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裂者的梦境》 第1章 历史的拐点 公元前210年,大秦历十一年七月初五,沙丘宫(今河北省邢台市广宗县)。 秦·始皇帝嬴政第五次东巡途中突染疾,回程至沙丘宫(故赵国离宫)病重暂留。 至七月初五,始皇帝自感大限将至,遂召丞相李斯及中车府令赵高至榻前下遗诏,诏命长公子扶苏交兵权于蒙恬后速返咸阳主持丧事,并继承帝位。 圣诏依制一式三份。 文档交丞相李斯暂掌,返京后归档于咸阳宫禁室;武档交护军都尉蒙毅,因蒙毅赴会稽未归,由中车府令赵高暂掌;本档直送上郡秦军大营长公子扶苏。 一向恭顺的赵高出始皇帝寝室后,即刻暗派亲信出宫。 隐于沙丘宫外死士接信后截杀往上郡信使。 七月初六日,夜。 始皇帝嬴政个人命运的齿轮在回光返照的最后一刻被一只手轻轻的拨弄了一下,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却又将继续拨动历史的齿轮,使其渐渐走向了一个全新的方向。 体内阻滞日久的真气突然间有了一丝松动,传自禹皇的赢氏功法运转,嬴政本该咽下的那一口气,奇迹般的被续上了。 那一刻,始皇帝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一直跪在榻侧低着头的赵高脸上,先是显出疑惑之色,很快就转变为了惊恐。 因为他感觉到了始皇帝身上气息的变化。 ...... 退出寝室的赵高再也抑制不住之前竭力收敛的心神,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这源自楚地的落回蛊从未失过手,神武如武灵王都命丧于此物,为何......还好!还好!” 一向谨慎,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的赵高因为这一刻的心乱,犯下了一个小却致命的失误。 赵高出,始皇帝暗召亲信,于常例不合的下了第四份和第五份诏书,命其秘密用玺后,遣两骑分送上郡、咸阳。 七月初七日,晨。 始皇亲信寻得时机用玺,遣人送出后自尽。 七月初七日,午。 时刻关注传国玉玺的赵高终于察觉,决心立下。 ...... 嬴政看着榻前脸色惊慌中带着疯狂的赵高,半晌后问道:“为何?” 赵高答:“我乃赵公子。” 始皇帝问:“亡秦者胡?” 赵高不语。 始皇帝顿悟,任由赵高喂下汤药。 “亡秦者胡?”始皇帝崩前脸露讥讽。 ...... 赵高出始皇寝室,直赴丞相处。 ...... 李斯不语,面色纠结。 “丞相比前将军何如?” 李斯不语。 “李氏比蒙氏何如?” 李斯依旧不语。 “长公子崇儒崇道,法将何如?” 李斯终于色变。 七月初七日,午后。 赵高与李斯密定秘不发丧,毁始皇遗诏,并矫二诏。 其一,传位于十八公子胡亥。 其二,责长公子扶苏不孝、前将军蒙恬不忠,二人欲谋反,赐自尽。 七月初八日。 护军都尉蒙毅归,胡亥、李、赵三人示诏后将其囚禁。 同日,帝驾启程返京。 时值酷暑,赵高命人置鲍鱼于帝辇之上,以乱其臭。 七月十四日,上郡秦军大营。 扶苏一日间连接两诏,前者传位,后接赐死。一时间心神大乱,却并无必死之志。 枯坐良久后,纳前将军蒙恬谏,上书自辩。 七月十五日。 始皇密诏送达咸阳长公子府。 长公子家人不敢擅启,未及送出即遭黑衣人夜袭,府中老幼被屠戮一尽。 遍寻密诏未果,黑衣人遂纵火焚府。仅有一老家人藏于府后水井凹壁之中侥幸免死,密诏即藏于其身。 老家人藏于井中三日方敢逃出废墟,却不得出咸阳,遂隐于咸阳市(市,即古代城市中的商业区)。 咸阳诸老秦世家因长公子府祸事离奇,多起疑心,却暂不敢言。 八月十五日。 始皇车驾返回咸阳。 胡亥、李、赵三人见扶苏辩奏,继续秘不发丧,并再次矫诏责令扶苏见诏即刻自裁。诏中同时命蒙恬将军权交于裨将王离(王翦之孙、王贲之子)。 本就有疑心的咸阳老世家察觉异状,却只有牵涉其中的王家遣人秘赴上郡。 八月十八日。 赐死伪诏和王家信使同时到达上郡大营。 扶苏心中大明,却因不愿掀起内乱而拒绝了蒙恬与王离二人即刻起兵南下之谏。 三人商议后定计,扶苏诈死隐于军中、蒙恬假囚于阳周,以静观其变。 八月二十一日。 胡亥得长兄死讯,遂宣始皇帝崩。 八月二十二日。 胡亥继位登基。 八月二十三日。 心惧宗室不服的胡亥从赵高蛊惑,于咸阳市杀兄弟十二人。 八月二十四日。 胡亥再于杜邮(咸阳东)将六个兄弟和十个姐妹碾死,刑场惨不忍睹。 朝野大哗,咸阳骚动。王家趁机寻扶苏府老家人携密旨出咸阳,赴上郡军中。 同日,胡亥在畏惧蒙氏家族的赵高蛊惑下,遣密使赴阳周逼蒙恬自尽。 八月二十七日。 得知咸阳宗室惨状的扶苏大怒,终下决心,开始谋划起兵。 蒙恬得讯后诈死狱中,隐于扶苏身边。 九月初。 始皇帝崩的消息传遍天下,东方各国旧贵族骚动,已经准备妥当的扶苏迫于形势隐忍不发。 十月。 大泽乡起义爆发。 十一月。 陈胜部将周文攻破函谷关,秦将章邯率咸阳卫戍军并骊山刑徒迎击。 两军战于戏,周文战败退走。 十二月。 山东各国旧贵族及地方豪强纷纷起兵叛乱。 章邯率军东进平叛,连续取得胜利,并于次年初击杀陈胜。 公元前209年,大秦历十二年五月。 李斯同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劝胡亥停建阿房宫,暂减徭役。 胡亥大怒,将三人下狱。 七月。 李斯受刑不过,被迫承认谋反,胡亥下旨夷灭其三族。 十一月。 李斯之子李由在雍丘战败,被刘邦部下曹参斩杀。 公元前208年,大秦历十三年六月。 赵高以胡亥名义下旨调长城军团平叛,王离遵旨率二十万主力南下,扶苏、蒙恬隐于军中。 公元前207年,大秦历十四年三月。 秦军与联军战于巨鹿。 联军多畏惧秦军而裹足不前,唯项羽破釜沉舟击败章邯,后败于王离军。 实际指挥的蒙恬及扶苏身份遂暴露。 五月。 自得扶苏未死消息即终日惶恐的赵高,心知局势不妙,遂发动望夷宫之变,与女婿阎乐等合谋杀死胡亥。 六月。 击败联军主力的长城军团回师关中,扶苏亮明旗号身份,传檄老秦人共诛赵高。 咸阳城内各大家族共推子婴为首,里应外合诛杀赵高。 六月二十日。 扶苏登基,称秦二世。 同日。 下诏夷赵高三族。 下诏宣布胡亥在位的三年为乱政,并将之前一直不得下葬的胡亥以黔首(即百姓,因为秦朝崇尚穿黑衣)的礼节埋葬于杜南(今西安西南)的宜春苑。 公元前193年,大秦历二十八年。 秦二世嬴扶苏平定天下。 在这个历史被改变了方向的世界中,由嬴政、嬴扶苏父子二人接力创立并稳固下来的大秦帝国,整整存在了一千年,共历经五十八帝(有正式帝号)。 一千年间,大秦帝国数次内忧外患,却总有一双无形的大手会在最关键的节点上拨弄一下历史的齿轮,让这个伟大的帝国一次次完成中兴。 秦亡后三百一十六年,历史的齿轮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再一次被拨弄了一下。 只是这次拨弄的,有点狠...... ...... 唐笠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每天都做。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不幸的遭遇导致精神有点失常,几天之后就觉得好像不是。 因为这个梦不但每天都做,而且还是连续剧,因为第二天还能续上。 至于为什么说是“好像”呢? 那是因为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饥饿、疼痛,甚至连死亡都是。 让他不敢确定的是因为他发现在梦里的自己如果挂了,第二天的梦就会重新开始,只不过不一定是从头再来。 就跟打游戏“game over”后系统随机给一个不确定时间节点的存档以供读档似的。只不过没办法在游戏中途自主存档,读档的结果可能是在game over的前一刻,也可能是彻底重新开局。 对此唐笠很郁闷,因为这他娘的就没法用s\/l大法了啊! 这让唐笠觉得自己应该还是精神失常了,最大的原因应该就是自己稀里糊涂的被关进了看守所这事儿。 之所以说是稀里糊涂,那是因为唐笠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事情被关进来的,可他却打心眼儿里感觉自己冤枉。自己完全是被人坑了,不知不觉间犯了让自己呆在看守所里的错。 更恶心的是自己在事件中不但半点好处没捞着,反而还是受损失的一方! 看守所里的日子很难熬,唐笠刚进来的时候和所有新人一样背了几天监规,然后就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无聊。 他甚至觉得无聊对自己来说都是一种奢侈,因为在被定罪前,自己每天无事可做的同时还必须每天忍受不可知未来的恐惧。 这种煎熬让唐笠很多时候都想着“赶紧把自己判了拉倒!”,那样至少石头算是落地了,自己无论是被判三两年还是五六年,虽然心里无法接受,至少有了个明确的盼头。 可惜唐笠也知道自己牵涉其中的案子太复杂,估计一年半载可能也判不了,因为根本调查不清楚。 果然,被关进来快仨月了,唐笠也没听到任何要宣判的风声,就连例行的审问都慢慢少了起来。 实在是唐笠就是个傻乎乎的倒霉蛋,能提供的有用的、能算立功表现的信息很少,还完全没有能对案情调查有直接推动作用的。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自己压根儿也不知道。 看守所和监狱还不一样,连勉强算是放风的劳动改造机会都没有,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醒着的时候除了每天半小时的放风散步之外,就只能和同号的号友闲聊,没啥聊的了之后就只能发呆。 要不是还有号友和狱警的存在,唐笠都会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被遗弃在了一个所有人都忘记了的角落。 不过以后的唐笠会明白,真要是那样可能反倒是一种幸福。 在这种极度的煎熬中,唐笠很快就对自己每天都做的那个堪称是地狱开局难度的梦没那么排斥了。 好歹也算是个消遣不是吗? 第2章 这他妈是个地狱开局难度的单机游戏啊! t 第3章 半拉破碗 唐笠说完最后一句后,慢慢掀开身上就快要烂成布条的上衣,从胸腹位置掏出半拉破陶碗。 这是刚刚挨打时故意压碎了藏起来的,锋利的破碎边缘还把肚皮上割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此时正在缓缓流着血。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唐笠转身就拿着这半个破碗开始在墙上刨土。 一边刨还一边压低声音说:“别想着去告密啊!哪个狗日的敢告密,老子就说是你们想逃跑!刚刚我就是想报告,才被你们打的! 到时候也不用等了,直接就得被砍了!” 他这话还真唬住了两个有点跃跃欲试的家伙。 不知道多少天没吃饱过饭,刚又挨了一顿打的唐笠刨了一会儿就没劲儿了。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故意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冲着正看热闹的其他人一瞪眼道:“换个人过来刨!” 见没人动地方,唐笠刻意的嗤笑一声,指着墙上被刨出来的一个浅坑道:“这刨都刨了,又他娘的填不回去,回头被狱卒发现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个死!” 说完冲着刚刚发现眼皮子跳了一下的叫郑大的家伙道:“郑大!你先过来刨!不想跑回家看看你家那小子还活着不?” 等了一下见对方神色还有些犹豫,压低了嗓子又加了一句:“再不出去你家丫头可就要臭了!” “我日你妈!”本就已经红了眼睛的郑大扑了过来,一拳打在唐笠的脸上。之前就是这货第一个动手的,这次却没再像刚刚那样继续撕打唐笠,而是捡起掉在地上的半个破碗恶狠狠的就开始刨墙。 看在眼里的唐笠揉了揉挨揍的脸,“呸”的一声吐出一口混着血的唾沫,盯着其他人低吼道:“都他妈愣着等死呢?赶紧过来围住,墙没挖穿之前要是被发现了,都他妈等着就地砍头吧!” 一群人终于有了反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居然是最小最瘦弱的小剪子先迈开了脚步,走过来背身坐在了正在刨墙的郑大前面。 事已至此,又有两个人带了头,其他人咬咬牙也都有样学样的把蹲在墙角刨土的郑大围了起来。 唐笠终于在心里舒了口气,心想:“老子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好容易赶上穿越这好事,开局居然在他娘的死牢里!身边还都是一群老实巴交、麻木不仁的家伙!” 不过为了两天后不再挨那一刀,唐笠那张碎嘴还是一刻也没停,生怕这帮人等会儿再反悔甚至反水。 “你们自己说的,在村子里杀人抢劫的都是当兵的。都他娘的杀人了,还能放你们出去?放你们出去等着你们回来报仇吗? 能逃出去还有一线生机,逃不出去绝对是个死!” ...... “跑出去了回家看看,家人要是没死,就一起往山里逃,省的再有下一次。要是都死了,就琢磨琢磨是自己逃进山还是回来报仇? 不过先得逃出去吧?不然别说报仇,连家人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 “郑大,你狗日的没劲儿了换我来!” ...... “你们谁他娘的有尿?” “来来来,往这坑里浇!” “就他娘的这么点儿?谁还有?” ...... “嗯,这下好刨多了!” ...... “我没劲儿了。郑大你躲开,大春你来刨!不想回去看看你媳妇还活着不?” 唐笠就像个癫狂的神棍一样,一刻不停的煽动着身边的狱友,终于在天刚黑下来之后把十九个人全部彻底的拉进了自己的越狱队伍中。 看守的狱卒也是说话算话,说晚上不给饭吃就不给饭吃,甚至连累其他屋的犯人都跟着一起挨饿。大概是原本就想趁机偷懒。 让唐笠奇怪的是,所有人都没饭吃的大牢里居然叫骂声寥寥。前几次在梦里被带出去砍头的时候,他可是明明白白的看见其他屋子里也关了不少人的。 事情已经做下了,唐笠这间牢房里的所有人也就断了别的念头,忍着饥饿一刻不停的换着班刨墙。没轮上的人就围坐成一圈,防止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的狱卒发现。 实在是工具不称手,那半拉破碗的效率低的令人发指。好在人够多,轮换着一刻不停,倒也艰难的一点点在进展。 唐笠不知道这牢房的土墙具体有多厚,只是从破烂程度猜测应该厚不到哪去。 即便如此,从第二天天亮开始,每到换班的时候唐笠就要先用手敲敲土墙,感觉一下还剩多厚。这要是不小心大白天的挖透了,那可就变成送死了。 这次的运气着实不错,进入梦境的节点和第一次差不多,算时间有三天时间才会被拉出去“咔嚓”,他觉得足够挖透这道破土墙了。 回忆前几次被从牢里拉出去砍头时看见的东西,唐笠判断自己所在的地方应该是个不大的小县城,这大牢想必也不会太牢靠。不然就凭自己这帮人手里的半拉破碗想挖出个足够人钻出去的洞,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唐笠回忆的不错,也赌对了。这破牢房的土墙的确不厚,到第二天下午时分就差不多要挖透了。他赶紧让众人停下,剩下的一点要等到天黑了再挖。 眼看就要挖通,一屋子人明显有些紧张,紧张中还带着一丝兴奋和期待,完全没人去想逃出牢房后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这期间狱卒只进来送了两次饭,而且是把饭桶和水桶扔下就走,根本没去观察有没有什么异常,大概是根本没想过这帮将死之人能作出什么。 天黑之后又等了一会儿,一天半下来已经和唐笠有了点默契的郑大就凑到他身边低声问道:“能挖了不?” 唐笠抬头看了看屋子里唯一一个小小的窗户,低声道:“再等等!得等看守的彻底睡熟了。” 又过了一阵子,唐笠发现人群的骚动越来越明显,慢慢起身道:“先吃饭,吃饱了一会儿出去才有力气跑。” 一群听他指挥了快两天的家伙也有点习惯了服从安排,立刻起身扒开屋角的一堆茅草,露出下面从白天就忍着饥饿藏起来的臭饭。 还是唐笠坐镇,根据每个人的体格大致分配了食物分量。虽然不多,好歹也是两顿合成一顿吃,纵使顶不了太大事儿,总也能壮个胆。 几口吃掉分到手的馊饭,唐笠率先动手,用已经磨没了一大半的破碗开始干活。 中途只换了一个人就把剩下的一层土墙挖透了,可这也还不算完,还得把洞口扩成足够一个人钻出去的大小才行。 最后这一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主要还是工具不称手,又不敢弄出大动静。忐忑着一直捣鼓到后半夜才算是勉强完成,早就把一屋子没有了退路的家伙急的眼睛都冒火了。 把立下大功的小半个破碗再次砸成两截,用还算锋利的断口割断了郑大手上的绳子,再由他把其他人的一一解开。这只有双手上捆了一圈的绳子其实就是个摆设,唐笠觉得唯一作用就是让狱卒能够一眼看出牢里的人是否有逃跑或反抗的意图。所以之前就是再别扭他们这帮人也没提前取掉。 搞定了一切后,唐笠看了众人一眼没说话,当先从洞口硬挤了出去。 万幸外面静悄悄的,没有狱卒之类的人在巡逻。 观察完毕的唐笠把一只手伸进洞口招了招,其余的十九个人才挨个钻了出来。 按照他的交代,每个人都把从手上解下来的绳子咬在嘴里,一方面是防止发出声响,另一方面这也是众人手中唯一的武器。 唐笠打头,其他人随后,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慢慢摸索着前进,安静的恨不得憋住嘴巴鼻子连气都不喘。唐笠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群原本老实巴交的老百姓可能大字不识一个,不过看着星星辨认方向倒是都会的本领。 也是县城本就不大,没用太久就成功摸到了东面的城门附近。 出了这道门,再跑几十里就是众人的家,躲在一堵墙后面的众人明显都激动了起来。 唐笠用手势让其他人都在原地等着,自己深吸了一口气,趴在地上用极不标准的匍匐前进动作慢慢的向城门爬去。 爬到一半的唐笠停了下来,发出了不大不小的一阵呻吟声,他是想要被看城门的家伙发现。 其他十九个人一个个的全都用牙紧紧咬着绳子的中间,双手紧紧攥着绳子的两头,绷紧了身体准备随时冲出去动手。 可唐笠哼唧了半天,却没听到任何其他动静。 他先是抬起头张望了一下,发现并不深的城门洞里火光昏暗,根本看不清详情。想了想试探着又往前爬了一段,发现还是没动静。 此时的唐笠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心慌紧张,因为出城就差这么一步了。 要说也多亏了在之前的梦里被砍了六次脑袋,要没有那六次“锻炼”,此时的他非得紧张到尿裤子不可,就像前几次在法场上一样。 当然,如果他身体里还有多余的水分能尿得出来的话。 第4章 这是个什么世界啊! 再次试探了一番后,唐笠终于大着胆子爬起身来,用自己能做到的最安静、最小心的姿势又走近了一点,也彻底看清楚了状况。 奶奶个腿儿的!两个看门的士卒一边一个都靠在城门洞里的墙上呼呼睡得正香呢! “早你妈知道,老子多余搞一身土!还费了不少力气。”唐笠心里恨恨的骂了一声。 不过他也不敢直接动手。虽然不久前才吃了“两顿饭”,可那点东西这会儿也消化且消耗的差不多了,虽然感觉自己还没到手脚发软的地步,可估计自己就算能搞定一个,另一个是无论如何也对付不了的! 紧紧咬着牙关以保证自己已经开始打颤的牙齿不发出声响,唐笠冲着其他人藏身的地方缓缓招了招手。 虽然不知道具体状况,众人中胆子最大的郑大和大春还是小心翼翼的从土墙处往这边摸来。 唐笠心里估摸了一下,果断的再次招了招手,意思是多来几个。他担心饿得没啥力气的仨人搞不定这俩看门的。 哪知其他人见他再次挥手直接会错了意,居然一股脑的全都从土墙后面出来了。 瞬间唐笠的心就跳到了嗓子眼儿。 这要是谁不小心弄出点动静把这俩货搞醒了,只要喊一嗓子,自己这帮人就算是出了城门也绝对跑不远! 好在俩看门的卒子睡得相当死,众人也都竭尽全力的保持安静,最终顺利的摸到了小小的城门洞里。 小县城本就不大,城门洞也小,二十来个人直接就要挤满了这么一来就算所有人都没发出任何声响,那俩看城门的家伙也已经有了要醒的迹象。 来不及多想了!唐笠恶狠狠的一挥手,当先向其中一个扑去。 他这一动,其他人也都跟着动了。一群没有过任何类似经验的家伙,一窝蜂的扑到看门两个士卒身上,万幸都还记得唐笠说过的要先捂嘴。 这几个人对付一个的招数是唐笠之前在牢里就让众人演练过的,想法是“就算挤也要把敌人挤死”。毕竟现在的状况是个人都能预料得到,总不能指望钻出牢房就万事大吉了吧? 可演练归演练,真到了动手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手忙脚乱。好在捂嘴的俩人一个是唐笠自己,另一个是胆子最大身板也最壮的郑大,好歹没让两个看门士卒喊出声来。 众人没有武器,也不敢弄出太大声响来,折腾好半天,抱胳膊抱腿的都快没劲儿了,使绳子勒脖子的家伙也没能把俩看门卒子给勒死。 就在唐笠急的满头大汗的时候,勒在自己捂着嘴的那个士卒脖子上的绳子居然“崩”的一声断了。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捂着对方嘴的手上传来一阵剧痛,想来是被狠狠咬了一口。 眼看着对方就要挣脱,唐笠只觉一股热血上涌,心下一发狠扑上去一口就咬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日你姥姥!这回要是没跑成被抓住了,估计就不是被砍头那么幸运了,这他妈得活活被打死!也不知道这世界有没有凌迟这种酷刑?” 唐笠一边用胡思乱想转移注意力,一边把眼紧紧一闭,嘴里的牙齿再次发狠,然后就感觉到“咯嘣”一声响,感觉自己好像咬下来了一块儿什么东西。 一股又腥又烫的液体冲进口鼻,呛得唐笠实在忍不住松开了嘴,“呸”的一声吐出一块血糊糊的东西。突然反应过来的唐笠正要再咬,却看见对方瞪着一双已然突出的眼珠子,喉咙上一片狼藉,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唐笠愣了一下,顾不上抹一把被喷的满头满脸的鲜血,一咬牙伸手拿过了旁边靠在墙上的一杆长枪,对着另一个士卒露出的胸口就狠狠的扎了下去。 这回唐笠看得清楚,那人先是瞪大了眼睛,剧烈的挣扎了一阵后很快目光就涣散了。他甚至看清了对方的瞳孔先是紧缩,然后再放大,直到没有了任何光彩。 两具尸体旁边,二十个衣不蔽体的家伙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一个个眼神复杂,有惊恐、有兴奋、有庆幸还有茫然。 就连始作俑者唐笠也不例外。 在此之前他也只是个良民,还是和平年代的良民,杀人这种事实在是超出他的人生经验了,即便是在梦中也是一样。 终于缓过一点儿劲儿来的唐笠正要起身,却见郑大比自己还快了一步,起身就拿起了另一杆长枪。 紧跟着起身的唐笠冲着其他人摆摆手,在众人去搬城门栓的时候,一个人在两具尸体身上一通翻找。 四个黑饼、两个水袋、两双薄底布鞋、一把看着就没啥杀伤力的匕首,还有加在一起总也就是十个的铜板。这就是他平生第一次杀人后获得的所有战利品。 城门打开,包括唐笠在内的所有人齐齐长出了口气,不等门全开就从半开的大门缝隙中鱼贯而出,动作倒是比之前利索了不少。 ...... 太阳刚刚升起,本该是红彤彤的朝阳此刻发出的却是惨白惨白的光芒。 山脚下一个山坳里的村庄不大,其间却是一幅堪比地狱的景象。 没有丝毫生机的村庄并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看来是恶魔杀光了这里所有的活物,却连一把火都懒得放。 三月(农历)的天气已经热了起来,随处可见的尸体虽还没有彻底腐烂,却也让一群如受伤野兽般嚎哭的男人们仅能勉强辨认出自己的亲人。 一路没停跑了半夜的唐笠原本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此时却突然没有了一点儿累的感觉。几个多时辰前还生生用牙咬死了一个人的他,此时只感觉到手脚一阵阵发凉。 死了!都死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死人! 麻杆的老娘死了,干瘪的身体直挺挺的趴在门槛上,脖子处的地面上有一滩已经变黑的血迹浸透了泥土。 郑大的儿子和闺女也死了,一个被砍断了半个脖子,另一个浑身赤裸,胸口上有一处刀伤。 大春的媳妇最惨,赤裸的身体下是一大片黑色的血迹,高高的肚皮上有一道长长的血口,隐隐露出里面已经成型的婴儿。面目全非的脸上只能看见两只瞪大的、怎么也闭不上的眼睛。 老桩的儿子没了脑袋,半老的婆娘也是浑身赤裸,只有几岁的小孙子脑袋都碎了。 小剪子没有先去哭已经变成尸体的爹娘,而是发了疯一般的冲进屋子一通翻找,然后就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哭。 各人有各人的哀伤,只有唐笠没有亲人,跟在小剪子身后进屋的他,看见瘦弱的对方抱着一个更加瘦弱的小身子在嚎哭。身边有一个土洞,和一个明显刚被掀开的木头板子。 小丫头的头上绑着两个羊角辫,脸上浮肿,双手没有一寸好肉。 五天! 一个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的孩子,独自被关在地洞里没吃没喝也出不来,生命的最后一刻该是多么绝望?会不会愤恨为何要来到这个世上? 郑家村,姑且这么叫吧。这是唐笠给这里起的名字,原因是和自己一起逃出来的十九个人都是这个村子的村民,而且全都姓郑。 郑家村除了这十九个人全都死绝了,成年的男人全都不见了脑袋,女人无论大小统统浑身赤裸且满身伤痕。 唐笠想醒来了。 晚上杀人的时候他都没有此时这么难受甚至恶心。可奇怪的是无论他如何尝试都无法脱离这个此时他无比想要逃离的梦境。 难道只有死了才能醒来? 唐笠手拄长枪坐在一口水井的石头沿上,身边是已经哭的没了力气的老桩。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正在手捧黄土面色麻木的往井里洒。 不知出神了多久,直到一起逃出来的人准备动手挖坑掩埋亲人时,唐笠才站起身来阻止。 面对一个个瞪着血红眼珠、明显已经丧失理智的前狱友现同伴们,唐笠只说了一句话:“是把他们埋了重要?还是给他们报仇重要?” 然后他就在众人的沉默中掏出那把匕首去割离自己最近的一具尸体的左手大拇指。 “你狗日的做什么?!”一个汉子冲过来就要撕打。 唐笠先用匕首逼住了他,然后随手扯了一块破布把刚割下来的那截大拇指包好扔给了他。 “一会儿把人都摆回原来的地方。咱们要是能逃过官府的追剿,那些畜生又没毁了尸首,再回来安葬。 要是追来的畜生连尸首都不给留,那这手指头就是你们最后的念想!带着它去找到每一个你们能认出来的仇人,然后连同他们的家人全都宰了! 那才叫报仇!这会儿在这像断了脊梁的野狗一般呲牙,不是!” 顿了顿,唐笠用稍缓的语气又开口道:“要是运气不好被官府抓住宰了,那就万事休提,这点儿念想也没啥用了。” 说罢把手中的匕首往地上一扔,自己大步走开了。 不知多久的沉默之后,还是郑大第一个动手,捡起地上的匕首大步走到了两个娃娃跟前。 之前还恸哭不已的一群男人,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眼泪哭干了,每个人动手的时候全都出奇的安静,只有依旧颤抖的身体证明他们体内的血液还在流淌。 ...... 午后,躲在山里的众人听着隐隐约约传来的呼喝声、咒骂声,一个个一言不发,只是嘴角全都咬出了血。 唐笠冷冰冰的让众人一直等到天黑了好一阵子之后才独自下了山。半晌后返回,再带着众人一起返回了村子。 还算幸运,白天赶来追捕的兵丁并没有破坏尸首,也没有放火烧村。大概是也不乐意碰这些已经死了好几天的烂肉吧! 至于尸体有没有被挪动过,就算前来追捕的人可能里有之前作孽的家伙存在,大概也想不起原本应该在什么位置了。 第5章 没死也能醒 花了一夜时间才勉强把郑家村百十口人埋好,单独安葬是不可能了,只能统一都埋在一个大坑里。实在是没有趁手的工具,能挖出这个勉强能埋住人的浅坑就不错了。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本就穷得叮当响的郑家村一点儿值钱的东西都没被剩下。 而这年头金属器物的价值那是比粮食还要宝贝的财富,当兵的自然不会给众人留下哪怕一丁点儿。 要不是那两杆有个铁头的长枪,久未下过雨的硬土地上根本连这个坑也抠不出来。 而且逃亡一天一夜,总共只分食了四个饼子的二十个男人也基本没有了力气。要不是埋葬亲人的信念撑着,手脚发软的他们有工具大概也挖不动土。 埋好了亲人的十九个汉子在土包前嚎了一阵子,彻底没力气后全都瘫坐在地上看着唐笠。 从牢里起,越狱逃跑是唐笠起的头,之后的每一个关键时候也都是唐笠打头阵,就连那两个看门的士卒也全都是唐笠杀死的。所以此时的众人下意识的就都想要听唐笠怎么安排以后的事情。 唐笠也是累得够呛,之前他无数次的想要从这个梦中醒来,不为别的,就为了去吃一碗那个和平世界的美味牢饭。 “郑大,你之前不是说过你是猎户吗?这山上能打到野物不?”唐笠一开口就是奔着吃的去的。 没办法,不填饱肚子啥事儿也做不了。 郑大和其他人一样,好像一夜之间都变得更加成熟了,听了唐笠的问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唐笠又问:“还有谁会打猎?” 有超过一半的人抬了抬手,其中居然还有年纪最大的老桩。 唐笠也不废话,直接把两个已经不成样子的铁枪头扔给他们,把自己的那把破匕首单独扔给了郑大。不用他再说什么,众人都知道是啥意思,也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要说郑家村也算是个好地方,虽然身处山区边缘没多少好种的地,但有山有水的,能打猎能抓鱼。这对眼下的这二十个快饿死的家伙无疑是最好的环境了。 真要是平原地带,纵使有良田千亩,没到收获的时候也是白搭。 后来唐笠也奇怪的问过众人中年纪最大的老桩,为啥他们不在发现乱兵时躲进山里?而且那么大的大山里居然连一股山贼都没有? 老桩的回答让唐笠有点意外。 他说当时没想到那伙乱兵会那么没人性,以前也有来打草谷的官兵进村,都是只抢钱财和粮食的,村民只要不反抗就不会杀人。没想到那伙乱兵一进村子二话不说就开始杀人,村民这才意识到对方根本就是奔着屠村来的。 至于为什么不躲进山里?那是因为胡人朝廷严禁秦人进山,被发现了直接杀全家甚至屠村。 具体原因他说不清楚,只说曾听年龄更大的老辈提起过,很久以前有秦人百姓活不下去了聚众造反,都是把老窝设在山里的。后来胡人朝廷剿灭了所有造反的之后就下了令,不准任何秦人百姓再进山,打猎砍柴都不行。为此还屠灭了不少靠近大山的村子,慢慢的就再也没有秦人百姓敢进山了。 当然,完全禁止是不可能的,毕竟常年吃不饱的百姓要活下去什么事情都会做。但大家伙也只敢偷偷摸摸的进山去打点野物砍点柴,大规模进山是不可能的。要是被报到了官府那里,很快就会有大股官军杀来把全村人当做乱匪杀光。 唐笠听了老桩的解释之后久久无语,心也在不断的往下沉。 这是个什么世界啊?怎么还有胡兵?看来自己的地狱开局还远远没有过去。 这些半耕半猎的山民手艺倒是真好,虽然稍大点儿的猎物抓不到,兔子、山鼠之类的小东西在彻底饿得动弹不了之前还是抓了几只的。数量更多的还是从山溪里抓的鱼,就是个头都很小。 二十个人这点儿东西自然是不够吃的,众人从残破的村子里找到了大概是唯一还算完好的一个陶罐子,装上水煮了猎物勉强填了填肚子。 第二天的收获好了一点,大概是众人的状态要比前一天稍好一些,但要喂饱二十个男人仍然远远不够。 一大原因是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老百姓靠种地是吃不饱的,更别说郑家村这里能种的地还少的可怜。胡人朝廷又有严令不准百姓进山,常年被村民偷偷打猎的大山外围区域里,野兽的数量实在有限的紧,都躲到深山里去了。 唐笠知道一直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就让众人在原地等待,自己准备潜回前几天刚逃出的县城去探探情况。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目的。自己这群活下去都费劲的孤魂野鬼,在剩下的日子里唯一的念想就是为惨死的家人报仇了,而仇人应该是在前几天刚刚逃出来的那座县城里。 胆气最壮的郑大自告奋勇的要跟着一起去,却被唐笠坚定的拒绝了。 他告诉众人自己一个人干什么都方便一些,还说自己要是超过两天没回来,大家伙就赶紧跑远点不用再等自己了。 唐笠这么决定自然有他的考虑。 自己知道是在梦中,万一运气不好被抓了,只要丢了性命就能重新再来,犯不着带着其他人一起犯险。就算重新开局后,死掉的人大概率也都还活着。 另外就是他还有一个私心,自己现在付出的越多,死不了的话这些人对自己就会越亏欠,亏欠慢慢的就会转化为敬佩和服从。 情况也没出乎唐笠的预料,自己的这个做法让本就隐隐以他为首的众人心里,更加坚定了跟着他的念头。这都不用人说,唐笠从每个人的眼神中就能很容易的看得出来。 走之前的那顿饭,所有人都默契的把大部分吃的给了唐笠,他也没矫情,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嘛! 临走时年纪最大的老桩还从村子里找了一身勉强看得过去的衣服,换下了唐笠身上那件已经彻底破成布条的遮羞布。 之前扫荡的兵匪大概也是看不上这些破衣烂衫,所以并没有当成战利品带走。也幸亏他们懒得放火,算是好歹给唐笠他们留下了点资源。 ...... 唐笠只用了两天就返回了郑家村,立刻就和众人讲了城里的情况。 这个叫做铜川县的小县城实在是小的可以,唐笠走了一圈后感觉还没有自己在梦外面上过的大学校园大。 装扮成乞丐的他想着法的在县衙周围待了一个白天,发现带着武器的衙役也就一二十人,看穿着和之前杀死的那两个守门士卒还不是一个系统的。 他又在县城另一端的一座大宅子附近蹲了大半天,发现那里才是身穿兵丁服饰的士兵的据点,其中唯一一个骑着马的骄横男子应该是城中守兵的头。 具体官职唐笠看不出来,但得到的结论是这人手下最多也就二十来人。 也就是说,整个铜川县城中正式的士兵加衙役一共也就不超过五十人。唐笠觉得搞得好的话,是有希望偷袭成功的。 当然,必须得是偷袭!就凭自己这二十个根本就是老百姓的人手,再完美的突袭都不行。 虽然唐笠有着死了可以重来这个大bug做依仗,却还是没有着急动手。 一是觉得时间过的越久,城里的防备越弱,虽然据他两天的观察城里根本也没啥防备。 二是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二十人之前又是在牢里饿着,然后又是逃亡,身体状态尤其是体力还需要再恢复恢复。 唐笠并没有故作高深,而是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和众人说了,大家伙也都赞同。 之后的几天里,众人有着报仇的这口气憋着,卖死力气之下打猎的收获是一天比一天多。虽然食物仍然不太够吃,但顿顿是肉也让所有人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一天比一天好。 期间唐笠自然不能闲着,也加入了打猎的队伍中。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根本干不了这技术活。 虽然他感觉到自己在梦中的这副身体,明显要比梦外的要好得多,但也不可能在山林里跑的过兔子。 郑家村的村民们能用破布条和树上的粗树枝做成简易猎弓,搭配磨尖了一头的树枝做成的箭矢就能准确的射中不太远的猎物。而唐笠能把自己眼中的树枝射在猎物周围一米范围内就算不错了。 不过他倒是发现自己的视力变得很好,在梦外是个近视眼的他对这一点的感觉格外明显。唐笠把这一切归功于梦中的这副明显不到二十岁的年轻身体,并没有往其他地方想。 然后在一天晚上,唐笠和其他人一起躲进林子里睡着之后,眼前再次出现了之前已经经历过好几次的天旋地转、光怪陆离。 再次睁眼之后,唐笠发现自己又躺在了看守所的大通铺上。 这一天的唐笠依然心神不宁,原因却不是前几次的思索如何越狱,而是担心和期待并存。 担心的是不知道能否再次进入那个梦境,进入后是从头开始还是接着醒来前的继续做。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死情况下梦醒,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期待的是这次在梦里呆的十天虽然悲惨又难熬,可按计划马上就要去偷袭报仇了,着实让他心里放不下,甚至隐隐有点期待。 不过在看守所里连自由睡觉的自由都没有,他只能耐着性子等待晚上熄灯睡觉时刻的到来。 整个白天无所事事的他也思考总结了一些问题,试图寻找出自己那个十分离奇的梦境和现实之间的联系。 首先,自己已经连续七天晚上做了同一个梦了,大致可以确定以后还会接着做。当然,也不能排除自己是在压力之下精神失常了。 其次,算算时间,现实中的昨晚做的那个梦中一共过了十天,在现实中醒来还是如前几次一样只过了一晚。唐笠不确定是不是在梦中不死的情况下每过十天就会强制醒来,简单说就是梦境和现实的时间比例是十比一。 最后,也是唐笠想的最多的,还是梦中的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的让唐笠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任何一点自己在做梦的蛛丝马迹。也许唯一的破绽就是在梦中的自己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吧? 所以,那真的是梦吗?和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和联系呢? 然后,唐笠就陷入混乱了。 因为他突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盗梦空间》,他妈的到底哪个才是梦境?哪个才是真实世界呢? 想着想着唐笠感觉自己汗都下来了。 如果让唐笠选,就算此时被冤枉得身处看守所里,自己也一定会选择这里是现实。至少不会有随时都会被“咔嚓”的风险啊!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过了一天,晚上躺在大通铺上闭眼之前的他又只剩下了担心和期待了。 第6章 必须速战速决 又是一番天旋地转和光怪陆离,再次睁开眼的唐笠发现自己仍然身处树林之中。回忆了一下唐笠确定,自己在梦里也是只过了一晚。 “这两边时间到底是他娘的咋换算的?”唐笠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后爬了起来。 幸亏这梦中已经是农历三月了,也就是梦外的阳历五月中,天气已经开始转热,不然这山里连个铺盖都没有可住不了人。 还有就是众人每晚睡觉的地方已经被扫荡过好多遍了,也绝对不会有蛇鼠之类的玩意,更不会有什么能对众人造成威胁的大型野兽。 重返梦境的这一天,也是众人计划好的出发去偷袭铜川县城的日子。二十个人有些沉闷的吃了一顿这段日子以来最丰盛的早饭,然后全体沉默的上了路。 这几天所有人全都各自在空无一人的村子里找了一件勉强能穿的衣服,直到出发时才各自换上,之前几天基本就是在林子里裸奔。 一行二十人推着一辆修复的破烂独轮车,上面装着这几天积攒下来的动物皮毛。这么多人想要混进县城,总的有个勉强说得过去的身份吧? 虽然那些最大就是兔皮的破烂根本就不值什么钱。 约莫离县城还有三四里的地方,众人按照计划分成了几组。 唐笠带着最大的一组七人推着那辆独轮车先走,他们要扮成进城用偷偷打猎获得的皮毛换东西的百姓先混进城。剩下的十三人则分成六组,零散着扮成乞丐间隔着混进去。 唐笠反复盘算着计划,始终觉得非常冒险,必须得运气非常好才能达到目的。不过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不走这一步,一直藏在山里终究也没啥发展。 当然,他敢这么做的最主要的一个原因还是他知道自己死了后可以重来。就算死了以后不能再重来了,不再做这个到目前为止一点也不爽的梦也算是天大的好事! 这一点也是唐笠日后屡屡十分大胆的采用冒险策略的根本原因。 唐笠他们这一组进城还算顺利,只是被看城门的兵痞拿走了所有大一点的皮毛后就被放进了城里。 那几个兵痞大概是认为唐笠他们根本就是找个借口混进城乞讨的罢了,这种人这年头多了去了。就自己拿的那些皮毛根本也换不着啥东西,也就是拿回家稍微鞣制一下拼一件冬天勉强能用的皮氅而已。 唐笠他们几个是快中午时进的城,直接就到他之前侦查时就确定好的一处地方摆开了摊子。 后面的十三个人进城就没那么顺利了,在守城士兵眼里根本就是想进城乞讨的乞丐的他们,能不能进城完全取决于看门的心情。 心情好了就抬抬手,心情不好那就是“赶紧滚”! 好在刚讹了不少兔子皮的几个兵痞心情还算不错,除了最后一组三个人以外,其他五组都还算顺利。 十七个人自然不能聚在一起,那样太显眼了。众人按照之前的计划分散到了各处,也算是顺便熟悉县城里的道路和布局。 一直等到天都快黑了也没等到最后三个人,唐笠心里控制不住的焦急了起来。 因为他很明白到了这一步,唯一的选择就是速战速决。 很快天色彻底黑下来后就要宵禁了,在那之前不动手今天就没机会了。紧接着就是今晚怎么过夜的问题,按规矩进城乞讨的乞丐晚上是不能留在城里的。 之前唐笠独自一人的时候还能想办法勉强藏身,现在突然多了十几个晚上没地方住的生面孔无论如何都是藏不住的。 城里倒是有一处小客栈,可唐笠他们一帮人也没钱住啊! 混进城的其他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些,按约定聚集在一起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些焦急,当然还有紧张。 就在唐笠终于下定决心立刻行动的时候,远处的街道上跑来了三个略显狼狈的身影。 众人仔细一看,正是以大春为首的最后一组三人。原来他们被心情突然不爽的守门兵痞赶走后就在附近躲了起来,然后在天快黑的时候混在晚上回城的人群中才终于进来了。 时间紧急,唐笠只是多看了想出假扮回城百姓主意的大春一眼,心想自己选的这个组长还真没选错。 众人聚集的这条小巷子离之前众人逃跑时藏身的那堵墙不远,真要是有啥意外发生,大家伙也方便往城门方向逃跑。 唐笠让其他人先藏好,整了整衣服一个人往斜对面的一家铺子走去。 店老板正准备关门,半天才认出了昨天在自己铺子里定了一把菜刀的唐笠。 “客官来了。您的刀早就备好了。”有生意上门,店老板根本就不在意时间,说着放下手里的门栓就转身进去取货了。 唐笠昨天用仅有的那十个铜板在这家店付了定金,说自己今天带剩下的钱来要买一把菜刀。 要不是他身上那股子明显和这个世界的赤贫百姓不同的从容气质,店老板一准儿会认为这个连三十个铜板都掏不起的家伙是来消遣自己的。 拿到菜刀后,唐笠先是掂了掂点点头表示满意,然后就开始在身上摸索,接着露出一副疑惑的神色。 “咦?我记得出门时把钱揣身上了啊!怎么没了?” 店老板看着他那表演气息略重的动作,不动声色的伸手把柜台上的菜刀往里收了收。 “老板,我钱可能落在家里了。劳烦您稍等我一时片刻的,我拿了钱马上回来。”说罢抬腿就往外走。 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大声说道:“千万等我啊!家里还等着做饭呢!” 店老板无奈的摇摇头,走到门口毫不犹豫的关上了大门。 要不是唐笠昨天交了定钱,他可还真就没这么好的脾气。 唐笠回到众人藏身的小巷子,又和大伙交代了一番。等了约莫十分钟的样子,他带着郑大、大春和麻杆三人奔着店铺缓步走去。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宵禁的时间实际已经到了,只是刚开始时也没什么人严查。 而唐笠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到了门口,其他三人藏在两边,唐笠伸手敲门,嘴里喊道:“店家,店家,我带钱回来了。” 店主也是刚刚关上门,很快就在里面答了一声,紧接着门栓响动,“吱呀”一声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唐笠前一刻还笑眯眯的冲店老板点头,下一刻就用尽浑身的力气撞了进去。 两边的郑大等三人也紧跟着冲了进去,最后进门的麻杆从里面把门关了起来。 此时城里的路上基本没有行人了,他们几个动作又快,居然没有任何人发现这边的异常。 店里,唐笠手里的匕首架在老板的脖子上,郑大和大春两人各自手持一把去了杆的铁枪头一边一个夹住了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的店伙计。 “店家,别出声。我们兄弟只求财不伤人!”唐笠又恢复了之前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说话的语气却是冷冰冰的。 被砍了六次脑袋,亲手杀了两个人,又见了百十具死状极惨的尸体,梦中的这个唐笠已经和另一个世界中的他完全是两个人了。 没等店老板开口回答,店铺前堂后的屋子里响起了一个妇人的声音:“当家的,刚刚是什么动静?”然后众人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唐笠飞快的把手里的匕首塞进了店老板的嘴里,依旧笑眯眯的看着他。 郑大接到唐笠的眼色,悄悄的躲在了门边。 布帘掀开,一个身着布裙的妇人还没来得及从眼前的情形中回过神来,一把磨的锋利的铁枪头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唐笠笑眯眯的看着妇人,开口问道:“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问完后发现店老板好像要动,手上的匕首又往他嘴里送了送。 妇人脸色惨白,颤着声音道:“没......没了......” 唐笠看着她还是笑,手里的匕首又往前送了一分。 “别!还有......还有......几位好汉行行好,别别......” 唐笠不管妇人说话不利索,突然脸色一沉低声喝道:“还有谁?” 妇人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回答道:“有小儿......” 唐笠稍稍放下心来,转头冲麻杆点点头,对方立刻拉开大门,站在门里冲外面招了招手。 很快,其他藏在巷子里的人三个一组的就分头钻了进来。 眼见这一切的店老板眼中透着绝望。这么一大群强人,自己一家人今天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第7章 偷袭铜川县衙 店老板倒还真的想错了,唐笠和他一家无冤无仇,真的从没想过要伤他们性命。 当然,这是在不出意外的前提下。 唐笠招呼众人把老板和店里的伙计用绳子捆住,嘴用布塞住。又让被吓的两腿直打颤的老板娘给众人生火做了一桌子饭。 二十人就在后堂的饭厅里唏哩呼噜的吃了个肚饱,从头到尾也没伤害包括伙计在内的店老板一家四口人分毫。 吃饱喝足后,唐笠让老板娘带路把店里能当做武器用的铁器全都拿到了后堂。 乱世里武器管制极严,这家店铺里的铁器全都是一些厨房里用的刀具,就这据说每一把都是有备案编号的。 不过倒也没多大关系,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刀不在好看能杀人就行! 二十个人都很安静,各自挑了一把带尖儿的厨刀并磨好之后,就全都默默的各自找地方养精神去了。 经历大变的众人,也全都不是十天前的单纯又畏缩的百姓了,满心只想报仇之下,每个人都在以极快的速度进行着蜕变。 待听到外面街上四更锣响,麻杆带着另一个汉子留下看着已经被捆好的店老板一家,其余十八个人悄悄的摸出了大门,每个人嘴里还上之前越狱时一样咬了根绳子。 城里很黑,众人走的这条偏僻的街道两侧也没有一间屋子亮着光,灯油在这年头普通百姓也得省着用。 等到接近县衙后,众人才看见大门口有一盏纸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线。晚风一吹,灯笼微微晃动之下照的门口站岗的两个衙役忽明忽暗的。 唐笠昨天冒着被再次抓住的风险躲在一个能看到县衙大门口的小巷子里,已经摸清了现在这个时辰应该是前后夜两班岗已经换完的时候。 众人藏在暗处等了好一会儿,确定了那俩站岗的已经靠着门口石墩子睡着了之后,唐笠才带着三个身手最利索的蹑手蹑脚的向县衙大门摸去。 到得近前,按计划两人负责一个。一个捂嘴一个架刀,瞬间就把惊醒的两个衙役制住了。 用最快的速度把两人拖回众人藏身的巷子里。先是飞快扒下两人的衙役服给两个身材最接近的同伴换上,然后这俩人就冒充站岗的回到了县衙大门前。在那昏暗的灯光下,只要不走近根本看不出不对。 完成这些后,唐笠才笑着问其中一个神色更紧张一点的衙役道:“其他人晚上都住一块儿吗?” 对方根本没有丝毫犹豫的点了点头。 唐笠又问:“你知道地方吗?” 对方这次有些犹豫。 唐笠立刻转身问另一个道:“你知道地方吗?” 对方也不动。 唐笠突然抬手用磨的锋利的匕首在他的脖子上一抹,鲜血涌出,被布堵得结实的嘴巴发不出声音,只有鼻腔里发出的“嗯嗯”声。 很快这点声音也没有了,那个衙役鼻子里都是呛出来的血沫子,人已经彻底没了声息。 唐笠重新转身笑着问之前那人道:“能带我们去吗?” 这回那人没有丝毫犹豫的猛点头,眼中满满的都是惊恐。 十六个人悄无声息的按照被两把刀顶着的衙役的指点,很快绕到县衙后面,然后从一个没上门栓的小门摸了进去。 县衙大门口站岗的家伙都睡着了,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也是唐笠他们走运,小二十个吃官粮的衙役没一个碰巧起夜撒尿的,全部被堵在了被窝里。 唐笠先是把带路的衙役拉远一点低声问:“都在里面?” 嘴巴被堵得严实的对方点点头,然后就惊恐的看着唐笠突然抬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一下。 被郑大和大春两人紧紧夹住的衙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很快就没了动静。 唐笠当先伸手尽可能轻的把之前只开了一道缝的房门慢慢推开了一大半,那轻微的“吱呀”声让他的心脏狂跳不止。 他也不敢回头,生怕再发出别的响动,只能把一只手伸到身后摆了摆,示意众人先不要动。 独自蹲在门口的唐笠感觉时间好像突然间慢了一万倍,好容易煎熬到确定屋里并没有人醒来,这才把匕首咬在嘴里,伏低身子半爬着摸了进去。 郑大等唐笠进去一会儿之后,借着淡淡的月光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也学着唐笠的样子悄悄的摸了进去。 屋子很大,并排的两遛大通铺上十八个汉子睡得正香。 其实唐笠他们绝对是小心过头了。屋子里快二十个大男人一起睡觉,那此起彼伏的鼾声大到他们就算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也不会有人被吵醒。 老桩带着一个人守住了集中放着衙役兵器的墙角架子,其余十四个人分散开来,眼睛都盯着中间的唐笠。 唐笠深吸了一口气,憋住,右手匕首虚放在身前一个衙役的脖子上,左手放在对方脸上几寸。突然左手猛的捂住对方口鼻,右手刀猛的一沉,熟练异常的划过那人的喉管。 这一下就是号令,其他人面色狰狞的一齐动手。 淡淡的月光仿佛突然变得惨白,而被溅了一脸血的众人在月光下宛如一个个狰狞的恶鬼。 唐笠动作不停,割完了第一个迅速对付第二个,原本还有些发软的双腿在划下第一刀之后就奇迹般的恢复了正常。 十四个对十八个,有四个人必须要对付两人。 意外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一个叫郑春来的家伙下刀的时候手一软没割利索,手中的刀却“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惊慌之下的郑春来连忙弯腰去捡刀,却忘了捂住他要对付的那人的口鼻。 好在他因为紧张比其他人动作都慢了一拍,那衙役的惨叫声才没有响到头里。 “操!”紧挨着他的郑大怒骂一声,一脚踹开了还在撅着屁股摸刀的郑春来,一步冲过来狠狠一枪尖扎在了那人的心口上。不过另一个本来应该由他负责的衙役却是被他慌乱之下给忘记了。 幸亏那人刚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些迷糊,反应过来的郑大慌乱间却拔不出卡在衙役胸口里的枪头。眼看着一骨碌爬起来的对方,郑大情急之下低吼一声就扑了过去,双手死死的捂住了对方的嘴不让他喊出声来,任由对方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 就在两人翻滚的时候,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唐笠终于冲到了跟前,来不及细想的他一伸手就狠狠地扣住了那衙役的一个眼窝子。 对方吃痛之下略一停顿,唐笠看准时机一刀捅穿了他的脖子。 这边的变故也影响了其他人,同样要对付两个对手的大春也在第二下失手了。 不过他显然要冷静许多,合身扑在了要起身的对手身上时还没忘记死死捂住对方的嘴。另一只手也没停顿,紧紧握着枪头胡乱的在对方的身侧一下一下不停的捅着。 很快其他人也都反应了过来,奔过去一人恶狠狠的在那衙役脖子上一抹,这最后一个敌人很快就没了声息。 喘着粗气的唐笠没有一点责怪两个失手同伴的想法。他知道在这些人里,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一个亲自动手杀过人的。 再想想自己几天前咬死第一个人时的德行,虽然比这俩人强了不少,但也没比也是第一次杀人的郑大和大春强到哪去。 缓了缓神,唐笠招呼众人去拿衙役们的武器。他自己也把还滴着血的匕首胡乱往腰上一别,走过去伸手从老桩手里接过了一把腰刀。 唐笠用力把刀抽出来一截,发现竟然还闪着些许寒光,虽然不懂也知道绝对比自己之前那把破匕首要强得多。 其他人就没他这待遇了,带鞘的腰刀就这一把,剩下的都是光杆儿,质量看起来也不如唐笠那把。不过再怎么样也要比众人之前手里的菜刀强多了。 就这总共也就只有十把长刀,没分到刀的只能各自拿了一杆长枪。当然,多余的长枪也没留下,几个分到长刀的也都多拿了一杆。 唐笠当先走出屋子,带着气质已然发生明显变化的众人朝着提前问出来的县衙后府方向悄无声息的摸去。 第8章 县衙后府的意外 和大多数县衙的布局一样,铜川县也是前堂办公后府住人。县令和家眷都住在明显要比办公的前堂要有模样的后府院里。 回忆着在电视剧里看过的情节,唐笠用长刀挑开了从里面拴着的后府门栓。 不过业务不熟练的他在开门的时候只听“哐当”一声,木头门栓掉在地上的声音清晰无比,在静谧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 紧接着大门边上的门房里就传出一个声音:“谁?” 唐笠心思电转,低声应道:“我!” “你是......”门房里面的人只下意识的说了两个字就顿住了。 唐笠心知要糟,抬腿一脚狠狠踹开了不厚的木门,拎着刀就冲了进去。 可惜门房太小,其他人听着里面的搏斗声干着急也根本挤不进去帮忙。 唐笠心中着急,一边手上动作不停一边大喊道:“别管我,往里冲!决不能跑掉一个!”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老桩拉住小剪子让他守在门口,然后跟着其他人用最快的速度向已经被惊醒的后府冲去。 和唐笠纠缠的门房是个老头,干瘦干瘦的还留着一撮山羊胡,可力气却是一点儿也不小。最重要的是门房面积太小,唐笠高大的身躯挤进去后连转身都困难,手里的长刀更是根本施展不开,被对方死死按住刀把后一时间竟然拿对方没啥办法。 这倒也难怪。 别看之前唐笠几次杀人挺利索,但那全部都是偷袭,对方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拿住了要害。说到底他就是个从太平世界不知道是穿越还是怎么过来的普通老百姓,没受过任何专业训练的他此时正面面对对手,哪怕对方只是个干瘦老头,却也没法再干净利索的干掉对方。 耳听得后院嘈杂声响起,唐笠心知县令一家应该是已经被惊醒了。要是其中也有成年男子,郑大他们说不定也要像自己一样和对方一直纠缠着短时间无法得手。 时间一长要是有一两个翻墙逃了那可就麻烦了!不说这铜川县附近有没有其他驻军,就是城里的另一股官兵自己这帮人正面也对付不了! 到时候自己这帮人除了手里的这几把兵器可就捞不着其他好处了,而且能不能逃出城去都还得两说。 情急之下一个分神,唐笠居然被门房老头摸到了腰间别着的那把匕首。 唐笠心里大叫不好,抽出一只手就要去按,却是晚了一步。然后黑暗中就感觉到一阵凉风,不知为什么就是知道是对方拿着匕首朝自己的脖子扎来。 这会儿再做什么都晚了,唐笠一边竭力偏转脖子一边在心里大喊:“操你妈的居然在阴沟里翻了船!” 可是等了半天唐笠也没等到匕首扎进自己的脖子,反倒感觉到一股热乎乎的液体喷了自己一脸。 是血! 一边拼命睁开被血迷住了的眼睛,一边挣扎着往门口挪了挪,借着点儿月光唐笠才看清,原来是小剪子双手握着一把短刀插进了门房老头的咽喉。 来不及多想,唐笠一个翻身把还没完全死透的老头压在了身下,伸手夺过他手里的匕首,照着他的肋下就是一顿乱捅。 好不容易从老头身上挣扎着爬起来的唐笠,还没来得及伸手摸摸刚刚救了自己一命的小剪子的头,就看见一个身影朝着自己这边冲了过来。 来不及看清来人长相,只看见对方手里挥舞着一把长剑,身后追着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是郑大。 眼看那人就要冲到身前,还在后怕的唐笠突然福至心灵,伸手扯了一把堵在门口的小剪子,把他扯得倒飞了出去。唐笠自己则是借力来了一个类似于足球场上的滑铲,堪堪躲过挥来长剑的同时两腿一个并不标准的剪刀脚,一下子把来人绊了个狗吃屎。 不过唐笠自己一时也没办法起身,只能死死的抱住对方拿剑的那只胳膊死不松手。 好在追在身后的郑大及时赶到,一刀劈在了那人背上。 对方吃痛,大叫着奋力挣扎,唐笠一时间居然感觉自己就要被对方挣脱。 眼看郑大高高举起长刀还要继续劈砍,唐笠心中大骂“白痴”,嘴上急喊道:“捅!用刀捅!” 郑大反应还算快,立马顿住长刀,飞快的换了个姿势刀尖向下狠狠的捅在了那人的后心上。 唐笠顾不得浑身的酸软和疼痛,手忙脚乱的爬起身来,抓起刚刚掉在地上的长刀就和郑大一起向后院冲去。 其实后府里大部分都是女眷,男丁算上仆役也就四个,刚刚被唐笠和郑大联手干掉一个,还有一个之前就被砍翻了。 唐笠冲进后府后都没赶上动手,最后一个仆役打扮的男人就被砍翻了,剩下最后一个男人就是根本没啥战斗力的县太爷了。 战斗过程其实很短,唐笠顾不得多喘一口气,冲过去一脚就踹翻了跪在地上正在发抖的县令,然后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城里有多少兵?”唐笠低吼着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他担心自己之前的侦查有误差。 仰面躺倒在地上的县太爷抖得更厉害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唐笠心知时间紧急,用刀在他脖子上不轻不重的一划。 刀锋割破皮肤,鲜血立时流了出来。 “饶命!大王饶命!大......呜......” 县太爷终于能出声了,可刚喊了两句就被唐笠把刀尖塞进了嘴里。 “我问!你答!有半点犹豫我就宰了你!”唐笠把头凑近了对方的脸,语气阴森的说道。 对方看着他那张满是鲜血的脸,感觉就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双眼忍不住发出惊恐至极的神色,身体仍然在发抖。 唐笠不和他废话,把刀从他嘴里拿出来继续问。 “城里有多少兵?” “三.....三十。” 唐笠眉头一皱,喝道:“只有三十?”说罢作势就要提刀砍下。 “大王饶命!真的......真的只有三十啊!分驻两个城门,晚上不守门的都住在西门附近的县尉府里。” 唐笠心思电转,自己这帮人之前越狱后是从东门逃出的,怪不得总共就遇到了两个守门士兵。再一结合自己之前侦查获得的情报,觉得对方应该是没说谎。 最关键的是这会儿也没时间让他认真分辨真伪。 “你叫什么?守城士兵的头就是县尉?那人叫什么?” “下......下官陈道清,城中县尉何广,家住城西!” 唐笠心中一喜,这货说的和自己之前探听的倒是全都对得上。 “离这里最近的大股官兵有多远?” “城西南六十多里有一处兵营,驻军有两千,其中有胡兵两百。” 操!这么近,看来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走脱一个活口! 唐笠心里骂了一句,同时冒出来了一个新的想法,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抖的已经没刚才那么厉害的陈县令。 “我要把何广和他的兵招进县衙来,你说派谁去合适?”唐笠突然问道,脸上居然又带上了笑。 “这......小侄合适,不过......” 没等陈道清说完,唐笠就听明白了,转头看了一眼趴在后府门槛上的尸体。然后就反应了过来,这个陈道清在耍滑头! 陈道清以为唐笠是在问询,见他重新看过来是连连点头,表示死在后府门口的那人就是他侄子。 唐笠张了张嘴就想恐吓一番,可转念一想哪有那么多时间磨叽,天知道刚才的动静有没有让那个叫何广的县尉得到消息。 “还有谁?夫人合适吗?”唐笠咧嘴一笑道。 陈道清先是一愣,紧接着就看到了唐笠满是血污的脸上那两排明晃晃的白牙,顿时一个激灵道:“何广认得夫人,可......可她一个妇道人家.....” 唐笠不听他说,转头冲着不远处搂着一个大约四五岁男孩儿的妇人方向示意了一下,开口问道:“那是你儿子?” “啊!这......这......” 唐笠不理他,起身快步走到妇人身前,一把抢过她怀里的孩子,顺势就把刀架在了小男孩的脖子上。 那妇人开始还挣扎着不让他把孩子抢走,待看见满是血迹的钢刀立刻就放了手,生怕撕扯间伤到了儿子。 “想请夫人帮我一个忙,不知道可不可以?”唐笠再次阴森森的笑着说道。 第9章 县尉何广 铜川县的县尉何广原本是本地一个富户的子弟,家里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在铜川县也算是能排得上号的。 何广的老爹何中平先后生了四个女儿,始终未能得子。偏偏何中平正妻周氏的娘家也是铜川地界的大户,自身性格也颇为彪悍,对丈夫管束极严。 她倒是帮自家老爷纳了一房小妾,偏偏小妾生的也是个女儿。 何家是城中商人,论钱财未必比广有田亩的周家差,但要论人多势众就没法比了。因此何中平本就有些畏惧妻子娘家的势力,加上周氏本身行事并无大的差池,也帮丈夫纳了妾,所以何中平一直也不敢太过分。 可没有儿子始终是何中平心里的一根刺,甚至搞得后来生意上都不那么上心了。 偶尔一次和朋友去喝花酒,喝醉之后睡了一个陪酒的姑娘。第二天醒过来的何中平倒也没觉得有什么,这事儿在这年头根本算不得什么,就算夫人知道了顶多也就是甩自己几天脸色罢了。 偏偏两个月之后,老鸨找上门来,说那晚陪酒的姑娘有喜了,还一口咬定就是何中平的种。 其实这事儿也是真假难辨,那间小窑子里的姑娘本就是万人骑的命,谁知道一不小心怀的到底是哪个的种? 老鸨的本意也只是到处讹一下人,说不定在哪就能讹点儿银子出来,没成想碰上了做梦都想要儿子的何中平。 也不知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何中平心里就是认定了那窑姐肚子里的种就是自己的。 正赶上那日妻子回娘家不在,何中平就给了老鸨一大笔赎身钱,然后把赎出来的那窑姐偷偷安置了起来。还撒钱让家中知道此事的几个仆役闭嘴。 八个月后瓜熟蒂落,还真就是个带把的!欣喜若狂的何中平就给这个见不得光的儿子取名叫做何广。 好容易得了儿子的何中平先是欣喜若狂,接下来就开始犯愁了。 自己这唯一的一个儿子也不能一直养在外面啊!可想要让其认祖归宗也不容易。 那何广说白了就是私生子,还是窑子里的姑娘所生,用不着试探,何中平就知道家里的母老虎不可能接受。 但到底是舍不得、放不下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何中平最后还是一咬牙和夫人坦白了实情。 周氏的反应也没出他意料,是坚决不允,为此还赌气跑回娘家去了。 还没等何中平下定决心把何广娘俩接进家门,周氏的娘家人就找上了门来。 一番闹剧之后,何中平不得不将何广母子继续养在外面,又顶着一脸的伤,低声下气的去周家把妻子求了回来。 不过之前周氏在银钱上对何中平管的并不算严,这回知道了外面还有一个野种,何中平手头顿时就没那么宽裕了。 一个窑姐,带着一个没爹的孩子,银钱又接济不上,日子过的怎么样可想而知。当初的不让进门那事儿又闹的铜川县城里人尽皆知,因此何广从小就是别人嘴里的野种! 爹不敢管,娘没工夫管,从小又一直活在旁人的嘲笑和侮辱中,这让何广打小就养成了好勇斗狠的扭曲性格。尤其是十四岁那年娘又死了,何广彻底成了一个只剩烂命一条的野种孤儿。 到何广二十岁那年,仍然没有其他儿子的何中平最后一次尝试了将其接进家门的努力,周氏依然不允。 可世事本就难料,更何况是在这乱的不能再乱的乱世里。事情正闹的热闹的时候,周家出事了。 一队喝醉了酒的胡兵闯进了周家所在的庄子后狂性大发。 对这年头的秦人来说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自从这铜川地界被胡人占了后这种事儿根本就不稀奇。 坏就坏在拉扯中一个媳妇被糟蹋了的庄户失手打死了一个胡兵。 这下可就糟了! 还没等周家托的门路起作用,第二日就来了一大队胡兵血洗了周家庄。 娘家遭逢大难全部死绝,城中的周氏一病不起,没多久就过世了。 这对何中平虽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少了老丈人家这个强援。可对何广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事了! 周氏丧期一过,何中平就迫不及待的把何广接进了家门。 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接进家的不是一个能继承香火的儿子,而是一个没有丝毫人性的畜生! 就在何广正式成为何家公子没多久,铜川县就被另一族胡人夺了,还没等当时的县令作出投降的决定,有钱有势又有一群狐朋狗友的何广就先下手打开了城门。 胡兵入城后自然是一番烧杀,就连在县衙参与议事的何中平都死在乱兵之中。 因为献城有功,何家倒是侥幸逃过一劫。可何广那个畜生转头就把两个尚未出嫁的姐姐主动献了出去。 把两个并没什么感情的姐姐献出去还不算完,何广也真是个狠人,还把何家所有的家产也献了出去。 又是美女又是金银,何广可把胡兵首领哄得高兴极了,大手一挥就让何广这个没做够两年富家子的地痞做了铜川县的县尉。 何广虽然畜生,却也不是一无是处,做了县尉后带着一帮摇身一变成为了官兵的小兄弟,搜刮起民脂民膏来可谓是大才! 虽然所得大头要上供给当初提拔自己的胡兵将领,可剩下的部分也让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成为了铜川县城里的首富,论资财甚至比之前的何家还要丰厚得多。 巨富加官身加手上有兵,何广俨然就是铜川一霸,甚至说是土皇帝都不为过,因为历任县令都得看他的脸色。 唐笠其实也是稀里糊涂的、也算幸运的和刚上任其实没多久的陈县令合作坑了何广一把。 ...... 何广这些年骄狂惯了,何家的大宅比县衙还要气派。今晚得到县衙有异状的报告后,置之不理倒是不会,但磨磨蹭蹭的穿衣、着甲、拿刀自是少不了的。与其说是要去支援,还不如说是想去看看能不能趁机捞点好处。 也正是丝毫没意识到危险的何广的这种拖沓态度,才让唐笠有时间完成了布置。 头发散乱、神情惊慌的陈夫人是在半路上遇到何广的。 面对焦急哭诉的陈夫人,何广是丝毫不急,自顾自的用色眯眯的小眼睛盯着风韵犹存的陈夫人一通问。 他得到的消息是有一伙强人半夜摸进了县衙,杀了几个睡着的衙役后被发现,然后就和衙役厮杀了起来。陈夫人是趁着剩下的衙役和强人厮杀跑出来搬救兵的。 至于救兵是谁?不用陈夫人说,何广也知道,除了自己这个县尉还有何人? 自觉问清楚了情况的何广突然一个探身,一把就将陈夫人拎到了自己所骑的马上,顺势就搂住了对方的腰肢。 不待羞愤交加的陈夫人挣扎,何广招呼一声,纵马加速带着身后步行的手下就向县衙方向冲去。 铜川县不大,没等唯一有马的何广和后面的手下拉开距离,一伙人就已经冲到了县衙大门前。 何广之前听陈夫人说强人突袭之下还和剩余的衙役打的难解难分,以为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下马招呼赶到的手下就往大门敞开的县衙里冲去。 临下马前还不忘在陈夫人丰满的胸脯上重重的捏了一把。 县衙也不大,打斗声自后府传来。急着冲进去剿匪连带捞好处的何广带着手下一门心思的就直接往后府冲。 何广倒也算得上老道,或者说是有经验,虽然是第一个冲进县衙大门的,可进去后就放慢了脚步。 他才不会傻乎乎的一马当先打头阵。 何广这一慢,略略阻挡了后面的手下。这些小兵也不傻,太了解何广做派的他们心知肚明上司的意图,也跟着纷纷放慢了脚步。 于是等到最后面一个人也冲进了县衙大堂时,最前面的一个才磨叽到了大堂中间。 一时间二十多人在半夜里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县衙大堂里挤作了一团。 不过他们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个个嘴上大喊大叫,脚步却慢吞吞的抱着团往县衙后府方向挪动。 异变陡然间发生,大堂的屋顶上突然落下了一张大网,把抱成的何广一伙罩了个严严实实。 第10章 控制铜川县 “操!是县衙备盗阻敌的绳网!” 这是铜川县尉何广脑袋里瞬间闪出的念头。 被罩住众人的骂声刚起,早就埋伏在暗处的唐笠等人就冲了出来。人手一杆长枪,黑暗中也看不清楚详情,冲着大堂中间最明显的那一大团就是没头没脑的一阵乱捅! 惨叫声、咒骂声、求饶声立刻响作一团,可已经杀红了眼的唐笠等人手下没有一丝松懈、心中没有一丝怜悯。 尤其是郑家村的十九个人,他们都没见过何广和他的手下,还不知道当初屠村的有没有他们的份儿,哪里会有丝毫的手下留情。 人群很快没了声音,唐笠等人却没有停手的意思,黑暗中仍然用尽全身力气一直在捅,一直到所有人手臂都已酸软才停了下来。 灯烛亮起,网中的官兵已经叠成了一堆,整个大堂的地面上全都是血。 唐笠招呼众人对着最外层尸体的缝隙处又捅了一阵后才终于放了心,掀开绳网开始检查尸体。 让众人感觉不可思议的是,被夹在最中间的那个一看就是当官的家伙居然没死。不过也受了重伤,胳膊、大腿、肩膀处有好几个血窟窿。 此人正是何广,他没被捅死的原因除了运气比较好之外,身上的战甲也起了很大作用,不多的几片铁片却是护住了最致命的要害。 唐笠让人把已经无力挣扎反抗的何广捆了个结实,然后才把他带到后院开始审问。 也许是因为清楚自己今天肯定是活不了了,开始的时候何广还想充一充好汉。可等唐笠从厨房抓了一把盐往伤口上一撒,这货瞬间就不再硬气了。 何广手下有三十兵丁,要比县令陈道清手下的衙役多十个,从战利品上看武器装备也要好不少。 唐笠心里琢磨着胡人看来还是防着他们这些本乡人的,好歹是个县城的铜川县居然只有五十吃皇粮的驻守。 清点了尸体后发现只有二十四具,加上东西两门的四个守门士卒一共才二十八人,还差两人。 何广手下的尸体一摆开,郑家村众人就迫不及待的挨个辨认,却发现并没有之前在村子里作恶的人在其中。 憋了一肚子火发泄不出来的郑大以为何广撒谎,红着眼抡起刀就要砍。 何广吓的哇哇大叫道:“不是!不是!前几天夜里东门死了两个,还没来得及补充新人......” 郑大一愣,刀也停在了半空,这才想起自己一伙人逃跑那晚不是在东门杀了两个看门的士卒吗?这应该就对上了。 唐笠随即让办事最稳妥的老桩换上一身衙役的衣服,拿着何广的腰牌去两个城门把剩下的四个人骗来。 老桩虽然觉得有点没底,却对唐笠的安排没有丝毫抵触。再说一时间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他先是跑到西门,离得老远就冲着两个已经被县衙方向动静闹醒了的士卒喊道:“何大人有令,速去县衙支援!” 那两个士卒一愣,心想这到底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啊?怎么连自己两个轮值看门的也要被叫去支援? 正犹豫间,看见远处暗处那个看不清长相的衙役扔过来了一个东西,看分量不轻。 两人下意识的往两边躲闪了一下,把手中的长枪攥的更紧了几分。 飞来的东西“哐当”一声落在两人中间,借着城门洞里的火光,两人看清居然是自己老大的腰牌。 两人这才没了任何怀疑和犹豫,弯腰捡起腰牌,提着长枪就走。刚走了两步却见来人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跟着我,先去东门叫人!” 老桩是不敢和对方打照面的。铜川县城就这么大,这些人和县衙的衙役一定是见过的,很可能还认识,离得近了看清楚自己的长相那可就要穿帮了。 好在老桩年龄虽大,但常年在山里行走,体力和脚力都丝毫不输年轻人。再加上两个士卒对县衙那里的情况不了解,心里难免打鼓,没尽全力奔跑之下,一直没能和老桩拉近距离。 到得东门,老桩仍旧是离得老远就开始大喊。 看守东城门的俩人虽然没法再验看腰牌,但见到来人身后还跟着两人,其中一人还贴心的打了声招呼。认出是同伴的声音,这两人也就没有了怀疑,跟着再次提前拐弯的老桩一起朝县衙方向跑去。 老桩一马当先的先行冲进了县衙大门,一边跑还一边大叫:“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后面跟着的四个人也没多想,还自以为聪明的配合着大喊大叫的也冲进了大门。 他们刚冲进县衙,大门突然就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了。 四人一惊,心觉不对,齐齐回头一看却发现大门口堵着四个端着长枪的汉子。还没等他们搞清楚状况,四周就呐喊着冲出了一大群人,个个都手持长枪,直接就把自己围逼住了! 这四人本就是只能平时欺负欺负老百姓的货色,此时眼见这群人一个个的满身血迹、面目狰狞,一边端着长枪向自己逼近,嘴里还一边喊着:“投降不杀!”。 四人立刻就腿软了,再也升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 将这最后四个扔掉了手中武器的家伙五花大绑了起来之后,唐笠等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暂时放下心来。 城里有组织的武力已经彻底被干掉了。 不过唐笠稍稍缓了一口气后依然保持头脑清醒,他清楚的知道现在的自己这伙人仍然还只能算是一伙强人,连江洋大盗恐怕都算不上。要不是运气好完成了两次完美的偷袭,正面估计连那二十个衙役都搞不定。 而且今晚的动静这么大,城中肯定有人知道出事了,但凡有一个人把消息传出去,大队官兵来剿是一定的。 就算及时封锁城门不让任何一人出城,也拖不了太久。 铜川县城虽然不大,看样子也很穷,但封城之下很快就会被附近的官军发现异常。 总之这里绝不是久留之地,最多明天再待一天就得赶紧撤! 折腾的口干舌燥的唐笠,灌了一大瓢凉水后就开始分派起了接下来的任务。 老桩和大春各带两人换上官军的衣服去守住东西两个城门,即刻起任何人不得进出。 郑大带着五人押着一个被活捉的守门士卒,先去叫上还留在杂货铺里的麻杆两人,然后一起去何广的府邸抄家。 要说这何广也是奇葩,居然把铜川县城的军械库设在了自己家里,难道那样做会让他更有安全感? 唐笠交代郑大他们几个,第一要务是把能用的武器全都搬到县衙来,要是有铠甲更好。其他就是看到再值钱的东西也要先放放,等武器搬完了才能再回去拿! 小剪子和郑春来两人负责看押全部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俘虏。 唐笠自己带着剩下的三个人押着陈道清在县衙里搜集一切能用得上、也能带得走的物资。 唐笠他们要找的首要之物自然是粮食,这才是众人回山后最宝贵的东西。 好在屯粮的粮仓就设在县衙之内,不太大的几个屋子,存粮的数量相对铜川县城的规模来说着实少的可怜。 其次就是武器,不过这县衙里除了众人之前从衙役居所找到那些以外也没啥多余的了。最大的收获就是之前唐笠和郑大合力杀死的那个陈道清侄子手里的那把长剑。 再然后是衣服,薄的厚的都要。唐笠估计自己这帮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得躲在山里打游击,这衣服尤其是厚衣服是万万少不了的。 最后才是金银珠宝,这些唐笠觉得留一点日后肯定也能用得上,再说也占不了多少份量。可惜最后也没找到多少。 一直折腾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一伙人才把安排下去的事情忙活完。 虽然折腾了一夜没睡,可所有人都是精神奕奕的。实在是昨晚的完美偷袭和后来的搜集战利品对这些半个月前还是老实巴交的百姓们来说太过爽快了,每个人全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中。 看看天色,唐笠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又派麻杆带着两个人去支援东西两座城门的老桩和大春,务必不能放任何一人出城。顺便把老桩替换回来,唐笠一会儿要用到这个年纪最大的老头。 到这时候唐笠才有时间详细审问一下俘虏。 众人最关心的肯定是当初到底谁屠杀了郑家村的村民并把自己这些人抓到大牢里的? 原本所有人包括唐笠都以为是何广的手下,因为陈道清手下的衙役应该不会出城去干那种事。而且众人都记得当初来村子里抢劫杀人的是一帮当兵的,虽然主要以胡兵为主,但其中也有不少秦人伪军。 哦,伪军这个词儿是唐笠起的。他实在是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词儿来称呼他们。 可昨晚众人就把何广的每一个手下都辨认了一遍,发现那些人全都没见过。后来甚至又把被杀死在被窝里的那帮衙役也都擦干净脸后认了一遍,也没发现有出现过在郑家村的人。 众人唯一熟悉的就是其中两个当初充当狱卒的衙役了。当时唐笠心里还想到怪不得越狱那晚那么顺利,原来看守的狱卒天一黑就溜回去睡觉了。 疑惑之下,唐笠看看天色感觉还有时间,就把陈道清和何广俩人拉出来审问。 陈道清倒是有什么说什么,很多时候都不用唐笠多问,只是何广此时已经快不行了,脸色苍白的就像随时都会咽气似的。 原来去郑家村作恶的是一股败兵,就是之前提到的驻扎在铜川县城西南六十里多外的那伙官军。 郑家村的事陈道清和何广并不知道详情,俩人只是从那伙败兵手里接收了几十个俘虏,并且按照规矩给对方的军官行了公文、上供了好处。 唐笠对梦里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差不多是一无所知,其他人之前也都是普通老百姓,所知也比他多不到哪去。 唐笠细问明显见识更多的陈道清之下才算是大概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铜川县地处两方胡人势力的交界前线,双方常年在此拉锯,若干年前这里还属于另外一方的地盘。 前些时日官兵在前线打了败仗,返回驻地的途中祸害百姓根本就是基本操作。 非要说具体原因,一是为了发泄;二是为了抢劫;三是为了杀良冒功。 怪不得众人逃回去后发现村子里的成年男性都没了脑袋,至于自己这伙被活捉的应该就是所谓的俘虏了。 不过“俘虏”也不敢带回大营,因为这种事糊里糊涂的还能过,真要搞大发了,上官看一眼就能看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把俘虏强塞给铜川县城,一是为了弄一份公文,万一带回去管用呢? 二是顺便能从铜川县刮一笔钱财。帮助地方剿了匪,难道不该给点犒劳?再说这些人还能被两位县官当成盗匪再报一次功劳嘛!怎么好意思不给点好处意思意思呢? 听明白事情原委的众人恨得是目眦欲裂!想不到自己村里百十口子的性命居然死的这么不明不白又无足轻重。 脾气最爆的郑大当场就要拔刀杀人。这货也在何广家里得了把带鞘的长刀。 唐笠喝住了郑大,告诉他不用着急,这些人留着还有用处。还在他耳边低声承诺一定让他报仇。 见天光已经大亮,唐笠让老桩带着几个人去召集城中百姓到县衙门前聚集。 老桩领命后揪了揪胡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怎么召集? 唐笠翻了个白眼也不废话,拿过一个铜锣,一边敲一边大喊:“官府有令,所有人一刻钟内到县衙大门前候命!” 喊了几遍发现几个人露出了然的神态,就把手里的铜锣往老桩手里一塞,末了还加了一句:“没有锣的自己去找其他能敲出响的东西!” 第11章 梦中世界的公审大会 唐笠手按刀柄站在县衙大门前的石阶上,神色冷然的看着下面空地上乱哄哄的百姓。 他身上穿着从何广身上扒下来的那副铠甲,虽然有不少破损,也只是简单擦拭了一下表面的血污,却还是为他增添了不少气势。 虽然发现眼前聚集的百姓只有几百人,心里明白肯定有人藏在家中没来,唐笠却也没工夫深究。给身边的老桩使了个眼色,后者狠狠的敲响手中的铜锣,扯着嗓子喊道:“都安静!都安静!” 看着效果不明显,另一边暴脾气的郑大刷一下抽出长刀,纵声吼道:“都闭嘴!” 这一下的效果立竿见影,所有人立刻就噤声了,现场一时间安静无比。 唐笠心里很满意,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诸位乡亲!我们兄弟到此,不为伤害百姓,不为抢夺钱财,只为了报仇雪恨! 前些时日一伙狗官兵闯进我们村子,杀了全村一百多口子,其中有满头白发的老人,有还在吃奶的婴孩,那群天杀的连挺着大肚子的女人都没放过!” 唐笠说到这,边上一手握刀一手持枪的郑家村民一个个眼睛瞪得像铃铛,转眼间就变得通红一片。 这种惨事,唐笠他们是亲身经历者,台下的百姓就算没经历过也见过,没见过也听过。一时间各人心里想着各自的心事,场面更加安静的可怕。 唐笠心里挺满意众人的反应,接着开口说道:“我们几个当初没有被杀,不是逃的快,也不是那帮畜生心慈手软。而是被他们抓住准备用来邀功请赏的,诬赖我们是杀人放火的山贼! 当初我们就是被关在这铜川县城的大牢里准备砍脑袋的!” 唐笠说到这还下意识的往台下扫了一下,还真让他看到几个面熟的。 他前前后后被砍了六次脑袋,每一次法场边上都围了一些百姓,唐笠对几个站在前排的印象还挺深。 “我们兄弟冒死逃了出去,本想回家找到亲人,没想到那帮畜生一个活口也没留!我们这才舍了这条性命杀了回来,就是为了报仇雪恨! 可真当我们不再顾惜这条烂命和这帮狗官兵拼起命来才发现,这群畜生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的,被刀砍了一样会死! 那时候我们才后悔的恨不得给自己一刀,后悔当初在村子里的时候为啥不和那些狗官兵拼命?就算是打不过,也好过眼睁睁的看着家里老爹老娘、老婆孩子被人当牲口一样杀了!自己也像牲口一样被关进大牢等着挨宰!” 唐笠越说越有感觉,不由自主的带入了郑家村同伴们的角色之中。而郑大他们就更夸张了,一个个面目狰狞,眼珠子都似要滴出血来。 “昨晚,我们已经杀了不少狗官兵,还活捉了几个。今天把大家伙找来,就是想问问这些人里有没有作恶多端的。要是没有作过恶,我们放了他们;要是罪大恶极,我们兄弟今天就替各位宰了他们,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说完这些的唐笠一挥手,大喝一声:“带上来!” 身后的县衙里立时被押出了五个人来,正是何广还有四个后来从城门骗来的那四个官兵。 五人都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布,瘫成烂泥的身体连发抖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没错,唐笠是要搞一场梦中这个世界的公审大会。 其实此时的唐笠还真不是有意参照后世我党的做法搞得这么一出,完全就是形势所迫。 昨晚厮杀时还不太觉得,后面安排各种事情的时候唐笠才感到自己这帮人人手实在是太少了。 二十个人,还是二十个半月前仅是普通百姓的家伙,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自保的能力,除了躲在山里当野人根本没有什么其他好的选择。 可唐笠觉得,自己在自己的梦里要是一直过的像个野人那就太没出息了,恐怕是有史以来最逊的穿越者了吧? 再有就是之前在郑家村的所见也极大的刺激到了他,结合昨晚审问陈道清时获得的一些信息,唐笠彻底明了了在这个绝对的乱世中,没有足够的实力,当真会活的比猪狗都还不如。 投靠官府? 自己刚杀了几十个衙役和官兵,这在官府眼中应该算是杀官造反了吧?就算想要被招安,那也得具备一定实力才行啊?不然肯定只有被剿灭的份儿! 更何况昨晚从陈道清嘴里得知,自己身处的是胡人的统治区,投靠胡人为虎作伥?唐笠在自己的梦中还真干不出那事儿! 就算自己想做,现在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十九个郑家村村民能同意?估计立刻就能把自己砍成肉泥! 那么以自己现在的情况,唯一有希望依靠的力量来源除了同样过的凄惨无比的普通百姓,还有什么? 唐笠认真思考之后觉得其实只有这么一个选择。既更靠谱也更符合自己的价值观。 而要想将这些一辈子受欺压凌辱的平头百姓发动起来,变成自己的力量源泉,第一步就是抓住一切时机调动他们心中的血性,然后才能谈得到收服人心。 这就有了此时的公审大会,唐笠虽然觉得并不会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总要一点点的尝试做起。 情况也没出乎唐笠的预料,大声报了每个俘虏的姓名之后好半天,台下虽有些许骚动,却始终没人出头。 唐笠不用详查都能断定,何广和这四个手下纵使没干过郑家村那样杀千刀的恶事,在这铜川县城里也肯定做过不少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的坏事。 眼前这些神情畏缩的百姓根本就是良民当惯了,精神都已经麻木了,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激起血性来。 想当初在自己前几次的梦里,如今身边这十九个看起来杀气凛凛的汉子,不也曾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 好在唐笠也早有准备,转身对老桩交代了两句。 老桩听后点头答应,不一会儿就和其他几人带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回来了。 唐笠他们对这些人的模样十分熟悉,前些时日自己在牢里也是这副模样。 “乡亲们!这些是我们昨晚从牢里救出来的百姓,每个和我们兄弟的遭遇都差不多。就让他们打个头!”说罢,唐笠挪步让出了位置。 唐笠还真没撒谎,昨晚上他就搞清楚了,当初那伙败兵不只洗劫了郑家村一地,这些来自好几个不同村子的死囚也都和他们有着一样的遭遇。 反倒真正犯了事儿的囚犯大牢里就只有一个,还他妈是被冤枉的! 既然提前做了准备,冷场自然不会出现,唐笠就是让他们来给其他人起头的。 现实情况却有点出乎唐笠的意料,三十几个被从大牢里救出的百姓都有些犹豫,可能是因为他们发现五个被绑着的官兵里并没有祸害过自己村子的人。 第一个行动的是牢里唯一一个“犯了事”的少年,还就是铜川县城本地人士。 当何广看到嘶吼着扑向自己的十四五岁少年长相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的他眼珠子瞬间瞪大,眼神中满是惊恐,显然是认得对方的。 唐笠一把拦腰抱住了就要直接扑到何广身上的少年,大声喊道:“小兄弟!先别急!有你报仇的时候!” 那少年发了疯一般在唐笠怀中挣扎,声音嘶哑的大声哭喊道:“何广!你还我爹娘!还我姐姐!我要杀了你!” 那边的何广却已经吓的彻底瘫倒在地上了。 唐笠死死抱住少年,等他发泄了一阵后才再次大声开口说道:“小兄弟!就这么宰了他太便宜他了。你先和大伙讲讲这何广都做了什么恶事,然后让大伙评评理。大伙要都觉得他该杀,我给你刀,让你亲自动手!” 虽然这个少年的遭遇唐笠并不清楚,此时却还是故意要让他说给台下的百姓听听。 少年哭了一阵,突然站直了身体冲着台下大声说道:“我叫张震,小名铁蛋,是城西打铁的张大泉家的小子,各位叔伯婶婶应该认得我!我家的事儿大伙儿应该也都知道!” 少年说到这里,台下终于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显然有不少人是认得他的,也知道他家的事情。 少年指着摊成了一滩烂泥的何广大吼道:“上个月,这个天杀的何广带着手下路过我家铺子,见我姐长得好,当场就要抢走。我爹娘不让,他就指挥手下当街动手打人,我娘当场就被打死了,我爹也被打断了双腿。 那日我在学堂没在家,这才躲过了一劫。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我姐已经被抓走了,我爹就只剩下了一口气。 我气不过去他家要人,可惜不是他手下那些狗腿子的对手,被他们抓了起来。 这个畜生......这个畜生......”说到这里,这个名叫张震的少年已然说不下去了,呜呜呜的再次哭了起来。 铜川县城不大,张震家的事情大部分人都知道,见他哭的凄惨,台下一些心最软的妇人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张震听到台下的呜咽声越来越大,一咬牙瞪着血红的眼珠大声吼道:“何广这个畜生把我抓了起来,又派人把我爹也从家抓了来,然后当着我和我爹的面把我姐......何广!老子要宰了你!”说罢又向何广冲去。 唐笠再次抱住他,冲着台下吼道:“各位乡亲,这张震说的事可是真的?” 下面已经渐渐哭成一片的百姓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反应了,虽然没到群情激奋的程度,但也有不少人出声表示张震的话属实。 唐笠又再度提高声音大声喝问:“大伙说,这何广该不该杀?” 台下人群只是哭,没人正面回应。 唐笠正要再次开口,怀中抱着的少年突然挣脱了他的手臂,却是没有再次扑向何广,而是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珠冲着下面的人群大声吼道:“何广这个畜生没欺辱过你们吗? 吴三叔!我婶子是咋死的你忘了? 张大娘,你小孙子是被谁的马踩死的? ......” 张震一连点了五六个人家的名字,提的全都是死人的惨事,看来这何广在铜川县城还真是坏事做尽。 这一番指名道姓终于有了效果,那几个被点了名的脸色逐渐变得痛苦而狰狞。 唐笠适时的加了一把火,怒吼道:“何广该不该杀?杀!不!杀!” 那个被张震称呼为张大娘的老妇人终于忍不住了,哭喊着出声道:“杀!天杀的何广!” 有一个带头的,剩下的百姓终于爆发了,喊杀声此起彼伏。 唐笠见状也不废话,抽出自己的刀递给了张震。 对方接过刀没有任何犹豫的冲到何广身前举刀就砍。 砍了两刀之后发现对方还没死,一发狠把刀一扔,一下扑到了何广身上,张嘴就朝何广的咽喉处咬去。 唐笠看着台下蠢蠢欲动的百姓,大吼一声:“大家伙自己动手,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说罢唐笠和其他同伴一起往后退,把剩下的四个五花大绑的家伙空了出来。 这回带头的是老婆被何广糟蹋后上吊的吴姓汉子,紧跟着所有人都扑了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人群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何广和四个手下就只剩下了一堆烂肉和破布条。 第12章 特殊的战利品 唐笠他们是当天夜里离开的铜川县城,走之前不但开了场公审大会,还做了一件历朝历代都最是得民心的事情----开仓放粮! 当然,他们提前留足了自己能带得走的粮食。 开往郑家村方向的队伍已经变成了五十多人。除了从牢里救出来的那些和自己有着同样遭遇的二十个死囚外,还有十个要跟着唐笠他们一起走的铜川县城百姓。 全都是家中再没有了其他亲人的,其中就有张震一个。 他不跟着也不行。作为在公审大会上第一个动手杀人的铜川县城本地人,张震做的事情根本瞒不住。而且他家里也就只剩下他一个了,了无牵挂的张震是死心塌地的要跟着唐笠他们这些替自己家报了仇的人走。 五十多人基本全是男人,或者拉着板车,或者肩挑背扛,总之每个人身上都竭尽所能的带着粮食。这些东西对此时的他们来说是要比金银财宝还要宝贵的东西,因为很长一段时间要藏在山里的他们,是没有什么其他获取粮食的手段的。 对于今后要过的生活,让这些人加入队伍前唐笠是把话讲清楚了的。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所有人都对他描述的艰苦前景并不是很在意。 最后还是老桩给他解了惑。 “不就是占山为王吗?头领你说的那么啰嗦!” 在场的郑家村老班底听了老桩的话都是哈哈大笑,唐笠自己也跟着笑。 没错!还真是自己想复杂了。 这明显是个兵荒马乱的时代,虽然胡人朝廷严令秦人百姓不准进山,但这种占山为王当土匪的事情在哪朝哪代对活不下去的百姓来说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虽然心里对当山大王这话不太认同,但唐笠也没矫情的非要当场分辨清楚。有些事儿以后有的是时间去做,当务之急还是带着从铜川县弄到的资源和人手先进山再说。 众人在晚上上路也是有计划的,因为唐笠估摸着自己在铜川县城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把城门整整封了一天,附近的官兵反应再慢,赶过来围剿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 唐笠甚至都怀疑消息已经走漏了,没准儿对手已经在调兵遣将了。天黑上路,即便有什么状况众人也不太容易被一网打尽。 顺利的连夜进了山,早就选好的据点已经不是之前靠近郑家村的那处了。 郑家村离铜川县城也就四五十里,实在太近。之前来追捕他们的官兵是没用心,不然很容易就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而唐笠一伙这回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宰了包括县尉在内的五十多个吃官粮的,官府不发疯般的要剿灭他们就太yy了! 所以唐笠他们只能把据点尽可能的设在大山深处,不被发现最好,就算被发现了也更容易四散藏匿。 山路难行,把所有人员和物资都安顿好之后已经是晌午了。累得半死的众人顾不得生火做饭,直接用从铜川县城带出来的干粮填饱了肚子。 这一趟铜川县之行,不但让郑家村19个人算是小小报了一点屠村之仇,也让全都见了血杀了人的他们气质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最重要的是,唐笠正式成为了所有人都心悦诚服的头领和核心。 越狱是唐笠带的头,偷袭铜川县城是唐笠策划并带头实施的,就连每一个行动细节都是唐笠打的头阵,这些半月前还都是老实巴交百姓的家伙不把唐笠当头儿还能把谁当头儿? 至于新加入的三十多人就更没意见了,他们本来就以为唐笠就是这伙人的头领和大王。 吃饱喝足之后,唐笠先派老桩和大春带着两个做过猎户的原郑家村民,去郑家村附近的山林边缘藏起来观察放哨。交代他们一旦发现有官兵到来,千万不要暴露,赶紧回来报告。 唐笠猜测自己一伙人的身份不太可能瞒的住,对方搞清楚他们身份之后,肯定会奔着郑家村方向展开围剿。 之所以不派同样做过猎户而且身手最好的郑大去,是因为唐笠觉得他性子太冲动,不如大春稳当。一旦前来围剿的官兵在已成废墟的郑家村做点什么,唐笠担心这货会忍不住冲下山去拼命。 派出斥候之后,唐笠开始指挥所有人先盘点可用的物资。其实就是从铜川县城抢回来的战利品。 首先是粮食,众人车拉肩挑回来的看似不少,统计下来一算也就够这五十多人吃上俩月。 当然,要是定量配给,只保证不饿死人,还能再多吃一个多月。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是得打猎捕鱼,减少粮食消耗速度的同时,也为众人提供一些蛋白质补充。人不吃肉是没太多力气的,而体力是唐笠这些人以后安身立命的基础。 然后是武器,从县衙和何广家中找到的勉强让每个人都有一把能杀人的家伙。其中最让唐笠看重的不是那些长刀,而是两张弓。 这两把从何广家中找到的弓,一看就不是郑家村人用的那种自制货,应该是军中用的制式装备,杀伤力应该很可观。 接下来是牲畜,这些饭量很大的家伙要不是担心放跑了会暴露踪迹,唐笠都不想把它们费劲的弄进山。实在是对现在的自己这帮人没多大用处,吃得还多。 最后就是一些杂七杂八的物资了。 有盐、有衣服、还有用得上的一堆杂七杂八的物什,反正是觉得在山里能用得上的全都带了点回来。 还有一项很特别的东西所有人都很不解,只有唐笠一个人坚持带了出来。 一箱子书和陈道清一家四口。 没错,陈道清一家也被唐笠裹挟着进了山。 他们当然不是自愿加入的,所以也被归进了战利品的序列。 唐笠带着他们有两个原因。 一是这人其实刚上任没多久,在铜川县没做过什么恶事。这一点很重要,不然唐笠费劲巴拉的把他弄进了山,回头再被哪个报仇心切的家伙半夜砍了脑袋,可就算白费劲了。 二是这是个读书人,至少是个读过书的人,唐笠需要从他嘴里尽可能的了解所处的这个梦中世界的详细背景。 陈道清自然是不愿意跟着唐笠他们走的,唐笠就吓唬他说:“何广被我们杀了,你没事儿。回头你上司追查下来,你觉得你和你的家人能脱得了干系?” 读书人肚子里弯弯绕多,可脑子也灵光,陈道清自然能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和唐笠一起商量布置了一番后,才勉强算是心甘情愿的跟着唐笠离开了铜川县城。 其实陈道清更多的还是为了保全家人。 他家除了他自己,还有一个老婆和一双儿女。女儿是老大,已经十四岁了,儿子还小只有五岁。只是陈道清这个穷县的县丞也只能让家人吃饱而没法吃好,所以这个被唐笠拿刀当过人质的小家伙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 其实他本来还有一个侄子,就是那个在后府门口被唐笠抱住腿然后被郑大捅死的那个。 情况也的确如唐笠所说的那般,就算自己放过他们一家,上头追查下来陈道清一家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在暂时安身的一个山洞里,安排好其他事情的唐笠迫不及待的拉上陈道清,就开始在一个角落处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是问答。 唐笠问,陈道清答。 陈道清这个文人尽管肚子里的真才实学不算太多,但也足够帮助唐笠大致了解这个世界了。 陈道清虽然对唐笠的一些问题感觉有点白痴,但也没太奇怪。这年头的老百姓本来就没啥见识,很多人一辈子可能都没离开过村子方圆二十里范围。 下意识认为唐笠也是郑家村人的陈道清,对于唐笠对“天下大事”的一无所知想想觉得也正常。 不同于陈道清的些许奇怪,席地坐在他对面的唐笠却是越听越迷糊,越听越心惊! 第13章 历史全乱了,还真是个地狱开局! 从陈道清嘴里,唐笠逐渐有了对此时身处的这个梦中世界的大致概念。 自己所处的就是古代某个时间点的华夏无疑,这一点从自己能和其他人用汉语无障碍交流上,唐笠早就心里有数了。和陈道清聊过以后只是确定了这里并不是什么异世界。 不过说不是异世界也不太准确,因为这里的历史和现实中的那个世界差别非常巨大。 盘古开天、女娲造人补天、三皇五帝、大禹治水、夏商周、春秋战国这些都正常,不同发生在秦始皇统一华夏之后。 唐笠梦外的那个世界的华夏历史中,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大秦二世而亡; 楚汉争霸后刘邦得了天下; 汉武帝北击匈奴让“汉”成了华夏民族最早的正式族名; 汉末三国混战,三家短暂归晋后五胡乱华; 一百六十多年的南北朝战乱后是隋唐盛世; 治乱循环,唐末又是几十年的五代十国; 接下来的以汉人为主的宋没能完成统一,反倒被北方不停变换的游牧民族政权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一百多年的拉锯战后,赌桌上的所有国家都没能笑到最后,因为突然来了一个直接掀桌子的蒙古人。他们不但掀了东亚怪物房的牌桌,还一路打到了东欧,差点把欧洲白人的牌桌也整个掀翻; 当了一百多年四等人的汉人终于跟着一个乞丐出身的皇帝恢复了汉家河山; 可惜二百多年后再次自己作死,被区区百十万人口的北方渔猎民族夺了天下; 又一百多年后,华夏迎来了自古从未见过的绝对外来势力,这片古老的土地也进入了百年屈辱; 最后,在一代伟人的带领下,付出巨大的代价后终于再次重新站了起来。 这是唐笠梦外那个世界上华夏的大致历史脉络,可这个梦境中的则有很大不同。 具体的岔路发生在秦始皇死后。 让无数网络愤青意难平的大皇子扶苏没有自尽,白痴胡亥没能葬送大秦。 大秦北方军团南下击败了叛军主力,碾碎了赵高这个疯子投机者的阴谋,让扶苏重夺皇位成为了秦二世。之前短暂坐上皇位的胡亥因为没有合法手续,只能被称为伪帝,并不被承认是正统。 在接下来的平叛过程中,秦二世扶苏就开始了对秦律的修订,给一路狂飙的法家套上了缰绳,及时缓解了社会矛盾,大秦也最终平定了各地的叛乱并顺利的立住了国本。 接下来另一个历史中的“汉匈之战”变成了“秦匈之战”,历经前后一百三十多年的战争,大秦彻底击败匈奴。至此,“秦人”取代了“汉人”,成为了自古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那个族群共同的名字。 内部安定、外无威胁的大秦朝,自始皇帝称“皇帝”起,一共持续了整整一千年。期间经历数次大乱,却都挺了下来并完成了中兴,可惜最终还是没能逃得过自己作死。 一段军阀混战的历史,在唐笠看来根本就是汉末三国加五代十国的翻版结合体,只是时间在梦外世界历史上两个时期之间。 不过结局都是一样,自相残杀到精疲力尽的秦人,虽然最终勉强完成了统一,但统一天下的“晋”也是瘸子里头拔将军,基础脆弱得紧。 和历史上的司马晋朝一样,建国仅仅二十多年就爆发了诸王内战,终于打光了北方秦人的最后一口元气。被已经恢复元气的北方各游牧胡族抓住了机会,一拥而入占据了中原。 自秦匈大战之后,秦人很重视分化北方胡人,致使北方的草原上始终没能再次形成一个统一的游牧政权。因此抓住机会南下的游牧民族分为众多势力,占据北方之后不可避免的开始了混战。 这也是南渡的秦人能够守住半个华夏的一个重要原因。 此后的北方历史就很混乱了。各族胡人打来打去,城头变幻大王旗成为了常态,期间几次接近统一都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具体情况不用陈道清讲明白,唐笠也大概能比照另一个世界历史上的五胡乱华传说自行脑补出来。 在南方站稳脚跟的南晋期间也组织了几次北伐,可无一例外的全都失败了,大多数时间只能紧守江防,最终归于偏安。 唐笠又花了大量时间翻阅了自己执意带回来的书籍,拼凑其中的部分历史记载,在陈道清口述的基础上进一步搞清了这个世界的历史脉络。 第一批南下的游牧民族占据了北华夏后,一边混战一边腐化堕落,然后或被北方秦人反噬,或被后来南下的其他游牧民族击败,结果大多或被吞并或被灭族。 最先作乱的是归秦已久的匈奴人,其建立的前赵曾回光返照的占据了前年帝都长安和洛阳,却先是被部署羯族背叛,后被羯人和羌人击败,族众被各族瓜分。 曾为匈奴人部署的羯族也曾凭借野蛮血腥,差一点统一北方。结果成也野蛮血腥、败也野蛮血腥,最终被北方秦人冉闵灭了族、绝了种。 三代帝王坚持秦化的鲜卑人建立的后燕是最接近统一北方的胡族政权,却先败于淝水,后疲于应付崛起于漠南的柔然,最终失去了统一北方的机会。 起于漠北的柔然人还没来得及击败鲜卑人,就被自己的部属突厥人背叛,战败后族众多被突厥吞并。 取代了柔然的突厥人,吸取了柔然始终未能南下的教训,与羌人以及南渡的司马南晋结盟共击实力最强的鲜卑后燕。 击败鲜卑人并吞并其大部族众的突厥人,很快就翻脸攻击羌人和南晋,取得初步胜利后却因为是否立即南下发生了分裂,最终失去了统一北方的机会。 分裂后的突厥人实力大减,在黄河以南始终无力彻底击败羌人和南晋,黄河以北的秦人又不堪重负爆发了大规模起义。内忧外患的突厥人不得已请契丹人南下助战。 契丹人虽然帮助突厥人平定了北方的秦人起义,却趁机招降了大量秦人势力,然后就发动了兵变,占据了河北之地。并在击败了北返的后魏军主力后开始扫荡北方,将留在黄河以北的突厥人赶到了并州。 彻底在地理上隔绝的南北突厥人很快就彻底分裂,并州突厥自立建国,世人多称其为北魏,而称黄河以南的突厥政权为南魏。 北方始终未能被统一的后果,就是没有任何一族有足够的实力重建北方长城防线。在他们让出的大漠草原上,不可避免的不断有新的部族崛起,然后南下;其让出的地盘上又再崛起新的部族,强大后再次南下,几乎形成了一个循环。 匈奴等归属胡族之后有鲜卑,鲜卑之后有柔然,柔然之后有突厥,突厥之后是契丹。西边还有吐蕃和回鹘等族,东北还有女真等野人部落。 唐笠目前所处的就是这个时点的北魏国东部。 此时北华夏最强大的是契丹,其建立的辽国占据了黄河以北大片适合耕种的土地,和更早南下的突厥人建立的南魏隔黄河对峙。 辽国北方有诸多零散的其他民族,西面有突厥一部建立的北魏和进入中原很早的羌人建立的后秦,更西面还有吐蕃、回鹘、沙陀等族,再往西就是西域诸小国了。 若不是这些势力相互牵制让契丹人无法全力南下,辽国可能早就打过黄河防线灭了南魏,成为第一个统一华夏北方的政权了。 唐笠目前所在的铜川地界就属于羌人建立的后秦和留在北方的一部突厥人建立的北魏两国的交界地,现在属于北魏,几年前还是后秦的地盘。 唐笠一伙人目前藏身的大山他猜测应该是太行山脉,因为据陈道清说,横穿大山往东就是辽国地界了。而且他之前做县令的铜川县属于并州地界。 唐笠虽然没什么太高深的学问,但作为男人一些基本的历史和地理知识还是有的。 古代华夏的并州差不多就是现代的山西,而夹在山西和河北地区中间的山脉不是太行山还能是什么山? 他是越听越心惊,脑子里对现状越是了解就越是头疼。 首先自己果然不是正经的穿越到了某一个历史节点上,这个梦中世界的历史早在一千两百多年前就走上了另一条岔路,自己脑子里的那点不多的历史知识现在基本是连个毛用都没有。 其次在这个诸多游牧民族混战的年代,别说想像其他穿越主角那样过得潇洒,想要活下来都他妈费劲! 梦外那个世界的历史上,南下的北方游牧民族是如何凶残的对待北方汉人的?想想郑家村的遭遇,这个世界绝对也好不到哪去! 最后,自己目前所处的地理位置,在这个乱世中都可以说是最乱的一块地方。不但正处在两个势力地盘的交界处,今天归北魏管,明天可能羌人就打过来了,而且古并州今天山西本就是农业社会的贫瘠之地,绝对是穷的叮当响! 想换地方?北边是突厥,南边是羌人,西边的并州中部是太岳山,再往西穿过大片不知道是突厥还是羌人的地盘,还有更野蛮的其他游牧民族在等着。 往东?真正的跋山涉水的横穿整个太行山,一头撞进的是契丹人的地盘。 唯一可能环境稍微温和一点的地盘,大概就是长江以南的南晋了。可自己现在离南方秦人自己的朝廷不但隔得老远,中间还横着一个同样是突厥人建立的南魏。 这他妈妥妥是个地狱难度的开局啊!细想起来大概比自己这个梦境开始时还要他妈的地狱级! 操你妈的赶紧让老子醒过来吧! 这个梦老子真的是做不起啊!就算是在梦外世界中最后被判个十年二十年的也比这强啊!在这可是随时都有可能丢了性命的,关键是刀砍在身上那是真疼啊!而且就算是挂了也不得解脱,还得从头再遭一遍罪! 唐笠一边在心里呐喊,一边又悲哀的想到自己之前就尝试了好久了,除了自杀和活到一定时间外,无论自己想什么办法都没办法醒过来重新回到自己原本应该属于的那个梦外世界去。 烦躁了两天后,唐笠终于想开了,或者说是认命了,从某种程度上说其实就是一种躺平任操的心态。 也别自杀了,拼命找生路吧! 过程中要是不走运挂了倒也不是啥坏事。按照之前几次的经验,睁眼暂时应该是在看守所的大通铺上。 至于过一个白天晚上再睡着之后会怎样? 感觉自己已经精神分裂的唐笠已经不想再去想了。 第14章 藏身山上的班底 山里的其他人没有唐笠那么纠结,就连非自愿被裹挟而来的陈道清一家,在几天之后都在被迫着适应这山里野人般的生活。 这梦中世界里的发展也不以唐笠的意志为转移,他们躲回山里没几天,果然就有官兵找到了郑家村来。 幸运的是,那股总数也就百来人的官军只是做样子般的草草在大山边缘搜索了一番,最后泄愤似的放了把火,烧了废弃的郑家村就离开了。进到山里的最远处离众人藏身的地点也离的老远。 之后一直到唐笠再次穿越回梦外世界一次之后也没再来第二次。唐笠心中猜测可能是因为在铜川县城死的都是秦人,做主的突厥人并不是太过放在心上吧。 不过官兵不来唐笠也不能领着所有人一直藏在山上,就算深山里打猎相对容易一些,从铜川县城弄回来的粮食也是一天比一天少。再不想办法这五十多人很快就只能饥一顿饱一顿了。 再说,这些人还都想着报仇呢! 郑家村的十九个人虽然在铜川县城大杀了一通,但杀死的人中没一个是当初屠村的仇人,对他们来说根本就算不上报仇。 另外二十一个从牢里救出来的其他村子的村民还不如他们。 在山上藏到官兵来过之后,唐笠就安排每个人都回自己村子了一趟。看到的结果和当初唐笠他们越狱回村后是一模一样,他们的村子无一例外的也没有任何活口留下。 哭嚎着埋了已经腐烂发臭的亲人尸体后,这些人的状态就和当初的郑家村众人一模一样了,每天红着眼睛心里想的全是报仇! 铜川县城跟来的十个人,虽然全都是家里唯一还活着的主,但好歹算是知道仇人已经死了。有些是在公审大会上亲自动的手,有些则是在唐笠他们之前杀死的人中发现了自己的仇人。 这部分人的心中虽然也满是对这个世道的仇恨,具体的仇人却是没有,报仇的心思倒是不像其他人那样急迫。 陈道清一家则是心里最不安的四个。虽然他们不是任何一个人的仇家,但每天和这么一群满眼都是野兽般仇恨光芒的汉子待在一起,心里说打鼓都是轻的。 陈道清尤其担心的是自己的老婆和女儿。 作为五十五人中唯二的两个女人,周氏虽然年纪稍大却风韵犹存,不然当初也不会引得何广在临死前还不忘占点手上便宜。 至于陈道清的女儿陈青莲,就更让父母两人担心不已了。已经年满十四的她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两口子生怕哪天哪个长时间见不到其他女人的汉子突然间憋不住了,他们可是根本拦不住。 好在唐笠这个当家的头领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始终没有多看过算是颇有姿色的陈青莲哪怕一眼,甚至平时还特别注意这个方面。不但单独用布帘子在山洞里单独隔了一个角落给陈道清一家住,还几次特别强调不准有人骚扰他们。 而且唐笠也没让所有人闲着,算得上是很好的引导了这群精神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的手下。每天带着他们除了打猎、干活就是训练。 前两项是生存必须,最后一项就是唐笠强行组织的了。 好在众人也都没任何异议,因为他们全都打心眼里觉得唐笠说的没一点毛病。 想报仇,首先得能打得过仇人。 仇人是正经当兵的,想杀死对方,没点儿厮杀的本领怎么可能做到? 至于怎么训练,唐笠也没谱。因为根本就不会任何搏斗乃至杀人的技巧的他,在梦外就是个一辈子连架都没怎么打过的普通良民,就连进看守所都是被别人连累害的。 之前在铜川县城那次根本就是偷袭,唯一正面对战的就是县衙后府那一小段。看看那仗打得!二十个人打四个还打了半天才搞定。 可是该练还是得练,不仅仅是他,所有人都不会愿意一辈子都藏在山里当野人。 唐笠能想得到的训练内容就三个。 第一练队列。说白了就是他上学时在学校军训时学的那点皮毛。 一开始大家伙还不理解每天都练这玩意有啥用?唐笠就耐心的给众人讲解说这个就是训练配合和默契的。大家对他的解释虽然一时半会儿并不完全理解,但也都听话的照做了,因为他们心里还是很服唐笠的。 其实唐笠并没完全说实话,队列训练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他自己那个梦外的世界上任何一个成年人都知道,最大的作用就是训练纪律和服从性的。 第二练体能。虽然这帮从小吃苦干活的秦人百姓吃饱了体力其实都很好,可唐笠还是安排了这方面的内容。日后在厮杀时能多比别人砍出一刀,就能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 第三练射箭,这是唐笠安排的唯一一项具体的技能训练。其他的技能他没敢贸然安排,因为自己这五十几人里就没一个会功夫的,要是瞎琢磨着练一些招式或者阵型配合,养成了不正确的习惯可会更糟糕。 而射箭就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因为把准头练出来绝对不会错。 当然他们总共就两张正儿八经的制式战弓,这玩意还有使用寿命,肯定是舍不得拿出来平时用来训练的。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二十一个从铜川县城大牢里救出来的都和郑家村众人差不多,都是从小生活在靠近太行山地界的,农闲时多多少少都会偷偷进山去猎点野物。所以这些人不但会制作简单但还算实用的弓箭,就连射箭的准头都很不错。 前两项训练都是唐笠带着大家伙一起做的,唯独这最后一项他成了学生,就是个跟着人学的弟弟角色。 众人中箭射的最好的是老桩和一个叫齐大毛的,老桩本来就是郑家村最好的老猎手,齐大毛也是以前村子里有名的猎手。 让唐笠感觉有点奇怪的是,自己在梦里这个世界的身体,除了比梦外的那个力气要大不少,学东西也特别快。 就比如射箭,三五天下来就已经射的有模有样了,而且觉得准头每天都在进步,一直也没有停下。很快他就觉得那种自制的猎弓好像不怎么够用了,却始终没舍得用那两把有使用寿命的制式战弓来练习。 不过唐笠也没太在意,他把这一切都归功于梦中世界自己这副明显只有十八九岁的年轻身体,自然不是梦外自己那副已经快四十又常年不锻炼的身体能比的。至于那边十八九岁时能不能和现在相比,又没法实验,自然无法比较。 除了干活和训练之外,唐笠还安排人轮流出山去附近打探消息。这其中以他自己和老桩、大春三人为主。 唐笠自己是不怕死,他就像个游戏玩家一样,真挂了大不了就是重开一局,甚至都不一定会从头开始,自然没太多心理压力。 老桩则是自从上次在铜川县骗来了最后四个城门守兵后,就对这类事情感上了兴趣,唐笠觉得这老头也的确适合干这个。 大春则是因为性格在众人中最是沉稳,这要是换成脾气火爆冲动的郑大去干这活,很可能别人还没怀疑他,他自己就忍不住先动手了。 其实后加入的齐大毛也比大春的身手要好,性格也足够沉稳,唯一的缺点就是没见过血杀过人,心理素质方面暂时肯定是比不上的。 就这么在山里并没闲着的窝了两个多月后,唐笠终于等到了机会,准备带人下山去干一票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非常好的机会,实在是山里的存粮所剩无几了,要不是每天都有一些猎物做补充,众人早就该断粮了。 唐笠他们从大牢里跑出来的时候是三月初,偷袭铜川县城是三月中,在山里藏了两个多月,此时已经是六月初了。 距离秋收还有两个多月,就快到了旧粮将尽新粮未收的时候。官府为了保证前线驻军所需,已经开始四处派出征粮队了。 要知道这可不是太平世道,常年的战乱使得粮食难免减产,打仗还会增加消耗。因此每年到这个时候官府都会派人四处征粮以作储备。 要是敌国趁着秋收农忙来犯,造成秋粮入库延后,此时强征的粮食就能应急。 要是敌国不来,那自己这边也能多点补给主动出击,能削弱敌国一点也是好的。 至于老百姓能不能活下去?这就不在官府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别忘了这里可是胡人的地盘,在他们眼里,秦人百姓就是会说话的牲畜,基层的秦人官吏就是干这类征收粮草的活的。 尤其是这后秦、北魏交界的地区,就算变成无人区,占据此地的一方都不会太心疼,正好免得对方打草谷了。 就这都还算是幸运的,真到了战事紧张粮草供应不上的时候,胡人甚至会抓来秦人百姓杀掉充作军粮。在残暴的胡人眼里,秦人和自家的牛羊区别也不大,要不也不会有“两脚羊”这种叫法。 唐笠带人下山的目的就是找一支北魏的征粮队打劫抢粮。 第15章 伏击运粮队 出山后的唐笠带着四十人一路小心翼翼的直奔提前找好的目标地点而去,他们必须一击得手,然后迅速撤回山里。 官军绝不会给他们第二次动手的机会。 出发那天,正好是唐笠再次梦回的第一天,这两个多月来他算是大概搞清楚了带你梦里梦外两个世界的穿越规律。 自己在梦里世界不挂的情况下,平均下来大概每十天会梦醒一次。在梦外的现实世界只是过了一个晚上,再次进入梦境也只是过了一个晚上,真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每个周期倒也不是特别准确,有时长一点有时短一点,大致算下来差不多就是十天。 他还发现了一个让自己有点兴奋的情况,那就是自己这段时间在山里每天都是高强度的锻炼,身体素质提高的非常明显,而这种变化好像也多多少少带到了梦外的现实世界中。 看守所中马上就要满四十岁的唐笠,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好了一些,这不由得让他再次犯起了迷糊,又有点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是在做梦了。 ...... 唐笠带着人已经在山上的林子里埋伏了大半天了,计划中早就该路过的征粮队却迟迟没来。 他们是前一天的后半夜摸到这个早就看好的埋伏点的。东边是一个地理环境类似郑家村的村子,征粮队想要进村就必须从这个山坳经过。 其实村子里的村民早就躲进更东边的山里去了,看来他们都知道每年这个时间都是官府征粮的时候。担心征粮队会趁机在村子里为非作歹的他们,每年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朝廷不准进山的严令了,能躲过眼前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当然,人进山的同时肯定也把大部分余粮带走了,只留下了最大限度能挤得出的粮食主动放在了村口,希望征粮队拿了就走。 通常情况下征粮队也的确是那般做的,并不会进山去抓人,甚至很多时候连村子懒得进,这大概是村民们和官府长久以来达成的一种默契。 村民们最主要防备的还是征粮队里有胡兵在,那样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因为胡兵是不会被分派来干征粮这种活的,跟来的都是些想找乐子的家伙。 遇到这种情况村民虽然不用太担心胡兵会进山抓人,但也得祈祷没找到乐子的胡兵,不会恼羞成怒的在村子里放一把火。 唐笠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领着人在后半夜悄悄摸进的伏击点,就是为了最大程度的保密、保险。 还是那句话,这次的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他们的运气不错,终于等到的征粮队中就只有三个胡兵。也正是因为这三个家伙在上一个村子里折腾了一番,这才一直拖到快中午才到。 趴在山上的唐笠,远远就看到征粮队里最显眼的十辆大车,还有走在最前面的骑着马的那三个装束明显不是秦人的胡兵。 他能看得见,其他人自然也能。 唐笠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同伴有些许骚动,应该都是那三个胡兵惹的。也许是心里对胡人深刻的畏惧,但更有可能是刻在骨子里的对胡人的仇恨。 唐笠伸手摆了摆,示意所有人保持安静。众人得到提醒后也立刻反应了过来,甚至很多人都尽力屏住了呼吸。 待得征粮队走近了,唐笠看清十辆大车中已经有三辆装满了粮袋,这应该是在其他村子的收获。比这三车粮食更显眼的是被捆着手脚坐在粮袋上的三个秦人女子,应该是不小心被胡兵捉住准备带回去享受的。 这一刻不但其他人的呼吸再次粗重起来,就连唐笠这个依然把自己当成半个游戏玩家的人,都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此时的唐笠已经不敢再有什么大的动作,只能用眼神制止了已经蠢蠢欲动的其他人,硬按着性子继续等待时机。 作为一个生长在和平年代的现代人,唐笠虽然之前听说过不少各种惨事,也不止一次见过郑家村那般被屠后的惨状,可这跟眼睁睁的看着惨事即将发生对他来说完全是两个概念。 看着眼前大车上被捆住手脚的三个秦人装束的女子,唐笠脑子里不由自主就蹦出了以前看过的那些关于日军南京大屠杀的电影的某些片段。 都不用脑补,唐笠就知道如果没有自己这帮人的这次伏击,这三个女子接下来的命运会是什么。 唐笠觉得此时自己眼前是惨事正在发生的话,估计自己根本忍不住。要么选择立刻逃跑,要么选择立刻杀下去和那帮畜生拼命。 用牙齿死命咬着嘴里树枝的唐笠,终于等到了所有征粮队都走进了埋伏圈。 只见唐笠悄无声息的缓缓抬起了左手,老桩和其他几个射箭最准的立刻微微起身张弓搭箭,目标全是山下的那三个胡兵。 这不是他们自作主张,而是唐笠之前就布置下去的命令。如果遇到的有胡兵,就要先集中火力干掉这些战斗力应该是最高的家伙。 两个多月的训练还是很有效果的。 别的不说,众人对命令的服从绝对是练出来了。加上唐笠这段时间以来积累的威信,让他对这些跟着自己的手下颇有点儿如臂使指的感觉了。 没有拖延,见众人已经全部做好准备之后,唐笠举起的手就用力做了个向下劈的动作。 霎时间,山坳两边的山坡上同时射出了十支长箭。 十张弓中只有两把是从铜川县城带出来的制式武器,其他八张都是自制的猎弓。不过射出的十支长箭全部都是当初从铜川县城带出来的制式武器,带着铁箭头的它们可要比自制的那种骨质箭头杀伤力强多了。 虽然用自制猎弓射出去的箭矢,威力肯定比不上那两张军用弓,但唐笠丝毫不会觉得浪费。因为他知道自己就算是埋伏,估计也没机会射出超过三轮箭矢,而且效果最好的肯定就是这第一轮了。 三个胡兵应该也是打过不少仗的老兵,偷袭之下居然只有一个被命中了要害生死不知,其他两个全都及时作出了闪避动作,虽然也都中了箭却并不致命。 命中要害的那支箭是老桩射出去的,不愧是老猎户的他,一箭就直接命中了胡兵的咽喉。 另一把军用弓的使用者是齐大毛,他射出的箭被目标躲了一下,却也深深的射进了对方的肩膀。 其实齐大毛的箭术在平时的训练中比老桩还要准一些,不然也不会把仅有的两张军用弓分配给他一把。 可这一到实战,他和老桩的差距就显出来了,不得不说见过血的和没见过血的就是不一样。大概今天过后,齐大毛要是能活下来,下次就能变得和老桩一样稳了。 第三个胡兵中的都是自制猎弓射出的箭矢,虽然看着挨了好几箭,行动看起来还要比被射中肩膀那个灵活一点。自制猎弓的准头和力道还是太差了点。 好在唐笠本也没指望只靠弓箭就能取胜,杀手锏其实是接下来的大块石头。 他们选的这个伏击点两边的山坡比较陡,目测大概有六十度的样子,高度有差不多十米,从上面扔下去的大石头砸到人身上,伤害并不比弓箭差,就是准头没法保证。 好在两个没被弓箭射杀的胡兵终究是受了伤,行动远不如正常情况下灵活,又被两边集火攻击,在唐笠带人大喊着冲下去之前都已经被砸的生死不知了。 其余的秦人模样的官兵有三十来个,并没有着甲的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正规军,被弓箭和石头一通招呼之下也倒下了大半,剩下还能站着的全都显得十分惊慌。 唐笠见状,估计这些人与其说是官兵,还不如说是被抓来做苦活的,但凡身手好一点的也不会被派来征粮。 再加上见到三个胡人老爷被干翻了,这些人一下子就没了任何抵抗意志,被嗷嗷叫着冲下山的唐笠众人几下就捅翻在地了。 战斗中的唐笠发现了两个情况。 一是对此时的己方来说,战斗中长枪要比刀好用,只管捅的准就行了;二是自己的战斗力好像要比平时的训练要强不少,他感觉自己刺出的长枪速度和力道都有点出乎意料。 也是这伙官军太大意了,压根一点防备都没有。尤其是远远的看见了村口堆放的粮食后,大概更是没了最后一点警惕之心。 发现战斗很快就结束的唐笠来不及多想,赶紧招呼众人打扫战场。 粮食都是装好的,只可惜有一半拉车的牲口被弓箭和石头搞死了,这让众人有些心疼。没了这些牲口就得用人拉车了。 不过也没浪费,众人补刀之后把它们都放到了剩下的大车上,拉回去都是比粮食更好的肉食。 打扫的重点自然是三个胡兵,保险起见众人先是补了几刀,然后就开始搜身、扒衣服。这三人身上可都是穿着皮甲的,还有随身携带的弓箭和弯刀可都是好东西。 三个胡兵都是骑兵,可惜那三匹战马全都被砸死了,只能和其他拉车的牲口一样,被补刀后抬上了大车。 尤其是老桩也走到他身边叹息一番后,唐笠心里就更觉得可惜了。 老桩:“唉!可惜了三匹好马!” 唐笠看了看三匹一眼看去就很雄壮的高头大马,又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他,问道:“你会骑马?” 老桩也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他回答道:“没有胡人骑得好,不过常能见到,也骑过几次,不太难。可惜了!”说着还连连摇头。 唐笠对这个世界的很多细节还是两眼一抹黑的,只能在心里简单的猜测,可能是在秦胡杂居的北方,秦人也总有机会接触马匹的原因。 不过这战马死都死了,也只能当做肉食弄回去给众人补充蛋白质,两人很快就去忙别的事了。 那三个被绑在车上的秦人女子,所处的位置反倒是救了她们一命。众人射出的箭矢和砸下的石头都是冲着站在地上的敌兵去的,坐在大车上的她们幸运的毫发无损。 唐笠简单的询问了一下三女,见她们实在是害怕得根本说不出话来,也就不再浪费时间,直接命人将她们手脚上的绳索解开后一起带走。 三女虽然浑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但也能看得出年纪都不大。先前惊得话都说不出的她们,在明白了唐笠等人要带她们一起离开之后,不但没有丝毫抗拒,还主动帮忙干起活来,而且手脚十分麻利。 看来也都是平时干惯了活的农家女,也都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明白自己要是不跟着唐笠这伙人走,留下十有八九是个死。 最重要的是唐笠这些人看起来并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而且都是秦人,天然就比胡人让她们有更多的信任感。 唐笠他们此时也顾不上去观察和琢磨三人的心思,此时尽快回山才是头等大事。 唐笠他们也没有去动不远处村口的粮食,还站在山口冲着大山喊话,让村民最近不要下山。 临走时唐笠还在山坳里的一地尸体中间竖了块木牌子,上面用胡兵的血写着三个大字----“唐家军”! 第16章 丛林游击战 “唐家军”倒不是唐笠主动给跟着自己的这支队伍起的名号,而是大家伙自发叫起来的。 当时他也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就没有纠正。 再说他也不怕暴露自己的姓名遭到报复,自己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官府也没地儿去找自己的亲人使坏。 至于唐笠自己,被抓就被抓呗!反正之前都已经被砍过好几次脑袋了。 虽然伏击的征粮队没有一个逃跑的,可众人还是担心遇到其他官兵。因此不惜体力的一路急行,终于一路无惊无险的进了山。 唐笠亲自带着十个人拖在最后面尽可能清除路上的痕迹,尽量延缓官军发现自己这伙人踪迹的时间。 不过他还是太过想当然了,小看了自己这次行动的影响,也小看了官军中的胡人追踪的本事。 之前偷袭铜川县城虽然看着动静很大,但对于刚占据此地没多少年的突厥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 一是死的都是秦人没有胡人。 二是官府认为应该是流窜的盗匪犯的案,毕竟对于县城里的那些衙役和所谓的官兵有多少战斗力胡人心里还是有数的。 所以附近的军队看似大张旗鼓的搜索了好几天,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可这次的事情不一样,破坏征粮的性质可要比死几个秦人地方部队要严重多了,更何况还死了三个胡兵。在胡人看来,三个胡兵的性命要比三百个秦人的性命都要重要得多。 于是在唐笠他们进山后的第二天,大队的正规军就找到了郑家村。搜索一番没任何发现之后也没像之前那样离开,居然就在山脚下驻扎了下来。 这搞得山里的唐笠众人连火都不敢生,担心暴露踪迹。 吃的倒是不用担心,提前预备的干粮足够吃一阵子的。但拉回来的那些死掉的牲畜可挺不了几天。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这些肉不及时处理的话,很快就会腐烂掉。 这个时代处理肉类,无非是腌制和熏制两种方式。可山里并不产盐,腌制是别想了,不敢生火也没法熏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好东西腐烂变质。甚至想先吃掉一些都做不到,不敢生火总不能吃生肉吧? 少吃一点点也许还行,吃多了可是要得病的。而在山里要是生了重病,那基本就只能等死了。 山下的官军也没让唐笠他们闲着,第二天又来了一股新人马之后就开始搜山了。 这也没太出乎众人的意料,立即就在唐笠的带领下按照之前的布置和演练行动了起来。 只留下了两个男人保护着女人和孩子留守营地,其他的男人全部钻进了茂密的山林。 在这片大山里呆了两个多月,有准备的探查地形的众人对这片已经很熟悉了,更别说很多人原本就是住在山脚下村子里的熟悉大山的半个山民。 唐笠他们先是聚在一起向南边跑了一阵子,然后才按照之前的演练散入了山林。 这么做是为了尽量将官军向远离营地的地方引,防止对方的包围圈碰巧扫到营地。 而且唐笠的计划是一边打游击一边往南撤,因为这里作为北魏和后秦地盘的交界处,南边不是很远就进入后秦地界了,北魏官军未必敢追的太靠南。 不得不说,唐笠他们的准备工作还是相当到位的,对各种困难估计的也很充足。 不但南边有好几个藏着干粮的补给点,在山林里作战他们也的确能很好的发挥自己的优势。 建立北魏的突厥人是草原民族,若论平原野战,唐笠这伙人连给对手塞牙缝都不够。可进了山林,这些擅长马战的家伙就完全不够看了!也难怪胡人都要下令严禁秦人进山。 唐笠等人前些时日的训练和预备没白费,已经全部杀过人见过血的他们和官军刚一交手信心就彻底提了起来。 官军的战术还是老一套,秦人组成的“伪军”在前,胡人在后面跟进,同时充当督战队。 那些伪军虽然也有一定战斗力,可和装备精良、顿顿有肉的正经胡兵相比还是差得不少。先和他们交手也算是给了唐笠他们一个适应和练手的机会。 随着官军循着唐笠他们留下的踪迹往南越搜越远之后,队形也不可避免的越来越疏、越来越乱。 于是到第二天,瞅准机会的唐笠决定停下来打对方一下。 ...... 一个秦人伍长带着四个手下正不紧不慢的在林子里往前走,突然一脚踩空,一条腿陷进了一个坑里。 随即这个军官就发出了惨叫,因为他的脚掌被坑里的尖木桩刺穿了。 这是唐笠他们临时布置的一个小陷阱。 很小的一个坑,装不下整个人,但踩上去陷进一条腿还是没问题的。 伍长的惨叫让四个手下慌张了起来,下意识的就围了过去想要救出自己的长官。 就在这时,周围不知从哪射出了一阵长箭,瞬间就把挤作一团的他们全部射翻在地。 唐笠带着二十个人,从离这几个官军很近的藏身处冲了出来,用刀彻底解决了这五个重伤的家伙,不但顺手捡回了之前射出的箭矢,还把五人的武器也拿走了。 前后大概也就不到五分钟时间,唐笠就带着人继续向南了。 又一分钟后,四面的树上下来了几个背着弓箭的人,正是老桩、齐大毛等几个箭法最好的家伙。他们下地后立刻就朝着同伴消失的方向快速追去。 又过了差不多一刻钟之后,才陆陆续续有其他官兵循着声音赶了过来,见到的只有五具死透的尸体。 就这样跑跑停停打了一天,唐笠带着众人居然消灭了三十几个官兵,其中还有两个耐不住性子冲的太靠前的胡兵。在山林里中伏,身手普遍较好的胡兵也并不比秦人伪军强到哪去。 有没有感觉很熟悉? 没错,唐笠采取的就是丛林游击战。这也是最能发挥他们这边优势的战法。 到这天天黑的时候,唐笠他们甚至发现根本就没有任何人还能跟得上自己一伙。不仅仅是因为在这陌生的大山里追的比跑的更累,还因为天色渐暗之后追兵也不敢追的太狠。 毕竟谁最靠前谁最先倒霉!就连督战的胡兵后来都只会不断催促身前的秦人伪军快追,自己却是磨磨蹭蹭的落在后面。 放出几个警戒哨后,唐笠他们在一个地形很隐蔽的补给点藏了起来,补充了点干粮和水后所有人就开始休息。 一直等到约莫后半夜的时候,众人才起身悄悄的向回摸去。 他们准备在今晚来个夜袭! 敌人的所在实在是太好找了,因为全都是一伙人聚成一堆儿,还生着火堆。 “老大,有二十五个,就剩下一个站岗的没睡着。” 潜回唐笠身边报告的是小剪子,今年只有十三岁的他吃了两个多月饱饭之后,虽然仍然瘦小,但身手却是异常灵活。两天来已经干了好几次侦察敌情的活了,唐笠觉得他很有这方面的天赋。 “那就再等等。”唐笠说罢一把拉住转身就要走的小剪子,低声道:“先别去了,等会儿再去看。”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小剪子终于回来报告说敌人全部睡着了。 唐笠一招手,准备夜袭的三十个人全部起身,各持武器小心翼翼的向火光方向潜去。其余的十几人都在不远处藏着,随时准备支援或者接应。 两天打下来,这只新生的“唐家军”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成长了起来。 第17章 不可避免的伤亡 夜袭非常顺利,连一点意外都没有发生。最大的原因可能是官军从来也没想到,对手竟敢夜袭自己吧。 十个箭法最好的弓箭手在最小安全距离上引弓待发,其余的人由唐笠带头一直摸到这群呼呼大睡的官兵身前才动手。 过程和当初偷袭被窝里的铜川县衙役那次也差不太多。绝大多数敌人在睡梦中就被抹了脖子,还有两个被远处射来的箭矢射死,另外几个没在第一轮被干掉的家伙也都没来得及拿起武器,就被捅死了。 已经勉强算是老兵的唐家军众人,已经搞清了“刺死砍伤”的道理,只要有机会,全都是用刀尖或者枪尖对着敌人胸口这类要害狠捅。 迅速收集了战利品后,唐笠带着人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临走时还不忘用土把火堆彻底弄灭。这是要增加一点附近听见动静的敌军,找到具体事发地点的难度。 又带着官军在山里兜了两天圈子以后,唐笠他们的体力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明显的下降。毕竟每天都是高强度的运动战,对体力的消耗还是很大的。 不过他们累,追着他们跑的官军更累,时不时被小股部队引偏的他们跑的冤枉路更多,还得时时刻刻防备埋伏和偷袭。 后来官军已经自发的一坨坨聚集到了一起,每一坨都是二三十人。 这么一来唐笠他们打起来就没有之前那么容易了,不过被追上的概率也大大降低。唐笠甚至觉得自己这伙人要是掉头潜行,都能很轻松的做到不被发现的穿插到敌人后方去。 他们很快也就这么做了,不是想要和对手脱离,而是想要背刺一下后方的胡兵。 这次来围剿的官军总数大概有五百人,其中胡兵不到一百。 这点儿人散进山里其实就跟一把沙子撒进沙堆也差不多,几天下来战线也早已不再整齐,说是乱糟糟的也一点都不为过。 作为督战队存在的胡兵,随着前头秦人伪军的混乱也不自觉的越来越乱。一乱就不可避免的越来越分散,到唐笠他们跳到背后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间分成了差不多十队,每队也就几个人。 唐笠准备晚上夜袭一支胡兵小队,他知道自己干掉的胡人越多,那些秦人伪军的士气就会越低落,甚至一哄而散都有可能。 也就是在这次夜袭胡人小队的战斗中,唐笠他们终于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伤亡。 他们还是低估了胡兵的战斗力。这些胡兵从小就是被当做战士培养训练的,纵使在很不适应的战场环境里,单兵战斗力也远不是那些并没太高忠心的秦人伪军能比的。 这些南下占据了肥沃土地的胡人,虽然相比刚南下时的凶悍程度下降了很多,但有足够多的秦人做奴隶的他们,也可以有更多时间进行彻底的脱产训练。再加上更为精良的装备,综合战斗力到底是下降了还是上升了唐笠还真不好说。 这次夜袭的前半段和前几晚差不多,唐笠带着人同样成功的摸到了几个胡兵身前。 可就在他们要动手的时候,八个胡兵中领头的小军官却突然察觉不对醒了过来。 仓促动手的唐笠没能一刀毙命,只在对方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口。 好在经过这些日子的厮杀磨炼,这些原本老实巴交的百姓骨子里已经完成了蜕变,并没有过于惊慌失措。 四个胡族士兵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就被割断了脖子,另外三个反应稍快的虽然没有立即丢掉性命,却也受了不轻的伤。 唐笠一招失手,心中大急之下,用未被对方抓住的左胳膊死死勒住他的脖子,同时大喊:“快!快解决!不能拖延!” 其他人也都知道其中的利害,根本不和没死的胡兵多纠缠,直接就全都合身扑到了对方身上。 场面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混乱。 被唐笠勒住脖子的胡兵军官很强壮,一手死死抓住唐笠拿刀的右手,另一只手拼命的去拉唐笠的左手。同时身体还不停的挣扎翻滚,而翻滚的方向正是他放刀的地方。 死亡的恐惧让他爆发出了强大的潜力,唐笠根本没办法完全控制住他。 眼看这个胡兵军官的一只手已经搭在地上的刀柄上,一直围在边上没机会下手的两个唐家军再也等不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扑了上去。 此时的情形是唐笠和胡人军官倒在地上纠缠,两个唐家军则死死的压在两人身上。 唐笠感觉到对手已经不拉自己勒住他脖子的那只手了,心中大急之下,用尽浑身力气死死勒着他的脖子想要把他尽快勒死。 可对手的战斗经验很丰富,显然知道谁的威胁最大,抓住刀后顺势就向唐笠露出的肋部捅去。 压在上面的两个唐家军中有一个是原郑家村的村民叫郑有田,看到了胡兵军官的动作后慌忙伸手去拦。可慌乱中手上没有准头,心一横一把就抓住了刀身。 刀刃割破手掌,鲜血流出。郑有田却是顾不得疼痛,死死攥着就是不让刀尖再有寸进。 眼看着又有人向自己这边跑来,胡兵军官猛的一抽刀,瞬间将死死攥着刀身的郑有田几根手指齐齐割断,然后猛的再次动作有些别扭的挥刀而下。 郑有田的另一只手被同伴压住了,一时间再没办法阻挡。眼看着胡兵军官就要将刀捅进唐笠的身体,郑有田情急之下一头撞了过去,竟然用脖子挡下了这一刀。 其他人终于赶到。 按手的按手,按腿的按腿,一人瞅准时机一刀捅过去。这个胡兵军官瞬间睁大了眼睛,身上的力气也在飞快消散。 众人也不管他死没死,不管不顾的一刀、两刀、三刀,直至把对方的上半身捅成了血葫芦。 战斗结束。 众人围跪在唐笠周围,唐笠则抱着已经气绝的郑有田,满是血水的脸上有两道清晰的泪痕。 对他来说,这些同伴虽然只是梦中的npc,但几个月朝夕相处下来,一起出生入死,又怎能没有感情? 刚刚的情景他是近距离看在眼里的,郑有田根本就是舍了性命不要,连救了自己两次。 同伴近在眼前的死亡不禁让他有些迷离,竟然抑制不住的胡思乱想了起来。 这究竟是不是梦? 如果是梦,那到底这里是梦境,还是另一个世界是梦境呢? 