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谋夫婿 上》 第一章 【第一章】 四月春,天气已经回暖,通往菩提山的道路两旁净是春花银树,缤纷烂漫,其中通往大庙的路上,更是游客如织。 这座大庙香火鼎盛,前去祈福求签的香客络绎不绝,香客多,香油钱也多,因此这大庙年年都会上新漆,生意越做越好,寺庙也越盖越大。 然而,少有人知道,这菩提山其实不止一座庙,在主要山路上另有一条分岔小路,直通往一座小庙。 不似大庙车水马龙、香客熙攘,这座小庙可就冷清荒凉得多,破旧斑驳的门面,没有一位香客,神坛上只摆了一座小神像。虽然冷清,可是这间小庙却十分干净,只因有人定期会来打扫。 小庙里,一个纤细娇柔的身影跪在神像前,双手合十诚心祈福。 「神明啊,请保佑信女花圆圆早日出嫁,信女这一世,只求做一名贤妻,相夫教子、伺候公婆,别无所求。」 那一张清丽的脸蛋,虽说不是天仙绝色,却也秀美温婉,只不过总有着怯懦不安的神情,一双美眸染了些许忧郁,显得黯淡无光。 花圆圆嘴里继续念念有词。 「虽然祢这间小庙不大,可是信女每次来都能感到心安,信女觉得,神明不会在意香客多不多,或是捐的香油钱够不够,因为神明是无处不在,无欲无求,四大皆空,看顾着苍生,聆听着苍生的心声。」 花圆圆一脸憨厚地对着神明喃喃祈求,她时常来这间小庙烧香拜拜,因为只有来到这里,她才会觉得心神得到暂时的安宁。虽说这菩提山不止一座庙,但她坚信这座无名的小庙有神明。 瞧,心口那惶惶不安的感觉,一踏入小庙,立刻就被抚平了。 每次来,她都会将这小庙的供桌擦拭干净,再将神像擦得一尘不染,放上带来的蔬果,插上鲜花,进香膜拜。 临走前,再度向神明磕了三个头,才起身缓缓走出小庙。 「奶妈。」 花圆圆四下张望着。陪她来的还有奶妈,怎么不见了? 她四下找着,不料走没几步,突然冒出一名陌生男子。 这男人一身粗鄙布衣,相貌丑陋,肌肤黝黑,一看就知是市井下层的贱民,而他盯着花圆圆的目光,竟亮得有些猥亵。 花圆圆心跳加速,惊恐莫名,她避开目光,加快脚步离去。 恐惧令她握紧的手心微微出汗,像她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走得再快也有限,也不知是心跳太快而呼吸急促,还是走得太快而喘气,她只感到胸口闷得紧,上气不接下气。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吓得她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那外貌鄙贱的男子居然跟在她后头! 像她这样清白的姑娘,出门都有婢女和奶妈陪着,就是要避免遇到登徒子骚扰,偏偏此刻…… 完了!完了!他跟来了! 我一个弱女子,奶妈不知跑去哪儿,马车停在山坡下,这荒僻之处,要是他将我掳了,根本求救无门,失财事小,就怕他是来劫色的! 花圆圆心神俱乱,她原本就胆子小,此刻更是吓得簌簌发抖,连脚步都不稳,踉踉跄跄。 随着她的脚步走得急,身后的脚步声也急了,她眼眶泛红,牙齿格格打颤,面无血色,在恐惧的驱使下,快步成了奔跑。 她跑,那男人也跑,活似相准猎物的狼,一双贪婪的眼对她虎视眈眈,乱了她的心神,也乱了她的步伐。 「啊!」她惊叫一声,不知踩到什么,脚步一滑,人也摔倒在地。 一个撞击,花圆圆只感到头一疼,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事后,她在一阵急切的呼唤声中醒来。 当她恍恍惚惚睁开眼,见到的是奶妈喜极而泣的面容。 「小姐,你总算醒来了,可把人给急死了!」奶妈哭得眼睛都红了,那上了年纪的面容,彷佛一下子又老了十岁。 花圆圆看着眼睛鼻子哭红了的奶妈,除了她,一旁还站了另一个人,正是那个让她害怕得想逃跑的男人。 她盯着那名男人,突然之间有种奇妙的感应。 怪了,自己居然不怕了,而且对这人的观感有了很大的不同。 先前见到这男人时,只觉得他粗鄙可怕,不怀好意,可是现在见到他,却发现这人虽然相貌丑陋,却很憨厚。 是的,憨厚。她的确感觉到这人的憨厚,而且那一双眼,再也看不到任何猥亵,而是担忧、愧疚,以及不安。 她躺在小庙里,那男人就站在庙门口,迟迟不敢上前,像是怕惊扰了她,这样的体贴令她感到奇怪,怎么自己先前看不出来呢? 「奶妈,我怎么了?」 「小姐,你摔倒了,撞到头,晕过去了。」 原来是撞到头了啊…… 「我晕了多久?」 「不长,就一刻,但这一刻足足把奶妈吓得魂都丢了呀!要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教奶妈如何活下去呀?」奶妈说着又开始掉泪,显然是真的被吓坏了,又很自责。如果不是她离开,小姐哪会遇到这种事? 若是以往,花圆圆一定会跟奶妈一样,只会哭,投入奶妈的怀抱汲取安心感,可是她发现自己非但不怕,甚至还坐起来安慰奶妈,说自己没事了,同时摸摸自己的头,看看是否有外伤。 很幸运的,她没有破皮、没有流血,不过撞到的地方已经肿起,回去搽些去瘀消肿的药膏便行了。 确定自己安然无事后,她的目光移向那位黝黑的汉子。 「奶妈,这位是?」 奶妈歉然说道:「都怪我,小姐在拜神时,我找地方解手,匆匆回来时,不小心闪到腰,多亏阿荣帮忙,我因为走不动,又怕小姐急,所以请他来通知小姐,却不料把小姐吓着了。我真是老糊涂了,小姐没见过阿荣,当然会怕了。」 在奶妈哭哭啼啼地解释时,花圆圆眨了眨眼,依然被这种奇怪的感觉吸引住。好奇怪,这种平静感是怎么回事啊? 她没有时间多想,因为奶妈闪到腰了,所以她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也明白了这位叫阿荣的男人是个柴夫,奶妈是识得他的。阿荣砍柴为生,所砍下的柴都会拿到街上挨家挨户地卖,补贴生计。 眼前的阿荣哪有猥亵的样子,明明生得一副老实之相,自己居然把他看成不怀好意的登徒子…… 花圆圆暗责自己疑心生暗鬼,人家明明是好人,却把人家当成坏人了。奶妈还说,阿荣见她昏倒,紧张得不得了,赶忙把奶妈背来,还用柴刀砍了树枝铺上外衣并绑住衣服,做成担架,将她拖回小庙里。 花圆圆感激地看向阿荣,轻声道:「多谢。」 阿荣只是对她摇摇手,始终规矩地站在门边,黝黑的脸上浮起臊红,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阿荣是个哑巴,别看他长得凶恶,但是人很老实的。」奶妈在一旁解释。 花圆圆对奶妈点点头,对这阿荣的印象也更好了,只不过,为什么她现在看阿荣,和先前的感觉差异那么大呢? 「小姐,你没事吧?」奶妈见她发怔,十分担心。 花圆圆对奶妈淡淡一笑。「我没事,而且好得很呢。」 是的,她觉得很好,不知怎么着,过去惶惶不安的心,好像突然消失了,再也没有前途茫茫的不安感,取代的是心境澄明的舒畅,甚至有一种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感觉。 似乎……好像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她被奶妈扶着走出小庙。阳光洒在身上,望着晴朗的天空,这天还是一样地蓝,但在她眼中,却比平日开阔耀眼。 「奶妈,你的腰还好吗?」 奶妈笑着。「老毛病了,不碍事,小姐,我扶着你吧?」 她望着奶妈,突然察觉到,奶妈是在硬撑,其实腰疼得不得了,可是由于心中有疚,说什么也不肯再逗留,只希望快点送她回去。 当下,花圆圆立刻作了决定。 「阿荣,请你把奶妈背回停在山坡下的马车好吗?」 奶妈忙道:「这怎么行?我还得扶着小姐哪,万一小姐在山坡上滑倒了怎么办?」 「奶妈,你的腰扭伤了,那下坡路你是走不得的。这事就这么决定吧,阿荣,把奶妈背回马车吧。」 她的语气温柔,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坚定,也不等奶妈再劝,便转身朝下坡路走去。 奶妈还想说什么,但小姐已经走在前头,心下不由得奇怪,小姐的性子一向软弱,又容易犹豫不决,怎么今日突然变得这么有主见? 不过她也只是想这么一下,因为腰真的很疼,便由阿荣背她走下坡。 第二章 两人坐上马车后,花圆圆叫来驭夫,给了一锭银子,要他交给阿荣。不一会儿,驭夫吴叔回来禀报,阿荣不肯收。花圆圆掀起车帘往外瞧,见阿荣正把捆好的木柴背起,准备离开。 「吴叔,你去跟他说,这锭银子是要跟他买木柴的,以后他砍的柴,都送到花府来。」 吴叔听了一愣。「可是三小姐,这事得问过帐房管事。」 「管事那里我自会去说,你照办就是。」 吴叔听了再度一愣,对上三小姐平静却坚定的眼神,不知为何,此时的三小姐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那份沉静的气度,彷佛是天生自成的,有着说服人心的力量。 见吴叔发呆,她定定看着他。「还不快去?」 「呃?是、是!」 回过神来的吴叔,忙不迭地遵照花圆圆的吩咐,心想这三小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主子威严?让他完全不敢违抗,忙又叫住要离开的阿荣,把小姐的话转达给他。 这一次阿荣没有拒绝,他收下银子,把木柴交给了驭夫。 当驭夫回报时,花圆圆抿唇一笑。「回去吧。」 马车驶动,马蹄声哒哒响着,花圆圆坐在马车里,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该怎么形容这种平静呢?那是一种笃定、一种自信,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害怕的事情,令她思路变得十分灵活,连她自己都感到惊奇。 这种平静,似乎是从她摔了一跤醒来之后,才生出来的…… 马车从小道驶上大道后,路上的人也多了,周围传来的人声和马车声也变得吵杂。 突然,马车紧急煞住,坐在里头的花圆圆和奶妈一起往前倒去。奶妈原来就闪到腰,这一摔更是雪上加霜。 通常是要让奶妈来扶她的,不过花圆圆在往前摔之前,及时抓住车边,不碍事,还伸手扶了奶妈一把。 将奶妈扶好后,她问向吴叔。「吴叔,怎么回事?」 驾车的吴叔忙回答:「小姐,是前头的马车突然停下了。」 花圆圆掀开车帘,好奇地看了下,这时候他们前后都有马车,大多是要归家的香客,前头马车突然停下,八成是遇到什么阻碍了。 既然如此,就等着吧。她才这么想着,猛然一阵心惊肉跳之感袭来,不禁伸手抚着胸口。 「小姐,怎么了?」奶妈察觉出她的异样,忙关心地问。 花圆圆秀眉紧拧,低声道:「奶妈,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奶妈听了恍悟一笑。「小姐放心,神明一定会保佑你顺顺当当嫁人,一生平安。」 奶妈以为三小姐是为了与萧家郎君的亲事而心神不宁,因为平常三小姐就是这样,但花圆圆很确定不是。 「我心跳得好快,眼皮也在猛跳,好似……好似有什么危险即将发生……」 「这很正常的,许多闺阁小姐嫁人之前,都会惶惶不安。」 「是吗?」 「当然啦,小姐今日来拜神,不就是为了消除嫁人的不安吗?说起来呀,不是我爱说小姐,小姐应该去那间大庙才对,为何老是到那间名不见经传的破庙呢?」 奶妈哪知道,花圆圆总觉得,拜神这件事是心诚则灵,那间大庙给她的感觉太世俗,寺里的和尚也太市侩;反之,那间小庙才能给她一种神圣又不沾世事的安心感。 花圆圆摇头。「不对,这不安并非和出嫁有关。」 说完,花圆圆心神一动,似是感应到什么,突然掀开车帘跳下马车。这举动让奶妈吓了一跳。 「小、小姐!你怎么跑下去了,快回来呀!」 奶妈急着要叫回花圆圆,才一动,哎哟一声,抚着自己的腰,痛得脸色都青了。 「待在马车上,我去前头看看。」 花圆圆吩咐完,便立刻往前察看。 前头聚集了不少人,除了她,也有其他百姓往前聚集,其他马车主人也纷纷派仆人察看。 她从人群缝隙中瞧见有人伏跪在地上,正不断求饶。 花圆圆正感到奇怪时,只听得旁人窃窃私语。 「可怜哪,这大叔的孩子胡乱跑出来,惊扰了马儿,惹怒了这家的主人,怕是不会饶了他们。」 「看这马车和这些仆人的架势,必是某位权贵,他如此冲撞对方,大概性命不保喽!」 花圆圆听到这里,打量了下,发现其中一匹马躺在地上,似是伤了脚。这冲撞能让马儿受伤?可见受惊不小。 花圆圆也和其他人一样感叹着,那辆黑色马车,虽没有挂上家徽,可跟在马车旁的仆役,个个身形高壮,威武慑人,散发着令人见之退避的气场。光看家仆,便能猜出车内的主人身分必然高贵。 那些骏马也都是上等好马,每一匹都价值不菲。伤了权贵的马,等于当众打了他的脸,就算马车主人取了对方性命,也是理所当然。 花圆圆抚着心口,秀眉再度紧拧。她的思绪转着,突然如同拨云见日般,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分明。 这件事有蹊跷! 其中一名仆役拔出刀来,刀面闪着银光,刺得人们眼睛一晃,大伙儿都在心中叹息,却没人敢上前求情。在这个人分贵贱的时代,平民命贱如蚁的铁则,是被众人接受的。 「爹!」 随着一声稚嫩童音的大喊,一名小女娃冲出去,抱住伏跪在地的大叔。 那大叔恍若雷击,神色慌张地抬起头,忙要推开小女娃。 「回去!快回去!」 「不要杀我爹!」 小女娃死命抱着爹爹的手臂,哭着不肯离开,同时一名妇人也冲出来,抱着小女娃跪在地上哭喊。 「大人们饶命啊!小女还小,不懂事,不是故意冲撞大人的,请饶了咱们一家三口吧!」 一看清那一家三口的面容后,花圆圆脸色剧变。 六堂哥和六堂嫂?! 眼看那汉子暴喝一声,脸上杀气盛盈,花圆圆暗叫不好。 「慢着!」 当她一出声,那汉子手上的大刀也顿住,布满戾气的目光朝她的方向狠狠扫来。 花圆圆知道,在她出声后,便没有了回头路。 随着她这一声喝止,在她周围的人群也连忙朝外退去,离她离得远远的,一个个用惊愕和同情的目光盯着她。 在她周身净空后,她的身形完全暴露在众人目光下,包括那名拿刀的汉子,他杀气满盈的视线如同虎豹一般,像要在她身上戳出洞来。 「刚才说话的可是你?」 花圆圆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这一刻突然变得头脑清楚,与以往性子怯懦,遇事容易慌了手脚的反应完全不同。 她深吸一口气,镇定地来到那名汉子面前,举止有礼地朝对方福了福,以着清晰稳定的口吻告诉他—— 「这位大哥,马儿受伤,并非他们冲撞所至,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眼前的汉子,以及马车里的主人听到。她若要救堂哥、堂嫂,所说的话必须一语中的,甚至不能显现出害怕。 大概是因为她过于镇定,不见慌乱之色,让对方愿意与她对话。 「你说马儿受伤,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 此话一出,那汉子脸上显现嘲讽之色,还在她面前故意挥动亮晃晃的大刀。 只看那摆动大刀的架势,花圆圆突然觉得这些汉子都不是简单之人。 他们虽然穿着上好衣料,看似官家仆役,人人却有悍勇之相,带着战场上的杀戮之气,绝非一般护院。 「姑娘,在为他们求情之前,最好掂掂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这是警告,对方见她姿容姣好,活脱脱是个小美人,不想刀下多一条亡魂,便威胁她退去。 花圆圆也感觉到了,这人在给她一个机会退出,如果她还不识相,连她的小命都要不保。 然而到了这时候,她不但不肯退出,而且明白了一件事,她必须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花圆圆一双澄亮坚定的美眸,直直看入那汉子锐利的眼底,一字一字清楚告知对方。 「有人要刺杀你们主公。」 此话一出,如同投进深井的石头,掀起波澜。她看到这名汉子脸上的震惊,同时感应到另一道视线从马车里穿透车帘而来,看着自己。 她也知道,这里能够作主的,便是那马车内的主人,若要救六堂哥一家三口,就必须说服那名主人。而且必须长话短说,这样才能引起马车主人的重视。她说不出原因,但就是知道必须这么做。 其实,花圆圆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胆大包天至此。 第三章 在今日之前,她是没有这个胆量的,更别说站在这些个个威煞迫人的汉子面前,说出义正词严的话。 然而,她却非常肯定,这马儿的脚伤绝非区区一个小儿惊了马儿所致,必有蹊跷。 这一推敲之下,她才做出这个大胆的假设。 她只知道,六堂哥一家三口的命,还有自己的命,都在马车里那位权贵的一念之间。 大概是她的话起了效用,就见汉子神情凛然,脸色绷紧,似乎不敢小看这个消息。 「你等着。」汉子转身朝马车走去。 她低头等着,当那汉子走到马车前,对车内低声说话时,她可以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威压从马车里传来。 明明见不到里头的人,可她就是能感觉到有一道比刀锋锐利、比霜雪凛冽的视线,一直盯着她。 不能慌! 花圆圆告诉自己,强压下心惊,她不但不能慌张,还必须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模样! 不一会儿,那汉子走过来。 「我家主公叫你过去。」 「是。」 花圆圆轻应着,知道接下来必须更加小心。她不急不缓地步向马车,举手投足间展现大家闺秀的气度。 世人都是以貌取人的,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她务必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如山,绝非信口开河之人。 来到马车前的两步之距,她停下来,轻轻福身。 「见过公子。」 她低眉敛目,等着车帘后的人开口。接近车厢时,被人打量的威压也层层逼来,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胸口一窒,暗叫不妙—— 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又来了! 【第二章】 来人不说话,花圆圆也安静等着,看似淡定如水,天晓得,这份威压已让她手心出汗了。 隔着车帘,令人看不清车内之人俊朗非凡,却也冷漠疏离的面目;但车内之人,却可以看清车外的一景一物,例如眼前女子脸上那抹淡定,也丝毫不漏地收入眼底。 庞玉堂一双锐利如豹的眼,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看似不过十五、六岁的姑娘,却有这着临危不乱的镇定,就是这份镇定,引起他的怀疑。 「你说有人要刺杀本公子,有何凭据?」 男人的嗓音,透过帘子传来。 那是十分悦耳好听的声音,光听声音,便能想象声音的主人必是雍容华贵、气度不凡,但是花圆圆却觉得心惊。 怪了,这声音明明从容不迫,没有严词厉句,我却觉得这是一种警告,为什么呢? 她恭谨小心地回答:「公子高贵,驱使的马儿必也是名驹,名驹与一般马儿最大的不同在于性子沉稳,不易躁动。区区小儿便令马儿受惊,进而受伤,公子难道不会怀疑,那马儿被人动了手脚?」 她只是大胆猜测,事实上也是一种直应。她回答时,始终低着头,因此没看到身旁那汉子的一脸惊讶,似是被她的话提了醒。 庞玉堂勾着唇角,轻声命令。「有道理,元忠,去查一下。」 元忠正是在一旁待命的那位汉子,他拱手道:「是,主公!」 元忠离去检查马儿,花圆圆则始终低垂敛目。 事实上,她不断盘算着,倘若马儿没有异样,自己还能怎么说服对方?要找什么理由才能保住自己和六堂哥一家三口的性命? 过了一会儿,元忠走回来,朝她看了一眼。她察觉那眼中不再有任何轻视,难道她押对宝了? 「主公,她说得没错,咱们的马被人动了手脚!」 即使元忠压低声音,花圆圆还是听到了,心下暗喜,这下有救了! 「你叫什么名字?」 帘后嗓音依然威严不减,并不因她的提醒而有任何感激。 花圆圆感受到这人的威压,更加小心应对。 「小女子闺名花圆圆。」 在一阵安静后,车帘后的男人又传来命令。 「把头抬起来。」 是想看看她是否有惧意吗? 她感觉到对方怀疑她另有所图……怪了,她怎么会突然生出这种感应,好似可以察觉这男人的心思? 她缓缓抬起脸,但目光依然往下,不敢直视对方,对于这位不知名的权贵,表现得越恭敬越好。 刺痛……是她此刻的感觉,这男人到底是谁? 那威压好重,彷佛要在她身上刺出一个洞似的,但她只能尽量保持平静,任由对方打量。 「看着我。」 看? 他要她看着他? 花圆圆犹豫了下,不过不敢违抗,因此抬起眼,目光如水地看着帘后那具模糊的黑影。 明明看不清帘后之人,她却能透过帘子感到一双犀利的目光与自己的视线碰个正着。 当下她心神俱震,不由自主地低下脸。 见她如此示弱,庞玉堂低笑出声。那声音很轻,但她听到了,双颊浮起狼狈的红晕。 以前听兄长的夫子说过,那些生长在权势之家的世子和千金们,身上自然养出一种不怒自威、风华迫人的气势,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便足以让人目不敢视,生出恐惧。 她现在,就有一种被看透的惴惴不安。 「过来。」帘后的男子对她轻声命令。 花圆圆依令靠近,她原本只离马车两步之距,这一上前,只剩下半步之距了。 突然,帘后伸出一只手,毫无预警地托起她光洁的下巴。 她一张精致秀气的小脸,被掌控在陌生男人的大掌中,对这唐突的举止,她完全措手不及,整个人一僵,沉着的神情也失了镇定。 车帘后的神秘男人只不过露出一只手,光是这只手便带来无上的威严和要挟,她带点凉意的小脸,更衬得这只手掌烫如火,灼得肌肤生疼。 庞玉堂盯着这张小脸在自己的掌中红云满布,逐渐花容失色,除了羞赧,更多的是畏惧。 俊逸的唇角弯起满意的弧度,温柔开口:「胆子挺大的,想救他们,是不?」 这话听似温柔,花圆圆却感受到话中暗藏的杀机,她要是答得一个不对,下一刻便没命了!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后,恭敬回答—— 「是,我想救他们,所以才斗胆上前,但我说的也是真的,这马儿不是他们弄伤的,以公子之智,相信必能看出这其中的蹊跷,还请公子明察,别着了他人的道,冤枉无辜百姓!」 她说这话时,神情和语气是坚定的,直觉告诉她,这时候不能退缩,有时候直言不讳反能博取对方的信任。 庞玉堂盯着她,明明怕得要死,却不肯服输,倒令他有些欣赏,他之所以出手托住她的下巴,就是要看清她的眼。 人再会装,眼神却骗不了人。 就因为她眼中泄漏了恐惧,他对她的怀疑才渐消,原来她不是真淡定,只是强压下恐惧罢了。 