救。” “孙嬷嬷久居京城,又是宫中老人。王府中一切规矩都与皇宫之中无异。”绿弗对周千寻笑起,带着些许同情,“她对王爷妾室也是按皇宫中嫔妃的标准来的。孙嬷嬷罚您,就是说您行为举止不当,她维护的是王爷的颜面。王爷从来都是认同,自然不会救您。” 周千寻叹口气,对萧元一道:“那王爷是要看着寻儿自生自灭吗?” “寻儿,你若留在本王身边,这种磨炼不算什么。” 萧元一语气平淡,面色中的肃然不由令周千寻敛去随性,认真思考他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不由想起,容玄曾说过的话,萧元一是在无时无刻的暗杀中成长起来的,他的敌人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与可怕。她接受了萧元一的爱,便要去承受他周身衍变出的任何事。 “寻儿明白了。回到豫王府,寻儿会虚心向孙嬷嬷讨教的!”周千寻笑道。 萧元一从来都知她是一个聪慧之人,可心中还是隐隐不安,他不知道将本是无忧无虑的她,带进自己满是阴谋诡计的生活中,是对还是错? 临近黄昏之时,马车终于在一处屹立着两只雄壮石狮的高门大院前停下。鲜红的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苍劲有力的题着三个大字“豫王府”。 门前台阶下方,两排墨蓝棉袍的家丁相对而立,身姿各个挺拔,一看便是训练有素,未有半丝懈怠。。 中间所站的一位身着靛蓝锦袍,眉眼秀丽的中年妇人,见到马车停下,疾步上前,对跳下马车的萧元一,福福身,恭敬道:“王爷安好!奴婢们恭候多时了!” 萧元一微微颔首,转身向周千寻伸出手,将她扶下马车。 见到这一幕,豫王府家丁皆是面面相觑,就连从小服侍萧元一的孙嬷嬷都不由神色一禀。 看来真如传闻所言,向来薄情寡淡的自家主子,真是对新娶进门的四夫人动了心。 第一六二章 豫王府后宅的一众女人 “这位是四夫人?”孙嬷嬷视线在周千寻面上游走。 眼前女子不过十五六岁,虽不似传闻那般臃肿,但也与大盛普遍审美素喜的,杨柳细腰相差甚远。 论姿色,府中三夫人单兰旖更胜一筹。若论才学,一落魄商户家的女儿,又怎比的了书香世家的大夫人柳佳蓁。只是不知,她是否有过人本领,就像二夫人君若楠拳脚功夫上乘,时不时能与王爷过上几招。 感受到对方审视目光,周千寻面色淡然的抿唇笑起,微微福福身,“想必您就是孙嬷嬷,寻儿这厢有礼。” 豫王爷妾室,在王府的话语权虽比不上孙嬷嬷。但论身份阶级,她们终究要高于以奴婢自称的孙嬷嬷。三位夫人又出身世家官宦,就算知道孙嬷嬷在萧元一心中地位,也不会拉下脸面去向她伏低做小。 周千寻却反其道而行,众目睽睽之下,向身为奴婢的孙嬷嬷行礼,不由让王府下人惊诧万分。 孙嬷嬷面色平淡,心中却是不屑,宫中数十载,这般故作谦逊的人,她见得不少。 或谄媚, 或胆怯, 或心机深沉。 想必这位王爷新娶的四夫人,早已知悉她孙嬷嬷在王府举足轻重的地位,为讨好王爷才会对自己虚情假意的恭敬。 “四夫人,快起,奴婢受不起!” 孙嬷嬷眼中闪着精光,嘴上说着受不起,行动上却无半点回避之意,两手顺势一抬就将周千寻扶起,双眼直直的望向她的眼睛。 眼睛是一个人的心门,眸光闪动中会暴露心中所想。 谄媚之人,眸光闪烁 胆怯之人,眸光涣散。 心机深沉之人,眸光幽暗。 而周千寻······三种都不是。 眸色中无半点怯色,沉静而坦然,不卑不亢决不闪躲的视线,令孙嬷嬷产生错觉,仿若她不是出身市井的小丫头,而是一位簪缨世家的千金贵女。 见她紧盯着自己,周千寻不由摸了一下脸,微笑道:“孙嬷嬷一直看着寻儿,是因为寻儿脸上有什么?” “啊,是奴婢失态!”孙嬷嬷微微颔首,双手抄于身前,一俯身道。 竟能让孙嬷嬷承认自己失态? 众人哗然,就连向来泰然处之的萧元一都不禁微挑眉梢。 “孙嬷嬷!”容玄一步并作两步,跳到孙嬷嬷身边,狭长凤目眯起,嘴唇一角勾起,“咱们四夫人是不是很出人意料啊?” 对于嬉皮笑脸的容玄,孙嬷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像没听到他说话,一副熟视无睹的模样。 容玄自讨没趣,也不气恼。还是笑盈盈地看孙嬷嬷与林贵则打招呼。 “林管家,好久不见!” “孙嬷嬷,身体可好?”林贵则笑道。 “很好,劳您挂心!”孙嬷嬷向他点头后,转而对萧元一道:“王爷,三位夫人在中院候着,咱们进府吧!” “嗯!”萧元一点头。 周千寻跟在他身后,待他二人走上台阶,府门前众人才依次鱼贯而入。 豫王府内的亭台楼阁、假山水榭、花园锦簇与漳州富贵人家的高宅大院无异。若与温泉别院相比,便多了分庄严肃静、雍容华贵,却也少了些曲径通幽、自由惬意。 过了垂花门,行至内院三间厅,庭院中黑压压立着两排人,为首的三位女子见到萧元一皆是微怔,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般。 周千寻悄悄向绿弗询问,“府中三位夫人也是第一次见王爷的真容?” “是的。在王府时,王爷很少踏足内院,也从未在三位夫人面前取下过面具。”绿弗低声道。 两人说话间,三位女子已带着众侍女嬷嬷迎到他们面前,向萧元一行礼。 “妾身参见王爷!” “奴婢参见王爷!” ······ 萧元一的神色说淡然都是好的,根本就是面无表情,他扫视一圈俯身众人,对孙嬷嬷道:“本王还有事,寻儿便交给你了!”说完这句,他只是瞟了一眼周千寻,扭头走了。 竟一句话没给她留下。 倒是容玄临走前,看似是关切又更像幸灾落祸的对周千寻道:“四夫人,保重!” 正待她发愣之时,突听一娇滴滴的女声道:“这位便是新来的四妹妹?” 那声“四”字似是故意咬的很重,让周千寻听上去很不舒服,循声望去,三位女子中身材最为娇小的那位,正巧笑嫣然的望着自己。 “回三夫人,这位便是四夫人周千寻。”孙嬷嬷颔首道。 她就是三夫人单兰旖? 正如绿弗所言,果然是位秀美动人的美人儿。 单兰旖身量娇小,一袭月白色的云缎裙,将她身材衬托的玲珑有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眉目清艳的像被晨露打湿的梨花一样动人,挺翘的鼻下是点了粉色的樱唇。清纯赢弱的模样,让谁看了都不由生出几分怜爱。 “三夫人!”周千寻敛去视线,向她福身行礼。 单兰旖笑起,慌忙将她扶起,“寻儿妹妹不必多礼。说起来,兰旖与妹妹是同年,生在秋天。” “寻儿是夏天。”周千寻笑道。 单兰旖惊叹,“那你理应是姐姐呀!兰旖应称你姐姐才是。” “不······” 周千寻刚要拒绝,却听一嗓音略粗的女声道:“都是出嫁之人,在夫家自然是以进门的先后顺序来互称姐妹才是!寻儿妹妹虽是商女出身,这点规矩还是懂得吧!” 明明刚刚还是一片和谐的互相寒暄,怎么不消一会功夫就让周千寻闻到了宅斗的味道。 说话的人是二夫人君若楠,她身材高大壮硕,皮肤黝黑,一双圆圆的眸子黑亮清澈,只是此时盈满不屑与警惕。 周千寻略有意外,之前在听绿弗描述三位夫人,说二夫人君若楠性格爽朗,不拘小节。 她没想到,大大咧咧的君若楠,会是第一个站出来向自己发难的人。 “二夫人说的是,寻儿进门最晚,理应排在末尾。”周千寻本就无意争什么排位,初来乍到,还是夹着尾巴作人最好。 单兰旖笑道:“寻儿妹妹,若楠姐姐说话向来直爽,若有得罪你,姐姐向你赔罪了!” 她说着就要向周千寻福身,却被君若楠一把拉住,“你府中排位比她大,那有向她赔罪的道理。再说,你何错之有?” “可寻儿妹妹似是不高兴。”单兰旖委屈的瞥一眼周千寻,可怜巴巴道:“话题是兰旖挑起的,自然是由我赔罪。” 周千寻顿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不知是深宅大院中的妇人敏感多思,还是自己随口妄言得罪了她们? “孙嬷嬷!”似水如歌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淡淡温柔。 一直静默在旁的女子开口,她身着一袭蓝色水雾裙,白纱遮面,露在外面的双眸闪烁着星光,带着几分清冷,气质却高雅出尘,纯净的不带一丝凡世的烟火气儿。 “是,大夫人!”孙嬷嬷恭敬行礼。 柳佳蓁淡淡道:“佳蓁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便先回房了。”说完一挥长袖,带着身边侍女转身就走。 周千寻微怔,心中感慨,柳佳蓁不愧出身世族大家,一举一动气场十足,虽显高傲却不令人讨厌。 “三位夫人,院内寒冷,咱们还是去厅中吧!”孙嬷嬷颔首,向三门厅展臂。 院内众下人,只待周千寻等人进到厅内,才自行散去。 不由交头接耳,瞧刚才那阵势,新入府的四夫人要举步维艰了。 “两位姐姐,寻儿初来乍到又粗鄙不堪。不懂规矩,得罪了姐姐们,还请谅解!”待君若楠与单兰旖在厅前坐定,周千寻忙不迭走到二人面前,福身行礼。 随后,她向身后绿弗使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将两个雕花精美的木盒分别递给,君若楠与单兰旖的侍女。 单兰旖接过木盒,一股沁人檀香迎面扑来,她心中暗想,竟是用檀木制成的盒子,里面之物会是什么? 正待她暗暗思量之际,一声惊呼身侧骤然响起,“这是翡翠耳坠!” 单兰旖循声望去,果然看到君若楠手上,正拿着一对椭圆形的翡翠耳坠惊叹万分。 她收回目光,打开木盒,一对翠绿欲滴的翡翠耳坠陷在红丝绒中,显得格外雍容华贵。 单兰旖即便再压抑心中雀跃,但都掩不住双眸四溢的喜爱之情。她虽出身京城官宦人家,但家中长辈崇尚俭朴生活,从小到大首饰都没几件,更不要说物以稀为贵的翡翠了。 她安耐不住心头兴奋,想象着翡翠耳坠戴在耳垂上,自己的风光绝代,面上却闪过一丝疑虑。她伸出的手僵在木盒上方,少时,缓缓放回膝盖上。 “兰旖听说,寻儿妹妹家不富裕。妹妹这个礼,兰旖怎好意思手下。”单兰旖面露为难,将木盒放到小方桌上。 单兰旖言语行动似是令君若楠警醒,她赶忙把翡翠耳坠放回原位,比葫芦画瓢将木盒放在小方桌上。 随后,她瞥了一眼端坐浅笑的单兰旖,转而对周千寻道:“小户商人之女,怎会送得起翡翠首饰?怕是······借花献佛吧!” 君若楠话中意思很明显,完全质疑周千寻有送出翡翠耳坠的能力。若照着她的思路,定是怀疑这翡翠耳坠是萧元一为周千寻准备下的。 周千寻心中暗暗叹息,奶奶本是一番好意,没想到却引来猜疑与嫉妒。 “二夫人、三夫人。这翡翠耳坠是······”绿弗不忍二位夫人误会周千寻,想帮她辩解。 端正坐着的周千寻,不卑不亢道:“没错,确实是借花献佛!” 绿弗怔住,疑惑地望向浅笑盈盈的周千寻,不明其意。 君若楠冷哼一声,向单兰旖挑挑眉梢,一副“早知是这样的表情”,对周千寻的嘲讽毫无掩饰。 单兰旖却与她不同,甚至责怪道:“若楠姐姐,俗话说,看破不说破。你这样,寻儿妹妹是要多尴尬!”她刚想再转向安慰周千寻,却被她截下话去。 “二位姐姐,王爷体恤妹妹出身低微,便从南渊商人手中买下三对翡翠耳坠。”周千寻眸光深邃,微微一笑,继续道:“说三位姐姐出身高贵,为了不让你们小瞧了妹妹,能照拂妹妹,才命寻儿将翡翠耳坠作为见面礼,送给三位姐姐。” 周千寻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特意扫了对面二人一眼,见她俩神情中流露出不自然之色,唇边笑意更浓,“寻儿对王爷说,姐姐们都是那般出挑的人儿,怎会做出为难寻儿的事。可王爷不依,非要寻儿送,说是以防万一。”说完,她凝眉苦恼,略带羞涩道:“二位姐姐,寻儿愚笨,倒现在都不知王爷说得‘以防万一’是何意?” 见她一脸迷惘,煞有介事的向君若楠与单兰旖求解惑,绿弗差点没憋住笑。 站在一旁儿的孙嬷嬷,望着周千寻淡定微笑的侧颜,心中不由叹道,这位四夫人不按常理出牌,拿人命门倒是又准又狠。更是会装疯卖傻,把锅推到王爷身上,自己却做了个好人。 “说着说着,怎么说到王爷身上了?”听她摆出萧元一,君若楠气势挨了半截,窝在椅子里嘴里嘟嘟囔囔。 单兰旖挺了挺身子,眼珠转了一圈,脸上瞬然绽开花似的笑脸,“寻儿妹妹,确实是王爷多想了!”她起身,亲手将那两个装有翡翠耳坠的木盒,递回给周千寻,郑重其事道:“咱们虽是女子,但也多少读了圣贤书,知道礼义廉耻。你既然进府,咱们便是姐妹。就算没有贵重礼物相送,兰旖与若楠姐姐都会照拂妹妹的!” 听她所言,周千寻看上去很感动,眼眶都红了一圈,“我就知道王府中的姐姐们都是好人!” 她边说边将两个木盒递给身后绿弗,只是速度快的让单兰旖惊愣。 “二位姐姐,寻儿舟车劳顿有些乏了,就先退下了!”周千寻笑着向她们福身。 单兰旖转了神,笑颜依旧却带着些许不自然,“那······妹妹快些休息去吧。” 待周千寻等人离去,君若楠从椅子里跳出来,走到微微失神的单兰旖身旁,十分惋惜道:“妹妹,那翡翠耳坠本就是王爷命她送给我们的,你怎么又还回去了?” “若楠姐姐,你没看出那是王爷特意试探我们的?”单兰旖翻翻眼皮道。 第一六三章 这是一个生死抉择 君若楠惊愣,本就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加溜圆,“王爷试探我们?” “大户人家新妾进门,哪个不都是要苦哈哈过上半年?”单兰旖扯紧手中绢帕,唇角下垂道:“看来王爷还真是在意她。一掷千金,只为让咱们拿人手短!” “咱们今天为难她,王爷若知道会不会生气?”君若楠愁着脸道。 “若楠姐姐,你好歹出身武将之家,胆子这么小!”单兰旖撇撇嘴,不屑道:“咱们这出‘下马威’是要让那小商女明白,不能恃宠而骄。若是日后她仗着王爷宠爱骑到咱们头上,以后这豫王府还有咱们容身之处吗?” 君若楠扁着嘴,凝眉片刻,道:“可我怎么觉得,周千寻也不是骄纵跋扈之人。或许,与咱们也能和平相处。” “若楠姐姐,你虽说武艺高强,人却太单纯!”单兰旖翻翻眼皮,不屑道:“小门小户家的女儿,能有多少容人之量?再说王爷本就······对咱们不上心,若来年她诞下子嗣,升了位份。她一句话就能让咱们姐妹沦落街头!” 她的话,顿然令君若楠有了危机感。 大盛朝的官宦女子从小养在深闺,被细心教导,无忧无虑的长大。但只要一过及笄之年,婚姻大事就变得迫在眉睫。多年养育之恩,在这一刻,需要得到女子回报,唆使她们为家族长久兴旺贡献出自己一生。 婚姻是她们唯一的归宿,也是她们逃不开的宿命。 可若是在联姻市场无人问津,那本来养尊处优的千金贵女就会成为家族弃子! 而豫王府的三位夫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成为联姻市场的残次品。却在她们即将接受被家族抛弃,常伴青灯的命运时,峰回路转,被当朝太后指给萧元一为妾,才有了避风港。 君若楠并不指望,能得到萧元一宠幸,只求能在豫王府平安到老即可。 嫁来漳州近三年,虽说萧元一对她们置若罔闻,却也从没苛待过她们。衣食住行不比在京城娘家时差,甚至更胜一筹。他也从来不限制她们自由,只要不做出有辱豫王府门楣之事,她们过得比以往更来的轻松惬意。 可这样平静的日子,却被一个闯入者轻易打破。 而且周千寻这个闯入者极为可怕。 她们是被太后赐婚,硬塞进豫王府。而周千寻却是萧元一自个挑选,迎进府中。 她们在王府多年,与萧元一见面次数,说过的话不超过一双手。而周千寻却被萧元一关怀备至,轻声细语的对待。 甚至于她们见到萧元一的真容也是在周千寻之后。 在周千寻到达豫王府的前一晚,君若楠对她并没有敌意。但在听了单兰旖句句扎心的分析后,为了保持现在的生活,她不得不对周千寻保持警惕。 “妹妹觉得,日后我们当怎么做?”君若楠叹气道。 单兰旖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幽光,“当然不能示弱!那小商女出身低贱,又怎配与咱们一同伺候王爷?她又不是太后赐婚,王爷不过是一时稀奇,等厌烦了,咱们再收拾她!” *** “四夫人,这边请!” 出了三门厅,孙嬷嬷引着周千寻与绿弗,穿过旁边的耳门,沿着多彩的鹅暖石林荫小道,一路向庭院深处走去。 孙嬷嬷走在前,听到身后不时传来嬉笑声,她回头望去,见周千寻与绿弗许是被府中景色吸引,左顾右盼,指指点点,有说有笑。 她顿住脚步,秀眉微凝,“四夫人!” “啊,孙嬷嬷您怎么突然停了?”周千寻只顾与绿弗说笑,等她转神发现孙嬷嬷停下时,差点撞进她怀里。 孙嬷嬷面色肃然,语气中带着些不悦,“四夫人,女子行走应行不回头,笑不露齿。安安闲闲地走,不许偷左右乱摇,亦不许回头乱看!” “啊······我······”被人突然揪出错处,周千寻有些无措,灵巧地舌头也打了结。 孙嬷嬷乌定定的盯着她,又道:“除了走路姿态,口头称呼也需讲究。服侍王爷时应自称‘妾身’,与其她要以姐妹相称,而在下人面前应称‘本夫人’!夫人入了王府,就要将市井街头的那套抹去。不然哪日,随在王爷身边时,露出不雅,岂不是让王爷面上无光?” 周千寻:“······” 她微怔在原地,之前听绿弗说豫王府规矩多,可没想到连走路、称呼都这般讲究。也怪自己掉以轻心,只顾着与绿弗说笑,竟忘了前面还走着位教导嬷嬷。 “孙嬷嬷说的是,寻儿······本夫人记下了!”周千寻垂头耷脑道。 孙嬷嬷对于她的认错态度很满意,但态度归态度,能不能牢牢记下,下回不再犯又是另一回事。若想让犯错之人,不再重蹈覆辙,只有令她印象深刻。 “听说四夫人的父亲是位秀才,从小就教导家中女儿段文习字。《女诫》、《女训》、《女论语》与《女范捷录》,四夫人最爱读那一本?”孙嬷嬷道。 孙嬷嬷所说的四本书,被奉为女四书,皆是大盛官宦权贵家女子必读的书籍,要求女子三从四德,顺从、知礼。周家女儿启蒙后,周昭明都会要求她们阅读,周千秀就能将四本书中内容一字不差的背出来。 周千寻拧眉苦思许久,亦不知是前身不善于背诵,还是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现在是自己,她竟然一点记不起书中任何内容。 她摇了摇头。 孙嬷嬷面色平静,并不意外。 周千寻没读过女四书,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她之所以那样问,是不想驳了周千寻面子。毕竟在大盛,只要家中长辈有学识,都会让女儿熟读女四书。若是谁家女儿没读过,家中环境必然粗鄙不堪。 “四夫人刚刚触犯了王府规矩,所以奴婢要罚您!”孙嬷嬷说得甚为平淡,就好似实施惩罚的人不是自己。 周千寻倏然抬头,满脸不解,“罚我?请问孙嬷嬷,本夫人触犯了哪条规矩?” 她能问出这句,就证明心中不服。两人间的气氛,顿时有些剑拔弩张。 孙嬷嬷面色与刚才无异,只是绷着的嘴唇又紧了紧,“四夫人看看周围。” 看周围? 刚才看时说是错,现在又让看? 有话不能说清楚?故弄玄虚真是麻烦! 周千寻心中暗暗腹诽,可终究还是耐着性子抬头,左右看看,没好气道:“景色与刚才无异!” “奴婢是让您看人,而不是景色?” 人? 周千寻满脸疑惑,再次向四周望去。 她们所处的林荫小道,是中院通往内院的必经之路。四通八达,路上来来往往的侍女嬷嬷不少。 照理说,周千寻作为新入府的妾室,又正在被身为奴婢的孙嬷嬷教训。就算这些个侍女嬷嬷不敢驻足观看,也必然会偷偷侧目,窃窃私语。 可实际上却没有一个这样做。 而周千寻还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王府中侍女嬷嬷服装统一,行走在路上,两人成排,三人成行。她们皆是双手抄于身前,微微颔首,目不斜视,步履匆匆,就连迈步的节奏都一摸一样。故此,无论是几人成行,人与人之间永远保持半壁距离。 她心中不禁感慨,林荫道前走着的这些女子,若不是容貌各异,远远望去还似一人重影般整齐划一。 豫王府果然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孙嬷嬷见周千寻面色,从不耐到疑惑再到震惊,便知她已想明白。 “王府中的行走仪态与规矩,并不只是给下人制定的。四夫人作为主子,更因以身作则。”孙嬷嬷扬了扬下巴,“您刚才在院中嬉笑打闹,毫无仪态可言。若不罚您又怎能服众?” 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 孙嬷嬷铁面无私,连豫王爷最宠爱的新妾都敢处罚。想必,明日她在府中威望又会更上一层楼。 周千寻暗暗撇嘴,也怪自己大意,反击了君若楠与单兰旖的下马威,却还是栽到孙嬷嬷手中。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周千寻微微颔首,道:“孙嬷嬷,本夫人认罚。” “那就罚您抄写女四书······”孙嬷嬷顿下。 周千寻蓦的抬头,一双杏目瞪得溜圆,抄写四本书,是要将她手臂累断的节奏? “······其中一本。”她接着又道,“女四书中,您想抄哪一本?” 选择哪一本来抄写,这是一个性命攸关的抉择! 为保稳妥,周千寻糯糯的问出一个问题,“请问哪本最薄?”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静寂,绿弗瞧见孙嬷嬷微微抽动的嘴角,吓得连呼吸都给闭住。 “四夫人,”半晌后,孙嬷嬷淡如白开水的声音又响起,“认罚态度不端,抄《女训》三遍!抄完之前,不得离开居所半步!” 她话音不紧不慢落下,周千寻却觉自己的心像是一个皮球,忽上忽下,忽上忽下,最后吊在半空,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屈的要死要活! 但此时,周千寻最想做的还是扇自己一个嘴巴子,妥妥地将自己的命送掉。 *** 豫王府沁苑 夜色幽暗,华灯初上,却也不影响,月色倾洒下一片银光,将院中锦鲤池映照的星星点点。 金橘色的锦鲤在星光中穿梭,兴奋之余还甩着鱼尾,让银色的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哈哈哈哈哈哈······” 沁苑的宁静祥和,却被一阵儿肆无忌惮地笑声打破。 书房内,萧元一坐在宽大书案后,林贵则立于他身侧。 而容玄······ 他正捂着肚子,在书案上大笑着来回翻滚。 “选择哪本抄写?” “选薄的!” “啊,哈哈哈哈······” 容玄笑得快要岔气,依然将白日里,周千寻被孙嬷嬷处罚的事,绘声绘色的描述出来。 “这样出人意料的回答,也只有四夫人能想得出!” 闻此言,林贵则赞同的咧起嘴,而萧元一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仰躺在书案上的容玄,翻了个身,侧身而卧,正对向萧元一。 他用手支着脑袋,一双凤目在萧元一冷峻面庞的流转,半戏虐半认真道:“王爷的喜好果然独到,这般稀奇古怪的人儿,就算天天粘在一起都不觉无趣!” 容玄说完还不怕死的,朝萧元一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而下一刻,五六本书卷准确无误地,被扔在他那张魅惑却欠揍的俊脸上。 “啊!”容玄揉着被砸的通红的鼻头,抗议道:“王爷,您再不喜容玄说实话,也不能打人家的脸!” 萧元一根本不理会容玄的哀嚎,披上裘皮大氅,便往房门处去。 “王爷,去四夫人那儿,可要小心被逮到!”容玄笑道。 萧元一推开门,薄唇轻启,“啰嗦!”说完,脚步轻移,很快就消失在一片墨色中。 *** “啊!!!绿弗,我要死了!”周千寻愁眉苦脸的趴在书案上,双手插入披散的发丝中,懊恼的拉扯。 绿弗走到书案旁儿,将手中茶盏递到她手中,道:“四夫人,喝些茶提提神,接着抄!” “抄?”周千寻拿起那本《女训》,捏了捏它的厚度,心顿时凉寒一片,“你告诉我,比着书案还厚的一本书,到底要抄到什么时候?” 绿弗也着了急,父亲死后,她与母亲颠沛流离。没好好学过读书写字,有心却也无力,“四夫人,奴婢不识字,要不就帮您分担些。” 听闻此话,周千寻眼前一亮,倏然坐直身子,对她笑道:“绿弗,不识字也没关系。拿支笔,在白纸上照着书上的字,比葫芦画瓢便是。”她说着将一支毛笔塞进绿弗手中。 绿弗被动接过笔,微怔,诺诺道:“四夫人,奴婢······奴婢从未写过字,若是写出来······” “没事!”周千寻毫不在意,笑眯眯将绿弗按在座位上,“你瞧瞧我写的,就会很有信心了!” 绿弗顺着周千寻目光瞧见一张被写了一半的纸,不由愣住。 这纸上写得是字吗? 简直就是一张鬼画符,还是毫无章法的那种。 “四夫人,这是······您刚写的?”绿弗不可思议望着周千寻。 周千寻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一笑道:“听说我以前书法很好。可不知为何,从黑山上摔下来,就把这个技能给忘了!许是摔坏了脑子。” 第一六四章 致命的宠爱 绿弗:“······” “好绿弗,你就帮帮我吧!”周千寻歪着头眨眼睛。 绿弗见推辞不过,又不忍周千寻受累,只好赶鸭子上架,拿起笔一试。 可她柔顺的毛笔头还没触到纸面,就听房内一清冷嗓音响起,“还敢找人代笔,若是被孙嬷嬷发现,会被罚得更狠!” 话中每一个字,都如寂静夜晚滚落在地板上的钢珠,叮铃咣当砸在人心。 一身黑袍的萧元一,就像凭空出现在幽暗烛光中,一步一步向她二人走来。 周千寻与绿弗皆是一怔,慌忙站起向他行礼。 “王爷什么时候来的,咱们都没听见动静。”周千寻记得,天色一暗,她专门吩咐绿弗将院门锁上。 萧元一眉梢微扬,不屑道:“小小一个门锁,能拦得住本王?” “那王爷是翻墙进来的!”周千寻笑道。 萧元一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踱步到她身旁,目光在桌面扫来扫去,“本王用得着翻墙吗?” 院门就在那里,明明就上了锁,不是翻墙,难道是······ 周千寻露出一抹“了解”的坏笑,“王爷还真是无所不能,竟然还会撬锁!” 无所不能? 这词用得好,萧元一被夸得很开心,可心中仔细一琢磨,他脸色立马沉下来,“你在骂本王是贼,翻墙撬锁净干些鸡鸣狗盗之事?” “王爷,这是您说得我可没说!”周千寻垂着头小声嘟囔,随后抬头,嘟着嘴娇嗔,“王爷,您就没卖关子了!快给寻儿说说,您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寻儿?”萧元一扬起眉梢,瞥着她道:“孙嬷嬷没告诉你,在本王面前应自称什么?” 被他一问,周千寻顿时红了脸,用小的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道:“······妾身。” “什么?大声点!”萧元一将头凑向她,非逼她大声说出来。 不就是一句称呼,为什么要害羞? 周千寻吁出一口气,对着萧元一耳朵就是一嗓子,“妾身!” “你想把本王耳朵震聋吗?”萧元一揉着耳朵,不满道:“温柔些!”| 温柔? 周千寻瞥了一眼,低着脑袋偷笑的绿弗,扯扯萧元一的袖子,轻声道:“王爷,绿弗还在呢!” 瞧她满脸绯红,萧元一唇边浮现一抹戏谑,“怎么,你还不好意思?” 周千寻:“······” “王爷,四夫人,奴婢先告退了!”绿弗其实早就不想留在房中,只是两位主子都没发话,不敢擅自离开。听他二人这般对话,立马乖巧告退。 待绿弗将房门掩上,萧元一自顾自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望向周千寻,嗓音沙哑道:“房中只有我与你,快说来听听!” 周千寻抬起眼皮,瞧见他眼神中的期待,唇边浅笑,娇娇柔柔的说出一句,“快给······妾身说说您是怎么进来的!” 话音刚落,她只觉手腕处一紧,身子便被扯向萧元一,稳稳坐在他的大腿上。 “啊!” 周千寻猝不及防,惊呼一声,扬起脸,与他四目相对。 这下子,她不仅仅只是脸红,只觉得全身如被火烤般发着烫,就差冒烟了! “王爷,妾身还是起来吧!” 周千寻挣扎着要站起,圈在腰身的铁臂紧紧一扣,将她牢牢制住。 “坐着!”萧元一将她鬓间碎发拢到耳后,缓缓道:“你住的这座‘妙苑’,在内院中地处偏僻,鲜少有人经过。所以,府中没几人知道,‘妙苑’与本王所住的‘沁园’只一墙之隔。” “一墙之隔?”周千寻惊诧,不过很快又释然。 今儿被孙嬷嬷引到妙苑时,天色已近昏暗,她与绿弗又忙着整理行装,也就只是在房前院中转转,房后庭院确实还未涉足。 “您是从房后庭院进来的?”周千寻问。 萧元一笑笑,“没错,后庭院北面一排竹林后有一处暗门,与本王的沁园相同。以后······”他声音突然沉下去,“本王想你了,便会来找你!” “干嘛要偷偷摸摸?”周千寻不满的嘟起红唇。 萧元一抚了抚她后背,声音温柔地像是在哄一个幼童,“今日府中什么情形,你也应该略知一二。本王的三名妾室都为太后所赐,但本王与她们只有夫妻之名却从未有夫妻之实。 这些年虽一直严防死守,可只要呆在豫王府中,本王的一切行踪都会被皇宫那位知晓。” “王爷是怀疑,三位夫人当中有人是太后的细作?”周千寻道。 萧元一垂下眼眸,幽幽道:“那位派来的细作,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断过。而她们之中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其实她们多作用不在于为那位探查消息,而是······” 周千寻见他顿住,微微失神,轻声提醒,“王爷,她们被太后派来是要做什么?” 萧元一转神望向她,一笑道:“而是为了羞辱本王的母妃!” 看出他笑中的凄然,周千寻心上一抽,诺诺道:“王爷为何如此说?” “本王母妃闺名谢嬛,是外公谢铿最小的女儿。因是中年得女,自出生起就备受宠爱。”萧元一眼神悠长的盯着烛光,缓缓道:“母妃冰雪聪明,绝色容貌更是名满京城。外公本想等母妃及笄后,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安安稳稳渡过此生。 却没想到,父皇一次微服出巡,在京城清远寺偶遇母妃惊为天人。 回宫不久,便下旨将母妃迎入后宫,赐为贵妃。 母妃入宫后,她的绝美容颜与灵动性子,令父皇如痴如醉,恨不得日日夜夜与她相守在一起。从此之后,后宫如同虚设。 都说后宫的女人不能没有皇上的恩宠,而母妃偏偏就是被父皇的恩宠所累,被后宫嫔妃嫉恨,即便是后宫之主皇后都不能免俗。 父皇驾崩当夜,母妃就被囚禁在自己寝宫,日日夜夜被骨肉分离的痛苦折磨。不仅如此,那位还不时派人将本王在漳州的孤苦无依,艰难困苦,只要是不好的事情,都事无巨细的讲给母妃听,让她终日寝食难安,愁死满目。 到适婚年龄,那位为羞辱母妃美貌,故意在世族与官宦之中,寻找貌丑之人赐予本王做妾。并将她们尽露丑态的画像,送到母妃面前。 并让太监代为训斥,说母妃以色侍人,淫乱后宫,才令先皇暴毙。所以,她的儿子也只能终身与丑人作伴,子子孙孙丑陋不堪!” 说到此处,萧元一嗓音微颤,也似是再也说不下去。他像是累得虚脱,将脸埋入周千寻的颈窝,宽阔的肩头微微颤抖。 没多久,她便感到颈间一片温湿。 周千寻终于明白,萧元一为何会对窥探自己隐私之人,极尽厌恶甚至于痛下杀手。他是在拯救自己的母亲,让她远离诛心之痛,不要永远陷入对儿子的自责当中。 感觉眼角泪水消失在,面颊下的衣衫上,萧元一才缓缓抬头,望向桌上摇曳烛火,神情哀伤道:“母妃在宫中除了不能随意走动,依旧享受太贵妃荣耀,锦衣玉食,尽享奢华。 世人都说,母妃与本王差点令那位和她的儿子失去一切,但却能摒弃前嫌,优待我们母子。他们却不知道,那位贯使手段,便是让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本王所受困苦,便是母妃之痛,折磨本王便是折磨母妃。 所以,遮上真容,敛去心性,步步为营,只为将本王母妃早日从那,不是地狱胜似地狱的牢笼中解救出来!” 说到此处,他皱了皱眉,似是困扰又似动情,道:“可你却是个意外。以往本王只想救出母妃,而如今本王还想与你长相厮守!” 情话来得猝不及防,周千寻心脏瞬然狂跳不止,垂下眼眸,娇羞一笑,道:“王爷与妾身,现在不就是吗?” “现在······”萧元一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开口,“本王打赢了翻身之战,却彻底将自己曝光在敌人面前。他们并不会就此罢手,而是会更加疯狂置本王于死地。 从小便经历暗杀无数,本王早已习惯,可你与本王不同。 母妃一生被父皇的爱所累。本王不想你也如此,日后在人前本王对你会有所梳理,也只有入夜后才能来寻你,保证你暂时不会成为那位的目标。 所以,待在本王身边危机四伏。你若想反悔,现在走还来得及。” 周千寻周身一僵,眼神中带着少许委屈与愠怒,道:“王爷觉得妾身对您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是贪图您尊贵的身份,俊美的容颜,还是富贵安逸的生活? 妾身······图的是您这个人! 富贵也好贫穷也罢,无论艰难困苦还是刀山火海,妾身都愿与您携手同行!” “寻儿······” 萧元一从来不是个感情脆弱之人,可他今夜却流了二次泪。 一次是为自己母亲悲伤,一次却是被自己女子感动。 周千寻见萧元一眼角星光闪烁瞬间,双臂缠上他脖颈,揽入自己怀中,柔声道:“王爷,以后想您母亲便来妾身这里,妾身的肩头借给您藏泪。 不要将痛苦憋在心里,在妾身肩头尽情宣泄。第二日,您还是那位冷峻高傲的豫王爷。” “嗯!” 怀中传来闷闷地一声回应,虽然简短但十分乖巧,周千寻嘴角笑意渐浓。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呼啸的夜风都安静下来,桌面烛火摇曳,映照在相拥男女身上泛起微微一层绒光。 “王爷。” “嗯?” “您······” “怎么?” “哭完了吗?” “······” “妾身的胳膊麻了!” “······” “还有······妾身的《女训》还没开始抄呢!” 赖在怀里的人,终于直起身子,还体贴地为周千寻揉起胳膊。 她望着萧元一好看的眉眼,心头一动,撒娇道:“王爷,妾身的胳膊都被您枕麻了。您要怎么补偿妾身?” “你想作甚?”萧元一见她一双黑眸滴流乱转,便知她心中又存着不知什么主意。 周千寻讨好笑起,“帮妾身抄抄书呗!” 听闻此言,萧元一蓦的站起,坐在他腿上的周千寻毫无防备,跌坐在地上。 “王爷!” 周千寻哀嚎一声,萧元一却无动于衷,转身躺在不远处的贵妃榻上。 这人是属狗的? 翻脸比翻书还快? 刚才还情意绵绵,这会儿就翻脸不认人了? 片刻瞠目结舌后,周千寻龇牙咧嘴,捂着后腰,痛苦呻吟,“哎呦,疼死我了,一定是摔着尾巴骨了!” “别演了!”萧元一在贵妃榻上寻了个舒服姿势,从怀中掏出一本兵书,挡着脸道:“本王与你第一次见面时就说过,以你的演技连街边茶楼的戏台都上不去! 老老实实快抄书去!” 自己的谎言被拆穿,话也说的不中听,但周千寻还是止不住嘴角上扬,心中欣喜他连那么久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 心情的愉悦,令她觉得浑身都充满力量,坐到桌边拿起笔就准备大干一场! 于是,从这夜之后,周千寻便像是认命似的,认认真真抄写《女训》。正如萧元一所说,待在他身边就会历尽磨难,那这被罚抄《女训》便是九九八十一难中的第一难,她亦不会退缩! 而萧元一也正如自己所说,白日里从不踏足妙苑半步。只是过了黄昏,他才会如约而至,拿本兵书躺在贵妃榻上,陪着周千寻抄书。在她困得睁不开眼时,果断拖上床榻,与她相拥而眠。 如此这般,周千寻住进豫王府的第三天晚上,她终于大功告成,按照孙嬷嬷要求,将《女训》抄写三遍。 “王爷,妾身终于写完了!”她拽着萧元一的手蹦跶。 而萧元一却皱紧眉头,眼神唇畔皆是慢慢的嫌弃,“你的字真是太丑!” “管他丑不丑,反正妾身炒完了!”周千寻笑道。 萧元一挑挑眉,“孙嬷嬷向来讲究,若是看不上你的字,让你重写,当如何?” 闻此言,周千寻惊愣,嘴巴好不容易合上,怯懦道:“孙嬷嬷看着挺面善的,不像心狠手辣之人啊!” 萧元一被她的话逗笑,“好了,不吓唬你。累了这些日子,你也早些休息。” “王爷不留下过夜?” 周千寻话中的恋恋不舍,令萧元一神色一滞,半晌才将身心冲动压下,故作嫌弃道:“若不是为了监督你抄书,本王怎会愿意忍受你的呼噜!” 他说完,只觉此地不能久留,一步并作两步走到房门前,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徒留周千寻一人在房中愣神。 寒凉夜风吹拂在脸上,萧元一才觉得身心浴火渐渐消散。他吁出一口气,钻入竹林,推开一扇小木门,走进沁苑。 “王爷!” 听到有人唤自己,萧元一微怔。 他循声望去,一人正站在锦鲤池边,似乎等了自己许久。 第一六五章 她不是猫,本王也不是从前的自己 在听到那人唤自己之前,听力极佳的萧元一未听到一点动静,好似幽暗夜幕是堵墙将他二人隔离开来。 在豫王府中能将自己气息隐藏的好似不存在,仅只有一人······ “孙嬷嬷。” “奴婢参见王爷!” 孙嬷嬷如撩开夜幕,走到萧元一面前,福身行礼。 萧元一没有半点惊诧,面色平静地像一汪湖水,与他对面孙嬷嬷的表情如出一辙。 “王爷怎么从后门进来?”孙嬷嬷道。 萧元一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踱步到锦鲤池边,向孙嬷嬷伸出手,“嬷嬷,鱼食!” 孙嬷嬷像是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包鱼食递到他手中,“王爷,奴婢之前说过,您的喜好厌恶绝不能让他人一目了然。” “嬷嬷,本王只是喂个鱼。”萧元一边向池塘里撒着鱼食,边漫不经心道:“您不是也很喜欢这池中锦鲤?” 孙嬷嬷神色一禀,眸色幽幽,少时一笑,“明日,奴婢便命人将池中锦鲤毒死!” 萧元一抛洒鱼食的手动作一滞,却很快恢复如常,冷言道:“自本王命人在沁苑,砌了这座锦鲤池,嬷嬷总是随身带着鱼食。本王还想,您是怀念故人,从而爱屋及乌。 如今看来,您的这份怀念与喜爱也不过如此!” “王爷砌锦鲤池也好,栽紫藤树也罢,”孙嬷嬷语气越发严肃,甚至暗含些许嘲讽,“就算您将这沁苑折腾的与倾云宫一模一样,那又能如何?这儿······终究不是贵妃娘娘的倾云宫!” 萧元一站在紫藤树下,大半个身子都隐在阴影里,看不出他作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孙嬷嬷又道:“王爷,还记得您小时候救下的那一窝小猫吗?” 见萧元一不应,她一步一步走到他身侧,继续道:“那日王爷捡到那窝猫,奴婢就曾说过您的喜爱会害了它们。您不信,偷偷将它们养下,结果如何您最清楚!那几只猫······” “孙嬷嬷!” “是,奴婢在!” 萧元一微微侧身,道:“本王知道您的意思,妙苑会少去!” “王爷,您并不懂奴婢的意思!”孙嬷嬷的语气冷静地可怕,“那几只猫已然伤了您,那人目的已达到,可为何还要将它们剥去皮肉血淋淋的挂在房檐之下? 想让一个人生不如死,将他的挚爱摧毁,比折磨他本人更加事半功倍! 王爷应该深有体会。” 萧元一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生吸一口,极力保持平静,“孙嬷嬷,寻儿不是猫!” “她当然不是猫!”孙嬷嬷眸光闪烁,面色阴沉,“可王爷同样对她喜爱至极。您对四夫人动心便是错。还将她堂而皇之的带回王府更是错上加错。奴婢罚四夫人禁足抄书,是不想她仗着您的宠爱在王府随心所欲。 您连着三晚待在妙苑,日落而入日升而出,自以为隐秘。可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也不是等闲之辈,您以为能瞒过他们的眼睛。 你若真是要演,就演的像一点,将四夫人都骗过去,才能让那些人信以为真!” “嬷嬷!” 风起云涌,夜空中闪现一轮银钩,撒下一片清辉。 紫藤树投下的阴影渐渐消失,萧元一冷峻面容越发清晰。 他神情坚毅,凝视着孙嬷嬷,道:“本王摘下面具就是要直面杀戮与阴谋。至于寻儿,并没有你想象的脆弱。 本王再说一遍,她不是猫,本王亦不是十年前的萧元一!” 夜风吹过,紫藤树枝颤动,衣诀纷飞间,萧元一周身散发出的气势,令孙嬷嬷为之一振。 “王爷……” “孙嬷嬷,若真不想本王儿时梦魇重现,您就好好提点下寻儿吧!”他说完,深深瞥了孙嬷嬷一眼,大步离开。 沁园中静谧一片,孙嬷嬷站在锦鲤池边,漠然神情终多出一丝欣慰,微笑道:“娘娘,您的儿子长大了!” *** 豫王府妙苑 清晨,周千寻刚梳洗完,碧衣侍女便鱼贯而入,将一盘盘各式菜肴摆放在铺着绣面锦布的餐桌之上。 之后,她们站成一排,齐齐行礼,“四夫人,用餐愉快!”话音落地,便又整整齐齐排成一列,出了妙苑。 周千寻呆若木鸡,嘴巴张了又张,异常艰难的吐出一句,“这都是我的早饭?” 绿弗边帮她布菜,边笑道:“王爷特意吩咐奴婢,要盯着您将这些饭菜统统吃光!” 周千寻满脸骇然,萧元一那句让自己长胖些的话,还真不是瞎话! 瞧着满桌饭菜,她眉头紧拧,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头猪,被主人拼命地加饲料,只为新年时能做出一盆香气四溢的红烧肉! 周千寻欲哭无泪,心中更是产生一种待宰的悲壮感。 “绿弗,我能少吃点吗?”她可怜巴巴道。 绿弗递给周千寻一个大肉包子,“不行!都要吃完!”她笑的像是春日里枝头的一朵娇花,说出的话却像磨刀石上霍霍指向的宰猪刀。 萧元一的命令,谁敢违抗,周千寻瘪瘪嘴,只得埋头苦吃。 瞧瞧桌上一个个空盘,再摸摸自己快要撑破的肚皮。瘫在椅子里的周千寻暗想,改天一定要找萧元一聊聊,不然真会出人命。 “四夫人,请注意仪态!” 冷冰冰的嗓音刚在耳畔响起,周千寻就打了个激灵,挣扎着坐直身子,尽量保持一个得体的笑容,“孙嬷嬷,您来了!” “奴婢给四夫人请安!”孙嬷嬷福福身。 周千寻讨好笑着,“嬷嬷快请起!” “四夫人,《女训》可抄完?”孙嬷嬷问。 周千寻忙不迭点头,“写完了!绿弗,快将抄好的书拿给嬷嬷过目。” “是!” 当那些抄写好的纸张,递到孙嬷嬷手中时,她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最后皱着眉头,道:“四夫人,您的字实在······” “太丑!”周千寻很实诚的替她把话说完。 孙嬷嬷叹口气,“也罢,您是王爷的妾室,只要将王爷伺候好便是。字写得好不好,都不重要!” “嬷嬷,您说的太对!”周千寻拍了一下手,笑着站起来,“我······本夫人的的禁足是不是可以解了?” “可以!” “多谢嬷嬷!”周千寻眉梢浮上喜色。 早听说,漳州主城繁华热闹。她本预备在王府安顿好后,便带着绿弗到城中最为热闹的安华街逛逛,却没想到被罚抄书还禁足。 如今禁足解除,周千寻肯定安耐不住,想要出府一逛。 “绿弗,备马车咱们出去逛逛!” 以前在温泉别院时,周千寻想要出门,只需吩咐绿弗备好马车便是。所以,她也没有多想,依旧按照之前的习惯,对绿弗道。 绿弗站在孙嬷嬷身后,一个劲向对面的周千寻使眼色,奈何她正沉浸在兴奋当中,脑子不够使,没有意会出绿弗的意思。 “绿弗,你眼睛不舒服?干嘛老眨眼?” 听周千寻傻乎乎问出这么一句,绿弗真是欲哭无泪,她偷偷瞧了瞧孙嬷嬷阴晴不定的侧颜,决定继续保持沉默。 “四夫人,您不能出去。”孙嬷嬷语调平静,完全听不出她有没有动气。 可不知为何,周千寻眼皮直跳,心中不详之感突起。 孙嬷嬷此时的表情,令周千寻莫名有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的一种感觉,她瞬间了解绿弗向自己拼命眨眼的原因。 “您说不让出去,本夫人就不出去!”想起三天三夜抄书的酸爽,周千寻立马怂气十足。 孙嬷嬷满意的点点头,“四夫人,您现在不是在郑县的温泉别院,而是在豫王府。一言一行都要遵照府中规矩,若有违反还是要受罚! 府中规矩,王爷妾室每月逢五,方可外出,若遇节气可适当增加。” 逢五的日子? 周千寻在心中粗略一算,心哇凉哇凉,一月里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天,加上节气最多四、五天。其余日子都要待在豫王府中,这与坐牢有何区别。 孙嬷嬷见周千寻面上变幻莫测,挑挑眉梢道:“四夫人,有何不满?” “没有,没有!”周千寻摆着手,一脸乖巧,“正如孙嬷嬷所言,本夫人是王爷妾室,自然要遵守王府规矩!”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周千寻算是看明白,在这豫王府中,牛鬼神蛇遍地,她可怼天怼地就是不能怼孙嬷嬷! 她的顺从,令孙嬷嬷有些许意外。 她探寻的目光在周千寻身上流转,“四夫人,您真能这样想便好。”说完,她福福身,“奴婢告退!” “孙嬷嬷慢走!” 见孙嬷嬷的身影消失在妙苑内,周千寻才长吁一口气,托着腮坐回梨木雕花桌边。 “四夫人,您真要听话,不出去了?”绿弗道。 周千寻又是长叹一口气,“我敢不听话吗?整个豫王府的后院都归她管,我要是敢偷偷摸摸出去,定是会死得很惨!” 绿弗抿嘴偷笑,“四夫人,您老老实实的,孙嬷嬷又怎会罚您?” 周千寻怎么可能老实的待在豫王府? 周家再过几日也会搬到城中,到时候事情便会多起来。 周家铺子要在城中开张营业,自然先是要找铺面。她本想着先打个头阵,到安华街转一转了解下铺面租金的行情,却忘了豫王府不比在郑县时来得自由。 她要好好想一想,怎样才能在豫王府初入自由。 “绿弗,拿一个翡翠耳坠来!” 绿弗不解,“四夫人,您要佩戴?” “不是,那日大夫人虽先行离开,咱们也不能厚此薄彼。”周千寻似是大顶注意,起身整了整衣裙,“走,咱们送礼去!” 大夫人柳佳蓁所住的榕苑在豫王府内院的最西端,位置不算很好但胜在幽静。 “其实,大夫人刚进王府时,住的是东边兰苑。”绿弗跟在周千寻身后,轻声道:“兰苑是内院最好院子,采光好又挨着花园,无论去什么地方都很方便。” 周千寻凝眉,“那兰苑这么好,为何要搬去榕苑?” “四夫人,您知道兰苑现在是谁住吗?”绿弗警惕的望了望四周,伏在她耳边小声道。 周千寻几乎未曾多想,就脱口道:“三夫人单兰旖!” “没错,三夫人是全年春天进的府。还未入府,就向王爷提出住在光照条件最好的兰苑!”绿弗道。 周千寻纳闷笑道:“单家派人到过王府?” “未曾?” “那京城中有豫王府建筑图纸?” “这座府邸是一位前朝官员留下的老宅,在王爷被遣送到漳州之前,差不多有十几年没人居住。京城又怎会有这座老宅的建筑图纸。” “那就奇了,单兰旖既然没到过豫王府,又怎么会清楚府中各院子的情况?”周千寻狐疑的摸着下巴。 两人说话间,柳佳蓁的榕苑便到了。 见她二人缓缓走近,榕苑圆拱门前站着的小侍女,立刻向她们迎去。 “四夫人,绿弗姐姐!”小侍女福身行礼。 周千寻和善的点点头,身旁绿弗微笑道:“薰儿,你怎么守在门前?” 这位名唤薰儿的侍女,看起来十三四岁,眼睛不大,一笑起来却很讨喜,“我家夫人说,今儿三夫人会来。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让薰儿在这儿守着!” 周千寻与绿弗皆是一怔,相互对视一眼。 绿弗打趣道:“你家夫人莫非会未卜先知,竟知道我们回来?” “夫人说,三夫人初到王府,定是寂寞又不适。自然会找她聊聊!”薰儿笑嘻嘻道。 周千寻垂眸浅笑,心中暗道有趣,对薰儿道:“快带我们去见见你家夫人。” “是,三夫人请跟奴婢来!” 榕苑不大,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花圃、秋千、池塘,假山却是一样不少,虽在院中塞了这么些东西,却不显杂乱,倒是有股诗情画意的做派。 “见过三夫人!” 周千寻欣赏榕苑景色的空挡,一位身着淡蓝襦裙的女子从正厅出来,满面笑容的福福身。 周千寻记得刚到府中那日,这女子便一直站在柳佳蓁身后。 “丝蔻姐姐!”绿弗向她招呼。 丝蔻朝她微微点头,对周千寻道与绿弗引导书房前,叩向房门道:“大夫人,三夫人来探望您!” “快请进来!” 第一六六章 柳佳蓁 随着房门推开,淡淡的檀木香气迎面扑来,正对面墙上当中挂着一幅仕女图,下方细条桌一头放着一个汝窑花囊,插着几支被精心修剪过的红梅,姿态妖娆,含苞待放。 再随着丝蔻往里走,一张花色大理石书案映入眼帘,案上磊着不少画作,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里面插着大小粗细不同的笔。 而正对书案的镂空雕花窗前,身袭玉涡色乌金云绣长裙的女子,黛眉微蹙,正全神贯注的望着,手中执着的一副画作。 “大夫人,三夫人来了!”丝蔻微微福身。 柳佳蓁像是没听见,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动作,沉浸在对手中那副画作的欣赏之中。 “大夫人是个画痴,一看画就会忘乎所以!”丝蔻尴尬地向周千寻福福身,又想开口却被她拦下。 周千寻对丝蔻摆摆手,缓缓走到柳佳蓁身后侧,伸头去看她手中的画作。 这是一幅仕女图。 画面上的女子修颈、削肩又是柳腰,乍看去到与柳佳蓁有几分相似。女子站与楼阁之上,手执团扇,眼神眺望着远方,黯然神伤的模样栩栩如生。 “这幅仕女图是出自姐姐之手吗?” 柳佳蓁被耳旁突如其来的问话惊扰,倏然转头,瞧见身旁来人的同时,对丝蔻斥道:“丝蔻,三夫人来了怎么不通报一声!”说完,还将画作折起,似是很介意被周千寻看到。 “您也别怪丝蔻,她是通报过的,大夫人没听见而已!”周千寻一点不介意柳佳蓁对自己明显的嫌弃,调皮笑道:“是妹妹好奇,大夫人在看什么,竟如此入迷!” 今日的柳佳蓁依旧用白纱遮面,只有一双清冷眸子露在外面,此刻还满是警惕。 她倒是没再责备丝蔻,却迅速与周千寻拉开距离,将手中画作仔细放在书案后的书架上,又特意拿出一张空白的宣纸盖在书案上磊着的一沓画作之上。 之后,她便自顾自坐回太师椅中,一边砚墨一边头也不抬的对周千寻道:“三夫人,今日到我这榕苑,不知所为何事?” “绿弗!”周千寻向身后伸手,绿弗赶忙将怀中木盒放在书案上。 周千寻将木盒打开,推到柳佳蓁面前,笑道:“寻儿初来王府,备下薄礼,还望姐姐莫要嫌弃。” 柳佳蓁并未停下砚墨,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收回,就好像那木盒中的不是贵重的翡翠耳坠,只是一件寻常首饰。 “寻儿妹妹,你我姐妹一同伺候王爷,无须多礼。”她柔丝般细密眉睫荫掩着盈盈双瞳,语气平淡的毫无起伏,“妹妹,还是拿回去吧!” 不给半点面子毫不客气的拒绝,连绿弗都觉得尴尬,可偏偏周千寻像是没事人似的,满面笑容的望着柳佳蓁。 “这翡翠耳坠虽是稀有,却在高贵之余略显老气。”周千寻笑道,“姐姐正是青春年少,翡翠就是画蛇添足!” 柳佳蓁动作一滞,却也是只是一瞬儿,又接着一圈一圈砚墨,也不再说话,就当周千寻是个透明人。 这番傲慢无礼的操作,若是换了别人早就拂袖而去。 可周千寻依然没有不悦,双手负与身后,在房间中一圈圈溜达。一会儿瞅瞅柳佳蓁砚墨,一会又瞧瞧书架上的画卷书籍,累了便坐下喝口丝蔻呈上的清茶,方正就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寻儿妹妹!” 不知何时,柳佳蓁已不再砚墨,正襟危坐望着周千寻,一双眸子除了清冷又多了困惑。 周千寻似乎就在等她这句召唤,立马放下手中茶盏,像只摇尾巴的小狗窜到书案前,“大夫人,您砚好墨了?” “嗯!”柳佳蓁将手中墨锭放下,明亮的眼睛闪着幽深的光泽,“寻儿妹妹,我这人素来喜欢清静,人多的地方从来不去凑热闹。每日能画几幅画,休整休整庭院便已觉得满意!” 她的声音莺声宛转,舒缓从容,给人一种刚柔并济的感觉。 “妹妹甚为喜爱大夫人的庭院,精心布置的宛若一副美丽的画卷。”就算柳佳蓁对自己态度冷淡,可周千寻却不吝惜对她的赞美。 柳佳蓁瞟了眼面前的人儿,微微皱眉,心中暗想,这位四夫人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东拉西扯,莫是没听懂自己话中意思? 柳佳蓁莫名有些烦躁,不想再与她周千寻周旋,“寻儿妹妹,今儿起得早,这会儿有些乏了。咱们下次再聊?” 逐客令都已经明确发出,周千寻也不好在赖在人家这里。 她对柳佳蓁微微一笑,起身福了福身,“大夫人好好休息,寻儿告退了!” 柳佳蓁面纱微颤,她明显是送了一口气,“丝蔻送四夫人!” “是,大夫人!” 刚走两步,周千寻突然转身,对柳佳蓁道:“大夫人,您刚才那副仕女图,是想表现出女子的风露清愁吗?” 柳佳蓁一怔,少时回道:“寻儿妹妹好眼力。只是,我总觉得差那么一些。” 周千寻了然一笑,“大夫人不若在画中添一轮弯月如何?” “弯月?”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无尽相思无尽愁。 柳佳蓁细细琢磨,一双清水似的眼睛眸光闪烁,这其中意境不恰恰与自己想要表达的不谋而合。 她不禁唇角微扬,再抬头时,却已不见周千寻身影。 丝蔻将周千寻与绿弗送至榕苑门前,一福身道:“四夫人莫怪我家大夫人,她一直性子如此,不喜与人交往,并不是针对您!” “本夫人知道,你莫要担心。”周千寻将丝蔻扶起,又朝榕苑内望了望,“榕苑这般雅致,本夫人还是回来拜访的!” 回妙苑的路上,绿弗捧着木盒闷闷不乐,“四夫人,这翡翠耳坠许是送不出去了!” “送不出去更好!”周千寻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道:“这本是奶奶要当传家宝的东西,我还真不舍得送人!” “四夫人,小心仪态!”绿弗急忙提醒。 听闻此话,周千寻适才在柳佳蓁房中养出的瞌睡荡然无存,她惊慌地环顾四周,生怕孙嬷嬷突然蹦出来,再罚她去抄书。 她昂首挺胸,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身前,莲步轻移,目不斜视道:“现在如何?” “好,体态优美!”绿弗抿嘴偷笑,稍后又道:“您既不想送人,那今早跑去榕苑作甚?” 周千寻一脸无奈,“这三对翡翠耳坠,是奶奶精心为我准备。我也本是诚心诚意要将它们送出。可奈尔人家不领情!” “二夫人与三夫人倒是想要,可偏偏被您给吓唬了!”绿弗竖竖肩。 听到说到这件事,周千寻扑哧一笑,“她们说我借王爷的花献她们的佛,那我只是顺着这个思路稍作分析。她们自己心里有鬼,还能怪我吗?” “那大夫人又是怎么回事?”绿弗皱了皱眉,不解道:“专门派了薰儿在院门前迎接,可见了面又不冷不热,还真是令人费解。” 周千寻面上到瞧不出太多疑惑,微笑道:“大夫人是个聪明人,有自知之明。可惜她会错了我的意。” “会错了您的意?” “没错。刚入府那日,我与另两位夫人有了争执,这件事定是已在王府传开。王爷总共四位妾室,有两位已经抱团。我这位新来的,自然也要去找盟友才会。” “所以,大夫人以为您是去拉拢自己的?” “大夫人生性娴静,无意争宠,只想独善其身,在这豫王府中安稳度日!” 绿弗随她说着点头,可突然又似想起什么,问道:“不对啊!您没有拉拢大夫人的心思,人家都冷眼相待,您为何赖着不走?” “本来去榕苑是想会会大夫人,看她到底是个怎样人。”周千寻唇畔扬起一抹诡笑,“不过,见了她,特别是她的画后有了别的想法。” “四夫人,您又想干嘛?”绿弗满脸狐疑。 周千寻竖竖肩,道:“我若与她能做朋友,此事变成。若做不了朋友,那就要花银子了。毕竟谁也不会跟钱过去。” 绿弗听得云里雾里,不知她到底什么意思,“您要跟大夫人做朋友?她会理您吗?” “会,怎么不会?”周千寻满脸自信,“我下回再去,她定会奉我为知己!” “四夫人,您就吹牛吧!” “呵,绿弗咱们走着瞧!” ······ 榕苑 “小姐,刚做好的参茶趁热喝。”丝蔻将一杯参茶放到书案后,静立于柳佳蓁身后,瞧她作画。 柳佳蓁手执毛笔,正画着一轮银钩似的弯月,一笔一笔勾勒着它周身散发的暗黄光芒。 丝蔻歪头,不解道:“小姐,都说皎洁如月,您画的月亮为何如此黯淡。” “呵呵,”柳佳蓁放下手中毛笔,发出的笑声带着些许无奈与惆怅,“皎洁圆月只在十五出现,其他时候的缺失与黯淡往往不为人知。或会刻意的被世人遗忘。” 听闻此话,丝蔻心中咯噔一下,她知道柳佳蓁又联想到自己的以往。 柳佳蓁出身在大盛南方,素有水乡之称的梅州。 梅州柳家,书香世家,家族中曾出过三位状元郎。柳佳蓁父亲在家族中排行老三,才智不高,多年参加科举却也止步于进士,后心灰意冷做了一名私塾夫子。 而她母亲出身并不光彩,曾是闻名梅州城的一名歌姬。柳佳蓁父亲与她一见钟情,不顾家族父母反对,将她赎出纳为妾室。 俩人恩爱异常,柳佳蓁的父亲还曾经是,梅州城“宠妾灭妻”的典范。 只可惜,柳佳蓁母亲生下她后,大出血而亡。 父亲悲痛欲绝,而看到襁褓中的柳佳蓁之后,更是头晕目眩昏死过去,只因自己女儿唇角处有块铜钱般大小的红色胎记。 从此以后,柳佳蓁便被藏了起来,父亲也很少来看她。 偶尔柳佳蓁的父亲会带她,参加家族聚会,可在这些所谓的至亲看到自己唇角的胎记时,皆是满脸鄙夷,甚至于视她为怪物。 柳佳蓁就用面纱将自己丑陋的面孔遮上,再也不肯与人交往,终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丝蔻是柳佳蓁的陪嫁侍女,从小陪伴在她的身边,对于她心中的愁苦一清二楚。 柳佳蓁过了及笄之年,是有人上门提亲,可在见了她的画像后就再也没有消息。随着年龄的增长,来提亲的人慢慢减少,直至消失不见。 一直到柳佳蓁二十岁那年,太后赐婚,她成为了漳州豫王爷的妾室。 虽然豫王爷是个皇室弃子,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但柳佳蓁还是满心欢喜,她以为自己一潭死水的生活终于要泛起些涟漪。 可见到眼神冷漠,与她一样带着面具的萧元一后,柳佳蓁明白自己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了另一个牢笼而已。 而柳佳蓁的心很快也随之迅速衰老,容颜依旧是少女,内里却是心如死灰。 她对一切都不在乎,唯一的兴趣就是画仕女图。 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柳佳蓁画中的女子越发阴郁哀愁,令丝蔻忧心不已。 “小姐,不如以后多画些貌美欢快的女子。”丝蔻将参茶递到柳佳蓁手中,抿了抿嘴唇道:“奴婢瞧着四夫人生的娇俏,您以她为模特作画可好?” 端着参茶的手僵在唇畔,半晌后柳佳蓁才将它重重放在书案上。 随着“砰”的一声响,圆碗中的参茶溅出大半,丝蔻一缩脖,嗫喏道:“小姐,是奴婢多言了。” “丝蔻,你不仅多言你还多事!”柳佳蓁冷着脸道。 丝蔻听她强调一变,慌忙跪下,“小姐,奴婢也是为您着想!” “为我着想?”柳佳蓁冷笑,“你命薰儿一大早守在院门口等周千寻,临了还说是我的意思。这谄媚巴结,是想让得宠的那位以后多照拂我,好继续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丝蔻听出她话中怒意,小鸡啄米般磕着头,哽咽道:“小姐,奴婢并无恶意。自从三夫人进门,就处处针对您,宅子换给她不说,日常穿衣吃食她也处处给您使绊子,简直是以此为乐! 奴婢不想看您被她欺负,见新来的四夫人得王爷宠爱,又敢和三夫人顶撞,所以才想着咱们若与她交好,这在王府的日子不是能更好过些!” 第一六七章 挑破离间 “这么多年,无论是梅州还是豫王府,咱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柳佳蓁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垂头望向丝蔻,“丝蔻,你今年可有二十?” 丝蔻不明就里,唇瓣颤了颤,回道:“回小姐,过了正月丝蔻便满二十岁了!” “你早过了嫁人的年纪,我却还把你留在身边,我这作主子的不仅粗心还自私。”柳佳蓁唇畔泛起一抹苦笑,“自己过得不人不鬼,却还要拉着别人。” 听闻此话,丝蔻先是呆若木鸡,意味出话中意思,面色刷白,跪着向前几步,抱着柳佳蓁双腿道:“小姐,丝蔻从小就跟着您。家里人也都死绝了,丝蔻离了您能去哪?”说完,她便泪如雨下。 见丝蔻落泪,柳佳蓁亦是眼圈发红,心里也一抽一抽的疼。 七岁那年春天,父亲将只有六岁的丝蔻领到自己面前时,柳佳蓁欣喜若狂,因为自己终于有一个年龄相仿的玩伴。在梅州时,柳佳蓁因婚事受尽屈辱,家中至亲为了脸面竟要逼她出家为尼。 是丝蔻收拾好包袱行囊,对她说,小姐你不愿当姑子,咱们就离开柳家。奴婢不怕吃苦也能干活,养活咱们两个不成问题! 只是二人还没走出柳家宅子便被抓了回来,但丝蔻的这份情义,柳佳蓁铭记于心。直到现在,她不时都会想,若是当时与丝蔻逃出柳家,会不会过的比如今要好? 忆起艰难过往,也只有非亲非故的丝蔻与自己同甘共苦,柳佳蓁的心更痛了。她悔不该因为可怜的自尊心,而对丝蔻说出扎心的话,顿然泪水夺眶而出。 柳佳蓁扶住丝蔻肩膀,缓缓蹲下与其平视,哽咽道:“丝蔻,我也舍不得与你分离!” 听了她的话,丝蔻微怔,哭喊一声,“小姐~”长长的尾音,如泣如诉,短短两字被她喊出无尽心酸。 两人相拥在一起,泪似倾雨,倏然间破碎的哭泣声从牙齿缝中溢出,紧接着声音越了越大,哭声凄婉又酸楚。 “大夫人,丝蔻姐姐。你们要吃果子吗?”薰儿端着一白瓷碟推门而入,“三夫人房里的燕回姐姐送的!” 她一抬头,见到哭成一团的二人,惊愣的连盘中果子滚落在地都没发现。 “大夫人,您这是怎么了?”随着薰儿一起进门的燕回,到底年龄大些,只是怔了怔,便窜到书案旁,要将柳佳蓁扶起。 见她过来,丝蔻抹把泪,立刻起身胳臂一挡,自己将柳佳蓁扶起。 燕回殷勤没献上,暗暗撇嘴,悻悻然道:“大夫人,何事哭成如此?” “主子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奴婢来打听?”丝蔻剜她一眼,毫不客气道。 榕苑里的一主一仆,主子怯懦的像只小绵羊,奴婢却凶悍的像只看门狗,龇牙咧嘴像是把谁都能一口吞下。 燕回没少领教丝蔻的厉害,每次争执都被骑在身下痛打。如今又在人家地盘,她还是决定忍下,故笑嘻嘻道:“我家夫人刚买的果子,拿来让大夫人尝尝!” “替本夫人三夫人好意!”柳佳蓁淡淡道。 燕回一双眼珠在她脸上溜溜一转,又道:“大夫人与我家夫人都是王府老人,万不能被新人欺负。你以后若有事,大可以找我家夫人商量!” 她话音落下,柳佳蓁垂下眼眸,转身伏到案上,又自顾自的画起月亮。 燕回自讨没趣却又不甘心,刚又想开口,瞟见丝蔻对自己一瞪眼,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奴婢先告退了!”燕回受不了丝蔻的威胁眼神,逃似的出了榕苑。 愣在原地的薰儿回了神,慌忙捡着地上果子,刚捡完就听丝蔻斥道:“薰儿,你怎么不通报就带燕回进来?” “奴婢是让燕回姐姐在房外候着,也不没注意她怎么就跟在后面进来了!”薰儿委委屈屈的扣着衣角。 柳佳蓁抬头对丝蔻道:“许是听见哭声,燕回才会进来,莫要再怪薰儿。” “以后不能再大意了!”丝蔻将放着果子的白瓷盘递给薰儿,语气缓和不少,“拿出去吃吧!” 薰儿瞬然由悲转喜,乐呵呵一福身,“谢大夫人赏,奴婢下去了!” 待薰儿离开,丝蔻将房门从里锁上,忧心忡忡的立在书案旁。 本是全神贯注作画的柳佳蓁,听到她一声接一声的叹气,皱了皱眉放下笔,对她道:“你这是怎么了?我适才说的都是气话,不会赶你走的。” “小姐,奴婢不是忧心这个。” “那是什么?” “四夫人刚走,三夫人就派燕回来送果子。也未免太巧了些!”丝蔻神情凝重,叹气道:“之前,三位夫人都不受宠。您不愿与三夫人为伍,对她能躲就躲。如今怕是躲不过去了!” 听闻此言,柳佳蓁只觉得头疼,她向来不喜后宅妇人间的勾心斗角。对于心怀恶意之人,她唯一的方法就是隐忍与躲避。 见柳佳蓁凝眉不语,丝蔻语重心长道:“三夫人心气高,有仗着其父在朝为官,在府中向来跋扈。王爷样貌英俊又如日中天,她又怎会不去争宠? 若是传言不虚,四夫人正得王爷宠爱,三夫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两人迟早针锋相对。 小姐,三夫人是什么品性,您最是清楚。您就算与她为伍,待她得意时也会将您一脚踢开。而四夫人出身一般,瞧着人也亲和有礼,您若是与她交往,以后的日子或许能好些。” 从小到大,丝蔻虽然年纪小,但向来有主意,尽心尽力为柳佳蓁谋划,始终像只母鸡般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柳佳蓁何尝不知丝蔻苦心。只不过这么多年多去,她早已习惯做一只自欺欺人的鸵鸟,为不惹是非,宁愿躲在阴暗之处,也不愿冒险迈出一步向阳光靠拢。 “我只想与世无争的过日子,怎么会这么难?”柳佳蓁眼神哀怨,语气中满是无奈。 “小姐,日子从来都不是顺风顺水。想要过顺心日子,就要自己够强大。不然,就让强者将自己收入羽翼之下,有了庇护才能安稳的过日子。”丝蔻眼眸闪烁,用手上下抚着柳佳蓁的后脊,柔声道:“小姐莫怕,有丝蔻在,您什么都不用担心!” 柳佳蓁将脸靠在丝蔻腰间,轻轻道:“丝蔻,我信你!” *** 正午时分,阴沉的太空零零星星又飘起雪花。 妙苑正厅内,碳火烧得很足,满屋子都是热气腾腾。 周千寻双颊红润,一双如水的眸子现出无奈之色。又是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本应引人垂涎欲滴,可周千寻也只扒了两口便没了胃口。 正给她布菜的绿弗,关心道:“四夫人,您怎么不吃了?” “没胃口!”周千寻扔下筷子,躺倒在窗下的贵妃榻上。 绿弗走过去,劝道:“这可都是王爷专门命人做的,您再吃些吧!” “实在是吃不下了!”周千寻摸着肚子道:“以前我胃口好,一到饭点肚子便饿得咕咕叫。可自从去了范县,胃口变小了,吃不了几口便饱了。” 绿弗:“饭量减少,兴许不是好事!不若,请位郎中给您瞧瞧。” “不用,不用!”周千寻坐起身,伸个懒腰道:“以前吃得多人也胖,总觉得身子沉,没走两步就要歇歇,还老是头疼犯晕,身子虚的要命。 可食量减少后,人瘦了不说,身体也觉得比以往强健不少。 我觉得现在挺好,不想再变胖了!” 绿弗笑起,“奴婢也觉得,您现在是好看又精神。记得第一次见您,只觉得您胖的像一团棉花,没什么精气神。” 周千寻笑着点了点头,她也觉得身体较之前有很大变化,但又认为不知是胖瘦的问题。她刚接手这副身体时,感觉十分不好,除了心悸症外,经常头疼气短。莫名其妙的心情抑郁,悲观愤然。若不是她会自我调节,说不定还会再跳一次黑山。 可又是从什么时候发生变化了呢? 似乎是在去范县之前,离开周家进了温泉别院之后,周千寻才觉得之前身体的毛病渐渐消失。 难道温泉别院的环境好,她心情舒缓,身上的病症也就缓解了? 周千寻想不明白,干脆甩了甩头,见窗外已无漫天雪花,对绿弗道:“雪停了,咱们出去转转,赏赏雪景去。” “那饭不吃了?”绿弗有些为难。 周千寻走到房门前,道:“不吃了,晚上我对王爷说。” “四夫人,外面天寒地冻。穿暖和些!” 绿弗慌忙从木施上取下一件枣红色锦面大氅,赶在周千寻开门前为她披上。 房门被推开,寒气迎面扑来,周千寻却觉得很舒服。屋内虽然暖和,但空气浑浊不堪,外面寒气重但空气清新。 “四夫人,小心冻手。”绿弗又忙不迭的将一暖炉塞她手中。 周千寻虽不喜这些累赘,但心中又感激绿弗为自己想周全,“你也要多穿些。” “是!”绿弗笑道。 片刻后,主仆二人出了妙苑,一路赏着银装素裹、晶莹剔透的雪景,一路轻声漫语的在雪地缓缓前行。 两人行至一座假山旁,本想绕过去到西边的梅林中瞧瞧,却突听有人在假山后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 “何事?” “你猜今日大夫人的榕苑发生了什么?” “大夫人向来深居简出,亦不爱招惹是非。她能有何事?” 听到这儿,周千寻与绿弗对视一眼,知道是府中侍女闲来无事,碎嘴议论主子。周千寻向绿弗挥挥手,意思是离开,她对闲言碎语向来没什么兴趣。 “新进府的四夫人前去拜访大夫人!” 听闻此话,刚迈开腿的周千寻顿住,若是提到自己,拿她必然是要仔细听一听。 她用眼神示意绿弗,两人蹑手蹑脚站在假山暗面,既能听清另一边两侍女的谈话,又不宜被人发现。 “那位四夫人可不是一般人。二夫人与三夫人左右夹击,都被她游刃有余的应对回去。” “大夫人就更不是她的对手!”说话的那位侍女顿了顿,轻笑道:“结果你猜怎么着?” “别卖关子,快说!” “大夫人与丝蔻姐姐抱在一起痛哭不止!” “啊?” 听者一声惊呼,半晌没有言语。 而躲在一旁偷听的二人,也是惊愣的面面相觑。 “听说,四夫人前脚走了没多久,便出了那档子事。”说话的侍女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道。 听者急急道:“你是说,四夫人欺负大夫人了?”她又似转念一想,道:“不能吧?四夫人初来乍到,大夫人是王府老人,她怎敢如此嚣张?” “老人又怎样?三年来被王爷视为空气,又怎能和得宠的四夫人相比?” “可大夫人向来与世无争,四夫人为何要找她麻烦?” “王爷俊美无双,谁不想被他独宠?府中三位夫人行为虚设,四夫人若介意自己排位老小,想将她们一个个除去,自然是要拿最弱势的大夫人下手!” 听者唏嘘叹道:“别看这三位夫人是太后赐婚。若真被王爷休离,还真是无处可去。” “可不,四夫人还是狠毒!” “是啊,她已得王爷宠爱,竟还要赶尽杀绝!” “雪停了,咱们走吧。” “走,” 待二人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苍茫中,周千寻与绿弗才从假山暗面走出。 “绿弗,上午在榕苑,我有对柳佳蓁说什么戳她心窝子的话吗?”周千寻拧眉纳闷。 绿弗沉吟片刻,亦是不解道:“若按当时的情况,该哭的人是您才对。” “绿弗,你说这事是谁传出来的?”周千寻唇角勾笑。 绿弗又是想了片刻,“那必然是大夫人,咱们去时也没其他人。” 周千寻轻挑眉梢,不以为然,“柳佳蓁看着不像是表里不一的人?” “那就是别人撞见她二人痛哭,故意栽赃到您身上?”绿弗大胆分析。 周千寻赞道:“绿弗所说正是我心中所想。”之后,她黝黑的眸子闪着光亮,幽幽道:“那人必然是想挑拨我与柳佳蓁之间的关系。” 第一六七章 两个戏精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四夫人去了趟榕苑出来,大夫人与丝蔻两主仆气得抱头痛哭,这消息如一阵风迅速席卷豫王府的犄角旮旯。 周千寻在王府内院行走,府中下人远远看见,能躲开的早早绕道而行,躲不开的恭敬行礼中,多少都有几分畏惧。甚至有年纪小的侍女,被周千寻瞥上一眼都吓得战战兢兢,抖若筛糠。 “豫王爷四夫人凶狠跋扈的形象,还真是深入人心!”周千寻笑道。 绿弗凝眉,“四夫人您还有心情说笑?” 相较于周千寻的自我调侃,绿弗心里则像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同时也为自家夫人鸣不平。 “明明是您受了委屈,如今却被别人宣传成这般不堪!”绿弗愤愤道,边说边狠狠跺着脚下积雪,”真是太气人了!“ 周千寻不以为然,将手中暖炉塞进绿弗手中,“别生气,暖暖手。你若生气不是正好合了造谣者的心意?” “四夫人,要不咱们请大夫人出面将事情说清楚?”绿弗道。 周千寻扬眉:“别了!柳佳蓁一直就是豫王府的受气包,她若出面只会越描越黑。造谣者再抓住机会,说是我胁迫的,又当如何应对?” “那咱们就自认倒霉?” 经周千寻一分析,这件事明显陷入死局,想到就这么让背后造谣者得逞,绿弗就心有不甘。 “流言蜚语百日传。”周千寻念念有词,释然一笑道:“造谣者无非是想令我恼羞成怒,找柳佳蓁大闹一番。那咱们也且顺了她的意,每日都去找柳佳蓁。” “啊?”绿弗呆住,“去干嘛?” “当然不是兴师问罪!去联络联络感情!”周千寻眼眸中闪出狡黠的光芒,托腮沉吟道:“不过,这件事还可以再利用一下。” 绿弗更是云里雾里,直到周千寻伏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面上疑云才慢慢消散,露出微笑。 今儿天色未暗,萧元一便进了内院,这倒是与以往不同。 可他似乎心情不佳,一路上对谁都横眉冷对,就连向来都嬉皮笑脸的容玄,跟在身后都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言。 “夫人,王爷回来了!” 单兰旖正半卧在贵妃榻上看画本,听到燕回的话,一骨碌坐起,双眼泛光道:“王爷是往咱兰苑来了?” “呃······”燕回微愣少时,干笑一声,“没有。” 单兰旖狠狠剜了燕回一眼,斥道:“那你大惊小怪干什么!”说着,又窝进软塌中。 “王爷像是往妙苑去了。”燕回为她垂着腿,谄笑道:“怒气冲冲的模样,连容公子都大气不敢出一声。” 单兰旖猛然坐起,手中画本被她紧紧攥在手中,斜眼瞥着燕回,唇角勾起,“去兴师问罪?” “十有八九是!”燕回笑道。 单兰旖冷哼一声,道:“那你还不快去瞧瞧,那小商女是什么惨样?” “奴婢这就去!”燕回起身往房门处去。 “等一下!” 燕回转身,单兰旖向她扬扬下巴,“叫上君若楠身边的桃心,一去看戏。” “是,奴婢明白!” 萧元一到妙苑时,院门紧闭,他望了身后容玄一眼,冷冷道:“不知道本王要来?门怎么还锁上了?” “许是四夫人没想到您这么早来,容玄这就敲门!” “不必了!” 萧元一挥了挥衣袖,将容玄拦下,下一刻突然抬起长腿,对着院门就猛踢一脚。 刹那间,妙苑那扇看似还算结实的乌木门四分五裂。 容玄惊愣间,萧元一已阴着脸抬脚进去。 白雪皑皑的庭院中,周千寻与绿弗亦是满脸惊诧,见他进来,慌慌张张迎上前行礼。 “妾身参见王爷!” “奴婢参见王爷!” 萧元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言语间皆是嘲讽,“本王的四夫人还真是有本事,欺负人都欺负到别·人·家·里·去·了!”最后几个字,他故意一字一顿,让人听了就像是在咬牙切齿! “妾身······妾身不知王爷所说何意?”周千寻垂着头,好似心虚般不敢看萧元一,身前握在一起的双手因为用力,骨节都显出苍白印子。 萧元一双眼一瞪,凌厉的眼神在周千寻身上来回打量。 周千寻被萧元一瞪着,登时觉得背心发凉,双腿打颤,哆哆嗦嗦便跪在地上,哭哭啼啼道:“王爷,妾身只是去看望大夫人,并不知为何她会在妾身走后大哭不止!” “这么说,是柳佳蓁冤枉你了?”萧元一斜着眼横了周千寻一下,嘲讽道。 她跪在那里,头微微扬起,眼角闪着星星点点,嘴巴扁了扁,哀嚎一声,“妾身真是冤枉的!” 萧元一看了,唇角抽搐几下,向周千寻伸出手,像是冲脸去的却短暂一顿,突然改变目标,冲着她手臂而去。 周千寻刚觉得手腕处一紧,身子就被提了起来,没等她站稳就被萧元一拖着进到正厅中。 “砰!” 