会不会是这个世界上一个叫唐笠的家伙受不了世道的残酷,精神失常之下在梦中穿越到了另一个梦想中的世界呢? 那个世界的唐笠好歹生在太平世道,过了四十年太平日子。就算后来被人陷害进了看守所,可也要比这里每日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们要幸福多了吧? 所以,到底哪个世界才是真实的?哪个世界才是梦境? 又或者全都是梦? 唐笠脑海里又浮现起了每次穿越两个梦境之间时看到的那些天旋地转、光怪陆离的景象,一时间脑中一片混乱。 “唐老大,咱们该走了!”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他茫然的抬头看去,好像是老桩。 他正要答应,突然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再次出现了熟悉的景象。 “唐老大!唐老大!你怎么了?” “唐老大!你醒醒!” 同伴们的叫喊声唐笠渐渐听不见了,因为他在这个最不应该的时候,在最不应该的地点,醒了过来。 当然,是在另一个世界醒了过来。 第18章 战斗中的梦醒 放在两个月前,或者只是几天之前,唐笠都还无比渴望自己能够醒过来,暂时结束这场难熬的梦境。 可这次躺在看守所大通铺上的唐笠却是两眼发直,丝毫没有重新回到新世纪的兴奋。 一下子从血肉模糊的战场上来到了静悄悄的看守所里,唐笠感觉这个让自己失去自由的所在的环境都是那么舒适美好。 不过这种美好和舒适的感觉很快就过去了,并没能让他生出太多留恋。 梦里的世界虽然艰苦残酷,但唐笠可以像林中的鸟儿一样自由飞翔,纵使随时都有被猎人射杀的危险。而此时的他却感觉自己像一只笼中的鸟儿,还不是被富养的那种金丝雀。 两种生活如果让唐笠选择,理智上他肯定会选择这里,毕竟没有随时丢掉性命的风险,还有很多自己珍视的宝贵。 但内心深处的一丝冲动却明白无误的告诉他,自己同样向往梦中的那个世界。并没有亲人惨死的自己,可以没有心理包袱的在那里快意恩仇,拿着刀厮杀除了为了活下去,还能释放在和平年代里对不平事的各种负面情绪。 尤其是对于此时被陷害而失去自由的唐笠来说。 一整个白天他都在发呆,同监的狱友倒也没有太过奇怪。这里的人哪个没有经历过这种想不开的日子,发个呆绝对是最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唐笠极力想把梦醒那前一刻躺在自己怀里的郑有田当做一个游戏中的npc,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做不到。 因为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 那个长着一张忠厚脸庞的汉子,在替自己挡下那两刀时的坚定眼神,被刺穿脖子上喷出的滚烫鲜血,还有在自己怀里一点点变凉的身体,都时刻在他眼前浮现。 唐笠摸了摸仍然能感觉到隐隐作痛的肋下,那是敌人尖刀刺穿郑有田脖子后,势头不减之下又刺进少许的地方。 一切的一切都太真实了,愈加让唐笠越来越分不清到底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 看守所里的时间一如既往的无聊,除了吃饭就是无所事事,这让晚上躺下的唐笠居然有种强烈的赶紧睡过去的渴望。 他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更加渴望再次回到那个梦中的。至少对于此时的自己来说是这样的。 看着眼前依然让人头晕目眩又摸不着头脑的混乱景象,唐笠再次从梦中悠悠醒来。 睁开眼的那一刻他是惶恐的,因为他实在不敢确定自己是会接着做之前没做完的梦,还是一切又从头开始。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之前肋下是中了一刀的。 如果一切还得从越狱开始,唐笠觉得自己可能会疯,毕竟地狱开局的起步实在是太艰难了。而且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再次顺利的发展到之前的那个阶段,要是再来几次初期循环可就郁闷了。 就算是仍然接着穿越前的梦继续做,他也不确定昏迷了一晚上的自己醒来时是否安全?在山林里打游击的同伴能不能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自己继续躲过官军的围剿? 幸运的是,终于鼓起勇气睁开眼睛的唐笠第一时间就发现自己并不在牢狱之中,打量一下四周觉得自己应该是躺在山中的一个补给点内。 说是补给点,其实就是一个天然的大坑,上面放置了一层木头又铺了一层树叶作为隐藏。 地方不大,也就够自己一个人勉强躺下,身边是一些事先藏着的干粮和储水的陶罐。 “谢天谢地!看来自己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唐笠心中想道。 周围很静,缓了缓心神的唐笠又想道:“其他人呢?不会是把自己一个人扔这了吧?” 不过他又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觉得绝对不会,这种信心无法用语言描述,完全来自于三个多月来的共同挣扎求活。唐笠能感觉到身边的那些同伴,全都早已经把彼此当成了生死与共的兄弟,这大概就是共过生死的至高情谊吧! 唐笠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翻了个身朝印象中出口的方向爬去。 还没等他伸手去推出口处的遮挡物,就突然有一道光照了进来,让他久在黑暗中的双眼感到一阵刺痛,瞬间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心头狂跳的他下意识的就去摸平时别在腰间的匕首,同时心里暗骂自己太过冒失。外面要是敌人的话,自己可就成了瓮中的那只鳖了! 手指触到的匕首让他心下稍微安定了一丝丝,还没等他拔出来,耳中就听见了一个熟悉又带着惊喜的声音:“唐老大,你醒了?” 唐笠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小剪子的声音。 果然,半爬半被拖出补给点的唐笠在眼睛适应了光线后终于看清了眼前兴奋得不得了的家伙正是小剪子,还有一个从不远处一棵大树上爬下来的老桩。 在另一个世界刚吃过晚饭没多久的唐笠感觉自己还是很饿,一边啃着干粮一边三言两语就把之前的事情问清楚了。 原来那晚唐笠突然晕倒,起初大家以为他是因为郑有田的死而伤心过度。后来又发现了他肋下的刀口,立刻就开始担心了起来。 众人打扫完战场后背着他一路颠簸着撤退,唐笠却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要不是还喘着气,众人都怀疑他是不是挂了。 撤到安全地点之后,众人还是怎么也唤不醒紧闭双眼一点反应都没有的他。 众人无法,只好把他藏进了附近的一个补给点中。毕竟天亮后要是背着这么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不但会严重影响大部队的速度,剧烈的颠簸还会加重他的伤势。 众人商议一番后,老桩和小剪子自告奋勇的留下来照顾唐笠,其他人则按照原计划继续带着官兵兜圈子,顺便也把官兵引离这处补给点的区域。 按照老桩和小剪子的描述,唐笠确定自己是昨天晚上突然昏迷的。看看已经快要转暗的天色,唐笠推算自己应该昏迷了十几个小时,这要比之前几次的时间都要长一些。 唐笠猜测应该是和自己受了伤有关,让他很奇怪的是,自己肋下的伤口竟然奇迹般的恢复了大半,还让查看的老桩和小剪子着实惊讶了一番。 “难道自己穿梭于两个世界还有这种神奇的功效?”唐笠心里也是疑惑的想着。 随即他又想起,好像距离上次梦醒并没到十天,难道是因为受了重伤的原因? 唐笠觉得自己好像又发现了自己的灵魂穿梭于两个世界之间的一些新规律,但也顾不得太深想,因为此刻三人并不是完全安全的。 脱离大部队的他们三个要是不走运碰上一队官军,肯定是打不过的。就算是用之前的法子偷袭,三个人也肯定没法一下子干掉已经学乖了,尽量抱团的一坨敌人。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掉头向北潜回老窝;二是继续向南潜行,想办法和大部队汇合。 唐笠最终选择了后者。 因为之前已经带着官军向南跑了好几天,此时潜回老窝也得花费不少时间。这期间只要碰到一股敌军,自己这三个人就危险了。而那种可能性想来也并不比第一种选择少多少。 再说大部队知道自己三人的位置,大概率不会跑得太远,会合的几率估计要比潜回老窝还大一些。 决定之后三人立刻就出发了。装备都在,又多带了一些干粮和水在身上,三人很快就消失在了山林中。 唐笠三人前进的方向是老桩和其他人离开前说好的,当然也只是个大概方向,并不能保证准确。 不过一个多时辰后发现的一小股官军,让三人确定自己应该是没走错。 对方有十个人,还全部都是胡兵,这让三人没有一点儿想要偷袭的心思。就算是趁着对方晚上睡着了,都不会有任何胜算,前一天晚上的经历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发现敌人后,三人前进的速度随即慢了下来,只能小心翼翼的远远吊在对方后面。 期间有一次,三人看见有一小队大概二十多个秦人伪军败退了回来,正撞上这十个胡兵。结果这十个人拦住对方就是一顿砍,远远传进唐笠耳朵里的听不懂的胡语应该是让这股逃兵掉头回去。 二十多个秦人伪军被十个胡兵一阵乱砍,没有一个敢还手,倒下一半后,剩下的另一半人不敢跑了,但仍然不乐意掉头向前。 胡兵见这些人一副磨磨蹭蹭的样子,再次砍翻了两人,然后分出一半人手用刀顶着他们往前面去了。 唐笠三人看着剩下来的五个胡兵有点心动,觉得应该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还在犹豫的时候,三人却发现敌军不追了。之前逼着逃兵向前的五个胡兵也和后面的五个会合在了一起,加上剩下的八个秦人伪军一起就地安营扎寨了。 看看天色,唐笠想明白了对方应该是被前两天的夜袭搞怕了,天色一暗就不再敢在夜里继续追击。 第19章 浑水摸鱼 见到战机已经消失,唐笠三人只好放弃了幻想,老老实实的找了个既能远远看见敌军,又能保证自己不被发现的地方躲起来休息。 唐笠之前睡了足足十几个小时精神最好,就由他第一个放哨。 一直期待着其他人能够摸过来偷袭自己眼前这股官军的唐笠没等到自己人,却在后半夜发现了另一个情况。 三个被安排放哨的秦人伪军,在确定其他人都睡着以后,居然相互使了个眼色悄悄当了逃兵。 而他们逃跑的方向正是自己这边。 兴奋的唐笠立刻悄悄推醒了老桩和小剪子,摸着黑往后撤了一段后埋伏了起来。 三个秦人逃兵也是倒霉,居然一路奔着唐笠他们撤退的方向安静又慌张的前进。 他们的心神全部集中在身后的方向,结果在一个黑乎乎的小山坳里被唐笠三个逮了个正着。埋伏在树上的三人先是一轮弓箭,紧接着跳下树就是一顿砍。 三人中唐笠和小剪子的箭法算不得太好,但在那已经算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也都没失手。虽然不像老桩那样一箭就射中了对手的咽喉,也让自己负责的对手直接就失去了战斗力。 在跳下树的唐笠砍死最后一个敌兵之前,一直留在树上的老桩已经用弓箭解决掉了第二个。 战斗很短促,虽然也弄出了点动静,但立刻藏起来的三人等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人过来。 重新摸回去的三人,把三个秦人伪军的衣服扒了下来各自穿上,然后迅速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山里的官军很好找,因为他们聚集的地方都点着火堆。唐笠三人悄悄潜伏到了另一拨官军附近埋伏了下来,一边休息一边期待着再次发生点什么。 也是走运,还真就让他们等到了一个更好的机会----己方的大部队来偷袭了。 可惜的是此时的官军显然已经提高了警惕,并没有被瞬间团灭,有一小半人拿到了武器开始反抗。 尤其是其中的三个胡兵异常凶悍,身手也好,面对人数占优的唐家军不但没有被快速解决掉,还砍翻了一个。 唐笠三人远远的也看不清倒地的是谁,但恨得咬牙切齿的三人也没干看着,略一商量后就朝着战场冲了过去。 他们三人并没有隐藏行迹,正在厮杀的两方都发现了动静。 唐家军一边以为是敌人来了援兵想要撤走,但是被以三个胡兵为首的敌人缠住了。 官军一方也以为他们是附近的己方人手,听到动静赶来支援。虽然有点奇怪为啥只有三个人,但在激烈的战况中也根本没机会细想。 就这样,唐笠三人顺利异常的冲进了战场。 唐笠他们三个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三个战斗力最强的胡兵。在所有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间,一人一个迅速冲到了三个毫无防备的胡兵身后。 然后就是一人一刀,毫无防备的三个胡兵全部后心中刀,神情惊诧的倒了下去。 “郑大!大春!是我们!”唐笠见一击得手,立刻扯着嗓子开始大喊,这是担心被友军误伤。 带队夜袭的正是身手最好的郑大,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其他人也在火光中看清了这三个穿着官军衣服的家伙正是唐笠、老桩和小剪子。 众人立刻欢呼一声士气大振。 而人数本就处于劣势的官军,被偷袭干掉了三个胡人主子之后本就士气大跌,心里又不清楚伏兵到底有多少,居然直接一哄而散了。 会合的众人也不追杀,立刻手脚麻利的收集了战利品,迅速消失在了夜色里。 和不远处接应的同伴会合后众人又跑了一阵子,到达提前找好的藏身地点后,才有时间碰一下目前的状况。 最初离开老窝出来打游击的一共是五十个人。 昨晚牺牲了第一个郑有田。 和唐笠他们分开后的队伍由郑大带领,为了把官兵都吸引到远离唐笠他们三人的藏身处,不得已故意时不时的暴露踪迹。结果一个白天下来又牺牲了三人,刚刚的夜袭时又牺牲了两个,另外还有五人受了伤。 目前还有完全战斗力的是三十九人。 当然,伤亡越来越大的原因还有两个。一是官兵作出了调整,不再像一开始那般轻敌了;二是己方人员的体力也不可避免的下降了很多。 不过到目前为止,唐笠他们一共干掉的官兵有一百六十一人,其中胡兵有二十个。 几天下来,众人已经确定此次进山围剿的官兵总数有差不多五百人,其中胡兵不到一百。 这么算下来,官军的伤亡已经达到了三分之一。唐笠估计如果没有援军赶到,对方差不多很快就要放弃了。 毕竟根据他脑子里那点可怜的军事知识来看,就算是现代军队,伤亡比例达到三分之一也快溃败了。 其实唐笠不知道的是,此时官军一方的伤亡远不止他们统计的那么点。做了逃兵被督战的胡兵砍了脑袋的秦人伪军就有好几十人,还有不少受了伤的也退出了山林。 目前官军在山里的剩余兵力已经不足最初的一半了。 这要是在平原战场上的正面对决,超过半数的伤亡率,就算全是胡兵组成的军队也早就溃散了。只是山林游击战不但为唐笠他们提供了最好的战场,也让敌人对自身伤亡变得不那么敏感,这才坚持到了现在。 唐笠把自己的分析和众人说了,目的是鼓舞一下士气。 可让他有些诧异的是效果竟然出奇的好,甚至看起来根本就不用自己鼓舞。 略一琢磨唐笠就想明白了原因。 虽然己方已经出现了伤亡,众人的体力也下降了很多,但总体来说,自己这支队伍一直是从一次胜利走向下一次胜利的。不断的胜利让所有人的士气不但没有下降反而极大的提高了,现在的这支队伍甚至隐隐有了一点所向披靡的气势。 再有就是己方的每一个人,除了被强逼着入伙的陈道清,全都是身负血海深仇的存在。家人被杀光的他们只要能杀官军,特别是其中的胡兵,死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换一种说法,这支队伍根本就是一支满脑袋都是复仇之心的军队。 仇恨的力量很强大,既能让人丧失理智,也能让人视死如归! 只要有人能把他们从家人被屠杀的恐惧中拉出来,并激起他们心中的血性,仇恨就会让这些人成为最好的兵源。 想明白这一点的唐笠感觉脑袋里似乎一下子豁然开朗了,随即就在心里对接下来的计划进行了调整。 之前的那场战斗给了他灵感,前后夹击的效果似乎要比偷袭还要好很多。更何况现在想要再像之前那样,完成完美的偷袭已经比较困难了。 于是唐笠让老桩和大春带着八个人换上刚刚从官军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找机会混到敌人包围圈后方去。自己则带领着其他人继续带着敌人兜圈子。 双方约定,每晚前后夹击偷袭最东边的一股敌人。 分开前唐笠安排盘点了一下手头的物资。 干粮很富裕。 除了提前藏的几个补给点外,每次歼灭战后都能从敌人的尸体上找到不少干粮。 武器也很富裕。 现在所有人都已经把手里的武器换成了质量最好的长刀和长枪,每人身上还多背了一把短刀。军队里使用的那种制式战弓也从两张增加到了三十五张,箭矢数量更是富裕。游牧出身的胡兵善射,每个人身上都有弓箭,从他们那里还缴获了一些质量比制式货更好的、应该都是自备的家伙。 另外唐笠他们虽然没缴获到什么精良的铠甲,但有点防御力的皮甲倒是足足有百十套。暂时装备不过来的武器和铠甲全都被他们藏了起来,以后肯定能用得上。 所以说现在的唐笠一伙,或者说初生的唐家军,可谓是粮草充足、装备精良、士气高昂。 战斗力绝对处于巅峰状态。 第20章 大获全胜 唐笠的新策略效果非常好,而且不仅仅是在晚上的夜袭中有效,白天的效果也同样。 常见的场景就是唐笠带着人埋伏了一伙敌人,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射两轮箭后就冲出来厮杀,而是一直用弓箭骚扰射杀敌人。就在敌人刚刚稳住阵脚的时候,后方的老桩就会带着人冒充敌军援兵冲上来。 然后官军就会在霎时间从天堂跌入地狱,被赶到的“友军”一阵偷袭,同时之前只会射箭的敌人也冲了出来。 反应的快一点还能挣扎一会儿,反应稍慢就会被前后夹击带偷袭的一波流全部带走。 只是无论哪种情况都是全歼,在唐笠他们的刻意为之下没有一个漏网之鱼的。 就算有个别机灵的想要第一时间逃跑,那些还在树上藏着的、准头越来越好的老猎手们也会用几个对付一个的策略全部射杀。 而且在战斗中唐笠发现自己的身手似乎比之前好了不少,反应速度和力气都要比之前强了一些。 对此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这几天在战斗中磨炼的成果,同时隐隐怀疑是不是和上一次的梦醒有关系。 之前的唐笠从没往那个方向想过,不过之前肋下伤口离奇的恢复速度让他开始有了那方面的怀疑。 虽然还不能确定,可如果真是那样,唐笠觉得绝对是天大的好事!甚至可以称之为自己梦境中的“金手指”了! 用这样的方式在一天内干掉了两拨官兵之后,唐笠他们发现对手居然不追了。 晚上又偷袭了一次。 得手后本想迅速撤离的唐笠众人惊讶的发现,那些并没有被夜袭的敌军居然一哄而散了! 唐笠仅仅犹豫了一分钟,就断然下令开始追击。 追了一会儿唐笠就确定敌人不是在使什么诡计,是真的在溃逃!就连那些胡兵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喝骂阻拦秦人伪军了,甚至自己跑的比任何人都快。 让唐笠无比可惜的是,夜里的追击效果并不好。 敌人固然逃的丢盔弃甲,自己这边也因为在黑暗中视线不好,追的也没有那么酣畅淋漓。 再有一点就是唐笠仍然有些许担心敌人反击,强行约束着越来越上头的己方队伍聚集在一起追击不得分散,这样一来追杀的效果就更差了。 就算是这样,一群人天亮之前也追上了好几股溃兵,虽然数量都不太多,却也杀了几十人,俘虏了四十多。 所有俘虏唐笠都让人将其扒了衣甲并五花大绑后丢在原地,又让老桩带着五个人临时组成了收容队,拖在最后慢慢把俘虏都聚集在一起看押。 唐笠心知不能让敌人有任何喘息之机,否则等对方重新稳住了阵脚大概还得有一番拉扯。要是敌人再来了援军,已经在山里打了好几天游击的己方未必就能坚持到最后。 可纵使他有心一鼓作气,也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自己这支队伍说到底还是一伙新兵,三四个月前还都是老实百姓的他们,如今虽然被激起了凶性,也有了几分军队的样子,可各方面的经验还是非常欠缺。 只一个俘虏问题就做的潦草至极,使得大队伍走走停停的,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其实还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那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追上的统统一刀宰了。可唐笠又不想那样做,这些俘虏他还留着有用。 眼看全歼敌人已经没有可能,唐笠只能带着队伍盯着最大的一股溃兵一直追,那些落单的或者三五个聚在一起逃跑的,是无论如何也顾不上了。 之前两边是打打停停,向南的速度并不快,有时候还会走走回头路。现在一边拼了命的逃,一边玩了命的追,倒是一天一夜间跑完了之前好几天的路程。 眼看着眼前的地形越来越熟悉,唐笠等人都知道这是快到敌人最初进山的地方了,对方设在郑家村附近的大营已经不远了。 不知道敌人营地里有没有留守的,或者说是留守的人马有多少。唐笠这边除去伤亡和分去收拢俘虏的此时就剩下三十人多一点。这点人马追击溃兵是够了,可要是在山外和阵容相对严整的官军对上,基本不会有胜算。 到底是就这样保险的把官军击溃赶跑?还是一鼓作气摧毁敌方营地力求全胜?唐笠心里很纠结也很犹豫。 不过这种纠结和犹豫也只在唐笠脑子里出现了一小会儿,很快他就下定了决心。 拼消耗,自己这伙人是无论如何也拼不过官军的。想要生存下去甚至发展壮大,必须每战务求全胜,那前期的冒险就是必须的。 这一刻,唐笠心中“就算赌输了,死了也没啥大不了的,大不了从头再来!”的想法起了关键作用。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拼了! 唐笠在心里自我催眠的同时大吼一声:“兄弟们!冲上去咬住那群狗娘养的!一直杀进他们的大营!不然我们之前的仗就算是白打了!” 其他人一个个也是追的头昏脑涨,要不是胜利的刺激支撑,早就都累得站都站不起来了。这种状态下,乍听到唐笠的话根本顾不上细想,全都嗷嗷叫着回应,暴起余力随着唐笠的步伐陡然加速,一往无前的杀了上去。 唐笠很幸运的赌对了。 设在原郑家村附近的官军营地中有三十人留守,其中有五个胡兵带头。这些人也不是一直留守的,每天都会和之前进山的友军进行轮换。今天留守的这伙人恰恰两天前刚刚在林子里吃过大亏,对自己这次围剿对象的凶悍有着很深的印象,心里早就不像刚来时那般目空一切了。 唐笠带人也终于在溃兵冲出山林前的那一刻成功追上了敌人大队。 混战并没有发生。 因为被追了差不多一整天的溃军,根本就没有任何反身抵抗的勇气和心思,每个人包括胡兵在内都是拼了命的只想往前跑。同时心里还盼着其他同伴跑慢点,让敌人杀他们的时候能稍稍耽误一点时间。 就这样,一大群混乱不堪的队伍在留守官军的目瞪口呆中一头就冲进了营地。 为什么说唐笠他们幸运呢?前来围剿的五百官军到了好几天,居然连个最简易的木栅栏都没建,大概是根本不信这伙他们之前心里的暴民山贼还能反攻吧? 被追了一天一夜的官军,早已没了半点抵抗的心思,被追入营地后居然丝毫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径直穿营而过半点也没有停留。 留守营地的三十人在夜里本就搞不清楚状况,还因为不知道唐笠他们到底有多少人马而心里十分惊惶。再被溃败的友军一冲,反应快的立即跟着友军转身就跑;反应慢的被冲到身前满身血污、如同恶鬼一般的唐笠等人一刀砍翻;其余的则是惊慌失措的尖叫着开始在营地内四处乱窜。 “停止追击!全力击杀营内敌军!”唐笠放声大喊。 离他近的同伴只是愣了一下就立刻跟着他一起大喊:“停止追击!全力击杀营内敌军!” 此时人少的好处再次体现了出来,三十来人很快就全都听到了命令并第一时间坚决执行,开始如砍瓜切菜一般的对付已经彻底丧失所有战斗意志的官军。 唐笠吼了几嗓子后,发热的头脑也冷静了下来。眼见营地中的敌军已经没有任何抵抗的心思,再次高声大喊道:“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刚刚的情景再现,所有人很快都跟着一起大喊起来。当然,手中砍人的刀是一点也没慢半分。 敌人那边,先是听得懂秦话的秦人伪军率先跪地投降,接着反应过来的几个胡兵也有样学样的把武器一扔跪伏在了地上。 已经彻底恢复理智的唐笠立刻大喊:“先绑胡兵!” 这句话胡兵们听不懂,所以也都没有抵抗。 唐笠他们却丝毫也不敢大意,先是冲到每一个跪地投降的胡兵面前,先把扔在地上的武器收走,然后两人对付一个将其五花大绑了个结实。 胡兵绑完才是伪军。 好在没来得及跑的敌人也不是很多,很快就彻底解除了所有威胁。 直到此时众人才感觉到累,所有人都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包括唐笠也不例外。 不过众人虽累,一个个的却是神情兴奋无比,复仇的快感和胜利的兴奋,填满了每一个人的内心。 第21章 陈道清的心思 唐笠只是坐在地上休息了一小会儿就挣扎着起身了,他很清楚整个战斗其实并未彻底结束。 此时要是有敌人反攻突袭,不用多,只用一小股十来个人就能把自己这帮站都站不稳的家伙一扫而光。 “兄弟们!危险还在,赶紧打扫战场撤回山里,万万不可阴沟里翻船!”唐笠起身后大喊。 一边喊还一边走到每一个同伴身边伸手把对方从地上拉起。 众人也明白唐笠说的有理,全都挣扎着起身开始无比熟练的收集起了战利品。这种活这几天他们倒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占了敌人营地,收获自然比前几天在山里丰富的要多得多。不说武器粮食,就是战马就有数十匹之多。 这些战马都是官军中胡兵的坐骑,进山围剿自然不能骑马,于是全都留在了营地里。 刚刚溃兵只顾逃跑,穿营而过的脚步丝毫不敢停留,居然没一个来得及去骑马的。 这下可就全都便宜了唐笠他们。 除了战马以外,最让唐笠兴奋的战利品是根本没搞清楚状况就成了俘虏的两个随军医匠和大批的药材,这玩意才是唐笠心目中今晚最大的收获。 两个医匠都是秦人,虽然身为军医,但在唐笠等人眼中也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倒是没受到什么打骂。 这两人倒也识趣,一切行动都十分配合,甚至后来还动手帮着唐笠他们收集起了战利品。 几十匹战马起了大作用,收集起来的各种物资大多捆好了驮在了马背上。被绳子绑成一串的俘虏也没闲着,捆着双手的他们每人都扛了一大袋粮食,既能多带上点物资,也能防止他们反抗。 唐笠等人押着俘虏、带着战利品回到山中据点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亮了。实在是战马和被捆绑着的俘虏在山路上根本走不快。 发现押送俘虏的老桩等人还没回来,唐笠就郑大带着十个人前去接应。 留守据点的是郑春来和张震两个男人,带着陈道清的夫人儿女还有之前劫粮时救下的三个妇人一共八人。 那三个劫粮时救出的妇人,唐笠原本是要送她们回家的,却因为官军来得太快一直没有机会,只能等到击退了官军再说了。 郑春来就是之前偷袭铜川县衙役时失手的那个郑家村村民,唐笠觉得他在所有人里的心理素质最差,就让他留守老窝。 张震这段日子以来倒是表现的心智非常坚定,还和年龄相仿的小剪子成了好朋友。但考虑到这次是山林游击战,张震毕竟进山日子尚短,对环境的熟悉程度比不上其他山民出身的人,加上年龄又小,唐笠就把他也留了下来。 五个女人自然也不适合跟着大部队行动,毕竟体力不行,也没经过训练,带着就是累赘。剩下陈道清的儿子陈明理只有五岁,自然也得留下。 至于对山里环境还不如张震适应的陈道清,唐笠是必然要带在身边的,不然他们一家四口要是趁机反水跑下山可就糟糕了。 唐笠的对他们一家的安排也算是互为人质吧。 最初陈道清心里是极不情愿的,实在是打心眼里认为唐笠他们这伙暴民不会有任何前途,只是情势所迫不得不被强掳入伙而已。 刚进山时陈道清心里还有一个忧虑,那就是一家人的安全。 自己暂且不论,他心里明白唐笠要是想杀他的话,也不会在那什么公审大会上把自己藏起来。要知道,自己虽然上任时间不长,但细论起来估计在铜川县城百姓眼里也不是什么好人。 让他担心的是自己的夫人和女儿。 放眼唐笠一伙,清一色的全是男人,老窝里的女人只有自己的老婆女儿。这要是哪个起了歪心思,自己根本就阻拦不住。 好在唐笠对这一点要求的很严,从一开始就下了严令任何人不得骚扰自己一家。不仅如此,还给自己一家四口在山洞里专门腾了一处角落隔开单独居住。 要知道,就连唐笠自己都是和其他所有人一起混住的。直到后来慢慢建起了几座茅草屋,众人的居住条件才稍稍改善了一点,自己一家也仍然是单独住在一起的。 之后的两个多月里,陈道清对这伙人的印象逐渐有了改观。 尤其是领头的唐笠,白天领着众人一起劳作、训练,晚上居然还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授课。 陈道清觉得用授课这个词好像不太准确,在他看来更像是在蛊惑人心。 唐笠先是让每个人都当着所有人公开讲述自己的出身和遭遇,讲到惨处他也和其他人一起陪着痛哭流涕。 这一番在陈道清看来无异于洗脑的做法,效果居然出奇的好,作为半个外人的他都能清楚的感觉到所有人,包括那三个村妇在内,关系一下子就变得亲密了很多。 这就是一群有着相似遭遇的可怜人在抱团取暖。 如果这些人再被激起了心底的血海深仇,在陈道清看来就已经有了几分虎狼之师的势头了。 这些在陈道清看来还能理解,甚至还在心里佩服唐笠手段高明。因为经过一番诉苦之后,大家伙很明显凝聚力更强了,同时也更加服唐笠这个人了。 可唐笠接下来的操作就让他看不懂了。 劳累了一整个白天的唐笠,居然雷打不动的每天晚上都要花费两个时辰教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暴民认字。 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且直接:“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死去的亲人的名字也不会写,只能在坟头胡乱插一块啥也没有的木头板子。过得几年所有人,连自己惨死的亲人的坟头都分不清楚到底是哪个!” 这个说法所有人都没有半点理由反驳,一群年龄不一、没有一点底子的汉子就那样没有丝毫抵触和不耐的从各自的名字开始学起,最后居然越学越起劲,丝毫没有半点不乐意和畏难的情绪。 更让陈道清诧异的是,唐笠教这些人的东西居然不是从自己府中带回来的任何一本书上的内容,全都是他自己编出来的。内容在他看来丝毫没有半点文采,全是大白话。 比如“我们原本都是老实本分的百姓,为什么拿起刀枪?” 答案是:“第一,我们要活下去。第二我们要为无辜惨死的亲人报仇。第三,我们要救那些和我们一样被欺凌的乡亲同胞,要为那些和我们一样亲人被无辜杀害的秦人百姓报仇。” 就这开头的一个问题唐笠就讲了整整半个月,期间就拿这些人身上实实在在发生的真实惨事做例子,掰开了揉碎了的反复讲。 讲那些官军为什么会欺负自己?那些胡人为什么不把自己这些秦人当人看?两百年前被秦人打的俯首称臣的胡人,现在为什么反而骑到了秦人的头上?还敢随意的抢掠杀人甚至吃人? 提出问题后唐笠居然也不直接说答案,开始带着所有人一起讨论,让所有人都来用自己的话说这些问题的答案。 唐笠管这叫做“讨论”。 一开始众人是乱糟糟的,有说“胡人野蛮没人性”的,有说“胡人未经教化”的,自然也有人骂官军里那些秦人“忘了祖宗给胡人当狗”的。 唐笠甚至让陈道清也加入了进来,让他也说说。 陈道清没有这些暴民那样激愤,只是为了不显得和大家格格不入才勉强说了几句。 他说的是:“秦人自己的朝廷也不把秦人百姓当人,丢下百姓往南边跑了,把自己这些可怜人丢给了胡人。” 陈道清这番原本是带着点敷衍意味的回答,没想到却得到了唐笠的赞同。居然顺着他的话开始往下讲,说的话也很通俗易懂。 他说:“以前秦人厉害的时候胡人都很老实,现在秦人不行了,胡人厉害了就来欺负咱们秦人,甚至杀咱们秦人。 那秦人为啥不行了? 因为两百年前晋朝官府不顾百姓死活,领着秦人杀秦人,杀来杀去把秦人的血都流干了,这才被胡人钻了空子,南下占据了中原。 所以秦人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的原因就是一个----不团结!” 然后他话锋一转,开始讲起了团结的重要性。 “不团结,人再多也只是一堆沙子,人少但更团结的胡人就可以随意的欺辱甚至杀戮我们。 一个人就算是想拼命都没法子拼,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母亲人被胡人杀,妻子女儿被胡人糟蹋。 可是只要我们团结起来,紧紧的拧成一股绳,就能和欺辱我们的任何人干,还能打败他们。 只要团结的人够多,胡人也没什么可怕的,一样能被我们打败!两百年前秦人团结的时候就是那样的!” 诸如此类的话,听在陈道清这个饱读诗书的人耳中有点不屑,因为说的太糙了,毫无文采可言。但心底又隐隐的觉得唐笠说的很对,道理还真就是那么个道理。 别看陈道清是个县令,但以前一样有数不尽忍气吞声的时候。 不说在铜川县城有何广那个名义上是下属实际上是地头蛇的家伙明里暗里挤兑自己,在其他地方大多数时候依然也是受气。尤其是面对胡人老爷的时候,别看自己有功名在身,还是实职官员,见到一个小小的胡人士兵照样得躬身行礼,照样得把已经成年的女儿和颇有姿色的老婆藏得严严实实。 那何广为什么敢肆无忌惮的觊觎自己老婆?不就是因为当初自己上任的时候,亲眼见了护送的胡兵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调戏自己老婆吗? 第22章 整编和唐笠初露的野心 一段时间之后陈道清突然觉得自己恍然大悟了,唐笠根本就不是在教众人识字,而是在洗脑! 就像在北方很多地方广有信众的同生道一样在给信徒洗脑! 当然,如果陈道清的知识储备里有“洗脑”这个词儿的话。 因为两个多月下来,唐笠教会大家的字压根没有几个。 除了每个人的名字自己会写之外,所有人都学会的字只有“秦人、百姓、刀枪和团结”这寥寥几个而已。 其他的大部分时间唐笠都用来给众人灌输自己的想法了。 这不是洗脑是什么? 不过陈道清却越来越觉得唐笠这个人也许能成事了。 因为他亲眼见证了,也亲身体会到了唐笠这些做法出奇好的效果。别说那帮大老粗,就连自己这个从小读圣贤书的人,都时常觉得他说的太有道理了! 同吃同住、同劳同练,再加上每天晚上雷打不动的两个时辰的洗脑,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已经对唐笠这个家伙打心眼里服了。 那是一种比唯命是从更加忠诚的状态,自发叫起来的“唐家军”三个字就是最好的明证。 陈道清有时候想想都觉得有点心惊肉跳。 这种打心底里的服气和服从也是这一次面对数百官军的围剿,“唐家军”能够大获全胜的根本。而经过这次大胜,唐笠在所有人心中的地位直接就上升为了狂热的崇拜。 另外,唐笠的努力和拼命也都看在陈道清眼里。 每天白天,唐笠要和所有人一样干活和训练,晚上还要给所有人讲课。完事之后其他人睡了,他还要再看很久书,有时还会拉着自己请教。 陈道清觉得唐笠基本上每天也就睡两个多时辰而已。 这次面对官军的围剿,唐笠也始终是身先士卒,最危险的任务只要他在,就一定是打头的那一个。 这一切都让陈道清的心理潜移默化的改变了最初对这群暴民没有任何前途的想法。虽然到现在他依然想不出唐笠一伙有任何光明的前途,但已经认为他至少做个占山为王的山大王是没啥问题的。 可陈道清同时又很清楚的意识到,唐笠是个心有大志的,绝对不会只满足于做一个占山为王的山大王。 不然他费那么大劲,给众人灌输解救秦人百姓的想法做什么? 返回老窝的路上,陈道清一直在纠结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以后还要不要找个机会逃跑? 其实他也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现在逃走自己不会有任何活路。 跟着唐笠一伙打了这几天的游击,自己就算没有直接上阵杀敌,手上也免不了沾了官军的血,自己还能去哪? 可要是不逃? 那自己再继续保持之前和其他人的那种若有若无的游离状态肯定也不行,至少不是长久之计。 难道自己也要死心塌地的加入唐笠手下,去当一个山贼师爷吗? 没错,陈道清到现在还依然把唐笠一伙定义为山贼。 其实陈道清的心底已经有了答案,那就是唐笠要是只满足于当占山为王的山大王,自己就在他手下胡乱混口饭吃;要是唐笠真有大志向并且付诸行动的话,自己还真就愿意全心追随。 北方战乱二百年,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这让包括他这种文人在内的北方秦人心思其实都已经很野了。 对这些随时都可能会家破人亡的北方秦人来说,拿起刀砍出个前程来并不是什么不敢想的事情。 之所以陈道清还要再看看、再考虑考虑,完全是因为唐笠的所作所为和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完全不匹配。虽然心里觉得唐笠说的做的也有道理,但和自己的知识和价值观体系不匹配之下,陈道清始终看不清唐笠的前途到底在哪。 不得不说,很多时候书读的太多也是一种桎梏,反倒不如那些目不识丁的粗人简单。 回到老窝的陈道清先是匆匆的和泪眼汪汪的家人见了一面,确定她们这几天过的还好之后,就主动加入到了清点战利品的工作中去了。 还别说,在一群刚勉强认识几个字的大老粗中,能干这活的也就只有他和唐笠两人。 哦,上过几天学堂的张震也勉强能干,却远不如当过师爷又做过县令的陈道清那般游刃有余。 不久之后,郑大也带着人接应老桩他们回来了,众人一番欢呼之后,又接着盘点新到的俘虏和战利品。 不得不说,这次的收获实在是太丰厚了,统计完毕的结果是: 缴获战马三十五匹;各式强弓九十五张,箭矢数千;长刀一百六十八柄,短刀一百四十六柄,长枪一百一十三杆;皮甲三十套;粮食上百袋,还有不少喂马的草料在山下的营地里没来得及搬进山。 这还没算因为不便随身携带暂时藏在山中各处的武器和皮甲,加在一起数量还会更多。 清点完的战利品先全部统一入库。 之后唐笠也没让大伙休息,而是率领所有人一起郑重的安葬了这几天战死的六个兄弟。 这六人中有两个是和唐笠一起逃出大牢的郑家村村民,唐笠在下葬之前把两人脖子上一直挂着的一截指骨取了下来,郑重收好。 最初的十九个郑家村民全部都是家中仅存的独苗,他们死后这唯一的念想也无人可传了。唐笠当着众人的面这么做,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只要自己这些人没有死绝,就会有人一直记着战死的兄弟。 做完这件事后唐笠才让大伙修整了一天,解散前还告诉大家修整一天之后开始统一换装。 早就在战斗中就完成了鸟枪换炮的大家伙也不心急,分配了岗哨任务之后,就轮换着去休息了。 唐笠带头站第一班岗,虽然他也已经累得站着都要睡着了,但为了做表率也只能如此。 休息了一天之后,唐笠召集大伙开始了第一次正式的整编。 大家也都没有意外,经过这次大胜,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自己现在已经是一支比官军还厉害的军队了。 唐笠首先给这支队伍正式起了个名号,叫“盘古军”,来历是众人所在的这座山脉的名字。至于之前大家自发叫起来的“唐家军”被他坚决的给否了。 这段时间他经过多方印证,基本确定了自己所处的地方就是梦外那个世界里的太行山西麓,而太行山在这个世界的此时被称作盘古山。 唐笠倒是隐隐有印象,自己梦外那个世界里的太行山有一个古时候的别称就叫“盘古山”,还有“五行山、王母山或女娲山”等好几个别称。 要问他为啥对这么冷门的知识有了解? 实在是太行山在我党我军历史中的地位太重要了,有无数的文化作品都和太行山有关系。 要是起其他的名字,大家伙可能还会争论一番,但“盘古”这俩字对于任何一个秦人都说不出半点不妥。 队伍叫盘古军,众人所处的这个已经初步有了点雏形的老窝,就被起名叫做了盘古寨。 这次战斗唐笠一共带出去四十九人,加上他自己正好五十人整。 几天下来阵亡了六人,五个受伤的伤势都不重,有了那俩抓来的医匠之后估计很快就能痊愈归队。 算上留守的郑春来和张震,唐笠手下正好有四十五个兵,就连文人陈道清也都被他算进了战斗人员中。 唐笠将其中的四十人分成了四队,每队十人。 第一队的队率是唐笠手下的第一悍将郑大,这货的大名就叫郑大;副队率是另一个村子的村民叫胡有喜,身手不错,稳重的性格正好能和郑大互补。 第二队的队率是大春,大名就叫郑大春;副队率是一个叫齐国勇的,也是当初从铜川县城大牢里救出来的,猎户出身,箭法不错。 第三队的队率是所有人中箭法最好的齐大毛,和齐国勇是一个村子的;副队率是原郑家村的郑松,就是最早跟着唐笠一起越狱的麻杆。 第四队,也是唐笠特意组建的斥候队,队率是老桩,大名叫郑重田;副队率是一个叫白二的猎户,性格沉默寡言,箭法也很好。唐笠听了他这个一点儿也不正式的名字之后,就和他商量后给他改了个白复秦的大名。 唐笠解释说“二”就是“复”,“复秦”还有恢复秦人天下的意思。白二听后,对这个名字很满意,要跪下感谢被唐笠一把拉住了。 唐笠对他说:“男儿汉大丈夫,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除此以外任何人都不值得一个男人下跪!” 一句话说的白二眼泪都下来了。 郑大见唐笠给白二改了名,也觉得自己的名字有点儿戏,又不好意思主动去找唐笠给自己改名。一个人憋了半天,从刚刚会写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字里凑了个“秦”字,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郑大秦。 虽然听起来略显古怪,但在一群名字都很土的战友中倒也不显得突兀,自也没人笑话他。 除了这四个十人队之外,唐笠把大名叫郑勇的小剪子、张震和另外两个年纪最小的带在身边做了亲兵,再加上一个负责文案的陈道清,五个人还管着两个抓上山的医匠。 这四十几个人就是唐笠在这个世界的老班底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可以说是都是生死相依的关系。 缴获的战利品足够多,每个人都分到了皮甲一副,长短刀各一把,长枪一杆,军用制式弓一张,在这年头可谓是装备非常精良了。要知道官军中的秦人伪军都没这么齐全的装备。 让唐笠可惜的是,所有人中能骑马的倒是不算太少,可骑术最好的居然是陈道清,其他人也就是能骑着慢跑的水平。即便是骑术最好的陈道清也就是能骑马跑一跑的水兵,离冲锋陷阵还差的十万八千里。 没办法,这些北方秦人虽然与胡人混居了两百年,对马匹并不陌生,但也很少有机会能直接接触得到。要知道马匹可是金贵物,等闲人家不吃不喝也养不起一匹,更别说是经过训练的战马了。 这些半耕半猎的山民吃饱后身体素质虽然都很好,步战厮杀好练,射箭也有基础,可这骑马就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有大长进的了。 可这些很能吃的战马弃之不用也实在可惜,没办法唐笠只能让每个人都增加了一项骑马的训练科目。暂时不求能策马冲杀,至少要练到骑马步兵的水平。 幸运的是,在后来对俘虏的整编中,唐笠发现了两个会骑马的秦人伪军,这才避免了众人两眼一抹黑的胡乱瞎练。 唐笠他们这次抓了四十几个俘虏,数量基本和自身持平,其中还有四个胡兵。 唐笠自然不会白养着他们,直接杀了也浪费,否则当初就不会费劲的俘虏他们了。 第23章 吸纳俘虏兵 对于俘虏,唐笠先是饿了他们两天。 其中的秦人还给了点水,那四个胡兵就彻底啥都没有了。 两天之后唐笠开始安排这些俘虏的出路。 四个胡兵先被放在了一边,秦人中先被揪出了两个倒霉蛋。这俩人是被人认出来曾参与过对附近村子的劫掠,并且手段残忍做下过大恶之事的。 唐笠把包括俘虏在内的所有人都召集到了一起,公开历数了两人的罪行后,让认出他们的盘古军士兵亲自动手砍下了脑袋。其他饿了两天的俘虏见此情景一个个都吓的瑟瑟发抖。 唐笠接下来没有直接问这些俘虏有没有愿意投降加入的,那样出现浑水摸鱼者的风险太大了。他再次祭出了抄袭自梦外世界我党我军的一大法宝----诉苦大会。 之前让自己人挨个讲自身的悲惨遭遇其实就是诉苦大会,只不过那是为了坚定人心,这次则是为了转变人心。 开始的时候那些快吓尿了的俘虏们自然没一个敢开口,唐笠也不喝骂,第一个站了出来开始讲述自己编造的身世。之前已经讲过不止一次的那套说辞,此时再讲就更顺溜、更少破绽了。 在唐笠的讲述中,自己本是河北人士,家中日子虽不算很富裕但也尚算小康。一年前几个喝醉的契丹兵突然冲进庄子作恶,乡民们实在不堪受辱,在反抗中失手打死了一个契丹兵。 这下闯下了大祸,很快就引来了大队人马的屠杀。 自己一家和几户决心下得早的乡邻连夜南逃,躲过了屠村却躲不过追杀。自己和家人跑散,被逼着改变了方向一路向西侥幸逃进了大山。命大没死在山里,却在千辛万苦刚刚横穿盘古山后就被这里的官军抓住了。 算自己命大,官军不知为何没杀自己,而是把自己关进了铜川县城的大牢。 接下来的经历就和其他郑家村人接上了。 他的这番说辞没有人怀疑,因为这本就是此时北方秦人日子的常态。 唐笠讲的也很有感情,因为过程中是完全把自己带入了当初郑家村被屠后的惨状里的,还有脑海中一些曾经看过的日本鬼子作恶的那些影视剧的场景。 唐笠开了头,陆续又有几个盘古军士兵讲述了自己的遭遇。有如郑家村那般无辜被屠的,也有如张震那般被当地狗官恶霸搞得家破人亡的,种种悲惨的经历渐渐引起了一众被俘秦人官军俘虏的共鸣。 别以为这些秦人伪军日子过的就有多好。恶霸如何广那样的还得把亲姐姐献给胡人玩弄才能换得一官半职,更何况那些底层的秦人士兵? 说白了也就是混口饭吃,甚至很多都还是被拉壮丁强征从军的,大部分人在战场上唯一的作用就是充当炮灰。 一群平时给胡人老爷当牛做马,战场上被胡兵拿刀逼着冲在最前面送死的人,对胡人朝廷能有多少忠诚度? 除了极少数做到一定高位的秦人文官,又有几个人不是把被胡人欺辱当做了日常? 被唐笠和盘古军士卒一带节奏,很快就有了第一个开口的,接下来就根本刹不住了。一个个讲的声泪俱下,对身边同是俘虏的同伴的感染力比盘古军士兵讲述的效果还要强得多。 一时间整个盘古寨中哭声一片,接着就是喊杀声一片。唐笠也适时的命人将那四个胡兵俘虏押了过来。 热血上头的一帮秦人俘虏都不用人逼,已经热血上头的他们嗷嗷叫着,就冲上去把四个胡兵打成了一摊烂肉。 一通发泄下来,这些人也就没了退路。因为按照这个世道北方各胡族势力的律法,秦人打死胡人不但要偿命,还要杀全家的。 当然,唐笠心里也明白,这些俘虏中肯定也有个别浑水摸鱼的。之前被认出来的就有两个,肯定也还有曾经做过恶但没被认出来的家伙存在。 不过唐笠不在乎,因为除了极少数罪大恶极的以外,自己要是连这些秦人伪军都改造不了的话,他觉得也不用想着在这个世道混了。根本不会有出头的可能! 唐笠把这最后剩下的三十五个俘虏,打散后编进了各队之中。 第一到三队各编入了十人,老桩的斥候队因为经常要下山探听消息暂时没有吸纳俘虏兵。 同时唐笠还挑了五个看起来最老实巴交的编入了自己的亲兵队中。这个操作看的一直冷眼旁观的陈道清都暗自点头,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此时的盘古寨可谓是全民皆兵,除了五个女人和一个五岁的陈明理之外,其他所有的男人都是战兵。 这些人也不用从事什么生产,盘古寨这地界也没法种田。除了每天要抽出一定的时间去搭盖自己要住的简易木屋,唐笠甚至连之前每天都要安排人做的打猎都取消了,尽可能的把白天的时间都用来训练和备战。 唐笠虽然心里十分希望刚刚损失惨重的官军短时间内不要再来第二次,但也不得不提前做好一些必要的安排来以防万一。 早先陈道清就说过,离铜川县城不远有一处官军大营,驻扎了两千人马,其中胡兵就有两百。之前来围剿的那五百官军应该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这么算下来上次的围剿官军也算是下了重本了,五百人中胡兵就有差不多七八十人。 被盘古军用山林游击战打的崩溃后逃回去的,估计总共也就几十号人,被盘古军重点关照的胡兵最多也就逃回去十个。 如果那伙官军不求援兵的话,算算也就剩下一千五百多人了,其中的胡兵更是少了将近一半。这点力量唐笠本以为敌人不一定敢在短期内再来围剿一次。 一是因为官军摸不清自己这边的真正实力。按常理推断,能在几天内基本全歼五百官军的队伍,实力应该是相当强大的。 二是总数二百的胡兵一下子就被消灭了六七十人,唐笠觉得领军的胡人将领应该也会担心对军队的控制力。 唐笠能做的安排其实也不多,除了加紧训练之外也就只有几件事。 战法自然还是被事实证明非常有效的游击战。即便是扩充后的盘古军也就八十来号人,正面对抗官军绝对是找死,更别说其中还有一半是刚刚吸纳进来时间很短的俘虏兵。 游击战最重要的就是对地形的熟悉。唐笠亲自带着所有人,特别是新加入的人手每天都去熟悉南边的地形,顺便也给几个补给点做了补充。 即便是这样,每天晚上的课也没有一天停过。唐笠这个头领每天白天都和所有人一起同吃同练,晚上还要坚持给大家讲课,其他人自然也无法生出什么抵触的心思。 总之每天都能敞开肚皮吃饱,这对所有苦惯了的秦人来说就是天大的幸福了。别以为那些原先的秦人伪军平时在军中就能吃饱,能吃饱的只有胡人。 授课方面唐笠自然是唯一的主力,熟悉地形也是他亲自带队,日常训练上就有点变化了。 之前的盘古军全都是一帮老百姓,没人参过军知道正规军是如何训练的。见识最多的唐笠和陈道清也丝毫不懂这年代的军事训练技巧,一切全凭摸索着来。唯一算是独创又绝对有作用的就是唐笠始终坚持的队列训练了。 而这回新吸纳的俘虏,好歹也是正规官军出身。虽然秦兵在军中有着诸多限制,武艺也都稀松,好歹也算是知道不少正规军日常训练的内容。 唐笠就让他们当教官,教授所有人一些最基础的战阵配合。 北方混乱厮杀了两百年,就算是武艺稀松的炮灰兵也多多少少有点真东西在身,好歹也需要在战场上保住自己的性命不是? 这个安排还有了个唐笠意料之外的收获,那就是在相互教授的过程中,盘古军老兵和新加入的俘虏兵之间的关系,居然升温的很快。 事实证明唐笠的担心不是杞人忧天,派出去的斥候很快就回来报告说,有大股官军奔着郑家村来了。 想想也好理解。 胡人占据华夏北方两百年了,虽然期间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可大多都是胡人各族之间的兴替,能成一时气候的秦人势力是少之又少。因此此时胡人对秦人是十分轻视的。 可是秦人毕竟强大了上千年,也镇压了胡人上千年。这又造成了胡人对于秦人既轻蔑又打骨子里恐惧的复杂心态。因此他们对秦人的反抗尤其敏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一股秦人势力在北方发展壮大,甚至是存在。 唐笠在从陈道清家中带出的那些史料类书籍中隐约发现,在最近的这两百年间其实也有过几个以秦人为主的势力出现,可无一例外的都被迅速消灭了。甚至为了灭掉这些秦人势力,前一刻还打的你死我活的各族胡人还会暂时联合起来。 所以得到消息的唐笠,不禁对自己之前凭借干掉区区500官兵就能吓住占据此地的突厥人的侥幸妄想感到非常可笑。 不过既然吓不住,那就打吧! 唐笠相信,凭借梦外那个高科技武器横行的世界都很让各大国正规军头疼的游击战,这次前来的区区一千五百官军也很难剿灭自己。 而且盘古军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那就是消耗也少。凭借几次胜利抢回来的战利品,盘古军这不到一百号人就算是在山里打上个一年半载也能支撑。 官军行吗? 就算官军的粮食能一直供应得上,一千五百人在这当年小鬼子都没辙的太行山里,能经得起自己零敲碎打的耗多久? 再说了,就算己方耗不过对手,自己带着不足百人的盘古军想要彻底消失在这茫茫大山里,那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轻松做到的吗? 第24章 第二次反围剿 老桩的斥候队每天都会传回来一次消息,他们这些几个月前还是正经农民的家伙,要混在百姓中打探一些最基本的情报还是不难的。 根据他们传回来的情报,这次前来的官军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扑郑家村,而是一路走一路征粮,顺便劫掠百姓,动作相当缓慢。 敌军的这个行为让唐笠有些疑惑,难道官军缺粮了? 这回他还真猜对了。 之前就说过,六月是旧粮将尽新粮未收的时候,不然胡人官府也不会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派出征粮队四处征粮。 这其中有个底层原因,就是整个北方尤其是战事频繁的北方地区,两百年来的破坏十分严重且恢复得很缓慢,要支撑明显超额的军队是相当困难的。 上次官军的围剿又将所带粮草损失了个干净,这回全军出动军粮还真就没那么充足了。 既然官军的进剿迟缓,唐笠也乐得准备的更充分些。除了让新加入的俘虏兵有更多时间熟悉地形之外,他还命人在南边又多设了几个补给点。 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两天,比上次多出两三倍的官军终于再次进了山。 盘古军这边的经验比上次更加丰富了,官军方面显然也是如此。这次进山围剿的人数虽然更多,可显然要相对谨慎了很多,从一开始就是以三十人为一队抱团进行着搜山。 第一天,唐笠带着人和上次一样没有一上来就和敌军交手,而是先尽可能的把对方往南边引,顺便尽量观察敌军的布置和战术。 在唐笠的带领下,这些日子盘古军也没闲着,同样也总结了上次反围剿的得失,同样对战术做了一些调整。 即便做了这么多准备,唐笠还是在心里庆幸对手这次的人手还是不够充足。要是官军的数量再多上一倍,把每一队的人手增加到五十人,自己这边八十人的总兵力就算是偷袭,打其中的任何一队都会很费劲。 可现在对手以三十人为一组就已经是极限了。每队的人数再多,进山后就形不成包围圈了,那和没头的苍蝇也没多大区别。 第一晚唐笠并没有组织偷袭,而是以十人为一组在各处进行诈袭。就是摸到一队休息的敌人附近后敲锣打鼓的假装突袭,惊醒本就有所准备的敌人后迅速撤离,然后赶往下一个地点依样画葫芦。 这是参加过上次夜袭的老兵们想出来的改进之一。 因为进山第一天的官军体力足、士气也高,打起来会比较费劲。像这样白天带着他们兜圈子,晚上搅得他们睡不成觉,两天下来就要好打多了。 实际上都没用两天,这些明显不想尽全力的秦人伪军和习惯在平原骑战、从未有过山地作战经验的胡兵就已经被拖得疲态尽显了。 仔细观察后的唐笠,果断决定第二天晚上就发动夜袭。 这回人手比上次充足,但考虑到其中有一半是刚加入的新俘虏兵,第一晚的夜袭唐笠没有分兵,而是集中了所有兵力一次只突袭一队敌军。 效果好得在意料之内。 在山里追了两天,昨晚又没休息好的官军,连站岗的哨兵到后半夜都已经睡得很死了。 这就不得不说主动打游击的一方占据的极大优势了。 乍一看两方人马都是白天跑路,晚上不得休息。 实际情况却是主动打游击的一方,不但因为熟悉地形能够掌握主动权,可以少跑冤枉路。而且可以轮流派出小股人马带着大股的敌人兜圈子,大部队可以趁机隐蔽休息,甚至能顺带着被敌军松散的包围圈漏到后方去。 晚上也是一样,一半人手去骚扰敌军,另一半可以踏实睡觉。 两拨人手可以轮换着来。 而且什么时候进行骚扰是主动打游击的一方说了算,敌人被骚扰一次之后就得整个晚上都紧绷着神经进行戒备。 这就是主动和被动的区别了,所以战场上所有人都要力求掌握主动权。 第一次夜袭非常顺利。 唐笠先带着十个老兵直接摸到了敌军身前,差不多一半敌军在睡梦中就被手脚麻利的盘古军老兵干掉了。 剩下一半人还没来得及拿起武器,就被紧跟着冲过来的大部队所淹没。 整个战斗用时都没超过五分钟就结束了,经验丰富的盘古军又用三分钟时间打扫干净了战场,然后就集体消失在了黑暗中。 此时最近的另一队官军甚至都还没完成整队。 之后敌人虽然有了些防备,但盘古军却兜了个圈子跳过好几队敌军才进行了第二次夜袭。 这次唐笠没再带人摸到敌人身前,而是组织所有箭法好的人手,先来了两轮弓箭齐射。 结果又是小一半敌人在睡梦中就被结果了,还有不少虽然没死也受了伤。紧接着又是一轮冲锋,混乱不堪人数又处于绝对劣势的敌军同样没什么抵抗就被杀了个一干二净,连一个逃跑的都没有。 两次夜袭下来,新加入的俘虏兵也兴奋了起来,再也不复一开始的缩手缩脚。 唐笠带着众人又进行了一次夜袭后就彻底收兵回去睡觉了。 可是官军这边不知道啊! 接连被灭了三队人马之后,其余所有人算是彻底没法睡了,天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下一次又会落到哪个的头上? 其结果就是第三天白天官军的动作简直堪称龟速。 通过观察唐笠还发现敌军的士气下降的可是要比上一回快得多了。 战场经验还远称不上丰富的他没考虑到的是,上一次的官军虽然因为骄狂一开始就吃了大亏。但骄狂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至少骄狂之气被彻底打掉之前,士气还是不错的。 而这次官军中可是有几十个之前逃回去的溃兵,这些家伙根本就是被唐笠他们打崩溃了,逃回去之后为了保住性命,那必须得是玩了命的夸大敌人实力。 如此一来,此次进剿的官军打一开始就对盘古军的实力有着很大的误判,谨慎是谨慎了,挨揍之后士气掉的也快啊! 不过对于敌人的龟速盘古军也无所谓,在地形复杂的山林里想找到伏击的机会,实在是太容易了。 这天的第一次伏击没能全歼中伏的官军,唐笠在离得最近的一队官军赶到前就下令撤走了。盘古军众人虽然心里多少有些不爽,可官军更难受,面对能看得见背影的被围剿对象,你说追还是不追? 追,就得脱离大队防线,再中伏可能就没那么好运能及时得到支援了。 不追,那自己这一千多人进山干啥来了?武装游行吗? 当然,上述的矛盾心理只存在于官军中的秦人伪军心里,作为督军存在的突厥兵可不会有啥犹豫。 一是骄狂惯了的他们,打心眼里看不起秦人,之前吃的亏也只当是自己不小心;二是作为统治者的他们,也没法像秦人伪军那样首鼠两端。 于是,在一路狂追了快一个时辰之后,这一队半四十多人,终于成功的再次中伏了。 唐笠本就是把人手分成了两股,轮换着执行设伏和接应的任务。见到有敌军不管不顾的衔尾直追,他不但不担心还很高兴,故意带人放慢速度一直吊着,生怕对手感觉追不上再缩回去。就这样一路把这四十多人引入了另一队己方人手提前设好的伏击圈内。 在一条狭窄的山道处,两侧箭矢如雨而下,已经追得手脚发软的官军立刻就乱了。待要反身逃跑,却发现入口处已经被乱石和巨木堵上了。 向前冲,之前被自己一路追赶的山匪却也已经结成了阵势把出口堵了个结结实实。 虽然盘古军的伏击也略显仓促,堵住出口的障碍物其实也不高,但十几个人手持长枪在后面一守,艰难翻越的官军那真是来一个死一个。 更别说后背还有不断结阵逼近的敌人和一刻未停的箭矢。 手脚麻利的盘古军,伏击加上打扫战场前后也就用了十几分钟,完事后连敌人援兵的声音都没听见一声。 于是唐笠又带着之前诱敌的手下,趁势从这两队被灭官军空出的缺口处跳到了包围圈后方。接着就是一个背刺,和之前设伏的那一队配合前后夹击,又轻松干掉了另一队三十人的官军。 这下子官军明显是被打毛了,各队的行动速度明显加快并且开始收拢搜索线。 唐笠发现了敌人的变化后立即带着队伍向东绕了个圈子,然后一路引着已经聚集在一起的官军大队不断向南。 逐渐抱成一团的一千多官军虽然让唐笠他们找不到下嘴的地方,但想要追上唐笠他们也就更没可能了。 很多时候唐笠只要派出一支小队就把敌军的方向给引偏了,大部队就可以找个安全的地方轮岗睡大觉。 等到这天晚上,被当猴耍了一天的官军前半夜还能坚持,后半夜连站岗的哨兵都耐不住歇菜了。 体力和精力都很充沛的盘古军,抓住机会在敌军大队边缘突袭了一次,杀了几十个睡梦中的敌军后立即遁入山林。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不被离得很近的官军缠上,战场是来不及打扫了。 不过这对盘古军的影响倒也不大,前期的缴获十分充足,自身人少消耗也少,粮食给养和武器装备方面充足得很。 而被惊醒的附近官军,赶到一片狼藉的被袭地点后,看着一地的尸体也不敢追。 大白天的都追不上,更别说这黑漆漆的晚上了。 真要是追,估计也是被打埋伏的下场。官军中的突厥兵也不是没脑子,几天下来早就大致搞清楚了对手的套路。 第25章 贺鲁花 此次前来围剿的官军主将叫贺鲁花,是北突厥七大部之一贺鲁部的贵族子弟。虽然常年领兵的他也算是个有几分本事的,混的却是不好不坏,不然也不会被安排到这前线的贫瘠之地来。 自从被契丹人和羌人联手击败之后,突厥人就被分隔成了一南一北两部分。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留在北边的突厥各部逐渐和南下的突厥大汗彻底离心。 当初突厥人并不是整族南下,先期都是和实力最强的阿史那部关系亲近的部族,那些和阿史那部关系较远的突厥部族,一部分在后期陆续南下,还有一部分一直都留在大草原上。 那时候突厥人实际上就隐约分成了南北两股势力。 最早南下的那支实力较强,南下后实力更是加速膨胀;北边的那支虽然也得到了好处,却从一开始就对战利品的分配不公颇有怨言。 这也是之后突厥大汗想要继续南下时,部分部族以尚未彻底稳固北方统治为由反对的一个重要原因,更是后来突厥分裂的重要原因之一。 反对南下并最终留守北方的突厥各部以拔延部实力最强,他们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事实证明突厥人主力南下后造成的北方空虚直接给了契丹人崛起并反叛的机会,并最终和羌人联手击败了突厥主力。 虽然突厥人并没有被彻底击败,却被契丹人占据了河北之地,被羌人北渡黄河占据了小半个并州。 南下的突厥各部勉强守住了黄河及虎牢关一线,占据着黄河以南江淮以北虎牢关以东的大片地盘。 北方的突厥各部则节节败退进了并州,且仅仅勉强守住了北部的大半个并州。 元气大伤之后,一直留在北方草原上的突厥人领地也被大大压缩,退据之下才守住了水草最丰美的阴山以南,尤其是河套地区,并和并州突厥结成一体稳住了脚跟。 至此,突厥人的地盘被分成了互不相邻的两块。 北方的突厥人认为,大好形势的逆转都是执意南下的大汗的责任,加上地理上的隔绝和统一指挥北方各部的现实需要,没多久就另推了实力最强的拔延部首领为新大汗,并和之前执意南下的以阿史那部为首的突厥各部互称对方为叛逆。 因为两部突厥势力都自称正统,世人就习惯的将南下的突厥势力称为南魏,留在北方的称为北魏。 北魏占据了阴山南北的部分草原和半个古并州,实力虽然不弱但因为历史原因内部也并不十分团结,因此一直未能击败南边的后秦或是东边的契丹辽国,打通和南魏的联系。 或者说他们本来也没有那个心思,至少是并不热心。 总体上说,北边的突厥人因为南下较晚,加上一直战斗未止,战斗素养更高。虽然实在打不过更为强悍的契丹人,但战斗力的确要比南边的羌人强得多。 南面的羌人入侵很早,远比祖先富足的生活让他们的战斗素养退化了很多,此时仅仅是凭借地形、财赋优势以及契丹人的牵制才勉强能和南北两部突厥对抗。 以铜川为例,数年前还是羌人的地盘,此时已被北魏蚕食进了口中。不过后秦自然也不会甘心放弃在和契丹人联手对付突厥人中获得的唯一一点好处,始终在并州北部和北魏拉锯,想要重新夺回此地的同时甚至也想将战线向北推进。 于是这铜川县就成了两股势力的常年交战处,空有大片平原,却是整个并州人口最少的地区。要不是南北两股势力都很默契的严令当地秦人不得私逃,早就没有百姓愿意待在这里了。 即便如此,这里作为前线,无论是粮食产量还是人口数量,都根本无法支撑大量军队驻守,大军给养大部分还是靠后方运送。 因为铜川县是秦魏拉锯一线的最东边,紧靠着太行山脉,以骑兵为主的胡人军队通常不大愿意在这种地形上突破,所以北魏在此地的驻军仅有两千人。再往西去的平原地带,北魏和后秦军的每座大营人马都不少于五千。 贺鲁花就是铜川县这个相对边缘化的边境前线地界的最高军事长官。对于他这种没太多雄心壮志的小部族里的小贵族来说,最想待的地方肯定是王庭所在地晋阳。在那种繁华大城里就算只当个小官,也比在这没什么油水的边境做一方统军将领要强得多。 当然,要是能生活在南边听说更加富庶的长安或洛阳那就更好了。可惜那是羌人的地盘。 最初洗劫郑家村的就是贺鲁花所属的败兵,其实就是常年和后秦军拉锯战中很普通的一次失败。他们洗劫几个村庄一是为了出一口在前线吃亏后的闷气,二是捞点好处安抚手下。 至于抓几十个成年秦人,完全就是为了顺手在铜川县城讹一笔钱花。 这种事儿在这个世道根本就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平常,甚至贺鲁花还觉得自己只屠了几个村子已经是极力控制情绪了。 之前唐笠他们从铜川县城越狱的事情贺鲁花压根就不知道,因为无论是县令陈道清还是县尉何广就都没敢往上报。反正这年头啥都缺就是不缺死人头,区区二十个逃犯两人联手绝对能瞒的死死的。而最初去郑家村追击但没敢进山的人马,其实就是何广手下的三十多个兵丁外加从陈道清手下借去的十来个衙役。 只不过当时的唐笠一伙刚刚从牢里逃出来,一个个都如惊弓之鸟一般,只敢藏在山里压根不敢露头,所以并不知道追兵的底细。 后来铜川县城被偷袭,县尉何广被杀,县令陈道清被掳,这事儿肯定是瞒不住的。但在贺鲁花看来也就是一小股山贼侥幸偷偷进城打了个劫而已,也就是随意派了一个百人队应付般的去追剿了一下。 长官都应付,底下人自然更应付,因此只是放火烧了已成废墟的郑家村就收兵了,回去的路上还顺手又抢了一把。 直到有一队征粮队被截杀,贺鲁花才真正的重视了起来。 在乱世里,兵和粮是最重要的两样东西,很多时候甚至比一块地盘还要重要得多。损失一队征粮队虽然远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但贺鲁花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满不在乎了。 于是才有了第一次围剿。 那次贺鲁花派出了自己手下的一个五百主带了麾下五百人马,其中还有一百突厥兵,这已经是非常重视了,求的就是一战功成。 可让贺鲁花万万想不到的是,只几天时间,自己派出的这支超过四分之一战力的大军就战败了,而且是几乎被全歼,仅仅逃回来了几十人。 这不由得让他是又惊又怒。 怒的是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眼中比绵羊还不如的秦人居然敢反抗,战力还如此之强;惊得是这种程度的损失肯定是瞒不住的,自己最好的下场也至少是丢官。 这也是贺鲁花为什么立即就带着剩下的所有人马开始第二次围剿的原因。 至于路上耽误的那几天则是贺鲁花使的一个小心眼。 抢劫财物是其次,最重要的目的其实是攒人头。 他仔细审问过了逃回来的手下,虽然得到的信息并不准确,唐笠一伙的人数被狠狠的夸大了,但对手的战法,战斗经验算得上很丰富的他却是搞明白了。 在贺鲁花想来,对手见到自己的大军紧跟着就再次杀到,最大的可能就是彻底钻进大山逃窜。自己这一千多人看着不少,可要想在茫茫大山里,抓住一小股显然很熟悉地形的对手恐怕也不容易。 要是时间拖得长了被上官得到消息,自己好歹也能拿这些百姓的人头去充一充数,就说是斩杀的叛军首级。 反正都是秦人嘛!上官就算不信但也没法明确分辨不是? 只要自己不当场被军法从事,让晋阳族中的父兄花些钱财走走门路,这条命大概率是能保下来的。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留得一官半职。 不得不说,这些北方的胡族南下后腐化堕落的速度是很快的。仅仅几十年的时间,原本心思简单的突厥人,尤其是突厥贵族就把以前秦人腐败官员的那些毛病学了个十足十。尤其是贺鲁花这种南下后才出生的二代们,甚至更加的肆无忌惮。 正是贺鲁花这个主将抱着这种心思,所以这第二次围剿才显得没有吸取太多第一次失败的教训,仍然让唐笠的盘古军很轻松的带着他们在山里一直兜圈子。 甚至有了经验的盘古军感觉比上一次还要更加的轻松一点,即便是那些刚转化吸收进队伍的前伪军,都感觉到有点像是遛猴,士气和心态迅速就提了起来。 按理说被对手打了好几下损失了一百多人的贺鲁花,应该调整战术了,但时间却不允许他花费时间再拖延下去。 贺鲁花心里有数,自己路上耽误了两天,进山已经三天,估计上官早就得到了消息。 如果说上官的追究还并不急迫,可南边后秦军的动向却是最让他担心的。 自己这边弄出的动静可不小,时间也不算短了,后秦搞清楚状况之后不利用是不可能的。虽然铜川县地界从来都不是双方突破的重点,但自己这回可是只在大营里留了一百人冒充大军。 后秦一旦摸清楚了虚实,选择从自己的防区突破,可就闯大祸了。那可就不是剿匪不力这种可以靠花钱走门路就能遮掩下来的小罪了,掉脑袋是一定的。 心里一急躁,指挥就毛躁,甚至有点歇斯底里的趋势了。 就在唐笠带着人完成一次成功背刺,以为敌人会混乱一阵子的时候,却发现敌人好像突然之间发狂了一般。原本还算严整的战线突然变得极度混乱,开始发狂般的开启了狂追模式。 可一千多人撒在这茫茫大太行山里真的远远不够看,甚至急躁之下连方向都搞错了。搞得唐笠不得不派出斥候队故意暴露行踪重新把敌人的方向纠正过来,然后才能继续轮着班的带对手向南边兜圈子。 唐笠不知道的是,贺鲁花打的主意是再狠追一天,要是再没收获就撤兵,首要任务必须是保证不能被后秦军钻了空子。 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应对上官,他也想好了。 回营的路上再屠几个村子,用成年男子的头颅谎称是被剿灭的山匪,看看能否暂时应付住上官。同时立即再次派人北上晋阳请家中长辈活动,争取立即将自己调离此地。至于还能不能保住一官半职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能保住这条性命已算万幸。 只要保住性命,日后未必就没有复起的机会。 不过让贺鲁花同样想不到的是,唐笠的心思也不仅仅是只求对手撤兵,在他看来这支一千多人的官军始终是自己生存的最大威胁。 于是,两个都没搞清楚对方心思的家伙,接下来就在这大山里打了一场乱仗。 第26章 炸营 起初唐笠以为敌军是受到刺激一时发狂,可很快就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了。 官军一整个下午就好像被人拿鞭子抽打一样,咬着自己派出去诱敌的小股人马一刻不停的狂追。 这让唐笠不由得在心里可惜,自己手里的人手要是足够充足,这种情况下随便找个地方布个口袋阵,说不定就能打一个大大的胜仗。 不过唐笠仍然很高兴,因为他发现官军此时的状态根本就是自己找死! 实际情况也是如此,本就疲惫不堪的敌军狂追了一下午,到天黑的时候,实打实的已经到了精疲力尽的地步。 都没到后半夜,前出的斥候就十分肯定的向唐笠报告说,官军已经全部睡得死得不能再死了。 唐笠果断的把原定的夜袭时间提前,带着轮流休息得很足的队伍一直摸到了一股官军的身边,都硬是没一个敌人醒过来,包括其中的三个胡兵。 一个手势挥下,干这事已经干得很熟练的盘古军同时动手,第一波就直接宰了几十个官军。然后他们就惊奇的发现其他敌军竟然这都没有一个醒过来的! 这还客气啥? 盘古军众人就像宰杀躺在地上不会动的兔子似的,一口气又一路宰了百十人才终于有敌人惊醒。 可他们刚刚睁开的模模糊糊的睡眼看见的却是一大片的尸体和一群满身满脸是血,犹如修罗恶鬼一般的杀神! 没有人反抗,被疾步冲过来的恶魔又砍翻了几个同伴之后,其余醒过来的官军突然发一声喊,手脚并用的掉头就跑。 白天官军追的疯,战线拉的很长,晚上扎营的时候,累极了的他们也只是稍稍聚拢了一下就再也懒得动了,结果形成的就是一个沉睡的一字长蛇阵。 对官军布置了如指掌的唐笠仅仅愣了一秒,就断然下令全力追击。 接下来的盘古军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击得手立刻撤退,而是驱赶着逃跑的溃兵一路狂追,直接来了个脚踏连营! 依次惊醒过来的官军根本搞不清状况,昏暗中被逃到身边的溃兵一冲一带也只能跟着一起跑。 就这样,溃兵队伍犹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最终的结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炸营! 甚至这都不能称之为炸营,因为根本就无营可炸!所有官军都是找块平地倒头就睡的,根本就没有营寨。 贺鲁花的位置大概在一字长蛇阵的中间,跟着追了一天,又不停的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他,状态甚至比手下都还不如,溃兵都冲到身边了才被已经急疯了的亲兵摇醒。 然后贺鲁花就毫无办法的同样被裹挟进了溃兵之中,任凭他大喊大叫也起不到一丝一毫的作用。 一路狂追的唐笠,一面不停的命令保持阵型不要过于冒进,一面在心里既兴奋又可惜。 兴奋的是知道这绝对是一次大胜,甚至一次性彻底击溃所有官军都有可能。 可惜的是没有提前布置,这要是提前谋划好,效果绝对会更佳。 注意,这里说的效果不是击溃,而是彻底消灭。 方法也很简单,比如有计划的把敌军向一处悬崖的方向驱赶。都不用自己这边厮杀,估计被自己人挤下悬崖的敌军就能过半! 唐笠和盘古军还是作战经验太少,一直追到后半夜才反应过来,敌人压根就没有一点点自己担心的稳住阵脚的迹象,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逃越乱,越逃越分散。 不过唐笠还是很清楚自己这边绝对不能停下来改变策略,只能在奔跑中找到了一直在嗷嗷叫着狂追的郑大一把薅住。 兴奋的脸都变了形的郑大突然被拉住了,正要骂人,所幸及时认出了是唐笠,这才生生把已到嘴边的脏话给憋了回去。 “赶紧传令下去,尽量把敌人往东边赶,我记得那边不远有个悬崖!”唐笠在他耳边大吼道。 郑大一时没理解唐笠的意图,不过还是下意识的服从,和唐笠一起大声扩散着命令。 唐笠一直坚持的服从性训练起了作用,在他一直没停过的命令下,盘古军众人一直都在尽力保持队形,彼此散的都不远,命令很快就传到了每一个人。,虽然大多数人都和郑大一样并没理解这个命令的目的,却也全都下意识的遵令而行。 不过在黑漆漆的山林里临时变计也没那么容易,敌人更不会任由盘古军摆布,最终被成功驱赶向悬崖方向的敌军也就只有三百多人。 这三百多人,被同伴挤下悬崖一多半之后,剩下的就在盘古军的呐喊中跪地投降了。 唐笠一边派出一队人手警戒,一边命令其他人缴了敌军的武器后全都绑了起来。 其实也没啥武器可缴的,这一百多人早就在逃跑的路上把碍事的武器都扔得差不多了。 至于没准备那么多绳子捆人,解决起来就更简单了。 命令所有俘虏结下腰带,反绑双手后再串成一串就是了。 在捆绑俘虏的过程中,唐笠故意大声问身边人:“派几个人去问问其他几队人马,看看他们抓没抓到俘虏!”一边说一边和一脸迷糊的手下拼命挤眼睛。 好在盘古军众人也不笨,很快就大概想明白了首领的意图。少数几个反应慢的,见其他人都是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也没敢把疑惑问出口。 唐笠这也是保险起见,想用言语尽最大可能的吓唬住这些俘虏。 自己这边满打满算也就七十几人,这一波俘虏的人数差不多是己方的一倍,要是他们反应过来开始反抗,虽然已经手无寸铁的他们没啥胜算,但总也是个麻烦。 等到绑完所有人后,唐笠让人将糖葫芦似的俘虏们驱赶到最近的一个山沟子里,又向四周派出了警戒哨后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然后唐笠才顾得上对这些俘虏进行了简单的审问。 他急着搞明白的问题也很简单,官军这次具体来了多少人?领军的是谁?有没有在俘虏里? 让唐笠有些失望的是,自己运气不够好,俘虏中包括被挤下悬崖的人中并没有敌军主将贺鲁花。 有几个俘虏还说自己好像看见贺鲁花向另外一个方向跑了,并没有在自己这群人中。 听了俘虏的话,唐笠也算是彻底死了心,心里不是很确定这次反围剿到底结束了没有。 他心里一直有个忧虑,就是今天距离自己上次在另一个世界醒来已经过去了九天。按照之前总结的经验,自己很可能会在明天晚上梦醒,而梦醒的那个晚上自己在这个世界是会一直昏睡不醒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很可能会耽误大事。 按照老规矩,唐笠留下了十个人看押这一百多号被反复加固捆绑的俘虏后,就带着大部队再次冲进了山林。 贺鲁花能逃走也不完全是因为幸运,主要还是脑子够用。 原本被裹挟在大部队中的他,在听到后面追击的敌人喊着要将自己这些人往东赶的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对手的意图。 他肯定要么东边没路,要么东边还有伏兵。无论如何东边肯定是死路。 可他也不敢大声告诫身边的手下,就算喊出来也根本没用,只能默不作声的悄悄脱离大队换了一个相反的方向逃。 当然,他是主将,身边还跟着几个亲兵,连带着也有不少人也都稀里糊涂的跟着他的方向逃了。 而盘古军这边人数太少,又被唐笠严令不得分散,黑暗中也只能赶住多少算多少。 狂奔的贺鲁花虽然没多久就发现后面没了追兵,但为了保险起见也并没有停下脚步,一直跑到天蒙蒙亮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一番清点之下,贺鲁花欲哭无泪的发现,跟在自己身边的人手就剩下几十个了。明明记得改变方向的时候还有不少人跟着自己的,估计是在黑暗中又跑散了不少。 然后,还没从昨晚的大败中彻底缓过神来的贺鲁花,接着就悲哀的发现,自己迷路了。 第27章 第二次反围剿胜利 幸好贺鲁花身边还有几十人,虽然也都不认路,但总算还能辨别清楚方向。 接下来,贺鲁花这一股人马和其他散乱着根本聚不到一起的官军一样,用不着遇到盘古军,自动就转换了自己的身份,从昨晚之前的围剿者变成了逃亡者。 盘古军这边也自然而然的转变了身份,从之前的猎物自动变成了猎人。战术是一直盯着视线中最大的一股敌人追,将毫无反抗心的对方打散之后再换下一个目标,总之就是坚决不让敌人有丝毫重新聚集起来的机会和可能。 熟悉环境地形的他们在体力上的消耗,要比没头苍蝇一般的官军小得多,即便这样两天下来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可想而知官军的状态该有多惨。 在这期间,唐笠一直担心的梦里梦外穿越并没有到来。 那天晚上他的确有那么一时片刻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有些飘忽,但正追到关键时刻的他咬牙硬挺了一阵子之后那种感觉居然就消失了,之后也在没有过类似的状态出现。 两天之后,贺鲁花一行终于摸出了大山,辨明方向后又花了半天时间回到了设在原郑家村附近的出发营地。 原本还在为一路上没被敌人追上而暗道幸运的贺鲁花,进了大营才悲哀的发现,虽然已经有其他败兵提前聚集在了营中,可原本储存在营地里的所有物资却连根毛都没被剩下。 这自然是盘古军的杰作。 安排好俘虏的唐笠带着手下一路向北追击,虽然第一要务是打散有聚集一切迹象的官军,但总体方向和最终目的地还是敌军的大营。 当然,一路上追上的敌军敢反抗的宰了,不反抗投降的简单一绑就扔在了原地。 就这样,熟悉地形的唐笠他们居然先于所有大股溃兵提前赶到了官军营地。 然后唐笠就有点傻眼,因为他发现留守营中的官军数量要比自己带的人多。而且这些人可没被弄崩溃,又有简单的寨墙做依托,自己这点人手直接打肯定是打不下来的。 没办法唐笠只能带人又折返了回去,尽力将陆续赶到的好几小股溃兵赶到一起后,驱赶着去冲击敌军营寨。 那时候其实他也不确定营中留守的官军是会被溃兵影响着一起溃散,还是反而将惊魂未定的溃兵情绪稳定下来。 只是营地中的那些物资,对于盘古军来说太重要了,实在是舍不得放弃。 不是唐笠贪财,而是消息闭塞的他根本不知道这次获胜之后,官军是会消停一阵子,还是像这次一样立即就再次进剿。不过继续围剿是肯定的,而且时间不会太晚,因为突厥人不可能容忍自己这样一支秦人武装长期存在。 而缴获这批物资,不但能为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围剿做好储备,还能拖后一下敌人下一次围剿的时间。至少大队官军重新筹集必要军需多少也得花点时间吧? 幸运的是,溃军虽然越聚越多,但绝大部分都是空着手的,刀枪武器,甚至身上的甲胄早就在几天的逃亡中被当做累赘不知道扔到哪了。 这些基本上算是手无寸铁的惊弓之鸟被盘古军稍稍一吓唬就停步不前,每个人都希望身边的同伴先有动作。 不过这种情况终究不能长久,当盘古军再也吓阻不住越聚越多的溃兵逃向大营的脚步时,天色正好黑了下来。 更幸运的是,留守大营的部队中并没有一个胡兵。所有胡兵早就被早先孤注一掷的贺鲁花全都调到前线去了。 没有胡兵震慑并撑腰的一百多个秦人伪军,从傍晚开始就远远听到了不远处山林里一直响个不停的厮杀声,在被溃兵冲营之前士气就已经低到了极点。 天黑之后,这群战战兢兢的留守伪军,被如决堤洪水一般突然逃出山林的溃兵一冲,丝毫没有耽误的跟着就溃散了。 唐笠眼看情况好得不能再好了,果断命令所有人追着溃兵的脚步就冲进了大营。 唐笠没有管那些先一步逃出大营的敌军,只围住了二百多或者因为反应慢没第一时间逃出大营,或者肝胆俱裂直接跪地投降的官军。 还是老办法,用后面还有其他己方队伍的虚言恫吓了一番,让这些俘虏以为眼前的只是盘古军的一部,不敢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然后就让他们开始打包营中的物资。 没办法,盘古军就这么点儿人,自己动手肯定没法在短时间内带走太多东西,还不如拿着刀枪弓箭逼着这些俘虏干活。 好在唐笠担心的糟糕情况没有发生,这些投降的俘虏显然已经没有了丝毫反抗之心,在盘古军的看押下非常听话,手脚甚至还挺麻利。 结果就是贺鲁花逃回大营后看到的结果,别说武器和粮草,就连帐篷都被拆走了个七七八八。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大营,和一百多个盘古军撤离后才逃回来的两手空空、神情依旧惊慌的手下,贺鲁花一时间心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这回算是彻底完蛋了,这等大败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对贺鲁花来说,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暂时逃得性命,至于追究下来自己能不能活?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吧。 同样没搞清楚敌人真实数量的他根本不敢在这里多待,天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大群敌人冲出山林把自己再次围住,那时就是想跑都跑不了了。 于是仅仅在营中喘了口气的贺鲁花,立刻就带着身边的这一百多号人向驻地方向接着逃了。至于后面再逃出来的手下,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再说贺鲁花心中那个最大的隐忧一直都在,那就是不知道后秦军会不会趁自己大败,从自己负责的防区打穿己方整条防线。 这世上的事很多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贺鲁花带着一百多溃兵还没走到铜川县城就梦想成真了。 看着向自己冲杀过来的大队骑兵,贺鲁花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是羌人。 这一次贺鲁花连心如死灰都来不及了,跟着一哄而散的手下刚刚转身跑了没几步,就被一杆长矛从后背扎了个透心凉。 ...... 盘古军这边。 唐笠原本不想就这么押着俘虏直接回盘古寨的,因为人数实在是太多了。万一要是不小心跑了哪怕一个,下一次官军再来围剿,自己老窝的位置可就要藏不住了。 可战利品实在是太多,己方几十号人根本带不走。而且唐笠也不太敢在这山林边缘地带长时间停留,出现各种意外的几率实在是太大。 没犹豫太久,唐笠就硬着头皮把这二百多扛着各种物资的俘虏押回了盘古寨。然后唐笠又发现了另一个麻烦----根本没那么大的地方关他们。 之前整个盘古寨算上上次加入的俘虏兵总人数也不到一百,房子也是刚刚勉强够住。一时间哪里有关押这二百多人的地方? 早先住的山洞地方倒是够大,可如今是物资仓库所在,不可能就这样把俘虏关在那里的。 还没等唐笠想出好办法,老桩带着人又把之前俘虏的一百多人也押了回来。 这下唐笠觉得自己也不用纠结了,眼前这总数将近四百的俘虏连山洞也装不下了,只能委屈他们住露天牢房了。 唐笠带人把这四百人押到了盘古寨附近的一个小山洼子里,两边出口和两侧的山顶都派了些人把守,暂时只能这样了。 安排好俘虏,唐笠照例先安排清点战利品,结束后又第一时间安葬了阵亡将士,然后就再也抑制不住的昏睡了过去。 其他人见了,都知道这是大首领的老毛病又犯了,只有唐笠自己知道这是情况,这是又一次梦醒了。 内心十分焦急的在梦外的看守所里熬了一个白天,重新回到梦境中的唐笠,发现这边果然还是只过了一个晚上。 重新进入忙碌状态的唐笠很快就汇总了各方消息,彻底搞清楚了这次反围剿的得失。 这次反围剿虽然损失很小,却也没了十个兄弟,其中还有一个郑家村的老人。 当初和唐笠一起越狱的郑家村村民有十九个,第一次反围剿战死了两个,这次又损失了一个,此时就剩下了十六人。 接下来扩军是一定的,总不能把那小四百号俘虏全都放了或者宰了吧?带他们回来可不仅仅是把他们当做扛物资的苦力的。 唐笠先是让老桩带着他的斥候队下山侦查,尽力搞清楚溃败后的官军动向,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手,立即开始组织俘虏开诉苦大会。 上次吸收的三十五个官军俘虏其实考察和改造的都很不充分,因为官军的第二次围剿来的实在太快。不过他们这次都在战斗中很充分的证明了自己。 第一天这些和盘古军老班底混编的俘虏兵,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水倾向,但畏战的情绪还是很明显的。毕竟一千多官军搜山的架势还是很唬人的。 好在这些人都是刚被盘古军的游击战打败全歼的,对老兵的那套游击战法,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侥幸心理的。再加上之前一时冲动亲手杀了四个胡兵,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自己已经没啥退路了,这才顺利度过了反围剿的第一天。 也正是基于对这些新加入的俘虏兵的担心,唐笠才在第一天根本不和官军交手,只是带着他们兜圈子加些许骚扰,目的就是给这些人适应的时间。 效果还是不错的,这些新加入的见到己方遛猴似的游刃有余、无惊无险,再看看官军一方的狼狈模样,心理也慢慢安定了下来。 就这么一边拖着官军一边让新兵适应了两天一夜之后,第二天夜里的三场成功夜袭,终于将他们的信心成功打了出来。 接下来的战斗就顺利的有些奇幻了,那是连唐笠自己都没想到的。 第三天白天打了一次伏击、一次背刺还算是正常,晚上的一个袭营居然直接就把一千多人的官军给打崩溃了。 接下来的全部工作就是追杀逃敌,而且这追杀居然也玩出了花来。至此,要是再有人想要反水,那就真的是脑子进水了。 不过唐笠也没飘,他很清楚这次绝对是幸运值爆棚,具有太强的不可复制性。 而且这次的俘虏数量太多,一个搞不好就会出大事。 第28章 冰火两重天 俘虏人数太多,唐笠直接把诉苦大会的地点放在了关押他们的那个山洼子里。两侧的山顶上安排了人手亮着弓箭镇场子,唐笠亲自带着一队人进入山洼子,走进了这群俘虏之中。 唐笠先是和其他士兵一起走进人群,逐个用刀割断俘虏们手上绑着的各种绳子,整个过程每个人心里其实都还是捏了把冷汗的。 虽然这些俘虏几天下来都已经饿得没什么力气了,可真要是集体暴起,深陷其中的唐笠几个也根本没有杀出来的机会。两侧山上的盘古军投鼠忌器之下,也未必真敢放箭。 开始的时候,已经越来越真正融入盘古军一伙的陈道清曾建议,让这些俘虏排好队,依次走过来松绑。这样万一出意外,逃跑起码是没问题的。 不过唐笠想了想之后拒绝了。 之前不给俘虏饭吃实在是万不得已,疲惫的己方士卒需要休整,他担心俘虏吃饱了之后不好控制。就这唐笠都觉得会给接下来的招降造成困难,此时必须要来一个大胆的行为,打他们心中的负面情绪。 好在整个过程有惊无险,这些人大概还没从之前的溃败中恢复过来,也可能是真饿得没任何力气了,还可能是被唐笠的气势震慑住了,总之一个个都老实顺从的很。 回到临时搭好的木台子上,唐笠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刚刚他的表现虽然高大英武,心里其实是慌得一批。四百人啊!就算是挤,都能把自己挤成肉饼。 “老子气运加身!老子有主角光环!老子有金手指!老子英明神武!” 站在木台上的唐笠一边在心里不停念叨,表现出的却是一番世外高人的模样,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台下的俘虏们。 接下来自然还是,招降神器----诉苦大会! 方法都是玩儿熟了的,自己开场,老兵跟进。 不得不承认,假话说多了会越来越习惯,甚至会慢慢自己都认为那就是真的。唐笠这次对自身虚假经历的讲述比上一次多了很多细节,听起来更加真实可信。 其他盘古军老兵在唐笠不断的解释、洗脑之下,也抛开了不愿回忆悲惨过往的心理,接力动情的挨个讲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有几个不但讲的动情,还会照着唐笠有样学样的适时抓住机会引导和煽动一下俘虏们的情绪。 尤其是一个前不久还是俘虏们同袍的盘古军新兵的讲述,效果更是好的出奇。 台下很多人都认识这个叫陈大牛的家伙,心里莫名的就生出了一股信任感,也彻底信了之前唐笠说的不会杀他们的承诺。 最重要的是,这些俘虏虽然是官军,以前大概多多少少都干过一些欺负老百姓的混账事,但也都是在军中受胡兵欺负的秦人。说到底在这北魏国,秦人永远都是毫无地位的下等人,当兵前家里人受到的盘剥和欺辱未必就比其他人少。就算当兵之后家中亲人的境遇也心知肚明的好不到哪去! 胡人人口太少,占了秦人的土地之后,各方自然都需要用秦人来扩充军队数量。 胡人野蛮残忍,打仗和烧杀劫掠是一把好手,治理地方实在是没那个本事的。 加上战乱频繁之下生产被破坏、人口剧减,不对控制地区的秦人百姓敲骨吸髓,根本支撑不起足够的军备和胡人贵族的奢靡生活。 于是胡人为了防止秦人当了兵之后造反,采用的是异地征兵的办法。就是在一个地方征的秦人士兵不能留在本地,必须去离的很远的另一个地方驻扎。 这样既能防止秦人士兵逃亡,又免得这些秦人士兵对当地的秦人百姓下不了手。 所以只要想想自己平时是怎么对待当地百姓的,这些俘虏猜也能猜到,留在家乡的父母亲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因此只要突破了心理防线开了口,大多数人肚子里的苦水并不会比盘古军老兵们少多少,很快山洼子里的哭泣声就响成了一片。 这次俘虏人数多,唐笠为了保险,诉苦大会整整搞了三天。 期间还穿插着讲了不少课,尽力向俘虏们灌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和“杀回家乡去,报仇分田地”的说辞。 之所以说是“说辞”,实在是唐笠脑子里那零零碎碎的可用东西根本不成体系,说“思想”就太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唐笠还突发奇想的现场抄袭了一首网上据说是元末红巾军的战歌。当然,曲调他是不知道的,只能当成打油诗教给众人干念。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我是堂堂男儿汉,不给胡虏做马牛!” 虽然心里隐隐觉得,自己这样从立军之初就树立这种坚决的民族对立情绪会有后患,但为了眼前的效果,唐笠也顾不得许多了。 且先过了眼前再说吧!过下去才是永远的第一要务! 三天的诉苦大会和洗脑大会效果不错,至少把俘虏们的情绪都调动起来了。其实主要的功劳还是胡人的残暴压迫和秦人被压抑已久怒火的集中爆发。 唐笠见火候差不多了,故技重施让人把一直都是单独关押的十几个胡人俘虏押了过来。然后这些人就被这些被煽动得群情激愤的俘虏们活活打成了肉泥。 这下俘虏中个别还有些小心思的家伙,比如之前日子过的还算可以的小军官们也没了后路。乱世中当了敌人俘虏也许还不太打紧,可杀了胡人主子,那可就真没退路了。 说自己没动手?胡人会信吗?就算会信,胡人会听吗? 这些人的纠结自然也没逃过唐笠的眼睛,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唐笠选择性的忘记了让俘虏们相互揭发、除掉其中罪大恶极的和以前欺压底层士兵的这一个步骤。 心直口快的郑大还好心提醒了唐笠一下,其他人也很不解,只有陈道清站在一旁摸着只剩下一半的胡子笑而不语。 这些工作结束之后,唐笠也没像上次一样直接把这些俘虏补充进盘古军中,而是先将其打乱原有编制后分成了两组。 一组去盘古寨盖自己住的新房,另一组另寻了个地方更宽敞的山洼子,由他自己带着两队盘古军老兵对其从队列开始训练。 两组俘虏以十天为限轮换,唐笠则一头扎在了训练场。 连续两次的反围剿战斗,让他发现了自身的一些问题。在梦境中的这个世界里,自己这副年轻的身体要比梦外那副人到中年的身体好太多了,但相对这危险的乱世还是很不够用。 虽然他发现自身的力量、速度、敏捷等方面不但底子不错,提升也非常明显,甚至学习力都十分出众。比如原本毫无基础的射箭,他现在的水平就已经不输盘古军中的老猎户了。 但他也很很清楚自己最大的问题在哪。那就是战场厮杀除了出其不意的偷袭之外,全凭身体的本能反应,取胜全靠比敌人更快一线的速度和更大几分的力量。 这种情况是很危险的,下次要是碰到一个身体素质比自己好的呢?或者一对多的情况下,自己这点单对单的优势可就瞬间没有了。 而在这个乱世,尤其是已经实际上造反了的初级阶段,亲自上阵厮杀根本就是常态,保命绝对是第一要务。 纯粹的以命搏命、以伤换伤的打法能坚持多久?自己就算浑身都是铁,又能捻得几根钉? 唐笠不清楚这个世界里是否有武功这种东西,但他却绝对相信是存在的。 说白了,在他的认知和思维中,无论是梦里梦外,在冷兵器时代,所谓的武功,大概应该就是古人在无数次的生死搏杀中归纳出来的杀人、保命技巧总结。再由个别天赋异禀的古人,在此基础上结合自身特点提炼升华成相对固定的练习和使用体系,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武功秘籍了。 这就好比现代特种部队里的训练方法和战斗技巧,那也是有一套十分完整的体系的。只不过那主要是配合热兵器的存在,而没有了实践基础的、配合冷兵器存在的“武功”,逐渐没落乃至被人抛弃和遗忘了而已。 最初的盘古军众人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纵使有个别人略会些拳脚也远称不上武功,所以之前唐笠能练得也就只有身体素质和些许大家伙一起琢磨出来的粗浅配合而已。 而这次要吸收的官军俘虏这么多,唐笠觉得这些人中的大部分武艺纵使都稀松平常,其中说不定也有个别人是有些真本事的。自己要是能发现,就可以趁机学两手,至少不用一直都仅凭本能厮杀了。 当然,唐笠一直泡在训练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军队永远都是自己在这个乱世的立身之本。其他方面纵使要花费精力也只能是做做样子,根植军队才是自己永远要做的。 所以他非常清醒的把绝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训练之中,既继续提升自身实力,又竭尽所能的提高自己对军队的掌控力。 唐笠把身边的两队老兵分成了两组,一组充当教官,另一组和打散了的俘虏们混编一起接受训练。 队列训练是枯燥的,一开始俘虏们也和之前的盘古军士卒一样,完全不理解这玩意到底有啥有? 好在唐笠和充当教官的盘古军老兵们以身作则,所有训练内容都完成的标准又帅气,混编在俘虏中的那些人也都成了每一队的标杆。这才让俘虏们没有产生盘古军这是在变着法的折腾自己的误会。 而那些盘古军老兵此前心里其实也对枯燥累人的队列训练颇有怨言,当了教官和成为标杆后那些负面情绪居然神奇般的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不得不说,是人都需要也都享受这种被服从和崇拜的感觉。 虚荣心嘛!人类的本能之一。 还有就是之前的战斗,让这些人都直观的意识到了这些平时看起来没什么卵用的训练,用处和好处还是非常直观的。 这些基础的队列训练做得久了,在战场上会让人下意识的服从命令。 下意识服从的结果就是行动高度统一。 行动统一了,抱成团的己方虽然总体人数处于绝对劣势,却总能对当面之敌产生堪称碾压性的优势,尤其是在兵力优势无从施展的丛林游击战中。 就这样一段日子下来,每天和所有人同吃、同住、同练的唐笠越来越被俘虏们接受和认可,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有哪个上官能做到这一步。 而且唐笠的付出和辛苦也是有目共睹的。 他不但要给众人做示范,训练时也不是光看着,而是和大家一起做,甚至做的更多。 这还是白天,晚上唐笠还会把所有俘虏聚集在一起讲课,虽然讲的东西一开始大家能听明白却完全搞不懂是什么用意,可那些粗浅易懂的话却总能讲到每个人的心窝子里去。 吃饭的时候唐笠也从不搞特殊,始终端着碗就混在所有人中和大家一边吃一边大声说笑。这时候的他就不再是训练场或课堂上的那副严厉模样了,而是会和大家拉家常、骂粗话、甚至说一些所有人都能听得会心哄笑的黄段子。 晚上睡觉唐笠也刻意不回盘古寨里自己的房间,就在住在这些住处没盖好前只能暂时住帐篷的俘虏们中间。而且他的帐篷就在所有帐篷的正中间,也不是他一个人住,和所有人一样是十几个人挤一顶帐篷。和他同住一顶帐篷的除了盘古军的老兵,每天还会随意的拉几个当天表现最好的俘虏一起,每次的人都不同。 俘虏们以前都是官军,还是驻扎在前线的边军,住帐篷本就是家常便饭。又听到另一组的同伴说每天的的确确是在盖新房子,这些新房子除了是给自己这些人住的还能给谁? 现在新首领每天吃喝训练都和自己这帮俘虏们在一起,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还敢和自己一起睡觉,这群俘虏很快就打心底里认定了自己没有被区别对待,更没有被歧视。 唐笠和盘古军扎扎实实的做到了他们所说的一视同仁。 思想一转变,再加上每天都能吃得饱,这训练的效率一下子就上来了,一个月后这些本就吃苦耐劳的秦人俘虏们的基础训练就全部都能高标准的完成了。 唐笠这边在山里忙着改造俘虏兵,山下则打成了一锅粥。 贺鲁花领着一百多溃兵在逃回驻地的半路上就遭遇了后秦军,被杀了个精光。实际情况也和他临死前想的一样,后秦军果然趁着他的失误突破了己方战线。 从铜川方向撕开口子的后秦军准备相当充分,突破后立即按照既定计划兵分两路,一路向西突袭其他北魏边军营寨,一路径直向北突进。 向北突进的一路后秦军,半路灭了贺鲁花只能说是半路顺手,完事后丝毫未停的径直绕过了铜川县城,一个冲锋就打下了只有二百兵留守的北魏军大营。至于城门紧闭、实际上毫无防守力量的铜川县城,后秦军根本没理,直接马不停蹄的继续向北突击。 不过后秦动手的时间还是稍稍慢了一点,没有在贺鲁花带人进山的第一时间就发动攻击,所以没能向北突进太远,就遇到了得知铜川县情况的贺鲁花上官带来堵漏的两千人马。 两军遭遇,准备不足的北魏东部军裨将舍利罗所带兵力只有一部两千人,处于绝对劣势的舍利罗很快就被击败。 幸好经验丰富的舍利罗十分果断,一边派出了一队骑兵向北面的东部军主城上党告急,一边拼死阻挡后秦大军。 率领这次北进大军的是后秦东北路军主帅梁昌,老于战阵的他自然明白兵贵神速的道理,尤其是在这种突袭战中。因此只是用雷霆之军击溃了阻挡的敌军,对勉强突围的对手并没有追赶,这才让舍利罗保住了一条性命。 最终随舍利罗突围并逃入北面西池城的人手只有不足三百。 西池城小,又地处平原无险可守,对后秦军的牵制力有限。后秦主帅梁昌只留下少部兵力监视,大军则绕过西池城继续向北直扑上党城。 可也就是舍利罗的这拼死一阻,为己方争取了很少却宝贵的准备时间。 提前得到消息的北魏东部军主帅拔延可石来不及仔细布置城防,被迫率四部亲军八千人背城野战。 准备充分的羌军虽然人数占优,但一路北上队伍拉的较长。 同为军中宿将的拔延可石看准时机率先发起进攻,导致后秦军只能批次投入兵力,一时间双方在上党城南杀了个旗鼓相当。 北魏东部军主城上党虽然暂时无忧,可分散在南部边境线上的各营却因准备不足被羌军一路横扫,损失惨重。 当经验丰富的拔延可石在上党城下苦战一天后,眼见陆续从南边逃回来的己方士卒都是小股且全都丢盔弃甲后,就知道边境线上的那三万多人完了,至于最终能逃回来多少,那就只能全看天意了。 不等扫荡完边境线的后秦军赶到,拔延可石就主动撤回了城内,据城坚守的同时再次派人向王庭晋阳求援。 此时的北魏东部军和山里刚刚大胜的盘古军的境遇,真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第29章 活的和牲畜差不多的北方秦人 百年之前突厥人南下的时机可谓是恰到好处,正好是柔然人和鲜卑人打得精疲力尽之时。 初为柔然炼铁奴的突厥人,在天赐雄主阿史那土门的带领下,先是吞并了五万余落(户)铁勒人,仅仅数年后就背叛了一心南下的主人,从背后给了柔然人致命一击。 遭到背刺的柔然人迅速崩溃,大部分族众被突厥吞并。 而后突厥人又和羌人、南晋三方联手彻底灭了鲜卑人建立的后燕,鲜卑大部分残部又被其吞并。 实力短时间内两次大涨的突厥人,在其实力最巅峰的时候意得志满的正式建国,国号大魏(世人多称为后魏)。 接下来却在是否立即南下的事情上发生了事实上的分裂。 以阿史那土门的阿史那王庭本部为首的九大部,想要一鼓作气继续南下。 后期南下以及依然留在北方草原上的其余突厥部族,则认为应该吸取柔然人孤注一掷南下的教训,先稳固北方的地盘。这一派主要是以拔延部为首的七大部。 两派本就有嫌隙的势力最终没能达成一致,阿史那土门执意带着忠于王庭的九大部族南下,背盟突然攻击后秦和南晋军队。 战事初期很顺利,强悍的后魏军迅速击败了前不久还是盟友的后秦军和南晋军。将羌人逼回了关洛之地,将南晋军一路打到了长江边上。 就在伊利可汗阿史那土门饮马长江、志得意满的时候,遭到背叛的南晋和认为突厥就是第二个鲜卑人的羌人正式结盟,合力抵抗后魏南征大军。 同时,因为突厥人崛起速度太快,北方新占之地根基薄弱,不堪重负的河北秦人也趁机起事。 而事实上分裂成南北两派的突厥人根本无法集中力量,南不能突破长江天险,西不能攻破虎牢雄关,北也无法扑灭河北秦人起义。 就这样,继鲜卑之后又一个最有希望统一北方的突厥人,一下子陷入了内忧外患的被动局面。甚至被后秦军在虎牢关下击败,一路东撤失去了和河北根基之地的联系。 就在突厥人逐渐难以支撑的时候,他们犯了一百多年前北晋秦人就犯过的错误----征调北方的外族南下助战。 契丹人本是古老的东胡人的一个小分支,一直都是鲜卑人的部属,因占据了乌桓人南下让出的幽州北部才得到了最初的发展空间。 鲜卑人南下后,他们趁机将势力扩张到了漠南草原的东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后燕抵抗柔然人南侵的重要辅助力量。 柔然人被突厥人击败后,契丹人也趁机招纳了一部分柔然残部。 突厥南下时,深感突厥势大、鲜卑势微的契丹人立刻就投靠了突厥人,甚至招纳了一部分北逃的鲜卑残部,势力得到了进一步的壮大。 同时,契丹人也诞生了一位天赐雄主----耶律阿保机。 突厥人南下并事实分裂以后,连河北的秦人都镇不住,契丹人在耶律阿保机的带领下实力增长的更快。 契丹人的确在突厥人最艰难的时候帮了他们一把,不但扑灭了河北的各路秦人起义军,还帮忙击退了羌人,将其重新打回了虎牢关。 但雄才大略的耶律阿保机,在扑灭河北义军的时候并没有一味的攻杀,而是剿抚并用,趁机招降了大量秦人势力。在这个过程中,契丹人顺手占据了河北的很多地区,实力再次得到了大幅度增长。 到了这一步,有众多南下的胡族前辈做榜样,契丹人又怎么会没有入住中原的雄心呢?尤其在拥有耶律阿保机这样一个天赐雄主,又实力暴涨之后? 击败羌人之后,耶律阿保机立即就发动了一场兵变,将刀枪对准了第二个故主突厥人。 两位北方雄主,耶律阿保机和阿史那土门各率本族精锐在黄河下游南岸进行了一场正面对决(实际历史上两人不同时代,差了近四百年)。 后起的契丹人根基未稳,同时还要分兵扫荡留在北方的突厥部族,未能一战成功。 而连年征战损失很大,又远离北方根基之地,得不到本族勇士补充的南突厥军最终落了下风,却也没有如其他胡族前辈一样彻底崩溃。 耶律阿保机一方面顾忌后方不稳,另一方面也吸取了突厥人贸然南下的教训。在取得战场优势后,并没有一鼓作气对实力犹存的南突厥赶尽杀绝,而是携大胜之威逼迫阿史那土门在黄河岸边杀白马盟誓,双方以黄河为界停战。 阿史那土门则一方面因为实力不济,另一方面认为北方同族未南下支援是一种背叛,停战后真的就不再北上攻击,转而集中力量去剿灭江北的秦人起义,期间还击退了南晋的反攻。 契丹人虽然没能彻底击败突厥本部主力,却成功的将他们分隔成了南北两部,腾出主力后立即开始扫荡黄河以北各地的残余突厥部族。 当初留守北方的突厥各部本就实力不强,又被之前的秦人起义军打的元气大伤,根本不是已经腾出手来的契丹主力的对手。一路退到相对贫瘠的并州,才凭借太行山和雁门关止住了颓势。 退至并州的北突厥诸部,认为自己前期毫无抵抗之力的最大原因是没有统一的指挥,各自为战之下才被契丹人各个击破的。因此稳住阵脚后立即推举实力最强的拔延部首领为新可汗,并联合还留在草原上的突厥余部一起彻底抵挡住了辽国的攻势。 世人多称这部分突厥人为北突厥。 而守住了黄河防线又打不过长江的突厥各部,依然奉阿史那土门为可汗,世人多称这部分突厥人为南突厥。 两边都认为自己才是大魏正统,因此正式的国号都是大魏,只是世人为了方便区分才惯称其为南、北魏。 南突厥认为北突厥是背叛者,自立为汗的拔延氏根本就是篡逆者;北突厥则认为阿史那土门战略错误、指挥失当致使大好局面逆转,根本不配再做可汗,而有着草原老部族支持的己方才是正统。 好在双方因为地盘并不接壤,所以并未有过直接交战,互不统属的双方也的确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互为支援的作用。 有着雄心壮志且实力也最强的辽国想要南下越过黄河,时刻渴望反攻河北的北魏就会出兵东进;想要一鼓作气西征灭掉北魏,同样时刻渴望反攻黄河以北的南魏就会陈兵黄河南岸准备北伐。 再加上一个困守关洛却也时刻渴望东出或北征的后秦,四方就这样在长江以北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至于每战皆败、偏安江南的南晋,所有胡人势力都没将其放在眼中。 本来扫平了黄河以北的契丹人是有希望彻底击败北魏统一北方的,可惜首领耶律阿保机在与阿史那土门率领的南突厥大军决战时受了伤,稳固北方并建国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继位的次子耶律德光虽然能力也颇为出众,却终究不是其父那样的天资卓绝,始终未能达成耶律阿保机一统黄河以北的志向。 不过其在文治方面的能力和成就要超过其父,登基后改革官制,官分南、北面,因俗而治。北面官以契丹旧制治契丹人,南面官以秦人旧制治秦人,客观上缓解了河北之地的秦胡矛盾。又征订赋税、奖励耕织、发展生产,使辽国成为继秦化最深的羌人建立的后秦之后,统治结构最为稳固的胡人政权。 慢慢的,就形成了如今江北四股势力中,辽国最强,南魏次之,实力最弱的北魏和后秦实力旗鼓相当的局面。 占据北部大半个并州和草原一部的北魏强在军力,但人口最少,只有一百多万。 占据关洛和南部小半个并州的后秦在军力上最弱,但人口要比北魏强得多,有近三百万。而这个时代人口多寡一定程度上就代表着经济的强弱和战争潜力的强弱,本族人口最少,所据地区秦人百姓数量众多的南魏很强也是这个道理。 当然,偏安江南的南晋是例外。空有两千万人口,比江北所有势力人口总和还多,却是屡战屡败,渐渐的也没了什么进取心,好像对偏安富庶的江南已经很满意了。 实力最弱的后秦和北魏两方都想击败并吞并对方,地盘又直接有陆路接壤,所以战事最为频繁。奈何双方实力相当,始终谁也奈何不得谁,一直都在边界处拉锯。 唐笠出现在这个梦中世界的时点就是这个时期。 在这种形势下,整个北魏的军队大致分为四个部分。 与后秦接壤拉锯的南部被太岳山隔成了东西两路军团,东路军负责太岳山以东与后秦军对峙以及驻守东部的壶关天险,统帅拔延可石是拔延部的大将,麾下兵力四万,突厥兵占三成有一万二千人;西路军统帅是北突厥第二大部族舍利吐利部的大将舍利棘,这一路不但要和后秦拉锯,还要防备西面的回鹘骑兵,麾下兵力不但有五万人,突厥兵的比例也比东路军略高,达到了四成两万人。 晋阳城的王庭本部禁军实力最强,五万人中突厥兵的比例达到了一半两万五千人。 北面雁门关外阴山以南的草原上驻扎着三万人的北部军,主要是防备契丹人的。其兵源全部来自仍旧生活在草原上的突厥各部,是纯突厥族骑兵,单论战场战力恐怕还要强过五万王庭本部禁军。 四大军团加起来一共有十七万,其中突厥兵八万七千,秦兵八万三千。 而突厥人,尤其是北突厥人差不多还保留着古老的全民皆兵的习俗,特别是南下后有秦人百姓供养,几乎所有适龄的突厥男人全都是兵。 按照普通一户父母、夫妻、儿女六人计算,适龄男子有两人,占总人口的比例是三分之一。当然现实中的军民比例肯定不可能这么高,但四分之一还是差不多的。 这样计算下来北魏的突厥人口总数大致在三四十万。 而整个北魏的人口总数不会超过一百三十万,也就是说原本作为这片土地主人的秦人总数也就九十万左右。这个胡秦比例已经非常高了,说明经过两百年战乱的古并州北部,秦人的主体民族地位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程度。 而要承担几乎全部税赋的九十万秦人,还有八万多当了兵无法从事生产,兵民比达到了惊人的一比十。也就是说差不多十个秦人百姓就得供养一个秦人士兵。 要是再加上突厥人,北魏的整体兵民比达到了恐怖的一比七点七,平均不到八个百姓就要养活一个士兵。 要知道历史上大秦朝百姓最苦的时候,也就是三十个百姓养活一个士兵,就那样在始皇帝死后就立刻天下大乱了。 因此北魏的现状用一句穷兵黩武都绝对算是夸奖了,可想而知其治下的秦人百姓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要不是秦人的人口已经不占绝对优势了,而数量已经达到秦人数量快一半的突厥人负担相对轻的多得多,这北魏国绝对早就烽烟遍地了。 而其他几个胡人势力虽然没有北魏这么夸张,但治下的秦人过的也绝不比牛羊好多少。 这种牲畜般的日子,几乎所有生在北方的秦人都是从小到大的亲身经历,就连在军中当兵的伪军也不例外。 比如盘古军新抓的那些俘虏兵,日子过的虽然比普通秦人百姓能好上那么一点,但也绝强不到哪去。除了打仗的时候能吃上几顿饱饭,平时也是半饿着肚子或训练或给军中的胡兵老爷们当奴仆使唤。 平时胡兵的饭菜不但是单独的,还得军中的秦兵们给打好了端过去;胡兵的战马得是他们伺候;胡兵的衣服得是他们洗;甚至胡兵的屎尿都得他们清理打扫。 在军中别说和胡兵发生冲突时能得到公平对待,就是平时一个秦人百将见到一个无官无职的普通胡兵都得躬身行礼,其他秦人干脆就得跪拜。 而百将,则是秦人在军中能做到的最高军职了,至少在北魏军中是这样的。 而这一切全都是在半饿着肚子的情况下日复一日发生的,所以这些秦人伪军虽然有时候也欺负一下老百姓,但要说对胡人主子和北魏朝廷有什么忠诚,那绝对是搞笑! 对这些事情,普通的秦人士卒可能没有太过清醒的认识,甚至有些人会认为这就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天经地义的事情。毕竟北方已经被胡人占了两百多年了,北方的秦人早已被迫习惯了这种牲畜不如的日子。 不过少数能做到一定军职的秦人军官,见识就要比普通士卒多一些,想法相对也要多一些。比如盘古军新抓的俘虏中就有这样的两个人,一个原来是北魏军中的屯长叫梁栋,一个是百将叫李程。 千万别以为这两人原来的职位是完全因为作战勇猛积功得到的,因为军中那样的秦人基本都被当做精锐炮灰,一早就消耗掉了。少数能侥幸活下来的,胡人通常也会对其刻意打压,因为担心他们军职高了、手下多了之后不好控制。 秦人想在北魏军中混的还行有两条路,一是家中有人是北魏国罕见的秦人高级别文官;二是能力实在出众的同时运气也得爆棚,一直死不掉。 李程和梁栋两人就属于后一种情况。 两人的家都在晋阳附近,其中李程家里是晋阳城中做买卖的,颇有几分家资,梁栋家里则是晋阳城南的一户小富农。 注意是富农,不是地主,连小地主都不是。因为突厥人根本就不允许秦人地主出现,撑死了就是在左近比较有威望而已。就那样威望还不敢太高,否则胡人找个由头甚至没有由头就会给灭了。 当初一直不让幼时的何广进门的周氏娘家就是例子,所谓胡兵醉酒行凶出事,只是表面上的原因罢了。真正的底层原因是突厥人绝不允许有势力大到一定程度的秦人家族出现。 当然,突厥人倒也不可能把所有秦人都弄成赤贫户,那样不利于他们的统治,毕竟突厥人并不善于组织生产和治理地方。 不过极少数的秦人大户家的子弟也只能做文官且家中不得有人从军。 而像李程和梁栋这种只能还算殷实的秦人家庭,突厥人则会让其家中最优秀的青壮子弟入伍,算是一种分化和与家人的互为人质吧。 这类出身秦兵因为从小能吃饱,所以通常比普通秦人士卒要身强力壮得多,家中又有些余钱能为其置办精良一些的装备,甚至有一些还读过书识些字,因此也就更容易在军中出头。 李程和梁栋就是这种情况,不过数量很少。因为大部分他们这样的都已经在历次战斗中被当做炮灰消耗掉了。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胡人统治下的腐败也不会比自己作死的秦人朝廷情况更好,也有一些秦人军官家中和北魏的某些权贵有些复杂的关系,这类人往往也能混个基层军官当当。不过这类人很多平时作威作福起来甚至比胡兵更甚,他们带领的秦兵战斗力就可想而知了。 可突厥人反倒会对这类人相对纵容,也算是一种以秦制秦的手段吧。 盘古军第一次反围剿后杀掉的那两个秦人军官,差不多就是这类人。 至于那种条件不错,但家中没有从军天赋子弟的秦人家庭,则会竭尽全力供有天赋的子弟从小读书,希望他们学成后能谋得个地方小官。突厥人也需要这类有些学问的秦人替他们治理地方,毕竟这些事是他们不擅长的。 陈道清就属于这种情况。 第30章 连锁反应 唐笠出现在这个梦中世界的第一年六月下,即晋历二百五十年、秦历一千三百一十六年六月下旬,突然出现的盘古军这颗小火星,无意之间在北魏和后秦两方一直拉锯的防线边缘烧了个小窟窿。 由此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最终牵动了整个北方的各个势力。 接到拔延可石求援的北魏可汗拔延思摩,立即派遣大将拔延那环率三万王庭本部禁军南下支援。 拔延那环领军前脚刚走,晋阳后脚就接到了太岳山以西和后秦对峙的西部军主帅舍利棘的急报,和其对峙的后秦军也发起了进攻,舍利棘同样请求王庭派兵支援。 北魏西部军实力要比东部军稍强,有人马五万,不过在和后秦拉锯的同时还要防备西边的回鹘人,实际上兵力要比东部军还要更加分散一点。 晋阳的王庭本部禁军总数也就五万人,拔延那环一下子带了三万去支援拔延可石。一是因为东路军的防线已破,援兵必须足够充足;二是可汗拔延思摩希望以优势兵力迅速击退后秦军,避免时间拖久了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晋阳也不可能不留兵力防守,所以能派给西路军的援军也就最多一万人。同时还要祈祷战事能够迅速结束,不要给契丹人趁火打劫的机会。 可惜事与愿违。 长期只能和北魏拉锯的后秦觉得此次的开局太好了,行动相当坚决,增兵的动作很快。其主攻方向其实还是已经取得重大突破的东路,舍利棘那边实际上只是牵制。 这个道理其实方方面面都明白,只不过出身北突厥第二大部族舍利吐利部的舍利棘,一方面要顾忌王庭对自己的猜忌,一方面又想抓住一切机会保证自己的实力,这才夸大了敌情催逼援军。 拔延那环率援军赶到上党的时候,高大坚固的上党城仍然牢牢控制在拔延可石手中。不过后秦军已经增兵到了八万,而原本有四万之众的北魏东部军就只剩下上党城中的五千多人了。 三万五对八万,虽然北魏军战力较强,还有坚城为依托,也不敢贸然和羌军决战。 拔延那环先在上党以北五十里扎下了大营,陆续收拢了几千进不了上党城的北逃溃兵后,才又将大营向南硬推了三十里,正式和上党城中的拔延可石正式形成了掎角之势。可即便如此,依然没有任何战胜后秦军的把握,更别说如可汗所愿那般能够速胜了。 后秦军倒是也想要延续前期势头速战速决,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也越不利,前期取得的优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丧失殆尽。 可梁昌接连发动了几次大规模进攻,都未能击败人数占绝对劣势的拔延那环。其中有一次眼看就要胜了,却不走运的被上党城中及时杀出的拔延可石突破防线坏了好事。 双方就这样逐渐在上党一线形成了新的拉锯。 而西路获得了一万援军的舍利棘防守虽然无虞,还能偶尔反击获得几场局部小胜,想要取得决定性的战果却也做不到。 一时间北魏和后秦重新陷入了僵持。 可大战既然已经开始,双方就谁也不敢先松劲儿,只能双双心不甘情不愿的不断向前线增兵,逼迫开启了消耗战模式。 而这种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消耗战一旦形成并持续,人口国力居于劣势、前期又遭受重大损失的北魏自然是更先挺不住的一方,一个多月后就不得不秘密征调了一万北部军南下驰援。 可说是秘密征调,一万大军南下那么大的动静,和其对峙多年的辽国又不是瞎子聋子,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搞清楚了大致情况后的辽国朝廷,立即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立刻派大将耶律斜轸率五万军越过燕山,从北边向西杀入了草原。 北魏北部军主帅叱利骨率全军两万人迎战,双方在燕山以西河套以北的草原上展开了激战。 叱利骨兵力不足却不敢后退,因为再往西就是草原突厥的根本----河套之地。不得已之下叱利骨只能顾不得等晋阳的王庭下令,就直接在河套各部落紧急征集了一万多青壮,一半留守一半东进支援。 河套虽然自古就是水草丰茂之地,但北有草原部落时不时越过阴山袭扰,西有回鹘人始终觊觎,族中精锐又绝大部分南下进入了并州,所以占据此处的突厥人实力着实说不上强大,人口也远未达到巅峰。 兵力占优,麾下大军战力也丝毫不差的耶律斜轸见对面的突厥人后继乏力,果断向后方讨要更多援军,准备一口气夺取河套平原、兵临雁门关。 此时实际掌辽国大权的萧太后也是有名的强主,立刻派其族中兄弟同时也是辽国名将萧挞凛率五万军驰援耶律斜轸。 十万军对于江北实力最强的辽国来说也不是小数目,调动的动静自然小不到哪去,同样不可能瞒得住,很快就被南魏察觉。 不过南魏却没有趁机攻击黄河防线,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因为在此之前南魏军已经开始攻击虎牢关了。 后秦军虽然依仗虎牢地利防守无虞,但面对南魏大军也不得不在东线投入大量兵力,这也是其无法继续向北线进一步大规模增兵的原因。 南魏在探知辽国和留在北方的同族全面开战后,也更加放心大胆的持续加大对后秦方向的兵力投入。 这就是盘古军第二次反围剿胜利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和后续几个月时间里的发展。 ...... 盘古军击败贺鲁花的时间是六月下,距离秋收不到两个月。 战端一开,不仅仅是军队之间相互厮杀,各方还需要消耗海量的粮草军械等物资,而要把这些东西运到前线则需要征调大量民夫。尤其是实力最弱、相互之间战事强度又最烈的北魏和后秦两方,征调的民夫数量立刻严重影响了即将到来的秋收秋种。 一直窝在山里消化俘虏的唐笠,通过定期下山打探消息的斥候的报告了解了一些情况后,立刻想到这下秦人百姓要遭大殃了! 太行山下的战火,很大程度上帮助唐笠极大的加快了对三百多俘虏兵的消化,因为这些人已经彻底没有了任何其他出路。 此时的铜川县已经变成了羌人的后方,逃下山就是去送死。再说山上两次反围剿缴获的军粮十分充足,足够四百多人敞开肚皮吃上三四个月了。如果取消高强度的训练,只保证最低食物供给,坚持一年半载也勉强够用。 这种情况下这些新俘虏的官军,就算还没到死心塌地跟着盘古军干的地步,私逃的事情也是没人会干的。 而在基础训练和新屋建设都完成以后,这些人对盘古军的归属感也进一步增强了。 唐笠没有建立新队伍,而是把这三百八十七名俘虏打散原有编制后,分散补充进了盘古军原有的各队之中,然后一刻未停的带着他们开始和老兵们一起进行进一步的训练。 郑大、大春和齐大毛的第一、二、三队分别扩充到了一百三十人,按照此时通行的、承继自秦军的编制体系就是一个加强的百人队,有两个五十人的满编屯和一个不满编的三十人的亲卫囤。 队长按照通行军制中的叫法改称百将,兼任亲卫屯屯长,副队长改称假百将,兼任第一屯屯长。 唐笠这样做其实是不利于基层军官培养的,但鉴于新加入的俘虏兵相对老兵数量太多,为了加强控制唐笠还是决定暂时先这么做。 老桩的第四队正式改称斥候队,人数扩充到了五十。唐笠将所有新人中会骑马的,无论骑术好坏都调入了其中。原先老斥候队中不会骑马的,唐笠也要求他们尽快跟会骑马的新兵学习。 唐笠特别看重斥候队,或者说是十分重视情报工作,认为这是建立战场优势的重要因素之一。他清醒的明白,之前两次在山中的反围剿作战靠两条腿还可以,以后下山在平原地区作战,不会骑马可就做不好侦察任务了。 唐笠自己的亲卫队变化不大,只扩充到了十七人,被他重点关注的李程和梁栋也在其中。 他一早就看出了这两人和其他俘虏的不同,将他们两人留在自己身边一是为了防止他们在基层部队拉山头、搞串联;二是想要就近跟着他们了解和学习这个时代正规军的信息和规矩。 唐笠从没高估过自己脑子里那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军事知识,因为他知道那是适用于热兵器的编制和作战体系,就那自己也只是了解一点皮毛而已。 唐笠还真心认为这个世界的北方混战了两百年,各方势力的军制虽然也有区别却大同小异,足以说明这就是最适合这个时代的东西,自己没必要也没那个本事轻易改动。 而这两个看起来暂时还算让人放心的前北魏正规军的基层军官,也不怎么让唐笠担忧其忠诚。虽然谈忠诚可能还为时过早,反水方面的忧虑却实在不大。 因为他这段日子从俘虏口中了解到,在北魏的控制区域内秦人的地位究竟有多低。军中秦人士兵虽然通常占大多数,但绝大部分都是大头兵,军职升到李程这样的百将就已经到头了。再高一级的五百主压根儿就没有秦人,全部都是突厥人担任,极少数不是突厥人的也是混血。 唐笠倒也不是全凭猜测而百分百的冒险,他私底下也向很多底层俘虏打听过两人的情况。 李程原来和梁栋在原本的军中就是一起的,梁栋是李程手下的两个屯长之一。 唐笠对这两人被俘的情景印象很深,因为直到最后他们身边都还有士卒没有彻底溃散,说明他们在士卒心中还是颇有几分分量的,自身的本事应该也是不错的。 实际情况也的确如此,这两人以前在北魏军中都是作战勇猛之人,也都是身先士卒之辈,若论军功早就不应该是之前的职位了。可惜作为秦人,还是朝中没什么背景的秦人,百将就是他们的天花板了。 也是因为两人家中没有背景,所以纵使军职都是自己一刀一刀砍出来的,在北魏军中也始终不受重视。不然也不会被安排在防线最东边、最不受重视的贺鲁花麾下。 如此出身的两人,纵使因为心里对被俘投降有些不好接受,可能还会因为心忧家人所以不如其他人那样容易接受投降,但太强烈的抵触能看出是没有的。 主要原因还是那个。 留在这里,突厥人可能还会以为他们是战死了,不一定会为难他们的家人。要是逃回去,那就是败兵,逃掉的主将贺鲁花要是再不要脸的往他们身上推点责任,家人绝对会更惨。 再说,如今后秦军打过来了,他们就算想逃也无处可逃啊! 因此两人一直都很老实,无论真正的心思是什么,所有行动还是十分配合的,积极性说不上高却也绝对不低。 刚开始的时候,两人还在心里觉得唐笠所说的一视同仁很可能是故作姿态,可后来发现并不是那样。一段时间下来,两人对盘古军尤其是唐笠这个头领的认可也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 被编进唐笠的亲兵队之后,两人的本事纵使没有倾囊托出,也为盘古军的训练实打实的提供了不少帮助。 第31章 又去劫粮 存在了千年的大秦朝或者说是秦人十分重视农耕,北方很早就推广了早在商周时期就已经出现在华夏的小麦种植。 这种最早来自西亚的粮食作物,起初在华夏的地位并不高,主要是其最初产量不如原生的五谷。 华夏最初的五谷就是稻、黍、稷、麦、菽。 其中的稻就是水稻,华夏是原产地,据说河姆渡人就已经驯化了水稻。只是华夏原产的稻种产量不高,引进了南方的占城稻种后才逐渐成为南华夏的主粮。 黍就是黄米,华夏原生的重要作物,在小麦和水稻大面积推广前是华夏的主粮之一。 稷是什么说法不一,一说为谷子,一说为高粱,一说为不粘的黍,总之也是华夏原生的重要作物,在小麦大面积推广之前是北华夏的主粮之一。 麦就是小麦,其实不是华夏原生驯化的作物。它源自于遥远的西亚,早在商周时期就被引进了,只是前期产量不高。不过这种作物在产量方面的潜力,显然要比华夏原生的其他适合北方的粮食作物要高很多,在秦统一六国并彻底稳定天下后不久,就渐渐成为了粮仓的主角。 当时华夏还有另一种主粮叫菽,就是豆类,主要指大豆。 盘古军所在的铜川县地处古并州,也就是后世的山西地区,相对比较缺水,所以粮食种植以黍、稷、麦、菽为主。 其中小麦的地位最高,通常在九月种下,来年四月收获,就是夏收。紧接着就要种下黍、稷和菽,四个月后就能成熟,其八月的收获就是秋收。勤劳的秦人百姓在短暂休息个把月后就要开始冬小麦的播种,来年四月进入下一个轮回。 总体算下来算是两年三熟。 当然,古时没有化肥,地力支撑不了连年耕种,通常都是采用轮耕的方式对地力损耗严重的耕地进行休耕。 到八月秋收时,后秦和北魏两军还在上党一线拉锯。唐笠在山中已经整军训练了近两个月,存粮也消耗了一大半,各种形势决定了他必须要带队再次下山去抢粮。 唐笠自然不会带着盘古军去抢普通百姓,一是因为下不了那个手;二是敢那样做的话,难保手下不会造反。 要知道,这支盘古军的士兵不管是什么来源,全都经历过诉苦大会,可以说“杀胡报仇、保护百姓”就是其存在的底层逻辑基础之一。唐笠要是带着他们祸害百姓,尤其是秦人百姓,就地溃散不一定会,但立刻变成一伙彻头彻尾的山贼土匪则是肯定的! 而做山贼土匪是没有前途的,眼光稍稍放远一点,就连生存都无法长久实现。 在胡人当道的华夏北方,拥有武装的秦人势力只能一刻不停地持续壮大,否则必将被腾出手来的胡人第一时间剿灭。 另外,此时的铜川县,唐笠就是想抢百姓也做不到,因为早就被后秦军洗劫一空了! 铜川县本就是两方拉锯的地界,十来年前还是后秦的地盘呢。此次后秦虽然抓住机会将战线推进到了上党城下,可一时半会儿也没将此地的百姓当成自己人。 打仗不仅需要军队,还需要运输辎重的民夫,铜川等上党以南地区的秦人百姓,能干活的无论男女全都被抓去做了苦力,只剩下了干不得重活的老人和孩子用命在家秋收。 而累死累活拼命收下来的粮食又被统统征做了军粮,至于累死饿死了一半的老人和孩子吃什么? 那就不是后秦军考虑的问题了。 甚至在他们看来这些人死绝了才好,死绝了既能节省粮食,又能让剩下来的都是壮劳力。壮劳力既能干活还能当炮灰,至于孩子死绝了,等这些人老了之后要怎么办? 这又不是后秦要考虑的问题了。 因为等到那个时候这里到底是谁的地盘还不一定呢! 百姓无粮又不能抢,盘古军能抢的就只有后秦军的运粮队了。 而下山前,唐笠对接下来战斗的难度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 因为他很清楚,不同于之前的几次不是偷袭就是主场游击,这次则是实打实的平原战斗。但凡伏击运粮队之时发生一点意外,对于盘古军目前这缺乏平原战斗经验的几百号人来说,遇到同样是秦人的伪军步兵还好,要是遇到胡人骑兵,他心里实在是没底。 而实际情况要比唐笠想象中的更加严峻和残酷。 他带着盘古军下山是在秋收结束之后,提前的话很容易遇到护粮的后秦军。羌人对于本地成熟的粮食还是很重视的,肯定要派出正规军防止有人抢粮。 当然,这个主要防备的对象肯定是突厥游骑,那可是能抢就抢,抢不了就会毫不犹豫的一把火烧掉的存在。 盘古军下山后路过的第一个村子,人已经死绝了,土墙草顶的破屋子里零零散散的二三十具尸体全是老人和孩子,每一个肚子都是鼓鼓的。 众人知道这是人饿极了后,吃土胀死的。 看着眼前的惨状,不仅附近百姓出身的盘古军老兵恨得睚眦欲裂,就是那些后来加入的俘虏兵也是一个个眼睛通红。 虽然之前是正经官军,可这些人当兵前也大都是穷苦出身的秦人百姓,看到此情此景难免会联想到北面自己的家中,是不是也是这般惨状。 为了防止天热爆发瘟疫,也为了让这些同胞入土为安,唐笠留下了一什人挖个简单的土坑安葬他们,自己带着其余人马继续向西潜行。 接连又遇到了两个村子都是一样的情景,没有遇到任何一个活人。 直到即将到达计划中的伏击地点之前的最后一个村子时,唐笠他们才第一次见到了活人。 盘古军众人看见这十几个已经饿得起都起不来的老人和孩子的时候,全都激动异常。可紧接着就是心酸,因为这些人中不但老人的神情像是自己已经是死人一般,就连几岁孩子的眼睛中都没了一丝丝的光彩。 前方不远处就是预定的伏击点,从现在开始随时都有可能遇到敌人,所以唐笠也不敢分出为数不多的人手送他们往东进山。再说看这些人的状态,估计走不到地方就都得死在半路。 唐笠只得下令分出一点随身携带的干粮给这些老人和孩子,并告诉他们留在这里等着自己这些人回来后会带他们向东进山。 有些心细的士兵临离开时还千交代万嘱咐,干粮千万不能直接吃,一定要用水泡开了再吃,而且绝不能一次吃得太多,否则会撑死的! 并州多山,纵使是平原地带也有不少沟壑地形,盘古军埋伏的地点就是一个小土沟。这是前期冒死下山侦查的斥候反复寻找后确定下来的。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进入埋伏点的盘古军每个人的眼神都和之前不一样了,一个个全都跳动着复仇的火焰,就连日常不苟言笑的李程都是。 唐笠知道,此时这些人才算真正的转变了思想,这一战后能活下来的就会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不再像之前那样顶着军人的名却藏着山匪的骨。 伏击进行的时候很顺利。 几十个后秦伪军押着一群百姓推着二十几辆装满粮袋的大车进入伏击圈后,先是被两轮箭雨射了个措手不及,然后就被嗷嗷叫着“两手抱头蹲下免死”冲下土坡的盘古军,杀了个落花流水。 民夫都是本地百姓,虽然惊慌失措但听着熟悉的乡音很快反应了过来,立刻双手抱着脑袋往地上一蹲,就再一动也不敢动了。只有少数胆子大的,用好奇的眼神偷偷的打量这些穿着北魏官军衣甲却明显不是官军做派的家伙。 押运的秦人伪军先是被射死了十几个,又被冲下来的盘古军砍翻了几个试图抵抗的,三个想要逃跑的又被留在土坡顶上的弓箭手全都射杀。剩下的十几个人反应也算快,立马就学着民夫的样子扔掉武器双手抱头蹲下,投降了。 战斗结束后,自有盘古军士卒去捆绑投降的敌军,唐笠则让人把所有民夫都召集到了一起。 “你们中有谁是东边不远处那个村子的人?把右胳膊举起来。”唐笠大声问道,说完还示范样的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过了半晌才有几个人畏畏缩缩的举起了右手,其中有男有女。 唐笠也不废话,直接对他们几个说道:“我们刚路过那个村子,里面的老人和孩子都快饿死了,我们留了点干粮让他们在村里等着。等会儿回去路过的时候,你们带上村里的老人孩子和我们一起去东边的郑家村,从那进山躲起来,别再让胡人抓住了!” 说完也不管对方听没听懂,唐笠又接着问其他人:“有谁是更东边那三个村子的?举起右胳膊!” 这回有二十多人举手,倒是没再像之前几人那样犹豫着等了好一会儿。 唐笠看着眼前还显畏缩的秦人百姓,硬着心肠大声道:“你们家里人都已经饿死了。我们之前路过的时候把他们都埋了,等会儿路过的时候你们可以看一眼坟头。” 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二十多人,唐笠又对其他没举过手的人喊道:“其他人家里估计也都差不多,咱们回山的时候有活着的都带上。有不愿意跟我们进山的可以自己回家,不过千万小心别再被胡人抓住了。 有回家以后活不下去又想要进山的,就往东面的郑家村跑,那里有人接你们!” 时间紧张,唐笠顾不得多说,更顾不得说细,转身就招呼盘古军众人押着俘虏和粮车,带着满脸迷茫神情的民夫就准备向东折返。 就在盘古军刚把拉车的绳子套好准备出发的时候,一直在山上放哨的士兵突然大声示警道:“有胡人!胡人骑兵!” 第32章 胡骑的真正实力 听到斥候示警的唐笠心里立时一紧,心道此时面对骑兵跑是跑不了的,今天终于要和胡人第一次在对方更擅长的战场上硬碰硬的打上一场了。 盘古军下山前就商量了一系列应对眼下这种情况的法子。 经历过两月训练、又没亲眼看见胡人骑兵的盘古军将士,手脚麻利的将装粮食的大车拖到了土沟的最南端摆成了一排。这样从北面杀来的胡人骑兵要攻击自己,就得先经过两边有弓箭手的小土沟,其他人还可以借助粮车组成的简易障碍进行阻击。 唐笠很庆幸胡人骑兵没有在自己离开这里到了平原上才杀到,那样的话可就连一点地形依托都没有了,己方更没有胜算。 狂奔杀来的敌人是一股五十人的胡人骑兵,估计是在运粮线路上巡逻的马队,不知怎么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骑兵速度很快,小土沟的地形也算不得险要,嚣张张狂惯了的五十胡人骑兵,根本没有做任何准备就直接杀了上来。 箭术最好的齐大毛带着他那一队人一直在土沟两边的土坡上警戒,待胡人骑兵冲进土沟后就开始放箭,效果却让所有人都失望至极。 不同于之前在山里打游击,敌人包括胡兵在内都是徒步,茂密的树木又限制了他们的移动速度,盘古军相当于是在射固定靶或慢速移动靶,命中率很不错。 这次要射的目标却是策马狂奔的骑兵,这就相当于是射高速移动靶了,从未进行过相关训练的盘古军,命中率低的简直令人发指,或者说压根就没命中率! 盘古军中最擅弓箭的齐大毛第三队一百多人,第一轮齐射居然无一命中,全都落到了高速移动的马屁股后面。 这个结果让他们目瞪口呆的同时也瞬间慌了起来,第二轮的齐射除了准头更差,有一些力道还不足,依然没有对敌人造成任何威胁。 小土沟并不长,齐大毛队还没来得及射出第三轮箭矢,羌骑就已经冲到了车阵跟前。 万幸的是这种运粮大车车体很宽,装满粮袋后高度也很高,加上土沟毕竟地形狭窄崎岖,骑兵没法达到全速,所以才没能一跃而过直接杀入盘古军大队之中。 不过胡兵也没有没脑子的去硬碰盘古军伸出的枪阵,发现无法纵马越过之后就调转马头一边往后慢跑一边摘下马弓开始放箭。 胡人的骑射功夫可就要比山上的齐大毛队有准头多了,就算是在移动的马背上也大多能准确命中大半个身子都躲在大车后面的盘古军。 唐笠看着眼前不断出现的伤亡,心里都在滴血,却一时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扭转颓势,只能不断高声嘶吼着让众人镇定。 好在盘古军中其实也都是老兵,新加入的以前都是正经官军,最初的人手也都经历过两次以少胜多的反围剿战斗,素质和意志还是很过关的。一开始是被敌军骑兵冲锋的气势惊住了,发现对方跃不过车阵,也只能和自己对射后,众人在唐笠的不断呼喝下过了一阵子也就逐渐镇定了下来。 冷静下来的盘古军,一边把盾牌挨的更紧密了一些,同时也用弓箭开始还击,然后就很兴奋的发现敌人终于出现了伤亡。 纵马移动的胡兵在崎岖的山沟里毕竟速度快不起来,距离车阵也不远,盘古军这边又是平射,命中率倒是没有齐大毛他们那样糟糕。 慢慢的,两侧土坡上的齐大毛队也镇定了下来,也摸到了点窍门,不再各自寻找目标,改成了数人集火攻击一个敌军骑兵,命中率也终于慢慢的高了起来。 羌骑也不傻,发现己方伤亡逐渐增大之后,立刻就向山沟另一侧的出口外加速退去。 唐笠虽然看出了敌军的意图,却根本来不及让土坡上的齐大毛队冲下去堵住入口,自己这里同样也来不及拉开车阵追上去。只能命令众人在胡兵身后全速齐射,希望能多射杀一个算一个。 可唐笠很快就沮丧的发现,自己这边在身后追着射中的羌骑数量,还不如对方在撤退途中向不高的两侧土坡上放箭射中的齐大毛手下多。 这一刻唐笠终于清醒的意识到自己这支新军和久经战阵的胡人骑兵之间的真实差距到底有多大,就这还是在此时这种非开阔地形之中。 之前的游击战根本就没有反映出双方真正的实力差距。 羌骑虽然在撤出土沟前丢下了十几具尸体,但唐笠心里很清楚这并未伤及对方筋骨,对方也绝不会就此撤退。 果然,没过多久唐笠就明白了敌人的战术。羌人分出了二十骑绕了个圈子来到了小土沟的南边,期间一直待在坡顶上集中精神向其放箭的齐大毛队居然没有发现。 这下盘古军被包围了。 看着正在冲来的胡骑,脸色也有些发白的唐笠勉强镇定心神,喝止了想要跟着民夫一起从车底下钻到另一侧的手下,竭力组织众人背靠粮车密集结阵。 “想想我们的父母妻儿!想想我们的姐妹闺女!你们忘了刚刚看到的那些被饿死的秦人了吗?你们忘记了以前见过的那些被糟蹋、被虐杀、被吃掉的秦人了吗? 我们的家人很可能也已经和他们一样了! 我们的媳妇、姐妹被胡人糟蹋了还不够,还被吃掉了! 我们的父兄被抓去做了苦力还不够,还不给饭吃最后活活累死饿死了! 我们的老母亲和年幼的儿女被抢光了最后一粒粮食后活活饿死了! 现在仇人就在眼前,我们就算是死之前难道不想杀一个报仇吗?” 唐笠用自己能想到的最悲惨的事情刺激着众人,同时手脚并用的将身边的人拉在一起。 他的话也不仅仅是说给其他人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一个骑兵骑在马上高度差不多有快三米高,马上的骑兵虽然都是轻骑装束,却也一个个顶盔掼甲。手里还挥舞着马刀长矛,配合着强健有力、高速冲锋的战马,自己身前又没有了大车倚仗,别说其他人了,就是唐笠自己也是腿肚子转筋。 不过唐笠也很清楚,此时的情况要是按照之前的训练拼死一搏也许还有生路,否则必死无疑,还会死的十分窝囊。 他明白的道理其他人也同样明白,这毕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终究不是游戏里ai有限的npc。 再有就是这些从小生活在胡人统治下的北方秦人,其实对战马和骑兵并不陌生,被激起了心中仇恨之后,血性也随之而起,终于在胡兵就要冲到眼前的那一刻,盘古军的将士奇迹般的完成了结阵。 按照之前在山上的训练,唐笠身边剩下的大概三百人结成另一个七排的半圆阵型。 最前面两排是盾牌兵,第一排将手中样式并不统一的盾牌抵在地上,单腿跪地用肩膀死命顶住。 第二排将盾架在前排同伴的身前和下面的盾牌连成一体,再用肩膀顶住的同时还用身体抵住了第一排同伴的后背。 接下来的三排是长枪兵,全都将手中的长枪架在前排同伴的肩膀上,同时也用身体抵住前面人的后背。 最后两排是弓箭手,全部手持制式弓箭的他们,按照计划是火力输出的主力。可惜因为结阵太慢,并没能在胡骑冲锋的途中射出箭矢。 百十个吓的瑟瑟发抖的民夫,全都从车底爬到了另一侧,和另一边的盘古军将那十几个俘虏夹在了中间大车的底下。 原以为能将对手一冲而散的胡骑,诧异的发现对手居然在自己就要杀入人群的前一刻结成了阵势,措手不及之下来不及勒住战马,冲在最前面的几骑一头撞上了如林的枪阵。 只听“轰”的一声响,双方撞在了一起,马上的胡兵被长枪捅成了筛子,可胯下的战马却在临死前借着冲势,一下就撞进了盘古军阵中。 盘古军这边,十几个盾牌兵霎时间就被战马撞的骨断筋折、口吐鲜血,只是因为身后的同伴死命抵住才没有飞起来。 后面的胡骑本来就没想硬冲敌阵,在看到前排同伴的死状后终于勒住了缰绳。 就是这一顿给了盘古军堵住缺口的时间。 