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剑诛邪录》 第一章 所思尚在 手仗霸世天子剑,浮云地纪两皆决。 公子剑式动山岳,惊风泣雨鬼神怯。 援弓满引日月开,离箭穿杨百步踅。 两剑相识学道初,双骄连璧帝子灭。 这首曾经轰动一时的诗篇已逐渐被人遗忘,不过那些历经风霜的江湖前辈却是记得很清楚,这首诗的前六句都讲的是一个人,此人武艺卓荦,为人慷慨,年轻的时候做好事从不留名,又因为武功好,来去倏忽,也没有人看清楚他的面貌,一时间都以大侠称之。只是十二年前的一个夜晚,那位大侠不知怎的跳崖而亡了,从此人间再无他的消息。只有这首诗流传于世。 阳春三月,春色旖旎,早间白茫茫的晨雾笼罩了天地,一眼望过去,能见度在百米之内,不多时,淅淅沥沥的小雨又铺天盖地的倾泻而来,使得清晨的景色显得十分凄楚飘摇。就算是这样,却也阻止不了城里行人的脚步,一把把颜色鲜丽的油纸伞在雨中缓缓移动,如一朵朵随风起舞的超大版蒲公英。 城市的一角,一座高大的城阙兀立,城门上“碧天阙”三个篆字十分赫目,只是城楼上却不见有守城的军士,只有一个中年男子在城楼当央负手而立,面色慈和地看着外面的山水云天,却是在想念着什么,竟然出了神,连身边走近了一位女子也没有发现。 “少颖,外面雨大,怎么却连伞也不带一把。”女子把多余的一把雨伞递给楚少颖,楚少颖打开伞,却是没有说出一句话,依旧呆滞地看着满城风光,发了一声叹。 女子又道:“以前每当这个时候,淑瑶都会和你一起看云雾山水的,阙主一定是思念夫人了,逝者已矣,还请阙主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好久楚少颖才转过身来,看着身边的女子,道:“看来,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还是夕瑶你啊,可惜淑瑶没你这么懂事。” 夕瑶看了看面前的男子,明明心里很难过,可是说话的表情却这么轻松愉悦,一点儿也看不出刚才的用情之深。 夕瑶道:“如果妹妹泉下有知,一定会十分感念阙主你的恩情的。” 楚少颖正待回答,忽然听到嘚嘚的马蹄声传来,他又转过身来,十分惊讶地看着城外,等待着即将行过来的马队。 夕瑶问道:“阙主如此惊慌,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楚少颖道:“听马蹄声似乎是我派出去护送景林山庄的人回庄的人马,只是这回来得也太快了点儿吧,只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夕瑶自然是没有这等深厚的内里可以辨别出几里之外的马蹄声的,只是听到阙主这样说,当然也十分好奇,于是也拄着伞,看着茫茫雾气外的远处。 许久,细碎的马蹄声渐渐可闻,直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在雾气中,棕红色的马匹也逐渐清晰可见。约莫有一二十匹马朝着碧天阙飞奔而来,仔细看去,那一二十匹马上的人都匍匐在马背上,他们的身上都覆满了冰雪,雨水都化不去。只有领头的一个壮年男子是笔直地坐在马背上的,他的身上虽然没有被冰雪覆盖,但是鲜血却染红了他的衣衫,显然有多处挂彩。 “快开城门,快开城门!”领头的男子朝着城楼里面大声嚷道。 城里的人打开城门,那一二十人都冲了进来,接着,城门又缓缓闭上了。 楚少颖赶忙走下城楼,回到城中,夕瑶也跟着他回到了城中。 秘辛室中,整整齐齐地躺着二十一具尸身,每一具尸身上都覆盖着冰雪,即使室中放着许多火盆,温度高得人都要出汗了,却依旧不能使他们身上的冰雪融化。 少时,室外的珠帘被掀动了一下,室内的人都统统站直,叫了声“阙主,您来了。” 楚少颖道:“他们都怎么了?” 一个白胡子老头儿道:“这二十一个兄弟都被异术冻住了身体,这冰雪实在太过诡异,火都烤不化。” 楚少颖大觉奇怪,伸手摸了摸冰雪,当真不是不是一般的冰雪,随即双手运功,挺指为剑,剑光凛凛,化为超大气劲,将冰雪尽皆削去,二十一个人露出了被冻得惨白的身体。 楚少颖摸了摸他们的心脉,还有跳动,便对周围人道:“在这样温度的房子里,用热水擦拭他们的身体,过两天他们应该就可以醒过来了。” 那白胡子老头赶紧支使手下的人道:“赶快去拿炭,把火加大些,准备热水,擦这些兄弟的身体。”他手下的人就都去办了。 少时,楚少颖又道:“莫大伯,不知道温君聪现在怎么养了?” 莫大伯道:“他受了很重的伤,现在大家还在给他疗伤呢。” “走,我们去看看他去。”楚少颖说着就迈开大步去了,莫大伯便跟了去。 来到疗养室,众人已经给温君聪包扎好了伤口,温君聪见到阙主,正待行礼问好,不料牵动了伤口,弄得身体疼痛。楚少颖赶紧按住他,道:“别乱动。” “阙主,这次……”温君聪想向楚少颖汇报情况。 楚少颖却道:“你现在身体虚弱得很,还是先别说话了,让我为你运功疗伤。”说着,楚少颖已经移动到了温君聪的身后,伸出双掌,贴在他的后背,将功力输送到温君聪的身体里。 为受伤这么重的人运功疗伤可不是一般人就能做得到的,如果运用功力的功夫火候不到,多一点则可能伤到别人腑脏,少一点则起不到效果。 过了一会儿,楚少颖收起了功力,走过来道:“君聪,你好好休息吧。” 温君聪却急着向阙主禀告事情,他道:“阙主,这一次、我们、见到、夫人了。” “什么?”楚少颖觉得自己是听错了,道,“你说什么?” “我们见到、淑瑶夫人、了。”温君聪再次道。 “怎么可能,淑瑶她已经死了,我亲自为她下的葬,她怎么可能又活了。”楚少颖大觉惊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温君聪道:“这个开始属下也不相信,但是我们见到的那个人和夫人的长相与声音都分毫不差,并且她连我们也认识,所以我们敢确定她就是夫人。” “你说的是真的么?” “千真万确。” 楚少颖欣喜若狂,道,“太好了,太好了。” “只是……”温君聪咳嗽了两声。 “只是什么?” “只是夫人她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啊,他似乎很痛恨我们碧天阙的人,说要杀了我们,这次我们这么多兄弟都死在她的手里,就连我也差点儿……”温君聪道。 “看来她还在误会着我啊,不过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澄清的。不过,以淑瑶的武功,似乎伤不了你们呀。” 温君聪道:“现在的夫人,武功十分邪门,能一瞬间把我们的兵器都吃了,然后吐出来。那日她驾着一只霰雪冰鸟吞了我们的兵器后,驱使冰鸟吐出冰雪冰冻了我们,幸亏我和景林山庄的两个兄弟跑得快才有机会逃脱,其余人都被冻住了。” 楚少颖扶他躺下,道:“你先好好歇着,这件事我回去好好查查。” 而后,楚少颖一个人走了出去。 碧天坟冢是碧天阙内人烟最稀少的一个所在,位于城阙的最西北,碧天阙的人死了都是埋在这里的。 楚少颖一个人打开坟场的大门,走了进去,坟场里面,乱坟林立。 楚少颖来到一座坟前,那座坟的墓碑上写着:楚少颖之妻林淑瑶之墓。 楚少颖在那座坟墓上看了很久,眼中流露出千丝万缕的情愫,这两年来,自己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难道这让自己思念着的她真的没有死吗。 楚少颖呆立了许久,最后还是一投袂,坟墓上的尘土和花草瞬间被吹离开去。 “你要做什么,难道你疯了吗,妹妹已经死了,你却要毁了他的坟墓。”坟场之外,飘来身着黄衣的夕瑶。 “淑瑶她或许没有死。”楚少颖道。 “你说什么?”夕瑶十分惊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少颖郑重地道:“我说淑瑶也许没有死。” “你疯了,淑瑶明明已经……” “那就让打开坟墓,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楚少颖平推一掌,击在水晶棺材之上,棺盖自动飞开。 棺椁刚一打开,就听嗡嗡声大作,楚少颖道:“小心!”刚说完就见到成群的毒蜂蜂拥而出,一时间,天上地下都是蜂子,把他们二人围在垓心。 “噬骨蜂?谁这么狠?”楚少颖一边护卫着夕瑶,一边将功力化为实体,瞬间,他的身体蹿出许许多多细小的火焰,宛若夜晚突然绽放在空中的烟花。那些蜂子一遇到便立刻被点着,烧成焦炭。 才一小会儿,这些噬骨蜂便被烧得十去二三,自知不能敌过火焰,便自行散去,群群伙伙飞向城中,转眼便不见了。 “不好!”楚少颖大感不妙,一把抱住夕瑶,向城中飞去。 夕瑶看着抱着她的男子,眼角有淡淡的喜悦,心中有淡淡的依赖感,多么希望这一刻会凝聚成永恒,就算他心中牵挂的人不是自己又怎么样。 空里的雾气又重了一成,城中不时传来痛苦的嘶喊声,直叫得人胆颤。 第二章 毁约 这几日,江左风雨肆虐,大雾弥漫,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雨水。碧天阙中,各处的排水通道虽然也都打开了,但城中淤积的泥水依旧堆积了很厚,这对于守城的军士来讲可算是一次灾难了。 可相对于城中几十个军士的死亡来讲,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兴义堂上的空气较为沉闷,看着死去兄弟的惨状,堂中的人个个摩拳擦掌,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大吵着道:“要是查出是谁干的,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莫大伯看了看大家,道:“噬骨蜂生活在南方的深沟大泽之中,在江左从未见过,一定是有人暗中操作。” 楚少颖也道:“当初我在淑瑶的墓中见到那些蜂子就觉得不对劲儿,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大家以后可都要留意点儿,莫要让宵小之徒给暗算了。” 伤势好了些的温君聪道:“如此说来,那一日我们在窦冤钓岭见到的是真的夫人了。”那些被冰冻住现在好转过来的也如是说。 楚少颖拍了拍椅子扶手,颇为自嘲地道:“哎,没想到别人都把眼线安排到我们碧天阙内部来了,而我们却浑然不知。”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有自惭之意,此时,门外一位军士跑进来禀告道:“启禀阙主,据探子禀告,有一骑快马正朝碧天阙驰来,请问阙主该怎么办?” “有多少人?”有人问。 “一匹乌骓马,一个人。” 楚少颖对着手下几个人招招手,道:“你们出去看看。” 几人跟着那军士出去了,少时便来到城楼上,没多久,果见一匹乌骓马飞奔也似驰过来,也不管城门紧关着。 一会儿,那人便到了城门下,城上人大喝道:“来人驻马,报上姓名来。” 那人微微抖了抖斗笠上的雨水,道:“快开城门!” 城上人道:“不通报姓名,休想进来。” 马上之人不愿与他们口头上过多纠缠,当下跃上马背,一蹬马鞍,踩踏着城墙斜身而上,满身的蓑衣抖落数不清的雨水,如一只在雨天飞翔的凫鸟。将至女墙,众人见来者不善,刀枪斧钺齐齐杀向那人。 在城墙上无外力扶持,再加上要躲避众人兵器,立足已是难上加难。转瞬之间,那人剑在手上一横,便已出鞘,寒芒闪烁,剑刃插进了坚硬如铁的城墙里,借以上跃,连人带剑又跃上一丈多高。待得去势将近消褪之际,剑鞘又已插进墙里,那人一蹬剑鞘,双足已至女墙之上。 众人再来打时,那人便提剑相击,两下往来若许回合,那人已占上风,甚至将拿枪那些人的兵器斩为两段。 不几时,城里人听得有打斗声,便拿着兵器纷纷朝这边赶来。那人情知不可在这样僵持下去,当下向空中虚划几剑,丢个空隙,跃上房顶,踩踏着屋瓦,朝着兴义堂奔去。 底下里众人只是追,只有几个轻功好的人也跃上了房顶,意欲堵截,怎奈脚步不争气,追之不上。那人身形如电,倏忽数丈,辗转来至义兴堂前。守门的都来围堵,那人剑势陡起,横劈竖砍,将一群人的兵器尽皆击落,个个躺倒在雨水里,只是身上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 那人穿过院子,走到兴义堂的门口。只见阙主楚少颖正背对着大门负手而立,而他的身前是一幅画,画的是“杜康造酒醉刘伶”的掌故,画的中央是一个酒窖,酒窖的腰身上环列着八条龙,酒窖中的酒便是从这些龙的嘴中流出来的,酒窖周围是一堆酒坛,承接着从龙嘴里流出的酒。而画的右下方是一个人,那人正在狂饮美酒,此人大概就是刘伶了吧。 楚少颖就这么入神地看着这幅画,对于身后的来人置之不顾,大家也不知道他要从画里看出什么来。 众人见到外面的人都纷纷站起来,怒目而视,道:“你好大胆子,你竟敢提剑到这里来。” 那人只是冷哼了两声,楚少颖却道:“不妨,他既然没有出手伤下人的意思,自然也不是来挑事的,先让他说明来意吧。” 那人扯开蓑衣,从怀中拿出一张红笺信纸,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轻轻一甩,那薄薄的信纸竟然像一只飞箭一样朝楚少颖打去,众人欲待伸手去接,却都赶不上信纸的速度,手抓了个空。 那信到楚少颖身后半步之处时,激荡出的风息使得他的衣服和满头黑发飘摆不定,但是仔细看,那信的去势却是消减了大半,余势已经微乎其微。楚少颖张开手,将信纸接在手中,看了看。 那人大愕,能这样接住他的信纸并且使之丝毫无损,功力自是已臻化境,当下称赞道:“不愧是碧天阙的阙主,看来师傅让我来这一趟是来对了。” 楚少颖看着手中的信,半晌才道:“我们之间,真的要分出个高低吗?”众人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也不好问。 楚少颖将信纸放在茶几上,从容地转过身来,道:“你回去告诉你师傅,我会如期赴约。” 那人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告辞了,希望阙主您要遵守约定,莫教天下豪杰笑话。” 众人喝道:“你好大胆,竟然敢跟阙主这样讲话。” 楚少颖招了招手,道:“随他吧。”众人这才作罢。 那人穿好蓑衣,戴好斗笠,走出大堂,堂外细雨丝丝,地上一滩滩潦水,几时便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堂内又安静了一会儿,莫大伯忽然道:“这几日的事情有些蹊跷,阙主还是小心的好,莫要中了敌人的诡计。” 楚少颖道:“多谢莫大伯挂心,此事我自会小心。 ****** 过了两天,一直下着的雨终于停了,雨后的天空一碧万顷,更有七彩长虹垂挂天际。 碧天阙内,神兵阁在白云与红日的衬托之下,高大巍峨得有似天阙,雄伟壮观到了极点。 楚少颖款步走进了神兵阁内,阁内收集了成千上万的兵器,而在所有兵器的最前方,一把金色长剑焕发着灿灿华光,这便是万兵之祖——菩提问道,传说为欧冶子得道之后所铸造的第一把剑,此剑颇具灵性,非万夫莫当之人不可驾驭。 楚少颖走到那把兵器之前,抚摸着剑鞘的纹理,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菩提问道在这一刻似乎也有所触动,剑刃在剑鞘内铮铮作响。 楚少颖看着这把剑,仿佛所有的往事全部聚拢在心头,临了,化为一声长叹,五指成握,抓起剑,向外走去。菩提问道骤然隐去了光彩,在主人的手中俯首称臣。 外面,众人早已备好了快马,洞开城门,为阙主送行,众人都知道楚少颖赴约从来都是一个人去,绝不要人护卫,大家便只得嘱咐几句:“阙主此去务必小心,需提防小人暗算。” 楚少颖道:“我知道了,我出去后若是有外人要进城,务必仔细盘查清楚了再放进去。” 众人也都答应。 楚少颖挥鞭策马,一骑绝尘而去。马行如飞,驰往东方。行了半日,忽然听到许多马蹄声往西北方驰去,楚少颖登上高树,仔细一看,滚滚烟尘隐天蔽日,这群人恐怕不下万人。这么多人往西北而去,莫非是要打碧天阙的主意。 细细想了想,失约固然不好,但是若使碧天阙的兄弟因此有什么损失,自己心里必定过意不去。楚少颖便调转马头,快马加鞭,赶回了碧天阙。回到城下,见到城中安静得过分,全然不复往日的热闹。 楚少颖大觉奇怪,便对城上人大声吼道:“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喊了数声,守城军士道:“报上名来。” “楚少颖!”楚少颖大声道。 “胡说,我们阙主正在城中,你是何人,敢冒充我们阙主。我劝你赶快离开,否则要你好看。”守城军士厉喝道。 楚少颖心想: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出去了,大家都看见的,莫成这几个守城人不认识我。楚少颖又大叫道:“快开城门,我真的是楚少颖,快开城门……”喊了数声,仍是没人理睬。 不一会儿,四周传来若有若无的箫声,纵然功力深厚如楚少颖,仍旧分不出这箫声出自何方。紧接着,城中冒出滚滚浓烟,大火烧红了半边天,“不好,神弓阁。”楚少颖来到城墙边,准备越墙而上。 城上军士见到城中起火,便以为楚少颖是来乘火打劫的,道:“这个人冒充我们阙主,必定是想来个里应外合,大家乱箭射死他。” 城上矢石如雨,楚少颖剑不出鞘,避开飞箭,击碎巨石,踏城墙而上,正好墙上还插个剑鞘,楚少颖踩上去,更加得心应手,一个健步,长剑开路,矢石都避开,一下子跳上城墙,把守城军士打得落花流水。 楚少颖跃上房顶,只见那冒火的地方正是碧天阙内最显眼的两个建筑,一个正是存放兵刃的神兵阁,而另一个则是与之左右对峙的建筑——神弓阁,这两座建筑就像是碧天阙的两座门神,遥相呼应,气势磅礴。神弓阁内,相传存放着一把万石神弓,人们称之为羿日万石,碧天阙内,也只有楚少颖一个人能够拉开这样的神弓。 这两个地方平日有重兵把守,没有阙主的手谕,一般人是进不去的,究竟能有谁这么轻而易举地在里面点火将之烧掉。 楚少颖无暇多想,当即跳下房屋,涌入人群之中。 第三章 相逢竟是生死决 城中,人迹芜杂,乱成一片,来来往往分不清敌友,混战得不成样子。 渐渐地,不知名处的笛声转为商声,城里的杀伐声已经震天价响,不时传来人痛苦的声音,碧天阙内,除了许多陌生面孔在屠杀城里的军士之外,就连许多自己人也开始相互屠杀起来了。 忽然,天穹上一声嘶鸣,大家都停止了那么几秒,纷纷抬头看着天上,却只见蓝天下一只硕大的翅膀竟然遮蔽了半边天,待得看到全貌时,那巨鸟口喷烈火,直朝众人吐来。有些步伐迟钝的人立马就被大火点着,烧成了焦疙瘩。 众人大惊,情知这大鸟的威力非人力所能敌,便纷纷四散逃命,才逃没多远,天空中忽然落下纷纷洒洒的羽毛,巨鸟振动翅膀,扇起的飓风使得羽毛四散,落入城中的各个角落,那些羽毛方一落到实物上,便化作寒冰冷雪,将实物覆盖,太阳晒都晒不化。许多功力低微的人便就此被冻成了冰疙瘩。 剩余的人都四散,大家都知道阙主不在,这场角斗一定会是任人宰割了。 在满天飞雪箫声之中,有一个军士把两个同伴拉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后,就跟着众人向碧天阙的后面逃去,不过看他去的方向似乎是朝着正在燃着大火的神弓阁。没几时,这个人就到了阁前,他想也没想,一个健步就冲了进去。 没多久,神弓阁一声炸裂,熊熊大火被强大气劲冲撒,整个阁体一分为四,倒向四方。而在阁中,站着一个魁梧男子,身披着军士的衣服,足踏弓背,手拉弓弦,此人正是楚少颖,方才他为了不引人注意,才特意穿了军士的服装。 楚少颖踏弓搭箭,手引神力,拉得弓弦饱满,长箭对准天空中的大鸟,呼噜一箭,逆风破空,射向高空。 所有人再次抬眼看着高空,那空中的一箭如流星上溯,势不可挡,转瞬就穿透了大鸟的身体,去势犹自未减。 大鸟在空中悲鸣连连,胡乱飞行,忽上忽下,已是垂死挣扎。 只是众人都没发现的是,那大鸟之上,竟然有一个芥豆之微的绿衣女子。 楚少颖站在高处,发觉了那女子,心中碰的一动,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他心里在想:真的是她吗,她还活着,简直太好了。 楚少颖再不多想,一蹬地面,如离弦之箭,直冲高空,朝巨鸟之上的人飞去。那巨鸟已没了掌控,翅膀乱打,楚少颖以剑相对,伤其双翅,又砍掉了它的脑袋,那巨鸟再没了力气,盘旋几遭便死了。 楚少颖跃上高空,接住正在往下掉的淑瑶,两人搂在高空,四目相视,竟然有说不出的万千情愫凝固其间。 楚少颖轻轻说了句:“淑瑶,真的是你吗?” 淑瑶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这是期待已久的一刻似的。 落至地面,楚少颖依旧把她搂在怀里。 “阙主小心!”温君聪忽然大叫道。 待楚少颖回过神来时,一把解牛尖刀已插进了自己的胸口,殷红的鲜血如花一般在胸前涌出,浸湿了衣衫,而执刀的人竟然是淑瑶。 “淑瑶,你?”楚少颖叫道。 话刚说完,淑瑶一掌拍在楚少颖的胸口,将他打退了数步,楚少颖一口鲜血喷在地上,喷出的鲜血竟然把地上的沙土都腐蚀掉了。楚少颖迅速明白,这把刀上竟然涂有蛊毒,竟然是噬骨之毒,若不是自己深厚内力的维持,恐怕此刻就要变得血骨不存了。 片刻之间,刚刚消失不见得箫声再次响了起来。 “音蛊城?” 楚少颖三个字刚落,箫声之中,二十一名剑客瞬间围了过来,正是那一日被冰雪冻住,后又被救过来的那二十一个人,看来他们是中了惑心蛊。 不留任何喘息之机,那二十一名剑客出剑利落,剑剑都是绝杀之招,楚少颖虽武艺惊人,却终究是重伤之躯,不能与之久耗,勉力提元,霸气四泄,将二十一名剑客全部击飞,碧天阙里剩余的人把那些被击飞的人套住手脚,莫大伯与温君聪等人跑到楚少颖身边,扶起他,楚少颖这次提元,耗了内劲,又是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温君聪撕了自己的衣角,为楚少颖绑住了伤口。但是楚少颖的眼里却只有淑瑶一个人,他嘴里还是那句话:“淑瑶,你回来吧,我不怪你。” “你住口,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除了欺骗女人的感情,你们还会什么,我呸!”淑瑶啐了口口水,指着楚少颖骂道,“有本事你就跟我一决生死,好了结我这两年来的仇恨。” “淑瑶,你误会了,你知道,我那么做都是为了称你的意,那并不是我的本意。”随即,他推开了莫大伯和温君聪,道,“淑瑶,如果你因此而记恨我,误会我,那也是我活该,我无话可说,任凭你怎么处置我,我不闪也不躲,只要你高兴。” “阙主,你……”莫大伯和温君聪同时叫了出来。 淑瑶拿着解牛尖刀,发疯了似的乱砍过来,嘴里乱嚷道:“你骗人,你骗人,你们男人就会骗人,我不要相信,我不要相信。” 在尖刀砍向楚少颖的刹那,一把精致小巧的剑把它格挡了下来,淑瑶睁开眼,一看,叫道:“姐姐?” 夕瑶道:“淑瑶,你知道吗,在你不在的这两年,少颖他每天都在想你,他甚至想过要和你一起死去。” “我不信,我不信,你们串通好了来骗我。”淑瑶哭了,扔了解牛尖刀,指着姐姐道,“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我知道了,你一直喜欢他,所以要跟他一起来向我撒谎,我才不会上当呢,我才不上当呢。” 忽听一声刀鸣,快如惊雷,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待得进了细辨时,只见一人执刀只砍楚少颖的后背。 莫大伯大叫小心,一把将楚少颖推出老远,而自己却撞在了刀上,那人一旋刀柄,莫大伯顿时身体爆破,碎裂成细小的尸块。 淑瑶见此大为震惊,为什么,为什么总有人愿意替他做任何事,甚至是死。 那人的刀势分毫未减,直取楚少颖,楚少颖连打了几个滚儿才躲开,他身边的人都来替他解围,可是不是被一刀劈死就是被砍得肢体不全。 才过数招,城中某个角落又走出一大群人,围在楚少颖与执刀者的身边,与外围碧天阙的人遥相对峙,这些人都是音蛊城的高手,一般人所不及。一位年轻男子走到那执刀者的身边,道:“爹,就让我来解决了这人吧,爹在一边看着就行了。” 执刀者喝道:“凌儿,你懂什么,这楚少颖乃是江湖上成名的英雄豪杰,岂是你这等小辈就对付得了的,赶快给我滚到一边去,别碍着你爹了。” 男子听爹这样说,十分不服气,当下挺起长戟,直刺楚少颖,执刀者见状,也不给楚少颖一丝机会,配合着儿子全力攻击楚少颖。 楚少颖虽全力应敌,然终究是受伤之躯,兄弟们又帮不上忙,惨败已经是无疑了。 就在这时,城外飞进来了一个人,此人面如傅粉,唇似涂膏,一身媚骨,十个女儿也不及,手中拿着一把折扇。 淑瑶见到这人,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愫,似是欣喜,又仿佛含有三分愠怒。 “万城主,此人既是与我有武约,你就不该来打碧天阙的主意,你这样就是瞧不起花某的人品了。”这个自称姓花的人道。 执刀者道:“花兄,我杀了他,让你做天下第一岂不是更好。” 花某人呵呵道:“那可不行,我花某要约的人别人就不能给我搅了,否则那花某的颜面岂不大损。再说了,万城主雄才大略,待杀了楚少颖之后,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杀的就不是我了。” 执刀者自忖,今日好不容易使得楚少颖大伤,就这样放弃实在心有不甘,于是便道:“如果花兄不答应,那我们音蛊城也只好得罪了。”说着,便出刀欲战。 花某人出掌叫停,道:“我也知道要万兄就这样离去,万兄必定不肯,我看这么着吧,你们那边派出一个人和楚少颖单挑,一战定输赢,若是楚少颖在一百招之内输了,这事我便不再多管;若是他在一百招之内没输,还请万兄带人离开。” 万城主把花某人看了看,想从他的脸上瞧出什么异样,而看到的却是他如往常一样的从容。万城主又看了看楚少颖,他脸色都变得惨白了,但是却没有任何惊恐之状,显然也是在勉力维持。这样也好,那就光明正大的杀死楚少颖,也免得和花问柳撕破脸皮。 “好,我答应你,不过我希望你別使什么诈术,不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万城主道。 “有这么多人在,我就是想使诈也使不了啊。” 万城主横过刀,指着楚少颖,道:“楚阙主,出剑吧。” 楚少颖揩了揩嘴角的鲜血,全身痛得连抽剑都感到困难。 花问柳铺开折扇道:“楚兄,你还行吗,可千万别输啊,否则我可帮不了你了。” 楚少颖哈哈大笑,道:“你他妈别那么多废话行吗,有酒不?” “有。”花问柳随即解下腰间的酒袋,扔了过去,道,“这酒虽然不比杜康酒那么浓烈,但是也足够你受用的了。” 楚少颖拔开酒袋的塞子,张开大口,咕噜咕噜地喝起来,喝完了酒看起来已自有三分醉了,但是他却给酒壮起了胆子,拍拍胸脯,道:“万城主,今日看我如何破你的刀法。”那神情和身形丝毫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万城主只疑他故作此态,只不过为掩饰他受伤的事实,当下大刀横握,分别削、砍、刺自三个方位杀来,三招连贯无隙,快速无比。却没想到楚少颖长剑丝毫不闪避,菩提问道只进不退,非但使得万城主的三招不攻自破,反而有反噬之意。 万城主这下便好奇了,他中了蛊毒还能有这么深厚的内力,莫非那酒有问题,便对花问柳道:“花兄,看样子你在这酒中下了文章了。” 花问柳扇了两扇子,指着酒袋道:“酒袋就在那儿,万兄若是觉得不对,可以去看看。” 万城主真的去拿来酒袋,凑近鼻子闻了闻,这酒除了烈了些也没什么特别的。 万城主转过身来,大刀轻挑,想这楚少颖必是在死力维持了。 外面的人也不知道阙主是真的没事,还是已经快不行了,都欲冲进去救出他来,却被里面的人生生拦了下来。 万城主刀法祭起,上手便不留余地了,刀法娴熟,一气呵成,刀光有似流星飒沓,看得人眼花缭乱。 楚少颖烈酒壮胆,分毫不惧,长剑依旧只进不退,虽然受伤之躯又添新红,但万城主这边也不好过,长剑已使他受了好几处伤。转瞬已过了八十多招。 万城主虽是久经风雨之辈,但在自己的属下面前不能制服一个半废之人,于颜面上也过意不去,当下大刀骤起,极招顿现。 “长刀雷殛。”刀锋骤转,万城主紧握刀柄,大刀在腰间风车也似滴溜溜转,激起狂风肆虐,吹得人几乎立不住脚。 楚少颖忽的睁大双眼,仰天长啸,又是一副想饮酒的姿势,临末,一揩嘴,双手执剑,力挽雷霆,与大刀对峙,不惧生死。 在一百零一招之上,刀剑交激出的风力成倍增加,吹得周遭之人站不住脚,尽皆倒地。待得众人回过神来时,场面上的一幕竟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见万城主的长刀砍在楚少颖的肩头,而楚少颖的长剑刺穿了万城主的手臂。 花问柳见状,立马合拢折扇,跃到两人的中间,折扇轻挑,分推双掌,刀剑各自拔出,两人自行分开。 楚少颖嘴角鲜血直流,长剑撑地,怒极而视地看着万城主,刚才身上的豪气已经十去七八。 万城主点了手臂上的穴道,止住了血,又掏出了两粒药丸,吞了下去。 花问柳道:“万城主,你们已经斗了一百零一招了,不分胜负。在下可否请万城主回城?” 万城主苦笑两声,道:“花兄,下次见面我是否还能称你一声花兄呢。”说着,万城主一挥手,带着自己的人马退出了碧天阙,城外早有马队迎接着。 楚少颖看着那些离去的人影,看着人群中那一袭绿衣的女子,他们,明明才刚刚相见,为何却又要这么快分别,难道他们之间的缘分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吗。 楚少颖看着那一袭远去的身影,心如刀绞,心力交瘁之下,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属下们冲过来,扶起他,叫道:“阙主,阙主……” 第四章 欺骗 两年前,碧天阙的城楼上,淑瑶闪着双大眼睛看着外面的大雾,看了许久,她努了努嘴,道:“少颖,你能不能陪我去外面玩玩,我们天天呆在这城里简直闷死了。” 楚少颖皱了皱眉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得处理完一些事情后才行。” 淑瑶拉着他的手,不停地抖道:“不行,不行,你现在必须得陪我去。” 楚少颖很为难,还是道:“淑瑶,就两件事,我处理完后就和你出去怎么样?” 淑瑶一甩楚少颖的手,向隅悲伤,道:“我就知道,你嘴里口口声声说的爱我全是假的,在你眼里,我还没有那些事情重要,哼,你不去,大不了我一个人去,从此以后,咱们谁也别管谁。”淑瑶沉下姣好的容颜,迈开步子朝着马厩走去。 楚少颖在后面看着他茕茕孑立的孤独身影,终究还是忍不下心,走上去拉起她的手,凑近她的耳边,道:“好好好,当然是我们的淑瑶大小姐重要些,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和我们的淑瑶大小姐出去玩上个把月的。” 淑瑶一听,乐得脸上开了花,使得本就美丽得不可方物的面容更加胜似天仙,高兴得一把抱住楚少颖。 两人去马厩里牵了两匹好马,楚少颖让城里的军士守好城,接着两人骑着马就飞奔出城。两人一路玩耍,五天后来到少阴山,此处风光秀美,山势嵯峨,淑瑶在小溪边用溪水梳洗一番,渴了便捧着水喝了几口,晚上回到客栈,吃完饭,两人聊着天,忽然,淑瑶大叫一声心口疼,楚少颖便为她把了把脉,并无异样,便问淑瑶怎么了。 淑瑶道:“这几个月来,心口时时疼痛,我就在想是不是生了什么病,但平时并无异样,我也就只当感冒,并不记挂在心,直到刚才,突然疼得厉害,我才叫出来的。” 说完,楚少颖便运功为淑瑶治病,却察觉不出病因。 到了第二天起床一看,淑瑶疼得脸色纸白,楚少颖抱起淑瑶,心疼地问:“你怎么了,淑瑶,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淑瑶道:“我心口好疼,好疼,少颖,我是不是活不久了,其实这次我叫你带我出来玩,就是怕出什么意外,我希望死前能有你陪伴。” 楚少颖抱紧淑瑶,道:“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死的,你说过还要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呢,我连名字都想好了。” 楚少颖把淑瑶抱上马背,与她同乘一骑马,向北驰去,楚少颖对着奄奄一息的淑瑶道:“淑瑶,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我这就带你去药谷找岳神医。” 淑瑶点了点头,两人便向药谷奔去,十几天后,终于到了药谷,药谷道路崎岖,荆棘遍布,马不能行。楚少颖便背着淑瑶,用身体护卫着淑瑶,而自己穿梭在荆棘丛中,身上被刺得稀烂。 药谷纵横几十里路,深沟险泽数不胜数,楚少颖深一脚浅一脚地穿梭在烂泥地里,把淑瑶扛在肩上。过了一天,他们依旧没有找到岳神医的处所,楚少颖把淑瑶放在安全的地方,自己去摘野果给她吃。淑瑶说她渴,而这附近没有水源,水袋里的水也喝光了。楚少颖便把水袋的口子撕大,把一片大叶子折成槽,把水袋的口子对着大叶子的槽,他一动不动地在叶子下等了一夜,终于收集到了一口水,给淑瑶喝下,淑瑶舒心地笑了,楚少颖也跟着笑了。 他们在谷中遇见了老虎、毒蛇、食人花,很多次他们都面临着险境,都是楚少颖不顾自己的危险,竭尽全力护卫淑瑶的周全,淑瑶清楚的看到他的左肩被老虎咬了一口,大腿被毒蛇咬中,衣服后襟被食人花吞下,而淑瑶却一点儿事都没有。 她想,如果这世间还有真爱的话,那一定就是他了。过了两天,他们隐约见到有炊烟,楚少颖高兴地道:“淑瑶,我们到了。” 楚少颖运用轻功飞了过去,果然看到岳神医在研磨药材,立马跪了下去,道:“拙荆突染恶疾,不知病因,还请岳神医慈悲救治。” 岳神医放下手中的活计,赶紧上前扶起他,道:“请先生将贵夫人抱进来,容我给她把把脉。” 岳神医从诊病盒里取出三根丝线,将其中一根轻轻一掷,套在淑瑶的手上,另一端拿在手中,感受着从丝线上传来的脉象。 岳神医本名岳三丝,是因为他祖传的一项诊病技能——以丝诊脉,祖辈凭借此术救人无数,到了他这一辈,更是将这项技能发挥到了极致,无论是再难的疑难杂症,只要他的第三根丝线一诊,便没有查不出原因的,岳三丝的名头也就是因此而来的。不过岳神医给人看病一般都只用一根丝线,用到两根丝线的就已经少之又少。 岳神医用一根丝线诊了诊,脸上泛出疑惑的神情,接着便掷出第二根丝线,又诊了诊,拈拈须子,摇摇头,把第三根丝线又套了上去,半晌,叹了口气,轻轻拽了拽手指,道:“贵夫人是中了蛊毒。” 楚少颖再次跪下,道:“岳神医既是查出此症,还望救治,在下水里火里都会报道神医恩情的。” 岳神医扶起他,道:“贵夫人中的是三魂散,这种毒一旦吃下去,便会深入腠理,根植血脉,想要完全康复已经是无望了。” 楚少颖与淑瑶同时大惊,淑瑶也不管有外人在场,不顾身上的疼痛,在楚少颖的怀里撒娇,捶打着楚少颖,道:“我不管,就算我死了,我也不许你喜欢别的女孩子,更不许娶别的女孩子,我的夫君一生就只能喜欢我一个人。” 楚少颖抱紧了她,道:“傻女孩,除了你,我怎么可能喜欢上别的女子呢,你就是我的唯一啊,如果你死了,我想我也不会苟活着的。” 淑瑶扣住他的嘴,道:“你可千万不能死,我最怕闷了,如果你死了,将来还会有谁在我的坟前给我讲故事,陪伴我。” “好,我不死。”楚少颖又对岳神医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岳神医感慨了一番,道:“此毒无法可解,不过我这里有几味药丸,给贵夫人吃下去,或可减轻痛苦,多撑持几个月。”说着,把药递给了楚少颖。 两人在岳神医这里待了两天,岳神医叮嘱了他们一些话,之后两人便告辞了。出了药谷,淑瑶吃了一粒药丸,精神便顿时好了些,道:“剩下的日子,我要和你一起度过。” 楚少颖点了点头,他们在明月湖边的小镇租了一套房子,两个人住在一起,日日游山玩水,就是神仙也没这么快乐,但是渐渐地,淑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到后面也是时常躺在床上,不愿出去。 有一天淑瑶睡着了,楚少颖在旁边照顾着她,可是却听到淑瑶的嘴里叫着:“花问柳,那日在清风楼……我其实……我很想念你啊,我……就要死了,你……能来看我吗……” 楚少颖十分震惊,也十分生气,原来,在淑瑶的内心深处,她喜欢着的人竟然是花问柳,那一夜,楚少颖十分不高兴,他一夜没睡着,直到天亮了,他才疲倦地躺下。 淑瑶醒过来也没打扰他,自己去外面玩了一个下午,才回来,可是回到家里,却听见楚少颖躺在床上和一个女的说话,说的是:“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喜欢淑瑶那丫头,她除了长得漂亮外有什么好,我都是骗她的。” 那女的道:“那你说爱我也是骗我的咯?” 楚少颖道:“我是真的爱你。” 淑瑶再也听不下去了,一脚踹开门,大喊道:“楚少颖,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是人,给我滚……” 楚少颖和那个女的赶紧穿起衣服,跑了出去。淑瑶身子一个趔趄,倒在了床上,那一天,她想过要去死,有好几次她都把剪刀放在脖子上,可是她还是下不去手。这时候,她意识深处里的渴望又冒了出来,她想起了花问柳,他是那样的风度翩翩,义气过人,但是茫茫人海,要去哪里找他啊。 她就这样迷迷糊糊地伤心了一夜,第二天她醒来在楼下吃饭,忽然看到一个手拿折扇的翩翩公子,她仔细一看,竟然就是花问柳,她高兴得忘乎所以,赶紧跑过去问好:“花公子,许久不见。” 花问柳见到她亦是高兴得不得了,道:“淑瑶,好久不见。” 两人聊了许多话,各自说了这些年来的经历,原来花问柳至今未娶妻,淑瑶便有委身下嫁之意,花问柳高兴地不得了,当晚便成了亲,喝过交杯酒后,淑瑶便要圆房,花问柳说自己现在有病,暂时不能圆房。 两人的生活过得倒还算完美,直到有一天,两人在楼下饮酒,忽然闯进来一位美丽女子,指着花问柳骂道:“问柳,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柳岑风真是看错人了……”说完,那女子哭着跑开了。 花问柳一看,当下十分着急,也赶紧跑了出去,叫道:“夫人,夫人,你听我解释……” “夫人?”淑瑶一听顿时傻了眼,手里的酒杯坠落在地,旧疾钻心,当下晕了过去,一病呜呼。 几天后,花问柳向夫人说明了情况,淑瑶的殡葬上,花问柳夫妇,碧天阙的兄弟,夕瑶等人都跪于棺木前,伤心不已。 只有楚少颖一个人放声大哭,欲死欲活,众人劝都劝不住。 第五章 药谷 “小花,多谢你,若不是你,碧天阙这一次恐怕就完了。”楚少颖醒了过来躺在床上道。 花问柳铺开折扇,一边扇扇子,一边感叹道:“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这些么,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的酒量倒是分毫未减。” 楚少颖从床上坐起来,抬了抬手臂,一身酸疼难耐,而他却不在意,勉强从床上走下来。花问柳道:“你最近最好别在舞刀弄棍的了,你的伤势虽然暂时得到了缓和,但是所中蛊毒想要完全拔除,当世之中,恐怕只有岳神医一人可以做到。” 此时,门外小校传来消息:景林山庄的的少庄主前来。 楚少颖道:“有请。” 少时,兴义堂上便坐满了人,楚少颖休息了几日,虽是有伤,但精神却很好,道:“薛少庄主,我与汝父交情甚笃,常常邀请你父子二人来阙中玩耍,但汝父一直推辞庄中事务繁忙。今日薛少庄主前来,看来也是十分看得起我。” 这薛少庄主年纪已越而立,但显然也不是十分的成熟,道:“楚阙主,你也是个爽快人,那在下就有话直说了,日前,敝庄人马在回庄的途中突然遭到楚夫人的袭击,逃回的人向敝庄禀明了情况,敝庄派人把那些死去的人抬回,经拯救后活了过来,可是前两日,那些人竟然心智大乱袭击我爹,若不是我们及时发现,恐怕我爹已经重伤。现在我们过来就是要向阙主要个说法的。” 碧天阙的人都已经明白这是一个误会,温君聪道:“音蛊城的人果然狡猾,先谋算碧天阙,顺便打景林山庄的主意,这两大门派是中原的顶梁柱,一旦拿下了这两大派,整个中原还有谁敢不从。” 景林山庄的人面面相觑,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楚少颖道:“大家刚才进入阙中的时候想必也都看到了,神兵阁与神弓阁都已经被烧毁,城中的血迹还没有被擦干。就在前几日,我们与万城主发生了一场大战,若非这位花兄,我现在可能都下地狱做鬼了。” 薛少庄主看了看坐在一边品茶的花问柳,道:“花贤人,这是真的么?” 花问柳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温君聪道:“少庄主若是不信,可以随我们去休兵室看一看,我们那些兄弟现在也已经智识迷乱,嗜血如狂。” 薛少庄主二话不说,道:“还请温兄带路。” 温君聪把薛少庄主带到了休兵室,之前那些被冰雪冻住的兄弟感觉到了人的气息,昏睡的双眼猛地张开,面容狰狞,伸着头要咬人,若不是身体被人绑起来了,那样子非得把人咬死不可。那些兄弟见咬不到人,便把大口对准了自己,一口下去,连自己的骨头都咬断了,惨象让人不忍目睹。 温君聪赶紧命人把他们的脑袋掰正了,在他们的嘴里塞根铁棒,有些人手脚慢了,被那些兄弟咬中,一坨肉便被生生咬落,就此残疾。好久才把那些兄弟摆平,那些兄弟无计可施了,才渐渐地安静下来。 温君聪道:“薛少庄主,现在你信了么?” 薛少庄主直看得心惊胆战,道:“温兄,出去说话吧。” 辗转又到了兴义堂,薛少庄主道:“没错,这些兄弟的状况跟敝庄兄弟的情况一样,这音蛊城实在是忒狠了些,这笔仇,景林山庄记住了。” 有景林山庄的下人道:“少庄主,不知道那些失去智识的兄弟该怎么办。” 薛少庄主叹了口气,道:“看来也只好杀了。” 楚少颖道:“万万不可,这些兄弟为自己的门派出生入死,但最后不是死在敌人的屠刀下,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这不免让人心寒。依我看,这件事因我碧天阙而起,找寻解药的事就由我楚少颖来解决。” 碧天阙的下人担心道:“阙主,你的伤……” “不碍事。” 景林山庄的人纷纷表示感谢,便要告辞,楚少颖挽留不住,便道:“你们现在回去恐怕会惊动音蛊城的妖孽,花兄,不如你和少庄主一起回去,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花问柳执扇拱手道:“那也好,反正是顺路,少庄主,我们走吧。”刚走了几步,折扇骤开,开扇便是“千古浩然气”,扇过去一袋酒,楚少颖接住,叫道:“谢了。” “你可千万别死啊,等你伤好了,咱们还要比剑呢。”花问柳潇洒地离去。 “好,下次我亲自去跟你下战约。”楚少颖看着他们已经去得远了,吩咐属下,“备马。” “阙主的伤还没有好,不宜外出。” “备马就是,我自有分寸。” 属下牵来快马,楚少颖拔开酒袋塞子,喝了一大口酒,策马而去。 此去药谷两百里,中间相隔无数山。楚少颖晓行夜宿,几天后到了药谷,此时的药谷与两年前的似乎有所不同,浓雾弥漫,大风吹之不散,风中的泥土气息也仿佛别有文章。偌大山谷,连个鸟叫虫鸣之声都没有,甚是奇怪。 楚少颖也想不得许多,下了马,拣好走的地方走进去,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脚下有许多死去的虫子,那些死去的虫子竟然都被吃净了身体,只剩下一个外壳,并且那些虫子在地表似乎很少见到,显然是从土里翻出来的,而脚下的土地也显然被翻出了好几寸深,脚踩上去都松松软软的。 再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看到有好几个树桩,桩面正在冒油,散发出药材味,显然是药材树,但那桩面参差不齐,成圆锥形,既不像是斧头锔子看的,更不像是虫蛀的。 又走了一段,楚少颖记得曾在这个地方被老虎毒蛇咬过,但是现在站在这里连一声老虎叫都听不到。向前望去,看到十几株食人花全都匍匐在地上,根被翻出来,暴露在地表,显然也失去了生命。 怎么回事,莫非音蛊城也来过这里,那岳神医他……? 正要继续向前,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那气势真一似排山倒海,万夫莫敌。楚少颖情知不对劲,当下纵身一跃,跳到树杈上,向下一看,竟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成群的蚂蚁排成队伍浩浩荡荡地在行走,数量之多,真叫人匪夷所思。这些蚂蚁分成十队,各队之间相隔数米,每一队蚂蚁的大小体质也不尽相同,渐渐地,竟看到有树木、巨蛇、巨蝎、老虎、蜈蚣、大蜘蛛等东西在蚂蚁的上面移动,却是被这些蚂蚁抬着运走的,那些抬运树木、巨蛇和老虎的蚂蚁相对强壮些,抬蜈蚣蝎子的酒相对弱些。看样子那些巨蛇蝎子等毒物已经死去,只能任由蚂蚁摆布。 看样子这些蚂蚁都是有具体分工的,配合得极好,但他们一次搬运这么多东西,绝不会是储藏粮食这么简单,想必是有人暗中操纵,但是放眼天下,又有谁有操纵这么多蚂蚁的本事呢。除了音蛊城,不好,如果音蛊城的人来了,那岳神医岂不是有危险。 楚少颖一急,震动了树枝,那些开路的蚂蚁停了停,纷纷掉头往树上爬来,不一会儿,整棵树上都布满了蚂蚁,楚少颖知道这些蚂蚁都是冲着自己来的,便蹬树一跃,跃至另一株树上,但不一会儿又有别的蚂蚁上了那棵树,楚少颖便只得再换另一棵树,一连换了二十多棵树,但那些蚂蚁都穷追不舍。 楚少颖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忽然看到下面有一个水潭,那些蚂蚁经过此处时都故意避开,一定是蚂蚁怕水了。 楚少颖当即跳入水潭之中,果然这些蚂蚁都把他围了起来,却不敢靠近。楚少颖也不敢离开这个水潭,便躲在其中,耐过一段时间看看会不会有转机。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满空的嗡嗡声,楚少颖向空里一看,只见成群的飞蚁向水潭袭击而来,数量多得像一堵墙。楚少颖迟疑了片刻,一头扎入水中,那些飞蚁便盘旋在水潭的上空,等待猎物的出现。 片刻之后,只见水潭冒出汩汩水泡,像一眼暴突泉,倏忽之间,一条红彩带似的东西冒出水面,在空中乱舞,竟把那些飞蚁黏住。原来那红彩带竟是一条舌头,未几,水里冒出一个全身毛茸茸的野兽,那舌头就是它的,它立马收回了舌头,把舌头上的蚂蚁都吃进肚子里去了。 原来这是一头食蚁兽,只因陆地上都被蚂蚁占据,它只得生活在水里。 食蚁兽又迅速甩出舌头,在蚁队里乱甩,把不少蚂蚁都黏在了舌头上。蚂蚁们见此,赶紧抬运东西匆匆离开。 那食蚁兽也立马感应到水里有个人,长舌一卷,把楚少颖卷起来,抛向空里。此时蚂蚁还没完全退去,如果被抛出去,一定做了蚂蚁的食物。楚少颖运用轻功,落到食蚁兽的背上,抱住它的脑袋。那食蚁兽如何甩舌头,却就是甩不中自己的后背,楚少颖才这样得以平安。 过了好久,蚁群终于不见踪影了,楚少颖一拍兽背,跳到地面上,那食蚁兽似乎也累了,不愿在纠缠下去,打了两个响鼻,气呼呼地沉下水底。 经过这一折腾,楚少颖的伤势又重了一些,疼得难以忍受。楚少颖打开酒袋,一口气喝干了里面的酒,然后继续前行。 第六章 观星 大雾之中,忽然闻到空气里有炭烟的味道,这就意味着有人住。楚少颖循着炭烟的来源走去,有蚂蚁走过,这一路来倒也平静安全许多。 走了许久,来到一座矮山上,对面山谷下有几间竹屋,一面大平地上竟然有一口两丈方圆的巨鼎,那些炭烟正是从巨鼎下冒出的。 渐渐地,有药草、巨树、老虎、巨蛇等物自动移动到巨鼎不远处的平地上,至于那些蚂蚁,由于距离远也看不清楚了。 “那边的朋友,如果再不下来的话,毒发身亡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楚少颖分辨得清这是岳神医的声音,当即攀着树木,踩踏着山石,运用轻功走下来。 走到平地上,果然见到数不清的蚂蚁,这个时候蚂蚁都很乖,丝毫没有要攻击他的意思。 岳神医往这边望了望,道:“楚阙主,久违了。” 楚少颖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很是疑惑,但又不好直问,便道:“岳神医这是在做什么。” 岳神医看着楚少颖说话吃力的样子,道:“你好像中毒了,待我把这味药炼好便给你解毒。” 楚少颖道:“那我可以帮上什么忙么?” “不必了,你还是好好休息,以免毒素扩散。”不久,平地上已经堆了好厚一层药材,岳神医向空中撒了一些药末,便有成群成群的飞蚁飞过来,一起把地上的药材拖到大鼎上空,连同自己一起投身于大鼎之中,才片刻,地上的药材便全部入了鼎,只见鼎中的药水冒出成串的大泡。 岳神医再把蚂蚁搬来的柴火放入大鼎底下,火势顿时涨了许多。 楚少颖看着这些蚂蚁,道:“小小一群蚂蚁,竟然有这等功用,神医当真了得。” 岳神医道:“别看这些蚂蚁个体小,但它们数量之多,世间罕有,诚所谓‘积羽沉舟,群轻折轴’,它们集结在一起,足以撼动一块巨石。数月前我查看医书,发现一种控制蚁群的法门,便精心钻研,经过数日的实验,这药谷附近的蚂蚁尽在我的掌控之中。像这些天上飞的,谓之武蚁,用武蚁烧出的火,谓之武火,用武蚁炼出的药,谓之武药;相对的,像这些地上爬的,谓之文蚁,用文蚁烧出的火,谓之文火,用文蚁炼出的药,谓之文药。最关键的是,武药必须用文火来炼,文药必须用武火来炼。一旦弄混淆了,炼出的药非但不能治病,反而会起反作用。” 楚少颖又道:“不知道神医所炼的着味药有什么效用,竟然要耗费这么多的药材。” 岳神医道:“据医书上记载,此药名为‘反本逆源丹’,有伤的人吃了治病,没病的人吃了是毒药。甚而对于那些超越了生死地化外之人来说,只要沾上此药,若是没有解药,必中毒无疑。” 楚少颖仔细看了看,果然,当武蚁投身火海的时候,文蚁投入到大鼎之中;当文蚁投身火海的时候,武蚁投入到大鼎之中。楚少颖愣了少时,似乎想到前事,便道:“蚁火炼药?这不是欧冶……”一句话还没说完,酒劲儿就过去了,楚少颖昏厥了过去。 在这里睡了两天,岳神医的药终于炼好了,岳神医把炼好的药给楚少颖了一粒,楚少颖服下,再运用内功调息,身上的伤竟迅速地好了。 楚少颖感激不尽,想到自己的兄弟还在等待着自己救治,便恳求岳神医:“实不相瞒,碧天阙中还有二十多个中了惑心蛊,嗜身如兽,还请岳神医赐药救治。” 岳神医递给他了一瓶新炼的药,道:“把此药给他们一人服上半粒,调养两日,自然好转。” 楚少颖当下写过,挂念着自己的兄弟,也没有多加停留,出了药谷,骑上马就往回赶。 ****** 花问柳与薛少庄主等人在距离景林山庄二里外的绿筱古亭分手道了别,花问柳便用扇子一路分花拂柳前往自己的居处“吹花小筑”,路边竹柳争春,花树妍丽,吹花小筑的春天,总有落不完的花瓣,铺满了小径,远远近近,一派生机。 但是此刻的路边却有许多宽大的草茎为人折断,地上的花瓣也多为人践踏,路上的脚印也颇为芜乱。 花问柳便纳闷了,吹花小筑乃是尘外之境,世人少有往来,而自己也极好清静,在江湖中的朋友也不是很多,怎么会有许多人前来此地呢。想着想着,便加快了脚步,想看个究竟,靠近自己的居所处,竟然有打斗痕迹,一株樱花树被人砍断,树边有一只断手。 吹花竹居前面的小镜湖里竟然漂浮着几句尸体,鲜血染红了湖水。 这番景象,已经不容花问柳不为之大愕了,霎时展臂如翼,轻足点石踏水跃到吹花竹居,推开竹门,屋中的桌椅都被砍成了烂木块,地上洒满的血迹才刚刚风干,狼藉不堪。 “岑风……小枫……”没有人回答花问柳的呼喊,花问柳又跑到里屋,只见一个人背对着他呆呆地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小枫?”花问柳当即为他解了穴道。 小枫立马抚摸着自己的耳朵,只见他的耳根处血迹斑斑,耳朵已经被人砍掉了。花问柳大愕,气愤地问道:“是谁下手这么重?” “是大司马。”小枫忍着痛道。 “音蛊城!这笔账花某记住了。你师娘呢?” 小枫道:“大司马看你走了,就派人来捉师娘,我与他们缠斗,终究不敌他们人多。他们捉了师娘和我,本想把我杀了的,但是他们又想让我给师傅通个信儿,便只割了我的右耳。” “他们说什么?” 小枫道:“他们说要师傅叫上楚阙主去雷泽救师娘,大司马会静候你们,否则,师娘将会……” 花问柳为小枫治疗了伤口,当下也顾不得别的,驾马只往碧天阙赶,在碧天阙等了两日,才见到楚少颖回来。 楚少颖大惊,道:“花兄原来没走。” 花问柳看他伤也好了,便向他说明了情况。楚少颖想淑瑶也在音蛊城,此去也可把她救出来,当下便把药掰开,亲自给那些中毒的兄弟服下。 两人在秘辛室商量了一天,第二天,两人各骑一匹快马前往雷泽,两人去后不久,温君聪担心阙主的安危,也带了一批人马赶去。 ****** 雷泽地处南方,林深地湿,道路崎岖。音蛊城就在雷泽腹地,巧借地利,驯养了无数虫兽。 一座宏伟高大的祭坛上,一位白衣中年男人迎风高立,背对着身后的宫殿,而他的面前,是一座巨大的湖面。 虽然还是白天,湖中星辰闪烁,排列成诡异的图腾。 忽的,祭坛轻轻地震动了一下,男人睁开了眼睛,凝视着祭坛下的湖面,只见湖面的中间出现了两个白点儿,渐渐变大,渐渐变大,最后竟然散发出皎洁的光芒,把所有星辰的光芒都掩盖了下去。 “双月嗜天?” “还是双星耀世?” 目光狡黠的男人竟然不能洞穿其中的奥秘,紧接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古铜色的星盘,往湖里照去,那两个月亮之上竟然显现出了两个人,二人皆是男子,一个阔膀丰面,英气逼人,隐露王霸之状;另一个遍身媚态,宛若天人。 其间,一位手下手捧着一封信,小心翼翼地朝着祭坛走来,但眼见大司马的异状,只得静立一旁,等待着大司马观星结束。 大司马手作拈花状,袍袖往湖面一挥,但见湖面出现些奇怪的符号,像字符,却又令人不识,大司马嘴上缓缓念道:“双剑无伦,其师帝子。酿酒于画,是为杜康。嗜酒如命,增益其能。咨其所绌,唯情乃能……” “咨其所绌,唯情乃能?哈哈……在我大司马的手掌之中,上苍也敢发下这等狂词么?”大司马双手背负,身体徐徐飘入湖面,一步一步踩踏其间,瞬时间,满湖星辰尽皆失色,那两个白点儿竟也失去了光泽,湖水又恢复到它本来的面目。 大司马抬头看了看天空,凝思良久,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天上星辰日月风云变幻不断,纵使他学究天人,亦不能辨查出其中奥秘,只怕这片大地上会有重大的事情要发生。而后,他足尖一点湖水,又跃上祭坛,他身后的湖面下一把古铜色的星盘隐隐发着祥光,镇压着欲起波纹的湖水。 “天狼,什么事?” 手捧信的那人跪下道:“禀大司马,城主来信,要大司马亲启。” 大司马神情微微一蹙,颇带深意地“哦”了一声,道:“竟有这等事?”听他的意思,倒是按道理万城主不该给他来信似的。随即,他走下了祭坛,走到天狼身边,拿起了信,拆开看了,那信上写的是: 大司马前辈,适才吾帅本部精兵企图攻下碧天阙,孰料谋事不密,途中生变,竟至一败涂地,今左臂已伤,非半年不能痊愈,吾暂不能回音蛊城,其间一切事务还望大司马照料。 使吾计败者,惟花问柳一人矣,吾深恨之,今抓得其妻柳氏,若花问柳来寻,以吾残败之躯,定不能敌。故将其妻转交于大司马,诚望大司马好生款待,以待其衅。以大司马之能,区区一花问柳必不足惧。 大司马看完信,仰天大笑,道:“此儿好生狡猾,竟欲以我以避锋芒。” 天狼道:“此必是城主的诡计,不如我们将那女人还给城主,再修书一封以告花问柳,就说其妻在城主手中,如此便可除掉万城主,自此以后音蛊城上下,惟大司马是尊。” 大司马轻轻一笑,道:“不必,城主没受伤的时候我尚且不怕,更何况他如今已经受了伤呢。那花问柳竟然能让雄才大略的城主失败,我倒想去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将那个女人暂时压下。” “是!”天狼缓缓退了出去。 第七章 对敌 千里快马行有五日,楚少颖与花问柳来到南方的犁牛村,南方地处卑湿,土壤肥沃,很适合种植农作物,所以这里的人家都种地,家家户户都养有耕牛,地少的一两头,地多的竟有一二十头。 再加上南方水草丰茂,很适合养殖业的发展,是以便有一些村庄专以养牲畜为业,一眼看过去,那些牲畜足有好几百头。 再南方便是雷泽了,楚少颖与花问柳下了马,只见林深雾绕,荆棘蒺藜遍布,更兼瘴气毒霭萦绕,要进去恐怕很难了,就算进去了,也必得大耗体力,想要全力对付敌人恐怕就难了。因此,二人找了家酒店住下,一边饮酒吃饭,一边商量入泽之法,迁延了一日,仍是没有法子。直到第三天,酒店里一位伙计因失手打翻了烛火,把马棚里的草料烧着了,惊得马儿扯断缰绳奔逃,搞得店里鸡飞狗跳。花问柳与楚少颖出来观看,楚少颖奋不顾身灭了那火,追回了马匹,店主十分感谢,把他们的酒食住宿全免了,另备一桌好酒饭叫二人品尝。 楚少颖大饮一通,花问柳计从中来,道:“办法倒是有了。” 楚少颖大喜,道:“什么法子,你倒是说说看。” 花问柳道:“这法子是从昨夜那马儿急忙中脱缰而得到的,当年乐毅下齐城七十二座,田单为收复齐城,聚集千余头牛,在牛尾上附上抹有油脂的干草,作战时,点燃牛尾后的干草,牛被烧得热火难耐,负痛前窜,因而大败燕军。如今南方地多荆棘,更多狼虫虎豹,行之不易。咱们不若以牛开道,扫除一概行进中的障碍。” 楚少颖一拍桌子,道:“此计可行,只是我们上哪儿搞这么多的牛呢?” 花问柳道:“我也正为此烦闷,此间牛犊虽多,但咱们没有钱物,终不成去抢,我们是外人,这里的居民必然来攻击我们,如此便不好了。” 二人正踌躇间,忽然听到碧天阙的兄弟来打听楚少颖的消息,楚少颖大喜,立即起身去迎。温君聪叩见阙主,说自己派人前来相助,楚少颖说自然再好不过了,问他们可带银两了。 温君聪道:“来了几百号兄弟,凑一凑应该有一两千两银子吧。” 楚少颖当即下令叫所有人把银两凑起来,在附近村庄收购牛马,村民们倒也乐意,牵牛挈马前来销售,才一两日,便收购了近六百头牛马。剩下的钱便安排众人的饭食,吃饱喝足睡好后,便安排计策。 雷泽之内时常就有雷雨,楚少颖一众琢磨不透气候,万一下雨,这计划便要夭折,便问当地居民,问何时会下雨,何时天晴。好在当地居民住的时间久了,对这里的气候也十分熟稔,说这两日的天气该当不错。众人便将牛马牵至雷泽外围,头一律朝着泽内,尾巴绑上干草,草上涂上油脂。 楚少颖一声令下,众人点燃牛尾后的干草,干草一经点着便熊熊燃起,立马烧着牛尾,众牛马大感惊惧,大喘粗气,一蹬双腿,便朝泽内冲去,队伍恢弘浩大,真个万夫莫敌。一时间,雷泽之内大地颤动,胜似雷鸣,树木草丛为之折倒。 楚少颖与花问柳带领众人跟随在牛马半里之外,瞬时,雷泽之内鸟羽惊走,蛇虫四散,原本音蛊城用来放哨的毒物也死得十剩其一。 行了大半日,眼见音蛊城遥遥在望,大司马高坐在城楼上,见到这来势汹汹的牛马,自是十分愤怒牛马的威势,而愤怒之余又不免惊愕于对方的手段,这一招堪称大手笔。于是,大司马叫人在城下放上干草柴火,浇上菜油,只等牛马一来便点着,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约莫在离音蛊城一里许的地方,出现了不少*,个个都是碗口粗细,口吐蛇信,毒气氤氲。但那些牛马自是烧得疯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兀自朝前冲去。那些大蛇受人操纵,不惧生死,见到牛马便咬,两相缠战在一起。但一来牛马体积大,二来数量多,大蛇被踩死的,咬死的,压死的,不计其数,少时便已死绝。而冲出去的牛马仍有一两百头,看样子是要朝音蛊城里冲去了。 牛马到城下约半里远的时候,大司马一挥手,叫人丢下火把,顿时间,城下的柴草熊熊燃起,浓烟蔽日,大火映红了半边天。那些牛马一见,吓得全身颤抖,立马刹住脚,岂料后面的冲进过猛,竟将前面的撞到,践踏而死的又数以百计。余下的不敢前冲,便折回来反冲回去,虽然数量上减少了,但那股凶猛劲儿却不减反增。 楚少颖在前面看到了这一切,情知不妙,立马招呼大家向两边撤,好在隔得不是太近,大家赶紧向两边避开,牛群反冲过来,只伤到了寥寥数人。 待牛群去后,楚少颖和花问柳一众人等来到城下,与大司马相对而望,其势剑拔弩张。花问柳道:“大司马,再怎么说你也是万夫之长,一城之望,竟然会对一个女子施用这等手段,花某深为阁下不耻。” 大司马道:“近闻阁下阻止了万城主灭碧天阙的大计,料想阁下必非泛泛之辈,这才设下计谋来邀阁下前来。如今一看,阁下却是个翩翩公子,不知有无真才实学。”随即一笑拊掌,对属下道:“将那个女人绑将上来。” 少时,果然见几个手下将一个女子绑将上来,花问柳大惊,道:“岑风,你别怕,我立马就来救你。”说着便要迈开步子上城,楚少颖一把拉住他,道:“莫要着了他们的道儿。” 楚少颖向城上望去,说道:“大司马,你既是邀请我们来,我们已经来了,你们何不将人放了。” 大司马看了看楚少颖与花问柳,嘴里默念了一句:“双星?”随即对着二人道:“好,我这就将人给你,看你能不能接住了。”说着,大司马一把将那女的扔下城去,花问柳在不顾什么,纵身上跃,将那人抱住,一时间,城上矢石如雨,花问柳铺开折扇,一扇“千古浩然气”将矢石吹开。 花问柳落地之际,只见那女子手握尖刀,便要朝他刺来,众人只叫小心,花问柳待做反应,早有一剑射过来,直穿那女子的心腹。那女子大叫,花问柳这才反应过来,这叫声不是妻子柳岑风的,朝箭的来向上看去,只见楚少颖手握硬弓,弓弦还在颤抖。 花问柳惊了一声冷汗,道:“多谢。” 楚少颖应以一笑,道:“不必,依你那老婆的脾气,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大叫‘小花救我’或者‘小花你别管我,你快走’的,哎,没想到你连你老婆都不了解。” 花问柳只是救妻心切,当局者迷,完全没有细想这些,当即,对着城上的大司马道:“堂堂的万夫长也需使用这等手段么,在下真是高看你了。” 大司马慨然长嘶,道:“说句实话,若我提前在这茫茫大泽之内设下埋伏,你们能这么容易来到这城下么?” 花问柳也顾不得这许多,只愿知道妻子的下落,截然道:“大司马,你究竟把我妻子怎么样了。” 这时候,城上的卒子们压来一位美貌妇人,那妇人一见到花问柳,果然叫道:“小花,你快走吧,别管我……” 花问柳对着那妇人大声叫道:“岑风,你别怕,我一定会救出你的。” 楚少颖也决定打探出淑瑶的下落,便也跟着吼道:“大司马,你们把林淑瑶安置在什么地方?” “咨其所绌,唯情乃能。唯情乃能。唯情乃能?”大司马手握硬功,大笑道,“哈哈,痴儿,看能接我一箭不能。”大司马指拉弓弦,将一张弓拉得满月也似般满。 楚少颖见此,对花问柳道:“花兄,你去救令夫人,这一箭我来接。” 花问柳道:“你接得住么?” 楚少颖喝了一口美酒,道:“他这一箭虽然凶戾,但也未必就比得上羿日万石,你自去便是。” 转瞬之间箭已离弦,楚少颖亦握弓应以一箭,一眨眼,两只箭镞撞在一起,楚少颖的那支箭被刺成了两半。而大司马的那支箭去势犹自未退,以瞬息百里的速度朝楚少颖射去。那一箭来势之猛、劲力之大,世间少见,楚少颖自知避是避不开了,就算自己避开了,必会伤到别的兄弟。当下,一凝眉,拔出菩提问道,迅速出剑,剑光霍霍,虽不足以退却那支箭的去势,但凛凛剑气却使得它改变了方向。那支箭射入一株合抱之围的树木中,那树顿时破裂。 而花问柳跃上城楼,将大司马的手下打得落花流水,在靠近妻子的地方,大司马却亲自出了手,花问柳虽连出杀招,却都被大司马给拦截了下来。看大司马的样子,似乎还留有余招,是想看看这个花问柳究竟有几成的本事。 楚少颖见花问柳在城楼上已现败迹,当下再不多话,也跃上城楼,凌空一剑,满贯真力,大叫:“花兄让开。”直取大司马。 大司马浅浅一笑,竟丝毫不避,伸出手掌,径直去抓剑刃。 楚少颖这一剑异常凌厉,须臾即至,大司马握住剑,阻住来势。 楚少颖仰天大喝,如龙吟虎啸,响震山谷,菩提问道之上竟是凭空生出了千百斤的力道,剑身瞬间刺入了大司马的身体。 但是大司马竟然丝毫不惧,仿照楚少颖仰天呼啸,不住大笑。楚少颖手上再加力,却无论如何也刺不进去了。然而大司马转喜而泣,脸上神情变得十分难看,道:“怎么会,这把剑,竟然具有、两种、属性,连观星镜都查辨不出。” 楚少颖怒目圆睁,道:“哈哈,天下的事岂是你能全部知道的,去死吧。”一语甫毕,只见群蜂满天价毕至,城下的兄弟们也顾不得许多,只顾着四散逃命。 花问柳救下了自己的妻子,一扇“万年快哉风”将满天的蜂儿赶走,道:“楚兄,快走。” 楚少颖全身真气回抽,大力倒灌,将菩提问道抽了回来,和花问柳夫妇跃下城,回头一看,只见城楼上站着一个美丽的绿衣女子。 “淑瑶!”楚少颖朝着城上大叫,欲待开步,城上无数矢石与满天蜂儿一咕噜朝这边来了,花问柳又扇了一扇,拉着楚少颖迅速朝大泽之外驰去。 而城上哪一袭绿色的女子渐渐变作一个绿点儿。 第八章 褦襶之子 万城主在碧天阙受伤之后,因怕大司马的算计,所以不敢回音蛊城,一直躲在南方的毒蛊密林休养生息。直到楚少颖用菩提问道伤了大司马之后才出现。 楚少颖与花问柳夫妇逃到雷泽的外围已经是狼狈不堪,身上衣物脏得不成样子。刚欲踏出这片地方,忽然只听簌簌之声,地上已经有绳套套住了脚,一个不注意,三个人竟给吊在了树上,一时间,树上地下,满是飞虫毒蛇之类,吓得人阴惨惨的,那些毒蛇直朝他们喷射毒药,幸好花问柳连扇了几扇,将毒药扇开了,但仍有几滴落在了柳岑风的发丝末端,毒素立马顺着发丝腐蚀头发。好在花问柳出手快,将发丝削了下来,道:“楚兄,在下要保护贱内,这次还得请楚兄出手了。” “好说。”话未毕,剑已离鞘,割断套脚绳索,霎时间这片地方剑气纵横,蛇虫死伤大半,但余下的仍毫无惧意。花问柳见有了落脚的地点,也即刻用扇子割了妻子与自己的绳索,落入地面,相助楚少颖。 眼见一波蛇虫尽已死绝,却不料又一波蛇虫就已经来了。 四周风声凌厉,那些蛇虫正是从起风的地方来的。花问柳道:“这风中大有文章,不是寻常的风。” 楚少颖用鼻子闻了闻这风,又用耳朵听了听声音,点了点头,道:“灌声入风,以风催蛊。” “嗯。”花问柳点了点头,道,“若欲破其法,不若反其道而行之。” 楚少颖道:“此法惟你可破,我来助你。”说着,伸出一掌,拍在花问柳的背脊之上,花问柳一提力,一把折扇朝四面八方胡乱扇去,每一扇均是混混巨力,直吹得树弯草折,呼呼之声震耳欲聋。果然,那些蛇虫一听到这些杂乱的声音顿时失去了钳制,乱作一团,向外四散,不再螫咬三人。其实,若不是花问柳不懂得驭虫之道,他完全可以凭借这一招去反咬敌人的。 躲在暗处的人见此,又惊又怒,钩矢齐发,要来抓三人。 楚少颖左手握弓,右手从背后箭囊中取出一把箭,尽数射了出去,暗处时有惨嚎,不少人滚下坡来,收了钩矢,尽皆遁去。楚少颖与花问柳这才出了雷泽,在外面的村镇中召集旧部,而后才回碧天阙。 原来在雷泽外围伏击楚少颖等人的是万城主之子万聪凌,他一直想办成一件大事好在城中扬眉吐气,让父亲能对自己另眼相看,可是这么多年来,父亲对自己一向是严厉苛责,时常说自己虑事不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想这一次立个大功,不料又功亏一篑。 万聪凌回到城中,要面见自己的父亲,属下告诉他,他父亲正在给大司马疗伤,不许外人打扰。万聪凌想:父亲和大司马面和心背,城中王权与神权竞争激烈,父亲怎么可能去为一个威胁到自己王权的人疗伤,其中必然有文章。万聪凌便要进去看一看,守门人道:“城主不许外人进去,违令者斩。” 万聪凌一声厉喝,道:“我是外人么?” 守门人道:“这是城主的命令。”说着便出手阻拦。 万聪凌道:“你让是不让。” 守门人虽面带畏色,但依旧道:“请少主不要为难属下。” 万聪凌斜刺短戟,出手迅捷至极,立时戳死了守门人,直朝城中圣地军机阁走去,来到阁外,只听父亲讲道:“大司马大人,您一向自诩神权至高无上,立誓要将王权踏在脚底下,今日看看,你却觉得如何。” 大司马咳嗽了两声,道:“呵呵,若不是那把剑,我也不会弄到这步田地。双月噬天!万城主,你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万城主笑了笑,道:“呵呵,这个就不劳大司马操心了,还是请您把这个吃了吧,再等十年我就可以完全取代你了。”说着,万城主把一只蛊虫喂进了大司马的肚子,大司马轻轻地*了一声,便安安静静地躺在一柄大刀之旁,身上竟有什么东西化为极淡的烟气,飘入大刀的刀身。 少时,万城主走了出来,道:“凌儿,你赶快给我出去,没我的命令,以后不要进这里。” “爹,我这次……” “给我滚出去,听到没有。” 万聪凌只得退了出去,听得父亲在背后叫道:“来人,好好看守着这座阁子,不许外人进来。” 少时,便来了十几个高手封住了阁子。 忠心于大司马的一些人老久就听说大司马与城主的微妙关系,此刻城主为大司马疗伤,恐怕其中另有图谋,于是纷纷到军机阁来问罪。 万城主亲自来说服这些人,天狼等人道:“万城主,你抓了大司马,究竟有什么图谋。” 万城主笑道:“列位不要误会,我是真的在为大司马疗伤。” 天狼道:“那何以不让我们去瞧大司马一眼啊?” 万城主又是一笑,道:“大司马被楚少颖的利器所伤,伤势严重,疗伤期间不能让外人打扰,否则遗祸不浅。” 另一个道:“这万城主诡谲狡诈,他抓了大司马定是不怀好意,咱们合力把大司马救出来。”说着这些人各亮兵刃,他们的兵刃也着实奇怪,有的是一面镜子,有的像一个碟子,有的却像一个星星,不一而足。 万城主道:“如果诸位执意要动武,那我也只好得罪了。” 只见万城主一迈步,分身为十,一字排开,挡在众人之前,道:“谁若踏入这阁子一步,休怪老夫手下无情。” 众人见其气势,竟微有怯意,天狼出来为大家鼓气,道:“谅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那些虚影都只是吓人的把戏,不足为惧。”说着,当下抛出短剑,朝万城主的一个分身刺去,虽是分身,但接招还招之间都如若真人,和天狼缠战在一起。 其余人见状,各出兵刃,意欲攻入。但万城主身形飘忽,出招速若雷电,众人攻了许久都攻不进去。 眼见双方难分胜负,天狼想我方虽实力雄厚,奈何贼人分身为十,分散了我方力量,如果能聚集我方力量,足以以一敌十,便对正在作战的众人道:“诸位将功力灌注到我的身上。”那些正在与万城主的分身打架的诸人立时抽身回来,落在天狼的身后,各伸一掌,将功力灌注到最前方的天狼身上。 待得力满势足,天狼急伸短剑,带领众人与那些分身一一作战。万城主分身为十,等于将自己的力量十等分,此刻自难敌众人的合力一击。转眼间,那些分身便被逐个击破,只余下万城主的本尊。 万城主见到众人的能耐,忍不住微微一笑,道:“尔等真是好本事啊。” 天狼道:“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把大司马交出来。” “那我也未必就怕你们了。”万城主望天一跃,不知何时,大刀已经祭了出来,双手握刀,随即下跃,大刀向地下划来。 众人只见一记刀光自天而降,霸道而凶狠,令人胆寒。天狼等人不避不退,再次将功力合为一体,横剑向天,阻挡那寒人心魄的一刀。 “霍拉……”刀剑的火花迸发得如此的淋漓尽致,周围竟平地生出强大的风,将天狼一行人大部分人击倒。 万城主道:“如何。” 另一个没有倒下的人道:“不要以为这样我们就怕了,如果不交出大司马,我们必会纠缠到底。” 万城主扔过去一颗生命星,道:“这个是大司马生命气息的显示盘,上面会随时随刻显示大司马的生命状况,他现在没什么大碍,我没骗你们吧。” 众人收起那颗生命星,道:“如果大司马稍有不适,我们惟你万城主是问。”说着,那些人便退去了。 万聪凌出去,一直在思索父亲的话,想这大司马多活一日对父亲的威胁就多一日,不如寻找机会除掉他。一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到半夜,便穿上夜行的黑衣毡帽,手握长戟,朝着大司马的藏药室潜行而去,大司马神通天人,几已达到不死不灭的境地,唯有他自制的“散神水”可以杀死他。他的手下几乎都在秘密地点商量白天争斗的事,以及大司马的现状如何了。是以万聪凌这一去也只遇到了两个小喽啰,他挥了两戟,将其捅死。 来到藏药室之前,轻轻用长戟推开门,每行一步便用长戟先试着扣地,确定无危险之后再走,好在并没有什么危险。大司马平时自诩无所不能,自然是不屑于安置机关陷阱的,否则就是十个万聪凌也是进不来的。 没多久找到了散神水,万聪凌便急急赶着出去,刚离开这个地方就听有人在喊有贼,他便展开轻身功夫悄悄地离开了。辗转来到了父亲的军机阁,守门的拦住了他。万聪凌褪下面纱,掏出父亲的令牌,道:“我奉城主之命前来查探此阁。” 守门的互相望望,道:“少主既是奉城主之命,那就请进吧。” 万聪凌走了进去,直朝关押大司马的那间屋子走去,推开门,只见大司马的神情极是难受,原先那个被菩提问道戳出的伤口有汩汩的真气冒出,被灌入到身旁的大刀之中。万聪凌实在是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委,不过他也懒得去深究,他只想尽快杀死大司马,在父亲面前立一个大功。 “大司马,死前有什么要说的呢?” 大司马自知必死无疑,但是不想自己死了之后连一身本事也奉献给了敌人,便逼他快点儿下手道:“老夫已经活了几百年,活够了,我真后悔当初没有杀死你父子两个,不过你们的死期也快了。” “死到临头也不说些好话……”万聪凌把那瓶药倒入了大司马的口中,大司马惨叫了几声,整个身体立刻被石化,魂飞九天。万聪凌呵呵大笑,道,“大司马啊,大司马,你不是一手遮天,呼风唤雨么,最终还不是死在了我的手里。” “城主,您怎么来了。”外面守门的人道。 “谁进这阁子来了?”万城主道。 “少主拿着您的令牌说是要来探查阁子,我们才放他进去的。” “这个混账!” 万城主走进了这间屋子,万聪凌赶紧上去握着他的手,兴奋地道:“爹,你看,大司马已经被我杀死了,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啪!”万城主狠狠一巴掌甩在儿子的脸上,道:“你懂个屁呀,你杀死了他,那他的一身本事岂不是也浪费了。还有忠心他的那些人,岂不是会……”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边兵刃砰砰之声此起彼落,显然是斗得不可开交了。 万城主狠狠看了一眼儿子,怒道:“你看看,这都是你惹的好事,本来我还可以让他们为我卖命的。” 第九章 内讧 万聪凌道:“爹,祸是我惹出来的,大不了孩儿出去和他们决一生死便了。” 万城主怒道:“就算你死了又什么打紧,他们会就此罢手么?” 万聪凌道:“那该怎么办?” 万城主道:“走,跟爹出去看看,见机行事吧。” 众人见到万城主出来,这才停手打架,对方一个叫太白的道:“万城主,你说要给我们大司马疗伤的,可是现在你看,大司马已经仙逝了,你倒要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万城主道:“大司马的伤实在是太严重了,老夫也无能为力。” 又一个紫微道:“恐怕不是这样吧,万城主,夜间有人趁我们不注意溜进了大司马的藏药室,偷走了散神水。万城主你说你是要自裁呢,还是要我们动手。” 万城主道:“诸位不要误会,老朽确实没有偷散神水,君无戏言。再说,音蛊城没有大司马,那还有我啊,只要大家以后跟着我,上下一心,自可以干成一番大事。” 天狼道:“大家不要信他的鬼话,一起杀了他父子俩。”说着,带领众人各出兵刃,朝他父子俩杀去。 万城主知道这场争斗已经是免不了了,便祭出宝刀,浑然刀劲,沛然上手,三五下便将一些功夫较浅的打得落花流水。但是万聪凌却没有父亲这等本事,被几个人困在一处便显得左支右绌,一竿长戟全然施展不开来。万城主眼见儿子的状况,纵跃过去,刀风拳劲将围困诸人打散。 诸人都已经见识过万城主的厉害了,何况此际还有许多他的手下没有出手,要拿住他几乎不可能。天狼等人也不求能全身而退,只求与万城主拼个两败俱伤,当下对两个人道:“你们悄悄地离开,放出火蛊龙,烧他娘的。” “星陨之阵!”人群里有人大叫。 诸人或站立原地,或腾身而上,或围着圈子不断旋转,将万城主父子围在垓心。 万城主大叫一声不好,立马一掌拍在儿子的肩头,将儿子送出了这个包围圈。 余外的人看着这个小小的战场,只觉有巨大的旋风旋绕其间,竟将人与物都逐一模糊了。这星陨之阵是大司马生前专门为属下定制的一套阵法,专门用来对付那些厉害角色。此阵名为星陨,其意已明,万城主跻身于阵法之中,但觉四周群星璀璨,天际,时不时有一颗流星划落,那看似是一个流星,而实际上只是一道光而已。但是那道光落到地面上,竟将地下的石板都腐蚀掉了。 万城主情知此中含有蛊术,但一时间却找不着阵眼所在,更找不到破阵之法,只得左躲右闪,乘机寻找阵法的破绽。但天上的流星越来越多,越落越密,几至无可容身。万城主身法如风,瞬息变转,在流星雨之中寻找空隙。忽见天上一轮圆月升起,那轮圆月光芒越来越灿,而周围的流星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万城主看出了其中关窍,轻喝一声“以血祭阵”,随即咬破手指,明白这阵眼便是这轮月亮,当下紧握大刀,把血洒在刀锋上,一边避开流星,一边朝月亮砍去,少时便一刀捣在月亮之上,“轰隆……”,一声巨啸,星陨之阵应声而破,万城主站在房顶的鸱吻上,道:“诸位若是迷途知返,我尚可既往不咎;如果执迷不悟,就休怪老夫不客气了。” 众人道:“你杀了大司马,其心当诛。” 再也不多说,两下里斗在一起,万城主再也不留情,当即就有两个人应刀而亡。正斗得酣,只闻天空中一声龙吟,霎时间,天地云封雾锁,凡睛俗眼伸手不见五指。更奇怪的是,云雾之中竟有红色火焰腾腾而烧,却无法将云雾蒸发掉。并且,随着云雾的扩散,远近的树木花草、青砖黑瓦、蛇虫鸟兽,无一不被腐蚀成泥。 万城主顿觉这云雾不平凡,于是抓了一把空气凑近鼻子闻了闻,道:“不好,这云雾有毒。” 只听云雾之外的天狼等人道:“万城主,以云雾为媒介传载毒火之威,你觉得如何?” 万城主道:“看来诸位是要老夫的命了。” 天狼道:“音蛊城一向是神权为主,王权为辅。但你使诈害死了大司马,致使神权无主,王权独存。只要你自断一臂,在交出号令城中兵卒的虎符,恢复神权,我们自当放你。” 万城主冷笑数声,道:“这不可能。”随即,步走飞凫之迅,将身体的实体化为空气一般的虚体,如此一来,有毒的云雾便从他的身体穿过去,而无法损其体肤。但这并非长久之计,化实为虚需要浪费大量的体力和功力,得找个出口才是。于是万城主抬眼看了看云雾,只觉东北角上的云雾较浅,遂引步朝东北角而去。可刚一到那里,云雾也跟着过去了。一连*西撞了好几处都是如此,渐渐地,云雾中的温度也慢慢升高,漫空的火焰将四周的一切烧为灰烬。万城主一个不小心,衣袖一角为之焚毁,那火焰之毒顺着衣物迅速蔓延,若不是万城主发现得快,削掉衣角,否则他的一只臂膀便要就此废掉了。 又一声龙吟,云雾之中的火焰缓缓收拢,聚为一团,磅礴气势减了许多,但其精纯之势却是不知道增加了多少。远远望去,那团火焰仿佛正午的太阳。万城主身在火焰中央,不敢大意,握刀在手,把一把刀耍得风车也似般滴溜溜地转。霎时,狂风以刀为中心烈烈大作,将周围一丈方圆之内的云雾尽皆吹散。但那团火焰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并且每一次合围的力度都在增大。 万城主知道如此下去自己必将耗尽真力,凶多吉少。他便不再这样干耗着,左手并指如剑,右手大刀刺入地面,极招将出。只见红色火球之中一星蓝芒如萤火虫一样亮了起来,闪烁不定,大有从内向外暴涨之势。外面的火球受到蓝芒的冲撞,一分分松散,大有崩裂之状。但每一次眼看着蓝芒就要突破火球了,就会有新的火焰将裂口填补起来。 万聪凌在外面看着,感觉情况不妙,大喊了一声“爹”,却听不见有回应。万聪凌急了,当下长戟开路,跃入云雾之中,意欲寻父亲下落。只见火球之中,一人长袍广袖,观其形体背影,正是父亲。当下再不多话,长戟前刺,直捣火球,谁知长戟才一触及火球,那火球便喷出几丈长的大火,反烧万聪凌。万聪凌不敌,身上衣物被烧得焦烂。 万城主看着儿子被烧得狼狈不堪,倘若自己置之不管,丧命只在须臾。当下万城主不顾自己安危,跃至儿子身边,挺指为刃,将儿子周身毒火逼散,却不料那毒火烧中了自己,直烧得皮焦肉烂。父子二人相抱而哭,大恸,万城主竟道:“不料吾父子二人今将丧命于此。大业未成,我心有不甘,心有不甘啊!”这声音满是悲怆,一声一字,竟怀千古之恨。 云雾之外传来了得意的笑声,有人道:“他父子二人存心不良,死了正好。火蛊龙,加点儿劲,快点烧死他们。” 云雾之内,万城主父子二人抱头痛哭,虽运功抵抗毒火,却已是垂死挣扎。 正在众人得意之际,天穹之上,一声鸟鸣,如鼓声喤喤,响彻天地。 “霰雪冰鸟,是霰雪冰鸟!儿子,我们有救了!”万城主欣喜若狂。 “霰雪冰鸟?”听声音是天狼等人,他们又惊又惧,连忙命令驾驭火蛊龙的两个人放掉万城主父子俩,来对付天上的霰雪冰鸟。只一瞬之间,云雾受到困于其内的强大气流的冲击,瞬间四散,消于无形。 天空之上,但见一只白色巨鸟口吐冰霜,与一条口喷毒火的龙相敌对,看样子,它们半斤八两,一时之间也难以分出胜负。而万城主逼散毒雾之后,再不留情面,挺刀来杀天狼等人,招招狠,式式杀,有三五人立马死于刀下。天狼情知局面再难以挽回,如此下去,自己这边的实力必会被耗尽,当即率领众人跃上火蛊龙龙背,道:“去边疆陲漠之门。”其余人听了,不敢再恋战,纷纷跃上龙背,乘龙向西北而去。 万聪凌对着霰雪冰鸟之上的淑瑶道:“快,块追上去,把他们通通杀死。”然而霰雪冰鸟只是在空中盘旋,并无追击之意。巨鸟之上的绿衣女子望着城主,欲等待他的命令。 万城主挥了挥衣袖,道:“算了,他们已是丧家之犬,成不了什么气候,由他们去吧。” 万聪凌道:“爹,不能放过他们,斩草不除根,将来必是祸患。” 岂料万城主一声怒斥,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儿子脸上,道:“这还不是你惹出来的好事。如果不是你来搅局,怎么可能落到如此局面。” 万聪凌摸着被父亲扇得绯红的脸,怒哼一声,道:“爹,你别小瞧我,将来总有一天你会对我刮目相看的。”说着便气呼呼地走了。 万城主整顿容颜,对着不知何时已落到地面的淑瑶道:“淑瑶,多谢了,如果不是你,我父子二人已遭不测。” 淑瑶弓腰行礼,道:“城主于我有恩,我怎能不施予援手。” 万城主脸露愧疚之色,道:“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有什么开罪了你的地方,还望你原谅。” 淑瑶道:“少主他素来奉你为楷模,他也是在很努力地让你以他为荣,只不过他行事孟浪,谋事火候不足而已。” 万城主向着儿子的居室望了一眼,道:“这个我自是晓得,只是他想有所作为的欲望太重,只怕他惹出事来,尤其是他要招惹楚少颖和花问柳。” 淑瑶听到那两个名字,往事泛上心头,脸上有淡淡的凄楚。万城主看在眼里,道:“淑瑶,别往心里去,我必将竭尽全力为你雪耻。” 淑瑶微微点了点头,却不再言语,管自退了下去。 第十章 再约 吹花小筑的春天,花繁柳茂,莺飞燕舞。小镜湖畔。几间竹质精舍兀立,距离竹舍百十来步,一爿田地里种满了各色花儿。 一个瘦挑个儿的男子一手提着木桶,一手拿着竹瓢,将一瓢瓢净水浇到花树下。他不急不徐,举止间媚态外露,竟是百个女子不及。微风过处,偶尔有几瓣花落下落在他束起的头发上。 他一边浇着花儿,一边还念着一首小诗: 见花思实为果来, 红欲化果先自衰。 小叹此地无甘味, 欲尝桃李需自栽。 落英缤纷满芳甸, 残红依稀向日开。 轩外小榭临杏花, 乱红飞过小亭台。 念完之际,另一个年轻男子抱着两盆花走了过来,道:“师傅,您要的君子红,我抱来了。” 男子看了看,那两盆花殷红如血,毫无杂色,果然是上好的君子红,便道:“小枫,把它们放到藏花室去吧,记住,一定不能用普通的水浇灌,必须用晨露溉养,这样,泡出来的茶才会爽润甘香,品之有味。” 小枫道了声“好的”,便去了师傅藏好花的密室。放好了花,小枫又走了回来,道:“师傅,我帮你浇花吧。” 男子道:“不必了,种花不比使剑,花儿有自己的脾性,有喜阴的,有喜阳的,有喜雨的,有喜干的,万一拿捏不住火候,一盆花就会凋残,就算能够侥幸活下来,其价值必会大跌。”刚说完,便听到腰间的玉环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花问柳便抬头朝天上看去,看了良久,脸上显现出莫名的神色,道:“今日紫气东来,必有贵客将至。小枫,你快到东风亭去迎接一下。” 小枫说了声“是”,就去东风亭了。 花问柳放下了竹桶和竹瓢,微微摇了摇头,颇为不舍地道:“唉,看来又要浪费很多花儿,才能泡出一杯对得起客人的茶了。”说着,也离开了。 不几时,小枫领着楚少颖来到小镜湖前,小枫向竹舍里的人弯腰拱手,道:“师傅,您说的人是楚阙主吗?” 竹舍里传来了花问柳的声音,道:“是的,小枫,你下去吧。” 小枫退去。 楚少颖看了看竹舍,房顶的烟囱里冒出黑滚滚的烟。楚少颖知道花问柳在煮茶,便也没有及时问讯。 许久,只听簌簌几声,虽是细小,却有疾风之势,令楚少颖皱了皱眉头。细细看去,那竟是三滴茶水,如离弦之箭,以瞬息千里的速度刺破窗纸,直逼楚少颖。楚少颖横剑胸前,那三滴茶水不偏不倚地击中了菩提问道的剑鞘,令楚少颖握剑的手颤抖了一下。 “如今的酒少爷变得不像当年的酒少爷了。” “哼!哼!当年的茶少爷到今天倒是变成真的茶少爷了。” “呵呵,既是故人,何不进来一叙旧情。”竹舍内花问柳徐徐说道。 楚少颖步上了小镜湖一旁的竹桥,来到竹舍之前,款门而入。室内,一张床榻,榻上有一张矮桌子,桌上放着一壶香茶和几个盖碗。花问柳指着床榻的另一边,示意楚少颖坐下。 楚少颖便坐在了花问柳的对面,花问柳为他斟了一杯茶。楚少颖闻到茶香,也不管茶水滚烫,管自喝了一口,尽管嘴被烫痛了,但他还是道:“好茶,好茶,这一杯百花繁露酿竟是比从前的更香更纯更甘冽了。” 花问柳道:“只可惜你只懂酒道,而不懂茶道。否则,我们真可以称得上知音了。” 楚少颖将剑放在桌子上,道:“茶酒虽然道不同,道理相通,只要用心品尝,怎会不明其理。” 花问柳却没有及时回答他,而是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剑,那把剑很宽很厚,通过自己腰间的玉环,仿似可以感应到那把剑在与自己共鸣。但这种感觉也就是那么忽忽一瞬,之后便觉得感应被搅乱。 花问柳也没多加理睬,自己也颇为满足地品了品茶,才道:“楚阙主戎马倥偬,忽然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楚少颖耸了耸肩头,道:“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陌生。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跟你下战约,一来是弥补上次的毁约。二来嘛,我也知道就算我不来向你下战约,你也会亲自来像我下战约的。与其让你多跑一趟,不如我亲自来约你。” 花问柳听后,大笑,道:“好!何地?” 楚少颖道:“青梅岭!” “何时?” 楚少颖道:“我这一生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淑瑶,等我把他从音蛊城救出来后,我便可安安心心与你一战。” 花问柳道:“好。你要救淑瑶,我便陪你一起去救。” 楚少颖嘿嘿一笑,道:“多谢,我们这一战必须要打吗?” “那当然了,你的剑上沾有我双亲的鲜血。” “你的剑上也沾有我父母的血。” “因为这样,我们就必须要一战吗?” “是啊,除此之外,我真的想知道天子与庶民之间究竟谁要厉害一些。” 这时,柳岑风走了进来,抓着花问柳的胳膊,道:“小花,你为什么不说你其实根本没有……” 花问柳立马喝住了妻子,道:“岑风,你不必说了。” 楚少颖一口喝干了茶,便起身告辞,道:“我阙中事务繁忙,我必须回去处理,来日若有空,再来叙旧。” 花问柳知道他的品性,便也没有挽留,道:“我送花兄一程吧。” 楚少颖欣然一笑,道:“好。”二人出了竹舍,沿着落英小径而行。行至半途,楚少颖道:“花兄,我有一事未明,不知你能不能让我顿开茅塞。” 花问柳来了兴趣,惊愕道:“这世上还有楚兄所不明白的,我倒是想听听。” “昨夜,我阙中的占星师观看天象,见牛斗之交死亡星现,其星上似有秘密显示。占星师扶乩测秘,竟得乩语‘二八两不足’,我们反复思量,竟不知其意。” 花问柳大愕,用折扇捶了捶手,道:“哦?竟有这等事?二八两不足?二八两不足?”思索了少时,也是不明其意。 楚少颖道:“此事不可与外人谈起,你若是想出其中关窍,可飞鸽传书与我。” 花问柳点了点头,折扇直指眼前的东风亭,道:“送君千里,终需一别,我们就此别过。”随即折下几条柳枝,送给楚少颖,又道:“无物相赠,几条柳枝权作礼品。” 楚少颖解开马的缰绳,正准备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殊料他的马竟张开大口反咬过来,楚少颖始料未及,眼看右臂就要被咬断。谁知背后疾风如雷,化为两道利刃,瞬间将马的牙齿敲落,鲜血沾满马脸。可那马丝毫不惧,卯足了劲儿朝楚少颖撞来。得到刚才一瞬间的喘息,楚少颖缓过神来,大拇指一拨剑格,菩提问道顿时露出来半尺,剑光霍霍,璀璨无比。然而才须臾之间,菩提问道已然回鞘。而那匹马的脑袋业已落在了地面,身子摇摇晃晃了数下,便委顿在地,一命呜呼。 这正是剑中八式中的杀招。 楚少颖道:“多谢你这一扇‘扇风作雷’,不然,我的右臂就此废了。” 花问柳却微微一愣,方才菩提问道出鞘的时候,身上的玉环感应得特别强烈,而菩提问道一回鞘,感应就突然中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愣了少时,看到楚少颖有些耐不住了,才道:“若是你的右臂废了,我们还怎么公平比剑,又要怎么去证明天子剑与庶民剑孰强孰弱。” 楚少颖又道:“花兄,看来你的吹花小筑也不安全了,不如随我去碧天阙住些日子,也好有个伴以防不测。” 花问柳道:“那可不行,当年双骄一朝弒师,而之后你又跳崖而亡的时候,我便已看淡江湖恩怨,决心做一只闲云野鹤,再不理世上之事。何况,我还打算和岑风厮守终生呢。” 楚少颖道:“那好吧,你不必再送了,此去 景林山庄不远,我可以到那里借个脚力。” 花问柳道:“那也好。”言毕,二人便分别了。 花问柳在回去的路上思忖着方才的事,那匹马显然是中了惑心蛊,但是倘若有音蛊城的人潜伏在附近,自己又怎么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难道是……?不,不可能,花问柳自己把自己的猜测否定了。 第十一章 盗魂 雷泽之内的音蛊城中,占星神殿与司马山庄无疑是最显眼的两处建筑。占星神殿是每一代大司马观天象、通天地之所,是神权至高无上的象征,所有音蛊城城民顶礼膜拜,众心向往。而司马山庄则是每一代大司马进行个人生活的场所,未经大司马允许,就算是代表王权的城主都不能跃进一步。 而此刻,万城主站在一座高台之上,这高台是城中最高的建筑。他俯视着底下正在拆毁占星神殿和司马山庄的城民,心中无尽舒畅。他张开双臂,抬头看天,他今日是做成了历代城主都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泱泱天下,尽在股掌之间。 俄顷,他收敛了得意之色,目光狡黠地朝北边看去,那里正是中原沃土,许多门阀屹立其间。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胸怀很宽广,能将整个天下都纳入其中。 不过,此刻身在类东宫里的万聪凌就没有父亲这么好的兴致了,他显得有点儿愤怒,嘴里自顾自地念道:“爹,你不是一直都瞧不起我么,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你大开眼界,看看我的手段。”他一边念叨着,一边扎着草人。 万聪凌一共扎了两个草人,大小与真人差不多,这两个草人一模一样,虽看不清容貌,但可分辨出是女子。草人扎好后,万聪凌用朱砂在两个草人上分别画了不同的图纹。大功告成时,他舒心一笑,奇怪的是,那两个草人也跟着一笑。只是笑的程度不一样,一个是嘿嘿一笑,一个是大声爽朗地笑。 万聪凌看着两个草人,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要乖乖听话,不能说话,更不能乱走。” 那两个草人立时就收敛了笑容,郑重端庄地站在那里。 万聪凌笑了笑,道:“很好!我这就要去见一个人。但愿我用不到你们两个吧。” 一路穿廊转径,万聪凌来到了阃馨阁,轻款木门。里面传来女仆的声音,道:“谁呀?” “是我,万聪凌。” “少主来了,奴婢没有迎接,该死!” “淑瑶在里面吗?” “禀告少主,淑瑶小姐在里面。” “好了,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是!”女仆退了出去。 万聪凌揭开虾须帘,转过屏风,见到淑瑶正坐在椅子上做女红,她绣的是两张人脸。万聪凌一看便知是谁,心不禁凉了一截。 淑瑶见到万聪凌,立马施礼,道:“少主前来,在下未曾迎迓,望乞恕罪。” 万聪凌微微一笑,上前扶起她,道:“淑瑶何必如此,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么生分么?” 淑瑶直起身来,收起了刺绣,道:“多谢少主。” 万聪凌看了看她刺绣用的盒子,道:“你这样一个舞刀弄棍的女子,任谁也想不到竟然也会平常人家女子玩弄的东西。” 淑瑶道:“小时候曾经跟妈妈学过,现在许多年没做了,手也生疏了,绣的东西没模没样的。” 万聪凌旁敲侧击地又道:“平常人家的女子若是绣男人的模样,一定是它倾心于此人,从来没有一个女子同时绣两个女子的。” 淑瑶一听便知他所指何意,到心里的凄楚不便与人说,便闷闷地坐着,没有言语。 万聪凌看在眼里,道:“我早些时候听说你恨死了那两个人,我想你绣他们两人也是要羞辱他们,让他们受万针穿脸之痛。” 淑瑶依旧不语,眼神木讷,似是在回忆什么事,面上表情不断变换。 万聪凌道:“要除掉他们两人也不是不可能,我这里有一计可使他二人死无全骸,只是这个计划需要你的帮忙。” “我的帮忙?”淑瑶大愕。 万聪凌道:“正是,谁都看得出楚少颖对你旧情未灭。” 淑瑶摇了摇头,道:“少主,我们还是听城主的吧,万一此计不成,少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要我怎样向城主交待。” 万聪凌微微一怒,道:“只要你配合,此计怎会不成。” 淑瑶又徐徐摇了摇头,道:“纵然你的计划很周密,但是没有城主的命令,我是说什么都恕难从命的。” 万聪凌冷笑一声,道:“说到底,你还是惦记着他们俩,对不对?” 淑瑶无语,闷闷地咽了口气。万聪凌眼神刹那凶狠了起来,屈指成环,一道金黄色符纸渐渐在他的手中成形,这种术法正是城中秘术——聚气成符,纳息为箓。可谁料一道符还未完全成形,门外便来了一个人,向内禀告道:“启禀少主,城主叫你过去一趟。” “知道了,你下去吧!”万聪凌继续自己的术法,将快成形的符箓做好,手指一弹,嵌入淑瑶梳妆用的铜镜里,又道:“好了,淑瑶,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淑瑶没有回答。万聪凌径直走了出去,每隔十来步他就要凝聚一道符箓,嵌入回廊的木柱子里,直到他把最后一道符箓贴在类东宫的百叶窗旁,才开步匆匆朝父亲的居室走去。 父亲虽贵为城主,但其居室却甚是简单,整个房间里唯有一副颜真卿书写的对联儿装裱得格外显目,那对联写的是: 鸡窗十年苦用功, 始得椽笔如有神。 万聪凌来到父亲的居室内,看到这幅对联,知道父亲这些年来卧薪尝胆,甚为不易,又看到父亲脸色很难看,使得他望而却步,隔了老远,道:“不知道父亲叫孩儿有什么事?” 万城主口齿利落而愤慨,道:“世上女子千千万,你又何必偏偏缠着林淑瑶不放呢?” 万聪凌道:“孩儿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万城主便厉喝道:“混帐东西,大司马曾经占星,测试出花楚二人‘谘其所绌,唯情乃能’,便以情引诱二人,却被二人所杀。情是一种很微妙的工具,用得好自然可以事半功倍。若果用不好,反而成了干戈倒持,授人以柄,你知道么?” 万聪凌不敢当面违逆父亲,便道:“孩儿知道了。” 万城主这才顿改怒颜,声音放得温柔了些,道:“我在你房间题的字,你还记得么?” 万聪凌急了说了出来,道:“深居养徳,入世求道。” 万城主道:“你现在还年轻,江湖阅历不足,正是该学本领的时候,待得羽翼丰满了再入世不迟。” 万聪凌一口答应,道:“父亲说得很是。”然而他的眼神里闪过的却是质疑的目光,凶戾而狡黠。 “好了,你下去自己想一想吧。” “是。”万聪凌退下,须臾来到自己的房间,当下拿起笔,蘸了朱砂,在纸上书了一道图纹。这道符箓与外面的不同,是实体符箓。 书好这道实体符箓,万聪凌轻喝一声“敕”,那道符箓竟自行飘到空中,大放光彩。这一瞬间,外面的符箓也由近到远依次亮了起来。 阃馨阁内,淑瑶正对镜自照,岂料镜子竟大放异彩,照得人目眩神迷。淑瑶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把身体里的什么东西抽走,那种力量令她无法反抗。转瞬间,她的身体被掏空,木呆呆地站着,呼吸没有了,眼睛眨也不眨。 那道符箓把从淑瑶身体里抽出来的东西传递给了下一道符箓,就这样一个传一个,最后把抽出来的东西传递到悬浮在万聪凌身前的那道实体符箓之上。 万聪凌喜极而笑,仿佛自己都佩服自己。随即他从袖筒里取出一把解牛尖刀,将身前那道符箓一切为二。过后,他又看了看身后的两个草人。 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右半边脸上的肌肉收缩了一下,一身衣物轻轻飘起,身体如鬼魅一般妖异。 第十二章 幽明永隔难再遇 碧天阙内,楚少颖来回踱着方步,思忖着如何才能救出淑瑶。然而一连几天都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办法。夕瑶一连数次劝他,他都不理。 这天正午,楚少颖正愁闷,没处排遣,忽闻天上一声鹤鸣,俄顷,那鹤落上城头,化作一只纸鹤,旁边落下一个锦囊,这正是白鹤传书之术。守城军士不敢私自打开锦囊中的东西,便拿给楚少颖。 楚少颖也十分好奇,谁会平白无故地送锦囊,便解开锦囊,岂料三枚飞针快似奔雷一般激射而出。幸亏楚少颖反应快,避开了其中的两枚,只有一枚射中了额头。那枚飞针上有毒,被射中的地方迅速变得乌黑。楚少颖即刻运功护住额头,将毒素逼至一点,再挺直右手食指,将那点儿皮肤戳穿,毒血瞬时流泻出来。夕瑶看了看,分外心痛,立马给他上了金创药。 楚少颖手一凝力,锦囊瞬时碎裂,露出了信纸,信纸竟完好无损。显然地,楚少颖对于内力的操控已是巧至毫巅。他拿起信纸看了看,那上面写的是: 夫人才貌双绝,余窃慕久矣。然则其唯花楚二人是恋,余深恨之。今以好言相劝,使其移情吾恋,岂料其竟不吾听,余实恨则有余。今困其形体,付之缧绁,以泄吾恨。 窃闻阁下情义两重,必不至有难不救,有围不解。若欲复见夫人,请移尊步,至雷泽一觌。如若不至,则香骨自兹不存,春颜从此残凋。鬼籍增一名,人世少一姝。 ——万聪凌 看毕,楚少颖愁眉紧锁,无法释怀。夕瑶问道:“怎么了?” 楚少颖把信给他,夕瑶看毕,道:“这怕是万家父子的鬼计,我们不可轻举妄动。” 楚少颖道:“这个我岂不知,但淑瑶是我这一生所认定的人,若信上说的是真的,而我又不去救她,将来有一日我必有噬脐之悔。” 淑瑶侧目怔怔地看着身边的男子,他的眼神是那么坚定,这使她心中闪过淡淡的妒忌,也使她坚定不移地认定了一旁的男子。 楚少颖叫属下拿来文房四宝,即刻修书一封,命羽信鸟将信送与花问柳。那羽信鸟口衔书信,展翅直变吹花小筑飞去。过了两三日,花问柳收到信,骑着紫骝直奔碧天阙。楚少颖接入阙中,一行人便坐在兴义堂中商榷如何去营救淑瑶一事。商量了几日,仍没主意。楚少颖心心念念都是淑瑶,顿延挨一时,淑瑶便多了一分危险。他耐不住性子了,道:“我与花兄前去即可,众人守住碧天阙,以防万城主故技重施。” 温君聪却道:“不可,这一次音蛊城的人必定设有埋伏,属下不敢怀疑阙主和花贤人的本领,但万家父子的手段大家有目共睹,何况我们在明,敌人在暗,还是多带些人马好。” 众人都道:“是。” 花问柳用扇骨捶着手心,忽地道:“上一次我们以牛开道,才肃清了道路。此时,雷泽之内必是毒瘴氤氲,蛇虫云集。我们入泽之后,恐怕连那些毒物都无法肃清,更不要说对付万家父子了。” 楚少颖气填胸臆,拍了拍胸脯,道:“谅那些毒物能经得起羿日万石之威么?” 众人无话,唯独花问柳道:“如此甚好。” 楚少颖早已耐不住了,道:“阙中一些人跟我们去雷泽,其余人留守碧天阙。” 众人听令,不多时已聚集了人马,楚少颖挑了一些人,手挎硬弓,骑上快马,朝南方而去。不几日,又来到雷泽之外的犁牛村。此时的犁牛村居然异常安静,见不到一个人,甚至连一头牲畜或鸟叫声都没有。可是四处查看,并不见人与动物的尸体或血迹。 花问柳环视良久,道:“这怕是音蛊城干的。” “毁尸灭迹做得如此周密,恐怕是早有预谋,大家小心了。”楚少颖叮嘱道。 “阙主,花贤人,南方土地卑湿,但此处却较为干燥,不知道你们发觉没有。”一个属下道。 这一说,众人才觉得此处果然较干,四周的植物也蔫不啦唧的,而最近这几天,一直阴惨惨的,按理说应该较湿才对。” 