不管她是不是蒙对的,至少马儿被人动了手脚是真。 「你叫花圆圆,是吗?」 磁沉的嗓音含着轻笑,足有搅乱姑娘春心的好本事。 若非花圆圆得了敏锐的感应,怕也以为人家对自己有意。 然而这话听似语带眷宠,可她却明明白白感觉到这男人身上散发出的警告,分明是在说——他知道了她的名字,所以最好别骗他,否则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死! 她困难地吞咽着口水,声音微颤。「小女子不敢欺满,还请公子高抬贵手。」 见她如此惧怕,庞玉堂甚是满意。像她这样的姑娘,懂得怕才是正常。 箝制她下巴的手掌收了回去。 在大掌收回的那一刹那,花圆圆也感觉到威压消失了。 「传令下去,原路返回。」 元忠听了一怔,心想主公是采信了这姑娘的话,这事的确大意不得,遂拱手抱拳。 「属下遵命。」 当那权贵的马车离开后,原本被封住的道路得以畅通,花圆圆绷紧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 六堂嫂上前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圆圆堂妹!谢谢你,要不是你,咱们一家三口就……」 说到这里,六堂嫂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了。 「咱们是亲戚,有事帮忙是应该的,倒是堂嫂和堂哥,下回可千万小心。」 一旁的六堂哥连连点头。「这回全靠堂妹机智,真没想到堂妹这么聪明,哪像我……真是不中用。」 他们没想到在这危急的当口,这个平日看似娇弱的堂妹,居然会勇敢走出来助他们化险为夷! 「堂哥,快别这么说。」 花圆圆好生安抚他们一番。她知道六堂哥和六堂嫂的日子过得并不好,所以在家族中并不被看重,反倒常遭欺负;但她喜欢他们,因为堂哥、堂嫂是憨厚朴实的人。 第四章 她看到堂哥、堂嫂身上的旧衣和旧鞋,心中一动,想到他们的困境,便拿下手腕上的镯子。 这玉镯质地精贵,是上好的黄玉。她将镯子套在小女娃的手上。 「堂妹,这可万万使不得!」六堂嫂见状,忙要阻止。 「有什么关系,我这是送给铃儿的礼物,跟你们没关系哪。」她蹲下来摸摸小女娃的头,笑道:「铃儿,喜不喜欢姑姑这镯子?」 铃儿虽小,但是知道姑姑在刚才危急时,护着自己的爹娘,而且她笑容好亲切,于是腼眺地点头。「喜欢。」 「乖,送给你,好好收着。」 她摸摸铃儿的头,心想时辰也不早了,奶妈和吴叔肯定很急,遂向堂哥、堂嫂告辞,往自家马车走去。 一回到马车里,心急如焚的奶妈迫不及待问她是怎么回事,她便将适才发生的事告知,奶妈听了禁不住轻责。 「小姐,你怎么变得这么大胆?万一出事怎么办?」 是呀,我怎么变得如此大胆? 花圆圆也在思考这问题,奶妈是她最亲近的人之一,所以她很多事都会向奶妈倾诉。 「奶妈,我自从晕倒醒来后,就觉得自己有些不一样呢。」 奶妈一脸紧张。「哪里不一样?小姐该不会是撞了头,留下后遗症了?」 花圆圆摇摇头,把声音压低,像是要说什么天大的秘密,让奶妈也不由自主把耳朵拉近。 「我好像变聪明了。」 这话一出,奶妈噗哧一笑,白了她一眼。 「以为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说笑呢。」 花圆圆还想解释什么,突然心中一动。算了,这事说出去没人会信,说不定还会说她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呢。 这人心险恶,人言可畏,她一个清白未出阁的姑娘,最好还是谨言慎行。 想到这里,她再度一愣,不由得抿出一笑。 瞧,她居然思虑变周详了,以前的自己可不会想到这么多,就像适才那场面,她也能冷静自持,解除危机。 难不成自己摔了一跤,撞到头后,便多了一些能力? 莫不是神明知道她的不安,所以显灵了? 想到这里,花圆圆不禁自嘲,她虽信奉神明,但是这神迹一事,她是不敢迷信的,说不定当时自己只是救人心切,才会变得如此大胆吧。 不过,她很喜欢现在这种清明的心境…… 回到花府后,下了马车,花圆圆立刻唤来婢女扶奶妈进房,又命人叫来管事请大夫给奶妈治腰伤。 用过晚膳,沐浴过后,她在贴身丫鬟的服侍下入睡了。 隔日一早,梳洗更衣后,她走出院落,往静慈院走去,要给娘请安。 花府在地方上也算是个小世家,花府老爷是吏部主事,有一妻一妾,育有二子三女。 两位兄长皆已娶妻,两位庶姊也都嫁人了,只剩刚满十六岁的她,等着萧家送聘,娶她过门。 她进入静慈院,一见到花夫人,便上前请安。 「娘,大嫂,二嫂。」 她分别向娘和两位嫂子福了福身,来到花夫人身旁坐下。「娘今日身子可安好?」 「还不是老样子,没什么大碍,就是膝盖容易泛酸。」 「我帮娘捏捏,这样娘就舒服了。」 花夫人慈爱地看着花圆圆。她这小女儿已出落得美丽温婉,想到以后她嫁人了,自己肯定不舍。 一旁的大嫂笑道:「妹子以后嫁人了,就没什么机会给娘捏腿了。」 「大嫂说的什么话,我、我会回来看娘的。」花圆圆一张脸染上红霞,露出待嫁女儿的娇羞。 二嫂也凑趣地促狭道:「三妹迫不及待想嫁人呢!也难怪,有这么好的夫婿,可羡煞全城姑娘呢!」 「娘,二嫂取笑我!」 花圆圆不依地向娘靠了靠,一想到未婚夫婿萧安浩,她心中甜甜的,嘴角也不自觉上扬,哪里有诉状的委屈。 她这婚约是半年前定下的,说起她订婚的对象萧安浩,可是大有来头。 萧家乃是大世家,萧家老爷乃朝中大官,官居二品,萧安浩本人又是才貌兼具的美男子,想与他结亲的家族可谓大排长龙,但萧家却挑上了她,半年前派媒人上门提亲,将两人亲事定下。 明明比她美的姑娘大有人在,更别提以家世来说,他们花家是高攀了,正因如此,花家人都对自家女儿可以嫁进高门感到荣耀和骄傲。 「明日,你代娘去给刘家老夫人祝寿吧。」 「娘不去?」 一旁的大嫂说道:「娘这是给你机会,说不定可以见到你日思夜想的人呢。」 花圆圆一听,立即明白了。 「他……他也会去?」 「可不是,妹子正好趁这个机会,去见见他,一解相思之情。」 两位嫂子口中的「他」,便是萧安浩。花圆圆一听,脸儿红若牡丹,小女儿家的羞臊显露无遗。 说起来,她和萧家郎君订亲半年,却只见过一次面……唉,谁教女儿家心思单纯,她向来乖巧,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未婚夫婿产生思念是必然的,毕竟那是她即将共度一生的丈夫哪。 一想到能见到他,她的心怦怦跳个不停,接下来的话题都围绕着萧安浩,以及她嫁过去后,该如何相夫教子。 这些话,娘和两位嫂嫂说了不止一遍,但花圆圆依然乖巧地点头应是。 隔日,花圆圆乘坐马车,由大嫂相陪,骏往刘府。 刘府门前车水马龙,吏部尚书在官场上人脉广阔,偌大的府院里,仆人们来回不停地迎入贵客。 庭院花海炫目,梨树桃树开得缤纷,衣香鬓影的婢女们来回穿梭,为迎入的贵客倒酒。 贵客之间也互相寒暄,他们华衣袭身、腰系贵玉,身边都有护卫和仆厮跟着,个个都是有身分之人。 贵客中,不乏翩佳公子和千金小姐。 几个身分相当的千金见了面,自然也会寒暄叙旧,不过在说话时,一双眼也不放过打量其它世家子的机会,而那些出身上好的世家子,在言笑晏晏之余,也同样打量那些闺阁千金,并评头论足一番。 花圆圆下了马车,被刘家婢女引进府,她一出现,一名女子便含笑对其他女子眨了眨眼。 「是花家姑娘呢。」 「几位姑娘好。」花圆圆一一向她们客气有礼地打招呼。 这些姑娘们都是官家千金,与花圆圆交好的,自然与她背景相当,其中一位柳家千金与她最是投缘。 这官场上,依官阶大小来逢迎的事,在千金贵女中自然也会出现。 不一会儿,另一群贵女走来,与她交好的柳家千金忙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是陈家大千金。」 花圆圆奇怪地看着柳家千金,不明白她为何面色紧张,又听得她说道:「这个陈昭容,可不像表面上那般娇弱,对她要多留心眼。」 花圆圆眼中闪过一抹讶异,她虽不知柳家千金说的是否为真,却能肯定柳家千金是真的关心自己。 以陈昭容为首的贵女们走近,其中一女在瞧见花圆圆后,朝陈昭容耳边低声一语,那陈昭容立刻朝花圆圆这儿看来。 当花圆圆与她对上眼,感应立即生出—— 她不喜欢我! 等等,她不但不喜欢我,而且还对我有着不屑和怜悯,为什么? 陈昭容是出了名的美人,才貌皆俱,当她走来时,那一举一动立即牵动许多男子的爱慕眼光,其它千金见到她,也不禁自惭形秽。 陈昭容扫了众人一眼,被她目光扫过的众女,都不由自主地收敛,如同婢女见到自家主子般恭敬。 她的目光最后停驻在花圆圆身上。「这位可是花家千金?」 花圆圆欠了欠身子。「我是花圆圆,久仰陈姑娘大名,这厢有礼了。」 陈昭容也微微回礼,一双美眸含笑地打量她。「听人说,花姑娘温婉娴静,今日一见,果然气质出众呢。」 这陈昭容在千金贵女中颇有名望,许多千金以她马首是瞻,因此她的赞美也具有影响力。 花圆圆眨着眼,望着眼前这位容色照人的陈昭容,心想这陈家千金虽笑容亲切,可是自己的的确确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种冷淡疏离,不明白她特意上前打招呼,图的是什么? 花圆圆收回心神。面对这样的世家女,像她这样的千金,通常会显得局促,但如今的她已不同从前,只见她目光清澈,嫣然一笑。 「哪儿的话,和陈姑娘相比,你就像天上明月,令人仰望;而我,连那水中的月都不及呢。」 花圆圆说得极为诚恳,似是带着倾慕。 第五章 就容貌来说,这陈昭容真的很美,美得让女人也为之双目一亮,因此这样的赞美极为恰当。 虽然自己的容貌不及陈昭容,可是当她说话时,脸上彷佛有华光流动,而且气度淡定,即使倾城在前,也能雍容自若。 这样的气度,衬得她的姿容更加美上几分,与陈昭容这样的美人站在一起,居然不会被比下去,更不会让人忽视她。 「跟陈家千金说话的女子是谁?真是好气度。」 「好像是花家三姑娘。」 「喔?原来是吏部主事花大人的女儿,气质不凡呢!我还以为是哪位公主来了。」 周围的讨论声传入陈昭容耳中。 向来她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此刻光华竟被姿色逊于自己的花圆圆抢去,眉宇不由得微微一拧。 不过这一拧很轻微,一闪而过,没有让人发现。 她仅是微微一笑,似是把对方的赞美收下了,不再说话,转身走开。 待离开十步远后,陈昭容身旁的一名世家千金,低声在她耳边埋怨道:「依我看,那花圆圆姿色又没有多出众,怎么就能攀上好亲事?那萧公子眼睛长到哪儿去了?」 另一名世家千金也附和道:「是呀,像萧公子那样的俊伟儿郎,就该配上像陈姑娘这样才貌兼具、世家又好的妻子才是,怎会看上花家千金那么平凡的女子呢?」 花圆圆的姿容也许尚可,但与陈昭容相较,就像地上的灯火与天上的星月,没得比的;加上对方父亲只是个小小主事,陈昭容的爹爹却是太子少保,在她们眼中,花圆圆简直平凡无奇。 那萧家郎君是众女倾慕的对象,只有像陈昭容这样的大美人和高贵世家,才能让她们输得心服口服。 周围千金们的忿忿不平,陈昭容听在耳中,眼底有着笑意。 是呀,像萧公子那样的家世,只有我陈昭容才比得上,你们哪里知道,萧郎娶她是另有原因的……那花圆圆是个可怜的替代品,订亲只是幌子,要不要娶进门是另一回事,而且…… 陈昭容轻轻叹息。 迎娶之日,就是那花圆圆的送葬之日哪…… 这也是她主动找花圆圆说话,还当面赞美她的原因,只是聊表怜悯之意而已,就让她暂时享受成为萧郎未婚妻的光荣和愉悦吧。 花圆圆有嫂子作陪,和其它千金们一块儿向刘老夫人祝寿,说些吉祥话。 吏部尚书刘大人是个孝子,对老夫人极为孝顺,因此这六十大寿也办得特别风光,请来戏班子和准备各种玩意儿供大伙儿享乐。 刘府处处张灯结彩,桃树和梨树下摆满几案,供客人饮酒享乐,府里养的乐工舞伎都是一流的,安排了好几场笙歌乐舞娱乐贵客们。 花圆圆和交好的千金们祝寿完后,便到花园里踏青谈笑。 这时人群里起了一阵骚动,引得她们谈笑也中断,好奇看向骚动的来处。 「啊,是萧公子,萧公子来了!」 姑娘们发出低呼声,一个个春心荡漾,追寻的目光不停捜寻目标。 花圆圆也不例外,一听到萧公子来了,她的心跳加速,整个人像要飞上天去似的。 「妹子,你的萧郎来了呢。」一旁的大嫂在她耳边低声笑道。 花圆圆脸儿浮起臊热,平静心湖掀起的涟漪不断。 大嫂见她还杵着不动,禁不住推了她一把。「还不过去?快让萧公子看见你,这样你们就有说话的机会了。」 「是……是吗?」 「当然,你们订亲半年,也才见过一次面,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快去说说话呀。」 花圆圆点头,可是她实在有些紧张,萧安浩对她来说,就像天上的日月,这样的人,她从来只能远观,不敢亲近。 即使他们订了亲,她还是觉得在他面前很渺小,就算订亲那一日,她也只是远远看着对方。 那时的他,对她温柔一笑,而胆小怯弱的她,只会害羞低头,连看都不敢看他,只记得脑袋晕晕然,整个人轻飘飘的,宛如身在云端。 直到现在,她还觉得这是一场梦,尚未有真实感。 在嫂子的催促下,她也只是半推半就地上前,但想亲近萧安浩的姑娘太多,与萧安浩交好的世家公子也很多,被人群簇拥的他,哪里让她有机会接近?光是要近他一尺之内都很难。 大嫂在一旁看着着急,见她如此害羞,灵机一动,索性高声大喊—— 「萧公子,您的未婚妻在这儿呢!」 【第三章】 话一出口,原本喧闹的现场突然安静无声,花圆圆脑袋轰地一声停止运作,脸蛋红得像要滴出血似的。 萧安浩果然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那黑白分明又深邃如星的俊阵,往她这儿看过来,包括其它人的视线也不约而同投到她身上。 突然成了众人焦点,花圆圆真不知手脚该摆哪里好,她一点准备也没有,大嫂的好意让她措手不及,当对上萧安浩的眼眸时,脑筋更是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萧安浩静静望了她一眼,唇角微抿,朝她漫步而来。 他容颜俊美儒雅,肤白如玉,目若星辰,剑眉挺鼻,阳光映照得他清雅华贵,一举一动如谦谦君子,不愧是令众女醉心的美男子。他行走间,扬起的水蓝长袍衬得他气度翩翩,让人看了不禁心头生出两个字——风雅。 是的,风雅。能称得上当世美男子之誉的人,不仅仅是相貌出众,还包括散发的风范气度,都必须凌驾在一般人之上。 恐怕就算是皇子王爷来了,也比不上这超凡出尘的风雅。 随着他的接近,花圆圆只觉得一阵清风拂面,明月相照,他正向她走来,目光看着她呢,天哪,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当萧安浩站定在她面前时,她却只敢垂着眼,连袖口被自己捏绉了也不知道。 「花姑娘。」他的嗓音如清泉流淌,流进她的心田,拨乱了她的心弦。 花圆圆鼓起勇气抬起头,傻傻仰望他,他唇角优美的弧度只是轻轻这么往上一扬,便如春日晨曦那般迷人。 大嫂见她只是呆望着人家,也不说些话,偷偷在她手背上掐了一下,花圆圆这才猛然惊醒过来。 「萧……萧公子。」 她这般傻样,让周围人发出几声嘲笑。 「瞧她,居然看傻了呢!」 「真不敢相信,她竟是萧公子的未婚妻?」 「萧公子怎么会看上她?」 「当然是奉父母之命,萧公子才不会看上她呢!」 窃窃私语的批评,声音不大,却足以传进她和大嫂耳中。花圆圆在萧安浩面前本就紧张,听到那些批评,更是羞惭,因此不由自主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站着,一旁的大嫂心中气怒那些女人说话不留口德的同时,也为花圆圆着急。 「萧公子也来祝贺刘老夫人的寿辰哪?」大嫂忍不住代她打开话题,不过这话却又引来笑声。 「这不是废话吗?来这里不是为了祝寿,是为了什么?」有人小声取笑着。 这会儿连大嫂的脸也红了,心中有气,却又不得发作。 结果到头来,花圆圆什么也没说,在刘府总管的提醒后,萧安浩便在众人簇拥下,朝主院走去。 萧安浩一离开,自然也带走众人的目光和追随者,一下子,花圆圆和嫂子两人周围变得一片冷清。 人走后,大嫂禁不住轻责。「你刚才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说什么……」她苦笑。 大嫂还想说什么,但想到自己也是一样,没帮上什么忙,便大大叹了口气。 「没关系,至少他看见你来了,说不定拜完寿,会来和你说说话,而且刚才人太多了,他也不好意思哪。」 花圆圆仅是抿唇一笑,倾慕的目光朝那远去的身影望去,明明被一群人围住,可依然掩不住迷人风采。 花圆圆说不期待是骗人的,她也像其它姑娘一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萧安浩将是她一辈子要依靠的良人,她会对他抱着期待和倾慕是正常的。 因此她与大嫂继续待在花园中,偶尔与其它交好的千金说笑,可一双眼睛时不时朝主院看去,期待那俊朗身影能够再出现,更期待他会如自己所想,找机会过来说说话。 不过无论她再左等右等,始终没等到那身影出现,脸上的期待逐渐由落寞取代,大嫂见了不忍,悄声安慰她。 「说不定被缠住了,毕竟你的萧郎身分不凡,又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走不开。」 花圆圆回大嫂一笑。「也是,他可是大名鼎鼎的萧郎呢。」 第六章 这时有人走来,是大嫂熟识的手帕交,两人相见欢,有许多话想说,花圆圆见大嫂很想与那手帕交说说话,又难得出门一趟,便鼓励她去。 「大嫂,你就去聊聊,不用陪我。」 「这怎么行?我是陪你来的,哪能放你一人?」 「我又不是小孩,哪需要你全程陪着?我去找柳姑娘说话。」 大嫂心想也好,再三叮嘱她别乱跑后,便随着那位手帕交去了。 花圆圆目送大嫂离去后,自己则朝林间小路缓步走去。她需要静一静,抚平紧张,让烦乱的思绪沉淀下来。 若是萧郎再来找她,该怎么表现自己,才不会像适才那样犯傻,呆呆望着人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或许是因为萧郎乱了她的心神,令她忽略了感应,没发现危险正朝她接近,直到有人突然挡住她的去路。 她抬起头,一愣,发现不知从哪里冒出两名婢女打扮的女子正盯着她。 「花姑娘,我家小姐有请。」婢女嘴上说得客气,可看人的眼神却很傲慢。 花圆圆这时才感到危险。这感觉来得突然又清楚,一点也不模糊。 这时的她没了适才见到萧安浩的紧张茫然,恢复了清明。 她镇定下来,含笑客气地问:「不知你家小姐是哪位?」 「我家小姐素来仰慕花姑娘,准备了茶水要招待花姑娘,还请您赏脸。」这话竟是转开了,没有告知自家主人是谁。 花圆圆打量着两名婢女,在她们身后,还跟着两名男仆。 花圆圆笑着点头。「还请这位姊姊带路。」 对方见她同意了,便转身领路。不过花圆圆虽是假装跟着,却逐渐放慢脚步,一边观察前头的人,一边注意四周。 猛然一个转身,她毫不犹豫拎起裙摆就跑! 「欸?她跑了!快把她抓住!」领路的婢女急急叫道。 两名男仆回头也是一惊,立即紧追而去。 花圆圆不明白这些人是谁,但她非常肯定,来者不善!所以她是绝不可能随对方走的,否则入了瓮,只会任对方宰割。 可惜她再怎么奔跑,也敌不过人家的脚程。 原来那两名男仆是有功夫的,对方显然非逮住她不可,竟事先派两名有功夫的男仆跟着,就是防她逃跑。 她一被抓住,立刻被对方捣住嘴,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接着便被强行带走。 领路的婢女站在她面前,冷着脸道:「真没想到,原来是个精明的。」 花圆圆也不挣扎了,因为她知道挣扎无用,若挣扎不休,那捣住她嘴的男仆恐怕会打晕她,如此一来,她连逃的机会也没有了。 「你给我乖乖的,否则有苦头吃!」 花圆圆立刻点头,表示同意。 婢女见她爽快同意了,脸上的不悦也稍缓,叹了口气。 「要怪,就怪你是那萧公子的未婚妻,惹怒了我家小姐,她……总之,见了我家小姐,你好自为之。」 花圆圆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萧郎的关系,令她惹来其它女子的妒意,但她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嫉妒到要掳她? 仔细回想,虽然她和萧郎订亲半年,不过花家人向来低调,加上她爹爹处事谨慎,能够攀上萧家这门亲事,不论花家人再高兴,爹爹仍告诫家人,不可大肆宣扬订亲之事,因此没多少人知道。 可是今日大嫂这么一宣扬,在场众人全都知道了,就不知是谁人眼红? 花圆圆脑袋飞快转着,对方摆明来阴的,敢在刘家动手,必然有把握将事情压下去。 不,她不能去。去了必是死路一条! 「这位姊姊,这亲事乃父母之命,实在不是我能作主的。」她试着求饶,目的是想从对方口中套出一些话。 前头走着的两名婢女,一直没开口的那名转过头来,见花圆圆如此有礼又一脸忐忑,顿时为她将遭受的伤害心生怜悯,但想到自家主子跋扈的脾气,若不完成主子交付的任务,倒霉的将是他们,也只能压下同情。 「这不关我们的事,等见到我们家小姐再说吧……」婢女的话语里有着同情和遗憾,以及说不出的阴霾。 花圆圆心下猛地一紧,一股感应袭来,直令她心惊肉跳,没来由地,她心中冒出两个字—— 毁容! 她惊惧交加,这感应来得又强又清晰,根本不用怀疑。 好狠毒的心,居然想毁她的容,她必须逃!可是……她该怎么逃呢? 正当她心慌意乱时,适巧经过拱桥,桥下是池子,她灵机一动,立刻行动,身子猛然一歪,往旁一倒,人便跌进了池子里。 对于这个变故,两名婢女和两名男仆皆是一惊,赶忙盯住桥下,但是等了老半天,花圆圆居然没有浮起来! 四人面面相觑,脸色越来越白。 「她没浮起来……」 「怎么办?要下去救吗?」 领头的婢女脸色难看地说道:「来不及了,而且……小姐命我们将她毁容,这么做是犯事,女子容貌毁了,一生也毁了,根本活不下去,如今她自己掉下去,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其它人本来就不想沾这个腥,索性把责任都推给花圆圆。 「对,没错,是她自己跳下去的!怪不得咱们,咱们快走吧!」 四人怕出了人命牵连自己,趁四下无人,赶紧离开,连去确认花圆圆是否真淹死的意愿也没有,只想赶快远离现场…… 待人走远后,平静的水面才有了动静,花圆圆冒出水面,急急吸着空气。 他们再不走,她就真的憋不住了! 其实并非她闭气功夫好,而是她在落水之前,事先深吸一口气,等到气没了,赶紧把袖中的葫芦拿出,再吸了一口。 这葫芦是她在来时路上买的玩意儿,当时只觉得它的刻划漂亮,所以才买回来收藏,而她在跳进池子前,便已偷偷将葫芦的塞子打开,装入空气,这才趁那些人措手不及之时,跳进池子里。 