位于第三排长枪兵最中间的麻杆在战马撞过来的一刹那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然后就感觉握着的长枪枪杆一沉。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就感觉一股巨力袭来,自己的身体随之就要飞起来,紧接着就感到后背撞上了什么。 根本来不及扭头看看身后的麻杆,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前大口呕着血的一个战友整个人缩在自己怀里,同时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如同要碎了一般。 还没等他已经涌到喉头的那口血喷出来,就感觉后背一松,然后看见身后的战友如同发了疯一般的越过自己向前方被死马撞出的缺口堵去。 一瞬间,麻杆突然想起了趴在门槛上的老娘和老娘身下地上那一摊黑褐色的土地。 “咯吱吱”,一阵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发出来的牙齿紧咬声中,麻杆将喉咙里的血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居然就那样手里握着只剩半截的木头枪杆也向缺口冲了过去。 像麻杆身前那样的缺口有好几处,有很多人也像他一样就那么直愣愣的去堵,根本顾不得手里拿得是什么。 刚刚挤到最前面一排的麻杆还没站稳就感觉头顶一凉,然后就看见面前好几个离的很近的胡兵掉下马来。 最后两排的弓箭手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候射出了第一轮箭矢。 虽然被骑兵冲锋气势震慑,他们连平时训练中的力道和准头的一半都没有,统一度也远未达到齐射的标准。可这么近的距离,胡人又都骑在差不多静止的马上,八十多张弓根本就是极近距离的平射集火,取得的战果非常大。一轮下来直接射翻了十来个胡兵,也就是拖在最后面的五人因为前排同伴的遮挡才没被射中。 唐笠的紧张也没有完全消散,这和之前两次在山里打游击时,基本是偷袭或伏击完全就是两种形式的战斗,见到眼前的战果后不可避免的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等到他反应过来大喊“冲!”的时候,最好的时机已经失去了。 发现己方就剩下五人的羌骑只要调转了马头,骑马的他们要逃,哪里是盘古军两条腿能追上的? 回过神来的唐笠总算是彻底恢复了冷静,虽然心急如焚却及时制止了己方士卒的追击。 开玩笑,自己这帮人就凭两条腿去追击逃跑的骑兵?还不得被敌人用骑射“放风筝”玩死? 唐笠迅速发出了下一步的指令,留下一什人手照顾伤员,自己和其他人迅速越过大车在另一侧重新列阵。因为土坡上的齐大毛已经发出了示警,另一侧的胡骑已经杀了过来。 唐笠心想看来之前那二十骑,冲锋前射出的那支响箭就是信号,敌人是从两边同时发起的攻击。 也幸亏了盘古军最初的混乱让绕到后方的那二十羌骑太过轻敌,没有等一下另一侧的友军就先行冲阵了。否则两边骑兵要是同时冲到的话,盘古军大概率是真顶不住的。 现在可倒好,羌骑的贪功冒进不但给了盘古军调整的时间,还让己方变成了添油战术。 不过这回冲来的胡骑没犯同伴的错误,看见盘古军已经列好的阵势后就提前放缓了速度,没有直接冲过来。 度过了之前慌张期的唐笠头脑又恢复了清醒,变阵的同时就让老桩的斥候队向两侧土坡上爬去。这是要让他们骑上藏在坡后的战马夹击和追杀敌人。 唐笠很清楚绝对不能让一个羌骑逃走,否则在这敌人的后方很快就会招来更多的敌军。 到时候自己这些人留在原地是等死;要是撤退,在平原上没了任何地形依托,更不会有任何胜算。 要说之前唐笠和盘古军因为两次反围剿大胜而有些傲气的话,刚刚经历的短促战斗则让他们彻底清醒了过来。 在平原上野战,自己这群实际上还只能算是新兵的家伙暂时根本就不是官军,尤其是胡人骑兵的对手。 只要有一个胡人骑兵逃走,就算附近没有其他敌军,己方要撤回山的路上也不可能不被追上。 要知道那可至少需要大半天时间。 一边指挥人和胡骑对射,唐笠心里一边暗自祈祷,希望刚刚那五个胡人骑兵别直接逃走去搬援兵。 还好运气不是太差,两侧土坡上的齐大毛队虽然命中率仍然惨不忍睹,却很快高声告诉沟里的唐笠,那五个胡骑又绕回来了。 听到消息的唐笠心知机会一闪即逝,立即下令解散队形全军冲锋,其中还包括两侧土坡上的齐大毛队。 务必要缠住随时都可能撤退的羌骑! 第33章 发威的李程 好在山沟内地形狭窄、道路崎岖,羌骑提不起马速;两侧的土坡也不高,全速冲下来的齐大毛队在千钧一发之际成功的和没来得及加起速度的胡骑纠缠到了一起。 稍微一耽误,唐笠带着其余盘古军士卒也冲进了混战的战场,和数量不足二十人的胡骑乱战在了一起。 不过盘古军散阵之后伤亡立刻就开始大幅度增加。 一边射箭一边竭力策马拉开距离的羌骑,在被缠住之前一直让盘古军完全处于只能挨打无法还手的境地。 混战中的胡人骑兵,展现了在这种地形也远超盘古军的单兵作战能力。 场面看似热闹,可实际上在不算宽敞的小土沟里依然能小范围策马冲杀的胡骑,往往一个人用马刀劈翻了好几个盘古军,自己都还没事儿。 将这番情景看的清楚的唐笠急的纵声狂吼:“捅战马!先捅战马!” 刚喊了两声突然直觉不对劲儿,下意识一个闪身,接着就感到左边肩膀被一股大力先是撞得一麻,然后才感觉到了钻心般的疼。一侧头才发现自己肩头挨了一箭,看样子入肉颇深,箭杆的尾部还在兀自颤动。 原来是一个羌骑见他一直大喊大叫,认出了他就是敌人首领,在战友的掩护下,抽冷子射了他一箭。 唐笠在梦里这个世界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反应速度,和时不时出现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再次救了自己一命。 对方原本是冲着他脖子射的! 唐笠的提醒起了作用。实际上已经晕头转向的盘古军士卒终于反应了过来,几个人一起挺着长枪围住一个羌骑就是一阵乱捅。 之前大家都是向马上的胡兵招呼的,效果非常差,不是被马上功夫娴熟的胡兵躲开,就是用手中兵器轻易格挡,现在改成捅马对方可就招呼不住了。 沟里毕竟地形不开阔,骑兵没法大范围转移,顾此失彼之下终于开始接连被长枪捅死战马后摔落在地。 骑兵失了战马战力顿时就去了大半,摔得头昏脑涨的他们又碰上了更擅长步战的盘古军,伤亡立刻开始出现并迅速上升。 几百人打不到二十人,只要人多的一方不溃散,就算伤亡比对手更多,也绝不可能打输。 不过胡骑也不是傻子,发现战况不利自然拼命想要逃走。他们很清楚,只要冲出人群自己就安全了。这些秦人的两条腿是绝对追不上四条马腿的! 而失了阵型的盘古军纵使人数优势再明显也难免会混乱、会有漏洞,很快就被四五个还骑在马上的胡兵找到机会冲出了人群。 这五个羌骑逃出人群后,没有半点犹豫的就猛抽战马向土沟北侧的出口冲去。眼看就要在唐笠有些绝望的怒吼声中逃出生天,却在最后一刻一头撞上了骑着马及时赶到的盘古军斥候队。 就在唐笠刚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他却悲哀的发现,己方的所谓斥候队骑兵和胡人骑兵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老桩带着四十几个盘古军斥候虽然也骑着马,但和几个胡兵只一交手就充分暴露了自己只是骑马步兵的现实。 在羌骑并没来得及加速到极致的情况下,不但一个回合就被砍下马来三四人,还让一个胡兵直接成功的穿过了阻挡。 看着老桩显得很笨拙的还在那调转马头,唐笠心里霎时间再次一阵冰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唐笠只感到有一个人影从自己身边一阵风般掠过,飞奔至一匹主人被斩落后向着自己这边跑过来的无主战马跟前。接着手搭马鞍一个飞身就跃上了马背,动作看起来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那人在马上坐稳的同时就已经调转了马头,紧接着一夹马腹就开始加速。 此时唐笠才看清,那人正是自己亲兵队中的前官军百将李程。 “他是要趁机逃走吗?” 唐笠心头刚冒起这个念头就被自己又给否了,也不知道是根本不信还是不想相信。然后他就看见纵马奔了几步的李程,在马背上一个侧身拔起了一根插在地上的长枪,在战马又加速了几步之后身体一侧,用一个看起来让人感觉十分舒服的姿势投出了手里的长枪。 只见那杆长枪犹如一道长虹,飞速越过正在混战的老桩等人,瞬间从还没来得及加速逃远的那个羌骑后心冲入,从前胸冲出后去势不减又深深的扎进了战马的脖子。 竟将那羌骑直接钉死在了马上! 还没等唐笠等众人来得及发出喝彩,又见李程马速不减,直接拔出腰间长刀顺势就冲进了正在混战的马队中。 高下立判。 被老桩等人拼死缠住都费劲的一个羌骑,被飞速掠过身边的李程只一刀就砍掉了脑袋。 这时唐笠和满沟的盘古军士卒才终于齐齐发出了一声喝彩和欢呼。盘古军士气陡然大振,一时间杀的剩余的胡兵接连倒下。 还没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唐笠向前冲出几步,就看见又有一个人冲过了自己身边,飞奔几步后漂亮的投出了手中的长枪。 唐笠来不及看清楚那人是谁,心里下意识冒出的念头是:“这是要扔谁?” 下一刻他就看到了答案。 恰好纵马从战团中冲出的李程稳稳的接住了速度其实并不快的长枪,一调马头又杀进了正在乱战的战团。 长枪在手的李程一时间竟然宛如杀神一般,很快就接连将两个胡兵刺下马来。 而最后的一个胡人骑兵也终于被老桩带着一大群斥候先是打下马,接着就被乱刀砍死了。 与此同时,唐笠这边的战斗也终于结束了。 死死缠住对手围攻的盘古军大部队在付出了很大伤亡之后,终于杀死了最后一个胡兵。 已经手脚发软的唐笠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而是用战刀拄着地面,强撑着直直站在原地。 只来得及喘了几口气的他就见李程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下马,然后一手牵着缰绳向自己走了过来。 唐笠不动声色的暗自咬了咬牙,挺直了身体冲李程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身冲着其他人喊道:“都站起来!立刻打扫战场!叫医匠下来!” 活下来的盘古军众人这才想起此刻仍然身处敌后,下一波敌人随时都有可能杀到,就连受了伤的都立刻跟着挣扎起身。 李程盯着正在指挥众人忙活的唐笠看了两眼,同样没说任何话,就那样手拄长枪站在唐笠几步之外。 这倒不是他在装逼,而是身为亲卫屯的一员,李程的职责就是守卫唐笠这个主将。 唐笠的余光也瞟到了他,还是没和他说话,只是大声指挥众人加快速度。 这也不是唐笠装逼或者心有嫉妒,手下有厉害人物对唐笠来说绝对是好事,只是因为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撤离。 没受伤的盘古军在打扫战场,从土坡上跑下来的几个医匠则在救治那些受伤的士卒,重先轻后,所有人都忙了个不亦乐乎。 这次下山盘古军可谓是倾巢而出。 除了大春带着一屯人留守之外,唐笠甚至将之前俘虏的几个医匠全都带上了。之前的厮杀不用他们参与,打完仗之后他们的作用可就要比谁都重要了。 唐笠心里很清楚,只要不是缺了胳膊少了腿,这些伤兵只要能被救回来,伤愈之后就是战力蜕变的老兵。 众人的动作很快,稍稍缓过神来的民夫也有一部分动手帮忙。加上战场打扫的也不是很仔细,只是把弓箭刀枪这些显眼的东西捡了,没一会儿就收拾妥当启程撤离了。 按照唐笠下山前的反复要求,所有还有一口气的伤兵都不允许被抛下,为此还专门腾了一辆粮车给行动不便的重伤员乘坐。 麻杆就是其中的一员,被撞出内伤的他,到散阵时就再也坚持不住昏倒了,差一点被当成了死人。还是唐笠习惯性的挨个收集原郑家村老兵脖子上的指骨时,发现他还有气,这才把他扛上了大车。 至于战死的兄弟,此时实在是没有条件把遗体全都带走,只能就地挖了个大坑先统一安葬,日后再寻机挖出来挪回山里。 在埋之前,按照唐笠定下的盘古军军规,活下来的盘古军将每个战死战友的一根大拇指都割了下来统一收好,这是要带回去供奉的。 五十羌人骑兵的战马绝大部分都被捅死了,剩下不多的几匹和斥候队的战马一起都被套在了粮车上以加快速度。 当然也还是要留下十匹给斥候队的,毕竟还需要他们在队伍的四周放哨。 唐笠还特意把显然在所有人中骑术最好的李程临时调入了斥候队,给了他一匹战马去做哨探。 而李程也和之前一样十分沉默寡言,只是行了个礼就一言不发的转身执行任务去了。 正在接受医匠治疗的唐笠看着他的背影思索半晌,最后嘴角不自觉的翘了翘。他明显的感觉到了刚刚李程行的那个军礼和之前有些不同,少了一分敷衍,多了一分郑重。 并没有太多军事知识的唐笠,对盘古军的要求和训练大多是照搬脑子里梦外那个世界里的记忆,除了队列训练和内务要求,军礼也是其中一项。 只是说不清理由的感觉把手放在头边的行礼方式和这个时代显得格格不入,唐笠思考后把军礼改成了右手握拳敲击一下左胸。 “嘶!”唐笠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凉气。 在之前紧张的战斗中肩膀上中的那箭并不感觉太过疼痛,他就以为并不太严重,还让医匠们先去救治其他重伤的兄弟,最后才轮到自己。 那箭伤也的确不是很严重,因为箭簇并没有留在体内,而是直接穿透了肩膀。 这些久在军中的医匠就建议暂时先不要拔掉,否则不好止血。 唐笠也大致能明白医匠们的意思,就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最后只是将前后两边的箭杆截断,上了药后连着还留在体内的一截箭杆一起包扎了起来。 刚刚就是包扎时,最后勒紧的那一下让唐笠疼得重新想起了自己原来也受伤了。 重新上路后,队伍的行进速度很快。 不仅因为有战马拉车,那百十个民夫也都十分卖力。至于最开始俘虏的那十几个秦人伪军更是不敢不卖力,生怕会被不耐烦的直接砍了脑袋。 第34章 张虎 拉车的民夫中有一个看起来很精壮的汉子,卖力拉车的同时还时不时的向身边的一个一直低着头的同伴看一眼,却始终没敢说话。 汉子叫张虎,身边他看的那个脸上脏兮兮的同伴,其实是他的媳妇李氏。只是刻意在脸上涂抹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后,看起来和男人差不多,不仔细分辨看不出是个女人。 这也是北方的秦人百姓惯用的自保手段,让秦人妇人尽量免受胡人的侮辱。 这原本是秦魏两国交界地带的百姓本就不多,需要大量民夫的后秦军直接就将所有能干活的人无论男女都抓了。虽然盘古军一直说不会伤害他们,而且像张虎那般被救的民夫也能认得出盘古军中全都是秦人,但心里到底还是担心害怕,不敢确定这些人到底会如何对待、处置自己。 不过张虎心底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因为他始终记得这群不知道是山匪还是什么的人说过的话,回去的路上会带上留在村子里不知死活的老娘和小儿子一起进山。 虽然从没考虑过自己到底情不情愿和这些人进入陌生的大山,但张虎终归是希望赶紧回家去看一眼家人的。 自己和媳妇当初被抓走的时候,家里的粮食还没收完,就算留在家中的年迈老娘和年幼儿子,勉强能干完那累人的秋收活计,想来也会被胡人全部抢走。 因为自己被抓走时,家里地窖中藏着的那那最后一口存粮胡人可是都没放过哪怕一颗。 自己已经被抓走快十天了,也不知道家里的老娘和只有五岁的儿子是不是还活着,没被累死饿死。 民夫中和张虎一样心思的人还有很多。这次入侵的后秦军为了让这些被抓的秦人民夫能更老实些,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把老弱都杀掉。为的就是让这些人心里还抱着万一的指望,心有顾忌之下不会随意反抗或者逃跑。 队伍很快到达了盘古军最后路过的那个一个村子,唐笠让一什人带着家在这里的民夫们进村去寻找亲人。 张虎强压着心中的忐忑和其他人一起走到村口后,就再也按耐不住拉着媳妇撒腿就往村里跑。快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张虎扭头看了一眼媳妇,发现对方一直低着的头此刻终于抬了起来,始终木然的脸上此也终于有了点表情,显然也是在担心家里的儿子。 张虎家就在村口不远的地方,当他一头冲进大门后却并没有看见有人,一颗心顿时冰凉冰凉的。 “娘!娘!小虎!小虎!” 一路上都没开过口的李氏,突然一边大哭一边大喊,惊慌的夫妻俩一时间谁也没想起进里屋去看看。 突然,紧闭着门的里屋传出了一个老妇微弱的声音:“虎子,玉娘,是你们吗?” 这声音听在夫妻二人耳中宛如晴天炸雷,又如天籁仙乐,一颗心欢喜的如同要跳出嗓子眼一般,居然双双腿软谁都没能动地方。 “吱呀”一声门响,一个老妇先是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然后整个身子才从里屋出来。怀里搂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一只手还紧紧捂在他的嘴上。 “娘!小虎!”李玉娘大哭着冲了过去扑倒在老妇脚下,紧紧搂住了小男孩。 男孩嘴被松开之后才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叫着:“娘!娘!” 一家四口一边抱头痛哭,一边断断续续的把这阵子的遭遇讲了一些,直到有盘古军士卒前来催促才停了下来。 张虎有些畏惧的看了看站在大门外的盘古军士卒,犹豫的问老妇道:“娘,那些人让我们跟他们进山,你说......” 让张虎没想到的是,他娘没有半点犹豫的直接道:“跟他们走!要不是他们给了点吃的,我和虎子早就饿死了,他们都是好人!” 其实张虎心里也是倾向于跟盘古军走的,不但因为留在村里十有八九还会被抓走甚至被杀掉,还因为目睹了之前一场厮杀的他,心里隐隐有了一股报仇的冲动。 让张虎和他媳妇李玉娘没想到的是,老妇不但对跟盘古军进山半点犹豫都没有,甚至连包袱都已经提前收拾好了,显然是早已做了决定的。 待得四人出了家门,发现好几户同村人家也都同样在往村外车队方向走。另有几个人在一边走一边嚎哭,想来是回到家中没找到活着的家人。 人聚齐之后重新上路,张虎的儿子也和其他孩童一样被放在了大车装着的粮袋上,老人们却都挣扎着自己走路。 不是盘古军不让这些老人坐车,而是她们自己不愿意成为累赘,虽然她们着实都走不快。 从逃回来的家人口中听说了情况的老人们心里都很清楚,这些之前给了自己一口吃的,刚刚又杀了不少胡人的,像兵又不像兵的年轻后生,是带着自己一家人逃命的。 在逃进山前,骑马的胡人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到时候可就再没有活路了。 而像张虎这样的被救民夫,从还活着的家人口中得知了之前盘古军给留过吃的,此时心里则是感激到了极点,一个个都是拼了命的卖力。 要知道这年头很多时候,粮食可要比人命金贵多了。 而那些家不是这个村子的民夫,见到张虎他们真的接出了家人,也都是拼了命的想要快点赶路,好早点回家看看。 虽然结果未必是他们所希望的。 就连那些家是前面两个村子的民夫,虽然之前听唐笠说过村子里已经没有活人了,心里总也还是抱着万一的指望的。 不过他们的希望终究没能实现。 两个空空荡荡的村子和两座明显就是新堆的大坟前尽是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凄惨至极的哭声甚至让其他暂时不能回家的民夫,心里居然生出了些许万幸的感觉。 只要不是亲眼见到家人的尸体或坟头,总就还有些许指望,也许自己的家人还活着。 不过他们此时也没有各自回家的打算。一是担心盘古军不准;二是心里也都清楚凭自己根本回不到家中,不是半路上饿死就是遇到胡兵被杀死。 唐笠自也看出了这些人的心思,大声告诉他们先跟自己进山,以后总能想到办法回家去看看。要是家里人还活着,可以带着一起再回山里找自己这些人。 心忧家人的民夫们虽然都很沉默,心底深处却又对这支自称“盘古军”的秦人队伍产生了更多的认同感。 其实一路上唐笠的心里是很着急的。 虽然那股羌骑一个也没跑掉,而他们很可能是这一片唯一的机动巡逻队,但谁也无法保证进山前不会再遇到其他敌人。 要是再遇到一股敌军,现在这支混杂了老弱幼残的队伍纵使不会立时崩溃,在平原上想跑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要被缠住了,最终的命运只有完蛋。 可要是不让这些被救的民夫回到路过的家中看上一眼,这些人心里肯定极不情愿。 自己要是强令他们跟随回山,那自己这伙人可就真要变成一伙彻头彻尾的山贼了。 得不到秦人百姓的真心支持,盘古军什么的终究会变成一个笑话! 所以唐笠一路宁可冒着这趟下山白跑甚至全军覆没的危险,也要在路过的每一个村子都停下来耽误一会儿时间。 非常幸运,这一路走走停停居然再没有遇到任何敌军,还在马上就要进山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 当时已近天黑,眼看着一开始下就颇大的雨势,唐笠心里却是更加放松了些。 胡人强在骑兵,而骑兵本就在山里无从发挥,下雨之后的山路泥泞难行,自己这边只要进了大山就再也不用担心追兵了。真要有不长眼的追进了大山,只要数量不是太多,根本就是给己方送人头的。 留守的盘古军,自然会在原郑家村这处己方进出山的主要地点安排探哨,在确认来的大队人马是自己人之后,立刻冲出山林和大部队会合一起运粮进山。 进山的路自然没有之前在平原上好走,下了雨后更是难行。先前运粮的大车肯定是进不去的,所有粮食只能靠马驼和人扛。 不过这对这一行人来说也并不算什么大事,都是吃惯了苦的底层秦人,这点辛苦并算不得什么。包括那些在平地上赶路都显得颤颤巍巍的老人都是一样,并没有显得比之前脚步艰难多少。 而且所有人进山后的心情和精神,反倒都要比之前要好了不少,茂密的山林不但让盘古军的士卒有一种回到熟悉的母亲怀抱的感觉,也给了那些秦人百姓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第35章 狱友周伟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秦人和另一个世界里的中国人一样,都是世上最吃苦耐劳的民族,尤其是被胡族统治、压榨了两百多年的北方秦人。 整整二十车,足够几百人吃上两个月的粮食,很快就被众人在雨中扛回了建在山中隐蔽险要处的盘古寨。 走在最前面的唐笠发现,之前一直很明显尽量不露面的陈道清夫人周氏和女儿陈青莲两人,居然也破天荒的冒着大雨和其他留守人群一起,站在寨门口翘首等候。 虽然唐笠知道人家是在等着夫君和父亲,可这种不再刻意拒绝和其他人接触的现象,绝对就是个好的开始。这说明她们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对盘古军和自己有了些许认同,也说明山里所有人的凝聚力是越来越强了。 一直跟在唐笠身边的陈道清自然也看到了自己的夫人和女儿,但他却没有丝毫越过唐笠头里,急着和家人团聚的意思。 反倒是有些头晕脑胀的唐笠咧了咧嘴笑着对他说道:“陈先生,夫人和青莲肯定担心坏了,你还不快去!” 陈道清闻言依然没有加快脚步,而是脸色有些许扭捏的看着唐笠道:“不急在这一时......” 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陈道清发现唐笠的脸上有一种不自然的潮红。 他刚想问问唐笠是怎么了,就见唐笠突然身子晃了晃,紧接着就直挺挺的向地上栽去。 山路走到一半的时候,唐笠就感觉到身体不对劲儿了,肩膀伤处一阵阵火辣辣的疼,还感觉有点头晕,那感觉有点像每次梦醒时的感觉。 可算算又不到时间,所以抬手摸了一把自己额头的唐笠,只能确定自己的确是发烧了,却无法确定是要梦醒?还是伤口淋了雨发炎的缘故? 一路咬牙硬挺的唐笠虽然没有半点表现出来,可心里其实还是很担心的。 这里可没有什么抗生素之类的药物,伤口一旦发炎到化脓的地步,基本上就是九死一生的结果。个别自身免疫力强大的也许能挺过来,免疫力不行的就只能怪自己命不硬了,甚至和一个人身体的强壮程度都没啥必然的联系。 之前就有两个俘虏兵和一个盘古军士卒,明明受的伤并不严重,可伤口就是不愈合,很快就开始发烧,任凭医匠如何想办法最终都没能救得过来。 那三人看着可都不是什么体弱的主,唐笠心里很明白就是免疫力没能扛得过伤口感染,最终被类似败血症之类的玩意要了性命。 唐笠心里暗自琢磨自己几场大战下来都没死,甚至都没受过太严重的伤,这回可千万别在这小阴沟里翻了船。 虽然在这个梦刚开始的时候他已经死过好几次了,因此基本能确定还会再次在梦中醒来。 可鬼知道这次重新开始会在哪个节点上?要是再让自己从铜川县的大牢里从头开始,那可真的要郁闷的拿脑袋撞墙了。 山路难行,队伍中又有伤兵和依然有些战战兢兢的民夫,深知自己是主心骨的唐笠只能不和任何人说起自己的不适,还得表现出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 就这样咬牙坚持了大半夜,他期间好几次都感觉自己就要晕过去了。终于在看到盘古寨新建不久的寨墙和寨门之后,只开口和陈道清开了一句玩笑,就感觉一直憋着的那口气好像突然泄了。 眼前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耳中听见一片惊呼之声的唐笠,再也坚持不住的直接昏死了过去。 昏死过去之后的唐笠,发现自己的精神好像突然之间又恢复了正常,眼前还是那副每次在两个世界间切换过程中都会看到的光怪陆离的情景。只是这次好像感觉到眼前的画面闪动速度似乎比之前几次微不可察的慢了那么一丝丝,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唐笠不出意外的发现自己又是躺在看守所的大通铺上,左右都是熟悉又陌生的监友。 慢慢从最初的不适应中恢复过来之后,唐笠突然感到自己的肩膀有些疼,立刻就想起了疼的好像正是在梦里那个世界受箭伤的位置。 我操!不会是把那边受的伤带回来了吧? 这是唐笠的第一反应,不过很快就被他给否定了。 因为最初做这个奇怪异常的梦的时候自己都被砍了好几次脑袋了,也没发现脖子上有疤啊! 唐笠一边忐忑着,一边飞快的从大通铺上爬起来扒拉开了身上的劳改服。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谢天谢地啥也没有!”唐笠看着梦外世界里自己那尚算细皮嫩肉的肩膀,心才算是放下了一大半。 到早上起床的时候,唐笠的另一小半心也放了下来,因为那种疼痛感彻底消失了。 于是他就分析,应该是刚切换回这个世界时心理上一时没彻底转变,非要用科学解释,大概是一种基于心理暗示的神经痛吧? 回想之前的每次醒来好像也感觉到身体有些许疲劳,根本不像是刚睡了个饱觉的感觉。不过也是很快就恢复正常了,唐笠也就没有太多想。 总之再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己的那个梦本来就绝对离奇的不正常。 依然是每天周而复始的起床、洗漱、吃早饭、背监规,短暂的放风之后就是好像万年不变的无所事事。 尽管唐笠已经在早训的管教口中确定了,在这个不知是真实还是虚幻的世界中时间又是像以前一样仅仅过去了一晚上而已。可他却愈发感觉自己对同室的监友有一种非常奇怪的陌生感,就像是突然见到了多年不见的熟人一般。 一个眼神中透着明显关心的监友几天前就发现了唐笠的不对劲儿,下午所有人都在发呆的时候,他主动凑到身边推了推好像格外呆的唐笠。 唐笠的确在发呆,也的确是比其他人都要更呆。 因为他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是梦中的事情,一时间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幻的他,甚至越来越觉得梦里那个世界也许才是真实的。 同时他也不可抑制的在心里盼望着晚上早点到来。 被推得惊醒过来的唐笠恍惚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一个一直很照顾自己的监友大哥在盯着自己,脸上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那人见唐笠终于回过神来看向自己,立刻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唐笠冲他咧嘴笑了笑,自己都能感觉到十分生硬,赶紧用使劲晃脑袋来掩饰尴尬,同时嘴里回答了一声:“没事儿。” 那人微微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在唐笠身边,紧接着叹了口气道:“你这都进来三个多月了?怎么看着反倒越来越不适应了?想家了?” 唐笠又扭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家?怎么可能不想呢? 可自己回不了家啊!不管是在梦中,还是在这里都回不了家。 一个是没家,一个是在坐牢。 想到这,唐笠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这个世界的自己是有家的,有父母有妻儿还有亲戚,而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没有这些,至少是没有任何在大牢里醒来之前的记忆。 这么看来,现在这个世界应该才是真实的那个,另一个应该还是自己的梦! 不对! 那绝不是梦!哪有梦是那样真实的?还能每晚都接着上次的继续做? 一开始唐笠的确就是以为自己做了个梦,一个恶梦。 现实中自己在看守所坐牢,梦中也是在牢房里,区别只是现实中自己还没被定罪宣判,而在梦里自己很快就要被砍头了而已。 这不是恶梦又是什么? 可很快唐笠就发现不对劲儿了,每天都做同一个恶梦,那就不是恶梦而是噩梦了! 再接下来,唐笠又发现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而且只要自己在梦中不死第二天就还会续着前一天结束时接着做。 所以他其实早就已经确定那绝不仅仅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梦了,他觉得最大的可能是自己精神分裂了,一切都是自己被冤枉进了看守所之后,精神压力过大之下产生的臆想! 那监友见到唐笠只说了三个字后就又开始发呆,只能往身后的墙上一靠,重重的叹了口气,心下倒也十分理解。 哪个到这种地方来的人没有点心神恍惚?表现出来的状态更是千奇百怪,啥样的都有。唐笠这都不算特殊的,至少没有歇斯底里。 叹气声却再次将唐笠从思绪中拉了出来,扭头看了看对方,心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对方的信息,那感觉就好像是在回忆一般。 这人名叫周伟,比自己大几岁,因为众所周知的特殊原因已经在看守所里呆了快一年了,还没被转到该去的监狱去服刑。 因为在看守所呆的时间长,算是这里的老鸟。又因为人高马大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所以算是自己呆的这个三十多人监室里的牢头。 不过和唐笠之前耳闻中的牢头完全不一样,周伟并没有什么严重的恶习,反而对所有人都还不错。 不过也别以为他是什么老实人,之前有两个因为打架斗殴被行政拘留的年轻刺头就被他狠狠的收拾过。 但那两次都不是周伟主动挑事欺负人,实在是那俩货太嚣张,想在这里充老大。 唐笠事后无聊的时候也分析过他们的心理,觉得要么就是好勇斗狠惯了,要么就是意图用这种先发制人的方式自保,或者让自己那十几天能过得舒服点。 第一次发生在唐笠进来的一个月后。度过了最初的惶恐期,平生第一次彻底失去自由的他心情正燥得慌。最重要的是实在感觉自己太冤,又无路申诉,心情是一天比一天烦躁。 那货也算是正撞到枪口上了。 周伟作为所在监室资格最老的一个老鸟,再不欺负人也容忍不了有人挑战他的权威。 唐笠动手也就比周伟慢了半拍。 其实根本不是周伟想象中的助拳,完全就是趁机发泄心中的怨气。 可在周伟看来,唐笠这个和自己同时出手的小老弟很讲义气,尤其是和其他被欺负了还一副畏畏缩缩模样的家伙一比,很合自己胃口。 自此周伟就十分照顾唐笠,交流多了之后彼此发现也挺说得来,关系就一直混的很不错。 在看守所里关着的人,差不多都有一种相似的心态,就是希望能有一个或者几个关系不错的狱友。 一是为了抱团取暖;二是多个人说话聊天能打发一下这日复一日难熬的时间。 这些人在一起聊的最多的话题就是曾经的经历。比如自己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别人又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当然,所有人口中的自己都是冤枉的,至少是认为量刑过重。纵使在这看守所里的人,绝大多数都还并没有被具体判刑。 难熬的时间就那样过了三个月,唐笠一方面逐渐混成了半只老鸟,另一方面随着时间的推移,心态也越来越烦躁。 所以第二次有新人挑衅的时候,没等周伟这个“老大”先动手,他就冲上去和对方撕打在了一起。 当然,周伟的动作也没慢多少,而且身手可要比这个世界里就是个中年发福男的唐笠好多了。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唐笠纯粹就是被赶上了心情不爽在发泄,本质上还是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下手既没有章法也有着明显的顾忌。和年轻的对手扭打之间还明显是吃亏的一方。 周伟就不一样了,作为涉黑组织成员进来的他可是真正混过社会的,下手虽然很有分寸,却也要比唐笠凶狠和老练得多。没几下就让那小子跪地求饶了,而且一直到被放出去前,都温顺的跟只小绵羊一样。 第36章 一个世界呆,一个世界伤 周伟虽然是因为涉黑进来的,但据他自己说,实在也是冤枉的。 这老哥之前在唐笠一直生活的这座城市里一家很有名的洗浴中心当保安队长,就这身份,要说一点和涉黑不沾边唐笠肯定不信。 而且从他那两次动手的老道程度来看,绝对是混社会出身的无疑。 唐笠觉得他大概还是心里认为是自己被量刑过重了。 随着两人越来越熟悉,聊天的内容也越来越深入,唐笠就逐渐将周伟之前的人生经历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周伟年轻时的确是个精神小伙,打架斗殴算是日常生活,进局子也是家常便饭。不过要说是一股怎么怎么样牛逼的黑恶势力倒也说不上,因为根本没那个资格。 后来因为能打,也没跟上啥牛逼的大哥,就被连累他这次进来的那个老板看中,招去给当时还是新开的洗浴中心看场子。 干洗浴中心的屁股肯定干净不了,因为这种捞偏门的生意根本不可能是什么人都能干得了的。 做这一行的要么本身就是社会大哥,要么就是傍上了一个很牛逼的社会大哥。而且两种情况还得有一个共同的前提,就是和强力部门也得有点关系。 说白了就是黑道白道都得有门路、有背景。 周伟的老板就是属于后者。 老板都是这种不黑不白的灰色人物,周伟这个纯牌儿打工的,自然也就认为自己顶多算是个灰色小人物。 在洗浴中心干了几年后,长得颇为周正的周伟竟然泡上了洗浴中心的后勤经理,最后居然还一路结了婚生了子。 本就没什么恶习的周伟,结婚后性格脾气更加收敛,有时候甚至都称得上是谨慎的过分了。 不过并不胆小怕事的他反倒被老板看成了难得的成熟稳重,加上干的年头也长,居然很快就被提拔成了安保部经理。 不过也就是这个职位,后来给他带来了大麻烦。老板出事后他直接就被定成了黑恶组织的核心骨干,虽然他那个经理的职位其实并没有干多久。 周伟结婚后不久孩子就出生了,夫妻俩当初本就是奉子成的婚。 有了孩子的周伟不但更加稳重,想的也更多更远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上班的地方虽然是当地最大最高档的休闲娱乐场所,但毕竟是从洗浴中心发展起来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自然是少不了的。 等到孩子渐渐开始懂事之后,他就越来越觉得这份工作不是长久之计。 加上并不是本地人,老家的父母年龄也大了,于是就和老婆商量之后一起辞了职,带着孩子回了内蒙老家。 两口子原以为这样就算是彻底脱离了过往,哪成想最后还是没能躲得过去。 一年前的一天晚上,已经辞职两年多的两口子,半夜突然被上门的曾经打工城市的警察从家中带走。 曾经的经历让周伟对某些方面的信息很敏感,知道全国都在打黑除恶的他心里倒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所以当看见来人警官证上的地名之时,周伟心里就明白自己终究还是没能躲得过去。 不过当时的他还认为事情应该不大,毕竟自己已经辞职那么久了,而且自认在职时也没干过什么大不了的大事儿。 至于自己老婆,当时的周伟认为就是协助调查的,毕竟也在那家公司干过。而且周伟觉得自己老婆不过就是一个干后勤人事的斯斯文文的女人,即便受到牵连,事儿也不会大。 可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最终的结果居然是自己被定为黑恶组织骨干成员判了八年,老婆被定为组织卖淫团伙骨干成员判了六年。只是因为疫情的原因两人都没被转到该去的监狱服刑,一起被留在了最初关押的这个看守所里等待疫情结束。 周伟的情况要是单听他说肯定会觉得的确冤枉,至少是量刑过重了。可要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他在当地最好的洗浴中心的保安队干了那么多年,要说没动过手鬼都不能信。何况后来还做到的安保部经理,其实也就是保安队长的角色,纵使有各种各样的其他原因,但敢打敢拼这一本职工作肯定是做的相当不错的。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那么多年下来失个手、伤个人绝对是不可避免的,要说多冤枉至少唐笠是不大信的。 至于他老婆,做了那么久的人事经理,要说不知道自己工作的单位有卖淫的小姐,肯定也没人信。 总之按唐笠的猜测,真实情况应该是这两口子大事没干过,小事肯定参与了,至少是绝对的知情人。所以冤枉绝对说不上,至于量刑是不是过重,这个唐笠作为非专业人士就无从判断了。 倒是周伟每次说起自己老婆时,都是将对方吹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唐笠一个外人都能感觉得出来他对妻子的那种珍惜和爱。由此唐笠有个粗浅的判断,一个爱家、爱老婆且知道急流勇退的人,就算曾做过错事,应该也坏不到哪去。 唐笠陷入回忆中的时候,周伟以为是自己刚刚的话说中了他的心思,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这边的唐笠在另一个世界发呆,那边另一个世界的盘古军众人却是乱成了一团。 唐笠晕倒的时候陈道清离得最近,短暂的愣了一下后,立刻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人狠狠的揪住了一般。 读过书、还做过官的陈道清,并不像其他穷苦出身的盘古军诸人那般容易被洗脑,到现在也并没有完全认同唐笠每天坚持讲的那一套,但这并不耽误他同样忧心唐笠的安危。 也是因为读过书做过官的原因,让陈道清想的比其他人更多也更远。他深深的知道,自己乃至自己一家的命运甚至是生死,已经和唐笠以及盘古军紧紧的捆绑在一起了。 作为曾经突厥人统治下的铜川县县令,陈道清知道自己自从被唐笠一伙掳走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无从解释了。不是解释不清,而是根本不把秦人当人的突厥人,压根就不会给自己这种小角色任何解释的机会。 接下来的第一次反围剿,陈道清其实全程就是跟着跑腿儿的,并没有动手杀官军,没逃跑也只是因为自己家小都在盘古军手里。他对唐笠一伙的认同,其实是从唐笠坚持每天晚上给大伙上课开始的。 虽然陈道清到现在依然觉得唐笠讲的东西很混乱,颇有些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意思,完全不成体系,但一些内容却让他确实颇为认同。 作为被野蛮胡人统治下的北方秦人,即便是像他这样读书做官的,心底深处也同样每天都有着朝不保夕的感觉,实在是胡人就没把秦人当成过人。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每个人能讲得出来的可能都不一样。 但唐笠所说的秦人自己的朝廷不争气丢了天下、秦人自己不团结打不过胡人,绝对是符合所有秦人认知的。 读过书、大致了解历史的陈道清,自然知道两百年前的晋朝是怎么丢的天下。结束了近百年诸侯混战的司马家,本该成为秦人的中兴柱石,却在统一天下后没多久就自己打成一团。司马家诸王相互杀的血流成河还不够,为了击败同族兄弟居然还向北方的胡人借兵,不然臣服了秦人数百年的胡人哪有机会越过长城? 结果自认天下第一聪明的司马家人,被一朝翻脸的胡人一口气赶到了大江以南,却把自己这些普通的北方秦人百姓丢给了胡人肆意欺凌屠戮。 两百年间秦人并不是没有反抗过,甚至可以说反抗就从没停止过。不说分散零星的小规模反抗,大规模成气候的就有过好几次。 比如一百多年前的冉闵甚至发布过杀胡令,号召起了河北的秦人对胡人发起了无差别攻击,直接就让当时最野蛮凶残的羯人直接灭了族。 不过其建立的以秦人为主的冉魏政权,唤醒了所有胡族心底里对那个曾经强大到横压一切的大秦帝国无比的恐惧,被联合起来所有北方胡族围攻撕咬了三年,向南边的南晋朝廷求援又没有得到回应,最终还是失败了。 但也正是那一次的风起云涌,让各族胡人意识到了秦人并不是他们养的牛羊牲畜,残杀的狠了仍然会拼命。这才改变了早先的策略,不再一味地把秦人往绝路上逼。不然两百年下来,北方的秦人大概早就灭种了。 即便冉闵已经被胡人分尸了近百年,北方的秦人仍然在心里尊称其为“冉天王”! 陈道清不知道唐笠能做到哪一步,甚至打心底里就没什么信心,却也并不妨碍他认同唐笠所说的“秦人要团结”这一点。 命运已经和唐笠捆在了一起,心里又对其有认同,不由得陈道清不对唐笠在意。 其他人的动作也不慢,呼啦一下全都围了过来。 原本混在大队中的梁栋本也下意识的想要上前查看,突然见到李程没动,犹豫了一下就被挤到了后面。 李程看了一眼梁栋,心想这个兄弟到底还是像以前一样向着自己的,不过看脸上的神情对唐笠也是关心的紧。 李程也不是对唐笠的死活不关心。只是和陈道清一样,家中条件殷实、在北魏军中也混的还行的他,算得上是文武双全,想的也就比其他人多一些、复杂一些。 又看了一眼脚步虽然没动,却伸长了脖子向里面张望的梁栋,李程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转身去找落在队伍后面的医匠了。 栋梁初见自己一直心里认定的大哥转身向后走,心里还“咯噔”了一下,正犹豫要不要跟上间,却见对方拉着一个医匠匆匆的折了回来,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五个医匠先后都看过了唐笠的情况后,得出的结论是因为箭伤的原因失血过多,而且伤口淋了雨开始红肿了。 军中的医匠治疗这种伤还是很有经验的,招呼人将唐笠抬进屋内就先开始清理伤口。 唐笠中的那一箭直接穿透了肩膀,箭簇并没有留在体内,所以取下那一截箭杆并不难。 医匠先用火上烧过的刀子,割开一直没拔出的箭杆周围的皮肉将其取出,然后用烈酒冲洗了一番伤口后敷上了军中常备的伤药。 最麻烦的是医治的时间拖得有点久,伤口又淋了雨,唐笠已经开始发烧了。 这种情况其实就是伤口发炎,还好没到溃烂的程度,真那样就属于重度感染了,在这个时代基本上就可以宣布听天由命了! 医匠开了个熟悉的不得了的方子让人去煎药,五人则一直守在唐笠身边。 好在之前的战利品中各种药材很齐全也很充足,不过到底能不能救得过来就不是他们能保证的了的了。毕竟此时治疗这种外伤的成功率,远比不上后世有抗生素的时代。 第37章 还魂夜 这一次下山劫粮虽然算得上是收获颇丰,战前制定的目的也都达到了,盘古军的所有人却都没有丝毫喜色。 实在是损失太大了。 几百人对阵五十胡骑差点没能拿下,当场战死的同伴数量就超过了五十,受伤的数量更多。己方的战力一下子损失了差不多三成,现在就连大头领都重伤昏迷了,众人心里着实都很惶恐。 斥候队队率老桩,直接就把后续的警戒侦查任务交给了同样很不情愿的副队率白二,自己像上次一样和小剪子一起寸步不离的守在唐笠身边。 比唐笠上次在反围剿战斗中受伤晕倒时强的是,这次有医匠守着,还有两个之前救下的妇人帮忙照料。女人家做这种事好歹要比男人家精细。 比上次糟糕的是,这次唐笠受的伤要比上次严重得多。 大队人马回到盘古寨之后琐事很多,百十个伤兵需要医治安顿、战利品需要清点入库、俘虏需要安排关押、救出的民夫百姓也需要安置。 这些事情之前都是唐笠亲力亲为,最多带着识文断字的陈道清帮着忙活。现在唐笠昏迷,陈道清的身份根本指挥不动其他人,一时间盘古寨中显得十分混乱。 作为亲兵队的成员,李程和梁栋两人一直挎着刀守在唐笠的茅屋门口。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寨中的混乱,李程心中就有了些跃跃欲试的想法。 作为曾在北魏军中做过百将的人,李程觉得自己是有能力将眼前事情安排妥当的。让他犹豫的是自己的身份,担心盘古军中的老人不听自己的指挥。 就在李程犹犹豫豫的时候,突然听见屋里响起了老桩的骂声。 “你俩兔崽子别他娘的在这添乱!该干啥干啥去!没听见外面乱糟糟的吗?” 李程知道挨骂的是刚挤进屋里去看唐笠情况的郑大和大春,他俩和老桩都是最早跟随唐笠越狱的郑家村人。老桩年纪大,以前在村子里辈分也高,因此骂起郑大和大春这两个后辈来丝毫不用留情面。 两人也不敢回嘴,就是平时脾气火爆的郑大也只敢小声咕哝一句:“你老不也在这吗?凭啥不让俺们看?” 老桩年纪虽大却是耳聪目明,闻言正烦躁的他眼睛一瞪就要接着骂人。 性子沉稳的大春一见赶紧拉着还不想离开的郑大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大声道:“老桩叔说的对!咱们在这守着也帮不上忙,赶紧出去忙活才是正事!” 脾气火爆的郑大不一定会服大春,却是不敢和老桩这个长辈硬犟,只能闷着头被拉扯了出去。 “郑大,老桩叔说的对,以前啥事都是唐老大操心。现在唐老大受伤了,咱们这帮老兄弟得把这一摊子帮他撑起来!”出了门口,大春低声冲着兀自不太服气的郑大说道。 郑大也不是不晓事理的人,闻言点了点头,只是忍不住又探头向着门里张望了一眼。 扯着郑大衣服正要走的大春突然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李程,想了想开口道:“李程,你也跟我们一起,总之你人头也熟。” 李程闻言愣了一下,看了看两人什么也没说,却也跟梁栋交代了一句后就跟上了。 放在今天之前,郑大这个脾气又爆又直的家伙,心里是对李程这种手下败将不大看得起的,对大春叫李程肯定会有些不乐意。 此时却是什么也没说。 一是因为大家伙刚刚并肩和胡人骑兵硬干了一场,算得上是真正的生死战友了;二是最后时刻李程的厉害他是亲眼见识的,对这种有本事的人,郑大是服气的。 大春拉着两人又去找了齐大毛和陈道清,五个人组成了一个小团队开始安排各项事宜。 郑大、大春和齐大毛三人分别是一、二、三队的队率;李程在数量占大多数的原北魏官军诸人心中也有些威望,今天更是大出风头,大家伙服气之下也都很听他招呼;陈道清则是以前一直跟着唐笠一起安排这些事情,算得上是熟门熟路。 五个人配合着一起,很快就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那边诸事逐渐安排好的时候,这边唐笠的状况却是愈发的不容乐观起来。 队伍回到盘古寨时天已经黑透,到得后半夜,取出了箭杆、上了伤药也喝过汤药的唐笠却是烧得越来越厉害了,慌的几个医匠手忙脚乱,却是束手无策! 这急得同样守在屋里的小剪子忍不住的开始抹眼泪,两个被盘古军救了性命的妇人也都嘤嘤的开始哭泣。 这看的老桩是怒火攻心,忍不住就开始破口大骂。 先是骂小剪子和几个妇人哭得人闹心,然后又骂几个医匠无能。后来越骂越离谱,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几个医匠都不用心。 最后还是五个医匠中年龄最大的那个忍不住开口道:“郑队率,我们几个原来虽是官军里的医匠,却也都是秦人,都还记得祖宗!今天一路上见到胡蛮残害我秦人百姓的惨状,心里也是恨得紧!唐将军带着咱们秦人的队伍杀蛮胡、救我秦人百姓,哪个秦人见了心里会不敬佩?又怎会不尽心尽力? 实在是这箭伤淋了雨着实不好医治。我等定会尽心尽力,您老莫要在这骂人了。扰了我等心智,就更加想不出好法子了!” 老桩闻言下意识的就要开口骂人,可看了看眼前这个毫无惧色又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小老头,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已到嘴边的骂人话咽了回去。同时心里也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也在理。 见老桩不再骂人,刚刚说话的那个叫黄甘的医匠挥了挥手,让其余四个医匠不要都留在这里,赶紧去照看其他受伤的盘古军士卒。 这黄甘原本就是贺鲁花军中的医匠头领,是这几个医匠里的头,四人都很听话的离开了。 对此老桩也没说什么。 重新冷静下来的他也明白,伤口处理了,药也喝下去了两副。这黄甘是医匠中本事最高的,只要他在,其他再多人守着也没啥用处。 到得天快亮的时候,唐笠烧得愈加厉害,最后甚至浑身都开始抽搐了起来。 大春等人在安顿好一切之后也都守在唐笠房里,一个个心都是揪得老高。 两个打下手照顾的妇人都忍不住再一次抽泣了起来。已经确认家人都已死绝的她们,心里早就已经把救了自己性命的盘古军当成了依靠和亲人。 看着脸色死灰的黄甘,老桩忍不住再次破口大骂了起来。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骂,因为他看得出黄甘和几个医匠确实是已经竭尽全力了。 此时的黄甘也顾不得反驳老桩了,在屋里不停的转圈,手上恨不得把那不剩几根的胡须,全都给拽下来了事。 突然间黄甘听见一个妇人嚎啕大哭了起来,惊得赶紧回头,却看见所有人都围在了躺在榻上的唐笠身前。 黄甘顿时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凉了,一个箭步冲过去,拉开不知是谁的一个人就凑到了唐笠身前,伸手就去摸额头,入手处居然一片冰凉。 黄甘看着一动不动的唐笠,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不过还是一边诊脉一边听刚刚那个嚎哭的妇人说话。 原来因为唐笠一直发热,两个妇人就不停的用浸了凉水的布放在他额头上帮着降温。可刚刚在换新布的时候,那个妇人突然发现唐笠不再抽搐了就感到奇怪,顺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居然发现不但不热了,还冰冰凉的一片。 众人在旁听了那妇人的话也都是心中一凉,心里不想承认却也不由得不想到:“自己的大头领莫不是没挺过来?死......死了?” 小剪子最先忍不住开始嚎啕大哭,紧接着郑大、大春、齐大毛和老桩几个最早追随唐笠的也都哭了起来。 可奇怪的是,始终没有放开唐笠手腕的黄甘,脸色却先是凝重,接着越来越兴奋,最后突然大吼了一声:“都闭嘴!还有脉呢!” 他这一嗓子立马让所有人都止住了哭声,老桩伸出颤抖的手去试了试唐笠的鼻息,然后也是高兴的大吼了一声:“还有气!还有气!” 众人闻言立刻都兴奋的嚎叫了起来,好似以为已经失去了的亲人突然被发现并没有死一般。 “都闭嘴!”被吵得心烦意乱的黄甘又是一声大吼,顿时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甚至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打扰了他诊脉。 众人注视中的黄甘,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浓。因为他发现唐笠的脉搏越来越有力了,到得最后居然感觉比正常人还要强劲一些。 伸手摸了摸唐笠的额头,又在他身上几个地方摸了摸,黄甘感觉唐笠刚刚已经冰凉的身体正在飞速的回暖。 就在他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一直躺在床上不动的唐笠突然深深的出了一口气,接着居然睁开了眼睛。 活过来了! 第38章 战后总结 “李程,你也说说,下次再遇到胡人骑兵咱们要怎么对付?” 盘古寨外的一处山坳里,大队的士卒在操练,边上十几个人在地上围坐成一圈,说话的正是唐笠。 他正领着众人讨论之前一战的得失,此时正说到步兵如何对付骑兵的问题。 几个队率和副队率各自都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有说要加强阵型训练的,有说要加强射箭练习提高命中率的,还有说要制作更大的盾牌的,都有各自的道理,且全都是很有针对性的建议。 李程因为上次战斗中的表现被唐笠任命为了亲兵队的队率,其他人对此也没有异议,实在是他上次表现出的武艺和忠诚度都完全够格。 亲兵队队率的职务,让他有资格参与今天的小范围讨论,不过始终很沉默,并没有发过言。 但唐笠心里是有数的。知道李程作为前北魏官军中的秦人百将,军旅中的本事肯定是有的,而且懂的肯定要比包括自己在内的这群土包子出身的家伙多得多。 李程闻言想了一会儿才开口,唐笠看得出他不是没想好,而是还没完全适应“反贼”这个新身份。 不过唐笠也不是特别担心。一是知道对方实际上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这时代投过贼的秦人,基本上不可能再有机会重新获得胡人的信任;二是这年头的秦人,即便做到了军中的百将,从小到大也绝对没少受过胡人的欺凌,死心塌地的为胡人效力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唐笠觉得李程现在的状态,主要还是因为对盘古军或者说自己未来的前途没什么信心,和陈道清最初的状态差不多。而自己现在就算口绽莲花再能洗脑,也很难像忽悠其他最底层大字不识一个的秦人那样,一下子就说服他们这种心思复杂的人。 再说就算是像郑大、老桩等这些最早跟随自己的郑家村老兄弟,唐笠心里其实都清楚,他们也不是完全认为自己能带领他们干出多大的事业,或者认同自己所说的那些理论。更多的还是无路可走之下的唯一选择罢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华夏北方已经沦落胡尘二百多年了。胡人的强大、残暴,和秦人的无力反抗已经深入了每一个北方秦人的内心。唐笠不想承认也不行,自己起家的条件就是这样! 想要让人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干,除了生存的压力和极力激起心中的仇恨之外,只有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用不断发展壮大来凝聚人心。 至于用信仰之类的来发动群众?唐笠虽然不会完全舍弃那种做法,但对自己着实没什么信心,自认实在是没那种大才。 再说,就算是另一个世界的伟人,也是有着众多前辈的努力作为基础,并不像自己这样完全要从头开始。 自己以后究竟要怎么走?其实唐笠一直也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结合自脑中超出这个时代人们的见识来逐渐形成自己的一套体系,说得好听点就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 这些东西唐笠已经想过无数遍了,此时也只是因为李程的状态而再次在脑中闪过,很快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李程的发言上。 “在下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李程先是谦虚了一句,紧接着话锋一转,开始说起了自己认为应该改进的地方。 “不过在下之前在军中,也见过一些应对骑兵的法子,有一些诸位方才也说到了,我就说一些大家没提到的吧。 其一,咱们之前想到并演练的,依托类似大车那种障碍来进行防守的法子是对的,之前的战斗也证实了这一点。不过动作还是不够熟练,结阵的速度太慢,以致实际接战的那一刻还是太过仓促,准备并不充分。比如弓箭手就没赶上第一时间齐射。 其二,武备方面末将觉得也的确需要改进。现在用的都是单手圆盾,不但防护的范围小,而且全靠手臂的力量支撑,面对骑兵冲击用处不大。 胡人军中也有步兵,主要就是由秦人组成。面对骑兵冲击用的都是那种半人高的大盾,可以很容易的架在地上借力,持盾的士兵也可以用整个身体紧紧抵住,抵御骑兵冲击的效果要好得多。 还有一种大盾底部是尖的,临敌可以插进土里,效果更好,但在其他地方用起来不太方便。 其三还是武备方面,之前用的长枪其实是军中单人使用的,并不是用来专门对付骑兵的。主要是太短太细,戳中战马立刻就会折断,也很难一击致命。军中用来对付骑兵冲锋的长枪要长得多也粗得多,虽然被飞速而来的战马撞上也免不了断裂,却一下子就能致命。战马速度慢一点甚至都撞不到盾上。 其四说到弓箭,的确需要多练习射移动的标靶,但短时间内很难有太明显的提高。末将认为,主要还是第一次面对大股胡人骑兵时弓箭手心神不稳,不然纵使面对跑起来的骑兵射的没有平时准,也不至于那样差劲。 不过对于披甲的胡兵,弓箭的伤害有限,只要不是直接射中无甲的要害,胡兵挨上一两箭并无大碍。 我们上次遇到的只是轻骑,官军中还有一种全身重甲的重骑。纵使官军中那种披重甲的步兵,弓箭也只能骚扰。除非是那种箭术高超的射雕手,能从铠甲的缝隙处射中对手要害。 末将曾在晋阳的王庭军中见过一种弩弓,射出的弩矢劲道要比弓箭强得多,只要不是射到个别厚实夹片上,是能够透甲的。只是需要脚踏上弦,在马上无法使用。而且数量不多且制作困难,据说都是以前大秦朝留下的遗物,北魏朝廷仿制的威力就要差很多。 最后,也是末将认为最重要的,就是必须要有合格的骑兵。咱们现在虽然有些战马,但马战不行。 没有精锐的骑兵不但没法追杀逃敌,在平地上对战也无法保护战阵的两翼。” 李程一开始语速还很慢,显然是在斟酌着用语。后来说着说着就进入了自己的节奏,语速也逐渐快了起来,最后居然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不过他的表达能力很不错,听唐笠讲了两个月的课,潜移默化之下居然也下意识的采用了“其一、其二、其三”这种分类归纳的叙述方法,让其他人听的都很清楚明白。 唐笠一边认真听,一边在心里和脑子里那杂七杂八的知识储备相互印证,到后来心里不禁感叹自己这回可能是捡到宝了。 这个李程看来不仅仅是武艺高强、马战娴熟,也有想法,思维逻辑也很清楚,在如今的盘古军中绝对算是个顶尖的人才。 待到李程讲完,唐笠丝毫没有耽搁的带头鼓起掌来。其他人几个月下来,也早就习惯了唐笠坚持的这种表达赞赏的动作,加上心里也的确认为李程讲得很好,至少比自己讲得清楚,也有条理得多,所以也都真心诚意的跟着鼓起掌来。 李程乍闻掌声愣了一下,紧接着那张比绝大多数人都要白净的俊脸就有些微微发红,显然也是心神激动。 而同为亲兵队一员,又重新做回李程手下的梁栋,表现的比李程还要与有荣焉,黑脸上的那张大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李程基本上把自己和其他人的意见都说到了,唐笠也想不到什么需要补充的,于是紧接着就开始领着众人开始逐条详细分析。 此时的盘古军粮食很充足,但其他物资就可怜的紧了,说的难听一点就是一股粮草充足的山贼。这些总结出来需要改进的地方,很多都只能因陋就简,甚至只能是想到而暂时做不到。 战阵方面好解决,之前的兵种配置和阵型布置,本就是参照了正规军的做法,唐笠也想不出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毕竟他在另一个世界就是一平头百姓,连兵都没当过的他,就连热武器阵型细节都不是很清楚,更何况此时的冷兵器时代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强训练,尽可能提高结阵的速度。这一点十分重要,结阵越快,准备和微调的时间就越充足,对士卒心理上的安定也有很大作用。 这个倒是可以通过训练解决一部分,剩下的部分随着大伙战场的增加也能解决。 盾牌方面,刚刚李程在说的时候,唐笠脑子里就浮现出了自己在一些影视剧中见过的那种底部是个三角形、顶部是个“v”字型的大盾,架起之时把底部的三角尖端插进土里,的确就是一道简易却还算牢固的屏障,顶端的“v”字缺口处便于固定长矛。 唐笠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让大家讨论,顺便还专门问了李程为什么之前说的是半人高的大盾,而不是一人高? 参与讨论的其他人都没在正规军中呆过,讨论到这种细节倒是能听得懂,一时却没什么自己的想法。或者说有些模糊的想法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因此大部分时间都只是赞同。 唐笠对此也是心知肚明,明白只有经过更多的战斗之后,这些几个月前还是老百姓的家伙才能慢慢成长起来。 和其他人讨论不起来,李程好像也不想继续出风头,又恢复了一贯的沉默不再多说话,唐笠没办法最后只好直接点了他的名。 结果李程还没开口,边上站岗的梁栋倒先忍不住了。 第39章 发动底层士兵 “大盾太高,士卒拿起来连路都看不见,而且分量也太重,行动太慢了,不就成了一锤子买卖了?” 这货是个粗人,说话远没有读过书的李程有技巧。加上嗓门又大,听起来就像是指责唐笠不懂装懂一般。 脾气同样火爆的郑大一听,眼睛顿时就瞪了起来,张嘴就要喝骂。最早跟着唐笠的他,早已成为了唐笠的脑残粉,根本听不得有人对自己老大这般说话。 唐笠却是伸手摆了摆,示意他不要骂人。郑大倒也听话,见到老大摆手居然也立时明白了意思,硬生生把已经到嘴边的骂人话咽了回去。 另一边的李程,也悄悄伸手拽了一下同样回瞪着郑大的梁栋。梁栋被这么一拽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语气的确不妥,脾气火爆耿直的他强逼着自己把头转向一边,不去看郑大那依然瞪得像铜铃一般的眼睛。 梁栋性格再粗,好歹也是在胡人为尊的北魏正规军中混过的,很多事心里也有数,不然也活不到现在。 两人的神情动作自然都看在唐笠眼里,他赶紧开口缓解一时间有些紧张的气氛:“几个月前我也就是个平头百姓,若不是胡人不给活路,咱们也不会拿起刀来拼命。 郑大,你和我一样,几个月前就是个种地的,一天也没在正经的军中待过,很多事情不懂,自然要多听有经验人的意见。 再说今天本就是讨论会,咱们盘古军本也就是只讲上下级、不讲尊卑的,大家伙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是最好的,都是汉子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唐笠就用眼睛紧紧盯着郑大。 郑大虽然气还没消,心里却也觉得唐笠说的有道理。加上不敢违逆老大,最后只得强忍脾气动作僵硬、勉强的冲着梁栋抱了抱拳。 梁栋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见状也立即抱拳还礼,算是把刚刚的事情揭过去了。 唐笠接着开口道:“梁栋说的有理,仔细想想还真是半人高最好,大不了面对骑兵冲击的时候半跪在地上抵住盾牌,那样也许还能更牢靠些。 那大盾上面的那个缺口呢?”唐笠指着自己刚刚在地上简单画出的大盾形状,又问梁栋道。 梁栋那张黑脸上的大眼睛眨了眨,最后闷着声回答道:“这个俺就说不出来啥了,反正以前在军中没见过这样的。” 李程见唐笠又把目光转向了自己,想了一会儿开口道:“突厥人的军中的确没有那样的大盾,具体道理我也说不明白。不过要只是为了架矛方便,突厥军中的大盾顶部倒也有个缺口,只是很小。” 唐笠又问了下其他人,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问题后来还是在全军讨论时,有一个普通士卒犹豫着猜测,那样是不是会让架起的长矛太稀疏了? 现在盘古军人数不多,唐笠就坚持把这种战后的总结和讨论让所有人全都参与进来。当然,在那之前军官们先小范围讨论也是必须的。 这种安排,源于唐笠脑子里的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他记得梦外那个世界中,那支以绝对劣势武器所向披靡的军队,有一个非常好的传统,就是发动每一个底层士兵各抒己见,充分调动每一个人的积极性和主观能动性。 于是唐笠就想把这种做法在盘古军中普及并坚持下来。因为他现在面临的处境恐怕还要更差一些,所有有利于增加战斗力的法子他都要用。 那个叫杨宝山士卒是第二次反围剿时俘虏的官军,现在是郑大手下的一个普通士卒。他在唐笠的反复鼓励下,刚说出自己想法的时候显得很紧张,却让唐笠一下子就觉得很有道理。 想到就做。唐笠立刻当着所有人的面拉着杨宝山就开始动手实验。这下搞得对方更紧张了,看样子腿肚子都开始发抖了。 好在实验的方法也很简单,用绳子和几根棍子扎了三个“v”形大盾的轮廓,并排竖起后架上长枪,情况立刻就一目了然了。 “v”形的底部确实能够很好的固定长矛,可“v”字的两边却太陡太滑,根本放不住长矛。而这种防骑兵冲击的大盾又很宽,一张盾牌上只架一支长矛的话,着实太稀疏了些。 众人对唐笠的这种当场动手实验的做法感觉很新奇,却也觉得非常好。就是直观,所有人一看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同时心里不自觉的对唐笠又感觉亲近了许多,真切的感觉到了那种一家人一般的气氛。 心理一转变,所有人顿时就放开了。越来越多的人围着三个棍子扎起来的“大盾”一边瞅一边七嘴八舌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最后大家一致认为还是平顶的最好,在顶部开几个小缺口就能解决固定长矛的问题,而且制作起来还要更简单得多。 唐笠的这番操作,不但让所有士卒都更放得开了,就连心里仍有保留的李程和陈道清心里,对他也不自觉的更多了几分叫做认同感的东西。 这只是盘古军此次战后讨论的内容之一,其他的很多小范围并没有讨论清楚的细节,也都让所有人参与了进来,结果大多得到了更好的解决。 比如说还是这个防骑兵的大盾,小范围的讨论只确定了大致的形状,还没完全讨论清楚。至于如何制作更是没人知道该怎么弄。 可几个曾经做过木匠的普通士卒,就很轻松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太行山里最多的就是树木,选其中结实粗壮的做成板材,简单拼接后就是大盾的主体。没有包裹的皮革或铁皮,就用几层坚韧的树皮代替。虽然肯定不如军中制式的结实耐用,但至少解决了从无到有的问题。 其他的问题,也大多在这种七嘴八舌的讨论中得到了最大程度的解决。 比如配合巨盾的长矛,就有士卒提出,就用那种手臂粗细、长得高大笔直的树木整棵制作。至于顶端矛头的问题,用火烧一下就行,这玩意很多老百姓都会弄。因为铁质农具太贵,铁又是胡人严控的战略物资,普通秦人百姓的农具大多就是用这种法子做成的木头家伙。 这种原始的硬化办法,实验之后效果出奇的好,就连一直头疼的如何加装铁质矛头的问题都解决了。因为压根就不用装,反正这玩意刺进高速冲击的战马后也肯定会折断,装不装都一样,还不如重新做一根新的方便省事。 李程提到的那种北魏王庭禁军中用的精良脚踏弩虽然没人会做,但简易的弩却成功的被几个常年玩弓的老猎户做了出来。那玩意不追求极限威力的话本就不难,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把原来的弓稍稍改造一下就行,大致就是加个木柄和发射用的机扩。 这样改造得到的弩弓,虽然威力远远比不上李程在晋阳见过的那种强弩,射速也要比弓慢了很多。却可以持续瞄准,在相对并不善射的秦人士兵手中,精确度要比弓箭高得多。 实验了多次改造后的成品后,唐笠果断下令只留下了一百张制式强弓给如老桩、齐大毛那般善射的士卒使用,其他的全部改造成了弩。毕竟对于不善射箭的人来说,射速再快,射不中也是白搭,远不如慢一点但能射得准强。 至于威力也相比改造前有了些许提高,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仅凭手臂的力量就将弓拉到满弦的。弩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可以用脚借助腰部的力量来上弦。 最后的骑兵问题,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决。 之前所有战马除了唐笠和各队的正副队率之外,全都归老桩的斥候队使用,但斥候队中的大部分人其实都只是会骑马而已。 北方被胡族统治的二百多年,秦人虽然处于社会最底层,会骑马的比例倒是比以前承平的时候高很多。至少马匹对于时长能见到胡人骑兵的北方秦人来说,再不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稀罕物了,能接触到的机会也不少。 尤其是那些原来的北魏官军中的秦人士卒。虽然本身都是步兵,很多人平时却要给胡人老爷当奴仆,伺候战马就是他们日常劳役中很重要的一项。接触得多了,很多人自然也就会骑马了。 当然,像李程那样骑战本事厉害的很少,因为他作为原官军的百将,是拥有自己专属战马的。 为了解决骑兵兵源问题,唐笠干脆在军中搞了一次大比武,所有会骑马的盘古军士卒全都参与了进来。项目就是最实用的操控战马、奔驰突刺劈砍以及骑射。 最后选出了最厉害的五十人组成了新的斥候队,骑战功夫最厉害的李程,直接被唐笠转而任命为了斥候队的新队率。老桩则被唐笠调回身边做了亲兵队的队率。 这个安排可谓是人尽其用,老桩对此倒是也没有什么个人得失方面的不爽,只是私底下和唐笠说了自己对李程忠心方面的担忧。 对此唐笠表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老桩就没再说什么。 其实唐笠自然也有那方面的担心。但一是手下实在没有这方面的人才,放着李程不用实在可惜;二是他觉得自己要是连留住李程心的信心都没有,那也不用指望以后有啥大出息了。 再说根据斥候零星下山探查回来的各类消息,唐笠判断后秦和北魏的拉锯战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而己方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后秦的占领区,李程这种原北魏军官想要突破后秦军的战线回到北魏地盘,根本没有可能。纵使此时的李程还有二心,回不了北魏也是没辙,难不成去投羌人? 这段时间里唐笠自己带着盘古军也不会一直藏在山里闲着,后续的一系列动作要是还留不住李程,唐笠觉得自己也不用混了,顶多也就只能做个随时可能被剿灭的山大王了。 第40章 准备改抢突厥人了 唐笠的后续动作是什么? 自然是尽一切可能扩大自己的基本盘,这是盘古军发展壮大的基础。而不断发展壮大则是在这个乱世中活下去、乃至活得更好的唯一办法。 发展壮大最终落到实处其实就是扩军,当然也得相应的提高军队战斗力。 而扩军就需要兵源,目前盘古军的兵源就只有两个。一是自主招兵,二是吸纳转化俘虏兵。 后者在没有官军大规模进山围剿的情况下很难做大,凭零敲碎打的劫粮时顺带俘虏的数量太少。所以唐笠认为很长一段时间里,盘古军新兵的主要来源还得是自主招兵。 自主招兵的来源,只能是底层的秦人百姓。而且这些在胡人残暴统治下挣扎着活下来的秦人百姓,骨子里还是十分强悍的,绝对是很好的兵源。只要被激发了一点就着的刻骨仇恨和深深隐藏在心底的血性,再辅以严格的训练,战斗力并不会比任何人差。 而现在正是最好的招兵时机,因为羌人对待占领区的秦人百姓,要比本就很残暴的突厥人还要暴虐百倍,压根就没打算给他们一丁点儿活路。 比如之前劫粮时带回来的那些被抢抓去做苦力的秦人民夫,这段时间每个人都找机会偷偷回家去看过,很大一部分人的家人都已经死绝了,这些人根本不用动员,就都血红着眼睛要加入盘古军杀胡报仇。 而那些家中还有活口的,也都无一例外的带着家人进山了,因为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即便能躲得了这次也绝对躲不过下一次。 盘古寨虽然在茫茫太行山里,但也有些零散平地是能耕种的,只不过需要费大力气做前期整理。可再怎么艰难辛苦,也总比留在山下被羌人当成牲畜累死、饿死强。 唐笠就已经安排了盘古军士卒先把前期砍伐、平整以及挖渠引水等重活先做了,准备将整理出来的半成品交给进山的老弱妇孺们耕种。 说是老弱妇孺,实际上只是不适合上阵厮杀罢了,这年头的秦人百姓是极端吃苦耐劳的,种地干活并不在话下。 其实唐笠安排的开荒,并不完全是为了收获粮食,毕竟山中适合耕种的并不多,连成片又靠近水源的就更少了。而且即便成功的播下了种子,至少也得等到大半年后才能收获,总的来说只能算是一点有限的补充罢。他这样做更多的还是要给所有人一个希望,真正解决吃饭问题还是得靠下山劫粮。 当然,唐笠是严令不许劫掠百姓的,那目标就只能是截杀胡人的运粮队了。目前情况下主要以伏击后秦军的运粮队为主。 在山上窝了大半个月之后,唐笠决定再次下山劫粮,顺便也再救一些秦人百姓回来。 吸纳了上次救回来的秦人青壮和后秦军中的那十几个秦人士卒后,盘古军的数量再次恢复到了近五百人,还有几十个伤重未愈的老兵继续留在盘古寨休养。 当然,那其中有一大半伤愈后也不能再上阵了,注定残疾的他们以后只能和老幼妇孺们一起种种地,顶多帮忙训练训练新兵,倒也不会无事可做。 这大半个月来,唐笠虽然带着盘古军大部窝在山里,却也每日都派斥候下山打探情况,因此再次下山也不是纯碰运气。 上次劫粮的动静闹得不小。主要是全歼的那五十个羌骑让后秦军的高层很恼火,还着实派兵折腾了一阵子。 唐笠也是等斥候回报说后秦军的搜捕已经放松后,才决定再次下山的。他很清楚以盘古军现在的实力,在平地上碰上大队后秦军根本没有胜算。他更知道后秦军也不可能长期派大队人马在后方搜索,毕竟前线正在拉锯,自己这伙官军眼中的山贼绝不值得牵制大股兵力太久。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唐笠这次没有再选择铜川县一线,而是在山中向南潜行了一日之后才出山,准备在后秦军的更后方打对手一个出乎意料。 情况也的确如唐笠所料,在原本就是后秦地盘的泽县附近,盘古军打了一个很成功的伏击战。 总结了上次劫粮的经验,盘古军的战术不但做了针对性的调整,选择的伏击点,地形也比上次更好。 葫芦形的山谷让后秦辎重队并未起太多疑心。等他们全部进入谷中之后,唐笠下令将出口处用滚木大石一封,两侧的山上就开始往下砸石头。 这次押运的后秦军有一屯五十人,先是被一通乱石砸得晕头转向,然后就看见了从入口的方向整齐列队推进的步兵方阵。 侥幸没被落石砸到的几个羌骑,顾不得实力悬殊,纵马就开始冲锋。因为听到前方出口处动静的他们知道,这入口就是唯一的生路。 可惜谷内地形狭窄,冲锋距离也不够,羌骑数量又太少,面对盘古军方阵前排那改进后的巨盾巨矛,根本就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仅凭长达数米的粗陋巨矛就全歼了为数不多的羌人骑兵后,剩下二十几号后秦军步兵直接就崩溃了。都是秦人的他们,没等盘古军方阵逼到眼前就直接跪地投降了。 这次伏击的战利品比上次要多不少,足足有四十辆大车。其中还有几辆车上装的不是粮食而是军械,主要是前线消耗量最大的箭矢。 上次过后,后秦军将原本分散的运粮队进行了一定程度的集中,将原本三十人的押运军队增加到了一屯五十人,其中还有数个羌兵压阵。 虽然知道一屯人手也不会是能一战干掉五十骑兵的敌人的对手,但后秦军高层觉得应该能坚持到巡逻队到达。 可惜他们没想到,这次盘古军会在自己的大后方动手,巡逻队都在北面新占之地游弋,短时间内根本发现不了这里的异常。 再有就是,羌人始终认为上次伏击运粮队的是突厥人穿插到自己后方的小股游骑,根本就没想过会是一股秦人势力。派出骑兵在战线后方搜捕了十天之后,认为应该已经把突厥游骑都赶回去了。 这次俘虏的十几个秦人伪军,唐笠虽然能感觉到依然不如之前俘虏的北魏军中秦卒那般好收服,但为了尽量延长保密时间,还是把他们统统押回了盘古寨。 盘古军这次的运气也着实是好得很,带着粮车一路北上都没有像上次一样遇上其他巡逻骑兵。 把四十多车粮食运进山之后,唐笠留下了第三队的一屯士卒看家,带着其余人手马不停蹄的再次出了山。 留下的一屯人手,主要是用来看押刚抓回来的俘虏。至于解救回的一百多秦人民夫,并不需要怎么担心。因为他们全都是原来北魏地界上的秦人百姓,不少人和上一批被解救的民夫都认识。 这次唐笠带人在山中反向向北行了一日后出山,再次出乎后秦军的意料避开了后秦军派出的搜捕马队。又成功在其大军的眼皮子底下打了个漂亮的伏击战,抢回了四十多车粮食。 不过好日子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接连三次被劫粮终于惊动了后秦军东北路军的主帅梁昌。 被抢得心烦意乱的他,为了保证此时云集其麾下的近八万大军的粮道安全,下令以后所有辎重改为集中押送。这样一来效率虽然降低了不少,但安全性却能大大增加。超过千人一队的押粮军足以保证不会再被任何小股游骑劫掠。 到此时后秦军仍然认为劫粮的是北魏派出的游骑。 后秦军辎重的变化,很容易就被李程带领的新斥候队探听到了。面对包括三百羌骑在内的千人押粮军队,总数只有数百的盘古军,就算再依仗地形设伏也很难一口吃掉。而只要不能一击得手,驰援而来的羌人骑兵就能让基本算是纯步兵的盘古军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唐笠也没打算一直打劫后秦粮队,也不能逮住一只羊一直薅不是?薅得多了还有可能打破后秦和北魏之间的平衡,变相帮北魏的突厥人一把。 对于此时的盘古军来说,最希望看到的,无疑是这两方持续拉锯,这样才没有任何一方能腾出手来对自己进行大规模围剿。 所以,唐笠打算改变打劫对象了,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做一些准备工作。 此时后秦和北魏的战线基本稳定在北边上党一线,盘古军从郑家村附近出山,走平地也得走上一天多,要绕到拉锯线更北的北魏军后方则至少需要两天。而在山里行军需要的时间更长,差不多要走三四天的样子。 盘古军倒不吝惜脚力,而是必须考虑抢到粮食之后怎么运回来的问题。要知道,装粮食的大车可没法进山,更没法在山中行进。纯靠人扛马驮在山里走上四天可就要命了,而且还不知道要分多少次才能运完。 之前在南面平地上一天的路程处打劫后秦军粮队是出其不意,后来的运气也是格外的好,愣是让自己带着粮车沿着山脚回到了郑家村进山。其实当时的唐笠心里是有准备的,那就是一旦碰上追兵,就毫不犹豫的立即放弃粮食撤进山里。 可这次要想在山外面带着抢来的粮队走上两天不被发现,根本是不可能的。更别说回到郑家村附近,还得经过两军对峙的前线。 第41章 大闹北魏军后方 唐笠和众人商议后想出的办法是,在山里向北走三天的地方找一处合适的进出山地点提前建立一个据点。 这个据点必须满足几个条件。 一是要隐蔽,不能轻易被发现。 二是进出山要方便,地形太复杂的地方不行。 三是附近要有适合藏大量物资的地方,比如隐蔽且干燥的山洞之类的。这样既可以把抢来的粮食暂时藏在那里慢慢往回运,还能作为一个备用的储备点。 好在茫茫太行山里这种地方并不是很难找,盘古军中的那些原来就是半山民的士兵,干这种活也算是尽展所长了。 善于征询和听取别人的意见是唐笠的一大优点,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他并没有任何冷兵器时代的争斗经验,对这个时代也远不够了解。这种情况下要是在自大的不听别人的意见,只靠自己瞎琢磨,他自己心里都没底。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唐笠还有一个小小的担心,那就是这次李程会不会趁机反水。 之前抢的都是后秦军,估计这个前北魏军官也没什么心理负担。这次要对他的老东家下手,地点又是在北魏控制的地盘上,他会不会想着趁机重返官军? 虽然这段时间仔细观察下来,唐笠觉得这种可能性应该很小。因为李程以前又不是啥大人物,真跑回去估计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可担心总归还是免不了的。 不过唐笠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现在的盘古军中有差不多一半士兵都是原来的北魏官军,自己对李程的担心,对这些人来说也同样适用。 难道还都不用了?那样也就不用下山了。 不过后来的战斗彻底打消了这种担心,因为李程不但本事比其他人明显高出一大截,做的所有事情也都能看得出是尽心尽力的。 这个过程中唐笠和李程两人也并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所谓心理活动,唐笠也不是神仙能够读心。当见到李程数次带着斥候队骑兵干脆利索的将漏网的北魏官军杀的一个不剩后,他就彻底百分百的信任李程了。 按照原定的计划,唐笠带着三百多老兵和一百多训练得最好的新兵共五百人从北面出了山。 上党以北地区的秦人百姓没有后秦占领区的同胞那样惨,但也没好到哪去。因为突厥人同样需要粮食,需要民夫,只是没有羌人做的那么绝罢了。这些同样可怜的秦人百姓也还是时刻挣扎在生死线上,只待一颗火星就能点燃他们心中的熊熊烈火。 北魏这边是本土作战,补给线相对较短,粮道之前也没受到过骚扰,因此还是那种分散式的运送方式。 劫粮已经颇有经验的盘古军打起来非常轻松。 唐笠带着五百人,在熟悉地形的当地秦人百姓的配合下,神出鬼没的折腾了好几天,才终于和大股官军对上。 这不是盘古军兴奋的忘乎所以,而是唐笠主动要打的这一仗。 盘古军此次出山的目的不仅仅是劫粮,还有吸纳秦人百姓进山以壮大自身实力。因此堂堂正正的击败一次北魏官军是很有必要的,这样才能给那些已经麻木了很多年的秦人百姓以信心,进而调动他们心中仇恨的血性。 当然,对阵的官军人数不能太多。毕竟盘古军也就只有五百人,其中一百多还是半新兵,不但训练时间短,几次小规模劫粮也就是跟在老兵后面打酱油而已。 最好的办法自然还是伏击,伏击一支数量不是太多的清剿官军。 唐笠这边的心思越来越大,北魏军方面的日子也不好过。 原本突厥人因为南下时间较晚,战斗力要比很早就进入中原花花世界的羌人强不少,在拉锯战中大多时候是处于上风的。 铜川县就是数年前从羌人手中抢占的。 可一个草包贺鲁花居然接连败给了一股秦人山贼,而且还败得几乎全军覆没。最重要的是,那个该死的家伙居然瞒着不上报,以至于被羌人抓住了机会,从他的防区撕开了一个大大的突破口,最终导致囤积了重兵的前线瞬间崩溃。 三万多人的前线驻军,最后逃回来的不足四千,还大多是在援军到达后才陆陆续续收拢归队的。 好在东北部军主帅拔延可石经验丰富,先是出城野战为城防布置赢得了时间,其后依托上党坚城在损失了四千人后终于拖到了援兵到达,这才彻底稳住了北魏军阵脚。 可紧跟着新的问题又出现了,那就是上党前线到底谁说了算? 按照规矩,应该是拔延可石这个东部军主帅说了算,拔延那环只是援军主将,理应归拔延可石指挥。 可现实情况是,拔延可石只有几千人,主力全在拔延那环手里。而且拔延可石之前败得太快、太狠,要不是战事正紧,他肯定是要被撤职问罪的。 万幸的是东部军一直都是北魏皇族拔延氏的势力范围,前线的两位主将也都是拔延一族,大小事情还能商量。 可两人一个在城里一个在城外,后秦军虽然没把上党城围死,交流起来终究十分不便。北魏一方始终处于劣势除了兵力不足外,这也是个很重要的原因。 战场上的形势又是瞬息万变,凡事别说达成一致,很多时候连商量都来不及,只能全凭两人之间的默契。 前些天北魏方面得到消息,后秦军后方的补给线好像出了问题。两位主将都清楚自己并没有派人前去袭扰,也不是没想到,实在是手中兵力太过捉襟见肘。 拔延可石心里大概猜到,十有八九是之前击败贺鲁花的那股秦人山贼干的,心里虽然对这帮今日之局的始作俑者恨得牙痒痒,却也不得不庆幸,对方此次也算是帮了自己的忙。 可还没等他庆幸多久,己方的粮道也受到了袭扰。收到消息的拔延可石这下就不好判断敌人是谁了。 也许是那股秦人山贼改变了目标,是羌人派出的游骑干的的可能性也不小。因为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对手,可不像己方这样缺少骑兵。 不管袭扰劫粮的到底是谁,自然都不能任其肆虐,但北魏军能派得出的搜捕人手实在无法太多。别说大队围剿,就连护送辎重车队的人数都无法增加得太多。能做的就只有改变运送方式,和后秦军一样集中押送。 可这样一来,之前稍稍扳回来一点的劣势就又重新倒了回去,甚至受到的影响要比之前的后秦军要大得多。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唐笠带领的盘古军又在本就处于劣势的北魏东部军的背后,不轻不重的捅了一刀。 在这个通讯不便的时代,补给运送方式不是说改就能改得过来的。唐笠抓住机会又劫了一支北魏补给队后,却并没像之前那样将抢到的粮食和补充军械第一时间运回山里,而是将其当做诱饵准备打一下撵着自己跑了好几天的北魏军搜捕队。 兵力居于绝对劣势的北魏军,调不出大股战力最强的突厥骑兵,只能由少部分突厥骑兵带着大量秦人士卒组成了几支搜捕队。不过为了提高机动能力,给每个秦人士卒也都配备了马匹,权当做是骑马步兵了。 在地形复杂的并州带着北魏搜捕队兜了好几天圈子的唐笠,终于瞅准时机,以刚抢到的辎重为饵,很容易的将一股三百人的北魏军诱进了早就准备好的埋伏圈。 并州多山,即便是平原上也有不少适合伏击的小山沟。 官军也是被盘古军几天下来耍得恼了,再加上突厥人骨子里对秦人的轻视,居然就那样毫无防备的一头扎进了这处很明显的兵家绝地。 事先埋伏好的盘古军,先推下大石将山道的两头一堵,然后两侧弓弩滚石齐下,双方还没照面就已经干掉了百十个对手。 剩余的北魏军,要不是有数量还算可观的突厥兵在,说不定直接就崩溃了,之前就有过那样的先例。 不过此时也没好到哪去,乱哄哄的一齐就向来时的山道口逃去。 对此唐笠早有准备,故意用更多的大石将出口堵死,入口处却搞得能让人勉强翻过去。 可当近两百北魏败军,丢弃了无法翻越乱石堆的战马爬出入口后,却见到了早已列队多时的盘古军。 盘古军的准备很充分,赶制出来的巨盾巨矛虽然简陋,却足够让失去了战马的敌人绝望了。 出口处狭窄,三百人结成的方阵将其堵得死死的。 半人高的大盾不但完美的防御了对手射出的零星箭矢,还让极少数侥幸躲过长达数米的整棵树制成的巨型长矛攻击的敌人,根本伤不到自己分毫。 三百盘古军面对这种绝对的顺风盘越战越勇,不断向前推进的阵型居然比平时训练时保持的还要完美,很快就将翻过乱石的敌人杀了个一干二净。 最后面的几十个北魏军反应过来前方是绝路之后,也不再攀爬堵路的乱石了,转身骑上战马就向另一边的出口处逃去,半路上又被两侧的盘古军弓弩手一路射杀干掉了一小半。 逃到出口处的北魏残兵,一刻也不耽误的弃马就开始拼命攀爬堵路的巨石。 两侧山上的盘古军也一路追到了他们背后,从背后射杀移动缓慢的他们就像平时射靶子一般没难度。 最后侥幸翻过巨石的北魏军只有十个人,却又发现早有五十骑箭上弦、刀出鞘的敌军骑兵在等着他们了。 这正是李程率领的盘古军斥候队。 五十骑兵对十个丢弃了战马甚至武器,又爬石头爬的手脚发软的对手,结果毫无悬念,还没来得及投降就转眼间被杀了个一干二净。 确定已经全歼对手的盘古军没有立即撤退,堵在山道里的可都是让人舍不得放弃的好东西。当做诱饵的粮食还是其次,二百多匹完好无损的战马才是最值钱的玩意。 再说全歼了这股三百人的北魏军搜捕队后,短时间内附近也不可能再有其他敌人出现了。 转战几天里收拢的数百秦人青壮民夫,收到信号后立即从附近的藏身处聚集到了山道入口处开始清理堵路的乱石。 这些人的家人早就被盘古军提前转移进了山中,本就已经和盘古军一条心的他们,在目睹了满地的官军尸体,尤其是其中百十个还是突厥人,最初的目瞪口呆过后,干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当然,唐笠也没自大到认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干了这一票大的也不打算在继续刺激北魏军了,立刻带着所有人撤回了山里。藏了一天没发现有敌人追来后,就组织包括两千多人的秦人百姓在内的所有人手,立即向南边的盘古寨方向转移物资。 第42章 山中发展 北魏军的反应也着实是慢的可以。 其他几队巡逻队过了大半天才发现了那三百具同僚尸体。而且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报仇,而是立刻聚集在一起先求自保。 他们实在是搞不清能一下子全歼三百骑兵的对手,真实实力到底有多强,心里实在没底自己会不会成为对手的下一个目标,也被一口吃掉。 而前线主力那边,无论是困守上党城的拔延可石,还是防守着漫长防线的拔延那环都没有第一时间决定增兵围剿,实在也是再抽调不出更多的兵力了。 一时间和后秦军对峙前线的北魏军被迫中断了补给,直到十天后将所有辎重队都集中到一起后才把补给续上。 在这期间突厥人能做的除了全力防守,就只剩下了屠杀秦人百姓泄愤这一件能做的事了。这次盘古军露面的时间很长,突厥人已经搞明白了劫粮的是谁了。 得到消息的盘古军,反应就迅速多了。唐笠将在山中缓慢南运物资的任务全部交给了跟随进山的秦人百姓,仅留下了一屯五十人盘古军士兵负责组织,自己则带着盘古军主力再次北上出山。 这次出击不是为了打劫北魏辎重队,而是为了寻机攻击四处屠戮泄愤的官军,并且将所有愿意进山的秦人百姓全部接进山。 在连续击杀了十几股数十人一队的北魏军后,突厥人直接就缩回了上党一线再也不敢四处作恶了。 北魏东部军的两位主帅虽然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却也没有更多人手组织大规模的围剿队伍,此时就连每半个月押送一次集中补给的兵力都是勉强凑出来的。 而经过突厥人这么一折腾,上党以北大片地区的秦人百姓也都知道自己没了活路,开始拖家带口的向东投奔盘古军。即便还有一些舍不得离开家园土地的,也都把盘古军的仁义威名散布了出去。 一时间,整个东部并州,无论是突厥人还是羌人占据的地盘,盘古军名声大噪,犹如横空出世的秦人救星般,成为了所有秦人百姓的希望所在。 而经过一个多月的连续作战,盘古军也抢到了数量庞大的物资,尤其是粮食。不得不说这还得益于北魏和后勤的大战,否则平时哪有这么多物资自动集中起来让他们来抢。 就在盘古军众人都战意高昂的想要继续出击的时候,唐笠却冷静的按下了暂停键。 按照盘古军一直以来的作风和习惯,唐笠详细的和将士们解释了原因,主要有两点。 一是进山的百姓人数已经近万了,这些人虽然不缺吃喝,但住的地方却无法凭空变出来。进入十月后已经是冬季了,山里气温又低,不尽快给所有人都建一所能遮风挡雨的住处的话,就要冻死人了,尤其是那些体弱的老人和孩子。 盘古军虽然人数不多,却是组织的关键力量,全力投入将大大加快建设速度。 二是已经重视起来的北魏和后秦军都加强了对后勤补给线的保护,劫掠的难度已经大大增加了。 无力围剿的北魏一方相对比较好打,却是不能再继续抢了,否则很可能会因为力量失衡导致直接崩溃。 所以再要抢也只能去抢后秦一方,双方势均力敌、继续相持才对己方最为有利。 而占据优势的后秦一方因为兵力充足,对后勤补给线的保护力量很强,稍有不慎就会让己方遭受难以承受的损失甚至失败。 鉴于这两点,盘古军应该暂停出击,一边尽快安顿好进山的百姓,一边消化这段时间的收获。 唐笠的解释获得了所有人的理解和认同,大家立即开始热火朝天的做着各自的事情。 唐笠作为另一个太平世界中的普通老百姓,其实并不知道如何在这个乱世里生存和发展,想来想去发现也就只有秦人百姓这一股力量可以依靠。 可被胡人蹂躏了二百年的北方秦人力量太过分散且不抱团,想要将其能量激发出来,唐笠能够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用另一个世界建立新中国的大招----尽一切可能发动群众。 具体做法唐笠知道的不细,也没地方去查、去问,只能尽力回忆脑子里的碎片信息总结后摸索着照做。 比如诉苦大会,比如优待和转化俘虏,比如军民鱼水情,比如人民子弟兵,比如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以后可能还会搞个古代异界版的土地革命,将所有百姓牢牢的、彻底的和盘古军捆在一起。 因此暂停了出击的盘古军在唐笠的带领下暂时停止了所有训练,全力投入到了建设中去。 最早的盘古寨肯定容纳不下万人,唐笠就组织人手在更东边的太行山深处另寻了一处山谷,作为新的定居点。 这个被命名为“盘龙谷”的地方,距离盘古寨差不多半天的脚程,地形也很合适。盘龙谷并不是单独的一个山谷,而是有小道相连的数个小山谷的合称。适合建房居住的面积加起来很大,挤一挤足够容纳至少两三万人。 在每个谷口处设立高大但不长的寨墙后,不但能够凭借地利抵挡外敌入侵,一处失守后还能退到其他谷中继续坚守。再加上地处太行山深处,仅论防守条件甚至比盘古寨还好。 唐笠甚至想着,以后可以将已经在盘古寨中安家的所有人都迁到盘龙谷,盘古寨就当做纯粹的驻兵地。 尽管只用先建一些最简单的草屋,但工程量也着实不小。好在人手足够充足,秦人又是极度的吃苦耐劳,加上人人都知道是为了自己和家人建房,山中的材料和粮食也很充足,因此进度十分快。终于赶在了第一场雪下之前,建好了能够容纳所有人的简陋木草屋。 在整个过程中,唐笠和全体盘古军都和百姓们一起劳作,同族之间的认同感很快就建立了起来。以至于每晚唐笠拖着疲惫的身体坚持给盘古军上的课,主动来旁听的百姓都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 当然,这也和秦人早已刻在骨子里的,对读书识字的认可和向往有很大关系。听课认字对这些打出生起就没吃饱过饭的穷苦百姓来说,那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下雪之后山里的气温相当低,没赶上大规模秋种的百姓也没有多少庄稼需要伺候。唐笠觉得不能让大家伙就这么窝在屋子里闲着,至少多活动活动不会感觉到太冷。至于冬天干活会让人吃的更多,对于暂时粮食十分充足的盘古军来说,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 唐笠把所有百姓分成了三类。 青壮男人组织起来从基本队列开始训练,由历次战斗中伤残的老兵充当教官。等到完成基本训练之后,再从盘古军中挑选人手对他们进行进一步的训练。比如基本武器的用法、简单战阵的演练和一些基本的配合。 这两轮训练完成后,其中表现最好的一部分就是最好的新兵来源,到时候盘古军就可以再次扩军了。 唐笠和这些人讲,想在这个世道护着自己和家人活下去,甚至拼出个前程,这些保命的本事是必须要会的。不当兵也得会!不然遇到残暴的胡人只能伸着脖子等着被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妻儿被凌辱后杀死! 对这话所有秦人都完全认可。两百年来北方的秦人本就是一直过着这种牲畜不如的日子,偶尔逼上绝路有心拼命也打不过武艺娴熟的胡人。 现在能吃饱能穿暖,还有间屋子能遮风挡雪,这些打出生起就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最底层百姓,丝毫不觉得那些训练辛苦,反而都憋着一口气玩儿命的练。 女人和老人也被组织了起来。 她们虽不能上阵拼杀,可打小自己动手干一切需要干的活的她们,做起很多事情来却绝对得心应手。 比如将历次缴获中穿不过来的各类铠甲,拆了重新弄成更精良的新甲。心灵手巧的女人和老人们,绝对是干这种十分耗时费心的活计的最佳人选。 甚至她们还提出了不少有用的改进意见,让最后定型的新式铠甲让当过正规军官的李程都赞不绝口,说是比军中的制式甲还要好得多。 当然,这和原材料相对盘古军人数来说十分充足,可以不计成本有着莫大的关系。 还有一些心灵手巧的妇女,居然用盘古寨里以前打猎积攒的动物筋角比照着作出了新弩,试射的效果居然并不比原来那些用缴获的军中弓箭改制的弩差多少。 至于箭矢一个冬天更是不知道做了多少,反正山中各种材料漫山遍野都是,就连铁质的箭头都有会铁匠手艺的百姓,支起炉子造出了不少。 原料自然是将一些损坏得不值得修复的多余兵器回炉得来的,总之箭头的用料很少。 最后一类是孩子。 唐笠坚决制止了百姓们要让大一点能干活的孩子也加入老人妇女生产队伍的做法,把所有12岁以下的孩子都集中了起来,每天的任务除了锻炼身体就是上课。 进山的百姓并不全是赤贫的农民,也有个别原本家境尚算不错的也上过几天私塾,其中甚至有一个老人家原本就是乡间的私塾先生。 陈道清这个文人也终于脱离了本身并不擅长的战斗序列,被唐笠安排牵头带着几个凑合能用的人手,组成了简陋的教师团队。每天负责教这些孩子们从零基础开始识字。 是的,只能识字,因为书本问题是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的,他们就是想要教正统的四书五经,也没那条件。 当然,唐笠也不会让他们承担或者说是占据所有的教学任务,夹带私货是他必须要做的。 于是这些孩子就被强制要求每晚和盘古军将士一起听唐笠讲课,或者说是洗脑。为了解决自己一个人干不过陈道清一群人的问题,唐笠还严令他们不准教授任何他们脑子里能记得的、成体系的所谓经典。 他们的主要教学任务就是教这些孩子识字。至于必须要用到的教材,要么是唐笠自己回忆着胡编的一些正能量小故事,要么是经过唐笠严格筛选后的文章。 陈道清他们自然不知道啥是正能量,只能在背地里吐槽唐笠的做法荒唐。他们要是会另一个世界的现代语言的话,一定会吐槽一句“这根本就是瞎胡搞!” 不过这种教学方式显然更受孩子们的欢迎,毕竟相比《论语》之类的艰涩经典,小孩子对听故事肯定更感兴趣。 至于盘古军中定期开展的诉苦活动,不但百姓们十分认同,甚至这些孩子也丝毫没有听不懂的表现。因为他们每一个人,从记事的那一刻起过的就是这种被欺负的苦日子。 例行的战后总结自然也少不了,这种唐笠一直坚持的做法也慢慢的在盘古军中成了习惯。其中起最大作用的还是战场上的事实证明,真的有用。 从最初的山中反围剿开始,即便是在战斗期间,唐笠也组织所有人边打边总结改进。这种挣扎于生死线上的成长速度堪称奇迹,让最初只有几十人的盘古军越打越强,越打越老道。 以至于到第二次反围剿时,活下来的老兵们就俨然是山林游击战的行家了。 上次面对羌骑时吃了大亏,就连首领唐笠都重伤昏迷了一整夜,战死和重伤致残的兄弟更是超过了百人。一番痛定思痛的总结下来,大家伙想出了很多改进的法子。 后来的战斗也证明了其中大部分法子都是很有效的。 比如巨盾巨矛;比如更加充分的侦察,如果附近有其他敌军,宁可放弃机会也不打。 这些改进让盘古军的伤亡一直都在降低,收获却是一天比一天多更多了起来。 第43章 绝不能让战争停下来 在盘古军暂时隐藏在山中努力发展的时候,北魏和后秦之间的战争并没有因为冬天的到来而完全停止。 对于北魏来说,再退一步整个东并州就再无更好的可守险要;而对于后秦来说,也不可能把已经吃到肚子里的地盘再吐出来。 虽然因为下雪,双方交战的频率和烈度都降低了不少,小规模的交战却始终没有停止。 而且后秦想要更进一步的企图特别强烈,因为他们已经得知北魏北方的军队快要被契丹人打垮了。 北魏的北方军团一旦彻底战败,整个河套地区就会全部丢失,辽国大军将兵临雁门关。在这种形势下北魏很可能秘密从南部前线抽调兵力北上支援。 自己这边只要再加把劲,随时都有可能突破拉锯的防线一路北上,至少也能吞下大半个北魏地盘。 因此在那一刻之前,对北魏军的压力丝毫不能放松,随时准备迎接期待中的大胜。 不过降雪还是帮了北魏一个大忙,因为战斗烈度的降低也意味着物资消耗的降低。战争从来都不仅仅是比拼军队人数和战斗力,很大程度上也是经济国力的比拼。 北魏本就地小民少,主要财赋来源的北并州也不是什么天府之国,一直持续之前那种高强度的战斗,肯定撑不了太久。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北部军叱利骨终究强撑到了第一场雪来临。草原上的冬天要比南面要严酷得多,辽军也不得不停下了攻势,只能等来年冰融后再重新发动进攻。 不过这就苦了各方治下的秦人百姓了。 前线的战斗就算是全部停止,可在军队不撤回的情况下,后勤补给也是一刻也不能断的。北方的大雪寒风中,不知冻死了累死的多少破衣烂衫的秦人民夫。 可以说,由盘古军这颗小火星引燃的连锁战争很大程度上消耗了北方各方胡人势力的实力,这个冬天也算是各方喘息的一个机会。 这也是唐笠这段时间心中的一个隐忧。 北方的冬天比较长,几个月之后各方是否还能像之前一样继续开打谁也说不准。一旦各方罢兵,自己这支两头打劫的队伍,必然会成为后秦和北魏两方都要围剿的对象。 经常和陈道清聊天的唐笠,大致知道一些近两百年的北方历史,自己并不是第一支也不是唯一一股反抗胡人的秦人武装。 其中有几股秦人势力当年的声势要比此时的自己浩大得多,像冉闵那样的甚至正式建立过政权。可他们无一例外都被击败扑灭了,其中好几支都是各方原本敌对的胡人势力联合起来剿灭的。 胡族入华的前一百年最为混乱,也是秦人反抗最为激烈的时候。后来胡人也学乖了,不但对自己地盘上的秦人武装采取了第一时间剿灭的策略,对于实力发展到一定程度的秦人武装,前一刻还在相互攻杀的胡人下一刻就会联合起来先对其进行绞杀。 形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也许是胡人入主中原后战略眼光长进了,也许是横压天下近千年的大秦在胡人心里的积威太盛,还有可能是百年前冀州冉天王的《杀胡令》给胡人造成的心理恐惧太过深刻。 总之剿灭所有秦人反抗势力是所有胡族的第一要务,已经实际上成为了各族胡人的默契和共识。 这也是唐笠一开始十分奇怪这莽莽太行山里,自己居然是唯一一股“山大王”的原因。无论是突厥人还是羌人,只要发现有秦人结伙进山都会直接认定是反抗势力,第一时间就会倾尽全力进行围剿,绝对不会让其有发展壮大的机会。 这样一看,当初贺鲁花那样贸贸然的进山围剿就解释得通了,那根本就是每个胡人将领的下意识反应。当然也有他太过轻敌,想不到盘古军在山里那么能打的原因。 唐笠甚至认为,要不是北方一直都在混战,人少的胡族青壮基本全都是兵,必须得有秦人给他们种粮食、当民夫、治理地方以及收税,北方的秦人早就被种族灭绝了。就像另一个世界的印第安人一样。 因为这个隐忧,唐笠坚定的认为决不能让各方战事停下来,至少不能让突厥人和羌人的战事停下来。 在山中坐等是没用的,自己必须继续下山不断攻击,让双方一直保持一种热血上头的状态。当然策略还是要有的,不然就不是搅屎棍而是去当吸铁石了。 于是,就在即将过年的时候,唐笠率军再次出山了。 这次唐笠选择的目标是后秦军的补给队,因为目前后秦军是明显占据优势的一方。这从之前劫掠的两方辎重队细节上就能看得出来,后秦军的补给很明显的更为充足。 天寒地冻的,唐笠这次只带了两百人出山,却全部都是最精锐的人手。 李程的斥候队已经扩充到了百人,又从各队中抽调了一百骑术过得去的老兵,且所有人都配了双马以增强机动力。反正此时抢进山的马匹数量十分充足,纵使损失一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本来山里也就根本养不活那么多,冬天没有草料,马可要比人能吃多了。 这二百人出发前都换上了之前缴获的北魏军战甲,当初留下这些为的就是这一刻。 被胡人统治得久了,不但很多胡人都会说些秦话,很多北方秦人也都会说点胡语。就连唐笠自己都跟着学了不少突厥话和羌话,冒充起来并不是很难。 除了这二百人以外,还另有一百步兵随行,他们是留在大山边缘接收和转运战利品的,当然也能在必要时出山接应。 照例先在山中向南潜行,只是有雪的山路难行,唐笠带人走了两天才出山。 受秦人文化影响,文化粗陋的胡人也都是过春节的,临近过年时向前线运送的物资也频繁和丰富了许多。 天冷加上下雪导致道路难行,后秦补给车队能走的线路非常有限,盘古军很容易就找到了伏击的机会。 仍然是老套但好用的山谷伏击、落石封路。 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这支有五十多辆大车的辎重队,押运士兵却不是很多,也就四屯两百人而已。平时这种规模的辎重队,押运士兵至少有四个百人队。 羌人显然也长了记性,先派了五十人进入山谷探查,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打熟了伏击的盘古军经验已经很丰富了,早就料到对方会这么做,全都在两侧的山上藏得严严的。 隐藏在山上的盘古军能够很容易的看见庞大的辎重车队,因为白雪皑皑的旷野上实在是太显眼了。可对方要想发现隐藏在山顶树林中的他们却是千难万难,伏击的一方总是要占很大便宜的。 这几天雪不大,却也在埋伏多时的盘古军士兵身上盖了足够隐藏行迹的一层,对此这些一辈子过的苦不堪言的秦人汉子并没感觉到有多么难以忍受。 探路的一屯后秦军只是派了一人返回告诉大队前方安全,其余的人手全都守在山谷的出口处。可这种小心谨慎却根本没啥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轰隆而下的大石和巨木瞬间就把狭窄的出口堵了个结结实实。 留下五十个箭法最好的士卒在山上持续点射,唐笠带着其余一百五十人在推下障碍物后,就立刻从另一侧下山骑上战马向山谷入口处奔去。 谷中反应过来中伏的后秦军如果立刻掉头,出谷的速度肯定要比唐笠他们要快得多。但辎重大车想要在狭窄的山谷中掉头可就难了。 随大车一起行动的一百五十后秦军又有军法约束,不能随意抛下辎重独自撤退,一番犹豫之下就被唐笠带着的一百五十人成功堵住了入口。 山谷不长,打头的大车都要到达出口了,后面还有几辆尚未进入。这也自然是盘古军提前算好的。 骑术最好的李程,带着骑战本领最强的五十斥候队跑在最前面,还没等唐笠带着的另外一百骑马步兵到达,就很轻松的把落在最后面的几十个后秦军冲散了。 连根毛都没摸到的唐笠等人也不着恼,奔到谷口后立刻下马,分出一半人手上前,和李程的斥候队一起把几辆尚未入谷的辎重车上的物资卸下一半,然后几辆并排着将入口堵了个结结实实。 另外五十人跑到不远处对着一片没什么痕迹的雪地就是一阵刨,很快就取出了提前藏在这里的百十根巨矛。 等到盘古军把这些巨矛往那几辆空了一半的大车上一架,才反应过来试图打通入口的后秦军顿时就傻眼了。 这种根本就是一整棵小树的巨矛,是用来对付高速冲击的骑兵的。谷内狭窄,根本加不起速的他们只能望矛兴叹。 再加上那几辆堵死谷口的大车可要比巨盾好使多了,不但更加牢靠,还能从后面推着快速前进,简直就是一堵带着嗜血长刺的移动城墙。 也就是谷内狭窄的山道上还有其他大车,不然盘古军都能推着手里的家伙一路碾压到底。 其实论兵力此时双方的数量是差不多的,后秦军也就是被两侧山上砸下的石头和射出的弩矢放到了几十人,其中很多还没有完全丧失战斗力。 可盘古军这边全是阵型严整的老兵,后秦军那边却还有好几百被强拉来做苦力的秦人民夫。这些人在这种情况下可没法保持冷静,后秦军此时也腾不出人手去弹压四处惊慌乱窜的他们。 再说这些被强征的秦人民夫,一路上吃不饱穿不暖,早就憋了一肚子怨气,在一定程度上还故意给后秦军捣了一些乱。 唐笠看准时机,在车阵再也推不动后,立刻下令所有人越过大车开始突击。在捅翻了几个打头的羌兵之后,占绝大多数的秦人伪军就崩溃了。 唐笠见到胜局已定,立刻带着所有盘古军士卒高喊:“杀光羌人!其余免死!” 用秦话喊几遍后,还故意夹杂着用突厥话喊一遍。 虽然及时下定决心,对剩余不多的羌人动手的降卒和民夫不多,效果却非常好。不知不觉冲在最前的羌人被两边一挤,很快就动弹不得,被结成阵列的盘古军一通乱捅,不到半刻钟就死了个一干二净。 留在山顶上的五十人除了抽冷子放箭以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随时通报被堵在谷外的一屯后秦军的动向。解决完谷内敌人的唐笠从他们那里得知,那五十人早就跑的没影了。 对此谁也没有办法,唐笠他们想要绕过山谷是不可能的,不然后秦辎重队也不用非从这谷内穿过了。要爬过堵路的障碍倒是不难,但战马是肯定过不去的,没有战马也追不上对方。 干这活已经熟练至极的盘古军,一边捆绑投降的秦人伪军,一边指挥民夫们打扫战场。搜集的主要是武器和铠甲,就连死掉的后秦军身上的厚衣服都没放过,要知道大部分民夫穿的都很单薄。 唐笠清楚,逃走的敌军不久就会带来大队人手围剿自己,所以这五十车物资想要全部带走是不可能了。 分出二十人,带着数百民夫和几十个俘虏,带上卸空了一大半的十几辆辎重车一路向东尽快进山隐藏。唐笠则带着其他人骑上马向北诱敌,尽可能的为他们争取时间。 当然他自然也不会把带不走的战利品再还给敌人,临走前点了一把大火,将谷中的东西烧了个一干二净。 第44章 意想不到的战果 唐笠他们伏击的山谷,在铜川县以南差不多一天路程的地方,逃走的那一屯后秦军想要从上党前线大营带来援兵是不可能的。 临近过年,粮道上巡逻的护粮骑兵也比平时少了许多,日子比草原上的先辈们好过多了的胡兵,也没几个人愿意在这种冰天雪地里受罪。 以至于冲天的大火都没能及时招来后秦军。 接到所有人都已经顺利进山的消息后,唐笠立刻下令转向,无惊无险的也进入了大山。 一路上,唐笠还时不时的和身边人埋怨,说早知道羌人这么松懈,就应该多运点物资进山了。 还真不是唐笠小气吝啬。这段时间劫来的粮食虽然不少,但此时聚集在山中的人口已经过万了,还不停的有实在活不下去的零散秦人百姓陆续进山投奔。 辛苦积攒下来的,足够千把号盘古军自己吃上一两年的粮食,要养活一万多张嘴,再节省也就只够撑过这个冬天。 和提前进山的众人会合后,唐笠将数百民夫和几十个俘虏交接给了赶来接应的一百步兵,自己和奔波辛苦了好几天的二百骑兵裹上厚被子倒头就睡。 至于运回山里的战利品,自然有那一百步兵组织刚救回来的秦人民夫和俘虏向北转运。 盘龙谷里,所有秦人百姓都在翘首盼望唐笠他们能够平安归来。虽然相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所有人都打心底里将盘古军当成了自己真正的亲人。因为他们一辈子也没遇到过这种,不但不欺辱自己,还真心实意对自己这些百姓好的军队。 一万多男女老少发自内心的夹道欢迎,也在瞬间就感染了几百个新来的秦人民夫,让他们一路上本就消散了不少的恐惧再次消散了大半。 甚至连那几十个俘虏的眼神都变了不少,至少不会再时刻想着要不要试着逃跑了。 唐笠他们送走战利品之后又在山中隐藏了一日,也算是顺便修整了。在接到撒出去的斥候报告说,又发现的新的辎重队后立即就启程再次出了山。 这也就是前线的后秦军将士也要过年,不然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有新的辎重队再次北上。 这次羌人显然要重视和谨慎得多,临时拼凑的三十几车辎重居然有近千人护送。 不过唐笠这次出山本也不是为了劫掠物资,甚至消灭敌人有生力量都不是主要目的,就是想要冒充北魏军游骑尽可能的激怒羌人。 面对这么大数量的押粮军队,再想伏击是不可能了,不过唐笠也没有什么都不做,总要试一试能不能占些便宜才行。 反正他基本上能确定自己就算没机会也能逃得了,一是对一人双马的己方队伍的速度有信心;二是断定后秦军不敢铁了心的一追到底。 唐笠让李程带着骑术最好的五十个斥候假意在一个山谷设伏,意不在劫粮的他们,任凭后秦军再怎么小心谨慎都没被提前发现。 在山上推下提前准备好的落石后,李程带着人装模作样的用突厥话喊了一阵子,然后掉头下山,骑上战马就跑。 被袭击的后秦军一开始还很紧张,发现对方人手很少后立刻就是怒火高涨。 不过领军的羌人裨将赵信并没忘记自己的使命,盛怒之下也只派出了两支百人队进行追击。不过这两百人全是骑兵,步兵也追不上他们以为的突厥游骑。 而因为尽量不让秦人学会骑战的通行胡人做法,这两百人里全是羌人,一下子就把队伍中的羌兵带走了一大半。 盘古军的骑术确实不如从小就骑马的羌人,好在对方想要追他们必须多绕许多路程,这才让按照计划好的线路逃跑的李程等人,不用担心没到预定地点就被对手追上。 当羌人骑兵一路追着李程等人冲进一处狭窄山谷后没多久,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本该覆盖着白雪的山间小道上到处都堆着树枝,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油脂的气味。 带队的羌人百将经验也十分丰富,瞬间就想明白了对手的意图。同时也清楚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加速前冲,因为原地掉头需要花费的时间更多,继续飞速向前的生机才更大。 可唐笠怎么会给他们这种机会,就在最后关头故意放慢马速,吊着对手的李程等人冲出谷口的一刹那,落下的大石和巨木就堵死了狭窄的出口。 在就要冲到谷口的两百羌骑绝望的怒吼声中,两侧的山上射下了一批又一批的火箭,瞬间就将狭窄山谷里堆着的、淋着火油的木柴引燃了。 前路被堵,就算猜到了后路十有八九也走不通,被烟熏火燎的狼狈不堪的羌人,还是不得不冒着大火掉头向来时的入口逃去。 盘古军自然不会让他们失望,入口处果然也被堵死了。 冬天木头本就干燥,上面又淋了火油,加上凌冽的寒风一吹,火势起的非常快,狭窄的山谷中没一会儿就已经是烈焰冲天、浓烟滚滚了。很快就连两侧山上的盘古军都待不住了,就更别说身处谷底火海中的羌人了。 进退无路的羌人被烧的焦头烂额,只能跳下战马不顾一切的往两侧的山坡上爬,意图从那里逃出生天。 可这种病急乱投医的做法都用不着盘古军阻拦,因为火势大起后半山腰的温度要比谷底还要高得多,这么做根本就是找死。 李程之前引着羌骑狂奔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这边山谷中的惨叫声,后秦军大队自然听不到,却是能看见远远升起的滚滚浓烟。 如果去的是两百军中秦人,后秦军主将赵信也许还会犹豫要不要去救,但那是两百本族骑兵,一战尽没的责任他可担不起。唯一让他稍有些犹豫的,只是担心对手在用调虎离山之计。 最终,赵信还是决定让手下的一名五百主带着所部步兵原地留守,自己则亲自带领剩余的全部三百骑兵前去救援。在他想来,突厥人的袭扰游骑数量肯定不会太多,五百步兵纵使不能击败对手,短时间内原地固守到自己回援,应该是没问题的。 唐笠那边就要主动多了,耳听得谷中惨叫求饶声渐小后,下一步的选择就很多了。 后秦军要是派人来援,自己就看看能不能趁机突袭一下辎重;要是不来救援自己就撤,然后再看接下来还会不会有其他机会。就算是让这批补给顺利的运到了前线大营也无所谓,一战干掉两百羌骑的战果已经足够辉煌了。 唐笠当然不可能如同开了地图挂一般第一时间知道敌人的动向,不过兜个圈子再次接近后秦辎重队是绝对不会错的。 到时候,发现对手人少就试着突袭一下,要是人多就尝试着再勾引一下,看看能不能在诱出一部分敌人来。就算遇到了最糟糕的情况,自己这二百人全是双马,临时逃跑也不会有问题。 当发现后秦军留守的足有五百人时,唐笠直接就放弃了突袭的想法。这五百人虽然全是步兵,但依托辎重车防守自己这二百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唐笠也不会就这样离开,敌人既然分兵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特别是发现眼前的后秦军中并没有骑兵之后。 唐笠本也没指望能抢到什么物资,只要能让后秦遭到损失,并认为这是突厥人干的就算达到目的了。 正好随身携带的火油还有剩余。这些之前劫粮时缴获的战利品最初都是装在一个个大罐子里的,出山前唐笠让人将其改装进了一个个山中烧制的简陋小陶罐里。罐口用油布和泥巴封住,再用草绳编织的网兜一装,就能很方便的挂在马上。 五百后秦军步兵在围成一圈的车阵后整装备战,留守的那个五百主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杀出去,和看起来只有二百人的骑兵较量一下。还没等他作出决定,就见阵外的对手纵马向着己方车阵冲来。 这个羌人五百主的脸上瞬间浮现出冷笑,在心里不屑的嘲笑对手不自量力。 难道你们这群白痴以为自己用阴谋诡计调走了己方骑兵后,就能击败自己这五百人了? 没错,现在己方全是步兵,还全都是战力不强的秦人。可就算越过车阵不一定能打得过你们这二百骑兵,依托车阵防守还是没一点问题的。 说白了根本就是先立于不败之地了! 不过很快他脸上陡然僵住的笑容,就告诉了所有人到底谁才是白痴。 盘古军并没有冲击后秦军的车阵,而是离着老远就用手中的长枪挑着什么东西向前方抛甩而去。 随着一声声“咣当”、“哗啦”的声响,那个后秦军五百主立刻就明白了对手的用意,紧接着就被一个罐子砸在了头盔上。刺鼻的气味让他瞬间惊醒了过来,随即条件反射般的高声大喊道:“放箭!快放箭!” 此时的火油是交战各方的一种常用武器,这名战阵经验丰富羌人五百主自然对对手想干什么一清二楚。 一些后秦军中的老兵,闻到溅到身上的火油气味后也都明白了过来,纷纷一边拉弓放箭,一边同样惊恐的嘶吼着提醒还没反应过来的同伴快放箭。 可惊慌失措之下射出的箭矢绵软无力,没有对早有准备的盘古军骑兵造成任何威胁。他们抛出油罐就立即转弯向两侧策马而去了,稀稀拉拉的箭矢全部落到了马屁股后面。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悬念,紧随其后的盘古军骑兵远远的就射出了火箭,目标正是被火油淋到的地方。 虽然百十罐火油并不算多,可寒风中的所有辎重车上都盖着防水防潮的油布。这玩意本身就是易燃物,被点着的火油一引,火焰腾地一下就窜了起来。 油布下面盖着的米面一时还烧不起来,可为战马准备的那些草料,就算捆得再实也是最好的易燃物,更别说还有一些大罐子里装的是酒和油脂。 酒是大年夜犒劳前线将士用的,油脂的用途那就更广了。 这些油脂不是盘古军用的那种专门引火用的火油,而是食用油,既可以食用也是军中必不可少的战略物资。比如在寒冷或潮湿的环境中,就需要用这些来保养皮甲尤其是弓弦。 这些大概是猪油的油脂,虽然不像火油那样遇火就着,却也是妥妥的易燃物,而且是十分危险的易燃物。 密封的罐子被燃起的大火烤得温度高到一定程度后突然炸裂,里面装的油脂瞬间气化造成猛烈的爆炸,再然后就是连环炸,再再然后火势就彻底无法控制了。 四处飞溅的油脂不但把尚未着起来的粮食全部点燃,还把最靠近大车防守的后秦军士卒全都烧成了火人。 反倒是远离外围大车的民夫们没怎么受到波及。 浑身是火的后秦军惨叫着一挣扎,很快就让很多原本没事儿的士卒身上也着起火来。而且这种由油脂引燃的火无法轻易扑灭,任凭后秦军士卒在雪地上疯狂打滚也没有丝毫作用。 唐笠也没想到火攻的效果会这么好,本想点了火就撤的他,眼睛紧紧盯着敌军主将一眨不眨,同时心里立刻改变了主意,决定再多等一会儿。 刚刚砸在车阵中很靠后位置的后秦军那名五百主,头上的那罐火油就是唐笠抛出的,当时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按距离推算自己应该抛不了那么远才对,其他人都是只抛到了车阵外围一点。可他发觉自己的力气好像越来越大了,尤其是和梦境刚开始的时候相比,简直就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至于准头就更加匪夷所思了,盘古军又没专门练过这个,所以抛的时候压根就没考虑过准头这茬。 可唐笠自己又知道绝对不是运气好凑巧,自己甩枪的那一瞬间,根本就是临时起意冲着那个十分明显的羌人主将去的。 其实火罐刚离枪他就后悔了,以为自己这罐火油算是浪费了。可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自己抛出去的罐子居然就那样完美的循着想象中的线路一击而中,准确无误的砸在了目标的头盔上。 这个惊喜让唐笠根本不敢相信不是凑巧,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确定了这一切绝对绝对不是运气。 纵马兜了个圈子回归大队的唐笠,抱着些侥幸心理从一个手下那里要过了一张正准备发射火箭的弓,然后一点也没准备的抬手就射。然后他就看见自己射出的火箭比其他人射出的要快很多,却再次循着想象中的路线划出了一道完美抛物线,准确无误的命中了正在手忙脚乱的脱身上铠甲的后秦军五百主。 对方箭伤的程度因为距离太远唐笠看不清楚,却清楚的看到了那团瞬间腾起的大火。然后以新出现的火人为中心,不可抑制的崩溃以极快的速度在后秦军本就骚动的后方扩散开来。 确定了绝不是侥幸的唐笠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终于确定了自己在这个梦境中的力气越来越大绝不是错觉,也不是营养充足后的正常现象。他同时又想起了之前肩膀上那让自己昏迷了一个晚上的箭伤,醒来后自己伤口的痊愈速度,让做了二十年军医的黄甘都十分惊奇,直言自己体质异于常人。 难不成是自己每次在两个世界切换的过程中受到了某种辐射?期间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的确让他既迷茫又好奇,同时还有些隐隐的恐惧。 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没有充足的时间用来让唐笠发呆,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就只有这个了。 事实证明唐笠等一等的决定是正确的,三十辆大车围成的车阵面积并不大,后秦军加上民夫基本上挤得满满的。就这还有很大一部分民夫根本来不及躲进车阵,直接被后秦军从车阵后方赶出去自生自灭了。 寒风中燃烧的车阵很快就变成了炼丹炉,已经崩溃的五百后秦军在求生欲的驱使下,不顾一切的拼死推开了熊熊燃烧的大车,然后争先恐后的就往外面跑。 这个举动也彻底决定了他们最后的命运。 面对四散而逃的敌人,要不是盘古军这边也因为战马畏惧大火让所有人都变成了步兵,大概一个冲锋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且不会让任何一个敌人逃出生天。 不过下马步战的盘古军,也没费多少事就干掉了大部分没来得及逃走的敌人。对那些四散奔逃的却并没有追杀,因为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之前放火的山谷距离此地只有骑马一个时辰的路程。算算时间,后秦军后来赶去支援的骑兵也应该快赶回来了。 这里的动静可一点都不比之前的山谷小,平原上的对手不可能发现不了。 发现已经没有反抗的敌人后,唐笠立刻命人用秦话大喊:“全都往东跑,一路不要停,跑进山里就能活命!” 此时的唐笠倒也不用担心因此暴露身份,因为各方胡人势力的军队里全都有数量庞大的秦人士卒存在,有人会说秦话很正常。 还留在原地没有逃走的秦人民夫有差不多两百人,没有足够拉扯牲畜的后秦军,完全就是把他们当做牛马用来拉车的。 开始这些眼神惊恐又麻木的秦人民夫听了盘古军的话后都没动地方,还是盘古军纵马作势驱赶后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撒开腿就往东逃去。 第45章 血脉的觉醒 唐笠也不多耽误,带着两百骑兵也跟在这些民夫后面快速向西撤去。 只要发现那三百后秦军骑兵追来,唐笠就会带骑兵将其向其他方向引,料想对方也不会放弃恨之入骨的己方骑兵,而去追赶那些民夫。他们成功逃进山的可能性还是相当大的。 至于全歼剩余的那三百敌军,唐笠根本没报什么指望。接连上了两次当的对手不会再给自己很好的机会了,正面对决自己这二百人还真未必有绝对的胜算。 再说这次的战果已经足够辉煌了。 干掉了至少六百后秦军,其中还包括二百羌骑,又一把火烧了全部辎重,战前的所有目标已经全部达成了。 当然,剩下的三百后秦军要是怒火上了头,非要穷追不舍的话,唐笠也不介意找个机会再打他们一下。 凭借此时身边的这两百士气高的不像话的精锐,说不定就能再设个套让丧失了理智的对手再钻一次。就算对方不上当,一人双马的己方,逃走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唐笠他们离开没多久,后秦军押粮队的主将赵信就带人折返了回来。 看着仍在熊熊燃烧的辎重,赵信是彻彻底底的心如死灰了。 两场大火,不仅烧掉了所有辎重和大半兵力,也烧掉了他所有活下去的希望。 如此惨重的损失,自己再是白马羌大姓的子弟也逃不过被军法从事的下场,单纯的被砍掉脑袋都算是自己幸运了。要知道羌人虽然入主关洛很久了,却也依然保留了不少传统的残忍刑罚的。 彻底想明白自己死定了的赵信突然间就失去了理智,嘴里发出一声夹杂着悔恨和痛苦的嚎叫,大手一挥就带着所有人马循着雪地上的战马蹄印狂追而去。 接到斥候报告的唐笠立即按照计划带队改变了方向,后秦军也的确如他预料的那样根本没去管徒步逃跑的秦人民夫。 已经在这一带转悠了很多天的盘古军,对附近的地形很熟悉,原本准备好的伏击地点也不止一个,所以撤退的方向还是很有针对性的。 追击的后秦军骑兵的表现也没出乎唐笠的意料,显然是已经丧失了所有理智,只顾埋头狂追。 见此唐笠哪里还会客气? 当先带着一百五十骑快马加鞭赶到了最近的一个山谷,把马藏好后就带人往两侧的山上爬。 李程则带着骑术最好的五十斥候,故意放慢速度落在后面。一是为了吊着对手,二是尽量为赶去埋伏的唐笠他们多争取一点准备时间。 在战场上,尤其是双方人数加起来超过五百人的战场上失去理智是什么下场? 赵信给出了完美的答案。 一人双马的李程等人,压根就不可能被刚完成一段距离不短折返跑的后秦军追上,还时不时的带着对手稍稍兜一下圈子。 实在是此时所有后秦军士兵的心情也都和主将李信差不多。损失这么大,连主将都没了生机,底下的士卒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还有就是,已经失去理智的赵信也丝毫没有察觉跟着自己一路狂追的三百骑兵中,有很大一部分神情已经有些不对劲儿了。 他最初带着的一千人里,羌人占了三成也就是三百人。第一把大火被灭了足足二百,此时身边的这三百骑中羌人就只占了三分之一,有二百人都是秦人。 这些秦兵本就不是正经骑兵,只是出发前为了保险多配了两百匹战马以增加机动力,便于应对他们以为的突厥游骑。所以这二百秦兵其实根本就是骑马的步兵。 对他们来说,心里更是清楚自己的下场肯定要比那些羌人还要惨得多。羌人可能只会自己被军法砍了脑袋,自己这些秦卒恐怕就不是自己掉脑袋那么简单了,很有可能还会连累家人。 这种事情他们早已在军中见得多了! 与北魏军交战失利的时候,被军法从事的秦人士兵连累而死的家人早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所以对这些人来说,与其活着回去反倒还不如直接战死,至少那样不会祸及家人。 可凡是人就有偷生之念,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平时受欺压,此时也只是摄于胡人残暴的秦卒了。 自己要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走,能不能侥幸瞒天过海,让上头误以为自己已经战死了? 想想那两把冲天的大火,也许很多人都已经被烧的无法辨认了吧? 虽然这种希望不怎么靠谱,实现的可能也微乎其微,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很多心思活泛的秦卒不由自主的去想、去琢磨。 这种复杂心态导致的结果就是再次中伏之后,这二百人立刻就崩溃了。不仅仅崩溃,甚至还在盘古军的喝令下临阵反水,和主将赵信为首的一百羌骑杀成了一团。 很难说后秦军主将赵信,在追着李程他们进入山谷前是否怀疑过会中伏,事实情况是他们进伏击圈进得根本没有丝毫犹豫。 还是惯用的战术,却依然十分有效。 本就一路留着些马力的李程等人,在进谷后就没了丝毫顾忌,猛然加速的他们瞬间就拉开了与对手的距离。然后速度已经无法在加快的后秦军,就被滚木和落石堵在了谷中。 当然,这次没有火油和木柴了,盘古军想要歼灭对手只能硬来。 不过这次盘古军也没了敌人援军的顾忌,有充分的时间可以慢慢想办法干掉身陷谷底的对手。 让盘古军也有些意外的是,并不猛烈的落石和弩矢直接就让对手崩溃了。 先是那二百秦卒,然后是那一百羌骑也没能多坚持多久。 望着谷底乱成一团敌人,唐笠丝毫没有怀疑对手是在使诈,因为根本不可能演的那么逼真。 难不成三百人全都是影帝? 他倒也没怎么改变战术,只是领着所有人提前朝谷底大喊:“杀光羌人,其余免死!” 用突厥话喊几遍,再用羌语和秦话喊几遍后,盘古军将士就看见谷底的后秦军开始内讧了。而且看那架势厮杀的相当凶狠,好似彼此原本就是生死仇敌一般。 唐笠的反应也很快,很快就想明白了大致缘由。他也不急着下山参战,只是下令停止无差别攻击,只让少数箭法出众的手下冲着羌人射冷箭。 羌人虽然相对凶悍,但毕竟人少,所有人又都挤在狭窄的山道上彼此纠缠在一起,终究被人数占优的反水秦卒杀了个一干二净。 主将赵信也被之前的部下乱刀砍死。 解决完所有羌人的后秦军秦卒跪在地上祈降,唐笠也没有食言,派了一半人手下山俘虏了他们。 这一战可谓是轻松至极,且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终于获得了今天一系列战斗里的唯一一批战利品,还十分丰厚。 之前的两把大火让盘古军连根毛的战利品都没捞着,这次则缴获了上百匹完好的战马,还有三百副质量不一的战甲和武器。后秦军中羌人的装备普遍比秦卒要精良的多。 最后就连那些死去的战马都没浪费,没有大车无法整个拉走,却可以就地宰杀分割,把大部分肉多的地方带走。 反正天冷,短时间内也不用担心坏掉。这些肉运回去可都是好得不能再好的蛋白质来源。 这一天是唐笠在梦中世界过的第一个春节,另一个太平世界里的国人应该一家团聚的吃着饺子等敲钟的时辰,唐笠却领着二百悍卒押着几十个俘虏,会合汇合了山中的接应人手后,在大山里点着火把一路向北连夜赶路。 盘龙谷的秦人百姓倒是觉得这个除夕夜过的很不错。 年夜饭虽说不上丰盛却能管饱,最重要的是每一个人心中都隐隐觉得自己将会换一个活法。虽然在山里的日子未必就比以前要好过,可起码再不用担心随时会被闯入家中的胡人凌辱残杀。 原本留守的陈道清,要把储存的一点肉食拿出来稍微改善一下大家的伙食,却遭到了所有百姓的反对。 不是嫌弃,而是所有人都想要等着带着队伍出山的大头领回来后,再一起分享。 虽然相处的日子并不算长,这些自打出生起就没被任何一支军队当人看过的底层百姓,已经深深的把盘古军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了。 用大头领的话说,自己的子弟兵出山去杀胡人了。自己这些人却在家里吃肉,百姓们打心底里觉得做人不能那样狼心狗肺。 唐笠带着队伍返回盘古寨已经是新年初三了,带着不少战利品走山路的速度着实快不起来。 一些每天都到盘古寨打听消息的百姓,第一时间就把消息传回了盘龙谷,一万多秦人百姓的欢呼立刻就响彻了大山。 从赶来相迎的陈道清那里,得知了这段时间家里情况的唐笠立刻改变了计划,直接把目的地改成了盘龙谷。 随队的几十个秦人俘虏,在见到漫山遍野神情狂热的秦人百姓后,一个个惊得是目瞪口呆。 也就在这一刻,每一个俘虏都在心里彻底打消了寻机逃跑的念头。再不仅仅是因为逃回去的下场很可能比被误以为战死会更好,还因为他们从这些秦人同胞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自己说不清楚是什么的东西。 羌人算是最早进入中原的一批胡人,和他们同期而来的胡族,比如鲜卑,甚至比他们后来的胡族,比如柔然,全都已经消失了。 原本生活在大秦西域都护府辖下的他们,本来秦化程度就相对较高,在关洛之地呆了近两百年后更是成为了北方各胡族中秦化程度最高的一支。 甚至大部分贵族都已经把自己的姓氏改成了秦姓。比如第一大族参狼羌中的绝大部分人就改成了梁姓;人口大族白马羌改成了赵姓;其他各部族也大多改用了秦人姓氏,数量最多的有柳姓、包姓、李姓和后姓。 也就是本是参狼羌的皇族党项部还保留着“零”这个古老的姓氏,甚至还按照传统将姓放在名的后面。比如此时后秦的国主就叫做滇零,其中滇是名,零才是姓。 正因如此,北方的其他胡族都把羌人视作最软弱的一族,也就只比根本算不得人的秦人强一些而已。甚至连一些偏安的南晋高层都有类似的看法。 这也正是羌人二百年来几次和其他势力包括南晋结盟,最后的结果都是被背盟的那一方的一个重要原因。 南晋虽然没像突厥人那样翻脸直接攻击羌人,可在有盟约的情况下拒绝北上支援,只这一点事实上就已经是一种背盟了。 可羌人秦化再深,也就是比其他北方胡族对治下的秦人好上那么一点而已。细论起来也着实有限的紧,残酷压榨、动辄打杀仍然是一种常态。这和整个北华夏的整体风气,还有南晋曾经的背盟都有很大关系。 因此这些后秦军中的秦人士兵的地位,并不比北魏军中的同胞好多少,对羌人朝廷的忠心自然也多不到哪去。 再加上此时根本不敢逃回后秦军中,所以盘古军想要改造吸纳他们入伙,看起来并不比北魏一方的秦人俘虏更难。 而跟随唐笠大胜而归的两百将士,面对如雷般的欢呼声简直就是自豪感爆棚了。此时就是让他们去突袭胡人大营,估计都不会有人退缩,甚至一个个的还会热血沸腾的主动请战。 他们也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前半辈子畏如恶鬼的胡人,这段时间被自己折腾的鸡飞狗跳,刚刚又被自己以劣势兵力干脆利落的一下子宰了好几百。这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胡人也是人,刀砍在脖子上同样会掉脑袋,自己其实是可以打败他们的,报仇血恨再也不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了。 也许这些并不识几个字的糙汉子们嘴上说不上来,甚至也都不曾想到过,但每个人血脉里被隐藏了很久很久的,祖先曾经的强悍和荣光,却真真切切的已经醒了过来! 在得知了山中百姓坚持要等自己这些人得胜归来才肯吃年夜饭后,这种发自同胞心底的拥护和爱戴,更是给他们提供了额外的buff加成。 这个时候的唐笠自然要趁热打铁。当场就把所有带回来马肉都拿了出来,一番即兴的热血煽动后,让所有盘古军将士和百姓一起就地补了一个丰盛的年夜饭加庆功宴! 对此时太行山中的众人来说,心里唯一觉得有点遗憾的,大概就是山里没有酒这一点了。 狂欢过后,唐笠依然保持着冷静的头脑,否决了几个热血上头的队率想要立刻再次出山的提议。 他清楚自己这次基本全歼一千后秦军的战果肯定要在后秦军中掀起轩然大波,绝对不是以前那种零敲碎打的小打小闹可比的。 此时再出山绝对是自己往铁板上撞,就算仅仅是为了维护军心士气,后秦军也必然会不惜代价的,派重兵围剿胆敢再次出山的自己。 虽然经过大半年的艰苦发展,自己手下也积攒了千把号绝对算得上有不俗战力的将士,其中不乏像刚随自己出山的那二百骑兵这样的精锐。但要和数万正规军正面交战还是根本不够看! 说到底这次的大胜不但说白了还是一种游击战,其中还是有着很大的运气成分。 要是以为现在就能和胡人硬刚了,那自己绝对是自大到脑袋进水了。 唐笠一直以来坚持的严格纪律,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服从了命令。就连郑大、梁栋那几个热血上过了头的家伙都只能保留意见、服从命令。 山里的冬天很冷,不适合干农活,但盘古军每天的训练却始终没有中断过,就连大雪天都不例外。 那种在唐笠看来有些严酷的环境,对于这个时代的北方秦人来说根本也不算什么。只要能吃饱肚子,比这更苦的日子他们打出生起就过得多了。 盘古军这边暂时窝在山里不动了,上党前线的后秦军可就炸了锅了。 接连两批过年急用的物资连续被劫,还一下子就损失了一千押运军队,对大军来说即便算不上伤筋动骨,却也绝不再是不疼不痒。 已经在上党前线耗了半年的数万大军,本就开始有了厌战的苗头,大年夜又硬是没酒没肉。别说底层的士卒和军官,就是主帅梁昌自己都没忍住暴跳如雷的掀了桌子。 可盛怒之下派出的几队骑兵,折腾了两天全都回报说没有发现任何敌人的踪迹,梁昌就知道对手肯定是占了大便宜后撤了。 本来唐笠之前带人四处出击折腾了好几个月,就算再神出鬼没也不可能完全不露痕迹,后秦和北魏两方早就知道有这么一股秦人的武装在兴风作浪了。 可这次根据侥幸逃回来的那些逃兵口中得到信息来分析,梁昌还是误判了,认为这次的对手是突厥人的游骑。 表面原因是对手在袭击过程中说过突厥话,本质原因还是胡人对秦人骨子里的轻视,认为秦人绝不可能有一战消灭己方近千人的实力。 然后这些逃兵就被盛怒之下的梁昌全部砍了脑袋,其中秦卒的家人,也被怒到极点的梁昌一封书信发回后方弄得惨不堪言。没逃回去的,反倒都被认为是战死了,并没有再被追究责任。一切都没有出乎被盘古军俘虏的那些秦卒的预料。 基于这种误判,梁昌决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除夕一过就派出了好几队骑兵想方设法穿越了双方战线,也到北魏军后方去袭扰对手粮道,其中有些队伍走的还是太行山边缘处的山道。 北魏军刚过了没多久消停日子,粮道和后方又被频频劫掠和袭扰,也忍不住报复性的派出了几队人马同样去了后秦军后方,其中有些走的同样是太行山边缘的山道。 这主要是因为双方对对方派人穿越防线的防备都越来越严了,走山路更便于隐藏行迹。 当然,以本族骑兵为主的两方袭扰游骑也不会太过深入山中,无论是羌人还是突厥人都不擅长山林作战。 就这样,大年刚过没几天,魏秦两方的交战立刻就激烈了起来,前期的战斗主要集中在各自后方的袭扰战和围剿战上。 这个情况自然逃不过盘古军斥候的探查。已经在整个东部并州的秦人百姓中声名大噪的盘古军,此时的情报来源比之前广多了,再也不仅限于斥候探查。 上党南北很大区域内的秦人百姓,一部分被官军抓做了苦力,一部分逃进大山投奔了盘古军。依旧固守家园的那一部分,心里也都是向着突然出现的这支秦人自己的军队的,自发的为盘古军提供甚至传递了很多消息。 得知魏秦双方重新打起来的唐笠更不着急了,大年之前冒险出击所要达到的目已经实现了。 唐笠就没必要再率还比较弱小的盘古军贸然继续出山了,原因还是那个,自己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和魏秦任何一方硬刚。 第46章 秦魏大战重启,盘古军再下太行山 山外打成了一锅粥,山里的盘古军也在竭尽全力的发展自身。 唐笠很清楚,随着进山投奔的秦人百姓越来越多,前期积攒的粮食根本撑不了多久。尤其是冬天不便于打猎,就连山里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能够获得的补充越来越少的情况下。 至于之前开的那点荒地,一是还不到收获的时候;二是就算是丰收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因此物资的补充,尤其是粮食的来源还得靠下山劫粮。而面对越来越疯狂的秦魏两军,自己再下山劫粮肯定要比之前的难度要大得多。 偶尔唐笠也想过,要是自己甘心做一股流寇,把队伍的人数控制在一两千精锐的规模,那肯定是吃喝不愁的。实在不行还能穿越太行山流窜到其他地方去。 不过这种念头一起,就被他自己给掐灭了。因为唐笠很清楚做流寇是没有前途的。 古今中外第一大也是运气最好的流寇李自成,最后不也只落得个战败被杀的下场,归根结底还是没有稳固根据地的原因。 唐笠估计自己真要那样做了,结局也肯定比他强不到哪去。 有人会说,李自成前期不也是几起几伏、屡败不死吗? 可你要知道他面对的是明朝末期的官军。 明军除了战斗力不行以外,再怎样那也是本土作战,虽然也有劫掠地方的情况,但打击的目标主要还是叛军。所以只要李闯他们这些流寇首领失败后能够逃脱,很快就能再次拉起队伍。 