众人虽觉不对劲儿,却找不到病因所在。 楚少颖早已等得急了,使了一个隔空递音之术,配合着狮子吼的功夫,一句“万聪凌,在下已经来了,可否一睹庐山真面目”响彻云霄,声震四野,非中气十足者不能施用。 然而四周寂静得只有风吹树叶的哗哗声,可这样的寂静让在场的人感到不安。 楚少颖喝了口闷酒,道:“我来开路。”随即手拉弓弦,运得力满,三道光之箭逐渐成形,随着弦上力道的增加,三支光箭也越来越亮。临了,弓如满月,箭似流星。三道光箭以雷霆之势朝着雷泽腹地射去。所过之处,树木摧折,乱石四溅,几乎成了一片白地。 一眼望去,三条通天大道顿时形成。 楚少颖对着众人道:“我与花兄先去探探情况,你们守在泽外,伺机而动,断不可贸然行事。” 众人受令,看着花楚二人从中间开辟出来的道儿往里走。二人一直小心前进,一路上并无任何障碍,可这种风雨前的宁静使得人益发不安,按理说,万家父子应该在路上设下埋伏才对。可是他们未设下任何埋伏,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的计划狠毒得很,已经不需要这种小伎俩来玩弄人。 二人一路用轻功,害怕底下有陷阱,一脚踩下去落入里面。到里面,可以听到微微的琴声,越往里面,琴声也越发清晰。 “琴心剑语!”花楚二人同时道,往事浮上心头,有莫名的感觉笼罩全身。 听到这声音,花楚二人顿觉精神抖擞,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与此同时,楚少颖感觉菩提问道在剑鞘内蠢蠢而动,花问柳也觉察到腰间玉环隐隐作响。 少时,花楚二人来到音蛊城外城,城墙上一位蒙面女子弹琴,而另一位绿衣女子却轻飘飘地站在墙头。不知为何,绿衣女子面上表情十分僵硬,额头上竟钉着一道黄色符箓。 楚少颖看到那绿衣女子,便认定是淑瑶,对着她道:“淑瑶,我来救你了,你别怕。”说完,足尖一点,如一只野鹤爬上城墙。谁料,还未上墙头,上面便万箭齐发。眼看就要被射成刺猬了,刹那间,一袭白袍裹将来。楚少颖接过白袍,凌空一舞,使出一招金蝉脱壳,身体越到地面,而那件白袍却已经被射得稀烂。 楚少颖看着失去袍子的花问柳,并未说句感谢,而是笑意盎然地道:“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花问柳也爽朗一笑,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楚少颖看了如一尊凌空独立的塑像的绿衣女子,道:“我要怎么才能救出淑瑶呢?” 花问柳道:“楚兄,那个绿衣女子未必就是淑瑶。” “何以见得?” 花问柳道:“那蒙面女子会弹琴心剑语。” 楚少颖如梦初醒,道:“还望花兄庇护则个。” “这个自然。” 花问柳以扇作刃,扇扇都是绝妙之招。楚少颖剑不出鞘,与之互为表。两人难得的默契,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楚少颖踏墙而上,城墙上矢石如雨落,就算是苍蝇也飞不过去。幸而花问柳望空扇了两扇风,一扇“千古浩然气”,一扇“万年快哉风”,硬生生将城墙上大部分矢石都吹散了。余下的矢石,楚少颖挺直剑指,将其一一劈开。继而跃上墙头,几十个小喽啰瞬时成了剑下亡魂。 楚少颖来到蒙面女子跟前,揭开她的面纱,果然是淑瑶的模样。这时候,墙头的绿衣女子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解牛尖刀,像一个飘飞的蒲公英一样朝楚少颖飘去,刀尖正对着楚少颖。 花问柳大叫不好,快步疾走,如流星飒沓,又扇了两扇:以扇为刃,刃中藏气。这两扇衔接无隙,势走奔雷。那绿衣女子一心要杀楚少颖,疏于防备,脑袋顿时为扇风切掉,只见半个魂魄倏地移出了身体,那个身体也迅速变成了一个无头草人。 花问柳顿时讶然,道:“楚兄,是吸魂蛊符,两个都是淑瑶。如今她的一半魂魄已经被削毁,另外半个魂魄在那个蒙面女子身上。” 楚少颖看了看蒙面女子,她身上果然有淑瑶的气息,不禁悲从中来,道:“淑瑶,真是这样吗?” 弹琴女子点了点头,楚少颖不知道此刻是该高兴呢,还是该悲伤,忍不住张开双臂,想要去拥抱她,温暖她,刚俯下身,城下一位女子急忙大呼道:“不可,她身上有涂有化骨粉之毒。” 一闻此语,花问柳立马伸手将楚少颖拉退了数步,道:“夕瑶,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琴心剑语。”夕瑶解释道,“身为帝子一手带大的琴姬,我能听懂她琴音里的隐语。你看你们俩,时隔这么多年,竟然读不懂她的琴语了。” 说完,夕瑶对着只有半个魂魄的女子道:“妹妹,你快觉醒吧,少颖他是真的爱你。” “你骗人,你骗人。”淑瑶大声嚷着,不敢相信对方的话,道,“我知道了,你一直爱着他,所以也和他串通一气来骗我,对吧。” 夕瑶道:“不错,我是爱着少颖,但是爱一个人不是要把他据为己有,而是要成全他之所欲。少颖所想要的,就是把你救出来。” 淑瑶道:“这不是真的,你骗人,你骗人,我不要相信你。” 楚少颖甩开花问柳,朝淑瑶扑过去,淑瑶退了几步,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楚少颖道:“既然我无法让你和我一起享受人间烟火,那么跟你一起死去,也不失为一件完美的事情。” “你别说了……” 楚少颖冲过去,就要拥抱淑瑶。这时候,不知名处,笛声响了起来。这笛声是控制傀儡的媒介,淑瑶感觉自己的神智越来越不清醒。于是一口咬烂手指,痛觉使她清醒了数秒,她一把推开楚少颖,面带眼泪道:“你自己好好活着吧。”说完,魂魄离开了身体,身体立刻变成了一个草人,又一下子化为齑粉,就连地上的砖石都为之腐烂。化骨粉毒性之强,令人侧目。 而楚少颖的身上,方才淑瑶用手推他的那个地方,衣物迅速腐烂,并且还在向四处蔓延。花问柳以扇作刃,将那片地方的衣物迅速切掉,切除毒性蔓延的媒介。 楚少颖身形一窒,大为悲恸。怒斥一声:“淑瑶……”声音之凄怆,直痛人心肺。 雷泽之内,忽然厉雷滚滚,狂风大作,大雨倾盆而下。 而此刻,那笛声业已愈加响亮。 冥冥中,仿似有什么在蠕动,窸窸窣窣,声音细碎而绵密。 第十三章 刀匕九回肠 大雨如潮,天上阴云密布,这世间仿佛有谁在无声地哭泣,眼泪密集成雨。 不一会儿,地上就积满了一滩滩雨水。奇怪的是,转眼之间,一滩滩雨水就被什么东西吸得干干净净,地上短短地干了一会儿。过一会儿,地面上又积了一滩滩雨水,转瞬间又被吸干。这样反复几次,地面上的土壤竟然开始松动,一双双干枯苍老的手伸出了地面,紧接着,又露出了身体,那原来是一具具吸水僵尸,一旦吸够了水分,就会爬出地面作祟。 现在天上雨这样大,正是吸水僵尸出没的好时机。楚少颖站在有水的地方,一个不注意,右脚被一只枯手抓住。楚少颖使劲儿拽脚踝,却怎么也挣不脱。情急之下,另一只脚一顿地,千钧巨力顿时从地面上反冲回来。那只枯手经不住这样的大力,顿时“喀”的一声断裂。可那只断手却依旧抓着楚少颖的脚踝不放。已经越到无积水处的花问柳一看,立马抛出折扇,那折扇去回旋镖一样切碎了那只断手,折扇又飞回花问柳的手上。 楚少颖纵身一跃,跃到一块大石上。果然再没有僵尸从脚底下钻出,然而那些已经钻出地面的僵尸如潮水一般扑过来。二人不敢大意,站在一起,全神应敌。花问柳手中折扇频动,起承转合之间,似还留有余招。但楚少颖正在悲痛之际,出手凶狠霸道,脚虽不出鞘,可剑上威能已全部灌注到剑鞘之上,敢来撄锋的僵尸不是身体被震成了碎块儿,便是脑袋被大力削掉。 风雨声中,有笛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急促,时而缓慢,跌宕起伏之间已将以声催物之术发挥到了极致。 花楚二人情知这样只会白白消耗体力,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但吹笛子的人时而感觉很近,时而又感觉很远。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楚少颖不想再这样白耗体力,当下一拨剑格,菩提问道顺势而出。霎时间,方圆十丈之内,金光煌煌,伴随着剑上蒸腾萦绕的灵气,竟是让所有僵尸都顿住了步伐。 “咦?竟然是……”不知名处有人轻轻地说了一句。 也就是这短短的一句话,已经暴露了吹笛者的位置。楚少颖再不迟疑,长剑开路,直向半空刺去。一路上,长剑剑气缤纷,散发出旋乾转坤之力,使得拦路的蛇虫鸟兽尽数伏诛。 这一剑去势之猛,足以撼山拔岳。然而在离那人几米之外,楚少颖却急收剑势,缤纷剑气突然回收,使得楚少颖为自己的剑气所伤。拿剑的手被巨力回震,顿时又痛又麻。 楚少颖越回地面,花问柳大愕,问道:“楚兄这是为何?” “是淑瑶,她没死,魂形俱全。” 莫名之处响起一个声音:“没错,淑瑶她好好的,魂形俱全,可惜她已经彻彻底底沦为了傀儡,你们要怎么去救她呢?” 花问柳道:“这怎么可能,她的魂魄明明……” 莫名处的声音又道:“难道你们不知道吸魂蛊符可以收集人散佚的魂魄吗?只不过我在她的魂魄上做了一点手脚。所以她就不认识你们了,完完全全成为了我的傀儡。如今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杀了她,要么被她所杀。” “真卑鄙。”花问柳辨别出这是万聪凌的声音,道,“万聪凌。” 万聪凌在不知名处嘿嘿一笑,道:“论卑鄙,十几年前的你们可做得比我要强得多。” 楚少颖道:“我们与你万家父子好像没有什么恩怨吧。” “唉,你们真是贵人多忘事。还记得东风草堂吧,我母亲东风剑姬因为不满你们百炼绕指的所作所为,你们竟然把她变成了人彘,受尽折磨而死。我再狠,又怎么及得上你们的万分之一呢?”万聪凌道。 有了菩提问道的庇护,地上的僵尸果然不再有所动作,又呆又木地站在那里,像一个个表情怪异的雕塑。然而半空中却似有人淡淡地一笑,白光一闪,有一个什么东西飞到了淑瑶的手上。万聪凌道:“你们小心了,是‘刀匕九回肠’哦。” “一回肠,相思枉断肠。你只道木石前盟,奈何我堪堪往它乡,你便已穿上嫁衣裳。” 伴随着万聪凌吟咏的诗句,林淑瑶如一只鹰隼,凌空翻飞,刀匕九回肠在她手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白芒,切风断雨,朝着楚少颖搂头砍来。楚少颖手握长剑,只守不攻,三五下已被逼退数步。 “二回肠,富贵莫思量,金银权势昧心良,繁华落幕真凄凉,当时还是罗天大醮场,转眼又是碧草衰杨。” 在诗句的引逗之下,九回肠刀刀凶戾,淑瑶腾挪翻转之间,将刀法发挥得错落有秩。虽然看似凌乱,但是只有接招者才知道,她是乱中有序。别看她随便划几刀,却是考虑到了接招者下一步的动作,硬是把他的退路切断。楚少颖即刻改变接招路数,攻三分,守七分,才将对手的攻势拦截下来。 “三回肠,功名什么名堂。秋闱那题目没挞煞,偏偏叫人做什么八股文章,弄得人心儿栖栖惶惶。” 九回肠只比划了三刀,便把楚少颖的三分攻势抵消。楚少颖一直手下留情,多守少攻,但有时候欲守必攻。楚少颖却将攻势转变为退,一时间空门毕露。九回肠乘隙而入,狠招频出。楚少颖以剑相应,但因心中凄苦,剑招洋洋洒洒,无法凝聚剑势,衣服一角被九回肠削掉。 “四回肠,恩爱不能忘,琴瑟之交能有几,不教这百岁生涯偷偷儿地枉。” 九回肠脱手而出,快似名镝,射向楚少颖。楚少颖凌空腾挪,避开了飞击而来的一刀又一刀。岂料雨中的绿衣女子一手结印,一手转换手势。九回肠如恶丁饱食,冥冥中似有一根丝线连着它,让它来回窜腾,围成一个阵势,瓮中捉鳖一般捕杀楚少颖。楚少颖望空转移,长剑格挡,九回肠一时也近不得身。他迅速地看了一眼花问柳,然而却看见他站在原地,正在用心聆听着什么。 “五回肠,命运真荒唐。前一刻还是金珠膏粱士,才一个门槛没爬过,就成了泥巴的质地,没人惜,没人想。” 配合着诗号,九回肠的刀法巧愚互补,智拙兼用,招招之间,一气呵成,不留给对方任何余地。楚少颖格挡之际,已渐渐左支右绌,不得不提力应对,还时不时地出狠招化解淑瑶繁复的招数。但楚少颖时时刻刻都拿捏着火候,出招之际的力道只要求刚好化解对方的招数,丝毫不多用一点儿功力。然而拿着刀匕的淑瑶却浑然不知,一刀一刀,凶狠绝情。 “六回肠,修身作正梁。九州俊彦一何多,我要勤勤谨谨,做一个万夫长。” 空中,刀匕九回肠不见了影子。然而一条毒蛇从淑瑶的袖子里甩出,咬向楚少颖。楚少颖长剑一挥,逼发而出的剑气顿时将毒蛇斩为数段。出人意料的是,一团白光自蛇嘴吐出。楚少颖执剑一个翻身,虽然躲开了九回肠,但鬓角头发被切断了一绺。刀匕九回肠只要再靠近半寸,楚少颖必会被割破皮肉。 “七回肠,最喜儿孙满堂。纵使金满笏,银满笏,不及膝下有儿郎。” 淑瑶的手上并无任何兵器。楚少颖以长剑为引导,欺近淑瑶,眼看就要靠近她了。孰料手指屈作玦状,微微一挥。九回肠自一株巨树中斜射出来,白光如飞,簌簌向楚少颖刺来。楚少颖大愕,剑走偏峰,芸芸剑气让九回肠偏了方向。 “八回肠,香骨白皮囊。说什么美如玉,白如霜,终究做了人家的娇娘。” 空中,只有风雨声。那把散发着白光的九回肠蓦地散成了九团,把楚少颖围在垓心,隐隐看去,像一个阵势,然而等了许久,都没有发现淑瑶有任何动作。 念着诗号的人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得意,情不自禁地放大了声音念出第九个诗号: 九回肠,仗剑上天堂。管你什么魔境妖域,我自有能耐,不怕你什么魑魅魍魉。 诗号一毕,淑瑶立马结了个手印,四周的九把刀匕隐隐泛着白光,楚少颖见情况不妙,急忙叫花问柳,然而花问柳却是席地而坐,似是入定了一般。 眼看九把刀匕即将结成阵势,花问柳眼睛猛然睁开,道:“你终于暴露你的位置了。”折扇平铺,望空翻了几个身,扇骨为刃,扇面为刀,迅速将隐藏起来的人的脑袋切掉。 没有了莫名人地操控,淑瑶像一片落叶一样翩然坠地。楚少颖将她抱起,查看她的伤势,然而淑瑶却拒绝他为自己疗伤。 “楚兄,快放开他!”花问柳大喝道,竟是把这雨声都盖过了。 然而,楚少颖还没反应过来,刀匕九回肠就已经刺中他胸膛,若非他手脚快,连退数步,九回肠便不会是只刺破一层皮那么简单了。 淑瑶忽然大声笑,笑声传云裂石,然而这声音却不是淑瑶的,而是万聪凌的。 花楚二人顿时明白,万聪凌提前就将淑瑶与自己的角色互换了,乘机取花楚二人性命。 楚少颖问道:“淑瑶呢?” 花问柳指了指自己扇子上沾上的血迹,和地上的无头尸体,竟不敢和楚少颖对视。 万聪凌大笑道:“怎么样,自己人杀自己人的滋味不好受吧。” 楚少颖跑到淑瑶的尸体身边,弃剑跪下,抱起淑瑶的尸首,看了良久,眼泪扑簌簌而下。临了,他放下淑瑶,面上表情极度扭曲,狰狞而恐怖。头上发丝冲开了束发帛,显得凌乱不堪。 菩提问道感应到主人的杀气,顿时清光熠熠,照得雨粒儿去珍珠。 “哈哈哈……万聪凌,十步之内必取你项上人头。”言毕,步如疾风,剑走雷电之势,剑气如日中之阳,满泛四周。 那样凌厉而狠戾的剑招,万聪凌只在古籍中见过。真正能将剑招发挥到如此境地的,却是头一次看到。万聪凌情知不敌,手握九回肠,急急后退。然而楚少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使他避不及避,胸脯被菩提问道一剑刺穿,整个人被钉在了身后的一株巨树之上。 而这正是楚少颖的第八步,正欲迈出第九步,取其项上人头。殊料,这时候漫天毒物蜂拥而来,花楚二人无暇它顾,全力应付漫空的毒物。 一转眼,万聪凌的身体不见了,淑瑶的尸身也不见了。 风雨中,有失去亲人者的痛号,悲伤欲绝。 第十四章 双剑退敌 “爹……孩儿不能手刃仇人,为娘亲报仇……” “傻孩子,爹不是说过不要去招惹他们吗,你为什么不听呢?” “孩儿并不是真的喜欢淑瑶,孩儿只是想借他之手除掉楚少颖,在爹面前立一个大功,让爹高兴,让爹以孩儿为荣……” “凌儿,你一直都是爹的骄傲啊。” 四处的风雨声夹杂着哭号声,使得这片地方凄凉莫测。 楚少颖已经杀红了眼,不管空中的毒物有多么凶猛,他都只进不退。若非花问柳在一旁协助,他身上早已挂彩中毒。看楚少颖的去势,似是朝着万城主父子的方向。越靠近那片地方,毒虫越是密集。 离万城主父子越来越近,万城主很快发现了花楚二人,一投衣袂,毒虫的包围之势越发浓密。花问柳赶紧扇了一扇“千古浩然气”掩护楚少颖,又扇了一扇“万年快哉风”给自己解围。凭着二人的死拼硬斗,毒虫不知死了多少,地上堆了厚厚一层毒虫的尸体。 楚少颖义愤填膺,丰然气劲沛然而发,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璀璨的光芒,使得毒虫四散避易,不敢撄锋。 许久,万城主见毒虫无法阻止二人,便放下儿子,向空中吹了一声口哨。只听一声清脆的啼鸣,一只庞大的鸟儿朝这边飞来,那鸟儿通身雪白,在阴云遍布的天空下格外显目。 万城主凌空踏步,飞身跃到大鸟背上,亲自操控霰雪冰鸟。万城主驭兽之术娴熟,比淑瑶强了不知道多少。在他的操纵之下,霰雪冰鸟往来驰逐,面对着当今武林的两大高手竟然游刃有余。 楚少颖还好,霰雪冰鸟虽然不断向他吐出冰雪,但菩提问道何等锋锐,一剑下去,冰雪应势而消。可花问柳就没有这么好运了,手中没有利刃,折扇虽可切冰裂石,但这冰雪太过诡异,其坚硬程度绝不亚于镔铁。十几下之后,扇骨震得手疼,扇面裂开了几道细小的纹理。 楚少颖见势头不好,叫了声“楚兄”,随即将菩提问道的剑柄旋转了两圈,顿时,两把剑从菩提问道的剑身之中应势而出。楚少颖自己拿了其中一把,将另一把使劲儿一掷,那把剑竟自行飞到花问柳的手中。花问柳腰间的玉环满泛祥光,自动嵌入那把剑剑柄处的环形凹槽之中。 “天子剑?” “庶民剑?” 花问柳摸着手中的庶民剑,一种温润和煦的感觉顿时袭满全身。花问柳得到刚才庶民剑,所向披靡。楚少颖再无后顾之忧,手中天子剑较之前的菩提问道更是威增百倍,剑光所指处,所有冰雪自行分向两侧。花问柳断后,若有从两边合拢来的冰雪,庶民剑便使其碎为冰粒儿。 这是十二年来,天子剑与庶民剑第一次联袂杀敌。与十二年前所不同的是,不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而是两个都在明。 万城主似乎读懂了他俩的打法,便将大部分攻势都转向楚少颖,对于花问柳的攻势都无关紧要。楚少颖整个人跟疯了一样,对于霰雪冰鸟如此猛烈的攻击不退反进。这样,楚少颖吸引了万城主大部分的注意力,以至于让万城主忽略了庶民剑的存在。 斗得正酣,忽地霰雪冰鸟一侧祥光满泛。不知何时,花问柳已欺近霰雪冰鸟,庶民剑望空划下,祥光似水。万城主无暇两顾,正待后退,庶民剑竟砍掉霰雪冰鸟左翼。霰雪冰鸟顿时掌握不了平衡,身体歪歪斜斜乱晃,不听万城主使唤。楚少颖乘机使大力掼出天子剑,顿时,天子剑从霰雪冰鸟脑袋中央穿过,去势犹未减分毫,直朝万城主刺去。万城主凌空一翻身,天子剑从面门掠过,这一剑惊险至极。 霰雪冰鸟的头和翅膀都汩冒血,竟把洁白的羽毛染得忒红,在空中扑腾几下,巨大的身躯轰然坠地,撞得地下泥水四溅。 万城主见大势已去,不敢恋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霎时,一挥衣袖,毒物们猬集而来,竟然隐天避日,像一个遮风挡雨的房子。 毒物们死死围着这片地方久久不放,誓要吃掉猎物。良久,毒物中心有铮铮的剑器鸣叫声,渐渐地,豪光暴涨,有强大的气流向外爆炸,似乎把毒物们的包围团撑大了些。可毒物们又纷纷使劲儿挤压包围团。 剑器鸣叫声越来越响亮,夹杂着人的呼号声,地面出现了震动,由弱到强。毒虫们受不了中间气流的冲击。虫与虫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缕缕豪光从毒虫们的间隙中射出,耀人眼目。 只听一声尖锐的“破”字,似有九天厉雷落下毒虫中央的光芒如列缺煌煌。毒虫们禁受不住这样强大气流的冲击,砰訇一声炸裂,毒虫落叶也似退向四周,掉落在地,竟是被剑气杀伤,再也无力生还。而那团战场的中央,兀立着两个男子,每人手中拿了一把剑,英姿勃发,似有甲世之状。 战场之外,早已没有了万家父子的身影,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不知何时,夕瑶抱着妹妹的尸体走了过来。楚少颖看着淑瑶身首异处,不禁悲从中来,落了两滴眼泪,强自打起精神,抱着淑瑶的尸体往外走。 不几时,又到了犁牛村,此时的犁牛村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农民们在地里干活,鸡鸣狗叫之声盈耳不绝。 雨后的这片地方也是湿润难当,不过楚少颖也无心去管,唯一使他震惊的是,羿日万石竟然被毁,便急忙问是怎么回事儿。 温君聪答道:“原来这儿的村民和牲畜都变成了僵尸,你们去后,僵尸们吸饱水便钻出地面,袭击了我们。我们虽全力抵抗,却无法将这些不要命的僵尸击退,我们好几个兄弟都丧了命。谁知道那些僵尸竟冲到羿日万石跟前,用尖利的牙齿将神弓咬烂,我们却无可奈何,只得一路后退。大概退了一射之地,后面也出现了僵尸。我们被包围了,僵尸们朝我们冲来,见人就咬,眼看我们就要全军覆没了,却不知道怎么的,僵尸们突然像被超度了一样,纷纷躺地,醒来之后就变成了正常人。” 楚少颖朝地下的神弓看了一眼,果然上面都是牙齿印记。只不过此时的楚少颖已经万念俱灰,无心它顾,骑上快马,带上淑瑶的尸首,直朝碧天阙而去。 回到碧天阙,楚少颖便准备一场豪华的丧事,并亲自为淑瑶守灵七日,任谁也看得出他苍老憔悴了许多。这期间,夕瑶一直陪伴着楚少颖,也是几日没合眼。 第十天上,是淑瑶下葬的日子,花问柳夫妇来送花圈,并和众人把盛殓淑瑶的水晶棺椁抬到碧天坟冢。花楚二人亲自为她下葬,楚少颖手书一首挽歌奉上: 痛哉淑瑶,惜哉淑瑶。 念君早逝,天地蒙霜。 相夫旬载,阃德弥彰。 内外一兮,惠名芬芳。 从此天下,再无知己。 倩登仙箓,不入鬼籍。 痛哉,惜哉。 尚郷,尚郷。 ——《淑瑶挽歌》 第十五章 青梅煮酒论输赢 时值雨季,青梅岭上细雨淅沥,一株株青梅树被细雨洗刷得油光锃亮,青梅树枝梢挂满了颗颗雨粒儿,看起来像一串串闪烁着光芒的珍珠。 楚少颖手执天子剑,骑上快马,来到青梅岭,先搭了一间草屋,准备好壶、碗和杯子。一个人呆呆地看着屋外的细雨,发起了愣,似乎在想着什么事,脸上竟呈现出悲伤的表情。自从淑瑶下葬后,楚少颖就整天沉溺于酒食之中,再也没有笑过。 战书已经下达两日了,不出一个时辰,花问柳必定赶到。楚少颖便点着火,温上了一壶好酒,又去树上摘了几颗青梅,洗干净放到一边。 果然,没多久就听到了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天气刚刚放晴,一轮红日投下颇为毒辣的光芒,晒得人皮肤着火了一般。 两人见面,花问柳从马上跃到地面,手握紧庶民剑,凝聚剑势,纳八方之气,化为十则围之之势,那正是自剑上九卿中衍炼出来的招式,名为浩然之气,威力惊人。 楚少颖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渐渐变得沉闷,有无形的压力向自己挤压而来,四周的枯草和树叶纷纷向中间聚拢。楚少颖横剑后臀,轻呼一声“天罡正气”,顿时,一股膨胀的张力向四面八方反冲而去。霎时间两股无形的力量在我周围互相挤兑,使得地上的土石来回飘荡。当两种力量在最强点撞击时,“砰”的一声,地上的土石树叶猛地各自反冲而去。 短短地一交手,两人各自惊讶,对方的武功比之前不知道强了多少。 花问柳折扇骤开,脚踏七星,向楚少颖划了两扇,这两扇以扇化刃开合有度,快慢适宜。去似雷霆震怒,收如江河停蓄。楚少颖步走天罡。翻身如鹞,堪堪避开了这两扇,额上已经冒出细细的汗珠。 花问柳看了感到奇怪,从前他们二人刺杀江湖人士,情况比刚才危急百倍,都不见他流汗,不料此刻的他竟然……花问柳便问道:“浅浅一招。何以如此?” 楚少颖道:“让你在这毒日底下暴晒几日,再烧火煮酒,看你热不热?” 花问柳也没多加追查,道:“今日比武怎么个比法?” 楚少颖道:“不急,待品尝了我的酒再比不迟。” 花问柳道:“好!” 进入草屋,楚少颖揭开壶盖,顿时一团白气冲了出来。浓浓的酒香扑鼻而来。两人面对面坐下,各自把剑放在胸前,天子剑与庶民剑翕翕而动,剑尖互指向对方,各自保护着对方的主人。 花问柳问道:“楚兄,是谁把菩提问道打造成容器,用以盛放天子和庶民两剑的。” 楚少颖淡淡道:“这世上,除了欧冶家族的人有这份本事外,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 “欧冶家族?”两人脸上呈现出莫名的神色。 楚少颖冷哼了两声,道:“世人们都错了,我们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我们不过是别人的杀人工具。十几年前,如果不是人一旦有了钱有了地位便不免有贪酷之鄙,我们的身份早就明了了。” 花问柳也漠然道:“是啊,像我们这种不忠不孝之人,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楚少颖站起身,轻轻挽起袖子,一边用刀切青梅,一边道:“花兄有岑风陪着,怎会发如此感慨,不像我,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一个。淑瑶已死,我再也不牵挂什么,就让我们痛痛快快一战吧。”说着,他把切好的青梅放入酒壶中,不一会儿,屋子里便瓢满了青梅酒的香气。 楚少颖用木勺子舀了一勺子酒倒入杯里,端给花问柳。花问柳尝了一口,道:“听酒者说‘人促则酒辣,人闲则酒清’,这杯酒的酒香与青梅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一分辣,九分清,看来楚兄此刻的心境是很通达的。” 楚少颖也不管热酒烫嘴,一口饮尽杯中之酒,道:“好,让我们喝完这壶酒,恩怨皆抛,全无杂念地比对一回。”说完,便只自一个人狂饮,全然不顾花问柳。花问柳知他嗜酒如命,便也不去计较,任他喝个够。喝得将醉未醉之际,天子剑竟无端地震动了一下,泛出熠熠清光。楚少颖一口酒喷在天子剑剑身之上。顿时天子剑一跃而起,跳到主人手中。 楚少颖指剑向天,充盈剑气如流光四散。草屋经受不住这力道的冲击,顿时破裂。楚少颖半醉半醒,道:“花兄,天子剑的剑语是‘戮尽英雄’,庶民剑的剑语呢,你知道吗?” 花问柳大惊,暗想:怪不得他能如此快速与剑共鸣,原来他已知道天子剑的剑语了。花问柳道:“不知道,我至今还没有窥透剑中之秘。” 楚少颖大笑,手指天子剑,不可一世地道:“就让我好好见识见识你的剑上九卿吧!哈哈……” 花问柳摇了摇头,折扇立合,又用扇骨捶了捶手心,道:“从前我们刺杀江湖好汉的时候,虽然庶民剑在暗,天子剑在明,但杀死别人的大多是天子剑。如今看你这样信心满满,又与配剑形成了共鸣,看来我是没有胜算的了,我认输。” 楚少颖大惊,他竟然会放弃酝酿已久的决战,这怎么可能。楚少颖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花问柳苦笑一声,道:“如今胜负已分,我实在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与庶民剑形成共鸣。”随即握剑上马,告辞而去。 花问柳去后良久,楚少颖长剑撑地,脚步显得有些虚浮,额上冷汗涔涔,向着花问柳远去的方向看了良久,才骑上马回碧天阙。 回到碧天阙后,楚少颖几乎每天都去碧天坟冢。这一天,楚少颖又来到淑瑶的坟墓前,往事历历在目,只叫人肝肠寸断。楚少颖呆呆地看了很久,竟觉得眩晕难耐,身子一个趔趄,缓缓跌倒。 这时候,一个黄衣女子上前抱住了他。楚少颖在黄衣女子的怀里昏厥了过去,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江城子》 第一章 茫茫大漠 “启禀帝爷,万城主率众前来投诚,我们是不是要去迎接一下。” “众人且随我去。”帝子率领几个心腹之人去陲漠之门,陲漠之门前有三根巨大的石柱,石柱的顶端有各有一个巨大的托盘,看起来甚是雄伟壮观。美中不足的是,中间那根石柱已经坍圮。 帝子来到陲漠之门前,瞥了一眼中间那根倒下的石柱,只见那根石柱上显示了“二八两不足”五个字,帝子恝漠,随即笑态可掬,望着万城主一众,分外欣喜。 陲漠之门是一道沙幕,沙幕的中间有一把沙之锁。帝子扯下两根头发,纷纷插入锁孔,那把沙之锁顿时消失,沙幕门也跟着消失。帝子又把头发放到嘴里嚼了嚼,那两根头发又很快从头上长了出来。 万城主屈膝下跪,道:“在下率众来降,还望帝爷接待则个。” 帝子马上扶他起来,亲抚其背,道:“万城主能前来,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 万城主起来,却发现了天狼等人,只是他们木呆呆的,双目无神,动作僵硬,看起来像个木偶,万城主在想: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难道他们……?这样一想,万城主不寒而栗。 ****** 玉门关外,风似刀,沙如雪。 尽管是这样的天气,可贩茶、贩瓷、贩香料等的商旅们却顾不得这些,他们只想把手头的货尽快出手,好换取大把大把的银子。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说的便是这个。 远远看去,一个个驼队仿佛沙漠里一颗颗晶莹的露珠,给沙漠增添了几许生机与活力。只是他们不走直线,而是绕着路从北方迂回而前。虽然这样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是为了有利可图,他们还是乐此不疲。 有一个规模不大的驼队里,倒是少见的有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那小孩生得机灵活泼,但此刻看去却有些憔悴,显然不惯于长途跋涉,他强打起精神,问前面一个大人,道:“阿爸,我渴了,有水吗。” 阿爸递过去一个水袋,小男孩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把水袋放进褡裢里,颇不乐意地道:“阿爸,为什么不从沙漠南方直接把货运过去,反而要从北方绕那么大的圈子?” 阿爸道:“从前,我们都是直接从沙漠南方运货。直到十年前,沙漠南方突然闹鬼,所有从那里路过的商旅们都没有出来过,听说是被鬼吃了。从那以后便没有商旅从那里经过。” 小男孩又奇怪了,道:“为什么只沙漠南方闹鬼,沙漠北方便不闹鬼了呢?” 阿爸显得十分不耐烦,道:“你一个小孩子家的,问这么多干嘛,好好跟我们学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小男孩听到父亲这样说,吧唧了两下嘴,朝着阿爸吐了吐舌头,又做了个鬼脸,向四周望去。 小男孩看了好久,突然对阿爸道:“阿爸,你看那里,有犯人发配边疆了。” 阿爸朝着小男孩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有犯人,便拉着儿子道:“小屁孩,别管啦。管得多,死得早。” 小男孩对这个粗鲁的老爸愤愤不平,朝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继续看着刚才那一幕。 茫茫大漠,竟是和这湛蓝的天空衔接得天衣无缝。 有一个驼队里,竟然没有任何货物,领头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奇怪的是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宽大的东西,差不多和他的身体一样大。那个宽大的东西用一大块绸子包着,仔细看去,那绸子鲜亮干净,竟没有沾上一粒灰尘。中年男子的后面,有十几个人也骑着骆驼,队末竟拉着一个犯人,那人被铁钩钩住了琵琶骨。他的肩上浸满了鲜血,经沙子一搅和,顿时血肉模糊。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犯人手中竟拿了一把剑,背上背了一轴画卷。 驼队里的一个人道:“岳爷,我们去帝爷那里直接从南方去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假冒商队从北方绕?” 岳爷道:“从南方走必然要经过景林山庄,他们一看到后面的那个人,必然不惜一切来救他,那我们的计划不就落空了吗。” 驼队行了许久,红日平西,沙漠上竟刮起了大风,黄尘滚滚,淹没了一切。 沙粒不住地灌入那个犯人的伤口,原本应该是很痛的,但那个犯人却混然不知道疼。看他的样子,双目无神,面容孤恝,完全一副行尸走肉。 岳爷看着这劳什子天气,十分不悦,便对下属道:“此去驿站尚有多少路程?” 熟路的道:“再往前走两里便有驿站,黄衣琴姬在那里等着我们呢。” 岳爷道:“大家加快马力,争取在天黑之前到达驿站。” 驼队便加快了马力,快步前行,到达驿站的时候,一弯弦月初升,天上群星璀璨。边疆不像内陆那样,虫儿一到晚上便鸣叫个不住。这个夜晚,看起来异常安静,唯有风吹狂沙的沙沙声。 到了驿站,众人拴好骆驼,便下去休息,只留几个人看守犯人。 少时,一位黄衣女子走了出来,问道:“岳大夫,楚少颖呢?” 岳大夫指了指那柱子上绑住的犯人,道:“在那里呢。” 黄衣女子迅速朝那边看去,道:“岳大夫,帝爷说过了,楚少颖是我们的客人,要请他来,而不是一路虐待着过来。” 岳大夫道:“缚虎不得不紧。” 黄衣女子道:“少颖他现在内力尽失,与一个普通人无异,你们这样折磨他,他必定吃不消。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要怎样向帝爷交代?” 岳大夫取下背后的东西,拿在手中,道:“既是帝爷的要求,在下不敢不从,好吧,楚少颖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能殉私情,把人给弄没了。”说完,岳大夫就推开门,准备休息了。 黄衣女子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不劳岳大夫操心了。”说着,亲自去给楚少颖松绑,接入房中,要取下他手中的天子剑和背上的画卷,然而楚少颖木呆呆的没有任何反应,唯有手握得紧紧的,另一只手护着背,任凭黄衣女子想尽了办法,依然取不下来。最后,黄衣女子只得作罢,安排了一桌酒食款待他。可是楚少颖根本没有吃饭的意思。黄衣女子便亲自喂他吃饭,喂一口,楚少颖便张一次口,囫囵吞下,根本不咀嚼。 漠北的夜晚,寒风料峭。楚少颖衣衫单薄,由于失去了内力,整个人冻得缩成了一团。黄衣女子用厚厚的被子给他裹着御寒,楚少颖便乖乖地躲在被窝里不出来。黄衣女子出了屋子,足尖一点窗台,瞬时掠上屋顶,一个人望着这浩瀚大漠发呆。晚风吹起了她额角鬓边的发丝,她只是用手轻轻一捋,便又陷入了沉思。她似乎是在想着什么,竟把周围的一切都忘记了。许久,她纵身一挪,瞬时立足地面,走进房里,抱着不知人事的楚少颖倒头睡去。 第二天,一醒来,楚少颖觉得头痛难忍。黄衣女子一看,他肩头被铁钩钩住的地方都已经化了脓,肿胀得像馍馍一样。黄衣女子找来药水,为他擦洗了一番,又上了些药,包扎好伤口,这才打早尖儿。 吃饭期间,有人禀告岳大夫,道:“岳爷,那家伙能感觉到痛了,您下的毒,药效又消退了一点儿了。” 岳大夫道:“这个你就别担心了,要让他有意识,恐怕也就只有等到了帝爷那里了。” 吃完早饭,众人南下。黄衣女子怕他们再虐待楚少颖,便与楚少颖同骑一只骆驼。 有人道:“岳爷,黄衣琴姬如此庇护楚少颖,是不是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岳大夫道:“算了,她一个女人,成不了气候的,相信她也不敢违抗帝爷的命令。” 众人越向南,天气便越暖和。有些商人遥遥看见了他们,便想上去阻止,但看着他们去意坚定,便也不再多管闲事。不知道从哪一处开始,每隔半里路便有一只巨大的鸵鸟站得端端正正迎接众人。那些鸵鸟要比普通的鸵鸟大上两到三倍,羽毛呈灰黑色,长喙有一搾长短。 又行了几里路,只见茫茫大漠之上呈现出一片片毒虫,有毒蛇、毒蝎、蜈蚣、蟾蜍等等,它们各自排成整齐的队伍,朝着同一个方向行去。 第二章 飘泪黄昏 这些毒虫的数量之多,简直闻所未闻,一眼望过去,竟是把面前的大漠给填满了。细细看去,这些毒虫是按照一定的规矩排成队的,毒蛇一队,毒蝎一队,蜈蚣一队……排在队伍前面的是个头较小的,越靠近队尾,毒虫就学健硕。 岳大夫道:“快到了,我们从这些毒虫中间穿过去。” 但众人悸惮着这些毒虫,不敢前进一步。岳大夫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些药沫,洒在地上,那些毒虫竟然远远避开这些药沫。众人才从这些毒虫的间隙中穿过去,许久,他们发现毒虫们竟是往一个石质的龙靠近,那条石龙张着大口,成一尊雕像。毒虫们鱼贯而前,纷纷跑到空龙的嘴里。 一个人指着石龙道:“这怕就是蟠龙石了吧,这条龙多半就是传说中的毒龙了,怎么会变成石头了呢?” 另一个人道:“兄弟还是别管这些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奇奇怪怪的事情多得很呢。” 那人果然缄口不语,跟着岳大夫前行。又走了里许,一路迎接的鸵鸟更是巨大,它们看起来有灵性,见到来人,纷纷弓腰控背,以示迎接。 渐渐的,茫茫大漠之上出现了绿洲,仿似海市蜃楼一般美丽。树林里无数叫不上名字的鸟兽蹲伏在道旁,似是接收了什么指令,一路聚精会神地守候在那里。这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动物的呼吸声,但这种安静就像包装盒子的纸,谁也不知道盒子里藏着怎样的玄机。 岳大夫四处望了望,道:“大家赶快走,一定要在黄昏之前赶到陲漠之门。” 众人加快了行程,这一路来,花红柳绿,虫吟鸟啼,根本不像在沙漠里。走了许久,众人来到一面沙幕前,那沙幕七彩摇曳,宛如一架彩虹,靓丽非常。 帝子一行人早已在沙幕之内等待,见到来人,喜不自禁。帝子眉头一皱,瞬间,两根头发横立,自行变长,插入沙之锁锁孔里,沙幕瞬时消失。帝子稍微动了一下脑袋,那两根头发迅速收回,变得与其余头发无异。 岳大夫一行人进了陲漠之门,帝子接引住。此刻,斜阳西垂,倦鸟归林。帝子命手下端来了十几个杯子,每个杯子有小拇指大小,杯子里盛满了透明的液体。岳大夫朝身后人使了使眼色,那些人竟然自行拿起了杯子,喝干了杯子里的液体。刹那间,那些人变得双目空洞,面无表情,形同傀儡。不久,那些人居然都流下了一滴悲伤之泪,帝子命人将哪些泪收集起来。随后,那些人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尖针,自行戳瞎眼睛,刺聋耳朵,类同走肉。 帝子看了看黄衣女子身边的楚少颖,将一粒沙子弹在他的肩府穴,楚少颖顿时清醒了过来。 帝子哈哈一笑,道:“颖儿,还记得我么?” 楚少颖看了看,大愕道:“你,你不是已经……哦,我明白了,怪不得当年京都十二少没来救你。” 帝子大笑,道:“双骄连璧的实力的确是超出了我的想象,但你们的武功是我教的,你们又怎么可能杀死我呢。”帝子再也忍不住了,仰天大笑,一滴喜泪从眼角浸出,他赶忙用一个小杯子接住。 过了一会儿,帝子又道:“尔等长途跋涉,着实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众人退去,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第二日,帝子邀请万城主、岳三丝、楚少颖和夕瑶一起去酿药室。几人才到酿药室,便看见帝子在配什么东西。 岳三丝一见那药,便道:“帝爷酿的是飘泪黄昏吧?” 帝子“哦”了一声,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岳三丝道:“昔年曾在古籍中见过,说此药乃是用黄昏时分80滴伤心泪,调和一滴喜极之泪,再用地火炮制六个时辰制得。人一旦喝了,便会自愿变成傀儡,任人宰割。” 帝子浅浅一笑,道:“岳大夫果然见多识广,人所不及。” 岳三丝立刻低眉下首,自谦道:“属下所知不过一隅,与帝爷比起来相差十万八千里。” 帝子朝身后的万城主道:“万兄,把你带来的人都叫到这儿来吧。” 万城主似是知道帝子的用意,道:“在下对帝爷忠心耿耿,要是有哪个手下对帝爷不敬,我立马叫他身首异处。” 帝子听了,淡淡怒气钻上眉头,道:“我叫你去,你就去……” 万城主踟蹰了少时,道:“我这就去。”万城主出了酿药室,看着外面的天空,顿时发现自己的渺小,人于天地,不过恒河数沙,实在算不了什么。 万城主叫来手下,聚集于酿药室。帝子用左足一踩地下的机关开关,顿时一座水池浮出地面,水池的中央是一个玉盆,盆中盛满了清澈的液体。不见帝子如何动作,只见他的头发迅速伸长,快到玉盆的时候,发梢竟然长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杯子,伸入水中。那些头发又立刻转向,停在万城主的手下面前。还不等那些人反应过来,头发自行伸到那些人嘴边,也不管他们情不情愿,小杯子里的液体似乎有种特别的强制力,强行灌入他们的嘴里,他们竟丝毫反抗不得。 万城主看手下容颜逐渐痴呆,行动迟缓,心不禁凉了一截,一种说不出的情愫在心里慢慢酝酿出来。 帝子观察到了他的反应,也没有多加理睬,他反而去注视了一下楚少颖。楚少颖面容坚定,宁死不屈。帝子道:“颖儿,师傅还是有些本事是你们所不知道的吧。” 楚少颖浅浅一笑,道:“这世上最美的,不过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比如信任、友情……而你只想凭着自己的本事去操纵别人。别人从你那儿感受不到爱,你也从不会去温暖别人。你拥有这样大的本事,却拥有不了平常人之间的情感,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悲吗?” 帝子讽笑道:“你体会到了那些又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内力尽失,成了砧板上的肉。” 楚少颖把最后一段时间的事情想了想,原来自己自音蛊城回来后,就觉得自己的内力流失得很快,并且内力用得越多,流失得也就越多。与花问柳比剑的时候,之所以又要青梅煮酒,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以求取自己与剑的共鸣,速战速决。却没有想到,花问柳竟折服于自己的自信,甘愿认输。 万城主道:“不如给楚少颖喝下飘泪黄昏吧?” 夕瑶立马说了声“不可”,岳三丝也跟着说了声“不可”。帝子惊愕了,道:“这却是为何?”随即看了看夕瑶,只见她满脸惶恐。过后帝子又看了看岳三丝,又道,:“岳大夫,你说说。” 岳三丝道:“倘若给楚少颖喝下飘泪黄昏,他的一身武功就都废了。那样,中原武林的人就不会投鼠忌器,而会专心对付我们。如果给楚少颖喝下我秘制的毒药,不但他武艺不减,还会帮我们杀中原人士。” 帝子捋了捋胡子,点了点头,问道:“夕瑶,你也是这个意思吗?” 夕瑶点了个连珠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楚少颖顿时想起了什么,略一思索,道:“岳大夫,我内力流失殆尽,是你暗中下的毒吧。” 岳三丝莫名一笑,手指了指夕瑶,道:“以你楚阙主的能耐,我就是想下毒,也没机会呀。” 楚少颖看了看夕瑶,道:“是你下的毒?” 夕瑶面容悲戚,点了点头,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 楚少颖苦笑两声,道:“这么说来,淑瑶的事,也是你暗中动的手脚了?” 夕瑶终于忍耐不住,两串泪儿夺眶而出,但她还是强自镇定,点了点头。 “你这个恶女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楚少颖大声嚷道。 夕瑶道:“爱一个人有错吗?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楚少颖道:“你爱我,这我知道,只是你爱的方式错了,你这个蛇蝎女人,你连你亲妹妹都算计。” 夕瑶道:“你骂吧,这样我心里还能好受一点。” 楚少颖忽地苦笑连连,道:“来吧,你们给我服下飘泪黄昏吧,我再也不想叫到这个坏女人了。” 岳三丝颇徘偕道:“夕瑶,你看你一片痴情,可是别人心里根本没你。” 夕瑶敛容郑重道:“这个就不劳岳大夫挂心了。” 帝子冷喝一声,众人停口。帝子对岳三丝道:“能否把你秘制的毒药给我看一下?” 岳三丝掏出一个瓶子,倒了一粒药,递给帝子。帝子用鼻子闻了闻,接着淡淡一笑,道:“此药绝妙,赶快给他服下吧。” 楚少颖道:“你们别想利用我。” 岳三丝给他喂药,他始终不吃。 帝子一凝眉,两根发丝迅速伸长,发丝尖端变成两根尖针,刺在楚少颖嘴边的两个穴位上。顿时,楚少颖嘴大张。岳三丝把两粒药喂进了他嘴里,楚少颖立马变成了活死人。 帝子道:“照从前之法训练,增其武艺。”接着又对夕瑶道:“黄衣,新的琴姬都备齐了吗?” 夕瑶道:“禀帝爷,琴姬以及琴心剑语都备好了。” 帝子会心一笑,神鬼莫测。 第三章 当时只惘然 十八年前: 东都洛阳郊外,一少年在自家院儿里的花树下耍剑,他的剑法虽不甚卓荦,但是一剑一剑却将落下的繁花落叶凑成了一副美丽的画卷,仔细一看,竟是一只大鹏鸟在空中飞行。少年欣喜异常,对着在一旁饮酒的父亲道:“爹,你看我把咱家祖传的‘分花吹叶’剑法是不是练得有几分像样了?” 那父亲放下酒杯,道:“是有几成火候了,只是有两点不足。” 少年十分纳闷了,道:“我都是照你教我的练的,还会有不足?” 那父亲道:“少颖,你使剑太看中招式,所谓‘人法天地,剑法万物’,是要求我们学剑之人要不断向外界学习,使剑法不断更新,这是其一;其二,你出剑招式过于虚浮,真正的用剑高手常常出剑力道极大,你若与之对敌,别人出一剑,你便要数招才能化解。” 少年“哦”了一声,十分不情愿地道了声:“爹,我知道了。说完,便拿起父亲的酒壶,咕嘟咕嘟”几口,把父亲酒壶里剩下的酒喝得罄尽。殊知他醉中舞剑,竟也有几分可取之处。 父亲正准备夸他两句,谁知巷子里竟传来了官兵的声音。母亲赶紧关紧门户,对父子俩道:“如今皇帝要讨伐东晋,群臣进谏‘不可’,皇帝不悦,唯帝子一人蛊动皇帝进军东晋,现正四处征兵,凡是青壮年男子都被拉去当兵。你父子二人赶快逾墙走吧,一旦被拉上战场,想活命都很难啊。” 这时,门外已经传来了官兵的呼喝声,“开门,快开门!” 父亲一把抱过儿子,一招“投龙入海”蓦地使出,楚少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掼出了墙外,稳稳当当站在地上,父亲这一招的力度拿捏得正好,直叫楚少颖心中暗赞其妙。 这时候,一个人高马大的官兵已经一脚踹开了门,道:“青天白日,谁叫你们紧闭门户的,说吧,你们到底在藏匿什么人?” 父亲忙上前应承道:“官老爷,若是知道你们前来,说什么耶不敢关门。只是这几天闹贼,我和拙荆怕遇到白日撞,这才关上门的。” 那官老爷一把推开父亲,道:“你莫要胡扯,听街坊说你家儿子正值青年,正好当兵。我劝你们快快交出来,不然,我们禀告帝爷,叫你们合族上下不得安生。” 母亲道:“官老爷,我家孩儿正值青年不假,可他前几日出去拜师学艺,至今未曾回来,这叫人上哪儿去找啊。” 那官老爷道:“既是不肯交出儿子,那就拿父亲过去做抵押。” 母亲禀告道:“不可啊,官老爷,拙夫年迈力衰,这一去必然就回不来了啊。” 几位官兵不管这些,压着父亲就要去充兵。楚少颖不忍,手一撑树枝,越过墙来,道:“我在此,放开我父亲。” 父母大愕,急传目语,劝他快跑。楚少颖却坚持要以自己换得父亲平安。几位官兵呵呵道:“是个好家伙。”几人急忙压解楚少颖而去。 数日之后,前秦与东晋陈兵于淝水,秦兵于淝水之北,晋兵于淝水之南。晋兵将领谓前秦之主符坚曰:“请求秦兵后退数里,待我方渡过淝水再决一死战。” 符坚自顾人多势众,便答应了晋兵。待晋兵渡过淝水,竟大败秦军。秦军自相践踏而死者数不胜数。楚少颖见自己这边死伤过半,便抹上鲜血装死。好几次差点儿被马蹄踏到,他总是微微挪动一下身子,就躲过了一劫又一劫。 待战事已了,楚少颖这才爬起来,一句北去,想回去见一见父母。岂料帝子的属下发现了他,见他穿着前秦的军装,便知道他一定是逃兵。下属们便把他拉去见帝子,帝子道:“把他拉去喂藏獒。” 下属们便把他拉到了一个狗圈旁,圈中一只藏獒咧着个大嘴,露出尖利的牙齿。楚少颖望而生畏,一双腿直打颤。几人一把将楚少颖推入圈中,笑意盎然而去。 楚少颖双手被反绑着,无法用巧力,面见如此凶恶的恶犬,心冷了半截。那只藏獒一见楚少颖,便猛扑过来。楚少颖一侧身,躲开了它大部分的攻势,然衣领前方仍为之咬掉。楚少颖不禁冷汗涔涔,如此霸道的狗还是第一次遇到。 那狗一扑不中,便发起了第二轮攻击,又是一扑,它这一扑向着楚少颖的脑袋。楚少颖一低头,脑袋是躲过去了,可扬起的发辫却为之咬中,它一咬中便不住地用嘴拉扯。楚少颖头发被扯得疼,却不愿束手待缚,只得急拽脑袋,可怜一大绺头发就此脱离了脑袋,滴滴鲜血从头皮上冒了出来。血顺着额头,染得楚少颖满面血污。 那狗把头发在嘴里嚼了嚼,甚是无味,便吐掉了,接着便发起了第三轮攻击,这一次,它也不扑了,张着大口就冲过来。楚少颖行动不便,只得用脚去踢它,却不料鞋子被咬中,瞬时几根脚趾鲜血淋漓。楚少颖疼痛难禁,使出大力拔出了脚。那狗却不肯放过他,一头撞在了他胸口上,接下来的招数楚少颖已经可以猜到:抬起头,咬自己的胳膊。也不管许多,求生的本能使得楚少颖在那只狗抬头的瞬间张开了大口,一口咬到狗的脖子上。那狗疼得使劲儿挣拽,楚少颖便咬得更紧,殷红的鲜血从狗脖子上流出,染得楚少颖牙齿鲜红。 那狗开始挣踹得更厉害,之后便胡乱动弹,最后竟是四肢一软,瘫在了地上。 下属们发现没有了狗叫声,便纷纷过来查看只见一人如野兽状立在地上,而那只狗因失血过多而死去了。下属们道:“这家伙咬死了帝爷的爱犬,快去禀告帝爷,将他处死。” 有人便去禀告帝子,不多时,竟见帝子亲自过来查看,众人跪下。帝子透过围栏,只见一双散发着野兽般目光的眼睛。众人担心帝子会因为失去爱犬而惩罚大家,不料帝子却爽理一笑,道:“汝名为何?” “楚少颖!” “以后跟着我,举一时之政,左千古之文,立万世之名,如何?” 那双散发着野兽般目光的眼睛竟发现了一种有着驯兽者一般的目光,他伏倒在地,听凭发落。 帝子对属下道:“听说那个姓花的小子把百年古蟒咬死了,你们去把他带过来。” 很快,下属们带来了那人,楚少颖见那人嘴角有蛇皮,眼神如鹰一般犀利,只是他的身形比女子还要妖媚。 帝子命二人沐浴更衣,饱食饭菜。之后,带他们去演武堂修习各种武学,二人这一修习便是数年,出来之后便是饱学之士。不知为何,二人对剑法情有独钟。帝子便带他们去了名剑阁,步入阁中,二人闭目,各种名剑铮铮鏦鏦之声盈耳不绝。二人听音辨剑,二指微屈,两把名剑分别自行飞到两人手中。 “天子剑!” “庶民剑?” “很好!竟然是名剑录上最出色的两把剑。” 帝子身后站着一位飘忽若神的黑衣人,道:“大师兄,初来之时,难道你不觉得这二人的剑法竟互相补充、相得益彰吗?” 帝子拈须道:“哦?莫非三师弟知道其中缘由?” 黑衣人道:“花楚同宗,剑门后裔。” 帝子一笑道:“当年花楚一从父母那里学得两种冠世的剑术,为了使剑术得以传承,他便让自己的后代分昭穆而姓,昭者姓花,穆者姓楚,分别修习那两种剑术。怪不得这两人对剑术如此专一,原来是剑门后裔。” 黑衣人道:“你这样训练他们,不怕他们有朝一日背叛你吗?” 帝子浅浅一笑,道:“有三师弟你这张王牌在,他们纵使有踢天弄井的本事,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黑衣人散形为影,倏忽不见了,这片虚空里,只听到一句话:“我要蛰伏去了,大师兄好自为之。” 帝子与随从出了名剑阁,唤人叫来了京都十二少,让他们与花楚二人成立了一个杀手组织,组织名为百炼绕指,专门刺杀江湖好汉。花楚二人在组织中渐渐展露头角,无论谋略还是武艺,都超出了余人很多。帝子朝命他二人为组织头目,从此,江湖上便时不时传来“某某城主”、“某某门派掌门”被人杀死的消息,据说杀死他们的是两位用剑高手。 每次去执行刺杀任务的时候,花问柳总会温一壶好茶,楚少颖会热一壶好酒,然后各自痛饮。饮后,二人拔剑出鞘,用不同的剑法对决数招,知道一时分不出胜负便罢手。然后,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带领京都十二少去执行任务。 为了进一步提升二人的武功,帝子想尽了办法,一日,在无名古卷上得知“花楚知音”这一消息,便选了乐坊里最优秀的三个弹琴女子,授以琴心剑语曲谱,让她们将剑法融入琴音之中。之后的半年之内,三位琴姬日日焚香奏琴,花楚二人感受琴音,剑招随着琴音而转折起伏,更是将音律与剑法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剑气将袅袅香烟吹得激荡起伏。 二人在交杂的琴音之中感受并提取出其中最有剑意的琴音。花问柳感知到红衣琴姬的琴音,不出几日便创出了剑上九卿。楚少颖不久后也在绿衣琴姬的音律中感受到剑意,凭着天生剑觉,很快创下了剑中八式。 三位琴姬与花楚二人相处日久,渐渐地,对他二人有所倾心。花问柳之所以能从红衣琴姬的琴音之中创出剑上九卿,是因为他暗慕红衣琴姬,对她的琴音认真谛听,灵犀一点便通。楚少颖能创出剑中八式,也是思慕绿衣琴姬的缘故。 不过,三位琴姬所倾心之人却并不完全与他们相同。绿衣琴姬所弹琴音都向着花问柳,黄衣琴姬却向着楚少颖,唯有红衣琴姬与花问柳情投意合。楚少颖创出剑中八式比花问柳创出剑上九卿的时间晚,并不是他剑觉比花问柳差,而是因为他所思慕之人却不倾心于他。 自从二人创出绝顶剑招之后,接下来的刺杀任务一项比一项得心应手。血戮手册上用朱砂勾掉的名字也越来越多。二人每次执行刺杀任务之前楚少颖都会疯狂饮酒,花问柳却总是闷不吭声地品茶。长此已久,众人便以酒少爷与茶少爷相称。实施刺杀任务的时候,酒少爷在明,茶少爷在暗,但是杀死别人的却总是酒少爷。江湖上便传扬有一个武艺极高的剑者,嗜酒如命。 转眼已近十年,花楚二人的武功自是大有进益,已臻化境。但是杀人愈多,心便愈是茫然。每每见到人将死的那种绝望眼神就会让人不寒而栗,有的时候人的求生本能更是会让人心灵扭曲。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花楚二人还是乖乖地去完成任务。 想一想,已经有大半年没有新的任务了。花楚二人如平常一样品茶饮酒,这一天早上血戮手册的竹牌上写着两个名字——花引蝶,楚怀仁。很快的,帝子将写有花引蝶的竹牌撂给了花问柳,另一块竹牌给了楚少颖。花楚二人紧紧捏着竹牌,一个疯狂的饮酒,一个默不作声地品茶,却都没有任何动作。 帝子不悦,悻悻而去。 挨延了一日,帝子把写有花引蝶的那张竹牌给了楚少颖,把写有楚怀仁的那张给了花问柳。二人似是很有默契,同时叫了声茶(酒)少爷。花问柳将一杯好茶尽数洒到空中,疾弹中指,顿时三滴茶水飞石也似朝楚少颖打去。楚少颖毫不相让,朗朗道:“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也看不清他如何动作,三滴茶水天外落石般击向花问柳。不偏不倚,三滴茶水与三滴酒水捉对儿撞击在一起。孰料那三滴酒水的力度更胜一筹,将茶水击落后,去势非但未减,反而有所增加。这一招,使得在一旁观战的帝子都暗自叫好。 短短过招之后,二人迅速起身,仗剑远去。帝子在远处,恻恻一笑。 这次任务虽然距离最远,但是两人不过寥寥数天便赶了回来。二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两双眼睛里充满了阴惨惨的雾气,四目相对,竟是有种说不出的凝重,使得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样。最后,还是楚少颖先开了口,道:“你要杀的人,死了吗?” 花问柳凝眉苦笑,点了点头,强作无恙之状,道:“你要杀的人都死了吗?” 楚少颖点了点头。四周渐渐变得压抑,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死局,仿佛蝴蝶的翅膀动一下都会搅乱这种局面。 空气中有越来越重、越来越清晰的呼吸声。 屈指一撇,有凛冽的清光划过半空,剑意在诉说着剑者的苦衷。 “他们手无缚鸡之力,你为什么要下这样的毒手?” 这是天子剑与庶民剑的第一次交锋,也是剑中八式与剑上九卿的第一次较量,他们谁都没有手软。纷纭剑气断金裂石,配以临阵经验,二人更是将剑法发挥到了极致。 楚少颖一手抱酒坛,一手使剑,半醒半醉之间,剑法愈加不可方物。二人正斗得酣,不知何时,阁楼上已经出现了一个轻袍缓带的中年人,正是帝子,看着二人的阵势,颇为得意地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你们无牵无挂,专心领悟剑道。” 二人顿时罢斗,虎视帝子,仰天痛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你当我们是什么?” “你的杀人工具么?” 二人心意骤通,遽凝剑势,巧愚互用,智拙相通。无边剑气顿时把阁楼刺得百孔千疮,帝子也不敢大意,屈指拨划间尽显前辈风范,竟是凭着指掌之力封堵住了花楚二人的攻势。 花楚二人一连用了十二套剑法,每一套剑法都奥妙无穷,帝子都不能洞察其奥秘。 直到最后,二人才用了剑中必杀之技——一剑刺天,三公定鼎。当两大绝招出现在帝子眼前的时候,帝子完全被两种剑术吸引住了,竟忘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直到两把剑刺入他胸膛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然而他的身体已经被钉在了血戮手册之上,鲜血染红了手册上方“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几个字上。那几个字正是“百炼绕指”的出处,帝子死在其下,也算是报应不爽了。帝子死前,向空中抛出一轴藏在袖中的画卷,颇有深意地笑道:“酒少爷,从今往后,你怕是再难喝到天下第一酿——杜康酒了吧。” “杀父,不孝;弑师,不忠。做这种不忠不孝的人还有什么意义?”帝子死后的几天,楚少颖站在悬崖边对着花问柳道,“我死后,你去找欧冶家的人。”说完,人飘飘乎落下了悬崖。 从此,酒少爷三个字便逐渐被人忘却。 第四章 大漠一行 碧天阙阙主楚少颖失踪已近半年,这对中原武林而言可是首屈一指的大事,各大门派有头脸的人物齐聚碧天阙。占星师遍察天象,仍是一无所获。温君聪等人无奈之下,只得亲自去了一趟吹花小筑,请已经隐居的花问柳出山。花问柳当下大惊,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无故失踪了呢,便骑上快马去了碧天阙。众人只知道楚阙主与花贤人相处最密,遂争相来问讯,花问柳只是摇头。 延挨了半个月,忽见一群人骑着快马直朝碧天阙而来,都是陌生面孔,守城人不敢放进来。花问柳觉得好奇,猜想他们可能与楚少颖的失踪有关联,当下命开城门。那一群人奔入城内,纷纷下了马。领头的那人手中拿了一封信,见花问柳在跟前,手掌轻掼,将信抛出。花问柳折扇铺开,望空一划,那信的信封顿时被划成细小纸片,但里面的书信却完好无损。众人见过楚少颖背后接信的功夫,两下里一比较,花楚二人的功力多半在伯仲之间。 花问柳看了书信,神色由惊转怒,仔细审视了那些人一眼觉得甚是奇怪。那些人脸上的肌肉已经僵死,表情呆滞,双目木然,更奇怪的是他们的瞳仁上都有一个细小的孔。花问柳觉得这些人大有来头,看来是被人控制了,但放眼中原,哪门哪派都没有这种操纵傀儡的邪术。于是,右臂倏抬,手中折扇平削而去,这浅薄的一招速度快得一般人无法看清,其锋利精纯的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领头的这个人却不避易,任凭对方把自己的脑袋削掉,但是断掉的脖子并没有溅出一滴血液。仔细看去,那人身体里的血液已经凝固,那掉在地上的脑袋也没有任何变化,表情僵硬地睁着眼,直视前方。众人看后大为惊愕,但接下来的一幕则让人更加惊愕了:那人竟慢慢地弯下腰,拾起脑袋,拼凑在脖子上。伤口很快愈合,才一会儿,便恢复到与从前一样,根本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领头人续项自救,脸上仍是毫无变化,他只是淡淡地道:“信——已——送——到,告——辞——了。”他说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字从嘴里蹦出来。说完后,跨上马背,带领余人远去了。 场面稍一缓和,众人便温信上说了什么。花问柳便把信拿给众人看,众人便道:“这信上说得不尽不实,什么陲漠之门,什么帝子,我等纵横江湖十几年都未曾听说过。” 花问柳与帝子有旧,根据种种迹象揣测,信上说的多半是真,便道:“听人说,大漠南方有鬼,经过那里的商旅们都有去无回,可见信上说的‘大漠之南,陲漠之门,帝子之都,囚居一人’多半是真。” 众人道:“方才那些送信的人大家也都看到了,诡异非常,倘若陲漠之门里都是这样的人,那我们……” 花问柳道:“那些人是中了飘泪黄昏之毒,需要孔血凤翎来解。制作飘泪黄昏的条件非常苛刻,料想陲漠之门里应该不会有太多这样的人。” 温君聪担心阙主安危,便道:“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去营救阙主吧。” 众人也没办法,只等着有个人站出来说个万全之策,可谁也没有办法,最后还是温君聪道:“我们多带些人去吧,人一多,救出阙主的可能性就多了一分。”众人不置可否,场面鸦雀无声。 花问柳扇了两扇风,无足轻重地道了句:“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众人又商量了几许时间,最后决定分批往陲漠之门而去,第一批人由花问柳带领,从景林山庄经过,走捷径直达大漠南方;第二批由南武林领头人御龙谷谷主袁策神带领,绕过景林山庄,从沙漠北方迂回抵达沙漠南方,后面还有第三批、第四批、第五批,分别由当今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带领。 花问柳带着众人经过景林山庄的时候,薛少庄主亲自迎接,问清楚情况后,薛少庄主道:“我父子二人素来与楚阙主交厚,如今他有难,我们怎么能坐视不管。但家父年迈,已经多年不理庄中事务,此时容我向他隐瞒此事,就由我带些人马与你同去救楚阙主。” 花问柳知道老庄主与楚少颖交情匪浅,若让他知道此事,一定会拼着那把老骨头去救他,虽然薛老庄主艺业惊人,但毕竟已将近古稀之年,不宜车马劳顿。又看少庄主处处为父亲着想,便道:“也好,有少庄主去,我们获胜的筹码就又多了一些。” 少庄主留众人吃了一顿饭,接着就打点人马,与花问柳一起去寻找陲漠之门。 不久,众人离开了中原,来到西北蛮荒之地。大漠之上,一轮艳阳高照,阳光晒得沙子发烫,行走在上面,有似蒸笼一般闷热难耐,就连偶尔吹过的风,也是热辣辣的,吹得人热汗淋漓。 茫茫沙漠之上,俶尔出现了许多的马蹄印,很快又被风沙覆盖。花问柳望望日头,对众人道:“大家赶快走,如若赶不到陲漠之门,那就就地歇息一宿,千万不要在黄昏时分出现在陲漠之门。” 众人虽是不明白为何不能在黄昏时分到达陲漠之门,但都明白花贤人见多识广,他这样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便都依照花问柳所说地做。远看大漠一角,一轮斜阳西斜,柔和的阳光把沙漠染得一派金黄,满是祥和瑞气,哪里像那些商旅们说的那样有鬼怪。 花问柳就叫大家就地歇息一晚,并叫一部分人轮流守夜。众人赶路都累了,不少人一头倒在沙地上便睡着了。花问柳虽是作小憩状,但却没有真睡。大漠上分外的宁静引起了他身体的警觉,这警觉在十几年前的刺杀任务中救过他许多次命。 才一更天,大漠上便刮起了大风,黄沙漫漫,把天上的一轮弦月搅和得朦朦胧胧。人的身上、脸上、鼻孔、嘴巴都飘进了沙子,弄得人非常不舒服。 不久,天上飞过一群乌鸦,鸦群里还间杂着数只猫头鹰。趁着淡淡月色,还看得清远处有一群群蝙蝠。待得这些动物靠近众人,天空一下子就暗了下来,天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乌鸦和蝙蝠。花问柳叫大家小心戒备,这些禽类不简单。然而这些禽类并没有攻击人,但是马嘶声却是盈耳不绝。 不一会儿,天上的禽类就铺天盖地地离去了。众人一看马匹,只剩下一堆堆白骨,血肉都被那些禽类吸食已尽,手段之残忍,世间罕闻。众人再没有一丝睡意,都起来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如今已失去了脚力,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 花问柳道:“大家若是有想回去的,我也不阻拦。愿意继续前进的,那就跟花某一起去。” 人丛里顿时有一小半人站了出来,显然心悸于刚才那些禽类的手段,这一小部分人说着就顺着来路回去了,很是害怕再来一次这样的灾难,越早走越好。 余下的人在原地挨到天亮,昨夜那些禽类只伤马匹,而不伤人,显然对方是想消耗自己这边人的体力,好以逸待劳。但众人一念及碧天阙为中原武林做过的事,楚少颖为天下百姓做过的事,便不管其它,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救出来。 众人行了几日,才走出沙漠,前面隐隐有绿景,才走一小会儿,便进入绿景之中。见到绿色,众人这几日的疲倦稍微缓解了一些,但这诡异片绿景中并无虫鸣鸟叫,大是诡异,直到走了许久,才听到窸窣叽啦之声。这个地方树木参天,树叶浓密得隐天蔽日。蓦地,一群血蝠倾巢而出,直朝众人扑来。速度之快,叫众人都来不及亮兵器。 花问柳提前已有提防,大拇指一拨剑格,手中庶民剑应力而出,瞬间在空中划出了一片剑网,把大部分人的空门都护住。只这一瞬,众人都亮出了兵器,与群蝠战成一团。顿时,地下落满了蝙蝠的尸体。而一些武艺尚浅的人,因这几日消耗过多,已是强弩之末,便被血蝠所伤。血蝠吸干了那些人的血液,手段残忍的程度更胜昨晚。 行不数里,众人到了一面沙幕之前,众人一看,那面沙幕上隐隐有四个字——陲漠之门。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这儿便是陲漠之门。而一看天色,西天斜照正浓,恰是黄昏。花问柳顿开茅塞,原来这一路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先是杀掉众人的脚力,再以血蝠阻拦,为的就是让众人在黄昏这一刻抵达陲漠之门。 花问柳情知不妙,大叫道:“大家小心了!” 一语未终,只见面前的沙之锁打开,沙幕迅速退去。门内三个人兀立,花问柳凝眉叫道:“帝子!万城主!岳神医!” 帝子哈哈大笑,望着曾经最得意的弟子之一,道:“茶少爷,见到师傅也不参拜一下么?” 花问柳啐了口口水,道:“如果你也配师傅两个字,岂不是对我的极大侮辱。” 众人大惊,原来花贤人与帝子有旧,但一听二人言语,却仿似有深仇大恨,遂也不予深究。景林山庄少庄主素来性子偏急,又知道这地方隐隐显露出诡异,多待一刻便多了一分危险,遂道:“狗屁帝子,快把楚阙主交出来,否则踏平你陲漠之门。” 帝子嘴角一弯,一抹颇具深意的弧如水波一般漾起在嘴畔,道:“初生牛犊,出言不逊可是会要了你的命的。”言语中,一根发丝风一般刺向少庄主,速度之快,瞬息千里。少庄主亦不胆怯,一摸腰间,一根明晃晃的丝线从腰间顺势而出,随着丝线的伸长,空气中有越来越浓的香味在浮动。 “长香丝?”帝子愣了一瞬,他的发丝去势缓了一些,一下子被缠绕在一起的长香丝扯断。 “本事不赖。”帝子拊掌嘉许道。 花问柳忽然感觉到手中的庶民剑在蠢动,这种感觉他很熟悉,那是天子、庶民两剑一起杀敌时的感觉,他朝四周望了望,只见那根倒下的石柱旁,天子剑斜插在地面,而那根柱子上写着“二八两不足”几个字。花问柳不明白这几个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这根石柱与死亡星之间有什么联系? 那么,此刻楚少颖的处境究竟是好是坏,生死如何?花问柳越想越急,道:“帝子,楚少颖呢?快把他交出来!” 帝子道:“我看你们还是多为自己担心吧。好徒儿,让我看看你这些年的长进如何?”言毕,满头华发无风自飘,迅速伸长,直朝众人眼睛刺去。 “白发三千?”花问柳纵然明白对方的招数,但亲眼见到,仍是莫大惊愕。当下拔剑在手,上手便是家传剑法,招招无隙,衔接紧密,顿时将漫天白发的来势阻住。 白发忽长忽短,忽开忽阖,高深莫测。花问柳虽是有滔天技艺,却也毕竟是一双手、两只脚。有些白发从身侧绕过去,将一些功夫较浅者的眼睛刺瞎。那个人立马瞎了,流出一滴眼泪。白发尖端迅速变成了一个细小的杯子,接住了那些泪滴。 花问柳虽是来不及拯救那些人,但自保却是绰绰有余,还有不少华发断在他剑下。趁着帝子收集泪滴的间隙,花问柳急聚剑势,剑上灵气喷薄而出,将三千白发激荡得动荡不堪,挺剑前刺,誓要斩除邪魔。 然而,庶民剑在靠近帝子两步之遥的时候,不知为何,天子剑竟落到帝子的手上。天子剑上一点灵光乍现,那灵光由小渐大,由暗渐明,到最后竟幻化为人形,正是楚少颖。只不过此刻的他已是一具行尸走肉,见到庶民剑没有一点点的异样之感。 花问柳激流勇退,庶民剑內劲回撤,排山倒海一般回击花问柳,花问柳退了十多步才将反激而回的內劲卸掉。 众人一见楚少颖,开始欣喜,随后一看他的神情,不由得令人心寒。 花问柳觉得楚少颖有异样,当下仔细一看,才知楚少颖的双手和双脚都被帝子的白发绑住,完全任由帝子摆布。帝子有了楚少颖这个筹码,当下施施然一笑,一滴喜泪从他眼角流出,他变发为杯,接了下来。随后,他再也无所顾忌,白发屈伸随意。楚少颖在他的操纵之下,长剑横扫,竟是向着花问柳一众人等。 众人哪经得起楚少颖不惧鬼神的剑法,一剑下去,数人毙命。温君聪是楚少颖的死党,上去良言相告,可楚少颖哪里还认得他,长剑虚刺三下,竟是把温君聪的退路全部封死,第四剑还没完全使出来,温君聪的胸臆已经被刺穿。温君聪重伤之下用手握住楚少颖的手,道:“阙主,快醒醒啊!”然而回应他的,唯有那把锋利的天子剑。楚少颖一旋剑柄,无边威势由内而发,温君聪如何能承受这样的力度,结实的身体瞬间碎为尸块儿。 “啊……?”不知何时走到帝子身后一丈之地的夕瑶大惊,不由得喊出了声。 众人不由心寒而悸,温君聪跟随楚少颖多年,他连温君聪都杀,余人岂不是…… 花问柳见状,亦是不由得他不惊,知道众人难以抵敌,再不迟疑,庶民剑劈头盖脸迎向楚少颖。楚少颖如今成了傀儡,所用剑法虽是杂乱无章,古拙滑稽,但剑上传来的力度盖世,一般人与之对敌,必是要几十招才能化解他一剑。 而花问柳的剑法由心而发,随意而走,巧而妙兮,惠而智。但剑招过于繁复,短时间难以发挥剑上威势。 两边都看出对方的长处与短处,都欲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操纵楚少颖的发丝左牵右引,使得楚少颖的剑招快了好几倍,意在让花问柳来不及发招。而花问柳巧借快速身形,忽隐忽现,欲寻找天子剑的空隙,斩断发丝,救出楚少颖。 “一剑刺天咯,茶少爷,你可要小心了!”帝子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打算竟然操纵楚少颖发出当年杀死自己的一剑,道,“你们不是想分出谁更厉害一些么,我成全你们。” 花问柳一凝眉,瞳孔猛然收缩,这一剑果然是剑中八式中的绝杀之招——一剑刺天。知道避无可避,便将刚才分散的剑意忽地凝聚起来,剑光霍霍,正是当年与天子剑合璧杀死帝子的绝招。 两把剑满引天真地秀,意欲一决轩轾,然而在没有到力量的交合点之前,谁也不敢说孰胜孰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天子剑才露出半招便突然敛势不发,芸芸剑气散于无影。 “咦?”帝子禁不住好奇。 花问柳也是不明所以,但此刻剑势已发,如若回撤,这样强的內劲,自己必会受伤。于是剑走偏峰,从楚少颖左边三寸之外刺去,整个人被庶民剑牵引着刺在一根石柱上,竟像虚脱了一样。 半空中的发丝微微一转,天子剑再聚剑势,回锋一转,无声无息地刺向花问柳。转瞬之间,鲜血喷了花问柳一脸,花问柳与楚少颖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黄衣女子,天子剑刺死的竟是夕瑶。不止是帝子一惊,就连在一旁掠阵的万城主都是一惊。 “少颖,你醒醒吧,这个人可是你的生死至交……我说过,爱一个人是要成全他之所欲。少颖,我知道你所欲的是什么。少颖……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能死在……” 言语未毕绑缚楚少颖右手的发丝透出一丝清光,瞬间传到天子剑的剑身之上,这一丝清光竟化为雷霆,“砰”的一声爆炸开来,夕瑶顿时变得尸骨无存,身体化为飞灰。 然而楚少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除了眼神更加空洞外,就是面上的肌肉更为僵硬。 花问柳不敢再恋战,便朝来人望了一望,只见自己带来的人竟都变成了傀儡,双目无神,形同僵尸。原来帝子趁自己与楚少颖一战,却悄悄对余人下手。 花问柳是聪明人,局势一看便了然,再无留恋之意,当下折扇骤开,朝帝子扇了几扇。自己却闪动身形,出了陲漠之门。帝子虚晃几下,一群血鸦象征性地追了上去,却被花问柳的“千古浩然气,万年快哉风”给拦截了下来。 万城主道:“为何不追上此人,杀了他,留着也是祸患?” 帝子阴恻恻一笑,道:“留着他还有用处,我需要用他来增加我的筹码。” 万城主不明所以,然而帝子与岳大夫却笑意盈盈。 第五章 探秘 这夜,星月疏朗,晴空万里。陲漠之门七彩流转,与不远处散发着淡淡白光的石柱交相辉映。 帝子站在最前面那根石柱的巨大托盘上,身上白衣蹁跹,华发飞舞,远远看去,遗世独立,状如仙人。 少许时,万城主与岳神医来到石柱下,看着负手看天的帝子,心中顿生一种望尘莫及之感。 虽然隔了老远,但仍可以看见帝子脸泛狐疑,让人实在不明白学究天人的帝爷还有不明了的事。 许久,帝子朝漫天星宿一挥衣袖,无奈地喟叹一声,身子飘飘然落到地面。 万城主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看帝爷的脸色,心中似有疑惑,可否向我与岳大夫一吐心中疑虑?” 帝子伸右手食指指着中天上的一个星座道:“你们可知那是什么?” “宿命虺座?” “鬼讖天机?” 帝子一惊,显然是没有想到二人有如此回答,但他毕竟不会纠结于此,道:“你们说的都没有错,只是你们知道那上面说的什么吗?” 万城主与岳大夫同时抬头朝那片星辰看去,但见星色煌煌,星辰排列杂乱,但隐含天机,暗合运数,却是他二人所看不出来的,便道:“恕我等愚鲁,不明其中机运,还望帝爷指点一二。” 帝子捋了捋须子,指着星宿道:“那片星宿牵连宿命,透露处九州最深沉的运数。此刻那片星宿上正描绘着‘天子昌,庶民亡’的蓝图。” 万城主哈哈一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天子剑已归顺帝爷,自然昌盛;庶民剑违逆我们,当然该灭亡。” 帝子朝岳大夫望了一眼,见他神色笃定,似与万城主想法相左,帝子便问道:“岳大夫,你觉得呢?” 岳大夫道:“既然是天机,自然不会像表面上想的那样简单,恕我不敢妄加测度。” 帝子淡淡一笑,继而看了看岳大夫背后绸子包着的又宽又大的东西,道:“岳大夫,你背上背的是什么,此物与你寸步不离,莫非暗藏什么玄机?” 岳大夫道:“不过是我祖传之物,帝爷如果要一观,那我此刻就解开来给你看一看。” 帝子抚髯轻笑道:“不必了,我只是好奇,并无一察究竟之意。” ****** 花问柳沿路逃回,眼望茫茫大漠之上只自己一个人,想想来时的壮观场面,不禁一阵悲怆袭上心来,若不是自己心神沉稳,几乎要落下眼泪来。 这数日以来,在大漠上艰难行走,食水少进,漫天风沙里的花问柳已是疲惫不堪,走起路来都踉踉跄跄,身后若再有追兵追来,便只能延颈伏诛了。幸好,一路上来身后无患。 艰难行了数日,出了大漠,吃了些饭食,花问柳忽然想起还有几路人要朝陲漠之门去,那些人不识途程,难免要着了帝子的道儿,自己若不去阻止,那些人必死无疑。但是有好几路人,依照时日,自己顶多只能阻止一路。自己要去拯救哪一路人呢,想了少时,花问柳决定去阻止最多的那一路人,也就是袁策神带领的那一路人。装了些许干粮,讨了匹快马,绕道朝大漠之北而去。辗转来到漠北,过往商旅不断,花问柳沿路借问可有一路中原武林人士。商旅们如实回答。花问柳朝朝他们所说的地方而去,不数日,果然追上了袁策神等人。袁策神一众人等正停留在大漠南北的交界线上,驻马不前。 袁策神见到花问柳,十分惊讶,道:“花贤人不是带人往陲漠之门了吗,你走的路线最短,应该最先到达才对啊?” 花问柳喟叹一声,满心愧疚,道:“在下不才,所带人马尽被帝子使诈术收服,若不是我逃得快,相信此刻也多半成了帝子的傀儡。” 袁策神“哦”了一声,道:“帝子竟有这等本事,如此我们便救不了楚阙主了吗?” 花问柳道:“不知众人驻足不前,这又是为什么?” 袁策神道:“吾观此地布局,暗含三才五行之数。若是妄入其中,必难以出来。再说,我们没听到你们的回应,这才静观其变。” 花问柳道:“若如此,贸然闯入,必中其计。如今我们应该回去,商议良策,再图大事。” 袁策神道:“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另外几路人多半已经进去,入了敌人的圈套,依你说我们该如何是好。” 花问柳道:“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就算是们去救,也不过是去送命;不如回去,纠集人马,想个万全之策,再入大漠。” 众人道:“怎么能见死不救呢,那些人可都是自己的兄弟战友啊!” 花问柳道:“如今的楚少颖可不认自己的兄弟战友,我带去的人,死在天子剑下的不算少数。况且,将来只要我们找到龙血凤翎,便能解众人所中的飘泪黄昏之毒。再者,我隐隐觉得帝子集团内部存在变数,只要我们留心观察,从中瓦解对方势力,救出楚兄自然不是难事。” 有的人依旧道:“你说的容易,龙血凤翎是随随便便找得到的吗?听你的意思。还是不愿去救那些赴难的兄弟。你不去也罢,我们愿意去的自己去。”说着,那些人便要离开。 花问柳折扇翻转,扇骨在地下划出一道深痕,道:“谁要是踏出这道线半步,休怪花某不留情面。”言语间,微露狠意,誓要劝住众人,又道:“龙血凤翎在欧冶家族之人的手上,只要我们找到欧冶家族的人,拿到龙血凤翎自然不是问题。” 谁都知道那一道线意味着什么,他手中的折扇有多凶狠,逼得要贸然闯进去的人纷纷止步,退到那道线后数步开外。 花问柳与袁策神带领众人回到中原,将近一个月都没有见到那些人的踪影,果然,那些人已经赴难。花问柳自是背痛内疚,一边派人追查欧冶家族之人的消息,一边翻阅武学典籍,潜心修武。 ****** 演武堂上,一炉好香正徐徐燃烧,袅袅烟气腾腾四散。 堂上的高台之上,八音琴姬欣然抚琴,按照匏、土、革、木、石、金、丝、竹依次排开,琴音时缓时急,时高时低,忽而百丈飞瀑,时而平林鸟鸣,悲观相间,苦笑互杂。更有甚处,八位琴姬皆拨指扫轮,繁弦頻动,仿似万窍齐呼,把场面铺陈得开宏恢阔,叫人暗自叫绝,不知道比当年的三位琴姬高明了多少。 高台之下,楚少颖仗剑凝诀,绝妙剑招时蓄时放,倏张倏弛,忽而如流星飒沓,时而如弯弓蓄势,舞出一幕精美剑舞。 而不知名处,帝子、万城主与岳神医三人负手而立,看着正在舞剑的楚少颖,都不禁暗暗称赞。 帝子忽而道:“我叫你们来看他舞剑,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万城主与岳神医交口道:“不知道。” 帝子道:“那日,楚少颖与花问柳对招,我虽是在操纵楚少颖与之一战,但在他使用绝招之时,我却是三分为引,七分让他自己发招。却不知道为何,他绝招发出一半便蓄而不发。” 这样一说,万城主与岳神医都看着场中舞剑的楚少颖。蓦地,楚少颖打开了身后背着的那轴画,奇怪的是,楚少颖竟把手伸入了画中。少时,他从画中取出一坛美酒,揭开封坛的纸,一边狂饮美酒,一边挥舞宝剑。听着婉转琴音,喝着绝世美酒,楚少颖的剑法极尽剑者指能事。令不知名处的万城主一惊,帝子与岳神医都忍不住捋须一笑。 岳神医道:“我开始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叫他酒少爷了。” 帝子不语,看着那幅画,仍旧踌躇满志地笑着。 岳神医也仍旧慈和地笑着。 第六章 不辱君命 转眼将近一年,大漠之上风沙漫漫,原来客旅们往来出入的大漠北方亦是人踪绝迹,帝子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大漠之北,放眼整个大漠,早已是浩瀚沙海,一片死寂。 陲漠之门前最靠前的那根石柱之上,帝子站在巨大的托盘上,仰望晴空,在这茫茫大漠之上,竟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大有不食人间烟火之状。意识到万城主与岳神医在底下,帝子才从半空中悠悠然飘下来,仿佛湛蓝的晴空下骤然落下的一朵白云。 万城主道:“不知帝爷在看什么?” 帝子悠然一笑,却不发一语。 岳神医却道:“帝爷凭借飘泪黄昏降服了中原那么多人,但最近却不见那些人的影子,不知道他们隐藏在什么地方。” 帝子满头华发忽忽一飘,洒脱落拓,随后又飘飘然下垂。帝子慈和一笑,道:“这个不急,到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的。” 万城主道:“看来帝爷这步棋是下错了,当初就不应该放走花问柳,如今他们躲在中原大地不出来,帝爷所说的筹码恐怕是再难寻得了。” 帝子黯然一笑,道:“不放长线,怎么能钓到大鱼呢?” 岳神医道:“不知道帝爷口中所谓的长线指的是什么?” 帝子嘿嘿一笑,转而问万城主道:“万城主,你觉得呢?” 万城主道:“这不明摆着吗,我们手上有两样东西是中原人士的软肋,天子剑和楚少颖。” 帝子点了点头,岳神医却道:“我们虽握有中原人士的两大软肋,但他们不来,我们的筹码便增加不了啊。” 帝子道:“你怎知他们不来?” 岳神医欲言,万城主却抢着道:“上一次他们吃了大亏,这一次便再难引他们前来。” 帝子慨然一笑,道:“如果我们放弃一个软肋呢?” 岳神医与万城主齐道:“帝爷的意思是……?” 帝子道:“二位都是明白人,何须我解释。” 万城主道:“不知道要派谁去进言?” 岳神医道:“中原的环境我比较熟悉,不如救由我前去引中原人士再来陲漠之门。” 帝子道:“你确定他们会来吗?” 岳神医道:“请帝爷相信在下凭三寸不烂之舌能引他们前来,若是引不来他们,再请帝爷治我诳诞之罪便可。” 帝子似有所悟地看着他,道:“那你下午便去,我在此静候佳音。” ****** 楚少颖不在,碧天阙便成了中原人士取齐商议对策之地。 忽闻小喽啰们传来信息,说景林山庄薛老庄主亲自来碧天阙,众人不敢怠慢,纷纷出去迎接。老庄主一下马便大喝要见花问柳。花问柳左手执扇,右手执剑,拱手道:“花某知道老庄主为薛少庄主一事埋怨在下,但当时的情形的确匪夷所思,花某愧疚难当。” 老庄主道:“那么多人都莫名逝世,唯独花贤人一人苟活,若说花贤人不是别有用心倒是很难让人相信啊?” 花问柳苦涩一笑,道:“花某知道此事很难让人信服,但花某发誓,若花某有异心,必将死无全尸。” 老庄主冷哼数声,道:“犬子虽是不学无术,但我自料江湖中的泛泛之辈还奈何不得他。不期他一入陲漠之门便轻而易举地为人所害,还望花贤人把当时的情况说一说。” 花问柳便如实说了,众人犯疑,道:“焉有以发控人之术……” 老庄主欲反驳,这时又有小喽啰前来禀告:“有一行陌生人正朝碧天阙奔来,为首的人自称岳神医。” 花问柳道:“人证已经来了,老庄主若是不信,去问问岳大夫便知。”随即命人大开城门,放岳神医一行人入城。 兴义堂上,花问柳与中原人士高坐。岳神医立于堂前,面对着众人,神色不改,面容如故,使不少中原人士慕其雍容,自愧不如。 花问柳颇戏谑道:“岳大夫不在陲漠之门辅佐帝子,却来中原做什么,莫非是瞧我中原无人?” 岳神医微微一笑,欲发言辞,不料薛老庄主却耐不住了,右手食指一弹,一根发丝一般粗的丝线散发着灿灿华光,直奔向岳神医,速度之快,更胜奔雷。更绝妙的是,丝线在靠近岳大夫脖子时竟然自转方向,绕着岳大夫的脖子转了一圈,眨眼就把岳神医的脖子捆住了。只要老庄主轻轻一用力,岳神医的脖子就会立马断掉。 面对这样的情况,岳三丝竟不避不闪,就连丝线缠在脖子上都不惊不怒。 老庄主怫然作色,道:“你们把我的儿子怎么样了?” 岳三丝呵呵一笑,道:“老庄主使用长香丝的本领确实比少庄主高明得多。” “什么,你见过我的儿子使用长香丝了,你说你们究竟把他怎么样了,不然,我用你来为我儿子殉葬。”说着,手上渐渐加力。 岳三丝的脖子被箍紧,脸迅速变红,脖子也很快渗出了一两滴鲜血。但从始至终,他都未说一句求饶的话。 花问柳知道岳三丝主动前来碧天阙必定有事,现在还没说是什么事,不可就这么死了。当下手中折扇平铺,继而翻转,扇了一扇风,这扇风经岳三丝的脖子一阻挡,化为一股由内而外膨胀的强大气劲,竟是把长香丝撑开了数匝。 老庄主气得鼻子喘了两口粗气,收起了长香丝,道:“花贤人真是好本事,真是对得起上次跟你一起去陲漠之门的兄弟。” 花问柳却道:“老庄主不要误会,岳大夫不会平白无故来碧天阙,先让他说说有什么事?” 岳三丝谦和拱手道:“多谢花贤人出手相救,多谢薛老庄主手下留情。放心,薛少庄主在陲漠之门很好,相信要不了多久,老庄主就能和少庄主见面了。” 老庄主没好气地道:“岳大夫说笑了,你所说的见面,不会是在阴间吧!” 岳三丝对于老庄主的直言不讳不置可否,依旧笑容可掬,对身后的人拊掌。只见几个小喽啰奉上一个长盒子,交到岳三丝手上。花问柳隐隐觉得手上的庶民剑铮铮如鸣,便定定地看着那个盒子。岳三丝缓缓打开了那个盒子,唯见灵光炅炅,将整个华堂照得金碧辉煌。 顿时,满座皆惊。 “天子剑……” 岳三丝将天子剑插入剑鞘,霎时,灵光内敛,天子剑静静躺在盒子里。岳三丝将剑撂给了花问柳。 花问柳淡淡一笑,道:“不知岳大夫这是何意?” 岳三丝浅浅一笑,道:“花贤人如此聪颖,不会不明白吧?” 花问柳苦笑道:“岳大夫是想让我去再去陲漠之门吗?” 岳三丝道:“如今天子庶民都在你手中,为了挚友,难道不该去吗?” 老庄主却道:“怎么,岳神医也想把我们都变成傀儡?” 岳三丝道:“如今中原与边疆平分秋色,如果你们再不行动,边疆总有一天做好了准备,就会主动攻击你们,那时候生灵涂炭,百姓流离。趁现在边疆还没做好准备,诸位中原人士不应该赌一把吗?” 花问柳道:“听岳大夫的意思,倒是向着我们中原了。要是帝子听到了你这番理论,不知道会如何反应?” 岳三丝道:“我话已带到,听或不听,全凭诸位。” 听出岳三丝已生去意,众人将岳三丝一行人围住。 岳三丝闷不吭声,指间泛出一点清光,指端竟沾着一丝又薄又轻的毛发。 众人自是看不见,花问柳内力高深,定睛一看,大为惊愕,心中默道:“这是……?”随即,立刻支散众人,叫众人让开一条路,让岳三丝一行人离开了。 第七章 一波三折 等岳三丝一行人离去,老庄主气得龇牙咧嘴,道:“花贤人还真舍得放人,真是好大方啊!” 花问柳道:“如今天子剑与庶民剑皆在我手中,救出楚兄的胜算又多了不少。” 众人听花问柳的意思,看来他还是要去陲漠之门,暗想:上一次去全军覆没,这一次就能有所改观? 花问柳知道众人意思,可还是道:“这些年来,楚兄为中原武林做的事,大家也不是不知道。如今他有难,花某绝不能坐视不理,我决定再去一趟陲漠之门,有愿意跟随的就跟花某一起去,不愿去的花某也不强求。” 此言一出碧天阙众人感念楚少颖平时的狭义恩德,纷纷站在了花问柳一边。看着碧天阙的人站在了花问柳一边,另余一些人也靠了过来。而另外一些人以薛老庄主为首,道:“花贤人还想给帝子添菜么?” 花问柳十分认真地道:“这一次与上次不同,花某若不是有七八分的把握,绝不会带领众人冒此大险。” 老庄主“哦”了一声,道:“那花贤人就说说这一次与上次的不同之处在哪里。” 花问柳郑重其事地道:“原谅花某现在不能向大家明说,总之,花某绝不会拿大家好性命开玩笑的。” 老庄主冷冽地“哼”了一声,惨惨地道:“那就祝花贤人凯旋而归。”说着,带着景林山庄的人走了出去。 花问柳带领着众人依沿旧路而行,为避免遭受血蝠的袭击,众人都带了弓箭。奇怪的是这一路走来根本没有遇到任何障碍,虽然路途没有变化,但是路上的景观却发生了变化,路上的树木竟枯死,河流也都露了底。花问柳虽然感到奇怪,但也看不出其中关窍,只是叫众人小心些。 来到陲漠之门的时间是早晨,离黄昏还很远,花问柳便放心了不少。陲漠之门并没有锁上,大门洞开。大门的另一边兀立着三个人,不消说,自然是帝子、万城主与岳神医三人。 花问柳只想速战速决,这是别人的地盘,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当下大喝道:“帝子,楚少颖呢?” 帝子道:“想救他,那就先过了我这一关吧!” 花问柳怒眉倒竖,左右手分别执天子庶民两剑,双手顿转,两剑夺鞘而出。霎时,熠熠华彩笼罩全身。花问柳人剑合一,直刺向帝子。帝子双手后背,竟不避锋芒,满头华发被剑气激荡得摇摆不置。 在天子剑与庶民剑接触到帝子的时候,竟然有十二种剑法从帝子的身体里窜腾而出。 “京都十二少?”花问柳惊愕道。 果然,十二名黑衣男子从帝子身后奔跃而出,方才的十二套剑法便是这十二人所发,这十二人业已将剑法合而为一,就连有剑仙美誉的花问柳都不得不以“大九卿”退而自救。 “很好,京都十二少果然没有虚度这些年的光阴。”花问柳因为内劲回抽而震得手疼苦笑着道。 “十二少,你们就将这些年的所学都亮出来,让茶少爷指点一二。”说着,京都十二少纷纷出剑,出剑有序,隐含阵法,暗合五行。花问柳不敢大意,天子、庶民两剑配合,和京都十二少缠战在一起。 表面上看,京都十二少占了上风。而实际上,他们面对的可是天子、庶民两剑,再加上花问柳内力深厚,京都十二少每与之对一剑,都会受到对方内劲的反震。渐渐地,局势起了变化。 而时间已经一分分接近黄昏。 帝子嘴角露出了淡淡笑意,万城主为帝子的不入局而懊恼,而岳神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转眼便是黄昏了,京都十二少的败局已定,面对花问柳绵绵而密的剑法,为了自救,只得退向一隅。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帝子的身侧站着一位魁梧的男子,眼神在空洞中而隐约有了几丝活力。 看着这个人,帝子仍是微笑,万城主松了口气,岳神医也微微笑着。 花问柳一见,道:“楚兄。”说着,把天子剑掼出。 楚少颖一接剑,立马从背后的画中取出一坛美酒,狂妄地饮着,喝完了这坛美酒,亟亟转身,一旋宝剑,一招“一剑破臆”似飞瀑下落般汹涌刺出。 众人看着这一剑,所有人都大感讶异,只见楚少颖这一剑所刺的人,不是花问柳,也不是中原众人,而是万城主。这一剑气势风涌,强大的气劲将万城主钉在了那根写有“二八两不足”的倒塌的柱子上。 “这是为什么?帝爷!”万城主含痛问道。 帝子道:“你可知大司马是我的二师弟,你算计了他,让他死不瞑目,他临死前已经算准了你的命运,将其刻在了这根石柱上。” “刻在这根石柱上?此地与音蛊城相隔十万八千里,他怎么可能刻上?”万城主含血艰难地道。 帝子道:“这石柱名曰‘天命柱’,与我师兄弟几人的命运相连,第二根石柱之所以坍倒,就是因为我二师弟已死。” “那——那‘二八两不足’几个字是什么意思?”万城主心有不甘,在死前竭力要搞明白其中堂奥。 帝子呵呵浅笑,道:“看在你跟我这些时间的份儿上,就让你死个明白,二八两为一斤,不足为欠,合起来是一个欣字,这是从死亡星上摘录下来的乩语,而你名叫万乃欣。你早就该死了,是我让你活到现在。” 万城主苦涩一笑,又看了看另外的两根石柱,对着中原之人道:“小心他还有三——”一语未毕,天子剑凝力爆发,万城主和着那根石柱顿时碎为粉末。 紧接着,帝子华发四散,楚少颖踏着头发丝,借力杀向花问柳。二人一对招,周遭沙石飞扬起舞。楚少颖愈战愈酣,斗到激烈处,忍不住从画中取出美酒,大饮特饮,使出的剑法越发狂乱绝妙。花问柳虽是有心退让,但面对楚少颖不要命的打法,也不得不使出防身本事。 趁着拆招的间隙,花问柳看了看岳三丝,却见他神态自若,留心着战局。 黄昏在即,花问柳感觉不妙。回眸一顾,但见帝子华发三千犹如月华四散,而发丝的尖端幻化出了无数人形,那些人眼神空洞,行动木讷,正是那些喝了飘泪黄昏的人。那些人落在地上,密密麻麻,像大漠中的一粒粒沙子,是中原人士的好几倍。中原人士一见,纷纷亮出兵器,杀那些人。但那些人筋骨如钢铁一般坚硬,砍之不断。一转眼,中原人士尽为那些人所缚,帝子的三千华发瞬时变成一根根尖针,刺在了中原人士的眼中,他们各自落下了一滴硕大的泪滴。帝子华发尖端立刻开出一个个细小的杯子,像一朵朵微小的花朵,接住了那些落下的泪滴。接着,华发回收,泪滴全部汇聚在了帝子头顶的玉盆里。 帝子仰天狂笑,眼中有晶莹的液体在流转。 楚少颖撤剑回到帝子身边,凝聚剑势,竟一剑刺在了帝子的膻中穴上。紧接着,一片巨大的羽毛顺着膻中穴上的伤口而刺进去。瞬间,帝子膻中穴附近一片变得焦黑。 帝子依旧仰天狂笑,口里暗暗叫道:“这是第一百滴喜泪,只要聚集了这一滴,我的法力将会上升一层。” 然而那片羽毛的毒性太强使得他的那滴喜泪变成了伤心泪,他的“喜泪升级”之术自行破解。 帝子痛道:“这是龙——血——凤——翎——,你不是岳三丝,你究竟是谁?” 岳神医无语,楚少颖也无语。 帝子忍痛仍哈哈大笑,道:“刘伶三师弟,该你出手了。” 岳神医笑道:“恐怕你的三师弟永远也出不来了。”随即,他拿过楚少颖背上的画,打开一看,只见画上一个酒窖和一堆酒坛,至于画的右下方饮酒的那个人,早已化为一堆白骨,不复存在了。 帝子失去了这最后的筹码,再也笑不出来了,忍痛道:“这是怎么回事?” 岳神医哈哈一笑,道:“尽管你是天人,但千算万算,还是有你算不到的。”随即,岳神医把手伸进八龙酒窖之中,在里面摸了摸,摸出了一块鳞片状的东西。 “凤——血——龙——王——鳞——,怪不得我感受不到刘伶三师弟的气息。”帝子抚胸悲泣,但又感觉不对,又道,“不可能,区区一个酒窖绝对镇不住一片龙王鳞。” 突然,排在最末的那根天命柱轰然倒塌,碎为粉末。 岳神医笑着斜眼看着帝子,道:“如果是八域苍龙呢?” 忽然间,天上电闪雷鸣,风雨齐作,环列在八龙酒窖周围的八条龙塑没有了龙王鳞的镇压,纷纷幻化为龙形,远遁八方。岳神医见势,便将龙王鳞插入了帝子的膻中穴,与此同时,他拔出了龙血凤翎。 帝子哈哈大笑,道“凤血龙王鳞解了楚少颖所中之毒,便也能解我所中的龙血凤翎之毒。欧冶炼,你失算了!” 被帝子叫做欧冶炼的岳神医阴邪一笑,道:“是吗?” 话甫毕,帝子的膻中穴骤然变绿,焦灼得更加厉害,帝子愕然道:“这……?” 岳神医哈哈大笑,道:“没错,对于常人而言,凤血龙王鳞与龙血凤翎自是可以互为解药。但对于你这样的天人而言,它们既互为解药,同时也互为毒药。如今你的龙血凤翎之毒已解,但是你却中了更加厉害的凤血龙王鳞之毒。” 帝子迅速在膻中穴周围画了一个太极图腾,阻止毒素扩散,然后霸气外露,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杀死我了吗?” 岳神医道:“当然,你三师弟刘伶练的是单城诀,你二师弟练的是双城诀,而你练的是三城诀。你需要三种不同属性的武器才能杀死你,龙王鳞业已使你受伤,现在你要担心天子剑和庶民剑了。” 岳神医又对着远处的楚少颖和花问柳道:“杀死帝子需要刺中他的天地人三大穴。” 花问柳问道:“何为天地人三穴?” “头顶百会穴,足底涌泉穴,胸前膻中穴。如今他膻中穴已经受伤,你二人刺他百会、涌泉二穴便可。”岳神医道。 花问柳正欲出剑,小枫忽然在背后出现,小枫道:“师傅,我来帮你。”说完,小枫立即拔剑,一剑猛刺,却不料他一剑刺穿了花问柳的胸膛。楚少颖待去救,却被京都十二少阻住了去路。 花问柳看着这个“徒弟”,道:“原来真的是你,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小枫道:“还记得问剑山庄吗,我姐姐问剑妖姬那样冰清玉洁的一个人,为了博取我逃跑的时间,竟然甘愿在你们百炼绕指面前献出了自己的贞操。” “怪不得你对剑术如此有悟性。所以为了杀我,你不惜舍弃自己的耳朵。” “别说是一只耳朵,就算是舍弃这副皮囊,我也愿意。”小枫一旋剑柄,充盈剑气在剑上沛然爆发,道,“你,已经完了。” 花问柳一掌打在小枫肩头,小枫被掌上大力推开数步。花问柳胸口的宝剑自然落下,伤口有很大一个口子,鲜血直流,染红了他的衣袍。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开始。铸——血——为——魂——,以——魂——御——剑——。”随着这一句血咒诵出,花问柳身上的鲜血都浇洒在庶民剑剑身上。一瞬间,吸饱血的庶民剑光芒大放,剑上剑意充沛,朝着杀死自己的人反杀而去。 庶民剑一往无前,真有威吓鬼神的气势,刹那间,小枫成了剑下亡魂,接着,庶民剑奔向京都十二少。 帝子看着庶民剑的气势,手上赶忙结印,喊了一声“解”。顿时,沙漠上悲风大作,沙土漫天,只见毒龙的雕像慢慢动了起来,竟变成一条真龙,朝着庶民剑奔来。与此同时,地上那些傀儡也配合着毒龙阻挡庶民剑。 岳神医把龙血凤翎往天上一抛,对着楚少颖大叫:“化雨剑法!” 楚少颖会意,足一点地,跃上高空,用天子剑在龙血凤翎之上划出一张剑网。顿时,龙血凤翎化为满天密雨,落到地面。 地上的那些人一接触到雨滴,便如从梦幻中醒来一般,虽是眼瞎耳聋,但对战场的形势却清楚得很,一时间和空中口喷毒虫的毒龙缠战在一起。 楚少颖看着庶民剑,暗道:“花兄舍弃自己的血肉之躯,以自己的灵魂和血液促成了与庶民剑的共鸣,我绝不可辜负他的牺牲。”当即,狂饮了一阵杜康酒,出剑配合着刚刚杀死京都十二少的庶民剑,分别刺向帝子的涌泉和百会两大要穴。 庶民剑去拚命死士,不畏死,不惧鬼神,直刺帝子要害,令帝子感到头疼。但同时。由于庶民剑的威势甚大,它所受到帝子的反击之力也更大。 岳神医看着战局,对帝子道:“八龙酒窖使得八域苍龙与龙王鳞刚好处在一个平衡的位置,下面,你可要小心了。没有了龙血凤翎的制衡,八域苍龙将会感受到龙王鳞的气息。下面将是八龙争鳞,不,是九龙争鳞,看你的膻中穴受不受得了?” 一语未毕,苍穹之上,八域苍龙又折返回来,直奔帝子胸前的龙王鳞,就连对付众人的毒龙也加入了争夺龙王鳞的队伍。 为了使帝子分心,岳神医又道:“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知道你那么多的秘密?我现在告诉你,我家祖传的‘隔心窥秘’之术专门挖取人内心的秘密,你越是隐而不言,我就知道得越清楚。如果你不放在心上,我自然无法知道。” 帝子被九龙缠住,一时脱不开身。 岳神医继续道:“帝爷,要找到九龙的平衡位置,才有反扑的机会哦。” 其实帝子一直在找那个平衡位置,只是苦于找不到。 岳神医接着道:“要根据龙鳞的指引才能找到那个平衡位置哦。” 帝子虽难辩岳神医说的话的真假,但目前场面对自己不利,只有一试。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果然找到了那个平衡位置,九龙与龙王鳞相互制约,使得帝子的身体停在了半空中,竟动不了。 庶民剑如有感知,剑意聚而为一,直取帝子头顶百会穴。然而在靠近百会穴的时候,帝子一掌打在庶民剑剑身之上,庶民剑上传来一声脆响,但庶民剑没有后退,依旧下刺。楚少颖见此,早已将天子剑剑气凝聚为一点,直透入帝子脚下的涌泉穴。帝子脚上受伤,手掌松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庶民剑刺入了他头顶的百会穴。帝子仰天狂笑,怒目圆睁,使尽浑身解数,以自身为引,化为厉雷。 楚少颖见势头不对,立刻抽身回来。然而庶民剑却直刺不退,九龙为争夺龙王鳞,也不后退。 大漠之上,一声巨雷炸响,炸走无数沙尘。待风住尘静,九龙化为泥沙。庶民剑被炸得剑身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不多久,象征着帝子的那根天命柱坍塌,化为满天狂沙。大漠上,那些枯萎的树木又重新变绿,远处,隐隐有河流的潺湲声。 地上,一片龙王鳞散发着灿灿华光。 岳神医执起那片龙王鳞,莫名一掷。楚少颖只觉背后一阵狂风响起。迅速回身一看,只见庶民剑护住自己的身体,将龙王鳞砍碎,不过庶民剑也已经经不住龙王鳞的霸道,整把剑从那道裂痕处断为两截。其中的一截断剑竟刺穿了岳神医的心脏。 “岳……”楚少颖话没出口,只见岳三丝眉心处有一个小小的剑形图样,那是欧冶家族的标志,楚少颖道,“你是欧冶家族的人!”