粗暴地关门声,让绿弗打了一个激灵,她望了望容玄,立刻扯着嗓子喊道:“王爷,四夫人是冤枉的,您就原谅她吧!” 话音一落,绿弗就往地上一坐,捂着脸哭哭啼啼。 “绿弗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两名碧衣侍女,站在没了大门的妙苑门口张望。 负手而立的容玄眯着一双凤目,歪头望去,唇畔勾起招牌式的魅笑,“这不是燕回和桃心,你们怎么来了?” 容玄那张面孔生的俊俏魅惑,不似萧元一冷峻,爱与人打趣斗嘴又整日笑脸迎人,在王府这群侍女中颇有人气。 燕回与桃心也不例外,见他冲自己一笑,皆是小鹿乱撞,垂头羞笑。 只不过,燕回还记得正事,片刻便回了神,她撞了撞身旁还在傻笑的桃心,使了个眼神。 “哦······我家夫人让奴婢给四夫人送盘桂花糕。”桃心举了举手里拎着的食盒。 “啪!啪!啪!” 桃心话音刚落,就听见房门紧闭的正厅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像是砸东西的声音,院中四人惊愣在当场,紧张地连呼吸都缓进缓出。 “你们来得不是时候,四夫人估计没空吃桂花糕!”容玄讪讪一笑,双手抱胸向正厅扬扬下巴。 坐在地上的绿弗,闭上张了半晌的嘴,像是憋足了劲,“嗷”的一声大哭起来。 而在正厅内······ 萧元一坐在餐桌旁,把周千寻按在自己腿上,一只手随意抓着桌上碟盘,胡乱向地上砸着。另一只手则环在周千寻腰上,将她与自己紧紧贴合,二人双唇纠缠在一起,连气息都被吞并。 不知吻了多久,直到怀中之人喘不上气儿,萧元一才恋恋不舍将周千寻放开,瞧她娇喘连连,他唇角坏笑,喊出的话却满是训斥,“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去榕苑张狂!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他刚说完,又伸着头要去吻周千寻,却被她机敏的用手一挡。 “王爷,妾身真的是什么都没做!”周千寻冲着房门喊道。 “你还真是冥顽不灵,是要本王将你赶出王府吗?” 萧元一将周千寻的手抓住,待她回头时,又吻了上去,还顺手砸了几个碗碟。 周千寻被他接二连三的吻,亲的是头晕目眩,心神汤漾,差点都要忘了自己到底要干嘛!又见萧元一依旧冷静沉着,周千寻羞怯间觉得不公平,他与她都在被亲,凭什么丧失理智的人只有自己? 她将萧元一推开,抗议似的对他噘起嘴。 待萧元一不明其意,微微发愣之时,周千寻从他腿上挣脱,灵巧地跳到桌子另一边,浅笑盈盈间拿起一个白瓷碗,狠狠摔在地上,瞬间又带着哭腔道:“王爷,妾身知道错了!” 萧元一扬了扬眉梢,向周千寻赞许的竖起大拇指。而下一刻,却趁其不备,起身扑向她。 周千寻早有防备,一转身就让他扑了个空。 她得意洋洋,萧元一却咬牙切齿,“知道错了,就老实待着,若再不老实,小心本王不客气!” 这话说得像是给院内人听得,又像是对周千寻的警告。不管怎样,赤裸裸的威胁是不用质疑,周千寻自是听懂话中意思,乖乖站着,不敢再去戏弄萧元一。 萧元一眼中的周千寻眉眼含羞,丹唇逐笑,美得不可方物。他亦心神荡漾,慢慢踱步到周千寻身旁,双手扶住她双臂,将她转向自己,霸道又深情。 两人四目相对,情意绵绵间,两张意乱情迷的面庞又一点一点靠近,就在快要触碰到一起之时,房门开了。 “王爷,人都走了,别再演······” 突如其来的打扰,让相拥在一起的二人,身体僵住,不知该如何应对。 见到这种尴尬场景,绿弗下意识地捂了脸,而容玄则“噗哧”一笑,对面前二人戏虐道:“哎呀,咱们进来的不是时候。王爷,你们继续,我和绿弗给你们守着门。” 他说完,用雷霆之速拉了绿弗就往房外退,关上房门的那刻,就听见还几个碗碟葬身在房门之上。 房里面的人像是消了气,也或许是碗碟都被砸光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守在门边的容玄与绿弗默默对视一笑,十分默契地抿着嘴笑起。 “外面两个滚进来!”清冷嗓音从房内传来。 容玄对绿弗撇撇嘴,将房门推开,与她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瞧着餐桌周围一地的狼藉,绿弗暗暗叹气,这又要好一番收拾。 萧元一坐在桌边抿着手中茶盏,面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冷峻,而站在他身侧的周千寻面上绯红还隐隐约约。 “刚才是谁在院中。”萧元一放下茶盏,问道。 容玄与绿弗对视一眼,后者回道:“回王爷,是二夫人与三夫人身边的桃心与燕回!” “来作甚?” “说是二夫人给四夫人送桂花糕。” 萧元一望向周千寻,“造谣者难道是她二人?” “造谣者可不是二人,而是一人!”周千寻语气肯定道。 “哦?”萧元一饶有兴趣的一笑,“你已知道是谁了?” 周千寻嘟着嘴,似是不满道,“王爷,豫王府中那位夫人可是对您最上心!” “最上心?”萧元一上一刻还在皱眉,下一刻便了然一笑,“寻儿是在吃醋吗?” 周千寻羞恼的推他一下,“王爷,说什么呢?” ”好了,不逗你了。”萧元一喝了口茶,道:“你的意思是,造谣者是单兰旖?” “那天入府,第一个向我发难的人虽是君若楠,但妾身能看出来她都是在按照单兰旖的指示在做事。”周千寻摸着下巴,边思考边道:“单兰旖更善于伪装,想必她身边的燕回是故意叫上桃心同往。就像她总拿君若楠当枪使一样。” 府内的三位夫人,萧元一虽不经常见,但还是有一定了解。 柳佳蓁进府时,萧元一刚满十五岁,对于这个年长自己五岁的女子,没有半分喜爱甚至于厌恶,那时的他,只觉柳佳蓁是一份活生生的羞辱。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萧元一明白在这场博弈当中,柳佳蓁是一个可怜的牺牲品,最为无辜却守着自己的横眉冷对。他试着将柳佳蓁作为亲人看待,却发现她似乎更喜欢没有自己出现的生活。 君若楠是在第二年进的府,她与萧元一年龄相仿。性格也不似小女儿家娇羞,爽朗大方,又会些拳脚功夫。萧元一与她交往要比柳佳蓁自在许多,闲暇之时,他会到后院与君若楠过上几招。 在萧元一看来,君若楠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属于别人对她一份好,她能将自己全部掏出来的那种人。 而单兰旖就复杂许多,她虽年龄最小,又进府最晚,但在萧元一面前戏永远是最多的哪一个。 前面两位夫人,对于终日戴着鬼脸面具的萧元一,多少都会有几分畏惧, 单兰旖却正好相反。 从进府的第一日,便缠着萧元一,就算那时她还满脸麻子。 说到单兰旖脸上麻子就更奇怪。 萧元一曾派人到京城打听,单兰旖出生到十三岁外貌并无异样,甚至还屡屡被夸貌美。可十三岁生辰后,脸上不知怎得就长出许多麻子,京城有名的郎中甚至太医都束手无策。 单兰旖十四岁时突然被太后指给萧元一为妾,刚来半年,曾经太医都无法医治的麻子竟自己消失。她脸上的肌肤也变得白皙娇嫩,容貌比一般姑娘都要美上许多。 第一六八章 喜怒无常的单兰旖 “你命绿弗传信,让本王来演这出戏,是为引出幕后造谣者?”萧元一嘴角噙笑,一双黝黑的眸子定定的望向周千寻。 周千寻在他眼眸中看出赞许,眉目间浮上些许得意,“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目的。其一,是妾身不想成为您后院女人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被您“唾弃打骂”也总比当一个人形箭靶子强! 其二,妾身对您的大夫人柳佳蓁很有好感,想要帮帮她。” “帮帮她?”萧元一疑惑道:“柳佳蓁在王府中有何难事?” 周千寻叹气,“妾身进王府没几天,就接连被单兰旖下绊子。而向来不愿与她为伍的柳佳蓁,定然没少受她的责难。王爷,您虽然与柳佳蓁没有夫妻情义,但她毕竟是您府中人,又怎能任她自生自灭?” 听闻此言,萧元一忆起,每回见柳佳蓁都一脸凄凄哀哀的神情,本以为她就是惧怕自己。现在想来,应是受了委屈却不敢吐露。 “所以,你想让府中人看看,本王会为大夫人责骂正当宠的四夫人,她在王府的地位也不会再被人轻视。”萧元一道。 周千寻葱段似的小手拍了拍萧元一肩膀,唇边笑意中满是奉承,“王爷果然是王爷,一眼就看穿妾身的小伎俩!”说完,又似想到什么,瞪着眼问绿弗,“还没问你俩,我与王爷的戏演得如何?那两人信了吗?” 绿弗抿嘴一笑,道:“桃心与燕回自是信了,在院中听得胆颤心惊,没一会儿就离开了!” “能不信吗?”容玄歪头瞧了瞧一地的碟碗碎片,又对着院中四分五裂的大门撇撇嘴,“就冲这些个东西,也不敢不信啊!” 萧元一摸摸鼻头,现在想来踢院门做的是有点过,尴尬间话锋一转,对周千寻道:“寻儿,本王来还想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周千寻垂头望向他。 萧元一笑道:“邢望春与你的家人,后日便会到达城内。” “真的?太好了!”周千寻唇边泛起如花的笑纹,可欣喜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她便又蹙眉嘟嘴,“来了又怎么样?今儿是初七,离下次逢五的日子还早着呢!” 孙嬷嬷定下的规矩,王爷妾室每月逢五的日子才能出府,否则就要受罚。 见周千寻原是为这事愁眉苦脸,萧元一心中暗笑,真是一物降一物,向来胆大妄为的周千寻,是完完全全被孙嬷嬷给压制住! “寻儿,你说这豫王府是孙嬷嬷做主,还是本王做主?”萧元一挑着长眉问。 周千寻还沉浸在烦忧中,顺着他话脱口而出,“当然是王爷做主!”这话一出口,她才反应过来,面上瞬间由悲转喜,兴奋问道:“后日王爷要带妾身出府见家人?” “嗯!”萧元一唇边挽起一抹弧度,撩人心扉中带着一种深深地宠溺。 “王爷~”一声柔情似水的长音呼唤后,周千寻张开玉带般的双臂,从后环住萧元一脖颈,兴奋道:“谢谢王爷,我爱死你了!” 爱死······本王? 这句大胆的表白,瞬间将萧元一其中一个优秀品质,“处事不惊”抹杀的渣都不剩。更让他心脏砰砰直跳的是,周千寻娇嫩的肌肤正贴着自己的面颊,她温暖的体温,她清新的气味,甚至于她微笑时抖动的肌肉,他都感受的一清二楚。 萧元一体内燥火,被添了一把又一把的柴,真真的是越烧越旺。他极力克制,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倏然收紧,将衣料紧紧攥在手心。 “呃······容玄,你去找府中工匠,将妙苑的院门尽早按上。”忍耐让他的嗓音嘶哑低沉。 “现在?”容玄眨眨眼,只觉萧元一这句话来得突然。可抬眼瞧见他面红耳赤的模样,心底了然。 “是,王爷。容玄这就去!”他匆忙俯身作揖,还拉了绿弗一把,“还傻站着干嘛,走了!” 绿弗一脸迷茫,“去哪?奴婢还要打扫地上碎片呢?” “快走吧!咱们在这儿碍眼了!”容玄撇着嘴角,不由分说就推绿弗往门外走。 兴奋劲过去的周千寻,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站直身子。她不好意思的瞟向萧元一,恰好他也扬起头。那直勾勾的热烈眼神,让周千寻的心犹如小鹿乱撞。 “等······一下!” 正欲推门离开的容玄与绿弗疑惑转身,只见周千寻使劲将萧元一从圆凳上拉起来,红着脸道:“王爷,您刚训斥完妾身,若是一直逗留难免引人怀疑。您······您还是快走吧!” “本王······” 不等萧元一再多说一句,他与容玄就一并被推出正厅。 随着房门“砰”的一声关上,萧元一愣在当场。 寒风飕飕的在萧元一耳边乱窜,甚至顺着倒灌进衣襟中。他打了个寒颤,体内燥火渐渐熄灭,也随之恢复往日的冷峻。 “她是将本王赶出来了?”萧元一不可置信的指着房门道。 容玄极力保持面色平静,“四夫人说的没错,刚吵完架就亲热,不太合乎常理!” “谁······谁要与她亲热!”萧元一舌头打着架,想要再争辩几句,嘴张了半晌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只因容玄说的是实话,他无从辩驳,干脆气急败坏猛甩衣袖,大步流星的向院外走。 没走出几步,萧元一突然停住脚步,像是气不过倏地转身,手指对着容玄挥舞了半晌才道:“你······扣半个月俸禄!” 本是垂着脑袋偷笑的容玄,蓦地抬头,满目惊诧,“王爷,容玄做错何事,竟要罚去半个月俸禄?” “你······最近太过放肆,什么话都往外说!”萧元一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他这个理由怎么听都像是临时编的,自认倒霉的容玄独自一人,在呼啸寒风中无声哭泣。 *** “夫人,夫人!” 燕回人还没进到兰苑的东暖阁中,她殷切的呼唤就先一步传入房中。 小息刚醒的单兰旖,盘腿坐在软榻上,伸着懒腰,对推门进来一脸兴奋的燕回道:“妙苑如何?” “哭天喊地,就差出人命了!”燕回幸灾乐祸道。 听闻此言,慵懒的单兰旖瞬间精神抖擞,双眼泛光道:“快仔细说说,怎么个哭天喊地?” “王爷这回是动了大怒!到了妙苑,一脚就将院门踢飞!”燕回不仅说还配上了表情与动作,将当时萧元一的凶狠学的是微妙微翘。 单兰旖的兴致一下子被勾了起来,急急道:“然后呢?” “四夫人就喊冤,王爷说她狡辩,四夫人就跪了下来,哭得是梨花带雨!”为了让她高兴,燕回描述的很是细致。 单兰旖鄙夷的撇撇嘴角,“真是狐媚子,还想用眼泪博得王爷的怜惜?” “就是,那会儿王爷伸出手朝四夫人脸去了。”燕回瞪着眼,冷哼一声,“桃心那个呆子,竟说王爷是要给四夫人抹泪。奴婢瞧着分明是想要甩她大巴掌!” “扇了吗?”单兰旖眼底浮现狠戾。 燕回讪笑一声,“王爷许是顾念有旁人在,给四夫人脸面,没下手。” “王爷还是对那小商女有情!”单兰旖使劲扯着手中帕子,恶狠狠道。 见自家主子满脸失望与愤怒,为不让她怒火喷发殃及自己,燕回急忙又道:“不过,王爷十分暴戾的将四夫人拖进厅中,虽然奴婢没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听着里面噼里啪啦的打砸声,还有四夫人的哀嚎,奴婢觉得她定是受了皮肉之苦!” 解气! 听到周千寻挨了萧元一的打骂,郁结在心中多日的怨气终于散去,单兰旖喜笑颜开道:“看来那小商女在王爷心中,也不过如此!” “王爷性子暴躁,四夫人又出身低微,对她随时打随时骂,还不完全凭心意?” 燕回说着话,就是想讨单兰旖欢心,谁曾想一抬头,她正阴沉着脸瞧着自己。 “夫······夫人,奴婢说错什么了?”她冷厉的眼神令燕回脚底生寒,她双腿一软跪在塌边。 “哼!”单兰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睥睨着战战兢兢地燕回,冷言道:“王爷性子如何,也是你能说三道四?” 低垂着脑袋的燕回,心头乱颤,刚说话没把门竟忘了单兰旖的禁忌,就是谁都不能说半句豫王爷的不是。 她心中暗暗叫苦,本是讨赏的差事却因自己这张嘴,不禁没了封赏还要受皮肉之苦。 “老规矩,掌嘴二十,你自己来!”单兰旖身子往背后的锦面靠枕上缩了缩,冷着脸道:“别想浑水摸鱼,本夫人要听见声响!” “是!”燕回嗫喏回道,之后吞咽几口口水,再也没有犹豫,左右开弓朝自己面颊猛扇,她扇一巴掌还自己数一下,“一、二、三······” 啪、啪、啪的巴掌声在暖阁中回荡。 清脆响亮,还带着些许节凑,让闭着眼假寐的单兰旖觉得十分舒适,她完全沉浸在一种变态的享受当中。 “十八、十九、二十!” 随着巴掌声倏然消失,单兰旖心间缠绕着一股怅然若失,她眼中露出嗜血的凶光,但却是一闪而过。 “你知道消肿的药在哪,自己拿去敷了!”单兰旖瞧见燕回红肿的面颊,皱了皱眉,轻声慢语中满是威胁:“若王府传出,本夫人虐待侍女的消息,第一个收拾的便是你!” 燕回像是已习惯她的做派,忍着疼痛讨好笑道:“夫人,燕回是您的陪嫁丫鬟,出卖您又有什么好处?” 这句话说得倒是实话! 自家主子在王府横行霸道,燕回没少狐假虎威,离了单兰旖她也就什么都不是。 可单兰旖又何尝离得开她? 单兰旖进豫王府时带来了不少侍女嬷嬷,却都被与萧元一一个脾性的冷面孙嬷嬷赶了回去。说王府养不起那么多闲人,单兰旖既然进了王府就要遵守豫王府的规矩,只能留娘家一名贴身侍女在旁伺候。 所以,从小伴着单兰旖长大,又最为机灵的燕回被留了下来。 就这么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儿,单兰旖就是再暴虐,对燕回还是会手下留情。 “燕回,王爷的心思还真难懂?”单兰旖犟犟鼻头嘟起嘴,一副娇俏少女烦恼的模样,与刚才的狠戾判若两人,“传闻说,他对那小商女宠爱至极,可现在却说翻脸就翻脸!” 有了刚才的教训,燕回谨慎酌言,“王爷对四夫人可能是一时兴起,腻歪后还是觉得夫人这种千金贵女更合心意。” “千金贵女?”单兰旖眼中又现出阴狠,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怕不是本夫人!” 见她又变了脸色,燕回打了个激灵,强保持镇定道:“奴婢愚钝,不明夫人意思。” “王爷惩治小商女,不就是为了那个装腔作势的柳佳蓁!”单兰旖咬牙切齿。 燕回恍然大悟,心中又不由暗诽单兰旖心思深沉难伺候, 当初,是单兰旖要借题发挥造谣四夫人欺负了大夫人,为的不就是让王爷惩罚四夫人。如今计谋得逞,她竟然又怨王爷为大夫人出头! 嫉妒之心还真的能令女人蛮不讲理。 燕回小心翼翼回道:“夫人您说,咱们要怎么对付大夫人,才能让您解气?” “蠢货!” 单兰旖的呵斥,让燕回浑身一抖,“奴婢是蠢,您消消气!” “王爷会为了那老女人惩治小商女,难道就······”单兰旖哽咽住,心头涌上一股凄凉,咬着后槽牙道:“难道就会对本夫人网开一面吗?” 此话一落地,燕回彻底不敢说话了。 单兰旖是个典型的多面人,她当面温柔可爱玲珑贴心,转脸可能就会凶狠无情刻薄自私。但不管如何变脸,她都对萧元一的爱慕之心却从来不变。 燕回作为单兰旖的贴身侍女,最了解她这位主子为了嫁给心仪之人,都不惜毁了自己的容颜。 有时想起这件事,燕回心中也不禁释然,一个能对自己都能狠下心的人,对他人又怎能不狠呢? “那夫人的意思是······” 单兰旖拿起矮桌上的画本,捧在眼前道:“王爷大张旗鼓的惩治小商女,就是要告诉府中人不要小看了柳佳蓁。而那小商女就更不足为惧,粗鄙不堪失宠是迟早的事。 她们的事就先放一放吧。王爷好不容易回了豫王府,本夫人可不能让他厌弃。 燕回,下回逢五出门,本夫人要好好采购些首饰服饰!” “以夫人的容貌,精心装扮一番必然要压过府中其她夫人!”燕回顺着她心意道。 单兰旖终于露出舒心的笑,“小厨房炖了燕窝,你也去喝一碗。” “是,奴婢这就去领赏。” 燕回松了口起,忙不迭行礼,退出了碳火烧得极旺,却寒若冰窖的东暖阁。 第一六九章 信任他人是一种美德 经过昨天一番折腾,豫王府上上下下都暗暗吐槽,传闻果然不能信! 说什么王爷与四夫人情比金坚、生死相随,或许都是不明真相之人刻意添油加醋后的结果。 豫王府的吃瓜群众们也有了盖棺定论,他们这位豫王殿下终究是个薄情寡淡之人,任何女子都是一时之兴,没有一个能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周千寻对于这个结果很满意,她向来不喜欢出风头,更不希望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到了漳州城,她还有很多事情未做,身边若有太多双眼睛盯着,反而不便展开手脚行事。 今晨放晴,阳光普照,王府中雪景更显美轮美奂,像是一个被用银子装饰而成的世界。 周千寻与绿弗身在美景当中,却沉默寡言不像前几日欢声笑语。更加突兀的是,周千寻在内院行走竟还戴着帷帽,飘逸的薄绢垂下,令她容颜若隐若现,引人无尽遐想。 迎面走来两位碧衣侍女,不敢多瞧周千寻一眼,福身行礼便匆匆离开。 “四夫人在府中为何戴帷帽?” “许是昨日受罚,脸上有了伤痕!” “王爷下手太重!” “是啊!” 于是,豫王爷不仅薄情寡淡还暴虐狠辣,对惹恼他的人无论男女都不会心慈手软的传言,飘荡在豫王府各个角落,又趁着冬日寒风席卷整个漳州城。 而王府内外,痴恋萧元一俊美容颜的女子,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被彻底寒了心,再也不敢做成为他心尖宠的美梦。 榕苑 见周千寻与绿弗走进院中,丝蔻匆匆迎上前,福了福身,一脸愧疚道:“四夫人,奴婢知道您心中有气。可昨日的谣言真不是我家夫人所为!” “······” 周千寻沉默不语又头戴帷帽,丝蔻看不出她息怒,心中忐忑,干脆一咬牙跪在雪地中,哀求,“四夫人,您若有气就冲奴婢来。我家夫人胆子小,不能受惊吓。” “嗯~”对于丝蔻的行为,隐在薄绢后的人似乎很困扰。 “咳咳······咳咳······” 伴随一串猛烈地咳嗽声,寝室房门被由里推开,柳佳蓁踏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来。 “寻儿妹妹,丝蔻只是我的侍女,莫要为难她!” 丝蔻见她出来,焦急道:“小姐,您染了风寒,快些进去!” 听到院中丝蔻的哀求声,柳佳蓁慌忙出来,只想穿了件单薄的长衫,再加上身体抱恙面色毫无血丝,整个人显得憔悴又孱弱。 “唉!”一声叹息从薄绢后飘出。 周千寻将身上的大氅解下,亲手为柳佳蓁披上,微微一笑道:“大夫人,你们主仆还真是让寻儿困扰呢?” “丝蔻姐姐,你快起来。”绿弗将丝蔻扶起,也是笑道:“我家夫人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被带着周千寻体温的大氅包裹,柳佳蓁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满腹狐疑的望向薄绢后,似在勾唇浅笑的女子。 榕苑不大,也只有一个暖阁,屋中虽然烧着碳火,却也要比妙苑暖阁凉上几分。 柳佳蓁依靠在云纹绣面的靠枕上,身上盖着两床锦被,手里又被丝蔻塞进一个暖炉。 “四夫人,咱们房里凉,您还是披上大氅吧!”她恭敬地对周千寻一福身,将大氅递给绿弗。 周千寻依言披上大氅,将帷帽摘下,坐在软榻边浅笑盈盈的望着柳佳蓁。 “寻儿妹妹,你的脸······” 柳佳蓁与绿弗皆是惊讶,府中都传四夫人挨了王爷的打,面颊红肿。可现在看来,她依旧肤若凝脂,没有一丝一毫伤痕。 周千寻与绿弗相识一笑,对柳佳蓁道:“大夫人,寻儿只是戴了一顶帷帽出门,没想到竟引出那么多流言蜚语。” “对妹妹我心中愧疚。”柳佳蓁握住周千寻双手,叹气道:“那日妹妹走后,我与丝蔻感念往昔艰辛不由泪如雨下。没成想竟被小人利用,搬弄是非,让王爷迁怒于妹妹!” 周千寻抽出一手,似是安慰的拍了拍柳佳蓁手背,微笑道:“大夫人不用自责,寻儿一早就猜出是有人借您的名义来撩拨是非。而王爷也并没有真动怒,寻儿并没有什么大碍。” “寻儿妹妹,你真的从未怀疑过我吗?”柳佳蓁秀气眉头拧起,她不明白只见过两面,周千寻对她的信任是从何而来。 周千寻乌定定望着她,“从未!” 短短二字,令柳佳蓁百感交集。 她这一生从未信过几人。少年时出于人的天性,柳佳蓁信任的人是父亲,但并未从他身上得到自己想到的保护。 直到现在除了丝蔻,柳佳蓁不敢再去相信他人,也不去奢求得到别人的信任。本以为孤独寂寞的过完一生,是她的宿命。却没想到眼前这位眉眼带笑的女子,却轻易将信任给了形同陌生人的自己。 柳佳蓁心中流淌进一股热流,比厚实的锦被,烧得火热的暖炉都让她倍感温暖。 “寻儿妹妹,我之前那般对你······”她不善言辞,想起自己先前近乎无礼的冷漠,只能紧握住周千寻双手,以此来表达心中羞愧。 周千寻明白柳佳蓁想要表达歉意,笑道:“大夫人此前并不知寻儿为人如何,有所戒备也是人之常情!寻儿不会放在心上,您也不必介怀。” 周千寻豁达的笑颜,感染到柳佳蓁,她唇畔绽开笑颜,眼眸中满是感激,“谢谢你,寻儿妹妹。” “那寻儿以后便认下您这位姐姐了!” “嗯!”柳佳蓁温柔地应下。 周千寻与柳佳蓁握在一起的手越来越紧。 两人又闲聊一会儿,在仕女作画方面的话题是越聊越投机,一直快到晌午,周千寻才起身告辞。 由于柳佳蓁感染风寒,便命丝蔻将周千寻主仆送到院门处。 “佳蓁姐姐有病在身,你家暖阁的碳火要再烧足些!”周千寻对丝蔻嘱咐道。 丝蔻眼眸一暗,叹气道:“不是奴婢碳火烧得不足,而是派到榕苑的碳好坏掺半,实在烘不热屋子。” “好坏掺半?”周千寻挑起眉梢,“内院事务向来都是孙嬷嬷打理,她并不是会厚此薄彼之人,又怎么会苛待你家夫人?” “孙嬷嬷做事向来公允,可架不住她手下人使坏!”丝蔻愤愤道:“三夫人进府前,我家夫人的日子好过些。三夫人是个不容人的主儿,见不得别人比她好。 我家夫人娘家虽然落败,但家族声望却也是二夫人、三夫人不可相比的。 府中几个老嬷嬷闲来无事,碎嘴闲聊,王爷若是要立侧妃,从出身资历相比较,大夫人必然是第一人选。 也不知怎的,这话偏偏传到三夫人耳朵里,从此她就恼上我家夫人。买通府中几个管事嬷嬷,瞒着孙嬷嬷,从衣食住行上苛待我家夫人。” “那大夫人都没找孙嬷嬷说过?”绿弗皱眉插言。 丝蔻又是叹气,“我家夫人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主儿,性子也软弱可欺。就怕告了三夫人会适得其反,所以就忍了下来。这忍着、忍着,便也就习惯了!” 她最后一句话中的无可奈何,透着无尽心酸。 “丝蔻,以后府中那些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绝不敢再苛待你们!”周千寻安慰道。 丝蔻见她语气肯定,心中不解,“四夫人是何意?” “王爷昨日就是在敲山震虎,让整个豫王府都看看,欺负大夫人是什么后果!”周千寻仰着下巴道。 丝蔻微怔,似是明白了什么,双腿一曲倏地跪在周千寻面前,对她叩首道:“丝蔻代我家夫人谢过四夫人!” “丝蔻,你要谢的人不是我,而是王爷!”周千寻与绿弗慌忙将她扶起。 丝蔻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丝蔻心中明白,若不是四夫人出面,王爷又怎会配合着演了这场戏呢?” 周千寻秋眸扫过正在垂泪的丝蔻,笑意微漾,柳佳蓁身边有这般聪慧的侍女护着,也是她的福气。 “我与你家夫人投缘,互相帮衬也是应该。说不定以后,我也有需要佳蓁姐姐帮忙的时候!”周千寻笑道,“好了,本以为你比你家夫人坚强些,怎么也这般爱哭?” 听闻此话,三人皆是笑意盈盈。 “莫送了,快进去侍候你家夫人。” “是,四夫人慢走!”丝蔻福了福身,见周千寻与绿弗转身要走,又赶忙道:“四夫人,您没事常来榕苑。” 周千寻转过身笑道:“一定!” 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丝蔻才往院中。想起柳佳蓁以后,或许能在周千寻的感染下变得明媚开朗,她的步子越发轻盈。 翌日 漳州,郑县 远处天际刚刚泛白,邢府内就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 明日,邢望春便要到漳州府衙任总铺头一职。所以今日,他要带着一家老小先行进城。府中几个下人,在周家三姐妹的带领下,一刻不敢耽搁将前几日就打包好的行礼,一个个搬上两辆租来的马车中。 天色大亮之时,周家人用过早饭,一切准备妥当,也到了出发的时辰。 “母亲,您还是和儿子一起走吧!” 邢府大门外,周昭明对为自己送行的周老太太恋恋不舍。算起来,活了大半辈子,这还是他第一次与母亲分离两地居住,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周老太太呵呵一笑,“昭明你都是有外孙的人,还离不开母亲吗?” 周家人听出她话中调侃,都不禁笑起。 周昭明不好意思的垂头,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笑道:“也罢!母亲在哪顺心就住哪,儿子会经常来看您的!” “这就对了!”周老太太为他整理下衣襟,拍了拍他肩头浮灰,爽朗一笑,“时辰不早了,你们快上路吧!” “是,奶奶!” 周家人陆续上了马车,周千秀将怀中抱着的元宝亲了又亲,才将他交到周千若手中。 “元宝,我与你父亲先到城中,将咱们的家打点好。过几日便将你、馨儿、玥儿和二姨接过去。”她蹲下身子,抚着元宝面庞轻语道。 元宝黑如葡萄的一双眸子眨了眨,拍着自己的小胸脯道:“母亲,你们走了,我便是家中唯一的男子汉。我一定会照顾好奶奶她们的,你就放心吧!” 听着孩子暖心的话,周千秀眼角泛起泪花,“真是人小鬼大,谁教你的?” “是父亲啊!”元宝朝邢望春扬扬下巴。 邢望春对他扬起大拇指,一把将周千秀拉起,“哎呀,过几天就见面了,搞得跟生死离别似的!” “千若,奶奶与孩子们就交给你了!”周千秀道。 周千若笑起,“大姐姐,莫要挂心,一切有我!” “母亲,保重!” “元宝要听话!” 马儿们张开四蹄,车轮渐渐滚动,两辆马车一个接一个消失在,清晨的和煦阳光中。 “奶奶,咱们回吧!” 像是没有听到周千若的呼唤,周老太太站着一动不动。 周千若皱了皱美,绕到周老太太身前,不由怔住,她竟是泪流满面。 周老太太适才的笑颜,不过是强压着自己心头分离的伤感,只想让儿子与家人走得放心。 “我没事,人老了,难免会多些惆怅!”周老太太将泪擦干,笑道。 周千若勾唇浅笑,柔声道:“奶奶,家里菜吃得差不多了,咱们一起去买些?” “走,我也正好想去街市转转!” 周千若将元宝与两个女儿,托给府中两个婆子照料,便搀着周老太太向街市而去。 郑县街市,热闹非凡。 离新年已不足一月,街面上喜气洋洋,也到处都是采购年货的人。 周老太太虽然长住郑县,但春节还是要到漳州城过的,所以并没有备太多年货。但为应个景,福字对联还是买了些。 两人又买了些米面肉菜等日常用品,瞧着采购的差不多便要往家走。 此时,街面上来往行人越来越多,简直到了比肩接踵的地步。 不知怎的,周老太太突然觉得胸闷头晕,忽的顿住脚步。 “奶奶,您怎么了?”察觉到不对劲,周千若将她扶住。 周老太太刚张嘴要回答,只觉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奶奶,奶奶!” 周千若惊呼,又因力气小,没经住周老太太猛然压在自己胳膊上的重量,致使她身体向地面滑落。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一个有力的臂膀将周老太太的身体牢牢接住,才没让她摔在地面上。 “多谢!” 周千若慌忙的道着谢,一抬眼将看清那人面庞时,不由脱口而出,“是你!” 第一七零章 鳏夫?很好! “是我!”顾璟一改往日的温吞,眼神凝重且焦急,对周千若道:“老太太平日有眩晕症吗?” 周老太太突然晕倒,使周千若心慌失措,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大家让一让!” 顾璟驱散开围观人群,将周老太太平放在地面,把自己的随身包袱垫在她后脑。 他随后又从药箱中拿出一个药囊,散发着一股浓厚的中药味,放在周老太太鼻下晃了晃。 不消一会功夫,周老太太眼珠在紧闭的眼皮下微微转动,似是有了转醒迹象。 “瞧,老太太又反应了!” “是啊,眼睛要张开了!” 在药囊味道的刺激下,周老太太渐渐恢复意识,半阖着双目有气无力道:“若儿,奶奶没事了,扶我起来。” “不可!”顾璟抬手将周千若拦下,对周老太太柔声道:“老太太,您现在是否有作呕之感?” “是!” 顾璟把着周老太太的脉搏,对她道:“您突发眩晕之症,还是躺着缓一缓再起来。” “奶奶,这位是顾璟郎中,医术甚好,您就听他的吧!”周千若知道顾璟医术高超,对他所言十分信赖。 “好!”周老太太虚弱的点点头。 围观人群见老人已清醒,身边又有郎中在,没啥热闹可看便一呼啦全部散去。 周围空间逐渐开阔,新鲜空气也流通起来。周老太太灰白面色泛起红润,头晕恶心之感也慢慢好转。 “周姑娘,你先把老太太上半身扶起!”顾璟说完,背对着她二人微微转头道:“老太太,您现在不宜走动,在下背您回去!” 周千若望着他略显单薄的背脊,十分感激道:“多谢顾郎中!” “不必客气。快些吧,老太太可不能冻着!”顾璟噙着的一抹笑中带着无限温柔。 周千若微微一怔,只觉面色发烫,慌忙低下头将周老太太抚到顾璟背上。 顾璟背着周老太太,在周千若指引下向邢府而去。 “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太奶奶!” 邢府中董嬷嬷正领着三个孩子玩耍,见周老太太被个年轻后生背着,周千若面色凝重,慌忙迎上前去。 “董嬷嬷,奶奶眩晕症犯了,孩子们就麻烦您先照料着!”周千若匆匆交代几句,便引着顾璟向周老太太房间去了。 将周老太太安放到床榻上后,顾璟面红气喘也顾不上休息,从药箱中拿出针灸袋子展开,抽出银针,分别在周老太太的三阴交、太冲、太溪等穴位上施针。 “周老太太面容憔悴、眼眶灰滞,指甲色灰暗干裂见嵴,舌质暗红,苔薄黄微腻,脉弦紧略数,是典型的眩晕症。”顾璟坐下拿出纸笔,边开药方子边道:“无痰则不作眩,按照在下的药方每天煎服一贴,服七天就会有所好转!” 他的声音很好听,既有磁性又显得稳重,给人一种安全感。 周千若本就不是个有主意的人,周老太太突然发病又恰逢家人不在,她已是六神无主若不是顾璟出现,还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周千若望着顾璟的清秀侧颜,他微微蹙起的眉头,认真的眼神,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嘴唇,都令她心中油生一种可以依靠的踏实感。 “周二姑娘,药方开好了,你快叫人去抓药吧!”顾璟将药方递给她。 周千若接过药方,向顾璟福身行礼,“今日真是多亏了顾郎中,太谢谢您了!” “周二姑娘,你何必客气。在下与你······”顾璟顿了顿,改口道:“与周家几位姑娘都是老相识,这都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快些去抓药吧!” “嗯!”周千若眼眶中含着泪,对他感激的融融一笑。 顾璟愣愣站着,纵然周千若已不在房中,他依旧回味着那女子,羽睫微润时一笑间的芳华。 “咳咳······” 周老太太的咳嗽声,让顾璟转醒,他走到床榻旁儿,见周老太太精神恢复许多,正眉眼带笑的望着自己, “周老太太,在下将银针给您拔出!”顾璟向她作揖后,便动手将根根银针从穴位中拔出。 周老太太舒出一口气,笑道:“顾郎中,若不是你搭救,老身真的是要见阎王喽!” “老太太,您说笑了。”顾璟微微一笑,道:“您的眩晕症并不严重,许是天气寒冷的缘故才会病发。初次之外,您的身体还是很硬朗的!” 不知是否被他搭救的原因,周老太太对眼前这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颇有好感。 又见顾璟行事做派彬彬有礼,像是出自家教严谨的家庭,对他的喜爱又加深几分。 “奶奶,您感觉好些了吗?”周千若进门,见周老太太正神采奕奕的与顾璟谈话,悬着的心倏然放下。 周老太太对她笑道:“刚顾郎中对我针灸后,便觉得好受许多。” 虽然她如此说,周千若却不敢掉以轻心,“奶奶,这几日您就好好卧床休息,不要在随意走动了!” “都听你的!” 祖孙俩相识一笑。 顾璟见周老太太已无大碍,便起身告辞,“顾璟明日再来复诊!” “给您诊金!” 周千若将准备好的诊金递给顾璟,却被他拒绝,“不用了,在下与周家几位都是熟人,怎好收取诊金!” “顾郎中,那怎好意思,你还是收下吧!” “不······” 正在两人将手中银子推来推去之时,元宝带着汐儿玥儿冲进房中。 “太奶奶,我们来看您了!”元宝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咋呼。 两个小姑娘也有样学样,跟着嚷嚷,“太奶奶,我们看您了!” “哎,来吧来吧!”周老太太慈爱的笑着。 元宝率先冲到床榻边,汐儿玥儿跟在后面,只是二人在路过顾璟身边时,顿住了脚步,瞪着黑溜溜的眼珠望向他。 “顾郎中!”汐儿年龄大些,很快认出眼前的男子,就是那位总是带着温柔笑脸的郎中。 她兴奋的抱着顾璟大腿,仰着小脸对他道:“汐儿好想你啊!” “好想你!”年龄稍小的玥儿显然也认出顾璟,抱着他另一条大腿,学着自己姐姐道。 “哈哈~”顾璟一弯腰将两个孩子都抱在怀中,柔声道:“顾叔叔也很想你们!” 元宝看着喜笑颜开的汐儿玥儿,皱了皱小眉毛,一歪头问:“他是你们的父亲?” “元宝,胡说什么!”周老太太嘴上呵斥,眼中却带着笑意。 元宝噘起小嘴,不服气道:“太奶奶,元宝见到父亲才会像汐儿玥儿这般开心,他真不是她们父亲?” 孩子天真的言语,骤然将屋内气氛变得不同寻常,顾璟与周千若表情尴尬,眼神四处游走,就是不敢往对方身上瞟。 这一次,周老太太不再作声,她就是要看看这二人要作何反应。 “老······太太按时吃药,在下明日再来!”顾璟将汐儿玥儿放下,始终不敢抬头,胡乱朝着床榻方向一拱手,逃似的奔出房间。 “顾郎中,您······您的药箱!” 顾璟听到周千若的呼唤,才想起药箱与包袱都没拿,只得硬着头皮回来。 “多谢周二姑娘!”接过东西,他便立刻转身离开。 “哈哈······哈哈······” 待顾璟离开后,周老太太倚靠在床头,实在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奶奶,您笑什么?’周千若窘迫的望向她。 周老太太耸着肩,笑道:“顾郎中很有趣!” “顾郎中人很好!”周千若笑得轻快而羞涩。 顾郎中是个好人! 在范县时,邻居们都是口口相传。 顾璟医术精湛,对待病人从无贵贱之分,家庭贫穷之人甚至能得到他免费的救治。 记得汐儿两周岁时,突然高烧不退,因为无法当时付出诊金,周千若抱着浑身滚烫的被不知多少家医馆拒之门外。 她走投无路之时,是顾璟在街上捡到她们,带回自己的医馆,对汐儿精心救治并免了诊金。还免费抓了药让周千若带回家熬制。 那日,她抱着奄奄一息的汐儿,坐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甚至想到了去死。 若不是顾璟,汐儿早就一命呜呼,而自己说不定也······ 想到此,周千若眼眶发热,泪水濡湿了眼眶。虽然她快速地将泪水拭去,却还是没逃过周老太太的眼睛。 周老太太向汐儿招招手,道:“汐儿,来。” 汐儿乖巧的依偎在周老太太身边,听她问话,“汐儿,太奶奶问你,顾郎中家中有何人?” 在范县时,汐儿很喜欢顾郎中,又住在同一条巷子,她经常溜到他的医馆玩耍。所以,对于周老太太这个问题,她很清楚,“顾郎中家中只有他一人!” “哦!”周老太太若有所思的望向周千若。 周千若被她瞧的不自在,道:“奶奶,怎么问起顾郎中家中事情。”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那年轻人不错,顺便问一下。”周老太太神情淡然,随后又道:“那顾郎中是哪里人?” 周千若想了想道:“听五妹妹讲,他是京城人士。家中长辈还是做官的。” “是吗?”周老太太眸光闪烁,继续道:“在京城可有家室?” 周千若一怔,狐疑道:“奶奶问这个作甚?” “哈哈,”周老太太笑起,又风淡云轻道:“这都是嘴边上的话,有啥不能问的?” “听说早年娶过妻子,因体弱多病,婚后没多久便过世了!”周千若道。 是个鳏夫,这个好! 周老太太不由咧嘴笑了起来。 *** 漳州城,豫王府 晌午时分,各院夫人都在用饭,除了贴身服侍的奴婢,其他人也都闲了下来。 两位身着靛蓝衣衫的两位嬷嬷,坐在游廊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今儿王爷要带四夫人出府。”其中一个圆脸嬷嬷瞧四下无人,轻声道。 另一位身材干瘦的嬷嬷问,“王爷前几日不是刚责罚过四夫人,怎么转脸就和好了?” “什么和好!”圆脸嬷嬷撇撇嘴道:“听说,四夫人娘家搬到城中。王爷是要带她去兴师问罪。” “这回王爷还真是恼上四夫人了,竟然还要去羞辱她娘家人!”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两位嬷嬷只顾着唏嘘,去没发现游廊另一头,有两个挺拔身影正一前一后向她们走来。 “奴婢参见王爷!” “奴婢参见王爷!” 两位嬷嬷慌张行礼,适才她俩碎嘴不知被王爷听去多少,心中皆是惶恐,豆大汗珠在额间汇集。 “起来吧!” 萧元一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只是在路过垂首二人之时,冷漠的瞥了她们一眼。 走出游廊,萧元一淡淡道:“容玄,刚才那些话是你传出去的?”’ “王爷,容玄想得理由不错吧?”他笑道。 萧元一皱了皱眉,冷言道:“不好!把本王说得像一个气度极小的恶人!” “王爷,什么恶名您没担过,还在意这个?”容玄揶揄道。 萧元一停下脚步,定定的盯着容玄,一直到他被看的发毛,才道:“再扣你半个月俸禄!” “王爷!四夫人造谣您打女人,不更恶劣!你为何不罚她?” 容玄面上愤慨,心里却在滴血,加上上回一个月的俸禄就这样没了? 萧元一淡淡道:“管好你自己吧!” 容玄被气得无语,懊恼的打了一下自己嘴巴,道:“让你嘴贱,下个月可怎么过啊!” 豫王府门前,停着一辆黑楠木车身的马车,车窗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探究华丽马车中的乘客。 站在马车车窗下的绿弗,见萧元一与容玄出来,迎上前微微福身,笑道:“见过王爷!” 萧元一望了望被遮挡的车窗,问,“寻儿在上面?” “四夫人已经恭候您多时了!”绿弗道。 “哼!”萧元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嗤笑道:“见她娘家人倒是跑得快。” 他说完,撩起长袍下摆,一抬脚跳上马车。 “王爷,快进来!”周千寻殷勤的掀起帘布,将萧元一迎了进来。 周千寻今日穿了件淡粉色的衣裙,腰处系上云带更显窈窕,也映得她面若芙蓉,一双杏目顾盼神飞,浅浅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 萧元一看直了眼,就那么弓着背,愣愣的望向她。 “王爷,您怎么了?”容玄也已上了马车,见萧元一迟迟不进车厢,奇怪道。 萧元一回了神,转身就把容玄往车下推,“下去!要不骑马,要不走路!” 容玄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差点跌下马车,委屈道:“王爷,容玄不能坐马车吗?” “不能!”萧元一甩下一句,就扭头钻进车厢。 容玄扁了扁嘴,瞪了一眼抿嘴偷笑的绿弗,乖乖下了马车。 他心中暗想,一定要翻翻黄历,是不是触了什么霉头,今天这么倒霉! 第一七一章 不同意,就休了我! “王爷,您为何将容玄赶了下去?”周千寻一双杏眸中闪着疑惑,微微含笑,柔声问道。 萧元一与她相对而坐,胳臂抬起,修长微凉的手指抚上其面庞,继而捏住其下颌,左右打量一番,道:“你今日上妆了?” 周千寻被他看得面色微红,一歪头躲过其挟制,唇畔微染起清浅笑意,“王爷,妾身回娘家打扮的精神些,家人看着放心,您脸上不也有光?” “本王······不需要你的漂亮来给自己长脸!”萧元一眉头紧蹙,闷闷不乐道:“你的美只本王一人知道便可!” 又来了! 独占欲是有多强? “是,王爷!” 周千寻嘴上顺从,心里却暗暗腹诽,面上的笑也显得牵强。 萧元一瞪她一眼,道:“帷帽带了吗?” “带了!” “下车就戴上,以后出门都是如此!” “冬天还好,可夏天那么热,出门怎么带?”周千寻不满的质问。 萧元一挑着眉梢,凝视她许久,慢慢道:“你说得有些道理。本王有两个法子,你可以选其一。” “什么法子?” 周千寻恬然笑语,萧元一从来都是自己说一不二的主儿,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竟会给别人选择权? 萧元一道:“第一个法子,你一直待在豫王府便不用戴帷帽。” 周千寻闻此言,眉间春风不在,微蹙柳眉,嘴中嘟囔,“这也叫办法?”抬眼瞧见,萧元一面色不悦,又立马堆满笑容,道:“王爷,第二个法子是什么?” 萧元一扬起下巴,唇边勾起的笑中,淌出淡淡的邪性,“第二法子你一定喜欢!” 周千寻被勾起好奇心,瞪大双眼,等着他说下去。 “就是······你再吃成小胖子,没人会多看你一眼,随你去哪都行!” 又被萧元一耍了! 周千寻的笑僵在唇边,直至慢慢消失。又见萧元一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望向自己,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忘了面前人的身份,真真像个被自家夫君戏耍的小媳妇,攥紧小拳头就要为自己出气! “你又戏弄我!” 周千寻挥着绣花拳向对面之人扑去,可她又怎是萧元一的对手。连人家的头发丝都没碰到,双手就被他一手擒住,身体也随之跌坐到他的腿上。 “放开我!”周千寻气恼的想要挣脱,却被抓得更紧。 萧元一缓缓眯起双眸,黑瞳中闪过一丝戏谑的亮光,“你亲本王一下,本王便放了你!” “不要!”周千寻将脸别到一旁儿,断然拒绝。 萧元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对窗外容玄喊道:“容玄,让车夫调头,咱们回······” 他话没说完,只觉脸前一暗,双唇便被啄了一下。只不过,温热刚在唇畔蔓延即转瞬而逝。 “王爷,您满意了吧?”周千寻嗫喏道。 萧元一舔舔嘴唇,垂眸看着怀中一瞬红霞纷飞的女子,低沉的嗓音一字一顿道:“不-满-意!” 周千寻:“······” 两人四目相对,萧元一一个俯身,又要上前,吓得周千寻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愕地看着他,浓密的睫毛惊慌失措的搧动着。 萧元一唇边勾起一抹弧度,清贵优雅中带着浓浓的宠溺,搂在周千寻腰间的大手稍稍用力,她就乖乖的扑向他。二人鼻尖瞬间相撞,对方轻微的喘息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萧元一身上闲云草的香气使周千寻沉醉,本想推开他的双手软弱无力,一双杏眸也蒙上了意乱情迷。 “王爷,咱们还掉头吗?”容玄不合时宜的询问,惊扰到车厢内的二人。 周千寻蓦的恢复理智,趁着萧元一手上力道松懈,她成功逃脱,重新坐回对面的位置。 萧元一不悦地抿抿嘴,没好气的吼出两字,“不掉!” 这一声愤怒的吼叫,吓得容玄缩了缩脖子,对绿弗愁眉苦脸道:“王爷现在正是越来越不好伺候,我正是太难了!” 车厢内,周千寻被容玄的抱怨逗笑,一双杏目瞬间笑成弯月,含俏含娇,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芳泽。 萧元一被她的笑牵动着神经,站起身子又要往她身边凑。 周千寻看出他的意图,机敏的伸出双手,将他又推回座位上。 “王爷,别闹了!”她嘟着小嘴,不满道:“妾身还有正经事要和您商量。” 见周千寻神情认真,萧元一也正襟危坐,道:“说吧,什么事?” “嗯,王爷您看,妾身娘家因为搬到城中,郑县的铺子也关了······”周千寻随时观察着他的情绪,双颊堆满笑意,“还要在城中在看家铺子继续营生才行。” 萧元一眉梢微挑,不以为然道:“其实,以邢望春的俸禄养你们一大家子并没有问题,何必要费这个事?” “大姐夫终究不姓‘周’。他虽然愿意赡养妾身父母与奶奶,但我们也不能真的就赖上人家。”周千寻顿了顿,又道:“再说,周家铺子是奶奶一辈子的心血,又怎能说不做就不做呢?” “所以呢?” “所以······妾身想帮着娘家人开起周家铺子,再好好经营下去!”周千寻微笑着说。 萧元一凝视她好一会儿,才用冷冷的语调说道:“不行!” “为何不行?”他的断然拒绝,仿若给了周千寻当头一棒。 萧元一眼神清冽的直视眼前人,逐字逐句道:“因为你已是本王妾室,抛头露面之事决不可再做!”他眼神中似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令人不敢反驳半句。 周千寻心中不服气,咬了咬下唇,不忿道:“在郑县时,我都可以帮着家中处理生意,为何现在就不行?” “今夕不同往日,本王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萧元一冷言冷语,将脸扭到一边,似是要结束这场不愉快的对话。 周千寻并不想如他意,她扬起下巴,眼神中盈满倔强,“王爷,妾身势要去经营家中生意。您若是不同意,便休了妾身吧!” “你说什么?”萧元一被她的话气到,一双黑亮的眸子灼灼闪亮,像是两团火焰,“你再说一遍?” 周千寻无畏地直视他的目光,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您若不同意妾身经营家中生意,那不如休了妾身!”她冷静的表情中散发出一种自信的光彩。 萧元一恍然隔世,不由想起,周千寻现在这股不可逾越的的无形傲气,他们初相识时自己就曾经领教过。那时,萧元一同样被周千寻大逆不道的言语激怒,若不是林贵则阻止,早就一剑砍了她。 可现在想想,或许自己就是被这股气势所吸引,才会一步一步沦陷于她。 此时的萧元一对周千寻,自然一个头发丝都不忍去伤害。只是她那番话说得太轻易也太决绝,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周千寻眼圈发红,拼命地睁大眼睛,就是不让眼泪落下,不想在气势上输过对面那个男人。 她不是一只宠物,顺心时就抱抱亲亲,软言细语,不顺心时就霸道专制,冷言冷语。 这一次,她绝不妥协! 车厢内的气氛急转直下,两个人都阴沉着脸,像是在赌气谁也不多看谁一眼。 “王爷,四夫人,邢大人的新府邸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两人依然都没有和解的意思。 “哼!”萧元一冷哼一声,狠甩了一下衣袍下摆,起身弯腰走出车厢。 周千寻在其身后翻个白眼,撇了撇嘴,觉他已跳下马车这才慢悠悠钻出车厢。 周家人早被告知,萧元一会带周千寻一同前来探望,万不敢怠慢早早等在府门前等候。 “草民参见王爷!” “民妇参加王爷!” 这是周家人第一次正经见萧元一,虽然他们也是风尘仆仆刚到,却也都是梳妆整理一番才来迎接。 “各位请起!”萧元一倒还显得亲切,特意扶了周昭明一把,“您一路赶来,定是辛苦!” 周昭明有些受宠若惊,万没想到外界传闻像阎王似的豫王爷,竟会对自己这般亲和有礼。 “不辛苦,不辛苦!”周昭明笑道。 “父亲,母亲!” 见周千寻晃晃悠悠要下来,萧元一怕她冒失摔倒,不由自主向她伸出手,可即便如此,他面上神情却没有一丝妥协的迹象。 周千寻眼底泛出倔强,对那双白玉似的手熟视无睹,对垂首在马车一则的绿弗道:“绿弗,你来扶我!” 绿弗一脸错愕地抬起头,见萧元一的手依旧伸在周千寻面前,她是左右为难。 自己是豫王府的侍女,侍候的主子却是周千寻,必然是要听命于她。可若上前扶了她,那不是打了王爷的脸,令他尴尬下不了台? 绿弗在诚惶诚恐间,就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在此时,惶恐的不止绿弗一人,还有周家众人,特别是周昭明。 自家女儿对夫君甩脸子,在周昭明看来就已是有失妇德,更何况被甩脸子的人还是萧元一。 “寻儿!”周昭明这声呼唤中带着些呵斥与提醒,顺便还怒瞪周千寻几眼。 周千寻轻叹一口气,一双杏眸含幽带怨的睨了萧元一一眼,心有不甘之下还是将手,缓缓放到他手中。 众人见周千寻不再耍小性子,以为这场风波就要过去,却哪知萧元一又开始出幺蛾子,竟把伸出半天的手又收了回去。 周千寻怔怔愣住,周家人就更叹为观止。 这周千寻任性胡闹也就罢了,怎么清贵风华的豫王爷怎么也像个爱耍脾气的稚童? “周先生,望春兄,咱们进府吧!”萧元一向他二人笑着扬扬下巴。 周昭明自不敢怠慢,只瞥了一眼周千寻,便与邢望春一同引着萧元一走上府门下的台阶。 “四夫人,您慢点!”绿弗忙不迭走上前,伸手将周千寻扶下马车。 周王氏拉着她双手道:“寻儿,在豫王府如何?有没有被人欺负?” 周千寻猜到,周家人一定会担忧自己在豫王府能否顺心生活,为让他们少些忧思,才会命绿弗将她精心装扮。 “母亲,寻儿好着呢!”周千寻眼眸微动,唇畔燃起清浅笑意,“没人敢欺负女儿!” “你啊!”周千秀打了她肩膀一下,微微皱眉,语重心长道:“莫要仗着王爷宠你,便肆无忌惮的耍小性子。咱们女子对夫君要毕恭毕敬,你刚才的行为······” “大姐姐!” 周千秀向来最重礼数,她若是个男子必然与周昭明无异。知她又要念叨自己,周千寻十分干脆的将她话拦下,“你不是要在大街上教训我吧?” 周千秀看看四周,闭上了嘴。本来豫王爷光临就够引人瞩目,她再当街教育他的妾室,确实显得不合时宜。 “娘子,快进来啊,都愣着作甚?”邢望春站在府门前喊道。 周千寻立马接话,“大姐夫,我们这就进去。”说完,搀着周王氏就往府内走。 进了正厅,周昭明将萧元一引到主位坐下,自己则坐下他的右手边,周千寻坐在他的左下首,其他人以此而坐。 周千菡将第一杯茶呈给萧元一后,又逐个为其他人奉茶。 再给容玄递茶时,她面色微红,唇边勾起羞涩笑容,“容公子,好久不见,请喝茶!” “周四姑娘,多日未见,你瞧着越发俏丽了!”容玄一双凤目含笑,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魅惑,他对女子的甜言蜜语向来事开口即来,无论是谁都是如此,显然已成为他的习惯。 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周千菡被他随意所欲的撩拨羞红了脸,多日不见得相思令她春心萌动,更加觉得容玄与自己存着相同的心思。 “周先生,对这处宅子可还满意?”萧元一抿了一口茶道。 周昭明:“王爷安排的自然很好。其实草民一家老小有个住处落脚便已足够!” “周先生,望春兄已任府衙总铺头,这宅子也是他应得。”萧元一暗暗瞥了周千寻一眼,淡淡笑道:“更何况,您是寻儿的父亲,即是本王的长辈,本王自应该为您好生安排!” 第一七二章 流民作乱 “是,是!”周昭明双手拱拳,向萧元一道:“寻儿能嫁与王爷您,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萧元一朝周千寻瞧了一眼,见她只顾着与周千菡说话,一点都没在意他与周昭明的谈话,脸色一沉,闷闷不乐道:“可有的人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听闻此言,再看萧元一的脸色,周昭明顿然一身冷汗。 大盛女子向来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夫君与父亲在谈话,周千寻理应仔细聆听,她竟只顾着与姐妹谈笑,毫无体统可验。 可周千寻毕竟已嫁作人妇,况且又是王爷的妾室,即便作为父亲也不好当面训斥周千寻。他只得一个劲咳嗽,想将周千寻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夫君,润润嗓子。”周王氏不明就里,见自家夫君咳嗽,慌忙递上茶水。 “咳咳······咳咳······”周昭明只嫌她多事,接过茶盏也不喝,咳嗽声更是一声比一声大。 邢望春本一直在与容玄闲聊,听出周昭明咳嗽的不正常,望了一眼萧元一便心中了然。 他没有周昭明顾虑多,顺手拿起从桌上一碟花生,径直走到周千寻身前,往她手里一塞,道:“别光顾着自己聊,给王爷剥点花生吃!” 邢望春大嗓门一嚷嚷,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周千寻身上。 “寻儿,快点啊!”周昭明终于止了咳嗽,满脸殷切的催促。 对面端坐周千秀也笑眯眯道:“寻儿,这是奶奶炒好的五香花生,快去让王爷尝一尝。” “是周老太太的手艺,本王一定要尝一尝!”萧元一唇畔勾笑。 周千寻本不想轻易服软,奈何家人不给力,各个恨不得她跪舔萧元一。 “五妹妹,愣着干嘛,王爷还等着呢!”邢望春瞪着一双牛铃眼,咬着牙低声警告,“把王爷惹恼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周千寻横他一眼,抿起红嘟嘟的小嘴,不情不愿的剥起花生。 见她终于有了动作,周昭明松了一口气,对萧元一笑道:“王爷,喝茶!” “好。”萧元一看似漫不经心,抿着手中茶盏时,眼睛却不时地瞟向周千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周千寻将一盘花生剥的干干净净,缓步上前递给萧元一,“王爷,请吧!”她低眉垂眸,眼角余光瞥见一双幽深的黑眸,正直直的盯着自己。 周千寻被那眼神一烫,心间倏然乱颤,双颊微微泛起轻红来。 萧元一似笑非笑道:“多谢!” 他又将自己温暖干燥的大手覆盖在那一双白皙小手上握了握,这才把碟子接过,吃下一颗不住赞美,“嗯,周老太太的手艺果然不错!” 周千寻被撩拨的烧红脸,垂着头坐下,生怕其他人瞧出端倪。 适才二人隐晦的亲密动作,周家人都已尽收眼底,只是心照不宣的假装看不见,心里面也都松了口气,厅内气氛也变得惬意轻松。 “王爷,咱们乔迁新居,斗胆请您留下一起用个晚饭。”周昭明起身行礼邀请。 萧元一偏头望去,恰见周千寻也正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心中不忍她失望,便要应下。 正在此时,一位豫王府亲兵匆匆走进厅内,一拱手禀报:“豫王殿下,知府王锦晨大人在府门外求见!” “王锦晨?”萧元一皱了皱眉头,看向容玄。 容玄站起,“许是有要事禀告。” “转告王大人,让他先去府衙,本王稍后就到!”萧元一道。 “是!” 待王府亲兵离开,萧元一对周昭明抱歉道:“周先生,本王先告辞了。” “王爷,政务要紧!”周昭明恭敬站起道。 见萧元一起身,周千寻也跟着站起,却听他道:“寻儿,你多日未见家人,所留一会儿吧。”说完,便与容玄踏着大步离开。 *** 到达府衙议事厅之时,王锦晨已等候多时,见到萧元一与容玄,那双瑞凤眼立马盈满笑意。 “王爷!”王锦晨拱手行礼。 萧元一向他摆摆手,坐到书案后,“王大人,是发生何事,令你如此着急见本王?” “王爷,适才安华街发生暴乱,有几家商铺被哄抢!”王锦晨道。 “哄抢?”萧元一的黑眸闪过讶异,幽幽道:“漳州城中治安一向很好,为何突然会发生当街哄抢之事?” “下官还在调查,但初步可以判定是流民所为。”王锦晨道。 “流民?”萧元一皱了皱眉了,似是不相信王锦晨的说法,“漳州此时并无战事,何来流民之说?” 王锦晨笑了笑,道:“王爷,您还记得范县之战打响之前,从郑县运出的军粮曾被山匪打劫吗?” “本王记得!当时本王与胡勇还一同领兵至虎口关剿匪。”萧元一眼神一暗,道:“你的意思是那些流民,是虎口关的山匪?” “不仅仅是虎口关的山匪。”王锦晨幽暗的眸光闪了闪,道:“秦汉易执政之时,为满足一己私利,大肆敛财。不仅私下运营高利贷,还霸占良田,致使许多百姓无家可归。 所以,不止虎口关有山匪,漳州其他各县也都曾有流民作乱。只是当时范县战事吃紧,这些个事情都被暂时压了下来。” 第一七三章 他的酒我来挡 萧元一瞥一眼王锦晨,冷冷道:“压下来?为何要压下来?” 他眼神中透出的冷冽,一般人看了去必然胆颤心惊,王锦晨却似免疫,对答如流,“为抵御翰跶铁骑,漳州所有兵力都集中在范县大营,仅凭下官手中百余人又如何剿匪? 当时下官只是调查秦汉易贪腐案的监察御史,并无漳州执政之权,真的是有心无力。范县战事又一触即发,为稳定军心,下官只得先将此事压下。 若是王爷要因此责怪我等办事不力,下官无话可说亦甘愿受罚。” 真是一副好口才,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一副“我来背锅”的凛然模样。 萧元一眼底晕满怒色,却不得不隐忍不发,他唇角硬扯出一抹笑,“王大人何罪之有?皆是秦汉易遗留下的祸端,咱们都在因他收拾烂摊子!” “下官多谢王爷体恤!”王锦晨拱手行礼。 萧元一起身,快步走到王锦晨面前,将他扶起,“王大人,你觉得本王要如何做?” “武力镇压!”王锦晨将早已想好的解决之法脱口而出。 萧元一垂眸沉思,并不十分认同他的说法,“武力镇压?可那些是流民,就算打家劫舍也是被逼无奈。” “即便是普通百姓,落草为寇便是有罪!”王锦晨眼底泛出的狠厉,与他周身文雅书卷之气极为不符。 萧元一并未再反驳,而是顺着他话中意思说,“镇压兵源要从何处调配?” “范县大营可调配一千人马,前往各县镇压流民。”王锦晨道。 萧元一斩钉截铁道:“不行!” 毫不犹豫的断然拒绝,王锦晨略感讶异,面前之人双犹如千年深潭的黝黑眼眸,更让他觉得深不可测。 静默许久的容玄,一双狭长凤目似笑非笑,“王大人是否忘了,范县一战令范县大营折损大半。一千人快是营中一半的兵力,若是翰跶趁机来犯又当如何?” 王锦晨神色一滞,适才萧元一的恭敬有礼令自己产生错觉,觉得他必然会采纳自己的意见。熟不知,是一步一步上了人家的套,若是在一味坚持反而会对自己不利。 “还是容公子心思缜密,下官思虑不周,请王爷责罚!”审时度势向来是王锦晨的强项,扭转乾坤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 萧元一嘴角噙笑,道:“王大人觉得招安如何?” “招安倒是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王锦晨目光闪烁,似是为难道:“不过,却是个极费钱财的法子。” 他这话到说的不假,若是一般土匪招安并到军营当中即可。可流民大多为老弱妇孺,若是招安必然要让他们可以安身立命的活下去,这就需要一大笔钱财支撑。 萧元一问道:“库中官银还有多少?” “之前向漳州富商募集的钱财已所剩不多,”王锦晨仰着脸在心中清算,皱眉摇头,“怕都是杯水车薪。” 容玄笑道:“王大人一向得皇上器重,可上奏要些银子出来,以解燃眉之急。” “容公子,现在户部尚书与丞相温宰渊穿一条裤子,想从他手中抠出一点银子比登天还难。说句不好听的,等咱们拿到银子,流民作乱也已难再控制!”王锦晨满脸无可奈何。 容玄又道:“容玄记得王大人可是漳州本地人?” “下官漳州郑县人士。”王锦晨神色中带着几分警惕。 容玄狭长凤目透着狡黠,“既然如此,王大人出面募集用于招安的款项,再合适不过。” 王锦晨垂眸浅笑,面上带着一丝窘迫:“下官虽是本地人士,但出身贫寒,如今也只是个代理知府,实在是人微言轻无法胜任此重任!”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萧元一要招安流民,我王锦晨绝不参与。招安流民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官府没有足够的招安资金,又只能让城中权贵出血。 王锦晨调查秦汉易贪腐案时,就已看清漳州城中的权贵,都不是等闲之辈,身后闲扯利益亦如连环扣,一环套一环。像他这种毫无背景的官吏,得罪了任一环都吃不了兜着走。 萧元一心中冷笑,王锦晨八面玲珑,表面上对自己言听计从,实则却是绝对的捧杀。自萧元一执掌漳州政务以来,王锦晨作为漳州知府,很少在政务上发表自己的意见,完全秉承着“做多错多,不做不承担”的原则。 王锦晨对萧元一不疏离也不亲近,总在远远观望,好似在等着萧元一犯错。 “王大人既然如此说,本王也不好勉强。”萧元一肃了神色,薄唇绷成一条直线,缓缓开口道:“你先支出库中官银,将在漳州城中闹事的流民先安置再说。” “是,下官这就着手去做!”王锦晨俯身行礼,转身离开议事厅。 容玄眉梢微挑,满脸不屑,“王爷,王锦晨还真是滑头,得罪人的事一丁点都不愿意做!” “哼!”萧元一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言道:“他与本王不一心,在范县大营时便已初见端倪。” 容玄神情凝重,道:“此人城府极深,咱们还是要有所提防。” 萧元一点头应下,微微沉咛,道:“告诉林老头,让他下请帖广邀漳州富商权贵,前来豫王府一聚!” “是!” 萧元一踱步到厅门前,望了望天,问道:“这会儿还未到吃晚饭的时辰吧?” “时间尚早。”容玄凤目波光流转,唇边了然一笑,“快马加鞭,还能赶上周家的晚饭。” “走吧!”萧元一朝容玄一挥手,迈着大步走出议事厅。 *** “来,大家都入席吧!” 周家人围着餐桌坐下,其乐融融。奔波劳碌一天,周家人也都是饥肠辘辘,皆是举起竹筷要填饱自己肚子。 “王爷,咱们赶得正是时候,他们可是刚开饭!” 容玄的调笑声,传入众人耳中,周千寻更是打了个激灵,转头向庭院望去。 天边夕阳未落,橙色的光芒挥洒在大地之上,萧元一就踏着夕阳逆光而来,云纹黑袍上的银线在残阳下泛着一层微光,显得他整个人像是从飘渺虚幻之中走出。 周千寻一时恍惚,她没想到萧元一会再折返,被重视的感觉亦如心田灌蜜。 “参见王爷!” 周家众人也是微怔,待萧元一与容玄走到餐桌旁,才纷纷站起行礼。 萧元一挥挥手,微微一笑,对周昭明道:“周先生不必多礼。此乃家宴,各位把本王当成家人便可!” 把皇家王爷当成自己的家人? 这在等级森严的大盛,对于周家这种破落户来说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周昭明最重传统礼教,也有自知之名,觉得萧元一不过是随口客套, 他起身,让出自己座位,毕恭毕敬道:“王爷,您请上座。” 萧元一望了望周昭明口中的“上座”,又看了看周千寻的位置,觉得二者相差甚远,一双剑眉不由皱起。 邢望春最善察言观色,一眼看出萧元一心中所想,他嬉笑道:“岳父大人,您真是不解风情。王爷巴巴地赶来,难道是为您的一顿饭?还不是为了陪着五妹妹,既然如此,也是要与五妹妹坐在一起!” “哦,啊!”周昭明神情尴尬,讪讪一笑,“王爷,您想坐哪就坐哪!” 萧元一向他点了点头,毫无悬念的坐到周千寻身旁的空位上。 “寻儿,好好照料王爷,别光顾着自己吃!”对于自己这个任性又胆大妄为的女儿,周昭明还是不放心。 其实,见到萧元一特意赶回周家吃晚饭,周千寻心中对他的气已荡然无存。 平心而论,此时萧元一陪周千寻回周家,可谓给足了她面子。周千寻今日做出一系列无礼之事,萧元一都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对她父母恭敬有礼,言语行为中也多是对她的爱护。 曾经高傲薄情的萧元一,已周千寻做出不少改变,她又怎能不领情呢? “王爷,尝尝这个!” 周千寻向萧元一碟中夹菜,眼尾余光一瞟,恰恰撞进他黝黑深情的眼眸中。就像少女偷瞧暗恋之人被逮到,心头亦如小鹿乱撞,双颊烧得通红。 紧接着,周千寻放在膝上的小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覆盖,随之紧紧攥住。身旁之人轻轻一扯,她便靠在他的肩头。 “你还生本王的气吗?” 萧元一的喘息声在周千寻耳边萦绕,她惊觉二人靠得太近就是耳鬓厮磨,她羞涩地望了望四周,想要坐直并抽回手,“王爷,大家都看着呢?” 萧元一并没有让她如愿,大手一用力,反而搂得她更深了,依然那句话,“你还生本王的气吗?” 真是怕了他! 周千寻羞得浑身发烫,低声道:“寻儿再也不敢生王爷的气了!” “寻儿乖!”萧元一在她耳边低语一句,随即便放她自由。 见萧元一将自己撩拨的火烧火燎,还能淡定自若的与人谈笑风生,周千寻略有恼火。但见他不时对自己展颜一笑,心又不由得欢欣雀跃。 “王爷,咱们在军营时,您从未与望春喝过酒。”邢望春拎着酒瓶,一脸微醺走到萧元一身旁,“不知今日可否赏脸共饮一杯?” 萧元一不能饮酒,而喝了酒之后会做出什么,周千寻自是再清楚不过。而更让她头疼的是,邢望春是个酒后缠人精,喝了酒发话更多,还喜欢劝人喝酒,并且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此时,瞧他的模样,已是醉了七八分,若无人阻拦,把酒灌进萧元一嘴里的事他都敢做。 周千寻求助的望向容玄,不禁傻眼,他和周昭明正一边划拳一边喝得热火朝天。她又向周千秀看去,却不见她人影。 “大姐姐去哪了?”周千寻急急向周千菡问道。 周千菡道:“刚才她说头疼,先回房休息了!” “四姐姐,你快去把大姐姐叫来,说大姐夫又耍酒疯了!”周千寻急急道。 周千菡看了看正与萧元一磨叽的邢望春,唔了一声,慌忙起身向周千秀房中跑去。 周千寻暂时孤立无援,瞧瞧身旁萧元一也是一脸无奈,同一个酒鬼讲道理能说得通吗?萧元一不好推辞邢望春的敬酒,那就由她来为他挡一挡吧! “王爷,喝!”邢望春倒满一个酒杯,杵到萧元一嘴边,大有逼他饮下之举。 不能让萧元一出丑! 脑中不断盘旋着这句话,周千寻飞快夺过邢望春手中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下! “哎,你怎么把王爷的酒喝了!”邢望春嘟着嘴,不乐意道:“我再倒一杯,看你还能抢过去喝下!”说着,他又斟满一杯酒。 这一回,还没等邢望春递给萧元一,酒杯便被周千寻抢了去,“这杯我还替王爷喝!”说着又是仰头喝下。 这杯酒入口,只觉嗓子眼辛辣得不得了,眼前也似朦胧一片,瞧着萧元一也恍惚有了分身。 “寻儿,你醉了?”萧元一将摇摇晃晃的周千寻扶稳。 周千寻一扬胳膊,挡开他的搀扶,舌头打着架道:“没······事,寻儿······没醉!” “五妹妹,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为王爷挡下几杯酒!”邢望春变了目标,一股气又倒了五杯酒放到周千寻面前。 周千寻嘿嘿笑起,高声喊道:“我今天全喝光给你瞧瞧!” “寻儿,你醉了,不要再喝了!”萧元一瞧出周千寻俨然一副醉酒后不清醒的模样,已不再是为他挡酒,而是自己冲出去要喝酒。 “我没醉!” 周千寻十分不满的推开萧元一,二话不说,又接连喝下两杯,萧元一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她双手抓住萧元一的手腕,呵呵一笑,“王爷,寻儿能喝吧?以后,你的酒······寻儿都喂你挡下了!” 说完这句,周千寻两眼一闭,身子亦如没有支撑,软绵绵倒在萧元一怀中。 “寻儿,寻儿!” “哈哈!”邢望春在一旁儿乐起,又扯着萧元一不依不饶,“王爷,五妹妹酒没喝完,你接着喝!” “望春,又耍酒疯!” 周千秀与周千菡匆匆赶来,瞧见瘫在萧元一怀中的周千寻,慌忙福身道:“王爷莫怪,我家夫君喝完酒就是这副德行。冲撞了您,民妇给您赔不是了!” “夫人来了便好,快把望春兄扶回房休息吧!”萧元一苦笑道。 第一七四章 醉酒与失眠的人 “王爷,寻儿还能替您喝五杯!”怀中人仰起头,半阖着双眸,伸出五个指头就呼在萧元一下颌处。 “啪”一声脆响后,紧接着“啪啪啪”又是三声,周千寻的小巴掌像是打上了瘾,不停地招呼着萧元一,在他脸颊、下巴、脖颈处都留下罪恶的红印子。 她喝醉了酒到变得灵敏,动作又快又准,连萧元一都被一时打懵。 离二人最近的周千秀与周千菡气儿都不敢大喘,时刻盯着萧元一脸色,生怕他一个不高兴拍死自家五妹妹。 “五杯!五杯!五杯!我还能再喝五杯,拿酒来!” 眼见那只手心发红的小手又抡了起来,周千秀与周千菡姐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不过这回,萧元一没有让其得逞,大手擒小手,牢牢将周千寻攥在手心。 一张口满是宠溺,“寻儿乖,不用再替本王挡酒了!” 听闻此话,周千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将双腕间的束缚挣脱,白玉似的双臂勾上萧元一的脖颈,像是要感受到他的呼吸,使劲仰着醉若海棠的一张小脸。 她白皙双颊泛着迷人的酡红,往日灵动双眸泛起迷离,一笑间百媚丛生,“王爷,您要如何奖励寻儿?” 萧元一被她问得一怔,转眸瞧见身旁打定主意看戏的周家姐妹,语气中有些许窘迫,“你······想要什么奖励?” “亲我一下!” 周千寻几乎是挂在萧元一身上,只觉眼前那片薄唇很诱人,等不及他回答,踮起脚尖,嘟着红彤彤的嘴唇就要去掠夺一番。 虽然萧元一很喜欢与周千寻亲来亲去,却不代表他愿意将二人最亲密的行为展示给他人欣赏。 他头一偏,大手抚上周千寻后脑瓜子,稍稍用力就将她摁倒自己怀中。 “邢夫人,寻儿醉了,可否有客房让我们借住一晚!”萧元一的脸上也染上一片绯红。 周千秀与周千菡对视一眼,道:“四妹妹,你带王爷去客房吧!” “王爷,奴婢来扶着四夫人。” 绿弗忙上前,要从萧元一怀中将周千寻接过,却被他大手一挥,道:“她醉的像摊泥,你怕是扶不住。”萧元一说完,一弯腰将周千寻横抱起来。 临走时,萧元一望了望还在与周昭明喝酒划拳的容玄,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周千菡道:“稍后还请四姑娘多多照顾下容玄。” “王爷尽管放心!”周千菡脸色微红道。 从正厅到客房,这一路上周千寻“咯咯咯”笑个不停,好似有人搔她痒似的,在萧元一怀中扭来扭去,好几次都差点掉下来。 萧元一被折腾的满头大汗,真觉得比和翰跶铁骑打仗都累,他心中暗暗发誓再不让周千寻碰一滴酒。 进了客房,绿弗立刻为昏昏欲睡的周千寻,卸下头饰,脱下外袍,将她放到床榻上,盖好锦被,才与周千菡匆匆告退。 房门关上后,屋内只余萧元一与周千寻二人。 萧元一踱步到床榻边,缓缓坐下,细细的望着眼前的人。她的睡相十分甜美,水润的面庞让人看了不禁有想要触动的冲动。 萧元一喉结上下滚动几下,身子一歪,侧卧在周千寻身旁,一只手支着自己沉甸甸的脑袋,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滑过她形如弯月的黛眉,又顺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掠过,之后从鼻梁到鼻尖,再到红润如海棠的唇,最后圆润的下颌沿着脖颈的曲线来回掠过。 娇嫩肌肤的温润触感,让萧元一呼吸一紧,只觉即便是东海明珠都不及这肤色熠熠生辉。 “好痒!”双目依旧紧闭,周千寻好似无意识的用手抓了抓萧元一指尖触过的地方。 萧元一绽开嘴角笑了笑,用手指点着周千寻小巧的鼻尖,“明明不会喝酒,还为本王挡酒,你是个傻瓜吗?” 听到他的问话,本以为睡熟的周千寻竟半睁半眯着双眼,咯咯咯咯笑了起来,“若不是寻儿挡酒,王爷是要出丑的!” “寻儿,你酒醒了?”