这其中甚至还有很多明军将领,根本就存着养寇自重的小心思。 等到大顺军败在吴三桂和后金军手里后,这两个对手追击的时候那可是无差别屠杀的,也不存在什么养寇自重,因为他们自己就是比寇还要寇的恶魔。 对手的风格一变,你再看李自成、张献忠这些前期貌似是打不死的小强们,还有翻盘的机会吗? 对手只会穷追不舍而不会有任何招抚的想法,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修整;对手对所到之处无差别屠杀,让他们就算有时间也再没有了重新拉队伍的人口基础了。 还有一点就是,流寇就是流寇,前期提出的那些口号也只是嘴上说得漂亮而已。什么“闯王来了不纳粮”都是骗人的! 真实情况是闯王过境,只破坏不建设,百姓们连自己都被裹挟进去了。 吃过很多次亏的百姓,自然不会一直像以前那样对其有侥幸的指望,过度透支了自身信用的流寇,就这样砸碎了自己朝廷的腐败统治,然后被满人幸运的捡了个便宜。 至于有人说当初李自成在山海关战败后应该逃回起家的陕西,这纯粹就是自以为是的想当然。 事实是,陕西从来都不是李自成的根据地。不但不是根据地,他在陕西的几起几伏、几进几出,早就把当地的青壮扫荡了个一干二净。人口数量尤其是汉人人口数量直到清朝末期都没能完全恢复。 不然后来清末时怎么会有那么声势浩大的陕甘之乱?明末清初那么乱的时候也没见那里的少数民族叛乱,意图割据独立。 所以唐笠坚定的认为就算眼下的情况再艰难,坚固的根据地也是必须要建立的。就算因为实力所限一时守不住,民心也必须要尽全力争取。 还是那个道理,在这个世道里,北方的秦人百姓才是自己最基本也是唯一能依靠的基本盘。 从过年开始到次年开春,盘古军一直在组织所有山中的适龄男子进行军事训练。反正天气转暖前这些人也没什么事做,忙起来还能避免很多麻烦和争斗。 唐笠计划开春后,在百姓中选择训练表现最好的一部分人补充进军中,将盘古军扩充到两千人。 然后让百姓一起尽可能的在山里多开垦些土地,种下希望的种子;盘古军则时刻寻机再次下山劫掠秦魏两边。 当然,没有作战任务的时候,他也会带着军队在训练之余尽可能的参与进百姓们的生产中去。伟大的革命先辈们的成功经验告诉他,军民鱼水情是军队战斗力的源泉,对军队战斗力的直接提高,也有着莫大的好处。 ...... 太行山外。 魏秦两军的交战不像最初的正面对决那样短促而激烈,袭扰和围剿战是很耗时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捉迷藏的双方,从年初打到开春都没打完,更是没有明显的胜负之分。 不过这种疯狂的后方战造成的损失,却一点都不比正面对决少,双方的大部分的物资都在运送途中就损失掉了。 至于留在山外的秦人百姓的日子,更是苦不堪言。 双方其实早就都是憋着一口气在等着冬天过去,再这么无止境的耗下去,无论哪方都要坚持不下去了。 于是天气刚一转暖,上党前线的战斗立刻就激烈了起来。 率先发起进攻的是北魏军一方,因为他们面临的局面,相比后秦一方要糟糕和严峻得多。 北魏不但在综合国力上不如后秦,北方还要面对辽国大军的进攻,情况已是岌岌可危。 若不是草原上天气转暖要晚一些,契丹人尚未重新发起攻击,早就不得不从南部前线抽调兵力北上支援了。 联络不便的拔延可石和拔延那环两位北魏军主将,利用天气寒冷的三个月时间很不容易的沟通策划了一次倾力进攻,力图在被抽调兵力北上之前,取得决定性的突破。 对各方面形势也很了解的后秦军主帅梁昌,对北魏军的处境也很清楚,对其可能采取的策略自然不会没有准备。 和北魏军在并州东部拉锯多年的他经验十分丰富,没有采用对攻的策略,而是命令各军严守军寨。想先用坚固的防守来消耗对手的锐气,然后再寻机发动反击。 说白了就是个防守反击的策略。 可让梁昌没想到的是,情势所迫的北魏军没有资本拖延,一上来就发动了全面进攻。第一波攻击部队全部由突厥本族人马组成,进攻的态度非常坚决。 后秦军虽有准备,但一是战力的确比不上北魏军;二是实在没想到对手会一上来就孤注一掷,一下子就被突破了好几处防线。 好在双方之前已经对峙了大半年,各种木寨壕沟建了很多,宿将梁昌也及时调整了部署,这才依托工事勉强让整个防线没有崩溃。 不过双方的防线也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整齐了,犬牙交错在一起的秦魏两军,就算想歇一口气也做不到了。 激烈的战事让双方各类物资的消耗速度陡然猛增,一个冬天的储备很快就消耗一空,后方输送物资的辎重队规模越来越大。 山外热闹的动静自然逃不过盘古军斥候的眼睛和耳朵,得到消息的唐笠肯定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秦魏两军前线大规模战事一起,后方护持粮道的兵力必然会减弱,抽调兵力大规模围剿自己的情况更是很难发生。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使得唐笠不得不尽快重新下山劫粮,那就是山上快没粮食了。 盘古军前期囤积的粮食,本来就只够一万多人吃到开春。但有一个情况是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那就是盘古寨中的秦人百姓数量已经超过了三万人。 自从唐笠率军大闹秦魏两军后方后,盘古军的名声很快就在所有东部并州的秦人百姓中传开了。尤其是因为战事的需要,平时不怎么流动的秦人百姓被大量强征为运送物资的民夫后。 随着这些人的流动,盘古军“秦人救星”的名声在各地传的飞快。到后来,就连太岳山以西的秦人百姓都知道了盘古军。 而且传言这种东西,历来是越传越离谱的。 在并州的秦人百姓口中,盘古军后来已经变成了“天兵天将下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而最吸引秦人百姓的还是“只要进了太行山,一家老小就能吃饱穿暖,日子要比以前好上百倍”了。 放在以前,秋收的粮食被搜刮得一干二净的并州秦人百姓,只能在接下来的冬天里苦熬等死。如今有了被越穿越神的盘古军这个希望之后,活不下去的他们在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的新年刚过,就在寒风中扶老携幼的开始向太行山方向大规模逃亡。 对这些人的到来盘古军无法拒绝,唐笠还特意派人在之前出山的几个主要地点派驻了士兵,以接应投奔而来的百姓。 结果就是,大年刚过之后的一个月内聚集在盘龙谷中的秦人百姓数量就翻了一倍,达到了两万人。要不是后来秦魏两方都注意到了这种百姓的大规模逃亡的现象,并开始派兵阻拦,到三月份这个数量至少还要再翻上一倍。 新进山的百姓,主要来自北魏控制下的东部并州地区,因为国力较弱的北魏对辖下百姓的盘剥更重。 来自后秦控制区的秦人百姓数量也不少,持续了大半年的大战让他们同样也活不下去了。 后来甚至还出现了少部分从太岳山以西的西并州逃来的百姓,唐笠实在想不出他们是如何徒步逃到这并州最西部的太行山的。 为此唐笠和他们中的一些人聊过之后才解了疑惑,也顺便对秦魏之间这场战争的全貌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西部并州虽然不是后秦军进攻的重点,但为了牵制北魏军的兵力,后秦军的攻势也不弱。 战火只要一开,各类物资尤其是粮食的消耗就小不了,附近秦人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 盘踞在西边黄土高原上的回鹘人,又趁着北魏军无暇西顾的机会,小规模的越过黄河和吕梁山进入并州劫掠。普通百姓的日子就更惨了,丝毫不比太岳山以东的同胞好过。 于是盘古军的各种传言在那里传开后,终于发现了活路的当地百姓也立刻就开始了逃亡,规模也越来越大。 只是因为到太行山的路程太过遥远,所以大部分受到鼓励后就近钻进了西边的吕梁山和东南边的太岳山。其中太岳山的条件要比西边的吕梁山好一些,离传说中的盘古军也更近,所以逃到那里的占了绝大多数。只有极少数靠北的百姓能横穿整个并州,成功逃到太行山脚下。 随着逃进山的百姓数量越来越多,各类物资很快就短缺了起来。 这几万人要有一口能活命的食物,要有一件能御寒的衣物,要一处能遮风挡雨的住所。虽然在盘古军的带领和组织下,早期进山的一万百姓,竭尽所能的为后来者提供着帮助,但粮食的日渐短缺在山里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完全解决的。到后来甚至逼得盘古军一直坚持的训练都不得不停了下来,以节省口粮消耗。 唯一能够解决粮食问题的办法,就是由盘古军再次出山劫粮了。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唐笠带着已经扩充至三千人的盘古军,在自己进入这个梦境世界后的第二年三月初,重新杀下了太行山。 第47章 这尼玛是自爆啊! “将军,敌人的车队已经快到谷口了。” 听到传令兵小声汇报的唐笠,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对方也没有觉得他是架子变大了,山谷埋伏战本就是要小心隐藏行迹的。 眼见山谷入口处出现了五十个后秦军步卒,趴在已经开始窜新草丛中的唐笠,眼皮都没眨一下,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作出下达命令的动作。 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再事无巨细的指挥这种伏击战了,早期的数百盘古军老兵早就打熟了这种伏击战,郑大等几个将领更是成了指挥这种战斗的行家。 经过最近一次扩军,此次唐笠带出山的人马足足有三千多人。可谓是倾巢而出了,只留下了一个百人队留守盘古寨。 新兵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全部来源于俘虏的秦人官军,绝大部分都是这几个月来,在大规模基础训练中表现最好的青壮。 这些人中最多的是历次劫粮战中解救的秦人民夫,也有不少主动携家带口逃进山中的秦人百姓,能逃到山中的无不是生命力顽强之辈。 这些或被盘古军救了性命,或因盘古军而让一家老小免于饿死的秦人百姓,对于加入盘古军的热情非常高,在各项训练中都表现的十分积极卖力。或者都不能说是卖力了,简直就是拼命。 因为他们一路逃来,哪个没有家中之人死于路途的? 山里冬天也没法种粮食,唐笠就让因伤致残的盘古军退役老兵做教官,将所有山中青壮都组织了起来,进行一些基础训练。然后选择其中表现好的编成新兵队,再进行进一步的训练和淘汰。 两轮合格后,再和部分老兵混编后进行一些基本的战阵训练,其实也还算是新兵营。 再次过关后才有资格被补充进盘古军的正规军中。 唐笠也对扩军后的盘古军按照各方通行的、承袭自大秦朝的军队体系进行了重新整编。 整编后,郑大、大春和齐大毛的第一、二、三队全都扩充到了一千人。三人也都由之前带领一百多人的队率变成了统帅千人的军侯。所率部曲里的五百主、百将、屯长和大部分什长等各级军官都由以前队中的老兵升任。只有个别的什长是从表现最好的新兵中挑选,以为鼓励。 李程的斥候队也扩充为了斥候营,只是人数仅从原来的五十人增加到了一百五十人。实在是合格的斥候对一个人的各项素质要求很高,必须宁缺毋滥。不过他的军阶也和郑大三人一样都是军侯了。 老桩也再次离开了唐笠的亲兵队,被任命为了新组建的,人数有三百人的辎重营军侯,他的假军侯则是当初从铜川县城带回来的张震。 这小子一开始还不情愿,找到唐笠表示要加入战兵队伍,宁可当个小兵也不去只管吃喝拉撒的辎重营。结果被正因粮食问题而焦头烂额的唐笠,一顿劈头盖脸给骂了回去。 张震不敢违逆唐笠的命令,只能不情不愿的去了辎重营报到,结果被老桩揪住耳朵又是一通骂。 老桩在盘古军中年纪最大,资格也最老,唐笠见到都会亲热的叫一声“老伯”,张震哪里敢跟他还嘴?只能委屈得直掉眼泪。 不过老桩虽然脾气也很火爆,偶尔发起火来连号称盘古军第一炮仗的郑大都得退避三舍,却对军中的年轻后生格外的照顾。对山里百姓家的娃娃更是一见到就乐得合不拢嘴,任由小家伙们扯胡子揪头发。 大概是见到这些孩子们,就会想起自己已经惨死的小孙子吧! 因此无论是在盘古军中,还是在山里的百姓中,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桩,人缘都是最好的一个。 张震只有十六岁,父亲是铜川县城中开铁匠铺的,家境原本尚可的他,从小就被老爹咬着牙坚持送去城中私塾读书,希望他以后能有大出息。 张震人也聪明,就连陈道清都曾向唐笠要过他给自己帮忙。 老桩打心眼里喜欢这个知书识礼的小子,发脾气只是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好在也是盘古军老兵的张震熟知老伯的脾气,心里也清楚他对自己的喜爱和照顾,倒是没有一丝怨气和不满,耷拉着脑袋只是一个劲儿的委屈。 后来还是心细的老桩特意跑去找来了唐笠,一番解说之下才让他的思想转过弯儿来。 唐笠告诉他。 第一,盘古军中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贵贱之分,辎重营也是战斗部队,作用一点也不比三个战兵曲差; 第二,盘古军现在最缺的就是像他这样识文断字的人才,尤其是要和数目越来越多的物资打交道的辎重营,在这里才能最大程度的发挥他的作用。 张震并不笨,相反十分聪明,不然陈道清那个酸文人也不会开口向唐笠要人。之前只是一时心里没转过弯儿,其实唐笠那样安排的道理他本来也就明白。 经过唐笠的一番耐心解释,虽然还是不太甘心,却也算得上是高高兴兴的跟着老桩干活去了。 至于陈道清,则彻底脱离了军队体系,就连教书的任务都不再做了。彻底的干回了老本行,成为了山中事实上的行政负责人。 这也是实在没办法的事。现在唐笠手下不缺兵源,可像他这样读过书、有学问,又有治理地方经验的宝贝疙瘩就这一个。 陈道清本人对此也是乐见其成,而且也算是人尽其才了。 这么大规模的队伍,再想像之前那样完全隐藏行迹是不可能了,唐笠却还是将这第一战的战法选择了最熟悉的伏击战。 虽然这些通过了三轮筛选的新兵,本就是一辈子吃苦耐劳的底层秦人百姓。吃饱肚子后的他们本身素质就不错,又有数百老兵做骨架,基础训练也算得上充足,但还是差了杀敌见血这一最后一步。 所以这第一战就要务求稳妥,正面硬战唐笠认为太冒险,即便胜了估计伤亡也不会小。 在太行山里待了一个冬天的盘古军新兵,对此时埋伏的环境感觉很熟悉,自然没让那一屯探路的后秦军发现蛛丝马迹。 得到探路队回报的后秦军辎重车队开始进入谷口,两侧山上的盘古军第一、二两曲也做好了准备。 这次伏击的后秦辎重队规模很大,足足有大车近百辆,看得两侧山上埋伏的盘古军将士一个个两眼放光。按照以往的经验,一支辎重车队中至少有七成都是粮食。 七十车粮食足够山中几万人吃上一阵子了。 趴在地上的盘古军士卒突然听见轰隆隆的一阵响,接着感觉到身下的地面都震颤了起来,心里就都知道战斗开始了。 两头被堵的后秦军辎重队,还没等到两侧山上埋伏的盘古军放箭、扔石头就已经开始混乱了,显然也算被伏击出经验的他们,也都第一时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等到盘古军的第二轮箭雨射下,谷底的后秦军就已经崩溃了。 领军的羌人将领,已经从箭矢的密集程度判断出了伏击自己的至少有两千人。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五百人对两千人的胜率,果断的对已经开始混乱的手下下达了一个命令。 山顶上的唐笠发现下面的后秦军突然丢下了自己保护的辎重大车,方向十分统一的向着来时的谷口退去,紧随其后的是更加惊慌失措的大股民夫,心里陡然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敌人的反应有反常,己方连石头都还没开始扔,仅仅两轮箭矢不可能让总数得有五百的敌军作出如此举动。 难道其中有诈? 还没等唐笠来得及细想,他就看见被敌人放弃的辎重大车开始冒烟,然后就腾起了火焰。 “操!”唐笠破口而出一句脏话,接着焦急的纵声大喊:“传令!全军冲锋!” 他已经明白了敌人的意图。 可是接到命令的盘古军将士冲得再快,也比不上火势起得快。很明显辎重车上是提前准备的有引火之物,所以这火绝对是早有预谋的。 面对已经完全烧起的大火,冲到谷底的盘古军将士没有丝毫办法。这种情况人根本无法靠近,更别说去灭火抢救了。 于是一个个满腔怒火比眼前的大火还盛的盘古军,很快就嗷嗷叫着冲向了逃向谷口的敌人。 可是逃走的后秦军显然早有准备,狂奔到入口后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开始攀爬堵路的乱石,就连其中的羌人骑兵都不例外。速度最快的他们第一时间就抛弃了战马开始攀爬。 盘古军这边因为提前发动了冲锋,齐大毛的第三曲没能及时从藏身处赶到谷口封堵。谷内追击的第一曲又被最后面混乱异常的数百民夫阻挡了一下,还真让不少后羌人成功逃走了。 这让三千盘古军憋屈的怒火,只能发泄在那些落在最后面的二百多敌人身上,不到一刻钟就前后夹击的将其杀了个一干二净。 带着辎重营原本是赶来接受战利品的老桩,看看不远处山谷里依然冲天的大火,又看看眼前蹲在地上的几百秦人民夫也傻了眼。 这是连根毛也没捞着啊!还他娘的多了几百张要吃饭的嘴! “谁放的火?这是哪个兔崽子放的火?”心中其实是有点数的老桩还是没忍住吼了一嗓子。 唐笠转头看看他那难看至极的脸色,叹了口气道:“是后秦军自己放的。 老伯,咱们这次遇到麻烦了!” 战斗还没结束唐笠就已经把事情想明白了,其实根本也不复杂。 这次下山前,唐笠就从斥候那里得到了秦魏双方辎重队有了变化的信息,只是当时没有深想,兴许还有点心存侥幸吧。 自从自己带人在过年时连抢了两批后秦军辎重队后,秦魏双方就都加大了在对手后方的游骑投入,其中一些偷偷越过战线的人马还是走的太行山外围山道,以隐藏行迹。自己还派人借此在山中劫杀了好几股两方队伍,抢得了不少战利品。 那之后就陆续有斥候报告说,遭到袭击的辎重队被大火烧毁的情况比以前多了不少。 当时唐笠以为都是劫粮一方干的,因为无论是北魏还是后秦派出的劫粮游骑,其主要目的都和己方不一样。 自己这边在打击敌人的同时,抢夺物资尤其是粮食其实才是最重要的目的,杀敌和解救秦人民夫只能放在第二位和第三位。 可秦魏两军的游骑不一样,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打击对方的补给线并让对方的物资受到损失。所以他们即便是成功击败了护粮的敌军后,也只会带走很少的一部分必要物资,然后就会放上一把火。 反正要一直在敌后活动的他们也无法把东西运回去。 还有就是据他所知,胡人军法规定,辎重如果被抢或被毁,负责押送的军队,从士卒到主将全都要受到处罚,所以之前从没有遇到过主动焚烧辎重的事情。 可刚刚后秦军很明显的就是早有准备,而且动作十分熟练,发现自己没有取胜希望后立刻就毫不犹豫的主动点了火。这一定是收到了明确的命令,允许甚至是要求他们这样做的。 后秦军一定是修改了相关军法,估计北魏那边情况也是一样。 原因也不难猜得到。 能保就保,保不住就主动毁掉,总之不能让敌人抢了去。这样可以让对手的游骑得不到物资尤其是食物的补充,从而更快的退回去补充给养,可以变向减少己方被袭扰的次数和频率。 “这尼玛是自爆啊!”唐笠在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声,心知自己这回遇到大麻烦了。 第48章 陷入绝境 再次面对眼前的熊熊大火,唐笠的嘶吼声愤怒而尖利,眼中甚至露出了略显绝望的神色。 “传令各曲,不要追杀逃敌!救火!快救火!” 盘古军的士卒也疯狂了,后赶来的脱下身上的衣服、踩着地上战友们的尸体就奋不顾身的冲上去,拼命拍打已经控制不住的火焰。 此次盘古军出山只带了五天的口粮,这已经是这个时代的极限了。由于是敌后机动作战,辎重营为了能跟上大部队行动,能携带的干粮也不多。 一个士兵身着的皮甲最简陋的也要超过二十斤,各种武器如战刀、盾牌长枪或者弓箭加在一起,重量则不会低于四十斤。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诸如水袋被服之类的,每个士卒的必须负重超过七十斤,所以能够随身携带的口粮数量非常少。 这也是为什么古代打仗后勤辎重那么重要的原因。 当然现代战争的后勤也很重要,不然也不会有“打仗打得就是后勤”那句话了。 当然,要是纯把士兵当做炮灰用是可以省去所有防护的,武器也可以随便给一根长枪了事,那样负重就能控制在二三十斤左右。 很多胡人就是那样对待军中的秦人士卒的。 不过那样的士兵伤亡率是相当高的,也根本不会有什么战斗力。 因为完全不着甲的士兵在战场上,敌人的武器只要挨上了就是重伤,基本上也就丧失战斗力了。 想不通的可以想象一下普通老百姓遇到一个手持菜刀的精神病时的情景,有几个人敢不四散而逃的?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就穿一身普通衣服的情况下,那破铁片子随便在身上哪里揦上一刀,人也受不了啊! 因此军队才要训练,就是为了在一定程度上扭转这种本能。 着甲就更重要了。因为就算是那种最为简陋的皮甲,只要不是结结实实的挨上一刀或者一枪,绝大部分的力道都会被坚韧的皮甲承受,身体所承受的伤害就能够减少大半。尤其是面对劈砍,甚至很多时候最多就是一道远不致命的血口子。 至于弓箭的防护则基本靠盾牌。因为那玩意只要力道达标且箭头过关,就算是穿着昂贵的锁子甲都很难完全防住。只有那种十分笨重的重铠才能一定程度上无视普通弓箭的攻击,不过遇到强弩的近距离射击,也是白搭。 否则古代欧洲也不会有“禁弩令”了。因为一个装备全身重甲的金贵骑士,面对一个手持十字弩的普通农民,也只能跪地叫爸爸。当然,那也得像个铁罐子似的他能跪得下去才行。 盘古军前期走的是精兵路线,因为总人数本就很少。武器方面没太多办法,防护上唐笠却一直十分重视。 而盘古军前期打的仗也大多是歼灭战,因此缴获的各种甲胄,尤其是皮甲数量非常多,也有条件为士卒们配备相对精良的皮甲。 盘龙谷的妇女和老人们一整个冬天也没什么其他事做,除了给大家伙做饭,最大的任务就是将缴获来的质量不一的皮甲拆散了重新编制。基本上就是拆三件重做出两件,不但防御力有所提高,防护面积也是有所增加的。 因此盘古军士卒身上穿的皮甲不能说各个精良,至少是要超过正规官军的平均水平一大截的。 唐笠带人在山里向南走了一天,第一次山谷伏击从准备到开打又用了两天,口粮就已经消耗过半了。 原以为伏击成功后就再也不用担心粮食问题了,没想到敌人主动点起的一把大火让他们连根毛也没捞到,还平白多了几百张也要吃饭的嘴。 当时唐笠就面临了两难的选择。 就此撤回去,干粮坚持到返回老窝差不多正好够。可是家里也没有多少余粮了,两手空空的回去实在是得不偿失。 要知道一个人待在家里不动、出力训练和出击作战三种情况,消耗的粮食数量差别可是很大的! 继续寻找机会,两天内就算能再次成功劫一次粮,也得祈祷敌人不要像第一次那样自爆。要是再遇上一次,那这三千多人可就要断粮了! 和几个军侯、假军侯商议后,众人一致决定冒险再试试。实在是每个人对山里缺粮的情况都清楚得很,就连底下的士卒对此都知道个大概。因为自己下山前,山里就已经开始实行粮食配给制了。 为了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唐笠没有再选择山谷伏击战。那样不但战机不好寻找,从山上冲下来也需要更多时间,火势一旦烧起来就很难控制。 好在并州多山,即便在平原地区找一个能够隐藏大队人马的合适地点也不是很难。 唐笠选择的战场,就是附近有座小山的一处小平原。 李程的一百五十斥候加上从各曲抽调的二百五十个骑术还凑合的步兵,这三百五十人就是此时的盘古军所能凑得出的所有“骑兵”了。 平原上的后秦辎重队显然警惕性也更低,发现敌人的时候盘古军骑兵已经开始起速了。 不过带队的后秦军五百主并没有十分慌张,对这样突然出现的突袭似乎已经有点习以为常了。 保护辎重队的后秦军接到命令后迅速行动了起来,他们对应该如何应对这种突袭也算得上是很有经验了。 近百辆辎重车被迅速的集中了起来,围成圆形阵势是来不及了,不过首尾相接的弄成一道车墙还是能办到的。 民夫被驱赶到了车阵后方,敌人要是绕过车阵从后方攻击,他们还能起到一点障碍物的作用。 五百后秦军中有五十个羌人骑兵,他们迅速分成两组列阵于车阵两头,以保护侧翼。其余步兵则是枪兵在前、弓箭手在后,迅速做好了应对敌人骑兵冲击的准备。 这就是平原突袭战的弊端。敌人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发现奔跑的骑兵,准备时间相对比较充足。 率队的李程也明白这一点,更明白自己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突入敌阵,然后和敌军纠缠在一起,不让他们有点火的机会。真正解决问题还得靠随后赶到的大队步兵。 见到敌人发现自己以后,李程将手中长枪高高举起,然后猛地向前一挥,同时高声大吼:“杀!” 紧紧跟在他身侧的传令兵,闻言立即举起随身的牛角号,在奔驰的马背上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随着沉闷而苍凉的牛角号声响起,一百五十骑盘古军斥候猛抽战马,追随着他们的军侯大人,仅用十几步就把速度提到了极致,陡然间就和身后的二百同伴拉开了距离。 紧随其后的那二百骑马步兵,骑术不如斥候曲的战友精湛,却也全都一边抽打战马,一边把身子尽可能的趴伏在马背上,竭尽一切可能的加快速度。 盘古军的规矩,战前尽可能的让每一个士卒都知道自己的任务,所以他们全都明白此时速度就是一切。 不过敌人还是在冲在最前面的李程距离车阵还有三百多步的时候,基本做好了准备,然后等他冲到一百五十步的时候就开始了抛射。 这个时代军中制式弓箭的最大射程也就一百五十步(大约等于200米),还得是抛射,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后秦军这样做纯粹是为了骚扰,希望借此打乱对手的冲击阵型。 不过他们这次面对的是决死冲锋的对手,射出的几轮箭矢虽然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却丝毫没有阻挡对手的脚步。 李程轻轻挥舞了几下长枪,就把敌人第一轮射来的稀疏又没多少力道的箭矢拨挡开了,身边的手下也都没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 不过等他们冲进距离敌阵百步距离时,情况就不一样了。因为这已经进入了弓箭的有效杀伤距离。 极速冲锋的骑兵,冲过百步距离需要差不多半分钟,这也是死亡的半分钟。 李程等人不再用武器格挡射来的箭矢,因为只有速度保持在极致才能纵马越过装着辎重的大车。所以他们全部都只是尽力趴伏在马背上,任由敌人的弓箭射击,至于会不会被命中就全都交给运气了。 短短的百步距离,李程和手下的一百五十斥候超过六成都中了箭,被射中要害掉下马来的足有五十人。而在高速冲锋中掉下战马的骑兵,基本上不会有活下来的可能。因为后面同样高速冲锋的同伴,根本不可能在眨眼之间避开他们。 李程胯下的战马是盘古军中最好的一匹。实际上斥候队所骑的战马全都是最好的,就连唐笠这个主帅的坐骑都是斥候队挑剩下的。 只见他挥手狠狠的抽打了一下胯下战马,同时双腿紧夹马腹。战马瞬间长嘶一声飞身跃起,在跨过大车的同时险险避过了迎面刺来的长枪。 随战马腾在空中的李程摘下马侧长枪,不等战马落地就起身挥舞了起来。 李程的枪法底子是幼时晋阳城的一个秦人老者打下的,从军后又在生死间磨炼了多年。招式精巧而直接,此时超水平发挥下是招招命中。待到战马落地,周围已经倒下了六个敌人,还有一个被落地的战马撞得飞出老远。 紧随着他又有两人也纵马跃过了大车,三人的战马落地后都没有停下,而是策着战马立刻开始重新加速,兜了个圈子后重新回到了刚刚越过的地方,意图守住这处地点。 不过可不是每个盘古军斥候都有他们三个这么好的骑术,绝大部分人都无法策马跃过颇有些高度的大车。 心知决不能拖延的盘古军斥候一个个眼睛冒火,已经有好几个人因为勉强跨越大车不成而倒了下去。 眼见着情况危急,一个落后一些的盘古军斥候一咬牙,拔出战刀反手就狠狠插进了胯下战马的臀部。 战马痛嘶一声,狂怒的一头撞在了两车之间的连接处。 装着粮食的大车很重,却并算不得结实。这一撞没能将其撞开,却将两辆大车尾部的木栅撞得粉碎,码得整整齐齐的粮袋在巨力之下立刻就从缺口处滚了下来。紧贴在另一侧的几个后秦军枪兵也被骨断筋折的战马撞得倒飞出去。 车阵被撞开了一个小缺口,紧随而至的盘古军骑兵对准这个小小的缺口纵马而过,很快就汇集到了正在左突右杀的李程周围。 其他盘古军斥候见到这一幕也纷纷效仿,随后赶到的二百骑马步兵更是有人双手捂住马眼,怒吼着几个人连续撞上了同一处地方。 后秦军的车阵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下立即告破,从数个缺口处杀入的盘古军骑兵,面临的局面却并没有根本性的改观。 四百多结阵的步兵,加上已经从两侧杀到的五十羌骑,对阵仅剩下两百多的盘古军,后秦军依然有着绝对的优势。 况且盘古军这边的大部分人还都不是正经的骑兵,不但无法和弓马娴熟的羌人骑兵相比,很多人甚至只能下马步战。 “护住大车!护住大车!” 李程一边在人群里往来冲杀,一边高声怒吼,己方这种不顾伤亡的打法可不是为了送死! 他的心里在焦急的盼望着唐笠率领的步兵主力,能够快一点赶来。此时己方处于绝对劣势,自保都勉强,根本没有太多余力护住辎重车。 与此同时,唐笠率领的步卒大军正在发足狂奔,根本顾不上什么节省体力了。 唐笠心里很明白,在这种平原上用骑兵突袭早有意料的五百敌军,效果肯定好不到哪去。而且己方还有一大半人手,都只是“伪骑兵”! 为了尽快赶到战场,唐笠还十分冒险的下达了散阵的命令,整个队伍跑了一段后就变得乱哄哄的一片了。不过所有人都在竭力向前奔跑,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再过一天就要断粮了。 至于逃跑,所有人都没有想过。因为他们知道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自己根本就回不了盘古寨。 而回不去的结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胡人的俘虏! 死他们是不怕的,他们怕的是再次成为任由胡人欺辱虐杀的对象,甚至还会连累刚刚过上安稳日子的家人,也再次变回任凭胡人欺凌虐杀的牲畜。 人就是这样,心里一旦被点燃了希望之火,就很难再被熄灭。再也做不回从前那个麻木的、任人宰割的自己了! 除非这个希望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烧起来过。 可惜,一路狂奔得几乎筋疲力尽的盘古军步卒终于就要到达战场的时候,却还是看到了已经燃起的大火。 所有人包括唐笠在内的脚步都不由自主的一顿,紧接着口中就发出了一阵野兽般的嚎叫。似要破胸而出的怒火让所有人的力气仿佛又重新回到了身上,奔跑的速度奇迹般的再次快了几分。 并不是唐笠的主力速度太慢,也不是李程的骑兵不够英勇。 实在是,实在是,放火太他妈简单了! 早有准备的后秦军在每辆辎重车上都装有引火的火油罐,只要把它们打碎后再扔上一个火折子就算是完事了。而且每一辆辎重车上的东西都是粮袋和草料混装,干草捆加上火油,一旦点燃,火势起的就特别快。 最初押粮的后秦军是没打算放火的。因为他们发现来袭的敌军数量并不多,看模样骑术也不怎么样,战术更是无脑,绝对不是自己这五百人的对手。 后秦押粮队也不可能一遇到敌袭就立刻自己点火,只有在确定守不住时才会那样做。 后秦军的那个五百主其实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儿了,因为敌人的行为很反常。他们的目的好像并不是和己方交战,更像是要尽力把自己驱离辎重车。 “难道这伙敌人是来抢粮的?不过也不对啊!如今的情况哪里能抢得到粮食?现在估计连逃跑都很难了吧?” “不对!敌人哪有那么傻?这是还有援军!” 想到这,他下意识的踮起脚向远处望了望,然后就看见了数千人奔跑扬起的尘土。 “敌军援兵!敌军援兵!冲上去!点火!点火!” 丰富的经验让他瞬间就判断出,正在杀来的敌人数量至少有两千人,然后本能的就立刻高声吼出了命令。 同样察觉到援兵即将赶到的盘古军骑兵,虽然也是士气大振,却终究在劣势中无法完全阻挡住敌人的动作。只能在李程的指挥下死死守住一小段车阵不让敌人靠近。 后秦军自然也明白他们的用意,只是急于撤退的他们并不愿意上前拼命,只能一边结阵向后撤,一边朝李程他们身后护着的辎重车上射出一支支火箭。 第49章 疯狂的想法 等到唐笠率领的步卒大军冲到跟前的时候,只抢救出了不到十辆火势尚未完全烧起的大车,全都是骑兵用命拼死护住的。 原本应该保持速度往来冲杀的他们,为了完成任务只能选择最不利于骑兵的战法。 其他八九十辆的火势已经彻底烧了起来,完全没有了扑灭的希望和抢救的价值。 就是那抢出来的十辆也都紧挨着熊熊燃烧的大火,为了抢救出来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接到命令的众人却没有一人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畏缩。 在这个过程中,那些新加入的新兵表现的甚至比老兵还要勇敢。这和他们的出身有很大关系。 新加入的这些新兵超过九成都是底层秦人百姓出身,有些是历次劫粮战中被解救的民夫,有些是陆续逃进山的百姓。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很多人都是一家仅存的老小全在盘龙谷中。 他们一方面感激盘古军救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另一方面知道山里的家人都在等着自己带着粮食回去。所以论武技和战场经验这些人可能不如老兵,论作战勇敢却是一点都不逊色,尤其是在抢救粮食这件事上。 唐笠也没有光站着指挥,身边十几个亲卫都没能拉住力气变得越来越大的他冲进火场,只能咬着牙也紧跟着冲了进去,拼了命的保护主帅安全。 其他人见到主帅都如此这般,全都更加奋不顾身了。 终于,在付出了十几人被烧成重伤的代价后,成功的把能抢出来的全都抢了出来。 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一个个浑身是血的骑兵兄弟和身上冒着烟躺在地上呻吟的同伴,每个盘古军士卒心里却都明白,任务其实是又失败了。 心中的绝望点燃了怒火,怒火烧毁了理智。人群中猛地有人发一声喊,然后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咬牙切齿的朝着结阵撤退的敌人追去。 唐笠虽然也有点心如死灰的感觉,却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很快就高声下令不要追击。 现在这种情况下咬牙追击,除了能多杀几个敌人泄泄愤外,还能有什么用处? 再说,看敌人撤退时也依然保持的阵型,这么一窝蜂的追上去也很可能被对手打个反击。即便是最后全歼了敌人,自身伤亡也不会小。 这次战斗己方的损失已经很大了,再和敌人拼命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当务之急是想想接下来的对策。 坐在地上任由医匠给自己涂抹伤药的唐笠,没什么心思听老桩关于剩余物资数量的汇报,更没心情搭理耷拉着脑袋意识到自己错误的郑大。 刚刚就是这货带头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去追击撤退敌军的,甚至任凭撤退的号角声响了半天,才不情不愿的撤了回来。 按照盘古军一直以来严明的军纪,郑大知道自己这回肯定是要挨罚的。 此时的唐笠正在强迫自己的大脑高速运转,思索接下来何去何从。 其实也并不是无路可走,办法也并不难想到。之前唐笠就听几个士卒闲聊时提到过,此时的他只是在心里飞速盘算着那个十分疯狂的对策的可行性。 从陆续救出的秦人民夫口中,盘古军很容易的就能知道。和北魏东部军大本营的上党城一样,南边后秦军东北部军的老巢晋城,此时已经成了物资中转地,囤积了巨量的、足够解决所有问题的粮食和各种各样的物资。 可那却是一座北魏正规军都从未打下过的坚固大城,甚至长期作为后秦东北部军主城的它,更像是一座军事要塞,所有人都从来没敢想过去打它的主意。 不过已经没有任何其他退路的唐笠,此时却不得不想了。 此战之前,带出山的干粮就只剩下不到一天的量了。刚刚抢救出的粮食,盘点后也只够两千多人吃上一天多不到两天。 如今的盘古军再也不是最初的模样了,那时候随便抢到一车粮食就够百十号人吃上一阵子。现在几千张嘴每天的消耗是惊人的,尤其是在战时。 两天后断粮,就算是现在立即掉头回山,路上也尽可能的省着吃,也很难坚持到返回盘古寨了。要知道现在可是还有两百多行动不便的伤兵,唐笠无论如何是不能把他们和阵亡兄弟的遗体丢下的。 到底是咽下注定要有的损失,狼狈至极的逃回去?还是冒死一搏,看看能不能来个咸鱼翻身? 其实从这句唐笠心里的不断犹豫里就已经能看出答案了,他潜意识里是倾向于后者的。 原因一是基于理性的分析。 山里也快断粮了,自己这三千人回去也很难再凑出足够再次出山的干粮了。而且就算是从百姓嘴里抠出能够让自己再次带人出一次山的食物,遇到的情况估计也和这次没什么区别。敌人的果断自爆根本无法破解,实在是存了心的放一把火太容易了。 第二个原因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就是只有唐笠自己知道的那个秘密----这就是个自己的梦,在这个梦里自己死了是可以重来的! 就算是运气糟糕到了极点,大不了也就是从铜川县的大牢里再越一次狱罢了。说不定重来一次的过程中,还能有意识的规避一些之前自己并不十分满意的细节呢! 这个心底深处永远无法和两个世界里任何人说的秘密,也是唐笠在这个世界里一生都酷爱行险的最重要原因。 彻底做出这个疯狂的决定之后,唐笠立刻召集众人开始商议。然后就发现自己手下这支队伍里的人,全他妈的都是疯子! 盘古军的主要领军人物都是泥腿子出身,就是李程这货也绝对和高贵扯不上关系。因此虽然对唐笠的想法有些吃惊,却对其中的难度并没有太清晰的认识。 不得不说一句无知者无畏! 大概也就只有像李程和梁栋这样的前北魏官军,才知道这个计划具体有多疯狂。却同时也都更清楚此时己方面临的困局,细想之下只能叹息其实也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就这样,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三月初八这一天,还很弱小的盘古军,高度统一的作出了突袭东并州南部雄城晋城的疯狂决定。 制定计划时,盘古军一年来打下的名声就起到了作用。 那不仅仅为其带来了几万张要吃饭的嘴,还为其带来了更为广泛和可靠的情报来源。 后秦军前线所需的各类物资全部都是先集中在晋城,然后再根据前线的具体需要分批组织北运的。因此被盘古军救出的那些秦人民夫全都在晋城待过,一些人甚至本身就是城中的百姓,对那里的情况不说了解的十分详细,大致还是清楚的。 而如今救出的百姓也不再像早先那样茫然和战战兢兢了,已经听说过不少盘古军传闻的他们,好多就像是一直都在等着被救出的这一刻似的,表现出了一定程度上的兴奋和积极。 甚至不少胆子大的人还会在伏击战中为盘古军提供一些有限的帮助,比如故意在押粮队的后方制造一些骚乱,以扰乱其心神甚至阵型。 这种心态上的转变让他们在为盘古军提供情报的时候,是绝对的全心全意,有时还会大着胆子主动提出一些建议。 比如当唐笠详细询问他们有关晋城的后秦军数量、城防情况时,这些人可谓是搜肠刮肚的把自己知道的情况统统说了出来,有不清楚的地方还会和身边的同伴一起回忆和商量。 其中一些脑子灵活的,很快就猜到了盘古军的心思。 对此这些民夫居然表现的很兴奋,因为他们中大部分人的家就是晋城附近的。北边的铜川县地界上,现在已经基本上看不到人烟了,民夫只能从最近的晋城附近强征。 在他们心里,盘古军要是能占了晋城,自己的家人就不用再受胡人的欺凌盘剥了。 至于胡人反攻后会不会报复?此时的他们是顾不得考虑的,因为现在,自己和家人就已经要活不下去了! 把这些民夫口中的信息汇总分析后,唐笠大致了解了晋城及其周边的情况。 首先,晋城的确是上党前线后秦军物资的唯一转运地,囤积了大量的粮食、草料、军械等各类物资。 为了防止北魏军游骑奔袭,所有物资全部都存在城内。这些物资不但堆满了原有的几个大仓,为了妥善储存还把临近大仓的不少民房都占了,原本居住在那里的秦人百姓,统统都被从自己家中赶了出来。 其次,因为晋城距离上党前线有两百多里的路程,就算是纯骑兵急行军也得走上近三天,所以羌人认为那里是十分安全的大后方,驻守的兵力并不是很多。 具体的人数这些没受过专门训练的民夫说不清楚,大致估计总数有四千人。其中城中三千,驻扎在城外的有一千,主要作用是在敌袭时为城防准备争取时间。 晋城本就是后秦钉进并州东部的一颗钉子,处在并州东部盆地的最南端,背后就是太行山的余脉,翻过莽莽大山后再向北不远就是黄河。 所以晋城向南一直到黄河渡口基本上就再没有什么军队了,甚至原来驻守黄河渡口的军队都被抽调了很大一部分去了上党前线。 因此,盘古军只要能够打下晋城,不但能够获得海量的战利品,将要面对的反攻也只会来自北边。而那里秦魏两军的战事正焦灼,后秦军很难抽调大量的兵力即刻南下。 就算挡不住南下的后秦反攻大军,时间也应该足够自己将城中的大部分物资,尤其是粮食都运到山里了。 要知道,打了大半年劫粮游击战的盘古军,早就在太行山西麓一线建立了很多个进出山的据点了。其中最南边的一个,距离晋城也就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 随着对手里信息的汇总、分析,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在唐笠的脑中成型,然后就越来越抑制不住那股子躁动了。 ......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三月十五,临近黄昏。 后秦晋城的守军,正在对一支四百人的辎重队进行例行盘问。 只是这支辎重队的模样着实太过狼狈了些。 百十个士兵衣甲不全,上面还有血迹;三百个民夫更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所有人的脸上全都黑乎乎的,一看就是被烟熏的,拖着的几辆大车也都有明显的被火烧过的痕迹。 守城士兵对此并未感到意外,实在是类似的情况最近十分常见,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自从秦魏两方不约而同的采取了大规模的敌后袭扰战后,被敌我双方烧毁的辎重就多了起来。 以前己方不能主动放火的时候,敌方的游骑劫粮成功后纵使只带走其中很少一部分,也足够他们吃上很久,有充足的资本可以用飘忽不定的游击战和围剿的己方军队长时间周旋。 为了改变这种局面,秦魏两方不约而同的给辎重队下达了新的命令,对所运辎重采取“能保就保,保不住也不能让对手抢走”的策略。 此令一下,对手的袭扰游骑就很难再抢到物资尤其是粮食了。没有了给养补充后,坚持不了多久就得撤回去补充休整,总体算下来能够运至前线的物资数量反倒增加了,只是苦了后方提供这些宝贵物资的秦人百姓。 在这种情况下,己方的辎重队在遭到大股敌人突袭后,很多都选择了自毁保命的做法。敌人通常在见到辎重被对手自行点燃后,也不会对押运军队和民夫赶尽杀绝。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人? 敌后劫粮本就讲究个速战速决。 偶尔遇到敌人撤得快的情况,反倒还可能抢救回一些尚未完全烧毁的辎重车甚至是物资。不过那种情况下也没法再继续向前走了,只能折返回来等待,跟随下一批物资一起上路。 此时晋城的盘查守军就把来人当成了这种情况。 唯一让盘查的后秦军军官有些疑惑的是,这支辎重队中并没有一个羌人,只有带队的军官和少数几个士兵是“串秧儿”。 第50章 袭取北门 羌人占据关洛之地很早,算是秦化最深的一支胡族,因此后秦国中有很多羌秦通婚所生的混血儿。 当然,所谓通婚只是一种好听的说法,真实的情况是个人都能想象得到。 羌人也从来都不是一个大一统的民族,进入中原前分布的很广,也很分散。其中生活在东边的羌人,在样貌上和秦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除了风俗习惯以外,只是在服饰、发型等方面和秦人不同。 只有人数较少的西部羌人有明显的中亚特征,高鼻深目的很容易和秦人区分开来。这部分羌人和秦人生下的混血儿才能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这些混血儿虽然有个羌人父亲,却绝大部分并不被羌人家族认可,甚至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父亲到底是谁?而秦人这边也很难将他们当成同族,两边受歧视之下,就有了一个带有侮辱性的称呼----“串秧儿”。 说白了就是杂种的意思! 那些没有明显体貌特征的还好一些,刻意隐姓埋名之下还有不被人知道出身来历的可能,其他的就更可怜了,即便能顺利长大,除了从军也基本上没有另外的路可走。 不过这些人到了军中反倒会占一些便宜,因为掌权的羌人对他们还是比秦人感觉要更亲近一些的。军中也没有特别规定这类人的军职限制,反倒是有一些有能力的,能够做到的级别还要高一点。 当然,也就只比秦人在军中的地位高上那么一点而已,想做到高级军官也是不可能的,通常五百主就是他们的极限了。 不过那种情况也是凤毛麟角,数量有限的很。 倒是盘古军对这类人没什么区别对待。 一是这些人也大多是苦出身,甚至身世比底层秦人百姓还要不如;二是山中人多之后,其中免不了有不少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胡人血统;三就是唐笠的刻意要求了,他就算也有一些民族情绪在心,却没有其他人那般刻骨铭心,他终究还是很多时候把这个世界当成自己的一个梦境。 因此这些“串秧儿”,突然从自记事起就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环境,进入了一个对自己一视同仁的环境中,心理上说不触动是不可能的。 对盘古军的认同感甚至比之前的官军还要更甚几分。 因为他们心底深处其实都明白,自己在胡人军中看似受到一定程度的优待,其实又怎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看不起呢? 巧的是,负责盘查的后秦军屯长也是个“串秧儿”,心里对同类天然就有一种亲近感,所以只是好奇却并没有太多怀疑。 这也是去年大战开启后陆续调来了很多其他地方的援军,不然原东北部军中的“串秧儿”能够做到五百主的,他全部都是认识的。 “兄弟是从哪调来的?”盘查的后秦军屯长走到那个五百主身前主动攀谈了一句。 胡人军中的等级十分森严,屯长和五百主之间差着两级。所以即便自己是盘查的一番,他的语气也十分客气,甚至还有一丝讨好。 五百主的官职不小了,手下有五百人,像他这样的屯长足足有十个。这让平时对上官谄媚惯了的此人,下意识的就存了讨好的心思。 可那五百主听到这话身子却是微微一紧,眼神下意识的朝身边的一个士卒打扮的人看去,这个小小的细节立刻被这个心思显然很机敏的屯长发现了。 五百主见到对方的眼神起了变化,立刻上前一步伸手搂住了对方的脖子,声音很大的笑骂道:“关中,咋地?还要再查查俺的军牌?” 说这话的同时,隐蔽的冲身后勾了勾手指,身后立刻就有几个同样有着明显“串秧儿”特征的手下围了上来。 “不敢!不敢!下官就是随口问问,大人您看在下不也是......”本来一脸尴尬的屯长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他突然之间想明白了自己刚刚为什么总有一丝说不清理由的奇怪感觉了。 对方身上的皮甲不合身,明显小了!还有刚刚的口音也不像是关中的。 不过他却再没有机会把疑问问出口了,因为一把匕首已经刺进了他的心口,同时嘴也被一只大手死死捂住了。 “哈哈!原来老弟你也有亲戚在关中啊!那可巧了,咱们去边上聊聊,活就让手下人做好了!哈哈!真想不到在这还能遇到同乡!得好好聊聊!好好聊聊!” 一个正在查看辎重车上剩余物资的士卒,心有疑惑的转头看了一眼。看见自己的屯长正被那个上官搂着脖子向城里方向走去,边上还围着几个同样嘻嘻哈哈的对方手下。 他也没有多想,只瞟了一眼就回头随意的又在车上翻了几下,就挥手放行了。刚刚的回头,只是心里奇怪自己的屯长啥时候在关中有亲戚了?自己和他可是一个地方的,从没听说过啊! 就在他一时想不明白决定不想的时候,耳中突然听到了一声大响,然后就是一阵嘈杂声。 回头一看,发现原来是一辆大车的车轴断了,上面装着的粮袋滚落了一地。一群来人士卒见状立刻围了过来,抬车的抬车、搬东西的搬东西,一时间乱哄哄的,把城门处堵了个严严实实。 对此他倒也没起什么疑心,看这些辎重车的样子就是从火里抢出来的,车轴有点毛病多正常啊! 不过很快他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儿了,因为后面的大车见到这种情况丝毫没有停下,还在一个劲儿的被往前推,立刻就把城门彻底卡死了。 刚起疑心的他,很快又发现自己被乱哄哄的人群挤得靠到了墙上再也动弹不得,然后就发现自己这边的兄弟情况也都差不多。 “不对!” 这个念头冒出的第一时间,他就下意识的转头去找自己的屯长,却根本没看到人影。 在收回目光的时候,他突然扫见了地上有一小滩血迹。 “不好!”终于明白过来什么的他正要出声,却被一只大手死死捂住了口鼻,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然后了,因为一柄匕首已经飞快的割断了他的喉咙。 在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周围的嘈杂声突然大了起来,间或似乎还有一阵隆隆的马蹄声。 晋城北城门附近有八百后秦军驻守,平时除了在城门处盘查出入的一屯五十人和值守北城墙的三个屯以外,其余士兵都待在离城门很近的军营中,有敌人来袭时要登上城墙备战也很便捷。 刚刚要进城的那个五百主和几个手下,围着负责盘查的屯长出了城门洞后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一路骂骂咧咧的就要往登城阶梯上走。 值守的几名士兵见状阻拦,对方却把声音陡然提高了一大截,高声怒骂道:“贼你妈!老子们在前方拼命,这缩在城里享福的兔崽子还想欺负咱们?!老子倒要看看这兔崽子的上官怎么说?” 嘴上骂着,脚下丝毫不停,早有身边手下冲上去就开始推搡值守士卒。 几个值守士卒倒也没感到太过意外。 自从北魏游骑猖獗,己方辎重队屡屡被劫后,类似的事情就渐渐多了起来。 之前还好,丢了押运辎重逃回来的家伙,因为心忧军法处罚,逃回来后见谁都是一副夹起尾巴做人的模样。 可自从可以自行烧毁辎重的军令下达之后,情况就变了。没有了军法处罚的顾虑,这边盘查的动作只要稍微慢一点或者哪句话没说对,这些在外面受了气的家伙,就会把火气撒在自己这些守军头上。 不过说实话,这押粮的活也的确不好干。不但要辛苦赶路,路上受到袭击的几率甚至比前线被袭营的几率还要大得多。鉴于这种情况,负责晋城城防的将军大人碰到今天这样的事情,通常也会偏向着押粮队一方。 不这么着也不行啊! 吃苦受累冒风险,逃得性命回来后要是还得受气,就更没人愿意干押粮这种如今已经成为军中最不受人待见的差事了。 因此这几个守城士卒也只能忍着憋屈,赔着笑脸劝说这些明显是在借机生事的家伙们。尤其是认出了其中领头的居然是一名五百主之后,更是不敢和对方发生冲突,不然肯定是白挨一顿打的下场。 “大人!大人!有话好好说,这城墙是不能随意上的,小的派人去把上官叫来可好......哎呦!” 一个三十来岁的秦人士卒可能是几人中领头的,一边被来人推搡得连连倒退,一边努力挤出一副讨好的笑容不停的说着,却突然间不知道被谁狠狠的一拳打在了脸上。 这人吃痛之下脚下一个踉跄,居然直接从一人高的登城台阶上掉了下去。 其他几个同伴见状大惊,为了不吃眼前亏,一个个转身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来人啊!快来人!有人闹事了!”。 闹事的一方见状丝毫也没有犹豫和耽误,嘴里叫骂着就朝城墙上追去。 这边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城墙上的人。见到自己人吃亏,立刻就有几十人冲过来和刚刚登上城墙的来人纠缠在了一起。 不过双方还算知道轻重,都是赤手空拳的相互推搡,并没有人亮家伙。 守城一方的人数毕竟占优,越聚越多后很快就把对方围了起来。闹事的五百主哪里肯吃亏?立刻扯着嗓子冲着城墙下大喊:“贼你妈!人多欺负人少!都给老子上来!” 话音刚落就有百十人闻言从城门处冲了上来。 这下动静闹大了!双方的冲突很快就从相互推搡升级为拳脚相加,不过还是没人动家伙。 晋城城内有三千守军,其中两千人驻守在四座城门附近,其余一千人驻守在城中仓库附近,平时负责物资安全,战时可以视情况前往各门支援。 驻守各城门的人数也不尽相同,其中东西两座城门各有五百人;背靠大山的南城门被认为最安全,只有两百人驻守;而北城门因为直面北方驻守的人数最多,由一个军侯带着八百人驻守。 后秦军军侯柳钟,昨晚和几个心腹手下一起喝得有点多,早晨强打精神上城墙巡视了一番后,就窝在城门楼子里补觉。 迷迷糊糊间被人推醒,然后就听到亲兵语气有些焦急的报告道:“大人,有回城的押粮军闹事,已经打起来了!” 柳钟伸手捏了捏额头,缓了缓神后却感觉头更疼了。 不是因为宿醉,而是觉得自己又遇上麻烦事了。 同族的柳将军三令五申要避免和这些押粮军发生冲突,原因柳钟也很清楚。自己要不是因为和柳将军是同族兄弟,也捞不着这种一直驻守后方的美差,早就被轮换着出城押粮去了。 所以对这个明显就是让自己忍气吞声的命令,那是绝对遵从的。 “不过这些贼军汉也是越来越过分了,一言不合竟然打到城墙上来了!”柳钟一边起身带上战盔一边心想。 此时的他已经听到了门楼外面的动静,知道冲突就在附近。 “都给我住手!狗日的再不住手统统军法从事!” 原本还抱着一点息事宁人心思的柳钟,在发现半天都没人搭理自己后终于发怒了。加上看清闹事的一方军职最高的就是个五百主,胆气更是又壮了几分。 跟在他身边的十几个亲兵见主将发火了,立刻就冲进了两拨人中间。 守城一方的士卒见到己方主将发火不敢不听命令,在亲兵的喝骂下,不情不愿的住了手。 一方停手并往后退了,另一方也不好不依不饶的追打,冲突很快就停了下来,不过两边还在对峙。 柳钟对自己发火的效果很满意,眼见冲突已然平息,上前一步指着闹事的那个五百主就开始骂。 他看不见的是,低着头的对方眼神中没有畏惧只有焦急,好像在等着什么。 柳钟骂着骂着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因为他发现闹事的百十号人中,居然没有一个羌兵,只有几个“串秧儿”。 身为白马羌子弟的他太清楚不过,这种借机闹事的事情,怎么可能少的了羌兵?平时嚣张跋扈惯了的那些同族,从来都是带头的,那些胆小怕事的秦人和“串秧儿”才没有那个胆子! 就在他还在人群中寻找的时候,突然好像听到了什么,转头就向城外方向看去。 好像是马蹄声...... 就在这一瞬间,闹事一方的人群中突然飞步冲出一人。 那人速度极快,两步就冲到了柳钟身前,不是唐笠又是何人? 柳钟下意识就觉得不好,张嘴欲喊的同时,手已经搭到了腰间的刀柄上。 可是唐笠霸道斩出的这一刀,角度、速度、力量几乎达到了完美的地步,根本没有给柳钟任何机会。 唐笠来到这个梦境世界的一年来,大小战斗打了多少场,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各种突袭和偷袭战。绝大多数时候都充当尖刀的他,其他本事可能还算不得多牛叉,但这出手的第一刀绝对称得上是千锤百炼。 守城士卒直到主将的人头落地后,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却是为时已晚。之前一直和自己拳来脚往的对手已经举着刀枪一拥而上了,自己的武器却还没来得及出鞘。 刚刚的闹剧已经把驻守北城墙的所有守军都吸引到了城门楼附近,来不及拿起武器的他们,只半刻钟就被如狼似虎的对手杀了个干干净净。 眼见己方突袭的前锋骑兵已经冲到了城门处,唐笠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道自己这个疯狂至极的计划终于算是成功的完成了第一步。 之前一直充当首领的那个秦胡混血五百主,名叫包文显,自然也是盘古军的一员,是第二曲的一个屯长。 在这大乱的并州找几个秦胡混血实在是太容易了,此人就是之前被俘虏的一个后秦军什长。 此人的表现着实不错,虽然演技还是有很多破绽,却并没有什么大错,任务完成的算得上是十分完美了。 现在他也没有愣着,正在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在城头举起了作为信号的火把不断的画着圈。 此时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头上的火光能够传出很远。正在焦急等待信号的盘古军大部队立刻从藏身处出发,直奔晋城北门而去。 为了完成这个疯狂的突袭计划,唐笠将盘古军分成了三个部分。 伪装成被劫后回撤运粮队的四百人,由唐笠亲自带队,其中的三百名民夫自然也是盘古军士兵假扮的。只不过为了降低敌人防备,让秦羌混血的包文显穿上了一套缴获来的后秦军五百主衣甲,扮做主将。 这一队人的任务就是骗取城门并守住,让其他部队赶到后能够顺利进城。至于杀死北门守将并夺取北城墙则并不是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因为这个不确定性太大了。能做到最好,失败了至少要牢牢守住城门。 显然,这支由唐笠亲自带领的队伍,任务完成的十分完美。 第二支部队是李程率领的所有能骑马的骑兵,总数有两百多人。按计划他们不用等唐笠这边得手发出信号就会从藏身处出发,直奔晋城北门的他们,即便不能顺利进城,也要造成混乱,或配合唐笠夺取北门,或接应唐笠撤退。 剩余的两千多盘古军步卒,则在接到信号后从藏身处出发,用最快的速度赶至北城门。 第51章 北门血战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三月十五,晚,晋城。 北门附近的后秦军营地正在燃烧,绝望的士卒惨呼着想从营门冲出,却被阵型严整的盘古军堵住出路不断倒下。 晋城北门有八百后秦军驻守,除去被突袭干掉的二百人还有六百人在营中。听到外面混乱声的他们,因为找不到主将只犹豫了一会儿就被点燃了营寨。 作为防御重点的晋城北城墙上,多得是防守用的火油,此时却成了这些人的催命符。 城墙上的盘古军士卒,很轻松的就能把装满火油的罐子扔进城墙下离得很近的军营中,再扔下几支火把,大火立刻就烧了起来。 城里的军营并不像野外那样营墙是木头的,砖石高墙并不容易翻越。即便有少数见机快、身手又好的成功翻越了围墙,也是一落地就被已经冲入城内的盘古军骑兵一扫而光。 李程带领的骑兵并没有在城门附近多做停留,而是按照计划直奔城中的敌军仓库杀去。 至于见到大火反应过来的城内城外敌人,那就只能由唐笠率领的四百人独自面对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城内的守军。东西两座城门的一千人离得最近,警惕性也最高,最先杀到的就是他们。 不过两门的守将也不敢把所有人都派过来,所以第一波杀到的后秦援军总数只有六百人。 西门的三百援军,因为要绕过已经火焰冲天的北门军营,到达时间要比东门的援军晚了不少,所以这六百人还是分成两拨赶到的。 东门援军赶到时,盘古军已经全都缩回了北城门一隅,他们只用守住城门和附近的一段城墙就行。 唐笠指挥众人在骑兵全部入城后,将十辆辎重大车分成了两拨,分别堵在了城门洞的两端,三百人在车阵后面列队阻击。另外一百人则由第二曲的军侯大春带领守在城墙上,既阻挡敌人登城,也能居高临下的用远程武器攻击城下敌军。 第一波三百人基本上没对盘古军造成任何威胁,仓促赶来的他们,准备并不充分,没有任何器械之下,想攻破同等数量还有车阵为依仗的对手根本没有可能。反倒是被上下夹攻之下瞬间就被射翻了一大片。 随后赶来的西门援军也没能改变局面,同样准备仓促的他们也没什么好办法。 而城中军营的一千守军却迟迟没有赶到,因为他们正在和朝着仓库突进的李程交战。 因为晋城的物资仓库紧挨着郡守府,他们误以为李程这支骑兵的目标是那里。 一千个士兵想要整装完毕是需要时间的,营中的主将心急之下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那就是让手下分批出营。 一千人如果抱成一团,李程手下那二百多骑只能绕着走,毕竟他们的任务并不是和这些人交战。 可情况要是敌人自己分成了二三百人一队陆续出营,那李程就不客气了。 最重要的是,第一波敌人全都是步兵。 平时城中守军的战马都是集中在一起的,所以骑兵的准备时间要比步兵慢得多,因此最先出营向北门支援的反倒是二百多步兵。 两军在街道上相遇之后,李程眼见敌人数量不多,又根本没什么阵型,果断的下令冲锋。 结果就是,这二百多人被盘古军骑兵一个冲锋就冲散了。 接着是第二拨,人数更少的他们更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不过李程的好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他遇到的第三股敌人,是由对手主将亲自率领的三百骑兵。 头脑冷静的李程立即下令转向,没有和气势汹汹的对手正面硬刚。 后秦军主将,此时就面临了一个艰难的选择。 逃走的敌军骑兵显然是奔着郡守府去的。自己要是不追,只有些衙役的郡守府肯定完蛋。 可火光冲天的北门看样子情况也很危急,自己不去支援很可能城门就破了。 不过这种犹豫也只持续了一小会儿而已,他最终还是决定先去追赶这支敌军骑兵。因为就算城门被破也还能打巷战等待援军,郡守府被破,其中官吏要是被屠杀一尽,自己的责任可就大了,那是要掉脑袋的! 被这位后秦军军侯寄予希望的援军不是别人,就是驻扎在城外的那一千人马。 而此时他们已经赶到了北城门外,唐笠率领的几百人正面临着此战中最艰难的战斗。 早在李程所率的骑兵奔驰的时候,城外的这一千人就察觉到了,三百狂奔的骑兵弄出的动静可是不小。 虽然因为对手速度太快来不及阻击,后秦军主将还是先派出了营中的三百骑兵先出发,自己亲帅剩余的七百步兵随后跟进。 城门处的盘古军发现有敌骑来袭时,唐笠刚刚率军打退了一次来自城内的进攻,立刻按计划亲自带着一大半人手奔到城外一侧的车阵处准备阻击。 因为是偷城,所以这次并没有对付骑兵很好用的巨型长矛,面对冲锋的羌骑盘古军打的很苦。 城墙上的人手实在太少,就算全部集中在了城外一侧,也没能给高速移动的敌骑造成太大伤害。 意识到城门已被敌人占领的羌骑,也是没有丝毫犹豫,一个个悍不畏死的直接就发动了冲锋。 唐笠嘶吼着一枪捅穿了一个纵身跃过车阵的羌人胸口,手中的长枪立时就被对方强大的惯性撞断了。同时听到身前的大车在一声巨响中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身形急退的唐笠撒开手中枪杆,顺手拔出战刀看准时机,在敌人尚未落地时一刀枭首。然后立刻弯腰捡起地上的另一杆长枪,再次疾步向前。 发现无法顺利策马跃过堵门的车阵后,悍勇的羌人骑兵很快就改变了战术,陆续有人连人带马的开始撞击车阵。凶悍的羌人,面对危急情况时表现出来的勇气并不比盘古军差多少。 刚刚就是一个不要命的羌人,在胯下战马撞上大车前飞身从马上跳起,想要顺势跃过车阵。 这种装粮食物资的辎重车能结实到哪去?随着越来越多的敌人纵马撞击,车阵很快就摇摇欲坠了。 也幸亏城门洞比较窄,几辆已经散架了一半的辎重车才能依然形成有些效果的障碍,也给了盘古军将士继续拼命的机会。不然以羌骑此时这般不要命的打法,城外这一侧的一百多人根本就阻挡不住。 更幸亏了城门洞比较窄,战马的尸体很快就堵满了车阵的正面,使得羌人没办法一直使用这种撞击战术。 不过盘古军面临的情况却也丝毫没有好转,甚至更糟了。 唐笠发现敌人的撞击停止了,心里刚松了半口气,立刻就意识到不好。 “退!快退!向后退!” 唐笠一边纵声大吼,一边手忙脚乱的拉拽着身边的同伴疾步向后退去。 车阵前已经堆得和车辕差不多一样高的人马尸体,既能阻止敌人继续撞击,也能被当做垫脚石。 战马狠心踩踏着它们想要跃过车阵很轻松。 果然刚退了几步,众人就看见一匹战马从大车上高高跃过,马背上的敌人紧紧伏着身子,显然是想凭借战马前冲的势头,硬撞进己方人群。 好在唐笠反应的够快,这才让己方众人堪堪躲过落地的马蹄。 战马落地后,前冲之势也只是稍微缓了缓,硕大的马头冲着唐笠就撞了过来。 就在要被撞上的一瞬间,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的掠过唐笠心头。 身随心动。 只见唐笠松开手中长枪,一个俯身就向身前的地面滚去,右手抓住一把掉在地上的战刀顺势挥出,将一前一后两条马腿齐齐斩断。 战马悲嘶一声立即向前栽倒,虽然还是撞飞了一个盘古军士卒,前冲之势却也终于停了下来。掉落下来的羌人,更是被反应过来的盘古军士卒用长枪捅成了蜂窝。 躲过战马的唐笠也没起身,果然又有一骑预料之中的紧随而至。 此时唐笠所处的位置是个死角,越过车阵的战马伤不到他分毫,可他也再来不及去砍一跃而过的战马马腿了。 一个盘古军士卒有样学样的向前滚,却没能把握好时机,被落地的马蹄一脚踏在了身上。 一匹战马连同骑士,重量超过一千斤,加上从空中落下的惯性,瞬间就将那人腹部踏穿,飞溅的血液中甚至还有几段碎裂的肠子。 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个盘古军士卒临死前居然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用双手死死抱住了战马的一只前蹄,硬生生的用身体将其向前绊倒。 反应慢了一步的其他人瞬间疯狂了,仇恨和怒火让他们失去了理智。一拥而上的他们,不但杀死了被摔得七荤八素的羌人骑兵,还尤不解恨的对着躺倒的战马也是一顿猛砍,似乎是要将其砍成肉泥一般。 “退!快退!”唐笠的声音因为焦急已经变得嘶哑,可平时被严格执行的命令此时却没有一个人遵从。 第三匹战马飞来,虽然在落地时撞飞了好几个人,却很快就被根本没有后退心思的人群吞噬了。怒火虽然蒙蔽了盘古军将士的心智,却也激发出了他们所有的潜能。 见此情况的唐笠也放弃了继续下令的心思,抄起地上的一杆长枪,后背紧紧靠在大车上,感觉着震动,算准时机一枪向上捅出。 第四匹战马刚刚跃过车阵就被从下方捅穿了马腹,然后狠狠的砸在了前方的人群中。 被带得摔倒在前方马尸上的唐笠,来不及起身就看见第五匹战马已经飞在了空中,铁蹄落处正是自己的脑袋。 根本来不及起身的唐笠,只能尽力偏了一下脑袋,在身侧乱抓的右手猛地一用力,也不管抓住的是什么,就硬生生的拽到了自己身上。 惨叫声响起,唐笠只觉肩膀受到一股巨力冲击,瞬间就没了知觉。 目眦欲裂的盘古军众人一拥而上,掀开了刚刚被唐笠扯着大腿当成肉盾的那个羌人,然后七手八脚的拖着唐笠,头也不回的就向后急退。 这时唐笠选择的这个防守地点的地形起了作用。 并不宽敞的城门洞不仅让敌人只能一个个的策马跃过车阵,还让敌人很快就没法再用这种办法发动攻击了。 因为地上已经堆满了人和战马的尸体,根本再没有落脚的地方。 救回唐笠这个主帅的盘古军士卒,也陆续恢复了理智,重新严阵以待的他们却看见敌人再次飞来的战马落地时,直接就被面前乱尸绊倒折断了前腿。 被各种尸体堵得像墙一样的城门甬道,再也无法冲进战马了。 后秦军只得改变战术,无奈的他们只能让骑兵下马开始徒手清理堵门的障碍物。 唐笠自然不能让他们如愿,因为一旦让他们清理干净了障碍物,再次纵马冲击的骑兵,自己身边这几十人根本没有丝毫抵挡之力。 踩踏着城门洞里如山的尸体,唐笠带着人爬到了车阵上方,开始居高临下的攻击敌人。 正在拼命拖拽大车的敌人虽然受到攻击后伤亡惨重,可盘古军这边也没好到哪去。 只有站在车顶才能攻击到敌人的他们,完全暴露了身形,很快就被对手射来的箭矢放倒了一片。 随后才到的盾牌,虽然抵挡了大部分对手远程攻击,但终究无法完全阻止敌人的行动。 “援兵在哪?啥时候能到?!”这是此时唐笠和身边仅剩的几十号人心中共同的呐喊。 第52章 援军在哪? 晋城北门南侧盘古军的形势要稍好一些,面对没有骑兵的敌人,他们可以相对从容的依托车阵进行防守。 不过他们要面对的敌人数量却也更多。 确定来袭的敌军全都在北门后,晋城东西两门的守将虽然依然不敢带着所有人手离开,却也再次各自分出了一百人前去支援,仅仅留下了一百人原地戒备。 再加上城里陆续赶到的数百步兵,大春这一百多人面对的敌人总数,前后加起来超过了千人。 也就是攻击这边的后秦军大部分都是秦人士卒,只是混口饭吃的他们,并不像唐笠面对的羌人骑兵那般拼命,不然绝对守不到现在。 即便如此,大春也和甬道另一边的唐笠一样,不停的在心里呐喊:“援兵在哪?啥时候能到?!” 有同样心情的,还有突入城内的李程等人。 本来直奔仓库而去的他们被三百敌军骑兵追在屁股后面,丝毫不敢减速。 李程脑子也活,果断改变计划率领手下带着敌人,开始在城里兜圈子。 不过他带的这不到三百人中,只有原斥候营的是骑术过关的,数量还不到三分之一,其他人撑死也都只是骑马的步兵而已。 再加上对城中街道不熟,很快就被敌人咬住了。 眼见伤亡越来越大,心急如焚的李程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没搭理身边亲兵“转身和敌人拼了”的建议,李程下达的命令是一边跑、一边放火。 眼见手下有些犹豫,李程第一个把手中的火把扔向了路过的一间屋顶,其他人眼见主将如此也就都不再犹豫了。 晋城虽是大城,城中的房屋也不全都是砖瓦结构的。尤其是城中秦人百姓的房屋,根本比乡下的茅草屋也好不了多少,很快就被点燃了不少。 今夜的风虽然不大,火势却也很快就烧了起来,并开始向着周边蔓延。 李程的冒险成功了,敌人追击的力度突然间降低了许多。 追击的后秦军军侯见到敌人开始放火,心头猛地一惊,冷汗瞬间就浸透了浑身的衣甲。 “敌人的目标是大仓!他们是要烧毁大军的所有粮草物资!” 觉得自己终于弄清楚了敌人终极目标的后秦军军侯,立即下令分出了两百人急速赶去保护大仓,自己则带着剩余人手想尽一切办法,将敌人赶得距离大仓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大仓里可是囤积着东北部军数万人所有的粮草物资,要是被敌人一把火烧了,自己可就万死也不能赎罪了! 直到此时,晋城所有的后秦军都还没有想过,敌人的目标居然会是占据城池。 就凭此时已经暴露无遗的这几百号人想打下晋城?他们是白痴啊! 知道自己计策已经成功的李程也不再让人继续放火了,顺势带着敌人追兵继续在城里兜圈子。还时不时的作势向大仓方向突击一下,不断的刺激着对手的神经。 不过李程心里的焦急一点也没有减少,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计策中的巨大破绽。 敌人的误会是让自己这队人的危险暂时解除了大半,但自己的任务却一点也没有进展。 计划中,自己这支骑兵的任务是突袭夺取敌方的大仓,然后死死守住。虽然难度很大、也很冒险,但也不得不为,实在是盘古军上上下下都被后秦军自己放火的做法搞怕了! 刚刚的做法相当于变相提醒了敌人大仓的重要性。自己是安全了,可敌人防守大仓的兵力也大大增强了。这要是对手发现守不住放火,自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样罪过可就大了! 自己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李程的心里是一点底也没有。 其实李程也是被逼无奈。 之前仓促制定的计划本就不是很完善。自己率领的二百多杂牌骑兵,根本不是紧追不舍的三百羌骑的对手,更别说还得打下敌军大仓并牢牢守住了。 现实告诉了所有人,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事到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敌人不会轻易丧心病狂的,把数万大军的粮草物资一把火烧光吧! 援兵!援兵何时能到?! 只有主力援军进城,才有希望完成最终目标。否则别说保住城中粮草物资,自己这些人都得交代在这晋城之中! 李程不知道的是,他的临时变计,让并不知情的大春差一点心理崩溃。 正在依托车阵和敌人死战的大春突然看见城中火起,顿时以为是敌人又他娘的自己点火了。 想起前几天的那两把大火,大春顿时绝望的想要呻吟出声。 难道这次又白打了?过了今夜,队伍可是就断粮了啊! 不但是城里的三支盘古军在盼望着援军,城里城外的后秦军也有着同样的期待。 城内的后秦军知道己方在城外有一千人,迟迟不能突破敌人车阵的他们自然盼望有援军从敌人背后攻击。 城外的后秦军骑兵更知道后面还有己方的七百步兵,主将之所以没有分兵从看样子更加安全的东西两门进城,就是在等他们。 这支羌骑的主将倒也不是只会一根筋的硬打,而是眼前的敌人战线已经要坚持不住了,自己一撤不但浪费时间,还会给对手喘息之机。 城中的具体情况虽然不明,但从眼前敌人的数量来看,来袭的敌军数量显然不多。此时就是要一鼓作气从看样子对手仅仅占据的北门攻入,这样既能消灭数量看起来并不多的敌人,又能牵制可能攻入城中敌人。 等到后续步兵到达接替攻势后,自己再率骑兵绕到其他城门进城也不迟。 唐笠要比大春幸运一点,因为正和敌人陷入激战的他对城中的情况一无所知,也就少了那份心理上的煎熬。 不过很快他的心情就比大春更加绝望了,因为城外突然出现了一支步兵大军。 唐笠提前就知道敌人有一千人驻扎在城外,自己一直勉强阻挡的都是骑兵,显然是其中的先头部队。 为了不被城外敌军发现,己方步兵主力的藏身处要比对方距离晋城远得多。 所以此时赶到的只能是敌人。 自己身边就只剩下几十号人了。抵挡眼前下马步战的敌军骑兵都如此勉强,而城外敌人的步兵至少有六七百人,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的! 唐笠能看见的情况,其他人自然也能看见。 不同于城外羌人骑兵的欢呼雷动,盘古军这边是人人面如死灰。 “操!今天就死在这吧!希望明天别从最开始开局!”唐笠心中绝望的吼了一声。 然后他猛地砍出一刀,劈死一个敌军,然后飞身跃起用手中盾,狠狠撞在一个正要把战刀砍进身边亲兵脖子的敌人身上。 敌人被撞得向后倒飞而去的同时,被身后战友死死抵住后背的唐笠纵声狂吼:“死战!死战!为了爹娘!战死为止!” 身边的盘古军士卒齐声呼应,一阵高过一阵的“死战”声中,自认生机尽绝的盘古军将士再也不顾生死,全体开始了以命搏命的打法。 正在欢呼的后秦军骑兵,被对手突然间爆发出的决死一击打的连连后退,很多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就要到达战场的援军身上。 然后就轮到他们绝望了。 脚步丝毫没停的来人,的确是援军,却不是己方的援军。 “盘古军!杀!” 援军突然爆发出的吼声,让所有羌人骑兵瞬间呆若木鸡,然后和敌人搏命厮杀了半夜的他们,居然直接一哄而散了。 在嘈杂声中分辨出郑大声音的唐笠,立即大喊着阻止了部分杀红眼的手下的追击,顾不得喘一口气就立刻带着身边为数不多的众人,反身支援甬道另一端的大春去了。 大春那边的情况虽然比他好一些,却也差不多是强弩之末了。至于清理城门的工作,那就留给郑大这个杀千刀的吧!反正他们人手多。 在心里呐喊了无数遍援军的唐笠,虽然明白郑大来的其实并不晚,却始终憋不住想要骂上一句。 城里的后秦军开始也同样以为城外杀到的是己方的援军,士气一时大盛的他们,差一点就趁势攻破了大春的防线。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觉了来的好像是对手的援军,因为一道城墙根本就挡不住城外的呐喊声。此起彼伏的“盘古军”三个字,清晰无比的传进了他们的耳中,造成的冲击并不比城外的后秦骑兵小多少。 等到唐笠带着几十个人赶到满身伤痕的大春等人身边时,这些刚刚还士气高昂的家伙已经崩溃了。 来不及等待正在清理城门的援军前来会合,唐笠和大春就带着剩下的人手踩着小山般的尸体翻越车阵,向城中冲杀而去。 所有盘古军将士的心里一直都有一个最大的担心,那就是敌人会不会在失败前再次自爆,自己点燃城中的仓库。 真要是那样的话,这一仗可就又白打了! 因此唐笠和大春带着伤痕累累的百十号人,并没有追杀四散的逃敌,而是一路直奔仓库的方向而去。 正在追杀李程骑兵的后秦军骑兵,很快也听到了北门的动静,一时间茫然无措的他们,立即就被翻身杀回的李程击溃了。 很清楚自己任务的李程,同样没有去追杀四散而逃的羌骑。心急如焚的他,几乎和唐笠等人同时抵达了晋城中央的大仓。只是担心对方情急之下会放火烧粮的他们,投鼠忌器之下也不敢冒然发起进攻,只能不停的用秦羌两种话高喊:“投降免死!放火杀绝!” 这个时候其实守卫在此的后秦军兵力还是占优的。 除了原有的卫兵,和后来陆续回援的二百骑兵和三百步兵,还有郡守带来的两百衙役,总数比会合后的唐笠、大春和李程等人足足多了一倍还多。 但也已经知道了此时城中状况的他们士气全无,丝毫杀出来迎战的勇气都没有,只是神色紧张的和仓外的唐笠等人隔着一道木墙对峙。 至于放火?他们不是没想过,但被堵在仓内的他们更加清楚,此时要是点火,冲不出去的自己这些人全都要葬身火海。 心知无论点不点火,都会将前方数万大军的粮草辎重全部从自己手中丢失的后秦军左右为难,只能全都将目光投向了主将柳成信。 这个柳成信,就是唐笠之前在北城墙上斩杀的守将柳钟的同族兄弟,也是整个晋城四千后秦军的主将。 虽然身为羌人大族先零羌的嫡系子弟,却是出生在羌人占据关洛之后出生的新生代羌人。自打出生起就没吃过祖辈曾经苦的他,和很多年轻一代的羌人一样,早已没了祖先的悍勇,更像是一个三百年前大秦末期,仅凭家世而身居高位的秦人世家大族子弟。 其最大的特长根本不是战阵厮杀,而是对上溜须拍马、对下颐指气使、对同僚则沆瀣一气。唯一不俗的本事大概就是贪污、搞钱了! 否则也不会身为城中主将,却始终没有出现在北门前线,就连到达大仓的时间都要比郡守大人一个文官还要晚。 后秦东北部军主帅梁昌,自然也知道这个军中关系户是个什么货色,因此没敢将这个累赘带去前线,而是顺水推舟的给了朝中大人物一个面子,安排了这个美差兼肥差给他。 不过此时的梁昌,终于为自己当初的妥协付出了代价。 主要是他也实在想不到经营超过百年的晋城雄城,会在己方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被人轻易攻下。 柳成信自然知道大家伙都看向自己的原因,但六神无主的他实在是下不了任何决心。 点火? 突围看样子是不成了,那自己岂不是也得跟着陪葬? 自己从军就是镀金兼捞钱的,白白送死?白痴啊! 不点火? 一时倒是死不了,可自己一样也逃不出去啊! 不过......也许......可以和敌军主帅谈一谈条件。 只要今天能够保住性命,自己在朝中身居高位的父亲一定能想出办法为自己擦干净屁股! 第53章 侥幸!侥幸! 就在柳成信正要开口先说几句场面话的时候,外面却突然响起了一阵喊杀声。 柳成信眼睛一亮,立马把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下意识的踮起脚朝外张望。 急切之下动作显得滑稽无比。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外面动静吸引的时候,一直神色同样惊慌的晋城郡守却敛去了笑容,悄悄对着身边的一个衙役模样的汉子挥了挥手。 对方冲他轻轻点了点头,和其他几人悄悄向后退去。 在柳成信逐渐难看的脸色中,很快就有十几个已经没了战马的骑兵,从寨门处成功的冲进来。他一眼就认出了打头的正是城中中军那一千人的主将李平。 “李军侯,就你们几个援兵?”不等气喘吁吁、浑身是血的李平喘口气,柳成信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语气中满是沮丧的味道。 略显鄙夷的看了一眼城中主将,李平还是微微躬了躬身答道:“就只有末将身边的这些人了。东西南三座城门方向都没有动静!” 此时的柳成信,顾不得不爽对方有些怨怼的语气,整个身子瞬间就垮了下去。 他也实在怪不得李平语气不好,因为晋城四座城门的守将全都是他的亲信。现在一个丢了北门,其他三个居然毫无动静,这几人都是什么心思,他这个某些方面的老鸟还能不知道? 这货打仗和做事不行,但在其他方面可堪称一把好手。 眼下唯一一个拼死杀回如今这个死地的,只有眼前的这个不是自己人的李平。而主帅梁昌特意留下这个李平是什么意思,柳成信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才始终没有对这个位置动过心思。 偌大一座晋城,总也得有一个能打的吧? 不过表面上李平麾下人数最多,是自己最为倚重的手下大将,却是始终驻扎晋城中间。 守门的差事多多少少都有点油水,当然要安排给自己人了!好在这个李平也不在意,一直勤勤恳恳的操练手下兵马。 就在柳成信的小眼睛重新开始滴溜溜乱转的时候,李平语气焦急的突然大声说道:“柳将军,什么时候点火?咱们也好准备一下,待到火势燃起,咱们就突围!” “点火?突围?” 柳成信把就要冲口而出的脏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心里却在不断大声咒骂。 “贼你妈!你想死别拽着老子!火一点老子还有活路吗?还你娘的突围?!四千大军都没守住高大坚固的晋城,就凭现在这几百号人还想突围?送死还差不多!” 同样了解对方是什么货色的李平,很快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怒火高涨的他手指柳成信厉声质问道:“你不想点火?” 柳成信看着作势似要向自己扑过来的李平,被骇得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一步。 立刻又觉得不对,正要张口喝骂回去,耳中突然听到外面敌军的喊声突然又大了很多。 再次下意识的踮脚向外看了一眼,柳成信顿时就被惊得魂飞魄散。 “敌人来了援军!看样子怕不是得有好几千?” 柳成信感觉到自己整个身体在抑制不住的发抖,一句“不准点火”不受控制的冲口而出。 也在回头查看情况的李平闻言瞬间转头,“刷”的一声拔出了满是血污的战刀,指着柳成信怒声喝道:“你想投降?” 柳成信被双眼赤红的李平吓的“蹬蹬蹬”连退三步,色厉内荏的叫道:“你敢犯上!” “老子就犯上了!你敢投降,老子宰了你!下令点火!”李平此时也丝毫不顾上下之别了,迈步就向柳成信逼去。 “不准点!”柳成信也急了,一边向后急退,一边大声喊道。 李平闻言再无顾忌,瞬间加速就向柳成信冲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冲进了两人之间,伸手就向李平的胸口按去。 李平高举的战刀下意识的劈下,却被那人一个轻巧的侧身就躲了过去。打向他的那只手掌却丝毫没受影响,看似没什么力道的按在了他的胸口。 李平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自己庞大的身躯加上前冲的惯性,居然被对方这看似没什么力道的一掌,推得连退数步。 勉强刹住身形的李平这才看清,挡在柳成信身前的居然是瘦弱的郡守大人。 没等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突然就觉得刚刚还发闷的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紧接着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身为军中宿将的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从来都不起眼的郡守大人居然是个高手!刚刚那一掌若不是按在了胸口的护心镜上,自己此刻只怕已经是个死人了! “李平拥兵作乱!意图不轨!保护柳将军,杀无赦!” 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的李平听到了郡守的喊声,有心反抗却实在提不起手中战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黑脸大汉冲到自己的身前,挥起了战刀。 在意识的最后一刻,李平听到了身边响起的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那是跟随自己拼死杀进大仓的亲兵的声音。 柳成信看着眼前的混乱也是目瞪口呆,他同样不敢相信平时对自己溜须拍马的郡守老头,居然是个高手!还是个一击就能要了悍将李平半条命的绝顶高手! 等他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脖子上已经架了一把匕首,而持刀的正是这位郡守大人。 倒在地上的尸体中,除了李平和他的九个亲卫还有二十几个。十几个衙役打扮的人正和人数多出他们几倍的羌族士兵杀成一团,那是之前赶到大仓的李平麾下骑兵。 他们应该是见到主将被杀后,才反应过来开始奋起反抗的。 “柳将军,下令让所有人放下兵器!”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柳成信下意识的就要扭头,却立刻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利刃割破了一道绝对不浅的口子,魂飞魄散的他立即大声喊道:“住手!都住手!全都给我放下兵器!” 听到柳成信命令的后秦军众人,反应各不相同。 有些人是如蒙大赦般的长出了一口气,他们等的就是上官的这句话;有些人则是慢慢松开了已经握住了刀柄的手,好不容易鼓起的那一点勇气,随着主将的命令立刻就烟消云散了;只有那几十个正在厮杀的李程麾下羌兵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面对这种情况,把匕首架在柳成信脖子上的晋城郡守,丝毫没有意外也没有焦急之色,很从容的将目光移到了寨门之上。 下一刻,一声巨响中寨门轰然倒塌。 首先冲破寨门的是一根巨木,紧随而入的就是举刀狂呼杀进的一群秦人。 此时这位老者才微不可察的轻舒了一口气。 ...... 远远的看着唐笠坐在地上,满身血污的他怀里抱着一具尸体。纵使已经止住了哭声,脸庞却还是不断的划过泪水。 李传转头和身后的十几个衙役打扮的手下对视了一眼,均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惊讶、一丝理解以及一丝黯然。 唐笠的身边跪坐着一圈人,每个人的神情都和他一样,其中几人的怀里也都抱着战死同伴的尸身。 “战死的应该是他们很好的兄弟吧?”转回头的李传心里这样想着,并没有上前打扰,就那样远远的站着。 他猜的没错,那些确实是唐笠很好的兄弟,其中两人还是最早和他一起从铜川县大牢里越狱的兄弟。 当初加上唐笠从牢里逃出的一共有二十人,如今就剩下十四个了。战死的六人中有两人死在了第一次反围剿中,第二次反围剿战死了一人,后来大闹秦魏两军后方的时候又去了一人,这次又少了两人,全部都是战死在北门的。 悲伤归悲伤,现实却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唐笠他们沉浸其中。 仗是打完了,可后面的事情还有很多。严格说来,唐笠他们如今仍然是孤军悬于敌后,形势还远没到安全的时候。 李传他们也明白战后事多,等到唐笠等人哀悼完战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前交流,而是静等他们先安排好其他更重要的战后事宜。 可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是,唐笠等人临起身前,居然拔出随身的匕首将怀里的每个死去同伴的左手大拇指切了下来,并用一块布小心翼翼的包好揣入怀中。 不但唐笠几人在这样做,其他人见到主将动手后也都开始动手,将每一个阵亡将士的左手拇指切了下来包好。 这种最早只存在于老郑家村人之间的纪念法子,已经在被所有盘古军将士主动效仿后,成为了一项正式军规。军中以曲为单位,每战过后将阵亡战友的左手拇指割下以为纪念,军规中对其妥善保存的优先级甚至明确的还要超过了军旗。 李传等人很快就反应过来,猜测这应该是对方的一种纪念逝去战友的仪式。只是和秦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传统观念有很大的冲突。 不过想想两百年来北方秦人的处境,多少秦人都已经被迫披发左衽了,他们心里对盘古军的这种做法也就没什么太多抵触。 终于也彻底松了一口气的唐笠瘫坐在一匹死去的战马身上,分派完所有任务的他一坐下就再也起不来了。受了不知道多少处伤的他只觉浑身都是软的,身上火辣辣的甚至都分不出到底是哪里疼。 坚持着没躺在地上,唐笠都觉得已经是自己此时能够做到的极致了。 唐笠终于想起了什么,目光虽然紧紧盯着不远处束手而立的一个官服老者和站在他身后那十几个衙役打扮的汉子,心神却是飘到了别处。 带着手下坚持做了小一年的战后总结,也早已成为了唐笠的习惯,下意识的就开始在心里总结这一战的得失和经验。 不得不承认,刚刚过去的这一战实在太凶险了。自己赢得也着实侥幸,直到现在他都没能完全搞明白,这一夜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战前虽然也有心理准备,却总觉得已经把该想到的都想到了,也都尽可能的做了安排。可开打之后才发现,自己和一帮手下绞尽脑汁制定的计划,简直就是漏洞百出!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包括唐笠在内的绝大部分盘古军都是百姓出身,少数像李程那样在正规军中混过的,也全都是低级军官。哪里有这种在攻城战中总览全局的经验? 唐笠此时想来。细节方面暂且不提,足以致命的重大失误就至少有三处。 第一处是北门外侧的阻击战。 当时先赶到的如果是敌人的援兵,已是强弩之末的自己和身边几十号人,绝对不会有任何还手之力。 而出现那种情况的可能性其实要大得多,因为敌人援兵的路程要比己方援兵的路程近得多。 刚刚带队的郑大已经简单的把事情的大致情况和唐笠说过了,听得唐笠是心里是一阵后怕。 在藏身处等得心急火燎的盘古军主力,在看到城头信号的第一时间就立刻出发了。 所有人本就是做好了一切准备在等着那一刻。 全部由一辈子吃苦耐劳的并州秦人组成的盘古军步兵,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己方面临的危局和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因此在路上爆发出了奇迹般的行军能力!仅仅奔到一半就赶上了后秦军的那七百步兵。 被主将带走的三百骑兵基本上就是那一曲人马中所有的羌人了,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羌人军官,根本就阻止不了这些秦人士卒磨洋工。 本就是为了混口饭吃的秦卒中,很多甚至是被从家中强抓来的壮丁。指望这些人在没有平时欺辱自己的羌人老爷在的时候还拼命赶路,怎么都是痴心妄想。 这七百人就那样在疑惑中,就被身后冲来的盘古军步卒一扫而光了。然后才有了北门外那一幕惊天大逆转。 要是后秦军的七百步卒不那么磨蹭,要是盘古军步卒的行军速度没有那么创纪录,败得就该是自己了! 只要北门一丢,关上城门的晋城雄城就凭郑大那两千多人,一丝丝攻入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第二处是大军入城之后。 所有人居然都没想着分出一部分兵力在城内追击溃逃的敌军,不让他们有任何再次会合、反击的机会。 也正是这个失误,让对手的一部分骑兵成功杀进了大仓。后来敌人的内讧也正是这些人挑起的,差一点就点燃了大火! 更不应该的是,自己居然很晚才想起要分兵夺取东西南三座城门! 如果在那之前有其他敌人的援军抵达,就能够毫无阻碍的杀入城中,到时鹿死谁手就难说了。 万幸的是三处城门的守将都是怂包,居然在己方姗姗来迟的人马抵达前就弃城逃走了,绝对算得上是运气滔天了! 第三处就是对占领城中仓库的难度,太过想当然了。 在原本唐笠和众人商量的计划中,对此的唯一安排就是让李程率领的骑兵进城后直接杀到那里。 至于能不能杀到?杀到后又该怎么守住?在敌人狗急跳墙时要如何阻止放火? 要么是没想到,要么就是想到了却完全没谱! 就这三处最重大的破绽或失误,但凡有一处不是运气好得不像话,这次的突袭战都会失败。至少是战果要大打折扣! 反观对手。 除了北门丢得不明不白这一点算是重大失误,其他的还真没犯什么明显的错误。 东西南三门支援北门时并没有全体出动,避免了被调虎离山的风险。 城中一千人分批出营也不能算错。在敌人夺门时本就是兵贵神速,早一步赶到北门就小一分丢失城门的危险。被李程打了一下也只能算是个小插曲,对大局并没有太大影响。 后来三百骑兵追赶李程更不能说是错了。其中虽然有误会,但不让敌人靠近郡守府和大仓绝对是正确的选择。 同样的道理,基于兵贵神速的考虑,城外的敌军分成步骑两军分批驰援也没有错。 心中这么大略一总结,唐笠后背的冷汗是越冒越多,愈发觉得自己实在是赢得太侥幸!太侥幸了! 要不是在后秦军步兵中占绝大多数的秦卒,大多根本没有拼命的心思,城外的那七百人也不会被半路追上一口就吃掉了;城内也不会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迟迟打不下大春那简陋的车阵;东西南三门的守军更不会在没有遭到任何攻击的情况下就弃城而逃。 最为侥幸的是,要不是大仓内的敌人自己内讧且想要投降的一方占了绝对优势,唐笠很清楚当时的自己根本就没想出任何好办法! 当然,那个官袍老者和他的手下是立了大功的。 想到这,唐笠不禁收回心神,和那个老者对视了一下。 对方的眼神温和而平静,却让唐笠没由来的心头一紧,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第54章 初识同生道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三月十日,凌晨。 初升的朝阳透过屋顶的天窗,将灿烂的金光洒在晋城郡守府大堂之内,照明的烛火却尚未来得及熄灭。 一张古朴大气的木桌,将堂内众人隔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 坐在椅子上的官袍老者,身后站着十几个衙役打扮的汉子。不再收敛气息的他们浑身散发着精悍的气息。 另一边坐着的是一个身着满是血迹的年轻将军,身后的部下也和他一样都没顾得上脱下衣甲,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的、尚未散去的凌冽杀气。 不过两拨站着的人中各有一个另类。 老者一边是一个约莫三十岁的汉子,身上并没有类似同伴气息的他在人群中很不起眼,加上那一张黑瘦的脸,怎么看都像是个常年劳作的老农民。 另一个是执枪而立的英武青年,虽然同样是一身血迹,身上也没有同伴们那隐藏不住,或者说根本没想隐藏的杀气。正是盘古军斥候统领李程,他身前坐着的年轻将军自然就是唐笠了。 “在下唐笠,再次感谢老人家和众位好汉的帮助!”的确心中感激的唐笠再次起身抱拳先开了口。 官袍老者微微愣了一下,也立刻起身笑着抱拳回礼道:“唐将军客气了!小老儿也是秦人,只是完成了本分,比不得唐将军年轻英雄!盘古军的威名早已传遍并州,今日之后,更是必将名扬天下!” 唐笠闻言只是笑了笑,伸手请对方先坐下后才再次开口道:“老人家过誉了。在下只是一个普通的秦人而已,当不起英雄之名。盘古军也只是一群苦命人,也称不上有什么威名。” 老者对唐笠的谦虚只是笑笑,没再多客套,转移话题道:“小老儿没认错的话,唐将军身后那位小老儿本家,应是晋阳城内李家的千里驹吧?若不是因为秦人出身,在北魏军中绝不只是个百将。将军身后的其他部下也都看得出是勇武之辈,可见唐将军麾下是人才济济!” 唐笠听了这话心头微微一紧,却不动声色的转头对身后的李程笑道:“奉良还有这等响亮的名号呢?从没听你提起过啊!” 经过大半年的朝夕相处和并肩作战,唐笠对李程早已没有了最初的不放心。李程虽然因为性格原因还是少言寡语的,却也早已把唐笠和军中其他战友当做了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 因此唐笠现在和他说话丝毫没有顾忌,言语非常随意。 李程也早习惯了唐笠这种训练、讲课时严厉,日常生活中不拘小节的行事作风,丝毫没有觉得对方是在责怪自己。 这个盘古军中长相最为英俊的家伙,先是下意识的行了个左手握拳敲击右胸的军礼,然后罕见的脸带尴尬的笑着回道:“都是左邻右舍胡乱叫的,哪里值得一说?” 盘古军最初的军礼是右手成拳敲击左胸,是唐笠仿照后世执枪礼自己琢磨出来的。后来大家伙仗打得多了,盘古军中风气又开放,就七嘴八舌的建议把方向调了个个,改成了左手成拳敲击右胸。 原因是绝大多数人都是右手力大且灵活,残酷的战斗生活让众人自动就养成了平时就把右手放在随身武器上的习惯。 改成左手礼就不用临时换手了。 还没等唐笠回应,对面老者笑着接话道:“李将军不要太过自谦,你自小随赵大先生习武,开蒙后学业也是学堂中的翘楚,从军后又一直在秦魏交战前线屡立战功。说一句文武双全一点也不为过。” 李程听到对方提到自己幼时恩师,立刻奇道:“老人家认得末将恩师?” 官袍老者闻言捋须不语,目光转向了同样一脸好奇之色的唐笠。 唐笠见对方目光看向自己,收敛心神赞了一句:“老人家见多识广!” 然后改变话题问道:“不知道老人家在这晋城城中官居何职?如何能够阵前举义,为我等和城中百姓保住仓中粮食?” 这才是他今天真正想问的问题。 谁知对方闻言又是一愣,且比之前更加明显,甚至忍不住的回头和身后那个最不起眼的黑脸汉子对视了一眼。 那汉子微微摇了摇头,老者重新转回头来问唐笠道:“唐将军不认得小老儿?”说着还伸手扯了扯身上的官袍。 唐笠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已经被风吹日晒得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脸上不禁一红,有些尴尬的道:“老人家恕在下久在山中眼拙,这......” 正在唐笠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时候,老者突然笑了,主动开口道:“小老儿姓李名传,今日之前是后秦晋城郡郡守。” 见唐笠眼露思索之色,老者想了想又道:“这后秦的晋城郡,其实就是上党郡的南半边,和北魏的上党郡合在一起才是以前大秦朝的上党郡。” 唐笠听了这话方才恍然大悟。 他虽然对华夏古代史没什么研究,对如今这个和自己梦外那个世界历史又很不相同的梦中古华夏更是陌生,可好歹也是一个生活在信息大爆炸时代的男人。 和梦外那个世界里的很多同性一样,唐笠对历史和军事啥的都有点兴趣,一本《三国》更是全体华夏人都耳熟能详的名着。 因此刚刚听到晋城郡这个名称的时候隐隐就觉得好像古并州并没这个地方,解了疑惑后也就不再纠结眼前这个世界混乱的历史。 “唐将军可曾听说过同生道?”刚刚自报姓名的官袍老者突然问道。 唐笠闻言就是一愣,这个名字他自然听说过。 比他更加吃惊的是身后的其他盘古军众人,其中一些的神情甚至一下子变得十分激动。 实在是同生道的名气太大了。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是唐笠梦外那个世界历史上,东汉末年的太平道一样人尽皆知。 作为一个流行于民间,尤其是北方秦人间的半宗教半结社的秘密组织,其成员多以道士和医者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 他们不但分文不取的为普通秦人百姓治病施药,有时甚至会设粥棚赈济遭灾的饥民。 这些作为虽然也被各地的胡族掌权者忌惮,倒也尚能容忍。但他们的另外一种形象,就是绝对不能容于所有官府的了。那就是很多时候他们还是劫富济贫的侠士。 别说胡族政权不能容忍,唐笠知道这个组织存在后,甚至曾私下想过,估计江南的南晋秦人政权同样也容忍不了。更何况这个同生道还曾在百多年前,接连在南北各地掀起过数场声势浩大的造反起义。 不过这些所作所为,虽然让他们成为了包括南晋在内的所有政权的眼中钉肉中刺,却也让他们成为了底层百姓心中的英雄、崇拜的对象,甚至是精神的寄托! 这些底层百姓甚至不仅是秦人,北方地区的不少底层胡族贫民也是同生道的信徒。 这也不难理解,并不是所有南迁的胡人都是大老爷,获利最大的其实只是各胡族中的贵族。至于底层的牧民,以前在草原上是贵族老爷奴隶的,现在大部分依然还是奴隶,只是在名义上比秦人高级罢了。 而同生道对这些同样十分贫苦的胡族百姓也没什么歧视,基本上做到了和秦人百姓一视同仁。 “老人家是同生道中人?”还是唐笠先开口问道。 他身后的众人虽然也着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唐笠这个主帅不开口,他们也不敢抢先。 对面的老者再次捋须不语,只是面上含笑。 唐笠瞬间明白了。 早听说同生道虽然名气大、行事高调,成员,尤其是核心成员却十分神秘。不但行踪不定,且常露面的都不是核心成员,都只是外围弟子,甚至只是自认而已。 如果眼前的这个前后秦晋城郡郡守,真的是同生道成员,甚至是同生道的核心成员,那一切疑问就都迎刃而解了。 虽然不甚了解,唐笠却也知道,同生道的一个核心思想就是天下大同,初闻颇有点墨家的意味。他们追求的并不完全是驱逐胡人、恢复秦人天下,准确的说应该是反对一切掌权者残害百姓。细品之下,甚至颇有点原始反对剥削的共产主义味道。 唐笠猜想,应该是盘古军从不劫掠百姓的作风,以及尽力将活不下去的秦人百姓迁入山中的做法获得了同生道的认可,这才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的。 不然一个能做到一郡郡守的同生道成员,绝对是宝贝级别的存在,哪能说暴露就暴露? 李传从唐笠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心思,立刻转移话题道:“唐将军如果还有不解,咱们容后再说。小老儿想知道唐将军接下来的打算。 是带着城中粮草回山?还是有心守住这晋城?” 唐笠没有立刻回答,不是他没想过,而是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早在决定突袭晋城的时候,唐笠其实就已经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如果仅仅是为了抢粮,其实并不需要冒这么大的险。咬牙坚持着再伏击几支后秦军辎重队,多少也能有些收获。 更何况真要是侥幸打下了晋城,只是抢走些物资唐笠也着实不甘心。 风险和收益完全不成正比嘛! 不过一直占据晋城他也没太敢想,实在是就凭盘古军如今的这一点实力着实是有点天方夜谭了。 上党前线的后秦军只要分出一万人南下反攻,自己能守住的可能性就很小。更何况南面就是后秦的腹地,对方不可能任由自己占据晋城,截断前线数万大军的后路和补给线。 李传也不催促,只是捋须的手指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显然心中也很紧张。 “老人家认为盘古军该当如何呢?”唐笠思索半晌后来了这么一问,颇有点历史上刘备“军师认为该当如何”的意思。 李传没有犹豫,立刻开口道:“小老儿虽然对盘古军有些了解,却也未能窥知全貌,这个主意还是得唐将军自己来拿!” 唐笠不说话,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虽然感觉到了一丝热切,却更多的像是在看一潭深水。 微微低了下头,很快又重新抬起,唐笠咬了咬牙开口道:“在下和盘古军自然是想要占据这晋城的。 只是难度实在太大了! 不说近在咫尺的上党大军,就是南面的后秦国又怎会能容人在卧榻之侧酣睡?” 李传闻言明显松了一口气。 先是轻轻抚掌赞了一声:“好一个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唐将军有见识!” 然后又道:“南面唐将军暂时不用担心。北魏正在攻打虎牢关,后秦兵力也是捉襟见肘,短时间内很难再调集足够的兵力和物资北上。 唯一可虑的就是北面上党一线的后秦大军。不过此时秦魏两军激战正酣,北魏急于取胜,想要击败后秦东北路军后抽调兵力北上驰援。 雁门关外的草原上,北魏北部军已经要抵挡不住辽军了。 因此后秦军主帅梁昌即便是想方设法抽调部分兵力南下,数量也不会多,速度也不会很快。 唐将军若是想要守住晋城,就看接下来的数日中如何安排了。 小老儿自然也可出些力气。” “传令!” 唐笠并没有思考太久,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因为他已经想明白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那就是盘古军决不能、也不可能永远藏在太行山里,必须要抓住一切机会向山外发展。 想明白了这个问题,那眼前这个十分难得的机会,就没有任何理由放弃。即便最后失败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就是了! “命郑大秦率所部第一曲即刻启程回山,会同留守部队组织山中百姓立即出山赶赴晋城。 速度要快!行动不便的老幼,留下一屯人手保护,暂留山中。” “是!”就在堂内的郑大左手重重击在左胸之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转身就向大门飞奔而去。显然内心十分赞同这个决定。 唐笠目送郑大离去,转身像眼露疑惑的李传解释道:“李老不太了解盘古军,山中同甘共苦的百姓就是我们的力量源泉!晋城新占之地,百姓纵使对盘古军有所耳闻也不熟悉。仅凭如今这不到三千人马,不可能挡得住后秦军哪怕一只偏师!” 听了解释的李传虽然没有完全理解,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最了解盘古军的肯定是唐笠这个主帅。 第55章 上下同心 决定既下,唐笠就不再犹豫,丝毫没有拖延的就紧锣密鼓的开始了各项准备工作。 战利品的盘点工作已经在做,只是因为数目太过庞大还需要一些时间。 除此之外,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安民。城内不安一起,万事都休要提起。 这个任务的顺利程度,大大出乎唐笠的意料。 晋城百姓大多听说过盘古军,尤其是秦人百姓。知道占据城池的是这支声名非常好的秦人军队后,立刻就没了大半恐慌。 而当同生道的名号亮出之后,晋城百姓不但剩下的那一小半恐慌瞬间就没了,情绪甚至有陷入狂热的趋势。 这让唐笠不由得目瞪口呆。 而代表同生道的人,正是之前郡守府内站在李传身后的那个名叫阎一民的内敛大汉。李传并没有公开露面,唐笠估计是想要继续保密身份。 然后让李传和阎一民等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就出现了,那就是盘古军组织的公审大会和诉苦大会。 这两项都是每个盘古军士兵都熟悉无比和亲切无比的事,组织起来也是熟练异常。 在公开处决了几十个民愤最大的羌人和秦奸之后,晋城之内震天的哭声整整响了三天。 然后出了恶气、倒了苦水的晋城百姓又收到了一份大礼,那就是盘古军从晋城大仓中分出来的一部分粮食----俗称开仓放粮。 这一番操作着实震撼了李传等人。他们虽然隐隐觉得盘古军的做法和同生道有些类似,可开仓放粮熟悉,另外两招却实在让他们想不到,居然还能如此这般操作! 三招过后,绝大部分的晋城百姓就情绪高涨的,和盘古军一起投入到了应对不知何时就会到来的大战的准备工作当中去了。 关于军事部署,起先唐笠是比较挠头的。 自己虽然也打了一年的仗了,可这种守城战却是完全没有任何经验。而且用脚指头想他都知道,要是自己敢想当然的瞎布置,到时候绝对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盘古军的其他人更是对此两眼一抹黑。唯一一个略懂一点的李程,早先在北魏也就是个百将,部署安排守城这种事儿哪里能够轮得到他?对此甚至比唐笠心里还没底! 最后还是李传帮了大忙,这老头郑重的向唐笠推荐了阎一民。 几句话一过,唐笠就知道这绝对是个行家。虽然有些细节的地方显然也缺乏实践经验,但整体布置绝对高明,一看就是专业的。 至于细节那就好说了,从无到有的盘古军最不怕的就是解决细节问题。那些大字不识的士兵,对大事可能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讨论这种他们眼中的小事,绝对是花样百出,还大多都挺有效。 之前无数次大小战后的总结就是这样,很多军官们搞不定的事情,扔给大家伙一顿七嘴八舌,差不多就能解决个七七八八。 虽然有些法子听着不怎么靠谱,可只要管用就足够了! 这一切都顺利的让唐笠的心里越来越有底气起来。 几天后,唯一让唐笠忧虑的就只有一件事了。那就是后秦反攻的人马和郑大回去带出山的百姓,到底谁会先到? 虽然唐笠从没间断过派出斥候,但并不敢太过靠近上党前线的他们,传回的情报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李传和阎一民那边,虽然也有不知从何渠道得到的情报,却也没好到哪去,并不能解决唐笠心中的忧虑。 也由不得唐笠不忧虑。郑大他们要是在半路上遭遇后秦军大股人马,自保都难,更别说保护出山百姓的安全了。 要知道,那些和自己一起熬过一个艰苦冬天的百姓,可是如今这支盘古军绝对的基本盘啊!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三月二十。 为此焦虑了十天的唐笠再也等不下去了,安排好晋城防务后,带着重新扩编到二百骑的李程斥候曲出城,亲自向北搜索接应。 晋城作为后秦在东并州的战略支撑重镇,人才的丰富程度,绝对是大多都是普通农户的盘龙谷百姓没法比的。 不但各类工匠都有,会骑马的青壮也为数不少。 尤其是城破那晚被俘的三千多后秦军,其中的几百羌人虽然不能用,占绝大多数的秦卒还是能吸收一点的。 别看这些人在那晚的战斗中出工不出力的没什么战斗力,那是因为当时的身份是后秦军中羌兵老爷的使唤奴才,其中甚至不乏苦大仇深之辈。 公审大会和诉苦大会之后,再也按捺不住的仇恨就将这些人直接变成了基本合格的战士。如果这冲天的仇恨中,有哪怕一小部分转化为了对盘古军的认同感。哪怕只有几天时间,补充进盘古军中和老兵混编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唐笠出城的同时,上党前线的梁昌比他还焦虑。 由于盘古军是从晋城北门打进的城,所以当晚弃城逃走的东西南三门守将出城后,都没敢向北逃走,而是不约而同的向晋城西南的泽城逃去。 相比晋城,泽城更算是后秦的大后方,原本城内的情况和之前的铜川县城差不多,守军加上衙役一共也就一百多人。 陆续逃至此处的晋城三将的所有人手加在一起也就三百多人,进城后就锁闭了城门,迟迟都没敢向外派出人手。 不敢向北派人联络好理解,那会经过晋城,他们担心因此引来敌人。 不敢向南翻山报信,就完全是出于自保的私心了。 这丢失晋城的罪责,三人谁也担不起,他们打的主意是上党前线分兵反攻时作势配合一下。只要能夺回晋城,自己的罪责就有机会大事化小。 由此可见,当初柳成信任用的亲信都是如何的草包。 因为他们的私心,后秦东北部军主帅梁昌直到晋城丢失三天后才意识到后方可能出事了,因为这三天里没有任何一支辎重队到达前线。 当时北魏军攻势正猛,激烈的战斗让各类物资消耗的非常快。要不是下属报告说营中物资已经开始吃紧,梁昌还腾不出心思认真考虑这个反常情况。 三月十九,越想越不对劲儿的梁昌终于向南派出了斥候。 这倒不完全是梁昌之前疏忽,而是这段时间秦魏两方都派出了大量游骑到对手后方袭扰,因此斥候的规模派得小了很可能就是送菜。 而被对手一上来就倾尽全力的攻势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后秦军,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于比较混乱的状态。梁昌也实在是派不出成规模的斥候去探查一个并没怎么重视的小情况。 也是梁昌运气太差,而盘古军运气太好。 大战开启后原本北魏派出的游骑大多都撤回去参与进攻了,偏偏就是撤的最晚的一支和梁昌派出的斥候在铜川地界迎头撞上了。 双方一阵厮杀。虽然不愿恋战的北魏斥候先撤了,损失颇大的后秦斥候却也没有继续南下,直接就北返报告去了。 就是这个报告让梁昌产生了误判,以为补给线的中断,还是北魏游骑干的好事,没有及时再次派出斥候向南。 当时的后秦军也的确被对手打得很惨,很多方面的事务都处于极度的混乱之中。因此又过了两天,下属才再次报告说营中部分物资已经告罄。 细问之下,梁昌才对补给已经中断了足足五天的情况大惊失色,意识到这绝不可能是北魏游骑所为。 立即派出的第二批向南斥候,这次终于没有再次遭遇北魏游骑。不过一路小心翼翼的他们,速度却有些迟缓,直到三天后才返回前线汇报。 时间就这样被耽误了下来。 使尽浑身解数刚刚初步稳定了战线的梁昌,在得知晋城很可能已经被不明身份的敌军占领后,这位后秦数万大军的主帅差点当场崩溃。 本来前线己方就处于劣势,现在又被断了后路,一股强烈的不详感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这个时候,梁昌表现出了常年统帅数万大军主帅应有的素质。再次向南派出斥候的同时,一刻也没耽误的立刻开始筹划调整部署。 晋城必须夺回来!就算是大军在上党战败也要夺回来! 这是梁昌瞬间就想明白的事情。 晋城丢失,大军粮草很快就会尽绝,到时候前线同样要战败。而且时间拖得越久,重夺晋城的难度就越大。一旦南返大军被晋城挡住,最大的可能就是被衔尾追击的北魏军两面夹击之下彻底败亡。 这里梁昌又有一个误判,此时的他仍然认为偷袭晋城的,是北魏军队。 唐笠使的一个小花招起了作用,他一直没有在晋城打出任何旗号。既没打出盘古军的旗号,也没打出北魏军的旗帜。 他打的主意就是尽力迷惑后秦军,让他们自己去瞎猜。如果对方以为自己这支人马是北魏军,那准备反攻的时间就要更多,因为同时还得防备正面的北魏军和自己南北配合。 于是,唐笠再次非常幸运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梁昌的误判果然让他的分兵计划花费了更长时间。 对于梁昌来说。既然北魏军成功的袭取了晋城,那肯定料到了自己一定会分兵反攻。而对面的老对手拔延可石,很可能一直在等的就是自己分兵的一刻。 南下反攻的军队数量至少要有五千人,那种规模的兵力调动根本瞒不住已经和己方纠缠在一起的对手。 到时候敌人趁着己方士卒心慌疑惑的时候趁势发动总攻,己方这好不容易刚刚稳定下来的防线,很可能被一举击溃。 真要是那样,可真就是兵败如山倒了。而且还被绝了退路,全军覆没都是很有可能的。 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个极大的可能性,心急如焚的梁昌还是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调整着己方的部署。 于是时间又被耽误了三天。 到梁昌竭尽全力调集的七千人马向南出发时,距离盘古军袭取晋城已经足足过了十二天!同样耐不住煎熬的唐笠又一次十分幸运的和南下的后秦大军擦肩而过。 就在南下的七千后秦军南下的同一天,率骑兵北上接应的唐笠与郑大带领的两万余出山百姓,在铜川县地界成功会合。 郑大这次几乎把山里所有能跟得上行军速度的百姓全都带出了山,有男有女还有半大孩童。留在山里的几千人全都是行动不便的老人和不满十岁的孩子。 当然,郑大也留下了一屯士卒和五百青壮百姓保护他们。 山中百姓的青壮比例之所以如此之高,完全是因为能活着逃进山里的秦人百姓主要就是青壮。很多老幼在进山的途中即便有盘古军的接应和帮助,也大多没能坚持下来。 百姓们的速度自然比不上南下的后秦正规军,从铜川县地界赶到晋城足足用了两天,距离后秦军杀到仅仅就提前了一天。 不过这两万多百姓的到来,对盘古军防守晋城起了极大的作用。 不但对盘古军将士的士气带来了极大提升,早就和盘古军配合的十分熟练的他们,顾不得安顿好就开始做事,立刻就成为了为守城将士提供后勤保障的中坚力量。 看着两万多朴实的秦人百姓和盘古军将士见面时那发自内心的高兴,看着他们连住处都顾不上找就投入到加固城防的活计中,看着他们和盘古军将士默契的配合,还有对集体组织工作的熟悉。李传等一众同生道成员在目瞪口呆的同时,心里满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这不就是同生道一直以来追求的大同世界吗?百姓和掌权者甚至是军队亲密无间、配合默契,并且全都发自内心的把对方当成一家人! 出现在眼前的一切,甚至让他们觉得比自己梦想中的模样,还要美好! 李传和阎一民对视了一眼,同时微微点了点头。 阎一民悄无声息的退了几步后转身离开。 ...... 一个时辰后,一只信鸽飞离了晋城。 第56章 临战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三月三十,午后。 看着城下正在列队的后秦大军,晋城城墙上的盘古军士卒每人都眼露坚定之色。他们仿佛已经彻底忘记了,仅仅在不到一天前,自己的心里其实还在打鼓。 一个盘古军士卒盯着城下的敌人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城内。 就在城墙下十步之外,数不清的百姓脚下放着各种各样的物什。 有成捆的箭矢和封装好的火油这类守城物资,有用木棍、绳索做成的简易担架,还有一些甚至就是刚刚拆卸下来的房梁和门板。当然,还有冒着热气的烙饼,更是被一筐筐的装好。 最前面的百姓自己都很熟悉,那是昨天刚刚赶到的山中亲人。在他们身后,还有不少还有些陌生的晋城百姓。所有人都和城头的自己一样,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着开战那一刻的到来。 士兵收回看向身后的目光,又忍不住的看向了不远处的城门楼,那里飘扬着刚刚才升起的盘古军大旗。 目光再往下移,旗杆下手握腰间刀柄,挺立如山的身影正是是自己的大帅! 自己和兄弟们以前都喜欢叫他大头领。大帅这个称呼刚刚出现的时候,自己也和其他人一样叫起来感觉有些不习惯。不过叫了几天之后,就觉得这个称呼确实比大头领更加威风! 虽然大帅在正式场合总是让大家伙叫他将军,说那才是他正式的职务。 职务是个啥意思?自己虽然在夜校里学过,却到现在也还是感觉迷糊。 还是叫大帅带劲! 嗯!怎么听都觉得比大头领带劲! 哦,对了!夜校也是新词儿,意思在夜校里也讲过。 球势!这夜校里教的新词儿还真多! 哦!哦!哦! 夜校里还说了不让骂脏话! 这话不能不听,因为是大帅当先生时亲口说的。 话说回来,大帅平时和自己一口锅里吃饭的时候,也是一嘴的脏话嘛! 想到这,这个名叫方德的盘古军普通士卒,脸上不自禁的就露出了笑,耳边好像响起了大帅坐在自己身边嘴里一边嚼着饭一边吹牛骂人的声音。 晋城北门城门楼上的唐笠正在看着城下快要准备好的后秦军,身边站着二十个亲兵,身后还站着几十个随时准备出发的传令兵。 他突然感觉到了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一直看,下意识想左一转头,一下子就和不远处的一名士卒对上了目光。 唐笠认得那个名叫方德的士卒,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名字很有意思,和自己以前的一个熟人一样。实际上他能叫得出所有盘古军将士的姓名。 方德见到大帅突然转头看向自己这边,然后他就确定自己的目光和大帅对上了。 看着大帅对自己笑了笑,还点了一下头,方德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脑海中想起了很多大帅曾经说过的话。 再一次把目光从身后城里百姓的身上收回来,方德的心在呐喊:“俺娘就在人群里,俺看见她了!” 重新望向城外敌人的眼神已经无比的坚定,其中还夹杂着狼一般的凶狠。 “俺本来还有个弟弟,逃难的路上被娘送给了别人家,换回来一个妹妹。” 已经十五岁的方德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家里的顶梁柱了,什么事情他都已经懂了! 易子而食这种事他很小的时候就见过。那时爹还活着,还小的自己有些不明白乡亲们为什么那么做。 后来爹被胡兵进村抓民夫时杀死了,是为了把胡兵从自己家地窖引开,被从身后射死的。 自己虽然没有亲眼看见爹死的那一幕,可就是知道爹被杀死时的情景。 胡兵走后,娘带着自己和五岁的弟弟从地窖里爬出来,草草的把爹埋起来后,一家人就开始向东逃难,去找传言中秦人自己的队伍。 路很远,从家里勉强翻找出的那一点粮食很快就吃完了。 然后自己小时候不明白的事情,就发生在了自己一家身上。 娘心软,留下了换回来的妹妹。 自己一点也不恨这个妹妹,虽然她换走了自己的弟弟,也没能让那时已经饿得只有“吃饭”这一个念头的自己吃上一顿肉,自己也从没很过她。 自己总觉得她就是自己的弟弟,就连长得都越来越像了!虽然,妹妹是个女孩儿。 娘做的是对的,无论是换走弟弟,还是留下妹妹。 错的是胡人!是胡人杀了自己爹,抢走了自己家所有的粮食! 是他们逼得娘把弟弟送给别人家当做食物吃掉的! 方德打骨头缝里认为大帅说的这话对! 如今天杀的胡人就在自己眼前,自己要报仇!给爹和弟弟报仇!也给娘报仇! 虽然城下也有很多秦人,但他们在为胡人打仗,那就该杀! 当然,他们要是投降,自己也可以饶他们一命。要是真心想加入队伍,自己也当他们是兄弟和战友。 这是大帅讲给自己和其他人听的道理。大帅说的话一定不会错!娘也这么告诉自己。 嘿嘿!战友!又是一个夜校里学来的新词儿。 不过这个词儿自己觉得好,和兄弟一样,比啥“同袍”好!一听就能明白是啥意思。 和方德一样想东想西的人很多。 虽然如今盘古军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见过血的老兵了,但陌生的守城战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第一次经历。 尽管每个人都意志坚定,没有任何一丝畏惧,紧张总归还是没法子完全避免的。 “呜~呜~呜~” 突然响起的牛角号声,打断了如方德般想着各自心事的盘古军众将士的思绪。瞬间收敛心神的他们,只一两个呼吸间就完全没有了任何其他的念头。 此时所有人的脑海中只有两个字----杀敌! 攻城的后秦军从被抽调起,一切准备就都很仓促,赶到晋城城下时什么攻城器械都没有。常理来说应该花费至少一天时间,尽可能的打造攻城器械。 可是统军将领李浩很清楚时间,对于此时的后秦军来说有多宝贵。 不但前线大军即将断粮,自己带走这七千人也绝不仅仅意味着前线兵力少了近一成。 出发时,梁大帅千叮咛万嘱咐自己不要拖延。早一天夺回晋城,打通大军后路、续上粮道,大军就少一分战败的危险。 于是,李浩只让士卒们花了两个时辰制作了一些最简单的云梯,就迫不及待的开始了攻城,完全不顾大军的疲劳和离天黑并没有多久的时间。 促使李浩作出这个显得外行的决定的原因,除了己方情况的危急以外,还有就是打骨子里对秦人的不屑。 如今盘古军的存在对于秦魏两方来说都已经不陌生了,尤其是后秦一方。 不但因为盘古军打劫后秦一方的次数更多,这次大战最初的导火索,就是盘古军这颗小火星点燃的。如今连西并州的很多百姓都听说了盘古军的名号,近在咫尺的后秦军东北部军要是还不知道,也太草包了。 不过知道归知道,秦魏两军仍然没有太过把这伙秦人放在心上。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胡人骨子里对秦人的轻视。 秦人丢失北方两百多年,对于如今做主的胡人,尤其是占据北华夏后出生的胡人贵族子弟来说,秦人就是任人欺凌、宰杀的绵羊!甚至连绵羊都还有所不如! 绵羊被杀的时候有些还知道挣扎反抗一下,秦人却只知道求饶和哭泣,就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太多。 听族中长辈说过,以前秦人也反抗过,甚至有几次规模还挺大,却全都被打败杀光了! 秦人已经多久没有过有组织、成规模的反抗了? 反正李浩觉得,自从自己出生起就从没遇到过。 现在这支什么盘古军传的玄乎,细想之下打的也都是偷鸡摸狗的伏击和偷袭。 为什么从来没和正经官军正面打过?还不是他们自己都知道根本就打不过! 至于有四千人驻守的晋城,是如何被他看不起的盘古军打下来的? 李浩觉得一定还是用了一些见不得光的龌龊手段。说不定晋城里还有他们的奸细! 当然,柳成信那个混蛋草包的无能,肯定也是一个原因。 李浩已经想好了城破之后自己要做的事情了。 除了当务之急的续上前线大军急需的粮草物资,还有追究无能守将的责任。 等到前线稳定下来之后,自己一定要屠城! 就算不把城里的秦人都杀光,也要杀掉至少一半!只留下最强壮的继续干活! 看这些低贱的秦人,还敢不敢再有其他心思? 还敢从贼! 甚至等到大军打赢了上党之战,占了并州、灭了北魏之后,自己一定向大帅提议秋后算账,将剩下的一半秦人也全部杀光! 就在李浩自己在心里恶狠狠的意淫的时候,守城的盘古军却迟迟没有一点动静。 看在李浩的眼里,这无疑又是秦人懦弱无能的一个明证。 晋城城墙之上,所有盘古军将士却都丝毫没有疑惑,原因战前他们每一个人都被告知的十分明白。 敌人刚发起进攻时的距离一定很远,自己急着动手完全就是瞎忙活。 城外的地上已经提前标好了许多不起眼的标记,大帅的中军会在敌人进入自己有效的攻击距离时,及时下达命令的。 自己只要等着命令就行了! 就算传令兵不到,自己还能看中军旗号,甚至听战鼓也能估摸出,大概什么时候就应该发起攻击了。 唐笠对自己眼神很满意,不同于梦外那个世界的自己是个四百多度的近视眼,这里的自己拥有着足以媲美神箭手的完美视力! 心里虽然也有些焦躁和紧张,唐笠却紧绷着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他知道,一定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自己的一切表现都会对其他人的心态造成截然不同的影响。 城外的地上,从距离城墙四百步(约520米)开始,每隔五十步就有若干个石头堆砌的标记。这种标记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堆毫不起眼的杂乱碎石堆,只有摆放它们的人才能将其和满地都是的其他杂物区分开来。 之所以从四百步开始摆起,是因为晋城作为大城,城墙上是有那种需要七八个人才能操作的床弩的。这玩意居高临下的最大射程,就是四百步。 不过当一手举盾一手扛梯的第一拨攻城后秦军,跨过四百步标识的时候,唐笠只是举起了右手却迟迟没有落下的动作。 因为这只是意味着敌人进入了己方远程武器的最大射程而已,算是个提醒吧。 根据之前的实操验证,在这个距离上床弩根本没有任何准头可言。即便此时己方队伍里,已经有不少原后秦军晋城守军的加入也是一样。 直到敌人即将跨过第二批距离标识时,唐笠才猛地挥下了早已抬起的手。 身后的传令兵立刻齐声大吼:“床弩齐射!”脚步却丝毫未动。 北门城楼顶端的令旗兵听到声音,立刻三人一组开始有规律的挥舞手中又大又长的令旗。 其实用不着等待唐笠下令,负责操作床弩的军官心里都知道应该什么时候扣下自己负责的床弩机扩。这是盘古军的老规矩了,战前尽可能的让每一个战士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目标和任务,这些军官也都能认得出城外地上自己亲手摆出的标识。 当最前排的后秦军士卒刚刚跨过三百五十步标识的时候,第一轮齐射的粗大弩矢正好射到。 时间虽然拿捏的算不得太精确,却也已经十分惊人了。这不但和盘古军已经提前演练过多次有关,更和这种战斗任务提前充分下达到每位士兵有关。提前做好充分心理准备的士兵,执行命令的效率绝对要比临场依令行事的士兵高得多。 床弩的仰角是提前设定好的,操作的士卒只用左右瞄准就好,因此虽然操作还是生疏,准确率却并不比经年老手差多少。 城下一阵“砰砰”、“哗啦哗啦”的巨响,后秦军攻城部队最前面两排只管举盾的士卒战线,瞬间被破了好几个缺口。 粗大的弩矢将他们手中的巨盾击碎后势头不减,将持盾的后秦军整个人钉死在了地上。个别角度好的甚至连穿两人,更有一支将目标拦腰一击成了两段。 发射完毕的盘古军士卒,顾不得和其他战友一样欢呼,丝毫没有耽误的就开始重新绞弦上箭。 同样没有欢呼的还有唐笠。 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他却在心里忍不住的叹息:“毕竟还是冷兵器啊!威力再大也就是一锤子买卖。这要是大炮的话,就算是实心弹弹跳几下也能造成更大的伤亡!” 第57章 盘古军初守晋城 面对城上第一波攻击造成的伤亡,城下的后秦军虽然微有骚动,却并未受到太大影响,反而在后方响起的牛角号声中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床弩威力虽大,上弦却十分费时费力,因此射速很慢,就凭城墙上的那二十几部根本形不成持续火力。 后秦军中军。 李浩见到城墙上弩炮射击后,眉毛微微皱了皱。 并不是因为那微不足道的伤亡,而是弩炮射击意味着果然有城中守军投敌了。不然就凭那群乱民,哪里会操作这很多正规军都没使过的床弩?还第一下就射的这么准? 这群狗奴才平时也没见到这么能耐! 城上的床弩只连射了三轮就停了下来,这也是提前就演练好的。前三箭根本就是试射,顺便让新手们适应一下实战的氛围。 提前定好角度的他们,真正的任务还没开始呢! 直到攻城的后秦军冲到距离城墙快百步的时候,二十几部床弩才重新开始发射。 这回的战果还比不上前三轮,因为虽然距离近了力道随之加大,可发射角度也大了,每一矢命中后就只能干掉一个敌人。 不过计划中这些床弩的任务也不是杀敌,而是破开敌人紧密连在一起的盾阵。 床弩的重新射击就是信号,城墙上的弓弩手紧跟着就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一百步的距离,已经进入了居高临下射击的普通弓弩的绝对有效射程了。密集的箭矢穿过被打乱的盾阵,瞬间就给敌人造成了很大的杀伤。 看到这一幕的唐笠,不禁转头看了身边的阎一民一眼,心中感叹幸亏有这人出主意,不然敌人密集的盾阵绝对能够挡下绝大多数己方射出的箭矢。 这人绝对是个守城战的行家! 对方感觉到唐笠的目光,只是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此时的唐笠也没工夫细琢磨,同样点点头后就收回了目光,将心神重新放在了眼前的战局上。 后秦军盾阵一破,再想组织起来,形成开始时的那种严密程度就没那么容易了。城墙上的盘古军弓弩手趁机持续不断的对其造成着杀伤,重点自然是扛着攻城梯的敌人。 等到后秦军好不容易再次组织起规模小了不少的盾阵后,城墙上的床弩又开始射击了。 于是,这第一波足有千人的后秦军攻城部队,在距离城墙还有四十多步的时候就溃散了。丢下两百多具尸体和根本没机会竖起的攻城梯。 向后奔逃的后秦军又被城上的盘古军撵着屁股一阵射,又留下了小二百条性命。 这些人还没逃回本阵,又挨了一直在怒吼着“不许逃”的督战队的一顿招呼,连射带砍的又倒下了百十人。 结果最后活下来的也就只剩一半了。 这幸存的五百人还没回到本阵就被逼着再次转身,和第二波一千人一起,再次发起了进攻。 这次不用扛着长长的攻城梯,后秦军攻城部队的速度倒是快了很多。而且也不再用像之前那样,结成大片的密集盾阵来保护扛梯同伴,分散着举盾狂奔的他们被射中的几率倒也大大减小了。 因此,直到重新冲到之前丢下的攻城梯位置前,盘古军的战果都不是很大。 不过攻城敌人的好日子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他们最后还是需要聚集起来扛起攻城梯的。 晋城的城墙有三丈高,也就是差不多十米。攻城梯的长度自然要比这长,至少有十几米。用新鲜砍伐的粗木做成的十几米梯子得有多重?想抬起来,人少了根本没有可能。 于是之前的情况再次上演。床弩先行、弓弩跟进,然后攻城的后秦军就大批大批的倒下了。 不过这一次攻城的后秦军,显然是知道逃跑也没活路,因此咬牙顶着不断攀升的伤亡,最后还是把攻城梯竖了起来。 在那之前,盘古军这边也开始出现了伤亡。 拼死冲到距离城墙五十步后,城下的后秦军弓箭手也开始向城上放箭了。这个距离已经进入了仰射的有效射程,虽然抛射的准确率并不是很高,但总也让之前没有受到任何威胁的盘古军有了损伤。 尤其是后秦军中的那些羌人,他们中有不少箭法极准又臂力过人之辈,可以直射命中那些没什么防备经验的盘古军。 而且正经的攻城梯可不像很多人想象中的那样,就是一个简单的、搭在城墙上的梯子。这玩意的顶端不但有轮子,还有两个巨大的铁钩。 操作它的士兵只要把顶端抬起一些顶在城墙上,从后方用力推就能很容易的将其滑上城头,城墙上的守军根本没办法阻挡它顶端的铁钩牢牢勾住城头。 顶着盾牌顺梯而上的后秦军,面对城墙上射来的箭矢,反倒要比站在地上时还要安全一些。只要把盾牌顶在头顶就能挡住绝大部分的正面攻击,盘古军想要对其造成伤害只能射他们的侧面。 但这种专门攻城用的梯子很宽,足够两人并排攀登。有经验的士卒用不着用手辅助攀爬,再两人一组相互配合,一左一右在身侧竖起另一张盾,就能挡住大部分的侧面攻击。 至于武器则或藏在盾后,或用牙咬在口中。 当然,守城的一方面对这种情况也不可能束手无策,弓箭不好使,还有滚木和礌石呢。 此时晋城之内也忙乱了起来。 第一次经历守城战的盘古军不可避免的有点无措,毕竟还是演练的时间太短。 打过一年仗的盘古军老兵都这样,提供后勤支援的城中百姓就更乱了。 开始的时候己方只是放箭,需要补充上城头的物资较少,百姓们虽然慌张却还算有序。 等到敌人开始登城后,城墙上物资的消耗速度陡然增大。滚木礌石可不像箭矢那样,扛上去一捆就能射上一阵子。 那玩意扔起来可是相当快的! 当然,物资消耗得飞快也有盘古军守城士卒的功劳。手忙脚乱的他们,砸起来根本就是没有节制只管扔,很多都给浪费了。 运送的人一多,秩序很快就乱了。尤其是城墙上开始出现伤亡之后,这些没打过仗的平民百姓,看着就在自己身边哀嚎的士兵和已经不动的尸体,手脚立刻就不可避免的开始发软。 就算是在山里经历过简单训练的那些盘龙谷百姓,都有不少慌得开始平地摔跤,个别人甚至忍不住开始呕吐,更何况是原晋城城中的百姓呢? 好在盘古军提前安排了两百人维持秩序,再加上盘龙谷的百姓毕竟是经过事儿的,和盘古军士卒配合得也好,这才算是保证了城头的物资勉强不缺。 城里乱,城外更惨。毕竟守城的一方还是要占很大便宜的。 盘古军将士手忙脚乱是因为实在没有守城经验,但勇气是绝对不缺的。大占便宜的和城下敌军对射,很快就占了绝对上风,没一会儿就彻底压制了城下的敌军弓箭手。 少了敌人唯一的远程威胁,盘古军将士也很快适应了新的交战模式,镇定下来之后的他们,给敌人造成的伤亡也越来越大。 不过后秦军也不是草包,主将李浩也是久经战阵的宿将,果断的再次投入一千兵力攻城。意图乘着对手生疏慌乱,一鼓作气攻上城头。 这一千人冲上来后,守城的盘古军立刻压力大增,有几处甚至被个别悍勇的敌人登上了城头。 虽然缺口第一时间就被堵住了,登城的敌人也很快就被围杀一尽,却清楚的说明了苦战的形势,已经不可避免的形成了。 唐笠感觉到了身后传令兵的骚动,却依然面无表情的一动不动。 晋城作为数万后秦大军的后勤基地,各类物资十分充足,唐笠自然不会只有目前使出的这几板斧。 不过唐笠咬着牙决定暂时先不使出后招,因为他觉得时机还远远未到。 到目前为止敌人只投入了三千人,其中一千人还是新支援上来的,后备力量相当充足。 己方虽然混乱,但实际上伤亡并不大,而且看得出将士们正在飞快的适应新的战斗模式,形势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唐笠在等,咬着牙在等。 既是等敌人投入主力,也是等己方再多适应一点,更是在等那个使出杀手锏的机会。 还有就是,唐笠看看天色马上就要彻底黑了,估计今天的战斗也很快就要结束了。 果然,就在唐笠还在想心事的时候,城外的后秦军吹响了撤退的号角。 ...... 晋城以北十里,后秦军大营。 李浩并没有把营寨扎的距离晋城太近。 作为己方大军的物资集中地,李浩知道城中的各类物资有多充足,所以围困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而据他之前的观察,对手的战斗力并不是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弱。虽然仅仅一个多时辰就被己方数次登上的城头,可更多的还是对守城战的不熟悉导致的。 仔细观察之下,从敢战程度和搏杀技巧来看,对手的士卒并不比自己这边差。 想想也是,真要是一帮不堪一击的乱民,就算是偷袭也绝攻不下晋城。 结合之前对这支自称盘古军的敌人的一些耳闻,显然对手更加擅长山林作战和平原伏击、突袭。今天应该是他们第一次打这种守城战,生疏一点倒也正常。 自己能看出的东西,对手的主将肯定也能看出,肯定会找机会用自己最擅长的打法来对付自己。 营寨扎的近了,对手趁夜偷袭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其实李浩心里是很希望对手那样做的。既然预料到了,自然就有应对的方式,甚至还能设下陷阱趁机取胜。 所以他才选择十里这个距离,不远也不近。 再近一点对手很可能会怀疑,也不利于己方布置,反应时间也短;再远一点对手可能就会觉得太远,不敢出城了。 不过李浩也没报太大指望,毕竟仅从偷取晋城这一件事情来看,就足以证明对面的主将是会用兵的,不一定会上这个当。 想要夺回晋城,还是得靠实打实的厮杀! 李浩心里最大的忧虑还是时间的紧迫,作为上党前线主帅梁昌的心腹将领,他对大军目前面临的危局是很清楚的。 自己要是迟迟不能夺回晋城,前线的失败基本就是注定了的! 别的不说,粮草就已经坚持不了几天了。 真要那样,自己可以绕晋城而逃,看样子城中的那什么盘古军也无力出城追击。 可前线的主力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正在猛攻的北魏军可不会任由大军撤退,趁势发起总攻是一定的! 大军一旦溃散,数万北魏军衔尾追杀之下,活下来的能有几人? 想到这,李浩就不自禁的浑身一抖。因为他太清楚那将是多么灾难性的后果了! 帐帘掀起,一个亲兵快步走进来报告说人都到了。 李浩点点头,让人都进来立刻开始军议。大军实在是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今日的攻城战,只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因为天黑不得不停了下来,不过对后秦军来说并没人觉得是失败。 本就是试探性的攻击,能一鼓而下最好,做不到也算是摸了摸对手的底。 军议一开始自然是通报损失。总战损是近千人,其中战死六百,其余是短时间无法再次上阵的伤兵。 这个损失并不小。 主要原因,一是晋城城防器械太过犀利,虽然守城的人差了点,第一波攻击没靠近城墙就损失惨重了。 其二是李浩太过心急了。当他看到第二波攻击对方就乱了之后,下意识的就想把试探进攻变成强攻,想要一鼓作气夺回晋城。结果因为攻势太猛增加了伤亡。 不过不到两个时辰就数次登上城墙的事实,极大的刺激了后秦军众将,他们一致认为对手根本不会守城,明日必能夺回晋城。 李浩倒也没有和手下们想法相左,只是心中有一个隐隐的忧虑。 看今日开战初期对手的反应,应该是准备的很充分的,对守城的各种手段也不是一无所知。可为什么到了己方攻城梯竖起后,就一下子混乱和生疏起来了呢? 到底是露了原形?还是故意为之? 如果是后者可就麻烦了! 要知道,因为时间仓促,己方攻城用的攻城梯根本就是简陋的不能再简陋了,甚至严格来说都不能称之为攻城梯! 