楚少颖回想旧事,又道:“我早就该明白,蚁火炼药是欧冶家族不外传的秘技。但是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欧冶炼抚住伤口,道:“为了天下的百姓,我实在不想这天下落入帝子这样的人手中。但同时,我也无法忘记你们屠杀我族人的种种罪行。” 楚少颖道:“我欠你的,现在还给你。”当即,一挥天子剑,斩下自己的右臂,又道:“杀你家人的,就是这只手。” 欧冶炼阴阴一笑,把手望空一挥,迅速死去。 突然,沙漠上的各种野兽动物朝着众人杀来,其残暴的程度不亚于吸血鬼,并且数量多得惊人。那些刚刚恢复神识的人亦不多想,手执刀剑狂杀。 没多久,只听战团外面传来刀兵之声,众人一看是中原的人,中原人士分为两路,一路由景林山庄老庄主带领,一路仍由袁策神带领。众人见到,心上大喜,里应外合将一切兽物赶尽杀绝。 尾声 落英渡口,一名独臂男子抱琴煮酒,氤氲酒气飘了老远。 渡口处,泊着一支木筏,木筏上坐着一名红衣女子,女子的身边放着一把断剑。少时,女子道:“多谢楚兄你告诉我小花父母的居所。小花生前常说,他这一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好好孝敬父母,我将替他完成这个心愿。” 楚少颖道:“此去云外孤岛山重水复,岑风,你一路要走好。” 柳岑风道:“我也要告诉你,小花并没有杀死你的双亲,而是把他们安排在了竹篱别居。” 楚少颖苦笑道:“原来我们做了同样的选择,心有感应啊,怪不得听人说‘花楚同宗’。” 柳岑风道:“我该走了。”随即划动木筏,随着清流渐渐远去。 楚少颖抚琴缓奏,袅袅琴音送着柳岑风远去的身影。 直到木筏看不见,琴声方歇。 楚少颖淡淡苦笑,道:“我明白了,庶民剑的剑语是‘牺牲自己,成就别人’。”随即,他看了看天子剑,似有不舍,又道:“‘戮尽英雄’,天子剑啊,你算什么?”随后,楚少颖将天子剑抛上高空,纵身一跃,一脚将天子剑踢入水中,溅起一朵水花。天子剑没入水底。 “我也该去竹篱别居了。” 竹篱别居是一处隐士隐居之所,楚少颖来到此处,看着竹篱小院内品酒的父母,轻轻喊了声:“爹,娘!” 小院中的人道:“是颖儿的声音啊。”转身一看,果然是儿子。 楚少颖垮入小院,看着已添华发的父母,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道:“对,我是颖儿。” 父母齐道:“我们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以后我哪也不去,要尽一尽孝心。” “只要你回来就好。”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宋·欧阳修 ????????????? 第一章 龙池(1) 方今天下,兵燹四起,武林由于碧天阙的瓦解,而分崩离析。茫茫中原大陆,以九龙山为界,分为南北两大武林。北武林以儒仁门为尊,而南武林则由御龙谷与膜佛窟执牛耳。 如今要说的这个故事,则要从御龙谷说起。 御龙谷的北面是鸿鹄山,东面是首阳山,南面则是沧溟山,只有西面的一条落英天川自山的豁口处澎湃而来,水流汇集到谷中的一个巨池之内,再也不见西去,仿佛忽然被巨池吸收了一般。也正是这个巨池,成了谷中最神秘的所在。 此刻,有不少谷中的人站在巨池的周围,虽然巨池边上有一丈高的栏杆,可围观的人还是站在了栏杆三丈开外。 落英天川的水本来清澈干净,虽然天川里的水很深,若是没有天光云影的反照,一眼看下去,甚至能看到底。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汇入巨池之中便变得浑浊混黄,仿佛池底有无法沉淀下来的黄泥。 而更奇怪的是,不知道池底有什么东西发出七色彩芒,射出水面,彩芒更番轮转,好似有不断变换着色彩的彩虹投入水面,使得这个巨池笼罩上了一层神秘莫测的云雾,让围观的人不得不退避三丈。 围观的人群中,一个白发老者看着水面,若有所思,指着巨池对身边的后辈道:“十年前,这龙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池水很清,水中龟鱼云集,多有草木依水而生,一派生机勃勃之状。可是十年前的一个风雨之夜,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黑衣人,淬入池底,将天地双龙引出。后被谷主发现,谷主使大神通夺回双龙,但双龙体内的天地双珠被抢走。自此,池水便开始浑浊起来了。” 一个弱冠男子疑窦满腹,瞟着水中的七色光芒道:“那些彩芒又是怎么回事?” 有人便道:“传说龙是神仙的坐骑,龙都有恙了,神仙能不生气嘛,神仙一生气自然要施威,这七色彩芒便是神仙降罪的先兆。” 老者一听,顿时显现出不屑一顾的神色,虽然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可这世上哪有神仙。但又不肯显露自己见识短浅,便捻了捻花白的须子,咳嗽了两声,鼓足了底气,才道:“那似乎没有人知道,从某一天起,它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围观者正望着池水喁喁讨论,忽然有人小心翼翼地道:“剑妖——大公子来了。” 这句话一经传出,人丛顿时安静了下来,纷纷弓腰伫立一旁,显然是很敬畏来人。果不其然,顺着人丛的方向看去,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公子正徐徐走来,那公子面容白皙,一身白衣如雪,纵是美貌女子,也不禁要自惭形秽。只是如此英俊的他,面容却恝漠如冰霜,两只深邃而漆黑的眼睛有着洞穿一切的冷锐,盯在人的身上,直叫人哆嗦。 大公子目不视物,在众人的礼敬之下,也并不觉得自己有多高贵。他走到队伍的半中间时,突然转过了身,面对他的那些人立时腿软,额头冷汗直冒,想走开吧,怕公子找他们有事;想站着不动吧,又怕碍着公子做事,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幸好,大公子只是淡淡一句:“你们让开吧。”那些人终于得到了准信,立马鼠窜开。 大公子朝前走了三丈,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面高大的围栏,再里面,水池的边缘,一座两丈余长的木桥伸入池中。 也不见大公子如何动作,众人只看到他竟然穿过坚固的围栏,如若无物。看着大公子站在桥的末端,有人担心公子的安全,想说句劝阻的话,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大公子眼睛看的方向,不是广阔的水面,也不是水上的翻转的彩芒,而是浑浊的水下。众人看着大公子的举止,大为惊异。池水混黄,大公子究竟是要看出个什么来。 没有人发现,大公子深邃的双眼散发出淡淡的蓝色,直透入池底世界。忽地,一串串水泡从池底冒出水面,带动池水翻腾,并迅速地向四周蔓延,瞬时,整个池面犹如沸腾了一般。 “启禀大公子,谷主让您过去一下,说是有要事。”池边三丈开外有谷中的属下大声喊道。 大公子双眼骤合,眼中的蓝芒倏地消于无影,淡淡的怒意使得他的鼻孔撑大了一圈,但他还是遏制住怒意,对着那人冷冷道:“我知道了,马上就去。”说完,他已经到人丛里面了。谁也看不出,这位神秘的大公子究竟是如何在一瞬之间跨越如此远的距离,何况中间还隔着坚固的围栏。 少时,大公子来到了耀楣堂,不知何时,他的手里竟多了一把剑,剑在鞘中,无法看到剑身,但剑鞘和剑柄都古朴无华,只有剑格处一个心形图样格外显目,那心形图样呈猩红色,就像是新鲜的血液浇筑而成。如果仔细看,仿佛能看到那个心形图样在微微地博动,就像心脏博动一样。 大公子几步就跨入了大堂,才一进大堂,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就扑了上来,撅起嘴唇,道:“渊哥哥,你说今天教我剑法的,可是我到处找你,你都不在。你好坏,你骗我,你从来都没有骗过我。你今天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听到孩子的嗔责,大公子冷漠的表情竟有了一丝无奈,他屈下腿,难得地有了一丝笑容,伸出手,理了理孩子覆在额上的发丝,道:“云卿说的对,是哥哥不对。云卿要哥哥怎么样都行,但是云卿不能生气,生气了就不可爱了,云卿向来都是最可爱的。” 这个叫云卿的孩子嘟嘟嘴,捏了捏哥哥的脸,道:“这可是你说的,那我要学‘道生一’剑法。” 此语一出,在右手边那一排陌生人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谁都知道,道家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说法,正所谓“人法天地,剑法万物”,道门由此衍化出剑道,有三生万物剑法,有二生三剑法,有一生二剑法,有道生一剑法,而这道生一剑法便是剑法之宗。而此刻这个小孩竟要让眼前这位白面公子教他“道生一”剑法,很显然,这位白面公子已经深得道生一剑法的三昧。 大公子显然觉察到了这阵小小的骚动,眼神冷冽了一瞬,但随即又和蔼了起来,抓着弟弟云卿的肩膀,微笑着道:“行,没问题。”云卿一听,高兴得无可不可,随即在哥哥的耳畔画了一轮弯月,道:“哥哥,你要说话算话啊,不然,月亮公公就会割你的耳朵的。” 大公子在弟弟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努努嘴,道:“好!”随即拉着弟弟的手,站在了左手边第一个人的身后。 这时候,右手边的第一个人拱手作贺道:“恭喜袁大公子练成道生一剑法,自此,南武林中能与公子抗衡的不过寥寥数人吧。” 大公子嘴角钩起一抹弧度,欲待开言,身前的父亲袁谷主道:“犬子所悟剑道不过一隅,若是与逍遥窟主的高徒余六气余师侄比起来,可能相差甚远。” 逍遥窟主神色顿时一窒,余六气虽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但在两年前已经逝世。袁策神这样说,分明是在嘲笑我膜佛窟无人。但他毕竟是一窟之主,自然不会像常人那样当面发作,而是借题发挥,道:“以御龙谷如今的实力,他日纵横南北武林,必是不成问题。到时候,可要袁谷主看在贵我两派多年交情的份上,让鄙派有容身之地啊……” 袁谷主在武林中应酬多年,对他话中的讽刺之意自是一目了然,笑着自谦道:“鄙谷江湖末流,若是贵窟有意,袁某倒愿意让贵窟独执南武林牛耳。” 逍遥窟主心有不悦,自知无法在言语中占到便宜,便道:“好了,闲话也不多说了,此次突然拜访御龙谷,袁谷主一定在好奇我们为什么而来?” 袁谷主虽然早就猜到来者不善,但听到逍遥窟主亲自说出这句话来,压在心底的疑问仍浮泛了出来,道:“袁某的确好奇,逍遥窟主是爽快人,就一释袁某心中的疑惑吧。” 逍遥窟主微微一笑,随即端起茶几上的盖碗,轻轻揭开碗盖,吹了几下茶沫,喝了两口香茶,目光瞥向了袁谷主身后的两人,欲言又止。 袁谷主看在眼里,对着大儿子袁云渊道:“云渊,你把云卿带下去,待会儿你再过来。” 云渊道了声“是”,拉着弟弟云卿的手,道:“云卿,我们去外面吧。” 云卿早就厌烦了这里郁闷的空气,听哥哥这样说,便欢快地迈起小碎步蹦蹦跳跳地和哥哥走了出去。 二人去后,袁策神道:“逍遥窟主,你现在可以说是什么事情了吧?” 逍遥窟主一挥手,站在堂外的膜佛窟弟子拿进来一个盒子,递给了袁策神。袁策神打开一看,纵使镇静如他,仍满脸惶惑,出了几口粗气,捏紧了拳头,欲往身边的茶几砸去,拳头挥到一半,考虑到自己的身份,硬是压下了火气,悻悻道:“逍遥窟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逍遥窟主看到对方终于生气了,不禁露出了笑容,道:“实不瞒谷主,云琅公子在鄙窟一向安守本分,但前几日不知道为何竟私自离开自己的居室,企图窃取鄙窟至宝‘焚香炉’,却被守护焚香炉的灵尊‘浴火饕餮’咬死,待我等赶到,公子的身体已经被灵尊吞入腹中,只剩下首级。我等此次前来,一则是为了向谷主请罪。” 袁策神一听,怒眉倒竖,虽说云琅是自己的螟蛉之子,但自己视如己出,不得已才让他去膜佛窟代表御龙谷当人质。云琅为人实诚,若无原因,又怎么可能去偷人家的宝贝,膜佛窟这样做分明是小看御龙谷,想挑起是非。他看了看那个断首的伤口,果然是一圈参差不齐的牙齿印。袁策神的目光开始变得凌厉起来,怒视着对方,道:“不知道逍遥大窟主来鄙谷还有什么事。” 逍遥窟主笑得更加灿烂了,又端起盖碗喝了一口清茶,道:“这二来嘛,袁大谷主也知道,为了南武林的和平,贵我两派历来都会互派至亲之人去对方那里当人质,如今云琅公子不幸仙逝,所以,在下想请袁大谷主另派人来鄙派做客,在下一定好生款待,若再有不虞,唯在下是问。” 袁策神火冒三丈,杀了人家的人,还要让人家再派人去当人质,这分明是看不起人家。袁策神终于忍耐不住,右手重重一拳砸在茶几上,那茶几立马塌了下去,茶碗碎落在地,茶水撒了一地。 看着袁策神的样子,逍遥窟主莞尔笑道:“恭喜袁谷主,在‘御龙心则’上又有精进了。” 袁策神一起身,浑身真气充盈,涨得周身衣物无风自鼓。在真气喷发的地方,更有九条金龙环绕其间,正是御龙谷无上真诀“九龙真气”。袁策神并指成刀,直指逍遥窟主,九龙真气如银河喷发,直朝逍遥窟主汹涌而去。 见此状,逍遥窟主亦不敢托大,右手二指在身前虚划,周身真气散入其间,竟在他身前化作一块广袤大地,霎时间,占据了大堂一半的空间。九龙真气一入其间,如百川入海,尽数被吸收,散于无影。 “巧夺地字令?” 第二章 龙池(2) 武林人士内力修炼到一定程度,可以将内力化为实体,按照所化实体可将内力分为一定的层次,分别为天、地、雷、电、风、云、鸟、兽,就当今武林而言,能修炼到巧夺电字令的便已能称得上高手,修炼到巧夺雷字令的便是高手中的高手,能修炼到巧夺地字令的便足以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宗师。而巧夺天字令一阶,似乎只存在于传说中,谁也没有真正见识过。 而此刻,耀楣堂内,竟听见“巧夺地字令”几个字,说话的还是一派宗师袁策神,这不禁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毕竟这是很多人第一次有幸见识到巧夺地字令的修为。 大堂内缄默了一刻,最后还是逍遥窟主打破了沉默,道:“在下穷极一生,也不过修炼到地涓埃的程度,实不如袁谷主在御龙心则上的造诣。” 对方只以内力化为实境便吸纳了九龙之真气,若是配上武功和招式,威力将会更大。自己就算将御龙心则发挥到极致,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袁策神思索了少时,强行遏住满腔怒火,道:“逍遥大窟主的意思是……?” 逍遥窟主微笑道:“以袁谷主的精明,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随即他站起身来,道:“三日后,我在万佛崖等你。”说着,就迈步往外走。 看着谷主怒气冲冲的样子,御龙谷的人竟没有一个人留膜佛窟的人,或者说一句“吃了饭再走”的话。 ****** 花柳苑内,袁云渊对弟弟云卿道:“云卿,不是哥哥不教你道生一剑法,只是你的内力修为太差。只有将内力修炼到巧夺云字令的人才能够修炼道生一剑法,否则会因为内力补给不足而走火入魔的。你先把上一次我教你的内力调和之法温习一遍。” 云卿吧唧了一下嘴巴,有点儿恼怒哥哥的不讲信用,但是又自知不及哥哥的见识渊博,知道哥哥说的话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只好听哥哥的话,屈腿盘坐在草丛上,汇集全身内劲,用筋骨将其凝聚,在吸入外界新鲜空气,将其与体内腐浊之气混而为一,以念力将其化为实体。 云卿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只练习了三遍就能将内力化为实体,只不过这实体是一团混沌之气,没有具体的形状和重量。 云渊看到弟弟的成就,还是高兴得鼓了鼓掌,道:“云卿很聪明,比哥哥那时候要聪明,很好。” “真的吗?”云卿问道,“那我以后能有哥哥这么厉害吗?” 云渊对着弟弟竖起了大拇指,道:“当然可以了,我十三岁才能化内力为实物,你十二岁就已经有这么大的成就了,你以后的武功一定在哥哥之上。” 云卿一听,顿时信心大涨,两只眼睛活跃了起来,对未来满是憧憬。 云渊看到弟弟如此,也是十分欣慰,接着鼓励道:“云卿,你在试着把内力化作你认识的某个物体。” 云卿想起了自己前三次的努力,半信半疑地道:“我能吗?” 云渊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面前挥舞了一下拳头,道:“你一定可以的,相信自己。” 云卿撅了撅嘴,又开始化虚为实,他将体内真气运行了九个小周天,开始感觉真气在一分分凝结,大有凝固为实体的感觉,但实体化的真气阻塞在奇经八脉,再难运行。云卿强行催逼,一小会儿,便气喘如牛,汗流浃背。 云渊道:“你试着将全身的气孔打开,将凝固的真气从气孔中排出。” 云卿按照哥哥的话去做,全身的气孔虽然打开了,但凝固的真气却将气孔堵得死死的,再难排出。瞬间,云卿的脸憋得紫红,连喘气都困难。 “再加把劲儿,加油,你一定行的。”云渊看到弟弟的情状,虽想施以援手,但一想到这会影响到弟弟以后的修行,便也只是语言上给予鼓励,要弟弟摸索出一套自己的修行路数。 云卿一咬牙,卯足了劲儿,使出吃奶的力气,把真气往外逼。幸好老天不负有心人,固体化的真气从全身各个部位的气孔喷薄而出,就好像一个憋了很久的屁终于放出来了,让人感觉到十分舒服,轻松自在得像刚刚自然醒。 云卿缓缓睁开了眼睛,周围有极细极微的气流在徐徐流动,这大概就是打通脉门后应有的反应。 云渊见此,非常高兴,道:“你再以念力将其化为某个具体的物体。” 云卿咬咬牙,点了点头,他在想到底要化成什么物体呢,这时候,一只蝴蝶飞过来,落到他的肩膀上。云卿忽然得到灵感,脑子里全是蝴蝶的影子,念力催动,真气化为蝴蝶,竟与真的蝴蝶一模一样。云卿生性顽皮,竟催动真气蝴蝶去追那只真的蝴蝶。一时间,两只蝴蝶穿花渡柳,在枝叶间翻飞,嬉戏耍闹。 云渊见了,面容上有了少见的微笑,显然也在为弟弟感到高兴。 “大公子,谷主叫你去趋礼庭一趟。”这时候,一个谷中弟子道。 经这句话一打岔,云卿全身真气一松散,真气蝴蝶顿时消于无影,只剩下那只真蝴蝶在花柳丛中寻寻觅觅。 “好,我马上就去。”云渊对着那个弟子道,继而转向弟弟道,“云卿,爹爹叫我过去,我先去一趟,完了回来再指点你剑法,好吧?” 云卿撇撇嘴,道:“我也要去。” 云渊道:“那好吧,我们一起去见爹爹。” 那个弟子却道:“谷主说了,只叫大公子去,二公子不能同去。” 云卿一扬眉,对着那个弟子颐指气使地道:“我和爹爹是一家人,凭什么不让我去。” 那个弟子道:“对不起了,二公子,谷主是这么说的,请你不要为难我了。” 云卿十分不服气,硬是要跟着哥哥一起去。但云渊知道这其中必有文章,便对弟弟道:“云卿,爹爹不让你去,你就别去了。你要是听话,哥哥带你去吃你最爱吃的龙丸子。” 云卿嘟嘟嘴唇,虽然老大的不情愿。但是他听哥哥的话,便也只得无奈地服从。他突然看到哥哥的耳朵边有一道血痕,他感到很不解,凭哥哥的武功,这个月牙血咒应该伤不到他啊,他为什么不抵抗呢。他不明白,便也不多想。他害怕哥哥再次食言,便随即在哥哥的另一只耳朵旁边画了一弯月牙图样,道:“云渊哥哥,如果你再次食言的话,月亮公公会割你的另一只耳朵的。” 云渊拍着弟弟的脑袋,道:“如果哥哥食言,任凭你发落,绝不抵抗。”说着,便去了趋礼庭。 趋礼庭上,袁策神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翻着一册泛黄的书籍,听到脚步声,便侧头一看,是儿子,便放下书籍,道:“渊儿,爹有要紧事跟你说。” 云渊面容恝然,道:“不知爹爹叫我什么事?” 袁策神道:“今日逍遥窟主过来,说云琅因偷窃焚香炉而被浴火饕餮咬死,叫我们另派新的人质过去。” “爹爹,他们杀死了云琅,还理直气壮地叫我们另派新的人质,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我们万万不可中了他的鬼计。” 袁策神道:“这个我岂不知,但自南北武林分家那一天开始,御龙谷就与膜佛窟定下盟约,要互派人质以维护双方和平。若逍遥窟主以此为由对我们开战,你量我们能对付得了他吗。何况我们两派一旦开战,势必会两败俱伤,南武林的实力也必将大减。那时候,若是北武林前来犯境,又有谁能挽救危局。” 云渊道:“那爹爹就让我去做人质吧。” “那不行,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爹爹又怎么愿意把身为助力的你贡献出去。” 云渊惊愕道:“那爹爹的意思是……?”他做了一个手势。 袁策神点了点头。 云渊剑眉上扬,星目圆睁,道:“绝对不可以,云卿他年纪尚小,一旦落入虎狼之口,他这一生便再难有翻身的机会。” 袁策神面色悲戚,无可奈何地道:“这个我岂不知,只是如今情势所迫,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云渊咬牙道:“我愿自废武功,替弟弟去当人质。”说完,便一手结印,戳向自己的几大要穴,正是自废根基的手段。 袁策神剑指前挺,指尖抵在儿子的手腕上,道:“为了御龙谷,爹爹不许你这样做。” 云渊受到大力镇压,结印的那只手再难前进半寸,便放了下来,道:“他们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接收人质?” “三日后,万佛崖!” 云渊问完,便不再言语,自顾自大步走了出去。来到花柳苑,已不见弟弟踪影,喊了数声,也没有回答。云渊感到从未有过的迷茫,一生气,纵身一跃,五指如刀,劈在一块巨石上,那巨石顿时现出几道裂纹,少时,砰訇一声,裂为数块。 发泄完,云渊突然记起了另一件事,便一转身,快快离开了。看他去的方向,正是之前的龙池。 第三章 龙池(3) 红日渐渐平西,昏黄柔和的阳光平铺在龙池水面上,经池底射出的七色彩芒一搅和,更加的光怪陆离,绚烂非常。不久,天就黑了下来,池底的七色彩芒便以摧枯拉朽之势侵占了整个龙池以及池外十丈之内的地方。 这样壮丽的景观,放眼天下,也就只有御龙谷有了。是以不少谷中之人到了夜晚说什么也要抽空来这里看一看这天下奇观。 有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想着白天的事,道:“师伯,为什么剑妖公子一去那个池边,池水便沸腾了起来?” 他师伯赶紧竖着食指在嘴边“嘘”了几声,然后小声道:“我说你小子,你就不能小声点儿,剑妖公子几个字也是你能随便说的。要是让他给听了去,你还有命吗?” 那孩子听了果然害怕了起来,赶忙放小了声音,道:“师伯,那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嘛?” 他师伯道:“听老祖宗说,这龙池的下面连接着大海,直通龙王的水晶宫。肯定是大公子在池中做了什么事,惹得龙王发怒,龙王一发怒,水就沸腾了。” 倾刻,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本来嘈杂的说话声全部静止了下来。那孩子猛然转过头去,却发现人群中间,一袭白衣翩翩而来,正是大公子。 大公子一向寡言少语,做事乖觉,难以用常人的思维来理解。虽然他不说话,但是一旦有人违逆了他,他手中的剑可从来不会讲情面。所以谷中的人都怕他,甚至超过了怕谷主。 大公子要走的地方,人群都自行让开了一条路。大公子快步疾行,少时便到了白天所在的那个木桥的末端,他直挺右手中指,点在眉心处,瞬时,他双目散发着蓝芒,以雷电之速射入池底。蓝芒所照之处,竟显现出一件东西来。周围围观的人也看见了那样东西,却无法看清究竟是什么东西。 大公子再挺左手中指,点在眉心,蓝芒竟缓缓旋转了起来,吸起池底泥沙上扬,隐隐有吸起池底那个东西来的样子。可每每才吸起一点儿来,那个东西便又沉入池底。大公子一连试了好几遍,都是如此。他便用手掌在眼前划过,顿时眼中蓝芒消失。大公子纵身一跃,淬入池底,霎时,池面的彩芒便被遮挡了好大一片,漆黑如夜。 “大公子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情想不开……”有人这样说道。 又有人说:“这池底一定有什么宝贝,不然怎会有这七彩照夜之景,大公子不惜以千金之躯冒此大险,必然是为了找到池底的宝贝。” 还有人说:“大公子跳入池中,生死难测,我们是不是要知会谷主大人?” 而更多的人选择保持沉默,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毕竟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剑妖公子的事还没有人敢去妄加插手和测度。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过去了很久很久,第二天天已经亮了,可是还不见大公子的下落,围观的人似乎已经确定大公子再也不会出来了吧。这可是一件大事,一定要告诉谷主,不然谷主怪罪下来,这里的人可就都没有好果子吃。 正在有人要离开的时候,忽然看见池中的彩芒时吞时吐,摇曳不定。池中的水更上下翻腾,荡漾起两丈多高的波浪,霎时间,水波漫过池沿,撒到岸边数丈之外。 围观的人见状,忙不迭向外疾退。等众人退到安全地点,回过头来一看,只见岸边伫立着一个白衣若雪的男子,他的一身衣物尽被池水淋湿,沾在身上,使得他的身形显得有些消瘦,但依旧掩盖不住他的翩翩风度。 众人见大公子除了全身湿透了之外,并无任何怪异之处。但是令所有人感到惊疑的是,自大公子跃出水面之后,池中轮转的彩芒竟然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池浑浊昏黄的水依旧动荡不已。 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满了疑问,可是谁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知道答案的人只有大公子,但是谁也不敢去问这个不能以常理看待的剑妖公子。 大公子面无表情地从人群中间穿过,昂首阔步,风姿冠世,只是他的面色惨白,步履虚浮,可能是由于过度劳累。 大公子所过之处,人们听到微微的铮鸣之声,而大公子的衣袖不知道为何微微震颤,仿似有某种不可知的力量在大公子的身边,令艺业惊人的大公子都无法镇压下去。 转瞬间,大公子已经不见了踪影。龙池周围,人们依旧望着池水,都在讨论池水之下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不为人知的事情。 云卿听说了这件事后,到处去找哥哥,要他解答疑惑,可是找了很多地方,却不见哥哥的踪影。他不禁失落了起来,大哭道:“哥哥是个骗子,说的要带我去吃龙丸子的,自己却躲起来了,大骗子。” 哭了好一阵,也不见哥哥来,云卿只得去见父亲,啜泣道:“爹,哥哥说要带我去吃龙丸子的,可是他却躲起来了,他是大骗子。” 袁策神看着这个小儿子,神情变得复杂起来,眼神中有几分怜惜,而这怜惜中又透露出几分绝情,他理解云渊的心情,从小到大,母亲去世,他就像母亲一样疼惜这个弟弟,这一次他竟愿意让自己代替弟弟去当人质。这个时候,作为哥哥的他,一定很不好受吧。袁策神颇感无奈地轻叹一声,道:“卿儿,云渊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一向是很爱你的,你要体谅哥哥,我相信他一定会来找你的。” 云卿自是体查不到父亲的神色变化,依旧抽泣道:“爹,你说的是真的吗?” 袁策神用袖子抹净了儿子脸上的泪渍,道:“卿儿,你要是听爹爹的话,三天后,爹爹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好玩的地方?”云卿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转哭为笑,道,“真的吗,爹爹说话可要讲信用,不能像哥哥一样。” “当然了,爹爹一定说到做到。”袁策神看着浑然无知的儿子,突然伤心起来,眼睛里有晶莹闪烁的液体。 “爹爹怎么哭了,怎么你们大人也会哭?”云卿看着爹爹的样子,忍不住好奇问道。 “爹爹是喜极而泣,看到云卿高兴,爹爹忍不住落泪。” “禀告谷主,谷中有几人无故死亡,还请谷主……”有属下在一旁禀告道。 袁策神蓦然冷峻起来,身形显现出几分威势,让云卿觉得父亲有几分陌生起来。 袁策神道:“是何人所为?” “看那些人的死状,似乎是剑妖……大公子所为。” 袁策神面部神情极度变幻,临了,一甩手,道:“好好安葬死者。”接着,沉默了少时,又道:“大公子去了什么地方?” “听人说,大公子杀了人之后就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袁策神道:“好了,你下去吧。” 属下退去后,云卿问道:“哥哥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为什么每次他一不顺心就会杀人。” 袁策神猛然闭目,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别想这些事了,爹爹带你去吃龙丸子。”说着就拉着儿子离开了。 第四章 夜袭(1) 三日后。 夜,躲在黄昏的帷幕后悄悄来临。天边的黑云很快就席卷了整个天空。一轮无瑕的圆月躲在黑云之后,如同一块闪着光芒的白璧。散发着仅供肉眼看清的光芒。 有温柔的风轻轻地抚过人的面颊,仿佛睡梦中至亲之人深情的抹挲。 “爹,我们要去哪儿?我怎么记得这条路是通往膜佛窟的?”云卿拉着父亲的手,满腹疑惑,不解地看着父亲道。 “你就别问了,待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袁策神颇为镇定地道。 夜,很宁静。 宁静得只有风声和虫吟之声,鼻腔里的呼吸沉重地压在心底,酝酿成巨大的回音,在耳边不住地回响。 一条崎岖的石板路,盘旋迂回在山谷山腰间,通往未知的世界。 听着错落无序的脚步声,将满世界的虫吟之声搅碎,搅乱心底的宁静,让人觉得周遭世界神秘莫测,心中不禁有淡淡地畏惧。 云卿听着远处不知名动物的啼鸣,心里害怕极了,父亲更成了他不可舍弃的依赖,他不禁握紧了父亲的手。 渐渐地,他们走进了深谷里,两旁是高大巍峨的山,各种虫儿和动物的声音在山谷里回响,令人毛骨悚然。 云卿把父亲的手握得更紧了,寸步不离地跟着父亲,他抬头朝天上看了看,却看到的是两边高大的山,把天空遮得暗淡无光。只有父亲手里的明月珠发出柔和的绿色光芒,恰好能让他看清路径。 忽然间,山势更加嵯峨了起来,天空也更加昏暗。一群不知名的东西听到了脚步声,惊飞而起,从他们头顶掠过。 云卿吓得赶紧躲在父亲的身后,直到那些东西飞去,那种声音消失好久了他才从父亲身后走出来。 “是蝙蝠,我手里的明月珠让它们不安了。”袁策神道。 云卿拉着父亲衣服的下摆,道:“爹,我好害怕,我们不去了吧。我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我们回去吧。” 袁策神道:“那怎么行,爹爹答应你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云卿听父亲这样说,觉得父亲对自己真好,虽然心里很害怕,但还是跟着父亲往前走。 走了许久,周围的虫吟之声和动物鸟类的啼鸣声渐渐变小。等他们到了另一个深谷的时候,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和风声之外,所有的声音在一瞬之间都消失无影了。这里,两边的山峰陡峭,如同刀削而成,猿猱难攀。 这意外的寂静让云卿更加害怕了,此时无声胜有声,这仿佛意味着什么未知的凶险。 袁策神也觉得很不对劲儿,抬头看了看两边,不禁皱起了眉头,加快了脚步。云卿差点儿跟不上父亲,小步快跑才跟上了父亲。 他们才走两三步,不知道从何方传来了一长串笑声。 “阁下何许人也?”袁策神朝四周看去,想看出那人的藏身地点。 “你管我是谁,交出袁云卿,否则这里就是你的坟墓。” 云卿听着那人的说话声音,竟是个陌生人。 “传声以剑?阁下既是有这分本事,又何必躲躲藏藏。”袁策神对着四周朗然道。 “哼哼,这个不用你管,交出袁云卿,饶你不死。”那个陌生声音又道。 云卿听着那人口口声声说要自己,他究竟是谁,要自己干嘛呢。云卿不禁道:“你是谁啊,我跟父亲在一起,你凭什么要把我和父亲分开?” “哈哈……”又是一长串陌生的大笑,道,“小娃儿,你可知道你的父亲正要把你交给逍遥窟主,当人质呢!” 云卿一听,发怒道:“你骗人,爹爹是带我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不是去当什么人质。” “哈哈……可笑,正在往一条不归路走,而自己却浑然不觉,不信,你亲口问问你的父亲。” 云卿一听,也不多想,抬头看着父亲,问道:“爹,当真是这样吗?” 袁策神轻描淡写地道:“卿儿,别听他胡说。” “哈哈哈……袁策神,难道你已经懦弱到要向一个孩子说谎的地步了吗?”陌生的声音里充满了蔑视。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竟挑拨我父子之间的关系。”袁策神怒道。 “哼哼,似你这般卖子求和的人不配知道,受死吧!” 耳边有风声划过,自上而下,越来越大。云卿不得不立即抬头向上看,但见一团黑影压下,有巨大的东西在他们头顶往下落,瞬息千丈。 待得那个东西落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时,云卿忍不住大叫,身体蜷缩成一团,躲在父亲的身下。 那居然是一个直径一丈长短的石球,如果压在人身上,非得把人压成肉泥不可。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袁策神抬掌向天,竟然一只手接住了那个石球。一运真气,一点金色厉芒自体内透出,沿着那只手掌一直浸入石球之中,忽而爆炸,像烟花一样散作满空金芒,使得石球自中间向外炸开。 石球炸开之后,空气中却漂浮着数不清的无色粉尘。袁策神倏然明白,那个石球是空心的,粉尘就藏在石球的中心。袁策神翻然醒悟,这些粉尘有毒,立即运万千真气于全身筋脉之中,真气如大江东去,畅行无阻。说明这些粉尘无毒,但若粉尘真的无毒,那人又何须在石球之中放置粉尘呢。 云卿被粉尘呛到,咳嗽了几声,用手捂住嘴巴和鼻子,一动也不动地匍匐在地上。 袁策神思索之际,半空中另一个石球轰然下坠,携风雷之势,宛如泰山倾塌。袁策神弓步迈开,双手上举,竟硬生生地接住了那个石球。 云卿看着父亲双手托着那么大的石球,心中佩服极了,原来父亲有那么大的力气。 云卿发愣之时,空中呼啸之声再发,袁策神大叫不好,一脚将云卿踢开。 云卿被父亲踢了一脚,倒飞出老远,但落地时却无一点儿疼痛之感,身上皮肤也完好如初。云卿更加佩服父亲,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 原来袁策神双手托住石球之时,体内龙之真气四散于空中,用以探测那人的一举一动,他忽然觉察到有又一个大石球坠下,并且下落之势比之前的两个大石球更猛。他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扛得住,这才一脚踢开儿子。 两个石球磊在一起,一时间千钧巨力压在袁策神的手上,他双足一顿,脚下的青石板霎时碎为齑粉。与此同时,感觉到主人有危险,九龙真气自行从体内运出,沛然上溯,将两个大石球震碎。 瞬时,这片狭小的空间云烟氤氲,还伴随有一阵细雨下落,这些,显然是从这两个石球的中心散发出来的。 袁策神以龙之真气探测细雨和云烟,并无任何异样。但是,猛然一声剑哮之声自云烟中透出,由于袁策神疏于防备,掌心被剑尖刺出一个细小的伤口,一星血花猛然透出。但一瞬之间,九龙真气已透体而出,霸道得要摧毁一切。那人急运剑势,欲再下刺,但剑身被九龙真气摧逼,不得不退了回去。 待得烟消雨散,袁策神往石壁上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全身黑袍的人站在石壁上,与石壁成九十度角。那人黑袍阔绰,风一吹,宽袍摆向一边,显露出清瘦的身材,风姿伟岸。 “阁下好本事,没想到真龙测物都测不到你的藏身地点。” “哈哈……你还是看看你的手掌心吧。”那人说话竟没有动嘴,只有他手中的剑在微微颤抖。 一语未终,袁策神惨喝一声,眉心紧蹙,一看手掌,掌心竟由红变黑,再由黑变绿,最后变成青色。 “三毒君子?” 第五章 夜袭(2) 袁策神看出异样,立刻封住了身上任督二脉上的几处大穴。 “没用的,末日粉尘、浩劫烟和泪雨本来都没有毒性,混合在一起也是没有毒性的,但混合在一起后,若是见到血,就会变得剧毒无比,并且中毒者暂时不会有任何异样,当你能感觉到疼痛的时候,说明毒素已经一路过关斩将,攻入心脉了。”微微剑哮声中隐隐透露出这句话来。 袁策神忍住疼痛,以龙之真气查看全身,意图清除毒素。 “没用的,此毒一入身体便会深入腠理,根植血脉,除非是传说中更肤易血的手段,否则你休想活命。” 那人还没说完,袁策神便一口鲜血喷出,喷出的鲜血竟是青色的,将身前的石板都腐化成泥。 云卿在远处看到父亲的异状,赶紧跑过去,拉住父亲的衣服,道:“爹爹,你究竟是怎么了,我们快回去吧,找哥哥,哥哥一定有办法救你的,我们回去吧,爹!” “爱父情深,小娃儿,你知不知道,你的亲爹要把你卖了。” 袁策神害怕自己身上的毒会影响到儿子,当下一拂衣袖,平地卷起一股飓风,将儿子吹出了几丈开外。云卿落到地上,仍没有一丝痛感。 “怎么样,你还要去万佛崖,还不肯交出袁云卿吗?”石壁上的人道。 袁策神抚胸斜立,道:“老夫就是拼了最后一口气也不会把儿子交给你……”话才说完,剧毒攻心,他支撑不住,一条腿不禁屈了下去。 云卿看到父亲的样子,立刻站起来,在一边对着黑衣人道:“你不是要我吗,我可以跟你走,但是你必须放过我的父亲。” “好,我答应你,你站到那棵婆娑树下吧。” 云卿乖乖朝那棵婆娑树走去,到了树下,那人五指成箕,一道强大的吸力凭空生出,瞬间将云卿带起。才一眨眼,云卿已站在石壁之上。 那人看了看云卿,脚踏石壁,斜身而上。 岂料底下金光大涨,金光之中,一条天龙汹汹上涌,散发出无匹神威。转眼便掠至那人后背。 那人一心上跃,无暇它顾,待得反应过来之时,天龙已透体而过,使得他惨呼连连,身体如落叶般下坠。 袁策神见机,强行压住伤势,御龙心则倏然上手,顿时,这片山谷里龙吟风哮,龙影摇曳,金色光芒如旭日喷薄,将天上地下照得白昼一般明亮。 而龙影的正中间正是那个莫名的黑衣人,虽然他身体失去了钤制,在往下掉,但他一身功力岂是等闲,满天金光之中,一团黑色气体从他身体内冒出,化为黑色球状盾牌,罩住他全身,使他不至于被金芒吞没。 云卿只觉眼前一亮,耀眼的光芒使他睁不开眼。 黑衣人将至地面时,一掌拍地,一手出剑,只听一阵剑哮铿然,于龙吟声中豁然而起,再一声炸裂,剑哮龙吟都戛然而止。 夜,又恢复到它本来的色彩。漆黑,如墨,目不见物。 云卿睁开明目,却什么也看不见。 “可恶,可恶!去死吧你!” 当这个陌生声音响起的时候,天际,一道闪电划过,隆隆雷声倏忽而至。 天,地,仿佛都在震怒。 袁策神凝眉冷看,只见石壁上有串串未干的血迹。 空中落下滴滴液体,不是雨,是血。显然,黑衣人也被龙之真气伤到,甚至影响到了他的根基。 一道玄色剑芒划空而下,夜,是它最好的保护色。 待得袁策神发现的时候,剑芒已经欺近他的身体。他不得不急运真元,身上龙气蒸腾,将黑色剑芒抵消了两三分。但为时已晚,余下的黑色剑气竟将他倒卷而去,他整个人重重地摔在石壁上,又是一口毒血喷出,却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爹……” “快走……” 袁策神艰难地说了这两个字后,勉强将腿盘起来,席地而坐,看着不知名的人道:“阁下真是好本事,能在不露自家武学之下重创于我。” “既是知晓,还不延颈待戮?” 袁策神又一口毒血喷出,不料他却淡然一笑,道:“不过,你可知道,被龙之真气伤到,你这一生将永远摆脱不了血禁的噩梦,除非……除非集齐天地双珠,以无上真力召唤出天地双龙,再与之签下契约,要求解除血祭,不过这么做,你也必须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哈哈,这么说来,这趟买卖老夫是赚到了。” “可恶,可恶,可恶啊!我要你死无全尸!” 石壁之上,黑色剑芒再起,将夜色搅和得更加浓烈。 “小心,爹,小心上面啊!”云卿似乎知道不对劲儿,对着爸爸大声吼道。 “噗……”袁策神又是一口浓血吐出,他似是知道自己的大限将到,盘膝而坐,双目紧闭,面色慈和,如同一尊看破生死的古佛。 “受死吧!” 剑芒转瞬即至,截断浮云,仿佛要将世间一切生灵尽数屠戮于刀下。 袁策神亦不反抗,瞬间身体被劈裂为数块。然而就在他身体崩裂的瞬间,金芒霎时爆发,有似大堤崩毁,滔滔真元瞬息爆散,化为九龙,驰逐对手。 黑衣人不敢大意,急忙倒退,脚踏石壁而上,躲避九龙。九龙合而为一,速度一下子快了好几倍,展眼就将追到那人。 那人自知避无可避,凝聚剑势,转身一剑劈下,那一剑已将内力调和至最佳状态。 轰!轰!轰! 碰撞之后的强大气劲将龙之真气吹散,周遭土石一碰到龙之真气便自行爆裂。那人也不敢大意,身形摧折之下强行倒转一剑,再提真元。 “草木吟风!” 伴随着这四个字,无数巨树异草齐聚那人身下,将龙之真气与自己隔开,但这些巨树异草还是被真气逼散,一枝树枝横飞出去,将那人的鞋底削去。 天际,又一道闪电划过,将大地照亮。 云卿举目看去,恰好看到那人的脚底刻有一个红色的“天”字。 须臾,天又黑了下来,一声雷鸣响彻山谷。 轰!那人被龙之真气冲到,身躯重重地撞到石壁上,滑落下来,满嘴鲜血。 看着那人,云卿双眼愠怒,目光吓人,顺手抓起一把石子朝那人扔去。那人被石子砸中,却不闪躲,嘴角浮泛出一抹弧度,似是在苦笑。 不久,那人站了起来,向云卿走了过去,长剑在他手中散发出熠熠寒光。 云卿瞬间就被吓得抱头蜷缩成一团,寒光闪烁,在耳边行成刺耳的呼啸。 云卿大叫了一声,头上一把长发从中截断。 “真是个不聪明的孩子,竟然不知道跑。” 云卿听到这话,似是得到指点,他抱头快快朝来路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而身后,呼啸声一声接着一声,贴着他身体,似乎一直追赶着他,从不曾离他而去。 第六章 夜袭(3) 他一直跑,一直跑,也不知道身后的呼啸声是何时消失的。很快的,他回到了御龙谷,不断呼叫谷中之人的名字,但是并没有人答应他。 忽然,他听到一声接一声的惨嚎,这使得他非常惊讶,谁敢在堂堂御龙谷中杀人。他跑入场院里,只见成群的黑衣人正在屠杀谷中之人。 他跑了过去,大叫:“放肆,谁敢在此杀人。” 那些黑衣人一看,是个小孩子,都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是谁啊,竟然有这个勇气。反正他是个小孩,只是一刀的事,那些人便问道:“小娃儿,你是谁啊?竟敢在此对大爷们发如此狂词。” “告诉你们,我是御龙谷的二少爷,你们竟敢在此杀人,要是让我爹……”云卿正说了一个“爹”字,突然想起爹已经死了,他差点儿哭出来,一想到这些人的罪行,这才强自镇定,继续道,“要是让我哥哥知道,你们就都得完蛋,识相的赶紧趁早滚。” “哈哈哈……”黑衣人们忍不住大笑,道,“你是说剑妖公子吗?他啊,他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人的死活。”说完,黑衣人们又继续杀人。 忽然有一个黑衣人指着云卿道:“他是袁策神的孽子,窟主说了,谁抓住活的就封谁为祭佛右使。” 此话一出,这些黑衣人顿时立刻杀了身边的御龙谷中人,纷纷朝云卿扑了过去,云卿吓得赶快跑。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有人在叫:“孽种被我抓住了,我是祭佛右使,我是祭佛右使!” 可是话才刚说完,一把长刀立刻就斩断了那只手,鲜血直往外飚,立马把云卿的小脸染红。云卿吓得大叫,拼了命地跑啊,跑啊。身后是连续不断的喊杀声,他跑了很久很久,忽然一只宽厚的手掌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提在半空中。 云卿脸被涨得紫红,两只腿拼命地蹬。可是根本无济于事,他的力量实在是太小了。 那些黑衣人看到这个提着小孩的人瞬间都惊呆了,眼神颤动地看着这个人,显然很害怕他。 人群中突然有人弯腰下跪,道:“拜见左使。”余下的人也跟着跪下,齐齐道:“拜见左使。” 左使看着这个竭力挣扎的孩子,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道:“要此子何用,留下也是祸患。” 黑衣人中有人道:“可是这个人,是窟主点名指姓要……”这个人话才说到一半,老远瞥见了左使怒目而视的神色,便硬是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窟主是想要活的是不是,那好,我先断了他双手,再刺瞎他双目,把他做成人彘,然后再交给窟主。反正这个人早晚都是会死的,不如现在就把他废了。你们有不同意的吗?”左使满脸横肉的脸极度扭曲,几近变态。 黑衣人们无人敢反对,交口道:“左使英明。” 左使看了看右手从袖子里露出的伤疤,半边脸笑道:“右使,我可不会再走你的老路了。”说着,他手上加劲儿,云卿的脸变得更红了。 左使举起了刀,轻轻从空中划下。 “小心!”黑衣人们大喊道。 左使才反应过来,如血剑芒走雷电之速,已疾驰而来。他急抽腰刀,抵住剑势,但剑锋依旧割烂了他的手,一条刀痕从那道伤疤中穿过,鲜血淋湿了他的衣袖。这让他不得不放开了云卿。 “剑妖公子?” “呵呵!好久不见了,不知你右手上的伤好了没?”云渊抱起地上的弟弟道。 “哥哥,是你啊,你为什么不早来,爹爹他已经……”说到此处,云卿情不自禁地大哭起来。 “云卿别哭,有哥哥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云卿点了点头,依旧在哭。 “哼哼!老实说,若不是八年前右使的一时心软,他也不会死在你的剑下,而我也不会受伤。”左使轻转右手,宽大的衣袖顺势卷起,裹住了他的右手。 云渊轻轻笑了笑,道:“这些都是往事了,提之无用,如今没有了右使,‘鸩神丹引’再难开启,你等若能快快离去,尚且有一线生机。如若不然,太素剑下,绝无活口。”话语间,云渊轻轻旋了旋剑柄,剑格处的心形图样焕发出淡淡的红芒,一股森然杀气在夜色中缓缓弥漫开来。 左使冷冷哼了两声,道:“哦?剑妖公子也有放过敌人的时候?我看是你已经伤及膏肓了吧!如今你还要保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你该为自己的危险处境想一想了。”说完了这句话,左使猛然计上心头,对着众黑衣人道:“取得剑妖公子人头者,赏美女一百,黄金万两,并升任大护法之职。” 云渊冷笑了两声,道:“没想到我堂堂剑妖公子就值这么点儿价钱!” 虽然众黑衣人听到左使这样命令,但面对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剑妖公子,他们还是迟迟不敢上前寻衅。 左使见状,立即拿出腰间的膜佛令,对着众人道:“谁要是不去杀剑妖公子,就以叛教罪论处。” 一闻此语,众黑衣人如潮水一般涌去,直扑剑妖公子。 云渊长剑横斜,如血剑芒在夜色中如花一般盛开,当前几人瞬时伏诛。那些死者的血液浇洒在太素剑附近,血液竟缓缓汇聚到剑格处的那个心形图样上,心形图样开始慢慢搏动,汇聚的血液越多,心形图样就搏动得越厉害。 厮杀了许久,云卿一身白衣竟没有染上一滴鲜血。死在太素剑下的人越来越多,剑妖公子的杀意也越来越浓,虽然他伤势看上去很重,但随着死者喷洒出的血液的增多,他非但没有气虚力弱,反而在一分分好转。 左使见此,双手执刀,跃入厮杀圈。他朝云渊虚晃几刀,暗地里却朝着云卿砍去。云渊没料到他的路数,眼看弟弟要被砍中,而周围人的攻击又使他誊不出手,他剑芒陡转,用身体来为弟弟掩护,瞬间几件兵器刺入他的后背。虽然身体很痛,但看着弟弟无事,他还是微微一笑。随即,反手一剑,剑芒到处,身后近处数人立时毙命。 “哥哥……”看着云渊的白衣被血浸红,云卿忍不住想说什么,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儿,最后却只说出了哥哥两个字。 众人经过刚才的一幕,立刻明白这个小孩是剑妖公子的软肋,便再不多说什么,手中兵器全都朝着云卿而去。这一招果然管用,才一会儿,云渊已经多处挂彩,嘴上微微喘着粗气。 云卿在哥哥的手里,随着哥哥的手翻转而翻腾,每每在极凶极险处,哥哥都会拿自己的身体为自己遮挡。 云渊情知如此下去自己将被耗尽体力,头脑微微一动,心中已有定计。他将云卿往天空中一抛,双手顿时誊出空来,满引剑诀,太素剑上红云蒸腾。他迅速转动身体,如一个快速转动的风车,靠近他的一圈人立时死于剑下。 在云卿将要着地的瞬间,云渊蹬着一名黑衣人的肩膀,纵身一跃,将云卿稳稳抱住。而那名黑衣人锁骨被蹬断,躺地痛号。 少时,不远处又有喊杀声,左使一看来了不少自己人,便大呼道:“御龙谷谷主的两个孽种在这里,大家快来,他们已经快不行了。” 果然,那群人浩浩荡荡冲来。云渊一见,不好,自己重伤在身,还要保护弟弟,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便卯足了劲儿,满运两剑,剑光霍霍,杀出一条血路。 再不多语,云渊抱着弟弟速速奔逃。后面喊杀声四起,左使想:剑妖公子能耐滔天,如果不趁他此时有伤除掉他,将来一定是个大祸患。左使便对众人大喊道:“杀得剑妖公子者,裂地封侯。” 云渊身后喊杀声大振,箭矢齐发,云渊背后已多处中箭。 云卿看到哥哥受如此重的伤,全都是因为自己,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有种想要变强的冲动。同时他也很体谅哥哥,道:“渊哥哥,你放下我吧,否则我们都会死的。” “没事的,弟弟,只要我们再逃半里,我们就不会死,哥哥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下你不管的。” 少时,他们又跑进了一个山谷。左使一看山谷右边的悬崖上刻着“剑之谷”三个篆字,便对众人道:“拿我的繁弱神弓和忘归神箭来。” 少时,有两人抬着一把弓,一人拿着箭来。左使左揽繁弱,右接忘归,拉得弓满,忘归神箭如流星飒沓,直奔云渊,转眼他二人就将成为箭下亡魂。 第七章 酒剑仙 云渊听着背后箭身呼啸,而自己已再无力量抵抗,自己死便死矣,但弟弟绝不能有事。他便一把将弟弟撂出老远,而自己坦然面对死亡。 云卿被哥哥撂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全身肋骨仿佛都被摔断了不少,但他还是不顾自己的疼痛,满脸肌肉紧绷,大叫道:“哥哥,小心!” 眼看忘归神箭就要穿透云渊的心脏,可谁知斜刺里飞出来一件东西,恰恰砸在忘归神箭上。箭头一偏,整支箭从云渊身侧三寸开外射出去,没入石中。 一时间,大家都朝那个打偏忘归神箭的东西看去,原来是一个小酒壶,这不禁让人惊呆了。一个小小的酒壶竟能打偏忘归神箭,并且酒壶还完好无损。 正在大家惊愕之余,只闻一串诗号: 醉里乾坤大,剑中日月长。岂无美酒醉花间,谁识剑歌笑大王。醉意三分,二分风流,一分疏狂…… 诗语洋洋洒洒,斜刺里转出一人,那人走起路来歪歪扭扭,全身粗布衣服,不知打了多少个补丁。腰间挂了三四个葫芦,左手上还拿着个和地上那个一样的小酒壶,他把壶口对着嘴巴,正品尝美酒。很显然,地上那个酒壶原本在他的右手上。 云渊看了一眼这个人,斜身躺在地上,轻轻叫了声:“师傅!”而后就昏迷了过去。 左使也看了看这个人,能以一个小酒壶打偏忘归神箭,其内力至少在巧夺云字令之上,武功更是已臻顶峰。 左使经不住纳闷了,很久以前,剑之谷的确是响震武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在一百多年前,不知道为何,剑之谷一夜之间惨遭灭门,更无一活口。 众人的目光顿时锁定了这个疯疯癫癫的人身上,可谁也不敢近前一步。 那人颠颠簸簸地走到云卿身边,看了他一眼,道:“我的天哪,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左使看着已经昏厥过去的云渊,想:今日若不除掉剑妖公子,来日必遭他反噬。左使便道:“这两人是通缉要犯,阁下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就请退到一边,让我们绑缚了这两人,好回去交差。” 那人却道:“那可不行,这是我的地盘,哪能让你们随心所欲。况且,我最讨厌别人欺负老弱病残了。” 左使听他说这是他的地盘,便想:此人莫非是剑之谷的余孽,看他刚才打偏忘归神箭的招式,的确暗含有几分剑气,若如此便不好办了。 左使便以言语试探道:“阁下武艺惊人,我等确实自愧不如。但这两人作恶多端,如果现在不除,必会贻害武林。” “作恶多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作恶多端?欸,拜托说谎之前先打一打草稿好吧。”那人看似醉醺醺的,但说起话来,条理却十分清楚。 左使指着云渊道:“阁下可知,这个人就是臭名远播的剑妖公子,此等人难道不该死吗。至于这个小孩嘛,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小孩与他哥哥剑妖公子相处日久,岂有不受影响之理。” 那个人又喝了一口酒,道:“我记得古久先生的陈年流水簿子里有一句话,叫什么‘知错不改,善莫大焉’的,既然古人都这么说了,各位是否能给在下一分薄面,放过他二人。”众人听他说话,又分明不大清醒,竟把知错能改说成了知错不改。听起来倒是十分好笑,可是没有一个人去笑。 好不容易能有肃清御龙谷的机会,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剑妖公子,左使如此想。接着,他笑呵呵地对着那人道:“好,看在前辈的面子上,我就放过他们。在下看前辈绝非凡俗,想交个朋友,不知前辈肯否?”说着,就伸手上前示好。 “哈哈,好哇,我最喜欢交朋友了。”说着便要伸出手去握左使的手,手刚伸到中途,他又缩了回来,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指着云卿道,“哦,差点儿忘了,小孩儿,到你哥哥这边来。” 云卿见这人慈眉善目,绝不像坏人,便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走到哥哥身边,看见哥哥不省人事,而他的另一只耳朵边,又有一道血痕,显然哥哥食言之后,并没有抵抗月牙血咒。他便摇了摇哥哥的身体,痛哭道:“哥哥,你醒醒啊,你快醒过来啊。”可是哥哥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人单手结印,在地上画了一个奇异图腾,轻喝一声“敕”,一个青色的光罩顿时将云卿兄弟二人罩在其间。 看着在夜色中清光耀目的光罩,那人拍了拍手掌,满是得意地笑道:“没想到我多年没动手了,今日一出手就是大手笔,丝毫不逊当年。有了这辟邪罩,千军万马都不怕了。” 那人又喝了一口酒,对着左使大声道:“喂,你不是要和我交朋友吗,那就过来吧。” 左使淡淡一笑,走了过去,握住那人的手。霎时。那人惨叫一声,皱眉道:“哎呀呀,你这家伙,怎么如此心狠手辣,我老儿跟你无冤无仇的。” 左使立刻抽回手,只见他手心里有一颗小草,那小草有三瓣叶子,分别呈红色,蓝色和紫色。 “冠毒三叶,我老儿命将绝矣!” 左使哈哈大笑道:“你倒是有眼光,没错,这株草便是冠毒三叶草,此毒乃选上等绛株草,以冠世三毒喂养,再分枝去叶,剔去毒性较差的枝和叶,直至最终成为三瓣颜色最鲜明的叶子为止。中此毒者外表无任何异样,但内脏会先慢慢腐烂,并且毒素还会自内向外扩散,直到全身腐烂。” “哇,你好狠!”一语方终,那人昏厥了过去。 左使又哈哈大笑起来,道:“老儿,江湖险恶,到了九幽之下,可别怪我。”随即,他又对身边的人道:“快去收拾了袁家兄弟。” 顿时,一群人朝辟邪罩冲过去,纷纷亮出兵器砍了上去。岂料兵器才一接触那个青色光罩,无形气剑反冲而来,立时将众人反震回去。 左使见状,大为生气,恨恨地看着老儿,快速迈步走了过去,手中腰刀欲把他砍成几大块。可谁知他一刀还未砍下,脖子竟被人掐住,他不禁惊愕,道:“怎么可能,你的手不是接触了冠毒三叶草的叶子了吗。” 那人浅笑两声,道:“哈哈,你看这个是什么。”只见那人手上拿着一个白色手套。 左使惊讶道:“这是什么?” 那人拍了拍左使的脑袋,道:“你还真是孤陋寡闻,连玉蚕丝手套都没听说过。” “玉蚕丝手套?” 那人道:“没错,此物乃取冰极玉蚕之丝,汇以十八道工序而制成。戴在手上,无论是温度还是手感,都与手无异,所以你才没有察觉。我老早就听说膜佛窟人面兽心,所以才不得不加以防范,没想到你们真是如此。” 说完,他手上加力,只听左使脖子发出微微的脆响。众人一见大惊,任务没完成,若是左使就这样死掉,那他们这样回去必会惹得窟主生气,窟主一生气,那他们还能不能活命就很难说了。他们便各使浑身解数,誓要救出左使。 他们才一动手,命悬一线的左使却一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众人果然退到一边,等待左使发令。 “算你识相,命还是你的,带着你的人滚出剑之谷。”那人一把将左使扔出老远道。 左使从地上爬起来,虽然身上被摔得不轻,但他还是忍住疼痛,涎着脸道:“多谢前辈不杀之恩,敢问前辈大名?” 那人再听到他称呼自己前辈,倒真当自己是前辈起来,捋捋散乱的山羊胡子,道:“告诉你们这些后辈,前辈我的大名是……酒……剑……”说了两个字,那人似乎感觉不妥,便又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就你们一个个的,也配知道我的名字,再不走,我把你们一个个的屁股打肿。”说着,就摆出打架的姿势。 众人刚才见他掐住左使的威势,如若真动起手来,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众人便拖着兵器鼠窜逃走。 众人去后,那人伸了伸手,摇动脖子,道:“哎呀,终于安静了,可以安心地喝酒了。”他喝了两口酒,忽然想起还有两个人,他便捏个指诀,使了个解印手法,青色光罩立时消失。 云卿蹲在哥哥的身边,看着这一切,悲喜参半,对着那人道:“谢谢前辈,谢谢前辈。” “遇上我,算你走运!” 云卿看着哥哥昏迷,想这前辈这么大的本事,说不定他能治好哥哥的伤,便道:“恳请前辈以大神通救救我哥哥。” 那人伸手给云渊号了脉,道:“渊儿这伤……”那人说了一半,便没有说下去。 云卿听到那人把哥哥喊作渊儿,说明他认识哥哥,便道:“前辈莫非认识哥哥?” 那人又囫囵喝了一口酒,道:“呵呵,岂止是认识,说到底他还应该叫我一身师傅呢” 云卿大为惊愕,道:“什么?你是哥哥的师傅?” “好了,先不说这么多了,救助你哥哥要紧。”那人道。随即他单手提起云渊,夹在胳肢窝下,就如同夹起一本书一样,又对云卿道:“随我入谷去。” 云卿便乖乖地跟着他,他只觉这人十分神秘,对他充满了敬佩,忍不住问道:“前辈,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酒剑仙!” 第八章 饮食 峰回路转,遥遥有炊烟从木屋的烟囱里冒出,还有时断时续的劈柴声。 酒剑仙带着云卿往有人烟的地方走去,只见一位妇女,那妇女纤腰瘦体,身形婀娜,虽非倾国倾城,但要说是绝色美女,绝对无人反对。 大概离木屋还有百十来步,就听到那妇女大发雷霆道:“你们说,那个死鬼是不是又躲到哪里灌黄汤去了,老娘把持着这么大的一个家务,容易吗?” 云卿听到那妇女竟把自己称做老娘,觉得有几分好笑,嘴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酒剑仙一听到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头,脸上显现出几分无奈,赶紧把手里的酒壶扔掉,把身上挂的酒葫芦也通通扔掉,暗自小声道:“这母夜叉又要发威了,完了。可怜了哟那群徒弟啊。” 少时,只听另一个声音道:“师娘您别生气,师傅他老人家只是外出云游去了,他答应过您,一定改掉喝酒的老毛病的,他一向都很怕,不他一向都很敬重您的。” 有一个弟子眼睛尖,远远地就发现了酒剑仙三人,便指着道:“师娘,您看,师傅在那儿。” 那妇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瞥到了云卿,没好气地走过去,大嚷道:“好哇,老娘一天忙里忙外,你在外面和别人孩子都这么大了。” 酒剑仙瞬间语塞,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在徒弟面前,你就不能给点儿面子吗?” “你和别人孩子都有了,还叫我小声……” 她话还没说完,云卿就明白她所说的孩子是指自己,他便剖白道:“我和前辈只是初次相识,这位……这位……大姐姐不要误会?”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妇女,竟把她叫成了大姐姐。 那七八个弟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鼻青脸肿的,但听到这个称谓都想笑,可是看着这个凶神恶煞的师娘,都把笑声咽进了的肚子里。 妇女听到这个称谓,却高兴得两靥生花,忍不住多看了云卿两眼,一改往常的霸道,温和地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袁云卿!”云卿看她态度极好,便朗朗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候,酒剑仙不耐烦了,道:“你们先别演苦情剧了,没看到这里还有一个半死的吗?” 妇女道:“我还没怪罪你灌黄汤,你到先数落我的不是了。” 酒剑仙道:“晓雪,你别乱说,这几天我可是听你的话,滴酒未沾。” “放屁,你当老娘鼻子有问题吗,你身上的酒气是从哪儿来的?”晓雪找到证据,得理不饶人,颐指气使地道。 酒剑仙立时气短,嘿嘿笑道:“不好意思,我就喝了三口,就三口。”他一边说,还一边做了一个三的手势。 晓雪发现他腋下夹的人,看起来眼熟,便问道:“这个人是?” “渊儿啊。” 晓雪听到这个名字,立马正经起来,郑重其事地道:“以他的本事,谁能将他伤之至此。” “似乎是膜佛窟的人。”酒剑仙说出了自己的揣测,又道,“先别管这么多了,先救人,我要去歧黄玉壁。”说着就快步走开了。 云卿担心哥哥的安危,硬是要跟着去,酒剑仙不让他去,看他一脸疲惫,便对一个弟子道:“小怜,你带他下去休息一天,再给他弄点儿吃的。” 那个叫小怜的弟子恭敬道:“是,师傅。” 云卿看着哥哥随酒剑仙的背影远去,虽是担心哥哥,却也无可如何,只能痴痴地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 小怜拍了拍云卿的肩膀,道:“小兄弟,我看你又累又饿,你是先吃东西呢,还是先休息。” 这一说,云卿倒真是疲倦了起来,道:“先睡个觉吧。” 云卿跟着小怜去了,只听背后隐隐约约传来妇女的吆喝声:“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把那堆柴劈了。” 小怜把他带进了一间竹舍,竹舍十分简陋,里面仅仅有一张竹床和一个竹柜。 云卿一见到床,便立刻躺了上去,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小怜笑着摇了摇头。 第二天,阳光明媚。竹舍周围树影婆娑。云卿睁开了惺忪睡眼,一眼就看见了两个人,一个就是小怜,另一个他不认识。 不认识的那个人道:“喂,小家伙,我还以为你睡死过去,醒不来了呢!” 小怜用肘子顶了顶他,道:“小礼,你是怎么说话的?” 云卿也道:“我不是小家伙,我叫袁云卿。” 小礼立马赔了个笑,道:“袁云卿,你睡了整整一天了,真是个嗜睡的家伙。” 小怜温和地笑道:“袁云卿,你饿了吧,我们一起去伙房里吃点东西。” 云卿稚嫩的小脸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我还真有点饿了。” 小怜小礼两人领他去了伙房,两人都只吃了两碗饭,云卿吃完了两碗饭后说道:“两位大哥哥,能不能再来两碗。”小怜二话没说,就去给他打了两碗饭过来。 云卿很快又吃完了两碗,道:“两位大哥哥,再来两碗吧。”小怜小礼互望一眼,小礼睁大了双眼,去给他又打了两碗。 云卿又很快吃完了这两碗,刚准备说“再来两碗”,看见小怜小礼二人满是惊讶之色,显是自己的饭量太过惊人,再吃下去难免被人说成饭桶,便露出一脸笑容,摸摸肚子,道:“终于吃饱了,好久没吃过这样的饱饭了。” 吃好了饭,小怜小礼刚准备带他出去,忽然,一个弟子进来,看见小怜小礼,便道:“两位师兄也在啊,那太好了。” 小怜道:“什么事?小雨。” “师娘要找袁云卿!”小雨看着两位师兄,忽然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微笑,道,“既然二位师兄在,那带领袁云卿去师娘那里的任务就交给二位师兄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着,小雨就大步流星地离去。 小礼大声呵斥,道:“快回来。” 小雨却不理他,一会儿就跑得没影儿了。 小礼气冲冲地道:“该死的小雨,还真是不要脸唉。” 小怜无奈地道:“那我们把云卿送过去就赶快走。” 小礼道:“看来也只好这样了。” 云卿感到很奇怪,那妇人与他仅见过一面,他找自己会有什么事情呢,他便开口问道:“两位大哥哥,大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呢?” 小礼看着云卿一脸的稚气,皱皱眉头,吞吞吐吐地道:“师娘……这个人……虽然脾气有点儿……不好,但是……但是……唉,别管这些了,你……毕竟是个小孩子,相信师娘她不会为难你的。” 小怜也道:“师娘这个人外冷内温,如果你顺着她的性子,应该不会有事,如果你违逆她,那可就不好说了,唉,看你的运气了。” 云卿看着他二人把他们的师娘说得这么神秘,便道:“看起来,你们似乎很怕大姐姐啊!” 小怜努努嘴,道:“不由我们不怕她,她……” “是个母夜叉!”小礼补充道。 小怜狠狠地瞪了小礼一眼,小礼被他的目光盯得气短,只得兀自道了一句:“是师傅这么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几人一路闲话,才一小会儿,便到了裙钗居,小怜小礼二人远远看到百叶窗里隐隐有一位妇女,便对云卿道:“小兄弟,我们就送到这里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发挥了。” 云卿正准备问他们什么意思,二人就跑得没踪影了。 云卿慢慢靠近百叶窗,看着里面人印在窗上的影子。 晓雪一眼看见了他,便走出门来,满脸的笑容,道:“云卿,你来了!” 云卿点了点头,看着这位美丽的妇人,很和善啊,为什么大哥哥们都这么怕她呢,有想起两位大哥哥的叮嘱,当真不敢违逆她,于是满脸微笑地道:“不知道大姐姐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晓雪看着这个满脸惶惑的孩子,接着伸出手拉了拉她的胳膊,道:“最近我创制了一种糕点,我叫它豆寇香糕,味道还不错,你来尝尝吧。” 云卿道:“小怜哥哥吃过吗?” 晓雪道:“他们可没这个口福。” 云卿道:“那我可不敢吃。” “为什么?” 云卿看大哥哥们如此害怕眼前这个人,生怕她在糕点里做什么手脚,便道:“你自己的徒弟都没吃过,我一个初次见面的外人有什么资格吃。” 晓雪道:“你听过‘倾盖如故,白头如新’这个词语吗,那是说有的人初次相识就像朋友一样,我看见云卿你啊,就像看见我逝世的爱子一样。” “逝世的爱子?”云卿禁不住好奇,道,“大姐姐,你也有儿子,他怎么会死呢?” 晓雪道:“他修炼功法时,不知道怎么受到‘焚心*’的侵噬,因欲望过重,心境大乱而走火入魔,最后身灵尽化为灰烬。”她说着这些事,脸上满是懊悔,有种说不出的伤心。 云卿想原来是这样,不想让她想起伤心事,便道:“好啊,我平生有三大爱好,一睡二吃三玩。我真的很想尝尝大姐姐做得豆寇香糕。” 晓雪看着他说话的样子,噗嗤一笑,拉着他的手,走进屋内,拿过来一盒糕点。云卿打开盒盖,一连吃了三块,道:“太好吃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拿第四块糕点,晓雪一把抓住他的手,道:“糕点虽然好吃,可吃多了会消化不良的,今天只能吃三块,余下的以后再吃。” 云卿吧唧了一下嘴,道:“好吧,我想喝点儿水。” 晓雪拿来一个水葫芦,云卿咕噜咕噜喝起来,一会儿就喝干了一葫芦水,道:“这水太好喝了,我还要喝。” 晓雪温柔地笑道:“不行,喝多了会尿床的,床单脏了谁洗。” 云卿一听,无奈地笑了笑,道:“好吧。” 这时,一道道无形剑气自远而近逼来,将窗纸刺得千疮百孔,随着剑气的发散,一股凛冽的风席卷而来,将裙钗居的大门震开。 晓雪皱眉朝门外看去,道:“小仙,怎么了?” 只听风声含蓄,时开时阖,携来人说话的声音,云卿却听得不真切。 但听晓雪断断续续地道:“什么……血之禁咒……你要去漠北?” 云卿讶然,道:“大姐姐,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晓雪道:“没什么。” 第九章 漠北剑神(1) 酒剑仙一路御剑向西北疾行,不日便来到茫茫大漠。 漠漠沙碛,因为十多年前中原人士与帝子的一战,早已是白骨森森,人迹湮灭,虫鸟绝迹。 而此时,大漠之上,有的地方因为风吹起了沙子,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有几分吓人。 大风过处,漫天沙尘扬起,将天空搅得一派昏黄,普通人连睁眼都困难,更别说看路了。 眼见天色昏暗,四下又无物可以辨别方向,如果依旧御剑,倘使南辕北辙,那就不好了。酒剑仙便罢剑步行,走了许久,仍无一点头绪,便想起昔年之语——帝子布三才,措五行。剑神因而起阵,人谓之曰:“三才衔北斗,五行吞三光”。又曰:“阵中阵,剑中真。窥其妙,入其境。” 十几年前,这首童谣在大漠一带广为流传,几乎每一个小孩都会唱。据古籍记载,儿童乃萤惑星所化,所唱歌谣用以警示未解之谜。酒剑仙想:剑神深居简出,隐居尘外之境多年,就算当年中原人士遭帝子陷害,他都未曾出面阻止。要找他,恐非易事,反正现在也毫无头绪,不如就以这首童谣所说的内容作为线索,说不定能有收获。 当下剖析童谣中的语句:帝子布三才,措五行。传闻帝子按照三才五行之术在沙漠中布下阵法,此语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了。剑神因而起阵,莫非剑神的阵法套在帝子的阵法之中,是个局中之局。再一看后面的话,酒剑仙确定了自己的推测。如此说来,要找到剑神,就必须找到帝子所布阵法。但自己身入大漠许久,却连一点阵法的线索也没有。 思索良久,风闻帝子学究天人,窥得天地之道,所用武学,已省去了招式和内力,而完全是法术,取天罡地煞之气,化为己用,绝不可以用当今世上任何一家武学来揣测。 如此一想,自己对帝子的了解几乎仅止于此,不禁气馁起来,茫茫大漠,要到何处才能找到帝子所布阵法。淹留在此也是无用,随处走走或许能找到线索。 酒剑仙毕竟是修道中人,就算是步行,也不亚于普通人骑马。在沙漠中逡巡了几日,仍无一点头绪。倒见到沙漠中有许许多多高大的动物骨骸和毒虫的尸体。 动物骨骸倒是没有什么,只是这些毒虫似乎是刚死不久,而且它们隐隐是被剑气所伤。剑气?茫茫沙漠之上怎会凭空生出如此强大的剑气,能杀死数量如此庞大的毒虫。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被剑神所布阵法的剑气所伤。那么,只要逆着毒虫奔逃的方向就能找到剑神的所在。 这样一想,酒剑仙喜从中来,只见沙土之上还存留着毒虫们行走的痕迹,似乎是从沙漠腹地延伸过来的。 酒剑仙逆着毒虫奔逃的方向朝沙漠腹地走去,渐渐地,凭着同为剑道中人内心所感悟的剑觉,酒剑仙隐隐感觉有无形剑气带着满腔杀意直逼而来,越往前走,剑气越是浓重。 虽然酒剑仙觉得这剑气远非一般人所能承受,但一想到此行目的,绝不可半途而废,何况他也想知道,这阵法的主人到底有多么厉害。 两日之后,酒剑仙顶着被剑气伤到的危险,来到了沙漠的正中心,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巨大沙图,虽然帝子已经死去十多年了,但他所布的这个沙图宛然如新,图中的沙地大风吹不散,脚踩不陷,犹如水泥地面。 酒剑仙观摩良久,此地剑意最浓,但剑气凝而不发。帝子所布的这个沙图绝妙无比,大有控制整个沙漠之状,可是由于布阵者已亡故,阵法已经失去了作用。而这个阵法之中显然隐藏着另一个阵法,以阵法之中隐藏的剑气来看,应该属于剑阵。 展眼已是傍晚,天上群星璀璨,映照在沙图之上,宛似倒映在水中。 酒剑仙立生讶意,欲从中找出破阵之法,只见北斗七星在阵法中缓缓移动,最后落在七个黑点之上,而北极星位上,似乎有源源不断的剑气喷薄而出,笼罩住整个沙图。 酒剑仙看着这惊人的一幕,暗想:莫非此北极星位便是阵眼。随即,脚踏五行,侧移五步,一把金吾神剑从他身体内冒出。酒剑仙人剑合一,一条金色巨龙带着强烈剑气在前面开路,直朝北极星位冲去。 瞬间,两种剑气在四周冲撞争锋,迸发出万千火花。酒剑仙只觉得越靠近北极星位所受到的阻力也越大,最后,他豁尽元功,猛提真力,将剑气发挥至最强,大喝一声,直冲上前,顿时剑气爆发,金色巨龙散发出无匹雄威,金吾神剑一剑刺在北极星位上。 霎时,阵法所蕴含的剑气似大堤决口,泱泱剑气一泻千里,将酒剑仙倒击回去五六丈之远。酒剑仙但觉胸口处一口闷气拥堵,无法排泄,渐渐昏厥过去。在闭眼之前,只见到沙漠上碧波绿树,山水相绕,更有兽鸟相逐,彩虹亘天,真是美不胜收。 一觉醒来,只见自己躺在沙土之上,眼前一人背对着他,道:“你醒了?” 酒剑仙道:“怎么回事,我明明看到此处……” 那人道:“都被你毁了。” “我毁了?”酒剑仙似是不敢相信,将信将疑地道。 “对啊,二十年前,我见此地呈现空前绝后的海市蜃楼景观,甚是喜爱,便以剑元在帝子所布阵中再布阵法,将海市蜃楼所幻化的奇景变成真实,从此便隐居此中。直到昨日,你一剑破阵,此景方才消失。”那人道。 酒剑仙站起身来,颇不好意思地道:“唉,我也是一个不小心……才……唉,竟害得你失去了住处,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此处所布阵法失去了帝子三才五行阵法的庇护,被破是早晚的事,这都是天数。” 酒剑仙道:“帝子为了清除异己,早就想除掉你……” 那人呵呵一笑,道:“这个我早就想到了,只是帝子要杀我,就必须先解除自己所布阵法,这样一来,整个大漠失去了阵法的钳制,便会分崩离析,中原人士就会趁此机会入侵大漠。这个代价帝子他付不起。” “那你后来又为什么不帮中原人士杀掉帝子呢?” “在我眼中,无论是中原人士,还是帝子,不过都是一群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往来奔命的人。我剑神不敢自诩世外高人,但对世上的利益角逐并不大感兴趣。” 酒剑仙喝了一口酒,道:“这个我知道,你所感兴趣的唯有剑法,对吧,不然,你也不叫剑神了?” 剑神呵呵一笑,并不言语。 “那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剑神又呵呵一笑,道:“在我眼中,你不过和他们一样,苍茫大漠中的一粒利益沙子。” 酒剑仙听到这个评价,似乎有些不乐意了,气冲冲地道:“在你的眼里,我就这么差劲儿啊?” “不过你身上拥有一样我感兴趣的东西,这样东西,别人都没有。” 酒剑仙哈哈大笑,喝了一大口酒,道:“你所指的是剑之谷的剑法吧。” 剑神双手后背,抬起脑袋,道:“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也就不多说了,还是老规矩……” “慢慢!”酒剑仙一连说了两个慢字,捏起了拳头,耍起赖来,道,“要我跟你比剑也可以,只是我心中还有疑问,如果不搞清楚,我就无法将我的剑法发挥到极致。” “哼哼!”剑神淡淡道,“可以,你说吧!” “什么叫三才衔北斗,五行吞三光?” 剑神道:“三才者,天地人;五行,金木水火土。帝子取天时地利人和,调之以金木水火土,布下千古奇阵,谓之曰三才五行之阵。当年我也看出了帝子所选的布阵位置乃万里挑一的绝佳位置,我才决定阵中布阵。三光者,日月星;北斗有七星。北斗在上,天含之,地临之,人望之。我遂将阵中北斗之元藏于三才之中。地有五行,日照之,月覆之,星向之。我才将三光与五行相因,阵中结阵。方才你若是将剑气双分,一者刺向北极星之位,一者刺向三光中心位置,不但可以破阵,还可以保存阵中以虚化实之景,也不至于要老夫痛失家园了。” 酒剑仙唉了一声,又喝了一大口酒,嘿嘿笑道:“这么说来都是我的错了,不好意思。” 剑神道:“你想知道的,我也告诉你了。我想你此次前来大漠找我,必定是有要事吧。 ” 酒剑仙皱眉一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厉害,厉害!”他一边说,一边还拱手称赞对手,接着又道:“其实这次来呢,我还真有点儿事儿,我想……” 酒剑仙话未说完,剑神就道:“我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三剑,光以招式,不掺和一丁点儿内力,三剑之内,你若是能让我倒退三步,你说的事我自然会答应。” “喂。”酒剑仙这才发现这个人始终都背对着自己,他不禁有点儿生气,道,“你也太小看剑之谷了吧,竟然要背对着我跟我比剑。” 剑神冷然道:“比不比由你,这是我的规矩,从不破例。” “好吧。”酒剑仙想想自己的徒弟,道,“我豁出去了。” 第十章 漠北剑神(2) 酒剑仙高举酒葫芦,仰天喝了三大口酒,把酒葫芦往腰间一系,一手捏个剑诀,金吾神剑顿时自掌心腾生出来。 心想:剑之谷以剑法而闻名天下,就算剑法之中不掺杂任何内力,世上也没有哪个门派赶得上剑之谷的。更何况他背对着我使剑,就算他有惊人艺业,毕竟背后无眼,谅他也难以发挥全部实力。所以这第一剑,我只可用中上等的剑法试探一下他。 酒剑仙这样想着,口上说道:“剑神老兄,你小心了。上善若水,无由剑法。”言毕,足底生风,一剑若离弦之箭,携雷电之势,直朝剑神后背脊椎刺去。 这一剑隐藏无数虚招,但见满天剑影,足有以一敌万的威势,又兼这一剑含有水之灵动,在一般人看来,那剑神纵有一千只手,也难以抵敌这一剑。 眼看这一剑就要刺入剑神的背心,而剑神只是慢慢一引剑诀,反手将剑竖在背后,一捏剑柄,剑鞘铮然作响,所含劲力遥胜千钧,竟然剑不出鞘就将金吾神剑反震了回去。 剑神所发劲力由金吾神剑间接传给了酒剑仙,酒剑仙被迫倒退了三步才将那道劲力卸掉。 “唉,不愧是剑神!剑法已精湛至斯。” 剑神缓缓道:“你这一剑倒是不错,只是太过花哨,不是男儿路数。若是女子用来,定能将这一剑发挥至巅峰。” “我的乖乖,嘿嘿,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剑神淡淡哼了一声,接着道:“剑之谷的剑法精深奥妙,包罗万象,我十分期待你更绝妙的剑招。” 酒剑仙听对方的话有几分挑逗嘲笑的意味,顿时道:“只可惜我是剑之谷末流,驽钝粗笨,没有领悟到剑之谷剑法的精髓,若是我的师叔剑圣他老人家在此,你一定讨不到好。” 剑神道:“剑之谷的传奇,千年不遇之奇才,被人称为万古以来唯一一个有资格与屠神大仙人媲美的鬼才。哼哼,只可惜我生不逢时,否则我真想会一会他。” 酒剑仙道:“你哪是剑圣师叔的对手。” 剑神冷哼数声,道:“我追求的是剑道巅峰,若都是我打得过的对手,那有什么意思。如果我这一生能遇上剑圣前辈那样的对手,就算死在他剑下,也算不枉了。” 酒剑仙听他把剑圣称作前辈,他对剑之谷总算有几分敬重,当下道:“九州之内,能人辈出,更听前辈说,有的门派在一夜之间隐藏不见,至今已历千载,其中必有韬光养晦的人中翘楚,你若是想追求剑道,可以找他们一试锋芒。” 剑神沉吟良久,才郑重地道:“先让我看看你的第二剑吧。” 一句话将酒剑仙拉入正题,酒剑仙正色道:“这第二剑与第一剑可不大相同了,剑神你可要小心了。” “哼哼,我十分期待。” “非正非邪,亦道亦儒。孔氏家训,玄门问礼。”一语毕,酒剑仙剑走偏锋,无中生有,这一剑钢柔并用,智愚相济,看似朽木腐竹,力不足以抗和风细雨。实则坚韧似金石,透镔铁坚盔如无物。 剑神双目骤合,以心神感应周围气流的变化,长剑出鞘一半,老早就竖在身后。周围若是有人,一定会说他应付得也太过早了。而在他将剑竖在背后的半秒后,金吾神剑已然刺到,剑尖直抵剑脊。一点浑力自剑脊透出,又将酒剑仙抵退了三步。 “唉,晦气,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看出了剑中虚实。” 剑神道:“你这一剑以慢催快,以表御里,瞻之在后,忽焉在前,实得剑中之秘奥,只可惜……呵呵……” 体会到剑神欲言不言的话语,酒剑仙道:“只可惜什么?” 剑神道:“只可惜道门在南,而儒门在北。而当今天下,南武林与北武林的修道法门大相径庭。道门的‘乾道坤玄’与儒仁门的‘君仁天下宾’虽同为天下不世功法,但修炼方法与最终追求的目的却大不相同。你这一剑兼具儒道两家之长,虽然表面上看力足以撼山拔岳,但实则自相矛盾,大为龃龉。若一旦觉察到其中关窍,自可寻出其中破绽,使你的剑法不攻自破。” “厉害,厉害,老夫很久没有佩服过什么人了,今天你倒让我佩服了一回。”酒剑仙有点儿着急,没想到自己连出两剑,对方却分毫未动,直到此刻他方才重新审视剑神两个字,道,“没想到剑神老兄避世于此,对天下事知道得如此清楚。” 剑神似乎知道了对方的心思,徐徐道:“如今你只剩下最后一剑了,你要如何以一剑使我连退三步。如若不然,你就要无功而返了。酒剑仙老兄,我真的想见识一下你的至高一剑。” 酒剑仙听他叫老兄两个字的时候满是揶揄的味道,不禁有点儿愠怒,狠狠地眨了眨眼,叹了声气,道:“要以一剑使你连退三步,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但为了我的徒儿,呸,老夫豁出去了。” 说着,在手上吐了口口水,双目紧闭,长剑一横,轻喝一声:“化繁为简,以虚胜实。”并无过多动作,金吾神剑如拚命死士,一往无前,只是行动间摇摇欲坠,看起来倒像是剑御人,而不是人御剑,真有几分粗蠢,叫人看了觉得可笑。 而此剑靠近剑神身体的时候,剑神却不敢大意,配剑立即出鞘,反手伸出二指弹在剑身之上,浑浑巨力通过剑身传到酒剑仙身上,痛得酒剑仙弃剑退了一步。 不过与此同时,剑神也反向前进了一步,身体还未立稳,剑上浑力还未消退尽,使他不得不再倒退了一步,这才站稳。 “这是什么剑法?”剑神被大力所压,声音显得有几分恍惚。 “道生一剑法!”酒剑仙拾起斜插在地上的金吾神剑,立运真气,打通身上被剑神巨力封压的穴道。 “道生一剑法?”剑神似乎不敢相信。 “没错,正是道生一剑法,没料到此剑也不能使你倒退三步。”酒剑仙有些沮丧,道,“看来这都是天数,是我徒命该如此,也罢,老夫这就离去。”说着,开步欲行。 “慢!”剑神立喝道,“你的剑法让我感兴趣了,你是第一个能以一剑使我连退两步的人。但我听说,天底下会道生一剑法的,唯独剑妖公子一人,不知道此剑法你是如何学到的?” 酒剑仙看到希望,立即道:“昔年我与我徒剑妖公子讨论天下剑法,我亲眼看他演练过此剑法,所以照猫画虎,学得了两招。如果方才的那一剑由我徒发出,你至少要连退四步。” 剑神沉默许时,自是在思索他话中的真假,方才他使出这一剑的时候,人随剑走,无法控制剑势,的确是不能发挥那一剑的真正实力,便道:“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是剑妖公子伤势痊可之后,你必须答应我,要让他跟我论剑比剑。” 酒剑仙转悲为喜,立刻道:“不会吧,我还没说我找你是什么事情呢,你就提前答应了。假如我说我要你的命,你也答应吗。” 剑神冷冷一笑,道:“能见到可以打败我的剑法,纵使死了也心甘。再说了,你既是找我帮忙,我死了还怎么帮你。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嘿嘿!”酒剑仙竟有些难为情起来,道,“唉,还真不好意思,我其实想跟你借个东西。” 剑神果断道:“你又不是女人家,说话何必这么扭扭捏捏,说吧,到底是什么东西?” “水珠百谷王生!” “什么?”剑神以为自己听错了,迅速而又大声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唉。”酒剑仙叹了声气,还以为对方不肯借,道,“我早知道你不愿借出此物,算了,当我没说。” 剑神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道:“你怎么知道我有水珠百谷王?” 酒剑仙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对方就不肯借出水珠百谷王,便笑着小心翼翼地道:“你能将海市蜃楼所幻化的景物变成真实景观,不就是仰赖水珠百谷王上的灵力。嘿嘿,希望我说有没错。” 剑神口气变得凝重起来,道:“你说得没错。不过,以我的猜测,凭酒剑仙老兄你的能耐和见识,绝无可能知道这些,说吧,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酒剑仙生气地道:“喂,你也太小看我了吧,你凭什么说我就不能自己知道这些事情呢。” 剑神决绝道:“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们这场交易就到此为止了。” “慢慢慢!”酒剑仙急得一连说了三个慢字,道,“剑神老兄,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说你有水珠的那个人不让我说,我曾发誓说绝不说出他的名字,否则五雷轰顶。你总不会要我违背誓言,被雷击毙吧。” “唉!”剑神叹了口气,道,“好吧,只是你要水珠珠做什么?” 酒剑仙立道:“救我徒儿性命?” “救人?”剑神大感奇怪,道,“水珠跟了我几十年,虽然珠中之秘尚未被我全部窥得,但据我所感,此珠并无生死人而肉白骨的功效,你要此珠救人,岂不是诳人。” 已经经历了剑神险些反悔的经过,酒剑仙不得不以实情相告,道:“实不相瞒,我徒儿剑妖公子被人下了血之禁咒,急需天珠凌九霄与地珠彻黄泉救治,但我听说御龙谷的天珠与地珠在十年前就被膜佛窟盗走,逍遥窟主更是凭借双珠之灵力使自己的内功修为达到了巧夺地字令的地步。而这些年他殚精竭力寻找水珠百谷王,所以……嘿嘿……我想……” 剑神便接起了他没说的话,道:“所以你就想用水珠百谷王交换天珠凌九霄与地珠彻黄泉,来医治你的徒弟。” 酒剑仙嘿嘿一笑,道:“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剑神老兄你呀。” 剑神道:“没错,水珠确实有以虚化实的功能,是南武林修真界人人想得到的奇珍异宝。以逍遥窟主的觉悟,若得到水珠百谷王,要不到数年,其在内力上的修为可再上一个阶级。” 酒剑仙急不可耐,大声道:“我们都讨论了这么久了,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们干耗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呀。” 剑神缄口良久,用手指扣了三下剑鞘,道:“好吧,我答应你,但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酒剑仙听到了准信,心中大喜,打着哈哈道:“这个自然,有我在,待我徒儿伤好后,你自然可以见到道门至高剑法——道生一剑法。” “既是如此,那我们就赶快行动吧。”剑神言毕,一挥配剑,御剑而去。 酒剑仙在后面喊道:“等等我。”说着也御剑跟上。 第十一章 膜佛窟(1) 说起膜佛窟,就不得不提一下关于远古人类的传说。 相传天地初辟之时,人类茹毛饮血,过着兽类般的生活,生死随天,又有天灾人祸,害人无数,人类一族几有灭绝之概。 可能是上天不忍人类就此灭亡吧,遂遣燧人氏降临人间,钻木取火,教人类用火来照明和煮食物,人类这才告别了茹毛饮血的生活。 后来,人们感念燧人氏的恩德,于是尊称他为燧皇,奉为火祖。 燧人氏发明火的地点在商丘古壁,其后人遂定居于此,世代以经营火种为业,在经营火种的过程中,有人巧借天真地秀,竟创制出足以焚天熯地的奇异火种。 后来武林中能人辈出,有人身怀不世绝学,不甘碌碌终生,遂以一己之力,广招贤才,开宗立庙,成为一派祖师,受后人敬仰。 在这种创派之风盛行的趋势之下,商丘古壁的燧人氏后代为了顺应时代潮流,于是也开立门户,是为奉火宗。 再后来,佛教传入神州大陆,九州人民深受佛文化影响。而奉火宗由于心术不正之人颠乱政权,已经岌岌可危。因此,奉火宗引入佛教,企图以佛文化引导人心向善,虽然目的尚未达到,但修佛过程中所带来的术法修为却为人津津乐道,甚至超过了原来的火种修为。 时至今日,奉火宗已更名为膜佛窟,商丘古壁改为膜佛崖,成了南武林一大胜地,提起膜佛窟、膜佛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膜佛崖是一面巨大的石壁,高达千寻,宽约数百丈。石壁之上凿有成千上万个或大或小的石窟,大的可容下上千人,小的仅供一人休憩。这些石窟有方形的,有圆形的,有椭圆形的,也有不规则几何图形的,不一而足。膜佛崖之前是一条巨川,名曰佛川,佛川深不可测,从膜佛崖上望去,佛川宽得没有尽头。 此刻,祭佛左使带领一众人等来到佛川岸边,看着川中涛涛水流,一块两丈方圆的巨石从佛川中央冒出,激起几米高的波浪。 巨石的上端站着一个人,宽袍缓带,身形臃肿,长袍的右下角有一个火焰图腾,看上去几分威势欲敛还露。虽然高高的波浪带起了许多水珠溅在了他的身上,但他的衣服一点儿也没有被打湿。 左使见到那人立即屈腿跪下,隔着波涛声音传音道:“窟主。” 逍遥窟主缓缓抬眼向他们看去,道:“看你们的样子,似乎是任务失败了?” 左使立马低头,隔空传声过去,道:“是,请窟主降罪。” 逍遥窟主轻轻一挥手,道:“好了,此事也不能完全怪你们,先回佛火石窟再说!”说着,足尖轻轻一点巨石,身体如一片飘飞的羽毛一样飞进一个洞口仅能容一人进出的石窟之中。 左使看着窟主进入石窟之中,便示意身边的人各回归处,一时间众人各自祭起法宝,纷纷朝着祭佛崖上的石洞口飞去。 左使见众人散尽,这才朝着窟主进入的那个洞口飞去。这个洞虽然洞口很小,可一进入里面,才发觉这是一个巨大的石窟。石窟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石像,这个石像刻功粗粝,有的地方甚至已经被风化,面部表情已经模糊不清,显然是已经经历了许多个年头。然而远远看去,这个石像却天然混成,显示出几分肃穆。 逍遥窟主面对着这个石像,怔怔地看着石像半睁着的眼睛里的一团火焰,那团火焰被朱笔涂成红色,遥遥看去,火焰就像真的一样,仿佛还能看到火焰周围腾生出的淡淡烟气。 那团火焰倒映在逍遥窟主的双目之中,逍遥窟主的双目仿似凭空燃起了火焰,他极力想把目中火焰化为真实,可是每每才化到一半,火焰便自动消失。 逍遥窟主努力了一遍,还是没有结果,便叹了声气,不再白费力气,向着满石窟的壁画看去。 这个石窟里满是壁画,画的都是佛经里的故事,各种佛像栩栩如生,虽然有的地方有些残缺,可画上的色彩却十分鲜艳,可见膜佛窟对这些壁画保护得十分的好。 “你来了。”逍遥窟主负手而立,对着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左使道。 “是的,属下早就来了。看到窟主正在面对着火祖神像修炼‘煣目取火’神功,这才没有打搅。”左使弯腰弓背,不急不徐地禀告道。 逍遥窟主轻轻出了一口长气,道:“这已经是第一千三百二十一次了,我还是无法用我的眼睛从火祖手中萃取出‘三皇善焰’,可是我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左使道:“以窟主的胆识与智技,萃取出三皇善焰只是早晚的事。属下这里却有另一件事要禀告。” “是关于剑妖公子的事吗?”逍遥窟主胸有成竹地问道。 “是!”左使道,“剑妖公子都已经穷途末路了,险些死在我们的手上,可是他临死都不肯使出道生一剑法,属下正为此感到郁闷。” 逍遥窟主捋了捋须子,思索少时,道:“如此说来,昔年箭竹君子讲的都是真的了,道生一剑法中藏着惊天之秘。到底是什么秘密呢,能让剑妖公子以性命来保守。” 左使接着道:“这一次半路还杀出个程咬金来。” “谁这么大胆,连膜佛窟的事也敢插手。” 左使道:“我想尽办法要套出他名字,他只说了两个字,酒剑!” “哦?”逍遥窟主大感好奇,放下了捋须子的手,道:“此人是不是嗜酒如命,看似疯疯癫癫,吐纳行动之间都暗含剑气。” 左使立马道:“正是,窟主莫非认识此人?” “酒剑仙!剑之谷孑遗也想来管此事,看来越来越有意思了。”逍遥窟主脸现莫名神色,接着又道,“袁策神呢,你们找到他了吗?” 左使道:“没有,我们也非常奇怪。我们屠杀御龙谷的人,甚至要杀他儿子,他都没有露面。” 逍遥窟主面现疑色,微声道:“这老狐狸如此隐忍,心中究竟在盘算着什么呢?” 突然,不知名处响起了剑哮之声,初时如绣花针坠地,继而磨刀霍霍,最后似金鼓齐鸣。顷刻间便有人进来禀告道:“负剑童子手中余少爷所有的配剑都蠢蠢欲动,一致向外,似乎在保护主人。” 逍遥窟主嘴角露出一抹弧度,道:“有意思,随我到佛川上去看看吧。” 左使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看着窟主闪身出去了,便也只得乖乖听话,跟着走了出去。 佛川之上,水流荡漾,水中巨石如茫茫沧海里一颗晶莹的珍珠。 左使看着窟主落到巨石之上,便跟着落到巨石之上,站在了逍遥窟主身后,激起的水花立刻打湿了他的衣服,使他感觉非常不舒服。可是看着窟主没有动,他也只得忍住,随着窟主的目光望了过去。 四周山峰兀立,直插云天,深沟险壑不计其数,可是站在巨石之上,这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陪衬,比起这高大宽广的膜佛崖来说,它们就像一粒沙子一样微不足道。 忽然,岸边有人禀告道:“启禀窟主,西北方向似乎有两人御剑而来。” “两人?”逍遥窟主猛然发现佛川里的水都逆流而上,朝着西北方向缓缓倒卷而去,逍遥窟主大为惊愕,道,“这是……?”思索少时,随即又露出了笑容,朝岸边一挥手,又道:“所有人不得拦路,放他们进来。” 左使就不明白了,道:“似乎来者不善,窟主不如用远近驯养的异兽阻拦,以消耗对方实力,就算他们能闯进来,实力也已被消耗得差不多了,我们以逸待劳,除掉对方便如同拾遗。” “哼哼!”逍遥窟主却道,“按我说的做就行了,你在一旁为我掠阵就可以了。” 左使虽然不明白窟主的意图,但看窟主一脸信心满满的样子,便也只得老实听话,在一旁静观其变。 水流逆流而上的速度越来越快,卷起几丈高的巨浪,让左使的脚步虚浮起来,经巨浪带起的强大风息差点儿让他一个趔趄摔倒。 不久,一金一紫两道剑芒自西北处的高山上划下,落到佛川的岸边,带起的疾风使得岸边的一块标有佛川二字的石碑被剑气割裂。 逍遥窟主遥看两人,指着其中一人隔水传声道:“这位酒气弥身,举止间剑意纵横,莫非就是剑之谷的前辈,酒剑仙老人家了。” 酒剑仙听他称自己老人家,看来自己早已盛名在外,当下赫赫道:“呵呵,算你识相,酒剑仙正是老人家我的名字。” 逍遥窟主又指着另一个人道:“这位浑身散发着剑气,眉宇间更是藏风聚气,丝毫不逊于酒剑仙前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漠北剑神的便是!” 第十二章 膜佛窟(2) “哦?”逍遥窟主面现异色,讶然道,“阁下便是当今天下三大剑客之一的漠北剑神?” 剑神冷哼一声,道:“在下默默无闻,隐居江湖二十余年,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真是幸会,幸会啊!” 逍遥窟主又道:“想当年剑神前辈以‘甲世十二剑’败金甲门金甲三雄的佚事可是广为人知,在下也是十分钦佩,时时有请前辈赐教之意,不料今日得见前辈尊颜。” 剑神苦笑两声,道:“呵呵,若是想要切磋剑法,那就亮兵器吧。” 逍遥窟主道:“在下对于剑法只是个门外汉,何况传说三大剑客都有自己的绝顶剑招,在下尚不知剑神前辈的巅峰之招,贸然撄锋,岂不是自讨苦吃。” “哈哈!”剑神一声大笑,道,“绝顶剑招要适用于配得上此招的人,否则岂非是亵渎剑术?” 剑神这话的意思无非是嘲笑逍遥窟主不配他使用绝顶剑招,逍遥窟主自然是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他却并不懊恼,反将一军道:“在下自是不配前辈使用绝顶剑招,不过还有两个人,我看前辈就算用了绝顶剑招也未必管用。” 剑神本非勾心斗角之人,便不愿与他在言语上争高低,当下道:“不知道阁下说的这两个人是谁?” 逍遥窟主淡淡一笑,道:“剑神前辈一定听说过一公子二君子三神仙的传言,由此看来,天下的三大剑客,前辈排在最后,若是遇到了另外两大剑客,我看前辈还是夹着尾巴走算了,免得动起手来损了前辈大好名声。” “哈哈哈!”剑神爽朗一笑,道,“好个逍遥窟主,怎么,想借刀杀人吗?你觉得你这般挑弄是非,对我剑神有用么?” 逍遥窟主也跟着剑神爽朗一笑,道:“在下所说的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以目前前辈拥有绝世之宝的情况来看,前辈自是已经今非昔比了。” “咦?”剑神体会到话中机锋,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逍遥窟主指着脚下一川碧水,道:“请前辈看一看佛川之水。” 剑神看了看面前的流水,但见上溜头的水流到此处竟然蓄而不发,并且慢慢倒流到自己身遭。 大水渐渐没过了巨石,逍遥窟主缓移跬步,轻踩在水面上,如一片树叶漂浮在水面,却不随波浮沉。 剑神见势双手连连结印,但见身畔水流急速汇聚,在川中化为一条十丈余长的巨蛇,口吐激流,在水面迅速蠕动,直击逍遥窟主。 逍遥窟主闪动身形,倏忽如电,巨蛇口中的激流喷了十几次,却连他的衣服也挨不着。 剑神看到身形未稳的左使,忽的灵机一动,双手再次结印,那条巨蛇一头钻入水中,激起惊天巨浪,逍遥窟主向后退了退,身形岿然不动。 这一小会儿,水面平静,除了水流在此徘徊不前之外,并无一点儿异样。 忽的,一条水质巨蛇从左使身前一窜而起,口喷水球,直撞左使。 左使祭出配刀,黑色刀芒瞬间将开头几个水球切碎。可黑球来得越来越快,力道也越来越大,左使每切碎一个水球,手就被大力震得生疼。到最后,终于体力不支,手心被震得出血,配刀脱手落入了水中。 逍遥窟主看见左使即将受戮,于是步走惊风,朝左使移去。 岂料又一条巨蛇从他身后的水中钻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近逍遥窟主,一下子牢牢实实将他箍住。 逍遥窟主不断使大力意欲将水蛇的箍围圈撑开,可是他每使一分大力,水蛇就箍得紧了一分,临了,逍遥窟主都被蛇箍得不见了踪影。谁都以为逍遥窟主被水蛇吞入了腹中。 可没过多久,水蛇中央,一丝红芒闪现,摇曳不定,自小而大,由弱到明,最后竟似晴天列缺,爆发的光芒胜过了天上的太阳。 红芒在巨蛇身体内爆裂,巨蛇仰天长啸,似是痛极,摇头摆尾,晃荡了几下,再也难以支撑,终于散作满天雨珠,飘落水面,漾起一圈圈美丽的涟漪。 逍遥窟主为自己解围之后,立马朝左使奔去,五指成箕,朝那只巨蛇抓去。众人只见一只巨爪抓住水蛇的脑袋,巨爪之上红焰蒸腾,无匹高温将水蛇的脑袋蒸发掉。 