刚才她还醉的不省人事,怎么这会儿竟能对答如流? 床榻上的人又没有了动静,呼吸声也变得什么均匀,瞧着像是真的睡着了。 萧元一盯着她瞧了一阵儿,也平躺在床榻上,只觉得眼皮沉重,困意随之而来。 就在他阖上双眼,意识逐渐涣散之时,只觉胸口被重物压着。 萧元一蓦地睁开双眼,引入眼帘的是周千寻的后脑勺。 “寻儿,你······” “王爷,您不能把我关起来!” 萧元一看不见周千寻的表情,但能明显听出她带着哭腔。 “寻儿,好端端的本王干嘛要关你?” “你不让我抛头露面操持家中生意,不就是要把我永远关在你那个豫王府中吗?” 原来她还是在想着,白日里他们争执的那件事。 萧元一暗暗叹气,他并不是想限制周千寻的自由,只是不想让她置身在危险之中。这么多年来,正如孙嬷嬷所说,无论如何严防死守,他的任何信息都会源源不断的传到皇城中去。 在萧元一心中,周千寻的地位并不比谢贵妃低,但也同时让皇城中的人又多了一个能够制约他的筹码,折磨摧毁他的途径。 “王爷,寻儿不想成为一个吃白食的人!”周千寻等不及他的回答,转过头下巴抵在宽厚的胸膛上,一双泪目犹见人怜,“王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与目标,你想救出自己的母妃,而我却想好好经营周家铺子。 我再是您妾室之前,首先是一个人,有自己的思想,希望您在爱的同时能够给予我足够的尊重!” 听完这番话,萧元一觉得她刚才的醉态都是装出来的,不然怎么会说出罗辑思维如此清晰地一番话来。 他心软了,抬手揉了揉周千寻乌黑顺滑的秀发,语气间满是宠溺,“白日里是本王反应过度,你喜欢做生意就去做吧,大不了派几个暗卫每日跟着你!” “······” “寻儿,你说这样可好?”萧元一晃了晃胸口上的脑袋。 “呼呼呼呼~”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宛若江南小调般,悠扬曲折的呼噜声。 这一次,周千寻真的进入梦乡,唇畔勾起的甜甜笑意,昭示她正在做着一个美梦。 而另一边,绿弗与周千菡离开客房后,便向她告辞,“周四姑娘,绿弗需回王府报备王爷与四夫人留宿在你们府中,就先行告辞了!” “天色已晚,绿弗姑娘路上小心。”周千菡嘱咐道。 “告辞!” 送绿弗离开后,周千菡返回正厅。 此时正厅内,邢望春已被周千秀连拖带拽的回了房。周昭明也已醉的七荤八素,周王氏正在一旁劝他回房。 唯有容玄,与周昭明拼了好几壶酒,只是有些微醺,依然神采奕奕的一口菜一口酒的小酌中。 “菡儿,照料好容公子。”周昭明脚下打着颤,被周王氏扶着,也没忘安排好容玄。 周千菡翻了翻眼皮,对周王氏道:“母亲,快把父亲掺回房歇下吧!” “好。西苑还有间客房,都已收拾出来,你带容公子过去!”周王氏叮嘱道。 周千菡,“知道了!” 待他二人走后,周千菡坐到容玄身旁,见他又要往嘴里灌酒,想也没想就夺了下来,“容公子,莫要再喝了!” “这不是周四姑娘?”容玄歪着头,唇边勾起的一抹笑中带着些许戏谑,“来得正好,陪我喝一杯!” 容玄说着拎起一壶酒,可还没在手中拿稳,就又被周千菡夺了去。 “给我!”容玄伸手去抢。 周千菡灵巧躲过,将桌上的酒盅都收了在一旁柜子里,转身对容玄道:“容公子,酒都没了,该回去睡觉了!” “拿酒来,我还没喝醉!”容玄摇摇晃晃的站起,凤目半眯缓缓踱步到周千菡身旁,微微弓腰,在她耳畔吹着气道:“你不是喜欢我,快给我拿些酒来啊!” 他知道她的心思? 却这般随随便便说了出来,他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周千菡全身一震,向后退了一步,视线慢慢投向那张俊美魅惑的面庞上,狭长凤目中浮现的一抹轻浮,令她的心瞬然跌落在谷底。 “容公子,夜已深了,菡儿带你去西苑客房。”周千菡搀起容玄,眼眸中没了刚才的神采,语气也显得有气无力。 容玄没有反抗,老实的倚在周千菡肩上,哈哈笑着离开正厅。 待快要走到西苑客房门前时,容玄敛去不正经的笑脸,带着一丝苦涩道:“没有酒没有醉,我有怎能入睡呢?” 偌大的西苑静谧异常,容玄那句话更显得哀愁寂寥。 周千菡的脚步顿住,不由微微侧头,看向依靠在自己肩头的那个男子。 月光倾斜下一片银色的光芒,映照着容玄俊美的侧颜。他闭着凤目,睫毛微微颤动,如羊脂玉般的肌肤让整个人显得苍白无力,他安安静静的时候,就像一个胆怯的孩童,渴望找到温暖的依靠。 “容公子,晚上经常睡不着吗?”、 周千菡不知自己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她本以为容玄不会回答,却没想到他竟然开了口,“不是经常,而是每一个晚上我都睡不着。” 周千菡惊讶于容玄的答案,同时又很心疼他,日日夜夜无法安然入眠的痛苦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容公子,你为何会睡不着觉?”她推开房门的同时,又问出一个问题,不由自主只想多了解一点他的事情。 容玄有些颓然的坐在软榻上,边脱下锦靴边用一种刻意轻松的语气道:“害怕!害怕一个人,害怕黑暗。”话一出口,他不由惊愣住,自己为何要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吐露心扉? “容公子,菡儿小时候也怕黑,”周千菡脸颊堆满柔美笑容,将容玄缓缓推到在软榻上,用锦被把他盖严实,一手轻拍着他肩膀,轻声道:“那时,我母亲就守在床边,一下一下的拍着我,让我很快就进入了梦想。” 见锦被下的人半信半疑的望着自己,周千菡笑道:“容公子要不要试一试。” 容玄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着肩头一下又一下轻轻的拍打,觉得自己好似变成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母亲的怀中一晃一晃,心中觉得甚是舒服满足。 “那就试一试。”容玄扭动着身子,在软榻上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满怀期待的等着困意来打搅自己。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 容玄不由自主的跟着轻柔的拍打数了起来,觉得自己仿若躺在一艘小船上,随着波浪起伏来回摇摆,摇摇晃晃间他的意识越来越混沌,越来越模糊,直到周身一片漆黑,思绪渐渐消散。 他睡着了! 精瘦的胸脯有规律的起伏,他睡着的样子十分安详,就连唇边都带着一抹微笑。 周千菡的唇角也不由自主的扬起,她的心随着容玄的熟睡,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那是一种为心爱之人付出的愉悦。 *** 清晨,万籁俱寂,东边地平线上泛起一丝光亮,美丽的蔚蓝色晨曦渲染着青瓦,红廊与白墙。阳光透过细细的窗棂,温柔地洒在织锦软榻上熟睡的面庞上。 周千寻醒来时,只觉得后颈疼痛不已,似乎昨个一整夜自己的睡姿都不端正。可明明,她一人睡在一张宽大的床榻上,又怎会窝着脖子呢? 她揉着后颈下床时,绿弗端着洗漱用品进了房。 “绿弗,我这是在哪啊?”周千寻知道自己昨天喝断片了,她在屋里转了一圈,不觉的这里是豫王府的妙苑。 绿弗笑道:“四夫人,您忘了?昨晚在您娘家吃酒,您喝醉了,直接就睡在这儿了。” “什么,咱们昨天每回王府?”周千寻一双杏目瞪的溜圆,“王爷自己回去了?” 绿弗满眼惊讶的盯着她许久,噗嗤一笑,“四夫人,您还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周千寻摇摇头。 “您喝醉了酒,耍酒疯,王爷迫不得已与您一起宿在房中了!”绿弗笑道。 她的话令周千寻惊愣,“我昨天耍酒疯了?” “对啊!” 见绿弗一直强忍着笑意,周千寻心中突生不好的预感,难道自己昨晚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第一七五章 孤男寡女 “我昨晚都干什么了?”周千寻犹犹豫豫间开了口。 绿弗为她挽着发髻,浅浅一笑道:“四夫人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勾着王爷的脖子,讨个吻罢了!” “吻······吻?”就像屁股底下有针扎着,周千寻顿然坐立不安,“就在正厅?大庭广众之下?不能吧?” 她好似不相信自个会做出“主动索吻”的荒唐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向绿弗确认。 绿弗缄默不语,只是抿嘴浅笑,答案不言而喻。 周千寻身子颓成一团,一脸生无可恋。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周千寻双颊绯红,双手绞着衣裙上的飘带,懊恼不已,“误事不说,还······让人丢脸。” 昨晚见到萧元一来周家吃晚饭,周千寻心里念着他对自己的好,义不容辞出来挡酒。一是不想萧元一醉酒后出丑,二是也让萧元一也念及她的好,同意自己经营周家铺子一事。 前世时,周千寻因为工作上的应酬,酒量比一般女性都要好些。可没想到,邢望春不知准备的何种酒竟如此上头,没喝几杯她便浑浑噩噩,正事没谈成还在家人面前失了仪态。 还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这般当人面胡闹,萧元一还不知作何感想?会不会一生气,把自己永远禁足在豫王府的小小妙苑之中? 想到此,周千寻大惊失色,环顾房间又瞧瞧院外,问,“我这都起来半晌了,怎么未见王爷?” 还真是迟钝,这会子才想起来问关键人物的去向。 绿弗心中暗暗吐槽,将一支珍珠钗斜插在周千寻的发髻上,“王爷今日约人洽谈政务,天不亮便回王府了!” “那还墨迹什么?”周千寻惊呼一声,慌忙起身,“咱们也快回王府!” 萧元一竟没等自己一同回豫王府,还趁着天不亮时回去,不就是嫌她丢人,他也不好意思见周家人才会仓惶而逃!她再不麻溜回去,就算萧元一不问责,孙嬷嬷亦不会放过自己。 这边周千寻急得团团转,绿弗却淡定自若,唇角带着笑,收拾起妆台上的零碎物件。待周千寻披好新做的裘皮大氅,准备出门时,却发现她慢悠悠的在收拾床铺。 “绿弗,你倒是快点!” “四夫人,王爷留下话,今日您不必急着回王府,陪陪家人或是去城中最热闹的安华街转转,为周家生意寻个好铺面。晚饭前回府就成!” 绿弗本以为周千寻会欢欣雀跃,却没想到她拧着眉头,一脸将信将疑,“绿弗,王爷真是这么说的?他没生我的气?” “没啊?”她这一问倒是把绿弗给弄糊涂了,“王爷临走时,心情看似不错,还特意叮嘱奴婢莫要吵醒您。让您睡个好觉!” 听完这番话,周千寻的心就更加不得安宁。 为周家生意寻个好铺面? 这不就是同意自己经营周家绸缎生意。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固执己见的萧元一改变主意? 难道是酒后乱性? 周千寻下意识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体各处,除了脖子有些酸疼,并没觉得有其他异样。 早上醒来时,中衣亵衣穿得整整齐齐,外袍也是绿弗临走前脱下的。 可绿弗离开后,房中只有萧元一与周千寻两人。她蹙紧眉头使劲回忆,昨晚的记忆就如被抹杀掉了一般,一点一滴都忆不起来。 “四夫人,您想什么呢?脸这么红?”绿弗问。 周千寻慌忙垂下眼帘,生怕绿弗看透自己的心思,她脱口胡诌,“哦,裘皮大氅太暖和,捂了一身汗。屋里太闷,出去走走。” “那正好,咱们去瞧瞧容玄醒了没?”绿弗为周千寻拢了拢大氅。 “容玄昨个也宿在我家?” “今儿奴婢一早过来时,王爷说容玄在西苑的客房。您要是去安华街,就命他陪着,保护您的安全。” “那走吧!” 昨夜下了霜气,今早天空灰蒙蒙一片,空气中夹杂的寒凉,让猛然置身其中的人不由打着哆嗦。 现在时辰尚早,周家人昨日舟车劳顿又畅饮几杯酒,各院各房都没有起身的迹象,安静的也只剩下房檐麻雀的叫声。 西苑位于府邸的最深处,邢望春没有安排家人在此居住,仅有两间也是仅供客人留宿,院子周围十分僻静。 周千寻与绿弗站在院中,正想吼一嗓子把容玄叫醒。恰在此时,其中一间客房的房门缓缓从内推开,宽度刚好够一个人侧身穿过。 一个高挑身影,从房门小心翼翼的走出,像是不忍吵醒房间中还在沉睡的人。 “四姐姐!”周千寻惊愣片刻,不可思议的唤出一声。 周千菡放在门扉上的手抖了抖,没有马上转身,而是动作轻柔的将门关上,一点都没有平日毛毛躁躁的模样。 “五妹妹,来找容公子,他还在睡。”周千菡极力保持淡定从容。 表情淡然,却笑容僵硬,目光闪躲。 1 松松垮垮的发髻,略花的妆容。 衣衫虽然穿戴整齐,却还是昨晚的旧衣,隐隐约约之中还飘散出刺鼻的酒味。 周千寻狐疑的视线在周千菡身上来回打转,各种各样迹象表明,昨夜她便宿在这间房中,且是······与容玄一起! “四姐姐,你与容玄一整晚都在一起?”周千寻抓住周千菡的手腕,避开绿弗,急急问道。 周千菡低垂着脑袋,红印子从耳根开始蔓延。片刻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带着些许羞涩却没有胆怯与犹豫。 周千寻急了眼,低声骂道:“容玄这个下流胚子,竟敢对你······” “五妹妹,不是你想的那样!”见她误会了容玄,周千菡慌忙解释,“容公子昨晚睡不着,我只是哄他入睡而已。” “哄他?入睡?”周千寻只觉得好笑。 容玄是什么样的人,周千寻一早便已领教过。 她看着眼前一脸娇羞的周千菡,脑海中闪现出陈如如临死前的惨状。 容玄对于感情从来没有道德底线,风流成性,处处留情。仗着自己俊俏魅惑的容颜,将痴恋他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懵懂青涩的周千菡又怎是容玄的对手?或早已对他情根深种。 想到此,周千寻不寒而栗,苦口婆心道:“四姐姐,容玄与你并不合适,莫要对他付出感情!” “妹妹说的是,我并不貌美又怎能配得上风华绝代的他。”周千菡话语中带着些许酸楚。 情人眼里出西施,还真是深陷情网! 周千寻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妹妹的意思是,容玄并不像姐姐想的那般简单。他不是女子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五妹妹,你一向对容公子有成见,才会看不到他身上的好。”周千菡望了望身后紧闭的房门,浅浅一笑,“我眼中看到的全是他的好!” 周千寻见她一脸痴迷,嘴巴张了又张,竟不知要如何劝解。 恋爱中的女子,像是被猪油蒙了心又蒙了眼,一心一意念着心爱之人的好,就连致命的缺点也会变成优点。 “四姐姐,你快回房梳洗一下。”周千寻知道劝不通,只得道:“父亲最重礼教,他若知道你与男子共处一晚,还不气死!” 听闻此言,周千菡仿若大梦初醒,慌张道:“妹妹提醒的是,我先走了!” 周千菡匆匆离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周千寻长叹一声,“绿弗,容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容玄生的风流,难免会招蜂引蝶。”绿弗抄手垂眸,轻言道:“绿弗跟在王爷身边这些年,确实有些女子对容玄亦如飞蛾补火般痴情,但也都是她们自个一厢情愿,容玄从未承诺过一个字一句话。” “就是因为这样,才更令人讨厌!”周千寻咬着后槽牙,满脸不悦的瞪着容玄所在的房间,“我必须要弄明白,他对四姐姐是存着什么心。” “砰!” 紧闭的门扉被用力推开,像是看不惯房中人在酣睡,故意弄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织锦的软榻上,容玄一头乌发如云般铺散,熟睡时仍抹不去眉眼间浑然天成的魅惑,凝脂如玉的肌肤在昏暗中也泛着光,微微张开的红唇透着说不出的性感,让人一眼望去就再也别不开眼。 周千寻不得不承认,容玄生了张魅惑众生的面孔,怪不得无论男女都会心甘情愿沉沦与他。 当然,周千寻不在其中。 “绿弗,你去喊他起来!”周千寻厉声道。 绿弗领命,迈着碎步走到软塌旁,微微俯身,轻声道:“容公子,该起了!” 一连叫了几声,容玄都毫无反应,绿弗无奈,只得提高音量。 “容玄,起床了!” 这一声有了些效果,容玄不耐烦的嗫喏一声,“让我再睡一会儿。” 绿弗大喜,却没想到他翻了个身,又打起了鼾。 周千寻早已等的不耐烦,长长吁出一口气,迈着大步走到床榻前,一把掀开容玄身上的锦被,扯着嗓子吼道:“你再不起来,本夫人让王爷扣你半年俸禄!” 扣半年俸禄! 容玄蓦的睁开狭长凤目,一个激灵坐起身,睡眼惺忪的望着床榻边的二人。 第一七六章 入眠的药引 “四夫人,您一大早出现在容玄房中所谓何事?”容玄抻了抻腰,慵懒的靠在床头,等着一脸愠怒的周千寻开口。 揣着明白装糊涂! 周千寻恨不得啐他一脸。 早就听闻容玄是千杯不醉,他能不知道她一大早怒气冲冲出现的原因? “你昨晚对我四姐姐做了什么?”周千寻也不跟容玄废话,开门见山道。 容玄拧起眉头,一副努力回忆的模样,“昨个我醉了,依稀记得是四姑娘把我送进房的。” “四姐姐为何早上才从你房中出来?”周千寻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崩出来的。 在大盛一个女子的清白何其重要?待字闺中的女子在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房中待了一夜,若是传出去,周千菡还如何嫁人? “哦?”容玄面上表情变幻莫测,先是惊诧后又一脸无辜,“四夫人,容玄真的醉了,什么都记不起来!” 虽说容玄连碰都没碰周千菡一下,但见周千寻一副要将他碎尸万段的架势,打死也不能承认昨晚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周千寻昨晚自己都醉的七荤八素,干出荒唐事,又怎能判断出他容玄到底有没有喝醉? 所以,容玄有恃无恐的装失忆,周千寻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容玄,四姐姐是性子单纯,不是你能随意诱惑玩弄的人。你若不能对她负责,就给本夫人离她远点!”周千寻杏目圆睁,微腮带怒。 容玄依旧嬉皮笑脸,“四夫人,容玄记下了!” “你最好记得!”周千寻狠狠剜了容玄一眼,又道:“快点起身,陪我与绿弗到安华街逛逛。” “是!” 低眉顺眼的将周千寻二人目送出房间,容玄靠在床头,闭上一双凤目,细细回忆着昨晚那双不算柔嫩的手,一下又一下轻拍在自己肩头的感觉。 平静! 容玄藏污纳垢的身体从未感受过的平静。 周千菡,或许是个能让自己入眠的好药引! *** 豫王府门前,华丽的马车顺着墙根排满整条巷道,也是一条难得的风景线。 漳州城中,大半的富商权贵都被召集到王府前厅,不是表情肃然就是一脸愁思,厅内气氛也一直十分凝重。 “噔······噔······噔······” 手指不停敲击着桌面,瞧着面前一众蔫头耷脑的富贵老爷们,萧元一开了口,“诸位考虑的怎么样了?” 少年清冷的嗓音,亦如过堂风凉飕飕的往人衣领子里面灌。 平日里在人前趾高气扬的拂过老爷们,一个比一个头低的很,似乎这样就能躲过萧元一冷冽的眼神。 半天没见人吱声,萧元一的耐心已经耗去大半,向身旁林贵则抛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 “赵老板,有关招安流民一事,您先表给态?”林贵则毫不犹豫将号称漳州首富的赵谦拎了出来。 被点名的赵谦打了个激灵,对萧元一讪讪一笑,“王爷,您上回要修葺军防,在下就捐了一大笔银子。最近手头实在是不宽裕,最多能捐出五十两白银。” 五十两? 打发叫花子呢? 萧元一扯了扯嘴角,冷笑道:“当初在郑县,本王记得为了赵思雨,你要将全部身家献给本王?难道你的全部身家只有五十两?” 第一七七章 恶霸萧元一 额间汗珠迅速凝结,顺着赵谦的面颊滑落,不一会儿就将白色衣襟浸湿一大片。 女儿赵思雨陷害豫王府妾室这笔账,萧元一终究不会轻易饶过赵谦。 赵谦心中叫苦,自己的小辫子被人家紧紧攥在手心,偏这人又是个翻脸无情的主儿,当时没将他一撸到底,也不过是想他源源不断将银子双手奉上。 赵谦算是看透了,萧元一少年老成,心机深沉。雁过拔毛手段高超,留着他自己养肥了就来收割一番。 半生商海沉浮,又与秦汉易这样的贪官污吏打了多年交道,赵谦的城府与心理素质也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会哭的孩子有奶喝! 若每次都老老实实双手奉上,那他赵谦早晚有一天会成为一只再也长不出毛的大雁! “王爷,在下实在是没钱了!” 赵谦走上前,跪在萧元一脚下,垂下头,不看他的脸色,将姿态放到最低,试图与他说说自己的艰辛,“在下是做马匹生意,主要是靠边关几个小部落圈养马群。 天杀的翰跶族,到处掠杀部落,抢夺他们的财产。在下的马群也被抢得一干二净,今年可谓是颗粒无收,赔的是血本无归!” 萧元一冷哼一声,摆弄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皮都没抬一下,“赵老板,这是你生意上的事,与本王说得着吗?” 他的冷酷无情,赵谦早就领教过,可还是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他顿了顿,俯身磕了一个头,再抬头时已是老泪纵横,“王爷,你若还逼在下捐银子,那在下也就只能带着一家老小跳了井,腾出宅子卖了换银子给您!” 萧元一抬起眼皮,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 赵谦跪在那里,脑袋卑微的垂着,看起来像一个要被逼良为娼的良家妇女,悲悲戚戚,委委屈屈,真是可怜的很。 而厅前其他富贵老爷们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看萧元一就像在看一个恶霸,明明想打抱不平,却又迫于恶霸的淫威,不敢轻举妄动。 哭穷卖惨,博同情,随便把萧元一塑造成一个不仁不义、逼人走投无路的穷凶极恶之徒! 赵谦还真是有一手。 厅前其他老爷们也都是人精,赵谦的悲情戏码,他们看得明白,也纷纷大着胆子向萧元一诉起苦衷。 “王爷,漳州战乱,商队锐减,在下的客栈生意也受了不小的冲击。也实在拿出银子!” “在下也是,现在都是靠发卖府中奴婢换银子,艰难度日!” “是啊,大家都不容易!” “······” 听完众人的诉苦,萧元一收回打量的目光,嘴角上扬,还笑出了声,“呵呵~”且越笑声音越大,好像是看了一场喜剧忍俊不禁。 他越笑厅前老爷们心里就越没底,被人反将一军,不应该是勃然大怒,为何笑个不停? 厅前跪着的赵谦,更是冷汗淋漓,他本就是在拿命去赌。 赌萧元一刚在漳州执政,不敢滥杀无辜。最多发一通火,怒斥他或是受些皮肉之苦,可这笑又是几个意思? 赵谦还真是看不透,眼前这位喜怒无常的少年王爷。 “赵老板,快请起!”萧元一挑着眉梢,似笑非笑,“以及在座的各位,本王可没有为难你们的意思。” 赵谦为何能成为漳州首富,难道真的是靠贩卖马匹? 马匹生意不过是个幌子,他真正在做的是贩卖兵器的生意。边外部族有哪个没从他手中买过长弩弯刀? 被战乱殃及,血本无归? 赵谦还真是爱说反话,正是因为年年战乱,他才能赚得盆满钵盈,一跃成为漳州首富! 还有厅中,这一个个华服加身却道貌岸然的富贵老爷,有哪个不是在战乱前夕囤积货品,再以高价抛售给平民百姓? 将老百姓的血汗钱吃得渣都不剩,如今给他们放一丁点血,就叫唤的痛不欲生! 萧元一起身,踱步到厅中央,负手而立,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自己的语重心长。 “漳州连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今年更甚!”他眉头紧锁,肃了神情,环顾四周,“前几日,安华街有流民聚众闹事,各位可知晓?” “听说王大人已将几名为首者抓了起来。”赵谦接话道。 萧元一微微一笑,“抓是抓了起来,可漳州各县的流民还在源源不断的进入城中,甚至于落草为寇。” “那就应该统统把他们抓起来,砍了脑袋都不为过!”一大腹便便之人怒气冲冲,在他眼中流民已不能算人,随意要了性命也不是大事。 萧元一垂眸浅笑,“统统抓起来,放在大牢里,难道不花银子?砍头倒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不过以暴制暴只会激起更大的民愤,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各位!” “王爷此话诧异,那些流民就像街边的赖皮狗,你越是纵容它就越是龇牙咧嘴。只有痛打它一顿,才会老老实实在你身边摇尾巴!”赵谦仰头一笑,双手一摊道:“各位觉得在下说的对不对?” “没错,人穷志短也不是没有道理!” “就像娘们狠狠收拾几次,便会服服帖帖!” 还有人开了黄腔,众人听了哄堂大笑。 林贵则生怕萧元一会勃然大怒,偷偷瞟一眼,发现他无一丝怒色,还笑得挺开心。 “老话说,兵动钱动!漳州穷啊,养一个范县大营都殚精竭力。”萧元一话语中带着些自嘲与无奈,“若是流民闹一次派兵一次,又花银子又花精力。 既然大家觉得流民不需要招安只用镇压,那就请各位每月捐些银两给豫王府,好让本王训练出一支精锐部队,来帮各位镇压流民!” 适才眉飞色舞、高谈阔论,一个比一个显得能耐的富贵老爷们,像是被封住了嘴巴,个个缄默不语,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说来说去又绕回了原来的话题,捐银子! 区别在于,招安流民是一次性捐款,镇压流民则是每月捐款,且像是没有尽头的样子。 “保护百姓财产不受歹人抢夺,本就是官府的职责,怎能反而向我们收取银子?”赵谦哭笑不得,瞅了瞅周围与他立场相同的众人,意图激起他们的愤慨。 “对啊,简直就是本末倒置!” “官府收钱才能保护民众安全,那与······”说话之人瞬间闭了嘴,说豫王爷与地痞流氓无异,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下面半句是什么,萧元一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出来。他冷冷环视一圈,或许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这种想法。 对待君子自然是君子的做法,而对待下面这群道貌岸然的小人,地痞流氓的无赖做法最有效果。 这是萧元一跟邢望春学的。 “大家不愿意交钱也无妨,”萧元一回到座位,悠哉的喝口茶,“但被流民打家劫舍,本王绝不会派一兵一卒!” 他话说的轻松,可听话之人确是胆颤心惊。 恐吓! 毫不掩饰的恐吓! 不要脸的毫不掩饰的恐吓! 商贾虽然生活奢华,锦衣玉食,但在大盛却是妥妥的弱势群体。商场上练就的精明头脑,让他们很清楚与官府做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而萧元一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年纪轻轻城府极深,手段狠辣。不像是秦汉易贪得无厌,用金银珠宝就能将之打发。 与萧元一硬碰硬必然死得很惨! 翘起二郎腿的萧元一,唇角噙笑,威逼恐吓的效果已很明显,悠悠开口道:“本王最后再问一遍,有关流民,你们是想招安还是镇压!” “招安!” 萧元一话音刚落,就有几人迫不及待做出选择。 显而易见,善于算账的人都能看出,招安所花费的银子远远小于镇压。 那接下来,就是捐多少的问题。 赵谦开了个坏头,只愿捐出五十两,后面的人只会以他为上限,一个比一个捐的少。 萧元一有些头痛,吃不准到底先拿谁开刀,才能达到自己心中满意的捐款数目。 “王爷,在下来迟了!” 温和的嗓音在正厅门外响起,众人纷纷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温润如玉的白衣青年,正大步流星的疾步而来。 原是花容斋的少东家,安怀年。 银子捐少了王爷不高兴,银子捐多了惹得同僚白眼,出头鸟不好做,弄不好就里外不是人。厅内这些个老人精正发愁呢,见安怀年来了,干脆将难题抛给他。 “安公子,你来得正好!”赵谦热情的将安怀年拽到身旁,和颜悦色道:“招安流民,你准备捐多少?” 话音落,众人目光都集中在唇畔浅笑的安怀年身上。 安怀年与他们不同,京城人士,富甲一方,认识的达官贵人多如九毛。会害怕一个只能在漳州本地耍威风,失势王爷恐吓? 他们寄希望于安怀年,认定他会与萧元一抗争到底! “王爷,在下认为招安流民是一大善举,”安怀年萧元一作揖行礼,神情酌定,“在下愿捐白银一千两!” 此话一出,亦如平静的海面掀起了巨浪,再坐每一位都是瞠目结舌。 “好!”萧元一拍桌而起,踱着步走到安怀年身侧,拍着他肩膀,意味深长道:“安公子当作表率,你肯为漳州安定出力,本王亦不会亏待你!” 安怀年微微垂首,字正腔圆道:“能为王爷分忧,是安某的荣幸。” 富贵老爷们个个泄气如皮球,背地里将安怀年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一遍,明面上却不得不和颜悦色,争先恐后的报出自己要捐白银的数量。 “在下愿捐白银八百两!” “在下捐六百两!” “八百五十两!” “七百两!” ······ 萧元一对现在的结果很满意,他瞥了眼一个劲擦汗的赵谦,唇角噙着的笑中带着几分戏谑,“赵老板,你虽只捐五十两,但本王还是会记住你的好!” 最后一个“好”字故意拉了长音,意味深长的使赵谦坐立不安,他呼的起身,快步走到萧元一面前,行了个大礼道:“王爷,是小的目光短浅,不如王爷看得长远!小的······小的,愿再捐出一千两白银!” “好,赵老板,本王深感安慰!”萧元一笑着起身,向厅门前侍卫喊道:“去马房,把本王亲手做的马鞍拿来!” “是,王爷!” 侍卫腿脚麻利,很快就捧着一个崭新的马鞍,疾步走到萧元一面前,递到他手中。 “赵老板,您是做马匹生意的。自是知道好马配好鞍的道理,这副马鞍是上好的桦木与牛皮制成,可好废本王一番功夫!” “这副马鞍,小的必将好好珍藏,绝不辜负王爷厚爱!” 赵谦毕恭毕敬将马鞍接过,心中不由叫苦,萧元一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其实不就是叫他以后鞍前马后好好听话! 萧元一挥了挥手,语气十分体恤,“各位都是大忙人,本王这儿也没什么事了,都早些回吧。本王不像你们,手里余钱多,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瞧这话说得,该要的钱也都要了,该表的忠心也都表了,他豫王爷就是本次最大的受益者。夹枪带炮心狠手辣,将他们身上的毛扒光,临了还揶揄一番。 留下吃饭? 谁敢吃他的饭不就是找死吗? “王爷,告辞!”赵谦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了银子又丢了脸面,自是一刻都不敢对待,麻溜的告辞跑的飞快。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告辞,生怕再多留一会儿,身上的血都要被榨干! 正厅内的人走的七七八八,唯一一人纹丝不动,始终笑容可掬。 “安公子,怎么不回啊?”萧元一说完这句话,直直的望向安怀年,就等着他开口。 安怀年神情淡然,微微垂眸,在抬眼时眸光流转,道:“王爷今日好智谋!竟能从这帮老狐狸的牙缝里抠出银子来。安某佩服!” “那你呢?”萧元一对眼前的男子越来越感兴趣,“你是故意姗姗来迟,要帮本王当这只‘出头鸟’!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本王对你感恩戴德吗?” 安怀年轻笑出声,摆了摆手,“王爷误会!安某绝非此意。七此次帮王爷,就只是想让您再次看清,安某并不是您的敌人,而是您的盟友!” 第一七八章 一场交易 “你这位‘盟友’来的还真是时候!”萧元一审视的目光,在安怀年面上转了一圈,语气中带着嘲讽,“安公子拿捏时机的本事还真是恰到好处。” 安怀年面不改色,唇角浅笑,“多谢王爷夸奖!” 萧元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眼睛微眯似要看透眼前之人的心思,“你的这份情,本王可还不起!” “王爷不用偿还什么,只需与安某做一笔交易!”安怀年淡然笑之。 “交易?”萧元一满目警惕,冷笑道:“你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 安怀年在心中暗暗感叹,眼前这位豫王爷血雨腥风里长大,永远都学不会优雅接受别人的善意。 “王爷,这笔交易绝对是于你于我都非常有利!”安怀年就像个沙袋,任他人如何踢打,还是一副风淡云轻的笑脸,“黑山瘴气后的那片秘境,不仅景色怡人还蕴含无尽财富。” 那笑容,让萧元一有些腻味,眉宇间浮上一丝不耐烦,“你有话快说,不要卖关子!” “王爷,您手中的金子交给安某可好?”安怀年笑道。 萧元一脸色一沉,与林贵则互望一眼,幽幽开口,“你竟还知道缥缈境内有一座金矿?” “王爷,安某是做首饰生意的。采买黄金是最为稀疏平常的事。大盛金矿由官府把控,每年官方黄金产量安某都牢记于心。 在黑市中能做黄金买卖的也不过寥寥数家,也都与官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价格虽比官家便宜但产量太少。可从三年前开始,黑市黄金产量猛增,价格也只有官方黄金的一半。 安某便一路追查至漳州,入了黑山的飘渺境,才发现那黑市黄金竟是王爷的手笔。” 在大盛,私自开采金矿是要砍头的,就连皇族都不能赦免。当年死里逃生的虎豹军投奔萧元一,虽被藏在缥缈境内,但这么多人的生计却是一大难题。 萧元一到手的俸禄只够豫王府一年的开支,又怎够再多养活上百人? 这也是为什么,豫王爷豢养着虎豹军队的传闻风靡整个京城,而当今太后却无动于衷的原因。 其实早在林贵则发现黑山飘渺境时,就勘测处山谷中藏有金矿,只是苦于没有人手开采。虎豹军将士的到来,正好解决了这个难题。 金矿开采的过程很顺利,但真正困难的是如何将挖出的金子变现出钱财。 当时有人提出,直接打造成金条元宝,换取其他生活用品。却被萧元一当即否决,且不说他们之中无人懂得提炼黄金的技术,这么多非官方金条元宝流入市场,必然会扰乱大盛经济秩序引起通货膨胀,到时候遭殃的还是老百姓,这也不是萧元一希望看到的。 所以,他们决定利用黑市售卖黄金。因黄金都是刚开采的原始状态,买家又见他们举止神秘,价格自然压得很低。但萧元一并不在乎,只要能养活飘渺境的众人便可。 这些年,派到黑市售卖黄金的人都异常谨慎与低调,没想到还是被安怀年看出端倪,竟让还能追查到萧元一身上,也可见此人绝对的不简单。 林贵则对萧元一微微颔首,转而对安怀年道:“安公子,你说了这么多,你想帮王爷处理开采出的黄金吗?” “近段时间,官府对于黑市的围剿与日俱增,相信王爷手中的黄金积压了不少。”安怀年对林贵则笑起,“若再在黑市做生意,风险大不说还赚不了多少钱财。不如,直接卖给在下!” 好大的口气! 萧元一嘲讽一笑,“安公子,黑山黄金每年产量可不少,你能全部买下?” “在下经营首饰生意,黄金可是必不可少的原料。” “你若要压低价格,本王是不会卖的!” “官方黄金价格的七成,您觉得如何?” 七成! 萧元一与林贵则对视一眼,在黑市他们的黄金只能买到官方价格的五成,他出七成已算不少。 “安怀年,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本王示好,到底想要本王承诺什么?”安怀年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商人,萧元一必须清楚的了解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安怀年微微颔首,敛去笑容,神色肃然道:“王爷想必已对在下调查的很清楚,在下心中所想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宦官之后也能入朝为官,一展抱负。” “那你不应该向本王效忠,而是皇城里的那位!”改变一个国家的律法,只有一国之主才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安怀年黯然一笑,幽幽道:“皇城里的那位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又岂会理睬一个身份低微的商贾。” 听了他的话,萧元一有些不明白,不解道:“当今皇上都做不了的事,你竟然指望本王?” “因为您与当今皇上不同。”安怀年的嘴角抽搐几下,他神色激动,眼神中全是狂热,“若在下帮您成为这大盛的主人,您不就能圆了在下的理想。” “砰!”的一声巨响,萧元一拍案而起,“安怀年,你是疯了吧!” 林贵则眉头紧皱,眼前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竟然会大胆到劝他人篡位谋逆。他不过是一介商贾,商场上谋求算计获得利益也就罢了,却还妄图通过颠覆一个朝代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可见此人的心机不是一般的深沉。 “安公子,你可知谋朝篡位可是死罪。若王爷把你交到官府,你的九族都将不保!”林贵则冷言道。 安怀年不以为然,一笑道:“王爷,您难道就没想过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本王觉得现在就挺好。”萧元一缓缓坐下,面上毫无波澜。 然,安怀年并不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 “那王爷觉得,凭您现在的实力,什么时候才能救出谢贵妃!”安怀年乌定定的望着萧元一,他倒是要看看提到自己的母亲,这位豫王爷还能不能平淡如水。 萧元一面色瞬间阴沉的可怕,他怒瞪着安怀年,冷冷道:“这是本王的事情,无需你操心。” 第一七九章 帝王之气 萧元一一瞬间的怒气,让安怀年窃喜猜中他最在意的事。 “恕在下直言,王爷虽夺回漳州执政权,但离救回您母亲还差很远。”安怀年的眼眸亦如夜空一般深邃,“发展势力,走出漳州,站在朝堂之上,获得百官的认可,您才能得偿所愿!” 慷慨激昂的说完这番话,安怀年迫不及待的望向高位上的人,想从他的眼神中寻得共鸣。当触到那双黑亮的眼眸时,安怀年不禁有些迷惘,黑如点漆的深色,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安公子,如果本王只想救出母亲,不想当一国之主,你还愿助本王吗?”萧元一两眼中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泽。 安怀年唇角上扬,可眼中却无半点笑意,“王爷,成王败寇,要么生要么死,在皇室斗争中从来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本王不信!” 安怀年眉心一动,抬眼间,恰好与面前少年坚毅的眼神相撞。 “王爷是不愿背上篡位的坏名声?” 萧元一冷眼道:“本王是不想让大盛陷入到内乱之中。更不想因皇室争斗而让外敌有机可乘。” 大盛地处中原,物产丰富,人民富足,安居乐业。 而周围的南渊、北辽以及西疆的游牧部落,那个不是对大盛虎视眈眈。先景帝之前的几位皇帝,励精图治,多年征战,才促使周边国家不敢轻易来犯。 而自从萧元铮继位以来,朝堂派系争斗愈演愈烈,朝局动荡不安。又因文官把持朝政,逐年削减军备预算,能领兵打仗的将军出现断层,大盛军队实力已大不如从前。 若此时再发生内乱,周边几国趁此机会来犯,大盛便真是危已! “王爷,您忧国忧民,不为一己之私,在下佩服!”安怀年话说的真心诚意,郑重向萧元一拱手道:“只不过您的对手可不这么想。您越强大,他们就越害怕,早晚会对您痛下杀手!” 萧元一垂眸浅笑,轻叹一口气,“本王被暗杀也不是一次二次,倒还真没什么可怕的。” “王爷,您不用急着答复在下。”安怀年向他微微颔首,笑道:“叨扰多时,安某告辞!” “林老头,替我送送安公子!” “是,安公子请!” 林贵则挥了挥手,引着安怀年走出厅门。 二人一前一后,缓缓走向府门处。 “林管家!”安怀年双手作揖,笑道:“在下儿时经常听祖父提起您,说您知识渊博,号称大盛‘百晓生’!” 林贵则谦逊笑起,道:“老夫年轻时曾在宫中与安老先生有一面之缘,没想到他老人家还记得!” “林管家当年本是将相之才,为何会选择常伴一名落魄王爷左右?”安怀年眼中眸光闪动。 林贵则面不改色,笑道:“受谢铿老将军所托!” “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安怀年不依不饶。 林贵则垂眸,“安公子是为何意?” “当年南渊一战败的蹊跷,谢铿老将军死不瞑目。”安怀年眼眸流转,亦如千年深潭,“您没告诉过豫王爷吧?” 林贵则眸色一暗,冷然道:“谢铿老将军是战死的!” 说完之句话,两人直直的互望,都想从对方的眼神中参透些什么。 片刻后,安怀年旋转目光,垂眸浅笑,道:“那在下猜,谢太贵妃真正被囚禁的原因,你们也从未告诉过豫王爷吧!” 安怀年,一个普通的商人,竟然连谢太贵妃真正被囚的原因都知道,还真是不容小觑。 林贵则敛去微笑,肃了神色,嘴巴绷成一条直线,他要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豫王爷以为他是在血雨腥风中长大,殊不知自己其实是一朵温室的娇花,被人细心培育,就连世间肮脏丑恶都被屏蔽掉。”安怀年嘴角扬起丝丝缕缕的嘲讽,“他只想和母亲团聚,但不杀出一条血路,又怎能如愿?” “安公子,请回吧!”林贵则下了逐客令,又道:“安公子,你已获得别人梦寐以求的财富,又何必再去追求权势?那并不是一条好走的路,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王爷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想远离朝堂纷争。” “您自然希望豫王爷继续做个闲散王爷,安然渡过此生。可他偏偏不听你的话,一心想救回自己母亲,所以越来越强,身上那股帝王之气再也无法掩盖。 您也曾在京城为官,照您的经验,皇宫里的那位会不会只是看着咱们的豫王爷日益强大呢?”安怀年笑道。 林贵则冷哼,“安公子,你已经知道的太多,就不怕引来杀身之祸?” “安某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您和王爷明白,皇宫里的那位从来都没想过要将谢太贵妃还给豫王爷。王爷若想救回自己的母亲只有一条路可走。若是晚了,怕是这漳州都要跟着陪葬!”安怀年深深地望了一眼林贵则,眼底的凌冽寒光,令其不由打了个寒颤。 安怀年所乘坐的马车,渐渐没于巷口的薄雾中,变成一个越老越小的黑点,直至彻底消失。 林贵则两眼注视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出神似的凝想着什么。 *** 郑县,邢府 “二姑娘,顾郎中来了!” 周千若听到院中老嬷嬷的喊声,放下手中刺绣,撩起房门帘子时,顾璟刚好走到门前。 近在咫尺的二人,皆是一愣儿,目光在短暂凝视后,非常有默契的同时躲开,他二人皆是面红耳赤。 “顾······郎中,快进来,外面冷!”周千若微微垂着头,撩帘的手又往上举了举,方便顾璟进入。 顾璟浅笑,一抬手,温吞道:“二姑娘,你先进。” 周千若觉得手上重量减轻,一瞧原是顾璟将厚重的门帘撩了起来,贴心的行为令她心头乱颤,面上又红了一层。 “你们俩在门口磨叽什么?还不快进来!”坐在床榻上的周老太太喊道。 二人神色中都带着惊慌,一前一后进到房中。 “老太太,今日觉得如何?”顾璟将药箱放到桌上,就坐到塌边为周老太太把脉。 第一八零章 做媒 周老太太弯眼笑起,慈蔼和善,“喝了您开的药,心慌目眩也都没了!” “嗯!”顾璟认真为周老太太把脉,紧蹙的眉头也渐渐舒展,他又抬头望了望她的面色,微笑道:“面色挺好,昨晚睡得怎么?” “一夜无梦,只是还偶有眩晕。” “烦请您将舌头伸出。” 周老太太依言吐出舌头,顾璟看过点头,又执起她的手左右瞧了,道:“您的脉虽弦然紧象减半,舌质红而暗色犹失,指甲灰暗较前稍改善。” 说完,他起身坐到桌前,拿出纸笔,边书写边道:“之前开药很有效果,我再给您加入两味药,继服一个月。我每日会来给您针灸,您再多注意日常保养,眩晕症会有很大的改善。” “那就多谢您了!” “您老客气!” 周老太太不禁嘴角上扬,她是越看顾璟越喜欢。 周老太太出身京城,顾璟身上有股她十分熟悉的味道。翩翩公子端正亲和,明明身着布衣也难掩高贵显要的气质。 与自己人淡如菊的二孙女周千若挺是相配。 想到此,周老太太眼中笑意更浓。 周千若接过药方,对周老太太道:“奶奶,孙女去抓药!” “顺便买些肉回来,留顾郎中在家中吃午饭!”周老太太对周千若叮嘱,转而对顾璟道:“您莫要推辞,一定要留下。” 顾璟与周千若都是微怔。 他二人都略感意外,周老太太初识顾璟,竟会对他这般热情。 不过顾璟随即由惊转喜,垂眸浅笑,“顾璟也早吃腻客栈饭菜,先谢过老太太。” “那正好,老妪的几个孙女里面,就数若儿厨艺好,让她做几道拿手菜,好好感谢下您的救命之恩!”周老太太见周千若还呆呆站在房中,微微凝眉,催促道:“若儿,别发愣,快去买菜!今日你下厨。” 周千若似很局促的笑起,声音轻柔而飘渺,“奶奶,若儿去了!” 窈窕身影撩帘而出,周老太太旋转目光,望向低垂着头给自己扎针的顾璟,“顾郎中,听说您是从京城来的?” “是,家在京城安和巷。”顾璟边施针边随口道。 周老太太凝眉一想,叹道:“那里可是朝廷官员居住的区域。” 顾璟手上动作停滞,吃惊的望向周老太太,确实没想过,一个漳州郑县的老妇人会知道京城的安和巷。 他脱口而出,“您还知道安和巷?” “顾郎中,别看老妪在边疆苦寒之地住了大半辈子,但也是在京城出生。”周老太太眯眼笑起。 顾璟耳根发烫,自觉刚才问话失礼,带些小瞧人的意味,他慌忙道歉,“老太太,是顾璟失言了!” “呵呵,没事,没事!”周老太太眼角笑出了花,又继续问,“家中还有什么人?” 顾璟只当周老太太有自己闲聊,为多想,便将自己情况一五一十报了出来,“顾璟母亲多年前去世,家中还有爷爷与父亲,二人都在朝为官,不过都是些闲差。还有一个姐姐,早已嫁人。” “瞧你的年龄,孩子也不小了吧?”周老太太眼中闪着光。 此时,顾璟已为周老太太施针完毕,坐在塌边圆凳上,像个认真回答夫子问题的书院学生郎。 听到孩子,他的眸色暗淡的像是撒了一片灰,沉默半晌,才道:“顾璟五年前娶青梅竹马的表妹为妻,二年后表妹难产而亡。拼死生下的儿子,也未能保住!” “哎呦,是我老婆子多嘴,勾起你的伤心事,”周老太太自责的同时又很心疼顾璟,多好的一个人却经历妻死子亡的锥心之痛。 顾璟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表妹若不嫁我便不会难产,而她生出的孩子也必能安安稳稳地长大。” “你可莫要这般想,”见他将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周老太太着急道:“人到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命数如何也都是老天注定好的。 他们与你无缘,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但说不定早已投胎转世觅了新的福缘!” 顾璟发红的眼圈慢慢浅淡,他释然一笑道:“您说得对,他们母子离了我确是福报。” 周老太太听他好似话中有话,却不敢多问怕再触及他的伤痛,话锋一转道:“要说家中世代为官,顾郎中又是独子,怎会从医呢?” “妻儿过世后,顾璟日渐颓废,再无心功名利禄。因从小痴心医术,故与爷爷父亲商量,辞去官职做了名浪迹天涯的郎中。”顾璟垂眸笑起,状态与刚才截然不同,多了份自在与轻松。 周老太太笑着点头,“老妪能看出顾郎中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顾璟唇畔温和的扬起笑意,算是应下她的话。 “顾郎中,你有没有想过再娶妻生子?”周老太太眼中泛起灼灼之光。 娶妻生子? 不知为何,周千若温柔娴静的面庞浮现在顾璟脑海中,他唇角不由上扬,眼中的憧憬不言而喻。 “顾郎中?想什么呢?”周老太太勾唇笑起,抬手推了出神凝想的顾璟。 顾璟目光凝聚,却极力躲避着周老太太,生怕她看出自己的心思。 他口中胡乱敷衍道。“顾璟孑然一身,又是个鳏夫,谁家姑娘能看得上。” “你瞧老妪的二孙女如何?” 周老太太直截了当,见顾璟瞬间面红耳赤,不由觉得好笑。 他心慌意乱,头脑发懵,呆坐半晌才慌忙起身,俯身拱手道:“老太太,您可是当真?” “当真!你可愿意?” “顾璟······顾璟自······是······愿意!”顾璟激动地说话都有些结巴。 周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拉过顾璟坐回圆凳,郑重道:“我那个孙女,先来是最听话的那个。你与她在范县相识,自是知道她的情况,也是个苦命的人。 虽与韩家再无瓜葛,却还拖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你可愿意一并照顾她们?” “汐儿玥儿缺少父爱,顾璟愿意为她们填补这个空缺!”顾璟没有半分犹豫,他是真心喜爱周千若和她的孩子。 周老太太道:“你也知道,若儿的父母去了漳州城,等到过年你与我们一道回去,便也能将婚事定下!” 这也太快了! 顾璟微怔,没看出周老太太还是个急性子。他微微凝眉沉吟,道:“老太太,虽说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可若儿姑娘经历过一段惨痛的婚姻,是有权利决定自己是否走近下一段婚姻当中。 且是心甘情愿,没有半分勉强。” 妥了! 这位孙女婿算是定下了! 周老太太暗自高兴,她适才故意忽略周千若,像个独断专行的长辈不问当事人的意见,就将婚事应下,就是想试一试顾璟。 从顾璟坚决要征求周千若同意这点能看出,出身清贵的他并没有看轻再嫁的周千若,内心深处对她十分敬重与在意。 “是我老糊涂了。”周老太太故作懊恼,笑道:“我能看出若儿对你有好感,但愿不愿嫁你,便不得而知。要不,我且帮你探探口风?” “若是这样,便实在太好了!”顾璟面上掩不住的激动,起身对周老太太行了个大礼,“顾璟在此谢谢老太太。” “快起来吧!”周老太太想扶他,手上传来刺痛,呵呵笑道:“顾郎中,老妪身上的针该拔了吧!” 顾璟一拍脑袋,不好意思笑道:“顾璟疏忽,这就给您拔针。” 周千若端着煎好药,走到房门前时,房中不时传出周老太太与顾璟的说笑声,她顿了顿脚步,这才撩起门帘走进去。 “奶奶,你与顾郎中说什么呢,这般高兴!” 顾璟见周千若进来,立刻起身,将圆凳让给她,好给周老太太喂药。 “若儿,你将西边厢房收拾出来,让顾郎中住下。”周老太太淡淡道。 听闻此话,周千若执汤勺的手抖了一下,汤药都差点溢出,一双秀眸盈满不解,“奶奶,怎么突然······” “顾郎中在郑县没有个落脚地,总是住在客栈也不是常事。”周老太太无视周千若眼底错愕,顺手接过汤药,一口气灌下,“反正每日都要来为我针灸,住在家中不也深得麻烦。” “奶奶,”周千若瞥了眼垂首而立的顾璟,轻声道:“父亲他们不在,咱们随意留外男住宿,终究······” “好了!”周老太太把喝干净的药碗塞进她手中,道:“你父亲不在,我说的算,你快领顾郎中去西厢吧!” 周千若知顾璟是谦谦君子,但毕竟是无亲无故之人,突然留宿在府中难免遭人是非。但见奶奶心意已决,自个心里也觉受顾璟照拂,在故作矜持倒显得无情无义。 她对顾璟福了福身,柔声道:“顾郎中,请随我来吧!” “那就有劳若儿姑娘。” 二人出了周老太太房间,去往西厢房的路上,周千若走在前面,顾璟跟在其身后,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将顾璟领进西厢房中,周千若才开口,“顾郎中,西厢房原是五妹妹住过的,每日都有打扫。你先放下行礼,我去给你换一床新被褥。” “若儿姑娘,”顾璟见她要走,拦在门前,蹉跎片刻道:“你······若不愿我住在府中,我现在就走。” 听闻此言,周千若慌忙解释,“若儿只是······”她抬眼间,瞧见顾璟微微下垂的嘴角,垂下眼眸,嗫喏道:“顾郎中安心住下,若儿并无半分不愿!” 她说完头也不敢抬,满脸绯红的跑出门去。 顾璟站在房中,细细品味着周千若话中意思,唇畔笑意涟漪如春风拂面一般。 *** 漳州城中的安华街,是一条横贯南北的商业街,也是整个漳州最为热闹繁华的地段。 正午时分,阳光明媚。 一条熙熙攘攘的人流将街头街尾相连,街道两旁的吊脚楼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茶楼、当铺、作坊,商铺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专门经营。此外还有药铺医馆、大车修理、看相算命,应有尽有。 各家商铺也都悬挂旗帜,招揽生意。而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此时,正是安华街最热闹的时候,若坐马车进入势必会寸步难行。 周千寻听从容玄的建议,步行进入安华街。 她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眺望着这条一眼望不到头的喧闹街市,一时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四夫人,您的眼睛是不是都不知道该往那里看了?”容玄嬉笑道。 周千寻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先将卖绫罗绸缎的铺子逛上一圈再说!” 容玄一听傻了眼,这条安化街上绸缎铺子少说也有一二十家,这要都逛了去,明天他这双大长腿就不是自己的了。 他向绿弗使眼色,却没想到那个小妮子也是一脸兴奋。 “四夫人,奴婢给您说说,哪条巷子里的绸缎铺子多。” “好,你带路!” 两个女人手挽着手,边说边往人堆里扎。 容玄长长叹出一口气,纵然心中百般不愿,也不得不跟在二人身后。 果然,无论现代古代,陪女人逛街的男人最痛苦。 一两个时辰下来,武艺高强的容玄累得双腿直打哆嗦,可前面两个娇软女子竟越逛越精神。不仅是绸缎铺子,首饰、糕点、小玩意等等,没有她们不好奇不观摩的。 更让容玄吐血的是,周千寻与绿弗若不仅是看看,碰到心仪的还要买下来! 买就买吧,关键她俩还没钱! 特别是周千寻,把邢望春耍无赖的手段,学的是一样一样的。见到喜欢的就拿在手里,手一挥便让容玄付钱,根本不管他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花容斋!” 周千寻一声惊呼,就要往里面冲。 花容斋的首饰奢华名贵着称,非富即贵之人谁敢轻易迈进这个门。进了这个门,不花个百八十两就别想出来! 容玄怎能让周千寻进去,一个箭步窜上前将她与绿弗拦下,正色道:“四夫人,容玄身上可是一个铜板都没有了。您再看上哪件首饰,也只能把容玄压在这儿,让王爷来赎了!” 第一八一章 毓成斋故人 “嗯,这主意不错!”周千寻歪头一笑,带着几分狡诈,“容玄长得俊俏,压在花容斋当几天门面,吸引些千金贵女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安怀年感激本夫人,说不定又多送几样首饰。” 此话一出,一旁儿绿弗捂住嘴偷笑。 容玄一张绝世容颜,丧的像一朵开败的花,叹气道:“四夫人,您就别整容玄了!容玄给您认错还不行吗?” “你何错之有?”周千寻满脸费解。 容玄咬着后槽牙,耷拉着脑袋,闷闷道:“昨晚容玄不应该将四姑娘留在房中,是容玄失了分寸。但请您相信,我容玄没有动四姑娘一个汗毛。” “你不是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周千寻双手抱胸,一双杏目怒瞪着他。 容玄自知理亏,拎着手中买的各种物件,向周千寻作了个揖,“容玄保证再不诓骗您,您就饶了容玄这一次!” “四夫人,容玄向来说到做到。您就原谅他吧!”绿弗抿嘴笑着,替容玄求情。 周千寻狠狠剜了他一眼,“你夜里睡不着,再敢招惹我四姐姐,本夫人让你倾家荡产!“ “是是是!”容玄低眉顺眼,只要能把眼前祖宗的怒火平息,不在动他的荷包,许下任何承诺他都毫不含糊。 周千寻冷哼一声,转身向街市另一边走去。 “毓成斋!” 周千寻仰着头,定定的望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绿弗顺着她视线看去,面前这家绸缎铺子,门脸都是别人家两倍大,门前立着两根石柱,雕的满是花萼洁白的玉兰花,显得雅致非常。 绿弗不解,“别家店铺充阔气,皆在门口立个石狮或貔貅,毓成斋倒是标新立异,竟立个花柱子。” “那是因为,玉兰花是毓成斋老板家族的族花。”周千寻说完便走进店铺。 容玄与绿弗对视一眼,也紧跟其后。 毓成斋的门脸大,店铺中的面积更是不小。除了展示面料所需的货架,还安置了许多供客人歇脚的雅座,墙上桌面皆以画作、瓷器装饰,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商铺而是个意境雅致的书坊。 店中伙计都是十八岁上下的少年,个个眉清目秀,气质文雅。他们统一穿着墨绿色的服饰,在店中忙碌穿梭。 其中一人见到周千寻三人进入店中,立刻笑脸相迎,“夫人,您请这边走。”他很准确的判断出,这三人中谁是主谁是仆。 “有劳!”周千寻微微点头,随着小伙计到一雅座处。 小伙计一伸手道:“您请坐!” 小伙计话音刚落,容玄不管不顾的一屁股坐下,嘴里还直呼,“累死我了!终于能坐下歇歇脚了!”转眸瞧见还站着的周千寻,嬉皮笑脸道:“四夫人,你不是有坐吗?让容玄也喘口气。” 周千寻撇了撇嘴,坐下,对小伙计道:“京城现在都流行什么花样,拿来让咱们瞧瞧。” “夫人稍后,小的这就去拿!”小伙计微微颔首,转身去往货架。 没一会儿,小伙计身后跟着三个伙计,分别捧着两匹丝绸锦缎缓缓走来。 在周千寻三人面前站定,小伙计与另一人展开一匹面料,朗声道:“夫人请看,这是京城春季时最时兴的‘金丝牡丹花纹蜀锦’,雍容华贵与您的气质相得益彰。” 周千寻上下打量,笑道:“这匹蜀锦倒是华贵,可本夫人今年刚满十六,会不会显得太老气了!” 小伙计面上一僵,随即又笑道:“那夫人再看这匹。” 他向身后使个眼色,又有两个伙计展开一匹面料,走上前。 “这匹‘繁花丝锦’青春灵动,甚是衬托您娇美容颜。” “太花了,显胖!” “这匹‘孔雀纹锦缎’很显窈窕。” “颜色老气!” “夫人,在看这匹······” ······ 一炷香功夫过去,容玄半瘫在梨花木的雅座中昏昏欲睡,一双狭长凤目半眯着瞥向身旁端坐的周千寻。 来来回回,看了不下十几匹面料,她愣是没一匹喜欢的,匹匹都能挑出毛病。 容玄差点以为,周千寻是萧元一上身,刻薄毒舌如出一辙。 毓成斋的小伙计终于失了耐心,脸色一沉,十分不悦道:“我说这位夫人,您是来买面料还是来砸场子的!” 你终于看出来她是来砸场子,不容易! 容玄暗暗腹诽。 “大名鼎鼎的毓成斋也不过如此,本夫人不过是多看了几匹面料,这就失了耐心?”周千寻冷冷道。 瞧瞧,明明是自己无端挑刺,还把责任推给人家! 容玄心中嗤笑。 小伙计抿抿嘴,朗声道:“您这种客人小的见多了,若是买不起直接说,小的给您介绍便宜的!”顺便奉送给周千寻一个大白眼。 “你······” 周千寻话未出口,就见一个身影窜到面前,凝神一看,原是容玄正揪着小伙计的衣襟。 “小子,你可知道出言不逊的后果是什么?”谁要敢侮辱豫王府的人,他容玄必然不会放过。 小伙计被一身杀气的容玄吓到,诺诺道:“你要做什么,我可是要报官的!” 这是发什么疯? 容玄没来由的冲上前,让周千寻措手不及。 不满毓成斋伙计推荐的丝绸锦缎,是周千寻故意为之,她就是想看看毓成斋再卖什么样的货品,好为周家铺子开店后进货做个参考。 周千寻知道让他人做无用功,很讨人厌,小伙计说什么难听话她都准备听着。就是没预料到,容玄会为自己打抱不平。 “容玄,算了,你快放开人家!” “什么算了,他竟然敢看不起······” “请问您是周家五姑娘吗?” 听到这句问话,周千寻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同样身着墨色服饰的年轻男子,正一脸笑眯眯的望着他们。 男子面白无须,身材修长,看起来温和敦厚。 见他走来,其他伙计纷纷颔首,想必此人在毓成斋地位不低。 可周千寻凝视许久,也没想起他究竟是何人。 “您是······” 年轻男子浅笑,“在下周海宽,是京城周家的。三年前还去过郑县你家中!” “哦,我想起来了!父亲当时让我们喊你海宽哥哥!”周千寻依稀记起三年前这位年轻人被奶奶赶出家门的情景。 周海宽憨憨一笑,看了看容玄,对周千寻道:“五姑娘,小喜不懂事,可否请这位公子先放手!” “容玄,你快放手!”周千寻瞪了一眼容玄道。 名叫小喜的伙计觉得脖颈处一松,自己双脚又踩到地儿,只是软的撑不住,若不是旁人扶着早就瘫在地上。 周海宽瞥了眼面色苍白的小喜,摆了摆手,道:“丢人现眼,还不快把他抬下去!” 等几个伙计将吓傻的小喜抬下去后,周海宽向容玄拱了拱手,笑道:“公子,是在下教导不严,还请您多多包涵。” 容玄不屑的扯了扯嘴角,朝他敷衍的拱拱手,话都懒得说又坐了回去。 见周海宽面露尴尬,周千寻出来打圆场,“海宽哥哥,他人就这样!你快给我说说,三年前你不是和周家大管家一起来的,怎么你没回去?” 周千寻依稀记得,周海宽虽姓周却只是京城周家家奴后代,他的亲叔叔周鹤是周家大管家,深受周家当家人周西平的器重与信任。 当年也是周鹤受周西平所托,千里迢迢来到漳州郑县,邀请周昭明一家重回京城周家,认祖归宗。 “三年前,我与叔叔离开郑县后,就遵照老太爷的指示在漳州城中开起了这家‘毓成斋’。铺子走上正轨后,叔叔便将铺子交由我来打理,自己回了京城。”周海宽道。 周千寻赞道:“海宽哥哥已独挡一面,以后还请多多指点千寻!” “指点?”周海宽疑惑。 周千寻笑起,“我家郑县的铺子关了,家里人也都搬进城中。就寻思着在安华街上再开家店面。今儿我就是来探探路。” “五姑娘不是已嫁入王府,怎么还能经营生意?” 在漳州待久了,经营的又是女人们的生意,闲言碎语自然听得多。周海宽也在店中接待过豫王府的三位夫人,知道王府规矩多,夫人们每月逢五才能出府,听到周千寻还能帮娘家人经营铺子,他不由有些惊讶。 “大盛律法也没哪条规定,女子嫁人后就不能开店做生意吧?”周千寻道。 容玄冷笑一声,插嘴道:“王爷同意了?” “当然同意了!不然,我能在安华街闲逛吗?”周千寻瞥他一眼道。 容玄不由多看周千寻几眼,王爷还真是纵容她,府中其她妾室一个月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却能大张旗鼓的筹备开店做生意。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而一旁周海宽想起,在店中千金贵女间的闲聊,豫王爷对四夫人周千寻宠爱至极,也不是以讹传讹。但作为生意人的周海宽,却比深闺妇人想的更深。 或许,是豫王爷自己想在商场上玩一玩,不好出面就将商女出身的周千寻推了出来。 打着豫王爷的旗号将店开出来,就算卖的是垃圾,城中权贵也会巴巴地双手将银子送上。 在京城,这是皇亲国戚与高官们,惯用的敛财手段,周海宽早已觉得是稀疏平常之事。 他对周千寻笑道:“老太爷早就说,想在城中再开一家‘毓成斋’。不若我书信一封,让老太爷直接将这家店铺交给你们来经营!” 周海宽眼眸中泛着狡黠,周家人做生意有个传统,无论是在何处开店,都要与当地的执政者打好关系。就像在京城,毓成斋几乎是皇室宫服的专属织造,周西平也经常是京城高官的座上宾。 漳州开店三年,前知府秦汉易就被周海宽用金银珠宝喂养的服服帖帖,给了许多生意上的便利。秦汉易倒台后,周海宽也去接触过王锦晨,他不似秦汉易贪腐,谨小慎微,从不与他们这些生意人多说半句。 如今,豫王爷成为漳州的执政者,攀上周千寻便是攀上了他,对毓成斋的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再者,老太爷周西平一直希望周昭明一脉能认祖归宗,若是他们能经营一家毓成斋,不也是算圆了老太爷的心愿。 周海宽盘算得很好,郑县周家的情况他很清楚,那间半死不活的小铺子想必也没挣下几个钱,能接受一家现成的铺子,况且是名号响当当的“毓成斋”,到手里就能挣钱,郑县周家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海宽哥哥的好意,寻儿心领了!”周千寻十分抱歉的对周海宽笑了笑,“周家铺子虽不能与毓成斋想比,但也是寻儿奶奶大半辈子的心血。咱们在郑县经营时,也挣了些钱财,足够再在漳州城中再开一家!” “啊?” 周海宽微怔,周千寻毫不犹豫的拒绝确实意外,但很快他就恢复常态,一笑道:“五姑娘,咱们都是一家人。况且你的爷爷是老太爷的亲弟弟,毓成斋本就是你们的,何须再另开一家铺子?” “海宽哥哥,你知道当年我奶奶为何要开一家绸缎铺子吗?”周千寻黑亮的眼眸中闪烁出幽深的光泽。 周海宽怔了怔,想起那位拿着扫帚将叔叔与他赶出来的老太太,他心中就发怵。 明明日子过得一贫如洗,却对唾手可得的富贵避如蛇蝎,那位老太太的倔强与固执到现在都令周海宽记忆犹新。 见他半天不语,周千寻浅笑盈盈,“奶奶就是要让京城周家人看看,离了他们,自己照样能活下去。” “这么多年,老太太都心结未消。”话既然说到这儿,周海宽便直言道:“两位长辈的恩怨我也略知一二,而我家老太爷却也是真心悔过。海宽也想代老太爷问一句,老太太究竟怎样才能消了气,让你们这房认祖归宗。” 想起奶奶每次说起京城周家时决绝的恨意,周千寻觉得她不是不能原谅周西平,而是不想原谅他。毕竟当年,周西平将他们母子赶出周家,就是再将他们逼上绝路。 第一八二章 你讨的,赏给你 “若你家老太爷亲自登门道歉,或许事情还能有转机!”周千寻淡淡道。 周海宽蹙眉,“老太爷年事已高,从京城到漳州······” “当年我奶奶带着不足一岁的父亲从京城到漳州,依靠一人之力将儿子拉扯长大娶妻生子?”周千寻一双杏目含幽带怨,“你家老太爷有没有想过一个女子是如何做到的?” 周海宽瞧见她眼中闪烁出的倔强,与他记忆中的周老太太如出一辙。 “海宽明白了,会将你所说告知给老太爷!”他微微颔首道。 周千寻从雅座中站起,抚了抚裙摆的褶皱,才将目光投向周海宽,“他来与不来对我们并不重要!海宽哥哥,千寻先告辞了!” 周海宽略显无奈的点了点头,一侧身目送周千寻三人离开。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在寂静巷道中显得格外清脆悠长。 车厢内顶部垂下的黄色流苏,随着马车的行使有节奏的摆动。周千寻注视着流苏,出神似的凝想。 从一上马车,她就是这般神情,绿弗终是忍不住,问道:“四夫人,您在想什么?” “我在想周家铺子应开在安华街的何处?”周千寻换了只手托腮。 容玄悠悠道:“只要避开‘毓成斋’,开在何处都行!” “为何要避开‘毓成斋’?”绿弗蹙眉不解。 容玄道:“你傻啊!在丝绸锦缎行当里,‘毓成斋’就是龙头老大。你能抢得过人家的生意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周千寻乌黑的眼眸中泛着灼灼之光。 容玄满脸错愕,“你真要把店开在毓成斋附近?” “整条安华街逛下来,只有毓成斋多处的地域最为繁华,大盛耳熟能详的商号都在其中。”周千寻整了整衣裙,慢条斯理道:“贵客云集之地,不在那里开店才是傻瓜!” 容玄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嘲热讽道:“四夫人莫非觉得,自家的铺子能拼得过毓成斋?” “拼?”周千寻的眼眸中像围着一层云雾,朦朦胧胧,显得深不可测,“为什么要和毓成斋拼?说不定店开起来,还要沾他们的光呢!” 听闻此话,不仅绿弗云里雾里,就连容玄也是一知半解。 周千寻却是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再不肯多说一言。 回到妙苑,萧元一已等候多时,还备下一桌非常丰盛的饭菜。 “王爷,今早怎么没等寻儿,自己就先回府了?”周千寻洗完手,坐到萧元一身旁,故作不满的娇嗔。 萧元一稍稍侧头,恰看到她微微嘟起的樱红小嘴,脑中瞬间现出昨晚她醉酒时的娇态,心神汤漾。 他眸色一暗,垂下头,在娇艳欲滴的红唇上轻啄一下,又正襟危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王爷,你······”周千寻没料到萧元一会搞突然袭击,捂着嘴怔怔的望着他。 而正给二人布菜的绿弗,倒是淡定许多,手上的动作只是顿了一下,又恢复如常。她已逐渐习惯这两位突如其来的亲密行为,就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仿若意犹未尽,萧元一舔了舔嘴唇,笑道:“昨日你向本王讨的,今日赏给你了!” 萧元一不是个爱笑的人,所以他从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清澈的像林间潺潺溪水,温柔得如同清晨第一缕清风。 反正周千寻是看直了眼,心中还自私的想让他的笑只为自己一人绽放。 “王爷,那是寻儿的醉话,您还当真了!”周千寻红着脸,想到今早的胡思乱想,吞吞吐吐道:“昨晚我们······” 萧元一喝完碗中的最后一口鱼汤,转眸见周千寻满脸窘迫,微愣,随即明白她想多了,抿了抿嘴,笑道:“昨晚你,压着本王不依不饶,非要本王答应你操持娘家生意。 又哭又闹,撒泼耍赖。本王没办法,只好同意了!” “然后呢?”周千寻紧张的盯着他。 萧元一淡淡道:“然后,本王困得不能行,便睡着了!” “真的?”周千寻似是不信。 萧元一挑眉,“不然呢?” 见周千寻红着脸答不上来,萧元一坏坏一笑,将头凑过去,对她耳朵呼气道:“你以为昨晚我俩发生了什么?” 顿时,周千寻一动也不敢动,低垂着头,面如火烧。 “好了,不逗你了!” 宠溺溢满萧元一眼眶,他抬手将周千寻鬓间碎发拢到耳后,坐直身体,接过绿弗递来的绢帕,擦了擦嘴唇,起身道:“孙嬷嬷那边本王已打过招呼,她不会干涉你出府。这段日子本王要忙招安流民的事情,不能常来看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寻儿,多谢王爷!” 周千寻福了福身,目送萧元一走出妙苑。 *** 自那日逛了安华街,周千寻本想乘胜追击,尽早将店面位置定下。奈何天公不作美,一连三日都是鹅毛大雪,温度低的好似乎一口气就能给冻成冰块。 周千寻本就怕冷,整日窝在暖阁的软榻上,动都不想动一下。 今日午后,零零散散的雪花终于不见踪迹,天空也有放晴的迹象。 “绿弗,快将我的裘皮大氅拿来!”周千寻边整理衣服边催促道。 在妙苑憋了这么久,今儿一定要出去走走!前几日她在安华街看中了一家铺面,也要去询一下租金,若是合适就要尽早定下来,赶在春节前开业还能再挣上一笔。 绿弗拿着裘皮大氅,迈着小碎步匆匆走来,双手一抖,将大氅披在周千寻身上道:“四夫人,今儿是逢五的日子,各房夫人都要出府。先让奴婢去马房看看,有没有多余的马车!” “那你快去快回!”周千寻想了想又道:“若是没有,咱们走路去安华街也成!” “那怎么行,天气冷地又滑。回头再摔着您,王爷非砍了奴婢不成!”绿弗边嘟囔边往院外走。 周千寻喊道:“莫着急,别摔着!” “知道了!” 绿弗不敢耽误周千寻的事儿,一路小跑的往马房去。 以往她跟在萧元一身边时,没少见各房奴婢因为逢五日子,夫人出门借马车的事打架。特别是三夫人单兰旖身边的燕回,与她家主子一德行,横行霸道的很。 若不是孙嬷嬷还能震住事儿又十分公允,三夫人单兰旖那一房在王府还真的就一手遮天了。 绿弗边想边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单兰旖的兰苑。她眼睛不经意一瞟,恰好看见燕回也正脚步匆匆的从院内走出。 绿弗心中咯噔一下,还真是念什么来什么,瞧燕回步履匆匆的样子也必然是到马房借马车出行。 “绿弗姐姐,你这是去哪啊?” 燕回尖细嗓音从身后传来,绿弗脚步没听,只是转头笑了一下,“还能去哪,当然是去马房!” “绿弗姐姐,等等妹妹,咱们一同去!”燕回在身后喊。 听闻此言,绿弗立刻转回头,更没有停下等她的意思,脚步反而更快了。 见绿弗加快速度,燕回也不敢怠慢,好不容易盼到逢五的日子,又因天气耽搁半日,若在因借不到马车不能出府,三夫人单兰旖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于是,这两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就像是成跑步比赛,王府的马房就是终点。 绿弗到底会些拳脚功夫,体力与速度都要优于燕回。尽管燕回拼了命的一路狂追,还是赶不上绿弗的脚程,眼睁睁看着她第一个冲进马房院中。 “四夫人,要一辆马车!”绿弗喘着粗气道。 豫王府管理马车的是一位名叫郝三的小厮,王府中不管是谁需乘马车出门,都从他手里拿一个腰牌。院中角房休息的车夫只认马房腰牌,见了腰牌他才会出车。 “来得真是时候,早上王爷出门办事用了一辆马车,适才二夫人刚刚要走一辆马车,现在就剩最后一辆马车了!”郝三说着就把从腰间摘下的腰牌递给绿弗。 “郝三!” 尖细的嗓音,亦如炸雷,把郝三惊得打了个哆嗦。 