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帝国》 (一) 心 诚 动 天 地 驾 鹤 http://.biquxs.info/

《康史--太皇本纪》:时前朝天兆帝光华贰年五月十七日亥时,太皇出。西南现大星,复有光堕南,色白如昼。闻凤鸣龙吟,振四邻,久之乃止。邻皆奇之。/p /p /p /p 王守忙活到后半夜才上床,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心里欢喜得像个啥似的。刚睡安稳,窗外的鸡就打了头道鸣,不一会儿,就听到月桂在门外叫他。/p 起床后胡乱的用水抹了把脸,披了袍子,拿了月桂递过来的两个菜团子,就匆匆地出了门。/p 今天要办的事情太多,可还够得忙:先到‘上清宫’里去还愿,接下来是向亲戚,故交,生意主顾上门报喜。还有乡下的祖宗祠堂、族人些。还得去请厨子······一大堆的事。可那不是累,只觉得有一团火,灼得心里滚烫,在这五月的凌晨,让他由里向外,都散发着热气,一张脸,红扑扑的。/p 虽然已是五月间,天明得早,但街上还是黑黢黢地,看不清路,也没有行人,好在“上清宫”就在西城和东城的交界处,离家只隔着二里地,道也是惯常走着的,不怕错了。/p /p 上清宫是洛水城里的一个道观,当初是奉敕修建起来的。相传是太上老君设在天下的七十二道场之一。占地极广,远近闻名,听说出过许多的得道真人,还被京都邀去讲过法。观里的真人也确实有点能耐。张姜是3年前进的门,一直都没有怀上身。娘亲可没少骂人,后来还抬了月桂进门,逼着自己到她房里睡。在自己面前,张姜可没少流泪,可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娘亲的话,自己能不听吗?从小到大,她就看不起我,爹爹走了后,就更是如此了。/p 后来请过北城的杨先生把脉,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开了一张五文钱的方子,吃了还是没动静。可亏得上次那个主顾,闲谈起家里的主人,说到了这事。说主人家的儿媳妇,也是进门五年都没有怀上身,后来听人说上清宫的真人符水灵验,就到那宫里去求了符水,结果隔年就生下了小公子,现在已经生了四个崽了。他当时就信了,虽然这两年他也曾背着人,到城里城外的观庙去求过签,许过愿。可那毕竟只是一根竹棍棍,签文上的话,也总是说得迷糊,他心里总是觉得,没有这真真实实的符水给人以更信服。后来,他就说给了张姜听,一道去了上清宫,拜了佛,许了愿。看吧,张姜是去年八月,到宫里去求回的符水,只喝了几次,就怀上了。昨晚生下的可是娃啊,是娃嘞,这可是王家的崽啊,也不枉了自己的虔诚心肠。今天可得要在老君面前,好好的磕上几个头,许下的二十两银子也一定要贡上···娘亲跟前可不敢说漏了嘴,只说十两就好···。他默默地想着心事,嘴里一边啃着团子一边走着。/p 当他走到上清宫的大门前时,小道童才刚开了观门,身上的袍子缀满了补丁,挂在瘦小的身板上,一看就知道是用旧道袍改过的。道童一手拿着扫帚,一只手还搓揉着敷满眼屎的眼睛,门房梁上挂着的灯笼,发出惨淡的光芒,只有簸箕大的地方亮着。/p “小真人,扫地嘞?”他恭敬地向道童问好。道童不理他,许是还没有睡醒。他也不作恼,只向观门里走。/p 王守一进观门鼻里就有淡淡的香烛味,平时能看得见的,院子里合抱的大树,枝桠繁茂,遮天敝日。此时在这黑暗里,像极了天上的神仙,虚幻莫名,让他更是心生肃然。/p 他顺着青砖铺就的甬道往里走,甬道宽阔,可以并排走8人,两边种着齐整的灌木,他分不清那叫什么,石材亭阁式的路灯,橘黄色的光照出来,一片暖意。路道尽头亮着烛火的就是三清殿。/p 天边渐有晨光生发。看得清殿门前广阔的台阶,还有台阶下宽敞的平台,以及像戏文里讲地那样的,‘老君八卦炉’,上面有阴阳太极图,在黑夜里勾勒出模糊轮廓。此时有淡淡的烟雾升腾在夜空中。正中一个长方形的香炉,炉里插着三柱两尺高的香,青烟袅袅。两个道童洒扫的身影,在这晨曦中像皮影一般,呆板机械。/p 台阶上一座宏大的宫殿,飞檐斗拱,重屋叠翠,红墙黛瓦,气派非凡。窗棂上雕刻着各种珍禽异兽,奇花异草,都用金粉渲染过。四扇高大的门扉向外敞开着,全染做朱红色。大门枋梁上,悬挂着一块硕大的牌匾,黑底,金字。上书大字“三清殿”,字体端正祥和,下面落款竟是本朝太宗的御笔手书。/p 王守几步走上正殿,殿上烛火摇曳,高台上老君的塑像高大威严,面目含笑,俯视着他这个草芥之人。塑像前置放着宽大的香案。上面左右摆放了半臂高的花瓶,瓶里插着鲜花,案上供着鲜果。四周黄幔低垂,影影幢幢,越发的把这处地方衬托得神秘莫测。