巨蛇没有了脑袋,再也难以支撑,化为一滩热水,落进水里。 左使脸色煞白,看到窟主救了自己,当下道:“多谢窟主救命!” 逍遥窟主看了看他,道:“你先退下,这二人我自有办法对付。”说着,抓住左使的后衣领,一把将他扔进了膜佛崖上的一个洞窟之中。 “垢心妙焰?”剑神看着方才对方使用的招数,对对方充满了敬佩,道,“逍遥窟主这些年养精蓄锐,竟然将三皇善焰中的垢心妙焰提取出来了,这份修为,当真不可小觑。” 逍遥窟主似是对方才的危险处境丝毫不放在心上,浅浅一笑,道:“在下这点儿微末技量,相比于剑神前辈操纵水珠百谷王的能耐,实在是微不足道啊!” 剑神不在意他说的话,接着方才说的,自顾自道:“传闻火祖逝世后,将三皇善焰封存在自己的神像之中,后来被奉火宗的绝世奇才幽明火王以无上神功提取而出,幽明火王感受到天之火中的力量分为三个部分,遂将天之火分为三个部分,分别封存在火祖神像的眼手足之中。以你手执烈火、足踏青烟的情况来看,你至少已经提取出三皇善焰中的两个部分了。老夫佩服,佩服。” 逍遥窟主大为惊愕,没想到这个就连膜佛窟的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他一个外人竟知道得如此清楚,当下道:“剑神前辈对我膜佛窟如此了解,想必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吧。” 剑神听他话中的意思,倒是在说自己对膜佛窟有所企图,当下呸了两口口水,道:“我追求的是剑道巅峰,对你膜佛窟不感兴趣。至于我对三皇善焰的了解,那都是听炙恶窟主说的,你不信的话,你大可以找你炙凶师叔问问。” 逍遥窟主呵呵一笑,道:“原来剑神前辈与前一任窟主有交情,这么说来,倒是我的长辈了。” “你两个言来语去,倒把我当成空气了。”这时候,一直被晾在一边的酒剑仙耐不住性子,道,“嘿嘿,逍遥小窟主,我们这次来呢,有点儿事找你。” 逍遥窟主听他把自己称作小窟主,也不生气,依旧笑道:“我也觉得奇怪,两位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就直说吧。” 酒剑仙道:“我老儿一生贫困,是被穷怕了,近来财迷心窍,对宝贝大感兴趣。听说你这里有两颗绝代合浦珠,因此想以宝换宝,不知你意下如何?” 逍遥窟主“哦”了一声,道:“前辈指的莫不是天珠凌九霄与地珠彻黄泉?” 酒剑仙见他明人不说暗话,便也不拐弯儿抹角,道:“嘿嘿,正是,正是,小窟主真是聪明啊。” 逍遥窟主道:“此二珠乃天地仅有,价值连城,不知道前辈想用什么来换?” 酒剑仙对着剑神道:“老兄,你就把你的宝贝拿出来,给小窟主开开眼。” 剑神果然从袖筒里掏出一颗碧绿色的珠子,那珠子散发着碧色光芒。佛川之水尽数聚集于其下。水面瞬间涨高了许多,没过了岸边。 逍遥窟主呵呵浅笑,道:“二位莫成是想用此珠交换天地双珠?” “哎呀,我就说小窟主聪明嘛,一猜就猜中了我们的心思。”酒剑仙边笑边道。 “这样啊!”逍遥窟主道,“那可不行!” 酒剑仙听到不行二字,顿时生气起来,道:“小窟主,我老早就听说你这些年在搜寻此物,这才不远千里来做这场交易,你……你怎么……”酒剑仙指着逍遥窟主,真想破口大骂,可看到剑神在身边,未免有失身份,便把骂词咽了回去,改成了句:“为什么?” 逍遥窟主道:“虽然我不是商人,但我也明白既然是做买卖,最重要的就是公平。无论是天珠凌九霄,还是地珠彻黄泉,其价值都丝毫不逊于水珠百谷王,前辈欲以一换二,岂不是有失公平。剑神前辈,您说我说的对吗?” 剑神踌躇了许时,道:“你说的没有错。” 酒剑仙听他如此说,当下指着他道:“剑神老兄,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你……” 酒剑仙话未说完,剑神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对着逍遥窟主道:“你说的是没有错,可是天地双珠本就不是膜佛窟之物,既然你有权利据为己有,那我今日就替御龙谷夺回此物。” 逍遥窟主听他话中意思,明白这场恶战是避免不了了,便顺水推舟道:“早就听说剑神是漠北的一大神话,今日能和剑神一较高下,实在是三生有幸。” 酒剑仙道:“你再怎么厉害也是一个人,谅你双拳双脚能敌得过我们两个人嘛,倒不如趁早……” 剑神立马打断了他的话,道:“逍遥窟主盛名远播海内,今日初出茅庐,正好试一试锋芒。请酒剑仙老兄为我掠阵,我独自挑战他。” 酒剑仙素闻剑神善战,又曾背对着自己接了自己两剑而分毫未动,确实是一个实力卓著的剑者,当下道:“也好,那我就看一看你是如何活捉小窟主的?” 剑神步走惊鸟之速,掠身近前,踏水而立,紫锷神剑沛然上手,向着逍遥窟主连划三剑,但见三道紫芒如极地之光,一泻千里,射透周遭。 逍遥窟主识得这剑气聚散无常,虽看似稍纵即逝,但剑气消逝之后留下的余劲却较剑气还要强悍,若是硬碰硬,绝非智计。当下身似飘风,在空中连绕了三圈,躲开了这三剑。 剑神以意运剑,紫锷随着他的手势而往来穿梭,快似飞矢,丝毫不给逍遥窟主喘息之机。 但见满空紫色剑网之中,一袭黑影往来倏忽,与剑芒交织在一块儿。 逍遥窟主虽然身形疾似雷,快如电,但自知以劳待逸不智,当下五指半握,手心中顿时生成一个火球,看准了满天虚影中的紫锷神剑,再不躲避,将火球对准紫锷,强推了上去。 这火球看似不敌,但一对上紫锷时,却把紫锷的攻势抵消了大半,并且还有反攻之意。 就在紫锷即将退回的时候,剑神步走惊雷,一把捏住剑柄,混混巨力灌注其上。瞬时攻势再进,剑尖刺入火球之中。不料火球中的火顺着剑身蔓延向剑神的手,剑神不得不急运真力,一旋剑柄,顿时紫锷灵力倍增,竟将火球搅得粉碎。 纷纭碎火炸裂四周,在水面激起波浪,承接碎火的那块水面顿时滚沸。 逍遥窟主因手中火球被对方所迫,整个人被迫倒退了数步。 剑神虽破了对方的火球,可是不知道为何,破碎的火球竟使他眩晕了几秒。 “焚心浴火?”酒剑仙看着碎裂的火球,忽的变得气愤难当,大喝一声,“逍遥小儿,去死吧!” 瞬间,金吾神剑满泛锐芒,一条金色巨龙威不可挡,直冲向逍遥窟主。 而就在这时,天空中响起了淅淅沥沥的声音,如同下雨。可是一看天,晴天白日,丝毫没有下雨的兆头。 顷刻间,满天纷纷洒洒的白色尖芒须臾即至,那尖芒凌厉至极,穿波刺石如同等闲。 剑神眼见不虞,当下一把拉住酒剑仙,用紫锷在面前划出一面光墙,一面阻挡尖芒,一面拉住酒剑仙后退。 待得尖芒消退,二人都到了安全地点,剑神微微动容,道:“余生六气?这是……?” 第十三章 膜佛窟(3) 但见逍遥窟主的身侧站着一袭灰色长衫的男子,此人面无表情,双目前视,眼皮动也不动一下。若以内力探测,会发现他连呼吸也没有。 酒剑仙眼见此人不凡,强行遏制住怒气,对着剑神道:“此人莫非是……?不对,余六气已经死了。” 剑神看了看那人,道:“逍遥窟主,想不到你还找了个人肉玩偶做助手啊。” 逍遥窟主笑而不答。 酒剑仙一听剑神的话,顿时明白了过来,道:“逍遥小儿,你真是人面兽心,没想到你竟然会把你最得意的弟子做成人肉玩偶。你可知道,这么做,你的高徒便永世不得往生。” 逍遥窟主一听此语,豁达的神色变得难看了起来,一咬牙,毅然道:“这是我膜佛窟的事,二位也想管?” 剑神见这个人肉玩偶剑法了得,瞬时来了兴趣,闪身近前,紫锷祭起,光芒大泛,一剑似疾风过野。 余六气毫无惧色,白色长剑遽然相迎。转瞬之间,双剑相对,丰然气劲沛然而发。 一声炸裂,水面爆破声四起,巨浪滔天。两人各自被大力震开,回退数丈。 剑神满目都是欣赏之色,拿剑的手后负,长剑贴背竖立,对着余六气道:“不错,不错,只可惜是一具尸身玩偶。” 逍遥窟主笑逐颜开,顺势道:“以剑神你的眼光来看,我徒的剑法如何?” 剑神道:“逍遥小儿,你骗得过别人,却如何骗得过我。此人被你制成了人偶,所使剑法不过是你以‘凝心念力’操纵而化。如此说来,你虽表面上对剑法一窍不通,可实际上你对剑的感悟绝对不在你徒弟之下。” 逍遥窟主道:“前辈能以剑法在一个深谙剑法的人手下全身而退,这份修为更是惊世骇俗。” 剑神冷笑数声,不再言语,只呆呆地看着余六气。 逍遥窟主继续道:“如今此处有外人在,前辈和劣徒的剑法都有所保留。今日这场仗再打下去也是无益,若是前辈有意,咱们另择吉日再来论剑。” 剑神仍旧无语,而余六气长剑双划,化为一团金乌,朝剑神袭来。剑神一剑化二,剑气自二个方向合围金乌,顿时将其吞噬。 酒剑仙看着即将离去的逍遥窟主,大叫道:“还我儿子命来。”说着,金吾神剑豁然前刺,但听一声龙吟,金色巨龙直吞逍遥窟主。 瞬息之间,余六气闪在师傅跟前,长剑下刺入水,他冷喝一声“桂宫借月,一息斩龙”,河水经剑气一击,一道巨大的水柱击向酒剑仙,长剑之上白芒如月,剑光直朝金色巨龙砍去。 而此刻,酒剑仙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呆呆地看着余六气手中的白色长剑,一时间竟忘了自己的危险处境。 剑神看见,当即以指为剑,在酒剑仙身前画了一面剑盾,将水柱刺得消退。而就在同时,剑神的身体已经掠近金色巨龙,五指成握,一把抓住金色巨龙将其封印到金吾神剑之中。 余六气这一剑扑了个空,急收剑势,退到师傅身后。 剑神一拍酒剑仙的肩膀,道:“老兄,你中了什么妖法,差点儿人剑双毁。” “银魄神剑!”酒剑仙如梦初醒,怔忡道,“是银魄神剑,当年剑之谷名剑十八英中的剑魔使的就是此剑,不知道怎么会流落至此?” 剑神看了看天色,此时已近黄昏,便道:“此剑有借月为魂之异能,如若我们再逡巡不走,待得月色初升,事情就棘手了。” 酒剑仙虽是留恋此剑,但也知道剑神所说的是实情,当下二人不在恋战,同时连剑使个强悍的虚招,霎时剑气纵横,流泻四方。逍遥窟主师徒二人不敢懈怠,剑火同运,才将剑气逼散。 待战火消散,佛川四近,哪里还有酒剑仙与剑神的影子。 逍遥窟主看了看二人离去的地方,露出一抹莫名的微笑,随即,他闪身飞进了膜佛崖上的一个洞窟之中。 佛川之上,只剩下一具身不由己的人肉玩偶。他望着天上的一轮弯月,将那柄白色长剑上举。顿时白色长剑之上,无端剑意将那轮弯月包围,渐渐地,剑意竟将那轮弯月刻画了下来,渗透到剑身之中。 紧接着,他将长剑刺入水中,剑身之中的弯月随着剑意的发散而脱离出来,淬入水底。水下,一轮弯月,与天上的弯月相对峙,明灭相随,生死相依,彼此之间似乎没有分别,但相互间却又那么遥远,形同陌路。 一个在天,满泛光芒,照亮世界。 一个深埋水底,被黑暗包围的它,还有点亮世界的光芒吗? 酒剑仙与剑神二人来到剑之谷,弃剑步行。酒剑仙道:“此人能驾驭银魄神剑,必是得到了剑魔前辈的指点。如此说来,剑魔前辈兴许还活着。这也说明,膜佛窟尚有未知的力量存在。” 剑神纵横江湖以来,鲜见敌手,不料今日一踏进武林,就遇到了如此难缠的两个对手,当下既是欢喜,又是愁闷,对酒剑仙道:“此番连天地双珠的影儿都没有见着,却把自家的宝贝暴露了出来,那逍遥小儿果然不是易与之辈。” 酒剑仙道:“天地双珠与水珠百谷王同是天地初辟之时混沌之气所生,按说百里之内应该会互相感应,到膜佛窟的时候,老兄可有感应?” “我也觉得奇怪,但自始至终,我并没有感应到天地双珠的存在。” 酒剑仙道:“难道天地双珠不在膜佛窟?” 剑神长舒一口气,道:“别再胡猜了,先带我去看看剑妖公子吧。” 酒剑仙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说到底,你还是惦记着道生一剑法。”说完,却看见剑神已经开步朝谷中走去了。酒剑仙无奈何,只得跟了上去。 进入谷中,晓雪正在给一个弟子包扎伤口,她嘴上骂骂咧咧道:“该死的小礼,劈个柴都不会劈。” 小礼在一旁嘟着嘴,对那个手指流血的弟子道:“小万,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 小万正准备说“没关系”,晓雪就骂道:“你要是故意的,老娘不把你大卸八块。说到底,还是你不在意你的师弟。” “我又不是故意的。”小礼委屈地小声道。 晓雪还是听见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要是那个给你扶柴的是你的老母,我看你这斧头还舍不舍得砍到她的手。” 此语一出,几个打扫庭院的弟子顿时窃笑。晓雪看到了,指着他们骂道:“还有脸笑,我收了你们六个徒弟,没有一个给我争气的,到现在竟然都突破不了‘名猿造极’,真是有辱我们剑之谷的名声。” 这时候,一直躲在暗处偷笑的云卿听到了关于武功的消息,立马跑了出来,道:“大姐姐,不如你收我做徒弟吧,我一定勤学苦练,练好剑之谷的剑法,为剑之谷争气。” 晓雪看着他一副天真的眼睛里满是坚韧之色,看起来非常好笑,当下笑着道:“好吧,不过要等那个老死鬼回来了才行,这收徒弟的事我说了不算。” “嗯?”云卿看晓雪行事大刀阔斧,比起那个酒剑仙前辈,倒是更像剑之谷的主人,撅起嘴道,“哦,原来酒剑仙前辈才是这儿的主人。” 晓雪看着他微微失望的样子,觉得可笑,但他说的话却让晓雪不服气起来,晓雪道:“剑之谷当然我是老大,只是收徒弟的事有古训的,只能男的收徒弟。这是规矩,谁也不能违反。” “哦”,云卿低下头,痴痴地看着地面。 晓雪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激励他道:“放心吧,有我替你说情,那老死鬼不会不收你的。” 云卿素来见酒剑仙十分怕眼前的这个妇女,当下把他的话当了真,笑着道:“谢谢大姐姐。” 晓雪又待说话,忽然小万道:“师娘,师傅回来了。” 果然,所有人都偏过头去,向酒剑仙和剑神两人望去。 晓雪见剑神步履昂然,身如泰山,必是不凡之辈,便走过去对酒剑仙道:“小仙,这个人是……?” 酒剑仙指着剑神道:“晓雪,差点儿忘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海内驰名的剑神。” 剑神微微笑笑,向在场的人扫了一眼。 酒剑仙又拉着妻子,对剑神道:“剑神老兄,这位便是浑家莫晓雪。” “莫晓雪?”剑神惊愕道,“莫非就是有‘凌波无痕,剑中洛神’美称的江湖奇女子莫晓雪?” 晓雪嫣然一笑,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难得剑神你老人家还提起。” 剑神初时还只当她是个普通的妇女,如此一说,倒另眼相看起来。 晓雪拉了拉酒剑仙,和声细气地道:“小仙,有个事想给你说一下。” 酒剑仙看她一反常态,便道:“晓雪,你不会有事求我吧。” 晓雪自是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白了他一眼,道:“和你好好说话,就是有事求你了?” 酒剑仙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我想让你收云卿做徒弟!”晓雪决然道。 “不行!”酒剑仙毅然否决。 “为什么?” 第十四章 宿闻 酒剑仙大声道:“卜算子为我算过命了,说我逢六必顺,六六大顺。我刚好已经收了六个徒弟,再多收一个便会破坏了我的运数。要让我收他,除非你再找五十九个人来,我一并收了,凑个六六大顺。” 晓雪拉下脸来,大骂道:“你一天到晚在外面灌黄汤,家务事一样也不做,不多收几个徒弟,谁来给我挑水打扫庭院?” 酒剑仙却坚定道:“不收就是不收,你再怎么说也是不收。” 晓雪气得双眼圆睁,狠狠地瞪了酒剑仙两眼,道:“以后你就睡猪圈吧,要是敢踏进裙钗居一步,我要你好看。” “睡猪圈就睡猪圈。”酒剑仙低声细气地自语道。 这时候,云卿对晓雪招手,晓雪走了过去。云卿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晓雪顿时破涕为笑,双手叉腰,对酒剑仙道:“你不收他做徒弟,那我收他做干儿子,如果你这也不答应,那你以后就去跟猪抢饭吃吧。” 酒剑仙斜眼瞥了暼她,道:“收不收他做干儿子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可是你说的啊,别到时候赖着不认帐。”晓雪看了看他,随即又低下头,一把环抱着云卿,喊了声,“儿子。” 云卿顺势喊了声“干娘”。 晓雪掠了掠他的头发,道:“儿子,娘带你去吃豆寇香糕去。” 云卿高兴得屁颠屁颠地点了点头,跟着干娘一起进了裙钗居。其他弟子看到这如胶似漆的母子两,互相望望,没奈何地撅了撅嘴,继续干着手里的活。 酒剑仙看着母老虎自己退下去,也不禁松了口气,对着剑神吐了吐舌头,道:“嘿嘿,让剑神老兄看笑话了。” 剑神淡淡出了口气,道:“没什么,老兄还是带我去看剑妖公子吧。” 酒剑仙便带着剑神往群山深处走去,山间云雾相绕,草木茂盛。一条羊肠小道通往云雾深处。 剑神记着方才的事道:“那孩子聪慧伶俐,根骨精奇,是修习剑道的上等人选,老兄为何不收他为徒。” 酒剑仙道:“据相学来看,那小孩印堂逼仄,两眉相连交加于此,正是先天不足之状。剑之谷的剑法煞气过重,对他只会有害无益。” “哦。”剑神道,“原来酒剑仙老兄是一片好意,我还以为你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酒剑仙道:“要是真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也好啊,可是这些年我收的徒弟竟没一个争气的。” 剑神笑而不语,向四处看看,但见花繁草茂,山中鸟兽和鸣,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剑神道:“这山中有药草之味,应该有很多的草药吧。” 说着,两人已转入了另一座山,酒剑仙道:“此山名曰‘药鼎崮’,多年前,此山之中有一专门炼药的小鼎,叫作‘烹药神鼎’,但自剑之谷一夜灭门之后,此鼎也不翼而飞。想当年神鼎在的时候,山中的草药往往供不应求。而神鼎失踪之后,药草没人来采摘,这些年已经遍地都是了。” 峰回路转,二人已经沿着崎岖的山路走到了山腰,往上看去,只见山顶像突然被人横切了一刀,呈现出一圈凸凹不平的切口。 剑神望着较为平整的山顶,似是想起了什么事,便道:“昔年,屠神与残天之神大战,传闻屠神一剑切断通天峰,大败残天之神,莫非就是在这里?” 酒剑仙道:“剑神老兄连这个也知道,当真是见多识广。” 剑神不屑道:“见多识广不敢说,但有关剑的传闻,我这些年倒是了解了不少。” 正说着,二人已经来到了山顶,只见山顶是一块巨大的平面,悄悄倾斜,呈现出些岩石的文理。只是上面并无草木生长,与山下的生机勃勃大不相同。 二人向中间走了少时,只见一个规模不小的石洞显露了出来。 剑神道:“观此地石脉,似乎是不惧刀斧的金刚岩,谁有此能力在这种石脉之中凿这么大一个洞?” 酒剑仙连笑三声,颇为得意地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当年屠神败残天之神的一剑并不是横切,而是下刺!” “下刺?”剑神好奇地追问道,“下刺如何能削开这么平整的一个山崮来?” 酒剑仙更加得意,道:“话说屠神一剑向残天之神刺下,剑招中携带的强大剑气经残天之神一抵挡,瞬间向四周激射开去,激射出去的剑气瞬间将此山横削掉。而残天之神因不敌剑招之威,真身下坠,便将此崮撞出了个洞来,更听说残天之神死后将自身灵力化为歧黄玉壁,有保留人灵魂不散的奇效。” 剑神道:“能以剑气削断金刚岩生就的山脉,这种修为也就只存在于传说中了。但时隔多年,此崮依旧草木不生,想必是受屠神剑气的影响了?” 酒剑仙神气得手舞足蹈,大为得意地道:“没错,我们剑之谷继承了屠神大仙人的剑法,剑招中煞气十足,这也就是我不让云卿投入我门下的原因。” 霎眼间,二人来到了山洞口,凌空踏步,落入石洞之中,只见一面飘散着药味的玉床,玉床微微散发着光芒,将光线暗淡的石洞照得勉强能看得清。 剑神指着玉床道:“这个莫不就是歧黄玉壁?” 酒剑仙得意地点了点头。 剑神将剑气凝聚于指端,轻*壁,意欲探寻玉壁中隐藏的秘密。但剑气刚一渗入玉壁,可无形中一股强悍的秘劲就冲透出来,使得他的剑气反击回来,险些伤到自己。 酒剑仙道:“没用的,据谷中的书籍介绍,此玉壁乃天人之精造就,已是通灵之躯,需要以通灵之术来沟通。若是以武力探测,它则遇弱则强,遇强更强。” 剑神道:“通灵之术?传闻剑之谷遗有此术,老兄何不以此术探测一番。” 酒剑仙叹了口气,似是十分气愤,道:“没错,以前剑之谷的确遗有此术,但当年一夜灭门之后,不知道是谁烧毁烟海阁,记载此术的书籍被烧毁。从此,通灵之术便也消失于世了。” 剑神看着昏迷不醒的剑妖公子,对酒剑仙道:“我是否能看看你徒儿的伤势?” 酒剑仙道:“看吧,你要是能看出个所以然来,那也倒好。” 剑神将剑气凝聚在右手食指与中指指端,按在云渊小臂上的天井与曲池二穴上,剑气自此二穴渗入到云卿体内,一路过关通卡,在全身运行了一遭,但在侵入心脉的时候,一股强悍的劲气逆袭而来,瞬间将剑神逼发的剑气抵了回来。 剑神细语道:“怎么会这样?” 酒剑仙见状,怒道:“你说看我徒儿的伤势,可暗地里却试探他的剑术。” 剑神道:“我这一招既查看了他的伤势,同时也探查了他的剑术。他的剑技的确天下罕见,但是为何他的剑技中暗藏着一股秘劲,这种秘劲竟与歧黄玉壁所发出的一模一样。” 酒剑仙惊讶少时,道:“还有这种事?”但他更关心徒儿的伤势,便又道:“那我徒儿的伤势如何?” 剑神道:“剑妖公子的伤势确实奇异,此伤是人以一身厉血秘密请出九幽阴灵,以阴灵夺人魂魄。以剑妖公子的伤势来看,伤他那人并没有将一身厉血奉献给阴灵,否则剑妖公子早已经命丧当场了。” 酒剑仙认真问道:“那还有别的救治他的方法吗?” 剑神道:“依据剑妖公子所中的厉咒来看,每每遇到晦朔之期,咒术便会发作。那时他会变得嗜血好杀,而这个时候也是咒术最为薄弱的时候,倘若要救他,这个时间段便是最佳时期。” 酒剑仙皱皱眉,道:“你这说了也当没说。” 剑神道:“要救他的话,除非找到传说中的火珠涅槃生。以珠上火之精华焚其体肤,让他体内的厉咒随着身体的消亡而消失掉,再以此珠之能使其涅槃重生。” 酒剑仙半信半疑地看着剑神,道:“那老兄可知此珠的下落?” 剑神道:“此珠已经亡佚多年,根本无从找起。” 酒剑仙顿时气馁起来,道:“再过几日就是晦日了,倘使咒术发作起来,该当如何?” 剑神道:“老兄自可放心,若咒术发作起来,我会在他体内下一道封印,短时间之内,应该可以阻止咒术对他的影响。” 酒剑仙嘿嘿一笑,道:“那我在这里就先代劣徒多谢老兄了。” 剑神看了看剑妖公子,道:“何必谢我,有道生一剑法在,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酒剑仙摸了摸咕咕响的肚子,道:“剑神老兄,想想我们已经有两三日没吃饭了。你到我谷中来,该尝尝我谷中的特产吧。” 剑神道:“那我却之不恭了。” 说着,二人足尖点地,掠出山洞,依循旧路回去。 第十五章 赴约 回到知客厅,酒剑仙安顿好剑神,便去裙钗居找妻子做饭。晓雪正在教云卿内功心法,一看到酒剑仙,便没好气地道:“不是说了,不许你踏进裙钗居一步嘛?” 酒剑仙赶忙陪一个笑脸,低声下气地道:“晓雪,今天有剑神前辈在,你就不能给我几分薄面,给剑神前辈做几个拿手小菜嘛?” 晓雪道:“你不也当着剑神前辈不给我薄面嘛,我这是以牙还牙,你自己找你的徒弟做饭去。” 酒剑仙涎皮赖脸地道:“我徒弟做茶饭的本事要赶得上你的十分之一,我也就不劳烦你了。” 晓雪依旧道:“你当我是你养的狗啊,你用得着的时候就哄一哄,用不着就一脚踢开。” 酒剑仙看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死都不会改变,便拉下脸来,怒哼一声,走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骂道:“臭婆娘……” 骂词还没骂完,只见一个花盆扔了出来,差点儿砸到他。酒剑仙见状,一连骂了三个臭婆娘,并快快的退了出去。 没办法,酒剑仙只得叫自己的徒弟小礼做了一顿饭,将就着招呼剑神。吃饭期间,酒剑仙觉得这菜做得有盐无味,有的菜甚至烧糊了,肉也炒得稀里糊涂,甚是难吃,好在剑神并没有品评饭菜的优良。酒剑仙只得连连向剑神斟酒,劝他饮酒,并问这酒如何。剑神也连连夸这酒好,至于饭菜如何,二人始终不提。 吃罢饭菜,歇息了一夜,剑神就要告辞,说自己有约要赴,过一两日再来拜访剑之谷。酒剑仙也并没有挽留,只道:“剑神老兄别忘了答允小徒的事。” 剑神点了点头,御剑而去。 剑神御剑而去的地方,不是别处,而是膜佛崖。 逍遥窟主早已在佛川之上等候,见到一川碧水上溯,缓缓睁开眼,看着剑神,惊愕道:“剑神前辈去而复反,这是何意?” 剑神大笑三声,道:“令徒一剑双划,化为金乌,这不正是要我两日后再来此处嘛。你如此反问我,是嘲笑我是睁眼的瞎子吗?” 逍遥窟主笑道:“不敢,不敢。我早说过前辈若是对劣徒的剑法有意,可随时来赐教。” 剑神想起酒剑仙说过的话,便问道:“据传,令徒所执仙剑乃早时剑之谷的前辈剑魔的配剑——银魄,他能操纵此剑,说明剑魔前辈还尚在人世,逍遥窟主能否让我见一见他,向他讨教几招剑技。” 逍遥窟主冷笑几声,道:“前辈既然对银魄神剑如此感兴趣,那我就叫劣徒陪前辈练练手。” 话甫毕,斜刺里一把天外飞剑激射而来,剑上白芒如冷月初升,流光四泻。剑神反应虽快,但拔剑之时飞剑已然悄至,自己运力未满,两剑撞上之时,银魄之上丰沛的力道顿时把自己撞得老远。 剑神一边后退,一边卸力,待得退到四十五步的时候,他已经将对手的劲力卸得差不多了,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多倒退了一步。 “这一剑叫‘泻月流星’,前辈觉得如何?”说话的是在一旁操纵局面的逍遥窟主。 “下一剑将是‘晚霞迎月’,前辈可要小心了?” 一语毕,余六气倒灌真力,银魄神剑在身前大泛奇彩,将佛川之水映得五颜六色。 剑神素来知道剑招的名字往往暗示着剑招的走向,这招晚霞迎月四字要点全在一个“迎”字,当下长剑后负,缤纷剑气凝结于背后,满以为足以挡住这一招。 可谁料余六气却没有将剑气聚集于剑神后背,而是人剑为一,流水般直扑而去,这一剑之威,较第一剑又不知道强了多少。 剑神所料有误,虽急忙变招,但终究不敌余六气势满力足,经大力弹震之下,倒退了八十一步。 “这一招明明是‘朝霞别月’,逍遥窟主,你也会使这种欺诈手段。”剑神虽被对方力量击退,但毕竟根基深厚,当下不急不徐地道。 逍遥窟主哈哈大笑,道:“兵法有之曰‘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我这么做不过是遵循古训行事罢了。” “哼哼!”剑神冷眼相看,道,“古训?你可曾听古语说‘君子用典,近贤远佞;小人用典,邪视妄听’。逍遥窟主,你倒是觉得自己是小人呢,还是君子?” 逍遥窟主神情微微变得凶狠,道:“无稽之谈,徒争无益。余六气,你就拿出几招顺手的,给剑神前辈开开眼。” “开开眼?”剑神自思:此话莫非是说我见识短浅,自己对于剑道的了解,武林中少有人及,自出道以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嘲笑自己见识短浅,当下不禁有几分愠怒,道;“那就看逍遥窟主有没有让我开眼的本事了?” 逍遥窟主负手而立,只是以目光冷冷看着余六气。剑神自是看出了其中关窍,知道只要让逍遥窟主誊不出空来操控余六气,这场决斗自是只限于自己与逍遥窟主。可剑神一心追求剑道,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见识一下传闻中的银魄神剑,就算要负伤而回,那也是非常值得了。 余六气目光无神,长剑横于身前,另一只手五指并拢,以掌为刃,在银魄神剑之上连砍十下,顿时银魄神剑碎为银粉,散于空中。 “这是……?”剑神忍不住好奇,自问道。 银粉在空中游荡,细微而轻灵,如同无物。 转瞬间,剑神发觉紫锷之上布满了白色的斑点,这些斑点发出微微的光芒,紫锷之中的紫色剑芒被覆于其上的白色斑点缓缓带出,并且,这些白色斑点以紫锷为媒,隐隐有吸取剑神体内的内力的意思。 剑神情知不妙,潜运真气,浑浑真力灌入剑中,顿时紫锷之上紫色剑芒大盛,瞬间把覆于其上的白色斑点全数逼散。 可孰料逼散出去的白色斑点在离开紫锷的那瞬间,竟以神鬼不知的手段将紫锷之上大部分剑势吸取了出去。 而后,空气中的银粉迅速聚集到余六气的手中,渐渐幻化出一把剑,正是银魄神剑。 紫色剑势在银魄神剑之上凝聚,变作放大了成千上万倍的强劲剑气,反冲向剑神。 这一瞬之间,剑神已察觉出其中堂奥,道:“化有为无,无中生有!确有其妙,但仍旧不能败我。” 剑神自思:余六气这一招乃是取彼之能以攻彼,可紫锷素来守不足而攻有余,所以绝不可以硬碰硬。 剑神提剑急撤,身形飘忽,左右闪躲。而他背后,银魄神剑紧追不舍,剑气上下拦阻,情况岌岌可危。 剑神想:这样一味闪躲,若是传了出去,于自己的名声无益。正想回剑反击,突然看到逍遥窟主在那里似是很得意。剑神计上心头,遂闪动身形,如惊翎翻空,直朝逍遥窟主而去。 眼看就要逼近逍遥窟主,剑神急速拐弯儿,意欲让逍遥窟主自受其害。 可逍遥窟主也不傻,见到剑神朝自己冲来,便双掌互叠,瞬间周身火焰四起,映红了江水。 剑神纵身上跃,孰料上方忽然火焰蒸腾,拦住了去路。剑神知道自己这一招是把自己害了,便寻找间隙脱身。 这短短的一瞬间,银魄与火焰同时大涨威能,将剑神困在垓心。 剑神见无所逃遁,唯有豁命一搏。当即双指一弹紫锷,紫色灵光满泛,从银芒白光之中透射出来。 一声巨响,包围圈被炸出了一个大洞来,剑神见隙,步若惊风,急急掠出。但背后不知何时被印上了一道掌印,待他站稳时,嘴角涌出了几滴鲜血。 “不愧是剑神,能在我师徒二人的合力攻击下逃生,真是不简单啊。”逍遥窟主笑意盈盈地道。 剑神揩去了嘴角的鲜血,冷冷斜视逍遥窟主,道:“我期待的是你的至高一剑。” “哈哈哈……”逍遥窟主的眼睛里满是得意之色,道,“余六气,既然剑神前辈如此赏识你,那你就拿出你的看家本领让前辈指……教……指……教。”逍遥窟主专门把两个指教二字拖长,并放大了声音,言语中充满了嘲讽的味道。 但剑神对此却并不在意,一双眼紧紧盯着余六气。只见他将神剑插入水中,顿时水底气泡汩汩涌出。 神剑之下,一团银色光团逐渐从水底缓缓上升,并且还散发着气流,将水面激开一圈又一圈波纹。随着光团上升的高度增加,散发的气流也越来越强。待得光团上升到水面,整个佛川之水如同一锅滚沸的油汤。 当那个光团接触到银魄神剑剑尖之时,立时变大了千万倍,将整个佛川,甚至佛川半里之内的平面都覆盖了下来。 一时间,剑神、余六气和逍遥窟主都身处在光团之内,在万千豪光之中,三人就像月亮上的一个小小斑点。 但听剑神哈哈大笑,道:“不错,这才是我剑神追求的剑境!”说话间,一星紫光从白芒中显现了出来,虽然微弱,但无论白芒如何强盛,都无法将其掩盖。 又闻逍遥窟主指挥余六气道:“以月为引,借日返曌。” 瞬间,银魄神剑带起水底的月影浮出水面,那月影宛如一面洁净无瑕的镜子。 天上日光煌煌,照在月影之上。霎眼间,月影将日光发散开去,化作密密麻麻的剑气,一波波向外荡漾开去。 剑神急忙以剑为盾,将一波波剑气悉数拦截了下来。但一来这种打法不是长久之计,二来这剑气戾气过重,每接一剑耗劲过巨。这样下去,非得力尽气竭不可。于是,他一边阻挡剑气,一边寻找破绽。他看到月影所发剑气乃日光逼使,若欲破除这一剑,不如将日光遮掩住。 心中一定计,他连忙以剑画了三个剑印,连推出去,将身前两丈之内的剑气尽数抵毁。趁着间隙,他掠上高空,以剑开印。顿时,空中一面紫色巨印将朗朗日光遮掩了下来。 这一招果然管用,纷纭剑气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一分分弱了下来,到最后再也难以为继,不攻自破。 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水底的月影迅速缩小,变作一个白点儿,泫然上升,汇入银魄神剑之中。 遽然,银魄神剑变成一把超级大的巨剑,荧荧白光照彻天地,看那样子,足以毁灭天地。 剑神仰天大笑,道:“吾引九天厉雷,敬你此招!”忽然,万里晴空之下,一道闪电自半空划下,聚集在紫锷剑端,紧接着一记落雷在余六气与剑神之间炸响。 剑神这一剑引天地威能为己用,余六气如何能敌,瞬间被厉雷炸得斜飞了出去,银魄神剑脱手而出。 但就在剑神惊愕于这一剑的威力,而没有回过神的时候,逍遥窟主早已掠在他的身后,并指为掌,掌中厉火腾腾,迅速拍在剑神的背上。 瞬间,一道红色掌印刻在剑神背后。剑神身体微微动了几下,便松散了下去。整个人,连带着紫锷神剑,落叶般落到水面。 第十六章 神秘人 剑神落下的那片水面迅速被鲜血染红,他的身体也随着川水往下流走。 逍遥窟主看着已经昏迷的剑神,眼角皱起一抹弧度,正欲取他性命,只看到他周身碧绿色光芒大盛,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碧绿色。 一颗碧色珠子从剑神怀里缓缓上升到他上空三尺高的地方,这珠子似有灵性,将剑神的身体凭空拖住,使他不往下流走。 “水珠百谷王!”逍遥窟主见到这颗珠子,如何能不动心。当下伸手开步,疾风般去抢夺。 可才动几步,佛川之水竟然一滴不剩地迅速上升到高空,变作为一条水龙,巨大得就像一座山一样,摇头摆尾,攻击逍遥窟主。 如此巨大的水龙,它的一击足以撼动一座大山,逍遥窟主自是不敢力敌,只是巧借动作的迅速来回躲避。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工夫,那条巨大的水龙似乎失去了钳制,顿在空中一动不动。 逍遥窟主见机,双掌上下相对,一团火焰在中间成形,他微微加力,双掌间的火焰越来越精纯。当火焰精纯得不能再精纯的时候,他将火焰推向了巨龙。 那团火焰顿时从巨龙的口中钻入,到巨龙的腹中时,自行炸裂,散作无数火星,将巨龙的身体冲散。 霎时,巨龙解体,又化作浩大雨水,掉进佛川之中,激起一声声雷鸣般的响声。 等到一切风消云散的时候,逍遥窟主远近望了望,可哪里还有剑神的影子,只有佛川之中的那块巨石上有一道崭新的剑痕。 逍遥窟主看了几眼那道剑痕,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大觉失望,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闪身进了膜佛崖上的石窟之中。原来这些石窟大多是互通的,逍遥窟主开启了石窟中的机关,一路拐弯抹角,进了一个深处的石窟。 这个石窟光线极为暗淡,若非石窟里面燃着一堆篝火,否则根本看不清什么。 往里走些,离篝火近了些,光线也更为明亮些,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篝火旁有一个人。这个人看起来肩宽体胖,宛如庙里的一尊恶神,威严肃穆之势,不怒而发。 逍遥窟主向他走近了些,只见那堆火焰上正显现出剑神地去向。 那人感觉到逍遥窟主来了,便朝火焰挥了挥手,火焰上的图像立马自行消失。 “以火观物?”逍遥窟主看着那人,道,“前辈对我膜佛窟的武学是越来越精通了。” 看不见那人面色如何,他只是顿了顿,道:“先别说这些了,看样子,你的计划是失败了。我猜,银魄神剑也没能打败他。” 逍遥窟主道:“剑神的武功非常奇怪,竟能化九天厉雷之力为己用,余六气他……”逍遥窟主竟顿口没有说下去。 那人轻描淡写地道:“这也没什么,银魄神剑的威力全要靠明月来催发,这是白天,若是到了晚上,局面自然会不同。倘使到了月圆之夜,说不准可以与剑神一分轩轾。尚且余六气尚不能完全掌握此剑,败北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如果是我使用此剑,哼哼……那剑神小儿必败无疑。” 逍遥窟主道:“可惜呀……可惜……” 那人听他话语蹊跷,便追问道:“可惜什么?” 逍遥窟主道:“可惜前辈你没有出手,把这抢夺水珠百谷王的大好机会白白浪费了。” “水珠百谷王?”那人惊讶了少时,才缓缓道,“怪不得天地双珠有所感应,原来水珠在这附近。” 逍遥窟主道:“不知道剑神有没有感应到天地双珠的存在,上次他和酒剑仙来此,专门来和我做交易,想用水珠交换天地双珠,若是……” 那人立马打断他,淡淡道:“这个你就放心吧,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藏天地双珠的地方,何况我在天地双珠之上下了封印,他们是不会感受到天地双珠的存在的。倒是你萃取出三皇善焰了吗?” 逍遥窟主道:“垢心妙焰与焚心*已经大功告成了,只是神像眼睛中最后一焰‘觉缘素炎’始终萃取不出来。”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陪笑道:“不过还是请前辈放心,前辈以天地双珠之能使我突破巧夺雷字令,达到地字令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不过我始终不明白,前辈要我练成三皇善焰的目的何在,还请前辈明示。” 那人丝毫不加以隐瞒,直爽道:“你练成三皇善焰之后,便可以从地底召唤出天之火。我需要用此火炼一种丹药。” 逍遥窟主道:“前辈是要用焚香炉炼制丹药吗?不然你也不会用欲浴火饕餮守护此炉了。” 那人浅浅道:“正是。” “那我可以问问前辈炼制此丹药有何用处吗?”逍遥窟主追问道。 “这个你以后自会知道。”那人道,“你且说说你为何提取不出觉缘素炎。” 逍遥窟主道:“我每每以‘煣目取火’神功萃取觉缘素炎之时,火祖神像之中便会有一股强悍的炎流灼烧我的双眼,即使我全身都经过浴火重塑,却依旧抵抗不了炎流之威。” 那人问道:“那你可找到克服这种情况的办法了吗?” 逍遥窟主道:“我听闻神像双目曾储存过火珠涅槃生,这股炎流多半是火珠的残留物,而我又听说水珠与火珠互相压制,因此我就想,只要得到水珠,用它来制衡这股炎流,我必能萃取出觉缘素炎。” 那人沉默许时,微微道:“水珠现在在剑之谷,你大可以去夺过来。” 逍遥窟主道:“那酒剑仙继承了剑之谷的绝技,一腔剑艺,不是好惹的主儿。”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正方体的水晶质物体,在手里转来转去,半笑半嘲讽道:“逍遥大窟主连御龙谷都敢惹,却忌惮起一个小小的剑之谷来了,这是为什么?” 逍遥窟主道:“那剑之谷在多年前名震天下,连独占北武林鳌头的儒仁门都自叹不如。虽说剑之谷没有了当年的风采,但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遗留的剑技岂容小视。” “你所考虑的也并非没有道理。”那人将那个水晶质物体抛給他,道,“此‘逆剑元’能抵抗剑之谷剑法中的煞气,凭借此物,你定可以破酒剑仙的剑法。” 逍遥窟主接过此物,道了声:“谢谢!” 那人道:“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就是了。”说完,那人目视着篝火,整个盘腿而坐的身体缓缓上升,移到那堆火焰中间。高高的火苗顿时将他大半身吞没。 逍遥窟主看着他,惊愕轻轻道了声:“梦火吞生?”自思:以此人的觉悟,其在火种上的修为总有一天会超过我。你要我提取出三皇善焰助你炼丹,但功成之后,谁知道你会不会反咬一口。不过真的得谢谢你的逆剑元,等我得到水珠之后,我在内力上的修为必可以再上一层楼。 这样想着,逍遥窟主便走了出去。 ****** 救走剑神的并不是别人,正是酒剑仙。原来之前剑神说自己要去赴约,酒剑仙就觉得不对,剑神走后不久,酒剑仙就跟了去。好在剑神被偷袭之后,酒剑仙总算及时赶到,在水珠百谷王的掩护之下,才救了剑神。 回到剑之谷,酒剑仙给剑神服下两粒秘制丹药。没多久,剑神醒了过来,道:“水珠百谷王呢?没有被逍遥小儿盗走吧?” 酒剑仙道:“这个你放心好了,有我在,一百个逍遥小儿也不怕。你现在重伤在身,我先帮你保存此物,待你伤好了,我再还给你。” 剑神道:“老兄有所不知,我中了逍遥小儿的垢心妙焰,此招乃火祖所创,威力不容小觑。若不是水珠有驱火养生之效,我早已命丧当场了。所以你拿走水珠,岂不是断了我的生路。” 酒剑仙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道:“抱歉,抱歉,我实不知此珠有这等功效,差点儿害得你……”说着,他从袖筒里拿出了百谷王,递给剑神,又道:“那你好好保管此物,绝不可让逍遥小儿窃了去。” 剑神道:“放心吧,有了此珠,要不到半年,我的伤势就可以痊愈了。” 这时候,小万跑了过来,看着师傅,道:“师傅,有个人自称逍遥窟主,在外面搦战,声称要活捉师傅。” 剑之谷的弟子一向深居简出,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尽管逍遥窟主名震武林,但听小万的口气,显然从未听说过此人。 酒剑仙重重顿了顿脚,道:“岂有此理,逍遥小儿都欺负到门上来了,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他是不知道自己骨头有几斤几两。” 说着,安抚了剑神,道:“我去修理修理逍遥小儿,给我的——给你报仇。”说完,开步便走。 走了几步,剑神道:“逍遥小儿的火种功夫,长在借天地之炎气催化自己的能力,自内而外摧毁敌人。若要对付他,需将剑之谷剑法中的煞气转化为寒气,冷化周遭空气,使逍遥小儿提取不出炎气,这样对付他就容易多了。” 酒剑仙道:“多谢,我便以此法收拾他。” 小万领着师傅过去,少时,来到了论剑峰,小万指着峰顶的那个人,道:“师傅,就是他说大话,对你不敬。师傅,你可要好好收拾收拾他,让他知道我们剑之谷的厉害。” 酒剑仙道:“好了,小万,你先避一避,师傅定打他个落花流水。” 小万点了点头,依沿旧路而回。 酒剑仙踏空而上,祭出仙剑。 霎眼间,一柄金色神剑自空中落下,斜插在酒剑仙与逍遥窟主之间。 神剑之上,森森冷气弥漫四遭,甚至有纷纷雪花飘落,远近的鸟儿经受不住这样的寒气,立刻拍拍翅膀飞走。 第十七章 冰火之斗 金吾神剑之上冷气腾腾,周围的雪花越来越多,越积越厚,更甚处,冷气环绕在逍遥窟主的身畔,有将他身体冷冻住的趋势。 但逍遥窟主也不是泛泛之辈,体内积存的炎气感受到主人有危险,立刻从身体里冒了出来,将他四近的寒气尽数驱散。 逍遥窟主笑着看着酒剑仙,道:“剑之谷的剑法果真了得,竟可以巧夺造化之功,变炎为寒。” 酒剑仙似是十分气愤,道:“逍遥小儿,既是知道,还不束手待戮?” 逍遥窟主爽朗大笑,道:“剑之谷的剑法虽然厉害,但比起我膜佛窟的武学来,恐怕还差了一节。前辈若能交出水珠百谷王,我就此回去。” 酒剑仙道:“听你话的意思,莫非是我不交出水珠的话,你就要踏平剑之谷了吗?” 逍遥窟主笑道:“不敢,前辈若能赠送水珠,我有生之年绝不踏进剑之谷半步。” 酒剑仙重重呸了口口水,道:“江湖上谁不知道逍遥小儿说话素来就像放屁,只怕我把水珠给了你,又不知道你会害死多少生灵?” 逍遥窟主道:“前辈既是不肯,那我只好出手夺了。” 酒剑仙道:“剑之谷有我酒剑仙在,邪魔外道,休得猖狂。”言毕,剑指轻划,金吾神剑感应到主人的意思,灵芒大涨,周围的空气迅速凝结,一波波冷气直朝逍遥窟主侵袭而去。 逍遥窟主单手后背,另一只手孤掌平伸,掌心一星火光闪起,渐渐变大,渐渐变亮,待火焰熊熊燃起的时候,他横伸的手掌倏地竖直,那团火焰被平推了出去,击在金吾神剑之上。 顿时,火焰与冰雪交织在一起,此消彼长,此进彼退。有时候,明明看到火焰就要消退,可就在这个时候,它却突然大了起来,将冰雪压了下去。而有的时候,火焰眼看着就将冰雪融化得所剩无几,可这时,金吾神剑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灵力,源源不断的冷气从神剑之上迅猛发出,硬是把燃得旺旺的火焰冷熄了大半。 酒剑仙与逍遥窟主二人也没怎么动手,只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神剑与火焰的大战,看看到底是剑之谷的剑法厉害,还是膜佛窟的火种功夫厉害。 一来这是剑之谷的地盘,金吾神剑有接地气的优势;二来剑之谷的剑法源远流长,其间历经无数人的删减,实得造化之灵变,虽然很多剑法已经失传,但遗传下来的,是精华中的精华,岂是等闲之辈就能匹敌的。 这样僵持了两百个回合,那团火焰渐渐显出了劣势,所融化的冰雪越来越少,又僵持了十几个回合,那团火焰已经淡得微乎其微,几乎不能融化什么冰雪了。 可是冰雪却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将火焰吞没。那团精纯的火焰就此消失于乌有。 酒剑仙剑指微屈,金吾神剑再加灵力,剑上所发寒气愈发加重,方圆十丈之内,一应物事尽被冰封雪冻,地上来不及逃遁的昆虫一下子就被冻成了冰疙瘩,丧命于此。 酒剑仙一面施威,一面道:“剑之谷的剑法厉害,还是膜佛窟的火种功夫厉害,现在你应该有结论了吧。” 逍遥窟主面色凝重,方才金吾神剑将他内力所化的火焰吞噬掉,这是影响人根基的路数,若是一般人,就凭这一个岔子,恐怕就要吃不消。 逍遥窟主虽然吃了个暗亏,却依旧不露痕迹地道:“未到最后时刻,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说着,双手相叠,慢慢揉搓,一个火球缓缓生出。火球红得没有杂色,散发着强烈的光芒,强烈得几乎使人睁不开眼。并且向外辐射着热气,即使眼前是满天冰雪,却依然让老远之外的人感觉到热度。 酒剑仙感受到热意,但他看面前的冰雪却无融化的意思,这火邪异异常,竟然可以隔着满天冷气传送热量。 酒剑仙微微凝神,逍遥小儿使这一招的意图十分明显,无非是想趁着金吾神剑不在手中,来个意外突袭,我岂能上他的当。 当逍遥窟主推出火球的时候,酒剑仙剑指再屈,金吾神剑受主人的催驰,立刻飞回手中。酒剑仙握住神剑,剑指抹过剑身,剑上灵能再增,漫天冰雪结成三道盾牌,企图挡住急速冲来的火球。 火球轻而易举地就突破了第一面盾牌,但酒剑仙的剑法煞气十足,火球的去势立即就缓了许多。接着,火球又朝第二面盾牌冲去,这一次它突破盾牌的时候,所发出的声音较第一次绵长了许多。 火球突破了第二道盾牌之后,去势又减缓了许多。待冲到第三道盾牌的时候,去势已经极弱。 但无论如何,火球还是在前进。一声闷响之后,第三道盾牌被火球突破。 岂料火球突破第三道盾牌之后,去势不减反增,倏忽间就冲到了酒剑仙跟前。酒剑仙素知逍遥窟主厉害,早已有防备,当即横剑身前,满注灵力。无端风暴夹杂着雨雪直奔火球,一时间,风暴火球相遇,各逞威能,各不相让。 “欻”的一声,犹如裂帛,火球炸裂,消散无影。战场之上,唯独风暴肆虐,上下起伏,卷向逍遥窟主。 逍遥窟主体内的火灵之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只能提取天地间的火灵之气为后继。他五指成箕,凝炼修为,吸取外界的炎气。可谁知才刚提取了一星火光,手中炎气就消于无影。 逍遥窟主顿时明白,酒剑仙一开始就化剑气为冰雪,就是为了冷化外界火炎之气,使自己提取不到火炎灵力,以此来消耗自己。 看着风暴向自己卷来,逍遥窟主只得后退,欲退出冰雪覆盖的大地。 酒剑仙见此,将神剑刺入地面,洪洪剑气猛灌入地,袭向逍遥窟主。剑气所到之处,冰雪随之而至。甚至一面坚实的冰墙在逍遥窟主的身后悄悄形成,逍遥窟主一心急退,无心它顾,后背竟重重地撞在了冰壁让,使得他痛苦地凝了凝眉。正欲有所动作,岂料全身上下寒气逼人,地上正在不断凝结的冰雪迅速向自己蔓延而来,很快就封冻了自己的身体。 酒剑仙见逍遥窟主已然被冰雪冻住,当即再聚剑势,一剑若白虹贯日,以瞬息万里之速直刺逍遥窟主。 这一剑很快就接近逍遥窟主,瞬间将封冻他的寒冰刺破,可就在剑尖离逍遥窟主只有半寸的时候,逍遥窟主身体上一星紫晶之光闪起,由小变大,由暗变明,临了,竟如朝阳之光驱散黑暗一般,将酒剑仙剑法中的煞气太半都抵了回去。 酒剑仙万万没想到逍遥窟主还有这一招,他一心只进,全无后退之心。而此刻剑中煞气被抵挡了回来,他疏于防备,顿时遭剑气反噬,一股强大内劲攻入体内,使得他连退三十多步,口角鲜血淋漓。 而漫天的冰雪因为煞气的消散而顿时消失。地面又恢复了它原来的样子。 酒剑仙立马自运真气,将体内的劲力化解掉,待功德圆满之时,只见逍遥窟主手上一个紫水晶质地的正方体物体,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好看至极。可酒剑仙却隐隐觉得,金吾神剑之上散发的剑气都有点儿惧怕这个东西,纷纷退回到主人身边。 酒剑仙把这个东西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可觉得此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何却具有这般奇怪的用处。 酒剑仙抹掉已经凝结的鲜血,道:“你手上拿的是个什么东西?” 逍遥窟主灵机一动,笑道:“此物名叫戒酒断剑诛仙神器。” “什么?戒酒断剑诛仙神器?”酒剑仙大为怪异,道,“我驰骋江湖几十年,怎么从未听说过此物。” 逍遥窟主哈哈大笑,道:“此物可以戒你的酒,断你的剑,诛杀你这个怪仙。我研制此物已经很久了,专门用来对付你。” 酒剑仙一听,顿时大怒,气冲冲地道:“老子不信你这个东西能对付得了老子,老子今天誓要杀你,给我儿子报仇。”说着,金吾神剑灵芒大盛,威势倍显,满天风雪较之寒冬腊月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逍遥窟主见此,自是不敢大意,祭起逆剑元,顿时紫芒大盛,幻化为一面巨大无比的镜子,将酒剑仙与自己隔开。 酒剑仙催驰金吾神剑,冰雪化为尖利的冰锥,其坚韧的程度遥胜金石,在满天飓风的摧动之下,直朝那面镜子冲过去。 那些冰锥毫无阻碍地就穿过了那面镜子,可是穿过镜子之后,这些冰锥就像是被过滤了一样,煞气全无,犹如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逍遥窟主轻而易举地就将击来的兵锥尽数销毁,而那面镜子因为过滤的煞气越积越多,其光芒愈发明亮,将论剑峰照得一派通明。 酒剑仙看着这意想不到的一幕,心中怒气大盛,怎么都不肯相信这样小小一个东西,竟让自己一筹莫展,当下,将灵力提升至最高,一个巨型兵锥展现在身前,竟占据了山顶三分之一的面积。 酒剑仙满引真力,以剑催动并冰锥,他长剑一划,如此巨大的冰锥在他手中轻灵巧便得就像一块小石子,惊雷撤电般奔向逍遥窟主。 逍遥窟主微微一喜,单手结下兰花指印,逆剑元上紫芒猛涨,那面镜子也跟着变得超级大,大得像一张巨口一样吞掉了那个冰锥。 冰锥通过镜子之后,镜子已经明亮得远远胜过了夏日正午的太阳,让人睁不开眼来。 兵锥很快就靠近了逍遥窟主,他长袖一挥,就将那个巨大冰锥击得碎为冰渣。但这冰锥所含劲力实在太过巨大,使得逍遥窟主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十来步。 逍遥窟主立马就稳住身形,看着明亮无比的镜子,再也不给酒剑仙任何机会。他手捏拳,继而化为厉掌,使劲儿将镜子推了出去。 那面镜子以光之速冲向酒剑仙,而酒剑仙因耗力过度,危急间强聚剑势,豁命一搏。 可那面镜子聚集了酒剑仙所发剑招的所有威力,酒剑仙此刻又怎敌得过。 那镜子立刻就把酒剑仙撞飞,撞得他满口喷血。并且镜子又急速缩小,聚集为一把光之剑,煞气十足,以光的速度逼向酒剑仙。 而酒剑仙此刻已无力反击,他看着那把光之剑,自嘲道:“没想到我酒剑仙一世英明,今日竟要死在这等邪魔手中。”说完,他将金吾神剑拋掷了出去,他不想此剑落入邪魔手中。 他缓缓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第十八章 剑中洛神 谁也没有料到,在光之剑刺向酒剑仙的一瞬间,一道黄色光芒自半空里斜射而来。此黄色光芒竟然剑气中藏有剑气,非但将光之剑抵消,其剑气中的剑气反而自已消亡的剑气中反透而出,刺向逍遥窟主。 逍遥窟主自知其中厉害,急忙翻身躲避。 逍遥窟主向四下望了望,并未见到一个人,只听到一连串的声音道:“你个该死的老死鬼,真是个废物,打不过别人就束手待缚。你真要老娘守活寡吗?” 这些话自然是骂酒剑仙的。酒剑仙先时见到自己有救了,忍不住一阵高兴,可后来一听到这些话,当真是又高兴又无奈,当即涎着脸皮道:“嘿嘿,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我早知道你会来的,所以……嘿嘿,就使了个装死的计策,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莫晓雪看着他,重重地呸了口口水,道:“就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到死都还来欺负老娘,你当老娘是三岁的孩子啊。” 酒剑仙被她说得气短,便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忍着剑气反噬的痛,道:“此人会焚心*邪功,他就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莫晓雪就指着逍遥窟主道:“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可是太不知好歹了,杀了我儿子,还敢来剑之谷撒野,老娘不杀你个十次八次的,就太对不起老天爷了。”一语甫毕,莫晓雪口吐个霹雳,又怒号道:“还我儿子命来!”听她那口气,真个一气吞山河的大汉,与她那窈窕的身材毫不相符。 才瞬息之间,莫晓雪竟已欺近逍遥窟主,双手执剑,砍削刺戳,一气呵成,全是些近身搏斗的手段。她动作娴熟,招招之间衔接得当,毫无空隙可寻。 逍遥窟主看她动作过快,再加上她是个女子,剑招上的力道必定不是很大,以自己的能力绝对可以挡住其锋芒。当下一边躲开她的剑芒,一边快速出手来扼她拿剑的右手。 第一次扼她的手腕成功,可莫晓雪急弯左臂,一个铁肘子迅速顶在逍遥窟主的胸口。逍遥窟主顿觉巨力捶胸,一阵胸闷,连咳数声,身体连退数步。 逍遥窟主还没恢复过来,莫晓雪又已靠近,一剑砍在他的肩头,顿时鲜血狂喷。 急速而剧烈的疼痛使他醒转了过来,体内红黄两色光芒透体而出,化作无匹大力将莫晓雪手中的长剑反震了回去。不过逍遥窟主自己的身体也经不住巨力的反弹,被迫倒退几十丈。 “这是……?”莫晓雪看着击退自己的红黄两色光芒,惊讶了一会儿,又迅速朝逍遥窟主冲去。 逍遥窟主已经领教了这女人的厉害,自己已是受伤之躯,再打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利。当下手上黄芒大涨,在空中幻作一尊凶佛,那凶佛张牙舞爪,手段恶毒,扑向莫晓雪。 莫晓雪分毫不惧,当下满举长剑,使得力满,一剑将那尊凶佛砍得粉身碎骨。 凶佛解体之后,莫晓雪誓要诛杀逍遥窟主,为儿子报仇,可四近一寻,哪里还有逍遥窟主的影子。 莫晓雪只得回过身来,看着受了重伤的丈夫,道:“我当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呢,也不过是个二五眼。你真是个废物,竟然被这样的人打得半死不活的,我真替你感到羞耻。” 酒剑仙被她骂得面子上过意不去,当下黑着一张脸道:“是,是,我哪里有你剑中洛神厉害。” 莫晓雪白了他两眼,微加思索道:“那家伙的武功确实厉害,但以你的剑技,应该不会输给他才对啊。” 酒剑仙歪了歪嘴,斜眼看着她道:“你知道就好,要不是他手中那个四四方方的玩意儿,我怎么会败给他?” 莫晓雪瞬间来了兴趣,但又不想表现在丈夫面前,以免让他有在面子上翻身的机会,当下不露痕迹地逼他说出实情,道:“你少给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了。” 酒剑仙听后,十分气愤,道:“可惜在他拿出那个东西之前的战斗你没看到,你没看到他那时被我虐得有多惨。可是他拿出那个东西后……哎,那个东西不知怎么的竟然可以过滤我剑招中的煞气,所以……所以才导致我失败的。” 酒剑仙说完,满以为可以给自己扳回一点面子。可孰料莫晓雪说道:“这么说你不是败给人,而是败给一个动不能动、说不能说的阿物儿了,可见你有多么弱!”说着倒竖小拇指给酒剑仙看。 酒剑仙顿时气得甩鼻子瞪眼,吞吞吐吐道:“你……你……你……”他一连说了三个你,却找不到下文,一口闷气塞在胸口,气得他差点儿晕了过去。 莫晓雪担心他的伤势,要是把他给气死了,自己还是得守活寡,她遽然破涕为笑,道:“我逗你玩儿的,没想到你这么小心眼儿。” 酒剑仙斜了她两眼,自顾自道:“你那么厉害,不也让他逃了吗?” 莫晓雪没理会他这句话,而是介入正题道:“别人一个小小的东西就能克制你的剑法,说明此人背后有高人指点,看来这高人对剑之谷的剑法了如指掌。” 一语惊醒梦中人,酒剑仙道:“之前我看余六气能掌握银魄神剑,猜他必是得到剑魔前辈的指点,再照如今的情况来看,剑魔前辈必定尚在人世。只是,他为什么要帮一个外人来攻打剑之谷呢?” 莫晓雪思索了少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她一甩手,道:“我懒得理你们剑之谷的事。”瞪了瞪瘫在地上的丈夫,又道:“还能御剑吗?” 酒剑仙道:“没看到我差点儿剑毁人亡了吗?”说完了这句,突然又有点儿害怕妻子扔下自己不管,于是又和声细气地道:“呵呵,你带我下山吧。” “自己滚下去吧!”莫晓雪狠狠甩下这一句。 酒剑仙顿时语塞,正无奈之际,妻子笑逐颜开,道:“我跟你开玩笑呢。”说着,莫晓雪一把将丈夫拦腰抱住,御剑回了住所。 六个徒弟看到师傅师娘安全回来,想坏人肯定被赶跑了。小礼发现师傅受伤了,便关怀道:“师傅,你怎么了?” 酒剑仙立马发觉徒弟们正盯着自己夫妻两个做对比,他不想在徒弟面前失了面子,便道:“都怪我打架太过卖力,一时大意,被人打了一掌,这才……不过那个人也被我伤得不轻。” 小万立马就道:“那师娘怎么好好的。” 一句话问得酒剑仙哑口无言,不过酒剑仙脑子转得快,当下灵机一动,道:“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唉,我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不过都过去了,坏人已经被我赶跑了,你们也别好奇了,赶快干活去。”他不想妻子拆穿谎言的时候被徒弟看到,便把这“赶快干活去”五个字说得又是利落又是大声,吓得徒弟们赶忙离去。 莫晓雪早已被他气得火冒三丈,要不是看他有伤在身,真想出手狠狠教训他一顿,当下一甩手,怒道:“你今晚就睡猪圈,吃猪食,要是踏进裙钗居一步,我就……”她也没想好要把他怎样,当下跺跺脚,快速离去了。 酒剑仙没有办法,只得去找剑神说话。 第十九章 初逢 这几日,云卿基本上都是和干娘在一起的。莫晓雪倾尽所能教导他,但云卿毕竟年纪尚小,力量不够,不能领会她近身搏斗之术的要义。这一日,云卿学了两个时辰的工夫,感到有点儿不耐烦,把干娘教的工夫东缩西减,胡乱支付一通。 莫晓雪早已看出他生性好玩,当下叹了口气,道:“今天就练到这里,你到四近走走,散散闷。” 云卿脸上立时乐得开了花,急忙道了声:“好嘞,谢谢干娘。”说着,就往外跑。 才刚跨出了门槛,莫晓雪就厉喝了声:“站住!” 云卿被这声大喝吓得差点儿一个趔趄摔倒,勉强站稳身体,满脸堆笑道:“娘,什么事?” 莫晓雪厉声道:“不可忘了我教你的东西,明天我考你的时候,你要是回答不出来,我就狠狠打你的屁股。” 云卿看到干娘一脸肃穆,当下大声说了声:“好的,我知道了。” “好了,出去玩吧!” “谢谢娘!”云卿跨着欢快的步子,快速走了出去。经过屋角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把木剑,便顺手拿了过来,在一片草丛里乱舞一气,把荒草砍得一片狼藉。 他玩儿得正酣,忽然惊起草丛里一个椭圆形的东西,那东西呈现木黄色,有半个拳头那么大。 云卿砍草也没什么意思,看到有个能动的家伙,正好试一试剑法,这样想着,便出剑向它砍去,一连出了三剑,这三剑乃是干娘所教,分别是“洛水垂钓”、“薜荔于水”和“芙蓉木末”,虽说自己不能将这三剑发挥到最佳水平,可较同龄人来说,已经是大有成就了。 那家伙绕着云卿迅速转了几圈,这三剑竟没有一剑刺中它。 云卿大为恼怒,轻呼一声:“妈的,小爷不信制服不了你这么个家伙。”话才说完,那家伙竟使劲儿撞云卿的额头。 云卿被撞得头痛难当,摸了摸额头,怒气更盛,把这几天学的剑法全部使了出来,可是还是未能如愿。 那家伙戏弄了云卿一番之后就准备飞走,飞了几步便回过头来,朝他吐了吐舌头。云卿气得肚子都大了一圈,自己是御龙谷的少爷,从小要啥有啥,谷里的人谁不对自己礼敬有加,不料今日竟被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捉弄,这股气实在难以忍受。他即刻开步冲了上去,挺剑来刺。 也不知道中间摔了多少跤,走了多少路程,他的一身衣物已经肮脏凌乱,几如叫花子一般。 少时,来到一个山谷里,这里凌夷不堪,许多地方有被火烧过的痕迹,那些烧黑的木头斜搭在地上,新长出的树木从那片荒凉的地上拔地而起,生机与死亡在这里呈现出鲜明的对比。 云卿四处望了望,竟发觉那个小家伙已经不见了,他觉得火气无处发,便在地上坐了一会儿。 不久,气也消了,他看了看这片地方,发现这些烧过的木头大多是建筑材料,这说明这个地方在很久前也是人丁兴旺。 他便朝这些已毁的建筑物走去,在里面乱翻了翻,都是陈旧的烧过的木料。翻了许久,他才发现一块烧掉一半的有字的匾额,上面有“海阁”二字,不远处,有两根腐旧的门楹,上面有一幅对联,隐约可以看见上面写着: 珠玉良才风月篇 山河无价万古垂 云卿看了看这幅对联,忽然听见有人喊救命,他感到奇怪,便顺着声音走了过去。许久,他才看到一个头发呈现三种颜色的女孩,那女孩被困在一个阵法之中,阵法的中央,一个黄色的水晶质正方体,这个阵法隐隐被正方体操控。那女孩置身其中,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制约,一时无法脱身。 那个女孩看到云卿来了,便喊救命。 云卿问道:“我怎么救你呀。” 那女孩道:“你把我脚下的黄水晶拿掉就好了。” 云卿道:“这容易!”说着不假思索就冲进了阵法之中。 那女孩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阻止道:“别进来!” 可这个时候,云卿已经拿掉了黄水晶。那女孩虚惊一场,喘着大气道:“我还以为你是剑之谷的弟子呢,原来你不是啊。” 云卿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那女孩道:“你手上这个东西有克制剑之谷剑法的奇效,如果你是剑之谷的弟子,那你现在也和我一样,被困于阵法之中了。” 云卿“哦哦”了两声,问道:“你是哪里的人,到剑之谷来干什么?” 那女孩道:“我是妖界的小狐,我到这里来等我师傅?” “你师傅?”云卿大为好奇。 “对啊!”那女孩道。 “你师傅是谁啊,叫什么名字?”云卿追问道。 “我师傅没有名字!”那女孩道。 “那他长什么模样?”云卿又追问道。 “我师傅没有模样!”那女孩利索地道。 云卿大为恼怒,道:“你耍我啊?”说着,把手中的黄水晶朝那女孩晃了晃。 女孩似乎很怕那个水晶,迅速躲开,道:“我没有骗你。”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哦,我记起来了,我师傅说他以前有个名字,叫……叫剑圣,你听说过他吗?” “剑圣?”云卿摇了摇头,道,“没听说过,那他现在为什么就没有名字了?” 那女孩又想了想,道:“我师傅说‘有物混成,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他说如果要叫他名字的话,那就叫他道吧。” “那他为什么又没有模样呢?”云卿感到好奇,立马剖根究底问道。 那女孩道:“我师傅说了‘听之不以耳,视之不以目,嗅之不以鼻,言之不以口,触之不以体肤,参天地以为常,与万物而为一’,他已经摆脱了身体的局限,了悟了无涯之道,所以他可以化为任何形体,却没有自己的模样。” 云卿听她说得玄乎其玄,便道:“那你师傅真是个怪人。” 那女孩道:“谢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呀?” 云卿想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怎么可以自报家门,当下反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小璧,你可以叫我璧儿。”那女孩道。 云卿又问道:“璧儿,那你师傅干什么去了,你要在此等他?” 璧儿答道:“我师傅说他已经知道剑之谷灭门是因为逆剑元,他要去查一查逆剑元的来龙去脉,找到制造这桩惨案的凶手。” 云卿看着她的头发竟然呈现出三种颜色,觉得好奇,问道:“你的头发有三种颜色,是用什么染的,还蛮好看的嘛。” 璧儿道:“这头发不是染的,这是我们妖界代表修为高低的标志,修为最差的头发只有一种颜色,修为最高的头发有九种颜色。像我这种三种颜色的,是妖界里比较低级的了。”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低沉了下去,显得有几分自卑。 云卿“哦哦”了两声,站起身来,因为刚才一路的跌跌撞撞,身体竟无端地疼痛起来,他才想起这一路来追逐的那个东西,便问道:“璧儿,你看到一个黄色的,这么大的,能飞的东西了吗?”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小木,你出来吧!”璧儿抖了抖袖子道。 只见一个木黄色的东西从她袖子里钻出来,正是那个东西。 璧儿指着那个东西,问道:“你指的是它吗?” 云卿看到它,大气没一处出,道:“好哇,你原来躲在这里,看我不收拾你。”说着,就要去揍它。 那东西机灵异常,看到云卿要揍它,就躲到璧儿身后,还不住地朝云卿吐舌头。 云卿一拳打过去,正好击中璧儿。璧儿只轻微抬了抬手,就挡住了云卿大力的一拳。 云卿只觉得手被挡得很疼,便不敢再出手,只愤愤地看着那个家伙,恨不得用目光把它杀死。 璧儿对着那个东西道:“小木,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别捉弄他了,好吗?” 小木跳上了璧儿的肩头,一脸笑容地看着云卿。 云卿被它看得难受,不想再理它,心想今天晦气,竟然遇上两个妖怪,搞得自己一声的腌臜,便心生去意,转身便走。 背后璧儿问道:“喂,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云卿想:我总不能把我大名告诉给两个妖怪吧。思索了少时,灵机一动,道:“我叫葛葛。” 没想到璧儿信以为真,道:“葛葛,今天你救了我,我也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就把这个东西送给你吧,你以后也许用得着。”说着,她就把一块红色玉牌扔了过去。 小木看到,道:“璧儿,你……”璧儿赶紧堵住了它的嘴。 云卿拿起来看了看,想:我在御龙谷也不知道见过多少古玩玉器,这个玉牌又不见得是什么珍贵的玉料,当下道:“我要这个干什么?”说完便扔下了。 璧儿走过去,拾起了红色玉牌,塞到他怀里,道:“葛葛,你拿着吧,万一有一日碰到妖界的妖物,它可是你的护身符。” 云卿想:我怎么可能再碰到妖界的妖物呢,不过看这玉牌也值些银子,万一哪一日没钱花了,把它到当铺里当了,也可救一时之急。于是,云卿把玉牌塞在怀里,转身朝那些烧毁的建筑物走去。 璧儿见师傅迟迟不来,便想离开,离开前连连向云卿说了三声:“葛葛再见!” 云卿虽在口头上占了便宜,可心里却后悔起来,自顾自道:“当一个妖怪的哥哥,那我不也是妖怪了?” 后悔了一阵,云卿又在乱木堆里左盼右顾,突然看见一把断剑,那断剑上附满了尘土,无法看清其样貌。云卿伸手去拿,手刚伸到一半,后面一个人大喝道:“住手!” 云卿吓得赶忙缩回了手,转身木木地看着那人。 第二十章 血之禁咒 酒剑仙看到云卿在已经烧毁的阁楼里找东西,大为恼怒,一把提住他的衣领,把他揪了回去,大声训斥一番。 云卿自小被人宠惯了,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便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不知怎么的,哭声被莫晓雪听到,她立马冲了过来,指着酒剑仙骂道:“你个该死的,对一个小孩发火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冲着我来。” 酒剑仙一向怕这个母老虎,可此刻却分毫不相让,道:“你别以为你是‘洛水一枝花’,人人都要向着你,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休了你。” “什么?你要休我?”莫晓雪大为生气,抱起一盆花就朝他砸去,怒怒地道,“再怎么说都是我休你,你有什么资格休我?” 酒剑仙旧伤未愈,被花盆砸中,差点儿摔倒,站稳后说了句应个景儿的话,又道:“我找我徒弟去,懒得理你!” 云卿一听他要去找哥哥,便什么也不顾,冲上去,道:“干爹,你也带着我去吧,我要去看我哥哥,他都是因为我才受伤的。” 酒剑仙白了他两眼,道:“你不要干爹前干爹后的叫我,叫得我怪别捏的。” 云卿立马改口道:“酒剑仙前辈,带我去看哥哥吧,我……我有点儿想他了。”说着,竟然一脸哭腔,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酒剑仙道:“你……禁咒一旦发作起来,就你,有一百条命也不够……” 莫晓雪知道其中厉害,赶紧一把拉过云卿,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打断酒剑仙的话,道:“云卿,你看你,身上弄得又赃又烂,快跟娘进去洗个澡,试一试娘连夜为你赶制的新衣服。” 云卿还是坚持要去看哥哥,死乞白赖地乞求酒剑仙。 酒剑仙一甩衣袖,丢下他,径自离去。 云卿看着他离去,不禁哭了起来。 莫晓雪哄了他大半天,他才止住了哭声,进去洗澡换衣。 酒剑仙叫上了剑神,一起去了药鼎崮,进入山洞之中,只见剑妖公子的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 剑神撩起了他全身的衣物,他全身的皮肤都白得出奇,犹如冰雪,唯有心脏中心处的皮肤上透出一滴红血,晶莹如红玉,经久不干。 剑神看着这异状,若有所思道:“还有一个时辰便是晦日,咒术将在那时发作。” 酒剑仙道:“据古籍记载,此咒发作之时,中咒之人会祭出自己一身厉血,请下天刑五劫毁去身形,使自己的魂魄成为混元之体,从此以鬼魅的形式为祸人间。” 剑神道:“我们也该准备封印之事了,否则天刑一旦来临,那剑妖公子可永无生还之机了。” 酒剑仙看着剑神说话中气不足,关心道:“那你的伤……” 剑神拍拍胸脯,道:“放心吧,有水珠在,我一时半会儿会没事的。何况我还没有见识到道生一剑法,怎么可能出事呢?” 酒剑仙十分感动,刚想说什么感谢的话,却又闭了口,淡淡道了句:“我们开始吧。” 剑神拔出紫锷,顿时紫芒乍现,使得山洞里亮了起来。 剑神开始用剑在地上画出一些奇异的图腾,这整座山都是由金刚岩堆砌而就,剑神刻得十分卖力。可见,当年屠神大仙人以剑气切断此山,是如何的鬼斧神工了。 许久,歧黄玉壁周围都被这些奇异图腾包围。随即,剑神咬破中指,将血抹在紫锷之上。他又将紫锷刺入地面,那些鲜血顺着剑身滴入地脉之中。不一会儿,那些图腾都变成了鲜红色,隐隐泛着微光。 剑神这才拍了拍手,微微伛屡着身躯,坐下来道:“好了,我们就等着咒力的发作吧。” 酒剑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听剑神的话,静静坐下来等待着咒力的发作。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洞口之外的天空浓云密布,将满天星光都遮掩了下来,天空黑得像一团没有化开的浓墨。 剑神道:“时间到了!” 一语甫毕,只见剑妖公子的身体微微动了几下,一把利剑从他身体里钻了出来,那把剑的剑格处有一个心形图样,颜色较平时红了不知道多少,搏动得尤为厉害。 未见剑妖公子如何动作,却见那把剑竟然腾上高空,又迅速落下,剑尖刺在他心脏皮肤上的那滴红血之上。 顿时,剑妖公子身上的血液如大堤决口,从那个点儿汩汩外冒,并且冒出的鲜血滚沸如汤,一股股向天上升起而去。 就在此时,剑神倒握神剑,在那些图腾上舞了一圈,瞬间,那些图腾光芒大泛,并且开始向歧黄玉壁汇集而去,又汇入到剑妖公子的身上。 天际的云又浓了一些,并又迅速汇集到中天。渐渐地,密雨斜侵,快速把大地打湿。 一道闪电从中天划下,瞬间照亮了大地。紧接着,又一记惊雷在云中炸响。 “小心了,是厉雷劫啊。”风雨声中传出剑神的声音。 天空中传来绵长的巨响,犹如睡梦中人的鼾声,久久不绝。 浓厚的云层聚集在洞口,承接着来自九天之上的的厉雷。 剑神见此,马上加快了手脚,意欲在厉雷落下之前,将图腾全部汇入到剑妖公子身上,以阻止咒力的作用。 但厉雷落下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瞬间,整个山洞发出震天动地的响声,炸得山洞都开始晃动。 酒剑仙看着这一幕,眼中显现出绝望的神色。 但就在他们将要放弃的时候,歧黄玉壁之上一股异力散发到空气中,变作一根巨大光柱,以无匹威势将洞口的云层冲散。 天空中忽的彤云密布,整个天空红彤彤的,仿佛有巨大的火炉把天地点亮。 “厉火劫!”剑神迅速地道。 经过歧黄玉壁的一幕,剑神有了出手之机,在九天厉火降下之前,已经将图腾全部灌入剑妖公子体内。 顿时,剑妖公子胸前那滴红血消失,那把剑也没入他体内,他的皮肤也渐渐有了血色。 天际,云开雾散,璀璨星光在天上闪烁。大地像被什么东西洗礼过一般,空气清新,沁人心脾。 酒剑仙和剑神看着这惊险的一幕,都捏了把冷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待得惊魂已定,剑神看了看那块歧黄玉壁,大感诧异,方才玉壁上发出的那种与天地争横的力量,是由一种未知的力量在控制,而这种力量隐隐以剑妖公子自身为引,导出此地地气,才有了这等力量。 酒剑仙似乎看出来他面有惑色,便问道:“看你脸上有疑惑,是什么事情啊。” 剑神微微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剑妖公子短时间内已无大碍,过几个时辰他就可以醒转了。接下来,我们必须找到火珠涅槃生,才有机会彻底治好他。” 酒剑仙道:“剑神老兄说的是。你也累了一晚上了,回去歇息一会儿。” 这时,剑神朝洞口外看了看,但见曙色半开,天上一抹蟹壳青。 二人凌空踏步,飞出洞外。 第二十一章 兄弟情深 清晨,风吹过竹林,响起一片沙沙声。 太阳还在地平线之下,竹林中,微微的冷气,清寒入骨,直透心肺。 不过,这世间最冷的,不过是人的心罢了。 云卿早早地就起来了,昨晚他听干娘说干爹和剑神去拯救哥哥,他就在半路上等哥哥的消息。 果然,剑神和酒剑仙经过了竹林,云卿赶忙冲过去,对酒剑仙道:“干爹,我哥哥还好吗?” 酒剑仙随意支吾了一声:“算是活过来了吧。” 云卿就纳闷了,什么叫算是活过来了吧,正待再问,酒剑仙和剑神已经远去。云卿只得一个人静静望着那座云雾缭绕的药鼎崮,他多么希望能见到哥哥的身影。 从小到大,这个哥哥就冷酷无情,但是对于自己却疼爱有加。记得八岁那年,不知道是谁用一张奇异的符箓将自己的半个魂魄吸走,哥哥及时赶到,将那人赶走,看着自己魂魄有缺,哥哥硬是以自己的血肉为料,化为半个魂魄,弥补了自己魂魄的缺陷。从此,哥哥的右腿就留下了一道巨大的疤痕。 云卿在想,哥哥是有多么大的耐力才能承受这样的疼痛,可是这一次哥哥又因为自己而受了重伤,自己却一点忙也帮不上,自己真的很没用。 一想到哥哥生死未卜,云卿忍不住埋头哭了起来,他哭了很久,袖子尽被泪水抹湿。 云卿正自伤心,忽然一只大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又惊又惧,快速抬起头来一看,竟然是哥哥。 云卿立即破涕为笑,欢喜道:“哥哥,你醒了,太好了。” 云渊一脸苍白,身体看起来很是虚弱,不过看到云卿,云渊还是笑了笑,道:“云卿,你怎么哭了,哭了就不可爱了。” 云卿道:“哥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害得哥哥……” 云渊抹了抹他脸上的泪渍,道:“以后不许你再这么说,我们是不分彼此的。” 云卿点了点头,又道:“父亲……他……也被人害死了……”云卿说到这儿,竟然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云渊脸上浮现莫名的神色,一把抱过弟弟,道:“放心吧,以后有哥哥在,不会有谁再欺负你了。” 云卿忽然止住了哭声,坚韧地道:“我要给爸爸报仇!” 云渊顿了顿,道:“哥哥希望云卿忘记仇恨,永远快乐地生活着。” 说完,云渊面上显现出悲伤而辽远的神色: “老爷,大公子,老夫人快生了!” “快找稳婆!快!快啊!” “启禀老爷,大公子,老夫人难产啊!” “什么……” “老夫人难产,母亲和孩子只能保住一个,请问老爷,是保住小的呢,还是保住老夫人?” “保住娘亲!” “夫人和孩子都要保住!” “不行啊,只能保住一个!” …… “保住夫人!” “保住娘亲!” “夫人说要保住小的,否则她就闭气而死。” “晦气,她这是……” “呱呱……” “老爷,大公子,老夫人生了,是个小公子!” “夫人怎么样了?” “老夫人她快不行了,她叫大公子过去一下。” “娘亲!” “渊儿,娘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娘,让我为你疗伤,我……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不用了,渊儿,娘有一件事求你,你一定要答应娘!” “娘,你说,渊儿一定答应你!” “你弟弟一出生,娘就去世了,他自小没了娘,孤苦无依,你……你一定要替娘好好照顾他,不要让人欺负他……” “娘!你怎么了,你醒过来啊!娘,我答应你,渊儿都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弟弟的,谁也莫想去欺负他!” 云卿忽然发现哥哥的眼睛里挂着一串泪珠,他啜泣着道:“哥哥,你怎么也哭了?” 云渊道:“云卿高兴,哥哥就高兴,云卿不高兴,哥哥就不高兴。” 云卿道:“那我就笑,那哥哥你也不许哭,要跟我一样笑。”说着,就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云渊看到,也立即展颜一笑。 兄弟两人聊了许些话题,云卿总是提到御龙谷被灭的伤心往事,而云渊总是要他别想这些事情,说一些开心的事情。 许久,二人的心境好了许多,望着左近山水,听着禽鸟合鸣,真是受用不尽。 云渊突然道:“云卿,你张大眼睛,盯着我的双眼,不许眨眼!” 云卿感到不解,道:“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云渊道:“你听哥哥的就是了!” 云卿只得点了点头,道:“那好吧!” 言讫,他张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哥哥的眼睛。 少时,哥哥的眼睛里泛出蓝色的光芒,那光芒越来越亮,竟照得云卿张不开眼睛。 云卿的瞳孔慢慢收缩,眼睛在一分分闭合。 云渊见状,一把抓住弟弟的肩头,一丝灵力自他肩上灌入,瞬间作用于他整个脑袋,使得他的眼睛又重新渐渐张开。 云渊眼中的蓝芒忽的化作一道蓝色光柱,欻地一下射入云卿的眼睛里。 云渊松开了手,云卿只觉得眼睛发痛,双手捂住眼睛,道:“哥哥,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眼睛这么痛。” 云渊道:“云卿,你试着张开眼睛,向四周看一看。” 云卿照做,睁眼四顾,可眼睛里都是金星,全然无物。云卿立马又闭上了眼睛,道:“哥哥,我眼睛里全是星星,什么都看不见啊!” 云渊道:“你再睁开眼睛,抛除杂念,试着看一看。” 云卿照哥哥说的做,什么都不想,睁眼一看,只觉眼中所见光芒极弱,近者纤毫毕见,远者模糊不清,他不禁又闭上了眼睛,哭着道:“我的眼不好了,哥哥,怎么办?”, 云渊道:“你试着心无所思,忘记自我,再睁开眼睛,试一试。” 云卿不解,问道:“什么叫做心无所思,忘记自我?” 云渊道:“你就当自己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云卿小声说了句:“好吧,我试试。”云卿这一次目未全开,而所见极为清楚,近至伸手可及,远至千里开外,毫厘皆见。 云渊看着他的样子,道:“弟弟,你看见了吗?” 云卿十分兴奋,道:“哥哥,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眼睛看得这么清楚,我以前看不到的远方,现在为什么看得清清楚楚?” 云渊道:“哥哥不过是传你了些眼目开阖之术,是你自己潜质深厚,才有了这等功效。” 云卿听后,立即道:“谢谢哥哥!” 云渊会心一笑,道:“哥哥今天要送你两样东西……” 云卿接口道:“你别说是什么东西,先让我猜猜看。” 云渊看着弟弟无限期待的模样,笑道:“好,那你猜吧。” 云卿道:“我想应该是道生一剑谱和爹的御龙心则功法吧?” “不对!” “那是娘亲的图像和她生前用过的东西吧?” “不对!” “那是云琅哥哥留给我的东西或者类似这类东西的什么东西?” “不对!” 云卿顿时就泄了气,努了努嘴,道:“那我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云渊看着他娇小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纸袋,递给弟弟,道:“这个东西是哥哥专门给你买的。” 云卿接过打开一看,竟然是自己最爱吃的龙丸子,忍不住大为高兴,抓起来就大吃一顿。 云渊看着他吃得如此津津有味,一想到御龙谷被灭,天下再没有这种味道的龙丸子了,忍不住一阵悲伤,不过这悲伤也就是忽忽一瞬,接着,他又高高兴兴地看着弟弟贪婪的吃相。 云卿看着哥哥正盯着自己,忽的又想起哥哥说要送自己两样东西,不禁问道:“哥哥,那另一件东西是什么?” 云渊抬起袖子,袖子中隐隐有铮铮之声,虽然他极力镇压,可依旧无法阻止那股翕翕而动的力量。 云渊从袖子中摸出了一把剑,递给弟弟。 云卿睁大了眼睛看着这把剑,这剑有四指宽,三尺长短,剑身上排列着鱼鳞状的图纹,整把剑散发着罡煞之气,暗示着它的不臣之意。 云卿道:“哥哥,这把剑是哪儿来的?” 云渊道:“这把剑是我在龙池之下取得,虽然我尚不知此剑的来历,但我感觉到这剑隐隐透漏着不凡,你拿着他也许有用。” 云卿道:“哥哥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哥哥了。” 云渊道:“你跟哥哥都要把账算这么清楚啊。” 云卿咧嘴一笑,正欲说话,忽然只觉全身难受,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第二十二章 救治之法 云渊见此异状,即刻捻指提力,一丝温和的力道渗入云卿身体之中,在他体内运行了几个周天,见到他渐渐好转了过来,云渊才收回了灵力,凝眉皱脸,道:“云卿,哥哥以自己的血肉为你铸造的半个魂魄只有五年的效果,再过半个月就是五年之期,你必须要自己再去寻找能填补你魂魄空缺的奇珍异宝,否则就是哥哥也救不了你了。” 云卿听后,感到很害怕,死亡这件事对他而言,比世界上的任何事都要令人恐惧,云卿道:“哥哥,我不想死啊,哥哥!”说着,开始向隅而泣。 云渊一把拉过他,道:“哥哥怎么可能让你死呢!” 云卿咀嚼他话里的意思,高兴道:“哥哥有办法救我,对不对?” 云渊微微点了点头,道:“自剑之谷北上二百里,有一个村庄,名叫古井村,传说那村中有一口古井,二十年出现一次。那井里存在着一种土壤,能够让万年未曾发芽的人参种子开花结果。如果你吃到那颗人参的果肉,以后就不用再发愁魂魄不全的事了。” 云卿一听,顿时信心倍增,道:“哥哥,我要去试一试。” 云渊面现迷惘,道:“这件事,你能办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看来……”云渊说到此处,看到弟弟信心满满的样子,实在不忍打击他,让他伤心,于是又道:“无论如何,这是救你的最佳手段,我相信云卿你一定能行。” 云卿道:“事不宜迟,那我现在就出发吧。” 云渊道:“还是先给师傅师娘说一下吧。” 云卿点了点头,当即,两人去见了酒剑仙和莫晓雪,说明了意图。莫晓雪立马表示反对,道:“要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只身去闯荡江湖,那不是等于让他去送死吗。” 云渊道:“我知道师娘担心云卿的安危,但这是救他的唯一办法,所以还请师娘放行。” 酒剑仙也道:“晓雪,这是他的宿命,你一味阻止,莫成是要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吗?” 云卿也道:“娘,你就放心吧,我福大命大,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莫晓雪伸出手搭在他肩上,道:“娘是舍不得你啊。” 云渊听他两个娘来儿去,自是猜中云卿已被师娘认作螟蛉之子,心中喜之不尽。 莫晓雪又对着丈夫道:“小仙,把你那几道符箓在卿儿身上画一画。” 酒剑仙道:“这还用你说,我早想到了。” 云渊对着弟弟道:“云卿,还不谢谢干爹干娘。” 云卿听后,立即道:“谢谢娘,干爹。”云卿看酒剑仙似乎有点儿不承认自己这个干儿子,所以他不敢僭越本分去叫他爹,而是老老实实地喊他干爹。 酒剑仙随即手蘸朱红,以身前虚空为纸张,书写了三道符箓,将其推入了云卿的身体内,道:“干爹没什么可以送你的,就把这三道符箓送给你,当做饯行的礼物。” 云卿听他称自己为干爹,这表示他已经认了自己这个干儿子,当下也是一阵欣喜,道:“谢谢干爹。” 少时,小怜小礼拿来一个小包袱,递给云卿,道:“小……小师弟,这包袱里有一些干粮和银两,足够你用几天了,你一个小孩子家,路上可要小心些。遇到坏人了,可别硬碰硬,打不过就逃。”两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云卿,虽然师傅并没有收他做徒弟,但已经收他做干儿子,所以叫一声师弟也不为过。 云卿接过包袱,转身向北,大步行去。行了百十来步,身后干娘大声嘱咐道:“儿子,路上小心。”云卿转身一看,干娘竟泪眼汪汪,他不禁心里发酸,郑重道了声:“我知道了,娘!” 云卿这一路北上,山重水复,基本上没有宽绰的大路可走,大部分都是山路。如果是御剑,大半日便可抵达。走了几日,鞋子被磨破,云卿便四处问路,去附近的城镇里买双鞋子。 好不容易问到附近有个古风镇,便去了,到鞋店里买了双鞋,又找了一个临河的饭店打尖儿,正吃饭间,见到三个衣着光鲜的人走进小店,那三人服饰宽大,穿得倒也规规矩矩,只是穿着奇特,云卿从未见过这样的服饰。 那三人两男一女,那女的背负一把又宽又长的古琴。余下的两个男的,一个又高又瘦,手中拿着两把戒尺;另一个中等个子,不胖不瘦,举止得体,背上背着一把仙剑。 那跑堂的中年男子一见到三人,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道:“三位老爷,要什么吃的喝的?” 那背剑的男子道:“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随便来些小菜就可以了。” 三人选了个靠近窗户的桌子坐下,那瘦高个儿的男的看了看河水,忽然叹息一声,道:“子音师妹,子武师弟,师尊们派我们来这荒野小村,你们说,我们有多大的把握取得养生土。” 那背剑的子武道:“这就难说了,天下不少能人异士每隔二十年都会前来此地一次,我们不敢说志在必得,只求此物别落在膜佛窟这样的宵小之徒手里就好了。” 云卿听到此处,不禁对这三人大生好感。 那瘦高个一听到膜佛窟三字,神情变得十分激愤,宽大的手掌情不自禁地重重拍了桌子一下,震得那桌子不住摇晃。 那叫子音的女子又道:“膜佛窟这一次将御龙谷肃清,从此在南武林的地位更加不可动摇,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有跟我儒仁门分庭抗礼之意啊。” 云卿这时才明白他们原来是儒仁门的人。 那瘦高个儿又道:“说起膜……佛……窟……对御龙谷的这一次行动,其中存在着诸多疑问。在膜佛窟大举入侵御龙谷之时,谷主袁策神竟然无故失踪,而剑妖公子也无端地受了重伤,带着其弟逃亡,最后被剑之谷的酒剑仙老前辈所救。另外,膜佛窟安置在御龙谷的人质也无故失踪。” 子音道:“还是先别乱猜了,我想子文、子艺和子书三位师兄弟此刻已经抵达御龙谷了,经过他们的勘察,一定会为我们带来可靠的消息的。” 两个男的点了点头,跑堂的端来酒菜,子武道:“都累了大半天了,先吃些饭菜吧。”三人便浅斟慢酌,细细品尝菜肴。 子武吃了几口酒,对着那瘦高个儿道:“子塾师兄,我知道育人君子师叔与逍遥窟主有过节,但这次出门前,诸位师尊都有过嘱咐,见到膜佛窟的人,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以和他们动手。毕竟南北武林隔阂甚大,现在还不是和他们撕破脸皮的时候。” 那子塾喝了三大口酒,不情愿地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你们不必拿诸位师尊来压我。” 子音看了看周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道:“这次我们出来得太过仓促,穿着儒服,未免太过显眼,遇上了别派之人,我们岂不是先自报了家门,这样就太不明智了。” 子武道:“子音师姐说得有道理,等吃好了饭,我们去买几件合身的衣服。” 说着,他们静静地吃了一顿饭。 俄顷,那子音道:“有一个身怀异术的女孩正在朝这里靠近。” 几人便朝外面看去,果然,不几时走进来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那女子面色白皙,发黑如墨,虽不是十分的漂亮,但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使得她染上了一层迷人的风采。 云卿忍不住朝那女孩多看了几眼,那女孩只是微微瞥了他一眼,却使他脸红了一阵。 那跑堂的似乎认识这个女孩,一见到她,便问:“小玉,你来这儿干什么?” 那女孩急道:“观心古井出现了!” 第二十三章 东风亭见闻(1) 那跑堂的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道:“你说什么?” 小玉又大声地道:“观心古井在古井村二里外的东风亭附近出现了,现在好多人都前往那里,欲取得井中的养生土。” 那跑堂的忙道:“那赶紧通知村长啊,快点儿组织村民,阻止那些人,咱们自己的宝贝,可不能让别人给窃了去。” 小玉道:“大叔,你说得对,我这就去知会家父。”说着,就忙不迭走了出去,须臾便不见了踪影。 子塾听过此语,便道:“你们俩现在还有心情吃饭,现在好多人都在抢宝贝,我们如果不快点儿,等宝贝给人家抢了去,到时只有白白地后悔了。” 子武道:“不急,此物已经存在上万年之久,天下才智之士屡屡求之不得,谅这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有人能轻易得到此物。” 子音也道:“子武师弟说得对,以师尊教我的‘听音识人’之术来看,刚才那小女孩大有来头,她说的话真假难辨,我们还是要从长计议。” 子塾道:“传闻这千百年来,观心古井出现的位置大多都在东风亭附近,如此说来,那女孩的话则并非全部都是假的了。” 子武道:“等我们吃完饭,换身便服,前去东风亭看一看便知道了。” 子音道:“看来也只好这样了。” 云卿把这些话听在耳里,吃完了饭,悄悄付了钱,便一路打听去东风亭的路径。 山环水绕,道路崎岖,过了几日云卿才抵达东风亭。正如小女孩所说,这里的确聚集了不少武林人士。 云卿在人丛里辨认出有膜佛窟的人,害怕他们认出自己,就在脸上抹了淤泥,直像一个小叫花子。 那些武林人士都在东风亭周围搜寻,云卿看了看那亭子,那亭子破败不堪,顶上的茅草被风吹得所剩无几,四根石柱也被风蚀得凸凹不平,但亭子中间的石桌却新如刚刚搭就,虽被茅草覆盖,却依旧难以遮掩其上反射着的微微日光。细看时,那石桌的边缘有些蝇头小字。云卿虽然看得清清楚楚,但为了保证所观全无遗漏,他还是凑近了去看看。 众人只当他是个四处要饭的小叫花子,便也不放在眼中。 只见那上面写的是:古亭东,井在中,月下谁家魂魄空。养生土,苍生逐,得者自兹命格苦。 云卿从前在御龙谷养尊处优,对于书本从来不在意,见到这些字眼,全然不知是何意思。 正对着这些字发愁之时,突见有三人珊珊而来,这三人两男一女,正是前几日在古风镇吃饭时所见的儒仁门三人。 三人自西而来,子武与子音不约而同地朝东而去,子塾却侧面向南。 子音放眼朝四近望望,对着若有所感的子武道:“子武师弟,你不向南,也不向北,偏偏跟着我朝东走,莫非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子武缓缓道:“要知道天下不光有子音师姐的‘听音识万物’可以查勘附近环境的地理特征,我师尊武君子的‘弹剑知境’亦可以遍查四境百里之内的地理环境。我方才以指弹剑,根据剑音传递的速度快慢,我已经辨别出此去东边不远有一处地方空洞无物,虽然我不敢确定那就是观心古井,但相比于别处,此处的嫌疑最大。我想子音师姐向此处走去,必定也是与我有相同的发现。” 那子音将鬓角的一绺头发在手上挽了一个结,道:“以前师尊们说你和子文师弟并称为儒仁门‘当世双骄’,我还不服气,现在看来,是我小看你们了,不过……”那子音虽然嘴上夸这个师弟,但心里却依旧不服气得很。 子武道:“不过什么?” 子音道:“不知道师弟察觉到没有,之前在小店中的那种异能感越来越强烈了,如果我感觉没有出错的话,那个叫小玉的女孩就在这附近。” 子武一听,立马凝神戒备,道:“那我们可要小心了!” 子音一看他的模样,猜他多半不知道那女孩就在附近,于是,子音自顾自高兴一阵,心道:我知道的,并不见得你都知道。嘴上道:“不过,以那个小姑娘的能耐,根本奈何不得我们。” 话刚说完,果然见到一个小女孩从草丛里钻出来,满面红光,精神至极。 子音看到这女孩,笑意不改,一脸和善地道:“小玉妹妹,你一个小女孩子家,躲在这草丛里干什么?” 小玉道:“姐姐,我哪里是躲在这里啊,你不知道刚才有多凶险,一只老虎直追着我,要吃了我,我好不容易才逃掉,姐姐,我好害怕。”小玉虽说得万分凶险,可两只眼睛里,哪里有一丝后怕的色彩。 子音道:“别怕,别怕,姐姐过来保护你。”说着就朝小玉走去。 大概离小玉还有半步远的地方,子音突觉脚下莫名一空,身体掉了下去,掉下去之前,她伸手去抓小玉的脚。可小玉机灵得很,当即后退了半步。子音便没有抓着,身体急速下坠。 小玉身体前倾,对着身前那个突然空出来的洞口大呼道:“姐姐,你怎么了,姐姐!” 子塾见状,只道小玉是真心担心子音,看着那个深洞,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子武就没有这么好骗了,他见小玉后退的半步快如飞鹜,能躲避子音的擒龙爪,自不是一般的步法,当下指尖一划,一丝蓝芒泛出,背后仙剑应势出鞘,飞到他的手中。 子武手执仙剑,对小玉道:“小玉姑娘,我师姐弟三人初来乍到,若有冒犯的地方还望姑娘恕罪。我子音师姐不识尊颜,掉入这洞中,烦乞姑娘以大神通救她出来,在下感激不尽。” 小玉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抔黄土,她哭着道:“这位哥哥说的什么话,我全不懂,又不是我让姐姐掉下去的,我一个小姑娘家的,有什么能耐让姐姐出来。” 子武道:“那就对不住小姑娘了。”说着,跃上高空,剑指苍穹,满满一剑当空划下。 小玉见此,竟然没有露出任何畏惧神色,身体站在洞口之前,一动也不动。然而,她手中的那掊黄土却早已不知去向。 子武眼见这一剑就要砍中小玉,氤氲剑气很快将她吞噬,却没有想到这小姑娘竟然不避不闪,儒道中人素来向善,如若这一剑砍下去,这小玉就算有一千颗脑袋,也必定死得渣儿都不剩。 情急之下,子武不得不撤剑回身,将蓄势欲发的剑气强行收回,若非他已将剑法练得得心应手,这反杀而归的剑气定得要了他半条命。 子武立足未稳,却见小玉左右手各捏个兰花指印,口中念念有词地叨咕着些咒语。 忽的,一团巨大的阴影将子武吞没。子武抬头一看,只见一座巨大的土山当头压下,自己与其相比,是如何的渺小。 那土山下落的速度之快,遥胜骤雨。力量之大,不逊雷霆。 子武见逃避已是无望,当下迅速捻个指诀。厉喝一声:“……赫赫阎罗,克配彼天。何引阴威,下托黄泉。九幽煞力,于剑之端……” 第二十四章 东风亭见闻(2) “剑御九幽诀要?”子塾本欲打算过来帮忙,但眼见子武师弟竟然使出了本门两大神功之一的剑御九幽诀要,他还是惊愕得呆住了,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子武师弟已经突破了‘抟形化气’的最后一阶‘跃龙门’,这份修为在后辈之中确实不可多得,怪不得师尊们将他与子文师弟并称为当世双骄。” 霎眼间,子武手中的仙剑迅速引出此地地气,化为浩大而浓烈的剑气,直冲向天上压下来的土山。 这片地方,蓝色剑芒吞没了一切。 远近所有寻宝的人都停住了脚步,纷纷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片地方。 很快地,土山压了下来,蓝色剑芒被挤压得越来越小,却依旧凝而不散。 “轰隆……” 山神吼啸,大地震怒。 巨大的轰鸣声让所有人都掩住了耳朵,山与大地激荡出来的飓风让四周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东风亭在这一击之下迅速变作白地,但亭子中间的那个石桌却岿然不动,似是一丝一毫也没有损坏。 片刻之后,周围又恢复了宁静,只是方才拿着蓝色仙剑的子武却不见了踪影。那片地方只有一个巨大的深坑,深坑的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而深坑一米之外,小玉迎风而立,虽然那股书卷气质未改,但她的面色却十分难看,显得有几分疲惫,身体轻飘虚浮。 而她手中的那抔黄土,不知为何,竟然比之前松散了许多,仿佛微风轻轻一吹,就能将它吹散。 云卿看着面有难受之色的小玉,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为她担忧起来,身体竟不由自主地朝她走了过去,经过那个深洞时,他朝里面看了看,发觉这洞里面真的有一口井,只是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观心古井。 云卿看着小玉,有话想对她说,可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道:“小玉姐姐,你怎么了?” 小玉看他破衣烂衫,满脸污垢,只当他是个没人要的小乞丐,这样的人叫自己姐姐,小玉不禁全身都是气,嗔道:“关你屁事!” 云卿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心中不禁有几分生气,可是看着小玉娇俏的脸庞,这股气还是没有发泄出来。又环顾四周,见众人都盯着自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离开呢,还是该站在这里。 子塾见小玉一连让自己的两位同门掉入洞中,他这时才算见识了这个小女孩的厉害,当下怒气冲冲,两把戒尺在手中绕了一圈,一股森然杀意顿时弥漫四遭。 眼见这个瘦高大汉杀气腾腾地朝自己冲来,小玉却丝毫没有惧意,轻抬手掌,口念咒语,那抔黄土在她手中缓缓升起,随着咒语渐渐变大变高,直到如同一座山峰,挡在自己与子塾之间。 若是仔细看去,可见这座大山之上有几道深凹的断痕,这断痕虽然又细又小,却在慢慢向四处蔓延。 小玉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她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随着咒力的发作,她的身体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在她催动土山移动的时候,她终于承受不住那样巨大的压力,喉头一甜,一口鲜血自嘴角狂涌出来。 