燕回跑的气喘吁吁,面料通红,提着最后一股劲奔到郝三与绿弗面前,瞪着眼,骂道:“好你个郝三,我家三夫人今儿一早就定下一辆马车,只不过我有事耽搁晚来一会儿,你就要给别人了?” “啥······什么时候······”郝三被燕回说得一愣一愣,皱着眉头,想要再辩解,瞧她一个劲给自己挤眼睛,顿然回过神来。 “哦,是我忘了,三夫人早早就定下一辆马车!”他说着就要把腰牌递给燕回。 燕回刚要去接,没想到却被绿弗一把拦下。 “郝三,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绿弗一辆狐疑,“怎么燕回一来,你就改口了?” 郝三说出的谎话,连他都觉得不可信,又怎会指望绿弗相信。 可他却不得不一本正经的说瞎话。 平日里,三夫人单兰旖最善于收买人心,郝三因管着马房车辆调度,更是被单兰旖高看一眼,没少给他好处。 俗话说,那人钱财替人消灾。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如今这个情况,无论怎样,郝三都是要站在燕回一方的。 “绿弗,不好意思!”郝三眯着眼睛笑起,满嘴抱歉,“刚是我一时忘了,这辆马车是要给三夫人的!” 他话音刚落,就像扔烫手山药一般,将马车腰牌丢给燕回。 “郝三,你······”绿弗被气得直瞪眼。 郝三装作没看见,一摆手就往马厩里钻,“我还要打扫马厩,就不陪两位姐姐闲聊了!” “绿弗姐姐,跑的快又有什么用?”燕回甩着手中腰牌,言语间满是挑衅,“我这不还是后来者居上!” 她说完哈哈哈笑着扬长而去。 绿弗气得真想揍燕回一顿,但又怕给周千寻惹下麻烦,只得无奈往妙苑而去。 周千寻在院中赏雪多时,才见绿弗垂头丧气的走来。 “绿弗,你这是怎么了?”周千寻上下打量她,关切道:“摔跤了?” 被她这么一问,绿弗更觉自己没办好差事,眼眶红了一圈,“四夫人,绿弗没借到马车!” 周千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眼睛弯弯笑道:“不就是辆马车,没借到咱们走着去就成!” “可明明是他们欺负人!”绿弗满脸愠怒,“那郝三平日里定是没少收三夫人的贿赂,才会徇私撒谎!” 周千寻拧眉,“孙嬷嬷最维护王爷利益,她怎能容忍单兰旖贿赂府内奴婢为自己所用?” “府中奴婢有些也都刁钻狡猾,欺下瞒上都有自己的路数。孙嬷嬷打理事务反复哦,一时不知情也是可能的!”绿弗猜测。 对于豫王府周千寻是个新人,但对于绿弗的说法,她并不敢苟同。 孙嬷嬷可不同于一般的奴婢,她是萧元一的奶娘,又在皇宫中居住多年,什么样的心机手段没见多。单兰旖这点收买人心的小伎俩,连绿弗都能看出来,她又怎会不知道? 是知道不管不住,还是另有深意,这恐怕只有孙嬷嬷自己一人才知晓。 周千寻叹口气,道:“好了,安华街距离王府也不算太远。这几日有一直待在房中,走走路也是不错!” “既然四夫人如此说,奴婢就陪您走走!”绿弗颔首道。 主仆二人踏着积雪,走到王府府门处,刚走下台阶,一辆马车缓缓在门前停下。 “千寻妹妹,你也要出门?” 娇滴滴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周千寻与绿弗一同回头望去,只见单兰旖在燕回的搀扶下,一脸笑容的向她们走来。 单兰旖身披一件火红的裘皮大氅,映衬着她凝脂的肌肤更加晶莹剔透,亦如白雪一般耀眼。 她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对着周千寻上下打量,带着些许蔑视。唇边扯出的笑中,更是带着一抹胜利者才有的高傲。 周千寻向单兰旖福了福身,笑道:“三夫人!今儿天终于放晴,又恰是逢五,自然要出府走一走!” “走?千寻妹妹是要在王府附近走走吗?”单兰旖道。 周千寻道:“妹妹是要去安华街。” “走着安华街?”单兰旖故作惊叹,捂嘴嗤笑,“妹妹好体格,与我这种出身京城官宦人家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燕回插嘴道:“可不,您是从小坐车坐惯了,自然走不得路!” 第一八三章 单兰旖的嫉恨 “不像小门小户家的姑娘,去哪都要靠双脚。连双漂亮的绣花鞋都穿不得!”燕回眼神似有似无的瞟向周千寻。 单兰旖问道:“为何不能穿绣花鞋?” “踩的满脚都是泥,绣花鞋再漂亮也没用啊!”燕回叹道。 “哈哈!你说话最是有趣!”单兰旖恍然大悟,用绢帕遮了嘴,双眼笑成了弯月,对周千寻道:“寻儿妹妹,你嫁给王爷前,有没有穿过绣花鞋?” 单兰旖与燕回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奚落,早就令绿弗安耐不住,若不是周千寻暗中阻止,她早就要去撕了燕回的嘴。 相较于绿弗的愤怒,周千寻风淡云轻的一笑,缓缓道:“寻儿家里姐姐多,从小都是拾她们穿过的。姐姐绣花手艺精湛,寻儿的绣花鞋也都出自她们的手。” 自从嫁进豫王府,单兰旖最热衷的事情就是把别人的自尊踩在脚下,从而来提升自己的优越感。单兰旖之所以喜欢欺负柳佳蓁,不仅是因为对方出身高于自己。而是柳佳蓁每次被欺辱后,凄凄哀哀的神情,让单兰旖龌龊的内心得到极大满足。 而此时,周千寻面上浅笑盈盈,话语间不卑不亢,瞬然让单兰旖觉得索然无趣。她就是想看到对方恼羞成怒,无地自容的模样。 眼见着自己主子的脸阴沉下来,燕回心头乱颤。 周千寻的表现出乎意料,她的内心似乎比柳佳蓁要强大许多,一般的嘲讽奚落根本没法激怒她。 单兰旖在周千寻身上找不到乐子,自然会拿自己出气,燕回咬着嘴唇,战战兢兢地站在单兰旖身边。 “寻儿妹妹,我也要去安华街,你要与我同行吗?”出乎燕回的意料,单兰旖突然又阴转晴,满脸娇笑的邀请周千寻。 她终于说了一句人话! 秉承着“不坐白不坐”的原则,周千寻笑着点头,“那就多谢姐姐了!” 燕回满目惊诧的望着单兰旖,不明白她怎会邀请自己讨厌的人同行。可瞧见单兰旖唇畔一抹狡诈的笑,燕回冷笑,她单兰旖永远都不会对人“好心”。 单兰旖被燕回扶着,小心翼翼踏着结了一层薄冰的青石板路,向巷道中间的马车走去,周千寻与绿弗紧跟其后。 在单兰旖登上马车后,突然转身,居高临下睥睨着中周千寻,抬手捂住口鼻,语气惊诧道:“寻儿妹妹,你洗澡后没有熏香,身上好大的味道!” 味道? 周千寻被她说得皆是一愣,不由自主抬起手臂闻了闻。 什么味道也没有啊? 在马车另一边站着的车夫,眼神复杂且古怪的瞟了周千寻一眼,与她对视后便瞟向别处。显然他相信了单兰旖的话,哪怕他站得远,什么也没有闻到。 周千寻一瞬间的尴尬神情,令单兰旖倍感愉悦,她幽幽道:“寻儿妹妹,我实在受不了你身上的味道,不能与你同乘一辆马车。抱歉!” 她说完,特意欣赏了周千寻脸上的惊诧与迷茫,片刻后才撩帘进到车厢中。 对于自家夫人的行为,燕回早已见怪不怪,从小单兰旖就是翻脸不翻书快,陷害他人时的演技精湛的不得了!燕回暗暗吁出一口气,单兰旖心中痛快了,自己便少了皮肉不苦。 “四夫人,好走!”燕回唇边噙着笑,福了福身,钻进马车中。 马车轱辘缓缓滚动,压得积雪咯吱咯吱响,为防止打滑,车夫不敢大力抽打马屁股,马车也只是慢悠悠的向前行驶。 单兰旖睁眼说瞎话的行为,让周千寻叹为观止,她拧着眉喃喃道。“这是个神经病吗?” 绿弗忍不住朝雪地上啐了一口,“三夫人就是这种人,日常以戏弄他人为乐!四夫人,咱们别理她!” “她这是病,该治!”周千寻摇摇头道。 “哈哈······哈哈······” 想起刚才周千寻一脸懵的表情,单兰旖在车厢内笑得前仰后合,无尽的快感溢满她的心头。 “燕回,小商女有苦说出去的表情还真是有趣!” “她就是自不量力,竟妄想与您同乘一辆马车?” “还这是给她几分颜色,就想开染坊!她也配!”单兰旖敛去笑容,眼底透出阴鸷。 燕回见她脸色又变,脖子不由缩了缩,将目光转向窗外。 “咦?”燕回惊叹一声,指着迎面而来的一辆马车,急急对单兰旖道:“三夫人,您瞧,那是不是王爷早上出门时的马车。” 单兰旖听闻,急忙趴到车窗上望去。 此时,对面马车恰好擦肩而过。因下雪路滑,两辆马车行驶的速度都不快,又恰逢一阵风吹过,车窗幕帘撩起,车厢内萧元一冷峻的侧颜霎时闯进单兰旖的眼中。 他还是那般英俊! 单兰旖嘴角不由微微上扬,心间也如小鹿乱撞。 “停车!”单兰旖喊道 车夫拉紧缰绳,马车缓缓停下。 嫁入豫王府一年,能见到萧元一的日子屈指可数。单兰旖大部分的时光,都是对着萧元一的画像渡过的,这与她在闺阁中对婚姻生活的幻想大相径庭。 多少个寂寞夜晚,单兰旖都是与泪水相伴,但这条路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算有悔恨她也不能回头。 这一年的时间,萧元一很少待在豫王府,就算在王府中,也几乎没有去过单兰旖的兰苑,所以她十分珍惜能见到萧元一的机会。 周千寻未进王府前,在三位夫人中,最不像女人的君若楠反而被萧元一青睐。若是进到内院的话,萧元一会去君若楠的苏苑,和她探讨武功拳脚,没事还会过上两招。 单兰旖唯一几次见到萧元一,也是在君若楠的苏苑。所以,她接近君若楠,与她交好就是为了能够,时不时能见到萧元一。 单兰旖叫车夫停下马车后,也不下车,只是趴在车窗上,偷偷向后望去,等萧元一下车后,再远远看他一眼。 即便只是这样,她唇边的笑都带着羞涩,双颊也泛上绯红。 燕回瞧单兰旖这幅模样,心中暗暗感慨,唯有这时,她才像个天真浪漫的娇羞少女。 周千寻与绿弗互相搀扶着,没走出几步,便见一辆马车停在身旁,萧元一钻出车厢,矫健的一跃而下。 “王爷!”二人向他福身行礼。 萧元一将周千寻扶起,见她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捉住她一双小手,关切道:“天这么冷,怎么出府也不知道坐马车?” 小手被温暖干燥的大手包裹,周千寻感到一股暖流源源不断从萧元一的手心过渡到自己身上,就连面颊都觉得滚烫滚烫的。 “奴婢今儿去马房借马车,可······” “绿弗!”周千寻截断绿弗的话,满面笑容的对萧元一道:“今儿是逢五的日子,各房夫人都要出门,马车就那么几辆。我遣绿弗去时晚了,就没有借到。” 萧元一眸光闪烁,却也没说什么,双手捧着周千寻的手,拉到嘴边,哈着热气,柔声道:“本王刚好办完事回府,你就坐本王的马车出去吧!” “寻儿谢过王爷!”周千寻笑道。 “早去早回!” 萧元一微微笑起,为周千寻整了整裘皮大氅,又亲自将她扶上马车,那满满的爱意任谁看了去都羡慕不已。 而此时单兰旖马车这边。 砰砰砰! 车厢内传出三声闷闷的响声,车夫怔了怔,狐疑的转头,听声音像是有人在踹东西时发出的声音。 而在车厢内,燕回双手护住脑袋,跪趴在地上,弓起脊背承受着单兰旖狠狠踹向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单兰旖歇斯底里的低声吼道,“你不是说王爷不喜欢小商女吗?为何还对她关心备至!” 话音刚落,她又是一脚,踹在燕回的脊背上。 燕回咬着牙,不敢呻吟,带着哭腔道:“夫人,那小商女不像夫人出身官宦,市井家的女儿都会些狐媚功夫勾引男人。王爷就算再清贵,也是个男子,自然会被勾引。 王爷待四夫人,就像男人逛青楼,与那里的女人逢场作戏,高兴了就宠着爱着,不高兴了就一脚踢开。那小商女不过是以色示人,等王爷烦了腻了,自然是要厌弃的!” 跟在单兰旖身边这么多年,燕回早就摸清她的脾性,每回她发怒时,为了少受皮肉之苦,燕回总是挑她爱听的说。 果然,单兰旖周身戾气渐渐散去,她坐回座位,轻喘着气,瞥了一眼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燕回,柔声柔气道:“起来吧!” 燕回生怕自己动作慢再惹恼了单兰旖,也顾不上后背的剧痛,一骨碌爬起来,坐到她对面,依旧笑呵呵道:“夫人,王爷不就是图个稀罕,您也别太在意那小商女。” “你懂什么?”单兰旖怒斥,“王爷现在对她眷恋,若是在此期间小商女走运,怀上王爷的孩子,就算被王爷厌弃,在王府的地位也不可动摇。” 母凭子贵,在权势之家显得尤为重要! 单兰旖本以为,凭自己出众的相貌,特别是在那两位丑妇衬托的情况下,嫁进王府就能得到萧元一的宠爱。 可她始终不明白,他为何会对自己视而不见。 以前,单兰旖还能自我安慰,是萧元一不热衷于男女情事。可自从周千寻进门后,她连自我安慰的机会都没有了。 周千寻,绝对不能让她在王府好过! 单兰旖如水的秀眸,变得浑浊不堪,她眼底的不由自主流露出的阴狠,让一旁儿燕回看的是胆颤心惊。 “车夫,走,去安华街毓成斋!”单兰旖厉声道,心中有气,就要大肆购物才能抚平怨气。 毓成斋。 “三夫人,您来了!” 周海宽瞧见一窈窕女子在店中站定,虽然她每回来都戴着一顶帷帽,但他一眼就认出这位是豫王府的三夫人。 “周掌柜,把你门店中最新款的丝绸,拿来给我们夫人瞧瞧!”在雅座坐定后,站在单兰旖身侧的燕回,神情高傲道。 周海宽微微颔首,笑道:“是,您稍等!” 单兰旖是毓成斋的常客,对店中伙计趾高气扬,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出手阔绰,每次都能买下好几匹丝绸,店中伙计也都争先恐后接待她。 这回小喜抢得先机,捧着几匹丝绸,向她献宝。 “三夫人,您看,这几匹都是京城时兴的!” 薄绢后的单兰旖只是看了一眼,就对燕回道:“买下!” “是!” 小喜大喜过望,不由开口恭维,“三夫人,您比王府四夫人要大方多了。她就是光看不买,小气的不能行!” “哦?”薄绢后的单兰旖呵呵一笑,问道:“你说话很中听,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小喜!”小喜赶忙回到。 单兰旖道:“燕回,赏!” “谢三夫人!”小喜慌忙俯身作揖。 单兰旖瞧也没瞧他一眼,神情高傲中还带着几分不屑,她缓缓起身,走出了毓成斋。 就在她与燕回快要走到,停在街边的马车时,突听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呼唤。 “请问您是豫王府的三夫人吗?” 单兰旖与燕回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纤细,姿容娇媚的女子正朝她二人款款而来。 女子眉宇间生的娇美,身姿婀娜如拂柳,只是一举一动不够大家闺范,尽显小女儿的矫揉造作。 但整体看去,她算是个美人! 薄绢后的单兰旖不悦的抿抿嘴,她不觉的这女子的姿容在自己之上,但只要是美人她都没有好感。 “你是谁?”单兰旖语气冷淡,“本夫人不记得认识你。” 女子毫不介意,依旧笑靥如花,“三夫人不认识小女,必然认识小女的妹妹周千寻。” “你是周千寻的姐姐?”单兰旖适才在毓成斋建立起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更加没好气道:“本夫人还有事,先告辞了!” “夫人,小女名叫周千娇。虽与周千寻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但她为了霸占家族生意,将小女赶出家门!”周千娇说的凄凄哀哀,“周千寻向来霸道跋扈,想必她在王府也没少给您气受!” “你胡说什么?我家夫人是什么出身,怎会被那小商女欺负!”燕回厉声道。 第一八四章 周千娇的阴谋 啪! 单兰旖扬手就给燕回一巴掌,“多嘴多舌,退下!” “是!”燕回捂着瞬间红肿的脸颊,剜了周千娇一眼,颔首退到一边。 “姐姐,她被我宠坏了,没规没矩。你可不要介意!”单兰旖仿若变了一副面孔,脸上堆满笑容。 周千娇笑着摇头,表示不介意,“三夫人,前面巷口转弯处有一家茶馆,布置的十分雅致。不知千娇是否有幸,邀请您一同品茶?” 单兰旖审视的目光,在周千娇面上幽幽转了一圈,压下心中想要将这张千娇百媚脸庞划破的冲动,轻声漫语道:“那就请姐姐带路了!” 周千娇微微眯起双眸,黑瞳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灵光,双手抄于身前,恭敬地让单兰旖先登上马车。 她就知道,单兰旖会同意自己的提议。 自从周千娇到了漳州城中,第一时间就去了毓成斋,向周海宽自报家门并不时拜访,就是为了与京城周家建立联系。 周千娇在与周海宽的闲聊中得知豫王府规矩,妾室只能逢五出门。而毓成斋是三夫人单兰旖出府后,必然要到光临的一家店面。 她今日是特意在毓成斋等单兰旖上门。 适才,单兰旖的所说所为,已让周千娇心中酌定,她与周千寻必然是不和睦。正是洞悉了这一点,周千娇才会大胆自爆身份,也料定单兰旖与自己存着相同的心思。 “三夫人,就是这里!” 车轱辘压着青石板的声音在一处小院前消失,单兰旖扶着燕回走下马车,仰头将目光定在高悬在院门上的匾额,喃喃自语,“韵茶坊。” 这家茶馆到别具一格,开在僻静巷道中,院中种满四季都苍翠欲滴的青竹,鹅暖石铺成的小道,百转蜿蜒确有曲径通幽之妙。 周千娇引着单兰旖走在前面,燕回跟在二人身后,刚走到小道尽头,一满面笑容的男子朝她们而来。 “周姑娘,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周千娇笑道:“司老板,这位可是贵客,给我们准备一间上房!” 司老板见单兰旖头戴帷帽,一举一动都透着闺秀千金的气势,亦猜出她不想透露身份。他也是阅人无数,很懂规矩,只是恭敬向单兰旖行礼后,便带着她们向茶室走去。 院中茶室皆为单独一间,私密性很强,每间茶室都以竹帘装饰,显得素净高雅。再被绿竹环绕,青色满园,还真显得幽静而雅致。 司老板在最靠里的一间茶室前停下,微微躬身,笑道:“周姑娘,你们请进!” 茶室的地面是用草席铺地,门口站着两位姿容俏丽的茶女,见周千娇与单兰旖走上台阶,立刻俯下身子,帮她们将绣鞋脱下,规规矩矩放置在鞋架上。 燕回按照单兰旖的意思,没有进入茶室,也守在门外。 茶室内,周千娇与单兰旖刚刚坐定,另有两个茶女端着茶具等物,向二人展示冲茶技艺,很快将两杯泛着清香的茶盏分别递给她们。 二人品茶后,周千娇挥了挥手,茶女们恭敬低头,悉数褪去。 “我在漳州一年,竟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单兰旖又抿了一口茶,很是享受茶香四溢。 她向来自诩品味出众,未出嫁时,就喜欢约上闺阁密友,寻一处格调高雅之地,消磨时光。本以为漳州贫瘠之地,当地人又以彪悍着称,不会有品茶赏竹的雅兴,更没想到会有“韵茶坊”这般地方。 周千娇为她又倒上一杯清茶,淡淡一笑,“三夫人喜欢,可以经常过来。这里的司老板是从京城而来,最懂权臣贵人们的心思。来这儿的客人也都是漳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茶坊的茶女也都经过训练,绝不会扰了客人的清静。” 听了周千娇的介绍,单兰旖对韵茶坊越加喜爱。但并不代表,她会对面前娇美女子,放松警惕。 “地方是不错,可周姑娘带我到此所为何事?”单兰旖傲慢道。 周千娇明眸微动,朱唇轻启,“千娇是想与三夫人成为盟友。” “盟友?”对她所说单兰旖心知肚明,可面上却装的一无所知,“你这是何意?” 揣着明白装糊涂! 周千娇心中冷哼,面上浅笑盈盈,“我虽与周千寻同为一母所生,但对于她的恶行也是看不过眼。” “恶行?”单兰旖依旧装糊涂。 “听说她刚进王府,就已对三位夫人不尊。而且还逼得大夫人与自己侍女抱头痛哭!”因情绪激动,周千娇的双颊微微发红,“她在家时,被父母姐姐们宠的无法无天,没想到嫁进王府也敢如此放肆!” 单兰旖冷眼瞧她,唇角勾起,道:“你要大义灭亲?” “正是!”周千娇正色道。 单兰旖不露声色,素手轻轻扶了扶簪子,发出了冷冷声响。她淡淡问,“你要如何做?” “三夫人觉得周千寻姿容如何?”周千娇道。 她? 肤若凝脂,杏目明眸,高鼻樱唇。 凝神时,端冉明丽,静若幽兰。微微莞尔时,亦如娇艳玫瑰绽放双颊,曼妙眸光盈满笑意。 周千寻那张脸,仔细想想还真是美不胜收。 单兰旖心上一揪,眉间微蹙,嘴上却硬的很,“臃肿不堪,毫无姿色!” “我那位五妹妹,出生时便被预言将是一位美人。”周千娇看出她心思微动,却不点破,“五岁之前却也是光彩照人,谁人见了都赞不绝口。” 单兰旖不屑撇嘴,“可我听闻,她曾今因肥胖丑陋,被男子抛弃!” 周千娇轻笑,“五妹妹过完五岁生辰,便胃口大开,成了一个油腻的胖子。走在街上,即便有人相看,也都是嘲弄侮辱,更别说得到男子的青睐。” 单兰旖微眯了眯双眸,唇边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道:“你家中姐妹,似乎只有她一人是个胖子?” “正是!” “为何会如此?” 周千娇妩媚一笑,用手抚着青竹做成的桌面,淡笑不语。只是这笑容,配上她鲜红的唇色,显得有些毛骨悚然。 “你们真的是亲姐妹?”单兰旖话语中带着些嘲讽。 周千娇视而不见,直直盯着她道:“如今五妹妹瘦了不少,绝色容颜逐渐显露。三夫人就没有危机感吗?” 单兰旖默然片刻,冷冷道:“王爷对她不过是一时兴趣。上次就为了柳佳蓁狠狠责罚了她,脸肿的在王府都戴着帷帽。” “呵呵······呵呵······” 周千娇就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笑得是花枝乱颤,直到单兰旖眉宇间带了怒意,她才强忍着笑,说:“三夫人难道是亲眼所见,周千寻被王爷责罚?” 见单兰旖瞪眼不语,周千娇便知她知道听途说。 “前几日,王爷曾陪五妹妹一同去周家,您可知?” “当然知道。王爷难道不是去兴师问罪吗?” 听她所言,周千娇微微一愣,笑声双靥,摇头道:“错了,都错了!王爷是陪她与家人相见,期间去处理公务,还特意赶回去吃了晚饭。五妹妹醉酒,王爷体贴,当晚就一同宿在周家。 您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吧?” 单兰旖面色微白,小巧红唇绷成一条直线。 豫王府有孙嬷嬷坐镇,萧元一的行踪向来没有人敢随意打听。她平日里,舍得花银子,将府中上下打点的妥妥当当,自以为那些个下人会尽心尽力办事,从未怀疑过自己听来的事情都是假的。 从来都觉得自己耳清目明,萧元一每日做了什么了如指掌。现在看来,不过是有人刻意为之,让她误以为自己在豫王府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想到此,单兰旖不禁脚底发凉,心惊肉跳。 “你是怎么做到的?”声音中再无高傲,甚至多了一丝慌乱。 周千娇微微含笑,柔声道:“日常在她的饭菜中一味草药--幻香草。” “有何功效?” “开胃,增大食欲,长期食用肥胖油腻。” “还有呢?” “食用者,精神涣散,心情郁结!” “会有什么后果?”单兰旖冷言。 周千娇眼眸闪出一抹寒光,刹那间冷意翩飞,“一旦遇到伤心事,郁结难消,丧失活下去的勇气。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自戕!” “对自己的亲妹这般,你还真是狠毒!”单兰旖连连冷笑,转瞬又满目赞许,“不过,你还真是对我的胃口。恶毒无情,很好!” 待她话音落下,两个女子惺惺相惜的一笑。 “三夫人,这便是幻香草,无色无味,放入周千寻饭菜中,不出三个月她便会郁郁而终。”想到周千寻又会被打回原形,周千娇眼中的笑意更浓。 单兰旖转着手中茶盏,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不由细细打量起眼前人,轻微冷哼一声,“你和周千寻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我怎知这不是一出反间计!” “姐妹?”周千娇目光冷厉,冷笑道:“她撺掇着家人不认我时,我与她的姐妹之情已断。再说,我已将多年给她吃幻香草的事,告知给三夫人。若发现千娇骗了您,大可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今日,周千娇与单兰旖相见,就是抱了破釜沉舟的心思。 尹家对周千娇与尹世轩的婚事一拖再拖,至亲家人来到城中,竟从未通知自己相聚。本来对她还算热情的周海宽,不知听了什么闲言碎语,也对她敬而远之。 最近发生的一切,都让周千娇终日惶恐不安,她本应是周家过得最好的女儿,可现在看来却是最不堪的一个。 “你助我陷害自己的妹妹,想得到什么好处?”单兰旖问。 周千娇冷哼,“她本该死在黑山悬崖下,却没想到她命硬又活了过来。我助三夫人除了她,一切的一切又都会恢复正轨。 这世上若是没了周千寻这个人,我便又是周家最美最得宠的女儿!” 疯狂的光芒在秀美眼眸中迸射开来,眼前女人的所言所行,让性子狠毒以欺辱虐待他人为乐的单兰旖都叹为观止,她至少不会因为嫉妒心去陷害自己的亲妹妹。 可是,她竟然越来越喜欢这个自私薄情,毫无底线的女人。 “我暂时相信你。”单兰旖款款起身,并顺手拿走拿包磨成粉末的幻香草,“多久会显出症状?” “每日三餐食用,一个月后周千寻就又会变成一个人人唾弃的胖子。” “好,你这个盟友,本夫人定下了!” “多谢三夫人,千娇就不会让您失望的。” 紧闭的竹门缓缓拉开,门口茶女蹲下为单兰旖穿上绣鞋,她对房中向自己福身的周千娇,笑道:“本夫人时常无聊,逢五出门时,你多陪陪可愿意?” “千娇能与三夫人结交,也是三生有幸,愿随时陪伴左右!”能搭上单兰旖,正是周千娇求之不得之事。 单兰旖很满意她对自己的恭敬,仰着头由燕回搀扶着,缓缓走出韵茶坊。 “你觉得单兰旖成为咱们的盟友吗?”一个清冽的嗓音从旁边的茶室中传出,随即一个身材清瘦的身影踱步而出。 周千娇满脸酌定,“十成把握,锦晨哥哥!” 王锦晨勾唇笑起,“豫王府有三位夫人,你为何偏偏挑她?” “三位夫人,唯有单兰旖对萧元一情有独钟,这是豫王府人尽皆知之事。”周千娇唇角微扬,笑道:“娇儿就赌,她的嫉妒心,会让你我皆心想事成!” 王锦晨点了点头,目光深远而悠长,“若是能拉拢到单兰旖,萧元一的一举一动便能了如指掌,你所讨厌之人也会无声无息的消失,确实是皆大欢喜之事。” “可娇儿所做的一切,不仅是除掉周千寻,也是希望可以得到你的支持,早日风风光光的嫁入尹家。”周千娇望向王锦晨的视线中泛着光。 王景晨的瑞凤眼中满是笑意,他轻拍了她的肩膀,道:“娇儿妹妹,你我的愿望都寄托在一起,只要我所求之事成了,你我都会得偿所愿!” *** “店中有人吗?” 周千寻与绿弗站在一间空置的店铺前,向其中喊着话。 “有人,来了!” 一个布衣少年,从店铺二楼走下楼梯,勾头一瞧是两个姑娘,脚步稍顿,匆匆跑下楼。 第一八五章 聚财之地 “两位姐姐,你们有何事?” 布衣少年看起来十四五岁,一双乌黑眸子尤其明亮,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称的精明劲。 绿弗道:“请问小哥,这家店面是要出租吗?” 布衣少年眼珠子在她俩身上溜溜转了几圈,弯眼笑道:“没错,二位姐姐要租?” “可以先看看店铺环境吗?” “行,进来吧。” 布衣少年一侧身,将周千寻与绿弗让进店中。 “咱们这家店一共两层,与对面‘毓成斋’面积结构都大差不差。之前是卖古玩字画的,老板全家迁往京城,才退了这家店。”布衣少年抬手指了指墙面地板,道:“上个老板讲究,每隔二年都会重新装潢。今年刚刚翻新过,你们若租了直接就可开张营业。” 布衣少年说得眉飞色舞,绿弗听后一个劲点头,咬着周千寻耳根说,不错! 周千寻却不为所动,房东就像商贩,房子租出去前说得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下无的。等租房契约签订,房子再出现问题,想退就难了!还是要犄角旮旯都要仔细查验。 店面一楼四四方方十分归整,店铺坐北朝南,大门两旁各有两扇窗户,采光极好。墙面整洁没有裂纹,确实像刚刚休整过的。 店内家具做工精良,还散发出淡淡清香,应是用上好木材所制。 “小哥,能上二楼看看吗?”周千寻微微一笑。 布衣少年也很爽快,“可以啊,我带你们上去瞧瞧!” “多谢!” 布衣少年在前,三人依次走上楼梯。 周千寻特意走在最后,双脚重重踩了踩台阶,平实且没有“咯吱”声,浅浅素手又晃了晃楼梯扶手,牢固结实且没有四处摇晃。 走上二楼,冬日暖阳透过窗户洒下一片金光,暖暖柔柔,浅浅驱散寒冬的冷寂,带来丝丝的温暖。 周千寻沐浴在冬日暖阳里,对这家店面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二楼地方不大,但做个仓库或算账的地方也是足够的!”布衣少年坐到书案后,朝窗外扬了扬脸,道:“我最喜欢坐这儿晒太阳,暖暖地特别舒服。” 周千寻与绿弗见他半阖着双眼,似是要假寐,不由相视一笑。 “那每月房租是多钱?”周千寻朝窗外看去,视野很好,长长的一条安华街一览无余。 看房后询价,基本就是对房子满意,布衣少年倏地睁开眼,双手拊掌,弯眼笑道:“每月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绿弗眼睛瞪得溜圆,相当于自己大半年俸禄。 周千寻依旧望着窗外,默然不语。 对方的惊讶,完全在布衣少年的意料之中,这么好的铺面空置了大半年,就是因为租金昂贵,甚至比对面毓成斋租金都要多上二两银子。 “姐姐,你可别嫌贵。咱们这位置可是红火的很,绝不会让您们赔钱的!” 自从古玩店退租后,布衣少年的东家就命他守在店中,直到店铺租出去才能去干别的事。刚开始他十分清闲,时间久了,一个人便觉得很是无趣。 每来一位客人,他都极尽赞美,想早日将这家店面租赁出去。 绿弗抿了抿嘴,道:“你可不要唬人。这条安华街,铺位租金咱们也是了解过的,大部分都在五两银子左右,就连对面毓成斋也才八两。” 她说完,兀自暗暗庆幸,那一日四夫人将安华街逛了个遍,借着买东西与伙计掌柜套近乎,将一条街上店铺租金问了个遍。此时心中有数,才不会被这少年随意糊弄。 布衣少年讪讪笑起,从前来询价的多为中年男子,见是两个十几岁小姑娘,他还以为什么都不懂,没想到也是有备而来。 “两位姐姐,你俩许是逛了整条街,就更应该知道,我家这间铺子位置是独一无二!”布衣少年神秘一笑,“不妨告诉你们,我那东家早就请大师看过,这家铺子是个聚财之地,不管做什么生意都能发大财!” 绿弗撇撇嘴,嗤笑一声,“若真是个聚财之地,你家东家为啥不自己开店?还巴巴地要租给别人。” “姐姐,我东家说,做生意太累,不如收房租轻松。”布衣少年笑道。 绿弗呵呵干笑两声,嘲讽道:“原来是要靠这家铺子租金吃饭,怪不得狮子大开口!” “我家东家是靠房租吃饭,这条安华街有四成的铺子都是他的!”布衣少年仰脸挑眉,一脸蔑视的望向绿弗,只觉她没见过世面。 四成店铺,都快承包半条街了! 不仅绿弗暗暗乍舌,周千寻也略有吃惊,随即心思微动,笑道:“小哥,这间铺子不错。我们也是诚心想要租下,可否请你东家降些租金?” “若东家会降租金,咱们这铺子早租出去了!还有你们的份儿?”布衣少年摊开双手,表示无可奈何。 周千寻沉吟片刻,道:“那我们可否能与你东家面谈?” “来这的每个人都想见我东家,他却从未见过任一人。”布衣少年脸上现出无奈。 少年的话说的很明白,莫要做无用之功,租金每月十两,铁板钉钉之事,东家绝不会松口。 即便如此,周千寻也不愿放弃,又道:“小哥,我叫周千寻,烦请将我的名字报给你东家?” 周千寻? 布衣少年微怔,这名字听着耳生,眼前女子服饰打扮不俗,举手投足间也瞧着不俗。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凭什么觉得东家听了她名字就会高看一眼? “那我且将你名字报上,成与不成就不敢保证。”少年面上疑惑却还是应下。 周千寻微微颔首向他致谢,“多谢小哥,那我们明日一早再来拜访!” 离开铺子,直到二人坐上马车,绿弗才将心中疑惑问出,“四夫人,向那位东家报出您的名字,有何深意?” “深意?”周千寻垂眸浅笑,道:“就是让他知道我的名字,没别的意思。” “啊?”绿弗怔住,“四夫人,有几成把握他会与我们相见?” 周千寻眸色幽暗,抿嘴微笑道:“没有!” 没······有? 绿弗殷红小嘴惊成一个圈,愣愣的盯着周千寻。 “风水宝地自然要与命数好的人相配。若我足够幸运,少年的东家知晓我名字后,大有可能将铺子租给我们!”周千寻言之凿凿。 少年说铺子是聚财之地,绿弗唾弃他是信口胡说,却没想到周千寻竟然信了,还神乎其神的将自己命数与这铺子联系在一起。 神神叨叨,故弄玄虚? 她想深问,但见周千寻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神情,便也作罢。 二人所乘马车并没有回豫王府,而是往周家府邸方向行驶。 周千寻与绿弗刚到正厅台阶下,就听到厅内传出周王氏的一串畅笑。 “这是有什么好事,让母亲笑成这般?” 周王氏见周千寻与绿弗撩帘进来,面上大喜,道:“寻儿,你来了!” “父亲、母亲。” “周老爷、周夫人。” 周千寻带着绿弗向主坐上二人行礼,一抬眼瞧见周千娇正站在周王氏身旁。 “五妹妹,我刚讲了件漳州城中的趣闻,没想到母亲听了竟笑得前仰后合。”周千娇妩媚的双眸闪着光亮,语气殷切讨好,“五妹妹若想听,我便再讲一遍!” “我不想听!” 周千寻冷漠的回答,使厅内氛围顿然尴尬,周千娇唇畔笑意僵住,眼眸中的怨念又深了一层。 周王氏也敛去笑颜,愁容满面。周千娇在她面前说了几回,想与周千寻冰释前嫌 之前周千娇做确有不对,可毕竟是一家人,她又在周王氏面前痛哭流涕。周王氏见她想诚心改过,也极力帮着撮合她姐妹和好。 奈何周千寻就是不领情,回回都是冷脸相待,也不知她们间的仇怨何时能解。 周王氏依旧不甘心,使劲向周昭明使眼色,想让他出面说和说和。 自从知道周千娇私自改账,连自家人都蒙骗诬陷,周昭明已是被她伤透了心。周千娇回回来,他都避而不见,再不像从前对她宠爱有加。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天下也没有会记恨自己亲身骨肉的父母。 周千娇要来,周昭明不会将她拒之门外,但也不会利用父亲威严,强迫周千寻原谅周千娇。 周昭明对周王氏的眼色视而不见,还背了背身,笑道:“寻儿,你今儿怎么有空回来?王爷今晚还来吗?” “父亲,王爷有政务要忙,今儿不过来。”周千寻边说边坐到,周千秀与周千菡之间的座位上,道:“我今日在安华街瞧了个铺面,给您说说。” “你且说说!”周昭明做直身子,周家铺子重新开张这可是大事。 周千寻道:“安华街最繁华的地段,毓成斋对面有一家空置的铺子。坐北朝南,采光极好。里面装潢陈设也有八九成新,咱们租下直接开张就成。” “五妹妹,你动作真快!”周千菡眉梢带笑,由衷赞道:“我刚还与大姐姐商量,明日去安华街寻个铺面。没想到你都看好了!” 周昭明捋着胡须点头,“你五妹妹向来操心家中事情,总是想得周到。” 周千娇听到家中对周千寻的称赞,隐在宽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拳,面上依旧笑意盈盈,“五妹妹,那个地段我知道,确实繁华。客人大多也都是冲着毓成斋去的,咱们开在它旁边不是自寻死路?” “寻儿,娇儿说得不无道理。”周昭明拧眉不展,长叹一口气道:“再说你奶奶向来不喜京城周家,我看咱们还是躲他们远远的为好!” “父亲,咱们又不是做亏心事那方,为何要躲?”周千寻眼神犀利,道:“咱们铺子名气比不上毓成斋,就更要借助它来招引客流。” 周昭明不解,“你是何意?” “城内想要购买丝绸锦缎的人,都会到毓成斋逛一逛。可谁又敢保证每一个人都会买下丝绸,或不喜图案或不喜颜色或不喜价格。 那若是对面有另一家丝绸铺子,你又没买到心仪的物件,会不会到去逛一逛?”周千寻挑着眉笑看着众人。 周千菡喊道:“要我必然不甘心空手而归,肯定会去就近的铺子瞧瞧!” 周千秀听了也是点头,表示赞同。 “那就是了!”周千寻唇畔泛起自信的微笑,“咱们不和毓成斋拼,只是借它东风,拾漏而已!” 周昭明听完,猛然双手击掌,高呼,“妙!寻儿的想法实在太妙!” “五妹妹?”周千娇成心拆台,质问道“你凭什么觉得出入毓成斋的千金贵女,能看上咱们铺子里的货物?” 周千寻不急不恼,缓缓道:“前几日,我去了毓成斋,他们的货物也见了七七八八。皆是年头春天时兴的图案花型,颜色也不出众。 我在范县时,见过几家布庄,织出的锦缎也不比毓成斋差,价格还便宜不少。” “我也看过,花型确实很多,有些带些异族风情,也很别致!”在范县时,为选购做福袋的面料,周千菡随着周千寻转过好几家布庄。面料新颖价格便宜,放在铺子里售卖,却也能吸引客人。 “有货源是最好!”周千娇眸色暗了暗,似是又想到什么,唇角勾笑,“五妹妹,你说得那家铺子是否在毓成斋斜对面?” “正是!” 周千娇故作惊诧,“那家铺子租金可是每月十两啊!” “什么?十两!”周昭明惊呼,叹气道:“寻儿,虽说咱们手里有些银子。可每月十两租金,咱们也承受不起。” “父亲,我已约了店铺主人。若他与我相见,租金之事说不定会有转机。”周千寻道。 周千娇长叹一声,凝眉发愁道:“那人是个死心眼,世轩哥哥早就看上他家铺子。两家祖上还有些交情,谁知人家根本不买账,死咬着十两银子不放。 五妹妹,我瞧你见了他也没用,咱们还是找找别家吧!” “周家铺子到底开在哪,就不用三姐姐费心!”周千寻冷哼,就连说话仪态都多了几分寒意,“若想管家中生意,就把你偷走的十匹上好丝绸还回来!” 第一八六章 桂花糕与猪蹄 这句话一出,厅上众人神情各异。 周昭明面色阴沉,双手交错在宽袖内,沉默不语。 周王氏左右为难。周千寻不留情面,说的也是实情。周王氏心疼周千娇,也不好为其辩驳,只能对她投去关切目光。 周千娇被噎得说不出话,面上红白交接,干瞪着眼,娇艳红唇微张,不受控的颤抖。 周千菡低垂着头,掩嘴偷笑。只因周千娇吃瘪的模样太有趣,活了十几年,还是头回见到自命不凡的她被怼得如鲠在喉。 周千秀是非分明,与周千寻想法一致,不愿周千娇再掺和家中之事。但她已为人父母,深知在这件事上,周昭明二人的难处。 她凝眉片刻舒展,红唇轻启,语调温柔却不容置疑,“三妹妹,你所作所为伤了姐妹的心,也令父母难做。咱们姐妹不愿见到父亲母亲为难,可以对以往种种既往不咎,那十匹丝绸就当作你的嫁妆。你若想尽孝心,也可经常回来。 但想要姐妹对你笑脸相迎,插手家中事务,那就是太过贪心。” 这段时间,周千娇没事人似的来往于家中,不止周千寻不悦,周千秀与周千菡也是看不过眼。 今儿把话挑明,大家都不难受。 对于周千秀所说,周千寻表示认同。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骨头断了还连着筋,想要周昭明夫妇不认周千娇这个女儿,那是不可能的! “大姐姐,一切都是千娇的错。”周千娇瞬间红了双眸,泪水在眼眶打转,语调也显得凄凄哀哀,“世轩哥哥瞒着家人做生意,赔了不少银子。我不忍他心焦,再会私自将十匹丝绸变卖换得银子,给他抵债。 做出这种事,我哪还有脸待在家中,只得与世轩哥哥私奔。” 嗓音娇娇软软,如涕如诉,任谁听了都为之动容。 周王氏就当场落泪,怜惜的握住周千娇双手道:“听听,我就说娇儿是有难处,才会做出不仁不义之事。”她瞪了一眼周昭明,又道:“你以后莫要再怪女儿私自无情!” 周千寻翻了翻白眼,周王氏无下限对周千娇的宠爱,已让她失了智商。这番漏洞百出的说辞,也只有她会相信。 周昭明还算清醒,对周千娇辩驳不认同也不否认。对于三女儿,他颇有微词,本不想再多理会。但毕竟是亲生骨肉,又听周王氏说,周千娇在尹家并不如意,没有娘家支持很可能会沦为妾室。 周昭明饱读诗书,虽从商多年却以文人自诩。骨子里透着文人的清高和迂腐,决不愿意自家女儿为人妾室。周千寻为妾,是与皇家结亲,勉勉强强不输颜面。 可漳州尹家再富贵,也不过是个商贾之家。两家约定婚约,周千娇本为正室,若他日沦为小妾,周昭明这张老脸还真是丢尽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周昭明起身,眼神扫视一圈,肃然道:“娇儿以后不准插手家中生意,咱们也不再提过往旧事,一家人团团圆圆!” 见夫君吐口接纳周千娇,想到她以后回家不比遮遮掩掩,周王氏喜出望外,“你们父亲说的是,眼看就到年关,等把你奶奶、若儿与孩子们接回来,咱们就和和美美过个年!” “母亲,我有意向五妹妹赔罪,做了她最爱吃的桂花糕,不知······”周千娇说着,还可怜巴巴的望了周千寻一眼。 周千娇做的东西,周千寻自是不愿吃。她想演戏就去演,却也别指望自己会捧场! 见周千寻垂着眼帘不予理会,周千娇向周王氏求助。 “寻儿,你就当给母亲一个面子,尝一尝你三姐姐的手艺!”周王氏语气恳切,还带些哀求。 周千寻不由眉头紧锁,周千娇还真是卑劣,利用亲情让母亲低声下气,威逼亲妹就范。 桂花糕若是吃了,便是向周千娇妥协,若是不吃,就是不尊孝道。 周千寻陷入两难境地。 “是,母亲!” 本想硬着头拒绝,但对上周王氏那双水雾蒙蒙的双眸,往昔她对自己的温情涌上心头,怕那双眸中溢出失望之情。周千寻的心怎么都硬不下去。 周王氏心中大石落地,欢天喜地道:“娇儿,快!把桂花糕拿给你五妹妹尝尝。” “哎!” 周千娇从身后拿出一个双层食盒,从一层拿出桂花糕分别依次分给众人。待到周千寻时,不动声色从二层拿出一块,递给她道:“姐姐知五妹妹喜欢吃甜,这块特意多放砂糖。” “多谢!” 周千寻面无表情接过,抬眸见周王氏满脸殷切,不得已咬下一口。 “寻儿觉得如何?”周王氏问。 周千寻咀嚼咽下,颔首道:“香甜软酥,味道很好!” “五妹妹若是喜欢,姐姐可以经常做个你吃!”周千娇笑道。 周千寻不置可否,款款起身,对周昭明福了福身,道:“明日那家铺子可否租下,便会有个定论,到时再向父亲汇报。天色已晚,寻儿就先告辞了!” 周王氏不知见好就收,还想强留她与周千娇增进感情,被周昭明眼神制止。 “这事你就多操心。去吧!”周昭明挥挥手。 “是!” 回去路上,绿弗见周千寻一脸不悦,安慰道:“四夫人,奴婢瞧三夫人也是诚心道歉,周老爷夫人又是极力撮合你们和好。您若是不喜她,表面过得去私下不理她便是。” “呵。”周千寻冷笑,长叹一口气,无奈道:“你不知我这位三姐姐,可不是一般人。见不得别人比她好,就连自己亲妹妹都不行! 自私凉薄,为了自己能把全家人都卖了!” 绿弗虽不知其中详情,但也知周千寻不会危言耸听,拧眉道:“那您以后,可要提防着她点。” “就怕防不胜防!” 说完这句话,周千寻摸了摸肚子,道:“这会儿怎觉肚子好饿?” “难得,四夫人竟会有饥肠辘辘的感觉。”绿弗打趣。 周千寻莞尔一笑,“许是今天逛街累了。回去能吃上饭吗?” “能,只要四夫人想吃,绿弗随时都能变出饭菜。” 话音落,两人一同笑起。 *** 马车刚在豫王府停稳,车厢里的人就急慌慌要出去。 这一股饥饿感来得迅猛,很快让周千寻有了前心贴后背的感觉,只觉在不填些东西进肚子,她就会晕倒在当场。 “绿弗,你快去给整些饭菜,真是饿得受不住了!”刚踏进妙苑大门,周千寻忍不住对绿弗催促。 一个幽蓝身影突然出现在她二人面前,脆生生道:“四夫人,您可算回来了!” 周千寻猝不及防,被吓一跳,凝神一瞧,是单兰旖身边的燕回。 “燕回姑娘,你有何事?”周千寻耐着性子道。 燕回颔首浅笑,捧上一个砂锅,道:“四夫人,今儿我家夫人下厨炖了一锅猪蹄,让奴婢带给几位夫人尝尝。” 猪蹄? 好香啊! 诱人味蕾的香气在鼻尖萦绕,饥肠辘辘之感如一把火,在周千寻全身蔓延。她似乎看见,一个个油亮棕红的大猪蹄子在向自己招手,仿若在说,来啃吧,来吃吧! 周千寻嘴角抽了两下,瞬间觉得胸腔塌陷,意识模糊。明明脑子里想的是拒绝,却像是着了魔,伸出双手将砂锅接过来。 绿弗凝眉,轻声提醒,“四夫人······” “绿弗姐姐,三夫人做的猪蹄软糯香甜,若是不好吃你来找我!”燕回拍着胸脯保证。 今日因借马车外出之事被单兰旖奚落,紧接着她又派人送来这份猪蹄,其用意很是可疑。 入口之物,不得不防! “四夫人不······” “待我谢过你家夫人!” 绿弗本想找个借口,推掉这份吃食。谁知话没说完,就被周千寻截断。 她撂下这句话,捧着砂锅,像是迫不及待的走进房中。 “四夫人······”绿弗目瞪口呆。 燕回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瞟了绿弗一眼,笑道:“绿弗姐姐,放心吃,我家夫人没下毒!” “慢走,不送!”绿弗不正眼瞧她,匆匆向屋内走去。 房内,周千寻坐在桌边,愣愣看着那份香味四溢的红烧猪蹄。理智告诉她,这个东西不能吃,可肚子咕咕叫的抗议,让她最终屈服与原始本能。 周千寻无力的吞了吞口水,徒手拿起一块猪蹄,先在鼻前闻了闻,好香! 随即,她就大大咬了一口,猪蹄软软糯糯,入口即化。一股浓郁肉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周千寻不由扬起眉梢,一发不可收拾。 “四夫人,您怎么真吃了?”绿弗满目焦急,压低音量道:“万一,有问题怎么办?” “没事······”周千寻吃的满嘴油腻,一口一口咬着猪蹄,嘴里含糊不清道:“单兰旖······若想······害我,就不会以自己的名义来送猪蹄了!” 绿弗想想也是,单兰旖向来心机深沉,日常也多是拿二夫人君若楠当枪使。再说,就算给单兰旖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在萧元一眼皮底下,毒杀周千寻。 见绿弗一脸凝重,周千寻递给她一个猪蹄,吧唧着嘴,“尝尝,真的挺好吃,软糯香甜,入口即化!” “四夫人!” 她还真是心大,绿弗无奈摇头。红烧猪蹄的味道确实诱人,绿弗咽了几口口水,终是没抵住诱惑,接过啃了起来。 两人吃的无亦乐乎,没一会儿,满满一盆猪蹄就见了底。 好久没有这么畅快吃肉,绿弗是心满意足,还打了几个饱嗝。 可周千寻却意犹未尽,叼着最后一块猪蹄,幽怨道:“绿弗,我还是没饱,你再去厨房拿几碗白饭!” 听她竟还要吃饭,绿弗微怔,瞧了瞧桌上一片狼藉,不由纳闷。 平日里,自己饭量不大也不馋荤腥,今儿这猪蹄却啃了好几个,完全超出以往饭量。四夫人就更加夸张,一盆大半猪蹄都被她吃去,竟还嚷着要米饭吃? “四夫人,您吃了不少,可别撑着!”绿弗担忧道。 周千寻亦觉得今日胃口不似平常,却以为是猪蹄做的太好吃,勾起自己食欲,不以为意,“没事,许是这几日操心铺子的事,累了食欲大开。” “是,奴婢这就去拿。”绿弗无奈,只得应下。 这一晚,周千寻又吃下三碗米饭,才觉得有了饱腹之感。 晚饭吃得多,她本想在院中溜达几圈,消消食。可刚从桌前站起,就泛起困意,两只眼皮都在上下打架,没一会儿就要黏在一起。 “绿弗,我先睡了。” 正收拾餐盘的绿弗听闻此话,微微一怔,望了望天,这才酉时三刻,四夫人就要睡了? 她再转身时,周千寻已经躺在床榻上,裹着锦被呼呼大睡。 银月当空,华灯初上。 萧元一满脸疲惫,裹着无边夜幕,走进静谧一片的妙苑。 周千寻卧房漆黑一片,让他有些意外。以往此时,她总是生龙活虎的等着自己到来,今儿竟然这么早歇下? “绿弗?” 听到院中有人唤自己,绿弗从房中出来,见是萧元一,迈着碎步急匆匆到他面前。 一福身道:“奴婢参见王爷!” “四夫人,今儿不舒服,这么早睡下?”萧元一问。 绿弗抿了抿唇,低垂着脑袋,不知该如何回他。 思前想后,还是实话实说。 萧元一听完绿弗所言,仰着眉梢,笑道:“你说四夫人是吃多了犯困?” “正是,四夫人今晚啃了十几个猪蹄,又吃了三碗米饭。”绿弗越说越觉得奇怪,蹙着眉头道:“这刚放下饭碗,就说困,到头就睡。若是平日,四夫人这会儿还精神头很足,定是要等您回来。” 绿弗说得详细,也是怕萧元一怪罪周千寻没等他,自个先睡。 萧元一勾唇笑起,“吃了睡,睡了吃,可是在养膘。冬天长些肥肉,倒是不怕冷。” 听他也像是不在意,绿弗又继续道:“奴婢以往从未见过三夫人下厨,今儿竟突然做了猪蹄送给四夫人。奴婢觉得有点反常。” “单兰旖送的?”萧元一眸色一暗,随即道:“可有验毒?” “奴婢暗中试了,无毒!” 萧元一沉吟片刻,又道:“以后她再送东西来,统统扣下,不得在让四夫人食用。” “是,奴婢记下了!” 第一八七章 饿得发慌 “四夫人,该起了。” 周千寻睡得昏昏沉沉,听得到有人唤自己,不情愿的睁眼,绿弗那张清丽小脸闯入她的眼帘。 “什么时辰?”周千寻扶着额头坐起身子。 绿弗见她一脸萎靡,完全没有清早起床应有的精气神儿,“已快辰时三刻,今早不是还要去安华街铺子听信儿,您快起吧!”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周千寻只觉得,额头两旁太阳穴突突的疼,浑身也软绵无力,“昨儿睡得不晚,应早起才是。” 绿弗见她要下榻,立刻将衣衫拿来,伺候着一件件穿上。 就穿衣这会儿功夫,周千寻竟累得急喘几下。 绿弗看出她精神不佳,慌将她扶到圆桌旁坐下,倒了一杯参茶递给她,“照规矩,孙嬷嬷给各房夫人都备下山参。冬天补气补血,您快趁热喝下。” “嗯。”绿弗做事细心,参茶冷热刚好,周千寻接过便一口饮下。 一股暖流顺着喉咙,向身体各处蔓延。周千寻这才觉得舒服许多,只是突如其来的饥饿感也全面袭来。 “绿弗,早饭准备了吗?” “备下了,就等您起了······” “快去拿,我这会子饿的发慌!” “······” 绿弗微怔,从昨晚开始,周千寻对于食物的急迫,是她从未见过的。 “你还愣着作甚,快去啊!”周千寻觉得自己,饿得要眼冒金星。 绿弗回神,“啊,奴婢这就去。” 一顿早饭下来,周千寻食量再次刷破绿弗的认知。 绿弗暗暗数了数,周千寻一共吃了五个包子,四个鸡蛋,三碗粥,若是以前她恐怕连一半都吃不下。 “饱了!”周千寻拍着自己圆鼓鼓的肚皮道。 绿弗凝眉,语气委婉道:“四夫人,您最近吃得有点多。” 听闻此话,周千寻想了想,以前在周家时,她的饭量也差不多如此。可自从嫁进豫王府,胃口立马变小,看见各式糕点荤腥也不再馋嘴。 本以为是豫王府的饭菜不合胃口,可怎么突然这两日又食欲大增呢? 周千寻沉吟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得将一切归咎于,冬日身体机能为御寒胃口大开,囤积脂肪增加热量。 “冬天哪有人不长膘?”周千寻起身,抻了抻腰,懒懒道:“等到春日里便好了!” 绿弗心存疑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也一时说不出什么,也只好作罢。 “走,去安华街!” 周千寻与绿弗前脚离了豫王府,后脚就有人跑到兰苑,向单兰旖汇报。 这几日化雪,虽有骄阳当空,院中依然天寒地冻,人在外面站一会就冻得直打哆嗦。 燕回缩手缩脚听完来人回话,傲慢地从腰间取出一粒碎银,看都不看那人千恩万谢,便迫不及待钻进暖阁中。 “夫人,四夫人带着绿弗又出门了!” 暖阁中,银丝碳烧得正旺,温暖如春。 单兰旖与君若楠正坐在软榻上,剥着刚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听到燕回的话,手上动作皆是一顿。 “今儿可不是逢五,她怎么能出府?”君若楠将剥了一半的栗子扔到矮桌上,语气神情都是不满。 单兰旖似是见怪不怪,将自己剥好的栗子塞到君若楠手中,“姐姐,莫要生气。人家可是宠妾,在王爷面前撒个小娇,不就什么都答应了?” “真是个狐媚子!”君若楠愤愤道,对周千寻的成见又多了几分。 君若楠的母亲是将门之后,比她父亲的门第高上不少。只因生的人高马大,脾气暴躁,才会下嫁。外公本以为将女儿嫁到低门户的人家,夫婿就会善待自己女儿。 哪知君若楠的父亲偏偏就喜欢娇小玲珑的女子,娶她母亲也是被逼无奈。婚后不足一年,就陆陆续续抬了好几房小妾入门,完全不把正妻放在眼里。 小妾们出身商女、农女,甚至于青楼,同样的特征就是妩媚动人。父亲被小妾们魅惑,纵容她们欺辱君若楠母女,根本不顾母女俩的死活。 有如此经历,君若楠即便也做了他人妾室,却从骨子里看不起出身商户的周千寻。 “这么多年来,咱们三个向来遵守王府规矩。凭什么她一来就能不受限制?”君若楠一生气,将手中栗子捏的粉碎,“实在太不公平,咱们应该找孙嬷嬷主持公道!” 单兰旖看在眼中,暗暗冷笑,“姐姐,你去闹了又有何用?规矩不都是王爷定的,他都应允了,孙嬷嬷又能怎样?” “那咱们就干看着?”君若楠不忿道。 单兰旖垂下眼帘,叹气道:“咱们都是命苦的人,又不会市井那些不正经的弯弯绕绕,可不就只能看着!” “你能忍下这口气,我可忍不下!”君若楠一手握拳,狠锤了下矮桌。 砰的一声,桌面毛栗子到处乱滚,惊得单兰旖顺着自己胸脯惊呼,“姐姐,你吓妹妹一跳!” “兰旖妹妹,你就是这般柔弱才会任人欺负。”君若楠叹气。 单兰旖唇角微翘,并没有说话,不动声色瞥一眼燕回。 燕回微微颔首,随即为君若楠递上一杯茶,“二夫人,何必和那种人置气。四夫人出身商贾,人都钻钱眼里了,这几日正忙着帮娘家开店做生意呢!” “开店?”君若楠微微凝眉,沉吟片刻,道:“妹妹,事情不对。” “有何不对?” “她娘家就是个破落户,有银子开店吗?不会是王爷出资吧!” “王爷出资倒不会,估计是讨了赏都贴给娘家了!” 听闻此话,君若楠不悦,“既然已嫁人,就要以夫家为重,她这样做就是不忠!” 单兰旖与燕回相视一望,又听燕回道:“我家夫人也是担心,四夫人再抛头露面,这城中人还不知要如何笑话咱们王爷。” “王爷就一点都不反对?”君若楠又紧了紧拳头,似是想不通。 燕回冷哼,“王爷已被蛊惑,很多东西都已看不清。” “王爷这才刚在漳州建立威信。”君若楠忧虑道:“又待咱们姐妹不薄,怎么能眼睁睁让周千寻毁了他。” 燕回又得了单兰旖指示,故作无意间道:“在奴婢看来,想要让王爷名誉不受辱,也只能搅黄了四夫人家的生意。” “燕回,胡说什么!”单兰旖呵斥。 燕回惊恐,低垂着脑袋,福身,“是奴婢妄言了!” “嗯?”君若楠神情一禀,道:“兰旖妹妹,责怪燕回作甚。她说得又没错!“ “若楠姐姐,燕回口无遮拦,您就当没听见!”单兰旖道。 君若楠冷哼,“这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 “姐姐,你可不要乱来,小心被王爷责备。”见她起身离开,单兰旖嘴上阻拦,眼底却喜滋滋的盈满笑意。 燕回送了君若楠回来,边往火炉中加碳边道:“夫人,您说二夫人会怎么做?” 单兰旖淡淡一笑,新染的凤仙蔻丹指甲鲜红亮丽,她纤纤玉手挽出一个兰花儿,明眸微抬,丝丝缕缕淌出淡淡妩媚。 “那便是她的事,你操什么心!” 燕回明白单兰旖的意思,君若楠搅和了周家生意,让周千寻受挫,她们跟着庆贺。若搅和不成反惹恼王爷,把君若楠自己搭进去,也不关单兰旖一丁点关系。 说白了,就是君若楠冲锋陷阵,单兰旖坐享其成。 只是君若楠向来没什么心机,不然也不会总被单兰旖拿枪使,她能否将事情办成是燕回最担心的。 “奴婢用不用在暗中帮帮二夫人?” 单兰旖斜眼瞥她,冷冷道:“你只需暗中盯着她,其他的莫要插手。王爷对小商女有求必应,竟还配合着演戏,许是动了······” “真情”二字,她始终没说出口,只是想一想就已是锥心之痛。 燕回不明就里,见单兰旖失了神,轻声唤道:“夫人,您怎么了?” “滚。”单兰旖的双眸像蒙了一层水雾,轻飘飘吐出一字。 燕回不由愣住,自己这位主人性情喜怒无常,却也从未见过她突然湿了眼眶这般失态。 “滚!滚!滚!” 声嘶力竭的怒吼,让燕回浑身打了个激灵,再也不敢多待逃似的出了暖阁。 单兰旖伏在矮桌上,屋内热气包裹周身,使不安的心更加焦躁。她缓缓转头,望向雕工精美的炭火盆,其中的银丝烫被火烤的焦黑,嘶嘶的响声就像灰飞烟灭前哀嚎。 单兰旖不由发颤,她现在就像被火烤的银丝碳,从满身通红带焦黑再到一片灰白,无处可逃绝望至极! 这炭火盆是她费尽心思要跳的,本以为自己会是特殊的那个,会烧不透烤不化,到头来竟是痴心妄想吗? 她将脸埋在臂弯中,压抑不住心中恐惧,一声接一声抽泣起来。 *** 安华街上,依然是喧哗热闹,毓成斋门前就更是人来人往。店中伙计忙忙碌碌,就连周海宽都从柜台后走出,接待起进门客人。 周千寻站在对面铺子二楼,观望许久,心中竟也有了几分羡慕。 “四夫人,你说这铺子的主人会来吗?” “来不来,咱们都要等着,” 今儿她们一到空置铺子,布衣少年就说昨个已将周千寻的名字报给东家。至于他今天会不会来,就不得而知。 这会已临近晌午,周千寻与绿弗已在店铺里等了快两个时辰,连个人影都没见着。绿弗都渐渐失了耐心,周千寻倒还淡定自若,面上微笑不减。 她想的透彻,既然铺子主人没有一口回绝自己,便是有戏。考虑到最近食欲大增,提前让绿弗买好水果点心,准备在这里耗上一天。 布衣少年见二人等了许久,他又吃了不少人家带来的吃食,心中难免愧疚,不时端茶送水,好声安慰几句。 周千寻总是笑脸相迎,布衣少年难免心生好感,暗暗腹诽起自己那位难伺候的东家。 “二斌子,你小子是不是偷懒,这墙角蜘蛛都结网了!” 一声怒吼从楼下传来,布衣少年喜出望外,一蹦三尺高,“是······是东家来了!” 他觉得东家的声音从未像现在这样悦耳,一溜烟就跑下楼。 这个喜讯来得太过突然,绿弗愣了愣,才对周千寻道:“四夫人,咱们也快下去!” 周千寻笑笑,与她一同走下楼梯。 “东家,您就饶了我吧!” 她二人走到楼梯中段,见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正高举着扫把追着二斌子打。 周千寻凝神一瞧,心情顿然像浪花一样欢腾,不由嘴角上扬,唤道:“您可是苏晖苏老爷?” 背对着楼梯的中年男子,身体一顿,举着扫把的手缓缓放下,转过了头。 “周姑娘?”中年男子转过头,满脸错愕,“竟真的是你!” 绿弗搀扶着周千寻下了楼梯,与中年男子打个照面,这才认出,他便是在范县时,委托周千若绣“寿字图”的那位老爷。 苏晖似是不敢相信,上下打量周千寻,“周姑娘,你不是在范县吗?怎么跑到漳州城中了?” “苏老爷,既不相信会是我,为何还来赴约?”周千寻笑道。 苏晖,“昨个二斌子回府时,只报了你的名字说是租这间铺子。恰巧豫王爷新娶得妾室与你同名,我以为是她要租铺子。我向来不喜与官府皇家的人打交道,本不想来,但玉梅······哦,就是你们见过的苏夫人。 她知这位夫人正受宠,亦不愿得罪豫王爷,在府中规劝我好久,才出了门!若是知道是你,我肯定早就与你相见。” 听完他的一番话,周千寻与绿弗相视一笑。 绿弗道:“苏老爷,您说得豫王府四夫人就是眼前这位。” 苏晖嘴巴张得像箱子口那么大,一下子愣住,接着他咽了两三口唾沫,像是嗓子眼发干。一旁儿二斌子,也止不住视线在周千寻脸上扫来扫去,这个圆脸姑娘竟是豫王府的四夫人? “周姑娘,这种玩笑开不得!”苏晖半晌吐出一句。 周千寻笑起,“苏老爷,您为何不信?” “你若是豫王府四夫人,又怎会出现在范县一座民房中,还在军营外卖祈福袋?”苏晖越想越难以置信,“再说,豫王爷怎会让自己妾室抛头露面寻铺子做生意?” 第一八八章 铺子租给谁? 周千寻笑声双靥,温然道:“您应该知道,我在范县时,王爷就在范县大营吧。” “啊?”苏晖微怔。 “我那时陪着王爷,就连小商小贩都做了,如今租店做生意又有何不可?” “嗯?”苏晖又是一怔儿。 周千寻垂眸浅笑,满脸俏皮,“苏老爷,您信了吗?” “信了,信了!”话都说到这份上,苏晖怎能不信? 不过,他还是有疑问,“那你是怎么知道这家铺子是我的,还报上名字。” 周千寻抿嘴一笑,悦声道:“我并不知您是店主。记得在范县时,听您说起家中店面多,便想碰碰运气,没想到老天爷照顾我,还真是您!” “哈哈······”苏晖大手一挥,笑道:“别说,你运气挺好!这么说,你家中人都搬到城中了?千若姑娘怎么样,我家娘子可是对她的绣功念念不忘。” “二姐姐陪着奶奶在郑县老家,春节时会把他们接过了!家里在郑县的铺子关了,准备在安华街再开一家。”周千寻道。 苏晖了然一笑,“能看中我这家铺子,说明你眼光好!” “可您租金要的着实高,我们怕是负担不起。”周千寻为难道。 苏晖目光在周千寻脸上转了转,神情很是高深莫测,“二斌子给你说过吧,这间铺子风水极好,做什么生意都是稳赚不赔。就拿之前古玩店来说,租这间铺子将近十年,若不是举家迁往京城,老板怎么会舍得退租?” 周千寻与绿弗对视一眼,垂眸浅笑,抬头后道:“苏老爷,我家之前是做小本生意,您也是知道。重新开店,需要不少银子,每月十两的租金确实在我们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外。 您刚才也说,这间铺子的生意是稳赚不赔。不如这样,租金每月五两,剩下五两算作您入股咱们周家铺子,每一年给您一成分红,收益绝对大于租金。” 苏晖听完,抄着手暗暗盘算。 这间铺子风水好,可不是他信口胡说,也是有目共睹。不然,城中那么多大户都急哄哄的要租下铺子。 周千寻的精明能干,在范县时已初见端倪,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材料。 不消一会功夫,苏晖便打定主意,他抬首望着周千寻,笑容酌定,“你既然如此说,那······” “苏叔叔!” 众人循声望去,一身紫色长袍的尹世轩正信步闲庭,踱着步走进店中。 苏晖见是他,略有惊讶,“尹世侄,你怎么来了?” 尹世轩向苏晖拱拱手,道:“上回您说这家铺子租金每月十两,我回去想了想,决定租下。” “这······”苏晖为难的瞥了一眼周千寻,疑惑道:“你上回不愿租,怎么又变了主意?” 尹世轩看了看周千寻,仰着下巴道:“莫非您是要租给周家五姑娘?” “怎么?你二人认识?”苏晖瞅了瞅他二人。 周千寻莞尔一笑,对尹世轩福了福身,“世轩哥哥,你来晚了。苏老爷,已准备将铺子租给我了!” “苏叔叔,家父有一封信,让我转交给您!”尹世轩神情傲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苏晖手中。 苏晖展信一览,面色微变,似是不相信的挑眉,“我在你家钱庄可有不少银子,他竟要给我提高利息?” “正是!”尹世轩觉得不必再多说,苏晖会如何选择,显而易见。 见苏晖神情变换莫测,绿弗心里着急,脱口而出,“苏老爷,我家夫人已许诺给您分红,您不是要租给我们了吗?” “分红?”尹世轩嘴边滑过一抹嘲讽,冷笑道:“苏叔叔,周家做的不过是小买卖,一年到头自己都赚不了多少,还能给您几个钱? 苏晖将手中信折好,塞进袖口,对 尹家钱庄开出的条件确实诱人,且又是以十两每月的租金租下铺子,若换成周千寻就会毫不犹豫的同意。 昨儿周千娇知道要租这铺子的事情,今天在这个节骨眼上,尹世轩突然现身,明摆着是要与周千寻一争到底。既然如此,为了不让她如愿,就算将尹家钱庄拱手送出,周千娇也会撺掇着尹世轩做出来。 “苏老爷,千寻不想让您为难!”周千寻向苏晖福了福身,言辞恳切道:“您就凭着自己心意来定,不管何种结果,千寻都不会怪您。” 她决定以退为进,也想再赌一把,就赌苏晖不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 尹世轩不屑的望一眼,面前低眉顺眼的女子,冷冷道:“苏叔叔,四夫人都这般说了,您就别不好意思,咱们签协议吧!” 苏晖将手中信件仔细折好,轻轻叹出一口气,双手抱与身前,似是很无奈道:“大侄子,就你这条件,我答应你本无可厚非。可让我为难的是,这间铺子的主人并不是我!”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就连二斌子都一脸疑惑,不知自己这个狡猾如狐狸的东家,又要搞什么阴谋诡计。 而苏晖所说,尹世轩根本不信,他翻了翻眼皮,道:“苏叔叔,您说这话骗骗外地人还行,我可是从小在漳州城中长大,谁人不知您在城中房产商铺多的数不清。 尤其安化街上的这家,哪回租赁不都是您出的面?现在说这家店不是您的,谁信啊?” 尹世轩所说,苏晖也不否认,还一个劲跟着点头,见他不再言语,笑道:“这家店确实不是我的,是我家娘子的!” “啊?”尹世轩像是听了一个笑话,哈哈大笑,“苏叔叔,您可真会说笑,您娘子的不就是您的吗?” 周千寻不动声色,像是在听别人家的事,安安静静垂首立着。 还真是处事不惊! 苏晖暗暗观察,心中感叹。 “唉!”他长叹一口气,皱紧眉头,“大侄子,你有所不知。这家铺子是我家娘子用自己的嫁妆购买,说句不好听的,她若和我和离,这间铺子和我半毛钱关系没有!” 苏晖这话不假,在大盛,女子被夫君休弃或和离,完全可以带走自己的嫁妆。 他随即像是赔罪似的向二人作揖,“所以,我还是要回家问问娘子,看她中意哪位租客。” “婶婶自是不会多想,定是会选我的。”女人多会感情用事,尹家与苏家颇有交情,自己也算是苏韩氏看着长大的,这点面子应该会给。 苏晖抄着手不再言语,只是眉眼弯弯的笑看着众人。 “明日一早,你们再来,铺子租与何人,我必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话已至此,尹世轩也不好再说什么,傲慢地瞥着周千寻道:“四夫人,漳州城中可不比郑县,生意不好做。周家赚些银子不容易,你可不要都陪进去!” “多谢世轩哥哥提醒,千寻记下了!”虽他话中嘲讽居多,但周千寻不怒反笑,福了福身,“也请您转告二姐姐,她若想再进周家门,就安安分分做尹家妇,莫要再插手家中生意。 世轩哥哥,妹妹提醒你一句。二姐姐与我素有矛盾,你虽是她的未婚夫,但也没有必要将整个尹家搭进去,来为她报复我!” “你······”当着外人面,她竟然毫不客气点出幕后主使是周千娇,顿然令尹世轩自觉颜面扫地,让众人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会被一个女子轻易摆布。 他恼羞成怒,耳根子通红,对着周千寻咬牙切齿半天,终是一甩袖子,恶狠狠道:“你不要胡说,我若不想租下这铺子,就凭周千娇能说动我。” 周千寻冷哼一声,唇畔的笑带着一丝不屑,也不再言语,面上更是一副你高兴便好的表情! 见她这般反应,尹世轩更是羞愤不已,别着涨红的脸向苏晖拱了拱手,逃似的出了店门。 他这一走出,绿弗率先憋不住,噗哧笑出声来。就像是会传染,二斌子更是不管不顾的咧嘴大笑。 毕竟是自己世侄,不忍看他被人笑话。苏晖碍于情面想要阻止,可一想到刚才的情形,他也背过身,低垂着脑袋呵呵笑起。 唯有周千寻若有所思,不知再想些什么。 从苏晖铺子旁边巷道中,一辆窗帘紧闭的华丽马车,静静地停在其中。 周千娇整了整坐皱的裙摆,心中想着尹世轩差不多办完事要回来了。 恰在此时,车厢帘布被人从外面大力的撩起,尹世轩弯身钻了进来,带进的凉风让周千娇打了个寒颤。 “世轩哥哥,事情是不是办成了!” 啪! 脆而响亮的巴掌声,让车厢外打瞌睡的车夫猛然惊醒。 周千娇娇嫩的面颊瞬间红肿,唇畔的娇笑消失不见,她带着哭腔道:“世轩哥哥,你为何打我?” “打你?我难道不能打你吗!”尹世轩气哼哼的坐下,用手指着她,咬牙道:“为了你们家的破事,我的脸面都丢尽了!明天整个漳州城的人都会知道,尹家二公子能被女人随便差遣!”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把周千娇打得晕头转向,但听了尹世轩所言,她很快就恢复清醒,猜出定是周千寻在其中挑破离间。 她一手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另一手抚上尹世轩的膝盖,楚楚可怜道:“世轩哥哥,你去和周千寻争铺子,为的是尹家的将来,又怎么是被我差遣? 漳州知府王锦晨是我表哥,他与我一样都被周家人不待见。王锦晨现在势力与豫王爷不相上下,况且他是当今圣上钦点的状元,若是能与他交好,尹家在京城开办钱庄的日子指日可待。” “既然如此,你为何总是与周千寻过不去?她是豫王爷的四夫人,咱们两边都靠不更好?”尹世轩怒气渐消,反复揣测周千娇的话,觉得王锦晨是条出路,可还是疑心她利用自己报复周千寻。 见他一副贪心不足的无知模样,周千娇暗暗心寒失望,她曾今倾慕万分的世轩哥哥,怎么会这般愚蠢? 纵然心中万般嫌弃,她面上还是笑意盈盈,柔声道:“世轩哥哥,你审时度势肯定知道,若豫王爷崛起谁最不愿看到?” “当今太后?”豫王爷与漳州城中的是是非非,漳州谁人不知? 周千娇笑了笑,用甜得腻死人的语调道:“世轩哥哥果然聪明。你再想想太后是为了谁,才会多年打压豫王爷?” “当今圣上!”尹世轩眼皮翻了翻,这么简单地问题还用问? 周千娇点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现在就是咱们尹家站队的时候。王锦晨背后是皇上,是太后。别看豫王爷现在得势,迟早有一天他再会被打回原形。” 尹世轩久久沉思,也曾听小道消息说知府王锦晨,是被京城派来看住豫王爷的,所以早诸多事情上并不配合他的执行。 就说这回招安流民的捐款,王锦晨就不闻不问。现在捐款到位,组织分配工作迟迟没有开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对付着豫王爷。 看似豫王爷高高在上,实则是高处不胜寒,被底下这帮人阳奉阴违的供奉着,耳朵就像塞了棉花,眼睛就像蒙了一层布,耳瞎眼聋,早晚是别人案板上的肉。 若是没有高位之上主子的授意,谁又敢如此做? 尹世轩定了定神,心中有了主意。 “这么说,你报复周千寻都是王锦晨的授意?”尹世轩微眯着眼睛,幽幽道:“整豫王爷的恶一个妾室,有何意思?” 周千娇勾唇一笑,修长密集的睫毛,上下忽闪,风情万种之中透着令人心惊的狠戾,“若是被自己爱的人嫉恨,你说会不会是一个人一生都无法掩去的痛?” “呵呵,”尹世轩冷笑,“若是豫王爷没有心,只爱自己不爱别人呢?” 听闻他张口就来的说出此话,周千娇的心如临寒冬,她不由觉得,尹世轩说的就是他自己。周千娇更怕,她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捂热他那颗冰凉的心。 “不会的,豫王爷是个面冷心热之人,他爱周千寻是怎么也掩不住的!”不知为何,周千娇语气中竟流露出些许羡慕,她不知自己可否遇到这样的爱人。 尹世轩根本没有洞察周千娇心中感慨,不以为然道:“你们想置谁于死地,我并不关心。若是我尹家助王锦晨,应得的好处一分都不能少。” 周千娇掩住面上失望与厌恶,笑靥如花道:“世轩哥哥放心,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尹家吃亏!” 尹世轩点点头,想起刚才那一巴掌,怕周千娇心有芥蒂,假惺惺搂过她道:“改日请锦晨兄到咱府上吃饭,议一议娶你过门的事!” 第一八九章 高处不胜寒 若是从前,听尹世轩说要娶自己,周千娇必然欢欣鼓舞。如今,她只是将头埋在尹世轩怀中,扯了扯嘴角,再无其他。 从苏晖店铺出来,周千寻与绿弗沿着安华街一路闲逛。正在一小摊前挑着木梳,突觉身边一阵儿喧闹,她二人向四周张望。 刚才街面上熙攘行走的路人,神情慌张,互相推搡着向街道两边而去。一时间,喊叫声、叫骂声、儿童哭啼声,充斥着整条安华街。 此情此景,让周千寻一瞬恍惚,似乎再见当日翰跶铁骑来犯时,范县街道的场景。 “这是怎么回事?”周千寻凝眉道。 卖梳子的小贩焦急道:“两位姑娘,你们到我这摊位后面避一避吧!许是豫王爷要过来了。” “豫王爷?” 周千寻与绿弗都是吃了一惊,相互对视一眼。 “王爷出街,也没必要专门让出一条路!”绿弗跟在萧元一身边,在这漳州城中,来来回回也许多次,从未见过今日这架势。 小贩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冷笑道:“以往豫王爷失势悄无声息的来去。如今,人家立下战功是一城之主,可不就是要让咱们老百姓膜拜吗?” “如此扰民,大家都没有怨言?”周千寻杏眸微眯,又道:“这规矩是王爷定下的?” 小贩想了想,道:“府衙前几日贴出的告示,凡是豫王殿下出街,普通百姓皆要在道路两旁跪拜。知府大人的印章盖在上面,他与豫王爷不就是一个鼻孔出气吗? 至于扰不扰民,岂是咱们老百姓能评说的?当官的来来去去,有几个是专心为百姓办事,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功绩!” 王锦晨的命令? 他如此做出于何种目的,周千寻不得而知。 但今日看来,对萧元一而言,绝对是有害无益。 “夫人?” 听到绿弗的呼唤,周千寻从沉思中转神,抬眼望去。适才比肩接踵的街道,此时人迹罕至,倒是街道两旁,黑压压跪满了人。 “两位姑娘快跪下!”小贩只道她们是从外地而来,人又和善有礼,不由提醒二人。 周千寻扯了扯绿弗衣袖,二人随即一同跪下。 踢踏踢踏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着黑甲披暗红大氅的兵士分成两纵队,威风凛凛的在队伍前端开路。 紧跟在后面的便是面色冷峻的萧元一,王锦晨与容玄分别在他两侧,身后还有漳州众官员,皆是骑马而行,对萧元一犹如众星捧月。 “王大人,这是什么情况?”萧元一英挺的剑眉紧紧皱成一团,略显疑惑。 王锦晨知他所问的是路边跪拜的民众,皮笑肉不笑道:“王爷,漳州子民爱戴您,自发跪拜,您应高兴才是。” “哦?”萧元一眨了眨眼睛,面上肃了神色。他对王锦晨所说心存疑惑,却不好深究。 萧元一不是好大喜功之人,更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排场。但漳州上下的官员,都与王锦晨一个鼻孔出气,若驳了他的面子,萧元一怕又要被说不知好歹,寒了众官员的一片好心。 他抿紧薄唇,不再多言,握着缰绳的手却倏然收紧。 王锦晨暗暗冷笑,两旁民众虽都低垂着脑袋,但幽怨的神情却已被他尽收眼底。 那一双永远带笑的瑞凤眼,折射出一抹幽光。 萧元一,将你捧得高入云霄,等不甚掉落时才会摔得更惨! “参见豫王殿下!豫王殿下功秋万代!” 街道两旁百姓,随着萧元一的行径,一波又一波的伏地高呼。 若是昏庸无能之人,听了这般恭敬语,必然喜出望外。可萧元一却是越听越心惊,面色也越来越阴沉,更让他难受的是,自己不能做出任何反感的举动,只能被动接受。 “妾身参见王爷!” 一声婉转悠扬的拜语,亦如天降福音,霎时击退萧元一身旁的煞气。 “寻儿?” 威严的队伍,随着这声呼唤停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在萧元一马前巧笑嫣然的女子身上。 “寻儿,铺子定下了吗?”萧元一勒紧缰绳,修长高大的身体就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周千寻笑靥如花的走上前,为他拢了拢锦面大氅,柔声道:“王爷政务繁多,就莫要操心寻儿的事情了!” “今儿这么冷,瞧这双手凉的。”萧元一垂眸浅笑,顺势握住颈前的小手,捂着暖和。 他这番温柔地举动,令趴在附近的百姓都纷纷侧目,他们从未想到传闻中冷酷薄情的豫王爷还会有这一面。 周千寻对萧元一眨眨眼,轻声道:“王爷先放手!” 见她一脸高深莫测,萧元一一脸狐疑的松了手。 “锦晨哥哥,安好!”周千寻走到王锦晨马前,对他福了福身,随即语态亲密道:“我父亲母亲已搬到城中许久,时常提起你这位大外甥!” 王锦晨略有意外,不自然笑道:“啊,五妹妹。