因为多渡了一口气,才能骗过那些人。 而且少有人知道,其实花圆圆水性不错,幼时时常和两位兄长到溪边玩耍,因此习得泅水之技,只因后来娘亲管教甚严,请来教习教她琴棋书画,便不再有机会去泅水了。 她躲在桥下,身子泡在水里,幸好这时节天气已暖,尚无大碍,但是泡久了也不行。 也不知那些人走远没?现在全身湿淋淋的,这副糗样若是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偏偏嫂子发现她不见,一定会着急,派人来寻…… 正当她思量着是要自己走出去,还是等人来寻再出现时,忽听桥上脚步声,让她全身绷紧,就怕是那些人去而复返。 她屏息以待,一动都不敢动,深怕小命不保。 她感觉到那脚步声来到她上头便停住了,似乎只有一个人,过了一会儿,另一个较轻浅的脚步声传来。 「萧郎……」女子低柔的轻唤声传来。 花圆圆不由得心中诧异,这萧郎难道是指萧安浩? 「你可安好?」悦耳磁性的男子嗓音,的的确确是萧安浩的声音。 是萧安浩!她是不是该出声向他求救? 正在惊喜和犹豫间,上头又传来说话声。 「怎么哭了?」萧安浩的声音十分温柔。 「我没有……」女子回答的嗓音也是柔柔弱弱,只是三个字,却有勾人怜爱的好本事。 花圆圆心中一沉。这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是谁呢?而且从他们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亲密呢!花圆圆心口像被什么给掐住似的,但她沉住气,决定继续听下去。 在一声叹息后,萧安浩轻柔地说:「你是伤心我和那花家千金订亲的事?我不是说了,这只是权宜之计。」 花圆圆心下一惊,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只是我……我担心嘛……」 陈昭容泛着水光的美眸如同清晨叶上的露珠,微颤的长睫令她本就绝美的容貌更添楚楚可怜。 萧安浩叹息一声,伸手搂她入怀。 「昭容……」 一声亲昵呼唤,柔情万千,不用太解释,这样还猜不出来就是傻瓜。 以前的花圆圆或许还会懵懂看不清,可现在的花圆圆有了超乎常人的敏锐感应,当然一听就懂。 她心头剧震,迟迟不敢相信,原来萧郎和陈昭容……她紧抿着唇,心头像被掏空似的难受。 萧安浩轻轻抚着陈昭容的发丝,安慰道:「与我订亲之人,随时有可能送命,所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我虽然与花圆圆订亲,却也只是权宜之计,待得事情处理完,我便娶你过门,明白吗?」 「嗯……我明白的。」陈昭容轻轻点头,埋在他怀里的容颜,弯出一抹笑。 第七章 她要的,就是他的承诺,她喜欢听萧安浩亲口对自己说,他只在乎她,其它女人在他眼中都无足轻重。 接下来,萧安浩又低声安抚几句,怕被人看到,所以不能久待。 离去的脚步声表示他已走远,过了一会儿,桥上又传来另一个脚步声。 「小姐。」出声的,显然是陈昭容的婢女。 「青儿,他说了,要我耐心等着,他会娶我过门呢!」话语里显示出欣喜和得意,哪有适才的娇怜柔弱。 「我就说嘛,小姐没什么好担心的,那花圆圆姿容普通,完全比不上小姐,她不过只是个被利用的对象罢了。」 「我本也不担心,只不过娘说了,男人还没到手时,都不能大意,打萧郎主意的人实在太多,我听说,连那晴云公主都想嫁他呢。」 「那个跋扈刁蛮的晴云公主?那可怎么办?」 「你别看萧郎是个斯文人,他骨子里硬得很呢,若非他想娶的,就算公主逼他或皇帝赐婚,他也不会接受的。」 「小姐这么了解他?」 「我总觉得,光有美色是迷惑不了萧郎的,那些朝中贵女,有几个姿色可不输我,家世也在我之上。不过娘说了,这男人嘛,看中美色的,用美色诱惑;看中权势的,用权势渗透;而萧郎正好相反,他看中的,是我的才气,加上我有美貌和家世,只要顺着他的毛摸,他迟早是我的。」 「小姐说的是,小姐才艺美貌双绝,独一无二!适才呀,我瞧那萧公子抱着小姐时,那眼神温柔得要出水了呢。」 接下来,只听得主仆两人轻笑远去,挟带着低低说话声,直到远得再也听不到为止。 四下归于平静,花圆圆依然沉默地待在池子里。她脸色苍白,为了不沉下去,两手紧紧抓着桥下横梁。 许久,许久,像是忘了呼吸一般,她连忙吸了一大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因为太过震惊而屏息太久,憋得胸口都生疼了。 少女情窦初开,尚未尝到郎君的怜惜,却被伤得遍体鳞伤。 她就这么浸泡在池子里,虽然天暖,却不停发抖,不是身冷,而是心寒! 泪水一滴一滴掉进水中,划出一小圈一小圈的涟漪,她的力气被抽干了。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这半年来,她把萧郎放在心上,白天想着、夜里念着,为了做新妇,每日一针一线缝着新嫁衣、绣着鸳鸯枕,针针都含着她单纯真挚的情意,一心祈求君心似我心。 想来,是她痴望了。 萧郎中意的人并不是她,他只是把她当成棋子利用。 她曾经听一位庙里的女师父说过,这世上最禁不起践踏的便是人心。 她抚着心口,这儿好疼呢…… 她无声哭泣着。若是以往,她或许禁不起这个打击,可如今在她最伤心的时刻,依然保有清明。 不行,她不能一直泡在水里,别人把她当卒子,她还不懂得保护自己就真的是蠢蛋了。 想到这里,她找回力气,努力爬上岸,想要循着原路走回,适才因为逃离,所以慌不择路,刘府这院子又这么大,她迷路了,想找个仆人问问,同时看看能不能换下这身湿衣裳,倘若被其它世家千金看到了,那谣言不只是伤害她,更是伤了花家。 风一拂来,她冷得不住颤抖,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但在她寻着路时,一见前头的身影,吓得全身僵硬。 是刚才那两名男仆! 好死不死他们往这里走来,她不能被撞到。情急之下,她急急找着藏身之处,匆忙间发现一辆马车,立刻想也不想地钻进去。 躲在里头,她心口扑通扑通地跳着,听那两个男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同时也听到说话声。 「我真的看到了。」 「你确定?」 「你想想看,若是那女人真的淹死了,尸体也该浮起来才对,那池水虽深,但并没有水草缠人。」 「所以你觉得她往这里跑了?」 「我看那身影很像,而且她一见咱们,就匆匆忙忙逃了。」 「若真如此,这女人也太精明了,咱们小看了她。不行,若被她逃了,后果可不堪设想!」 两名男仆左右找着,其中一人目光一凝,向另一人示意往下一指。 这地上有水渍脚印,顺着脚印看去,最后消失在马车旁。 两人互瞄一眼,阵中露出狡诈的笑,缓缓朝马车移去。 躲在车厢里的花圆圆虽然看不到外头的状况,但是危机感应阵阵袭来。 他们发现我了吗?好像往这里来了,要是被抓到怎么办?干脆大声呼救算了,我绝不能任他们宰割! 才这么想着,车帘外传来一声暴喝。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干什么!」 两名男仆吓了一跳,连转身都来不及,脖子上已经抵着冰冷的剑锋。 「饶……饶命……」 「说!」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四个骠悍高大的男子,瞪着这两名鬼祟之人。 两名男仆差点吓软腿,他们虽有功夫,可是一见到这四名男子,便立刻感觉到他们的威煞。这种煞气,可不是一般护卫那种凶神恶煞唬人的样子,这些人一站出来,有一种威仪和血气。 两人脸色刷白,料不到还没抓到女人,就被人发现了。 「出了什么事?」一句威严却不失温润的声音传来。 元忠见到庞玉堂,上前抱拳一揖。「主公,这两人在主公马车前打探,形迹鬼祟可疑,不知安的什么心。」 两名男仆的其中一人暗叫不好。他见过这名被称为主公的人。 他是来自京城的贵客,虽然不知真实身分,可连他家老爷在这人面前,都要鞠躬哈腰,就知道来头不小。 他回过神来,赶忙对庞玉堂说道:「这位公子别误会,实是因为咱们发现有人藏在车厢里,担心对公子不利。」 得想办法找个代罪之人,顺便把那人抓走更好。 「喔?」庞玉堂眉毛一挑,似是对这话起了兴趣。「是吗?」 另一仆人听了,也回过神来,立即有默契地附和道:「是呀公子,咱们是担心有人冲撞公子,一发现可疑之处,才过来查探的。」 庞玉堂含笑点头,眼神朝元忠示意。「去查查。」 元忠得令,向元孝、元仁、元义挥手,三人各居三处,将马车包围,腰剑无声拔出,做好准备。 元忠朝元仁使了个眼色,元仁缓缓靠近,用剑鞘将车帘掀开。 里头哪有什么人?空空如也。 「禀主公,无人。」元忠回禀。 两名男仆这下脸都绿了。他们原本笃定那女人就在马车里,却想不到里头竟是空的! 人找不到就罢了,还得罪了这位权贵,两人赶紧跪下求饶。 「请公子恕罪,奴才们只是好意,为了公子的安危才大胆前来查看的,无心之过,还请公子看在咱们一番心意上,原谅咱们的冲撞!」 两人奴才当久了,也懂得察言观色,虽然这些护卫个个悍武慑人,但眼前这位公子却一派温润尔雅,气度清朗俊秀,不见权贵的豪霸之气,一双眼笑得像尊弥勒佛,一看便知是个好说话的。 「两位的好意,本公子领受了,念在你们一片心意,就放了你们吧。」 两名男仆心下大宽,连连向庞玉堂告谢后,便离开了。 待得他们走远,庞玉堂面上笑意不减,只是慵懒地朝元忠吩咐一句:「挑了他们的手筋和脚筋,废了他们的武功。」 元忠拱手领命。「是,主公。」 身影一闪,人已消失。 庞玉堂不急不缓地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元忠回来通报。 「事已成。」 「回府。」 在他的命令下,驭夫策马启程,众护卫则跟在马车两旁。 直到马车出了刘府,走在石板大道上,庞玉堂的目光往下一凝,冰凛如刀。 「躲在下面的人,出来吧。」 【第四章】 藏在车厢地板下的花圆圆闻言一惊。 他发现我了?! 正当她犹豫时,那磁沉好听的声音又传来。 「别怕,我既救了你,自不会伤害你的。」 这话虽温柔,但花圆圆却听得惊心动魄,心尖打颤。 明明是沁骨寒心的杀意,却可以用这么温柔善意的语气说出?! 不行!他怀疑我心怀不轨,并且打算下手了,我不能躲! 「等等——我、我这就出来!」 她赶忙掀开车底门板,从暗格里爬出来,一刻也不敢耽搁地伏跪在这人面前求饶。 「公子饶命!小女子不是故意躲进这马车的,实是因为被人追杀,逼得没办法才斗胆冒犯,还望公子开恩恕罪。」 第八章 她声音颤抖,因为感受到对方浓浓的杀意,原以为才逃过一劫,却想不到又面临死亡的威胁! 庞玉堂挑了挑眉,五指成爪的掌心,正凝聚内力,但因为她的求饶而暂时将杀意抑住,嗓音依然温和。 「怎么抖得这般厉害?本公子并没有说要杀你呀?」 才怪!你明明就要动手了! 她非常肯定,自从得了这种超常的感应能力后,这能力已经救了她两次,所以她相信自己的感应。 「小女子真的不是故意要冒犯公子的,而且小女子没……没有功夫,怎么可能做出对公子不利的事呢?请公子明察!」 在她说出这话时,那一身笼罩住自己的寒意蓦地减退了不少,取代的是一分疑惑。 庞玉堂突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遂命令道:「抬起头来。」 花圆圆此刻是伏跪在地,整个人缩得跟一只小老鼠似的,听到对方的命令,这才惶恐地直起身子,抬起头,但眼珠子仍朝下,不敢直视对方。 她一身湿淋淋,脸色因湿冷而显得十分苍白,身子微微颤抖着,加上对方散发的阴冷杀意,察觉到自己的小命随时会送掉,双重寒意,令她恍若身陷雪地冰窖之中。 在看清眼前这张清丽的面容时,庞玉堂怔了下,继而唇角抿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是她? 这倒是有趣了。 是真被人追杀,还是安排好的巧遇? 在认出花圆圆之后,庞玉堂冷敛的墨眸多了抹笑意。 那一日在返回的路上,果然遇到埋伏,若非她事先示警,让他有了准备,否则在那一场万分凶险的刺杀中,他就算逃出,也免不了重伤。 庞玉堂脸上始终一派温煦,笑意如清风朗月,似水温柔,身穿月牙色窄袖劲装,腰系玉带,棱角分明的俊容有着皇族王者的英气,但是眉眼间的风流,却又多了几分华贵公子的潇洒气韵。 任何人一见,都会认为他是一位怜香惜玉的翩翩公子。 只可惜,这身披了羊皮的风采对花圆圆没用,而且花圆圆从头至尾都不敢抬头看他。 那日隔着车帘,他将她的相貌看得一清二楚,但花圆圆却是不认得他的,她一双目光只死盯着地上,不敢正视,光是脑子里转着保命方法就忙死她了。 庞玉堂伸手缓缓托起她的下巴,饶有兴味地见她紧闭双眼,颤抖得如同一只可怜的小兽。 「怎么抖成这样?也难怪,全身湿淋淋的,莫要受寒了,让我来为你取暖吧。」 手臂在纤腰间一收,她的人也落入充满男性气息的怀抱中。 花圆圆料不到他有此动作,心头一惊,本能想抗拒,但转瞬间想到攸关性命,便僵硬得不敢动了,任他将自己置于膝上,如同缠了线的傀儡一般,苍白着一张脸。 她知道,这男人并非对她有任何绮念,他虽然搂着她,大掌轻轻在她身上游移,看似轻薄,实际上却是在查她的底。 庞玉堂的大掌在她身上探了几个穴位,这才确定她真的不会武功。 其实他乃当今皇后的表弟,家世显赫,颇受皇上重用,刚行冠礼,便已执掌生杀大权。 生在皇族,刺杀之事时有耳闻,尤其当今皇后派与萧贵妃派斗得如火如荼,若是警觉心不够,只会沦为刀下亡魂。 所以他不会因为花圆圆曾经示警,就对她没有任何怀疑,说不定这是敌人的计策,先施恩来降低对手的防心,这计策他可从不曾少用过。 有时候,奸细不一定是武功高强之人,越是柔弱无助的可怜人,反倒越能让人防不胜防。 不过嘛,她不会武,刺杀称不上;若说美人计,这容貌又不够出众,光是他身边的侍妾,好几个容貌都胜过她,那么她接近自己是仗着什么呢? 当他沉思打量她之际,花圆圆终于忍不住用着哭腔的声音求饶。 「公子……请……请不要再摸了,我身上没有任何暗器,更没有武功,我发誓,只要你肯放我下车,我一定从此躲得远远的,再不会靠近你……」 她的话,令庞玉堂终于注意到她红得要滴出血的脸庞和耳根子上,当他摸着她的身子时,也没忽略掉玲珑有致的体态。 花圆圆,吏部主事的三女儿,刚满十六岁,早在那一日菩提山路上,她对自己示警后,隔日关于她的所有消息,便送至他手中。 小小的吏部主事,不亲近任何一派,从不得罪任何人,且他膝下任何一名已嫁娶的子女,也都尽量与不与任何一派的世家结亲,除了他这个三女儿,订亲的对象是萧家嫡子萧安浩。 萧家未过门的媳妇是吗? 庞玉堂一双冷眸在幽暗中锋锐逼人,可搂着她的举止却是温柔宠溺的,让人几乎产生错觉,以为自己是他珍爱之宝,而他,则是多情之人。 「瞧你吓的,你不是想跟着我吗?我不会亏待你的。」磁沉的嗓音欺近耳畔,热气拂耳,他没忽略她颈子上浮起的鸡皮疙瘩,还有淡淡的处子之香。 听到这句话,花圆圆慌了。 「公子——你去查就知道了,我订亲了,你再摸下去,我的闺誉都没了——」 她不断颤抖,这男人的大掌在她身上到处摸,足以毁了她的清誉,幸好车上没人,可也不能任他摸下去呀! 庞玉堂眉毛扬了下,唇边的笑意更加魅惑。 他不但没有放开她,还故意张开唇,轻吮了下她的耳垂,吐气灼热。「说的是,这么做已经毁了姑娘的闺誉,不如你就跟了本公子吧。」 花圆圆身形一僵,一股寒意从脚底直接升到头顶,猛然地,她自他身上滑下,跪在地上磕头。 「公子饶命,我真订了亲的,要不是先前被人追杀,掉进池子,为了躲藏,才误上公子马车,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请公子放过我!」说着她赶紧磕了三个头,从头到尾,都不敢抬眼看人。 她知道,这人的轻声细语是假,要她跟了他也是假,一旦她答应了,必然血溅当场! 庞玉堂眼中闪过一丝奇异,她拒绝了? 若是他人派来接近他的,这是个机会,应该会答应的,可是她却拒绝了,而且态度如此坚决,彷佛视他如蛇蝎。 他盯住她,语气中还存了一丝不相信。「真不想跟着我?」 花圆圆额头贴在地上,诚惶诚恐地哀求。「小女子真订亲了,若非事关性命,也不会误闯公子的马车,冒犯之处,还请公子宽宏大量,我以后一定离公子远远的,请公子饶了我这一次吧!」 庞玉堂静静盯着伏跪在自己跟前,胆怯害怕的女子,他对她,疑心虽有,但已构不成杀意。 他身子往后一靠,呈慵懒之姿,天生的王者贵气淡淡流淌着。 「既然你这么说,那本公子也不强人所难了,停车。」 随着他的命令一下,马车停下来,花圆圆大喜过望,连连又磕了三个头。 「谢公子,谢公子!」 也不等他人把姑娘下马车时需要的脚凳拿来,她立刻识相地滚下车——真的是用「滚」的,不知是吓到腿软还是跪得腿麻,整个人跌在地上。 她的衣裳本就湿着,这么一沾地,霎时弄了个灰头土脸,好不狼狈,连元忠、元义等护卫都一时怔愣地看着她。 就见她一边爬起身,还一边朝庞玉堂弯腰行礼,接着便踉跄转身,匆匆离去,活似有狼在身后追。 从头到尾,她都没看庞玉堂一眼,在她离去时,那脏污模样还引得四周百姓对她投来惊夸的目光。 庞玉堂掀着车帘,眼中带着稀奇探究,见那身影急急没入人群中,不禁啧啧称奇。 「怪了,她何以惧我至此?从头到尾,本公子对她都是怜香惜玉,不曾展露过一丝威严哪?」 忠孝仁义四名护卫,皆是庞玉堂心腹之人,他们跟随他多年,知晓他的脾性,适才主公在马车里对女子温柔的话语声,他们是听到的,外表看似温文的主公,其手段之狠戾,他们也是见识过的,但他从来不轻易示于人前,要做,也都是暗里来,因此主公的疑问,也是他们的疑问。 到目前为止,每位见到主公的姑娘,不论是市井小民还是千金公主,对主公只有爱慕仰望,恨不得为婢为妾,只有想尽办法讨好,哪有火烧屁股的逃离之事? 那姑娘的样子就像小兔子见到黄鼠狼,因何畏惧主公至斯?主公不明白,他们又怎会清楚? 花圆圆一路上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总算回到了花府。 她用力敲门,守门的小厮一打开门来,见到她这模样,吃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第九章 花圆圆也不理他,急急进了门,不敢让爹娘看到自己一身狼狈,绕过主院往自个儿的落院走去。 闻风而至的二嫂匆匆找来,见她这模样也给吓了一跳,忙问她怎么回事,花圆圆只是摇摇头,疲惫地向二嫂请求。 「二嫂,我好冷,想沐浴。」 二嫂被她狼狈的模样惊得一时忘了,这才赶紧吩咐下人张罗热水,自己也去帮忙准备干净的衣裳。 花圆圆拜托二嫂不要告诉爹娘,并说自己没事,只是不小心掉进池子里,因为太丢脸,就自己偷偷跑回来,还要麻烦二嫂派人去刘府通知大嫂,免得她找不着人而心急。 丫鬟们要为她侍浴,她说不用了,让她们退了出去,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今日受到的惊吓太多了。 碧儿和锦绣是平日服侍她的贴身丫鬟,被小姐遣了出去,两人站在屋外低声私语。 「小姐心情很不好,肯定在刘府里受了委屈。」 「是呀,小姐全身湿答答的,又弄得那么脏,一个人跑回来,实在不寻常!」 「要不要告诉老爷和夫人?」碧儿向来没有主见,都是以比较有主见的锦绣为主。 锦绣想了想,摇头道:「二少奶奶自会斟酌,大少奶奶回来后,也必然会把这件事告诉她,咱们先在一旁看着小姐。」 碧儿想想也对,便先耐着性子等着。 房门关了起来,花圆圆泡在浴桶里,一个人陷入沉思。 折腾了那么久,当脱离危险后,她只感到虚脱。 回想马车上那危险的男人,虽然对方愿意放了她,但为了保险起见,加上真的惊怕,她顺势滚在地上,把自己弄得更加狼狈,因为她有个直觉,只有自己更凄惨、更可怜,才能让那男人放心,不再为难她。 到现在,她还不晓得那男人长什么模样,但那不重要,她不想知道他的相貌,自感应到他身上慑人的气息后,她便发誓,绝对要远离那男人不可! 他的世界,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能靠近的,光是和他共处马车中,都让人如坠黑暗深渊般地可怕。 自从得了这超常的感应后,便像在她身上开了天眼般,让她见识到人心的阴暗可怕,既伤心也伤神,她有些承受不住,当晚,便发了高烧。 这一发病,就大病三天。 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人心算计是无形的剑,在她单纯的心灵上,狠狠刺了一剑。 这三天,她一直睡,除了醒来时喝药,其余时间一直躺在床榻上沉沉睡着,彷佛睡不够似的。 在第四天,她终于有了一点精神,虽醒着,却也是半卧在床上出神,绝口不提自己在刘府发生的事。 大嫂来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反被花圆圆要求,就说自己不小心受了风寒,其余事不要多说,免得爹娘操心。 心上人并不喜欢她,甚至不顾她的死活,她应该痛哭的,但她没有,虽然伤心,但是在连续睡了三天后,一颗受到打击的心也渐渐沉淀下来,反倒变得冷静。 她知道,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无暇伤春悲秋。 她听得很清楚,萧安浩说过,当他的未婚妻是有性命之忧的,她不必证实,就已经遇上了。 现在回想订亲半年以来,她差点被马车撞到,去小庙里拜完神要返回马车上时,差点被毒蛇咬死,再来便是马车行经途中,马儿忽然发狂,横冲直撞,幸好当时吴叔及时割断绳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几次凶险,她都以为只是意外,现在想来,定是有人想对她不利。 幸亏爹爹有先见之明,令家人低调行事,因此知道她与萧安浩订亲的人不多,否则就不单单只是那些意外了。 不过现在不同了,刘府祝寿那一日,她与萧安浩订亲的事传了出去,尚未出刘家大门,就有人等不及想要毁她的容,若非自己机灵跳入池子,用智脱险,这张脸早就毁了。 想到这里,花圆圆再次庆幸自己意外得到这能力。 「这次多亏得来的能力,有这能力,我当充分利用好好自保才是。」 想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下了决定,必须和萧安浩解除婚约才行。 有些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自从决定必须断了和萧安浩的婚约后,她的心更静了。 她不但要和萧安浩解除婚约,而且这件事,还得做得让萧家人没有反对的理由。 大病初愈后,花圆圆去拜见娘,只要说服娘,爹那里自有娘去搞定。 她细细和娘亲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花夫人听了亦是大为吃惊和震怒不已,不过这种事,没凭没据的,光凭说词是无法站得住脚的,万一萧安浩死不承认怎么办? 