但这个时候,子塾一身儒门真法正如涛涛江水,猛扑过来。虽然小玉在极力维持,可任谁也看得出来,她这是困兽之斗,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必得死在子塾的两只戒尺之下。 子塾戒尺如刀,瞬间将那座摇摇欲坠的土山搅得土崩瓦解,而他去势丝毫未减,转眼就将取小玉性命。 云卿见势,大为埋怨这瘦高大汉太不怜香惜玉了,在怎么说,人家也是一个小女孩嘛。又想:这洞中大有玄机,而这个女孩显然知道其中奥秘。情急之下,云卿当机立断,一把拉过奄奄一息的小玉,跳入洞中。 而他们刚跳入洞中的时候,不知道一个在何处隐藏的男人大叫道:“小玉,我的女儿啊。”那男人哭了半天,打了一声呼哨,瞬间冒出来二三百个人,他们手中或拿着钢叉,或拿着刀斧,或拿着农具,看来都是古井村的村民。 小玉的父亲道:“你们杀了我女儿,一个也别想活。”瞬间,村民们齐齐动手厮杀,和那些慕名而来的人缠战在一起,一时间,刀兵碰撞之声久久不绝。 原来这个洞也不是特别的深,两人掉了半盏茶的工夫,终于重重一声摔在地上。 云卿即将着地之时,身畔亮起了金色的光芒,他只觉身体下有海绵垫着,如此巨大的下坠之力竟被缓冲得一丝不剩。转瞬之后,金色光芒倏然褪去。 他想:这必是干爹的符箓在起作用。 可小玉就没有这么好运了,身体摔下来,只听几声脆响,大概是骨头被摔断了。她痛呼一声,便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云卿从地上爬起来,手摸到几根硬物,拿起来一看,竟是人骨,他吓得“哎哟”几声,立马把骨头扔掉。朝四周一看,四处都是死人的骨头,他顿觉此地森森可怖,眼前半死不活的小玉便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他摇了摇小玉,小玉醒转了一瞬,微微睁眼看了看,只觉四周漆黑,不见任何物体,只感觉到有一双稚嫩的手托着自己。她觉身上疼痛难忍,便又昏厥了过去。 小玉这一昏厥,便没有再醒过来。 云卿将食指横在了她的鼻孔前,还好,还有呼吸。 云卿看着一地的白骨,暗想:一直待在这里只有等死,不如四处查看一下,说不定能找到古井。 他抱起小玉,托着她的身体艰难前行,行了许久,地上依旧是森森白骨,无际无涯。而云卿已经被累得全身没了一丝力气,他委顿在地,一股茫然无措的无力感袭上心头。 正呼哧呼哧喘气,忽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讲话,一个女子声音道:“我只道只有我子音一个人懵懂好骗,原来子武师弟也不胜褦襶啊。”这女子的声音中满是嘲讽。 那男的道:“说这些也没有用,我们还是四处查勘一下,看有没有出去的法子才是正理。” 云卿一听,自知是子武与子音师姐弟两个。 子音又道:“没用的,我在这里找了很久了,这里除了死人多了些外,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要找到出去的法子,简直比登天还难。” 子武道:“事虽难,做则必成,我们还是四处找找吧。” 这个封闭的空间里传来了脚步声,云卿知道他们一定在找出路。 子音接着道:“不知道子武师弟发现没有,这些死者的白骨里面,不乏根骨精奇,骨骼健壮的得道之人。这里面竟然埋葬了这么多的奇人异士,看来要找到出去之法,根本无望啊。” 子武言语中透露着坚韧,道:“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门槛,说这么多的丧气话,不过是显露自己的无能而已。” 子音听他这反嘲自己的话,气得吹鼻子瞪眼,吞吞吐吐道:“你……你……你……哼!” 两人又走了许久,子音顿住了脚步,道:“子武师弟,你发现什么了没有?” 子武纳罕道:“什么?” 子音看他没有发现,益发得意,笑着道:“这附近还有两个活人,一个活得好好的,另一个恐怕只剩下半条命了。” 子武道:“那我们快找找看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希望。” 云卿听着脚步声,暗想:那女的说的两个人,必是指自己和小玉。自己也就算了,小玉和他们结下了梁子,只剩下半条命的她一旦落入了这两个人的手里,那就万分危险了。 这样一想,云卿又惊又惧,不得不赶紧伏地隐形。 第二十五章 鬼域见闻(1) 广阔的空间之中,忽的传来几声古琴声,这几声琴音虽然苍凉沉闷,可细细听来,却是十分地动听。 云卿正听得兴味盎然,琴音忽的戛然而止,只听子音道:“听这声音,他们似乎在这边。” 空间里,铿锵有力的步伐声来回震荡,显得有几分令人恐惧。 而这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云卿感觉到自己的小心脏在剧烈地起伏着,鼻中细微的呼吸声响亮得犹如惊雷。 慢慢地,不远处有一团蓝色光芒向这边靠近,只见蓝光越来越亮。 子音猛地一喜,指着前面道:“如果我说得没错的话,那两个人应该在那里。” 说着,两人不禁加快了步伐,少时果然见到匍匐在地的云卿和昏迷的小玉。 子武初见小玉,猛地一惊,这小女孩的厉害自己先前已经领教过,一身异能令人不容小觑,他不禁凝眉戒备。 子音见师弟的样子,忍不住呵呵浅笑。 子武认真道:“你笑什么?” 子音道:“放心吧,这小女孩身上已经没有异能了。”随即又指了指小玉,道:“你看,她都快死了,这一时半会儿是无法醒过来了。” 子武伸指在她桡动脉上号了脉,道:“她腹上肋骨断了两根,另外她受的内伤也不轻。我们先以‘君仁天下宾’为她疗伤,救醒她再说。” 子音道:“救醒她,子武师弟,你脑袋没病吧?” 子武道:“你不觉得现在熟悉这个地方的只有她吗,想出去,没她指点恐怕难了。” 子音一听这话有理,便道:“好,那你以剑导气,我以音舒脉。我们二人虽然所练武学不同,但在内力上的修为同出一脉。我们琴剑和鸣,要让她醒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子武随即伸指在仙剑上弹了几下,将剑尖抵在小玉的脖子上,一丝蓝芒从剑脊划下,渗入到小玉的身体之中。 与此同时,子音也解下了背后的古琴,盘膝坐下,拨指抚琴。琴声急骤,有似天地崩裂。 子武见此,立马阻止她,道:“医典有云‘人染沉疴,当先用糜粥以饮之,和药以服之;待其腑脏调和,形体渐安,然后以肉食以补之,猛药以治之;则病根尽去,人得全生也。若不待气脉和缓,便以猛药厚味,欲求安保,诚为难矣。’这小女孩目前身体很差,又未见好转,你以劲音强声为她疗伤,只怕会适得其反。” 子音听后不喜,淡淡斜了他一眼,努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指放轻放慢。 果然,琴音变缓,悠扬动听。不久,小玉咳嗽了一声,渐渐有了知觉,手抚着胸口,皱眉喘气。 子音见此,立即手触繁弦,时而带轮,时而扫轮。琴声变得急促,犹如飘风骤雨,又如洪水激流,听得人心情激昂。 许时,小玉口喷淤血,神色渐渐好转。 看着小玉即将醒来,子武抽剑回鞘,子音轮指放慢,几下余音绕梁的尾音过后,她用布将琴包了起来,背在背后。 小玉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着这两个人,道:“你们的命可真大,在这白骨鬼域中竟然跟没事人一样。” 子音看着她,道:“不好意思,我们儒仁门的‘君仁天下宾’刚好有驱鬼伏魔的奇效,只有鬼怕我们的份儿,绝无我们怕鬼的道理。” 小玉苦笑两声,忍痛道:“怪……怪不得此时这里如此安静,原来百鬼蛰伏是因为怕你们身上的功法。” 子武似忽有所悟,道:“这么说这里的死者都是被鬼物所害了?” 小玉冷笑数声,道:“此洞被下了一道封印,只可进来,不能出去,你们都得死,等你们死后,你们也会变成鬼物,不得往生,还会害死新的猎物。” 子武道:“我们与姑娘并无深仇大恨,我们死了,于姑娘也无什么益处,姑娘又何必徒增杀孽。” 小玉大笑几声,冷冷道:“你们到古井村来,不就是要拿到我们村里的至宝养生土,用它来养活万年人参,以增强自己的功体吗?”小玉气愤攻心,嘴角又涌出鲜血,缓缓道:“你们可知道,这养生土奉养着这方圆十里之内的地脉,一旦被你们取走,便会破坏附近风水,地陷山塌,引来八方瘴气,灾祸连连,从此我们只得背井离乡,再难回到此地生活。” 子武叹了叹气,道:“原来如此,可我们本就没有强行夺取此物的意思,只求别被邪魔外道之人抢了去。” 小玉道:“说得好听,这世上又有哪一个不对宝物感兴趣的。” 子音捋了捋鬓边的青丝,不怒不喜道:“信不信由你,你真是不识好人心!你知不知道,你半条命都是我们救的。” 子武想起方才之事,道:“看不出来,你一个小姑娘家,竟然拥有那么强的异能,不知道师承何门何派。” 小玉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古井村世代传承着一本《五行秘策》,上面记载着取金木水火土之能,化为世间万物的秘术。不过这部奇书只有经过本村海选出来的圣女才能修炼,并且每位圣女只能修炼五行之中的一种。修炼成功后,就必须担负起守护养生土的责任。” 子武半信半疑,道:“没错,你使的的确是五行秘术中的土行秘术。可是我听附近的村民说,只有到了二十岁的未婚女子才有资格被选为圣女,可你……?” 小玉道:“没错,我确实没有成为圣女的资格。不过我告诉你们,经村民选出来的三位圣女都是个脓包,我偷偷修炼土行秘术之后,他们一一败在我手下,从此我便代替了她们。” 子音捋了捋鬓边的青丝,单纯地看着小玉,道:“可是我发现你现在一点异能都没有了哦?” 小玉道:“我肋骨断了,功体已泄,自此再无法施用土行秘术。今日栽在你们手中,算我运气不好,你们要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子音有点儿生气,道:“你真是不知好歹,我们救了你,你不说一句感谢的话也就罢了,干嘛要把我们当做敌人嘛。” 子武也道:“我知道小玉姑娘一定熟悉这里的环境,所以还请姑娘把我们放出去。” 小玉叹息道:“你们不是想找观心古井吗,我现在带你们去。” 子音一听,心中大喜,道:“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告诉你啊,千万别耍花招,否则对你不客气。”说着,挥舞着拳头,在小玉面前晃了几晃。 小玉道:“我耍花招又怎样,你杀死了我,可就永远也别想出去了。” “你……你……”子音十分气愤,恨不得给她一拳,但看她身体虚弱,也就算了,转向一边,不再理她。 子武伸出手,扶起小玉,道:“你伤得不轻,我扶你吧。” 小玉一把推开他,道:“我不用你扶。”接着又指了指愣在一边不发一语的云卿,又道:“喂,小乞丐,你来扶我吧。” 子音看着这小女孩宁愿让一个小乞丐扶,都不愿让自己的师弟扶,不禁大为恼怒,差点儿出手教训她。 子武一直注视着小玉,直到这时才注意到身边还有一个小男孩,他不禁大为惊愕,赶忙把云卿打量了一番,目光锁定在他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第二十六章 鬼域见闻(2) 子武看了云卿许久,指尖悄悄凝聚一道杀气,逼向云卿。那杀气才靠近云卿,云卿身上金芒摇曳,霎时将杀气逼散。 子音见状,甚是奇怪,便以隔音传秘之术道:“你这是干什么?” 子武亦以隔音传秘之术道:“我已经知道这个小男孩是谁了。” 子音问道:“他是谁啊?” 子武笑而不答。 云卿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呼来喝去,可是一听到小玉叫自己扶她,他非但没有一丝厌恶感,反而觉得亲近,他便乖乖地上前扶起她。 小玉在云卿的搀扶下一路缓行,行一段路,小玉便停下来向四周望望,然后指着某个方向,带领四人朝那个方向行去。 而遥远的地方,百鬼惨号。可他们一走近那片地方,鬼影消失得毫无踪影,鬼叫声也隐遁无踪。 云卿听着远处的鬼叫声,心中瘆得慌,便紧靠着子音子武,生怕一旦离他们远了,就会突然冒出一个鬼来吃了自己。 走了很久,四周依然是茫茫无际的黑暗,广阔无涯,这让人觉得这个空间无限大,根本走不到头。 云卿走得腿都酸了,看小玉又受了伤,便道:“小玉姑娘,你走累了吧,我们歇一会儿。” 小玉点了点头,道:“好的。” 刚开始,这个小女孩对云卿总是很冷漠。可这一路下来,小玉对自己渐渐亲近起来,这不禁让云卿觉得有几分温暖。 休息了许久,子音有些不耐烦了,道:“你们两个也休息好了吧,赶快走吧。” 云卿还赖着不走,可小玉却勉强站了起来,对云卿道:“我们走吧。”云卿便扶着她继续前行。 走了很久很久,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面石壁,那石壁下方有三个石门。云卿道:“怎么没路了?” 小玉道:“我听长辈们说过,这三道石门只有一道是通往观心古井的,但具体是哪一道我就不知道了。现在,我们分为三路,分别进入三个石门,总有一路可以抵达观心古井。到达观心古井的便不出来。没有到达的便返回石门,等待另一路没有达到的,然后再一起进入已经抵达观心古井的那一道石门。” 云卿道:“此法可行。”说着,就跟着小玉朝中间的石门走进去。 正使劲儿推石门,子音大喊道:“慢!” 小玉道:“怎么,子音姐姐觉得我在骗你们?” 子音眼珠转了转,道:“我走中间这道石门。” 小玉道:“那由你。”说着,和云卿走到左侧的那道石门。 云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那道石门推开,扶着小玉一起走了进去。进去一看,眼前竟然豁然开朗,明亮的光线从头顶照下,让这片地面光怪陆离。 云卿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方是一整块水做成的平面,呈蓝色,看来这个水做的平面还很有深度。而那些光芒正是从这个水做的平面射下来的。 没有了子音子武的庇护,周围的鬼啸声比之前大了起来,可那些鬼物张牙舞爪,狰狞吓人。 两人正往前走,蓦地,一个巨大的鬼脸出现在他们面前。那鬼脸尖嘴獠牙,口若血池,仿佛只要张张嘴就能把他们两人吞下。 云卿见到这鬼脸,瞬间被吓得傻了眼,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玉虽也是满面凝重,但比起云卿来,自是胆大清醒了许多。当下拉了拉云卿,道:“愣在这里干什么,赶快跑啊。” 面对如此诡异的东西,云卿虽有逃跑之心,但自知就算脚步快如流水,也无济于事。当下只是扶着小玉,注视着那张鬼脸,慢慢地往后倒退。 那张大鬼脸见二人小心翼翼的模样,露出了个又奇怪又难看的笑容,长长的舌头在尖牙下吞吐摇摆,显现出几分诡谲。 小玉使劲儿一拽云卿,大声道:“小乞丐,还不快跑,你想成为它的盘中餐啊?” 云卿这时立刻反应过来,拖着小玉碎步快跑。 二人跑了没多远,眼前又是一张巨大的鬼脸,和刚才那个一模一样。两人立即转向速跑,可不远处那张鬼脸又出现在他们面前。 许久,那鬼脸似乎不想再和他们开玩笑了,张开大口,朝着他们两个一口咬下,眼看二人就要成为鬼脸的晚餐了。可不知怎么的,一丝金色光芒无中生有,环绕在二人身旁,有若铁壁金盾。那鬼脸非但没有吃上这顿晚餐,反而因为用力过大,两颗尖利的门牙瞬间断裂。 “咦?”那鬼脸又惊又怒,短时间内竟忘记了断牙之痛。 小玉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后又似信非信地瞧着云卿,显然这个小男孩来历不凡,再不敢称他小乞丐。 那鬼脸自是早已看出这中间的关窍,但绝不肯放弃这顿晚餐,当下啸音四射,响彻八方。一时间,万鬼嘶嚎,群魂来聚。 小玉急急道:“不好,这鬼王正在召集鬼卒,这下我们恐怕……” 一语未毕,满天鬼影齐聚于此,将云卿小玉二人围在垓心。 云卿见到这些稀奇古怪、面容扭曲的鬼物,要不是身边有个女孩子,他几乎要吓得尿裤子了。 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刻,他体内一丝金芒乍现,这金芒似墨入池水,迅速晕开,瞬间充斥在他每一寸肌肤上。远远看去,云卿就像庙里供奉着的金佛。连带着小玉也享受着佛光普照的殊荣。 一时间,万鬼驻足,围在金光之外,迟迟不敢下手。 可是,在不知名的地方,奔放的咆哮却连连响起,似是九泉下的催促,下达着不可违抗的命令。 周围的鬼物越来越多,将四周遮得暗无天日。鬼物竟然围绕着中间这片空地慢慢地转动,它们中间缓缓起了风,吹得两人的衣服左右摇摆。 这些鬼物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中间的风声也跟着越来越大。 云卿只觉得沙飞石走,渐渐地连睁眼都很困难,脚步也跟着不稳当了,只要一个不注意,身体就会一个趔趄,随风起伏。 少许时,身畔的风实在是太大了,身体被吹得左摇右摆,完全掌握不了平衡。并且,云卿隐隐觉得四周风的强度有差异,他和小玉,摆动的幅度差别也很大,冥冥中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要将他二人拆开。 虽然他们两个紧紧互握着对方的手,可经大力的一阵撕扯,整个手臂又酸又疼。 云卿知道这些鬼物之所以不敢靠近自己和小玉,不过是因为惧怕自己身上的符箓,一旦自己和小玉分开,小玉没了自己的庇护,恐怕会凶多吉少。因此,云卿不顾手臂的疼痛,加力将小玉的手握得更紧了。 周围的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吹着,风声快要把耳膜震碎。云卿只觉得自己和小玉在剧烈地起伏着,一会儿身体在空中,一会儿又重重摔在地下,自己有符箓护着,倒还无事。可身上本就有伤的小玉这会儿只怕伤得更加厉害了,云卿越想越担心,可他虽极力维持,但毕竟能力有限,除了心里暗暗为小玉祈福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忽的,这些鬼物分成了两群,一群自西向东转,另一群自东向西转。霎时,两股走向不同的风在四周碰撞相逢,把满是沙石的地上搅得天昏地暗,乱声大作。 小玉和云卿在狂风的胡搅滥拌之下,两只小手终于再也难以支持,无奈地分开了。小玉很快被乱风送走,向着万鬼环绕的外围靠近。 云卿看着她娇小玲珑的身影渐渐被鬼影覆没,他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可四周的风声太大了,他的声音脆弱不堪,几米外便听不到了。 云卿卯足了劲儿地朝小玉靠近,经过他的努力,身体勉强动了几丈。 云卿惊讶的发现,小玉的身体正在迅速移向那张巨大的鬼脸,那鬼脸大张着血盆大口,正迫不及待地等着猎物的到来。 云卿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他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撕心裂肺地叫着小玉的名字,嗓子被巨大的声音扯得疼痛。但他的声音却还是被风声淹没。 不知怎的,云卿看着单薄如纸的小玉,竟然哭了起来,那是发自内心的担心。 正在云卿无奈之际,漫天鬼影之中,一星蓝芒乍现,那蓝芒一泻千里,如银河落下九天,恢泓开阔。 第二十七章 观心古井(1) 蓝芒到后十秒,琴音又忽然而至,那琴音如冷风骤雪,直凉透人心骨。 顿时,四围鬼物哭嚎,声音悲戚。漫天鬼影极力四散,狂奔逃命,走得慢的,立时被蓝芒搅碎,被琴音激散。 风声迅速减小,尘住沙停,云卿从半空中重重摔下来。但他并未注意到此,而是看向了小玉。只见小玉被那鬼王的巨口衔着,正急速向黑暗深处遁去。 云卿手指那边,大叫道:“小玉……” 不远处有人注意到他的声音,蓝芒猛然暴涨,琴音激昂远发。 但还是蓝芒抢占先机,挡在鬼王之前,拦住了鬼王的去路。随后抵达的琴音如风吹万窍,声音浑厚,带着几分愠怒,将鬼王激荡成虚无。 小玉立马从那鬼脸的巨口上掉下来,痛得她连嗽数声,看着从远方突然出现的两个人,面现疑色,忍痛道:“你……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子音手扣古琴,笑吟吟地道:“嘿嘿,你小看我们了哦。我的听音识万物和师弟的弹剑知境可以了解附近的环境,以及周围的事物与人的分布。哈哈,你那么爽快地就答应带我们去见观心古井,我们当然怀疑你咯。所以,哈哈,从你与我们分开的时候,我们就在探查你的行径。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这次就危险了。记住了,你欠我们两条命咯!” 说完,她有些不服气,颇有妒意地看着子武,道:“你的剑还真爱出风头欸,两次都抢在我的前头,好像谁不知道你是当世双娇之一的厉害角色一样。”说完,红唇微翘,双目忿忿瞅着子武手中的仙剑。 子武插剑回鞘,不和师姐一般见识,他看着惟存一息的小玉,道:“小玉姑娘,难道你现在还不相信我们吗?” 子音看小玉欲言又止,犹豫不决,便道:“小玉妹妹,你伤得这么重,又兼鬼气侵身,看来只有我的诸位师尊能救你了。”话未说完,忽的灵机微动,眼珠在眼眶里咕噜噜转了几圈,接着道:“不过呢,小玉妹妹,要救你的话,你得先放我们出去……” 小玉苦笑两声,道:“罢了,罢了。我也不想死,看在你们救了我的份儿上,我就尽我所能寻找出去的方法。不过,关于这鬼域的种种怪事,我也只是听说,至于能不能成功带你们出境,那就难说了。” 子音子武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子音道:“就是嘛,小玉妹妹这么娇俏可人,又这么聪明伶俐,当是长命百岁,万寿无疆,怎么会……”她本想说“就这么死了”,但一想她还是个孩子,不想摧折她幼小的心灵,子音便把这五个字吞进了肚子里。 说完,她将古琴负于背后,抱起小玉。 小玉指着左侧道:“从这个方向一直往前走,大概走十里路就可以到达观心古井,听说出去的法门和这观心古井有莫大的关联。” 子音本欲问出去的法门和观心古井到底是什么关系,可见到小玉半死不活的痛苦样,她还是把话咽了下去,道:“你先别说话,好好休息吧。” 子音当先朝那个方向走去,子武看了看云卿,道:“袁公子,走吧!” 云卿大为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袁?” 子武淡笑两声,却不言语。 云卿惧怕那些鬼物,不得不紧跟着这俩人。 良久,不远处果然出现一口井,井边青苔遍布,这附近的白骨比别处少了许多,想来这千万年间,能找到观心古井的人也是极为稀少的吧。 小玉朝那边看了看,道:“就是这里了!” 几人欣喜若狂,赶忙奔到井边,只见井中一轮圆月,洁白如雪。 云卿又赶忙抬头朝头顶看了看,上面是水做的顶,虽明光煌煌,却见不到月亮的影子。 那水中这道月亮的倒影从何而来? 难道这井中也有一轮月亮? 子武观察了井水许久,道:“既然养生土就在这井中,那我下去取出来。” 小玉立马阻止道:“大哥哥,你看到这井附近的白骨,必然知道从前也有不少人到过此处,而他们最后却未能如愿,死在这里,想必那养生土不是那么好取得的。我听村里的耆宿说,这养生土有‘补先天之缺,裨后天之短’的不世功效,乃是逆天悖道之物,为天地所不容,若有人一旦拥有此物,其命相之上必会增加一条凶线,从此便会灾难频仍,为恩亲所弃。” 子武道:“这都是传言了,以讹传讹也说不定。既然古往今来有那么多人追求此物,想来此物必非凡品,我们见机不取,若一旦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里,恐怕为祸不浅。”言毕,又对子音道:“师姐,我到井中去看看,你为我掠阵。” 子音撅撅嘴,斜着眼道:“哦,你倒想得好,你到井下找宝贝,到时候取得宝贝,回到儒山之后就,就可以在诸位师尊面前炫耀了,师尊们一高兴,就会说你是什么天纵奇才,天之骄子,惊才无双,或者什么的了!” 子武听了这话,自然不大高兴,伸出手掌对着井口,道:“那就请我们人中之凤的子音师姐到这井下去探宝,我这微如芥子的师弟就在井口为你掠阵,如何?” 子音朝井下看了看,只觉井水清泠砭骨,冷彻肌肤,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更兼这井水深不见底,四周又是白骨鬼物,这井中有个什么妖魔鬼怪也说不定,当下道:“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那我今日就当一回君子,把这美事让师弟做了。” 子武看了看她,不禁摇了摇头,之后便跃入了井中,传来一声清脆的落水声。 云卿自是十分着急,想这宝贝必会被他抢了去,忍不住一阵失落,急忙跑到井边,看着井下,心里却在咒子武取不到养生土。 过了很久,井中并无一丝异样,云卿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点,他这才发现,井中的那轮圆月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一井凉水清澈如镜,倒映出自己的影子。自己的脸虽脏了些,还显露出几分稚嫩,却也俏如春花,英俊可人。 云卿朝着影子眨了三下眼睛,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却发现井中的影子依旧在不停地朝自己眨眼。 他感到奇怪极了,大睁着一双明眸,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影子。忽的,那影子的双目中透射出一丝极微极淡的蓝色光芒,蓝色光芒之中携带着一个极微小的黑点儿,以十倍于光的速度射入云卿的眉心。 云卿恍惚觉得有一种似虚而实的针刺感冲击额头,使得他仰面倒地,摔在地上,抱头痛哭。 而与此同时,井中水面如沸,汩汩上翻,到后来竟激起几丈高的波浪,井水顿时洒出井口。 子音见状,立即放下小玉,取下古琴,弹起了那一曲《宫君商臣》,声音先时缓而慢,继而促以清,虽高低错落,内外参差,却也曲尽其妙,各得所益。 霎眼间,井中蓝光射放,浩若江海,滔滔不断,照彻上下。 一声巨响,井中又溅起惊天巨浪,一时间,井水浪出井外,将古井周围打得湿淋淋的,如同刚下过一场暴雨。 一袭人影卷裹在巨浪之中,冲天而起,又斜身落下。 那人周身衣物尽被井水打湿,整个人跟个落汤鸡一样,狼狈不堪。又兼他脚步不稳,身体直打颤,显是刚刚经过一场恶斗。 可是他手中却握着一把泥土。 子音见状,惊愕道:“师弟,你……?” 第二十八章 观心古井(2) 子武定了定心神,待得身体的不适好一点儿了之后,道:“子音师姐,谢谢啦,这次若不是你的这曲‘宫君商臣’,我恐怕就难逃恶运了。” 子音扬了扬眉,颇为得意地道:“你知道就好!”不过她感兴趣的是子武手中的那把泥土,便指了指那团黑漆漆脏兮兮的东西,似信非信地道:“这个、就是、传说中的、养生土?” 子武道:“我在井中踟躇多时,觉得此物甚是不凡,便几番试图拿出此物,但一拿起,水下顿时波涌浪打,我才知道此物有定风波、平潮浪之能。我思索良久,却终究找不出合适的法子,于是我强行将其拿起,可是谁知此物之下竟然隐藏着一条水龙,那水龙极有能耐,我在井中又施展不开手脚,险些为其所伤。幸亏你的琴音将那龙阻挠住,我才有机会逃出来。” 小玉艰难地转了转头,看着那泥土,面上疑色渐重。 子武察觉到了小玉的异状,问道:“小玉姑娘,以你看来,这真的是养生土吗?” 小玉惑色未减,道:“大概是这个样子,只是与传说中的有一点点不同。” 子武甚觉奇怪,问道:“还望小玉姑娘明示。” 小玉道:“我听人说,养生土的中心有一颗非常非常小的‘万垢之芯’,它是这养生土的灵魂,能让那抔土散发着淡淡的墨绿色,同时短时间内它也能安魂定魄,撩人心神,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乖吧?” 子音咬了咬红唇,道:“你的意思是……?” 小玉道:“不过这都是我个人的揣测,其可信度实在渺小。” 子音觉得希望还是有的,抖擞起精神,道:“那接下来我们就该寻找万年人参的种子了!” 小玉道:“万年人参的种子被‘极境玄冰’封冻,我们村里最具威信的三位长老用‘燎原浩火’焚烧了百年之久,却依旧不能融化那玄冰分毫。想来,要取得万年人参的种子,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情。” 子武道:“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出去之法,其它的以后再说。” 子音重重地点了几下脑袋,道:“子武师弟所言有理。”随后她又对着小玉道:“小玉妹妹,我们出去的法子可全靠你了。” 小玉狠命咳嗽了几声,面色如纸,道:“抱歉,这出去的法子我也不知道。” “什么,你也不知道?”子音睁大了美目,惊怒交集,随即又耷拉下脑袋,丧气地道,“那我们只有等死了。” 子武道:“别说丧气话,我们找找看,总会有法子的。”说完,他注意到了偃仰在地的云卿,只见他面容有痛苦之色,不过正在渐渐好转,脸上的苦色在一分分减轻,一会儿便恢复到正常。 云卿如梦初醒,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大家都在看着他,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窘态毕露,轻轻道了句:“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几人看了看他,他除了精神更加抖擞之外,也确实没有一丁点儿特别的地方,几人便摇了摇头,不再看他。 云卿顿觉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看向了那口井,想起刚才的种种怪异,忍不住又开步走向井边。走了几步,脚踩在已经打湿的青苔之上,脚步一滑,仰天摔了下去。身体还未着地,一只宽厚的手掌托起了自己。 云卿顺着那只手掌看去,只见子武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庞正对着自己。子武微声道:“袁公子,当心了。” 云卿朝他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子音听他这是第二次叫这不起眼的小孩袁公子了,便思索了一会儿,突然茅塞顿开,小声道:“莫非他是御龙……” 话到半途,子武将食指竖在嘴前,微声道:“知道就可以了,何必说出来。” 子音斜了他两眼,便不再理他。 这少时,云卿已来至井口,低头鸟瞰下去,他不禁甚是惊愕,井中圆月如旧,白似银盘。 见此,他仍旧忍不住抬头仰望,头顶依旧是碧水顶子,不见天日。 他叹了口气,低下头,往下看去,井中水平如镜,不过以他惊人的目力看下去,发觉那表面平静的水面两丈以下,竟然是波涛汹涌,暗流涌动。 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少时,又有了新的发现——水底那涌动的波涛正在以肉眼不可辨别的速度往上升。 而同时,水底那轮圆月也渐渐被搅得觳纹慢卷,乱成碎银,散满了整个井面。 而仔细看去,它们赫然是凑成了二十六个字——古亭东,井在中,月下谁家魂魄空。养生土,苍生逐,得者自兹命格苦。 云卿稍稍回想了一下,便想起了这是那日在东风亭里的桌子边缘所见的那几个字。 云卿正在想这两者究竟有什么干系,却见井底那波浪深处,一条巨龙凶神恶煞,正操纵着水底世界,暗暗侵袭向古井之上的空间。 云卿吓得立马退后了五六步,决定壮胆赌上一把,对着子武迅捷道:“这出去的法子可能和东风亭里的那个石桌有关。” 子音不知情况危急,慢吞吞地道:“和一个石桌有关?你确定?” 云卿正准备说明,子武道:“怎么说这也是一个线索,不妨试一试。不过我是没这个能力,这得靠子音师姐了。” 子音傲气四泄,道:“我就知道关键时候还得靠我这根主心骨。放心吧,我即刻用‘琴哮幽明’之浊音把情况告诉子塾师兄。”言终,欣然抚琴,琴音激越高昂,声透金石,传于八方。 此刻的地面上,晴空万里,明月满照。 荒草间脚迹横斜,血迹斑驳,更有不少断肢残体横卧其间,隐约有几分狰狞,显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争。 不过死的多半是些能力低下的村民和低等修道之士。 许多前来寻宝的人依旧在此东寻西觅,却还是没有发现观心古井,于是人群渐渐散去,去别处寻找古井的痕迹。 可子塾此刻就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寻珍觅宝了,两位同门陷入洞中,生死未卜,这回去了要怎样向诸位师尊交待。他一时间愁眉不展,时不时地朝那个深洞望下去,可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影像和声音。 正没奈何处,忽觉手中戒尺翕翕欲动,一串串声波从其中穿出,入耳成声,子塾霎时转悲作喜,慢慢向东风亭走去。 经过方才的那场激战,这亭子已经毁坏,周围血迹淋淋,腌臜不堪。只是这亭子里的石桌却簇新干净,纤尘不染,光泽毕现。 子塾把这桌子打量了少时,隐隐觉得此物暗藏玄机,便伸出双手扣住桌子边沿,左右转动。 桌子发出了几声沉闷的响声,却分毫未动。子塾通过声音辨别出石桌的下方应该是空的。 于是,他双掌聚力,狠狠按在桌子上。孰料他掌力尚未运满,那石桌竟自行坠下,没入亭子的石基之下。 片刻后,大地震颤,山倾岳塌,草陷木埋。滚滚洪流,掀天巨浪,涛涛翻动之声不绝于耳。 地上群鸟惊飞,百兽窜逃。 连苍天也暗了下来,仿佛也在掩面看着这震惊鬼神的一幕。 第二十九章 出域 在鬼域中的几人顿觉天旋地转,立脚不稳。脚下的地面在缓缓上升,头上的水质顶子在缓缓下落。 井中,巨龙长吟,声彻苍穹,响震四野。 子武与子音功力深厚,自是可以应付这种种异状。可小玉和云卿就惨了,被强烈的摇晃搞得摔倒在地,起伏跌宕,弄得身心疲惫。 很快地,地面与水质顶子撞在一起,冰凉透骨的水迅速淹没他们全身。 子音见小玉已经精神萎靡,决然承受不住这凉水的包围,便将她抱在怀中,捏个指诀,一团粉色光罩顿时将她裹住,这浩大的水势竟丝毫近不得她的身。 而此刻,井中巨龙已经跃出井口,丰沛力量浩然喷泄,有似诸天恶神,誓要消灭犯境之人。 子武见状,一把拉过云卿,灌力于手,将他甩出水面。而同时,他拔出仙剑,一身儒门功法沛然而作,在剑上结作实质。当他引剑下刺之际,剑上实质化而为气,浩然豁朗,变成一面气盾,似实而虚,似脆却韧,挡在巨龙之上。 这一招正是以君仁天下宾上的抟形化气一阶为基础,化实为虚,变有为无。所蕴含的罡力,足以摧石裂金。 “轰……” 一声巨大的闷响,水中波浪滔天,搅起水下的泥沙,使得这片水域浑浊不堪。 云卿被巨力掼出水面,飞上高空,又扑通一声落入水中,不谙水性的他一连被呛了好几口水,若不是突然出现的巨浪将他冲到岸边,恐怕他这会儿也凶多吉少了。 离云卿不远,子音抱着小玉伫立在荒野小道上。 子塾不久前还看到子音与小玉有过节,此刻看起来二人却极为要好,他不明白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问人家姑娘间的事。 子音看子武迟迟没有露出水面,不禁有些担心,取下古琴,挑拨琴弦,帮助师弟。她弹奏的还是那一曲《宫君商臣》,琴声乱中有序,曲虽高而和者众,声虽沉而闻者悦。 琴音所到之处,水面竟起了层层涟漪,搅动得水中倒映的景物亦真亦幻,绚烂非常。 片刻后,水面炸裂,溅起一人多高的波浪,子武的身影在波浪中倏然而现,他看了看水底,似乎也不敢多加停留,快踏轻步,踩着水面,如一只惊凫,掠到岸边。 子武的脸色微微发白,身体不自主地战栗,只是他毕竟功力深厚,不消片时,身体的不适便被他克服了过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已经变成一片汪洋的荒野,神色不断变换。 忽的,那条水龙探出了头,朝水面上空看了看,踌躇良久,无可如何,便调转身体,一头淬入水底,荡起巨大的涟漪。 少时,水面平整如镜,月光云影徘徊其间,煞是美丽。 子音看了看师弟,只见他愁眉微舒,双颐初松,只是他置身边的人于丝毫不顾。子音怒从心生,小声道:“人家又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连声感谢的话都没有?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啊。” 不知何时,水面上飘来了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小玉朝那边看了看,不禁哭出了声,悲戚地喊了几声:“爹……”而后她抹干了眼泪,对子音道:“姐姐,你帮我把村民的尸体打捞过来,找个地方埋了。我就带你们去找万年人参的种子。” 子音侧眉轻笑,道:“来于自然,归于自然。他们既然死在此处,多半也是命中注定,天葬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顺应自然了。” 话刚说完,子武就斥道:“子音师姐,你乱说什么,诸位师尊寻常可不是这样训导我们的。” 子音朝他吐了吐舌头,又翻了个白眼,道:“对对,当然是我们的子武大侠说得对了。”说完,她飞身踏步,掠过水面,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所有死者的残骸被她尽数收在她手中的一个绿色锦袋中。 她飞身回岸,颇有不满地道:“晦气,没想到我视若珍宝的‘六合袋’今日却要装死人,真是霉运侵身,晦气死了。” 子武道:“师妹这就说得不对了,这为死人收尸的事情乃是大功德一件,师尊们知道了一定会重重夸奖你的。” 子音又斜了他一眼,嘴里一连吐了三个“切”字,继而转头对小玉道:“小玉妹妹,我们找个地方把这些人都埋了吧。” 小玉轻轻点了点头。 五人找了个风水宝地,掘了个大坑,将死者全部埋于其中。 小玉强自弓身含泪朝那座公共坟墓拜了几拜,一脸悲容,久久不能释怀。 想着那些死者的惨状,子塾不禁捏了捏拳头,道:“膜佛窟的人实在是太可恶了,这次有一大半的村民都是死在他们的手中。当时要不是我顾念着师尊们的嘱咐,我真想动手杀光他娘的。” 子武闭了闭目,略微叹了口气,摸了摸那块养生土,对小玉道:“小玉姑娘,你可以带我们去找万年人参的种子了吧。” 小玉抹干了眼角泪珠,显示出了出人意料的坚韧,道:“好吧,只不过那三位长老可不是好惹的。” 子塾子音和子武三位师兄妹互相望了望,他们面上虽各有难色,却都点了点头。子音当仁不让道:“如果万年人参的种子那么好得到,那它也就称不上稀世珍宝了。还是请小玉妹妹带我们去吧。” 小玉似是无奈,指了指前方,道:“我们朝那边走吧。” 说完,子音抱着小玉,与几人朝那个方向走去。 这一路道路狭窄,荆棘载途,若不是子塾与子武在前面开路,谅这一路下来,云卿必会被弄得遍体鳞伤。 少时,到了一个三岔路,小玉朝左边那条小路看了看,只见那边依稀坐落着一个村庄,炊烟袅袅,还不时传来妇女和孩子的欢笑声和吵闹声。 小玉听到这些,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若是这些妇女知道他们的丈夫已经被人杀死,她们可还有心情嬉闹。 子音看着她,任她尽情落泪,直到她心情缓和了些,才道:“小玉妹妹,我们该走那条路呢?” 小玉指了指中间那条路,道:“顺着这条路一直往上走,再拐两个弯儿就到了。” 几人沿着中间那条路走去,只觉有淡淡的热风袭来,瞬间将身上的凉气祛除殆尽,让人受用不尽。 不过,渐渐地,风变得越来越热,吹在人的身上几如火烧,子塾子音子武三人不得不御起儒门真法,护住身体不被热气所伤。 而云卿就在周围的温度上升到他忍耐的临界点多时候,淡淡金色光芒顿时护住了他的全身,将漫空炎气与自己的身体阻隔开来。 可是小玉面对这高温竟如同等闲,丝毫不惧。 几人拐了两个弯儿,周围已是流金铄石,温度高得没法说。子塾子音子武三人不得不提力应对,而环护在云卿身遭的金色光芒也不知不觉地重了几分。 呈现在几人面前的,是一个规模不小的祭坛,呈八边形,八个角上各有一根石柱。 祭坛中央,悬浮着一块黑色的冰块儿,而冰块儿里面,是一个更加黑的小颗粒状物体,那应该就是万年人参的种子了。 冰块儿外围,环列着三位黑袍老者。他们手中各自捻个诀,熊熊火焰从他们指尖冒出,焚烧着中间那个冰块儿。 这周围所散发的热气,多半也是这三位黑袍老者作祟之故了。 而那炎火一碰到那冰块儿,立时变作白色的烟,缓缓升腾。而冰块儿丝毫无融化的痕迹。 注意到周围来了人,其中一位黑袍老者道:“圣女,你来了!” 第三十章 取种子 小玉咳嗽了几声,道:“是的,幽火爷爷,我来了。” 另一位黑袍老者又道:“圣女,你好像受伤了。” 小玉道:“是的,多谢冥火爷爷关心。” 那冥火爷爷复道:“你鬼气侵身,已入膏肓,看来是被白骨鬼域里的鬼王所伤。” 小玉笑了笑,道:“冥火爷爷好厉害,一眼就看出了我的伤源。” 最后一位黑袍老者单手聚力,指尖火力似乎大了一些,他道:“对不起,圣女,我们要以火融化这极境玄冰,恕我们不能为你疗伤。” 小玉笑道:“没关系的,阴火爷爷,我福大命大,还要为村子做事,没那么容易就死掉的。” 那阴火爷爷道:“那鬼王乃是集万鬼阴煞之气于一体,被阿鼻地狱的冥界护法逐出门户,其一身阴功绝非等闲。你所受的伤,就算我们三人合力,也未必能够根除。” 小玉闭口不语,只是看着极境玄冰周围缓缓上升的白烟。 冥火扫了几人一眼,最后目光却落在了身上散发着微微金色光芒的云卿的身上。他把云卿瞧了良久,似看出了什么,不过看云卿年纪如此之小,他似乎不大相信,便转过了头,继而又看向子武子音子塾三人,道:“圣女,这几人可都来历不凡啊,你是怎么认识的?” 小玉道:“冥火爷爷,要不是他们,我早就魂归九天了,说起来,他们也算是我的朋友了。” 幽火道:“你带他们来这里,看来古井中的养生土已经被他们得到了,圣女,我说的没错吧!” 小玉道:“他们的确是得到了养生土,只不过……” 听到这句话,三个黑袍老者一阵耸动,他们互相看了看,神色不断变换。 幽火道:“我听说养生土乃是天地间一大灵垢,要得到它,不但要有通天彻地之能,关键的还是要靠缘分。我看几位非是天缘绝佳之人,所得到的养生土恐怕……,不知道几位能不能把你们取得的养生土给我看一看。” 子武看了看两位师兄师姐,子塾与子音都点了点头,子武便从袖筒里拿出了那块不软不硬的东西,撂给那个叫幽火的老者。 幽火接过来端详了良久,摇了摇头,又扔给了子武,道:“此土之魂‘万垢之芯’已不在此土之中,此物不过只具其形,不具其神罢了,与普通的土壤差别不大。” 子武之前听小玉也有同样的论断,可见万垢之芯的确已经遗失,便问道:“那以幽火前辈推断,万垢之芯现在何处?” 幽火款款睁开眼睛,道:“此物乃天地灵气所生,我又不是功参造化的神仙,怎么会知道它的下落。不过……”他言至此处,忽然嘿嘿一笑,笑声有几分阴邪,接着道:“万垢之芯离开了养生土,便成了无基楼阁,无根乔木,要不了多久,它便会……哈哈……” 少时,另外两个老者也发出了类似的笑声,似幸灾乐祸,又似想了很久的事终于如愿以偿。 子音听罢,想那土已和普通的土差不多,要之何用,便一把从子武手里夺过,甩出了老远,道:“大老远地拿着把烂泥,还把它当宝贝,这要是被同门师兄妹知道了,还不得笑死我们三个。” 子武虽对她的粗鲁举动很是不满,不过看那土已经被扔了老远,又的确是无用之物,便也不去理。 不过云卿就不这样想了,他想虽然这东西没了灵魂,可是要个肉体也是有用的啊,就像自己,虽魂魄不全,不也能吃能动嘛。于是他把那块土捡了起来,放入怀中,静静地看着场中的一静一动。 少时,阴火也款款睁开了双眼,嘴角肌肉微微抽了抽,道:“几位前来此处,莫非是想要这极境玄冰里的万年人参的种子?” 小玉道:“反正三位爷爷以燎原浩火焚烧了百年之久,也不能将极境玄冰融化,那倒不如让这三位大哥哥大姐姐试一试,或许能有斩获也说不准。” 冥火阴阴一笑,道:“他们若能融化这玄冰,那这万年人参的种子还能归我们所有吗?” 此时,云卿只觉得胸前奇痒,周身毛孔大开,不知道有什么细小的东西顺着毛孔迅速而轻轻地钻入自己的身体里。才一小会儿,那些东西就已经全数进入了自己的身体里,全身毛孔紧接着全部关闭。 自从那日观心古井里莫名的黑点儿钻入自己的脑袋,云卿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身体被无端悬空,头重脚轻,找不到一丝着地感。 云卿摸了摸胸前,那把养生土已经没了踪影,那钻入自己身体里的必然就是此物了。 说来也奇怪,自养生土融化进云卿身体里之后,云卿身体里的不适全然消失,整个人仿佛从真空落到地上,有种踏实的感觉,令人非常惬意。 子塾性格本就有些强硬,此刻听到冥火的嘲讽,立马道:“那人参种子上刻得有你的名字吗,天下之物,本就是能者得之,凭什么说此物就一定得归你们所有。” 此言一出,子武立马为他感到懊悔,这三位老者未分善恶,难辨忠奸,本是可以拉拢的对象也说不准。而此刻师兄一这样说,硬是把双方对立了起来,这场恶斗恐怕是免不了了。 而依目前的种种情况来看,这三人的火属性玄功已臻化境,自己师姐弟三人虽是后辈之中的翘楚,可要和这三人抗衡,多半是要落败的。 幽火听到子塾的话,漠漠一笑,道:“这位小兄弟若是对人参种子有兴趣,大可以过来拿,若是能过得了我师兄弟三人这一关,此物就归你。” 闻此言,子武立马道:“我师兄不识三位前辈尊颜,言语冒犯,还望三位前辈不要往心里去。” 岂料他话还未说完,子塾已抖动手中戒尺,直取幽火。他也知这三人厉害,两把戒尺用了八成力道,去势甚猛,劈金裂石,不在话下。 戒尺转瞬即至幽火背后,幽火右手依旧在聚火炼冰,左手五指若碗,一团火焰在掌中迅速成形,勘勘抵在飞奔而至的戒尺之上。 子塾顿觉有大力阻碍,戒尺再难进半分,便欲抽回戒尺,再次发招,岂料那团火焰竟似有吸力一般,使得子塾一筹莫展。 而那团火焰似携带很强的温度,以戒尺为媒,一分分传向子塾。戒尺上呈现淡淡的火红色,并且在极缓慢地加重。 子塾爱惜武器,双手紧握戒尺,急增大力,手上肌肉虬结,青筋突暴,仰天大喝一声:“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 顿时,褐色灵芒暴涨,激起疾风巨浪,将火焰的势头硬生生吹偏了一些。 子塾见此,立马抽回戒尺,回身后退。可那火焰不依不饶,变作一条火链,如风卷残云,向子塾扫去。 子音素来好强,见那位黑袍老者气势凌人,当下解下古琴,与子塾合力一击,将那条火链斩断。 幽火面现欣赏之色,道:“圣贤尺!玉钗古琴!很好,这两大法器合力,威力果然不同凡响。” 子音道:“既是知晓,何不就此交出人参种子?” 幽火惨然一笑,道:“你看我们是像怕你的人吗?” 这一语问得子音气急败坏,道:“那就出招吧。”说着,携抱玉钗古琴,边进边弹,一波波杀音直向三人袭去。 子塾见师妹帮了自己一个忙,只好和子音同进,一起袭去。 场面已经剑拔弩张,子武见状,虽有心调停,却也不得不加入了战团,帮助两位同门。 一时间,六人捉对儿厮杀,好不热闹。 此时的云卿却不管这些,这些人打架,正好给了他机会观察人参种子。他仔细地观察着那块玄冰,良久,他的眼睛里射出一道蓝芒,透入玄冰之中,将里面颗粒状物体取了出来。蓝芒又急速回收,携带着那黑色颗粒物返回到云卿的眼睛里。 “无欲镜?”冥火看着异状,重重地说了一声。接着手掌聚火,推向云卿。 那火焰与云卿的身体一撞,顿时金芒爆裂,一道符箓便就此破灭。而又有两团火焰倏忽而至,撞在云卿身上,顿时又听到两声爆裂,另外两道符箓也破灭消亡。 云卿失去了符箓的庇护,顿觉周围的温度热得快要把自己融化,又无处躲避,并且这时候又有三团火焰合力向自己击来,看来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云卿急忙遮住脑袋,缩成一团,向刺猬一样匍匐在地上。 就在火焰接近他身体的一瞬,他只觉一只大手抱住了自己,将他拖了过去。 云卿睁眼一看,一股熟悉的气息袭了过来,他轻轻叫了声:“哥哥。” 三位黑衣人大为惊愕,当下联手发出一团火焰,以劲风之速击向云渊。 云渊立马长剑前指,剑尖对准火焰。顿时火焰包围长剑,云卿见状,一旋剑柄,剑格处的心形图样微微闪动,一丝灵力透入剑中,在剑尖化作无匹神力,将那团火焰击散。 “心剑太素?”轻轻说这一句的,是刚刚趁机脱离战团的子武,他继而对着云渊大声道,“请问阁下与我儒仁门是什么关系?” 第三十一章 好徒儿 子塾震惊道:“你说什么?” 子武道:“我听我师尊武君子说,儒仁门曾有两把神剑,一把是我手中的‘形剑太初’,为我师尊武君子所有;而另一把就是那把‘心剑太素’,为子文师兄的师尊文君子所有。看那人能轻而易举地发挥太素神剑之威,谅他对那本《先天双锷赋要》必是烂熟于胸。因此,我料此人与我儒仁门必有渊源。” 云渊听到,自是有几分佩服此人的见识,不过他的目光却是望着祭坛上的三位黑袍老者。 此刻那块极境玄冰之中已经没有了万年人参的种子,三人即刻收了指尖所聚的火焰,转而对着云渊,道:“以阁下的剑技,莫非就是有‘剑冠十六州’美称的剑妖公子?在此地潜形遁迹如此之久,却没有被我们发现,这份功力,着实不简单。” 云渊笑了笑,并不否认,道:“依我看来,三位所使的功夫应该是出自膜佛窟,如果我说的没错的话,三位应该是膜佛窟的前辈。” 云卿素来认为膜佛窟的人胡作非为,心狠手辣,并且自己兄弟二人与膜佛窟有深仇大恨,而哥哥却把这三个人称作前辈,这中间的缘故,云卿怎么想都不明白。 周围的温度依旧犹如火炉,子武子音子塾三人还是运功相抗,可是这个剑妖公子身处此处,对周围的高温毫不在意,如处寻常。他的身体是经过了怎样的塑练,才有这等能耐。 幽火道:“我们三人早已和膜佛窟断绝了关系,你这么说是在嘲笑我们吗?” 云渊道:“我绝无此意,叨扰几位清修,甚是过意不去,我和弟弟在这里说声抱歉!” 听出话里的意思,阴火道:“怎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抢走了东西,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离开,你当我们三兄弟是什么?” 云卿冷笑一声,道:“你觉得我兄弟二人要离开,你们拦得住吗?” 冥火淡哼两声,道:“你瞒得过别人,可怎么骗得过我们。你身中厉咒,厉咒虽暂时无法发作,但咒力早已经浸入你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你每使一分力,都会牵动体内血肉,摇精撼本,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你方才那一剑早已使你内伤复发,此刻你定是五内如焚,身上犹如万针齐刺。我劝你还是乖乖把东西留下,免得大好功体毁于一旦。” 云卿咬了咬牙,嘴角肌肉微微抽搐,道:“我姑且认为你说的是对的吧,只是我剑妖公子要走,谁能阻挠。”语毕,他指扣剑格,身上一滴血融入其中,顿时整把剑猩红如霞。他极力一挥,瞬间,万千细小如针红芒似急雹骤雨,将在场之人悉数裹于其中。 子武子塾子音知晓其中厉害,且退且挡。待得剑芒消退之际,云卿兄弟两早已逃离,不知去向。 “先天心诀!”子武浅浅道了一声,随即明白宝物已被人夺走,淹留此处也是无益,当下道,“搅了三位前辈清德,望乞海涵,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子音抱起小玉,和两位师兄弟离开。 忽的,背后阴火道:“把圣女留下!” 子音道:“小妹妹的伤势严重,只有我诸位师尊能救,你们不会想看她死吧。” 幽火凄凉地道了句:“罢了,罢了,你们带她走吧。” 几人生怕他们后悔,便急急离开,去不多远,只见四周烟云汇集,毒瘴遍布,很快将这片大地覆没。 几人见状,急忙御剑离开。 云渊急踏快步,带着弟弟南下,行了半日,到了安全地点。云卿便放慢了步伐,身体剧烈摇晃,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狂喷出来。 云卿大愕,关心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云渊揩了揩嘴角鲜血,道:“没事,我们快点儿回剑之谷吧。” 云卿一想到哥哥都是因为自己才这样的,眼睛没来由地一酸,眼泪都差点儿流出来。 ****** 膜佛窟,万佛洞。 一堆巨大的篝火熊熊燃起,那火焰之下并无任何可以燃烧的柴草或油脂气体之类的东西,只有红黄两色光芒时吞时吐,摇曳不定。 那红黄两色光芒似是从地底深处冒出,虽极淡极微,却似有源之水,有着源源不断的供给,丝毫没有衰竭的模样。 火焰之上,逍遥窟主盘腿凭空而坐,似有神力托持,稳如泰山。那火焰把逍遥窟主全身炙烤得犹如烧红的铁快儿,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那是一具怎样的躯体,才能经受得住这样的焚烤。 只见一丝丝微弱的白色烟气从逍遥窟主的身上冒出,看起来像是他的身体耐不住这样的高温,而被烧得冒烟一般。 可是随着白色烟气的冒出,逍遥窟主的脸色却在一分分好转,过了很久很久,逍遥窟主口喷淤血,神情恢复。 他睁开了眼睛,身体缓缓移出了那团火焰,站在地上,身上被炙烤出的红色一分分减退,不久就恢复到正常。 逍遥窟主一挥衣袖,地上红黄两色光芒顿时消失,那团火焰失去了源头,慢慢暗了下来,最终消失不见。 “灵官,看样子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些日子真是委屈你了。”逍遥窟主知道身后的人伫立了许久,语气颇为温婉地道。 灵官整了整衣襟,立刻单膝跪下,道:“为师傅做事,灵官就是赴汤蹈火,也心甘如饴。” 逍遥窟主转过身,满目和善地看着他,道:“你师兄余六气不幸逝世,你就是我心中最优秀的弟子。师傅把你送到御龙谷当人质,实是出于不得已,你能体谅师傅地苦心吗?” 灵官道:“这都是弟子自愿的,师傅这一次把御龙谷彻底肃清,给弟子出了口恶气,弟子就算受再大的苦,也是值得的。” 逍遥窟主面现困惑,道:“说到这件事,我心中倒是有些疑虑,我派人屠杀御龙谷的时候,直至御龙谷被灭,袁策神那厮竟始终未露面,而剑妖公子也无端身受重伤,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在御龙谷,有所听闻吗?” 灵官道:“我在御龙谷的时候,被袁策神的九龙真气锁住全身脉门,行动起来十分不便,但在师傅袭击御龙谷的那天晚上,锁住我全身脉门的九龙真气却忽然消散,我才趁机逃掉的。”言至此处,他忽然嗽了几声,接着道:“但我的身体还是禁受不住九龙真气的余威,如今大部分伤势虽然被治好,但要根除此症,恐怕还要些时日。” 逍遥窟主道:“袁策神所练的武学,存亡随人,以你所经历的来看,袁策神已死无疑。真是苦了你了。” 灵官随即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书籍,呈给师傅,道:“弟子长年不在师傅身边,未能尽到做徒弟的责任,现将此物奉给师傅,权当补偿。” 逍遥窟主拿起来一看,只见那本书籍的封面上写着“道生一剑谱”,逍遥窟主瞬间惊愕到了极点,面容喜极,目光近似疯狂,道:“你是怎么得到此物的?” 灵官道:“那日我逃出牢笼,恰巧遇到御龙谷守护‘功诀崖’的护法,我趁机将其制服,用‘以火观心’之术套出功诀崖的众多秘密,我得知其中有道生一剑谱,便想尽办法去夺,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此剑谱被我得到,于是我就拿回来孝敬师傅。” 逍遥窟主大喜,道:“你真是我的好徒儿。”此言甫毕,逍遥窟主似想起了什么,面上笑容忽的尽数收敛,显现出几分空洞,让人误以为他心中悲伤。 灵官见此,问道:“师傅,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 逍遥窟主道:“道生一剑法需要师傅亲手教授,剑谱中记载的不过是招式与通脉之理,根本不可能从中练成道生一剑法。这就好比一个人只有身体,而没有灵魂,说到底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灵官道:“师傅,徒儿不知道这些,请师傅赎罪。” 逍遥窟主把剑谱放入怀中,上前扶起他,为他拍去身上的尘土,道:“好徒儿,不管怎么说,师傅都要感谢你,好了,你下去疗伤吧。” “多谢师傅关心!”灵官退了下去。 灵官去后,逍遥窟主看着中洞中满壁诸佛,咬了咬牙,小声而凶狠地道了声:“剑妖公子!” 第三十二章 说书人(1) 子武几人一路北上,停在了离儒山三百里外的隐贤古镇,几人找了一家依山临水的客栈。 这家客栈规模虽大,但里里外外的一应陈设却极为简朴,毫不奢华。几人自是明白,隐贤古镇道通南北,势扼东西,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往往有修道之人前来投宿,这些人花钱大方,深得客栈老板的喜爱。 而修道中人大多讲究“去奢从雅,舍华归真”,是以这客栈老板投其所好,将客栈一应家具从简而设,但卫生与食样却做得极好。因此,这家客栈的生意越做越好,如今倒成了这个大镇里最大最好的一家客栈了。 客栈大门上方挂着一块朱漆描金牌匾,其上书着“谪仙客栈”四个秦隶大字。进入大门,是一间阔大的房子,陈列着上百张木桌,此刻将近有一大半的桌子都是空着的。 几人挑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要了几样小菜,一壶这家客栈的招牌酒——谪仙酿。 子音将小玉放下,为几人各斟了一杯酒,也没有敬别人之意,自己就先喝了,咂了咂嘴,道:“这家客栈的谪仙酿做得可是越来越好了,不仅入口香,还透杯醇,的确是酒中珍品。” 子塾喝了一口闷酒,道:“子文子艺子书三位师弟明明说望月之日便来这谪仙客栈与我们会合的,今日都是既望之期了,却连他们的影子都没见着,这仨也太不讲信用了,回来之后,我得好好训斥他们一番。” 子武道:“我看他们定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我们还是在这儿等等他们,好一起回去向诸位师尊复命。” 子音看了看师弟放在桌子上的宝剑,遂想起前事,道:“子武师弟,你说剑妖公子拿着我们儒仁门的宝剑,咱们为什么不抢回来呢?” 子武道:“剑妖公子是何许人也,想当年他独闯声势浩大的龙虎门,杀死龙虎门人过万,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江湖上谁不惧怕,有道是‘宁可得罪秦广王,也不得罪剑妖公子’。我们还没搞清其中缘由,先别去招惹人家,免得以后……” 子音弯了弯嘴角,打断了他,道:“不意我们神通广大的子武师弟也有怕人的时候。” 子武暗瞥了他一眼,不去理她那副小女人样,接着道:“以我们的能耐都拿不到那万年人参,可那个人小艺微的孩子却轻而易举地拿到了,这中间的奥秘究竟在何处?” 子塾道:“他一个萝卜头大的孩子,只不过走狗屎运罢了!” 子音叹了口气,道:“那可不一定,他可是御龙谷的小少爷,与一般孩童不可同日而语。你们发现没有,他的眼睛会发出一种淡得出奇的蓝色光芒,你们说那是……唉,这一次我们去古井村算是去凑了一场热闹,连半根毛也没捞上。” “无欲镜!”说话的是身心俱疲的小玉,她说完这一句,就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子音一听,立马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无欲镜?那是什么玩意儿?”说完,她把目光转向了两位同门,可是子塾子武也是一脸茫然,显然是听都没听说过这玩意儿。 小玉又勉强打起精神来,道:“我是听长老们这样说的,具体是个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 子武道:“好了,不说了,专心吃饭吧。” 几人便不再说话,转眼酒食罄尽,杯盘皆空。几人又把云渊云卿两弟兄的事情说了一遍,斟酌其中隐情,却仍毫无头绪。 子武道:“这几日奔波劳累,我想大家都累了,我们到屋里歇息吧,顺便等子文师兄几人回来。” 子音伸了个懒腰,抱起小玉,道:“子武师弟说了这么多话,就这句最正确了。啊……我早就想休息了。” 几人正迈步往屋里走,只听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似醉似醒道:“世人不识东方朔,大隐金门是谪仙。正所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想东方朔当年……这则典故约摸就是谪仙最早的出处。”这声音背后是弦子的声音,响亮而厚重。两种声音相得益彰,互增气势。 几人转头一看,是两个年轻男子,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一身白衣,但衣服肮脏,染上了许多污点,另外还打了补丁,像个穷酸书生,正是那个说书的。而另一个大概只有十一二岁,粗布衣服,手抱一把半新旧的三弦。 子武把二人打量了一眼,虽觉这说书的知识渊博,但一想这世上怀才不遇的文人到处皆是,便也没有多加理睬,迈步欲走。 岂料这白衣说书的眼眸一动,对那个小男孩道:“发财的机会来了。”说着,便摇摇晃晃地朝几人走去。 那小男孩小声说了句:“祖爷爷,这几个人可不好惹,咱们还是另谋财路吧。”说完就去抓那白衣男子的衣服,孰料那白衣男子动如脱兔,甚是敏捷,小男孩抓了个空。 那白衣男子的左脚被桌腿一钩,整个人摔倒在地,正好堵住了几人的去路。 子音没好气地看着他,若非看他喝醉了,可真要从他身上踩过去。 几人便绕开他,才走几步,那白衣男子醉醺醺地道:“如果我没看错,几位应该是儒仁门下之人?” 子音随随便便回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却也不觉得这穷书生有多么见多识广。 岂料那白衣男子道:“几位面色丰腴,白中显韧,又兼龙形虎步,吐纳时浩然天成,行止间以礼自缚,必是因为修习了儒门秘术——君仁天下宾的缘故。” “哦?”子武大为惊愕,没想到一个说书的竟然知道这么多,这已经超越了一个平常知识分子的界限,他忍不住转过了头,问道,“不知道这位仁兄还知道什么?”子武对他已起了敬重之心,把这称谓改做了仁兄。 那白衣男子又喝了一口酒,似醉似醒地道:“天上的我不知道,地下的我全知道。” 子音一听有意思,问道:“那你看我们三人以后的修行高低如何?” 那白衣男子略微沉吟了一下,眼珠狡黠地动了动,道:“那我先说说你们目前的修行高低,若是我说得对,你们再问以后的修行不迟。” 几人一听有理,便道:“那你说说看。” 那白衣男子把三人打量了一番,道:“依我看,这位拿剑的兄台心智坚韧,慧根天成,更兼心地善良,智虑忠纯,他在君仁天下宾上的修为恐怕早已超越了你们两位。” 子音听到这些,心中自是大大的不乐意,但又无法否认这个事实,便问道:“那你看我和子塾师兄目前的修为高低呢?” 那白衣男子道:“这位拿戒尺的兄台虽然在智识上差你一等,修道的天赋也不如你,但他心胸开阔,为人光风霁月,怀善弃恶,以后天之长补先天之短。我想你们两个的修为,嘿嘿,也就半斤八两吧。” 子音一听这话,倒像是说她小肚鸡肠不善良一样,当下道:“这修道跟个人心肠品质有什么关系,你不会是诳我们的吧?” 那白衣男子道:“别的门派我不敢说,但你们儒道嘛,呵呵,你仔细品味一下君仁天下宾几个字的含义。”他顿了顿,又道:“这君仁天下宾几字,无非是说以仁心悟道,以仁术服众。所以,这修行跟品性有很大的关系。” 子音还待反驳,子武立马阻止了她,道:“还望仁兄说一下我们往后的修行情况。” 那白衣男子面有豫色,道:“这是天机!” 子音看他要耍赖,厉声道:“什么天机,我看你是耍我们。” 子武也道:“仁兄就不要卖关子了,请明示吧。” 那白衣男子笑了笑,道:“天机也不是不能说,只是……”他做了一个要钱的动作。 子音大怒,捏起拳头,道:“要不要我给你几拳?” 子武略一思索,想这家伙好厉害,一开始就把我们给绕到圈子里去了,都是为了钱啊。 第三十三章 说书人(2) 子武拽住师姐的手腕,道:“反正我们也有剩余的钱,给他一些也无妨。”说着就伸手到钱袋子里,摸出一两银子,给了那白衣男子。 那白衣男子喜得无可无不可,当即把钱放起来,手指在几人中晃了晃,道:“我看你们几个以后修行最高的,恐怕是她了!” 几人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他指的人竟然是小玉。 小玉见状,难受的神情中顿时掺杂了几分惊愕,笑了笑,道:“这位大哥哥别说笑话了,我人小智短,和几位大哥哥大姐姐比起来,那简直是天壤之别。” 那白衣男子道:“虽然你目前不如他们,可以后嘛,嘿嘿,他们可都不能望你的项背了。” 子音听他所说的话都有几分道理,如今听到这番理论,也是大为好奇,便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那白衣男子道:“这又是天机,不好意思……”说着,又摆出一个要钱的动作。 几人看他这是勒索钱财,便不去理他,从他侧面走了过去。 白衣男子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瞥了瞥几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拍干净身上的衣服,拿出银子,在手里掂量了掂量,大为得意。 那小男孩抱着三弦,靠了过来,竖起大拇指,道:“祖爷爷,你真厉害!” 白衣男子道:“君泽,你跟我学着点儿吧,以后有的是银子赚。” 君泽道:“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吗,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对你说的都信以为真了。” 白衣男子道:“嘿嘿,半真半假吧,要赚钱,光说真的不行,光说假的也不行。” “那你说那个小女孩今后的修行会超过另外几人,也是真的吗?”君泽忍不住问道。 白衣男子看着他颇为稚嫩的面庞有几分羞赧,自是猜出了他的心思,便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那小女孩聪颖伶俐,天赋极高,远在几人之上,这在修道上可是起着关键的作用。” “哦!”君泽咬了咬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白衣男子看着他,微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哪有,哪有?”君泽狠命地摇了摇头,极力否认。 白衣男子道:“没有就好,嘿嘿,这个小女孩可不是一般的小女孩,她身上的秘密还多着呢!” 白衣男子正准备把银子收起来,这时走过来一位膘肥体壮的大汗,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银子,颐指气使地道:“你爷孙两个在我这里白吃白喝大半年,不知道欠下了多少食宿帐,竟然还敢私藏银子!” 那白衣男子道:“林老板,好说我们在这里给你说书,也吸引了不少客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林老板道:“你还好意思说呢,你们没来的时候,我这里客源不断,自从你们来了之后,整天叽叽喳喳的,把客人都聒噪走了。” 白衣男子一听,气得身体都肿了一圈,也懒得去理睬林老板,一把拉过君泽,回到酒桌上,一边喝酒,一边说书。 白衣男子正喝闷酒时,门外又走进来三个人。个头都差不多高,一个手中拿着一本书,一个拿着把泼风刀,而另一个拿着一根手腕粗细的长棒子。虽然他们穿着普通的服饰,周身灰头土脸,看起来甚至有几分狼狈,可是他们精神高昂,龙骧虎步,绝非一般人士。 白衣男子一见,立刻停杯投箸,对君泽道:“快,弹你的三弦。” 君泽很听这位祖爷爷的话,立刻抱起三弦,就弹了起来。 白衣男子大声念了首诗: “瘟病又重入人寰,华佗仙逝已千年。 蛆虫附骨应三跳,蚊蝇噬血先百啭。 闹得此间已如厕,遍地屎尿总不堪。 待到风寒天冷日,虫儿苍蝇一锅端。” 那个手拿泼风刀的听他这诗中似有所指,当下扔了几个铜板给他,道:“不知道这位仁兄诗中所指为何?” 那白衣男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神情中颇有几分忧国忧民之概,道:“唉,天妒名门呐。想南武林的一大顶梁柱御龙谷,那可是显赫一时,谷主袁策神有时还带领谷中之人为百姓做些修桥铸路的好事。可是你们看一看,这么好的一个门派,最后,唉,最后却被膜佛窟这个恶魔给剿灭了。你们说说这不是天妒名门,时运不善吗。” 那个男的问道:“你一个说书的怎么知道这些道坛之事。” 白衣男子道:“我不仅知道这些,连袁谷主的生死,剑妖公子为何受伤,我都知道。” 三人审视了一下这个说书的,又互相望望,道:“还请这位仁兄说说。” 白衣男子道:“此乃天机,要我说出来的话,除非……”他又做出了一个要钱的动作。 拿刀的男子想也没想,掏出些银两,少说也有二三两,递了过去。 白衣男子看到银子,顿时高兴得眉开眼笑,伸手去接。谁知手伸到一半,楼上忽然传出一句:“子文师弟,别听他瞎掰,把钱收回来。” 白衣男子伸出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中,笑容也跟着僵住了。 子文立马收回手,看着楼上三人,道:“原来你们也在这儿啊,太好了,太好了。” 子塾看着他们有些凌乱的衣服,知道他们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本想训斥他们一番的心思也没了,道:“你们三个怎么搞得这幅模样?” 那个拿书的说道:“一言难尽,上楼再说吧。” 几人快步上了楼,转眼消失不见。 白衣男子把子音恨恨地瞅了几眼,呸了两口口水,微声道:“什么人嘛?” 君泽停下手,抱着三弦走到祖爷爷跟前,道:“祖爷爷怎么老是打儒道中人的主意?” 白衣男子敲了敲他的脑袋,道:“你懂什么,儒道中人反对杀戮,以仁善为修道之基,这几人深得儒术精要,自然善良好骗,不打他们的主意打谁的主意。” 君泽撅了撅嘴,道:“祖爷爷,这你就不对了,你骗善良的人,那就说明你不善良了。这和你教导我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岂不是自相矛盾?” 白衣男子顿时气短,君泽的话无可辩驳,他便笑了笑,道:“反正他们有的是钱,只要我们不骗善良的穷人,就不算是坏人了。” 君泽又怒了怒嘴,虽是不赞同祖爷爷的话,但一时之间还不知道怎么去驳他的回,便“哦”了一声,回到桌旁,继续吃饭。 转眼天就黑了下来,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晚月色大好,不少住店的人到楼顶赏月。 子文子武一行人早已在露天的楼顶待了许久。不知何时,那说书的爷孙俩也到了楼顶,开始对着众人说书:“话说当年屠神与残天之神在通天峰一战,二人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间,你们说说,为什么最后却是屠神大仙人赢了,残天之神饮恨败北呢?” 众人有的先前听过他爷孙两个的评书,对他二人颇感满意,此刻他二人说的这个话题更是引起了不少修道之人的注意。 有些人扔过去十两八两银子,道:“这兄弟俩就喜欢装神秘,骗银子。” 也难怪众人称他俩为兄弟,以外表看来,他两个年纪的确相差不大。可实质上,白衣男子却是君泽的祖爷爷,至于其中的原因,却是无人知晓。 白衣男子喜笑颜开,立马抓起银子,往怀里揣,银子赚够了,他才开始讲道:“这屠神大仙人之所以胜利啊,关键在于他聚齐了天地至宝玄冲九珠……” 子文几人并没有听他说书,自顾自说着这次双方的奇遇。 话到中途,子文道:“这次我们去御龙谷,在御龙谷三里外的鸢恨崖见到了袁策神的血迹,似乎是中了剧毒,另外我们还发现了这个。”随后,他拿出了一包东西。 几人打开一看,那竟然是一团血液,那血液鲜艳至极,还微微散发着光芒,虽暴露在空气中许久,却丝毫没有凝固的迹象。 “这是什么?”子武问了一声。 这时候,白衣男子停止了说书,目光一下子被那团血液吸引了过去。 第三十四章 说书人(3) 子文道:“我们也觉得此物甚是奇怪,但琢磨良久,却是不明所以。” 子音向四处望了望,发现白衣男子正看着这团血液发愣,她便顺手拿起一个苹果核,向他扔了过去,正好砸中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被果核砸中,十分尴尬,对着子音道:“你干什么?” 子音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道:“我还没问你,你盯着我们这边干什么呢?” 白衣男子整整衣襟,颇显几分书生气质,道:“你们手中那个东西,能不能给我看看,我觉得它很像我见过的某个东西。” 子文一听,立马起了敬重之心,即刻走了过去,请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白衣男子正襟危坐,把那团血液反复看了看,又靠近鼻子闻了闻,思索良久,道:“此血经久愈鲜,熠熠荧荧,恐怕是传说中的混元之血。” “混元之血?”几人忍不住好奇,齐声问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天机,此乃天机,不可说,不可说!”白衣男子一边大声说道,一边朝孙子那边走去。 几人看着他,自是不明白他的举动。 子音“咦”了一声,道:“他怎么不趁机敲诈我们了?” 子书翻了翻手中的书本,随意地回了一句“怎么,我们的子音师姐还想让他来敲诈我们啊?” 子音斜了斜他,颇觉讶异地道:“那倒不是,只是我总觉不对劲儿。”说完,又朝那白衣男子看了看,却并没有发觉任何异样。 子文道:“子书师弟,你的天书中有关于混元之血的介绍吗?” 子书合上了书本,道:“书上只有寥寥数语,说此血乃出自上古秘盟,此秘盟已消失多年,无可考察。” 几人叹了回气,道:“看来此事只有回去问诸位师尊了。”说完,子文把那团血液包了起来,收存着。 几人抬头望月,但见月色如水,朗照天地,使得远近如梦似幻,迷离而美丽。 但细细看去,那明月的正中央却覆盖着淡淡的猩红,虽弱不散,诡异非常。 小玉看了看明月,只觉月色大好,温婉柔和。她一时竟看得痴了,整个人竟陶醉其中,有种奔月的冲动。 子文指着月亮道:“诸位师兄弟,你们看那月亮的中间。” 几人抬头看了看,他们是修道中人,身体上的每一个器官都经过淬炼,目力更是超过了平常人千万倍。几人一眼便看出了这异状,道:“这是怎么回事?” 子文道:“你们还记得十五年前中秋节那一晚发生的事情吗?” 子武道:“听师兄的意思,莫非这是血祭的前兆?” 子文道:“十五年前的中秋节之夜,血佛老祖杀死万千生灵,开启血祭大阵,使得天现异状,人神共怒。若非我们的诸位师尊出手击败了血佛老祖,不知道还要死多少生灵。” 子塾也道:“那晚月如血盆,天地被血雾笼罩。诸位师尊虽然击败了血佛老祖,但老祖依然被人救走。” 子武道:“如此看来,血佛老祖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 几人望着月亮,许久都不曾移开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说书人又开始大声说书了:“天下神峰险壑无数,而昆仑当数第一。然自三百年前,有秘密组织蟠踞于此,杀死无数生物,取其精血,造浸天血池,以月为媒,开血祭大阵,企图收集天下阴灵,以阴灵操控天下……” 这番评书自是引起了几人的注意,他们不禁朝白衣男子走了过去,子塾问道:“前辈刚才说的什么昆仑,什么血池,究竟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我们吗?” “我曾说过这个吗?我记性不好。”白衣男子拍了拍颡门子,晕晕乎乎,乜斜着双眼,问孙子道,“君泽,我真的说过这些话吗?” 君泽狠命地摇了摇头,道:“没有啊。” 白衣男子这下理直气壮地对着几人道:“你看,他都没听见,你们胡掰乱诹什么。是不是看我爷俩好欺负。” “爷俩?”小玉好奇地指着君泽问道,“你说他是你的孙子。” 君泽被小玉一指,顿时脸红耳热,不过他还算镇定,当下点了点头,道:“嗯,他是我的祖爷爷?” “祖爷爷?你们两个看起来差不了几岁耶!”子音好奇地问道。 白衣男子立马停止了说书,把板凳书本一收,道:“现在已近深夜,我爷孙两个困了,今天说书就说到这里,抱歉。”说着就拉着君泽下楼。 君泽便乖乖跟他下了楼,可是白衣男子却不去客栈休息,而是拉着孙子往客栈外面走去。 君泽忍不住问道:“祖爷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多久回来,咱们还得说书挣钱呢。” 白衣男子道:“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了,再待下去恐怕有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君泽好奇极了,问道,“我们好好的,谁也没有得罪,怎么会有杀身之祸呢?” 白衣男子曲指敲了敲君泽的脑壳,道:“你小子自打会说话时就跟我在一起,可怎么连我十分之一的本事都学不到呢,简直笨死了。” 君泽听了显是不大高兴,趁祖爷爷转身的当儿朝他吐了吐舌头,不过祖爷爷看着他的时候,他还是规规矩矩老实本分地说了声:“我还是不明白。” 白衣男子又拍了拍他的脑壳,道了声:“笨猪,跟祖爷爷走就是了。” 不久,他祖孙二人就消失在隐贤古镇。 这晚的月色好得过了头,镇子里的百姓几乎都在望月。 而修道之人则更加珍惜这良辰美景,若非这月亮中间的奇异血色,这晚的月色几乎可以和中秋节的月色相媲美了。 子文子武一行人一宿没睡,都纷纷在看这月中的异像,月中的血色是在天麻麻亮的时候褪去的。 当月亮消失在天空中的时候,天边浓云如墨,以摧枯拉朽之势很快席卷了整个天空。 太阳也很快升了起来,在黑云之后的它,如酒醉的小姑娘脸上的一团酡红,面对这嚣张跋扈的黑色乌云,自恨鞭长莫及,无可奈何。 而遥远的西边,似有一道巨大的光柱刺破黑云,投到地上。 子书翻了翻手中的天书,忽然道:“浸天血池,力克通天。” 子武道:“天书可有详细介绍?” 子书摇了摇头,道:“书中仅八字而已。” 子文道:“这天书中所说的浸天血池四字,昨晚那说书人也曾提起,我们去找找他,或许会有收获。” 几人下楼去问说书人的住处,客栈里的伙计道:“那两人昨天晚上离开了,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几人哀叹数声,惋惜一阵,却也无可如何,当下只得坐下,点了些酒食,准备吃早饭。 第三十五章 母子情深 云卿与哥哥回到剑之谷后,莫晓雪见到他,别说有多高兴了。 酒剑仙见他眉黑眼亮,精神矍铄,知道他已经得到所需之物,担忧之心顿减。但看到云渊凶纹铺面,一脸险像,他还是担心不已,对妻子道:“晓雪,把你秘制的丹药给我两颗吧。” 莫晓雪道:“你自己不是也有吗,干嘛问我要?” 酒剑仙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定魄丸要配合你的安魂丹才能发挥到最佳功效。” 莫晓雪早已看出他不是自己吃,而是给自己的徒弟吃,便掏出一个羊脂玉瓶子,倒出两粒丹药,撂倒他手上,没好气地道:“上辈子欠你的了。” 酒剑仙接到丹药,陪上满脸的笑容,一连说了三声“谢谢”。 莫晓雪斜了他两眼,拉着云卿的小手,道:“儿子,娘带你去吃豆寇香糕,咱们别理这个劳什子。” 云卿说了声“谢谢娘”,就跟着干娘去了屋里。 不知何时,剑神又悄然无息地走到了跟前,道:“老兄,可还知道我们的约定?” 酒剑仙道:“当然记得,可你们俩都有伤在身,恐怕……” “不碍事。”剑神对着云渊道,“剑妖公子,你年纪轻轻就名列当世三大剑客之首,这让我这个驰骋江湖多年的剑者很是仰慕,不知道能不能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绝顶剑法——道生一剑法!” 云渊咳嗽了两声,显得中气不足,他却依旧道:“不到万不得已,就算是死我也不会使出道生一剑法。” 剑神颇感惋惜,道:“这是为什么?” 云渊轻描淡写地道:“不为什么,只是遵循莫剑生前辈的临终遗言罢了。” “莫剑生?”剑神略显震惊,道,“难道就是人称‘烟雨任平生,一剑惊鬼神’的风尘奇侠莫老前辈?” “正是。”云渊淡淡道。 剑神又试探性地问:“你的道生一剑法莫成就是他所传授?” “正是!”云渊轻轻叹了声气,似在回想往事,眼中展现出淡淡的迷惘,道,“当时莫老前辈被一个神秘组织中的人偷袭,身受重伤,已至油尽灯枯。他才将这绝世剑法传授于我,还说了关于道生一剑法的种种传闻,说这剑法一经使用,便会影响四海格局,他千叮万嘱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以使用此剑法。否则只会贻害天下生灵,罪恶匪浅。” 剑神与酒剑仙互相望了望,也不再勉强,剑神追问道:“不知道那神秘组织是个什么东西?” 云渊喟叹几声,略感无奈地道:“我听莫老前辈说,这个秘密组织已潜迹昆仑山多年,杀生取血,无恶不作,世人多有欲将其铲除的,但昆仑山势嵯峨,积雪终年不化,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一般的修道之人虽有除恶之心,但自恨力不能及。” 剑神与酒剑仙轻轻点了点头,酒剑仙道:“那也无妨,你不运用内功心法,光将招式演练出来,给剑神老兄看看,便也不算违背莫老前辈的临终遗言。” 云渊略微沉吟了少时,道:“那好吧!”随即隔空取出一把木剑,演练起了招式。瞬间,剑风簌簌,剑气弥漫整个庭院。 “这一剑叫‘气吞六合’。” “这一剑叫‘独霸乾坤’。” “唯我问鼎。” “万式一杀。” “独上绝顶。” “惊风泣雨。” 云渊当即演练了六招,这六招跨度甚大,招招之间毫不连贯,显然不是一连串的,多半是从一套剑法中随意截取的几招。 木剑收住之时,庭院中石砾飘散,尘土飞扬,几株碗口粗细的树木不断摇摆。 光以剑招不掺杂任何内力就能有这等威势,这让在一旁的酒剑仙和剑神二人都赞不绝口,然而有此等威力的剑法究竟有何秘密,能让莫剑生以死守护。 看到酒剑仙和剑神两位在沉默思索,云渊微微咳嗽了两声,道:“我身体欠佳,只能随意挑了最差的几招演练,恕我……” 剑神听后,惊意更增,道:“这剑法要是使出来,足以与天地争横。先时别人称你是当世三大剑客之首,我还不服气。如今看来,就算我把我的巅峰剑法——静守愚剑法发挥至最高点,也无法胜过你。” 云渊颇自嘲地笑了笑,道:“以我如今的情况来看,这剑法一旦使出来,第一个死的,恐怕就是我自己了。” 酒剑仙有点儿担心这个徒儿,道:“你的伤……唉,我们下去休息吧,其它的以后再说。” 剑神也道:“此言有理。” 说毕,几人缓缓离开,转眼消失在屋角。 云卿拿了几块豆寇香糕,准备给哥哥吃,看到哥哥在演练剑法,一时间被剑法所摄,不敢上前。等到哥哥将剑法演练完毕,他很久才回过神来,刚想叫声哥哥,可哥哥已经去得远了。 他只得悻悻往回走,走了没多远,恰逢小怜小礼二人,小礼一见云卿手里的糕点,顿时馋涎下滴,道:“小云卿,你手里的这个莫非是……” 云卿一见他的样子,立刻把几块豆寇香糕全部塞给了他,郁郁寡欢地道:“是豆寇香糕啦,全部给你。” 小礼看着这么多的美食,喜得眉目上扬,拍了拍云卿的小脑袋,道:“小云卿,你太好了,我爱你。” 云卿吐了吐舌头,小声道:“谁要你爱!” 小礼自是不管他怎么说,只是大口大口地吃豆寇香糕。吃了几口,发现身边还有小怜师兄在,便立即递过去一块,小怜不接。 小礼催促道:“你装清高给谁看呢,师娘不在,你把天吃了都没人管。” 小怜四下望了望,果真没别人,便抬起颤魏巍的手,一把夺了过来,也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没吃几口,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你们几个嫩小子在干什么?” 小怜小礼一听,不禁全身战栗,把糕点往怀里一揣,道:“师娘,那边还有一堆柴没劈,我们现在就去劈啊。” 莫晓雪跑了过来,看见地上的糕点渣子,气冲冲地道:“这俩小子,怎么没出息到抢人家糕点吃的份儿上了。不行,我得好好收拾他们去。” 云卿赶忙拉住她衣袖,道:“娘,不是他们抢我的糕点,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给他们吃的。” 莫晓雪听后,大为震怒,对着云卿大吼道:“给你说了多少遍了,不准给他们吃豆寇香糕,你为什么不听?” 那声音大得像敲鼓,吓得云卿直哆嗦,云卿瑟缩着小身板,像个自卫的小刺猬,两只眼睛泪汪汪的,嘴里微微啜泣。 莫晓雪见到,怜悯之心顿起,气也没了,一把拉过云卿,抱在怀里,泪光闪闪地道:“娘不是怪你,娘错了,娘以后再也不骂你了。” 云卿大声哭着道:“我没有怪娘,我只是……” 莫晓雪擦干了云卿脸上的泪水,道:“不是娘抠门,不让他们吃,而是那糕点中……” 第三十六章 修炼 世上才一瞬,梦中已千年。 第二天清早,云卿还睡得晕晕乎乎,一个冗长而繁乱的梦还没有做完就被师娘叫醒了。 他第一次被叫醒的时候,又很快倒头睡去。 莫晓雪对着他的耳朵大叫了一声:“小玉来啦!” 这四个字霎时像颗*一样,很快把他从梦里吓到了现实世界,云卿立刻囫囵穿起衣服,探头探脑,道:“小玉在哪?” 他这个动作,顿时把莫晓雪逗乐了。云卿这才反应过来,师娘在给他开玩笑。 云卿道:“娘,你怎么知道小玉的。” 莫晓雪神秘兮兮地笑道:“你昨天晚上做梦的时候啊,小玉小玉的也不知道叫了多少遍。娘帮你数数啊,一遍,两遍……二十五遍,哦,对了,还有一遍,是二十六遍。没错,就是二十六遍。” 云卿稚嫩的小脸顿时红了起来,低下脑袋,半晌说不出花来。 莫晓雪笑嘻嘻地道:“哦?云卿害羞了?” 云卿立马撅起小嘴,撒娇道:“哪有!娘坏死了!” 莫晓雪摸着他的后脑勺,嬉皮笑脸地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叫小玉的姑娘?你说说,让娘给你参谋参谋!” 云卿咬了咬小嘴唇,缓慢地点了点头,把这次去古井村的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 听完后,莫晓雪收敛起笑容,把手搭在云卿的肩膀上,正儿八经的对他道:“卿儿,娘能理解你,你和那个小玉姑娘都是好孩子。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应该学好武功,闯荡出一番自己的事业,为她撑起一片天,这样她才会喜欢你。” 云卿抿了抿小嘴,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地道:“我知道了,娘!” 莫晓雪看着他那副可爱的模样,真是好笑极了,当下道:“你的衣服穿反了哟!” 云卿往身上一看,果然是穿反了,都是由于刚才起来得太急。云卿脸上又不由得红了一阵,立马把衣服翻过来。 莫晓雪拉着他的小手去吃饭,吃完了饭,莫晓雪道:“卿儿,你想不想学习更厉害的剑法?” “更厉害的剑法?”云卿顿时来了兴趣,意兴勃勃地道,“难不难学啊?” 莫晓雪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嘛。” “我要学!”云卿信心满满地道。 莫晓雪道:“那娘带你去个地方。”说着,就拉着云卿往山洼走去,走了许久,只见一个隧道遥遥在望,那隧道看起来非常的长,里面黑漆漆的,目不见物,更有无数喜黑的虫鸟鸣叫。 云卿朝里面望了望,只觉毛骨悚然,一股森冷的惧意直透心底,让得云卿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云卿指了指那个隧道,道:“我们要进这里面吗?” 莫晓雪道:“当然了,娘要教你的剑法需要化阴阳二气为一体元阳,这是非常难做到的。” 云卿望着这个乌漆抹黑的隧道,道:“化阴阳二气为一体元阳也不用到这里来啊,这隧道前不见首,后不见尾,里面多生蛇虫,吓死人了。” 莫晓雪道:“你知道什么,这个阴阳隧道聚阴阳二气于一体,前半段阴盛阳衰,后半段阳盛阴衰,而中间有一个平衡位置,阴阳调和,搅拌相济,乃是齐聚元阳的最佳场所。” 云卿道:“娘是要我进这隧道里面找到那个平衡位置,齐聚元阳吗?” 莫晓雪看了看他稚嫩的小脸,道:“虽然这个平衡位置十分难找,而阴阳二气又互相冲突,会使得你的身体时而像烈焰炙烤,时而如寒冰裹体,意志力不坚强的人立刻就会崩溃。但是你一旦找到了那个平衡位置,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聚集元阳,阴阳两济。” 云卿听了有些悚然,道:“这么难呐!” 莫晓雪继续道:“并且,这还不是最终追求目的。” 云卿立马追问道:“那最终追求目的又是什么?” 莫晓雪兴味盎然地道:“这套修炼法门的追求目的在于以阴化阳,以阳化阴!” “以阴化阳?以阳化阴?”云卿疑云满脸,歪着嘴巴道,“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莫晓雪道:“所谓以阴化阳,就是在极冷的环境中,你可以将自己体内的阴之元素自行转化为赤阳之气,用以抵抗外界的寒冷;而所谓的以阳化阴,就是在极热的环境中,你可以将体内的阳之元素自行转化为绝阴之气,用以抵抗体外的热度。一旦你将此功法练就,面对寒天就能够不以厚衣重衫,面对暑日就能够不以清风冷水。驰骋于四海之内,体发皆宜。” 云卿道:“这功法好是好,可是和别人打斗的时候,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啊。” 莫晓雪看了看他犹疑不定的面庞,似乎早已猜到他有此疑问,道:“你是不知道,一个修道之人的内力修为,一般都是以调和阴阳二气作为基础,只有将阴阳二气的关系调度到增减随意的地步,才能考虑更高层的修为。而这套功法是专门教你调和阴阳二气的,你一旦修炼好,你以后的修炼就会事半功倍。你若修炼好了这套功法,武功上的修为我不敢说,你内力上的修为至少会达到巧夺兽字令的‘兽狮’一阶。” “兽狮?”云卿想以自己现在只能化真气为蝴蝶的“兽虫”的地步来讲,中间隔着兽猫、兽猪、兽羊、兽狗……兽狼、兽豹,隔了十几阶,这么诱人的饵料,云卿立时精神起来,道,“娘,你没骗我吧。” 莫晓雪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莫成是你害怕了?” 云卿扬扬眉,道:“我怕什么!” “那好,我送你进去吧。”说着,把云卿拉到了隧道口,道,“你进去吧。” 云卿把里面看了看,蛇虫遍布,毒物云集,与其说是在这里面练武,倒不如说是去找死。 莫晓雪看着他两腿打颤,便揶揄道:“原来云卿是个胆小鬼啊!” “我才不是呢!”云卿一边说,一边硬着头皮前进了两步。 听着里面细微的窣窣声,云卿还是不敢踏进隧道一步。 “你不努力,小玉可是不会喜欢你的哟!” 云卿听到这话,胆气像一个细小而尖锐的痛,瞬间袭向全身的每一根神经,他上下牙紧紧咬着,眉头紧绷,缓缓踏脚进入。 莫晓雪微微一笑,小声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卿儿还是个痴情种!”随即,轻轻一投袂,一阵不强不弱的风自袖底泛起,将云卿推入了隧道之中。 周围的虫吟之声微微停顿了许时,随即又有一些细微的声音向这边聚拢,大有包围之势。 瞬时,云卿惨嚎不止。而隧道之外的莫晓雪虽有相助之心,却知道这样只会阻碍儿子的修行,便强自压住内心的冲动,静观其变。 不知怎么的,当黑暗中那些声音向他围来的时候,他的身上总是会发出铮铮吟哮之声,硬是把那些声音击得鸡零狗碎。 这样日日修炼,转眼三年就过去了,云卿也已经由一个孩子而蜕变成一个俊朗的小伙子。 经过千百次的锤炼,云卿总算是找到了那个阴阳各半的平衡位置,调和阴阳已经不成问题。 而以阴化阳、以阳化阴的技巧他也基本掌握,虽不敢说他已将这功法练得炉火纯青,但达标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云卿大摇大摆地从隧道里走出来,看着在一旁等待的莫晓雪,道:“娘,你教我的东西,我基本上都学得差不多了,我没让你失望吧。” 莫晓雪道:“我原以为,你进入隧道之中,必会弄得遍体鳞伤,需要服用我的安魂丹才能暂时好转,没想到这三年来你一粒丹药都没服用,还能好好的完成任务。” “还有喔。”云卿挤眉弄眼,自夸道,“娘,你说我的内力修为可以提升到兽狮,而我现在的内力修为已经到兽虎了。我可是超额完成任务咯。” 莫晓雪看着云卿,沉吟少时,自思:兽狮与兽虎虽同为巧夺兽字令,且只差一阶,但实际上兽狮才是巧夺兽字令的最高一阶,而兽虎则承上启下,与兽狮跨度甚大。这小子究竟是怎样跨过这么大的一个门槛的。莫晓雪喜怒不形于色,皱眉道:“知道了,不用你自吹自擂。” 第三十七章 商榷 云卿涎皮赖脸地朝莫晓雪笑了笑,道:“我可不是自吹哦,有时候,我甚至都有要达到巧夺鸟字令的苗头,可不知道怎么的,每每有这种冲动的时候,就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之切断。”云卿说完还在皱眉思索其中缘故,将内力在体内运行了几遭,却依旧找不出缘由。 莫晓雪看云卿的内力走向,大为奇怪,自顾自道:“按道理说每个人由于体质与修炼方式的差异,内力绝不可能有相同。而云卿的内力与我的却大致相同,这是为什么呢?” 思虑许久,莫晓雪也找不出其中原因,便道:“走,我们去看你哥哥吧,最近,咒力发作的周期是越来越短了。” 云卿也是一脸担心,道:“听说哥哥所中的禁咒可以用火珠涅槃生来祛除,娘,你见多识广,知道火珠的下落吗?” 莫晓雪摇了摇头,道:“我听都没听说过。” 云卿也不再多问,和莫晓雪一起去找哥哥。 剑神一连下了三道封印才将云渊身上的咒术控制住。 云卿看到哥哥脸色苍白,便上前关切地问道:“哥哥,你现在好点儿了吗?” 云渊的咒术暂时被遏制,立马缓缓运行真气,将全身脉络疏通,面色才渐渐有所好转,看着已经长大的弟弟,他脸上有着莫名的神色,心里有万千语言要说,可最后只是温和地道了声:“卿儿,哥哥没事!” 酒剑仙看剑神神清气爽,中气十足,显然水珠百谷王早已将他的伤治好,身体看起来比从前还要硬朗。酒剑仙便道:“剑神老兄,你身上那宝贝既然能治好你的伤,必然对我徒儿的伤也有所帮助,不如你把它拿出来,也再我徒儿身上使使,说不准一个不小心就把他治好了。” 剑神微微叹气道:“这是不可能的,他身上所中禁咒乃是人以自身精血请出九幽冥使,让冥使以幽界厉术使之颠乱。要救他除了以火珠焚身和以天地双珠召唤出天地双龙之外,恐怕也就只有传说中的那部《冥神法典》了。” “《冥神法典》?”云卿十分好奇,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得到它?” 剑神道:“据传许久之前,媚骨书生因练功走火入魔而死于非命,他的魂魄到了冥界还留恋人世,不愿往生,机缘巧合之下,他盗走阎王的护身符,也就是那本冥神法典。那书中所记载的内容,可以逆阴阳,转乾坤。媚骨书生因此得以脱阴还阳,重回人间做人,逃离了凡人轮回之苦,他成了自天地初辟以来,唯一一个不死之人。而那本冥神法典由他贴身收藏,从不离身。” 云卿一听,大有兴趣,随即追问道:“那部冥神法典能救我哥哥,对吧?” 剑神道:“死人尚能生还,要救没死的人岂不轻而易举。” 云卿大感兴趣,自想:只要找到媚骨书生,请他施展冥术,那哥哥的伤自是大有希望。他不禁问道:“那媚骨书生现在何处?” 剑神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我听龟山寺的龟仙老人说,很久以前,媚骨书生连同一个一体双分的极为隐秘的组织被封印进了阊阖之门,从此便消失于人间,再也没有出现过。” 云渊听到这些话,默默思索了一会儿,立刻道:“这些都是道听途说,信不得真。” 酒剑仙把剑神打量了许久,道:“我看老兄的神色,无奈中又含有几分希望。咱们都是明人,就不要说暗话了,请剑神老兄明示吧。” 剑神把酒剑仙审视少时,不禁佩服他察言观色的工夫,便也不再绕弯子,道:“水火二珠既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我这三年可是时时刻刻都在探测火珠的下落,如果我的揣测没有出错的话,火珠应该在东南方向的‘云深雨林’之内。” “云深雨林?”听到这四个字,酒剑仙这一惊吃得不小,道,“那不是妖界的根据地嘛?” “妖界?”这两个字顿时让云卿愕然,他不禁想起前事,脱口而出。 看到云卿的愕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莫晓雪道:“怎么了,你听说过妖界?” 云卿自是不敢说出自己认识璧儿的事,当下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道:“没听说过。” 众人谅他一个孩子,也不可能知道妖界,便不去理睬他。 剑神道:“妖界的妖帝自百年前就定下规矩,以‘绝凡水脉’为界,和人间修真界划清界限,从此不相往来。若有胆敢越界者,立斩不赦。” 云卿想:既然妖帝定下了这规矩,那为何自称是妖界小狐的璧儿却可以越界到剑之谷来呢。云卿想得头都大了,可是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酒剑仙道:“传闻妖帝伸手就能摘到星辰,跺脚能使大地塌陷,能耐很是不凡,并且他手下有妖仙、妖圣、妖皇和妖王四位大护法,其功力仅在妖帝之下。要从他们手下夺取东西,我们自问还没有这等能力。” 剑神道:“据从水珠上传来的感应分析,火珠的灵力并不在一处,而是分做了几份,时而在此,时而于彼,倏尔聚,倏尔散,让人捉摸不透。” 几人大为奇怪,道:“怎么会这样呢。” 酒剑仙道:“如果是这样,那要聚集几种分散的灵力于一处,才能得到火珠之灵能,难度又增大了嘛。” 剑神道:“单凭力量去抢夺,当然胜算极小。所以要靠智取。” 酒剑仙听他话里的意思,想必他已经有了法子,正准备问是什么法子,莫晓雪却抢先一步问道:“剑神前辈既是这样说,心中必是已经有了定计。” 酒剑仙被妻子抢了风头,很是不服气,狠狠地斜了妻子两眼。莫晓雪看他那副模样,瞬时忍俊不禁。 剑神道:“如果我们将火珠涅槃生在云深雨林的消息布告天下呢?” 酒剑仙立马道:“不行,要是别人都知道那儿有宝贝,不都得去抢吗,那我们的难度不就又增加了吗?” 剑神立马否决了他,道:“你想想看,此消息一旦公布出去,首先会采取行动的会是谁?” 云渊抚住胸口,道:“逍遥窟主早有称霸武林之心,他寻找水火二珠已近百载,如果他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大派人马前去抢夺。” 剑神道:“正是,以妖帝的能耐,就算千军万马,他也未必会怕。如果我们单以现下这点儿实力去抢夺,必会铩羽而归,何不将天下贪心之辈作为挡箭牌,我们从中见机而为呢?” 酒剑仙点了点头,道:“老兄说得有理,只是此消息一旦传出,儒仁门的人和佛门诸派肯定也不会坐视不理,这些年,儒仁门养精蓄锐,其实力早已超出别的门派许多,我怕到时候膜佛窟好对付,而他们就难缠了。” 剑神道:“儒仁门与佛门诸派的目的并不在于抢夺火珠,而是以防火珠落入膜佛窟手中,打消膜佛窟称霸武林的焰气。到时,若我们得到火珠,向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相信他们必不会为难我们。” 几人互相看看,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便商量一下接下来该做什么。 云卿走出屋外,他一个人望着辽阔地北方,一想到即将和儒仁门的人相遇,他在想:我会见到小玉吗。随即在心底里问了一句:小玉,你在哪里,我们再次见面,你还认得我吗? 第三十八章 儒道 “八音师尊,这连绵不绝的儒山,峰奇岭峻,秀美绝伦,岿然矗立,虽千万年而不改,我记得夫子说过‘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大概能体会到一点点了。”一块大巨石上,一个女弟子对着师尊道。 这块巨石甚是奇怪,上方下圆,上大下小,远远看去,就像一个胖子金鸡独立,也不知道它是怎样立在这雄峰奇岭之上的。 那个年纪较大的师尊迎风而立,在巨石的前端,望着眼前高低起伏的层峦叠嶂,道:“仁者乐山,是说仁者之乐就要像山一样,心胸开阔,豁达处世,虽风侵雨袭,亦不改善良的本质;而智者乐水是说,一个聪明的人就要像水一样灵动多变,阅尽世间万事万物,能灵活处理遇到的各种难题,却又不骄矜自大,如水一般澹泊、纯净。” 