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家皇后闹和离 下》 v第01章[02.10] 【正文开始】 黑暗难耐地沉寂着,天边发着微光,太阳却迟迟挣扎不出地平线,远处的风忽忽悠悠地吹着。 苏瑾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她怕那个心碎的帝王,在料峭的春风中,会寸寸风干皲裂,被风吹散,因为他一直一动不动地静立着,若不是能感觉到他起伏的胸膛,几乎会以为这是一尊石像。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轻轻说:「姐姐的意思是说,因为我爱着的是过去的那个苏瑾,但是因为我的努力不够,没有得到她的认可,所以她没答应我,所以现在我需要更努力,才能让现在的苏瑾喜欢上我,是么?」 苏瑾一顿,不能理解她说得这么清楚了,刘寻为何还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刘寻却继续道:「所以我现在需要付出更多更多的努力,来追求和感动这个新的苏瑾。」 苏瑾有些无奈地看向刘寻,刘寻却将目光从遥远的天边收了回来,那里已经红光一片,太阳将升起来了,他认真地看向苏瑾:「不管是经历过十年前的苏瑾,还是没有经历过那些年的现在的苏瑾,对我来说,都是姐姐,是同一个人,没有变。我是亲眼看着她变成那样一个人的,她和我一起成长,教导我,抚育我,指引我,为我付出了一切,甚至不肯接受我的情意;但是,我更希望是反过来,是我照顾她,宠爱她,把一切都捧在她面前,让她永远无忧无愁,让她永远不需面对丑恶。对于我来说,忘记了那十年的苏瑾,是十年前的姐姐给我的一个机会,让我实现我的诺言,让我重新有机会,以一个全新的面貌在她面前,感动她,征服她,而不再是十年前脆弱的,意志薄弱的,保护不了姐姐,一直依赖姐姐的那个人。」 苏瑾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还能怎么说服面前这个一意孤行的帝王,他神情空落落的,目光淡漠,仿佛刚刚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依然那样认真地说出执着的决定。 刘寻伸手轻轻揽住苏瑾:「回去吧,姐姐病才好呢,可不要着凉了。」 苏瑾没有推开他的手,这个时候她已不忍心再做出更冷酷残忍的举动,二人默默而行,到了隐凤院里,苏瑾吓了一跳,满院子的宫人全都跪在院中,看他们被露水打湿的衣服,显然已经跪了一夜,她转过脸去看刘寻。 刘寻淡淡道:「起来吧,下次留心伺候主子。」 宫人们全都战战兢兢地谢恩摇摇摆摆地起来,如秀苍白着脸仍上前要伺候苏瑾,苏瑾连忙摆手:「不必了……我只是出去走走散散心,对不起,你们下去休息吧……」又看了看,担心地问:「严霜呢?你不要老迁怒于人,她们没什么错。」 刘寻道:「出去找他那些鼠道狗门的人去想办法找你去了……你病着,规矩是每个时辰要进去看你一次有没有异样,睡得安稳不,所以发现你不见了,朕那边立刻就得了报了。」连夜封了四门和宫门,全城所有禁卫军和六扇门捕头尽出,四处搜寻,最后还是宫里巡查的暗卫发现了宝塔那边的苏瑾。且不提这一夜如何心力憔悴,五脏似焚,以为十年前的那一夜又重演,又悔恨又愤怒,好不容易在宝塔那儿找到了人,却又得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苏瑾居然是自己申请清除记忆的!他内心犹如地狱中业火熊熊灼烧,却仍滴着血咬着牙,按捺着情绪将人好好的接了回来,送回院子。 他看着人端了热水来给苏瑾浸泡手脚,梳洗头脸,又传了太医那边过来诊脉开了药,督着人去煎了送过来,看着苏瑾喝下了,又用了些点心,才按着她的肩膀,轻轻道:「姐姐不记得我的从前没关系,记得我的现在就成。我喜欢的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一样的,不管你有没有记忆,你可以现在慢慢地喜欢上我。」 苏瑾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说道:「皇上也去好好歇息吧……我以后出去会和人说一声的。」 刘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走了出去,吩咐了如秀她们进来伺候苏瑾睡下。 刘寻出了院子,心情抑郁,却仍是强撑着去上了朝,然而他原是个意志坚忍的人,并不会随意认输,苏瑾这个词在他心中辗转数年,早已成了执念,无论什么人,哪怕是苏瑾本人,都没有办法阻止他留住她。 至于任务,他自会等着苏瑾上头的人来。 不过,他确实把苏瑾逼得太紧了些,万一又使出从前诈死那一招,他实在没办法防范,苏瑾来历神秘,奇怪的武器层出不穷,他需要松一松,缓一缓。 这是一场持久战。 刘寻心念之下,决定要稍微松动松动,改变在苏瑾面前的强势的形象,苏瑾这个人是遇强则强,逼紧了她就反弹厉害,比如今晚,反过来捅了自己一刀,痛彻心肺,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他深呼吸了一下,按了按自己心的深处,发现自己受了这样的重创,居然还活着……居然还有理智,没有伤害最心爱的姐姐……他稳重如常地处理了一些朝政大事,又有条不紊地安排了西南军务,批完一些奏折,便唤高永福:「传封太医过来。」 然后补眠到中午醒来的苏瑾,便得到了陛下高烧不退病倒在床的消息。 她心一跳,刘寻每天坚持冬泳和大强度训练,身子壮健,上次受了那么重的伤,睡一觉起来仿佛没事人一样,如今病起来,难道是昨晚刺激太大……这么多年的情意被她直接斩断,心无处寄,病就生了…… 她心下恻然,午膳也没顾上吃,换了衣服便去探望刘寻。 她这才发现到了古代这么久,刘寻的寝殿她居然还是第一次踏入。 宽阔的寝殿里帷帐帘幕都放了下来,显得暗沉沉的。紧靠纱窗,摆着一张大理石御案,上头烧着一对双龙的红烛,中间设了一把盘龙宝座,椅、几之上皆用着玄缎盘金龙的椅披、几袱,整个寝殿没几样东西,都死气沉沉的如同从前在博物馆见过的老物一般毫无灵气,空荡荡的一点人气都没有,反倒还不如她那隐凤院卧室里头的舒适安逸。 v第02章[02.10] 寝殿中央有一张海梅朱漆、上下两旁盘龙的御榻,挂着一顶描龙帐子,帐子挂着,宽大的龙床上刘寻深深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头发凌乱地散在绣着金龙的枕上,紧闭着双眼,脸上潮红,嘴唇焦枯,苏瑾伸手去摸刘寻的额头,滚烫得很,再去探脖子,犹如炭炙的一般,她皱了眉头问高永福:「是什么情况?怎么忽然高烧起来了?」 高永福忧心忡忡:「封太医来诊过脉了,说是急怒攻心,心思郁结,开了方子已去熬了……唉,这些日子本来军务繁忙,朝政又多,陛下每晚都批奏折到深夜,正好似一根蜡烛两头熬,奴才们看着心里都着急,可惜陛下从来不肯听人劝,昨晚又着急心焦地四处找您,天亮了还撑着去上朝……这不是和自己身体过不去么。」 苏瑾心里又愧疚又难过,接过旁边服侍的宫人的手巾,替刘寻敷上,冷水手巾一放上去,刘寻动了动,勉强睁开了眼睛,看到她,想是要起来,苏瑾按着他轻轻道:「你在发烧,难受么?我给你用点药好么?」 刘寻摇了摇头:「不要浪费,没什么大事,捂一捂出了汗就好。」 苏瑾难过地看着他,刘寻目光其实有些茫然,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整个人都可怜兮兮的,却仍勉力对她笑了笑:「你不好好歇息,过来做什么,仔细过了病气。」 苏瑾摇了摇头不说话。 高永福端了药过来道:「太医说了,陛下若是醒了便可以喝一次药。」 苏瑾弯下身扶起刘寻,一边接过药给他喂药,刘寻张了嘴,一勺一勺慢慢地喝了,又躺下闭上眼睛,他是真的难受,头如斧劈,身似笼蒸,喉咙吞咽困难,起个身额头上虚汗都冒了一层,四肢百骸疲弱之极,为了装病装得逼真,他也是拼了,但是封太医的这药,也太苦了,他心里一边暗暗咒骂,一边无力地闭着眼睛,痛并快乐着的感受着苏瑾明显软化下来的态度。 这一装病就装了半个月,他烧退后就开始咳嗽,脸色青灰,时不时又装作低烧一下,一副郁郁的样子,只有看到苏瑾来才强颜欢笑。白天接受苏瑾的喂药擦汗嘘寒问暖,晚上等苏瑾走后爬起来处理朝政,即便如此,依然甘之如饴,因为苏瑾再也没提那些戳他心肺子的话,更没有再提什么任务的事情,只有严霜看出端倪,却也被那一夜姑姑无声无息的失踪吓破了胆子,一时也只由着刘寻施苦肉计,偶尔还配合一下。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开始转缓和,聊天起来也你来我往,互相说着些趣事,竟是一时颇为融洽。 春祭的时候刘寻还是去主持了,却依然还是没让苏瑾随行,这些繁复的礼节,陪祭的官员们都是十分辛苦的,他一是不舍得苏瑾辛苦,二是心有私念,想着以后要封苏瑾为皇后,那时才正式带着她去祭祀天地祖宗,如今还没娶到手,自然不肯让她去。 因为刘寻后宫连一个有位份的妃子都没有,历年春祭,命妇这边都由宗室最高品级的在京诰命带领,却正是雍王妃。雍王妃直到那日才解了禁足,待到春祭时,看到刘寻一身祭服,银冠素服衬得他眉目分外清隽,看得出消瘦憔悴了些,唇色淡淡,听说才大病了一场,罢朝半月了,心下不由大为怜惜,以为斯人正是为了自己而抱病,她那日自认为想通了皇帝对她的情意,如今看到他肃容敛眉,垂眸行礼,冷冷清清的样子,分外可怜可爱可敬,又想到这些年都是她带着命妇主持这本该是皇后带着命妇主持的祭礼,焉知不是皇帝的小心思?念及于此,越发心头酸软,那一点欲心,更加炽盛起来。 回到王府,越发心神不属,对雍王都是冷冷的,也没心思去找小梁氏的麻烦,只一心一意想着如何和刘寻鸳梦重温。辗转反复半夜,倒是让她想起了上巳节即将到了,算算日子,今年大举,那会儿正是春闱放榜之日,又早有风声说今年皇上要选秀……果真让她想起了个法子来。 第二日她难得地请了雍王过来,商议要上表皇上,以宫廷名义,举办曲江诗会的事,一是翰林学士及春闱得了榜的进士,二是京中各高门闺秀以及徽柔书院前三十名女学生参加宴请,也是件雅事。 雍王不知道自己的王妃这段时间已移了情,他们刚成婚的时候还是有过一段时间绸缪情好的时候的,因为雍王当时年少,王妃长他三岁,身体已长开,雍王和她情事上很是融洽,偏偏日子长了,王妃控制欲颇强,可他这辈子只服他母后一个,受不得她试图占据他心目中最重要的女性角色,几次王妃与母后之间有了不快,他都十分坚决地站在母后这边,渐渐夫妻离心,直到小梁氏那事发了,夫妻决裂,几乎相敬如冰,这些年王妃几乎像个活寡妇一样,一直端着身价,坚决不许他碰她,他只觉得好笑,也懒得理她,只一心想着如何寻找母后。听到雍王妃想举办曲江诗会,这本来简单,只是要与曲江鹿鸣宴一同举办,以陛下名义号召士女,那就不一般了,他皱着眉头只说要先探探皇上的口风,毕竟自己身份尴尬。 雍王妃怕他不许,已是有些急了:「王爷是陛下的亲弟弟,陛下这些年对你甚是优容,又极是心胸宽大的,如何会计较这些办宴的小事?况且正是因为避嫌,才要以陛下名义举办,你想想,陛下去年凯旋归来时,就有风声说开春要选秀,如今眼看春祭都过了,西南战事那边听说节节胜利,大胜眼看就在前了,陛下听说也才大病初愈,你如今是宗室里的第一人,一品亲王,陛下的亲弟弟,正是该操持一下,陛下后宫无人,少不得我这个王妃要召集一下名门闺秀,到时候借着诗会,陛下正好看一看,若是看上了哪一个,岂不正念着你的好?」 雍王一心早飞到新的世界找母后去了,这些日子正打点着诸事,一边想着要带什么东西给母后,又烦忧不知能带什么,想来想去倒是要找个机会见见苏瑾才行,可是听说这些日子皇上病了,宫里一点消息都透不进去,如今想着举办这宴会倒是个好事,正能找机会见见苏瑾。他倒也没想到雍王妃竟然肖想起刘寻来,毕竟前些日子才被刘寻狠罚过,丢了大丑。他这个王妃因为和他不和,这些年一心都往徽柔书院那头去得多,又好举办宴会,喜人奉承,又专让小梁氏着青衣一旁服侍着倒酒倒茶,可劲的糟蹋,最好面子,如今想必一是刚丢了脸要找回来,又要迎合上意,二是为徽柔书院的女学生争些出头的机会,便点头说会考虑。 出来后找了幕僚门客们商量了下,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一则也探探皇帝的态度,便以雍王、雍王妃的名义上了折子给刘寻,以宫中的名义举办曲江诗宴。 刘寻接了折子,正纳闷,不过他略想了想,觉得倒也不错,一则让苏瑾透透气松散松散,二则大概诸人会觉得他是要选秀物色入宫人选……也让苏瑾缓一缓,以为有余地,便朱批了同意,由雍王、雍王妃与礼部商量着筹办。 雍王妃得了许可,心下又是一阵忧喜交加,既喜自己的想法得了皇上的肯定,又忧心皇上顺水推舟看上了别家更年轻的贵女,自己和皇上同年,然而皇上仍是风华正茂,气概非凡,自己身为女子,却已年近三十,与那些十来岁的女子相比,有些过了气了,少不得揽镜自照许久,又是让人打首饰,又是命裁缝来做衣裳,又是斟酌着帖子的邀请人选,又要挑选歌舞班子,筹备节目,一时居然忙碌非凡。 苏瑾这些日子看着刘寻渐渐痊愈,心也安定下来,这天晚上又听到雍王那里有动静,她也掌握了规律了,雍王那头,白天都是些吃喝玩乐,若是有事,必是晚上人定后,才会招来心腹密议,不过这些日子偶然商议都是些商铺往来的事,并没什么值得的,今日却听到了他们商量宴会的事,听他们的声口,竟是刘寻已答应了的,不免大奇,这些天她都跟在刘寻身边伺候,并没听到他说过这事啊,竟是全神贯注听起来。 只听到雍王说:「宴会上结交士子这些事,我身份尴尬是不能做的,那些名门闺秀,又是要给刘寻挑选的,这么一想来,这宴会竟是有些无趣。」 那男子劝道:「殿下且忍忍,如今西南那边形势不太妙,在皇帝这边服服软也好,皇帝既是有心要选秀了,不如找机会让亲我们的大臣的女儿上位……」 雍王道:「呵呵,我们之前养的那长得像王妃的女子倒是能派上用场了,安排好不起眼的庶女身份,想办法让王妃身边的人说服王妃给她帖子。」 那男子应了声:「奴才前些天才去看过,年岁大了,五官长开了,长得倒是越发像王妃了,只是这些年一直找不到机会往宫里送,刘寻那点执念若还在,不会不动心。」 雍王冷笑了声,没说话。 v第03章[02.10] 那男子踌躇了一会儿说:「倒是有一桩事,今日,妙药斋那里有人传了个消息来,关于王妃的,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雍王道:「那蠢妇目光短浅,上次要买绝育药给小梁氏用,被我们的人掉了包,如今又要做什么了?要不是为了让她吊着刘寻,本王早送她去家庙了,白糟蹋了一副好相貌。」 那男子显然不敢参与议论雍王妃,只迟疑了一会儿道:「王妃那边的李尚宫悄悄叫了她侄儿去那儿买药,说要极好的见效快不伤身的助兴的药,还指明是给男子用的。」 雍王一愣:「这是回心转意,又放不下身段,所以弄了来要给本王用?」他自负甚高,竟是完全没想过雍王妃会对他人有意,毕竟雍王妃这些年虽然和他怄气,却从未和外男有过接触,他心目中仍认为雍王妃对他是极爱才如此妒的。 那男子已是不敢说话,雍王想了一会儿,十分得意地笑道:「给她那春欢散吧,偶尔助助兴也不错,这些年她端着架子……倒叫本王有些怀念她了……」 这话语十分不堪且不尊重,连苏瑾这边听着都大皱眉头。 商议并不长,苏瑾关了窃听仪,躺在床上皱了眉头想事情,难道刘寻这些天终于有些想通了,发现自己确实和过去不一样,所以开始要选秀了? 这么一想,她心里隐隐有些难过,不过细想这些天刘寻和她聊天的时候十分尽兴,看向自己的目光依然是压抑着热切和依赖,又觉得不太可能,只是为何他放出风声要选秀,又不和自己说? 第二天刘寻下朝后就赶着往苏瑾这边来,他主持春祭后,又恢复了上朝,南边毕竟战事未定,他装病也不能装太久让沉渣泛起,进了院子看到因为太阳正好,苏瑾正在院子里海棠树下的短榻斜靠着,由如秀她们伺候着刚刚洗完头发。她这一头长发着实有些不便,连洗头发都是个大工程,又是鸡蛋洗发又是玫瑰油抹上,一洗就是一个时辰,才将将洗干净了拧干散在那里,乌黑可鉴。 刘寻一见这花下美人散发,别有风情,心下又是心动,忍不住挨着她坐上那短榻边,去拿了她那头发在手心里,一边玩弄一边慢慢和苏瑾说话。 苏瑾看到他便想起那选秀的事,开口便问:「听说陛下上巳节要开曲江宴?」 刘寻一愣,一双利眼已看往严霜,严霜却也一副惘然之色,刘寻若无其事看向苏瑾道:「是有这么回事,谁和你说的?」 苏瑾并不在意,只继续问道:「陛下是打算要选秀了?」 刘寻脸一黑,心下一边飞快想着是谁透露的消息,曲江宴他并没打算瞒着苏瑾,但却打算那日带着苏瑾好好松快的,可没想到苏瑾这么快得了消息,也不知后头还听了啥消息,他解释道:「没有的事……只是去年凯旋的时候,朝中有些迂腐老臣又提了立后纳妃的事情,当时我随口说了开春再说,今年是大比之年,春闱到时候要放榜,雍王那边提出来说将曲江鹿鸣宴和诗会一同办了,让徽柔书院的一些女学生和高门贵女参加,我想着也是个雅事,也能让你顽一顽,也就答应了,估计可能有人以为我是要为选秀做准备。」 苏瑾看他忙着解释,倒没有怀疑,只是皱着眉想了下,有些迟疑地说:「雍王如果信了我那天的话,应当不会再在意这里的事情了,反正都是要走的,好端端的提出要办宴会,总觉得有点怪……」 刘寻捏着苏瑾那缕头发的手紧了紧,深呼吸了一会儿,若有所指地道:「兴许是要走了,发现还是有割舍不下的东西?」 苏瑾听这意有双关的话,有些别扭地转了话题:「说起徽柔书院,我想起上次答应学生们要教她们防身术来着,后来雍王妃来打断了,就没教成,也不知薛女史那边如何解释了。」 刘寻微微皱了皱眉,又舒展开:「你想去便去了,给你个手谕,那边聘你做个临时教习没什么问题的。」 苏瑾一听便嘴角含笑,现在任务陷入这样的局面,她唯有多掌握些信息,顺其自然找突破口,长期困在宫里是不行的。 薛珑自从那一日被罚后已经吓破了胆子,虽然之后仍去徽柔书院授课,却低调谨慎了许多,这日收到苏瑾宫里传来的口信,说是想去徽柔女院教防身术,她自是心知肚明苏瑾定已得了皇上的同意,自然是欣然答应,与书院的山长商量后,定了个时间,谨慎地回了口信。 待到那日,苏瑾果然一大早便换了胡服,带着严霜、如秀去书院授课。 几乎所有的女学生都来了,小校场上蔚为壮观,苏瑾叫了个女学生来做示范,一一演示,然后手把手纠正,大概教了一个多时辰,教了大概五个特别实用的招数,看基本都掌握要领了,便笑着要结束了。 没想到女学生们意犹未尽,都说还要看苏侍诏表演技击,苏瑾有些意外,正要笑着拒绝,却有个声音传来:「我来做苏侍诏的对手。」 苏瑾一愣转过身,看到平日多穿玄色的刘寻,难得的穿了一身大红平金的箭袖长袍,束着泥金腰带,及膝长靴,显得腿长肩宽,一双乌黑挺拔的眉毛飞扬入鬓,前些天那病容已尽去了,整个人英姿勃发。 苏瑾正犹豫要不要见礼,刘寻却向她使了个眼色,笑道:「我是苏侍诏今日请来给大家做演示示范的。」 下边女学生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要知道徽柔书院是禁止除了授课的老师以外的男子进入的,这名男子眉目清贵,英气凛然,她们自然一眼看出不凡来,只有薛珑坐在一旁的轮椅上,脸色微微发白。 v第04章[02.10] 刘寻却笑着对苏瑾起了个起手式,低低的以苏瑾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还请姐姐看看当年教导的成果了。」 苏瑾却陡然想起刘寻那一次轻薄的调笑来,脸一红,左脚一抬已是迅猛地出了腿,刘寻果然反应极快,身子一闪,手已往苏瑾腿上劈下,若是一般人,苏瑾会直接将那脚踢实了,然而刘寻,她却想起了那天刘寻非同凡响可以与之抗衡的力气,自己的身体肌肉是经过催发使之能发挥出最大潜能的,她不敢硬踢,闪电般地又收回了左脚,却极快地左脚支撑,右脚一个大回环,再次从另外一个角度给刘寻踢了个回旋踢。刘寻嘴角含笑,听到风声,也知道这一脚是能踢断树木的,不敢再伸手去架,斜身绕步,闪开前进再次出招。 两人一红一玄,一个犹如疾风骤雨般的猛攻,却身形纤细,姿态蹁跹,一个面不改色,修长灵活的身躯蕴含着无数力量,刚猛无俦,两人打起来分外好看,女学生们不断发出了赞叹喝彩声,苏瑾却心知肚明,刘寻有着明显自她这里学到的异常的敏锐和战法,然而力量和反应,这些需要长期刻苦的训练才能将身体内的潜能一一激发。 两人打了一炷香的功夫,也就双双收了手,下边喝彩声一片,居然没有分出胜负,到底不是生死相搏,二人实际均留有余地,且也知道观众都是小姑娘,表演的成分更多一些。 但是苏瑾却看着额头起了层汗,却更显得整个人英气勃勃的刘寻,心下明白,刘寻已有了和她一搏的能力,且对战当机立断,比她更有壮士断腕的决心,真要对上,未必能赢。 这些年,他一直很努力的训练吧? 女学生们全都飞红了脸颊,上次也是护卫和苏瑾对打,却没有这般好看,刘寻眉目俊俏,嘴角带笑,和那阴沉沉充满杀气的护卫自是不同,宣布下课后,女学生们再次围了过来,纷纷追问刘寻是谁,刘寻只是笑说是宫里的侍卫,大家更是好奇的问长问短起来,又有人问苏瑾:「侍诏可知道上巳节的曲江宴?到时候侍诏会出席么?」 苏瑾笑了笑:「应该会吧?」 女学生们十分羡慕,有人道:「整个徽柔书院只有三十张帖子,昨儿雍王妃亲自来挑人,却只挑了平日素有诗才的女子,只说是诗会,只是咱们徽柔书院本来一贯就不只是仅仅倡导诗才,女工、算学、机关、武艺等等杂学都有,便是肄业后,任命也是视其才能,如今只看诗才选人参加宴会,着实有些偏颇了。」 苏瑾抬头去看,却看到原来说这话的正是上次大胆要替薛珑出头的定国侯的孙女宋之雪,不由微笑起来,转头去看刘寻,二人不过眼神相交,刘寻却已知其意,笑道:「这好办,等回宫侍诏和皇上禀明,再拿些帖子来,请山长和薛女士再选些杂学的便是了。」 女学生们喜悦起来,不由想在苏瑾面前表现起来,刘寻却看了眼严霜,严霜忙上前提醒道:「姑姑该回宫了,外头呆的时间太长了。」 苏瑾嗯了声,宋之雪却上前道:「侍诏,上次宋石回去后,说军中有些从前郡主的老朋友,极想和侍诏叙叙旧的,可惜这一向找不到机会和侍诏这边递个话。」 苏瑾一愣,宋之雪继续道:「可惜宋护卫已和我祖父南征去了,只是下次见到侍诏也不知什么时候了,所以特特给您说一声。」 苏瑾看到她与上次大不相同,说话谦逊却不失从前的率真娇憨,心下好感大生,只含笑道:「那等他们大捷回来,再见也不迟。」 宋之雪微微一笑,又看了眼刘寻,她并未见过皇上,心下却知道一般的侍卫是进不来……况且这名男子的凛然贵气,甚至在她所见过的世家男子之上,和苏瑾之间又极为熟稔,她隐隐觉得此人绝非凡夫,只是上次被祖父禁足教训了一通,她是再不敢随意招惹不知底细的人了。 苏瑾便和薛珑以及女学生们告辞,出门的时候,看到书院山长恭恭敬敬地一直送他们上了车,目送远走。 苏瑾笑对刘寻道:「看你把山长给吓着了吧?我看薛女史也一句话都不敢说,和从前那博学多言的样子又是两样,而且将来被别人知道了,只怕又要传你是来徽柔书院选秀的。」 刘寻肃然着:「朕是来选秀的,唯有能与有一战之力的女子,方能做朕的皇后。适才比武招亲,卿与朕正是平手,正宜为朕之皇后,切切不可赖了。」 苏瑾看他之前正颜厉色,还差点以为他正经说话,没想到越说到后头就不像了,扭过头去不理他,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刘寻却开始耍无赖:「你可是接了我的长命锁的,就是我刘家的人了。」又靠近了苏瑾,苏瑾往旁边退了退,正色道:「病才好呢,就来胡闹,方才我可是让着你。」 刘寻笑吟吟:「前些天看着你还有个贤后侍疾的样儿,今天就变成河东狮了,竟是病是都好不了的好。」 苏瑾长叹一声:「陛下今日打扮得跟孔雀开屏似的,我看刚才那么多小姑娘看着你脸上飞红的,想是愿意做贤后的人不少,陛下快快做主。」 刘寻嘴角裂开:「侍诏这是吃醋了?我穿红的可好看?」 苏瑾迅速转变话题:「适才宋小姐说的那些军队的老战友是什么人?」 刘寻也不纠缠:「你从前在西北军中威望不小,不过十年过去,当年老兵几乎都退伍了,所以当初在西羯那边,朕带的新军,没几个你认识的,定国侯手下是有不少当年西北军的老将老兵,当初我想着你大概不愿暴露身份,所以没打算让你见,如今你自决定吧,南边的仗打不长了,他们很快就会班师回朝,早晨我看了军报,南夷那边已被击退,刘琏,只怕要逃了。」 苏瑾沉默了,刘寻也不逼她,过了一会儿伸了手过来,轻轻牵了她的手握在手心中,苏瑾抬眼看他,刘寻凝视着她,问了句:「比武招亲完了,今晚该拜堂了吧?」 v第05章[02.10] 春闱放榜后,宫廷即将举办的曲江盛宴已名满京城,令京中文人趋之若鹜,千金难求一帖。而此时南边已获大胜,叛王刘琏避入南夷,因那一带山多瘴气重,皇上体恤兵力,并不使追击,只剿灭了叛军余党后,收回所失州府,撤了刘琏名下藩地,以休养生息,恢复民生为主,免了战地税三年,命定国侯班师回朝,听候封赏。因这大胜,京中更是喜气洋洋,举国欢腾。 上巳节那天,春回大地,曲江池畔烟水明媚,花树绕池,彩幄翠帱,匝于堤岸,池中彩舟点点,处处鲜衣健马,京中人倾城而出,联骑携觞,共赏芳辰。 这一日苏瑾起床,就被如秀他们端进来的衣物首饰吓了一跳,如秀笑道:「都是陛下亲选的,请您今日务必要穿戴的。」 苏瑾好奇道:「不必穿女官服么?」 如秀笑道:「今儿这宴会,陛下并不让您御前当值,自是不用穿女官服,更何况今日可是上巳节!青年男女可向心慕的人大胆吐露心意而不被视为越礼,岂有不好好打扮的?」 苏瑾笑着问:「可是如秀姑娘也有心上人?」如秀脸一红,不再接话,和几个宫女围着忙碌了一番,盛服严妆后推她到了镜前,她看到镜中的自己也吓了一跳,她那天看到刘寻身着红袍还觉得纳罕,如今自己身上的也是一身眩目红裳,配的全是明晃晃的金饰,除了颈间的璎珞金锁外,发上压着金莲,耳垂坠着长长金坠子,手上还一连套了七八个细金镯,唇上再点了鲜艳朱砂,整个人颜色艳异,光辉动人。 如秀赞道:「侍诏应当常穿红才是,一般人穿红戴金会俗,侍诏神清骨秀,眸若寒星,压得住红。」 苏瑾有些腼腆,一抬头却看到刘寻从门外走来,一身玄色绣金龙袍,凛然生威,一看到苏瑾便眼前一亮:「一般人撑不起这红色,这是织造司新染出来的,别处还买不到这样正的红色,也穿不起,经不得水,只要一过水就再没这样鲜艳了,前儿他们做了件来给朕穿着试试,那天穿着去书院的那件就是,我穿着觉得还好,很轻软,只是千金就穿这一次,倒只有你这气势方才衬得起。」 苏瑾惊叹了下,她也知道古代织染技术受限,所以略微鲜艳些的颜色都很难制,不过她并不想这样出风头的,更何况也太浪费了,刘寻却笑道:「朕还让他们做了套嫁衣。」 苏瑾轻咳道:「这是正式宴请,我不好和陛下一起入场,我和严霜自己过去就好了。」 刘寻垂下睫毛,一副很是难过的样子,苏瑾有些吃不消,仍是硬着心肠微微低头请刘寻先行,她原本对刘寻表态后打算拉开距离,没想到刘寻一场病让她狠不下心,成了如今这样尴尬局面,她已无法取得任何进展,自己的存在只会让刘寻完全不会考虑其他女子,沉重的过去让她无法背负,她已在考虑返程的事,让时空管理局另想办法,然而这之前,她该如何稳妥地解决雍王这事?她一旦消失,雍王会不会狗急跳墙?看刘寻的样子,似是不以为然,但是自己却不敢在刘寻面前透露自己要走的意向,她隐隐觉得,刘寻如今在她面前摆出这一副心平气和不疾不徐追求的样子,不过是因为还有希望,一旦知道自己要走……大概,就走不成了。几个晚上她在梦中,都梦见那一日刘寻站在那山河地理前,看着她,黑漆漆的眸子里全是哀恸委屈。 因为抱着要走的心,苏瑾对刘寻有些心虚,这些天刘寻只要不太过分的要求,她都一一满足了,看着那青年帝皇遂了心愿心满意足眼睛里仿佛都盛着阳光的样子,她心里越发愧疚。 曲江宴主场设在芙蓉苑,旁边连着的便是紫云楼、杏园、慈恩寺,赴宴的仕女们一早就到了,雍王妃作为女客这边的主持,更是三更即起,为了不让自己被那些比自己年轻貌美的女学生压住,她今日千挑万选,打扮得极鲜亮,一身红妆醒目之极,妆饰上则只是淡扫蛾眉,朱粉未施,着重突出天然不逊于二八少女的白皙胜雪肌肤,头发也刻意挽了个显得年轻俏皮的堕马髻,清晨起来揽镜自照,颇觉风流妩媚,别具一格,雍王今日和她一同赴宴,看到她也觉得眼前一亮,更是以为王妃这是要挽回了,心中不免暗自自负,举止更是凸显风流倜傥。 王妃正在女客这边应酬之时,已是看见一行小黄门边击掌边飞跑着清道,远远已能看到黄尘影里,锦衣如绣,簇拥着御辇过来,庸王妃心中一喜,连忙整衣掠鬓,轻咳道:「陛下驾到了!」带着众女客到园门外,与雍王带领的男客们肃然俯伏道旁接驾,只见一对对仪从过去,先是引驾太监,约有百余人,然后是锦衣侍卫们拥着金龙步辇到殿前,然后看到那青年帝皇笔直英挺的身影下了步辇,道了句:「今儿上巳游春,与众卿同乐,大家不必拘束,且起来吧。」众人谢恩后起身,刘寻昂然向前,雍王微微落后一步紧跟,刘寻少不得说两句客气话:「雍王这次费心了。」 雍王只是笑着谦虚,二人样貌都颇为出色,只是刘寻冷肃惯了,雍王却总是春风带笑,一同并行,更觉冷的更冷,暖的更暖。女客们皆纷纷赞叹起来,上巳节原就是仕女们情思奔放之时,少不得言语大胆起来,雍王妃听到后头的女学生悄悄议论:「匆匆一瞥,怎么看着陛下倒像那日和苏侍诏来演武的侍卫?声音也像。」 雍王妃转头斥道:「陛下也是你们胡乱议论,拿来和侍卫混比的吗?」 早有女学生推宋之雪:「之雪你看是不是?」 宋之雪叹道:「那怪那天看着就气宇轩昂贵气逼人,不似凡人……想来陛下文武双全,少年便领军建下不世功勋,竟无一丝夸大的。」女学生们都激动得满脸通红,想到那日陛下亲近和蔼的和她们说话,并无一丝传闻中的冰冷傲气,还借苏侍诏之手给了她们帖子,竟是和气极了。 雍王妃心下不满,却也忙着带领女客们上前安席,殿上安席已毕,刘寻高据座位上,脸色一贯的淡漠,先是勉励了一番春试的众进士,又亲手替前三甲簪花,再说了几句太平气象的场面话,举杯酒过三巡,便起身往后头的紫苑楼去了,那儿早安排了御驾歇息之处,又居高临下,宴席上所有人都将有可能入了帝王的眼,一想到此,所有士子及女客们,皆心热起来了。士子们是希望入了帝眼,飞黄腾达,女客们更不乏听了选秀的传闻,再看到陛下之英姿,动了一颗芳心。 雍王妃品级高,男女客虽然分席,却能清楚看到那冷面帝王一双如水墨勾勒的眸子淡淡地看着众人,仿佛凡事了无挂心,越发动念,想起筹备宴席这么多天,酒水布置等一应皆由她亲手安排,那紫云楼上,她更是已安排下了要紧之物,样样齐备,今日非要将此事做成,偿了陛下这些年的夙愿,还了恩情,此后两人情好,应了自己凤命才行,至于这其中的悖伦,她却不在意了,毕竟前朝就有皇帝纳了儿媳的前例在,皇上乾纲独断,英明神武,铁腕冷酷,谁会在皇家家事上置喙? 正想着,却见男女客们已纷纷离席,各寻其伴,寻芳拾翠的游玩,士子们也成群结队地赋诗,四处都放着素屏等人得了诗便粘于上头让众人品评,假山边、曲池畔、画阑前、杏花深处,仕子们成群结队,也有谈笑的,也有看花的,也有石上坐谈的,女客们犹如千花竞秀,万卉争妍,绡帕藏春,罗裙点露,令人应接不暇,雍王妃正暗自得意这些女客中,虽然比自己年轻的多的是,然而相貌上却大不如她,更何况,她向上看了眼,紫云楼上,隐隐可见那帝王正凭栏把酒,往下闲看赏景,这楼上往下看,这么多女客,却独独自己身着红裳,醒目之极。 正自得时,却听到客人们有些动静,却是在打听,她张望过去,却看到一名女子脊背挺直走来,却也是一身鲜艳红衣,明眸皓齿,华妆盛饰,背后跟着宫女内侍服侍,整个人华贵万方,在这样多的贵客中,毫无怯弱之色,容色风度不似凡女。雍王却已是立时迎了上去,笑着与她叙话,有些平民女子不识人的,已在议论:「这是哪家的贵女么?到似公主一般。」她暗自咬牙,看到雍王已是接着苏瑾过来,引向她面前,笑道:「上次贱内一时不慎,委屈了侍诏,叫侍诏病了一场,原说要在王府设宴赔罪的,今儿恰逢其会,少不得让拙荆奉酒道歉了。」 雍王妃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她是一品诰命,宗室亲王妃!竟然让她在这样重大的宴席,向一个三品侍诏敬酒赔罪!苏瑾看到雍王热情相迎,正心中奇怪,看到雍王妃这般,早微笑行礼道:「不敢当,那事是我得罪在先,还请王妃不要计较才是。」 雍王一边已是让侍奉的宫女斟了酒,一杯递给苏瑾,一杯递给雍王妃,笑道:「既是说了要谢罪,自是不能虚言,侍诏若是不饮,便是对小王夫妻还有芥蒂,不给面子了。」雍王妃看雍王如此,夫唱妇随,雍王已举杯,她也只能勉强笑着举杯,却发现自己那红裳与苏瑾的红衣一衬,便显得黯淡无光,而今日自己为显得国色天成,刻意少带首饰,如今这么一站在身量甚高的严妆华服的苏瑾身边姿态恭敬地奉酒,竟衬得如同一个婢子一样! 她又羞又恼,苏瑾看推辞不过,只得接了酒杯,谦虚地侧了身,举袖遮口,做了个饮的样子,却已尽倒在了帕子上,雍王只做不见,看她饮后,便又道:「小王还有些事想请教下侍诏,不知可借一步说话?」 苏瑾微微一笑,知必是要说那离开的事,便颔首点头,雍王便引着她向那粉墙杏花深处走去,那儿较为僻静。 v第06章[02.14] 不提雍王妃在那里咬牙切齿地发誓待自己做了皇后要怎么报回这个仇,楼上眼巴巴看着那一袭亮眼之极的红衣进了园却被截了胡的刘寻,也磨碎了后槽牙,叫道:「高永福!去请苏侍诏上来,说朕有事!」 高永福匆匆下了楼,刘寻倚在栏杆处盯着苏瑾那一身耀眼的红衣随着雍王转入了杏花深处,咬牙切齿。 这时候里头戴百川却走了出来,有些讪讪道:「陛下,里头有些不对。」 刘寻一怔:「昨天不是例行会有人来先检查么?」 戴百川道:「昨儿检查没有发现问题,适才保险起见我亲自检查了一下,发现有些不对。」 刘寻抬眼看戴百川,戴百川有些吃不消:「您进来就知道了。」 刘寻走进来看了看,厢房内陈设华美,铺设精致,几案上摆着满满的酒水点心鲜果等物,一扇屏风后,设有软榻,是给他歇息用的,软榻上头被褥极其华美讲究,软榻前铺着暗红色羊毛毯。戴百川轻声道:「昨天检查过后,听说昨晚只有王妃过来再次查验,这原也是常理,她是负责主办的,应当是慎重起见,守楼的禁卫便让她进来了。」 刘寻看了眼房内构造,戴百川道:「我昨日是亲自来看过的,今天一看,便感觉到地上的羊毛地毯被人动过,因为这羊毛毯的花纹是万字不断头的,今天发现花纹反了过来,我想着王妃就算查验,也不至于去动地上的毯子吧?我方才便打开看了看,发现这榻下,原来楼板是可以挪开的,居然有个梯子,通往楼下,这间房与下头的房,原是相通的。」 刘寻不动声色:「下头的房是什么人住的。」 戴百川轻声道:「因这次宴会是您让雍王、雍王妃举办的,所以楼下正是他们的歇息的房间,梯子下去是个大橱柜,前边又有屏风挡着,外边看着很寻常,幸好适才属下打开的时候下头的房里还无人,属下又给原样装回去了。」 刘寻抽了抽嘴角:「这是要在士林面前栽赃朕要对弟媳不轨?这有意义么?就算朕强纳了弟媳,朕还是稳稳地坐在皇位上啊,又不会轮到他坐。」 戴百川低头不说话,刘寻问了句:「酒水查验过没?」 戴百川道:「查验过了,都无问题,只是那酥油泡螺有些不妥。」 刘寻嗯了一声。 戴百川继续道:「银针验不出,也让内官试食过了无恙,只是属下觉得那颜色有些不对,适才让人拿了几个去喂狗试了试,似乎是春药。」 刘寻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这么有新意!这是看准了试食的都是内官么?」隔了一会儿又笑了笑:「当年丁皇后可是煞费苦心做了这点心给我吃,那会儿我一天能吃一碟子,想必他们还以为我现在还爱吃吧,脑子也不知是怎么长的。」 隔了一会儿又纳闷:「既然上春药,难道是要我奸了雍王妃?怎么想都不对啊,虽然雍王挺蠢的,但是这么赔了夫人又没好处的事,他应该还不会做吧?」 戴百川迟疑了一会儿:「依我看……听说雍王和雍王妃不和已久,这倒像是雍王妃一个人自作主张,宴席上的酒水歌舞一应事务,都是她负责的。」 戴百川不说话,只等着刘寻示下。 刘寻看着高永福已下了楼往下边去了,皱了皱眉,嘴角含笑:「抽了梯子,把通道钉实了,叫个内官拿着这碟子点心下去,当着众人的面,就说雍王和王妃费心操办春宴会有功,朕很满意,这点心朕尝了觉得很好,赐雍王和雍王妃同食。」 戴百川脑门都出了汗,陛下真是太损了,众目睽睽之下,皇帝赐食,那是莫大的荣耀,是要当着赐食的内官吃完以示谢恩的……方才那才几个点心就让狗那样……这一碟子吃下去……他不由地为雍王、雍王妃默哀起来,一边出来吩咐了个内官进去拿点心。 刘寻双眼仍注目楼下,看到苏瑾那身红衣掩映在杏花中,心中一热,正好那内官端着那碟酥油泡螺过来,他忽然心中一动,说道:「站着。」一边拿了手绢出来,拈了几个放在上头,挥手示意内官继续。 杏花树下,雍王穿一身银白长袍,风流倜傥,低头对苏瑾温存地笑:「小王是想问侍诏一件事……就是登船那日,可否自己携带物件?那日竟没想到要问清楚。」 苏瑾看了他一眼,踌躇了一会儿回答:「飞船要经行许多地方,带些随身物件便可了。」 雍王喜道:「那我可以带些母后喜欢的首饰回去了?当年她走得急,什么都没带。」 苏瑾顿了顿:「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我们那边和你们的时间不太一样……」 v第07章[02.14] 雍王笑微微:「那是,看你这么多年仍保持年轻,母后定然仍青春芳华,那儿定然是仙境。」 苏瑾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轻轻道:「兴许你母后并不愿意你去找她。」 雍王眉目舒展:「没关系,母后兴许已经嫁给别人,生了孩子,我就想看看母后,还有你们的世界,真好啊,我愿意放弃一些代价。」 苏瑾忽然觉得有罪恶感,有些说不下去,幸好高永福匆匆走了过来,向雍王行礼道:「王爷殿下,陛下宣苏侍诏去御前伺候。」 雍王笑微微:「有劳高公公传唤了,皇上要唤人,小王自是万万不敢再留侍诏了,请。」 苏瑾不知刘寻又是为了什么,便跟着高永福走了上去。 这头雍王才回了座位,雍王妃估摸着时间,正打算打泼茶水以换衣服为名去紫云楼自己准备好的房间歇息,她早已打算好了,雍王和自己相敬如宾这些年,那休息室她若去了,他肯定是不会进去的,到时候她留着李尚宫在里头,从橱柜里神不知鬼不觉的上去,陛下对自己有意,又吃了药,定然是半推半就,她面颊飞红,心口发热,拿了茶杯,忽然看到一个大红直摆的内侍下来,身后跟着个小内侍端着食盒,那内侍拂尘一闪道:「陛下有口谕,雍王、雍王妃操办春宴辛劳,朕甚合意,特赐食犒劳。」 雍王、雍王妃早跪下谢恩后在众人艳羡中回到座位,那内侍揭开食盒盖子,端出一碟酥油泡螺来,雍王妃那天然带着红晕的脸唰的一下变成了白纸。 紫云楼平日里就是观景的最佳点,如今被选为陛下的驻跸之处,自然是侍卫重重把守,苏瑾一路跟着高永福走上去,一边忍不住转头看着远处那秀美的景色,暮春三月,仿佛是春风吹开了诗意,处处重楼叠榭,夹着烟柳花树,如烟似雾,翠槛藏花,红亭枕水,苏瑾心下暗暗赞叹,一边又遗憾自己马上就要回去了,这样犹如水彩画一般韵致的风景,未来是没有的。 走到了屋内,奇怪的是外间案几处无人在,高永福愣了愣,在屏风外轻声道:「陛下,苏侍诏来了。」 过了一会儿里间才传来有些嘶哑的声音:「进来吧,其他人外边守着,闲杂人等,一概不见。」 苏瑾心中闪过了一丝疑虑,走了进去,看到刘寻坐在榻上,腹上搭着张丝被,一脚支地,一脚曲膝竖在榻上,左手搭在膝盖上,之前严整的衣衫竖领已打开,脸色绯红,薄唇红润,垂着睫毛似乎在想什么事,她轻轻问道:「陛下?」 刘寻抬眼看她,眼睛里有些烦躁,苏瑾走进了些,看到他额上居然密密出了一层汗,她吃了一惊,伸手去摸刘寻的额头:「陛下病了?」 刘寻闪了一下避开了她的手,眼神闪烁:「朕没事……」胸膛却起伏着。 苏瑾越发感觉到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刘寻喘息了一下,伸手掩住眼睛:「……不小心中了招,适才吃了些点心,发现里头有问题。」 苏瑾吃了一惊:「你的琥珀呢?为何不先让人尝一尝?」一边慌张地站了起来:「你传御医没?」 刘寻握住她的手:「别叫……」苏瑾感觉到他手心火热,更惊慌失措:「是毒发了么?」 刘寻声音有些沙哑,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别叫,叫了朕就要出乖露丑了。」 苏瑾一怔,刘寻低低道:「是春药……」 苏瑾电光火石之间已想起那天窃听到的事:「是雍王妃?」 刘寻一呆,抬眼看她:「姐姐怎么知道。」 苏瑾有些心虚别开目光,陡然想起如今状况,连忙抽手道:「我去让高永福给你安排宫女侍寝吧。」 刘寻狠狠握紧她的手:「姐姐就这么铁石心肠看着朕宠幸别的人?」 苏瑾哑然,刘寻握着她的手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目光有些迷离,苏瑾感觉到他的手开始有些无力,轻声道:「要不……我出去,你自己……解决一下。」 刘寻抬了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眼里氤氲着湿气,苏瑾不敢看他,耳根却发红,刘寻轻声道:「我刚才试过了,出不来。」 v第08章[02.14] 苏瑾脸上腾的全红了,硬着心肠道:「我不可能替你解,还是去宣御医吧。」 刘寻脸上通红一片,显然极为难受,仍是轻轻道:「姐姐想到哪里去了,我怎能让姐姐受这样的侮辱……我只求姐姐在这儿坐一会儿……就坐一会儿,兴许……就能出来了……」 苏瑾面红耳赤,却没有立刻拔腿就走,刘寻心下暗喜,脸上仍一副凄凄切切的样子:「只要能看着姐姐……就好……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姐姐帮帮我。」 刘寻手上一用力,将她拉着坐了下来:「姐姐就坐在这里,好吗?」苏瑾垂眸不语,刘寻喘息着,一只手仍抓着她的手腕,另外一只手探入了薄被内,苏瑾转过脸去,耳里听到的却是刘寻越来越急促的喘息,手腕上是湿漉漉的手心。 许久以后,刘寻的喘息依然急促,苏瑾有些着急起来,刘寻喘息着几乎要哭出来一样的说:「出不来……姐姐,帮帮我,我好疼……」拉着她的手忽然用力,直接按在了那滚热昂扬之处,苏瑾仿佛被烫着了一下要缩回手,却被死死按着,她抬眼与刘寻那眼角泛着红,眼睛全是水光的眼神相接,到嘴边的斥骂声却吞下去了,她默许着那只手握住她的手,隔着薄薄的绸裤,握住了那一处,而刘寻急速喘息着的胸膛,也贴近了她的身体,然后准确地含住了她的唇,苏瑾感觉到那充满热力的身躯,每一块肌肉仿佛都紧绷着,而手心贴着的小刘寻,微微颤抖跳动着,兴奋得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慰藉。 高永福在外头一直等着,等到苏瑾衣着整齐,只有鬓发微微有些乱地出了门,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往楼下走去,带着楼下伺候着的严霜如秀走了,才悄悄地走进房内,在屏风外站定了,轻轻咳嗽了一声,低声问:「陛下可要伺候?」 里间默默无闻,许久以后才有个沙哑的声音道:「打热水来,更衣。」 高永福连忙出来安排。 刘寻一个人半卧在榻上,拥着那薄被静静发呆许久,直到小内侍们进来服侍他擦身后换了身衣服,才又慵懒地躺回榻上,许久以后,才轻轻说话:「朕有一种感觉,姐姐要走了。」 高永福深吸一口气,不会吧……空气中的麝香味还没散,怎么会……可能…… 刘寻眼睛黑沉沉地看着窗外,淡淡道:「这些天,朕何尝不知道,朕的那些努力,都是没用的,那些深情,在过去都没有打动有记忆的姐姐,更何况是现在没有记忆,铁石心肠的姐姐……只是朕不甘心,所以才那么,那么的努力……但是今天,朕根本什么都没做,姐姐居然软化了,做了以她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做的事情,这只能证明一件事……姐姐,她已经决定要走了,所以她不忍心拒绝朕。」 高永福瞪大了眼睛,刘寻却冷冷地笑了:「叫工部侍郎来,朕要验一验前些日子让他们做的东西。」 这次上巳宴举办得极为成功,好几位士子和宴席上的女子意气相投,宴后遣媒送只是可惜的是后半部分主办的雍王和雍王妃身体不适没再出现,最后还是陛下出来主持了一下,命状元等送客,才散了席。 直到人散尽夜幕降临,雍王府才来了轿子,悄悄地将雍王、雍王妃接了回府,立时又遣了人传御医。 雍王脸色青灰,双目凹陷,唇齿青白,恶狠狠地骂:「淫妇!竟是起了这等心肠!」雍王妃已经晕在床上,犹如死人一般。他们吃那那赐食的酥油泡螺,才吃了几个便发现了不对,众目睽睽之下却仍强撑着吃完,立刻便声称身体不适去了紫云楼内,药性发,两人狠狠的一直做到了天黑,直到雍王妃体力不支晕了过去,雍王又一边吃了些散药性的药,药性散去,才算了结。他开始还以为是刘寻算计让他出丑,渐渐却想起雍王妃前些日子春药的事情来,再想到雍王妃反常的要举办宴席,如今这碟子泡螺却是从刘寻那儿赐下,哪里还想不明白是什么事?他银牙暗咬,也不顾雍王妃还在昏迷,找了鞋底照着她的脸反反复复抽了几百下才扔了鞋子出去,也不许人替她上药,雍王妃再次被禁了足。 回到隐凤院的苏瑾净手换了那套大红衣裙后,一个人歪在榻上发了一会儿呆,便看到刘寻换了身常服进了院子,她一看到他便想起宴上的事,正有些不自在,刘寻却仿若无事一般地招呼她:「白天害得你没吃上宴席,晚上我给你补上,我已传了御膳房好好做几样菜,一会儿送过来,我和你一起吃。」 苏瑾听他居然还厚颜无耻地意有所指,耳根隐隐发热,刘寻却笑着问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苏瑾这才想起适才她回了屋子,越发想起回程的事,雍王这边的事,还是留给下一任执行者来执行吧,她如今已经不再适合执行这个任务,为着这念头,她忍不住拿了之前那刻好的章出来,把玩了一会儿,不知道还有没有必要留给刘寻。 被刘寻问起,她有些窘迫,却不好就收起来,只得摊开手掌道:「前些日子无聊,给你刻了枚章。」 刘寻接过那温润的灯下反射着柔和玉石光泽的章,已经被握得温暖,润黄色的方条田黄石章的最上头刻了个饱满的石榴,裂开露出粒粒晶莹的石榴籽,石榴皮上则雕着蝙蝠纹路,线条朴拙,他微微一笑,看向苏瑾:「这是多子多福?」 苏瑾脸上一红,解释道:「太复杂的图案我也雕不来。」刘寻将章反过来轻轻抚摸着上头笔画有力仿佛刻入心中的「觅之」二字,垂眸不语,睫毛下掩映着的眸光深沉。 外头严霜进来禀:「晚膳已摆好在西暖阁了。」 刘寻将那章揣入袖内,看到苏瑾欲言又止,笑道:「怎么,难道这章不是送我的么?」 苏瑾哑然,她是要送,但是刘寻这样自然而然平静地拿走,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怪怪的,刘寻却已站了起来笑道:「去用晚膳吧。」 她被他的气势所慑,不由站了起来,走了几步才想起刘寻这些天在她面前都是一副低姿态撒娇求安抚的样子,她已经一段时间没见到他这样的帝王气势了,若是前几日她送了他这章,他肯定是眼里全是喜悦满脸发光一样的道谢然后会再想要更多的礼物。 为什么连声谢谢都没有…… v第09章[02.14] 到了西暖阁,刘寻已端坐着拿了双箸子替她夹菜,脸上的笑容一如往常,她压下心中的那一丝怪异,默默吃饭。刘寻却一改从前食不言寝不语的派头,开口问她:「姐姐今天和雍王谈什么呢?」 苏瑾放下筷子,看向刘寻,刘寻嘴角含笑,双眸平静,她解释:「还是上次的那些昏话,我随口搪塞过去了。」 刘寻哦了一声,垂了睫毛,从手侧拿了一个青花壶来,倒出乳白色的杏仁露来。 苏瑾却想起雍王妃这一茬来,问他:「今天那个药……真的是雍王妃下的?」 