今天的情况,即便是更擅长进攻的李浩自己,就知道很多种守城的大招! 比如滚油,比如纵火。 万一对手是在故意藏拙,可他们在等什么呢? 等自己投入更多兵力,好一次性造成更多伤亡? 有可能。 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些守城常用的招数又不是只能用一次! 借机练兵? 看起来倒是有点那个意思。 可哪有这么练兵的?就不怕玩儿砸了,被自己趁机攻下城池? 见和其他人商量不出什么章程来,李浩不再去管他们的七嘴八舌,独自陷入了沉思。 难道是拖延时间? 这个念头一起,李浩立刻就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盘古军和北魏有勾结,就是想把自己这支反攻大军拖在城下? 好像之前城里的对手,确实是袭扰己方粮道的次数要多上不少! 真要是那样,那北边...... 已经脑门出汗的李浩,情不自禁的抬头看向了北方上党的方向。 收回目光的李浩已经作出了决定,喝止了手下的讨论,立刻开始下达命令。 “大军连夜打造工程器械,明日北东南三门同攻!” 第58章 新奇的战后讨论 t 第59章 杀胡! t 第60章 后秦东部大军的溃败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四月初一,晋城高大的城墙外发生了一场奇幻异常,又热血异常的惊天大战。 虽然战斗的规模其实并不是很大,双方加起来也不到一万人。但战斗的过程实在是让所有亲历者多年后都有些不敢相信。 让人热血沸腾的冲天战歌! 惊天动地的“杀胡”声! 送死般主动杀出城池的一千将士! 战神般一招击杀敌军主将的统帅! 战场倒戈的秦卒! 六千敌军的自行崩溃! 这场战斗的所有细节都足够侥幸,足够惊奇,甚至足够奇幻。 身处其中的所有人当时都没有意识到,这场战斗是一支军队真正正式登上历史舞台的开始!也是一个民族艰难复兴的开始! 而它所造成的后续反应也才刚刚开始。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三月二十七。 与敌军互有渗透的北魏军两位主帅很快就知道了后秦军分兵南下的消息。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都认为敌军后方一定出了问题。不然绝不会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分兵。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三月三十。 就在七千后秦军抵达晋城城下并立即开始第一次试探性攻城的这一天,持续进攻的北魏军终于从抓到的一个俘虏口中得知了晋城失陷的消息。 虽然不知道攻下一定有重兵防守的晋城的是谁,甚至都不能确定这消息是真是假,北魏军的两位主帅还是一致决定发起最后的总攻。 因为自己这边实在是没有时间了,调兵北上的王命已经送到了军中。 之前发起的攻势将后秦军打得节节败退的同时,也让北魏军的两位主帅终于可以坐在一起直接商议了。 不过多头指挥的弊病并没有随之消除。 拔延可石不好意思主动提起,拔延那环心里也不想主动交出指挥权,己方绝大部分的兵力可是都在他手里的。 好在两位统帅暂时还能精诚合作,并没有出现相互掣肘的情况,决策的效率也并没有降得太低。 唯一的犹豫不是因为两人意见不一,而是是否遵从王命。 抗旨不遵的后果两人都知道。 但如果俘虏提供的情报是真的,那此时撤兵就太可惜了。这很可能是己方最后一个打破僵局的机会,也是北魏国彻底改变如今危局的机会。 商量了一天之后,两位统帅一致决定给晋阳回书一封,不求改变大汗的决定,只为再争取几日时间,为己方,为大魏国争取最后一次机会。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四月初三。 从晋城东门逃脱的后秦军军侯带着几十骑亲兵逃回了上党前线大营。 得知七千大军一战全军覆没的梁昌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硬憋着才没让已到喉头的鲜血喷出来。 回过神来的梁昌下达了两道命令。 一是将逃回来的这几十人立即斩杀,严密封锁消息。 二是从战场上紧急召回几名心腹将领,事到如今必须要认真考虑撤军了。 前线后秦军的变化很快就被心有所待的两位拔延统帅注意到了,心中的希望顿时又多了几分。立刻也召回了几个核心将领。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年四月初四。 拔延可石和拔延那环二人的奏章送达晋阳,北魏可汗拔延思摩看后虽然大怒,却并没有立刻再次下旨催促立即分兵。 冷静下来的拔延思摩明白,东部军的主帅拔延可石和援军统帅拔延那环二人都是皇族一系,都是自己的绝对信得过的人。 而且二人既然意见一致联名向自己送了奏章,那就说明提到的情况确实的可能性极大。 同时对总体形势有数的他也明白之前的命令其实就是拆东墙补西墙,根本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大魏国此时面临的危局。 真要是能在上党取得一场彻底的大胜,那绝对是天大的好事,很多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 于是拔延思摩给上党前线的两位统帅重新下了一道圣旨,同意两人奏请的同时也规定了一个最后期限。 十天之后,也就是四月十四,如果战局仍然没有发生决定性的变化,两人必须遵旨转攻为守,由拔延那环率一万人北返驰援雁门关。 圣旨中还明确的表示,时限一到,两人也不用再次奏报,运往上党的粮草物资将会直接减半。 这份圣旨虽然表示北魏可汗认可了两位前线统帅的奏议,但不满的种子也已经在拔延思摩的心中不可避免的种下了。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四月初七。 晋城丢失的消息再也瞒不住了。 因为从初三那天开始,每天都陆续有零星的溃兵逃回,根本没法做到第一时间全部捕杀。 将士们本来就对近日的很多部署调整感到奇怪,再想到已经很久没有来过的辎重车队,大军后路已绝的消息很快就在后秦军中传开了。 意识到事情糟了的梁昌立即下令,让心腹副将李卫率一万人冒充大军,其余五万大军抛弃所有辎重,只带随身粮草武器立即南撤。 梁昌作为沙场宿将自然知道对面的北魏军很难上当,可值此关头也只能期望李卫的一万人能够尽可能多的为大军南撤争取时间了。 情况也正如他所料,几乎就在他下令南撤的同时,北魏军的两位统帅就收到了消息。甚至都不用探子报告,以如今双方犬牙交错的形势,一方数万大军撤退闹出的动静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见。 这几日,拔延可石和拔延那环两位北魏军统帅焦急的在等的就是这一刻,自然是立即下令早已做好准备的各部立即发起总攻。 其实梁昌如果再咬牙坚持三天,或者晋城丢失的消息再晚泄露三天,对手就不得不分兵了。 到时候纵使不能转败为胜,少了近一半人马的对手威胁也将大大减小。 可惜要隐瞒晋城丢失这个消息的难度要远比对手隐瞒下一封圣旨大得多。这场因为北魏军校尉贺鲁花私瞒军报被后秦军抓住机会引发的战争,结果在晋城丢失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后秦军副将李卫只为大军争取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其中大部分还是对手发起总攻的准备时间,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触即溃。 不过责任并不在李卫,报定必死决心的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奈何将有必死之心,士卒却无死战之意。 为什么大军撤退时是最脆弱、最危险的? 眼看着其他人南逃,自己则需要留下来送死,会有多少人心甘情愿?尤其是那些数量占了绝大多数的秦卒。 本就对后秦军甚至后秦朝廷称不上什么忠心的他们,打顺风仗还行,相持战在羌兵的监督下问题也不大。可这种决死的断后战? 还是算了吧!凭什么! 北魏军的总攻发动仅仅一刻钟,七千秦卒就崩溃了。未接战就已经心中发慌、手脚发软的他们,若不是心中顾虑家中的亲人会受到牵连,早在敌人冲到眼前之前就逃了,反正身边的羌人也所剩无几了。 对于手下秦卒的表现李卫也早有预料,他又不是战场上的新手,因此在开战前他就从各部抽调了一千五百羌兵集中使用。 后秦军中羌兵的比例本就只有三成,这样一来各部中的羌兵一下子就少了一半,而且被抽调的还都是最精锐敢战的。 羌人占据关洛近二百年,新生代的战斗意志早就远逊于他们的祖先了。因此身边的秦卒一逃,没了主心骨的其余羌兵也就顺势被裹挟而去了。 最后实际依凭坚固营寨拼死抵抗的,其实就只有李卫亲帅的那一千五百羌兵。 一千五百人肯定是守不住漫长防线的,友军的溃散让他们立即就陷入了数万敌军的重围之中。激战半个时辰后,一千五百人和他们的主将一起全部战死。 倒不是这一千羌兵都有死战之心,实在是想跑也没地方可跑啊! 其实北魏军的编制情况和后秦军差不多,秦胡士兵比例大致也是七比三,北方各个胡族政权的军队差不多都是这个情况。 主要原因有二。 一是各胡族的人口少。以胡人比例最高的北魏国为例,突厥人口也只占总人口数不到三成,其他各方更是要低得多。 二是各胡族的成年男丁也不可能全部当兵。此时的各族胡人,尤其是在中原出生的新生代胡人,就算不是从小锦衣玉食,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有房有地有奴隶的,根本不可能再像祖先那样全民皆兵了。 这种组成的北方各国军队因此存在一个共同的弱点。 那就是平时还好,军中秦卒或是为了保家人平安,或是想要争取军功以改善自己和家人的境况,战斗意志勉强能够合格。 可一旦遇到这种必败且没有生还希望的情况,他们的战斗意志基本上就可以忽略不计了。若是有胡兵在侧压阵还能稍好一点,要是胡兵也想逃跑,他们一触即溃甚至不触即溃就是必然的。 北方各胡人势力也都知道这个问题,可根本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 比如李卫面临的这种情况。 不把羌兵集中起来使用? 也就是溃逃的时间稍晚一点而已,自己肯定也是个被裹挟而逃的结果。 把所有羌兵全都集中起来使用? 彻底失去监督弹压的秦卒立马就能溃散,都用不着等到看见敌人。 况且上面也提到了,此时的羌人也早已不复祖先的勇武,未必就全部都有很高的战斗意志。 从大军开始轻装撤退开始算起,加上北魏军准备进攻和李卫拼死断后争取到的时间,一共也就只有一个时辰多一点。这么点时间也只够五万的后秦军主力撤退二十多里而已。 其实一个时辰行军二十多里对于这个时代的步骑混编军队来说,已经算是相当惊人的成绩了。 可惜的是,这个惊人的速度并不是五万后秦军战斗力的体现,而是人人都知道谁落到后面谁就死,一个个都玩儿了命跑的结果。 而这种心态造成的结果就是,仅仅二十里,五万后秦军主力就已经有一半部队基本上没有队形可言了。 这种情况下一旦被敌军追上,根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连锁反应之下,除了少数轻装骑兵,其他人基本上就只有全军覆没这一种结果。 因此梁昌必须要再组织一次断后阻击战。 “李威听令!本帅命你立即接印,你凭此帅印即刻接掌大军指挥权!”六十多岁的后秦军东北部军老帅梁昌斩钉截铁的说道。 平时十分注重仪表的他此时额前散着几缕花白的乱发,铁青的脸色中夹杂了几分灰败。 被梁昌点将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将领,没有去接帅印的他躬身行了个礼,却语气坚定中带着焦急的大声说道:“梁帅,末将留下!您是主帅帅,数万大军的安危系于您一身,怎么能抛弃大军留下阻击?” 李威显然也是急了,话语中不自觉的带上了平日里绝不会有的些许指责之意。 梁昌对此丝毫没有责怪之意,两人为谁留下率军阻敌已经争论了好一会儿了。 “这是军令!难道你要抗命?”不过梁昌显然不想再继续争论下去来了,眼看追兵越来越越近,也的确没有时间浪费了。 李威下意识的就跪了下去。梁昌则趁机把帅印往他手中一塞,想了想语气转缓道:“李氏子弟已经死的够多了,你总要为卑湳一族留点种子。” 说道这,梁昌忍不住抬头看向了南方,目力尽处只有一片飞扬的尘土。 “那两个族中草包只怕是跑在最前面吧?是不是已经把军旗都扔了?” 想到这,梁昌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 目光又向东南方向偏了偏,梁昌心中叹息:“昔日勇武善战的参狼部,如今......” 眼望远方,想着心事的梁昌没看见的是,跪在自己身前的李威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梁昌收回目光环视身前诸将沉声道:“本帅无能,累死三军!从现在起你等务必遵从李将军号令!” 说完这句,目光再次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李威,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只是伸手在对方的头盔上重重的拍了一巴掌,转身就走。两侧的亲兵毫不犹豫的纷纷跟上。 待到梁昌转身,一直跪在地上的李威才猛的直起身子,冲身后的亲兵用力的挥了挥手。 几个亲兵见状也不答话,立刻疾步向前,冲到了梁昌的身后。 跟在主帅身后的亲兵突然被人冲身后撞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一人抬手一个手刀重重的击在了梁昌的后颈上。 亲兵的职责让他条件反射般的一把拔出腰间战刀,张嘴就要喊。 却有一个声音比他更快:“本将凭帅印统领大军,诸将听令!” 梁昌的亲兵闻言脸上变色,下意识的将手中战刀指向说话的李威。 李威却理也不理的继续大声说道:“前令作废,改由本将率一万军断后!” 几个梁昌的亲兵闻言立即僵住,脸上愤怒的神色一时间都没顾得上收起,就那样凝固在了脸上。 李威根本没看他们一眼,扭头冲着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年轻将领道:“赵桐听令!” “末将在!”那人毫不犹豫的向前一步抱拳答道,脸上丝毫没有意外之色,好像对一切早有预料一般。 “梁帅醒前由你暂掌军权!接印!” 被唤做赵桐的后秦军将领一边大喊:“末将遵令!”一边上前几步伸手接过李威递出的帅印。 “保护好梁帅!”李威最后说了一句,然后带着亲兵迈步就向梁昌刚刚的方向走去。路过晕倒的梁昌身边时脚步也只是顿了一顿,并没有停下。 第61章 无可挽回的溃败 上党南五十里,后秦军临时主帅李威率一万人列阵断后。 这位被梁昌看好并寄予厚望的卑湳羌年轻将领,不愧是年轻一代羌人中的俊彦。 他没有和自己的族兄一样采用折中的策略,而是将三千羌人骑兵全部集中在了自己身边。 数百辆被临时腾空的辎重车在平原上围成了一个半圆,七千秦卒列阵其中,三千羌骑列阵其后。 最先到达的是逃的最快的那些后秦军溃兵。跑在最前面的是其中有马的羌兵,紧随其后的是正被北魏骑兵肆意砍杀的秦人步卒。 “呜~呜~呜~”的号角声从李威军中响起,跑在最前面的羌骑从节奏中听出那是让自己重归大军的命令。 一部分彻底没了斗志的想要佯装不知,可还没来得及绕过挡路的车阵就迎来了一阵密集的箭雨,瞬间就被射倒了一片。 放箭的是车阵后的秦卒,对阵气势如虹的敌军追兵他们胆颤,射杀比自己还狼狈的逃兵还是有一定的心理优势的。 不过躲在车阵后面放箭也就是他们这一战唯一的攻击手段了,让他们和追兵肉搏是没有可能的。要是没有围住自己的车阵和身后骑兵,他们估计连箭都不会射就一哄而散了。 己方无情的射杀明明白白的告诉了逃跑的羌骑,敢不回归军阵就是当场被射杀的下场。 李威也适时地下令五百骑兵绕阵前出,收拢了三百多溃逃的羌兵后又绕回了骑兵本阵。 至于后面侥幸还没被突厥追兵追上砍死的秦卒,那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留给他们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列阵在车阵之前充当炮灰,要么立刻被自己人无差别的射杀。 在上党一线和敌军僵持胶着了大半年,突然间轻松就突破了敌人防线的北魏军也是杀得兴起,追击中不可避免的也失了阵型。 追在最前面的自然是速度最快的突厥骑兵,人数大概有五千人。这也是追歼战中常用的战术。轻骑疾追,让逃跑的敌人没有任何一点喘息的时间,随时击溃可能出现的反抗;大军主力跟进,沿途收拢俘虏,如果时间不够的话,就地斩杀。 五千骑兵击溃临时起意的小规模抵抗没有问题,面对一万阵型相对严整的断后敌军就只能暂时停下重整阵型。突厥骑兵再杀得兴起,也还没到忘乎所以的地步。 领军的突厥将领自然也不会一切都按照李威的想法来打,整队完毕后没有从正面发动攻击,而是兜了个圈子绕过车阵直接对后方的羌骑发起了进攻。 三千对五千,本来羌人骑兵在兵力上并不十分吃亏,更何况己方还是以逸待劳。 可惜此时的他们在战心方面完全无法和气势如虹的对手相比,正面接战实在是难为他们了。 对双方形势洞若观火的李威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再说他的主要目的是尽可能的拖延追兵速度,并不怎么在乎能给对手造成多少杀伤。 突厥人刚刚绕到车阵侧面,李威就下令三千羌骑朝着对手杀来的反方向启动了。这样一来己方士气低落的劣势就被降到了最低,单论速度那肯定是以逸待劳的己方更占优势。 于是平原上的两支骑兵大军就围绕着中间的步卒车阵开始了你追我跑的游戏。 始终无法缩短和对手之间距离的突厥人能够使用的攻击手段就只有骑射,但正面骑射的效果倒是要远远好于对手。 不过后秦军这边却也没吃亏,虽然大部分羌人早就把祖先的骑射本事丢了大半,马上回身射这种高难度技术更是没几个能玩儿得转。但后秦军还有七千缩在一起的步卒也能放箭啊!两面夹击之下给对手造成的伤亡反倒要多过对手的战果。 李威的这种战术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随着双方远程交火时间的持续,原本随时都有可能崩溃的后秦军,无论是带着敌人兜圈子的羌骑,还是缩成一团只能放箭的秦卒,心理越来越镇定了。 突厥人也不是没脑子,领军的大将很快就改变了战术,拖在最后的两千骑减速后掉头,准备从反方向包夹对手。之前没有兵分两路发起攻击主要还是轻敌,想要一鼓作气的击溃后秦军。 不想与敌面对面厮杀的李威反应也很快,带领麾下羌骑稍稍改变了前进方向,避开了包抄的两千敌骑,继续带着对手兜圈子。 此时的羌骑也表现出了超水平发挥的骑战素养,主要还是被求生欲驱使全都着玩儿了命的想要跟上大队。 和动物一样,人类也有“抱团才有安全感”的本能。 不过这样一来三千羌骑不可避免的就被对手驱逐得距离己方步卒车阵越来越远,两面远程夹击的优势很快就不复存在了。 李威倒也不在乎逆转的伤亡比,他的使命本就是尽可能的多为南撤大军争取时间。 不过任李威统军的本事有多高,这个单纯的愿望也并不能持续太久。半个时辰后,由拔延那环亲率的北魏军主力就赶到了。 远远的望见北边扬起的尘土,李威就知道自己最后的时刻就要到了。 再次加速的不足三千羌骑追随着主将重新奔回了己方车阵后方。而一直追击的五千北魏骑兵也很配合的暂时放弃了追击,准备先和己方主力汇合。 突厥人不放弃也不行了,本就马力逊于对手的他们又玩儿命追了半个时辰。人顶得住,战马可挺不住了。 既然主力已经赶到了,那就没必要冒险了。总之脸面都已经丢的一干二净了。 拔延那环在得知对面领军的是卑湳羌的李威之后,也没有责怪己方先锋大将。作为常年交战的对手,他对后秦有哪些出色的将领是一清二楚的,李威绝对是年轻一代羌人中的翘楚。据说去年最先向主帅提议抓住机会突袭己方的就是这个年轻人。 拔延那环看向对面的目光中有些可惜。 “再是人中之龙,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合兵一处的北魏军很快就发起了进攻。 很清楚对手意图的拔延那环一上来就使出了全力,一万步兵大军正面强攻对手车阵,左右两翼共计一万骑兵倾巢而出。 后秦军李威面对士气重新跌落到极点的己方大军,诸般手段完全无从施展,只能在心中徒呼奈何。 李威率羌骑迎战从两翼杀来的突厥骑兵后,失去了后方震制的七千秦人步卒很快崩溃。 北魏军也不追击,集中所有兵力围杀羌人骑兵。 陷入重围的三千羌骑也很快崩溃,大部分向突厥人投降,只有李威以一百本族子弟亲兵为核心,凝聚了数百决意死战的羌骑在北魏大军中左冲右杀,拼尽了最后一滴热血为南撤大军争取着最后的时间。 全歼了后秦断后部队的北魏军继续南下追杀,五千突厥骑兵再次成为南下先锋。 李威的优秀能战是显而易见的,可对全局的影响却还是和其族兄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究其原因还是之前提到的那个所有北方胡族势力军队都存在的无解缺陷。 说是无解倒也并不绝对,化解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将胡兵集中起来使用就行了。 比如北魏的北部军就是一支纯由突厥兵组成的军队,其精锐程度冠绝北魏各军,连晋阳的王庭禁军都无法与之相比。 类似的部队北方各国其实都有。 比如后秦的陇西军,辽国的宫帐军,南魏王庭军中的虎师和野战部队中的鹰师。 只是这种部队的规模不可能大,在军队总数中所占的比例很少。 原因非常简单,都入主中原了,怎么可能打仗玩儿命的活还全都自己干,那被征服的秦人干吗?在后方享福? 若不是两百年来北方从未统一,战事从未停息,这些已经成为主子的胡人老爷们肯定更希望在家享福,打仗的活全都让卑贱的秦人去干才好! 唐笠梦外那个世界历史上的满清坐稳了江山之后不就是这么干的吗?八旗子弟在京城遛鸟,打仗的全是绿营兵。唐笠以前无聊的时候甚至自己瞎琢磨过,这“绿营”两字是怎么来的?和“绿帽子”是不是有点什么关系? 对阵的双方如果都是常规的秦胡混编军队,有来有往的时候并没什么问题,因为大家都是一样的情况。 可若是遇到现在这种一方逃一方追的情况瞬间就不同了。 追击的一方是顺风仗,军中的秦卒在没有太多风险的情况下也会士气高昂,因为他们也想要立些军功,从而改善自己和家人的生活。 逃跑的一方就完全不一样了。占绝大多数的秦卒真要铁了心逃跑,人数不够多的胡兵根本拦不住。 因为平时好使的所有威慑、弹压手段在临阵的那一刻全都会大打折扣,甚至根本无法施展。就连拿秦卒家人性命要挟这个最大的杀手锏在那一刻都不例外! 逃与不逃都一样是死,可明显敌人更凶,数量也更多啊!要怎么选还用人教吗? 而且每个人都觉得只要自己跑得足够快,至少比其他同伴跑得快,就有希望活下来。而只要能活下来,一切就还有希望。 留下来死战?呵呵,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但秦卒这么想,甚至很多胡兵都是这么想的! 生来就是高等人的他们也根本没有了祖先的悍不畏死。 这也是那些较晚进入中原的胡族,每每能够以绝对劣势兵力击败早先入主中原的胡族前辈的一个很重要原因。 还有另一个解决这个问题的法子,就是临战前将平时散在各军中的胡兵集中起来使用,李卫和李威兄弟就是这么做的,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倒不是说临时集中的胡兵战斗力就是比秦兵强,两者间的区别主要还是在战心上。 至少胡兵作为统治民族的一员,不会像秦卒那样有为奴隶主打仗的想法,他们对军队和国家的归属感和认同感到底还是要更强一些。 可接下来的问题又来了。 明显是送死的断后阻击战中,集中起来的胡兵要做什么呢? 和秦卒一起断后? 集中之前都拦不住秦卒逃跑,不在身边那就更不可能了! 自己撤退让秦卒断后阻敌? 主子都逃了,哪会有一直被欺负的奴隶会留下来拼命的?说不定跑的比主子都快! 自己断后让秦卒先撤? 更可笑了!哪有主子为奴隶拼命的道理?脑子得进多少水才能提得出这么“天才”的主意? 因此,这根本就是个所有胡族都知道,却根本无解的致命缺陷! 这也是李威之所以是后秦年轻一代将领中翘楚的原因,能够通过种种手段让断后大军没有立即崩溃,还凝聚了大部分集中在一起的羌兵一定程度上作到了第三种选择。 而李威以性命为代价为大军争取到的一个多时辰时间,也给了南撤的后秦军主力最急需的喘息之机。 并州多山,即便是平原地带也多有土丘沟壑。只要有时间组织准备,借地利打一些小规模的阻击战和伏击战还是有很多机会的。 临时执掌大军指挥权的赵桐就是这么做的。 继续南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护着昏迷的梁昌快速南下,他自己则和少数依旧敢战的将领断后。 可惜的是效果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差。原因是还有敢战之将,却没有足够的能战之兵了。 又向南逃了近二十里的后秦军已经彻底跑没了阵型,甚至连组织性都已经丢了大半,再想组织起规模足够的断后部队根本没有可能。 好在李威的拼死一击除了那一个多时辰以外,对己方南逃的大军还有另一个贡献。 北魏军担心再次遭到敌军的突然反击,适当放慢了追击的速度以保持相对严整的队形。这让实际上已经是在溃逃的后秦军被追上的时间又延后了一点。 可面对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北魏军自然不会傻乎乎只顾保持追击阵型。追歼战之所以战果往往惊人,就是因为追杀的一方能用的法子很多,而逃跑的一方只要不是被逼急了根本不会出现有组织的誓死反击的。 这种状况直到梁昌醒来都没有改变。 得知李威等一众优秀年轻将领陆续战死的消息后,这位年近六十的老将再也受不了打击,醒来的当晚就病倒了。 强撑病体的梁昌以燃烧生命为代价一路强撑没有彻底倒下,可能做到的也仅仅是让大军没有彻底崩溃而已。 北魏军的拔延那环也是名将,追击节奏把控的很好,一路上忽快忽慢、打打停停,在保证己方不受到太大损失的情况,持续不断的快速给后秦军放血。 就这样一路打打停停,到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四月初九这一天,当南逃的后秦军前锋即将进入盘古军斥候的侦查范围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溃兵了。 开始南撤时的六万大军,此时还能组织起来的仅仅剩下了五千多人,全部都是逃在最前面的有马羌兵。 所有秦卒全部溃散,毕竟都是步兵的他们肯定是跑不过骑马的羌兵老爷的。好在突厥骑兵并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顺手能砍就砍上一刀,四散而逃的绝对不会去追杀。因为突厥人的目标并不是这些注定是俘虏的秦卒,而是逃在最前面的那些羌人,那才是后秦军的中坚。 对突厥人来说,只要干掉了羌人,剩下的只有两条腿的秦人还不是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根本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就在老帅梁昌强撑病体在做最后努力的时候,自己人却给了他最后的一击。 第62章 北方各国军队致命却无法解决的弱点 大军一开始撤退就不顾一切向南狂奔三个后秦军将领脱离大军再次逃跑了,顺便还带走了两千骑。这可是如今仅剩大军将近一半的战力! 对此,老帅梁昌没有悔恨,只有无尽的无奈。 因为那三人两个姓梁,还有一个的名字叫左零。 羌人和其他北方胡族一样,都是由很多部族组成的一个民族统称。占据关洛后各部族之间的关系虽然得到了很大加强,但各部族的独立性仍然相对较强。 原本生活在西部地区的各种羌人中,实力最强的是参狼羌,也是如今后秦国的第一大族,其中的零氏一族就是后秦皇族。 早在大秦国还在的时候,羌人就是北方各胡族中秦化最深的,这从他们的姓氏中就可见一斑。 那时很多居住地靠近大秦的羌人部落就已经改了秦姓,当然这也和他们之前并没有统一的正经姓氏有很大关系。 比如钟羌和白马羌这两个居住地最靠近大秦的羌种很早就自改了李姓。 后来各部羌人趁着中原虚弱,联合起来东进占据了关洛之后,根本没有正经姓氏的西部诸羌也纷纷跟着自改成了秦人姓氏。 先零羌自称姓柳,烧当羌自称姓包,婼羌自称后姓,卑湳羌和卑禾羌则学着钟羌和白马羌也改成了李姓。 只有实力最强的参狼羌情况有所不同。原本居住地最靠西的他们人数不是最多的,战斗力却是最强,在东进占据关洛的过程中逐渐成为了羌人各部的核心。 正式立国后,绝大部分参狼羌随大流改成了梁姓,最核心也就是成为后秦皇族的那一支则坚持着祖先古老的传统。其实更多的目的也是有意和其他部族区别开来,以彰显自己的核心皇族地位。 不过世间的事情并不是一个姓氏叫法就能改变的!立国之后,正式成为皇族的零氏其实是所有羌人部族中腐化堕落最快的,因为他们的生活最为优渥啊! 于是改姓梁的参狼羌人很快就成了后秦国中的核心部族,因为同族的原因对零氏皇族最为忠心,也最得其倚重和信任。 其实零氏当初看似很有道理的做法实际上非常愚蠢,等于是自己分裂了人口数本来就不占优势的参狼羌。 两百年下来,很多人实际上已经不再将零氏和梁氏看成是一家人了。当然当初零氏的做法未必就没有想把自己和其他参狼羌区分开的意思。 大争之世,军队为本。 零氏皇族自然要最大程度的控制军权,因此虽然国内诸军的主帅大多姓梁,可也都被强行安插了不少姓零的皇族子弟。 可惜这些从小锦衣玉食的皇族子弟大多没什么本事,甚至说一句草包都不为过。在军中不但出不上力,还经常自恃身份的颐指气使,甚至经常在关键的时候坏事。 对于这种情况,像梁昌这样的各军主帅也没办法,因为这些人明摆着就是皇族派到各军中的监军。只能任其身居高位,不出力只管捣乱。 左零就是这种情况。 本事稀松的他根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草包,大军刚一出营就由亲兵护着一马当先的开始向南一路狂奔。 不过要说后秦军诸将中只有左零一个是草包倒也太冤枉他了,地位明显高于其他各族羌人的梁氏子弟也就只比姓零的强些而已。此时后秦各军的中坚力量其实是李平、李浩、李卫、李威和赵桐这些其他各羌种。 于是毫无顾忌的左零一带头,两个梁氏草包子弟立刻就坡下驴的跟着跑了。反正日后要惩罚也有左零这个大个子顶着,不管怎么说都比留下来送死强。 他们三人脱离大军后逃跑的目的地是晋城西南的泽城县县城。那里如今还在后秦军手中,占据那里的正是之前晋城失陷时弃门而逃的东西南三门守将。 盘古军因为兵力不足,又要全力准备肯定会到来的南下敌人,一时没顾得上派兵攻打那里。 至于左零三人为什么不跟着大军一起撤往泽县,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泽县县城太小,根本容不下五千大军。就算勉强装得下,粮草也不够吃的。他们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其实就是让自己的主帅带着一帮残兵败将给自己断后,自己则在泽县补充之后看情况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平时草包的他们此时头脑却是无比的清楚。 三人知道其实北魏追兵人数也并不多,而梁昌再怎么说也是整个后秦国数一数二的名将,真要是无路可走之下拼死反击,说不定就能击退敌军。 到时候自己手里的两千人可就成了己方在东并州仅存的精锐主力。因为大败而注定被朝廷治罪的梁昌根本拿自己没有任何办法,而朝中自然会有人为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们能想明白的事,梁昌自然也能想得到。不过此时的梁昌已经没心思和这些败类计较了,他甚至觉得这次战败的罪魁祸首也的确就是自己。 全凭一口气支撑的他,两日来似乎比之前老了十岁,本就已经斑白的须发几乎全部白完了。 在赵桐等一众忠诚将领焦急的目光中,梁昌沉默了好半天才无奈的作出了也向泽县撤退的决定。 这倒不是梁昌贪生怕死不敢回身和北魏追兵决一死战,实在是现实情况根本不允许。 南撤前大军就已经快要断粮了,仅剩的那点粮草也在这两日多的溃逃中几乎丢了个干净。自己想尽办法集中了五千骑兵随身携带的剩余干粮,本意是统一分配,以保证所有人都能有最后的一战之力。 可左零那三个混蛋私自脱离大军逃走时,居然把它们全部带走了!也就是说,此时自己身边的这三千多人已经彻底断粮了! 这种情况下翻身死战根本就是送死,对手只要围住自己不攻,一两天后这三千多人连拼命的力气就都没有了。 梁昌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可能多的让这些幸存的羌族子弟能够有机会活下去。至于他自己,战死沙场就是最好的结局,逃回去最好的结果也是被夺权下狱,那对梁昌来说还不如自裁来得干净! 正当梁昌带着三千余骑兵正要出发的时候,斥候却狂奔回报说前方出现了一支大军。 听到这个消息的梁昌霎时间面如死灰,一直强提着的那口气差一点就没能续上。 此时出现在大军前方的军队还能是谁?只有导致大军惨败的罪魁祸首----盘古军了。 虽然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但仅存的理智告诉梁昌自己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不管是用了什么法子,能攻下晋城,还能一战击败七千反攻大军的对手,战斗力绝对不会差到哪去。 虽然真和己方这被逼上绝路的三千骑拼命不一定能打赢,但对手也根本用不着非得要和自己拼命。对手只要往晋城高城里一缩,自己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 攻城,一时半会儿根本攻不下。 按照原计划去泽县,北魏大军追上来肯定还是会先打相对容易的自己。毕竟晋城高大坚固,远要比泽县小城要难打得多。 那这股让己方大军被逼上绝路的始作俑者此时出现的目的是什么呢?难不成想趁着己方大败,在野战中击败自己?那也太自大了吧! 就在梁昌百思不得其解盘古军目的的时候,又一个斥候回报说对手想和他见面商谈。 闻听这个消息的后秦诸将先是和梁昌一样面露惊诧之色,接着很多人的脸上就浮上了怒色。 奶奶的!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要劝降?秦人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也太他娘的小看自己了! “大帅,咱们直接杀过去吧!这群卑贱的秦人仗着晋城坚固可能还有一战之力,论野战绝对不是咱们的对手!打败他们用不了多少时间!” 好几个脾气火爆的后秦将领都七嘴八舌的表达了差不多的意思,就连一贯沉稳的赵桐虽然没说话,眼神却也透露着同样的意思。 强撑着一口气的梁昌不想多说话,只是抬起手示意众将安静,然后用眼神示意那个回报的斥候把话说完。 那斥候也很着急,刚刚他只说了个开头就被打断了,还有很重要的话没来得及报告。 “大帅,那什么盘古军是什么意思?”一个满脸裘须的羌人校尉耐不住性子问道。 梁昌把手中写着字的白布递给了最近的赵桐,同时沉吟着开口道:“盘古军的意思是联手对付北魏军。” 众将听了都是一愣,但见主帅脸色难看也不敢多问,就都凑到赵桐身边去看那张明显是绑在箭上射来的白布。 来信内容很简单,赵桐一眼就扫完了,随手递给了其他人后就看着自家主帅。 梁昌的心里十分矛盾和犹豫。 从本意来说他是万万不想和盘古军联什么手的,大军有今日之危,始作俑者就是这个盘古军。 但现实情况却是他其实并没有其他的选择,甚至连权衡的时间都没有。 突厥追兵就在身后,距离自己这三千人也就个把时辰的路程。 挡住大军去路的盘古军只要和自己纠缠一阵子,这三千人就丝毫没有生路了。 作为打了一辈子仗的军中宿将,梁昌深知战场无情又瞬息万变的道理。上一刻还打生打死的对手,下一刻就握手言和甚至联手对敌的事情他又不是没经历过。所以更多的也只是因为消息太过突然,心里一时咽不下那口气而已。 而且羌人占据关洛超过二百年,是北方各国中秦化最深的胡族,很多人对与秦人合作其实并没有其他各胡族那样抵触。后秦军就曾经正式的与南晋军联手对付过南突厥人。 最让梁昌纠结的其实是心中的一个隐忧,那就是这万一是秦人的诡计怎么办?秦人打仗不行,耍这种阴谋诡计可是行家里手! 也难怪梁昌会有这种担心。 盘古军先是更多的打劫后秦一方的补给线,接着在最关键的时候偷袭攻下的后秦军物资囤积地晋城,所导致的补给断绝是数万后秦军撤退并崩溃的直接原因。 这一切实在太像是和突厥人是一伙的了! 不过还是那句话,梁昌其实并没有选择,后秦军想要和北魏军联手弄死自己有无数种办法,甚至只要坚守晋城什么都不做就行了。 梁昌原本的想法就是尽可能多的将跟在自己身边的羌人子弟活着带回去,尽管希望很渺茫。但盘古军的这个提议却让这个希望实现的可能性突然之间变大了,甚至还让他生出了一丝不切实际的绝地翻盘的幻想。 别无选择的梁昌最终还是决定和自称盘古军主帅的唐笠见上一面。 梁昌能想到的,其他人多多少少也能想得到,因此麾下诸将也没太过阻挠。只是安全起见由两位武技最高的校尉带着一百精锐亲卫随行。 唐笠自然也能想得到对方的顾虑,因此提议的见面地点就在两军正中间的平原上,这样双方谁也无法安排伏兵。 当然,他同样也有所顾虑,在一百亲卫之外还带上了阎一民等人。纵使唐笠对这个时代的高手到底有多厉害没太多概念,却也能看出这些人绝对是高手。尤其是阎一民,唐笠仅凭直觉就能肯定,盘古军中武技最高的李程都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其实唐笠比梁昌更加担心对手趁着见面时突然翻脸发难,毕竟是自己把羌人坑的这般惨,用脚指头想也知道羌人估计生吃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时间有限,唐笠和梁昌两人见面后都没有废话,互报姓名后就直入主题。 “晋城东面十五里处的山林足够大。你我达成协议后,我军撤回晋城,贵军藏入山林。 我军会想办法激怒北魏追兵,引诱他们攻打晋城。 待到北魏军锐气尽失后,贵军自藏身处杀出,突袭北魏军,我军会在其陷入混乱后杀出城夹击。你我两军约定,以晋城城下起火为号! 如何?” “唐将军就不怕老夫不守信用,乘机翻越大山跑了?”梁昌听了唐笠的计划后表情有些戏谑的反问道。 唐笠笑了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梁将军已经断粮了吧?若是饿着肚子能翻越莽莽大山那也由得你。 不过一旦梁将军在约定时间内不到,我就会立刻与北魏军停战,甚至拱手让出晋城都没关系! 我之所以提出联手的建议,本就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守得住晋城,真守不住却也没什么。 不过要是你我联手能够击退突厥人,咱们两方的诉求就都能得到满足,何乐而不为呢? 再说,后秦日后若要反攻,从我手中重夺晋城的希望总要比从突厥人手中夺回去要容易一些吧?” 梁昌刚才本就是实在气不过将了一句,听到对手如此清晰并果断的思路,立刻就不想再废话了。 此时的时间对自己来说更加宝贵。再多墨迹一会儿,盘古军可以拍拍屁股撤回晋城,倒霉的还是自己。 “击退北魏军之后呢?”这其实是梁昌最后一个问题了。 “以太行山为界,东并州归我。 我军提供粮草送梁将军率愿意跟随的贵军将士南下归国。泽县守军梁将军能带走就带走,带不走我军自会攻取。” 唐笠的话说的斩钉截铁,这本就是提前想好了的。 梁昌双眼眯了眯,他能听出唐笠话里潜藏的意思,却并没有再开口追问。 此时实在不是纠结细节的时候。 双方没有立下任何字据,一切全是口头约定。唐笠与梁昌击掌三次以示约定达成。 两人返回各自大军后,两军同时动了起来。 盘古军缓缓南撤的同时,在原地留下了一些粮食,这是支援临时盟友的口粮。甚至全都是贴心帮忙做好的大饼。 后秦军则改变方向向东南方而去,对晋城周边很熟悉的他们自然知道唐笠所说的埋伏地点在哪。 第63章 诱敌 盘古军并没有一路直接撤回晋城,而是分成了两部分。 李程带着刚刚扩编的五百骑兵小心翼翼的向北,唐笠则带着扩编为第一部的两千多步兵列阵于晋城城下。 唐笠这番布置的目的有两个个,一是尽力收拢溃散的后秦军中秦卒,二是借此激怒北魏军。 后秦军开始南撤时有六万人,两次断后一共损失了两万。不过损失最大的其实是其中的羌兵,因为其中的那一万多秦卒基本上就是一触即溃,根本就没怎么厮杀。 随后的两天虽然被羌兵抛弃的秦卒因为没有马被落在了最后面,但一路来丢了性命其实也没有太多。 不是因为他们能跑能战,而是因为北魏军的故意为之。 所谓穷寇莫追,说得就是追杀逃敌时不能追的太紧,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曾经的正规军。 尤其是被后秦军或大或小的打了几次阻击战或者是伏击战之后,拔延那环就放弃了一口气追死敌军的打算,转而采取了常规的办法追击。 常规的办法是什么呢? 那就是不紧不慢的咬在逃跑的敌军大队后面,时不时加速突击一下让其越跑越乱。让逃敌既没有喘息的机会,又不至于因为被逼得太狠太紧而临死拼命。 这个任务的最好执行者自然就是那五千先锋骑兵了。 溃逃的后秦军秦卒中,运气不好的被追上一刀砍了,实在跑不动的跪地投降后被随后跟进的北魏步军抓做了俘虏,大部分就这样被驱赶着一路南逃。 不过突厥人也不会只这样磨蹭,毕竟逃在最前面的羌人骑兵才是他们最主要的目标。 因此北魏先锋骑兵又分成了两部分,有一千骑脱离大队越过后秦逃卒一路疾追,目标直指后秦军羌骑。 他们的任务就是追上并缠住羌人骑兵,让随后而至的后秦军溃兵自己人冲散自己人,最后由己方铁骑主力解决战斗。 这种战法很常规但相当有效,溃逃的一方很难有破解的办法。搞得好了仅凭四千多前锋铁骑就能彻底解决战斗,甚至用不上大军主力费劲动手。 至于夹在中间的那几万溃逃秦卒,秦魏双方谁也没把他们当回事。 后秦一方根本就是把他们当成了迟滞追兵的工具人,北魏一方则将其视为了自己的囊中之物。只要歼灭了羌人,这些既无斗志也无路可逃的秦人的唯一下场就是乖乖的成为俘虏。 不过突厥人认为根本不会存在的意外还是发生了,因为李程的目标就是这些人。 李程和他的五百骑兵北上没多久就遇到了那一千全速疾追的突厥骑兵。李程自然不会和对方正面交战,带着五百麾下兜了个圈子就要绕过他们。 突厥人开始以为是又碰上了决死断后的羌人骑兵,离得近了才发现不对。因为看装束对方并不是羌人骑兵,行动也很诡异的绕过自己继续向北。 领军的突厥将领有些迷糊,实在想不通五百人绕过自己向北能做什么。 突袭己方主力? 在平原上哪有那种机会?自己都能远远的发现他们,己方主力又不是瞎子! 组织溃逃的秦卒抵抗? 开玩笑呢?那要是能组织得起来,还会溃逃吗? 这个突厥将领也没有一直纠结,他很快就下定决心还是继续执行原本的计划,追上并缠住羌人骑兵。实在是五百骑兵并没被他看在眼里。 绕过一千敌军的李程继续向北没多久就遇到了越来越多的秦人逃兵,他也不废话,立即让手下冲进人群一路大喊:“盘古军在此,不想死的秦人继续向北跑!跑进晋城就能活命!” 一路跑得头晕眼花的秦卒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甚至认为是包抄的敌人。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来人只是从自己身边冲过,丝毫没有攻击的意思,这才纷纷用心去听对方的喊话。 李程等人也没冲得太远,天知道北魏军主力有多远?很快就在人群中兜了个圈子又重新向南了。 不过他们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跑在最前面的秦卒被他们两次冲过身边,已经反应了过来。根本没有其他选择的他们立刻就跟着李程的五百骑兵向南跑去,本来自己也就是一直在向南跑的嘛! 而此时的后秦溃兵基本上就相当于一群任人宰割的羊,最前面的头羊向哪跑后面的自然也跟着向哪跑。 而且这些秦卒之前就已经听说过盘古军大名,早已陷入绝望的他们一传十十传百的甚至很多还都生出了一丝获救的侥幸。 等到后方那三千多突厥追兵发觉不对劲儿的时候,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后秦军秦卒在嗷嗷叫着加速了,看得他们是一头雾水。 人就是这样,绝境中只要有一点希望就能爆发出无限的潜能,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一千突厥前锋铁骑很快也发觉不对了,因为他们发现地上大队骑兵留下的痕迹显示,数千羌人骑兵突然间分成了两拨,一拨向西南,一拨向东南。 向西南他们能理解,那是泽县的方向。可向东南是几个意思?那边除了大山什么也没有啊? 难道是想翻越大山南逃? 想不明白并不要紧,可自己到底要往哪追呢? 分兵是不可能的,己方只有一千人,分成两拨后追上敌人也没有一战之力。 领军的突厥校尉很快就作出了判断和决定。 东南不远就是大山,根本就是绝路,不会有多少食物的羌人根本就翻不过大山。这肯定是敌人的疑兵之计,让小股人马伪造痕迹,想让自己误判。 敌人主力的逃跑方向一定是西南! ...... 背靠城墙列阵的盘古军中,唐笠坐在马上时不时的立起身子向南张望,他心里实在是没太多底。 李程等人的安全他并不是很担心,完不成任务跑回来问题还是不大的。 攻下晋城后,盘古军缴获了很多马匹,其中战马的数量也不少,所以此次北上的李程等人都是一人三马的。就算不考虑这个,李程等人的体力和马力也要比北魏军中的骑兵强得多。再怎么说突厥人也已经追了两天多了,体力和李程他们绝对没法比。 唐笠担心的是李程能不能完成任务,因为自己计划中的不确定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后秦军的逃卒会不会已经全部被追上投降了? 没投降的会不会跟着李程他们跑? 后秦军主力会不会及时反应过来加速追击?真要那样,那些秦卒的两条腿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骑兵的! 如果带不回足够多的秦卒,突厥人能上当吗? 突厥人不上当,自己的布置可就白费了! 就在这种无比焦急还得装模作样表现得很镇定的煎熬中,唐笠终于看见了远处扬起的尘土。 “大军戒备!” 随着军令下达,两千多盘古军步兵立即开始了临战的准备。 最前列的车阵并不完整,每隔一段就有一个缺口,由士兵们竖着大盾防守。密密麻麻的巨矛有精良的制式装备,也有那种临时赶制的整棵小树。 后方的弓弩手重新固定了一遍身侧插在土里的箭壶,最后检查了一边手中弓弩。同时北城墙上的弓箭手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二十几部床弩也开始了上弦。 最先被唐笠看清的是几个骑兵,从装束上看是盘古军的斥候。 待这几人纵马驰近军阵,几乎同时一拉马缰停了下来,高速奔跑的战马长嘶着人立而起。显然他们都是斥候营中骑术最好的存在。 这几人也不下马,眼神在军阵中找到正在向前的唐笠后,就在马上行了个简单的军礼,然后大声报告道:“报告!后方十里有数千后秦军逃卒。李程校尉跟在他们后方断后。三千余北魏先锋骑兵距李校尉不到十里。” 唐笠左手敲了一下左胸还礼,大声道:“传令李程,立即加快速度,不要与敌交战,溃兵能救多少算多少!” 几个斥候大声回应一声,又回了个军礼后立即调转马头再次向北奔去。 看着几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唐笠心里默默的记下了一件事:“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大军中一定要给这些传令兵准备好新的战马换乘。” 在这个梦中世界,唐笠可谓是每一天都挣扎在生死线上。这种日子对于他这个梦外太平世界的平头百姓来说实在是经验缺缺。现实逼得他不得不整日都绷紧着神经,在任何时候都格外用心的去总结和改进一切来自实践的有用经验。 ...... 舍利阿泰恨恨的下达了停止追击的命令,咬牙切齿的看着数千后秦逃兵绕过军阵逃进了城门。 作为统领北魏五千先锋骑兵的主将,舍利阿泰自然知道盘古军,对其在这场打了大半年的战争中起到的作用也是一清二楚。。 其实包括他在内的北魏方面对盘古军的看法和态度都有些矛盾。 这场突然爆发的大战的始作俑者就是这支自称盘古军的秦人武装,若不是他们拖住并击败了贺鲁花那个草包,后秦军也不会抓住机会突破了己方的防线,让己方在初期就一直处于被动。 更别提这支秦人武装之后还大张旗鼓的袭击己方后勤补给,甚至招纳逃民。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恨不得扒它的皮、抽它的筋! 而就在己方已经不支之时,又是这个盘古军突然偷袭攻下了晋城,直接导致一直占据优势的后秦大军战败并最终崩溃。 真可谓是败也盘古军!成也盘古军! 可是就在突厥人觉得这次盘古军算是帮了自己大忙的时候,对方却又挡在了己方大军面前。 性格火爆的舍利阿泰是北魏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按照他平常的脾气刚刚是忍了又忍才没有直接追着后秦逃兵杀上去。 秦人在他的印象里就是任突厥人宰杀的绵羊,两千人,还是两千步兵根本看不到他眼里。什么时候自家圈里的绵羊居然敢向主人呲牙瞪眼了? 让他有所顾忌的并不是背城列阵的两千多盘古军,而是城墙上的那些弓箭手。城外的那点秦人步兵不足为惧,根本没被他看在眼里,在他看来也就是一个冲锋就能解决的事儿。 舍利阿泰虽然脾气不好却也不是没脑子,不然也做不了先锋骑军的主将。他很清楚自己此时最好的选择应该是绕过晋城继续追击羌人,毕竟那才是自己最主要的目标,也是最有威胁的存在。 可是面对胆敢出城列阵的秦人,舍利阿泰却又绝对无法视而不见。自己要是绕城而走,那些卑贱的秦人还以为自己怕了他们! 这几天舍利阿泰虽然在追击中也有李威决死断后那样的波折,总体上来说绝对是杀嗨了! 带着几千骑兵一路追着数万敌人跑,给舍利阿泰造成了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爆棚自信。 可就在最嗨的时候,几乎已经吃到嘴里的一大块肥肉突然被人叨走了,是个人都还是会感觉不爽。更何况下手的还是一贯看不起的秦人,这让他实在没法咽下这口气。 就在舍利阿泰犹豫不决的时候,唐笠的心里其实也和他一样着急。 唐笠担心的不是突厥人凶猛,而是突厥人不发起攻击。 突厥人要是不想打,唐笠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人家都是骑兵,如果绕城而走,就凭他手中的五百半吊子骑兵,根本连缠住对方都做不到。 真要是那样,唐笠的计划可就算是泡汤了。 “必须赶在对方主力到达前激怒眼前这几千敌人!”唐笠咬了咬牙作出了决定。 “大帅,我带队上去!你还是进城吧!”郑大一把拉住唐笠的胳膊,语气焦急的说道。 像他这样的郑家村老兄弟,对唐笠的称呼发生了好几次变化。 刚从铜川县大牢逃出来时,大家对唐笠都是直呼其名的;偷袭了铜川县城后,已经打心眼里认可其地位的众人就开始称呼他为“唐老大”。 不过唐笠认为这个称呼太像山大王,就在两次反围剿大胜之后的整军时,在把大家自发叫起来的“唐家军”改成“盘古军”的同时,把自己的称呼定成了将军。 这回轮到大家伙觉得别扭了,心气儿越来越高的众人认为“将军”这俩字不够威风,干脆就自顾自的叫起了“大帅”。 对此唐笠纠正了几次没啥用后也就由得他们去了,因为他觉自己的队伍总有壮大到让自己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帅”的那一天。 唐笠用力甩开了郑大抓住自己的手,一边迈步向前,一边随着众人纵声大吼:“盘古军,前进!” 郑大见唐笠不听,也没胆子用强,只好握了握拳紧跟了上去。 和唐笠一起结阵而进的是原郑大的第一曲,现在已经扩编成了两千多人的第一营了。 如今这两千多人中,出山时的老兵占了三成,补充的经过简单训练的山中百姓有两成,剩下一半全是前几日临阵倒戈的后秦军中秦卒。虽然配合方面还有些生疏,但战斗意志绝对是盘古军三营步军中最强的。在向前推进速度并不快的情况下,阵型保持的也还算严整。 唐笠这边一动,舍利阿泰那边就没什么选择了。 秦人都他妈主动进攻了,自己要是再撤,那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而且舍利阿泰还认为对手太过自大之下露出了明显的破绽。 你背城列阵自己还有所顾忌,现在竟然敢主动上前? 那就别回去了吧! “呜呜呜!” 舍利阿泰并没有乘着盘古军越过车阵后重新列阵时发起攻击,他怀疑那是在引诱自己上当,城墙上的弓箭手和床弩终究还是最让他顾忌的存在。 直到重新结阵完毕的盘古军向前推进到了距离城墙差不多一百步的时候,舍利阿泰才下令吹响了攻击的号角。 一千突厥骑兵没有正面冲击盘古军的正面,而是分两路兜了个圈子从两翼发起了进攻。 对此唐笠也是早有预料,己方方阵前排推进到地上距离城墙一百步的标识处时就直接停了下来。如果突厥人再不发起进攻,他也不会在继续前进了。 说到底,自己的目的就是诱敌而不是送死。 这些时日以来,他早就把距离这一块摸得很清楚了,知道这就是城墙上弓弩有效射程的边缘了,再跑远一点儿自己可就真成了打狗的肉包子了。 当然事情也不可能那么巧,突厥人就会正好在盘古军停下的时候发动。直接促使舍利阿泰下达攻击命令的,其实是盘古军一系列的连续操作。 唐笠一边指挥方阵变换成圆阵,一边命令中军竖起了大旗。 坐镇城内指挥的大春见到后立即下令充当预备队的齐大毛第三营出城。 刚刚接收完进城溃兵的晋城北城门再次开启,当先冲出城门的是已经换过战马的李程及其麾下五百骑兵,紧随其后的是第三营两千余步兵。 第三营接替了唐笠刚刚让出的位置列于车阵之后,李程的五百骑兵则分成了两部列于其两翼。 这个挑衅的分量还不够,真正激怒突厥人的是城墙上的一幕。 在身边亲卫的提醒下,舍利阿泰看向了晋城北城墙。然后他就看见了让其目眦欲裂的一幕。 城头之上,一片嘈杂声中几面军旗正在燃烧,然后就有几个突厥发式的人哭嚎着被砍掉了脑袋。 “杀!” 刹那间热血上头的舍利阿泰再也忍不住了,顾不得再仔细估量的他战刀前指,嘶吼着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看着呐喊着发起冲锋的突厥骑兵,唐笠终于暂时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对方总算是上钩了。 接下来就要看己方能不能在这野外扛住突厥骑兵的攻击了。 第64章 其实没有选择 唐笠身边的两千多人就是个诱饵,变成圆阵的他们彻底放弃了攻击手段,所有弓箭手都扛起了备用的巨矛,和围成一圈的巨盾手摆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刺猬阵。 “轰隆隆”的巨响连绵不绝,这是突厥骑兵和刺猬阵猛烈撞击的发出的声音。 损失不可避免,纯由突厥人组成了北魏铁骑战力惊人,只一次冲击,盘古军的圆阵两翼就被狠狠的削去了一层。 盘古军士卒虽然都不算是新兵,但相互配合的生疏还是让他们差一点就没守住阵型,让突厥人一次就突破阵势。 最后还是唐笠和郑大分别带着各自的亲卫扛着巨矛及时堵漏,这才抗下了敌人的第一次冲击。 见到己方主将身先士卒,圆阵里侧位置的盘古军将士受到激励也全都嗷嗷叫着向距离自己最近的缺口涌去。 几步就冲到所有亲卫前面的唐笠猛地双臂用力,将一根两人合力才能使得动的巨矛狠狠捅进了迎面冲来的一匹战马的身体。粗大的矛尖瞬间自马胸扎入从马背冲出,势头不减之下又捅进了突厥骑士的腹部,直接将他和他胯下的战马整个串在了一起。 陡然间静止不动的一人一马阻挡了想要随后跟进的一个突厥骑兵,根本没反应过来的他连人带马一头就撞了上去。 巨大的冲击力让唐笠手中的巨矛再也承受不住,在突厥人的嗷嗷大叫中“嘣”的一声折断了。 唐笠撒开了虎口已然崩裂的双手,一侧身避过倒撞而回的矛杆的同时,用肩膀硬生生的撞在了眼前战马的身上。 一瞬间,唐笠只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喉头也感觉到了一丝腥甜。 又一个突厥骑兵冲来,马上的骑士虽然被从旁刺来的巨矛捅了下来,战马前冲的势头却丝毫没有减弱。 眼中金星尚未散去的唐笠咬紧了牙关,勉强将还没从麻木中恢复过来的身子调了个方向,准备用另一侧肩膀抗下这一撞。 两杆巨矛突然从唐笠身体两侧冲过,深深的捅进了突厥战马的前胸。 遭到致命重创的战马人立而起,两只前蹄落下时正对着唐笠的脑袋。 唐笠正准备就地打个滚儿避开,就觉得自己的脖领子被人一把扯住,然后身体不由自主的就飞速向后退去。 两眼还没彻底恢复视力的唐笠只听见耳边呐喊之声不绝,听声音好像是始终紧紧跟随在自己身侧的小剪子。 几个亲卫捡起了地上的巨盾,随后而至的巨矛也在第四个突厥骑兵冲到前架了起来。 唐笠心中稍稍一松,张嘴吐出了一口混杂着鲜血的唾沫,急喘了两口出气后才顾得上扭头去看到底是谁救了自己一命。 “臭小子劲儿还挺大!”唐笠咧嘴一笑伸手狠狠揉了一把刚救了自己一命的小剪子的脑袋,然后挣扎着就要起身。 大名郑勇的小剪子见状没有帮忙,而是转身捡起了地上的一杆钢枪递到了唐笠的手里,然后就紧紧的跟在了再次向前的大帅身后。 郑勇就是小剪子,是最早跟着唐笠一起越狱的郑家村村民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今年只有十四岁的这个最早跟随唐笠一起越狱的小家伙身材很瘦,也不知道刚刚是怎么一路拽着人高马大的唐笠跑那么快的。 瘦小力弱的郑勇其实并不适合步战,体重和力量上非常吃亏,反而是灵活的头脑和身手很适合做斥候。李程就特别看好这个脑子活、悟性高、身手也敏捷的小子,一直想把他招进斥候营,为此还特意教了他几招马上的枪法作为引诱。 可这小子只在斥候营待了几天就非闹着要回唐笠身边。从第一次反围剿开始,他就是始终跟在唐笠身边的,当初和老桩一起留下照顾战场梦回的唐笠的也是他。 看着鼻涕眼泪齐流的小剪子,唐笠骂人的话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难得的心软了,只能重新把他调回了身边做亲卫。想不到今天就救了自己一命。 刚刚是因为情况危急,唐笠不得已之下才舍身去堵缺口的。此时因为最初慌乱导致出现的缺口已经被堵上了,他就带着被撤换下来的亲卫向其他危急处奔去。 继晋城北门外侧一战之后,唐笠再一次体会到了胡族骑兵的强悍战斗力,没有了地利的他甚至感觉此时面对的压力比那次还要大得多。 虽然内心不想承认,唐笠也不得不感叹这些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胡人在骑战方面的确不是更擅农耕的秦人可比的。那种差距终究不是勇气可以填补的。 好在身边部下全都有着坚如磐石的战斗意志,拼死阻击的同时也在老兵的带领下不停的收缩阵型,让突厥人越来越没有得手的希望。 盘古军这边打得苦,突厥人那边也不好过。 本以为敌人会一触即溃的他们虽然也是用了绕攻两翼的战术,事实上也算得上是直接冲阵的,至少并没有按常规战术先用骑射扰乱敌人阵型。 说到底还是打骨子里看不起秦人。 敌人轻视和急于求成的心理给了盘古军难得的生机,巨盾加巨矛的组合,就算是重骑兵冲阵都得掉层皮,更何况是轻装追击的轻骑兵。 防御力薄弱之下,冲击力越强,自身损失就越大。步兵只要能坚守阵型不溃散,在这种直来直去的攻防战中其实并不吃亏。 眼见己方损失越来越大却始终无法攻破对手阵型,舍利阿泰只得下令吹响了暂时撤退的号角。 发现敌军退却的唐笠没有趁机组织弓弩射击,而是果断的下达了预案中的军令。 随着中军竖起了另一杆大旗,伤痕累累的第一营将士立即喊着统一的号子,依旧结着紧密的圆阵缓慢的向后撤去。 必须始终正面向前的他们只能倒退着移动,还得保持阵型严整,所以速度基本上等同于蜗牛爬了。 不过竖起的大旗对第三营来说也同样是出击的信号,早就等得心急火燎的齐大毛立刻就下达了出击的命令。只见其麾下的两千余人飞速越过车阵后结成了一个方阵,同样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推进。 舍利阿泰的反应也不慢,不等之前的那个千人队完全撤回来,就下令一千生力军立即出击。 晋城北城墙上,之前担心误伤自己人一直没有发动的二十几部床弩终于找到机会开火了,在突厥骑兵咬上第一营屁股之前完成了一轮齐射。 这种大型床弩有三套弦,能够连续不断的射击三次,每次能射出并排的三支粗大的弩箭。不过对于阵型并不紧密的一千骑兵来说,两百来支弩箭造成的威胁着实有限,威慑的作用更大过实际杀伤效果。 不过就是阻碍的那么一下子,也让第一营和第二营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许多。毕竟唐笠率领的第一营原本也就从车阵前出了七十来步而已。 等到突厥骑兵追上第一营的时候,距离城墙就只有六七十步了,已经完全进入了弓弩手的有效射程。 虽然因为担心误伤,北城墙上的弓箭手不敢射击最靠前的敌人,但瞄准其后方进行阻断性射击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唐笠的撤退也就到此为止了,圆阵被突厥人贴上后就再也无法移动了,只有固定在原地才能保持阵势有效。 血战再次开始。 有一部分突厥骑兵绕过了盘古军第一营的圆阵,准备从后方形成夹击之势。却被推进过程中的齐大毛营一轮箭雨射倒了一小片,只得放弃了企图,改为从两翼进攻。 盘古军第一营因为刚刚的后撤阵型难免有些散乱,在重新收缩的过程中数次被敌骑突破了外围盾阵。唐笠和郑大再一次带着各自的亲卫四处堵漏,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把防线稳住。 人高马大的郑大吃了一年多饱饭,原本单薄的身板已经厚实了起来,力气也是越来越大。他自己选了一把一把分量颇重的鬼头大刀做兵器,刀法是跟同样擅使大刀的梁栋讨教的。不过学的不怎么精,打起仗来更多的是靠一股不要命的气势和兵器的势大力沉,拼起命来倒也颇有一股所向披靡的架势。 不过这种打法的弊端也同样明显,就是让他每战都得受伤,身上的大小伤疤可谓是不计其数,能活到现在绝对算是这货命硬了。 唐笠因为一些他自己也闹不清楚的原因力气更大,手中那杆特制的钢枪连枪杆都是铁的,论分量一点也不比郑大那把鬼头刀轻。他的枪法是向军中最擅使枪的李程讨教的,不过并没有完全照搬,结合历次临阵厮杀的经验自创了不少大开大合的招式。这也实在是李程的枪法偏飘逸灵动,和唐笠自身的特点并不十分匹配。 随着第三营的接近,第一营的后方很快就没有了被攻击的危险,之前的圆阵慢慢的变成了一个半圆形。 不过战场变阵本就难度很大,扩军只有几日的盘古军虽然士卒作战勇猛,配合方面却很不熟练,被突厥人抓住机会又是一番险象环生。 好在众将士誓死奋战,这才勉力坚持到了第三营最终靠了上来。 与此同时,一直没动的李程五百骑兵也发动了,对攻击己方两翼的敌军发起了攻击。 舍利阿泰见状就知道战机已经消失,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心不甘情不愿的再次下达了暂时撤退的命令。 轻骑兵硬攻完整的步兵军阵,损失实在是太大了,他也有点受不了。 突厥人一撤,盘古军赶紧抓住机会再次向后撤退。短短的两次交战就损失了超过千人,第一营已经伤筋动骨了。 舍利阿泰并没有乘着对手再次后撤发动新的攻击,因为此时对手已经彻底撤入了弓弩的掩护范围。 临时统计出来的伤亡数字让舍利阿泰怎么也压不住心中的火气,近六百骑的损失让他无论如何也再做不出撤退的决定。要知道之前两天多追击战的损失也就只有八百骑! 唐笠能猜到对手的纠结,他的目的本就是如此。用一切办法挑衅、引诱突厥人交战,只要对方的损失足够大,尤其是宝贵的突厥骑兵的损失足够大,这些骄横的胡人就很难咽的下那口气。 包括之前城头上出现的激怒对手的招数其实都是假的。 焚烧的军旗是真的,之前劫了那么多次粮,缴获几面北魏军军旗不是难事。 假的是那些被砍掉脑袋的突厥俘虏,唐笠手里哪里会有? 可没有突厥俘虏,羌人俘虏却多的是啊!无论是晋城突袭战,还是击败七千后秦反攻大军的战斗,抓获的羌人俘虏总数就有一千多。 这么大的数量自然不可能像之前那样一杀了之,所以在唐笠没想好处置方法之前,这些人就被关了起来。 不过这些人中的一些人是注定了要死的,比如其中的军官。 给他们换上突厥人的衣服,再剃个突厥人的发型,离老远哪里能分辨得出是突厥人还是羌人? 至于临死前的咒骂和惨叫,在秦胡杂居了两百年的并州,会说点突厥话的秦人多得是,一对一的配一下音就完事了。 结果也很完美,难辨真假的突厥人很容易就被激怒了。 率军成功退回车阵的唐笠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见突厥人仍然是既不进攻也没有撤走的意思,唐笠心知自己的目的应该是达成了。 直到唐笠和城外的将士吃过城里送出来的晚饭,对面的突厥人虽然骚动却仍然没有进攻,唐笠虽然心里有些可惜,却还是只能下令全军撤回城里了。 不过他也没有太过担忧,这么长时间都不舍得走,双方的这个梁子看来是结得足够深了。 就算对手趁夜撤退唐笠也无所谓,因为突厥人撤走也只会是去追羌人。 而此时附近的羌人分成了两股,一股埋伏在东南方向的山林里,再多藏几日也无所谓;另一股逃往了泽县的,他们的死活关自己鸟事? 反正自己给突厥骑兵造成了那么大的损失,北魏军是必然要攻击晋城的。 其实就算唐笠什么都不做,北魏军也一定会攻打晋城,突厥人大胜之下是绝不会任由一股秦人占据这里。唐笠的一切做法其实是为了激怒突厥人,让他们尽快攻城。对手越愤怒就急躁,越急躁就越容易放松警惕。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四月初十,两万余北魏军主力于清晨时分抵达了晋城城下。 昨晚就得到了消息的拔延那环脸色很难看,劈头盖脸的先臭骂了一顿舍利阿泰后,下令立即开始打造攻城器械。 他并不是没想过先去攻打泽县,那无疑在战术上是最好的选择。奈何时间已经不允许他那样做了。 之前大汗给他们的十天期限只剩下了四天,如果先绕道去攻打泽县的羌人,拐回头来攻打晋城的时间上肯定不够。而相比泽县小城来说,秦人占据的晋城无疑威胁更大也更重要。 虽然自己可以以战局发生重大变化为由稍稍延后分兵北上的时间,但拔延那环心里很清楚自己根本不能那样做。 对整体战局很了解的他很清楚,大汗的命令并不是瞎指挥。北部军已经支撑不住撤进雁门关了,契丹人正一边攻打雁门关,一边在突厥人聚集的河套地区烧杀掳掠。 雁门关险要,短时间内守住问题不大;但水草丰茂的河套作为突厥人的老营所在,那可是突厥人的真正根基,时必须要尽快夺回来的。 所以就算大汗不催,四天后他和拔延可石也必须分出至少一万人北上。这一万人还必须得是精锐,到时剩余的兵力再想攻下晋城估计是难了。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四月十二日清晨,北魏大军做好了一切攻城的准备。 突厥人没有犯之前羌人犯过的错误,不到两天的时间虽然无法打造楼车之类的重型攻城器械,但也比之前七千后秦军那样只有攻城梯强的多。作为对手的北魏军,显然比后秦军自己更加清楚攻下晋城高墙的难度。 北魏军采用的是很明显的围三阙一战术,独留下晋城南门不攻,其主攻方向还是北门。 经历过前次城防战的唐笠一眼就看明白了对手的战术意图,在东西两面只各留了一千人,北城墙下却留了三千预备队。 准备更加充分的北魏军在攻城云梯之前摆了一排盾车,使得城上的盘古军在很长一段距离里只有床弩才有杀伤力。 不过防守的盘古军将士也不着急,有了一次守城经验的他们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成熟了,知道都攀城甚至登城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攻击目标。 于是让拔延那环十分意外的一幕出现了,己方第一次攻击就有好几处顺利的登上了城头。 “不对!要是那什么盘古军这么草包,几天前后秦军怎么会败的那么惨?” 虽然同样打心底里看不起秦人,但拔延那环不愧是军中宿将,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 果然,就在他疑惑之时,晋城北城墙上的喊杀声突然之间大了起来,盘古军的攻击力度一下子猛烈了数倍,己方士卒突然间就再也登不上城墙了。 这个战术还是之前盘古军众将讨论出来的法子,在几处预先做好准备的地方故意放水,然后在城墙上以优势兵力围歼敌人。 拔延那环很快就看出了对手的战术,嘴角不自然的抽动了几下。 常规战术下,先登士卒都是军中精锐,也就是说被对手诱上城墙围杀的几乎全是突厥本族士兵。 面对这种局面拔延那环也没什么好办法,攻城战已经开始,除了持续不断的攻击,攻城一方能做的调整其实十分有限。这年代又没有那啥单兵指挥系统。 在宽大的北城墙上列阵围杀对手的盘古军其实也是压力重重,他们明显能够感觉到突厥人要比之前遇到的羌人难对付得多。 虽然他们的装备要比羌人精锐稍差,但无论是武技还是凶悍程度都要明显高出一截。 这要是不能及时围杀所有登城的敌人,己方的计策可就弄巧成拙了! 不过盘古军将士也不是孬种,在敢战这一点上丝毫不逊对手。不但唐笠从山里带出的老兵一个个悍不畏死,就连刚编入队伍没多久的原后秦俘虏兵都要比之前要敢战得多。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投降后已经没有了退路,还因为短短的几日内,他们已经体会到了这支队伍的不同。 军纪严明、官兵无差又一心,还有百姓那一眼就能看出的发自真心的支持,这些东西让他们很快就有了初步的归属感。 这种归属感是在胡人是老爷的后秦军中绝对产生不了的。 武技方面的劣势在结阵配合下丝毫没有显露,纵使他们的配合其实还很生疏。 第一次城墙攻防战从十二日清晨一直打到日落,双方对阵的部队全都轮换了好几次,城墙上下的尸体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 若不是北魏军损坏的攻城器械实在来不及补充,唐笠觉得对手肯定会点起火堆连夜攻城。 对手急躁的原因他也知道,情报消息是李传提供的。 遍布北方的同生道,其成员能做到后秦国的一郡郡守,可想而知根基有多深厚。一下子就让盘古军的情报来源丰富了不止十倍。 不过同生道再牛,像北魏大汗下给两位拔延统帅的密旨那样的消息肯定也是打探不到的。所以唐笠虽然知道对手急于分兵北上,但到底有多急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知道的。 第65章 晋城血战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四月十三。 休整了一日夜的北魏军再次攻城,不需试探的他们一上来攻势就十分猛烈。 盘古军这边毕竟扩军时间太短,新兵太多的后果就是彼此间的配合非常生疏,这玩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提高到位的。 战至午后,由于作为组织核心的老兵折损太重,伤亡开始飞速增加,被敌人攻上城头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这可不是昨天那种故意放水,是实打实的有些扛不住了。 唐笠和几个校尉不到中午就已经开始带着各自的亲卫在城墙上四处灭火补漏,却也无法扭转战局的缓慢倾斜。 齐大毛飞起一脚将一个北魏士卒踹下城墙,还不等他收回腿,就被一个突厥人一脚踹在了胸口。并不强壮的他本来就被自己的那一脚向后反弹了一下,再加上对手势大力沉的那一脚,身子登时倒飞而去。 此时还跟在他身边的亲卫已经不到十个了,其中一个伸手想拉住他却抓了个空,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珠子看着自己的校尉就要从城墙的另一侧掉下,嗓子眼里的那一声惊叫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猎户出身的齐大毛最厉害的本事是射箭射得准,身手也很灵活。在空中勉强扭了一下身子,尽力伸出一只手想要扒住城垛边缘。结果只有两根手指勉强搭上了城垛,却是无论如何也止不住身形。 “操!”齐大毛心中大吼一声,觉得自己这次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要知道这城墙可是足有三丈高啊! 就在他下意识的闭眼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感觉手臂被猛地拉住了。手腕一阵剧痛,然后齐大毛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反方向的飞了起来。 赶紧重新睁眼的他飞在空中就看清了救下自己的是大帅唐笠。 落地后被摔得七荤八素的齐大毛挣扎着爬起来时,唐笠已经挥舞着战刀和攻上城墙的一股敌人杀在了一起。 城墙之上肉搏不适合用长兵器,唐笠早就把手中的武器换成了战刀。他的刀法并没什么章法,就是仗着速度快和力气大,在人群中直来直去的劈砍。这种打法虽然也挺有效,却难以避免的受伤不断。 要不是有前几日新缴获来的精良重铠护身,唐笠早就没法如此嚣张了。 城外的突厥人显然也看出了对手的颓势,攻势更加猛烈,完全就是一副不计伤亡的打法。 被亲卫们拼死抢出人群的唐笠靠在城垛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很快又被砍了一刀的齐大毛也靠到了他身边。 “大帅,还不到时候吗?”齐大毛语气焦急,声音却是有气无力的,显然是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唐笠闻言扭头向城外望了望,摇着头道:“还没到时候!敌人至少还有一万人没动。” 齐大毛也挺直身子向远处望了望,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恨恨的吐了一口血水后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把战刀。 仗打到下午,盘古军已经先后在北城墙上投入了三千人,城内只剩下最后一千休整了一阵子的预备队。 北魏军在东西两门佯攻也有逐渐变成强攻的趋势,突厥人有点打疯了。 防守东西北三门的盘古军加起来已经损失了将近三千人,差不多就是整个盘古军的一半兵力。另外还死伤了两千多向城墙上运送物资的百姓。 他们有些是被流矢射中,有些则是见城墙上形势危急主动冲进了战团。 对手的不支也全都被目力甚好的拔延那环看在眼里,终于在又一次抬头看看天色之后,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号角声响起,一直未动的北魏中军一万人杀出了一半,这是要发动最后一击了。 唐笠见状反倒松了口气,心知时机终于到了。 五千生力军替换下了一部分打了大半日的北魏军,北城墙上的一千多盘古军立即就被对手打得节节败退,被突上城墙的次数越来越多。 城楼上鼓声乍起,换防到城墙下多时的一千预备队闻声立即冲上了城墙。 这一千体力相对充沛的生力军把敌人一下子打的有点懵,不过拥有绝对优势兵力的对手攻击势头并没有被遏止。同样体力充沛的数千北魏军仍然在前赴后继的攀城。 “守住!守住!火油上城!” 重新换成了钢枪的唐笠一边将一个已经爬到攻城梯顶端的敌人捅死,一边嘶吼着下达了命令。 不远处的大春听到唐笠的命令也带着身边亲卫大声喊了起来:“火油上城!火油上城!” 重伤后被迫退回北城楼的齐大毛听到后,立即也跟着大声嘶吼着下令。 在城墙后面不远处眼巴巴等了许久的百姓见到城楼上急速挥舞的大旗,立刻就动了起来。 主要成员是出山青壮的他们四人一组,用两根粗木棍抬起早已烧开的滚油就往城上跑。前排早有其他人推翻了一直挡在前面遮挡的木板。 紧随其后的其他人则是每人手提两个小罐子。 一个突厥百将用盾牌死死顶着身前的同伴尸体,浑身发力奋力向上攀登。一身蛮力爆发,让他向上攀爬的速度丝毫没受影响,很快就接近了城头。 突然一阵巨力袭来,他知道这是对手上头砸来的石头。 可惜距离太短,并不是很大的石块下落力道不够,砸在尸体上又不受力,并没能将这个突厥人砸下攻城梯。 这个突厥百将十分彪悍,强忍着手臂上的疼痛猛地向一侧发力,甩开同伴尸体的同时双腿再度发力向上就是一窜,眼看就要跃上城头。将左手盾牌紧紧护在身前,右手已经抓住了一直咬在口中的战刀的刀柄。 突然,这个勇悍的突厥百将感觉头顶一阵热浪袭来,紧接着就是一阵皮开肉绽的剧痛,身体控制不住的开始抽搐扭曲。 他身后的手下眼看着他战刀脱手,身子极度扭曲着飞离了脚下攻城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震得自己的耳朵都是嗡嗡的。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个突厥人抓着梯子的右手就是一阵剧痛,紧接着身体也开始扭曲挣扎,嘴里不由自主的同样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开水、滚油乃至金汁都是守城常用的手段,瞬间效果要比滚木和礌石好得多。几十锅滚油倒下,瞬间就让北魏军的攻城梯为之一空。 就算底部的人没被浇到,沾了滚烫油脂的梯子暂时也没法攀爬了,只能等凉了之后才能垫着粗布再次攀爬。 不过盘古军没有给敌人这个机会,紧随滚油而至的就是一罐罐的火油。 在城下指挥的突厥副将立刻就明白了对手的意图,一边向后急退一边嘶喊着下令撤退。 “哐当”“哗啦”的声音还没完事,城头上就扔下了无数的火把,大火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火油烧的快却不持久,可淋了滚油的木质攻城梯却绝对能被烧个一干二净。 熊熊火焰中,北魏军如同海水退潮般拼命向后撤退,最后面的全被烧成了一个个火人。 眼见城下火起的拔延那环恨恨的一甩手中马鞭,咬着牙下令吹响撤退的号角。 这个情况并没太出乎他的意料,毕竟这本就是常用的守城手段,对此他也早有准备。 而且这种放火的法子其实也说不准到底对哪一方更有利,因为火是向上烧的,城墙上的温度要远比城下高,很快城头上就站不得人了。 眼见火势渐熄,拔延那环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毫不犹豫的下令再次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呜呜呜”的号角声中,一直没动的最后五千人扛着新的攻城梯,嗷嗷叫着就向城墙冲去。 在他们看来,此时的对手已经黔驴技穷了,甚至一路上都不用担心弓箭。 情况也的确如此。 大火过后的晋城北城墙被高温炙烤得根本站不住人,守城的盘古军全都撤到了城头的最里侧,即便那样让人感到灼热难忍。 一路畅通无阻的冲到了城下,五千体力充沛的北魏军一刻不停的就开始安放攻城梯。 淋透了水的皮甲虽然比平时要沉得多,却也让攻城的他们能够在短时间内不惧城墙的高温。 衣甲上的水分尚未完全干透,第一波北魏军士卒已经攀上了攻城梯的顶端。 可还没等先登的他们来得及高兴,一杆杆巨矛就捅了过来。这种原本是对付骑兵的巨矛由两三个人合力抬着撞来,再强壮的人也无法抵挡。 反应慢的北魏军直接就被撞下了城头,反应快的也只能抢先一步就地一滚避开,却立刻被滚烫的地面烫的皮开肉绽。 第一波登城的北魏军被全部打了下去,但后续人马丝毫没有犹豫的继续登城。 巨矛毕竟太过笨重,没一会儿就只能在城头上组成矛阵和越来越多的北魏军僵持。 笑容越来越多的爬上了拔延那环满是胡须的脸上,他知道对手已经守不住城墙了,打下晋城看来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突然,拔延那环感到胯下的战马在动,只是低头的那么一下子,他已经确定了自己爱马是在不安的骚动。 一瞬间,拔延那环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经验丰富的他已经反应了过来,这是有大股骑兵在高速奔跑。 下意识的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然后他就听到附近此起彼伏的和自己一样惊慌的声音。 “敌袭!”拔延那环的脑中和耳中只有这两个字。 下意识的扭头看了看四周,他的心里全是痛苦的呻吟。 已经不用再猜测什么,因为战马奔腾的声音已经大到足够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了。 “结阵!结阵!” 拔延那环终于下达了命令,但他心里十分清楚根本来不及了。 此时他的身边全是不久前被大火烧回来的手下,阵型散乱得基本和没有也差不多少。 在山中藏了四天的羌人骑兵在看到城北大火燃起之后,毫不犹豫的就出动了。 不完全是因为羌人有多守信,而是他们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据城而守的盘古军的确如唐笠之前所说的,能够很容易的和北魏军达成一致。就算是双方打红了眼,只要盘古军向对手透露一下自己的位置,北魏军保险起见也会派人过来核实。 而己方这三千骑根本藏不住,到时候北魏军不想停止攻城也得停止,因为他们必须先解决到自己这股威胁。 退一万步说,就算北魏军攻下了晋城,之后也绝不会放过自己。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没有哪个白痴会做,还不如放手搏他一把! 带队突袭的是赵桐,因为主帅梁昌的状态已经非常不好了。 之前本来就是强撑着一口气的他,在山中的第二日就坚持不住了,能骑在马背上都已经是强提真气,在燃烧生命了。 十五里的距离对骑兵来说不算什么,散乱的北魏军不但来不及结阵,就连混乱都没能来得及彻底平息。 危急之下,舍利阿泰率领一千多勉强集中起来的骑兵前出拦截,却只缠住了一半的敌人。 一千五百羌骑轻而易举的突破了还没列阵完毕的盾阵,一头就扎进了一万多混乱的人群中。 赵桐深知突袭战中速度的重要性,第一次冲击并不以杀伤敌人为目的。 陷入混乱的北魏军也没能给羌骑造成太大的阻碍,竭尽全力保持速度的一千五百羌骑一路直奔北魏军中军大纛杀去。 舍利阿泰的出击也不是一点效果没有,争取到的那一点时间让拔延那环多聚集了四百骑兵。加上一直在他身边的五百亲卫骑,迎头就撞上了来敌。 虽然因为速度不够,九百突厥骑兵在交战中处于绝对劣势,却也终于让对手的速度降了下来。 年近四十的拔延那环也是突厥人中有名的勇士,居然在逆境中也还想着要反败为胜,由一百最精锐的亲卫骑护着,同样直取羌骑主将。 打着同样主意的两军主将就这样直接对上了,错马而过的一瞬间,各自身边的亲卫骑纷纷落下马来。 心惊胆战的赵桐立刻改变了策略,下令吹号重新加速。 刚刚和拔延那环的那一下交手已经足够让他认清自己和对手的差距,若不是仗着马速,自己绝对接不住对手那一招。 拔延那环也很沮丧,刚刚的一击就差那么一点点,自己终究还是吃了速度不够的亏。 发现对手想要再次加速的他,立即调转马头当先追了上去。 “绝不能让对手再次起速,否则麻烦就大了!” 可惜不是所有突厥骑兵都有主帅那般高超的武技,终究还是没能缠得住羌人骑兵。 回到北城楼上的唐笠看着城下的混乱,眼神中只有一片冰冷。 所有攻城的北魏军已经撤走,此时若是出击,和羌人里应外合之下,击溃的北魏军的希望很大。 可惜唐笠并不想那样做。 对于他来说,突厥人是敌人,羌人也同样是敌人。好容易营造成功了眼下狗咬狗的局面,不让他们彼此咬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哪里对得起自己? 羌人的数量终究还是太少,随着时间推移不可避免的和对手陷入了混战。 无数次眼望晋城北门的赵桐也终于死心了,他决定盘古军是不会杀出城的,至少不会在此时杀出。 满心怨恨的他对此却没有任何办法,如今仗打到这个份上,想停也停不下来了。 ...... 舍利阿泰在千钧一发之际侧头避过了一箭,咚咚的心跳来不及有丝毫平复就怪叫着顺势滚落到了马下。 不远处的梁昌提起最后一口真气射出了第三支箭,顾不上看到结果就自己从马背上歪了下来,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形成了一片血雾。 这三箭已经耗尽了梁昌一直提着的最后一口气,身体还没落地就已经人事不知了。 身后的一个亲卫跟着梁昌超过十年了,在见到主将张弓搭箭的时候就意识到了结果。猛拉马缰避开大帅的同时一个探身,凌空抓住了梁昌的胸甲。 一支长枪刺来,避无可避的他用尽全力将梁昌甩向己方马队的方向,自己则被瞬间洞穿了身体。 主动滚落马下的舍利阿泰并没能避过第二箭,顾不得肩膀的剧痛在落地再次用尽全力扭动了一下身体。 另一只肩膀再次传来剧痛,舍利阿泰只觉得整个上半身全都麻木了,再也无法做出任何一点动作。 身侧的亲卫嘶吼着纵马冲来,声音中带着绝望,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舍利阿泰巨大的身躯被一匹战马撞上,向后飞起的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清晰的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 第66章 大战结束 城外杀成一团,城内的盘古军也没只是看戏。他们正在百姓的配合下救治伤员、清理城墙、补充和修整守城器械物资。 满身血污的唐笠只是简单包扎了下身上的伤口,就一直站在北城楼上观战,眼睛紧紧盯着修罗场的他一刻不停的在心里评估着战局。 城下交战的两方,哪一方取胜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最希望的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只有那样己方的利益才能最大化。 后秦军占了突袭的优势,又全都是骑兵,在一开始就建立起了巨大的优势。但这种优势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一点点的减弱,因为对手的兵力并不是集中在一起的。 北城下的北魏中军虽然基本上被一击而溃,但正在攻城的五千人撤退时却没遭到盘古军的衔尾追击,整队后至少还有完好无损的三千人。 另外攻击东西两门的北魏军也还有三四千,虽然分成了两拨,但没有受到突袭的他们是可以结好阵势后赶往北门支援的。 随着这三股北魏军的逐次加入,战场局面在一点点被扳平,后秦军人数上的劣势逐渐暴露了出来。 最初分成两股的羌人骑兵已经重新汇合在了一起,咬着牙在战场上左冲右突的他们如今也只剩下不到两千人了。 “大帅!秦人根本没有出城的意思!” 找了个机会回到梁昌身边的赵桐语气中满是绝望和怒气,吐了一口血水大声喊道。 已经转醒的梁昌佝偻着身子坐在马背上,叹了口气道:“他们会出城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之前昏死过去的他被亲卫以性命为代价抛飞了出去,很幸运的被自己人险险接住,避免了被乱军踩死的下场。 不过醒来以后的梁昌也就只剩下一口气了,不得已之下只能让人用绳子将自己的双腿捆在了马上,这才能够和冲杀的大军一起行动。 腰却是无论如何也直不起来了。 梁昌的判断很正确,其实赵桐心里也是清楚的,只是心有愤愤然而已。 梁昌也能猜到赵桐的心思,精神萎靡的他不想多说,只是在心里想道:“战场之上,实力为尊!说是联手,其实自己这边是处于绝对劣势的,又哪有资格讨价还价?” 当动作最慢的西门两千北魏军出现在唐笠视野里的时候,他知道出击的时候到了。 晋城北门突然打开。 李程的五百骑兵顺着早已清理干净的城门洞杀出,一个冲锋就将战场最北面的北魏军击溃了。 已经被围得没有多少空间的羌人骑兵突然之间找到了方向,速度很快就再度提了起来。 紧随李程五百骑兵出城的是两千盘古军步兵,由唐笠亲自带队。 两天的守城战损失很大,这两千人是从三个战兵营中拼凑出来的。不过经历过连番血战的他们,论综合战力肯定要比之前还要强得多。 李程冲杀一阵后就退了回来,守在步兵方阵的西侧就再也不动了。 反正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北魏军会主动招惹他们这股阵型严整的看客。 紧紧钉在北门外五十步处的盘古军虽然没有进攻,却像一道堤坝一样为羌人骑兵牢牢的守住了一小块安全区。 每当羌人的速度和体力接近枯竭的时候,就会绕到盘古军方阵后方,在他们和城墙上弓弩手的掩护下安心的喘息一下,然后再重新加速出击。 说白了,出城的盘古军就像是一个随时给羌人补血补篮的牧师,能给友军加正面buff。 仗打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经很难彻底分出胜负了。 混乱又伤亡惨重的北魏军虽然始终无法彻底扳回劣势,终究还是有人数上的优势。 已经损失过半的羌骑虽然一个个士气如虹,终究是兵力不足,想要击溃北魏军也不可能。除非明显不想尽全力的友军也和自己一样不顾一切的决一死战。 其实这一点上羌人倒是有点冤枉唐笠了,同样损失过半的盘古军实际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城外的这两千五百人,晋城之内就只有一千多人了。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拉了不少百姓充数,就连城墙都站不满。 起家时间尚短的唐笠可就只有这点家底,真要是把身边的这两千多人拼光了,以后怎么办?晋城还能占得住? 要知道,无论是北魏还是后秦,可都是一方大势力,此时此地就算全都死光了,咬咬牙同样能够再次派出足够的大军再来攻打晋城。 就在三方都骑虎难下的时候,战局突然又发生了变化。 夕阳下,晋城北门战场的西面突然出现了一支骑兵。待到离得近了,所有人看清楚了旗号,是北魏军。 战阵经验不够丰富的唐笠和意识逐渐迷离的梁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想明白了这支敌人援军的来历。 是之前追往泽县方向的那一千突厥骑兵! 想明白这点之后,唐笠的心里是无奈,梁昌则是心痛。 看清楚来敌人数只有数百之后,谁也不认为他们有彻底改变战局的能力,可其代表了什么两人却都心里清楚。 泽县县城虽小,但逃到那里的后秦军至少有两千多人。现在追击而去的北魏军既然出现了,那就说明这两千多人至少是已经没有了任何威胁。 援军人数虽少,却给北魏军的士气带来了不小的提升。 鏖战已久且数量上处于绝对劣势的羌人终于再也难以坚持了。 唐笠见状只得无奈的通过号角向其传递了信号。 盘古军士卒的来源很杂,其中不少就是原来后秦军中的秦卒,会吹后秦军用来传递战场消息的号角很正常。 听到声音的赵桐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没什么犹豫的就率领一千多残军脱离了战场,退到了盘古军方阵的东侧。 面对缓缓后撤的敌人,北魏军也无力追击,因为他们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无法从混乱中彻底恢复。 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的时候,晋城北城下两支军队相距两百步距离在对峙。 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梁昌将军队的指挥权正式交给了赵桐。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这位老将的极限了,放下心后就再也挺不住了。 和梁昌一样,唐笠也很清楚,这场大战已经结束了。 北魏军最开始攻城时有两万多人,两日的攻城战损失了至少七千,刚刚被突袭后的混战中至少又损失了七八千。 所剩的兵力虽然还有一万多,远远超过同样损失惨重的盘古军和后秦军,却是再也没有了继续攻城的可能。 雁门关外的突厥人还盼着北上的援兵呢!决不能把军队都在这里打光了。这个道理拔延那环不想懂也得懂。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四月十三日夜。 晋城北门外,三方口头休战协议达成。 北魏大军北返,承诺不再追击南返的后秦军,晋城归属盘古军所有。 当然,这里的后秦军仅指晋城北门外的这一千四百骑兵,之前被北魏军俘虏的不在此列。 同时,北魏军还承诺不再阻止尚未被俘的后秦军逃卒,任其自行选择去路;后秦军也答应不强行索要自愿投降盘古军的己方逃兵。 自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三月十五盘古军突袭攻下晋城至今,整体历时一个月的晋城之战结束。 自秦历一千三百一十六年六月二十后秦军发动攻击至今,历时九个月的秦魏东部战场大战也结束了。 此战盘古军、北魏军、后秦军三方先后投入的总兵力超过十八万,其中北魏七万、后秦十万、盘古军一万多。 战后,北魏军损失五万余,后秦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盘古军阵亡人数七千。 北魏军在初期吃了被突袭的大亏,一日内就损失了将近三万人;强攻晋城两日损失七千,最后一日被羌人骑兵突袭损失近八千;在上党一线和后秦军僵持了九个月才损失了七千多人。 后秦军初期是占了绝对优势的,可惜没能及时攻下上党坚城。真正损失在对战中的人数其实只有两万人,随后九个月的拉锯战中损失了一万三千多人,反攻晋城损失了七千人,其余的将近几万人全部实在撤退途中或死或被俘的。 盘古军最初出山时有三千三百多人,攻下晋城后先后补充了八千多新兵,其中有一千人是在最后两日的守城战中临时从出山的秦人百姓中招募的。大战结束时活下来的只有不到四千人,损失总数达到了七千。 从这个数据就能看出,一支军队最大的损失其实是被突袭或被追杀时出现的,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其实损失并不会很大。秦魏两军历时九个月的拉锯战,加在一起总共也就损失了两万人,因此军队因为种种原因被突袭或崩溃后的溃逃才是损失最大的时候。 四月十三当夜,后秦军扎营于晋城北门外,北魏军后撤三十里扎营修整,盘古军自然是全部撤回城内。 四月十四,一万三千北魏军拔营北撤去与五千留守上党的大军汇合。 四月十五,北魏军分兵一万北上,留守东并州的兵力仅剩八千。 四月十六,得知北魏军已经分兵北上的一千四百后秦军离开晋城南下,准备翻越大山后撤过黄河。后秦军为其提供了必要的粮草。 次日,得到己方在东并州大败消息的并州西部后秦军后撤。 三日后,北魏西部军分兵两万北上雁门关。 至此,持续了近十个月的秦魏并州大战彻底结束。唐笠终于在自己的梦中世界,率领亲手创立的盘古军在并州的东南部艰难又幸运的占据了小小的一块地盘。 第67章 只有唐笠自己知道的不同 羌人撤离晋城城下的当晚,再也坚持不住的唐笠就陷入了昏迷。 当然,这个昏迷是其他人以为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自己其实是再也坚持不住的梦醒了。 醒来后的唐笠第一次感受到了做梦的后遗症。身处看守所的他特别明显的感觉到身体和精神上的极度疲惫,当天上午就开始发起了高烧。 同监的大哥周伟第一个发现了他的异常,立即就大喊着报告了看守警官。 特殊时期,看守所的反应相当迅速,第一时间就把他隔离了。不过接下来的治疗却简单的可怜。 在这个外面都有点缺医少药的时候,能给唐笠提供的治疗手段就只有退烧药。 派人照顾? 不存在的。看守所的警官数量都快不能维持日常工作了,哪有人手专门照顾他? 唐笠就这样一个人迷迷糊糊的在隔离室里躺了三天才缓过来。然后又独自被隔离了半个月,重回大监的时候已经是12月中了。 面对大哥周伟的关心,唐笠能做的只有苦笑。 大病过后的他心里难受的并不是什么病痛的折磨,而是心理上的失落感。 自己已经进来四个多月了,却一次都没见过前来探望的家人。 虽然唐笠也知道这是因为特殊时期的原因,不仅是自己,看守所里所有的人这段时间都没见过家人,心里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感到难受。 周伟很快也想明白了原因,无能为力的他能做的只有口头上的无力安慰。 唐笠的昏迷一度让李传和阎一民等人非常紧张。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比较满意的人选和势力对他们来说很不容易。最艰难的大战刚刚结束,挺过难关的首领就昏迷不醒了,实在由不得他们不忐忑丧气。 唐笠刚昏迷的那个晚上倒是没人太当回事,因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都是极度疲劳。这种疲劳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最主要的还是累在精神上。 到第二天中午同生道众人就开始着急了。根据之前的观察,这唐笠也不是一个偷懒的人啊! 不过被他们问到的盘古军老人却一个个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这让摸不着头脑的他们立刻开始追问。 最后还是李程告诉了他们原因。 当他们得知唐笠经常会在大战之后昏睡后,才稍稍放下心来。不放心的李传还要求亲自去为唐笠把了一回脉。 结果这老头的眉头越皱越深,最后开始大骂盘古军中的医匠都是庸医,这脉象明明是乱的让人匪夷所思嘛! 时刻守在唐笠身边的小剪子一听就急了,立刻就狂奔到伤兵营去找黄甘。 临时被招来的黄甘原本也很惊慌,把过脉后却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深知同生道名头的他丝毫不敢对李传有不敬之色,恭恭敬敬的解释了一番原由。 李传听说唐笠经常性的就会有这种昏睡不醒的情况微微有些皱眉。在听黄甘说到唐笠有次在受了重伤,昏睡中居然陷入了濒死状态,醒来后不但没什么事,之前受的伤居然恢复的出奇的快之后,神色就不对了。 老头心说你跟我在这讲故事呢? 不由分说的立刻就扒拉开了黄甘,再次按住了唐笠的手腕。 黄甘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感觉,一对眼中还闪烁着兴奋的光彩。 同生道弟子行走世间,很多时候都是以医者身份示人,医术那绝对是没得说的。其中一些大能在黄甘这种医匠眼中甚至就是如神仙一般的人物。 眼前这个李传虽然黄甘没听说过大名,但看架势必然是同生道中的大人物,想来医术肯定是差不了的。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是有没有”。李传伸手那么一搭脉,做了一辈子大夫的黄甘就知道这绝对是个医道高手。 对于唐笠身上发生的奇怪现象,黄甘要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谁还没有对未知的好奇心啊?尤其是是在自己擅长的专业领域。 只是一直以来都是百思不得其解,平时事又多,慢慢的也就没法一直纠结了。此时的他却是特别希望李传是个医术高手,能够解开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 不过李传的脸色却一直都是阴晴不定的,到最后居然还无意识开始用力揪自己的胡子。 看到这一幕的黄甘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下。 医者这一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不怕皱眉,就怕挠头;胡子一揪,神仙难救!” 上次唐笠箭伤发作陷入濒死状态的时候,自己就差点把胡子都揪光了。最后唐笠怎么好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只能在心里归结为唐笠命硬。 眼看李传的眉头越皱越紧,长长的胡须在手指上也是越绕越紧,黄甘都忍不住的也想要上前把把脉。未知带来的不仅仅是恐惧,还有那种插不上手的煎熬。 终于,黄甘再也忍不住了,语气焦急却又小心翼翼的出声问道:“李先生,我家大帅是怎么了?” 医者给人瞧病的时候最忌讳有人在边上问东问西,不过李传显然心神全都在唐笠奇怪的脉象上,下意识的就回了一句:“乱!越来越乱了!” 说完这句,李传立刻反应了过来,扭头瞪了黄甘一眼,然后又重新陷入了沉思。 “黄老头,你个庸医!你他娘的到底会不会看病?” 眼神一直在唐笠和李传身上来回打转的黄达突然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来了这么一句,被吓了一跳的他立刻转头看去。发现说话的是谁之后,脸色马上就变了,语气不善的低声说怼道:“那你来?” 老桩被怼了一句,马上就要张口骂人,却先听到了一声怒喝:“闭嘴!” 老桩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瞬间就堆起了笑容,语带谄媚的说道:“李先生辛苦!我家......”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传打断了。 “我说闭嘴!” 老桩立刻就闭上了嘴巴,脸上连一丝丝不爽的神情都没有。 刚刚小剪子狂奔去伤兵营找黄甘的动静可不小,老桩听说之后立即就放下手里的活赶了过来。 人活到他这个岁数,就算没成精,很多事情也远比年轻人看得通透。虽然对医术一窍不通,却能从李传身上的气势和黄甘脸上的恭敬神情就能确定,这位李郡守绝对是个有大本事的。 对这种人,老桩是丝毫不敢有一丝不恭敬的,甚至会刻意讨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他心里明白如今的盘古军和唐笠都特别需要这种有本事的人才。 其中的道理,没读过书的老桩说不出来,但心里却是明镜似的。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之后,李传的手在唐笠的手腕上又足足搭了两个时辰都没放开。期间脸上的神情变换的那叫一个精彩,时而皱眉时而疑惑,时而又是一副忍不住的笑意。看得其他人的心里那叫一个七上八下,却又无可奈何的硬憋着不敢出声打扰。 到得傍晚,所有人实在是再也淡定不了了。因为唐笠还从来没有昏睡这么长时间过! 盘古军的几员大将听到消息后也都聚集到了唐笠的房间。脾气最急的郑大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想要开口,却被老桩一眼瞪了回去。 老桩算是他郑家村的长辈,军中除了唐笠就数他能镇得住郑大。 老桩的脾气也不算多好,心里的担心也丝毫不比其他人少,此时却是强忍着焦虑在那为李传镇场子。 到天完全黑下来之后,连老桩都再也淡定不下去了,小剪子更是已经开始抹起了眼泪。 仿佛被屋子里越来越大的嘈杂声惊醒的李传突然松开了一直把脉的手,皱着眉头不满的看了一圈众人。 然后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口说道:“都出去!一民,为我护法!” 从李传到时就侍立在侧的阎一民躬身应了一声后就开始客气的请众人离开。一屋子盘古军将领仿佛这才反应过来屋里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李先生,我......我想留下来,您看......”黄甘突然期期艾艾的说道。 阎一民闻言看向李传。 李传皱着眉头看了看黄甘,见他满脸的渴望之色,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本就不想走的郑大见状立刻粗着声音道:“俺也留下!” 他这么一开口,大春和李程等人也都停下了正要退出的脚步。 他们也不想走啊! 此时屋子里就差重伤实在下不了床的齐大毛了,其余还能动弹的军侯以上全部都在。 “出去!”李传突然吼了一嗓子,声音不大,却是震得所有人心里都是一颤。 “我......” “啪!” 脾气火爆的郑大刚张嘴说了一个字,就被边上的老桩一巴掌扇在了后脑勺上。 “都走!都走!李先生受累,我们就在门口等着!” 老桩先是点头哈腰的对李传说了一句,扭过头就瞬间换了一张脸,不敢高声的他连踢带打的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正在做准备的李传看也不看他,老桩也不在意,就那样谄笑着躬身,屁股朝外亲自关上了房门。 做好准备的李传深吸了一口气,只见盘腿坐在榻上的他伸出右掌缓缓抵在了被扶起坐好的唐笠后背上。 依旧侍立在侧的阎一民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儿了,看着满头大汗的李传,一贯沉稳的他竟然没忍住出声叫了一句:“先生!” 七八个背身站立在窗前的手下听到阎一民那略带惊慌的声音,也都忍不住纷纷回头。 紧抿嘴唇的阎一民抬手冲他们摆了摆,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榻上的两人。 李传先是抬起原本捏诀的左手小幅度的摆了摆,示意阎一民不要动,然后就飞快的也按在了唐笠的背上。 眼见李传双掌齐出后慢慢的不再颤抖后,阎一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眼神中的担忧之色却是越来越浓。 一个时辰后,房门打开。 已经急的团团转的盘古军众将看见李传脸色苍白的被两个人搀扶出来,立刻就没了之前的怨气,七嘴八舌询问情况的语气都很恭敬。 阎一民上前一步挡在了众人身前开口道:“诸位稍安勿躁。” 转身挥手示意手下先将神情萎靡的李传带走,然后才转身对众人道:“唐将军的情况已经大致稳定了下来,虽然尚未醒来,想来已经无碍了。” 盘古军众人一听,立即纷纷感谢,脾气急躁的如郑大、梁栋等人抱了抱拳就抬腿向屋里冲去。 四月二十上午,精神依然有些萎靡的唐笠亲自去了李传的住处致谢。醒来后他已经听小剪子讲了自己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 比老桩年纪还长几岁的李传看起来精神比唐笠还要萎靡,只能半靠在椅子上唐笠说话。 唐笠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心里还是稍稍有些数的。在他的坚持之下,和阎一民一起将李传搀回了卧房的榻上,让对方侧躺着和自己说话。 原本他是想改日再来探望的,却被李传留了下来,还把其他人全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他和阎一民、唐笠三人。 “李老大恩,唐笠感激在心!”唐笠在榻前的椅子上坐下后再次抱拳感谢。 李传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盯着唐笠看了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问道:“唐将军练过什么功法?” 唐笠一愣,回答道:“和奉良(李程)学过几天枪法。” 李传先是面露不信之色,但见唐笠表情不似作伪,疑惑的追问道:“唐将军没练过其他的功法?” 唐笠摇摇头,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回道:“确实没有。就是在战场上厮杀久了,有一些小小的心得。” 李传看向一旁的阎一民。 对方冲他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满脸疑惑的唐笠,开口道:“在下观唐将军的对敌招式简洁有力,但确实不像是练过功法的样子。” “那就怪了!前几日老夫为唐将军梳理内息,明明察觉到唐将军体内有一股古怪的气息。不过老夫本事浅薄,却是分辨不出是哪家的功法。” 早就心有所感的唐笠敏锐的抓住了对方话里的重点,立即开口问道:“多谢李老出手。您说的古怪是......” 李传见唐笠话说了一半,面上疑色更浓,接口道:“唐将军是不是幼时练过什么功夫?” 唐笠毫不犹豫的再次摇了摇头。 他能猜到李传的心思,不过自己的情况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自己来到这个梦中世界也就一年多,开局就已经十几二十岁了,哪有什么幼时? 至于另一个梦外世界,自己连武侠小说都是高中时才第一次接触的,就更没什么幼时练的功了!连那种自己都不记得的隐秘机缘都绝对不存在。 难道是这个梦中世界里原本就有自己这么一个人,那家伙小时候练过什么童子功,然后被自己他娘的魂穿了? 虽然心里有这个怀疑,却也只是个怀疑,面对李传的询问,唐笠能做的还真只有摇头。 当然,唐笠心中还有另一个猜测。或者说这个猜测在他想来或许更加靠谱一些。 他早就发现自己在这个梦中世界各方面本领提升得都特别快,不仅仅是身体素质上的,学习能力好像也大大的好过常人。比如骑马,比如射箭,原本是白板的自己接触不久就有模有样了,现在的水平算不算高手不知道,反正在盘古军中绝对算得上出类拔萃了。 最关键的是,这些技能的提升丝毫没有什么阻滞,只是速度随着时间稍稍有些减缓而已。 还有一点就是自己每次受伤稍重一点就会梦醒,再次醒来之后伤势恢复得就会非常快,就连自己都感觉到非常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伤愈之后就会发现,自己各项身体素质,比如力量、速度、敏捷,甚至是听力和视力都会有一些比较明显的提升,跟他妈的小说里突然提升了境界一样! 对于这些奇怪的现象,唐笠怎么可能没有怀疑?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自己在两个世界来回穿越的过程中受到了某种影响,比如啥辐射之类的。 也难怪唐笠始终都把现在的这个世界当成一个游戏般的梦境,实在是太她妈像打游戏开挂了! 好在这种影响都是对自己有利的,搞不明白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这事儿也没法对李传讲啊!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 这种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始终无法对人言,心里觉得绝对是做梦却又太过真实的感觉,也怪不得唐笠时时觉得自己绝对是他娘的精神分裂了。 唐笠在那出神想心事的时候,李传也在沉思,好像是在做出一个重大决定前的思考。 唐笠先从思绪中脱离了出来,见李传依旧皱着眉在想着什么,也不好出声打扰。 又过了一会儿,唐笠见对方的状态还是那样,就耐不住性子想要告辞离开。实在是外面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自己去处理。 “李老......” 唐笠刚刚开口,屁股还没彻底离开椅子,就看见半躺在床上的李传摆了摆手道:“等等!等等......” 唐笠疑惑的看了站着的阎一民一眼,对方却只是冲他点了点头。 就在唐笠决定在等一会儿的时候,李传开口了。 “将军对同生道了解多少?” 唐笠一愣。 这个问题之前李传就问过,只不过当时问的是“听没听说过”? 同生道在华夏北方名声很大,唐笠之后又特意向军中其他人详细询问了解了一番,于是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下。 李传平静的听唐笠说完那些世人都知道的皮毛,然后才缓缓开口道:“唐将军说的这些很多人都知道,毕竟同生道的存在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这些都是民间流传的消息,同生道的来历和传承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唐笠猜到了对方的意思,知道李传接下来恐怕要讲一些同生道不为人知的秘闻了。 唐笠想的没错。 李传接下来就躺在床上将同生道的前世今生较为详细的讲述了一番。 第68章 同生道的前世今生(一) 同生道这个名号诞生于梁末晋初,可具体起源于何时,李传这个元老也说不太清。因为它本就是个融合的产物。 在这个生产力远不够发达的时代,出现已经超过八百年的科举虽然让知识的普及面大大提高了,却依然还是少数人的专属。 李传虽然通过这段时间和唐笠的接触,判断唐笠绝对是读过书的,却并不认为他的学问有多么渊博。这一点从唐笠平时那毫无文采的语言和歪七扭八的烂字中就能判断得出来。 所以为了让唐笠对来龙去脉有个比较清晰的了解,李传是从春秋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开始讲起的。 春秋是华夏的思想大启蒙时期,各种学术流派不断涌现,百家争鸣的同时,相互之间也在不断的交流和融合。 至战国时逐渐形成了几个主要流派,其中一些还被当时的诸雄国所推崇采纳,比如秦国赖以强盛和统一天下的法家,以及鲁国一直信奉的儒家。 这些思想流派各有其纲领和侧重,其中最适合乱世的就是法家、兵家和纵横这三家。 最后,以法家立国的秦国统一了天下,法家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最为兴盛的学派,也就是世人常说的官学。 而在秦国崛起和统一的过程中同样发挥了重大作用的兵家和纵横家也同样十分兴盛。 但那时这三派学说甚至很多其他学派之间的泾渭其实并不不十分分明,很多有名有姓的杰出人物都是集各派之大成者。 比如吴起、乐毅等人就既是兵家也是法家;张仪、苏秦虽然以纵横家闻名于世,却也同时兼修法家。 还有一些学派存在着某种传承关系。 比如儒家的孔子就曾向道家的老子求学问道。 一些学派还衍生出了不同的分支。 比如法家就分为法、术、势三派;道家则衍生出了以黄老学派为主流的诸多分支。 更有一些学派本就是融合众家之后的产物。 比如神秘的阴阳家就是融合了道家、儒家、兵家,甚至墨家等多种思想的产物。 秦统一六国后原本延续了法家的治国思路。但那时候的法家治国措施更像是一种战时法治,统一前好用,却并不太适合结束了五百年战乱的治世。不但东方六国的百姓难以接受,就连在其下生活了一百多年的老秦人慢慢的也觉得不堪重负。 这才有了始皇帝死后的天下大乱。 继皇帝位的二世扶苏性格宽厚,从小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他很早就意识到了历代先皇的治国策略并不适合统一后的天下,需要有所改变。 但历来学术之争的惨烈和血腥丝毫也不比战场厮杀差,因为这说白了就是利益之争。 打个比方。 秦国总共有十个官位。原本这十个全都是法家弟子在做,现在突然要让出五个,法家能乐意? 丞相李斯就连同为法家的韩非都容不下,非要搞死不可,更何况是其他学说? 李斯其实只是一个代表,真正的阻碍是庞大的既得利益集团,或者说是阶层。 比如秦国本来就有一百个法家学子苦学多年在等着做官。本来那十个官位都是他们的,突然有人告诉他们,你们能等的只剩五个了,另外五个得给研习其他学说的学子。这些人能干吗? 别说法家不干,其他学说也未必乐意。凭啥我们只能去做法家挑剩下的官? 还有一个问题。 国家一共十个官位,法家五个、道家一个、儒家一个、名家一个、墨家一个、杂家一个,那朝政到底听谁的? 谁不想当老大?谁不想像当年的商鞅一样痛快淋漓的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啊! 那时候的读书人可不像后世那样没有节操,甚至可以说节操那是高的有点太过清高了!为了理想,性命什么的压根不是首要考虑的问题。 当年商鞅为了实现政治抱负连命都可以不要,由此可见那时候的各家在这一点上的执念有多强烈。 于是,一方面法家的既得利益者不愿意让其他学说进入朝堂,其他学说也不愿意给法家做跟班,最后的结果就是秦国依然法家独大。 在这个过程中,各学派的表现不尽相同。 如杂家、农家、纵横家这种原本在秦国就有根基的没太大反应,总之他们的所长也不在治国策略上;道家讲究清静无为也不怎么争;儒家的态度就是不合作,他们在政治上的独占心理甚至比法家还要更强。 反应最激烈的当属墨家了,主张“兼爱非攻”的墨家早在统一之前就和血腥征伐的秦国翻了脸,而信仰坚定且组织严密的他们也同样被任何一国的统治者所不喜甚至忌惮。 其实始皇帝当年也做了二世扶苏同样的努力,统一之初就尝试着引入其他学说来改良法家。儿子都能看出的问题,千古一帝又怎么会意识不到? 可惜在内外都得不到支持的情况下彻底失败了,不但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还在过程中受了不少气。 性格强硬的始皇帝一怒之下开始收拾那些不合作者,这也是所谓“焚书坑儒”的一个重要原因。 其实真相也并不是后世流传的那样,始皇帝烧的主要是各国的史书,这是历来开国者都会做的一件事情,总得让天下人尽快忘掉前朝嘛!当然过程也必然会顺手灭掉一些让始皇帝厌恶的其他书和人。 而所谓坑儒,其实杀的多是坑蒙拐骗的骗子术士和庸医。其中有没有一些激怒了他的儒生呢?肯定也是有的,毕竟屠刀一旦举起,很难避免殃及无辜。 始皇帝放弃引入其他学说的同时也意味着深深的得罪了他们,而作为舆论操控者的他们自然不会说他的好话,这些人和残存的六国旧贵族结合后,煽动舆论就是必然的了。 始皇帝统一后的五次出巡,与其说是巡游天下,不如说是在利用个人威望镇压天下。而他的威慑力也确实足够,虽然各国故地始终暗流涌动,但在始皇帝死前始终没人敢跳出来公开叛乱。 可惜人寿终有尽时,雄才伟略的始皇帝最后一次出巡时病死沙丘。镇压天下的神器没了,各地的叛乱立刻风起云涌。 篡诏上位的胡亥在位的三年,和神一样的猪队友赵高一起不但将秦国的根基关中搞得乌烟瘴气,各地郡县也被各种乱命搞得一团糟。其后席卷天下的叛乱更是将朝廷派往各地的官吏一扫而空,法家的力量因此遭到了致命的打击。 这却为扶苏的变法改革创造了先决条件。即反对改革的内部阻碍力量被极大的削弱了。 扶苏夺回皇位后又用了十四年时间陆续平定了各地的叛乱,期间不断向温和宽松方向调整的国政策略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由此,道家的治国理念开始进入朝堂。 而随着各地叛乱的失败,大批与叛乱者合谋的各家顽固精英成为了陪葬者,改革的外部不合作力量也遭到了致命打击。 最重要的是,自始皇帝崩到二世扶苏再次平定天下用了十七年。十七年的天下大乱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法家存在的巨大缺陷,引入其他学说对法家进行必要改良逐渐成为了天下人的共识。 “天下苦秦久矣”的另一种解读其实是“天下苦秦法久矣”。所谓“矫枉必须过正”,替代行事激进暴戾的战时法家最好的选择自然就是最为温和宽松的道家。 而且二世扶苏在平叛过程中逐步采纳的很多道家治国理念,也的确在稳定民心上起了巨大且明显的作用。 因此,到圣皇帝扶苏统治中后期,“无为而治”正式成为了基本国策。声名狼藉的法家退居幕后,道家成为了国策制定的主导学说,最终形成了“外道内法”的实际格局。 道家的“无为而治”并不是什么也不做,而是不乱作为,即政府不过多地干预民众、充分尊重客观规律,发挥民众的创造力。 基于此而广为实施的“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国策不但极大的安抚了“苦秦久矣”的天下百姓,同时还在恢复国力方面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到秦四世时,大秦的国力不但彻底恢复,且达到了极为富庶的程度。据说当时国家仓库里的铜钱因为太多来不及用,就连串钱的绳子都烂掉了。 不过凡事有利有弊,过于温和宽松的黄老之学有利于恢复民生、提升国力,却在中央集权和凝聚国力上有着明显的缺陷。 以至于到五世武皇帝时,大秦国内外的问题已经累积到了让武帝无法忍受的程度。 对内,各地豪强势力不断膨胀,土地兼并愈演愈烈,部分世家大族初现雏形。 对外,不但无力对抗军事力量极其强大的匈奴,致使其胃口越来越大,不但屡屡寇边,兵锋甚至一度逼近了都城咸阳;甚至连秦朝旧将割据的岭南地区也一直没有实际统治。 雄心勃勃的武皇帝继位后决心改变,初期的诸项革新却受到了朝中大部分大臣的反对,这些人多是因循守旧的道家信徒。 为改变这种局面,武帝就需要扶持新的势力来对抗守旧的道家老臣。 法家虽然刚烈,名声却太差,天下人对其接受度很差;墨家没落多年,且其对匈奴问题的态度更加侧重于防守,更重要的是因为历史原因行事隐秘、人才凋零;其他各家学说则更多的是偏重于一隅,不适合作为整体国策。 这时候,多年来注重传道授徒而民间基础很好的儒家就顺理成章的进入了武帝的视线。 当时的儒家既不是后世的儒家,也不同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儒家,不断自我更新、调整之后非常合武帝的胃口。 尤其是儒家中公羊派的“尊王攘夷”和“十世之仇,尤可报也!”等思想不但极对武帝的胃口,也非常符合当时百姓“血亲复仇”的朴素观念和愿望。 为了实现自己的壮志,武帝开始大力扶持儒家,很多儒家弟子开始公开进入朝堂,甚至很多道家朝臣也逐渐开始兼习儒家。 儒家也确有其所长,在武帝内制豪强、北击匈奴、南收百越的过程中起了很大作用。 不过秦匈之战前前后后一共打了一百三十年,其中最激烈的四十三年都发生在武帝时期,之前三位先帝的积累并不足以支撑这种连年累月的战争消耗。 为了聚集财富以支付战争开支,武帝不可避免的走上了穷兵黩武的道路,比如其就曾颁布《告缗令》来洗劫天下商贾。 而要做到这一切就更加需要一个强大的理论基础,而经过大儒董仲舒进一步改造的新儒家学说正好符合了武帝的需求。其中极力倡导的“大一统”和“君臣伦理”等观念完美的迎合了武帝进一步强化中央集权的需要。 对董仲舒的新儒学仅仅是扶持还不够,心急到急功近利的武帝想要的是全国上下思想上的绝对统一,这样才能压制朝堂和民间的不同声音。 于是,武帝进一步采纳了董仲舒提出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 由此,道家开始没落,百家逐渐凋敝,儒家不可阻挡的开始了一家独大。 第69章 同生道的前世今生(二) 而儒家虽然在控制地方方面比道家稍强一些,却也没好到哪去。 到九世成皇帝赢骜后期,不断壮大的世家大族不但已经事实上统治了地方州郡,甚至开始串联试图把持朝政。其中实力最强的就是关西世族集团和山东世族集团。 其中占据朝堂优势的关西世族集团虽然也以研习儒家为主,却有不少经营同时还兼习法、道等家。 而抱团与其对抗的山东世族集团则大多是比较纯粹的只单研习儒家。 可不管怎么说,此时的儒家已经彻底统治了朝堂。其他各家或主动披上了儒学的外衣成为其附庸,或更多的在山野民间私下流传。 为了维护皇权不被持续侵夺,自成皇帝起开始大力扶持外戚以对抗世家大族代表的相权。 由此,君臣矛盾逐渐激化,终于在十一世平皇帝赢衎时出现了一个异数----王莽。 之所以说王莽是异数,因为他既是外戚,同时也是正统的世族子弟。 双重光环加身的王莽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篡夺了赢氏政权,改国号为“新”。 可篡秦成功的王莽从相权代表一夜之间变成了皇权本身,立场的变化让其好像突然间成为了另外一个人似的。其实行的一系列十分激进的改革政策,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巩固自身统治,打击尾大不掉的世家大族。 这些政策极大的损害了各地世家豪强的利益,引起的反弹很快就使其兵败身死。第一次中兴大秦的赢秀虽然沿用了祖制旧称,帝号仍为秦十四世,世人却更习惯称呼其死后的谥号“光武”。 由于光武帝夺取天下的过程极大的受益于各地世家豪族,尤其是以河北、南阳、颍川三地世家为代表的山东世族的支持。作为回报,统一后山东世族集团顺理成章的取代了在战乱中损失惨重的关西世族集团,成为大秦朝堂的主导者。 其标志性事件就是将都城东迁至洛阳。 如此一来,儒学以外的各家再受重击,基本上被摒弃在了朝堂之外。 更有甚者,自新末大乱到天下再次一统,历经近二十年的大乱,随着天下人口损失大半,各家流传于民间的力量也遭到了惨重的打击。 自此,儒家彻底奠定了自己独一无二的绝对统治地位。 随之而来的还有代表世家大族利益的相权的不断膨胀,对皇权的侵夺甚至达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故光武帝后的十三帝(另有三帝无帝号)才大多年幼且短命。 世家大族无节制的膨胀不但让皇权衰微,还带来了两个后果。 一个是巨头世族的出现,那些所谓的“四世三公”、“五世三公”的显赫家族,其实就是巨头世族垄断朝政权力的一种表现。 另一个就是毫无节制的土地兼并。 光武皇帝借由新末大乱、人口减半而重新分配的土地,很快就再度集中在了少数人手中,其程度还要远远超过王莽篡秦时期。 终于在二十五世灵帝时,再也活不下去的百姓又一次揭竿而起。 因为起义百姓多带黄巾,史称“黄巾之乱”。 黄巾军的组织者和领袖是创立“太平道”的张角兄弟,而太平道则是道家的一个分支。所以“黄巾之乱”从某种程度上说,其实是被排挤出朝堂的道家对儒家朝廷的一次反击。 灵帝为了快速平定黄巾之乱,从大臣计,颁诏允许各地可以自行募兵,地方军阀开始形成。以至黄巾军势微后,天下反而更乱了,皇帝成了各方军阀手中的玩物,最终形成了军阀混战的局面。 二十五世灵皇帝作为历史上有名的昏庸之主,做的唯一的一件正确的事情,应该就是提拔并信任了一位上天赐给大秦的盖世英雄。 出身社会最底层的唐宏起于边塞,成名于击败鲜卑入侵幽州之战,其传奇的一生有六大功绩。 其一成名后遵朝廷旨领兵四处平叛,稳定了西北两疆和冀州粮仓。 其二招抚黄巾军余部在并州屯田,活民数百万。 其三北上远征,击败鲜卑人征服了大漠。 其四扶立幼主,征战天下。 其五改革国政,重兴黄老。 其六功成身退,放弃权柄,戍守边塞。 朝廷也没有亏待这位天赐柱石,唐宏生前官拜大司马、大将军,爵封晋阳侯,死后更是追封晋阳王。这也是存在整整一千年的大秦朝,举世公认的唯一一个被绝对认可的异姓王。 最难能可贵的是,所有人眼中必然会成为新兴巨族的唐家居然自唐宏后并无显赫传承。一是因为唐宏一生无子;二是因为唐宏两个女儿虽同封皇后,却从不干政,也从不培植外戚势力。 开始的时候唐笠还很诧异李传话语中对于唐宏的推崇备至,待听到“重兴黄老”时才恍然大悟。 虽然李传到这个时候也没正式说到同生道的起源,但唐笠心中早已了然其必是道家一脉。 其实唐宏扶持道家再入朝堂并不是完全因为其个人喜好,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此次中兴的中坚力量其实是其当年招抚的黄巾军。 尤其是在军中,黄巾系将领的数量虽然只占了不到一半,底层士卒和基层军官却有七成都出自黄巾,剩下的三成则来自归附的大漠胡族。 不同于尊崇黄老的黄巾系,胡族铁骑是没有什么政治倾向的,完全就是服唐宏这个大将军本人。 而那些传统出身的将领,虽然全都从小接受的是儒家教育,却没有来自底层的力量源泉。更何况其中很多人本身,甚至一部分朝中文官也对道家的一些理念十分认同。 那些不认同的,或者说是固守儒家治国理念的,基本上都在敌对阵营之中。 中兴天下不但要靠文人治国,更要靠武人征战沙场。 这才是黄老重兴的基础和真正原因。 出生十天即继位、十二岁亲政、二十三岁平定天下的兴武皇帝赢朔,很小的时候就被大将军带上了战场,其逐渐形成的思想和治国理念基本上与唐宏一脉相承。因此在唐宏隐退甚至死后,始终延续着其治国思想。 赢朔在位七十年,亲政五十七年,这个时间足够将道家在朝堂上的地位稳固下来。最终形成了儒、道、法三家融合的国政大策。 唐笠注意到,李传讲到这的时候,原本满是倦容的脸上全是兴奋之色,略显浑浊的眼神都在熠熠闪光。 不过紧接着他的情绪突然就急转直下,那股落寞的情绪简直如若实质。 武皇帝独尊儒术超过四百年,没落已久的道家毕竟远远不如儒家根基深厚,再加上儒家在迎合统治者,尤其是有为之君方面有着先天优势。到三十世孝弘皇帝时,儒家就已经重新成为了主流。道家虽然没有如以前那样被彻底排除出朝堂,影响力却已经完全被边缘化了。 秦历七百七十八年,四十三世孝明皇帝时爆发的“安史之乱”以及其后百年的藩镇割据、混战再次使得天下人口减少大半,使得流传于民间的各家再一次受到了致命打击。 虽然儒家也在其中损失不小,但其在朝堂上的地位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损失最大的还是其他各家。 在位十三年的五十三世孝穆皇帝又是一个昏庸之主,统治中后期的大秦朝吏治腐败、乱象频生,民生困苦到了极点。 终于在五十四世孝恭皇帝继位的第一年,始终没能彻底恢复统治秩序的大秦朝爆发了裘甫和庞勋两次影响力最大的叛乱。 所谓“秦亡于黄巢而祸基于桂林”,庞勋起事就发生在桂林。 这次叛乱表面上源于戍卒兵变,实际上背后又有道家激进分支的影子。而后的王仙芝----黄巢之乱也是一样,只不过这些偏宗教性质的组织没有再像灵帝时的黄巾起事时那样直接充当组织者和领导者而已。 随着黄巢的兵败身死,道家或者说是道教在民间的实力遭到重击,朝堂上的道家势力也因此而遭到彻底的驱逐。 这一系列的民乱,尤其是声势最为浩大、一度攻破了长安(安史之乱时咸阳城被毁,孝定皇帝于咸阳城东另建新城长安)的黄巢之乱还造成了一个后果。 那就是借着平叛的机会,出现了几个超强藩镇,打破之前的藩镇均势,全面的诸侯混战再次重现。 秦历一千年整,统一了北方的后梁文帝朱晃逼五十八世孝哀皇帝赢祝“禅位”,立国整整一千年的大秦帝国正式灭亡。 始终占据朝堂的儒家除少数忠烈老臣外,集体噤声,扭脸就做了朱家的臣子。 仅仅五十四年后,权臣司马懿发动政变,杀大将军朱爽,朱梁政权实际归于豪族司马氏。 儒家臣子再一次集体噤声。 以至于十一年后,司马懿之子司马昭当街弑君,又六年后司马炎仿朱晃旧事,逼梁元帝朱奂“禅位”,改国号为晋。 朝堂儒家大臣再次转身就又做了司马家的臣子。 作为回报,得国不正的司马家恢复了始皇帝时就废除的“五等爵位制”,各地的世家大族获得了法理上的合法性。同时也埋下了下一次动乱的种子。 晋朝立国仅仅25年后,出身世家大族的贾后乱政,爆发了实际由各地世家大族背后支持的“八王之乱”。 这场持续了十五年的内战不但打光了北方秦人的最后一口元气,还直接导致了诸胡迅速入主了中原。 秦历一千一百零四年,东海王司马越的亲弟弟,并州刺史东瀛公司马腾及幽州刺史王浚征召匈奴、鲜卑、乌桓等势力击败成都王司马颖。早已内附的诸胡开始进一步内迁,其让出的水草丰茂之地部分被更北方的胡族占据。 同年,司马腾及王浚遣匈奴领袖赢渊(匈奴内附后,其王族被赐赢姓)回并州发兵支援,赢渊乘机宣布独立,并于四年后(秦历一千一百零八年)称帝,建立前赵。 而就在赢渊独立的同年,氐族李雄也在益州称王,并于两年后(公秦历一千一百零六年)称帝,国号成。 在这个过程中,大批儒家出身的秦人世族投靠了胡人,否则这些全族人口只有区区几十万甚至数万的胡族大概不敢也不能称帝。 赢渊称帝的当年即派其子赢聪攻打洛阳。被多次击败后,遂派部属羯族石勒及秦人王弥劫掠关东各州。 野心勃勃的石勒趁此机会吞并了王弥所部,脱离赢渊转战南下。 秦历一千一百一十年,石勒经宛城、襄阳,掠夺江汉一带,隔年北返。当时关东又有蝗灾,洛阳缺粮,鲜卑拓跋部猗卢等欲派兵防御洛阳,司马越以无粮推辞,并率朝中重臣及诸将东讨石勒,晋怀帝司马炽困于洛阳。 秦历一千一百一十一年,晋怀帝与司马越的矛盾爆发,密诏苟曦伐之。随后司马越病逝,王衍率军归葬封国,东行至苦县(今河南鹿邑县)时,遭石勒袭击。晋军精锐受屠尽亡,重臣降后被杀。 当时洛阳空虚,赢聪、王弥乘机围攻洛阳,晋怀帝向四方胡族求援,鲜卑、羌、丁零等族乘机南下(东进)。 后洛阳城破,赢聪、王弥杀害官员百姓三万馀人,掳走晋怀帝,史称“永嘉之祸”,这基本上是北方秦胡两族力量对比的转折点。 秦历一千一百一十三年,晋怀帝被杀,晋愍帝于长安继位,赢聪派赢曜攻打持续长安。 三年后(即秦历一千一百一十六年)晋愍帝投降,最后受辱被杀,至此北晋亡。 又一年后(即秦历一千一百一十七年),琅琊王司马睿在南迁世族的支持下在建康重建朝廷,即为南晋。 第70章 同生道的前世今生(三) 唐笠听着李传的讲述,心里稍稍有些诧异。 因为李传在讲历次大乱世的时候,语气虽然有些悲悯,情绪却还算稳定。而且就算是提到大秦朝的历代昏君,甚至包括篡秦的朱梁诸帝,语气中也没有什么不敬。 可当讲到北晋“八王之乱”时,唐笠感觉到眼前这位老人的呼吸都明显的急促了起来。对几位晋帝,包括结束秦末乱世的晋武帝司马炎和守住半壁江山的晋元帝司马睿,语气中都连半点敬意都欠奉。 其实唐笠也只是诧异,却并不奇怪。因为他能够明白李传态度如此分明的原因。 大秦朝,或者说是秦人辉煌了一千年,期间虽然也多有内乱,却始终都是横压天下的存在。胡人什么的,在武皇帝反击匈奴以后在秦人眼里从来都是手下败将甚至仆从。 即便是篡夺了千年大秦天下的朱氏父子,在李传这种人眼里大概也只是秦人内部之间的内乱而已。面对外族依然取得了多次大胜。 兴武皇帝中兴那次,大将军唐宏虽然也在内战中使用了胡族铁骑,可那是在其武力征服了大漠前提下的征调,和司马氏的借兵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说白了,唐笠之所以会下意识的感觉到诧异,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很多时候他还是会不自觉的把这里当成自己梦里的一个过于真实的游戏,所以代入感是有的,可共情方面实在和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秦人无法同日而语。 唐笠的走神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很快就继续认真听讲了。 因为李传很快就讲到了同生道的出现。 死后谥号元帝的司马睿看似保住了秦人的半壁江山,实际上却是抛弃了北方的秦人和大好河山。其与之后历代帝王虽然也有数次北伐,却始终没能成功。原因除的确力有不逮之外,李传认为其满足于偏安富庶江南,始终未尽全力才是根本原因。 司马家虽然抛弃了祖宗之地,同样被抛弃了的北方秦人却始终不甘心做亡国之奴,各地反胡起义此起彼伏。 实在是北方秦人想做亡国之奴也不可得,因为胡族就没把他们当人,地位甚至还不如胡人蓄养的牲畜。这些一辈子老实劳作的秦人不但是各胡族抢劫和压榨的对象,甚至还成为了胡人的食物。 比如羯族石勒大掠中原时,不仅抢劫钱粮,还掳掠秦人少女大肆奸淫,并将这些女子称为“双脚羊”,淫辱后直接充当军粮随意宰杀烹食。 永嘉之祸时,匈奴、羯、羌、氐、鲜卑等族军队所到之处,屠城掠地千里,烧杀淫掠,中原秦人十不存一。 石勒称帝后(秦历一千一百一十九年,定都襄国,史称“后赵”),一次就屠杀秦人百姓数十万。其侄石虎更加残暴,强夺五万秦女入后宫肆意变态凌杀污辱。 当时的北方,从长安到洛阳再到邺城,沿途树上挂满了上吊自杀的人,城墙上也挂满头颅,尸骨则被胡人做成“尸观”以恐吓秦人。 北方秦人最危险的时候,不但在武力上因为没有统一的组织对胡人毫无抵挡之力,甚至就连人口数量都已经无法占据多数了。 持续了近两百年的内乱和诸胡毫无节制的屠杀,让北方的秦人一度走到了灭绝的边缘。许多胡人统治力量强的地区,秦人的数量甚至只有胡人的一半;部分边郡地区甚至秦人已经绝迹,完全成为了胡人的牧场。 这就已经不是简单的被异族征服和统治了,而是切切实实的走到了亡族灭种的绝境。 在这种情况下,北方的秦人为了活下去,被逼无奈的开始了前赴后继的竭死反抗。 这些反抗有些是实在活不下去的秦人百姓自发的,很多则是有人在背后组织。 而这些组织者大多是一直散落流传在民间的各家各派,毕竟他们相对普通百姓有知识有文化,也有相对严密的组织,所以更加有组织能力。 其中除了有发动百姓反抗暴政传统的道家及其分支,也有自诞生起有着任侠抗暴基因的墨家,甚至还有一些不甘被异族统治的儒家中人。 其中儒家组织的抗胡主要有三种情况。 一种是纯粹的不愿给异族做奴隶。 一种是利用地方威望组织百姓结寨自保。 一种是无法进入胡族政权权利圈的世家大族组织的私军。 但无论是百姓自发,还是道、墨、儒家组织的义军,初期因为力量过于分散全都不是凶悍胡人的对手。虽然前赴后继,却无一例外的全都迅速失败了。 吸取了这个经验教训,北方民间坚持抗胡的各家势力开始联合,这就是同生道的雏形。 各方抗胡势力联合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很快一支由秦人官吏、士大夫、士兵、流亡农民组成的义军就活跃在黄河南北两岸,无论声势还是战斗力、活动范围、持续时间都是前所未有的。 这支秦人反抗军还给自己起了一个十分悲壮的名字----乞活军。 很可惜的是,乞活军仍然没有形成一个特别统一的领导核心,各部之间虽然互有支援配合,大部分时间还是各自为战。最后在各胡族势力的联合围剿下不可避免的逐次失败了。 但是乞活军的奋战并不是无用的,虽然最终失败,其影响力却是无与伦比的,直接造成的几个后果十分的重要。 一是向诸胡展示了北方秦人的血性,终于让其意识到秦人不是任人宰割不会反抗的牲畜,使得胡人对秦人的杀戮有所收敛。 二是让散落在民间各家各派意识到仅仅合作是不够的,必须要更进一步融合以形成一个号令统一的坚强领导核心。北方的各家势力、学派开始了相互融合和自我革新。 同生道就是在这个背景下正式诞生的,主要由道、墨、儒三家弟子为核心,也吸收了其他散落民间的其他小学说的力量。 各家成员在残酷的现实下和血腥的战斗中最大程度的摒弃了门户之见,先是歃血为盟进行人员融合,而后各家的思想和学说也根据现实需要逐渐有了很大程度的融合和改进。 比如道家就接受了儒家“有为”的观点;墨家也不再固守“非攻”的传统准则;儒家同样以“复古”的名义吸收了很多其他各家的观点观念,实际上是一种“采各家之长”的自我变革。 同生道的“同生”二字就有“求同存异、同生共死、天下大同”之意;最后的那个“道”字,也不是道家的“道”,而是诸子百家思想中都有的“道统”的“道”。 其首领也不称什么“首领”、“道首”、“教主”,而是被称为“大师”,“大师”之下均为弟子,只是职责划分上有所区别罢了。 这一点听得唐笠有点目瞪口呆,心想这已经有了初级的“平等”思想了啊! 三是乞活军的大规模抗胡虽然失败,却只是势微而并没有真正消亡,其影响力始终都在。 灭亡后赵乃至羯族,一度建立冉魏政权的天王冉闵就是乞活军的后人。 冉闵的父亲冉良曾是乞活军的一员,其所在的部队被后赵开国皇帝石勒击败时被俘。 当时北方秦人处境艰难,很多人未成年就已经拿起刀走上了战场。冉良被俘时就只有十二岁,却已经十分骁勇,被石勒之侄石虎看重收为了养子。 冉良的儿子冉闵比其父更为勇武,深得石虎看重,待他就如同亲孙一般。石虎死后冉闵拥立其第九子石遵为帝,后石遵违背诺言立石衍为太子,冉闵由此心生不满。 石遵死后石鉴继位,冉闵功高被封为大将军、武德王。 冉闵或者说冉家的武力班底其实就是归降后赵的乞活军旧部,冉闵身边最重要的左膀右臂李农就是乞活军的大首领。冉闵虽为后赵屡立战功并身居高位,却因秦人的身份始终被胡人猜忌。同时冉闵本人也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秦人的身份,无法忍受胡人残害秦人人的暴行。 石鉴继位后密谋诛杀冉闵、李农,终于将其逼反。 秦历一千一百五十年,奋起反击的冉闵在邺城发布了震动天下的《杀胡令》,公开号召北方秦人“内外六夷,敢称兵器者斩之”、“与官同心者留,不同心者听任各自离开”、“秦人斩一胡人首级送至凤阳门,平民凭首级领赏,文进三等,武任牙门”。 《杀胡令》瞬间点燃了压抑已久的北方秦人,其爆发出的怒火几近疯狂。 仅邺城一地,第一天就有超过三万各族胡人被杀于城内,三天之内附近被杀的胡人数量超过二十万。 其后北方各地的百姓、义军、归胡秦将纷纷响应,疯狂攻杀胡人,所有高鼻多须者都成为了秦人报复的对象。 面对秦人几近疯狂的仇杀,前一刻还是嗜血饿狼的胡人瞬间变成了挨宰的绵羊,很多小族直接就被杀绝了,这其中就包括了建立后赵的羯人。 各地屠尽身边胡人的秦人纷纷聚集到邺城,共推冉闵为帝,国号大魏(世人多称“冉魏”)。 这是北方秦人拼死扬眉的时刻,也是同生道最为辉煌的时刻。 不过已经靠劫掠、奴役、屠戮秦人强大起来的各族胡人自然不甘心就此退出中原,前一刻还相互攻杀的他们很快就联起手来持续围攻冉魏。 最开始是已经占据中原的匈奴、羌、羯等胡族组成了联军,被击败后又联合了更北方的鲜卑人继续撕咬围攻。 早在冉闵称帝之初,作为其力量根基的同生道就意识到了北方秦胡力量的差距,极力劝说他“联晋抗胡”。冉闵也采纳了这个建议,派遣使者到长江岸边联络南晋说:“叛逆的胡人扰乱中原,如今已遭到重创,如能共同征伐的话,可以派遣军队前来。” 