别忘了,萧家可是大世家,家里又出了一位萧贵妃,正当如日中天,若贸然退婚,到时亲家做不成,成了仇家,倒霉的是他们花家啊。 花家的人,都是性子平和、懂得低调之人,花老爷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平日也谨守本分,在官场上懂得圆滑处事,宁冒犯君子也不得罪小人,只求一生一世平平安安。 花家娶进门的媳妇也很安分守己,由于公婆处事公平,平日叮咛一切以和为贵,所以在花家,看不到那种大宅里的勾心斗角。 想当初,花家人也曾欢喜过女儿攀上萧家这门亲事,不过当花夫人听完女儿的话后,只有愤怒和震惊。 「咱们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世顺遂、子孙平安,你爹不做大官,只当一名主事,不是没本事,而是他不愿,须知得到的荣华富贵越多,要付出的代价越大,这一点你爹看得清,既然萧家不稀罕咱们,咱们也不埋怨,就退掉这门婚事!」花夫人拍案说道。 花圆圆惊讶地望着娘,原以为要费一番唇舌来说服,却没想到娘主动提出退掉亲事。 「娘赞成女儿退婚?」 「傻孩子,萧家这门亲事再好,饶是那萧安浩对你无意,我也不会牺牲女儿的幸福高攀。」 花夫人心中虽怒,但她也和丈夫一样,凡事是以大局为重,女儿的命比攀附权贵重要。 她慈爱地握着女儿的手,拍拍她的手背,母女俩关起门来说些知心话。 「当年,有两个人看上你娘,一个是你爹,另一个是世家子。你爹只是一个穷书生,相貌平凡,能不能考上举人都不知道;另一个世家子不但家世好,还是美男子,两人上门求亲,你外祖母却独独挑中你爹当女婿。」 「喔?」 花圆圆睁大水灵灵的眼,还是第一次听娘说起这件事,整颗好奇心都被提起来,急忙问:「然后呢?」 花夫人抿唇一笑,娓娓道来—— 「你外祖母告诉我,嫁丈夫一定要嫁个品性正直的,因为人会老,世事多变迁,你爹这人虽是穷书生,却有着贫贱不能移的节气,而且又不会太固执,懂得圆融变通,察言观色,遇事能屈能伸,我嫁他,这辈子他必然护我平安顺遂,绝不会吃亏。」 花圆圆听了连连点头,她现在很多事一点就通,忙又问道:「那位世家子不好吗?」 她很好奇外祖母对那位世家美男子的评价如何? 花夫人偷偷朝门望去,确定门外无人,才悄悄对她笑道:「当时,娘其实是心仪那位世家美男子的。」 「喔?结果呢?」花圆圆也压低了声音问。 「你外祖母说,那世家子太过俊美,活生生就是一块鲜美的肉,周遭一定围绕着豺狼虎豹。我若嫁了他,就得天天担心他被人勾了去,除非有本事掌控他,与那些打他主意的女人斗。而且既是世家子,为了开枝散叶,以及家族利益的考虑,注定不会只有一个女人,内宅斗争,终其一生都不会消失。」 说到这里,花夫人想到丈夫,语气不自觉添了温柔。 「可是嫁给你爹就不同了,他没有太出众的相貌,女人不会抢他,他只有我这一妻便心满意足。当官之后,更是敬我重我。记得有一回,别人送女人给他做妾,他推辞不得,那时我怀了你,身有不便,他却把妾当婢女来使唤侍候我,全交给我处理,还发了狠话,若是我有个闪失,就将她发卖到妓女户。」说到这里,花夫人忍不住失笑出声,脸上净是得意和欣慰。 「我虽然年华老去,但你爹始终尊我、敬我、爱护我。你现在的姨娘,也是我作主为他纳的,他本不愿,是我觉得人丁单薄,坚持要有人帮花家多繁衍子孙,他才同意的。你姨娘对我若敢露出一丝不服,他便家法伺候,至今为止,她从不敢欺到我头上,因为她知道,若要在这个家安生,只能讨好我,别人当你爹是老实人,那是装的,他呀,最狡猾了!」 第十章 花夫人嘴上数落着丈夫,其实话中充满了情意,花圆圆听了也跟着娘一起乐呵呵地笑着。 这些事,她从没听娘说过。 自小,她只觉得爹娘相处融洽,几乎没见他们吵过,原来是爹爹治家有术,别人却以为是娘懂得管理内宅。 每回和其它府上千金相处时,她总会听那些千金们分享自家娘亲的内宅治理术,例如如何挖空心思讨丈夫的心、如何提防小妾爬到自己头上,什么压制之术、管教之术、笼络公婆之术、攘外安内之术,林林总总一大堆,甚至还有见不得人的阴谋、损人利己的阳谋,全是算计人心的法子。 未嫁夫婿,就已弄得草木皆兵,没有真心相爱,只有算计和利益考虑,人活成这样,倒不如不嫁,出家念佛的好。 花圆圆回想自己从前也跟其它千金一样,紧张兮兮的,生怕听漏了什么。 可是自从她在小庙前跌一跤,跌出比常人更敏锐的感应后,她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同了。 娘亲这一番话,她受教了,顿时豁然开朗。 本来,她想退掉婚事,只是为了保命,内心仍因为不被萧安浩喜爱而难过,但在听了娘的一番话后,她的心如同被清泉洗涤一般,有着说不出的舒畅。 「我明白了,娘,那人再好,若不能一心一意对我,就算我嫁给他,得到的,也只是虚无,不如一开始就潇洒放手,这就叫……宁可当那小池里的大鱼,也不要当那大池里的小鱼!」 花夫人听了噗哧一笑。「去哪儿学来的比喻?什么大鱼小鱼的。」 花圆圆俏皮地回答。「爹呢,就像是小池塘,娘在这小池是大鱼,只有娘吃其他小鱼的分,没有小鱼敢欺到娘头上。」 一句话惹得母女两人笑声连连,她们又说了好些体己话,最后这件事交给娘亲,由娘亲去说服爹爹,只要爹爹同意了,以他圆融的手段,必然可以想出好法子,既不必得罪萧家,又能让女儿退掉婚事。 有了娘的支持,花圆圆一颗心便放下了。 当晚,花夫人将丈夫伺候上床后,便在枕边对他说这事。花老爷对花夫人向来敬爱有加,听了也不禁讶然。 花老爷在沉思之后,告诉妻子他的看法,近日朝中恐怕会有一场动荡,其中也牵涉到萧家。 原来随着三皇子日渐受皇上重视,三皇子和太子之间的磨擦也越来越大,朝中也渐渐分成三皇子党和太子党。 三皇子乃萧贵妃所出,萧家自然不会置身事外。 花老爷一向守安为要,觉得两方都不要得罪的好,与萧家的亲事若能退掉,看似塞翁失马,焉知这不是一桩福分? 老夫老妻在夜里秘谈了不少事,隔日,花老爷处理完公务,回来后,把女儿和妻子找来商量。 「既然要退婚,就要快,而且要在朝中两派的斗争浮上台面前就退掉,才不会落人话柄。」 花夫人苦恼地想着。「既要不惹怒萧家人,还要不落人话柄,这……有什么理由可以做到呢?」 当夫妻俩还在想着办法时,花圆圆轻声开口:「爹、娘,女儿有一计,不知可行否?」 花老爷颇为意外地望向女儿,好奇开口:「你说。」 花圆圆得了爹的允许,立刻道出一计。夫妻俩听了女儿这大胆的计策后,先是震惊,继而大声反对,不过在花圆圆耐心说服下,夫妻俩越听越觉得有理,越听越觉得此计甚妙。 花老爷和花夫人对于女儿能想出此计甚是惊讶,突然发现他们这个女儿变聪慧了,不但分析事情有条有理,连退路都想到了。 花老爷更是满意地看着女儿,对她赞许有加,不过夫妻俩总认为女儿只是偶然想到好方法,并未察觉她的改变。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三人关起门来继续研拟方策,而这件事,也促使花圆圆将离开她所生长的地方,前往北方的竖城…… 【第五章】 隔日,花圆圆继续装病。幸亏她才生过一场大病,说自己病情加重,将风声传出去,外头的人一定信,那么花家便可以治病为由,把女儿送到竖城三伯父那儿养病,藉此避祸,离开是非之地。 七日后,花圆圆准备好行李,悄悄坐上马车来到渡船码头。 在渡船口边,花圆圆由奶妈和贴身丫鬟碧儿、锦绣陪着,还有一起上路的两名护卫阿武和阿九,她在码头上与爹娘拜别,打算搭船前往三伯父家。 此时正值春暖花开的时节,花圆圆虽然舍不得离开爹娘,但是对于能够前往三伯父家,却是很期待的。 不同于文官的爹爹,三伯父和堂哥皆是武官,驻守在竖城,性子爽朗,有武人的直率。 花圆圆想起小时候曾经在三伯父家住过几日,三伯父和三伯母没有女儿,所以特别疼她,她和堂哥小时候也常玩在一起。 在送行这一天,花老爷不厌其烦地交代她。 「爹已经去信给你三伯父,你到了竖城码头,他会派人来接你。」 「是,爹。」 一旁的花夫人也叮嘱。「你爹在所有兄弟中,和你三伯父感情最好,竖城离咱们这儿远,你在那里自可安枕无忧,不过毕竟是去人家家里作客,凡事要谨慎,别给人家添麻烦。」 「是,娘。」 在爹娘的再三叮咛下,花圆圆只是乖巧地点头。 以往对于爹娘长篇的说教,她或许还会反驳二7认为爹娘老把她当小孩子;不过现在她不但不反驳,反而一一领受,因为此刻她感受到爹娘浓浓的关爱和担忧。 说教,不是不信任她,不是真的怕她不懂事,只是担忧的表现,必须经由说教和叮咛来发泄内心的不安。 以往她不懂,可是现在却能深深体会,同时也明白唯一能安抚他们的方法,便是不管爹娘说什么,她照单全收,尽管答应就是了。 在她含笑听着爹娘叮咛时,码头上净是来来往往准备上船的客人。 她所搭乘的这艘客船,船票价格不菲,买得起船票的都是身家有底的人,只见有的指挥仆役把行李抬上去、有的一边向家人招手,一边依依不舍地上船。 这时候,有一群人向码头走来,为首的一名男子,长身玉立,行止从容,头戴着纱帽,纱帽遮住了他的面容,而他身后跟着四名家仆,看似是位家世不错的公子。 在他们经过花家人身边时,为首的男子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朝花圆圆看了一眼。 花圆圆还听着爹娘叨叨絮絮的叮咛,加上人来人往,并未注意有道视线特意盯住她。 那道视线透过纱帽,落在她被阳光映照得晶莹剔透的脸蛋上。 其实花圆圆也是个清秀佳人,肤质甚好,只不过贵女多美人,所以平日她在贵女中并不突出。 但此刻她恬静地站在那儿,脸上带着宁静温婉的浅笑,不管爹娘对她说什么,她都认真点头,偶尔还会俏皮地对爹娘眨眨眼,露出小女儿的娇态,这样的她,甚是娇美可人。 四名护卫也顺着自家主公的视线,朝花圆圆看去,元仁认出她,便在主公耳边低声说道:「听说那花家女儿前几日生了一场重病,花家人正打算送她到亲戚那儿静养,不过据属下调查——」 后面的话,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和主公才听得到。 在元仁汇报完关于花家的消息后,庞玉堂唇角微扬,将视线收回,继续踩着船桥上甲板。 花圆圆似有所感,不禁往一旁看去,但是身旁来来往往,皆是忙着抬货的家仆和其它船客,并无可疑之处。 适才,她好像感应到什么,却又抓不住那奇妙的感觉,想了想,不由得笑了笑,注意力又回到爹娘身上。 「爹‘娘,女儿一定会遵守嘱咐的,请勿挂心。」转过头,又对一旁的奶妈好生安抚。「奶妈,你就陪爹娘好好享清福,别跟着我去折腾了。」 奶妈含着泪,哑着声音说:「小姐,都怪我年纪大了不中用。」 「哪儿的话,锦绣和碧儿都是机灵的,有她们跟着,你且放宽心吧。」 一旁的两名丫鬟听了,也开口附和道:「咱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的,绝对不让小姐受委屈。」 花圆圆见时辰差不多了,向父母拜别后,便领着两名丫鬟和两名护卫,一起上了客船。 护卫将小姐的衣箱抬进船舱客房,花圆圆的房间居中,丫鬟和护卫的房间则在左右隔壁。 客船在船工大声吆喝之下,终于驶动了。 第十一章 花圆圆也和其它船客一样站在甲板上,朝码头上送行的亲友挥手,浪花拍打着船身,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纹,直到客船驶入茫茫江水中,码头上的人群终于成了一小点,船客们才各自散开,他们也回到自己的舱房里。 前三日,她和两名丫鬟因为晕船想吐而食欲不振,过了三天后,总算有点适应了。 第四天用完早膳后,花圆圆已经精神大好,可以到甲板上晒晒太阳、吹吹风,看看江岸上的风景。 锦绣和碧儿托小姐的福,有机会出一趟远门,心情都很亢奋,对四周风景贪看不已,不时陪着小姐说话,加上有阿武和阿九陪伴,这一趟旅程对他们来说,是不可多得的良机。 在甲板上看风景的不只他们,还有其它看似身家不错的船客。 遇到生得不错的公子或是姑娘,其它人也会多看一眼,也有不少目光往花圆圆这儿瞟来,只不过碍于粗壮威武的阿武和阿九,像左右门神一般护着,有心想上前攀谈的儿郎只好打消念头。 当花圆圆在甲板上随意走动时,突然有东西碰到脚边,她好奇低头一看,发现是个白色瓷瓶。 她捡起来,一旁的锦绣和碧儿也凑过头来。 「咦?小姐,这哪儿来的啊?」 花圆圆轻轻摇头。「不知道,大概是哪位船客弄丢了,滚到我脚边来。」 说着她还四处观望,果然发现有位书生打扮的男子,正低头在甲板上找着,那人或许就是失主。 她向锦绣示意,锦绣立即上前叫住那位儒生,不一会儿,便把那儒生带过来。这儒生生得斯斯文文,肤白秀气,却比一般儒生高大,来到花圆圆面前,当他见到花圆圆时,眼中闪着晶亮。 「这位公子可是在找失物?」花圆圆含笑问道。 儒生恍然大悟,连忙点头。 「是呀、是呀!姑娘捡到我的东西了?」 「不知公子遗失的物品是什么?」 「是一个白色小瓷瓶。」 花圆圆听了抿唇一笑,这才把瓷瓶拿出来。 「是这个吗?」 对方见了大喜,眼角也笑弯了。「没错,就是这个,我找好久了!」 花圆圆将瓷瓶递给他。 「还给你,小心别再弄丢了。」 她才说完这句话,当对方伸手接过时,蓦地一阵突如其来的感应,令她身子一僵。 不过对方并未发现她这异状。得回白色瓷瓶后,儒生向她道了声谢。 待对方走后,花圆圆抬起目光直盯着那人的背影,胸口彷佛正被惊涛骇浪拍打着。 一旁的锦绣见小姐脸色有异,不禁感到奇怪。 「小姐,怎么了?」 花圆圆回过神来,她望着锦绣,过了一会儿,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适才她从那儒生身上感觉到异样,这异样令她心头大跳,彷佛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似的。 想到自己那敏锐的感应,每次都能让自己逢凶化吉,她更不敢轻忽。 「小姐,上头风大,可要回房休息?」 「我想再多走走。」 她说道,便在这甲板上散起步来,婢女和护卫也跟着。 大多数的船客不是在甲板上看风景,便是与人谈笑。 江面无波,船行平稳,花圆圆看似散心,其实是想找些线索,或是在经过其它人身边时,看看有没有异常感应。 她逛了一遍又一遍,当感应到什么时,她便刻意停下来,假装看着江岸景色,如此逛了近一个时辰后,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甚至有些苍白。 「小姐,您不舒服吗?」 「小姐又晕船了吗?」 锦绣和碧儿紧张地问,花圆圆只是摇头。 她的神情十分认真,一直逛着甲板,从这头逛到那头,又从那头逛到这头,甚至还将甲板上的每个人细细打量过,尤其当她感觉到那令人心惊的感应时,便朝对方打量得更久。 「小姐?」 「走!」 她突然命令,转身便走,身后的婢女和护卫虽然一脸奇怪,但忙跟上去。 花圆圆找了位船工,请求面见这船上的主事老大,说有要事相告。 在船工的带领下,她来到主事老大的舱房,待船工禀报过后,便放她进去。 花圆圆道了声谢,进了房间,见到这艘客船的主事老大卓海,她向对方福了福身子。 「小女子花氏向船爷问好。」 「花姑娘有礼了,不知有何指教?」卓海客气拱手笑问。 花姑娘看了下他身边的人,这才对他开口。「我有重要的事,需要私下和船爷说,请摒除左右。」 卓海对她慎重的态度感到好奇,望着她认真的神情,便点头让其它人退出去,只留下两名左右手。 「这两人是我心腹,有什么事,你说吧。」 花圆圆深吸一口气,才开了口。「船爷,可能有人要打劫这艘客船。」 此话一出,不只对方三人惊愕地瞪着她,连她身后的婢女和护卫也是震惊地瞪向自家小姐。 卓海脸上的惊讶只是一时,随即转成了冷静,沉声问:「姑娘怎么知道?可有证据?」 花圆圆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对方可能会要她提出凭证,但她是不可能拿出证据的。 「没有证据,我能做的,便是发现有异时,来提醒船爷。」 原本在她说出有人要打劫时,卓海三人是非常吃惊的,但在听到她的说词后,不由自主松了口气,还感到可笑。 姑娘家的观察,对男人来说实在无法被重视,而且她看起来就是一个娇弱的千金小姐,她的话,说服力薄弱得很。 「原来如此,谢姑娘提醒,我知道了。」 花圆圆一看见他眼中的轻慢,便知卓海并没有将她的话听进耳中,也知道自己一个姑娘家,说这话没有分量,但她还是必须一试。 「船爷,适才在甲板上,我发现了一名可疑之人,那人做儒生打扮,手中拿着一瓶白色药瓶,我怀疑他想将瓶里的药下在众人喝的水或是食物里,请船爷多加防范。」 卓海挥挥手。「我知道了,可以了,下去吧。」 「船爷,我说的是真的,请——」 「行了,我们会注意!」 卓海打断她的话,显然十分不耐烦了,要不是看她是一名教养不错的姑娘,换作其它人说这种扰乱人心的话,早被他打出去了。 花圆圆心下叹息,她能做的就这么多了,欠了欠身,带着家仆退出房间。 在她走后,卓海只是笑了笑,丝毫没有把她的话当真,而他身后的一名汉子,悄悄离开了房间,走过一个弯道,来到长廊尽头的门前,敲了敲暗号,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 房里坐着一名男子,正靠在窗旁的椅上,就着窗外的光线看书。汉子来到他面前,恭敬地单膝跪下。 「主公,适才有位姑娘到卓海那儿,说有人可能要劫船。」 「劫船」二字一出,庞玉堂连眉头都没动一下,视线依然放在书上,淡淡询问:「是吗?那卓海的反应呢?」 「卓海只是一笑置之。那姑娘还说,她发现船上有名可疑的儒生,手中有个白色药瓶,怀疑有人会在船上饮水或食物里下药。」 庞玉堂面色淡然,连声音也不带任何感情。 「船上的吃食饮水皆有专人守护,不可能让人下药,那姑娘是多虑了,何况只看到人家身上带了药瓶就如此断定,太过杞人忧天。」 在这船上起码要待好几天,船客手边带个药瓶保身是常有的事,因此也难怪那卓海一笑置之。 「是,属下也觉得这没什么不妥,只不过那姑娘是花家千金,所以……」 听到这里,庞玉堂终于放下书,清冷的墨眸也从书上移开,盯向这名属下。 「告诉卓海这话的是她?」 「是。」 庞玉堂原本不当一回事,可若这事是花圆圆说的,情况便不同了。 他淡漠的神情多了一抹认真,窗口的阳光在他清俊的脸上形成斑驳明暗,他的双眸也因窗外波光的反射而水灿灿的,漂亮修长的食指在桌面轻敲着,这个动作代表他正在沉思。 主公在思考,其它人也聪明地不出声,等着进一步的指示。 半晌之后,庞玉堂开口了。 「元仁、元义。」 房内立刻多了两名护卫,他们行动神速,来无影,去无踪。 「元仁,你立刻召集人马准备,预防有人劫船。」 「是!」 「元义,你带人暗地监视船上的吃食和饮水,只要一发现有异,立刻回报。」 「是!」 「打出讯号,要咱们的船在今夜全速赶来会合。」 「是!」 「从现在开始,咱们的人只吃自带的干粮和水,今夜所有人轮流守夜,随时备战。」 第十二章 在发出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后,众人着手部署,庞玉堂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着,陷入沉思。 手下被他一一派去部署,他身边还留着元忠守护,室内安静无声,只有江水的浪涛声如琴音般流淌着。 在沉吟一会儿后,庞玉堂沉声开口。 「元忠。」 「是,主公。」 「你说,咱们的人都没察觉半点可疑之处,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会连劫船这种事也看得出来?」 元忠听了一顿,他抬头望了主公一眼,主公似乎是在问他,他因为那花圆圆的一句示警而开始着手部署,会不会太大惊小怪? 主公是何等高傲之人,大概是在下了数道命令之后,发现自己太把那花圆圆的话当一回事了,万一没人来劫船,而他又如此大动人马,到时面子上肯定挂不住。 元忠深思了一会儿,才慎重回答。 「主公,在菩提山那一次,多亏花姑娘示警,让咱们有了防备:在刘大人府中时,她被人追杀,躲进主公的马车里求自保,可见是个聪慧的。况且主公这次北巡,是奉了皇上命令,万不可有闪失,宁可信其有。」 说完,他抬眼看了主公一下,见他似是听进了,话说到这里就行,元忠收敛目光,恭谨地等着主公的指示。 庞玉堂沉吟了会儿,突然命令道:「派几个人,去守在花圆圆附近。」 元忠听了有些讶异,不过立刻回道:「遵命。」他转身走出房,心想主公对那花姑娘的事,看来是上心了。 花圆圆哪,最好劫船的事不假,否则让主公动用了隐藏在江边的快船,万一什么都没发生,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花圆圆这一头,却不知她的示警起了作用,正暗地里大肆防备着,她只知道自己再聪慧,仍是个弱女子。 婢女两名、护卫两名,这样的人手,抵挡得了劫匪才怪,不过她还是必须准备,接着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当夜,花圆圆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 在惶恐的惊叫声和喊杀声中,揭开了劫船的序幕。 他们的客船被包围,一群身穿夜行衣的匪徒上了客船,这些人脸上蒙着布,只露出一双双凶恶的眼。 每间舱房都被黑衣人闯入,惊吓的船客哭着、喊着,刀枪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花圆圆一行人并没有待在房中等死,而是躲在舱底,随身带着银两和值钱的东西,其它行李都只能放弃。 黑暗中,他们五人静静躲着,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和尖叫声直让人听得心惊胆颤。 碧儿和锦绣一左一右紧紧靠在花圆圆身旁,感受到两名婢女的颤抖,她伸出手握住她们,捏了捏,安慰她们不要怕。 碧儿和锦绣原本吓得花容失色,可被小姐这么一安慰,突然感到惭愧,她们应该要保护小姐才对,却反被小姐保护,而且小姐何时变得这么大胆了? 向来怯懦胆小的小姐,在这危机时刻竟变得聪明冷静,原本他们也不信有人劫船,只当小姐多想,谁知当事情真正发生时,他们才庆幸听了小姐的话。 现在他们只求那些劫匪在抢夺财物后,能够满意离去,他们便有活命的机会。 这时突然传来由远而近的人声,摇晃的火光也逐渐逼近他们躲藏的地方,让他们五人全绷紧了神经,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那两个人似是在捜查什么,只听得他们谈论道: 「老大说,少了一位姑娘,一定要找出来。」 「少了就少了,一个姑娘也弄不出事来,有什么好找的?」 「你不知道,老大是看上人家姑娘了,想把人带走。」 「哟,原来是相准的媳妇。」 