刘寻持壶的手顿了顿:「是。」一双利眸却扫向苏瑾:「姐姐还没说怎么知道的呢。」 苏瑾搪塞:「不是说宴席都是她筹备的么,我也是猜的。」 刘寻不再说话,缓缓地看着那乳白色的杏仁露倾入雪白的碗中。 苏瑾追问:「她好好的为什么要给你下药?」 刘寻斟满两碗杏仁露,示意身后的高永福端过去给苏瑾,微微笑道:「我怎么知道,也许是我丰神俊朗,雍王妃情迷意乱了。」 苏瑾忍不住笑了笑:「昨天雍王带着她来给我赔罪,看起来好像没之前那股嚣张劲了,长得是真的好看,她都嫁给雍王了,别是误会吧?」一边看着高永福端过来的杏仁露问:「这是什么?」 刘寻淡淡道:「兴许吧,其实是不是都无所谓,这些人不过是些小蝼蚁……朕没看在眼里……那是御膳房新作的杏仁露,很是清甜,你尝尝。」 苏瑾哦了一声,并没有立刻就喝,她并不喜欢吃饭的时候喝甜的东西,她只是有些关切对刘寻道:「蛇有蛇道,鼠有鼠路,你固然是英雄,却也还是要小心这些小人,比如上次雍王说的那些店铺,你去查过了么?」 刘寻用勺子舀起杏仁露喝了一口,看向她:「查过了,确实都是丁皇后那会儿就置下的产业,都是经营得十分妥当,获利甚丰的,想来他是真的下了本钱要取得姐姐的同意了,是真的想要……和姐姐一同走了。」 苏瑾有些尴尬,解释道:「说了都是我编的胡话……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对不住他,但是他人太偏执,那会儿若不这样哄不住他。」 刘寻笑着开口:「姐姐若是真能走,不如带上我吧?听起来真的很美好,可以永葆青春,无病无灾的海外福地么?姐姐莫不是天上的仙子?」 苏瑾不敢看刘寻,轻声道:「说了都是胡话,没有这回事,这世上哪有永葆青春的事呢?」 刘寻含笑:「那姐姐是如何驻颜的?」 苏瑾垂了头,拿起那碗杏仁露的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嘴边,掩饰自己的窘迫。 刘寻看着苏瑾,握紧了案下的袍袖,忽然外头急报:「陛下!西南八百里紧急战报!」 苏瑾听到西南方,想起刘琏,神色一肃,放下了勺子,刘寻神色莫测,淡淡问:「高永福出去问问,西南都大胜了,还有什么紧急战报?」 高永福连忙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进来,脸色有些奇怪,看了苏瑾一眼,轻声道:「西南军主帅定国侯宋峰班师回朝过程中,剿匪失手被擒,匪首说……是奉圣郡主的师兄,让奉圣郡主亲自去见他才放人……」 苏瑾讶然,看向刘寻,刘寻将勺子掷回碗中,发出叮的一声,冷冷道:「五万大军,就这么没用?看着主帅被擒?」 高永福看了眼苏瑾,轻声道:「可要副将进来回报详情?」 刘寻道:「既然和侍诏有关,便传到御书房吧,朕和侍诏用膳后一同过去。」 高永福低声道:「是。」便下去传谕。 刘寻看向苏瑾:「你有师兄?」 v第10章[02.14] 苏瑾皱了眉:「从前的事……我也不记得了。」 刘寻抿了唇,有些烦乱,仍是压着脾气温声道:「你先用膳吧,用完我们再过去,反正那匪首既然如此说,自是要等你过去的,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苏瑾知他心里烦躁,低了头,其实也已不想吃了,只是怕刘寻又要唠叨,好歹也要吃一些,看到杏仁露,想起适才他专程倒的,便拿了勺子打算喝完再说,刘寻却在上头开口:「这杏仁露适才我尝了下,没做好,有点酸,恐怕坏了,严霜先撤下去了,让御膳房做东西用心些。」 苏瑾一愣,看着严霜端走,只好将就着又吃了些菜,才放了筷子道:「我好了。」 刘寻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出去,苏瑾紧跟在他后头去了御书房。 来报的居然是宋石,看到苏瑾也明显愣了一下,先大礼参拜了刘寻,刘寻免礼道:「说吧,你们是怎么五万大军剿匪都能失手让主帅被擒的?」 宋石面有愧疚:「侯爷率军班师回朝时,途经西林郊外青风山,听说那里有个匪窝,便想顺路清剿了替百姓除害,因连日赶路,侯爷感觉单调,又觉得剿匪甚是容易,便只点了精兵三千,亲自带了去山寨剿匪,只说是手到擒来,做个行路途中的调剂。没想到远远看着明明有人,进了山寨,却是个空寨!我们已知中了计,连忙撤出,回去的山道狭窄,不能行马,只能不行,在山道上,有个男子拉着绳索从天而降,将侯爷挟持走了,留下了一纸书信附在飞箭上,只说是奉圣郡主的师兄,邀请侯爷去做客几日,待到奉圣郡主到了,自然放回。」 刘寻脸色极为难看:「你们侯爷也算是打仗打老了的积年老将了,怎么会上这样的当?」 宋石满脸惭色:「此次着实是托大……掉以轻心了……听老百姓们说,只是普通的山匪而已,原想着顺手剿了不费什么力气……」 苏瑾终于忍不住问:「可看清那人的长相?」 宋石惭愧的摇了摇头:「太快了,只看到一闪而过,那人就挟着侯爷飞走了,我们急着射箭都射不到他。后来派人围山搜山,都没有搜到。」 苏瑾与刘寻对视了一眼,苏瑾轻声道:「我过去一趟吧。」 刘寻沉声道:「朕和你一起过去。」 苏瑾抬眼有些顾虑道:「你随意离京,会不会不太好。」 刘寻摇了摇头:「没事,西南战事也平了,京里这点小鱼小虾蹦跶不出什么水花,再说了西林离京里也不远,三天不到的路程……朕,就来会会这位奉圣郡主的师兄吧。」 三日后,圣驾到了西林府城,当地知府率着百官接驾,苏瑾换了身侍卫服,骑马随着圣驾入了城,当日下午他们便去了青峰山,那儿仍然还在围着山,负责留下搜寻的副将上来禀告,道是山里每一寸都如同搜篦子一样的搜过了,没有找到人,除了山寨,连有人住过的痕迹都没有。 穿着一身玄色劲装的刘寻脸色暗沉,看了一眼苏瑾,这样在野外熟练掩盖消除痕迹的手法太熟悉了,苏瑾轻声问:「搜过城里了吗?」 那副将一愣:「城里?」 刘寻不忍再看他们的蠢样:「山里搜不到,这附近村庄也不好藏人,自然是进城里去了!立刻派人封城搜索,拿了定国侯的画像查,着重搜客栈、酒家、妓家!一旦发现可疑之人……」他看到旁边的苏瑾看着他欲言又止,他吞下了那口气,冷冷道:「先围起来再说!」 宋石连忙领命带着人下去了,刘寻翻身上了马低喝道:「回城!」眉间满是森冷阴霾,这一路来刘寻一反从前的腻歪,虽然对苏瑾依然是体贴温柔,苏瑾却敏感的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她刘寻是不是已经猜出她的打算?以刘寻那样的执着……她想起这几天出外,始终跟着自己的严霜、如秀和众侍卫,有些头疼地摇了摇头。如今又冒出来一个神秘莫测的师兄,自己的报告中从来没有提过,此人会不会是时空管理局派遣来接应自己的另外一名执行者?还是自己在过去的穿越中认识的人?是敌是友?自己的报告如今看来已经不可全信,至少……在一些事情上,过去的自己有所隐瞒。 她骑着马默默跟在刘寻身后,其余侍卫都十分有眼色的距离他们远一些,刘寻微微放缓了马速,转过脸看了看苏瑾,大内侍卫都是锦衣华服,挎刀蹬靴,苏瑾本人比一半女子要高许多,又身姿笔挺,换上华丽的侍卫服,英姿飒然,远胜凡俗女子之妩媚风流,自有风华,他心中一痛,用力一夹,马飞驰起来,后头苏瑾和侍卫们见状连忙也纵马跟上,风不断撞入他的怀中,叫他豪情陡生,一种一定要留下这个人的想法愈加坚定,无论来得是神是魔,他一一接着! 才进了都城,就有军中飞马急报,看到刘寻当头来,慌忙滚身下马禀报:「启禀陛下,我们的人在城中最大的妓坊发现了匪首,只是他挟持着侯爷,我们未敢轻举妄动,已命人围住花楼了!」 刘寻转头和苏瑾对视一眼,刘寻转头道:「前头带路!」 集香楼是西林城内最大的妓院,如今已被军队团团围住,客人皆已被驱散,宋石在楼下看到刘寻过来,上前单膝跪下禀报:「在三楼包了最大的大厅,里头还有十多个姑娘陪着喝酒,据老鸨说已包了七天了,正合侯爷被擒的日子,里头只有匪首和侯爷二人,拿了画像给老鸨认过了,是侯爷无误,不曾呼救挣扎,也未被捆绑,看起来没有伤痕,只是有些不太喜欢姑娘们,脸色不太好,想是被胁从了,我们围了人,没有敢就上去惊动匪首,怕伤了侯爷,四周房顶已安排了神箭手和弩机。」 刘寻冷哼了声,一眼看到苏瑾已一个人站到了花楼一角的粉墙下,伸手摸了摸墙,往后退了几步,略加快脚步向前一冲,长腿犹如弹簧一般,借着冲势整个人已横着站上了墙,蹬蹬几步上去,双手一掰檐角借力,纤长的身体轻盈地翻上了二楼的檐角之上,下边围着的军士以及侍卫们皆已看呆了,她却扳着檐角窗边,踏着瓦片两三跃,如在平地上一般又翻了上去,这一手空手翻墙攀高的功夫,要不是下边的军士还估计着上头的匪首,早就要大声叫好了。 刘寻眉头紧蹙,却大摇大摆地从大门走了进去,沿着楼就要上去,戴百川连忙道:「陛下,安全起见,还是等苏侍诏探路过后再来吧。」 v第11章[02.18] 刘寻冷笑:「这人煞费苦心,胆大妄为,不就是要见人么,朕难道还不如一匪类的豪气不成。」迈步走了上去,戴百川等人一边擦汗一边拔刀在手警戒着紧跟着刘寻上去了。 上头三楼,便听到了丝竹音乐阵阵,有女子还在唱歌,却声音颤抖,听得出已知有变,却迫于那匪首的淫威,仍在歌唱着。刘寻一掀帘子,已昂首走了进去,只见座上数名歌姬有的唱歌有的抚琴有的跳舞,又有几名簇拥着座上两个华服男子,一个已有六十多,头发胡须花白,正是定国侯宋峰,另外一名男子箕踞在侧,斜靠在细藤靠榻上,身形魁梧,肩背厚实,上身一件大红平金的箭衣,下身着一条葱绿泥金寿字的灯笼裤,裤脚紧紧扎在羊皮短靴中,正是时下纨绔子弟最风流的打扮,一头乌油油的头发扎着头巾,有着一对乌黑挺拔的眉毛和硬朗英挺的五官,蜜色的皮肤紧实细腻,幽暗的晨光中泛着健康的光泽。 他整个人是个放松的姿态,单手接碗就着饱满而富有的轮廓的嘴唇正仰脖饮酒,袖子落下,露出强健的手臂肌肉,看到刘寻进来,扬眉笑道:「客似云来,姑娘们还不接客了?」 旁边的定国侯宋峰却脸色如土。 刘寻冷冷道:「朕是来看看奉圣郡主的师兄是何方神圣的!」 那男子一听刘寻自称朕,一双原本含笑的双眼陡然锐利起来,看向刘寻:「昭平帝刘寻?」 戴百川听到此人不逊,直呼皇上名讳,早怒喝道:「大胆!竟敢大不敬!」 那男子冷笑:「苏瑾呢?」 刘寻冷冷道:「既为师兄,如何不知其近况?」 那男子忽然一笑,整个人那桀骜不驯的气势陡然变成了风流不羁:「出来吧丫头!我看到你了!」 只看到他身侧后的窗外一闪,苏瑾已从窗外翻入,脸上带着笑意:「我看到了,你对面专门放了个银壶对着窗子。」一边微笑着对刘寻道:「陛下,这位真的是我的师兄。冒犯了侯爷……想是寻我不着才出此下策,还请陛下恕罪。」 那男子翻身起来作揖道:「草民方临渊见过陛下。」 刘寻脸色依然漠然森冷:「找不到人就能挟持朝廷命官、三军主帅?这妨碍军务之大罪,若是轻轻放过,来日人人效仿,国法朝纲何在!来人,将这匪首拿下!」 那男子抬头与刘寻四目相对,四道森冷入骨的眼神如有实质在空中相撞,侍卫们拔刀在手,戴百川却心知苏瑾不同别个,迟迟没有下令,苏瑾已连忙上前下跪道:「陛下,看在我师兄未伤人的份上,还请宽恕……」 刘寻看她毫不迟疑地下跪,心中又痛又嫉,紧抿薄唇:「御前侍诏苏氏,有勾结包庇匪徒之嫌,一同收押待审!」 苏瑾抬头看他,眼里有些意外,又转头看了看方临渊,方临渊向她点了点头,伸出双手,却是一副束手就缚的样子,侍卫们上前锁住了他,苏瑾不再说话,任由侍卫将他们一同带了下去,严霜有些着急要上前,却被其他侍卫拦住了。 府城大牢里的牢头可头疼了,向来男监和女监是分开的,如今这边却来了个命令要关两个待审的犯人,一男一女,这还罢了,要一人一个相邻的牢房房间,女的那间牢房却要干净舒适通风不许有异味,匆忙之间,他几乎要脱了一层皮,急急忙忙地将监牢全清空了,地板冲洗后看着那宫里来的公公将崭新厚软的地衣从地板到床上全都铺上,四面监牢还挂了厚厚的帷帐,铺上柔软华丽的被褥,点了银炭盆,然后毕恭毕敬地迎来了那女犯,一个穿着侍卫服的女子进来,从容不迫,几个侍卫押送着她,却都离她三步远……简直,简直像是毕恭毕敬地送她进来的,然后陛下身边的高公公亲自来了,送了吃的喝的来,又驱散了闲杂人等,才细声细气地和苏瑾道:「侍诏且先委屈委屈,陛下说了,众目睽睽之下,朝廷自有法度,他若是不审便赦了,将来没法和群臣交代,匪徒若都跟着效仿起来,对国对民不利,您只管放心,就这一晚,连夜审了,只要他配合,绝对一点都不会让您师兄委屈了,明儿一定能找到借口开脱了,好端端的看到您师兄,千万别着急,也别怪着陛下了……陛下这心里也不好受,一直催着我来看好这边有没有委屈着你,又念着你的病才好,连药都让人煎好,千万不能误了您的药呢,您可千万安心住下,有什么地方不周到的,只管提。」 苏瑾皱了眉,心下却在想,教官虽然一向古怪大胆,兵行险招,如今这样突如其来的来这么一招,完全不知他的用意何在,然而这大牢关不住他,如今只有等着明天见到教官再说了。 刘寻一身锦绶团龙玄黑长袍,只身步入了牢房。 与苏瑾那边改造得温暖舒适干净不同,这是一间真正的审讯用的刑房,阴森恐怖,各色刑具挂在墙上反射着暗沉沉的光。 方临渊被镣铐锁吊在刑架上,双足只有足尖点地,身上被锁链缠绕着,那一身红衣绿裤已被揉成不成样子,在锁链的勒压下露出强健的肌肉,被捕到现在,滴水未进,即使是这样,他依然嘴角含笑,仿佛仍在那花楼里对着歌姬谈笑风生,面上毫无痛苦之色。他看向刘寻:「陛下煞费苦心争取这一夜的时间,是要在我和苏瑾通气之前,好好审我?」 刘寻沉默着不说话,挺立的鼻翼下唇线冰冷而清晰,过了一会儿才道:「其实审不审没什么意义,你的来意,朕大致猜得一些。」 方临渊笑道:「哦?」 刘寻喜怒不变,漠然道:「你是来找苏瑾的,为什么要出此奇招,朕大概猜得出,你应该来了有一段时间,却根本没有办法接触到苏瑾,宫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你根本摸不进去,也不知道苏瑾住在哪儿,宫里一丝消息都不会透出去。而苏瑾也基本完全不出宫,你接触不到她,只得闹个大的,你看准了有苏瑾在,朕绝不会杀你。」 方临渊笑:「宫里的暗哨明岗几乎达到专业水准,经过严格训练,轮班完全没有规律,我的确没办法完全不惊动人找到她,甚至可能在没有见到她之前,就能被你无声无息的派人暗杀了。」 刘寻冷笑了一声:「宫里的暗卫全是苏瑾当年亲自训练的,每一晚值守换班方案以及暗号都不同,都是临时抽取的。」 v第12章[02.18] 方临渊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刘寻继续道:「你们来自一个超脱于这世间的神秘组织,一开始派苏瑾来扶我上帝位,我大概猜测,是为了所谓的匡扶‘天命’之类的东西,认为我才是真龙天子,于是扶我上位,成功后便抽身而退。」 方临渊依然微笑着,眼里却微微掠过惊讶,刘寻继续说话:「第二次来是因为朕没有子嗣,这大概违反了你们所谓的‘天命’或者是什么规则,导致你们再次派了苏瑾过来,大概你们认为是苏瑾从前留下的琥珀造成的朕不育,因此派了苏瑾过来收回,没想到许久没有看到苏瑾回报任务,所以你来了。」 方临渊叹了句:「苏瑾这丫头,对你估计防备心很弱,又曾经和你共患难了这么多年,底牌都被你看光了……严格来说她并不是非常适合执行时空任务,她的心不够冷,性格还有天真的一面。」 刘寻冷冷笑道:「难道你们派人来,不也是看那什么天命的么?」 方临渊微笑:「当然不是,但是经过我们评估,她是最合适的。」 刘寻利眸半阖,掩着眼底波澜,淡淡道:「朕有时候也不明白,为何你们要将这样一个软和善良的女子派到朕的身边,虽然朕很庆幸,但是朕依然很好奇,你们既然是执行这么重要任务的神秘组织,应该不缺人才,为何派来的不是个精明老成,周密,更心狠,更杀伐果断一些的人,而是这样一个温和、纯善、待人真挚的女子? 方临渊垂头沉思了一会儿,笑了笑:「你是帝王之命,却被人改了命,幼时丧母,从高处猝然坠落,很有可能性格已经受到影响,心中很容易有暴虐之气,就算任务能执行成功,你个性可能会出现偏激、纵欲、滥杀的倾向改变依然有可能会完全影响到……大楚的气脉和走向,因为你是帝王,帝王一举一动,都有可能改变很多人的命运,单看现在,即使有苏瑾,你依然受到了影响,你不再相信和接纳一般的女子,对女子有戒心,对孩子没有应有的渴盼和怜爱,对子嗣不热衷,对延续血脉教导后代没有兴趣。」 刘寻冷笑了一声,方临渊继续道:「有个典故,你应该知道,前朝庆历中,有近侍犯法,罪不至死,审理的官员认为情节恶劣,向皇帝请求杀他,大贤范希文却沉默不言,退下后却对同僚们说‘诸公劝人主法外杀近臣,一时虽快意,不宜教手滑。’这便是‘不教人主杀人手滑’的典故,又有故事,唐时一帝王在步辇上看到跟从的侍卫吃饼后将剩下的饼随意丢在水中,震怒,要杖杀之,结果大臣劝勉,说皇上偷窥人臣,因错责罚,则今后臣子都不能自安,而陛下本意勤俭爱物,如今却把人命看得比残饼还轻。于是皇帝便醒悟过来赦免了那侍卫。」这些故事的意思都是,不可纵容一个好杀残忍,随意杀人的皇帝,因为极有可能哪一日皇帝的屠刀就会转向自己,皇帝有生杀予夺的大权,所以,在选择你的保护者和辅佐者人选时,我们进行了多方评估,最后决定了苏瑾,她性格有坚决执着的一方面,又有乐于助人、善良守诺的品质,在过去的任务中,并没有出现因为个人的问题而影响任务的最终执行,事实也证明,她任务完成得很好。 刘寻深吸了一口气,眸光森冷:「那你们还真是够处心积虑用心良苦的了,呵呵,那么现在你们应该清楚了吧?朕一直在等你们的人来,做个交易,朕只要苏瑾一人,别的女人都不要,如果你们让她回去,朕就会将这个国家,九州百姓,包括朕,一同毁灭,让你们什么都得不到,你最好相信,朕能做到这一点。」 方临渊似乎完全不为他威胁,忽然侧头笑了笑:「你就这么自信你眼前的这个苏瑾,就是当年陪着你共患难过的那个奉圣郡主?」 刘寻面色一整:「你什么意思。」 方临渊脸上有着诡异的笑容:「为什么苏瑾会没有和你在一起那十年的记忆?你不奇怪么?什么样子的医术能选择性的抹掉记忆?我们毕竟是人不是神。」 刘寻面色肃然,方临渊悲悯地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中了毒的奉圣郡主,怎么还能活到现在,面貌不变,却独独没有了你的记忆吗?」 「我们来的地方,是一个有着鬼斧神工的医术的地方,你们这里是无法想象的,然而当年苏瑾的身体是什么样子你心里应该清楚……所以我们带回她以后,来不及抢救,她已经死了。」 刘寻握紧了手里的衣袖,暴怒斥责道:「一派胡言!她还活着!」 方临渊淡淡道:「你确定么?回去的路途是你所想象不到的遥远和艰苦,她的身体根本经不住长途跋涉回到我们那里救治,就已在途中死去。任务本来已圆满完成,但是你却一直无嗣,我们查过苏瑾当年的任务报告,推测她遗落的琥珀可能在你身上,没有办法,我们只能重新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来取得你的信任取回琥珀……但是,苏瑾的记忆我们没办法制作,我们可以制作出一模一样的身躯,却只能给她做一套虚假的记忆,关于你这里的记忆,就只能空白了……所以这就是你现在见到的,和过去长得一模一样的苏瑾,却没有任何和你在一起的记忆,她其实是另外一个人。」 刘寻面如沉水,忽然冷笑:「你以为编出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朕就会被你哄住,将人放回给你么?」 方临渊满不在乎地笑:「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有数,没有那十年,她还是你喜欢依赖孺慕的那个苏瑾么?你如果坚持不放她,组织会派人来将她格杀,犹如当年的丁皇后一样……你最好想清楚,她在我们组织不过是普通的一个任务执行者,对你却意义不同吧?虽然不过是一个躯壳而已,你却依然自欺欺人的幻想着那就是从前的那个人。」 刘寻忽然伸手将方临渊的脖子牢牢扼住:「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朕一定会让你死得一点都不痛快,或者朕还是直接让你现在就死掉比较合适?」 方临渊的脸因缺氧微微发青,却仍满不在乎地笑:「你杀了我,苏瑾会怎么想?」 刘寻铁青着脸,手指渐渐收紧,方临渊咽喉发出了「格格」的声音,却一点惧色都无,只露着诡异的微笑,刘寻终于抽回手,方临渊垂下了头剧烈咳嗽,胸膛起伏着,整个人都软垂下来,却因铁链紧缚而挂着。 刘寻冷冷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愤然拂袖而出。 苏瑾在牢房里有些坐立难安,然而如秀也进了牢房贴身服侍,她想越狱去找教官不惊动人很难,正为难间看到烛光摇晃,铁链声响,牢房门被打开,刘寻面色深沉的走了进来,才进来便皱起了眉,显然有些嫌弃这的环境。 如秀连忙上前叩拜,刘寻有些不耐地打发了她出去,牢房里仅剩下刘寻和苏瑾两人,苏瑾有些急切地问:「师兄怎么样了?」 刘寻的目光在苏瑾脸上扫视,深深看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这会是个假的替身么?他轻轻说:「没事,朕已审过了,就当他剿灭山匪有功,又没有对定国侯造成伤害,且认罪态度良好,愿意戴罪立功,我已让人准备,明日就开释,任他为虎贲营侍卫,也方便你以后见他……这儿太差,对你身体不好,一会儿你就随我出去吧。」 苏瑾松了口气,她看着刘寻脸色不好,心下又有点愧疚,刘寻却淡淡问她:「你从小就和你师兄生活在一起吗?」 v第13章[02.18] 苏瑾脸色微变,她拿不准适才教官到底和刘寻说了什么,没有统一口径,现在随口说什么实在太危险,她避而不答,轻轻道:「对不住,我师兄这人……性格有些跳脱,喜欢剑走偏锋,说话也随意,从前就总是得罪人,若是得罪了你,你别放在心上,我替他向您道歉。」 刘寻冷笑:「他算你什么人?值得让你替他道歉?我又算你什么人?你为了这点小事要和我这么生分的道歉?」 苏瑾哑然,刘寻看着她半垂了头睫毛抖动,心中一阵烦闷,忽然呛声道:「若一定要道歉,换个方式好了!」他伸手将她腰身揽住,一把拉入怀中,垂头噙住了她的薄唇,苏瑾感觉到他的双手力气之大,几乎要将她整个身体揉碎了一般,双唇更是被用力噬咬吮吸,隐隐发疼,她本能地感觉到了面前这个人压抑着的暴怒。 他知道她要离开了吗?教官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第二日一大早苏瑾果然见到了方临渊,虽然身后依然跟从着严霜和如秀等人。方临渊换了身侍卫服,高挑挺拔,宽肩长腿,腰身笔挺,劲爽剽悍之气隐约可见,只是一看到苏瑾就笑起来,那股不正经的痞味又出来了。 苏瑾觉得头有点隐隐作疼,方临渊却开口:「你和皇帝上床了?」说的是英语,但苏瑾依然被这惊人之语吓了一跳,随后满脸通红,否认道:「没有。」也换了英文对答。 方临渊上下看了她一眼,嘴角含笑:「他很在乎你,看来琥珀不是他没有子嗣的原因?所以你迟迟完不成任务。」 苏瑾叹了口气:「我正打算返程,这任务我已经不适合执行。」 方临渊敏锐的目光扫视着她:「你舍得走?」 苏瑾脸上掠过了一丝惆怅,依然强调:「我认为这个任务换人执行比较合适,只是现在我恐怕很难脱身,他大概会以一直不生子来威胁我们。」 方临渊微微一笑:「你心动了。」 苏瑾不说话,方临渊轻声道:「否则你怎么会想不到,他能威胁你,你同样能威胁他,他如果不生子,将永远不可能见到你,你想不到这个办法,是因为你不忍心,你同情他。」 苏瑾很久后才说:「可是无论他生子不生子,我都不可能留下来和他在一起,用根本不可能的谎言来许诺,这不合适。」她的想起了昨夜刘寻深沉的双眼和暴戾绝望的吻。 方临渊笑了下:「好吧,那让我来替你做决定吧,你走,我会和他说,如果他生子,还有可能见到你,如果他不生子,那么你会因为任务失败而被杀。」 苏瑾失声道:「这对他太残忍了!」 方临渊笑了:「这是最有效的办法,你说他是会为了失去你而你毁灭世界,还是会为了那一丝能再见你的希望而你和别的女人生子?」 苏瑾脸色苍白,嘴唇微抖,方临渊依然笑得犹如久别重逢的师兄师妹,他轻描淡写道:「如果觉得愧疚,你可以以身体补偿他,给彼此一个美好的回忆也挺不错的。」 苏瑾看向他:「不!」 方临渊仍然满不在乎:「你怎么和古代的三从四德的女人一样了,你明明对他也挺喜欢的,从另外一方面看,你和他上床,也可以麻痹软化他,让他误以为你会留下来,这样我们脱身也容易些。」 苏瑾感觉到喉咙似乎被紧紧扼住:「不,我不能这么做,教官。」 她脸上露出了茫然脆弱的脸色,方临渊脸色微微缓和,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不愿意,那我们今晚就走吧。」 苏瑾一愣,方临渊看向她:「速战速决,留下来的时间越长,你越难做决断,如今在途中,防卫松懈,我们好脱身,若是回京,我见你就难了,你也知道我为什么会用这种方法见你,宫里的暗哨和防卫,我很难不惊动人突破,所以这三天内,我们必须就要撤离。」 苏瑾眼圈红了,方临渊轻轻道:「回去就好了。」 苏瑾深呼吸了一下平静了情绪,问方临渊:「教官昨晚和他说了什么?」 方临渊耸了耸肩:「他威胁我,不把你留下来就要把整个国家都毁灭了。」 苏瑾沉默,方临渊继续道:「然后我告诉他,以前的苏瑾早就死了,你是个我们仿制出来的克隆人,所以对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v第14章[02.18] 苏瑾吓了一跳看向方临渊,方临渊笑得洋洋自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确和那个陪伴他那么久的苏瑾不一样,一个人是由过去的回忆和经历构成的,你没了那段回忆,自然算不上是那个人。长痛不如短痛,苏瑾,希望你想开点,当初是你自己申请清除记忆的。」 苏瑾沉默了很久才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的每一个搭档都会在完成任务以后提出换搭档,明明立功累累却还是只能当教官,你真是……太令人讨厌了,教官,你身上真的有感情这种东西么。」 方临渊正色:「当然有,我喜欢的人无情的拒绝了我的求婚,从此以后我只好怀着情伤浪迹天涯穿越时空……」 苏瑾听到他最后那仍然完全不正经的话语,哭笑不得,方临渊拍了拍她的肩膀:「开通蓝牙对讲,保持联络,晚上我会联络你,今晚就走——这是命令。」 苏瑾看向方临渊,他眼神里充满了压迫感,苏瑾轻而艰难地道:「yes,sir。」 因为事情已经解决,刘寻决定当日就返京,他敏感的感觉到了宫外的不安全,一整日都拘着苏瑾在舆銮内,苏瑾和方临渊用别人听不懂的语言交谈,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本来以为,在严霜和如秀的监视下,他们及时要传达消息,也要隐晦一些,而以严霜的机灵,总能掌握,他竟没想到,他们居然用的是另外一种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交谈! 他失策了。 早知如此,拼着苏瑾恨他,他都要想办法……那碗杏仁露……他就不该…… 一种事情开始脱离自己掌控的隐隐恐慌感在他心中产生,他整整一天目光都没有脱离苏瑾过,然而苏瑾明明被他看得十分不舒服,却没有提出抗议,她在愧疚,因为她要离开我了。 他漠然地想。 因为陛下有命,不许在郊外驻扎,御驾一路紧赶,入夜的时候才到了桃源府城内,一路被当地官员迎接进了下榻的地方。刘寻揭开车帘,看着外头已经亮起的万家灯火,平头百姓尚能和妻儿相守一檐下,他富有天下,所求不过一女子,却求而不得,只有一个寒冷而孤独的深宫等着他。 方临渊骑在马上,混在侍卫从中,脸上一直保持着轻松自如的笑容,刘寻森冷的目光从他背影上扫过,放下了车帘,手慢慢的摩擦着怀中那枚章,多子多福,百子千孙,这是她给他的最残忍的祝福。 凌晨四点,是所有人睡得最深沉的时候,苏瑾一直装着在床上入眠,却在耳朵里的微型耳机给出指示的时候,睁开了双眼,她轻而易举地起身换了一身黑衣,用迷药将如秀迷晕后放回床上,悄悄出来,避开了所有的暗哨,极快地到了城墙出,几下便翻出了城墙,果然在墙根处和方临渊会和,两人飞快地向城外奔跑。 过了一会儿,两人却忽然站住了,黑暗中刘寻一身黑甲戎装骑着马静静立在路中间,身后是黑压压林立的黑骑侍卫,手上弓弩都搭着箭,马蹄上全包着软布,似乎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刘寻静静地看着苏瑾,淡淡道:「这是要不辞而别吗?」 方临渊笑了声:「陛下倒是英明,能猜到我们今日就走。」 刘寻凝视着苏瑾,冷冷道:「随便想想就知道了,当年奉圣郡主要走,遣散府中所有的人,如果她能随时随地自由的走,根本不会这么大动干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要走的话,动静一定很大,不能在人多的地方离开,她身体不好,行动不便,只能遣散人然后制造火灾,火灾不仅仅是要制造尸体,那尸体根本瞒不过人,朕随便一查就知道她从义庄调过尸首,火灾只怕是要掩饰回去会产生的东西,朕猜,你们离开会有很明亮的亮光,所以如果你们要走,只能出城。而你连宫里都进不去,自然不会等到回宫才带人走,煞费苦心把我和她都骗出宫外,不就是因为外头防备松懈,才好离开么?」 苏瑾沉默着一直不敢看刘寻,方临渊却看着黑暗中慢慢包围过来的骑兵,豪迈一笑:「那就要看陛下能不能留下我们了!」他手一甩,扔出了一个烟雾弹,烟雾弥漫,戴百川早大惊失色扑在了刘寻身上,刘寻推开他恨声骂:「他们不会伤朕!行动!」 方临渊和苏瑾已在烟雾弹白雾升起的一刹那分别向两头扑去,极快地夺了一匹马,分成两个方向,纵马而行。 刘寻瞳孔急剧收缩,一马当先追了上去,一边指挥着:「弓箭手射马!全部人放弃男的,只管追击女子!」 黑夜里人影憧憧,一队十多匹马风驰电掣地追击着苏瑾,马蹄沉重而吓人地敲击着地面,刘寻翻手持弓搭箭,在疾驰的马上,他的手依然非常稳定,牢牢地对准了前面那纤细的背影,嗖的一下他松开了弦,那支乌黑的箭直射出去,准确无误地飞越了寻常人臂力所能抵达的射程,飞速射到了马上,马儿嘶叫了一声直接跪地,马上那纤巧的身影却就地一滚,直接滚入了道旁的荆棘丛中,灵巧的身影几下就已经淹没在黑暗中。 刘寻镇定地驱马到了落马的地方,环视周围,乱山环抱,黑魆魆的路旁都是酸枣枳荆,林子里黑洞洞的,他冷冷道:「围起这片林子,点起火把,搜!」 苏瑾躲在一株高高的树上,她心里清楚刘寻曾经得过过去的自己指点,自己躲藏有难处,而他们是凌晨四点左右出来的,经此异变,只怕很快就要天亮,天一亮她再躲藏就非常困难。 她的身体经过改造,即使是夜里依然比一般人看得更清楚些,这是她的优势,下头虽然点起了火把,却依然没办法照亮太远的距离。她悄悄地向森林边缘移动,轻巧地在树之间腾挪着,准备找机会夺另外一匹马。 刘寻站在林子中间,脸色微微有点苍白,整个人犹如一头受伤的野兽,孤独地站在那儿,苏瑾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神,觉得心里沉痛,但依然狠下心,继续移动。 然而一棵树上的猫头鹰被她惊飞了,在林子中间的刘寻想都没想手里抓着的弓就已对准了苏瑾那飞速闪过的身形,毫不犹豫地放了一箭! v第15章[02.18] 苏瑾躲闪不及,被一箭贯穿了左小腿,力道之大让她整支左腿火辣辣的疼,然而这疼却渐渐开始麻木,箭上有麻药!她咬牙忍躲到了另外一株树上,用匕首将露在外边的箭枝斩断,藏在树枝里,浓密的树冠仍然隐藏了她的身形,下头的侍卫们纷纷抬头举起火把查看黑魆魆的树冠,刘寻沉声喝道:「下来!不然朕让人把这里的树都砍了!」 苏瑾默不作声,两只眼睛飞快地寻找着出路,小腿急速的麻木着,然而她的身体受过训练,没那么容易被麻醉,刘寻等了一会儿忽然柔声道:「快下来,我知道你受伤了,我已手下留情,用的箭头不会伤害太大,你走不掉的,下来吧,我带你去医治。」 苏瑾望向来路,寻找着马匹,忽然她感觉到不对,有黑衣军队悄悄掩入了森林,这不是刘寻的人! 她心中一紧,看向刘寻,果然看到刘寻身后的树丛,有黑衣人端着弩对着他! 她惊叫了声:「有刺客!保护陛下!」一边迅猛地从树上向刘寻扑下,刘寻敏锐地抬起头,看到飞扑而至的她,眼睛里溢出狂喜,被她直接扑倒在地,一支闪着蓝光的箭从他原来站的地方飞过,却射中了另外一名侍卫,那名侍卫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她喘息着叫:「箭有毒!都趴下移动起来!找障碍物躲好!大家仔细查看,有刺客混进来了!」 倒在地上的刘寻反手紧紧抱住苏瑾,翻身压住她,苏瑾反手按住他的咽喉,沉声道:「别闹!有刺客!」 那群刺客发现暴露了,纷纷在黑暗中显露出了身形,毒箭像雨一样的向他们射过来,不断有侍卫中招倒下,一声都没有发出,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刘寻抱着苏瑾在地上翻滚着一只手拔刀挥舞着,乱雪般刀光将苏瑾护得严严实实,躲到了一株灌木后,侍卫们围着他缩小了战圈,苏瑾一看情势不妙,沉声道:「谁知道你晚上会出来?」 刘寻咬牙:「戴百川!谁是你后头的主子?」 戴百川在前头站了出来,轻声道:「陛下,我也是不得已,家人落在别人手中。」 戴百川忽然侧身,一个男子在一群彪悍的黑衣侍卫的簇拥下款款而至,一身素罗长袍,夜色掩映下面容不甚清楚,身形清瘦,行止之间威严得很,以苏瑾之目力也只看出五官颇为俊秀,却不认得,他轻轻笑了声,刘寻忽然说了声:「淮王!」声音里充满了讶异,显然连他都觉得难以相信。 淮王轻轻笑了,声音居然十分清雅动听:「我的好皇侄,要等这个空子真不容易啊,这十年,宫里犹如铜墙铁壁一般,一点机会都找不到,西羯那边挑出了战事,没想到你武功盖世,还是没找到机会,终于奉圣郡主再次出现,你也有了软肋,一贯小心的你也有这样托大出来的时候……真正是上天保佑,天道好还,这是老天让我等到你和奉圣郡主一起出现,才一网打尽报仇!」 刘寻咬牙:「朕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杀了朕,这皇位你也做不稳!」 淮王笑得很是畅快:「谁稀罕这皇位?我是要杀了你们,给丁皇后血祭!」 刘寻寒声道:「原来竟是为她——她入宫的时候你早就就藩了,朕想不到一直在藩地的你居然和一直在深宫中的她认识。」 淮王声音转为凄厉:「不错,你杀了她,而且还极为残忍,我一定会杀了你为她报仇,在杀你之前,我会先把奉圣郡主一刀一刀在你面前剐了……」 刘寻紧紧拥着苏瑾,握着苏瑾的手心里都是汗,苏瑾一声不吭,手一动,将手忽然向上覆盖住刘寻的眼睛,反手往地上一摔,摔出了个微型闪光弹出来,令人炫目致晕眩的强光闪过,所有人都第一时间闭住了眼睛,苏瑾已拉着刘寻找了个突破口迅速跑了起来。 风,依靠那些乱石灌木丛掩护,苏瑾和刘寻猫腰在乱石中穿插,始终保持不规则跑跳路线,然而她的腿伤拖慢了她的速度,后头的追兵紧追不舍,忽然刘寻一手抓住苏瑾的手腕,猛烈地将她扑到地上,苏瑾一愣,转过头看到刘寻背上居然插着一根毒箭!他挣扎着从自己胸前拉出苏瑾给他的琥珀,却已开始呼吸困难,目光涣散嘴唇已变成紫色。 苏瑾屏住呼吸,先将他脖子上的琥珀扯了下来手使劲一捏使之变成碎末,直接倒入刘寻嘴里,再极迅速地拿着匕首将刘寻那一块肉连着箭剜了下来,然后抱着刘寻看了看线路,直接抱着他一路沿着个颇为陡峭的山坡翻滚到了坡下,转脸看刘寻,琥珀应该已经产生作用,他的嘴唇的紫色褪了些,她拿出一颗胶囊打开,将粉末再次直接撒入他嘴里,一边摇晃着他:「醒醒,别睡过去。」 刘寻挣扎着睁开双眼,看着苏瑾,微微笑了下,仿佛生了幻觉一般,苏瑾看了看四面环境,知道他们虽然一路翻滚下来拉开了些距离,却留下明显痕迹,淮王的人马迟早会追上来,她从腰上扯下了攀登绳,将刘寻的腰结结实实地捆住,然后几下便爬上了一株大树上,将绳子往结实的树干上一挂,使劲将刘寻整个人都拉上了树上,然后将他隐藏在了枝叶浓密的树叶里,用绳子将他紧紧捆在树干上。 刘寻勉力睁开眼睛,轻声呢喃:「姐姐……不要丢下我……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对不起……伤你比伤了我自己还疼……」 苏瑾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汗,这英俊的皇帝,如今满脸都是树枝刮破的划痕和泥土,狼狈之极,嘴唇干裂,目光涣散,呼吸微弱,替她挡了一箭,却仍喃喃地求着她不要离开他,苏瑾弯下腰,轻轻亲了他的嘴唇,刘寻无力而虚弱的看向她。 苏瑾却脱了他的靴子,翻身下了大树,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一路制造着两个人的痕迹,一边通过耳机呼叫教官。 天微微发亮的时候,麻药渐渐在她的体内发挥作用,令她四肢迟钝,奔袭了一夜的她还是被许多黑衣人用网兜给围捕住了,这是一支显然经过许久训练的军队,淮王这次显然是倾巢而出拼死一击了,她的腿伤毕竟拖累了她,被铁链紧紧地捆了起来,塞进了布袋里,挂在了马上,一路疾驰起来。 她尽量使自己清醒,然而意识依然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她感觉到自己被从布袋中抖出,然后被拖着头发面朝下一路在粗粝的石子地板上拖行到了一处冷森森的石室内,摔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一只手腕被从锁链里解开拉高,直接在上头开了口子,血喷射了出来。 v第16章[02.23] 她听到淮王冷冰冰的声音:「先放了你的血祭她的魂让她略微安慰下,只要你在我手中,再过两天我的好侄儿也自然会送上门来。」 血不断的涌出来,她意识渐渐迷糊,心里想着不知道教官什么时候能赶到,也不知道自己的到底被带来什么地方。 头皮再次刺痛,披散下来的头发再次被粗暴地拉了起来,让她面对祭台上的灵牌,上头书着先贞贤皇后丁微之灵,一只手强硬地抬起了她的下巴:「听说你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是你一刀刺入了她的胸膛,将来我会千刀万剐……」 他忽然停住了话头,拿住她下巴的手使劲又将她的脸抬高了些,忽然用衣袖使劲在她脸上抹了抹,她逃了一夜,脸上都是各种擦伤刮伤,被他这么使劲一抹,疼痛让她昏迷的神智又清醒了些,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着淮王,然而手腕上的血仍然在不断流出,失血让她感到发冷发黑,她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楚。 依稀只听到一句愕然地话:「怎么是你?」 从深沉的睡眠中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苏瑾感觉到了全身酸疼无力,手腕和小腿的刺痛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十分舒适的床上,黄花梨床柱上挂着精致的水墨山水帐子,洁净柔软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手腕上包着白布,被放在了枕边。 她动了动想起身,才半起身就发现头目森森,眼前昏花,门口有人进来,见状过来扶住了她,将她安置在柔软的靠枕上,轻声道:「你失血过多,身子虚弱,好好歇息吧。」 声音清越优雅,是淮王。 苏瑾闭了一会儿眼睛才感觉到头晕没有那么厉害,睁开眼睛,看到淮王一身青绢沿边素罗袍,腰上系着白玉环,配着青绿色的丝绦,头上簪着绿玉簪,眉宇文秀,有着刘家一贯的薄唇高鼻梁,苏瑾有些警戒地看着他,没记错的话,昏迷前他对自己还是刻骨仇恨的放了血要去祭他心目中的白月光丁皇后。 淮王看她一脸陌生的表情,睫毛垂下,遮得眼中深邃,过了一会儿才微微笑了笑:「果然都忘记了过去的事么?」 苏瑾看向他,他从袖中摸出一个银白色长条的东西,递给她,苏瑾一愣,接了过来,轻轻抚摸着银白色光滑的表面,这是她的口琴,经历了这么多年,依然保管的非常好,小时候她自娱自乐学的,后来一直陪伴着她,后来她以为是上一次任务中失落了……为什么会在淮王这里? 淮王轻轻道:「再为我吹一曲好么?」 苏瑾抬眼看他,他大概只大了刘寻几岁,三十多岁,正是壮年,整个人都有着一股忧郁的气质,非常符合历史上那个才华横溢,擅音律的贤王形象,和昏迷前的那疯狗一样的形象截然不同。 她举起来凑在嘴边,吹起了《绿袖子》,这是初学者时常选用的曲子,苏瑾是自学成才,其实没什么音乐天赋,所以吹得最好的也就这一首而已,只是她伤病在身,断断续续吹了一会儿,就已眼黑气短,无以为继,淮王从她手里拿过口琴,轻轻道:「算了,你身体很虚弱,等你养好以后再吹给我听吧……我犯下谋反大罪,大概也命不久矣了,朝廷那边已经大军压境了。」 苏瑾怔了怔,迟疑着问:「我认识你么?」 淮王有些自嘲地一笑:「算是我自作多情吧,自作多情的喜欢,自作多情的复仇,结果还认错了人。」 苏瑾迷茫地看着淮王,淮王轻轻笑了下道:「说起来挺难为情的,还是给你说一说吧。我自幼得父皇宠爱,给的藩地极为富裕,算是比较有钱的一个藩王,藩地边还有颇为丰美的草地,所以我封地内是有马场的,靠着这个收入很是丰厚。那一年,你穿着男装用着假名来到我的封地,和我求购战马。你要知道,我一向不管朝廷的事,战马除了朝廷征募和王府自用,我是绝不会卖给其他人的,你花了很大心思投我所好,接近我,说服我,当时我有些烦,但是又忌讳你武艺高强,可以潜入王府完全不让人知晓,怕得罪了你,就提了个让你知难而退的条件,你若是能找到一样我从未见过的乐器,演奏一曲我从来没有听过的音乐而且能让我满意的,那我就将良马一千匹卖给你,这个条件其实很苛刻,而且最后我还可以说不满意。」 苏瑾了然,一千匹已可以组建一支极好的先锋战队,淮王仿佛追忆一样道:「你和我说话一直十分严肃,结果我提出这个条件以后,你居然笑了,笑得……很是淘气,和我确认一诺千金后,你去换了女装,穿了一身绿裙,然后拿着这个口琴,在月光下真的给我吹了一曲,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忧伤而徘徊,很动听,我问你这是什么曲子,你告诉我,这叫绿袖子。」 「你还告诉我,这相传是一位帝王所谱的曲子,因为对所爱的女子求而不得,所以命令宫廷的女子全都穿着绿衣,一辈子都在怀念着那位女子。」 「我答应了卖给你良马,但是你必须要将这口琴给我,并且教会我怎么吹,你在王府停留了一个月,让我彻底学会以后,就离开了……那是我最开心的一个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子,我……向你表白了爱慕之意,你却婉拒了我,离开了藩地,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来,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哪里来的,只知道你给我保证,你一定是楚朝人,不会将马流给外人。」 「后来,许久以后,丁皇后所谱的曲子集流传了出来,我在里头看到了这曲绿袖子,还有一些你吹给我听过的曲子,所以……我打听过丁皇后,她美名四传,我一厢情愿的认为,你就是丁皇后,因着是我的皇嫂,所以我也死了心,再也没有进京过,只是派了人进京悄悄保护她,结果后来却传来了她的死讯,而且死得非常凄惨。我怒意沸腾,然而我一向安逸,没有办法向刘寻复仇,于是我蛰伏下来,开始准备为你报仇,后来得到宫中线报,奉圣郡主回来了,我以为这是我报仇的好时机,我启用了暗线,抓起了戴百川的妻子家人,胁迫他提供陛下的情报。」 苏瑾脸上写满了无语,淮王伸出手,轻轻触摸苏瑾脸上青紫的伤痕,浮肿纵横,却无损于她的冷清的气质,这个美好的女子,她还活着,他一厢情愿地陷入了复仇的岁月中,这么多年,她还活着,而且还是那样青春不变,他轻笑道:「奉圣郡主那时候正随着太子在西北军,我如何猜得到你就是那个女子?早知道,早知道我就早机会见见你了,差点把你杀了,那天晚上的毒箭,全都是我派了人重金熬炼的剧毒,见血封喉,一想起你是怎么从危险中擦身而过,我就不断庆幸,幸好……幸好你没事。」 苏瑾怔怔看着这个应该还会写出许多优美的曲谱和音韵学着作的人,他应该是个富贵无忧的贤王,除了风雅,什么都不需要担忧,却因为自己多年前的一次无心的介入,改变了他的命运,她开口问:「朝廷已经发兵征讨你了?陛下……还安好么?」 淮王笑了笑:「意料中的事,听说刘寻在病榻上雷霆震怒,定国侯征讨西南的那五万将士直接转头往我封地来了,我不会让他们锁拿我,也不会让藩地百姓和将士们受我连累,看到你醒来我也放心了,今晚我就会自尽……有你送我最后一程,我已愿足。」 苏瑾脱口而出:「我会向陛下求情的,你不要自尽!」 淮王摇了摇头:「刘寻此人,极擅隐忍,然而一旦犯之,触其逆鳞,则翻脸无情,雷霆手段,他不会放过我的。你以为当年丁皇后怎么死的?当年夺储之战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丁皇后派人给你下毒,你反过来刺杀了她,她本已必死,却被刘寻用参汤吊着命,活活又折磨了几日追问解药,最后才死的。」 v第17章[02.23] 苏瑾愕然,淮王忽然笑了笑:「我当时只以为丁皇后是你那样善良真诚的女子,和你们应该只是立场不同才导致仇杀,现在想来,我若知道奉圣郡主就是你,我一定也会那样对丁皇后的,我居然错认了那么多年,将仇人当成知己,真是该死。」 苏瑾默然许久,她深深为淮王惋惜,然而那一夜为了保护他们而死去的侍卫们,又该向谁要求偿还?她很久以后才轻轻说:「你胸中的那些音乐才华,你不想流传下去么?你本可以流芳百世的……你可以,尽力的以自己最大的能力赎罪,能不能不要自尽?」 淮王拿起那枚口琴,轻轻吹奏起来,曲子如同泉水一样流出,徘徊忧伤,他也一直等待着那样一个绿衣的女子,来补全他诗意的人生,然而命运弄人,他变成了这出戏里一个报错仇的滑稽的丑角,这一刻,他感觉到了命运深深的恶意。 夜色来临,苏瑾看着淮王走了出去,自己却忧心得很,她无力地靠在枕头上,想着自己下一步应该如何走,却感觉到窗口的光影变化,她敏感地抬头,看到了方临渊从窗子灵巧地翻入:「这儿比宫里好进来多了。」 苏瑾疲惫地看着方临渊:「教官,您来得可真早的。」 方临渊笑起来:「方才就已到了,听到这么优秀的男子向你倾吐爱慕之意,我真是深感安慰啊,没想到军校里头灰扑扑的丑小鸭,回到古代是这么抢手。」 苏瑾不理会他的调侃之语,问他:「淮王本不该死,现在怎么办?他如果死了,后世会有影响吧?他在音乐史上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方临渊耸了耸肩:「放心吧,我方才已经把他迷晕了放在床上,你再写封信给你家陛下,请他恕罪就算了,你这次救了他,他再不情愿,多半也会同意你这个最后的心愿……言归正传,咱们继续我们之前没有做完的事吧,这里是王府山庄,很是偏僻,我们出去,找个地方设传送门,很快就能回去了。」 苏瑾不说话,方临渊从身上拿了支针剂出来,替她注射,过了一会儿苏瑾果然那头晕目眩的感觉消退了些。 方临渊转身极快地在桌面铺好了纸笔叫她:「过来写吧。」 苏瑾过来提笔,却不由想起那一天刘寻躺在树干上无力地看着她的样子,还有那干燥的唇噙在口里粗糙柔软的感觉,她垂眸不语,许久以后才落笔:「陛下,淮王虽犯了大错,念其认错人一时糊涂,还请陛下准其将功赎罪。」 