南晋朝廷却因为冉闵称帝建国拒绝北上支援,其真实意图是坐看北方秦胡相互厮杀。 李传讲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度狰狞,从牙缝里挤出的话中满是怨毒。 唐笠也是听得默然不语,他完全能够理解李传的心情。 野蛮且族群不同的诸胡都能摒弃前嫌联合起来围攻冉魏,同族同种的南晋居然坐山观虎斗。就连他这个“外来者”都不自觉的开始磨牙。 北方秦人追随冉闵奋战了两年多,虽然连战连捷,却终因寡不敌众流干了最后一滴鲜血。 无耻的南晋朝廷居然在其史书上污蔑冉闵“淫酷屠戮,无复人理、刻薄寡恩、无故诛杀重臣大将。” 而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鲜卑人杀死冉闵后却追谥其为“武悼天王。” 这种被同族抛弃、背叛产生的怨恨,有些时候甚至超过了对胡人的仇恨。 比如李传在讲到后来南下的鲜卑和契丹人时,语气里的恨意都没那么浓。除了这两族吸取了前人教训积极秦化之外,唐笠觉得这恐怕也是个很重要的原因。 冉魏亡,乞活军灭,同生道受到致命重创,侥幸逃过胡人搜杀的成员虽仍坚持抗胡,行动却被迫转入了地下,渐渐成为了一个行事隐秘的秘密结社组织。 缓慢恢复元气后,其成员多以方士、医者、商贾身份行走世间,或暗中发展成员、或救护秦人百姓、或蓄积财富以待再次起事。其中最优秀者,则以各种方式出仕于各胡族势力,以求打入胡人内部。 李传就属于这种情况。 只可惜自冉闵事后,胡人在武力上对秦人就防范得极严,加入军中的秦人根本做不到高位,从文的稍好,却永远没有机会掌握兵权。 比如唐笠眼前的李传,即便做到一郡郡守高位,除了晋城郡守府的百十号衙役之外压根指挥不动一兵一卒。 而乱世之中,武力为尊,军队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因此自冉魏亡后,北方各地的起义虽然从未断绝,却多是秦人百姓实在没有活路之下的零散之举,根本没有能成气候的。 同生道在其中虽然也有支持,参与程度却十分有限,原因就是对这些民变性质的起义都没什么信心。 唐笠一伙更刚刚起事时,同生道也没太过关注,实在是在其眼中这根本就是一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规模民变罢了。 甚至直到这颗小火星机缘巧合之下点燃了秦魏之战,乃至后来的北方诸胡混战,同生道也不认为当时已经更名为盘古军的唐笠一伙能有什么大作为。 原因一是盘古军始终窝在大山里,在他们看来就是一股稍大一点的山贼。 二是并州贫瘠且战争频繁,在同生道看来并不是理想的根基之地。 直到后来盘古军屡屡下山救护和迁移秦人百姓进山避难,同生道才开始对其更多的关注起来。因为这种做法和同生道的理念相合,却也只是一种理念上的认同罢了。 而让同生道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眼中实力弱小且没什么前途的盘古军居然抓住了一次不是机会的机会一举攻下了晋城。 作为后秦在东并州的根基与中心,晋城绝不仅仅只是一座城池而已。 如果说偷袭拿下晋城还能归功于运气的话,唐笠从山里迁出的两万多百姓不但显露了实力,还表明了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和态度。 以至于作为同生道核心成员的李传第一次郑重其事的以飞鸽传书的方式向大师详细的汇报了盘古军的情况,并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看好。 而后的两次晋城防守战不但把盘古军的战斗力和潜力表现的淋漓尽致,也一次次让李传坚定了自己判断的正确性。这才有了他冒险用内力真气为唐笠疗伤之举。 听李传讲完同生道前世今生的唐笠一时默然无语。 他大概能猜到李传对自己说这些的目的,但对方却又并没有彻底明说,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表态。 最主要的是,此时的唐笠正在想着心事。 之前唐笠在陈道清口中了解过一些这个梦中世界的历史,但对方知道的远不如李传这般详细。 李传的讲述虽然更侧重于诸子百家的发展传承,但也把自秦始皇统一至今的大致历史脉络讲清楚了。 而这个历史听在唐笠耳中,让他有一种强烈的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第71章 牢牢占据?还是捞一把就跑? 与从陈道清口中和少量书籍中了解到的一样,梦中这个世界的历史在秦始皇死前和唐笠梦外那个世界的历史是一样的。 拐点就出现在秦始皇死后。 历史上让国人意难平的扶苏并没有自尽,而是率领长城军团南下,不但击败了另一个世界历史上亡秦的项羽和刘邦,还夺回了本就属于自己的皇位。 改变了自杀命运和秦朝二世而亡国运的扶苏,不但平定了各地叛乱,稳固了秦朝的根基,还彻底改革了一直以来的治国策略。 秦二世扶苏的新政在唐笠听来根本就是西汉初年无为而治的翻版。 唐笠对这一点倒也并不奇怪,他认为历史虽有偶然性,但更多的是大势之下的必然选择。 在梦外那个世界的历史上,本就是汉承秦制,说白了就是在秦朝制度的基础上对治国策略进行了改良。所以把刘邦换成扶苏丝毫不会有违和感。 而在唐笠看来,道家的无为而治替代法家的严刑峻法也是一种历史的必然选择。因为法家的那一套完全是为了适应战国混战而生的,属于一种战时应急体制,根本不适合作为和平时期的长期治国策略。 而被诸国混战压抑了数百年的华夏子民,对生存环境也迫切的需要一种颠覆性的改变。 这个诉求只有行事风格最宽松的道家能够满足。 所以,想要稳定民心,无为而治几乎是唯一的选择。无论是取代了秦的汉,还是渡过了危机的秦。 然后历史的客观规律就开始起作用了。 气候的变化也许可以被看做是一种偶然,但伴随人口持续增长出现的财富和土地的日渐集中就是一种必然。这也是华夏古时历朝历代有明显时间周期的重要原因。 让唐笠感觉到迷糊的是,这个梦中世界的历史事件和名人居然很多都和梦外那个世界一样,可是时间上又有很多错乱。 比如和平篡秦建立新朝的王莽,名字、时间和举措就都和梦外世界历史上的一模一样。 而完成第一次中兴的十二世光武皇帝赢秀,和刘秀也就是姓氏不一样而已,连他妈的名都是一样的。 第二次中兴倒是和梦外世界的历史不同,但之前发生的事情也和东汉末年天下大乱一模一样。只是横空出世了一个唐宏,辅佐幼帝再次平定了天下、完成了中兴。 而这种情况后世的很多三国小说都从各种各样的角度充分的论证了可能性。 再然后的历史虽然更为混乱,但在梦外那个世界的历史上也差不多都能找得到对应。 科举制度、女皇登基、皇帝被俘后又复辟、安史之乱、藩镇割据,直到大秦再也没能完成彻底的第三次中兴。 大秦朝虽然持续千年,但唐笠隐约觉得期间实际上很多次也和改朝换代并没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只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皇帝一直姓赢罢了。 至于事实究竟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想,唐笠已经决定找时间认真研读一下史书了。 延续千年的大秦帝国最终亡于黄巢和藩镇割据,唐笠看来根本就是唐亡的翻版,或者说是唐末和汉末三国的结合体。只是历史兜了个圈子,最终又绕回了五胡乱华而已。 之所以是匈奴、羌、羯、氐、鲜卑这些老牌“五胡”,在唐笠看来其实也只是大秦强大太久没有给北方游牧民族太多更新换代的机会而已。 这些老牌胡族不南下,草原大漠上就没有太多机会让后起之秀崛起。 事实也的确如此,弱智的司马家引“五胡”南下之后,被让出的北方草原大漠上很快就崛起了原本只是诸胡从属的新霸主。梦外世界历史上曾经强大过的柔然、突厥、契丹一一登场。 唐笠觉得大概率吐蕃、女真,甚至蒙古都很有可能存在并崛起,根本原因就是这块土地有着“东亚怪物房”的土壤! 而自己则不幸的穿越到了怪物大爆发的时代,也是秦人最艰难的时代。 哦,对了。到底是不是穿越,唐笠也不知道,也他妈的可能就是做了个很长很扯淡的梦。 想着想着,唐笠的头就越来越疼了,他又开始极度怀疑自己是他妈的精神分裂了...... 唐笠在想心事,李传也在郁闷。 自己的话已经说的够明白了吧? 眼前这个家伙怎么一点接招的意思都没有呢?难不成是之前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按说年近六十并有多年“卧底”经历的李传绝对要比唐笠更有耐心,可架不住唐笠这边根本就没和他比耐心啊! 唐笠完全就是在脑子里专心致志的捋两个世界的历史呢! 要是没人打扰,迷糊到极点的这货能坐那想上个几天几夜,反正刚从梦中醒来的他,体力和精力都完全够用。 “唐将军!” 最后还是李传这老头认输了,憋气的先开了口。 被打扰的唐笠一时半会儿还没从思绪中清醒过来,虽然应了一声,却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这让李传不由得更加怀疑自己之前的猜测了。 不过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李传也是箭在弦上,只能接着憋气的继续说。 “不知唐将军今后有何打算?” 唐笠一愣,思绪虽然比之前又收回了一点,却还是没反应过来对方的用意。 “什么打算?”唐笠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李传无语,他都开始怀疑唐笠是不是故意的了。 “或者说这人的城府很深?深到到现在还在藏拙?”李传不可避免的在心里开始瞎猜。 “老夫的意思是,唐将军是打算占据晋城还是......” 唐笠终于彻底从混乱的思绪中脱离了出来,却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其实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但一直都没有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唐笠下意识的咂吧了两下嘴,决定不妨和眼前这个老头讨论一下。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嘛!自己的那帮手下可没有能讨论这个问题的材料。 再说,现在完全能够断定眼前的这个李老头就是那个什么同生道的人了,看样子级别应该还不低,不然哪能知道的那么多? 就拿自己来说,在梦外世界好歹也是大学本科毕业,也工作多年年近四十了。对那个世界的华夏历史也就只知道个大概脉络,哪能像眼前这个老头这般了解的如此详细? “李老。说实话唐某也没想清楚应该何去何从。”唐笠在这个梦中世界也待了一年多了,一开口就习惯性的半文半白,倒也十分符合这个时代普通百姓的说话方式。 “占据晋城,甚至向周边扩张自然想,毕竟永远窝在山里是没有前途的。但实话实说,我和我的盘古军占据晋城有着很大的运气成分,处境其实仍然非常危险。 后秦和北魏大战一年多,最后算是打了个两败俱伤,但实力都远不是盘古军能够比拟的。一旦有一方稳住了局势发兵反攻,守住晋城的难度非常大。 况且,即便是死战守住了晋城,周边也绝对是守不住的。那样只守住一座孤城又有多大意义呢? 可是就此撤回山中,且不说追随盘古军的百姓愿不愿意,永远窝在山里的盘古军也永远只是一股山匪! 不想一辈子做山匪的话,就总要打出来的。 唐某想和李老聊一聊,不知李老对眼下的局面有什么看法呢?” 李传也不自觉的砸吧了两下嘴,他突然觉得之前那个清醒有远见的唐笠又回来了。自己之前的判断好像又没错...... “守住晋城却是很难。”李传沉吟了一阵开口说道。 “但正如唐将军所说,永远窝在山里是不会有前途的。且无论唐将军的盘古军何时出山,面临的局面都不会容易。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放弃眼下的大好时机呢? 眼下后秦受到重创,十万大军尽丧,短时间内想要调集足够的力量反攻晋阳难度很大。更何况南魏此前就一直在攻打虎牢,收到此间消息的南突厥人必然会乘机加大投入。 而虎牢关的重要性远在晋城之上,因此后秦在击退南魏之前是没有反攻晋城的可能的。 再说北魏,其形势更为艰难。 虽然在与后秦的对决中胜了,但损失也不小。更有辽国兵临雁门关,那里同样远比晋城重要得多,否则之前也不会匆匆撤军北返。 老夫认为,北魏在击退攻打雁门关的辽军之前,甚至在重新夺回关外草原之前都不会有余力反攻晋城。 况且北方诸胡中,北魏突厥人的实力最弱,经历这一次大战后,情况会比后秦羌人更糟,聚集足够力量反攻晋城的可能性更小!” 李传只是介绍了秦魏两国目前面临的形势并给出了自己对于他们反攻晋城的判断,对于盘古军接下来的选择则只字未提。 这好像是这个时代读书人说话的一种习惯,陈道清很多时候也是这样,远不如郑大、老桩这些军中粗人说话痛快直接。 不过他的意思唐笠听的很明白,不过他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牛逼啊!这情报能力太牛逼了!自己要是有这么一套情报网,以后就再也不用两眼一抹黑的瞎琢磨了!” 盘古军目前的情报来源有三,一是己方斥候的探查;二是俘虏的口供;三是投靠百姓的传言。 第一个只能算是战场情报;后两个倒是能打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却是不详不实,很多时候甚至是相互矛盾的。 毕竟很多消息不是这些底层的士卒和百姓能够知道的,偶尔听到一耳朵也是不知道转了多少手的传言,实在是不好作为决策的依据。 同生道既然一个卧底都能做到一郡郡守高位,实力可想而知,他们的情报就要广的多也准的多了! 唐笠想着想着,眼神就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榻上的李传,心里已经决定要和同生道合作了。 “就算不能让其为己所用,也可以在情报上互通有无嘛!” 这就是唐笠此时的真实想法。 李传见唐笠一直盯着自己,却迟迟没有开口,以为他是在权衡利弊,就静静地等着,丝毫没有催促的意思。 像他这种打入敌人内部的高级卧底,耐心和养气功夫是看家本领。唐笠要是不说话,已经把话说道这份上的他大概能陪着干坐上一天。 这次却轮到唐笠却没那么多功夫干耗了,想完了心事后立刻开口道:“消息确实吗?” 他还是最后确认了一句。 李传也不以为意,颔首以示确认。 唐笠至此再无犹豫的开口道:“占据晋城,以晋城为中心向周边发展。” 这句看似没头没尾的话让李传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问了下一个问题:“将军占据了晋城后又当如何?” 第72章 人和土地 唐笠再次陷入沉默,他明白李传这句话真正问的是什么。 这不是在问自己占据晋城后要做什么?而是在问自己占据晋城后要怎么做? 这大概才是李传代表的同生道最关心的问题,因此之前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李传,脸上明显起了变化。微微颤动的眉毛和嘴角清晰的表明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些细微的反应虽然掩饰的极好,但如今感官敏锐程度已经远超常人的唐笠却能够清楚的感觉到。 唐笠既然心里明白,就不想和对方打什么机锋,沉吟良久后才缓缓开口道:“实话实说,唐某和最开始的郑家村诸位兄弟起事,原因很简单,就是实在没了活路,只有奋起反抗才有一线生机。 后来的种种作为也是一样,就是为了能活下去。即便是死,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也算是报了一点血海深仇,不至于像牲畜一般死的窝囊! 两次山中的反围剿是如此,趁着秦魏交战下山劫粮也是如此。 人要活命,总要吃饭,山中打猎又养活不了太多人;人少了又打不过围剿的官军。 不过我源于百姓、起于百姓,自然不忍祸害百姓,所以就在下山劫粮时尽力解救一下和我们自己一样活不下去的百姓。 这样一来,进山的人就越来越多,需要的粮食也就越来越多,不得已之下才试着冒险袭取晋城。 说白了,唐某和盘古军就是这样被逼着一路走过来的。 以后要如何做?该如何做?唐某实在没有太清楚的想法。 不过,起事这一年多来,唐某见了太多底层秦人百姓的困苦和绝望,多多少少也有了点粗浅的想法。既然李老问到了,我就随便说说。” 盘古军出现的时间并不长,行动区域也不大,特别关注的同生道自然对其做了不少了解。因此李传知道唐笠所言不虚说,心里也觉得唐笠的这套说辞没有任何问题。 唐笠看了一眼微微颔首的李传,继续说道:“唐某认为,无论如何做,无论何种学说、何种国策,最基本的都应该是人!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无论是一个国家也好,一个族群也好,人都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 没有了人,什么朝堂?什么国家?甚至是族群都将不复存在。 因此保护人,才应该是一切的中心和出发点。” 唐笠一开始的时候说的还很慢,毕竟他在梦外那个世界也不是学什么哲学或者历史的,很多道理心里知道却从没有机会试着用语言清晰准确的表达出来。因此是一边想一边说,表现出来的就是斟字酌句的小心谨慎。 好在来到这个梦中世界一年多来,他在山中的时候坚持给大家伙洗脑。讲得多了自然在积累经验的同时也会有所体会、有所思考,说着说着就就越来越顺,甚至越说越嗨了。 “唐某这里说的人,不仅仅指的是普通百姓。而是包括了种地的农夫、制作器物的工匠、流通物品的商贾、经营百业的平民、救死扶伤的医者、制定国策、治理地方的官吏和保家卫国的士兵等等所有能为国家、族群作出贡献的人。 唐某更愿意把这些人称之为人民,而人民才是一切的基础和力量源泉! 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势力想要强盛,活民、保民是最基本也是必须要完成的任务。而让人民不仅仅吃饱穿暖,还能吃得好、穿得好、活的有尊严、心中有追求才是终极目标! 做到了基本才能去谈其他,才能期望人民懂礼仪、知廉耻、守律法、团结一心抵抗外辱。 做到了终极目标,国家自然强盛,朝廷自然政令畅通、天下自然就会太平繁荣。” 唐笠虽然自己说嗨了,却也没忘了观察李传的反应。 而李传面对这番“理论”,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不是唐笠说的有多新鲜,而是表达方式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十分新颖。 直白,却又没什么毛病,甚至和各家学说的思想都有契合。 如果李传也是一个来自梦外世界的人,他一定会给唐笠的这番实际上又大又空的话一个十分准确的评语,那就是“政治正确”! 无论是“活民、保民”,还是让人民“吃得好、穿得好、有尊严、有追求”,任你是哪家的学说也不能说出半个不字来。 就算是最严苛、最变态的战时法家,表面上也得举双手赞同,那些“愚民、弱民”的观点也只敢写进仅供帝王研读的《商君书》中。 唐笠从李传的反应中看出了认同,这才接着说道:“这些太远太空,更像是一个理想。想要完成理想就必须要脚踏实地的从头做起,从一点一滴做起。 所以盘古军现在要做的一切都必须要紧紧围绕活民和保民这两点。 民以食为天,人要活下去首要的就是必须得有饭吃。 粮食从哪来? 土地。 因此,让耕者有其田应当是必须立刻就做的事情。” 唐笠的说辞终于绕回了实际,李传的思维也终于跟上了节奏。听到这里脱口而出道:“计口授田?” 唐笠闻言就是一愣。 这个词儿他听过,但具体措施是啥就不清楚了。 李传看出了唐笠的疑惑,知道他是个有些见识但只是不成体系的家伙,于是尽量简单直接的将自古以来的土地制度解说了一番。 其实所谓“计口授田”虽然最初出现在二十八世兴武皇帝平定天下时,但实际内容其实自古早就有之。 所有的土地制度究其实质,其实就是土地的所有权问题。 上古时期不提,西周时期的“井田制”大概是最早有明确记录的土地制度。 井田制下,所有土地均为周天子所有。诸侯、卿大夫、士等各级贵族和国民仅有土地的占有权和使用权,因此不能随意买卖。 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就来历于此。 其实就是土地国有制。 各级土地占有者一般将土地分成九区,中间一区为公田,周围八区为私田,因划分形似“井”字,故得名。 土地的具体耕种者除了底层国民,更多的是奴隶,他们需要首先要为土地占有者无偿耕种公田,然后才能耕种自己的私田。 随着人口的增长和耕种技术的提高,私田越来越多,井田制逐步瓦解。 春秋时期,周天子统治地位名存实亡,土地国有的基础不复存在。为了应对频繁战争的巨大消耗,各诸侯国开始对公田和私田同样收税,客观上承认了土地私有。 也就是土地国有制和私有制并存。 到战国时,商鞅变法明确规定“废井田、开阡陌”,正式实行土地私有制,允许土地买卖。至始皇帝统一六国,下诏“使黔首自实田”,土地私有制正式得到全面确认。 土地私有制能够极大的激发人民耕种开荒的积极性,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无法避免的土地兼并。 底层百姓一旦遭遇婚、病、葬、灾等重大变故就只能卖地,没了土地后就只能成为佃户、隐户甚至流民。 而相对于底层民众,拥有大量土地的大地主隐匿土地数量、逃避缴税义务的能力无疑更强,不但使得国家的税源逐渐枯竭,甚至开始与国家抢夺人口。 这些人中实力小的是各地方大小不一的豪强,实力大的则与政治权力深度结合后形成了所谓的世家大族。 到王莽篡秦前,土地兼并已经到了很严重的程度。因此王莽建新朝后才会托古改制,其意图其实就是将土地重新收归国有。 古时由于生产力水平的限制,财富多来源于土地,这种断绝大小地主根基的做法自然不受待见,引起的反弹让篡秦前一帆风顺的王莽迅速败亡。 只是新末大乱让天下人口损失大半,人少了,空出的土地就可以再分一轮,这其实就是光武中兴的真相。 到了二十六世灵皇帝时期,土地兼并再次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加上边患不止、各地灾患不断,黄巾之乱实际上就是再也活不下去的失地百姓的一次总爆发。 大将军唐宏前期的功绩除了征服大漠消除了边患,就是在并州屯田安置流民,后来又推广至冀、幽二州。 所谓的屯田其实就是土地国有制,屯田百姓就相当于是国家的佃农。之所以说是佃农而不是普通百姓,是因为屯田制下耕种者需要上缴的产出比例非常高。 但为了应付庞大的平叛战争消耗,国家对屯田百姓的压榨过重,根本无法持久。更重要的是屯田制下百姓很快就没有了垦荒的动力。 费力垦出来的荒地也不是自己的,还得多缴一大笔粮食,屯田百姓又不傻。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并缓解矛盾,朝廷先是规定新垦之地归垦荒者所有,这其实就是承认了部分土地的私有。 可是接下来的问题又来了。 如果你是一个农夫,就算私田和屯田需要缴的税一样多,你是更愿意耕种自己的私田?还是更愿意耕种归朝廷所有的分配公田呢?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屯田的土地都是熟地,产量更高,大家可能还更愿意种屯田。 但几年以后呢? 新垦的私田成熟了之后,百姓们肯定就更愿意在属于自己的私田上下功夫。 因此还没等到天下再次平定,朝廷就不得不再次进行了改革。 说白了,屯田就是个应急的过渡措施,谁都知道不是一个能够长期实施的政策。 鉴于历史上血的教训,全面恢复土地私有制自不可行,计口授田就应运而生了。 所谓的“计口授田”也叫“均田制”,其实就是将按人口平均分配的土地进一步细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归私人所有,可以继承,允许自由买卖。 一部分为国有,只是租给百姓耕种,百姓无权买卖,耕种者死后收归国有重新分配。 均田制能够很大程度上抑制土地兼并,却无法做到完全避免。 因为当私田被兼并完毕后,已经尾大不掉的大地主们就必然会将目光瞄准国有土地。而兼并了大量私有土地后的大地主已经重新进化成了世家豪族,垄断了权利和财富的他们自然有得是办法侵吞国有土地。 当国有土地被侵吞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国家就难以为继了,大乱随即再次爆发。只能等到大乱让天下人口大减之后,空余出的荒地再次重新分配一轮,才能进入下一个轮回。 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的治乱有着很明显时间周期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唐笠梦外那个世界的历史上,这个周期就是改朝换代;而在梦里这个世界的历史上,则是一次又一次的所谓“中兴”。 相比最初的土地国有制的低效不被百姓接受,和私有制无法避免的土地快速兼并,均田制能够更好的平衡两者之间的优缺点,因此虽然屡有改动却大体一直被历代统治者沿用。 直到诸胡南下乱华,这个制度才被野蛮的迅速摧毁。 野蛮的诸胡的社会结构实际上一直处于奴隶时代,入主中原后自然认为所占之地都是部落首领的,种地的秦人就是会种地的牲畜而已,哪有资格拥有土地? 他们一边圈占大量土地给自己的族众作为牧场或农场,一边往死了压榨实际在土地上耕作的秦人农夫。 说白了就是严酷到极致的屯田制,耕种者上缴的比例定的极高,基本上就是只给种地的秦人百姓留下一点勉强活命的口粮而已。 不过客观规律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胡人的屠刀也无法解决所有问题。 极限的压榨必然导致生产效率的不断降低,而持续的战乱又让各胡族势力同样需要更多的钱粮财富。 但是给秦人分地又是不可能的,那要怎么保证粮食这个古代最重要的战略物资的产量呢? 于是短暂消失的均田制慢慢的又被胡人重新捡了起来,只是此“均田制”已非彼“均田制”了。 两者最本质的区别就是私田的所有权归属。 二十八世兴武皇帝时推行的均田制,私田部分的所有权是归耕种者个人所有的,可以继承、可以买卖。 而胡人实行的均田制,私田部分的所有权是归耕种者的胡人主子所有的,只是产出的上缴比例相较公田稍低一些而已。 其最大的改变其实是部分放开了对底层秦人的人身束缚,允许他们开垦荒地,扩大产出基数。这样多种一亩地就能多一分结余,客观上提高了秦人农夫垦荒的积极性。 那么私田和公田都不允许买卖,是不是就不会有土地兼并了呢? 并不是。 想想也不可能。 胡人政权的土地所有权并不在国家,而是划分给了各个部落,说白了就是归各部落的首领和贵族所有。 部落之间甚至部落内部也是存在相互兼并的。 比如突厥分裂为南北两部后,南下九部在并州的土地甚至残余部众就被分给了留守的七大部。 因战争男丁损失较大的小部落的土地,第一时间就会被大部落兼并,甚至不管是土地,根本就是连人口都一起吞并了。这本就是胡人千百年来的规矩。 部落间是这样,部落之中也是这样的。 一家的男人如果都战死了,按照胡人的传统,他家里的老幼妇孺就会被部落分给其他家,那他家原有的土地和附属在土地上的秦人奴隶自然也就被部落收回了。这些收回的部分如果重新分配给其他人还好,可惜更多的时候都被部落首领和贵族们的私吞了。 频繁的战争使得这种方式的土地集中速度非常快,而且部落中的土地兼并方式还不止这一种。 因为土地实际是归各部落的少数上层贵族所有的,所以事实上是可以买卖的。 如果一个胡族小户因为各种天灾人祸或者干脆就是因为染上了恶习败光了家产,那他就只能将名下的土地和奴隶卖给能出得起价的部落大贵族以渡过难关。 这样一来部落中的土地也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集中,甚至有越来越多的底层胡人也变成部落贵族的私产,只是身份和待遇总要比秦人奴隶高一些罢了。 这也是胡人入住中原后,战斗力无一例外的迅速衰减的原因之一。 除了因为生活上的富足消磨了其尚武精神,使其不愿意再像其祖先那样拼命之外,身份上的起落变化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时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不是刻意设计加上严格监督,通常都是赢家通吃的。伴随着土地的失去,实际上卖地的人通常都会失去一切。 因此,随着时间推移,很多最底层的胡人百姓其实生活的也没比秦人百姓好多少。 江南的南晋虽然依然实行的是均田制,但也和最初的均田制大为不同了,基本上相当于大秦朝末期均田制彻底崩坏前的状态。 具体说来就是私田已经被大量兼并到了各地的世家大族手中,公田也有部分被侵占,只是还没到让百姓活不下去的那个临界点而已。 当然,其中也有南北方因为气候差异,百姓忍受的极限不同的因素。 北方气候寒冷、降水也少,粮食亩产相对南方偏低,而南方因为气候温暖湿润,粮食亩产更高,所以南方百姓的忍受极限相应的就比较高。 第73章 《清静经》和《说文解字》 土地作为最重要也是最基础的生产资料,历来都是一个国家最核心的问题,与任何问题都有很深的牵扯。 因此尽管李传说得已经尽可能简单了,时间还是已经到了半夜。 不知不觉间,唐笠和李传二人已经聊了将近八个时辰。而真正的问题却还是没有真正说到,那就是盘古军要如何治理目前所占的这一小块地盘。 唐笠一边回味李传解说的历代土地制度,一边和自己脑子里那不成体系的相关知识相互印证,足足沉默了一个时辰才再次开了口。 期间李传也不催促,他明白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和复杂性,知道这不是个好做的决定。 “盘古军所有能控制的土地上,所有满十四不满七十者,不论男女、不论身份、不论种族,全部由官府授予一样多的土地。 考虑到地有生熟贫肥,具体数量上可由官府实际勘定后有合理的差别。 考虑到鼓励开荒,人民自发开垦的荒地耕种并缴纳规定的赋税五年后归个人所有。 家中有人从军者,减免赋税劳役以代军饷。 民间土地可自由流通,或租或卖任凭自愿,但限制单人拥有及租种土地的最高数量,不可超过均数五倍。” 唐笠几乎是字斟句酌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秦时耕战?”李传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次唐笠没再犹豫,立刻答道:“不完全一样。人民可自行决定自己做什么。 如工匠可用钱折抵应缴粮食来纳税,商贾亦可。相应粮价每年由官府统一核定。” 李传紧接着又问:“那如何抑制土地兼并?虽有五倍限额,但这种限额历代均有,可执行起来根本无法彻底到位!” 唐笠笑了笑,看着李传的眼睛说道:“李老,任何制度都无法完美,如何执行才是重点。 只要土地还是财富的最大来源,执行就不可能到位。因为大家伙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钻空子,甚至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去违制。 我说了,一个国家一个族群想要强盛,要做到的不仅仅是让人民吃饱穿暖,还要让其吃得好穿得好。 要做到这一点,仅凭农耕是做不到的。 谷物做成馒头只能让人吃饱,想要吃好就得变成糕点和肉蛋。 棉麻做成粗布衣服只能御寒,想要穿得好还得做成细布和各种样式的衣服。 人们吃饱了就会想吃肉,有肉吃又会想喝酒。吃饱喝足了还想住大房子,出远门会想骑马坐车。 这些需求都没错,而且只有做到了才能算是让人民真正的有尊严。 但是粮食和棉麻这些土地直接产出的东西要如何变成各种各样人们需要的东西呢? 这就得有工匠制作、有商贾买卖、有官吏去管理。所以我才说凡是能做出贡献的都是人民的一员,我把他们全都称为劳动者,只是分工不同,有人劳心有人劳力而已。 如果有一种办法可以让那些不种地的营生能赚到比种地产粮更多的钱,那些有钱的大户就会把一部分原本只能用来买地的钱财投入其中。这样不是也能抑制土地兼并吗?” “如何让百业赚更多钱?就算做到了,大家都去做这些了,没人种地了又该如何?”李传根本没什么停顿的问道。 这倒是把唐笠搞得愣了一下。他自以为十分新颖的说辞并没有给李传带来预想中的冲击,好像这些问题对方早就思考过一样。 不过很快唐笠就想通了缘由。 自古本就有“士农工商”之说嘛!这些问题古人又怎么可能没思考过? “让一个行业更加赚钱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提高效率。 比如做一个东西原本需要一天,如果能够半天就能做出来,卖的价格还是一样,那自然是半天做出来的更赚钱。 而提高效率的办法很多,比如大规模生产,把各道工序细分,每个人都只做其中一道,时间久了自然就会越做越快。 再比如工匠们发明了一个工具,能够让原本费时费力的工作变得简单许多,这也能提高效率。” “就如同军械制作那般?”李传又是立刻问道。 唐笠更无语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说的这些对方很可能听起来很费劲,哪知道根本没有。看来古人并不像现代人想象中的那般没见识。 唐笠突然想到了自己之前在梦外世界看过的一部纪录片,好像叫什么《复活的军团》的。片子的确提到过,早在秦统一天下之前,秦国就已经有了流水线作业了。 “对!规模越大,分工就能越细,熟练度就能越高,效率也就越高。 而且规模越大需要的投入就越大,想赚钱的人用来买地的钱自然就更少了。 至于这些行业和农耕抢人的问题,也是有办法解决的。 我能想到的就有两个。 一是由官府进行监管控制,不让与地抢人的情况太过严重。 二是提高粮食棉麻之类土地直接产出物的价格。 所有百业的基础其实还是土地,没有粮食棉麻如何能做出各种东西? 百业的效率越高,需要的粮食棉麻之类的农产品自然越多,价格自然也是要涨的嘛! 而且百业的产出多到一定程度之后价格必定下跌,就又会有许多人回过头去种地了。 再有,一开始的时候粮食都不够吃,百业想要兴旺也不可能,大家肯定还是更多的会去种地。 等到日后人口多到地不够种的时候,才会有更多的人去做工。 唐某只听过地少人多时百姓活不下去,从没听说过人少地多的时候人们吃不饱的!” 这次李传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立刻发问,而是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 唐笠最后说的那段话其实他并不完全认同,因为唐笠说的那其实是大工业时代才出现的情况。在那之前粮食一直都是短缺状态,所以历朝历代都是重农抑商的。 到了大航海时代的时候,殖民者不但在全球掠夺财富和物资,还有一个很重要现象就是向全球各地转移人口,占据的还都是最肥沃的土地。 粮食总量增加了,人口密集度减少了,人口与粮食的矛盾才在这些国家彻底消失。 粮食问题彻底解决了之后,才有了“重商主义”的提出和风行。否则在吃饱肚子之前,重农抑商永远是全体人类必然的选择。 不过李传也不想太过计较,因为就像唐笠说的那样。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人口因为战乱大幅度减少,大量的土地被撂荒,根本就是一个人少地多的情况。 这种情况下短时间内根本不用过多的考虑土地兼并和人口抢夺的事。 更何况,盘古军目前面临的情况甚至都有没谈论这些的资格。首要考虑的是如何在四方胡人的环伺下活下来的问题! 而告诉所有人,每个人都有一块彻底属于自己的土地,这无疑最能激发人们的斗志。 对于每一个秦人来说,土地就是命根子。谁要从自己手上抢走土地,那绝对是要拼命的! 至于其他的问题,就留到以后再想法子解决吧! 接下来,两人就土地问题的具体细节又聊了许多。 主要方式是李传细说历代的土地和赋税制度,唐笠则在脑子里结合后世的经验思索改良的办法,说出来后两人再进一步讨论。 就这样,当一个大致的土地制度的框架形成时,时间竟然已经过了三天。 这几天里,唐笠和李传这一老一少都没出过屋子,吃饭睡觉甚至都是抽空。 这倒不是讨论一个土地制度的框架就需要这么久,而是土地问题很大程度上是所有问题的基础,要讨论优劣和是否可行就要谈到方方面面。 唐笠也正好趁这个时机更加详细的了解了一下梦中这个世界的历史、学说和风土民情。 让唐笠十分疑惑的一点是,四天三夜的讨论就连自己这个年轻人都感觉有点吃不消,可一开始就病恹恹的李老头居然状态反倒好了不少。 当他把这个疑问问出来的时候,李传才一拍脑袋说道:“如何把这事忘了!” 然后唐笠就见他大声将阎一民招呼了进来。 “唐将军,早在后秦军攻城前,老夫就已经将将军的情况传书给了大师,详细讲述了老夫的所见所闻所想。 前几日将军昏迷,老夫瞧病时发现将军的身体状况十分古怪。因为老夫以真气为将军梳理经络时发现,将军体内虽无真气,却能吸纳我的真气,且吸纳后就消失不见,就如泥牛入海一般。 这是老夫从未见识过也未听说过的情况,所以之前才问将军是不是练过什么功法。” 唐笠见他说到这里顿住了,就再次确认道:“李老,唐某的确从未学过任何功法,这一点绝无虚言。” 他在说这话的同时心里也有些许明了。 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唐笠来到这个梦中世界已经一年多了,他也早就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常。 比如每次穿梭于梦里梦外两个世界之后,力量和速度等这些身体素质就会有些许提升。只不过并不是很明显,不是刻意关注很难发现。 但如果是重伤昏迷时穿梭,在这里醒来后的提升就很明显了,而且伤势恢复的也会格外的快。 甚至下一次回到梦外世界时,那边的身体素质也会有一些提升,只是幅度没有梦中世界那么大而已。 所以唐笠早就确定了自己的身体有古怪,而且古怪的原因肯定和来回穿梭两个世界有关。 要是非得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唐笠能想到的只能是“bug”! 特别是在自己这个梦中世界里,自己绝对是个bug! 这也是他明明在梦中世界度过的时间更长,却始终还能清晰的意识到哪边更像是现实的原因。 因为就像一开始他对自己这个梦的看法一样,太他妈像一个游戏了! 死了能从头开始,受伤了穿梭一下就能迅速痊愈,梦里世界的自己有着梦外世界那个自己的全部思维。 这一切不就和打电脑游戏一模一样吗? 只不过是个逼真程度高到变态的游戏! 不过他又觉得绝不仅仅是这么简单,因为谁见过游戏里自己角色的能力能带到现实里的?虽然弱化了不止一星半点! 最后,唐笠得出的结论是,自己最大可能还是精神分裂了!梦里梦外自己感觉到的都不是事实!甚至两个世界都是他妈的梦境! 那自己真正的现实世界又哪去了呢? 靠!不敢想了!每次想到这里唐笠都是无比头疼。 不是真的头疼,而是脑仁疼!或者换一种说法叫做“蛋疼”! 李传见唐笠又一次陷入出神状态,心中不由疑惑。 现在的他在心里对唐笠有一个大致的画像,年轻、有见识、有想法、没读过什么书或者是读过很多书,总之知识很不成体系、常有离经叛道想法。 至于武道方面,李传也有类似的怀疑。 观察其在战场上的表现,要说从未练过武道倒也有理,因为实在没什么套路,的确全都是战场上厮杀磨练出的直白技巧。但要说完全没练过任何功法也不像,自己前几日用真气探查时发现的异样,绝不是天生神力能够解释的。 因此李传脑子里曾经有一个离奇的念头一闪而过,过后想来虽然每每第一时间反驳却总是挥之不去。 那就是莫非这人真是天赋异禀到了极点,自己看书或练习时竟不知不觉间有所感悟? 李传是道家,而道家是华夏最古老的学说,其他儒墨法等诸家认真论起来和道家多有派生关系。 因此曾便览道家典籍的他有一个意识,自行悟道者甚至时生而知之者并非没有,但都是很古远的事情了。 自从有了较成系统的功法之后,就很少有人再去自行悟道了。毕竟有前人无数次尝试得来的成熟路径,谁还会去冒险的乱打误撞啊? 所以李传认为最大的可能,还是唐笠大概是在读各类书籍以及各种经历时偶有所得但不自知。这也符合他知识驳杂不精的情况。 这种法子倒不是说完全不可行,甚至真要能够大成那就直接就是奔着成圣去了。可那都仅仅是书中语焉不详的古早描述罢了,当成神话传说看或许还更靠谱些。真要放在现实里,要么一无所成,要么就是自己把自己给练废了。 在李传看来,唐笠那时不时的彻底昏迷就是明证,正常人哪里会有那种古怪的状态? 想到这,李传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袖口。那里有一封大师的回书,是昨日阎一民收到并悄悄送到自己手中的。 “偌其真心抗胡兴秦,可全力协助!” 大师简单的答复并没有出乎李传的预料。 自冉帝败亡后,北方抗胡的秦人武装并未断绝,同生道也多有支持,但可惜的是无一能够成势。 这盘古军虽然占了晋城,算是百年来比较冒头的秦人武装,可距离让同生道倾力支持还为时过早。 不过几天的彻夜长谈下来,李传个人对唐笠的好感和认同越来越多。甚至隐隐有一种预感,此人或许真的有希望完成北方秦人两百余年的夙愿。 这样一个人,要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英年早逝,那可就太可惜了! 唐笠这次倒是先回过神来,奇怪的发现对面的李传手抚袖口也在出神。 “李老可有教我?”唐笠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不是白痴,亲眼见识过阎一民动手的他,当时就怀疑这个世界是有功法之类存在的。或者说他心眼儿里更加希望有这种东西存在,哪个男人心里曾经没有一个武侠梦啊! 唐笠突然的开口惊醒了李传。 深深的舒出一口气后,李传示意唐笠稍等,起身走到了榻前。 唐笠的目光好奇的追随而去,只见对方掀起床褥露出床板,然后伸手在上面有规律的按了几下。 耳力已经变得很好的唐笠隐隐听到“啪嗒”一声轻响,然后就见李传掀开了一小块床板,探手进去拿出了一个布包。 唐笠的心不争气的猛跳了两下,因为从布包的形状上判断,那应该是一本书。 “莫非是什么武功秘籍?”唐笠不由自主的就往那方面想去。 他猜的没错,重新做回对面的李传脸色郑重的拆开布包,显露出来的果然是一本书册。 唐笠不由自主的伸头瞄了一眼封皮,却完全认不出其上的三个大字。 好在李传没有故弄玄虚,只是稍稍沉吟就再次开口道:“唐将军,这是我道家典籍《清静经》,和世间流传的三百九十一字的版本不同,其中有一些练气养神的法门。 听将军属下说,唐将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次昏迷。老夫猜想也许和炼体不得其法有关。 如果将军有意,不妨闲暇时参详一下此书,也许会对将军有所帮助。” 唐笠眼睛登时就亮了,心里也不禁跟着晃悠了一下,心道:“还真他娘的是武功秘籍啊!” 不过等他忍着激动接过来一翻,心立刻就凉了半截。 尼玛的!和封皮上那仨字儿一样,全他娘的看不懂啊! 李传显然也看出了端倪,居然略带狡黠的翘了翘嘴角,直到唐笠把那区区几十页翻完之后才开口道:“此书是用秦初小篆所写,将军认不得也不怪。唐将军可至郡守府书楼中找一本《说文解字》自行对照。若有不解之处可以来问老夫。” “多谢李老了!” 唐笠“啪”的一声合起书,嘴上道了一声谢。不过心里却是忍不住吐槽一句:“糟老头子坏得很!有法子一开始不直接说,绝对是故意想看老子出丑的!” 《说文解字》他还是知道的,华夏最早的字典嘛!只是李老头不提,他一时间也想不到罢了。 第74章 扎下根基 唐笠从李传寝室离开时已经是四月二十五日夜了,算算时间两人整整谈了五天四夜。 从李传处离开的唐笠既没法休息,也没时间去书楼找书,因为自他昏迷至今已经过了九天了,军中城中都有大把大把的事情急等着他拿主意。 唐笠也不耽误,立刻召集了所有屯长以上军官,详细解说了占据晋城的决定。 众人听了都很兴奋,相比晋城雄城,哪会有人愿意重回山里再去做野人? 唐笠自然看出了大家的心思,立即语气严厉的提醒道:“出山是必然要走的一步。但诸位务必清醒的知道,盘古军现在其实还很弱小,暂时能够占据晋城很大程度上是钻了个空子。因此山中才是基础,百姓才是我等根基。 谁要是以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现在就脱光了跳进护城河去清醒清醒!” 众人见唐笠突然发火,立刻就都收住了刚刚小声的议论,就连脸上的喜色都收敛了不少,开始认真的听起了唐笠的诸般布置。 盘古军如今缺少文官,真正称得上有文官经验的就只有一个陈道清。 因此唐笠决定让陈道清带着老桩的辎重曲去找李传,两方会同开始清查晋城周边田亩。 老桩的辎重曲部下虽然只是勉强算得上刚脱盲,但整日和后勤辎重打交道,对数字相对还算熟悉,这活也只能交给他们去干了。 唐笠下令第一、三曲各抽调一部分山中老兵补充进大春的第二曲,将其编制恢复至一千人。然后由大春率领返回盘古寨。 大春的这一千精锐任务有四。 一是作为大军前哨,时刻监视北魏军动向。 二是将仍然留在山中的老幼护送至晋城。 三是依托太行山活动,继续接纳各地逃向大山的百姓。 四是将新入山的百姓先安置在盘龙谷,并组织他们在山中垦荒播种。之前山中粮食最短缺的时候,盘龙谷中的百姓也咬着牙省出了种子在山中开出了不少耕地。这些新入山的百姓并不需要一切从头开始。 第二曲带走一千人后,晋城的盘古军就只剩下了不到三千,唐笠却并没有急着补充新兵甚至扩军。 他在等,等着分地! 虽然有些错过了今年的春播时令,但抢一抢还是能赶上一些的。只要百姓们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种下了种子,唐笠相信不管是谁,再敢来犯,这些人绝对是会拼命的! 那个时候才是最好的招兵时机。 事实也的确如此。 作为后秦在东并州曾经的大后方,晋城周围的土地田亩记录是比较清晰的,又有李传这位多年的郡守全力配合,土地的丈量和统计工作只用了两天就完成了。 接下来的分田就更快了。 这种事儿对于百姓们来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虽说这个时代读书识字的人很少,但历来战乱过后分田分地所有人都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盘古军搞得这么彻底! 按照百姓们私底下的想法,最好的肥田大概是要留给官府也就是那些当兵的的,然后那些从山里出来的人肯定也要占些便宜,毕竟那是盘古军的老班底嘛! 可让原晋城及其周边百姓万万没想到的是,盘古军居然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人不分男女、不分老幼,一概平均分田!”。 对这一点,在山中就已经被唐笠洗脑日久的百姓也没什么异议,毕竟这已经是天降横财了! 想想一个月前自己在上中过得是什么日子?再想想进山前过得是什么日子? 再说,世间的事只要做到公平,底层百姓绝对是最通情达理的存在! 地量出来了,虽然不可避免的肥瘦不太均匀;人统计出来了,一个个瞪着眼睛等着分地。那还有什么阻碍吗? 土地原来的主人? 这还真不是个问题。 无论是北魏还是后秦,土地都是属于胡人老爷的,所有实际耕种的百姓根本就都是佃农,甚至包括一部分胡族贫民。 别以为此时的北华夏所有胡人都是老爷,真正摇身一变的其实只是各部落的大小首领,现在叫贵族了。 那些大部落的部众或许还能凭借关系或军功分到点汤喝,至于小部落的底层部众,其实日子并没有好过太多。两百年前在草原大漠上就是首领家奴的底层胡族百姓始终还是底层,只不过不是最底层了,因为多了秦人“两脚羊”垫底! 土地都是胡人老爷的,而这些胡人老爷此时都已经跑光了,所以只要一把火烧了旧地契,然后再给每个人写一张新地契就算完事了! 程序上完全没有一丁点难度! 至于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胡人小地主,盘古军也没有赶尽杀绝,也给了他们同等的待遇,而且允许他们从原有的田里优先挑选。 这些原以为等待自己的肯定是屠杀的家伙哪里敢有二话,一个个全都配合的积极得很。 到五月初,不但晋城周边的土地全部分配完毕,因为打仗而耽误了播种的部分田地也全部播种完毕了。 做了两百年胡人两脚牲畜的秦人百姓对于播种自己土地的热情完全不是旁人能够理解的,其爆发出的能量让听到报告的唐笠下意识的就怀疑是假的。 五月中,盘古军宣布招兵,大致忙活完农活的晋城四周百姓立刻蜂拥而至。 这种高涨的热情不但是因为对盘古军分给自己土地的感激,一人当兵全家赋税劳役上的减免优惠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这其中有一个很特殊的群体,就是之前被俘的后秦军中的秦人士卒。 这些人中很多家都不是晋城附近甚至不是并州的,他们要不要分地还曾经有过一番争论。 最后唐笠拍板作出了决定。 盘古军给了这些人一个自由选择的权利。实在不愿留下的发给少量口粮任其自行离开,愿意留下的一样分地。如果有愿意从军的,名下土地可以租给当地百姓耕种,所得交税、付租后全归自己。 最后,盘古军先后俘虏的近两万秦卒中只有极少数心忧家人的选择离开,绝大部分都选择了留下。 原因也很简单。一场大败下来,自己就算逃回去也不会有好结果,羌人那里是绝对不会有什么仁慈存在的。 这些俘虏中的大部分人其实都是想进入盘古军的。 一是因为被胜利者收编本就是俘虏们惯常的结局。 二是因为他们在此地无根无基的,分了田地自己一个人也种不了啊! 但是现在的盘古军也要不那么多兵,再说唐笠还要求新兵中必须有一定比例的本地青壮。 最后还是李传想了个办法,让那些没被招入军中的人和本地人家结成了对子,所谓“田合一处、饭吃一锅”,说白了就是变相的依附本地百姓人家生活。 本地百姓对此也很欢迎,毕竟这些都是最好的壮劳力啊! 多年后,这些人中的很大一部分都和当地的百姓彻底成了一家人,方式多种多样。有娶了本地女子为妻的,当然也有干脆入赘的。 这是后话。 大战之后的盘古军所剩不到四千,大春带走一千人之后,驻扎晋城的就只有两千多人了。 唐笠和陈道清、李传等人仔细盘算后决定补充到七千,这个数量差不多是算是正常能养的极限了。 今年的春耕受到战争影响耽误了农时,可以预见八月秋收不会有太多收获。要不是晋城作为曾经的后秦十万大军粮草大营有着大量储备,这个数量的军队唐笠都养活不了。 盘古军将士可以不发军饷,但不能不吃饭。 对新招的两千多新兵来源,唐笠做了严格要求。 俘虏、原山中青壮和晋城本地青壮各占三分之一。 补充后的盘古军进行了一次整编。 老桩的辎重曲更名为辎重营,不过人数还是之前的三百人。 李程的斥候队更名为斥候营,人数固定在了五百。补充的新兵中大多是俘虏的秦卒,让人十分意外的是居然还有几个主动投军的羌人。 大家伙原本对这事儿是很抵触的,就连唐笠对此都十分谨慎,亲自逐个筛查了这几人的来历。在确定这几人原本都是晋城附近日子过的比秦人百姓好不到哪去的破落户后,才同意他们入伍。 郑大、大春和齐大毛的第一、二、三曲分别更名为了第一、二、三营,每营下辖两曲共两千人。 其中大春的第二曲因为在北面的山中活动,暂时还保持一千人的规模,新补充的一千新兵暂时留在晋城整训。 唐笠的亲兵队扩充到了两百人,暂时和应该补充给第二曲的那一千人合在一起训练。其中李程的好友梁栋被调出亲兵队,成了那一千人的军侯,其原本担任的亲兵队首领之职交给了郑勇,也就是小剪子。 只有十四岁的小剪子这一年来个头窜得很快,只是身板还没长成,不过这并不耽误他成为亲兵队的队长。 一来是因为他本就一直跟在唐笠身边类似一个警卫员的角色,而且在军中也是绝对的老资格。 二来是因为他的身手也的确能够服众。这个老资格的小子非常讨人喜欢,又是唐笠身边很亲近的人,不但李程一直在教他武艺,后来连阎一民都来时常指导他。因此这家伙的的武艺涨得很快,虽谈不上高手,但在亲兵队里也是一只手就能数得着的。 在晋城扎下根之后,唐笠才知道了治理一地的不易。面对一天比一天多的各种事情,他这个两个世界都从没当过官儿的家伙是一天比一天头大。 之前在山中虽然也管着三万来人,但那时不但人口十分集中,生活也很简单,实际上差不多就是一种军事化管理,所以并没那么多琐事。 如今虽然在他的刻意要求下仍然是一种半军事化的模式,但好歹也有一郡之地、十数万人口,各种各样需要处理的琐碎问题多了不止十倍。 唐笠有心想要放手不敢,但心里又清楚决不能那么做,至少目前不能那么做,否则极其容易就被架空。所以只能每天跟在李传和陈道清两个老手的屁股后面虚心并努力的学习。 李传之前就是晋城郡的郡守,处理政务自然熟练。不过唐笠的分田基本上相当于重构了一套社会体系,他这个老手适应起来也需要时间。 陈道清更是只当过不长时间的县丞,一边干活一边学得也就比唐笠稍稍轻松一点而已。 唐笠之所以每天过的生不如死,最大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跟着李传学习政务处理只是其中一项,优先级甚至还都排不到第一。 目前形势下,军队绝对是最最重要的,因此唐笠每天白天超过一半时间是雷打不动随军操练的。 训练累个半死之后立刻就得去找李传和陈道清两人,再次死掉一堆脑细胞后,晚上的时间也没法全部用来边学边处理政务,分批组织起来的夜校他也得咬着牙坚持亲自授课。 唐笠比谁都清楚这种类似“洗脑”的工作有多重要,私心以为排在第一位都不为过。所以每天宁可少睡甚至不睡也要咬碎了牙齿的坚持。 好在那本《清静经》还真是本神书,唐笠只修炼了几天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精力比之前好了不少。 纵使这样也还是不行,最后实在坚持不住的他终于作出了改变,将经过一个多月整训的军队分成了两拨。一半留守训练,另一半则化整为零深入民间去搞“军民鱼水情”了。 盘古军的老兵对这个倒也不陌生,以前在山中这就是日常。每日训练之余都会帮着山中百姓干些开荒、打水、伐木建屋之类的体力活。 李传倒是对此颇为新奇,他从未见过或者听过有哪一路势力会让军队去帮百姓干活的。 原晋城周边的百姓一开始也很不适应,甚至最初还以为这些当兵的是来打秋风的。后来见到和自己混居的那些从山里出来的百姓好像很熟悉这种事儿,又确定了这些当兵的纪律确实非常严明,不但丝毫没有扰民之举,真的是实打实的来帮助自己干活,这才慢慢的放下心来。 没有了一切后顾之忧的老百姓,又有了千百年来梦寐以求的完全属于自己的土地,其爆发出的热情和能力让人吃惊。 盘古军治下的每一个人,不论男奴老幼,每天早出晚归的像伺候命根子一般的用心伺候自己的田地。居然硬生生的将本来稍误农时而注定大幅度减产的庄稼伺候得欣欣向荣。 不仅如此,这些勤劳的百姓还扎紧了裤腰带,竭尽全力的节省出种子开拓荒地,希望到八月的时候能够多种下一些田地。 唐笠知道,他们种下的不仅仅是种子,更是一种对未来的希望。 就在盘古军控制的这块小小地盘上一切看起来都充满着希望的时候,北方的形势却不可避免的进行着剧烈的变化。 第75章 叱利骨的反击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四月十九,自上党北上的一万北魏援军抵达雁门关,辽军攻城势头受挫。 四月二十二,北魏西并州二万援兵抵达雁门关南三十里处扎营。 当夜,退守雁门的北魏北部军主帅叱利骨率五千军夜袭辽军大营。 辽军知道三日前对手来了援军,因此早就加强了夜间戒备,未等北魏军突入前营即被暗哨发现。 叱利骨也不惊慌,依旧发动了突袭。 双方交战八个月,辽军始终占据上风,因此营寨并不如何坚固,被叱利骨很容易的突入了前寨。 居于中军的辽军主帅耶律斜轸被惊醒后尚未穿戴好盔甲,就已经得到禀报,营帐位置更加靠南的副帅萧挞凛已经组织起了有效抵抗。 胡须斑白的耶律斜轸点了点头没说话,最后伸手紧了紧腰间兽口腰带,踏步出帐之前心中暗自奇怪的是叱利骨为何今日夜袭? 倒不是说守城一方发动夜袭有什么不对,这本就是防守一方常用的手段。 只是三日前守军援兵刚到,自己又怎么可能会不防着这一手呢? 想那叱利骨也是名将,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否则也做不到只凭借不到自己一半的兵力就和自己周旋八个多月了! 想着心事耶律斜轸走出帐外,早有亲随牵过马来。此时中军大寨内的五千宫帐军早已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击。 “我大军数倍于敌,叱利骨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机会。他到底想干什么?”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这位年过六十的契丹老将。 还没等耶律斜轸在马背上坐稳,又有传令兵来报,袭营的北魏军在前寨冲杀一阵后退走了。 这位老将闻言眉毛登时一皱,很快又舒展开来,脸上的神色却丝毫不见轻松。 “传令萧副帅,不得越过前寨追击!” 耶律斜轸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对手的意图,却并不十分确定。 ...... “大帅,为何不准追击?” 辽军副帅萧挞凛见到率军赶来的耶律斜轸后,第一句话就是带着些质问的语气。 耶律斜轸也不在意,伸出手中马鞭在对方肩膀上敲了敲,皱眉说道:“去把衣甲穿好!” 原来身为副帅的萧挞凛半夜惊醒后急于组织反击,匆忙间就只简单着了胸甲,肩甲护裙什么的一概都没顾得上穿戴。 “叱利骨都跑了,我还穿什么......”心中憋闷的萧挞凛张嘴就要反驳,却被老帅一眼瞪了回去。 身为军中宿将,又是太后嫡亲族兄,身份地位极为特殊的萧挞凛此时也就只有这位老帅能百分百镇得住了。 “报!敌军退至雁门关外止步,并未入关!” “再探!”耶律斜轸沉稳的下令。 正在亲卫协助下着甲的萧挞凛闻言也反应了过来,顿时收起了脸上的些许不忿之色。着好甲后默默的策马来到主帅身边,沉默着再没说什么。 “报!敌军已退入雁门关内!”果然没等多久,斥候就再次来报。 耶律斜轸闻言转头看向身边的萧挞凛,沉着声音说道:“你若还是改不了这脾气,就退到我后面去扎营!” 也已年近五十的萧挞凛脸上罕见的一红,立即低头认错,丝毫不敢有半点不忿。 耶律斜轸看着萧挞凛离去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心想:“秦人有句话说得好,欲速则不达啊!” 作为三朝元老,先皇钦定的两位顾命大臣之一,耶律斜轸太清楚萧挞凛如今的心态了。 作为契丹后族最出类拔萃的将才,萧挞凛的地位实在是太特殊了! 一方面,萧挞凛是后族萧氏在军中的代表,太后在武力上最重要的依仗,其作用和意义超过了任何人。 另一方面,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身份和地位,使得萧挞凛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配得上如今的高位和太后的倚重。 尤其是在南下屡屡受阻的情况下,压力使得这位十分有才干的大将逐渐失去了本有的耐心。 而在战场上失去应有耐心是十分危险的,那意味着更容易掉进对手刻意设下的圈套。 就像今晚,北魏军夜袭的蹊跷如此明显,这位打了几十年仗的宿将居然显得那般毛躁! “如今大辽看似强盛无比,却始终无法向南拓土,内部的隐忧才是主要原因啊! 而如今看似稳固的平衡,实际上也并不是那么无懈可击。 世人都笑我英雄难过美人关? 笑话! 我老头子会缺女人吗?” 耶律斜轸不自觉的摇了摇头,一拉缰绳调转马头也回营了。 负责收尾的是萧挞凛,本来这事儿轮不到他来做,只是刚刚被老帅不轻不重的训斥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干脆就主动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做。 总之作为军中宿将,北上前又做了多年的南部军统帅,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倒是稀松平常。 其实萧挞凛心里也在反思,早已不是毛头小子的他能想得到的并不会比老帅耶律斜轸要少。 契丹虽起于八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古老的部族早已诸多变迁。至太祖耶律阿保机立国时,最大的部族已经变成了迭剌部。太祖和太宗两位雄主又通过合并、赐姓等手段,使契丹的部族之分相比其他胡族已经淡化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以姓氏为纽带的各个氏族,其中皇族耶律氏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因此无论是朝中重臣还是军中重将大多都姓耶律。 萧家虽然是仅次于耶律氏的契丹第二大姓,又是太祖钦定、国中公认的世代后族,势力却始终局限于朝堂,在军中并无太大影响力。 直到景宗崩、外甥隆续继位、族妹萧绰临朝摄政,萧氏一族才得以掌控部分兵权,却也遭至国中一干守旧宗室的强烈不满。 萧挞凛心里很清楚,虽然自己少有贤名,也自认颇有才干,但在军中上位也仍是形势所使。 外甥灵前继位时只有十二岁,孤儿寡母的说一声主少国疑丝毫不为过。 面对诸多宗室亲王的蠢蠢欲动,族妹虽然成功拉拢了两位顾命大臣,却也无可奈何的作出了不少妥协,使得国中的暗流始终未能彻底平息。 自己虽然是凭真本事一刀一枪在军中打拼起来的,很多姓耶律的还是认为自己上位是因为外戚的身份。 那耶律休哥不就是因此才始终对自己不服吗?否则合二人之力又怎会始终打不过黄河! 去年后秦与北魏全面开战,南魏趁机攻打虎牢关,其实大辽是有两个用兵方向的。 当时朝中为向西还是向南争论的很激烈,最后还是西进的意见占了上风。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还不是因为南部军的主帅是自己这个姓萧的? 好在北部军主帅耶律斜轸也是支持太后的,族妹这才能调自己统帅五万援军北上。 太后的意思萧挞凛很清楚,就是想让自己这个萧家人在攻灭北魏的大战中立下功勋。 耶律老帅已经老了,自己如能在此战中立下大功,这北部军日后很可能被自己这个副帅掌控。到时统一了北方的大辽合兵一泻而下,太后的地位不但稳如泰山,萧家亦可真正成为和耶律氏平起平坐的世代后族! 与突厥人的战事初期还算顺利,北魏叱利骨虽也是世之名将,却终因实力悬殊丢了所有雁门关以北之地。只要再攻破了雁门雄关,北魏基本上就可以宣布亡国了。 眼看着雁门关摇摇欲坠就要被破,没想到三日前居然来了援军。 作为战场宿将,萧挞凛不用确切情报就能将情势猜个大概。这必然是秦魏战局有了重大变化,且取得优势的必然是北魏,突厥人这才有余力抽调兵力北上。 而从这几日攻城的情状来看,北魏援军兵力着实有限,破关仍有很大希望。若是等到秦魏两方彻底分出了胜负,破关灭魏就再无可能了。 自己离开南部军主帅之位北上,如果只是随老帅占了雁门以北而未能一战灭魏,萧氏得失可就难说的紧了。 萧挞凛心中明了,这才是自己越来越心急,以至于常常失了方寸的原因。 辽军这边两位主帅各想心事,叱利骨的心情却是大好。 “都抓到了吗?” 入关的叱利骨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手下。 手下一员副将行了个突厥礼答道:“都抓到了,没有漏网的!” “好!” 叱利骨眯了眯眼睛,在马上直了直身体看向了南边。南关门昏暗的火光下,一队队士卒正在安静的进关。 四月二十三。 因为昨晚被袭营的突厥人折腾了半夜,辽军今日直到太阳升得老高才开始攻城。 昨夜回帐后始终觉得不妥的耶律斜轸其实心里也很着急,萧挞凛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想到。 “再攻不下雁门关,此次西征又要虎头蛇尾了!”老帅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下定了奋力一搏的决心。 ...... 惨烈的攻城战打到黄昏,防守的北魏军已经明显势弱,作为攻坚尖刀的宫帐军已经数次登上了关墙。 眼看形势前所未有的好,萧挞凛的急性子再次按耐不住,已经数次请战要亲率亲卫登城了。 老帅虽然明白萧挞凛的价值绝不仅仅只在战场上,面对摇摇欲坠的雁门关终究没能抵挡得了心中的欲念。 破关!灭魏!统一北方! 大辽的国运就再也无人能够阻挡了! 终于,在天黑前半个时辰,眼见宫帐军再次攻上了雁门关墙,老帅耶律斜轸终于冲眼珠子都快瞪红了的副手点了点头。 “再加一把火!这也许就是奠定大辽万世功业的最后一击!”面对大好形势,老帅心中如此想道。 终于讨得使命的萧挞凛大喜,立即带着早已做好一切准备的亲卫营冲到了关墙之下。 第76章 致命的陷阱 “大帅!关墙要守不住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副将被人抬到了叱利骨身边,挣扎着起身喊道。 一直面容冷峻的叱利骨闻言突然面色变得狰狞,飞起一脚将这人从担架上踢得飞了起来。 “五千人守不住雁门雄关?你还有脸活着来叫唤? 滚!滚回关墙去! 守不住关墙,你就死那吧!” 重重摔落在地的副将挣扎了两下没能站起,那两个抬担架的亲兵赶紧过去搀扶,却被他奋起余力甩开了。 那名副将抬头看了一眼大帅,咬了咬牙再不多言,挣扎着爬起后跌跌撞撞的向来时的方向冲去,只留下地上混合着泥土的一滩血迹。 那是刚刚崩裂伤口流出来的。 叱利骨只是看了一眼部下的背影,视线很快又转回了前方。 “时机未到!战机未现!”叱利骨心里坚定的喃喃自语。 赤红的夕阳消失在西方的地平线上,雁门关内外几乎同时燃起了火堆,激烈的攻防战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萧挞凛的亲卫第三次退了下来,他的眼睛却始终盯着关墙的一段,心里一刻不停的仔细计算着什么。 “那里是自己早就看好的目标,守军已经被分散大半了!” 与此同时,早就注意到萧挞凛的叱利骨,目光也一直盯着那堆滚木礌石够不着的盾墙,心里同样在不停地盘算。 “攻上去了!又登上去了!” 一直紧跟在萧挞凛身边的副将、亲卫营统领萧可迭兴奋的大喊大叫。 不到一个时辰,自己的手下已经四次登上雁门关墙了,萧可迭觉得破城之时已经不远了。 就在他还在兴奋的大叫时,突然听见身后“仓啷”一声响,从小长在军中的他条件反射般的就知道那是战刀出鞘的声音。 还没等他来得及回头,就听见身后一声吼。 “勇士们!随我先登!” 萧可迭先是下意识的热血上涌,口中刚发出一声欢呼就又反应了过来,慌忙伸手去拽冲过自己身边的大帅。 “萧帅!你不能......” 没等他把一句话说完,就感觉自己被踹了一脚。 “随我先登!” 萧挞凛一脚踹翻自己的亲卫统领,头也不回的持刀举盾向攻城梯冲去。 萧可迭在地上只打了半个滚,就如同一只矫健的猎豹一般一跃而起,咬着牙向着自家主帅的狂追而去。 一边追还一边喊:“护住萧帅!护住!” 雁门关城上的叱利骨眼皮终于跳了跳,抬起右手对身后的一个亲兵用力挥了挥。 那名亲卫见状掉头就跑,飞奔到关墙的内侧大喊:“上!上!” 早就等在登城阶梯中间的一群人立刻动了,四人一组抬着三架小型床弩奋力向城头冲去。 这种小型床弩的大小只有固定在城墙上的床弩不到一半,底部有木头做的架子供人抬起,具备更强的机动性。 眼见契丹人不断登上关墙的叱利骨眼睛眯了眯,伸手从身边亲卫手中拿过了一张大弓。 “咻”的一道尖锐之声响起,正准备从登乘梯顶部跃上关墙的一个契丹百将连头都没来得及转动一下,就在惊恐中被一支利箭穿透了头颅。厚厚的铁盔就像纸糊的一样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整个穿过的箭矢钉在城墙上后,尾羽还在兀自颤动。 那个瞬间气绝的契丹百将就那样定在了攻城梯顶端,双手还牢牢的抓着城垛,完全堵住了后面的同伴。 叱利骨的箭矢是特制的,是草原上常用的那种“鸣镝”。发出的啸叫声同时也是信号,他身边一队二十人的亲卫立刻就向那处关墙奔去。 攻城梯上的异状被关下萧挞凛的亲兵营发现了,立刻就有二十几个弓箭手调转了方向,朝叱利骨所在的关楼集射。 叱利骨身后的亲卫立刻持盾上前,护在了主帅身前。同时还有一部分人张弓搭箭开始和关下的敌人对射。 叱利骨对这些根本视若无睹,眼睛一直盯着萧挞凛正在攀爬的那架攻城梯。 排在第二个的契丹悍卒好不容易将堵路的同伴尸体拽落,刚向上爬了两步就再次被侧面一只箭矢洞穿了头颅。虽然他早有准备,却还是没来得及用随身小盾护住性命。 射出第二支箭的叱利骨又拿了一支箭搭在了弓上,只是并没有将弓拿起,而是看似随意的垂在身前。 已经登上关墙的五个契丹悍卒断了后援,只能死死的守在攻城梯顶端附近。 叱利骨的那队亲卫身手都是顶尖,很快就赶到了目的地将这已经伤痕累累的五人斩杀一尽。 恰在此时,三架小型床弩也终于赶到了目的地----关楼之上。 雁门关的关楼是那种传统设计,就是略微突出于关墙整体面。床弩架在侧面可以正面侧射到攻城梯上的敌人。 关墙下有人发现了架起的床弩,立刻抬头大喊着提醒。 紧紧跟在萧挞凛身后的萧可迭闻声扭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他太清楚突厥人的目标是谁了。 此时的他和自家主帅两人处于攻城梯中部偏上的位置,正是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处境。 萧可迭来不及细想,下意识的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自己主帅的脚腕用力向下一扯。 萧挞凛也发现了情况不对,顺着脚下的力道一松手,身体就飞速往下滑去。 “咻”的一声刺耳啸叫,萧可迭腰腹发力,在攻城梯上尽力扭动身体,将主帅死死的护在了怀里,同时身体绷紧,将浑身的真气全部运转到了暴露出来的背部。 叱利骨射出的第三支箭没有再次瞄准头部,而是狠狠的射中了萧可迭的背心。 也就比他出手晚了些许,“嘣”“嘣”“嘣”三声响,三支粗大的铁矢也被射了出去。 萧可迭正要发力将怀中的主帅推出,突然感觉背心一凉,浑身的力气瞬间散尽。背甲和护体真气居然丝毫作用也没起到。 还没等他再次凝聚起力气,只觉背上巨力袭来,整个人瞬间就从攻城梯上飞了出去。 城下尚未轮得到登城的萧挞凛亲兵营士卒看到了让他们目眦欲裂的一幕。 自己的上官怀抱着主帅腾在空中,三支粗大的弩矢透体而过,带出了一团团喷散的血雾。 霎时间,雁门关墙上下仿佛都安静了一瞬,就像时间凝固了一般。 关楼上的叱利骨射出最后一箭后根本不看战果,转身就向关内大步走去。身后的亲卫纷纷跟上,任由主帅丢下的铁弓在青砖地面上弹跳不止。 耶律斜轸胯下的战马突然间躁动了一下,让这位老帅心中一阵狂跳。 坐下的老伙计跟了自己多年,不但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躁动,反而是这种仿佛天生般的直觉多次帮自己提前避开了危险。 耶律斜轸一边伸手轻抚战马脖颈,一边下意识的抬首望向远处的战场。 下一刻,老帅发现刚刚还士气如虹的己方攻城大军突然大乱,然后他就发现了骑兵的身影。 己方攻城的都是步兵,那是哪方的骑兵还用问吗? “两翼铁骑出击!”耶律斜轸条件反射般的下达了通常状况下最准确的命令。 可是此时是通常状况吗? 数万大军的副帅身死,攻防双方的士气瞬间逆转。而就在这个及其关键的时刻,一直紧逼的关门突然大开,无数铁骑恰到好处的杀了出来。 与此同时,原本已显力竭的关头守军突然间也多了无数援军。 突然出现的敌人好像永无止境一般,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有多少! 这种情况下,原本最多狠狠受挫的攻城一方直接就崩溃了。 溃散的辽军步卒阻挡了前来接应的己方铁骑,紧随而来的北魏铁骑就发出了重重的一击。 一时猜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耶律斜轸虽然目瞪口呆,但毕竟是经验丰富的当世名将,立刻就下意识的下达了最准确的命令。 三万人组成的中军排着整齐的阵列缓缓向前,尚未与敌纠缠在一起的骑兵也依令后撤。 不过憋屈了大半年的叱利骨如何能放过此时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驱赶着溃逃的敌人一刻不停的就向辽军大阵直冲而去。 雁门关外地形并不开阔,按理说双方应该很快陷入胶着。 但副帅战死给辽军带来的心理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尤其是那些溃散的步卒。 尽管己方主帅还在,但萧挞凛身份之特殊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失败的念头就像毒蛇一般狠狠的噬咬着所有得知了萧挞凛死讯的辽军士卒的心。 无论是秦卒还是契丹兵。 耶律斜轸很快就发现了反常,己方溃兵根本不听中军号令向两边跑。 一股不详的预感霎时间涌上了老帅的心头。 第77章 契丹人的应对 四月二十三,夜。 辽军副帅,也是辽国实际掌权者萧太后的族兄,原辽国南部军主帅,现西征军副帅萧挞凛被雁门关守军射杀。 辽军大乱。 北魏北部军主帅叱利骨趁势率援军开关门突袭。 辽军主帅耶律斜轸勉强稳住阵脚后,撤军五十里。 叱利骨不依不饶,率军一路疾追。 四月二十四日午。 两军在雁门关北面的奔牛原决战,激战一日不分胜负。 北魏军兵力不足,叱利骨率军南返雁门关;辽军遭到重创,耶律斜轸暂时驻兵奔牛原。 ......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四月十九,梁昌率一千四百残骑渡过黄河至洛阳附近。 已经奄奄一息的后秦原东北部军主帅被准许入城医治,其余人等被解除武装,圈禁于孟津渡。 四月二十一,后秦圣旨自长安送至洛阳。梁昌被褫夺一切军职官职押解归京,其余众将随行。 ......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四月二十七,萧挞凛死讯秘密送至辽国中京(世人多别称燕京)。 ...... 辽国北府宰相韩德让脸色难看,远不如坐在其对面的雍容妇人神色镇定。 “我明日南下邺城。” 侍女将帐中烛火换过一次后,一直沉思不语的韩德让才缓缓开口。 对面的妇人好像就在等他这句话,立刻接口道:“带一封圣旨去,晋封耶律休哥为北院大王。” 韩德让闻言一愕,不太确定的开口问道:“调其北上?” 妇人点了点头道:“北上黄龙府。” “征调女真诸部?” “准其带一万精兵北上。” 韩德让沉吟半晌,点了点头。后又开口道:“耶律斜轸如何安排?” “改封南院大王。待耶律休哥到后立刻交接兵权南下。” “回中京?还是......” 妇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既不回中京,也不去邺城。攻打壶关!” 韩德让脸露恍然之色,很快又沉了下去,语带忧色的说道:“上京那边......” 妇人不待他说完,就用突然柔和无比的语气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能应付得来。” “燕燕!”韩德让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作势就要起身。 雍容妇人却快了一步,抢先起身向前一步,握住了他的双手。 “我知姚哥担心。可值此危难之时,邺城十数万精兵唯有托于姚哥,燕燕方能放心。” 韩德让眼看着青梅竹马的恋人,耳听其柔声细语,眼眶忍不住就是一红。 浑身散发着雍容之气的妇人眼眶也跟着红了,缓缓的伏入了男人的怀中。 两人就这样在静谧的帐内拥了良久,直到烛火再次燃尽依然舍不得分开。 韩德让轻抚依人秀发,贪婪的深嗅了一口鼻尖的发香,语气多了一分坚定道:“耶律休哥走后,我待如何?” 妇人不答,撒娇般的用力往韩德让胸口拱了拱,闷着声音说道:“南下渡河。” “与南魏开战?”前一刻还满心柔情的韩德让闻言身体就是一僵。 “嗯!”怀中妇人又动了动,声音更闷了一些。 “两线开战......不妥吧?”韩德让脱口而出。 妇人抬起头,环在他腰间的双臂却是紧了紧,柔声说道:“姚哥猜不到吗?” 韩德让一愣,半晌后摇了摇头。 “必须停战了......”妇人缓缓说道,语气中满是落寞。 韩德让若有所悟,却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契丹人、突厥人、羌人,需要一个共同的敌人。”妇人声音依然柔和。 “晋城那支秦人?”韩德让终于明白了过来。 “嗯!大战因其而起,也随其而终吧!” ...... 四月二十八日夜,邺城。 “萧帅陨于雁门关下了?”耶律休哥原本紧皱的双眉突然定住,脸上的怒气也逐渐散去。 韩德让上前一步,将手中圣旨塞入愣神的耶律休哥手中。 “太后的意思是仗不能再打下去了。但我大辽威名不可堕,十万将士数月的浴血奋战也不可无功而废!” 比韩德让年轻了近二十岁的耶律休哥眉头再次动了,却是又皱紧了几分。 “征调女真再战?”虽然话中满是不解,不过语气却是比之前大为缓和。 韩德让察言观色之下,立即拉住耶律休哥的胳膊一起坐下。 “突厥人刚胜了一阵,士气正旺,自然不会停战。 但萧帅虽战死沙场,突厥人却也没从老帅手中讨得太大便宜! 太后的意思是让大王征召女真人后,西进接替老帅继续猛攻雁门关,老帅则南下率国中所余主力攻壶关。 我大辽将士奋战经年,纵不能一战攻灭北魏,血战得来的雁门以北也决不能拱手奉还!” 韩德让三言两语将自己和萧太后商议的策略讲明,然后就紧盯着耶律休哥,观察其表情反应。 这耶律休哥虽不是先皇任命的顾命大臣,却实打实的是大辽的第五号人物。尤其在军中威名甚隆,素有“大辽第一战神”之称。而且他是血统纯正的皇族,真正的综合实力或许还要超过自己和耶律斜轸这两个顾命大臣。 不过此人的心思都在战场,对朝中的争权夺利并不热心,甚至颇为不屑。要不是这样的性格,太后也坐不稳如今的位置,萧挞凛也更无法坐上南部军统帅之职。 太后正是看透了他的为人,才断定他一定会遵命北上。 耶律休哥的反应和决定也果然和韩德让想的一样,最后接旨接得非常痛快。 在耶律休哥看来。 首先一点,大辽在太后手中确是国力日盛,加上契丹人本就有母代幼子掌权的传统,萧氏又是公认的世代后族,因此他对太后掌权并没有什么心理抵触。 其次,他和萧挞凛虽有不合,原因也只是互不服气而已。如今萧挞凛已死,还是为国战死沙场,之前心中的那一点芥蒂也就烟消云散了。 第三,生性忠勇高傲的他并没有什么其他复杂的心思,也完全赞同太后的做法。纵使不能一战攻灭北魏,也必须要打到对方俯首。至于吃进口中的地盘更是绝不可能再吐出来! 最后,耶律休哥曾随北府丞相萧干平定乌古、室韦叛乱,对大辽东北地区十分熟悉,心理上对北上征召女真和西进攻打突厥人不但没有抵触,还颇为兴奋。实在是热衷沙场的他,早就不耐呆在常年没有大规模战事的邺城了。 韩德让与耶律休哥二人交接没有任何障碍。 耶律休哥北上不但自愿而且颇为兴奋;韩德让早年本也是南部军大将,在军中也有颇深根基。 五月十八,耶律休哥率常年追随左右的一万本部精锐启程北上。 ...... 五月底,在盘古军治下那块小小的地盘上,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情景,十几万人正在撸起袖子拼了命的干活。 这些人中不但有百姓,也有军队和官员。 为了抢回原本就误了时的春耕,盘古军治下第一轮的计口授田其实是比较粗糙的,仅仅在几处耕地比较集中的地方执行得勉强算是到位。 不过这并不耽误百姓们看到希望后的干劲十足,毕竟大多数人都实打实的拿到了之前一辈子从没敢想过的、完全属于自己的土地。 剩下没赶上这一波分田的百姓们心里也都很清楚原因,因此也就是有些许牢骚,不满却是没有的。 时间上的紧张唐笠也想到了,和临时组建起来的文官班子商议后发布了一道政令,鼓励暂时没能分到田地的百姓先抓紧时间播种。并承诺在随后分田的时候,哪家种下的地会优先分配给哪家。 这道政令极大的安定了那些暂时没分到土地的百姓们的心,虽然不可避免的留下了不少日后处理起来很麻烦的尾巴,却让所有的土地用最快的速度全部播下了希望的种子。 到五月上,盘古军控制下的所有现成耕地全部播种完毕。虽然因为误了农时,几个月后的秋收必然会减产,却是让包括唐笠在内的所有人都实打实的感觉到了希望。 春耕完成之后盘古军治下也没闲着。 不但第一时间完成了剩余的计口授田工作,百姓们还在政策的刺激下一刻没耽误的开始了垦荒。 两百年的战乱让北方各地的人口数量始终不足,即便是良田都时常会因为战乱而撂荒,因此可供开垦的荒地数量是很庞大的,并不比现有的耕地面积小多少。 而且这些说是荒地,其实很多并不用从头开始,原来也都是实打实的良田。 现在盘古军宣布谁开垦出来的荒地五年后就归谁所有,这五年内上缴的数量还减半,一下子所有治下百姓就都疯狂了。 这他娘的就是千载难逢的占地良机啊!那还不赶紧舍了命的能开出多少就开出多少? 别以为这些古代百姓都傻。他们可能表达不出来,但许多道理他们心里都是明镜似的! 到六月的时候,驻防在晋城周边的盘古军也加入到了垦荒的热潮之中,因为新入伍的新兵已经完成了为期一个月的新兵整训。 在此之前,盘古军只是在训练之余帮着驻地周边的百姓干点小活,其实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 而这一次则是整建制的去完成一个十分完整的任务。 虽然北魏军留在东并州的兵力只有不到一万人,但驻防上党的他们依然是个很大的威胁。 唐笠派大春北上除了接纳更多的逃亡百姓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监视并牵制这部分敌人,防止他们想什么时候南下就什么时候南下来抢上一把。 这可是胡人上千年来做惯了的事情。 因此,当晋城附近干的热火朝天的时候,铜川一线的大片土地却是死气沉沉到了真正千里无鸡鸣的地步。 作为原本的秦魏拉锯前线,这里的人口本来就少。之前持续十个月的大战基本上把这里打成了一片彻头彻尾的白地。 尤其是四月,溃败的后秦军和追击的北魏军连续扫荡了两拨,彻底把这一片变成真正的无人区。 这种情况下,让百姓前来垦荒是没有可能的,毕竟更安全的晋城周边都还有大把荒地没垦完呢,谁会来这随时可能会有胡人杀来的地方? 能干这事儿的只有军队。 说是生产建设兵团不太像,因为主要任务还是军事训练,更准确说来有点类似于军屯。 这个任务唐笠交给了齐大毛的第三营。 他们开垦出来的荒地也不是归盘古军官方所有,而是分给了第二营接应到的那些百姓。 这些人不能再像之前一直躲在山中,全都送去晋城也不合适。那里已经分了田地,这些新人去了不好安置。既不好和原住民抢地,更不能去给那些人当佃农。因此晋城周边百姓不愿意去的铜川一线,就是安置他们的最好地方。 就在上党的北魏军以为盘古军北上是意图不轨的时候,耶律休哥带着一万精兵到达了黄龙府。 第78章 完颜阿骨打 黄龙府地处长城以北的辽阔大平原中部,在东胡东迁之前主要生活着东胡人、肃慎人和濊貘人。 东胡自不必说,那是日后北方诸多草原民族的祖先,曾经强大的鲜卑和如今北方最强大的契丹都是其分支后裔。 肃慎历史其实也很久远,丝毫不比大名鼎鼎的东胡差。 早在西周初期,肃慎就作为“诸侯”之一派使者参加了诸侯大会,并献上贡品楛矢石砮(一种原始弓箭)。春秋末期在陈国发生的“孔子识箭”、“隼集陈庭”故事都源于肃慎朝贡。 其分支后裔其实也是鼎鼎大名,对华夏的影响并不比东胡后裔小。肃慎人的一支被称为靺鞨,而靺鞨名随着时间推移逐渐被女真名所代替。 濊貊人也不是无名之辈,其分支后裔同样很有名气,扶余国和高句丽就是其建立的政权。 这三大古民族按照地理位置划分,大致是东胡居西,肃慎居中,濊貘人主要生活在东南部。 后来东胡被匈奴攻灭,残部东逃,开始挤压相对落后的肃慎人和濊貘人的生存空间,这两个民族在很长时间内就成了东胡人的附庸。 比如此时的女真人就是契丹人的附庸,曾经强大的扶余国甚至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被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灭了国。 黄龙府在很长时间里都是三个民族势力的交界处,几十年前的名字还叫做“扶余城”。 五十多年前,占据了河北且南下受挫的耶律阿保机为稳固北方,率军北上亲征。 传说其彻底征服扶余人之后,返回扶余城养病,某夜有一颗巨星落于太祖殿前。次日天刚亮,扶余城上空便有一条黄龙盘旋缭绕,身长一里多,浑身光芒四射,金光耀眼。 后来黄龙钻进了太祖住的行宫,顿时紫气遮天,黑烟蔽日,经过一天时间才渐渐散去。 不久太祖病故,扶余城及其周边地区遂被契丹人改称黄龙府。 不过契丹人占据幽、冀两州后大批南下,留在长城以北的力量并不强。因此这里实际上只能算是辽国的势力范围,认真论起来连边疆都算不上。因为辽国真正驻扎重兵的边境是长城一线。 当年耶律阿保机亲征扶余国的时候,女真人基本上就是一群原始部落,其中最强大的几个南方部落作为仆从军立了军功。为了酬功,也为了分而治之,耶律阿保机将气候条件更好的辽东半岛大片土地封给了他们,还将其编入了契丹籍。 契丹人称这部分女真人为“合苏馆”,女真语就是“藩篱”的意思。 世人习惯称呼这些人为“熟女真”,而将仍然留在故地的女真人称为“生女真”。 几个最强大的部落南迁,北面的“生女真”也随之南迁到他们空出的地盘,毕竟越往南的气候条件就越好。 在整体南迁的过程中,少了契丹人和几大部落的镇制,“生女真”不但逐渐壮大了起来,还开始了相互之间的兼并,逐渐形成了几个实力强大的部落。 其中就有最初生活在黑龙江、长白山一带,而后迁徙至鸭绿江上游及图们江流域的完颜部。 从这个变迁中就能看得出,此时东部长城以北的白山黑水,女真人已经成为了力量最强的主体民族。建立了辽国的契丹人则是这些女真人的宗主。 位于东北平原正中位置的黄龙府,就是契丹人在这片土地的统治中心,也是历来召集女真各部朝觐的地方。北上征兵的耶律休哥要大会女真各部,地点自然也选择在这里。 在耶律休哥到达黄龙府前,女真各部落就已经收到了召集令。这让各部女真首领颇为奇怪。 按照惯例,大辽皇帝会在每年开春时北巡游猎,并在捕获第一条鱼后举办盛大的“头鱼宴”。而所谓的头鱼宴其实就是针对白山黑水间各部族的召集大会。 今年的头鱼宴也是如期举行过了的,还是大辽小皇帝亲自召集的。 这刚刚过了不到四个月又要再来一次,大家的心理都在纷纷猜测。却只有完颜部的首领阿骨打隐约猜到了原因。 这倒不是完颜阿骨打比别人都要聪明得多,而是他提前得知了萧挞凛的死讯。 完颜女真共分三部,早先最强大的曷苏馆部,被契丹人整体迁至辽东半岛并入了契丹籍;耶懒部归附完颜部后,阿骨打所在的完颜部实际上已经是白山黑水间最强大的女真部族了。 不过完颜部也是被契丹人压榨最狠的部族,每年上供的很大一部分如人参、貂皮、名马、北珠和海东青等特产都是他们提供的。 也正是因此,完颜部的情报要比其他各部,尤其是生女真各部要灵通的多。萧挞凛的死讯就是恰好返回的朝贡使者带回来的。 从得知这个消息开始,完颜阿骨打就在推测辽国的应对策略,而征召女真各部勇士西进支援耶律斜轸,就是他认为最有可能的情况之一。 有了这个推测的阿骨打心头却是压不住的火起。 作为实力已稳居女真各部第一的完颜部首领,他早就对契丹人无止尽的贪婪和压榨十分不满了。 而且随着实力的壮大,他心中一直极力压制的野心也愈发的膨胀。 鲜卑人、突厥人乃至契丹人原本也都是草原大漠上的苦哈哈,如今一个个的都在南边的花花世界享福,凭什么女真人就不能? 二百年的诸胡乱华不但打断了秦人的脊梁骨,也让所有北方胡族的野心不可遏制的膨胀了起来。 完颜阿骨打最终还是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毕竟相比强大的契丹人,自己的实力还是太弱了。完颜部的勇士虽然骁勇彪悍,但人数实在太少,两三千人在契丹人动辄数十万大军的面前是不会有任何胜算的。 “除非所有女真部落都团结起来,那样才有一点反抗的希望。”这是完颜阿骨打一直以来深埋心底的想法。 面对突然召集,各部首领心中虽然不满,但包括阿骨打在内的所有人全都敢怒不敢言,只能第一时间就起程赶往黄龙府。 要知道,号称“契丹第一战神”的耶律休哥脾气可是出了名的不好。辽帝的召唤有些人可能还敢拖延一下,耶律休哥的召集没有人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那货是真敢一个不爽就屠部灭族的! 六月十二,各部首领齐聚黄龙府,耶律休哥举行了盛大的宴会。 各部首领十分粗鄙的恭维丝毫没能改善耶律休哥的心情,心急西进的他根本没心情和这群“野人”多啰嗦。 宴会刚开始,耶律休哥就开门见山的说出了此行的目的,要求女真各部在一个月内凑出一万士兵,还有相对应的三个月粮草。 耶律休哥说话的语气中丝毫没有商量的意味,完全就是一副命令的架势。 大辽在女真各部中征兵是传统。女真人每年除了向大辽进贡人参、貂皮、名马、北珠、海东青、蜜蜡、麻布这些珍贵的特产之外,彪悍善战的勇士也是很重要的一项。 这既是契丹人看重女真勇士的彪悍善战,同时也是其削弱女真人实力的一种做法。 可是今年的已经征过一次兵了,三个多月后又要在征,数量还如此庞大,这让在场的各部首领脸色非常难看。 相比南下立国已经六十多年的契丹人,女真人尤其是生女真各部仍然处于非常原始的状态。不但人口很少,还分散成了很多个部落。不然也不会有“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种自吹自擂的说法。 不过面对高台首座上眯着眼睛的耶律休哥,再想想这几天在城中看到的那衣甲精良的一万契丹大军。没有一个人敢表示反对,甚至连诉一下苦都不敢。 一直心中忐忑的众首领心里或苦涩或不忿,耶律休哥这个宴会主持也是心中有事,一时间本该热闹非常的宴会场面却是突然冷了下来。 一杯接一杯喝酒的耶律休哥很快就有了几分醉意,为了驱散心头烦躁,就让各部首领依次歌舞助兴。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在每年的“头鱼宴”上也算是保留节目了。谁让契丹人的实力占据绝对优势,是女真人的主子呢? 但轮到阿骨打的时候,本就心存不满的他一直以各种借口推脱。 微醺的耶律休哥顿时大怒。 作为大辽最能打的将军,还是纯正的皇族,他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女真蛮子的,觉得这根本就是一群野人。 一直随侍在其左右的萧奉先很熟悉耶律休哥的脾气,见他眼皮一跳就知道要遭。心知绝不可在此时节外生枝的他,赶忙凑过去低声说道:“大王,这阿骨打就是个粗鄙的野人,压根不懂什么礼仪,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萧氏作为契丹第二大姓,在辽国各个领域的势力都很大。这萧奉先也算得上是军中宿将,而且性格颇为圆滑。虽然一直是萧挞凛的部属,但和耶律休哥的关系也很好。 耶律休哥此次北上,心里虽然很清楚朝中太后的意图,却也没什么抵触心理。因此在选择随行人员的时候,也把这个颇对自己脾气的萧奉先带上了。 耶律休哥虽然性格高傲且脾气火爆,却也并不是个无脑粗人。比如带上这个萧奉先,也有向太后表达忠心的意思,绝对算得上是粗中有细。 萧奉先见耶律休哥脸上的怒色没有继续加重,这才再次开口道:“而且这阿骨打虽然不识抬举,却也算不得犯了什么大罪。若是无故杀之,恐怕会坏了咱们此次北上的大计。” 作为萧氏在军中的重要将领,萧奉先临行前是得到过韩德让特意嘱咐的,深知绝对不能节外生枝。这才如此卖力的替完颜阿骨打说话。 耶律休哥看了萧奉先一眼,也明白他的心思,沉吟半晌后随意的挥了挥手表示作罢。 他也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明白此时的确不宜横生事端。 萧奉先见状立即直起身子哈哈大笑着岔开了话题,算是揭过了阿骨打无礼引起的紧张局面。 阿骨打也知道自己刚刚的做法有些莽撞和冒险,因此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都坐在自己的席前默不作声,仿佛消失了一般。 耶律休哥仿佛也忘了之前的不快,很快就和众人再次喧闹着饮起酒来。 只是眼神好几次瞟向一直沉默装透明的的完颜阿骨打。 第79章 战力彪悍的女真人 女真部落数量多且分散,兵力聚集的速度很慢。一万人及三个月的粮草,足足用了二十多天才聚集到了黄龙府。 当然,这里也有各部首领心中不满而故意拖延的因素。 七月初八,耶律休哥率本部一万人和这一万女真仆从军离开黄龙府,启程西进。 耶律休哥心忧雁门关战局,一路督军急进。原本要走一个多月的两千多里路程,硬是只用了二十八天。 这日近百里的连续急行军,饶是耶律休哥手下的一万人都是契丹精锐,一个个也都是叫苦不迭。反倒是那一万缺粮少马的女真人,表现的要强出很多。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耶律休哥,心中惊叹的同时也暗暗作了一个决定。 其实耶律休哥完全不必如此赶路,因为雁门关前线的形势根本就没那么危急。 萧挞凛的战死并不是辽军用兵出现了什么重大失误,主要原因还是叱利骨足够能忍,运气也是足够的好。 辽军主帅耶律斜轸也是当世名将,用兵的本事丝毫不比叱利骨差,兵力上也占据了很大优势。因此在奔牛原稳住阵脚后,很快就再次兵临雁门关,整体上还是占据一定优势的。 只是面对已经得到充足援兵的雁门雄关,耶律斜轸没法再像之前那样督军狂攻了。 老将心里其实很清楚,想要如最初预想的那样轻松破关,进而一战灭魏是不可能了。 战机已经失去。 不过兵力防守有余反击不足的叱利骨也打不出来,双方实际上就在雁门关一线形成了僵持。 其实这种僵持局面如果一直保持下去,还是对辽军更有利的。因为北魏的国力完全不能和辽国相提并论,更何况之前还在跟后秦的大战中伤了很大元气。 实际上等耶律休哥的两万援军到达时,北魏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 并州本就贫瘠,八个月的秦魏大战不但将北魏府库消耗一空,还打烂了大片统治地区。如今任突厥人如何横征暴敛,都筹集不到充足的粮草物资了。 因此即便辽军的后勤补给线要更长、更远,最先挺不住的依然是北魏一方。 也正是因为突厥人的极限压榨,才使得大批大批彻底活不下去的底层百姓,扶老携幼、翻山越岭的向东投奔盘古军。 这些人中甚至都不全是秦人,还有不少小部落的底层胡族贫民。只不过全部都是老弱妇孺,因为能打仗的男丁已经都被强征入军了。 早在耶律休哥尚未到达黄龙府时,老帅耶律斜轸就收到了朝中太后的书信。信中十分诚恳的解释了应对策略以及原因。 耶律斜轸作为三朝老臣是很有大局观的,人品也十分可靠,这也是当时身为最有权势的顾命大臣的他,坚定不移的选择支持那对孤儿寡母的原因。 萧太后也没有让这位老臣失望。 这位契丹族中百年难遇的杰出女性,在他和韩德让的倾力支持下迅速稳定了国中局势,其后更是雷厉风行却又不急不躁的推行各项改革,使得大辽的国蒸蒸日上。如今大辽已经是公认的北方第一强国了,否则也不会抓住机会就想要展开灭国大战。 耶律斜轸对萧太后信中所说的策略也十分赞同,明白那的确是如今形势下最好的选择。 “只是可惜,我老头子大概是再也没有机会看到我大契丹一统北方了!” 这大概是耶律斜轸心中唯一的遗憾了。 不过这个遗憾,在他见到年轻英武的耶律休哥时又消减了大半。 “我大契丹终究是后继有人!朝有英主而军有大将,这天下终究还是我大辽的!” 耶律休哥的到来并没有造成什么军心震荡,毕竟这也是个天下闻名的名将。 甚至因为老帅用兵偏于稳重,军中很多人都还更喜欢追随性如烈火的年轻军神一些。 军中的那些糙汉子,肯定更加中意肆意恩仇嘛! 而休哥和老帅的交接也没有降低大军的战力,纵使耶律斜轸离开时同样带走了一万精锐。 耶律休哥带来的一万人也是久经战阵的精锐,一万女真仆从虽然看起来破衣烂衫的,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些野人的战斗力。 耶律休哥是个急性子,老帅离开的当天下午就发动了一次强攻。 虽然本质上还是一次试探性进攻,那架势却是足得很。 两千宫帐军加上三千女真人为攻击主力,只一个回合就成功攻上了雁门关墙。 千万别看北魏统帅叱利骨上次射杀萧挞凛时表现出的隐忍,就认为他是个好脾气的,实际上这也是个出了名的暴脾气。 这次一个不慎之下,被对手一次攻击就打的狼狈不堪,彻底激怒了这个脾气同样火爆的名将。 不但第一时间调整部署迅速打退了敌方攻势,甚至还亲自率军出城进行了一次突袭。 叱利骨的激烈反应,同样也激怒了耶律休哥。 在此起彼伏的号角声中,两万精锐主力顶着巨大伤亡在雁门关下,誓死要把胆敢出城的北魏军围杀一尽。 于是,在契丹军神正式接掌军权的第一天,一场原本只是试探的小战,不知不觉的就打成了一次决战。交战双方的伤亡数量甚至比之前一个月加起来还要多得多。 八月初十,也就是耶律斜轸离开雁门前线南下的第二天,仅仅休战了几个时辰的雁门关,就再次开始了血战。 对于昨天下午到晚上的大战,耶律休哥心里有数,虽然仓促了点,但结果绝对是对己方更有利的。 虽然大半天的损失就达到了数千,但守军的损失也并不比自己少多少。可是若是拼消耗,对手无论如何是拼不过自己的,己方的兵力至少是对方的两倍。 耶律休哥身边的萧奉先几次欲言又止,却是始终没有开口劝说。虽然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但十分清楚主帅意图的他却拿不出什么过得去的劝说理由。 耶律休哥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萧奉先的纠结,却始终装作没看到,心里想道:“如此妇人之仁怎能掌兵?难怪萧氏一族始终只能是耶律氏的附庸。” 昨天的大战,耶律休哥先后征调了七千女真人参战。这些女真人倒也真是彪悍敢战,伤亡好像根本不被他们放在心上,从开始到最后,始终是酣战不止。 今天到目前为止,自己已经把全部女真人都派上了战场,结果依然好用,确实是一柄锋锐无比的战刀。 “前前后后也死了三千多了吧?说不定都死光了还真能打得下这雁门关!”耶律休哥面无表情的想道。 ...... “结盾!结盾!护住大首领!” 一手持刀一手持盾的粘罕纵声狂呼之下,几个紧紧跟随在阿骨打身后的女真人再也不顾生死,竭力伸长臂膀将手中蒙着兽皮的大盾举到了首领的头顶。 正在攀城的阿骨打只听得头顶“咚咚”乱响,趁此机会收了手中盾,加速向上攀登。而他身后的亲随,始终紧紧跟在他身后,挡开了自上而下的一切攻击。 眼见到达梯顶,阿骨打紧咬牙关一声不吭,猛地一个上窜,用头顶开了护着自己的皮盾。身体尚在空中,就已挥舞战刀在身前斩出了一片血雾。 待得落地,阿骨打身周已经没有了一个敌人。 紧跟着他窜上城头的,却不是之前举盾护着他的亲随。原来那两人早已身中数十箭,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跟在他们身后的女真人丝毫没有犹豫的伸手将两人拽落,用最快的速度护在了首领身侧。 周围的北魏军见到又被敌军攻上了关墙,立刻吼叫着冲来。却被仅有的三个对手杀的步步后退。 就这么一阻之间,又有数个女真人跃上了关墙,迅速上前组成了一个小却坚不可摧的战阵。 最近的一个突厥百将见状大急,立即组织了二十几个人挺着长枪冲了过来。 从昨天打到现在,守关的北魏军早已见识了这些大热天还身裹兽皮的野人的厉害。这帮人厮杀起来简直就如野兽一般,根本丝毫不顾自身生死,近身搏杀的本领更是高超,几乎人人都有不逊己方屯长甚至百将的战力。 要对付这种敌人,近身肉搏是不行也不敢的,只能凭借人数优势用长兵器攒刺。 面对一起刺来的十几只长矛,一直沉默的阿骨打突然虎吼一声,手中战刀化作一道寒芒,瞬间斩断了大半矛头。漏过的几支也被其身边人挡下。 不等阿骨打有下一步动作,身侧一个部下猛地一个矮身,向前翻滚的同时一手盾护身,一手战刀挥斩。 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响起,竟是有五个北魏军士卒的小腿被齐膝砍断。 那人一击得手却丝毫没有停顿,腰腹发力之下从地上弹身而起,一头撞入了一名敌兵的怀中。 野兽般的嘶吼声中,这个女真勇士竟然就那样顶着对手飞速向前,一下子就把一群北魏士卒搅得大乱。 阿骨打等人也没干看着,前冲两步之后就组成了三人一组的两个小型战阵,随着那名同伴杀出的血口就是一阵冲杀。 这边的混乱很快就惊动了北魏军主帅叱利骨,本就有些诧异的他发现对手只有七人之后心下更是震惊。 不待他下令,身后的一个亲卫屯长就带着自己的手下向那边奔去,另一个屯长则率领部下在高高的关城楼上列队放箭。 叱利骨没有责怪手下亲卫的擅自行动,因为让他自己下令,也是如此这般。不过不自禁皱起的眉头,却显示了这位突厥名将心里的复杂。 支援的守军距离有些远,想要在混乱的关墙上赶到目的地需要一段时间,一时间只有关城上的远程攻击,能够对杀得兴起的女真人稍稍起到点牵制作用。 不过叱利骨的亲卫都是高手,不但准头没得说,使的也都是铁胎的强弓。 拖在最后面的那个女真悍卒,厮杀间本能般就觉得背后有危险。根本来不及回头的他却也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因为那样会把危险推给身前的同伴。 右手持刀正和敌人纠缠在一起的他,突然空着的左手向后背一甩,打飞一支箭矢的同时,小臂被另一支直接射穿。不过他却仿佛毫不在意的一般,就那样带着一支长长的箭杆接着厮杀。 就连接下来射进后背的三支箭矢,也丝毫没有让他有倒下的意思。 很快身前的同伴也察觉到了背后危险,身形微错之下就变换了一个阵势,让这个女真人终于能够转过身去应对不断射来的箭矢。 对于这几个女真人的反应,叱利骨心中很是吃惊。 “这些女真野人真是彪悍!若是人多一点还真麻烦。” 叱利骨很容易就从几个敌人的装束上判断出了他们的身份,心中不禁第一次对是否能够守住雁门关产生了一丝动摇。 随阿骨打攻上关墙的部下数量还是太少,毕竟女真人不可能个个都有他们几人这般身手。再加上有强力的远程攻击牵制,被迫变换了阵型之后,女真人向前攻击的势头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再也无法向之前那样所向披靡。 很快,支援的叱利骨亲卫也赶到了目的地,武艺配合都比普通士卒强悍得多的他们,立刻就彻底止住了对手的攻势。 阿骨打也不是只会蛮干的莽夫,见没有机会之后立即带着人转而缓缓向后退去。 这一战一直打到日落才结束。 一天时间里辽军数次大规模攻上了雁门关墙,虽然最后都被打了下来,但北魏一方的损失也是十分惨重,论伤亡并不比攻城的对手小太多。 雁门关下辽军大营的最前方中央。 样式明显和其他友军不同的营帐内,阿骨打正在任由族内巫医给自己包扎伤口。 “大首领,在这么打下去咱们女真人就要死光了!”脾气最为火爆的完颜银术可喝下一碗酒后再也忍耐不住出声抱怨道。 边上的完颜粘罕、完颜斡离不见有人开了头,也忍不住纷纷开口附和,只有阿骨打的侄子完颜谋良虎沉默不语。 已经四十五岁的阿骨打其实也不是个好脾气,只是已经继任部落联盟长的他需要考虑的事情更多,不可能再像年轻时那样恣意妄为了。 咬着牙咽下一口浊气的他没有搭理几个叫嚷的家伙,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侄子。 “谋良虎,你说说。” 阿骨打是个干脆的性子,想到什么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就按心意点了名。 “大首领,契丹人很明显是在故意消耗我们女真勇士的性命。不过此时却不是翻脸的时候。” 后来改名叫做完颜宗雄的谋良虎,是阿骨打的亲侄子,不但武艺精熟、作战勇猛,还特别喜欢看秦人的书,是女真人中少见的文武全才。阿骨打此次出征特意带上他,就是看中了他的冷静干练。 没等阿骨打说话,其他几人立即开口询问原因。声音虽然大的像是质疑吵架,其实都只是日常习惯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 谋良虎和他们也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毫不在意的开始解释:“辽军有六七万人,其中契丹人就有两三万,而我们只有不到五千人了。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若是和契丹人翻脸,咱们还回得去吗?” 其他几人虽然还是气鼓鼓的,却也都明白他说得对,并没有继续开口胡搅蛮缠。 同样没有出声的阿骨打再次咬了咬后槽牙咽下一口怒气。 也不怪这几人怒火中烧,实在是契丹人消耗自己实力的心思表现的太明显了。 早已是第一大部的完颜部实力冠绝女真,因此这次随耶律休哥西征的一万女真各族人马全都归他指挥。可这仅到雁门关下几日,就损失了超过一半,耶律休哥的心思不但昭然若揭,做法也是丝毫没有什么掩饰。 第80章 难得的安定 张虎是盘古军早期下山劫粮时解救的民夫,原本是铜川县一带种地的,后秦突袭得手后首先抓的运粮民夫就是他家那一带的秦人。 和其他青壮一样,张虎进山后也参与了盘古军组织的训练,反正在山里无地可种的他们,也没太多其他事情可做。 在进山的秦人中,张虎算是十分幸运的。 媳妇和他同时被救,家中的老母和幼子也侥幸没被饿死,并被一同接进了山。算是一家重新团圆的他,比那些家中老幼死绝只剩孤家寡人的家伙相比,算不上太过苦大仇深。 但张虎的训练仍然很拼命,因为他同样和胡人有着深仇大恨。 因为身体底子好,训练又拼命,张虎在盘古军第一批扩军时就被选中,成为了郑大第一曲的一名士兵。 憋着一肚子气的他却在第一战就没打痛快,不幸的碰上了让所有人挠头的敌人自爆战术。 当唐笠领着第二曲乔装偷袭晋城时,张虎和很多新兵一样心里懊悔自己为什么不是第二曲的,没能捞到这个任务。丝毫没想到自己被分到第一曲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主帅的脾气火爆,第一曲的作战风格也受到影响,每战都是冲锋在前,伤亡率在三曲中一直都是最高的。因此新兵才大部分都被补充进了第一曲,尤其是那些大练兵中表现最好的新兵。 为此大春和齐大毛还暗地里发了不少牢骚,不过谁都不敢摊到明面上去闹。因为郑大那个火爆脾气,是真的会提拳头打人的! 就连李程的斥候队去第一曲选人,郑大这家伙都是骂骂咧咧的不情愿。因为李程选走的都是身手最好的。 在藏身处等信号的时候,郑大虽然心里更加不爽,却总算没忘记自己是一军主帅,一直尽力做着安抚工作。 郑大一出面,张虎就不吭声了。 因为他服这个上官。 他觉得对付胡人,就应该像军侯大人一样,遇到了就玩命!逮住了就必须弄死! 什么优待俘虏?在第一曲不存在的。 为这挨大帅几句批评、几句骂算什么? 军侯说得没错,就算大帅带的是第一曲也轮不上自己,因为去的四百人都是精锐老兵。 强憋着一口气的张虎在出发后就发疯了,没等郑大下达散阵的命令,他就和自己那一什人跑散了。一个新兵居然直接跑到了大军的最前面。 要不是后来郑大眼见部队已经跑没了阵型、跑散了编制,很快下达了散阵的命令,就凭这一点,张虎就得挨军棍而不是只被狠狠的扇了一下后脑勺。 不过张虎对此完全不在乎,因为自己终于杀痛快了。 半路追上后秦军步兵的时候杀了一阵,冲进城里后又追着逃兵杀了一阵。 虽然两战中敌人都没什么抵抗,完全就是一边倒的追杀,但敌人的鲜血还是让张虎那颗郁积已久的心稍稍舒展了一些。 张虎并不像其他战友那样逮谁杀谁,他是专盯着敌人中的胡兵杀,全然不管对手一旦临死反扑,自己很可能不是对手。 他很幸运,两场乱战给了他脱离己方阵型专杀胡兵的机会,兵败如山倒的对手也早已没有了太多反抗的心思。 战后计功,张虎因为杀的敌人中胡兵多,直接就被提拔成了伍长。 然后大帅就下达了将山中百姓接到晋城的命令,而这个任务正好交给了张虎所在的第一曲。 唐笠也是考虑到第一曲损失最小,新兵又最多,所以才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们的。因为新兵多是山中百姓的子弟,这任务他们执行起来比别人更有优势。 可是对于这个任务,张虎却无论如何也兴奋不起来。 虽然和其他新兵一样,对于很快就能见到家人非常高兴,可张虎的心里却是隐隐的有些抗拒。 抗拒是因为害怕,害怕见到那双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眼睛。 那次回山,张虎只回家了一次。待了一小会儿,给老娘磕了个头就逃也似的离开了,一眼都没看挺着大肚子的媳妇。 他不敢看!一眼也不敢看! 因为要带出山的是能急行军的青壮,张虎的老娘、幼子还有怀着孕的媳妇都要暂时留在山里。张虎也就借着这个由头,再也没回过家一次。 接下来就是两次惨烈的守城大战。盘古军的伤亡很大,张虎这个参军只有一个月的新兵就成了什长。 不过他这个什长没人能说出半个不字。 一是因为像他这样火线提拔的比比皆是;二是张虎的确是作战勇猛,论杀敌数量比很多老兵还多。 仗打完后就是分田,张虎因为军功,还比别人多分到了十亩好田。这以前做梦都不敢往那方面做的好事,却没让张虎太过高兴,反而整日里比以前更沉默寡言了。 因为家人终于要被接来晋城了。 当老娘拿着地契,站在刚刚分给自家的一百多亩良田上哭的撕心裂肺的时候,张虎却背着铺盖卷离家住进了军营。 虽然盘古军有规定,像他这种情况是可以留住家中,甚至暂时不训练先帮着家人完成春耕的,张虎却还是坚持返回了军中。 他不敢留在家中,不敢看那双同样不敢看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看那已经隆起老高的肚子。 他害怕,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拔刀。 不是砍人,而是砍自己。 张虎心里很清楚,不管是砍谁,只要拔出刀,这个家就算是完了。 ...... 唐笠也很烦,从来没有过的烦。 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个狗日的梦境,比他娘的坐牢还狠! 在梦外,唐笠虽然觉得自己是冤枉的,可就算是最后判了,也不过就是劳动改造,哪像现在这样除了劳力还得劳心? 唐笠觉得现在的自己,每天就像个机器人,还他妈是个智能机器人。 每天天不亮起床,先出早操,然后是一上午的训练。 中午吃完大锅饭没时间午休,先要去郡府简单看一下或听一下今天需要处理的重要事项,紧接着就要赶去跟着随机的一个小组,装模作样的去帮老百姓干活。 下午还是训练,直到吃过大锅的晚饭后也不能离开军营。因为大部分夜校都是开在军营里的,自己的洗脑工作大多数也是在这里进行的。 讲的头晕脑胀、口干舌燥之后,士兵们可以回去睡觉了,自己可没那么幸福。 马不停蹄的赶回郡府,那里李传和陈道清等一干民政官员,还在等着自己。 唐笠其实心里清楚这些人可能也不乐意等自己。谁不是累了一天想要回去休息啊? 不过自己必须过来,因为刚刚开始打根基的自己,必须要牢牢抓住军政两条线的主脉。现在还远不是可以放手的时候,不然在这个纲常秩序崩坏的乱世,自己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一边学习一边尽量对各种政务作出决定,不知不觉时间就会到后半夜,躺到床上基本上也就能睡上三四个小时而已。 唐笠觉得自己的忙碌程度,大概不比梦外那个世界的一个亿小目标差!在自己的梦里悲催成这样,唐笠经常感觉脸红又想哭。 有两次唐笠实在是受不了了,在号子里下定决心再也不做这个狗日的梦了,就像自己以前常做的对某一款玩腻了的游戏弃坑那样。 自我催眠了两次无果后,唐笠甚至尝试过强迫自己不睡觉。 结果得到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拿诺贝尔奖的科研成果----人不睡觉真的死不了!因为根本还没死,就会不受控制的睡着。 唐笠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这是不是某个基因片段设计好的人体自我保护机制,一边不由自主的琢磨有没有可能呼叫狱警叔叔的帮助,给自己配个传说中的终极刑讯逼供利器----强光灯,来帮助自己拒绝睡眠? 当然,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十分沙雕的想法,没有付诸行动。同时还在心里吐槽自己都他妈的快四十了还“警察叔叔”,真他妈的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总算唐笠还记得自己不是一个习惯装嫩的人,所以最后还是把这个让自己浑身一阵恶寒的发现,归咎于自己肯定是精神分裂了。 再次在号子的大通铺上睡着之后,唐笠发现梦中的自己同样睡了两天一夜,急的李传那老头自己一醒来就质问自己是不是没用心练功。 当时就把唐笠说的一愣,那语气就跟自己上学时,老师质问自己是不是回家没认真复习一模一样。 表面上诚心诚意的道了个歉,肚子里腹诽一句“老子哪有时间练功”的唐笠,还是不得不再一次投身到如火如荼的工作中去。 好在日子虽累却还是有一些小调剂,让唐笠时不时的可以精神放松一下。 比如身边的一些感情小故事。 别误会,不是唐笠自己的,暂时还没有姑娘看上他,或者说是没有和他看对眼的姑娘。 有时候唐笠也在想。照铜镜,自己长得也不丑啊? 一张刚毅的脸,虽不算白却也不是个黑皮,五官算不得惊艳却也颇为俊朗,加上绝对不满二十的年级,皮囊比之梦外世界那个年近四十的自己,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当然,要是和年轻时的自己相比,唐笠还是不要脸的觉得不相上下的。 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对年轻时自己的容貌总是有一种不要脸的迷之自信。 唯一让唐笠再不要脸也不得不承认的就是身材。应该是长期高强度锻炼的原因,梦中的这幅匀称健硕的身材,的确是要比梦外年轻的自己强到不知道哪去了。 此处,唐笠又有意无意的把身高这个天生硬指标自动忽略了。 唐笠就是奇怪,就凭自己现在的这幅皮囊,为啥陈青莲那小娘皮看上的不是自己呢? 虽然他也对人家没啥心思,就是纯粹的心理不服而已。完全不顾人家姑娘喜欢的李程,在长相方面绝对全方位碾压自己。 让他心里有所安慰的是,陈青莲那小娘皮没看上自己,可她看上的李程也没看上她。 “来呀!互相伤害啊!”唐笠偶尔也会如此变态的在心里暗想。 不得不说,日子虽然累,但自从来到这个梦中世界之后,第一次相对安定下来的日子,让唐笠的心态越来越放松了。 今天唐笠醒来后刚应付完李传老头的责问逃脱,就在郡府大门口见到了让他开心的一幕。 “陈小姐,在下军中还有事,就告辞了!” 身形挺拔,面如冠玉的盘古军第一美男子李程,说完转身就翻身上了一旁的马。看那架势跟逃跑也差不了多少。 正要启动时,李程却看见了出门的唐笠,立刻下意识的就要下马。身形刚动却又明显的顿了一下,眼神不自觉的就瞟了一眼一脸幽怨之色的陈青莲。 紧抿着嘴唇的陈青莲,眼睛就没离开过心上人,见他的动作也转过脸来,对上了唐笠那看戏的眼神。 唐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就是喜欢逗这两人玩儿。见李程就要下马,立即开口问道:“来找我的?” 正要重新启动身形下马的李程闻言又是一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主帅先问话了。 继续下马吧?让主帅等着不合适。 就在马上答话吧?更不合适。 唐笠见到他的样子心下大乐,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两人刚认识时的样子。 那时候李程是俘虏,心里不服气的他,别说对唐笠有好脸色,压根就是隐瞒身份做了一个普通的降卒。即便后来被编入军中并甄别出了身份,也是整天一副扑克牌脸,根本不苟言笑。 直到跟随盘古军打了很多仗,这货才很明显的放下了戒心,恢复了其实很好相处的本性。 唐笠知道,这是因为他打心底里接受并认可了自己和这支队伍。 不过这都不重要,此时的唐笠就是想像平时那样,逗弄他这个性格有点古板的家伙。谁让这货是公认的军中第一美男子呢?就连陈青莲这个公认的盘古军第一美女,都放着自己这个老大看不上,一眼就对他一见钟情? 敢比老子帅?还敢比老子受女孩子欢迎? 这就是罪!不逗你逗谁? “哦,不是找我啊!那滚吧!快滚!” 唐笠不等马上的李程想好怎么办就紧接着开口,说完还过去伸手在他胯下战马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李程心里一惊,心想大帅今天是不是有毛病?这马屁股是随便能拍的吗? 身体却是条件反射般的一夹马腹、一勒马缰,竭力控制着战马不要向后尥蹶子。 他是个爱马之人。以前在北魏军中是没那条件,自从有了自己的专属坐骑后恨不得天天吃住在一起。因此和爱马也算是心意相通,总算没让胯下这伙计给自己那不着调的主帅来一蹄子。却是再也控制不住战马启动,一溜烟的就跑开了。 也有自己战马的唐笠当然不是啥也不懂的小白,拍完马屁之后也是暗自小心戒备。真要是被那畜生踢上一脚,可就不是逗人家而是自己出糗了。 把目光从跑远的李程身上收回,唐笠回头看向陈青莲,脸上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戏谑。 陈青莲就是原铜川县令陈道清的闺女,今年十五岁的她虽然在唐笠看来还未成年,在这个世界却已经是可以嫁人的年龄了。 小姑娘脸皮自然不会有唐笠那般厚,赶忙低头冲唐笠行了一礼就要匆匆离开。身边一直跟着如同小透明一般的弟弟陈明理,却是恶狠狠的瞪了一脸坏笑的唐笠一眼。 “呦呵!小萝卜头还记仇呢!”唐笠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完美的表明了他更好的心情。 陈明理就是陈道清的小儿子。当年唐笠和郑大他们几个越狱犯偷袭铜川县衙的时候,曾经把他当做人质威胁过人家爹娘。 陈道清当时五岁,很多事却是已经懂了,所以一直就在心里把当时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唐笠当成坏人。 倒也是,哪有好人拿五岁小孩儿当人质的? 陈青莲好像察觉了弟弟的动作,不过还是没有抬头,只是伸手狠狠的拽了一把弟弟。 看着被拽了一个踉跄的陈明理,唐笠在心中暗暗吐槽:“一个动作就暴露了本性啊!这小娘皮绝对没有面上表现出的那般温婉害羞,对亲弟弟那叫一个血脉压制! 还好这小娘皮没看上老子!还是让她祸害李大帅哥吧!” 唐笠又在郡府大门口站了一会儿,跟屁虫似的小剪子才把马牵了过来。这小子倒是对他昏迷了两天一夜没啥担心的反应,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他就当唐笠是累了在睡大觉。 两人两骑一路出了城,直奔北门外的军营而去。 既为了场地宽敞也为了不扰民,盘古军每日只留四屯两百人在城内巡逻,大部队都是在北城外的军营中吃住和训练的。 唐笠的出现也没引起什么轰动,他每日和大家伙一起训练是日常,偶尔消失士卒们也不奇怪。 大帅的事情肯定很多嘛! 今天的校场上人少了很多,因为齐大毛的第三营和之前一直在晋城训练的一千新兵,已经北上铜川一线了。 第81章 夜宴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八月十一,辽军连续第三日攻打雁门关。 仍然充当先登的阿骨打,表示自己的部队已经损失过半,要求将军中原先征调的女真人调给自己以作补充,被耶律休哥拒绝。 强忍着没有翻脸的阿骨打,将满腔怒火全部撒到了守关的北魏军头上,再次亲冒矢石带队攻城,打到中午时就已经数次攻上关城了。 原本并没有奢望能够打下雁门关的耶律休哥,也没想到女真人这么能打,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战局的变化,逐渐生出了一鼓作气的念头。 眼见阿骨打的部队的确是越来越少,下午的时候他终于下令将军中之前征调的三千女真人全部调给了他指挥。 这一天虽然仍然没能攻下雁门雄关,却让防守的突厥人也快要到了极限。 八月十八,南下的耶律斜轸率早已准备就绪的五万大军兵临壶关,并于第二日就开始了攻击。 这下北魏原本陆续输送往雁门关的物资和补充兵源立即骤降。 得到消息的唐笠也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北上上党,因为对盘古军来说,北方各胡族保持相互制衡才是对己方最有利的局面。 国中已经无兵可调的北魏无奈之下秘密谴使南下,以不再阻止秦民南下为条件,换取了盘古军绝不成绩北上攻打上党的承诺。 其实双方心里都很清楚,这个甚至都没落到纸面上的口头约定并没有什么效力,却是眼下双方都能接受且不得不接受的现实需要。 北魏方面,急于从本就不多的上党守军中抽调人马西进支援壶关,想要继续阻止秦民南逃也没有足够的人手。 盘古军这边,就算倾巢而出,能攻下上党坚城的可能性也非常小。更何况,八月正值秋收秋种,唐笠也更想要先巩固自己的那一小块基本盘。 原本囤积在晋城的粮食再多,也快要被越来越多的人口吃的见底了。虽然之前耽误了农时,却也是急需八月的秋收予以补充。 唐笠和众人都很清楚,之前的分田只是在所有人的心里种下了希望的种子。只有等到八月的第一茬收获,落进每家每户的口袋,这颗种子才能真正的扎根。 ...... 相对名气更大的雁门关,壶关的高大雄峻没法与之相比,不过地形的复杂险要却还要胜过一筹。 自华北平原攻击的一方,在关下无法一次性投入太多正面攻击兵力,因此防守难度其实要比雁门关要小不少。而且深知己方目的的耶律斜轸,也没有像年轻的耶律休哥一样督军狂攻。 不过北魏一方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如果自己不重视,对手的攻击随时都能变成强攻。 就在壶关受到攻击的同时,韩德让用计瞒过南魏守军,率南部军数万一举渡过了黄河。 突遭重击的南魏军部署大乱,被迫抽调正在攻打虎牢关的兵力迎敌。 至八月底,北魏东北两线全面告急。 已经持续了一年多高强度全面战争的北魏,终于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国中任凭再怎么压榨,也筹措不出哪怕仅是勉强够用的物资和兵源了。 就在已到亡国边缘的北魏君臣一筹莫展之际,辽国的使者却秘密抵达了晋阳。 面对辽国密使带来的议和条件,北魏皇帝拔延思摩表面上恨得咬牙切齿,心里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对方的条件虽然苛刻的过分,却总是要比亡国要好。 自立国起就国力孱弱且强敌环伺的北魏,一直以来都是以掌兵的武人为核心,实际操作政事的文官话语权非常弱。 文官无法分享核心权力的原因除了上面所说的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们大部分都是秦人。 这倒不是说北魏的文官中秦人占了优势地位,大部分机构的主官还是突厥人。只是北突厥人口本来就少,大部分精英又全在军中,因此占据文官系统高位的,基本都是没什么能力的显贵。 这些人要说没有任何能力倒也是夸张了,但能力不足确实是现实情况。就这样数量上也远远不够,实际干活的其实都是秦人。 此时的北魏,掌握核心权力又能力足够的大将均在四方边境,朝中突厥高官不足与谋,有能力的秦臣又根本没有说话的份。 因此拔延思摩就是想找个人商量都做不到,不过这也从某种程度上合了他的心意。 实话实说,拔延思摩算不上惊才绝艳的明君,却也不是什么昏庸无能之辈。至少头脑还是很清醒的,也有足够的判断力和决断力。 总览全局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仗绝对绝对是不能再打下去了。再打,最快一月最多三月就得力竭亡国。 真正让他为难的是,自己的决定是否能被各方统兵大将接受。 要知道此时的他们,可是名副其实的统兵大将。仗打到今天,晋阳除了护卫禁宫的三千人外,已经没有一兵一卒了。 若是那几个手握重兵的重将有一个不服,随便来个兵变,自己都没有任何反抗之力。而且真要发生那种事,此时主动提出议和的契丹人,也绝对不会是现在的心思了。 能一战灭国,谁又会搞什么议和呢? 真当契丹人是那无能又懦弱的秦人啊! 没错,这位年过五十的北魏大汗已经决定议和了,而且是决定了全盘接受契丹人条件的议和。 此次秘密前来的辽国使者有两人,正使名叫耶律拔,是一位老宗室,他的作用就是背书来的,既向突厥人表达议和诚意也可以堵住内部某些人的嘴;副使则是萧氏族人,叫萧海失,他和正使一样最重要的作用就是代表契丹人中最大的两派势力之一萧氏。 而真正负责谈判的则是一个秦人,韩德让的手下,名叫何志平。按照安排,此次议和大原则是萧太后拿的,主要工作则都是要由这位来做的。可惜因为秦人身份,这位颇有才干的何志平甚至连个副使都没混上。议和成功之后,虽然会有人记得他的功劳,明面上却永远也不会出现他的名字。 辽国虽然相比其他各国更加致力于秦化,国中秦人的地位也终究还是很低的,能参与到这种大事中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三人和其他秘密使团成员是从壶关入并的,由此可见东部军的统帅拔延可石对此次议和甚至是议和的内容是知道且支持的,不然也不会放他们入关。 安排辽国使者暂时休息的拔延思摩,独自在房中一边沉思一边踱步。要想议和达成,他需要安排好的方方面面有很多。 拔延可石不用担心,这位宗室老帅不但已经变相表明了支持议和的态度,而且因为之前的失误,地位也大不如前,手中的兵力也不雄厚。 西部军主帅舍利棘也不难搞定,对于一直被自己防备的他,拔延思摩是十分了解的。北突厥第二大部舍利吐利部出身的舍利棘,为人低调、性格阴鸷,但对这种涉及国运大事会作出何种选择,拔延可石自认比他自己还要更加清楚一些。 这么多年一直竭力保持,甚至力图壮大舍利吐利部实力的他,绝不会为了秦人所谓的意气之争而血战到底。如何能够保证部族利益不受损失,才是他首先考虑的问题。 虽然想明白了舍利棘十有八九会站在赞同自己的一边,拔延思摩的脸色却是丝毫没有喜色,反而阴沉犹的如要滴下水来。 因为这位北魏大汗的心理很明白。议和一成,皇族拔延氏的威信必将大受打击,这恐怕会是舍利棘更乐意看到的。 虽然南下已经近百年了,但突厥人或者说北方的各胡族,仍然没有完全改掉实力为尊的草原规则。各部之间不说仍然是泾渭分明,但实力强大的部族时刻想要取而代之的心思,根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否则当年第一个反叛的匈奴赢渊早就统一北方了,不就是因为羯人石勒一下子就带走了差不多一半的实力吗? 强大无匹的鲜卑人也不会国破族灭,不也是因为拓跋、慕容等几大部族直到最后时刻还在闹分裂吗? 也是因为这些血淋淋的教训,北方诸胡建立的其他政权才保持了相对的稳定,至少那种逮住机会就兵变甚至分裂的事情,是很少发生了。 舍利棘只是隐忧,最让拔延思摩头疼的还是北部军统帅叱利骨。 这位始终不愿南过长城的家伙是国中强硬派的领袖,议和大概不会反对,但契丹人的条件他是绝对接受不了的。因为损失的基本都是他所在部族的利益。 最让拔延思摩担心的是,如今国中一半的军力却又全都在其手下,若论战力甚至还不止一半! “议和是必须的!再打下去只有亡国这一种结果。实在不行......” ...... 雁门关。 耶律休哥初期的狂攻自然无法一直持续。几次尝试之后,这位契丹“第一军神”也无奈的放弃了一战竟功的心思,不过攻击的势头仍然远高于攻打壶关的耶律斜轸。 也正是因为他的强硬和疯狂,才让越来越难以招架的叱利骨没想太多就奉诏赶回了晋阳。 这位有名的猛将,其实也已经起了议和的心思。 叱利骨虽然勇猛,却不代表他是个没脑子的莽夫,不然也不会被各国公认为是北魏第一名将。 他也十分清楚,这仗的确是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国力已到油尽灯枯地步的现实,他也同样十分清楚。 唯一让他心焦的是议和的条件,契丹人的条件如果太过分,那自己宁可战至流干最后一滴血。 没错,这位北魏最能战也最敢战的大将,也已经知道要议和了。拔延思摩招他回晋阳的理由,就是共同商议议和条件。 叱利骨认为,这是大汗要利用自己的名望和声威来震慑契丹人。 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叱利骨在政治上的能力完全无法和其在军事上的天才相比,虽然猜到了一些,却并没有足够的政治敏感性。 或者说,这位堪称天才的军事统帅根本就不是一个政客,完全想不到政治能有多么的龌龊和阴暗。 ...... 叱利骨一路赶回晋阳时已经是晚上了,早已等在北城门的宦官却让他即刻进宫。 心知形势的确危急的他丝毫没有多想,顾不上回府换上一身常服,就穿着一身战甲跟着大汗身边的宦官直接进了宫。 在他想来,这是大汗急于和自己商量对策。 ...... 晋阳宫内。 将手中金质酒杯重重的顿在案上,已经竭力压制怒火的叱利骨,在旁人眼中看来仍然是一副怒火勃发的模样。 “大汗!契丹狗蛮子欺人太甚!这是要绝我突厥人的根基啊!” 直到此刻,叱利骨仍然认为大汗是在和自己商议对策,直接了当的就将自己的想法表达了出来。 “叱利将军认为该怎么做呢?” “我军前日刚刚射杀了萧挞凛,那可是辽国太后在军中最大的依仗。契丹人的情况绝对不会比咱们强到哪去!待我想办法再给耶律休哥那小子放点血,契丹人一定会老老实实的和咱们好好谈判!” 这句话其实是叱利骨来时想了一路的对策,此时说起来丝毫没有犹豫和阻滞。 不过已经陷入到情绪中的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桌案对面大汗眼中一闪而逝的阴鸷。 “再放点血?你要真有那本事,本汗用得着急着和契丹人议和吗?”拔延思摩心中恨恨的想道。 无能且已经决定要作出突破底线让步的人,总会或真或假或故意为之的,试图在别人身上找问题。仿佛这样就能够减轻自己的责任,或者说是自己心中的罪恶感。 安静的等待叱利骨发泄够了恼怒情绪之后,拔延思摩语气平静的说道:“你觉得我大魏是否可以先假意接受契丹人的条件,待渡过眼下难关之后再想办法反击?” “万万不可!大汗!” 叱利骨闻言大惊,刚刚勉强平息的怒火更加旺盛,铜铃般的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 “大汗!河套是我大突厥的根基之地,诸多老部族都在那里。丢了这些,我大魏就完了!” 拔延思摩听了这句话,眼皮不易察觉的跳了一下,握着金杯的手指已经因为太过用力而稍稍发白。 “大汗!臣请立即返回雁门关,必将设法......” 叱利骨终究不是没有脑子的莽夫,只是有些事情之前从来没有想过。 就在这一刻,他仿佛顿悟一般,脑中瞬间闪过很多念头,好像突然明白了大汗的心思。 “你!你想答应契丹人的条件?” 骨子里性格暴烈的叱利骨,被自己突然间想明白的想法惊得浑身冰凉,紧接着又如烈火灼身。再也顾不得一直竭力保持的恭敬,手指对面的拔延思摩就厉声问道。 那副模样在边上侍从看来,仿佛下一刻就要从桌案上一跃而过扑向大汗似的。 “只会打仗的莽夫!”被吓了一跳的拔延思摩很快也是怒火中烧,脸上表情再也不做掩饰的狠狠瞪着叱利骨骂道。 “你敢放弃祖宗之地?!谁敢放弃祖宗之地?!我宰了你个......” 愤怒的吼声戛然而止,不是叱利骨及时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失礼,而是他实在再也说不下去了。 第82章 议和 体内无论如何也运转不起的真气,一瞬间让叱利骨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为什么自己返回晋阳的第一时间就被招到了宫中? 为什么契丹人提出的议和条件,自己会是在酒席上看到的? 自己本以为大汗是想用这种方法安抚自己,毕竟自己脾气不好是个人都知道。 此时方才知道,拔延思摩不是要安抚自己,而是要杀自己! “你!酒......” 本想恨声说“酒中有毒”的叱利骨突然之间就什么也不想说了,刚还怒气勃发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灰败了下去。 不是毒性发作,而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也知道了大魏的命运。 刹那间的后知后觉让他万念俱灰,而这种感觉来自于内心深处深深的无力感。 原来自己一到晋阳就被召进宫吃饭,不是犒劳自己劳苦功高,甚至......甚至自己临走时将兵权理所当然的交给了副手拔延那环,也早在大汗的算计中了吧? 自己的确不是搞阴谋诡计的那块料...... 一生倨傲的叱利骨在晕过去之前,终于第一次在心底里承认了这一点。 宴会厅外提前暗藏的甲士早就得了交代,冲到叱利骨身边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刀柄重击其后脑,然后才顾得上用牛皮绳索捆绑。 叱利骨不但被公认为北魏第一名将,同时也是公认的北魏第一高手,这个名号甚至比前者还要稳固得多。 阴沉着脸的拔延思摩缓缓散去凝聚的真气,眼睛却始终死死盯着被甲士押下去的叱利骨。 颇受信任的宦官紧紧低着头,连呼吸都竭力屏住,生怕发出一丁点动静。 受信任的同时,也意味着他十分了解自己的主子,所以此时多多少少能猜得到陛下的心思。 始终低着头状透明的贴身宦官,突然感觉到了身边主子的气息又有变化,同时清晰的感觉到了对方的目光瞟过了自己。 浑身如遭雷击的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反应却丝毫也不敢慢,绷紧了身体,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开口说出了一句无比轻柔的话:“大汗,要如何处置欲要谋反的叱利骨?” “嗯?” 这声颇有威严甚至明显带有不悦的声音,却让这位北魏国主拔延思摩的贴身宦官,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只见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以头抵地大声说道:“大汗!叱利骨目无皇恩,竟敢在席间暴起,意图谋刺陛下!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按律......” 说到这的时候,这位差不多能做到和主子心意相通的宦官稍稍顿了一下,悄悄抬头偷看了一眼拔延思摩的脸色,然后再不犹豫的大声道:“当斩!” 灯火辉煌的宴会厅里寂静无声,全身趴伏在地的贴身宦官身体虽在发抖,心里却是越来越安定。 半晌后,耳中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声音:“你去办吧。” 贴身宦官身子更加低了几分,仿佛是想要挤进地里一般。 ......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九月初四夜,北魏北部军统帅叱利骨,被帝召回晋阳商议与辽国议和大事,席间暴起意图弑君谋反,被禁卫当场格杀。 九月初五,接替叱利骨执掌北部军的拔延那环奏章送达晋阳。 九月初六,东部军拔延可石、西部军舍利棘的奏章同时送达晋阳。 九月初七,议和成。 辽魏两国罢兵,双方以雁门关为界,以北归辽。 北魏朝上下对议和内容虽略有微词,却无人激烈反对。 一是畏惧大汗雷霆手段;二是河套本就已经被契丹人占领,想要夺回的确没什么希望。 议和既成,辽国使团转暗为明并连夜南下入后秦,自陕州渡口过黄河后直入关中。 九月十二,已经实际停战的秦魏两国正式议和并公告天下。 九月十六,马不停蹄的辽国使团自虎牢关坠绳而下,当夜被向东护送往南魏都城睢阳。 九月二十,辽、秦(后秦)、魏(南魏)三国重臣使者齐聚睢阳,三日后三家盟书公告天下。 因南北魏互不承认,故盟书中未正式出现北魏名,北魏实际参与其中。 九月二十三,南魏军撤离虎牢关前线。 同日,北线后秦军后撤五十里,彻底与北魏西部军脱离接触。 九月二十五,北、中两路辽军分别进入雁门关与壶关。 其中北路辽军在监视北魏军主力南返后退出雁门关,驻军于雁门关北两百里的大同城。辽国后在大同设府并改称西京,作为统治新占河套之地的中心。 与北路军不同,辽国中路军两万不但没有撤出壶关,反而继续西进入并,驻扎于上党东北。 ...... 进入雁门关的两万辽军,其中包括了阿骨打麾下的七千女真人。 因为是议和的结果,因此辽魏双方约定互不攻击,入关辽军仅是监督,耶律休哥却故意对女真人做了部分隐瞒。 阿骨打虽然通过自己的途径,提前得知了一些消息,却根本无法控制部署。 按照女真传统,首领让打谁没人会有二话且作战悍不畏死,但战胜后的劫掠却也是首领都无法剥夺的权利。 此次被征调进辽国西征军的女真人前后共分两批。 第一批为年初例行征调的常备部分,共有五千人,损失近半后所剩不足三千。 第二批就是耶律休哥强征的一万人,刻意针对下损失了近七成,剩余不到四千。 如今这两批女真人都统一划归完颜阿骨打统领,总数有近七千人。 按照常例,只要不是强攻破城,这种入城的好事是轮不到女真人的。既是因为契丹人看不起他们这些野人,也是担心他们野性难驯,惹出什么乱子。 如果这回也是如此,那女真人也就是私下大骂一通契丹狗罢了,可偏偏这次耶律休哥却让阿骨打带女真人进关了。 这下苦战多日且伤亡惨重的他们,再想被牢牢控制住可就难了,纵使阿骨打再有威信也不行。 更何况阿骨打心里也没打算控制! 耶律休哥的心思阿骨打很清楚,就是先给自己出个无解的难题,等自己犯下大错后再趁机处置。 对此阿骨打也是无奈,这不是什么阴谋诡计,而是彻头彻尾的阳谋。 契丹人都允许女真人进关了,自己要是不允,部下还不得炸锅? 可一旦进了关,不让这些损失惨重的族人抢一把,那大家伙痛骂的可就得是自己了! 苦思对策无果的阿骨打最后干脆心下一横,准备来个将计就计。 进入雁门关后,阿骨打对表面装模作样,实际上将自己夹在中间的辽军视若无睹。不但没有下令约束族人,反而亲自带人直接突袭了关内武库。 已经得知统帅死讯的北魏守军精气神全都不足,被突袭之下的反应迟钝且消极,居然被女真人一击就得了手。 契丹人也没想到女真人会这么干脆,仓促之下想要发动,却是已经晚了,被抢一把就跑的阿骨打带人冲出了关门。 耶律休哥闻讯大怒,立即下令围杀没来得及逃脱的女真人,自己则亲自率精锐铁骑追杀阿骨打。 阿骨打知道己方的劣势一是人少,二是马少,在一马平川的大草原上根本跑不过契丹骑兵。所以起初的向东奔逃只是一个幌子,跑了一阵之后突然改变方向向南,一头钻进了莽莽太行山。 女真是渔猎民族,对大山有着本能的熟悉和亲近。 加上一早就不怀好意的耶律休哥虽然让女真人衣食不缺,想要顿顿有肉却是做梦,始终被当做攻坚主力使用的女真人只能自己想办法补充肉食。耶律休哥知道后也不以为意,总不能把女真人逼的太狠,玩命的活还得交给这群野人呢! 主帅都对女真人自行进山打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契丹人就更不会管了,甚至把这当做笑话来看。 雁门关只是草原入并的最大山口,并不代表攻不下那里就没其他地方可以进山,只是大部队尤其是后勤辎重无法在山中通行而已。 契丹人以为女真人进山是为了打猎改善伙食,阿骨打却是早就打了必要时率族人遁入山林的主意。 这个准备不一定用得上,但预为之所是这位女真天赐雄主的一个好习惯。 原本信心满满的耶律休哥见女真人进山后也傻眼了,他很清楚大山绝对是这群渔猎野人的主场,钻进大山的女真人绝对是如鱼入大海一般。 纵使这片海女真人并不熟悉。 关键是契丹人也不熟悉啊! 无法久离雁门关的耶律休哥,忍住了派兵进山追击的冲动。可实在咽不下心中怒气的他,回去后就下令将没来得及逃走的两千多女真人全部处死。同时心里暗自决定,等此地事了后一定要亲自带兵征讨女真完颜部。 暂时不提辗转亡命的阿骨打,在逃回部落的路上就已下定决心反辽,辽魏双方不约而同的都只把这事当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 而那被集体处死的两千多女真人,也算是给了突厥人一个交代。 ...... 壶关。 耶律斜轸率军入并后不久,就将兵权交给了副手耶律古。一是因为此地不用他这种级别的人物坐镇;二是老帅也着急返回中京坐镇朝堂。 而这两万入并辽军的目标是什么?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包括消息最闭塞的盘古军在内。 这场由辽国太后与重臣韩德让策划的北方胡族大串联,初期进行的相当隐秘。初入并时连北魏国的很多重臣大将都不知道,全靠同生道提供情报的唐笠就更一无所知了。 一是因为同生道的情报网大多来源于各国下层,消息难免滞后。 二就是因为盘古军的形式实在太不好了。只占据晋城周边那小小一块地盘的盘古军,完全处于北方各国的重重包围之中,除了同生道以外,根本没有任何其他情报来源。 直到辽国使团到达长安后,在后秦经营多年的同生道情报网才探听到一点消息,却还是得不到完整的计划。 纵使秦魏两国公开发布了议和消息之后,同生道包括唐笠也还是没想到胡人的真实意图,都以为只是一份正常的停战协议。