「可不是,他说那姑娘肯定躲起来了,还说她身边有两名婢女和两名护卫,叫咱们不要抓错人了。」 花圆圆等人一听,心中惊异。他们口中的姑娘,难不成真是指她?她被水匪头儿给看上了? 眼看他们越走越近,若是被发现,对付两个人,阿武和阿九没问题,才这么想着,又多了好几个人的声音。 「喂,别慢吞吞的,快点办法,把人找到好交差去!」 「嘿,你们说说,那妞儿会藏在哪里?半夜没待在房中,该不会去了哪位公子的房里?」 「去,小心这话被老大听到,拔了你的牙!老大对那妞儿可是一见就中意。」 「老大看中那姑娘,她身边的两名丫鬟,可否赏给咱们暖床?」 接下来是一群汉子的哄笑声,听着他们的谈话,碧儿和锦绣脸色都呈现灰白。 花圆圆因为紧张,贝齿将下唇咬得鲜红肿胀都不知,神经绷到极点。 难道自己这次在劫难逃? 她心中愧疚,好不容易想出装病计策,搭上这条船,却要害得家仆跟着自己受害。 那些水匪拿着火把,不停翻着东西,转眼就要找到这地方来了。 快想!快想办法! 她不停告诉自己,可她毕竟只是个弱女子,船就这么大,能逃去哪儿?而且船在江面上,离岸又远,也无法跳水逃生呀! 猛然,刺眼的火光往她这儿照来,映得眼前一花,听得一名水匪大喊—— 「啊哈!找到了!」 【第六章】 火光照耀下,花圆圆和两名丫鬟暴露在众人眼前。 「别、别过来!」 虽然害怕,但是碧儿和锦绣还是立刻将小姐护在身后。 水匪找着了人,看着三名美貌的女子,全都例开了笑,他们堵住出口,自然不怕她们逃跑。 领头的水匪咧着一排泛黄的牙齿,嘿嘿笑道:「放心吧,咱们不会让你们跟你家小姐分开,一起带走!」 在他喝令下,旁边两人伸手就要向她们抓来。 趁这个时候,隐藏在另一处的阿武和阿九突然现身袭击,水匪闪避不及,两人被砍伤。 「带着小姐快逃!」 阿武大喊,和阿九两人决定把命豁出去,挥动手中的剑,拚死一搏,势必护小姐逃走! 碧儿和锦绣被阿武这么一喊,猛然警醒,趁乱地一前一后护着小姐往舱底门口逃去,由阿武和阿九负责抵挡水匪的追击。 水匪虽然人多,但阿武和阿九紧守着出口,暂时将对方阻在里头,能拖延一刻是一刻。 花圆圆感到胸口一阵紧缩,她面色苍白,回头瞧见阿武和阿九两人奋死抵挡,她感受到他们誓死的决心,不惜以命相抵也要护她平安,这感觉让她原本慌乱的心,突然清明如镜。 不对,这么做不但逃不了,还白白牺牲性命! 猛然一个急煞,她拉住碧儿和锦绣,两名婢女也因此顿住了脚步,着急得大喊—— 「小姐!您怎么不走?快走呀,再不逃来不急了!」说着便要继续拉着她跑。 「不!对方存心要抓我,我们能逃去哪儿?与其让你们白白牺牲,不如我自愿走出去,或许能保你们一命。」 适才在忙乱中无暇他顾,等到回神时,她立刻将自己和家仆的处境做了分析。 她的决定又快又坚决,令碧儿和锦绣连劝说的机会也没有,便转身往回跑,急得她们在后头大声喊叫。 花圆圆不顾她们的阻止,匆匆奔回,同时大声命令。 「住手!别打了,我跟你们走!」 厮杀正酣的两方,在她大喊之下愕然住手,见到小姐跑回来,阿武和阿九更是惊愕不已。 不等两方开口,花圆圆已经果断地走上前,面色冷静地提出要求。「只要你们不为难我的人,我愿意跟你们走。」 「小姐!」阿武和阿九面色惊恐。 花圆圆只是举起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并且一眼就瞧见他们身上多处刀伤,才这么短的时间就伤成这样,可见这群水匪多么凶残,若是再拖延一刻,怕是两人都送命了! 在听完她的话后,水匪们哈哈大笑,其中一名位阶似乎高于其它人,一双眼欣赏地上下打量她,嘿嘿说道:「算你识相,懂得回来求饶。」 「你们错了,我不是求饶,是谈条件,你们不伤害我的人,我就跟你们走。」 「哈哈,有趣有趣,这妞儿跟我们谈条件哪,有意思!」一人笑道,其它水匪也跟着大笑。 花圆圆心道不好,他们根本不把她的话听进耳中,心思一动,她突然从阿武的腰间拔出匕首,对准自己的脖子。 水匪们的笑声猛然止住,因她这突然的举动一怔。 花圆圆眼神放冷,用着绝决的语气警告。「如果各位不答应,我只好自我了断,我死了,看各位对你们的老大如何交代?」 她的话,果然令水匪们现出犹豫之色,不等他们回答,她又继续开口。 第十三章 「其实,你们老大只是要你们下来找人,一旦我成了你们老大的夫人,日后大家都要相处,有这个机会给我做个顺水人情,对你们又有何损失?若是惹了我,要知道妇人最记仇的,想想看,倘若我三不五时在你们老大耳边吹枕边风,你们的日子可就难受了。」 她半是威胁,半是利诱,这一席话说得水匪们脸色各异,心想这妞儿说得不错,他们是为求财而来,利字当头,犯不着为了个女人惹老大不快。 果然,原先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的水匪们,这会儿对她的态度改变了。 「好,咱们也不为难你,只要你乖乖跟咱们上去,叫你的人安分点,咱们自是不会刁难。」 花圆圆心下总算松了口气,不过面上依然保持镇定。「行,带路吧。」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其它办法了。 她示意阿武和阿九不要轻举妄动,跟这些人走只是暂缓之计,她并没有放弃逃走的想法,而是要想出大家都能平安逃离的万全之策。 水匪走在前头,她和婢女、护卫们走在后头,正当她绞尽脑汁想着脱身之计时,前方出现一批神秘人,这些人来得令人措手不及,在水匪反应之前,便将刀子往他们脖子上一抹,全部无声地解决掉了。 面对这突来的变故,花圆圆身旁的碧儿和锦绣吓得尖叫,她其实也想尖叫,毕竟亲眼看到这一幕,不吓坏才怪。 可是在她开口尖叫之前,随着颈后一疼,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当她再度醒来时,却是在一张香榻上。 这香榻铺了一层软氅,四周挂着帏帐,上头绣着几朵牡丹。 花圆圆疑惑地望着帏帐,接着惊讶起身,连忙检查自己,发现身上的衣着是完好的,这才松了口气。 她拉开身上的绣被,掀开帏帐。大概是听到她的动静,不一会儿,一名婢女走进来。 「姑娘醒了?」 这名婢女笑容可掬地朝她福了福身,上前将帏帐向两边拉开挂好,灵巧的动作,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花圆圆细细打量她,自一开始醒来的惊慌后,她整个人沉静下来,神色镇定地开口。 「这里是哪里?」 「花姑娘,我叫画屏,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我先为姑娘张罗洗漱吧。」画屏一边说,一边去唤其它婢女准备水盆和干净的布巾。 花圆圆心中有一大堆问题,她原本想问,但才要开口,便感应到什么,便闭口不问了,而是耐心等着。 几个婢女将水盆端来,擦脸的布巾和漱口的盐都有人为她端着。 花圆圆先用盐漱了口,再掬水洗脸,动作不紧不慢,举止优雅沉静,丝毫不见任何慌乱。而当她在洗漱时,一旁的画屏等人,也静静观察她。 画屏好奇地打量她的一举一动,禁不住佩服起这位花姑娘的冷静。 待花圆圆洗漱完毕后,画屏让人将东西撤下,问道:「姑娘可饿了?我让人送吃食来。」 花圆圆轻轻点头。「有劳了。」 她的态度从容不迫,端庄有礼,眉眼间的那份淡定,不见一丝急躁。 画屏更是好奇了,心想这皇家贵女她是见得多了,可是没见过如此从容不迫的。 在经过昨晚惊心动魄的劫船事件后,如今又被带到这陌生的地方,熟悉的家仆不在身边,照理说,一个姑娘家遇到这种事应该很慌乱才是。 可是眼前的这位姑娘,不但不惊慌失措,年纪不过十六岁,却如此沉着冷静,而且适才她对上这姑娘的眼神时,觉得对方的目光很纯净、很清澈,那种清澈,似乎是一种看透世情的了然。 除了画屏,还有另一名婢女织罗,受令伺候这位花姑娘。织罗悄悄来到画屏身旁,低声说道—— 「若是换成其它姑娘,恐怕这时候醒来,会惊慌地问东问西,或是急着寻找自己的丫鬟呢!但是眼前这位姑娘一点也不着急,举手投足间,竟有着世家千金的优雅……」 她们这几个伺候公子多年的婢女,跟在公子身边,也是阅尽各种千金贵女,眼前这姑娘虽然姿色一般,可是身上那种雍容淡定,使她显得特别出色,令人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画屏低声道:「昨夜,公子交代咱们好生伺候这位姑娘,公子谁人不救,偏救了这位姑娘,可见对她极为看重。」 「莫不是咱们公子看上这位姑娘了?」 织罗语气中有着疑惑,实在是因为和那些非富即贵的贵女千金相比,眼前这位花姑娘的姿色并不出挑。 画屏摇头道:「公子愿意带上船的女子,还特地交代咱们好生伺候着,必有其因,但公子又说不必回答她任何问题,只需让她待在房里便行,看来是另有用意,总之,咱们照做就是了。」 织罗点点头,看了花圆圆一眼,低声回答。「公子要咱们不必回答她,哪知道人家姑娘根本连提都没提一句呢,我去向公子报告一下。」 织罗走后,画屏让人准备膳食送进了房。 花圆圆用膳时,始终安静无声,动作从容。 其实,她心中原本是着急的。 当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的房间,碧儿他们都不在身边,她正想开口询问,却突然感觉到,自己就算问了,对方也不会告诉她。 同时她也感觉到,这些人似乎受了命令观察她,自己吵闹询问,不但得不到答案,反而没有好处,倒不如安静待着,反而对自己有利。 几次的经验让她明白,顺着感应走才是最正确的,当她这么想时,心中的慌乱反倒消失了,才能这么淡定从容地接受这些婢女的伺候。 她知道这些女子对自己感到好奇,如果她们会好奇,那么她们背后的主人也一样。 把她打晕,带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却不回答她的询问,装得如此神秘兮兮,她要是笨笨地着急,反而被人家看扁了,对方既然救了她,必然也将她的家仆救了,想到这里,她更加放宽心。 哼,我就偏不问,看是你淡定还是我沉得住气? 打定主意后,她索性把心放开,饿了就吃,渴了就喝,等对方好奇心满了,自然会出来见她。 吃饱后,她便恢复之前出来散心的心情,在这艘船上到处走走看看。她发现自己处在另一艘船上,这艘船比先前的客船更加精致,如果她猜得不错,这是一艘具有防御功能的战船。 她心惊,难道自己被劫匪掳来了? 不对,她记得昏倒前,劫匪被一群神秘人杀了,想到那些人在自己眼前被刀子一抹,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闭上眼,让心情逐渐恢复镇定后,才缓缓睁开眼,心中祈祷,希望这艘船的主人是个地方官,那么她和家仆就安全了。 在船上绕了一圈后,她更加放心了。她很确定,将她带到这条船上的人,救了她和家仆。 她的直觉没错,在她如此安静等待其间,接近傍晚时刻,婢女织罗传话来了。 「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花圆圆轻轻点头,站起身对织罗轻道:「有劳姑娘带路。」 织罗朝她福了福,转身在前头领路时,花圆圆悄悄松了口气。终于哪,对方不再故作神秘要见她了。 她故意反其道而行,表现得泰然自若,甚至连一句话都不问,果然引得对方按捺不住。 她倒要看看,对方是何方神圣,居然有本事把水匪打跑? 她跟在织罗身后,往上层的船舱走去,她一边走,一边留心身边事物。 织罗领着她,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门,来到最后一处房间门口,敲了门,过了一会儿,舱房门打开,织罗与里头的人说了些话,接着转身请她进去,而自己则留在房外。 花圆圆跨进房里,另一名婢女领着她往里头走去。 这间房十分宽敞,房里的摆设也特别讲究,这里恐怕是客船主人的房间。 「公子,人已带到。」婢女朝那帘后的男子恭敬禀报。 花圆圆透过纱畅,无法将帘后之人看得真切,却可以感觉到,那人在自己进来后,便将一双目光放在她身上打量。 她低垂敛目站着,感觉到那帘后的目光,从头移到脚,像要将她每一寸都看仔细似的。这样的目光实在太轻薄了,不过她不能表现不满,因为中间还隔着纱幔,所以她只能假装不知。 不但不知,而且还要十分安静地等着。 庞玉堂将花圆圆细细打量后,想到婢女的禀报,说她自醒来后,不惊不慌,处事自若,他倒是好奇了,是什么原因,能让饱受水匪惊扰的她,此刻还能这么沉着冷静? 第十四章 他对她,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他站起身,走上前,将隔着两人的纱幔掀起。 在他掀起纱幔的那一刻,花圆圆原本低垂的眼眸,很自然地朝来人看去。 那是一张俊逸超群的相貌,一双墨眸如星月争辉,如一枚珍贵上好的玉,华光照人。 此人的相貌虽然比不上萧安浩,可那一身气度,举手投足间自有权贵之家熏染的王者之气,令此人更显俊逸超凡。 任何女子见到如此温润尔雅的公子,肯定会脸红心跳。 花圆圆只看了一眼,便赶忙低下脸来,心头突然一阵紧缩,没来由地一阵寒意袭来。 「见过公子。」她冷静地向对方福了福身子。 「姑娘有礼了,来人,茶水伺候。」庞玉堂吩咐婢女后,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姑娘请坐。」 花圆圆不敢忤逆,顺了他的话,依言入座,却也是正襟危坐着,始终低头敛目。 庞玉堂入座后,一双眼眸打量她,话语着实温柔。「姑娘昨日可受惊了?」 「蒙公子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她低低说着,态度十分恭敬。 「说来,是我该感谢姑娘才是。」 花圆圆怔了下,疑惑地问:「不知公子何出此言?」 「多亏姑娘事先示警,我的人才能及时做出应急之策。」 花圆圆恍然大悟,原来她向船爷示警时,被这人知道了,既然对方有道谢的心意,那么接下来的话便好说了。 「小女子只能示警,全靠公子的人相救,我和家仆们才能幸免于难,只是不知他们现在人在哪里?还请公子告知。」她小心翼翼地问,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见她始终低着脸,又一副局促的模样,庞玉堂没回答她的要求,反而轻笑反问:「你似乎很怕我?」 当然怕了,你才刚杀了人,我怎么不怕? 随着这男人的靠近,花圆圆感觉到一股肃杀戾气。 这种事,用眼睛是看不到,虽然这位公子看似温润如月,可是骗不了她,真正的他,绝不如表面上那般斯文儒雅。 她低着头回答:「昨晚遇上水匪,到现在想起仍是余悸犹存。」 「是吗?」 随着一声轻笑,大掌覆盖住她的手,令她一僵,惊讶得抬起头来,撞进一双深情怜惜的眼。 「别怕,有我在呢。」 他这一笑,犹如云破月出,真真是祸水得诱人。 只可惜,他这俊美一笑,实在诱惑不了花圆圆,倒让她心头震惊不小,被摸到的手像是烫着一般,赶忙抽回。 「多谢公子,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子铭记于心,小女子担忧我的家仆,可否告知他们人在哪里?」 她再把话题扯回来,提醒对方,她只想知道她的人在哪里? 「花姑娘不必担忧,他们在另一条船上,有我的人看照着。」 这般温柔软语,出自于这样的谦谦公子,语气中显然带了一丝情意,任何姑娘听了,只怕会扰乱一池春心荡漾。 但花圆圆只觉得一阵慌乱。 这男人很危险!非常危险! 能离多远就离多远,万万不能与他有任何牵扯。 「既然如此,那么可否请公子送我至另一艘船上,和我的婢女家仆会合。」她诚恳请求,言下之意,是不想和他待在同一条船上了,免得被人误会什么。 「咦?姑娘难道不想与我共乘,一路欣赏河岸山色?」 陪你才怪,你城府太深,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但是绝对不安好心! 「蒙公子美意,小女子只想与婢女家仆会合后,尽快赶到竖城,还望公子成全。」 庞玉堂听了摇摇头。「这可不行,我得对姑娘的清白负责才行。」 花圆圆听了一怔,不由得疑惑抬眼。「公子何意?」 庞玉堂语带情意绵绵地回答。「姑娘昨日卧的是我的怀抱,枕的是我的手臂,与我已有同榻而眠的关系了。」 花圆圆脸色一僵,望着庞玉堂脸上的笑意,很快地,她像是感应到什么,继而恢复镇定,板起面孔说道:「公子请勿开这个玩笑,我是有婚约的女子,担不起公子的玩笑,还请公子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当她说这话时,在房中待命的婢女们全都抬头朝她望来,眼中有着不可思议。 庞玉堂也是一怔。他都说了与她有同榻而眠的事实了,她不但不羞乱,反而一口咬定他在开玩笑,完全不信这回事,并立即撇清关系。 她这是打哪来的自信? 望着她一脸严肃,庞玉堂抿唇一笑。 「姑娘言重了,这次多亏姑娘示警,才让庞某避开水匪之祸,庞某自然要关照姑娘的安危,我会亲自送姑娘到竖城。」 花圆圆却是心中一惊。他要送我?不对,他明明可以派人送我去就行了,却执意要亲自送我去?有问题! 「感谢公子盛意,公子只要派人送我去便行了,请公子成全。」 她语气坚定,嘴上说着感激,可是众人都听得出,这话中却是极力想和公子撇清关系。 对她们来说,以公子身分之贵、气度之华,就算是只做他一个小小侍妾,都是求之不得的光荣。 这花姑娘不知道公子高贵的身分就算了,但是以公子的相貌和气度,能做到主动示好,都应该要感到心花怒放才对,怎么可以如此直白地拒绝呢? 众婢女心中忿忿不平,其中一名忍不住开口。 「花姑娘,咱们公子可是大权贵,他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别不知好歹。」 花圆圆的目光落到那名说话的婢女上,冷冷盯着她。 「人家看上我,我就得答应吗?这是什么道理?公子身分高贵,我自然看得出,但我若贪求富贵,置订亲的未婚夫不顾,就是恬不知耻、贪慕虚荣的女人了。 我自幼承袭家训,不敢让父母蒙羞,有了未婚夫婿还勾搭其它男人,这种背信忘义的事,我做不出来!」 这话当场堵住那婢女,惹得她红了脸,紧闭着嘴,一时无法反驳。 花圆圆心中有气,忍不住说道:「更何况,你们也说因为我事先示警才能避开水匪之祸,若真想谢我,不是应该更要敬重我吗?却以我的清白开玩笑,这么做,岂不是恩将仇报?」 这话,已经明明白白在指责他的不是了。 庞玉堂一双墨眸闪着璀璨的亮灼,他不但不生气,反倒笑了,似乎对她更感兴趣了。 花圆圆见他对自己又露出那种祸水的笑容,心下更气,这人难不成当自己以退为进、欲迎还拒吗? 她冷着脸说道:「公子千万不要以为我这是以退为进,我对公子无意,身分更是高攀不起,请公子别再误会我了,容我先告退。」 她正想起身回房,但在她起身时,庞玉堂手中暗器一出,打中她脚踩上的穴位,令她左腿一麻,一个不稳又跌了下去,碰撞桌角,打翻案上热茶。 眼看那热烫的茶水就要溅到她身上,她的腰间陡然一紧,整个人被拉入温暖的怀抱里。 「真是不小心。」 这宠溺的话带着轻笑,搂她入怀的正是庞玉堂,他甚至还执起她细嫩的手说道:「幸亏我反应快,否则这白嫩玉滑的手被茶水烫到了,岂不可惜?」 花圆圆一张脸都黑了,她急忙挣脱出他的怀抱。她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白说了,想也不想转身就跑。 这么跑走是很失礼的,可她管不了那么多。 她一直奔到船边才停下,喘着气,一手抚着胸口,她的心跳得很快,毕竟才刚满十六岁,对于男人,她生嫩得很,哪里禁受得起刚才那般挑逗轻薄? 她任由河风吹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地,胸口的跃动总算缓和,她终于可以细细思量接下来的打算。 她不知道那男人的身分,却很肯定他必定是某个权贵,在他身上有着杀伐决断之气,那是长期身居高位之人才有的气势。 她听娘说过,有些权贵世家子会将看上的女人纳入府中,当作玩物,玩厌了,不是送人,便是任其养在府里自生自灭。 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行!这样下去,人家还真的当她是欲迎还拒呢。 才刚逃离水匪的狼爪,却又掉进另一个男人的虎口,她双手握拳,思忖着法子。她不想当他人的侍妾,一定要想办法拒绝他! 【第七章】 接下来几天,花圆圆为了尽量不要和庞玉堂见面,一直安分地待在房里不出。 不过有时候待得闷了,也会到处走走,而画屏和织罗两名婢女也会跟着她,她倒无所谓。 第十五章 她原本担心走出房间会遇上庞玉堂,可是她发现当她这么想时,那敏锐的感应也会应运而生,带着她避开任何碰上庞玉堂的机会。 在看完今日的飞鸽传书后,庞玉堂将那密函丢入盆里烧了,此刻脸上不见以往的笑容,而是冰寒的。 「这批水匪果然不单纯,是有人故意引来的。」 元忠听了,低声问:「主公,可是萧贵妃那边的人?」 庞玉堂冷哼。「与他们脱不了关系。」 元义沉声道:「他们上回刺杀不成,这回引来水匪,却假他人之手除之后快,实在阴险。」 庞玉堂眼底逸出一丝冷笑。「他们三番两次欲杀我,我人尚未到竖城,便已动作频频,我若不好好回报他们怎么行?」 「幸好咱们提早得知,用飞鸽传书召集快船,把那些水匪杀个措手不及。」说到这里,元忠想了想。「主公,那花姑娘虽是萧家未过门的媳妇,却又上前示警,这是什么意思?」 元义说道:「依我看,她或许完全不知情。这次水匪劫船,是萧贵妃派系所为,那花姑娘与萧家订了亲,照理说应该帮着萧家,又怎么会接连两次都向主公示警?」 说到那花圆圆,庞玉堂沉思了下,冰冷的墨眸转成了疑惑。画屏和织罗按时向他汇报,这三天来,花圆圆安分待在房里,每天用完早午膳,都会到甲板上走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样。 说也奇怪,这艘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也每日都会上甲板走走,怎么就遇不上她? 若非有画屏她们盯着,他还以为这花圆圆闭门不出呢。 看来,她是打定主意避开自己。想到这里,脑海里浮起她那张惊恐的小脸,庞玉堂不由得笑了。 庞玉堂嘴角的笑意,元忠等人都看在眼里,心想有那花姑娘在,主公的心情就很愉悦。 见主公心情好,元义打趣地说道:「主公,那花姑娘见了主公,就像老鼠见到了猫。」 元义这句话,其它人听了也是竖起耳朵,想他们主公所到之处,莫不是贵女围绕。在京城里,他们主公可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偏偏那花圆圆看他们主公的眼神,彷佛见到豺狼虎豹似的,就算主公只碰了她一根手指,她也是一副要命的表情。 庞玉堂显然心情很好,点头道:「是呀,她很怕我,不似作伪,我都给她机会接近我了,她却避我如蛇蝎,真有意思。」 