接下来还该写些什么?苏瑾茫然了许久,笔上墨水滴下,晕在了宣纸上,惊醒了她,她低下头写了几个字:「我走了,请珍重。」 方临渊打开了窗子,往外探了探,转身道:「走吧!」 苏瑾将纸张用桌上的铜镇纸镇住,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向窗子,随着方临渊翻身出外,一路出了山庄。 夜色浓重,山庄下已被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包围了,军队势如潮水汹涌起伏的流入,在山庄前,定国侯宋峰一身铁甲戎装,紧跟在刘寻后,刘寻面色苍白而冰冷,他才醒过来便一刻不停地部署战策,逼着御医给他开保持身体清醒的药,得了苏瑾的确切落点后,不顾将士苦苦劝阻,硬是骑着马带着军队亲自来了,只是身体孱弱已不能着重甲,仅穿着贴身皮软甲骑在马上。他依然脊背挺直,漠然往山庄看去,很快军队突入了山庄,一丝抵抗都没有遇到。 宋峰看刘寻提缰就要亲自进入山庄内,他是刚被空城计算计过的,忙劝阻道:「陛下亲涉险地已是不该,还是等大军清剿过后再进去吧,消息确凿,淮王的确是带着亲信退守到了这里的。」 刘寻不言,纵马而行,分外刚毅的侧脸线条冰冷,宋峰只得带着亲卫急急赶上,却见里头有副将赶出,后头有几名士兵扛着一名素服男子出来,那名男子软垂着头,似在昏迷,副将抬头遇到刘寻,跪下禀道:「启禀陛下,属下们发现了淮王,被迷晕在床上!另外在一间房内发现了一封书信!」 刘寻咬紧了牙关,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呈上来。」 副将连忙呈上,刘寻打开一扫即看完了短短几行字,手心猛地一抓,将纸张攥紧在手里,狠狠道:「立刻搜山!」他放眼看向黑魆魆的山林,那里有一处发出了银白色的光亮,犹如启明星在天,醒目之极,他瞳孔急剧收缩,一指那里:「去那里!」 苏瑾和方临渊站在林间空地上,看着设在地上的光仪闪耀着,正在与未来空间站对接信号,渐渐形成一个光门,光门的光亮越来越强,方临渊一直紧张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些,转头看了眼苏瑾,白光照在她的脸上,脸和唇都显得苍白失色,眼睛里郁结着悲伤,他拍了拍苏瑾的肩膀以示安慰:「先把你送回去,我们再找人回来传递消息,你放心吧。」 光门渐渐清晰犹如璀璨的镜面一般,下方的光仪的提示灯从红色转为黄色,提示已对接上信号,待到灯转绿会完全建立光速通道,方临渊和苏瑾却都齐齐转过头,脸上露出了惊色,有马蹄声,来的人还不少! 方临渊看了眼还在运作的光仪,皱了眉头,拔出了匕首,对苏瑾道:「灯一转绿你立刻走!我掩护你!」 苏瑾心事重重地点了头,仍然将匕首也拿了出来,做出了备战的姿势,黑暗里马蹄声重重,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刘寻极快的出现,看到场中那发着巨大银白光芒的光门和离那光门只有一步之遥仿佛随时可没入门中的苏瑾,脸色微变,翻身下马,却仍然将手伸向苏瑾:「苏瑾,过来。」他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期盼地看向苏瑾。 苏瑾沉默着,一动不动,四面的弩、箭都对着他们,却没人敢轻举妄动,刘寻一只手扣着贯日弓,一只手仍伸向苏瑾,仿佛乞求,声音微微颤抖:「过来朕这里,苏瑾。」 方临渊笑道:「陛下是来送我们的么?只要陛下好好娶个皇后生下太子,我保证一定会带着苏瑾来喝你的小太子的满月酒。」却是在拖延时间。 刘寻完全无视方临渊的插科打诨,双眸只看着苏瑾:「朕……求你了,留下来。」 v第18章[02.23] 光仪滴的发出了一声,指示灯转为绿色,方临渊忽然后退一步,转身一只手抓住苏瑾的肩膀猛力将她往光门里一推! 苏瑾整个人往光门里栽倒,匆忙间转头,看到刘寻那绝望到极点变得暴虐的眼神,他按箭搭弓,迅速往那光仪射出了一箭!灌注着全力的箭枝将整个光仪穿透,死死钉在地上,光门抖动着,强光乱抖着变成稀薄,光门中的苏瑾惊诧地看着刘寻,身形却依然渐渐变得淡薄,终于消失不见,而光门也不断抖动着忽然消失了。 方临渊被这惊变吓到了,惊呼了一声扑过去检查那光仪,转过头愤懑地对刘寻怒喝道:「你在做什么!」话才出口,一把雪亮锋利的佩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立刻造成了一道血痕,血流了出来,他不敢再动,冷眼看着将刀架在他脖子上的刘寻,白得像一张纸的脸上,一双眼睛冰冷残酷得仿佛毫无人类的感情,他冷冷道:「修好它!」 方临渊怒道:「你干涉了光门的传输,强行打断了光速传送,你会害死她的!她会在时空中消散!」 刘寻死死盯着他,方临渊眼里满是血丝,胸膛起伏,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古人竟然有如此臂力,能一箭射穿光仪,打断光门传输!他是失去了理智吗!难道不知道这是非常危险的吗? 刘寻伸出右手,直接按在方临渊的肩头上,喀拉两声,硬生生将方临渊的肩关节卸脱,冷冷道:「带走!」 苏瑾在光流中感觉到自己身上强烈的撕扯感和眩晕感,忽然感觉到自己脚下触及了实地,她睁开眼,看到自己身在一处温暖的花园内,四处百花盛开,芬芳美丽,她走了两步,看到一丛花丛里忽然钻出来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穿着锦衣戴着金锁,脚上踏着虎头鞋,唇红齿白,手里抓着一把蒲公英,他一眼看到苏瑾,咦了一声,纳闷而迟疑地认了一会儿:「苏……姐姐?怎么好像老了些?」 苏瑾同样茫然疑惑地看向他,却看到了她熟悉的金锁,那是刘寻送给过她的长命锁!她有些迟疑地叫:「殿下?」 小胖子笑了,脸上的肉都挤在一块,惨不忍睹,他举起手里的蒲公英递给苏瑾,轻声道:「你是不是易容化妆跑出去给我买菜去了?怎么把自己画得这么老?幸好这边没人,被人看到你没穿宫女服就糟糕了。」一边拉了她的手,手心热乎乎的:「你快来,我发现一处好地方!」 苏瑾有些茫然地被他扯着跑到了一个偏僻的院落,一走进去,便看到了满院子的蒲公英,一片黄花和白色茸球在那里,一阵风吹过,许多白色的茸毛都飞了起来,在空气里飘飘荡荡地飞着,煞是壮观,小胖子抬头笑着看她:「好看不?我记得你说这个可以吃,结果我今天顺着找,找到这里有这么大一片的婆婆丁,太好看了,都舍不得吃了怎么办。」 苏瑾眼圈有点红,轻轻说:「嗯,真好看。」 小胖子跑过去有些艰难地蹲下身子去摘一个绒球,苏瑾站在他身后,身体却忽然又传来了撕扯感和眩晕,她的身形又重新变得淡薄,然后消失不见,只剩下小胖子转过身,却不见了苏瑾,疑惑地东张西望起来。 再次变得清醒,是落在了一个黑暗的地方,四处黑洞洞的,苏瑾环视了一下周围,似乎,依然是在宫里?她轻轻地走着,忽然听到有人跑过来的声音,她一愣,迅速躲到灌木后,然后看到那已经长高不少成为一个小小少年的小胖子跑了过来,往墙上甩了根带着挂钩的绳子,气喘吁吁地借力抵着墙往宫墙上爬,可惜他实在太胖,爬了半天都没有爬上墙头,远处远远有人喊:「殿下……大皇子殿下……」 苏瑾忍不住站了出来,在下头垫着那小胖子的足轻轻一推,便将小胖子送到了墙头,小胖子舒了口气,看向苏瑾,怔了怔:「你不是被罚去洗衣房半个月么?怎么回来了?会不会被罚得更重啊。」 后头的脚步声近了,小胖子来不及想,匆匆忙忙地对苏瑾道:「快上来!」 苏瑾手一攀,轻而易举地翻上了墙,小胖子连忙紧紧抱着她:「快带我出宫!」 苏瑾没想太多,那软乎乎的身体信赖的贴着她,热气吹在她的耳朵旁,她一刻钟前刚看到这个人绝望的眼神,那是一双让她大概永远都忘不掉的眼睛,她抱着他翻身下墙,轻而易举地又一连翻了几道宫墙,出了宫。 小胖子一脸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松开抱着她的手臂下了地,说道:「去梁家,你知道路吧?」 苏瑾一怔:「去那里做什么?」 那张胖得走了形的脸上,暗沉沉的眼光仍能依稀看出许多年后那个帝王冷厉的气势:「今天宫里出了旨意,梁家嫡长女仍聘为太子妃,她要成为我弟媳了。」 苏瑾默然,她知道穿到什么时间来了,这是刘寻太子位被废的时候了。 刘寻也不再说话,心事重重的一个人往前走,因为夜色和心情不好,他没有注意到眼前的苏瑾年龄不对,腿脚不便,而是一个人默默地想着心事,他长得已经颇高了,却因为胖而显得有些笨拙和沮丧,整个人的气势都被那引人注目的胖掩盖了,苏瑾不由想起之前刘寻那挺拔不群的王者风姿来,谁能知道,这个正在为自己未婚妻变成弟媳沮丧的胖子,将来会成为那样令所有女子都瞩目的王者? 苏瑾跟在他后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被送走,光仪出错她被传送到了错误的时空,然而这时空已经有两个穿越者了,其中还有一个是她本人,所以大概她会不断地被时空排斥重置,然后再次被送走。 梁家到了,刘寻居然直接带着苏瑾走了进去,门房听说是大皇子,面色变幻,没有敢拦,刘寻一路走了进去,一个中年男子匆匆忙忙迎了出来,向刘寻施礼问道:「不知大皇子莅临寒舍……」 刘寻冷冷道:「我要见婉儿。」 那男子笑着推托:「殿下,宫里才来了旨意,小女如今已是殿下未过门的弟媳,单独会见,于礼不合,还请殿下回宫吧。」 v第19章[02.23] 刘寻锐利的双眼紧盯着他,那男子依然笑呵呵地,并无惧色,刘寻一挥袖子,离开了梁家,却转了圈走到围墙后,拿出了他的爬钩。 苏瑾无语,原来刘寻这执着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霸道性子是现在就已有了? 刘寻努力地爬着,一直一言不发,苏瑾走过去托他上去,他翻上墙,看了苏瑾一眼:「你回去吧,擅闯被人发现,我顶多被责罚两句,你肯定又要被打,我今儿是一定要见着人的,我要让她等着我。」 苏瑾没说话,翻身上了墙,刘寻愣了愣,没继续说什么,继续借着夜色掩护往后园走去,他应该从前来过,很是熟悉,一边轻声对苏瑾道:「梁宗璞这老头,从前母后在的时候,只说两小无猜,后院我都来过多少次了,如今却假惺惺说起礼来,婉儿定是被他逼迫的。」 苏瑾不说话,看着刘寻熟门熟路的走到了一处梨花掩映的院落,敲了敲门,一个丫鬟出来开门,看到刘寻吃惊的叫了声:「太子……」然后才想起太子已被废,改口又太尴尬,含糊地叫了声:「殿下?」 里屋有女子问:「太子来了?」 一个姿容清绝的少女走了出来,挽着双鬟,面容尚稚,却已有国色之姿,双眸明澄如秋水,她看到刘寻,很明显的一怔,然后才笑道:「怎么是寻哥哥你?」 刘寻心思很乱,没有注意到少女明显的认错人,只是和她说:「妹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少女明眸掠过一丝错愕:「寻哥哥说的什么话?我竟听不懂。」 刘寻却十分认真地在做承诺:「你等我,我定不负你。」 少女脸上似乎想笑却没有笑出来,里头却有人道:「怎么有男子的声音?」一边走了出来,却正是李尚宫,她一见刘寻,惊叫起来:「殿下!你怎能不告而至,如此坏我们小姐闺誉!」 刘寻满脸通红:「我小时候和妹妹都一起玩的,我有话要和妹妹说。「李尚宫肃然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殿下已长大,男女有别,如今名分又已定了,还请殿下自重!此事我定要上报皇后娘娘,还请殿下回吧!」 院门关上了,刘寻站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妹妹的回答,原路翻回了墙外,落寞地走着,过了一会儿转头看着苏瑾说:「我说的话,她是不是不信。」 苏瑾默默无言,刘寻过了一会儿又认真说:「我说的是真的,若是有人不负我,我一定也不会负她。」 苏瑾沉默很久才说:「我信的。」 刘寻自己笑了声,又皱了眉头:「如今我是要藏拙呢,妹妹恐怕对我没信心,怎么办呢?还要一年我才十五可以开府出去呀。」 苏瑾不会安慰人,只是默默跟着他,过了一会儿刘寻终于注意到她的腿脚不便,惊诧道:「你的腿怎么了?她们又打你了?」 苏瑾摇头:「没什么,摔了一跤擦了点皮而已。」 刘寻满脸严肃:「你坐下,我看看!」 苏瑾摇头,那箭伤不好让人看到的,刘寻却板起脸来:「这是命令!」然而他脸上的肥肉却减轻了那效果,和十多年后的那个冷厉的王者差太远了,苏瑾忍不住笑了起来,刘寻有些恼羞成怒:「笑什么!快坐下我看看。」 这时候有人簇拥着过来了,挑着灯笼,看着正是宫里的侍卫和太监,刘寻脸色一肃:「你快躲起来,别被人发现你偷偷跑出来了,你还正受罚呢!」 苏瑾点了点头,快步转过一个墙根,然后感觉到身体熟悉的撕扯感,她又要被传送走了,她看向那个落落寡欢的小少年,心里也仿佛空了一块一样,替他难受。 再次着地,夕阳西下,似乎是一处平原,她四处张望着,看到四周营帐林立,旗幡风中飘摇,有兵士巡逻着,马嘶声以及操练呼喝声远远传来,应该是一处军营,她一个人站在那里,有士兵路过,却都崇敬地对她行礼:「苏将军。」 她有些不知怎么办,万一遇到这个时空的自己,会怎么样?她踌躇着,却迎面撞上了宋石,他有些吃惊道:「苏将军你怎么来了?殿下不是让你在丰林城休养么?」 她一怔,宋石却忽然似乎想通了,轻声道:「您这是来给殿下道歉的吧?」 她含糊地嗯了声,宋石笑了:「您想通了就好,依我说,我老石也看不惯这屠城劫掠的行径,但是手下的兵士们,他们懂什么,拿命来搏的,不就是为了能带些钱财回家么?殿下也有不得已的地方,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了铁鹰军的骆令,他要笼络那边,总不能对你一点都不惩治,依我看罚你那八十军棍,他心里也不好受,宋大帅都专门叮嘱了人,手下兄弟也都有分寸,并不敢真伤了你,你为这事恼了殿下,殿下这些天行军,脸都是黑着的,咱们兄弟们可都是战战兢兢,生怕惹了他呢,您还是早些给殿下陪个小心,给他个台阶下了,也就过去了。」 v第20章[02.23] 她沉默着,宋石却指了指中军帐:「殿下在那边呢,方才听说刚传了热水,想必是要沐浴,如今看这时间应当沐浴过了,你赶紧去吧。」 苏瑾在宋石殷切的目光中,只好慢慢向中军帐走去,其实她不能否认,其实,她也很想见他一面。 才掀帐子,里头一个威严的声音就传来:「谁?」 苏瑾看进去,刘寻正斜倚在一短榻上,刚刚洗濯一新,穿着一领素罗中衣,半湿长发垂肩,帐中灯烛交映,看过去白衣翩然,俊美无俦,他已经完全褪去了那些肥肉,变成了一个挺拔颀长,气度雍容的青年,他一眼看到苏瑾,怔了怔,却绷紧了脸:「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丰林休养么?你又抗命不遵?」 苏瑾一直看着刘寻对自己温柔体贴小意温存,就是刚刚见过的小胖子刘寻也都是和颜悦色的,不曾见过刘寻这样不假辞色的冷脸,有些迟疑了一下,看着刘寻微微抬起的下巴与紧抿的双唇,骄傲的眼睛里却藏着不易觉察的紧张,心中一软,轻声道:「我来和殿下道歉的。」 刘寻冷哼了声,又看了眼她适才进来不灵便的腿:「伤没好就赶过来做什么!嫌腿太好使么?还不坐下。」 苏瑾看了看,坐在了榻下的一张杌子上,轻声道:「是我没有考虑到殿下的处境,给殿下添麻烦了。」 听了苏瑾的话,刘寻却没有释然,他沉默许久,睫毛垂下,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许久才开口说话:「苏姐姐,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苏瑾一愣,刘寻眯着眼睛打量她:「你来历神秘,却对我忠心辅佐,然而又自有底线,才华惊人,并不完全为我所用,甚至还时常和我唱反调,苏姐姐,从前你对我的恩情,我感佩在心,你能为我牺牲许多,你能做锦绣山河,鼓励我征服这天下,然而累积如今这恩情太大了,我……不知道你将来会向我索取什么代价,这个代价我究竟能不能付起。姜子牙垂钓,是为遇明君,得展宏图,东方朔自荐,是为展所才,姐姐,你自幼辅佐于我,才华惊人,却是女子,无欲无求,平日也并没有表现出对高官厚禄的渴望,我不知你究竟所图为何,姐姐,你能告诉我么?」 苏瑾愕然抬眼看向刘寻,青年一双锐利的眼里蕴含着隐隐威压和怀疑,他……这是怀疑自己? 帝王多疑,苏瑾知道,然而在刚刚接触过天真无邪的小小胖和落寞单纯的小胖,一下子忽然直面这位曾经热切地叫她姐姐祈求她留下的帝王,如今却用充满猜疑的目光质疑和指责她,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直直看向刘寻。 刘寻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移开了目光,他自觉有些理亏,心里的傲气和长期被压抑着的疑问促使他继续说出了不理智的语言:「你看,即使我对你不好,我质疑你,我罚打你,我辜负了你的恩情,你也不会离开我,不会生气,我不明白你,你看似对我忠心耿耿,其实……你根本没有心吧?你对我根本不像你表面上的那样在乎!」 苏瑾哑口无言,她的确是别有用心,她的忠诚、她的执着,都是为了任务,而刘寻是他的任务目标,同样,刘寻凭什么会爱上她呢?不管换哪一个人来,都能做到这一点。 她默默不语,刘寻深呼吸了一下,有些烦躁地说:「还是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你下去吧,叫人给你安排个帐篷,歇息去吧。」 苏瑾站了起来,默默地给他行了个礼,离开了帐篷,结果才走了几步,她的小腿忽然一软,眼前一花,整个人摔下地去……是方临渊给她打的短效强化针失去效果了,那被箭穿透的小腿剧痛起来。 刘寻吃了一惊,过去扶住她:「你怎么了?」 他将她一把直接抱上了床榻,看她脸色苍白,呼吸有些沉重,隔着衣服感觉到她在发烧,这不对,那八十军棍,宋峰那边早叮嘱过行刑的士兵,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他也问过随军的大夫和服侍的丫鬟,说是问题不大的,再说她一直身上都带有灵药。 他替苏瑾脱了靴子,打算出去叫大夫,却看到苏瑾小腿处有血痕,吃了一惊,看了眼似乎已经意识不清的苏瑾,伸手轻轻将她裤脚挽起,发现那里缠着白布,血已湿透。 他皱了眉,出去喊了大夫。过了一会儿大夫过来,替苏瑾诊脉时又发现了苏瑾手腕上也有伤,诊后只说是外伤失血过多,体虚神乏,因此发热,解开白布看了小腿,随军大夫多是经验丰富,已看出这是箭的贯穿伤,有些吃惊,好在没有伤到筋脉,替她敷药后裹上,又重新开了药让人去煎药。 刘寻皱了眉看着苏瑾微微皱着的眉头和纸一样白的脸色,她这又是去哪里弄了一身伤回来?和从前一样,总是自作主张!要杀谁,不杀谁,都是自顾自自己就去做了,感觉自己根本就不是她的主子,而是她的傀儡……虽然她对自己很好,但是……那种受摆布感这段时间随着和苏瑾的冲突也越来越强,她完全不听自己的指挥,也不是真心的佩服自己,她和那些因为真心崇敬而追随于他的将士谋士不同,总之自作主张! 然而看着她这样的出生入死,他又觉得心里愧疚不安,他站了起来,替苏瑾盖上被子,有些烦躁地来回在营帐里走着,过了一会儿叫人进来另外备下个营帐,安排个丫鬟来照应苏瑾。 第二天丫鬟却来报,苏将军不见了。 他一愣,让兵士四处搜寻了一番,夜里也没有人看到她出去,更何况她还发着热,到底是去哪里了?他遣了兵士回丰林城去看看,结果兵士回来报告,说苏将军在那里好好的休养着,并无大恙。 他心下隐隐有些愧疚,以为她是因为受了他的质疑,心下生了怨怼,所以才连夜回去了,想到她带着伤都专门过来给自己道歉,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是他对人求全责备了,正因为知道苏瑾不会轻易离开自己,他才这样肆无忌惮地说出自己心中的不满和怀疑,下一次,就不要对她这样了吧,他暗自要求自己。 苏瑾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换了地方,然后居然看到了淮王坐在她床前,正低头有些忧虑地看着她。 她整个人完全迷糊了,头晕晕乎乎的,她这是……做了一场梦?她没有穿越回过去,刘寻并没有射穿光仪? v第21章[03.02] 淮王开口了:「你不是昨天说有急事都走了么?怎么今天被人发现晕倒在后山那儿,谁射伤你了?」 苏瑾茫然看着淮王,终于发现他和之前见过的淮王有差别,更年轻一些,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儒雅风流,神光清正,眉目间没有那种挥之不去的阴郁,她这是……穿回了见到淮王的时候了? 淮王看她不说话,以为她是不想说,善解人意道:「不想说就算了,你的事情解决了?」 苏瑾含糊应了声,淮王忽然微笑起来:「那你可以安心在我这儿多住段时间,好好把伤养好吧。」 苏瑾一愣,淮王忽然看着她,脸色微红:「我替你看伤的时候,一时着急,看了姑娘的腿……本王……虽然就藩了,但是王妃早年就因病已去世了,如今并无王妃……能不能……这些日子,姑娘风采过人,我甚为倾慕,我能否有这个荣幸,向姑娘求亲?」 苏瑾愕然,这就是自己报告中没有提到淮王的原因吗?所以淮王求婚的对象,根本不是过去的自己,而是未来的自己? 她看着眼前因为紧张而语无伦次的淮王,这个历史上有名的音乐家,轻轻道:「对不住,我已……心有所属。」 淮王脸色涨得通红,吭吭哧哧道:「是小王……唐突了……」 苏瑾想起这个淮王后来变成的样子,忽然着急地伸出手,抓住淮王的手,她不知道她已经穿越过来多久了,兴许马上就会消失,她忍不住脱嘴而出:「我不是丁皇后!」 淮王愕然,苏瑾继续道:「无论我出了什么事,都不必替我报仇,我的仇人也不是刘寻。」 淮王伸手去摸苏瑾的额头:「你这是,烧糊涂了?说的什么话呢?」 苏瑾严肃道:「你一定要记住了,不要替我报仇。」 淮王看她严肃,脸色也渐渐严肃起来:「好吧,本王答应你。」一边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仓促道:「我去催一下药好了没有。」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苏瑾微微发呆,如果淮王不替自己报仇,那么那条时间线的自己,就不会被刘寻射穿光仪,她也不会回到这里……难道说,淮王最后还是铤而走险刺杀刘寻了?自己这短暂的停留,并没有改变这一段历史?也对,如果能改变,理论上,自己根本就不该存在这里。 她刚退烧,脑子被自己绕糊涂了,自己这次穿越完全出于意外,作为一个悖论存在,所以只会被时空不断的排挤出去,她感到了熟悉的撕扯感,她渐渐在床上消失了。 淮王端着药回到房间的时候,却再也没有看到伊人,许久之后他看到了丁皇后的曲谱集子,猛然想起那一次伊人的提醒,也许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去打扰她?再之后,他违反了承诺,还是替误以为死去的那个女子报了仇。 再次穿越的苏瑾,只穿着一身素罗中衣,落在了一个房间里,四周都是书架,她环视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宫廷。她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不知道自己这样短暂的穿越什么时候结束,看自己之前每一次穿越的情况看,她这每一次的短暂时空停留,都是循着过去的自己停留过的时空出现,从前往后越来越靠近最后离开的时间,可以猜测时空光仪出了错,可能在不断试图定位自己这个出了错的数据应该投在哪一个时空,然而每一次都失败地被排挤回穿越隧道中。她会一直这样在时空中穿梭短暂的停留,还是会最终到达终点消散?她不知道。 那么这一次是什么时候?和淮王见过没多久,她应该就会和丁皇后开展了生死决战,之后丁皇后身死。 她张望了一下,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落在了御书房,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一件外衣穿,早知道刚才醒过来无论如何都要穿上一件衣服。 她轻轻走了出去,却发现了刘寻合目倚在梨花木软榻里,身上只盖着一张薄被,浓眉紧蹙,然而呼吸均匀,应当是睡着了。 大概是批了折子后累了吧?她忍不住轻轻走过去,低头端详刘寻的睡颜,他已经和自己刚穿越来的时候见到的帝王非常相似了,即使在做梦,依然能感觉到一股肃厉之气,只是依然还是年轻,十八岁登基啊,他现在这是登基了?那么过去的自己应该也快要离开这个时空了?这是最后一次的穿越了? 她看着刘寻眉目深敛,五官轮廓清晰,而那薄唇在梦中终于微微张开,叫她想起那一个被刺杀的晚上,她将刘寻捆在树上,然后主动给他的一个吻。 她想起自己这几次在异时空的经历,亲眼看着那个少年的痛苦、失落、怀疑,他恋慕的女人负了他,他倚重的自己,却从来没有给过他安全感和信任感,他原来是这样成长成为最后自己见过的那一个优秀却孤独的帝王么? 她承认,她已经爱上他了,兴许是在他一次一次的试图感动她的每一个举措中,兴许是刺杀中的彼此牺牲护持,兴许是离去前他那悲恸欲绝的神色,兴许……是亲眼见到他们的过去,即使只是碎片……她感觉到胸中一股难以压抑地冲动,她很快又要离开这段时空了,根据之前的经历,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的穿越?也许下一次,光速隧道会发现她这个错误难以投放,她就会消散在时空尘埃中了,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见他了? 她低下头,终于忍不住轻轻低下头吻了一下那个睡着的帝王。 然后她的手腕,就被一只稳而有力的手牢牢握住了。 v第22章[03.02] 苏瑾吃了一惊,低头和睁开眼的刘寻四目相对,刘寻看到是她,吃了一惊,松了她的手,坐起来:「姐姐怎么在这里?你能起身了?」 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发现她仅穿着一领中衣,又想起适才睡得迷迷糊糊间唇齿的触感,他睡梦间忽然感觉到有人接近,条件反射地抓住了接近的人,没想到……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苏姐姐,你刚才……」 苏瑾偷吻被发现,满脸通红,窘迫难言,往后退了两步,想着适才刘寻问她能起身了?想必是她目前还在这时空……大概,在生病?所以这是自己快走了? 刘寻看她一直不说话,脸上难得地出现了窘迫羞涩的神色,心中虽然惊讶,却仍是下意识地为她解窘:「明天登基大典……你这是有什么事不放心要交代么?怎么不派人来叫我过去就好了?」一边站起来从旁边架子上拿了自己的玄底金龙披风,替苏瑾披上。 明天登基大典了?那他不是应该很忙么?怎么一个人在御书房里,苏瑾发现了刘寻身上还穿着素服,想必是为先帝服的孝,她问了句:「一切都准备好了么?」 刘寻淡淡道:「礼部那边筹备着,我也懒得过问太多,姐姐病着我也没什么心思,要不是为了姐姐的心愿是让我登基……」一边又打量着苏瑾,疑虑越来越深:「姐姐我傍晚才看过你,你一直在昏迷,怎么现在就醒了,身体……似乎也恢复了,胖了些……还能进宫来了?」虽然他已习惯苏瑾常常有不同凡人的举动,然而……御医早就已经说了没办法解毒,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着,每天清醒的时间极短,清醒过来就会问他登基没有,他这些天心力交瘁,却为着要完成姐姐最后的心愿,所以还是赶着让人尽快完成登基仪式。 苏瑾心里忽然明白,今夜,就是这个时空的自己走的时候了,报告里正是登基前夜自己仓促离开的,因为那具中毒的身体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了,自己忽然出现在这里,只怕是要被识破,她斟酌着慢慢解释道:「我觉得好多了,所以来看看你,既然你没事……那我先走了。」 刘寻看她眼神微微有些躲闪,眼睛微眯,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姐姐才苏醒,我看别回去了就在宫里歇下吧,我让御医过来给你看看——谁跟你过来的?你一个人过来的?郡主府那边是谁在服侍?我让人去告知你在宫里歇息就行。」 苏瑾心下暗暗叫苦,也不知道自己在郡主府那边准备好没有,若是刘寻派人去,发现偌大郡主府一人都没有……她忙道:「我没事了,你好好准备明天登基吧。」刘寻却感觉到苏瑾手腕上的白布,低头看了看,眼神一利:「谁伤了姐姐?」一边握着她的手腕起来查看,苏瑾知他一贯敏锐,一般言语搪塞不过去,只得解释:「没什么大事,只是……做了点放血治疗,把毒血放出去了。」 刘寻信以为真,多日来心里沉重的负担放下,松了口气:「难怪姐姐脸色这么苍白,既然这样更要好好歇息了……朕让御医来看看。」一边长臂一展,直接将她横抱起往榻上安置,盖上薄被,苏瑾有些心慌,微微挣扎,刘寻看她苍白的脸上涌起红晕,轻笑道:「真难得看到姐姐害羞的样子……姐姐方才趁我睡着,做了什么?」他心情愉快地看着苏瑾脸上再次涨红,逼问:「姐姐是心中有我的?」 苏瑾转过脸不敢看他,他却不依不饶,伸出手去扳正苏瑾的下巴,直视她慌乱的双眼:「姐姐喜欢我吧?藏得真好……我一直奇怪姐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原来……姐姐也对我有意啊。」 苏瑾一径沉默,刘寻以为苏瑾毒已解开身体康复心结顿解,而长期以来心中的恋慕得了明确的回应,从前苏瑾那些忠诚牺牲都得了解释,原来竟也是爱恋着自己,一时心中欢喜无限,看她羞赧,也不忍再逼她,只是轻轻握着她的手道:「幸而封后旨意还没有下,我登基后就改了旨意,改封姐姐为皇后,以后我一定待姐姐好,定不负了姐姐这些年对我的情意。」 苏瑾抬了眼看刘寻,十八岁的少年,眼里满是喜悦期盼,流露出来的拳拳爱意,让她再次想到穿越之前那绝望的一箭,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在这尘埃,而另外一边,郡主府内,过去的自己正准备离去,并无留恋,自己十年后再次回来,却忘记了一切,在他哀求声中,依然毫不留情地再次离开了他,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在绝望中抱着一丝期待,真的纳妃生子,等着自己可能再出现?而自己下一刻,可能就会化成尘埃……他再也等不到自己了。 如果可以,她不希望他在误会中再等待十年,然后等来了她,又再次失去他,这对他太残忍了,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才刚刚要登基,属于他的伟大而光荣的帝王生涯才刚刚要开始。 她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艰难地开了口:「你误会了……」真正来执行任务的这个时空的苏瑾,一直没有爱过他。 「过去的我从来没有爱过你。」爱你的是来自未来的苏瑾,洗却了记忆,却爱上了这个成熟而孤独的帝皇。 她看着那少年的眼睛从喜悦渐渐变成失望,然后是惊怒,他狠狠道:「……我不相信你对我无情!」 苏瑾胸中酸软,想起这个男子对自己一贯的宠爱依恋,想起之前的种种相依为命,她鼻子一酸,眼睛发热,淡淡道:「希望陛下能找到个配得上您帝王之姿的好女子……」 刘寻狠狠捏住她的手臂,力气之大让她感觉到了疼痛,刘寻恶狠狠道:「为什么?是你给我选的皇后,你说她命中注定就是我的妻子,苏瑾!你明知道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拒绝,你要做郡主,要做我的姐姐,我满足你!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坚持到底?你这又算什么意思?你今晚又是为什么来招引我?难道方才你不是在亲我?」 苏瑾睁大了眼睛,被他满脸的悲愤给吓到了,刘寻低下头逼视她,目光里满满的全是愤怒,渐渐神情软化下来,他哀切而无可奈何道:「你究竟想我怎么做呢?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了什么,这样的对我,若即若离,忽冷忽热……你总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出现,能为我而死,对我保持距离,冷而遥远,只是教我该做这该做那,我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只是沉默的疏远我,看我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全无感情……苏瑾,我该拿你怎么办?」 苏瑾胸中仿佛被锤子震击,寸寸裂开,她眼里满怀哀恸,开了口「为你而死,只是一个任务,你是天命之子,有人委托我,辅佐您登上皇位。」对,只是任务而已。 刘寻狠狠将她拥入怀中:「胡说八道!」苏瑾的脸被按入那淡淡龙涎香的袍子内,她没有再动,而是依恋地靠了一会儿,上头忽然传来声音道:「苏瑾……我喜欢你,以前不好意思说,因为觉得你对我无意,现在我只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你生气,怪我不先说?」 这个即将踏上至尊宝座的男子,用这样哀求的语调说着,苏瑾的泪滚落了下来,洇在了他的胸前袍上,她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吞下了热泪,终于硬起心肠抬起头来道:「我要走了……刘寻,你忘了我吧!」无论是这时空的苏瑾,还是现在这个苏瑾,都将离开。 刘寻紧紧握着她的手臂,半晌才狠狠吐出字:「你要走?」她这样诡异地在登基前夜恢复了身体来到这里,不是告白,却是为了告别?他心里慌乱起来,苏瑾不说话,手臂被握得生疼,她却忽然感觉到了身体那熟悉的拉扯感,她要被再次送走了,迎接她的也许是消散在这宇宙中,她抬了头含着泪对刘寻道:「希望陛下,文成武德,子孙万代,成为一代明君。」 「这是我唯一的愿望。」因为我已不能奢望到更多。 她伸手去按刘寻手肘上的麻筋,刘寻手肘一沉,松脱了她的手臂,反手再去握她,她却迅速后退,身形一晃,往门外跑去。 v第23章[03.02] 刘寻紧追不舍,却感觉不过是转了个弯,人已完全消失。 他紧紧握紧双圈,眼睛暗沉犹如暴风:「不……我绝不会让你走!」他沉声喝道:「来人!」 廊下立出侍卫:「属下在!「 刘寻眼神凛冽:「宫里大搜,同时传令四城门封闭,不许任何人进出!派人四处搜捕奉圣郡主,可动武,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活捉郡主,明白?」 侍卫吃了一惊,奉圣郡主武艺在身,若是不惜一切代价……那意思即是能伤,不能死了……他看了眼帝王,见年轻的帝王眼神坚定冷酷,俯首应道:「属下得令!」 熟悉的撕扯感过后,苏瑾又感觉到了强烈的眩晕感,她按着头还没有来得及从眩晕感中平静下来,明确自己到底是穿越到了哪个地方,就感觉到身上被一张网落下笼罩,然后她跌落在地,很快被人上来大力按住,她抬了头睁眼想说话,却被人以一张软布按住了口鼻,一股味道传来,眼前一阵黑暗,她陷入了晕迷中。 再次醒过来,她只觉得手足酸软,她动了动,听到铁器撞击的声音,有人按住了她的手腕,她睁开了酸涩的双眼,感觉到依然有着眩晕,眼前一片发黑,有人替她用柔软的手帕擦去额上的汗,她闭了闭眼睛,定了定神,再次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刘寻。 他看她回过神,神情漠然,苏瑾才清醒,脑中混乱,也不知如今到底是穿越到了什么时候,她想坐起来,却感觉到了手腕上的拉扯,她转头看,却看到了自己双手手腕上都套上了镣铐,锁链一直连到床头,她不可置信地看往刘寻。 刘寻目光并不躲闪,他将手里的毛巾丢入盆子,转头在桌子上拿了杯水过来,扶起她,缓缓给她喂水。 苏瑾喝了水,感觉嗓子的干热得到缓解,她才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刘寻淡淡道:「半年后。」 苏瑾呆了呆,什么半年后? 刘寻冷冷道:「朕一直派人围着那个还在闪动的被射穿的物事,你总还会回来找你的同伴,你一天不回来,他就在水牢里受一天的苦,来的若不是你是别人,来一个我抓一个,来一双我抓一双,朕就不信守不回来你。」 苏瑾脊上升起一股寒气:「你把方临渊关在水牢?」 刘寻放她躺下,直视于她:「不错,朕不管你们从哪里来,也不管你们什么狗屁任务,朕只要你,你既然来了,再也别想走!」 苏瑾动了动手腕上的锁链,看向他:「你要锁着我?」 刘寻冷笑:「不错,朕不止要锁着你,而且……」他伸出手,轻轻拉下她的被子,她身上穿着单薄的中衣,轻轻一扯衣襟上的系带,衣襟散开,里头什么都没穿,苏瑾连忙捂住了衣襟,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刘寻一只手强硬地直接拉下她肩头的衣服,露出了她左手臂的琥珀臂环,他拿住她的手腕上的手指,在臂环内侧一处平滑之处按了一下,臂环应声而开,松脱了下来,刘寻拿起那精巧的臂环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收进怀里,看向苏瑾,微微一笑:「这是方临渊交代的法子,他如果不交代,手臂就会被我直接砍下。」 苏瑾眼睛掠过了一丝忧心,刘寻冷冷道:「你放心,他身体健壮得很,好手好脚,你乖乖的,他一根毫毛都不会掉。」一边站了起来,在床头摇动了一个把手,咯吱咯吱的铰链声,苏瑾吃惊地感觉到自己手腕上的锁链被收紧,手被拉向床头,人也不得不躺下,衣襟散开,赤裸的胸膛露了出来,她呼吸急促起来,咬牙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刘寻什么都没说,走到床尾,那里依然有一个把手,他同样转动,苏瑾脚上的镣铐也一样被收紧,整个身体被强制打开,牢牢锁住,苏瑾惊疑不定只是直直地看向刘寻。 刘寻却俯下身子,按上了她的丰隆之处,却双眼清明,毫无情欲之意,只有一片冰冷:「整张床都是朕让工部用精钢打造,和锁链锁在一起,你会被一直锁在床上,直到……生下朕的孩子。」说完,直视着她惊异的双眸,狠狠掐了一下她的乳、尖。 苏瑾被疼得瑟缩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冷静道:「刘寻……你冷静一下……我们不是不能停留在这里……呜……」她没能继续说下去,刘寻堵上了她的嘴,用他的噬咬一样的热吻,那只手依然狠狠揉捏着她的左胸,左手却一直往下滑,探入了她宽松的亵裤内。 她倒吸一口气,却没办法夹紧双腿,敞开的幽谷被他火热的大掌按着,毫不怜惜地揉捏,唇舌被纠缠着,呼吸急促,她睁大眼睛,发现自己毫无反抗能力,唇舌被放开的时候,她面目通红,大口吸着气,刘寻冷冷在她耳边道:「朕不管你们是哪里人,要做什么——朕早该这么做了,这样才是最直接的办法,如今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不想听了,你好好的准备为朕孕育龙嗣吧,早点怀孕,就能早点下地。」 说完他直起身子,看着苏瑾衣襟散乱,胸前起伏激烈,目光有些涣散,面色通红,肌肤上透着汗,被锁紧拉直的手臂和腿都在微微颤抖着,左腿上被自己射伤的地方想必还在疼痛,不知道她到底是去了哪里,半年了她的伤口仿佛才受伤一样,而且并没有得到好好的医治,红肿溃烂,她才清醒,身子不胜,虽然在绝望中等待了半年,他终于再次擒获了她,太想立刻狠狠的要她,却到底那一分心疼占了上风,他掀过被子,将她袒露的肌肤盖住,冷冷道:「朕会让人服侍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只管吩咐,但是下床解锁,那是不可能的,你别妄想了。」说罢转身便要走。 苏瑾喘息着忙道:「等等。」 刘寻站住了,苏瑾道:「我想见方临渊。」 刘寻脸上浮起了一丝阴翳,转过脸,向苏瑾展露了一个残忍的笑意:「那要看你侍寝能不能令朕满意了……若是能服侍得朕满意,那朕让他出水牢也不是不可以的。」 v第24章[03.02] 苏瑾仿佛被噎住了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刘寻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房门,那匆匆背影,却显出了一分落荒而逃的仓促。房门外有人把守,很快便有人进来放松锁链,扶她坐起,替她整理洗脸,又取了饭食来给她吃。服侍的侍女很是面生,一问三不知,问她知道如秀么,她只是摇头。苏瑾呼了口气,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无计可施。 到了晚间,又有人来替她用热水擦洗身体,梳头后,将锁链绷紧,又替她蒙上双眼,嘴里塞入软绢,放下床幔,才走了出去。 她被锁在床上,四肢被打开锁紧,眼不能视,嘴不能呼,只能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也不知等了多久,才能感觉到床幔似乎被人打开,身上被子被掀开,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味,心下居然感觉到了一丝能从眼下境界解脱的欣喜,她动了动头,呜了几声,想让他放松自己眼睛和嘴巴的禁制,却只是换来了身上一凉,衣服被解开,一个坚硬而火热的身体伏了上来,轻缓而温柔地吻着她,眼睛被蒙住让她的触觉分外灵敏,她绷紧了自己的身体,却发不出声音,她只能无助的在这直白的姿势中等待刘寻的最后一步。 然而最后一步迟迟没有到来,最后,她感觉到刘寻紧紧抱住了她,将头埋入了她的肩窝,然后有滚烫的液体落在那里,几乎能灼烧肌肤一样的热度。她想起自己刚从他的登基前夜回来,他也是这样拥抱着自己对自己表白,她心中一软,放松了身体,她想拥抱他,安慰他,却被牢牢锁着,没有办法。 最后她在长久的等待中渐渐放松然后终于入睡,毕竟她的身体在频繁的时空穿越中十分疲惫不堪,刘寻一直拥抱着她,却再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醒来的时候眼睛和嘴巴都获了自由,却再没见到刘寻。她知道刘寻本来是下了决心,最后却还是做不到最后的一步。 说到底,他还是那一个在深宫里长大,孤苦无依的孩子,所求的不过是那一点温暖而已。她从漫漫时空归来,却无时无刻不记得那些见闻,她没有过去的记忆,她却见证了他生命里那么多的时光。 她被这么锁在床上三天,刘寻一直没有来见她,大概是不知如何面对她。她开始拒绝进食,要求要见刘寻。 刘寻很快便来,看了眼桌上没有动过的饮食,坐在床前,端了碗拿了勺子漫不经心地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嘴边道:「姐姐想见朕只管说,何必拿自己身体过不去?」 苏瑾张嘴吃下那勺粥,刘寻看她没有抗拒,嘴角不动声色的抿了抿,又舀了一勺,苏瑾叹了口气,伸手阻止道:「我们谈一谈。」 刘寻放了勺子,眸色暗沉:「我们还有什么谈的?不管怎么样,你都要走,是么?」 苏瑾哑口无言,刘寻淡淡道:「我的条件就是你必须留下来,做我的皇后,给我生儿育女,和我白头偕老,除此之外,任何条件我都不会接受,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如果你是想吃什么,或者说想要玩什么,都可以提,放你走,那是绝对不行,哪怕你为此恨我,不肯见我,哪怕一辈子锁着你,我也一定要留下你。」 苏瑾被他语言中的寒意冻住……无论是这个时空的刘寻,还是之前乱流中遇到的每一个刘寻,即便有过怀疑,却是第一次吐出这样残酷,冷冰冰的语言。 刘寻看她不说话,脸色又沉了三分:「你不要想逃脱,那是绝不可能的,你更不能寻死,你一旦死,方临渊一定会被千刀万剐,当然,只要你做出寻死的举动一次,只要一次,朕就会命人挑了你的手筋脚筋,让你下辈子躺在床上,只管生孩子,什么都不用做……」他言语中浓浓的威胁之意,伸出手握住了苏瑾的手腕,苏瑾却感觉到了他手心里微微的颤抖。 她叹了口气,忽然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微微往下拉,然后抬头吻住了刘寻的嘴,轻轻舔舐他的唇。 刘寻吃了一惊,面红耳赤,沉下脸来道:「就是美人计也不……」 苏瑾忍不住笑了,刘寻被她笑容惊住,他设想了太多苏瑾发现自己被锁在床上当成生育工具的表情,震惊,受辱,悲愤甚至自尽……这个在他漫长的岁月里如师如姐的女人,永远傲骨铮铮,何曾受过这样的折辱?如今被他禁锢在床上,折掉羽翼,这样的侮辱,她一定恨死他了吧……但是他没办法,他已经完全没有办法留下她来,她来自他不可操控的世界,除了这个办法,他没有办法留下她。 他不敢看她的双眼,他已经做到了这样没办法再挽回的一步,说出了再也没有办法收回的狠绝的话,他害怕听到她绝望的骂声,看到她愤怒的眼神,他只有蒙上她的双眼,堵上她的嘴巴,才敢拥抱她,理智告诉他除了让她生下属于他的孩子,他已经没有办法留下她了,哪怕让她恨他,他也要留住她,用尽一切办法,然而情感却让他在面对这个曾经是他在漫长冷酷的岁月里唯一一点温暖的女子,却做不出强行辱她的事情,他内心千回百转,他英明神武从不被朝事难住,群臣拜服,他却找不出一个不会伤害她的办法留住这个女人。 然而他却没想到,苏瑾还会对他笑,还会主动吻他,他遮盖着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压抑着心里那一点点可怜的期冀,绷起脸来逼着自己说出残酷的话语:「没用的,朕不会让步,在你生下孩子之前……」 苏瑾伸手轻轻按住他的嘴唇,直视他的双眸,认真地说:「刘寻,我喜欢你。」这是回应那一夜,年轻的即将登上帝位的少年抱着她落泪的告白,这也是回应这位在漫长而荒芜的时光中守候了太久也不肯聘后娶妃的孤独的帝王,他已在失去理智的边缘,却仍努力克制着自己不真正伤害她。 刘寻仿佛呆住了一样,茫然地看着她,仿佛期冀太久的东西,忽然捧在他面前,他却不知所措,苏瑾轻轻地再次确认:「刘寻,我也喜欢你。」 刘寻忽然惊醒过来一般,伸出手将苏瑾猛烈拥紧,苏瑾听到他的心跳声急促而猛烈,刘寻在上头轻声道:「我是在做梦么?姐姐?」 苏瑾将脸贴在刘寻的胸膛,闻到熟悉的龙涎香,她轻轻道:「叫我苏瑾,爱你的是现在的这个苏瑾。」那个陪着你在漫长岁月中的姐姐放弃了你,而如今我来回应你。即使不能相守到最后,她也愿意在这短暂的时光里,尽量满足这深深打动了她的男人。 刘寻感觉到胸膛仿佛有什么东西猛烈的要涌出来,他忽然紧紧抱着苏瑾失声痛哭。 他的泪水将苏瑾的肩头都打湿了,仿佛这些天的惶恐惊怒和脆弱都在这次哭泣中涌出,他英明神武,文成武德,一生落泪次数屈指可数,却几乎每一次都是在这个女人面前。