毕竟这两方实际上已经停战了嘛! 等到辽、魏、秦三方盟约达成的消息传到晋城,李传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唐笠则是敏锐的意识到了巨大的危险。 第83章 动员令 灌下一大瓢冰凉井水的张虎,刚舒服的打了一个嗝,屁股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狗日的就是不长记性!老子说过多少次了?这么喝就不怕害病?” 不用回头,张虎就听出是自己的五百主郑春来。 扭过身来的张虎“嘿嘿”一声傻笑,动作略显夸张的敲胸敬了个军礼,嘴上大喊一声:“是!” “滚你娘的!就会跟老子嬉皮笑脸!” 郑春来作势又要踢他,脸上却是忍不住的笑。 这货是老郑家村人,最初十九个和唐笠一起越狱的之一,算是盘古军中最老资格的一批人了。 只不过这货心理素质不太好,说不上胆小,却真的比不上其他老兄弟那般打起仗来就不顾性命。当初夜袭铜川县衙役的时候,就是这货浑身哆嗦失手了。 他负责的那人还是唐笠帮忙解决的。 不过胆小也有胆小的好处,总之又不是懦弱,活得就要比很多郑家村老兄弟长些。 当初跟着唐笠越狱的十九人,如今只剩下八个了,其余十一个都已经陆续战死。是全部战死,没有一个是伤残退出盘古军的,因为一个个打起仗来全都是根本不要命的主。 盘古军发展的快,早期的老兵如今全都身居高位。不提郑大、大春、老桩、小剪子四人是一营之主,其他人最小也是军侯了。只有他是五百主,还是刚刚升职的。 不过郑春来也不在乎,他知道这不是大帅不给自己机会,实在是自己不争气,真的没法做到像其他老兄弟那般不要命。 其实他最想去的地方是老桩的辎重营,虽然活也不轻巧,但轻易不用上战场啊! 这倒不是因为他胆小害怕厮杀,完全是因为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那一上战场就两腿哆嗦的毛病,只要一天改不了,就一天都是队伍的累赘。 就连这次的升职他开始都是拒绝的,为此还专门去找了唐笠,表示自己更适合去辎重营。 结果唐笠先是骂他不认字、不识数去个屁的辎重营,然后又安慰鼓励他一定能当好五百人的头。 唐笠的做法固然有照顾老兄弟的因素,更多的还是看到了他的优点。 郑春来虽然和其他人相比有些胆小,可胆小也有胆小的好处。一是为了保命特别谨慎,二是为了保命特别会动脑子。 这货除了初期人手少的时候常拖后腿,有了手下之后,他的部队反倒总是损失最小的。而且任务完成的也都不赖,至少任务目标是都完成了的。 比如说,同样是打伏击。 郑大带队的话就是两轮箭加上一轮石头,就嗷嗷叫着冲锋了;大春的话前期准备会更充分一些,也不会冲得那么快;齐大毛那货就是恨不得用弓弩将敌人全都射死才好。 郑春来是没机会独立领兵,可是只要他在的部队,那陷阱啥的,绝对是五花八门到连自己人都瞠目结舌。 等到冲锋的时候,他和手下虽然总是慢别人一拍,却很少直愣愣的冲,大多数时间会兜个圈子去捅敌人后背。 唐笠觉得只要不在战场上畏缩不前,这就是会用巧,也是本事。所以组建第二营新兵的时候,才给了他这个五百主的职务。 张虎也是那时候从第一营调过来的。 大春的第二营打完第二次晋城防守战之后就北上了,为了加强其战斗力,当时从其他营调了很多老兵过去。这就导致了后来部队扩编时基层军官奇缺,给了张虎这类半老不新的人很多机会。 上一战打完时,张虎还是一个火线提拔的什长,如今已经是管五十人的屯长了。 当然,也就是绝大多数都是新兵的第二营新兵队才有这种机会。在老兵更多的第一、第三营是不可能升的这么快的。 在别人还有些犹豫的时候,张虎则是主动申请从第一营调到了这里。不是为了升官,而是他觉得第二营这一千号新兵,早晚是要北上和主力会合的,不可能一直待在后方。 事情果然也没出乎他所料,第三营被派去铜川县一带屯田时,也把他们这一千新军捎带上了。 不过北上后,张虎这一千人并没有和另外一千人会合,而是随着第三营一起开始了屯田。 对此张虎也不在乎,他想要北上本就只是为了离开家而已。 因为他媳妇就要生了。 张虎根本不理郑春来的作势欲踢,笑嘻嘻的递过去了一瓢冰凉的井水:“大人来一口?可过瘾了!” 也累了一上午的郑春来咽了口唾沫,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飘仿佛冒着丝丝凉气的井水,最后还是一咬牙没接。 心里不爽的他,习惯性的伸手扇了张虎的大脑袋一巴掌,随口骂道:“滚滚滚!你小子就这么喝吧!小心以后下面那活儿挺不起来!老子还想娶婆娘呢!” 话一出口郑春来的就后悔了。 看着对面张虎那瞬间转阴的脸色,郑春来心下暗骂自己没脑子。 打仗不够勇猛的他,心思却要比绝大多数人都要细腻,每个手下的情况都是非常清楚的。 上前一步伸手搂住张虎的脖子,郑春来感觉到对方浑身的肌肉都是绷紧的。 心里暗叹一口气,郑春来并没有道歉,而是开口道:“心里还过不去?别嫌老哥说话不中听,这事儿在咱并州还少吗?” 张虎不说话。 郑春来感觉对方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了。 “那事儿赖不得你媳妇,也赖不得你。要我说,一赖狗日的胡人,二赖咱们大帅!” 特别排斥别人提起这事儿的张虎,听着他的话刚想发火,听到最后一句却是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郑春来,眼中满是疑惑。 郑春来心里暗乐,却强忍着严肃道:“咱大帅要是早点带着咱们起兵杀胡人,那些狗日的就少做多少恶?” 张虎闻言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变着法的安慰自己,刚刚不由自主紧紧攥着的拳头缓缓松了开来。 一直观察着他反应的郑春来见状知道不能再多说了,用力搂了搂他的脖子后就离开了。 站在原地半天没动的张虎,慢慢的身子不再颤抖,拳也不再紧握,一双眼睛却是越来越红。 心里的一些往事刚刚冒起,就迅速被他强按了下去。他还是不愿意去回忆和那有关的一切。 或许......还有不敢吧! “呜呜呜”的号角声惊醒了双眼赤红的张虎,条件反射般抬头望向大营中央校场的他,身体已经自动开始向自己的营帐飞奔而去了。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九月二十八。 北面大春的第二营传回发现辽军的消息,唐笠彻底确定事情大条了。 晚一步得到消息的李传则是呆坐半晌后,脸色越来越难看。 先一步回过神的唐笠没有和李传做任何商量,就下令召集部下开会。会上他也没有和任何人做任何商议,只是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判断后就开始下达命令。 大春的第二营和正在铜川县一带屯田的齐大毛第三营,立即组织刚刚北上不久的百姓南撤,放弃一切可能影响速度的东西。 部分分散在晋城周边的郑大第一营立即集结,组织百姓将所有粮食向晋城集中。 不理众人惊诧的表情,唐笠用最快的速度结束了会议,命令他们立即行动起来。 十月初一,盘古军第一、二营护着两万百姓抵达晋城,铜川以北仅剩李程的斥候营在活动。 面对人心惶惶的局面,唐笠决定将真相告诉所有人。 就在乱糟糟的晋城北门,全身甲胄的唐笠站在城楼上,在亲卫营的帮助下发表了总动员令。 动员令这个词很新鲜,不过数月前后秦军和北魏军前后两次攻打晋城时,所有人都曾亲身经历过,因此对这种形势并不陌生。 唐笠要说的内容也很简单。 第一,告诉所有人北返的胡人已经停战并结盟了,突厥人、羌人、契丹人准备联合起来攻打晋城。 第二,唐笠特别强调此次胡人是前来“攻杀”而不是“劫掠”,胡人的意图是杀光自己这些不愿再给他们做奴隶牲畜的穷苦人。所有人都不要在心里抱有\"胡人抢一把就会放过自己\"的侥幸。 第三,就是动员全体军民与胡人拼命。唐笠特别用了“拼命”这个词而不是“作战”,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不战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点如果放在其他时候其他地方,大概会被百姓们认为是一句大话空话,而在此时的华夏北方,所有人是完全相信的。因为两百年来血淋淋的现实告诉他们,胡人是真的会这么做。 唐笠如果此时是打算号召百姓起兵造反,可能还有人抱着各种各样的心思畏畏缩缩。因为只要不造反,胡人纵使残暴,可能也只会烧杀淫掠一番,真要铁了心的把脑袋缩进裤裆里,还是有活下去的可能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可晋城是盘古军武力打下来的,普通百姓其实是被动卷入的。而后,后秦军七千大军着急打通退路,仓促之下刻意营造出了一种玉石俱焚的气势。大家伙也就没有任何选择的和盘古军捆在了一起。 当然,这也需要有人带头,不然这些早已被打断脊梁骨的百姓,很可能还是一副麻木不仁的模样。 这也是唐笠为什么急匆匆的,非要第一时间把山中百姓接到晋阳的原因。他需要这些人来带头,或者说是作为点燃所有人心中火焰的火种。 对于此时的北方秦人,至少是并州秦人的心理状态,依托太行山转战一年的唐笠已经了解的十分清楚了。 最后,唐笠很坦诚的告诉所有人,此次来的是北方各胡族的联军,大家伙未必真的能守得住晋城。如果实在守不住,他会带着所有人一起退入太行山,就算是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再像牲畜一样的被胡人肆意屠杀。 最后这一点其实部分人是有所异议的,他们觉得仗还没打就告诉大家晋城可能守不住,会影响士气。 不过唐笠在认真考虑后,还是决定把实情告诉百姓,同时他也耐心的为大家伙做了解释。 原因其实不是什么冠冕堂皇的“开诚布公”,而是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次晋城很有可能守不住。 已经逐渐熟悉了这个世界情况的唐笠很清楚,自己和盘古军目前面临的形势十分艰难,比自己梦外那个世界里,抗倭战争最艰难的时候还要艰难。 那时候的敌我力量对比虽然悬殊,但对手是狂飙突进下的迅速占领,若论对地方统治的稳固程度,完全没法和此时已经占据北方超过两百年的各族胡人。 因此作为一支刚刚诞生不久的秦人武装,不但成为诸胡共敌是必然的,想要生存下去甚至扭转乾坤的难度,绝对要大得多。 期间起起伏伏、高潮低谷,甚至屡屡濒临绝境都是必然且可以预见的。 想要最终成功,除了敢于奋起拼命的勇气,坚韧不拔的意志也是必不可少的。否则很可能会一次大败就再难复起。 而这种意志,绝不是靠欺骗和隐瞒能够产生的。只有让每个人都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然后在残酷的现实中大浪淘沙,最后剩下的那些意志坚定者,才能承担起扭转乾坤的重担。 而唐笠相信,被胡人超越极限的统治,压榨了两百年的北方秦人,或者说是北方底层百姓,绝对有着产生这种理想主义者的最好土壤。 更何况,冷兵器时代,只要敢于奋起拼命且拥有坚定的意志,双方武力上的差距其实也不是无可逾越的鸿沟。 再怎么也不会存在巨大代差的抗倭战争时期要难吧?! 第84章 第三次晋城大战开始 唐笠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或者说是取得了预期中的效果。 虽然不可避免的,有不少人陷入不可自拔的慌乱,甚至还出现了小规模的逃亡,但绝大部分的士兵和百姓,还是以各种各样的状态坚持了下来。 而随着总动员的开展,热火朝天的景象配合着唐笠惯用的煽动式宣传,逐渐从恐慌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甚至越来越热血沸腾的人每天都在增加。 唐笠的坦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毫无顾忌的进行最优的资源配置。 首先是坚壁清野,这一点做起来相对容易。 因为这年头百姓们最重视的是粮食和土地。土地就在那,主人暂时离开也不会消失不见;而粮食则是秋收已过、新苗未发,也用不着亲手毁去。 盘古军和百姓们需要做的就是破坏道路桥梁、填埋水井。因为时间紧急,就连屋舍都没来得及拆毁。 其次是将所有百姓中的老弱妇孺全部送进山避祸,留在晋城的全部都是能够提刀作战的青壮,其中甚至包括身体强壮的女人。 最后就是把紧急集中起来的物资分成两份,粮食由进山百姓带走一半,其余大多集中在晋城之内,部分分散于周边的一些隐秘地点。 没错,唐笠没打算死守晋城,孤城不守的道理他还是懂的,盘古军赖以起家的游击战怎么可能不用? 进山老幼带走的一半粮食不但没有引起骚动,还让留下来的青壮心里更加安定,因为那是他们的父母妻儿带走的。这样就算自己最后死了,自己的血亲也有希望活下来。 ...... 手握长枪的张虎用尽浑身力气绷紧着身体,目光尽处仿佛还能看见大车上母亲那双不舍又担忧的眼神,还有母亲怀中儿子那张哭花的小脸。 直到再也看不见一丁点儿亲人的踪迹,张虎才默默收回目光,过程中千忍万忍,还是没忍住向身后的城内瞥了一眼。 只这一瞥间,张虎就感觉自己和一道目光对上了。 张虎怀疑那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妻子已经一年多没和自己对视过了,甚至都没当自己的面抬过头。 一瞬间,张虎只感觉好像有无数根钢针在同时扎着自己的心脏,那股刺痛的感觉让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胸中有一股转身向着城内大喊一声妻子名字的冲动,原本是怎么也抑制不住,却又在一瞬间就止住了。 因为他突然间想起了已经看不见的大车上,母亲怀中还有一张三个月大婴儿的脸。 “那个......的脸是也在哭闹?还是如上次见到时一般在睡着?” 张虎那张和年龄明显不相符的沧桑脸庞上,逐渐狰狞。 他不敢再想,再想下去他怕自己会疯掉! 只有鲜血!只有杀戮! 才能熄灭胸中的怒火! 才能洗刷自己的耻辱! ......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十月初八,五万胡族联军抵达晋城城下。 唐笠眼望城外敌军营寨,面无表情的心里实际上波涛翻涌。 他早已不是战场初哥,甚至自来到这个梦中世界后,就没有一天不眼见人间惨事,没有一月不再战场上厮杀,却也无法避免被眼前所见震颤心神。 初期的劫粮战不提,那全都是小规模的战斗。 之前的两次守城战,其实规模也都不算很大。 第一次敌人只有八千,抛去双方作战经验不谈,其实兵力差距并不大。 第二次北魏军虽然总数有近三万,却是分两批到来。作为先锋的骑兵还提前一天让自己热了身,算得上是循序渐进式的战局发展,瞬间冲击力并没有那么大。 而这次,总数五万的敌军是一起前来的,且稳打稳扎之下,本就有以势慑敌的意思,那铺天盖地般的气势初见着实骇人。 五万人刻意张势是个什么景象? 就说那密密麻麻的营寨,就让人站在最高的晋城北城楼上都一眼望不到尽头。 好在唐笠不是凡人,不说已算得上是久历厮杀和生死,终归心里还有着一丝在玩大型即时战略游戏的念头聊以自慰。尽管已经越来越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他,其实是在故意往那方面想而已,可好歹也能缓解一下敌人带来的压力。 他都这般,其他人自然更好不到哪去。不过让他欣喜又有点诧异的是,城中将士和百姓们的表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糟糕。 惊慌是肯定的,却远称不上无措。 唐笠很快就想明白了此中原由。 对这些自打记事起,就明白随时都会被胡人以各种理由残杀的人来说,被震慑害怕是难以避免的本能反应,却远不足以让他们放弃抵抗,束手就戮。 因为这些从来就没有过希望的人们,已经被点燃了胸中的希望之火,灼沸了腔中复仇的热血。 亲自面对并打败过胡人是一个原因;拥有了祖辈梦想土地,在其上亲手耕种并获得过了收获则是另一个原因。 晋城中,久已不做的诉苦大会再次被组织了起来。只不过这次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讲述各人的悲惨经历,其中还穿插了这五个月来各自生活中的美好。 分到土地时的难以置信和欣喜若狂;和家人耕种时的辛苦却又踏实;收获满仓谷物时的无比满足;看着父母妻儿不再忍饥挨饿,能够大口吃饭时的泪流满面。 听着身边熟悉人的讲述,恍惚间发觉这些事情也同样发生在过自己的身上。思绪一飘,就飘到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且父母在堂的美好曾经中去。 胡人! 都他娘的是狗日的胡人! 如果他们不来,那种好日子就还在,还会一直都在! 胡人为什么要来抢走这一切?毁掉这一切? 就因为他们手里有刀?胯下有马? 老子也有! 日他娘的胡人要来毁掉这些,老子就和狗日的拼命! 倒要看看这些一直欺辱自己的狗胡人,是不是比自己多了个脑袋?多了条命?! ...... 十月十三,当五万辽魏联军开始第一次攻城的时候,晋城上下已经无一人还心存畏惧了。 既是为了做足准备,也是试图压垮城中之人心理的胡人十分诧异,他们的攻击竟会遭到如此强烈而坚决的反击。 已经经历过两次守城大战的晋城军民,早已不复之前的生疏。各种器械物资的运用,战阵战术的配合,军民力量的调配都已经十分熟练并越来越纯熟。 再加上坚定的战斗意志,一时间让有些轻敌自大的攻城辽魏联军撞了个头破血流。 看着架设器械之前没有受到太大损失,开始攀城后却瞬间飙升的伤亡;看着打了一上午,不但连一次城头都没登上过,还被数次杀得溃退的己方攻城部队。联军主帅耶律古在震惊的同时这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支战力极强的劲旅。 一直沉默不语的拔延那环,对战况并没有太过意外,因为他早就和这支自称盘古军的秦人队伍交过手。当时守城还略显生疏的他们,就已经能在自己数万大军的围攻下坚持下来,甚至还有余力设下陷阱,打了自己一个突袭,现在的表现实在是并不让人意外。 默默想着心事的拔延那环,感到有一道不善的目光投向了自己,不用抬眼看就知道是耶律古那个契丹人的。 不过拔延那环根本没有理会,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不是他高傲,而是他已经持续这样不想开口说话的状态很久了。 从得知叱利骨的死讯那天开始。 虽然提前接到大汗命自己想办法掌控好军队的密信时,就有所感觉和猜测,拔延那环还是没想到叱利骨会被大汗杀死。 他和叱利骨的关系并不好。 不仅仅因为叱利骨粗鄙无礼,更因为身为皇族拔延氏核心成员的他,天生就和这些大部族的掌军贵族不一心。 突厥人虽然南下很久了,但征战从未停止的他们,和很多北方的胡族一样,仍然保留了许多从前的习俗和特点。 其中有些是赖以南下征服秦人的优点,比如悍勇和耐苦;有些却并不是什么好事,比如各部势大且独立性太强。 不仅西部军的舍利棘因为是仅次于拔延部的舍利吐利部大将,一直受到大汗的猜忌,作为第五大部叱利部大首领的叱利骨,也没有好到哪去。 甚至因为始终坚持带着他的叱利部生活在雁门关以北的草原上,不但麾下战力冠绝大魏,独立性在各部中也是第一。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北部军实际长期处于一种听调不听宣的状态。 这样一个武力强悍且不大服气皇室的大势力首领,被大汗找机会收拾是迟早的事,之前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罢了。 但大汗啊!大汗! 叱利骨虽然是个威胁皇权的隐患,却也是叱利部的族长!代表着大魏国最强战力的北部军的统帅! 在战事四起的危急时刻,哪里是除去的时机?! 真要是叱利骨战败,用丧师辱国的借口铲除还勉强说得过去。 可是虽然他丢了河套,但谁都知道那是非战之过。能以绝对劣势的兵力,与契丹人周旋大半年才退守雁门关,任谁都明白是有功无过。 真以为士兵们都是傻子吗? 更何况那叱利骨才刚刚血战射杀了辽国大将萧挞凛,在全军上下眼中绝对是战神般的英雄。 此时杀死这样一个人,那绝对是比丢失人心还要愚蠢的做法! 就连自己这个一辈子都和叱利骨不对付的人,都好像一下子被打断了脊背般的沮丧,可想而知下面的士兵会怎么想了? 要不是一下子没了战心,前些时日那些女真野人,能那么轻松的就打下了雁门武库并轻松劫掠一空而走吗? 那是大家伙都一下子不知道为何而战了! 辽军主帅耶律古见拔延可石一副自顾自的想着心事的模样,根本不搭理自己,强忍了几次才忍住没有发作,恨恨的收回目光重新开始盘算攻城对策。 让耶律古最终忍住没有发作的原因,很重要的一条是突厥人并没有消极避战,虽然有些出工不出力,至少没有找各种理由推诿。 眼下的五万大军中,占多数的还是北魏军,足有三万人,剩下两万才是随自己入并的辽军。 在契丹人心里,两国虽然明面上是议和,实际上却是突厥人打不过大辽后的求和。 因此在决定联军统兵权的时候,耶律古当仁不让的强势拿走了主帅的位置。在他心里,什么盟友不盟友的?突厥人就只配做个副手。 “要是叱利骨在此,大概还能让自己给几分面子,可惜已经死了!听说还是被北突厥人自己杀死的! 呵呵,突厥人完了,早晚是我大契丹碗里的一块肉!” 这就是包括耶律古在内的许多契丹人心里的想法。 不过耶律古也是军中宿将,自然也不会白痴得一上来就激化矛盾,因此调派兵力的时候还算是公平。 比如今天上午攻城的一万人,就是两军各占一半。 打到日上中天,己方损失了将尽三千人,却一次也没登上过晋城城墙。这让耶律古羞耻之下,逐渐怒火中烧。 下令上午的攻城部队撤下来修整用饭,已经吃饱喝足的另外一万人接替攻城。 耶律古决定第一天攻城就给城中的秦人来一次极限施压。 第85章 被投石机打了个措手不及 晋城北城楼上。 挺立不动了一上午的唐笠有些诧异,他发觉攻城的敌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对付。 今天开战之前,他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不仅仅是因为此次来犯的敌军数量更多,还因为对手没有仓促攻城,摆明了一副稳扎稳打的架势。 城市攻防战不是野战,兵贵神速在很多时候并不适用。反而是越稳扎稳打的敌人越可怕,尤其是对于外无援军的己方来说。 对手五天前就抵达了城下,却迟迟没有开始攻城。这和前两次着实大不一样,也让唐笠心里不由得有些疑惑和打鼓。 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唐笠能够很容易的看到敌人正在紧锣密鼓的建造各种攻城器械。 越来越多的盾车、加固加宽的巨型云梯,一看就难以短时间破坏的大型攻城锤,这些全都是攻城的利器。 最后两天,唐笠甚至还看到了数座高耸的攻城塔正在紧锣密鼓的完成最后的制作。 对这种虽然从来没有亲身面对过的庞然大物,他却并不陌生。 梦外自己曾经常玩的几款游戏中就有这玩意。至少从游戏里看这绝对是攻城大杀器!自己玩游戏需要攻城时,就除了这玩意从不造什么其他器械。 但十分奇怪的是,几台明显已经完工的恐怖怪兽,今天上午始终没动。攻城敌军只用了盾车、云梯和攻城锤等自己曾面对过的常规武器。 契丹人和突厥人是太过轻敌?还是另有阴谋? 唐笠的心里始终很不踏实。 第一天的战斗并没有很激烈,唐笠知道这应该是敌军的试探,真正的血战应该是从明天开始。 他想的没错,不过还是低估了对手,尽管心里始终没有过一丝轻敌的念头。 第二天,也就是十月十四早晨,完成一切攻击准备的敌人却迟迟没有发动。 就在唐笠猜测敌人意图的时候,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起来。 他看到了另一种攻城大杀器! “防备敌军投石!城墙部队撤下一半,坚守部队伏低!” 唐笠用自己能够控制的最平静的声调下达了命令,却还是清楚的感觉到了其中的慌张,甚至一丝颤抖。 这段时间时常翻看史书、请教阎一民城池攻守战知识的他,早就知道这个时代有投石车的存在,没真正遇到前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忽略了这种攻城大杀器。 这玩意的实际杀伤效果虽然并不是很大,却会对被攻击一方,尤其是第一次遇到的人心理,产生巨大的震撼。 试想,一片巨石从自己根本攻击不到的距离上,划过长空砸向自己。就算落地后其实砸不死几个人,那摧枯拉朽的气势和墙裂屋塌的景象,有几个人能不害怕? “命令预备队立即组织北城百姓向南撤离!城下运送补给军械的百姓立即向城墙十五步之内靠近!” 唐笠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已经从最初震撼中恢复了一些的他,这次的语气要镇定许多。 城中百姓的撤离没那么容易,毕竟工作量太大,组织度也不高。不过仅靠底部几个简易木轮移动的巨大投石机速度太慢,给了城墙上的守军和城墙下的支援百姓足够的调整时间。 城上的士兵动作更快,虽然他们中的很多人并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 盘古军中虽然有大量原官军降卒,可他们也很少有人见过这种并不常用的巨型器械。另外那些百姓出身的士兵,就更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不知道厉害,所以大家伙的反应并不慌乱,不得不说一句“无知者无畏”。 好在盘古军将士虽然绝大多数没见过投石机,但凡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战士,都会对危险有一种本能的第六感。加上盘古军一直以来十分强调的纪律和服从,所有人的动作还是很快的。 所以,当第一批巨石落下时,城墙上的盘古军已经完成了调整,城墙下的百姓动作就要稍慢一些。 让唐笠稍稍松了口气的是,这年头的投石机精度是真不咋样!甚至以唐笠的梦外那个世界的远程武器标准来看,根本就是没有准头! 被亲兵强行拖离的唐笠,一看到巨石在空中划出的弧线就断定自己没有任何危险。大声喝止了想要将自己强行带下城楼的亲卫,唐笠开始仔细观察起了诸般细节。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和其他人一样贴近了女墙。 敌军的投石车只有十部,距离城墙大概四百步也就是五百多米,其实射程也没比己方的大型床弩远多少。 再结合精度,那在唐笠看来就根本没有床弩好用,至少性价比是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的。 第一批十块巨石有一半落在了城外,离城墙还有老远;另外一半则直接越过城墙砸在了城内,没有任何一发命中应该是其目标的北城墙。 而且说是巨石,其实也就是那种磨盘大的石块,还没有经过任何的雕琢,砸下之后大多连滚动都不会,更别说弹跳了。对人的实际杀伤效果小的可怜。 不过这些都是唐笠这个异世界来客的看法,对第一次见到这玩意的士兵和百姓们来说,投石机的威力就绝对堪称恐怖了。 以抛物线落下的,磨盘大的石头砸在城内房屋上,屋顶就像一张纸一样,直接就是一个大洞;不幸砸在墙上的更加恐怖,直接就是墙倒屋塌。 虽然真没伤到几个人,但造成的心理恐慌绝对是巨大的。 最关键的是,己方完全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反击,射程最远的大型床弩都够不着,只能被动挨打。 唐笠心里清楚,自己必须要尽快想出应对办法来。 这玩意再没准头,时间长了也难免会有几发砸中城头,那可真就是挨着就死、碰着就亡了! 但是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唐笠也没有想到任何应对的办法,这期间己方已经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伤亡。 城墙挨的几下没啥事儿。 作为后秦经营多年的要塞型城市,晋城的城墙非常厚,这种程度的巨石砸到上面,根本造不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倒是侥幸砸在城头的三发巨石,给将士们的心理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实在是那景象太过骇人了! 之前觉得坚固无比的半身女墙在磨盘大的巨石面前,根本没有抵抗之力,瞬间就是碎石飞溅。不但被直接命中的士兵瞬间就成了肉泥,周围几米之内的人都会被迸射的碎石打伤。 最严重的伤亡出现在城内,好几座靠近北城墙的房屋被直接砸塌,几个还没撤离的百姓瞬间生死不知。 反倒是已经全部移动到城墙十五步之内的百姓志愿队没有任何伤亡,因为那是绝对的射击死角。 作为敌人重点攻击目标的北城楼,暂时也没有受到伤害,所有冲着这来的巨石全部打偏了。 这让苦思对策无果的唐笠忍不住的在心里吐槽,这胡人的投石车也太差劲了! 这不是他无聊的自我安慰,而是跟在他身边的阎一民说的。 出身墨家的他精通各种攻城守城器械,曾经就和唐笠提到过投石机。在他的讲述中,这玩意大秦朝时期就有了,九百年前大将军唐宏就曾经将其大规模的应用到了战场上。 和唐笠一起躲避巨石的他,在观察了一阵后感叹道:“胡人的手艺太差了,投石车哪里会是这么差的准头!” 这话听在唐笠的耳朵里,他就当做是吐槽,不过心里还是暗骂一句“好歹人家有啊”! 这种只挨打没法还手的时间,持续了大概一个时辰,敌军的另一件攻城大杀器闪亮登场。 沉闷厚重的牛角号声响起,一直躲在女墙后面观察的唐笠,发现昨天一直奇怪为什么没登场的攻城塔动了。 唐笠见状下意识就想下令,却在就要出口的最后时刻停住了。 又看了一眼城外,发现那几座庞然大物移动的速度堪称龟速,毕竟无论是体积还是重量,这玩意都要比投石机还要大的多。就算下面的轮子明显比投石机的更加精巧,移动起来还是慢的不行。 憋着一口气的唐笠,一直等到那几座攻城塔推到距离城墙还有一百步的时候才下达了命令。之前暂时撤下城头的士卒得令后,迅速重新登上了城头。 因为这个时候敌军的投石车已经停止了发射。原因也是明摆着,再往前就有误伤己方攻城塔的可能性了。 眼见终于能够还手的唐笠直起身子正要备战,却发现了己方的士气比昨天要明显低落了很多。 他知道原因,敌军之前一个多时辰的投石攻击虽然造成的伤亡并不大,但对第一次面对此等怪物的盘古军将士,心理上的震慑还是很大的。 经过训练的士兵都是这样,更何况城中的百姓了。两方的恐慌相互一影响,士气的低落就是必然的了。 幸亏所有老幼妇孺都已经提前撤了进山里,城中留下的全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女,这才没让这种恐慌一发不可收拾。 心知今天被对手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唐笠心下大急,知道以目前这种状态,一旦被对手的攻城巨塔搭上城头,就算最后能守住也肯定损失巨大。 第86章 老掉牙的攻城塔比投石机好破 “阎兄,拜托你了!” 唐笠冲着一直跟在身边的阎一民抱了一下拳,一脸凝重的拜托了一句。然后也不看对方反应,自顾自的转过身子,继续查看城内外的情况去了。 阎一民见状也是一拱手,转身就离开了北城楼。 当他刚走到台阶处时,耳中再次听到了曾经听到的歌声。 “向前!向前!向前!” “效果似乎没有上次的好啊!”阎一民一边脚步不停的飞奔下楼,一边心里如此想到。 下一刻他就听到了身后隆隆的鼓声响起。 浑厚的鼓声节奏很慢,一下一下仿佛次次都敲在自己心头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的他发现,执锤擂鼓的赫然是唐笠本人。 然后他就听见城上城下应和歌声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快就化作了滚滚声浪,歌也换了一首又一首。 “士气可用了!”当阎一民奔到目的地的时候,心里无比笃定的想道。 眼见耳听远处城池响起歌声后,耶律古很快就发现对方之前明显低落的士气有所恢复。不过这次没有扭头去看拔延那环的他,“嗤”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唱个歌就能重振士气?就算能有怎么样?今天必将一战攻破城池!” 就在耶律古正要下令后续部队发动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城下发出了阵阵惊呼声。 开始以为是城中秦人在惊呼的他很快就感觉不对,举目细看之下很快就大惊失色。因为他发现就要搭上城头的五座攻城梯中,有一座正在向一侧翻倒,眼看就要砸中临近的另一座上。 虽然离得远,耶律古还是大致看清楚了对手的应对手段。 晋城北墙突出的城堞上射出了几支连着绳索的巨型弩矢,那显然是守城用的大型床弩发射的。 巨矢射穿攻城塔的外层后,箭头的方向立刻发生了改变,连着的绳索随即牢牢的缠住了其内部梁柱。床弩瞄准的是攻城塔的顶部位置,几条绳索猛地绷紧,巨大又猛烈的拉力,让一座基座不稳的攻城塔一下子就被拉的缓缓倒下。 好在其他几座攻城塔虽然也受到了攻击,却只有那一座被成功拉倒,不幸的却是正好砸中了相邻的一座攻城塔的底部。 “是哪个混蛋负责安排线路的?给我抓过来!”耶律古暴怒的吼道。 对手这一招,虽然让他有些意外,却远没到让他惊讶的地步。 这本就是对付攻城塔常用的手段,让耶律古意外的是守城的秦人居然也会。 在如今北方胡人的心里,秦人纵使偶有反抗,也都是一些乌合之众,能有胆拿起刀拼一拼命就不错了。像这种高端的守城之术,那是只有经验十分丰富的宿将才懂得的。 当然,时间若是往前捯个二百年,秦人会这种高端手段就一点也不让人意外了,没有应对法子才让人意外! 没一会儿,一个契丹人模样的小军官,就被耶律古的亲兵连推带搡的带到了他的面前。 耶律古一打眼就明白这是个替罪羊,不过忍了忍还是没进一步较真。 “攻城塔的攻击线路是你安排的?”耶律古余怒未消,声音冷冷的问道。 “是......是下官。”那人答话时很明显的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认了下来。 “推下去,砍了!”耶律古不再看他,随意的挥了挥手下令。 “大帅饶命啊!大帅!下官安排的时候不是那么近的,是推偏了!推偏了啊!” 这个也是契丹人的辎重营小军官被人一拖,顿时吓的魂飞魄散,脱口而出辩解之词。但惊慌之下的他没反应过来,这句话让他死的更快了一些。 拖着他的耶律古亲兵一听:“呦呵!还敢把责任赖在正在攻城的兄弟们身上?” 结果只拖出几步就一刀结果了这个已经屎尿齐流的家伙。 其实在军中打滚了半辈子的耶律古,哪里能不明白这家伙说的是实情?但此时哪能去追究正在浴血攻城的战兵部队?不拿他撒气拿谁撒气? 再说,这货死的也不算冤枉。 这种巨大的攻城塔,功能和特点都十分专精,就是体型高大和防御力强这两点。其他的方面不能说不行,而是根本没有。连个转向机构都没有的东西推偏了,不是造的有毛病还能是什么? 经验丰富的耶律古估计是底部的轮子没安好,被拉倒的那部应该是压底的重物没装够,这些肯定是负责建造的辎重营的罪过啊! 说他是个替罪羊,是因为那货一看就是个军职很低的小军官,真正应该负责的大佬拿他顶雷呢! 不过能在辎重营中混到一定职位的人,家世都不简单,耶律古也不想太往死了得罪。 那职位安全啊!还能混军功,大多都是有背景的。 至于具体制作的工匠,大多是的秦人的他们耶律古不是不想杀,而是不舍得杀。因为杀光了就没人会做新的了。 不得不说,会一门“高精尖”的手艺是多么重要啊!关键时候是能保命的。 出了一口气的耶律古,也没工夫再去想这事儿,全部的心神都在远处的战场上。因为剩下的几部攻城塔已经搭上城头了。 墨家出身的阎一民精通各种守城之法和器械,但实践经验却不够丰富,一击之下也只毁去了胡族联军八座攻城塔中的两部。其中一部还是走狗屎运的被砸坏的。 他也就只有这一次机会,想再去调整,哪有那个时间? 好在盘古军还有后手。 六座攻城塔有两座率先靠上城墙,在顶部弓箭手的掩护下,长而厚重的踏板落下,稳稳的搭在了城头。 之前一直结成紧密盾阵的盘古军小阵,突然稍稍散开射出了箭矢。在暂时压制住塔顶攻方弓箭手的同时,前排盾兵猛地前冲。厚厚的牛皮盾不但挡住了射来的弓箭,也挡住了想要一举冲上城头的敌人。 紧接着,盘古军盾兵身后飞出了一片陶罐,有些在空中就撞在了一起。 “哗啦”声不断,伴随着碎裂声而至的是飞溅的火油。 瞬间明白对手要干什么的几个先登辽军,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怪叫,就被紧随而来的火把点燃了撒了一头一脸的火油。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被盘古军盾兵及身后枪兵结阵死死抵住不得寸进的辽军士兵,只坚持了一小会儿就溃散了。后退无路的他们大多不顾后果的纷纷向踏板两侧跳下,完全不管跳下去也是摔死的下场。 昨天就演练了预案的盘古军,虽然也有些手忙脚乱,但相比之下表现就要好得多了,准备也充分得多。 毕竟早就知道要对付攻城塔,而这玩意其实已经出现在战场上很久了,对付的法子有很多,也相对成熟得多。 用水淋湿了全身的盘古军士兵虽然也感觉到了炙烤,却远没到无法坚持的程度,嗷嗷叫着就是不让对手前进一步。 同样有相关经验的登城辽军,其实也是提前在身上浇了水了,但被淋满火油的身体还是轻而易举的就被点燃了。 并且,被腾起的大火和浓烟遮挡了视线,唯一能对守军造成伤害的远程攻击,准头一下子就差得的可怕了起来。仅凭感觉射出的箭矢,更多的也就是个心里安慰罢了!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随着盘古军不断继续掷出的火油罐子加持,木质的攻城塔上部很快就整个烧了起来,火势还在随着流淌的火油,不断的向下蔓延。 就在最前排死扛拼命敌人的盘古军士兵,任凭战友如何浇水都再也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再也没有搏命杀来的敌人了。 随着带队军官的一声令下,所有人撒腿就退,好在还记得尽量保持阵型防备敌军突袭。 眼中怒气越来越盛的耶律古在咬牙切齿的同时,心里也不得不承认今天的攻城大概又要无功而返了。他实在没想到对手的战力居然这么强,不但各种守城战法运用的很熟练,厮杀的勇气也并不弱于己方。 “这真是懦弱如羊的秦人?” 耶律古心中这么想着的同时,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了北魏军帅旗的方向。 “看来突厥人和羌人两次攻打晋城都没成功,也不是他们太过无能。这伙秦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首次和盘古军交手的契丹大将,第一次在心里承认了对手的战斗力。不过早已骄横多年的他,却也还是打心底里认为这就是一伙能打的大股土匪,并没有真正把盘古军当成一个足够分量的对手。 毕竟两百多年形成的对秦人的极端轻视,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第二天的攻城战很快就结束了,时间比昨天还早。 这是因为耶律古知道攻城塔被破之后,士气遭受打击的己方,再攻也只是徒增伤亡。 而且所有攻城塔都是辽军辎重营做的,使用的自然也都是辽军。这让今日北魏军的损失反而要小很多。 第87章 谋划反击 第二日的守城战虽然算是有惊无险,唐笠却无论如何也轻松不下来。 见招拆招虽然还算做的不错,但对手毕竟人多,纯拼消耗自己也绝对处于劣势。所谓孤城难守就是这个道理,敌人有源源不断的补充,己方就只能死一个少一个了。 而且就算是见招拆招,己方其实也没算做到,敌人的投石机自己就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被动挨打。 因此,简单分配好战后扫尾工作的唐笠,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阎一民和其他两个墨家出身的同生道弟子,凑在一起就开始讨论怎么对付投石机。 结果让唐笠很沮丧,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反击的办法。 守城一方想要反击投石机,只有两种办法。一是以投石机对投石机,说白了就是也造出投石机和敌人对轰;二是派人出城突袭,毁掉对手的投石机。 第二个不说了,在巨大的兵力差距下,出城突袭几乎没有可能。 第一个法子也没法立竿见影。 墨家出身的阎一民,自然知道怎么制作投石机。毕竟这又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也没啥高科技。只要有足够的人手、材料和时间,他们就能造得出来。 而且据阎一民说,契丹人的投石机造的太烂,要是让他来造,无论是射程还是准头,都要强得多得多。 可问题就出在时间上。 人手和材料都不是问题,城中百姓数万,且都是青壮男女,力气是不缺的;材料也好说,最重要的巨木,拆城中大屋就行,反正胡人破了城什么也都剩不下。 可这时间,胡人根本不会给你啊! 唐笠当时一听阎一民说造一部至少得五天,心就凉了。心想敌人哪会给自己五天? 不死心的他还没怎么过脑子的追问了一句:“胡人五六天就造了十部,为啥咱们得用五天才能造一部?” 然后他就看见阎一民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古怪,语气也很无奈的说道:“胡人肯定有专做这事的辎重营,都是熟手。城里除了我们三个会做,其他人就只能出力气,第一部自然很慢。熟练了之后才能快起来。” 阎一民说到一半的时候,唐笠就反应过来了,心下暗骂自己真没脑子。可那沮丧的脸色却怎么也改变不了。 因为他知道,对手绝对不会给自己那么多时间。 果然,十月十五,辽魏联军攻城第三天。唐笠担心的事情如约发生了。 这一天辽魏联军没有派军登城,而是用那十部投石机整整砸了一天。 到下午的时候数量还增加了两部。 而且这次对手的准头比前一天好了一些,唐笠估计肯定是对手对工匠们使了手段。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次对手发射的不再全是石头了,而是加上了火攻。 涂满火油的巨石如同火流星,无论是声势还是破坏力,都要大得多。 最可怕的是装满火油的大陶罐,落在城内后一烧就是一大片,扑灭起来还特别困难。 晋城地处并州南端,气候干燥,木质的房屋一旦起火就很难扑灭,再说城内的水井也提供不了充足的水源。 唯一幸运的是,唐笠已经提前想到了对手招数,让人在城中拆出了一条宽达三丈的防火带,这才没让火势蔓延全城。 所谓防火带也很简单,就是把划定区域内的房屋全部拆除,特别是容易燃烧的木质材料全部清空。这样防火带后面胡人投石机砸不到的房屋,就不会被波及。 不过这也解决不了所有问题,因为晋城有四面呢! 今天胡人还是像之前那样只在北门发动攻击,等到四面同攻的时候,差不多就能覆盖全城大部分区域了。毕竟晋城也不是什么巨城,城内的面积其实也有限的紧。 而这一天相信不会离得太远,毕竟对手五六天就能造出十部投石机,用不了太久就能四门同攻了。 唐笠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了,不然就真的只能成为那只瓮中等着被烧烤的鳖了! 接下来的几天,辽魏联军依然没有发动登城战,估计是眼见纵火的效果不错,想要多来几天。 对手不登城也给了唐笠喘息的机会,让他有更多时间筹划。 阎一民带着城中百姓正在日夜不休的赶制投石机,不过产量肯定是比不上城外敌军的。再说晋城是固定目标,对手的投石机打起来不需要太多考虑准头;而己方的反击目标则只能是对手的投石机,那可是要命中率的。 而弥补命中率的法子一是数量,二就是杀伤范围了。 前者没办法,所以只能在后者上想办法了。 攻下晋城后,唐笠知道这个时代已经有火药了,但并没有被大规模应用。他在晋城武库里见到实物之后就知道了原因,因为此时的火药,还是那种最原始的黑火药,威力并不是很大。 很不幸,唐笠也不是学化学的出身,根本就不懂怎么造出威力更大的火药,甚至连现有的火药具体怎么配制都不清楚。他脑子里唯一相关的知识储备,就是一句耳熟能详的“一磺二硝三木炭”了。 想要拥有“代差”武器是不可能了,但唐笠还是只能在火药这玩意上打主意。 接下来的几天,盘古军始终处在被动挨打的境地,而且辽魏联军的投石车数量也越来越多。 打到十月二十五,整个晋城就像被过过火一般。除了最中间的一小片区域,其他地方的房屋不是被烧毁了,就是被自己拆了。 此时的并州天气已经开始转冷,没有房屋遮风的晋城军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好在城中的粮食还算充足,暂时不会挨饿。 挤满在四面城墙下暂时安家的晋城百姓和基本上同吃同住的盘古军战士一样,都在等着反击的那一天。 十月二十七。 城外的辽魏联军例行公事般的,从早上开始就是架起投石机向城内轰击。不过仔细观察之下就会发现,带火的“炮弹”要比之前少了好多。 城内困难,城外也没有好太多。 五万大军加上两倍数量的民夫,总共十几万人每日的消耗是惊人的。就算每天只给民夫最低限度的口粮,死去的秦人民夫甚至还会被残忍地当成军粮,要维持补给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本就处于北方贫瘠之地,北魏又打了一年多大战,早就已经精疲力尽、府库空空了。哪里能够长期维持一支数万人的大军长期作战? 辽国虽然也承担了一些物资补给,但大多是北魏最急需的粮食,其他物资就少得可怜了。 再说联军从搭起的高高望塔上得知,晋城之内已经没什么有价值的目标了,所以也就省下了即将耗尽的火油等物。这些东西可比石头甚至粮食要值钱多了。 唐笠却不想也不敢抱任何幻想。因为他很清楚,对手在怎么窘迫,能坚持的时间也绝对会比自己要长的多。 他在等的是敌人懈怠,眼见己方始终挨打无法还手之下,不可避免的懈怠。 一个契丹什长正在一边吆喝,一边鞭笞民夫用力拉拽投石车的绳索。这些已经吃不饱好多天的秦人,不用皮鞭根本就全是软塌塌的。 突然他听到了身边人发出一阵惊呼声,急忙转身去看,也是心下一惊。天空中有好多黑点,显然是从城中方向飞出的,正向自己这边飞来。 “城里也有投石机了?那群整日向城中看的斥候都他娘的该死!这都没提前发现!”契丹什长在心里恨恨的骂道。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那些斥候,因为城内的盘古军和百姓们用各种办法,把这些东西藏得很好。 再说城外的望塔,也没高到能俯瞰城内一切的程度,也只能远远的看个大概罢了。 不过很快这个契丹什长就不骂了,因为他发现那些飞来的东西个头都不大,准头还奇差,无一例外的都越过了自己,直接往后面的营中落去。 在所有联军士兵的心里,下意识的就会认为对手的还击应该是冲着己方的投石机。砸到营中能伤几个人?更别说对手的石头个头还那般小。 “哗啦”。 第一块“石头”在营中联军士兵的惊呼声中落了地,却直接碎成了渣,听声音也不对。 还没等奇怪的众人看清楚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异变陡生。 “轰隆隆”巨响不断,伴随着的还有冲天的火光。 “火药!” 有士卒大喊着开始惊慌的逃窜。 “不要乱!火药有啥可怕的!那玩意又炸不死人!” 有军官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抽出刀开始维持秩序。 火药虽然不是很常见,但的确已经出现很长时间了,各国军中也会常备一些,有些时候还是能用得上的。因此大家对这东西也不算太陌生,也都大概知道这玩意的确威力不大。 可就在下一刻,一个飞来的方形木头盒子在那个突厥百将身边不远处炸开。 原本还满不在乎的百将大人,在火光中瞬间就被一股气浪掀飞了起来。黑烟散去后,附近的手下发现,上官已经变得浑身血肉模糊,快没气儿了。 其中最触目惊心的是一根长长的铁钉扎在额头上,一眼就能看出扎的很深。 场面仿佛热油中被人猛地浇进了一瓢凉水,火光不断响起且爆炸声不断的前军大营,突然间就炸了锅。 就在这时,紧闭了十四天的晋城北城门突然大开,数不清的守军蜂拥而出。 其爆发出的吼声,混合着城头的战鼓声,直冲云霄! 第88章 突袭 经过十几天的调整,联军的部署逐渐形成了,魏军在前辽军在后的格局。 最初两天的攻城战,士气高昂的辽军是绝对主力,满腹牢骚的北魏军,则上下都是一副出工不出力的模样。 这也好理解。 明明没有战败,却丢失了大片土地,享誉全军的大帅叱利骨也死得不明不白。如今更是让之前还誓死抵挡的契丹人进入了并州,心里明白己方实际已经战败的他们,士气能高才怪! 再说了,这晋城原本就不是大魏国的地盘,契丹人却说是来帮自己打仗的,白痴才信! 军中的突厥人都大多是这种状态,那些没有任何地位可言的秦卒,就更没什么士气可言了。 耶律古只派兵攻了两天城就不攻了,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帮你们突厥人打仗,你们反倒出工不出力,净等着我们契丹人拼命?做梦呢! 尽管中京朝廷下达了必须攻克晋城的王命,耶律古也不会拿自己士卒的性命去给别人做嫁衣。 再说,朝廷又没说必须多少天攻下晋城。 就是这种心理,让身为正帅的耶律古,不断调整两军的营地位置。 你们不是不愿意出力吗?那就驻在我们前面好了! 而这一切,都被每日登高观察的唐笠看在眼里。加上终于准备好的东西,这才有了今日的突袭。 像以往一样,手持钢枪的唐笠纵马冲在最前面。身后是他的二百亲卫营,郑大的第一营两千步兵紧随在后。 最靠近晋城方向的联军投石机部队,第一时间就溃散了,其中绝大多数人本就是充当“人肉发动机”的民夫。 数量不多的护卫部队,本就因为心惊胆战而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应该原地坚守,还是先撤下去再说。 且不说人是有从众本能的,不然战场上也不会出现那么多一点被破全线崩溃的情形了。不过这好歹也是一支久经战阵的军队,又有悍勇的契丹兵做骨架,这才没有被四散而逃的民夫直接带走。 可是,当心神不稳的他们,发现身后大营中的北魏军提前溃散的时候,本就不够充足的战心一下子就没了。 兵败如山倒! 辽魏联军的前军完美的展示了这个成语。 原以为还得费一番手脚的唐笠见状,立即改变了战前布置的战术,命人吹响了全力进攻的号角。 战场上号角能传递的信息不多,大致也就是最常用的那几个。比如“前进”、“后退”、“冲锋”、“撤退”、“分进合击”等寥寥几个。 至于具体执行细节,就只能靠各军的领兵将领自行发挥了。 这也是古代战争中,优秀将领如此重要的原因之一。 具体指挥唐笠二百亲卫营的是小剪子,这小子的脑袋瓜子在军中是出了名的灵活,又整日跟在唐笠身边,所以第一时间就领会了主帅的意思。 小剪子在通知所有手下紧跟主帅全力冲锋的同时,还没忘记这次出城最重要的目的,派了一个传令兵减速等待后续跟进的郑大第一营步兵。 两百骑兵以唐笠为箭头,很快就追上了撤退晚了两步的辽军。并不和这些人纠缠的他们,只是从敌人身边掠过的时候顺手挥动手中武器。 飞速越过辽军之后,就是空手跑的更快的民夫。这次盘古军并没有对他们发动攻击,只是纵马从他们身边一掠而过。 北魏军营的木栅带来了一点麻烦,却也没能太过阻止盘古军的前进。 冲在最前面的唐笠,眼看着越来越近的营门,心里有一种玄妙却无比强烈的预感----这道木门没有锁死! 骑术已经相当好的他,驰到跟前一勒马缰,胯下高大雄峻的黑色战马心领神会,在奔驰中突然跃起,前蹄猛地踹在了粗木做成的营门之上。 一声巨响中,本应足够阻挡战马冲击的木质营门应声而开。只是速度稍减的唐笠挥舞手中沉重钢枪,彻底将未锁的营门左右击开。 后续亲卫营随之而入,继续追随着主帅一往无前。 很快,两百盘古军骑兵就追上了正在溃逃的北魏军。却也没有直接冲进人群砍杀根本没有还手勇气的对手,反而主动降低了马速驱赶着他们一路向北。 事出突然,整个胡族联军都没有准备。大部分人虽然没有像晚上一样熟睡,却也都在吃早饭。 仓促之下,直到唐笠带人几乎杀透了北魏军营,才看见了第一支勉强准备完毕的敌军。 “转向!转向!”骑在飞奔战马上的唐笠纵声大吼。 紧紧跟在身边的传令兵趴在马背上,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号角。 得到命令的其他人立即转向,跟着主帅在敌军阵前拐了个大弯。 胡族占据北方二百年,北方的秦人有很多也就或被迫或主动的学会了骑马,但细论骑术还是和拥有天赋技能的胡人有很大差距的。 像这种冲锋中的大转弯,精锐的胡族骑兵都很少有部队能做到,更何况是此时这支其实还只是大半吊子的盘古军骑兵了。 好在他们人数足够少,只有二百人。要知道这种战术是人数越多难度越大的。 再有就是他们已经提前降低了马速,早就不是全速奔驰了。 两厢一合,这才完成了这个漂亮的阵前大转弯。 这倒也不是侥幸,而是唐笠每天坚持和部队合练的成果。做不到那一步的话,他也不可能对自己的队伍能力极限,有着如此堪称精确的把握。 不过这一手倒是让刚刚勉强列队完成的北魏军吓了一跳,心想秦人啥时候有这么厉害的骑兵了? 乱糟糟的情形下,大多数人也看不清敌人到底有多少。 唐笠之所以转向并不是避战,而是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去完成,否则今天这趟突袭就算是白玩儿了。 一个北魏军官看着越跑越远的骑兵,突然反应了过来,大声叫道:“辎重营!他们要去辎重营!” 这人的上官闻言也反应了过来,可要做出应对却是不能。 手下这支队伍,本就是仓促之间组织起来的,纯粹的结阵防守还有一战之力。想追击?不说能不能行,至少得先过不断涌来的溃兵那一关吧! 大军的辎重通常布置在偏后的位置,日日登楼观察的唐笠,早就把具体位置看得一清二楚了。那地方每日肯定要进进出出的嘛! 辽魏两军的辎重是分开存放的,毕竟谁也不会把大军命脉交到别人手里。 突袭造成的混乱,很显然也波及了北魏军的辎重营。再被刻意驱赶过来的溃兵一冲,没等盘古军攻打,自己就溃了。 唐笠带着亲卫冲进辎重营后,也不再继续追杀逃敌,那不是他们的目的。 劫粮出身的盘古军,对这些后勤辎重有一种天生的熟悉感,全由老兵组成的二百亲卫手脚十分麻利。 找到火油----浇在易燃的粮草之上----点火。 很快北魏辎重大营就腾起了滚滚黑烟,接着就是火光冲天。 干完活的唐笠等人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前来的支援的辽军终于赶到了。 其实一开始契丹人是不想前来支援的,至少不想来的那么快。 在他们心里,始终还是把北魏当做一个想打,却没能彻底打下来的对手看的。 虽然现在议和了,也结盟了,背后捅刀子的事情不能干,磨蹭一下看看热闹也不能干? 主帅耶律古就是这样的心思。 不过当他看见北魏军辎重营火起后,才猛然惊醒,秦人的目标原来是己方粮草。 辽军此次是出境作战,后勤补给大多依靠北魏提供,自备的部分很少。而北魏如今在财力上的窘迫,士兵们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 军中的这批粮草一烧,再想补充可就难了。到时候突厥人不是正好以粮草短缺为由,拒绝出战了?本来他们就不太想来打这晋城。 辽军营地靠后,士气也不像北魏军那般低落,集结的速度和质量要高出很多。耶律古一声令下,五千前军立即就出发支援了。 突袭讲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和以整打乱,面对阵势严整的敌人,盘古军那点人一下子就不够看了。 唐笠也没有蛮干,己方兵力上的劣势,他是时刻都记在心中的。 下令撤出北魏军辎重营的他,本想带着辽军兜兜圈子,让本就混乱的北魏军更加混乱下去。哪知人家压根就不上当,或者说压根就不跟着他的思路走,完全按照既定计划在向前推进。一边压缩盘古军的活动空间,一边收拢溃散的友军。 唐笠心中一边暗道厉害,一边放弃了之前的计划,率亲卫营绕过辽军军阵,掉头去和后方的步兵会合。 第89章 唐笠在梦中用的第一个金手指 跟随唐笠出城突袭的是郑大的第一营。 因为辽魏联军只攻了两天城,就了纯粹的开始投石战,所以城内的兵力损失并不大,补充了新兵之后还是满员两千之数。 听到唐笠号角传令的时候,郑大那个憨货正带着两千部下,在那吭哧吭哧的干土工呢。 这次出城偷袭他是和唐笠立过军令状的,保证一定严格执行命令。因为唐笠表示他要是不答应,自己就带第三营出战。被堵在城里挨了十几天砸的郑大,哪里能放过这种出气的机会?什么条件都是没口子的答应。 这倒不是郑大惯常不遵军令,而是这货经常打着打着就上头。他手下的兵也和他一个德行,勇猛是勇猛了,收放自如方面就要比其他两营差得多。 唐笠之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带第一营出城,也是想借各种机会磨一下他们的性子。 此次突袭,杀敌并不是主要目的。 大白天的,就算是突袭成功又能斩获多少?更别说后面还有辽军压阵呢!唐笠再自大,也没指望能杀透整个联军大营。 此次突袭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敌人的辎重。 现在目标已经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一半能不能达成,还得看运气。 收到命令的第一曲,立即就开始了集结,在北魏军大营的边缘立下了一个防御战阵。 已经登上望楼的耶律古见状心中冷笑,觉得这股只有两千人的秦人都不是自不量力,简直就是找死! 这是要和契丹勇士在城外打野战吗? “传令!两翼铁骑包抄,务必全歼出城之敌!” 号角阵阵、令旗挥舞。已经集结于大军两翼的辽军三千骑兵,立即出动,目标直指盘古军第一营的后方。 与此同时,收到命令的辽军先出五千军也不再收拢溃散友军,加快了向前的速度,意图和骑兵配合夹攻敌军。 辽军将领都是战阵经验丰富之辈,时机拿捏的相当好。正面步军距离盘古军还有一百五十步时,两翼骑兵已经快和郑大部军阵齐平了。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计算着距离的郑大,大手一挥下达了命令。 “轰轰轰!” 排列紧密的辽军五千步兵方阵中,腾起闪着火光的黑烟,紧接着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就是第一营土工作业的结果了,在北魏营中铺洒火油,然后用火药引燃。 说火药不够准确,准确来说应该是经过唐笠改进的原始地雷,主动点引线的那种。 唐笠在这玩意上耗了好几天,因为他觉得这大概是己方唯一能够反击的武器。 据精通各种奇技淫巧的阎一民说,火药这玩意出现的非常早,在炼丹盛行的春秋战国时就有了,一些古籍上还提到过。只不过当时只是方士们炼丹的副产品,并没有引起重视,甚至配方都没有具体记录。 后来始皇帝灭神仙方士,这种技艺几乎就要失传了。 不过只要是帝王,特别是有为的帝王,大多都有长生梦。方士也就像野火一样无论如何也消灭不尽,很多时候甚至还特别兴盛。 至四十五世孝定皇帝平定安史之乱时,这种能够剧烈燃烧的东西,已经被大量应用于战场了。只是因为威力实在鸡肋,因此并没有太过显眼。 唐笠和他细聊之后,发现此时的火药配方已经很成熟了。所谓“一磺二硝三木炭”的配方只是一句口诀,三者的具体配比不但十分精确,还根据配比不同有好几个种类。 比如民间制作爆竹的火药就是木炭更多,这种火药的优点是稳定,便于储存。 军中用来纵火或助推的火药则是最接近唐笠印象中的那种,硝、炭、硫的比例是75:15:10,性能最佳也最中庸,在保证威力的前提下也保证了安全性。晋城武库中储存的黑火药就全都是这种。 还有一种配比非常少见,那就是把硫磺的比例增加到七成,爆炸的威力相当恐怖,甚至可以用来炸石开矿。可惜这种火药非常非常的不稳定,保存起来非常困难,动不动就会自己爆炸,所以非常少见。 得知这些信息的唐笠,第一个想法就是制作第三种火药,然后试试能不能做成炸药包。 结果阎一民告诉他没那个可能,因为那玩意太危险,差不多就是一碰就炸。唐笠不死心的让他制作了一点做实验,结果让他十分沮丧,因为人家说的都是对的。 唐笠的第二个想法,就是提高第二种火药的爆炸威力。在他那可怜的化学知识储备中有一个词叫“颗粒化”,大概意思就是把普通黑火药弄成颗粒状的,爆炸威力能够提高很多。 可惜的是,具体怎么弄他是一窍不通。尝试着加水弄成糊状,晒干后敲碎成颗粒状,结果根本没鸟用。因为根本做不成稳定的颗粒,晒干之后一碰就又是粉末了。 不过唐笠的这个尝试,却被墨家出身的阎一民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倒不是他真的认为唐笠是这方面的天才,或者认为做成颗粒后会增加威力,而是认为这种发自能够解决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此时的火药都是粉末状的,这就存在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在运输的过程中,颠簸会使三种成分分离。真正使用之前还需要重新搅拌,非常麻烦,还容易受潮。 要真能够做成颗粒状,就能避免这个问题。至于如何做成结实的颗粒,用水不行可以试试其他东西嘛!比如酒、比如糖水,用带粘性的液体是不是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呢? 可惜因为现实条件,他的这个想法并没有条件尝试。 最后,唐笠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有效的办法,就是增加容器的密闭性了。 他让人打造了一些大小不一的、尽可能密封的木头盒子,再在其中铺上一层防水的油纸,最后在其中填装火药并尽可能的压实。 结果...... 结果是根本就点不着。 最后还是阎一民出的主意解决了这个问题。他用油纸把火药分装成小包,然后再装进铺了油纸的木盒中。实验的结果让人吃惊,不但能够点燃,威力还真的明显大了很多。 通过多次实验,阎一民最终确定了木盒的尺寸,既方便携带、又能保证威力。之所以用木盒不用陶罐之类的,主要是木头盒子不容易损坏,不像陶罐那样摔一下就碎了。 让唐笠十分忐忑的引火装置倒是没有太大困难,这时候的人已经在这个上面想出了很多行之有效的办法了。虽然仍然没法像唐笠印象中的手榴弹引线那样方便又稳定,却也基本够用了。 当然,这种需要提前用明火点燃的引线,稳定性方面肯定还是不够的,所以盘古军最初用投石机抛出去的那些,只有不到一半成功爆炸。 不过这也已经足够了! 这玩意再怎么搞也是黑火药不是炸药,想靠爆炸对敌造成实际杀伤就太天真了。最大的作用,还是那股子声势对敌人心理上的影响。 此时就是如此。 第一营提前浅浅埋好的“土地雷”因为不用在空中飞行,引线的稳定性十分靠谱,基本上十个中能成功炸九个。 木盒中填装的那些碎石陶片没起太多实质作用,除非崩到敌人脸上,否则威力对于着甲的士兵来说并不大。 不过爆炸的声响和火光,对敌人心理上的影响就大了,尤其是爆炸就发生在脚下,而且还是密集列阵的人群脚下。 这还不是最大的效果,最大的效果是第一营提前布置好的纵火带。 黑火药炸伤人的威力还有待提高,纵火可是老本行。提前撒了火油的各种易燃物瞬间就被点燃了。 这把突然烧起的大火,再发生在密集列阵的人群中,会是一种什么景象? 反正那五千辽军步军,是瞬间就崩溃了。 两翼包抄的三千辽军骑兵也同样踩上了“地雷”,只是快速移动且阵型松散的他们,受到的伤害要远比步兵同伴小得多。 不过战马也没有甲啊!裸露的四条腿和肚皮,都是土地雷崩射的“弹片”最好的目标。 其实即便是这样,战马受到的伤害也不大,毕竟黑火药的威力还是不行。 可惜战马不是人,畜生没有理智,不但更容易受惊,且受到惊吓后一旦发狂,短时间内根本就没有恢复的可能。 就在辽军骑兵因为踩上“地雷”而一片大乱之后,唐笠的二百亲卫骑兵在最合适的时间杀了过来。 本就控制胯下战马都不能的辽军铁骑,根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被高速冲来的盘古军骑兵杀的人仰马翻。 紧接着,原本摆出防御阵型的郑大部两千步兵,就散阵杀了过来。对付失去速度且无法控制战马的骑兵,人数就是最好的武器。本来是要抄敌后路的辽军铁骑,就这样成了被屠杀的对象,片刻间就损失了一半。 第90章 联军最重要的损失 片刻之前还志得意满的耶律古,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至极。 站在高高望楼上的他,能够让视线越过北魏军营地,清楚的看到前方发生了什么。 被连炸带烧的五千步兵他不太担心,因为他们看起来狼狈,对火药并不陌生的耶律古却知道损失其实并不大。 可那被对手骑步兵趁机围杀的骑兵可是精锐主力,放在任何一支军队中那都是宝贝疙瘩。 怒火冲天的他短暂的丧失了部分理智,下令营中剩下的两千骑兵立即前出接应。同时他还派出了一支新的五千步军前出,试图恢复溃逃的己方步军后,重新对可恶的秦人发动攻击。 是人都知道,火药就是一次性武器,秦人想要故技重施是绝不可能的。 也不能说他的应对就是错的,派兵接应处于绝对劣势的己方部队也是常规操作。 他错的地方在于,没想到唐笠还有后手。 或者说之前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接下来的一击做铺垫的。 就在耶律古派出的援军刚刚赶到目标战场的时候,他自己身后的辎重营受到了突袭。 那是一直没有出现过的盘古军斥候营,这五百骑兵才是唐笠手下的最强战力。 战前就提前出城的他们,一直藏在晋城附近的山中,忍了半月的他们终于等到了登场的这一刻。 一马当先的李程并没有率军直杀辽军中军,那里好歹也还有五千人呢。又已经列好了阵势,凭五百骑想要一击而破不是没有可能,却也十分艰难。 再说唐笠昨晚派人趁夜出城给他们布置的任务,也不是一战竟功,而是捣毁辽军的粮草辎重。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敌人会在背后出现的耶律古,并没有在辎重营中驻扎多少兵力,很轻松的就被李程一击而中。 新到手的“炸药盒”炸开了辎重营的木墙,一拥而入的盘古军骑兵,瞬间就彻底驱散了惊慌失色的辽军。 然后情况就和刚刚北魏军辎重营中发生的一样,这里也很快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面如死灰的耶律古,还是表现出了一名优秀将领的素质。并没有挥兵进攻人数并不多的敌军骑兵,而是率领身边仅剩的五千步兵结阵向辎重营缓缓推进。同时,不但用号角召刚刚派出的那两千骑兵回援,还用号角发布了全军收缩防守的命令。 仔细观察了一下形势的李程,也没有贸然冲阵,只是加快了纵火的速度。 此时辽魏联军兵力上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 为了达到主要目的而没有追杀逃敌的盘古军,失去了最好的歼敌时机,想要重新进攻就要面对已经重新初步集结起来的辽军和北魏军。 眼见没什么好机会的唐笠,也很明智的下令吹响了撤退的号角。 第一营在骑兵的掩护下,迅速向城门方向撤退;李程的斥候营则停止纵火,在辽军大营后方游弋策应了一阵之后也撤走了。 根本不给对手交战机会的他们,已经完成了埋伏在晋城附近的使命,接下来的任务变成了北上骚扰胡族联军的后勤补给线。 这一战,唐笠的目标几乎全部达成。 歼敌数量不算太多,其中却有一千多契丹骑兵。那可是辽军的最强战力。 胡族联军积攒了半个多月的投石机全部被焚毁,辽魏两军的辎重大营也被烧了个七七八八。 其中北魏军最惨,迟迟得不到救援的粮草辎重几乎被烧了个一干二净,辽军一方也被烧掉了一大半。 付出的代价主要是库存的火药消耗一尽,人员方面损失很小,主要出现在和辽军骑兵的对射中。 待到唐笠率军顺利返回城中,压抑已久的晋城霎时间被欢呼声所淹没。 城中的百姓看不到具体情形,城头的将士却是能看得见的。一传十十传百之下,全城的军民在出城勇士尚未回城时,就已经全都知道己方大胜了。 如今在晋城中的,除了军人就是青壮,所有老幼妇孺都被转移进了大山。可以这么说,城中所有人的一切,都已经和盘古军牢牢的捆绑在了一起。 更不用提盘古军刚刚让所有人都实现了,千百年来梦寐以求却始终未能如愿的“耕者有其田”梦想了。 此时的晋城上下,说信仰太远,毕竟唐笠脑子里的相关知识并不成体系,就算都想起来了,也不一定适合当下。可若论上下一心,那绝对是达到了的,毕竟土地代表着百姓最根本的利益诉求和心理诉求。 城外。 憋了一肚子火的耶律古,先是将手下一众将官大骂了一通,见到拔延那环时也还是怒气未减。 最开始的时候还顾忌盟友面子只是冷嘲热讽,说到后来,脾气本就不好的他是越说越上头,到最后也和破口大骂没太大区别了。 面对这种羞辱,拔延那环纵使再有大局观也是难以忍受,更何况手下的那些突厥将领。愤怒之下也不知道是谁先拔出了战刀,军帐中一下子就剑拔弩张了起来。 最后还是两位主帅尚晓得轻重,一个及时停下了斥骂,一个忍着怒气安抚手下,这才没在一场败仗之后,再来一场内讧。 不欢而散之后,各自回帐的两位主帅还是郁闷的不行。 耶律古是一肚子火没地方撒。辎重营被毁之后,就算是想要人力攻城都做不到,所有攻城器械都需要重新打造,这至少得花几天时间。 拔延那环倒是对攻不攻得下晋城无所谓,可也同样忧心忡忡。一是作为军人,战场上吃了大亏终究无法当做没发生过;二是心知今日损失的粮草物资,最终还是要补充,而这些补充还不是大多得自己大魏国出。以大魏国如今的状况,重新筹集五万大军攻城所需的物资,无疑是雪上加霜。 实际情况比两位联军主帅预想的更糟。 后方经过接连不断的催促,好不容易凑了一点应急的物资,却在运送途中被人给劫了。 据逃回来的押运士卒所说,劫粮的是一股骑兵,所运粮草物资被抢走一部分,剩下的全都被对方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不用深琢磨两位主帅就能想到,这伙骑兵肯定就是前几天突袭辽军辎重营的那支秦人骑兵。 直到此时,这些胡人也不愿意称呼对手“盘古军”。在他们对秦人无比蔑视的骨子里,一伙秦人也配称“军”? 即便侥幸占了一座城池,顶天了也就是一股挺难缠的乱匪! 可无论他们怎么想,近期想攻城是做不到了。 纵使军中还没到断粮的程度,但各类攻城器械的打造工作却是进展缓慢。 到这时他们才反应过来,原来前几日己方的损失中还有一项,初看不显眼,实则影响非常大。 那就是平时聚集在辎重营中的工匠损失殆尽。 没有工匠就没法打造器械,那些足以让士卒登上高大城墙的东西,可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没那手艺的士卒和民夫空有一身力气,粗制滥造出来的东西有人敢用吗? 于是辽魏联军向后方催讨的物资里,又多了一项----会打造攻城器械的工匠。不过这玩意可没有粮草物资好搜罗,毕竟那手艺除了在军中,平时也用不到啊!唯一的来源只能是从其他军中抽调,这时间上可就长了。 其实这一点也是唐笠认为的最重要战果。 深受“有生力量观点”影响的他一直坚定的认为,世上的一切,人才是最重要的,是一切的基础。 再好的装备、再牛的战术、再高大的城池、再广阔肥沃的土地,没有人都是白搭,都是对手碗里的一块肉。 所以,前几日的出城突袭之前,他罕见的下达了一个针对非战斗人员的必杀令。 以往盘古军的战斗,对非战斗人员,比如民夫,甚至是放弃抵抗的降卒,都是能不杀就不杀的,尤其是其中的秦人。 但这次,唐笠觉得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胡人以武立国,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以武立身的风气。大部分胡人连书都不想读,更别说在秦人眼中都属于低贱职业的工匠活了。 因此军中的各类工匠几乎全是秦人。只有两类人例外,一是在草原上就很受尊敬的医匠;二是照看、训练战马的马师。 前者中胡医还是占了很大比例的,后者更多是胡人。 不过严格来说,胡人也没把这两类人当做工匠,甚至把他们当做高精尖的特殊人才,给予了很高的地位和待遇。 面对基本全是秦人的敌方工匠,唐笠倒是想趁机带回城里,可根本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机会,突袭战的节奏太紧张了。最后只能狠心的下令全部杀掉,任务优先级甚至还排在了纵火的前面。 对此,其他人倒是没任何异议,甚至连点不同想法都没有。 除了他这个灵魂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以外,所有人都把这当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是秦人不假,可既然帮着胡人来打我们自己人,那就是敌人。既然是敌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生死各安天命! 更何况是在生死只在一眨眼间的战场上。 第91章 再战 难得的空档期中,城内的盘古军也没干等着敌人再次发动攻击。除了修葺破损兵器、加固受损城墙等日常事务,唐笠让大家把精力主要集中在了两个方面。 一是继续赶制投石机。 反正之前城内或被摧毁或自行拆除的建筑非常多,不但材料不缺,可供放置的地方也有得是。 二就是训练更多的百姓,让他们成为正规军的预备役。 在这一点上,之前在山里尤其是盘龙谷呆过的百姓很有优势,这些青壮本就曾经受过不短时间的基础训练,这要放开了标准,几乎可以立即就补充进正规军里。 原晋城及周边的百姓就要差了很多,从未见识过这种事的他们,一开始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毕竟平时训练和临战训练完全是两码事。后者时刻知道自己可能随时要上战场,心理上的压力就要大很多。 好在都是战乱从未停息的北方青壮,很多人也经历过了之前几次的协助守城,最初的慌乱过后,很快也就进入了节奏。 此时晋城之内有守军四千多,分别是第一、二营、唐笠的亲卫营和老桩的辎重营。 而青壮百姓就多了,足足有三万多人。 城中粮食不能说太充足,但武器衣甲是绝对不缺的。毕竟这里曾经是十万后秦大军的物资基地,库存的武备将全城百姓全部武装起来,都还有富余。 就在城内军民士气一天高过一天的时候,唐笠却始终没有太大的信心,或者说一直在琢磨守不住之后要怎么做。 由同生道传递过来的信息判断,北方的各胡国已经全部结成了联盟,目标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 细心研究杂乱的情报碎片,唐笠对华夏北方的形势有了自己的初步判断。 看来自己这支冒头的秦人武装,已经成为了各族胡人共同的靶子。 契丹人和北突厥人已经联手不用说了,两国联军就在城外呢。 契丹人、羌人和南突厥人也已经正式结盟,盟书中没有出现北魏国也好理解,却也只是个文字游戏而已。实际上,整个华夏北方的四个胡族政权已经联合了起来,而促使这些前一刻还互相攻杀的对手停战并结盟的纽带,居然就是自己。 这不由的让唐笠想到了李传老头曾经讲过的“武悼天王”----冉闵。 当年以乞活军为基础,自身在后赵的根基也远比自己深厚得多,冉闵建立的“冉魏”,无论声势还是实力都远不是此时的盘古军可以比的。 就是那样强横的实力,也只在北方诸胡的围攻下坚持了不到三年,自己和麾下的盘古军又能坚持多久呢? 自己唯一比当年冉闵好的一点,大概就是地理位置了。不同于冉闵当年是在大平原上的邺城起事,盘古军所处的晋城地处相对封闭的并州,很大程度上避免了被四面围攻。 可这也同时意味着自己的回旋空间有限,没了晋城就只能进山了。 虽然山林游击战是自己起家的老本行,但在山里打游击,顶天了也就只能保证不被消灭,想发展还是得打出来。 再说,一年前的己方基本上都是兵,不但打不过就可以跑,也不需要养那么多张嘴。如今的自己,可是还有数万一心追随的百姓要养活,没法再像之前那样只考虑怎么打的事儿了。 放弃百姓只顾队伍? 且不说会不会一朝丧尽好不容易才聚拢起来的一点民心,这年头的胡人可是要比当年小鬼子没人性多了! 小鬼子屠杀平民好歹还要考虑一下影响,多多少少还得遮掩一下,此时的胡人搞起屠杀来,根本没有任何顾忌。 曾经追随过盘古军的这些百姓一旦被胡人抓住,大概率会被当场杀了。也就是国力衰弱到极致的北魏,可能会抓一些青壮回去做奴隶。 想到可以预见的艰苦未来,唐笠就不可避免的头疼,心情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了。 想象不到任何光明未来的唐笠,最后也只能尽心尽力的做好眼前事,终于在十一月十七这天等到了对手重新恢复的攻城。 第一天的战斗并不激烈。 吃过亏的辽魏联军比较谨慎,并没有一上来就派兵登城,而是故技重施的先行投石。 在他们预料之中又出乎其预料的是,城内的反击居然如此猛烈。 用十天时间,由后方补充而来的工匠赶制出的十来部投石机还没等开火,就被城内抛来的巨石砸了个晕头转向。 早就知道城内也在制作投石车的联军,对反击是有准备的,却没想到对手投石机的数量居然如此之多,从巨石数量上判断至少有五十部! 而且不但数量是己方的数倍,准头也比自己好得太多,三轮下来就把己方摧毁了一大半。而己方投出去的石头数量加在一起也没超过二十块,就这还大多数没有命中预定目标。 见到是这种情况的耶律古也没办法继续了,只能下令士兵开始攻城。 投石机的准头再好,打固定目标还行,对付移动目标就差强人意了。攻城终究还是要靠人! 移动缓慢、目标又大的几座攻城塔自然是不能再用了,这玩意再结实,挨上一发巨石也只有散架的命。 耶律古决定只用攻城云梯,和对手拼消耗。就是拿命堆,也要把对手堆死! 反正消耗的大多也是北魏军的人命。 此时的他早已没有了最初的骄狂,彻底放弃了在突厥人面前显示军威的念头。攻城的部队中辽军就只占了三成,七成都是盟军。 本来老子就是来替你们打仗的嘛!难不成我们拼命,你们看热闹? 这就是耶律古如今的想法。 拔延那环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却也是无可奈何。 辽军入并,不仅仅意味着和之前对手结盟了,同时也是让对手的刀尖抵到了己方的胸口。 契丹人一旦翻脸,直接挥军北上晋阳,大魏国可就真的要完了! 毕竟没有了壶关天险,国力、军力远胜于己的辽军,随时都可以一拥而入。 自己前一阶段的消极表现,已经受到晋阳大汗的数次训斥了,而且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拔延那环甚至想过,若不是如今大魏国没有比自己更合适的统军大将,大汗早就把自己换掉了。 这显然是大汗也很清楚如今国家面临的恶劣局面。 可这种局面是谁造成的呢? 正是大汗你啊! 若是不杀叱利骨,咬牙再坚守雁门关和壶关两处天险一阵子,形势就不会是如今这般了吧?! 虽然仍旧忠心,拔延那环这位宗室出身的大将,仍然免不了的在心里对大汗生出了几分埋怨。 好在经过近一个月的休整,原本低迷的士气多少恢复了一些。心有不愿的北魏军,在军法的约束下还是向晋城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晋城之内的投石机一直没有停,虽然攻击移动目标力有未逮,可尽可能的打击一片固定区域,形成一定程度的遮断攻击还是凑合的。 在损失了近十架云梯、一百多士卒之后,胡族联军终于冲过了石弹幕。 可紧接着迎接他们的就是密集的箭雨。 为了加快移动速度,攻城的士卒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结成严密的盾阵,这让他们成为了城头箭矢最好的杀伤目标。 等到攻城云梯搭上城头,胡族联军已经损失了超过千人。 然后,守城已经非常娴熟的盘古军将士,就给了攀城敌军迎头一击。 战到联军后方的督战队再也阻止不了己方败退的时候,一万攻城部队已经损失了四成,获得的战果却是可怜到了极致。一上午时间,居然连一次城头都没能真正登上。 那寥寥的几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对手故意放他们上去方便围杀的。 这个时候,联军主帅耶律古充分展现了他丰富的战场经验,就在阵前公开斩杀了两百多退在最前面的己方逃兵,不论辽魏。 然后立即就让做好准备的一万生力军继续攻城。 这一举动极大的震慑了众军,让所有人都熄了应付的心思。于是从午后开始的第二波攻城,强度一下子就提了上去,让盘古军再也不能像上午那样从容了。 第92章 消耗战 张虎已经三天没下城墙了,靠着城垛上快速咀嚼的他,总觉的手中还热乎乎的烙饼是自己媳妇的手艺。 开战快一个半月了,自己总共也没见过她几次。 开始是自己不想在休整的时候回家,那个城墙下临时搭起的小帐篷,城里已经没多少还完整的房子了。为了防止睡梦中被胡人投过来的大石砸塌,城里的人干脆全都住进了帐篷。 后来,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家了。 想到这里,张虎嚼饼的嘴停了一下。一个声音在心头响起:“你那是不想回家吗?不就是不敢回家吗?” 张虎感觉胸口一阵发闷,赶紧伸手去拿脚边的水囊。 娘的!这地上总也洗不干净,一股子黏黏糊糊的感觉! 张虎心里恨恨的骂了一句,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猛灌了几口水,刚噎住的喉咙这才重新通通畅,狠喘了几口气的胸口,那股子憋闷却丝毫不见好转。 他控制不住的抬头向城梯处看去,不知道是想看见那个身影,还是不想看见。 “死婆娘!明明可以跟着进山的,非要留下来!”张虎在心里言不由衷的骂了一句。 “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张虎一听就知道这是自己这边的。果然,紧接着已经残破的城楼上就响起了阵阵战鼓。 “狗日的胡人!连顿饭也不让爷爷吃消停!” 已经是彻头彻尾老兵的张虎,立即就抛去了其他所有心思,条件反射般的大声招呼自己手下的兄弟。 如今的他已经是屯长了,火线提拔总是最快的晋升渠道。 不过张虎却从来没有过升官的喜悦。一是根本没那个功夫;二是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升官也就意味着往日熟悉的兄弟又没了许多。 一手持枪一手提盾的张虎站起身后,先是跳过身边人看了看远处。 “还好!那几个老东西反应不慢!” 紧接着收回目光的他就皱起了眉。 照着紧挨着自己的几个新兵屁股上狠踹了几脚,张嘴就骂:“举起盾!举起盾!赵麻子你兔崽子伸头看啥呢?等着挨箭呢?” 被骂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在这年头却已经算不得毛头小子了。啥都懂的他,一边将左手盾牌举起,一边还扭头咧嘴冲张虎笑了一下。结果换来的是屁股上又挨了一脚。 “动作快点!” 被叫做赵麻子的那人被连踢了两脚,顿时一脸委屈的嘀咕道:“这不还离的远着呢吗?” “你狗日的还敢犟嘴!”张虎眼睛一瞪,作势就要再踢。 对方见状,下意识的就是一侧身想躲,却见到张虎脸色突然大变,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狠狠的撞翻在了地上。 几块碎石崩到了脸上,这才意识到什么的赵麻子下意识的一边用盾牌护住头脸,一边偷眼去看自己刚刚站的位置。 半根孩童胳膊粗细的巨箭,钉在刚刚自己身前的城垛上,木杆还在剧烈的抖动着。 霎时间冒了一头冷汗的赵麻子,这才知道刚刚是屯长救了自己一命。 对了!屯长呢? 刚想起屯长的赵麻子,赶紧四处寻找张虎的身影,那动作看在别人眼里,俨然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还没等他找到目标,脚腕就被人拽住了,身体不由自主的快速向城垛方向移动。身体在地上一拖,头上的皮盔下滑,顿时遮住了视线。 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的他丝毫不敢挣扎,等身体停下之后,连忙手忙脚乱的一边将身体紧贴城垛,一边伸手去扶头盔。 还没等他恢复视线,头上就挨了狠狠的一巴掌,同时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狗日的找死啊!” 那声音里全是怒意,赵麻子一瞬间却觉得那是全世界最好听的声音。 “屯长没事儿!”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至于怎么作出的判断?听那骂声的力道就知道了! 攻城一个多月后,辽魏联军的补给不但续上了,还多了不少威力很大的攻城器械。 投石机的数量再次超过城里的同时,还从后方运来了不少大型床弩。 这玩意的威力虽然远不如投石机,准头却是强到天上去了,都是瞄准着城头人射的。 粗大的箭矢就像小了一号的长枪一样,挨上一下必死无疑。就连躲在城垛后面也不见得没事儿,因为这玩意偶尔能够整个射穿已经受损的城砖。 这种大杀器原本晋城也有,可惜现在已经没剩几部还能用了。维修的材料早就用光了,那东西武库里本就没备多少。 “屯长,咱们就这么躲着,胡人趁机上来咋办?”赵麻子靠着城垛休息了一会儿缓了过来,有力气开始守城了。 正在扭头四处张望的张虎这次没有骂人,只是语气不耐烦的答道:“没见狗胡人还在扔石头呢吗?这会儿人不会上来的。” 张虎没骂人不是转了性子,也不是骂累了,而是在相对安全的此时,他最想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多教给手下新兵一点保命的经验。 没办法,仗打到现在,各部老兵的损失都很大,不得已补充了大量新兵。这些大帅平时口中的新兵蛋子,血性是不缺的,临战经验却是少得可怜。常常在自己觉得没必要的地方丢了性命。 此时紧挨着自己的这个赵麻子就是新兵,刚上城头三天,自己就已经救了他好几次了。也算这小子命大,但凡自己哪次动作慢上那么一点,兔崽子也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四处张望了一圈的张虎收回目光,心里庆幸刚刚的损失不大,只有一个兄弟被射中,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大声招呼了几声医匠之后,张虎感觉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看。一扭头就看见是赵麻子,那张因为疙瘩瘟留下的麻脸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透出丝毫不加掩饰的崇拜和感激。 习惯性张嘴就要骂两句的张虎,突然把脏话咽了下去,他想起对方已经是自己这个屯补充的第六批新兵了。 自从城外胡人重新架起石炮后,自己这边的伤亡就开始大了起来。等胡人来了床弩,自己这边的伤亡就更大了。 城中的百姓和不识几个大字的盘古军士兵,很多都习惯把投石机叫做石炮。 为了保持最低限度的人数,城中的男子一次次的被补充进了各部之中。像自己这个屯就始终保持在不低于四十人。 不过开始补充进来的新兵还好,都是以前在山中训练过很长时间的青壮,缺的就是临敌经验罢了。 哦,对了,那时候自己还不是屯长。 后来补充进来的新兵就越来越不行了。像身边这个赵麻子,一看就知道根本就是没经过几天集训的生瓜蛋子。别说临敌经验,就连很多基本的动作要领都是初学。 赵麻子见屯长看着自己不说话,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就见屯长猛地起身,同时大声吼道:“备战!” 原来不知不觉间,敌人的投石已经停了,城楼上的战鼓声也变了节奏。 已经在城头上待了三天的赵麻子这才反应过来,胡人要登城了。 眼睛紧紧盯着城下越来越近敌人的张虎突然回了一下头,好像不受控制一般的看向了无数次偷偷看向的地方。 那里正有几个百姓抬着刚刚中箭的兄弟往下走,一个医匠打扮的背影正在摇头。 “那个兄弟看来是没救了。” 心里稍稍有些难受的张虎,目光却还是没舍得收回,一时间居然有些分心二用的状态。 他心里的另一个念头是:“今天上来送箭的会不会是她? 最好别来!城头危险! ...... 还是来吧!老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见不到可咋整?” 第93章 下雪了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十二月初五。 防守晋城的盘古军已经非常困难了。 兵力补充暂时不成问题,老兵的数量也还能支撑,各类守城物资却已经要消耗殆尽了。 消耗最大的箭矢,库存早已告罄,现在只能捡拾敌人射过来的进行简单修理。 火油除了留在最后时刻使用的那一小点,能用的已经一罐都不剩了。 同样情况的还有火药。 甚至连那种适合单人搬起砸下的石头都已经快找不到了,总不能让守城士兵往下扔碎石和砖头吧? 从前一天开始,守城将士就只能和敌人肉搏了,主动放敌上城头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到下午的时候,城外胡族联军也看出了对手的窘迫,立即就加强了攻势。虽然打到天黑成功守住了,可盘古军的伤亡却比之前要大很多。 晚上的军议气氛很沉闷,大家讨论的兴致都不是很高。任凭唐笠变着法的鼓劲儿,终究现实情况就摆在那里。 军议散后,只有李传那老头留在帐中陪着唐笠,几次张嘴最终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众人离开后,身上的气势仿佛一下子变了的唐笠沉默良久,突然说了一句:“一定能守住!” 声音不大,李传却听出了其中的坚定。 说完这句话,唐笠直接走出了大帐。 小半个时辰后,聚将鼓声再次响起,匆匆赶来的诸将突然发现主帅身上的气势变了。 之前虽然也丝毫没有气馁,但和此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我刚刚去城中问了几个家在晋城的百姓,问他们这里冬天什么时候下雪,下雪后城中的水塘会不会结冰。” 话说到这,有几个脑子快的已经想到了什么,神情也跟着兴奋了起来。 “他们告诉我,晋城这地方,往年通常这个时候就该下雪了。即便是晚上一些也不会超过初十。 而一旦下雪,城中除了水井以外,其他地方的水都会结冰! 所以我们只要坚持到今年下雪,然后在城头城墙上浇水,一夜上冻之后,胡人再想攻城可就难如登天了!” 在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有许多参与军议的人想明白了。阎一民最先,李程紧随其后。 原本已经明显低落的士气经唐笠这么一说,立即焕然一新。所有人守住晋城的信心,一下子就起来了。 没错,就算今年雪下的晚些,也没几天了!而且看天气,今年并不是个暖冬,说不定明天就能下雪! 解决了信心和士气问题,唐笠立即开始了诸般布置。 首先是安排人手提前取水。 要浇满整个城墙,需要的水量无疑是巨大的。真等下了雪再去取水,不但时间上很可能来不及,取水的人也遭罪啊! 这个问题被大家七嘴八舌的一番商议,轻易解决了。办法也很简单,就是组织人手在靠近四面城墙的地方分别开挖一个大坑,提前将城中水源引入备用。 其次是提前准备城内军民的防寒事宜。 如今城内已经没有多少完好的房屋了,帐篷的御寒效果可是要差很多的,就连可供燃烧的木头,城中都已经所剩不多了。 这个问题不太好解决,或者说根本没法彻底解决。 最后大家伙也只能想出一些应急的法子。 比如将城内百姓的住处,再向城墙方向迁移,直接紧紧靠着城墙,这样至少能够更好的避风。只要留出足够上下城墙的位置就行。 再比如将之前的小帐篷尽量合成大帐篷,人多聚在一起可以更好的抱团取暖。 然后就是从现在起开始搜集并统一分配城中可供燃烧的木头等物,能不能熬过整个冬天就靠这个了。而为了节省燃料,即刻起开始集中做饭,这样会比之前的分散开火能节省很多。 老天也很给面子,足足过了两天才下下雪来,给了城内军民足够的准备时间。而且一下就是鹅毛大雪,好像憋了很久集中爆发一样。 而在这两天里,城外的辽魏联军显然也想到了下雪的问题,攻势非常猛烈。这让唐笠感觉他们也是急着在下雪之前打下晋城一般。 当时唐笠就在心里感叹,自己虽然来到这个梦中世界快两年了,而且一直都在打仗。可若论战场经验,还是要比城外那些自小就在军营中打滚的胡人差得多了。 阎一民那个在自己眼中懂得不少战场知识的家伙也没强到哪去,毕竟他肚子里的东西大多都是来自书本,实践经验还不如自己呢! 十二月初八,晨。 已经知道城内秦人忙活了整整一晚上的耶律古还是有些不死心,组织了一次小规模的试探性攻击后,就彻底偃旗息鼓了。 对手实在太她妈残暴了!不但在城垛和城墙外侧弄出了厚厚的冰层,就连城下十几步之内都浇满了水。 己方士卒别说攀城,就连在城墙下立足都很麻烦,实在是再也没有攻城的可能了。 既然破城无望,那就得尽快决定下一步计划。 经验丰富的耶律古知道,数万大军人吃马嚼,每日的耗费可是不小。再加上下雪后道路难行,补给的难度也会增加很多。 不过就这么撤军也不行。 数万大军围攻了两个月,损失了上万人。就这么灰溜溜的撤走,不但之前的战果打了水漂,对大军士气的打击也是巨大的。 而就个人而言,这次绝对称得上失败的战事过后,自己的地位能不能保得住就很难说了。 要知道,契丹人可是不缺能够领兵打仗的。更何况,盯着自己这个位置的人也绝对少不了。 不过有些进退两难的耶律古也没耽误太多时间,当日下午就派出了信使,报告己方所面临的形势,然后就开始了接下来的布置。 这让原本还想借机生些事端的突厥人,有些悻悻然的没什么话可说。 北魏军中的突厥兵将本来就对攻下晋城没什么欲望,更何况军中的秦卒了。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替契丹人打仗的他们,士气一直就没高过。昨夜一场大雪一下,心里反倒是高兴多过苦恼。 谁都知道雪后不利行军作战,就算是更耐苦寒的胡族也是一样。更何况如今的南下胡族,也早就不像祖先那样吃苦耐战了。 清晨的那一场小小试探性攻击,北魏军就打的不情不愿,撤下来后更是一心只想着撤走。 不过他们不敢直接闹事,只能纷纷鼓噪各级将官去拔延那环那里讨说法。 面对这种情形,拔延那环虽然心中不悦加忧虑,却也同样不想再打下去了。 两个月的攻城战,死伤中己方士卒占了大多数,耶律古本就抱了消耗己方的心思。而且粮草物资大多也是己方提供,辽国通过壶关输送的数量少得可怜。 拔延可石担心再打下去,就算能攻下晋城,杀光城中这股秦人叛匪,大魏国也剩不下几口气了。 于是这位联军的副帅,也就顺水推舟的去了正帅耶律古那里询问打算。然后就从对方的安排中看出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其实站在耶律古的角度,如果抛去个人得失不考虑的话,他也是更倾向于撤军的。 和突厥人觉得自己是在替契丹人打仗一样,契丹人同样也觉得自己是在替突厥人打仗。 晋城和大辽并不相邻,自己要这么一块飞地干什么? 不过毕竟是两国联军,撤军也不是两位前线统帅能够直接做主的,必须得得到后方朝廷的命令。于是,几万人就又在晋城之外的冰天雪地里挨了好几天冻。 北魏朝廷的决断倒是很快。一是距离更近;二是拔延思摩也早就不想打了。 晋城本就不是本国疆土,说实话打不打得下来他并不是很在意。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恢复国力! 而战事一天不停,别说恢复国力,本就已经支撑不住的大魏国还得继续虚弱下去。 拔延思摩虽然称不上明主却也不是昏庸之辈,这点事儿还是能想得明白的。 之前为议和杀叱利骨,仔细想想也是有些不得已的原因。 辽国那边就要慢上许多,不仅因为路途较远,主要原因是朝堂上对下一步的大战略产生了分歧。 第94章 发生分歧的辽国朝堂 萧氏虽然是契丹公认的世代后族,但权利分配是任何一个国家,甚至团体永远不可能消失的大事。 当初辽景宗耶律贤在出猎途中突然病死,灵前继位的耶律隆续年仅十二岁,其母萧绰,也就是如今摄政的萧太后也不满三十。 绝对是标准的孤儿寡母面临主少国疑! 当时就有宗室亲王二百余人拥兵自重。只是事发仓促,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发动,就被萧绰成功拉拢了耶律斜轸和韩德让两位顾命大臣,控制了大局。后来又成功获得了宗室重将耶律休哥的认可,这才让各有心思的其他宗室不敢妄动,算是稳住了地位。 萧绰这个女人也是厉害,在牢牢把握大局的前提下,一边有节奏的推行一系列强国改革,让辽国的国力蒸蒸日上,一边大力提拔萧氏族人进入军中,进一步掌控兵权。 时到如今,已经摄政十七年的萧太后,在国中的威望已经无人能及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毕竟姓萧不姓耶律。 尽管契丹人自古就有子幼母主的传统,但姓耶律的宗室亲王们,仍然对她心怀不满。 说到底,还是萧太后大力提拔萧氏族人和部分汉人损害了他们的利益,他们能满意才有鬼了。 之前皇帝年幼,萧绰执政又没什么能摆到桌面上说的差错,国力更是一日比一日强盛,这些人纵有不满也只能憋着。 可今日却已经不同往日了。 萧挞凛的意外战死,让萧氏突然失去了军中最大的柱石,原本无比稳固的军权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而这还不是最重要或者说最根本的,皇帝年龄的增长才是萧太后最大的隐忧。 耶律隆续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再母慈子孝,他这位正经皇帝心里,也不免对把持权柄的母亲产生不满。 这也是为什么萧挞凛战死让萧太后和韩德让那样紧张的原因。当时两人的定计本就是打一个时间差,通过一系列的调动让军权再次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只要紧握兵权,萧太后就不怕自己儿子和那些居心叵测的宗室亲王整什么幺蛾子。 这些人也的确因为慢了一步没什么办法,但冒冒头、使使绊子还是很乐意的。再说在他们甚至其他人看来,也不算是使绊子,朝堂方略不同而已嘛! 耶律古的消息送回,总览全局的萧太后是倾向于同意撤兵的。 一是当初议以及联盟各国,本就是为了竖个靶子来转移国内矛盾。如今形势已经重新稳定了下来,灭不灭得了靶子也就是个面子问题而已。 二是实际执政的她深知,已经持续了一年多的战事,的确给国力造成了巨大损耗,雪季攻城更是十分不智。 其实在从晋城撤不撤军这个问题上,辽国朝堂上并没有异议,没人会歪着嘴硬说必须要在下雪后还强攻两个月都没能攻得下的晋城。那样就太白痴了,不会获得多少支持。 太后党和宗室党的分歧,是在撤军之后下一步的策略上。 以萧绰为主的太后党,认为大军应该撤回上党甚至壶关以东,等到来年开春想办法聚集各国兵马再攻晋城。 虽然打下来也是一块飞地,但搞了那么大动静,面子还是要要的。 而部分宗室亲王组成的宗室党,则提出应该趁机灭魏。反正壶关天险已为己方所有,物资兵源入并的通道已经打通,为什么不趁着北魏最虚弱的时候一举灭国呢?这本就是大辽开战的最初目的啊! 原本被打压多年的宗室党是没太多话语权的,可偏偏这回他们的隐形党魁----皇帝陛下说话了。耶律隆续也出言支持这个方略。 这就让萧太后一下子就感到了巨大的威胁。 毕竟儿子早已成年,二十九岁的年龄还不能彻底亲政本就十分说不过去,近年来在这一点上的不满声音也是越来越大。 而且既然这个方略是宗室党一方提出的,谁来统兵自然也是要争一争的。 可偏偏萧绰此时手头根本无人可用。 原本调族兄萧挞凛北上就是想让他拿到灭魏这个大功的,至少也能在耶律斜轸身边混个第二大功。可偏偏这位萧氏一族最有能力和威望的大将突然战死于雁门关下,最可靠的人也就没了。 而要背盟灭魏,且不说信义和名声上的损失,反正关键时候胡人也从来都不在乎这个,可之前达成的盟约自然也就不存在了。本就是被强按着结盟的南魏肯定要趁机翻脸,正在邺城统兵的韩德让就没法动。 老帅耶律斜轸因为没能攻下雁门关,还让副帅意外战死而名声大损,对手有充足的理由反对他再次统兵灭魏。老将军自己大概也是心有顾虑,回京之后一直闭门不出。 两个月没能打下晋城的耶律古,不但也存在和老帅一样的问题,声望和能力也不足以担此大任。 那就只剩下一个耶律休哥了。 可若是自己强行调他南下统兵,他目前的位置又由谁去接任呢? 抛开能力不考虑,宗室党在自己首倡的计划中一退再退,自己总也不好逼迫过甚。如此一来,北边那几万精锐很可能就会落到他们手里。 这个损失可是要比什么都要致命! 就算这次吞灭不了北魏,以后总还有机会,毕竟双方的国力对比在那摆着。更何况己方占了壶关之后,北魏失了天险,还不是想什么时候灭就什么时候灭吗? 所以对萧绰来说,不是犯不上此时着急灭魏,而是此时万万不可再开战事! 可真实原因萧太后也没法说出来啊!虽然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没有过硬理由之下,事情就在争论中一天天的拖了下来。 辽国朝堂那边一拖,几万联军这边可就难受了。那可是真正的冰天雪地啊!日子可不是那么舒服的。 辽军不撤,拔延思摩也不敢下令先撤。大汗不下皇命,底下士卒再有怨言拔延那环也不敢擅自撤兵。 这两位心里可都对如今大魏国的危急形势清楚的很! 辽国中京朝堂上的争论,还被困在晋城中的唐笠自然不得而知。所以面对城外辽魏联军不攻也不撤的做法,他是百思不得其解。 每天在北城楼上站的时间,比可以轮值的士兵还要长的他,大部分时间的目光其实是看向远处大山的方向。 唐笠心里是着急让敌人退走的。那样他就可以在确认安全后,将进山的百姓接回来。 晋城之内的房屋损毁的再严重,也总比下雪之后的深山老林里要强得多。 虽然百姓进山时带足了粮食衣物,但冰天雪地里不知道会死多少人。要知道,进山的可全都是老人和孩子啊! 有好几次,眼望着天上飘下的鹅毛大雪,耳听着身边将士百姓对山中亲人的担忧之语,唐笠都有冲动率军杀出城去。 要么就决一死战!要么就赶紧给老子滚! 这是唐笠每天心头都回响的声音。 但他实在是没那个能力那样做。 手头的兵力就这三四千人,还有一多半是经验不足的新兵。辽魏联军是攻不进来,自己也同样攻不出去。 更让唐笠心焦的是,大雪不但停住了战事,也隔绝了消息。 之前偶尔还能通过同生道支援的信鸽收到一些外界消息,下雪之后这条唯一的消息来源也断了。 倒不是说信鸽怕冷,冬天不能出动。而是雪后食物匮乏,信鸽被饥饿的猛禽捕猎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 需要长时间训练的信鸽珍贵,不能这样白白损耗掉。 第95章 总还有下一次! 唐笠这边着急,萧绰那边同样也急。 盘古军好歹是在城内,辽军可是露宿在野外的。 张虎不知道大人物考虑的大事,心里却也着急。 下雪之前战事正紧,每天都在生死之间反复横跳的他,没功夫去想其他。现在胡人不攻城了,顾不得庆幸自己成功活下的张虎,立刻就开始担心起了山中的老娘和幼子。 特别是昨天战事最紧时瞥见了正在拖尸体的玉娘一眼之后。 胡人攻城最疯狂的最后两日,张虎已经没心思再去纠结能不能见到媳妇了。身边的战友换了一茬又一茬,自己每天也累得是有机会倒头就睡,再睁开眼又是新一轮的生死厮杀。 下雪后的第一天,轻松打退了胡人那软绵绵的一轮攻城后,张虎也没法子立刻休息。天知道狗日的胡人是不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直到晚上,他才被命令撤下城头轮休。 匆匆下了城墙的他,这才发现城内百姓居住的帐篷早就大变样了。原本散居的片片小帐篷都合成了一个个大帐,这让想要偷偷去看一眼媳妇的他根本不知道往哪去找。 已经疲惫到极致的他问了几个老乡,没得到啥有用信息之后,也只能无奈的先回营去了。 尽管身体和精神都已经累到了极限,躺在帐中的张虎还是辗转难眠。 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多天没见过媳妇的他,不可避免的开始乱想:“玉娘是不是已经......这几日往城上送东西的百姓也死了不少。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玉娘不会的......我......我还没......” 次日轮值之后,下城后的张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开始疯狂的寻找,但半天下来却是没打听到任何消息。 再次轮休,张虎再次到处打听,只是心里越来越慌,以至于在别人看来状态都有些许癫狂了。 就在张虎再次无功而返时,站在城头值守的他却意外的见到了那张梦里都在疯狂寻找的脸。 虽然那人始终没有抬头,尽管那人已经憔悴的好似变了个人一样,张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每天都出现在梦里的那个人儿。 这一刻,欢喜得发狂的他,脑子里再也没任何其他念头,根本不受任何控制的一把攥住了正给自己递烙饼的那只手。 就在那句“玉娘”马上就要冲口而出的时候,张虎却突然感到那只手猛地向后缩了一下。 这一缩,让张虎的心好像被刀子狠狠的剜了一下,紧攥着的手也好像触电一般的松了开来。呼吸急促间,浑身上下都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了起来。 望着那个背影越走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张虎颓然的坐在了地上。背靠覆着厚厚冰层的城垛,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身边的水囊。 第一下没摸到,手掌沾上的只有被人踩得稀烂的泥水,触感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粘稠。 “狗日的总也洗不干净!”张虎恨恨的骂了一句。 情绪突然爆发,只见他的身体好像弹簧一般从地上猛地弹起,然后发狂般的一拳一拳打在城垛上。 崩碎的冰碴混合着殷红的液体,溅到了边上赵麻子的脸上,前一刻还一脸贱贱看戏表情的他立刻僵住了。 下一刻,这个连日来不知道被张虎救了多少次性命的小老弟,突然怪叫一声,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飞身就抱住了自己的屯长。 身板远不如屯长强壮的赵麻子,感觉自己就好像飞在空中的一块肉,被一股大力甩来甩去。 心里既担心又害怕的他,此时能做的只有紧紧闭着眼睛,嘴里胡乱的大叫着:“屯长!屯长!” 赵麻子带着哭腔的喊声,惊动了附近的其他人,很快就有不少跑了过来。 一个,两个,三个...... 张虎身上很快就挂满了人,可已经失去理智的他好像根本没有感觉,还是在疯狂的挣扎。偶尔的间隙中,仍旧一拳拳打在早已被染红的城垛上,丝毫不顾早已血肉模糊的双手。 赵麻子突然感到自己的脑袋突然撞到了一堵墙上,“嗡嗡嗡”的耳鸣也没能让他抱着腰的胳膊有半点放松。情急之下,他的语气已经完全变成了哭腔:“大哥!疼!” 张虎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 是心疼战友? 没那么矫情,也没那么狗血。 安静下来的原因,是他挣扎间又看见了那张脸,那张好久都没有此时这般看清的脸。 很久了,每次见到她,她都是低着头的。 此时张虎却毫不费力的再次看见了那张在梦中都快模糊的脸庞,上面似乎还带着担忧。 见到张虎不再动了,那张脸又飞快的低下,然后那张脸的主人就再次转身离开。 不过这次张虎没有再暴怒,只是心疼得更加厉害了,好像被大刀剁成了无数碎块。 尝试了几下深呼吸没有成功,张虎却感觉自己突然奇迹般的彻底恢复了平静。 “松开我,没事了。” 这句话的语气的确是恢复了理智的样子,仔细听却能感觉到丝丝彻骨的寒意。 其他人闻言都松开了手,只有整个脑袋都埋在张虎腰里的赵麻子,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似的没有放手。 “城头闹事!你还是个......”一个刚刚在混乱中脸上挨了一拳的士卒恼怒的咕哝了一句。 前一刻还一副晕头晕脑模样的赵麻子却闪电般的松手起身,一把将张虎护在身后。 “狗日的!谁说的?”厉声喝骂中,刚刚还一副怂样的赵麻子,下意识的就伸手摸向了腰侧。 刚说话那人看样子是个新兵,被面容扭曲的赵麻子吓的倒退一步,刚要说话就感觉后脑勺被人狠狠的扇了一下。 下意识就要骂人的他一扭头,发现站在身后那人的衣甲和长相之后,顿时就把脏话憋了回去。再扭头看向四周,顿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四周至少有二十几人,都对自己怒目而视,那架势恨不得当场生吞活剥了自己。 没等他再多想,就被刚刚扇了自己一巴掌的大汉扒拉到了一边。 “干什么?还想拔刀?你狗日的刀是冲着自己战友的?”上前一步的那人语气并不如何严厉,听在众人耳中却是有种莫名的威力。 已经下意识隐隐聚成战阵的二十几人,好像都认识说话的那人,闻言都是讪讪一笑,立刻就微微散开了。 那人再上前几步,抬起腿一脚就踹在了还在那里呆头呆脑摸刀的赵麻子腰上,周围的人见到了却是动也没动。 赵麻子被踹了一脚后也清醒了过来,自己爬起来一声也没吭,只是紧紧盯着自己的屯长,眼神里全是担忧。 来人踹过一脚后不再搭理其他人,看着张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而张虎似乎是对周遭发生的一切全没看见,整个身体缓缓转向城外,一只已经血肉模糊的手,无意识的搭在了已经结成红色冰层的城垛上。 就那样平静的看着城外的敌军营寨。 张虎什么也没说,附近的战友却感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如有实质的冷意。 “这回该是打不成了。 不过没关系,总还有下一次。” 坚持到值守结束才下得城头的张虎,也不需要像前几日那样四处打听消息了,神色有些默然的他径直回了自己的帐篷。 手下的二十几号还没进伤兵营的兄弟,就像商量好了一样,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返回军帐,而是凑在一起看着屯长的背影,也没人说话。 仿佛什么也没察觉到的张虎掀开军帐门帘,发现帐中有一个人在。 丝毫没觉得意外的他,一边摘下头盔仔细挂好,一边平静的说道:“来追究我违反纪律的?” 帐中那人闻言嗤笑一声:“那是纠察队的活儿,关我一个宣传队的鸟事?” 顿了顿,又佯装恼怒的笑骂道:“在你眼中,我陈大牛就那般不是人吗?” 挂好头盔的张虎也不去脱身上的衣甲,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这样可以随时都能出动。 “少你娘的给老子文绉绉的!那你来干啥?” “找你狗日的喝酒!”自称陈大牛的那人闻言,知道对方已经没啥大事儿了。一边笑着回骂,一边举了举手中的一个皮囊。 张虎嘴角撇了撇道:“狗日的宣传队就是好啊!这时候了还有酒喝!” 这下陈大牛不干了,提高音量骂道:“就你狗日的话多!这是老子好不容易从医疗队那求来的,贴了老大的脸面。 不喝拉倒!老子自己回去享受去!”说着作势起身就要走。 张虎把刚刚拆下来的绷带顺手往他脸上一砸,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点笑意骂道:“狗日的进了老子的帐篷还想走?把酒留下!” “唉!这就对了嘛!我这就一把炒豆子,就省下这点。你还有没?”陈大牛本来就没想走,闻言立即过去一把搂住了张虎的肩膀。 张虎抖了两下没抖开,不耐烦的回道:“没有!老子当场都吃了!” “就知道你是个穷鬼!”陈大牛撇了撇嘴道,接着手臂又用了几分力,骂道:“狗日的搂搂你咋了?你又不是娘们儿!” 张虎这回是彻底没辙了,瓮声瓮气的说道:“就这吧!赶紧把酒拿来。” 陈大牛这才确定对方是真的没事儿了,转而关心道:“要不要少喝点,先给你那爪子冲冲?” 张虎闻言却是看也没看又开始渗血的手一眼,毫不在意的道:“这点儿小伤算个屁!老子身上的刀伤都没捞着用酒洗呢,糟蹋东西!” 陈大牛带来的酒也不多,也就一人勉强喝上三四口的样子。不过两人倒是分的公平,谁也没比对方多喝一点。 结果酒喝完了,一小把炒豆子却还剩下了一半。 席地而坐的陈大牛一边一粒一粒往嘴里送着豆子,一边看似随口的说道:“婶子和大侄儿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 张虎不吭声,转头向帐外看了一眼。 半晌后,张虎低声喃喃了一句:“快了!” 陈大牛偷偷瞥了他一眼,半真半假的叹道:“你好歹还有老娘、儿子和媳妇能惦记,俺家里都还不知道有没有人了。” 闻言,收回目光的张虎看着他不说话。 陈大牛正想在说点什么,却见对方抬手将手里的豆子一把全拍进了嘴里,然后一边嚼一边说:“吃完喝完了,赶紧滚吧!老子要睡觉!” 坐在地上的陈大牛伸腿踹了他一脚,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 出了军帐,陈大牛先是望了望城外方向,然后又转头看了看城里,最终只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第96章 祸根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七年十二月十三。 萧绰终于凭借多年积累的威望,强行通过了朝议。 大军先行北撤,囤住上党过冬的命令终于送出了中京。 四日后消息送到前线,早就待不住的辽魏联军,一夜之间就从晋城下撤了个干干净净。 半夜得到报告的唐笠,也没起心思追击,只是站在城头眼看着敌军退走。 一是这本就是他一直在等的结果;二是归师勿遏,更何况对手也不是败退。真要出城追击,还不知道谁胜谁败呢? 十二月十七日夜,辽魏联军趁夜拔营北撤。 次日唐笠就迫不及待的派出了斥候。 一路向北监视敌军动向,一路进山联络山中百姓,还有一路去寻找一直在骚扰对手后勤线的部队。 三日后,各路斥候陆续回报。 确定了辽魏联军是真的撤军之后,唐笠急令一直在山中守护数万老幼的第三营即刻护送百姓出山返回晋城,李程的斥候营继续在铜川一线监视敌军动向。 齐大毛猎户出身,麾下的第三营不是战力最强的,却是最擅长山林作战的,因此早在晋城被围前就被唐笠派了出去。 先是护送百姓进山安顿,然后分出一个曲(一营两曲,各一千人)在铜川一线依托大山伺机袭扰敌人补给线。 等到顺利将数万百姓带回晋城后,原本战力不显的第三营,却已经是毫无争议的最强部队了。因为在之前的两个月中,损失不大的第三营,老兵数量要比其他两个营要多得多。 侥幸活下来并再次见到亲人的晋城军民虽然兴奋,却远称不上高兴。 雪后气温大降,山里更是比外面还要更冷几分。进山的又都是老幼,纵有盘龙谷中现成的屋舍栖身,终还是有不少人没能熬得过去。 出山返回的路上更是遭罪,不少身体不好的百姓终究没能活着返回家园。 终于进城的百姓也高兴不起来,城中的满目疮痍还在其次,留在城中的家人很多都已经没了。 一时间,风雪中的晋城几乎是家家戴孝。 张虎家算是特别幸运的了,留在城中的夫妻二人都活了下来,进山的老母和幼子也都活着返回了晋城。 和其他几户人家合住的一处大帐篷内。 李玉娘跪在地上,一手搂着五岁的幼子,一手抱着一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终于脱下战甲的张虎,则被老娘张李氏紧紧攥着一只手。 “娘没事!”已经瘦得脱了像的张李氏笑着安慰儿子儿媳,那份笑容好像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娘!”两月来不知杀了多少敌人的汉子,语调里满是哭腔。 “娘!”始终低着头的李玉娘,也是哭出声来。 “奶奶!”自打回来就一直腻在母亲怀里的李小虎见到爹娘的模样,也挣扎着扑在了奶奶身上。 “奶奶没事!不碍事......”老人干枯龟裂的手抚摸着孙子的头,眼睛却是看向了儿子。 张虎读懂了母亲眼中的意思,忙伸手握住了母亲的另一只手,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娘别担心,军中的医匠已经开过药方了,说吃了就不碍事了。” 张李氏听了儿子的安慰,笑着道:“好,好,娘没事。” 顿了顿,被儿子握着的手突然反握,用力的说道:“儿啊!好好待玉娘!” 不理儿子的反应,老人又冲儿媳伸出了另一只手,眼神中带着希冀。 李玉娘也没什么犹豫,立刻伸出手和婆婆握在一起。 “玉娘,别怪虎子!” 李玉娘闻言顿时泣不成声,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张李氏试了几次,却是再也没有力气将两只手拉到一起。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道:“那也是我孙子!是娘让留下的!” 李玉娘闻言放声大哭,哭得瘫软在了老人身旁。 张虎则是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紧低着的头却始终没能抬起。 ...... 经历战火的晋城虽然称不上缺衣少食,却也没法让城中军民过个好年。只不过秦人能够团圆,即便穿着孝服,心里也是高兴的。 而唐笠来到这个梦中世界的第二个大年夜,虽然不再像去年一样人在归途,身上的压力却是还要大上许多。 辽魏联军虽退,但他知道那只是暂时的。开春转暖之后胡人必定再次来攻,届时再次守住晋城的可能性非常非常小。 毕竟自己只有一城之地,论回血能力,绝对比不上任何一个对手。 自己的第一块地盘终究是守不住的。必须要早做打算! ...... 盘古军这边不好过,辽魏联军那边的麻烦更大。 对于骄纵了两百多年的胡人来说,没打下晋城就是战败。两边从将帅到士卒,全都是一肚子怨气。 上党虽然不是小城,可也盛不下几万大军。于是谁驻城内谁驻城外?就成了一个难题。 当然,这里的谁进城只得只是两军中的契丹人和突厥人。至于占大多数的秦卒,无论哪方的,都只有露天扎营的份儿。 在契丹人想来,自己是来帮突厥人打仗的,损失那么大,自己凭什么住城外帐篷?一群手下败将敢和自己抢? 突厥人虽然也都对契丹人不满,却是士气更加低落,下面人倒也不敢和对方争抢。 可北魏军的高层将领不能答应契丹人的要求啊!要是上党城内都让契丹人占了,以后还能要得回来? 这事儿拔延那环都不用请示晋阳,就知道绝不能答应! 耶律古倒也知道突厥人的顾虑,可挨了中京方面一顿斥责的他,也是一肚子火没处撒,就故意在这事儿上给友军找难受。 不想惹麻烦的拔延那环是一退再退,没撒尽火气的耶律古却是得寸进尺。 主帅都是这般状态,底下人就更嚣张了,毕竟谁也不想大冷天驻在城外,恰巧的算是上下一心了。 底层的突厥将兵却没有主帅那般高瞻远瞩,受够了窝囊气之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双方这回也不相互谩骂了,一上来就是拳脚相加。 很快,吃了亏的一方也不知道是哪个脾气爆的先拔了刀,事态瞬间升级。 等到耶律古和拔延那环两位主帅得到消息赶到城外的时候,几万人已经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正儿八经的摆开了阵势。 不断相互逼近的两方中间,上百具尸体下的血都已经上冻了。 意识到玩儿大了的耶律古终于放下了面子,疾声喝退了己方人马后,开始正经和拔延那环商议具体的驻防事宜。 两军最终的协商结果,上党城中共驻五千军,两方各占一半。其余人马分驻上党南北两边。 驻地问题解决之后,紧接着就是补给问题。 之前在前线的时候,大家伙的心神都在如何攻城上,就算有小心思也不敢在阵前闹事。现在撤到后方了,再如之前那样每日粗茶淡饭就没法忍受了。 换个时间可能还不会出什么大事,可这不是刚刚发生过冲突吗?还死了人! 契丹人就觉得对方是故意在伙食上克扣。 因为按照约定,大军粮草都是由北魏一方就近提供的。 再加上马上就要过年了,骄横的契丹人很快就再次鼓噪了起来。 其实这还真不是突厥人故意刁难。 一来按照惯例,战时的伙食是最好的,每日多少都有点肉食,这是为了保持体力的必须。不打仗了,这标准自然就要降低。 二来此时的北魏国也实在是难以为继了。 长江以北的胡族四国中,北魏本就实力最弱,地狭民少、物产不丰。又一天不停的打了一年半的仗,国力、民力早都已经到了极限,想给大军改善伙食也是有心无力。 不过契丹的那些骄兵悍将可不管这些。 呦呵!不把自己的不满的当回事儿啊!看来还是闹得不够狠! 于是,就在上一次风波刚过了没几天后,驻扎城外的两军又一次爆发了冲突。 这回两位主帅没能及时制止。 城外还没按住的时候,城内的五千兵又打了起来。而且事态比城外还要糟糕得多。 上党城中双方的人数正好是一对一,一时半会儿根本分不出胜负。不知怎么的,群殴打着打着就变成了抢劫城中商铺。 关键是不仅契丹人抢,很多突厥人也开始跟着抢了起来。 不再互殴的五千人一齐打砸抢,城中商铺哪里够用?很快局势就演变成了无差别的劫掠。 等到两位主帅意识到大事不妙,带兵入城弹压的时候,局势就差那么一点,就他妈的变成屠城了! 于是,就在距离大年夜还有不足十日的时候,后秦十万大军打了大半年都没能打得下的上党城,被自己人连砸带烧的给毁了。 这边事情闹大了,得到消息的辽魏两边都迅速作出了应对。 一直驻守壶关的五千辽军,立即分出一半驰援上党,统兵将领还同时向中京朝廷发出了急报,请求援兵。 北魏这边也紧急从晋阳派出五千军南下。不过临行前大汗拔延思摩千叮咛万嘱咐,此去只能维持秩序,不得与契丹人发生冲突。 结果上党的辽魏联军一看对方都来了援军,哪里能够分辨那么多?拉开架势、打造器械、修筑工事就要开干! 最后还是了解了前因后果的拔延思摩,紧急从晋阳及周边搜刮了一批物资财货及时送到了上党,这才避免了一场盟军之间的火并。 可事态是平息了,双方将士却都不满意。 契丹人认为过年了,自己想吃点好的还得靠闹!靠打!感情自己就是来给突厥人打白工的? 更严重的一个结果是,最后突厥人的服软被所有契丹人视作了软弱可欺,为后来的事情埋下了祸根。 突厥人则认为契丹狗都骑到脑袋上拉屎了,晋阳的大汗和大老爷们居然还给对方送钱送女人。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一时半会儿间,晋阳哪里能凑齐足够平息数万大军的物资财货?急得狠了只得纵兵抓了不少年轻女子凑数。 开始的时候抓的还都是晋阳附近乡野的秦人女子,发现速度太慢后,就开始去抓晋阳城内秦人百姓家的女眷。 然后事情就控制不住了,征女变成了抢劫,抢劫变成了抄家,抄家又变成了灭门! 到得最后,城中一些小门小户的突厥人家都没能幸免。 经此一遭,北魏朝廷,或者说北突厥拔延氏的声名降到了极点,威势更是半点也不剩下了。 第97章 逃兵 上党的闹剧动静太大,自然瞒不过盘古军的斥候。 每日传回来的消息不但没让盘古军将士兴奋,反而让他们一个个恨得眼睛冒血。 北方各国招募秦卒,采取的都是异地驻守的策略。 一是避免武力和地方勾结;二是免得这些干日常杂务的秦人士卒,对本乡本土的百姓下不去手。 盘古军中有不少将士都是由前北魏、后秦降卒转化而来的,甚至有李程这样做到一营主将的存在。这些人中出自北魏的,家全部都在晋阳一带或者西部并州。出身东部并州的秦卒,全都在西部军中服役。 当突厥人在晋阳周边大掠秦人女子的消息传回晋城,这些人能平静就怪了。甚至能像李程这样只是整日阴着脸没有当场暴怒的,都是非常理智的了。 唐笠倒是想趁机喊出“打回老家去”的口号,可惜现实情况根本不允许。以盘古军目前的实力和所面临的形势,别说反攻,就连晋城都要待不住了。 辽国势大,北魏力竭,唐笠料定这场闹剧掀不起足够大的风浪。 为了安抚军心,唐笠花了很多精力亲自走访军中各级,无论兵士还是军官,他都召集到一起反复阐明利害、分析局势。 即便这样,大年夜的风雪中,仍然有好几个人在触景生情后脑子一热,私自携装备溜出晋城北上。 所幸这几人在接近上党时,被游弋在此的斥候营发现并抓了起来。 抓住他们的斥候营骑兵原以为这几人是意志不坚定的逃卒,差一点就当场砍了,好在被及时得到消息的李程及时制止了。 只一眼,李程就看出了这几人不像是逃兵,因为他们的眼神让自己感觉到无比熟悉。 一问之下,不但李程沉默,就连那几个刚刚还怒气冲冲的斥候,也都不说话了。 这些每个人都是李程亲手调教出来的斥候再清楚不过,自己的校尉大人家里就是晋阳的。 听说晋阳那边很多无权无势的胡人家都遭了殃,更何况是秦人呢? 虽然谁也不敢在校尉大人面前提起,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晋阳李家恐怕是没法子幸免的。 感觉到喉咙好像卡了一根刺似的李程半晌没有言语,好半天后也只是挥了挥手,下令将这几人带下去。 敢私自脱离军队北上的家伙,不管是不是头脑一时发热,血性肯定是不会缺的,脾气也好不到哪去。以为要被军法从事,当场就闹了起来。 他们倒也不是闹事,更没有破口大骂,只是一个个情绪激动的喊着“死也要死回老家”。 李程眼皮跳了跳,强忍下了胸中汹涌的情绪。他知道这几人不是求饶,因为就算自己放了他们,再往北走的结局肯定也是个死。这一点相信打从他们逃出晋城的那一刻,心里就都是知道的。 “放了老子!老子死也要死在北边!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家不在北边,根本就不当回事儿!” 眼见就要被拖出帐篷,几人中带头的那个终于急眼了,言语开始不管不顾起来。 就在强拖着他的那两个斥候心里刚刚大喊“要遭!”的时候,一直压抑着情绪的李程终于爆发了。 只见一直端坐的他瞬间一跃而起,只一个跨步就纵跳到了那人身前,伸手揪住领子往自己脸前一拽,喷着唾沫星子大吼道:“你说什么?说什么?再说一遍!再给老子说一遍!” 那人虽然也是性格泼辣之人,一时之间却也被李程那张极度扭曲的脸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程见那人不说话,暴怒之下劈手躲过身边手下手中的马鞭就要抽打,举到半空却又突然顿住了,无论如何也落不下来。 拖着逃卒的那两个斥候此时终于反应了过来,一人踹腿,一人拼命下压,嘴里同时喝骂道:“你狗日的再乱说,老子一刀砍了你!” 话语虽然狠厉,脸上的愤怒也是千真万确,却还是不自觉的偷眼看向了校尉李程。 那人却突然就嚎哭了起来,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哭道:“你砍了俺吧!你砍啊!俺爹娘全家都在北边,活着还不如死了!” 眼见一个粗豪的汉子如同孩子般哭的撕心裂肺,李程举在半空的马鞭更加落不下去了,甚至开始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就在此时,简易军帐突然被掀开,一人一边跑进来,一边大声喊道:“报告!大帅来了!” 帐内众人闻言都是一愣,就连那个逃卒都停住了哭嚎,一脸的不可思议。只有李程还保持着手举马鞭的动作呆立不动,好像没听见一般。 疾步走进军帐的唐笠顾不得抖落满身的雪花,一眼就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也是默然无语。 都是好儿郎!他们错了吗? 若是另一个世界自己的父母遭了难,自己恐怕反应也会和他们一般吧? 那怪谁呢? 要怪,就只能怪那狗日的胡人了! 不过他不是来和其他人一起大眼瞪小眼的,事情终究还是要想法子了结。 一扭身狠狠的将手中的马鞭抽在跟自己一起进来的那人头盔上,同时厉声喝骂道:“你的兵,你来处理!” 挨了一鞭子的郑大也是瞪着一双牛眼,闻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大手一伸就揪住了两个逃兵的后脖领,一手一个就向帐外拖去。 几个逃兵见到自己的顶头上司,顿时就没了之前的气势,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丝毫不敢反抗。 “出去干啥?就在这处理!”唐笠见状又吼了一嗓子。 郑大闻言,条件反射般的答了一声:“是!” 然后就愣住了,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置这几个兔崽子啊! 砍了? 他真舍不得!这几个平日里就是刺头儿的家伙他都认识,尤其是那个叫郝通的家伙。不用问,郑大都知道带头的肯定是这货! 求情? 军中私逃可是重罪,这罪要是都能不了了之,那军纪也不用要了,一把火烧了去球! 再了解郑大这个粗货不过的唐笠,自然知道咋回事,但就是不说话的盯着他看。 他心里也气啊! 各营中都有家在北边的士兵,自己也三令五申要做好思想工作,甚至亲自下场竭力安抚。偏就这货给自己捅出了这么大个篓子! 这事儿自己也为难啊!情有可原,却又罪不可恕! 一路冒雪赶来,唐笠想得是脑仁儿都生疼。 郑大看看唐笠,又看看双眼无神的李程,大概也能猜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可一时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到底该如何处置这几个狗日的。心烦之下,只能抬手用马鞭就要狠狠的去抽这几个给自己惹事儿的兔崽子。 “定了怎么处置了吗?你就打人!” 冷不防唐笠却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郑大这个难受啊!让他上阵拼命容易,这种事儿实在是难为他了。又不敢当着唐笠的面公然违反军纪,只能手一偏,鞭子狠狠的抽打在郝通身边的地上。 唐笠作势扭脸不想看他,却是偷眼去瞧李程的脸色。心想你狗日的再不说话,老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在这一番折腾下来,李程终于从情绪中回过了神来,脸上露出苦涩,干巴巴的叫了一声:“大帅!” 唐笠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道:“终于开口了!开口就好!开口就好!” 上前一步扶起躬身行礼的李程,顺势重重的搂住了他的肩膀,问道:“奉良(李程的字)说说,按军律,逃兵该如何处置?” “这......”李程顿时被噎了一下。 这几人虽然不是他的兵,但若论心态,他和郑大也是差不多的。 郑大那憨货就更不堪了,顿时就用紧张的眼神紧紧盯着李程看。生怕对方说出那个“斩”字。 军帐里的安静有些许尴尬,自从唐笠和郑大进来后就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不敢再挣扎的郝通,突然直了直身子,张嘴就要说什么。 一道目光突然恶狠狠的盯向了他,那是咬牙切齿的唐笠。 站在他边上的郑大更直接,直接伸腿一脚就把这个反应比自己还慢几拍的家伙踹翻在地。 不过这一下的目的就太明显了,气得唐笠冲过去也是飞起一脚。 平时显得没啥心眼儿的郑大这一刻却是福至心灵,顺势就仰面栽倒在了地上。 只不过动作也太夸张了些,看得唐笠是又好气又好笑。 到此时,李程要是在看不出来唐笠的意思就太弱智了。心里轻叹了一声,这才再次开口说道:“按军律自然是要重罚的。不过念及事出有因,也是情有可原。还是请大帅从轻发落吧!” 躺在地上正装模作样的郑大,闻言顿时心下一松,立马爬起来冲李程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唐笠自然也是松了口气,也不装模作样了,立刻开口道:“军中私逃,按军法应当斩首。不过李校尉为你们几个求了情,也确实是事出有因,可以从轻发落。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一人十鞭,留命戴罪立功!你们几个可服气?” 郝通几人到此时也都反应了过来,自然是跪地俯首表示服气。 唐笠见郑大那货还赖在地上没起来,气的咬牙切齿道:“第一营校尉郑大失职!同领十鞭!” 哪知这话刚一出口,把头抵在地上老实认罪的郝通,却猛地直起身来大声喊道:“大帅开恩!此事不干校尉大人的事,要罚就罚小人吧!抽我二十鞭!三十鞭子也成!” 听到自己挨罚也还赖在地上不起的郑大,闻言却是一跃而起,一脚就踹翻了郝通,嘴里骂道:“狗日的闭嘴!军律是你说咋就咋的吗?” 又补了两脚后,才转头对唐笠赔笑道:“末将领罚!就抽我十鞭,抽我!” 唐笠见他那张黑脸上强挤出来的谄笑,差一点没憋住笑出声来,掩饰的扭头,却发现李程脸上的表情也和自己差不多。 郑大说完生怕那郝通再说出什么旁的来,赶忙拽着他的后脖领子就往帐外拖。 “站住!我说完了吗?”唐笠见状却是收敛了笑容,冷冷的喝了一声。 郑大身子一顿,赶紧转身站好听下文。 “五人中有军职的各降一级。”唐笠顿了顿,尤不解气的又道:“第一营校尉郑大秦治军不严,也降一级。暂领第一营,以观后效!” 不待那五个逃兵答话,郑大就替他们回答道:“我等领命受罚!”那模样好像生怕唐笠反悔一般。 这可把唐笠气坏了,瞪了他一眼恶狠狠的道:“即刻执行!” 郑大等人一听就傻眼了,心想:“即刻执行?也就是说现在就打?那打完还能赶回晋城吗?” 千万不要以为十鞭子是什么不疼不痒的惩罚,比如很多电视剧里那样,动不动就是二百军棍的。 稍微想想,就算是拿根结实点儿的树枝在光溜溜的后背或者屁股上抽上两百下,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至少个把月没法躺着睡觉是肯定的。而军棍得有多粗?至少得有长枪枪杆那样吧?打上二百棍,人早就成肉酱了! 鞭子不会那样致命。但皮革编制的鞭子,即便不沾水,直接抽在肉上,一鞭子下去就是一道皮开肉绽,绝对的痛入骨髓! 唐笠这也实在是被气坏了,也实在是不能罚的太轻。当逃兵无论有任何理由,都绝对是军中最严重的违纪行为之一。 考虑到年后就要有大动作,郑大这个一营主将肯定没法安生的养伤,所以才只判了十鞭。既然郑大都只有十鞭,那五个人也就没法多判了! 何况,从唐笠本心来说也不想重罚,毕竟不是贪生怕死的孬兵。 最后,郑大和他麾下的五个逃兵,就在风雪里被扒光了上身,当着所有在营中的斥候营官兵的面,被一人抽了十鞭子。 地点就在李程的临时军帐外。 在这里唐笠耍了个小花招。 五个逃兵的鞭子是让郑大自己抽的,而郑大自己的那十鞭子,则是强行让李程抽的。 这倒是把脸皮有点薄的李程搞了个大红脸,心中的郁结之气经此一闹也消了很多。当然,他也不会真用力抽打郑大。 他都收着力气,郑大心里就算再气这几个兔崽子让自己丢脸,该作弊肯定也得作弊。 第98章 放弃晋城 带着受伤不轻不重的六人回了晋城,唐笠也没就这么放过他们,又让他们在军中做了一次公开检讨。 郝通五人自打见到唐笠和郑大的那一刻,也都想明白了自己惹了多大的祸。大帅和校尉大人都亲自追来了,祸事能小的了吗? 而且对于任何人来说,就算再不识字再没见识,也都知道当逃兵是要掉脑袋的!何况盘古军的军规是他们每一个人,尤其是老兵都早就背熟了的,这是唐笠的强制要求。 最重要的是,还连累了校尉大人和自己一起受罚。心里愧疚之下,终于能听进去为什么不能北上的劝解了,公开检讨做的算是心服口服。 这次小小的风波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唐笠和其核心团队已经正式作出了放弃晋城的决定。 年后雪停,唐笠立即按计划下令,将城中经过精密计算后多出的粮食全部分批运送进山。并在之前山中诸多密营的基础上,尽可能的扩建和增设秘密补给点。 事情果然也没出乎唐笠所料。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八年,刚进二月,天气尚未转暖。一直在北面活动的李程斥候营就传回消息----消停了一阵子的胡人有了异动,有再次南下的迹象。 唐笠不知道敌人的具体计划,保险起见只能提前采取行动,立刻开始组织城内军民分批进山。 二月初。 冰雪刚刚开始融化,上党过冬的辽魏联军拔营南下。 收到这个消息没过半天,唐笠又得到了同生道紧急传来的另一个坏消息----洛阳附近的后秦军开始北上渡黄河了,人数至少三万。 后秦军的目标没有任何可猜的。自洛阳方向向北,渡河后穿过山道就是晋城,当初梁昌带着一千多残兵就是走这条道南返洛阳的。 收到这个情报的唐笠并没有更加慌张。 且不说渡河不易,只穿越南边的太行山道就需要不少时间。无论如何高估后秦军的行军速度,也必定是南下的辽魏联军先到。 此时城中百姓已经撤离了一半,唐笠当即下令加快速度。 辽魏联军拔营南下第一日,晋城的百姓已经撤光,只有唐笠亲自带着亲卫营和第一营两千多人还在城中。 送走最后一批百姓后,唐笠立即亲自下场,和众人开始撤离前的最后工作。包括但不限于堵塞水井、打扫粮仓武库、焚毁机要文书、掩藏秘密通道。 城内所剩不多的房屋包括郡府、仓库倒是没拆也没烧,因为在唐笠和所有人心里,总有一天自己还是要再打回来的! 辽魏联军距离晋城还剩一日路程,郑大的第一营撤离晋城。在敌人数次狂攻下死守了下来的晋城中,就只剩下了唐笠和他身边的亲卫营二百骑。 他要在此坚守到最后一刻,尽量为刚进山的百姓争取到更多时间。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八年二月初十,辽魏联军抵达晋城,唐笠率两百亲卫提前一个时辰撤离。 其实对手早就知道盘古军放弃了晋城,毕竟近十万人进山的动静那么大,怎么可能不被斥候探知。 耶律古和拔延那环也派出过骑兵试图拦截,却是晚了一步。部分小队莽撞的追进山去,又被早已设下埋伏的盘古军打了一下,也就暂时放弃了大规模进山追剿的心思。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胡人眼里,久攻不下的晋城要远比几万逃民重要。 在这里唐笠很准确的猜到了对手的心理。 突厥人认为自己是在替契丹人打仗,契丹人想的也是一样。加上两边不久前刚刚发生了冲突,正是互相怨恨且防备的时候。 若不是觉得实在丢不起脸的两国朝廷严令催促,他们是断然不愿在这大冷天里就提前拔营南下的。 于是优先拿下晋城,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第一目标。毕竟拿下晋城后,最大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至于后续要不要进山围剿?三拖两拖的怎么着也到天气转暖了。 手下将兵都是这样想的,两位主帅也不好太过违逆民意,何况他们自身也更倾向于先拿下晋城再说。 不过唐笠的撤离时间却有些刺激到了这二位,觉得对手是在挑衅的两位主帅,几个月来难得的达成了一致,各自派出两千骑兵追击。 唐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早就做好准备的他们每人三马,带着是自己二十倍数量的敌人在晋城东北方向兜起了圈子。 胡人擅骑,平原上追逐,就算是唐笠的亲卫营也不是对手。何况盘古军中最好的骑兵也并不是他们,而是李程的斥候营。 不过唐笠也不担心玩火尿炕。行军的路线一直都靠近大山,实在危险的时候就遁入山林。 胡骑要是追进山,那可就到了盘古军的主场了!骑术上的优势在山林里可是发挥不出来的。 有机会就打个伏击,找不到机会就一路向深山里跑。 胡骑要是不追,他们就在林子里藏一阵子,换个地点重新出来。说不定还能有机会突袭一下。 这都是唐笠早就想好的。按照盘古军的传统,每个亲卫也都是清楚的,一时之间还真把骑兵起家的胡人耍的团团转。 到了晚上,胡人见对手进山后很久都没再出来,以为终于消停了。结果天刚黑透就被突袭了一次。 这下领兵的胡将终于怒了,撵着盘古军的屁股就是紧追不舍,一路越追越深。却不知道一击得手的唐笠刚一进山就下令分兵了。 一路五十人由他亲自带队吊着对手往深山里跑,另一路由小剪子郑勇带队,兜了个圈子再次出山来了个二次突袭。 追进山的胡骑虽然只占了总数的一半,可留下来的一半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对手还能杀个回马枪。 毫无防备的他们被盘古军杀到眼前时,没有一个来得及着甲上马。 暂时驱散了胡兵的小剪子也不恋战,放了一把火后就带着能带走的所有战马撤了。 得到报信的山中胡将得知此事后,知道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立刻就下令撤退。结果好不容易在黑夜里摸出山的他们,见到的是被烧成一片焦土的营地。 食物方面暂时不用担心,每个骑兵身上都带着一些干粮,撑个一两天没啥问题。可帐篷没了可就要命了,要知道此时夜里气温还是挺低的。 无奈之下,这支出发前信心满满,觉得完全是杀鸡用牛刀的骑兵大军,次日天刚蒙蒙亮就灰溜溜的撤退了。 他们这边吃了大亏,主力那边的心情也没好太多。 面对一座大部分被毁的空城,无论是耶律古还是拔延那环,能高兴得起来才算是怪了。 两位沙场宿将齐齐在心里大骂盘古军真不是东西,当真是一丁点儿啥也没给自己留下啊! 举个例子,辽魏联军在晋城粮仓里打扫了一个时辰,愣是连一粒散落的谷粒儿都没找到! 按照胡人习性,遇到这种连屠城都没机会的情况,肯定就是一把火把这座空城彻底烧个精光,好歹也能泄泄愤。 可惜晋城原来的主人羌人赶到了,一心想着收复失地的他们哪里会同意? 其实也不是就赶得那么巧,一南一北的两边本就是计算着时间赶路的。 不然辽魏联军面对一路平坦的南下路程,为啥足足走了七天?就是在等又得翻山又得过河的羌人啊! 自己先到,然后死人打下晋城,最后和姗姗来迟的羌人平分战果? 