听闻姑父姑姑都已搬到城中,可最近政务繁多,得闲就去拜见。” “哥哥定是总被王爷使唤,妹妹帮你求一求他!” 不明她是何意,王锦晨不由一怔,再转神时,已见周千寻正摇着萧元一的胳膊撒娇。 “王爷,您可不能老使唤我锦晨哥哥,也要让他多些休闲时光!”周千寻边娇笑便向萧元一眨眼睛。 萧元一配合道:“本王很多事情都要仰仗王大人,他是会辛苦些!” “您知道就好!我哥哥对您忠心不二。为让百姓记得您的功绩,锦晨哥哥特意张贴布告,凡是您出街必然夹道跪拜!”周千寻娇嗔,音量更是提高一度,“妾身知道您不喜这个,但这也是哥哥的一片心意。” 听到这儿,萧元一算是回过味来,挑着眉梢道:“王大人,还因此时颁了布告?” “啊,百姓尊主是理所当然之事!”王锦晨神色一禀,再也坐不住,翻身从马上下来。 萧元一踱步到王锦晨面前,拍着他肩膀,大笑,“王大人何必如此,百姓尊我必会爱戴,没必要流于形式。” “妾身也觉得不妥,您每次出街都要这般大张旗鼓,显得好不自在!”周千寻嘟起红唇,咛喃软语,“每次这样,妾身可不敢和您一同上街!” 萧元一宠溺的凝视周千寻片刻,转而对王锦晨道:“王大人,你这位妹妹一撒娇,本王什么都要依她。以后就莫要搞什么当街跪拜之事了!” 不待王锦晨回答,周千寻率先后退一步,郑重向萧元一福身行礼,高声道:“此举利民,王爷英明!” “王爷英明!”绿弗也是个心思活泛的,立马也跟着行礼,音量更是高过周千寻。 离周千寻最近的买梳子小贩愣神片刻,随即伏在地上高喊:“王爷英明!” 附近百姓也都听明白,这是件对他们有益无害之事,再加上有人已叩谢,自己也不能落后,跟着喊起来。距离远的百姓听见,虽不明就里,却也是依葫芦画瓢的喊出声。 一时间整条安华街,“王爷英明!”的这四个字此起披伏,由近及远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萧元一听了,唇畔勾起一抹畅笑,看起来十分舒心。 他轻轻执起周千寻的手,微微垂头在她耳畔低语,“不是‘王爷英明’,应是‘夫人英明’!” “王爷,您在这儿站着,妾身怎么敢用‘英明’?”周千寻捂着嘴,一双杏目笑成弯月。 瞧着他二人耳鬓厮磨的调笑,王锦晨天生亲和的面庞,生出厚重的阴霾。 萧元一范县一战,不禁在军中有了威信。就连漳州各郡县的百姓,都对他好感倍生。萧元一又生的一副好皮囊,他以往劣性竟被百姓略过。甚至有传言说,之前种种恶行皆为太后故意诬陷! 宫中震怒,下了密旨,让王锦晨不惜一切代价,让萧元一名誉扫地,不得民心。 范县之战援兵未及时增援,再加上太后密使指认虎豹军一事,萧元一对自己严加防守,王锦晨心知肚明。好不容易想出“王爷出街,百姓跪拜”这招,却没想到被一个小姑娘轻轻松松破解,他心中恨意不言而喻。 周千娇对周千寻恨之入骨,一直想要除掉她。可王锦晨念及旧情,为施加狠手。如今看来,自己这个聪明伶俐的表妹,也是个绊脚石,不将其除去难免会成阻碍! “王大人,咱们继续往流民营去吧!” 听到一声清冷的问话,王锦晨倏然回神,再抬首时,又是一脸儒雅亲和的微笑。 见到与萧元一同骑一马的周千寻,王锦晨微怔,“五妹妹这是?” “她与本王同去流民营瞧瞧!”萧元一淡淡道。 王锦晨微微颔首,未再多言,翻身上马,对一众百姓道:“各位,豫王爷体恤爱民,不愿因一己之私扰民。以后王爷出街,大家不必再行跪拜之礼。 各位都快请起吧!” 王锦晨说得声情并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说动萧元一,改了这条规矩。 周千寻窝在萧元一怀中,撇了撇嘴,王锦晨还真是会做好人。这番话,不仅让萧元一听着高兴,就连百姓听了也会觉得王锦晨为人亲和有礼。 借他人的势,卖自己的乖,还真是玩弄手段的高手! 街道两旁的百姓,听到王锦晨所言,纷纷站起身,却也还是有秩序的站着,目送队伍离开后才各自走动。 队伍出了安华街,直奔漳州城城门。 周千寻在萧元一怀中坐直身体,眺望着漳州城巍峨的城墙。在城墙脚下,用木栅栏围起一片空地,几十顶白色的帐篷,亦如一朵朵白云落在其中。 “王爷,哪里就是‘流民营’?”周千寻仰着头问道。 萧元一的目光投向远方,神色中颇有几分自豪,“没错,那里就是本王为无家可归之人,暂时建立的家园。”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不同于以往的冷漠,透着几许温情,周千寻听了很喜欢,浅笑盈盈的点着头。 队伍在流民营门口停下,萧元一翻身下马将周千寻小心翼翼扶下,望了一眼身旁容玄,柔声道:“一会儿你与绿弗跟着容玄,莫要乱跑。” 巡查流民营是政务,本不应该带周千寻来,但招安流民是萧元一执掌漳州以来最大的一件事。如今初见成效,他不知为何,特别想要带周千寻一起来分享自己心中喜悦。 “是,王爷!公务要紧,寻儿明白。”周千寻笑着向萧元一福福身,表现的甚是乖巧。 “下官参见王爷!” “参见王大人!” 几个负责流民营事务的官员,纷纷围上前。 “王爷,咱们进营看看!”王锦晨笑道。 萧元一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微上扬,“那就请王大人带路!” 话音落下,萧元一就被众人簇拥着走进营门。 “四夫人,咱们是要进营吗?” 见周千寻愣愣站在原地,只是瞅着萧元一背影傻笑,容玄不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 “咱们也进去瞧瞧!”周千寻转了神,挺挺胸脯道。 此时恰逢晌午,营内炊烟渺渺,饭香气顺着微风,盈满整个营地。 “饭菜很香,不知味道如何?”萧元一不由问道。 身旁一官员立马道:“咱们掌勺师傅手艺很好,原是酒楼大厨,饭菜味道绝对一流。” “是吗?那饭菜品质如何?本王记得,伙食预算这块可是给的很足!”萧元一又道。 那位官员暗暗与王锦晨对视,随即笑道:“王爷放心,咱们米面蔬菜肉都是按官府标准采购,咱们这些人也都同流民一锅吃饭!” “这会儿是不是到了饭点,咱们能去瞧一瞧吗?” 萧元一歪头望向官员,他深邃黝黑眼眸中的一丝审视,令那位官员打了个激灵。 但他很快恢复如常,点头哈腰道:“当然可以,王爷这边请!” 萧元一仰着头,见官员所指方向,立着几口大锅,越靠近香味就越加浓厚,一群流民模样的人正竟然有序的排成几队。 他们手里都拿着瓷碗,见到萧元一这众官员的到来,没有太多惊慌失措,反而满面笑容。 第一九零章 奇怪的流民营 “参见王爷!” 萧元一等人刚刚在队伍前站定,脚下就黑压压跪倒一片,动作一致的磕头参拜。 他眼眸闪过一丝疑惑,面上波澜不惊,一抬手,道:“无需跪拜本王,都起来吧!” “谢王爷!” 地上跪着的人陆陆续续站起来。 萧元一面色冷峻的打量眼前这支几十人的队伍,破衣烂衫、蓬头垢面、低眉顺眼的模样,乍一看去确像是走投无路的 流民。可这群人中,精壮男子居多,老幼妇孺倒是寥寥无几。 “你家妻小可在营中?”萧元一突然对一垂着脑袋的中年男子发问。 中年男子浑身打个激灵,抬起头来先是震惊接着就是慌乱,“小的······妻小······”磕磕巴巴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囫囵话。 “禀王爷,”一精瘦男子从队伍中站出,俯身拱拱手,朗声道:“刘大壮的妻小无福,在不久前生病死了!” 说话男子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黑黑瘦瘦像是个整日田地里劳作的农民,可他有意无意不时上瞟的眼睛中折射出一束束精光。 “你是何人怎么清楚他的事情?”萧元一满脸狐疑。 同样是被王爷问话,那男子就显得镇定自若,微微一笑道:“回王爷,在下名叫薛洋。与刘大壮是同乡。” “家在何处?” “漳州城东面--陕县。” “为何会无家可归?” “小人与刘大壮都是一个村的,本来家中都有3亩薄田,日子虽然清贫但也还算平顺。”薛洋轻微叹气,面上浮现一抹惆怅,“去年,秦汉易带着一名风水师傅到了村里,说村中的十几亩良田是难得的风水宝地。他要修葺坟墓,就将我们整个村子二十几口人都赶了出去。 从此我们就无家可归,到处流浪,甚至于落草为寇。” 听完薛洋多说,萧元一半晌未言语,只是眯着双眸,目光不停在他身上打转。 王锦晨笑道:“王爷,他们就是曾在虎口关劫持军粮的那批土匪!” “是吗?”萧元一眉梢挑起,双手抱胸,问,“当时范县大营去剿匪,抓了许多人去充军。为何你们会在此?” “当时剿匪,我们十几人在后山家眷的藏身之处,才未被抓获。”薛洋低下头,不慌不忙道:“待军队离开,我们才带着家眷逃到城中。” “你们的土匪头子是何人?”萧元一眼神锐利的凝视着薛洋,妄图将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与刚才的侃侃而谈相比,薛洋明显一顿,头抬了抬又低下,语气犹豫,“小人在虎口关时,只是个小喽喽。只知他是漳州城中人士,犯了案子,才会占山为王成了土匪。” “他被何人所杀,你可知道?” 萧元一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别说薛洋有些招架不住,就连一旁王锦晨听的都是冷汗连连。 薛洋舌头有点打结,“小人······实在不知!” “王爷,虎口关匪首已死。”王锦晨弓着腰凑到萧元一身旁,轻声道:“与匪首亲近的那些个也都被您和邢望春斩杀,土匪老窝也被捣毁,您提及此事是为何意?” 萧元一双手背与身后,微微侧头,对他低语道:“本王随口一问,王大人何以这么紧张?” 他说完,意味深长的望了王锦晨一眼,大袖一挥,踱着步子查看棚下饭菜。 王锦晨微怔,只觉额间汗珠顺着脸颊流下,他擦了把汗,面上又恢复成一张笑脸。他不动声色,与薛洋对视一眼,这才疾步到萧元一身边,陪他视察饭菜。 在流民营中,相较于领饭菜处的热闹喧哗,营帐深处却显得异常幽静。 周千寻、容玄与绿弗三人绕着营地遛弯,沿途竟没见几个人。 “容玄,这流民营中安置了多少流民?”周千寻问道。 容玄沉思片刻,道:“近百号人吧!” “百来人?”周千寻拧起弯眉,纳闷道:“可咱们这一路也没见到几个?” “许是天气冷,都在帐篷里取暖。”绿弗插言。 “今儿暖阳和煦,怎么都不来晒晒······” 周千寻话没说完,走到一间帐篷门口,一个小小的黑影从里面冲了出来,恰好撞在她腰上。因为力道太猛,她瞬间被撞到在地。 “哎呦!”她被撞的龇牙咧嘴,不住呻吟。 容玄一惊,反应迅猛,从腰间抽了剑,抵在同样瘫在地上的那人,吼道:“大胆,竟敢冲撞四夫人!” 这声吼亦如山间雷鸣,惊得大地都抖了三抖。 “哇!”容玄剑下那人被吓得失声痛哭。 周千寻三人这才看清,那人竟是个五、六岁左右的孩童。 “清儿!”一个面黄肌瘦的村妇从帐中跑出,瞧见举剑的容玄先是一愣,待看清剑下之人时,忽的跪下,哀求道:“大人,孩子不是故意要冲撞夫人,您就饶了他吧!” 周千寻捂着隐隐作痛的腰身,被绿弗搀扶起来,见妇人孩子哭成一团,于心不忍道:“容玄,他还是个孩子!” “虽说是孩子,但也是个半大小子,”容玄将剑收进剑鞘,顺便瞧了周千寻一眼,“幸亏咱们夫人长得壮,若换成个娇小姐,不被撞死也要被撞伤。” 听出他话中奚落,周千寻撇撇嘴,若不是有外人,她定是要一脚踢上去。 “多谢夫人,多谢大人!”妇人拉起男孩,不停鞠躬向他们道谢。 周千寻瞧了瞧小男孩,见他骨瘦如柴,不由生了怜悯之心,柔声道:“你们在这儿吃的不好吗?你和孩子都这般瘦?” 妇人听了这话,明显面露惊慌,糯糯答道:“回夫人话,咱们在这儿一日三餐吃的很好!” “娘,我饿!”许是身上疼痛渐消,小男孩止住泪水,仰着脸对妇人道。 孩子话音刚落,妇人就一巴掌打在他小脸上,嘴里呵斥,“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让你待在帐中,偏要跑出来惹是生非。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又是几巴掌落在男孩身上。 男孩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再次在眼眶脸颊泛滥,哭声比之前更大了。 “你别打孩子啊!”三人看着皆是不忍,绿弗开口劝道。 小孩子喊饿本是稀疏平常之事,可妇人的表现却十分过激,不由令周千寻心生疑惑。 “现在棚下不是在发放吃食,你们为何不去领?” 妇人住了手,将孩子往自己怀中搂了搂,低眉顺眼道:“回夫人话,咱们等一等再去领饭!” “娘,咱们现在就去领,今天的菜里有肉!”小男孩哽咽着央求。 周千寻眸光闪烁,俯下身对男孩道:“今天菜里有肉,平日里没有吗?” “没······”不等男孩回答,夫人就一把捂住他嘴,不自然的扯出一抹笑,“有,当然有了!这孩子向来馋肉,没肉都不好好吃饭呢!” 她虽在极力的笑,可周千寻还是从她飘忽不定的眼神中,看出丝丝苦涩。 “夫人,不配您聊了,我们要进帐了!” 妇人拖着男孩,慌慌张张往帐篷里去,就在她撩起帐篷门帘那刻,周千寻三人不由愣住。 门帘落下,三人都还没有沉浸在震惊中。 “容玄,绿弗,这间帐子能住几人?”周千寻愣愣问道。 容玄答,“最多五人!” “刚才帐中有几人?”周千寻又问。 绿弗答:“十人上下!” 三人皆是一脸不确信,相互对视一眼,都想从对方那里得到答案。 最终,容玄对她二人点了点头,走到帐篷前,抬手要去撩开门帘。 就在容玄的手快要触到门帘之时,远处一声焦急呼唤,让他动作停滞。 “四夫人,王爷请您过去!” 一位身着官服的男子在两名卫兵的陪伴下,疾步向他们走来。 容玄认出那名男子是主管流民营事务的官员,他虽是满脸谄笑却掩不住慌乱。 “四夫人,营中人员复杂,很多人都有疾病未治。您还是莫要亲密接触。”官员笑着作揖。 周千寻神色一禀,笑道:“多谢大人提醒,不过我到不介意这些。我见识浅薄,就想进这帐篷里瞧一瞧!”她说着,向容玄使个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立刻又要去掀帐篷帘。谁知,官员带来的两名卫兵也不含糊,一闪身便双双挡在容玄身前,面色肃然的盯着他。 这是打定主意,不想让他们细看帐篷里的情况! 想到其中必有猫腻,周千寻拧紧眉头。 容玄望着周千寻,就等她一个眼神,自己就踹开这两个门神,冲进帐篷一探究竟。 周千寻思前想后,觉得不能鲁莽,想起妇人见到他们后,一直战战兢兢,惊恐不安。就算他们硬闯洞悉真相,也不是立刻就能解决问题。 这些个流民就像无主浮萍随波逐流,或许等不到自己为他们做主,便已惨遭灭口。 还是不能打草惊蛇! 周千寻打定主意,对容玄暗暗摇头,随即又对官员道:“参观帐篷也不急于一时。您刚不说,王爷找我?” “是是是!”官员立马点头哈腰,身子闪到一旁,让出一条道,一挥手道:“下官带您过去。” 官员引领他们在营中行走,有人从身旁经过都被卫兵不动声色拦下,周千寻几次想与流民交谈都没有成型。 流民营大门处,萧元一已在马上等候多时,见周千寻三人远远而来,他翻身下马迎上前。 “里面有什么稀奇事,竟这么久才出来?”萧元一将周千寻鬓间凌乱发丝拢到耳后,唇边扬起一弯温柔地笑。 众目睽睽之下,周千寻似乎不好意思,垂眸浅笑,轻语道:“稀奇古怪的事多了去,妾室回去同您好好讲一讲。” “哦?”萧元一颇有兴趣的微挑眉梢,凑近她耳畔,低语,“饿不饿,边吃边讲?” 他呼出的气犹如一片羽毛,搔得周千寻耳垂发痒,红着脸娇嗔,“饿死了,咱们快走吧!” 萧元一抬头邪魅一笑,捉住周千寻手腕,来到马前将她托上马背,自己才一跃而上。 “王大人,今儿的巡视就到此为止,诸位各自散了吧!” 众官员微怔,倒是王锦晨在萧元一马下,拱手施礼,“王爷此行辛苦!秦汉易在漳州所霸占的田产,下官会尽早整体出来,早日给百姓一个交代。” 萧元一收紧缰绳,马儿在原地打了一转儿,由头变为屁股对着王锦晨。 “王大人,眼看就要到年关了。事情及早办,咱们都能过个好年!”萧元一头也不回,双脚夹紧马肚,马儿便撒腿跑开,容玄带着绿弗紧跟其后。 待萧元一他们绝尘而去,王锦晨吐了吐口中尘土,站直身子。 “王大人,这位豫王爷还真是莫名其妙!”一名官员殷勤的帮王锦晨轻怕肩头的灰尘。 王锦晨冷笑,“哪里莫名其妙?” “一大早将咱们拽出来,巡趟流民营就看个中午饭,然后一句话不多说就带着自己小妾跑了。”官员两手一摊竖竖肩,望了望众官员,“这还不莫名其妙。” “你是不解风情!”一尖嘴猴腮的官员,眯着一双小眼睛,坏笑道:“人家是急不可耐的回房办事呢!” 此话一出,众官员哄笑一片。只因萧元一与周千寻适才举动太过亲密,才让这些个外表文雅,内里龌龊的人瞧出暧昧。 乌合之众! 王锦晨皱起眉头,一双瑞凤眼中再无笑意,满是阴霾,厉声呵斥,“你们胡说什么?豫王爷好歹是皇上的皇弟,轮到你们编排?” 王锦晨总是笑脸迎人,可一旦发怒也不容小觑。 众官员瞬间休声,垂首哈腰,听着他训斥。 “看个午饭?”王锦晨轻蔑的环顾众官员,“一顿午饭还看不出问题吗?” “······” 众官员无人敢吱声,特别是掌管流民营事务的几名官员,早已吓得汗流浃背。 “你,”王锦晨阴沉着脸,指着适才带周千寻三人而来的官员,质问道:“刚才四夫人在营中做了什么?” 那名官员吞咽了几口吐沫,诺诺道:“夫人只是在营中走走,本想进帐篷瞧瞧,被下官适时阻止!” “你确定她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有和营中人交流吗?”王锦晨不放心的追问。 官员顿了顿,一拱手道:“应该未与人交谈,下官保证!” “都不要给本官掉以轻心!管好营中人的嘴,如若不然······”王锦晨狠戾的眼神如利箭,射向四方,“小心本官翻脸不认人!” 第一九一章 谢太贵妃会喜欢 八街九陌,花天锦地。 处于安华街三岔路口的一间酒楼,楼阁亭榭,飞檐画角。 正值正午时分,本应人声嘈杂,喧闹非凡却门可罗雀,无人登门用饭。 店中掌柜与伙计,分立两边守在大门处,见到萧元一等人纵马而来,纷纷恭敬垂首。 “见过豫王爷!” 掌柜迎上前行礼,又命两伙计将马儿牵到后院马厩。 “田掌柜,店中清场干净了?”容玄朝酒楼内瞟了一眼。 田掌柜天生一副笑脸,一张口就带着笑音,“容公子放心,老夫懂得规矩,里面干干净净连一只老鼠都没有!” “老鼠?”容玄一双狭长凤目上下打量田掌柜,戏谑道:“你开的可是酒楼,若是有老鼠,早就关门大吉了!” 田掌柜面上笑意更浓,拱手道:“容公子,你又打趣老夫!” “哈哈哈!” 说完二人一同笑起。 他们这般无所顾忌的互相调笑,好似十分熟悉,一副交情匪浅的样子。 周千寻狐疑蹙眉,萧元一之前不是从不在外面用餐,怎么和酒楼掌柜这般熟悉。 “这位可是四夫人?”田掌柜将目光投向周千寻,作揖行礼。 他年龄与林贵则相当,或许眉眼带笑,显得更温和亲切,周千寻亦赶忙福身回礼,“田掌柜,初次见面!” “真如王爷所说,是个有福之人!”田掌柜口气就像长辈夸奖长辈,一双弯弯眼眸中也满是慈蔼。 萧元一似是不耐烦地抿抿薄唇,“田掌柜,还让不让本王吃饭?” “老夫见到四夫人,光顾着欢喜!”田掌柜抱歉的拍拍额头,引着几人进了酒楼。 众人进了酒楼二楼最里面的一间雅间中,房中桌椅板凳是用上好红木制成,还摆放着两盆兰花,玲珑洁雅。整间房布置的,朴素却绝不失幽雅。 待萧元一与周千寻入座,田掌柜微笑道:“王爷的口味,老夫知道。不知,四夫人爱吃什么菜?” “有肉即可!”不待周千寻开口,萧元一抢先回答。 雅间内盈满低低的笑声。 周千寻双颊泛红,瞥向萧元一的眼神略带埋怨。 田掌柜笑出一脸褶子,俯身拱手,“王爷、夫人,稍等片刻!”说完,转身出了雅间。 “王爷好似和这位田掌柜十分相熟?”周千寻问出心中疑问。 萧元一拿起青翠的茶盏,微微晃动,放到唇边抿了一口清茶,“田掌柜本不是一个商人。他曾是外公最信任的副将,后在战场假死,重换身份,来到本王身边开了这家酒楼。” “是方便您在外应酬用餐吗?”周千寻浅笑品茶。 萧元一淡然一笑,有抿一口茶,“也算是吧!但他真正的任务,是本王与母妃之间的桥梁,虽然只是单方面的!” “这是何意?”周千寻不解,既然田掌柜是传递消息之人,双方应该都能见到,为何会有“单方面”一说? 萧元一垂眸抿唇,“田掌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前往京城,每回都是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来见,只听本王事从不吐露母妃半点,只道身体安康!” 田掌柜是谢铿将军的人,能与他见面也必然是谢太贵妃身旁得力之人,却从不告知谢太贵妃点滴,未免不合情理。 “那位宫女真是您母妃身边之人吗?”周千寻微微蹙眉,一双杏目盈满疑惑。 萧元一料她会有一问,放下茶盏,道:“田掌柜认得,那位宫女是自小伺候在母妃身边的侍女,忠心不二。” “那为何······” “这便是为何,本王要将母妃救出皇宫的原因。”萧元一放在桌面的手倏然收紧,声音变了腔调,带些冷冽,“母妃一定发生不好的事,他们所有人都瞒着本王!” 周千寻微怔,红唇张了又张却不知如何安慰他。她有些不明白,萧元一口中的“他们”指的是何人?周千寻将目光投向容玄,希望他可以解惑。 容玄轻叹一口气,劝道:“王爷,应是太贵妃娘娘下的命令,那三个老家伙才会闭口不谈。娘娘或许是为您好!” 他虽未直接报出姓名,周千寻也迅速悟出“三个老家伙”应该就是,林贵则、孙嬷嬷与田掌柜。他们原是谢铿将军与谢太贵妃身边老人,太贵妃在皇宫中处境如何,他们或多或少应知道一些。 “他们越是不说,本王就越是惶恐。”萧元一紧握的拳头微微打颤。 周千寻看在眼中,将自己纤细玉手敷在上面,一只不够就二只。 萧元一的手微微发凉,只觉一股暖流源源不断,借着手流进全身脉络之中。 不一会功夫,紧绷的拳头缓缓放松,骚动不安的心也得到了安抚。 萧元一反手握住周千寻的手,微微一笑,“本王没事,无需担心!”随即又对容玄道:“去催一催,饭菜怎么还没上来!” 不等容玄起身,就听田掌柜爽朗笑声,自雅间外传来,“王爷,夫人久等了,现在就上菜。” 话音落下,几个店小二鱼贯而入,刹那间就摆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肚子里的馋虫瞬间被勾出来,周千寻也顾不上矜持,下筷如出刀,快准狠的开启饕鬄盛宴。 她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吃相,让萧元一与容玄皆是惊愣。 容玄更是挖苦道:“四夫人,您这是多久没吃饭了?” 见周千寻只顾着吃,对自己毫不理会,他向绿弗追问,“王府是缺夫人吃了?怎有种饥不择食之感?” 绿弗听闻,无奈一笑,“夫人几天前突然胃口大开,每餐食量剧增!奴婢也弄不明白怎么回事。” 在美食中好不容易抬头的周千寻,见桌边三人皆是一脸忧虑的望着自己,不顾口中塞满食物,含糊不清道:“没事,许是冬季天寒,需多吃增加能量。” “来,尝尝这个菜!”萧元一不置可否,周千寻拓能再变胖,他也是欢喜。 大快朵颐之后,周千寻又是吃得直不起腰。她有个奇怪的感觉,最近吃饭时,总觉脑子与胃是分开的,理智告诉自己要适可而止,可却无法抑制原始本能对胃的驱使。 “今日在流民营,你们可发现什么怪事?”萧元一用绢帕擦拭嘴唇,见大家都已吃好,将正事拎了出来。 周千寻听闻,神游在外的思绪终于归位,凝着眉头,疑云浮上红润面颊,“我们在营中碰到一对奇怪母子。孩子饿得嗷嗷叫,当娘的却不准他喊饿。似是怕孩子乱说,吐露什么实情。 更让我们奇怪与震惊的是,一张最多容纳无人的帐篷里,竟住了几十人。” “十几人?”萧元一也颇为惊讶,他看着容玄,拧眉道:“本王记得,当初帐篷购买是按流民人数来计算购买,不应该有不够用的情况。” 容玄赞同的点头,凤眸微动,“帐篷中的人似乎不敢出来,像是在躲避什么人。” “躲人?”周千寻微微沉吟,片刻惊呼,“他们是在躲我们?” 听闻此言,其他人默不作声,表情凝重。 显然,他们的想法都是一致。 “本王在视察饭菜时,总觉来排队领吃食的流民透着古怪。” 其他三人,都看向他,目光灼灼。 萧元一抿了抿薄唇,“那么多官员一同走进,本王身着便装,他们竟一眼看出本王是谁?流民通常拖家带口,问到妻小却含糊其辞。 有个名叫薛洋的流民,最让本王介意。说是陕县一村中农户,见到本王镇定自若,礼数周全,回答问题时眼睛不时瞟向王锦晨,眼神中还透着精光,怎么看也不像个久居村落的乡野之人。” 经过四人一分析,更觉流民营疑云重重。走近营中,就如同眼前蒙了一层雾霾,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看不清也摸不着。 “王爷,不如容玄夜探流民营。看看王锦晨搞得什么鬼?”容玄凤眸微暗。 萧元一沉思片刻,一挥手,正色道:“不必。他既然想瞒,等你去时已查不出什么,反而会打草惊蛇。”他顿了顿,又道:“容玄,这几日你盯紧王锦晨,将他每日所行之事统统上报。” “是,容玄领命。” 见雅间内议事完毕,田掌柜眯眼笑着走进来,拊掌搓手道:“王爷,夫人,可有吃好?” “甚好!”周千寻起身拍着肚皮,笑道:“田掌柜,您酒楼饭菜太合我胃口。” 听完此言,田掌柜更是笑得忽而不拢嘴,“夫人喜欢便是老夫荣幸。” “好了,你俩莫要互相吹捧,该回府了!” “是,王爷!” 众人离开雅间,走下楼梯时,萧元一故意落在后面,待周千寻他们下到二楼,将满面笑容的田掌柜拦下。 “如了你的意,是不是也要答应本王一个要求。”萧元一直直盯着田掌柜。 田掌柜神情唯有一丝变化,向他做了个揖,“王爷,是太贵妃想看看四夫人,才让老夫告诉您将她带到酒楼。您的要求要向太贵妃提!” 田掌柜话语中透着狡黠,成功将了萧元一一军,他面上浮上懊恼的神情。 “母妃想看寻儿?”萧元一冷哼,眼皮翻了翻,冷言道:“还不是你见了,再去描述一番。你若说时出差错,让母妃不喜寻儿,该如何是好?” 萧元一像个小孩子,要求得不到满足,就开始到处找茬。 田掌柜不气不恼,眼中笑意更浓,向萧元一微微颔首,“王爷请向后看。” 先后看? 搞什么鬼? 萧元一满脸狐疑,却还是听从他所说,转过身。 田掌柜越过萧元一,与他错肩瞬间神秘一笑,转头便走进雅间。 等他再走出时,身后就跟着两位低垂着脑袋,身着布衫手捧画轴的青年男子。 “这是······”萧元一手指着那两人,满脸惊诧,刚才他们用餐的雅间中竟还藏着两人? 田掌柜笑道:“王爷莫急,他们是聋哑人,既不会说也不能听。只有眼睛能看,还画得一手好肖像。” 萧元一松了一口气,也瞬间明白田掌柜用意,“你让他们画了寻儿的画像?” “他们虽不是健全之人,但却最善与人画像,王爷不必担心会失真。”田掌柜道。 萧元一瞥了那两位青年男子一眼,“像与不像,你们说的不算!要本王说才算。” 田掌柜猜到他会如此,笑着点头,分别拍了拍那两个男子的肩头,又指了指他们手中画轴。 他二人明白田掌柜意思,皆是展开画轴,将自己的画作展现在萧元一面前。 肤若凝脂,顾盼神飞,巧笑嫣然,一个娇俏灵动的周千寻微妙微翘的出现在二人画作之上。 更有意思的是,这二人下笔如神,画出两种周千寻不同神态。一个画的是蹙眉沉思的她,一个画的是笑靥如花的她,那个都活灵活现,似是立刻能从纸上蹦下来。 “王爷,这下可放心?”田掌柜歪着头问。 萧元一抑制住自己不由上扬的嘴角,故作不满的抿抿嘴,“母妃要寻儿画像作甚?若是被宫中那位发现,岂不危险?” “王爷,四夫人是您的心上人,作为母亲难道不应该了解了解吗?” 萧元一被田掌柜的话,问得哑口无言。若是他们母子不分离了,他婚事定是要由母妃操办。 “有你们的回报好不够,何必再看画像。”萧元一又道。 田掌柜轻叹,“每次老夫去京城,太贵妃总是嘱咐,要尽早给你寻个可心之人。代她照顾您,关爱您。太贵妃听说四夫人之后,更是急不可耐的想要一睹芳容。 她想看一看,自己儿子喜爱的女子是个什么模样。老话说,相由心生。从一个人的面相,就能看出她的性情。太贵妃说,不能为您亲自选拔枕边之人,但把把关还是可以的。” 这是一个母亲念儿的心,萧元一又怎能不懂? 他只觉眼眶微热,吸了吸鼻子,轻声道:“母妃会喜欢寻儿吗?” 见萧元一像个孩子般出现忐忑神情,田掌柜一笑道:“林管家对四夫人赞不绝口,孙嬷嬷虽未多言但也能看出对她不失好感,而老夫今日见了也很是欢喜。 咱们这几个老家伙都瞧着满意,太贵妃也应当会喜欢。” 第一九二章 幽夜飞贼 夜很深,月亮越升越高,月光透过缓慢移动的黑云时隐时现,穿过那略闪烁的星光,显得格外诡异。 此时的街道,已不复白日热闹与喧哗,宁静的有些让人不安。冷冽寒风呼啸而过,路旁枯树枝杈狰狞,仿若冤魂向天叫屈。 “妈的,简直要冻死老子!”邢望春脖子微缩,口中骂骂咧咧。 今晚他当值,正带着两名手下巡街。 “老大,给您酒,暖暖身子!” 邢望春接过酒囊子,仰头灌下,烈酒顺着食道倾泻而下,火辣辣的直让他咧嘴,张口却由衷赞出一声,“好酒!” “这是咱郑县酿的酒,可比漳州城中的酒过瘾过了!”说话的人是辉子,在郑县时便在邢望春手下作捕快,为人机灵细心。 此次邢望春到漳州府衙赴任,按惯例可以带两个帮手同去,他便向白耀辉要了两个平时用着顺手的下属,其中一个便是辉子。 “老大,东边街道我已巡过,连过街的老鼠都没有!”从街道尽头黑暗中跑来一人,扶着街旁灰白墙面,气喘吁吁。 他便是邢望春带来的另一人,大壮。 人如其名,大壮身材高大,人长得很是壮硕。与辉子相比,人是笨了点但性情憨直,做事任劳任怨。对邢望春更是死心塌地的追随,听说他要带自己到漳州城中,兴奋地一连几天都没睡好觉,被辉子笑话许久。 邢望春将酒囊子递给大壮,扬扬下巴,“喝点,一会儿咱们去寻西边。” 大壮憨憨一笑,也不与他客气,接过酒囊子便猛灌几口。 “老大,这会儿都快后半夜了,咱们还要巡街?”辉子人聪明却也滑头,夜巡总想着偷懒,“找个地方睡觉得了!” 邢望春一双牛铃眼,瞥了瞥辉子,冷笑道:“睡觉?谁敢睡觉谁去,反正我是不敢!” 辉子一听他话音,心里咯噔一下,明白自己说错了话,立马垂头不语。 邢望春面色阴沉,心中焦躁,一股怨气在体内横冲直撞。 自他走马上任以来,作为直接上司的王锦晨就百般刁难。 就拿夜巡一事来说,身为总捕头的邢望春本不用出街,只需在衙门坐镇即可。而王锦晨偏在他上任后,改了规矩,硬要他七天五巡,少一次都不行! 邢望春在心中暗暗骂道,王锦晨这个龟孙子,就是没安好心眼,自己冷饭冷灶,也见不得别人老婆孩子热炕头。 因军需行贿案,邢望春糟了难,差点在战场上有去无回。他一直怀疑,是王锦晨给自己下得套,这一想法也得到周千秀的印证。 想起王锦晨以自己性命要挟周千秀从了他,邢望春就恨得牙痒痒。若不是念在自己也是用这一手娶到周千秀,邢望春早拿刀砍了王锦晨。 “走,巡街去!”邢望春从大壮手中夺过酒囊子,猛灌几口,用手背一抹嘴。他迈着大步,迎着寒风,走进浓黑夜色中。 寒风呼啸而过,街旁围墙下半枯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侧耳聆听仿佛还有一声声飘渺无着落的嘶吼。月光穿过一缕一缕的微云,将行走三人的身影拉得细长,透着一丝丝恐怖诡异。 “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动静,在幽静夜晚极为突兀。 邢望春三人皆是一惊,同时顿住脚步,警惕的望向周围黑暗,判断着声响来源。 “老大,像是从巷子里传出来的!”大壮靠近邢望春,伏在他耳边低语。 邢望春点点头,朝大壮使个眼色,后者立马理解他的意图,转身跑进浓厚的墨色中。 随后,邢望春与辉子十分有默契的对视一眼,一前一后钻进幽暗巷子中。 他二人在巷道中,身体紧贴灰白墙面,双眼睁大警惕的望向前后左右,双耳竖起时刻关注周围动静。 砰! 砰! 又是两声响动,在寂静巷道中回荡,就像瓷器落地,刺耳且惊心。 邢望春与辉子到底训练有素,只是微怔片刻,随即就将隐在黑暗中,屏主呼吸向声音来源处一探究竟。 两个黑影似刚从墙头跳下,拾起地上一个大包裹,鬼鬼祟祟向四周探查。 邢望春与辉子见状,慌忙隐藏在暗处,借着微弱月光,用眼神与手势相互交流。 凭着多年抓捕凶徒的经验,他们已基本确定这两个人多半是打家劫舍的贼人。兴许刚才苦主家出来,那一个大包裹定是偷盗来的赃物。 邢望春朝辉子眨了眨眼,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辉子,最后指向前方不远处的两名贼人。 他意思是,一会儿冲出去抓捕,自己在前辉子殿后,两面夹击,不能有漏网之鱼! 辉子自然明白,点了点头。 邢望春猫着腰,又望向贼人方向,只见二人身材并不高大,也不知偷出多少赃物,背在身上竟压得略有佝偻。 真是贪心不足,看你们能往哪跑? “站住!什么人?” 邢望春嗤笑一声,站直身体,大声呵斥一声的同时,脚下生风向两贼人处冲去。 如凭空冒出的一声吼叫,瞬间将寂静暗夜击的粉碎,震慑威力十足。两个贼人先是动作停滞,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待他们回神,向身后看去,一个牛铃大眼,满身煞气亦如地狱阎王的男子,正气势汹汹而来。 “娘啊!” 其中一人当场吓破胆,高声喊娘,双腿一曲瘫软在地,就差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另一人还算坚挺,顾不上同伴,扛起掉落在地上的包裹,撒腿就跑! “妈的,还敢跑!”奔跑中的邢望春啐了一口,朝身后辉子喊道:“辉子,看住他!” 逃走的贼人身材矮小,身背重物步履蹒跚,有几次还险些摔倒,他与邢望春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邢望春唇边滑过一抹嘲笑,慢慢放缓脚步,弯腰从地上拾起两块石子。 正在此时,一阵儿寒风出过,黑云被悉数吹散,露出高悬圆月,一片月光洒在巷道之上。 邢望春彻底停下脚步,牛铃眼目光灼灼,待那贼人跑进月光下时,微微眯眼,抬手间迅雷之速,接连投出手中石子。 “啊! 暗夜中一声惨叫还透着些许绝望。 贼人摔得不轻,几次想要爬起,都因双腿小腿肚处的剧痛,而没有成功。 第一九三章 你是小土匪 贼人半跪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手向后伸去够到包裹,就手脚并用,拼了命似的向前爬去。 “刺啦刺啦!” 幽暗巷道中,回荡着衣服面料摩擦地面的声音,无端显得有些凄凉。 贼人咬牙忍痛爬行,突觉背部一沉,身体似要被碾碎。 “爬?老子看你能爬到哪去!”邢望春一脚踏在贼人背上,还使劲拧了几下。 “嗯!” 贼人也是倔强,死命咬着后槽牙,就连呻吟声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 见那贼人痛得快要背过气去,邢望春才松了劲。一弯腰将他从地上捞了起来。 “老大!”大壮憨厚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 邢望春循声望去,只见前方狭长的巷道,大壮正从浓厚夜色中,一步一步缓缓走来。 同时出现的不仅有大壮,还有被他拎着后衣襟的一男一女两个孩童。 两个孩童八九岁的年龄,一张稚气的面庞上满是惶恐,衣着褴褛一看便是穷人家的孩子。 “常庆哥哥!” “哇······” 两个娃娃一见到邢望春压着的贼人,瘪了瘪嘴,惊恐的小脸盈满绝望,两个小身板猛烈抽搐起来,泪水如洪水从眼眶中倾泻而下。 呼啸寒风中夹杂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还真有种鬼哭狼嚎的境界。 邢望春皱着一双大粗眉,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低头瞧瞧手里拎着的贼人,发现他也不过十四五岁。 邢望春的头更疼了! “老大,我刚到北边巷子口,就见这两娃娃鬼鬼祟。见了我拔腿就跑!”大壮边说边晃了晃两个孩子,凶道:“说,你俩刚干嘛呢?是不是在望风?” “呜呜呜······” 两个孩子许是吓傻了,也不回答,就是一个劲地哭,恨不得将整条巷子里的人都给嚎醒。 “你们别抓他们,偷东西的人是我!”名叫常庆的贼孩子缓过劲儿,瞪着眼睛吼叫。 邢望春冷哼一声,这孩子还挺人物? “辉子哥!” 大壮瞧见对面走来两人,正是辉子与另一名贼人。 “老大,这就是个小毛贼!”辉子气喘吁吁,他是一路拖着小贼人过来的,累得贴身亵衣都湿了大片,“吓得连路都走不了!” 他说完将那名小贼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掐着腰擦了把额间的汗水。 那小贼从地上爬起来,两眼发直,呆呆坐着,身体抖得像筛糠。 “于波,于波!”常庆见同伴这般,瞬间发疯般的怒吼,“你对他做了什么?是不是打他了!东西是我偷的,要杀要剐冲我来,与他们无关!” 辉子白眼翻上天,轻蔑中带些无奈的一笑,“打,我不承认,你的小伙伴或许是被我们吓傻了!” “毛都没长齐,就学人家做飞贼?”邢望春见常庆脾性大,踹他一脚,力度不大以示警告,“走,跟老子回衙门!” 常庆被他踢得腿一弯,不疼却觉得受了侮辱,扭头想要给邢望春一记凶狠凝视,奈何身体被牢牢制住,任他拼命扭动也看不见邢望春的脸。 辉子发愁的看了看,脚边瘫着的于波,毫不犹豫地对大壮道:“那两个小的交给我,你来抗他!” “哎!”大壮憨憨应下,提溜着两个小贼递给辉子,手臂已捞便将于波抗在肩头。 几人正再走,突听身后巷中传来脚步声,听着不止一人似有一群。 那帮人足有十几个,手里掂着棍棒,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气势汹汹而来。 邢望春认出为首那位,是漳州首富赵谦! 赵谦瞧清几人,眯了眯双眼,拱了拱手,“邢捕头!” “赵老爷!”邢望春压着常庆,不便行礼又对赵谦没好感,只是点了点头。 赵谦冷漠的目光在价格小贼身上转了一圈,侧头问身边人,“是不是他们?” “刚才在咱府中偷东西的就是这二人!”那人指了指常庆与于波,语气酌定。 赵谦眸光似箭,对常庆冷笑道:“偷东西竟偷到我府上,活得不耐烦了!把你们偷的东西交出来!” 他话音刚落,身后便又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丁,完全不顾及邢望春等人的身份,夺过包裹在地上摊开。地面除了些经营首饰,还有个已被摔得稀巴烂的花瓶。 “哎呦,我的钧瓷花瓶啊!”赵谦气得直跺脚,随即又眼一横,凶狠道:“你们这群小混蛋,知道这个花瓶值多少银子吗?把你们千刀万剐都不解我心头只恨!” 邢望春明显觉得常庆抖了一下,到底是个孩子,再蛮横还是会有胆怯之心。 “赵老爷,这几个小贼我会带回衙门,以罪论处!”邢望春肃了神色,朗声道;“自会给您一个公道。” “公道?”赵谦眸色幽幽,语气冷酷毒辣,“大人能给的公道,便是将他们交由在下一个一个打死,形同在下破碎的花瓶!” 好狠毒! 邢望春都不由打个寒颤,敛容屏气道:“他们只是孩子,罪不至死!” “哼!”赵谦冷笑,“大人既不能为在下做主,就莫怪在下得罪!”说完,身后十几个家丁便要一拥而上。 邢望春等人被逼到巷道死角,他三人将几个孩子护到身后,一并拔出腰间佩刀,怒视着众人。 “谁敢上前,小心刀剑无眼!”邢望春目露凶光,言语狠戾,“你们若干抢人是阻挠公务,等下了狱去更是有去无回!” 众家丁被他的话震住,互相看着却谁也不敢先上前一步。 “给我上!下了狱去,老爷用银子把你们保出来!”赵谦不屑一顾。 邢望春嗤笑,“赵老爷,如今漳州之主是豫王爷,可不是视财如命的秦汉易!您觉得您的银子能入得了王爷的眼吗?” 听闻此话,赵谦面上露出惶恐。自己被萧元一整了两次,被吊打的体无完肤还差点倾家荡产,深知他的厉害。知道自己不受萧元一待见,这些日子赵谦躲在府中,就算必须应酬也是谨言慎行,生怕德行有失再被萧元一抓住恶整。 现下这位新调任的总铺头邢望春,与萧元一关系匪浅,这是漳州城中人尽皆知之事,得罪了他不就等同得罪萧元一? 赵谦真是被萧元一搞怕了,左思右想,瞬间变了一副面孔。 “起开!”赵谦挤到邢望春面前,一脸谄笑,“邢大人,多谢您提醒!小的一时被气糊涂,违法乱纪之事又怎能做?您尽管将这几个小贼带走,小的相信您定能给小的一个公道!” 此时的他伏低做小,早就没了之前高高在上的老爷相。 算你识相! 邢望春睥睨着赵谦,冷然一笑,“还不让你的人退下?” “让开让开,请邢大人出去!”赵谦向身后家丁呵斥。 邢望春扬扬下巴,瞥向地上那包失窃物品,笑道:“赵大人,那是赃物,下官也要带回衙门。” “是是是!”赵谦满口答应,身边立马有人将包裹收拾好,递给他们。 “辉子接着!”邢望春拎起腿脚发软的常庆,对赵谦点点头,“案子审完,赃物便会物归原主。赵老爷,告辞!” 望着邢望春等人身影消失在巷道尽头,赵谦眸色幽暗,他冷冷对身边人嘱咐,“写好拜帖,天一亮咱们就去拜访王锦晨王大人。” *** 将以常庆为首的几个小贼押入牢中,借着牢狱烛光,邢望春才算看清这几人的样貌。 几人身上夹袄油腻肮脏,就连露出的棉絮都已变黑,凌乱发髻下是一张张面黄肌瘦的小脸,原本清澈透亮的眼眸盈满恐慌与不安。 凭着多年与贼人打交道的经验,邢望春断定他们并不是惯犯,而是被饥饿困苦所逼,才会坐下盗取他人财物之事。 “你们这几个小贼家住何方,父母是谁,统统报上来!”辉子为邢望春搬一把椅子,隔着牢笼向几人喊话。 几个孩子垂着头,默不作声,两个小的还往常庆身边凑了凑,对他满是依赖。 辉子见他们都不说话,故作恼怒,大声吼道:“官爷问话必须回答,不然就板子问候!” “哇!呜呜······” “呜呜······呜呜······” 许是被他语气神态吓住,两个小孩子又是嚎啕大哭。 辉子犯了愁,若是成年人不肯开口,各式刑具伺候总能撬开嘴。 可眼前都是些未成年的孩子,还真是没招对付,他求助似的望向稳坐泰山的邢望春。 “唉!”邢望春长叹一口气,一脸慈蔼,吧唧着嘴道:“啧啧,哭得多痛!还真是可怜见的,多久没吃饭了?” 这是一个让孩子们感兴趣的问题,哭声噶然而止! 短暂沉默后,缩卷在常庆身后的于波,露出半个脑袋,问,“能给饭吃吗?” “于波!”常庆大声呵斥。 于波被吓一跳,垂下眼眸,又瑟缩成一团。 邢望春牛铃眼中眸光闪动,随即站起身,缓缓靠近牢笼。 高大壮硕身材投下的阴影很快将几个孩子笼罩,常庆如炸了毛的野猫,展开双臂将三个孩子护到自己身后,瞪着邢望春的双眸中全是警惕。 出乎意料的是,邢望春只是伸了个懒腰,便隔着木栅栏蹲在他们面前,唇畔笑虽是硬挤出来的,却极力营造亲切的感觉。 “牢狱的饭菜不错,细米糙米掺半,有菜有肉,填饱肚子之余还能唇齿留香。”邢望春说着添了一下唇,像是在回味饭菜的味道,“怎么样?要不要尝一尝?” “要要要!” “要吃要吃!” 一男一女两个孩童抵不住诱惑,从邢望春开始提饭食,就双眼泛光,此时更是争先恐后的喊叫。 邢望春笑起,朝着通道尽头喊,“大壮,把饭菜端上来!” “好勒!”大壮麻利的提着两个木桶过来,里面分别装的是白饭与大锅菜。 饭菜的香气瞬间盈满整间牢房。 见两个弟弟妹妹端着饭菜狼吐虎咽,常庆垂着脑袋无动于衷,而于波却咬着下唇不时张望,眼中满是渴望。 邢望春了解一笑,有意无意问大壮,“今儿大锅菜这么香,是加了肉?” “老大鼻子真灵,是上好的猪肉,肥而不腻好吃的很!”大壮眉飞色舞的描述。 肉! 这个字对于两位少年来说陌生又熟悉。 常庆咬着后槽牙,将头埋入膝盖间,掩住自己的口鼻。 于波眸光闪动,眼神发直,不停吞咽着口水,似是终于受不住高喊:“我叫于波,爹死了,我们是从陕县逃进城······” “于波,你这个孬种!”常庆挥出一拳,将于波打倒在地。 于波从地上抬起头,半拉面颊高高肿起,唇角破皮流血,许是被常庆打恼,怒吼道:“常庆,咱们偷东西就是为吃一顿饱饭。如今饭菜就在眼前,你自己硬气能忍住,我忍不住!” “你报出咱们身份,会害死他们的!”常庆面上五官纠成一团,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 邢望春神色一禀,幽幽道:“‘他们’是谁?是逃进城中的流民吗?” 骑在于波身上的常庆浑身一震,挥起的手臂僵在半空,突似没了气力,颓然的从头顶落下垂在身侧。 “你们还曾在虎口关落草为寇!” 听闻之句话,常庆猛然回头,本是倔强的脸被不可思议填满。 他如何知道? 从于波话中很好判断出他们身份,但城中流民来自漳州各县郡,这个捕头是如何知道他们曾在虎口关作匪? 常庆仔细端详眼前这个男子,一张四方黑脸上的牛铃大眼盈满笑意,他眉心微动,好熟悉的感觉。 虎口关土匪被剿那一晚的情景,如皮影戏一幕幕出现在常庆脑海中。 “你······”他指着邢望春,震惊叫出,“你是那晚两人中的一人!” 邢望春站起身居高临下,唇边笑意不减,“你终于认出我了!” 虎口关剿匪那晚,邢望春与萧元一为找到关押周千寻等人的牢房,劫持一个小土匪带路。 那名小土匪便是常庆。 在巷道时因夜色幽暗,邢望春并没有认出常庆。在把他们押回衙门,灯火通明之处,邢望春本就有见人不忘的本事,他越看常庆越眼熟,却一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直到于波的话,他虽没有说完,但邢望春还是敏锐通过关键词,猜出他们是逃进城中的流民。 也就在那一刻,邢望春想起常庆便虎口关的小土匪。 第一九四章 他把人带走了 “再来一碗!”常庆毫不客气将碗伸出牢笼。 大壮皱紧眉头,骂道:“臭小子,你肚子是有多大?这已经是第七碗了!” “给她给她!”邢望春半阖这眼,打个哈欠,挥了挥手。 大壮嘴角抽了抽,盛了大半碗饭,递过去,气哼哼道:“给吧,撑死你!” “咋不盛满?”常庆嫌弃的瞥了瞥那碗饭,极度不满。 大壮呲着牙,挥了挥手中木勺,骂道:“没了没了,都见底了!” 常庆似是不信,伸长脖子瞅了瞅空空如也的两个木桶,这才悻悻接过碗。 此时已快到凌晨,牢中其他三个孩子填饱肚子,缩在干草上呼呼大睡。邢望春缩在椅子里也是睡了好几觉,就连辉子都靠在通道的柱子上打盹。 唯有大壮,早就困得眼皮打架,却因为要给牢里那个混蛋小子盛饭,强迫自己睁大眼睛伺候他。 “饱了!”常庆用袖子抹把嘴,心满意足的将碗递给大壮。 大壮心里雀跃,终于能阖下眼了! “喔,喔,喔~” 公鸡打鸣,一日之晨来临。 邢望春睁开牛铃大眼,伸个大大的懒腰,睡眼惺忪的看看大壮,道:“天亮了,开工!” 大壮心头一万头······马狂奔而过! “把他提到刑室,我要的单独审问!”邢望春起身,揉了揉睡得有点僵的后颈,向刑室走时顺脚踢了还在打鼾的辉子,“嘿,起来了!” 辉子与大壮一同将常庆带到刑室,让其坐上审讯椅后,才退了出去。 待刑室沉重的大门关上,房内只余邢望春与常庆二人。 “现在没有外人,给我说说你离开虎口关后的经历!”邢望春拎把椅子,随意坐在常庆对面。 常庆垂下头,一股无形悲伤在周身萦绕。沉吟片刻,再抬首时,一双透亮眼眸氤氲朦胧,含幽带怨,即便是少年,也不禁让人心生怜惜。 “我能信任你吗?”常庆哽咽着吐出一句。 邢望春微怔,不由觉得少年藏着一个沉重秘密,压在心间,让他不得不对所有人都保持警惕。 “剿匪当晚,我们已放你离开,此时又怎会在加害你?”邢望春试图让常庆信任自己。 常庆勾唇,垂下眼眸,冷笑道:“在如今这个世道,等待我这种人的就是一场又一场的劫难,躲不开也逃不掉。” 他的言语完全不像个少年,倒像个历经沧桑的老者。 “‘劫难’不是用来躲得,而是用来破的!”邢望春敛去笑容,在幽暗灯火映衬下显得深沉庄重,“就像在海上遇到暴风雨,你越是逃它反而会把你吞噬。但若迎头而上,反而会有一线生机。” 常庆那充满绝望的杨静突然发光了,他父亲早亡,是被寡母抚养长大。寡妇门前是非多,母亲的做法从来都是躲避与默默忍受。 可常庆却对邢望春多说,产生了强烈的认同感,不由自主想要照他所说的试一试。 大壮给牢里那三个孩子送完早饭,刚想歪倒眯一觉,就听“砰”的一声响。接着便见邢望春跌跌撞撞从刑室跑出来,上气不接下气道:“给老子看好这几个孩子,我去去就回!” “哎,老大······” 见邢望春神情不对,大壮刚想问个究竟,眨眼间他便不见了踪影。 府衙后花园 今儿一早,天空就放了晴,刮了几日的寒风也不再肆虐。王锦晨心情不错,在院中赏着前几日绽放的冬梅。 “禀大人,赵谦求见!” 听完侍卫的禀报,王锦晨目光从艳若鲜血的红梅上移开,“他来做什么?” “赵谦说,昨个后半夜家中失窃,人已被邢捕头抓进大牢。就想来问问案子审得如何?”侍卫道。 王锦晨略略沉吟,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赵谦随侍卫匆匆而来,见到王锦晨赶忙俯身施礼,“小人见过王大人!” “赵老板,什么风把你吹到本官这儿了?”王锦晨笑道。 说实话,赵谦心中有几分忐忑。 王锦晨时任监察御史,在调查秦汉易贪腐案之时,赵谦曾经暗中使过不少绊子。为使军火生意得到便利,赵谦没少在秦汉易身上花银子。他们之间是唇齿相依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秦汉易倒台后,赵谦怕王锦晨秋后算账,才会派女儿赵思露取得萧元一青睐,意图拉拢豫王府成为自己靠山。 谁知却是吃鸡不成啄把米! 自从在为招安流民募捐之事后,赵谦瞧出萧元一与王锦晨不合,他不由动了心思。 相较于软硬不吃的豫王爷,现如今这位漳州知府似乎更适合深交。 “王大人,小人知您最爱收藏瓷器。特命人从北辽寻来一物,请您鉴赏!”赵谦恭敬道。 侍卫将手中礼盒打来,一个典雅的青花瓷瓶,亮了王锦晨的眼。 他不由伸手拿出,细细鉴赏。 素白玉胚素面无华,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那釉色如丝如雨流入王锦晨心田。 “真是好瓷!”他由衷赞道。 赵谦微微颔首,“小人本还寻得一钧瓷花瓶,也是一等一的好物!谁曾想,昨夜下人府中糟了贼人,将那花瓶摔得粉碎。” “哦?”王锦晨挑了眉,笑道:“那几个贼不是已进了牢房?你还有何不满?” 赵谦顿了顿,道:“小人怎敢不满?只是总铺头邢望春大人,对那几个小毛贼百般维护。小人怕······”他暗暗瞧着王锦晨脸色。 只见他抿嘴一笑,“邢大人是郑县人士,在城中人生地不熟,又能包庇何人?” “那几个小毛贼都是十岁左右的孩童,一看便不是城中人。”赵谦想起那几个小混蛋,肺都要气炸,“衣衫褴褛,肯定是流窜到城中的流民,保不准就是从郑县来的!” “胡说!”文质彬彬的王锦晨瞬间震怒,俊秀的五官扭曲变形,“城中流民都已被招安,在流民营统一管理,怎会到你府中偷窃?” 赵谦不知他为何发怒,吓得汗流浃背,腿一软跪倒在地,“大人,小人无知,信口胡说的!” 惊觉自己失态,王锦晨立刻敛去怒火,脸上又恢复笑颜,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一弯腰扶起赵谦。 “赵老板,不知者无罪!你放心,府上的案子本官会亲自督办。一定给你一个公道!” 赵谦诚惶诚恐,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拱了拱手,道:“这个青花瓷瓶就当小人谢礼,请您笑纳!” “这怎么好意思?”王锦晨推脱。 “请收下,小人告退!” 赵谦不敢多待,行了礼就慌忙退下。 见他身影消失在中门,王锦晨面色幽然,沉默片刻,对侍卫道:“咱们去牢房走一趟!” *** 邢望春一路狂奔到了豫王府,气都不敢喘一下,报上大名请门口侍卫通传。 不消一会功夫,林贵则走出来。 “邢大人,什么事这般着急?”他望望天,刚蒙蒙亮。 邢望春凑到林贵则耳畔,低语几句,他面色微变。 “快请随老夫入府!” 林贵则挥袖作出“请”的手势,两人神情凝重的走进王府。 邢望春与林贵则一路疾走如风,从王府中门进入内院,行色匆匆。路遇侍女嬷嬷,见林贵则带一官府捕头打扮的外男入内院,纷纷颔首避让。 “林管家怎么能让外男入内院?”准备去厨房为单兰旖拿早饭的燕回满脸狐疑,“看样子是往妙苑去的。” 身旁一位负责庭院打扫的小侍女接话道:“王爷不是在妙苑吗?” “王爷在妙苑?”燕回凝眉。 小侍女回,“刚我在清扫庭院,就见王爷带着容公子去了妙苑,可能要与四夫人一同用早饭。” “哼!”燕回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道:“王爷还是不在乎四夫人,随随便便就让外男去妙苑。” “他也不算是外男!”一声自带威严的女声在二人身后响起。 燕回与小侍女同时回头,皆是惊愣,身后站得是神情肃然的孙嬷嬷。 “庭院打扫完了?在这里偷懒!” 孙嬷嬷冷冷的语气一开口,小侍女虽垂着头,却还是吓得缩脖。 “奴······奴婢······这就去干活。” 见小侍女行了礼要走,燕回提着食盒的手紧了紧,也赶忙福身,“孙嬷嬷,燕回还要伺候三夫人用饭,先告退!” “燕回!” 已转身的燕回顿住脚步,抿了抿紧闭的嘴唇,再回首时已是笑容满面,“孙嬷嬷,您唤燕回何事?” “燕回,咱们做奴婢的要少说话多做事。”孙嬷嬷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清楚,语气更是冷得像冰块,“特别是主子的闲言碎语就更不能说!” 从小就在大户人家作奴婢的燕回,又怎会不知孙嬷嬷所说的道理。可她得了单兰旖的指示,无论何时何地要抓住一切机会去败坏周千寻的名声。 刚才只是与小侍女碎嘴几句,那成想恰好被孙嬷嬷撞个正着。 “是,是,是!”孙嬷嬷处理不听话的奴婢向来不留情面,燕回不由胆颤,颔首嗫喏,“燕回一时嘴快,念在是初犯,还请嬷嬷饶恕!” 孙嬷嬷心知肚明,眼前示弱的燕回与她主子单兰旖是一丘之貉,两面三刀,能屈能伸。 人前认错,人后就会把他人骂得狗血淋头。 她与她的主子在王府兴风作浪,孙嬷嬷一清二楚,只是碍于王府内院安定,她们有没有掀起大风浪,便一直睁只眼闭只眼。 她们这样的人,遮掩的段位,孙嬷嬷见过很多,根本就是不屑一顾。 可如今形势有变,是该敲打敲打这对主仆了。 “那位捕快大人是四夫人的亲姐夫,并不算是外男。”孙嬷嬷睥睨一眼垂首的燕回,淡然道:“府中最近有关四夫人的流言蜚语太多。咱们虽然知道都是些胡说八道,但若被居心不良的府外人获知,难免会影响王爷与四夫人的清誉。 豫王府的下人无论是伺候哪一位主子,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保住王爷声誉,嘴快这个习惯可不好,还是尽早改掉吧!” 豆大汗珠在燕回额间凝结,她听出这是警告,唯唯诺诺回答,“是,燕回记下了,再也不会犯这种错误!” 孙嬷嬷依旧面无表情,再不看燕回一眼,径直离开。 妙苑 待容玄通报后,带着邢望春走进正厅。 “大姐夫,你怎么过来了?”周千寻见到一脸倦容的邢望春,甚是惊讶,一瞬面色微变,急急道:“是不是家中有事?” 邢望春微笑摆手,“不是家中事,是公事!” 萧元一闻言,放下手中筷子,抬眸瞧向他,冷然道:“何事?” “下官昨个半夜巡街,抓了几个入室偷盗的小贼,想请王爷一同审讯。”邢望春颔首拱手。 容玄狐疑,“邢大人,不过区区几个小毛贼,用得着劳王爷大架吗?” “容公子有所不知,”邢望春抬起头,敛去以往随意,肃然道:“他们是流民。” “流民?”容玄惊呼,狭长凤目扫向萧元一,又问,“他们是惯犯?” 邢望春,“不是,皆是十岁左右的孩子。” “孩子?”容玄满脸不可思议,皱眉似是不相信,“流民营中有吃有喝,孩子为何要铤而走险盗窃财物?” 屋内沉默片刻,邢望春又拱了拱手,朗声道:“这便是要请王爷过去的原因。” 一直默不作声的萧元一站起身,吁出一口气,望向邢望春,“那本王就随你走一趟。” “王爷,外面冷,还是披上大氅。”周千寻接过绿弗递过来的皮毛大氅,给萧元一披好,柔声道:“您外出小心。” 虽然邢望春说的不明不白,但见萧元一与容玄面色凝重,周千寻便知不是小事。她也知道招安流民是萧元一十分关切的事情,若是能将此事做好,城内便能安定,就算外族来犯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本王知道!” 萧元一为周千寻拢了拢碎发,微微一笑间暖了她的心田。 “走!” 漳州府衙,牢房。 萧元一等人快马加鞭赶到府衙,刚走进牢房,就见辉子跌跌撞撞冲了出来,神色惊慌不定。 “你这是怎么了?”邢望春扯住他问道。 辉子支支吾吾半天,终道:“刚王锦晨大人过来,问了牢中小贼几句话,就······就······” “就怎么了?”邢望春突有不详预感,厉声道:“他把人带走了?” 辉子咽口口水,怯怯道:“带······带走了!” 听闻此话,邢望春心凉了半截,他望向萧元一,满脸焦急,“王爷,那几个孩子若是落在王锦晨手中,肯定是死定了!” 第一九五章 真相 “还······还有······” 辉子又开口,但见豫王爷在,舌头像是在打架,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邢望春骂道:“平时伶牙俐齿,这会怎么成了大舌头?” “还有一个叫常庆的孩子没被带走!”辉子一口气说完,满脸通红。 邢望春听完微怔,回神就朝辉子屁股上飞起一脚,骂道:“你特么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人呢?” “在······刑室!” “嘭!” 刑室的大铁门被人从外猛的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惊的巨响。 躲在暗处的大壮,紧紧捂住常庆的嘴,屏住呼吸小心朝门口处张望。 “老大!” 像是劫后余生,大壮拖着常庆走到邢望春等人面前。 大壮手上力道稍一松动,常庆就拼命甩开他,好像特别愤怒,手指着邢望春道:“你这个骗子,把弟弟妹妹还给我!” 他张牙舞爪的模样,像极了路边被抢了食儿的野猫。 常庆无礼,邢望春不怒反笑,觉得这小子有血性。 “你莫急啊!”邢望春将双手举到胸前,缓缓向下挥动,试图安抚常庆的情绪,“带走他们的人是知府王锦晨,唯一能向他要人的只有这位。” 常庆顺着邢望春的视线,这才注意到旁边有一位面色冷峻,衣着华贵,气宇轩昂的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 “你······”常庆瞪大双眼,认出面前这位少年便是虎口关山匪被剿灭当晚,放过自己的少年兵士。 萧元一也认出常庆,眉头微皱,“流民营不好吗?为何要做贼?“ 初见萧元一时,常庆觉得他是个面冷心善的大哥哥,与自己一样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一个从军一个落匪,都是随时丢性命的差事,好人家谁会舍得孩子做这个。 常庆以为,是因为同病相怜,萧元一才会放过自己,留了他一条性命。 虎口关那晚之后,常庆经常会想起萧元一,并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与他一般的人。正气凌然无所畏惧,将弱者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可如今,萧元一站在自己面前,他却觉得与那晚完全不同。 “你是富家公子,又怎会懂得我们穷人家的苦楚?”常庆言语间含幽带怨,将视线瞥向别处。 邢望春叹气,“小子,你就别倔了!这位是豫王爷,只有他能救出你的弟弟妹妹和在受苦的流民。快将你们在流民营的事情告诉王爷。” 常庆怔住,目光忽的转向萧元一,不解道:“你即是王爷,为何会从军?” “王爷为何不能从军?” 萧元一顿住,想起周千寻醉酒时说的话,女子凭什么要躲在男子身后,又凭什么一辈子要对男子言听计从? 他眉心微动,脱口而出,“世间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只要想做,日后说不定也会凌驾于本王之上。” 此话一出,周围几人都是大惊失色。 常庆更是满眼震惊,萧元一再一次出乎了自己意料,但他对他的崇拜却是有增无减。 “王爷,”常庆郑重向萧元一拱了拱手,正色道:“我若告诉您流民营的真相,您会对我们做到真正的招安吗?” 真正的招安? 萧元一微怔,应下,“本王保证,绝不负你们!” 常庆点了点头,含泪道:“虎口关那晚我得了您指点,直接逃亡后山,与我娘弟弟妹妹汇合,逃进漳州城中,终日在路边乞讨为生。 不久前,官府张贴布告,说是在城墙下修建流民营,可以提供住宿与一日三餐。我与家人感恩戴德,欢天喜地的进入营中。 刚开始营中确实很好,衣食住行都很公道。而且听说,还会给我们发放安家的银子与田地,我们都以为苦难的日子要过到头了。 一批又一批的人领了银子派发土地,离开流民营,剩下的人更是看到希望。直到有一日,我在营中最好的伙伴一家要离开,我偷偷溜出营中去送他。 却发现他们被送出城外,直接拉到一座荒山中······” 说到这里,常庆泪流不止,情绪激动嘴巴张了又张,就是数不出一个字。 旁人并有催促,许是预感是不好的事情,皆是神情凝重的望向他。 “他们······被拉到荒山中,被十几个当兵的人活活······”常庆的双肩剧烈抖动,他哽咽道:“他们被活活砍死浑身鲜血直流,倒在事先挖好的土坑中,埋掉!” 即使已过去多日,当时血腥的场面,常庆想起还是胆颤心惊,悲伤盈满胸腔,他忍不住嚎啕大哭。 萧元一的面色阴沉的可怕,他从没想到自己本是安民的政策,却会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后来,我回到营中,便寻得机会把与家人逃出流民营。”常庆宣泄后恢复冷静,用袖子擦把眼泪,又继续说:“为了活下,我们只能当起小偷。那些富人家中钱财堆积如山,连白米都多到发霉,而我们却要露宿街头忍饥挨饿?” 他这番话,萧元一无言以对,他心中瞬间压了块巨石,亦不由泛起羞愧。他本以为自己运筹帷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甚至沾沾自喜。 常庆的出现,狠狠打了他一个大大的巴掌。 “容玄,你带府兵去城外荒山,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流民的尸体挖出来!”萧元一发狠咬着后槽牙,眼神中的冷冽让人不寒而颤,“望春兄,咱们去找王锦晨!” “是!” 邢望春与容玄一拱手,异口同声道。 萧元一直直的盯着常庆,肃然道:“你留在这里最安全,本王一定给你一个公道!” 说完,他毅然而然转身离去。 萧元一与邢望春来到后花园,在王锦晨住所前,他的贴身侍卫迎上前。 “参见豫王殿下!”侍卫弓腰拱手挡在门前。 邢望春皱眉道:“王爷要见王大人,你要拦着?” “小的不敢!”侍卫又恭敬向前拱了拱手,朗声道:“大人此时并不在房中。” 萧元一与邢望春对视一眼。 邢望春发难,“你们今早从狱中提走的犯人呢?王爷要审问!” “犯人?”侍卫抬了抬眼,疑惑道:“今早大人与小的并未去过牢房,也没讲过什么犯人。邢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了?” 没去过牢房? 呸! 邢望春在心里啐了一口,这可真是睁眼说瞎话,皇上钦定的状元郎果然非同凡响! 第一九六章 重要证人 邢望春牛铃眼一瞪,黑着脸吼:“半个时辰前,你们去牢房将人提走。我两个手下四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当他们不认识王锦晨大人吗?” “邢大人,或许就是您的手下认错人了呢?”侍卫垂下眼帘,语气淡然,“亦或是,他们自己弄丢了犯人,就想要栽赃到我们大人身上!” “你······” 耍懒皮向来是邢望春的长项,今儿倒是遇到个比他更不要脸的! 邢望春气得牙痒痒,染了怒气的大眼珠子恨不得瞪出眼眶,却也拿侍卫没一点儿办法。 以王锦晨的身份,矢口否认一件事,作为下属的邢望春又有什么资格去确认真伪? “你们大人去哪了?”一直默不作声的萧元一,眼神冷冽的像把尖刀。 侍卫颔首拱手,“卑职不知!” “糊弄谁呢?”邢望春又忍不住嚷嚷,“你向来与王大人形影不离,他是不是躲在房中不敢见我们?” 侍卫并未抬头,但唇角扬起的不屑却是实实在在,他一侧身,随即向房门处做了个“请”的手势,“不若邢大人进去瞧瞧?” “瞧瞧就瞧瞧!”邢望春甩着袖子要往里面闯,却觉衣袖向后一紧。 他回头望去,只见萧元一满脸凝重的摇了摇头,低语,“先回牢房!” 邢望春微怔,眼珠子转了一圈,似是意识到什么,转头狐疑瞥向侍卫,难道他们是在拖延时间?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浑身直冒冷汗,面上故作镇定,“豫王殿下还有事,没功夫给你们耗!” 二人匆匆赶回牢房,惊魂未定的常庆迎上前,急急询问,“于波与我弟妹呢?” “没见到王锦晨,他的贴身侍卫说他们根本没到过牢房!” 邢望春此话一出,另外三人均是惊愣,各个瞪着圆眼睛,嘴巴半张一时都说不出话。 “官官相护,我就知道你们不可信!” 常庆回过神,狠狠剜了一眼萧元一,登时全线崩溃,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呜呜······你们还我弟弟妹妹!” 一时间,邢望春等人被常庆哭得心烦意乱,多少带些内疚心更是对他束手无策。 萧元一皱皱眉头,薄唇绷成一条线,大步走到常庆身前,抬脚对他狠踹两脚。 哭声戛然而止,常庆怔住,抬头望着一片氤氲中的那人,眼神中有惊恐更多的是疑惑。 “家人命在旦夕,你难道就知道哭吗?”萧元一的语气一贯冷漠嘲讽。 常庆被激怒,稚嫩面孔憋得通红,“噌”的窜跳起来,踮着脚尖揪住萧元一衣襟,咬牙道:“你凭什么说我,难道这一切不是拜你所赐吗?” 常庆所言所行,差点没让邢望春的心从嗓子眼跳出来,萧元一可是个冷面阎王,对他大不敬,被惹恼了随时拔剑砍人! “王爷,小孩子不懂事,别和他一般见识。”邢望春使个眼色,辉子与大壮一同去拉常庆。 对于对方的怨念,萧元一毫不回避,他一挥手将辉子与大壮拦下。 “本王问你,流民被杀的事,你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常庆不屑,“你是想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全杀光吗?” “本王不会,王锦晨会!”萧元一面色肃然,直直盯着常庆,“现在你必须要相信本王,不然,没人能救得了你们!” 常庆一怔,手上力道微松,语气中有了犹豫,“你和王锦晨不是一伙儿的?” “本王若与他是一伙的,你还能活到现在?”萧元一冷哼。 常庆身上戾气渐渐消散,放开双手,心慌意乱,“只有我娘一人知道。于波是孤儿,一直随我们住。他胆子小,便没有告诉他。” “你娘在哪?” 萧元一眼神中的急迫,让常庆敏感察觉出什么,立刻问,“我娘有危险?” “快说,你娘在哪?” “在城南一座破庙里。”常庆更加六神无主,紧紧抓住萧元一衣袖,“我带你们去,一定要救下我娘他们。” 萧元一郑重点了点头。 漳州城南,破庙 “娘、于波、弟弟、妹妹!” 常庆带着萧元一等人,赶到他一直藏身的破庙,在里面寻找许久都没有见到家人的踪迹。 邢望春查看一圈,回禀萧元一,“王爷,庙中确实有人居住过。但并无打斗的痕迹,常庆母亲被抓走时,并没有反抗。” “我娘生病了,一直卧床不起。”常庆眼底溢满失望与惊慌,用袖子重重擦去眼泪,言语中皆是心酸与无奈,“我们实在没钱请郎中抓药,所以才会铤而走险去当小偷。” 面前无助落泪的常庆,使萧元一不由感同身受,曾经的自己比他更甚! “我娘他们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常庆失魂落魄的盯着萧元一,想从他嘴里听到真实的答案,却又怕那答案是自己无法承受的。 “本王已派出暗卫,紧盯王锦晨等人,几个大活人的生死是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见萧元一说得颇有自信,常庆惶恐不安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 出了破庙,萧元一等人并没有再去衙门,而是直接回了豫王府。 回府之前,萧元一命邢望春去买一件大氅,披在常庆身上将他身形、样貌遮了个严严实实。 “王爷,这位是?” 周千寻与绿弗正待出门,就见萧元一领着一位看不清模样的人,走进妙苑。 “他叫常庆。”萧元一走近周千寻,微微低头,在她耳边低语,“是一位重要的证人,不要让你与绿弗之外的人见到他。” 听闻此话,周千寻面色微变,隐约觉得眼前这位“重要证人”,必然与流民营有关。 她走到常庆面前,面上带着盈盈笑意,“我叫周千寻,是王爷的四夫人。你以后与我同住,不用害怕。” 眼前颔首的人,微微抬脸,露出一张稚气却满是愁苦的面庞。 周千寻这才看清,他是一位与周乾坤年龄相仿的少年。 常庆眼中闪过一丝惊慌,眼前眉眼带笑的女子,他认出就是在虎口关,与军粮一同被绑回来的其中一位。 他心生内疚,也为自己曾经落草为寇的那段经历而感到羞愧。 “多······多谢······夫人!”常庆不敢看周千寻,亦不知如何行礼,情急之下鞠了个躬。 他憨憨的模样,引得周千寻与绿弗,抿嘴轻笑。 “绿弗,你不用陪我一起去见苏老板。将西厢房收拾出来,在为常庆添置些生活用品。”周千寻顿了顿,沉吟片刻,又对绿弗嘱咐道:“对外便说,他是我弟弟小六,来府中住上几日。” “是,奴婢记下了。”绿弗应下后,便带着常庆往西厢房而去。 萧元一为周千寻紧了紧大氅,柔声道:“铺面的事情谈妥了?” “没有,今儿就是去听结果。”周千寻微微一笑,“王爷还要出府?” 萧元一轻叹一口气,“你大姐夫在府外等本王,还要回衙门等容玄回禀一些事情。” “那咱们正好一道出去。” “嗯!” 萧元一与周千寻并肩走出妙苑,一个高贵清华,一个瑰丽娇俏。为配合周千寻,萧元一放慢步子,二人步调渐渐融合在一起。 来来往往的侍女嬷嬷,遇见二人退至路旁行礼,他们走过后,皆不由感慨,王爷与四夫人越看越是般配。 踩着一片晨光而去的二人背影,就如同一副美轮美奂的水墨画。 “王爷,是······死人了吗?” 快到府门前时,周千寻见四下无人,轻声吐出这句话。 萧元一霎时顿住脚步,侧头望向身旁女子,她灵动的杏目盈满担忧,却让他心中暖流流淌。萧元一眉心微动,长臂一揽将周千寻拥入怀中,默然片刻,开口道:“你莫要担心,一切都有本王在。” 她本是在忧心他的安危,却得到一个“一切有他!”的承诺。 周千寻曼妙眸光盈满笑意,皓腕环上萧元一的腰身,白皙面庞紧紧贴在温暖胸膛上,听着他跳动有力的心脏,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放心与安宁。 *** 漳州城,安华街 周千寻从马车上下来,已然有两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苏晖店前,她缓缓走近店门,就听见一串串笑声从里面传出来。 “婶婶,你竟还记得侄儿这等糗事?” 周千寻进门后,就见尹世轩正围着一位衣着华贵、笑容和蔼的中年夫人打转,点头哈腰好不殷勤! “苏老爷!”周千寻径直走到苏晖面前,向他福身行礼。 苏晖见是她来了,眼睛一亮,忙向中年妇人招呼,“娘子,快瞧瞧这位是谁?” “苏夫人,许久不见,一切可安好?”周千寻乖巧行礼。 进门时,周千寻便认出那妇人便是苏夫人,怕她不记得自己,才没有冒然拜见。 苏韩氏亦是喜出望外,款款起身,走到周千寻面前拉起她手道:“范县一站,本以为你们姐妹凶多吉少,没想到还能再见。” “苏夫人,多谢您的挂念。寻儿与两位姐姐都很好。”周千寻笑道。 苏韩氏点点头,又道:“范县一役,我儿死里逃生。回家探亲时,曾说起豫王爷在战场上的威武,还说他的一位妾室也曾在大营救治伤兵。说的可是五姑娘?” 周千寻微怔,她没想到苏韩氏还知道这些事,垂下眼帘多了几分羞涩,“令公子说的正是寻儿。” 第一九七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霎时间,苏韩氏眼眶猩红,嘴唇微颤,“多······谢四夫人······”眼泪落下的同时,她双腿一曲便要跪下。 “苏夫人,您这是何故?”周千寻眼疾手快将苏韩氏扶住,同样曲腿托着才没有让她跪在自己面前 这一举动惊呆在场所有人,包括苏晖亦是一脸茫然,慌忙命侍女将苏韩氏搀扶起。 “娘子,你这是······” 垂脸抽泣的苏韩氏,抬起一双热泪盈眶的眼睛,哽咽道:“四夫人,我儿从小任性,不听劝阻从军杀敌。临漳道之战,我儿虽侥幸逃回城中,但身负重伤躺在营内奄奄一息。 他眼见着身边兵士一个一个没了气息,也以为自己大限将至。是你在死人堆里将他挖出来,硬是拖到郎中身边,才将他这条命救了回来!” “我为何从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儿子得胜回来,是说过自己死里逃生。范县一战打得惨烈,苏晖只以为是儿子的感慨,却没想到他真是在死亡边缘转了一圈。 苏韩氏擦把泪,埋怨道:“你们父子向来言语不和,儿子是怕和你说了,便再也不能去从军。” “他······”孩子大了,主意也多,做父亲的着实是管不了了。 苏晖叹气间摇了摇头,忽肃了神色,对周千寻郑重行礼,“四夫人,苏晖多谢你救了小儿一命!” 苏韩氏见状也跟着自家夫君行礼。 “您二位快起来吧!”周千寻觉得当时不过是她职责所在,心中愧对苏氏夫妻的感激涕零,“苏老爷,苏夫人,实话告诉你们,当时范县大营的校场上,躺满重伤兵士。 郎中根本救不过来,我的任务便是从其中找到存活可能性高的兵士······” 说到此处,周千寻顿住,像是说不下去,抑制住心底倏然涌起的悲痛,她又道:“这样的兵士我拖出很多,并不知道哪一个是令公子。 所以,令公子能活下来,是他自己命大。千寻不敢邀功!” 翰跶铁骑攻打范县,漳州主城虽有郑县相隔,却也见狼烟滚滚,就连空气之中都漂浮着血腥气。大家都说那场仗打得惨烈,却没人能说出惨烈到何种程度? 今日,周千寻寥寥几句,便让人有了尸横遍野的画面感。 而她则更让苏晖夫妇敬佩,那样的惨况,大男人都可能扛不住,她一个小女子却坚持下来。更难得的是,救下那么多人性命,却不居功自傲。 “四夫人,无论如何,我们全家都要感谢你!”苏韩氏拉住周千寻的手,感情真挚道:“你的恩情,我们必然要报!这座商铺你尽管去用,咱们不收一分一毫!” 苏韩氏以商铺报恩,周千寻觉得受之有愧,刚要婉拒,尹世轩却先不满。 “婶婶,您可不能犯傻!”他急不可耐,嚷嚷道:“周千寻救下苏家弟弟,本就是凑巧的事,换成别人也是一样。您何必这般,郑重其事谢她!” 苏韩氏眼底溢出不满,语气冷淡道:“尹公子说出此话,难道是觉得我儿子性命不值得,我郑重其事的去谢谢救下他的恩人?” “婶婶,我······不是······”尹世轩微怔,他不是这个意思,慌忙又要解释。 苏韩氏冷笑,“尹公子,你我并无血缘关系,你那声‘婶婶’我可担不起!” 见自家娘子恼上尹世轩,他再待下去也只能更讨人嫌。苏晖笑着将尹世轩揽过,“大侄子,你回去吧!跟你父亲说一声,这间铺子我娘子做主,租给四夫人。他也不要再惦记了!” “苏叔叔······”尹世轩解释的话还未说出口,苏晖就把他连拖带拽赶出铺子。 