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爱她,他却知道自己只要这一个,长年累月的求而不得刻在他的骨子里,渐渐沉淀变成了日复一日的执着,而在他终于放弃从对方得到回应,而怀着怨愤和委屈将所有的后路堵死,决然地采取了极端的方式来拥有她,然而这时候,他却忽然得到了回应。 苏瑾反手轻轻抱着他的臂膀,锁链叮当作响,刘寻看到她纤细的手腕被困在漆黑冰冷的镣铐里,心中一痛,他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充满期冀地看着苏瑾:「你不走了么?」 v第25章[03.02] 苏瑾眼睛微微黯然:「我不想骗你——不过,我会尽我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回应你的感情,令你快乐。」 刘寻握着她的手,轻轻低下头去吻她有些干燥的唇,她有些低烧,他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疼,将苏瑾放回床上,从怀中拿了镣铐的钥匙,替她手足镣铐全都解开,苏瑾忽然轻笑:「工部打造的?你做了多久?」 刘寻耳根发红,伸手按住她,又狠狠地吻了她一轮,直到那苍白的嘴唇变得微微有些发肿,才依依不舍地放开,轻声说:「我让人去叫御医来,你的身体不太对,伤口没有得到好好医治,这半年你到底去哪里了?就让伤口这样放着?你们不是连绝毒都能解么?」 苏瑾想起自己不过是短暂地穿梭,这个男人却已度过了再次痛失所爱的半年,可以想象他的孤绝愤抑,以致于见到自己便做出了这样极端的行为,她忽然又忍不住笑起来「我见了个小胖子,他带着我去看了一院子的婆婆丁,风吹起来可好看了。」 刘寻一愣,眼神变幻,忽然惊喜道:「你想起来了?说起来那次你忽然就跑了,后来我问你你还装不知道,搞得我一直以为你去做了什么事。」他忽略了苏瑾那去见的含义,只以为苏瑾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一般人也很难想象他们居然是在时空中穿梭,他一直只认为他们来自于海外或者世外神秘的组织。 苏瑾抿了嘴笑:「没有……只有一点……比如有个小胖子因为媳妇儿要嫁给别人了,巴巴地连夜翻墙进了别人的闺房让别人等他。」 刘寻脸一黑,大手一捞再次将苏瑾捞在自己怀中:「忘掉那些!你怎么就不记得一些好的东西呢?」那事苏瑾之后一次都没有提过,他一直以为她是顾及他的自尊,不再提及。如今想起来,简直是羞耻之极的过去。 苏瑾仍然板起脸学那小胖子一本正经地说话:「你等我,我定不会负了你。」 刘寻伸手去揉她的头发:「别取笑我了,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母亲给我定的亲,她又长得分外好看些,总觉得她就是我未来的媳妇,直到别人也对我以貌取人的时候,我才知道这有多可笑。」 苏瑾伸手推开他,理顺长长的头发:「如秀严霜他们呢?」 刘寻哼了声:「严霜出海了,说要去海外找你,我给他封了个国姓,带着船队出去,算是代表皇室,这样若是遇到异国,也算是个使者,说话硬气些,若不是我还要守着这里,我也要出海去找你了。」 苏瑾微微茫然,原来严霜出海,竟然是应在这里?她忽然有些惘然,这是自己的影响反而推着历史回到了正轨? 刘寻捏了下她的手:「不许想他!过个几年应该他就回来了!如秀已放出宫嫁了,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一把年纪了还不嫁?」 苏瑾「啊」了声:「我得送她些礼物才好。」 刘寻有些不爽:「你就只关注他们么?」 苏瑾迟疑了一会儿:「方临渊……也是职责在身,还请陛下不要迁怒于他,也不要为难他了,我们的身体,并不是无坚不摧的,也是会受伤生病的。」 刘寻眼神陡然锐利,过了一会才放缓了声音道:「只是关在天牢而已,水牢什么的是我吓你的,并没有吃苦,他吃得还挺多的,白白浪费我许多粮食,整日还要让狱卒给他找女人。」 苏瑾想起教官那不正经的样子,笑了笑,又敛了笑容:「那么陛下能放了他么?」 刘寻握着苏瑾的手腕收紧,过了一会儿淡淡道:「放了他,你又和他走怎么办?这个我不能答应。」 苏瑾叹了口气,眉尖又微微蹙起:「那陛下让我见见他吧……」其实她的臂环被收走,臂环内侧附着一片微型光仪,上次用的光仪是教官的,却被刘寻一箭射坏了,他们如今是走不了的,但是……她也不能告诉刘寻他们现在的境况——到底是自己对他不起。任务……她如今这种情况,只有见了教官看看怎么办了,自己如今回应了刘寻,以他的执着,更不可能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难道……真的要自己生下刘寻的孩子?就像自己促成严霜出海一样? 她心里一闪而过这骇人的想法,然而她又想起时空管理局的严格规定,不能在异时空生下孩子,尽量不干涉大的历史事件进程,不能完成任务后仍然滞留时空。 她茫然了,但是即使自己不回应刘寻,他也只会锁着自己,将事情往不可挽回的路上做绝,更何况她已经完全被打动了呢?看到这个男人炽热执着的感情,作为当事人,很难不被感动。 刘寻沉默了很久,说:「等你身体恢复些再说……我去叫御医,横竖不会让他吃到苦的,你安心休养。」 他站了起来走了出去,他心里没有安全感,虽然得了回应,她会走的事实依然犹如利剑悬在头顶,他虽然不再锁着苏瑾,他却依然充满着随时失去她的恐慌,方临渊是他最后的底牌,他不能放。 御医诊脉后开了药,苏瑾喝了药又沉沉睡去,她其实身体经过时空中多次穿梭,十分疲惫,一回来就被锁着,精神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如今和刘寻算是和解了,总算没有让刘寻往极端的路上走去,教官的状况也还没有坏到那样程度,心情放松,便睡得十分深,完全不知道刘寻晚上又来抱着她睡了一夜。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苏瑾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坚实宽阔的怀抱里,她动了动发现手脚也被人为的挂在了刘寻的脖子和腿上,整个人仿佛抱着刘寻,身子紧贴着十分难为情,她正要起身,却被一支强壮的手臂用力紧了紧,刘寻轻笑着问:「睡醒了?肚子饿不?你快把一天都睡过去了。」 v第26章[03.09] 苏瑾抬头看到刘寻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拿着她的一缕头发在把玩着,然后她确实感觉到了饥肠辘辘,刘寻将她拥着起身:「你睡得非常沉,御医说你是心力交瘁,疲劳过甚,让你好好将养。」 苏瑾感觉到身体疲惫之极,刘寻拉了下床头的金铃,外头立刻进来了几个宫女围着苏瑾伺候她梳洗后便送了饭食进来,十分清淡,刘寻一直在一旁默默地和她一起用膳,之后又亲自端了药给她喂药,苏瑾喝过药以后感觉身体好了很多,望向刘寻,欲言又止。 刘寻终于放了药碗道:「要见你师兄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答应我两件事。」 苏瑾眼睛一亮,刘寻淡淡道:「第一桩,你们见面我要在一旁,第二桩,你们交谈不许用我听不懂的话。」 苏瑾沉吟了一下答应了,不管怎么样先见到教官再说。 方临渊手腕脚上都戴着重镣铐,镣铐上的铁链一直连到墙上的铁环内,斜倚在牢房的床榻上,脸色有些苍白,胡须看得出才刮过,衣服也才换过的样子,看到苏瑾他眼神闪动着讶异,仍是笑着用英语打招呼:「太好了,我以为光仪坏了呢,你没事就好。」 苏瑾看到他十分担心,刘寻却在一旁咳嗽了一声,嘱咐人拿了张宽大的太师椅来放着,按着苏瑾坐上去,苏瑾看了他一眼,没有用英语回答方临渊:「我……还好,被重置回来了。」 方临渊眼神闪动了下,看了眼刘寻:「你该不会为了见我献身给这小子了吧。」 苏瑾满脸通红:「别胡说……」 刘寻面沉似水,根本不理方临渊,静静站在苏瑾身后,虽然一言不发,却存在感十足。方临渊轻笑了声:「你的臂环呢?」 苏瑾不说话,方临渊却直白道:「所以我们现在是都回不去了?」苏瑾吃惊地看向方临渊,教官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反常?居然在刘寻面前暴露他们如今的境地。 刘寻睫毛微颤,却喜怒不辨,只是伸了手去握着苏瑾的手,在手背上轻轻摩擦,苏瑾动了动,挣不脱也就由着他了,方临渊笑微微:「你喜欢他?」 苏瑾微微苍白的脸上涌起红晕,尝试转移话题:「你还好么?」 方临渊懒洋洋地笑了笑:「还好,就当休假了。」 苏瑾迟疑着千言万语却都不好当着刘寻说,竟不知说什么合适,任务如今是完不成了,自己爱上了任务目标者,教官却被这般关着,教官虽然嘴毒人不太靠谱,对她却一直是很关照的,她眼圈忽然就红了,刘寻握紧了双拳,忽然袖子一甩,一言不发出了石室,将门甩着关上了。 苏瑾有些吃惊地看着刘寻的举动,不知他是何意,方临渊却笑了声:「这是心疼了。」 苏瑾看向方临渊,方临渊看着那双有些茫然的明眸转过来,眼角通红,泪盈于睫,忽然觉得有点笑不出来,他轻轻咳嗽了声,换了英语:「你没有回到我们的时空?」 苏瑾轻轻回答:「没有,我被投放到了过去,就是以前在这个时空执行任务的时候,然后不断被纠错再次投放,最后重置回了这个时候。」 方临渊有些吃惊道:「你回到了这个时空的过去?」 苏瑾点了点头,方临渊慢慢看了她一会儿,轻轻问:「那你见到了什么?」 苏瑾解释:「时间都很短,大部分都是和小时候的刘寻匆匆呆一会儿就又消失了,并没有参与什么,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这边都已过了半年了。」 方临渊顿了一会儿才说:「哦……那小子还真幸运,怎么回到的不是我和你的过去呢?」 苏瑾虽然心情压抑,还是被方临渊这脱线的思维给忽悠地愣了楞,有些恼怒道:「教官你正经些,我并没有和你一起执行过什么任务……你还是想想现在这情况怎么办吧,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我们走不了了?」 方临渊笑了笑:「他又不会信,只会以为我是想诈他放了我。」 苏瑾哑然,方临渊忽然笑了笑,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发:「小丫头,愁什么,他又不会把我怎么样,你不会想用美人计让他放了我吧。」 苏瑾深呼吸了下轻轻道:「教官……我发现我喜欢他。」 v第27章[03.09] 方临渊沉默了一会儿:「你是说你违反了规定,爱上了任务目标?」 苏瑾迟疑却坚定地说:「是……但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时空……会崩溃吧?」 方临渊看苏瑾,她双眸都是纠结的阴郁,显然心情矛盾之极,他失笑:「哪有那么容易崩溃,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拼命想着要穿越了,我们时间还有很多,顺其自然吧,不要想太多。」 苏瑾一怔,不是本来就是因为时空有要崩溃的危险才把她派来的么? 方临渊看她忧虑的神色,笑道:「不过是吓你这小丫头让你加快做任务的,谁知道你一来就没回去了。我正好有空,就来看看,没想到年年打雁,今年被雁啄了眼,居然失了手,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你刚才说喜欢他?那就享受生活吧,陪着他好了,人的感情哪里有什么天长地久,他大概只是一时得不到你才这样执着,你好好陪他一段时间,皇帝么,那么多女人随着他挑,总有腻的一天的,他现在也还没到三十呢,在我们那年代,大部分男的都没结婚,等他结了婚,搞不好过几年就开始厌倦婚姻生活了,什么七年之痒啊什么的,兴许到时候反而任务有突破,他让别的女人生了孩子呢?」 苏瑾听着这和严霜一模一样的论调,无语了,方临渊却拍了拍她的肩膀:「看起来他身材不错,你好好享受吧,小丫头也是时候长大啦,趁着现在还彼此喜欢,做你爱做的事情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尽情享受还相爱的时光,等将来爱意淡去的时候,也没什么后悔的,反正彼此爱过了,记住那些欢乐的时光,不必怨恨,也没什么遗憾,享受属于你的时光。」 苏瑾被方临渊这潇洒大方的言论都惊呆了,方临渊看她怔怔看着他,笑问:「你是怕怀孕?」 苏瑾有些磕巴:「教官你这都说到哪里去了。」 方临渊拍了拍她的手臂:「臂环虽然不在了,你只管放手去做……你这具身体是生不出孩子的。」 苏瑾吃了一惊,看向方临渊,方临渊笑了声:「我来之前看过相关材料包括你这具身体的指标,因为之前受过毒药的侵袭,虽然换了一些关键器官,也排毒过,但是已经没办法怀孕了,你只管享受没有后顾之忧的sex吧。」 苏瑾哑然,方临渊悠然道:「最好告诉那小子,这样他要反悔也还来得及。」 苏瑾不再说话,心里却不知为何,之前的担心虽然释去,却油然生出了一股淡淡的遗憾,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方临渊看着她的神色变幻,忽然叹道:「真羡慕他啊……能得了我们小苏瑾的芳心。」 苏瑾耳根热起来,磕磕巴巴解释道:「只是对他的感情有些感动,那天被追杀的那个晚上,他毫不犹豫地替我挡了毒箭,要不是反应及时……我总觉得不能回应他,很对不起他,回到过去的时空,我又看到他一直在等着我,这么多年……」她不知为什么很想向教官解释她的感觉,不是教官那种轻描淡写的享受人生的态度,她是真的十分谨慎地交付了自己的感情。 方临渊渐渐敛了笑容,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的,不用解释,我们的小苏瑾对感情是非常认真的,不会掺杂任何东西的,平时冷冷清清的,却是一旦爱上,就一往无前的性格啊。」 苏瑾被方临渊这么一赞,反而脸更烧得厉害,忙着转移话题:「我会尽量让刘寻放了你的。」 方临渊笑了声:「其实真的无所谓……被关着才能让我心情平静——好好享受你的爱,苏瑾,做所有你想和他一起做的事情,不要留下遗憾,不必想着我。」 苏瑾走出来牢房的时候,感觉外边的太阳分外亮,她沉默地看着天上的太阳,总觉得今天的教官怪怪的——和之前催着自己走的态度截然相反,每一句虽然都似乎没错,却总觉得和教官一贯的脾气不一样。 刘寻在外头沉默地站着等她,看到她出来便牵了她的手半揽着带她上了步辇回了隐凤院。 苏瑾一直沉默着,刘寻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嘴唇紧抿,回到床上,刘寻终于忍不住紧紧抱着苏瑾,轻声问她:「你告诉我,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现在回不去了,你只要说,我就信你。」 苏瑾看向刘寻充满期冀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如今他们二人被困在这里,时空管理局一时半会也不会派人进来,因为毕竟已经有两人存在,就算待到时间拖长发现不对的时候,大概也一时解决不了,因为光仪投放不了人进来,除非他们两人有一人死去,否则暂时是解决不了的,如今倒也只能和教官说的,顺其自然了,刘寻是重要的历史人物,如今他早就知道他们不可能伤害他,所以要威胁他,很难——更何况,现在她已经很难再理智客观的去看待这个任务了,因为她的感情已经陷入太深。 苏瑾说道:「放了师兄,好么?现在我们是走不了的,虽然我也不知道我还能留在你身边多久,但是应该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对我很好,你关着他,我心里不舒服。」 刘寻的脸忽然微微放松,他知道苏瑾不会骗他,他抿了嘴,尽力板着脸:「可以,他可以继续当他的龙骧卫,不过……你要当我的皇后。」 苏瑾皱了眉,作为皇后,这是要被写在史书上的——对历史改动有点大,虽然小心处理不一定会造成严重后果,但是将来回去是一定会被审查的……刘寻手微微收紧:「封后大典我会安排,最快的速度——还是你只是想敷衍我?你说的会回应我,难道竟然一个名分都不给我?」 苏瑾迟疑了一下,从刘寻怀中脱身出来,直视他双眼,郑重道:「我有件事要和你说清楚。」 刘寻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脸上肌肉僵硬,嘶声道:「你说。」 v第28章[03.09] 苏瑾道:「我……不能生孩子了。」 刘寻一愣,苏瑾依然严肃道:「所以娶我做皇后的事情,你自己考虑好……我并不在意这些名分的,只要你开心就好,但是子嗣方面,因为我中过毒,所以已经不能再孕育孩子了。」 刘寻脸上却慢慢出了个奇异的笑容:「你这样严肃的要说的就是这样的小事?」 苏瑾解释:「你是皇帝……子嗣问题……」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刘寻已经用嘴堵住了她,许久以后才松开,看着因为缺氧而眼睛有些失神的苏瑾:「我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什么子嗣的问题,是你一直在提一直在提……继承者宗室子里头过继个就是了,这算什么问题?」 他强忍着心中的喜悦,仿佛将她的身子揉入怀中一样的抱着苏瑾,半晌又笑了声:「你的关注点总是那么奇怪。」 苏瑾依偎在他怀里,久久才自失的笑道:「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你这样的深情。」 刘寻一把将她横着抱起来:「我会给你一个最盛大的封后典礼。」 因为得到了答应,第二天方临渊就被从天牢里放了出来,在宫里换了个院子软禁,却能在庭院中散步,也能而衣食住行也全按着上上品供给的。 尚宫局一直有人在源源不绝地送布料、绣样、珠宝进来请苏瑾挑选,而外头册封奉圣郡主之妹三品侍诏苏氏为皇后的旨意已诏告天下。朝臣们虽然愕然,却依然额手称庆,不管是什么人,只要皇上肯考虑后宫子嗣问题,那就是国之大幸啊!至于是什么身份的女子,那都不重要了。 方临渊轻轻拿起一根金簪眯着眼看:「我还以为他会迫不及待,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要举办一个仪式……不肯轻忽了你——算他识趣。」 苏瑾有些犹豫:「这样好吗?」 方临渊笑起来:「这有什么不好的,这是我的决定,我是你上司,你是服从我的命令,你放心,真的到回去接受审查时候,你只管把责任往我身上推好了。」 苏瑾想到还会有回去的一天,眼神微微一黯,看着那些鲜红华丽得刺眼的红绸,微微有些心疼。过了一会才有些茫然地问:「教官,你执行过那么多次时空任务,就没有动心过么?」 方临渊笑了下:「时空任务常常要在异时空滞留很长时间,所以时空管理局并不干涉私生活,只要不影响公事不留下后患就行了,你何必顾虑那么多?……可惜我的臂环被刘寻那小儿收走了,如今想找女人都束手束脚地,唉,人生苦短啊,及时行乐啊!你放开些享受生活不好么?来,做个最美丽的新娘子吧!可惜这儿没有穿白婚纱结婚的,呵呵。」 苏瑾虽然心事重重,还是被方临渊给逗笑了,她心中被过去那些年受到的教育和条条框框束缚着,虽然因为一时的感动而冲动地回应了刘寻,也并不觉得后悔,却依然觉得背负着沉重的镣铐,没想到方临渊却轻描淡写地几句话敷衍过去,仿佛这真的是一次顺其自然的行动,她只是……顺便享受人生而已…… 她过了一会儿有些踌躇地问方临渊:「如果刘寻一直不肯纳妃怎么办。」 方临渊转过头笑了笑:「你对他还真有信心。」 苏瑾不说话,她是亲眼见到刘寻在登基前夜的泪水,他在没有希望的情况下,尚且等了她这么多年,已经不适合用正常男人的标准来衡量他了。 方临渊笑微微道:「到时候再说吧,实在不行,不还有最后的办法么……只是风险有点大罢了。」 苏瑾脸色微微变了变,方临渊笑道:「别那样脸色,我可热爱生命着呢,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的,再说男人管得住下半身的太少了,除非他不举,我是不信他的,小苏瑾啊,如今是你用身体去验证伟大的楚武帝到底还行不行的千古之谜了,这可是个神圣的任务,你要认真执行。」他将金簪子在手中旋转着:「等封后大典后,记得让刘寻那家伙将琥珀还给我,让我禁欲简直等于让我坐牢。」 苏瑾深深感觉到自己和教官三观有着极大差距,说不到一块儿去。 封后大典的各项礼节都极快的过了,刘寻很急切,怪异的是封后大典那日要穿的后服和后冠都非常名贵精致和繁琐,却早就已做好,而且正合苏瑾的身材,苏瑾有些奇怪,尚服局的女官只是笑着说这衣服一年前陛下从西疆征战回来就已嘱咐人制作。 苏瑾沉默了许久,想起战场上他们的第一次相见,恍若隔世,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开始筹备这个封后大典了吗?那当自己离开的时候,他到底是有多担心? 方临渊才走,刘寻后脚跟就跟过来了,这些天他总是盯得很紧,苏瑾其实能感觉到自己的院子周围有无数明哨暗哨,又有宫女全天候地跟着她,不过她倒是能理解刘寻这种缺乏安全感的心理,所以也没有拒绝他的拥抱亲吻和黏人举动。 刘寻亲了亲她的脸:「快要到大典了,本来应该是宗室里的女眷来给你讲讲一些宗室的规矩,不过听说雍王妃病得很重,宗室里一时也没什么合适的女眷,我让几个太妃来陪陪你吧。」 苏瑾好奇问道:「怎么生病了?」 v第29章[03.09] 刘寻并不在意:「谁知道呢,听说只是在拖日子而已了。」 苏瑾有些唏嘘,那梨花院落得了小胖子倾慕拥有国色之姿的少女仿佛还历历在目,历史上的大梁后本来就命不长,看来虽然历史被改变了一些,她还是改不了这早逝的命么?她看了眼刘寻,他身上并无悲色,想来是早就释怀放下了,刘寻看到她以奇怪的目光看他,忽然有些毛骨悚然:「我对她早就没想法了,你别这样看我。」 苏瑾失笑,问他:「说起雍王,我消失的时间,不知道他有没有怀疑,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刘寻嗤之以鼻:「他被他母后养成了个眼高手低的人,想事情太容易了,他还真以为他说反,那些手下的人就真的会听他的?他打听过几次你的消息,都被我掩盖了,对外只说你在养病而已。」 苏瑾一怔,忽然想起淮王:「那淮王……」 刘寻想起这个,眼神一凛,最后冷哼了声:「我压下去这事了,只说是逆贼借其名头刺君,不过他也有罪,圈着呢。」 苏瑾有些惆怅,知道这已是刘寻手下留情了,刘寻捏住她的手却极为用力:「你知道我看到那信有多生气么?后来我审了淮王,那什么绿袖子,什么口琴,你居然从来都没有给我吹过!」 苏瑾愕然看向刘寻:「没有吹过给你听么?」 刘寻眼中嫉火熊熊:「我还没给你算账呢,那口琴我已收了来,你以后一定要给我吹!」 为着封后,刘寻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就连淮王都被放了出来,夺了封地,只剩下个王爷的空头爵位,给了点庄子、禄米养在京城,宗人府随便找了间王府给他住下。 册后前一天皇帝带着大臣祭了天地和太庙,这次大臣们又都捏了把汗,怕这次的封后旨意又要在太庙出什么岔子,没想到一切安安稳稳,什么都没发生。 封后大典那日天气晴朗,苏瑾一大早起身换了后服,漆黑的长发全都挽起来压了凤冠,凤冠上满满的都是东珠、金玉龙凤,珍珠垂在额间闪亮耀眼,深青近似于玄色的五彩翟纹的衣袍,领、袖、裾有着红色云龙纹样的镶缘,深青蔽膝,白玉双佩,青袜青舄,她身姿笔挺,这样沉重重叠的官服衣饰穿上,她却一直保持着腰身笔挺,丝毫不露疲相,整个人分外雍容华贵,出院子上仪驾的时候,苏瑾看到方临渊身穿龙骧卫侍卫服跟在一旁,因为是大典,礼服分外华丽,他看着苏瑾,眼神复杂,最后终于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吉时到,韶乐中和悠然,太和殿外,晴空万里,文武百官、外邦使臣、内外命妇肃然观礼,苏瑾一身后服沿着红毯款款而上,阳光照耀在她的冠冕上,龙凤栩栩如生,她一脸肃然地跪接了身着玄色大礼服的刘寻亲手递过来的金册和金宝,抬头去看,看到刘寻站在那台阶的最高处望着她,眼睛里似有泪光。他向她伸出手,接住了她的手,扶起她来,转身接受百官朝拜。苏瑾感觉到刘寻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不由想起才到这个世界,刘寻牵着她的手步入宫门,那一刻他就已经等着这一天了吧? 刘寻忽然轻轻喊了声:「姐姐,最后喊你一次姐姐,好么?」 苏瑾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刘寻轻轻说话:「真像做梦,好怕梦醒。」 苏瑾有些恻然。 之后便是大宴群臣,刘寻在前朝宴请,苏瑾在内宫接见了以及三品以上的内外命妇朝贺后,便一直在紫宸殿内等着刘寻。 刘寻步入紫宸殿,看到苏瑾已除了大礼服和冠冕,穿着件银红单衣,脸上的脂粉都已洗掉,正在镜前梳头,刘寻过去拿了梳子,一边替她梳头一边轻声道:「怎么不等我喝交杯酒?」 苏瑾一愣:「有这礼节么?女官们没有说啊。」 刘寻转头去桌上看了看,果然看到一壶酒,他斟了两杯酒过来,拿了一杯酒递给苏瑾:「这是民间的礼……阿瑾那边婚礼,也是这样么?」 苏瑾想了想电视上看到的,说:「婚礼总是很神圣的,虽然和你们这不太一样,不过总要有些仪式。」 刘寻伸了手与苏瑾手臂相交,先喝了苏瑾手里杯子的酒,一边又喂苏瑾一杯酒,问她:「仪式是什么?」 苏瑾回忆了下:「每个地方也都不一样……比较普及的应该是读誓词吧,然后交换婚戒,然后亲吻……似乎是这样。」 刘寻眉毛高高挑起,一边却又倒了两杯酒,再次递进苏瑾手里:「居然要在众人面前亲吻?」 苏瑾有些尴尬,刘寻再次和她手臂相交,饮了第二杯交杯酒,刘寻笑道:「这倒是别出心裁,不过我可不喜欢在众人面前让他们看到我心爱的女人被亲吻后的美……」又去倒了第三杯酒。 苏瑾再次接过酒杯,脸色微微发红:「怎么交杯酒要喝这么多杯么?」 v第30章[03.09] 刘寻道:「一般都是三杯吧,阿瑾那边的誓词是怎么说的?婚戒又是什么?我倒是有兴趣。」一边又喂了苏瑾一杯酒。 苏瑾轻声道:「婚戒就是一对的戒指,男女各一,戴在无名指上,因为传说这里连着心脏,表示对彼此承诺忠贞,誓词么……」她微微觉得酒意上涌,有些头晕起来:「誓词大概就是我愿意嫁你作为我的丈夫,从今时直到永远,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将永远爱着您、珍惜您,对您忠实,直到永永远远。」 她回忆着从前听过的誓词,刘寻转过来,忽然单膝跪下,拿过她的手,在她的无名指上套上了一枚白玉戒指,抬头看着她的双眼,轻声道:「我刘寻,愿意娶苏瑾作为我的妻子,从今时直到永远,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将永远爱着您、珍惜您,对您忠实,直到永永远远。」 苏瑾感觉到微微眩晕,不知道是太幸福了……还是酒精的作用,她有些懵然地看着刘寻,刘寻笑道:「我问你师兄的,你们那边婚礼的礼节,你师兄告诉我的。」 他一边伸出了手,手心里还握着一枚白玉男式戒指,递给她:「替我戴上,好么?」 苏瑾接过戒指,替刘寻套上,刘寻欺身而上,吻住了他的新娘,久久不放开,苏瑾被他连灌了三杯酒,喝得急了,呼吸急促,再被刘寻含着舌尖缠绵许久,整个人缺氧,更晕了,双眸泛起了一层雾气,眼角都红了,刘寻轻声笑了起来,他就喜欢她被灌醉后的样子,整个人呈现出和清醒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的笨拙娇憨,更何况那酒还是鹿茸酒,专门助兴用的,他轻轻舔着她的脖子诱哄她:「两边的仪式我们都做完了,该洞房了吧?我的新娘?」 苏瑾反应有些迟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然后脸就烧起来了,脸上酡红一片,艳压桃花。 刘寻急不可耐地抽开她腰间的绸缎,银红单衣很快便滑落了下来,他珍藏了这么久的宝物,终于得以拆封,他需要慢慢品尝。 他扯开自己的衣袍,强健的身躯展露出来,两具年轻的身躯很快叠加在龙床上,幔帐低垂,红烛高烧,苏瑾被刘寻精心准备的鹿茸酒弄得娇慵无力,再被刘寻耐心而持久的安抚下,很快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滩春水一般喘息着,被刘寻反反复复地索求着,仿佛永无休止的进入和辗转,每一寸肌肤都被反复刺激,舔舐,苏瑾最后只能无力地攀附在刘寻的臂膀上,一次次被动的感觉着刘寻的充斥,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哀求,刘寻却依然没有要罢手的迹象。 这一夜太漫长,对苏瑾来说。 然而这根本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年近三十却都还没有开过荤的男人来说,苏瑾充分理解了什么叫如狼似虎,而她根本没办法拒绝。因为如果她拒绝,刘寻就会以委屈的目光看着她,然后一再保证只是抱着睡。 然后最后抱着抱着又擦枪走火了,开始只是哀求着用手,然后…… 苏瑾居然一连数日都没能出过紫宸殿,因为真的太累了,最后她忍无可忍,要求见见师兄。 刘寻对她无所不从,自然也同意了。 方临渊看到苏瑾,笑得十分促狭:「可算舍得把你放出来见人了?啧啧。」 苏瑾满脸通红,只是问他:「你最近还好么?」 方临渊一摊双手:「好得不能再好,刘寻把琥珀还给我了,有好几家千金小姐打听我的名字呢。」 苏瑾有些无语,方临渊看了一会儿她的神色:「其实你没什么事吧?你找我来做什么?」 苏瑾咳嗽了两声,她的确没什么事,但是天天对着刘寻,刘寻除了只想那个事,什么都不做,这真太叫人吃不消。方临渊忽然拍膝大笑:「三十岁的大魔法师,哈哈。」 苏瑾被他笑得非常郁闷,把他打发走了,心里想着这样不行,得想个什么法子让刘寻转移下注意力。 「蜜月旅行?」刘寻一听颇有兴趣,「怎么说?」 苏瑾解释:「就是新婚夫妻出去景色秀美的地方游玩,比如海边啊,登山啊什么的,可以不用工作一段时间,培养感情什么的。」 刘寻想了想笑道:「如此甚好,我们可以去澜清池,那边有温泉,风景也秀美,就在京城郊,很不错。」 苏瑾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出去走走,总比天天关在宫里强。 可惜她想得实在太美了,刘寻很快告诉她,作为一名天分绝高的帝皇,他无师自通的领会了温泉y的真意,并且另外发掘了许多新玩法。 v第31章[03.14] 他们「蜜月」了一个月,刘寻依然没有想过要返朝,每日自有专人飞马送奏折过来给他批阅,这种感觉真是太美了。 直到苏瑾有一天从温泉出来晕倒,刘寻才吓了一跳,急召了封太医。 封太医诊脉过后,刘寻听了禀报,久久不言,许久以后才迟疑道:「你确信?皇后说她身体中过毒,并不能有娠的。」 封太医一愣,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道:「臣应当没有诊错。且适才也问过娘娘服侍的女官,娘娘的确这个月的小月没有到,当然,若是再等几个月,应当更稳妥些,娘娘身子是有些虚,但不至于无法受孕,近段时日,似乎又有些操劳了,所以需要好好补养……尤其是……房事方面,千万要禁绝。」 刘寻眉目紧锁,封太医原以为陛下应该会狂喜,没想到他却反而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又问:「你确信皇后的身体能承受怀孕之苦?不会影响她的身体么?」 封太医反复又想了一回适才的脉象,肯定道:「好好调养便是,应当不会影响娘娘身体,只是要万分注意,不可骑马跑动了。」 刘寻紧紧皱着眉,过了一会儿冷声道:「好好开了安胎的药来,另外此事不许泄露……包括皇后,一句风都不许透,明白了?」 封太医满腹疑虑,却仍然恭敬道:「臣遵旨。」 苏瑾并没有昏迷太久,她只是被温泉的热气蒸得有些眩晕,出水以后就软倒了刘寻的怀中。 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好好地躺在床上,身上已经被换上了温软干燥的中衣,头发被整整齐齐的放在枕边,还没有干透,刘寻正拿着布巾在替她一点一点的拧干头发,睫毛垂着,半掩着眸光,似乎正在出神,居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醒了,眉目间似乎有阴郁。 苏瑾动了动,刘寻仿佛被吓了一跳一样,看到她脸上迅速浮起笑容,仿佛刚才的那阴霾是错觉一般:「你醒了?太医说你身体虚,不能久泡温泉……都是我不好,下次我注意。」 苏瑾感觉到头的确似乎还有些晕,她想起要不是刘寻在水里一直耍无赖地动手动脚,她也不会泡那么久,狠狠瞪了他一眼:「今晚不许再歪缠了,自己去外头睡!」 刘寻笑起来,过来扶起她,有宫女送了碗药进来,苏瑾一看那浓稠的膏状物品就皱了眉:「这是什么?」 刘寻轻描淡写道:「是补药,里头加了蜂蜜甘草,不苦的,封太医说你身体一定要好好调养。」 顿了一会儿,刘寻又试探地问:「封太医说只要好好调养,你的身体也不是没有希望的……」他顿住了,因为苏瑾眉头蹙了起来,有些不赞同道:「我不能要孩子,也确实不能生了,你如果一定想要,那现在还来得及……」 刘寻连忙道:「我并没有说后悔,我只是觉得如果你能生那是最好的了,你难道还不相信我么?」 苏瑾摇了摇头:「我不能在你们这里留下后代,如果我和你生下孩子……师兄第一个不会放过我。」 刘寻收紧了苏瑾的手:「方临渊他敢!你还不相信我能保护你么?」 苏瑾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刘寻的手:「是怕你希望落空难受,我们那边的医术比这边好很多,说了不能生,那肯定是不能生的……」 刘寻端过那碗膏药,拿了勺子轻轻舀了喂她:「补养气血的,你还是吃了,对身体总是有好处的。」 苏瑾张嘴吃了,果然有些甜味,并不难吃,很快就将一碗药吃尽,宫女过来服侍她起身,穿上外衣,刘寻一直在一旁看着她,看到宫女要将她的头发挽起来,忙阻止道:「不要,散着吧,头发没干,仔细着凉。」 皇帝面前不修边幅是不敬之罪,但是宫女们早就见惯了陛下对皇后的无原则宠溺,便将头发松松的放下,刘寻问她:「肚子饿么?要吃些东西么?」 苏瑾有些诧异看了看天色:「到吃饭的时候了?」 刘寻摇头:「只是看你晕倒了,怕你肚子饿了。」他细细问了封太医所有孕妇的禁忌事项以及可能会出现的症状,结果却说每个孕妇都不一样,有的会反应极大什么都吃不下睡不着一直呕吐,有的却吃得极多却仍然总觉得饿,还有的什么反应都没有如同平常一般。 苏瑾摇了摇头:「我不饿。」 刘寻上前牵了她的手将她引出院子来:「那我们去散散步。」 v第32章[03.14] 苏瑾一头湿发散着不舒服,并不想出去,摇了摇头,这时却看到有两个宫女进来,捧着布料样子和软尺等物,看到刘寻和苏瑾连忙下拜。苏瑾诧异道:「这是来做什么?」 刘寻道:「哦,朕叫人替你做些衣服,怕天凉了来不及做。」 苏瑾诧异道:「这离天凉还有好几个月呢,再说前些天封后那会儿,又一气儿做了好多,哪里穿得完?」 刘寻面不改色:「新进了一批好料子,不做白放着也要坏的,你让她们量个身,选点布料就好了。」其实是担心苏瑾身形变化到时候没有衣服穿。 苏瑾虽然对刘寻这样奢侈浪费的习气觉得不赞同,但是鉴于刘寻本人如今迫切需要证明她如今就好好的在他身边,成为了他的皇后,她没说什么,只是站了起来让宫女们给她量身,刘寻则一直斜靠在榻上,打量着她的身子,看的苏瑾全身都不舒服起来。 僵硬着让宫女们量完尺寸,随便指了几块布料,宫女们一丝不苟地向她确认了秋装冬装的款式,才下去了。 苏瑾感觉到身体好了些,将头发挽了挽,说道:「前几天看到后山有个猎场?我们去射箭松快松快筋骨吧。」 刘寻脸色微变,笑道:「你才晕倒,太医说了让你好好静养着,射箭的事再说吧。」 苏瑾有些不满道:「回宫这么久,我的晨练都放下了,」一边若有所觉道:「好像感觉胖了些。」又捏了捏手上的肌肉:「肌肉都松弛了,难怪身体会虚呢。」又自言自语:「好久没和师兄对对招了。」 刘寻脑门青筋跳了几下,过去牵了她的手:「我让人排了些新歌舞曲目,听说很是不错,不如我们先去看这个吧,你的身体虚,上次被淮王那该死的放了不少血,气血虚着呢,封太医说了,你气血不调,小日子都不准了。」 苏瑾一愣,她对这个不太在意,似乎真的不准……不过她在时空里头穿梭那么多次,估计会对身体有影响,有些踌躇道:「真的?」 刘寻肯定道:「是啊,你想想,流了那么多血,朕后来审淮王的时候,恨不得也给他割一刀放放血……而且你那半年根本就没有好好调养,别以后留下后患了。」 苏瑾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旧伤痕,刘寻却伸手揽着她往外走去:「不想散步咱们就去听听他们弹琴去。」 刘寻比较强势,苏瑾留下来本也就是为了让刘寻开心,所以也没说什么,陪着他去了戏台那儿听戏。 一转眼又过了半个月的时间,苏瑾渐渐感觉不对起来,一是刘寻一点都没提过回宫的事,仿佛十分悠然自乐在行宫不用上朝的日子,要不是仍然天天勤奋批折子,还真有昏君的势头了。二是刘寻分外黏她,几乎全天都在陪着她,就是批改奏折,也要她在一旁,仿佛这样才能安心,好在虽然黏人,却终于没有再和刚成婚那段时间,没日没夜的歪缠着只想要那事,大概也是顾及自己的身体,也有可能是终于餍足了,居然晚上真的只是抱着睡觉,什么都没有做了。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只是糟糕的是每天她都要吃许多奇怪的药膳、炖汤、膏药,说是补气血,当然三餐更是花样翻新,只要什么她喜欢吃的,刘寻就欣喜无限地大加赏赐。 这日再次被填鸭一样用过晚膳后,刘寻陪着苏瑾散步后回到寝殿,便开始挑灯批白天送来的奏折,苏瑾则有些忧伤地站在了落地镜前,她觉得被当成猪一样养了这段时间,她真的懒了很多,早晨居然开始赖床,午后也总是觉得困倦,一不小心就睡到傍晚,刘寻就是不和她去骑马散心,更重要的是,她真的胖了,脸上圆了,双下巴似乎都要呼之欲出了,腰身更不用说,她能感觉到小腹上似乎有了脂肪堆积,连腿脚似乎都粗了些,难道刘寻是唐朝的审美? 她看了看屋里只有刘寻在低头披着折子,服侍的人都在外头,便悄悄地拉起裙子,尝试将腿踢高,她怀疑她现在大概腿力都减弱了。没想到才出腿,正低头批折子的刘寻敏感地抬头看她,大惊失色将笔一掷就冲了过来:「你干什么?」 她被他的紧张样子吓到,单腿站着有些没保持住平衡,身子一歪,刘寻已忙忙地抱住她,她放下腿,有些郁闷道:「我真的太久没有训练了,腿都没力气了,居然站都站不稳了。」 刘寻一边紧张地打量着她,替她整好衣裙,一边道:「你是皇后!又不需要你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好好养着就是了。」 苏瑾有些不悦:「别说我,你也是,太疏于锻炼了,这些日子我几乎都没看到你锻炼,小心以后又变成个大胖子。」一边想起了记忆中见过的小胖子,忍不住去按刘寻的肚子:「我看看你有小肚子没有。」 刘寻每次被提起黑历史都感觉到郁闷:「没有的。」 苏瑾笑着按了按,居然真的肌肉坚硬,不像自己的腰身腹部柔软圆滑,她有些惊奇地继续按了下:「真的没有长肉,你是怎么保持的?」 刘寻已经抓住了她的手,声音沉了沉:「不要乱摸。」 苏瑾愕然低头,看到薄薄的绸裤下已经隆起……她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是,也太没定力了……」说起来也有快一个月没有房事,她倒是理解,毕竟自己是他目前的合法妻子么,该履行的义务还是要履行的,她上前抱住刘寻脖子:「奏折批得差不多了吧?我来服侍陛下安歇吧?」 刘寻脸上表情十分忍耐:「没事,你先歇息……我再批一下奏折就好。」 苏瑾笑起来,以为他还顾及自己的身体,她和古人不同,对这事可不觉得有什么羞涩的,依然抱着刘寻主动去吻了吻他的唇,委婉暗示他:「皇后也需要你关注批阅一下呢?」 v第33章[03.14] 刘寻不由地想起封太医说的,孕妇可能会在房事上需求比平时要旺盛些,一定要注意克制……过了三个月才好,他脸上五彩缤纷起来:「皇后身体还没有养好……」 苏瑾明明感觉到了小刘寻已经热情地挺枪抵在她的小腹上向她致敬,不知道他为何忽然扮起清纯来,只以为他是半推半就玩情趣,索性又主动上去吻他:「还是陛下的身体更诚实些。」 刘寻头上密密出了一层汗,他将苏瑾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因为怕压到肚子,双手极尽小心地抚慰着苏瑾,然后替她渐渐解了衣服,看着她这些天养得有些珠圆玉润的肌肤,犹如会发光一般,他侧着身子抚摸苏瑾,去吻她,难耐地蹭着她,苏瑾闭了眼柔顺地回抱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有些吃惊的睁开眼睛看向刘寻,刘寻脸上有些窘迫,苏瑾嘴角含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安慰他:「没关系……大概是太久没有了,你有点激动……来我们再来好了。」 刘寻嘴角抽了一下,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弄出来的……再来一次会死的,他翻身背对着苏瑾咬牙:「睡觉!」 苏瑾忍着笑,却怕给他造成心理阴影伤害他自尊心万一以后造成习惯就不好了,她抱着刘寻的背轻轻吻他:「没关系的呀,这很正常。」 刘寻脸都黑了,恶狠狠转过来:「你怎么懂这些的?」 苏瑾微微愕然,刘寻却步步紧逼:「说!」 苏瑾哑然失笑:「这个……我们那边和你们不一样……女学生也要上课学习这些的……咳咳,而且信息很发达,到处都有写……」 刘寻却不依不饶:「那你也可以选择不看啊。」 苏瑾被他胡搅蛮缠,却也忘记了那事,只是耐心和他解释,说着说着困意涌上,不知不觉又眼皮沉重,意识朦胧了,依稀感觉到刘寻拿了被子替她严严实实盖好。 过了两天封太医来诊脉的时候,苏瑾悄悄问他:「陛下这些天有招您诊脉么?」 封太医心中一惊,有些结巴道:「娘娘……问此何意?」 苏瑾看他神色,却误会了,抿嘴笑了笑道:「没什么。」 到了晚上同床共枕时,苏瑾悄悄宽慰刘寻:「陛下真的不要太看重那些,其实你都快三十了,不可能一直和年轻的时候一样的,陛下大概是之前太过放纵了,所以一时不太顺利,调养调养就好了,不要太当成一回事,越是紧张在乎……越要……」 刘寻脑门上的青筋急剧跳动,他白天已听封太医说过苏瑾问话,如今被苏瑾当成有难言之隐不行的人……他简直有口难言,他恶狠狠地堵住了苏瑾的嘴巴,过了一会儿才看着在喘息的苏瑾轻声道:「别胡思乱想,我是怕你身体不好。」 苏瑾笑着道:「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我感觉气血比从前足很多,手脚也很温暖,我觉得已经恢复了,明天还是该去晨练一下活动开手脚了。」 刘寻头疼得很,按住她的嘴巴,看着她因为肌肤微丰而显得分外妩媚的脸,恨不得将她做得第二天起不来身,让她天天不安分! 第二天苏瑾起床,就看到刘寻换了身骑马装道:「来,朕带你去骑马。」 苏瑾十分意外,但依然很高兴,结果到了猎场才发现,刘寻只备了一匹马,他抱着苏瑾侧坐在马上,自己翻身坐上去让苏瑾坐在他的怀里,环绕着她,然后驭马而行,马缓缓的走得极是平稳沿着大路而行,风带着秋天附近稻田的稻香吹了过来,苏瑾十分意外,却也感觉到了刘寻抱着她的温柔,这还是第一次,她便轻轻靠在刘寻的胸膛里,放心地让他带着她走马。 过了一会她笑了笑,刘寻问她:「笑什么?」 苏瑾说:「我想起一句诗:愿为武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我觉得我们俩这样真算得上是醉生梦死了,还真是天地安危国家社稷苍生都和我们无关的感觉。」 刘寻也笑起来:「那这轻薄儿还不够幸福,他还得再有个美娇娘做妻子,才算得完满无缺的一生。」 苏瑾轻轻笑了下,忽然又不说话了,刘寻怕她睡着,逗她:「怎么又不说话了?」 苏瑾轻轻叹了声:「有个美娇娘可还不算完满的一生,还得儿女双全才算完满呢。」 刘寻心中微微一跳,俯首问她:「假设哈,假设我们有个孩子,你希望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v第34章[03.14] 苏瑾闭着眼睛陷在他强壮的怀抱里,不假思索道:「男孩好,你们这儿女孩生活太辛苦,再说了,你需要继承者。」 刘寻叹了口气道:「那你想怎么教养他呢?把你一身武艺都教给他?」 苏瑾轻轻笑了声:「我才不教,男孩儿就是要父亲教,等他学会了你的本领,我就告诉他,你父亲就是我教的,哈哈。」 刘寻心里只觉得岁月安然,无限美好,他满怀幸福将下巴轻轻靠在怀里人的馨香的头发上,轻轻道:「那好,那我来教,你只管享受就好。」 苏瑾嘀咕了句:「我也不会教,你们那些经史子集,我可不精通,其实你真的比我知道得多多啦。」 刘寻笑了声:「你终于承认你的男人比你强了?」 苏瑾也笑:「如果能生个像你一样的儿子,我就告诉他,你父亲以前是个小胖子,肚子有那么圆,脸上的肉像包子一样……」 刘寻急了:「你就不能把这些忘了么?」 苏瑾笑得有些发软:「我可就只记得这么一点点,舍不得忘记呢,真不知道以前怎么舍得洗掉记忆的。」 刘寻拥紧她:「有没有可能,不是你自愿的?」 苏瑾否认:「不会,有两名在场证人听我录音表示自己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自愿清除记忆的。」 刘寻淡淡道:「我不懂你们那些东西,不过,你若是要证人,我随时可以弄出一百个来证明苏瑾曾经爱过我。」 苏瑾失笑:「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人,那边和我这样普通的人很多的,又不是什么稀罕的,哪会有人这么煞费心思地伪造证人来算计我呢。」 刘寻冷哼了声:「所以别回去了,你在我这儿是最特别的。」 苏瑾听着情话觉得心里十分缱绻,转过身抱着刘寻来了个缠绵之极的吻。 晚上洗澡的时候,苏瑾终于感觉到自己不太对劲了,她低着头看了一会儿自己的小腹,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圆润的弧度,皱了皱眉又按了按,深呼吸了一下试图收腹,然而那腹部的肥肉似乎并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她皱着眉,手指上滑,不对……自己的胸,也变得非常丰满,而那明显凸起的小腹,叫她很难骗自己是胖了,她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个惊骇的念头。 她有些慌乱地想,不可能,自己的月经多久没有来了?