对于花圆圆,庞玉堂的确生出了兴趣,不过也仅止于兴趣,没有旁的心思,所以她的回避,只让他觉得新奇有趣罢了。 想到这里,庞玉堂眸中掠过一抹笑。 想避着他? 船就这么大,她能躲到哪里去? 「啊——啾!」 花圆圆站在甲板上,打了一个喷嚏。 「姑娘,小心别受凉了。」一旁的画屏轻声提醒。 「不碍事,我想多站一会儿。」 回房与这两名陌生婢女大眼瞪小眼的,她可不习惯,要是碧儿和锦绣在就好了,至少还有说话对象。 花圆圆望着江水叹气,此时天边染霞,已近黄昏。 霞光映染了天边云彩,美不胜收。 离家已数日,她开始想念爹娘,不过这离开是必要的,为了解除婚事,她必须在竖城待上最少三个月。 以往,她总以为只要自己像其它闺阁女子一般,勤练女红,熟读《女诫》,做个待嫁姑娘,将来好好主持中馈、相夫教子,就是完美的一生了;可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 回想堂哥的事、遇袭落池、萧郎桥上的话语,还有这次水匪一劫,都让她深深体会到自己的柔弱和无知。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现在有了超乎常人的感应,这感应已经多次成功让她避过劫难。 她心中升起豪情万丈,有了这绝佳感应,还怕找不到好夫婿吗?她决定未来的良人,她自己挑! 不求富贵,不求权势,只求忠良心正的夫君,对妻子有情有义,即便将来她老了,年华不再,也能敬她、护她,安然度过一世,她便心满意足了。 有了这份决心后,心中多日的阴霾散去,直到此刻,这才将萧郎带给她的心伤完全扫去。 这全拜水匪之劫所赐。 人只有在经历过生死关头后,才会更珍视自身所拥有的,也能看破一些事,她清丽的脸上浮现海阔天空的笑容。 霞光洒在她的脸蛋上,有了金光衬托,让她的笑容更加明艳动人,刚好落入另一双深晦无底的墨眸里。 这笑容……可真是自在呀! 怎么在他面前,她就不这么笑呢? 「想什么这么开心?」 磁哑的嗓音在花圆圆耳畔轻拂着。 她吓了一跳,正要转头,可瞬时僵住不动。 她若是贸然转头,说不定一个不小心的「擦撞」,便会送上芳唇…… 船上的人个个都受了命令对她善待有礼,敢这样不顾礼法靠她这么近的人,只有庞公子。 于是她没有回过头,而是立刻把脚往旁一跨,拉开两人的距离,然后才优雅转身,朝对方一福。 「见过庞公子。」 庞玉堂心中咦了一声,这还是他第一次失手呢。 原本以为靠得这么近说话,花圆圆一定会吓一跳,继而转头时来个小意外,不料她不但没转头,反而朝旁移去,避开任何「意外」。 光是这个小动作,就证明了她的聪慧之处。要知道聪明可以装,但是随机应变却不是装得出来的。 这花圆圆不止一次向他证明一件事,她不傻。庞玉堂眼中多了份浓浓的趣味和欣赏。 「姑娘似乎很高兴,可有什么喜事?」 「没什么喜事,只是夕阳无限好,人平安,便是福气。」她回答得中规中矩,客气拘谨,说话时,眼睛都是朝下的。 庞玉堂细细打量花圆圆,发现她今天不怎么怕自己了? 昨日之前,对于他的挑逗,她还会慌乱,可是现在却坦然镇定,在那有礼的表相下,是戒备的疏离。 「听说姑娘此去竖城,是为了养病?」 花圆圆心中陡地一跳。这人居然查了她的事? 「是。」 「什么病?」他关心地问。 「也没什么,就是身子虚,需要调养。」她几句敷衍带过,摆明了不想说,庞玉堂却不打算放过她。 「你明明没病,因何要装病?」 花圆圆心下讶异,但表面强自镇定。 「我不懂公子的意思?」 「将你救上来的那一天,我让大夫帮你把过脉。」 她听了脸色一僵,心下不禁腹诽,这姓庞的表面上好说话,实际上果真表里不如一,是个奸诈的老狐狸。 就算被拆穿了又如何,她装病是她的事,又碍不着他,因此她不再说话,只用一双警戒的美眸盯着他。 庞玉堂还在等着她圆谎,不过小家伙似乎明白骗不了他,索性什么都不说。 「为什么装病?」他再度开口询问,脸上是笑的,语气是轻柔的,可其中的威压是真的。 花圆圆感应到他话中的质疑,想了想,回答道:「避祸。」 「喔?」 庞玉堂倒是饶有兴味,看着她,等着下文。 花圆圆心下再度腹诽,知道这男人疑心重,索性将事情说了个大概,连上回她到刘家祝寿,为了逃命而躲进马车里的事也说了。 谁知她一说完,庞玉堂却笑了。 「这……有什么不对吗?」 她一脸疑惑。虽然自己感应敏锐,可是那感应只有在关键时刻才有用,并非时时刻刻都能猜度别人的心思。 「这么说来,我也救了姑娘两次。」 她一怔,不明所以。 「什么两次?」 庞玉堂声音温柔地告诉她。「怎么?上一次进了本公子的马车,这么快就忘了?」 明知那时她闭紧眼睛没看自己,他还是要故意告诉她。 花圆圆瞠目结舌,直直盯着庞玉堂,望着他含笑却精光狡黠的眸子,不敢置信地惊问—— 「那辆马车里的人是你?」 庞玉堂没给她回神的时间,又温柔暧昧地开口—— 「可不是……还有呢,在菩提山路上,多亏圆圆提醒,才让本公子避开了一场刺杀。」 这话一出,花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那隔着帘子的主人竟也是他? 她实在太过惊讶,还以为自己变聪明了,却没发现自己和这男人连打了三次照面都不知道,就算是订亲的萧郎,和自己也没有这么多缘分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找机会接近人家公子呢…… 想到这里,她的脸浮现尴尬的红晕。难怪姓庞的对她如此暧昧,人家是一口咬定她别具心思接近他呀! 第十六章 「这是巧合!」她急急辩解。 庞玉堂听了,笑意更是意味深长。 「一次是偶然,两次才是巧合,这三次嘛……传了出去,大概无人会当成巧合,别有居心还差不多。」 花圆圆脸色一白。 未出阁的姑娘,还是已订亲的,却私自缠上另一名男子,这话传出去,莫说她的清白毁了,这辈子被烙上不贞的污名,也别指望找到好夫婿嫁人了。 望着庞玉堂含笑温雅的眼,她只感觉到一阵寒意,如果这男人存心败她名节,她连抵抗都没办法。 示弱! 突然,她脑子里浮起这两个字。 不由多想,她眼眶一红,开口向他求饶,甚至跪了下去。 「公子,请饶了我吧!这真的是一场误会,虽、虽然我曾经发过誓,不再出现在您面前,可是谁知天地就这么大,居然上了同一条船,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本想说自己搭船去竖城,是为了养病,可现在人家都查出她没病,反倒显得她是故意的,换成自己,也不得不怀疑对方有心接近。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三番两次惹上这男人! 庞玉堂蹲下身,目光与她的视线平齐,一脸感动。 「你如此用心良苦地接近本公子,本公子就算心硬如铁,也被你这番情意给感动了。」 她的脸色更加惨白,急忙摇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庞玉堂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俊美的面孔移近,好闻的气息拂在她脸上,磁性温柔的嗓音含着不容违拗的命令。 「本公子成全你,今晚你就来帮本公子暖床吧。」 花圆圆听了恍若雷殛,眸中惊恐万分。 这男人是说真的,他嘴上说要她暖床,只是因为烦了、没耐心与她玩了,打算把她关在金丝笼里,等着看她还能耍出什么把戏,光明正大将她的生死掌控于手中,只要有任何闪失,就毫不留情弄死她! 花圆圆只觉得浑身沁骨的冷。她的一生就这么完了?当人侍妾,任人打杀,再也没有机会为自己觅一个良人? 不,不应该这样的,她才刚觉得新的人生正要开始,怎么下一刻就沦入了地狱? 想办法!必须想办法! 她的一生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毁了! 她越是惊恐,庞玉堂越是想笑,他想看看,这小东西能聪明到哪儿去?面对他的步步相逼,她可有解套之法? 这时候,一名属下匆匆来报。 「主公,不好了!」 庞玉堂剑眉微拧,目光扫向那名手下。「何事慌张?」 「圣兽闯出笼子,发狂了!」 「什么?」庞玉堂原本含笑的眼角眉梢,瞬间转成锐利。「怎么会跑出笼子?」 面对主公的怒目,那名属下一惊,但仍然硬着头皮报告。「圣兽这几日食欲不好,兽大夫特地叫人调了药,本要喂食,谁知它突然兽性大发,伤了兽大夫,逃出笼子。」 圣兽是庞玉堂这次北巡,为皇后寻得的宝物,将在皇上下个月寿宴上,献上此物。 圣兽乃吉祥之物,若是有个闪失,怕是被有心人利用、打击皇后,这也是他重视此事的原因。 庞玉堂站起身,立刻命令。「带路!」 他一声令下,众护卫全部跟上。 庞玉堂一走,原本吓得失神的花圆圆跪坐在地上,大大松了口气,幸好有别的事转移庞玉堂的注意力,否则她真不晓得该如何应付姓庞的。 她本身也因为这个变故回过神来,望着庞玉堂等人匆匆而去的身影,她站起身,揉着酸疼的膝盖,适才跪得太用力,都跪疼了。 原本被遣开的画屏,这时也赶紧回来。 「花姑娘,回房吧。」画屏一脸担忧,心想那圣兽跑出笼子了,外头必然危险。 花圆圆好奇地问:「什么是圣兽?」 画屏显然也被圣兽闯出笼子的事惊到了,忧心重重地回答花圆圆。 「圣兽乃是神物,全身雪白,得之不易,要献给当今圣上的。」 「喔?」 花圆圆更好奇了,那庞玉堂听到圣兽闯出笼子,脸色便不好看,可见那圣兽很重要。 她在心里祈祷,但愿那圣兽闹大一些,最好让他忙得无暇顾及她。 才这么想着,她突然听到画屏倒抽一口气,不由得抬头看对方,只见画屏立即将她护在身后,抽出腰间软剑。 花圆圆也是一惊,顺着画屏的肩膀望去,瞧见了一只雪白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只白虎,全身毛色雪白明亮,美得惊人。 她长这么大,只见过画中虎,从没看过这么活生生的,还如此雪白,难怪被称为圣兽。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随着庞玉堂去找那只白虎,却想不到这只白虎却跑到她这里来。 画屏虽有功夫,可是见到白虎,仍吓得微微发抖。 花圆圆感觉到画屏的惧意——她怕白虎上前噬咬,却更怕伤了白虎,因为只要白虎被伤了,她一条贱命只能以死谢罪。 花圆圆直盯着那只白虎,突然有种感应袭来,她其实也怕,可是当感应到那奇妙的感觉时,一颗心就稳定下来了。 她对画屏命令。「把剑收起来,你这样反而会激怒它。」 画屏惊愕地盯着她,花圆圆迎上她的眼,以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如果伤了圣兽,你也活不成了,不如把剑收起来,我跟你保证,它不会攻击我们,但是若你放出敌意,反而会引出它的兽性。」 当花圆圆说这些话时,态度坚定而冷静,有种说服人的沉稳和强大自信。 画屏原本就惶恐不安,被她沉稳的态度一震,居然鬼迷心窍地听话了,乖乖把软剑收起。 她们站在那儿不动,原本对她们敌视,不停发出低沉虎啸的白虎,突然向她们缓缓靠近。 画屏一惊,出于自卫本能,反射地又要摸向软剑,但被花圆圆及时按住手背。 「别动。」 她低声安抚画屏。「千万别动,眼睛也不要看向它,就这样站着别动,相信我。」 花圆圆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像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连自卫能力都没有,却能无比平静地命令婢女,而且她的声音带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画屏不由自主听命于她,真的不动了。 她们任由白虎靠近,绕着她们打转,喉间滚动的低鸣声,显示它心情非常不好,随时会咬她们一口。 花圆圆也很紧张,可她认为白虎只是虚张声势,它并不饿,不想吃人,它只是在查探她们。 白虎绕着她们转了两圈,接着用鼻子在她们身上嗅了嗅。 画屏已经吓得脸色发白了,花圆圆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藉此提醒——绝不能出声,也不能有任何行动。 两人就这么让白虎嗅着,白虎的鼻子在她俩身上轻轻碰着,不到一会儿工夫,白虎便转身走开。 白虎一走,画屏腿软地坐下去,虽然她有武功,遇敌也能拚死搏斗,可是对圣兽存着敬畏,这份敬畏让她的恐惧扩大了,才会如此害怕。 待她回神时,却发现花圆圆居然跟着白虎跑了。 「花姑娘!」她着急喊着,原本想追去,可是一想到自己追去也没用,不如赶紧去找主公。 待庞玉堂收到通报赶来时,所有人都一愣。 平常姑娘见到虎,怕是吓晕了,但他们看到的情景,却是花圆圆与那白虎待在屋内,一人一虎各据一方。 不等庞玉堂开口,花圆圆把手一举,制止他们靠近。 「不要过来,会激怒它。」她严正提醒。 庞玉堂眉头紧拧,冷着脸质问:「你在干什么?不怕入了虎口吗?」 花圆圆敢开这个口,就是心中有了主意,她想到一个解除自身困境的法子,行不行,就看这次的表现了,她要赌一把。 「庞公子,我与你交换一个条件如何?」 庞玉堂一怔,料不到她会在这时提出要求,神色更加阴冷,正要怒斥她大胆时,又听到她抢先开口—— 「我帮你安抚圣兽,让它毫发无伤的回到笼子里,而你放了我和我的家仆,从此以后互不相欠。」 这话一出,别说庞玉堂怔住,在场的人都惊讶不已,忠孝仁义四大护卫也好奇地盯着她。 她能安抚圣兽? 敢情她懂得驯虎? 这根本不可能,那驯兽奴和兽大夫都被白虎抓伤了,此刻这只白虎正全身竖毛对他们发出嘶吼声,她不要命了吗? 庞玉堂好笑地问:「你能驯服这只白虎?」 话中净是冷嘲,还有不耐烦的愤怒。 「我能。」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她没得选择,这是和庞玉堂谈判的唯一机会,失去就没了。 第十七章 庞玉堂心中冷笑,真是找死,他或许相信她的聪慧,可他不信她有办法驯服老虎。 别忘了,那不是人,而是禽兽。 禽兽发起狂来,是没人性的。 「公子不敢跟我赌一把吗?」 她无畏迎视他眼中危险的精芒,果然令他动了同意的心思。 「好,若你能毫发无伤地将白虎请回笼子里,我便保你一路顺遂直到竖城,包括你的婢女和家仆。」 花圆圆听了心下窃喜,知道机不可失,立刻回答—— 「一言为定!」 【第八章】 有了庞玉堂的承诺,一切都好办了。当花圆圆无意中得知自己也能感应白虎的心思时,她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清清嗓子,以沉稳的声音命令。「那么请各位先退出去。」 她开口要求,却没有一个人有动作,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大丈夫男子汉,生长于世家,能命令他们的,也必须是身分、权势高于他们的人。 更何况,他们根本不相信她一个弱女子有何能耐,可以驯服得了一只白虎,他们只服从主公的命令。 见无人听令,她只得将目光放回庞玉堂身上,与他对视。 「公子,你答应我的。」她客气地提醒,语气有着不容妥协的坚定。 庞玉堂望着她淡定如山的神情,眼里精光微晃,沉吟了会儿,便对所有人命令。 「出去吧。」说完,自己率先转身走出屋外。 主公一动,所有人皆动,当众人退出去后,房内的压迫感也随即消失。 随着众人一退,花圆圆果然感觉到,白虎的躁动消减不少了。她心中无比兴奋,真没想到,自己这敏锐的感应,不只能感应人,也可以感应畜兽。 这只白虎无心噬人,它的躁动来自身体不适,这也是为什么她敢站在这里的原因,若能知晓它为何不舒服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安静地坐下来,做了一个深呼吸后,闭上眼,沉淀思绪,用心感应。 当她这么做的时候,心灵果然变得清明宁静,那感应也源源不绝流进她的脑海里,不需语言沟通,却如拨云见日,又如明镜般清澈。 花圆圆倏地睁开眼睛。她知道了! 原来它是牙疼,难怪没有食欲。 她站起身朝外走去。庞玉堂等人都站在外头等着看好戏,见她出来,庞玉堂心中冷笑,原以为她是来求饶的,谁知她开口说道—— 「禀公子,白虎之所以食欲不好、躁动不安,是因为它牙疼。」 此话一出,众人先是一愣,继而有人失笑出声,其中一人走出来,不客气地指责她。 「花姑娘,白虎乃山中圣兽,当它还是幼兽时,老夫便命专人照料,吃的食物、喝的水,都是经过妥善处理的,就是要圣兽无病无痛,尤其像牙疼这类的毛病,当然更是尽量避免,你却说它是牙疼?简直一派胡言!」 说话的这位中年男子,正是将圣兽献给庞玉堂之人,为了讨好像庞玉堂这样的大权贵,从此攀上荣华富贵,特意将秘密饲养多年的白虎献上,岂可因为无知女子的一句话,而坏了多年心血。 花圆圆好奇地望着眼前的中年男子,目光微亮,像是恍悟什么似的点头。「这话有道理。」 「当然有理!姑娘,若没把握就别误事,趁早求饶,否则小心连命都不保!」中年男子鄙视地怒斥。 花圆圆仅是淡淡抿唇一笑,不慌不忙地朝中年男子轻轻一福,接着转向庞玉堂。 「公了,我想到治白虎的法子了。」 就算被其它人嘲笑,她也不在意,因为她知道,在这里能作主的只有庞玉堂,她只要说服庞玉堂就行了。 庞玉堂听她此言,见到她明亮无瑕的眸子时,有一丝疑惑,难不成她真能驯服白虎? 想到她先前的示警,他本就觉得她聪慧,再看到她如此淡定沉静的神情,深深望着她。原本只是一试,现在他是真的想看看她到底有何妙策,是否能让自己再度对她刮目相看? 「说。」他命令。 见他开口询问,花圆圆心下松了口气,知道他同意了。 「请公子派人迷晕白虎,我便有办法治愈它的食欲问题。」 要驯服白虎,关回笼子,直接让白虎昏睡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众人真正困扰的是白虎不吃不喝,这样下去还没送进宫,圣兽就会死在路上。 自古以来,圣兽本就带有天神的色彩,是种神兽,若是突然死亡,不但不吉利,传了出去,皇上必然会降罪,这也是庞玉堂为何关心此事的原因。 「来人,把白虎弄晕。」 命人下去准备后,他笑容温润,望着她的目光又回复了温柔似水,像是对她充满信心一样。 「花姑娘,就让本公子看看你的能力吧,可别让我失望哪。」 望着他别有深意的笑容,花圆圆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抬眼看着庞玉堂妖娆祸国的笑容,不由得退后半步。 这男人……真是见鬼的笑里藏刀! 庞玉堂命人用吹针弄晕白虎,那针上涂了麻药,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白虎便瘫软而卧,倒下昏睡了。 花圆圆立刻上前查看。在她查看时,身后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目光盯着她,尤其是庞玉堂,这只笑面虎真不是盖的,笑容完美无瑕,可她却能感觉到那双锐利的眼,只差没在她背上盯出两个洞来。 她掰开白虎的嘴,伸手摸它的后牙,摸着摸着,果然摸到一个异物,她轻轻一拔,将异物拔出来。 看着手上的东西,心想果然,罪魁祸首是一根鱼刺,这鱼刺扎进牙肉里,造成白虎牙疼难耐,无法进食,脾气变得躁动不安,偏偏这鱼刺扎的地方不容易被人检查出来,它也不是病,所以再好的兽大夫也查不出病因。 她悄悄将鱼刺丢了,装模作样地检查一番,这戏要做,就要做得像,她不能让庞玉堂觉得自己是举手之劳。 鱼刺拔了,她拿出兽大夫那儿要来的伤药,涂在微肿的牙肉上。 接着,拿来事先准备好的钵,这钵里放着泡软的食物。 她知道白虎醒来后一定很饿,只要发觉牙肉不疼了,便会进食,而她则是利用这个机会喂它,只要白虎肯吃东西,庞玉堂那些人必然再也不敢轻瞧她。 不一会儿,白虎渐渐苏醒过来。 这只大猫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朝离它最近的花圆圆看去,这时候已经入夜,室内虽有油灯点着,可毕竟没有白天亮,白虎的黑眼珠子在幽暗中特别晶亮,也圆得特别可爱。 众人原以为白虎醒来后会咆哮,谁知白虎平静得很,一改白天焦躁不安的暴怒。 他们不知,那是因为白虎的牙不疼了,它本是人工饲养,牙不疼,也就恢复了温驯的性子。 花圆圆小心翼翼地感应白虎的情绪,因为感受不到白虎的躁动不安,她心下窃喜,眼前的白虎不但没了暴躁,反倒睁着圆圆的眼看着她,甚至挺起鼻子,在空气中嗅着食物香味,模样煞是可爱。 花圆圆鼓起勇气,把手中的钵捧起来,白虎立刻上前,低下头,就着她手中钵里的食物吃着。 她知道白虎的牙疼缓解了,可是仍不能吃太硬的东西,所以她伸手将食物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喂它,帮助它进食。 白虎吃得高兴,尾巴也摇了起来,毕竟是自幼就被驯养的野兽,只不过疼痛一时激发它的野性罢了。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料不到她真的驯服了白虎,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白虎不再躁动暴怒,还乖乖吃着她送上的食物? 喂完了它,花圆圆用白布将双手拭净,然后轻轻抚摸白虎的颈子,帮它抓抓痒,这一抓,白虎更是偎近她。 喔?背也要抓抓?明白! 她两手齐用,顺着它的毛摸,为它舒服地抓痒,完全不用言语沟通,白虎希望她抓哪里,她就抓哪里,把白虎服侍得服服贴贴的。 白虎甚至将头枕在她的膝盖上,闭上眼享受她的抚摸。 看着这一幕,众人都感到不可思议,庞玉堂也是怔怔地盯着她。 一人一虎偎在一块儿,身姿如画,圣兽臣服在女子面前,乖得像一只小猫,白虎的阳刚衬托出她女子娇美的一面,宛若女神一般,为她添了一抹神秘色彩。 这画面令人震惊,而画面里的她,也比平日美上三分。庞玉堂看在眼中,眸底多了一抹不可捉摸的深邃。 「这怎么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兽大夫简直不敢置信,自己和驯兽奴做不到的事,这姑娘居然做到了,真的把白虎给驯服了! 第十八章 花圆圆抬起脸,看了兽大夫一眼,懒得理他,直接跟能作主的沟通才不会浪费口舌。 「庞公子,它有食欲了,请让人准备好吃的食物放在笼子里,它自己会回去。」她一边说,一边继续帮白虎抓抓。 发现没动静,她奇怪地看向庞玉堂,却发现那一双墨眸正盯着自己,目光专注得有些诡异,令她不由得诧异,以为是自己哪里不对了,低头看看自己,再悄悄迎上他的视线。 「庞公子?」 她小心唤他,那太过逼锐灼人的视线,让她的心头有些微颤。 他这样看我做什么?怎么有一种被锁定视为猎物的感觉?他不会真的看上我了吧? 事实上,她还真的猜对了,庞玉堂本就对她有兴趣,现在这兴趣,已经朝欲望转去。 