望着赫然关闭的店门,尹世轩气得恨不得将眼珠子瞪出来,他还从未受过这般窝囊气。 若不是周千娇撺掇,他会来趟这场浑水? 自己也是鬼迷心窍,听了那女人的鬼话。她躲在人后指挥,却让他冲出来丢人现眼? 尹世轩越想越气,一股脑将适才所受屈辱都归到周千娇身上,心中怒火中烧,狠甩衣袖踏上马车。 “苏夫人,”周千寻微微一笑,反握住苏韩氏的手,柔声道:“您若真想感谢我,就按之前说好的,每月五两银子的租金。你把铺子白给我用,那我可是不敢要的!” “四夫人······” “夫人!”苏晖拦下想要继续劝说的苏韩氏,他看出周千寻不是假装推辞,又想到她现在特殊身份,随便接受馈赠,难免遭人非议。 他们本是好意,若因此为周千寻惹下麻烦,好心办了坏事倒也是不妥。 “就按四夫人所说!”苏晖向周千寻拱手,“若你与王爷日后有用得上苏某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周千寻还礼,“苏老爷言中了,您能折半将铺子租给我,已让千寻心生感激。” 苏晖与苏韩氏相视一笑,随后拿出准备好的笔墨与租房契约,“四夫人,你看一下契约,没有问题就可画押。” “好!” 周千寻认真阅览契约后,拿起笔墨签字画押。 “四夫人准备何时开张?”苏韩氏被周千寻搀扶着走出店铺,在马车前,她笑问道。 周千寻,“大概十日后!家中还存有一批上好丝绸,刚好趁着年关售卖。” “等你家铺子开业时,我们夫妇必来捧场!” “一定欢迎!” 目送苏晖夫妇的马车,淹没在熙攘的街头,周千寻这才蹬上马车。 她要回周家,与周昭明商量下开业的事情。 临近年关,街上行人比肩接踵,个个面孔上都洋溢着喜悦之情。 周千寻看在眼里,心中却愈加惴惴不安。 租铺子是件大事都已办妥,她也不知为何还会心神不宁。 难道是因为萧元一带回的那位少年? 流民营中疑点重重,那少年本就是流民,难道真是死了人,才会让萧元一将他带进王府藏起来。 想到此,周千寻秀气的眉头拧成一团,血流成河的景象她见得太多,亦不想再有任何人死去。 范县一战,侥幸取胜。 若再来一次,谁又能保证自己能逃得过呢? *** 萧元一与邢望春赶回衙门时,容玄已等在前厅,与他在一起的还有王锦晨。 “卑职参见王爷!”王锦晨俯身行礼,恭敬且坦荡。 萧元一在身旁,邢望春有了底气,阴阳怪气道:“王大人这是刚藏完人回来吗?” “望春兄,这话我可听不懂了!”王锦晨一双瑞凤眼闪着光,照常溢满笑意,“听说王爷,一大早便来找卑职,不知所为何事?” 萧元一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他身后容玄。 容玄紧抿嘴唇,摇了摇头。 萧元一不动声色,紧盯着王锦晨,幽幽道:“邢捕头来报,说是牢房丢了三名囚犯,后来得知是被你带走的?” “没错,是卑职带走的!”王锦晨淡然一笑。 他的回答,令在场之人大吃一惊,同时心生疑惑。 萧元一眯起双眸,问,“可你的贴身侍卫,却说你们从未去过牢房,也未提走任何犯人。” 此话一出,众人视线都集中在王锦晨身上,就等着听他作何解释。 王锦晨神色一禀,面色凝重,突然向萧元一靠近。 容玄怕其对萧元一不利,先他一步挡在萧元一身前。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王锦晨顿住脚步,向萧元一跪地叩首。 “王爷,卑职有罪!” 萧元一满脸狐疑,总觉他在故弄玄虚,“王大人何罪之有?” “今早赵谦来见,想求卑职严惩昨晚邢捕头抓回的几个小贼。”王锦晨将脸埋在地上,一副虔诚认罪的态度,“卑职得知那几名小贼是流民又年龄尚小,一时有恻隐之心,便将他们私自带出大牢。 并交待贴身侍卫,不得告知他人卑职的行踪。” “王大人,他们可是打家劫舍的盗贼,你私自将他们放出,可是重罪!”邢望春真想撕掉王锦晨伪善的嘴脸。 王锦晨也不否认,又是一叩首,“卑职将三个小贼带到赵谦面前,并自出银两赔偿他所有损失。赵谦念及他们还是孩子,已不准备追究他们的罪行。 王爷宅心仁厚,一直致力于让流民摆脱流离失所。自古忠孝难两全,卑职秉承王爷的理念,却不得不触犯大盛刑法。 卑职有罪,请王爷责罚!” 听完这段声情并茂的表述,邢望春不得不佩服王锦晨的机智与口才,硬生生将他自己塑造成一个慈悲为怀的观音菩萨,为普度众生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不顾! 我“呸”! 邢望春握住腰间佩刀的手“咯吱”作响,明知王锦晨在一本正经的撒谎,他却不敢冒然揭穿,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萧元一身上。 “王大人做得好,本王又怎会处罚你?”萧元一面无表情道。 王锦晨双肩微动,紧接着磕了个头,这才直起身子,满脸意外与感激,“卑职多谢王爷!” “三个孩子现在何处,本王有话问他们!”萧元一不给他任何喘息机会,步步紧逼。 王锦晨从容应对,“卑职将他们送回流民营。” “本王现在就去营中,可能见到他们?” “当然能见到!” “那你与本王一起去!” “卑职遵命!” 王锦晨缓缓站起,毫无犹豫一口应下,萧元一心中越发不安。 他与邢望春一样,并不相信王锦晨是个慈悲为怀之人,可他这般爽快的答应,一定是做好万全之策。 不详预感涌上萧元一心头,那三个孩子还活着吗? 果然如萧元一所料,他们到达流民营后,营中官员翻遍整片营地,都没有找到于波与另外两个孩子的踪影,就更不用说常庆的母亲。 “王大人,你不是说将他们送回流民营了吗?”萧元一面色阴沉,他倒是要看看王锦晨还要作何说辞。 可不待王锦晨回话,营中一官员便冒然开口,“禀王爷,今早王大人确实将三个孩子送进营中。可他们一进营中就不服管教,总是想逃跑。 营中诸事繁多,咱们又不能总看着他们,一时没注意他们便不见踪影。 后来,卑职等在西边营地栅栏处发现一缺口,大小刚好供孩子钻出。 想必他们就是从那里逃出营的!” “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任凭你们胡咧咧。说他们被妖怪吃了都行!”邢望春真是听不下去,这些个读书人糊弄起人来,还真是一套又一套。 那名官员还不乐意,冷笑道:“邢捕头,豫王殿下在此。说话要负责任,不要信口开河!” “你······” 这一帮子人明显与王锦晨串通一气,一个两个都在做戏给他们看。就是因为萧元一在场,邢望春才隐忍不发,不然早就一巴掌招呼过去。 萧元一幽暗深邃的眸子,泛着冷光,“王大人,全城张贴布告。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卑职领命!”王锦晨拱手作揖,垂下面庞上浮现一抹诡笑。 *** 豫王府,密室 邢望春自被领进这间密室,嘴巴就没闭起来,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四下乱瞅。 “容玄,城外荒山情况如何?”萧元一阴着脸问。 容玄轻叹,“容玄倒是找到常庆所说的地方,但并没有见到尸体。” “难道常庆记错地方?”邢望春回过神,加入讨论。 容玄略略沉吟,又道:“我翻土时发现土质松软,似乎之前被人翻整过。” “王锦晨心思缜密,常庆他们逃出流民营,必然惊动了他。”萧元一眸光闪烁,冷笑道:“想必,那处埋入的尸体已被人挪到别处。” “真是可恶!”邢望春一拳捶在墙上,墙灰簌簌的往下掉,呛得他直咳嗽。 容玄打趣,“邢捕头,你生气也不要拿我们密室的墙出气!” 此话一出,密室中几人皆是抿嘴一笑,倒也缓和适才压抑的气氛。 萧元一依旧面色凝重,范县得胜归来后,他以为可以掌控一切,殊不知自己依旧被他人耍得团团转。 林贵则参透他的心事,道:“王爷,您虽得了漳州的执政权,但城中大小官员多为秦汉易旧部。王锦晨来了后,便纷纷倒戈与他。 官场中人欺上瞒下,阴奉阳违皆是常态。流民营之事,您一时不察,也并不奇怪。” 第一九八章 帮手 林贵则的话点醒萧元一,在漳州官场上培养自己人,才是迫在眉睫之事。 不然总有一天,他会被以王锦晨为首的官员架空,空有权力却无法执行。 “漳州通判一职,似乎还是空缺?”萧元一喃喃道。 林贵则道:“正是!” 萧元一环顾众人,正色道:“你们觉得,谁堪此任?” 邢望春将林贵则与容玄皆是沉默不语,想他们是没有什么人选,他牛铃似的眼珠子提溜一转,憨憨笑道:“王爷,我给您推荐给人!” 见三人视线同时投向自己,多少带些疑惑,邢望春挺了挺胸,朗声道:“这人你们都认识,郑县县令白耀辉。” 原来是他! “白耀辉为人圆滑,在郑县颇有政绩。”林贵则熟知漳州大小各个官员,白耀辉他并不陌生,“他初上任时,郑县经济颓败,并不繁华。 是他将郑县街市扩展,吸引商家入驻,带动起郑县经济,也可谓是有些手段。 白县令在官场风评也不错,背景简单,为官倒也还算清廉。 是个可以考虑的人选!“ 邢望春觉出这事有戏,道:“白耀辉出身贫寒,能做作到一县之令全凭自己的本事。秦汉易在任时,他便不愿同流合污,才丢了升迁的机会。 白耀辉一直想要攀上豫王府的关系,不然也不会在王爷遴选胖妾之时,那般上心推荐我家五妹妹。” “你们觉得如何,给本王一个准话!”萧元一扫视一圈,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林贵则身上,他看人眼光向来狠准,豫王府大部分的亲信都由他挑选。 林贵则沉思片刻,随后道:“老夫觉得,白耀辉,可!” “好!”有他的肯定,邢望春心底就有了底,“这件事你要即刻去办。呈上折子,再给顾太师打声招呼,让他帮帮忙。以人手不足之名,把白耀辉调来,先代任通判一职。” 林贵则领命,“老夫这就去办!” 林贵则离开后,密室内又陷入一片静谧。 许久终还是邢望春憋不住,问道:“王锦晨到底是把那三个孩子与常庆母亲藏哪了?” “暗卫那边如何说?”萧元一望向容玄。 容玄,“暗卫跟上王锦晨时,他所乘马车,正从城南破庙方向向流民营而去。至于马车中是何人,暗卫不得而知。” “叫他们继续跟着,若有任何可疑,都要及时来报!”萧元一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桌面,思虑许久开口道:“加强王府警备。他既知道常庆在我们手中,必然不会坐以待毙。 无论其他人如何,常庆一定要活着!” *** 韵茶坊 单兰旖轻轻摇着青翠的茶盏,放在鼻尖嗅了嗅,不由皱起眉头。 满室浓郁的兰花香气,将茶的清香掩盖,令单兰旖不由心生烦躁。 这已经是她喝的第二壶清茶,可约自己到此的人却迟迟未到。 竹帘撩起,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影闪入室内,悄无声息的坐在单兰旖对面。 “周千娇,是你约得本夫人,怎么这会才到?” 单兰旖不满瞥向周千娇了,可在视线触到她面庞的那刻,不由惊愣住。 “你的脸······” 面对她的打量,周千娇有些窘迫,摸了摸自己红肿的面颊,唇边强扯出一抹笑,“让夫人见笑了。途中颠簸,千娇不小心撞上车壁。” 撞上车壁? 单兰旖可是不信,她虽没挨过打,但她打过不少人,尤其喜欢扇人巴掌。 周千娇的伤,她只一眼便认出,那是被人连扇几个巴掌后,才能留下的伤痕。 单兰旖不是没查过周千娇底细,知道她被周家赶出家门,现在寄居在未婚夫府上。 这样的娇美人,她未婚夫还真是下得去手! 一直被人盯着伤疤瞧,周千娇心中好不自在,头向一侧歪了歪。 瞧出她的窘迫,单兰旖却依旧不依不饶,唇边笑中明显带着嘲讽。 周千娇心被刺痛,面上却不得不对单兰旖假装恭敬,“三夫人,千娇给您的‘幻香草’功效如何?” “听说周千寻食欲大曾!”单兰旖神情高傲。 周千娇双眸泛光,“这就对了,她以后会越吃越多,不仅身材走形还会精神涣散,变得易怒。总有一天,她会得罪王爷被扫地出门!” “真是想不到,你生的娇美,心却狠如蛇蝎啊!”单兰旖高昂着下巴,睥睨着周千娇,言语中满是嘲讽。 周千娇抿嘴一笑,瞥她一眼,用戏虐的口吻道:“三夫人,咱们俩是彼此彼此。” 单兰旖倒是不恼,周千娇这般的蛇蝎美人很是对自己胃口,等收拾完周千寻,再与她玩玩也是有趣! “三夫人,每次下药可有被发现?”周千娇问。 单兰旖欣赏着自己新做的蔻丹指甲,满不在乎道:“王府中皆是本夫人的人,只要银子给足,他们巴不得为本夫人做事。” “最近,王府之中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周千娇眸光闪烁。 “没有······”单兰旖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什么,一扫慵懒的态度,坐直身子,道:“今天一早,王爷从府外带了个人进内院。” 周千娇眼睛一亮,急急问,“是什么人?” “他穿着大氅,遮住相貌,看身材好似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少年?王爷把他带去何处?” 见周千娇目光灼灼,似是对此人很感兴趣,单兰旖“噗哧”一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您是何意?”周千娇被她笑得一脸迷茫。 单兰旖饶有兴趣的盯着她,轻语道:“我听说,那位少年是你们姐妹的亲弟弟,名叫周小六。” 周千娇皱起眉,满脸狐疑,小六不是在范县大营吗?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她刚去过周家,小六回来这么大的事,周王氏又怎么不会告诉自己。 “不可能,我弟弟在范县大营从军,又怎会不声不响去到豫王府?”周千娇道。 单兰旖听闻此言,心中也泛起嘀咕,狐疑道:“那就奇了,王爷直接将那少年领进妙苑。周千寻的贴身侍女绿弗,对外便说是四夫人亲弟弟来小住几日。” 第一九九章 闹事 周千娇脑中灵光一现,她有一种预感,单兰旖口中的少年,便是王锦晨一直在找的那位! “此人至关重要,三夫人一定要将他看好!” 单兰旖瞥她一眼,冷言道:“他重不重要,与我何干?你难道还想指使本夫人?” “三夫人······”经过这段时日,周千娇深知单兰旖绝非善类,无关自身利益之事,她根本就不屑一顾,“差点忘了,王锦晨大人托我给您带个话,单霄贤单大人十分惦念您!” “父亲?”听她提到自己父亲,单兰旖眼眶睁大,随后蹙紧眉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见单兰旖像只炸了毛的猫,警惕的望着自己,周千娇知道她想要的效果已达到。 “三夫人,您当年在太后面前,自请嫁入豫王府为妾,单大人可是气得不轻!” 单兰旖惊愣,这件事如此隐秘,她竟然知道? “三夫人,您虽每次见我都戴着帷帽,”周千娇唇边扬起一抹神秘莫测的笑,“但千娇知道,帷帽下是一副美丽的容颜。” 单兰旖彻底坐不住了,她倏然起身,不可思议的盯着周千娇,“你······怎么会······” 周千娇未在说话,也再不看单兰旖一眼,端起茶盏,悠哉地呡起芬芳四溢的清茶。 自恃清高的单兰旖被人拿住把柄,还是被不屑之人,而对方的淡然处之,更令她愤怒到极点。按照她的性子,定是要将获取自己秘密之人,囚禁折磨到死。 周千娇算什么东西? 一个出身低微的商人之女,竟也敢出口威胁自己! 单兰旖居高临下,周千娇低头喝茶,虽未看到对方凶狠如刀的眼神,但拳头紧握的咯吱声,还是传进耳畔, 她是要将自己大卸八块? 周千娇心头微颤,却很快淡定自若,眼神中的笃定更加浓郁。 她不敢! 耳畔传来衣料悉悉索索的声音,周千娇抬了抬眼皮,单兰旖已正襟危坐在她对面。 “你们想怎么样?”单兰旖将头上的帷帽摘下,扔到一旁儿,怒视着对面之人。 正如王锦晨所说,果然是一副娇媚的容颜! 周千娇心中感叹,面上巧笑嫣然,“三夫人,王大人是为皇上办事,自然也是太后的人。您当年扮丑真以为太后不知道?她老人家不过是心疼您,随了你的愿罢了。” 真是巧言令色,之前小瞧她! 萧元一在皇室中的处境,单兰旖再清楚不过! 太后心疼她? 单兰旖冷笑,不过是把她当作棋子而已! “伤害王爷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做!”单兰旖乌定定的望着周千娇,冷言道:“当初我对太后,也是这般说辞!” 这话让周千娇意外,不过很快她便释然。 世上无论何种女子,一旦动了心,便会变作痴心人,即便得不到回应,也要痴恋一生。 “三夫人,有朝一日豫王爷拥有与太后抗衡的实力,还会将您留在身边吗?”周千娇沉默片刻,倏地吐出一句话。 单兰旖愣住,心儿瞬间揪成一团。 她能违心按下,脑海中不断冒出的否定答案,却忘了掩饰神情中一目了然的失落。 要承认所爱之人不爱自己,的确不容易! 周千娇感同身受,她不动声色道:“他若还是以往的豫王爷,那您便依旧还是豫王府的三夫人。” 室外突起一阵狂风,吹得茶室悬挂的竹帘,来回翻转“啪啪”作响。 亦如单兰旖翻江倒海的内心。 周千娇又为自己斟满一杯清茶,放在鼻下,茶香溢满整个鼻腔。 她不急,耐心等待,自然会有想要的答复。 果然······ “若想让本夫人与你们合作,必须保证不能伤到王爷一分一毫!”单兰旖必须守住自己最后的底线。 周千娇眉梢微挑,笑道:“三夫人放心,王大人只想要豫王爷带入妙苑的那位少年而已。”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单兰旖眼神中满是警惕。 周千娇摇着手中茶盏,轻描淡写道:“只是想要借用三夫人在豫王府的权利,让那位少年不要乱说话,对于您来说轻而易举。” “你们只是针对那少年?” 单兰旖的画外音,无非还是担心他们会趁机对付萧元一。 “王大人只想给那少年一个警告,仅此而已!” 单兰旖心中清楚,从周千娇这里得到的承诺,没有任何保证。 宫里那位想要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拦住,她对萧元一的厌恶不是一朝一夕。 单兰旖就算不答应,他们还会找其他人,自己反而会因此遭难。 父亲的仕途,一家人的性命还都捏在宫里那位手中,她已经为自己心意任性一回,又怎敢再来一次? “好,只要王爷无性命之忧,本夫人同意与你们合作!” 周千娇笑靥如花,亲昵的拉起单兰旖的手,“三夫人,您绝对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最好如此!”单兰旖一脸冷漠,似是厌恶的将手抽出,款款起身,睥睨着对面之人,“不然,本夫人绝不会放过你!” 她眼中的狠戾,让周千娇唇边的笑僵住,心也不由颤了几下。 再转神时,单兰旖正撩起竹帘,一刻都不想多待,疾步走出茶室。 这一次会面,周千娇占了上风。 单兰旖以往不屑表情,轮番被震惊与彷徨替代,周千娇由衷觉得解气。虽然她知道,单兰旖真正顾忌的人是谁,但“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句话还真是不假。 周千娇心头冒出一个妄想,若是能被大盛朝最有权势的女人赏识,是不是就能一飞冲天? 十日后 “王大人,您这是要去哪?” 刚翻身上马的王锦晨,将目光投向马前,白胖圆润的一张笑脸上。 “原是白大人,本官正要去祝贺姑姑家铺子开业!”王锦晨拱了拱手,谦和有礼。 白耀辉也赶忙回礼,一拍自己油光一片的大脑门,自责道:“哎呀呀,下官忘了,周家绸缎铺子今日开业大吉!不耽误王大人,您快去吧!” 王锦晨向白耀辉点点头,勒紧缰绳与侍卫一同策马而去。 直到二人身影逐渐变成两个黑点,抄手而立的白耀辉才敛去狡黠笑容,走进漳州衙门。 几天前,朝廷下旨,郑县县令白耀辉出任漳州通判一职。 要知道,大盛朝通判一职,名义上是知府副手,但实则是为监督知府工作而设立的职位。在任官员,甚至可以越过知府,直接向上一级官员汇报。 这样一个职位,王锦晨本想让心腹之人出任。没想到,萧元一竟棋快一招,让顾太师出面向皇上推荐了白耀辉。 要说这白耀辉也确实有些政绩,再加上是由顾太师保荐,皇上怎么也会卖一个面子给他。 王锦晨初到漳州时,也与白耀辉打过交道,觉得也不过是趋炎附势之人,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可没想到,白耀辉一上任,短短几天便拉拢不少官员,快速形成一个能与他抗衡的小团体。 以往漳州府衙王锦晨说一不二,所有官员都看着他脸色行事,而如今形势似乎出现逆转。他着实觉得白耀辉,十分碍手碍脚。 想到此,王锦晨将手中缰绳紧紧揉进手心。 白耀辉就是萧元一送给自己的绊脚石! 王锦晨神色一禀,计划要尽早实行! 肆虐几日的寒风终于偃旗息鼓,冬日里的暖阳格外和煦,安华街上人头攒动,谁也不想错过多日来的好天气。 “啪、啪、啪……” 王锦晨与侍卫刚骑马走上安华街,便听到前方鞭炮声震耳欲聋,周围人群纷纷朝那方向涌去。 一家店铺前,黑木雕花的匾额高悬于顶,龙飞凤舞写着几个流金溢彩的大字--周家绸缎铺。 绢稠高挂,红毯铺地,一个杂耍班子在店门前卖力表演,里外几层人群将店铺围得水泄不通,兴致高昂的瞧着热闹。 喜笑颜开的周昭明,不断向进店客人拱手作揖,只觉脸上的笑都有些发僵。 从早晨开业到现在,进店客人是一波又一波,出店客人也基本没有空手离去的。 周昭明心中粗略一算,今日营业额怕是要比以往十天都要多,这要是在郑县,可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他又朝店内瞧了瞧,几个周千寻亲自招来的女伙计,穿着自家绸缎做成的店服,亦如仙娥穿梭在客人当中,应对女客繁琐的问题更是对答如流。 相较于男伙计,女客们似乎更愿意接受她们的服务。 刚开始听周千寻说要招女活计,周昭明还很担心女子无用,如今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你们店中‘毓成斋’丝绸,都是假的!” 店中传来一声咆哮,亦如炮仗在周昭明耳畔炸开了花,他笑容瞬失,转身跑进店中。 “让一下,让一下!” 好不容易挤到发火客人面前,刚想开口安抚的周昭明不由愣住,半张着嘴巴,盯着对面比自己还高上一头的女客。 见一脸呆相的周昭明,帷帽下的君若楠见怪不怪,她高大健硕的身材确实像一个穿着女装的男人。 “你是老板?” “是······是!” 听声音是个女子无误,周昭明回神,慌忙应下。 君若楠冷哼一声,“你这不是‘周家绸缎铺’?怎么还卖‘毓成斋’的货品?价格竟比正主还要便宜!” “姑娘有所不知,”原是问这个,周昭明面上堆满笑意,想着客人有误会也可理解,是要好好解释,“在下与京城‘毓成斋’有些渊源,低价进了一批丝绸。因是新店开张,所以才会优惠售卖。” “撒谎!” 君若楠身边一个留着两撇山羊胡的男子,突然跳出来,抬手指着周昭明,“自‘毓成斋’到漳州开店,我便在店中当伙计,从未听说店中丝绸会让其他店铺售卖!” “在下说的皆是实话!”面对职责,周昭明问心无愧,硬脾气上来,横眉冷对道:“咱们丝绸上都有‘毓成斋’的标记,不怕你们检查,再不行就请对面‘毓成斋’的人过来瞧瞧!” 山羊胡男子一声冷笑,“我便是‘毓成斋’的人,你那印章一看便是仿制!” “你······,信口开河!”周昭明气得直瞪眼。 山羊胡男子大手一挥,向周围人群嚷嚷道:“这家店售卖假货,毫无信用,大家莫要上当!” 店内客人听闻,皆是一片哗然,无论店中伙计如何解释,均要放下挑选好的丝绸离开。 “大家莫听他胡言乱语,小店售卖的‘毓成斋’丝绸皆为正品!”周昭明一时慌神,扯着嗓子喊却也无人听他解释。 君若楠一把将他扯过来,高声道:“本夫人最恨制假贩假之人,今日就砸了你们这家黑店!” 话音刚落,从店外就窜进几个彪形大汉,手里拿着棍棒驱赶人群,还要把展柜推翻,店中顿时乱成一团。 “住手!” 店中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缓缓下来一名女子,神情肃然。她下巴微抬,眉目间波澜不惊,一双黑亮的眸子亦如深不见底的潭水,带着几分不可抗拒的威严。 众人见她年龄不大,却不似一般少女胆怯,到有几分当家做主的气势。 喧闹的店铺渐渐安静,几个彪形大汉也一时收了手。 “寻儿,他们硬说咱们家‘毓成斋’的丝绸是假的!”周昭明气愤道。 毓成斋丝绸是真是假,本是件很好印证之事,只需请毓成斋掌柜周海宽过来便可解决。 可这帮人不听解释,上来便不分青红皂白的要砸店,明显不是普通客人,而是打定主意要在周家铺子大闹一场。 周千寻在二楼听了许久,下楼瞧见带头的女子,便更加心知肚明。 “若楠姐姐,您来了,怎么也不派人知会一声?”周千寻笑盈盈的福身行礼。 见是她,适才淡定的君若楠顿时怒火中烧。 真如单兰旖所说,周千寻果然享有特权! 豫王府的规矩,王爷妾室凡是出府上街均要佩戴帷帽。无论寒冬酷夏,她们也一直遵守,怎么到了周千寻这里就能破坏规矩呢? 君若楠心里气不过,抬手摘下帷帽摔在地上,冷然一笑,“千寻妹妹,你娘家店中售卖假货,辱了自己名声不要紧,可不要将豫王府牵扯进去!” 围观众人一听,算是明白这二人关系。 第200章 京城来客 漳州城中早就传闻,豫王府新进门的四夫人本事了得,在安华街最繁华的地带为自己娘家开了一家绸缎铺子。 今日到店的一些贵妇千金,大多是冲着这个传闻而来,想在豫王爷新宠家的铺子里猎奇一番。 没想到,还真让她们撞见一出大戏。 “若楠姐姐,”周千寻凑到君若楠身侧,低声道:“您有什么不满,可私下质问妹妹。可您这么一闹,岂不是让他人看了豫王府的笑话?” 周千寻本意是想提醒君若楠,不要因对她的怨念,真正影响豫王府的名声。 可君若楠却会错意,以为她是想搬出萧元一来吓唬自己,“你少拿王爷压本夫人!你家店里售卖假货,还不能让人说了?” “是不是假货,你说得不算,我说的也不算!”周千寻见她铁了心要闹下去,便也肃了神色,朗声道:“不若现在去请‘毓成斋’掌柜来验一验!” 君若楠也不含糊,立刻接话应下,“好!你去请!” 山羊胡男子想要阻止却没拦住,适才嚣张气焰下去不少,双手抄于袖中,缩着脖子一脸愁容。 派到毓成斋的伙计去而复返,店内众人翘首以盼,却没见到周海宽的影子。 “毓成斋伙计说,他们掌柜刚出去,不知去了哪?” 听完小伙计的话,周昭明没了主意,拉着周千寻小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父亲莫急!”周千寻对他笑了笑,又对众人道:“大家若是有时间,稍等片刻,再去请周掌柜过来。” “请什么请?”隐匿在人群中的山羊胡男子,又跳出来,嚷嚷:“在下赵四,是毓成斋的老伙计。诸位夫人小姐,应该都认识。我还能看不出这丝绸的真假?” 君若楠双手环胸,不屑一笑,“千寻妹妹,你就莫要再耽搁大家时间,麻溜承认你卖的是仿品得了!” “我就说,价格便宜,定是有问题!” “在京城,毓成斋丝绸都一匹难求,毫无瓜葛的小店里,又怎么会有正品!” “就是,差点上当!” “······” 听到周围客人议论纷纷,赵四捋着两撇小胡子甚是得意。他眼珠子狡黠的左右乱摆,刚又要开口,却没想到被人抢了先。 “这毓成斋的丝绸不假!” 听闻此言,赵四的小心脏漏跳几拍。以为是毓成斋的人到了,他慌忙抬头张望,却见说话之人是位面生的老者。 老者看起来花甲之年,满头银发,胡子斑白,却精神抖擞,一双眼窝深陷的眼睛炯炯有神。他一身灰袍朴实无华,可衣料确实是上等之品。再加上腰间佩戴的玉佩吊坠,明眼人一瞧,便知他是个养尊处优之人。 周千寻暗暗猜测,这位老先生必然大有来头! “这位老先生,您若不懂可不要乱说话!”赵四不屑地扬了扬嘴角。 对于他的无礼,老先生不怒不恼,笑道:“老夫在毓成斋待了一辈子,又怎会辨不出真假?” “你是毓成斋的人?” 赵四瞪着眼反问,他对老者上下打量,再三确认,自己并没有在毓成斋店中见过他。 “我在毓成斋没见过你!你绝对是他们安排的!”赵四冲着老先生大吼,又指向周千寻父女。 周围众人也随着他,半信半疑间把目光,在老先生与周千寻父女之间转来转去。 “毓成斋又不止漳州一家店,”周千寻面上浮现一抹嘲讽,调侃赵四,“难道大盛每一家毓成斋的人,你都认识?” “我······”赵四被她怼得哑口无言,转瞬又恢复镇定,盯着老先生道:“我在漳州毓成斋待了三年,就从来没见过这种花型。你就算是毓成斋的人,又从哪认定这便是正品?” 老先生淡然一笑,缓缓道:“你未见过并不稀奇。因为这批丝绸并未在大盛任何一家毓成斋售卖!” “瞧瞧!”赵四幸灾乐祸,像是逮住对方的把柄,嚷道:“你以为我们是三岁小儿?这种糊弄人的托词也能说出口!” 老先生颇为无奈的摇摇头,随后温声道:“这批丝绸是我毓成斋专供皇室余下的尾货。” 皇室尾货? 周千寻与周昭明听后都面面相觑,更不要说店内的客人。 先不论老先生身份真假,只是听到“皇室”二字,也都在惊诧万分后,不由自主将刚刚丢下的丝绸又抱回怀中。 君若楠瞪了一眼赵四,不满道:“他所说可是真的?” 周千寻心中暗笑,赵四这副德行,在漳州毓成斋最多是个资历老的伙计,与皇室相关的事情他有资格知道吗? “当······当然不是真的!”赵四还在硬撑,梗着脖向老先生嚷嚷,“一派胡言!别以为他们姓周,就能和‘毓成斋’扯上关系,皇室丝绸能轮到他们?” 正宗毓成斋店铺都见不到的上等货,能在名不见经传的店中售卖,也着实不能让人信服。 店中贵妇千金们,抱着丝绸的手,看似又有所动摇。 “老太爷!” 一个焦急的身影穿过人群,挤到老先生身旁儿,如释重负大出一口气,“您怎么跑这来了,可让我好找!” 周千寻定睛一瞧,这不就是毓成斋掌柜周海宽? 他刚才称老先生什么? 老太爷! 莫非他便是······毓成斋老板,京城周家的当家人,周西平? “海宽,你来得正是时候!瞧瞧这匹丝绸,是咱们家的货吗?”周西平拽过周海宽,指着君若楠手中的丝绸,认真问道。 周海宽瞟一眼丝绸,笑道:“老太爷,您认不出了?这批货是年初宫里剩下的,前段时间您不是让我送到二奶奶家里吗?” 他话音刚落,周围人哗然一片。 这丝绸货真价实,确实出自毓成斋! “昭明老爷,五姑娘,这是怎么了?”周海宽一脸迷茫。 “没啥大事。”周千寻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朝赵四扬扬下巴,“海宽哥哥,你店中伙计看走了眼,硬说这不是你们毓成斋的货!” 周海宽顺着她目光,瞧见缩头缩脑的赵四,厉声道:“赵四!半年前,你因盗取店中货品,已被我辞退。怎么还敢冒充毓成斋伙计?” “你不是毓成斋伙计?”君若楠恼羞成怒,杀了赵四的心都有。 自与单兰旖交谈后,君若楠一直想找机会教训周千寻。她母亲娘家人有一门去亲戚,在漳州城中开了家武馆,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接触。 君若楠托亲戚找人死盯周家人,本想查一查他们有没有打着萧元一旗号,做贪赃枉法之事。 没多久,这个叫赵四的人就不请自来,举报周家在郑县时就售卖毓成斋丝绸的仿品,说得一板一眼,君若楠自然信以为真。 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他诓骗! 赵四被她瞪得心里发毛,顾不上解释,转身就想溜走。 君若楠眼疾手快揪住赵四后衣襟,像抓小鸡仔似的把他牢牢制住,厉声道:“本夫人你也敢骗?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夫人饶命!饶命啊!”赵四早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半蹲着双手合十,向君若楠求饶,“是有人给了银子,让我说周家绸缎铺子的毓成斋丝绸是仿品!” “那人是谁?”周千寻立刻追问。 赵四扁着嘴,道:“约见之处,烛火昏暗。来人是个女子,又将自己裹得严实,未曾见到样貌。听口音,像是漳州本地人。” 女子? 漳州本地人? 周千寻与周昭明心里咯噔一下,相互对视一眼,二人神情瞬间凝重。 “冒充加诬陷,还诓骗本夫人!”君若楠惊觉自己被人利用,差点成了卑劣下作之人,扭住赵四怒气冲天,“本夫人差点被你污了名声。走,去衙门说清楚!” 一听要把他押送到官府,赵四吓得魂不守舍,要不是被君若楠拎着,他早就瘫坐在地上。 “夫人,放过······” “等等!” 众人见出声阻止君若楠的,竟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周昭明,皆是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外人不知他为何阻止,周千寻可是心知肚明。 就在赵四说出那人特征之时,她与周昭明都已猜到,诬陷他们的人很有可能是周千娇。 若是将赵四押送官府,早晚会查出周千娇便是幕后主使。周昭明作为父亲,还是不想看到自己女儿遭遇囹圄之苦。 周千寻余光瞟见,周昭明望向自己的殷切目光,长叹一口气,道:“若楠姐姐,今儿是我们周家铺子新店开业,若是闹上衙门,终是不好看。 既然已经澄清,我们便不再追究!” 周昭明长松一口,紧接着附和道:“寻儿说得对!开业大吉,不能被这些腌臜事给耽误!把他给我打出去!” 周家父女不记前嫌,她君若楠却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不将赵四送到官府,她照样有其他办法教训他! “他们原谅你,本夫人可没有!”君若楠恶狠狠瞪了赵四一眼,对那几个彪形大汉招呼,“走,换个地方!” “夫人,饶命!” ······ 伴随赵四近乎绝望的求饶,君若楠带着几名随从,气势汹汹地走出周家铺子。 “各位,大家也看到了。咱们家毓成斋丝绸绝不是仿品,请放心购买!” 周昭明话音刚落,店中贵妇千金就犹如打了鸡血,又气势高昂的抢购起丝绸来。 “大爷爷,初次见面,我是寻儿!” 待店中秩序恢复,周千寻走到周西平身前,乖巧福身行礼。 听她唤自己一声“大爷爷”,周西平明显喜出望外,慌忙伸出双手作势将她扶起。 随后他略有期待的望向,对面抄手而立,面色肃然的周昭明。 周昭明自小与周老太太相依为命长大,曾经她心中所恨便是他的。可随着岁月流逝,周昭明的恨意渐渐消失,大恶人周西平只存在于周来太太的描述之中。 这几年,京城周家对自家的救济与照顾,周昭明感恩在心。虽然周老太太固执的认为,周西平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但周昭明心里清楚,远在京城,富甲一方的周西平,能图他们这一穷二白的家什么? 他是诚心想要消除两家,多年来的恩怨与隔阂。 所以,如今的周昭明,对于周西平没有恨意,甚至有不少感激之情。 可他犹豫不前,依然是顾念周老太太,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他拉扯长大的母亲。 周昭明有一个极端的念头,此时与周西平亲切相认,便是对母亲周老太太的背叛。 “大爷爷,这位是我的父亲,周昭明!” 周千寻像是洞察到周昭明的想法,干脆将周西平引到他面前,不容他在想逃避。 “昭明,你母亲可好?” 眼前的老人温和谦逊,眉眼之间都透着慈蔼,与周老太太口中十恶不赦之徒严重不符。 周昭明的心一瞬儿有了动摇,拱手作揖道:“母亲······身体还算硬朗!” “那便好!那便好!······”周西平情绪略显激动,不断咛喃重复。 周千寻与周海宽本担心周昭明会对周西平不理不睬,见他并不排斥周西平,他二人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儿。 周家铺子二楼,相较于一楼清静许多,也更适合谈话。 周西平与周昭明相对而坐,周千寻与周海宽分别站与二人身后。 “听说你们搬进漳州城,我便匆忙赶来,没成想刚好遇到你们新店开业!”周西平率先打破沉默,他环顾一圈,捋着花白胡须道:“这间铺子不错,坐北朝南,方方正正,是个聚财之地!” 周千寻谦虚笑道:“比对面的毓成斋还是差些!” 周西平呵呵一笑,又问,“店中招女伙计,这主意是谁想的?” “是寻儿!”周昭明望一眼周千寻,答道。 周西平饶有兴趣的望着她,问:“为何会有这般离经叛道之举?” “寻儿不觉这是离经叛道!”周千寻面色坦然,朗声道:“寻儿招女活计,原因有三。一、丝绸店铺多为女客,女伙计更方便为客人服务;二、女伙计心思细腻,更容易揣测女客喜好;第三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女子的月薪要比男子低上两成,何乐不为?” 第201章 周西平的悔恨 商铺聘用女子做伙计,此等闻所未闻之举,经周千寻分析利害关系后,久经商场沉浮的周西平,都不由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是我说错话了。”周西平赞许地望向周千寻,认真道:“不应是‘离经叛道’,而是‘奇思妙想’!” 得到商场前辈肯定,周千寻暗自高兴,不经意与周西平目光相撞,总觉他眼神中透着些许意味深长。 “店内墙上悬挂的几幅仕女图,也是你的‘奇思妙想’?”周西平又问。 听到提到仕女图,周千寻心中感叹周西平眼光毒辣,想必他已看出其中玄机。 “店中仕女图,是寻儿拜托豫王府佳蓁姐姐所绘。图中女子所穿服饰的面料花型,均在店中可以找到。佳蓁姐姐画风细腻,面料花型刻画的微妙微翘,让客人们看到最直观的穿着效果。 今日开张以来,那几块面料是畅销的!” 听她娓娓道来,周西平听得两眼泛光,而周海宽则是叹为观止,一副极度受教的表情。 “海宽,此等销售妙计,你这个榆木脑袋可真是想不出来!”周西平回头望了望,揶揄道。 周海宽不还意思的摸摸头,憨笑道:“老太爷,我就是笨人。看来以后,要多多向寻儿妹妹讨教了!”说着,他便对周千寻拱了拱手。 “大爷爷,海宽哥哥,你们就别埋汰我了!”周千寻赶忙摆摆手,“寻儿不过都是些小聪明!” 周西平又将目光投向周昭明,道:“听海宽说,你母亲还在郑县家中?” “是!”周昭明坐直身子,垂首回答。 周西平思量片刻,开口道:“贤侄,我想拜访你母亲,可否?” 周昭明面露犹豫之色,对于周老太太的态度他再清楚不过。刚想开口拒绝,却瞟见对面老人殷切眼神,他心有不忍,竟有些左右为难。 见父亲半晌不语,周千寻心中了然。 她对周西平笑了笑,道:“不知大爷爷见我奶奶,所为何事?” “我想请你们搬回京城,认祖归宗!”周西平直言道。 他的这个想法,早在几年前,京城周家第一次派人拜访时就已表明。而周老太太当时就拿着扫把,将来人赶出院门,态度已是非常明确! 周昭明实在想不通,当年周西平将他们母子赶出周家,几十年后,又为何死皮赖脸的要将他们请回去呢? “当年母亲被您逼得走投无路,这才带着我在偏远漳州安家。”周昭明直言不讳,想起以往艰辛,语气中难免带着怨气,“母亲独自抚养我,吃了很多苦也糟了不少罪。她心中对于周家,对于您充满无法原谅的怨恨。她早已发誓,永不踏入周家府门半步,所以······” 那句“枉费工夫”周昭明终是没有说出口。 周西平长叹一口气,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失了神采,挺得笔直的身板瞬间颓废,想张开说些什么,却发现就连发声都显得困难。 周海宽忍不住求情,“昭明老爷,老太爷是真心诚意,想让你们认祖······” “是······我的错!” 周西平垂着头,伴随苍老嘶哑的嗓音,缓缓吐出这句话。 屋内另外三人均是惊愣,他们都没想到,说一不二极具威严的周家当家人周西平,会承认自己做下的错事。 “当年是我鬼迷心窍,觉得你母亲年轻早晚要改嫁,不愿让周家产业落入旁人之手。才会痛下狠手,将本属于你父亲的产业统统夺去。”周西平说着说着眼圈周围泛红,满心愧疚道:“本想着,等你成年便还给你们。谁成想,你母亲性子如此刚烈,竟带着你离开周家。” 说到此,周西平十分悔恨,用手重重拍打几下自己的膝盖。 “年少时,我与你父亲关系极好,可却没能好好照顾你们。若以后到了地下,我还有何颜面见你的父亲!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也是真心想求得你们原谅!”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说起年轻时的错事痛心疾首。在场之人,谁又能不为之动容? “父亲,奶奶一直为当年之事耿耿于怀。这么多年过去,或许她也在等一个道歉。”周千寻道。 周昭明皱起眉头,为难道:“你奶奶从不见京城周家人,你不是不知道。” “这回不一样,大爷爷可是亲自来了。”周千寻意味深长道。 周昭明像是被点醒,周老太太性子刚烈,自尊心强。周西平亲自上门道歉,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伯父,您的心思侄儿明白。”周昭明起身,向周西平作揖行了个礼,“容侄儿安排一下,再请您拜访母亲。” 这声“伯父”,周西平等了多年,瞧着眼前与亡弟相似的面容,他不禁老泪纵横。 “我不急,只要能求得你母亲原谅,等多久都行!” 将周西平与周海宽送出店门,周昭明不禁感叹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父亲,大爷爷三番五次请我们回去,难道真的只是让自己百年之后心中无愧?”周千寻狐疑的拧起眉毛。 周昭明笑起,“你觉得他能图我们什么?人越老越容易想身后之事,不过是求个心安理得。” “嗯!” 除此之外,好像真的没有其他理由,周千寻望了望对面毓成斋金灿灿的匾额,若是真能认祖归宗,他们这一家人还真要翻身农奴把家唱了! 见周千寻愣愣出神,突然又咧嘴傻笑,周昭明拍她一下肩膀,“想什么呢?笑成这副德性!” “没什么!”周千寻惊觉自己失态,敛去笑容,拢了拢鬓间碎发。 周昭明慈爱的望她一眼,笑道:“这几日为开店的事,你也是累了。一会儿,秀儿与菡儿都会过来,你且回王府歇息吧!” 想起最近一直在忙店铺之事,似乎许久未与萧元一同桌吃饭,和周千寻心中不由想念。 她朝店内看了看,虽客人不少但一切井然有序,便欣然应下周昭明的话,又与他交代几句后,坐上马车向豫王府而去。 第202章 翰跶族的不速之客 寒冬时节,茫茫戈壁滩上,放眼望去空旷的让人心生荒凉。 白日里,翰跶王蛰赫带领部族,在一处山凹处扎了营。入夜后,寒风凌厉,女人带着孩子早早钻进帐篷,营地的篝火旁,只有男人吃着流油的烤肉,仰脖大口咽下美酒。 营地中央最大的帐篷,是蛰赫的居所。 范县一战,蛰赫集结几大部落兵马,攻打漳州却无功而返。 本已归降的几大部落,见翰跶部元气大伤,纷纷趁势联手给予重击。打得蛰赫带领部族四处逃窜,若不是进入深冬,他们可能还会惨遭灭族。 想到此,蛰赫满面阴沉,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从一条冒着热气的羊腿上割下一块肉,丢入口中恶狠狠嚼着。 萧元一,早晚有一天我要将你大卸八块! 他眼神狠戾,牙齿间的动作又重了许多,仿佛他吃的不是羊肉,而是萧元一血肉! “翰跶王,你的日子过得不错!”一声阴阳怪气的尖细嗓音在帐篷内响起。 未等蛰赫做出任何反应,一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已经悠闲自在的坐在他对面。 “是你!”蛰赫放松僵直的身体,眼神警惕的望着黑衣蒙面人,“你又来做什么?” 黑衣蒙面人生的一双三角眼,只看眼神就让人觉得,满目皆是阴鸷。 “我是来帮你们翰跶铁骑报仇的!” “报仇?”蛰赫瞥了对面之人一眼,冷言道:“我翰跶部如今就是丧家之犬,戈壁滩上的部落,哪个都能踩一脚。拿什么去报仇?” “呦?豪气冲天的翰跶王,也自暴自弃了?”黑衣蒙面人讽刺的发出一声,明明是个男人,嗓音却矫揉造作。 呸,真像个娘们! 蛰赫浑身汗毛直立,心中骂道。 黑衣蒙面人见蛰赫只是闷声喝酒,冷笑一声,道:“翰跶王,我家主子说,只要你有心报仇,他便是你最有力的后盾!” “真的?”蛰赫双眼泛光。 黑衣蒙面人,“范县一战,你败在小看了萧元一。这次,我家主子会给你最好的武器,甚至于战士!” “战士?”蛰赫惊得瞪圆眼睛,有点不敢相信。 见他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黑衣蒙面人眼神中满是不屑,“只要你能让萧元一一败涂地,日后的好处会源源不断送到你部落中。哪怕你想成为戈壁滩的王,我家主子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戈壁滩的王? 这是一个多大的诱惑,无论哪一个不落首领,应该都不会拒绝。 “好!我答应你!”蛰赫激动大喊,心中野心又如熊熊烈火燃烧起来,“这次还是打范县吗?” 黑衣蒙面人幽幽眼神在他面上一转,淡淡道:“这一次,你是必要攻入漳州主城!” “漳州主城?”蛰赫不可置信,嚷嚷道:“你是要让我翰跶灭族吗?范县大营有几千守兵不说,漳州城中还藏匿着虎豹军,他们可是以一敌百的战神军队。” 蛰赫幼时,便从父辈处听说过,战无不胜的虎豹军。范县一战,与虎豹军正面作战,可算是领教他们的厉害,蛰赫心有余悸。 “呵呵!”黑衣蒙面人嗤笑几声,不屑道:“翰跶王是怕了吗?” 被人说是胆小之辈,是翰跶族人不能容忍的耻辱。 蛰赫恼羞成怒,倏地将匕首锋刃,指向黑衣蒙面人喉结,后糟牙咬得咯吱作响,“谁说我怕了?” 虽被人用刀指着,黑衣蒙面人眼神平静,抬手将颈间匕首缓缓推开。 “翰跶王,莫要担心。这回咱们是里应外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蛰赫收回匕首,挑了挑眉尾,疑惑道:“如何里应外合?” “这个······你不用知道!”黑衣蒙面人翻了翻眼皮,冷冷道:“待我发出信号,你只需带兵从范县攻入,保证能畅通无阻,一路打进漳州主城! 到那个时侯,萧元一是生是死,任你处置!” 虽然清楚,自己只是他们一个棋子,但蛰赫想到能将萧元一踩在脚下,就异常兴奋! “好!咱们歃血为盟!”蛰赫说完,用匕首在自己掌心割个口子,眼都不带眨一下,将鲜血滴入马奶酒中。将其中一杯递到对面。 黑衣蒙面人略显犹豫,却还是接过酒杯。 “来,干杯!” 两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 今儿一整天,周千寻待在妙苑都没有等来萧元一。 绿弗晚饭前,在内院见到林贵则,才知这几日萧元一都宿在漳州衙门。 自白耀辉上任漳州通判一职,萧元一交代下去的事情,才算有所推进。可他还是不放心,城中各种政务都要亲自过问,特别是流民安置一事。 萧元一一直没放弃对常庆家人的寻找。 豫王府暗卫寸步不离跟踪王锦晨,却没有发现他有丝毫异常,去往各处行踪也在正常范围之内,也令萧元一疑惑与不安。 他不敢掉以轻心,随时要容玄就暗卫跟踪情况给予汇报。 听闻这些,周千寻着实担心萧元一的身体,却也无可奈何。 “四夫人,您不必太过忧心。”绿弗见周千寻愁容满面,笑着安慰道:“老于头也跟着去了府衙,王爷饮食不会有问题。” 周千寻勉强扯出一抹笑,抚了抚额角。 目前照顾好自己,不让萧元一分心,便是她能对他最大的支持。 “绿弗,拿上我带回来的那匹丝绸!”周千寻款款起身,从木施上拿下暗红大氅,披在身上。 绿弗见她要出门,问,“夫人,咱们这是要去哪?” “咱们去瞧瞧二夫人!” 君若楠居住的院子名叫芳苑,在豫王府内院的最东边。 因为君若楠从小习武,院子中央被她开拓成一片空地,周围放着刀枪棍棒,与比武擂台颇为相似。 桃心撩起暖阁门前厚厚的帘子,便瞧见周千寻与绿弗正一前一后的走进芳苑。 “见过四夫人!”她忙迎上前,福身行礼。 周千寻笑着虚扶她一把,道:“你家夫人呢?我来找她说说话。” “我家夫人在暖阁,您随我来!” 桃心一扬手,便将周千寻主仆引进暖阁中。 第203章 消除隔阂 白日里,君若楠因听信谗言,在周家铺子闹事失了体面。虽将小人赵四收拾一通,她胸口还如压着一块大石,一直不大带劲。 为缓解心中郁闷,君若楠使出惯用招式,吃东西! 桃心在院中回周千寻话时,君若楠嘴里正啃着一只肉肥味美的鸡腿。听见周千寻要进暖阁,她直骂桃心是个心里没数的,不先通报一下就带人进来。 “夫人,四夫人来了!” 桃心走在前面,瞧见暖阁中的情形不由怔住。 刚才还在吃鸡的二夫人,怎么转眼间就正襟危坐的擦起佩剑? 那只鸡腿呢? 前后脚的功夫,也不能够被吃干净? 桃心一双眼睛四处乱找,纳闷鸡腿被藏在何处。 “桃心,愣着干嘛!”君若楠放下手中佩剑,一本正经呵斥,“还不快去准备些茶果!” 桃心觉出君若楠情绪不对,慌忙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四夫人,您先坐。” “不用麻烦!”周千寻将桃心拦下,拿过绿弗手中的丝绸,放到君若楠面前桌上,“若楠姐姐,上午你走的匆忙,买下的丝绸忘记拿了。” 听她提起白日的事,君若楠登时臊的不能行,只觉面上发烫,结结巴巴道:“妹妹······,今天是姐姐······” “若楠姐姐,你也是被人蒙骗。外人很少知道,我们与毓成斋周家沾亲带故。有所误会,也在所难免,妹妹不怪你!”周千寻温言笑起,没有任何要苛责君若楠的意思。 面对周千寻的谦和大度,君若楠感到吃惊的同时,更觉得无地自容。 君若楠本以为周千寻会借此机会向萧元一告状,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根本没想到她还会跑来送自己没脸带走的丝绸。 见君若楠一直闷声不语,只是盯着自己瞧个不停,面上表情也是瞬息万变,周千寻还真怕她多想,以为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 “若楠姐姐,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 “对不起!”君若楠突然起身,态度诚恳的道歉,“今儿是我胡闹了!” 今天的道歉都出其不意,周千寻心中暗笑。 她给君若楠送丝绸,确实是想澄清她二人之间误会。本以为不吃闭门羹便是好的,怎么也想不到会等来一句“对不起”! 周千寻她爽朗一笑,“若楠姐姐,道歉我接受。你是不是也应该消除对我的敌意,试着了解与接收我?” 君若楠本就是个直来直往的人,周千寻不扭捏的性子,倒是很合她的胃口。 君若楠对周千寻的固有印象,被瞬间打破,同时意识到自己对她抱有深深地偏见与敌意。 脑中有了这个念头,君若楠心间被愧疚盈满,“千寻妹妹,以前是姐姐不对,以后绝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那望若楠姐姐,以后多多照顾妹妹了!”周千寻调皮的向她眨眨眼睛。 两人相视一笑,亲昵的拉起手。 “若楠姐姐,你房里是不是有鸡腿?”周千寻低头羞涩一笑。 忽听她问出这句,君若楠微怔,片刻后哈哈大笑,“有,有,有!千寻妹妹的鼻子还真是灵!”她边说边将周千寻拉到软塌上坐下。 之后君若楠神秘一笑,转身打开衣柜,竟从里面拿出一盘卤好的鸡腿。 “姐姐的鸡腿怎么藏在衣柜里?”周千寻惊讶道。 君若楠也不做解释,拿起盘中最大的一个鸡腿,塞到她手中,笑道:“这是我亲手做的,妹妹快尝尝。” 美味佳肴在前,卤鸡肉的咸香气,勾引着周千寻的味蕾,只觉刚吃过晚饭的肚子又饥肠辘辘,迫不及待品尝起来。 “真看不出来,若楠姐姐还有一手好厨艺。”周千寻接过绿弗递来的绢帕擦嘴,心满意足的扬起嘴角。 盘中一堆鸡骨头,让君若楠看直眼,她也没想到周千寻食量如此大,一二十个鸡腿分分钟钟消灭干净。 “千寻妹妹喜欢吃什么,尽管告知姐姐,做来给你吃!” “一言为定!” 颔首而立的绿弗提醒道:“四夫人,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了!” “是不早,妹妹叨扰姐姐了。这就告辞了!”周千寻不好意思的对君若楠笑笑。 在她起身的一瞬间,突觉眼前一黑儿,又跌坐在软塌上。 “千寻妹妹!” “四夫人,您怎么了?” 君若楠与绿弗各自惊呼一声,神情紧张的望着周千寻。 周千寻一手扶额,另一手向她们摆了摆,表示自己没有大碍。 “许是这两日操心铺子开张,没有休息好,不碍事!” 君若楠焦急道:“妹妹真没大碍?” 见周千寻抬头,露出一张笑脸,君若楠稍稍松一口气,对绿弗道:“快扶你家夫人回去休息。” “是!” 离开君若楠的芳苑,被寒凉的晚风一吹,周千寻的头疼欲裂倒有了些许缓解。 她对扶着自己的绿弗道:“刚在芳苑的事,就不要告诉王爷了。” “四夫人,这是为何?”绿弗不解的望向她。 周千寻投向前方黝黑夜色,缓缓道:“王爷最近忙于公务,已是心力交瘁,告诉他又要大惊小怪。咱们还是莫要给王爷添乱。” 听她如此说,绿弗担忧道:“您真的没事?” “哈哈!”周千寻笑起,“我能吃能睡,身体好得很!放心吧!” “是,奴婢记下了!” 二人回到妙苑,踏进卧房,意外见到萧元一正半躺在软榻上。 “王爷,您回来了!”周千寻惊喜道。 萧元一做直身子,虽是一脸疲态,可在见到周千寻瞬间,薄唇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 他抬手招了招,周千寻温顺的像一只摇尾巴的小狗,乖巧的窝进他怀中。 绿弗见此景,会心一笑,非常识相的退出卧房,将房门轻轻掩上。 “你这是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萧元一故作不悦。 周千寻柔声道:“我去找若楠姐姐说说话,还吃了人家一盘鸡腿。” “哦?”萧元一低头看着怀中人儿,不可置信道:“我听说她带人去你家店中闹事,这一天没过去,你们就和好了?” 第204章 翠珠 “女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般变幻莫测!” 周千寻面上高深莫测的表情,成功将萧元一逗笑,他把玩着她白嫩小手,眼神中满是宠溺,“几日未见你都做了什么,说来听听?” 周千寻来了兴致,红润小嘴一开一合间,滔滔不绝说起最近的见闻。 听她闲话家常,也是萧元一自我减压的一种方式。 不知从何时起,只要能搂着周千寻,听她不停的说话,萧元一心情在烦躁也能瞬间归于平静。 一个愿听,一个愿说。 亲密相拥的两人不知何时靠在软榻上,寻找最舒服的姿势,享受拥有对方的美好时光。 “王爷,您说大爷爷执意让我们认祖归宗,到底是为何?”问出这句话,周千寻半晌没有等来答复。 “王爷?”她缓缓仰头,竟发现萧元一已靠在靠枕上熟睡。 他双眼微闭,传来绵长的呼吸声,宽阔的胸膛有规律的起伏。许是非常疲倦的缘故,他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微微嘟起的嘴唇也为这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平添一丝童趣,平日里的严肃冷峻尽数退去,竟显出一点可爱的感觉。 周千寻痴痴看着眼前熟睡男子,唇角止不住上扬,一个人傻笑许久,才回过神。 她动作极为小心的离开萧元一的怀抱,生怕把他吵醒,蹑手蹑脚拿起一床锦被盖在他身上。 好好睡吧,希望你的梦中有我! 周千寻在心中默默祈祷。 *** 第二日清晨,周千寻一睁眼,瞧见对面软榻上空无一人,一个鲤鱼打挺便起了床。 “绿弗,绿弗!” “来了,四夫人!” 绿弗推门进来,将备好的洗漱用品放在床榻边,便将依次窗户打开一条缝透气。 “四夫人,今儿天不错,咱们要去铺子吗?” 周千寻向房门口张望,收回目光后,失望道:“王爷呢?已经去衙门了?” “没有,王爷在正厅等着您用早饭。” 周千寻大喜过望,赶忙下床,边穿鞋边埋怨,“你怎么不早些叫醒我!” “是王爷不让吵醒您,想让您多睡会儿!”绿弗笑道。 按照豫王府规矩,身为妾室的周千寻是要比萧元一先起床,并伺候他穿衣洗漱。 自从进了豫王府,萧元一已为周千寻打破太多规矩,事事为她考虑并体贴入微,让她犹如生活在蜜罐中一般。 周千寻匆忙洗漱完毕,赶到前厅时,发现餐桌边萧元一正与一人说着话。 那人便是少年常庆。 “早,王爷!” 萧元一见周千寻走来,向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后,便又将目光投向常庆。 “你在王府住的可习惯?” 常庆被萧元一带到妙苑后,听从他的嘱咐足不出户,最多也只在妙苑中活动。 他的日常吃食及生活用品,也都由绿弗亲自准备,再安全不过。 “回王爷,一切都好!” 自从被逼离开家乡,常庆与家人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每天提心吊胆,总在忧心吃完这顿饭,下一顿的着落。 住在豫王府,常庆虽然没有自由,却得到难得的安逸生活。 可就算如此,他依然没有忘记寻找自己家人。 “王爷,不知您可否有我母亲与弟妹的关系?” 每回见到萧元一,常庆总会问出这个问题,可没有一次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本王府中暗卫,每日都盯着王锦晨。”萧元一叹出一口气,神色略显无奈,“却依旧没有寻得你家人的踪迹。” 常庆闪烁着期待光芒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他将头缓缓低下,双手一点点将膝盖上的意料揉进手心。 “都过去这么久,我母亲、弟弟、妹妹与于波还可能活着吗?” 听他话语中带了哭腔,整个人意志消沉,周千寻不由蹙起眉头,安慰道:“常庆,此时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你家人生与死的几率,皆是一半一半。 关键是你,千万不要丧失信心。王爷一定会帮你把家人找到!” 常庆毕竟只是个孩子,家人生死不明,必然会惶恐不安。这几日,若不是周千寻给他加油鼓劲,还不知自己会做出很么极端行为。 “常庆都明白。寻儿姐姐,你莫要为我担心。” 寻儿姐姐? 萧元一挑了挑眉毛,瞥了身旁周千寻一眼,他明显觉得常庆对她的信任要高于自己、 吃过早饭,萧元一就出发去府衙处理政务。 周千寻将他送出妙苑,又对绿弗嘱咐几句,让她多与常庆说说话,不让他胡思乱想。 安排妥当后,周千寻便也出府,去往安华街的铺子。 今儿天气不错,阳光和煦,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常庆与绿弗在院中,东拉西扯的闲聊,不知不觉便到了晌午。 “绿弗姐姐,在吗?” 一个柔柔的女声在院门口响起,绿弗与常庆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圆脸侍女正怯生生的向他们张望。 “在,我就是!” 圆脸侍女见绿弗应下,快步走到她面前,笑嘻嘻道:“绿弗姐姐,我是厨房派来送饭的。” 绿弗打量圆脸侍女半晌,只觉得她脸生的很,狐疑道:“平日里都是怜笙送饭,你又是哪位?” “绿弗姐姐,我叫翠珠,是新进府的丫鬟。碰巧怜笙姐姐病了,厨房嬷嬷便派我来送饭。”圆脸侍女虽略带羞怯,话语间却淡定自若。 绿弗又想起,前几日似乎是听孙嬷嬷讲,王府要新进一批侍女。 “知道了,你把饭给我吧!”绿弗边说边将手伸过去。 还未等翠珠将食盒递过去,便听又有人唤绿弗。 “绿弗,三夫人叫你去问话!” 语气毫不客气,话语间还带着命令的口吻,绿弗闭着眼都知道,来人定是燕回。 燕回见绿弗站着不动,嚷嚷道:“还不快点,难道让夫人等你不成?” 绿弗向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对常庆道:“小六少年,我去去就来,您可不要乱跑。” “姐姐放心,我就在这儿待着。” 绿弗又看了看垂首而立的翠珠,不放心道:“你放下饭便走,莫要停留。” “是,翠珠将饭菜摆好便走。” 第205章 常庆不见踪影 常庆本坐在院中躺椅上,见绿弗与人离开,又只有翠珠一个姑娘家在,颇为不自在的起身要回房中。 “小六少爷,您的饭菜是要放哪哩?” 好亲切的乡音! 常庆微怔,本要回房的脚步也停顿下来,“你是陕县人?” “是哩,是哩!”翠珠笑得眉眼弯弯,“小六少爷也是陕县人?” 听说是同乡人,常庆面露喜色,刚想应下翠珠,惊觉自己在豫王府的身份是周千寻弟弟! “我不是陕县人,只是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他垂下眼帘,心虚的抿抿嘴。 翠珠似是没发现什么,依旧笑道:“原是在俺陕县待过,怪不得您口音听着熟悉。” 许是老乡的缘故,又或是对家人的思念,常庆对第一次见面的翠珠放下戒备,不由自主想和她多说说话。 “今儿天好,就把饭菜放外面吧!”他指着不远处圆石桌,对翠珠笑了笑。 翠珠应下,手脚麻利的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拿出,在石桌上摆好。 “小六少爷,您请来用饭。” 见翠珠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常庆面色通红,垂着头闷声走到石桌旁坐下。 “小六少年,你慢用,翠珠先告退了。”翠珠边说边拎起食盒,要往院门退去。 听说她要走,常庆脱口而出,“等一下!” 翠珠止住脚步,“小六少爷还有何事?” “呃······,你若没事留下陪我说说话。”常庆犹豫许久,终究没压制住心中寂寞。 翠珠微微一怔,片刻间又笑容满面,“好哩,那我就等您吃完再走。” 两人在石桌旁相对而坐,常庆又拿出一副碗筷,翠珠推脱不掉,便也与他一同用起午饭。 妙苑院中,少男少女相谈甚欢。 常庆闷头吃饭话很少,听的时候多。翠珠叽叽喳喳,不停说着以往家乡趣闻。说到共鸣之处,二人讨论一番,共同缅怀对家乡的思念。 “小六少爷,您对陕县好了解,看来住了不少时候。”翠珠边嚼着饭菜边道。 常庆执筷夹菜的手,顿了顿,不自然笑道:“是······有几年。” “陕县距漳州城较远,除了城中流民还真没几个老乡呢。”翠珠道。 听到“流民”二字,常庆心里“咯噔”一下,嗫喏道:“是没······怎么见过陕县人。” “不过,咱们豫王府倒是有好几位陕县人。”翠珠放下手中筷子,朝院门处瞅了瞅,压低嗓音神神秘秘道:“从妙苑出去,最北边有一处荒废院子,那里面就关着四个陕县人。” “四个陕县人?”常庆眉头蹙成一团,疑惑地望向翠珠,“王府里怎么会关着陕县人?” “你可别不信。我去送过饭,虽然只是送到门口,但他们说话的声音,一听便是陕县口音。”翠珠仰着下巴,极力证明自己的猜测。 常庆问,“他们是男是女?” “好像是······两男两女,其中一男一女是孩子,还有一个女的上了年纪。另一个男的是个······” 翠珠话没说完,便被常庆截住,“······他是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年。” “对,小六少爷,你猜的真准!” 翠珠笑着称赞,可转眼瞧见面色苍白的常庆,她不由愣住,“小六少爷,您怎么了?” “翠珠······” “您说!” 常庆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拼命吞咽几口吐沫,才艰难开口,“你能带我去那处院子吗?” “我可以带您过去,只是······”翠珠为难的低下头。 常庆抿了抿嘴,“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嗯!” 翠珠点点头,慌忙将石桌上餐盘收拾好,挎起食盒与常庆一同出了妙苑。 *** 出了单兰旖的院子,一向行事谨慎,不喜形于色的绿弗,实在忍不住在院门口啐上一口。 “简直是莫名其妙!” 话说刚才,绿弗被单兰旖叫去兰苑问话。去的路上,她一直在问燕回,到底所为何事? 燕回东拉西扯,避而不答也就罢了。可到了兰苑,单兰旖竟也避而不见,说是正在吃午饭,让绿弗在院中等一会儿。 绿弗惦念独自在妙苑的常庆,便回了单兰旖,说是午饭后再过来。 怎知这便触了单兰旖的逆鳞,在房中噼里啪啦的摔碗筷,骂绿弗不尊主子,硬生生罚她在院中跪了一个时辰。 后来,单兰旖许是解了气,又叫绿弗进屋训斥半晌,这才放她离开。 从头到尾,绿弗被叫到兰苑,只是被莫名其妙的训斥罚跪。直至最后离开,单兰旖都没说最初叫绿弗来,到底所为何事。 绿弗揉了揉麻痛的膝盖,亦是想不通单兰旖的目的,只能认为她是没事找事,拿自己泄愤而已。 她回到妙苑,越想越觉的事情蹊跷,谨慎的将院门关上,打定主意无论谁再来,自己都不出妙苑一步。 “常庆,今儿饭菜怎么样?”绿弗见院中常庆不在,便走到他房前,轻扣房门道。 房中一点动静都没有,绿弗大力的拍起房门,提高音量喊道:“常庆,你在里面吗?” 回答她的依然是一片死寂。 绿弗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一把将房门推开,房间里空无一人。 “常庆!” 绿弗又在妙苑中搜寻一圈,都没见到常庆的影子。 妙苑总共就这么大,哪都找不到他,只能说明······ 常庆出了妙苑! 这念头一出现在绿弗脑中,后背立马惊出一身冷汗。她不敢再耽搁,飞奔着跑出妙苑。 “张嬷嬷,把翠珠叫出来!” 豫王府厨房管事张嬷嬷,见气喘吁吁地绿弗一脸焦急,迷惘的眨眨眼,“翠珠是谁?” “是······”绿弗惊愣住,张嘴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她拼命回忆,今儿来妙苑送饭的那个小姑娘,明明就是叫······翠珠。 “今儿你是派谁来妙苑送饭菜?” “绿弗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去你们妙苑送饭菜的不一直是怜笙吗?” “她不是病了?” “谁说她病了?她刚才······”张嬷嬷瞟向厨房门口的眼神,泛出怒色,扯着嗓门喊:“怜笙,你是不是偷懒,让别人帮你送饭了?” 绿弗闻言,急忙转头,果然看见捂着脖颈的怜笙,怯生生走过来。 “张嬷嬷,不是我没去送饭菜,是······”怜笙话没说完,就嚎啕大哭起来。 绿弗急得直冒火,大吼一声,“哭什么哭,到底是怎么回事?” 厨房内忙碌众人,都被她这一声吼,吓得打个激灵。 怜笙更是止住哭泣,哽咽道:“我······被人打晕了!” 第206章 是啊,这才是真相! 今儿晌午开饭时,怜笙挎着食盒,要去给妙苑送饭。 走到妙苑北边的一条小道时,她突觉身后有人靠近。可还未等她转身,就觉脖颈处剧痛,之后便不省人事。 那条小道,是厨房通往妙苑的捷径。地处偏僻,平日里,很少有人经过。所以直到怜笙自己醒来,都没有人发现她。 听完怜笙的话,绿弗只觉头皮发麻,心中不详预感越加强烈。 “绿弗姑娘,咱们府里是出贼了?”张嬷嬷见绿弗面色难看得紧,担忧道:“那要赶快给林管家与孙嬷嬷说说。” 常庆的真实身份,在豫王府没有几个人知道,此次他失踪,处处透着诡异。 显然,是有人费尽心思,将他诱骗出妙苑。 但豫王府守卫向来严苛,要想带着一个活人走出府去,也不是容易的事。 想必常庆此时,应该还在王府之中。 “张嬷嬷,此事先不要张扬。”绿弗肃了神色,压低音量道:“我去向林管家禀报。” 她说完便行色匆匆,去往林贵则处。 “什么?常庆不见了!” 待绿弗把常庆失踪之事告知林贵则后,他也是大惊失色。 经过这些时日调查,确实查到送出流民营的人都不知所踪。王府暗卫跟踪王锦晨多日,却未找出他与此事有一丝一毫关联的证据。 现在,萧元一握在手中的关键证据,只有常庆一人。若是他有不测,流民案必将陷入死胡同,真相也将再无揭开的时候。 “你在王府派人到各处寻找!”林贵则不敢边说边往外走,“我去禀告王爷。” “是!” *** 林贵则赶到漳州府衙见到萧元一后,又遵照他的意思,马不停蹄赶往周家铺子接上周千寻,刚好与萧元一一同在妙苑外会和。 “人找到了吗?” 面对萧元一等人焦急目光,绿弗愧疚难耐,腿一曲跪在地上,哽咽起来。 “奴婢有罪,没有看好常庆!” 林贵则走后,绿弗按照两人商议好的对策,不敢在府内大张旗鼓寻找常庆。 只是调派王府亲信侍卫,在内府各处暗中查找,但到目前为止皆是一无所获。 萧元一心中烦躁,刚想问责,转眼瞧见周千寻满脸求情神色,压制即将上头的怒火,道:“内院各处都找了?人会不会已经出了王府?” “内院各处及三位夫人的院子,都已派人去过······”绿弗眼眶猩红,沮丧低下头摇了摇,片刻又抬头道:“奴婢仔细问过值班侍卫,并没有见到可疑人员出府。” “那人一定还在王府内!”周千寻笃定地望了望萧元一,又对其他人道:“大家再想想,府内还有什么地方,咱们没有搜到?” 房中顿时沉默,每个人都在极力回忆,还有哪些地方是漏网之鱼。 “府内那处废弃的院子,可有搜查?”容玄突然发问, 除了周千寻不知他所说之处,其余各人像是被点醒,纷纷将目光投向绿弗。 “没有!” 这个肯定回答,令房内人又重燃希望。 “走,咱们一同过去!” 萧元一一声令下,几人随他疾步走出妙苑,向那处废弃的院子而去。 在路上,周千寻才从绿弗口中得知,他们现在要去的那处院子,就是萧元一小时候被发疯猫群攻击的地方。 她知道后,下意识望了望萧元一背影,心中隐隐透着不安。 果然,刚走到废弃院子门口,萧元一突然停下脚步。 他棱角分明的嘴唇,紧紧绷成一条直线,喉结上下滑动。 就在周千寻以为,萧元一会转身离开之时,他用眼神示意容玄将厚重的院门推开。 “吱呀······” 暗红色的木质大门因为陈旧,发出刺耳且揪心的声音,众人旷过门槛,映入眼帘的是一处不大的院子。 院子里只有一条青石板路,两旁空点已经长满了一米高的杂草,道路的尽头是一座墙皮脱落稍显破旧的房屋。 应是许久无人居住的缘故,院内到处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常庆!” 周千寻的呼喊声不大,却在寂寥许久的院中显得异常突兀,惊得一棵枯树上的麻雀四处逃窜。 没一会儿,散出去搜查的人都重新聚在一起。 “西边厢房没有!” “东边也没有!” “院后没有!” “······” 众人的目光再一次同时投向,这间院中唯一没有被搜查的房间,青石板路尽头的正房。 王府内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萧元一年幼之时在这间房中经历了什么。 自从他被袭击后,这处院子被废弃,出事的正房被封,再也无人进过这间房,就连院子都没人敢靠近。 “门上的锁被人砸了!”容玄将门上锈迹斑斑的大锁递给萧元一。 萧元一眉头紧皱,目光倏然凌厉,提高音量喊道:“常庆你在里面吗?” 此时,院内所有人面色凝重,呼吸都似屏住,生怕错过房内一丁点细微的动静。 “呜呜······” 令人窒息的寂静后,一声悲痛欲绝的哀嚎如平地炸雷,让在场之人的心脏亦如狂风暴雨中的小船,七上八下颠簸摇晃。 短暂惊愣后,容玄首先破门而入,其他人紧跟其后。 适应房内昏暗光线后,所有人再次惊愕在原地。 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四具尸体一字排开,被平放在正房中央。 “呜呜······娘······” 在一具中间女性尸体旁儿,失声痛哭的正是失踪多时的常庆。 娘? 房间内愣愣站着的几人,面色变化出奇的一致,皆从惊愕瞬间变成疑惑。 常庆的家人与好友,明明是被王锦晨带出府衙的牢房,为何突然会陈尸在豫王府废弃的院落中? 尖利而嘶哑的哭声,回荡在阴寒残破的房间中,仿佛从地狱中传来控诉,悲愤而诡异! “常庆······” 敛去震惊,萧元一极力保持的平静,却在常庆回头的那刻荡然无存。 那本应是一双明亮眼眸,盈满天真无邪,笑意盎然的面对每一个人。 可此时,那双眼眸猩红的可怕,怒火焦灼着悲伤,瞳仁剧烈抽缩着。 更像是一只随时扑上去咬人幼兽才会有的眼眸。 “王爷,我的家人为何会死在这里?” 常庆颤栗着双肩,死死地盯着与自己一步之遥的萧元一。 “······” 常庆的质问,犹如一根刺扎在萧元一喉结上,让他无言以对。 “常庆,你要冷静!”容玄一步一步试图靠近,“就在今日,王爷派出跟踪萧元一的暗卫,被发现陈尸在一条暗巷中。我们怀疑······” “你们不要再骗我了!” 痛彻心扉的悲痛,已然让常庆失去理智,他怒瞪着在场每一个人,缓缓站起身。 “翠珠都告诉我,你们早就把他们关在这里!” 所有人震惊于常庆的话,但也立马明白他已被人蛊惑欺骗。 绿弗焦急道:“常庆,翠珠不是豫王府的人!你被她骗了!” “呵呵!她是骗子?”面颊被泪水洗刷的少年,唇角扬起,嘲讽中带着自嘲,“可至少她带我找到了家人,而你们呢?我是被骗了,是被你们骗的! 傻傻地相信你们,会还死去流民一个公道!” “常庆,你冷静想一想,王爷若要掩盖流民营的真相,为何要一直将你藏在妙苑?直接将你杀了,不更对自己有利?” 周千寻的话令常庆短暂迟疑,短的亦如夜空划过的流星,转瞬消失不见。 昨日他还期盼着与家人团聚,今日就亲眼目睹他们变成一具具冰凉的尸体,任谁都不能保持清醒与理智,更何况一个孩子。 “不要再狡辩了!我家人为什么会死在这儿?为什么?” “常庆!” 许久未发一言的萧元一,高声喊出悲愤少年的名字,他迎向少年的眼神坦荡无畏。 常庆或许是被萧元一的气势震住,不再歇斯底里,只是狠咬着下唇,怒瞪着他。 萧元一轻轻叹出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中竟多了少见的温情,“家人亡死,你的悲伤与愤怒,本王深有体会。你是个聪明且明辨是非的孩子。 你冷静下来,好好回忆一下,本王之前对你所做的一切,便会想明白,这不过是他人挑拨离间的圈套。 你我决裂,不仅你会陷入危险,流民营死去的人更不会讨回公道!” 听完这番话,常庆极力压制住悲愤,脑海中不断闪现,从陕县老家逃出后的颠沛流离。在想到妙苑这段日子时,心中竟升起一股暖流,常庆自己都没想到,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竟是在妙苑。 常庆耸起的双肩渐渐放松,急速剧烈的喘息平缓下来,满脸的愠色也褪去不少。 “常庆,本王保证,一定会将杀你家人的凶手绳之於法!”萧元一试图靠近常庆,容玄想要阻止,却被他无视。 “我和家人只想安稳过日子,为何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常庆低垂着脑袋,眼泪亦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将脚下地面尘土浸染成一滩泥水。 “常庆,错不在你们。” 萧元一站在常庆对面,抬手扶住他的双肩,垂头望着黯然落泪的少年。 常庆在一片氤氲中,看到一双锦面华靴,面料考究绣功精美,或许是他这种人一辈子都穿不少的。 不知为何,翠珠离开前所说的话,就像甩不掉的幽灵环绕在他脑海中。 “咱们穷苦人,生来就要被富贵之人玩弄与股掌。他们对你好,亦不过有自己的目的,莫要相信他们所说,一定要相信自己所见!” 他见到了什么? 母亲,好友与弟弟妹妹的尸体! 是啊,这才是真相! 第207章 萧元一被刺 “是,我们没错,有错的是······” 常庆抬头直视萧元一,双眼却失去焦点,像是被蒙上一层连光都透不过去的黑布。 “嗯······” 萧元一闷哼一声,一股寒意从左腹部蔓延至全身,最后将他加速跳动的心脏包裹住。