之前她觉得是时空穿越造成她的身体生物钟紊乱,但是就算紊乱,也不可能这么久一次都没有来过,她穿越回这里已经三个多月了吧?封后以后一直注意调养,如今吃得多胃口好睡得香,身体好得很,怎么可能没有来过? 她茫然地想,师兄不是说看过自己的体检报告,是不孕的么? 再说了,自己一点孕吐都没有过,她忽然想起论坛上也见过有些孕妇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的。 她穿了衣服,站着转了一会儿,早孕试纸,如果有这东西就好了,她脑海里忽然想起白天刘寻问过她的话,再闪电般地想起刘寻这些日子的反常行为,明明忍得很辛苦却拒绝同房,各种奇怪的膳食补药,还有小心翼翼地陪同…… 她仿佛头上被劈下一道闪电,心中雪亮,刘寻他一定知道! 她一个人心乱如麻地坐在榻上,不知如何是好,刘寻也去洗了澡回来,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那儿出神,过去坐在她身边闻着她身上清新的皂香味,笑道:「洗好了?」 苏瑾抬眼去看刘寻,他刚刚沐浴过,长发披着,下巴下也刚刮过胡子,微微发青,整体来说英俊非凡,她伸出手摸了摸刘寻的脸,刘寻笑问她:「发现你的男人很英俊吧?」 苏瑾轻轻问:「我的琥珀能还给我么?」 刘寻脸色微微变色,仍是微笑着:「你要那个做什么?」 苏瑾想了下道:「那东西不仅仅能避孕,还对身体有好处,我看你老担心我的身体,怕你憋坏了,不如你把琥珀给我,我身体慢慢就好了。」 v第35章[03.14] 刘寻哼了声:「不行,谁知道那里头有什么。不行,你乖乖的,太医说你的身体正在恢复中了。」 苏瑾想了想道:「那还是多运动才行,明天我去举举石锁看看?我觉得我的力气应该恢复了。」 刘寻又开始觉得头疼,说道:「嗯可是我刚让人叫了几个变戏法的人来明天给你看看的,以后再说?」 苏瑾直视他的双眼,缓缓问:「刘寻,我是不是有孕了?」 刘寻看向她,脸色平静,仿佛早就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嗯。」 两人久久相对无言。 苏瑾出神发呆了两天,整个人神思不属,无心饮食,刘寻一直在她身边默默如常,却一字不提孩子的事情,到了第三天上,苏瑾让人收拾行李,对刘寻说道:「我要回宫,见见师兄。」 刘寻握紧了袖下的手,脸上仍然淡淡的:「好。」 回宫的车辇上,刘寻一直不说话,苏瑾伸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没事的。」 刘寻转过头,捧起苏瑾的脸就用力地吻了下去,这是一个凶恶而狠戾的吻,仿佛发泄着什么一般,苏瑾反手抱着他,眼眶微红,过了一会儿才坚定地对他说:「没事的。」 方临渊这些天在京城里和其他侍卫们提笼架鸟,斗鸡走狗,变着法儿可着劲儿地折腾,颇有点乐不思蜀的意思,却被一道旨意急召进了宫,他眯着眼睛算了算日子,心下暗自有了谱。 进了紫宸殿,宫人将他引进了西暖阁,就都退了下去,殿里只剩下苏瑾和方临渊二人,苏瑾端坐在座椅上,穿着件宽松的银红衫裙,前襟系着深红的丝带长长垂下,整个人肌如凝脂,气色极好,原本那带了些英气的眉目如今也柔软妩媚起来,方临渊一见她就笑起来:「蜜月如何?开心么?」 苏瑾凝视了一会儿方临渊,低声道:「教官,你为什么要骗我不孕?」 方临渊十分惊诧道:「报告上的确这么说啊!不信你回去看!」 苏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方临渊却笑道:「怎么……难道你怀孕了?」 苏瑾忽然站了起来,向方临渊跪了下来,方临渊一愣,敛了笑容上来扶她道:「怎么了?」 苏瑾抬头看他,轻声道:「教官,我想留下来。」 方临渊扶不起她,蹲了下来:「起来吧,咱们又不是古人,有话好好说,犯不着这样,如果你真的有孕,这样会影响宝宝的。」 苏瑾轻轻道:「我想留下这个孩子,我想留在这儿,教官,求您帮我。」 方临渊轻叹了口气:「你想怎么做?」 苏瑾道:「我让刘寻还你时空仪,你回去上报,就说我已牺牲,时空也已导正,刘寻已有孩子,反正刘寻现在娶的女子,也只是一个叫苏瑜的我杜撰出来的名字而已。」 方临渊看着苏瑾的脸,轻声道:「这样你将永远都不可能回去了,你想清楚了?万一将来这男的负了你,他是皇帝,在这里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你将无处可依。」 苏瑾坚定道:「我相信他,我也相信我自己。」 方临渊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丫头长大了啊。」 苏瑾渴盼地看向方临渊:「教官……」 方临渊手上使了点力,将苏瑾扶了起来,压着她的肩膀坐回去:「我答应你。」 v第36章[03.18] 苏瑾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教官虽然吊儿郎当,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却十分严谨冷酷,从来不会留情,她今天也是无奈之极,只想尽力一求,实在不行,还有下策。 方临渊笑道:「我若不同意,你只怕就要诈死了吧。」 苏瑾脸一红,方临渊轻轻道:「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知法犯法的帮你?」 苏瑾有些迷惑,她确实想不通,从天牢那一次见面,她就一直觉得教官很奇怪,方临渊淡淡道:「这是你第二次为了要留下来而求我。」 苏瑾睁大了眼睛,方临渊道:「你久久不返,时空管理局每隔一段时间便试图投放援助人员,后来终于成功,我过来接你,你已垂危,却始终没有返程。我来接你后,你才开始准备返程事项,然而一切都布置好的那一天,你同样也是带着病躯,跪下来求我,说不愿意回去。」 苏瑾脸上表情十分难言,方临渊轻声道:「问你为什么你不说,只说觉得累了,不想再执行时空任务了,觉得已经活够了一辈子,希望就那样死去。你的身体已经十分破败,当时我认为你是因为在异时空滞留太久,又因为身体出了问题,心理已经出现了问题,无法抽离角色,因此我没有理会你的要求,强行将你带了回去……之后你接受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治疗,几乎无法执行任务,心理医生给出了清除时空记忆的建议,因为你已经严重受到了干扰,之后……你提出了申请。」 苏瑾睫毛垂下,微微颤抖,方临渊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头发:「你这是第二次要求留下了,我就徇私一次吧,你以后就要忘掉你的身份,完完全全只能按照古人的规则来行事,绝对不可干扰历史进程了,否则时空一旦出现异变,会引起时空观察者的注意,只是你体内的感应器要取出来了,你如今是有孕了吧?」 苏瑾轻轻嗯了声,方临渊笑道:「果然是为母则强,就是不知道你能受得了不了。」 苏瑾轻声道:「没问题的,这些天我身体还不错,孩子很乖,我一点反应都没有。」 方临渊笑了笑,以惆怅的目光看着苏瑾,过了一会儿轻声道:「真羡慕刘寻那小子啊。 苏瑾脸上微微红了,方临渊叹道:「事不宜迟,准备好麻药和匕首针线来,我替你取出来吧。」 苏瑾嗯了声。 刘寻在前朝接见大臣,他不回宫还罢,一回来就有千头万绪的事情被大臣们抓住机会求见,另外一方面他也怕回后宫,见到苏瑾的决定。 他怕极了,以至于遣散了大臣后,他依然还在御书房内徘徊着,不敢知道结果。 侍卫来报:「皇后娘娘传了太医院的封太医,另外叫准备止血的药,热水,干净的棉布。」 刘寻握紧了手,手心被握出了血痕,他身体微微颤抖,许久以后才吐字:「照皇后说的办,给封太医传旨,说一切按皇后娘娘的意思办,不必再请旨了。」 太阳一寸一寸的落了山,御书房也渐渐暗了下来,他却没有让宫人掌灯,只是一个人坐在御书房里,一个人默默发呆。 许久以后,有侍卫来报:「方侍卫已经出宫,封太医也回了太医院。」 刘寻身体微微一颤,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往紫宸殿的寝殿走去。 才进寝殿,他就闻到了血腥味,他的脸一白,仍是缓缓地往里头内殿走去,苏瑾正躺在大迎枕上,合目歇息,脸上有些苍白,唇色淡薄,刘寻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握苏瑾的手,她的手很凉,苏瑾睁眼看到他,露出了个笑容:「你来了?」便要起身。 刘寻按住她:「不必起来,你好好……歇息。」他以为他已经做够了心理准备,然而一开口说话,他居然没有忍住,心中剧痛,泪水扑簌地落了下来,连忙用袖去拭去。 苏瑾看他落泪,有些懵,拿了袖子去替他擦拭:「你这是怎么了?」 刘寻勉强露了个笑容:「没什么……朕……我……有点难过,不过没什么……你还在就好……朕本来就不该奢望太多,只要你在……」他的喉咙忽然哽住,苏瑾听他语无伦次,本来还微笑着,渐渐收了笑容露出了诧异,过了一会儿眼圈也红了,伸手反握住刘寻的手:「你以为……我们的孩子没了?」 刘寻一愣,心下升起一丝希望:「不是么?他们说你要了止血的药,传了太医……」 苏瑾拉着他的手过来按在自己腹上,眼睛微微发红:「好好地在这里呢。」 刘寻心下升起不可置信地狂喜:「真的?你……留下他了?」 v第37章[03.18] 苏瑾含着泪水笑了:「师兄答应了,回去就上报说我已死,你明儿将臂环还给他吧,还有我的臂环,一齐都给他,他会离开这里。」 刘寻仍然不敢置信:「那你传太医做什么?还有这血腥味,你哪里受伤了?你师兄伤了你?」 苏瑾握住他激动的手:「是我身体里,有样东西,组织……会根据这个定位我的位子,判断我是否死亡,所以适才取出来了,师兄替我取出来的,封太医一旁打的下手。」 刘寻大悲大喜一时反应不过来,茫茫然了一会儿,才喃喃道:「你可以留下来为我生孩子了?」 苏瑾微微点了头:「师兄说会帮我。」 刘寻伸出手臂紧紧抱住苏瑾,仿佛借此得到确认,苏瑾却嗳哟了一声,右手臂颤抖了下,刘寻连忙松了手:「是这里么?这里有伤口?」一边忙着揭开衣服要看伤口,一边又醋意翻腾:「为什么不叫朕帮你娶?竟然让那匹夫看了去!」 苏瑾哭笑不得,看着刘寻脸上欣喜若狂的神色,眼睫毛还带着泪珠,忽然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哪怕将来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哪怕将来会被逮捕遣返上军事法庭,她都不会后悔。 方临渊第二日就走了,耀眼的光门中他笑着和苏瑾挥了挥手,然后渐渐消失了。 苏瑾有些落寞,刘寻抱紧了她。仿佛七仙女的传说一样,他扣押了仙女的羽衣,强迫仙女留下和他生了孩子,然而他仍然无时无刻不活在随时可能天降神兵来将妻子带走的恐惧中。 他有时候会怀疑方临渊是故意骗苏瑾以便离开,苏瑾安慰他:「师兄这人虽然一贯吊儿郎当,但是从来不会轻许诺言,这样的事情上,他可以抓住我来威胁你,不会欺骗我以离开。」 刘寻不以为然,却也只能相信妻子做出的决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直风平浪静,他总算略略放下了心。 苏瑾则全心投入了对自己腹中胎儿的关爱中,她每日坚持听教坊来人的曲乐,命人给自己读诗歌,专门设了一间殿堂,里头挂满了各色书画,每天都要去一遍一遍的看,然后每天清晨坚持散步,抚摸着肚子柔和地和孩子说话。 刘寻渐渐感觉到了不满,皇后的全力以赴地对自己孩子的珍视让他完全受到了冷落,加上自从她知道怀孕后,连刘寻亲亲摸摸的福利都少了,因为她怕撩起他的火来不好收拾,更怕一不小心对孩子不好,这还罢了!她让自己游泳给他看,射箭给她看,又让宫廷画师来给皇上绘制小相,把他射箭骑马的小相挂在寝殿里。开始他还暗自高兴,没想到某天她吐露心声,原来她觉得怀孕的时候看过好看的人,心里想的是什么相貌,孩子就会是什么相貌,所以她要多看看他! 虽然她对他的相貌给予了充分的高度的肯定,但是,这怎么这么叫他不舒服呢!这简直是……欲求不满和自己亲生孩子吃醋的皇帝一个人在御书房里生闷气,高永福在一旁觑着帝王的面色,尝试着建议:「其实皇后娘娘也是第一次,没有经验,难免有些紧张小心过头了,不若让生过孩子的命妇们来和皇后娘娘聊聊天,解解闷。」 刘寻皱了皱眉道:「皇后娘娘这胎着紧,外头一点风声都没有露的。」 高永福笑道:「娘娘如今身形未十分明显,只说是问问些孕育孩儿的经验,命妇们未必就敢乱说乱猜的,再说了奴才听说孕妇心情容易抑郁,娘娘又是个好动的,若是总这么在宫里圈着,只怕对孩子不好。」 刘寻锁眉沉思,过了一会儿霸道道:「不成,此事不许再提!」 高永福笑道:「如今眼看着就要中秋了,之后是万寿节,陛下您的生日要到了,再下去便是冬至、过年,这宫里的大宴祭祀,从前陛下没封后,都是礼部商量着内廷六局、内务司办着的,如今不同以往,娘娘若是不参加,这外头难免会有猜疑。」 刘寻有些不快道:「细务一律不许扰了皇后,仍是按从前的办着,只是名义上需得说是皇后操持的。」 高永福躬身道:「奴才遵旨。」 苏瑾那边也正听到人来禀报:「袁尚宫带着尚仪局的几位尚侍求见娘娘,说是要商讨中秋赐宴及万寿节的事。」 苏瑾一愣:「万寿节?陛下的生日要到了?」 宫女躬身道:「是,陛下万寿节是八月十八,紧跟着中秋,往年都是一块儿庆贺的,只去年正遇上西疆不太安宁,所以陛下没让办。」 苏瑾抿嘴一笑:「好吧,让她们进来吧。」 这袁尚宫她也知道,年约三十,性子极为严谨,前些天封后大典,她带着六局的女官,和外头的礼部筹办的,因为刘寻有命,所以女官们全程指点陪同,她只需要知道怎么做就行,顺利度过了封后大典,她对袁尚宫还是颇有好感的。 袁尚宫已穿着女官服带着几位尚侍快步走了进来,她是三品尚宫,一直是后宫六局的最高女官,打理着内廷女官诸事,然而陛下跟前历来不用女官,后宫又连个有品级的后妃都没有,竟是让内监那边的十二监牢牢地在内廷占了上风,女官这边的六局减到极简。自苏瑾来后,这个御前三品侍诏却一直深居在紫宸殿内,仅在御前听用,不受六局指派传唤,她连人都没有见过,到后来直接便从侍诏之职一飞冲天直接封后,她这六局尚宫第一次受重用,就是这封后大典了,按例六局六尚二十二司,在立后后,全都由皇后总管,皇后封后按理应当到坤和宫居住,六局女官尚侍应当每日到坤和宫请安回事。没想到陛下却直接让皇后在紫宸殿与皇帝一同居处,帝后寝食居处合一,这可是楚朝历代先祖没有过的荣宠,想必也是因为后宫无别的后妃的缘故,只是很快刘寻又带着苏瑾出了宫,去澜清行宫一住就是两个月,后宫诸事依然无人主持,虽然往年都是她们与外头礼部、光禄寺那边商量着办了,今年可不一样,她不敢再越了皇后行事,因此皇后才回宫,她这就赶着来求见皇后了。 v第38章[03.18] 袁尚宫一边心里想着封后大典见到皇后的性子,倒像是个和气的,又深得帝宠,只不知能不能压服住人了,一边上前给苏瑾见礼。 苏瑾温声道:「请起,赐坐,袁尚宫今日来是为了中秋宫宴及万寿节大宴的事情么?」 袁尚宫在座位上微微侧身挨着坐了,又站起来回话道:「正是此事,中秋历来宫里是要赐宴的,往年因内宫无主,所以只是前朝赐宴便罢了,今年皇后娘娘在,那便要内宫也要赐宴内外命妇,此一则,二则万寿节乃是和正旦、冬至一样,是每年的大宴,去年因西疆不安定,陛下吩咐免了,今年陛下立后,又是国泰民安,礼部那边已传了话进来,今年必是要大办的。」 苏瑾想到为刘寻庆生,还是很有兴趣的,便问道:「这些事情不都有相关司局在办理了么?不知尚宫来是有何章程?」 袁尚宫正色道:「娘娘统领后宫,十二监那边到现在还未来和娘娘讨个章程,此实在大不该,此事那边的钟鼓司与六局的教坊司,再礼部的光禄寺,宴席的干系最大,内宫这边的乐歌、饮食、内外命妇的座次,哪一样不要娘娘过目?再则,陛下登基以来,一贯简朴,后宫人手大大不足,历年大宴,哪次不是要早早筹划排班,分派任务,可着预算采办,若是到了时候才办,定是来不及的。」 苏瑾听着就觉得繁琐,她毕竟不熟悉这些具体礼仪,只好问道:「那历年都是袁尚宫负责的?」 袁尚宫摇头:「奴婢不过是总管六局事务,这还有十二监、光禄寺那边的干系,奴婢位卑,哪里能统办?历年是雍王妃领了差使办的,也只是安抚安抚内外命妇罢了,如今听说雍王妃病重,想是难以应诏了。」 苏瑾蹙眉,却听到外头有人通报:「高公公来求见,说是有皇上口谕。」 苏瑾忙道:「快请。」 高永福走进来,恭恭敬敬地给苏瑾行礼,苏瑾忙道:「公公起来吧,有何贵干?」 高公公一眼看到袁尚宫在,笑成一朵菊花道:「袁尚宫在那就更好了,陛下有口谕,娘娘大病初愈,中秋、万寿节诸事,按旧年例办,杂事细务就不要扰了皇后娘娘了。」 袁尚宫等人早立起来恭恭敬敬地听,听到口谕后,苏瑾笑道:「我正头疼呢,只一桩,适才袁尚宫说的事涉好几个衙门,所以需要个人统管起来,历年据说是雍王妃办的,今年却如何?」 高公公连忙道:「娘娘多虑了,此事袁尚宫是办事办老了的,自然熟悉其中关节,这些都是有老例现成在的,外头又有礼部节制着,出不了大错儿,娘娘只管指派一人,拿了您的手令以您的名义统派便是了,十二监和六局这边自然俯首听命,无不听从的,最后关节让娘娘过目便好,哪里需要娘娘亲力亲为殚精竭虑呢。」 苏瑾松了口气:「如此甚好。」她看向袁尚宫,其实袁尚宫本也就是等这一句话,以节制十二监,自然低头道:「娘娘决定便好。」 苏瑾便道:「那就请袁尚宫统派此事吧。」 袁尚宫道:「还请娘娘懿旨,若是奴婢有些老例不明的,奴婢可出宫去雍王府求教雍王妃。」 苏瑾奇道:「不是说病得很重么?」 袁尚宫道:「前儿听说,雍王府请来了个神医,十分礼遇,竟是让雍王妃清醒过来了,听说御医去看了,都在称奇呢。」 苏瑾心中掠过一丝疑惑,看了高永福一眼,高永福俯首,显然是知道她的意思,将会向刘寻禀报。 遣退了众人,苏瑾十分疑虑,雍王对这个雍王妃毫无尊敬,前些天又闹下那等丑事,雍王只怕巴不得她死,如何会为了他大费周章请神医?可惜的是臂环等物都已被教官带走,只留了些药品给她,她如今已不能再窃听雍王那边的动静了。 晚上苏瑾见到刘寻又忍不住说起雍王妃这事,刘寻道:「听说了,那神医听说是毛遂自荐的,雍王还给我上表推荐说听说皇后娘娘玉体不安,建议让神医进宫看看呢,我直接置之不理了。」 苏瑾说道:「雍王到底是个隐患,你还是要放在心上,不可轻忽了。」 刘寻笑了笑抚摸苏瑾的头发:「睡吧,有朕在呢。」 苏瑾闭了眼,才一会儿似乎就已睡着了,刘寻白天忙于朝政,很快也睡着,过了一会儿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苏瑾起身,他倏然警觉,睁开眼睛问:「怎么了?」 苏瑾有些尴尬看着他:「我……忽然非常想吃蛋炒饭。」 刘寻整个人都无语了,他起来道:「朕叫人弄。」 v第39章[03.18] 苏瑾迟疑了一会儿道:「前儿才听袁尚宫说,宫规是过了时辰就不要叫东西了,开了例会不太好吧?」 刘寻嗯了声道:「这是先祖定的,原是怕各宫主子临时起意叫了吃的,以后御膳房夜夜都要备着怕再叫,无端端要支出许多银钱,再则宫里一贯不生明火,怕起火,因此夜里做饭也慢,你现在情况不同,再说了朕给朝廷做了多少功绩,如今朕的皇后怀孕想要吃口蛋炒饭,难道还吃不着?」 苏瑾看向刘寻,有些尴尬地笑:「我也不想添麻烦,就是觉得吃不到就非常难受,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就特别想吃蛋炒饭,蛋要嫩的,饭要老的,里头还要放葱花的。」这会儿苏瑾怀念起未来现代化的厨房设备了,蛋炒饭开个天然气,几分钟的事情,如今还要兴师动众,她颇觉惆怅。 刘寻转过脸亲了亲她的额头:「先睡一下,朕出去叫人做。」他们俩一贯寝殿内室内是不让人值夜的,因为苏瑾无论如何受不了和刘寻相拥而眠的时候床下有别人睡着,因此只有外间才安排了人值夜,要叫人就得亲自起身去叫。 苏瑾嗯了声躺了下去,刘寻起身叫了外头值夜的人出去御膳房传旨。 结果待到御膳房急匆匆做了送进来,刘寻却发现苏瑾已又酣然入睡,面容恬静,睫毛纤翘,他笑了声,命人端下去温着,过来悄悄地在苏瑾身侧躺下。 第二天起床,苏瑾十分沮丧,她一贯自律,从来没想到自己也成为一名如此矫情娇气的孕妇,刘寻笑着拥着她道:「这不怪你,都怪我儿子贪吃,将来等他出来,我打他。」 苏瑾很是悲观道:「这还有好多个月,都这样怎么办。」她清晰地记着昨晚那想吃蛋炒饭的欲望,简直是吃不到嘴那就抓心挠肺的感觉,她忽然想起从前那些论坛上别人抱怨孕妇作的帖子,她们一定没有经历过这种一定要吃到那样东西的感觉。刘寻道:「没事,朕让人在紫宸殿里设个小厨房,调几个小太监轮流值守便是了,你平日爱吃什么的只管说好,这样也快,昨夜就是他们一层层传,做得慢了。」 苏瑾叹了口气:「我现在想吃樱桃。」好想念未来超市的反季节水果和蔬菜,从来没有注意过什么时节吃什么水果,因为一年四季世界各地的水果,都能买到。 刘寻脸色有点难看起来,这都要中秋了,他毕竟不是主宰万物的天帝,命令不了樱桃结果,苏瑾转过脸亲了亲刘寻:「我就随口一说……没让你千里送荔枝。」 刘寻想了想道:「想是有蜜煎的樱桃,我让御膳房找找,或者立刻去采买。」 苏瑾摇头:「别了,兴师动众的,兴许到时候我又不想吃了……你还记得从前丁皇后怎么陷害你的么,如今我们身居高位,还是别太任性了,到时候被御史参你科敛扰民。」 刘寻脸色有点不豫:「朕天下之主,难道反而不及民间富翁供养娇妻?」 苏瑾忍不住笑了:「可不是不如么,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睡朕未睡,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丈五犹披被。皇帝这职业啊,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驴多。」 被比成几样禽兽的刘寻黑着脸出去上朝了,他忽然觉得苏瑾肚子里头的儿子真的早点出来的好,赶紧养大了,他就能卸任了,天天抱着苏瑾逍遥去。 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作为皇帝,晚婚晚育的代价就是延迟退休。 苏瑾那边则得到了尚膳监赶紧送过来的鲜藕、荸荠、橄榄、柑橘、甘蔗、石榴、柿子、雪梨、鲜菱等十数样时令鲜果,又有蜜煎樱桃、槽笋、糟鱼等数样小菜来。 正好如秀得了许可进宫来拜谒她,原来如秀也已怀孕,刘寻想着虽然不能让外命妇知道,如秀一直口风很紧,如今也正怀孕,恰好让她进来陪陪苏瑾说话,省得苏瑾发闷。 苏瑾很是意外,连忙叫人拾掇了一篓子的鲜果小吃要给如秀带回去,又拣了些布匹尺头赏她。 如秀一边拜谢一边高兴得落了泪:「还以为侍诏……娘娘出了什么事呢,一去就没回来了……后来年龄到了,陛下开恩还是放了我出去嫁人,如今过得还好。「苏瑾看着她微隆起的肚子,笑道:「听说就嫁在京里?是个侍卫?」 如秀含羞道:「嗯,就是那次和娘娘出巡认识的。」 苏瑾真心替她高兴,一边问她:「怀孕的感觉如何?可有特别想吃什么东西的感觉?」 如秀点头道:「不错,有时候半夜就想吃包子,还就得街口的那一家老王家的肉包子,趁热的才行,折腾得一夜睡不好,天才亮就把我那口子推醒,让他去买包子。」 苏瑾终于找到相同症状的,连忙继续追问:「总这样不行吧?」 如秀羞涩笑道:「这有什么的,也就几个月的功夫,我们家那口子才高兴呢,都说这样的孩子才长得好,将来吃得开,就是公公婆婆,也无有不满的,只说想吃什么尽管说。」 苏瑾释然了些,又追问:「可还有什么怪症状不?」 v第40章[03.18] 如秀皱眉想了下道:「晨起会抽筋儿,很难受,不过一会儿就好了。」 苏瑾了然,这是缺钙了,指点她:「你去弄多些骨头汤、鱼汤喝了,多晒晒太阳。」 如秀笑道:「奴婢回去就试试。」然后忽然反应过来,打量了下苏瑾,发现她一贯笔直的坐姿有了改变,有些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腰部还放了个圆枕垫着,而衣物也一改从前胡服为主的打扮,而是一身宽松的高腰襦裙,她悄悄道:「娘娘这也是有了?」 苏瑾微微笑了笑,如秀真心替她高兴,连忙道:「娘娘要多吃,但也要注意走动,莫要养得太大了,到时候吃苦头。」 苏瑾点了点头,想起一事,问如秀:「雍王府那边的神医,你可听说了?」 如秀道:「听说了,我家那口子还说若是我生产,花点钱托上关系也要去请那神医来家里坐镇呢,听说那是神医谷的传人,神仙一样的人儿,我就没让他乱花这个钱,多少妇人田头干活都能生呢,我就不信生个孩子还能难倒我,白花那冤枉钱,再说还是个男先生。」 苏瑾关心问道:「可知道姓名来历?雍王妃是如何被救活的?」 如秀道:「雍王府那边有个小姐妹从前和我有些交情,回来探亲的时候和我说过,听说是到雍王府自荐的,雍王一听是神医谷来的就大喜,请入内替王妃治病,才三天就让王妃清醒过来了,据说还在调养身体中,雍王十分高兴,厚厚赏赐了他一番,如今那神医是声名鹊起,京城许多人家都要请他去看看,有传说治好了安国侯爷多年的老寒腿了。」 苏瑾点了点头道:「你注意和你那个小姐妹保持联络,多打听些消息……尤其是雍王妃如今怎么样了……随意些,不必刻意打探。」 如秀并不问为什么,只是欣然道:「没问题,不过她只是负责杂活的小丫鬟,知道得不多。」 苏瑾笑着摇头道:「若是知道得太多才麻烦了,你们没经过训练,乱打听反而招麻烦,就知道你们该知道的就行。」 如秀笑道:「娘娘如今和从前变了许多。」 苏瑾有些惊讶,如秀道:「从前总是说话很少,似乎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和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儿,随时要走的感觉,诸事都不挂心不讲究,要求也很少,只对陛下关心,如今娘娘好像整个人都轻松了,说话也轻快了,嘴角总是忍不住带着笑,也更关心奴婢们了。」 苏瑾有些窘迫道:「从前……是我的不对,没有好好关心你们。」 如秀连忙道:「奴婢不是责怪娘娘,娘娘从前倒像是那纸片上的神仙儿,只是如今才觉得娘娘更亲近,更接地气儿了,倒好像纸上的神仙带了烟火味了。」 苏瑾被她这比喻说得笑起来,直到送走了如秀,晚上和刘寻吃晚膳时,她还一直想着如秀的话,又想起她穿越回时空时经历过的事情,忍不住问刘寻:「你觉得我变了么?」 刘寻正给她夹了只水晶羊肉饺,一愣,有些不解其意,苏瑾回想了一会儿道:「你从前埋怨我,从来不解释,不和你坦白,也不会对你轻易发怒。」 刘寻呆了一下,苏瑾又道:「还有若即若离,忽冷忽热……」 刘寻沉思了一下,看向苏瑾:「不是变了,是和你刚来的时候有点像了。」 苏瑾愣了下,刘寻道:「不是说这一次你洗掉记忆回来,是当年你刚到体仁宫照顾我的时候,那时候你表面上恭谨,其实私底下和我挺自在轻松的,经常逗我笑,给我说笑话说故事,似乎对未来充满信心,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后来渐渐你越来越沉默,话越来越少……可能……可能也是后来我有些急躁,我们之间有些不愉快吧,不能怪你,我当时应该也给了你很多压力,十年,实在太长了,我来不及变得成熟,你却已失去了天真。」 「现在的你就有点像那时候,肯和我说心里的想法,肯抱怨我调侃我,肯向我提一些过分的要求,其实我不太明白,你现在到底是记起了多少事?」 苏瑾含糊道:「没多少。」 刘寻哼了声,有些不悦,给苏瑾夹了块她不爱吃的羊肚,她皱了眉头,她从来就不爱吃内脏,刘寻道:「吃什么补什么,吃这个有好处,你好好吃了,对孩子有好处。」 苏瑾勉强自己吃进去,眉目都皱起来了,刘寻忽然笑起来:「我更喜欢现在的你,像是终于把自己交给了我,还没有经历太多苦难和猜疑,喜怒哀乐直截了当,而不是从前那样难以捉摸,郁郁寡欢,凡事无所求的样子」 袁尚宫自从得了皇后的手令,底气足了,雷厉风行,一口气将事情都分派了下去,各处都不敢掠皇后之锋,自然是都恭恭敬敬接了任务,便是十二监那边,有高永福提点着,自然也都毕恭毕敬,无不遵从,一时袁尚宫登时觉得扬眉吐气,走路都是带着风。 这日她分派得宜,想到听说雍王妃病愈,想着毕竟历年来在宴席上有些来往,自雍王妃病后,因在深宫内当差,刘寻是个不喜内宫外官交结的,因此禁宫内当差的无不谨慎小心,她如今大病初愈,自然该去探望探望,顺便请教一下其中关节,她毕竟头次在皇后面前露脸,断不肯失了脸面的。一念及此,她果然向紫宸宫那边告了假,给雍王府递了帖子,一大早便带了些补品过去给雍王妃探病。 第41章[03.26] 进了王府二重门正院内,袁尚宫才进门便已感觉到院子内和往时大不一样,奴婢成群肃立在窗边廊下,个个俱是屏声静气,一声儿都不出,看到她来也只是曲膝行礼,然后迎她入内,十分恭敬。 她颇为纳罕,毕竟雍王妃不受雍王待见已经数年,王妃不过是有个名头在,她往年也曾来这院子过,却看得出奴仆们多有散漫之举,来迎接的丫鬟一路将她引进内室,她更是称奇,从前雍王妃好富贵喜时新,屋内多宝阁上总是满堆砌着名贵器皿书画,如今却收拾一新,几上仅摆着一个美人花觚,斜插了几枝莲花,宣炉内焚着香,却丝毫不同那些烟气大的俗香,只觉得冷香扑鼻,氤氲满室,案上摆了几部古书,壁上斜挂一囊古琴,收拾得十分幽雅洁净。 她心内暗暗点头,从前雍王妃她只觉得少了些雅气,如今看来,大病过后,竟似和从前大不同了,走到内室,榻上正坐着一绝色女子,穿着一袭素罗长裳,袍宽袖大,越发显得窄肩秀颈,弱不胜衣,面上脂粉不施,仅戴着一套素银嵌宝的首饰,银莲耳坠衬得一双眼睛明澄如秋水,整个人神情沈静,气度高华,袁尚宫连忙上前行礼,心内却大吃一惊,这雍王妃从前只觉得丰容靓饰,其美流于其表,如今看来竟如同被琢磨过一番,从内里透出美玉莹光,真正堪称国色之姿了! 雍王妃笑道:「袁尚宫请起,今日如何有空来看我?」 袁尚宫连忙道:「原听说王妃前些日子病重,因宫内封后,人手少,奴婢忙得不可开交,竟不曾告得假来探病,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听说王妃竟然得遇神医,奴婢正是来贺喜王妃娘娘玉体康健的,还请娘娘勿怪。」 雍王妃笑道:「贱躯不足挂齿,劳尚宫惦念了,宫里有喜事,尚宫得陛下看重,身负重任,又处禁苑内,自然是不能来看我,以免冲了喜气,我如何不知?尚宫今日能来看我,已是感激涕零了。」 袁尚宫连忙谦虚了几句,雍王妃又笑问:「我一直病着,竟未能朝贺新后,不知娘娘脾性如何,尚宫是娘娘身边人,深得娘娘倚重,还请多提点几句,来日我等入宫,也免得犯了忌讳,触怒娘娘。」 袁尚宫面上微微有了得意之色道:「皇后娘娘自然是端庄稳重,德才俱胜,奴婢不敢妄议中宫,只皇后待人极为和气,并不爱为难人,如今又颇为倚重我们六局,中秋及万寿大宴都交由了我统办,今日来正是要向王妃娘娘请教筹办的心得,省得到时候有什么事没考虑周详,出了差错,在皇后娘娘面前没了脸。」 雍王妃笑道:「尚宫是办事办老了的,如何还这等谦虚,我这边也都是按着旧例办的,都是萧规曹随,岂敢胡乱做主?如今宫中有了主子,又和我那时候不一样了,尚宫正是有懿旨在手,又历来是个精明能干的,定是办得比往年更好。只一桩,历年我办的时候就想提的,这宫里层层克扣,银钱支得不少,办出来却很是菲薄,仅以就筵宴酒饭为例,一碟肉不过数两,骨居其半,饭皆生冷不堪食,酒多掺水淡薄无味,冒支官银短少斤两之事难以禁绝,更不要说还有女乐等事了,我不过是个王妃,王爷也无正经差事在身上,我如何敢说?不过是都由着他们欺瞒主子罢了,这一场大宴下来,十多万两银子是要的,百官仍然怨言满腹,可怜我又和谁诉苦去?如今皇后娘娘深得帝宠,又是头一遭儿主持内宫宴席,袁尚宫若是不好好替娘娘参详这其中关节,只怕又要被下头欺瞒了去,影响娘娘威信,你们六局恐怕将来也没脸。」 袁尚宫听她句句说到自己心上,不由听住了,连忙追问最有可能欺瞒之关节,雍王妃少不得列举了几项,如宴席所用器皿,报了损实际被侵吞的,女乐中间班头层盘剥了的等等,袁尚宫听她说得十分内行,心内已是信了,慌忙问对策,雍王妃少不得又教了她几招,叫下头的人没法子欺瞒的,袁尚宫一时大喜,二人计划了一番,颇为周详。 正谋划时,只见雍王妃的侍女过来道:「王爷在外头命人送了来几篓子肥蟹,说是今日在庄子上看到觉得好,连忙叫人送了来,又叮嘱娘娘大病初愈,螃蟹性寒不可多吃了,只是爱赏人送人都随娘娘。」 雍王妃嗔道:「既说大病初愈不许吃,如何又巴巴的送来馋人,真是的。」一边又抬头对袁尚宫笑道:「正好袁尚宫来访,且带一篓子回去。」 袁尚宫连忙摆手笑道:「不敢,如今宫内查的严,竟是不许夹带的,多谢娘娘美意了,只是当真不能。」 雍王妃道:「是我疏忽了。」一边对侍女道:「一篓子送去给高神医那儿,另外库里把王爷前儿带回来的那几样时样妆花缎拿来给袁尚宫。」 袁尚宫连忙称谢后又笑道:「王爷真是对王妃情深意重,难怪玉体康复了。」 雍王妃笑了笑并不接话,袁尚宫看那侍女是个新面孔,不见昔日不离雍王妃的李尚宫,有些疑惑道:「怎么李姐姐不在娘娘面前伺候,竟是躲懒去了不成?」 雍王妃笑道:「前些日子恩准了她回乡了。」 袁尚宫疑惑道:「李姐姐也不过大我几岁吧?倒是去享福去了。」 雍王妃笑而不语,袁尚宫又和她寒暄几句后,回宫不提。 却说袁尚宫得了雍王妃建议,以为得了要诀,连忙大刀阔斧整顿起来,竟是极为苛刻,所有开支明细都要一一报批,多人审核,又派人一一查验货物,一时六局女官皆忙碌起来,四处差使不停,登时各处怨言都生了起来,历来这宴席是油水最厚的时候,各处都靠这个狠刮一层油的,如今袁尚宫这么一卡死便如同捅了马蜂窝一样,他们白白辛苦,捞不到油水,如何耐烦,少不得一边暗自骂皇后娘娘苛待下人,一边开始拖拉差使,明摆了要将事情闹大。 宫内怨声载道,便是高永福也听说了,少不得提点了两句袁尚宫水清无鱼的道理,可惜袁尚宫历来和十二监不合,如今只认为高永福必也是在其中拿了不少好处,又一心要拿这事立威,越发严苛起来。然而这些油水衙门,哪个背后没有些千丝万缕的背景?少不得摆出一副老油条的样子来,只说银钱不够,没办法采办,转眼快到中秋了,这宴席诸事都还没有办妥,眼看着就要办砸了。 这时袁尚宫才慌了手脚,却骑虎难下,她自觉自己没错,少不得去了紫宸宫里回皇后。 她进去的时候,刘寻正端坐在那儿一本正经的画画,苏瑾穿了件牡丹绣花襦裙,懒洋洋地坐在一旁拿了个扇子,一边扇一边指点着,袁尚宫看到刘寻在有些怵,然而心念一转想到如今这境况若是得了陛下支持更好,连忙将各处拖延推诿,如今诸事不备的事说了。 刘寻皱了眉头道:「不是说了都按从前的例办,这些事莫要来烦皇后么?」 苏瑾笑道:「袁尚宫倒是没怎么烦我,前儿听说各处都领了命的啊,想是真遇到难处了,这各处推诿是怎么说?」 袁尚宫少不得将自己忠心烈胆因要革除利弊,添了些规矩,各处因着油水捞不到了,便要奴大欺主的事说了一通。」 第42章[03.26] 刘寻笑了笑,转头叫了高永福过来道:「命人去和礼部、光禄寺及内廷诸司局说,今年是朕大喜之年,中秋万寿宴席诸事细心操办,谁要惹了朕不开心,朕少不得也要让他们不开心,甭管往年吃了多少油水,只问他们有没有命继续吃,朕在边疆能杀人,在内廷自然也能杀人,宽和久了,别忘了朕可不是好相与的。」 高永福连忙躬身应了,小跑着下去,一时分派诸人到四处传话,各处原只是想给皇后点颜色,让皇后也知道以后还要倚重他们,万万想不皇上居然会直接站出来出头,这位陛下一贯不理内廷事务,但在朝廷上可是翻脸无情的铁腕帝王,说杀就杀,何曾给过谁面子?一时都警醒起来,各自捏着鼻子忙忙干活起来,再没有敢质疑那些新规矩的。 刘寻这边却在教训袁尚宫:「宴席要办,要革除利弊,这立心原是好的,只不该在这当口立什么规矩革什么利弊,你小小一三品尚宫,这样大事,没有回禀过皇后便自作主张,这苛待下人的恶名却都让皇后替你受了,什么道理?竟是欺负皇后宽和么?要说奴大欺主,朕看你也算一个,且看如今还在这当口,不好撤换,且先罚俸半年,以观后效。」 袁尚宫汗如雨下,伏地不语,苏瑾看着觉得可怜,笑道:「起来吧,且先回去好好办差。」 刘寻皱着眉看着她出去,才看向苏瑾:「从前觉得她规矩上十分严谨,为人也实在,反正朕也少用女官,就凑合用着,如今看着脑筋上还是太死板,不经用,你将来要吃力,如今你没有自己的人手不妥,朕看找个机会让徽柔书院选拔一批女官让你亲自挑一挑,培养些自己得用的人手才好。」 苏瑾笑道:「你说了算便是了。」 刘寻却将那画扬起,居然是一幅百子图,上头嬉戏玩乐的孩童栩栩如生,刘寻道:「你绣上几针意思意思便好了,莫要伤了眼睛,让别人绣。」 苏瑾笑道:「我根本不会绣,这也不是要拿来绣的,这是我要挂在寝殿内看的。」 刘寻不由有些头疼,如今寝殿内已经挂满各种稀奇古怪的图,半夜醒起来有时候自己都会被画上的自己吓一跳,皇后娘娘这胎教的兴趣爱好难道真的要持续到生为止? 雍王府内雍王妃得了消息却在向雍王感叹:「这刘寻倒是比先帝要铁腕有担待多了……当年我就是踌躇满志要革除这宫内的旧弊,一个鸡蛋要三两银子,竟是欺负宫里的主子没见过世面呢,结果当时得罪了许多人,我还是贤妃名分,先帝迫于压力,还是将我提的那些规矩都给废了,如今这奉圣郡主倒是得刘寻一心一意护着。」 雍王以崇敬的目光看向雍王妃:「母后一片冰心都是为了父皇,父皇当时也是掣肘太多,这刘寻上位时,雷霆手段整治了不少人,自然将他们给打服帖了。」 雍王妃笑了笑挥手命他下去:「所以你也要多向他学习处事的道理,将来总用得上,只是身处深宫,不可能全靠帝王护着,还要自己争气,那苏氏我看她一介武夫,不足为虑,等我好好思量个方法。」 雍王有些愤怒道:「我看那苏氏也狡猾的很,将个手电筒骗了我那么多京城店铺去,可恨刁滑之极,母后将来定要将她交到我手里,我定要好好整治她,一雪此辱!」 雍王妃笑道:「你自幼被我养得单纯了,难免吃了她的亏,吃一堑长一智,亡羊补牢未为晚也,你去和小梁氏一处吧,这些天你冷落了她吧?不可让她起了疑心,大梁氏身边的人我尽换了,只有她换不了,且她有凤命,又是你两个孩儿的母亲,还是得留着她,你要着意安抚,也不要在她面前说我太多,以免露了马脚。」 雍王恭敬起身躬身道:「那孩儿先告退了,母后好好休养,我让高叔叔一会儿来再给您把把脉,如今这方子吃得可还好?可要再斟酌一下换个方子?孩儿看母后的脸色还是不够好。」 雍王妃笑了笑道:「没事,灵魂融合尚需要时日,这是正常现象,这具身体之前元气大损,还需要好好调养,好在你高叔叔妙手天成,总能调好的。」 雍王恭恭敬敬地施礼后退了出去,又叮嘱了一番左右奴仆服侍好王妃,才施施然地出了门往梁侧妃院子走去。 中秋节说到便到了,中秋佳节与万寿节紧挨着两件大事,皇宫乃至整个京城的喜庆气氛十分浓烈。四处早早就搭起了灯棚鳌山,到了戌时赐夜宴,外席设在外朝承明宫大庆殿,由刘寻主持,君臣同乐,内筵设在曲台殿,苏瑾主持宴请四品以上内外命妇及女官,曲台殿内外编植桂树,又有湖水荷花可赏,挂上花灯后,天水灯相映,景色十分可期,袁尚宫选这个地方原也是费了心思的。 到了晚上,月色甚朗,流云四卷,一镜当空,清辉满地,风中桂子飘香,曲台殿三面临水,帷帐都已挂起,众人凭栏而看,水光上下,荡漾金波,精巧花灯更是参差挂着,倒映在水中,流光溢彩,美不胜收,令人有如置身七宝楼台之中,四面皆为络缨宝珠,命妇们一片赞赏声,不免夸起这位一跃冲天的神秘皇后,奉圣郡主之妹了。 正纷纷议论着,有小太监飞报:「皇后娘娘驾到。」众人连忙纷纷起身到殿门外迎接,只见一对对仪从过去,先是引驾太监,然后是一班女官,拥着中宫的七宝步辇,将进门,诰命夫人们两旁跪道迎接,女官喝声:「娘娘懿旨,请起。」步辇到殿前,苏瑾一身盛装下辇,在上首坐下,各宗室王妃、诰命夫人及六尚女官分班朝见。 雍王妃站在人群前列,看着上头的苏瑾一身皇后礼服,高髻上戴八宝后冠,两班宫娥簇拥着,凤威凛然,眼里掠过了一丝怀念,她直视苏瑾,苏瑾早有所觉,一双冷目已转过来和她对上,两人都目光都不曾退缩,僵持了一会儿雍王妃才微微垂目行礼,嘴角含笑。 殿上安席已毕,命妇们各归坐位,苏瑾微微皱眉,说了几句太平话,便吩咐开宴,只听到笙簧杂奏,丝管齐吹,教坊女乐奏乐,又有一班舞伎在殿堂中间舞蹈,花团锦簇的煞是好看,一曲毕苏瑾举杯说了几句忠君爱国的贺词,众命妇举杯饮尽,如是再三后,歌舞再起,宴上的气氛也活跃起来。雍王妃持了酒杯上前向苏瑾庆贺道:「臣妾前些日子病重,还未能贺娘娘大喜,如今补上才是。」 苏瑾持杯看这雍王妃,罗衣叠雪,宝髻堆云,风致嫣然,谈话落落大方,她微微一笑颔首饮尽,其实刘寻之前早已叮嘱过,她今晚壶里的全是清水,不过应应景罢了。雍王妃笑吟吟下去了,她身后立着小梁氏,正持壶替她倒酒,这种场合倒是难得她会带侧妃来,而且时不时还和小梁氏说几句话。 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苏瑾又接了几位亲王妃的敬酒,之后便吩咐众人自行赏月游玩,她自退了场到后间收拾好的房间内歇息一会儿。众人起身恭送皇后后,果然四散开来游玩起来,雍王妃看了会儿场上的诰命夫人,发现自己认得的已非常少,多是刘寻上任后提拔的,又因时间太长,在家颐养天年的也有。 她颇觉惆怅,过了一会儿和身后的小梁氏道:「你也四处去玩玩散散心,和别家诰命夫人多聊聊。」 第43章[03.26] 小梁氏躬身答谢,果然走出殿外赏玩花灯去了。 却说苏瑾斜倚在榻上,吃了些水果,感觉到正装礼服的腰带束缚得十分难受,忍不住稍微解开了些,换了件外袍,正和侍女们折腾,有贴身宫女进来回报,十分踌躇:「娘娘,雍王侧妃梁氏求见。」 苏瑾一愣,想了想道:「请她进来吧。」 小梁氏一身青衣,上前下拜,举止依然落落大方,苏瑾道:「起来吧,怎么想到要见我?」 小梁氏看了看左右,苏瑾明白,遣退了众人且把守住门口,才道:「什么事?」 小梁氏蹙着眉道:「时间不多,贱妾就长话短说,失礼之处,还请娘娘包涵。实则是这一次我们王妃病忽然转好的事,您可听说了?」 苏瑾心下警惕:「听说了,有什么不对的?」 小梁氏摇头道:「自春天那次曲江宴后,王妃就一直抑郁抱病,后来一直咳血,太医来了开始还开药,后来连方子都不敢开了,拖到前些天,因为我一直在床前伺候的,那日王爷却忽然带了那高神医来,说有救,将我赶出了院门,还拉了一车子东西入院,因为门太窄,还将门槛和门都给卸了才拉进去的。之后王妃就忽然病愈了,但是自那以后,王妃身边的人都被一一打发走了,有暴病的,有打发回去的,有说服侍不周被王爷杖责后打发走的,后来我留心看过,竟是无一活着!」 苏瑾看向小梁氏,小梁氏显然极为紧张道:「后来我感觉到王妃的性格与从前大为迥异,举止神态,谈吐用词都和从前大不一样,而王爷也一反常态,待她十分亲昵恭敬。」 苏瑾问:「您的意思是?」 小梁氏忍不住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妾身不是掐酸吃醋,而是,这位王妃娘娘,我一旁冷眼看着,竟是和昔年丁太后极为相似,妾幼时曾在太后膝下养过一段时间,无论是饮食品味,说话……活脱脱就是当年的皇后娘娘……」她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丝颤抖。 苏瑾仿佛头顶被天雷劈下,愕然道:「她已经死了!」 小梁氏身子发了个抖:「妾何尝不知,所以才如此担忧王爷为鬼神所惑。王爷从前将丁皇后的灵位摆在寝殿侧,每日都要带着孩子上香的,自那位王妃醒来,便撤了那灵牌,妾曾经问,他只是含糊说心里记得便好了,又一桩,王爷虽然和王妃似乎和好,却依然从不宿于正院,依然到我这里或是其他妾室中歇宿,偏偏又对王妃极为敬爱,每日早晚都要到院子去问安,甚至……他从前不让王妃见我的孩儿的,如今却直接当着王妃的面提出要养在她膝下!」 苏瑾觉得此事简直匪夷所思,当年报告上写得非常清楚丁皇后死了,刘寻后来虽然吊了她几天命,也依然确信她死了,即使是未来,也做不到还魂之术!小梁氏身体依然微微发抖:「王妃当时并没有答应,只说身子不胜,还是让我养着便好,她对我的态度和从前不同,从前王妃待我非打即骂,有机会便要侮辱,恨不得见不着我,如今却是一派慈爱的样子,还有王爷……从前王爷只管闲散度日,如今却忽然仿佛励精图治起来,又开始广招门客,手不释卷,每日忙碌不已……」 苏瑾看着小梁氏,隔了一会儿问:「你不是非常喜欢他么?如何这事要来和我说?你应该知道陛下和雍王之间的恩怨吧?」 小梁氏只以为她不信,急得眼圈发红:「妾知道借尸还魂一事实在过于骇人听闻,然而此事存在妾心中已许久,妾不过是求王爷与妾相守百年,平平安安,如今他却似被鬼神所惑,迷了心志,眼看覆门抄家之祸就在眼前!妾若是只此一身,便是从夫了也无妨,然而妾还有两子一女!妾不得不为他们打算,妾想来想去此事唯有皇后娘娘才能帮妾身了。」说罢她一连磕了几个头,苏瑾连忙上前扶起她道:「你过来,王妃不知道吧?」 小梁氏道:「这些天我只装着没看出来,又一心趋奉,方才也只是装着去看花灯,往阴暗处走了,只要娘娘这边的宫人管住风声,应当无人知道我来看过您。」 苏瑾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道:「过几天我会去徽柔书院选女官,你可想办法在徽柔书院那边安排亲信,到时候通信也方便,此事我会留心,只是你自己切切不要露了行迹。」 小梁氏含泪道:「只求娘娘能将此鬼魂驱走,王爷……王爷不过是心性单纯,为人所惑,那个高神医,十分古怪,我觉得他有问题。」 苏瑾扶了她起来道:「我会去查。」 小梁氏擦了泪水,面上又若无其事的下去了。 苏瑾从外头叫了今日的从人进来,一一正色厉声警告今日之事绝不许外传,一旦外泄,所有人一概问罪,骇得他们都磕头表态后才松了口气。 一边想着一边看着时辰也快到了,出去又说了几句话,宣布散席后回了紫宸殿,宽了礼服,卸了后冠,沉吟半晌,刘寻走进来的时候看她如此情状,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宴会上哪些不开眼的给你气受了?」 苏瑾皱了眉,将今天小梁氏说的话一五一十说了,刘寻哑然失笑:「不会是她嫉妒姐姐重得宠爱所以捏造了一段话来哄你替她出头吧,难道还真是借尸还魂?丁皇后肯定死得不能再死了,朕可以确认,你也不必怕,她活着的时候占尽上风都没斗过我们,如今死了难道还能翻过天不成?便是化成厉鬼,朕也不怕。」 苏瑾摇头,想了下今天见到的雍王妃的样子,解释道:「我今日见到雍王妃,的确性情大变,和从前那样子大不相同。」 第44章[03.26] 刘寻一边宽衣解带将外袍脱了挂在架子上,转过来亲了她一口:「你来的那地方不是很神秘么?难道你也信这鬼神之事?说起来当年你也是中了绝毒,如今不也好好在我面前,还相貌不变,从另一方面来说,你也算是死而复生吧?」 苏瑾忽然想起小梁氏说的高大夫将一个巨大的东西拉入院内,忽然脑中灵光一现:「难道是记忆转移?」 刘寻一怔,转过头看她,苏瑾喃喃道:「只怕那个高大夫……才是真正的穿越者。」 刘寻问她:「你想到什么了?」 苏瑾道:「可能当年大概……丁皇后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将自己的记忆封存为数据,留了下来,如今有人将她的记忆强行打入雍王妃的脑子内……所以虽然这个人有着丁皇后的记忆,其实本质上依然还是雍王妃,只是她的记忆被转移了。」 刘寻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们那里已经能做到这样了?那岂不是意味着人可以无限的复活?」 苏瑾摇头道:「几率非常低,成功率非常非常小,尤其是在不同的人体身上,没有同时伴随精神体转移,其复制成功的几率几乎等于零,就算成功,记忆转移也往往不完整,很大几率是失败,会使两边的人体都会大脑受损造成不能挽救的伤害。」 