他阅过的女子不少,还真没见过像她这样,一次又一次令他刮目相看,不只挑起他的好奇心,还勾起他的胃口,相处越久,越发现她是块待人琢磨的宝石,就不知这块宝石还藏了些什么不为人知的光芒? 直到发现小家伙被他看得竖毛了,活似一只戒备的小猫,庞玉堂这才唇角微勾,收回目光,转头命令。 「驯兽奴按照她说的去准备。」 「是,主公。」 主公这命令是认同她了,众人再也不敢轻视这个柔弱的姑娘,连那中年男子也闭上嘴,摸摸鼻子走人。 庞玉堂没再为难她,还要众人配合她,让她宽心不少。 花圆圆将白虎伺候得开开心心,它肚子一饿,果然自己乖乖回到笼子里。趁此,花圆圆去沐浴更衣,将自己全身上下洗个干净,还换了一套新衣裳。 这时婢女来报,庞玉堂已叫人准备好晚膳,要她人到。 花圆圆欣然同意,因为她赌赢了,这份喜悦将她连几日来的担心受怕一扫而空。 她相信庞玉堂会守信的,因为他是个骄傲的男人,失信会损了他的名誉,所以他必须实践对她的承诺,自认为这一顿饭,自己可以吃得心安理得,再也不必像先前那般委屈。 她来到房里,一进门,不由得一呆。 庞玉堂早已候着她了,这时的他也已经沐浴完毕,身上换了一件宽大单薄的黑色轻裳。 白日的他蓝袍带冠,腰系玉带,俊美的贵气中,自有上位者的威权,那是长期熏染出来的,就算庞玉堂刻意掩饰,花圆圆也能嗅出。 可是现在的他,一改平日明亮色系的衣袍,一头刚洗过的墨发披散在宽肩上,宽松的黑色衣袍衬得他如神秘上好的玉石,胸前衣襟微敞,结实的胸膛微露,慵懒的俊容带着魅惑的风华,十分勾人。 花圆圆呆呆望着他,室内火光明暗不定,幽幽的光亮将他的五官刻划得更加俊魅。 庞玉堂那一双眼,今晚显得特别深邃摄魂。 她毕竟是十六岁的姑娘,更没有阅男色无数,这世间人对太美的事物都会意乱情迷,就算她对庞玉堂无意,可是见到他这么祸水的一面,也禁不住困难地咽了咽口水。 她心下暗骂,这世间祸乱人心的可不只是女色,男色也会误国,这姓庞的以往顶多逗逗她、轻薄她,何曾像这样弄出一副倾城的魅色来? 这家伙从头到脚都流泄出两个字——勾引! 是的,勾引。 这男人企图勾引她,以往他就算故意挑逗,但那只是表面,骨子里可没这份心思,可现在她深深感觉到,庞玉堂对她产生了异样的情怀,他现在表里如一,正在勾引她。 因为惊慌,所以她站在门口迟迟不敢往前。她禁不起这男人要命的勾引呀! 瞧瞧,这是什么眼光? 庞玉堂摇摇头,见她一脸受惊,唇角弯起惑人的弧度。 现在他相信,这花圆圆对自己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放眼天下,哪个贵女见到他这风情不会脸红心跳的?虽说平日他充分表现出风流倜傥、怜香惜玉的一面,却鲜少摆出这种诱人的姿态。 「来人,伺候花姑娘入座。」 这分明是不让她有机会逃了,花圆圆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强压入虎口的羊,在两名婢女的服侍下,不得不入了座。 即使坐下,她的身体也是僵硬的,视线垂下,不敢看向那太过养眼的身影。 庞玉堂命人上菜,几上很快摆满了各式美食,原本婢女在一旁布菜伺候,可是庞玉堂却挥退了她们。 「下去吧,在外头候着。」 婢女们一一退了出去,只留孤男寡女两人在室内。 众人一退,花圆圆更是全神戒备,原本就惊忧的神情显得更加僵硬,庞玉堂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 「瞧你紧张的,活似怕我吃了你。」 花圆圆试图冷静回答。「怎么会,公子承诺过,只要我驯服了白虎,就放过我和我的家仆,并且平安送我们到竖城,我相信公子一言九鼎,不会失言的。」 这话是在提醒他,千万别打她的主意,虽然她不相信对方会看上她的姿色,但她还真是错估了庞玉堂,庞玉堂偏偏就是对她动了心思。 美丽的女人他看得多了,却没看过这么有意思的。 看到她亲自驯服了白虎,回想她与白虎相处的动人画面,那一刻,她已经入了他的眼,让他开始正视这个女人。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她,目光不再像以往那样藏着冷漠,反倒闪动着璀璨的流光。 他伸出手拿起筷子,挟了一块肉放到她碗里。 「吃吧,这些菜是我特地吩咐厨子做的。」 他为她布菜,要知道,能让他庞玉堂亲自伺候用膳的女人,她可是第一个。 花圆圆还想开口说什么,却被他淡淡制止。 「吃。」 一听到这个命令,她立刻闭上嘴,乖乖地吃将起来。 庞玉堂微挑了挑眉,见她听话地吃了,心中极为满意,看她亦是越来越顺眼了。 本以为为她布菜,这女人会因此拿乔,谁知她连闹也不闹,立刻识相接受他的好意。 其实不止这一回,打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这女人总能在他发怒之前,顺着他的意思做,而且做得完全合乎他的心意。 各种性子的女人他是见得多了,擅长隐藏喜怒的他,面对任性倔傲的女人时,他总是温文以待,从不轻易让喜怒形于色。 不过和花圆圆在一起,却让他总是既轻松又舒服,他甚至有一种感觉,彷佛不必隐藏情绪,花圆圆便能知道自己的情绪波动。 庞玉堂挟什么给她,她就吃什么,甚至是一个眼神,她便立刻知道,他希望她把那碗汤喝了,立即乖乖把汤端起来喝个精光。 看着她硬着头皮,把他挟的菜肉全都吃光光,就算撑饱了肚皮也要吞下去,让他看了着实舒心。 「吃饱了?」他问。 「是,吃饱了。」她恭敬点头,其实撑得快吐出来了。 她痛苦憋住的模样,惹得庞玉堂失笑,他摇摇头。「好了好了,瞧你委屈的,别人看了,还以为本公子欺负你呢。」 你明明就是欺负我! 她在心中大声腹诽,却不敢露出不满的表情,因为她知道,这男人只是看起来好说话,但还是一只有利爪的老虎。 突然,她的脸被大掌托起,吓得她想要退后。 「别动。」 这声命令,让她停止了动作,那托着她下巴的大掌,以拇指在她嘴边一画。 「脸上沾到饭粒了。」他笑道。 花圆圆红了脸蛋,明明他只要开口提醒就行了,偏偏亲手为她处理,这暧昧的动作实在有损她的闺誉。 原以为他为她拿下饭粒后,就会放手了,谁知他迟迟没有放手,分明乘机轻薄,而她的脸蛋在他轻轻摩挲下,越来越红,像是要滴出血似的。 「公子,我驯服了白虎,你答应要放过我的。」她可怜兮兮地请求,在他面前,她的胆子总是提不起来。 庞玉堂望着她,突然问道:「你被人陷害一事,那萧安浩可知道?」 花圆圆呆了下,不明白这男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她正要开口说这不关你的事,但是话到了嘴边,突然捕捉到他眼中的锐利,赶忙改口回答。 「不知。」 「为什么不告诉他?」 「……没有必要。」 他眯起眼审视她的表情,狐疑地问:「难不成,你之所以受人陷害,跟他有关?」 花圆圆心中一惊,直直望着他,难不成这人的感应也特别敏锐? 事实上,是她的眼神出卖了自己。 像庞玉堂这种生长在皇族的人,在环境的磨练下,除了隐藏喜怒,自是培养出察言观色的技巧,要从她的眼神中得到答案,轻而易举。 第十九章 庞玉堂抿出魅惑一笑。「是了,想那萧安浩何等出众,又是美男子,不论是家世或相貌,你都差了他一大截。」 花圆圆见他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心下有气,这男人如今在自己面前像连温文都懒得装了。 「劳公子挂心,这是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她想退后,可这家伙却不放手,甚至还得寸进尺抚摸她的脸颊。 「我就觉得奇怪,像他那样的身分,怎么会看上你?不过仔细想来,从你几次遇上意外的事件来看,就很合理了,这订亲归订亲,只要没进门,都不算数。」 庞玉堂说得云淡风轻,脸上还抿着笑,彷佛别人的生死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事实上,他是在提醒她,像这样的未婚夫婿,不要也罢。 「他看不看得上我,也是我自己的事,不劳公子费心。」 花圆圆心中实在很气,虽然她看开了,可不代表她愿意让人把伤口挖开,要知道,她的心还是会疼的。 这个庞玉堂,实在可恶! 她因为气愤而红嘟嘟的可爱脸庞,惹笑了庞玉堂,他丝毫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你装病避祸,但病总有好的一日,还是无法解决你和他的问题。」 她咕哝道:「我自己会想办法。」 既然挣脱不了他的大掌,她索性也懒得花力气了,气呼呼地垂下眼,因为她没有瞪这男人的本钱。 庞玉堂盯着她的脸打量,突然说道:「把婚约退了吧。」 啊? 她惊讶抬眼,迎上他难以捉摸的目光。 「想活命,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把亲事退掉。」 当他说这话时,眸中亮芒闪动,听起来像是建议,可花圆圆却觉得话中含威,似是在强迫她答应。 她当然想退婚,只是没告诉别人罢了,让她惊讶的是,这男人也管太多了吧? 要知道对方可是萧家,退婚这事一个处理不好,可是会亲家变仇家的。 见她呆愕不语,庞玉堂目光有了冷意。「怎么?舍不得?」 她一个激灵,赶忙识相回答。「不是,我也想退婚的。」 「喔?」 闻言,他眼中的冷意没了,笑容又回来了,仔细审视她脸上的表情,想到她之前的聪慧,突然了悟。 「你要用什么办法退婚?」这话是笃定她有了主意。 你问这么多干么? 她心中才犯嘀咕,冷不防被他眸中的威芒扫了下,忙又绷紧神经,把自己的办法说了一遍。 听完她的计划,庞玉堂点头赞许。 「嗯,这方法倒是不错,如此一来,不得罪对方,也全了对方的面子。」 她陪着笑,心想这方法好不好,还要他评判?当然,这话只能在肚子里骂,不敢说出来。 「那萧安浩怕是不知你这般聪慧吧,若他知道的话……」说到这里,话突然打住了,他一双眼微眯,深思地盯着她。 知道的话,如何? 她不禁疑惑,可是一瞧他盯人像在盯猎物似的,心里直犯寒,还扑通扑通大跳。 拜托不要这样盯我,让人背脊发凉! 「在把亲事退掉前,低调点,没事别出头,明白吗?」他突然沉声命令,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压,为了快快脱离这种威压,她忙点头。 幸好,庞玉堂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终于放开箝制她下巴的大掌,也不再为难她了。 「明日就到竖城了,你的婢女和家仆会在码头和你会合。」 她原本苦着一张脸,听到这话又转忧为喜,赶忙起身朝他一福。「谢公子,小女子感激不尽。」 她的委屈总算有回报了,不枉费自己一直顺着他的毛摸,简直跟那只畜牲…… 噢不,是跟那只圣兽有得比,反正只要能放过她,他怎么高兴都行。 这顿饭吃得实在消化不良,却终有结束的时候,得了庞玉堂的放行,她心口压着的石头落了地。 直到退出房外,她才真正松了口气,明日就解脱了,庆幸自己今晚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第九章】 隔日上午,花圆圆已经迫不及待地站在船头,望见竖城码头时,她脸上绽出了笑颜。 虽然几经波折,但终是平安到达了,她决定到了竖城后,要找间寺庙烧香拜佛,感谢神明保佑。 大船靠上码头,放下了船桥,花圆圆一想到可以见到四名婢女和家仆,不免有些心急,等到她下了船,便听到有人急急唤着。 「小姐!小姐!」 花圆圆抬头,见到两名婢女正向她招手,两名家仆也在,她心中欢喜,心想庞玉堂果然守信。 她拎着裙摆,急急走下码头,和婢女家仆会合,一见面便忙着问候,见到对方没事,与锦绣、碧儿喜极而泣地抱在一起,不忘关心阿武和阿九的伤势。 想到那一日,他们四人为了她的贞操和性命全部豁了出去,他们的忠诚,让她知道自己并不孤单。 以往,她总是心心念念着去讨好人家,可现在她的想法不同了,经过这一次,她要为自己、为爱她的人,好好为自己谋一个未来。 从阿武和阿九的口中得知,那一夜水匪袭船,损失了不少货物,水匪虽然被打跑了,可是也抢走了不少财物。 花圆圆的人为了逃命,只带了银钱在身,其它行李都没了,她决定到了三伯父家,再花钱采买补齐。 由于按照之前的行程,他们原本是应该明日才到达的,但庞玉堂的船速度较快,因此他们提早了一天,三伯父家的人不晓得他们已经到达,只能自行先租马车了。 在花圆圆与他们说话间,庞玉堂已经上了马车,在上马车前,他朝花圆圆望了下,朝一旁的元义吩咐了下,元义点头,立即去办,他便进了马车。 「花姑娘。」 正和两名婢女说话的花圆圆,闻声转过头来。 「大人。」她有礼地福了福。 「我家主公已为姑娘备好马车。」 花圆圆闻言顿了下,她抬起头,朝那一排马车看去,其中一辆车饰最为尊贵,知道庞玉堂必然就坐在马车里,但是车门没打开,所以她也看不到里头的人。 她不愿意和庞玉堂牵扯太多,因此有礼婉拒。「劳庞公子费心了,一路上给公子添麻烦了,马车这点小事,怎敢麻烦公子。」 元义道:「我家主公既然安排了,姑娘还是接受吧,请。」话说得很明白,是不让她推拒了。 花圆圆本不想与庞玉堂再有牵扯,不过更不想得罪权贵,不能逆了那男人的面子。 也罢,只要到了三伯父家,她和庞玉堂就再无瓜葛了,向元义道声谢,便走向他们准备的马车。 花圆圆知道,这一装病,暂时有几个月不会回去了。 在她「养病」一个月后,娘来了一封书信,她拿到信后,便回房将信拆开,读完信后,不禁叹了口气。 「小姐,夫人信上写什么?」锦绣好奇的问。 「娘说,爹亲自上了萧家,拜访萧老爷和萧夫人,将我重病一事告知,借机说我重病伤身,可能不孕,请求退了亲事。」 碧儿端了一盅鸡汤过来时,闻言也急问:「那萧家可愿意退婚了?」 这正是花圆圆叹气之因,如果萧家答应的话,她也不会烦恼了。 「萧家老爷和夫人说,萧公子出了趟远门,这件事,得等他回来商量之后再定夺。」 碧儿和锦绣听了,知道小姐的担忧,只要小姐一天是萧安浩的未婚妻,就一天脱离不了危险,也不能回家。 「小姐别担心,那萧公子迟早会回萧家,小姐这段日子,就当来竖城散心也不错哪。」 花圆圆闻也笑了,握住碧儿和锦绣的手。 「是呀,有你们两个陪我,我也不寂寞,咱们难得出一趟远门,定要好好玩个够。」 三人笑成一块儿,所谓患难见真情,忠仆不多见,能够为了主子愿意把命豁出去的更是稀少,水匪事件让花圆圆见识到丫鬟和护卫的忠心,这世间上,卖主求荣的奴仆并不在少数,她身边能够有这些忠心的仆人,该感到幸运了。 在她有生之年,必定善待这些忠仆。 既然决定在竖城好好玩一玩,花圆圆便暂时把那些烦心事抛下,而且在三伯父家,吃得好、睡得好,只会将她养得更加娇美动人。 来到竖城,她像是放飞的鸟儿一般,三伯父官居总兵,自有武人的豪爽气度,大她三岁的堂哥官居校尉,与她从小就玩在一块儿,感情自然很好。 今日堂哥休值,约好要带她出门一游,用完了早膳,她带着碧儿一块儿出门。 第二十章 三人来到市集,走走看看,好不惬意,堂哥是武人,说话不拐弯抹角,一路上为她介绍竖城哪儿好玩,哪儿有好山好水,让她真心觉得,与武人相处实在舒心多了。 她以养病名义来竖城暂住,这件事只有三伯父和三伯母知晓,堂哥并不知道,只是听说堂妹要在他们家住几个月,便高兴得不得了。 在竖城,民风比南方开放,女子骑马比坐轿的多,花圆圆和碧儿在软轿里,偶尔看到一些姑娘们骑马而过,让她一双美眸闪耀着光辉,对一旁骑马的堂哥说道:「堂哥,你们这儿骑马的姑娘很多呢。」 堂哥花子涛见她一脸艳羡,笑问:「堂妹若想骑,我找人教你。」 花圆圆双目放光。「真的?」 「当然是真的,驾驭马儿可比坐轿好玩多了。」 花圆圆甜美一笑。「谢谢堂哥!」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到了城东最大的香闺胡同,听堂哥说,这条胡同最受城中姑娘喜爱,因为胡同两旁的铺子卖的都是女儿家最喜欢的东西,珠宝首饰、各色绣品,还有许多来自西域的胭脂。 此外,各种保养肌肤的,不论是涂抹在肌肤上的,还是食用的美容养生品,应有尽有,让人看得目不暇给。 一到了香闺胡同,果然如堂哥所言,净是姑娘家,其中也不乏公子,多是陪着姑娘来的。 这香闺胡同不只卖的东西惹姑娘喜好,就连那铺面也是打理得特别漂亮。花圆圆和碧儿下了轿子,两个女人见到这胡同,开心得不得了。 「咦?那不是绍飞兄吗?」 花子涛的话,让花圆圆好奇地转回头,瞧见他和一名男子说话,两人握手搭肩的,似乎很熟稔。 接着,花子涛拉着那人过来。 「堂妹,我跟你介绍一位好兄弟,高绍飞。」 来人和堂哥一样,生得高大结实,有武人之姿,浓密的眉,略见粗犷的脸容,颇有丈夫气概。 「见过高公子。」花圆圆朝高绍飞轻轻一福。 「花姑娘。」高绍飞亦是拱手施礼。 「堂妹,我这兄弟不是外人,你就叫他高大哥好了。」 花圆圆心下嘀咕。你跟他不是外人,但我跟他是外人,居然要我叫他高大哥,传了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啊。 她面上有些局促,高绍飞看出来了,开口道:「子涛,别勉强你妹子,人家是个姑娘家,和陌生人见面,哪有一开始就叫人大哥的?」 咦? 花圆圆再度抬眼,看了高绍飞一眼,与他望来的目光碰个正着后,忙又移开视线,低垂着脸。 她感觉到,高绍飞喜欢她,今天这场偶遇并非碰巧,心下恍悟,原来堂哥今日的目的是把她带出来给人相看的。 这个臭堂哥,就算前几日她告诉他,不想嫁给萧安浩,爹娘会想办法帮她退了这门亲事,也不必猴急帮她找下一个吧? 才想着武人好,肠子不会弯弯绕绕的,却发现这心思也太直了些,幸好这里是竖城,离她家乡梅城远了点,要不然传出去,还未过门就不守妇道,她这辈子别想嫁人了。 「好不好?堂妹。」 「啊?什么?」 她抬起脸,适才在沉思,没注意到花子涛说了什么,面对他询问的神情,才意识到他似是问了什么,等着她的答复。 「你不是想学骑马?如何?」 原来是问骑马的事,她微笑点头。「是呀,我想学。」 「所以你是答应了?」 「是呀。」 这有什么好不答应的?干么特地又问了一遍? 花子涛欣喜地哈哈笑道:「太好啦,择日不如撞日,那今日开始教吧!」 花圆圆怔住。「今日?」 「是呀,瞧,今日天晴气朗,刚好又来到香闺胡同,走,去采买你的骑装!」 说着,拉着她的手直往骑装店铺走去。 花子涛充分发挥武人说做就做、不拖泥带水的性子,拉着她挑骑装,她只好任他拉着,碧儿忙跟上,高绍飞牵着马儿跟在后头笑着。 竖城骑马的女子多,那专卖女子骑装的店铺也不少,花子涛显然跟店铺老板娘很熟,在老板娘和碧儿的服侍下,花圆圆穿上窄袖劲装,套上皮靴,头发也重新梳过,换上一个简单利落的发式。 当她换好装走出来时,两个男子看过来,目光皆是一亮。 穿上骑装的花圆圆,一改原先的娇柔婉约,利落的打扮衬出她从没让人发现的英气之美。 高绍飞的目光多了抹惊喜的深邃,花子涛更是看呆了,从不晓得他的堂妹这么适合这种装扮。 花圆圆见他们直盯着自己,禁不住有些不自在。 「很奇怪吗?」她问。 花子涛连忙摇头。「好看,非常好看!堂妹,你穿上骑装真美,当然啦,你平常打扮也好看,可是穿上骑装更让人惊艳,是不是呀?绍飞兄。」 高绍飞被点名,这才从惊艳中回神过来,不过一双眼依然盯着她,语气诚恳地赞美。「是呀,非常美!」 花圆圆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道了声谢,她自己对这身打扮也感到新鲜,付了银子后,一行人走出店铺,高绍飞牵来马匹,教她上马的要领。 这时候,她才晓得原来堂哥说了要高绍飞教她,还说征询过她的意见,她自己说好的。 花圆圆心下叫苦,原来那时候她在沉思时,堂哥问的是这件事,而她居然糊里胡涂就答应了。 不过,或许是穿上骑装的关系,以及受到竖城民风飒爽的影响,她很快甩开了忸怩,大方请教高绍飞。 高绍飞先让她习惯坐在马上,牵着马儿带她逛。高坐在马上,整个视野都不一样了。 高绍飞见她迫不及待想学了,大伙儿便决定前往南郊的空旷平地。在那里,高绍飞教她握缰的姿势和御马的技巧,她学习神速,不到一个时辰居然全学会了。 一般女子起码要学上几日,才敢骑马小跑,而花圆圆竟然已经掌握到骑马的要领。 「我去跑一圈再回来。」 她丢下这句话,便策着马儿往平坦的地方奔去,吓得其它人在身后大喊,要她别骑那么快,她却扬声大笑说,马儿不跑,怎能算骑马? 她脸上的笑容,在明媚春光下显得神采奕奕,一双美眸闪着流光溢彩。她发现,那敏锐的感应让自己的悟性变高了,学东西也快。 原来策马奔驰的感觉是这般痛快,迎着风,她的乌发飞扬,纵马奔腾,彷佛封印在内心深处的野性终于被释放。 马儿彷佛感受到骑者的心情,奔驰加快。 当看见前头的矮树丛时,花圆圆突然感受到马儿的灵性,知道它想跃过去,而她也跃跃欲试,微微压低身子,抬高臀部,这时候人马合一,一个腾空,漂亮地跃过了矮树丛。 一人一马初次合作,却心灵相合,完成了这个漂亮的跨跃。花圆圆开心得笑着,马儿似乎也很高兴,跟着发出马鸣之声。 她真的很开心,一时诗兴大发,脱口而出—— 「山峦青青水如龙,春风萧萧马如风,快意逍遥心自在,天水相连绿映红。」 她随口造的诗句,传入另一人耳中,禁不住赞许—— 「好诗!」 花圆圆心中讶异,转过头。 「谁?」 离她十步远的山坡上,正站着一名男子,他身形玉立,穿着窄袖长袍,腰系蓝带,而他戴着纱帽,遮住了他的面容,但是,他却能看清她。 花圆圆尽情策马奔驰,原以为四下无人,才会毫无顾忌地吟出诗句,却想不到被人听去了。 她再瞧了瞧四周,发现偌大的地方只有他。 「扰了公子的清静,还请包涵。」她客气有礼地抱拳一揖,举手投足间,已有竖城女子的爽朗之气。 在阳光下,她一身骑装英姿焕发,一双眼熠熠发亮,秀美的脸上浮着淡淡红晕,三分娇美,七分英气,脸容沉静地望着他。 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斯文有礼地开口—— 「姑娘文采甚好。」 「哪里,只是一时兴起吟作的诗句,过奖了。」被对方夸赞,花圆圆也不害羞,大方接受。 「看不出来,姑娘骑术甚好,令人佩服。」 大概是穿了骑装,来到异地,不似以往在家乡那般拘束,因此花圆圆笑道:「我也就是骑着玩的,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她笑得爽朗,心想这人连在城郊都戴着纱帽遮脸,便是不愿让人打扰,因此客套几句,便打算告辞。 她看看天空,忽然对这位公子道:「不久之后会有一场雨,这儿景致虽美,却不宜久留,公子还是趁早找地方避雨吧,打扰了,告辞。」 第二十一章 她把缰绳一拉,策马转头,潇洒离去。 不过是偶尔相逢,转身后便是过客,她没有想太多;但在她驾马离去时,身后那双眼,依然默默盯住她离去的身影。 在花圆圆离去后,神出鬼没地出现十几个人,他们来到男子身后,低低出声。 「公子,来人突然闯入,可要斩除?」 「不用,她没问题。」 其中一人疑惑问:「公子认得她?」 戴着纱帽的男子正是萧安浩,他墨眸里闪着疑惑的晶亮。 