那个年轻女弟子点了点头,道:“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八音君子忽然转过身来,面对着这个徒弟,面上满是以之为傲的神色,笑着道:“子玉,你自拜在我门下,第一年突破抟形化气的“修身”、“齐家”两阶,第二年突破“治国”一阶,第三年更是跨过分水岭,抵达了“平天下”一阶,这等修炼速度,自儒仁门立派以来,从所未有。” 子玉听到这等夸辞,却并未有得意之色,缓缓道:“俗话说名师出高徒,这都是师尊教导有方,弟子不过是叨师傅的光。” 八音君子听了这番言论,更加喜爱这个弟子,道:“子玉你秉质纯良,天资过人,具备了修习儒术的最佳条件。”说到此处,她向山高水深的儒山它处望去,但见云雾深处,隐隐有人声人迹,她接着道:“以你目前的修为进度来看,要超过子文子武也不是什么难事。”言至此,她又停顿少时,嘴角弯起一抹月弧,继续道:“到那个时候,你就给师尊我大、大、的长脸了!” 感受到师尊话中机锋,子玉赶忙屈膝半跪着道:“弟子所学不过沧海一粟,与根基深厚的子文子武师兄一比起来,那简直恍若云泥。” 八音君子立马上前扶起她,道:“你不知道,因为孔夫子曾说过‘世间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所以,在儒门中自来有‘女人不儒’之说,因此别看师尊我在外人看来高人一等,把我与几位师兄并称为‘儒门六君子’,可实际上,他们可是看不起我的,在我的称号前加上八音二字,以侮辱我。” 儒门之中以读书人居多,而读书人一直有个潜意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他们尤其厌憎优伶,认为他们发靡靡之音,扰乱君子的视听,于是他们将唱歌奏乐之人列为人之下品。而八音君子的称号前有八音二字,更加说她人品低下,不登大雅之堂,为人所不齿。 子玉以前都听说儒道之中人人平等,鲜有争执,更不知道还有性别歧视。今日师尊这番话倒是让她大长见识,气愤之余又憎恨那些须眉男子。但憎恨归憎恨,若是要她夸下海口说自己一定会超越子文子武,她始终不敢这样自负。 于是子玉道:“弟子一定尽力,好好修炼儒术,给师尊增光。”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觉得不对劲儿,便又问道:“师尊,你从前不是说修习儒术最重要的是摒弃世俗成见,避开世间的恩恩怨怨,做到物我两忘的吗?” 八音君子道:“你说得没错,但人生于世,本就是靠着物质生活,而物质则归引发人内心的欲望和本质,要真正做到无欲无求,根本难于上青天。可欲求反过来又会影响人的修行,这也就是我儒仁门创派几千年来,除孔丘与孟轲以外,无一人达到‘炼神化虚’一层的原因。” 子玉一听有理,但随即又觉得她话中有漏洞,她皱起眉头,问道:“难道孔老夫子和孟先生就无所欲求了?” 八音君子朗笑数声,道:“问得好!” 子玉看着她笑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她是因为高兴呢,还是受挫苦笑,便只得静立一旁,看师尊如何动作。 八音君子道:“你问得真好,这便牵系着我们儒道的另一种修炼法门。” “另一种修炼法门?”子玉好奇地问道。 八音君子道:“没错,另一种法门便是阅览儒家经典,以圣贤妙理开启心智门扉,纳天地奥质于奇经八脉,假绝学大道锻造五脏六腑,待到大道得成之时,上可通天,下可彻地,超凡入圣,了悟仙道。孔夫子与孟轲非是无思无虑,而是他们学识渊博,智慧通达,以往圣绝学弥补人情之短,这才成就了人所不及的大道。” 子玉又道:“那为什么后来就没有人有这样的成就了?” 八音君子又说了句问得好,继而道:“这一来嘛,是因为自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后,许多儒家典籍从此消失,后来虽有儒士重新修补撰写,但毕竟智虑简短,见识匮乏,多半不得前贤精要,是以后来之人难以从中提取出上可窥天地要理、下可查阴阳变化的有用信息;这二来嘛,神州大陆人虽众多,但天秉超凡者凤毛麟角,别说先贤正理,就算寻常之事,也缺乏去粗取精的德性。所以,欲以此道成仙者,更是匮若晨星。” 子玉听完,不禁唏嘘叹息一番,修道之路的艰辛烦难可想而知。 八音君子又道:“所以我们儒道中人多半两种法门同用,文武兼修,身心俱进。” 子玉“哦哦”了两声,小声道了句:“我知道了。” 这时,八音君子向着巨石的下边道了句:“都藏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出来?” 听着师尊这样说,子音有些闷闷不乐,郁郁地走了出来,道:“都三年过去了,没想到师尊还是这么容易感受到我的气息?” 八音君子道:“我说过你单凭以身抚琴,必会露出你身体的行迹,只要内力及得上你的,必会察觉到你的存在。” 子音皱了皱眉,一脸惶惑地看着师尊,道:“可是我还是无法理解以心抚琴的奥义。” 八音君子道:“你心灵为形体所役使,当然无法理解。而琴技的更高境界是心所向,形所往,心为形计,形为心计,心形两相宜。” 子音咬咬嘴唇,脸上疑云遍布,道:“师尊说什么我完全不懂诶。” 八音君子唉声叹气道:“算了,你这次来找我,是想让我教你什么新的琴技啊?” 子音努努嘴,道:“在师尊眼中,我就这么势力啊?” 八音君子浅浅一笑,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道:“说吧,什么事?” 子音这才敛容正色道:“掌门叫诸位师尊去列仙阙取齐,说是有要事要商量。” “有要事?”八音君子陷入沉思,许时,她才回过神来,对子玉道,“我们一起去吧!” 子玉和子音便跟着师尊天跳下巨石,朝山那边走去,走了几步,八音君子忽然回过头来对子音道:“你就不要去了。” 子音顿时面现失落,几近恐慌,道:“为什么?” 八音君子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好胜心强,对子文子武二人心存芥蒂。师尊怕你去了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于此于彼都不好。”说完,就带着子玉走了。 子音一个人在背后气得泪水盈眶,看着师尊师妹的背影,心中犹如刀搅。 八音君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赶紧回过身去,对子音道:“不是师尊不让你去,而是这样对你对别人都不好,如果你接受不了别人作为你的师弟,修行却比你强的事实的话,你的修为就很难再更上一层楼。” 子音刚想对师尊说什么,可师尊已在百十步开外,她只得无奈地看她们离去,心中在想:从前自己是师尊面前的红人,师尊在诸位同门之前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把自己带在身边,作为炫耀之资。而她现在不带自己,而带着子玉师妹,这说明…… 第三十九章 内斗(1) 八音君子带着子玉来到了诗礼峰,诗礼二字取于孔鲤趋庭受教的掌故,而诗和礼是儒脉中人学道的基础,若是来到这诗礼峰,谁连诗和礼这基本要求都不会,那必定会被长辈训斥。 不久,二人来到一道石质阶梯之前,这阶梯云蒸雾绕,仙气环萦,看起来颇有承接天宇的意味。石阶的两边是悬崖峭壁,鹰隼难渡,要从下往上走,唯有经过石阶。可是这阶梯并不长,子玉数了一下,一共只有九级。 八音君子拉着子玉跨了上去,当子玉跨上第一级石阶的时候,只觉一股强韧而浑厚的力道自脚底传出,瞬间弥漫全身,大有控制全身之意。 子玉不得不急运功力相抗,说也奇怪,功力才刚运出,那股力量就急速褪去,身体又恢复到正常。 所以再往上跨的时候,子玉就先将内力灌注到全身,果然,这样又走了三步,安然无恙。可是他跨强第五级石阶的时候,虽然她提前运了功,可是脚底那股强韧的力道依旧自脚底传来,操控住她全身,使她迈不开脚来。 正无可如何之际,一只温和宽大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肩头,一丝柔润的灵力自手掌传入自己身体内,顿时脚底那股控制自己的力量消失。 子玉见机,立马跟着师尊往上走,快快地走完了余下的几级阶梯。到得顶上时,子玉朝下面看了看,正想问师尊,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八音君子早看出了她心底的疑虑,道:“你刚过的这个石阶叫做‘九垓’,里面蕴有先贤子不语从灵鹫山上取下的‘探身赜’玉粉,此玉粉经‘浩然气’熏染,便可以与儒门功法互相感应,从第一级到第九级,分别对应抟形化气的第一阶到第九阶。而你只练到了第四阶,所以你跨到第五级石阶的时候,便再也难以前进了。” 子玉道:“这座九垓扼此地咽喉,若是别派居心不良之人到了此处,必会因为所修功法而被发现。” 八音君子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指着上面的广场道:“能到达这列仙庭上的人,大部分都是内力修为在抟形化气第九阶‘策良驹’之上的,是我们儒仁门的中坚力量。” 子玉向四周望望,此地的人比别处集合的场所少了许多,并且大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可见能将内力修炼到策良驹一阶是多么费时费力的事情。 二人穿过列仙庭,子玉朝四周望望,四面都是楼阁屋榭,规整划一,造型美轮美奂。而在正前方是一个六层塔状楼阁,第一层的正门上方的牌匾上大书着“圣贤楼阁”几字,这个牌匾的正右方也是一个牌匾,上面写的是“列仙阙”三个字。 小玉知道那便是要去的地方,便跟着师尊走了过去,进入正门,迎面是一个巨大的孔圣人石像和孟子的雕塑,这两尊塑像造型独特,做工精细,极尽雕刻之能事。 再里面的墙壁上并排画着两幅画,右边一副画的是孟母三迁的旧事,左边一副画的是孔子教育儿子的典故。右边和左边各有一句话,成了一对联儿,分别写的是: 迁家常见慈母训 过庭时闻严父吟 在石像书画的两边,各排列着三把交椅。儒门以右为尊,故而右边的第一把交椅上坐着的是掌门文君子,而他的背后站着他的得意徒弟子文。另外两把交椅上坐着的分别是书君子和艺君子,他们背后站着的分别是他们门下最得意的徒弟子书和子艺二人。 左边第一把交椅上坐着的是武君子,其地位仅次于文君子,其背后站着子武。他的下首坐着育人君子,育人君子的背后站着子塾。 八音君子把在座的人打量了一遍,而后神气十足地坐在左边的最后一把交椅上,子玉规规矩矩地站在她的身后。 其余几人看着她师徒二人走进来,不禁相互惊讶地望了望,谁都知道,八音君子座下道术最高的弟子是子音,而此刻八音君子却不带子音,而带着这个才入门三年的小女孩,可见这个小女孩是多么的了得。 瞧了许久,右手第二把交椅上的书君子略带笑意道:“恭喜八音师妹,又收得高徒,成功淘汰了你的大弟子。” 八音君子沉住气,缓缓道:“子音最近在琴技上又有新的领悟,她正在修习新的琴艺,所以我才带子玉来。子玉才入门三年,在君仁天下宾上的造诣自然不如书君子师兄的高徒子书了。” 育人君子转过头,看了看师妹,道:“才入门三年就能被八音师妹相中,想这子玉师侄一定有过人之处。” 八音君子略微一笑,作叹气状,道:“说来,我这徒儿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一个不小心就修炼到了平天下一阶。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这好运气都被育人师兄占尽了,如今也该轮到我这个不争气的师妹身上了。” “什么,三年修炼到了第四阶,难道这个小女孩是神仙?”此刻众人都带着惊疑地互相望望,心中皆如此想象。 子文子武二人更是将目光转向了子玉,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想从她身上看出点儿什么异样来,可子玉根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身上除了那股特异的气质之外,没有一丁点儿超出常人的地方。 这时,却见子玉缓启丹唇,露出贝齿,徐徐道:“子玉不过一时侥幸,误打误撞,才有了这么点儿成绩,实在没什么可骄傲的地方。倒是六位师尊三年前使大神通为我祛除鬼气,救我性命,这等大恩大德,子玉没齿难忘。子玉以后一定更加努力修道,报答诸位师尊的恩德。” 此语一出,除文君子与武君子外,几位师尊莫不惊怒,惊者:这小玉年纪不大,在众位长辈面前说话极有调理,不露痕迹地为师尊说话的同时,又反将了众人一军,合情合理,教人难以反驳,诸位师尊都自谅没有这等智量;怒者:这一向被人看不起的八音君子竟然有这样一个徒弟,只怕众人以后都没有了高人一等的资本了。 八音君子听到子玉有这番言论,当下笑得合不拢嘴,但她却故意装作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道:“子玉,这诸位师尊都是我的师兄,儒艺精深,师尊我所不及,以后就不要把你的那点儿微末成绩拿出来炫耀,没得让人觉得寒碜。” 子玉轻轻地道了句:“是,师尊,我知道了。” 听着这师徒两人唱双簧,艺君子也有点儿微微恼怒。这艺君子手粗脸黄,大腹便便,全身油光锃亮,还隐隐有油盐酱醋的味道。这也难怪,艺君子本就是火夫出身,一手饭菜做得极好,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竟然从切菜做饭之中悟出一套修道法门,练就一身不凡武功,晋升为儒仁门六君子之一的艺君子。所谓艺,自然是指厨艺了。 艺君子抹嘴一笑,颇有深意地道:“不知道八音师妹还记不记得‘厨料六谶’?” 说起厨料六谶,就不得不提一下艺君子的师弟子庖,此人也是火夫出身,但极富天秉,远胜艺君子。不料此人却不爱名利,只钟情于卜相医卦,他自柴米油盐酱醋之中悟出一套算卦的技艺,所算出的乩语极准。 八音君子一听,本还高兴得意的神情一下子就蔫了下来,怒意渐起,道:“艺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育人君子见机,立马接上口,道:“大之所损非福兮,引火烧身因珠玑。类人良犬出异族,入我门来惹潮汐。”念完乩语诗句,他微微停顿了少时,才微作惊讶状,道:“八音师妹,恕我驽钝,能不能把这首乩语诗给我解释一下。” 八音君子狠狠一跺脚,瞬时,大地仿佛都在震颤,她道:“子庖师兄已经逝世多年,你这么说,难道是想羞辱我?” 第四十章 内斗(2) 艺君子道:“不敢,子庖师弟自幼颖慧,学究天人,又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天下女子十有八九都会钟情于他,一般女子,他看不上也是很正常的。” 八音君子虽欲反驳,但自知这样只会挖出许多让自己丢脸的轶事,便斜刺里道:“子庖师兄的确光彩照人,众人所向,与他那些不争气的师兄弟比起来,确实是一个鲜花,一个粪便。” 众人听她露出了粗俗的言辞,想来她已是恼怒至极。也的确如此,儒道素来传诵君子之风,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的,这要是传了出去,还不得被江湖中人笑话,毁了儒门的大好声誉。 掌门文君子轻叱了一声,大厅顿时安静了下来,文君子道:“咱们都是胳膊肩背,自家人,这样争来嚷去,还怎么为人师表?” “文师兄说得对!”这时,武君子也不愿听众人争吵,开口道,“文师兄这次找我们来,想必是有要事吧?” 文君子郑重道:“没错,这次我召集大家来,的确是有两件事,文某不敢私自裁决,所以叫大家一起来商量。” 八音君子道:“看掌门师兄神色庄重,不知道是什么大事情。” 文君子扫了众人一眼,道:“这第一件事是关于太素神剑的。” “心剑太素?此剑已离开儒仁门百年之久,莫非又重现人间了?”艺君子惊讶道。 文君子道:“没错,据子武师侄讲,他们在古井村亲眼见到剑妖公子使用此剑。” 众人面面相觑,书君子道:“据说太素神剑是被风尘怪侠莫剑生那厮骗走的,怎么会在剑妖公子的手中。” 文君子道:“当年我师尊文君子与莫剑生打赌,说谁能在百步之内先取得血佛教主的人头,就可以让对方答应自己一个要求。结果我师尊因为一时的仁慈而慢了半步,莫剑生便要我师尊将太素神剑借给他,一百年之后再归还。” 艺君子道:“如今百年之期早就到了,可太素神剑还在别人手里,莫老头儿也太不讲信用了。” 武君子道:“莫剑生早已去世,既然那剑妖公子能驾驭太素神剑,想必莫剑生已将那本《先天双锷赋要》传授于他,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提到百年之期的事。” 艺君子道:“大不了亲自去找剑妖公子讨回。” 八音君子笑了笑,道:“剑妖公子可不是什么人都惹得起的,搞不好只会自讨苦吃。” 艺君子怒道:“八音师妹怕他,我艺君子不怕。” 文君子道:“好了,你们不要吵了。八音师妹说得不错,太素神剑必须取回,可我们见到剑妖公子只可将百年之期的实情说出,千万不可强取硬夺,我们儒仁门行事讲求以理服人,多结交朋友,切记毋要与人结怨。” 武君子道:“掌门说得对,没有太素神剑,我们儒仁门的一大绝学——先天剑阵便无法启动,如今四海扰攘,江湖格局岌岌可危,逍遥窟主早欲一统武林,而正道诸派互相较劲儿之心已久,再加上南北武林憎怨深沉。如若有存心不良之辈前来寻衅,没有了这剑阵的庇护,势必会增加我方的伤亡。” 文君子道:“此事只可从长计议,切莫操之过急。” 几人沉吟少时,八音君子道:“不知道掌门师兄所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文君子道:“想必诸位最近也都听说了,江湖上众口相传,说火珠涅槃生在云深雨林之中,许多门派都已经派人前去寻找了,我叫大家来,就是想问问你们的意思。” 书君子道:“既然人家都去了,我们当然该去,难不成把这大好的机会让给别人。” 八音君子讽刺道:“书师兄想得太简单了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听文师兄和武师兄怎么说吧。” 八音君子这话自是旁敲侧击地说书君子的见识不及文君子和武君子,书君子虽然生气,却也不好反驳,只得暂时压住火气,不去理她。 武君子道:“若消息是假,我们就当出去溜达一圈,长点儿见识;若消息是真,我们能取得火珠,当然就最好了。否则,就算取不得,也不可让它落入了宵小之徒的手里。” 文君子点了点头,看了看几位年轻人,道:“那就有劳诸位师侄前去云深雨林了,大家散了吧。” 临走前,书君子对着八音君子道:“八音师妹,子玉虽然是个修道天才,可毕竟入门时间太短,武功造诣不深,我看八音师妹还是别让她淌这趟浑水了。不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八音师妹你哭都来不及。” 八音君子正待回驳他,子玉却先道:“书师尊说哪里话,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谁不是从弱小发展壮大起来的,经得一番彻骨寒,自有梅花扑鼻香。我是出去历练,让自己成长,为本门做事效力,师尊门都盼着我们马到功成,难不成书师尊不想让我们成功?” 一语既出,书君子被反问得气短舌拙,一时间无言以对,一张脸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八音君子一见,喜上眉梢,故作怒态,道:“子玉,你怎么敢这么对书师尊这样说话,快向书师尊道歉!” 子玉便对书君子道:“书师尊,子玉口无遮拦,还乞赎罪。” 书君子顿时被气得脸色发紫,怒昂昂地离开了。子书看到师尊难堪,也恨恨地看了子玉师徒二人一眼,跟着师尊离开了。 八音君子今日在诸位师兄面前出了口恶气,心情大好,回到水瑶峰之后,笑意盎然。众徒弟看到师尊面带笑容,便纷纷围了过来,向师尊献殷勤。 八音君子见子音不在,便问二弟子子律,道:“你子音师姐呢?” 子律道:“不知道怎么的,子音师姐一个人在接仙台上生气弹琴。” 八音君子一听,知道她还在为前事生气,便撇下众人,独自去了接仙台。 接仙台是儒山中的一座山峰,此峰虽不甚巍峨挺拔,但它却是一座立在山峰上的山峰,两座山峰叠加在一起,使它成了远近最高的一座山峰,势可通天,遥接天宇,接仙二字便是由此而来。 此刻,接仙台上琴声凌乱,沉闷而喑哑,听来如疾风吹嫩枝,暴雨打娇叶,欺软凌弱,愤愤不平,周围鸟兽经不住这声音的摧逼,纷纷奔走远避。 八音君子来到此处,凌空踏步,跃上接仙台,十分疼爱地喊了声:“子音!” 顿时琴声如大江断流,晴空骤暗,硬生生地止住了。 子音转过头来,微有怒意地道了声:“师尊!”不过她此刻正在生师尊的气,便又立刻把头扭了过来,埋着头,不发一语。 忽然,一只手拍在了她的肩膀上。顿时,子音蓄势已久的悲伤再也遏制不住,她一头栽入师尊的怀里,大哭起来,边哭边道:“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师尊要怎么惩罚我都行,但师尊不能不要我。” 八音君子听到此处,也不由得落下了两滴泪水,道:“是师尊不对,师尊不该弃你不顾。”说完,她扶起子音,为她揩去了眼角泪滴。 子音哭容顿止,道:“师尊别这么说,我并没有责怪师尊的意思,我只是一时……一时……心里不平衡而已。” 说着,子音心情舒畅多了,和师傅一起并排站起来。 八音君子从怀里掏出一本集册,递给子音,道:“这个给你,你若将这个修炼好了。”说到这,她顿了顿,向群山中的某处看去,露出一抹笑弧,接着道:“呵呵,子文子武我不敢说,但那子书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子音大喜,当下接了过来,只见封面上写着“哲音律理”,连声道:“谢谢师尊。” 八音君子叹了口气,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要修炼哲音律理,内力修为至少要到跃龙门一阶,希望你不要辜负师尊的苦心。” 子音咬了咬嘴唇,正色道:“我一定不会辜负师尊的期望。” 第四十一章 龙门镇(1) 剑之谷一行人也打算去云深雨林了,众人筹划了一番,剑神得留下,以防云渊伤势有变。莫晓雪也得留下,照看剑之谷上上下下大小事情。所以只有酒剑仙一人腾得开手脚去云深雨林。 云卿因为想见到小玉,死乞白赖地跟着要去。 酒剑仙道:“你去干嘛,三脚猫的功夫,要是遇到坏人,我还得来保护你。” 云卿顶撞道:“谁要你保护了,我自己有脚,不会跑吗?”说着,嘴一横,想起上次去那个被过烧毁的地方,计上心头,又道:“你要是不让我去,那我就去烟海……” 酒剑仙一把捂住他的嘴,道:“好了,好了,我怕你了,带你去还不行吗?” “真的?”云卿高兴得跳起来,手舞足蹈,大声道了声,“谢谢干爹。” 莫晓雪去给他们准备了些银两和干粮,撂给酒剑仙,道:“我警告你啊,云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惟你是问。” 酒剑仙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是他自己坚持要去,跟我什么相干。” 莫晓雪道:“怎么说你也是江湖上成名的英雄好汉,如果连个小孩都保护不了,我看你以后就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说着,父子二人便上路了,遇到山水阻路,酒剑仙便携带着云卿御剑而行,如果是大路,二人便步行。 行了半月有余,忽见前面有一个镇子。二人这半月来餐风露宿,委实辛苦了,见到市集,喜之不尽,便要投店吃饭住宿。 二人在街道上寻觅客栈,酒剑仙倒发现了许多道坛中人,这些人虽穿着微服,行止间与常人无异。但一个修道之人内力修炼到了一定程度,便可以察微辨细,使得内力比他的人体内引起一阵微弱的共鸣,而被内力高的人发觉,但内力低的人并不会察觉到任何异状。 看来武林中着实有不少人对火珠感兴趣,酒剑仙便对在一边看这看那的云卿道:“喂,小子,你不要太过招摇啊,现在这地方到处都是高手,可别惹麻烦。” 云卿讶道:“高手?我怎么没看到!” 酒剑仙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道:“要是你都能发现,那还叫高手吗?” 刚说完,二人便见到一家客栈,店门前的旗子上绘有“凤仪客栈”几字,此时有风,旗子摇摆不定,将店里的美酒佳酿的香味也裹将了出来,使得经过此处的人就算没有钱也要驻足闻上一闻。 酒剑仙闻到酒香,顿时沉醉其中,立马拉着云卿走了进去。 一进去,只见一个美貌妇人当垆,那妇人虽生得极美,但衣着保守,举止庄重,神情不苟,说话更是字字珠玑,可见这凤仪客栈的“凤仪”二字,定是为这妇人特意而设。这美酒的香味便是从妇人那里飘出来的。 酒剑仙依循酒香而寻源头,见那妇人,不禁惊愕于那妇人的美貌,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云卿看他怔怔地看着那妇人,他便拉了拉酒剑仙,道:“好哇,我看你对那女的有意思,我回去一定告诉干娘,让她好好收拾你。” 酒剑仙回过神来,恨恨道:“少拿你干娘来压我。我又不是色鬼,我只是觉得这妇人酿的酒实在是太好了,这才……”话没说完,就解下腰间的葫芦,朝那妇女走去,道:“给我打一葫芦酒。” 那妇人看他破衣烂衫,只怕没有钱钞,便颐指气使地道:“此酒价值不菲,卿有钱几何?” 酒剑仙才觉这妇人虽美丽,也不过是个势利眼,凡品而已,当下拿出一两银子,道:“这些够了吗?” 那妇人便给他灌了一葫芦,酒剑仙寻了个桌子和云卿坐下,店里的伙计上来吆喝道:“本店有三绝,人美酒淳菜香。不知二位老爷要吃什么?” 酒剑仙胡乱点了两个,正准备饮酒,忽然见到两个年轻人进来。那个小的抱着一把三弦,大的一身破烂白袍。 酒剑仙把这两人扫了一眼,随即眉头微皱,陷入沉思。 云卿见他那样子,忍不住问道:“干爹,怎么了?” 酒剑仙暗暗指着两人,道:“这个小的倒也一般,武功平平。可是这个大一点儿的……?” 云卿立即把那人看了看,只见他面含污垢,头发凌乱,一身衣物比酒剑仙更加破烂肮脏。走起路来颠簸晃荡,也不知道是醉是醒。 云卿便道:“这个大一点儿的除了比小的邋遢很多外,就是让人看得很不顺眼。” 酒剑仙道:“你小子懂个屁,当年的屠神大仙人也不过长了一副文弱书生样,但千万个大汉也不及他一零儿。以我的经验和内力来看,这个大一点儿的要么一点武功都不会,要么就是武功高得不得了。” 云卿道:“那自然是一点儿武功都不会,要不他怎么连个衣服都买不起。” 酒剑仙用筷子敲了敲云卿的额头,道:“你小子凡胎肉眼,不识仙家贵人,以我看,此人一定大有来头。” 这二人自是君泽和他祖爷爷,君泽脸上颇有怨气,嗔道:“祖爷爷,咱们翻山越岭地来这龙门镇,究竟图个啥?” 白衣男子道:“最近大批修道之人来此地寻宝,他们花钱大方,可有得咱们赚了。” 君泽道:“哪里不能赚钱,偏要跑这么个偏僻的地方。” 白衣男子道:“祖爷爷可有骗过你的时候?” 君泽摇摇头,道:“没有!” 白衣男子道:“那不就对了,跟着我,学着点儿。” 君泽摸了摸肚子,道:“祖爷爷,我饿了,可是咱们一文钱都没有了。” 白衣男子顿时尴尬满脸,把这店里的人全部扫了一眼,随即正正衣襟,道:“这店里仙气馥郁,我谅五步之内必有贵人。” 酒剑仙听到此话,不禁向店里看了看,并不见有大富大贵的人,便只当他说的是句玩笑话,不多加理睬,继续喝酒。 岂料,那白衣男子又道:“此人外无所长,内劲霸道,所以用内力驾驭出来的剑法,煞气十足,杀人于无形无影,多半出自剑之谷。可是……唉……可是……” 酒剑仙听他说的正是针对自己,可他这“可是”二字却没有了后文,不禁大感兴趣,便道:“相逢即是有缘,穿白衣的朋友,有没有兴趣过来喝两杯。” 白衣男子一听,顿时乐从中来,立马拉着君泽凑过去,坐了下来。 酒剑仙叫伙计添两双筷子,再加几个小菜,又为二人斟了两杯酒,笑道:“有幸结识二位,在下倍感荣幸,来,干了这杯。” 几人喝了一回酒,酒剑仙又叫二人品尝菜肴,才道:“说句实话,在下对剑之谷的剑法十分感兴趣,刚才听兄台说起,勾起了我心头欲望,可兄台说了一半却不再言语,不知道兄台能不能把话说完。” 白衣男子把酒剑仙端详一番,端起杯子喝了口酒,半笑半穆地道:“剑之谷的剑法虽威力巨大,煞力满满,但其煞气自内而起,又取之于外,化有形为无质,化无质为内感,所以啦,它的缺点就在这儿。” 酒剑仙听他说得极有道理,便再为他爷孙二人斟了杯酒,劝其饮下。 白衣男子喝完了酒,看酒剑仙满是期待地想挺下文,他便笑了笑,继续道:“所以啦,世间有些东西,像七色极晶,它们可以分解外界的煞气,阻止形质感的互相转化,所以啦,一旦有人拥有了它们,便可以轻易克制剑之谷的剑法。” 云卿回想了一下,想:上次拿到的那个黄色水晶,莫非就是七色极晶? “哦。”酒剑仙故作镇定,轻描淡写地道,“不知道有没有弥补这种不足的方法?” 白衣男子接着道:“若要剑法没有缺点,除非,化内外为一体,取阴阳为六感,抱神守一,无形无质。” 酒剑仙继续追问道:“那怎样才能使剑之谷的剑法达到这样的境界呢?” 白衣男子估计酒剑仙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了,便做了一个要钱的动作。 云卿看了白衣男子一眼,怒道:“你这不是……” “敲诈”两个字还没说出来,酒剑仙就捂住了他的嘴巴,继而递过去一两银子,道:“还请兄台明示。” 第四十二章 龙门镇(2) 白衣男子接过银子,道:“其实很简单,佛家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在你运功使剑的时候,以自己的身心为一小世界,循环往复使用所消耗或产生的物质。自然就不必靠汲取外界物质作为养分,这样便不分内外,形质两无,七色极晶便自然无用武之地。” 酒剑仙豁然开朗,连连点了点头,随即疑惑又生,问道:“以自身心为一小世界,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就相当的难了。” 白衣男子捻了捻手指,又是一个要钱的动作。 云卿恨恨地斜了他几眼,真想轰他离开。 酒剑仙却极为豪爽地又拿出了一两银子,递了过去,道:“还望兄台指点。” 白衣男子又取过银子,道:“君可闻‘小者,大之所损;大者,小之所积’,自身与外界不过是小和大的关系,我想以阁下的智识和能耐,要做到这个,必不是难事。” 酒剑仙喜极,又给他祖孙二人各倒了一杯酒,道:“多谢兄台指点,请喝了这杯酒。” 少时,几人喝饱吃足,酒食俱尽。白衣男子便要告辞,酒剑仙见此人不俗,只寥寥几句话便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便欲与之套近乎,道:“我与兄台一见如故,说话更是投机,咱们不如结拜为兄弟吧。” 白衣男子哀叹不已,道:“我本是爱交朋结友之人,奈何‘白衣命相’上说我寡亲缘情缘,所以我只能抛弃这交友之心,与君泽浪迹天涯。” 酒剑仙见他并无结交之心,只得放弃。 祖孙二人精神饱满,乐呵呵地离开了。出了门,君泽颇鄙视地看了看祖爷爷,道:“祖爷爷,人家好心请我们吃饭,你干嘛还要敲诈别人的钱财。” 白衣男子敲了敲他的脑壳,道:“你懂个屁呀,你不知道我帮了他多大的忙?” 君泽白了他几眼,朝他吐了吐舌头,拿这个祖爷爷当真没有办法。 二人远去后,云卿把酒剑仙大肆数落了一番,酒剑仙只当他是个不识货的孩子,便也不跟他一般见识。 云卿一肚子气,大发厥辞,郁闷填胸道:“我要一个人出去玩一会儿。” 酒剑仙嗔责道:“还是休息一会儿,哪也别去,不然走丢了怎么办。” 他话刚说完,云卿就迈出了大门,待他追上去看的时候,大街上人头攒动,哪有云卿的影子,没有办法,酒剑仙只得回到客栈里。 云卿之所以跑出去,一来是生干爹的气,二来就是想出去碰碰运气,说不准能遇到儒仁门的人,也许就可以见到小玉。 一想到能见到小玉,云卿喜得五内欣喜,神欢体轻。这三年来,小玉的影子也不知道在脑袋里浮现了多少次。 由于近来镇上客人增多,在集市上摆摊的商贩也多了起来,随处可见的货物琳琅满目,看得人目不暇接。 一个人逛了许久,却并不见有儒仁门的人,可在不经意间,却发现了祭佛左使,而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生得倒也模样堂堂。 云卿看了一眼左使,心中仇恨积蓄,狠狠地咬了咬牙,强行压制了许久,才没有贸然冲上去寻仇。 片刻后,云卿的目光却落在了左使身边那个汉子的身上,这人的面目有几分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可云卿一时却想不起来。而更重要的是,这人的眼神是如此的熟荏,身上那股久蓄薄发的气息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云卿把这人端详了许久,对这人的好感愈发加重,脸上神情忽的变得很兴奋。 “这个人难道是……不可能……”云卿在心里这样自语道,这样一想,神色便又蔫了下来。 云卿在脸上抹了些泥土,略弯着腰,靠近两人,蹲在他们附近东张西望。 云卿与左使见面是在三年前,而在这三年中,云卿模样微微有些变化,个头也高了许多,说话的声音更是变化巨大。因此,左使并没有认出他来。 只听左使道:“灵官兄,这次窟主派我二人前来,若是我们做成了这件大事,窟主一高兴,升官发财的机会可是唾手可得。” 云卿这才想起来,这人便是膜佛窟派到御龙谷做人质的灵官,可不知道怎么的,云卿总觉得这人身上的气息完全不是灵官所有。 灵官道:“此次江湖上许多门派都有前来,要夺得火珠,看来不会那么容易。这次师傅下了两项任务,我想我们必须至少完成一项,否则必会被师傅惩罚。” 左使微微颦眉,道:“茫茫人海,要到哪里去寻找‘鬼火三圣’?” 灵官道:“鬼火三圣经营火种多年,几近痴迷,他们做梦都想取得火珠,以增加自己的修为。这次江湖上广传火珠的下落,他们知道了,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呢?” 左使点了点头,道:“此三人叛教已达百年之久,我膜佛窟教众屡寻不得。这次若是遇到他们,我们有几成的把握能生擒他们?” 灵官喝了口酒,叹气道:“这就很难说了,他们修习‘冥域鬼火’已经多年,就连师傅都得称他们一句前辈,唉……到时候,只有见机行事了。” 听灵官这样一说,左使顿觉形势严峻,迷茫道:“灵官兄……若是……” 灵官爽朗一笑,道:“不用怕,师傅对形势早已了然于胸,他派我俩来,自然有他的道理,左使不必担心。” 几人吃菜喝酒,酒过三巡,左使忽然想起一事,道:“灵官兄,儒仁门的人快来了,我们得让手下们避一避。” 说完,二人快步离开,云卿对他二人的行动大为好奇,当下便跟了过去。 一路快步疾行,转过一个小山丘。左使和灵官忽然顿住了脚步。 左使厉声喝道:“谁这么大胆,连你左使爷爷都敢跟踪。” 云卿立马站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怒气冲天,道:“你敢跟袁爷爷这样说话,是不想活了吗?” “你是……?”左使顿了少时,道,“你是袁云卿!” 云卿道:“你的狗眼还算没瞎,正是你云卿爷爷。” 左使道:“给你条生路你不要,既然来找死,那我成全你。” 说着,就要抽刀来杀云卿。 云卿见状,脚下生风,步走雷霆之疾,在左使抽出刀之前就已欺近他身体,拳脚齐用,使了个连环踢打,将左使揍翻在地。 云卿所使的武功,正是莫晓雪所教,重在快,近身搏斗,先发制人,使别人没有发招的机会。若不是云卿的内力不到家,拳脚上没力,左使此刻必得受重伤。 左使站了起来,和灵官一起惊讶地看着这个小孩。 左使再抽宝刀,便欲砍去,谁知云卿动作太过敏捷,瞬间凑近他身边,如影随形,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把左使打得鼻青脸肿。 左使与灵官惊讶更重,这小子究竟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短短三年的时间,就有这等蜕变。 不过经过这两次的挨打,左使也算长了个心眼儿,看出了云卿的武功路数。 左使再次抽刀,不过这抽刀的动作只是个幌子,身体里内力潜运,一身火种功夫蓄势待发。 云卿见他抽刀,再次欺近他身体,乱拳杂脚一阵狂打。 可云卿的拳脚一靠近左使,左使的身体上便立即冒出火焰来。这火焰与平常火焰还不同,冷之不熄,冻之不灭。 云卿顿觉燥热难耐,立马远退,却立不住脚,瘫在了地上。 左使哈哈大笑,对灵官道:“以这小子的功力,被我的‘百骸*’烧到,必死无疑。”说完,灵官也开始笑了起来。 可他们看向云卿的时候,却见云卿瘫在地上的身体微微动了几下,之后他便爬了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 左使和灵官四目相视,大为惊愕,虽说这百骸*不是什么厉害的招数,可云卿这样一个小孩怎么可能受得了呢? 第四十三章 龙门镇(3) 云卿之所以能承受得住左使的百骸*,就是因为莫晓雪所教授的化阴阳二气为一体元阳功法,有以阳化阴的效用。此时他周身被火焰炙烤,体内的阳之元素自然转化成绝阴之气,将热量抵消掉。 云卿站起来,忽然觉得身体里有股凉气,冷嗖嗖的。但这凉气也就是忽忽一瞬,身体转瞬又恢复到正常。 云卿此时才感受到这功法的好处,心底里很是感激干娘。 灵官眼神飘忽地看了看云卿,眼神中有莫名的神色,似是奇怪,似是惊愕,但都掩饰不住那股欣赏表情。 左使道:“灵官兄,看来得使点儿真功夫才能拿住这家伙了,这家伙不除,留着早晚是个祸害。” 灵官道:“何劳左使动手,看我生擒他来。”说着,五指成箕,向云卿抓来。 云卿但见一个巨爪猛烈袭来,势若猛虎,威不可挡。 云卿见势,急忙左闪右躲,东逃西避。却不料那巨爪凌厉至极,转瞬之间已经移到身前,所携带的强大吸力将云卿拉近了三步之多。 眼看巨爪就要抓到自己,那股强大的吸力仿佛要让自己体内的血液破体而出。 云卿顿觉胸口烦闷,心里恶心,直欲呕吐。才短短几秒,云卿已脸色发紫,鼻腔里有血欲出,喉头更是酸涩难忍。 眼看云卿就要被巨爪抓走,可这个时候,一星金色锐芒如星星之火,在巨爪与云卿之间闪现。那金芒甚是霸道,转瞬之间就将巨爪给逼了回去,发展成为燎原之势,变作一把巨大金色光剑,如擎天巨柱,遥彻苍穹。 左使与灵官二人自知不敌,急忙寻隙逃走。 待金色光芒褪去,半空中立着一个人,一袭布袍,满身酒气。 云卿看着他,正准备说句感谢的话。酒剑仙就怒斥道:“说了不要让你乱跑,你看吧,惹出事情来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云卿努努嘴,理屈气短,蔫蔫地说了声:“谢谢。” 酒剑仙看他一脸颓然,念他毕竟是个小孩,便也不想多加责怪他,道:“跟我一起回去吧。” 云卿点头首肯,乖乖跟着酒剑仙回去。 俄顷,二人又到了大街上,这儿街市繁华,楼肆林立,人来人往,已是热闹至极。 酒剑仙素喜清静,不爱热闹,牵着云卿的手就往客栈走去。可云卿天性贪玩,一路走,一路盯着两边新奇的东西,大觉有意思。 过了几条街,人声嘈杂之中,隐隐听到有弦子的声音,高亢激越,虽不是十分动听,但声音的起承转合之间,无丝毫纰漏,可见那弹弦子的人技艺已是炉火纯青了。 酒剑仙觉得这三弦之声柔中带刚,快慢相济,有种催人奋发的激昂,令人精神抖擞。 酒剑仙循声觅人,行不百步,只见一个少年在弹三弦,而另一个较大的在说书,正是在客栈中见到的那两个人。此刻,两人的周围围了不少人,脚边一个装钱的布袋里有不少的碎银子,少说也有七八两。白衣男子笑得合不拢嘴,眼眯眉翘。 只听那白衣男子大声说道:“诸位老爷少爷小姐们,此镇名为龙门镇,要知道,这龙门二字可是大有来头。” 言至此,白衣男子看了看装钱的布袋,道:“欲知后事如何,有钱的赏点儿钱,没钱的代为宣传,在下不胜感激。” 也许是有人惊讶于这白衣男子的见识,他每每要钱的时候,就是他提供有用信息的时候。便又有些许人扔过去一些银两,等待着他的后文。 白衣男子急急收了银两,叫君泽弹起三弦,又咽了口口水润润口,说道:“此镇西方十里之处,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大河,叫‘凡川’,被镇子里的人们奉为圣川,此川之水来源于绝凡水脉。据传此川之中有一座巨型龙门,高五十丈,五百年浮出水面一次,若那时有鱼跃过此龙门,便会蜕变为圣鳞,摆脱对水的依赖,天上地下任意遨游。并且还能推云布雾,掌握季节的变化,为镇子里的百姓造福。可是,万古以来,只有一条鱼跃过了龙门,被镇子里的人尊称为鳞帝。若是大家不信,可以去镇子的东南角上看一看,那里有一座鳞帝庙。传说有人见过鳞帝,庙里的鳞帝便是根据他所描述的塑造的。” 众人唏嘘一回,朝东南方向看去,似是打算去看一看那座鳞帝庙。 不过有的人却觉得他虽说得玄乎其玄,但一点有用信息都没有,他们便相互道:“这个破说书的就喜欢吹牛,说得天花乱坠,却说不到点子上。” 白衣男子自是听见了这些,他生怕失了客源,便故作高姿态,道:“大家想一想,凡川之中,鱼类难计其数,其中不乏绝佳品种,为什么万古以来只有鳞帝一条鱼跃过了龙门呢,大家不觉得这条鱼身上大有文章吗?” 众人一听,他的话非常有道理,便赶忙再扔几两银子给他,语气也变得温和,问道:“还请这位仁兄点明其中关窍。” 白衣男子却道:“我只是根据我所知道的加以推断,至于其中缘由,恕我孤陋寡闻,实在是不晓得。” 听到此处,有人便道:“我们这便去找鳞帝去……” 白衣男子急忙大声阻止,道:“这鳞帝掌握天地阴阳变化,兴云布雨,施雷作电,实不能等闲视之。何况鳞帝乃是……它背后的势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再者,我不过信口胡诹,信不得真,只怕会让大家空手而回。” 有人便道:“反正没线索,不如就照这说书的所说的,去碰碰运气。” 一时间,众人散去,都朝着东南方向跑去。 众人散后,白衣男子急忙叫君泽收起三弦,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子,颇后悔地道:“哎呀,说错话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这一次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我这臭嘴!”说着,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扇得脸上一个红色的巴掌印。他忽然又感觉到很疼,便又用手来回搓,样子有几分滑稽。 君泽讶道:“祖爷爷,要死人?没那么严重吧。” 白衣男子道:“那些修道中人也就算了,只苦了周遭的百姓。” 君泽道:“祖爷爷,那我们快走吧。” 白衣男子道:“说得有理,快走!”说着,收起银子就起身。 君泽竟是朝东南方向跑去,白衣男子立马喝止道:“我是叫你朝西北方向走,谁让你去鳞帝庙了。” 君泽道:“你不是说要死人嘛,我们总得去阻止悲剧的发生吧。” 白衣男子厉喝道:“阻止你个头啊,就你那猫头狗爪,我看是去送死还差不多。” 可虽然他这样说,君泽还是不理,尽自朝鳞帝庙走去。 不几时,鳞帝庙便进入眼帘。这里早已人山人海,密集得插针都难。 人群前方,是一个草庙,庙顶的茅草虽已陈旧,可依旧严严实实地覆盖着顶子,冰雨难进。庙里有一尊半人半鱼的石雕,大概就是鳞帝像。石雕前有几个香炉,里面燃着辟邪香,袅袅香烟盘旋上升,围绕着鳞帝缓缓飘散。 只听有人道:“依我看,这火珠一定在鳞帝的体内,害得我们好找,我们就先捣毁鳞帝庙,再去找鳞帝算账。” 此语一出,应者云集,纷纷附和道:“说得对,捣毁鳞帝庙……捣毁鳞帝庙……” “不要,你们快住手,你们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多少无辜的百姓。”众人循声看去,原来是先前弹三弦的小孩,便不理睬他。 君泽使劲儿地大喊,可是没有人听他的,甚至有人抓起他幼小的身躯,扔了出去。 云卿见到,大为愤怒,想为君泽鸣不平,可是望着群情激愤的人群,他还是只得作罢。 才一分心,就听轰隆一声,鳞帝庙被一把大刀砍得粉碎,鳞帝像经大力一搅荡,碎为石块儿。 白衣男子见状,拉着君泽的手,一边向高处跑,一边道:“说了不要过来,你不听,这回可惨了。” 一语甫毕,天上顿时乌云密布,犹如墨池。天际,厉雷滚滚,闪电将已经暗下来的天空照亮了一次又一次。 满天云雾之中,有杏黄光芒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亮起,向这边靠近,越来越亮,越来越大。 第四十四章 龙门镇(4) 天边云雾翻腾,滚滚如沸。杏黄光芒之中透射出两道淡青色光柱,有碗口粗细,左右摇摆,前后晃荡。 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两只眼睛里射出的精光。云卿想,那团氤氲的光芒之中,该隐藏着多么大的生物啊。 须臾间,那团杏黄光芒已经跃到鳞帝庙的上空,将大半个龙门镇照得一派通明。 几乎是所有的人,都从房子里跑出来,看这天地奇景。 忽的,上空的云雾摇曳少时,吐出一片祥光。祥光中渐渐露出一个巨大的鱼头,嘴角两根须子垂下了老长,搭块板子都可以荡秋千了。 少时,鱼嘴里吐出满口的白气,它开口说话了,道:“是谁在捣毁我的庙宇,打扰我吸食人间烟火,阻止我成仙之道。” 站在高处的君泽立马举起手来,大声道:“鳞帝爷,是他们不小心破坏了你的庙宇,请你暂息雷霆,我……我们一定会给你重新修个庙的。” 鳞帝偏了偏脑袋,目光转向了君泽,顿时君泽被淡青色光芒包围。不过,它并未在君泽身上停留太久,而是把目光转向了白衣男子,把他端详了许久,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它似乎是不太确定,迅速移动身体,换了几个角度再次打量,到最后,它脸上显现出疑惑的神色,而疑惑中又有三分畏惧。让人搞不清它究竟是怎么了。 鳞帝看着摩拳擦掌的众人,将信将疑地道:“你们真的是不小心捣毁的吗,如果是,我可以既往不咎,你们都回去吧。” 这时候,有个体积庞大的年轻人道:“留下火珠,饶你不死。否则,叫你神形俱灭。” 鳞帝把这个年轻人看了看,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底细,容颜微微一变,顿时,空中平白无故亮起一记闪电,落下一道厉雷,不偏不倚,恰恰击中那个年轻人。 顿时,那个年轻人变成了一团焦疙瘩。而周围人,周围的地面,无分毫的损坏。 众人见到,这种假借天地灵力的手段,可能也就只有这种兴云吐雾的奇异物种能够拿捏得如此恰如其分。 有的人愤怒,有的人惊讶,而更多的人是害怕,一时间,众人没了主意,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你佛爷爷就是专门捣毁了你的庙,怎么了,你若是不交出火珠,你佛爷爷今日就烹了你这条怪鱼!”云卿朝说话的人看去,只见那人一身月白直掇,身体微胖,手中拿着一根禅杖,显然是佛门中人。 话刚说完,身边一个模样乖巧的和尚道:“禁狂师兄,师傅说过了,待人处事需要恭敬谦卑,你这样锋芒毕露,只会惹出麻烦。” 禁狂道:“管它呢,要取得火珠,反正早晚都得和这条鱼起冲突,倒不如先给它一个下马威,搓搓它的锐气。” 鳞帝听到这番狂妄之语,首先微微一惊,把这和尚打量了一回,过后巨大的鱼头上显现出雷霆巨怒,愤恨道:“小小秃驴,找死!”语毕,又是一记闪电撕破云层,从空中降下,一道惊雷自云中轰隆下落。 仿似来自九天之上的淘淘巨怒,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滚滚而来。 禁狂见状,竟丝毫不惧,高举禅杖,双手满灌佛门真力,跃入高空。顿时,禅杖之上佛光普照,虽比不上杏黄光芒那样恢宏浩大,却经久不灭,掩之愈明。 望着厉雷与禅杖的交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这惊动天地的一幕。 “轰!”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绵长而凄厉,清脆得犹如清水滴石,稍纵即逝。 可这一击的后作力却使得大地微微震颤了一瞬,水面上起了广泛而细微的涟漪。 一击之后,禁狂被迫退回地面,脸色煞白,庞大的身躯如风中落叶,摇摆不置。 酒剑仙看了看禁狂,心中暗暗夸赞道:“万佛寺的‘菩提渡劫’神功果真了得。” 他不由得又看了看半空中的鳞帝,但见它嘴角微微流涎,嘴唇泛出淡淡的青紫色,身体虽掩藏在云雾之中看得不真切,可那些云雾吞吐不定,不住摇曳。 显然,这假借天地异力的一击也耗费了它自身无尽真元,给他造成了莫大的伤害。 酒剑仙不禁更加赞叹佛门真力的力量。 众人看着鳞帝的异状,大呼道:“我们一起上,杀死鳞帝,再争宝贝。” 一时间,众人各自祭起手中法宝,腾身上跃,将鳞帝围在中间。 酒剑仙一把拉过云卿,躲在一株巨树之上,伺机而作。 白衣男子看到这场面,大声道:“大家快助手,不要啊!” 可打斗声音中,他喊叫的声音实在是太微弱了,就是耳力再好,也无法听见。 天地间,风,忽然大了,吹得树木左摇右摆,一些稍微松散的房屋顿时被揭了顶。 密雨,如泼,雨中更夹杂着数不清的冰雹,初而小,继而大,将大地砸得大坑小洞的。转瞬之间,大地满目疮痍。 牲畜伤亡无数,死人遍地。 而人们还在争名夺利,无视这千年难得一遇的灾难。 就仿佛,久远前流传着的那句话—— 天地大仁,而万物自相刍狗! 大地上,一场万载难逢的洪水正在缓缓酝酿,很快冲破了大堤,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了山峦、房屋、原野……所过之处,不留任何活物。 白衣男子拉着君泽,拼了命地往山上跑,直跑得气喘汗流,两人才算是抵达了安全地点。 君泽看着底下被大水淹没的一切,浮尸处处,不禁悲伤起来,对着祖爷爷道:“祖爷爷,这些人的死,可都是因为你,你简直太恶毒了。” “恶毒?”白衣男子看着这个善良过头的孙子,道,“我可没让他们去……” 君泽大哭起来,指着祖爷爷道:“就算你一时说漏了嘴,那之后……以你的能耐,要阻止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可你却置之不顾,你……你简直太坏了。” 白衣男子微有怒意,道:“你哭个屁呀,你祖爷爷曾经发过誓,以后不再动用半分武学。我在这世上就你这么一个亲人,我只想跟你平平淡淡地过完下半生,看你快快乐乐地长大,好对得起你死去的爸爸和爷爷……”说到后来,白衣男子也不知道怎么的,竟也悲伤起来。 半空中,众人与鳞帝两败俱伤,鳞帝狂躁难耐,天地间,狂风怒号,骤雨斜侵,雷电在半空中频频爆作。一些修为差的顿时被雷电击中,一身功体就此毁坏。 众人见此,若是逃避,恐怕为时已晚,只有竭力一拼。情急之中,不知道谁生下一计。所有人分为六队,分前后上下左右六个方位,将鳞帝围死。每一队的人都将力量合而为一,直刺鳞帝的要害。 这一招果然管用,鳞帝无法同时对付六种力量,六道各色兵刃在同一时间刺进了鳞帝的身体。 霎时,鳞帝体内灵血四溅,巨大身体在空中胡乱动弹,所带动的强大力道立时将所有人反击了回去,修为差一些的,不是肢体残缺,就是伤筋动骨。 鳞帝急忙逃遁,欲返回圣川之中养伤,那些伤势浅的顿时拦住去路,各尽绝学,鳞帝实已是强弩之末,在数种不同却又霸道的力量合击之下,巨大身体顿时解体。 鳞帝的体内忽的飞出一物,那东西呈椭圆形,有拳头大小,碧绿色。 云卿一看,这不是和璧儿身边那个小木差不多嘛,哪里是什么火珠了。 云卿叹了一回气,想:还好没和他们去抢,原来是白忙活。 正这样想着,几道凌厉的身影已雀起二上,直奔那个莫名的东西。 酒剑仙刚好欲动手,却见又有几道身影已然跃出,迅速至极,显然功力都不差。 第四十五章 龙门镇(5) 这第一批跃上高空的,是膜佛窟中的高手,他们见异物已现,而夺宝之人多已受伤,谅再无人可以与他们抗衡。 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儒仁门中人见状,立马奋起而上。其余人倒还好,只求夺得宝贝,并无伤人之意。可子塾的师尊育人君子与逍遥窟主有深仇大恨,子塾在学道之时,日日听师尊列举逍遥窟主的种种罪行,是以他早已对膜佛窟恨入骨髓了。 当下,手中圣贤尺远超快兵利刃,赫赫褐色锐芒如日中之阳,满溢上下。瞬间将附近几个膜佛窟之人手中兵刃尽皆斩断,那些人没有了兵刃护身,顿时在褐色厉芒之下魂飞魄散,连骨肉都不完整。 才一眨眼,那个碧绿色的小家伙就被子文握在手中,它还颇不听话,在子文的手里乱动。 而不知名的黑暗之中,一双锐利的目光正在死死地盯着他。 在儒仁门几人放松警惕的时候,一道迅雷般快速的身影直向子文的背后冲去。 那道身影周身火红,散发着奇高的温度,犹如火炉。 “子文、小心!”躲在暗处的子音和子玉见上去支手已为时过晚,便大声叫了出来,连师兄两个字都省去了。 而在她们大叫的一刹那,另一道身影更是敏捷,瞬息间就跃到子文与火红身影之间,只见一道金色剑芒在火红身影之上划了一下。 众人看去,只见左使的一条手臂被斩断,而他整个人正在迅速往下掉。 而此刻,那个碧绿色的小家伙已稳稳落在酒剑仙的手中。 所有人大愕,谁都没有看清这人是如何在一瞬之间,既抵住了左使的偷袭,又从子文手中夺得异物的。 才短短的一瞬,酒剑仙已跃入密林之中,不见踪影。众人只见到林中的残枝败叶微微动了几下,也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动物经过树林而引起的。 子塾见那左使已是半死之人,当下圣贤尺下刺,如兵似刃,观其去势,裂金碎石,自是不在话下。 可谁料在接近左使的前一刻,一袭黑影倏然掠过,将左使的身体带走,片刻间,已跃出十丈开外。 左使一看,救自己的人竟是灵官,忍痛道了声:“多谢兄台了。” 灵官道:“师傅素来关心属下,他要是看到了你这幅模样,又不知道该怎样训斥我呢。”说着,膜佛窟众人围了上来,保护着灵官和左使退下。 过不久,忽闻山崩地裂之声自远处传来,大地震颤了少时,周围的树木山石剧烈晃动。 这一切,让四近的人惊讶了少时,却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白衣男子在山巅上对着君泽道:“不好,看来‘洪荒毒蟒’要发威了!” “洪荒毒蟒?”君泽听到这四个字,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白衣男子看了看神色稍微缓和的君泽,不知是喜事怒,道:“你小子不生我的气了?” 这时,地上又传来几声超大的响声,大得就像响雷在耳边爆炸。 待得巨响初歇,君泽又问道:“祖爷爷,你倒是说说那什么毒蟒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嘛。” 白衣男子扬扬眉,道:“不就是那鳞帝的母亲吗。” “鳞帝的母亲?”君泽百思不得其解,满腹疑惑,道,“蛇怎么可能生出一条鱼来。” 白衣男子看着他惊奇的脸庞,着实觉得这个孙子稚嫩单纯到了极点,道:“你没听说过,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吗……” 还没等他说完,君泽就抢道:“那是龙,不是蛇。” 白衣男子敲了敲他的额头,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插什么嘴。那万年毒蟒乃是上古遗种,为了争夺生存地点,曾和龙打过仗,它依靠自身的毒液,将龙毒死,食其肉,饮其血。虽身体还是蛇身,但其神通,已具备蛇与龙两者之长,乃天地间一大灵——怪种,它发发怒,那可是惊天地泣鬼神啊,它生出一条鱼来,本就不足奇怪嘛。” 君泽不住点头,“哦哦”了两声,道:“那这些人杀了它的后代,它一来寻仇,这些人不都得……”君泽又开始担心这,担心那了,小脸上满是悲悯之色。 白衣男子看到他,真觉这孩子单纯得可爱,道:“他们是死是活,跟你什么关系,他们自己都不觉得什么,你倒瞎操心起来了。” 君泽道:“人命关天,怎么是瞎操心呢?” 看着君泽一脸愁容,白衣男子也心有不忍,道:“你放心好了,洪荒毒蟒已经在《冥神法典》之上签了契约,以自己的庞大身躯和呼风唤雨之异能,隔绝修真界和妖界,除非是有人打通了妖界和修真界的界限,否则它绝不出现在人间,不然就会天雷殛体,形神俱灭。” 君泽“哦哦”了两声,又忍不住问道:“祖爷爷,那什么冥神法典的又是什么东西啊?” 白衣男子回想旧事,若有所思,似乎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便闪烁其词地道:“没什么,一部破书而已。” 君泽看了看下面,不少修真之人受了不轻的伤,正在包扎伤口,他不禁道:“这么多人为了争那么一个玩意儿,搞得半生不死的,真是太不值得了。”刚说完,他又面现疑色,问道:“祖爷爷,刚才那位大叔抢到的真的是火珠涅槃生吗,怎么和传说中的有点儿不一样啊?” 白衣男子道:“那个玩意儿当然不是火珠了,不过它一定跟火珠有莫大的关系!” “那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君泽又忍不住问道。 白衣男子道:“我怎么知道啊,你当我是百科全书啊!” 君泽朝他吐了吐舌头,环顾四周。 经过了刚才那一幕,纵然沉稳如子文,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挥了挥手,叫儒仁门众人都跃上高地去。 子音带着小师妹子玉上了高处,和其余人汇合在一处。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君泽祖孙二人,子武立马就感到奇怪,道:“方才冰雹那么大,你们二人在这高地上,身无所避,怎么却一点事儿都没有。” 白衣男子道:“可见老天是有眼的,我们两个一路行善积德,天不忍亡我们。” 君泽却把这几人都大量了一回,见是三年前在谪仙客栈遇到的那几人,便也没觉得惊讶,只是他在看到子玉的时候,脸上却微微一红,招了招手,道:“小玉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君泽男大十八变,声音更是无迹可寻,若非他身边的这位白衣男子,子玉几乎认不出他来了。子玉道:“幸会,没想到,时隔三年,我们仅一面之缘,你还记得我。” 君泽道:“小玉姑娘心地纯良,三年之后,身上那股自内而外散发的绝佳气质,更是有增无减,让人一看到,便很难忘却。” 子玉笑了笑,道:“是么,过奖了。哦,对了,我现在叫子玉,请你以后不要叫我从前的名字了,好吗?” 君泽知道儒门中人名字前都有一个“子”字,当下道:“恭喜子玉姑娘,年纪轻轻就拜入了当今数一数二的修道大派儒仁门中了,以后的前途可是不可限量啊。” 子玉道:“哪有啊,比起诸位师兄师姐来,我可是微不足道的啊。” 众儒仁门之人都把目光移向了子玉一瞬,眼中有莫名的神色,却各不相同。 子书看他们言来语去,便笑着对君泽道:“小兄弟,这位子玉师妹是百年难遇的修道天才,将来的成就,恐怕是儒仁门中突破炼神化虚的第一人,就是子文子武两位师兄,恐怕也难望其项背啊。”说完,他看了看子文子武,却见他们脸色凝重,对他这讽刺之语不置可否。 少时,子文望望遍地尸体的下面,道:“我们去把那些百姓埋了吧。” 众人都下去,收拾尸体。 君泽看着子玉走下去,心中腾生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 白衣男子看了他一眼,用巴掌拍了拍他的额头,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子玉?” “哪有啊,你胡说。” “真的没有就好,那个子玉可是不属于正宗的人类。你要喜欢她,就得有承受天刑的觉悟。” …… 密林深处,云卿的双目始终没有离开小玉,刚才小玉与君泽的那一幕,正是他所臆想了千百遍的自己与小玉见面时的场景。他心中莫名地犯酸,却没有勇气出去和小玉说上一句话。 他,只能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幸福,上演在别人的世界。 第四十六章 杏林君子 偌大一个镇子,只一天的工夫,就被洪水淹没得人踪灭迹。 远远看去,如同一座死城,寂静得只有风声。与原先热闹聒噪的场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仿佛死神对大家开的一个玩笑,让人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白衣男子忽觉体内有种异样,全身血液如沸,引起身体不舒服。 白衣男子咬了咬牙,伸展了一下手脚,这种不适感迅速被克制了过来。 君泽见到,便问道:“祖爷爷,你怎么了?” “没什么。”白衣男子收拾起东西,道,“等洪水退去后,我们继续往南方走。” 君泽讶道:“南方?再南下可就是绝凡水脉了。难不成你想去妖界?” 白衣男子道:“我又不会飞,怎么能渡过绝凡水脉去妖界啊。” “那我们南下干什么?” 白衣男子道:“你跟我去就是了,我又不会害你,问那么多干嘛?” 君泽白了他一眼,朝他吐了吐舌头,歪歪嘴。 半月之后,洪水退去,才露出地面。君泽祖孙俩开始南下,行不十里,遇到一个村落。 白衣男子在此处觉得体内有股异力蠢蠢欲动,似是指引,又似是警告。 白衣男子便淹留于此,意欲查个究竟,便往村子里走,只见村头矗立着一个石碑,上面刻着“石头村”三个字,刻功苍劲,笔力浑厚。 进入村里,所见全是石头,石桥,石屋,石院,石柱,石灶,石桌,石凳,不一而足,可见果然是个“石头村”。 二人听到不远处人声嘈杂,便循着声音走去。见一大群人猬集一处,把中间那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行至此处,白衣男子突觉身体的不适感消失,大觉惊讶,便带着君泽行往高处,看人群中间的究竟是何许人。 在高处一看,但见一人在救治一个将死之人,那人取了三枚银针,分别刺在病人的百会穴、膻中穴和涌泉穴之上,少时,那病人便醒了过来,活蹦乱跳,生龙活虎,根本不像生过病。 白衣男子看了看,微微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敢在大穴之上动针,这天下也只有他了。” 君泽听了,问道:“祖爷爷,你认识他?” 白衣男子道:“何止是认识……”说着,拉着君泽往下走去,立在人群五丈开外。 “神医啊,在世华佗,在世华佗!”人群中有人喊道。 那病人的父亲道:“先生,你救了我儿的性命,你要什么报酬,老朽就是水里火里也在所不辞。” 那人解下一个葫芦,道:“哎呀,我口渴了,你们能不能给我的腰舟灌点儿酒,解解渴。” 众人一听,立马拿着他的葫芦,去酒坊里灌酒。 一大群人所剩无几,那人也迫不及待地看向了白衣男子祖孙俩,又靠了过去,悲喜参半,道:“布衣卿相老兄,我说怎么我体内的混元之血有所感应,原来是老兄在附近啊!” 这个被称为布衣卿相的白衣男子爽朗一笑,道:“地子兄,看到你风采远胜从前,想必这些年过得十分舒坦。” 那人道:“你就不要叫我地子了,我早已将地盟子印封印在混元之血之中了,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做地子了。” 布衣卿相道:“那我叫你杏林君子好了!” 那人道:“这个名字我爱听,我早已决定浪迹江湖,悬壶济世,再不过问天地间的利益角逐,做一只闲云野鹤。” 布衣卿相叹了口气,道:“是啊,想当年,我们为盟主卖命,可到头来……我们都累了,倦了,把江湖事都看得淡了。其实,到现在,我和你想法也差不多。” 杏林君子道:“也不知道这种散淡的生涯能维持多久,唉,我们体内有混元之血,阊阖之门一旦被再次开启,可就由不得我们了。” 布衣卿相道:“以我对天丙的了解,他应该不会轻易动用……” 杏林君子道:“没错,天丙也早已厌倦了杀戮,是以他身上虽拥有开启阊阖之门的钥匙,但我想他是不会轻易动用的。” 少时,只见几个村民抬着杏林君子的酒葫芦,其中一个道:“神医先生,你这酒葫芦看起来拳头大,可是我们把村里所有的酒都弄出来,可是还是装不满唉。” 杏林君子看那几人累得气喘如牛,便走上前轻而易举地拿起那个酒葫芦,道:“我这腰舟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这么多已经够我喝几天了,谢谢啦!” 那老汉道:“先生说哪里话,你救了我儿性命,这天大的恩德,老朽怎么也报答不了啊。” 话刚说完,杏林君子已和布衣卿相爷孙俩走了老远。杏林君子一边走,一边狂饮,道:“这石头村的酒太好喝了,简直都比得上‘春秋繁露’了,下次我还要来这里喝它三百杯。” “春秋繁露?”听到这个字眼,布衣卿相全身一阵哆嗦,似是后悔,似是恨极,道,“老兄,这春秋繁露是所有盟中人的硬伤,若非它,我们也不会……” 杏林君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酒喝多了,乱说话,还请你不要记挂在心上。” 布衣卿相看着他那副醉醺醺的样子,颇无奈地道:“看来你的心里还是放不下堇霞姑娘,只能以酒自醉,麻木自己内心的痛处。但你这样,堇霞姑娘群泉下有知,也一定十分寒心。” 杏林君子又喝了三大口酒,摇摇晃晃地道:“堇霞固然是我的一个痛处,但我最痛恨的却是我的生死至交。” 布衣卿相道:“你说的这个人,是媚骨书生吧?” 杏林君子眼角含泪,道:“我与他几百年的交情,可到头来,我让他以冥神法典救堇霞这么点儿小事,他却推三阻四地拒绝。哼哼,说到底,我们这份交情,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布衣卿相思索了一会儿,道:“媚骨这人我了解,他看似孤僻冷傲,但实际上也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恕我说句公道话,他不救堇霞,可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杏林君子苦笑几声,冷冷道,“哼哼,不救就是不救,能有什么别的原因,你若再替他说话,我能不能把你当朋友就很难说了。” “这么严重?”布衣卿相凝眉出了口气,话锋一转,道,“堇霞姑娘天生丽质,天下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豪杰倾慕于她,可她最终却选择了你。可见你的身上有不少尚未发现的潜质和魅力。” 杏林君子又喝了几口酒,闷闷地前行。这一行,直走到夜半时分,前面水流声如厉雷爆炸,一派浩大恢弘的江水于两山之间向南流去。 布衣卿相借着月色看过去,对岸云雾迷茫,烟涛朦胧,所见一片乳白,全无事物。 望着这大好的月色,又引起了杏林君子心中的悲伤,他走到一块高崖之前,一边啜泣,一边吟诵道:“ 月醉人愁,脉脉水悠悠。相思泪,伴水流。琼波无尽,相思更不休。掬瑶霜,堪思量。佯作无情,心已随人往。” 吟罢,泪流满面,伤心已至极点。 布衣卿相摇了摇头,颇不解地道:“这首诗你都念了几百年了,逝者已矣,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痴情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君泽听了,立马反问道:“祖爷爷,难道你就没想过祖婆婆?” 布衣卿相愣了愣,道:“想过啊,可是也没像他这么想。”说完,似觉不妥,看了看一脸坏笑的君泽,用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道:“我干嘛要告诉你这嫩小子,你懂个屁呀!” 君泽大睁双眼,据理力争地道:“我怎么不懂,我觉得做为一个男人,就要像杏林君子叔叔那样钟情。”说完,他脸上竟一片潮红。 布衣卿相看到,若有所思地道:“你不会在想那个小玉吧?” “哪有?” 一语甫毕,只听对岸震天价响,所有烟云都隐隐摆动,就连绝凡水脉之中的水也掀起巨大波浪。 仿佛一场惊天地震将要来临。 第四十七章 恶灵突袭 君泽回头一看,拉了拉布衣卿相的袖子,道:“祖爷爷,那天请我们喝酒吃饭那两个人来了。” 布衣卿相一看,果然见酒剑仙和云卿二人姗姗来迟。布衣卿相对二人颇具好感,立马现出身来,道:“真是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能再见到两位,真是幸会。” 酒剑仙立马堆起一脸笑容,道:“我叫酒剑仙,与兄台糊涂吃了一回酒,还没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布衣卿相道:“在下贱名不足挂齿,江湖中人送我一个绰号,布衣卿相。” “布衣卿相?”酒剑仙大觉惊讶,道,“很久以前,有个人也叫布衣卿相,不知道是不是前辈。” 布衣卿相道:“你说的这个人我知道,是布衣卿相缚龙子吧。那都是故纸堆里的人了,我怎么可能和他扯上干系呢?” 四人便席地而坐,聊了一夜话。云卿总看君泽不顺眼,虽然外表没有表现出来,可心里总想把他狠狠地揍一顿,好解解气。可是看着他心地善良,对自己全无恶意,云卿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云卿想下一次见到子玉,(不,是小玉,云卿心目中存留着的,多半还是三年前的小玉),他一定要壮着胆子向小玉打个招呼。 天,泛出了一丝月白,晨星一颗一颗消失在天幕上。 “堇霞!”悬崖边,杏林君子大叫,扑通一声掉入绝凡水脉之中。瞬间被大水淹没,踪影全无。 “这……?” 酒剑仙大愕,一个“这”字还没说出后文,布衣卿相就打断他,道:“你不用担心,那家伙会没事的。” 话才说完,就听到噗喇一声,一道人影自水中跃出,又回到悬崖边的巨石之上。 酒剑仙这一惊吃得不小,环眼圆睁,道:“这怎么可能?” 云卿问道:“怎么了?” 酒剑仙道:“我听说绝凡水脉中的水,水性擅覆,无论什么东西,一旦碰到它,便立刻会被它淹没,除非江水枯涸,否则永远别想出来。所以有‘渡水凭双翼,过河无舟楫’之说。可悬崖边的那个人……” 布衣卿相道:“想不通就别想了,天下奇奇怪怪的事多着呢,又有谁全都搞得明白。” “喂,你们看!”说话的,竟是伫立在悬崖边的杏林君子。 他所指的地方是西面的苍穹,几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万里晴空之中,一大片乌云浓如墨,从西边的天空以肉眼无法辨别的速度南移。 “看来‘瓜分天下者联盟’已经拥有了阴灵六咒,这天下中低等的阴灵都被已他们收入囊中了。”不知何时已缓过神来的杏林君子道。 “瓜分天下者联盟?”云卿和君泽大是好奇,同时问道,“那是什么?” 酒剑仙也有同样的疑问,他忍不住朝悬崖边的杏林君子看了看。 杏林君子只是看着天上的异状,只见那团乌云如滚沸的油汤,蒸腾翻滚。而浓云中间,似有无数恶灵等待噬血,欲纷纷四散,可一离开乌云,顿时就有煌煌日光射来。他们经受不了这阳刚之气,急忙躲到乌云之中。 布衣卿相却道:“那是一个极古老的组织,若要追溯其本源,大概要到炎帝和黄帝那个年代了。传说蚩尤为黄帝所败,临死之前,他挖了一个巨池,将自身精血洒入其中,施下血咒,所有生灵,一旦接触到他的血液,必会献出自己的魂魄,成为血池的一份子。血池拥有的魂魄越多,其噬魂之能也就越强。照如今的情况看来,血池所收集的魂魄,已经使得它破解了阴灵六咒。” “阴灵六咒?”云卿又忍不住问道,“那又是什么?” 布衣卿相道:“那是蚩尤临死前在自己的血液中所下厉咒,一共有七种,若是那个联盟破解了阴灵第七咒就不好办了。” “传说还有‘驱使阴灵的第八血咒’,不过这需要联盟的老大才能破解得了。”杏林君子忽然朝他们走了过来,饶有兴味地道。 君泽看到他言语爽利,神色振奋,知道他已经走出了悲伤,当下也替他高兴,道:“杏林叔叔,你现在的样子,可比你之前的可爱多了。” 杏林君子看了看君泽,朝他笑了笑,对众人道:“看来,瓜分天下者联盟也对这火珠感兴趣。” 布衣卿相疑眉微锁,道:“怎么会呢,火珠之上存有至阳之气,对阴灵有克制作用,就是再厉害的阴灵,也承受不住它的阳刚之气。他们要这火珠究竟干什么呢。” 杏林君子道:“或许跟他们老大有关系吧?” “老大?说到他们老大,也确实存在许多疑点。”布衣卿相疑道,“当年联盟被剑之谷的名剑十八英追杀,险些覆灭,可他们的老大依旧没有出现。那老大究竟在盘算着什么呢,连联盟的存亡都置之不顾。” 说到名剑十八英追杀瓜分天下者联盟,酒剑仙的脸上是大大的有光彩,笑容洋溢在整个脸上。 杏林君子思索少时,忽的灵光一现,道:“既然那联盟对火珠感兴趣,那就让他们先去和妖帝周旋吧,我们见机而作。” 布衣卿相道:“老兄说得很有道理,传闻三百年前,妖帝与剑之谷的剑圣在论剑峰上比武,二人大战了十日十夜,不分胜负。到如今,妖帝韬光养晦了三百年,其功力较三百年前又不知道高出了多少,贸然撄锋的确不明智。” 几人朝对岸望了望,却见云蒸霞蔚,烟涛茫茫,全不见物。并且这些烟云凝结不散,阳光越是毒辣,它们就越是又厚又密。 云雾之中,听不见有任何声音,让人觉得那里面是一片死寂,没有活物。 显然,这些云雾不寻常。 杏林君子道:“这洪荒毒蟒在这云深雨林中蟠踞多年,它身上的毒性是越来越强了,已经没有任何生物可以抵抗了。” “没有任何生物可以抵抗?”云卿惊讶道,“那妖帝他们……” 杏林君子道:“洪荒毒蟒以自身为圆,环护妖界,中间那片地方离它身躯甚远,远离了毒性的伤害范围。” 话至此处,云卿指了指天上,道:“你们看那儿!” 几人朝天上看去,只见那片浓如夜幕的乌云移到了云深雨林的上空。一道巨大的黑色光柱从云层中射下,直落到云雾深处。 瞬间,云层之中,无数恶灵争先恐后地顺着黑色光柱落到云雾深处。一时间,云深雨林热闹了起来,恶灵那凶恶而残忍的嘈杂声此起彼伏,听了让人心悸。 “吼!吼……”一长串尖锐而绵密的嘶叫声,震得大地颤抖,天光失色。 如同九天之上,诸般神灵的代言,警告着那些非善类的嚣张跋扈。 杏林君子看到这一幕,却并未如何惊讶,道:“万年毒蟒要为难了。” 布衣卿相也是神色淡定,对这突然出现的异状见怪不怪,道:“若不是有契约,这些恶灵绝对讨不到好。” 酒剑仙道:“那妖帝呢,妖帝总不会放人恶灵肆虐而不管吧。” “哼哼!”杏林君子道,“妖帝善于打太极,他自然不会光明正大地横加阻挠,可是背地里就说不准了。” 布衣卿相道:“妖帝精明绝伦,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搞不好我们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呢。” 杏林君子点了点头,指着对岸,道:“你们看!” 只见对岸稍稍云开雾霁,略微能看见一些东西。 这个时候,大批的修道之人驾驭着自身法宝,纷纷从绝凡水脉的上空飞了过去,转瞬飞到对岸的密林之中,不时传来刀兵之声。 酒剑仙一凝剑诀,金吾神剑自体内生出,他御起宝剑,对云卿道:“我们走吧。”说着,二人御剑朝对岸飞去。 在绝凡水脉的上空时,云卿忽觉底下有强大的吸力,在把他往下扯。一个趔趄,云卿朝水面落下,而酒剑仙又来不及救。 就在云卿的身体接近水面的前一刻,一道虚影电光火石般掠了过来,一把将他抱起,用力一掼,将他扔到酒剑仙的怀里。 而酒剑仙转过身来看的时候,杏林君子早已回到了岸上。 “那小子的魂魄里有个东西。”布衣卿相道。 “不,是两个东西。”杏林君子道。 “那个东西已经在发芽了。” “等那个东西生长成熟了,那可不得了啊。” “那小子以后的修为不可限量啊。” …… “祖爷爷,我们为什么不过去啊,你不想挣钱了?”君泽道。 “挣个鬼啊,我又不要火珠,干嘛去趟这趟浑水。” 第四十八章 龟狐(1) 在云深雨林中,恶灵几乎霸占了每一寸空间,它们四处窜腾,寻找东西。 修道之人见到这些恶灵,二话不说,上手便运攻相抗,手中法宝无所不用其极,瞬时将恶灵化为乌有。但恶灵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除之又生,灭之不尽。 修道之人虽有极大能为,也终有力竭气尽的一刻。由此可见,那个联盟是如何的可怕,修道中人尚且无可奈何,那天下许许多多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就只有任人鱼肉的份儿了。 酒剑仙半伸右手,食指与中指上扬,指尖一点灵光乍现,穿透云雾,照亮周围数丈方圆之地。 这灵光乃剑气所化,煞气丰盈,恶灵一靠近,便立即被剑气搅得粉碎。一波波恶灵似是不相信这灵光的威力,纷纷前来试探,可不管如何试探,结果都是形消影灭,而灵光丝毫不受影响。所以,恶灵自知难以匹敌,便不再自寻死路,而是围绕在灵光之外,伺机发难。 云卿见那些恶灵模样怪异,面容狰狞,生怕它们会咬到自己,便紧紧跟着酒剑仙,半步不离。 酒剑仙也觉得奇怪,怎么这些恶灵对别人不这样,偏偏围绕着自己不肯离开。他想了少时,自语道:“莫不是我身上这个碧绿色的东西,可见这玩意儿的确与火珠有关。” 云卿望着四下云笼雾锁,所见不过数丈,根本辨不清方向,便道:“干爹,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酒剑仙道:“我也不知道啊,这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凭运气了,能走到哪儿就是哪儿。” 不远处,时不时传来恶灵肆虐之声,阴森怖人。 二人胡乱走,忽行至一处,此处云雾稀薄。云深雨林地处卑湿,无论走到哪儿,都是潮润不堪。可此处不知为何,竟显得有些干燥,周围一应事物都尽收眼底,与云深雨林外的世界几近雷同。 而那些恶灵似乎也怕这无形中的某种力量,远远逃开,丝毫不敢接近这片地方。 酒剑仙撤去指尖灵光,以内力探测方圆几里之内的动静。内力所到之处,一马平川,一点儿没有阻碍。唯西南方向有强大的引力,内力一到达其中,便似百川入海,被吸收得一滴不剩。 酒剑仙不敢自居高人,但在武林中也算有头有脸有地位的人物,能将自己的内力尽数吸收,又不露痕迹不暴露身份和地点的,就算是妖帝,要做到这一点,恐怕也不那么容易吧。 这小小的雨林中,究竟隐藏着怎样厉害的人物。酒剑仙真的想见一见这位高人的面目。 想着,酒剑仙带着云卿朝西南方向走去。渐渐地,周围的树木大了起来,枝叶也更为茂盛些。越往前走,真灵之气也越是浓郁,与雨林中的阴湿之气大相径庭。而周围的树木之所以如此葱郁茂密,也多半是真灵之气浸养的缘故。 步行良久,见到前面有一个巨大的石台,石台高出地面约三寸,成圆形,里面画着一个黑白分明的太极图腾。 一个极小的动物站在那个图腾的中央,负手傲立,显得仙风道骨,超凡入圣。 仔细看去,那竟是一只极小的狐狸,而奇怪的是,它的背上竟背着一个色彩斑斓的龟壳,使它显得有几分滑稽。 他双目紧闭,迎风而立,风吹得他头发飘摆不停。 “一,二,三……八,九,十!”云卿数着他头发的颜色,道,“这怎么可能?” 酒剑仙也觉得诧异,对云卿道:“你也察觉到不对劲儿的地方了吗?” 云卿想起璧儿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道:“我听说,在妖界里,头发颜色数量的多少,代表了他们修为的高低。修为最差的只有一种颜色,最高的有九种颜色。可这个……怎么会有十种颜色呢!” 酒剑仙道:“我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奥秘,听说妖帝都只有九种颜色。难道他比妖帝的修为还要高?”刚说完,他突然觉得身上那个碧绿色的家伙蠢蠢欲动,竟然想跑到那个狐狸的身上去。 酒剑仙极力镇压,可依旧控制不住,那家伙一个翻身,飞出酒剑仙的怀里,落到狐狸的身边。 那狐狸的身上顿时也飞出一个红色的玩意儿,和酒剑仙身上那个除了颜色不同之外,竟一模一样。两个小家伙一见面便如故人,在空中戏耍驰逐,玩得不亦乐乎。 少时,那个狐狸睁开了眼睛,转过身,看着二人,道:“二位能从鳞帝的身体内取得‘水元精灵’,必是不凡之辈,请问二位尊姓大名?” 酒剑仙道:“在下酒剑仙!” “我叫袁云卿。”云卿听干爹都自报了名讳,当下便也脱口而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那狐狸看云卿的时候,眼睛里放着精光,似是喜悦到了极点。云卿被他这样看着,瘆到心眼里去了,便低下眼帘,不与他对视。 酒剑仙道:“还没请教前辈大名。” 那狐狸道:“你看我乌龟不像乌龟,狐狸不像狐狸,你索性叫我龟狐好了。” 云卿壮着胆子,道:“龟狐前辈,恕我直言,天生万物,各有其类,你怎么会……” “唉……”龟狐叹了口气,道,“我本是渤海之滨的一只海龟,修炼了上万年都不能脱去龟形,幻化为人,有一日,听说云深雨林之内有一只圣狐,喝了它的血可以增加两万年的修为。我贪心一起,想喝了它的血,凭借我三万年的修行,一定可以转化为人。我用了五百年的时间,终于从渤海抵达了云深雨林,将圣狐杀死,饮其血,可是没想到非但没有变化成人,反而变成了不狐不龟的怪物。” “三万年的修为?”云卿与酒剑仙都是一震,道,“那你的头发有十种颜色也不算奇怪了。” 酒剑仙道:“传闻圣狐乃是妖界万里挑一的绝佳品种,是妖界的象征,你杀死了它,却不离开,就不怕妖帝找你报仇吗?” “报仇?”龟狐淡笑三声,道,“现在瓜分天下者联盟正肆虐猖獗,已经入侵到妖界来了,妖帝巴不得我留在此地,帮助他对抗瓜分天下者联盟,他又怎么会找我报仇呢!” “瓜分天下者联盟?”云卿和酒剑仙又听到了这个名字,忍不住问道,“前辈可知道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龟狐道:“这个组织由来已久,他们志在抢夺两样东西!” “不知道是哪两样东西?”酒剑仙问道。 龟狐道:“这两样东西,就是屠神大仙人当年打败蚕天之神的两大法宝。” 酒剑仙道:“莫非就是天子剑与玄冲九珠?” 龟狐大愕,道:“原来你也知道。” 酒剑仙道:“我们剑之谷是屠神大仙人的继承者,关于屠神大仙人的种种传说也都有所听闻。” 龟狐道:“天子剑已于多年前随着碧天阙阙主楚少颖的消失而消失,至今尚无下落。而玄冲九珠在当年屠神大仙人与蚕天之神一战之后便散轶九州,不知去向,虽时有听说有一颗两颗现世,却从不见九珠齐聚。” 酒剑仙道:“那前辈可知道火珠的下落?” 龟狐看了一眼在空中玩耍的水元精灵与火元精灵,道:“我也猜到你们此行的目的多半是为了火珠涅槃生。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做一场交易吧!” “交易?”酒剑仙与云卿同时大愕,对望一眼,道,“什么交易?” 第四十九章 龟狐(2) 龟狐望了望天,走下太极石台,来到二人身前,道:“当初我吸食圣狐之血,致使我体内的龟元减丧,而狐元又补给不上,由此导致了我后天有不足之状,无法调节好龟元与狐元的关系。因此,我时时要承受龟元与狐元的冲撞所带来的痛楚,这才使得我龟不像龟,狐不像狐,只能靠这‘两仪太极’的阴阳调和之术来缓解痛楚。” 云卿看到这,想起了干娘所教的化阴阳二气为一体元阳的功法,看样子,这套功法的确有其妙用。 酒剑仙道:“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龟狐道:“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我既然说了要交易,那咱们就公平交易。只要你们帮我这个忙,那我就告诉你们火珠的秘密。” 酒剑仙喜上眉梢,道:“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龟狐指了指云卿,道:“这个忙只有这个小兄弟可以帮了!” 云卿以为自己听错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我能帮你什么?” 龟狐神色温和地道:“我问小兄弟,你是不是取得了养生土与万年人参的种子?” 云卿想了想前事,点了点头。 龟狐道:“这就对了,这两样东西已经融入了小兄弟的魂魄中,依我看来,这万年人参的种子已经发芽,其内抑蓄的奇能已经在一步步释放了。” 云卿道:“前辈的意思是?” 龟狐道:“此二物合用,有‘补先天之短,裨后天之缺’的奇效,我后天魂能出现了差错,所以……唉,我的意思你们大概也猜到了。” 云卿凝眉道:“我要怎么做?” 龟狐徐徐道:“万年人参的效用已经渗透到你的四肢百骸之中,所以你的血肉之中必定……” 云卿道:“前辈要我的血肉?” 龟狐道:“肉就不要了,血,就一滴,一滴就够了。” 云卿虽然很怕痛,但是为了哥哥,他咬了咬牙,心想豁出去了,伸出手来,皱着眉头,道:“你快点儿啊,就一滴啊,多了可要另外付费的啊。” 龟狐看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便看出他是没有吃过多少苦的人,当下,干枯的手指划过云卿的手臂。 云卿只觉指尖一股麻利而尖锐的痛楚,昙花一现般地掠过全身,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已经稍纵即逝了。 只见一滴鲜血飞进龟狐的嘴里,他很是欣喜地用舌头接住,吞进肚中。随即,他身若清风,飘到太极图腾的中央,盘膝坐下,双手互叠,运起功法,真气如百丈流瀑,在全身流窜蒸腾,将诸多互相龃龉、扞格不入的地方尽皆打通。 云卿看了看自己的手,并无一处有伤口或冒血的地方,这龟狐到底是怎样取出自己身体里的血液的呢。 随着龟狐功法的运起,太极图腾上,黑白两色光芒频频闪动,自石台表面生腾而起,恍如云雾蒸腾,缓缓生起。 许久,竟见龟狐身上的毛发悉数褪去,就连他背上的龟壳也在一分分缩小,最后也化为乌有。 不久,眼前的龟狐竟变成了一个英俊的男子,高鼻长脸,潇洒倜傥。 龟狐似是知道了身体的变化,一脸紧绷的愁容变作舒眉展眼,笑意可掬,神欢体轻,就连步履间都多了几分自信和雍容。 他伸指在面前虚划几下,一面光滑的镜子凭空生出。他照了照,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 龟狐把自己端详良久,才一挥衣袂,走下石台,丹唇开阖,贝齿咬字,道:“你们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原以为人参只能调节我体内的不适,却没有想到还能助我脱胎换骨,幻化为人,解决了我几万年都没有解决的难题,为了公平起见,我决定帮你们到底,找到火珠为止。” 云卿道:“真的吗?”暗想:这回哥哥可有救了。 酒剑仙也是十分高兴,问道:“不知道这火珠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龟狐道:“这火珠本是火龙的内丹,当年洪荒毒蟒与火龙一战,由于媚骨书生的插手,火龙落败。但它不愿火珠被他们所得,遂聚集毕身之能,将火珠化为五元精灵,分散在外。”他说到此处,又指了指在空里互相追逐的两个小家伙,道:“你瞧,那两个家伙就是水元精灵与火元精灵。” 云卿问道:“这五元精灵是不是都长一个模样啊?” 龟狐道:“对呀!” 云卿大为欣喜,朗朗道:“还有一个精灵我见过,是木黄色的。” “那应该是木元精灵!”龟狐道。 酒剑仙道:“那它在什么地方?” 云卿摇了摇头,垂下脑袋,道:“我不知道,当时是一个叫璧儿的小狐妖拿着那么个东西。” 酒剑仙瞥了他两眼,道:“那你还不如不说。” 龟狐却道:“那你可记得她的样子,或者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 云卿顺手就拿出了上次璧儿给他的那块红色玉牌,道:“她给了我这个东西,不知道能不能……” 龟狐拿过那块玉牌,在手中反复端详了良久,大为惊愕,道:“淑玉赤令?”龟狐又颇不相信地看着云卿,复道:“你确定这是一个小狐妖给你的?” 云卿道:“千真万真,若有半句假话,受天雷殛体。” 龟狐笑了笑,道:“那狐妖是不是个女的,而且头发呈现三种颜色,分别是红黄绿。” “对啊,你怎么知道的?”云卿双目大睁,愕然问道。 龟狐又喜又乐,笑着把玉牌给了云卿,道:“看来你是帮了那小狐个大忙吧,她竟然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都给你了。” “贵重?”云卿似是不敢相信,他从来就不把这个东西当回事儿,还想要是没钱了就把它当掉,可此刻却听龟狐说这是一个贵重的东西,这一惊吃得他整个人哑然失色,道,“前辈既然认识此物,就请给我讲明此物的来历,释我心中疑惑。” 龟狐神秘莫测地笑了笑,道:“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只要你好好保存此物,在这妖界的领地里,一定可以化险为夷的。” 说得云卿如堕五里雾中,他只得收起玉牌,好好保存着,搞不好这东西真能派上用场。 龟狐又看了看在空中打转的水元精灵和火元精灵,五指作爪,隔空将两个小家伙取过,拿在手中。继而道:“我们去找下一个五元精灵吧!” 云卿道:“茫茫云海,你要带我们去哪儿找啊?” 龟狐道:“遇上我,算你们走好运了,跟我走就是了。” 云卿很是看不惯这家伙老是打哑语,装神秘,便道:“跟你走,要是你把我们卖了怎么办?” 酒剑仙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凭前辈的本事,要害我们何必拐弯抹角。跟着走吧,肯定会有收获的。” “哦。”云卿心不甘轻不愿地跟了上去,道,“你看他,把水元精灵和火元精灵都拿在自己手中,谁知道他会不会给我们。” 龟狐虽走在他们前面许远之处,却好像听见了云卿的话,他急踏大步过来,道:“小子,只有聚齐五元精灵,五元之间互相抵制,才不会被其戾气所伤。现在只有水元与火元,二者此消彼长,你进我退,谅你力不足以捉鼠,能受得了这股戾气嘛?” 云卿斜了他两眼,道:“说得好听。” 龟狐拿出那两个小家伙,递到云卿面前,道:“小子,要不把这俩东西给你拿着?” 云卿伸出手,道:“拿就拿,你当我怕啊?” 刚伸出手,酒剑仙就阻止道:“云卿,前辈说得没错,我拿着水元精灵的时候,的确有一股强悍的戾气在潜袭我的身体,那种戾气不是你所能抵抗得了的。” 云卿立马抽回了手,一阵后怕,幸亏没有太快去拿。 龟狐看他心悸的模样,笑了笑,道:“我逗你玩呢。” 云卿顿了顿小脸蛋,和酒剑仙跟着龟狐前行。 他们所到之处,奔本来都是云雾迂绕,可他们一靠近,云雾自行消失,变得一片通明,阳光明媚。 第五十章 帝都 几人前进的方向正是雨林腹地,隔着远处稀薄的云雾,隐约可以见到雕栏玉砌。 酒剑仙讶道:“我们这是要去……” 龟狐道:“没错,正是去妖帝之都。 酒剑仙很是不解,自己要在妖帝的地盘上抢东西,现在却要主动送上门,这不是自找死路嘛,问道:“前辈,你这……?” 龟狐道:“你不了解妖帝。如果你们信得过我的话,就跟我前去。如果信不过我,你们现在离开,我也绝不阻拦。” 一句话,说得酒剑仙和云卿语塞。如今进退维谷,两人只得硬着头皮跟着龟狐朝妖帝之都走去。 越靠近妖帝之都,云雾就越是稀薄,渐渐地,周围日光朗朗,晴空万里,无数飞鸟翔集于帝都上空,更有参天巨木环立于宫殿外围。 二人朝前走了走,只见一座城堡矗立在远处,城堡一体通白,无些微杂色,远远看去,犹如伫立在高处的雪山,壮观至极。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的树木开始有序地排列,地面也由之前的泥泞土路变成了干净光滑的大理石。 几人走在上面,影子清晰地倒映在大理石中。再往前走,是白玉石阶和羊脂玉栏杆。靠近宫殿,一股紫檀香扑鼻而来。一抬头,琉璃瓦上停留着许多鸟儿,翼然如飞的檐角上镂刻着十只瑞兽。 他们展眼来到万机阁,这一路上来,说也奇怪,那些驻守在宫殿各处的妖兵并没有一个上来阻拦,看到几人,反而还十分客气地恭维讨好。 可一到了万机阁,守门的妖兵立马拦住了他们,龟狐道:“我可是你们妖帝大人的故人,连我都不能通融一下吗?” 那妖兵道:“此地乃妖帝大人处理军机之地,若没有令牌,就算是四位护法,也进去不得。” 龟狐转过身来,对云卿道:“小子,把你那玉牌拿出来,给他们瞧瞧。” 云卿便把那块红色玉牌拿出来,给几个妖兵看了看,那几个妖兵顿时大为惊愕,其中一个半信半疑道:“淑玉赤令?” 另一个道:“你们等一会儿,我进去知会妖帝大人。” 那个妖兵进去了一会儿,大声宣道:“妖帝大人有请!” 龟狐便领着云卿和酒剑仙朝大厅深处走去,这里屋重楼复,房子里也几乎没什么窗户,可是不知道怎么的,里面的光线却是极好,亮堂得跟外面无异。 过了十几重门,见一间黄金殿宇,殿宇前端,一个高大威武的黄金宝座矗立,宝座之上坐着一个身形浮肿的中年人,他的容貌虽不怎么雅观,可身上那股雄霸之气却是欲掩反露。更重要的是,他的头发有九种颜色,每一种颜色都鲜亮无比,比那些妖兵头发的颜色不知道纯净了多少倍。 能有这般高贵的,在妖界中不会有第二个人,自然是妖帝了。 不料妖帝一见到龟狐,非但没有摆老大的架子,反而走下黄金宝座,亲执其手,道:“看到龟狐先生风采照人,非但脱却兽身,幻化为人,还将旧伤治好,在下真的为先生感到高兴。” 龟狐道:“时隔多年,妖帝你还是那么快嘴伶俐,一张嘴比吃了蜜还要甜。” 此语一出,宝座左下方,碧玉太师椅上的一人一拍扶手,微怒道:“龟狐老先生,这里是帝都,不是两仪太极。虽然我们妖帝大人自谦待人,但你也要搞清楚,毕竟尊卑有别,可别倚老卖老,仗着自己岁数大,就……” 龟狐一听,却并不恼怒,道:“古人以右为尊,你却坐在左边,还是个下位,我看必是四大护法中最不争气的妖王了吧?” “放肆!”妖王一身怒吼,头上七色发丝无风自飘,道,“我再说一遍,这是帝都,轮不到你来撒野。” 龟狐看到妖王生气,便再次激他,道:“没错,这是帝都,妖帝与其余三大护法都没说话,你撒什么野?” 妖王一听,岂有此理,一拍椅子,身体若惊鸿,单手捏拳,擂向龟狐。 龟狐见此,只是笑了笑,小腹内弓。妖王这一拳便擂之不中,妖王便急忙化拳为掌,戳向龟狐。 龟狐想若是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他是不知道天有多高,便潜运真气,在身前化作一片广阔大地,其开阔之况,有若万顷荒野,一望无际,几乎要把这座宫殿撑跨。 “地野?”妖帝十分震愕,立马捏个兰花指,中指弹在妖王的手腕处。妖王顿时如受电击,不得不缩回了手。 “恭喜龟狐先生,内力已经达到巧夺地字令的‘地野’一阶。”妖帝笑意盎然地道。 龟狐回应一笑,道:“以妖帝单凭指力就能制住头发有七种颜色的妖王来看,在内力上的修为,恐怕不会低于地野一阶吧?” 妖王看他们言来语去,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当下一甩衣袖,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妖王出去后,妖帝道:“妖王是性情中人,龟狐老先生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 龟狐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道:“妖帝,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日来……” 妖帝打断他,道:“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明示。” 龟狐立马接了上去,道:“莫非是关于淑玉赤令一事?” 妖帝看他猜到,却并不讶异,道:“正是,此物乃妖界七令中的最高之令,一向由我的*小璧保存,怎么会落到你们的手里呢?” 龟狐道:“这恐怕得问你的爱女吧!” “我也正有此意。”妖帝继而对门外的妖兵道,“你们去把小璧找来。” 少时,一位妙龄少女走了进来,那少女一身黄衣,身形绰约,眉目清秀,如秋菊初绽,让人看了还想看。 可是,就是这样美丽的女子,步伐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神色还十分紧张,显得有几分自卑。 云卿见到她,忍不住大愕,“璧儿”两个字差点儿脱口而出。 小璧走到妖帝跟前,小声道了声:“爹!” 妖帝微微点了点头,指着龟狐三人,道:“璧儿,这三个人你可认识?” 小璧小心翼翼地转过了头,先看了看龟狐和酒剑仙,最后才看了看云卿,大惊道:“葛葛?” 云卿看着她小心谨慎的样子,道:“你,真的是妖帝的女儿?” 小璧点了点头,小声道:“是的。” 妖帝道:“璧儿,他们手中的淑玉赤令可是你给他们的?” 璧儿点了点头,小声道:“是的。” 妖帝大惊,道:“你可知道淑玉赤令代表什么吗?” 小璧抿了抿嘴唇,小声道:“我知道!” “那你……”妖帝才说两个字,就突然发现了新的问题,追问道,“你在妖界,这小兄弟分明不是妖界中人,你是怎么给他的。” 璧儿眨了眨眼,咬了咬红唇,吞吞吐吐道:“是我、趁着、爹闭关修炼的、时候,偷偷、溜出去找我师傅……” “你师傅?”妖帝大愕,道,“你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师傅的?” 小璧道:“是我去剑之谷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个……东西,没想到那竟然是一个被人做成人彘的人,之后,她悟得大道,意通天人,便收我为徒。爹不是奇怪我头发本来只有一种颜色,而突然变成三种颜色了吗,这都是师傅点化的结果。” “剑圣师叔?”酒剑仙内心自问道。 妖帝道:“你把淑玉赤令给这位小兄弟的时候,可想清楚了?” 璧儿紧咬嘴唇,皱了皱眉,道:“女儿想好了。” 妖帝似是气极,又似是无奈,把云卿反复打量了一番,却是闭上了眼睛。 少时,一直没有发言的妖圣开口了,道:“妖界有洪荒毒蟒环卫,里面的人轻易出不去,外面的人更是进不来,不知道璧儿小姐是如何出去的?” 一语惊醒妖帝,妖帝也觉奇怪,道:“璧儿,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出去的。” 璧儿贝齿紧咬,眉眼紧皱,却不说话。 妖帝又连问了三次,璧儿却依旧不语。 妖帝不禁大怒,道:“你还是不说,要我逼你说么?” 璧儿把嘴唇都咬得流血了,眼里泪水汪汪,却依旧坚持不说。 第五十一章 小小算计 “混帐,我早已定下规矩,妖界与外面断绝来往,你身为我妖帝的女儿,怎敢不守规矩!”妖帝勃然大怒道。 璧儿终于忍耐不住,哭出了声,涕泪纵横,道:“是璧儿不听爹爹的话,请爹爹责罚我吧。” “是谁告诉你出去之法的,快说!”妖帝横眉怒目,气自中生道。 “没人告诉我,只不过是我一时误打误撞,找到了一条出路。”璧儿啜泣着道。 妖帝又是一声怒斥,怫然作色道:“误打误撞?妖界民众何止千万,可从没有人有这么好的运气。” 璧儿看到父亲怒火中烧的样子,只是哭个不住,却不敢再多说话。 看到妖帝又要斥责女儿,龟狐阻止道:“妖帝,再怎么说,你也是一方霸主,又何必大庭广众之下为难自己的骨肉呢。” 妖帝气得一甩衣袖,快步流星地回到自己的宝座上,目露凶光。 云卿见他那样子,不禁道:“他到底是不是璧儿的父亲,哪有老爹这样为难自己的女儿的。” 龟狐小声回应道:“妖帝生气也是有原因的,有人能从洪荒毒蟒这道铜墙铁壁之间轻易出入,这就代表妖帝所下的命令有缺陷,若这条秘道为人广知,必会给妖界带来莫大的麻烦。再者嘛,就是妖帝下达了死令,却不料被自己的女儿违反,若是妖帝不处置她,以后如何君临天下。” “唉!”云卿叹了口气,想想自己的父亲,从前身为御龙谷谷主的他,也的确有不少身不由己的时候,看来身在高处,并不一定能看到最美的风景。 龟狐看着这小鬼年纪轻轻的,却莫名其妙地唉声叹气,便问道:“你叹什么气啊。” 云卿灵机微动,立马切入正题,道:“我们是来找五元精灵的,别的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就先搁一边,行不行啊?” 龟狐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你说得对。”继而转过身,又对妖帝道:“你未来的女婿急需火珠涅槃生,不知道你这个当岳父的能不能帮个忙?” 妖帝道:“你胡说什么?” “胡说?”龟狐指了指自己,道,“我可没胡说,呵呵,妖帝,淑玉赤令的秘密我可是也略知一二。” 妖帝再次把云卿瞄了几眼,道:“虽说如此,但人妖有别,一旦苟合,必遭天刑裂体,我看他们以后还是别见面的好。” 龟狐道:“他们的命运已经被联系在一起了,这是天意,你横加阻挠,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云卿听他俩言来语去,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啥。 龟狐又道:“就算他当不了你女婿,那他总算对你女儿有恩,你何不将火珠……” 妖帝道:“龟狐先生,就算我将木元精灵与金元精灵奉上,但土元精灵已不在妖界,你们纵有通天之能,也无法得到火珠。” 龟狐笑道:“既然妖帝有心,那就把木元与金元两大精灵赠送给我们吧。”随即,他拉过云卿,对妖帝道:“想必你已经发现这孩子的潜质了,你何不……” 云卿这才明白,他口中所说的准女婿是指自己,当下愁上眉头,想:自己只喜欢小玉,谁又稀罕做妖帝的女婿了。 