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使劲眨了眨眼,萧元一才看清,一把匕首尽数没入自己腹中,就连一丝刀刃的寒光都看不到。 “你······为何······” 剧痛随之全面袭来,萧元一双手紧紧握住常庆的双肩,眼眸中迸射出震惊与疑惑的光芒,他怎么都不相信,真心相待的人,为何会对自己拔刀相待? 回答他的只有一张冷然面孔与失去光彩的双眸。 哪怕两个单薄肩膀被捏得“咯吱”作响,都没能唤回萧元一记忆中那个爽朗的孩子。 “王爷!”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周千寻,总是挺直脊背的萧元一,突然佝偻着身体,似是摇摇欲坠。 在萧元一倒下的那一刻,周千寻一个跨步将他接住,突如其来的重量,让其跌坐在地上,萧元一被她揽在怀中。 “常庆,你为何要这么做!” 顾不上双臂折断般的疼痛,周千寻怒瞪着双眸,大声质问常庆。 此时,常庆已被容玄止住,手臂被反扭,脖颈上的青筋狰狞凸现,他唇角却勾起一丝凄然。 “他杀了我家人与朋友!” “王爷没有!” “他有!” 常庆如一只被激怒的野兽,疯狂扭动着身体,撕心裂肺高喊着。 “你······” “寻儿!” 萧元一全身抖如筛糠,胸脯极速起伏,像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阻止住周千寻。 鲜红的血液,不断从溢出。 周千寻突觉一手温热粘稠,抬起手,刺目的红色令她眼前眩晕。 “去请郎中了吗?”她嘶喊道。 绿弗慌忙应道:“林管家已经去了!” “王爷,您在坚持下,郎中马上就到!” 周千寻拼命咧开嘴角,想给萧元一一个安慰的笑,却哪知先尝到泪水的咸味。 萧元一面庞上已看不到血色,在眼前即将被黑暗侵袭之时,他异常艰难的看了一眼常庆,向周千寻摇了摇头。 “王爷,王爷!” 眼见着怀中人阖上双目,周千寻内心山崩地裂,呼吸像被阻隔,眼泪如决堤洪水汹涌波涛。 “四夫人,王爷只是昏过去了!” 绿弗见周千寻面色惨白,嘴唇都被自己咬出血,生怕她再出个好歹,慌忙试了萧元一的鼻息,安慰道。 “绿弗,郎中怎么还没来?”周千寻一动也不敢动,只是一个劲向绿弗询问。 绿弗起身,“奴婢去瞧瞧。” 她刚走到房门前,就见林贵则拽着王府的郎中,急匆匆赶来。、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王爷,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单兰旖一跨进房中,就直奔昏迷的萧元一,若不是绿弗拦着,她就会扑倒他身上。 “三夫人,王爷被刺伤了,先请郎中过来医治。” “你这个贱婢,敢拦着本夫人!” “单兰旖,你想王爷死吗?” “你······” 听出质问自己的人是周千寻,单兰旖刚想发火,一双盈满愠怒的眼眸,让她不寒而栗。 “除了郎中,所有闲杂人等,统统退下!” 一股威严凶悍的气势,围绕在周千寻周身,不容在场任何一人反驳。 府中郎中饶过呆若木鸡的单兰旖,快速为萧元一诊治,“四夫人,摁住王爷伤口,小的来拔刀!” 听完这句话,周千寻恍惚片刻。范县之战,萧元一受了箭伤,同样是她为他按住伤口,让顾璟拔出残箭。 如今······ 他会没事的! 周千寻打起精神,依照郎中所言,双手摁压住匕首四周。 “一、二、三!” 站与一旁儿的绿弗,在郎中拔出匕首那刻,心惊的转脸闭眼。 她再睁眼时,匕首已然扔在地上,周千寻面染鲜血,却依旧淡定自若的帮郎中一起为萧元一包扎。 绿弗长出一口气儿。 “三夫人,刺杀王爷之人是谁?” 熟悉的声音,在周千寻耳畔回荡,她蓦然回首,抬手拭去眼睫毛上沾染的血珠,看清与单兰旖交谈的人是······ 王锦晨? “他,就是他,快把他抓起来!”单兰旖尖细的嗓音,高喊一声,刺耳且揪心。 王锦晨虽表现的一脸惊诧,可他唇角若隐若现的笑容,令周千寻心生疑惑。 “把他带走!” 王锦晨一挥手,身后两个人高马大的捕头,就冲向容玄,要将他压着的常庆拉走。 容玄眼底泛起寒光,拖拽着常庆向后退了几步,让他们扑了个空。 “容玄,你这是何故?”单兰旖被容玄此举激怒,厉声道:“难道你想要包庇他!” 容玄冷笑道:“三夫人,没有王爷的命令,这人不能离开豫王府!” “他刺伤王爷,罪大恶极,就算不离开豫王府,也要立即处斩!”单兰旖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将常庆碎尸万段。 容玄不再多言,只是护住常庆,不让其他人靠近半步。 “容玄,王爷平日待你不薄,你应该立即手刃刺杀他的人!”单兰旖阴狠道:“你莫非是他的同党?” 这种无端指责,对容玄来说,简直是侮辱。 他愤怒异常,“休要血口喷人!” “恼羞成怒?”单兰旖讥讽一笑,朝身旁之人挑挑眉。 王锦晨向容玄拱拱手,“王爷被刺,本官作为漳州知府,必然要查明真相,惩治行凶之人。还望容公子莫要妨碍公务。” 他说完,身后突闪出一蒙面侍卫,凌空一跃,如鸟燕归巢,轻而易举落在容玄身前。 速度之快,令容玄都来不及反应。 王锦晨手下之中,何时有了这般武艺高强之人? 待容玄恍惚之时,蒙面侍卫已经扯过常庆左臂。 容玄与蒙面侍卫各自拉扯常庆一只手臂,针锋相对过起招,一时间房内尘土飞扬。 常庆被他们拉来扯去,难免受伤,不时发出惨叫声。 容玄顾及常庆,畏手畏脚,就怕对他造成误伤。 反观蒙面侍卫却招招凶狠,在打击容玄之时,也不妨碍对常庆使出致命攻击。 容玄一时处于劣势,再加上对方功夫不在他之下,数招之后招架不住,被蒙面侍卫击中胸腔,倒地吐出一口鲜血。 没有容玄保护,常庆被蒙面侍卫如拎一只鸡仔,狠狠丢到王锦晨脚下,一时间全身筋骨亦如断裂。 “杀了他!杀了他!”单兰旖一脚踩住常庆,美丽的容颜扭曲且狰狞。 官府捕快得到王锦晨授意,将常庆从地上拖起,刚要带走却被周千寻拦下。 “常庆不能杀!” 周千寻乌定定望向王锦晨,一双黝黑眸子亦如深潭之水,泛着一层稀薄寒气,若隐若现,不知深浅之间,令人望而生畏。 王锦晨垂下眼眸,眼尾余光却向单兰旖瞟去。 “周千寻,你还没有资格来号令王府之事!”单兰旖高傲地扬起下巴,轻蔑之色溢于言表。 周千寻唇边冷笑,“我说不能杀就是不能杀!” “寻儿妹妹,此人刺杀王爷,为兄必要将他捉拿归案。你何故要一直阻拦?”王锦晨演技上乘,将疑惑不解演绎得淋漓尽致,就算周千寻都不禁在心中叫好。 对于他的伪善,周千寻面露鄙夷之色,冷然道:“王大人,你若要杀他,就先将我杀掉!” “周千寻,你们都是一伙儿的!”单兰旖尖着嗓子喊出一句。 王锦晨唇角微弯,眼眸中却无半点笑意,“寻儿妹妹,本官不杀无辜之人。当你与容公子,如此维护凶徒,不得不让本官怀疑,你们是否是刺杀王爷的同党!” “王锦晨,你不要信口开河!”容玄捂着胸口,怒瞪着那一脸假笑之人,被绿弗小心扶着。 王锦晨垂眸浅笑,一挥手间,数十名软甲兵士瞬间冲进房中,将周千寻等人团团围住。 “王大人,这可是豫王府,你竟敢私自带兵······” “哈哈!” 林贵则话未说完,就被单兰旖笑声阻断,她轻蔑地瞥他一眼,“林管家,你不要忘了自己身份!本夫人请王大人出面,清理王府内贼,有何不妥?” 不给对方一点反驳的机会,她紧接着又道:“况且你整日与周千寻、容玄等人为伍,本夫人完全可以怀疑,你早就与他们同流合污! 来人呐!把王爷抬到兰苑,其他人关押在房中,严加看守!” 软甲兵士并未立刻应下,只是在得到王锦晨眼神许可后,才一拥而上,将萧元一连同郎中强行带走。 “王爷,王爷!”周千寻拽住萧元一的衣袂,死活就是不撒手,“单兰旖,我绝不把王爷交给你!” 单兰旖气急败坏,尖叫道:“松手,让她松手!” 也不知周千寻一个小女子,何来洪荒之力,任凭几个凶悍兵士如何,都不能将她拉扯开。 绿弗怕周千寻受伤,也加入混战,用拳脚功夫为她抵挡许久。 一时间,一屋子人高马大兵士,竟奈何周千寻不得。 “拿刀,将她的手给本夫人砍了!”单兰旖彻底被激怒,歇斯底里大喊。 混战多时,兵士们被两个小女子制住,早就怒不可歇,听到命令,毫不迟疑的将明晃晃大刀亮出来。 “四夫人,如此拉扯对王爷身体不利。您······还是松手吧!”林贵则嗓音沙哑,沧桑且无奈。 纵然周千寻心中藏有千军万马,在听到林贵则一言后,顿然溃不成兵。 他需要救治,他需要活下去,他需要精致照顾,就不能待在这里。 周千寻眼中溢满不舍,身负重伤的容玄,精疲力竭的绿弗,满目苍夷的林贵则。霎时间,一股深深地无力感,快速在她身体中蔓延。 他们输了! 就在周千寻恍然时,昏迷的萧元一被兵士抬走,颓然无神地常庆也被拖出。 单兰旖摆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缓缓走来,毫无警示抬手,一巴掌打在她泪痕纵横的面庞之上。 “四夫人!” 在绿弗的惊呼声中,周千寻跌坐在地,眼冒金星,耳畔嗡嗡作响。 她隐隐约约听到,单兰旖大声耻笑。 “你这等下贱胚子,也配与本夫人斗!” 假仁假义的王锦晨一如既往,语气中掩不住得意,“寻儿妹妹,待本官查明真相,你若无罪,很快就会将你放出!” 正午阳光射入房中,明亮娇艳,但随着大门的关闭,由片到线直至消失。 周千寻的心······彻底被黑暗吞噬。 豫王府众人,从未如此惊慌过。 正午刚过,各房各院都被陌生铁甲兵士把守,凶神恶煞让人望一眼都胆寒。 王府侍卫被缴械,集中关押,各处奴婢皆被限制自由。 “你们是想造反?这可是豫王府!”孙嬷嬷怒视着拦住自己去路的兵士,大风大浪她见得多了,这点阵势还吓不住她。 年轻兵士被她威严庄重,毫不胆怯的气势震住,强硬态度略有松懈。 “孙嬷嬷!” 单兰旖唇边的笑,亦如娇花,缓缓走来的身姿亦如杨柳枝,风情万种。 如此明艳动人的美人,两位年轻兵士皆是看直了眼。 美是美矣,可惜是个毒蝎心肠之人! 孙嬷嬷面无表情,眼底却盈满寒光。 “三夫人,你私自带兵入府,是想对王爷不利?” “呵呵呵呵······”单兰旖用锦袖掩住口鼻,笑得花枝乱颤,“孙嬷嬷,您是老糊涂了吗?本夫人适才刚刚救下被刺伤的王爷,狼子野心之人可是周千寻!” “王爷被刺?”孙嬷嬷脸上终于有了丝丝波动。 单兰旖挑起眉梢,“孙嬷嬷,王爷暂时安置在兰苑,你去照顾他吧!” 说完,她向兵士抛出一个眼神,不容分说将孙嬷嬷强行押走。 “单兰旖,你······” 孙嬷嬷的质问,淹没在萧瑟寒凉的阵阵寒风中。 “此时王爷昏迷不醒,孙嬷嬷忙于照顾他,王府事务应由谁打理?”单兰旖斜眼瞥向燕回。 燕回福身施礼,高声道:“回三夫人,此等危急时刻,自然是只有您才能担起重任!” “既然如此,那本夫人就勉为其难。”单兰旖笑得得意,瞬间又面色阴沉,“告诉王锦晨,莫让刺伤王爷那小子,死得太容易,本夫人要将他千刀万剐!” 凶狠嗜血的话音,就连燕回都听得脚底发软,后背汗毛直立的她,慌忙应下,“是,奴婢这就去!” 第208章 流言蜚语 巡视完街道,邢望春敏锐嗅出一丝不同寻常,街面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些,不知出处的兵士。 气势凶煞,满身铁甲,腰挎大刀。 他心生不安,急匆匆向衙门赶去。 在据府衙百米之遥时,街边暗巷窜出一黑影,挡在邢望春身前。 “大壮!” 邢望春费了一番功夫,才看清满脸血污之人的样貌。 “老大,莫要回去。王锦晨已在全城通缉你!” 他什么时候成了被通缉的罪犯? 这个消息五雷轰顶,也更让邢望春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壮抹去顺着睫毛往下滴的血水,呼吸急促道:“豫王爷被行刺,生死未卜!” “啊?” 邢望春的牛铃眼珠子差点没掉在地上,萧元一对周遭严防紧守,怎么就被行刺了呢? “刺客抓到了?” “是······” 见大壮吞吞吐吐,邢望春急了眼,“你到快说,抓到了没?” “刺伤豫王爷的人是······常庆!王锦晨要将他处斩,五姑娘与容公子拦着死活不同意,就被说成是同党关押在王府中。王锦晨回衙门后,便下了通缉您的命令。我不服与他争辩便被拷打,是白大人把我放出来,让我通知您逃走!” 大壮一口气将来龙去脉说完,脸憋得通红,气短,喘息声更重。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向来随机应变的邢望春傻了眼,牛铃眼失了神采,脑中短暂空白后,浮现出周千秀的笑脸。 “老大,你要去哪?” 邢望春扭头就跑,大壮死死拽住他衣袖,才将他拖停。 “回家!” “现在不能回去!王锦晨早就派人守在您家门口了!” “秀儿他们还在家里,我怕······” “老大!”大壮一使劲,将失魂落魄地邢望春推到暗巷中,焦急道:“嫂子娘家是王锦晨的亲戚,他怎么会对他们下手?您可千万不要糊涂!” 这番话点醒邢望春,他情绪逐渐平静,混沌的大脑也越发清晰。 大壮见自己老大终于恢复往日镇定,松口气道:“白大人说,漳州此时情形对咱们不妙。您现在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以待时机!” “那常庆呢?” 邢望春明白白耀辉的意思,现在漳州尽在王锦晨的掌控,但若王爷醒来,一切形势即可扭转。可常庆是“流民案”的关键证人,他若真因“刺杀豫王爷”被处斩,那整个漳州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 “白大人会与王锦晨周旋,力求保下常庆的性命!” 听大壮如此说,邢望春稍稍心安,他吁出一口气,又道:“漳州主城虽大,可除了家中,哪还有我的容身之所?” “老大,莫担心!”大壮嘿嘿一笑,从怀中摸出一把铜钥匙,“白大人早年在城中偷偷置下一处宅院,他家人都不知道,您可先去此处躲避。” 邢望春望着铜钥匙出神,他想起,早年白耀辉曾与一名艺伎相好,但被白夫人察觉,搅了好事。想必这处宅子,是白耀辉当年想要金屋藏娇之所。 “带路!”邢望春接过铜钥匙,牛铃眼泛着灼灼之光。 王锦晨,玩阴的,你给老子等着! *** 随着邢望春的通缉令贴满大街小巷,豫王爷被刺杀生死未卜,府中四夫人与谋臣或为同党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漳州城中的大街小巷。 “听说了吗?豫王爷被刺!” “这消息谁不知道?” “可你知道他为何被人刺杀?” “为何?” “豫王爷新娶进门的四夫人,与他身边谋臣容玄通奸。被发现奸情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找人暗杀豫王爷!” “竟有此等事,那这女人也太不要脸!” “瞧,这家店,便是那位四夫人娘家开的!” “呸,这还有脸开门迎客?” “奸商脾性,怎懂得什么是脸面!” “哈哈!” 店门外两人的恶毒污蔑,与嘲讽大笑,令周千若气得浑身发抖,刚想要与他们争论一番,却被大姐周千秀一把拽住。 “大姐姐,你拦住我干嘛?”见那二人趁机溜走,周千若不满的大声嚷道:“让我去撕了他们的嘴,满嘴胡说八道!” 周千秀默默无语,只是紧蹙眉头,将她摁在椅子上,遂上前将店门关上。 这一举动引起周千若更多不满,“大姐姐,关门作甚!咱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若儿,现在非常时期。”周千秀叹出一口气,“就算咱们开门营业,亦不会有客上门。若是店铺再被人称火打劫,不更加得不偿失? 五妹妹蒙冤,你姐夫也被通缉,咱们家不能再出事!” 周千秀的话确实在理,自从豫王爷被刺已过去三天,城中流言蜚语四起,诸多都是对周千寻的诽谤。不明就里的民众同仇敌忾,为萧元一出头,周家铺子三天里就被泼屎泼尿两回。 若再开业,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豫王爷到底什么时候能醒来!”周千若烦躁懊恼,一拳砸在桌面上。 桃木质地的小圆桌被她垂的左右乱摆,周千秀抿了抿嘴,一边将桌子稳住,一边道:“昨个,大夫人身边的丝蔻,偷偷约我见面。 豫王爷虽还未醒,但已没有生命危险。五妹妹被囚禁在荒苑中,身边有绿弗照应,也没有大碍。” 周千若松下一口气,眉间忧思消去大半,“五妹妹没事便好。铺子不开就不开吧,反正咱们的货,被大爷爷拿去毓成斋代卖。安怀年公子与白耀辉大人,也一直在帮忙,保住了咱们家没有被查抄。只是······” 周千秀知道她为何欲言又止。 自萧元一被刺,邢望春被王锦晨归为刺客同党,他便一直不见踪迹。 王锦晨满城搜查,一天两趟的往周家跑,口上客气是来看姑母,可实际却是来套周家人的口风。 周千秀心口如压大石,突觉身上无力,顺势歪坐在桃木桌旁的圆凳上。 “大姐姐,你没事吧?” “无碍!” 周千秀摆了摆手,想到邢望春向来足智多谋,他不联系自己,想必也是猜出王锦晨会利用与周家的亲情来抓捕他。 她有叹出一口气,自我安慰,邢望春现在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第209章 明日正午处斩(一) “白大人!”辉子一脸慌张的闯进房间。 正在处理公文的白耀辉被吓得上下顺着胸口,“又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王······大人,已下令明日午时,将常庆当街斩首!” “什么!”白耀辉惊呼一声,忽的站起身,身后太师椅竟被撞的向后倒下。 啪! 白耀辉与辉子同时打了个激灵,不知是因太师椅倒地的撞击声,还是因常庆被处斩的消息。 “当街斩首?”白耀辉反复咛喃,瞬息间表情凝固,蹙眉高呼,“王锦晨这是要作乱啊!” “作乱?” 辉子傻了眼,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只觉眼前一晃,再凝神时,发现白耀辉已经冲出房门。 “白大人,等等我!” 辉子身形矫健,自然很快赶上,没走几步就带喘的白耀辉。 “你,赶快去豫王府,将消息告知给府中的大夫人!” “是!”辉子双手抱拳应下,又问道:“大人,告诉大夫人作甚?” 身形肥胖的白耀辉,出了一身虚汗,喘着粗气停下脚步,“让大夫人转告四夫人,让她想办法,看能不能拖延时间。尽量等到王爷醒来。” “四夫人自己都身陷囹圄,她能想什么办法?”辉子越听越不解。 白耀辉烦躁的瞪他一眼,“让你去就去,废话那么多!” “是,小的这就去!” 见辉子一路小跑,没一会儿便没了踪影。白耀辉擦了一把额间汗水,心中好生羡慕,但很快面上神色又满是凝重,甩开衣袖大步而去。 “王大人!” 白耀辉赶到时,王锦晨正坐在书案后,悠哉地品着上好龙井。 “白大人,何故让你大汗淋漓啊?” 白耀辉一步两晃的走到书案前,还不客气的坐下,接过王锦晨递过来的茶盏一饮而下。 “王大人,听说明日午时,你要处斩常庆?” “没错!” 见王锦晨回答的淡然自若,白耀辉蹙眉瞪眼,“王爷还未醒,私自处斩常庆是否不妥?” “常庆是刺伤王爷的凶犯,证据确凿,他也已认罪。处于极刑,有何不妥?”王锦晨不以为然,又抿了一口茶。 白耀辉极力保持平静,笑道:“王大人,现在城中盛传,豫王爷四夫人与谋臣通奸,才会买通刺客刺杀王爷。这流言,您可知道?” “白大人,”王景晨放下茶盏,瞥一眼白耀辉,冷然道:“素闻你与我姑母家交好,对我五妹妹品行因甚是了解。应知道,坊间传闻不可信吧!” “五姑娘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白耀辉被反将一局,知王景晨揣着明白装糊涂,直言了当道:“可城中大众多是不明就里,常庆又是城中流民,你这样大张旗鼓将他斩首,难免不会被误会是包庇权贵! 若是激起民怨,你要如何处理!” “哼!”王锦晨冷哼一声,似笑非笑道:“白大人,你不要危言耸听!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流民,能掀起什么风浪?” “王大人······” “倒是你!” 王锦晨那双带笑的瑞凤眼,溢满违和的寒意,阴鸷眼神紧紧锁住面前之人,“三番五次阻挠本官搜查通缉要犯,现在又想保下刺伤王爷的刺客。 你的所作所为,不禁让本官怀疑,你动机不纯!” 白耀辉不可置信的盯着王锦晨,他真是丧心病狂到看谁都是不轨之徒吗? “来人!将白大人带回居所,严加看管!” 王锦晨一声令下,不待白耀辉反应,两名凶悍侍卫已一左一右压住他,向门外拖去。 “王大人,本官是朝廷任命的官员,你没有权利······” 白耀辉的嘶喊也仅限于,吓得房檐上麻雀忽闪着翅膀逃窜,对某人毫无影响。 王锦晨嘴角噙笑,从容不迫地望着他,消失在自己视野中。 *** “小姐!”神色紧张的丝蔻,撩帘进到暖阁中。 柳佳蓁像是受到她的感染,凝起一双秀气的黛眉,“谁人要见我?” “回小姐,是衙门的一名捕头!”丝蔻警惕的看了看窗外,快步走到柳佳蓁身旁,轻声道:“是要给四夫人传消息,刺伤王爷的那名少年,明日午时处斩!” 听到“处斩”二字,柳佳蓁像是受了惊吓,白玉似的纤手一抖,毛笔掉落在书案上。 她面色慌乱且为难,“现在府中皆是单兰旖做主,她知我与千寻交好,万万不会让我们靠近废苑!咱们当如何做?” 丝蔻倒是还算镇定,垂下眼帘思索片刻,道:“奴婢去找二夫人,她定有办法见到四夫人。” 周千寻被关押在废苑后,君若楠曾多次往里送吃食衣物,与柳佳主仆相遇过几次。 她们才知,周千寻与君若楠的关系缓和不少。 君若楠对周千寻十分信任,在柳佳蓁面前也多次表明立场,她根本不相信单兰旖所说,是周千寻联合外人刺杀王爷。 于是,因她们共同相信周千寻,平日素无来往的二人很快偷偷结成同盟。 为瞒过单兰旖在府中安插的耳目,心思缜密的丝蔻想起,院中的黛儿与君若楠身边的桃心是老乡。平日里二人就经常来往,拉上她一同去往沁园,想必能掩人耳目。 “桃心姐姐!” 与丝蔻同行的黛儿,刚走进沁园院门,便一蹦一跳的迎向走来的桃心。 她按照丝蔻事前嘱咐,高声道:“我娘托人送来家乡的小食,专门给你送一些!” 丝蔻唇畔扬笑,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向身侧望去,一个身影向院门口的大榕树后躲了躲。 从她们出榕苑,这个面生的小丫头便跟在她们身后,这也是在丝蔻的预料之中。 她嘱咐黛儿的话,便是说给这人听的。 见丝蔻不停向自己眨眼,桃心怔住片刻,回神后若无其事走到院门前,边关门边道:“丝蔻姐姐来得正好,我正在绣鸳鸯,你快教教我! 随着“咯吱”一声门响,将沁园中的一切与外界隔离开来。 “你这消息可属实?”听完丝蔻的话,君若楠从软榻上蹦下来。 见她神色坚定的点了点头,君若楠拧紧眉头,“千寻同我说过,常庆对王爷十分重要,绝不能让他死了!” “二夫人,您能见到四夫人吗?”丝蔻焦急道。 君若楠扬了扬嘴角,“自从被千寻妹妹提点,我便看清单兰旖的真面目。这一次,她又想利用我,去羞辱千寻妹妹。我这就去应了她,便能见到千寻妹妹了!” “那就一切拜托您了!”丝蔻舒出一口气,随即向君若楠福身行礼。 第210章 明日正午处斩(二) 君若楠平时大大咧咧,一旦操心起事儿来,也是心思缜密。 她与丝蔻商量好说辞,便去单兰旖处应下差事。 在豫王府中,就数单兰旖的兰苑伺候的人最多。现如今,萧元一又被安置在兰苑中,来往院中的奴婢又增加不少。 在萧元一昏迷的几天中,除了孙嬷嬷贴身照料,单兰旖也因忧心他的伤势,日夜守在床榻边不肯离去半步。 “这都三天了,王爷为何还未醒来?”单兰旖一脸愠怒的指着跪在地上的郎中。 郎中怯生生道:“回三夫人,王爷伤势已大碍,或许这几日便能醒来!” “你每次都用这句话敷衍,信不信本夫人······” “三夫人,王爷需要静养,可否小声些!” 如今单兰旖在豫王府,是典型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她看似无所畏惧,可对孙嬷嬷却还是有几分忌惮。对于孙嬷嬷的指责,单兰旖虽然窝火,却不敢表现出来。 “三夫人,二夫人来了!”燕回进屋道。 单兰旖瞪了郎中一眼,厉声道:“给我好好医治王爷,不然小心你的狗命!” “是,是!”满头大汗的郎中慌忙应下。 孙嬷嬷冷眼瞧单兰旖走出房,从鼻腔中冷哼一声。 “若楠姐姐,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单兰旖热情的迎向君若楠,二人互相行完礼后,一同坐在软塌上。 “若楠姐姐,喝茶!” 君若楠接过茶盏,轻抿一口,赞道:“妹妹处的碧螺春向来是最好的!” “碧螺春是太后赏给我父亲的,自然最好。”单兰旖得意的挑挑眉梢。 君若楠讪讪一笑,“自从王爷被刺,妹妹便接下王府事务,终日劳碌。我这做姐姐的心里甚是不安,就想为妹妹分忧。” 在单兰旖眼中,君若楠就是个憨厚耿直的傻人,从来就是人云亦云。对她所说深信不疑,言听计从。 周千寻虽被囚禁在府中,但王锦晨始终不肯对她定罪, 单兰旖心中着实不满,她早就想置周千寻于死地。 可为了萧元一醒来不迁怒自己,单兰旖断不会亲自动手,她惯用的手段便是“借刀杀人”。 “周千寻刺杀王爷的罪名,虽未定下,但凶徒出自她房中,便已是罪过!”单兰旖见君若楠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心中满意,继续道:“不若,姐姐就待妹妹去训斥她一下!” 她这番话正中君若楠心意,她克制中心中狂喜,肃然道:“教训小商女的活,就交给姐姐吧!” 对于君若楠毫不犹豫的态度,单兰旖略有意外,但多日睡眠不足,已让她无心思多想。只想赶忙打发了君若楠,小息片刻。 “那姐姐就快去吧!” “是!” 从兰苑出来,君若楠不敢停歇,径直去了废苑。 可刚走到门口,便被守卫拦下。 “是三夫人派我来训斥小贱人的!”君若楠淡定的拿出手令,在两个守卫眼前晃了晃。 守卫随即退下,那块令牌确实是单兰旖之物,每次她身边燕回送饭都会出示。 并千叮万嘱,若非见到此令牌,任何人都不得见周千寻。 “二夫人,请进!” 君若楠点了点头,停直脊背,缓缓走进院中。 “咯吱” 那扇破旧房门发出令人不适的响声,一束刺眼的强光照射进房中。 多日待在昏暗光线下的周千寻,本能抬手挡住眉眼,眯起眼睛从指缝中见到一个人影缓缓向自己走来。 “千寻妹妹,你还好吗?” 颤巍巍的房门“吱吱呀呀”惨叫着关上,君若楠眼前一黑,片刻适应后,眨了眨眼才瞧见对面站着的人正是周千寻。 她面色惨白,看不到一丝红润,脸上挂着的笑也像是强行挤出来的。 “若楠姐姐,你怎么进来的?” 听周千寻开口讲话有气无力,君若楠吃了一惊,慌忙问关好房门走来的绿弗。 “四夫人是怎么了?” “咳咳······” 她话音刚落,对面周千寻便是一阵儿咳嗽,急促而剧烈,像是能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绿弗将周千寻扶到床榻上坐下,一边用手顺着她胸口,一边道:“四夫人这几日头痛不止,心悸症犯了两次,今儿又开始咳嗽不止。奴婢都不知要如何是好!” “千寻妹妹,你身体······” “若楠姐姐,我身体还能撑得住。”周千寻虚弱的望向她,眼神急切道:“王爷,王爷如何了?” “王爷已无大碍,只是还在昏迷中!” 周千寻多日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转念间又蹙起眉头,“姐姐冒险来见我,是为何事?” “刺杀王爷之人,已被定于明日午时处斩!” “咳咳······咳咳······” 周千寻又是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咳得喘不过气,憋得面色泛黑,她才将咳嗽止住。 “姐姐,你去趟安华街的‘花容斋’,请安怀年帮忙救出常庆!” 君若楠知道常庆此人的重要性,她忧心周千寻身体,又不得不先去办妥这件大事。 “妹妹,你要保重身体。等王爷醒来,一定会还你清白!” 周千寻笑起,那笑容淡然如菊,却又坚韧如雪中寒梅,“姐姐,你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快去快回!” “妹妹放心,姐姐去了!”君若楠握了握周千寻的手,款款起身,推开房门。 她余光瞧见,院门处两侍卫正将目光投来,立马朝房中高声呵斥几句,这才仰着头走出废苑。 *** 从君若楠处得了消息,安怀年目光深沉的目送她的马车,消失在街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安怀年面色阴沉的回到内堂,幽月从暗处走出。 君若楠带来的消息,他也听了大概,见主子表情凝重,一俯身抱拳道:“公子,我们当如何?” 周千寻身陷囹圄,遇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安怀年竟有些受宠若惊。 况且如今漳州形势,表面看似一派平和,实则却是一触即发。 王锦晨所作所为细思极恐,其心歹毒,为打击萧元一,竟要将整个漳州来陪葬! 想到此,安怀年心中有了决断,于公于私,这个忙他都要帮。 “上次你说查到邢望春的去向?”安怀年向幽月抬了抬眼皮。 幽月颔首,朗声道:“属下已查明他躲在,漳州通判白耀辉早年,在漳州置下的一处房产中。” “很好!”安怀年深邃的眼神,缓缓转向窗外蓝天,“咱们今晚去见一下邢捕头。” 入夜,银月当空,却像是被蒙了一层纱布,散发出朦胧黄光,衬得一方小院幽暗且荒凉。 邢望春仰脖灌下最后一壶酒,面色微醺,眼神异常凝重。 今日,白耀辉应该派人给他和大壮,送粮食与酒肉。 可却迟迟无人上门,邢望春心里不踏实,便派大壮上街打探,还未见他回来。 邢望春不详预感,越发强烈。 “扑通!扑通!” 极轻的声响从院中传来,先是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 邢望春瞬间清醒,他听力向来极佳,很快判断出是有人跳进院中。 这处宅院荒废许久,为掩人耳目,邢望春与大壮并未打开院门上的铁锁,皆是翻墙入院。 大壮虽有功夫,但并不精湛,翻墙入院动静不小。 而刚才落地两声,明显是轻功极好之人。 白耀辉是个文人,他身边也没有功夫极佳之人,那便只有······ 如同过街老鼠一般,藏了三天的邢望春,早就窝了一肚子的火。 老子什么时候受过这般窝囊气! 他两眼冒火,握紧腰间佩刀,就想要冲出去拼个你死我活。 可刚走到门边,不知怎得,周千秀与儿子元宝的笑脸,忽的在脑海中闪现。 邢望春瞬间清醒。 他压下怒火,蹑手蹑脚躲在门侧,在来人推门进屋那刻,将泛着寒光的刀刃抵在那人颈前。 “邢捕头,是我!” “安公子!” 邢望春讶异的望着,一脸温和笑容的安怀年,手中大刀却没有半分要移开的意思。 “你为何知道我在此处?” 邢望春对自己的警惕,安怀年很理解,他笑道:“邢捕头,周姑娘托人请在下帮忙。在下又凑巧知道你的行踪,便冒然前来与你商量。” “五妹妹被囚禁在豫王府,你与她怎能联系?” “是王府二夫人亲自来传得话,说是行刺王爷之人,明日午时将被斩首。周姑娘托我救下她。” “常庆要被处斩?”邢望春面上震惊转瞬而逝,狐疑道:“五妹妹怎会知道这个消息?” 安怀年依然笑道:“好像是衙门一名捕头报的信儿。” 捕头?许是辉子。 邢望春将信将疑,转念又想,他藏身于此,连王锦晨都查不到。安怀年一介商贾,他又是如何得知? 莫非这是一个圈套? “说!你是如何知道我在此处。” 一旁儿幽月见安怀年脖颈被刀刃划出血丝,急眼道:“放开我家公子!” 他刚要向邢望春挥拳,却被安怀年拦下,“幽月不得放肆!” 邢望春的牛铃眼,恶狠狠地瞪向幽月,抵在安怀年脖子上的刀刃依旧没有半点退缩。 “扑通” 这一人从墙头跳下的动静,在寂静黑夜中显得尤其突兀。 “老大,大事不好!” 大壮连滚带爬,压低嗓音嘶吼着跑进房中,一抬头被眼前情形惊得合不上嘴。 “放下刀,不然他就要见阎王!” 一脸懵逼的大壮刚站直身子,就觉腰间像是抵了一把匕首。 形势瞬间急转几下,望着大壮身后目光幽幽的小子,邢望春只得妥协,“小子,我说‘一、二、三’,咱俩同时放人!” “好!”幽月望了一眼安怀年,应道。 “一、二、三!” 邢望春与幽月都没有失言,同时放下佩刀与匕首,将手中人质推向对方。 “老大,辉子说,常庆明日午时当街处斩!”大壮脱口而出。 邢望春听后,愣神片刻,意识到安怀年应是“友”而非“敌”! “安公子,刚才是我冒昧了!”邢望春也不含糊,立马双手抱拳向安怀年道歉。 安怀年更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谦和笑道:“邢捕头,安某并未责怪你。咱们还是尽快商量下如何将常庆救出。” “犯人明日处斩,今晚必然严加防守。咱们想要劫狱,是万不可能的!”邢望春叹气道。 安怀年沉思片刻,冷然道:“既然劫狱已无可能,那咱们就只能劫刑场了!” “劫刑场?”邢望春神色肃然,问道:“安公子,你家境富贵,何必要为我们冒险?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劫刑场可是重罪,你不后悔?” 安怀年垂眸浅笑,“安某应下他人之托,必将全力以赴。无论结果如何,安某绝不后悔!” 想不到安怀年看起来文质彬彬,做起事来倒是个不计后果的狠角色。邢望春不禁生出敬佩之心,笑道:“那咱们就好好谋划一下!” 微弱烛火摇曳,四人脑袋凑到一起,低声窃窃私语。 “漳州城中斩首犯人之地有两处,东菜市口与西菜市口。”邢望春用手指沾了沾杯中酒,在木桌上划出街道平面图,“听辉子所言,常庆应是在西菜市口被处决。此处街道狭窄,暗巷小路四通八达,十分利于咱们逃跑。 到时,我与辉子负责劫囚,安公子负责接应我们。” 安怀年思索片刻,温和一笑,“邢捕头,安某之所以找你商量,并不是贪生怕死。” 他望一眼身旁幽月,又道:“幽月年纪虽小,但一身武艺并不在你之下,由他助你一臂之力,胜算更大。” 听闻此言,邢望春瞧了瞧幽月,又瞅了瞅身旁大壮,瞬间觉得安怀年说得十分在理。 “好,那就帮托小兄弟相助了!”他向幽月抱拳作揖。 幽月面色冷然,亦是抱拳回礼。 一旁儿大壮觉得被嫌弃,委屈道:“老大,咱大壮也是能帮上忙的!” “大壮,你我如同亲兄弟,由你接应,我更觉得心安!” 邢望春说得情深意切,大壮瞬间红了眼眶,拍着胸脯道:“老大,有大壮在,你就去放心救常庆!” 分工完毕,四人又对劫刑场的各环节,做了一番细致推敲。 直到午夜时分,敲更人沿街打更,安怀年才带着幽月离开。 第211章 圈套 偌大的太阳挂在天空,却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的温暖。从家中走出的人,即便是含胸缩脖,也不能抵御寒风灌入衣襟,游走全身的寒凉。 漳州城中已多年未曾有过,犯人当街处斩的事。 所以,今日刚过辰时,西菜市口的刑场周边,就已经被看热闹的民众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头攒动的人群中,男女老少皆有。 “听说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那么小的孩子竟敢刺杀王爷,还真是作孽!” 一位身着布衣的大娘,发出一句感慨,引起周围人一片共鸣。 “你们还真相信一个孩子能刺杀豫王爷?”一个中年男子嘲讽般的笑起。 随即不远处一年轻男子,高深莫测的挑眉,“不过是只可怜的替罪羊!” 他的话犹如导火索,引发人群中的窃窃私语。 “之前不有传闻,说越王府的四夫人与谋臣通奸,才会······” “小声点,不想活了!现在漳州知府就是那位四夫人的表哥,包庇自家人,找一个流民的孩子顶罪,又有何难?” “说得没错!” ······ 没错个屁! 隐匿在人群中的邢望春在心里狠狠骂道。 现在城中流传的所谓“真相”,不过是王锦晨派人散播的谣言,他还真是深谙此道,知道普罗大众更喜欢,也更愿意相信这种低俗的传奇故事。 颠倒黑白,蛊惑人心的本事,是他邢望春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若换在平时,听到有人败坏自家人的名声,邢望春绝对会冲上前教训那人一番。可此时,他不得不先将这口恶气忍下。 邢望春握住刀柄的手,松了松,向人群另一端望去,恰好与面色冷峻的幽月目光相撞。 在二人不动声色的相互点头后,动作一致的压低头上斗笠。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刑场周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早已是比肩接踵。 “让开!” 巳时二刻,官府押送犯人的队伍,拨开人群走进刑场。 两个凶悍兵士打开囚车,一左一右将一个削瘦少年架出来。 寒冬时节,十三岁左右的少年只穿一身血迹斑斑的单衣。凌乱的发髻,触目惊心的血污,已看不清少年本来容貌。 且从少年双腿瘫软,被侍卫强拖着来到刑场中央,众人皆可看出他定是被施了重刑! “那么小的孩子,下手太重!” “折磨成这样,不用砍头也活不过今日!” “······” 围观男女老少皆是感慨少年惨状,更有心软妇人哽咽,垂下头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负责监督斩首官员,宣读常庆罪状,当读到“其犯歹毒,罪大恶极”之时,民众中唏嘘一片。惹得官员大怒,号令守卫兵士举刀示警,才令百姓安静下来。 “将凶犯压上断头台!” 官员一声令下,双手缚在背后的常庆被重重摁在地上。 他低垂着脑袋,虚弱的犹如一片枯叶,寒风袭来就能将其吹得东倒西歪。 眼前的常庆,与邢望春记忆中,那个身体强健的少年相差甚远。 衙门牢房审讯犯人的手段,邢望春最为熟悉,常庆此时状态也在他意料之中。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午时已到,准备行刑!” 官员抬头望了望,阴云遮挡的太阳,确定时间后,将行刑令牌毫不犹豫地丢在地上。 “啪!” 令牌落地的声响,若在平日,早就淹没在菜市口的喧闹中。 可今天,每个人都盯着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的令牌,它落地的声音重重击在每个人心上。 对常庆来说,这是他的催命音。此声之后,他将听不到任何声音。 对围观众人而言,亦不过是一场猎奇事件的开场音。此声之后,人头落地,他们便满足了嗜血的好奇心。 而藏匿在人群中的邢望春与幽月,这一声是信号,他们的行动即将开始。 但这一刻,邢望春却犹豫了,不是因胆怯而是疑惑。 忽的灵光一闪,他犹如被雷电击中,终于搞明白“不对劲”的地方在哪! 按照惯例,重刑犯行刑之时,因身处闹市,必将有重兵把守。 可今日,刑场周围的守卫兵士,足足比以往少了一半之多。 这或许是个圈套! 这个念头在邢望春脑中形成之时,后脊惊出一身冷汗。 他随即转头,想要通知幽月,却为时已晚! 幽月已腾空跃起,向刑场中央冲去! “不好!”邢望春惊呼一声。 若真是圈套,周边必将埋伏重兵。他虽武功高强,但也会寡不敌众。 邢望春惜命,却不贪生怕死,更不会做出为已抛弃盟友之事。 他一咬牙,摘下头上斗笠,双脚使力,一个跃身翻出人群。 邢望春紧紧跟在幽月之后,势必在重兵围剿他们之前,将他带出危险之地。 “幽月,这是圈套!” 眼见常庆就在一臂之遥处,幽月眼中再无其他,自然也听不到身后传来的疾呼。 “快跟我走!” 幽月揽起常庆胳膊,却没想到病恹恹的他竟抬头对自己一笑,那笑容说不出的诡异。 “小心!”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幽月看到“常庆”拔出一把匕首,他瞬间瞳孔睁大。 就在匕首要刺向幽月之时,他的身体被大力向后拽去,一个魁梧的身影挡在他与“常庆”之间。 “啊!” 邢望春痛苦地呲着牙,腰间传来的疼痛席卷全身。 “快走,这是个······圈套!” 幽月被重重向后推了出几米,惊怔片刻,想要去救邢望春,却见他已被假常庆制住。 人群中发出惊呼,反应过来的兵士也都围上前,若再不离开,就只能束手就擒。 幽月蹙眉,深深看了邢望春一眼,冲向街边。 围观众人迅速散开,他击败几个兵士后,顺利跃上房檐逃出包围圈。 “跑了一个!” 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清脆女声,跪在地上的邢望春一脸震惊。他循声望去,假扮常庆,刺了自己一刀的人,竟然是个面庞圆润的小姑娘。 “翠珠姑娘,辛苦了!”监斩官员冲上前点头哈腰。 名唤翠珠的少女,并未理会他,反而对踩在脚下的邢望春道:“你到有些本事,竟看出这是个圈套!可惜,跑了一个。” 第212章 舍我救他 汗珠迅速在邢望春额间凝结,滴落在土中,浸湿一片。 他的头艰难向上扬起,瞪向翠珠的眼神中满是怒火,“常庆在哪?” “这是好问题,哈哈!”翠珠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那个蠢蛋,此时应该与他家人团聚了吧!” 话音刚落,翠珠敛去笑容,居高临下盯着邢望春。挥手间,他便被两名兵士拖拽起来,压向囚车。 幽月一路甩开追兵,来到接引点与大壮等人汇合,一同回到安怀年在城中的一处宅子。 “这怎么会是个圈套?”大壮抓耳挠腮苦想许久,还真是不肯相信,“‘常庆在西菜市口处斩’的消息,是辉子亲口搞碎我的。他与我都是老大的亲信,应该不会有假。” 安怀年盯着手中摇晃的茶盏,眼神深邃悠长,幽幽道:“只有两种可能,一、辉子也被骗了。二、他背叛了你们。” 听到第二种分析,大壮愣了愣,咬着下唇默默坐下。 “公子!”荣月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房中。 安怀年放下茶盏,问,“如何?” “今日午时,那位叫常庆的少年在东菜市口被处斩!” 听闻此言,屋内顿然死寂一片,沉闷的低气压令人喘不过气。 “安公子,”大壮哀嚎一声,跪在安怀年脚下,“事到如今,您可一定要救出我家老大啊!” 见一个魁梧汉抹起眼泪,安怀年边叹气便将他扶起,“从今日情形看,这个圈套就是为邢捕头设下的。官府对他必将是严防紧守,此时并不是救他的好时机。” 他所说,大壮又怎会不明白。 可自己与邢望春的关系,已让他顾及不到太多,“安公子,我家老大与王锦晨向来不对付。老大落入他手中,可真是性命难保了!呜呜······” “我去救他出来!” 见幽月冷着脸,要往门外走,安怀年短暂吃惊后,立刻将他喝住,“幽月,站住!” “哥,听公子的!”荣月也快速用身体挡在房门前,将自己的双胞胎哥哥拦下。 幽月嘴唇紧抿,看向安怀年,“邢捕头是为救我才会被俘,我不能弃他于不顾!” 这是幽月第一次违背自己的命令,安怀年并不怪他,“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此时,我们没有任何胜算,反而是要赔进自己的性命。” “那要怎么办?坐以待毙吗?”大壮激动大喊。 安怀年垂眸沉思,少时抬头,问大壮,“素闻邢捕头的娘子,周大姑娘与王锦晨颇有渊源,可是真的?” 听他如此一问,大壮叹出一口气。 邢望春夫妻与王锦晨的纠葛,他也略有所闻,便将自己所知托盘而出。 听完后,安怀年也大概有了主意,嘱咐大壮与幽月稍安勿躁,与荣月起身前往周家。 马车行至到周家不远处停下,安怀年撩起车帘观望,发现周家大门处正有两名兵士把守。 他放下帘布,暗暗思索片刻,又对荣月耳语一番,后者便跳下马车。 随后,安怀年便命令车夫,驾车离开。 “你是什么人?”一兵士厉声止住要往院门里进的荣月。 荣月故作一脸迷茫,诺诺道:“这······这里不是周家?我是花容斋的伙计,有事找他们!”后面一句,他故意提高音量喊道。 “这里就是周家,有何事?”恰在院门口的周千若打开门。 她与荣月见过几面,自是相识,短暂诧异后便恢复常态。 “你家铺子的门锁似乎被人破坏,你们快去看看丢东西没!”荣月皱眉道。 周千若一听,朝门外啐了一口吐沫,骂起来,“最近真是沾了晦气,衙门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该守的们不守。好好的贼不抓,偏要守在别人家门口当门神!” 今儿一早,不知何故,平日暗戳戳被监视的周家门前,突然明目张胆的站了两个凶神恶煞的兵士,对每一个进出周家的人都严加拷问。 周千若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趁次机会正好,狠狠骂上几句。 两兵士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并不搭话,倒让周千若套了个没趣。 “你们······” “姐姐,姐姐!” 荣月拦住想要争辩的周千若,急急道:“现在要紧的是去铺子,可不能耽搁!” 周千若见他神色有异,愣了愣,朝院内喊道:“大姐姐,店铺的锁被人砸了,咱俩一起去瞧瞧!” “唉,来了!” 周千秀闻言走出,见是荣月来请,也是微怔。 “大姐姐,走吧!” “好。” 姐妹二人随荣月往安华街去,一路不敢多做交流,因一名兵士正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 “锁还真是被砸了!”周家姐妹惊诧地对视一眼。 荣月余光瞟向不远处兵士,“两位姐姐,快进去看看丢东西没。” “好!” 他三人刚一进屋,荣月就反手将店门关上,朝两姐妹使使眼色,示意她们去往二楼。 姐妹俩顺他目光望去,竟见到一身白衣的安怀年,正微笑地站在楼梯之上。 周家铺子的二楼几扇窗户紧紧关闭,环境相对隐蔽,不怕有人窃听。 当周千秀听说,邢望春因劫囚被捕,随即两脚无力瘫倒在周千若怀中。 “夫人,现在能就邢捕头的就只有您了!”安怀年认真道。 周千秀挣扎着站直身体,轻声抽泣,“望春若真在王锦晨手中,即便舍了我自己,也要将他救出。” “大姐姐,锦晨哥哥就算看在母亲的面上,也不会对大姐夫怎样的!”周千若安慰道。 周千秀冷然一笑,“四妹妹,王锦晨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他了!” 周千若只觉这话耳熟,似乎周千寻也曾说过,等她再回神之时,只见周千秀已经走到楼梯口处。 “大姐姐,你这是要去哪?” 周千秀停下脚步,抓住扶梯的手倏然收紧,凄然笑道:“去见咱们的锦晨哥哥!” 楼下荣月见周千秀缓缓下楼,原本秀丽的面庞惨白一片,两眼失神的推开房门。 蹲坐在街边石牙子上的兵士,见周千秀径直向自己走来,略有吃惊慌忙站起。 “带我去见王锦晨!” 第213章 被抛弃的尸体 王锦晨见到周千秀时,脸上堆满微笑,愉悦且笃定。 “秀儿来得正是时候,我刚命人从味美斋买回,你最爱吃的糯米糕。” 被他迎进房中坐下的周千秀,面色惨白,颓然而无力,“锦晨哥哥还记得我的喜好,难得!” 听她称呼自己为“锦晨哥哥”,王锦晨顿然喜出望外,甚至有些许受宠若惊。 他目光深情地望向,面前垂首的女子,轻语温言道:“这么多年,我或许会忘记很多事情。但唯有你的一切,我是记忆犹新。” “你的意思是,对我念念不忘?” 周千秀蓦然抬首,一双如水眸子紧紧锁住王锦晨,像是想要将他看穿。 那一汪水眸晶莹剔透,如影随形,像潺潺溪流流淌在王锦晨心田。 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不由动情道:“何止念念不忘,我宁愿为你粉身碎骨!” “不用粉身碎骨,把邢望春放出来便可!” 冷冷的语调,好似一盆冰凉的水,将王锦晨从上到下淋了个透心凉。 心中爱火霎时被浇灭,他一往情深的神情转瞬而逝,露出惯见的假笑,故作为难道:“秀儿,这回是邢望春自己要作死,竟敢去劫囚。你可知那死囚犯了什么罪?” “那死囚何种罪过,还不是你的一句话?” 周千秀眼神中透出的冷漠与仇恨,像是一把钢刀狠狠扎在王锦晨心上,他掩下心中痛苦,讪讪一笑,“他想救刺杀豫王爷的死囚,我作为漳州知府,难道不该抓他?” 周千秀性格温和有礼,待人接物向来使人如沐春风,再难缠的人也都笑脸相迎。 可如今面对伪善的王锦晨,她真的失了耐心,一分一秒都不想再与他废话。 “说吧,你要如何才能放了邢望春?” 王锦晨怔住,深深望了周千秀许久,唇畔扬起的笑中带着自嘲。 他转身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张纸,递给她。 这是一张衙门已经签字画押的和离书,合理双方赫然写着,邢望春与周千秀的名字。 “你要我与邢望春和离?”周千秀的语调异常平静。 对于她的反应,王锦晨略有诧异,但那双秀眸中却透出说不出的幽怨。 他心虚的将目光别开,故作轻松道,“只要你同意和离,我立马将邢望春从牢中放出。” “若我签下,你没有遵守承诺呢?” 周千秀话语中的不信任,再一次刺痛王锦晨的心,自己在她心中竟不堪到这种地步? “放心,我王锦晨说到做到。但和离之后,你必须要嫁与我为妻!” 周千秀冷笑,“王锦晨记住你说得话!你也听好了,若邢望春有何不测,我周千秀绝不会独活!” 她的话令王锦晨止不住的失落,他费尽心思想要求娶她,如今看来就像一场欺男霸女的交易。 “秀儿,你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王锦晨还试图唤醒,他与周千秀以往美好记忆,“就像以前,我向你承诺的。” 可对周千秀来说,王锦晨与她已成为过去式,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只会让她突生厌恶。 “明日,我要在家中见到邢望春!”周千秀强忍住撕心裂肺的悲伤,在和离书上按下自己的手印。 王锦晨接过和离书,如获珍宝,满心欢喜的看了一遍又一遍那鲜红手印,仿佛那是身穿嫁衣的周千秀。 “王锦晨!” 周千秀站在房门前,回头瞧见王锦晨欣喜若狂的笑脸,哀伤涌上心间。 “秀儿,还有什么要求?” “你痛恨邢望春,无非是因为他当年拆散了我们。”周千秀原本清澈的眼眸溢满泪水,显得浑浊不堪,她仰起头,艰难说出一句,“你如今所作所为,与当年的他又有何异?” 她的音量不高,甚至柔软无力,却让听者感受到一股悲伤的愤慨,以及深深地失望。 等王锦晨回神后,房间里已不见周千秀的身影,只是在空气中还残留着她独有的气息。 他深深地吸了吸鼻子,阖上双眼,在心中道:秀儿,无论你如何想,你今生必将成为我的妻! *** 一位身穿麻衣的苍老男子,赶着一匹拉着平板车的瘦马,行走在喧闹街市。 街上行人纷纷避让,且指指点点,苍老男子并不在意,只是不时看看盖在平板车上的草席有没有被风吹开。 因为那下面盖着一具头首分离的尸体。 流民营的主事官员,远远看见义庄送尸人,对身边一官员轻声道:“事情都办妥了?” “大人放心,都已传达到了!” 主事官员捋着胡须,点头道:“将人都集中起来,让他们为自己的同伴哭哭丧!” “是!” 营中兵士接到命令,瞬间散开,手握长矛大刀,凶神恶煞的吆喝着,逐个将帐篷中的流民赶到营中一片空地上。 “都站好了!听大人训话!”一兵士对围在四周的流民高声叫喊。 男女老少的流民,每个人脸上大多都是迷茫,不明白将他们聚集起来所谓何事。 当义庄的马车被赶到空地中央,一脸凶相的兵士揭开草席,一具头首分家浑身黑紫的尸体呈现在众人眼前。 “啊!”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惊呼声,每个人都被极度的恐惧所笼罩。 “你们可认识他?”主事官员极度傲慢地开口,在他眼中,这些人犹如蝼蚁。 人群中有几个胆大的汉子,缓缓走近尸体,疾呼道:“这不是常家的大儿子,常庆吗?” 此话一出,引起一片骚乱,显然在流民中有不少人认识常庆一家。 “他怎么会被砍头?” 听到这个疑问,主事官员露出一个微笑,“他是刺杀豫王爷的刺客,自然要被绳之於法。” 刺杀王爷? 这该是多大的罪名! 霎时间,人群中鸦雀无声。 主事官员满意的起身,这些个人稍稍一吓便都被唬住,果然都是群没见识的低贱之人。 “老老实实的待在营中,听从安排,方可有命能活!” 常庆的尸体,便是对流民中不安分之人的警告! 流民们再次被兵士们赶回帐篷,常庆的尸体被孤零零抛在空地上,就连为他盖上草席的人都没有。 第214章 一夜之间 幽暗夜色笼罩住整个漳州城,城中其它地方尚且有星点光亮,而城西流民营的所在地却是漆黑一片。 午夜时分,按例巡查营地的兵士钻出营房,睡眼惺忪又喝了酒,走起路来都东摇西摆。 “大半夜巡查个屁,哪个死鬼不睡觉?” 兵士不满的嘟囔,殊不知在黑夜的掩护下,那一群双眸泛着困兽之光的“死鬼”,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 豫王府 靠近床榻边的烛台上,一根蜡烛即将燃尽,只余烛心儿还与火光纠缠时,被人倏然吹灭。 孙嬷嬷清理好烛台,将一根新蜡烛点燃,放上烛台。 霎时间,整间房如获新生,明亮而又温暖。 烛火之旺盛,哪怕一声沉重叹息吹过,也不过只让它左右摇摆两下,有安安稳稳地向上燃烧。 孙嬷嬷微微愣神,将视线转向床榻上昏迷的萧元一后,眉间愁云围绕。 他何时能醒来? 孙嬷嬷缓缓坐在床榻边,端详着双眼紧闭的男子,眼神中流露出不常见的怜惜。 他们母子二人容貌相似,就连睡觉时的眉眼都一摸一样。还有那张微微嘟起的薄唇,皆是透着孩童的可爱。 恍惚间,孙嬷嬷仿若看见,多年未见的谢太贵妃。 难道,他也要重蹈自己母亲的老路? “嗯······” 一声低沉的呻吟,顿时打破孙嬷嬷的忧思,她瞪大眼睛,紧抿双唇,缓缓将头靠近萧元一。 刚才是他发出的声音? “咳咳······咳咳······” 不算轻微的咳嗽声,惊得孙嬷嬷瞬间坐直身子,一脸欣喜地摇晃着萧元一。 “王爷,醒醒!” 就如做了一场绵长又沉闷的梦,萧元一醒来后,眼神中都泛着迷惘的光芒。 “孙嬷嬷,本王这是怎么了?” 许是昏迷太久的缘故,连萧元一都被自己的嗓音吓住,嘶哑且虚弱就像死而复生一般。 喜悦的泪水,被孙嬷嬷锁在眼眶中,声音却控制不住颤抖,“王爷,您被人刺伤了,您还记得吗?” 这句话瞬间拨开吗,萧元一记忆的迷雾。 愤怒哭泣的常庆、没入自己身体的匕首、还有昏迷前周千寻焦急的呼唤,都一一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常庆现在何处?”萧元一激动地攥住孙嬷嬷的手臂,眼神急切且期待。 孙嬷嬷抿了抿嘴唇,思量着如实相告的后果。 “孙嬷嬷,你快说啊!”她的欲言又止,令萧元一大感不妙,“常庆还在府中吗?寻儿有没有按照本王所言,保住他的命?” “王爷,”孙嬷嬷垂下头,叹出一口气,“四夫人遵从您的命令,与容玄和林管家拼命要保下那孩子性命。只不过······” 她摇了摇头,望向萧元一,将他昏迷后所发生的一切如实相告。 “寻儿,她现在如何?”萧元一挣扎着坐起。 孙嬷嬷边帮他坐正身子,边道:“四夫人现在被关在废苑中,听说身体状况不太好。” 听闻此言,萧元一一把掀开锦被,恨不得立马将周千寻从废园中接回。 “王爷,你千万不要冲动!”孙嬷嬷将他拦下,蹙眉道:“四夫人虽身体抱恙,有绿弗照料,听说大夫人与二夫人也时常关照,送些食物与药品,一时不会有大碍。 自您昏迷后,三夫人掌管府中事务,王府之中皆是她的亲信。您现在身体虚弱,冒然冲出去救人,终会寡不敌众。三夫人本就嫉恨四夫人,难保不会对她不利!” “她敢!”萧元一动了怒,腹部伤口被触痛,他不禁蹙眉,从牙缝中挤出一声呻吟,“啊······” “王爷,你千万不能着急,一切要从长计议。” 孙嬷嬷焦急查看萧元一伤口,见没有渗血,悬着的心倏然放下。 腰腹部传来的痛感,让萧元一的逐渐冷静,沉默许久后,他眼神锐利的望向孙嬷嬷,“你被软禁在我身边,又是如何知道这么多近况?” “消息是二夫人来探望时,偷偷告诉老奴的。”孙嬷嬷将一杯茶水递给萧元一,压低音量又道:“在您醒来前,容玄刚刚离开。” “他被放出来了?” “容玄中了内伤,这几日一直在疗伤。如今没有了大碍,又有什么地方能关住他呢?”孙嬷嬷笑起。 萧元一听后,也是垂眸浅笑,面上又恢复往昔的冷峻与卓然,“他既已痊愈,就好好替本王干活吧!” *** 清晨微光,透过未关严的窗棂缝,在房间中洒下几道光束。 自萧元一昏迷,连着几天晚上,单兰旖都坚持守在他榻边。就是想要萧元一醒来那刻,第一眼看见的人是自己。 昨晚她实在扛不住了,刚吃过晚饭两张眼皮就像黏在一起,怎么都睁不开。 在燕回的劝说下,单兰旖回房休息,沉沉的睡上一觉,再睁眼已是早晨。 她有些懊恼没有坚持,一股脑要把气儿撒在燕回身上,冲着房门外高喊:“燕回,这个贱蹄子!都什么时候了,也不来伺候本夫人洗漱!” 若是平日,单兰旖叫骂声一落,燕回就会屁滚尿流的跑进房。 可今日,有点不同寻常,房门外寂静的可怕,就连房檐上麻雀的喳喳声都消失不见。 单兰旖呆坐在床沿边,回神后穿鞋下床,快步走到房门前。 当她的手要触碰到门板那刻,倏然顿住,眉间露出狐疑的神色,可最终还是将房门推开。 “三夫人,请留在房中,不要出来!”两名脸生的侍卫堵在房门外。 单兰旖蹙眉,厉声嚷道:“你们是谁的人,竟敢拦本夫人?” “三夫人,是王爷下达的命令!”门口侍卫皆是面无表情,看向单兰旖的眼神更是漠然的可怕。 单兰旖听说萧元一醒来,面色欣喜,立马要往房外去,“让开,本夫人要去见王爷!” “王爷的命令是让三夫人在房中禁足。”侍卫没有让步的意思,而是又将之前的话重复一遍。 单兰旖呆愣住,有点想不明白,昨个豫王府的人都还唯她是从,怎么一夜醒来就变了天? 她心中隐隐不安,但往日在王府蛮横惯了,又仗着有太后撑腰,依然不依不饶,“你们俩算什么东西,就能代表王爷?我侍女燕回呢,让她来见本夫人。” “不好意思,”两名侍卫相视一笑,齐齐闪开身子,站在房门两侧,其中一人道:“她恐怕再不能伺候您了!” 他阴阳怪气的腔调,令单兰旖十分不悦,刚想发火,不经意瞧见院中景象,顿然全身僵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她房外的廊下,竟整整齐齐摆放着不下十具尸体,而燕回也在其中! “他们······他们······”单兰旖吓得退后几步,捂住口鼻,不可置信的瞪圆双眼。 成为可怖尸体的那几人,皆是单兰旖在王府中亲信,是他们帮她控制府中各人,甚至于萧元一。 “三夫人,您在府中的亲信皆已被容公子绞杀。之所以留您一条性命,只不过是想等王爷亲自处理!”一侍卫冷冷瞥了单兰旖一眼,又道:“您还是老实待在房中吧!” 说完,未等单兰旖再做反应,两侍卫将房门“嘭”一声关上,将清晨阳光毫不留情阻隔在房外。 “啊,呜呜······” 陷入阴暗的房间中,瞬间传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妙苑 周千寻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藕色金线的窗幔飘然可垂下。 她唇角勾起一抹自嘲,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又将双眸阖上。 “千寻妹妹,您醒了吗?” 听到这声柔柔的呼唤,周千寻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奇怪的蹙起眉毛。 这不是柳佳蓁的声音? 她也被关进废苑了? 不对! 周千寻倏然睁眼,恰看到一双如弯月的眼眸,正笑意盈盈的盯着自己。 这不是柳佳蓁又能是谁? “佳蓁姐姐,你怎么······”周千寻话没问出口,不由顿住。 她环顾四周,愣了愣,这儿不是废苑而是自己在妙苑的房间。 “我被放出来了?”周千寻一脸迷茫的望向柳佳蓁。 可还未等到她的回答,就又有一个爽朗的笑声响起,“千寻妹妹,你还真是病糊涂了,都忘了今儿天不亮时,是王爷亲自把你接出废苑的!” 这个声音是君若楠。 “若楠,千寻妹妹是半昏半醒时,被王爷带出来的。一时没记起,也是应当。”柳佳蓁温柔笑道:“千寻妹妹,昨夜王爷醒来后,便命容公子处理了单兰旖所有亲信,并将她囚禁在兰苑中。” 君若楠满脸兴奋,叫道:“昨晚还真是大快人心!” “王爷刀伤已无大碍?”比起单兰旖,周千寻更关心的人是萧元一。 柳佳蓁,“妹妹放心,王爷适才还在这里。刚被林管家叫走,似是要去衙门处理公务。” “是要带常庆回来?” 见周千寻一脸欣喜,柳佳蓁微微怔住,不知该如何开口,告知她那孩子的死讯。 “妹妹······” 君若楠倒未想太多,不假思索道:“那孩子昨日正午已被处斩!” “什么?” 周千寻惊呼一声,上半身因震惊而僵住,双唇止不住颤抖,眼泪顺势滑过面庞。 第215章 你跟我走! 深深地无力感,又一次全面向周千寻袭来。 她想起了陈如如,那个圆脸爱笑的胖姑娘,执着于情爱,甘愿成为他人阴谋的棋子。 周千寻双手握拳,将丝滑锦被一点一点攥紧手心。 耿直害羞的常庆,只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因悲愤于亲人亡故,被卑劣之人利用,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为达到自己的目的,竟将别人的性命视为草芥,这样的人还能称之为“人”? 她终究高估了自己。 陈如如也好,常庆也罢,她一个都保护不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命丧黄泉! “千寻,常庆之死,并不是你的错。” 听闻常庆死讯,周千寻一直默默垂泪,柳佳蓁担忧她心生愧疚,劝解道。 “是呀!这一切都是单兰旖想要给你身上波脏水,那王锦晨也是可恶,竟然助纣为虐!亏他还是你表哥。” 自单兰旖囚禁周千寻,在豫王府一手遮天后,君若楠对她的厌恶到达极点。 女人因嫉生恨,将情敌置于死地,单兰旖是这场阴谋的主谋,似乎不可厚非。 可周千寻越想越觉得,事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简单。 她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场阴谋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在等着自己。 漳州衙门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萧元一坐在大案后,含着怒气的视线,在俯首跪地的一众官员的后脑勺上扫来扫去,最后将定格在王锦晨身上。 “王大人,私自斩首常庆,你作何解释?” 听到这声质问,王锦晨直起身子,从容回话,“王爷,他是刺杀您的凶徒,处于斩首之邢,并没有违规。” “呵!”萧元一从鼻腔中哼出一声,冷冷道:“你就那么着急,不能等本王定夺吗?” “王爷,凶徒当场认罪,证据确凿。您被刺伤昏迷后,城中谣言四起,民心不稳。下官与众官员商议后,认为今早让凶徒伏法,才是上上之举。” 王锦晨侃侃而谈,有理有据,顺便还把在场的一众官员也都拉紧自己的阵营。 “你,啊······” 萧元一动了怒气,腰腹部伤口处传来剧痛,他挺直的脊背倏然弓起,垂头痛苦呻吟一声。 “王爷?”身旁容玄担忧的望着他。 王锦晨故作关切道:“王爷伤口未愈,还是回府休息吧!” “王锦晨,本王再问你!”萧元一右手搭在大案之上,抬眼间的犀利眼神直射王锦晨,“你为何要将常庆尸首,送往流民营?” 王锦晨不以为然,“王爷一向厚待流民,就算他是凶犯,也要让他与亲朋好友告别一下。” “你是要故意激起民愤?”萧元一右手紧紧握拳,怒瞪着对面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王锦晨冷笑,“王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王锦晨,你大胆!”容玄怒斥。 跪在地上的官员,听出双方已生出浓郁的火药味,更是不敢插言一句。 “报!” 正当气氛剑拔弩张之时,一兵士大喊着跑进堂内。 “何事?”萧元一问。 兵士单腿跪下,双手抱拳,道:“流民营流民作乱,营中官员守卫已被他们绞杀。” “什么?” 在场官员均是满脸迷茫,他们皆没想到,小小流民竟敢犯上作乱。 但转瞬间,众官员脸上又满是不屑。 “王爷无需担忧。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翻不起大风浪。”一位上了年纪官员,捋着花白胡须,轻描淡写道:“城中守卫三百人,不出一个时辰即可镇压!” 萧元一叹出一口气,“守卫营长官何在?” “末将在!” “给你一个时辰能否解决?” “能!” “去吧!” “末将领命!” 守卫营长官信心满满,颇有气势的作揖行礼,大步流星走出大门。 *** 阴冷潮湿的牢房中,丝丝寒风从墙缝中钻入,发出“呜呜”的惨叫声,卷起的尘土中夹杂着腐臭难闻的气息,飘荡在半空中。 邢望春躺在一顿稻草之上,缓缓睁开眼,啐了一口吐沫。 真他妈难闻! 可他骂完,突然意识到这股子味儿,竟是从自己身上传出的。 邢望春讪讪一笑,低头望去,发现腰腹部缠着一圈绷带,显然受伤之处已被人包扎。 他有点诧异。 依照王锦晨的阴狠,不是应该将他这个眼中钉,投入牢房后自生自灭吗? “别琢磨了,你的伤口是我包扎的!” 邢望春循声望去,下一刻便愣住,说话之人正是将他刺伤的圆脸小姑娘。 他顿然没好气道:“老子不用你假慈悲!” “呵呵!”少女垂下眼帘,发出清脆的笑声,但在邢望春听来极为刺耳。 他一脸不屑,“王锦晨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圆脸姑娘将一纸文书丢进牢房,戏谑道:“他似乎在打你娘子的主意。” 听完这句话,邢望春脸色泛黑,就好似被牢房中的黑暗吞噬一般。 拾起地上那张纸,与他料想的差不多,是一张和离书。 只不过这张和离书上,有周千秀的手印也有邢望春自己的。 “我记得,我没有按过手印吧!”邢望春的牛铃眼瞪得溜圆,一度认为这是张假冒的文书。 圆脸姑娘嗤笑一声,“别看了,你昏迷时,王锦晨就命人扶住你的手,按上了手印。” “他可真是卑鄙小人!” 见他气得要将和离书撕碎,圆脸姑娘又是嗤笑一声,“呵,这只是备份罢了。你们的和离书早就在官府备案了。” 邢望春双肩一抖,厚实的脊背颓然弯下,缩成一团,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丧气。 “你是······”邢望春嗓子干涩的说不下去,还一会儿才又道:“王锦晨派了杀我的?” “他派我?”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圆脸姑娘笑得直不起腰。 她的笑,令邢望春不爽,“笑什么?要杀要剐痛快点!” “你这个人很有趣!”圆脸姑娘双手抱胸,靠在牢房前,笑道:“你跟我走吧,保你性命无忧。” 邢望春微怔,拧着眉上下左右打量少女。 他向来自诩阅人无数,今日却像是被鬼蒙了眼,完全看不懂眼前这小姑娘的套路。 见邢望春沉默不语,眼神中毫不掩饰的警惕与不信任,圆脸姑娘冷哼道:“怎么,你还指望和你娘子再续前缘?” 再续前缘? 邢望春黯然的牛铃眼泛起了光彩。 圆脸姑娘翻了个白眼,嘲讽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各自飞。说的不就是你家娘子吗?” “胡说!”邢望春气急败坏,忍痛站起身,咬牙道:“我家娘子不是这种人!” “不是这种人,这和离书是怎么回事?” “她一定是被逼的!” “被逼的?” 圆脸姑娘转眼瞧见邢望春,正一脸仇视的望着自己,眼珠子轱辘一转,换了说辞。 “就算她是为保住你性命,被迫签下和离书。王锦晨也绝不会让你俩再做回夫妻。” 她的话没错! 邢望春长叹一口气,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王锦晨,又怎会轻易放过自己。 现在有劫囚的罪名在身,若王锦晨想再置他于死地,怕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目前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 “你到底是何人?” 圆脸姑娘挑眉一笑,“我用过的名字很多,不久之前还叫‘翠珠’。是个独来独往的刺客,只要给钱什么都做!” 邢望春听说过“刺客”,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被某些世族大家买来,教习各种杀人本领,只备不时之需。 他们这种人真正的命如草芥,只不过是权贵之人手中阴险的武器,出生与死亡都像是一粒尘埃,无人知晓。 可脱离世族的独行刺客,邢望春还是第一次听说。 “你想好了吗?要不要和我走。” “你为何要救我?” 这个问题倒把圆脸姑娘问住了。 她认真想了片刻,突然噗嗤一笑,道:“因为你很有趣!” 这是什么鬼理由! 见邢望春只是皱眉看着自己,圆脸姑娘失了耐心,嚷嚷,“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你可就要见阎王了!” “好,我跟你走!” 圆脸姑娘确实有些本领,从牢房出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倒几个守卫,并让对方未发一声。 她轻功也十分了得,翻越围墙,双手轻轻一托就把身形魁梧的邢望春送上墙头。 在巷道中,二人左右观察,顺着衙门口相反方向而去。 而就在此时,一辆青帷马车停在衙门前,车帘撩起,一脸倦容的周千秀走下马车。 昨日从王锦晨处离开后,周千秀以泪洗面,彻夜难眠。她在家中坐立不安,生怕王锦晨会不守承诺。 左思右想后,决定亲自将邢望春接回家中。 “秀儿,你怎么一早就来了?” 见她面色惨白,王锦晨心生怜悯,抬手想去搀扶, 周千秀凝眉,身子一闪,眉宇间皆是厌恶。 王锦晨的手僵在半空,阴沉的神色在脸上一扫而过,再看时又是一张温和笑脸。 “你是不放心我?怕我······杀了邢望春?” 他虽在笑,可眼神中的阴鸷,让周千秀心跳加速。 “我与他夫妻一场,如今和离,总要当面说清楚。”她小心翼翼道。 王锦晨笑起,看似善解人意道:“说清楚的好,最好让他完全死心!” 第216章 调兵镇压 王锦晨带着周千秀行至牢房处,大门外竟无人把守,着实有些奇怪。 “人都去哪了?” 直到他们走进牢房,在狱卒休息之地,也未见一个人影。 王锦晨流露出诧异神色,周千秀心生不安,忙追问,“望春何在?” “在最里面那间!” 越往里走,过道越发狭窄,光线也越发昏暗。王锦晨小心护着周千秀,也仔细查看牢房中的犯人,似乎也没异样。 “人在哪?” 行至尽头,最后一间牢房,牢门大开。除了鬼嚎般的风声,再无其他。 “望春在哪?”周千秀眉头紧蹙,又问一句。 人呢? 费尽心思将邢望春定罪,只待在周千秀面前做个好人。等邢望春一离开周家,便让他从这世上消失! 眼见就要大仇得报,却让邢望春逃走了!? 王锦晨怎能不气急败坏? 他怒火在胸中翻腾,温文尔雅的面庞燃起火来,格外可怖,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要被点燃! “啪”地一下,牢房门被王锦晨大力的甩上。 周千秀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后退几步。 而最让她害怕的是,王锦晨因愤怒扭曲的面庞,就像一只露出獠牙的野兽,让人心生恐惧。 “大人!”王锦晨的贴身侍卫高喊着冲进牢饭。 王锦晨的怒火顿然爆发,呲着牙吼道:“邢望春人呢?越狱了吗?” “这······”贴身侍卫也是第一次见他发如此的火,一时惊愣,片刻后转神后,忙回道:“牢房外假山处,有三具尸首,皆是今早当班的狱卒。现场还有打斗的痕迹,似乎是有人救走了邢望春!” “真是一群饭桶!”王锦晨再也顾不上虚假的温文尔雅,愤愤骂道,“有没有查出是谁将他就走?” 侍卫刚想开口,瞧了瞧一旁儿的周千秀,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王锦晨并不避讳周千秀。 侍卫,“是那名‘刺客’。” “是她?”王锦晨脸色突变,垂首咛喃。 他们口中的“刺客”,周千秀听出是王锦晨的人,看来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人会将邢望春救出。 “刺客”救出邢望春的目的何在,周千秀并不知晓,但只要他不在王锦晨手中,她悬着的心便也稍稍放下。 “王大人!”突然间,又有一名兵士跑到王锦晨面前,神色慌张道:“王爷请您速回议事厅!” “何事?”王锦晨不耐烦道。 “守卫营······未能平息流民作乱,且损伤大半!” 这个消息,就连普通民众周千秀都大惊失色,而作为漳州知府的王锦晨却显得异常平淡。 说好听的是镇定,说不好听的就是漠不关心! 察觉到周千秀诧异神色,王锦晨对她温和一笑,“秀儿,我派侍卫送你回家。记住,一定要大门紧闭,我会派人保护你们的!” 周千秀神情冷淡的瞥他一眼,随即向牢房外走。侍卫得了王锦晨指令,连忙紧跟其后。 议事厅内乱做一团,众官员吵闹异常,就像是菜市场的泼妇骂街。 “为今之计,因与流民和谈!”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怎配与朝廷谈判!” “哼,正是这群乌合之众,把守卫营的几百兵士打得屁滚尿流!” “你这是在涨他人气势,莫非是贪生怕死!” “你这是污蔑!我只是再说实情!” “胆小如鼠!” “你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胆小如鼠,胆小······” “看我不打你!” ······· 说话间,两名意见不合的官员,便扭打在一团。 “够了!” 许久不发一言的萧元一拍案而起,顿时把在场官员吓得心头一颤。 打架的两位停了手,也不敢再造次。 议事厅内,瞬间静的连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萧元一颓然的滑坐在太师椅中,无奈道:“城中是有多少兵力?” “漳州主城向来只有守卫营的一百兵士驻扎,如今折损大半,也不过几十人而已。”一官员道。 容玄狐疑道:“恕在下愚昧,流民营中虽有近百人,但都是平民百姓,为何训练有素的兵士反败其手?” 这是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 众官员吵吵闹闹一直在刻意回避,或许他们也都搞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情况。 “王爷!” 厅门外传来一声急迫呼唤,众人循声望去,竟是被软禁在居所的白耀辉。 “白大人,还未洗清劫囚的嫌疑,怎么跑到衙门来了?”一素来与王锦晨交好的官员立刻发难。 很快有人附和,“是啊,他可是嫌犯。” “是本王放他出来的!” 萧元一眼底泛起寒凉,刀剑似的眼神扫视一圈,适才不满的官员顿然垂首休声。 “白大人,外面情形如何?” 白耀辉一拱手道:“不同寻常!” “何意?” “守卫营之所以落败,是因为他们低估了对手。