「是呀……真没想到,她的骑术甚好,我本以为她只是闺阁女子,却没想到也有这么英气勃发的一面,才情也好,倒教我意外。」 他没想过会遇见适才那一幕,当马蹄声接近时,他命令所有人隐藏起来,他也将身形掩藏。 不料却见一名女子策马而来,身姿窈窕,当她驾马凌空跃起,越过那树丛时,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清脆笑声显现出她的潇洒快意,那画面美不胜收。 在萧安浩看清对方是花圆圆时,十分讶然,料不到这潇洒女子竟是她,眼中有着不敢置信的惊艳。 在他印象中,她只是个胆小柔弱的闺阁女,从来没放在眼中,不料今日一见,竟是别样风情,令人双目一亮,加上她无意中吟出一首诗句,展露才情,更是让他讶异。 她……会是那个娇柔怯羞、平凡无奇的花圆圆? 纱帽遮住了他一双璀璨的墨眸,带着疑惑,直盯着那远去的背影。 「禀公子,咱们的人马已经埋伏好了。」一名属下在他身后低声道。 萧安浩收回目光,眼中多了抹清冷犀利,转身对众手下命令。 「传令下去,人一定要救回,若是救不回,全部以命相抵。」 手下面不改色地领命。「遵命!」 身形一闪,来人消失不见。 纱帽下,向来眉目温雅的神情,多了冷如兵刃的阴沉。 为了萧家的未来,以及保住萧贵妃和三皇子的势力,他带着三百死士亲自出马,务必要把落入庞玉堂手中的人救回。 能救回最好;若是救不回,也只有牺牲了…… 学会骑马的花圆圆,这几日可骑上了瘾,出门都要以马代步。 对于高绍飞,她一开始还因为男女之防显得局促,不过很快地,她便欣赏起他的豪爽直率。 不得不说花子涛的眼光的确不错,高绍飞虽然有武人的豪迈,却没有武人的粗莽。相反地,他看似粗犷不羁,人却意外细心,对她温柔,又懂得保持距离;眸中含情,又对她十分尊重。 花圆圆不否认,跟高绍飞在一起,是一件很舒心的事。 两人在东街大道上策马并骑,一路上谈笑,高绍飞对她说着塞外见闻,她听得津津有味。 后头的花子涛见两人相谈甚欢,非常满意,高绍飞是他好兄弟,因此他有意促成两家结亲。 「堂妹,你别看绍飞好像人很风趣好说话,事实上,他在别人面前可不是这模样。」 「喔?」花圆圆被引出了好奇心。「那又是什么模样?」 「他呀,人前总是板着面孔,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不知道的姑娘,都被他那模样给吓到,还会怪他不懂怜香惜玉哩。」 「咦?是吗?」 高绍飞脸上有着腼腆,解释道:「别听他胡说,我没那么可怕。」 「上回咱们一位兄弟的妹子,好心做了菜来,他却不吃,在送那位姑娘回去时,还害得那位姑娘跌了一跤,全身沾了污泥,面子里子都没了,当场气哭,从此恨他恨得不得了。」 「有这回事?」花圆圆眨着水水的大眼睛,惊奇地问。 高绍飞咳了咳,不自在的道:「那是因为……事关姑娘清誉,有些事不好说,我不是不帮,只是不想让人家误会,只好得罪了。」 他说得保留,但是花圆圆却心思一动,突然明白了,不过她故意问道:「什么误会呀?」 高绍飞有些尴尬地说:「这……其实也没什么,一些小事而已。」 花圆圆故作恍然大悟。「喔,我懂了,高大哥喜欢那位姑娘,是吗?」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高绍飞立即严正否认。 「当然不!我对她无意,就是因为无意,才会任她跌倒也不能扶,宁可让别人骂我没风度,也不能被缠上,藉此要我负责。」 「咦?原来是人家姑娘想要你负责呀?」她好笑地问。 高绍飞见她听了不但不吃醋,还一脸平静,一时心中急了,忍不住说出心中想法。 「不是我中意的姑娘,我绝对不碰,我若要娶,就一定娶自己喜欢的。」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直直盯住她,原本她只是故意逗他,却不料他当真了,这番话听起来,好像在向她保证什么似的,在他认真的目光下,害得她也忍不住害臊了 「喔,这样啊。」 她将目光移开,想掩饰尴尬,但是高绍飞却依然紧盯住她不放,语气认真说道—— 「我若娶妻,绝不纳妾,得一所爱,一世一双人,便心满意足。」 他这话可谓是一种承诺,表明自己对娶妻的态度,八字都还没一撇,他就这般认真表明,害她目光都不知道该看哪里,双颊不自觉染上红云。她没有反驳他的话,脸上的臊热泄漏了对他的好感,想装傻都不行。 高绍飞见她难得显露羞意,只是怔怔盯着她,一时看得痴了。 他们骑着马儿,漫步在城街中,两人的互动和神态,刚好入了酒楼二楼雅座中某人的眼。 庞玉堂望着马上的两人,将他们一言一笑都收进眼中,神色淡漠。 「这丫头才到竖城没几日,就有人看上眼了?」他淡淡说道,修长的食指在杯缘上缓缓磨擦着。 站在他身后的元忠和元义互看一眼,元忠上前一步,低声问道:「主公,可要属下上前去唤她来?」 庞玉堂冷眼一扫。「唤她做啥?」 元忠心下一紧,忙告罪。「属下多事。」 说完赶紧退回原处,心中叫屈。主公在瞧见花姑娘和那男子有说有笑时,心头便不高兴了,所以他才会有此一问。 庞玉堂收回目光,将桌上那封今早传来的书信捏皱,淡道:「好个萧家,竟将本公子抓到的人杀了。这人是萧家与南海诸国合作海运的牵线人,有了他,萧家才能瞒过朝廷,从南海诸国走私兵器,获得最大利益,却没想到,为了湮灭证据,他们宁可将人杀了,自断羽翼。」 庞玉堂脸上虽然淡漠,说的话听似漫不经心,但元忠和元义知道,主公非常不高兴。 元义上前低声道:「主公勿恼,人虽然被他们杀了,但他们损失不小,没了这个牵线人,南海诸国暂时不会再与萧家合作,不管如何,咱们这次的行动重创了萧家,对他们的打击很大,平衡了两派势力。」 庞玉堂没说话,只是饮着酒。严格说来,与萧贵妃的势力相较,这一仗,他们略胜一筹。 将酒盏里的酒一饮而下后,他淡淡开口。 「去查查那个人,找些事给他做,让他没空闲逛大街。」 元义一怔,正疑惑主公说的这个「他」是谁时,还是元忠反应快,立即拱手一揖。 「是,属下立刻去办。」 元忠退下去,叫来一名手下,吩咐了几句后,才松了一口气。原本谈的是两派势力的一较高低,话题突然急转,转到了花姑娘身上。 幸好元忠举一反三,又能拿捏主公思绪,知道主公口中的「他」,指的是花圆圆身边的男子。 他摇摇头。可怜的家伙,谁不好沾,偏沾上主公看上的姑娘,这下有苦头吃了 高绍飞背脊一阵寒意袭来,打了个颤,一旁的花圆圆感觉出他的异样,关心地问:「怎么了?」 他笑道:「没事。」 嘴上这么说,心下却奇怪,这春暖花开的,怎会无端感到冷呢? 这时,前方变故突起,一名妇人呼天抢地哭着,引来路人的围观,花圆圆等人也感到好奇。 「发生什么事了?」花子涛问。 「似乎有什么纠纷。」高绍飞说。 花圆圆心中突然有了感应,说道:「咱们去看看。」 不等他们同意,她径自策马往前,花子涛和高绍飞两人立刻跟上,三人朝人群聚集的地方骑去。 【第十章】 只见妇人跪在地上,两手抱着一名年轻男子的大腿,似是在哀求他不要冲动。 男人脸色难看,拳头紧握,一副想上前拚命的样子,要不是妇人死抱活抱不肯松手,男人早冲上去了。 他衣裳破了几处,沾了脏污和灰尘,一看便知是被人扔出来的,一张脸白中泛青,像是受了天大的羞辱。 第二十二章 站在棋楼门口的中年男子,人称柴爷,是城中一霸,在竖城里,无人不认识他。此刻他正脸上含笑地看着年轻男子,而他身边,一名姑娘被两人挟持着,双眸含泪,状似惊恐。 花子涛和高绍飞一见到那男子,立刻惊讶出声。 「那不是石武吗?!」 「走!咱们去瞧瞧怎么回事?」 说完两人立刻下了马,将马儿交给一旁店家的伙计,给了碎银,要他看着马儿,便朝人群挤去。花圆圆当然也跟去。 他们来到石武身旁,在地上抱着他腿儿的,是石大娘。 两人问了原由,这才知道原来石武自命棋艺不凡,和人下棋,这下棋就算了,居然赌起来。 赌的还不是钱,而是一双胳臂和一双腿,若输了,就得赔上四肢! 「下棋归下棋,输了怎能要人家断其臂膀?」花子涛愤怒骂道。 柴爷身边的手下哼道:「这可不能怪咱们,是他自己答应的,若他不答应,也不会有这事。」 「是你们欺人太甚!」石武喝骂道。 「怎么?咱们是拿刀架着你的脖子逼你赌吗?」 石武话一噎,无法反驳。 没错,是他自己愿意的,他太过自信,认为自己棋艺精湛,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都怪自己太狂傲。 那被两人抓住的姑娘哭着道:「你们别伤我哥哥,柴爷,我抵给您,您放了哥哥吧!」 这位垂泪的姑娘,正是石武的庶妹。 「不!好汉做事好汉当!姓柴的,你快放了她,双臂双腿在此,要就拿去!」 众人听了议论纷纷,一旁的花子涛和高绍飞对看一眼,都知道石武是着了别人的道,他性子冲动,肯定被人使了激将法。 竖城武风盛行,打架滋事时常有之,两人单挑斗狠,在竖城不算犯法,且斗棋不同于一般上不了台面的赌博,以棋艺赌筹码,是被官府认可的。 这也是为何花子涛和高绍飞脸色如此难看,这事就算捅去了官府也没用,石武刚才还当众承认是他自己同意的。 在他们两方对峙时,花圆圆偷偷在附近绕了一圈,心中有了定见后,便又绕回来,走到花子涛和高绍飞身后,开口道:「既然是比棋艺,棋艺输了,总可以让人再用棋艺赢回来吧?」 她声音不大,却是清脆无比,在乱糟糟的一片吼声之中,如清弦一般传进众人的耳里。 众人霎时安静下来,花子涛和高绍飞惊讶地盯着她,柴爷等人也将注意力放到这个突然跑出来的姑娘身上。 一见到花圆圆,柴爷的目光毫不客气地在她身上浏览打量,那目光似在评估一件货品似的,让人极不舒服。 花子涛和高绍飞见状,不约而同往中间一靠,将花圆圆的身影掩在背后,隔绝所有放肆的目光。 「不错,当然可以再用棋艺赢回来,姑娘想试试?」柴爷笑道。 「是呀,我和你赌。」 「不行!」 花子涛和高绍飞齐声反对。 「堂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圆妹子,千万不能冲动行事丨」 「堂哥、高大哥,你们放心,我自有主张。」 对于他们激动的神情,花圆圆仅是轻声安抚。事实上,她刚才走了一圈查探后,心中有数,便决定了这个大胆的计划。 「堂妹,别胡来!」 「堂哥,你放心,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既然提出再战,自然有把握。」 她的冷静令两人一愣,另一头,柴爷听到她主动提出比棋的要求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好一个巾帼英雌,有气概,老夫岂能不奉陪!」 自投罗网的羔羊,哪有拒绝的道理?柴爷笑得狡狯,不让对方有反悔的机会。 「来人,备好棋盘!」 花圆圆也不啰嗦,潇洒地往棋楼走去。 说来她也算是见识过生死的人了,面对恶人的挑战,她此刻心中平静如水,一点惊慌也无。 要说唯一能让她感到害怕的,大概只有庞玉堂了,和那人周身的阴煞之气相较,眼前的恶人实在是小意思。 在她走上前时,手腕被另一只大掌握住,引得她回头。 「你有把握?」高绍飞一脸担忧地问。 她坚定地说:「我不会输。」 她的眼神和语气都透着一股冷静,无端带给人莫名的安定力量,让高绍飞和花子涛都怔住了。 待花圆圆走进去后,两人才回神,也跟着进了棋楼。 「你堂妹棋艺很高吗?」高绍飞低声问向花子涛。 花子涛则是摇头。「我不知道。」 毕竟他和堂妹只有小时候在一起玩过,她的琴棋书画如何,他是一点都不了解。 即将有一场棋局要开打,好事的百姓早就将事传了出去,引来更多人围观。 棋战的好处便是不会作假,实力摆在那儿,让众人见证,耍不得,也赖不得。 这棋楼大堂的墙上,挂着大型棋盘,棋盘两边各有一名棋仆,负责将白子黑子挂上去,将两人所下的棋局,尽现众人之眼。 见到这场面,花圆圆一颗心奔腾着。她的棋艺其实不差,只不过平日没什么机会表现罢了,加上自己现在拥有的超凡灵识,无异于如虎添翼,她有把握,就算没赢,也绝对不会输。 试问,当她能够感应到对方的棋路时,又怎么会掉进对方陷阱里呢? 「姑娘想赌什么?」柴爷笑问,一副胸有成竹,等着大鱼吃小鱼的模样。 花圆圆正色道:「如果我赢了,就放了他。」 「那是当然,不过若是姑娘输了,你拿什么来赌?」 花圆圆正要开口,高绍飞抢先她一步。「她若输了,我就以手臂相抵。」 花圆圆惊讶地瞪向高绍飞,呆呆望着他,没想到他会说出此话。 「高大哥,你……」 高绍飞对她轻笑。「先不说石武是我拜把兄弟,我不能置之不顾;而且,我对你有信心。」 花圆圆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佩服于高绍飞的义气,二方面也很惊讶他毫无理由的信任。 他与她认识的时间很短暂,但是相处起来却很开心,当然,她知道高绍飞是喜欢自己,而她,也不讨厌他。 她开始觉得,高绍飞这人似乎不错,讲义气又重情,行事稳重,性子直爽又不失细心,当丈夫的确不错。 以往,她总是像全天下的姑娘一样,一心想找个自己喜欢的,可现在她觉得,与其找个自己爱的,不如找个爱自己更多的男人当丈夫。而且高大哥说了,他不纳妾,嫁给他,可以在小池里当大鱼,也可以住在竖城——不过几日,她已经喜爱上竖城直朴的民风了。 想到这里,她看着高绍飞的眼神也柔和了。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她笑道,语气中有着飞扬的自信。 高绍飞眼中闪着灼亮,捕捉到她眼中的温柔,心下十分高兴。 柴爷心想这妞儿不知好歹,他就不信她的棋艺能高到哪儿去,要知道,他派的棋手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 「只出臂膀怎么行,我的人赢的可是石武的双臂双腿,怎么都应该要再加码,依我看,再加上姑娘本人吧,若你输了,人就归我。」 花圆圆伸手挡住正要喝骂出声的花子涛,应声道:「好!」 这时候棋楼上下已经聚满了人,闻言不禁纷纷议论,有的骂柴爷乘人之危,有的叹息花圆圆太冲动。 总之,众人几乎一面倒认定花圆圆是输家。 这也难怪,石武的棋艺在竖城也算小有名气,可柴爷找来的这位棋手却更厉害,怎不让人为这清丽窈窕的女子担心呢? 羊入虎口啊! 于此同时,在棋楼的东南角和西南角,两方势力正看着这一幕。 「看她骑马时的身姿,我只当她是性子也有爽朗的一面,却不料原来她谦子居然这么大?」 在东南角的二楼围栏,头戴纱帽的萧安浩很意外,那个怯懦的花圆圆,竟然提出棋战? 同样戴着纱帽的庞玉堂则立在西南角二楼的围栏边,早就见识过花圆圆聪慧一面的他,对她如此大胆的行径,亦是兴味盎然。 不知这一回,她要如何度过难关? 他十分期待。 花圆圆丝毫不知,自己的一言一行被这两个男人盯上了。 事后她要是知道因为这场棋局,让这两个男人不肯对她放手,她肯定会低调再低调,另外想办法。 只可惜,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如何赢得这场棋战上,棋楼挤满了人,看似波涛汹涌的情势中,她身在局中,却只感到一片宁静。 终章 心静,眼明,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让自己进入心无杂念的状态,她越来越能掌握到运用灵识的技巧。 当她进入心静如水的状态时,那灵识就像暗流,流入她脑海中。 她是客,客为先,纤纤玉手拾起一只黑子落下,同时那负责黑子的棋仆,也用棋杆,将一个大黑子挂到墙上。 随着黑子白子落下,众人也屏息观棋。 花圆圆的方策是——亦守亦攻,配合出其不意,扰乱对方心神为优先。 对方派来的这位棋手的确是位高人,不过一旦你知道他心中打的什么主意,下一步棋要怎么走时,高人也会变成普通人。 棋盘上的黑子白子越来越多,这棋局也越来越胶着,而且还透着诡异。 高人心下惊了好几回,他征战南北,与不少棋界中的佼佼者对奕,从没遇过这么诡谲莫测的棋路。 莫说自己的棋兵无法成局,还被对方堵个结实,对方的走法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像他们这种高人,棋艺到了某种境界,走一步想十步的都有,可是碰上眼前这位对手,走一步被堵十步,步步被抢,处处破他的局! 他怎么看,就是看不懂她到底要走什么局? 该守的时候,她突然攻个措手不及,该攻的时候呢,她又突然守得莫名其妙,看似乱中无序,却又步步暗藏玄机。 高人的额角开始冒冷汗,尽管面上维持着神秘的高人作派,唇角也挂着大局在握的微笑,可完全骗不了花圆圆,她知道对方慌了。 心神乱,显败象。 她这盘棋,打的是心理战。 对方越是慌乱害怕,她越是心静澄明,随着棋盘上的白子数渐渐被吃掉,黑子进逼的局势已呈胜局。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古人诚不欺我也,高手过招,胜负已定。 当花圆圆落下最后一子时,她抬起头,脸上一片清明恬淡,在一根针掉下都能听到的安静大堂上,好听的嗓音悠悠传入每个角落。 「你输了。」 现场爆出一阵欢呼,这世间打抱不平的人还是多的,这城里的百姓早看不惯柴爷嚣张恶霸的行径,这回有人光明正大赢了他,让他的脸色因扭曲而变得难看,却又只能把这个亏硬生生吞下,那吃瘪的模样实在大快人心! 解救了石武,当着所有见证人的面,柴爷不能失信,只能嘴角微抽,假作潇洒地放他们走人。 花圆圆一行人走出棋楼时,还得到众人的掌声和叫好,她亦是愉悦无比,大方接受,还不忘抱拳连连向各方乡亲回礼。 萧安浩望着那抹英姿焕发的身影走出棋楼,翻身上马,脸上那抹快意逍遥,和之前在刘府院中时的她相较,简直判若两人。 萧安浩眯细了眼,他手中还留着一封娘亲写来的书信,信中言明花家女儿身染重病,暂住亲戚家养病,因为身子虚弱,恐不孕,特来表明退亲之意,问他意下如何? 身染重病? 不孕? 萧安浩的眉头缓缓拧起了折痕。看来有人想利用装病来退他的婚事,而提出的人,竟是那个痴心一片,见到他还会羞怯得说不出话来的花圆圆,教他怎么也无法相信她会舍得退婚。 他可是萧家嫡子萧安浩,莫论家世,以他美男子的名声,只有被贵女踩破门坎也要来议亲的分,不可能白白放弃当他妻子的机会。 这个花圆圆,居然想退掉亲事? 萧安浩心中涌起不悦,在他埋怨人家不识好歹的时候,却忘了自己当初也没娶人家的打算,甚至还利用人家当幌子,以防晴云公主对自己的觊觎。 望着花圆圆脸上的春光笑靥,以及熠熠发亮的眼神,他的目光转成不可捉摸的深沉。 哼,想退婚,也得看他本人答不答应! 他没发现,自己在无意中,对这个从来不被自己重视的女子生出了好感,他只当自己是因为脸面挂不住而生出不悦罢了。 「姜离。」 「属下在。」 「派人去打听,那女子身边的男人是谁。」 「是。」 花圆圆完全不晓得,自己才开始正视高绍飞这个人,衡量着要不要把他列入丈夫人选考虑时,她和高绍飞之间的良好互动,生生刺痛了两位贵公子的眼。 庞玉堂将花圆圆和高绍飞谈笑时,脸上那现出的好感,一丝不漏全收进眼中,如雕似玉的俊容依然带着谦谦君子的笑容,只除了眸中危险的精芒闪动,带了一丝不让人察觉的凌厉。 「这丫头也真是胆大,本公子要她低调,这婚还没退,就冒出头了,还跟其它男人走得近,看来是把本公子的话当耳边风了。」 身边的忠孝仁义四大护卫抬头望了主公一眼,心想就算要计较,似乎也是人家的未婚夫有权计较,婚没退,八字还没一撇,人家当然不会把您的话放在心上。 「元忠。」 「属下在。」 「不必让那人忙了,直接让人在床上休息几天吧。」 「是。」 元忠正要领命而去,在他转身时,又传来主公的声音。 「等等。」 「主公?」 「去叫那花圆圆来见我。」 「遵命。」 话说,花圆圆一行人正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憩,因为石武身上有瘀伤,加上石武的娘亲和庶妹才刚受到惊吓,所以高绍飞决定先送他们回去。今天这风头也出过了,花圆圆也没了继续逛的心思,决定和花子涛先回去。 「堂哥,这几日咱们待在府中,先别出来好了。」 花子涛一听,看到她脸上的谨慎,心中一动。「堂妹是担心对方报复?」 「嗯。」她点头,虽然赢了一场棋局,但她没有忽略柴爷脸上扭曲的笑容,以及他的怨恨报复之气。 花子涛安慰她道:「别怕,好歹我也是个校尉,父亲又是总兵,谅他也不敢动咱们。」 「但我就怕他来阴的,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说话间,元忠已经来到他们身后。 「花姑娘。」 花圆圆转身,当瞧见元忠时,不由得一怔,这人她是认得的,心下立刻起了不好的预感。 「花姑娘,我家主公要见姑娘一面。」 花子涛看着对方,先花圆圆一步开口。「你家主公是谁?」 「我家主公是花姑娘的恩人。」 有这么光明正大称自己为恩人的吗? 好歹她也救了对方几次,应该算两不相欠才对吧?而且还打了赌,说好她赢了就放过她的。 花圆圆只是怔愣在原地,似是寻思着该怎么拒绝,元忠看出她的想法,补了一句。 「姑娘聪慧,知道若是拒绝了,恐怕不好。」 花圆圆心头咯噔一声,脸色有些僵硬,不过一想到堂哥在身边,最好别让他担心,否则依堂哥的性子,怕是不肯让她走人的,于是她很快换上一张温婉笑容。 「我明白了,等等我,我和堂哥说一下。」她转过头,对花子涛道:「堂哥,你先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我跟你去。」 花圆圆也希望堂哥可以跟她去,因此正要向元忠开口,但元忠先一步提醒她。 「恐怕不妥,花姑娘还是一个人随我来吧。」 「为什么我不能跟?你家主公是男的吧,要我堂妹私下见他,这成何体统?不行,我一定要跟!」 他说什么也不让,毕竟是武人,基于保护堂妹之心,挺起壮硕的胸膛,把架势摆了出来。 元忠见状,只是笑笑。「既如此,请两位随我来。」 花圆圆心下叹了口气,幸好对方没坚持,有堂哥跟着,她放心不少,因为一想到要单独见那男人,她的压力是很大的。 元忠在前头领路,她和花子涛跟在后头,一块儿朝胡同里走去。拐了几个弯后,瞧见一辆马车。 她知道庞玉堂就在那马车里,正打算跟堂哥说,叫他等会儿沉住气,莫不可言语冲撞时,却惊见元忠迅雷不及掩耳地朝他后脑打去,花子涛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你干什么?」她惊呼。 「花姑娘,主公说了只要见你一人,他还在等着你呢,为了你们好,别让主公等太久。」 花圆圆站在原地瞪着元忠,又看了昏倒在地的堂哥一眼,知道对方并没有加害的意思,只是打昏了堂哥。 她想了想,便转身朝马车走去,在离马车几步之距前停下来,正踌躇时,马车内传来熟悉的清沉嗓音。 「上来。」 【上集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美人谋夫婿 上》作者:莫颜 2、《美人谋夫婿 下》作者:莫颜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