刘寻一愣:「什么叫不同的人身上,难道还有相同的人不成……对了,上次你那师兄说,你是另外做出来的和原来的身体一模一样的人?恩对,他当初说记忆不可制造。」 苏瑾呼吸一滞,心中暗自恼火师兄乱说话,实际上从自然人到克隆人的记忆复制同样是风险很大的,这和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所做的精神体灵魂转移有着本质区别,并不是所有的克隆体都能转移灵魂,当确定任务执行人后,制作出来的克、隆体往往一百个里头都找不到一个灵魂波长相同能够进行灵魂转移的,因此灵魂转移的制造成本巨大,同时具有一定风险的,而且次数不能超过太多,所以他们每次执行时空任务都要写遗书,退役的年限基本都很早,未来人的寿命已经远远超过古人,在未来,除了时空管理局这个神秘的部门,其他地方都是克隆人体,尝试复制记忆、转移灵魂,都是重罪,可直接判处死刑。 刘寻伸手过来,轻轻抚摸苏瑾的额头:「你是我的苏瑾,即使没有记忆。」 苏瑾叹了口气不再纠结这些,心中只是反复想着有人能将仪器带到这里进行记忆复制的可能性,民间不该有这样的机器,而且这人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复活丁皇后在雍王妃身上有何意义?又为什么在丁皇后死后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才进行记忆转移?她百思不得其解,如今也没办法和教官联系,如果真的有人能做到记忆转移,那么他们一定不是一个人,而应该是一个团伙。她抬头问刘寻:「丁皇后当年有同伙么?」刘寻低头道:「她当时招揽有不少三教九流的奇人异士,虽然身居深宫,却势力广大,所以当年我刚开府的时候,其实是真的不想和她斗的。」 苏瑾道:「那时候有这个什么高神医么?」 刘寻摇头:「没听说过,她死后那些门人一部分罪大恶极的被我杀了,一部分不成气候的都四散了,不过当时她暗地里招揽了很多大夫和用毒的高手,所以当时你中毒,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她弄的鬼。」 苏瑾皱眉不语,刘寻不忍看她烦恼,伸手过来安慰她道:「别想太多了,朕说了,管她是神是鬼,一律杀无赦,况且如今只怕还是小梁氏的胡言乱语呢。你如今还是好好安心养胎,一切都交给我。他们翻不出我手心的。」一边去抚摸苏瑾的腹部:「有胎动了没有?」 苏瑾被他打岔,忍不住一笑:「没那么快吧,才三个月,听说是四个月以后才能感觉到明显胎动。」 刘寻笑道:「现在可想吃什么?」 苏瑾摇头:「没什么心情。」 刘寻嗔道:「不可以让我儿子饿到了。」一边又轻声和苏瑾耳语:「听说出了三个月,就可以……」 苏瑾虽然将这事当成烦恼,刘寻却是个无所畏惧的,他很快让苏瑾什么都忘记想了,温存一夜后的苏瑾一心放在了刘寻的万寿节上来。她有些发愁,有「过去的自己」那些什么锦绣河山、浑天仪的珠玉在前,她似乎送什么礼物都显得如此平凡。 最后她听了侍女文兰的建议,勉勉强强自己亲手做了个腰带,她完全不会绣,但是还是谢绝了文兰的可以让侍女代绣,自己随便绣几针意思下就行的建议,自己十分笨拙地缝上了,然后用明珠、白玉、琥珀、珊瑚等宝石缀上去,勉强做成了个八宝腰带,如果不近看手工阵脚的话,马马虎虎还是看得过去的。 她做好后自己看了看,都觉得有些惨不忍睹,然而她一时仓促之间似乎也想不出做什么了。 待到万寿节那天早晨起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出了那条腰带递给刘寻:「送你的。」 刘寻眼前一亮,将那腰带展开看了下,如获至宝地说:「你来替我围上。」 苏瑾看了眼他今天的龙袍:「不好吧……这好像不太搭。」 刘寻笑了笑:「站到一定高度,就没人会在意你的衣着了,反而会模仿。」 第45章[03.26] 苏瑾用一种惨不忍睹地心情替他围上了腰带……还好,因为她没怎么绣,所以大部分都是宝石,看着也还好,她忽然有些羞愧道:「对不住了……送不出什么出彩的礼物了。」 刘寻拥着她缠绵了一会儿才轻轻道:「要的就是这份烟火气,你从前的礼物,是送给未来的皇帝刘寻的,你现在的礼物,是送给你的男人的。」 苏瑾抬眼看他,刘寻深情回视,苏瑾问他:「是不是这种面不改色把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巧辩本事是当皇帝的必备技能?」 刘寻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你送什么朕都喜欢。」又将手下滑抚在她的腹部:「这才是给朕最好的礼物,已经快能看出来了,今天若是真的有命妇问,也不必遮掩了,大大方方承认吧。」 苏瑾笑道:「今天你会很忙吧?」 刘寻嗯了声:「朝野同欢,各藩王封地、外邦使臣也会进寿礼,到时候挑些好的给你。」 苏瑾打趣:「想必送一些外邦美女的也不少吧?」 刘寻笑吟吟:「要吃醋么?历年我都是直接赏给臣下的,今年要不要留几个给你作伴?」 苏瑾咳了声:「陛下,既然皇后有孕,则应当选秀多几个妃嫔服侍陛下,延绵龙嗣。」 刘寻正色道:「万万不可,吾后有神力,河东狮吼,朕不敌也。」 苏瑾被他逗得展颜一笑,二人一同走了出去,苏瑾轻声道:「雍王那边你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刘寻自信一笑:「朕办事你放心。不过那丁皇后诡计多端,只怕又要用毒,那琥珀又不在了,此事不得不防,为着孩子计,你千万慎重小心,不过好在她才苏醒,手还不能那样长伸到你我身边来。」 苏瑾想了一下道:「其实……转移记忆也被专家论证过,认为记忆虽然能复制,一些纯记忆性的知识也可以通过记忆传承,但是,类似技能、智商这种东西,还是和身体条件以及个人天赋紧密相关,复制记忆,并不等于那个人就能变成另外一个人,所以,以雍王妃之前的智商来看,我也觉得她大概想不出非常高深的阴谋……不过你要小心就是了。」 刘寻笑了下拍了拍她的手表示安慰,两人一起走出寝殿,看到宫女内侍们皆换了簇然一新的服装,见到他们出来连忙下拜给刘寻,口称圣寿万安,原来万寿节宫女内侍可随意穿自己喜爱的衣服以示喜庆。刘寻笑着吩咐高永福赏过承明宫上下侍人后,自己先上了步辇去前朝了,前朝将在永乐楼大宴群臣,早早就已群臣入宫了。 京城内外这一日处处金碧相辉,锦绮相错,笙歌四起,禁苑内更是处处华灯宝烛,霏雾氤氲,苏瑾换了大礼服,出去宴请朝贺的命妇们。 宴席照例是歌舞杂剧马球表演等,苏瑾居然看到了久违的宋之雪,她头发已挽起做妇人打扮,一身礼服,看到苏瑾看她,羞涩地上来给苏瑾道喜,苏瑾笑道:「你这是出嫁了?」 宋之雪有些腼腆道:「是,月前才出嫁的。」 苏瑾笑道:「那你现在是承恩侯世子夫人了?」 宋之雪脸上一红,苏瑾笑着和她说了几句闲话,又想起当初宋之雪说的有军中旧友要见的事,便又问道:「当初你说的军中旧友要见我的事,后来我一直忙,倒忘了。」 宋之雪笑道:「您如今贵为皇后,他们哪里还敢唐突?」 苏瑾笑了笑,也知道如今自己身体有孕,刘寻肯定不会放自己轻易出去的,便说道:「等过一段时间再安排好了。」又问宋之雪:「万寿节过后我要去徽柔女院选一些女官,你可有好的推荐?」 宋之雪忙道:「娘娘想要什么样的人?」 苏瑾笑道:「什么类型的都可以,有一技之长的就好,我不太擅长礼仪和应酬往来,若是有这方面的女官随时提点就更好了,背景方面最好知根知底些。」 宋之雪笑道:「这好办,我下去细细拟个折子,将推荐人选给您列上明儿递进宫,您看如何?」 苏瑾自然满意地点了头,正要说话,忽然看到一个宦官小步跑了过来对苏瑾道:「陛下有口谕,外邦已经献礼过了,有不少异兽珍禽,大臣们都咄咄称奇,如今已安置在异兽园内,还有一些奇珍异宝,娘娘若有兴趣,可带列位夫人前去观赏。」 第46章[04.01] 众诰命一听都十分欣喜看向苏瑾,苏瑾其实对动物没什么兴趣,但也不好当面拂了大家的兴头,便笑着站起来道:「且一同过去看看吧?」 异兽园内果然有铁笼子装了珍禽异雀在前头,各色各样毛色美妙的鸟儿在笼子里飞翔或唱歌,一只白孔雀在内侍拼命的用花布在前边招展终于开了屏,夫人们惊呼着驻足不前,雍王妃一边走着一边嘴角含着轻蔑的笑容,这些人,都是如此愚蠢,见识短浅,一辈子就圈在后宅里以夫为天的蠢妇人,什么都没见过,见着几个稀罕的野兽就大惊小怪成这个样子。 她一边又看向走在命妇前一身礼服的苏瑾,眼里仍然闪过一丝不屑,这个女人,虽然后世而来,却仍然逃不脱情情爱爱地藩篱,就是个武力值超强的莽撞军人,单细胞生物,要不是一直刘寻护着,她早就不知死几次了,简直是穿越人的耻辱,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教育。 她的理想,并不是培养、辅佐一个皇帝,她的理想,是自己登上权力的顶峰,亲自擢取权力的甘美,女人又怎么样?一样征服世界。 她当年,差一点就成功了,距离那宝座只有一步之遥,老皇帝身体已经渐渐腐朽,却仍然对她痴心不改,单纯软弱的儿子,对自己又分外崇敬,她几乎可以复制那武瞾的成功之路,结果却败在了刘寻和苏瑾身上。 所幸她有高卫在,这个忠心耿耿的人硬生生地将她保存的记忆又重新选择了一个最合适的人,这具身体,相貌不错,身份也不错,她依然有机会扳回一局,如今她在暗处,刘寻和苏瑾在明处,毫无防备。 她几乎心里要畅快一笑,谁会想到她能卷土重来? 苏瑾带着众命妇转入了野兽部,夫人们又都惊叹起来,只看到有一对白狮子,十分威严,又有骆驼、鸵鸟、大象、长颈鹿等物,夫人们多有不识的,一一询问着负责看守的宦官,此时又有驯狮子的人在中间看台拉出了狮子来表演,表演了穿火圈,扑黄羊等节目,又将头放入狮子嘴中,以示胆大,命妇们连连尖叫。 待到驯狮子的人下了去,又有人引了一头大象和一头小象上来,让大象表演卷木头,随音乐起舞等节目,然后让小象用鼻子卷着一个小桶过来,在栏杆前向各位贵妇讨要香蕉,外头已经备好了许多香蕉,大胆的贵妇们拿了香蕉放入桶内,小象便卷着长长的鼻子表示兴奋。 雍王妃心中一动,将怀里今日准备的烈性毒药拿起,悄悄放入了一根香蕉内,然后将皮原样按好,假装好奇也走进了,将那梳香蕉放入了桶内。 她笑吟吟地看向正和其他命妇交谈的苏瑾,自己一个人看好了侍卫多的出口处,心中自得一笑,小象若是中毒死了,大象必然会当场暴起,且看看这位皇后在大象发怒暴起伤人的时候,会如何做了?她有十足的把握她会救人,按从前的记忆来看,但是大象一怒之威,岂是她血肉之躯能拦住的?若是能伤了她最好,若是伤不着,那也算给刘寻这万寿节添点堵。 雍王妃一边想着,一边假装起身如厕,款款走了出去。 她在净房磨蹭了一会儿,开始陆续有夫人出来解手,看到她在那儿慢悠悠地在侍奉的宫女端着的银盆里净手,都驻足和她说了几句才离开,一直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里头依然没有动静,她有些好奇,又怕自己离场太久有人怀疑,便又慢慢地往回走,走到异兽园门,她依然听到里头的喝彩声,十分诧异,难道那小象还没吃?她不由地又走进去,结果才入门,就看到那大象正扬着鼻子往自己走来!巨大的身影笼罩在她身上,她现在跑已经来不及了! 她心神俱裂,闭上了眼发出了令人胆寒的尖叫声。 场中顿时就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脸上有喷气,然后似乎有柔软的花瓣触在她额头上,清淡的花香飘来,她一愣睁开了眼睛,看到那大象鼻子卷着一朵菊花,在她面前晃动。 场上的贵妇人们都善意地笑起来,有女眷好心向她解释:「适才那驯象师父说这大象会献花,皇后娘娘让他骑着象在场中缓缓行走献花呢,还不快快接了那花儿,接了它就走了。」 她满脸涨红,从大象鼻子里拿过那朵菊花,大象果然在驯象师父的指挥下,缓缓又往下一个人走去。她捏着那朵菊花,看向坐在高台銮座上的苏瑾,她端坐在那儿,脸上含笑,眉宇依然带着凛然之气,而场中央,小象依然尽职尽责地在那里敲鼓。 为什么会这样?那毒没有用么?她看向那小桶里的香蕉,香蕉还好好地在那儿。 她做回座位,过了一会儿假装问坐在旁边的一位老太妃:「怎的那小象这么乖,不吃香蕉的?」 老太妃看得正高兴,不以为然道:「谁知道呢,想是和训狗熬鹰一个样,不许吃太饱吧?」 她坐立难安,又怕那小象忽然中毒,又自觉地丢了生平的第一个大丑,她自诩生平泰山崩于眼前而不乱,却不知道为何适才见到那大象就整个人都失了方寸,失声尖叫起来,过了一会儿便悄悄称了病,回了王府。 回去她找了高卫来说话,高卫一听简直匪夷所思:「你怎么会想到给象下毒?」 她诧异道:「本来是说进宫如果有机会就给苏瑾下毒的,但是这不是没机会么?苏瑾在宴席上根本一点都不吃东西,饮酒也只饮她身旁女官持的壶里倒出来的,谨慎非常,大象一旦看到小象忽然病死,发怒起来,你也知道的,那是完全失去理智的,古时的冷兵器不容易刺穿象皮,只会让它横冲直撞,随意伤人,那苏瑾一贯自诩侠义,自然是要出来做好人逞英雄,只是肉体凡胎,如何敌得过?再说了我今天听到个消息,听那些老太妃说,看她身形,似乎是怀孕了,这更是一举两得了。」 高卫吸了口气道:「其一,一头小象,它再小,也比牛大吧?那毒药是要来毒人的,你放了多少在香蕉里?你就确保一定能毒死小象?其二,你当那些侍卫是死的?刘寻所训的鹰锐卫,以一敌十,勇健无比,四十万禁军中挑出三千大内侍卫,这三千大内侍卫中,又只挑出三百人充为鹰锐卫,真正是万里挑一的人,再加上苏瑾本人军人出身,身有神力,你以为她做不到全身而退?其三,给你毒药的时候我再三交代,只有遇到千载难逢万无一失的机会才会使用,否则就是打草惊蛇,你如今把那毒药留在了香蕉里,自己又提前回来了,你是怎么想的?本来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毫无防备,如今如果真的查出了那毒药,你觉得他们会不会重新筛查一次今天场上参加过宴会的夫人?」 雍王妃听他一说,似乎的确有理,心里隐隐发虚,然而在她记忆中,高卫一直对她是赞赏有加,倾慕无限,忠诚温和的,第一次以这么强硬的态度数落她,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落差,她绷起了脸强词夺理道:「当时那个场合,我觉得是最安全的,如今也只是意外而已,否则说不定她就算能全身而退,肚里的胎儿也要受影响,又是刘寻的万寿节,肯定给他狠狠的添堵。」 第47章[04.01] 高卫听她强辩,失望道:「我们要的不是他们添堵,那胎儿也毫无意义,我们要的是在他们毫无警觉的情况下,一击即中,万无一失!如今他们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当年了!我们如今唯一的优势不过是他们还没有发现,出其不意而已!这样吧!以后的行动你一切听我的,不要轻举妄动。」 雍王妃一向自傲,又有极强控制欲,忽然看到高卫翻脸还要反过来指挥她,也大怒道:「你懂什么?这是后宫的战争,我比你见得更多!那苏瑾我也知之甚深,听说她立刻就要去徽柔女院选人,我会再做打算,你先下去吧!」 高卫有些失望地看着她,站了起来一拂袖走了出门。 雍王妃也有些郁闷,她想了想自己的确有些理亏,如今自己最大的助力且不离不弃的人就是高卫了,算了,晚上再找机会和他缓和缓和吧,反正他不管自己怎么样,都不会离开自己的。 高卫却出去叫了酒来喝,酒入愁肠愁更愁,他一边将酒倒入自己喉咙,一边郁闷,不对,不对,虽然面貌变了,但是她的记忆在,还是那样亲切地叫自己小卫,还是那样风姿独绝,然而这些天他却渐渐发现眼前这个有着他最深爱的人记忆的女人,却开始渐渐陌生。 她的口味开始变化,开始喜欢吃油炸的鱼、鸡、鸭,身上也不再是惯常用的香,而是渐渐馥郁,笑的时候也不再是从前那种含而不露风华卓绝的笑容,却仿佛被那粉红的桃花眼所融化,带出了丝丝媚意,如今,连处事也没了从前那周密谨慎,从前她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筹谋许久,百般推敲,务必万无一失,而一旦出错,则会坦然认错,然后绝不会纠缠在错误上自暴自弃,却是吸取教训,然后在下一次的安排中更注意。 她……不是丁薇,他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然后又极快地掐灭了。怎么不是呢?她不还是那样对自己全心全意地信任么?她说自己虽然不是她最爱,却是她最能信任,能交托后事的人。 他渐渐喝得醉醺醺,倒在了桌子上。 宫里,知道了白天的插曲的刘寻,暴怒起来。 那香蕉里头的毒后来经查验,十分猛烈,一点便能毒死牛,如若苏瑾没有一直紧盯着雍王妃,及时发现了不对,命那驯象师停止了原来的节目,更换为其他节目,小象惨死,大象暴怒发狂,四处伤人,怀着身孕的苏瑾会怎么样,他简直不敢想象。他紧紧抱着苏瑾道:「为何今日不立刻将她抓个现行?你不能拿孩子来冒险!」 苏瑾解释道:「一个我也不确信那里头到底是不是毒药,万一不是岂不是打草惊蛇了?再一个她如今身份不明,到底是不是,我也拿不准。」 刘寻阴森森道:「管她是不是,你没听过‘莫须有’的罪名么?皇帝要杀人,需要理由么?」 苏瑾安抚他:「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刘寻大怒道:「怎么好好的?假如她直接将那香蕉喂入小象嘴里呢?」 苏瑾讶然道:「那她也会连累自己的啊,大象暴怒后,难道还会避开她么?我看她放了香蕉后就起身去净房,感觉古怪,才连忙假装说那节目不好看,喝令停了问他们有什么新节目的。现在想来她自己想必也是惧怕的。」 刘寻目光冷厉:「朕自会收拾她。」 苏瑾笑道:「我看可以考虑引蛇出洞……我有个办法……」 刘寻截口道:「你不必参与,更不要想把自己当成诱饵,想都别想!这事我会解决,你安心在宫里养胎,我明儿再调一队明光卫来护卫你,你什么都别想,这些麻烦我来解决,听到没?」 苏瑾看他两眼几乎都要发出绿光了,心知雍王妃这次真的触了他的逆鳞了,只好答应了下来。 刘寻心有余悸地抱着苏瑾道:「早知道朕绝不会让你带诰命去看什么百兽的,本来只是想让你开心开心,接下去的一应宴席,包括冬至大宴,你都不必参加了,一切都待生下孩儿再说!还有,所有命妇都不许进宫看你,省得夹带什么,朕下去就下命,这几个月,一律封宫,加大查验,内宫二门内的内侍宫女,一律不许出宫。你与朕同食同饮,一律都要让人先试吃验过才行。」 苏瑾静静地给他抱了一会儿才问他:「你不觉得……这有点像坐牢么……」 刘寻亲了亲她的额头:「就忍这几个月,孩子生下来就好了。你放心,朕一定早点解决了他们。」 苏瑾有些为难道:「能将清洗记忆的机器带来这里,他们一定不只一个人,你还是谨慎一些,尽量让他们暴露更多的势利或者底牌。」 刘寻霸道地说:「说了你不要费心思了,你现在已经是朕的皇后,是朕的女人了,你要学会将一切难题都交给你的男人来解决。」 万寿节过后,皇后有孕的风声在刘寻的默许下不胫而走,举朝莫不欢庆,然而皇宫内前所未有的戒备森严,内言不出,外言不入,居然犹如铁桶一般,自从万寿节后,苏皇后再未出现在人前。 第48章[04.01] 就连徽柔女院选女官之行都被刘寻悍然否了,只让徽柔女院先筛选了一轮女官,要求身家清白必须能查到家里人的,品行又一一筛过,名单再拿去给刘寻又选了一次,方递到了苏瑾跟前,苏瑾原以为能出去散散心的,如今也没法子,只能看了看,又结合宋之雪之前提的名单,对照着勾了十五人入宫看过。 翌日果然十五名女学生进了宫,苏瑾一一交谈后,留下了六个女学生,封为选侍,留在宫内当差。 其中一名选侍容长脸,年纪尚幼,名唤柯琳的,要下去的时候,忽然抬头看了下苏瑾,使了个颜色,苏瑾一愣,便说有事要问她,留了她下来。 柯琳上前拜见苏瑾后,悄悄道:「奴婢是雍王侧妃娘娘派来的,遣奴婢给娘娘通个风,说近期府内有疑似行伍之人出入,然都着常服,府里又有大批银钱转出,似有购买马匹、武器之痕迹……侧妃娘娘与雍王打听,似是对秋狩极为关注,请娘娘早作提防。」 苏瑾点了下头道:「多谢你了,请转告你家主子若有新的消息再报,不要打草惊蛇了。」 柯琳轻声道:「还请娘娘给个手令允我出宫看望重病的父亲,如今宫里戒严,却是不好出宫。」 苏瑾明白其意,点头道:「本宫会安排。」 晚上苏瑾和刘寻便和刘寻说了这事,问他:「秋狩不能不去么?」 刘寻皱了皱眉道:「除了国有战事,其余时候,按祖宗惯例,都是要去西临秋狩的,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本该七月就去的,但是那时正陪你在行宫,就不去了,之后又是中秋和万寿节,索性便定了过了万寿节才去,如今你有孕,今年就不必随行了。你不用担心,我可是扎扎实实的马上皇帝,你还怕我能被算计不成?既然早知他们的举动,等我给他们设个陷阱,正好一网打尽,你只管放心就是了,我留下一半虎符给你,可调动京城十万禁军,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多加小心,不管什么情况,一切以自己和孩子安全为上,无事莫要出宫。」 苏瑾有些欲言又止,刘寻去轻轻抚摸她的肚子,笑道:「你也太看得起他们了,几只小鱼小虾,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一边侧耳去听肚子里地动静:「怎么还没明显胎动么?等朕秋狩回来,应该就有了吧?」 苏瑾道:「有感觉的,就是微微有吐气泡的感觉,其他还不明显,不过太医说一切正常。」 刘寻喜悦地伸手抱住了苏瑾。 隔了几日果然安排了朝堂诸事,择了吉日,刘寻带着文武百官和勋贵们,带着护卫的禁军浩浩荡荡地出发秋狩了。 苏瑾送他出了城门,又回了宫,倒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宫里了。 然而天公不作美,一连下了好几天雨,秋雨绵延,苏瑾看着这天气,都替他们秋狩的感觉到提心吊胆,这种事情不在自己掌握中,时刻等着人落子的感觉实在太糟糕。 这一夜忽然出宫的柯琳深夜入宫求见苏瑾,脸色苍白道:「娘娘,可靠消息,陛下被诱入重围!下落不明!」 苏瑾吃了一惊道:「不可能!」刘寻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踏入陷阱? 柯琳急道:「雍王白天匆匆忙忙改头换面赶回来的,说是就等那边得手,他这边就要逼宫自立为帝了!他十分得意地向侧妃炫耀,说是收买了个宫里的鹰锐卫,拿了一个琥珀臂环和一个落下的血淋淋的胎儿去给陛下,说是你被人突然带走。陛下竟一意孤行冒雨连夜只带了一些侍卫回宫,结果中伏了!如今听说已经陷入重围,只待那边一有可靠消息,这边立时就要反!」 苏瑾脸色雪白,琥珀臂环她已经没有了,但是刘寻一时着急,只怕未必信得过,这计太狠了,刘寻本就耿耿于怀于自己的随时可能离去……一击正中软肋! 她站起来来回走了两步沉吟,感觉到胃部紧张得抽搐起来,柯琳道:「侧妃娘娘道,听说陛下走时留了节制调遣大内禁军的虎符,请娘娘考虑要不要立刻调兵遣将去援救陛下?」 苏瑾看了她一眼,忽然脚步缓了下来,不对,若是事情已经到了她必须得调兵遣将去救的地步,那么刘寻已经十分危急,可以说,雍王只要杀掉刘寻,基本就已能确保完全胜利,自己腹中胎儿完全构不成威胁,那么小梁氏,她有什么理由在自己丈夫已经占了优势的情况下,冒着生命危险向自己通风报信?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打算,小梁氏深爱雍王,又和他育有两子一女,如果说之前的通报是顾虑担心雍王被鬼神迷惑,犯下谋反之罪连累孩子,那么在现在这个情况下,如果刘寻果真如此危急,那么只要她不报信,雍王已经胜利在望,她肯定能看出这一点,那么凭什么她要向自己投诚? 这不合常理,除非……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调自己出城,十万禁军是保护京城及内宫安全的,自己带着十万禁军去救刘寻,京城将会成为空城,就算自己有了防备,只带一半,宫里无人做主,他们早有准备,在路上伏击的话,依然可以轻而易举占领京城…… 她看了柯琳一眼,急切道:「你可知道陛下被陷的具体地点?」 到底是个十七八的小姑娘,她眼睫毛飞快地颤动,熟练地说出了一个拗口的地名:「就在仰因坳一代,听说那里有山谷,下雨,路不好走,从京城出去大概要半天的时间,所以娘娘要早做决断!」 第49章[04.01] 苏瑾微微一笑,站了起来:「好,本宫这就去传禁军统领商量,亲自统兵驰援,你辛苦了,且下去吧!」 柯琳眼睛一亮,几乎遮掩不住她眼里的喜色:「是,奴婢还要回去告诉侧妃娘娘一声,还请娘娘恩准。」 苏瑾点点头:「准。」 出宫的时候,柯琳看着一小队禁军护送着禁军统领李翔通过一层层宫门,连夜入了禁宫,步履匆匆,嘴角含着一丝笑容,回了雍王府。 雍王看到她回来,忙问道:「如何?办妥没有?」 柯琳忙道:「皇后娘娘当时就急得脸都白了,团团转了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还是我按王爷说的,提醒她调禁军出城救援,出宫的时候,我看到禁军统领李翔已入了宫了!想是很快便会出宫。」 雍王喜不自胜:「母……王妃果然说得没错,这皇后就是一只会动武的人,她还怀孕在身呢,如此逞强,出城很快便会遇到阻击,我们正好将京城据为己有!外头的事就交给王妃和高神医了,我这就安排人,待苏后一出宫,即可里应外合,安排攻城,夺下京城和内宫!」 柯琳也满心欢喜道:「恭喜王爷即将得登大宝。」 雍王洋洋自得:「你是功臣,到时候定封你为贵妃!」 柯琳喜得跪下道:「奴婢谢皇上隆恩!」 雍王哈哈大笑,踌躇满志,柯琳却又顾虑道:「侧妃娘娘到底有两子一女在,奴婢越过她封贵妃,不太妥当吧?」 雍王脸上掠过一丝恼怒:「此次她和苏后暗通款曲,要不是看在孩子份上,早就直接赐死了!如今且看在苏后对她深信不疑份上,面前算她有功,省得孩儿们有个有罪的母妃,将来也不好看,只是贵妃,那就别想了!」 柯琳脸上掠过一丝得意,仍是恭维雍王道:「王爷情深意重,真乃至情至性之人也。」 正洋洋得意间,忽然有人来报:「不好了王爷!外头忽然来了许多禁军围了王府!」 雍王大惊,看向柯琳,柯琳脸上也是愕然,雍王顾不得掩饰自己此时应该还在秋狩场的理由,大步走了出去,只看到外头乌泱泱的夜空已经被一枚一枚火把照亮,他命人开了大门,当眼就看到了一个头戴金冠,身穿四爪金龙王服的玉面男子当门而立,身旁簇拥着玄衣铁甲,按刀持弓的士兵,一股悍然之气令人敬畏,房门两侧更是密密麻麻站了许多士兵,手持长矛,沿墙而立。 他愣愣看着那名穿着王服的男子反应不过来:「淮王叔?」 淮王一笑,火光下眉目俊秀,丰神如玉:「扰了皇侄了,今夜京城有乱,本王奉了皇后娘娘懿旨带着禁军平乱,请侄儿好好在府中呆着。待动乱平息后,再出去走动为好,否则外头太乱,一不小心将你或者家眷当成乱党伤了贵体可不太好。王府外本王已安排了三千精兵围着,保证一只鸟都飞不进来,来人,且请雍王殿下到我府中饮些茶去,其他家眷,好好保护,不可轻忽了!」 漆黑的夜空随意抛洒着雨点,一座座山沉睡在杂乱纷飞的秋雨中,投下了墨色黑影,刘寻握着刀柄,大开大合,寒光成弧,反手斩下,刀锋从面前敌人脖颈砍了进去,发出了刺耳的咔擦声,鲜血喷洒,刺客的头颅骨碌一声掉了下来,滚过落叶,他全身浴血,冰冷的脸颊有血躺下,气势凛然,身旁玄衣甲士也是以一当十,他们已经被围攻了半夜,却丝毫不显颓势,反而是包围的军士不断损失死亡,导致了敌人开始浮躁起来,更是让玄衣甲士们找到了缺口,愈战愈勇,竟然有突围的势头。 这时谷口忽然有人点燃了树叶,被雨打湿的树叶极难点燃,发出了浓烟滚滚,一路向缠斗着的人群飘去,开始有军士发现难闻的烟雾不对味,却已开始倒下,竟然两边的军士都一起纷纷倒下。 刘寻极快地撕了身上的湿布捂住口鼻,低喝:「湿布捂着口鼻!」 身旁的玄衣甲士们都连忙照办,却依然被浓烟薰倒了好几个,刘寻低喝:「上树!」一边手一甩一根带着挂钩的绳子已抛到了谷旁的树上,手一用力整个人都荡了起来,在山壁上一点,翻上了树上,又顺着山壁往上爬,居高临下看到了点着烟雾的源头,他从背上探手取下弓,搭箭射了过去,有人应声而倒。 雨依然下着,风并不大,烟雾沉甸甸地只能沉积在谷底,谷口的高卫和一名全身披着大氅戴着风帽的女子远远站在一株树下,身旁拱卫着一群死士,高卫一边看着一边道:「说到底,这真龙天子,还真是有天命庇佑的,计划都这么周详了,老天还是帮他,这么大的雨,这毒烟都飘不远。要不是诸事都已齐备,机会难得,我还真不想行动。」 雍王妃披着大氅戴着风帽冷冷道:「若不是下雨,我们也没这么好围杀狙击他,什么天命,我从来都信人定胜天!」 高卫脸上柔和了些,想是想起了从前的丁薇,又看了一会儿道:「应该行了,这次我们的兵丁也折损了许多,这还是你十年前就开始筹备的死士和私兵了,这次若不成,再找这么多兵力就难了。」 雍王妃轻笑了下:「你的毒烟进去,我就不信刘寻能逃到哪里去。」 第50章[04.01] 天渐渐亮了,雨丝微微落着,毒烟渐渐散去,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尸体和被毒烟熏得昏迷过去的兵士们,高卫和雍王妃仍然是站在谷口,命一队死士,高卫道:「尽快找出刘寻,下雨这迷药持续的时间不长。」 雍王妃轻轻道:「你还是心软,直接用剧毒不就行了。」 高卫道:「这些兵士豢养不易,废了可惜,也令人寒心,再说了活捉刘寻,制服苏后更容易,也不知道京里那边进展如何,苏瑾此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雍王妃冷笑了声:「她没什么脑子,诱出城应当没问题,地方我也故意让他们说的错的地址,就算伏击不成功,他们也是白跑一次,等回京里,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了。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力量,全在此一举。「死士们快步走入谷中,在地上纷纷寻找着,将自己这边的人抬出来放在另外一侧。 高卫皱着眉看着死士们寻找尸体,却一直没有听到找到的消息,忽然警惕抬头,只看到山谷口两侧忽然密密麻麻涌出了手持弓箭长枪的兵丁,他脊背涌起一股寒气,转过脸看向谷中,只看到刘寻和数十个人从山壁上纷纷降落下来,刘寻嘴角一挑:「拿下!」 高卫想也不想,忽然手一扬,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声巨响,上前的兵士们立刻倒下了一片,血肉横飞,残肢满地,众人骇然,高卫手里又拿了个炸弹,冷喝道:「不许上前!」兵士们微微有些瑟缩,看向刘寻。 刘寻剑眉紧锁,他心知那人手里的这种武器定然是有限的,但是他体恤兵力,却也不愿意让兵士白白送死,固然他可以让人一箭射死他,但是他想活捉他们,应该能从他口中套出一些苏瑾那个世界的东西,即使如今苏瑾已经在他身边,他却从来未觉得完全放心过。 他冷冷道:「放下武器投降,朕可饶你一命!」 高卫看着旁边黑压压的兵士道:「你早就识破了我们的诱敌之计?故意中计引人埋伏?」 刘寻冷冷道:「太拙劣了。」 高卫傲然道:「可你还是甘冒奇险连夜回宫,说明你还是担心万一,你就没想过,苏后也许真的在我们手中么?只要你伤了我们一根汗毛,那边立刻就会将她的肚子剖开,让你永远见不到自己的孩子。」 刘寻冷冷道:「你觉得朕会信么?皇后岂会上你们的当?」 高卫笑了下:「如果是小梁氏告诉她,你已落入我们的包围呢?」 刘寻脸色变了变,高卫笑得踌躇满志:「偏偏你为了她安全,将禁军虎符给了她,她和你一样,虽然不太信,却仍然会冒险来援救你,从前她为了你死都可以,更何况是现在?小梁氏整天旁敲侧击刺探机密,你当我们没发现?专门留着这个蒋干来做反间计用的,她怀着身孕,强行出城到我们提供的假的地址那儿,被我们设下的伏击,你觉得现在你的孩子还在的可能性有多少?对了,那边我们同样给她准备了方才给你享受的毒烟。我早有命令,午时如果还未见到我们返回,则必杀之,你现在还敢赌把我们杀掉么?」 刘寻双眸冰冷,瞳孔缩小:「你们若伤了她,朕一定会一刀一刀的剐了你们。」 高卫笑道:「这个时候说狠话没什么意思。现在要么你放了我们走,回去大概还能赶上她还活着,要么你派人上前,我按下炸弹,玉石俱焚,你回去给你的皇后太子收尸,如何?」 刘寻握着刀的手微微发抖,高卫说的话有九成可能是假的,但是,他不敢赌那一成!小梁氏这个变数,是他大意了,他不敢保证苏瑾能识穿!一旦她信了自己被伏击的事情,极大可能是会亲自领兵出城驰援。 高卫脸上的表情十分悠闲,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一只手拿着一个小巧的炸弹放在手里,拇指按在炸弹上,看不出一丝紧张,刘寻咬了咬牙,眼睛一眯,心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次他们的力量几乎全军覆没,暂且先放了他们也无妨,手举起来正要吩咐让路。 一支箭闪着寒光飞射了过来,以极大的力道直接穿透了高卫的头,他脸上还保持着诡异的微笑表情,旁边的雍王妃尖叫起来。刘寻叹了一口气挥手让人将她按住,看向箭飞来的方向,一个女子拿着弓身姿笔挺地站在那儿,身上的披风风中猎猎作响,身后一群禁军拱卫。 他脸上一紧,快步走了过去,几下将那女子拥入怀中:「为什么出京!你不知道危险么?肚子有没有事?」 苏瑾抬了头,脸上仍有着余悸:「京里我留了一半的军队,另外让淮王围上了雍王府,问题应当不大,你这边我实在不放心。路上还好,都是大路,我乘的马车,并不是很颠簸。」 刘寻仔细看了下她的脸色,才略略放下心来:「怎么射杀了那个大夫?我还想着尽量活捉呢。」 苏瑾一愣:「他手里拿着炸弹和你对峙,不是要同归于尽么?」她才赶到就看到这样心惊胆战千钧一发的一幕,那炸弹是烈性炸弹,高卫穷途末路之下只怕是要狗急跳墙拉人陪葬,也不敢惊动,当机立断射杀了高卫。 刘寻知道她对杀人一贯谨慎,若是让她知道并非必要杀人,只怕又要心思重了,便含糊道:「没什么,多亏你赶到了,不是说小梁氏给了你错误的消息?」 苏瑾看到他无恙,心里也松了口气,一边回答:「我自己拿了地图来看,推断从京城到狩场,最合适埋伏的地方会设在哪里,然后直接赶了过来,并没有去他们所说的地方。一会儿回去再安排人去那边看看吧。」她走过去将倒在地上睁着眼睛的高卫手里的炸弹拿了起来,这是杀伤力非常强大的炸弹,一般来说为了防止时空传输过程出现意外,没人会携带这种东西穿越时空……这人真的是……疯子一个。 第51章[04.11] 旁边的雍王妃被兵士们押着,却仍扑在他尸体上哭得泪涟涟,她抬起泪涟涟地眼睛看着苏瑾,恶狠狠道:「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诅咒你……「话没说完她就被旁边的兵士们塞上了嘴巴,只能以恶毒的眼睛瞪着苏瑾。 刘寻过来命人将她押回京,又令一队军士留下善后救治伤员,拥着苏瑾上了马车,听苏瑾说着这一夜的惊险,两厢印证,发现刘寻这边尚未出发,苏瑾那头就已接到了刘寻陷伏下落不明的消息。 刘寻长叹道:「虽说谋略可笑,但也算是看透了你我的弱点了。」 苏瑾不说话,温顺地依偎在刘寻怀中,自上了车,刘寻就一直坚持要抱着她,生怕她颠着了。刘寻轻轻道:「我是真的很怕你被带走。」苏瑾在温暖车中,奔袭一夜,又一直在反复思考,已有点困倦,没有回答,睫毛垂下睡着了,刘寻用手指轻轻抚摸她的唇,心中安详满足。 回到宫中,刘寻抱着熟睡的苏瑾下辇,看向前头,忽然瞳孔急缩,殿门口,一身侍卫服的方临渊站在那儿看着他们,似笑非笑。 刘寻抱着苏瑾的手臂陡然一紧,苏瑾醒了过来,睁眼看前方,发现方临渊,愕然道:「教……师兄,你怎么来了?」 她从刘寻的怀中挣脱下地,方临渊懒洋洋笑道:「有任务。」苏瑾脸上严肃了起来:「被发现了?」她想起若是她和那个高卫在同一时空的话,方临渊是进不来的,想必是高卫死了,方临渊才进来了。 方临渊摇了摇头,答非所问道:「一个月前我们破获了一个特大的记忆转移仪器失窃案件,一个仓库里因为损坏而一直闲置的记忆转移仪器失踪了很久,经案犯供认,一名叫高卫的人将仪器想办法修好后带进了时空门。」 苏瑾诧异道:「那你怎么确认是来了这里的?」??方临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高卫,其实从前就是时空管理局的任务执行者,他十分倾慕丁薇,后来两人一同辞职,没想到变成了偷渡者。」 苏瑾吃了一惊,方临渊道:「你们见过他了没有?」苏瑾转过身和刘寻对视一眼,苏瑾迟疑道:「我已将他射杀。」 方临渊一楞,苏瑾道:「难道你们之前没发现进不来么?」 方临渊迟疑了一会儿解释:「时空门有时候也会出问题的,你说一下经过吧。」 苏瑾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方临渊有什么事瞒着她,她定了定神,将方临渊请入屋内,从雍王妃忽然病好却被转入了丁皇后的记忆到高卫手持炸弹被自己射杀说了一次,刘寻一直默默坐在旁边,他们二人对话,却也不再瞒他。 方临渊听完后皱眉许久道:「可否让我见见那雍王妃?有些关节需要问一问,这是一个时空偷渡团伙,已经不是第一次犯案了,恐怕还有别的人。」 苏瑾转头看向刘寻,刘寻道:「她参与谋反,已是大逆必死之罪,见见也无妨。」 过了一会儿雍王妃被捆得结结实实由侍卫押着带了上来,雍王妃一看到方临渊,已冷笑道:「是你。」 方临渊默然了一会儿淡淡道:「你什么时候留下记忆的?」雍王妃却答非所问,冷笑道:「自那一次苏媛案以后,你再也不接有我们这些认识的人的案子,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劳动您大驾了?」 方临渊看了苏瑾一眼,雍王妃也看向苏瑾,忽然眼睛一眯,敏锐道:「是了,我竟没发现,她也姓苏,仔细看来,和苏媛长得还有点像,呵呵,难道这一次,你是来再次带回她回去受审的?我没记错的话,她已违背了规则留在了这里,还怀了孕,和当年的苏媛案一模一样!」 坐在一旁的刘寻身上警戒之意大起,伸手搂紧了苏瑾,另外一只手按住了刀,苏瑾看向方临渊,方临渊叹了口气对她解释道:「我不会的,你不过是回到你自己的时空而已。」 雍王妃呵呵地笑了:「苏瑾……苏媛,我终于知道了,原来如此,方临渊,你早就违规了!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们!」她的笑声渐渐转厉:「难怪!难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苏瑾就是当年的那个女婴!苏媛的女儿!」 苏瑾忽然毛骨悚然,方临渊看了她一眼,却没有阻止雍王妃继续说话,雍王妃笑得前仰后合指着苏瑾:「你可知道,就是你眼前的这个教官,他害死了你的亲生父母?」苏瑾一愣,方临渊脸色有点苦涩,雍王妃道:「苏媛当年和我们都是同事,和方临渊是男女朋友,结果在一次执行任务中,传来了死亡的讯息,然而任务也已完成,方临渊却坚持要来做时空观察者,到了这个时空,结果呢?最后传来的消息是原来苏媛诈死,留在了这个时空,与人结婚,甚至生了个女儿!我们的方临渊方长官,置苏媛的苦苦哀求不顾,硬要将她带回去受审,结果逼死了苏媛的丈夫,苏媛看到丈夫身死,万念俱灰,也自杀而死,最后方长官带了一个女婴回到时空管理局,却因为婴儿身体孱弱,未必能再经历时空旅行,于是时空管理局处分了他,将女婴留下,编造了个身世送去了孤儿院。 所以,苏瑾,你根本就是这世间的人,这个人害死了你的父母,你还能和他友好相处?」苏瑾震惊地看向方临渊,方教官一向对她极好,她从来没有想过居然有这样的渊源,雍王妃冷笑着道:「苏媛一案发后,被当做反面典型来教育我们,并且严格限制了女执行者的工作范围,只让女执行者执行短期任务,我却不服,时空管理局将我们当成工具,说什么不可改变历史,否则时空会崩溃,其实根本不会!无论我们怎么改动历史,历史都会自己在漫长的自纠中慢慢纠正,我们在时空管理局执行那么多次任务,却从来没有见过一次时空崩溃的例子!况且就算崩溃了,又关我们什么事?我们也是有感情的人,凭什么要作为棋子一样任人摆布?我偏要在时空中穿梭,留下我生存过的痕迹!」 方临渊冷冷道:「强词夺理,谁说不会崩溃?要不是我们每次都及时处理,小心维护,时空混乱后就会造成混沌碰撞而造成崩溃!正是因为你们这些歪理邪说,才不断有人甘冒奇险偷渡穿越,给后世造成了危险!」 雍王妃笑道:「你们都是被洗了脑的,所谓时空崩溃说,不过是掌权者怕我们这些穿越者改变了历史,导致他们失去既得利益而已!」 方临渊已经放弃了劝说她,取出了一个银光仪器,淡淡道:「此次我已获得许可,将你这具身体的记忆清除。」雍王妃瞳孔缩小,尖叫:「不!你没有权力审判我!你们违规在先!」??方临渊淡淡道:「你也说了她本来就是这一世的人,我不过顺其自然让她留在了应当属于她的时空,谈何违规?你罪大恶极,多次扰乱时空历史进程,害人无数,又指使人将自己的记忆存留后转移到异时空无辜之人身上,这记忆本就该清除掉。」 第52章[04.11] 雍王妃看向苏瑾怒喝道:「你就看着害死你父母的人行凶?我和你母亲曾经是好朋友!我和你母亲是一样的,都是想留在自己最爱的人身边!」 苏瑾沉默良久不说话,方临渊笑了笑:「她是想留在自己所爱的人身边,静静退隐于山林与世无争与人无害,你却不同,你刻意让重大历史人物爱上你,又扰乱历史进程,甚至为了站在最高点,不惜杀人如麻,早已触犯刑律,而且……你早已身死,现在的你,不过是一缕本就不该存在的记忆而已。」 他将那银色的仪器按在了雍王妃的前额,仪器自动吸附在了她额前,雍王妃尖叫地哭泣,面如土色,虽然双手紧缚,却仍以额头去撞地板,方临渊一脚已踩实了她的肩膀,额前的仪器嗡嗡响起,有红灯亮起,大概五分钟后,红灯转为黄灯,又转为绿灯,雍王妃的表情渐渐从哭泣愤怒变成了茫然,然后闭着眼睛软下去了。 方临渊拿起自动脱落的仪器,看了苏瑾一眼,苏瑾问:「怎么清除记忆的仪器能随身携带了?不是很大很精密的么?」 方临渊解释:「和清除你的那种不一样,你上次清除记忆,是针对特定的记忆,所以需要非常大型的智能仪器进行分析清除,这个,因为她的记忆已经完全被覆盖,所以全部清除就行了,这是个简单的全部消除记忆的仪器,等醒了以后,她会犹如初生的婴儿一般,什么都不记得,连生活常识都需要人教。」苏瑾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过了许久才轻轻问:「她说的是真的么?」 方临渊反问:「哪一段?时空穿越者不会造成时空崩溃,假的,那是激进反动势力编造出来哄人的,我害死你父母的那段,是真的。」 苏瑾久久不言,刘寻轻轻拥住了她,怒目而视,方临渊淡淡道:「我和你母亲是军校同学,一直关系很好,后来一同去了时空管理局,自然而然就相爱了,结果有次她来你现在的这个时空执行任务,一去不回,管理局那边与植入她体内的生物感应器对应的讯息断掉了,反映宿体已经死亡,而根据时空观察者的报告,她所执行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我……不肯相信她已经死去,申请作为长期时空观察者来到了这个时空,结果我最后找到了她,她居然已经变了心,嫁给了这个时空的一个普通的书生,还生下了你!我完全……不能理解她的选择,当时又年轻气盛,觉得是你母亲背叛了我,她跪下来哀求我,我依然要强行带她回去,当时我是想,回去以后等清除了记忆,她就还是从前那个和我相爱的苏媛。最后她答应了和我走,还和你父亲告别了,结果时空门开启的时候,你父亲抱着你,忽然出现,贸然闯入了时空门……他什么准备都没有,没有办法承受穿越的压力,当场吐血垂危,你母亲当时亲眼看到了他身死,没有好好配合……当场就挣脱了我扑过去抱着他,都是一刹那的事情,我完全来不及阻止。时空穿越本来就有风险,穿越回去的时候,你母亲大概过于悲伤心理崩溃,在穿越过程中承受不了时空的压力,也已死去,奇迹的是,你以周岁之身却完好无缺的和我一同穿越到了未来……后来就是这样了,你毕竟有一半的血是未来人的,经过申请和研究以后,考虑到你年纪尚幼,穿越回去风险太大,所以给了你一个孤儿的身份在那儿生长,但是没想到你居然一路考上了军校,最后这个时空再次出现异常,时空管理局缺乏合适的女执行者,我……推荐了你,其实是希望你能更了解你父亲所生存以及你母亲想留在的地方,结果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和我要求要留在这儿,后来我还是将你带了回去,因为我觉得你是因为身体生病,任务执行时间太长,心理出现了问题,所以回去治疗就好。回去以后,治疗过一段时间,你一直没有办法抽离,恍惚绝望,我给你提了建议,建议清除记忆,你考虑了很久,同意了,然后就是这一次了,你依然飞蛾扑火一样的再次选择了要留在这里,这一次我终于尊重了你的意愿,希望你能得到幸福,回归到你本来的渠道上。」刘寻忽然收紧了抱着苏瑾的手,苏瑾却仍有些迷惘地看向方临渊,这位教官,小时候一直来孤儿院看自己,给自己带很多礼物,说是她父母的朋友,她一直崇敬他,最后考取了军校,就是想成为他一样的人,如今,身世的大白让她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方临渊。 刘寻却问道:「苏瑾的生父是谁?」?? 方临渊淡淡道:「辋川王氏,王懋。」 刘寻摸了摸苏瑾的手道:「是个颇有才名的世家,没事,我下去就追封你的父族。」 方临渊看着他们二人情好默契,满腹惆怅,想着当年那个跪着满脸泪痕哀求自己的女子,长长吁了一口气。 方临渊要了高卫的尸体准备带回去,刘寻一直虎视眈眈紧紧跟着苏瑾,显然是怕方临渊带走苏瑾。 方临渊失笑道:「别紧张了,她怀着身孕呢,我不可能这时候带她走,一不小心就是一尸两命,苏瑾,你若是迟迟不归,你的原身体在冷冻十年后,会举行葬礼葬入军人公墓,那时候你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你真的想好了不回去了?」 刘寻握紧了苏瑾的手,苏瑾轻轻道:「想好了,这具身体没什么不好的,相比之下,这才是我的灵魂停留最久的皮囊,每一处伤痕,都是从前的我真实存在的证明。」 方临渊看着苏瑾:「知道了你父母的事,你怪我么?」 苏瑾迟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方临渊笑了下,凝视她良久:「你和你母亲其实不太像,你是我最骄傲的学生,感情上一直有些冷淡迟钝,我没想到你居然重蹈了你母亲的覆辙,不过我相信,能让你两次都想留下的人,大概真的值得你去爱,所以我也决定——徇私一次,让你回到你原本应该留在的时代。」 苏瑾看向方临渊,方临渊却笑了笑:「不要高兴得太早,我却是要做一个要招你们恨的事情了。」 方临渊看了眼脸上一直警戒的刘寻,嘴角勾起了一抹邪气的笑容,将手上的仪器抛了抛:「你坚持要留在这里,为了避免你以后可能对历史的影响,只有将你的记忆清洗掉,让你忘却所有过去的事情,一切重新开始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刘寻的心抽紧了,苏瑾面色平静:「我愿意接受清洗记忆。」