这时坐在左边的妖仙道:“我们敬重龟狐先生你的为人,但帝都重地,妖帝九五之尊,又岂是你们能随便讨价还价的。” 龟狐道:“我想,你们都不想火珠被瓜分天下者联盟取走吧,如若妖帝你不及时做打算,那千万恶灵可不是吃白饭的。” 妖帝道:“妖仙说得没错,我也不阻挠你们,你们走吧。”说着,他站起身来,背对着众人,已是一副送客的姿态。 云卿大感不爽,就是从前的父亲,对人也没有这等傲慢无礼,忍不住上去要找妖帝理论。龟狐却一把拉住了他,道:“走吧。” 云卿只得作罢,和两个大人往外走。 刚跨出门槛,妖帝就道:“金元精灵就在洪荒毒蟒的身上,不过、我怕你们没有能力拿得到。” 龟狐一听,却道:“多谢了!” 三人去后,妖帝把女儿也支使走了。妖皇道:“妖帝为何要告诉他金元精灵的下落?” 妖帝道:“如今天下人都知道火珠在云深雨林,如果我们固守火珠不放,很可能会受到多方势力的反噬。所以倒不如……” 妖圣道:“说得没错,妖界最大的敌人是瓜分天下者联盟,火珠自然不能落入了他们的手中。正好趁此机会,利用修真界人士消耗瓜分天下者联盟的实力。更何况,剑之谷和瓜分天下者联盟本就是死对头。” 妖仙却道:“只怕妖王他……” “不碍事,任他去吧,正好让他证明我与修真界不是同一路的。”妖帝负手傲立,一股霸气油然而生,让人见而又敬又畏。 出了帝都,龟狐带领二人朝东北方走去,一眼望过去,那边的云雾是最浓郁的,而其间更有无数恶灵猖狂肆虐。 云卿忍不住问了句:“你确定我们要去那儿?” 龟狐道:“你要是不去就留在这儿,反正你早晚都会是妖帝的女婿,现在和你老丈人叙叙旧也好,我和酒剑仙去就好了。” 云卿听完,早已怒上眉梢,愤慨道:“你别老是乱说,就是天皇老子来了,我也不做妖帝的女婿。” “这可由不得你了。”龟狐小声地说了这句,接着又大声道,“那你就别多嘴,跟我去就是了。” 云卿朝他背影挥了挥拳头,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东北方向上,云雾最是深沉,而素白的云雾中,更是增添了几许黑色,看起来,就像是一大盆清水中滴入了一滴浓墨,慢慢晕开,使得这片地方显得有些诡异。 龟狐一看,便道:“小心了,此处乃洪荒毒蟒首尾相连之处,那毒蟒能口喷毒物,故而这片云雾,多半含有很强烈的毒性。” 云卿一听,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浑身战栗,道:“那我还是不去了吧。” 龟狐笑道:“这么说,你还是想做妖帝的女婿了?” 云卿撇撇嘴,使气道:“鬼才想呢!”随即,靠近酒剑仙,道:“我才不怕毒气呢,干爹会保护我的。” 而更令人不解的是,那满空毒气之中,似乎隐隐有敛而愈露的灵瑞之气蕴含其中,这毒气与灵瑞之气虽混合在一起,却并不互相阻碍,反而相得益彰。 这就叫人纳罕了,灵瑞之气与毒气,异根异源,本是两个极端,就如同水与火,只能此消彼长,此生彼灭。可此处的瑞气与毒气却可以共存,着实令人费解,又让人想知道答案。 渐渐靠近那个地方,龟狐道:“这前面应该就是那个璧儿出界的地方了。” 酒剑仙与云卿同时震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龟狐道:“你们忘了璧儿身上有木元精灵,自然会与我身上的水火二元精灵互相感应的。我在万机阁的时候,木元精灵就告诉了我这个,你们当我是平白无故带你们来这儿的啊。” 酒剑仙与云卿同时点了点头,“哦哦”了两声。 龟狐又道:“不过,以璧儿那三色卑狐的眼界和能力,绝不可能找到出界之路,更抵抗不了此地阴毒之气。多半是有人暗中帮助,只不过……此人怎敢与妖帝为敌?” 酒剑仙又是一惊,道:“莫非龟狐前辈认识此人?” 龟狐道:“希望我的猜测是对的吧,认不认识,到了那里自然会知道的。” 几人又往前走,许久,只见一个石碑,上面刻着“生时明明,死后空空”几个字。 龟狐看到这个石碑,忍不住笑了笑,大声对着空里道:“护典小使,故人来访,可否屈尊一见。” 第五十二章 最难面对是内心 少时,只见石碑动了动,碑基之下冒出丝丝缕缕的青色烟气,这与那些灵瑞之气的确同出一辙。 只是这些从碑基之下冒出的烟气却不四散,而是环聚一团,渐渐幻化为一个人形。这人面色紫赯,服饰宽大奇特,头戴一顶红色毡帽,将头包得严严实实的。 龟狐见了此人,打着哈哈道:“护典小使兄,不在冥神法典里享清福,却冒险铸基于此,岂非舍本逐末?” 护典小使动了动绿色的嘴唇,露出红色的牙齿,道:“龟兄明明知道洪荒毒蟒在冥神法典上签了契约,需要我这护典小使来监护执行所约内容。龟兄却这样说,莫非是嘲笑小使我背井离乡,庸庸碌碌吗?” 龟狐笑道:“不敢,不敢。只是我实在想不通,护典小使兄一向守口如瓶,却怎会将这出界之法告诉一个小女孩?” 护典小使动了动绿色的眼皮,露出几分惊讶,道:“那小女孩如此死性子,没想到龟狐兄还能让她开口说出实情。” 龟狐道:“她是不会说,可是她身上那个东西会说啊。” 护典小使闭了闭眼,很久才睁开眼睛,道:“是我失算了!” 龟狐看到他的神情,很是不解,道:“就算护典小使兄欲隐姓埋名,也不必隐晦得如此之深吧。” 护典小使道:“如今冥神法典不在,我只能依靠这洪荒毒蟒的吞云吐雾之能,隐蔽在深云重雾之下,方能得一时苟安。” 龟狐道:“这有何难,我带你去见媚骨书生即可。” 护典小使摇了摇头,垂头丧气道:“如今阊阖之门已经关闭,媚骨已经被囚禁在天盟总坛之中,根本出不来,你不会找到他的。” 龟狐沉吟许久,作思索状,道:“你告诉璧儿出界之法也就算了,可为什么要让她去剑之谷呢?” 护典小使看了看酒剑仙和云卿,道:“这是属于她的机缘,我只是遵循天意做事罢了。” 龟狐道:“这中间难道就没有哪怕一丁点儿你的私心?” 护典小使道:“若我说没有,的确很难让龟狐兄信服。也罢,我就不隐瞒了,据‘鬼谶天机’所显示的谶言来看,剑之谷有一位叫剑圣的前辈,历尽人间辛酸,看尽世态炎凉,得悟天地奥质,即证三界真文,具备了飞升仙界的前提条件,终有一日,必能位列仙班。” 酒剑仙一听,震惊得全身像泼了冷水一般,自语道:“真是如此么?” 云卿想:剑圣?就是璧儿的师傅? 龟狐道:“成不成仙,那是剑圣的事,跟你、恐怕没多大的关系吧?” 护典小使迅速反问道:“既然那剑圣有成仙之资,又怎会不知道媚骨的下落呢?” 龟狐上下唇紧抿,点了点头,在心里说了两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随即又道:“这次来呢,还真有点儿小事找你帮忙。” 护典小使惨然一笑,道:“莫不是为了金元精灵之事?” 龟狐嘻嘻哈哈道:“护典小使兄真是有知人之明,一猜便中。” 护典小使顿了顿,绿唇上翻,赤牙紧扣,思虑少时,才道:“我可以为你们取得火元精灵,不过你们得先给我找到一个新的容身之地。” 龟狐道:“你出自于冥界,要在阳世寻找容身之地,恐怕是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吧。” 护典小使立即道:“当然,我的容身之地要终年不见阳光,阴冷卑湿,但同时又要通风性良好,阴阳二气充裕,以供我调养修炼所用。” 这可把龟狐给难住了,世界虽大,但要找到一个这样的地方,却真的像大海捞针一样难。 龟狐转过身来,以目传神,问酒剑仙可知道有这样的地方。酒剑仙思索良久,摇了摇头。 “我知道一个地方……”说话的竟是毫不起眼的云卿。 “你知道?你确定?”龟狐似信非信地盯着他道。 酒剑仙急忙问他道:“你指的是什么地方?” 云卿见到两位大人都没法子,关键的时候还得靠自己,可把他乐到嗓子眼儿里去了,他大声道:“阴阳隧道啊,干爹!” “阴阳隧道?”酒剑仙在极力回想可有这样一个地方,可想了许久,却并没有想到这是哪儿。 看着酒剑仙一脸疑惑,云卿道:“就是那个什么海阁的过去两座山,山谷里的一个隧道。” 听了云卿不尽不实的说辞,酒剑仙依旧想不出有这样一个地方,道:“我已多年不去烟海阁,那附近的情况也不大了解。”说到此处,酒剑仙的脸上显出辽远而空旷地悲伤。 护典小使听云卿说得信心满满,便道:“小鬼。你过来!” “我吗?”云卿指了指自己,看着护典小使可怖的外表,他百分之两百地不愿意凑过去,愣在原地,心慌意乱。 龟狐推了他一把,道:“过去吧,他又不会吃了你!” 云卿还是不愿前去,可经龟狐这一推,身体早已跃到护典小使跟前。 云卿急忙想退开,可是护典小使那青筋突暴、干如硬泥的手掌已经吸住了自己的胸膛。任凭云卿如何扭动,都莫想动弹分毫。 只见护典小使掌心浸出一丝青色灵气,渗入到云卿的胸脯之中。云卿顿觉一股清凉醒神之感从胸口蔓延至全身各处,如春风袭体,令人受用不尽。 但是,随着这股凉润之感的蔓延,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却如潮水一般狂涌而来,而云卿是一个只往前看、不往后看的人,他在竭力克制记忆的倒退,阻碍灵气在全身的扩散。 一时间,一顺一逆两股念力在体内争斗僵持,弄得他五内如焚,身心俱疲。 “不要抑制!”龟狐和酒剑仙同时道。 这话让云卿踌躇了一瞬,但也就是这短短的一瞬,灵气如劲风过野,瞬间弥漫全身。往事再无阻碍,银河飞落般源源不断浮现出来: “哥哥,为什么别人都有娘亲,唯独我和哥哥没有?” “不对,卿儿,娘亲只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她能看到我们,而我们看不到她。” “那她为什么不让我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呢?” “我给你形容一下啊,娘亲有一张仙女一样的脸,高鼻子,大眼睛,纤瘦的身材,高挑的个子,还有一双跟云卿你一样的浓眉毛。” …… “爹,我要娘亲,谷里的伙伴说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没有娘亲。” “谁说你没有娘亲,你娘只是在和你藏猫猫。” “娘好坏,我都找不到她,她都不出来看看我。” “你娘只想要卿儿高兴,你高兴了,娘就高兴。你不高兴了,你娘也不会高兴的。” …… 一个黑屋子的门缝处,一男子用筷子夹了一块土豆,塞进门缝。黑屋子里的孩子狼吞虎咽地吃了那块土豆,道:“谢谢渊哥哥,谢谢。” 云渊道:“不用谢我,你为什么要撕掉娘的画像呢,爹一向都深爱着娘的,你看吧,这次被爹罚关黑屋子,你还顶撞爹,指不定还要关多久呢。”说完,云渊又递进去一块土豆,道:“你快吃吧,吃饱了,哥哥去向爹求情,希望爹的心情好一点,说不定会放了你。” 黑屋子里的云卿放声大哭起来,道:“还是渊哥哥最好,你快向爹说些好话吧,我怕黑啊,黑暗里有鬼有妖怪,他们会吃了我的。” “云卿你别怕,哥哥现在就去!” …… “渊哥哥,爹爹被人害死了,我从小没娘,现在又没了父亲,我好可怜啊!” “云卿别怕,有哥哥在,哥哥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云卿别怕。” …… “娘,我好害怕,这隧道里到处是鬼怪,我……我害怕。” “你不努力,小玉可是不会喜欢你的哟。” “小玉,小玉……哼,我豁出去了。” “你很棒,小玉姑娘要是知道你为了她如此的用功,她一定会被感动的。” “真的吗,娘!” “娘会骗你吗?” …… 过了很久很久,仿佛把生前点点滴滴又重新经历了一遍,所有的悲伤、喜悦、痛苦和幸福,以及隐藏在心底的秘密,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其间有许多是云卿这辈子都不愿提起的禁区:或许,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禁区。在别人看来,它是铜墙铁壁,坚不可摧,因为它一旦被提起,你将用冷漠让它冻结。但只有你自己知道,那其实是你生命里最脆弱的地方,因为,当你用冷漠冻结它的同时,你的内心已经崩溃。 当护典小使收手的时候,云卿眼现迷惘,内心所有的依靠瞬间全部消失,他感觉身体被掏空,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他仰面倒在了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满是云雾的上空。 “眼花不能上树枝,眉锁无可配钥匙!”冥冥中,耳朵里响起了这句诗号。 第五十三章 定计诱敌 那句诗号过后,附近所有的声音都化作乌有,耳朵里只有一个声音:竹篓盛酒网筛风,金银香骨总归空。生前百死心做铁,何惧机缘在梦中。 酒剑仙看着云卿双目无神地偃仰在地,还以为他受到了重创,便想上去施以援手,可龟狐一把拉住了他,道:“护典小使自有分寸。” 少时,护典小使念念有词的小口停了下来,道:“方才我以冥法挖取他心中关于阴阳隧道的记忆。”护典小使说到此处,顿了顿,才又道:“嘿嘿,不好意思,我拿捏不住火候,把他内心的记忆全部都挖取出来了。” 龟狐道:“这小子的定力可真好,记忆被全部掏了出来,还能安然无恙,没有走火入魔,算是个人才。” 护典小使道:“我已经用‘偈子定魂’之术暂时安抚了他的魂魄,以他的定力来看,天黑之后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复过来。” “偈子定魂?”龟狐颇是不信地看着他,道,“此术需要骚人雅士从烦难的生命过程中创造出惊人妙句,不过,以我看,护典小使兄不像是能寻章摘句的文人啊!” 护典小使道:“我虽然不是,但我的主人媚骨书生素有‘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美称,他要写个绝妙佳句,自然不会是什么难事吧。” 龟狐道:“我也听说媚骨书生一手文章写得极好,人都说他‘赛状元’,又兼他不以功名为意,所以写出来的句子不仅立意极深,并且极富美感。唉,护典小使兄,你可不可以不要吝啬文囊,把他写的句子读个一两句,让我这文坛末流也瞻仰瞻仰他的文风艺彩。” 护典小使笑了笑,道:“反正你与主人有旧,而阊阖之门终有一日会打开,到时候你想怎么和他畅谈海内、偲偲文章,都是可以的。” 黄昏方至,明月初升。 当最后的一句偈子——“红尘晛睆,物色但愉俗子目;江山娇嫽,尘情难动羽人心”消失在耳畔的时候,云卿渐渐恢复了神识,面上勉强有了几分血色,眼中也有了活色,他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在场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酒剑仙问道:“云卿所说的阴阳隧道,可适合护典小使前辈藏身?” 护典小使点了点头,道:“此处的确可以供我潜迹隐形。” 龟狐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护典小使兄帮我们取出金元精灵吧!” “诸位退后!” 一语甫毕,只听丛林深处一声怒吼,道:“要想取得金元精灵,先问问你妖王爷爷同意不同意?” 几人侧头一看,只见云雾之中渐渐显出一个大汉的身形,那人头上七色彩发随风飘荡,身上衣物无风自鼓,一股凶悍之气流泻四方,令人生畏。 龟狐一见此人,眼中闪过一丝冷锐,轻描淡写地对护典小使道:“护典小使兄自去取金元精灵,此人我尚能对付。” 护典小使把妖王细细看了许时,随后闭上双眼,以冥法窥测妖王的武功。许久,他睁开了眼睛,道:“你将此人引开,我以冥法催眠洪荒毒蟒,千万不可惊醒了它,否则它一旦醒来,别说要取得金元精灵,就是逃命都危险重重。” 龟狐点了点头,继而移身妖王之侧,嘲讽道:“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此处我尚有两个援手,若是赢了你,别人会说我以多胜少,胜之不武。不如我们找一个开阔之地,单对单,要么我赢了你。要么你打败我,从此驰名天下,如何?” 妖王虽自来爱逞匹夫之勇,但也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当下自思:他莫不是想支开我,打金元精灵的主意。便道:“你妖王爷爷曾经跟妖帝南征北战,面对千军万马也不层皱皱眉头,谅你们几个小不点儿有多大的能耐,不过是给你妖王爷爷的劈山斧下多添几个亡魂罢了。”说罢,口边吐个霹雳,迈开熊罴大步,两把板斧随身祭起,散发着泠泠寒光,熊熊巨力震得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嘶嘶作响。 龟狐见此,却毫无惧色,旋身一变,变做一只巨龟,身体缩作一团,厚厚的龟壳对准妖王的劈山斧。 “轰!” 一声巨响,迸发出耀眼而巨大的火花,周围泥浆四溅,乱石飞舞,飞溅出去的泥石击在树木之上。 顿时,大树摇晃,小树折断,落叶纷纷如雨。 龟狐为大力所击,身体不由自主地弹开到百丈开外,在瑟瑟发抖。不过,他的龟壳却是完好如初,一丝碎纹也没有。 而妖王劲力满满的一斧劈下去,并没有劈碎龟壳,却受到了大力的反弹,身体不由自主地倒退了数丈,由于用力过大,手腕受到的反击之力顿时让他手一麻,劈山斧飞出了老远。 妖王运力通脉,全身的不适感立马被他克服了过来,看着龟狐安然无恙,他不禁怒火中烧,五指成爪,隔空一把取过劈山斧。龙行虎步,在空中连划了三斧,顿时三道斧芒电光火石般砍向龟狐。 这三道斧芒巧拙相济,凌厉非常,一道在前,另两道直击龟狐左右两侧。这样一来,龟狐只有后退,乖乖跑入妖王的斧力范围之内。 可这龟狐却偏偏不听他的话,依旧缩体向前。那道斧芒自然而然地又击中了他的龟壳,却仍然阻止不了他的前进之势。 妖王见此,怒意复增,身似劲风,步若雷霆,手中利斧如有灵性,凶芒急增。直击龟狐,誓要斩除劲敌。 而同时,龟狐却是依然缩在龟壳里,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动力,整个身体如风车一样,滴溜溜地旋转向前。 任凭妖王多么迅速,却始终与他保持在一米左右的距离。 这样僵持了许久许久,到了一片密林中,龟狐突然停下脚步,旋身一变,变作之前的漂亮模样,侧过身避开了妖王的一斧,而后高举双手,连喊了三声:“停!” 妖王大愕,还以为他是要认输,便收住了巨斧的去势,斜站在一棵树上,盛气凌人地道:“知道你妖王爷爷的厉害了吧,赶快给你妖王爷爷离开,不然你妖王爷爷手中的斧子可不留情。” 龟狐浅笑三声,道:“狂妄竖子,你们妖帝尚且不敢跟我如此说话,你一个小小的护法竟然如此大言不惭。” 妖王听了,环眼满睁,满脸怒色,他在妖界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不对自己礼敬有加,而此刻这个人竟然说自己“一个小小的护法”,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恨不得生食其肉,再饮其血。当下运起拔山巨力,将左手中的巨斧掼出。 那巨斧风驰电掣般斜下而去,震得周遭空气呜呜作响。 瞬间,巨斧着地,一声巨响犹如*爆炸,击得地下起了一个半丈方圆的巨坑。 可是巨坑中却不见龟狐的影子。 妖王四处看了看,只见龟狐站在一株树的树干上,与树成九十度角。 妖王凝了凝眉,在想他是如何在如此快速的一击下脱身的。 只听龟狐正色说道:“你认为你的一斧真的能让我震退百丈?” 妖王把这一路自己的攻势与敌人的退守全部回忆了一遍,忽然顿开茅塞,道:“不好,中计了。”便立马转身急退。 虽然他速度极快,可才挪身半步,龟狐已经跃至身前,阻住了他的归路。 情急之下,妖王疾挥板斧,一道道寒芒闪过半空,如夜空中,一颗颗流星划过天幕时所留下的光芒,美丽得诡异,带着陨灭的意味。 可龟狐的身形跃动得更是凌厉,几胜流光,肉眼根本无法辨清。 始终与妖王的斧芒保持在一寸的距离,令妖王大是恼火。 妖王始终担心火元精灵被人所得,心急如焚,斧法渐渐凌乱了起来,虽然力量更胜从前,但招招之间的空隙愈发地多,身上空门大露。 龟狐浅笑数下,右手四指尽屈,唯挺中指,雷电般戳向妖王。 妖王还没反应过来,一股绵密而后劲十足的力道就已经点在胸口。 可是这股力道并没有产生什么强烈痛楚,却在一瞬间将那种酸麻感传遍全身。 妖王顿时委顿下去,瘫倒在地,全身虽无任何不适之感,但任凭他如何用力,身体都动不了分毫。 “看在妖帝的面子上,这次就放过你!” 龟狐刚刚说完这句,忽然空里传来一声巨响,那声音穿透云霄,使得大地都在微微震动。 于此同时,四周的云雾浓得密不见物,而云雾之中,氤氲的毒气让人不敢呼吸。 不知何时,两道巨大光柱透射周遭,竟连这密集的毒雾都能射透。 龟狐情不自禁地看了看前面,面上露出不知是喜是怒的神色。 第五十四章 洪荒毒蟒 “吼……” 如同火山喷发,带动地面和虚空咝咝作响,周遭山石树木都开始剧烈摇动。 空气在一瞬之间变得格外沉闷,吸入鼻中,如同无数粉尘,挤压在一块,将身体的河床无限加高。 原来,那引起山河震动的是一条超巨的蛇,其粗有两丈围圆,其长难以测量,它盘身一处就是一座山,挺身站起就是一株参天巨树。 看着洪荒毒蟒渐次苏醒,酒剑仙大觉不妙,反手一把将云卿拦腰抱起,金吾神剑从左脚下生出,二人御剑而去。 眼看洪荒毒蟒的血盆大口就要闭合,而就在这时,一团青色光芒从它喉头处一跃而起,在它巨口闭合的前一刻,从它的牙缝里冒了出来。 不知何时,龟狐已经挪身此处,手纳阴阳,在身前衍变为一个巨形太极图样,以绵和缓冲之能接住了青色光团。 龟狐扶起护典小使,道:“护典小使兄可取得金元精灵了吗。” 护典小使张开绿唇,干呕了一阵,一个浑身冒金光的小家伙和着胃液脱口而出。这小家伙除了颜色之外,与水火二元精灵完全相同,虽然它身处胃液之中,可全身清洁干燥,根本就出淤泥而不染,大为特异。 龟狐一投衣袂,将金元精灵笼入袖中。 护典小使呕出金元精灵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额上虚汗直流,显然从洪荒毒蟒内取得金元精灵耗力巨大。 散发在空气中的青色灵气慢慢聚拢,将护典小使裹在中间。 护典小使打了个哈欠,鼻翼微微动了动,将那些灵气一丝丝吸入腑内,熨成温和而实在的质感。 倾刻后,护典小使的面容神奇地好转了过来,疲惫的身体也活络了不少。 龟狐忽然明白了过来,道:“我就是说嘛,你以石碑为引,导出九幽煞灵之气,不仅耗力甚巨,而且还有因内气外放而被毒气吞噬的危险,原来是有这等好处,看来护典小使兄早有打算。” 护典小使道:“若非鬼谶天机,我也料不到今日之事。” 龟狐这是第二次听到护典小使说起鬼谶天机了,对此物大是好奇,即问道:“这鬼谶天机究竟是何物?” 护典小使指了指不远处的石碑,道:“喏,那不就是吗?” 龟狐这才茅塞顿开,道:“我就是觉得奇怪,小小一块石碑,怎能承受得了九幽煞灵之气,原来……不过,我看此物并非妖界所有,不知道你是从何得到的?” 护典小使道:“有一个人你一定记忆犹新!” “谁啊?” “这世上卜卦先知之能最灵验的是谁,我想你不会不知道吧。” 龟狐稍微想了想,往事浮上心头,他一字一顿地道:“儒、仁、门,子、庖?不过他那套厨料六谶除了他自己,恐怕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看得懂。” 龟狐道:“此人虽然是个天才,但不谙为人为官之道,徒怀不世之才,最终还不是被他那些师兄弟算计了。在他临死之前,他将厨料六谶一分为二,以一身灵血将谶语转化为字眼,便是这鬼谶天机,只要略通占卜之术者,皆可看懂。” “哦?”龟狐惊讶了一瞬,接着问道,“不知道另一半鬼谶天机在何处?” “传言帝子擅权大漠之时,有人见过此物,我想……”一语未终,只觉周围寒气逼人,冷彻肺腑,纵使功力高如他二人,亦有此感应,可见对手是如何不凡了。 “不好,契约失效,我对洪荒毒蟒的武力监护之能至此将终,洪荒毒蟒将彻底苏醒。”护典小使急道,“我们还是避一避吧!” 刚刚凌空而去,两团黄色光柱就将二人罩住,接着聚而不散的毒气顺着光柱直射而来。这毒气甚是诡异,一接触到人的皮肤就自行爆炸。 还好,二人都皮糙肉厚,遇毒不腐,炸之不烂,毒气打在身上,就像挠痒痒一样。 但这样并非长久之计,毒气虽然伤不了他们,却使得他们前进的速度慢了许多。 任谁都知道,这光柱是洪荒毒蟒的眼睛所发出,如此下去,若洪荒毒蟒一旦追上,那就凶多吉少了。 龟狐灵机一动,随即自己身向一边逃去,却让护典小使朝相反的方向逃。护典小使何等聪慧,当下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二人反向而行,并且飞行的路线也七折八拐,那洪荒毒蟒再怎么厉害也是一个身子,两只眼睛,分身乏术。 可这洪荒毒蟒毕竟年深日久,又是天地间的一大灵根异种,其千万年的见识岂是等闲。当下聚集目光,单追龟狐。 龟狐巧借山势地形,弯来拐去,迂回环绕,把自己的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这洪荒毒蟒更是霸道,撞碎一座座山石如同无物,不光身体无恙,就连速度也没有减慢半分。 更有甚处,无论龟狐前后左右上下如何移动,却始终甩不掉洪荒毒蟒。其巨大的身躯仿佛早已精通腾云驾雾之术,再怎么曲折迂绕的路线对它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经过长时间的飞行,躲过了一关又一关,避开了一劫又一劫,龟狐身上有三大精灵之戾气袭身,已经微微有疲倦之感。可这洪荒毒蟒却是越战越勇,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长尾一扫,就近山上几块金鸡独立的巨石顿时被击为粉碎。 渐渐地,天色逐渐泛青,晨星渐稀,东边的天穹上,霞光绚丽,甚是好看。 没多久,太阳跃出了地平线,和煦的光芒遍照天地。 龟狐想如此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得另寻良策。忽见毒蟒目光如炬,巨大光柱再次向自己射来,即使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依旧耀眼夺目。 龟狐思虑良久,想这毒蟒追自己如此之久而不迷途,其目力自是超常地好。龟狐看了看逐渐亮起来的日光,心生一计。 龟狐立即以最大的速度斜上飞去,他的去向大致是东方。 毒蟒见他去的路线不再歪歪扭扭,甚是欣喜,巨大蛇头前挺,目光锁定龟狐。 眼见那巨蛇离自己越来越近,而那锁定自己的黄色光芒也愈发浓酽。 就在二者相距五六丈远的地方时,龟狐一手捻诀,一手结印,顿时一个透明的太极图腾迅速成形,随着他手势的变换,太极图腾也在急速地变化。 而此刻,龟狐早已在群山上空,所过之处,尽是日光普照。 眼看巨大的蛇嘴就要咬中龟狐。可这个时候,龟狐却突然停止了脚步,转身高举着那个已经变作一个凸透镜太极图腾。 阳光从凸透镜穿过。汇聚为一个明亮耀眼的大光点儿,毫厘不差地投射到毒蟒的左眼上。 那光点儿聚集了日光之能,甚是毒辣,才一眨眼就把空气灼烧得几近沸腾,而毒蟒巨大的眼珠也被烧得冒烟。 它立即闭眼转过头,痛得在空里胡乱挣扎动弹,附近几座小山顿时被它撞得摇摇欲坠。 少时,毒蟒已靠近绝凡水脉,见到那无所不吸、无所不沉的水,它似是喜极,一头淬入水中,掀起惊天巨浪,就连两边的山石似乎都为之撼动。 龟狐解了此围,不禁大松了一口气,急忙反向去寻找护典小使。可是他一连找了许多地方,却没有发现护典小使的踪迹。 随即他使用狐族秘术——丘首顿南,把头朝向南边,呜呜数声,声彻百里,通天入地,却依旧没有护典小使的下落。 “难不成他已经……”龟狐不敢再往下想了。 第五十五章 人到危时方出手 酒剑仙与云卿二人御剑而来,见到龟狐,相互打个招呼,汇于一处。 龟狐问道:“你们可见到护典小使了?” 酒剑仙道:“护典小使来自冥界,据古籍所述,冥界乃天地间至幽至暗的一处特殊空间,日月之力所不能及,阴卑之气专聚于此处,为鬼物修真之所。现在正是青天白日,阳盛阴衰,恐怕多半不适合护典小使生存。” 龟狐拍了拍脑壳,道:“唉,我一时情急,竟把这个也忘了,该死!” 酒剑仙道:“我们等一等,到了晚上或许会看到他。” 云卿却一直为金元精灵的事情担忧,当下问道:“龟狐前辈,那金元精灵你可拿到了?” 龟狐道:“多亏了护典小使,若不是他,我们绝不可能从洪荒毒蟒的腹中得到此物。” 酒剑仙也道:“没错,他既然帮我们拿到了金元精灵,那我们也应该履行答应他的承诺。” 龟狐点了点头,屈指数道:“我们现在已经有了金元、水元与火元三大精灵,只差土元和木元两个精灵了。” 云卿道:“木元精灵在璧儿那里,我认识她,我再去帝都,或许可以求她将木元精灵奉送给我。” 龟狐舒眉睁眼,道:“这么说,你真打算做妖帝的女婿了?” 云卿立马翻白眼,恨恨地瞪了他两眼,气愤填胸,道:“呸!呸!乌龟王八才会想做他的女婿。” 云卿说这乌龟王八,本是信口胡说。可在龟狐听来,却误以为他是在说自己,便道:“我都可以做她的祖宗了。” 龟狐话中的意思,本是说云卿和璧儿是一对儿,他是璧儿的祖宗,自然也就是云卿的祖宗。 不料云卿却没有领悟到他话中玄机,依旧不明所以地眝目望着他,眼里全是愤恨。 龟狐看他那副傻乎乎的模样,道:“你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这天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做妖帝的女婿,却没有你这等运气。” 云卿立马道:“谁想做妖帝的女婿可以自己去,跟我什么相干。” 龟狐笑了笑,似乎很欣赏他这种气节,道:“说句实在话,非妖界之人,一旦离开了帝都,就不得再返回帝都。你若是急需木元精灵,不如就妥协一下,从了那璧儿姑娘吧。” 一句话说得鼻子眼睛都快挤在一起了,大声道:“你给我闭嘴!” 看着云卿生气,龟狐大是得意,道:“我可是在给你出谋划策,你要是不愿意,那木元精灵就别想得到,火珠就更别提了。” 云卿想想哥哥为自己付出的一切,倘使他有什么不测,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云卿神情顿时委顿了下来,把小玉的身影在脑子里反复回忆,最后不禁软摊在地,哭了起来,他才明白要向现实低头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龟狐看到他那副模样,当即放声哈哈大笑起来,道:“看不出你小子还是一个用情至深之人嘛。” 云卿见他那副歇斯底里的样子,实在看不惯他幸灾乐祸,愤愤道:“人家不高兴,你笑什么?” 龟狐道:“我笑你没脑子!” “你才没脑子!” 龟狐道:“你要当他女婿,也要等到我们找到土元精灵以后再去啊。” 云卿一听,甚是有理,怫然道:“那你也不早说,害得我白伤心一场。” 龟狐道:“早说了,能试探出你小子的人品吗?” 云卿立马用指头扒下下眼睑,翻出白眼,吐了吐舌头,一副要吃了对方的样子。 酒剑仙道:“妖帝说土元精灵已经不在妖界,天下之大,我们要去哪里去找啊。” 龟狐一改之前的狎昵,正色道:“五元精灵同根同源,百里之内必有感应。据我手中的三大精灵所传来的信息,土属性的精灵就在这方圆百里之内的妖界之内。” “哦?”酒剑仙惊愕了一瞬,道,“现在在何处?” 龟狐闭目感应了少时,指了指西边,道:“应该在那里!” 酒剑仙道:“那我们快去吧。” 云卿朝那边看了看,西边的恶灵最为密集,似乎都快将天光日色掩盖得漆黑一片。 云卿道:“你怎么老是把我们往恶灵最多地方带啊,难道你觉得你力气多得使不完,好趁机卖弄一下本事?” 龟狐道:“你小子知道什么,跟我去便是。” 酒剑仙却识得其中奥秘,恶灵是为火珠而来,自然对这五元精灵很是感兴趣,故而恶灵多的地方,精灵存在的可能性最大,便一把拉过云卿,道:“龟狐先生智识过人,思虑极深,他叫我们过去,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云卿哦哦了两声,和着二人朝西边奔去。 少时,便到了恶灵的外围。诸多恶灵感受到龟狐身上的气息,纷纷退避三舍。 可不知道为什么,其他地方的恶灵一见到龟狐前来,便远避四散。可是这个地方的恶灵虽也是极为害怕他,避开他,却不远遁四散。 恶灵的中央,隐隐有刀兵之声,团团豪光似欲冲破恶灵的封锁,但豪光刚刚一爆发,便有无数恶灵聚集而来,将空缺填补。 龟狐站在高处鸟瞰下面的一切,把恶灵中间的人一一打量了一番,似在寻找着什么,可是又不敢确定,所以暂时没有出手帮助的意思。 而云卿却始终注意着一个身着叶黄色服侍的女子,那女子明眸皓齿,面色白皙,一头墨黑长发如瀑布一般垂于背后,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却使得她独树一帜,截然超出众人,当真是柔而不弱,媚而不妖。 此人正是子玉,她手拿一把宝剑,与众恶灵缠战在一起。虽然儒门真法有驱鬼除魔之效用,可她毕竟入门时间过短,还没有修得儒门上层武功,故而她渐渐捉襟见肘,左支右绌。 而子玉的同门又被恶灵死死缠住,一时间腾不开手来帮她。子玉只得以自己的修为死命硬撑,才一小会儿工夫,她已经香汗淋漓,口喘如牛,显然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云卿直看得心惊肉跳,虚汗直冒。 子玉眉目紧皱,运力入剑,顿时剑身灵力满涨,黄、白、金、灰、褐、黑六色更番轮转,奇怪的是随着剑之灵力的爆发,空气中更有酸甜苦辣辛五种味道缓缓散发开来,如流光四溅,一泻千里。 不料这些味道竟有辟邪驱鬼之神效,更比剑上灵力更为凶霸,转眼间,恶灵尽被这些奇怪味道摧散。 子玉这一招不仅为自己解了围,还将诸位同门身边的恶灵驱散了不少。 远处的密林深处,酒剑仙看着子玉手中那把剑,以及它所摧发的潜能,情不自禁地道了声:“厨君百味?” 云卿听到,即问道:“干爹,什么是厨君百味?” 酒剑仙道:“就是那小姑娘手中的宝剑,传闻是儒门子庖的配剑,后为八音君子所有。唉,看来八音君子十分看好这小姑娘嘛,把这等宝物都奉送给她了。” 而子玉催动剑中奥质之后,冷汗如雨,面无血色,执剑的手更无端发抖。看来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而那些恶灵也似察觉到了这点异常,纷纷靠了过去,把子玉周围围得水泄不通。 子音见状,急拨琴弦,挑而复扫,琴音所到之处,群魔潜形,万鬼匿迹,极尽音律之能事。 可这恶灵的数目实在是太庞大了,它们很快又靠了过来,把这片空间围堵得更加密不透风。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对敌,恶灵已经知道子玉的修行最浅,遂很快将她围了起来。以子玉目前的状况,中等恶灵就能让她束手待缚,可不知道为什么,大多数上等恶灵却将她困住,绝不给她生存的空间。 云卿见状,再不说什么,足一蹬巨树枝桠,流星陨石般急朝子玉奔去。 那棵被蹬的偌大树枝桠顿时折断,跌落在地。 酒剑仙一看,闷道:“这小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高处的龟狐见到云卿去势甚猛,仔细看了看,自语道:“看来万年人参在发挥作用了嘛!” 第五十六章 脱困 云卿这一击激愤至极,几乎将骨子里的勇敢和力气全部调用了起来,誓要为子玉解围。 只见云卿周身灵光满泛,如九天之上降临人世的神佛,肃清鬼恶,义不容辞。 一瞬间,吸噬子玉周身精气的恶灵见到这祥瑞之光,如见诸天神佛,那仿佛是它们的噩耗。 如此之远的距离,云卿转瞬即至,所到之处,虽是群鬼拦路,却无一丝阻碍。 拦路恶灵见此,潜迹远遁,择路而避。 但云卿魂魄之中的人参种子,尚在发芽阶段,所携带的强大能量蓄而不可发,其实力亦暗含不出。 才霎眼,云卿已挪身于子玉之侧,但他已力尽气竭,别说要襄助子玉,就是自保都力有未逮。 虽然险境百出,可能站在子玉身旁,他还是喜多于悲。 “你是……?”子玉见来人为自己解了片刻之围,大为感激,忍不住问道。 云卿有点小小的激动,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但他很快压下心头的激动,道:“三年前在东风亭的故人,难道你就这么快不记得了?” 云卿这句话说得幽默风趣,意在打破这种沉闷的僵局,好在接下来的相处中有借题发挥的空间。 子玉稍微忖度了云卿一番,略带惊愕道:“你是袁云卿?” 云卿爽朗一笑,道:“没错,小玉姑娘还记得我,我真是万分荣幸呢。” 子玉看着云卿方才的一击,果真非同小可,道:“三年前你力不足以缚鸡,如今蹈万恶之地,如虎入羊群,这等进步,武林之中并不多见。” 云卿咧嘴呵呵一笑,道:“彼此彼此,你不也进步极快嘛。” 子玉正待言,忽见大批恶灵猬集而来,并且其中以上等恶灵居多。 云卿已气继不上,虽有师娘所授洛水剑法,却已无力上手,正如刀俎之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地步。 可子玉就不同了,她性子极为坚韧,绝不愿就此认命。她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抔土,正是三年前她催发土行秘术所用的那抔土,所不同的是,其色彩更加纯粹更加浓烈。 子玉一把拉过云卿,道:“站在我身后!”之后,时断时续的念咒之声忽促忽缓,在这压抑而令人感到窒息的空间里缓缓飘散。 此时,那抔土如有灵性,满泛黄瑞之光,变得可与山岳媲美,仿佛是从别处搬来的巨峰。 同时,那巨峰还在迅速旋转,带起强大的风,将四近恶灵搅荡得魂飞魄散。 随着最后一句咒语飘过,那土山轰然坠下,那一瞬,大地都仿佛经不住这大力的一击,而被迫下沉。方圆半里之内的恶灵尽数为之压死,余者更是潜遁四散,立足远处,待命而作。 云卿见这一击,比起三年前,自是强了千倍万倍不止。而此刻,子玉由于用力过大,身体再也支持不住,一口浓血喷出,玉山倾倒,再难站起。 这时,不远处的恶灵见此,狂潮猛浪般汹涌而来,把云卿与子玉二人围得空气都进不来。 云卿立马站在小玉身前,全身紧绷,凝力再作,誓要撑起这片天空,为自己,也为小玉。 勉力提元,云卿已是满面青紫,眉眼都挤在了一块儿,真气上窜,直冲重楼,岂料这股劲气发自于万年人参,太过强烈浩淼,又岂是云卿这未经历练的小身板儿所能承受的。 顿时,他只觉腑内一股血气上涌,热流蒸腾,喉头一暖,一口淤血也流出了嘴角。 而当小玉倒下的那一刻,龟狐却淡淡一喜,自顾自道:“土元精灵!”随即,纵身跃入万千恶灵之中。 拦路恶灵虽貌似强大,却难敌龟狐阴阳互化之功,在黑白二色的缭乱之下,化为子虚乌有。 云卿微微睁开的双眼,瞥见了龟狐的影子,细声细气地道:“前辈,您来了?” 龟狐点了点头,左右手分别夹起云卿和子玉,足踏虚空,如鹰击长空,才一眨眼,就已掠出许远。 子音几人虽欲挽救,但苦于为恶灵所缠,分身乏术。 少时,龟狐化阴转阳,导气入体,将子玉救醒。云卿过了一会儿也醒转了过来,看着子玉和龟狐站在一旁,想想刚才的处境,不由冒了一头冷汗。 只听子玉道:“多谢前辈救命!” 龟狐双手后背,衣袂翩然,一副先贤前辈的模样,道:“我从不平白无故地救人,我之所以救你嘛,呵呵……” 子玉立即理会得话中机锋,道:“那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龟狐道:“你身上有一件东西,我呢,正需要。” 云卿看这老家伙又要卖老资格,不禁有几分气愤,把子玉忖度了一番,她身上除那把厨君百味之外,确是身无所长,他便问道:“她身上不名一文,有什么东西能奉送给你的。” 子玉也惑色遍脸,道:“前辈指的是……?” “嘿嘿!”龟狐翩翩风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道,“你能将土行秘术发挥至这等程度,要说你身上没有土元精灵,倒是很难让人信服啊!” “你说什么啊?”子玉惊愕之色袭上脸颊,道,“我怎么一点都不明白。” 云卿自是站在子玉一边,道:“你有没有搞错啊?” “你到底还想不想要火珠了?”龟狐拍了拍他的脑袋,道,“想要,就给我闭嘴。”接着又对子玉道:“小玉姑娘,鬼火三圣的五行秘策虽有化五行为世间万物之效,但你所用土行秘术,若是没有土元精灵的鞭策,又岂能化腐为新,变无内为无外。” 云卿立马捂住嘴,悄立一旁。 子玉道:“不知道我可以做什么?” 龟狐见她没有反抗,自是有相助之意。便道:“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心境纯直,如堕寐中,如此而已。” 子玉当即闭上了眼睛,可她心里万窍贯通,六识俱慧,若要做到智虑空无,却是难如登天。 龟狐指点阴阳,万穴聚气,一点灵芒自子玉眉心透入,散入子玉整个脑袋。 子玉只觉脑空神乏,虽然人是站着的,眉疏眼开,可身体已经空得无物,如行尸,似走肉。 才须臾,龟狐已从小玉体内取得土元精灵,高兴地笼入袖中,与其余精灵汇于一处。 云卿看了看子玉昏昏入睡的样子,不自禁地道:“她这是怎么了?” “他怎么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呢?”龟狐半是哂笑半是正经地道。 云卿斜眼狠狠地看了他两眼,道:“这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龟狐听他学自己的话来对付自己,有点儿小小的恼怒,不过他毕竟活了数万年之久,自是不会与小娃娃一般见识,当下道:“现在要拿到木元精灵,全靠你了。” 云卿歪歪小嘴,颦眉翻眼,满脸沮丧,握住淑玉赤令,默默朝着帝都走去。才走了数步,不远处传来了参差不齐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显然是在往这边来。 龟狐和酒剑仙同时震惊,互相望望,立马走了个疾风步,把云卿拉了回来。 云卿看着俩人郑重肃穆的表情,嗲声嗲气地道:“怎么了?” 二人却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云卿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云雾摇曳,云雾之中更有彩芒飘逸,如同从天际截下的一朵云霞。 第五十七章 火珠之争(1) 随着脚步声地靠近,所来之物也渐渐进入眼帘。 那飘逸的彩芒不是天边的云霞,而是来者头发上闪烁的光芒,虽然隔了老远,却依旧光鲜熠熠。 看着走在最前面的女子,云卿松了一大口气,轻轻地说了句:“璧儿!” 然而看着璧儿身后的妖仙妖圣和妖皇,酒剑仙和龟狐都微微蹙着眉头,来者善恶难辨,这三人的武功都不低,要从他们手中夺得木元精灵,绝非容易的事,看来又将有一场恶战了。 才一小会儿,璧儿带着三大护法已经走近,她看了看云卿,道:“葛葛,我们又见面了,真是缘分不浅啊。” 云卿看她这话说得风趣自信,和之前在妖帝面前的状况大相径庭,唉,这天下的女子的确不能用常理来看。 云卿听了这话,微微瞥了瞥她俊俏的面容,道:“哦,是吗?” 龟狐看了看璧儿璀璨的笑脸,又想起关于淑玉赤令的种种传闻,便指着云卿道:“小璧姑娘,这孩子急需火珠,你能不能将木元精灵奉送给他?” 璧儿看了看埋头看着地面的云卿,道:“你让他自己说。” 云卿并不为之所动,龟狐却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说句话,云卿想着哥哥现在的处境,便看着璧儿,道:“璧儿姑娘,我哥哥身中厉咒,命悬一线,还望璧儿姑娘施大慈悲,把木元精灵给我,我一定感念姑娘的恩德。” 璧儿看他那副认真模样,忍不住笑了笑,道:“你求我啊,你求我,我高兴了就给你。” 云卿从未被一个女孩子这样为难,自己已经低三下四了,她还要得寸进尺,若不是为了哥哥,真得修理她一顿。 云卿硬着头皮,道:“求璧儿姑娘……”云卿感觉自己的肌肉绷得老紧,每个字都是蹦出来的。 一语未毕,璧儿哈哈大笑。 云卿赶紧住了嘴,看着她幸灾乐祸的模样,肚子都气得大了两圈。 璧儿道:“我逗你玩儿呢,你干嘛这么认真嘛。” 云卿被戏弄了一番,真想大放厥词地骂她一顿,可是才刚张开了嘴,璧儿已经健步如飞地靠了过来,把木元精灵放到了云卿的手中,笑吟吟得看着云卿。 云卿大为感激,轻咬红唇,顿觉这个女孩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便冲她笑了笑,说了声谢谢,而后立马把木元精灵交给了龟狐。 璧儿知道他们聚齐了五元精灵,很快就会离开,便道:“葛葛,我们一定会有再见的一天的。” 云卿看她说得极为肯定,便道:“你怎么知道?” 璧儿道:“因为你身上有淑玉赤令啊。” 妖圣不忍璧儿如此慷慨,道:“璧儿,你怎么……” 璧儿道:“妖圣叔叔,既然他得到了淑玉赤令,那么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酒剑仙道:“事不宜迟,我们回去吧!” 璧儿面有不舍,道:“葛葛,再见。” 云卿看她还那么傻乎乎地喊自己哥哥,颇有歉意地道:“璧儿,其实我不叫葛葛,我姓袁,名云卿。” 璧儿顿开茅塞,道:“我就说嘛,哪有人叫那么难听的名字,原来你一直在占我的便宜啊。” 云卿歉意更甚,颇难为情地道:“对不起,我……” 龟狐看她两个词来语往,妾有情,郎无意,浪费感情,浪费精力,便拉了拉云卿,道:“赶快找个地方,把五元精灵聚合成火珠吧。” 酒剑仙应和道:“说得对。” 云卿扶起身体虚弱的子玉,缓缓朝雨林外围走去。 璧儿看着云卿扶着个妙龄女子,还你侬我侬的。璧儿便贝齿嚼唇,深深地吸了几口凉气,眼神忿忿,恨不得上去把那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狠狠揍上一顿解解气。 少时,几人来到一片空阔的丛林,龟狐手纳阴阳,目扫八极,顿时一面巨大的太极图腾平铺在空中,散发出旋乾转坤之力。 于此同时,五元精灵似乎感应到灵力的召唤,纷纷跃上高空,时起时伏,忽扬忽抑,彼此彰显,又彼此制约。 并且,这五个小家伙又开始急速地旋转起来,在太极图腾之上显现出五种颜色的彩虹,缤纷绚丽,煞是好看。 有风吹得四近的树木摇晃,树叶如密雨般坠落。 渐渐地,五色彩虹被太极图腾之上的阴阳二气吸引,缓缓靠近太极图腾,最后又嵌入图腾之中。 霎眼间,裂帛声,风声,雨声,落石声……无数种声音辐湊在一起,酿成一出精彩绝伦的自然笙歌会,就连技艺高超的交响乐团都自恨不及。 细细看去,五个小家伙旋转的圈子越来越小,但那个圈子越是小,五色彩虹就越是明亮,声音也越是洪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五个小家伙旋转的圈子已经小到了极点,五种颜色汇集在了一起,光芒四射。 到了最后关头,龟狐真力再运,太极图腾的边缘向内散发出一波波光波,太极图腾也跟着慢慢缩小,直到缩小成一个拳头大小的点儿。 龟狐一捏拳头,太极图腾消失,一声清脆的声音如清水滴石般响起,干脆利落,没有丝毫余音。 随着太极图腾的消失,一颗火红色的珠子在半空中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紧跟着,周围的温度也在急速上升,如同火炉一般。 就在龟狐伸手拿火珠的时候,一团阴惨惨的火团格住了他的手。 龟狐见状,翻身一跃,如鹰鹞起舞般躲开了这团火焰,随之将火珠握在手中,双手捻个指诀,祭起火珠。 只见三团火焰从火珠之内汩汩冒出,那火焰精纯无比,分别射向三个方位。 只听到三声炸裂,热风激荡,炎气四散。 龟狐立身树梢,暗暗冷笑,道:“不知道我这火珠之内的火,比起你们的冥域鬼火如何?” 话甫毕,三个人如鬼魅一般从三个不同方位走了出来,这三人黑袍蔽体,齿如排钉,脸上的肉满是褶皱,大类树皮。 子玉看到这三人,强自忍下心头的难受,轻轻叫了声“三位鬼火爷爷!” 只听正前方的一位黑袍老者道:“阁下虽然有莫大能耐,但以老拙的眼光看来,阁下所修习的武学出自于水,跟这火珠所蕴含的火属性异能方枘圆凿。阁下强行驾驭火珠,岂不是自取其辱。我三兄弟修习火种多年,正需这等异宝,阁下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利人利己。” “好眼光!”龟狐指了指酒剑仙,道,“不过,以这个人的能耐,完全可以催发出火珠的力量哟,你们可要小心了!” 酒剑仙立马会意,接住了龟狐扔过来的火珠。 鬼火三圣的目光立马转向了酒剑仙,三个巨大而干枯的手掌虎狼般抓了过来,逼得酒剑仙唯有后退。 而巨爪的掌心处,一丝火光闪现,由暗到明,由弱变强,仿佛三团篝火凭空燃起,更奇特的是,那火光竟然呈现出淡淡的蓝色,照得人眼目扑朔。 三团火焰很快就把酒剑仙困在垓心,在酒剑仙周围以无限高的速度旋转。 周围的温度在急速上升,酒剑仙就仿佛烤炉里的食物,都快被蒸熟了。 而幽蓝色的火焰中心,不知道何时透出一星红光,这红光好似一个正在慢慢涨大的气球,当突破了能承受的临界点时,一声炸裂,幽蓝色火团被迫松弛,经巨力一撑持,不得不随之散开,化作雪花火点儿,散落满地。 “幽冥圣火果然名不虚传!” 第五十八章 火珠之争(2) 说话的是酒剑仙,唯见他眉目微皱,额头有些许豆粒大的汗珠儿,身上衣物更有些微烧焦的痕迹,显然经过这番波折,他也是消耗极大。 鬼火三圣却是互相望了望,最后目光锁定在了火珠之上。 阴火道:“火珠果然不凡,区区一招竟能将我三人修炼百年之久的幽冥圣火化解。” 酒剑仙见机道:“既是知晓,你我何不就此罢手,免得伤了和气,于人于己都不利。” 幽火阴阴一笑,森然笑声如死神的嘲讽,硬是将远近的鸟兽惊散。幽火道:“火珠乃天地间一大灵根,就算是天纵奇才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窥透其中奥秘之一二。而你才刚刚拿到此珠,强行以自身灵力为引,引导出火珠的能为,伤人一分,自伤三分,这等害人害己的路数,阁下还要坚持下去吗?” 酒剑仙骑虎难下,只得硬撑到底,勉强一笑,道:“我姑且认为你说的是对的吧,但我会用我的实力来证明你所说的是个天大的笑话。” 冥火横眉一怒,道:“顽固不化!”说话的同时,他的身体流星赶月也似欺近酒剑仙。 他身上的皮肉仿似上等燃料,幽蓝色的火焰在他的每一寸肌肤上熊熊燃起,但他周身黑袍却无一丝烧焦的痕迹。 而冥火的身体上腾生出几十条火链,如龙似蛇,意欲绑缚酒剑仙。 酒剑仙已经初步体会到火珠的反噬煞力,再不轻易动用火珠,身体腾挪翻滚,如善飞鸟雀,在火链之间窜动游走。 云卿扶着子玉躲在树后,看着周身如红色瀑布、正不声不响地靠近酒剑仙的幽火,大声道:“干爹小心!” 语未终,而一个巨大的火瓮向酒剑仙倒扣而来,奇高的温度仿佛要把大地都蒸熟了。 幸而酒剑仙反应快,步走脱兔,身似游蜂,迅速越出包围圈,躲到一株巨树之后。可孰知立足未稳之际,幽火与冥火已合身一处,二人掌心处都有一团火焰,仿佛两个太阳,朝着巨树击去,只觉一股强大的热流划过这片湿冷的空地,直把地上的落叶残枝焚烧成灰。 轰…… 一如雷鸣九霄,天地都为之震颤。 这巨树少说也有一丈围圆,而在这一击之下,它竟然被烤得遍体焦黑,树脂直流。 云卿朝巨树看了看,只见它摇摆不置,甚至有噼啪声从树身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或大或小、或长或短的裂纹浮现出来。 哗啦啦几声,巨树再难撑持,底部炸裂开,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酒剑仙早已越上另一株巨树,倒挂在树枝上。他暗暗惊心,这二人配合得滴水不漏,犹如一体,甚是难以对付。 不过更让酒剑仙揪心的是,这二人已经很难对付了,而一边的阴火却依旧不入局,他到底有什么打算呢。 酒剑仙忍不住把目光移向阴火,想要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儿什么来,可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久经事故的老脸,什么也看不出来。 幽火道:“你怎么不用火珠来对付我们了,看来我说的都是对的了。” 酒剑仙喝了两大口酒,脸一横,道:“我视尔等如草芥,哪里用得着火珠。” 冥火横眉怒目,嘲讽道:“是么,可我不相信呢!”说着,他用指头抵住丹田,只觉一股热气上涌,经肠入胃,从喉管上溯到口腔。他一张口,一团月白色星星火焰落至掌中,在手中一抟弄,这火焰迅速膨胀,变成一个鲜艳亮丽的热球。 仿佛又回到了远古时代,又一个太阳从天地间凭空生出,万物的恶运又来了。 一瞬间,湿冷的雨林开始变得燥热,连远处吹来的风都是热的。 “五腑烹火心诀!”酒剑仙盯了盯那个热球,震惊的同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道,“不错,看来三位已经将膜佛窟的绝学练得炉火纯青了。” 冥火笑了笑,口诵敕令,那火球仿似长了眼睛,朝着酒剑仙紧追不舍。 酒剑仙东逃西窜了许久,忽的,他的身前也有同样的一个热球搂头而来。 面对这前后夹击,幸而酒剑仙手急眼快,身体翻如滚筒,腾挪移动,躲开了这一击。 但这两团热球像狼追猎物一般死死盯着酒剑仙,誓不罢休。无论酒剑仙跑到哪里,那两团热球都能跟上他,并且还有围击之势。 这片空间里,风仿佛停了,空气也凝固了,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 只有两团耀眼的火球驰逐着一道如风似电的虚影,以及它所带动的呜呜声。 往来窜腾了许久,酒剑仙才明白对方是在以逸待劳,消耗自己的体力,当下再不多想,急速转身,双手捻指相对,火珠在两手间大放异彩,一条条火舌似万柳垂条,喷向四方,其精其纯,比那火球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面对飞来的火球,火舌非但不避不退,反而迎了上去,将两个火球死死箍住。 火球前进不得,火舌也丝毫不敢懈怠。彼此之间,谁也不能将谁消灭掉。 而随着双方的加力,火舌与火球不知道比从前要明亮了多少倍。 场面依旧在坚持阶段。时间一分分流逝,他们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双方都用上了大力,谁也不肯相让。 看来,一时之间要分出胜负是不可能的了。 许远处的阴火看到这一幕,老眉微皱,五指成箕,其中一团烈焰燃起。他步行如雀,迅速越到酒剑仙身后,将烈焰推入他后背心。酒剑仙情知不妙,腹背受敌,虽有避敌之心,却苦于几人的纠缠。 就在酒剑仙无计可施的时候,阴火伸出去的巨爪顿在了空中,整个人如雕塑一般立在当地。 而幽火和冥火也在一瞬之间莫名其妙地卸下了攻势,两个火球分别飞入二人的口中,落下喉管,顺胃循肠,归于丹田。 酒剑仙收蓄灵力,火舌缩短,回归火珠。他喘了几口大气,心有余悸地道:“龟狐先生,多谢了!” 龟狐拍了拍手掌,对三圣道:“你们三个家伙,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的吗?哼!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三圣哑口无言,才反应过来,龟狐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对手。 但此刻三人被龟狐封住了穴道,虽能以气通穴,可龟狐的封穴手法太过诡异,以气顺通则逆封,以气逆通则顺封。 三人尝试了百十次,便放弃了,听天由命。 龟狐双掌互拍,颇为得意地道:“我的逆气封穴手法还不错吧!” 酒剑仙惊魂甫定,道:“此刻有不少人正往这边赶来,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龟狐点了点头,正欲走开。 忽然,一声怒吼响彻丛林,震动四野。道道金色祥遍照上下,将一应事物都添了一层祥瑞的色彩。 “拿到火珠就想走,先问你佛爷爷手中的九环锡杖肯不肯吧!”并不见来人,只见一条禅杖兔起鹘落,携带着撼山拔岳之力,直击向酒剑仙。 酒剑仙满运真力,毕集于手,五指竟一把抓住那根禅杖的前端,将禅杖的去势化解了十之八九。 在禅杖去势俱消之际,一个身穿月白直掇的胖和尚怒号连连,一把握住禅杖的柄端,怒目突暴,雄混巨力如淘淘江水灌注于禅杖之上。禅杖的前端更是显现出一朵金色莲花,花瓣满绽,栩栩如生,仔细闻去,甚至有淡淡的清香漂浮蠕动,令人心旷神怡,直叫人赞叹佛门功法的妙趣。 酒剑仙因为方才的恶战,身体还未恢复过来,顿时被这莲花上传来的巨力震退了数步。 不过酒剑仙岂是泛泛之辈,被迫震退之际,滚滚煞气倒灌而去,使得金莲花瓣闭合,胖和尚连同禅杖倒飞而去。 煞气更顺着禅杖注入胖和尚五脏六腑,霎时,一口浓血喷出。 “禁狂师兄!”斜刺里飞出一个英俊的和尚,一把接住了胖和尚。 这英俊的和尚佛光满面,但这种祥瑞之光混俗同尘,丝毫不耀人眼目,与他师兄的那种飞扬跋扈迥然不同。 第五十九章 火珠之争(3) “南无阿弥陀佛,善善恶恶,*空空。”英俊和尚以佛门念力祛除师兄身体里的煞气,继而双手合十,道,“贫僧禁善,前辈这招煞气十足,若是我师兄的功体稍微差一点儿,根基可能就要自此废掉了。” 云卿记起这就是激怒鳞帝的师兄弟二人,一身佛门功法甚是了得。 酒剑仙卸掉巨力,立稳身体,大加赞叹道:“你两个年纪轻轻,在菩提渡劫上的造诣却如此之深。” 禁善长叹一声,道:“算了,几位面相新奇,根骨向善,绝非邪恶之辈,咱们就此别过。” 禁狂听后,环眼怒睁,勉力提元,站稳身体,尖声细气地道:“禁善师弟说的什么话,如今天下扰攘,师傅正在修炼佛火真如神功,正需要火珠,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火珠落入他人之手?” 说话间,再抡禅杖,一身佛门真力倾泻,好似千尺瀑布,周边的巨树都在狠命摇摆。 禅杖前端腾生出千万朵金色莲花,金色佛光荡漾,浩瀚如海。 “天女散花?”酒剑仙满是震惊,看着对手道。 禁狂狠命一顿足,地上顿时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无数绽开的金色莲花也在这一刻急冲而去,犹如被鞭子狠狠鞭策过的良驹,一往无前,立誓败敌。 禁善大叫一声:“不要啊!”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双方已经对上手了。 面临如此不要命的攻势,酒剑仙剑指轻顿,金吾神剑自体内冒出,随着他的手势,冲入莲花从中,砍刺削戳,兔起凫举,快似惊鸟,竟将一波波莲花肃清掉,还有反杀过去的趋势。 禁狂的招数大耗灵力,被酒剑仙反压过来,渐渐处于劣势。 眼看败局已定,禁善双掌合十,念了句佛号,又道:“施主,对不住了。”说毕,平推手掌,瞬间,一个杏黄色掌影顺着莲花袭去,如同一面铜墙铁壁,增加了莲花的威势。 “大般若掌?”酒剑仙不敢大意,剑指斜划,金吾神剑落入手中。 酒剑仙手举神剑,跃上高空,蓄力满满,一剑砍下。 就在金吾神剑即将砍中大般若掌的时候,又一道杏色掌影从大般若掌中穿过,虽然它不像大般若掌那般恢宏浩大,可是其颜色之浓,却不知道比大般若掌强了多少倍。 酒剑仙始料未及,肚子上着了一掌,连人带剑倒飞出一射之地。待得立稳身,他揩去了嘴角的鲜血,苦笑道:“小般若胜大般若,今日算是领教了!” 身体发抖的禁狂鹰瞵鹗视,声似雷霆,道:“还不快交出火珠!” 酒剑仙自嘲道:“我酒剑仙聪明一世,今日却栽在两个后辈手里。”继而对禁善道:“凭良心说,若是你不放暗招,可有能力败我?” 禁善合十道:“若是光明正大地敌对,我二人就算拼尽了全力,也多半不是前辈的对手。但我不能看着禁狂师兄在你手里吃亏,所以才出此暗招,有对不住的地方还望海涵。” “交出火珠!”禁狂再次愤愤道。 语未终,一声琴鸣,若凤鸣九霄,清脆悦耳。琴声之中传来“放开子玉”几字,这几个字仿佛四把尖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刺在云卿手上的几处大穴之上。 云卿手臂如遭电击,不得不放开了子玉。 一眨眼,一个女子闪近身旁,一把将子玉抓过,掠开百十来步。 众人一看,只见子音背负古琴,手扶子玉。少时,子文子武几人也靠了过来,关心着战局。 禁善把几人打量了一会儿,道:“几位师兄,自沽云钓月潭一别,近来可都还好么?” 子文道:“托禁善师兄的福,我儒门诸位师兄弟都还好。” 子塾却道:“上次若不是你们万佛寺捣乱,飞云镖和弯月刀早就被我们拿到了。” 禁狂道:“飞云镖和弯月刀又不是你儒仁门所有,见者有份,你凭什么说是我们捣乱。” “我师兄出身草莽,但他心胸明朗,是个快言快语的爽快人,不懂得巧言自饰,几位不要往心里去。” 子武道:“善师兄说哪里话,佛儒本是一家。万佛寺高僧缘鸿,也就是二位的师傅,德隆望尊,武林中谁不称赞。” 禁狂禁善一听这话,自是喜笑颜开,高兴到嗓子眼儿里去了,不禁对子武大增好感。 但高兴归高兴,禁善毕竟心性成熟,极有涵养,道:“子武师兄说笑了,以儒仁门如今的威望,天下谁不敬畏。我师傅常怀学习之心,只是苦于武林中的门户之见,无缘见面。如今一见到诸位,我才明白,我师傅所言不虚。” 酒剑仙看着几人言来语往,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些后辈分明是在蔑视自己,他不禁有点恼怒,但同时也有点儿高兴,想乘机跑掉。才迈开数步,子文厉喝道:“请留残步!” 几人看过去,只见酒剑仙龟狐和云卿有欲去之势,被子文这样一喝,龟狐拉着云卿跑向了一边。 禁狂看着儒仁门众人的眼睛始终不离酒剑仙身上的火珠,便压住火气,冷讽道:“儒仁门也对火珠感兴趣?” 子文道:“君子耻于独享大道,禁狂师兄既然对火珠感兴趣,那就放心大胆地去夺,我儒仁门众师兄弟为你掠阵,让你无后顾之忧。” 禁狂自是明白他话里的揶揄之意,正待发作,禁善一把拉住他,道:“酒剑仙艺业了得,而方才他身边的那位男子更是身手了得。依我看,我们不如先抛弃门户之见,合力争夺,或可以有一线生机。” 子文道:“我也正有此意!”当下,子书子塾子艺三人挺身而出,三人各自亮出自己的兵器,子书的兵器是一本油光锃亮的玉质书本,封面上大书着“天书”两个篆字。子塾拿的自然是两把戒尺,人称圣贤尺。而子艺拿的是一根齐眉短棍,不知道这和艺君子所传授的武学有何关联。 子书单手拖着天书,对禁狂和禁善两人道:“还请二人不要吝惜本事,让我们开开眼界!” 禁善慈和一笑,道:“儒仁门有子文子武子音三位师兄掠阵,我万佛寺岂可没有后援!” 禁狂不顾受伤之躯,口吐个霹雳,好一个莽汉,双手紧握禅杖,力灌千钧,九环锡杖之上顿时佛光灿灿,照彻遐迩。 子文子武一看,大加赞赏道:“佛门武学果真了得,今日若非亲眼目睹,倒让我很难相信关于佛门真法的种种传闻。” 九环锡杖前端,一朵巨大的莲花由闭到开,散发出馥馥清香,滚石也似前冲而去。 酒剑仙运起乾道坤玄功法,真元充沛,以虚化实,内力在眼前变作一面坚盾,物莫能陷。 才忽忽一瞬,巨莲便与坚盾相遇,两边各自使力,酒剑仙毕竟在修道时间上占了便宜,根基较禁狂深厚了许多,巨莲渐渐被倒逼了回来。 子书道:“禁狂师兄快坚持不住了,我们上去帮忙吧。” 子书一口气吹开天书,中指一弹,一个草体“天”字如一坨空气渗入禁狂的身体里,一路直奔,从禁狂的右手手臂浸向禅杖,直击向酒剑仙。 酒剑仙竖剑身前,直迎天字。 金吾神剑虽将天字的威势拦截了下来,但手上却有淡淡的麻痒感,周身衣物更是被吹来的热风飘向了一边。 而一眨眼,子塾子艺已经赶了过来,四个人将酒剑仙团团围住。 酒剑仙险境百出,而就在此时,一丝丝青色的灵瑞之气从地底冒出,这瑞气越积越多,越积越浓,几乎把禁狂身上的佛光都盖得昏昏暗暗了。 第六十章 火珠之争(4) 夜色初来,一轮血色残阳在西边的巨树之间逡巡徘徊,如一只含泪泣血的眼睛,不忍看这世间的角逐争斗。 待到青瑞之气笼罩了这片空间的时候,护典小使才露出了他的面容,绿唇红齿,面色紫赯,头戴一顶红色毡帽。 直到此刻,龟狐才光明正大地走了出来,道:“护典小使兄,我等你好久了。” 护典小使道:“你是想和我同台演出吗?” “呵呵。”龟狐道,“看来已经被你看出来了。” 护典小使道:“你我同根同源,如果我俩能够让功力波引起共鸣,自是可以产生出巨大的能量,对付这几个臭小子当然不是问题。不过和我联袂是有条件的。” 龟狐道:“什么条件?” 护典小使道:“等战斗结束后,你可要包养我。” 龟狐皱了皱眉,一副鄙视的模样,道:“你所谓的包养指的是……?” 护典小使道:“你装什么憨啊,不过是要借你的身体用一下而已。” 龟狐眉一横,豁出去了,道:“事不宜迟,你吼几声,我看要用什么样的频率才能和你的‘哀鸿哮狱’引起共鸣。” 护典小使不服气了,道:“为什么不是你先用你的‘刑鬼悲啸’号几声,我来和你引起共鸣。” 龟狐眨了眨眼,漫不经心地道:“我是怕你的鬼气影响到我以后的修炼。” 护典小使情知如此,便不再争持,顿时张开嘴巴,发了几声厉吼,如虎啸猿啼,远彻幽谷,带来一声又一声回音。 龟狐双掌在嘴边搭个隧道,幽哮连珠,好便似万鬼嚎啕,寒人心骨。 两种声音叠加在一起的时候,周围闪电频频,雷声不断,一道道光之剑射向周围十丈远近之地,一下子把所有人都拉进了战场。 光之剑密集如雨,流泻四方。 然而光之剑只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便消失不见,众人睁眼一看,哪还有酒剑仙几人的影子。 子文心有余悸,道:“幸而他们的目的在于火珠,并无与我等争横之意,否则我们就在劫难逃了。” “欸?鬼火三圣爷爷哪里去了?”众人一看,说话的竟然是奄奄一息的子玉,这才想起鬼火三圣刚才也在场。 不过众人的目的在于火珠,既然火珠被剑之谷夺走,倒是比邪魔外道夺走要强得多。 子武道:“如今火珠已名花有主,我们还是回去从长计议吧。” 禁善道:“言之有理。” 几人便御起法宝,飞出雨林,过了绝凡水脉,禁善与众儒仁门人告别,道:“今日有幸与诸位师兄联袂抗敌,咱们就此别过,他日必有见面的机会。” 儒仁门众人也都向他师兄弟二人道了别,而后各自回去。 ****** 绝凡水脉岸边,灵官和左使放下鬼火三圣,道:“三圣前辈,我们已经百年未曾谋面了,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见面。” 阴火冷笑数声,道:“膜佛窟有你们这等人,真是武林的晦气,我们今日落在你们手里,火里油里都随你们。” 灵官道:“阴火前辈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毕竟都出自于膜佛窟,并且为之效力。师傅常常对我说,就算走遍天涯海角,都要把三圣前辈找到,不然对我膜佛窟可是一个天大的损失。” 冥火苦笑一声,道:“逍遥小儿弑师篡位,侮逆不孝,你们为这等人卖命,多半也得不到善终。” 左使道:“逍遥窟主雄才大略,继承膜佛窟是理所当然的,又何须做那等奸诈卑鄙之事。” 灵官也道:“没错,师傅兼修佛火两种武学,是继五佛以来最出色的窟主,前辈这等栽赃,恐怕与事实不符吧。” 幽火苦笑连连,既悲且恸,道:“逍遥小儿,你隐藏得倒是挺好的嘛。”接着又道:“关于逍遥小儿手刃他师傅炙恶窟主的事,你们自可以去问问他的师叔炙凶。” 左使道:“你们明明知道窟主与炙凶老前辈不和,你们还想从中做梗,是想引起我膜佛窟的内乱吗?” 幽火虽身在砧板上,却丝毫不惧,道:“幸好你这只哈巴狗资质不佳,领悟不到膜佛窟武学的要领,说来也是上苍有眼了。” 左使听到这话,气塞满腹,若非临行前窟主交代要把鬼火三圣毫发无损地带回来,他一定要把幽火好好收拾一顿。 阴火也道:“说到资质,在我膜佛窟的后辈之中应该没有一个人赶得上余六气师侄。不知道他将膜佛窟的武学修炼得怎么样了?” 左使见他们对余六气极富好感,便想给他们泼一盆冷水,道:“那真是扫了你们的兴,余六气在几年前已经不幸仙逝。” “什么?”鬼火三圣大惊失色,六只眼睛互相望来望去,显然是不敢相信。 踌躇许久,鬼火三圣失声苦笑,笑声冷冽,寒人心魄,颇有自我嘲讽之意。又过了很久,幽火道:“逍遥小儿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连自己的徒儿都不放过。” 左使道:“你们胡说,余六气明明是因为用焚香炉萃取‘地之火——五气朝元’之时,由于无法把握地底炎浆的势头,遭其反噬而死的。” 阴火道:“以余六气的资质,萃取地之火——五气朝元不假,但他就算萃取不出来,也不至于因此而亡,多半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 灵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成是把罪名推到师傅身上了?” 冥火道:“逍遥小儿外宽内嫉,怎么可能眼睁睁看徒弟的修为超过自己呢?” 左使道:“何必与他们废话,带去膜佛窟,听从师傅发落。” 灵官却抓住三人,道:“三位前辈,师傅求贤若渴,你们虽说因为炙恶师祖的事而叛离膜佛窟,但以师傅的度量,一定十分欢迎你们重新投入膜佛窟的。” 幽火冷冷一笑,道:“要我们重新入教,说得好听,我看逍遥小儿是需要我们帮忙吧。” 灵官道:“不管怎么说,落叶归根,狐死朝丘,三位前辈总不想流浪终生,没个归宿吧。” 冥火道:“听说逍遥小儿在提取三皇善焰,以召唤出‘天之火——三花聚顶’,依我看那三皇善焰乃世间至刚至烈的火焰,逍遥小儿的功体无法承受,想借我们的冥域鬼火为他抵挡三皇善焰的刚烈之气,来提取出三皇善焰。”冥火顿了顿,才又道:“灵官,左使,我说的没有错吧。” 左使微嘲道:“怎么,你们不愿意么?” 阴火淡淡一笑,道:“逍遥小儿的手段岂会有所不知,不过你看我三兄弟像是怕的人吗?” 灵官想了想前事,若有所思道:“就算你们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南武林想一想,我想你们也不想儒仁门独霸天下吧。” 阴火道:“我活了几百年,总算是活明白了吧,谁独霸武林都要比逍遥小儿称雄要强得多。” 左使用手指了指肚脐眼的左边三寸之处,道:“我非常敬佩你们视死如归的精神,但是这个人是你们一手带大的,也是你们三人的骄傲,他的生死你们总不会不管的吧?” 三圣道:“就凭你们那点儿本事,想困住他,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左使道:“那要是‘孟婆送汤’呢?” 三圣面面相觑,群情激奋,道:“真卑鄙!” 左使大笑三声,道:“我这人就这么点儿特长,没想到还被你们看出来了。” 灵官道:“三位前辈,实在是对不住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的。” 左使道:“灵官兄,龟狐的封穴手法虽然独到,但要不了五天穴道就会不冲自解。” 灵官道:“那好吧,先回膜佛窟。” 说着,便带着众人离开,直奔膜佛崖。 第六十一章 涅槃 夜,悄无声息地就过去了,天上一抹鱼肚白,一轮月牙消失在天际,丝丝清凉之气沁入肌肤,砭骨醒神。 风,轻轻吹过原野,吹得野草呼呼轻响,就好像是大地在呼吸。 早晨的龙门镇满目疮痍,到处都是被大水冲刷过的痕迹,更无一点人踪,只余下一片死寂。 云卿几人穿过小镇,酒剑仙见到被水冲倒的房屋以及遍地尸骸,骨子里的悲悯之情遍布脸上。 酒剑仙道:“唉,道坛中人的事,竟然连累到了周围的百姓,真是……” 龟狐和护典小使就没有这点儿慈悲了,对面前的惨像视若无睹。 龟狐道:“想是有人惹鳞帝了,鳞帝素来本分,若是没有人去惹它,它也不会降罪于人,这些人死了活该。” 云卿体会过失去亲人的痛苦,也非常同情那些死者,道:“这镇子里的老百姓可没有惹鳞帝,不光没惹,还给它修了一个庙,让它享受人间烟火呢。” 护典小使双手后背,道:“万物自相刍狗,这世界的是是非非恐怕只有到了阎王跟前才分得明白吧。” 龟狐道:“我想护典小使兄是因为在冥狱中看到了种种惩罚人的手段,双眼麻木了,才对眼前惨状等闲视之。” 护典小使负手而立,不置一词,但面上却有焦灼之色,少时,便开口道:“太阳快出来了,我承受不了天地正阳之气,你快把你的身体腾上一半的空间给我。” 龟狐皱了皱眉,气运全身,左手捻诀,顿时一波波真气从他身体的左侧移向右侧。众人只见龟狐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往右边移,使得他的右半边身体显得臃肿,仿佛塞满了东西。而左半边身体显得羸瘦,好似空洞无物。 护典小使迅速化作一股青色瑞气带,以无限缓慢的速度从龟狐的肚脐眼浸入。 好久,青色瑞气带才完全钻入龟狐的身体,说也奇怪,这时龟狐的左半边身体虽不像右半边那么肿胖,却也比之前丰盈了不少。 而一看他的脸,以鼻子为三八线,左半边是护典小使的模样,而右半边还是龟狐本身的模样。 云卿看到他那副模样,真是又好笑,又令人惊惧。 自护典小使钻入自己的身体里之后,龟狐就十分地不适应,眉头时不时地微微一皱,好像有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样。 龟狐抹了抹额头的汗珠,道:“走吧,带我去剑之谷。” 云卿和酒剑仙恨不得早点儿离开,当下御剑而归。 行有两日,几人抵达了剑之谷。龟狐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快速道:“快带我去阴阳隧道吧。” 云卿立马带他去了,来到隧道口,龟狐道:“护典小使兄,现在你可以出来了吧。” 霎时,有丝丝缕缕的青色烟气从龟狐先生肚脐眼里冒了出来,冒出的烟气渐渐幻化为一个并不高的人,绿唇红齿,容貌有几分吓人。 黑黝黝的隧道中,仿佛只剩下了若明若暗的青色灵气。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嘈杂可怖的隧道忽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得十分慈和,仿佛一个等待吃奶而哇哇大哭的孩子见到了母亲,高兴得匍匐在母亲的怀里,不再有任何声音。 龟狐的脸色稍稍有了好转,随即力贯周身,右手捻指,一波波真气立马从他的右半身涌向左半身。而填塞在他右半身的东西也在一波波移向左半身。 许时,他的身体终于恢复到原样,心有余悸地道了句:“护典小使兄的灵煞之气真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云卿只关心哥哥的伤势,道:“龟狐前辈,现在火珠在你的手上,你说话可要算话,快去救我哥哥吧。” 这时候,龟狐却举目四望,仿佛发现了什么,可是却看得隐隐绰绰,似有实无。又以内力探测,也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云卿看他满脸疑惑,生气而又不解地问道:“你看什么呢,快救我哥哥去!” “仙气?” “小老头,我看你是在推脱,什么仙气,我怎么看不到?”云卿撇着张小嘴道。 龟狐眨了眨眼,不与他一般见识,当下和酒剑仙剑神等人把云渊带去了药鼎崮,凌空踏步,进入洞中。 云渊不知何时又躺在歧黄玉壁之上,寂灭六识,封泯五感,像个死人一样躺着。 剑神看酒剑仙伤势尚未痊可,道:“这以火焚身的勾当,你就不要参加了。” 酒剑仙想:自己也的确帮不上什么忙,不如静观其变,倘使关键的时候有什么困难,自己也可见机而作。便点了点头,道:“那我先替我徒儿谢谢二位了。” 剑神看了看云渊,道:“先让我把封印给他撤掉,不然我的封印手段会阻碍火珠的威力。”说着,剑神一手以掌按地,一手紧握云渊的手,原先封印在云渊体内的血样图腾立时被抽出了他的身体,又经由剑神的身体,淬入金刚岩之中,却不知道为什么,这金刚岩极是霸道,竟将图腾反击了回来,全数抵回了剑神的身体。强悍的内劲将剑神逼退了数步才逐渐消退,这让在一旁的几人大惊失色。 龟狐道:“这是为什么?” 酒剑仙道:“传闻这个洞窟乃残天之神败北之际所造就,不瞒各位说,风闻这洞窟底下藏有未知之谜,但我剑之谷弟子多有探秘之徒,却都未竟而终,时至今日,此中情况仍不得而知。” 龟狐明目流转,似有所悟,道:“太好了!” 剑神看他满脸喜态,不明所以,道:“你指的好是什么意思?” 龟狐道:“既然此处藏有莫名的内劲,那我们何不以自身为引,引导出此地之力,用它来抵挡天劫。” 剑神和酒剑仙同时点了点头,道:“此法可行。” 龟狐看了看渐渐黑下来的天色,道:“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他又看了看剑神,把火珠递给了他,道:“以火焚身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剑神未明其理,道:“我对火珠颇为陌生,这重任交给我,恐怕会深负众望。” 龟狐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火珠之上炎气逼人,若是没有水珠的制衡,就算是道坛名流也难以抵抗。何况火珠焚烧他躯体的时候,很可能要将他的身体烧得形神俱灭,这时候水珠的化虚为实之能可以保存住他的灵魂和肉身,以便他的重生。” 剑神接过火珠,道:“那好吧。” 没有了剑神的封印,云渊再次从体内祭出太素神剑,剑尖直抵自己心口,一滴殷红的血迹浸出皮肤,以血迹为中心,在皮肤上伸出迅速而细小的触手,仿佛毛细血管延伸向全身各处。 剑神竖起双掌,相对而立。火珠在他双掌之间静立不动,如有神力托持,散发着与日月争辉的光芒。同时,满空热流飘向四周辐射而去,使得这片不大的空间滚烫得犹如油汤,流金烁石。 而热流所到之处,云渊身上的血丝不再蔓延,太素神剑也跟着渐渐没入他的身体里。 剑神不断变换指法,那颗火珠钻进云渊的喉咙,直至肺腑。顿时,云渊的身体变得滚烫,体表更有淡淡青烟冒出,他的血肉之躯也跟着慢慢气化,直至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血之禁咒也幻化为一连串奇幻图腾,变作青烟,消失不见。 就在他肉身消失的一瞬间,他体内一颗金色丹丸浮现了出来。 “五腑抟丹真诀?” 第六十二章 重生 根据修行方式的不同,如今天下人的修行可以分为外修与内修。所谓外修,就是人以自身能为,借助山石草木用以炼制兵器,更传说有人假以鼎锅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人吃了有乖离天道之能,神鬼莫测之术,尤为难得。而所谓的内修则是修炼者以自己的身心为一小世界,修禅悟道,餐霞避谷,不必以人间五谷杂粮养身续命。而一个人内修到了一定程度,便可以精气神为药饵,以自己的身体为鼎炉,通过行食服气,将药饵凝结为丹,使自己的修为一路飙升。 修炼内丹的条件极为苛刻,不仅需要修炼者要有超强的承受能力,能承受修炼过程中的任何一个环节,还需要精气神的高度统一,以达到抱神守一的效果。这两个条件只要修炼者有所欠缺,别说要修炼内丹,说不准一个不小心赔进去自己的修为,变得血本无归,就此呜呼哀哉。 要找到这样符合条件的人,茫茫人海中可以说是万中无一。 此刻众人见到云渊体内的金色内丹,不由得不震惊。按照内丹的颜色,可将内丹分为四个等级:玄、黄、金、紫。就算一个人能有幸在体内结成内丹,但要历经三灾八难使内丹升级为金色,对他这样一个年轻人而言,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修炼了“五腑抟丹真诀”,而这套功法在很久以前就失传了,那么剑妖公子是从哪里学到的?此刻,三人都怀有相同的疑惑。 但此刻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龟狐道:“我的功法兼具水陆之长,顺乎天应乎人,这引导地气抵挡天劫地任务就交给我吧。” 云雾体内的金丹大放异彩,虽然不像火珠那么浩瀚泓阔,但若论色彩的纯度丝却毫不亚于火珠,无论火珠如何亮堂,却始终掩盖不了内丹的光芒。 剑神指诀忽变,火珠变为五根火柱,环列于内丹的五个方位。顿时,刚刚散逸出去的灵魂碎片被反逼而回,纷纷融入内丹之中。 说也奇怪,灵魂碎片齐聚内丹之后,内丹那刺眼的光芒就慢慢缓和了过来,直至变得跟一粒药丸差不多。 剑神眉头微微一皱,耗力过巨的同时也满是疑惑,道:“没想到这血之禁咒已经渗透到他的内丹之中了,怪不得以他功参造化的本事也不能自我拯救。” 酒剑仙道:“那就有劳剑神老兄,将内丹里的杂物焚烧干净。” 剑神十指合拢,合并内劲为一点。顿时五根火柱又合并为一团篝火,将内丹裹在中间,尽情焚烧。内丹再放光芒,经火焰焚烧之后,一条条血丝一样的纹理像水泡一样浮出了内丹的表面,被火焰焚烧过后,化为一丝丝灰色的烟气飘出了老远。 就在这个时候,洞顶的天空已经风起云涌,飓风吹过山壑,发出极大的响声,混杂着回声,如同满山的兽类齐号,几乎都要把山谷震碎了。 这些风并非无形无质,而是实体,或者它们并不叫风,而是能够像风一样活动,吹在物体的表面,他是真正的刀子在割一样的感受。 这些风经过药鼎崮的时候,若是仔细看去,它们呈现出淡淡的蓝色,而且所有的风力汇聚为一股强大的龙卷风,在经过洞口的时候,如巨石下落,携带着强大的破坏力落下来。 “赑风劫!” 眼看风劫降临,龟狐以意念汇聚出一丝灵力,透至指尖,散满手掌。随即他一手撑地,瞬间地底渗出强大冲击力,反冲向龟狐。龟狐闪身向上,夹在地底冲击力与赑风之间。眼看他就要被两种力量夹成肉饼了,可一眨眼,他已闪身他处,地底冲击力与赑风瞬间相遇。 “砰!轰!”先是一声清水滴石的清脆声响,紧接着,一连串绵长的回音震得人的耳朵都快受不了了。 整个药鼎崮仿佛都摇晃了一下,洞壁落下几块岩石,被几人用指力切碎。 纵使功力深厚如酒剑仙和剑神,也都不知道龟狐是如何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两种力量夹击的。 一击之后,风住云开,天上几枚疏星闪现了出来。 剑神收起火珠,满头大汗,若非水珠的保护,他恐怕就要筋脉尽断,气尽力竭。饶便如此,他还是喉头一田,一口鲜血喷出。但他还是收敛了情绪,道:“总算天不负人,血之禁咒已经完全清除了。接下来就是浴火重生了。” 龟狐道:“这个简单,就交给我吧。”随即他拿过火珠和内丹,分别握在左右手中,口中念念有词,顿时,火珠和内丹两种力量在他的身体里窜腾,此起彼伏,此消彼长。龟狐的神情再极度变换,面容悲喜无常,周身衣服鼓动如水波。 龟狐在以自己的灵力寻找两种力量的平衡点,灵力在身体里运行了九九八十一个小周天,寻寻觅觅,探赜索隐,那个平衡点最终还是被他找到了。 灵力在平衡点凝聚为球,又伸出两条暴突的筋分别连向火珠和内丹,一波波火之灵力经身体的冶炼变作心火,以十倍于火珠的火力焚烧内丹。 这浴火重生的关键在于假于此身而生彼身、假于此心而生彼心。龟狐闭上眼睛,在脑子里想象云渊的模样,加大火力,企图以念力化虚为实,无中生有。 当火力烧得这个山洞一片火海的时候,四周土石像岩浆一样,仿佛即将化为炎流。 云渊的身体图像也在这时支离破碎地出现在了歧黄玉壁的上空,随着火焰的燃烧,碎像自动拼凑,渐渐凑出云渊的面部表情,接着是手臂、肚子和下半身。最后一招点睛之笔——龟狐把内丹推入云渊的嘴里,没入肠胃。 云渊身体复原,倒在了歧黄玉壁之上,一口浓血喷出,便又昏迷不醒。只不过此刻的他已经有了呼吸,面上我有了丰腴之色。 龟狐把火珠袖入袖子里,抖了抖被两股力量冲击的身体,长长舒了口气,似是想起了什么,道:“此人的身体有至少一半不是他自己的,这是怎么回事?” 酒剑仙“嗯”了一声,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龟狐道:“方才我以火珠使他重生的时候,发现他的内丹竟然可以化为外丹,能够这样做的人除非他的身体有两种不同的血肉。” 酒剑仙道:“但是他不像是人妖合卺所生啊,怎么会如此呢?” 龟狐道:“当然不是人妖成亲所生,他是后天被人强行将自己的身体浸入他的身体的,所以他继承了那个人的一切,难怪他年纪不大,武艺如此惊人。” 第六十三章 一袖封天(1) 晨风料峭,余寒犹厉。林间早起的小鸟在枝上活蹦乱跳,叽叽喳喳的声音如同在演奏一场音乐盛会。 听干爹说,哥哥很快就会好过来,云卿每天都会来这里等他。可等来的不是哥哥,而是一连串的异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丝丝缕缕的黑色云雾如烟气一般乘着风从西边的天空飘来,虽然黑色云雾极细极淡,但它们一缕缕地相互叠加,却严严实实地盖住了日月之光,尽管太阳的正阳之气把表面的黑色云雾晒得蒸发掉,可黑色云雾很快就有补充。 而更匪夷所思的是,被遮住的日月之上,透露出淡淡的血色,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一处楼阁之上,酒剑仙、剑神和龟狐站在飞檐之上,仰望着天上的异像,久久不语。 不知何时,迎面吹来的风带来腥臭味,让人闻之欲哕。而不知道何处,有嘈杂烦乱的声音响起,声音悲戚凄惨,好像是阿鼻地狱里受惩罚的恶鬼惨叫声。 “看来血佛老祖已经知道我们有水火二珠了,这下恐怕棘手了。”望着天地异像,剑神道。 酒剑仙道:“何以见得?” 剑神道:“血佛老祖取天地血魄之晶,以血佛禅衣孵化了十八年,才得以将自己的能力灌注在日月星辰之上,以日月为媒体传载血魄之威,其力量绝不可等闲视之。” 龟狐也道:“依我看血佛老祖的必杀之招——血魄炼晶还未成气候,不然这天地阴晴就都由他来掌控了。” 酒剑仙轻轻运劲,一丝清凉之气直透心脾,身体旧伤引起的疼痛稍微好了些,灵台更是一片清明,道:“看来我们胜敌的把握就在此了。” 移时,西边的大地上一根黑色光柱直冲苍穹,抵达天宇时,欻地爆裂,散作无变气流,将天上的云朵尽数拉了过来变成黑色,远远望去,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让人绝对不敢相信这大手笔竟是出自人类之手。 而黑色漩涡之中,有无数张幽灵的面孔来回挤压、窜腾,这一个才消失不见,那一个就有露出来了。 而黑色漩涡之下,是一片空阔的黑色地带,就跟黑夜一样,使得地面那些惧怕阳光的幽灵相继窜出地面,到漩涡之中作祟。 看着黑色漩涡慢慢转移到东边,酒剑仙三人都是莫名地一阵紧张,道:“这种聚集阴灵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动干戈的手段真是不同凡响啊。” 龟狐道:“看来一场恶战是免不了的了,没想到一出云深雨林就遇到这么大的麻烦。” 剑神脸上却充满向往,虽然因为之前救云渊而使得身体有微恙,但他还是字句铿然地道:“传闻魔教存在的时候,血佛老祖是血佛教主手下的第一大名将,他所修炼的血佛神功早已出神入化,不知道我的静守愚剑法配以紫锷神剑能和他对上几招。” 龟狐大睁双眼,流眄八方,微微皱了皱眉,道:“以血佛老祖一人恐怕不足以发动如此规模的‘玄天九变’,依我看那玄天之上还另有一个人?” “玄天九变?”酒剑仙道,“我也听过此术,若有九个修炼此术的人内力修为达到巧夺电字令,一旦施用此术,就可以控制整个天穹。” 剑神好奇,对龟狐道:“不知道以先生的眼力,可看出另一个人是谁了吗?” 龟狐道:“我无法看透漩涡之中的任何事物,但以我的武学感知力来看,那个人的修为绝对不在血佛老祖之下。” 渐渐地,漩涡越来越近,酒剑仙道:“我们双方的实力差距过大,若能撑上一个时辰,我的爱徒剑妖公子醒来,这场架的胜算就大了许多。” 他话才说完,黑色漩涡已移到剑之谷的上空,无边无际的黑暗将三人包围,数不清的恶灵上下飘飞,左右舞动,专待饮血食肉。 黑暗之中,忽的亮起一丝青色光芒,如墨入池中,慢慢晕开,照亮了周围三丈围圆的地方。 那光芒是从龟狐的身体上发出来的,瞬间将三人包围。而恶灵一见到,立马避了开来,似乎也怕这数万年练就的灵光锐霭,围绕在光团的外围,久候不散。 四周的黑暗愈发浓重,青色光芒也似有灵性,黑暗愈重,它也跟着愈重;黑暗淡下来,它也跟着淡下来。像一个巨大而又坚硬的茧,把三人包裹得严严实实,无论恶灵如何作祟,莫想靠近半分。 “可恶,可恶!”黑暗深处,一连串充满愤怒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好似惊风拂过千山万壑,余音不绝,响彻云霄。“咦?” 只听那人发出了疑问,想是发现了什么疑点,三人互相望了望,不知道那声音所指为何。 “一江之水,同根同源。”那声音道。 酒剑仙和剑神在淡淡的光明中望了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面部满是讶异,而一旁的龟狐却道:“既然知道我们的功法根源相同,欲伤人先伤己,又何必自折股肱来侵犯剑之谷呢。” “交出水火二珠,免动干戈。”那声音又从黑暗中发出。 龟狐却道:“不动干戈最好,若是想要动手,以我们三人的能为,你有几分胜算。” “哼哼!你难道没看到我这‘玄天九幽阵’,以及其中的万千阴灵吗。” 听着场面的你来我往,酒剑仙有些不乐意了,道:“你们只管说,把我老人家都搁在一旁,太不懂礼貌了。” 剑神又接着道了句:“水火二珠本乃屠神大仙人所有,而屠神大仙人乃道教之人。所以说水火二珠应当归剑之谷所有,你说是不是?” “呵呵,天生万物,能者得之。据古籍记载,天下的修真门阀本是一家,如此说来,佛魔也是一家人。据此而言,水火二珠归我血佛老祖也没有什么不妥,你们三位说是不是呢。” “哈哈!”不知名处,一个人字字铿锵地道,“财帛有归我为主,风月无情侬生缘,踏过你们的尸体来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吧。” 三人听到这声音都忍不住用内力探测这个人的具体位置,但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测定这个人所在何处。 有风轻轻拂来,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吹进人的鼻子里,让人想要呕吐。黑暗中,一张张巨口在磨牙,准备吃活物的肉。 雨,泫然而落,将一丝丝鲜血滴在地下,渗入途中,成了地下生物的大餐。 酒剑仙眼见一切,愤怒已极,道:“秃驴,没想到你为了修炼血佛神功,竟然将生人的灵魂活活逼离他们的躯体。老夫今日若不宰了你,那就太对不起那些已死去的人了。” 话甫毕,只觉一阵疾风扫了过来,大地震动了一下,天也黑得没有一丝光芒,就连龟狐所发的青色光芒都被压了下去。 脚下软绵绵的,绝非地面,身体感受到的,也没了任何质感,空虚得像漂浮在无边无际的空中。 “哈哈!”黑暗中有声音在笑,这声音就在跟前,却看不到人,摸不到物,遥远得如同天涯海角。 “你们还有自信吗?”那声音问道。 “我们这是在哪啊?”三人心中都有相同的疑问。 “不好,我们在人家的袖子里呢。”说话的是龟狐。 “哈哈,没错,你们正在我的封天袖里。”血佛老祖道,“没想到游戏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花这么多的心思了。” “一袖封天,有绌万千。其绌在何,于袖两端。 ”剑神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颇为欢快,似是对这处境丝毫不放在心上。 “咦?” 第六十四章 一袖封天(2) 听着对方的疑惑,剑神缓缓道:“你一定在想血佛禅衣的右手袖子——封天袖的秘密一向只有当年的血佛四友和血佛教主知道,而我又为什么知道呢?” 黑暗中,血佛老祖道:“不愧是剑神,窥人心境的本领当真不凡,但是我隐约感觉到你身上的功法一定与血佛四友中的某个人有莫大的关联。” “哼哼。还记得血佛真么?”剑神缓缓道。 血佛老祖微微哼了哼,道:“褪下你的右手衣袖,让我确认一下你的身份。” 黑暗中安静了少时,只听到有人脱衣服的声音。又是片刻安静,继而一个声音道:“没错,剑神你的确是血佛真的后裔。那么看在故人的份儿上,你且站在一边,我不杀你。” “哼哼!”剑神苦笑了数声,又道,“你不杀我,可是我却要杀你。” 血佛老祖冷冷笑了一阵,狂妄道:“既然你想要为血佛真报仇,那就来吧,我绝不会心慈手软的。” 忽的,黑暗中亮起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初为金色,继而变作红色,最后成了彩色。密密麻麻地分布在这片暗淡的空间里,炫人眼目,摄人心魄,看见的人仿佛灵魂已经出窍,只留下一个空壳任人宰割。 三人立马运起功法,稳住心神,守住灵台一丝清明。但这并非长久之计,剑神御起水珠,道:“一袖封天,有绌万千。其绌在何,于袖两端。”顿时一只蓝凤凰如添翼之虎,狂猛飞向袖子的一端。龟狐会意,立马运起火珠,一条巨大的火龙吐着火舌朝袖子的另一边冲去。 在这个不知名的空间里,风吹千里,裹着冷的寒流和热的炎气凶猛飘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风住声息,星星四散。 “嗯?”酒剑仙的声音传了开来,道,“怎么会……?” “哈哈哈!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脱出封天袖嘛?那你们也太小儿科了吧。”血佛老祖张狂道。 剑神笑了笑,道;“难道你真要我们毁掉你的血佛禅衣你才高兴吗?” “我记得我们朝不同的方向去的,怎么你们的声音离我这么近?”龟狐道。 剑神道;“这袖子里的空间都是幻境,其实质也不过是个袖子,并没有它表现出来的那么大。” “哈哈!剑神,想要出来,你有这份本事吗。”血佛老祖道。 言讫,剑神怒目大睁,一字一顿地道:“禅、袖、三、重,出、口、雷、同。” 龟狐是何等人也,立马就知道了其中之意,再不多语,掌中火珠如九天闪电,将这异样的黑色空间划亮,源源不断的火光似龙腾九霄,以摧枯拉朽之势把黑暗驱走。 而在另一端,水啸之声四起,好似千江入海,奔腾不息,所到之处,樯倾楫摧,仿佛连山岳都为之撼动。可见剑神是多么用力,对血佛老祖的恨意是如何的浓。 眼见水火二珠合作得滴水不漏,势不可挡。血佛老祖爱惜宝贝,便在血佛禅衣之上戳了个小洞,一丝暗淡的光芒通过小孔射入封天袖之中。 说也奇怪,封天袖有迷人媚众之能,若是不能在短时间找到出路,那么不但身体会灰飞烟灭,恐怕就连一身绝学也要归血佛老祖所有。但开了这个小孔之后,所有的不适感全部消失。 袖中三人见到生机,喜不自禁,御起飞身之法往小孔冲去。 眼见三道身影次第冲出小孔,血佛老祖不悲反喜,仰天大笑。 三人出了封天袖,还未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们吸了进去。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一张巨大的鬼脸,大得将这片天都快要遮住了,只是它那双大眼眶里空洞无物。周围的万千阴灵都环绕着它,尽数俯首称臣。 “哈哈,怎么样,在阴灵祖师的肚子里不好受吧?” “孽畜,你竟然取骨肉至亲之人的魂魄来召唤出阴灵祖师,真是丧尽天良。”说话的是酒剑仙。 剑神道:“听老兄的话,似是知道阴灵祖师的事呢,这东西肚子里,每一寸空间都像棉花一样,纵使我们力大如牛,也无处使力啊。你快说说出去之法吧。” 酒剑仙道:“阴灵祖师乃冥域三大恶灵之一,因身前作恶,死后不得投胎转世,便永远在阴间服役。传说它在服役期间自毁双目,以谢生前的行为。所以这次我们要出去,就必须找到它的眼睛。” 三人向四周望了望,黑黢黢的一片。忽的,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带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三人指端轻捻,一青一紫一金三色光芒豁然亮起,驱散了十步之内的黑暗。借着微光,三人一看,那呼啸而来的竟然是张牙舞爪的阴灵,密集如雨,凶悍如箭,将他们团团围死。 一时半会儿的,三人自是不怕这些阴灵,屈指捻诀,指端凝力,凭着深后内力瞬间将一个个来犯之敌戳碎。不过这些阴灵也绝不可等闲视之,三人每戳一指,指尖便有淡淡的疼痛感传来。一指一指地戳,一下一下地疼,那些些微的疼痛叠加在一起还是让人很难受的。 许久,龟狐一边应付恶灵,一边道:“你们发觉没有……” 话未毕,剑神一手使力,一手指了指斜上空,道:“看来你也发现了嘛。” 酒剑仙道:“那两个地方的阴灵最少,肯定是个出口。” 三人点了点头,酒剑仙自体内祭出金吾神剑,灵力灌注,顿时金吾神剑上金晕蒸腾,剑气缤纷,开路之势转瞬即成。 酒剑仙一往无前,如拚命死士,纷纭剑意凶猛又无坚不摧,一波波拦路阴灵霎时被剿灭。一条通天大道就这样呈现在了三人之前。 龟狐剑神二人为酒剑仙断后,飞了许久,接着剑上金光,三人只见两个巨大的窟窿。三人毫不迟疑地飞了出去,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更浓重的黑暗又袭来,带起一股强烈的风声拂过剑神和龟狐,却不见了酒剑仙的身影。 “不好,酒剑仙被……” 一语未毕,莫名处一丝红芒亮起,那红芒虽然细小,却可以透射到百丈之远。 刹那过后,红芒如旭日东升,将这片黑暗撕扯得支离破碎。而红芒最为强烈的一点正点在血佛老祖的封天袖之上,只听一声裂帛之声,一道金色身影掠了出来。 “师傅!” 第六十五章 九欲念珠(1) 那红芒最为耀眼的一点,正是太素神剑的剑尖。原来血佛老祖发现酒剑仙是三人中武功最差的一个,于是准备趁他们脱离恶灵祖师的时候悄悄把酒剑仙笼入袖中,先解决掉一个。却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噗! 一声干脆的吐血声后,黑暗开始淡了几分,如早晨的夜慢慢醒转了过来。 “剑妖公子?”黑暗中,不知名处传来了满腹疑惑的这几个字。 云渊仗剑胸前,血色光芒如佛光满泛,恶灵见到,都远远避开来。 云渊注视着黑暗上空,淡淡道了句:“你是……仙玺?” “嗯?没想到我深居简出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仙玺道。 云渊道:“散形为影,聚影为形。若不是你会这套功法,以这三位前辈的内力绝不会找不到你的藏身地点的。” “好眼力,传闻剑妖公子为当世三大剑客之首,不知道我有没这福气和你对上几招。”仙玺道。 “前辈的‘仙羽神箓’功法曾轰动一时,手中法宝‘经纬玺’更是不世出的法宝,在下岂是前辈的对手。”云渊缓缓道,“不过前辈硬是要开启玄天九变,这场面看似宏大,蔚为壮观,但实际上是分散了你的功力,使你无法全面御敌。我想前辈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出手,想必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了。” “不愧是剑妖公子,眼力果然不凡。” 一语甫毕,云渊已腾身而起,体若惊风,步似雷霆,以瞬息千里之速跃上高空,却不知道他要去何处。 “啊……” “剑妖公子,你使诈。” 黑暗又淡了几分,一道黑色身影往下掉了一段距离,片刻后,那身影竟凌空生力,又跃上高空。 “哦,我明白了,剑妖公子生性好武,从不与人多言,刚才你和我说话,原来是在找我的位置,对么?”仙玺道。 云渊道:“你的身体已经被我注入了‘天盟丙印’,不管你隐藏得多么隐蔽,都逃不出我这双眼睛。” “天地盟?” 云渊弯了弯嘴角,道:“现在,你是要选择逃命呢,还是继续和我们周旋?” 黑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开始出现了一个血色的“丙”字,耀眼夺目,远远看去竟是鬼斧神工,乃天地异力所生,绝非人力所能为。 借着那个丙字所发出的光芒,众人看去,那个丙字竟如一朵红色的花,它的根就扎在仙玺背上的肌肤之上。 而这个丙字的光芒在逐渐变强,一簇簇血色的营养从仙玺的身体里抽出来,灌注在丙字之上。 仙玺顿觉芒刺在背,如此一来,自己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要腐朽不堪。情急之下,只得勉力提元,一身化千影,千影聚一形。顿时淡淡的黑暗中,那道饱受折磨的身体散为成千上万道虚影,又在转瞬之间合并为一个身体。可无论是无数道虚影,还是合并后的一个身体,都逃脱不了那朵巨大花儿如触手一般的根。 “没用的,不管你是千万虚影还是孑然一身,你的魂魄都只有一个,而天盟丙印之根已经扎根在你的魂魄里,你休想逃得过。”云渊虽不大爱讲话,但他还是说了这些。 空中有个声音怒极而吼,紧咬牙根,恨恨道:“你以为这样就能置我于死地了么,那你也太天真了。” 云渊皱了皱眉,看向空中,淡淡道:“你想干什么?” 半空中,无限迷离的黑暗以那个鲜红色的丙字为中心,一分分一点点向中间收缩,瞬时天上地下黑白交错,晴暗分明。 细细看去,黑暗中的无数恶灵竟然一波波涌向仙玺的身体,瞬间一股股黑气穿梭在他的七窍之间,好似地府之鬼,令人生畏。 不久,黑暗尽数退去,凝聚为一个黑色球体,在仙玺的身体里凝而不散。 阳光在这一刻一泻千里,照彻天地,令人十分舒畅,又让人看到了希望。 周身黑气蒸腾的仙玺道:“天盟丙印之根的确非同小可,但我这万千阴灵也不是吃素的。” 众人细细看去,那些阴灵逆着天盟丙印之根蔓延的方向,张开嗜吃的嘴,一口一口咬断天盟丙印之根。 两种力量在仙玺体内争锋,若非他筋骨都经过锻炼,不然绝对承受不了这样的折磨。 血佛老祖看了看仙玺,既震惊又担心,道:“仙玺兄,你……你……得不偿失啊。” 仙玺微微笑了笑,道:“我还受得了,只可惜不能歼灭剑之谷,以报当年被追杀之仇。” 一语才完,剑神瞅准了机会,对身边人轻轻道:“此时不诛杀恶人,更待何时。”言毕,紫锷神剑灵力饱满,在剑神的催持之下,丰然气劲沛然而发。 