那还三家联盟干啥? 从这个小小的细节看来,无论是突厥人还是契丹人,长时间的好日子早已让他们没有了曾经的单纯和一往无前。 当然,羌人也不比他们强。真要是急行军,也不会此时才到。 而这一切,唐笠虽然并没有亲眼所见,但从种种情报中,也是清醒且敏锐的看到了对手的问题。 结合李传曾经比较客观的描述中南下初期胡人的野蛮善战,唐笠确定,这些占据了华夏北方的各族胡人,战斗力已经大大下降了! 第99章 突然成为鸡肋的晋城 没了追兵的唐笠并没有率亲卫营去盘古寨和大部队汇合,反倒派人传令第一营南下来找自己。 在他想来,实力占绝对优势的敌人吃了亏,绝不会就这么默默咽下。等待自己的必将是铺天盖地的围剿! 为了给主要安置在盘龙谷的百姓创造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他要想尽一切办法率军把战事拖在南边。 可左等右等,第一营都和自己会合好几天了,唐笠也没等到进山围剿的敌人。 抓破头皮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唐笠,不由得再一次在心里感叹己方情报来源的匮乏。 最后还是几个斥候冒死潜回晋城附近,才探知了事情的原由。 原来契丹人、突厥人和羌人三家正在对峙。 当时就把盘古军的斥候给看傻了。 什么情况?看那架势差一点就要打起来了啊! 这些胡人不是一伙儿的吗? 具体情况他们自然弄不清楚,如今绝对是彻彻底底坚壁清野的晋城周边,连一个老百姓都没有,想打听都没地儿打听去。总不能去抓几个敌人审问一下吧? 倒不是他们没那胆子,实在是敌人只顾着准备干架了,附近连支巡逻队都没派出。 至于摸进敌军大营抓舌头?这个他们是真不敢。 人家正准备干架呢!大营里自然是日夜防备,自己摸进去那不是送人头吗? 好在这个有点没头没脑的情报送回去后也有用处,至少让大军知道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造成那种局面的原因嘛?唐笠仔细想想也有了自己的猜测,而且觉得八九不离十。 而事实情况也和他想的不能说八九不离十,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三方联军几乎同时到达晋城后,这回没有再因为谁进城谁不进城闹矛盾,毕竟城里是一点油水也没被剩下。 至于晚上城里比城外暖和这一点优势,已经有了准备和经验的耶律古和拔延那环两位主帅这回提前达成了一致。 防备对手有诈的探路部队进城后,除了确认安全,还有另一个任务,那就是带出城中具体布局图。两边根据这个提前划好势力范围,约定谁也不能越界。至于划给自己的地盘上能挤进去多少人,那就各凭本事了。 当然,稍稍晚了一些赶到的羌人也分到了一杯羹,地图从两分变成了三分。 可是紧接着,最重要的,或者说三家朝廷认为最重要的事情就来了。 那就是晋城到底归谁? 这个可就不能一分三份了。 其实这个问题是有事先约定的。那就是打下晋城后论功,哪一家的功劳最大,晋城就归谁。 比如说。 要是后秦军先赶到晋城且独立打下了晋城,那晋城就归后秦所有。 要是辽魏联军先赶到且独立打下晋城,那就凭敌军首级论功,那边拿到的秦人首级多,晋城就归那边。 三家都在攻城中出力了也是一样,谁手里的秦人脑袋多,晋城就归谁。 可这个法子是三国后方的朝廷大员想出来的,那些人哪里想到之前数次强攻都没能攻克的晋城坚城,这次根本就不用打。 这下可就麻烦了! 三家手里谁都没有哪怕一个秦人首级,这功劳要怎么论? 其实打心眼里说,契丹人对晋城的诉求真没多少。对于大辽来说,晋城就是块飞地,与本土并不接壤,中间还隔了个上党郡呢!要来干啥? 不过不想要归不想要,争与不争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自己在晋城这里让了步,那北魏就得在其他地方给点补偿吧? 对晋城诉求最强的是羌人。毕竟这里原本就是他们的,是大秦国在东部并州唯一的根据地。就只凭着“收复失地”这四个字,晋城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非争不可! 不然路远难行的他们,怎么会合辽魏联军同时赶到晋城呢?契丹人和突厥人再磨蹭,能磨蹭得过他们?再怎么说,他们慢都是有充足理由的。 不过对于羌人来说,争晋城还真没什么底气。毕竟自己只派七千人打过晋城一次,还被对手一击而溃。怎么论,也轮不着他们。 突厥人的心态最矛盾。 论付出,他们先后攻打过晋城两次;论好处,丢了河套的他们好歹得了晋城能弥补点损失,顺便还能拔了羌人在东并州的钉子。 可惜他们腰杆不硬啊! 要是凡事都讲道理,那还要刀干啥? 说白了,在如今这个大争之世,一切都是以实力为尊的! 这要是真闹到翻脸的地步,最终的解决办法肯定还是武力。而大魏国实在是再也打不起任何一场大战了! 可面临眼下局面,任哪一方也不能、不敢主动退让一步。局势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在各自后方朝廷商量出解决办法之前,这本来就是强行结盟的三家,还得小心防备友军使阴招。 于是就出现了让盘古军斥候摸不着头脑的紧张对峙局面。 而晋城,俨然就成了辽、魏、秦三国都吃不下也不能放弃的鸡肋。 这块鸡肋难住了前线的统军将领,同样也难住了后方的朝堂大佬们。历来谈判都是最耗时费力的。 最后三国反复商议后得出的结果是:秦人乱匪尚未剿灭,不能任其存在。三国共同出兵进山围剿,得胜后仍以所获首级论功,功大者得晋城。 于是,并没有让唐笠等太久,该来的战斗终究还是要来。 二月二十五,辽魏秦三国联军进山围剿盘古军。 进剿初期,最有干劲儿的是后秦军。好不容易获得机会的他们知道,这是重新拿回晋城的唯一机会。 至于辽魏联军,辽军是本就没想占据晋城,自然不会太卖力;北魏军倒是对晋城有想法,但国力已经衰弱到极致的他们不但承受不起损失,就连仗都快要打不起了。 这种形势下,最擅山林游击的盘古军很容易就将最积极的敌人诱成了孤军深入之势。 之前就提过,占据关洛的羌人入主时间最久,战斗力降低的也最厉害。优秀将领的稀缺就是很明显的一个表现。 丧师十万的老帅梁昌自然是没机会再领兵了,其余有本事的大将又都各有其职,因此这次统兵的是一位皇族子弟----杰零。 虽然之前弃帅逃遁的左零不能代表整个零氏皇族,却也能从一个侧面说明后秦皇族的堕落。 如今的后秦国主滇零是个玩弄平衡之术的高手,对羌人各部说不上全力打压,可有了机会自然也不会放过。 老帅梁昌被罢职后,再次组建起来的东北部军肯定是不能交给其他部族将领统帅的。而和皇族同属参狼羌的梁氏一族也是人才凋零,情况并没比零氏好到哪去。 最后这个军中要职就被给了杰零这个从军经验还算丰富的宗室。 可惜这个杰零虽然并不像其他宗室子弟那般是个纯草包,却也只能算是中人之姿。没有宗室这个高贵身份的话,撑死也就在军中混个校尉之职。 如今骤登高位,又是独立统军,身边也没啥得力助手,其短板很快就暴露了出来。 像耶律古和拔延可石这两只老狐狸,全程都是相互盯着的,你不进我也不进。只有杰零这个生瓜蛋子被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盘古军耍着耍着就耍上了头,指挥着麾下人马很快就冲在了最前面。 见此情形,盘古军哪会客气? 兵力和战斗力早已今非昔比的他们,立刻一部诱敌、一部设伏、一部阻击,一战就全歼了两千后秦军前锋,连点儿骨头渣滓都没剩下。 杰零也真真是个草包加怂包,大败一场后立刻就没胆儿再孤军深入了,辽魏联军又不肯真心配合,一时间就只能在自己帐中大发脾气。 第100章 山林也是女真人的主场 这种轻松惬意的日子自然也不是长久之计,上万人进山围剿也不可能永远都是做样子,任由唐笠耍着玩儿。 最终还是辽军先绷不住了。主要是耶律古这个急于立功的家伙先绷不住了。 十几年来,北方实力最强的辽国可谓是将星云集。 耶律斜轸老当益壮、沉稳持重;韩德让虽是秦人,却也是军中名将;耶律休哥更是有“契丹军神”之称;萧挞凛也绝对堪称当世良将。 有这么多大佬在,像耶律古这样的将领,单独领军的机会就很少了。好容易有了一个独领两万大军的机会,却又在晋城下铩羽而归,这让他心里怎么可能痛快? 而且相比北魏和后秦两方,辽军对于山林作战也的确有所优势。 之前提过,契丹人每年都会征调一定数量的女真人从军。虽然完颜阿骨打在雁门关和契丹人翻了脸,但辽军其他部队中的女真人可没有一夜之间都反了。而这些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间的家伙,那可都是山林战的高手。纵使对太行山地形不熟,但自小养成的对山林的熟悉也能派上大用场。 情况也的确如此,耶律古一将分散在各部中的女真人集中起来使用,唐笠和盘古军立刻就感觉到了压力。 不同于一进山就晕头转向的契丹人、突厥人和羌人,更不同于出工不出力的秦卒,这几百女真人对山地丛林好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熟悉。辨别方向、痕迹追踪、识破陷阱都是信手拈来,甚至还有好几次带人反包围了设伏的小股盘古军。 就算只论山地行军速度,在林子里仍然健步如飞的女真人,也丝毫不输给更加熟悉地形的盘古军老兵。这给唐笠造成了极大的麻烦,也给盘古军带来了很大损失。 针对性的设了几次陷阱都没能取得太多战果后,唐笠被迫决定提前向北转移。 盘古军对太行山的熟悉主要集中在上党以北到晋城附近的西麓,这是之前他们袭扰秦魏两军后勤补给时的主要活动区域。可供大队人马持续作战的补给点,也大都设在这个区域之内。 毕竟太行山太大,全部熟悉也不大可能。 现在一直活动的晋城一带山中待不下去了,就只能向北边去。 那几百女真人倒也不敢追得太紧,实在是其他友军在山林里太过草包,完全跟不上速度。女真人虽然悍勇,却不是没有脑子,替契丹人打仗哪能不管不顾的只管卖命? 可惜唐笠面对这个形势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因为进山百姓藏身的盘古寨和盘龙谷可就在铜川一线的山里呢! 不同于之前打北魏贺鲁花的那两次,唐笠可不敢带着敌人在这一带多转悠。 那时候盘古军除了战士以外,打不了仗的妇孺很少。不但好藏,真被发现了转移起来也容易。 现在盘龙谷一带可是有数万没什么战斗力的百姓,被发现后除了青壮,老人和孩子恐怕一个也跑不了。 何况那么多人几次大规模出山进山,就算特意做过遮掩处理,擅长山林追踪的高手要发现痕迹还是不难的。 对此,唐笠能做的一是引着敌人快速越过这一段区域;二就是不让对方有精力发现异常。 于是,就在铜川一线的山中,盘古寨的西边,唐笠带人和追在最前面的女真人狠狠的打了一场。 女真人再有山林作战天赋,到底也不如回到最初主场的盘古军,这一片可谓是老兵们最熟悉的地方了。 几番折腾之下,这才把大部分女真人引进了伏击圈,至于一举包圆实在是没有机会。这群渔猎出身的女真人都是天生的猎手,深谙丛林战真谛。队形始终保持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度分散,想要包饺子也没机会。 为免夜长梦多,唐笠最后只能选择了一个相对不错的机会开打。 结果一开战唐笠就感到了对手的不好对付。 之前都是游击战,你追我逃的,大规模正面交战很少。现在发现掉入陷阱的对手一临死拼命,爆发出的战力着实强悍。 进入伏击圈的女真人虽然惊慌却并没有乱,迅速找好藏身地点之后就一边用弓箭还击一边大声呼叫援兵。 而几轮对射下来,以有备打无备的盘古军居然中箭者并不比对手少。身上铠甲更加精良的优势也没能发挥多少,因为女真人的箭射得是又准又刁钻,箭箭都是奔着面门、脖颈这类既无防护又致命的地方去的。 唐笠无奈下令冲锋,途中又被对手精准的箭矢射倒了不少。好不容易冲到近前,却发现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不下迅速结成一个个小战阵的对手。 而那边阻击的部队也打的很苦,不但要面对没进入伏击圈的那些女真人精准的射击,还要面对对方悍不畏死的冲击。 待到想要放火,却又发现二月雪融,去年留下的枯枝败叶全都湿漉漉的,根本就点不着。 直到敌人后方援军接近,唐笠咬着牙下令撤退的时候,也没能全歼好不容易诱入伏击圈的那伙女真人。 战后盘点损失,居然发现主动伏击的己方一点便宜也没占到,和敌人的战损比基本上是一比一。 占尽优势之下打成这样,唐笠嘴上不说,心里却也不得不承认是个败仗。 好在他的另一个目的算是顺利达成了。 激战之下,擅长丛林追踪的女真人也没心思顾及其他,没能发现那些进山百姓留下的、只经过简单掩盖的痕迹。 而悍不畏死也有两面性,那就是容易被鲜血刺激的上头。吃了大亏的女真人见后方友军赶到后,一路嗷嗷叫着就追着唐笠他们一路北上了。 等到跟在身后的大队友军过境之后,什么痕迹也就都剩不下了。 这就是唐笠和其他人的目的----以身做饵,把敌人引离百姓们藏身的盘龙谷地段。 不过代价也是巨大的。 刚刚和女真人的激战不但战死了一百多人,还多了十几个重伤无法自理的伤兵。 说句狠心话,战死也算利索,至少是死得其所,一时没死又没法行动的伤兵,可就成了大部队的累赘。 不丢下战友,这是唐笠从一开始就立下的,也是一直身体力行的规矩。所以就算再难,也没人想过要把这些伤兵丢下。 可要带着他们一起走,就得至少一人分出两个人来照顾。能背着的还好,只能躺在担架上的肯定要影响行进速度。 好在身后充当敌军前锋的女真人大概也被刚刚的一战打怕了,追得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紧,这才让唐笠他们能勉强和敌人保持最低限度的安全距离。却也再没法像之前那样,从容的沿途布置一些陷阱和伏击了。 就这样在山中一路向北又逃了两天,唐笠估摸着盘龙谷应该是安全了,这才决定再展开一次反击。实在是身后追着的那伙女真人太烦人了,一路不紧不慢的吊在自己身后,那感觉就好像是在山中撵兔子似的。 一旦没了顾虑,决心反击的盘古军能做的可就多了。 这一带的山林毕竟是他们转战日久的地盘,地形那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哪里好走?哪里有坑?哪里是没出口的死路? 老兵们都是一清二楚的。 追了几天,占了不少次小便宜的女真人好像也放松了一点警惕。 一切伏击的条件都已齐备,唐笠决定再尝试一次全歼女真人。 这一次唐笠选择的伏击地点是一个小山坳,面积非常小的那种。这是吸取了上次伏击地点面积太大的教训,务求一战全歼所有撞进来的敌人。 第101章 临阵突破 女真人的敏锐和难缠,再次让众人恨得牙根痒痒。 或许是这次选择的伏击地点的问题,之前还一路疾追的女真人,居然在这处明显适合设伏的山坳入口停了下来。 止住了身边明显有些骚动的部下,唐笠决定和对手比比耐心。 就算对手识破了埋伏一直不上当,大不了自己带人撤走就是了。反正南边的大部队距离还远。 也不知是放松了警惕的原因,还是对环境实在不够熟悉,如野兽般警觉的女真人最终还是进入了小山坳。 只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先派了一支十人的小部队探路。 女真人狡猾如狐,盘古军这个猎手也足够优秀。 为了这次的伏击能够成功,唐笠特意将那些打过山林游击战的老兵挑了出来埋伏。终于在和对手的耐心比拼中略胜了一筹。 没法耽误太久时间的女真探路斥候,在小山坳里走了个来回,终于向大部队发出了“安全”的信号。 即便如此,三百女真人也没有一次性全部进谷,而是谨慎的分成了两拨。 见到这一幕的唐笠虽然恨得直咬牙,却也心知不能再拖了。 这个伏击点也不是唐笠临时起意现找的,而是之前打游击时就准备好没用上的一处现场地点,进出山坳的两个口子处都有现成的堵路巨石。 随着唐笠一声令下,“轰隆”声响起,一百多女真人就被堵死在了绝地之中。 没有按照事先的布置,临时调整的唐笠将指挥权交给跟在身边的大春,自己带着亲卫营杀向了没有进入伏击圈的那一半女真人。 两天前的伏击中唐笠没有亲自冲杀,那时只是眼见得女真人的战力强悍,此时却是有了亲身体会。 奔跑纵跃间,唐笠就看见自己的目标,那个显然是敌人首领的女真汉子,冲着自己抬手就是一箭。看架势根本就没怎么瞄准,准头却是惊人。 久经战阵厮杀的唐笠百分百能够确定,这一箭并不是对手蒙的,就是实打实的箭术高超。 山高林密,长枪不易施展,唐笠早就将武器换成了战刀。 射来的箭矢力道很足,隐隐发出的破空声竟然能让唐笠在嘈杂的战场上都能听得清楚。 奔跑中的唐笠手中战刀一摆,将转瞬就已射至面门的来箭用力一拨,同时身体一偏,将其让了过去。 眼见对手飞快的搭上了第二支箭,唐笠有一种感觉,这次对手的攻击将更具威胁。一是因为距离更近了一些,二是对手这回的准备更加充分。 心中涌起危机感的唐笠来不及细想,奔跑中甩手掷出手中战刀,身体顺势前扑打了个滚。 “唰”的一声,箭矢掠过。唐笠感觉自己背部的皮甲好像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再抬头发现对手同样成功躲过了自己掷出的战刀。 只是同样有些狼狈的对手也没有机会再射第三箭了,从地上爬起的他想也不想的就扔掉了手中的弓箭。 稳住身形的唐笠见到对方伸手要去拔刀,咬牙间双腿猛地发力,顺着还在的前冲之势就向他扑去。 已经不知在梦里梦外穿梭多少次的唐笠,如今的身体素质已经十分强悍了,飞身而去的那一下力道十足。 而就在双脚蹬地的那一瞬间,之前始终觉得无法自如控制的体内气机,却是突然就有如明悟一般控制的恰到好处。 发力发得畅快无比的唐笠,只感觉自己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不止一倍,耳边仿佛都感觉到了空气被撕裂的啸叫声。 然后他就清晰的看见了对手脸上露出的惊讶表情。 刀只拔出了一半,拳头却已已轰在了胸口。 唐笠只觉得自己一拳将对手的胸口打得凹了一大块,然后耳朵才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自从修炼李传老头送给他的《清静经》后,唐笠没几天就感觉练出了所谓的气息。虽然不确定是不是传说中的真气,但他算是彻底相信了,这个梦中世界是有那种真正的内功的。 可惜的是,虽然在李老头那确定了体内出现的就是真气,唐笠却始终无法自如的控制它。 问及原因,李老头就半无奈半鄙视的看着他说:“不到十日练出真气,老夫就从未见过了。还想着如臂使指?唐将军是不是太自大了?” 每日都累得像狗一般,只想逮个空就补觉的唐笠,也没太多时间细琢磨,过了最初的新鲜之后也就把这事儿慢慢抛到脑后了。 刚才的那一下,他也根本没有细想,却好似顿悟了一般,一时间居然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可以控制那道气息了。 那种畅快的感觉让唐笠感觉舒服无比,甚至有了一种自己可以控制身边一切的错觉。 念头电闪间,对手的身体才开始猛地向后飞离。 唐笠却下意识的觉得自己的动作完全能跟得上思维,甚至比思维还要快上一分。 条件反射般的手臂前伸,同时手腕翻转,他一把就抓住了对手飞在空中一只脚踝。 心里三分激动、三分不解,还有四分则是清明的唐笠及时反应过来,收敛心神间猛地发力一甩。竟然将对手当做兵器般的在空中开始挥舞。 连唐笠这个一直怀疑自己在穿越间受了辐射,产生变异的家伙,都遇到了刚刚那样的危险,更何况其他的亲卫营士兵? 虽然他们面对的对手,同样不如唐笠瞄着的这个女真首领那般厉害,冲锋间也是吃了大亏。 至少有二十几人中箭,其中一大半都还伤在要害,倒地后就没能再爬起。 即便冒死和对手近了身,绝对算是军中精锐的他们,也没能在近战中占得便宜。 就比如身手在亲卫营中数一数二的小剪子,身法灵活的他躲过了对手射来的箭矢,却只一下就在和对手的对刀中败下阵来。虽然没有明显不敌的意思,却也只能凭借灵活进行缠斗。 他这个亲卫头子都是这般,其他人的情况就可想而知了。 万幸的是,唐笠临阵突破了! 不但一击干掉了敌人的首领,还如杀神降世一般的挥舞着一个人在对手阵中一阵翻江倒海。 打仗自然要看个人勇武,但战阵的作用同样重要。而且对阵双方人数越多,个人勇武的作用就越小,战阵配合的作用就越大。 唐笠拎着敌人首领一阵乱挥乱砸,不但将对手的战阵搅了个稀烂,也着实让这帮凶悍的女真人也感到了巨大的恐惧。 人都有一个极限,只是高低因人而异。只要超越了这个极限,再勇敢的人崩溃之后也不会比懦夫的反应强太多。 此时的女真人就是这般。 有点被吓破胆的他们,一下就被士气大振的盘古军亲卫营抓住机会杀散了。 面对四散而逃的对手,唐笠立刻就觉得手里拎着的人碍事了。对准一个还在咬牙顽抗的敌人,劈手砸出手中“肉棒”,唐笠却是双脚发力窜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那个强悍的女真士卒被自己的首领砸了个正着,巨大的力量让他在吐血的同时,清晰的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很快,他就再也不用忍受恐惧和痛苦了。和他对战的盘古军亲卫抓住机会,一刀就砍掉了他的头颅。 唐笠再次感觉到了刚刚的那种畅快感,身体划破空气的啸叫声也不再像第一次那般让他感到惊奇了。 这一刻,他甚至都不想花费时间去捡一把武器,只觉得自己的双拳甚至身体就是最好的武器。 一直无法很好控制体内气息的他却也没偷懒,每天还是抓紧一切时间练习的。因为真切感觉到体内多出的气息绝不是幻觉的他,很清楚这《清静经》是真的有料,而那股暂时无法自如控制的气息,早晚有一天也能够为己所用。 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去细琢磨而已。 这就像一个一直喝水却始终无法尿尿的人,突然之间无比畅快的发射了出来,那种舒爽几乎能够让人飞上天。 唐笠现在差不多就是这种状态。之前不断积攒却无法化为己用的气息突然之间理顺了,虽然不多却也足够让他疯上一阵子。 眼见敌人挥刀相向,自己却抢先一步将对方一拳打飞;体内气息流转,身体立刻改变方向,一脚踢飞另一个敌人;顺势一个鞭腿抽飞第三个;脚下发力,又是一个折转,一拳打飞了第四个......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章法,好似乱打一通一般,唐笠的每一个动作却都是实打实的在无数次生死厮杀中打磨出来的。 阵势已破,首领被诛,又有一尊杀神一般的敌人一击一杀。没有进入伏击圈的这一百多女真人很快就彻底完蛋了。 也是这些生于白山黑水间的家伙本能实在强大,这样居然还有四十几人成功逃脱了追杀。 当然,这也是唐笠严令不许远追的原因。现在不是浪费时间追杀逃敌的时候,小山坳里还有一百多敌人呢。 第102章 前有敌阻,后有追兵 伏击圈中的战斗,进行的要比唐笠想象中的顺利,主要还是地点选择的好。 吸取了上次经验教训的盘古军,选择的这个小山坳不但面积不大,地形也适合居高临下的歼敌。因为山坳里没什么遮挡物,也没什么射击死角。 即便有弓箭不好干掉的敌人,一通乱石砸下啥都解决了。 没有得到斥候报告的唐笠知道敌人的大队人马距离自己还远,也不着急撤退,亲自带人下到小山坳里去挨个检查敌人的尸体。 别说,还真让他找到几个装死的。 虽然被暴起反抗的女真人伤了两人,但早得了交代的盘古军戒备心很足,吃的亏并不大。 最让唐笠心里恶心的是,不但没能抓到任何一个可供审问的活口,还发现这伙战力强悍的家伙,装备比起其他敌人简陋的可怜,根本没有多少油水。 唐笠直到现在也没搞清楚,这几百个让自己无比头疼的敌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他们的装束和其他敌人明显不同,唐笠猜测应该不是正规军,或者是正规军中的特殊部队。 他对女真人的所有知识储备中,只记得那标志性的帽子边的两条毛皮条子,还有二代女真人的金钱鼠尾,可惜这两样对手全都没有。 实际上后者是几百年后二次崛起,自称满清的女真人才有的发式,前者则是女真贵族才有的配置。 至于眼前敌人头边垂下的那两条辫子,契丹人也有,唐笠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 心里一直怀着疑惑的唐笠,很快就带着大部队重新上路了。没了那货厉害又烦人的对手后,接下来的战斗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 不擅山林作战的敌人,不论是契丹人还是突厥人,都没有再给盘古军造成之前那么大的压力,更何况其中没什么斗志的秦卒了。 不过这回敌人的兵力实在太过雄厚,三国军队加在一起超过七万,这让唐笠也没法在短时间内击败对方。 更重要的是,不同于之前进山围剿的敌人意志并不坚定,这次的对手可是铁了心的要彻底解决盘古军。 四方联盟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考虑和交易,但明面上的原因终究是共同消灭这支占据了晋城的秦人武装。所以想要让他们轻易放弃是不可能的。 于是,在山中转战月余,却始终无法击退敌人的唐笠终于意识到,己方已经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持久战中。 按说打游击的一方是最不怕持久战的,只要意志足够坚定,先坚持不住的永远是进剿的一方。 可这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进剿的一方尚有人性,不会对平民进行种族灭绝式的屠杀! 主动游击的作战人员的确更加持久,可山里的那几万百姓却是他们最大的软肋。 所有人都无比清楚,一旦让敌人发现了百姓们藏身的盘龙谷,这些没有人性的胡人是绝对不会有丝毫手软的。 而随着自己和敌人在山中拉扯的时间越来越长,那么多人总有一天是要藏不住的。 就算是幸运的一直没被胡人找到,数万始终不敢活动的百姓,也坚持不了多久。 虽然离开晋城时将能带走的粮食统统都带进了山,却也根本坚持不了太长时间,毕竟上一次的秋收其实是歉收的。错过了去年最佳春耕时间,百姓们再怎么拼命抢种和精心伺候,终也无法违背大自然的法则,秋收所获还是远不如正常年景。 再加上年前大战的消耗,存粮的数量就更加不足了。 要知道,打仗时人的饭量可是平日里的好几倍,不吃饱根本就没力气厮杀。 为了隐藏行迹不能狩猎甚至大范围采集,也没办法从山外获得补充的几万百姓,能不能坚持到敌军撤退?唐笠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 僵持到三月底,始终无法剿灭目标的敌人终于发了狠,一次性追加了一万部队进山。 眼见敌人的搜索范围逐日扩大,担心盘龙谷暴露的唐笠被迫主动暴露大军行迹,尽可能的将更多敌人向北边吸引。 进山围剿的敌军数量已经达到三万,巨大的兵力密度让唐笠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飘忽从容。 熟悉地形的他们被逮住主力是不大可能,但想要在游击战中不断消灭敌人也越来越难了,尤其是逐渐进入更北面的山区之后。 之前没怎么在这里活动过的盘古军,很大程度上的丧失了地利优势后,形势一天比一天困难了起来。 当然,三万人进山围剿,敌军每日的耗费也是恐怖的。 就近的北魏已经无力支撑;辽国的补给线又过于漫长,最近的壶关一线道路太过狭窄险峻,通行效率不够。 于是大部分的物资供给压力,就越来越多的压在了后秦一方。 如今的形势对于双方来说,其实就是一个比拼耐力和意志力的局面,就看谁先撑不住。 盘古军先撑不住,那就是一败涂地,甚至面临灭顶之灾。 三国联军先撑不住,那就是前功尽弃,再想剿灭盘古军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局面在三月底发生了变化。 不知道向北具体撤到了哪里的盘古军,发现自己继续北撤的方向上有大股人马活动的痕迹。 得到报告的唐笠,一颗心瞬间就沉到了谷底。 虽然不知道目前的具体位置,但根据估算,他知道自己已经率军撤到了太行山的北部。距离边缘还有多远不清楚,但估计也不会太远了。 这边可是有突厥人的重镇雁门关的,那里肯定屯有重兵。此时遇到的,十有八九就是那里的敌人。 前有敌阻,后有追兵!前后夹击之下自己的转圜余地就很小了。 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的唐笠只咬了半刻钟的牙,就下定了决心先对付北边的敌人。因为他觉得,无论如何北面的敌人数量也不可能比身后的更多。 经过一个多月的鏖战,原本分散的盘古军各营已经几乎全部都集中到了一起,只有李程的斥候营不在。因为他们根本就没进山,一直都在山外坚持。敌军的很多调动情报就是他们冒死送给唐笠的。 三个营加上亲卫营、辎重营满员有六千人,此时合在一起却也只剩下一半三千人了,一个多月的损失着实巨大。 作出决定的唐笠,命令大部队原地待命,自己亲自带着两百亲卫向北边试探。 一个多月来,损失惨重的盘古军几乎每天都会进行小范围的兵力调整。大多数时间都被当做尖兵使用的亲卫营,不停的从其他部队抽调精锐补充,所以此时依旧保持着满员。 两百亲卫跟着自家大帅在山林中快速移动,却没发出什么大动静,只这一点就能看出他们早已是百炼成钢的精锐勇士了。 亲自充当箭头的唐笠突然停了下来,耳力每日都在精进的他,听到了可疑的动静。 跟在他身后的亲卫反应十分迅速且专业,立刻就熟练的分散开来,同时还能保持警戒。 “敌袭!” 唐笠突然大吼一声,同时身子向边上一纵,瞬间就藏到了一块半大石头后面。这时其他人才听到了箭矢破空的声音。 再次调整位置的众人及时举起了手中的盾牌,让隐藏敌人的这一轮弓箭偷袭没有取得任何战果。 带领手下躲过偷袭的唐笠心思电转,知道绝不能在这里和敌人僵持,拖得越久就越没有扭转局势的可能。 伸手接过心意相通的小剪子递来的另一面圆盾,将两盾合在身前的唐笠,瞬间就窜出了藏身的大石。 自从上次临阵突破之后,唐笠不但已经可以自如的控制体内原有的气息,更发现自己修炼《清静经》的进度也陡然间大大加快了。 身在空中的唐笠左手盾挡开了一支射来的箭矢,甫一落地就用脚尖发力,身体瞬间就是一个折转,躲过了另外几支。 将部分气息凝聚至双耳,唐笠的听力一时提升到了极限,不用眼睛就能提前判断来箭的方向甚至大致轨迹。 左脚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点了一下,身形瞬间陡然拔高,躲过了来箭的同时,唐笠两下就窜上了茂密的树冠。 借着枝叶遮挡,唐笠最大限度的降低了自己被射中的可能,就这样在茂密的树林上方向前方疾进。 他已经判断出了敌人藏身的具体位置。 就在唐笠觉得再有两次呼吸后就能杀入敌阵时,一阵危机预感蓦地涌上了他的心头。 不用细看细听,唐笠条件反射般的用双手盾护住整个头脸,同时双脚踩实,全力爆发着向前方冲去。 耳听得一声暴喝,显然准备不如自己充足的对手就那样被唐笠正面撞了个正着。 前一瞬还信心满满的唐笠,在和对方身体接触的一瞬间就知道要遭,瞬间袭来的巨力让他明白对方是个高手,现在的自己远不是对手的高手。 咬牙忍着浑身骨头仿佛要碎裂般的疼痛,唐笠在向后倒飞的时候,用尽最后一丝余力抖手甩出了右手中的圆盾。 巨大飞盘般的圆盾,发出撕裂空气的啸叫声,像一把高速飞旋的圆锯一般斩断了沿途的树枝,却被对手十分轻松的一刀就劈飞了。 后背撞在一棵大树上的唐笠喷出一口鲜血,却凭借坚强的意志在眼前发黑中飞速拔出了背上的战刀。 第103章 人外有人 恢复视线的唐笠,终于看清了刚刚只一击就撞飞自己的对手,那是一个看不太出具体年龄的中年汉子。 头上戴着的毛皮帽子两端,垂着两条同样长着毛的垂条。 这个形象终于和唐笠脑子里的知识储备对上了。 “这他妈应该是女真人吧?” 紧接着唐笠就又想道:“女真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不是东北人吗? 哦!对了!女真人好像原本是契丹人的附庸。 这可真是日了狗了!眼前挡路的这伙人十有八九是契丹军中的女真兵。” 虽然唐笠心里还知道,女真人最后是造了辽国的反的。可在那之前好像还是对契丹人挺忠心的。 这些念头在唐笠的脑子里如电般闪过,很快就重新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的对手身上。 也由不得他不全神戒备,因为对手身上的那股野兽般的危险气息实在是太明显了,犹如实质一般。 刚刚两人在空中相撞的那一下,其实唐笠还是占据了优势的。已经起速的他,撞上的是还没来得及加速的对手。 不过优势归优势, 便宜却是半点也没占到。看对手的模样,也不像是自己这般收到重创的样子。 这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对方的实力要远远强过自己! 在心里瞬间就作出这个判断后,唐笠却也没有丝毫畏战的情绪。因为事实上,他也根本没有避战的余地。 根据诸多情报判断,前方挡路的敌人数量绝对不会少。就算自己想绕道,人家也不会像木头一样留在原地不动啊! 身后的追兵也离的不远,己方也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耽误。 生路!唯一的生路就是眼前!就是迅速击败自己眼前的这股敌人! 想明白一切的唐笠,张嘴又吐出了一口带着血的唾沫,体内所有气息瞬间调动,眼睛变得血红的他宛如一只随时都会扑出的猎豹。 对面被唐笠初步判断为女真人的对手其实也不好受,刚刚的交手对他造成的伤害也并不像表面上那样轻描淡写。 只是以逸待劳且潜伏在暗处的他,观察到的信息要比唐笠多了不少。他觉得此时自己阻挡住的这群人,也许并不是自己的敌人。 就在他理顺了有点紊乱的气息,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口的时候,却发现刚被击退的那个对手突然间变得危险无比。 甚至比之前交手的那一刻还要危险! 按照女真人自艰苦生活中形成的习惯和性格,他也立刻开始蓄力,准备先将对手打趴下后再谈其他。 感觉到对手状态开始发生改变的唐笠决定先下手为强,在这种实力处于劣势的战斗中,任何一丝便宜都是要全力争取的。 感到体内气息已到极致的唐笠突然右脚发力,腾空的左脚迅速在背靠着的大树上一蹬,身体就犹如出膛炮弹般射了出去。 对手的动作也仅仅是比他慢了一线。到接触时,两人的速度都已经加到了极限。 “砰”的一声闷响,两拳在空中对撞。 唐笠只觉得自己的右手好像骨头都裂开了,要不是一直在紧紧攥着,恐怕是已经碎断了。 一直紧咬着牙的他忍着剧痛,竭力保持头脑清明,动作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扭腰转身,一个侧踢踹出。意料中的落空后,唐笠身体继续顺势旋转,接着就是一个后摆鞭腿。 又是剧痛。 唐笠知道这是自己的攻击被对手挡下来了,而且是那种硬碰硬的挡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眼下的这种剧痛了。 自从上次战场突破后,能够自如调动体内气息的他,可以随时在身体的大部分部位灌注气息。这在增加威力的同时,也让他感觉不到疼痛。 唐笠觉得这就是传说中的“破不了防”。 可是现在,和对手的每一下身体碰撞都让他感到入骨般的疼痛,只能说明自己的防御在对手面前压根儿没什么太大用处! 唐笠没有自大到认为,只修炼了不到一年《清静经》的自己就能够天下无敌,但是真正的底牌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全貌。 在梦里梦外已经来回穿越了两年的他,早已确定了自己是有“系统加成”的。不但让他每每受到的伤害,只要不是当场致命就能以超越常规的速度恢复,每次过后还能让他有些许的额外提升。 这种提升是全方位的。 表现在武道上,除了身体素质的提升,就是体内那股之前让李传老头百思不得其解的古怪气息。 表现在智力上,就是让他学习和练习任何东西,都要明显比别人快很多。 唐笠修炼《清静经》的进展之所以那么快,就是这种提升带来的好处。 用李传老头的话说,纵使再有天赋的人,也不可能仅仅修习几天就能感觉到气息的存在。《清静经》再是道家宝典,也终究不是什么能够立竿见影的灵丹妙药。甚至很多没修习天赋的人,连上一辈子也不见得能练出气息来。 还有就是唐笠在修习《清静经》的同时,还能清楚的感觉到体内的这另一股气息,每天都在被缓慢消化着。 注意是消化,而不是转化。 转化是把它变成《清静经》所练出的那种气息,消化则是让其和相互融合,然后可以被一齐调用。 而这股神秘又古怪的气息,李老头搞不清楚来历,唐笠可是有八九不离十的猜测的。 肯定就是自己在穿越两个世界时的副产品了,大概是某种辐射的产物吧? 这就相当于是给唐笠开了一个巨大的“系统加成”,不但正常修炼速度本就比常人快得多,还能够直接“double”! 用网游术语来说,那就是唐笠的这个角色是开了双倍甚至多倍经验buff的。而且是整个游戏中唯一一个开多倍经验的“挂逼”! 在体内两股时聚时散气息的帮助下,唐笠知道自己骨头碎裂般的剧痛只是一种错觉,实际上受到的伤害并没有那么严重。 至少骨头是没有断的。 但他还是清晰的知道自己绝对不是眼前敌人的对手,因为他还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对方根本就没有尽全力! 唐笠也有心去搞清楚对手的意图,可形势却不允许他那样做。 因为时间对于此时的盘古军来说,实在是太紧张、太宝贵了。 后方的追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万一眼前的对手并没有什么好心思,己方可就真的走到绝路了。 他认为眼下唯一的选择就是尽快击败对手,或战或谈都得放在那之后。 拼了! 横下心来的唐笠猛地爆发出体内所有潜能,再也不去管对手攻向自己胸口的拳头,只求自己能比对方快上那么一线。 和他交手的那人显然是个经验无比丰富的,瞬间就明白了唐笠的意图。 “真当老子怕了你不成?!” 唐笠的举动勾起了对方的怒火,居然并没有如唐笠预料般的那样回手格挡。原本就比唐笠速度快上不少的动作,居然陡然间再次加速,丝毫没有顾忌的继续向唐笠胸口打去。 电光火石间,胜负好像已经决出。但唐笠的脸上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同样打向对手胸口的那一拳根本就是虚招,真正的杀手锏其实是另一只手上握着的战刀。 他这是要拼着被对方一击而中自己要害,也要取得对手的性命! 总之自己只要不被那一下当场打死,大概率就不会丢了性命。 这就是唐笠敢如此行险的底气! “当”!“嘭”!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却是对手打中唐笠胸口的同时,还十分轻松的后发先至,挡开了唐笠的必杀一刀。 倒飞在空中的唐笠口中再也忍不住的狂喷鲜血,仅仅是凭着顽强的意志,竭力保住了最后一丝清醒,没有当场就晕死过去。 而他刚刚的那一招,也彻底激怒了之前明显一直在留手的敌人。身形暴飞下,居然在空中就追上了还在喷血的唐笠。 此时的唐笠纵使有心格挡,却是半天也抬不起哪怕一根手指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手的战刀,劈向了自己的脖子。 “完了......” 万念俱灰的唐笠只来得及想出这两个字,就听见耳边传来“当啷”一声响,然后就感到自己撞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还没等他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感到自己软绵绵的身体被从身后推开,一个身影急速掠过了眼前。 “是阎一民!” 唐笠终于明白了刚刚是怎么回事,因为已经和对手战在一起的那人正是阎一民。 作为晋城中所有人都公认的第一高手,唐笠对他有着一种莫名到有些盲目的自信。 见识过阎一民在城头厮杀的唐笠知道,真要放对,大概好几个自己也打不过对方。 墨家出身的他,是真正的绝顶高手。 也怪自己一个多月来被敌人追的有些上火,刚刚居然没有等在后方布置陷阱的他一起,就独自率亲卫营过来了。 说冒失,唐笠都觉得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心里很清楚,其实就是自己在上次突破后还没碰到过敌手之下,不知不觉间产生了自大! 就连刚刚明知不敌时,自己居然还自大的妄想着也许会有绝地翻盘的机会。直到刀就要砍到脖子上时,他才终于想起了“人外有人”这四个字。 好不容易回了一口气的唐笠,虽然身体还是提不起一点力气,却好歹算是保住了神志清醒。 可就在唐笠心刚刚放下一点点的时候,前方的局势突然又发生了变化。 第104章 或许是命运的安排 “辽狗不要脸!居然以多欺少!” 一声暴喝中,之前射箭的暗处突然又冲出来了一个人影。 那速度,唐笠一眼就看出,新出现的这个敌人实力并不比正和阎一民打在一起的那人差。 唐笠突然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一般,刚刚的绝望再次涌上了心头。 阎一民已经是己方的最强战力了,可明显比之刚刚打伤自己的家伙还是要差一点的。如今又来了一个看起来同样不弱的敌人,恐怕要败! 之前临阵突破的不只有武艺,感觉突然踏入一个新境界的唐笠,眼界也同样不同往日了。 只看了阎一民和对手交了三招,就已经足够他判断出,阎一民同样不是对手。只不过不会像自己那般不中用,对手一用全力,就连一招都撑不下来罢了。 “等等!辽狗?”身体不能动的唐笠,思维却还是能高速运转的。 “难道不是敌人?或者是后秦军?北魏军?” 不对!羌人和突厥人的麾下哪有女真人?” 就在阎一民竭尽全力却也还是狼狈不堪的挡下两个对手的第一击后,唐笠终于勉力积攒起了足够的力气大声喊道:“你们不是契丹人的手下?” 最先和唐笠对战的那人闻言立刻停了下来,同时还十分轻松的伸手拦下了还要攻击的另外一人。 趁机急退数步的阎一民脸色先是潮红,紧接着就变得惨白,却依然调动气机全身戒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的身体还挡住了后面不远处的唐笠。 “你们不是辽军中的秦人?” 先开口问话的是最先动手的那人。 后出来的那个却是慢了一步吼道:“你们才是契丹狗的手下!” 妥了!看来是不大可能有危险了。 还在积攒下句话气力的唐笠,却是在心中先下了这个结论。 强忍着再次涌到喉间的瘀血,唐笠先是恨恨的吐出了一口带着血迹的口水,然后咬着牙回答道:“我等是被契丹人追杀的秦人!你们也和契丹狗有仇?” ...... 看着眼前正在说话那人的唐笠,心思却已经飘到了别处。 “操!真是女真人。可这个家伙为啥名叫完颜阿骨打?!” 完颜阿骨打是谁?是个稍微懂点历史的人,对这个名字都不会陌生。 金太祖啊!带领女真人第一次崛起的雄主!干翻契丹辽国的男人! 可他应该出现在这个时候吗? 要是没记错的话,女真人起兵反辽应该是在辽国已经衰弱之后。可听李老头说,如今辽国掌权的是一个姓萧叫萧绰的女人。那不就是大名鼎鼎的“萧太后”嘛!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萧太后统治时期的辽国应该是很强盛的啊! 是不是最强时期不管,反正很强就是了! 关于这一点,李老头也是那样说的。辽国就是如今北华夏实力最强的胡族政权! 完颜阿骨打出现在这个时候,那他要什么时候起兵反辽呢? 看年龄,这货也至少得有四十多岁了吧?还有时间再隐藏实力和野心几年呢? 而且以眼下的情况看,也不像是个韬光养晦的样子啊! 算了!算了! 这个世界本来早就和梦外那个世界的历史不一样了,大秦朝还存在了整整一千年呢!个别人物出现的时间错一点又有啥好奇怪的? 看来自己又陷入固有思维了。 说不定眼前的这个阿骨打比另一个阿骨打更牛逼呢?能在契丹人还强盛的时候,就强行将其干翻呢? 或者,说不定契丹人明天就发生个政变啥的,然后就实力大跌了了呢? 唐笠在这胡思乱想,一直在被他琢磨的男人却是在和阎一民交谈。 完颜阿骨打其实早就察觉到唐笠的异状了,表面看起来粗豪鲁莽的他,其实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不然也干不了后来的大事。 只是他也没有深究,以为唐笠是重伤之下心神还没完全恢复呢。 亲手打伤唐笠的他,太清楚对手伤得究竟有多重了。此时还能坐陪没有躺下,已经让他心里很佩服了。 察觉到对方偶尔瞟向自己的眼神后,唐笠也收回了无限发散的思维,转而认真观察起了眼前的情形来。 在自打出现起就一直在打仗的盘古军中,若论用兵,唐笠丝毫不用谦虚的说,自己绝对是头把交椅。 其他诸如郑大等人虽然成长的速度也是飞快,却始终让人感觉差了点意思。 唐笠认为自己以下,军中最会用兵的就是李程,这个原北魏军中的百将绝对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 虽然文不如李传老头,武不如墨家出身的阎一民,但论综合素质,特别是用兵一项,绝对是超越所有其他人的存在。 可惜这货眼下不在身边,自己把重要且艰苦危险的任务交给了他。如今正带着其麾下的斥候营在山外打游击,牵制敌人呢。 除李程外,那就是平时沉默寡言到没啥存在感的阎一民了。墨家出身的他,除了一身武艺,最强的就是守城。尤其是经历过几次晋城守城大战之后,缺少实践的短板也被补上了。 至于郑大、大春、齐大毛等老班底,同样飞速成长的他们虽然绝不是庸才,综合素质却还远称不上惊艳。 尤其是和此时完颜阿骨打身边的几个部下一比。 在之前的相互通名中,唐笠已经知道了几人的姓名,其中几个人的女真名还是让他有印象的。 虽然没法和后世流传最广的汉名一一对上,但诸如粘罕、斡离不、谋良虎、银术可这些女真名,他也还是听起来挺熟悉的。 当时唐笠还在心里闪过一个不太合时宜的念头----为啥没有金兀术呢?甚至还差一点就问出了口。 由于另一个世界里宋时小说话本流行的缘故,很多对历史或者干脆是评书感兴趣的国人,对这几个金人大将绝对不会陌生。 想想在另一个世界里,这几人后来的显赫战绩,再看看同样旁听的郑大、大春和老桩他们几个,唐笠就不由得一阵丧气。 没法比啊!真没法比! 不是自己看不起自己的手下,或者是又有什么思维定式。就只看眼前两边人身上散发出的气质,唐笠就能够直观的判断出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了! 还好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了自己的心态。 自己的这支盘古军才创立几天?虽然也还是契丹人附庸的女真人,又积累了多少代人的底蕴? 假以时日,只要平台在,舞台也足够大,自己的这帮兄弟未必就会成长的比对方差! 更何况江山代有人才出!泱泱华夏,堂堂秦人,只要醒来,一定会有杰出的人才不断涌现并崛起! 女真人?再幸运值爆表的人才井喷,论底蕴还能强的过屹立数千年始终不倒的秦人深厚? 正在和阎一民交谈的阿骨打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的就移动目光看了过去。却是对上了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唐笠的眼神。 那一刻,他仿佛也从中看到了什么,深邃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凝了凝。 已经从思绪中彻底脱离出来的唐笠却是突然笑了,刚刚眼里的精光也已消失不见,转而十分友好的冲对方微微点了点头。 阿骨打没有任何发愣的反应,眼中的凝重同样瞬间消失,也是笑着点头以示回礼。 只是在这一刻,两块原本从无交集的齿轮,第一次真正的微微咬合在了一起。 今后将会发生什么不知道。两块齿轮的主人却是都隐隐的意识到,对面的那人或许未来会是自己很难对付的对手! 大概是冥冥中命运注定的安排。 第105章 两股反贼的合作 彼此搞清楚对方的身份和立场后,盘古军面临的压力一下子就小了起来,女真人也是一样。 完颜阿骨打是去年九月底进山的,此时已经在山里待了半年了。而且他们面临的局势,甚至还不如盘古军呢。 首先是对环境的熟悉方面,这些生长于白山黑水的女真人,对太行山还是不太适应。至少觉得这里的物产,远不如老家的林子里丰饶。 其次,盘古军可以向南北两个方向大范围转移,并不用窝在一小块地方和敌人硬扛。 但女真人不行。 远离故土的他们并不敢太过向南深入,生怕跑的太远后再也没有机会出山了。自己的老家可是在东北方向! 可供转战的空间太小,就意味着很多时候只能和围剿的敌人硬抗,日子自然不会太好过。 再次,一直驻守大同的耶律休哥不但一直再派人进山追剿,还死死的卡住了他们回家的道路。 要知道,向北出了山就是茫茫大草原,没有马是不可能逃得过契丹骑兵的。女真勇士就是再悍勇善战也不行。 而且不但辽军一直在进山追剿他们,驻守雁门关的北魏军也在耶律休哥的压力下派了军队加入。 所以完颜阿骨打他们享受的围剿力度,并不比唐笠差多少。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他们在山里可没有盘古军那样的补给点。几千人在山里,纯靠打猎可吃不饱肚子。 以至于到了现在,原本进山时的四千多人,就只剩下不到一半了。 因此,完颜阿骨打,或者说是太行山中的女真人,其实是更加迫切和盘古军结盟的一方。至少能够获得一些最急需的粮食和药材。 而对于唐笠来说。终于搞清楚之前追得自己十分狼狈的那股几百人的对手,原来是女真人之后,他也很乐意能和这伙山林战力十分强悍的家伙结成盟友。 那样不但意味着自己没有了眼下挡路的敌人,还让己方实力瞬间暴涨一倍。 至少一倍! 更重要的是,唐笠的心里还有一个更加长远的打算。 看女真人此时的狼狈处境,完颜阿骨打一旦回到老窝,肯定是要起兵反辽的,只是时间远近的问题。除非对方并不是另一个世界历史上的那个金太祖,只是名字恰巧一样而已。 可一个人的名字凑巧了还说得过去,粘罕、斡离不、谋良虎、银术可这么多人都凑巧了? 就算抛开这些不谈,唐笠也直觉的认为,眼下就要和自己结盟的家伙,就是那个让女真人第一次崛起的金太祖! 强悍的身手,冷静的头脑,在族人中无与伦比的威望,说不清道不明但强大的个人魅力,再加上对契丹人刻骨的仇恨和藏也藏不住的野心,已经完全具备了一个雄主的一切特质! 和这样一个人结盟,哪怕只是暂时的各取所需,也能为日后的再次结盟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此时的唐笠已经清醒而直观的意识到了,以后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一定是契丹人,或者说是辽国。 论国力,在北方辽国绝对最强,有足够的实力对自己这股秦人武装赶尽杀绝。 论仇视,交战半年之后,契丹人对自己和盘古军的仇恨绝对不会比突厥人和羌人少多少。而且,那份三家盟书,在唐笠看来就是古时诸侯会盟的翻版,作为毫无争议盟主的辽国,为了其霸权地位也必须对自己赶尽杀绝。 否则会盟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础。 再看盘古军自己的诉求,要发展,肯定是夺取辽国的地盘更有吸引力。毕竟并州实在是太贫瘠了,在唐笠看来,就算是彻底取代了北魏,盘古军也就是一个大了一号的山大王。 当然,盘古军也可以向南发展。要是能击败羌人占据关洛,那也是个非常不错的根基之地。 可关键是契丹人,乃至北方的各胡族会同意吗? 只占据了一个小小的晋城,就已经让北方的胡人结盟了。 图谋关洛丰腴之地? 各胡族一定会彻底的联合起来扑灭自己的!就像他们之前做过好多次的那样。 自己又不想一辈子窝在山里当山匪,打出太行山也是必须的。 而要出山就必须要有一块合适的地盘做根据地,这又是北方胡人决不允许的,必然会联合起来优先剿灭自己。 这就是个循环死局! 而要破解这个死局,唐笠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打掉,至少是重创北方胡族联盟的头----契丹人。 只有让辽国无力,至少是无暇顾及自己,才有机会实际拆散北方胡族联盟,进而各个击破,最终抢到并牢牢占据一块地盘。 而重创甚至是击败契丹人,仅凭自己难度太大。要是有女真人的配合,那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当夜回到自己军帐还在想着心事睡不着的唐笠,一直在脑子里考虑着这些。 有那么一刻,唐笠终于感觉有些理解另一个世界的历史上,宋朝为啥会“联金伐辽”了。乃至在吃了一次大亏后,依然死性不改的又来了次“联蒙伐金”。 除了脑子进水弱智以外,也许还有着当时大环境背景下的一种无奈吧! 毕竟宋朝的那帮昏君奸臣也没开上帝视野,大概率是不知道女真人和蒙古人以后会那么牛逼的。 毕竟,这俩东亚怪物房里养出来的“蛊王”也的确是有些bug的,尤其是蒙古人。人类有文字记载以来几千年,也就出了这么一个牛逼到家了的存在,就好像开了外挂一样。 再想回现在的自己,要不要与此时怎么看都要比辽国弱得多的女真人合作? 自己有得选择吗? 在心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后,唐笠觉得自己能做的就只有在心里始终牢记,一定要防备女真人。在其实力暴涨后,一定要毫不犹豫的站到其对手一边去! 或者,最好的办法其实还是强大自身,实力永远是外交的后盾和基础! 套用一句后世的话,打铁还需自身硬啊! 就这样,在秦历一千三百一十八年的四月初,损失惨重的盘古军正式与山中偶遇的,同样损失惨重的女真人结成了盟友。 这是两支快要被追到穷途末路的队伍的抱团取暖,也是两位在心里各自暗中戒备对方的首领的唯一选择。 盘古军和女真人结盟之后,形势很快就有了变化。 先是盘古军以自身为饵吸引南边追兵,彪悍的女真伏兵突然杀出。 三国联军的高层自然是知道雁门关女真部队叛逃这事儿的,但底下的士卒不知道啊? 在一个多月的围剿中,已经习惯了由熟悉山林作战的女真人做向导,甚至前锋的他们,愣了很久都没能反应过来。 待到女真人已经杀入己方阵中的时候,猛地惊醒的他们却又发现,之前被自己追得狼狈不堪的秦人也翻身杀了回来。 前一刻还兴奋到极点的数千三国联军,瞬间就从天堂掉进了地狱,立刻就崩溃了。 早已策划多日的盘古女真联军也没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追着对手就是一路追杀。 山林里消息传递不畅,前方大军的瞬间崩溃,后方部队短时间根本搞不清楚原因。以至于在没有严整军阵的情况下,如同被推倒了前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或主动或被动的被卷进了溃兵之中。 只一战,盘古女真联军就击溃了从晋城一线就一路追击而来的三国联军主力,仅斩首就超过万人。至于在山中逃散以致失踪的数量则更多。 更重要的是,几个联军设在山中的物资囤积地被摧毁,这让他们即便重新聚集起溃兵,也无法继续进行追剿了。 盘古军和女真人合作的第一战,就彻底解除了南边的威胁。 而双方在战斗中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也让两位首领在心底深处,对彼此有了进一步的戒备。 此时的女真人,战斗力是真的强。那股子打起仗来根本不要命的气势,看得唐笠这个也算是沙场老兵的家伙都有点心惊肉跳。而且个人武技也高,同时还不是没有配合,这使得他们对敌人的杀伤力十分惊人。 总共一万人的斩首中,女真人的斩获就占了近七成。 当然,这也很大程度上是双方所承担任务有所不同造成的。 完颜阿骨打也同样被盘古军的战斗力印象深刻。 在他原本的印象里,秦人都是懦弱的。干活好用,说到打仗,根本不行! 北方沦于胡族之手超过二百年,有大批的秦人被以各种方式弄到了北方苦寒之地做奴隶。还是契丹人附庸的女真各部落也有不少。 这些秦人为女真人带去的不仅仅是劳动力,也有一些先进的技艺乃至学问。作为女真人中最强大的部落,完颜部就十分看重甚至是推崇秦学。 比如此时跟在阿骨打身边的侄子谋良虎,就是个好学嗜书之人,其博学及谋略十分得阿骨打看重。 再比如女真名谷神的完颜希尹,其创造的女真文字,其实就是以秦人文字为基础脱胎而成的。 不过秦人在他们眼里的优点,也就是能干和有学问这两点了。 若论打仗?秦人在他们眼里并不比在其他胡族眼中强。 可眼前的这支自称盘古军的秦人军队,却深深的震撼了他们。 悍勇敢战、配合默契、进退有序、执行军令坚决,纵使个人武技方面不如己方,整体发挥出来的战斗力却是不分伯仲。 这样一个对手,日后如果和己方沙场对决...... 第106章 好胜心是必须要有的 对于辽魏秦三国联军来说,兵力上的损失还是其次,最为致命的是物资上的损失。 好几万人的每日所需都是一个恐怖的数量,那要保证他们长时间驻守甚至作战,需要囤积的物资规模该是多大? 而随着两三万人在茫茫太行山中向北越追越远,送进山就近补充的物资数量该是多么庞大? 如今的北魏就是个穷鬼,联军所需实际上越来越多的主要由辽国和后秦两方提供。而这两国不但距离遥远,也都不是什么富得流油的主。 经历了两百余年一波接一波战乱的华夏北方,哪里会有富国产生的土壤? 因此,当联军在山中的物资丢失大半后,再想继续大规模围剿,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了。 解决掉了南边的敌人,按照约定,盘古军就必须转而向北,帮助女真人回归故土。 击败北边辽军不难,之前完颜阿骨打也不是在武力上做不到。 此时驻守在大同的辽军,总数也就三万人左右,多出的都已经东归了。毕竟在大草原上驻扎重兵,所耗也是不小。 太行山北麓余脉悠长,能进出山的地点很多,辽军想要全部封锁根本不可能。 因此耶律休哥的做法是,以五千精骑驻守山外,发现逃出山的女真人后立即缠住,然后等待后续大军赶到后进行围剿。 之前急于东归的阿骨打,就在这种战术下吃了个大亏,一战就损失了一千多人。对于没有战马的他们来说,再悍勇善战,在一望无尽的大草原上也远不是契丹骑兵的对手。 基于这种情况,唐笠要帮助他们就很简单了。 根本用不着血战,只要支援一批战马就够了。 而战马这东西,此时的盘古军还真不太缺! 早在攻取晋城之前,盘古军就在历次战斗中缴获了不少战马,其数量甚至远远超过了自身所需。 不是唐笠不想把麾下都变成骑兵,就算因为大家伙骑术不过关,都是骑马步兵那也是好的啊!至少在机动性上要比步兵强得多。 可惜战马这东西实在是太能吃了! 开始接纳百姓后,盘古军在粮食方面就一直处于紧紧巴巴的状态。虽然并没有让所有人挨饿,但想要有大批余粮养活战马? 那绝对是想多了! 至于山里的植物?那可不是这些畜生的食物。 要问为啥山里的植物马不吃? 那我就问,为啥自古产马的都是草原,而不是单位面积内植物更加丰富的山林呢? 再加上马这种畜生其实是很娇贵的,在无法肆意奔跑的山林环境里,非常容易生病。 因此,缴获的战马中,大部分都变成了众人的蛋白质来源。 只有那些完好无损,又生命力特别顽强的,才被分配给了李程的斥候队。 而攻下晋城后的缴获更是丰厚,加上海量的粮草缴获,终于让李程的斥候队都变成了一人三马。 什么?你问为什么后秦军要在后方囤积战马,而不是都带到前线? 在战斗中,战马也是一种消耗品好吧? 一场骑兵战斗下来,战马的折损数量,绝对要比骑士数量多得多! 要保持骑兵的持续战力,那就必须得有可供补充的多余战马。而向前线运送物资,成本是很大的。不但运输队在路上要吃掉一部分,别忘了还有盘古军和北魏军在随时等着打劫呢。 因此,后秦数万大军的补充战马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先养在后方的,需要的时候才会向前线输送。 还有后秦军第一次反攻晋城的时候,那场惊天溃败之下,羌人的战马也都成了盘古军的战利品。 再后来,因为都是纯粹的守城战,盘古军倒是没再缴获到新的。不过手中的战马数量还是非常可观的。 不过即便如此,同样转为骑兵的唐笠亲卫营,也只是一人一马而已。实在是库存消耗一点就少一点的盘古军,根本不敢养那么多能吃的家伙。 能留下的标准还是老一套,毫发无损的、高大雄峻的、性子温顺好骑乘的,当然还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生命力顽强、皮实耐造的才被留了下来。 这些经过层层挑选,且经历过重重磨难才活下来的家伙,唐笠自然不舍得丢弃,因此撤离晋城时全都带了出去。 除了始终在山外游击的李程斥候队外,亲卫营的战马在进山后就全部转运到了盘龙谷,交给了山中百姓养活。 山林战中,马就不是利器而是累赘了。 唐笠送给女真人的就是这部分战马。 可惜数量只有两百多匹,远不够一人分到一匹的。 就这两百多匹,也有很大一部分根本达不到能够作战的状态,更别说还得驮着女真人跨越千里返回东北老家了。 因为随着山中粮食日渐紧张,百姓们很快就没法子保证这些贼能吃的家伙的状态了。 亲眼看到实际情况的阿骨打也是无奈,他知道秦人并没有忽悠自己。 不过对于一支坚韧的队伍来说,绝境下需要解决的,永远只是从“零”到“一”这一步。之后的问题,就总有解决的法子。 让唐笠十分惊奇的是,步战十分厉害的女真人,对骑马也都是行家里手。比之只略通骑术的盘古军将士,简直不知道厉害到哪里去了! 看出他疑惑的完颜阿骨打解释道:“我们女真人大多在家也都是有马的。只是随契丹人出征时,粮草需要自备,这才没有带上。” 对方说到一半,唐笠就反应过来了。 另一个世界历史上的女真人,骑兵可不是也很厉害吗?不然哪来的大名鼎鼎的“拐子马”和“铁浮图”? 只是和蒙古人那种纯粹的草原民族不同,他们是半耕、半种、半渔猎的而已。 后来的满清,不也被称为“八旗铁骑”吗? 这次出征不带战马也好理解。 一是契丹人要求他们自备粮草。从东北到雁门关可是很远的,并不富裕的女真人,应该是真拿不出那么多东西喂养战马。 二是契丹人此次征召他们,是为了攻打雁门关的,攻城战也根本用不到骑兵。况且对于契丹人来说,没有战马的女真人,相对还要好控制一些,更加便于压榨。 “那就得想办法去换一些契丹人的战马了!”想着心事的唐笠,随口回答道。 完颜阿骨打闻言,眼皮就是一跳。 倒不是说他对唐笠的见识有多惊奇,而是对于他的反应速度有些诧异。 能够立刻想到换马这一点,足见对方也是对骑兵作战有过思考的。 完颜阿骨打的诧异很快就被唐笠察觉了,如今的他五感已经非常敏锐了。 下意识的想和对方对视,却在最后一刻被唐笠生生忍住了。 自从听到“完颜阿骨打”这个名字后,唐笠就对此时的这支盟军十分警惕。实在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女真人威名太甚! 后来经过多日的仔细观察和思考,唐笠已经基本确认了这伙女真人,应该就是那一伙! 那可是两战就摧毁了北宋的虎狼之师啊! 就算后人再怎么看不起北宋的孱弱武力,仅仅用两战就摧毁了这个能够和辽国对峙了几十年的庞大帝国,战斗力之强还用多想吗? 而且看起来对方已经是下定决心要反辽了,真要是能够如同另一个历史中那般,用很短时间就击败并取代契丹人。他们绝不会甘心还窝在苦寒的东北! 那样的话,终有一天自己要和对方在战场相见。只不过那时,两边就已经不是盟友了! 即便心中始终对女真人,尤其是完颜阿骨打这个人有着深深的戒心,但既然决定了合作,对方又首先兑现了承诺,唐笠自然不好翻脸不认人。 再说,就算唐笠有心想翻脸,也是无能为力。 如今自己的部队只剩下了不到一半,比之数量已经不足两千的女真人,实力也就在伯仲之间。 两个临时盟友要是自己先打起来,那可就便宜了其他胡人了! 最重要的是唐笠认为,女真人真能在契丹人后方掀起些风浪来,对自己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如今北方胡人势大,自己势微,能有一个新崛起的势力在对手后方搅风搅雨,对如今的盘古军来说,是绝对利大于弊的。 即便这股风浪最后变成了滔天巨浪,难不成自己就永远都不如对方? 到时候凭真本事,在战场上见个真章就是了! 难不成在女真人击败并取代契丹人的过程中,自己的盘古军就只是干看着?说不得,也得在其中分上一杯羹吧! 就算不去打女真人,难道突厥人、羌人也不能打? “盟友”都能以少胜多做到蛇吞象,自己要是无法做到同样的事情,那也不用再去顾忌什么了。直接投降当秦奸就是了! 说不定凭借今日的“交情”,到时候还能混的不错呢? 当然,代价是出卖自己的同胞,贡献自己的灵魂! 第107章 女真东归,唐笠忧虑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八年四月下,太行山北麓草原。 被冲天火光照的亮如白昼的大营中,满身血污的唐笠和一般模样的完颜阿骨打并肩站在一起。 在他们的目光尽处,是契丹骑兵远去的背影。纵使模糊,依然能让人感觉到他们的仓惶。 盘古军和女真人都没有追击的心思,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根本就追不上。 这就是步兵对骑兵在天生上的劣势了。 骑兵和步兵对阵,十次里输上九次,只要不是身处绝地就没太大关系。步兵的两条腿是追不上战马的。 而步兵只要输上一次,很可能就是灭顶之灾。道理同样,溃散的步兵跑的再快,也不可能快得过战马。 此时的情况就是如此。 除了本就没有全歼对手的打算外,只有二百余骑的盘古军和女真人即便有心,也绝追不上那些已经骑上战马的契丹人。 两人身边的部下都在忙碌,看架势绝对是在争分夺秒。因为即便敌方没有援军,逃走的三千骑要不了多久也可以自行恢复组织。 之前只是趁着半夜,加上战术得当,这才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在那短暂的交手中,两人都能感觉得到,对手的素质非常之高。就是最后的撤退,其实都没给自己留下太多追击的余地。 长期和契丹人打交道的完颜阿骨打,当时就十分肯定的说,对手一定是辽军中最精锐的宫帐军。 他们两人在这边心怀忧虑的时候,辽军副将耶律平的心里是既忐忑又愤恨。 在梦中被惊醒的他,当时第一反应是有人袭营。可稍稍清醒过来一点后,心头就涌上了浓浓的疑问。 袭营?谁来袭营? 难道是突厥人! 至此,这位耶律休哥手下的得力干将还是没有想到来敌会是女真人。因为他知道女真人没有马! 军旅经验十分丰富的他,从声音中就能判断出来敌至少有数百骑。这就已经不算是一股小骑兵了! 女真人都被自己撵到山里大半年了,从哪变出来的几百匹战马? 附近有这种实力的,就只有突厥人了。他们也有突袭自己的动机,毕竟两边之前不就还是生死仇敌,对方不要脸的突然翻脸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问题是,自己的营地离雁门关这么远,突厥人能摸到这里来?关外的那些斥候都是死人吗? 虽然心里充满了疑惑,却并不耽误耶律平的动作。 以上的疑问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耶律平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是很安全的,唯一可能的敌人就是南边大山里的女真人了。 可那群野人是自己的猎物啊!没有马的他们,想要突袭自己哪有那么容易? 在毫无遮拦的大草原上,突袭战可不是说打就能打得成的。就靠两条腿,就算再怎么潜伏接近,缺乏速度和冲击力的敌人也很难达到很好的偷袭效果。 真以为真实的战场都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偷袭的一方全都是特种兵啊?! 作为统帅五千精锐宫帐军的大将,耶律平只是对敌人的身份判断错误,临阵经验还是不缺的。再加上手下士卒的精锐,很快就稳定住了局面。 可惜的是,就在他认为很快就能发动反击的时候,敌人的援兵到了。 前一刻还在庆幸敌人只有两三百骑的耶律平瞬间就有点绝望,因为新到达的敌人虽然全部都是步兵,可数量却有好几千。 没开上帝视角的他倒也当机立断,立刻下令已经完成初步集结的近三千手下先行撤退。 这要是任由耶律平施为,盘古军和女真人加起来这不到五千人马,纵使不被对方反吃掉,损失也肯定不会小。 无奈之下,心中更无所求的唐笠就比阿骨打更为果断,立即下令在敌营中纵火。 五千辽军都是骑兵,营中因此囤积了大量战马的草料,因此火势起的特别快。 大火惊扰了没来得及被对手骑走的战马,受惊的战马不但瞬间彻底冲散了还在营中顽抗的敌人,还将缓缓后撤的敌骑冲了个七零八落。 这才有了之前唐笠和阿骨打两人看到的,契丹人略显仓惶的背影。不过这样一来,此战的战果一下子就打了很大的折扣。 此次两军联合夜袭对手,主要目的有两个。 一是击溃,至少是赶走一直守在太行山北麓的这支契丹精骑。 二是趁机夺取大量战马,以供女真人在返回东北老家的路上不被契丹人追上。 第一个任务完成的很完美。宫帐军再精锐,在这次堪称完美的夜袭中也损失近半。 可第二个任务完成的就差强人意了,被大火惊到的战马四散一逃,再想抓回来可就难了。再说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干这事啊!撤走的那一半契丹人,最多天亮后就能完全恢复反攻的能力。 最后盘点下来,此战缴获的战马数量只有堪堪千匹。这还是因为宫帐军作为辽军中最为精锐的部队,每人都配了双马的缘故。 不过阿骨打也没法责怪唐笠,自己只是比对方决心下得稍慢,当时的情况下也的确只有那一个法子。 眼见情势如此的阿骨打很快就恢复了其枭雄本色,决定立刻向东出发。 自己被堵在山里大半年时间,这让契丹人的警惕之心不知不觉间减弱了很多,这才有了今晚的一击而中。 此时如果不逃,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至于战马的数量不够,那就只能两人一骑了。总也比全部被堵死在距离老窝千里以外的大山里要强得多! 分别时,完颜阿骨打郑重其事的冲唐笠行了个女真礼,既是表达战友之情,也是感激对方的倾力支援。 已经在心里想通透了的唐笠,也没有了之前的冷漠。回礼之后和对方重重的拥抱了一下,还把借给女真人的那两百多匹战马正式送给了对方。 这可把完颜阿骨打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知道,无论在任何地方,两百多匹训练有素的战马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更何况,阿骨打很清楚的知道,这是对方手里全部的战马。 这都已经不是慷慨解囊了,绝对是彻彻底底的倾囊相授! 其实这倒也不全是因为唐笠有多大方,而是留在他自己手里也没多大用处。 唐笠很清楚,女真人要亡命千里回归故土,路上自然还会遇到诸多艰难险阻。眼下这两千来人,真正能活着回家的能有一小半就不错了。 而自己以后的处境,也并不比对方好到哪去! 纵使因为之前的击溃战,胡人联军不会再次大规模进山围剿了,但全力封锁那是绝对的。 胡人的联合还意味着自己再不能像之前一样,有大把机会能够浑水摸鱼。 被困在山里和对方比耐力,自己恐怕不是对手。因为现在自己这边多了数万绝对无法抛弃的百姓。 好几万人,好几万张嘴。之前运进山里的粮食再多也总有吃完的一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耗得过胡人。 但是眼下仅仅剩下不到三千人的队伍,想要强行出山,还得成功弄回大量补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 唐笠知道,苦日子,要开始了! 第108章 被同时逼上绝境的盘古军和北魏国 现实情况也的确如唐笠所料。 辽魏秦三国联军的确没有再次组织大规模的进山围剿,而是对莽莽太行山进行了严密的封锁。 当然,想要完全不让盘古军有机会出山是不大可能的。毕竟太行山北麓长达数百里,他们也没有那么多兵力处处设防。 可是胡人多骑兵,而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机动力强。 在几个最适合进出山的地点设下大营,就算挡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山的盘古军也无所谓。只要点燃烽火,很快就会有附近的骑兵赶来支援。 若是全是步兵的盘古军迟疑那么一点点,更多的后续部队就有可能将其彻底围住。 盘古军出山又不是为了消灭敌人,虽然这个也很重要,却不是最主要、最迫切的任务。 山里现在最需要的是粮食!是能够让数万人填饱肚子的食物! 其实在和女真人联手的时候,山里的粮食储备就已经很紧张了。毕竟之前的秋收,说到底还是歉收的。晋城储备的粮食也不可能永远都吃不完,尤其是数万张嘴一起吃。 本就是打算困死山中秦人的胡族联军,在补给方面做了特别有针对性的安排。 除了大部队集中押送之外,还特意保留了危急时自行放火的规矩。 狡猾的胡人甚至还会组织一些诱饵,用小股运粮队引诱盘古军去抢,然后由事先布置好的大军进行围剿。就算围剿不成让他们跑了,假扮的诱饵也没有粮食成为盘古军的战利品。 这非常阴险的一招,还没钓着唐笠这条大鱼,先就让一直在山外活动的李程吃了大亏。 经历了快两年几乎没有间断战火的东部并州,说变成无人区太夸张,赤地千里绝对是个很好的形容。 这让李程的斥候营,在吃空了太行山边缘的几个秘密物资储备点后,彻底变成了没有任何补给的纯游击战士。 坚决奉行“绝不劫掠百姓”的他们,其实本来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的。毕竟作为一支机动性极强的纯骑兵,要靠缴获来勉力维持,虽然困难却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随着山里的粮食越来越紧张,他们就再也忍不住想要作出一点贡献。 不顾唐笠的三令五申,李程的斥候营数次强袭了几次敌人运粮队。抢到的粮食也的确解决了山里的燃眉之急,却也让他们成了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随着胡人联军将押送补给的军队数量增加到了两三千人一组,已经折损了近六成的斥候营就再也啃不动他们了。只能将目标转向了偶尔出现的小股补给队伍。 其实李程是想到了这很可能是敌人设下的陷阱的,毕竟已经采取了大队押粮的敌人,又怎么会始终允许那些小队伍存在呢?事实证明大队伍的效果非常好,自己根本就打不动。 但现实情况却逼的他不得不去冒险。 就算不再想办法支援山中,他们自己也得吃饭啊! 在小心翼翼的避过了数支明显是诱饵的敌人后,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李程还是中招了。 虽然因为机动力强大没有被敌人缠住包围,却也一战就损失了近半人马。 此战过后,人数已经不足两百且粮草已尽的斥候营,终于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只得全部撤回了山里。 至此,盘古军连同数万百姓,被彻底困在了山中。 到六月中,山中存粮粮食基本告罄。这还是在四月份的夏收有所补充的情况下。 可惜那点补充实在有限的可怜!本就是之前山中百姓在有限又零散的山中平地上种下的那点。不但面积很小,产量也远不如山外良田高。 万幸的是此时并非冬季,这个时代物产还算丰富的太行山中,狩猎捕鱼的收获还算不错。可要养活几万人也是不可能的,不够的部分就只能用树叶、草根这些东西来补充。 吃不饱肚子之下,盘古军的战斗力也是直线下降,出山的次数都越来越少了。 面对基本上已成坚壁清野之势的东并州,唐笠也是一筹莫展,丝毫想不到办法。 但一直窝在山里等死也不行,因为天气终有一天会转冷。到时候食物的获取将变得更加困难,甚至会被断绝。一个冬天下来,此时山里的人十成中能活下来一成就算是不错了! 不得已,唐笠只得将目光看向了大山的另一侧。 就在盘古军在山中逐渐陷入绝境的时候,山外的辽魏秦三国也不是悠哉悠哉的毫无问题。 历来,战略相持,或者说是拼消耗,都是最伤元气的。甚至比短促的激烈大战都要消耗国力。 数万大军一字铺开,时不时的还要打几场小仗,消耗的粮草物资绝对是海量的。整个东并州又无法恢复生产,因此三国中最先撑不住的就是北魏。 说一句毫不夸张的话,本就在北方实力最弱的北魏国,已经快到了亡国的边缘。 两年的大战,其他几国都是打打停停,只有北魏是一刻也没闲下来,始终处于战争状态下。 北边,雁门关以外全部丢失;占了面积一小半的东部并州又几乎被打成了白地,且至今无法恢复生产;都城所在晋阳,周边又被自己搜刮了一遍;损失最小的西部并州情况要好一些,却也没好到哪去,同样到了崩溃的边缘。 就是在这种形势下,北魏还得维持一支庞大的军队。因为如今辽国和后秦两国都有大批军队就在并州,要是敢自己削减军队数量,下一刻之前的盟友就能变成恶狼。 联盟嘛!本就是实力相近之下暂时妥协的产物,从结成的那一天起,就是用来撕毁的。 更何况,人家的三国盟约中,本也就没有自己的名字。 除了自身庞大的军队要勉力供养,北魏还得为辽军提供一部分粮食物资。后秦军他们可以梗着脖子不管,强大的契丹人他们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北魏的濒临崩溃自然全都被盟友们看在眼中,记在心头。本就既无礼仪也无信义的胡人,又怎会不起其他心思呢? 后秦有多少小心思暂且不提。 单说辽国,朝堂上之前就有过要不要趁机灭魏的分歧。 随着盘古军的基本败亡,和北魏的奄奄一息,之前本就是被萧太后强行压下去的灭魏声音又逐渐大了起来。 当初萧绰力主不能趁机灭魏,原因本就不是顾虑什么盟约不盟约的,主要还是出于权利平衡方面的考虑。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的发展使得这位历史上有名的女强人,也越来越压不住不同的声音了。 还很重要的是,在这段时间里萧太后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因萧挞凛战死而起的重新布局。而从她内心来说,也是想要找机会灭魏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趁着秦魏大战,调动十万大军准备一战灭魏了。 此时的辽国朝堂,就只缺那一颗火星,就能点燃那把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大火。 第109章 被迫向东 “娘,我饿!”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可怜兮兮的看着母亲说道。 李玉娘的手猛地顿住,犹豫了半晌后,把手里的碗递给了儿子。 “我不要!弟弟也饿!” 小男孩虽然眼中透着无比的渴望,却是摇摇头拒绝了,还把一双小手紧紧的背在了身后。 本就红着的眼眶再也忍不住泪水,李玉娘却还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小虎乖!你和弟弟一人一半。”李玉娘说着就要把碗里的那点粥分出一半。 “我不要!弟弟也饿!”小男孩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同时还把手背得更紧了几分。虽然他的眼里还是控制不住的透出了渴望食物的光芒。 “小虎乖!你先吃,吃完娘再去找。”李玉娘用尽全身的力气止住了眼泪,把那只勉强盖住了碗底的稀粥递到了大儿子面前。 “娘吃,我......我不饿了!” “娘,爹啥时候能回来?会不会带吃的给我们?” 李玉娘听到坚持不肯吃的大儿子这句话,头下意识的低垂了下去,下一刻却又忍不住的看向了远方。 刚刚收住的泪水却再也忍不住的倾泻而下。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八年七月中,盘龙谷断粮。 此时距离秋收只有一个月了,就是在山外的正常年景,此时百姓家里的存粮也快要见底。更何况去年秋收歉收,今年又没机会夏收的山中百姓? 早已因为食物原因下令停止了一切主动战事的唐笠,面对山里已经开始饿死人的局面,能做的却只有等! 他在等之前派出的探路斥候回来,带回必须的地形图。 向西出山是没用了。 东并州的联军虽然没法彻底封锁整个太行山西麓,不让盘古军有任何出山的希望,唐笠却也不能再率军西出了。 因为这个方向已经无法获得到任何一粒粮食。 胡族联军在吃过几次小亏之后,采取了聚兵备战的策略,所有粮草补给全部在重兵驻守的营寨之内。凭盘古军如今的实力,根本没有可能打得下来。 至于从民间获得补给? 且不说唐笠和盘古军一直坚守“绝不劫掠百姓”的原则,东部并州的百姓自己也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 常年的极限盘剥,持续了两年多的大战,如今又有数万大军需要供给,本就贫困的并州百姓都已经不能用赤贫来形容了。 要不是有数万官军一字排开,很多百姓早就逃进山中,投奔那支传说中秦人自己的队伍了。 西面不行,北面出了山就是草原,南面出了山则是黄河,留给唐笠和盘古军的就只有东面了。 穿过莽莽太行山就是河北平原,那里是辽国的地盘,也是历朝历代的富庶之地。 而要横穿太行山,一直只在西部山区活动的盘古军就必须得有可行的行军路线。 几个人冒死横穿大山,和一支军队横穿大山可不是一回事。后者即便不去考虑生死,也必须要考虑通行效率。 抢回来的东西得在山里转运吧?总不能自己吃饱,让山里的父老乡亲们都饿死吧? 而在有着“天下之脊”之称的太行山中找到一条靠谱的道路有多难?想一想壶关的重要性就知道了。 可纵有千难万难,唐笠还是带着自己的队伍在七月底踏上了东进的征程。即便斥候带回来的信息并不理想,他也没有丝毫犹豫。 因为一直享受优先供给的军中也马上就要断粮了。 ...... 前一刻还低着头,一副畏畏缩缩模样的张虎猛地暴起,一刀就砍掉了城门士卒的脑袋。在他身边还有百十个破衣烂衫的同伴,也纷纷抽出了藏在车底的兵器。 “堵住城门!快推!”瞬间解决掉不多的敌人后,张虎立即开始大喊。 几辆大车被迅速推到了城门内侧,组成了一个简易的车阵。 可让张虎奇怪的是,算时间己方的骑兵都快要赶到的时候,也没见到大股敌人前来夺门。 “拐子!你来指挥。麻子!带着你们什跟我往城里冲!”早已是百战老兵的张虎决定下的很快,他很清楚自己最重要的任务目标是什么。 进山前他就已经是带五十手下的屯长了,如今依然还是屯长。这不是因为他的战功不够多,而是如今的盘古军就剩下不到两千来号人了。 从巅峰时六七千到眼下的两千多,损失了近七成的盘古军不可避免的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缩编。各营的编制虽然都还在,可严重不满员之下,基层军官普遍都降了职。 之前的军侯成了五百主,五百主降成了百将,百将成了屯长,很多屯长干脆就成了什长。 在这种情况下,张虎的实际军职还是屯长,就足以说明他立了多少军功了。 而比他更厉害的则是他刚叫的麻子。就是在晋城城头,被他救了不知道多少次性命的赵麻子。 因为儿时得过天花,一脸坑坑洼洼的他没少受人嘲笑。进入盘古军后,虽然没人再公开笑话他了,却也还是被战友习惯性的唤做“麻子”。至于本名,还真没几个人知道。 不过除了最开始因为这事儿和人打了几架,真切的感觉到大家伙并没啥恶意之后,他很快就不再在意这个称呼了。 道理他说不清,却是能清楚的感觉到战友们是真的没有恶意,就是叫着叫着叫习惯了而已。 再说其他人的外号也没好听到哪去,比如第三屯的屯长还叫“拐子”呢!就因为他之前在一次战斗中伤了腿,瘸了俩月后再归队还不是被大家伙笑闹着继续叫拐子。 也没见人家发火啊?反倒笑眯眯的感觉挺受用! 从小受人欺负的赵麻子主要是身板不行,可脑子和狠劲儿却一点不差。 在山里打了几个月的游击,不但没丢了性命,还在别人都在一路降级的大趋势下,硬是凭借军功从新兵砍成了什长!你就想想这货有多能打吧! 其实曾在大帅唐笠面前都大大露过脸的他,甚至还有机会去做屯长的,只不过得调去另一个营。 对此,从第一次真正拿起刀就一直跟着张虎的他不乐意,硬是放弃了那个机会,只在老屯长的手下做了一个什长。 听到命令的赵麻子没有半点犹豫,手一挥就带着自己的那一什人翻过了车阵,然后仅两个呼吸间就窜到了屯长头里。论速度和灵活,这货可比力量型的张虎要强多了。 本来下意识就想张嘴骂人的张虎,发现赵麻子和他那一什人的分部很有章法,在咽下脏话的同时也不得不在心里感叹:“有些人还真生来就是打仗的料!” 两刻钟后,当盘古军骑兵赶到时,整个淇县县城已经被拿下了。 唐笠有点奇怪的一问,这才知道是张虎那货带着一个什干的好事。 特意抽空叫来张虎见了一面,发现跟着他来的还有赵麻子,唐笠就把事情的过程猜了个大概。 “就没有这俩人不敢干的事儿!”唐笠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当然嘴上还得嘉奖一番。 特殊情况下,一线人员临机决断是好事。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坚持每战之前,都要把战斗目的对每个士兵讲清楚的重要原因。就是要最大程度的发挥每个人的主观能动性,以此来争取最大、最优的战果。 第110章 来得正是时候 付出巨大代价翻越了太行山后,唐笠采用的还是之前用惯了的老战法。 先伏击了一支辽军运粮队,然后用三十人扮成押运辽军,七十人则扮成出苦力的民夫。很轻松的就赚开了淇县县城的城门。 只是有点出乎他意料的是,攻打的第一座城池居然如此轻松。 虽然淇县只是一座小县城,可未等大队赶到,仅凭赚开城门的那两个屯就直接拿下,还是很令他惊奇。 据张虎汇报说,淇县县城内的守军也有近两百人,却始终没能组织起来。别说反攻被赚开的城门,直到他带着十个人杀入县衙,这些人都还有一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另一半也没做好迎战准备。 十一个人打一百多人啊!最后居然只有两个轻伤的,其他人愣是毫发无损。可见这辽国后方的守备松懈到了何等程度! 更让唐笠惊喜的是,这座规模只比铜川县城大一点的淇县之内,囤积的粮草居然有那么多,足够自己如今这一千多号人吃上个把月都不止。 在审问完俘虏之后,唐笠才解开了部分心中疑惑。 据那个被俘的县尉招供,这淇县本就距离辽国的几条战线较远,平时的守备力量就比较薄弱。去年大战一起,城中不多的契丹兵更是直接被抽调一空。 对方说到这里,唐笠就大致明白如此轻松是怎么回事了。 和北方胡人军队打了两年多仗的他,对此时北方各国军队的情况已经很了解了。辽军也和其他军队一样,对军中秦人的军职上限控制的是很严的。 虽然不像北魏军那样最高只能做到百将,却也并没优待到哪里去。秦人在辽军中的最高军职也就是五百主。 当然,像韩德让那样的情况只是特例。 去年年底前契丹兵一走光,淇县县城内的最高军职就是两个百将。而这两人都是秦人,平时没啥大问题,遇到战事却是谁也指挥不了谁。 至于县尉,因为辽国实行的是军政分开的政策,手中掌控的武力其实和北魏的县丞是一样的,只有二十来个衙役。 以至于张虎带人一路杀进时,两个刚得到消息的百将还在那相互扯皮呢!这才被张虎很轻松的就一击而溃了。 唐笠也没有在俘虏身上花费太多时间,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将城中存粮分成了三份,一份充作军用,一份派人运进山中,第三份则就地分给了城中百姓,也就是所谓的开仓放粮。 仅凭城中百姓的穿着和身体状态,唐笠就能判断得出,这辽国治下的秦人百姓虽然境况要比北魏好不少,却也没强过太多。大部分还是处于赤贫状态的。 因为时间有限,唐笠没法如同在晋城一样把群众工作做得太细,却也成功的在河北底层秦人百姓的心中种下了一粒种子。 仅仅在淇县城内待了不到一天,完成大致休整的盘古军就带着粮草物资离开了。在如今这种纯敌后作战中,行踪必须要飘忽不定,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才是最明智的。 接下来的十几天,在山中憋闷已久的唐笠和麾下将士算是好好爽了一把! 很多年只有自己打别国,没人敢主动招惹自己的辽国,后方的守备力量弱的实在是可以。不但军队数量不够充足,反应速度也慢。 当然,和辽军实打实交过手的唐笠也很清楚,自己到目前为止遇到的应该都是地方守备部队,并没有野战主力。 还有一个情况也让盘古军占了大便宜。 因为有大批部队入并,盟国北魏又无力提供足够的粮草,所以前线所需有很大一部分是从国内运过去的。 而在没有敌军袭扰的情况下,辽国一方采用的自然是成本最小的分散运输方式,就像秦魏两国一开始做的那样。 这样一来,平均只有百十个士兵押送的运输队,在盘古军看来简直就是送到嘴边的肥肉,打劫的成功率那是高得离谱。 大概唯一的一点困扰就是河北的地形了。 不同于多山的并州,河北平原并不好找太过适合伏击的地方。就算偶尔有,辽军辎重队也不会从那里经过。 有平地可走,谁会去费劲的走山路啊?就算稍微绕一点,也远要轻松得多。 没法山地伏击,那就只能平原突袭了。 还好在淇县补充了点战马,虽然不多,好歹也让李程的斥候队恢复到了一百骑。用来突袭押送兵力大多只有几十的辎重队,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每支辎重队中多少都有些骑兵,或是契丹军官,或者充当探路的斥候。这让盘古军每战过后多多少少都能补充几匹战马。 至不济还有拉扯的驽马呢!虽然没法和正经战马相比,增加点机动力还是没问题的。 就这样,等到辽军反应过来开始组织围剿的时候,盘古军的骑兵数量已经恢复到了两百多。 甚至连出山时仅剩一千五百多人的总人数,都增加到了小两千人。 组织百姓参军,时间上肯定是来不及的。因此新加入的全部都是每战俘虏的辽军秦卒。 辽国虽然相对富庶,治下秦人的处境却也并没好到哪去。 战事一起,各种加税和徭役是一天比一天多。特别是随着战事的久拖不决,底层百姓们的日子更是难过。 一方面是大军所需越来越多,另一方面还有各级官吏趁机各捞好处。总之就是负担越来越重。 可以这么说,唐笠带着盘古军出现的这个时候,正是辽国底层百姓承受力即将达到极限的时候。 一呼百应有点夸张,点燃干柴却算得上是恰逢其会! 底层百姓的日子难过,军中的秦卒也是差不太多。 萧挞凛之死带来的影响持久而复杂,萧太后采用的那些手段虽然成功稳定住了局势,却不可避免的对基层产生了巨大的不良影响。 十万大军东征,本就是不过度损耗国力的极限。后来被迫开辟的两个新战场,那就是绝对的大大损耗国力了。 攻打壶关还则罢了,老帅耶律斜轸老成持重,能够很好的控制节奏和烈度,基本上就是做个样子极限施压。 南渡黄河打南魏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不是说韩德让就比耶律斜轸要差很多,那也是位当世名将。实在是南魏的实力可要比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北魏要强得多了。 另外就是,攻击壶关可以比较容易的控制节奏和烈度,总之北魏军也攻不出来。辽军那是想怎么打就可以怎么打,只要给到敌方足够的压力就行。 和南魏军作战可就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了。 虽然韩德让成功的瞒过对手渡了河,可初战失利的南魏军反应也是相当迅速,立即就调集了大军迎战。 而想要达到目的,韩德让就必须得把南魏军打疼,因此硬碰硬一番就是必须的了。 几十年都只能和对手隔黄河对峙,可见南突厥人哪里是那么好打的? 因此黄河南岸一战,辽军的耗费和损失其实是很大的。 又得保持绝对的强势以尽快促成联盟,辽军也只能竭尽所能在三条战线上都保持足够的军力,至少是兵力。 这一来可就苦了后方了! 中京附近剩余的精锐不能动,萧太后得靠他们压制蠢蠢欲动的反对势力。那就只能从各地抽调二线部队补充前线了。 可是河北腹地也不是一派和谐景象,秦人反叛势力始终都没有被彻底消灭过。曾在这片土地上创造过最辉煌时刻的同生道,如今的大本营依然还在这里。只是再也没能再扶持起一个如同冉闵那般强大的抗胡势力而已。 地方守备部队被大量抽调,做一些补充就是必须的了。 那补充的兵源从何而来?还不是从底层百姓中来? 而在契丹人那可没什么一人当兵全家减税的好政策,就算是有也没法被很好的执行。可想而知,那些一辈子都被欺凌盘剥的秦人百姓有几个会自愿从军? 到最后还是不可避免成了强拉壮丁。 这还是有幸从军的那批人,被强征做民夫的秦人百姓那就更惨了!比之牲畜也没好过到哪去。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不少被盘古军俘虏的辽军秦卒,还是很愿意投降加入的,虽然大多数都是新兵。 可其中那些被强征时搞得家破人亡的,复仇之心一点也不比并州秦卒差。 可以这么说,此时杀入河北的盘古军,正可谓是正是时候! 第111章 游击战中的等待 除了大形势上的恰逢其会,唐笠这次还得到了另一个巨大的帮助。 那就是同生道的情报支持。 作为同生道的诞生地,虽然在冉天王败亡后遭受了极为惨重的损失,可河北之地仍是它的两个根基之地之一。 另一个在黄河以南,南突厥人的地盘上。 唐笠东进之时,不但有阎一民等人随行,就连年事已高的李传老头都坚持着跟来了。 在晋城闹了那么久,谁也无法保证他的存在绝对没有泄露,因此之前费尽心血才成功打入的后秦国,他肯定是回不去了。又不想待在山中闲着等死,就坚持着非要随军杀入河北。 唐笠最后也是考虑到有他能够更好的联络河北同生道,劝了一次无果后也就答应了。 可到了河北之后唐笠才发现,这老头根本就是闲不住,起到的作用甚至都还不如阎一民呢! 稍微一想他也就明白过来了。这老头是同生道的高级卧底,那身份自然是极度保密的,想要联络同党也没人认识他啊! 这个问题其实阎一民等人也存在,却总归要比这老头好得多了。 盘古军打下淇县后的第五日,阎一民就成功联系上了河北同道。又过了五日,唐笠终于和河北同生道的总坛建立了比较稳定的联系。 这一下的感觉还是很爽的,至少唐笠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好像一下就开了大地图,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样两眼一抹黑了。 也正是因为同生道的及时情报,盘古军才提前得知了辽军的集结,并提前做了规避。 可即便是这样,盘古军打的还是越来越苦。 不同于以前在多山的并州,到处都能找得到藏身地,在平坦的河北平原上打游击,必须具备很强的机动力。 可竭尽所能之后,盘古军获得的马匹数量也只有数百,远远无法做到每个人都有。 无奈之下,唐笠只能下令所有没有马的步兵先撤回山里,只留下李程的斥候营和自己的亲卫营继续游击。 当然,撤回太行山的部队也没闲着,第一时间就开始组织解救的民夫向西运粮。 只不过效率实在是低的可以,艰难的横穿大山后,五袋粮食能有一袋送到留守百姓手里就算不错了。 后来针对这个情况,唐笠还决定暂时部分放弃了经营已久的盘龙谷,让大批百姓向东面的深山转移,以方便就近获得粮食。 虽然这个过程中损失很大,大批体弱的百姓都死在了路上,可相比窝在盘龙谷等死还是要强得多。 与主力步兵分开后,盘古军的兵力虽然少了一大半,战力却并没有下降太多。因为全部都是骑兵的他们,能够采取的策略和战法更加灵活了。 仍然依托太行山东麓活动的盘古军骑兵,虽然没法深入河北平原腹地,战果却是要比之前在并州好太多了。 一是这里毕竟相对久经战火的东并州富庶,每打赢一次都能获得不少补给。 二是这边追剿的辽军也没法像大山另一边那样做到坚壁清野。 在东并州,契丹人是不心疼,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地盘,毁了就毁了;突厥人虽然心疼却是无可奈何,根本不敢违逆契丹人。 人数少了之后,每日消耗也就少了。可即便如此,唐笠的日子也没太过好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各个大小城池都加强了防备,再想像淇县那样轻松偷城基本没有可能。而少了打下一个就能吃上好一阵子的大小城,仅靠野战劫掠收获还是挺困难的。 最终帮助他度过最难难关的还是同生道。 除了提供情报,同生道还为盘古军提供了两次物资。虽然数量都不是很多,却全都是在其最困难的时候提供的救命粮。 除了感激,唐笠还敏锐的感觉到,自己这支秦人武装已经越来越被对方重视了。不然哪里会冒着暴露暗线的风险,来解自己的燃眉之急? 在同生道的鼎力相助下,盘古军终于熬过了最初的艰难期。随着时间的推移,处境开始慢慢好转了起来。 即便在最困难的时候,都严格坚守“绝不劫掠百姓”原则的盘古军,慢慢赢得了河北底层百姓的民心。 并且其名声还在自动向东传递。 这个过程如此之快,其实还有契丹人的很大功劳。 盘古军不劫掠百姓,不代表追剿的辽军也会同样。 别看他们是在自己的国土上作战,祸害起本国百姓来是丝毫也不会手软。 兵匪不分本就是古代乱世的常态,胡人祸害在他们眼里根本不算是人的秦人百姓,更是被其视为天经地义的事情。 对此唐笠也是有心无力,纵使率军突袭杀死了不少祸害乡里的辽军,能起到的作用也只是杯水车薪。 一方是秋毫无犯,一方是禽兽不如,河北百姓心下会向着谁,还用得着说吗? 到九月初的时候,刚刚秋收的当地百姓,开始暗中为这支不但不祸害自己,还会帮自己报仇的秦人武装提供一些粮食。 虽然数量很有限,却是清楚无误的代表了一地民心。 一直都在竭力忍耐的唐笠,也终于认为时机到了! 秦历一千三百一十八年九月中。 一直依托太行山东麓和辽军打游击的盘古军突然消失。 辽军再次接到的消息,是平原城丢失的军报。盘古军突袭了那里。 结合斥候的探查和同生道的情报,唐笠早就盯上了这座河北平原腹地的大县城。 这座因为三国刘皇叔而被后世人们熟知的城市,虽然不是什么大城,规模也绝对不小。地处相对富庶得多的河北平原,这座名为县城的城池,规模丝毫也不比号称并州大城的晋城差。 唐笠放弃步兵的做法还起到了一个作用,那就是给辽军造成了一种自己已经被逐步消灭的错觉。 敌人的人数减少了一大半嘛! 在契丹人眼里已经变成流寇的他们,威胁变小的同时,也成功的让追剿的辽军慢慢懈怠了下来。 无力像东并州那样铁了心围剿的辽军,本就兵力不足,再这么一懈怠,很容易就被蓄谋已久的盘古军跳出了围剿圈。 带齐了积攒已久粮草的盘古军,在主帅唐笠的率领下昼伏夜出,极力隐藏行迹,终于成功的潜行到了平原城附近。 不过唐笠想要打下平原城也不容易,即使对手没什么防备。 因为经过一个多月的游击战,盘古军骑兵的数量已经只剩不足三百了。 历次战斗后即便有秦卒愿意加入,唐笠也不敢将其仓促编入骑军,只能先送他们进山。得不到什么补充之下,人数自然是越打越少。 就凭这不到三百号人,就算全是骑兵,想要突袭拿下至少有两千人驻守的平原城也很困难。 这次筹谋已久的突袭战,其实还是一次非常冒险的孤注一掷。 一旦无法一击得手,即便不被缠住后包围,想要在大平原上逃回山里,希望也是小得可怜。 对此,唐笠也是不得已。 继续依托太行山打游击,缴获已经越来越有限了。别说支援山中百姓,就是维持自身所需都是越来越困难。不冒险尝试一下,想要改变甚至打开局面,根本就没有可能。 于是唐笠再一次展现出了他的冒险精神。 对此倒是没有人反对。 盘古军将士都是百战老兵,从晋城甚至更早就跟着他的这些人,对唐笠作出的决定根本不会有任何想法。 心里觉得太过冒险的李传和阎一民等人,也很清楚己方其实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第112章 播下火种 突袭采用的还是老办法,假扮辽军。 没什么戒备的平原城守军,很容易就被唐笠亲自带领的五十人假扮成辽军骑兵占据了城门。 随后而至的李程两百多骑很快杀到,直接就向着城内一路突击。 平原城内的契丹兵几经抽调后,只剩下了三百多,剩下全都是战斗力不强的秦卒。 平时分散在各队中作为骨架的契丹兵,集结虽然需要时间,但肯定速度要比需要等待后续部队的盘古军快。 可惜城中的守将误判了形势,认为来人只是一小股流寇,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把契丹兵集合起来集中使用。 等到和全是骑兵的盘古军在城中迎头撞上后,战斗意志有限的秦卒首先溃败,连带着分散其中的契丹兵也只能徒呼奈何。 反观唐笠这边,从一开始目标和战术就十分明确。每一个将士也都知道此战只有拼死一搏一条路,所有人都是悍不畏死的奋勇作战。 两相一对比,守城辽军初战失利就很好理解了。 而深知此战凶险的盘古军上下丝毫没有给对手机会,紧紧抓住初期的优势就是死不松口,完全不顾惜自身伤亡。 混乱的巷战中,辽军兵力上的优势也是大打折扣。迟迟无法扳回劣势的他们,在被唐笠单骑杀入阵中斩了主将后彻底崩溃。 清楚无法全歼对手的盘古军将士,按照既定计划也没有全力追杀,最终只是将损失大半的敌军全都赶出了城池了事。 取胜后的唐笠也不敢嚣张。如今自己可是孤悬敌后,随时都有可能被对手包围。 城中囤积的海量粮草物资是没可能运回山里的,唐笠干脆直接来了个粗糙到了极致的开仓放粮。 在推倒粮仓所有围墙,任城内百姓自取的同时,还押着俘虏将大批粮食运到了城外。 然后不等附近闻讯而来的百姓将这些粮食搬光,他就带着损失近半的部队离城远去。 等到辽军大部队杀到时,平原城中的屯粮已经所剩无几了。 憋屈得冒火的契丹人发了狂,不但在城中以平叛的名义大杀了一通,还派出部队在平原城附近大肆搜捕。 被四散派出的军队说是搜捕盘古军,顺便收回被附近百姓拿走的粮食。可落到实际行动中,很快就变成了四处劫掠,最重要的追捕工作反倒没人去执行了。 见此情状的唐笠果断带人开始突袭对手,接连击溃了数股抢得正嗨的辽军。然后在敌人集结起大队人马之前,及时远遁。 这一战给辽国造成的损失虽然十分巨大,盘古军自身的损失也很惨重。 开始时的近三百骑,在城里损失了一百多,出城后又损失了十几个,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一百八十七骑。 可是在唐笠的心里,账却不是这么算的。 首先,从此之后,辽军再也不能集中兵力在太行山东麓一线围剿盘古军了。兵力的分散不但降低了盘古军的生存难度,还让盘古军以后取得战果的难度大大下降。 其次,盘古军此战最大的战果除了获得了极为充足的补给,还缴获了大量的战马。这让剩下的一百八十七人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人三骑都还有富余! 多出的战马也都没空着浪费,每一匹背上都驮上了粮食。就凭这些东西,在不再有缴获的情况下打上个把月游击都没问题。 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是在看似安定的辽国腹地点上了一把火! 开仓放粮永远都是发动底层百姓最好的动作,再加上辽军后来发泄似的杀戮,本就活的极为艰难的贫苦百姓,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付出重大代价才点起的火头,唐笠自然不会放弃,和手下的每一个将士一起,咬紧牙关继续执行既定计划。 利用短时间内拥有的绝对机动优势,唐笠在带着围剿辽军兜圈子的同时,向西派出了一支精锐小队,同时带走了大量空载的马匹。 十几天之后,在山中补充了人手的骑兵新军和唐笠会合,围剿的辽军立刻就感受到了压力。 人数恢复到三百的盘古军骑兵,不但几次击败了追击的敌人,还找了个机会杀了平原城一个回马枪。 被契丹人屠了一次的平原城中,驻守的兵力再次恢复了薄弱。因为在契丹人看来,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仓库里的粮食一颗不剩,对手还打这里干啥? 可唐笠一直想打的目标反倒还就是这里。没有粮食不要紧,城中武库里还有武器啊! 暂时没有粮草危机的盘古军,完全可以干上一票。让契丹人随后才如梦方醒的一票! 假扮辽骑的盘古军很容易的就再一次打下的平原城,城中仅有的二百多辽军这次甚至都没有一个逃掉的。 依然不敢久留的唐笠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打开了城中武库,将其中的存货全部半强迫式的发给了城中和附近的百姓。 虽然大多数人都不敢接受,但还是有一小部分人咬碎了牙后将其带回了家中。 这些都是在之前的劫掠屠杀中家破人亡者,但凡有一两成尚存血气想要复仇的,唐笠的这把火种就算是成功播撒下去了。 若不是唐笠为了保持部队的机动力,没有同意让大多数新人加入,仅在这平原城一地,至少就能招得数百新兵。 干完这一票后,唐笠率军开始向西南方向转战。 一是让日渐疲惫的部队尽可能的离太行山近点;二是尽可能的将辽军引离平原地界。 刚刚播撒下去的火种,可不能轻易的就让对手给扑灭了。 到十二月天气开始转冷后,唐笠才带着始终都在游击转战的部队回到了山中。 一路追来的辽军简直要被气疯了!一个上头就追进了山中。 然后就被早已憋了多时的盘古军步兵包了饺子。 这一战过后,辽军是再不敢进山了,却也没有撤走,就那样和山里的盘古军僵持了起来。 辽军打不进山中,却不代表没地方出气。 以淇县为中心的太行山北麓一带,本就被几个月来的战乱闹得家破人亡的百姓,在大雪来临前,被劫掠屠杀了一遍又一遍。 唐笠知道自己的苦日子,河北秦人的悲惨日子,又要开始了。 杀入河北四个月,盘古军不但部分解决了山中的粮食问题,更重要的是在转战中四处点火,很大程度上搅乱了原本平静的辽国腹地。 如同平原县那样的地方盘古军搞了好几处,大批已经没有了任何希望的百姓开始聚集自保。 虽然实力都很弱小,大概也很容易就能被辽军剿灭,但唐笠认为这是个好的开始。 不是他心狠,非要把这些本可以像狗一样活下去的人推上死路,而是他觉得像狗一样苟活,还不如像人一样在反抗中死去。 其实在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中,唐笠也很煎熬。 他再清楚不过,如果换成梦外那个世界里的自己,即便再活不下去,大概率也不会用生命去奋起反抗。 不完全是因为在那边就怕死,而是那里有着自己的父母妻儿。 一个人匹夫一怒不算什么稀奇,可若是要连累一家老小给自己陪葬呢?有几个人能做到全然不计代价的去追求做人的尊严? 对很多人来说,最大的软肋从来都不是自己,生命中总有一些比性命和尊严更加重要的东西! 可若是这些东西已经被毁了呢? 那还留着这条命干啥? 反正唐笠是觉得那样活着,要比死了更加痛苦! 还他妈的窝囊! 其实从侥幸打下晋城的那一刻开始,唐笠就无数次的在梦醒回到看守所时,陷入痛苦的深思。 自己可以把那当做一场梦!一场过于逼真的游戏!把那其中的所有人都当做是npc! 可他们真的是npc吗? 自己看到、感觉到的明明就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家、有亲人、有喜怒哀乐、有悲欢离合的人! 如果没有自己的出现,他们大概可以勉强活下去的吧?虽然会像狗一样,可好歹也还活着! 自己不过是自己梦中的一个过客而已,为什么要去改变什么呢? 真正一路支撑他走过来的,不是李传老头讲述的北方秦人悲惨史和抗争史,也不是豁出命忠诚追随自己的部下,甚至不是无法选择的现实形势。 而是一张张每日都能看到的、死去的人脸上的笑容。 那是一种极度满足的笑容。 是有机会可以报仇的畅快,是可以自己决定自己命运的心安,是无边黑暗中能够看见一丝丝光亮的希望。 既然已经失去了一切,那就抗争吧! 既然自己选择不想失去一切,那就赌上一切抗争吧! 我这个大概是游戏玩家的精神分裂者,就陪你们来上这么一局! 第113章 血未凉 沧州,郭家堡。 高大的堡墙上站着一对父女。 天知道在这个人人都吃不饱饭的地方,是如何建起如此雄伟坚固的堡墙的。 “爹,缴了粮,乡亲们要怎么活下去?”年龄约莫双十的女子终于忍不住向堡内看了一眼后说道。 没错,在这个时代,二十岁的女子就已经不能称之为少女了。 年约五十的老者没有立即回答女儿,连身体都没有动过分毫。 半晌后,老者的鼻腔中缓缓的呼出了一口非常轻柔,却又无比沉重的气息。 “不缴,也活不下去。”平静的语气初听冰冷,再听却能轻易察觉到其中的悲怆。 女子没再说话,就那样在寒风中陪父亲站了两刻钟。 两刻钟后,女子终于忍不住又向身后看了一眼。却不是看向忙碌的乡民,而是望向了坞堡正中祠堂的方向。 她也不是在望祠堂,而是在望和祠堂紧连在一起的那扇白门。 一扇被漆成惨白色的双开木门。 重新收回目光的女子终究还是没忍住,再次开口道:“能不能......能不能让大哥......大哥想想法子?” 老者依然没动,语气依旧的答道:“红英,你知道不能的。” 女子闻言,脸色更惨白了几分的同时,眼眶却更红了。 次日。 用秘法改变了肤色甚至容貌的女子混杂在人群中间,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正在穿过堡门的车队。 人群中有哭声,惹得她也想跟着哭。尽管她比大多数堡内男人都要坚强。 车队走后半日,一位面貌和实际年龄极度不相符的老人,被家人抬进了祠堂边上的白门之内。 天尚未黑透,又有两位老人相扶着自己走进了白门。 夜深,灯火昏暗的祠堂内站满了人。昨日墙头的老者在前,带着所有人向祖宗牌位跪拜。 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人发出哪怕一点声音,只有前额重重磕在地上发出的闷响。 礼毕。众人跪地不动。 只有一个老者起身上前自供台上取下一把剔骨刀,转身带着一个后生无声的走出了祠堂。 直到此时,才有几缕极力压抑的哭声在人群中响起。 无人安慰,也无人阻止。 十日后,郭家堡。 “大哥!你回来了!” 郭红英脚步匆忙的从外赶回家中,一进门就冲一个身着辽军衣甲的男人喊道,语气里带着欣喜。 郭贲却没有像往常一般回应妹妹,甚至连头都没转动一下。 郭红英的脚步猛地顿住,极聪明的她感觉到了不对。 “大哥!你回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父亲截了过去,“红英,你去后面看看你娘做好了饭没。你大哥......还饿着。” 郭红英有些奇怪,直觉告诉她父亲和哥哥两人有事。心思稍微一转,她就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而且确定事情绝对不会小! “爹~~~我刚见大哥,还没说上一句话呢!等下......”郭红英决定祭出缓兵之计,先拿话哄住父亲,让自己先留下来再说。 哪知老者丝毫不为所动,没等女儿说完就提高了音量,用近似训斥的语气喝道:“快去!” 郭红英一愣,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平日里沉稳无比的父亲会如此生气。虽然在心中更加笃定父亲和哥哥两人之间一定有大事,却也不敢接着违逆父亲,只得微微行了一礼后向后堂走去。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哥哥郭贲连看都没看妹妹一眼。直到感觉妹妹已经离开,他这才再也忍不住的扭头朝后堂方向望了一眼。 收回目光后却是再次沉默了半晌后才道:“爹!反了吧!” 郭家堡堡主郭仪依然是那副平静如水的模样,全身只有手指动了动道:“如何反?” “我手下两屯就在堡外!” “只有你那两屯人?” 郭贲闻言不语。 “契丹人就是在等,等哪个堡子忍不住!”这回是郭仪先开口。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已经活不下去啊!爹!”已经年过三十的郭贲,再也无法保持一直以来的沉稳,语气略带疯狂的吼道。 “之前从未有过,这次为何派你等回来?” 对儿子的无礼并未生气,郭仪依然语气平静的问道。 郭贲再次无语。 “你知道!只是不想说!契丹人就是故意的!” 始终语气平静的郭仪突然激动了起来,音量却还是不如何大。 “可堡中还能拿得出......” 这回不等郭贲把话说完,郭仪就截断了话头问道:“你遇到过那股秦人吗?” 郭贲闻言点了点头。 “交过手?”郭仪追问。 “随军打过一仗,不过我们没追上。” “战力如何?”郭仪继续追问,语气终于相比平时急促了起来。 “很强!但......” “但什么?” “人数太少!不会超过三百!” 郭仪刚刚明显提起的那口气明显又泄了。 “可是爹!那群人活的痛快!不像......” “离的太远了!”郭仪再一次打断了长子的话。 “不用他们!只要咱们几个堡能一起,等我们带着人进堡收粮......” “契丹人不会让你们进堡的!”郭仪摇了摇头再次打断。 “可是爹......” “时机不妥啊!贲儿!且顶过这次吧......” “爹!你要交粮?!”这次轮到郭贲打断他老子的话了。 还没等郭仪回答,两人就听见门口方向传来了一声碟碗打碎的声音。 “爹!还要交粮?大哥!你是回来征粮的?” “小妹......”没等郭仪开口,郭贲就条件反射般的起身,看向妹妹的神色说不出的着急。 “没你的事!回去和你娘一起做饭去!”郭仪突然暴喝出声,语气和神态都已不复平日模样。 “如何不关我事?爹!大哥!你们是想让堡中父老一整个冬天都吃那......都进那白门吗?”郭红英也不再像平日里那般文静懂事了,冲着爹爹和大哥就喊了起来。 “混账!这是你应该管......”下意识就要责骂的郭仪,突然看见了女儿脸上不断划下的大颗泪珠,却是怎么也骂不下去了。 “小妹......”郭贲的声音里也忍不住的带上了悲腔。 “反了吧!爹!咱们郭、王、李三个堡子抱成一团,定有一搏之力!”郭红英猛地跪下,大声冲着父亲吼道。 “之后呢?”郭仪止不住颤抖的右手紧紧攥着桌上始终未动过的茶碗,颤声问道。 “南下!去找那盘古军!就算没机会杀得过契丹人,也好过被白白饿死在家里!” “你!”郭仪手指女儿,身上再也没有半点平日里的从容。 “爹!小妹说的对!我和城外的兄弟也绝没法眼睁睁看着堡子里的亲人饿死!”郭贲也猛地跪了下去。 “啪”的一声响,茶碗终于受不住巨力,在郭仪手中碎裂开来。 早已凉透了的茶水混合着滚烫的血液,重新变成了温热! 第114章 却已迟 郭家堡外。 极力保持神色如常的郭贲得到了一个不好的命令----所征粮草未备齐并自行运出堡外之前,不准任何人再进堡一步! 聪明且有着和契丹人丰富相处经验的王贲,第一时间就是心下一沉,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对了。 待到传令的契丹兵走后,郭贲立即想要出营去找相熟的同伴,却发现大批契丹兵已经将自己这两屯人围了起来。 不用再去打听,郭贲就能猜到,被围起来的肯定都是像自己这般,家就在左近的低级军官。 突然想起父亲前不久刚刚说过的话,郭贲胸中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郭家堡内。 一夜未睡的堡主郭仪也察觉到了情况不对。 长子夜里没有送来消息他并不奇怪,毕竟契丹人对军中秦人,尤其是秦人军官的防备是很严的,一时送不出消息也属正常。 但堡外军营一夜都很安静就不正常了! 那些契丹人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军纪了? 一颗心越沉越低的他很快就传下话去,让连夜暗中准备的乡民们加快速度。 事到如今,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纵使依令缴了粮食,昨天传下去的消息也不可能瞒得住。 大几百口人,不可能全都和自己绝对一条心。但凡有一人漏了口风,甚至故意告密,自己满门就算是完了! 心里还抱着万一希望的郭仪,在下午的时候再受打击。 他收到消息,临近的王家堡和李家堡都已经交齐了粮食。 自己已经没有了盟友! 是儿子没机会,还是没能够说服这两家联手?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自己一家的命运都已经注定了。 就在郭仪最后思索着对策的时候,最后的致命一击到了! ...... 眼看着堡外赤着上身被五花大绑的长子,堡墙上的郭仪知道,事已败露,全都完了。 就在他开始思考牺牲自己一家,是不是能换回全堡人性命的时候,乡亲们却给了他最后也是最大的支持。 “爹!我带人冲出去,救回大哥!”女儿郭红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还没等他来得及回答,就又听见女儿大声冲堡内喊道:“有谁愿意随我冒死出堡?!” “我等愿随!” 如雷般的吼声中,除了青壮音色,居然还有老声、女声,甚至孩童之声。 泪水霎时间模糊了郭仪的双眼。 猛地提了一口气,这位平日严肃冷静的老者纵声大吼道:“郭家堡父老!胡蛮要抢走我等最后一口粮食,让咱们只能靠吃腌人肉熬过这个冬天!老夫以历代祖宗之名下族命,凡我郭姓子弟,无论老幼,随我出堡!杀胡!” “杀胡!” “杀胡!杀胡!” “杀胡!杀胡!杀胡!” 堡门大开,伴随着如同滚雷一般的“杀胡”吼声,数百老少爷们奋勇杀出。 一袭青色儒袍的郭仪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紧随其后的是一身白色劲装的郭红英。几息之后,二人也就仅差一个马头了。 在这对父女身后,先是十几个同样骑着马的精壮汉子,最后才是各持刀枪的堡民。 沧州自古民风彪悍,习武之风盛行。 沧州兵更是同关中锐士、代地精骑并称北方三大强兵! 代地靠近长城,是最早沦陷于胡人之手的地区,如今更是已成胡人腹地。当地秦人几经屠杀后几乎灭绝,曾经是秦人精锐骑兵最主要兵源之一的代郡精骑几乎绝迹,仅剩的小股人马也都被逼离了家园,做了马贼。 而作为大秦帝国基本盘的关中地区,更是在胡人南下初期战火不断,作为关中锐士兵源的老秦人也是元气大伤。 即便如此,关中地区的秦人反抗也从未真正消失过。不然作为最早在中原站稳脚跟的羌人,也不会始终无法更进一步。关中秦人的强烈反抗就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沧州位于河北平原中央,虽也屡经战火,但靠着各结坞堡自保,秦人的元气还是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保存。 平日里迫于胡人势大,不得不忍气吞声、艰难度日,此时发起狠来依然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强兵。 郭家堡外的辽军将领其实一直等的也就是这一刻。 河北秦人开始出现暗中帮助盘古军的现象,并不是什么能瞒得住的天大秘密。对秦人反叛异常敏感的契丹人对此非常重视,毕竟自己当初就是借着秦人反叛才得以南下,进而击败故主突厥人占据河北的。 如今眼见各地秦人,尤其是结堡据守的秦人,在盘古军这支秦人叛军的搅和下有了不稳的迹象,契丹人从朝堂到基层,态度是很一致的。 那就是杀一儆百! 民风最彪悍、坞堡数量最多的沧州就是被选中吓唬猴子的那只鸡。 面对被自己成功诱出堡来的秦人,辽将并未急着下令攻击,以免对方眼见不敌重新撤回堡内据守。 直到郭家堡堡民冲至阵前三十步距离时,辽将才下达了放箭的命令。 早已预备多时的弓箭手发动,瞬间就射出了密集的箭矢。 冲在最前面的郭仪手中长枪舞动,霎时间枪影重重中,所有箭矢全被挡开。 郭红英枪法不如父亲,骑术却反倒更胜一筹,堪堪挡下箭矢的同时,居然趁机彻底赶上了郭仪。 二人身后的十几骑没有父女二人那么好的武艺,却是很聪明的尽可能躲在了他们马后,只有三人被射落马下。 最后面的无马堡民情况就要糟得多了。 马匹用途广泛,胡人管控的也不怎么严格;武器也算容易暗中打造,即便没有正规刀枪,危急时农具也能杀人。 可铠甲就不同了,历朝历代私藏铠甲都是谋逆大罪,就连郭氏父女也没有一套。 如此一来,面对辽军箭雨,郭家堡堡民所能依靠的就只有手中各式各样的简陋“盾牌”了。有家中的铁锅,有叠了几层的竹筐,有些甚至就是一块木板。 三十来步的距离上,这些东西的防御力着实有限。只两轮,就有百十人被射倒在地。 不过这些人却丝毫没有畏缩,依然嘶喊着全力冲锋,没有一人后退。 三十步也就是不到四十米,人跑过去也就是五六秒钟,战马更是不到两个呼吸就能冲过。这点时间也就只够对面辽军弓箭手射出两箭,还是在不精确瞄准的情况之下。 不过辽军也没指望靠弓箭就能全歼这货堡民,缠住对手才能保证全歼。 眼看就要撞上辽军如林般的枪阵,郭仪挥枪拨开一支长箭后,枪尾顺势扫到了女儿胯下战马的眼前。 郭红英胯下的枣红马受惊一顿,速度立时慢了半分。郭仪趁此机会猛地一夹马腹,硬冲刺猬般的枪阵。 战马悲嘶声中被数支长矛刺穿,提前脱出马镫的郭仪高高跃起,在空中尽全力舞动长枪,让重重枪影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速度已到极致的战马虽然身死,前冲之势却没停,瞬间在辽军枪阵之中撞开了一条缝隙。 落地的郭仪正在缝隙之中,搏命打法之下,一时无人能够靠近,这条缝隙也被其暂时守住了。 进慢了半拍杀到的郭红英明白父亲意思,顺着这条随时都有可能合拢的缝隙就冲了进去。 娇斥声中,郭家枪展开,所过之处辽军纷纷毙命。 紧随其后杀到的叔伯们也顾不得护卫她,他们要尽快杀入弓箭手队中,以减少身后父老的伤亡。 “傻丫头!”已经陷入重围的郭仪突然心中大骂。 因为他看见本应充当突击箭头的女儿突然降低了马速,下意识的开始四下张望。 郭仪知道女儿是在寻找自己,心里却是如同着火一般。 生死只在一瞬的战场之上,哪里容得来半分迟疑和耽误?! 果然,下一刻郭红英就被辽军围住了。虽然她已经尽得郭家枪法精要,暂时没有受伤,却也眼看坚持不了几下。 孤身陷入重围,个人武力再强悍也没用。一旦辽军反应过来去刺战马,眼下仅能勉强护住自身的女儿根本就阻挡不住。 重围中失了战马,结局也就注定了。 心急如焚的郭仪再也顾不得其他,大枪击飞一个辽兵后,枪尾顺势一撑地面,整个人腾在空中向女儿的方向跃去。 辽军后方,统军的耶律齐刚刚下达了骑兵出击的命令,就看到了这一幕。 闪电般的取弓搭箭,弓弦响处就射出了一箭。 虽然因为仓促力道并不完美,准头却是丝毫不差。而身在空中的郭仪没有长枪护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箭狠狠的射中了自己的前胸。 “当”的一声响,全身上下唯一的那一块护心镜救了郭仪一命。 以为自己一击得手的耶律齐提前收了弓,这又救了郭仪第二命。 再次取弓放箭的耶律齐第二箭更加仓促,被已经有了防备的郭仪成功躲过了要害。 可惜只能咬牙再次跃起的郭仪还是中箭了,只是仅被射中了左肩。终于来到了女儿附近的他,顾不得处理箭伤,几枪逼退了周围辽军后,一枪抽在了战马臀部。 “爹!” 郭红英的喊声嘶哑且悲戚,却也知道自己刚刚犯了大错。只得一边舞枪,一边纵马加速,任由泪水在血腥的战场上飘散。 第115章 郭家女武神 郭家堡父老终于赶到,瞬间就和阵型已经微微散乱的前排辽军混战在了一起。 只可惜为了防止临阵出现变故,被主将安排在最前面的多是契丹兵。他们对阵武艺不俗,却缺乏防具的郭家堡堡民很明显的占据了上风。 己方后续迟迟无法赶到,独自陷入重围的郭仪不可避免的倒下了。 左肩的箭伤对他施展枪法影响很大,全力搏命之下的消耗也很大。稍稍力竭之后,防守终于出现了破绽,被无穷无尽的敌人抓住机会接连刺中。 “爹!”眼见父亲倒下的郭红英双眼血红,心里却奇迹般的恢复了极致的冷静。 己方大队已经和辽兵站在了一起,再去冲杀弓箭手就没多大意义了。郭红英瞬间就把目标锁定在了辽军后方的主将身上。 身子突然伏低,躲过几支箭矢的同时猛夹马腹,已经全速奔跑的战马瞬间再度加速。 随着郭红英再次直起身形,舞动的长枪已经出现了残影,力道甚至比之前要大了很多。 已经被叔伯们杀的大乱的辽军弓箭手阵列,没有对她造成任何阻碍。匆匆赶来援救的一队辽军步卒也被她一冲而透。 已经损失大半的郭家堡骑兵见状,立即分成两半。一半人手继续和辽军纠缠,另一半则加速追在了郭红英身后。 此时辽军骑兵已经出击,就要从后方包围郭家堡步兵的他们没可能回援,挡在耶律齐和郭红英之间的就只剩下两百中军步卒了。 起初发现对方一个女人向自己杀来,耶律齐是愤怒且不屑的。可接下来见到郭红英的骑术枪术后,久历战场的他立刻就吸了一口冷气。 瞬间判断出自己绝不是对手的耶律齐,下意识的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下令周围部队前来支援。 其实两百步兵结成阵势,任对手如何厉害也没那么容易杀透。郭红英终究还是人数较少,加上她自己也就不过五骑而已。 仅差一步就能杀到目标身前,郭红英还是被死死缠住再也没法向前半步,身边的叔伯也已经全部落马战死。 而与此同时,被辽军骑兵自背后包围的郭家堡大队也陷入了重围,被全歼已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前一刻还胜券在握的耶律齐,脸上的笑容突然间就僵住了。 辽中军的东侧突然大乱,耶律齐很快就想明白了原因。 “郭贲他们几个的部下趁着自己抽调兵力回援,叛乱了!” 耶律齐只来得及想这么一句,就发现叛乱的规模更大了。 “是另两个坞堡来送粮的人!” 战场经验很丰富的耶律齐心态恢复的很快,想明白缘由的同时立即下达命令:“传令骑兵驰援左军!传令前军步兵全力围杀秦人!传令立即斩杀郭贲三人!” 此次前来,耶律齐所率兵马有三千人,且其中契丹兵占了大半,足有一千二百。在兵力上是占据了绝对优势的。 刚刚的变故也在其预料之中,所以混乱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辽军仍然牢牢占据着绝对战场优势。 东面一直被围在营中的三百秦卒,虽然抓住了一闪即逝的机会发动了兵变,却也一时半会儿无法杀到中间战场。 分奋起反抗的秦人实际上被分隔成了几块,仍然处于绝对的劣势。 始终保持极度冷静的郭红英很清楚,击杀辽军主将的计划已经失败。趁着辽军短暂出现的混乱,调转马头就开始重新加速。 不远处的耶律齐见到这一幕哪里能够放她离去,立即张弓搭箭准备从背后将其射杀。 郭红英等的却也就是这一刻,刚刚起速的她猛地回身,手中的长枪已经换成了弓箭。 郭家堡的人都知道,这位武艺过人的堡主千金最强的不是枪法,也不是骑术,而是最能发挥女子长处的箭法! “嘣”!“嘣”!“嘣”!三声弦响! 第一箭射落来箭!第二箭射中战马!第三箭则从跌落马下的辽军主将左眼处穿脑而过! “辽将已亡!投降免死!” 已经将马速加到极致的郭红英,丝毫没被战场上出现的那一瞬安静所扰,也不为辽军中军的混乱所动。一边高喊,一边再度张弓搭箭。 三个刚刚脱离中军的契丹传令兵被一一射落马下后,郭红英这才改变方向,向东面疾驰。 她当然知道敌人不会投降,只是击杀主将就能做到的话,契丹人也占据不了这河北大地。 开战后就押送着郭贲等人向东退去的一队辽兵此时非常茫然。 目的地已经乱了,显然是发生了叛乱;掉头回去,中军正在交战。 一个迟疑间就被郭红英追了上来。 人马合一的郭红英在兄长郭贲看来,绝对要比平日里厉害许多,心下知道妹妹这是被逼得临阵突破了。 押送他们的那一屯人都是步兵,措手不及加之惶恐不安,只两个来回就被郭红英单人单骑杀散了。 在马上用枪尖挑断了捆绑绳索后,郭贲等人顾不得伤痛,第一时间就捡起了地上掉落的武器开始向东狂奔。 被抽调了兵力的东面辽军原本还占据了些许优势,毕竟战场反叛的秦卒一个个衣甲不全。要不是随即也叛乱的王、李二堡送粮民夫夹击,连武器都缺的他们根本连混乱都造不成。 辽军堵着反叛秦卒不得出营,外面的二百王、李二堡民夫也冲不开辽军阵势。就在局势陷入胶着的时候,郭红英纵马杀到。 虽然只有一人一马,可从背后杀到的她犹如女武神一般,只一击就破开了辽军的阵势。 一直焦灼的战局被打破,困在营中的秦卒一涌而出,最外围的两堡青壮也趁势杀进。等到郭贲等人到达时,战局已经抵定。 杀散了辽军的郭红英等人也没去追杀逃敌,而是稍稍整队后就向中路战场杀去。 得知主将阵亡的中路辽军虽然没有溃散,士气却也受到了影响,这才让陷入重围的郭家堡众人坚持到了援军赶到。 没有接到军令的辽军骑兵虽然错过了战机,可也正是有了他们的存在,才在随后的撤退中没有让大军直接变成溃逃。 缺少骑兵的三堡一方也无力追击,惨胜后全部暂时退进了郭家堡。 这一战,起因是郭家堡联络临近两家坞堡抗粮败露,不得已之下的一次临死拼命;根本原因则是河北秦人,对契丹人长久以来横征暴敛的一次爆发;导火索却是盘古军杀入河北后,带来的微妙变化。 清楚契丹人只是暂时撤退的郭贲、郭红英兄妹二人来不及哀悼战死的父亲,第一时间作出了两个决定。 其一联络临近的王家堡和李家堡,将所有堡民连同粮草物资全部集中到郭家堡来。集中起所有力量,才有希望守得住,否则只会被各个击破。 对此,在辽军中就是生死兄弟的两家子弟没有异议。已经临阵动了手的两个坞堡,实际上也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其二就是派人南下寻找盘古军,请其出兵接应,尽可能多的将三堡父老迁入山中。 这一步棋是必须要走的。留在原地,即便能够守得住坞堡,粮食也总有吃完的一天。而没有接应,扶老携幼且缺少战马的他们也根本不可能独自逃进山里。 被三堡共推为当家人的郭贲,将南下寻找盘古军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妹妹郭红英。 对此也没有任何人反对,之前的大战中所有人都看得到,也只有这个女子能够担得起这个重任。 第116章 再次出击的唐笠 唐笠遇到郭红英是在十二月中,当时的他也正在冒险一搏。 本想撤回来依托大山过冬的他,同样也遇到了巨大的麻烦。 在河北各地转战了四个月,盘古军所获虽说不上丰厚,却也勉强足够自己和山中百姓熬过一个冬天。 可就在他率领伤痕累累的骑兵撤回来没几天,就被辽军突袭了好几处物资密营。 开始的时候唐笠还没太在意,和对手周旋了这么久,被碰巧捣毁几个窝点并不奇怪。可几处密营接二连三的被袭击后,他就明白过来糟了! 山中游击战经验十分丰富的己方,在密营的地点选择上是很有经验的。突然之间连续被毁,就只能是一个原因----有奸细! 进入河北的这几个月以来,新兵方面自己很谨慎,都是经过反复确认身份的。但对投奔而来的难民却没法子仔细甄别。 对手如果想安插密探混在百姓中,可以说是毫无难度。 这些多被转移至山中的百姓虽然并不和物资储备点在一起,但只要留心且有一定经验,想要推测出密营的大致方位还是不难的。 唐笠费尽心力,忍着巨大的损失率众横穿太行山,为的就是不在已经到来的冬天饿死人。这下损失了大批物资,尤其是最宝贵的粮食,一下子就让盘古军的处境艰难了起来。 形势逼的唐笠不得不再想办法去补充粮食。 而接下来的情况发展再次让他确定了,契丹人之前的行动绝对是有预谋的。因为辽军放弃了一直以来的围剿意图,转而采取了轻骑直追的策略。 辽军将部队分成了两大块,缺乏机动力的步卒在几个关键地点结寨自守;骑兵则分成了两千人一队,一旦发现盘古军就紧追不放。同时还在后勤补给方面作出了针对性的调整----在固定线路上安排重兵集中押送。 这样一来,失去了机动优势的盘古军骑兵既打不动辽军补给队,也打不过、甩不掉辽军追兵,一下子就陷入了被动。在吃了几次小亏后,只能无奈的又暂时撤回了山中。 唐笠知道,对手这是想利用冬天将自己困死在山里,至少也要让自己损失惨重。 被逼到绝路的他自然不会束手待毙,可能做的唯一选择就只有跳出包围圈,再次深入河北腹地。 出击前,唐笠对山中百姓做了一番甄别。方法很简单也很粗暴,就是先将老人和新人分开,然后安排郑大的第一营彻底封锁新加入百姓所在的山谷。 唐笠安排扩编后的宣传队在新入山百姓中做了广泛而诚恳的宣讲,告诉他们契丹人安排了奸细混入了他们之中,已经有好几处藏粮食的地方被毁了。 这个消息大家伙其实也多多少少听到了些传言,因此十分服从也很配合。 急着在下雪前再有收获的唐笠率骑兵先行出发,郑大则留下做进一步的工作。 郑大性格虽然火爆,但作为盘古军最早的一批老人,对这种群众工作还是很有经验的。 初步安定了人心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百姓们相互甄别。 哪些人是一家子?哪些人和其他人是相熟的邻居?哪些人说不出自己的出身来历?或者说辞含糊不清、前后矛盾? 一轮下来直接就揪出了几十个辽军细作。 做完这一步后郑大也没把这些人再和其他人合并,而是就让他们单独住在原地,只是减少了表面上的看守兵力。 果然,没过两天就又有数人想要趁夜逃走,被暗藏的盘古军一举擒获。 第三步根据之前的暗中记录,顺着这几个逃过第一轮筛查的家伙的社会关系,又查出了之前给他们作保的人来。 这样三轮下来,差不多就把混进来的辽军细作一网打尽了。 即便这样郑大还是没有彻底放心,又把其余的百姓再次向大山深处迁移了一次。虽然做的艰难,却是彻底杜绝了泄密的可能。 在这一系列的过程中,唐笠一直坚持的军中识字起了关键作用。没有那个基础,仅仅暗中记录信息那一项,就不是纯文盲能够做到的。 三百骑兵想要跳出辽军并不严密的包围圈,还是很容易的。带足了补给的他们在唐笠的率领下,在越来越冷的天气中再次冲入了河北腹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唐笠和一路南下寻找盘古军的郭红英相遇了。 郭红英离开郭家堡后一路向南,尽管昼伏夜出十分小心,却也还是遭遇了好几次辽军。 聪明的她出发前,让和自己同往的十人都换上了辽军服饰,有意躲避之下,一开始倒也都是有惊无险。 可等到靠近淇县之时,早就被盘古军换装冒充搞得警惕异常的辽军还是识破了他们的身份。 一番仓促厮杀,纵使郭红英再英勇善战,还是被数百辽军成功围住。 一身黑衣的郭红英扔掉已经没有了箭矢的雕弓,一转马头就挺枪向追击的契丹骑兵冲去。 一直和其纵马对射的契丹人也不是弱手,见状立即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他们早就认出了被打落头巾的敌人是个女子,这对嚣张惯了的他们来说更是一种绝大的侮辱。 在全速冲刺的马背上猛地一个侧身,躲过刺来马枪的郭红英顺势向下扫出长枪,顿时就砸断了一匹战马的前腿。 摔倒的战马不但甩出了背上的契丹骑士,还绊倒了另一个来不及躲避的后来者。 紧随其后的两个秦人汉子追上郭红英,及时出手护住了她的左翼。只用专心对付右前方敌人的郭红英长枪飞舞,瞬间又将三名敌骑刺下马来。 杀透第一波敌人的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拨转马头向东,堪堪避过了第二波敌人射来的弓箭。可跟在她身后的同伴却又有两人中箭落马,生死不知。 感受到座下爱马即将力竭的郭红英,紧抿双唇、银牙暗咬,一双美目好似要滴出血来,却半点也再没有前几日郭家堡外一战时的犹豫和脆弱。 “向南!”郭红英娇叱一声,再次纵马转向,避开了契丹人的又一次包围企图。 可惜他们人数实在太少,任凭郭红英再如何勇武无敌,却也始终无法跳出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辽军包围。反而随着时间推移,辽军的包围圈越收越小,渐渐的失去了辗转腾挪的空间。 就在郭红英身边只剩下最后三个同伴的时候,即将被困死的她听见了一阵新出现的马蹄声。 “敌人又来了援军?”这是郭红英能想到的唯一答案。 不过下一刻她就推翻了自己的这个猜测,因为辽军乱了。 第117章 初遇 唐笠和郭红英的初遇一点也不浪漫,甚至没有什么明显的波澜。 纷乱的马蹄声中,郭红英看见一员黑衣黑甲的武将突然自辽军中冲出。 从小练枪的她一眼就看出那人手中挥舞的长枪分量不轻,挨上的辽军全都是直接飞出。 “看他也不如何强壮,为何枪法如此大开大合?” 这是用枪高手郭红英心头冒起的第一个想法。 下一瞬她就将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抛出了脑海,鼓起余力顺势跟在了来人身侧。 两杆长枪飞舞间,对阵的辽骑纷纷落马,又被随后而至的骑兵或刺或踏而死。 辽军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突袭打懵了。混乱还在扩大时,另一个方向上却又有一支骑兵出现。 这支骑兵打头的武将则是一身银盔银甲,枪法也是飘逸灵动,不过狠辣却也丝毫不弱。 几个呼吸间,两支突然出现的骑兵就将辽骑杀了个来回对穿。 黑甲武将也不回头,带着手下顺势直冲最近的辽军步阵。郭红英也没有任何犹豫,跃马挺枪紧紧跟随。 这支辽军步卒原本卡在了一个很紧要的位置,几次挡住了郭红英等人的去路,此时却是尚未接战就已显散乱。 心中尚有一丝顾忌的郭红英就看见那员黑甲战将没有一丝犹豫,手中大枪只一个前扫,然后就顺势撞入了敌阵之中。 ...... 郭红英看着正在由手下包扎箭头创伤的救命恩人,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询问对方身份。 席地而坐的唐笠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白衣女子。从他的角度看去,女子的身姿显得异常挺拔,只是从沾了血污的脸上看不清具体容貌。 “坐吧!”莫名对对方就有好感的唐笠先开口说道。 他也看出了对方的欲言又止,决定先由自己开个头。 郭红英没动,同样在仔细打量唐笠的她,被这突然的一句搞得有些许慌张。 “附近也许还有辽军,下一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开打,要随时保持体力。”唐笠的语气很温和。 他不是没见过女将,被胡人逼的最紧的时候,百姓中的健壮女子也多有拿起刀枪拼命的。不过也只是危急拼命而已,如眼前这名女子这般武艺高强的,他还真的是第一次遇到。 也许是终于反应了过来,也许是被对方的温和语气所感染,郭红英不由自主的就学着对方的模样席地坐了下来。 刚刚站着还没发现,这一坐下,唐笠就发现对方的腰腹处至少有好几处创伤,其中一处最重,甚至还有鲜血从白衣下的皮甲渗出。 “姑娘也受伤了,我们这有医匠。只是都是男人......”唐笠的话语明显有些犹豫。 “恩人给我些伤药就行,我可以自己上药包扎。” 不知为什么,郭红英就是不由自主的不想在对方面前示弱,这句话说的语气连自己都觉得有些生硬。 想到这里,她突然又感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好在有血污遮掩,也不知对方看出没有。 “给这位姑娘取一些伤药过来。”包扎完毕的唐笠一边往自己身上套甲,一边对身后的小剪子说道。 待小剪子离开后,他才重新看向郭红英问道:“辽军为何追杀你们?” 其实他心里是有所猜测的,这年头胡人追杀秦人还用得着理由吗?可他就是有些情不自禁的想和眼前人多说几句话。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助我击杀辽军?” 闻言明显犹豫了一下的郭红英没有回答唐笠的问话,反倒先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郭红英因为种种原因很谨慎,唐笠就没什么顾忌了,直接了当的就回答了她的问题。 “姑娘听说过盘古军吗?我是盘古军主将唐笠。击杀胡人,救助秦人是我等一直都在做的事情。” 这个答案却是瞬间就让郭红英激动了起来。 本就有所猜测的她,得到了最渴望的答案,立刻就激动的两眼泛红。然后不顾唐笠的劝阻翻身跪了下来,激动的讲述了一遍自己的经历。 而让郭红英没有想到的是,听完自己讲述的对方,居然没有半点犹豫的就答应了北上救援郭家堡的请求。 “他......他为何答应的如此痛快?难道......” 郭红英虽然是个没太多阅历的姑娘,却也已经有二十岁了。在这个时代,这个年龄的女子大都早已出嫁。 因此她对某些方面还是比较敏感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对方是不是看中了自己的美貌。 郭红英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自信的。 唐笠却没去琢磨她的小心思,直接就像取药回来的小剪子下达了两刻钟后启程北上的命令。 两人相遇的地方离淇县不是很远,唐笠其实也只是率军刚刚跳出辽军重兵的包围圈而已。郭红英也理解此地不可久留。 而且她更清楚此地距离郭家堡所在的沧州地界还有很远,一路上也肯定不会一帆风顺,早一刻动身,郭家堡就早一刻安全。 在这种情况下,郭红英也没法子多问、多想,只能接过了伤药后就一个人匆匆离开,自己去找背人的地方治伤去了。 郭红英还真是误会唐笠了。虽然对她的第一眼缘很好,此时的唐笠却还真没时间和精力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此次主动出击,他本就是打算再次深入河北腹地的,具体目的地在哪并没有什么差别。 如果事情真如郭红英所说,沧州附近的许多秦人坞堡都被契丹人的横征暴敛逼的活不下去了,那还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去处。 自然,契丹人也不会任由盘古军在自己地盘上肆虐。得到逃兵报告的大队辽军很快就组织起了一支千人骑兵开始追击。 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的唐笠也不慌张,之前的一战不但救了郭红英,还缴获了大批战马,机动力方面是有很充足的保证的。 在敌后转战了好几个月的盘古军之前就缴获了大量战马。只是为了节省粮食过冬,在撤回淇县一带后主动处理了很多。 唐笠也知道骑兵厉害,战马宝贵。可惜如今时刻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盘古军,根本养活不了那么多能吃的战马。 无论如何也要先保证山中的百姓能够活着熬过这个冬天啊! 唐笠认为人无论何时,都要比其他任何东西都要宝贵。 战马没了可以再抢,地盘没了可以再夺,甚至藏身地丢了都可以再建。要是没有了那些死心塌地追随的百姓,自己就是没了根基的无根之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