刚一到城西就中了埋伏,被流民用燃着的板车困住,熏起的烟雾中混杂着迷药,迷迷瞪瞪的就丢了性命。” 听完他的话,议事厅内一片哗然。 若不是白耀辉带来消息,官员们根本想不到,愚昧无知的流民竟能如此出奇制胜。 “你说得可是真的?”有人不相信。 白耀辉翻了翻眼皮,“本人亲眼所见!” “这般规划,这般计策,这般组织!”萧元一边低语边用手敲了敲案面,冷笑一声,“本王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般的流民作乱。似乎一直有高人,再给他们指点迷津。” 厅内又是一阵儿沉默。 “各位平时不都足智多谋?如今,倒是有什么高见?”萧元一盯着众官员道。 “不如坐下来和谈!”适才打架的一人,又跳出来,“他们无非就是想讨点银子,给他们就是!” “是啊,给他们些粮食。” “是!”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偏向于和谈。 萧元一轻叹一口气,指着最先提出这一建议的官员,道:“那就由你去促成此事!” 官员一愣儿,脸色有些发白,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下官遵命!” 官员讪讪离去,与刚要进门的王锦晨擦肩而过。 “王大人这是去哪了?姗姗来迟!” 听出萧元一话语中的不悦,王锦晨颔首作揖,“下官适才巡查牢房,发现劫囚重犯邢望春越狱了。” “他不是被你严加看管?怎么逃出去的。” “下官怀疑,他与流民作乱有关!” 还真是各种瞎话信手拈来。 萧元一不知道邢望春是被谁就走,但他铤而走险去劫刑场的原因,萧元一再清楚不过。 王锦晨还真是阴狠毒辣! 容玄更加忍耐不住,不屑道:“王大人,人跑了就跑了。不要再乱扣罪名!” “容公子,你······”王锦晨开口争辩。 “好了!” 萧元一眉宇间流露出不耐烦地神色,“王大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镇压流民,邢望春的事稍后再议!” “是,王爷!”王锦晨讪讪的退到一旁儿。 白耀辉剜他一眼,将目光转向萧元一,“王爷,下官认为和谈不一定能成。” “白大人,太早盖棺定论了!”他话音刚落,立马有人反驳。 白耀辉撇撇嘴,“我只说不一定能成,没说一定不成。再说,做两手准备又有何错?” “两手准备?现在城中兵力稀缺,流民叛乱声势浩大,如何准备?”有官员嘲讽。 “白大人所说,下官觉得可行!”王锦晨双手抄于身前淡然道。 厅内众人微怔,萧元一也是深感意外。 往日讨论政务,王锦晨与白耀辉向来是唱反调,今儿怎么一反常态? 萧元一饶有兴趣的望着他,“王大人的意思是?” “王爷,下官也觉得和谈不会成功。”王锦晨看了看周围官员,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流民本就有占山为王的流匪,他们可不是一点银子就能打发的人。一旦狮子大开口,咱们是满足不了的。 有关流民的安置,从一开始就太过温和。他们皆是市井小人,给点颜色就像开染坊的货色,就应该用武力镇压!” 他将流离失所的百姓,比喻的如此不堪,让萧元一听起来极为刺耳。 “王大人,下官只问一句,兵从何来?”白耀辉问。 王锦晨笑道:“范县与漳州主城,只不过一天的星辰,急行军的话,半天即可达到。“ “你要调范县大营的兵力?”白耀辉不可思议的盯着他,“若是翰跶铁骑来犯,又当如何?” 王锦晨不以为然,“上次一战,翰跶铁骑损失惨重,被其他部落打得晕头转向。哪有兵力来讨伐我们?” “话虽如此,但万一翰跶再集结兵力呢?”白耀辉还是担忧。 王锦晨冷笑,“白大人,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 “报!” 二人正在争执之时,一传令兵士在厅门外高喊,“流民不愿和谈,已将和谈官员头颅割下,高挂在西城门之上。” “岂有此理,实在是太猖狂!” “对啊,简直是在向朝廷宣战!” “若是不武力镇压,朝廷颜面何在,王爷颜面何在!” 同僚被杀,霎时将文官少有的血性激发,纷纷提出调兵镇压。 第217章 漳州乱了 “王爷,您也听到了,武力镇压是大势所趋。”王锦晨道。 “王大人说的对,流民反叛一旦形成规模,在想派兵镇压便会难上加难!” “说的没错,王爷您快做决断吧!” “王爷,请快下令从范县大营调兵!” “请王爷调兵!” “下官复议!” “下官复议!” “······” 一时之间,议事厅官员黑压压跪下一片,带着一股子胁迫的意思,像是再逼萧元一下决断。 官场油子白耀辉,看到此等情景,自是明白这些个官场同僚在打什么算盘。 漳州城西边,多为平民百姓居所,是否被流民祸乱,与他们关系不大。而如今形势,已不在官府掌握之内,甚至于流民乱党占了先锋。 若他们一直在城西示威还好,一旦向城东流窜,官员们的府邸家眷就会受到威胁。 所以,这般卖力要求军队介入,无非是想要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 “王爷,其实不必调派军队。” 白耀辉语出惊人,惹得一众官员冷嘲热讽。 “白大人,能派出天兵天将?” “许是能撒豆成兵!” “哈哈······” 白耀辉根本懒得搭理这几人,对萧元一拱手道:“王爷,流民看似近百人,但实际作乱之人也不过几十个,其余都是老弱病残。 咱们守卫营还余五十来人,做好周密计划,将作乱几十人悉数保卫。切断他们的供给,不出几日便能大获全胜!” “不妥,不妥!太过冒险!” “虽有风险但可以一试。” 两种不同观点,又让厅内众官员大肆议论,争得面红脖子粗,还是没有结果。 白耀辉所言,却是一个不用大动干戈的法子,但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 漳州主城的官员与兵士,享受惯了安逸,越发胆怯,又怎么会允许一点点的不稳妥? “报!”传令兵士再一次拖着长音赶来,让人听去心焦不已。 “作乱流民,在西街大肆抢劫,不服反抗者均被绞杀!” 最令人担心的坏消息传来,议事厅众官员在短暂惊愣后,再一次爆发,纷纷要求萧元一立即下达调兵指令。 “王爷,快下令吧!” “不要再让无辜平民牺牲!” “······” 萧元一被他们吵得阵阵头疼。 显然,若按白耀辉所言,再去制定作战计划,怕是已来不及。 如此紧迫的情况,也只有调兵一条路可走。 “传我令,调兵!”萧元一蹙眉间做出决定。 王锦晨唇角微扬,向萧元一一拱手,“是,下官这就去办!” *** 青帷马车在周家门前停下,车夫语气焦灼道:“夫人,请快下车。我还要赶回家去!” “好,你一路小心!” 周千秀顾不上仪态,快速跳下马车,她双摇刚一落地,车夫就扬起马鞭,狠抽马儿屁股,一溜儿烟便消失在巷子口。 车轮荡起的尘土,让周千秀不适的咳嗽几声。 她唯有半分责怪神色,因他们从衙门回来这一路,确实是胆颤心惊。 虽然流民作乱范围只在城西,但城东繁华街市早已乱成一团,各个店铺关门歇业,路上行人也都惊慌失措躲回家中。 这样的情形,就好似翰跶铁骑攻打范县前,城中景象一模一样。 周千秀不禁心中感慨,有时内患比外忧更可怕。 “千秀!” 一声浑厚有力的呼唤,让周千秀心头一颤。 这熟悉的声音,除了邢望春还能有谁? 她一抬首,恰瞧见巷中一颗大树后,那思忧多日的身影,正向自己憨厚笑着。 或许是因为流民作乱,排在周家门口把守的侍卫已不见踪影,周千秀忍下非奔过去的冲动,向四周环顾,确定无人跟踪监视后,这才步调平稳的走近巷中。 “千秀!” 邢望春将周千秀扯入怀中,深情凝望她。 周千秀仔仔细细的打量,眼前朝思幕想之人,发现他并无大碍,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望春,你快和我回家吧!”她急切道。 邢望春垂下眼帘,叹出一口气,无奈道:“千秀,我现在不能随你回去。王锦晨一直想置我于死地,若见我安然不恙,绝对不会罢休!” “他答应过我,绝不会伤害你!” 邢望春面色瞬然如白纸,迟疑半晌,终道:“你答应他什么?” 周千秀怔住,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红润的樱唇张了又张,却不知该如何回他。 邢望春苦笑,“你不说我也知道,王锦晨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我在你身边,他都会以此来威胁你,嫁······” 说到此处,他哽咽,戛然而止,再也说不下去。 周千秀自然知道,邢望春担忧的是什么,她拼命扯出一个笑容,“你要去哪?” “我会先去城外多一阵子,等王爷忙完流民作乱之事,自然会给我平反!” 邢望春说得信心满满,却不能打消周千秀心中忧虑,她真怕这一去再也见不到他。 “你······不能躲在家中吗?”她不死心道。 邢望春低头瞧她,皱眉道:“若是见你为救我嫁给那卑鄙小人,真是比杀了我还难受!” 听完这话儿,周千秀不由垂泪,哽咽道:“现在世道不太平,你不若回郑县,也好守着元宝!” “放心,我心中有数!”邢望春将周千秀搂入怀中,这一去还不知道再拥她入怀,要到什么时候。 “你侬我侬也大半天了,是不是要上路了!” 不耐烦的女声传来,周千秀循声望去,只见墙头之上坐着一个圆脸姑娘。 那姑娘年岁不大,流露出的神色却十分老道,一点都没有她这个应有的天真无邪。 “她是救我出来的人!”邢望春介绍道。 周千秀微怔,她没想到王锦晨口中的“刺客”,竟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不过很快,她便敛去惊讶,款款走到围墙下,向圆脸姑娘福身行了个大礼。 “多谢姑娘搭救我的夫君!” 圆脸姑娘有些愣神,随后面色微红,将脸别到一旁儿,冷冷道:“别忘了,你俩已和离,他不是你夫君!” 这句话如一根刺,扎在周千秀心上,秀美的面庞浮上一层阴云。 “小孩子,净胡说!”邢望春瞪了圆脸姑娘一眼,对周千秀憨憨一笑,“咱们和离是被逼的!只要你没再嫁他人,总有一天还是我邢望春的亲亲娘子!”说完,他还做了个鬼脸。 周千秀瞬然破涕为笑,为他整了整凌乱的发丝,柔声嘱咐,“你出门在外多备些银子,不要风餐露宿!”她身上刚好带着一包银子,从怀中掏出塞到邢望春手中。 “他跟着我,定是会吃香喝辣,不用你银子!” 不知为何,周千秀总觉这圆脸姑娘话中带刺,对自己充满敌意。 邢望春并未察觉,乐呵呵将银子收下,“千秀,你就放心吧!外面不太平,你也快回家去吧!” 周千秀纵然心中有万般不舍,终还是眼眶含泪,一步三回头的走进家门。 “别看了,门都关上了!听说官府要调兵镇压流民,再不走就出不了城了!”圆脸姑娘催促道。 邢望春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眺望到西边城门处升起的浓烟,一双粗黑眉毛拧成一团。 漳州真的要乱了! *** 月亮被乌云遮住,只有几束微不可见的光芒,投射在漳州城中。 本是万籁俱寂的夜晚,却是狼烟四起,喊打喊杀之声此起披伏。 “这些个当权之人,根本只在乎自己的荣华富贵,视我们的性命与名誉如蝼蚁!此时,我们若再不反抗,就只能任人宰割!” 在用废弃板车搭成的高台之上,一个黑瘦男子大声怒吼,慷慨激昂的话语,到是十分振奋人心。 围在高台边的人很多,听完他的话,都如打了鸡血一般摇旗呐喊,恨不得把街边房檐上的瓦片都给震碎! “啪啦啪啦!” 几片瓦片掉落在地,众人惊愣,黑瘦男子向台下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一跃到房檐之上。 不消一会儿功夫,那人飞身而下,对高台上的男子摇摇头。 男子眼底泛出寒光,冷笑道:“我听闻,豫王爷已调兵入城,很快就来清缴我们!当官之人心狠手辣,向来是宁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人。你们虽有不是流民,但也难免不受牵连。 可若我们联手抗争,必然会引起朝廷主意,为平息民怨,一定会满足我们一切要求!” “是啊,范县一战,我几个哥哥都战死了!本来说好的抚恤金,一分钱都没有拿到,都被那群当官的克扣!” “我家也是,可怜我那刚满十五岁的儿子!” “那些当官的不让咱们活,他们也别想好过!” “对,去抄了他们的家!” “······” 高台之下沸腾一片,民众对官府的怒火已被点燃,黑瘦男子得意笑起。 距离高台不远的房檐上,一个黑色身影躬身而去,消失在浓重夜色中。 议事厅内,众官员皆已散去,唯有萧元一面色凝重的坐在太师椅中。 “王爷!” 容玄飘忽不定的鬼魅,赫然出现在大案前。 第218章 失控 “探得如何?” 萧元一半阖着双目,一手扶额,嗓音嘶哑且疲惫。 “为首之人是一位名叫薛洋的流民。言谈举止并不像一般百姓。”容玄一双凤眸透出狐疑,“蛊惑人心的本事很是不小。” “薛洋?”萧元一咛喃着这个名字,觉得好生熟悉。 似是想到什么,他眼睛一睁,道:“是不是一个黑瘦的中年男子?” “没错!王爷认识此人?” “之前去流民营巡视,只觉营中气氛古怪,当时就是这个薛洋作了一番解释。”那薛洋眼神中流露出的狡黠,确实令萧元一印象深刻。 容玄凤眸微眯,又道:“有一点很奇怪,调兵镇压之事,此人竟然已知晓。并以此教唆百姓,与衙门为敌。” 调兵镇压流民,是白日里刚下达的命令,转眼之间就被作乱分子知晓? 这也太神通广大! “王爷,是否觉得此人不简单!” 容玄所说确实正是萧元一此时疑惑,自从常庆出现,爆出被安置的流民实则被杀害开始,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显得十分诡异。 寻找多日无果,却最后陈尸在豫王府的常庆家人。 来去无踪,诱骗常庆的圆脸少女“翠珠”。 被斩首的常庆,尸体被故意为之的送到流民营。 最后,就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流民作乱”。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环环相扣,就像有人在编织一张阴谋大网,将整个漳州笼罩在恐慌之下。 这编网之人会在何时收网,他又终究是想捕获什么呢? 萧元一烦躁皱眉,修长食指在梨木大案上,发出“叩叩叩”的敲击声。 “禀告王爷!衙门外······” 传令兵飞奔到议事厅内,话还未说完,几位官员神色慌张,像是逃命般冲到萧元一面前。 “王爷,有暴徒!” “他们来了!” “就在门口。” ······ 平日里才思敏捷,能言善辩的官老爷们,各个如一群怯懦妇孺惊慌失措,嘴巴被吓得直哆嗦,连话都说不清楚。 “都给本王闭嘴!”萧元一锐利深邃的目光,立刻让整个议事厅鸦雀无声。 他向传令兵扬了扬下巴,道:“你说!” “大量暴徒突然涌出城西。守卫营抵挡了一部分,但还有大部分人冲了出来,向城东挺进。现在衙门就已经被他们包围!” 事态恶化速度比萧元一预想的要快,他薄唇绷成一条直线,“他们是要冲进来?” “是有几个暴徒试图闯进衙门,都被侍卫击杀。”传令兵颔首又道:“暴徒不敢再冒然进攻,只是不停叫嚣!” 萧元一紧绷神经有所放松,向容玄问道:“范县所调军队何时能到?” “应该快了!”容玄颔首回禀。 萧元一倏然站起,一双黑眸透着寒光,幽幽道:“统统给本王坚守阵地,若是有一个人逃跑,格杀勿论!” 铿锵有力地嗓音,周身瞬然散发的杀气,皆让本一生都无缘战场的文官,受到极度的震慑。 他们颤颤巍巍拿起刀剑,乖乖跟在萧元一身后,守在府衙大门后,时刻准备与冲进来的暴徒决一死战。 *** 漳州主城火光冲天,暴徒的呼喊声汇成一股嘈杂的旋风,席卷在大街小巷。 暴徒之中已不再只有流民,还有更多对世道不公愤慨的人加入其中,当然也不乏趁火打劫的宵小之辈。 他们日积月累的愤怒,在胸腔中燃烧,一张张北浓烟熏黑的面庞上,眼睛冒着火,牙齿闪着光。 就像一群饥饿蝗虫,一窝蜂涌进富人居住的区域,肆意发出野兽般的嘶喊,挥舞着武器,疯狂想要冲进一个个高门大院。 “你给我把门撞开!” 薛洋兽性勃发,咆哮着指挥众人去撞开一扇紧闭的朱色大门。 这里是尹府,做钱庄生意。 虽然这些粗人并不明白钱庄如何赚钱,但却知道尹家银子多得能堆成一座山。 “顶住,统统给我顶住!”尹世轩只披了件外袍,扯着嗓子嘶喊。 尹府内几个家丁,用身体抵在大门上,拼尽浑身气力去阻挡,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尹老爷匆忙赶来,身后是尹夫人与尹太夫人,还有周千娇。 “世轩,怕是要顶不住,先去地窖躲一躲!”尹老爷道。 尹夫人与尹太夫人皆是大家闺秀,安逸了一辈子,哪见过这等架势,纷纷吓得泪流不止,哭着喊着要把尹世轩拉走。 周千娇更是催促,“世轩哥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嗵!” 几人说话间,墙头翻下一人。 衣衫褴褛、面色凶狠,正是暴徒。 尹世轩大惊失色,再一看,又有几人准备翻墙而入。 “给我打死他!” 听到尹世轩的惊呼,几门小厮与闯入暴徒扭打起来。 而与此同时,大门即将失手。 尹世轩彻底慌了神,背起尹老太太就往地窖去。 几人一路小跑,身后还跟着一众奴仆。 夜色昏暗,周千娇惊慌中绊倒在地,落在了尹家人后面。 等她匆忙赶到藏身之地时,只有慌乱且茫然地围站在一堆,不见一个尹家人,地窖大门也是紧紧闭着。 “老爷、少爷与夫人呢?”周千娇大声询问。 一个小丫鬟摸着眼泪,哽咽道:“老爷说地窖小,不让我们进去!” “表小姐,你快求求少爷,放我们进去!”老嬷嬷拽着周千娇的手臂,哀求道:“要是外面的人闯进来,咱们都活不了!” 这番哭诉让周千娇心焦,一抬手将老嬷嬷狠狠甩开,“让开!这是尹家人的地窖,自然先紧着自家人,你不过是个奴婢,有资格吗?” 她的话冷酷无情,高傲与蔑视的表情,让一众奴婢不敢直视,纷纷避让。 周千娇趴在地上,重重敲打着地窖门,娇声喊道:“世轩哥哥,我是娇儿。你快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先是一阵儿沉默,紧接着传来尹世轩的回应,“娇儿!” “是我!” 为防止周围人趁势闯入,周千娇用手拉着门上把手,准备下面一推开,她就钻进去。 可门依然纹丝不动,就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安涌上周千娇心头。 “世轩哥哥,你快开门啊!” 尹世轩的声音再次传来,“娇儿,底下地方小。若一开门,府中下人堵在门口,咱们都活不了!” “世轩哥哥,等我进去就立马关门,他们进不来的!”周千秀声调中带着一丝惊慌。 地窖下又是片刻沉默,随后是一片窃窃私语,他们似乎在讨论是否要开门。 “娇儿,地窖之下已无容人之地,你还是去别的地方藏身吧!” 尹老太太苍老的声音传出地窖,她的决定在尹家向来无人反驳。 “老太太,您就不顾与我奶奶的情谊吗?”周千秀大喊。 尹老太太又道:“娇儿,你做下的丑事,我们不说并不代表不知道。你奶奶早就把你逐出周家,我们就是念旧情才收留你,可你又做了什么? 竟然用卑劣手段残害我家子孙,我们未把你送到官府,就已经仁至义尽。 所以现在,你的死活与我们尹家没有关系!” 老太太的话虽绝情,却说得周千娇无半点反驳之词,她彻底慌了神,无力地趴在地上。 “不好了!流民闯进来了!” 幽暗的后院中,闪起点点火光,一个又一个看不清人脸的身影,惊慌失措的乱窜。 一时间,哭喊声、救命声、还有暴徒的嘶吼声充斥着整个院落。 围在地窖门前的下人,一哄而散,争先恐后的冲出去逃命。 惊慌失措的人群中,泛着寒光的大刀不停挥舞,人们惨叫着倒地。 刺目的鲜血顺着刀刃缓缓流下,染红了以往祥和的院落。 周千娇瘫在地上,双眼空洞失神,她被极度的绝望包裹,任由一个粗俗的男子将她拖拽。 “薛大哥,兄弟给你带了个美人!” 当周千娇被送到薛洋面前那一刻,他就被这张娇艳小脸迷住。 他瞬然觉得,自己那些个青楼相好,连着美人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薛洋凶狠面庞,浮现出一丝笑意,他对周千娇爱不释手。 而他是个粗人,向女人表达爱意的方式,便是将她压在身下! ······ 出乎薛洋的意料,看似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对于他急不可耐的侵犯,竟没有半点反抗。 等享受完周千娇的身体,薛洋才回过劲儿。 原来她早就不是清白女子。 但薛洋并不介意,这等姿色的女子,若在从前,他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美人,爷对你很满意,暂且放你一条生路。”温柔乡让人流连忘返,薛洋意犹未尽,但事情孰轻孰重,他心中明了。 他穿好衣衫,刚要离开,却身子一顿,不由转头,发现自己的外袍一角,被一只葱段般的纤手拉住。 “爷······” 娇滴滴的一声呼唤,令薛洋周身酥麻不已。 他顿然一步都迈不开。 “爷想不想让妾身伺候一辈子?” “当然想了!” 薛洋微怔片刻,随后激动不已。 第219章 最毒妇人心 他刚想一亲芳泽,却被周千娇笑盈盈的推开。 “妾身本是尹家二少爷未过门的妻子,若妾跟爷走了,难保他不会找我娘家麻烦。所以······” “你想怎么办?” “尹家人若都在今晚消失,那妾身便能名正言顺和爷在一起。” “这儿······” 薛洋面露犹豫之色,他打劫尹府是为财,杀几个下人不足为惧,若是将正主屠杀,还不知是否有后患。 “呜呜······爷是不愿为妾身出头?”周千娇双手掩面,嘤嘤哭了起来,“那妾身只有死路一条!” 见心尖上的佳人痛哭流涕,薛洋心疼不已,慌忙将她揽入怀中。 “好,我便帮你杀了他们,永绝后患!” 周千娇立刻破涕为笑,藕断似的双臂环上薛洋的腰身,将脸埋入他的胸膛,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鸷。 他二人回到地窖处,周千娇向薛洋使了个眼色,压低音量道:“他们就躲在这底下。” 薛洋围着地窖门转了几圈,面露为难之色:“他们躲在里面不出来,我也杀不了啊?” “那就让他们困死在里面!”周千娇一双明眸满是凶光。 尹家地窖本就是为避难修建,出入口只有一个,且只能从里面打开。但毕竟是人待的地方,自然是要有通风之处来保证正常呼吸。 “来,把这几个柜子挪开!” 薛洋叫来几个手下,将放在你墙边的木柜搬开,果然看见三个通风口。 “现在怎么办?”薛洋问。 周千娇淡淡道:“地窖寒冷,尹家老夫人怎么耐得住?拿些柴火放在通风口,点燃,给他们送点温暖下去。” 初听此番话,薛洋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微怔片刻才明白,周千娇是想要用烟熏死尹家人。 这女子看起来娇弱可人,却能想到如此阴毒的杀人方式。 还真是最毒妇人心! 薛洋不禁背脊发凉,但抬眼瞧见周千娇对他嫣然一笑,便如中了魔般唯她是从。 “都愣着干嘛!快按美人所说的做!” 不到一盏茶功夫,通风口处被点燃的柴火越烧越旺,滚滚黑烟一直往地窖中灌。 很快,地窖下传来咳嗽声,哭喊声,甚至有人要打开地窖的门。 “开门,快开门!” 尹家人就算使出全力,都再也无法打开这扇地窖门,因为在其之上,死死压着三个夯实的木柜。 地窖下撞击之声很快消失,紧接着咳嗽呼喊的声音,也逐渐微弱,直到只剩下树枝在火中燃烧的刺啦声。 薛洋命人将木柜挪开,地窖门打开的那刻,一股黑烟如冤魂窜出,呛得周千娇一阵儿咳嗽。 地窖内的景象实在骇人,尹家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因是被烟活活憋死,临死时的样子十分可怕, 周千娇无一丝怯意,视线扫过每一个尹家人,最后落在尹世轩身上。 他终究是周千娇想要托付终身的人,如今死在她面前,心中却有一丝难过。 但也是转瞬而逝,很快又被她心中不断上涌的愤恨掩盖。 “美人,你可满意?” 薛洋笑着勾起,周千娇线条优美的下颚,一副邀功的神色。 第220章 豫王府被包围 第220章 周千娇头稍歪,大眼睛含笑含妖,媚意荡漾,小巧嘴角微微翘起,“爷,妾身满意极了!” “你满意了,要如何报答我呢?”薛洋拦住周千娇纤细腰身,旁若无人的在她白玉似勃颈上啃咬。 他粗鲁的动作,与围观者发出的嗤笑声,令周千娇倍感羞辱。 她压下心中厌恶,不动声色避开薛洋那一张急不可耐的嘴,依然和颜悦色道:“爷,妾身还有一事相求!” 薛洋顿住,皱了皱眉,心想这女人还真是麻烦! 不过,在看到那张如花似月的面庞时,他心中一切不满,瞬间如风消散。 “说!一家人爷都帮你屠尽,还有什么事不能帮你做?” 周千娇眼底寒凉,一字一顿道:“那人心肠狠毒,不顾亲情赶我出家门,又多次陷我于不义。她若不死,我便不安!” 见她说得咬牙切齿,薛洋不禁好奇,问道:“你说的是何人?” “豫王爷的四夫人!” “豫王爷的人?”薛洋放开周千娇,面上露出犹豫之色。 周千娇觉得奇怪,自动靠近他,“爷,富贵权势自己富的流油,却一个铜板都不愿施舍给流民。你们无家可归,任他们宰割,这才揭竿而起。 况且,那个被斩首的小流民不就是,豫王府四夫人的替死鬼?” 最后这句话提醒了薛洋,城中确实疯传,常庆之所以刺杀豫王爷,是被王府四夫人指使。这位四夫人为逃脱罪责,直接把罪名都推到常庆身上。 流民营的众人,在看到常庆死无全尸的惨状后,异常愤怒。而薛洋也正是利用这一点,成功煽动流民发动暴乱。 见薛洋面色有变,周千娇继续蛊惑他,“冤有头债有主!若爷真能为小流民伸冤,向皇室权贵宣战,您手下的这些个人,会更加死心塌地的追随您! 甚至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到您的麾下,壮大队伍才能继续与官府抗争!您或许不知道,这大盛朝的开国皇帝,就是个大字不识一个泥腿子。 这不也让自己的子孙享了几十年的荣华富贵?” 周千娇巧言令色,给薛洋画了一个天大的饼,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一个人,觉得自己是天命所归,忘乎所以的做起春秋大梦。 “美人,你果然不简单,一语惊醒梦中人!”薛洋激动地拊掌搓手,在房间中来回踱着步。 等他最终停下脚步,野心已膨胀到将胸膛填满,“你就在这儿,等着爷的好消息吧!” “妾身遵命!”周千娇福身行礼,垂下的眼帘,将她阴毒的眼神遮住。 豫王府 “不好了!不好了!”一名小厮跌跌撞撞跑进内院,他神情慌张的大喊。 守在内院大门处的老嬷嬷,不悦拧眉,骂道:“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命了,内院里也敢大声喧哗!” “夫人······夫人们在哪?咱们有大麻烦了!”小厮火急火燎的嚷嚷。 他一副被鬼追的骇人样子,还真把老嬷嬷震住,愣愣抬手一指,“应是在妙苑四夫人处!” 老嬷嬷话音刚落,在凝视时,小厮已不在面前。 她心里骂了一句,刚想离开,却发现又有几个侍女小厮向内院冲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 “暴徒把咱们王府给围了!” “什么?”老嬷嬷呆愣住。 消息如风,恐慌随行,特别是在缺少主心骨的豫王府之中。 在得知府内的三位夫人都在妙苑之中,嬷嬷侍女小厮们一窝蜂都跑来,想要听听主子们要如何保住豫王府。 “我听说,城中许多富贵人家都被劫了!” “打家劫舍,屠人满门,一点都不心慈手软!” “那咱们岂不是命不久矣?” “唉,这可如何是好?” “······” 妙苑内众人议论纷纷,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与迷茫,一点一点侵蚀着在场每一个人。 “请大家安静些!”绿弗从暖阁中撩帘出来,对着众人喊道:“夫人们出来问话了!” 王府中的奴仆被调教的十分守规矩,听到主子们要出来,立刻颔首默立。 周千寻的身体还未恢复,柳佳蓁与君若楠一左一右搀扶着她,从暖阁中走出。 “现在什么情况?”君若楠对适才来报信的小厮道。 小厮一拱手,“夫人,暴徒们已在府门,将咱们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林管家让小的来给各位夫人报个信!” “大概有多少人?” “三四十人是有的!” 听闻此话,妙苑内众人惊慌不已。 “这么多人!” “他们若闯进来,咱们岂不是······” “王府大门围墙高而坚固,他们不一定能进得来!” “可城东那一家不是高门大户,不还是有很多被他们闯进去?” “······” “都安静!”绿弗高声呵斥住众人,“夫人们还没问完话呢!” 喧闹声渐小,众人将目光一致转向三位夫人。 “王爷在哪?安全吗?”周千寻面色如纸,每说一句话都要喘上半晌,“府中侍卫大概有多少人?” “王爷现在府衙,听说也被暴徒围了。王爷今早走时,带走了二十名侍卫,现在府中也就十几人!” 下面奴仆又是一片哀嚎。 “完了,就凭这十几个人,怎么抵得住三四十人!” “是啊,这可怎么办啊!” 妙苑众人骚乱又起,想到此时危机情况,个个愁云惨淡,人人自危。 周千寻凝视他们还一会儿,才用冷冷的腔调说道:“慌什么!王府侍卫虽只有十几人,但再加上我们肯定是要多于暴徒人数的!” 嘈杂吵闹声像是被收紧袋子,妙苑内霎时间,静谧到只能听到萧瑟寒风吹过的声音。 君若楠转头望向周千寻,“妹妹的意思是,让我们一起对抗府外暴徒?” 周千寻叹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可是,除了年轻力壮的小厮,大多都是些手无寸铁的妇孺,又如何能抵得过暴徒?”柳佳蓁真的无法想象,如她相同的女子,怎能上阵杀敌? 周千寻淡然一笑,眼神清冽的直视众人,“这王府虽是豫王爷的府邸,但各位皆是以此处为家。外贼来犯,自然是由自己来驱赶,又怎能指望他人? 上阵杀敌不仅是男子的事,女子拿起刀剑便不再是手无寸铁的弱者。只要我们人人拿起武器,团结一心,一致对外,在自己的地盘上,难道还赶不走那些入侵者?” 周千寻说完这段话,胸脯剧烈起伏,惨白如纸的面色也因激动泛起了红润。 “四夫人说得对,咱们给他们拼了!” “我虽是女子,但力气很大,不比男人差!” “王府内人数不少,不自乱阵脚,还是有胜算的!” 盘绕在妙苑上空的恐慌,慢慢缓解,众人似乎备受鼓舞。 “你们不要被骗了!” 在众人正要鼓起勇气,与暴徒一搏之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 周千寻闻声望去,竟看见单兰旖神色挑衅的,望向自己。 “单兰旖?你不是被王爷关押在兰苑?”君若楠惊呼。 单兰旖冷笑,“二夫人,你还真是墙头草随风倒。见本夫人身陷囹圄,你就立马转投他人!世人都说你憨直,却都是看走了眼!” “你真是恶人先告状!”面对她的冷嘲热讽,君若楠怒火中烧,“我才是看走了眼,一直与推心置腹。哪知我把你当姐妹,你却拿我当‘枪’使!” 被人当面揭穿,单兰旖不急不躁,反而嘲笑道:“那还不是因为你蠢!” “你······”她的嚣张气焰,气得君若楠语塞,片刻才高喊道:“还愣着干嘛!把她关起来!” 单兰旖不屑的撇嘴你,“看你们谁敢动本夫人!”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冲去几个彪形大汉,将其护在其中。 “以为杀了几个亲信,就能把本夫人关一辈子?”单兰旖唇边勾起一抹嘲讽,“愿为本夫人做事的人,数不胜数!” 周千寻冷冷瞧着她,气势压人,“你勾结外人,构陷王爷杀人全家,常庆才会被蒙蔽刺伤王爷。单兰旖,你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耀武扬威?” “我并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单兰旖忍不住解释,可转念之间又是一声冷笑,“周千寻你不要想转移视听。” 见她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众人皆是不明其意。 单兰旖走到小厮身边,冷然道:“外面那些暴徒再高喊着什么,你怎么不回禀给各位夫人?” 大家的视线十分一致的,都集中在那名垂首小厮身上。 “这······说的是······”小厮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还不时瞟向对面周千寻。 周千寻隐约觉得似乎与自己有关,逐告知小厮无须顾忌,将事情说出来。 “暴徒说······在外叫嚷,只要将四夫人交出来,他们立马离开!” 这话如晴天霹雳,惊得在场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 原来这些暴徒是冲着四夫人来的! 单兰旖似笑非笑,:“为了保住自己的命,要让你们去送死。等你们冲上去,被暴徒砍脖子的时候,”单兰旖似笑非笑,充满恨意的眼神依次在周千寻、君若楠与柳佳蓁面上掠过,“她,她,还有她,早就趁乱逃走了!” 第221章 全民皆兵 众人无言,纷纷垂首,但此前的众志成城在一点一点被瓦解。 绿弗焦急的要为周千寻申辩,“大家不要听信单兰旖的话,四夫人······” “现在唯一能救我们性命,又不伤一分一毫的法子,就是······”单兰旖抬手指向周千寻,眼神中溢出的恨意,像是一把利剑,要将她碎尸万段,“把交出去!” “不可能!” 单兰旖略显诧异,她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竟是向来以豫王府利益为重的孙嬷嬷。 “孙嬷嬷,您老这是去哪了?”君若楠慌忙将院门处的孙嬷嬷迎进来。 说起来,豫王府内院以四位夫人为尊,下人们也恪守本分伺候她们。在周千寻嫁进豫王府之前,萧元一极少踏入内院,也从未给予三位妾室任何掌管王府事务的权利。 就连横行霸道的单兰旖,也只能用钱财收买,个别贪图小利之人。 能一呼百应调动起王府内所有人的,除了萧元一便只有孙嬷嬷。 适才单兰旖叫嚣着,“要将周千寻交出去”时,君若楠与柳佳蓁焦急不已。 眼前这些人虽是皆是王府下人,但仅凭她二人完全震慑不住。真怕他们为保住性命,一急眼顺了暴徒的意。保不住周千寻,又要如何向王爷交代。 孙嬷嬷的及时出现,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让君若楠与柳佳蓁长出一口气。 “孙嬷嬷,您说我们要怎么办?” 大难临头,孙嬷嬷依旧如往日,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淡定自若道:“我十分同意四夫人所言。” “孙嬷嬷,明明牺牲一人即可解决的事情,为何要拖着大家一起送死?”单兰旖愤愤道。 她这招煽风点火着实有效,在场众人眼中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不满。 人性本就自私,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人死总好过自己没了性命。 孙嬷嬷淡淡道:“你又怎知,那些暴徒不会出尔反尔?若他们只是以此为借口,诱骗咱们打开府门呢?王爷看重四夫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你们怕丧命于暴徒,就不怕被王爷秋后算账?” 是啊,暴徒固然可怕,可那豫王爷也素有地府阎王之名。 见众人沉默不语,孙嬷嬷又道:“自己的家宅只要想守,就一定能守住!”随即她便对周千寻福身行礼,“四夫人,老奴这条命就交给您,任凭差遣!” “孙嬷嬷,您快起!”周千寻立刻将其扶起,面向众人,眼神锐利且坚毅,“大家放心,我周千寻决不临阵脱逃。我与你们一同迎敌!” 绿弗轻抚她一把,小声道:“夫人,您的身体······” 周千寻对她摇摇头,转向君若楠,“二夫人,将您院中习武用的刀剑,分发给年轻力壮的小厮,带他们尽快去往前院。” “是,我这就去办!”君若楠抿嘴一笑,应道。 周千寻又对柳佳蓁笑道:“大夫人,您的院子在最深处,把府中的老弱病残之人安置在那里,您看如何?” “那自是没问题!”柳佳蓁一改优柔寡断的性格,立刻与丝蔻着手去办。 周千寻从容的扫视众人,冷静中散发出一种傲然的气势,“剩下的各位,虽然我们是一介女流,武器也只能是扫帚、剪刀、甚至于炒菜勺,但只要咱们高举在手中,便是最勇猛的战士!” 第222章 周千寻巧退敌 豫王府外,火光冲天,人声嘈杂,一波又一波不堪入耳的叫骂声,像是海边巨浪波源源不断涌入府中。 十几名侍卫软甲在身,手持刀剑弓弩,气势汹汹地眼神,皆是安耐不住要越过高耸围墙,将外面叫嚣的暴徒教训一番。 “四夫人,您怎么来了?”林贵则微怔。 先行一步的君若楠,见到周千寻等人前来,则是表情复杂的抿抿嘴,迎上前拦下她,“千寻,你身体还未恢复。这里有我们守着,你回去歇着吧!” “四夫人,夜里寒凉,您还是回去吧!”林贵则也立刻附和。 周千寻不以为然,笑道:“我的身体我知道,你们不必担心。”她瞥了眼,一同前来的单兰旖,又道:“有我在此坐镇,断不会再有人挑拨离间。” 知她是在警告自己,单兰旖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默不出声,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千寻,林管家都安排妥当,王府各处都有人把守,用不着你,快走!”君若楠一着急,竟将周千寻向后推去。 周千寻未有准备,被推个趔趄,幸有身后绿弗扶住,才没有摔倒。 “哎呀,千寻,我不是有意的!”君若楠慌忙道歉。 觉她行为异常,周千寻狐疑,“二夫人像是要急着把我赶走?” “千寻······” 君若楠一脸为难刚要解释,就听见一声咒骂从府外传来。 “快把周千寻这个贱货交出来!” “她与人通奸,败了豫王爷的名声,你们还护着她干嘛!” “莫非她与你们每个人都有染?” 这句带有侮辱性的猜测一被喊出,王府外耻笑声四起,更多污言秽语脱口而出。 而在王府内,所有人都已拧成一条绳,一人所受屈辱,人人感同身受。 周千寻也已明白,君若楠与林贵则之所以让自己离开,是怕这些污秽诽谤,让她难过伤心。 但对单兰旖来看,此时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时机! 她幸灾落祸道:“周千寻,你的丑事还真是人尽皆知啊!我要是你,早就自刎谢罪了!” “再不闭嘴,老娘先把你吊到房檐上!” “君若楠,你好大胆子!本夫人······” 单兰旖刚要放狠话,见君若楠挽了袖子真要对自己动手,慌忙闭嘴躲到孙嬷嬷身后。 护着单兰旖的几名亲信,已被周千寻扣押,现在就是光杆司令。君若楠想要教训她,还不是易如反掌的时。 单兰旖寻求庇护,孙嬷嬷到没有拒绝,拦下君若楠,“二夫人,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 “看在孙嬷嬷面上,暂且饶过你。若在胡言乱语,小心你那张讨人嫌的脸!”君若楠向单兰旖挥挥拳头。 她再转身时,惊诧不已,周千寻非但没走,还叫人搬张椅子放在院子中央,淡定自若的坐下。 “千寻,你怎么坐下了?真不怕那些腌臜话,污了耳朵?” 面对君若楠的不解,周千寻淡淡笑起,“清者自清,今儿我就要坐在这儿,看着那些侮辱我,诽谤我的人付出代价!” 她声音轻柔却响亮,坦荡且无畏,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在每个人心中荡起涟漪,敬佩与勇气被激发而出。 怒火在众人眼中燃烧,握紧的拳头“咯吱”作响,他们将周千寻护在中央,把她看作一股精神力量,只要有她在,胜利的曙光终将穿透黑暗。 “你们再不交人,我们便要冲进去了!”等待许久的薛洋,失了耐心。 听到充满威胁的警告,王府众人的神经绷成一条直线,院中静的可怕,身边人喘了几口气都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这紧张氛围中,周千寻款款起身,穿过人群走进王府那扇厚重的大门。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知她要干什么? “门外人听着,我就是豫王府四夫人,周千寻!” 听到这声清脆且镇定的女声,王府外暴徒都是面面相觑,完全真没想到,他们用极尽恶毒语言侮辱的一个女子,竟然还能风淡云轻的介绍自己。 薛洋亦是呆愣片刻,回过神,嗤笑一声,“周夫人,你是要自己走出来吗?” 一阵儿萧瑟寒风吹过,乌云飘散,弯如镰刀的月亮露出银色光辉,将灰暗的漳州城照亮。 王府内外,都在等着周千寻的回答,而她却淡定的抄手而立,垂首抿笑。 “嗖······嗖······” 在一片静谧中,接连两把利箭越过豫王府的围墙,准确无误射向那一群暴徒中。 “咚!” “啊,呀!” 先是一人闷声倒地,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 暴徒们这才回神,定睛一瞧,一直藏匿在他们之中的首领薛洋右肩正中一箭。 而倒地而亡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他的母亲呆愣半晌,扑倒尸体上嚎啕大哭,“我的儿,我的儿!” “是豫王府放的箭!冲进去,杀了他们!”薛洋痛苦的捂着伤口,扯着嗓子高喊。 然而,以往对他唯命是从的同伴,皆未有任何动作。像是还未从震惊中转醒,只是满目不解的望着薛洋。 “是你把这孩子拉过去当箭的!”终有一人颤抖着双唇道。 薛洋一怔,立刻对那人骂道:“你是老眼昏花了吗?那箭明明是从王府射出来的。” “那箭是射向你的,你拉了那孩子挡在身前!”又有一人说出真相。 “胡说八道!”薛洋倏地恼羞成怒,挥舞着手中大刀,将那两人砍到在地。 围在四周的人,一脸惊恐,退避三舍。 鲜血瞬然喷出,溅了杀人者薛洋一脸,他却扯起死者衣服一角,擦了擦刀刃上的血,狠戾的环顾四周,“你们随老子打家劫舍,见过多少死人?不过是又死了三个,怕什么?” “可他们是自己人!” 薛洋冷笑,“自己人又如何?若你们现在不杀进豫王府,等到白日,咱们一个都活不了!” 是啊,他们已离经叛道与朝廷作对,还能有回头之路? “各位,你们曾经都是平民百姓,不过是为了活下去才参加叛乱。”外面暴徒发生分歧,周千寻乘胜追击,隔着大门喊道:“明日援兵一到,你们难道要跟着几个亡命之徒同归于尽?” “大家别听,她是在挑拨离间!若我们不能壮大队伍,怎能抵抗援兵?若是抵抗不住,也可拿王府的人做人质,与援兵讲条件!”周千娇事先教给薛洋的对策,被他在此时说出,想要继续笼络人心。 王府内传来嘲笑声,“好计策!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攻不下我们豫王府!” 周千寻话音刚落,围墙之上一个个弓箭手一跃而上,拿起弓箭对准府外人群。 暴徒顿然一片惊慌,终于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真是被蛊惑了。 他们现在要攻打的不是普通富贵人家,而是阎王萧元一的府邸,他贵为王爷,府中自然会有府兵,而这些人训练有素,自己只不过是一介平民,又怎会是对手? “大家不要慌,别看他们气势汹汹,但人数不多。咱们未必会输!”薛洋嘶喊间,恰好看到一处几个小厮装扮的人正攀上围墙,冷冷一笑,高喊,“快看,那不就是滥竽充数的!” 被他一喊,所有人都注意到这一点,恐惧情绪渐渐平稳。 薛洋刚要得意自己的重大发现,又听周千寻的声音传了出来。 “在外面的各位,生活不易。千寻知道,你们与朝廷对抗也是出于无奈,你们当中只要未曾伤人性命,皆可到小厮处领取一袋银子。” 还有这等好事? 暴徒中确实有很多,被生活所迫的人,他们并没有杀人越货,只不过想要讨一个公道。 “大家不要被她蛊惑,她是缓兵之计!”薛洋嘶声力竭的大喊。 王府内又传出银铃似的笑声,周千寻又道:“咱们老百姓不过是想好好生活,儿女安康。可若与朝廷作对,稀里糊涂做了他人阴谋路上的垫脚石,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们死了倒也清静,若是连累孩子一生孤苦,岂不要死不瞑目!” 这番话说的直戳人心,也让很多人瞬间恢复理智,在这场混乱中,他们不过是想宣泄愤怒,从未想过严重的后果会由自己承担。 “有银子拿,干嘛要豁上性命?” “没错,领银子去!” “走!” 暴徒中开始有人动摇,有人大着胆子去到王府小厮处,果然接到从墙头扔下的一包银子。 “竟有十两银子,我娘的病有救了!”拿到银子的人高喊着跑开。 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去领银子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捧着银子统统面色欣喜的跑开。 不到半盏茶功夫,以薛洋为首的暴徒,三三两两也就只剩下不足十五人。而他们大多气势低沉,想要去领银子,却不敢迈步,因为自己手上沾染了他人鲜血。 “薛爷,咱们还······还冲吗?”一人弱弱道。 薛洋正怒火攻心,扬手就对那人一巴掌,吼道:“自是不能退缩,给我把门砸开!” 其他人走投无路,只能听命于他,开始对豫王府大门发起冲击。 这群人叫嚷着,刚跳上几层台阶,王府一直紧闭的朱色大门轰然打开。 “杀!” 王府中侍卫如波涛巨浪,排山倒海而来,将一脸惊愣的暴徒们团团围住。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低沉的嚎叫,锋利的刀剑,就已经迎面而上。 “啊!” “饶命!” “老大······” 面对愤怒强大的侍卫,暴徒们毫无招架之力,等他们凄厉嘶喊想要后退时,才发现被奉为“救世主”的薛洋早已不见踪影。 “放弃抵抗,便可饶了你们性命。” 又是那个清脆女声,自她响起,暴徒们就像中了魔咒,节节败退。 此时,被逼到巷子尽头的暴徒,睁大了眼睛,想要看一看催命音的主人,到底是不是地府阎王派来的使者。 王府侍卫自觉让开一条道路,颔首而立,对缓缓而来的少女,充满敬畏。 暴徒们长吸一口气,绝没有想到,将他们瞬间瓦解的女子,竟然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周千寻凝视着,这群残兵败将,冷然的神情中,散发一股不可逾越的气势,让这些极尽凶残的暴徒们不敢与其直视。 她冷然一笑,道:“刚才与我搭话之人是谁?” 暴徒们互相对视,终有一人答。“他叫薛洋,是从陕县来的流民。不过已经跑了!” “跑了?”周千寻皱了皱。 与君若楠随后赶到的林贵则惋惜道:“实在可惜,那薛洋便是流民作乱的主谋。” “他受了伤,许是没有跑远。咱们去把他抓回来!”暴徒作乱王府,一身武艺的君若楠本想大展身手,却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将他们打乱,还觉得不过瘾。 林贵则年老持重,思虑良多,“二夫人,不妥。城中不止一股作乱队伍。薛洋逃走,很可能会再次来犯。咱们还是退守王府比较妥当!” “王爷在衙门可有危险?”周千寻并不屑追踪薛洋,只是担心萧元一安危。 “四夫人!” 还未等林贵则回答,就听身后一声响亮呼唤。 众人循声望去,原是容玄满脸惊喜飞奔而来。 “这些都是你们抓住的?”容玄望着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暴徒,不可思议叫道。 君若楠仰着下巴,说:“那是自然,在千寻妹妹领导下,轻而易举将他们打垮!” “四夫人真有你的!”容玄不掩饰自己的赞美,对周千寻伸了大拇指。 周千寻一笑,问,“王爷如何?” “援兵已到,围守衙门的暴徒,就如鸟兽尽数散去。”容玄嘲讽的扬扬眉梢,又道:“王爷听说暴徒围了豫王府,就派我带兵增援,没想到你们自己便已搞定!” “王爷没事便好!” 听到萧元一安然无恙,周千寻彻底安了心神,身体中吊着的一口气倏然散去,就像失去了支点,摇晃几下倒在君若楠怀中。 “千寻妹妹!” “四夫人,这是怎么了?” 周千寻摇摇头,叹出一口气,“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千寻妹妹身子本就虚弱,是强撑着守护王府和我们。”君若楠说话间便红了眼眶。 林贵则道:“快扶四夫人回去。容玄,王府有我,你还是快快回到王爷身边守着。” 容玄担忧的望一眼周千寻,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第223章 魂断石榴裙 喧闹渐消,月光清冷,豫王府平日里供下人出入的一扇小门,悄然打开。 缓步走出的端正身影,在门前左右观望,确定无人后,冷然开口,“三夫人,快走吧!” 单兰旖不情不愿,在路过那人身边时,撇嘴道:“本夫人真的用逃吗?” 那人侧了侧脸,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庞,暴露在微弱月光下。 “孙嬷嬷,您帮本夫人向王爷求求情,原谅我吧!”即便是求人,单兰旖高傲地仰着头。 孙嬷嬷瞥她一眼,道:“三夫人进府也有一年,应知道王爷是个眼睛容不得沙子的人。等他回来,有生之年您连兰苑的大门都出不去。” 她说得风淡云轻,单兰旖却听得心惊肉跳。 自己与萧元一之间,本就只有她的一厢情愿。如今,怕是一时难以得到他的谅解。可她这一逃,岂不是将心中所爱,拱手让给那个小商女? 就算要离开,也不能让周千寻那个小贱人,太得意! 单兰旖瞟向目无表情的孙嬷嬷,威胁道:“孙嬷嬷,你擅作主张把我放出来,就不怕王爷怀疑你的忠心?“ “三夫人,你若去告密······”孙嬷嬷满目蔑视的回望她,淡淡道:“无论是在漳州,还是在京城,你、包括你们整个单家都会不得善终!” 孙嬷嬷的面庞渐渐融入到黑暗中,只有一记透着寒凉的警告眼神与单兰旖相撞,让她周身打了个寒颤。 “看见单兰旖了吗?” 将周千寻送回妙苑,君若楠气不过单兰旖被放出来,到处寻她却一无所获。 王府内慌乱氛围渐消,每个人也各司其职,但一时混乱让很多人都忽略单兰旖的行踪。 君若楠气恼不已,不禁一抬眼,恰看见孙嬷嬷正朝自己走来。 “孙嬷嬷,单兰旖好像逃了!” 孙嬷嬷淡然一笑,“逃就逃了。” 单兰旖微怔,孙嬷嬷的态度出乎她的意料,“王爷受伤皆是因她勾结外人,就这样饶过她?” “二夫人,单兰旖与你相同,皆是太后赐予王爷,而她的父亲又是朝廷命官。就算将单兰旖定罪,又能如何?太后不开口,王爷既不能休了她更不能杀了她,只能将她软禁在王府。 她自己逃走,王爷不用看着心烦,也给了太后脸面,岂不是两全其美?” 君若楠被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孙嬷嬷果然是在皇城里,历练过的人,想问题果然透彻许多。 “那王爷那边怎么交代?” 孙嬷嬷向君若楠福了福身,“您不用操心,由老奴去说。” “那就有劳孙嬷嬷了,我去看看千寻妹妹。”君若楠憨憨一笑,迈着大步向妙苑而去。 *** 薛洋逃走后,心中懊恼不已,真不应该被美色所诱,一时昏了头,自不量力去找豫王府麻烦。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街面上全是身穿盔甲,手拿大刀的兵士,薛洋辛苦集结起来的反抗队伍,早就如过街老鼠四散躲藏。 如今失了先机,怕是再难有回旋余地,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之事! 要保命就要找个藏身之处,薛洋打定主意,小心翼翼走出暗巷。 尹府 翻进尹府围墙,薛洋长出一口气。 临走时,他特意留个心眼,派自己身边最得力信任的几人守着周千娇,防止她逃跑。 “美人儿,爷回来了!” 薛洋走进尹府正堂时,不由倒抽一口气儿. 气派华贵的堂内,浓烈酒气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肆意弥漫。十几个人仰面倒地一动不动,口鼻眼睛均有鲜血流出,表情狰狞,双手抠住脖颈,死前定是痛苦看挣扎过。 定睛细看,薛洋惊愕,死去的人中除了尹府下人,自己那几个亲信也在其中。 他顿然心惊肉跳。 被十几具可怖尸体围绕,周千娇若无其事的端坐主位,垂首品茶间瞧见薛洋,抬起头一瞬儿,笑靥如花,亦如一朵嗜血残忍的食人花。 “爷,您可回来了!” 周千娇放下茶盏,娇嗔着起身,投进薛洋怀中那一刻,他背脊汗毛直立。 就像是迎面刮来,一股阴嗖嗖的凉风。 薛洋将她推开,拧眉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下人都看到咱们杀了尹家人,若留着便是祸患!”周千娇振振有词,言谈间还有几分理直气壮。 薛洋瞪着她,“那我兄弟们是怎么死的?” “我杀的!”周千娇淡淡道。 她高傲不屑的神情,瞬间将薛洋激怒。 他攥住周千娇白皙脖颈,咬着牙发狠道:“你是不是还想杀了老子!” “爷······我······”周千娇面色憋的通红,一双美眸直勾勾盯着薛洋,眼泪划过面颊,艰难吐出一句,“他们······他们想要轻薄我!” 薛洋大惊,见她垂泪楚楚可怜,手上力道不由放松,“你说什么?” “爷,您不是要与妾身一辈子?您的那些个兄弟,帮妾身杀了人,便起了非分之想。妾身假意应允,在酒中下毒,才保住清白。”周千娇跌坐在地上,仰着小脸撕心裂肺喊出一句,“妾身为您守身,难道也错了?” 娇弱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凄凄惨惨的模样令薛洋动容,他面上凶狠渐消。 那几人与薛洋一样,虽是流民,平日就是在乡里横行霸道的流氓,欺男霸女之事皆习以为常。 故周千娇所言,薛洋并未有太多怀疑,弯腰将她扶起,拥在怀中安慰,“美人儿,别哭了,是爷错怪你了!” “爷!”周千娇嘤嘤哭泣,泪水将薛洋衣襟打湿大片。 薛洋道:“美人儿,爷要在你这里躲避几日。” “躲避几日?”周千娇身体一颤,不动声色道:“爷,周千寻可死了?” 薛洋骂道:“那个小娼妇满肚子阴谋诡计,爷一时失察,中了圈套。” “那爷还可再集结队伍,血洗王府,您的人不是很多?”周千娇试探。 薛洋讪讪一笑,“豫王爷调派的援兵已到,漳州主城怕是没戏了!” “那爷还是尽早出城。”周千娇从薛洋怀中退出,眼帘低垂,为难道:“尹家灭门,官府必然时常来问,怕是······” 薛洋毫不在乎,大喇喇坐到主位之上,翘着二郎腿,笑道:“你以为流民之乱到此结束?爷还等着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 见周千娇满脸疑惑,薛洋招招手,将她拉坐在腿上,在其耳边轻声言语。 倏然间,周千娇面色变幻莫测。 “爷,您原是有这么大一个靠山,妾身还真是佩服。” 周千娇娇笑连连,端起茶壶,将玉杯斟满,递于一脸得意的薛洋,“爷,这是上好的碧螺春,您快尝尝!” “哦?好,品品这富贵人家的茶水!”薛洋接过茶盏,一饮而下,抬手摸一把唇边茶渍,“呃,好茶,果然是好茶!” “咚!” 翠玉质地的茶盏,摔落在地粉身碎骨,碎片溅起半米高。 “美人儿,我肚子好痛。”薛洋弯腰哀嚎,只觉喉咙如火烧,他本能抬头向周千娇求救。 而她双手抄于身前,尖尖的下巴扬起,神情漠然。 薛洋终于认清,眼前美人,是个蛇蝎心肠! “你······茶里有毒?咳咳咳······”薛洋剧烈咳嗽,突然之间喷出一口鲜血。 血滴溅到月白色裙摆上,晕染开来,像是一朵朵地狱之花。 周千娇后退几步,皱了皱眉,嫌弃道:“本想借你杀周千寻,可你偏是个没用的!说到底,不过是个乡野村夫。就凭你,也配拥有本小姐。” “可你为何还······”薛洋腹痛难忍,说话已显吃力。 周千娇冷笑,“你想说我为何顺从你?我若不顺从,能活下来?若不顺从,你能替我杀了尹世轩全家?若不顺从,你能去帮我血洗豫王府? 你不会真以为,我想与你长线厮守吧?若在平日,你这种人,我连瞧一眼都觉得污眼睛!” “你······这个荡妇!”薛洋忍不住大骂。 “哈哈······”周千娇用宽袖遮面大笑,像是在嘲笑薛洋更像是在嘲笑自己,“我是荡妇?还不是被你们逼的!哈哈哈哈······” 她本也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相夫教子,安稳度过一生。 可,为什么这么难?这么难! 周千寻,尹世轩一家,还有薛洋,都是毁了自己幸福的罪魁祸首! 她要报复,要将所有负了自己的人,统统从这世上抹掉! *** 晨起曙光终于将暗沉夜幕撕开一角,橙光逐渐覆盖在漳州主城之上。 百姓中大胆之人,打开自己大门,探出头左右张望。 街面上的狼藉,还能看出昨夜的混乱。 夜晚喊杀声震耳欲聋,普通百姓家门紧闭倒也逃过一劫。唯有城中,几个高门大户惨遭打劫,却只有城东尹府一家,惨遭灭门。 而这门惨案的始作俑者,很可能就是流民之乱的主导者,薛洋。 王锦晨接到报案,带领一队兵士,心急火燎赶往尹府。 “锦晨哥哥!”哭嘤嘤的周千娇一头扎进王锦晨怀中,哭得是梨花带雨,“太可怕了,尹家人全都死了!” 王锦晨将她轻轻推开,温声道:“是谁杀了他们?” “是,是薛洋!” “他现在在何处?” “他······死了!” 王锦晨惊愣,“死了?” 在周千娇引领下,王锦晨与众兵士去往正堂,见到横七竖八躺倒一地的尸体,也都不由微怔片刻。 “这些人是如何死的?”王锦晨问。 在周千娇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中,将昨晚发生的一切道来,声声泣血,好似还心有余悸。 这样的美人在眼前哭诉,凄凄惨惨的模样,哪个男子看来都会心疼不已。 没人怀疑她所言真假,都是把一腔愤慨发泄到薛洋身上,认为他与他的同党死有余辜! “把尹府内的尸体收一下!”王锦晨向兵士下达命令后,转身对周千娇道:“尹家人的尸体,你当如何?” 周千娇抽泣几声,吸了吸哭红的鼻头,哀声道:“娇儿虽未正式嫁进尹府,可对尹家长辈来说,已是他们儿媳。娇儿想要操办丧事,将他们风光大葬!” “尹家人丁单薄,除你幸存之外,再无他人。”王锦晨声音越发低沉,“若你为他们披麻戴孝,你便是尹家唯一存活在这世上之人。尹家的万贯家财和钱庄,便都是你的囊肿之物。” 周千娇咬了咬红润下唇,王锦晨所言真是她心中期盼,只不过自己一个未过门的妇人,只是带个孝就能继承别人家的财产? 见到她神色中的疑惑与迟疑,王锦晨勾唇一笑,“若是单凭你,确实不够服众。但若······你腹中有了尹世轩的遗腹子,便又另当别论。” 周千娇眼眶倏然睁大,眉宇间的喜色转瞬而逝,蹙眉道:“可娇儿并未有尹家骨血。” “小傻瓜!”王锦晨用手点了她眉间一下,笑容暧昧,“只要尽快怀上孩子,是不是尹世轩的不就是你的一句话。再有我在一旁支持,谁又敢多说一言!” 周千娇瞬间被点醒,娇羞垂头,柔声轻笑,“那就但凭锦晨哥哥做主。” “好,先委屈你把尹家丧事操办好。”王锦晨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注意,用衣袖遮挡,一把将周千娇小手攥入手心,低语道:“我在城中置办了一处院子,你先去小住几日,散散心。有助于早日怀上孩子。” “是!”周千娇低头浅笑。 在安排后周千娇后,王锦晨回到漳州府衙。 “王大人!” 在王锦晨住所处,两名贴身侍卫将房门打开,一人尾随他进入后,将门再次掩上。 “大人,豫王爷命您回来后,随到议事厅。”侍卫拱手一拜。 “热水准备好了吗?”王锦晨不以为然,自顾自脱下外袍,“身上油腻困乏,先泡个澡再说。” 侍卫接过外袍,依然垂首,“热水已备好!” “嗯!” 氤氲热气从屏风后缭绕而出,侍卫垂首而立,目不斜视。 “对了,薛洋不必再找。” 侍卫不解,刚要开口,又听王锦晨的声音穿过屏风。 “他本就活不过昨夜,到有人替本官解决,还真是省了不少麻烦!” 侍卫释然,道,“昨夜听闻薛洋带人,要闯入豫王府,下官本还想会生出事端。” “呵呵,所以说,还真是天助我也!” 第224章 烧城御敌 王锦晨微微垂头,唇畔笑容若隐若现,步履轻盈一路向府衙议事厅疾行而去。 一脚跨入大门,他抬头一瞬,早没了适才的轻松,皆是憔悴与凝重。 面上的变化,就像瞬间戴上一个面具。 “王爷,臣得到消息,乱民之首薛洋已在城东尹府······中毒身亡!” “什么?薛洋死了?” “就这么死了,还真是便宜了他!” 听到王锦晨带来的这个消息,议事厅内的众官员,包括萧元一都略感意外。 “薛洋······为何会在尹府中毒?”萧元一若有所思。 王锦晨淡定道:“薛洋残暴,将尹府全家几十口人尽数杀害。想要奸污尹世轩未婚妻周氏,被她假意奉承,喝下毒酒,这才毒发而亡!” 听完他这番话,萧元一不禁与身侧容玄对望。 薛洋罪有应得,就算死一万次都无法抵消,他祸害漳州百姓的罪责。 只是,他不过一介草民,又何来能量掀起昨夜城中的血雨腥风? 这里面有太多奇怪之处,随着薛洋的死亡,更加扑朔迷离。 “不知王爷急召下官前来,所谓何事?”王锦晨微微颔首,不动声色躲过前方投来的疑惑。 不等萧元一作答,就有一官员安耐不住惊慌,“翰跶铁骑突袭范县大营,大有攻破城门之危!” “上次一战,翰跶族元气大伤!何以又卷土重来?” 见王锦晨一副不可置信,萧元一微眯双眸,冷言道:“王大人,事已至此,你可有良策?” “这······”王锦晨满脸为难,嘴巴张了张,终究叹气摇头。 众人见他这副模样,也并不意外。 现如今漳州主城流民之乱虽解,但其他郡县也亦如瘟疫传播,流民仿佛商量好一般,皆是在城中烧杀抢掠。 范县大营之所以被轻易攻破,也是因为驻军大部分被派往各处平乱缘故-。 来主城支援的军队,已紧急回防大半,但能否抵御翰跶铁骑的进攻,还真是未知数。 “翰跶铁骑来势汹汹,装备人员皆比之前增长数倍!”白耀辉瞧了王锦晨一眼,望向萧元一,“在下官看来很是蹊跷!” 白耀辉最后一句话,说出在场官员心中疑惑,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他。 唯有王锦晨似是不解,冷脸追问,“白大人何出此言?” 白耀辉为邢望春求情被王锦晨软禁,流民退去后,这才被萧元一派人放出,对王锦晨自然有说不出的怨气。 他冷笑一声,看也不看王锦晨一眼,向萧元一俯身拱手,“王爷,翰跶人再凶悍也不过是一蛮族。能这么快重整旗鼓,必然有人相助。 还有,正当流民作乱之时,他们便进攻来犯,也太过凑巧!” 是个人都能听出,白耀辉此言话中有话。 “白大人这又是什么话?”萧元一此话虽是对白耀辉发问,但目光却从未离开过王锦晨。 白耀辉直起身子,环顾厅内众官员,提升音量道:“下官怀疑,咱们其中有通敌的尖细!” 这话亦如一声炸雷平地起,众官员皆是惊得左顾右盼,却都不敢乱发一言。 “白大人!”王锦晨一声呵斥,令众官员又是打个激灵,“漳州正是危急时刻,不商量应对之策也就罢了,你却在离间人心?还嫌王爷不够心烦吗?” “你······”白耀辉被他这番话气得够呛,吹胡子瞪眼睛半晌,未吐出一句话。 “好了!” 稳坐高台的萧元一,终于开口制止了这场口舌之争。 白耀辉所言正是萧元一心中疑惑,但他质问的不是时候,被心思狡猾的王锦晨捉住漏洞,一语就将他攻破。若再让二二人争吵下去,白耀辉必然会落人口实。 “报!”传令兵奔至议事厅门前,单膝跪下。 萧元一忽的站起,焦急道:“前方战事如何?” “禀王爷,翰跶铁骑已攻破范县城门!在城中烧杀抢掠,行军动态似要向主城方向进攻!” “这可如何是好!” 听闻此消息,厅内官员皆是唉声叹气。 萧元一皱了皱眉,又道:“回防军队现行至何处?” “现在郑县与范县交界处驻扎待命!” “报·······” 萧元一刚想开口,就见厅外又一传令兵如旋风行至厅外,单膝跪下急不可耐道:“禀告······王爷,翰跶铁骑与······” “你倒是快讲!”白耀辉高声吼道。 王锦晨快走到厅门前,音调不大却十分急迫,“喘口气,慢慢说!” “王爷,各位大人,翰跶铁骑已与我军交战······” 白耀辉亦是奔到传令兵身前,“战况如何?” “怕是······撑不到日落!” 议事厅内顿然炸开了锅,众官员们议论纷纷,恐惧与焦灼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王爷,这可如何是好?” 眼前这群官员,上过战场之人寥寥无几,平日里对自己看不上的武官冷嘲热讽,可如今遇到战事却又都六神无主。将希望都寄托于,曾经战胜过翰跶族的萧元一身上。 “你们还需问王爷?”白耀辉走到大厅中央,鄙夷的环视一圈,“当然是拼死一战!” 听了这句话,官员中许多人白了脸,他们面面相觑,终有一位发须花白的官员开口道:“王爷,二十年前翰跶铁骑就曾攻进漳州城中,他们何等残忍,我们当中许多人还记忆犹新!” “是啊!” “他们太残忍······” 厅内一些官员愁眉苦脸,纷纷附和。 “是翰跶铁骑残忍,还是你们······怕了!”一位年轻官员毫不客气道。 又有几位官员站出来,“难道我们要将漳州拱手让出吗?” 至此,在场官员分为两派,一派主张和谈,一派主张硬拼。 他们争论许久,都没能将对方说服,最终又将目光齐齐投向高台之上的萧元一。 只见他垂下眼帘,紧抿薄唇,一派若有所思的模样。 无人敢再出声。 “王爷,不知您作何打算?”打破沉默的王锦晨。 萧元一片刻后抬头,目光扫向台下众人,神情沉重道:“若是迎战,我们胜算会有多大?” 众人沉默。 王锦晨拱手道:“以下官看来,不足五成!” 萧元一心头一紧,朝白耀辉看去,无声询问王锦晨话中真假。 见他叹气中点了点头,萧元一双眉似是几条沟壑,再也舒展不开。 王锦晨见众人不语,萧元一更是一筹莫展,嘴角浮现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容。 “王爷,下官有一计,可保全漳州主城!” 可保全漳州主城! 王锦晨声音不大,可说出的这几个字,却是掷地有声,引得在场每个人都抬头望向他。 “什么办法?”萧元一双眼泛光,急切道。 王锦晨双眼扫向萧元一,眼中透出阴鸷,“之前范县一战,幸有狮虎军及时出现,这才扭转战局。不知······,您是否能再将他们派出·······” “王大人,你在说什么胡话?”不待王锦晨说完,站在萧元一身侧的林贵则就出言打断,“这世上还有什么狮虎军?当日您来调查,不都说的很清楚?” “狮虎军?当年谢老将军的军队!” “不是都全军覆没了吗?” “······” 突听王锦晨提起,众人都一脸愕然。 萧元一与林贵则对视一眼,两人心中明白,依现在情形来看,就算派出狮虎军也无济于事,不过是让王锦晨抓住把柄,趁机消灭狮虎军。 现在的情形,在王锦晨意料之中。 狮虎军到底是否存在,已不再重要。 但若真能就此机会套出狮虎军,也不乏是大功一件。 “林管家,下官随口一提!”王锦晨面上露出对不住的神色,向萧元一一拱手,道:“王爷,是下官唐突了!” 萧元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早已打起了鼓。 王锦晨何许人也? 明白上是被当今圣上一手提拔起来,看似是对皇上效忠。可今时今日的大盛朝,就连京城街头的幼童都知晓,真正的当权者实则是久居深宫的那位太后娘娘。 若说最想除掉萧元一的人,在这大盛朝太后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萧元一还记得,范县之战打败翰跶铁骑,王锦晨作为皇上的钦差,见到自己不是褒奖,更不是关心自己的身体,而是上来就问“狮虎军”的下落。 现在想来,都颇有些誓要抓捕逆党叛军的意味。 在当下紧要关头,王锦晨堂而皇之向萧元一面前提派出“狮虎军”的主意,意图在明显不过,不就是想要一箭双雕。 既能将翰跶铁骑击退,又能除去太后娘娘多年来的心病。 而一旦“狮虎军”这块心病去除,一直被太后视为假想敌的萧元一,自然不再构成威胁。 本以为就此事,会死缠烂打的王锦晨却轻易放弃,不合常理的行为一时让萧元一摸不清他的心思。 “下官还有一计,不知王爷可愿详听?”厅中沉默片刻,王锦晨出人意料的吐出一句。 果然······ 萧元一挑了挑眉梢,“王大人,请讲!” “皇上派出的援兵已经出发,我们只需坚持一天,便可反败为胜。”王锦晨胸有成竹的面色上划过一丝为难,“只是······” 众官员被一句“反败为胜”吸引,又见王锦晨欲言又止,都有些着急。 “王大人,危难时刻莫要故弄玄虚!”白耀辉看不惯他这副吊人胃口的嘴脸,翻着白眼道:“您有何良策,快说出来让大家合计合计!” 对于白耀辉的言语挖苦,王锦晨不急不恼,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言道:“翰跶铁骑现被阻挡在范县与郑县之间,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们拦在主城之外! 郑县与主城相较不远,一旦被翰跶铁骑攻破,主城危已,漳州城已会尽数落入低手······” “王大人说的这些,咱们谁不知道,不需要你多做陈述,直接说重点吧!”白耀辉深知王锦晨为人,只觉他在危言耸听,搅乱人心。 王锦晨偏头瞥了眼白耀辉,笑道:“白大人,王某的办法已经说得很明确了。” 此话一出,厅内众人都满脸疑惑,他们都没有听明白。 “王大人,还请说清楚!”萧元一眼神冷峻,面色严肃。 王锦晨依旧一副笑脸,抱歉道:“下官的意思是,郑县可以成为阻挡翰跶铁骑的屏障!” “王大人,”白耀辉在郑县任职多年,郑县何种情况他最知晓,除了夹在两山之间,成为通往主城的必经之道,他实在想不出,郑县如何阻挡强悍的翰跶铁骑,“你的良策到底是什么?” “郑县不大,两面环山。”王锦晨微微垂下眼皮,在抬起时,眼神中迸射出类似一种疯狂的光芒,“若是成为一片火海,怕是一只鸟都飞不过去吧!” 初听此言,众官员包括萧元一都倒抽一口气,这是要亲手烧毁一座城池,来阻挡敌军的进攻? 这可真是个疯狂的想法! 白耀辉目瞪口呆半晌,不可思议的盯着一脸平静,甚至于唇边带笑的王锦晨,“放火烧城?你是不是疯了!” “郑县也算富硕,如此烧毁岂不可惜?” “郑县人口密集,百姓们又将如何安置?” “将县中百姓全部疏散,也需要时间。” ······ 面对众官员的质疑,王锦晨并没有回应,只是眼神坚定地望向萧元一,“王爷,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能以损失一个郑县而换取整个漳州城的安全,也不算什么!” “那个是一座城啊!”白耀辉满眼愤怒,连气息都变得急促剧烈,“毁于我们手,岂不是罪过?” 王锦晨不屑的眼神在他身上划过,悠悠道:“白大人,郑县如今的繁荣,是你一手建造的。你不舍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小不忍则乱大谋,若是整个漳州城都落入敌手,连累全城百姓都成为异族的奴隶,这才是我们为官者的‘罪过’!” 王锦晨最后的话,点出了所有人害怕的事情。 二十年前,翰跶人就曾在漳州大开杀戒,上了年纪的人都还记得。那个记忆太过惨痛,凡是经历过的人,现在想起还是心有余悸。 “王爷,对于王大人的建议,下官复议!”一位须发已经花白的官员,从人群中站出,一拱手颤颤巍巍道。 “下官也复议!” “下官复议!” “下官复议!” 不消一会功夫,萧元一的坐下已经密密麻麻站了一排,同意王锦晨意见的官员。 萧元一紧抿薄唇,面色微微发白,一双坚挺的剑眉皱出千沟万壑。 “王爷,下官觉得此计不可!” 白耀辉对于眼前这群同僚再了解不过,他们为保自身性命荣华,什么都可以抛弃。 “今日,他们为抵御外敌毁城。若他日,敌军没挡住,他们会不会把您交给敌军,来自保呢?” 把王爷交给敌军,这可是叛敌的大罪,任谁都不敢让自己头上扣上这顶大帽子。 “白大人,你这是诽谤!”立马有官员跳出来指责。 白耀辉冷笑,将目光投向高位上的少年。 众人也是一样,该说的都说了,该闹的也都闹了,现在就看这个始终未发一言,沉稳的有些可怕的少年王爷要如何定夺。 “白大人,若是我们组织命众抗敌能有几分胜算!”萧元一冷静异常,话语中没有一丝起伏。 不待白耀辉回答,王锦晨抢先一步,“城中军队有限,就算组织命众,也都是写乌合之众,又怎么能抵抗住兵强马壮的翰跶铁骑?” “怎么不能?” 一个清亮的女声在厅门出想起,众人回望,发现一位紫衫襦裙的清丽少女,步履轻盈的走进议事厅。 “哪来的妇人,竟敢擅闯议事厅!”一官员呵斥。 须发花白的老官员,更是急了眼,“自古哪有女子上厅前的,真是太晦气了!” 他话音落下,刚想转头请萧元一降罪,就见眼前一个高大身影飘过,晃得自己差点没站稳。 老官员又想发怒,定睛一看,竟见萧元一将少女扶住,满脸宠溺掩都掩不住。 再看看身边其他人,也都一脸的不可思议,那位一向冷冰冰的豫王爷,竟然会在脸上浮现出“爱怜”的表情? 还真是活久见! “寻儿,你不在府中休息,跑到这里作甚?” 昨夜危机的情况,容玄早已告知给萧元一,若不是外敌入侵,他早就飞奔回王府守在周千寻身边。 周千寻弯腰一笑,反握住萧元一的手,“寻儿一切都好,莫要担心!” “寻儿妹妹,昨夜听说王府被流民所围,为兄甚是担忧。如今见你安然无恙,为兄也就放心了!” 见王锦晨一口一个为兄,态度亲昵热络,周围人也算大致猜到紫衣少女的身份。 这位是豫王爷最宠爱的四夫人。 对于王锦晨,周千寻没有表现出相对应的亲切,只是客气的点点头,出人意料的对那位斥责他的年老官员道:“这位大人,您说女子不能上议事厅,是出自大盛哪部法典?” “这······这······”老官员额头渗出汗滴,他不是怕周千寻,而是站在一旁的萧元一阴鸷眼神,是个人都扛不住。 女子不能进入议事厅,不过是一种迷信,男子太高自己贬低女子的手段,又怎会写入正经国家刑法当中。 若是换成一般女子,早就被拖出去了,可面前这位是豫王爷的宠妾,他都不发话又有谁敢找死。 老官员哼哼唧唧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周千寻也不再追责,一笑道:“大人,您人虽上了年纪,说话也要有理有据才行。不然,和无知的山野村夫又有何区别?” “是,是,夫人教训的是。是老夫出言不逊!”老官员都点得像小鸡啄米,就算对方与自己孙女同龄,都不敢再有半点忤逆。 吃瘪受训的虽是倒霉的老官员,但周围的官员也算看清,如今这间议事厅内除了豫王爷,第二个不能得罪的就是眼前这位,笑意盈盈的靓丽少女。 突觉身旁人向自己靠了靠,周千寻偏头刚巧看见,萧元一密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邀功讨奖赏的神色不言而喻。 这副神情真是有违萧元一的身份气质。 周千寻一时没忍住,噗哧一声娇笑的同时,垂下眼眉,些许娇俏神情,令多日未见她的萧元一看直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