这正是静守愚剑法,此剑法以静为本,以愚为用,诚所谓静极生动,愚中藏智,别看它在招数上平平无奇,但其中所蕴含的细微变化却使得对手防不胜防,往往有对手不识其中厉害而吃了暗亏。 只见剑神身体悬空,在空中做了三个鹞子翻身,剑气如虹,直逼血佛老祖。 血佛老祖见状,取下挂在项上的一串佛珠,扯断连接佛珠的金线,顿时九颗眼珠子大小的佛珠环绕在血佛老祖周围,清光熠熠,如满天真佛降临,令人生畏。 “血佛神功么?”剑神剑中生奇,避虚就实,紫光之下,神剑好似虎贲,只进不退。 剑尖瞬间抵达血佛老祖身前,但就在此时,一颗佛珠抵住紫锷剑尖,一个金色“娑”字从那颗佛珠中冒了出来,自小到大,由暗渐明,并且迅速旋转,逆着紫锷的来势冲过去。 剑神这一剑虽未尽全力,但深得虚实之道、动静之门,却不料在这一个小小的娑字抵捂之下前进不得半分,并且还大有被其混混巨力倒击而回之意。 剑神当即急速变招,轻喝一声:“半步杀一人,万里不留行。”剑尖划过那个佛珠,剑刃切向血佛老祖的脖子。 就在这时,另一颗佛珠斜了过来,一个“婆”字从佛珠之内窜了出来,以千丈落石之势打在紫锷之上,并且还有顺着紫锷剑身反击剑身之意。 剑神做了两个一飞冲天之招才解除了自己的险境,看着身体下面的血佛老祖,脸上露出淡淡的喜悦。他倒悬身体,人剑合一,如银河落下九天,气势恢弘。 “升为智,落为愚。坠身千丈,以增其力。” “任势智愚!很好,随机应变么?” 于此同时,血佛老祖捏了个佛手印,顿时九颗碧绿色的珠子大放异彩,环绕在他头顶,如九个光辉熠熠的太阳,照遍天地。更为叫人称道的是,九颗数珠的光芒之中,娑、婆、菩、提、般、若、醍、醐、卍,九字佛家真言如日阳之精,缓缓腾升而起,发出的光芒竟让连酒剑仙这等人都不由得收缩了瞳孔,一般人更是眼睛都睁不开了。 “九欲念珠?” 剑神见到这等佛门至宝,下落之势短短停滞了一瞬,似惊,似惧,但更多的是愤怒与仇恨,当即剑诀再引,将分散的剑气凝练得至高至纯,似流星陨落,誓诛仇人。 也就在这个时刻,念珠之中的九字真言从上倒下依次排开,力贯苍穹,既与紫锷之上的光芒平分秋色,又毫无畏惧之意。 真言的最高处,卍字真言得到其下八字真言的襄助,所发光芒最为煌煌耀眼。 两种力量很快就要碰撞在一起,半空之中,一股龙卷风凭空生出,竟将一天云彩吹得时卷时舒,变幻无常。 地上草木摇摆,山摇地动,仿佛一场不世之灾即将来到。 第六十六章 九欲念珠(2) “轰……”一声剧烈的爆破声响起,似九霄雷鸣,发出震耳欲聋的绵长响声,回荡在天地之间,很容易让人联系到末日这两个字。 朗朗晴光向四周投射,所见之人,眼目必瞎。 待得声消光止,只见血佛老祖脚下一个半丈方圆的深坑,九颗念珠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里,好似倦极而眠,再也不想染指人世间的争斗。 而本来下落的紫光也因巨力的反震,被迫倒飞向空中,许久才缓和了去势。 “怎么会这样,九欲念珠的实力绝对不会只有这么一点儿。”血佛老祖看着手中的九颗念珠,惊疑满腹地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哼哼,想知道么。”半空中,剑神轻抚剑身,传声以剑,道,“那我告诉你吧,九欲念珠本就是佛门至宝,它代表的是修佛之人的九大欲念,需要能克制自己的欲望之人才能发挥其全部实力。可是你非但不能清心寡欲,反而利欲熏心。你恐怕发挥不到它六成的实力。” 而某个秘密的地方,云卿看到剑神传声以剑,便想起了父亲被害的那一晚也是传声以剑,那么父亲的死会不会与他有关呢。但是仔细听来,那声音显然不是杀死父亲的那个人所发。 而战场的另一边,仙玺体内的万千阴灵正在一下下咬食天盟丙印之根,天盟丙印之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被啃食殆尽。不多久,天盟丙印之根就全部撤出了仙玺的身体。 云渊赶紧将天盟丙印笼入自己的身体,与仙玺遥遥相望,冷冽的目光让在场之人尽皆胆寒。 剑神怒不可遏,当即以身化剑,剑身为一,紫色剑芒发出从未有过的光芒,在空中变作一个巨大的紫色圆环,如圏羊之牢、缚兽之笼,以万里追风之速下坠,誓要一雪前仇。 而他的身下,血佛老祖面见如此不要命的打法,已无处可避,唯有豁尽元功与之一分高下。 佛门偈语再度响起,九欲念珠被迫祭起,九字真言在他头顶串联成线,从下到上越发明亮耀目。 两种力量交和一处,天和地都在发抖,山岳都在惨号。有飓风扫过周围十丈方圆之地,雀鸟惊飞,鹿马遁逃,仿佛一场浩劫,扰乱了世间的宁静。 由于剑神此招以自身为引,身即剑,剑即身,威力极大,意在一招制敌。倘若一招不能制敌,那么自身便会遭到剑气反噬,轻则气力不继,重则有生命危险。 但剑神这一招并未杀死血佛老祖,故而他深受自己剑气所害,满口鲜血,身体经强大的气流一冲击,像一片轻轻的落叶飘飞向一边。 但剑神经过了这一招的击打,显然也不好受,额上冷汗涔涔,双手发抖,十指发颤,九颗念珠收敛起了颜色,暗淡无光,如九块碧绿色的石头,甚至其中一颗碎出了淡淡的纹路。 看着对手已是砧板上的鱼肉,血佛老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除掉对手的机会呢。当下祭起一颗念珠,卍字真言如囊中飞禽,迅速冒了出来,瀑布也似击向剑神。 剑神已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若非水珠护持,恐怕他早已一命呜呼了。 那个卍字并未有想象中的那么有杀伤力,而是像空气一样浸入了剑神的身体,像个白日撞一样来回窜寻,直至寻得水珠后方欲完璧归赵地跑到主人身边。 但就在卍字真言携带着水珠往回走的时候,一丝红芒如夜晚的一粒星光微微亮起,无比精纯,继而散作烟花,在那颗念珠表面轻轻炸了开来。 过后,水珠从卍字真言上脱落了下来,被云渊一手接住。 太素神剑配以云渊的诡异功法威力甚巨,轻微的一声炸裂,其实它十之八九的威力都已渗透到那颗珠子里面去了,声音被珠体隔绝,所以只有极小甚微的一部分声音传了出来。 那颗念珠本就有一道小小的裂缝,再也承受不了这一剑之威,“咝咝”一声轻响,表面便裂开了几道纹路,紧接着,那些纹路继续蔓延,不一会儿,便像无数只细小的触手爬满了整个珠子表面。 一股浑厚雄力以念珠为媒,迅速而又狂野地冲向了念珠的主人。血佛老祖猝不及防,喉头一甜,一口魔血夺口而出,撒在其余八颗珠子上。 念珠本是佛门之物,需要以佛门至真至灵之妙法催动,此时见了魔血,如中了毒,真法难继,似八颗鹅卵石,再无任何灵异可言。 仙玺看着血佛老祖的败绩,虽是为其担心,但他所关心的却不在于此,而是运起内力,向周围探测,内力所到之处,如夜覆天下,甚是壮大。 但是内力到达东边的某处时引起了强烈的共鸣,仙玺微微顿了顿,怎么会这样呢,倘若那是一个没有内力的人,绝不可能有如此强烈的共鸣;但若说那是一个内力很强的人,以共鸣的程度来看,其内力一定在自己之上,自己绝不可能探测到。 仙玺怀着疑惑,伸手作爪状,步走流星之急,迅速向东边的某处抓去。巨爪所到之处,草木依次分向两边。原来躲在那里的是云卿,此刻他被巨爪强大的吸引力吸了过去,脖子被巨爪掐住。 仙玺拎起云卿,仔细看了看,疑色渐释,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他神色中夹带着欣喜与狂热,竟然张开大嘴就要吸云卿的血。 云卿吓得面容失色,差点晕了过去。 “放开他!”云渊一声厉喝,横眉怒目,剑去如雷,翻身如鹰隼,气势甚满。就在仙玺的牙齿即将挨到云卿的皮肤上的时候,一剑划了过来。 感受着剑气来袭,仙玺竟然毫不闪避,伸手去挡剑锋。“哗啦”一声,一只手臂齐肘断掉。 而也就在这一刻,他吸了云卿身上的两滴血,哈哈狂笑。不过片刻之后的疼痛感还是让他止住了笑声,运起内力止住血。 血佛老祖看到这一幕,神情为之一滞,道:“仙玺兄,剑妖公子的那一剑你明明可以躲开的,你为什么不躲开。” 仙玺笑了笑,道:“你可知这孩子身上有万年人参,已经扎根在他的灵魂里面了,那正是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至宝,喝他一滴血的价值比一只手臂的价值要强得多。” 话甫毕,云渊挺剑前来,剑端一条血色巨龙反冲而去,带着凄厉的龙吟,冲向仙玺,其势甚大。“你还有几只手臂让我斩断呢?”满空震天价响声之中,云卿的话语如有穿透力,清清楚楚地传了开去。 仙玺虽然再欲吸血,但面对剑妖公子的这一剑,却也再不敢拿另一只手去挡,当下一把撂开云卿,用仅剩下的一只手在空中画了一面盾牌,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玉色大玺,像盖章一样在盾牌上轻轻摁了一下。顿时,那面盾牌清光朗朗,比之前厚实了许多,好似一个坚固的城堡。 转瞬之间,巨龙与盾牌交织在一起,散发出零星异彩,接着天地为之一震。两人都不自禁地倒退了数步之远。 仙玺得意地揩了揩嘴角的鲜血,半是冷然半是侥幸地道:“万年人参的作用竟大得至斯。” “经纬玺果然名不虚传。”云卿冷冷指了指酒剑仙和龟狐,道,“就算你拥有万年人参的灵力,可是只有一只手的你要怎么打得过这两位前辈呢。” 酒剑仙一听,当即祭起金吾神剑,想加入站团。龟狐却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再等一等吧,此战可能还有变数。” 酒剑仙怔了怔,将金吾神剑没入身体,驰目四顾,似乎也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第六十七章 九欲念珠(3) 方才那一击,云渊虽也被迫倒退数步,却没有像仙玺那样口吐鲜血,不过他的身体也出现了异样,面目时青时红,四肢颤抖,每一只眼睛里竟有两个瞳孔。 “分身寄体?”仙玺看着云渊的异样,缓缓道,“能容纳比自己厉害十倍的身体,果然是筋奇骨强,不愧是剑妖公子。” 云渊定了定神,剑指前挺,凝聚力道,分别在百会穴、眉心、人中三个地方点了点,灵力自三个穴道浸入,汇聚于心脏,强行把分散的身体合归一处。云渊动了动身形,待得身体无恙,才缓启丹唇,道:“你能看出我身体的异样,恐怕多半是因为我们如出一辙,并且你更为不幸,你身体里容纳了两个人,此二人一阴一阳,时时刻刻冲击你的身体,所以你的身体每一分每一秒都要调和阴阳,使之相互平衡。平常时候还好,若是遇到敌人,你的阴阳调和之术多半要被打乱,那时阴阳冲击,你会饱受折磨。以我看,方才你与我一战,你身体已经阴阳失调。可是你现在竟能强行忍受住这莫大的创伤,跟个没事人一样,这份隐忍力,更是让我不得不赞叹。” 过了一会儿,他又冷然道:“以你‘垂发半卧、如在云中,泪眼泫然、似在落雨’的状况来看,这二人多半是卧云、傅雨两位神仙眷侣前辈了。你强行将此二人纳入体内,其根骨之精奇,不知道要远剩我多少倍。” 一语毕,仙玺满面汗渍,既然已经被点破,再隐忍下去于自己有害无益,当下大张双臂,仰天长啸,顿时声震四野,禽鸟奔散。 仙玺的身体如在云中,丝丝缕缕的白色烟气从他的身体中冒了出来,更有皤然水流涌出,流彩吞吐,使得他的身体神秘莫测,犹如概天神佛。 许时,烟气之中出现许许多多的灵魂碎片,这些灵魂碎片一片片自行拼凑在一起,渐渐并为一个人形。随着灵魂碎片凑为人形,所有的白色烟气都被这个人形吸收,待得最后一丝白色烟气被吸入,一个有形有质的人出现在了众人之前,这人鼻高颐满,英俊非常,行止间更得儒士风范。 而在水流涌出的那一边,一滴滴水珠携带着一个人灵魂碎片,等所有水珠聚集在一起的时候,这个人的灵魂才算是一个整体,而多余的水珠又包围住这个灵魂,成了这个灵魂的肉身。 只是这个女的并不怎么漂亮,甚至可以说有几分难看,根本配不上另一边的美男子。可就是差别这样大的两个人,却被人称作神仙眷侣。 但这并不足以使这二人完全复活,此时的二人还是两个木头人,只俱其形不俱其神。而不知何处,一声敕令轻响,仙玺身遭的奇异流彩自行钻入两人的身体。这一下点睛之笔的动作之后,两人的眼神才开始活络了起来,淡淡笑意如水波一样蔓延开来。 身体里没有了这二人,仙玺顿觉一阵轻松,但同时他也感觉有几分虚弱,中气难继。 英俊男子望了望周围,对女子笑了笑,道:“傅雨,很久没见到你了,再次见面没想到是在这个地方。” 傅雨道:“卧云,当初我们就是从这个地方一直被追杀到西方的,老天竟然让我们在这个地方复活,命运可真会和我们开玩笑啊。” 卧云指了指仙玺,对傅雨道:“就是这个家伙,害得我们许久都见不了面。” 傅雨一马当先,给了仙玺两个巴掌,道:“当年我们被剑之谷的名剑十八英追杀,我们个个拼命,全力抵抗名剑十八英,而你仙玺却悄悄保存实力,韬光养晦。这倒也罢了,最可恶的是,你竟然趁我们油尽灯枯之时,以分身寄体之法,将我夫妻二人强行存寄在你体内,为你服务。” 仙玺猝不及防,一个巴掌印印在了他的脸上,虽然愤怒难当,却也知道此时正是用人之际,绝不可和这二人撕破了脸皮,当下腆出一脸笑容,道:“我这么做不仅是出于私心,实际上也是为了你们二位着想。那个时候,你夫妻二人与人久经周旋,已成了强弩之末。若非我的分身寄体之术,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二位养精蓄锐之所,二位早就被联盟里的其他人吃了,又哪来今天的成就。” 卧云浅浅笑了笑,邪邪道:“我姑且相信你的话。”继而他又目视着云渊,道:“这位就是道坛新秀剑妖公子?” 云渊目光如炬,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冷地回视了卧云一眼。这淡淡的一瞥,竟让卧云这等久经沙场的都为之一冷,直寒到了骨髓里,不敢与之对视。 傅雨看到丈夫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卧云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傅雨以为丈夫是在感谢云渊,当即道:“剑妖公子,多谢了,若不是你独具慧眼、能耐滔天,打破了仙玺的封锁,我们绝对出不来。”接着她又侧过身对仙玺和血佛老祖道:“你们两个别再为难人家了,赶快给我退回去,不然我夫妻二人……” 一句话没说完,卧云一把拉过她,竖起食指在嘴前,示意她别再多言。 仙玺笑了笑,道:“双方都是四个人,不过你们那边有一个只有半条命的,说起来我们在人数上还占了便宜,你们是要自己交出水火二珠呢,还是要我强行抢夺。” 说完,仙玺和血佛老祖站在了一起,准备联袂作战。他们向卧云傅雨二人看了看。希望他们夫妻俩也加入自己这一边,却不料他夫妻二人比肩而立,远远注视着战团,并没有参战之意,这让血佛老祖二人微微一怒,但他二人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 血佛老祖对仙玺道:“你为我掠阵,我来会一会剑妖公子。”说着,八颗念珠灵光再泛,地面凭空生出气流,吹得血佛老祖的禅衣无风自鼓。顿时,八颗珠子环绕着他的身体,变作一面光罩,其上激射出万道光剑,急速朝剑妖公子而去。 云渊执剑之手刚欲凝劲力,谁知一只宽厚的手掌抓住了他,龟狐道:“让我试试火珠的实力吧。” 云渊忙忙退后了两步,只见龟狐双手结印,火珠在他两手之间迅速旋转。一条巨大的火蛇,吞炎吐焰,行于深渊,飞于九天,隐现无常,不愧是天地灵气所生。 周围的温度渐渐升高,山石仿佛都要被烤化,天地似乎都惧怕这样的温度,就连道坛中人都不得不暗提功力以抗拒这温度。 “浩火焚原。的确很厉害,只可惜你尚未窥得其中奥妙。” 第六十八章 九欲念珠(4) “哦?”龟狐稍微疑惑了一瞬,但并未放慢动作,那条火蛇满身火焰,静若死水,动如脱兔,口中还喷出百十道火舌,每一道火舌都炙热无比,都能焚木燎林。 而九颗念珠集于一处,其光其色都精纯无比,与火珠遥相对峙。 这场面都是被火珠撑持得这般浩大的,这要是被拿到沙场上与千万士兵对敌,以一敌万都绰绰有余。 漫天火焰之中,九颗念珠黏连在一起,在火焰之中来回窜腾,虽有阻碍,但经力量一摧持,还是颇为顺畅地直奔龟狐而来。 这正是釜底抽薪的打法,待得龟狐意识到对方的目的时,九颗念珠已拢近身前,大有擒贼擒王之意。 龟狐不得不再提真元,又一条火蛇从火珠中生出,巨大舌头一口将念珠吞入腹中,而原先的那条火蛇又折了回来,一口将刚生出的这条火蛇吞下。 半空中便只余下一条火蛇,其上的光与热胜似夏日烈阳,令人远避。 似乎再也不会看到那九颗念珠了,血佛老祖老脸泛热,脸上汗水淋漓,周身犹如火烧,饶便如此,血佛老祖怒目大睁,有如铜铃,双手十分艰难地捻起指诀,他咬破手指,指尖鲜血化作红烟,飘入火蛇的腹中。顿时,满空火焰之中,一丝碧绿色光芒闪过,继而变大变粗,以火焰为基石,一跃数丈,反冲之力甚巨,竟从火蛇的喉咙里钻出,又冲出它的嘴巴,如出无人之境。 而九颗念珠果非凡品,经大火煅烧都丝毫无损,甚至温度都没有一点儿变化。不过血佛老祖已经虚弱得再也不能虚弱。 可这个时候,龟狐提元再战,这一次他不再大摆阵势,厉喝一声:“万火聚精!”霎时,火珠之内,一团巴掌大的火焰蒸腾而出,其光之耀眼,远胜夏天正午的烈日。 “日月同焚,天地为烬!”随着这句口号的念出,尽管这还是白天,但天地间却是一团火海,照映地四周一片火红。 十丈之内,温度已经高得让人承受不了,所有草木一应枯黄。 云卿虽有以阳化阴之术,但这火珠所发之火岂是等闲,他非但身体不能自行以阳化阴,就连几次费力施为之下,仍旧只能将少之又少的一部分阳之元素转华为阴之元素。 眼见弟弟的难受,云渊快步如箭,冲过去一把抓过弟弟,越到十丈之外的地方。 以这火的能为来看,血佛老祖的受伤之躯如何敌得过。眼见如此,仙玺悄悄掏出经纬玺,发散身形为影,聚拢影子为身,神不知鬼不觉地闪身到龟狐的身后,玉色大玺就要往龟狐的后背一踏。而此时,一道血色剑芒如快兵利刃,豁的一下将玺印砍碎。 “如此小人,不除不快!”云渊轻哼一声,连出三剑,这三剑似拙实巧,大智若愚,以虚继实,以有余而补不足,深得剑中之奥义。 但闻剑声簌簌,仿佛疾风密雨,大有席卷天地之概,而须臾之间,太素神剑已越近仙玺身畔。仙玺虽已发现,怎奈这一剑来势甚快,而自己的贴身兵刃经纬玺正在身前,无法护身。当下一咬牙,不顾身后危险,经纬玺往前盖去,先解决掉一个再寻觅脱身之法。 背后风鸣鹤唳,龟狐已然发现自己的处境,当下再捏个指诀,两条火龙喷薄而出,分别冲向自己的身前和身后。 这一下战况突变,仙玺腹背受敌,而这火龙与太素神剑势如猛虎,前后夹击之下,仙玺必定要受创。 眼看仙玺就要被火光剑芒所吞没,忽的,一团白色云朵飘至太素神剑剑端,这云朵洁白无瑕,似是从天上摘下来的一样,可是它并非虚空无物,而是呈厚重的实质。太素神剑在其内前进了三寸便再难前进半分,并且那云朵迅速缩小并拢,白得更加灿烂,其中所蕴含的力量也更为诡异,竟有吸噬太素神剑之意,另外一波波白色烟气顺着剑身传入云渊的手上,让他手臂不能自禁,大有令其脱手弃剑之能。 云卿是何等人也,情急之下,元阳倒泄,真气如江河入海,汇聚于拿剑的手,顿时将剑上所传来的白色烟气尽数逼了回去。一声浅喝之下,剑刃突旋,强大气劲凭空生出,硬是把团团白色烟气迅速逼散,消于无影。 消散的白色烟气尽归于卧云之身,不过经这一搅荡,他的身体也遭到了冲击,虚得无以复增,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剑妖公子,果然实超其名,卧云领教了。”卧云趁机一把拉过仙玺,道,“我本不想救他,奈何我们出自同一个组织,若是我不救他,盟主怪罪起来我可担当不起。” 仙玺听到这番言论,虽小有怒意,但他还是喜怒不形于色,道了句:“卧云兄,多谢了。” 卧云也不看他,轻轻哼了一声,看着傅雨那一边。 此时的战况是二对一,龟狐所驾驭的两条火龙似惊似怒,出于渊,行于天,那架势如九霄神怒,降罪于黄尘,方圆大地处处是烈火焚烧的痕迹,而以火珠为中心的周围十丈围圆之地,更是被烧作成一片白地,土焦石烂,毫无活物,远远看去,一派荒凉。 傅雨身体好似一汪泉眼,源源不断的水流从她身体里冒出,在空里拼凑成一只巨大的青蛙,蛙嘴里狂喷水柱,那水柱既冷且寒,竟把四近的炎热抵消了一两分。与火龙一接触,大有与之平分秋色之势。但火珠毕竟是天地间一大灵根,其上所蕴含的火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增补上去的火元顿时将巨蛙烧得滚沸,在空中胡乱跳腾,似欲逃脱主人的束缚,脱离战场。 可龟狐身前的血佛老祖也非泛泛之辈,见龟狐施四分力于前,施六分力于后,当即以魔教内劲强行催动念珠,硬生生地把火龙压了下去。 龟狐稍一思量,心中已有定计。但就是这稍微的一瞬,两条火龙顿时被压下了去势,若非龟狐灵力饱满,可能当即就要反受其害。 龟狐猛然提力,两条火龙威势复增,似脱手飞石,以掣电之速分别冲向前后。 两声半大不小的碰撞声音后,一冷一热两股气流交织在一起,弄得周围寒热无常;一晴一暗两道光芒吞吐摇曳,使得周围扑朔迷离,斑驳粲然。 血佛老祖和傅雨各自被气流冲退了十几步,头上冷汗直冒。 “万火聚精果然厉害!”卧云道,一句话后,他似察觉到了什么,向四周望了望,继而对傅雨道:“你的颜值之魂出现了。” 傅雨顿觉有什么东西与自己的魂魄在共鸣,反复蹂躏着她的身体,弄得她十分难受,但她还是在以内力试探自己所丢失的颜值之魂。 只见一个美貌女子走来,口吐个霹雳,气势远胜大汉,怒气冲冲地道:“谁敢在我剑之谷的地盘撒野。” 傅雨斜刺里走出来,温婉和蔼地道:“晓雪妹子,你夺走我的东西也该还给我了吧!” 莫晓雪惊愕地看着这个人,道:“你不是……” 傅雨道:“哈哈,我这不是出来了嘛,咱姐妹情深,就不分彼此了。”说完,又想起了什么,接着道:“对了,你不是在洛神门嘛,怎么会说剑之谷在你的地盘。” 第六十九章 九欲念珠(5) 莫晓雪大嚷道:“谁跟你是姐妹了,当年你背叛洛神门,加入瓜分天下者联盟,害得洛神门险些覆灭,从此在武林中一蹶不振。是师傅为了惩罚你,才夺走了你的颜值之魂,并把它浸润到我的魂魄里的。你要颜值之魂的话,自己去问师傅要,和我纠缠什么。” 傅雨面色一囧,道:“这么说你是不愿意交出颜值之魂了?” “怎么,你要硬抢么?”莫晓雪冷冷一笑,道,“那也好,我们同出于洛神门,我很想知道是你的‘水泽天下式’厉害,还是我的近身搏斗之术厉害。” “你真这么不近人情么?” “近人情之人会委身于瓜分天下者联盟里的坏人么?” 傅雨知道莫晓雪的近身搏斗之术全在于快准狠,先发制人,所以绝不可以让她掌握先机,当下手指在空中画圈圈,一条条水柱龙盘虎踞,如有眼目,逢人即缚,并且一但绑到人,它就会大加力度,缚之必烂。 但莫晓雪往来倏忽,大类鹰隼,快似流风行云,让人摸不着踪迹。 就连傅雨这等功力深厚之人都无法看清她的动作,只能以耗费内力的形式来捕捉她的行踪。即便如此,傅雨依旧不敢大意,画出的水柱把她一圈圈一层层包围,行成一个水泄不通的大茧,先保护好自己,再寻找机会绑缚对手。 几道虚影在大茧的外围闪现了几下,大概也是知道这个茧已经无懈可击,莫晓雪当即掠到一边,抱起一块巨石跃到大茧的上方,使出拔山巨力往下方一掼。那巨石顿时如流星飒沓,看样子是要把那个水质的大茧砸得稀烂。 这一掼之力实在太巨,使得石头下落时响起了呜呜的风声。傅雨不敢大意,当即指尖指天,那个水质大茧立马如流光上泻一般冲向巨石。 水散,石破!风声无边,巨响如雷! 傅雨经冲击力的反弹,整个身体被一股巨力当头压下,一双脚陷入土中达半尺之深,散落的水洒了她一身,碎为粉末的石屑弄得她一头灰。不过面对自己的囧境,她却淡淡一笑,大拇指和食指紧紧捏着一条水线。 水线的另一端绑着的竟是莫晓雪,她整个人被缠得跟个粽子一般,几番用力狠挣都无济于事,并且她每挣一下,她的身体就会多被缠一圈。 云渊看到,迈开步子想要为师娘解难,酒剑仙却一把抓住了他,道:“放心吧,那母老虎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她绝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打败的。更何况这是她们洛神门门内之事,我们不便插手。” 云渊这才放下心来,端视着战局。 看着莫晓雪一筹莫展,傅雨既是高兴又是疑惑,道:“不是听说每一个修炼近身搏斗之术的人身体都经过淬炼,铜骨铁肤,刀枪不入的吗?可此刻你就连区区一根‘垂露玉绦’也摆脱不了,这让我太失望了。” 转眼间,莫晓雪全身被密密麻麻的水线缠得针插不进,就算是一块石头,此刻也恐怕早被这股劲力压得粉碎了吧。可不知道为什么,莫晓雪区区一个血肉之躯非但没有被挤压得骨断肉烂,反而在几次傅雨加力的情况下毫发无伤。 并且渐渐地有一股从内向外的撑持力在不断生出,一点点一滴滴增大,开始还不足以撑开水线,但慢慢的,有几圈水线经受不住大力的撑持,一声清脆的“砰”声后,自行断裂。 面对着这种情况,傅雨指尖冒出一股水流,从水线的这一端直向上方,把那些断裂的以及即将断裂的水线立马衔接上,同时拿水线的手不断加力,那一根根水线如同钢丝铁线,缚虎缚龙如同等闲。 但这依旧不能困住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莫晓雪,她全身加力,大增气势,那水线虽然无法被挣断,却被她撑得越来越开,越来越大,最后竟松弛得能容下两人。 莫晓雪双手撑持,身体迅速上跃,如一个烟花爆竹直冲苍穹。 谁也没有看清她是如何在一眨眼间凑近傅雨的,傅雨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上钩拳已捶在下巴颏上,这一拳力道极大,足以打死一头耕牛。傅雨当即被打得倒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鼻青脸肿,心中五味杂陈。这一拳的不适感还未过去,莫晓雪已欺近身侧,双手抓住傅雨的双腿,把她在空中甩了个囫囵圈,扔到一棵被烤得黢黑的树上。 顿时,那棵树被撞出一个凹坑。 傅雨的骨头也不知道被摔断了多少根,整个斜躺在地上,口角有淡淡的血迹,眉心紧蹙,奄奄一息地看着对手。 莫晓雪看着傅雨,缓缓走了过去,道:“你背叛师门,弃明投暗,师傅早已将克制你水泽天下式的绝艺传授于我了。” 傅雨苦笑连连,自嘲道:“曾经我和你一时瑜亮,不料今日……哼哼,那么接下来你是要清理门户了吗?” 莫晓雪道:“你是师傅的入室弟子,根据洛神门的规矩,只有师傅有权处置你,我带你去见师傅吧。” “那你还是杀了我吧。”傅雨淡淡道,“师傅待我恩重如山,而我却弃他不顾,甚至为洛神门带来灭顶之灾,我无脸见师傅,你还是杀了我吧。” 莫晓雪道:“师傅宅心仁厚,只要你痛改前非,他是不会怪罪你的。”说着,她走了过去,一手拦腰保住傅雨。 岂料傅雨张开大口,一口咬在莫晓雪的肩头,莫晓雪肩膀上涌出的鲜血悉数被她吸收,并无一丝鲜血作废。 莫晓雪既惊且痛,一拳将傅雨打得倒飞出十步之远,封住肩上几处大穴,止住流血,忍痛道:“这也是你的手段么?” 不知为何,傅雨的伤势似乎好了些,道:“洛神门的武功自然是你厉害,但除了洛神门的武功外,我还拥有联盟里的武功。刚才那招叫做‘吮精继隐’,你的鲜血中有你的武学套路和来源,所以你有些武功将会为我所有。” 莫晓雪怒极而视,抡起拳头,在傅雨身上擂了三拳,直打得傅雨吐血倒退。不过傅雨不怒反喜,有一撇幸灾乐祸的眼神在她眼角闪现。 莫晓雪这三拳的力量一拳比一拳低,待得三拳打完,她便已精疲力尽,全身香汗淋漓,瘫倒在地,如一个死尸。 傅雨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阴阴邪邪一笑,道:“现在该把颜值之魂给我了吧。”说着,便探手到她身体里 抓取什么东西,才抓到一半,便听到什么东西乒乓一声,剑光炸裂,杀意向四面倒冲而来,激荡开的风声让人衣服摆向一边。 所有人都睁开眼睛,向那个地方看去。 第七十章 九欲念珠(6) 那所发出声音的,竟然是环绕着云卿的辟邪罩,这辟邪罩乃是剑之谷遗留剑技中的名招,人处其间,就算有千军万马也不惧怕。方才云卿被仙玺吸了几滴血,情云渊知他们对弟弟身体里的万年人参感兴趣,便在弟弟身体周围神不知鬼不觉地画了一个辟邪罩,想要保护弟弟。 而此刻,血佛老祖也对万年人参垂涎,当即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便去抓云卿,岂料还未靠近云卿,手就被一股蕴含强大剑气的反冲力冲开。可他毕竟根基深厚,立马躲开剑气,立身于安全地带。 万年人参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他立即掌运混力,掌心一尊不知名的佛像立即成形,初而小,继而大,始而暗,继而明,一下子击在辟邪罩上。 “啵”,轻轻的一声响,像一个气泡破裂,辟邪罩上磅礴剑气似滂沱大雨,向四面八方激射而起,令人不自禁地避易。 而血佛老祖掌前的佛像迅速变大,如同一座巨大的佛之石塑,将激射而来的剑气尽数挡了下来。随着血佛老祖的用力,那佛像也由初时的慈悲祥和而退变为狰狞可怖,手掌中心凭空浮出一个卍字,蕴含强大吸力,瞬间将云卿吸起。 就在云卿身体腾空的一瞬,血色剑芒如流光四溢,散射远近。而剑芒的正中心,太素神剑已然刺在那个卍字当央,将卍字活生生地冲散激开。就连那个佛像也受到牵连,狰狞可怖的面容上出现了痛苦的神色,迅速缩小,隐藏光芒,像一个小偷默不作声地退回到血佛老祖的掌心里。 一股细小而麻利的痛和痒布满了血佛老祖的手,为了隐藏这点儿异样,他单手后背,道:“剑妖公子,果真不凡。” “既是知道,为何不速速离开,若迟了一步,太素剑下绝不留活口。” 云渊抱着弟弟道。 “嗯?”血佛老祖阴阴一笑,道,“剑妖公子也有饶人的时候,这跟传说中的差别太大了啊。” “一二三四。”血佛老祖点了点自己这边的人数,接着又点了对方的战斗力,道,“一二三,你看现在是我们要饶过你们……” 龟狐也对比了一下双方实力,自己这边已有两人受了极重的内伤,剑妖公子虽是厉害,可毕竟大病初愈,别人看不出来,但自己知道他是在勉力往下撑,而自己和酒剑仙虽然可以战斗,但终究是带伤之躯,不宜久耗。 龟狐只欲速战速决,当即对云渊道:“剑妖公子,不知道你我二人驾驭水火二珠能否打得过他们。” 云渊自是明白他的意图,道:“好得很,能和前辈这样的高手联袂对敌,正是我人生所求的一大快事。”当下放下弟弟,又在他身边悄无声息地画了一个辟邪罩,然后才快步走向了龟狐。二人相背而立,水火二珠同运。 当下,时空仿似被扭曲,水火二珠缓缓上升到空中,水光与火芒交织缠绕,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散发出旋乾转坤之力,扫荡了天地。而在光与影的深处,两条巨龙生腾而起,相生相克,遥相呼应。 苍穹之上,风吹云动,黑色的云朵很快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的,转眼闪电煌煌,雷鸣响彻四野,一场瓢泼大雨即将来临。 满天密雨之中,火龙与水龙如久旱逢甘霖,在厚重而低垂的云层中驰逐,俯瞰着血佛老祖一众人等。 霎时,冰雹如箭雨,炎气似热炉。一寒一暖,一阴一阳,两种力量互成极端,在空中施威。 面对这种夺天地之造化、集阴阳之灵变的天地灵物,血佛老祖一众人等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九天之上,厉雷滚滚,掣电汹涌,好似有人开罪神佛,神佛大怒,降罪于世。 血佛老祖几人聚于一处,将力量合在一起,行成一个巨大而又坚固的保护罩,以求取暂时的平安。 但这并非长久之计,那来自于九天之上的雷电岂是等闲,每击中保护罩一下,保护罩都要不由自主地晃动一下,色泽也跟着暗淡了一瞬。 血佛老祖凝了凝眉,道:“你们三位为我开路,我去打他们个猝不及防。”说着,他从保护罩中跃了出来,卧云、傅雨和仙玺分别以云朵、水柱和经纬玺为血佛老祖开路。 血佛老祖魔功大开,口头念起一句佛号,八颗念珠亮了起来,八字佛家真言无中生有,娑、婆、菩、提、般、若、醍、醐,围成一个圆,圆上金辉璀璨,向内聚集挤压,竟生出一道巨大的光柱,以游龙之势射向龟狐。 龟狐万年之身经过时光的淬炼和锻造,早已是天眼天耳俱通,血佛老祖的这点儿花招又岂能瞒过他的耳目。当下念起一长串敕令之语,操控火龙。火龙在立马抽身而回,在云中时隐时现,对着血佛老祖吐了几个霹雳。 血佛老祖只道龟狐没有发现,直到几个厉雷打在了他的身上,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然中招,无路可退了。 那厉雷的力道何止万钧,若非自己几百年的修为,恐怕早已成了焦疙瘩,饶便如此,他的嘴角还是涌出了一股血液。 在这种进退维谷的情境下,稍一迟疑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血佛老祖拼命一搏,在豁命提力之下,八颗念珠已然亮至极致,那八个佛门真言也又亮又大,遮蔽了天幕,硬是把火龙的大部分攻势都拦截了下来。那火龙一次次撞在那一字字真言之上,身上的火焰似乎要把真言焚毁。 在一次次巨力的撞击之下,血佛老祖的身体开始吃不消了,身上又是灼热又是酸麻又是疼痛,并且这种感觉还一分分深入到他的骨髓里,内伤与外伤一起增加。 云渊也早已意识到,只要再给他施加一点点压力,血佛老儿一定非死即伤。当下,云渊向仙玺几人发了个虚招,暗中操动水龙在满天云雾之中窜腾了过来,巨大的龙身猛烈地撞击在那八字真言之上,顿时使血佛老祖本就虚弱的身体再次受到重创,血佛老祖腰背一弯,险些掉了下去。 还不等血佛老祖反应过来,云雾之中,水火双龙一起涌了过来,巨大的身体同时撞在了那八字真言上。 血佛老祖情知不敌,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用生命为赌注,奋力一搏。当即,他咬破手指,用鲜血在空中写了几句梵语,顿时八字真言如有灵性,迅速变大变厚,层层叠起,行成八道屏障,用以缓冲双龙的力道。 可双龙又岂是池中之物,巨大的龙身撞在屏障之上,只闻八道裂石一般的声音,八道屏障迅速破裂。 “噼里啪啦”,真言速毁,念珠光芒尽掩,迅速破裂,碎为粉末。 血佛老祖的身体像一片落叶一般飘向远方,即将着地时,仙玺接住了,道:“剑妖公子,这比帐仙玺记住了。” “太素神剑随时可斩汝头。” 仙玺、卧云和傅雨聚在一起,抱着血佛老祖的身体,各自御起法宝,凌空远去。 第七十一章 师娘 敌人去后,水火双龙分别回归水火二珠之中,天际,云开雾散,风收雨霁,一轮斜阳挂在西山顶上,散发出祥瑞慈悲的光芒,似乎也在为这难得的和平而感到欣慰。 云渊眼神恍惚了一瞬,身体也跟着迷离了一下,一种倦极欲眠之感充斥全身。不过他稍微一凝力便使这点儿不适感消散了,他走到云卿身旁,剑指一划,辟邪罩自行消失。 云卿看了看场面,有些惭愧,脸色也难看了些,低着头,不发一语。云渊看出了这点儿异样,道:“云卿,你怎么了?” 云卿咬了咬牙,郑重地看着哥哥,道:“渊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云渊蹲下身来,抚摸着弟弟的脑袋,笑了笑,道:“云卿不是没用,云卿现在还小,等云卿长大了一定会很厉害的。” 云卿睁了睁眼,小脸儿上满是坚韧,他撅着嘴,道:“渊哥哥,你教我武功吧,我要变得和你一样强,我要成为你们的助手,绝不能拖累你们。” 云渊道:“我的武功戾气太重,你如今的体魄难以承受,这么办吧,等我料理了这边的事,我带你去……” “老婆子……老婆子……”云渊话未讲完,就听到酒剑仙这样急切地呼叫。 几人转头一看,酒剑仙正推搡着妻子的身体,悲痛欲绝。 “干娘!”云卿一边喊,一边跑了过去。凝神一看,干娘怎么比平常胖了一些,面容也苍老了一些,模样也更为难看了一些,云卿大感奇怪,刚想问干娘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龟狐就抱着剑神走了过来,道:“你老婆被吮精继隐所伤,全身血液逆流,脉门倒闭,要救她恐怕,恐怕只有梵音寺的‘天籁三生盘’了。” 云渊冷然的表情动了动,凝眉道:“‘天籁三生盘’在青灯大师手上,而此人惜宝如命,更听人说他虽为佛门中人,其心地却十分不良,他怎么可能会将天籁三生盘交付与我们。” 酒剑仙听至此处,痛极生喜,道:“不妨,数月前我曾与阴阳书生见过一面,他说梵音寺的青灯大师正在筹划一场赠宝大会,其中必有天籁三生盘,说什么我也要去淌一淌这趟浑水。” “赠宝大会?”云渊思索良久,道,“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名为赠宝大会,可实际上不知道他包藏了怎样的祸心。” 龟狐道:“梵音寺向来由禅灯大师、青灯大师和银灯大师轮流掌教,如今是禅灯大师当主持,禅灯大师心地良善,深得佛教普度众生之要旨。龟山寺的龟仙老人是我师兄,他素来和禅灯大师交好,不如由我去求我师兄龟仙老人,让他和禅灯大师说情,我相信以他们的交情,禅灯大师不会不同意的。” 酒剑仙听后,大喜过望,亲执其手,道:“那就有劳龟狐……前辈了!” 云渊却道:“江湖传闻,梵音寺的三位掌教对佛学的理解有所出入,导致了三人在参玄悟道的法门大相径庭,从而致使三人不和,就怕到时候就算禅灯大师同意,青灯大师也未必给。” 酒剑仙一听,觉得有理,便道:“既如此,那我们两头行动,龟狐前辈去求龟仙老人,我去参加赠宝大会。” 云渊道:“不可,师傅所修习的玄功‘乾道坤玄’煞气太重,对剑之谷的内功心法暴露无遗,到时候难免会自报家门。不如由我前去,我的武学不仅兼具御龙谷与剑之谷之长,还深得另一个门派武学之三昧。只要我不自报姓名,一向自诩隔绝红尘的梵音寺绝对认不出我来。” “可是你的伤……”酒剑仙颇为关切地道。 “不碍事,有水珠在我身上,其化虚为实之能可暂保我无事,何况我体内还有‘弼心金丹’,要撼动我的根基,我自认为这武林中还没有多少人呢?”云渊又看了看剑神,道:“只是剑神前辈没有了水珠的庇护,恐怕凶多吉少,不过只要他等到我回来,我就能以天籁三生盘救他性命。” 酒剑仙点了点头,道:“好吧,你去。你放心好了,歧黄玉壁之上有异力存在,能保证他玉体安然,魂魄无恙。” 云卿祭起太素神剑,看了看弟弟。云卿一把拉住他,道:“渊哥哥,我要跟你一起去,救干娘我也要出一份力。” 云渊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婉道:“云卿乖,此去凶险异常,你跟着我,只会拖累我。云卿在剑之谷要好好听干爹干娘的话,好好修习武功,只要你有一点点进步,哥哥就亲自烹龙丸子给你吃,好吧。” 云卿虽想跟着哥哥,但一听哥哥的话也有道理,忽的泪眼朦胧起来,嘟着小嘴道:“渊哥哥,那你一定要安全回来,不然我……我……我……会生气的。” 云渊刮了刮他的鼻子,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动不动就哭,知道么。要多笑,哥哥希望云卿永远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云卿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云渊也跟着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御剑远去。 龟狐早已动身,场上就剩酒剑仙与云卿两个无恙之人了。酒剑仙心情大坏,一手夹起妻子,一手夹起剑神,默默地对云卿道了声:“走吧。” 转眼便到了众人所居之地,小怜小礼几个人远远看到师傅夹着两个人走来,又看到师傅脸色难看,都找借口悄悄离开,可是没走几步,酒剑仙厉声喝道:“给我滚过来!” 几人便悻悻转来,看到他夹着的有一个是师娘,便低声细气地道:“师傅,师娘她这是……?” 酒剑仙一把放下妻子,道:“你们先看好你们的师娘,我带剑神去歧黄玉壁。” 几人连连点头,看着师傅远去,小万看了看师娘,忍不住问道:“唉?几位师兄,师娘怎么变胖了,也没以前好看了。” 小礼笑了笑,道:“比起当年的她,这还算是好的了,当年的她啊简直就是……” “师傅怎么说的来着?” “哦!母老虎!” “还有,母夜叉。” “那脾气,叫做一个火爆。” “小师弟在的时候还好,自从小师弟逝世后,她的脾气简直如黄河之水奔腾不息啊。” “不过,云卿你来了之后,她的火爆脾气倒是收敛了一点。” 云卿一听,用食指指着自己,似信似疑地道:“我?” 几人点了点头。 “说实在的,你倒真有几分像我们的小师弟。” 第七十二章 禅寺觅宝(1) 灵水有龙,名山多僧,这是当今世上广为流传的一句话。而声名赫赫的梵音寺就在流霞山山顶,流霞山高可千丈,仿佛伸手就可以摸到星辰日月,四面都是绝壁,平日里连鸟雀都难以飞过,普通百姓望而生畏,更别说要一睹其实。更难得的是,流霞山上随时都有姹紫嫣红的云霞,而满天云霞之中更间杂着零星紫霞,尤为难得。修炼佛教玄功者,往往会从一天云霞之中提炼挑选出紫霞气,以增加自己的修行。 正是由于紫霞气的存在,曾经的流霞山为修道门派必争之地,直到南无禅师以无上佛法“*无欲”力败群雄,从此定居于其上,自立“梵音寺”一派,流传至今。 流霞山也因此成了佛教三大名山有其一的宝地,广为世人所知。 云渊行有一日,立在山麓下的一块巨石上,向上望了望,只见一面石壁如削,偶尔有几株孤松倒挂其上。 不过那石壁大部分都荒凉无物,就在毫无生机的石壁上倒有一句绝句: 生前有矣只嫌少 死后无哉还怕多 这绝句的左侧,“梵音寺”三个大篆字刻在石壁上,倒是占了将近绝壁一半的空间。 云渊想:佛家素来以普度众生为己任,在俗世中广立庙宇,享食人间烟火。而梵音寺却深沟高垒,拒天下众生于千里之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云渊转了个方向,那边也是一面绝壁,其荒凉无物更甚之前,但这绝壁之上却雕刻了许许多多的佛像,大的有石壁的三分之一那么大,小的仅与真人大小仿佛。远远看去,那些佛像栩栩如生。 云渊不敢贸然上山,便在四近转了转,许久,天快黑了,倦鸟还巢,山顶暮鼓声响起,沉闷而又冗长。 夜,悄无声息地来临,天幕像一个慢慢闭上眼睛的孩子。 山顶上时不时传来人的声音,云渊以内力探测,那些人所修习的武学杂七杂八,绝非佛门中人,多半是来寻宝的吧。这样一想,云卿凌空踏步,步上石壁,如履平地。少时便有知客僧前来迎接,云渊跟着知客僧来到大厅里,里面已经坐了几十个人,大厅当中坐着一个慈悲祥和的大师,一身青色禅衣,眉宇间有几分煞气,多半便是传说中的青灯大师了。 云渊向青灯大师唱了个肥喏,青灯大师端详了他一会儿,神色有几分奇怪,对知客僧道:“这位饿纹扑面,看来是许久没吃饭了,他是贵客,带他去用膳。” 知客僧唯唯答应,带着云渊下去,脚刚跨到门槛,青灯大师又补充道:“一定要用最好的酒和菜招呼他。” 知客僧又唯唯答应,云卿跟着他去了用膳厅,有小沙弥端来酒菜。云卿已多日未进食,闻着酒菜的香味,食欲大开。云卿大口吃了三口,当吃到第四口的时候,他忍不住顿了顿,神色紧绷了一瞬,潜运内劲,还留在喉管里的酒食咕噜噜进了胃里。接着他又放心大胆地吃饭,直到吃完为止。 青灯大师对众人讲,赠宝大会在四日之后举行。他还说所有人不得接近‘禅林别院’,因为他的师兄禅灯大师和师弟银灯大师正在闭关修炼,不能搅扰了他们清修。 不知为何,云渊总觉得此处暗藏风波,便也无意休憩,在山间转悠,偶尔遇到一只野兔,他摘了一片竹叶,指尖一弹,便将野兔杀死,剥了皮,在火上烤。少时,淡淡的肉香味飘了过来,引得人馋涎欲滴。 这几日,云渊都以为儒仁门的人会来,可等了这几日,却连他们的影儿也没见着。儒仁门向来关心天下事,怎么可能连赠宝大会这样盛大的事都错过呢。 四日之后,赠宝大会即将来临,青灯大师沐浴更衣,亲自捻香膜拜佛像。继而带着众人到了“千丈云帘”,这千丈云帘乃是一面布满云雾的墙壁。 青灯大师道:“赠宝大会的场地就在这里面。” 众人朝里面看了看,只见云丰雾盛,其余根本无物,众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大相信青灯大师的话。 青灯大师自是知道众人所想,便亲自为众人解惑。他枯手轻抬,作捻花指,一星烛火顿时燃起,飘向千丈云帘的中间。那烛火炎热非常,势道更巨。小小一星火光竟将半壁云雾烤得消散于无影。 消散的云雾深处,露出一个硕大而又深不可测的洞穴,借着射到洞中的淡淡光芒,可以见到里面是一个玉打造的世界,其间亦有些许佛像。 青灯大师一马当先跃入了洞中,余者跟着飞了进去。待众人都进去后,云帘下垂,如一扇精心打造的门,将里面的世界与外界隔绝,难以开启。 云渊向左近看了看,只见洞顶上刻着“须弥幻境”几个字,洞内所有的光芒也都是由这几个字发出来的,发出的光芒经白玉一反射,这才将这个洞装点得亮堂堂的。 有个和尚朝四周看了看,耐不住性子,道:“青灯大师德高望重,今日怎么诳起我们来了,这洞中哪有什么宝物。” 青灯大师笑了笑,道:“鲜花配美人,宝剑赠英雄。我虽有宝物,可是不知道谁配做宝物的主人。” 直至此刻,青灯大师的意图才初露头角,虽说云渊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招,但亲耳听到这句话还是让他神情一滞,以念传声道:“不知道青灯大师的意思是……?” 青灯大师又念了句佛号,道:“贫僧穷极一生,只得了三件宝物,不敢纳为己用,遂广招天下俊彦,赠之以宝,以匡正武林格局,为天下百姓造福。” 有人便道:“那不如抓阄,谁运气好就是谁的,又不动干戈,岂不甚好。” 青灯大师顿了顿,眉心微微皱了皱,道:“这样固然好,但若拿得宝物的人艺业未精,修为不够,那宝物岂不是会落入他人之手,损坏了贫僧一片好心。” 有几个大汉道:“既是如此,咱们何不在拳脚上见个高低,看看究竟谁配做宝物的主人。” 此语一出,应者过半,人丛里喧哗了少时,又有人道:“以武功高低而赠宝倒是可以,不过大师得先给我们看看法宝,不然我们怎么知道法宝的好与坏,万一大师诳我们,我们岂不白忙活一场,什么好处也捞不到。” 青灯大师似乎已经知道大家会这么问,他神色稍缓,走到石壁前,轻轻转了转一个佛像的脑袋,顿时墙壁上露出了一个小洞。青灯大师伸手进去拿出来一个盒子,众人只听到一声蛤蟆的叫声,大觉奇怪,面面相觑。 青灯大师缓缓打开了盒子,顿时金色祥光溢了出来,蛤蟆的叫声更加明显。 只见一个球体状的卍字狱,将一只蛤蟆困在其中。众人观摩了少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边笑还边道:“大师诳人,蛤蟆算什么宝物。” 青灯大师摇了摇头,道:“诸位有所不知,此蛤蟆乃‘毒域’所生,曾将毒域之毒吸食殆尽……” 言之至此,众人方才停止了笑声,重新审视那个盒子。 第七十三章 禅寺觅宝(2) 待得众人的声音停下来后,青灯大师才道:“若有人得此宝物,非但万毒不侵,还可以将其内所蓄之毒施加于自己的对手,可以说是杀人不露痕迹。” 青灯大师的话虽难辨真假,但要以佛法化为卍字狱来困住一只蟾蜍,此物必定不凡。 眼见众人垂涎三尺,看来必有一番激烈的争斗,青灯大师合上盒子,脸上闪现一抹不露痕迹的微笑。 人群中有耐得住性子的道:“不知道大师所说的第二件宝物是什么。” 青灯大师似乎早知有人会问这个问题,他便从袖筒里掏出一枚戒指,这戒指纯银打造,看起来平平无奇,除了上面有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祖母绿之外,与普通戒指并无不同之处。 不过此物能比那蛤蟆还要珍贵,那自然有其独特的地方,众人只是呆呆地看着此物,毫无哂笑之意。偶尔有几个定力好的,便收敛心神,问道:“不知道此物有何了不得的地方。” 青灯大师把这枚戒指在众人眼前晃了晃,也不知道是照实说还是夸大其词地道:“此戒名为‘伧村戒’,关于其来历,恕贫僧孤陋寡闻,委实不知。只知道此物带在身边,可以洗心涤虑,炼魔养性,可使因练功而走火入魔者脱出险境,重入大道,实是……是修真炼道之人秉性修心的不二法宝。” 众人一听,个个眼泛红光,求宝之欲无以复增。不知为何,云渊觉得这里面在渐渐形成一种摄人魂魄的氛围,扰乱人的心境,令人心神不安。云渊即潜运内力,一股清凉的灵力自内而外逼发出来,顿时将那种悄悄摄人心魄的魔力冲散,守得灵台一丝清明,方寸暂时未乱。 在青灯大师将那枚戒指收起来的时候,众人个个利欲熏心,无以自拔,一起眼泛凶光,道:“未知大师第三件宝物是什么?” 青灯大师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玉盘,那玉盘质地温润,洁白无瑕,从里到外可分为三层,第二层和第三层上的圆环都可以转动,圆环上刻了许许多多不知是图案还是字体的蝇头小符号。圆环只要稍稍转动,就会发出疾风过野、万窍齐号的声音,而且有雄山险壑、辽原阔海闪现在远近,真可谓神奇莫测。 众人看到这等奇异之像,夺宝之欲已上升到最高点,有人问道:“这件宝贝看起来神奇,不知道有何妙用?” 青灯大师再次笑了笑,道:“此物便是我贴身藏了将近一百年的至宝——天籁三生盘,这东西出处也无可考察,但据前辈介绍,此物乃时空之门,若有人能参透其中奥秘,可以以此瞬间到达你想去的地方。” “啊……”有人摩拳擦掌。 青灯大师笑容更加明显了,继续道;“不过这还不是此物最大的用处,它最大的用处在于它有通筋续脉、活血生精之能,只要人一息尚存,都是可以凭借此物救活的。老夫也是全靠此物才苟延残喘至今的。” 人群中间一阵混乱,一些定力较差的人更是见宝眼开,完全不顾江湖道义,抡起兵器就朝人打去,一些技艺不精的后辈顿时被打得皮开肉绽,流血满身。 这时候,青灯大师一声怒斥,道:“还未到争夺宝物的时候,现在就开始自相残杀,这有悖我佛门妙旨,若再不停手,贫僧就取消这赠宝大会。” 云渊又觉一种迷惘之感直入肺腑,有控制人身体的异状,当即再运神功,一丝凛冽之气透遍全身,将那份异状催逼出身体。 一句话说得那些人满面惭愧,那些人纷纷放下兵器,道:“既然宝物已经现世,那就请大师设下武坛,我等奋力比拼,有能者得之。” 青灯大师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道:“既然众人都有此意,若我再推阻,那就有违众意。”语毕,禅指一点,一座石台拔地而起,石台成八卦状,大可十丈围远。 青灯大师看了看这个石台,接着道:“这武林中比武的规矩我就不多说了,谁有能力就上吧。” 说完,人群中沉默了一会儿,场面很安静,只有方才那些被兵刃砍伤的人的*声。 许时,一个大汉跳上了石台,他拿着一把*,十分霸气,声势赫赫地道:“谁来赐教?谁来赐教?谁来赐教!”这三个“谁来赐教”一声比一声重,唬得人心底发颤。 少时,一个白面书生走了上去,这书生身形绰约,体态曼妙,就是个绝色女子,与他一比,恐怕也要自惭形秽。他对着在场众人,温婉轻柔地道:“在下文甲,不踹冒昧地来一撄兄台锋芒,请赐教!” 大汉看了他这幅模样,调侃道:“你这么个寒窗攻书郎,好好写文章,将来当个状元才是要紧。却跑来这里夺宝,须知我不是卖乖弄巧的小娘子,杀了你倒是让人说我天大的不仁义。你快快下去吧,我不杀你。” 此语既出,底下里哗然一片,众皆绝倒。 文甲面对这样的尴尬境地,赧然了一瞬,接着道:“以管窥天,见之必狭;以蠡测海,酌之必微。想当年屠神大仙人也不过是一个软弱书生,但他求经问道,上山入海,不辞辛苦,终于修成正果,成了万古以来第一个飞升仙道之人。在下不敢自比于屠神大仙人,但自分背后三尺之剑足以挡得阁下锋芒。” 大汉笑了笑,朝手心里呸了口口水,道:“既然是你找死,那可怪不得我不仁慈了。” 大汉得宝之心甚重,只欲速战速决,当下抡起*,刀刀都有开山之力,就算是石台上的石头都有被砍缺的痕迹。可是文甲平平无奇的一剑竟能将其上所蕴含的大力化解掉,而文甲看起来并没有用多么大的力道。 三四十个回合后,大汉已经捉襟见肘,力量殆尽,口喘如牛,可他依旧强使蛮力,虽然表面上未见下风,而实际上吃了许多暗亏,体力渐渐不支。 而文甲以巧运力,以智御剑,纵使千百招,其耗力也微乎其微,在一百招之后,大汉已现败像,支吾了几招,再无反攻之势。而转眼之间,三尺长剑已架在了脖子上。文甲问了句:“可服么?” “服了!”大汉匍匐在地上,虚弱得像只病猫。 文甲将长剑移了开来,转身对着场外的人道:“小可不才,侥幸赢了一场,不知道有没有哪位兄台上来赐教。” 众人看着这场面,都缄口不语。而不久,底下的人都大睁双目,口中欲喊什么,可是都没有发出声音。 转瞬间,文甲的身体被一件兵器刺穿,五脏俱损,鲜血直流,眼看奄奄一息,已无回生留命的可能。 临死前,文甲转头看了看,轻轻道了句:“没想到还真被阴阳书生说对了,善良是一种足以致死的病。”语毕,不甘地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微微难受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第七十四章 禅寺觅宝(3) 杀死文甲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大汉趁着文甲毫无防备之际,暗施杀手。台下不少人想说“卑鄙”,可对这场面又无可奈何,便只得作罢,继续看着场面。 石台上,陆陆续续有人上去,又有人断断续续地走下石台来。 云渊无心看决斗,一双眼睛直盯着青灯大师手中的天籁三生盘。而青灯大师却十分在意场上的斗争,眼看这场决斗就要告终了,最后挑选出的三位站在了台上,准备接受宝物。 这时,青灯大师却道:“宝物可以归你们,不过我有一点儿要求。” “什么要求。” “宝物不可轻赠,你们三位乃人中翘楚,对于你们的武学,我非常欣赏,不知道能不能将其赠于我,我便将宝贝赠与你们。” 面对着这样的无理要求,这些人非但没有觉得刁难,反而一口答应。 头三名便把自己的武功路数全部告诉给了青灯大师,青灯大师高兴到了极点。却不料一道白影闪过,如风似电,转瞬便跃出五六丈开外。 青灯大师形容一滞,摸了摸胸口,怀里的天籁三生盘已经不见了。 青灯大师疑惑更重,看了看云渊,似是不敢相信,过了许久,才道:“你年纪如此轻,能有这份修为,当今天下不会超过三个,你是这三人中的谁呢?” “你猜啊!” 青灯大师嘴角浮现出一抹不知是喜是怒的弧度,道:“你抢了这些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就不怕他们来夺宝,来杀你么!” “以伪善蒙人之心,假佛法催人入幻。”云渊道,“你就不怕千秋万岁之后没脸见你的佛祖吗?” 青灯大师道:“你竟然能识透其中奥秘,还能稳定心神,却是不凡。不过接下来你要面对的是他们的群攻哦。” 青灯大师指了指云渊,对着人群大声道:“这个人抢了你们的宝贝,杀了他,夺回宝贝,宝贝就是你们的了。” 说着,这群人群情激奋,冲向云渊。 云渊冷冷浅笑,嘲讽道:“太素剑下,杀这几个人,如衣上掸尘、掌中吹灰耳。”言语间太素神剑已然祭起,剑影横斜,红芒浮动,缤纷如密雨,纷繁似落花,快得无迹可寻,杀人于无形无影。 转瞬之间,已有至少一半的人倒地。可不知道为什么,余下的人非但没有被这样的杀意吓得退避,反而被这样的杀意激起内心的战斗欲望,前赴后继,毫不畏死。 云渊再捏剑诀,岂料功法陡转,内劲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堵住,几番试图都难以为继,他以剑撑地,单膝下跪,暗暗觊觎冲破难关。 见到云渊这样,那些人忽然止住了脚步,纷纷看着这个前一刻还不可一世的人物。 这时候,青灯大师走了过来,道:“小犊子,江湖险恶,别怪我啊。” 云渊勉力道:“你下了什么毒?” “哈哈,告诉你吧,你的酒菜里有‘鸩羽琼浆’之毒,纵便你是大罗金仙,也难逃一死。” 一语甫毕,一个大手印便扣在了青灯大师的胸前,打得他倒飞出许远,若非其佛门功法有护身自救之能,他此刻恐怕已是个植物人了。 青灯大师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嘴角的鲜血,道:“你不是吃了饭菜吗,怎么可能没事?” 云渊冷冷道:“忘了告诉你,我体内的‘紫韵金丹’可以管治百病,对祛除毒素更是大有妙用。你长期吸食紫霞气,不应该不知道这些呀?” “是我疏忽了。”青灯大师道,“不过面对此景此境,你又能坚持多久呢?”说着长袖一挥,一股似善非善的凶悍力道直冲洞顶,击在须弥幻境四个字上,顿时这四个字如帘覆窗,将洞里变黑黢黢的,目无所见。 而黑暗中有细碎的声音响起,若鼠觅食,如蛇行走,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直娘贼……” 云渊自小就十分敬重母亲,此时听到有人骂母亲,如何不气,当下怒发上扬,凶目大睁,道:“该死!” 顿时血色剑芒如曙光破夜,照彻遐迩。借着剑光,云渊竟看到那些已经死去的骸骨自行拼凑起来,成为一具具骷髅人,张牙舞爪地朝自己抓来。 太素神剑走雷电之势,夭矫如鸿,蜿蜒如龙,在这黑暗世界里溅起一朵朵血花,如夜里绽放的食人花,带着诡异的美丽。 才一小会儿,在场之人除青灯大师以外,尽数伏诛。 此境诡谲,若是找不到出去的路,那就只有在里面等死了。当下,云渊想起来时的千丈云帘,此处便是出去的路,他向四周看了看,左边的墙上似乎有什么在涌动,如热气翻滚,此处多半便是千丈云帘了。 再不踌躇,云渊剑如飞鹜,身似流风,人剑合一,所携带的强大气劲顿将覆在洞口的云雾逼散开来。 可还没等云渊飞身出外,那些云雾又迅速向中间聚拢,再次把洞口遮得严严实实的。而后面那些死去又拼拢的骷髅人又追了过来,云渊只得挺剑御敌,转瞬之间,骷髅人全部被砍得粉碎。 可那些碎骨又重新拼凑,再次复活过来。青灯大师颇以为傲,道:“没用的,只要没有我梵音寺的一大绝学‘无相空空’,你休想出了此门。” 云渊想:这无相空空神功只有禅灯大师、青灯大师和银灯大师会,而这几日下来,连禅灯大师和银灯大师的影儿都没有发现,要出去恐怕难了。 但云渊嘴上却道:“是么,可是乱军之中取上将人头对我而言并非难事。”说着,大步前行,如潜龙出渊,剑气滔滔,似怒涛拍岸。所到之处,所有拦路骷髅不是被迫退向两侧,便是被剑气碎为齑粉。 霎眼间,太素神剑已在青灯大师眉心一搾之处。但就在这个时候,青灯大师眉心一根火苗突然显现,这火苗呈青色,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就是这样一根毫不起眼的火苗竟将太素神剑所蕴之力的八九成都卸掉了,太素神剑余下之力前进了不到半寸便去势尽消,并且一股诡异的火炎之气顺着剑身传了过来,隐隐有侵蚀剑的主人之意。 云渊见此,掌中力量丰沛而发,灌入剑身,随着剑身的一旋转,巨力如转轮猛转。 顿时那火苗被风吹得摇摆了一下,渐渐暗了下去。 云渊绝不会给他喘气的机会,一剑“龙游浅滩”祭出。青灯大师的生命可能就要在三秒之内结束,毫无退避之机可言。 而此时,不知何处一声巨响,接着祥光浮泛,将洞内的黑暗驱散殆尽。 然后,一声佛号响起,有人单手合十,念道:“南无阿弥陀佛!” 第七十五章 禅寺觅宝(4) 满洞祥光之中,一朵金色的优钵罗悄然绽放,携带着种种异香,让人受用不尽。而随着佛号的念出,优钵罗花朵上的一片花朵脱落,在无端的力道之中,像水漂一样抵在太素神剑的前端。虽然将太素神剑的去势尽数拦截了下来,但其自身也难以承受这股力道,现出几道丝纹,“啵”的一声破裂,散落在地。 顿时,那朵优钵罗花朵缺少了一片花瓣。云渊朝那边看了看,洞口处竟然占了四个人,一个是禅灯大师,一个是银灯大师,一个是龟狐,另一个一身佛袍,背上背个龟壳,想必是龟狐的师兄龟仙老人了。 青灯大师看着这四个人,大为惊愕,冷冷嘲讽道:“禅灯师兄,你跟银灯师弟不是被困在禅林别院,没有我的无相空空神功从外界为你们解除封印,你们是绝对出不来的么?” 这时,龟仙老人却道:“你别忘了,梵音寺和龟山寺同是南无祖师开创,其武学大同小异,我龟山寺的‘生死明明’功法和贵寺的无相空空神功颇为相似,简直可以说是其实无别其名有异,所以我能解除你所下的封印也不足为奇。” 银灯大师似乎大为怫怒,道:“混账东西,你背着我们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还算是佛门中人吗,还不赶快延颈领罪。” 青灯大师苦笑了几声,道:“有死而已,你能耐我何?” 银灯大师怒极而视,两团银白色火焰顿时从他眼睛里冒出来,以光的速度直往青灯大师。而就在银白色火焰即将抵达青灯大师时,一团半透明的火焰从无到有,将银白色火焰拦截了下来。 银灯大师转头看着师兄,道:“禅灯师兄,和这种人齐名,你不觉得有违佛门要旨,有辱我们身上这一袭袈裟。” 禅灯大师又念了句佛号,满面慈悲道:“银灯师弟,难道你忘了师傅临终前的遗言了吗?” 一句话,问得银灯大师哑口无言,沉吟许久,道:“那是师傅慈悲,可怜他孤苦无依,但师傅若是见了他如今的行为,可还会怜悯他?” 禅灯大师摇了摇头,道:“这也不能全怪他,他所修习的‘禅魔心灯’是*无欲功法中近邪近魔的一种功法,长此以往,他又怎会不受其影响。”言之至此,禅灯大师顿了顿,才又道:“但若是少了他所修习的禅魔心灯,*无欲神功便难以发挥至最高层次,可以说他是替我俩顶缸。再者,膜佛窟垂涎流霞山上的紫霞气已久,若是少了青灯师弟,你觉得我们有一抗膜佛窟造孽的力量么。” 说着,禅灯大师指尖画了一个半透明的卍字,刻在了青灯大师的眉心,道:“青灯师弟有今日的罪行,我们这些做师兄弟的也难辞其咎。往后我们多以佛法化解他身上的魔气,让他不入邪途。” 云渊对几人道:“天籁三生盘已经到手,我还要赶回去救人,就不在此久留了。” 说着,同几人一起出了千丈云帘。外面正是傍晚,天幕上云霞遍布,紫色云霞时隐时现,吞吐无常。龟狐一见,喜从兄来,在满天云霞之中将紫色云霞吸入腹中。 云渊对此却无动于衷,待得龟狐吸饱了紫霞气,这才拉着龟狐道:“救人要紧!” 龟狐道:“这么丰足的紫霞气百年难得一见,你千万别说你一点儿都不稀罕。” 云渊淡淡笑了笑,道:“世人吸食紫霞气不过是为了结成内丹,而我体内的内丹已经达到了金色,还隐隐有冲击紫色的迹象。” 龟狐道:“老实说你是怎样把内丹升级到金色的,就算你修习了传说中的五腑抟丹真诀,以你的年纪,也只有极小的可能办到这一点吧。” 云渊看了看群山深处的某个地方,似在思索什么,面上有一种辽远的迷惘,许久才道:“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不久,二人回到剑之谷。场院里,小礼对云卿道:“小云卿,你吃饭那么厉害,就多劈点儿柴啊。” 云卿努了努嘴,道:“你耍诈,你明明说和我比赛吃饭的,还说谁吃得多有奖励的,现在却让我劈柴。” 小礼笑呵呵地道:“呵呵,小云卿,兵不厌诈啊,这可是师傅师娘定的规矩,谁吃得多谁就多劳动,看来你可得把这堆柴劈完了。” 云卿朝他吐了吐舌头,道:“卑鄙,无耻!” 说着,双手拿起大斧头一阵乱砍,虽然他的力量小,一根木头要好几斧头才能劈好,可不知怎的,他的精力却十分充足,挥了一两百斧头一滴汗都没有流,手脚更无一点儿酸麻的感觉。 “好小子,精力旺盛嘛,劈这么久一口大气都不喘。”小礼打扫完了院子,笑嘻嘻地看着云卿。 云卿斜了他几眼,道:“平时都是你劈柴,今天你骗我给你当免费劳动力,看我劈这么久,也不来帮一下忙。” 小礼道:“绝对不免费,晚上我多给你做两个烧饼,犒劳你一下。” “你做的?烧饼?”云卿狠狠蹙了蹙眉,歪了歪嘴,道,“算了吧,你做的烧饼,我吃了之后,恐怕十天半月都没吃饭的欲望了。” 小礼看他说得这么露骨,颇为尴尬,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便向四周扫了一眼,只见云渊和龟狐走了过来。 小礼神色大变,对云卿道:“小家伙,千万别对你哥哥说我骗你劳动啊……” “我偏要说,让我哥哥好好收拾收拾你。”云卿抬头一看,只见小礼像兔子一样跑开了。 云卿听到有脚步声,侧头一看,只见哥哥和龟狐走来,他赶紧走到哥哥身边,对哥哥道:“渊哥哥,天籁三生盘拿到了么。” 云渊点了点头,看着弟弟面色丰腴,根骨强劲,比人家千辛万苦避谷服食所修炼来的身体还要强上几百倍。 龟狐也注意到了这些,轻轻对云渊道:“那个东西已经在他的魂魄里生根发芽,若不尽快让他经受淬炼,只怕会苗而不秀、秀而不食,反受其害。” 云渊点了点头,道:“我们还是先去救师娘,此事容后再议。” 第七十六章 西蜀(1) 过了两天,莫晓雪又回到了裙钗居,样子有些憔悴,好在她是修道之人,身体已无大恙。 云卿看到干娘,便问道:“娘,你怎么变胖了,模样也有点儿……” 莫晓雪把她瞅了瞅,道:“怎么,你嫌弃我么,俗话说子不嫌母丑……” 云卿道:“我哪里是嫌弃娘,我只是觉得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娘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莫晓雪捏了捏云卿的脸蛋,道:“尝一块儿娘最近做的豆寇香糕。” 云卿一听,喜上眉梢,一连吃了两块。 这时,酒剑仙和云渊来到裙钗居的外面,云渊喊了声:“渊哥哥。”立马走了出去,来到哥哥身边。 云渊看着他,心中有种莫名的情愫,使得他怜悯地摸了摸弟弟的额头,想:如果御龙谷还在的话,现在的云卿一定活得很愉快,享受着好的生活,单纯可爱。可是如今却成了丧家之犬,受尽艰辛,而自己也不过能尽一点微薄之力。一念及此,云渊突然想哭。 云卿看着眼眶里有晶莹的液体,便道:“哥哥,你怎么哭了?” 云渊笑了笑,道:“你不是要变强么,哥哥有办法让你变强。” “真的?”云卿顿时精神抖擞,道,“哥哥,你说说是什么办法啊。” 云渊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么?” “什么地方?” “你跟哥哥去就知道了。” 酒剑仙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六识寂域’,箭竹君子曾在其中修炼过,对提高人的修为的确大有益处。”云渊道。 “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 “六识寂域里危险重重,一个不小心可是连小命都要陪进去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酒剑仙道。 云渊狠狠眨了眨眼睛,手捏着门前花楹,默然道:“如果他连这点儿苦都受不了,那又有什么资格成为人上人呢?” 酒剑仙道:“那好吧,既然你执意要去,我只求你们兄弟平安。” 云渊拉着弟弟就要走,莫晓雪却一声喊:“站住,我们母子刚刚见面,你们是要带他去哪儿。” 酒剑仙道:“人家亲兄弟,血肉相连,去个地方还要像你汇报么?” 这时,云卿站了出来,道:“哥哥是要带我去一个能让我变强的地方。等我修炼好了,再回来孝敬娘。” 莫晓雪虽然一百个舍不得,却也无力阻拦,只得道:“那你要好好修炼,早点儿回来,不然娘会想你的。” 云卿点了点头。 云渊祭出太素神剑,一把抱住弟弟,御剑向西而去。不几日便到了西蜀。 蜀地多山,奇峰险壑,不计其数。而群山脚下,亦有灵水环绕,蜿蜒曲折,甚是壮观。而灵山大泽之中,龙蛇多生其内。林壑之中,多有虎豹,人所不敢接近。 而群山环绕之中,有一片平原沃土,便有人祖孙辈辈都居其中,时至今日,这片沃土之上楼肆林立,街市繁华,靠着雨水丰足的优势,甚至比中原城市更为昌盛。 云渊云卿兄弟二人来到山脚下,只见一个巨大的石碑,碑上刻着“卧山城”三个大字。云渊将宝剑吞入体内,拉着弟弟往城内走去。 这里街市商铺鳞次栉比,一条条横七竖八的道路横插其间,一般人来此,多半要迷路。 云渊拉着弟弟进了一家大客栈,这客栈较为考究,屋内陈设不离一个“雅”字,不仅卫生搞得极好。更难得的是酒菜做得无可挑剔。 云渊云卿二人随便选了一张桌子坐下,马上有小二来问要吃什么,云渊便问弟弟:“你喜欢吃什么,随便点吧。” 云卿道:“我记得小时候我、爸爸还有哥哥你,我们一起吃海丸,哥哥和爸爸都说海丸好吃,那我们就再吃一次海丸吧。” 小二道:“好嘞!” 云渊问小二道:“这里可有龙丸子?” “龙丸子?”小二抓了抓耳朵,思索良久,无可奈何地道,“我从没有听说过有这道菜。客官,我介绍几道我们店里的招牌菜,保准你满意。” 说着,便递过去一张纸条,上面写满了菜的名字。 云卿道:“很好吃么?” “不好吃怎么称得上是招牌菜呢。”云渊看了看菜名,道,“来个‘清蒸真龙肉’……” 才听到这个菜名,云卿便道:“清蒸真龙肉?难道还有假龙肉?” 小二笑呵呵地道:“客官说的正是,这道菜是最近才有的,最近这卧山城不大太平,时不时就会有妖龙来城市边缘作祟,它们吃牲口,吃人,为非作歹。不久前,城里成立了一个屠龙组织,专门捕杀妖龙。这清蒸真龙肉便是用屠龙组织所猎杀的妖龙做成的,城里的人都爱吃,老板这才把它弄成本店的招牌菜的。” “我要吃!”云卿大声道,“长这么大,还没尝过龙肉呢,我要吃!” 云渊又点了一个菜,名叫“蜀山无人羹”。 云卿大觉疑惑,道:“偌大一个蜀山,遍地都是人,怎么能说无人呢?” 小二笑呵呵地应酬道:“二位客官有所不知,不过想必这箭竹真人的名字是听过的。” “箭竹真人?”云渊道,“可是箭竹君子的师傅?” 小二道:“正是,这箭竹真人本来生活在南方,有一天他听说蜀地多奇人,便有向蜀地之人求教之意,可是他来了西蜀之后,竟无一敌手,故而他发出蜀地无人之叹。但他毕竟是个凡人,天大地大肚子最大,他也不会做饭,便把许多食材混合在一起当粥煮,却谁料这煮出来的菜竟别具风味,他便把这道菜传下来,取名为蜀地无人羹,所以我们才有了这等口福。” 听完,云卿才点了点头,“哦哦”了两声。 云渊却很快找到了他话里的漏洞,道:“蜀地之山,以峨眉为尊,传说峨眉山上居住着一位玄灵真人,有经天纬地之才,鬼神不测之机,箭竹真人要找一个对手,应该去找他啊。” 小二偷偷地打量了一下云渊,接着道:“客官真是见多识广,在这西蜀的确传说有一位神仙,上可通天地阴阳之变化,下可达幽明生死之门道,听人说在千年前现过世,被人画了相貌,塑了金身法像在庙里供着。不过这多半是人瞎掰,就算是有这么个人,可毕竟过去了千年,他不声不吭地死了也说不准。这不,西蜀无人四个字便是为了逼他出来,这都没有回应,多半是归天了。” 云渊和云卿同时点了点头,少时酒菜上来,二人胡乱吃了一通,果觉这招牌菜不负其名。 吃罢了饭,云渊又向人打听去孤竹山的路,一个大汉看了看他兄弟俩,道:“二位,那个地方最近不太平,我看你们还是别去了,搞不好把自己小命都搭进去了。” 云卿和云渊相互看了看,面现讶色,云卿道:“为什么,大叔,你能说得明白一点儿么?” 第七十七章 西蜀(2) 大汉颇为关切地道:“二位有所不知,那里不知道为什么,一到晚上那山上就有奇怪的声音,有不少修道中人自诩不凡,要上去一探究竟,可谁知一去无回,肯定是被山上的妖魔鬼怪吃了。你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不要不爱惜生命啊。” 云渊还欲再问,忽然城里传来了筛锣声,有人慌促地喊道:“妖龙来了!妖龙来啦!” 这时,城里人屠龙组织便立马组织人去捕龙,云渊带着弟弟也跟着去了。城市的边缘,一条条龙在空中盘旋飞舞,它们的体积已经小到了极点,只有两三个人那么大。 云渊看了看,显然这些龙还未成气候,不懂得推云布雾、弄潮施雨之术,身体全部暴露了出来,它们有的口喷火,有的喷水,有的喷沙,杀伤力也不大。 云渊把这些龙瞅了良久,自思道:这些龙都来自于九龙山,但九龙山离此千里之远,中间重峦叠嶂阻隔,这么多幼龙离巢至此,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想了许久,云渊似乎记起了什么,自语道:“难道是……” 当下云渊自忖不能置身事外,眼见有许多龙在人的捕杀下丧命,他即刻指端微扬,一丝清光浮泛,纵身一划,将人们的捕龙机器尽数拦了下来。捕龙者大为惊异,他们的捕龙机器连这么多龙都害怕,却对一个小小的人无计可施。云渊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却也没有伤人之意。 许久,抬手微微一扬,太素神剑自体内冒出,以指扣剑,以剑传声,以声化风,以风催物。 云卿对这场面颇为熟悉,大声对哥哥道:“渊哥哥,你是在用爹爹的‘剖音控物’之法么?” 云渊没有回答,扣剑之声很有节奏,有淡淡的风拂过,像个温情的宠物抹挲人的脸庞,舒服极了。 半空中,龙群像是被什么东西迷惑住了一般,静静地在空中盘旋,乖巧可爱,毫无杀伤之意。 云卿见此,对哥哥大为崇拜,道:“爹爹说‘剖音控物’之术极为难学,没有十年的功夫绝对不可能有所成就,那哥哥是怎么学会了呢?” 待半空中的龙全部在掌握之中的时候,云渊抱着弟弟跃上龙背,回答道:“这些龙不过是些幼龙,若是遇到‘藏珠九龙’,这世上除了爹爹能操控它们以外,谁也没有办法的。” “藏珠九龙?”云卿回想往事,惊愕地道,“我听爹爹说过,好像传说中九颗灵珠就是从这九条龙的身体里弄出来的。那哥哥,你知道这九条龙的来历么?” 云渊道:“我听武林中的耆宿说,内藏灵珠的九龙乃天地灵气所生,日月精华所蓄养,其所蕴灵珠有逆阴阳、转乾坤之异效,若九颗珠子齐聚,足有与天地争横之力,神鬼惧怕之威。” “哇,这么厉害,怪不得哥哥和龟狐先生以水火二珠联手有那么大的力量。” 云渊道:“我们尚未取得催发此物力量的法宝,只发挥了它不到三分之一的力量。” “催发它力量的法宝?”云卿大为好奇,追根究底地道,“那是什么东西?” 云渊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接着扣剑出声,龙群朝着群山深处飞去。 云卿满腹惊疑,问道:“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云渊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隐约觉得有个东西就在这附近。” 云卿问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啊?” 云渊道:“我还不敢确定,等到了之后再告诉你吧。” 群龙行空,场面颇为壮观,山峦都在脚底下。云卿还不懂御剑之术,紧紧抓着哥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群龙所去之地,乃是一个巨大的深渊,深渊底下,隐隐有水流的声音。 龙群到了深渊底下,云渊缓缓止住身体,向四周看了看。只听一声巨大的“哗啦”声,渊底涌起了千丈高的巨浪,两道巨大的光柱射出水面,在四周晃了晃,最后锁定在了云渊兄弟二人身上。 那两根光柱摇了摇,从不同方向照在云渊兄弟二人身上。 “咦?”一声沉闷而惊疑的声音响起。 忽的,光柱之中传来九龙真气,化为实质,如刀似剑,直逼云渊兄弟二人而来。 云渊见此却并不害怕,他把弟弟拉在身后,并指捻诀,周身真气似深山云雾,经一股莫名的风一吹,以同样的方式逆向而去。 两种真气同出而异名,在光柱中央相碰,激起浩大而强烈的风,发出“呜呜”的声响,使得光柱都摇晃了一下。 “咦?龙之真气?”那厚重而沉闷的声音再度响起,道,“你们是……” “真命他龙,你不会不知道我们是谁吧。”云渊道。 “袁策神不是已经死了,御龙谷也在一夜之间被灭门,两位少爷……”言至此处,真命天龙似是想起了什么,道,“莫成你是剑妖公子?” “你果然不凡,难怪我爹爹把你当做他的坐骑。”云渊道。 真命天龙道:“如今袁谷主已死,‘人龙契约’自动失效,而以后的路我得一个人走了。” 云渊道:“近来群龙咸集于西蜀,这是为何?” 真命天龙道:“是为了保护我!” “你也需要保护?”云渊大为惊讶道,“你有通天彻地之能,推云布雾之术,谁能拿你怎么办?” 真命天龙轻轻哼了哼,顿时引起一片波浪翻滚,道:“当年龙蛇一战,龙占据了绝对优势,可最后却受制于蛇的毒。现在六识寂域里有一只万年神兽,名为獬豸,其意通百里,神达八荒,它要与我一战,实在是一个厉害的敌手。” “六识寂域?”云渊疑色满脸,道,“六识寂域不过是幻境,其中之物不过是天地念力所生,怎么可能到跑到现实中来。” 真命天龙道:“我也正为此感到奇怪,不过,我猜这一定和某个人有关。” 云渊想我没想,就道:“你说的是箭竹君子吧?” 真命天龙道:“正是他,此人曾在六识寂域中修炼,对其中缘由必定了如指掌,我猜想,这必是他在搞鬼。如果这样,人兽联手,我必将饮恨败北。” “那如果我帮你呢?”云渊道。 真命天龙道:“剑妖公子素来淡看生死角逐,说吧,你要什么报酬?” 云渊道:“真命天龙真是爽快,我要你重新签订人龙契约,如何?” 天命真龙哈哈大笑,道:“那再好不过了,能和剑妖公子联手,这天下又能怕谁?” “我指的不是我自己?”云渊截然道。 “那是……?” 云渊一把拉过弟弟,道:“我要你和云卿签下人龙契约。” 第七十八章 西蜀(3) “你确定?”真命天龙把云卿打量了一番,看不出他有任何超凡脱俗的地方,道,“你可要想好了!” 云渊神色默然,道:“实不瞒你说,我正要送弟弟去六识寂域修炼,正好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真命天龙重重的叹息了三声,才缓缓道:“也罢,若无你的帮助,我恐怕在劫难逃。既如此,我同意和这个小伙子签契约,不过他能不能驾驭得了我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不知何时,小龙们开始轻轻晃动,云卿想起前事,道:“你怎么让你的龙子龙孙吃人吃牲口,搞得卧山城里的人不得安宁。” 真命天龙看着这个即将成为自己主人的小伙子,道:“这里不比九龙山,有大量的食物供它们食用。群龙到了这里,饥一顿饱一顿的,只有吃人果腹。” 云渊见弟弟不忍有人被龙吃了,当下道:“现在有我在,你不用害怕箭竹君子人兽联手了吧。既如此,你把群龙都遣回九龙山,也为天地留些灵根。” 真命天龙点了点头,引起底下水波荡漾,当即,它发出异啸,如婉转笛音,响彻上下,带起水面水波滚滚,大浪滔滔。 顿时群龙作鸟兽散,纷纷飞出深渊,朝东边飞去。 云渊抱着弟弟脚踏虚空,直朝光柱源头而去。不久,二人便立身于真命天龙的脑袋上。 云渊道:“你可以拿出契约书了吧?” 真命天龙道:“契约书被封印在我的腹中,只有御龙心则初章“买椟还珠”能将其拿出来。” 云渊道:“这不难,爹爹早已将御龙心则的前三章传授于我,我这就以买椟还珠拿出契约书。”接着,云渊倒空翻了三下,身体如鸟雀,敏捷异常,带起周身衣物飘荡。随着他一脚猛踏虚空,他身体如飞石上溯,一飞冲天。在上升的力度消失将尽时,他身体倒悬,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和力量向下击来,他的身体还发出雪色光芒,如夜晚落下的流星,忽然坠地。 “嚓!”一身轻响,在龙背上开出一朵耀眼的火花,如电一般弥漫开去,渗入到巨龙体内。 顿时,巨大龙身微微震颤了一下,龙嘴大张,呕出一本黄金卷轴。说也奇怪,这本黄金卷轴虽从巨龙体内呕出,却干净得一丝污垢也没有。 云渊将它拿在手中,只见那卷轴上写着:上承天命,下顺人情,今有真命天龙欲与人联袂,扫荡四方邪魔,以匡天下正道,造福群氓。为防止人龙无信,自相残贼,故立此契约,永结盟好。若有违背,天人共戮。 签契约甲方:真命天龙。 签契约乙方: 云渊对弟弟道:“你赶快咬破手指,在签契约乙方那一栏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云卿顿了顿,他很害怕痛,但踌躇了少时,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咬破了手指,用血在签契约乙方的后方签上了袁云卿三个字。 云卿的血一沾到卷轴上,顿时四散开去,将甲方和乙方连接在一起。 而此时,真命天龙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巨大龙身微微晃了晃,眼中射出来的光芒似乎比之前亮了许多,就连身体上的鳞片也隐隐发出了光芒,龙嘴里甚至冒出淡淡祥云,笼罩着这片湖面。 许久,真命天龙道:“剑妖公子,多谢了。” 云渊道:“我弟弟目前还无法掌控这股源源不断的力量,需要你的启发开导才能掌握,以后就要多看你了。” 转而有对云卿道:“如果遇到危险,就叫真命天龙的名字,它自会帮你。不过不到关键时刻,你不要随便召唤它” 真命天龙道:“我想带你们去见一个人,云卿身体里的力量来源——万年人参正是由他所种,要启发开导,这个人自然是首选。” “你说的是谁啊?”云卿忍不住问道。 真命天龙道:“去了就知道了。”说着,周围云雾突起,远望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目之所见,不过数尺。 真命天龙借着云雾的掩护,一飞冲天,直上云霄。吓得云卿腿软,好在云渊拉着弟弟,云卿才无坠地之危。 云渊看着天命真龙的去向,竟是往峨眉山而去,想了少时,道:“你莫非是要带我们去看千年来都未露面的那位神仙?” 真命天龙道:“原来你知道啊,不过这家伙自来闭关修道,从不见外人,就连我这个好朋友,在这千年间也不过见了三次面而已。至于这一次能不能见到他,都很难说啊。” 云渊道:“能有千年之寿,独居峨眉峰顶,究竟是怎样的一位奇人,他的道行到底有多深?” 真命天龙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没有人知道,不过据他自己所说,他是一个千古伤心人。” “千古伤心人?”云卿忍不住问道,“他一个人在峰顶,能有什么伤心事啊?” 真命天龙道:“这又有谁知道呢。不过要说他的道行,当真是深不可测,可以说是半人半仙。” 云卿问道:“你怎么知道他道行深不可测,难道你见他出手过。” 真命天龙道:“他身无常形,体无常态,或为山巅云雾,或为涧底清流,至于他本相是什么模样,就连我也不知道。” 如此神秘之人,不禁在云卿兄弟二人的心里画下了一个个大大的问好,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又会为此次拜访带来何等变化。 渐渐地,峨眉山越来越近,而峨眉峰顶,云蒸雾绕,陡峰上几株迎客松兀立,长势旺盛,将迎客二字描绘得形象逼真。和这山上的神仙那闭门谢客的高姿态大相径庭。 绝壁之上,两句不成骈文的诗句: 万古伤心能有几 一腔多情痴心人 这几个字刻功细致,笔力苍劲,极尽书法之能事。 “故人来访,玄灵真人,可否屈尊一见?”真命天龙止住了脚步,停在半空中道。 “人非人,仙非仙,可怜故人携二男,道不中心中事,说破天,不相见!”绝壁之上,这些字眼排成一行行,清楚地射入人的眼眸。 真命天龙道:“这可难了,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你心中事?” “痴情能绝千年事,万古伤心只为情。”说话的,竟然是不知人事的云卿,不过真命天龙都没有多加在意,直到接下来的一幕,他们才重新审视云卿。 只见峨眉峰顶,浓浓的云雾慢慢化开,依稀可见一座石洞闪现在众人眼前,洞中七彩摇曳,云霓吞吐,仙鸟扑翅,瑶草吐蕊。说不尽的仙境道场,道不完的琼露玉液。 第七十九章 西蜀(4) “咦?”仙洞之内,一个慈和温婉的声音道。那声音满是悲悯,如九天之上降临人世的仙佛,顾念着芸芸众生。 洞口处一道祥云渐渐化为一团道骨仙风的身影,那身影有形而无实,有实而无质。眼耳鼻口皆无,只是一片混沌的影儿。 但祥云中间却射出来两柱大拇指粗细的光芒,直逼云卿而来,把云卿全身上下照了个遍。 “嗯?”那声音疑惑更甚,被这个短短的“嗯”字描绘得分毫不差。 云卿也大为好奇,不知道怎么的,他的眼睛里冒出一星蓝色的光芒,罩住了洞里的某个东西。这光芒像一只手,把洞里的一株半枯半活的仙草凭空取了出来。 可那株仙草才刚刚飞出仙洞,那身影之中就伸出一只利爪,一把抓住仙草。 就在这短短的一个动作阻止下,云卿眼中蓝芒就收敛了回去,隐没于自己的瞳仁里。 “无欲镜?” 云卿奇道:“渊哥哥,无欲镜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云渊闪烁其词道:“那不过是一面镜子,比普通镜子要光滑一些而已,不足为奇。” 云卿哦哦了两声。 云渊道:“前辈身怀不世绝学,却隐居于此中,不以除魔卫道、声张正义为己任,岂不是衣锦夜行。” 玄灵真人苦笑了两声,道:“我再怎么参玄悟道,始终囿于这具形骸,难成仙道。到头来,连我最爱的人也无法救活,又谈什么诛魔卫道。” 云渊终于明白玄灵真人乃是重情之人,若要从他那里套得利益,必须动之以情晓之以礼。当下指着云卿道:“我这位弟弟自小无母,几年前父亲又去世,孤苦伶仃。我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我弟弟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万年人参,却不知道该如何运用它的力量,若不急时得到历练,万年人参所蓄之力将反噬他的身体,搞不好小小年纪便要夭折。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个做哥哥的……恐怕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这万年人参乃前辈所种,运用它力量的方法想必然也了如指掌,还望前辈明示,在下就是做牛做马也愿意。”言及此处,云卿左膝跪了下去,满面泪渍。 云卿看到哥哥这样,心中感激不尽,扶起哥哥,泪眼相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玄灵真人见此,道:“我最敬重有情有义的人,但万年人参虽是我所种,其中所涵之谜却并不为我所知。我只能告诉你,当万年人参的力量要发泄的话,你绝对不可以关闭全身气孔,或者封堵脉门。因为万年人参的力量实在是太强了,那样做只会让你的身体吃不消,损伤身体机能。” 云卿哦哦了两声。 玄灵真人又道:“据鬼谶天机所讲,剑之谷将有一位奇人,历尽人世烦难,饮风啜雪,宿云眠雨,为人下之人,倍尝艰辛,已具成仙之资,将在理却人间俗事之后飞升仙界,成为万古以来继屠神之后唯一一个成仙之人。”他顿了顿,又道:“这万年人参乃是从瑶池里落入凡间之物,如果这世上还有人知道此物的隐秘的话,那也就只有他了。” 云卿是第二次听到这话了,但同时也有疑问,道:“前辈,这个人是剑圣前辈么?” 玄灵真人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据谶言来看,他成仙所具有的资本不会只有他自己那么一点点。” 真命天龙道:“那你自诩半仙,会腾云驾雾,为什么就不能成仙呢?” 玄灵真人苦笑了三声,道:“我凡心太重,太重视情义,忘不了尘世中的事,悟不得大道,参不到天地之常,掌握不了六气之变,怎能成仙。” 云渊道:“‘出此道者必先入此道’,我想就算前辈成不了仙,可总有一日会走出感情的圈子,逍遥于三界之内。” 他虽在说话,可眼睛却瞅到了云卿刚才用蓝芒所取出的那棵草。 玄灵真人摇了摇头,也看不清他表情,他似是苦笑道:“也罢,既然无欲镜选中了‘枯芽草’,想必自有它的道理,我又岂可有违天意,那我就将此物送与你吧。” 当下,那株枯芽草落到云卿的手中。玄灵真人道:“此物又名缓冲液,天下仅此一株,是我从南极翁媪那里取得,它的功效我不知道,可是历经千年之久,不沾水土,也只是枯了几片叶子,这等宝贝,绝非凡品。” 云渊道:“那我弟弟可以服用此草么?” “照正常情况来看,只有等它枝叶全部变绿了才能吃。”玄灵真人又把云卿打量了几番,道,“不过这小子与别人不同,他的魂魄里有一坨养生土,其内的万垢之芯乃是天下最为丰腴的土壤,可以养活天下任何一株存有一息的植物。” 云渊道:“我明白了,前辈是要把枯芽草融入云卿的魂魄里了。”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种融物入魂之术也只有前辈这等仙人会了,还望前辈施大手段相助,我兄弟二人必会感谢。” 玄灵真人点了点头,一把拿过云卿手里的枯芽草,口中念念有词道:“移三魂,动七魄,仙草有灵,归于其中。”顿时,只见数道魂像呈半透明状立于云卿身侧,一株枯芽草如春雪融化,渗入到魂像之中,消失不见。 玄灵真人拳头一捏,手中灵光乍闪,硬是将云卿的魂像合归一处,最后又融入到他的身体里。 云卿顿觉像是做了一个梦,至此梦才醒过来。身体倒是轻盈了许多,原本肚子里那股冲击身体的力量也在冥冥中被化解了许多。 真命天龙也不知道怎么的,不知何处生出一股强悍的力量灌入它的身体里,让它精神抖擞,力量倍增。 云卿拱手俯身,连对玄灵真人说了三声谢谢。 玄灵真人道:“这都是天意,鬼谶天机说我会遇到两个人,乃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数,我会为这二人打开生命的机缘,让他们的人生翻开不同凡响的生命篇章。此事已了,你们还是离去吧。” 云卿道:“前辈,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还没为前辈效犬马之劳呢,岂有离开之理。” 玄灵真人苦笑两声,摇了摇头,道:“说什么报答,鬼谶天机上说我第四次见人的时候,就是我寿终之时。你们快离开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说着,那道影子凭空不见了,云雾又将那个山洞封锁了起来。 云卿朝着那个山洞拜了三拜,只觉得那道身影有一股慈和的感觉。 真命天龙道:“走吧,我得回深渊了。不然会引起天气大变,有乱天象。” 第八十章 箭竹君子(1) 真命天龙回了深渊,云卿兄弟二人一路打听去孤竹山的路。 在去孤竹山的路上,他们碰到了许多的妖兽,开始还是一些小的不成气候的妖兽,待得离孤竹山越近,妖兽的体积就越来越大,杀伤力也越来越强,云卿越发地觉得棘手起来,好在有哥哥在身旁,他剑不出鞘,拳掌之下,大半妖兽应势而亡。 人们素来说“西蜀有路脚难行”,站在一座山上,明明看另一座山就在眼前,但若光凭双脚走起来,往往要走很久才能抵达。更何况许多山上并没有路,云渊只得带着弟弟御剑而去。 行有大半日,孤竹山遥遥在望。站在山脚下,云卿看到山上竹树茂密,风一吹,竹浪翻滚。山上除了竹子,几乎就没有别的树木了,可一眼望过去,那竹子少说也有千万竿。 “谁人前来,报上名号!”山上,无端生出一个声音,洪亮无比,惊起了方圆几里之内的鸟雀。 “以故人这招‘居高声自远’来看,你在内力上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啊。”云渊借风传声道。 “是你?” “是我,想一想,我们也有十年没见面了吧。”云渊道。 “当初你我皆被称为当世三大剑客之一,而你的名次还排在我之前,不知道时隔十年,你的风采是否依旧?” 言甫毕,只见山上压下一个巨大的东西,硬是把云渊兄弟二人头上的光芒尽皆遮掩住了。 云渊一把抱住弟弟,身似激流,一去数丈,越到安全地点。仔细一看,那个大家伙竟是一个有九颗脑袋的猫,毛呈棕褐色,九颗脑袋呈扇形排列,足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故人这份儿礼送得太大了吧,这家伙可是六识寂域里獬豸手下除四大护法之外最为人称道的八大金刚之一的九命猫咪,你可太看得起我了。”云渊道。 “剑妖公子这些年走南闯北,在江湖上声明赫赫,不知道是有真本事呢,还是江湖上人的吹捧。”那个声音竟有淡淡的讽刺之意。 云渊冷冷苦笑道:“太素剑下,一剑断九命!”言未毕,而剑势已发,剑气似惊雷掣电,一分为九,去势更快,以瞬息万里的速度直奔九命猫咪的九颗脑袋。 云卿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到九命猫咪的九颗脑袋落在地上。但这玩意儿并不像平常动物,九头坠地,竟没有流下一滴鲜血。巨大的猫身轰然坠地的那一刻,这个家伙的每个器官都化为一团青气,缓缓向山上飘去。 “嗯,能以一剑斩断九命猫咪的九颗脑袋,这份实力,的确有与我争横的力量,剑妖公子,算你取得了上孤竹山的入场券了。”那个声音中气十足地道。 说完,只见山上一把竹梯缓缓延伸下来,迎接云渊兄弟二人。 云渊让弟弟走在前,自己断后。这竹梯十分陡峭,云卿道:“哥哥,为什么我们不飞上去,还费力爬这竹梯?” 云渊道:“箭竹君子以竹为阵,你没看到刚才自动延伸下来的竹梯么,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归他控制,我们若是硬闯,绝对讨不到好。” “哦哦!”云卿只得费力地爬竹梯,过了好久,终于走完了竹梯的最后一级,竹梯自动消失。云卿往下一看,但见山峰陡峭,犹如削成,他不禁双腿打颤,再不往下看。 云卿把四周看了看,到处都是竹子的根须,有的暴露在土表,有的深埋在土里,有的直接悬在半空,而这些竹子就是从根须上长出来的。 云卿这时才明白何谓孤竹山了,但是竹林最初的根和竿在哪里呢,怀着这个疑问,云卿仔细观察周围的竹子,竹林大得惊人,他一无所获。 云渊却紧紧拽住了他的手,道:“跟紧我了。” 云卿看了看,只觉得这里面神秘莫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乖乖地跟着哥哥。 云渊道:“素闻箭竹君子久谙五行八卦之妙,又得河图洛书之玄。如果你一直跟我们玩捉迷藏的话,这场角逐将进行到无止境。” “呵呵。”不知名处的声音响了起来,道,“那我至少可以浪费你们的体力,以逸待劳,你们一定耗不过我。” 那个声音说话的时候,云渊的眼睛是闭着的。待得那个声音沉下去,他双目陡开,太素神剑以百步穿杨之势直朝东边而去,将近百步之时,空中尖竹密集如雨,直朝云渊射来。 但太素神剑岂怕这些尖竹,云卿手掌抚过剑身,汹涌灵力渗透到剑神之中,顿时,剑气纷繁,红芒暴涨,一道道红色剑气如旭日喷薄,和那无数只尖竹相碰在一起,发出一阵密密麻麻参差不齐的声音,好便似密雨打娇叶,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美感。 尖竹在一波波减少,红色剑气也在一分分消失。终于,似落雨收脚,疾风敛足,双方都在罢斗。 “好个听声辨位之术,若非此处有我布下的迷阵,便被你发现了。”这时候那个声音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前前后后,上上下下,让人捉摸不透。 云渊仍旧闭上眼睛,以神窥心,以心测物。但这声音模糊而迷离,隐隐绰绰,时而像在眼前,时而又像群山阻隔,时而在九天,时而又在黄泉。就连云渊这等功力深厚之人,也还是无计可施。 听声辨位了许久,云渊剑眉微蹙,杏眼陡开。太素神剑如开路先锋,在云渊大力的催持下,如背水一战的死士,一往无前,直奔某个方向而去。 但那个方向却并不是发出迷惑人声音的来源处,而是一处竹树茂盛的地方,那地方荒凉一片,除了布满蛛丝,昆虫密集之外,并无任何不凡之处。 但就是朝这个方向,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声音却戛然而止,所有的声音都汇聚为一声急促的“啊”。 云渊所去之处,渐渐出现一棵巨大无比的竹树,那竹树上还开着一个小门。 在太素神剑即将刺到竹树上的时候,一把青色宝剑的剑脊抵在了太素神剑的剑尖上。不过太素神剑上传来的巨力还是让青色宝剑退却了几尺之远。 “好个剑妖公子,好见识!” 第八十一章 箭竹君子(2) “你是怎么发现通天竹的?”云渊兄弟二人面前站着的,是一袭淄衣的中年男子,他英姿丰伟,脸上轮廓分明,眉宇间透露着一股英雄气概。 “凭两点,一,这片竹林全来自于通天竹,全部是它的根须所生就,并且离通天竹越近的根须就越粗大,远的就相对细小;二,通天竹内的六识寂域虽说是幻境,与外界隔绝,但我以本心观其声其境,念力已抵达其中,足以辨别出它细小的声音。”云渊道。 箭竹君子道:“相对于你的内力,我对你的道生一剑法更感兴趣。相传,道生一剑法乃是一位神仙所创,有法天象地的能耐,后传入人间,千万年未遇敌手。这等剑法,实在不能不让人大开眼界啊。” 云渊道:“此剑法威力实在太大,传我剑法的前辈专门叮嘱,若非天下有大难,人民惨遭涂炭,就是死,也不能使用此剑法,不然天下将会大乱,那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那道生一剑法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箭竹君子细声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传我剑法的人只是告诫我,若非天下存亡之秋,此剑法绝不可以轻用。”云渊道。 箭竹君子自嘲道:“以你方才的那一剑来看,就算你不使用道生一剑法,我也是敌你不过的了。” 云渊不想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当下岔开话题道:“六识寂域不过是一个幻境,其内的东西不过是光与影所幻化,根本不可能跑到现实中来的。可是最近怎么有那么多的妖兽从里面跑出来,作祟人间呢?” “这个嘛……”箭竹君子顿了顿,道,“可能跟水珠百谷王有关?” “怎么说?”云渊单刀直入地问道。 箭竹君子道:“水珠百谷王有化虚为实之能,不过光有水珠恐怕还不能发挥出它的全部实力。这天下能催发水珠实力的,恐怕就只有洛神门的水泽天下式神功了。我想必是有人以水泽天下式神功催发了水珠的灵力,才导致它的化虚为实之能延伸到西蜀来了。” 云渊响起前事,才知箭竹君子所言不差。 箭竹君子道:“剑妖公子素来独来独往,寡言少语,今日到我这里和我说了这么多废话,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 “我就喜欢快人快语的人。”云渊看了看弟弟,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弟弟正需修炼,以承受体内的霸道内力。但我想来想去,只有来你这儿合适。” 箭竹君子道:“最近六识寂域里的妖兽连我都控制不了,你要叫他到里面修行,岂不是自寻死路?” 云渊道:“难道你不觉得到了关键时刻自有帮手帮他么?” 箭竹君子把云卿仔细审视了一番,道:“你说的是内帮还是外帮?” 云渊道:“不管是内帮还是外帮,总之对他益处居多,要对付六识寂域里的部分力量绝对不成问题。” 箭竹君子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必多说了。”说完,他拿出一张羊皮卷和一把不知道是什么质地的剑,又道:“这张羊皮卷是六识寂域里的地图册,里面记载着各个较为厉害的妖兽分布地点以及山河环境分布地点。这把剑乃避邪木所制,可以抵抗妖兽的阴邪之气,减小妖兽对你的伤害。” 接着,箭竹君子衣袂一挥,通天竹上顿时打开一道门。箭竹君子手掌一提,顿时将云卿甩了进去。 箭竹君子道:“这小子小小年纪就拥有这么多的绝世之宝,若是将来艺业修成,懂得驾驭那些宝贝的力量,九州之中不会出现第二个这样的人。” 云渊却不置一词,闭目养神,静静等候着什么。 话说云卿进了六识寂域,目之所见,是一片晶莹的白雪世界。微微的凉风吹来,满袖的寒冷。还好,干娘所教的以阴化阳之术起到了作用,稍稍抵消了一部分寒冷。 云卿手握木剑,打开地图看了看,自己现在的位置是在雪国的飞雪原。这里常年都在下雪,积累下来的雪花足以淹没一个人的膝盖。云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据地图上说,从这里向东走五里,会遇到一只九品雪狐,这是附近等级最低妖力最弱的一只妖兽。 云卿便向东走去,走了约摸半个时辰,见到一个雪窟,窟里果然有一只白色的狐狸。它一见到云卿,立马露出尖利地牙齿,朝云卿搂头扑来。 云卿横过木剑,剑刃抵在它的牙齿上。雪狐牙齿疼痛,只得收敛了攻势,倒退数步。 云卿也被雪狐身上的大力反震了回去,拿剑的手更流出了几滴血。 雪狐看到血,激发了它内心的渴望,它舔了舔舌头,伸出尖利的爪子,朝云卿劈脸抓来。 云卿闪身一躲,避开了它这一击,却也十分凶险。他再不敢托大,木剑横斜,干娘所教剑法在这一刻全部用了出来,情急之下,一气呵成,衔接得天衣无缝。 在木剑辟邪功能的帮助下,雪狐被打得步步倒退。但这狐狸却十分精明,说是在退避,可实际上在伺机反击。 在云卿剑法出现了漏洞的一瞬,它迅速一击,如猛蛇出洞,这短短的一段距离,瞬息可至。 但它这一击正撞上了洛水剑法之灵变,小巧玲珑的脑袋正撞在木剑剑尖,顿时没了呼吸。可它的脑袋却没有冒血,而是变作丝丝白色烟气,消失于无影。 顿时,这片空间的温度升高了一些,有的地方甚至积雪融化,露出了地面。 云卿又拿出羊皮卷看了看,上面说从这里向北走六里,就是雪岭,可以遇到一只六品雪鹰,是这附近力量最弱的妖兽。 云卿便向北走去,许久,只见一座座冰山,山上一颗颗冰做的巨树,形成一片冰树林。远远的,可以听到有老鹰的鸣叫。 这一座座冰山真的很大,这一片冰树林更是没有边际。云卿举目四顾,并不见有雪鹰。 云卿爬山越岭,在一丛丛树林间行走,只盼能遇到雪鹰。 忽的一声鹰叫,清晰得像是在耳畔,还不等云卿反应过来,那雪鹰已靠近身旁,敏捷的鹰嘴悄无声息地叼走云卿手上的羊皮卷,远飞而去,落在一颗冰树上。 这可把云卿气坏了,在这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陌生地点,自己的行程全靠这个羊皮卷了,这可恶的雪鹰竟然将它叼走。 云卿气急败坏,抡剑纵身,一跃数丈,以掩耳之势飞剑而去,誓杀雪鹰,夺回地图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