她看到适才雍王妃被清洗记忆的时候,心里就已隐隐有了预感,方临渊只怕会对她采取同样的措施,让她完全变成没有未来记忆的纯粹的古人,对历史进程的影响变到最小。 刘寻眼圈红了,苏瑾转过身轻轻吻了他嘴唇一下:「无论我忘记多少次,你都会告诉我的,是不是?」 刘寻喉咙哽咽,喉结上下滚动,双目通红,居然说不出话来,手里握着刀,青筋凸起,苏瑾看他这样,心里难过,去握紧他的手,轻轻道:「刘寻,我对不起你,让你这么辛苦,我总觉得无以为报。」 刘寻连鼻尖都发红了,艰难道:「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会亲手教你和我们的孩子所有的一切,言语、起居、识字、绘画,我会……再次让你爱上我,你的世界只有我,眼里只看到我一个人,所有的一切我都牢牢记着,替你记着,将来再告诉你,白头到老,永偕同心。」虽然口上如此说着,他的眼泪却控制不住滚落下来,胸膛不住起伏,显然情绪临近崩溃。 苏瑾伸了手指轻轻触摸他濡湿的脸颊,想着第一次在军营见到他,他双眸里头蕴含着的情绪,他小心翼翼地接近自己,想尽办法对自己好,追求自己,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过去的往事,那样努力地告诉自己那些已经抛却的记忆,华灯璀璨中的亲吻,夜色凛冽中的诉说,春日小楼的亲昵,春晨的花枝芬芳,洞房的旖旎甜蜜,她忽然热泪盈眶,哑声道:「我也……舍不得忘记你。」 方临渊忽然失笑,自己摇了摇头:「算了,本来想吓唬吓唬你们,让你们提心吊胆个几天做个告别,结果还是心软——希望你们永远记得这一刻这么努力的爱着对方。」 他手上一抛,将一个银色的东西抛给了苏瑾:「物归原主,以后有空我会再来看你,千万注意不要随意改变历史,尽量将一切导回正轨,你父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这一回算我和你两清了,刘寻,你若是对她不好,我可是随时会带她走的。」 第53章[04.11] 刘寻搂紧苏瑾,有些愕然看向方临渊,似乎仍然不敢相信居然会如此轻易地放弃。方临渊提起地上的高卫的尸体,扛到肩上,给苏瑾摆了摆手,潇洒地走出殿门,笔直的脊背仿佛永远不会被压垮。 苏瑾心情复杂地看着方临渊的背影,打开了手掌,方临渊抛给她的是个小巧的银色录音笔,一头拴着链子方便挂在脖子上,录音笔中央有个椭圆凹槽,上头有着指纹,显然是指纹确认的。 刘寻问她:「这是什么?」 苏瑾道:「是个录音笔。」 刘寻诧异道:「什么叫录音笔。」 苏瑾解释了一下:「就是可以将声音存下来,然后可以随时放出来听的。」 刘寻仍然处于高度戒备中,对方临渊扔过来的东西充满了警惕,问道:「怎么打开?不会有什么古怪吧?」 苏瑾笑了下:「教官应该是真的放过我了,你不用担心……这个录音笔是指纹打开的,我看着倒有些像是我自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教官手里。」 刘寻拿过那录音笔端详了一下,拿起苏瑾的拇指,往那录音笔上一按,那录音笔发出了滴的一声,然后发出了沙沙沙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有声音传出:「嗯,未来的我,你好。」声音低低的,却带着些柔婉,正是苏瑾的声音,刘寻和苏瑾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都充满了惊异。 第一句话过沉默了一会儿,声音继续传出:「我委托了方队长,如果可以,在我生命终结之前,尽量将这份录音交回给自己……当然,我执行的都是非常危险的任务,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还有机会能听到这份录音。然而,我还是想记录下来,这一份我不想忘却的记忆。虽然,我已经决定洗去这一次任务的记忆。」 刘寻捏着苏瑾手腕的手收紧了,苏瑾感觉到了微微的疼痛,录音里头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想告诉未来的自己,无论未来的日子怎么样,我……曾经深深深深的爱过一个人。」 「那是我的任务目标,可是我不后悔——相反,为了达成任务,我违反了自己的心,促成了他与命中之人的婚姻,这件事,让我终身都痛苦难当。」 刘寻猛的转过脸来看苏瑾,苏瑾有些茫然和刘寻对视。 「我亲眼看着他从一个脆弱的孩子,成长成为一名令人骄傲而震惊的王者,我亲手教导他每一项技能,纠正他的动作姿态,在他身上烙下我的影子,在漫长的岁月里,我扶持他,帮助他,却不知不觉的发现,他已经成为一名沉静优雅,执着坚定的男人,我深深地被他的魅力折服和吸引……」 声音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笑了一声:「说到这个,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你还有时间,去找史书吧,看看史书上史官们是怎么不吝于笔墨的褒奖他,评判他,不不,他比那史书上的更丰满,更有魅力,想到明天就要忘记他,我……非常难过,那些曾经在一起的岁月,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它们稍纵即逝,却因此而在记忆中熠熠生光。」 「我口舌笨拙,不知道如何形容那样一个男人,我只知道如果忘不掉他,我这一辈子,都绝不可能再爱上谁。我发现我并没有那样的坚强,可以背负这样的记忆若无其事的度过下半生,这对我太残忍。」 「我艰难地做出了离开他的决定,他已经登基,封后诏书也已经下达。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也是和我的职业操守相战斗的每一天。每一个深夜,我都在和内心交战,我想亲口对他说,我喜欢他,我嫉妒他命定的皇后,我想留下来,哪怕不能做任何事,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只要能和他生活在同一个时空……我就觉得那是最大的幸福。然而,距离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为什么生活总是让人经过艰辛的跋涉之后,才把你追求了一生的梦想展现在你的眼前,而这之间,仍然存在着不可逾越的沟壑。」 「这具身体已经坚持不住了,更何况,他风华正茂,而我却已开始老去,他将有他照耀史书的伟大一生,他创下不世伟业,他名垂青史,子孙满堂……从来没有这样自卑过,我这样爱他——他却不知道,我将这几个字压在舌头下,面对他那么多年,小心翼翼才不致泄漏,直到现在,才敢对自己说出这几个字。而他,不爱我。」 「回来的时候,我以为时间和环境能让我淡忘这份感情,深深埋入不见天日的地方,藏起来,然而,它成为了一颗种子,根却越来越深地扎下去,日复一日,痛苦不堪,我才知道,我错了。没有他,生命仿佛被生生挖去一块,我甚至没有办法再正常执行任务,越来越深的思念让我失去了冷静和专注,我接受过心理治疗,却没有办法对心理医生说出自己的心事。」 「我决定洗去记忆,记忆会倒退回执行任务的那一天,这很艰难,我确实舍不得,所以我录下来这段话,希望将来,假如有一天,我已面临死亡,或许白发苍苍,儿孙满堂,或许已经经过了美满无怨的一生……但我依然希望我能知道,我曾经深深地喜欢过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刘寻。」 录音久久的沉默了许久,几乎让人以为要结束,却忽然传来了哽咽的一声:「我希望下一世,我能嫁给他。」 【番外一】 紫宸殿内外宫人林立,却鸦雀无声,高永福深深地弓着腰低着头尽量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帷幔重重地垂着,风一丝不透,只偶尔从里头传来一声两声低低的呻吟声。 刘寻在外烦躁地走着,忽然停住脚步问:「如何了?」 第54章[04.11] 便有个宫女快步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又悄声走出来,低头道:「稳婆说头胎生得慢是正常的,如今还未开全,太医说脉象还好。」 刘寻心头一阵一阵的恐慌和空虚,不知为何总有不祥的预感,他快步来回走,也不知又煎熬了多久,忽然听到一声孩子的啼声,又惊又喜,过了一会儿有宫人抱了个白胖孩子出来跪下道:「恭喜陛下得获龙子!」 刘寻喜得一叠声地喊:「快赏!」一边又问:「皇后如何了?」 里头似乎还在忙乱,过了一会儿有宫人白着脸出来跪禀:「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下红不止……太医说只怕是产后血崩……」 刘寻仿佛天降轰雷,向前冲去,推开宫人,直冲入寝殿暖阁内,女太医们纷纷跪下,刘寻冲上去看到苏瑾面白气弱,奄奄一息,身下盖着的白布血污触目惊心,刘寻冲上去抱着苏瑾,心头涌起巨大恐慌,他轻声唤:「苏瑾,姐姐……」 苏瑾睫毛软弱垂下,唇色淡白若青,手冰凉垂下,刘寻的手不断发颤,他转身向太医们怒喝:「救不了皇后!朕要你们陪葬!」 太医们纷纷沉默着跪下将额头贴在地板上,刘寻惊慌失措地抱着苏瑾:「阿瑾,姐姐,你醒醒啊!」 他紧紧收紧苏瑾的身体,面色铁青,双目红肿,全身都发着抖,转过身忽然看到方临渊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冷笑道:「这就是你的爱?」 他于绝境中仿佛遇到一丝阳光,嘶哑哀求方临渊:「救她!求求你!救她!」 方临渊冷酷道:「产后血崩是救不及的,只能将她带回去,趁她还没有死,将她的魂灵放回她原本的身体内!」 刘寻毫不犹豫道:「那你将她带回去!」 方临渊深深看着他:「即使以后都见不到她了?她如今回去是死而复生,定会受到审查,再不可能还能再回来。」 刘寻抱着她哽咽道:「只要她活着就行。」 方临渊过来接过昏迷软垂的苏瑾,冷声道:「那我带她走了。」 大殿内光门光芒四射,刘寻看着方临渊将苏瑾抱着走进光门,孩子似乎也知道要失去母亲,拼命的哭嚎着,他悲恸而绝望的捂住自己的胸膛,感觉到心里巨大悲痛将自己的心脏撕裂成两半,他悲号起来。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身体被剧烈摇晃,他茫然睁开眼睛,看到苏瑾惊讶而关切的目光:「怎么魇着了?」 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让他立刻反手将苏瑾紧紧抱着,然而中间却有什么东西阻碍了他们的紧密接触,他一愣,垂头一看,看到苏瑾身上穿着鹅黄色对襟宽袍,袍子下滚圆的肚子,还没生? 他有些愕然,苏瑾拿了根丝帕去擦他脸上:「好好地睡个午觉,又是哭又是嚎的,这是做了什么梦?看你一头的汗。」 他这才感觉到身上汗淋淋的湿凉一片,心头仍在突突的跳得厉害,他茫然道:「是做梦?」 苏瑾温柔地拥他的头颈:「是做梦呢,你梦到什么了?这样吓人。」 刘寻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苏瑾的肚子,不肯说,只怕噩梦变成现实,他忽然问:「什么时候生?」 苏瑾笑道:「说是就这个月了,你不是早晨才问过御医么?」 刘寻忽然道:「我们不要孩子了好吗?」 苏瑾一愣:「这都足月了,怎么可能不要?你这是怎么了?」 刘寻脸色铁青盯着那平日里自己抚摩爱之不足的肚子,忽然深恶痛绝起来,他擦了擦汗道:「朕去洗个澡,你继续睡一会儿。」一边站了起来,匆匆忙忙出去,苏瑾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走了,不太明白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梦心情这样恶劣,睡前明明还在那里和自己讨论孩子的名字的。 第55章[04.11] 刘寻一到御书房立刻招了封太医来:「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皇后身体不受损伤将那孩子拿掉?」 封太医一愣:「陛下,可是孩子有什么不妥?」 刘寻脸色冰冷:「没什么不妥,朕忽然不想要孩子了。」 封太医愕然道:「如今娘娘已经足月,即便是不要,也是要催产引产,凤体反而会因此受到损害,不若待瓜熟蒂落,顺其自然……」 刘寻打断了他的话:「意思是现在无论如何都拿不掉了是么?」 封太医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若是不想要孩子,自然是趁月份还早的时候拿掉,如今月份都这样大了,胎儿稳固,自然还是待其自然娩出的好。」 刘寻胸口愤懑,梦中的景象历历在目,竟似不祥之兆一般让他惴惴不安,他问封太医:「如今皇后娘娘的肚子似乎太大了,到时候生产是否会有困难?当年皇后曾中毒过,是否有影响?还有,秋狩那会儿雍王作乱,皇后娘娘连夜乘车出城,是否有影响?」 封太医实在不解刘寻的不安,谨慎回答道:「十月怀胎,这最后一个月自然是肚子最大的时候,但以皇后娘娘的身量来说,其实不算大,再则皇后娘娘调养得当,如今身体强健,并没有什么不妥的,从前中毒留下的症候,如今慢慢补养,待到产后再一同调养,反能借此将痼疾一一拔除,连根儿都一并去了。」 刘寻再次确认:「你意思是皇后如今生子肯定不会有危险?」 封太医一噎,生孩子历来是鬼门关,谁敢说十成把握没危险?他斟酌着道:「总有八分把握吧,娘娘毕竟是习武之人,体力总比一般妇人要强些,不会熬不住生产之痛。」 刘寻心烦意乱,挥手道:「下去吧,好好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拟个折子上来,例如产后血崩了怎么办,难产怎么办,胎位不正怎么办,全都要列出来,需要采办的药品、物件,都要一一列出。」 封太医心中暗暗叫苦,从前只知道有妇人临近生产时心中过于恐惧的,竟是第一次见到有丈夫这般紧张恐惧的,还是这位杀人无数英明果敢的帝王之尊。 待到太医院的折子进进来,刘寻一样样看过去,竟是看的汗流浃背,寒冷彻骨,他叫了太医院众太医来,一样一样的询问,竟是完全不能防范所有情况。 他沮丧万分地回到寝殿,看到苏瑾正擦拭着一对匕首,看到他来笑道:「回来了?我正给这匕首上些油保养呢。」 他看到这对剑,想起苏瑾说的那故剑情深的结局,更觉不祥,也不敢说,只命人收了,引着苏瑾说别的话,又问苏瑾:「你那师兄……会来看望你么?」 苏瑾笑道:「不太可能,哪里那么容易来一次呢,路上风险大,没有任务一般是不能随便来的。」 刘寻心头一阵凉一阵热,竟不知是喜是忧,过了一会儿又问:「你从前那些神药还在么?对你生产有用没?」 苏瑾想了下道:「应该没什么用吧,都是些急救用的外用的,消炎的,若是产后有炎症大概有点用……不过你不必担忧的,生孩子不是很小的事情么?不过痛一会儿,我又不怕。」在她所在的后世,科技发达,生孩子是非常小的事情,苏瑾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会遇到危险。 刘寻心事重重,却还强颜欢笑,和她说了一会儿话,吃了晚膳,又出去散步后,回来批了一会儿折子便洗浴入眠。 然而心头有事,如何睡得着?刘寻反反复复,好不容易合眼,却仿佛又在那产房外煎熬,然后是苏瑾青灰的脸,他吓醒过来,看着身旁的苏瑾安眠着,才放下乱跳的心,却无论如何睡不着,却怕点了灯影响苏瑾的睡眠,只睁着眼睛在那里苦熬。 苏瑾动了动,却因为肚子太大,一时翻不过身来,她在被子里挣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叫起来,他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问:「怎么了?」 苏瑾睁了眼睛,脸上有些郁闷:「左腿,抽筋了。」 刘寻连忙去摸她的脚,用手替她扳直前后动了一会儿,苏瑾才道:「好了。」 刘寻放下她的脚,苏瑾却又要起身:「我要去厕所。」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习惯在床上用古代的便壶,因此即使大腹便便,晚上要起夜数次,都仍是要去厕室。 刘寻连忙一阵忙活,扶着她去了厕所,苏瑾笑道:「真没这么娇弱,你快睡吧,明儿还要上朝。」 第56章[04.17] 刘寻不说话,只低着头看她睡觉,才一会儿便又睡着,嘴唇红润,脸上因怀孕圆润了不少,肌肤透着光泽,想起梦里面青唇白的样子,越发恐慌起来,心里忽然后悔起来,为什么非要什么孩子呢?自己不是早就看开了吗?为什么非要让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爱人深陷这样的危险中?而自己完全无能为力,他握着拳头,陷入了深深的懊悔和自责中。 一连数日不睡,连苏瑾都发现了刘寻的眼睛下淡淡的青痕:「你怎么了?精神这么差,朝上有什么不妥么?」 刘寻摇了摇头,忽然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神灵:「我想去泰山祭天。 苏瑾有些吃惊:「祭天?」帝王祭天需要十分繁复的安排,只怕准备半个月都未必能成行。 刘寻细想起来也觉得有些沮丧:「这时候离不了你,算了,就去京郊祭祀吧。」 苏瑾十分担心,趁封太医来诊脉时问:「陛下最近身体可有不妥?我看他似乎夜间难寐,心事重重,面容清减,饮食难安。」 封太医哪敢说陛下这是产前恐惧症发了,甚至最近已亲自去翻起产鉴来,日日手不释卷,一条条细问,其摇身变良医的劲头令太医院所有太医、女医近期全都悚然而惊,太医院所有产科女科的书都被借之一空,所有人刻苦钻研,就怕陛下考问答不出来,只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节后有些脾胃不和罢了。」 苏瑾关切道:「那可要服药?」 封太医道:「不妨事,略调养一二剂便好了。」心里则暗自算着娘娘产期,只怕要等娘娘产后,这病才能好了。 封太医诊脉过后过去回侧殿向刘寻回复诊脉结果:「娘娘一切安好,看身形,似乎已下坠开始入盘,据娘娘自述,已有规律性宫缩,只怕就在这几日了。」 刘寻连忙问:「诸事都准备好了么?」 封太医一边心中暗暗腹诽,一边道:「值日的女医、稳婆都是全天候着的,这些日子可让娘娘多走走,可利于分娩。」 刘寻仍是忧心忡忡问了一些后,拿着手里的书忽然问封太医:「产毕即令饮童子小便一盏……此是何意?果有此必要?」 封太医几乎被噎住,谨慎道:「这些都属民间偏方防治产后血晕的,并无实据可考,娘娘千金之体,还是以其他稳妥之法为佳。」 刘寻松了一口气,他此前可是心内挣扎了许久。 封太医连忙趁机告辞,他只怕陛下这些天看了这么多医书,又拿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偏方来考问他。 这样恍惚着,刘寻虽然仍是如常上朝,却往往心不在焉,这日大朝,下头百官仍一如既往在热议,因着刘寻不禁争论,所以大朝会往往成为多派官员各执其议的舞台,有时竟能在君前争吵至面红耳赤。 正沉思者,忽然看到殿侧一名女官忙忙走来,刘寻一看正是苏瑾身侧伺候的女官,心中一跳,已挥手止住朝中臣子,忙问道:「可是皇后发动了?」 女官近前跪下,面有喜色:「恭喜陛下,皇后娘娘喜诞龙子,母子均安!」 刘寻一愣,朝上大臣们早已喜从天降,丞相李凯舟带着众臣跪下高呼:「吾皇幸甚!吾国幸甚!恭喜陛下喜得龙子!」 刘寻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梦中,呆呆坐了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追问:「生了?母子均安?」 女官面上带笑道:「皇后娘娘与小皇子都安好。」 刘寻梦游一般的在大臣们的贺喜中站了起来,扶着高永福的手下了朝,往紫宸殿匆匆走去,一边问女官具体详情,那女官回禀道:「送了陛下上朝后,娘娘就开始觉得有些不舒服了,但不许我们禀报陛下,说时间还长,等下了朝还来得及,只去传了御医过来,御医把了脉说一切都还好,娘娘躺了一会儿便觉得乏味,又起来走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稳婆来看,说是宫口已开齐了,才一会儿小皇子就降生了,太医们来把过脉,说是一切安好,之前熬好的药也给娘娘服下了,娘娘精神还好,皇子哭声也响亮,太医们说挺沉实的。」 刘寻一颗心略路安定了些, 才走到暖阁门口,有女官上来阻拦道:「陛下,产房污秽……」刘寻已不耐烦地将她推开,直入其内,看到苏瑾正斜倚在大迎枕上,头发披着,身上穿着宽松的袍子微微敞着一边,抱着一个娃娃正喂奶,看过去面色虽然有些白,精神却不错,他悬着的心略略放下了些,连忙走上前道:「不是有奶娘么?你不好好休息,折腾什么?」 第57章[04.17] 苏瑾抬头看他笑了下:「这第一口奶我想自己喂么,我们那儿都要求母婴同房,亲自哺乳……而且我这是初乳,奶娘的那些不是,初乳是最珍贵最有营养的。」 刘寻低下头去看那皱巴巴红通通的小孩闭着眼却准确无比用力地吮吸着,小手握着那雪白胸脯,他不由有些看着不顺眼起来,但仍按下心中的醋意道:「怎么这样快?早晨看你还没发动,是伺候的人不够经心?」 苏瑾笑了笑:「之前都说头胎生得慢,又说要生了会疼得非常密非常疼,我看你是大朝,又只是开始疼而已,便让她们不着急,等你下朝了再过来也可以,也没觉得怎么疼……我下地多走了几圈,稳婆就说宫口开齐了,顺势用力孩子就出来了,是个乖孩子,都没让我受苦。」 刘寻心疼地看着她头发上的汗,知道她还是疼的,一边道:「朝会能有什么大事,你太托大了,现在是顺利,若是不顺利呢?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苏瑾看了他一眼:「看你好像太紧张了,不是觉得能让你少悬心些也好,谁知道这么容易生呢,都还没准备好就出来了,难怪听说有些农妇能在田头生下孩子,可知也不是都这么难生的。」 刘寻哭笑不得,一旁的稳婆已恭敬上前道:「娘娘,得按按肚子排恶露了,孩子还是交给奶娘吧。」 苏瑾低了头看孩子两边都不太吃得出奶了,才有些遗憾地将孩子递给一旁侍立的奶娘,一边交代道:「一会儿还要抱回来和我一屋睡。」稳婆连忙道:「使不得啊娘娘,这初生的孩子,一夜能起来哭好几次,您才生产完,需要好好歇息,否则月子里落下病可不得了。」 苏瑾有些不满道:「这有什么?」 刘寻早使了眼色让奶娘将孩子带下去,一边道:「你先好好休养,奶娘们都是有经验的,再说这孩子出生,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哪里认识你呢,你从前身子中过毒的,不比其他人,太医早说了定要趁坐月子的时候,一同调养,连病根儿一块儿拔了,你不要任性,孩子不哭的时候再抱来和你一起便是了。」 苏瑾有些不满,但是看刘寻难得在她面前露出了坚决的态度,也不好再拗,一旁稳婆忙请陛下出去,要替娘娘按肚子排恶露,刘寻看了她们一眼,却有些不满起来,问了句怎么按,然后道:「朕亲自来按。」 稳婆们大惊失色,连忙道此事污秽,刘寻却没有理会她们,将她们赶下去,自己扶着苏瑾站起来,用手从她心口向下按推,苏瑾也并不以此为恶,靠在刘寻身上,由着他一边按推,一边笑道:「我居然也做了母亲了。」 刘寻恼怒道:「就没见过你这么活蹦乱跳的产妇。」 苏瑾笑起来:「也没见过陛下这么比产妇还紧张的丈夫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陛下自己生的呢。」 刘寻哑然,替她徐徐按了一会儿,扶着她上榻,那儿垫着厚厚的白布和干草,刘寻一边替她拢好衣襟一边道:「还是不要走太多,否则子宫会有问题,你这些日子好好乖乖地躺着,别老想着就下床了。」 苏瑾嗯了声,又说:「不过我现在想洗个澡,身上感觉各处都不舒服。」 刘寻一口否决:「不行,所有产科书上都说了月子内不可见风洗浴,热水擦擦便好了。」 苏瑾不以为然:「那些是不对的,用热水淋浴没事的,再说我是自然分娩,没伤口,洗干净了病菌才不会停留在身上。」 刘寻勃然作色:「那是你们那会儿,我们这里不一样,不许就是不许。」 苏瑾叹了口气不和他争辩,心想着一会儿等他走开了,再悄悄让人给自己备热水。刘寻却已备着她这一招,早让人送了热水来,亲手拧了帕子替她洗脸擦身子,苏瑾无奈,只得让他一一擦拭过后,换了套干净的中衣,又将床上被褥重新换了一套,躺下后毕竟是才生产过,很快便沉沉睡着了。 刘寻看着她睡着,出来正颜厉色,先将苏瑾身旁伺候的人统统敲打了一番,将她们不通报的罪名狠狠批了一顿,然后又警示了一番皇后身边诸事一律要请示过他,绝不许由着皇后任性胡来,比如说了不许洗澡,就决不能洗澡,该吃的药一律经心,更不许让小皇子闹着皇后了,一切以凤体为重。 敲打过一轮后,他疾步到了御书房,唤了翰林来拟旨,封皇后所出嫡皇子为太子,赐名佑,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非谢天之佑护,而是那个女子曾经这样多年来的辅佐护佑。 【番外二】 云华以优异的成绩从徽柔书院毕业,并通过层层选拔,脱颖而出,得以进入宫中担任典侍的时候,她几乎感觉到自己璀璨宽广的坦途就铺在自己面前。 徽柔书院出身的女官,往往极得朝廷重用,若是得在宫中侍奉过,更是朝廷官员趋之若鹜的求娶对象。她出身商家,家资丰厚,小时候聪明伶俐,先生教兄弟识字,结果她在一旁却先识得了,先生颇为纳罕,告知父亲,父亲喜出望外,专门重资请了出身徽柔女院的女教习来教导她,十二岁便考取了徽柔女院,读了四年书,考试名列前茅,终于一举得以进入了宫中。 第58章[04.17] 进宫前父亲就托人给她送了两万两银子,并且一再交代,只管使,需要钱就开口,光宗耀祖,就在她一人身上了。 听说皇后,就是御前女官出身,皇上登基十年,才封了皇后,之后五年独宠皇后一人,后宫听说竟无一有名分的妃嫔,也有说皇后善妒的,也有说皇后风德高华,又极有手段,笼络着皇上,皇上眼里看不进别人。 她满怀激动地在宫廷跟着袁尚宫学规矩学了半个月,这些宫规她早就背过了,熟极而流,果然之后的考问中,她一一回答,流利之极,袁尚宫十分诧异,然而她一贯极重规矩,爱的就是谨慎小心又刻苦的女官,如今看她态度端正谦卑,年纪轻轻,难得一丝轻狂神色都无,长得明眸皓齿,容颜娟好,十分满意,便道:「如今皇后娘娘有孕,宫里正缺稳妥人手,我看你甚好,且现在紫宸殿前服侍几日。」 云华压抑着心头的狂喜,脸上仍是沉稳一片,只是曲膝致谢:「谢姑姑赏识,还请多多指教,属下一定不负姑姑教导。」 袁尚宫见她宠辱不惊,更是满意,晚上便带着她进了紫宸殿,她之前就有听说,当今皇上一直和皇后同居处,不似本朝先祖们,皇后一贯另居一宫,心下早就好奇这位苏皇后不知是如何美貌多才才让皇上如此迷恋。 结果才进去便先听到了剧烈的呕吐声,然后宫女们忙乱地拿着漱盂过来,又打热水热帕子来替皇后擦洗。 她偷眼去看,不由有些失望,原来皇后看上去已经三十多岁了,素着一张脸,眉目不过略清秀而已,头上手上什么首饰都无,只有脖子上戴着个黄金璎珞,身上穿着一身青色云纹牡丹丝袍,脸色十分难看,她拿着热帕子擦了一会儿,勉强靠到迎枕上,揉着心口,似乎又反胃了一下,才缓了过来,她抬眼看到袁尚宫,有气无力道:「尚宫有什么事?」 袁尚宫笑道:「原是之前的秀兰,杨梅都放出去了,娘娘跟前如今离不得人,今年徽柔女院新选了一批女官,我看着这云华不错,是个谨慎小心的,家世也清白,便带来给娘娘过目。」 苏瑾张口欲说话,结果才开口脸色又难看起来,旁边的宫人立刻递过金盆,她脸色青白地又呕吐了一轮,额上出了一层薄汗,最终也没什么心情说话了,只摇手道:「尚宫你看着好便成了,如今我是没什么心情,这一胎真够磨人的。」 袁尚宫笑道:「娘娘已有两位皇子了,这一位想必是位小公主呢。」 苏瑾躺下,闭目不答,脸色疲乏之极,袁尚宫便向云华使了使眼色,带着她出来,悄声道:「如今皇后娘娘有孕,陛下说了,前后三班,宫女、内侍、女官,全都不能少人,如今你且在外殿伺候着打打下手,若是几位尚侍有使唤,你只管应着便是了。」一边说着一边又带着她去见了皇后身边的几位大宫女和尚侍,交代了一番才匆匆走了。 云华一贯乖觉灵巧,很快便和几位大宫女处得甚是融洽,只听她们说娘娘脾气甚是好,在娘娘跟前当差不难,规矩上一贯都不太讲究,只一条,陛下十分严厉,因此若是陛下在,那是万万不能轻忽了规矩的,否则陛下一动了气,那是除了皇后谁也说情不了的。 云华心下暗自揣测,听说苏皇后出身猎户人家,任御前女官才进了皇上的眼,小门小户的,自己规矩上大概也不甚讲究,陛下却是天潢贵胄,礼节上自然是一丝不苟,大概对皇后这样粗疏礼节有些不满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手下也不闲着,在外殿整理着书架上的书,却看到两位奶娘和宫人抱着个孩子进去了,想必这就是二皇子了,又过了一会儿,她又看到个小皇子,粉雕玉琢,身上穿着大红四爪龙纹锦袍,脚上蹬着云龙靴子,扎着手噔噔噔地跑进内殿,后头几个小内侍一径儿跟着跑进来,一边喊:「太子殿下,太傅说你还要完成那几张大字。」那小太子理都不理他们,跑进去了,然后就听到了震天的哭声。 几个小内侍也不敢擅闯,只束手垂头立在了门边。 苏瑾正逗着二皇子刘歆,看到刘佑冲了进来,直接扎入她怀中,大哭起来,今儿是刘佑开蒙第一天,她没想到这就哭着回来了,旁边服侍的宫人们早就唬得连忙道:「太子殿下万万不能,娘娘有孕呢,怎可莽撞。」 苏瑾抱着那热乎乎的小脑袋,心疼得很,问道:「这是怎么了?今儿不是进学了?」 刘佑哭得眼泪涟涟,抽噎道:「太傅好凶,还打我!」一边伸了手出来,嫩嫩的手心几道戒尺打起来通红的凸起,苏瑾立刻心痛起来,连忙叫人:「快拿前儿太医院送的那紫草油来!」一边心疼得眼圈都红了,刘佑只管大哭道:「母后,我不要进学,我不要搬出去住,我要和母后一起住!」一边伸出手紧紧抱着苏瑾的脖子,哭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苏瑾看着这小小人儿哭成这样,早就心软成一团,抱着他道:「不去就不去,你还小呢,我本来就不同意这么快就进学,你父皇非要说这是祖宗规矩。」 刘佑得了保证,才缓了下来,从小他就知道,只要父皇和母后有争执,最后输的总是母后,而且母后从来不敷衍他,说一是一说二就是二,不像父皇,根本拿他当小孩哄! 云华听到里头哭声渐渐小下来,暗自纳罕,也不知道谁给了这金尊玉贵的小太子气受,正出神,忽然看到门口阴影一遮,她头一抬,看到一名男子身穿五爪金龙玄袍,大步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一名内侍目光如电,看向她,唬得她吓了一跳,连忙低了头曲膝行礼。 刘寻脸色铁青大步走了进去,果然看到刘佑正扑在苏瑾怀里撒娇,他怒喝道:「刘佑!你母后身上有孕,经不起你揉搓,还不赶紧起来!都说了你今日起搬去东宫住,只有晨昏定省才能进紫宸殿,才说的规矩你又忘了?」 刘佑神色一凛,已老老实实站了起来,垂着手立在一旁,脸上泪珠还未干,可怜巴巴的,苏瑾心里大痛,不满道:「佑儿才四岁!哪有这么急吼吼的隔开的?你原先不是答应了我要缓缓来的?」 刘寻看她脸色青白,知道她今日还是孕吐不止,哪敢和她斗嘴,只缓了神色慢慢解释道:「祖宗规矩就是如此,他虚岁已五岁了,朕当年也是四岁开蒙,自幼就别殿而居,都是你舍不得,教他和咱们同殿住到现在,宠得他无法无天的,今儿他用笔墨将一叠纸张全画花了!还撕了好几张,太傅罚了他几下,他就将太傅的胡子给扯了!这还得了!若是不罚,他那里知道什么叫敬惜字纸,尊师重道的道理?」 苏瑾横眉竖目道:「小孩子这个年龄本来就是爱破坏的,撕纸张很正常,乱画这也是有创造力的表现,扯胡子是佑儿不对,可他才多大,那么嫩的手,那太傅就下得了手使劲抽!你看那手,全是血印子!有这样教孩子的么?而且这才四岁就非要让他去东宫住,我本来就不赞成,你居然还说只有晨昏定省才能见着,这孩子这么小就离开父母,会没有安全感的!」 第59章[04.17] 刘寻有些头疼:「朕母后也疼朕,开蒙的时候一样被打手心,母后知道了还要罚我不认真,玉不琢不成器,阿瑾你不要这样溺爱孩儿,他是太子,将来是要做一国之君的,朕何尝不希望孩子从小就无忧无虑呢,你想象当年丁皇后如何待我的?溺之则害之,这道理你应该懂。」 苏瑾道:「你那会儿都多大了,他才多大!哪里能一概而论?小孩子要慢慢教不可急于求成,你和太傅说一说,不可轻动戒尺,把孩子都给打坏了。」 刘寻无奈道:「朕怎么能干预太傅的教习呢,太傅可是饱学之儒,文人脾气都硬,朕若是干预,他定会觉得受了侮辱要辞的。」 苏瑾道:「谁说饱学鸿儒就会教孩子了?我看还不如让几个女官缓缓教他,边玩边学,我们佑儿才四岁都认识好几十个字了,这么聪明的孩子,他还打!」 刘寻正色道:「不能让女官教,胭脂粉堆里以后养出脂粉纨绔习气来,沉迷女色,心智不坚。」 苏瑾愕然道:「这是什么道理?」 刘寻挥手让内侍先将太子和二皇子都带下去,缓缓道:「总之历代皇子们教养都是这般,我知道你心软,但是,他和普通人不同,不能和一般孩子一般宠爱教养……」 苏瑾皱了眉正要强辩,忽然又捂着嘴吐起来,宫人们一通慌乱,半日才打点好了,刘寻扶着她,有些郁闷道:「这都快三个月了,还没好?太医院都是死人么?连止吐的药都配不出?」 苏瑾一边擦嘴一边道:「不怪他们,我不想吃药,是药三分毒。」 刘寻道:「你这样吃了吐吐了吃,睡也睡不好,人都瘦下来了,这样下去怎么捱到生的时候?」 苏瑾四肢绵软,躺在刘寻怀里:「我也不知道,太医说出了三个月可能会好,可我上回听宋如雪说,她怀着他们家老大的时候,一直吐到生,孩子生出来才一点点大,哭都没有力气。」 刘寻悚然而惊:「那怎么得了!朕再去督促太医院。」一边缓缓将苏瑾安置在枕上,轻轻替她按着檀中穴,苏瑾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道:「佑儿还小呢,陛下不要操之过急了,我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就是一个橙子都要和别人分着吃,看到别人有漂亮衣服穿,就羡慕得很,读书再好,也没人关心,现在怎么都舍不得让孩子吃我当年吃过的苦头。」 刘寻看她手背上青筋都凸起,瘦得可怜,这一胎怀得辛苦,明明之前两胎都如此顺利,到这一胎,竟是反应大极了,之前听说太子跑回去找皇后了,他就下了决心这次一定不能姑息苏瑾再无条件的宠孩子下去,如今听苏瑾这样一说,那决心早已烟消云散,他不由道:「朕和太傅说说,让他缓缓就是了。」 苏瑾笑了下,握了握他的手,刘寻替她轻轻擦汗,低声咕哝:「如今你想吃什么果,想穿什么好看衣服,朕都给你弄。」 云华在外头服侍了许久才看到刘寻大步走了出来,脸上阴沉着,显然心情不太好。她想起适才听到的隐隐的争执声……这是和皇后吵架了? 刘寻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走到了东宫,这儿是当年丁皇后无论如何都不想他入住的地方,他却让刘佑才开蒙便直接入住,广聘德行高雅的名儒为师,又在大臣的嫡子中精挑细选出太子伴读,更是不断物色太子宾客和太子谕德,精心给他打造一套东宫僚属,算得上是寄予厚望了。 结果才进学第一天,这孩子就开始添堵。 东宫里刘佑正端端正正地坐着写大字,旁边坐着一名长史,见到刘寻进来便已跪下,刘佑恭恭敬敬站了起来施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刘寻淡淡道:「可知道错了?」 刘佑眼圈一红,仍委委屈屈道:「儿臣知错了。」 刘寻冷冷道:「说说看。」 刘佑说:「不听太傅教导为一错,未能敬惜字纸为二错,到母后面前诉苦为三错。」说到第三点,他眼泪汪汪:「父皇,可是儿臣想母后,儿臣不想进学。」 刘寻其实心中也有些心软,但仍绷起脸道:「你是太子,不可懒惰懈怠,既然知错,便好好写完罚的大字再歇息,准许你间一日上学,只是你母后如今身体不适,你不可多扰了她。」 他出来叮嘱了几句东宫的长史、总管、乳母后,心下想着刘佑毕竟还是个孩子,和他说大道理他未必懂,倒是要找个机会敲打敲打。而他一贯被苏瑾和自己宠得太厉害,只怕将来少了帝王那股狠绝,若是和苏瑾一样,一味的软善仁厚,那是做不成帝王的,这也是他早早就要将刘佑迁入东宫,和苏瑾隔开的原因。 他长长吁了口气,只觉得心头烦乱,苏瑾是个极易受孕的体质,自封后后,就没有夫妻二人独处的多少时候,基本上是略沾沾身就要怀孕,然后苏瑾偏偏又要亲手抚育孩子,孩子的教养上,她那一套,根本不适合宫廷,诚然,那样子养出来的孩子肯定是开朗,温暖,坦率,可是,这里不是她所生活的那个天堂一样的地方!他的儿子是要负担起责任,要面临许多腥风血雨的,是要统领群臣的,若是那样的帝王,很快就会被群臣反过来挟制,被佞臣趁虚而入……要他怎么能绕开她,去教导孩子那些制衡、杀伐、谋略的帝王之术? 第60章[04.17] 他心事重重地回了紫宸殿,进去便听说苏瑾已吃了药睡下了,她这次怀孕睡眠一直极差,睡不多久半夜又会醒,所以他也不进去扰她,自在外殿让人掌了灯批阅奏折起来。 偏巧这日有个尚侍有些咽热,不敢近前伺候怕把病过给了主子,刘寻有严命,无论什么品级的宫人,一旦有不适都必须立刻上报且挪出去,否则若是将病气传给了苏瑾或者小皇子的,必要严惩。紫宸殿原就人手不足,这一请假,便有些不足,云华因看上去谨慎小心,便让她在外殿继续伺候着。 云华万万没想到这么快便能在御前伺候,心里狂喜之极,虽然侍立一旁,却是余光都全神贯注在陛下身上,只怕陛下一有需求没立时跟上,可惜的是今晚虽然高总管没当值,陛下身边伺候笔墨的仍然全是内侍,她想起初入宫听过的传言,陛下一贯不喜用女官,皇后娘娘是他唯一用过的御前女官,心下暗自揣测,宫中女官六局全是皇后娘娘辖下,莫非这是皇后娘娘怕有其他女官效仿于她,所以才如此限制? 不管如何,陛下看上去的确忧心忡忡,批折子直批到深夜,真真是辛苦之极,她早听说陛下勤政之极,如今亲眼目睹陛下日理万机,身旁还无一人分忧解难,只觉得对陛下既是崇敬又是怜惜。 这时刘寻咳嗽了两声,旁边的内侍无动于衷,云华感觉到那内侍有些不够体贴,连忙倒了杯茶端在旁边轻声道:「陛下可要喝些热茶润润嗓子?」 刘寻一怔,抬眼去看,一名五品女官低着头奉茶在侧,只看到乌压压一头鸦发上押着珍珠发簪,他没有接茶,反问:「你是新来的?朕怎么没有见过。」 云华连忙道:「婢子是徽柔书院今年才考入宫来的,因紫宸殿人手不足,李尚宫推荐我过来的,今儿才到的。」她心里又惊又喜,想不到刘寻会主动问她这样一个低级女官的话。 刘寻顿了下道:「你且抬起头来。」 云华连忙抬了头,却目光往下,万万不敢直视圣颜,一双睫毛微微颤动着,仿若羞赧之极。 刘寻打量了她一下道:「倒是伶俐,既然是徽柔书院出来的,想是也通些文墨了,御书房那边正缺个侍奉笔墨收拾我平日写的字纸的,你明天就过去那边伺候吧。」 云华心下惊喜万分,面上带着感恩的表情,跪下谢恩。 刘寻笑了笑,没说什么,神情颇为愉快。 太子刘佑每日虽然老老实实去上书房进学,却仍是有些叛逆,每逢朝日散后,他还要去御书房听父皇拿几份折子亲自念给他听,慢慢解释折子的意思给他,然后又说自己的批红的原因。 他明明大部分都听不懂,却仍是被父皇压着听,这日又是大朝,他听完太傅授课后,便带着内侍去御书房。 然而平日里都是一禀便入的,今日却在门口立了好一会儿高永福才亲自迎了出来,他进入御书房,却立刻被一名女官吸引了目光,只见那女官身形纤细,玉骨珊珊,不过是一身普通的女官服,却穿出了一股风流来,眉目更是清丽绝俗,手上颈上都戴着贵重精巧的首饰,他给刘寻见礼后忍不住一直看向那女官:「父皇,您不是一贯不用女官伺候的么?」 刘寻脸色一沉:「朕做什么还需要向你交代不成,你要唤她云姑姑,不可无礼。」一边又叫那女官道:「云华,今儿我有些乏了,你且将今日那河工的折子给佑儿讲讲。」 云华心头巨跳,这可是让自己教导太子!听说皇后娘娘习武出身,小门小户,文墨不通,想必陛下很辛苦吧?她一边拿了那折子,过来果然一一念了然后逐一分析,倒是切中要害,条理分明。 刘寻在一旁听着满意道:「佑儿仔细听好了,你云姑姑学问上是不错的。」 刘佑满心不悦,却慑于刘寻之威,不敢多嘴,只听完后看刘寻没什么事了,才起身出去了。 高永福连忙送他出来直到院门外,刘佑忽然转头问高永福:「父皇为什么好像很器重那个云姑姑?」 高永福苦笑了下,悄悄对刘佑道:「太子殿下,奴婢斗胆提醒您两句,陛下虽然是您的父皇,更是这天下的至尊之主,您既是他的儿子,又是他的臣子。一国之君本该有三宫六院,之前只有皇后娘娘一人,这以后谁说得准?陛下看重谁又不看重谁,这都不是我们能置喙的,太子殿下还是要好好儿表现,皇后娘娘将来的指望,只在您身上了。」 刘佑似懂非懂,还是问了句:「母后知道这云姑姑么?」 高永福连忙拍自己脸颊道:「唉哟,这是奴婢多嘴了,娘娘如今可是千金之体,殿下您可千万别和娘娘说什么,陛下不过是觉得云典侍伶俐,所以放在书房听用的。」 刘佑懵懵懂懂回了东宫吃了晌食,然后又和伴读去了小校场,他们还小,骑射教习也不过是拿几个小弓让他们拉着玩儿,拉拉筋骨罢了。 刘佑有些不懂,悄悄问伴读李筠,他是兵部尚书的嫡子,比他大三岁,已颇为老成,平日多有提点刘佑,刘佑也颇为信任他,他便悄悄将这事和李筠说了,问他何意。 第61章[04.24] 李筠一听便道:「这可别和皇后娘娘说,高公公说得对。」 刘佑道:「为何?」 李筠叹气道:「我母亲也会安排妾室服侍我父亲,太子殿下,陛下乃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后宫不可能只有皇后一人,迟早会慢慢充盈,您要有心理准备,我就有好几个庶出的弟弟妹妹,我母亲也说了,让我在宫里好好服侍您,将来她就只指望我一人了,母亲是我唯一的一个母亲,父亲却是许多人的父亲和许多人的丈夫。便是先帝……殿下,您以后就知道了,当年陛下的母后,也就是您的亲祖母过世后,丁太后被封为皇后,陛下曾被剥了太子之位,这其中不知多少险恶,以后我悄悄儿地说给您听。」 刘佑听他慢慢解释,好像懂了些,但仍然有些不懂。 他记着说不能和母后说这些,只有心里存着,又在御书房见到几次云华,且刘寻待她颇为优容,他渐渐开始觉得有些不对起来,举止沉稳许多,竟似乎长大了些。 苏瑾却不知道刘寻在用这样的方法来调教儿子,刘寻只告诉她一名女官感觉颇为轻佻,怕在她跟前伺候会出问题,所以调去了御书房先用着,等过些时日找个借口就打发出去了。她也并不以为意,出了三个月,她总算止了吐,胃口也开始转好,刘寻也松了一口气,开始专心想办法调教儿子,也好将来早早让儿子上位,自己才好卸了担子,和苏瑾过神仙日子去。 至于孩子,一次苏瑾不小心说他命中应当有七个孩子,他脸都黑了,勒令太医院一定要想出办法调出不伤身体又能避孕的药来,他受够了这一个又一个的孩子了。 小刘佑在迷茫懵懂间迎接了自己妹妹的出生,刘寻欣喜于第一个女儿的诞生,封为宝珠公主,爱之如珠似宝,竟是给予了前两个皇子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宠溺,这让刘佑更深深迷惑于父皇对待自己和对待妹妹截然不同的教导。 刘佑在深深的失落中迎来了七岁生辰,而此年,一件举朝欢欣振奋大事发生了。 蒙赐国姓奉命出使海外七年,担任宣德化柔远人之使的正使太监刘霜率着船队返航!船队带回来了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异国珍宝、土产、宝树、异兽,甚至有番邦国王及蓝色眼睛、绿色眼睛的歌姬,又有不少海外番国遣使随船来朝。朝廷上下颂贺不已,连太傅都揪着胡须喜悦溢于言表:「皇明混一海宇,万邦来朝,幸甚吾辈生于煌煌大楚!陛下英明神武!」 刘霜回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到了紫宸殿对着母后跪倒大哭,母后也含泪亲自扶着他起身,父皇黑着张脸坐在一旁,母后又叫自己和二皇子、小公主来见礼,刘霜慌忙侧身跪倒,又笑又哭:「太子殿下生得好似娘娘,龙章凤姿,小皇子也聪明伶俐,将来定是贤王。」 刘佑好奇地看着这位给朝廷带来震撼的德化太监,他肤色白皙,相貌阴柔,凤目薄唇,他说了许多海外的见闻,他不由地听住了,不住发问,父皇后来有些不耐,说道:「皇后不耐久坐,以后再慢慢说了,太子十分有兴趣,刘霜你且去东宫伺候吧,正好缺个信得过的东宫太监总管,也可多和太子说些海外见闻。」 刘霜下拜叩谢皇恩,不过刘佑却感觉他不是很高兴,但是他下来后待着自己的笑容,又不似讨厌自己,待自己又恭敬又细心,还带着自己去了带回来的奇珍殿中,一一指给自己看那些从未见过的新奇珍物,解说来源。 这让他好些天都处于亢奋中,连伴读们都欣羡不已,日日一下课便乞求他带着他们去看看海外带回来的物件,他从前总觉得自己年纪小,伴读们比自己懂得多,然而这一回伴读们一听到他一一介绍那些物件儿的来处,所表露出来的崇敬和羡慕是真心实意的。 而如此有权势的德华太监,对自己却是毕恭毕敬,哪怕自己随口说的小事,他都奉若谕旨,即刻去办,从来不像其他长史、太傅和从前的太监女官们,虽然对他也是礼数周全,言语恭敬,然而仍总带着一副劝诫的居高临下的神态。而自刘霜来到东宫后,东宫上下从人对自己的态度也都变了,也不知他是如何震慑诸人的,总之当他站在自己身后时,所有从人看自己的神色,都是带着尊敬和惧色的。 他对这样的神态转变感觉到了新鲜和好奇,这日他带着刘霜到了御书房,父皇还有事未至,刘佑看着在书房内收拾书本的云典侍,越看越不舒服,悄悄对刘霜道:「孤不喜欢她每次看我的表情。」 刘霜笑了笑,忽然伸手便将案上的砚台直接推倒在地上,砚台落在坚硬的金砖上,发出了清脆的破碎声,刘佑吃了一惊,那是父皇最喜欢的砚台!他还没来得及生气,云典侍已被惊动过来,失色道:「殿下……」 刘霜早怒斥道:「大胆奴婢!手脚如此不稳妥,打碎砚台还吓着了太子殿下!廊下诸卫何在!拉下去交慎刑司,杖二十!」 早有侍卫应声而入,将完全惊呆了的云典侍堵了嘴拉了下去,又另有内侍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片,换上了新的砚台,整个过程悄没声息,刘佑惊呆地看向刘霜,刘霜恭敬道:「殿下金尊玉贵,那奴婢既然让殿下不舒服,自然不配在书房伺候。」 刘佑结结巴巴道:「父皇生气怎么办……那砚台他很喜欢的,还有云姑姑,他也很器重的。」 刘霜一笑,面若春花:「任那些东西怎么珍贵怎么受看重,还能尊贵过殿下?您是皇后嫡长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高祖时霍成高杀其父妾,其父不以为忤,还赞叹:真吾儿也!后来霍成高果成一代名臣,殿下乃是未来的天子,不要说只是惩罚个小典侍,便是杀了又能怎样。」 刘佑的世界观感觉到了极大的冲击:「太傅说了……人主之道,不可轻忽性命……母后也说不可对下人任性使唤。」 刘霜笑道:「那是教殿下要仁慈宽厚,奴婢生死都在殿下一念之间,可没说殿下要反过来要受奴婢们的委屈,殿下和皇后娘娘一样,心底软善,却不知有些恶奴却总看着上头略宽仁了,便要作乱,反过来辖制上头,殿下将来可是一朝天子,统领天下的,岂有让臣子挟制的?殿下须知自己身份贵重,不必与下人计较,但也不要纵了他们,恩威并施,制衡各方,不要偏宠了谁,不要冷落了谁,这才是御下之道,奴婢僭越,这些陛下以后自然会慢慢教您,您只需要记着,不可为下奴委屈了自己便是了。」 刘佑战战兢兢地等来了刘寻,刘寻却一如既往地教导他看折子,似乎对御书房里少了个女官、桌面上换了个砚台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学完了折子,刘寻还关心的问了他几句饮食睡眠,才让他下去了。 他直到回到东宫才如梦初醒,不可思议地看向刘霜:「父皇真的没有责骂我?他会不会没发现?」 第62章[04.24] 刘霜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奴才都说了,殿下金尊玉贵,皇上怎么会为了这样小事责罚殿下?」除非他想跪算盘,哼哼。 刘佑迷茫地看向刘霜,依然感觉到了难以置信。 然而这事的确就这么过了,那名云典侍,他再也没有见过,有次问刘霜,刘霜告诉他听说已经打发出宫去了,御书房里仿佛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一般,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刘佑的心里仍然充满了迷惑和矛盾,他感觉到父皇、母后、太傅以及刘霜,对他的教导和启示,截然不同甚至背道而驰。 这日他遇见了进宫请安的淮王,这位皇叔祖辈分虽高,却极清雅温和,宫女们见到他都要脸红,他待他极亲切,非常喜欢他,然而父皇不大喜欢他的样子,母后却对他颇为优容,甚至还让淮王教他乐理,父皇应了,后来却道他年纪还小,待手指长坚固了再学,母后想了想也是便同意了。 他喜悦地抱着淮王拉着他去看海外奇珍,淮王也耐心地听他说了一通,乐游苑里,风暖日和,阳光下柳条似金翠,莺儿低啭,他在淮王带着清雅香味的怀抱里,感觉到了放松自在,终于忍不住将自己的困惑一一倾诉。 淮王耐心听完他的困惑,轻轻笑了下道:「殿下是困惑,他们对你的要求不一样是么?」 刘佑牵着他的袖子,点了点头,淮王斟酌了一会儿道:「殿下是觉得皇后娘娘是对的是么?」 刘佑张大眼睛看向淮王:「母后当然是对的,就是父皇和刘霜,也不会违逆母后的意思,太傅也说过,要以德服人,仁者无敌。」 淮王失笑了下,想了下道:「殿下可知道,皇后娘娘当年在军中的威名?」 刘佑一愣,淮王款款道来:「殿下如今已进学,太傅应当给你说史,从前我们也是这样开蒙的,殿下可去看看史书内对奉圣郡主的记载,本朝修史,专门对奉圣郡主留了一章本纪。」 刘佑道:「孤听太史讲过!这是本朝唯一为女子做的传!她不是已逝了?不是说母后是奉圣郡主之胞妹么?太傅说过的。」 淮王笑了笑,轻轻道:「那就是你母后呀,她当年垂危之时被海外奇人所救,十年后回归,被你父皇改换身份封为皇后,她之一生,可称为传奇,她为了护你父皇登基,一路披荆斩棘,战场上杀敌无数,你现在还觉得,她是个一味宽仁的人么?」 刘佑想起了奉圣郡主本纪中的记载,奉圣郡主为人刚毅,佐父皇破蛮夷定天下,有神力,曾力破千军救主,千里伏击叛王,功勋无数,那应是个英姿飒爽,风华入骨的奇女子,难以置信是自己那个抱着自己温柔地念书,唱歌的母后,他有些不信道:「这是……真的?」 淮王轻笑:「你见过你母后拉弓练武么?」 刘佑想了下道:「见过,母后能拉开极强的弓……那时候我还小,后来母后生了二弟,父皇不让她去小校场怕伤了身子。」 淮王循循善诱道:「你父皇的武艺,你钦佩不。」 刘佑点头:「当然!」 淮王笑道:「你可知道,你父皇一身武艺,都是你母后传授的?」 刘佑睁大了眼睛,想起了奉圣郡主本纪中,的确有父皇待之如师的记载,将信将疑,淮王笑道:「这些事你以后可以慢慢查证,你母后是个温厚谦虚的人,不会主动夸耀自己的功绩,然而你若问起,应该也不会瞒着你,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说,你母后曾为了你父皇,一样刚毅果决,杀人用谋,为什么她却对你如此温和慈善呢?」 刘佑道:「为什么?」 淮王笑道:「因为她觉得她可以保护你啊,所以希望你无忧无虑,开心健康,善良纯真的长大,希望你不要接触那些太黑暗的东西,她并不在乎这至高无上的权利,作为母亲,她只希望你健康开心;而你父皇为什么要严厉要求你呢?因为他希望你未来能继承天下,保护你的母后和你以后所爱的人,所以他想告诉你,依赖他所拥有的权力和宠爱,随时都可能因为他的宠爱的流失而失去;当然,更可能的是,你父皇年近而立才生了你,他总会先于你不在,你若不能顺利接过这充满荆棘的宝座,风雨飘摇,你母后没有雄厚的外家支援,就会深陷危险之中。你可知道你父皇年幼时曾被废太子之位?」 刘佑点头,这事他之前也听伴读李筠隐晦地提过,淮王道:「当时你父皇的母亲,也就是先太后去世,先帝另立后,你父皇很快便失了圣心,被废太子之位,封为冀王,他自请入军,在军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来,这登帝之路,步步惊心,殿下您还小,如今还能安逸,然而如今您的一切荣耀,都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带来的,您生而高贵,却并非天赐之,而是你父皇母后曾经艰苦卓绝地以性命鲜血换来的,你父皇想告诉你的,正是此,他希望你能成为他的继承者,成为一名保护者。」 「而太傅以及刘霜,他们则希望您能成为一名合格的人主,既能制衡御人,又宽仁英明,那么殿下,您是想成为一名在你母后保护下无忧无虑的被保护者,还是成为一名能够保护所有人,君临天下,统领臣民的帝王?」 刘佑看向淮王,他并不完全明白这些道理,心里却似乎被推开了一扇门,有了豁然开朗之感,他轻轻道:「孤,要做帝王,保护母后和弟弟妹妹。」 第63章[04.24] 淮王轻轻笑了:「帝王者,称孤道寡,帝王之道,杀伐决断,充满血泪,殿下要做好准备哟。」 【番外三】 刘寻批完折子回到温暖如春的寝殿,毫不意外看到苏瑾抱着孩子已经睡着,她总是这样,每次本来是哄着孩子睡觉,过了一会儿连她自己都睡着了。轻柔的素色幔帐下,刘歆和刘玥肉乎乎的小手小脚都摊着,头都顶在苏瑾的怀里,睡得呼噜噜的像小猪一样,苏瑾睫毛垂着,眉目舒展,母子三人的脸都睡得粉红馥馥,苏瑾一绺头发还被刘玥紧紧抓在手里,他长长呼了口气,也懒得出去叫乳母进来抱走孩子了,万一一不小心折腾醒了哪个,那大家谁都别睡了,他叹了口气,直接在龙床的外侧睡了下去。 说实话,初看到这副母子酣睡图,他的心是柔软甜蜜的,然而随着孩子一个一个的出生,他现在已经觉得麻木了。每一天和苏瑾说上的话没几句,还大部分都是围绕孩子的,苏瑾倒是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在育儿中,是的……她从前就喜欢孩子,否则她当年怎么会那么耐心陪着自己?当年自己可是一点都不讨喜,胖,阴郁,喜怒无常,敏感多疑。 想到这一点刘寻更抑郁了,如今的苏瑾和自己印象中那个美好的只对自己好,甚至可以为自己死的苏瑾……不一样了。她的眼里,她的整个世界曾经只有自己,自己皱一皱眉,她都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如今她全心全意扑在孩子身上,孩子胖了还是瘦了,高了一点还是哪里走路不对劲,她都能发现,甚至连孩子的大便,她都会关注! 他已经不记得第一次看到苏瑾一本正经地和孩子一起看着便桶里头的大便,研究形状如何,讨论今天拉了几次粑粑的震惊感了,因为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她甚至教孩子自己擦屁股,教孩子自己换衣服,自己穿鞋,一群宫人惶恐地立在一旁。 他自己都很少自己穿衣服,穿衣服需要学么!长大了自然就会了!为什么非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细枝末节上,他们是金枝玉叶,一辈子都会有人服侍。哺育孩子可以由乳母完成,陪孩子玩可以由内侍伴读们完成,教孩子念书可以由太傅们完成,他根本没有办法理解苏瑾全都不假人手自己完成的坚持。 他想抱苏瑾,却害怕压到孩子,苏瑾亲自哺乳每一个孩子,宝珠公主又分外娇气些,满月前,哪个乳母的奶都不吃,只认母后的,满月后才勉勉强强吃了乳母的奶。她的两个哥哥从前很快就能和乳母睡了,这个他最喜欢的小女儿,却分外黏着苏瑾,晚上不是苏瑾哄着睡就不肯睡,怀孕的时候就分外磨人,生下来了又这样,但是偏偏这个小女儿还长得最像他自己,每次冲着他皱着脸哭或者甜甜一笑,他就根本没办法拒绝她的要求。 他也不是不爱孩子们,他有时候也告诫自己,这是苏瑾在为他牺牲,自己不该埋怨,但是天长日久下来,眼看着那个曾经全世界只有自己,横刀立马纵横千里的女子,变成了琐碎平凡的深宫贵妇,他渐渐失落了。他甚至都不记得他们上一次敦伦是什么时候了,开始是因为怀孕不方便,后来是怕她才生产又怀上伤了身体,刻意节制了下,后来是带着孩子不方便…… 这天难得孩子们都没在,他有了个短暂的时间和苏瑾商量年节下的事,他忍不住过去抱着苏瑾有些委屈地说话:「老陪着孩子,我们什么时候能清净清净呢。」 苏瑾反手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他:「这不是忙么,你看,年才过马上就元宵,你马上就要春闱大选,我这边还有先蚕礼要筹备,再接下去是佑儿的生日,林林总总一年到头全是大大小小的节,六局的事多得不得了,样样都需要我过目,竟是没个闲下来的时候。」 刘寻有些气馁:「怎么就没个只有夫妻俩过的节呢?」 苏瑾忍不住笑了下:「谁叫你是皇帝呢,过个什么节都要大宴小宴的排场,赏人赐人都不能有个差池——说起来我们那边倒是有个情人节。」 刘寻一怔:「情人节?」 苏瑾点头:「嗯,就是只有情人一起过的节日,和七夕差不多吧,可以出去约会什么的,情人之间互赠礼物。」 刘寻眼睛凉了:「是什么时候?」 苏瑾道:「我们那边的历法和你们不同,情人节是二月十四。」 刘寻皱了眉头:「二月十四?这日子听着就不太吉利。」 苏瑾笑起来轻轻揉他的眉头:「西边异国流入的节日,他们不讲究这些。」 刘寻笑道:「那说好了,咱们今年就来过这个情人节,就我们俩好不好?」 苏瑾抿嘴笑:「行啊,你想去哪儿过。」 刘寻想了下:「就去澜清行宫那儿,行不?天冷,正好泡泡温泉。」 苏瑾眼前一亮:「孩子们还没泡过呢。」 刘寻脸沉了下来:「说好了只有我和你!」 苏瑾恋恋不舍地点了头:「行吧……那我和你过完节,我们再带孩子去玩儿吧,我竟都忘了那里还有个温泉,正好可以教孩子们游泳了。」 第64章[04.24] 刘寻咬牙:「过了节再说!」 刘寻从这日起就开始盼望二月十四,他甚至每天瞒着苏瑾,让人去拾掇行宫,每天都在想着怎么过,有什么花样,甚至上朝的时候有时候会忽然想到什么点子,一个人笑起来,下头的左相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令帝王发噱。 苏瑾却只是将这当做了次普通的夫妻约会,她的确是很忙,不仅仅是带孩子,后宫虽然没有妃嫔,六局事务却并不因此减少,皇后的职责也是非常多的。 到了二月十四那一天,这日是大朝,刘寻这些日子飞快的赶着折子,将大事都赶完了,就想着到时候在行宫磨着苏瑾多住上几天,好好地重温下刚封后的日子,想起那会儿的「蜜月」,真的是太甜蜜了,这么多年来,竟然再也没有过到那样甜蜜的日子。 退了朝,他叮嘱了下内阁诸相以及六部尚书接下来的日子要分管诸事,又吩咐了淮王负责监察,算了算诸事已安排停当,一边吩咐着高永福准备好车马,一边往承明宫走去。 结果才到殿前,便听到孩子的哭声,听着像是刘歆的,他心里一抽,大步走了进去,果然看到刘歆窝在苏瑾怀中,声嘶力竭地哭着,满脸通红,几位太医和医官在一侧束手无策的样子,苏瑾急得也是脸色都变了,他忙问道:「什么事?」 几个宫人和乳母已经瑟瑟发抖地跪了下来,苏瑾道:「歆儿去找妹妹玩,看到桌上有鱼,好奇抓了吃,被鱼刺卡到喉咙了,试了几种办法,都取不出来。」 刘寻勃然大怒:「公主的住处,如何会有鱼!」 刘玥的乳母已泪流满面趴着:「奴婢趁小公主睡着,在外间吃饭,有一碟子蒸鱼,结果小公主忽然哭闹,奴婢不察,放下碗跑进去哄小公主去了,外间无人,不知道二皇子进来。」 刘寻更是恼怒:「一屋子人,就你一人?看着二皇子的从人呢?」 几个宫人伏在地上战栗无人色:「二皇子说他自己去公主房里就行了,里头自有人伺候,不许我们太多人进去薰着妹妹,让我们在门外候着。」 刘寻只觉得愤气潮涌,瞪着那几个宫人眼里几乎要出血了,苏瑾眼看不妙,连忙道:「且都先带下去交由慎刑司关着,待取了出来再问罪不迟,一边使着眼色让人将她们先待下去。」 一边低声对刘寻道:「看别吓着孩子,先想法子取出鱼刺再说。」 刘歆哭得已经有些累,声音嘶哑,他平日里又怕刘寻,看到刘寻进来便发了大脾气,更吓着了,只想着哭得更大声些父皇不会责骂他,一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软成一团在苏瑾怀里,苏瑾一边替他擦汗一边安慰他,让他长大嘴巴对着亮光,又命人拿了镜子来反射光线入他嘴里,让太医拿了勺子压着他的舌头试着找出鱼刺,结果仍然不行,刘歆抗争剧烈,最后还是苏瑾想起她的麻药,弄了麻药来喷入嘴中,找了手电来照着仔细看,就连刘寻都亲自过来看了,让苏瑾紧紧扳着他的嘴,仔细看,仍是看不到,想必在深处。 也有太医建议吞服韭菜或饭团使之下去,苏瑾却断然否定,认为这样反而会让鱼刺划破食道肠胃,更加危险,太医们交头接耳,又有提议饮醋的,苏瑾摇头否决,这样只会刺激肠胃,刘寻坐在一旁看着日头渐渐斜了,心头烦躁一阵一阵的,只恨不得将眼前这些无用的太医都杀光。 一时之间太医们裹足不前,封太医倒是开了个方子,用威灵仙配了五砂仁来煮水来给刘歆服下,只道这味药虽能通经络、消骨梗,治鱼骨哽喉,但药性太猛烈,二皇子年龄还小,用量要慎之又慎。 待到过了半个时辰,刘歆才忽然说鱼刺没了,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刘歆这次得了大惊吓,苏瑾只好哄着他吃了饭,又安抚着陪他睡下,一时又有小公主要找母后,太子也过来看二弟,少不得又叮嘱问了几句话,待到拉拉杂杂事情都处理完,暮色已降临,苏瑾才发现刘寻不见了。 她传了几个御前太监来问,都没有问道到刘寻去了哪里,好不容易找到了高永福来问,高永福支支吾吾道:「娘娘,皇上一早就让人备车马说要去澜清行宫的,结果因为二皇子的事情,没去成,适才听御前侍卫说……陛下似乎带了一队侍卫纵马出了宫。」 苏瑾一愣,过了一会儿问:「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高永福低声道:「二月十四。」 苏瑾默然了一会儿,进去看了下刘歆已酣睡着,便吩咐乳母和宫人们都看好孩子,又出来叮嘱了几位妥当的尚宫,她们今日都吓着了,自然是满口答应,人人都战战兢兢的盯着几个小主子。 苏瑾便换了胡服和一套大衣服,也叫人备了马,带了一对侍卫也出城往澜清行宫去了。 赶到行宫的时候,夜已经全黑了,行宫的宫人和内侍们倒是都伺候着,想必是刘寻先到了,苏瑾问了知道陛下在山顶,便也让侍卫们都歇下,自己一个人往山顶走去。 二月,天还冷得紧,山道想必已经清扫过雪,仍然有着薄薄一层雪,两侧树枝上都是雪,苏瑾披着大氅慢慢走上了山顶观景台,忽然呼吸一窒,原来从台上往另外一侧看,下头居然升起了一盏一盏的孔明灯,大约有数千盏,仿佛漫天星子从天上都落了下来,温柔无比。 她默默站在那儿,想着刘寻一个人上来看这原该属于情人节的风景的心情,不知为何,心里揪了起来,上一次这样酸酸楚楚感动莫名的感觉,是什么时候了? 第65章[04.24] 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有多久没有和刘寻好好交谈过了? 她四处张望了下,没有找到刘寻,她扶着旁边的柱子往山下看去,除了满山满野的温柔的灯光和满山的雪相互辉映着,什么人都没有看到,远处有飘飘渺渺的乐声奏起,她忽然看到柱子边垂下一根细绳子,一直通往头顶上的大的莲花灯,她一怔,用手一拉,那莲花灯花瓣从中绽开,飘飘洒洒落下来了细细碎碎的花瓣,带着清芬落了她满头满身,风吹过来,又飘飘扬扬地飘走了。 她拿起一朵,看到是红梅的花瓣,梅香清雅,仿佛是才采摘了放进去的。 她眼睛湿润了,轻声喊了声:「刘寻。」 山上空荡荡的仿佛一个人都没有,观景阁子内却放着炭盆,挂着毡子,几上摆满了点心酒水和果子,本来这里原该是一个美好的情人夜,满怀着憧憬想要给最爱的人一个惊喜,却被一场生活的意外,杀了风景。 苏瑾轻轻坐了下来,发现座位上有些湿润,似乎有人曾在这里坐下,衣襟上的雪落下来,渐渐化了,弄湿了大红毡垫。她忽然发现台子上的果盘下,压着一张纸条,她抽出那张纸,看到上头几行遒劲的字:「国事已安排好,家事吾妻自当周全,朕出去散心几日便回,勿念。」 苏瑾并没有急着追,她下了山,找了行宫总管太监以及陛下跟随的侍卫统领过来细细问了陛下穿的什么衣服,骑的什么马,马鞍式样如何,可带了钱,可有人陪同。又派了人将山下往官道的路都查探了一番。 第二天消息传来,刘寻应当是往南边的官道去了。 苏瑾沉思了一下,写了封信与自己的手令让人带给宫里的严霜,让他这段时间注意宫里的事情以及替自己留心下孩子的事情,便带了一队侍卫,骑了马追了上去,每到岔路,她便分上几个人去查探,打听到最可能的线路,才又再次出发。 就这样一路打听着,他们行了数日,到了一处山下,却遇上了劫匪。 一队衣衫褴褛拼接着的男子,手里拿着棍棒弓弩,跳了出来,恶狠狠喊:「此路为我开,此树为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那一队侍卫不慌不忙地纵马改换阵型,将苏瑾围在了正中央,一句话都没有说,却都已拔刀在手,身上那种精悍警戒之气已沉默地散发了出来,那群山匪面面相觑,微微有些退缩,被这种无形的显露出来的训练有素慑服了,心下已知遇到了扎手的硬点子,一时气势都不由地弱了下来,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模样的人忽然推了推一个小少年,低语了几句,那个少年便一路飞快地跑上了山去。 这一队人他们远远在山上就看到了,衣袍鲜亮,穿的全是锦衣貂裘,中间有女眷,那女眷一身漆黑大氅披着,肩上落了一层雪,脚上穿着的靴子却嵌着明珠,他们知道这是富贵人家的女眷和护送的护卫,一路风尘仆仆似有急事疾驰而来,然而冬天难找食,他们又才换了个新寨主,自然要努力表现。 其中一个有些瘦的少年手里握着斧头大喝道:「听到没有?乖乖留下你们身上的钱财,我们就放你们过去!否则前边都是陷坑绊马索地蒺藜,管教你们走不远!」 苏瑾动了动将风帽往后翻下,露出了一双明若寒星的双眸来,往山匪之间扫了一眼,山匪们居然都有些畏缩,不敢正对上她的目光,苏瑾轻轻笑道:「太平时节,怎么居然会有山匪?只是我赶时间,却是不能在这里耽搁了。」 侍卫们握紧了刀,显然在等一声令下,山道两盘数十个山匪都紧张起来,手里拉着的弓都对准了苏瑾,微微颤抖着,气氛一触即发,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淡金面皮,疙瘩眉,颧高耳陷,口阔鼻低,腮下边满是青色短髭,色厉内荏虚张声势地调笑道:「这位小娘子长得还算过得去,不若上山来给我家寨主做压寨夫人!」 苏瑾眉毛却一扬,双目紧紧盯着山道上,之前跑走的那小少年带着一个男子从山道上疾步行了下来。 那男子龙行虎步,双眸锐利,一身玄服在袖子那儿紧紧扎着,腰束丝绦,脚上元青缎薄底快靴上绣着凶兽云纹,肩上扛着一把巨刀,却举重若轻,毫不费力,他远远一双利目已经望了过来,眼神正和苏瑾对上。 苏瑾忽然嘴角微微起了个笑容:「压寨夫人么?也好。」 那首领模样的人一愣,旁边的土匪们都唿哨打起呼声来,又有人对着从山上下来的男子喊道:「寨主!这里有个小娘子说要做您的压寨夫人!」 寨主浓眉紧锁,先是看到了苏瑾身上被雪珠打湿的貂毛,又看向了苏瑾旁边的侍卫,身上浓浓的不悦和责备透了出来,苏瑾身旁的侍卫终于扛不住,纷纷下了马,收刀单膝跪在地上。 土匪们顿时都鸦雀无声起来,只有苏瑾看着那男子,嘴角含笑,之前那凛冽的目光仿佛已春风化冻,眉目柔和,她轻轻问了声:「寨主可需要个压寨夫人?」 新任寨主刘寻上前将那把大刀顺手递给了旁边的侍卫,按着马将苏瑾从马上扶了下来,将她风帽重新戴上,隔绝了土匪们好奇地打量的目光,脸上神色仍是冰冷慑人,却替她弹了弹大氅上的雪,岔路口正是风口,风夹着雪珠子吹得人脸生疼,他冷冷道:「都上山吧。」 之前那淡金脸皮的男子已笑呵呵道:「原来果然是寨主的娘子找来了?」 刘寻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手里揽着苏瑾的腰,山道难行,他一直十分谨慎的让苏瑾走在了内侧。到了山顶寨子里,有妇孺迎了出来,一个少女面如敷粉,唇若涂朱,洗白了的布袄配着粗布蓝裙,迎了出来,含笑道:「寨主亲自出马,怎么连人带马都截上来了?这大冷天的可养不起这么多人马。」话音未落,便脸上一怔,原来她看到了刘寻揽着个女子,身形甚高,风帽低垂,只看到一个洁白细巧的下颔。 第66章[04.2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那淡金脸皮的男子已笑道:「十四娘,是自己人呀,居然是寨主家的娘子找来了,还不快收拾收拾安置人。」 十四娘正要说话,刘寻已护着苏瑾一路径直进了他的房关上了门,然后那一队侍卫立刻留了两人守在了门口,不许人进入,其余侍卫则牵马的牵马,收拾包袱找房间安置的,找地方煮饭的,行动有素,却对土匪们好奇的套话都答复了沉默。 十四娘站在那里看着这些侍卫轻轻对身旁淡金面皮的男子道:「老金,你怎么截到他们的?」 老金揉了揉脸:「本想发一注横财,虽然寨主说了这段时间不必抢了,他来想办法筹粮,到底不好意思么,我还是冒险命人拦了下来,结果近了一看那些护卫的势头就知道不妙,好在老唐反应快,立刻让小骆跑上来叫寨主,幸好是寨主的人,否则只怕我们要倒霉,那些人一看就知道杀过人的……」 十四娘喃喃道:「寨主,到底出身什么人家呢?」 老金摇了摇头苦笑道:「反正不会是寻常人家,你没看那妇人一双招子亮的,根本完全不怕我们,我当时就觉得事有反常,只怕有恃无恐,心里就先怯得紧,结果她一看到寨主,脸上利马就笑了,也只有寨主才能降服得了这样的妇人……咱们反正都活不下去了,管他什么人家呢,能把山寨上上下下上百口人喂饱就行。」 屋里刘寻关上了门,有些烦躁道:「你不在宫里照顾孩子,跑出来做什么?这地界不太平,居然有山匪……朕不是说了散散心,过几天就回去么?」 苏瑾解开了大氅,露出了里头的红色胡服,她慢条斯理地将大氅往椅子上搭了,打量着屋里的陈设,极为简陋的屋子,不过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和椅子而已,不过打扫得倒是十分洁净。 她转过脸看刘寻沉着的脸,微微一笑:「陛下,我看到了你送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刘寻脸仍然板着,从嗓子里冒出了一句:「什么礼物。」 苏瑾微微笑着,轻轻走过去,抚摸刘寻的眉毛,刘寻脸上有些绷不住了,低喝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苏瑾却不知何时手里抽出了一根黑色的腰带,将刘寻的眼睛轻轻蒙上,在脑后系紧,刘寻伸手要去揭开,苏瑾却连着他的手掌按在了他的头上,固定着他的头不动,轻轻在他耳边说:「陛下,你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刘寻感觉到苏瑾的手暖而柔软,身上也带着熟悉的馨香,不再试图揭开眼上的布,苏瑾将他推到椅子前按着他坐下,轻轻笑道:「陛下的礼物让我想起一句诗。」 刘寻眼睛上蒙着黑布,微微抬起下巴,苏瑾轻轻抚摸他黑布下的眼睛:「我希望化为夜晚,这样我才能用数千只眼睛看着你入睡。」 刘寻不说话,苏瑾又轻轻顺着他的眼睛往下,触摸他高挺的鼻梁,再渐渐往下从他带着胡茬的下巴,一直抚摸到喉结,然后低下头给了他一个轻而浅的吻:「陛下的心意,我收到了。」 「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没什么人喜欢我,我不擅言辞,沉默寡言,也并不讨长辈们的欢心,陛下对我的真心实意,我很感动,所以我很努力的不辜负陛下,陛下是天命之子,青史垂名,原应有贤后孝子,我取代了应当在你身边出现的贤后,成为陛下的妻子,我……一直很惶恐,害怕自己做不好,害怕自己损害了陛下的英明,害怕自己没能为陛下分担事务,抚育孩子……」 刘寻喉结动了动,唇一动似乎要说话,苏瑾却用手指轻轻按住了他的唇,低声道:「不必反驳,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总是好的。陛下给了我所有想要的一切,一个完满的家庭,幸福、奢华与欢乐的人生……以及永远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安全感……正因为陛下对我如此信任和厚爱,我更害怕自己做不好,所以我很努力地想要完成陛下身边的皇后所应当能担任的职责,却忘了陛下一开始,就不是想要什么贤后,而只是想要一个陪您一起的人。陛下曾经和我说过,希望有人陪陛下一起,看这锦绣河山。你看,我其实都记着呢。」 刘寻感觉到了灵巧的手指,轻轻从脖子一路滑下,解开了他的衣襟,温暖的手掌贴在了他的胸膛上,肌肤相贴,令他舒服得轻轻叹息,心跳得飞快。 苏瑾还在轻声诉说着:「一直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如何做皇后,辅佐您成为最优秀的帝王上,却忘了陛下的初心,是我的不是,希望陛下饶恕臣妾。」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扶着他的膝盖似乎蹲了下去。 他摸索着伸了手去抚摸她的头发,低声道:「你做得很好了……孩子们都健康快乐,宫中事务也井井有条,诰命们也都敬服于你,朕不是埋怨你,朕只是……只是有点想念很久很久以前,只和姐姐相依为命的时候……嗯……不,你别……」 陛下的声音也低沉了下去,喘息声却渐渐急促起来。 小屋外头,风从敞开的房门钻进屋子,穿过房间,游出窗子,带着厨房里炒腊肉的香味和米饭香,也带着远处的凛冽冰寒。刘寻眼睛上仍蒙着黑条,却整个人都沉浸在了苏瑾所给予他的快乐中,春天仿佛已经到来,是纯净的,透明的,明亮的,温暖的。他的心仿佛再次被填满了,满满当当的喜悦涌了上来,他喃喃地喘息着伸手抱着他的皇后,去抚摸她丝绒一般的长发和柔软的身体,两人在这小山寨吱吱呀呀地窄床上,相拥而抱。苏瑾还在笨拙地克服着自己的羞涩,尝试在他耳边表达爱意:「陛下,其实我也很需要您的陪伴。」 秸杆凌乱地堆着,草上堆满了雪,山上一片苍凉,用荆棘和木头围成的简陋寨门和围栏里,男子们有的在劈柴,有的在宰杀牲畜,妇孺们忙着煮饭洗衣,小孩子抱着干柴、提着簸箕跑回来,好多孩子衣着单薄,脸都冻得红扑扑的,苏瑾和刘寻站在窗前看往外头,苏瑾自有了孩子后,分外看不得孩子受苦,忍不住道:「还以为是穷凶极恶的匪徒……这些孩子,挺可怜的。」 刘寻道:「我也是中途被劫,教训了他们一顿,看他们样子,凶恶不足,倒似都是农夫才改行的,便假意说身上有案子,打算找个地方安身,随他们上了山,问了下,才知道,居然都是失了田,没法子安身,天冷,没办法才落草为寇,几乎整个村子都没了土地,我十分惊讶,问了问才知道,这一带竟然占山为王的山匪许多,嘉州离京城并不远,土地算得上肥沃,水源也足,这几年又无灾年,如何这许多人反倒不肯种田,占山为寇,滋扰乡里?所以我想留下来查一查底里。」 苏瑾略略有些吃惊道:「查到原因了没?为何失了土地?」 第67章[04.2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刘寻道:「说是种地赔钱,还不如丢荒,税重,粮却贱,交税都不够,徭役也重,有的是丢了地合家都逃了,有的是不得已卖了地却存身不住没有活路上了山。」 苏瑾诧异道:「税重?」,刘寻道:「这些年连年太平,连仗都没打过,去年宝珠出生,我还下过旨减赋,如何这里就能税重成这样?定有蹊跷,不过听说这两边的黑风寨、天道寨正要招揽我们的这个卧虎寨,卧虎寨虽然弱得很,占据的地方却恰好在他们两个寨子之间,这地方山多,匪患成灾,我先探探底。」 苏瑾忽然忍不住笑起来:「卧虎寨寨主,还真是卧虎藏龙。」 刘寻侧过脸看到她笑靥如花,心中适才满满的柔情又再次涌动,他忍不住伸了手过去揽着她,贴着她耳朵轻轻说话:「你男人是不是龙精虎猛,你方才不是知道了?」 苏瑾脸上通红起来,之前她明明才做过如此大胆的举止,但听到刘寻忽然说出这么露骨轻佻的话,还是觉得有些羞窘,有了孩子后,刘寻在她和孩子面前一直是一副沉稳有加的威严模样,却是许久没见过这般无赖样了,她轻轻嗔怪道:「都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了……」 刘寻将下巴腻在她玉脂柔腻的脖侧不起来:「我还想问呢,你的面容似乎没什么大变化,莫非老不了?将来不会我都垂垂老矣了,你还这么年轻吧?」 苏瑾噗嗤笑了下:「也不是,我们那儿人的寿命长一些,这具身体虽然是做出来的,因为完全复制自本体,多多少少在基因上也有优化,生长到黄金年龄后,衰老速度会比一般人慢一些,寿命可能也长一些吧,你记得我师兄么?他其实都是我父辈了,仍然三十多岁的样子。」 刘寻一愣,忽然道:「那就好。」 苏瑾转了头看他:「就好什么?」 刘寻抿了唇,神色有些不自然:「之前御医说你身体中过毒,我一直担心有后患。」 苏瑾看他神色,笑了下:「你放心,你若不在,我定不会独活。」 刘寻脸一板:「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苏瑾取笑他:「什么不是,明明心里在意得要死。」 刘寻有些窘迫:「我是怕我不在了,你一个人这么傻,没人照应你。」 苏瑾依偎着他的肩膀:「所以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你活多久,我就陪你多久,你不在了,我一定立刻去陪你。」 刘寻眼睛有点湿润:「别胡说八道,孩子们还需要你呢。」 苏瑾温和道:「孩子们自己有自己的伴侣,你才是我一生的伴侣,黄泉路上,总不会让你独行。」 刘寻忽然紧紧抱住她,苏瑾反手回抱,过了一会儿取笑他:「所以,以后不要吃孩子的醋了哦,再大点,你想陪他们,他们都不稀罕了,也就这几年而已。」 刘寻咳了两声肃然道:「我什么时候和孩子吃醋过。」 苏瑾打趣:「哦……那你是因为做皇帝久了觉得闷了,所以出来微服私访的?」 刘寻正色:「当然是了,不出来哪里知道就在京畿都能有匪乱如此,民生多艰。」 苏瑾脸上似笑非笑,正要继续打趣,门口侍卫敲了敲门:「主人,寨子里的人送饭来了。」 刘寻连忙道:「进来吧。」一边松了苏瑾的手:「你一路赶路,只怕没吃好。」 门口轻推,十四娘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笑盈盈道:「请寨主和这位娘子用餐,山上简陋,还请娘子莫要嫌弃。」 刘寻却是过去接了托盘,看了下,取了汤碗笑道:「汤还不错,是兔肉汤,你一路赶路过来,喝点热汤驱驱寒。」 第68章[04.2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十四娘笑道:「这还是寨主亲自逮回来的兔子,咱们寨子已经半个月没见着荤腥了,本来寨主说这兔肉是给孩子们先尝尝的,我想着娘子远道而来,岂有和咱们一起吃素的,便大胆做主拿了碗兔肉汤来,寨主令行禁止,一定也不会责怪我的。」 刘寻盛了碗汤来放在苏瑾面前道:「兔子好逮,明天想办法去弄头野猪来。」一边亲自走过去替苏瑾挽袖子,原来苏瑾适才和他缱绻温存了一番,已换了身豆绿色的袄裙,十四娘看到一贯严肃冷厉的寨主,忽然做此妻奴举止,不由略微侧目,却看苏瑾满头乌发刚梳理过,用一只碧玉莲花冠挽起,耳垂也是同样材质的玉坠子,玉质温润通透,不似一般玉材,通身上下并没有几件首饰,却并无寒酸之意,她泰然自若地接受刘寻的伺候,并无不安神态,似乎十分习惯如此,似乎注意到十四娘的眼光,抬眼去看她,一双明眸十分明亮锐利。 十四娘连忙避开了她的眼神,有些尴尬道:「那我先出去了。」 苏瑾笑了下:「谢谢这位小娘子了。」一边从手上褪下一只镯子递给她:「初见面,也没什么好的见面礼,莫要嫌弃。」语气谦和,神态却自然而然有着一股高贵之感。 十四娘居然忍不住曲了曲膝行礼道:「应该的,无功不敢受禄,谢谢夫人了。」 苏瑾笑了下持了她的手,亲手替她戴上:「不必嫌弃,就当是你照顾外子的谢礼。」 刘寻笑了下:「拿着吧,不必见外。」 苏瑾却笑着指使他:「你去把我那包袱打开,里头有一盒子的玫瑰糖梅子,拿给这位姑娘拿去给孩子们尝尝。」 刘寻依言过去拿了一个十分漂亮的食盒出来,讶然道:「你出门还带着糖做什么?」 苏瑾笑了下:「前儿经过丰县,路过的店家,糖全是玫瑰花瓣染的糖浆包着腌梅子,做得极精致,还有花朵形状的,栩栩如生,我见着好,让人各色精巧的拣了一盒子,打算带回去给孩子们看个新鲜的,如今抢了孩子们的兔子肉,怪不好意思的,先给孩子们尝尝吧。」 刘寻听到苏瑾出门追夫路途,还有心思买糖给孩子,一时脸上的脸色颇为好看,拿了那盒子糖递给十四娘,醋意满满道:「怎不见你给我买些什么?」 苏瑾已笑道:「那你先拿一根糖尝尝?」 两人打情骂俏,自成世界,十四娘拿着那盒子,只觉得自己是多余的,谢了苏瑾,讪讪出门,感觉到外头风吹过来的凉意,似乎才微微清醒了些,低头看到手腕上那清透似水的手镯,她曾经去村里举人娘子家帮佣,见过她手上的玉镯,成色远不如这只,身后的护卫已经将门关上,面无表情地把守在门前。寨主……究竟出身什么人家?将个夫人养得这样金尊玉贵,又为何要来这个小小的山寨里做个寨主?那夫人,若论面容,只是一般清秀,但气势上却养尊处优,贵气天成,一开口,就让人有种自惭形秽之感,所谓居养体,移养气,这是寨主宠出来的吧?他们还有孩子,还不止一个,看上去身形却纤细得很,不似生产过的…… 在山上住了一夜,苏瑾让几名护卫下山去采办些米粮肉菜等物,和刘寻倒是在山上游览了一番,然后便接到了护卫通报,黑风寨来使。 刘寻对苏瑾道:「这黑风寨听说极恶,和这家卧虎寨不同,卧虎寨只打劫,不敢杀人,那边却是真正杀人劫财,凶名在外,匪首有积案在身,凡是上山的,必要有人头作为投名状,前些天就来招揽了,他们和天道寨是对头多年,天道寨号称替天行道,劫富济贫,专劫为富不仁之人,现在两边都抢着来招揽卧虎寨,想必是看中这地势和人手。」 苏瑾问:「那为何卧虎寨这么久还没做决定?」 刘寻道:「为着老弱妇孺多,虽然青壮年不少,两边寨子却都要求将老的和病弱的都另外安置了,只肯接收半大的孩子和妇人,这卧虎寨原是拖家带口一起逃荒的,不肯放弃,一时便僵持住了。」 简陋的山寨大堂内,贴着一张不知哪里的年画,扯掉了那喜庆的红边,以使那只老虎不显得那样喜气洋洋,憨头呆脑。上头不知请了哪里的书生写了「卧虎堂」三个字,好歹算是个牌匾。 这里是平日里山寨议事的地方,如今左侧却大马金刀地坐着几个彪形大汉,刀子横在茶几上,一边大口喝着热茶,一边暗含不屑地看着大堂高谈阔论着,另外一侧则坐着几个精干男子,一色玄衣灰袍皮靴,腰挎泼风刀,沉默不语,目光游移,为首男子镇定自若,中央一侧坐着老金,正陪着客人喝茶应酬,刘寻大步走了进去,笑道:「不知黑风寨贵使来得这样早,有失远迎了。」 老金已是站了起来笑道:「黑风寨冯令寨主与天道寨罗天龙寨主都亲至了。」一边又向座中客人介绍道:「两位寨主,这位正是我们卧虎寨新寨主苏六苏寨主,如今山寨事务,皆由他处置,这次他下帖请了二位寨主前来,正是商量前些日子两位寨主所议之事。」 两个寨主站起来叙礼后一番推让又坐下,表面上倒都是笑盈盈,两边却都隐隐有剑拔弩张之意。 黑风寨冯令抢先说道:「苏寨主看上去也是仪表不凡,今日约我们过来,想是前些日子卧虎寨欲要并入我黑风寨的事是要答应了?」 对面罗天龙眼皮一跳,却仍不动声色喝了口茶,刘寻诧异道:「我得到的消息可是贵寨不肯接受卧虎寨的所有人员,因此合作一事,尚未有准信。」 罗天龙笑了下:「正是,还是我们天道寨更体贴卧虎寨的现状,虽然不能保证所有人上山,但可以在山下妥当安置妇孺老病,刘寻稳稳地喝了杯茶,这茶叶是苏瑾随身携带的好茶,给那两个匪首喝,真是糟蹋了,刘寻不慌不忙道:「卧虎寨是一家子一家子的流民组成的,和二位寨主的寨子有所不同,要拆散,太难,我们这几日商议的结果,若是不能全盘接收,还是维持原状比较好。」 冯令恼怒道:「苏寨主,不要看着现在天道寨的寨主在这里,你就自抬起身价来了!你们这小寨子安得不是地方,影响了我们的生意!若按从前的脾气,直接平了就是了,如今不过是看着都是同行的面子上,意思意思,你道天道寨又能养起你这些妇孺了?他们说什么替天行道,每次劫了人之前还假仁假义问问人家的来处,结果还不是凡是官就说官没一个好东西,凡是商就说人家为富不仁,劫回来的东西,怕是他们几个头头都不够分,哪里可能养活你们这一大群人?」 第69章[04.2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罗天龙不动声色,显然打的是等冯令先翻脸自己再拣便宜的主意,这一代是交通要道,这些年天道寨和黑风寨两边隐隐成犄角之势,各不相干,却隐隐敌对,如今这卧虎寨虽然是群乌合之众,随便扯了个旗子圈了个山头开了条路便也干这无本买卖,却歪打正着,打破了他们两边的平衡,如今过路的商客,听说这边只收一部分买路钱,便都冒险绕远路从这头走了,若是能招揽过来,倒也算实力雄厚些,只是这山寨还太不成气候,不过十来个壮丁,倒带了二三十个老弱妇孺,如何使得。不过看这新寨主,目光内蕴神采,行路下盘扎实,看起来倒像是个汉子,还有适才进来看到的数个精悍沉默的男子,身姿笔挺,难道是这新寨主带来的人马?若是这般,倒是可以费心争取一番。 刘寻却已朗声笑道:「既是养不起,那我们自己能养得起自己便好,不敢当冯寨主亲自来招揽了,请了!」 冯令脸黑着看了眼八风不动的罗天龙,心知自己若是真的走了,只怕就要被罗天龙拣了漏,还不如一开始这支草头流寇上山趁大家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顺手灭了,如今任由他们成了气候,被天道寨那边牵制住了。他忍了这口气,冷冷道:「苏寨主何必一意孤行呢,这老弱妇孺,只会拖后腿,有几个做饭便也罢了,多了只会让兄弟们意志不坚,又白白费许多口粮。」 刘寻笑了下,罗天龙却道:「女子当中,也有巾帼英雄的,冯寨主此言差矣。」 冯令本就看他不顺眼,吹胡子道:「天道寨发女人,这事早成了咱们道上的笑话了,听罗寨主所说,想来那些女人,也都是天朝的巾帼英雄了?」 罗天龙脸黑了黑:「胡言乱语!」 冯令幸灾乐祸道:「苏寨主可要想好了,你寨子的女人上了山,只怕就要充了公了!倒不如早日遣散打发了。」 刘寻脸一黑,冷冷道:「不劳二位寨主费心了!我们卧虎寨如今能自给自足,暂且没有合并的打算。」 罗天龙脸上似笑非笑:「原以为苏寨主是个聪明人,我劝寨主还是要再三思量,我们两家寨子若是联合起来,卧虎寨灰飞烟灭,不过旦夕而已,何必说得这么绝呢?」 刘寻脸上冷笑:「列位做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无本买卖,朝不保夕,自己也要多加小心了。」 这时老金一旁眼看刘寻就要和两位寨主撕破脸,连忙和缓道:「我们寨主这是还没想清楚呢,几位寨主消消气,再多给些时间让我们再好好考虑考虑。」 冯令冷哼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一边站起来傲然道:「我与罗寨主一同出去商议商议吧。」却是怕天道寨留下来暗地使诈,不如先联手压一压这个小寨子,瓜分利益比较妥当。 罗天龙看了眼冯令,心下不屑地笑了笑,仍是站了起来,这小寨子还这么软硬不吃,也的确要给他们吃些教训,做出联手整治他们的假象,倒是可行的,便欣然站了起来对刘寻拱手道:「既如此,今日且先告辞了。」 刘寻笑了声:「也好,我送两位寨主出去。」 三人才走出草厅,便听到喝彩声欢呼声,不由看过去,却都眼前一亮。只见山门旁开辟的小演武场边,站着个穿着浅绿色胡服交领的女子,头上只简单扎了青布帕,露出了一把乌黑的头发,腰肢纤细,身子笔挺,手里拿着一把强弓,正在搭箭而射,靶上已能看到一支白羽箭钉在红心处,兀自颤抖不休,旁边围着一群山匪,叫好不已,另有一垂髫及笄女子立在一侧,美目流转,唇红齿白,更有几个男子沉默地站在那女子身后,似是护卫,明显与旁边面色或黧黑或菜色,萎靡不振的山匪们截然不同。 罗天龙心中暗自一沉,转头看向刘寻:「原来贵寨中果真藏龙卧虎,真有巾帼英雄?」 冯令却是看着明显通身气度与山野女子不一般的苏瑾以及她身侧站着的天然殊色的十四娘,一时居然色令智昏,有些倾倒道:「原来苏寨主却是因为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等美人,若是贸然打发了的确可惜,苏寨主若是愿意,这几个女子便是跟上山也无所谓了,我等必会好好怜爱她们。」 话音才落,那头苏瑾已听到,挑了眉身子忽然一侧,手指一松,箭应弦而发,飞射过来,竟然直接一箭射穿了冯令的发髻!冯令待到反应过来,感觉到自己发髻一紧,一杆箭贴着自己头皮插了进去,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勃然大怒道:「贱人敢尔!」一边又怒转头对刘寻道:「苏寨主,上门是客,岂能如此无礼!」 刘寻不知何时却已退开了几步,笑道:「你对拙荆口出不敬,她想要教训教训你也是应该的。」又忽然口气一转:「两位寨主千里迢迢过来,合当多留几日做客才是,来人呀!且替我留留客!」 十多个护卫从不同的方向围了过来,全都牛高马大,彪悍之气勃发,与那女子身后的几名按剑而立的护卫正似一类人,行止之间训练有素,进退有度,罗天龙身侧的人早就都拔刀警戒,两边剑拔弩张,罗天龙却忽然灵光一闪:「你们是官府中人还是行伍中人?」 山匪们哗然一片,看向刘寻和苏瑾,有些警戒地退开,刘寻哈哈一笑:「当不得你们自投罗网,怎好推却两位寨主的美意呢!拿下!」语调转为凛然,几名侍卫已是飞扑上前,又有侍卫站在外头拔刀掩护及呼应,罗天龙一边拔刀迎战一边喝道:「卧虎寨的各位,你们定是让官府来剿匪的人给蒙蔽了,还不赶紧拿下那女子,尚有一线生机!」 卧虎寨的土匪们都不由地离开了苏瑾,疑虑满腹,这位压寨夫人昨日来了后,便带来了许多吃的用的,十分亲切可人,然而如今看寨主这势头……难道真的是借机混入山寨,里应外合剿匪? 罗天龙仍然喊道:「他们才有十来人,只要你们齐心协力,尚且……」一句话没有说完,苏瑾手里的弓弦颤动,一箭已直射穿透了他的肩胛处,他手一颤,已被旁边两名侍卫扑下反剪着手臂压在了地上,脸被紧紧压在冰冷的土地上,这些人分明是久经训练的军士!不过数息,两个寨子的匪首以及带来的好手全部成擒,他们这次应邀而来,因为一直看不起卧虎寨,的确是掉以轻心了,如何想到这里竟有圈套等着他们? 卧虎寨的土匪们则惊疑不定地看着刘寻和苏瑾,老金终于忍不住出来道:「寨主……官爷……您这是……」 刘寻看着他不说话,这时候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听起来人数众多,他们看出去,看到了黑压压一片持着长矛弓弩的军士们重重包围起山寨来,几个将领穿过军士们过来半跪在刘寻面前:「末将蔡可辉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70章[04.2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匪徒们心惊胆战地看着刘寻淡淡道:「平身吧。」 刀枪落地,卧虎寨的匪徒们全都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只有苏瑾一人站在那儿,十四娘忽然反应过来,膝行上前,磕头道:「娘娘!娘娘,我们都是被逼上山的,并没有杀过人啊!求娘娘慈悲!」 苏瑾看向刘寻,刘寻问蔡可辉:「另外两处寨子如何了?」 蔡可辉道:「昨夜接到旨意,今日末将便分别派了五千人剿匪,适才接到回报,虽有顽抗,但皆大部分成擒。」 刘寻淡淡道:「将擒获的匪徒一一拿下转送地方官看押,分开审讯,手上有人命的,依律处置,逼不得已并无人命的老弱妇孺,一律遣返回乡……另有口谕,嘉州知州剿匪不力、擅自加赋,就地免职,押送上京交刑部问罪,其余大小官员,一律暂押当地待罪,着命吏部侍郎为御史,专查此案。」 蔡可辉连忙俯身道:「末将遵旨!」 刘寻看着兵士们上前一一将匪徒们收押捆绑,十四娘泪流满面道:「寨主,您果真就不念这些日子来寨子们对您的情意么?」 刘寻漠然看了她一眼,却不答,走过去持了苏瑾的手道:「耽搁了不少时间,我们回去吧。」 苏瑾看了眼十四娘,转脸对刘寻道:「也好……不过这卧虎寨也算是戴罪立功,听你说也没有大恶之举,老弱妇孺又多,且赏些钱财,让他们好生还乡吧。」 刘寻笑了下:「你说了算。」二人转身向山门走去,那儿已备下了銮舆,请他们上辇后便一路护送着下山去了。 十四娘瘫软在地,有两个护卫走过来道:「陛下说赏银百两,娘娘又说赏银二百两,这到底是赏几两?」 另外一个护卫道:「一起给了算了,横竖内务府不会不批。」 前一个护卫纳闷道:「陛下为何不和娘娘说已吩咐了赏银?」 另外一个护卫低声笑道:「你傻啊,你就没发现陛下在娘娘面前,连眼神都不敢放别的女子身上,甭看这次是娘娘追了出来,其实陛下紧张娘娘得很……昨晚专门传了咱们头儿去,问娘娘一路行来,可受过什么委屈,稳妥不……」 两个护卫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拿了银子递给十四娘道:「陛下和娘娘法外开恩,念卧虎寨上下诸人,为匪时间尚短,作恶不多,不曾杀人,为生活所逼,有诸多不得已之处,如今在擒获天龙、黑风两寨上,又有戴罪立功之举,且赐银三百两,供尔等回乡安家,以后且安分守己,不可再生违法做恶之念!」 十四娘捂着嘴,泪下如雨,卧虎寨诸人皆拜服在地,哭泣称颂皇恩不已。 远远路上銮舆中,刘寻却和苏瑾在私语:「你说孩子们都是淮王看着,想是无恙,这附近有片梅岭,听说遍植梅花,不若咱们去逛逛再说。」 苏瑾有些无奈喟叹:「陛下,圣驾行处,惊扰地方,劳民伤财,再说如今天寒地冻的,不若待春暖花开,我们再带着孩子去江南游玩一番?」 刘寻垮下脸:「朕看佑儿已可以监国了,正是该锻炼锻炼,其他两个孩子年岁还小,路途辛苦,多有不便,依朕看,还是就你我二人,微服私访的好。」 苏瑾张嘴正要说话,刘寻却怕她又要反对,连忙以吻封缄,銮舆外风雪连天,銮舆内却暖意融融,春色无边。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掌家皇后闹和离》上 作者:陈灯 02、《掌家皇后闹和离》下 作者:陈灯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