/p 他鼻孔里满是浓浓地纸钱烟熏味,香烛味,耳听着风铃的轻响,还有四周的虫鸣声。他怀着莫明的敬畏,跪在三清圣君的法身塑像前,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磕起了头。一边磕头,嘴里一边嘀嘀咕咕的向老君诉说着感。/p 待他磕完九个头,一气把嘴里的话说完,才从蒲团上站起身,把胸襟里早准备好的银钱,掏出来,跨过地上的蒲团,毕恭毕敬的捧着那沉甸甸的银钱,放到贡案上。贡案上就一阵丁铛乱响。/p 正想转身向后殿寻去,却见从旁边的布幔后走出来一个中年道士。/p 道士头戴道冠,身上是青灰色的道袍,脚下穿着道靴,干净整洁。生就一张四方脸,仪表堂堂,眉目端正,脸含微笑,和蔼亲人。/p 王守认得他是这观里的监院李金俞,李真人。/p 只见李真人冲王守一个稽首:“无量天尊,王掌柜,早啊,小道这厢有礼了。”/p 王守吓了一大跳,慌手忙脚地赶忙回个礼:“真人啊··早··啊,这不是让小的减寿吗,小的怎受得起。真真折杀小人了。”/p “受得的,虽然王掌柜做的买卖是阴木买卖,名声不入耳,常人唯恐避之不及,可依小道看来却是功德无量的买卖啊。再者说,适才你向老君供上的香火钱,可也当得起这个礼啊。”/p “真人说笑了·····”王守嘴里犹自不依,神情揣揣。/p 在雍朝,从太宗开国起,就以孝道闻名天下,并且以孝否考校官员。因为当初太后笃信佛道等教,惯常吃斋念佛,劝导世人弃恶向善。以至于这几百年来,全国修建了许多的寺庙,道观,天下更是禅林群糜,庙观遍地,僧尼和道士的地位很高,并曾经任命过有道高僧和得道真人做那护国和尚和护国真人。只是现在世道不太平,人心不古,世人全去做那蝇营苟且之事,僧尼和道士的地位也不像以前那么高了,加上各地时有灾祸发生,官府犹自管不过来,对寺庙和道观的拨款也是越来越少,有些穷地方甚至几近于无。这些地方的寺庙,道观纷纷关门。僧尼和道士都向繁华大城涌去,挂单于名寺,大观,以求有一个栖身之所,混一个温饱。/p 这洛水城因为西近帝都,北临黄河,东枕蟒山,南依洛水,处于赴帝都的必经之路,加上两水交汇,航运便捷,南来北往,客商云集。是从古至今的水路码头,咽喉要地。于是,来来往往的人潮就云集此地。僧道自然也是如此,更别提像‘上清宫’这样的名观了。/p 现在到上清宫里挂单的道士日益增多,短短些许时日就增加了两成,似乎还有不断增涨的迹象,观里的钱粮就有入不敷出之虞。加之京里也时常来信,催促解银过去。同是老君门下弟子,又不能把道友拒之门外,这可使观里的监院李金俞犯了愁。/p 上清宫是实行的方丈,监院,客,寮,库,帐,经,典,堂,号的规矩。方丈当然是不会为了观里的钱粮小事发愁的。这一观大大小小的嘴,可就着落在了他这个监院的身上。虽然观里香火旺盛,城外也有观产几百亩,不至于到吃不起饭的地步,奈何年景不顺,时局动荡,京里需要的银两也比往年增长太多。去年天旱,比起往年少收了近两成的粮食,岁末又遇到寒灾,观里施了七日的斋饭,更没想到今年挂单的道友如此的多,人吃马嚼,这就让观里的钱银捉襟见肘,日益紧张起来。让他近段时间委是吃喝无味,夜不能寐,狠不能使出那泼天的手段,变出白花花敷嘴的钱粮来。/p 今日早上也是愁得睡不着,听得大殿上有脚步声响,滴滴咕咕的低声絮语,开始还以为是哪位弟子在做早课,就走过来,躲在布幔后偷看,不想却见是西城王记棺材铺的少东家,在老君像前礼拜。脑海里反复思量,心中一动,不觉有了一个打算,于是就走出来和这位王少东攀谈几句,且探探他的口风。/p “不知王掌柜今日有何要紧之事,寅时即到老君座前叩拜?无量寿尊”他口里宣着道号,心里却打着小算盘。/p “真人动问,小的··实是·来还愿的。”王守强自压住心底的喜悦,向李真人回答道。/p “喔,王掌柜何时许下的愿景啊?却让掌柜你如此时辰就来还愿了?想必一定是让王少东心愿得了,事成功毕,才会如此,实是可喜可贺,恭喜了。····只是小道心中好奇,不知少东是何心愿得成,可否讲给小道听听?也让小道参详参详”/p “嗯··嗯···谢谢真人,同喜、同喜。小人平如里行善积德,万不敢做那做奸犯科的事。今次更借了贵仙宫的仙气,方能遂了小人的心愿。是这样的,内人去年八月中到观里来求···老君,怜悯我无子··嗯····当时贵仙观的真人赐下符水一道,贱内请回家饮用后,就有了身孕,已于昨夜产下一子,小人所以前来老君座前还愿,没想到打扰了真人的清修。”王守一五一十的向道士讲到,神色骄傲。/p “喔,还有此事?那小道倒要恭喜王少东喜得麟儿了,大吉大利。如此说来,少东骄儿倒与老君有缘了,如不嫌小道讨嫌,小道倒应该向王少东讨上一杯喜酒吃了,哈,哈哈哈,只是不知道王少东欢不欢迎小道叨扰啊?”道人说到此处,不觉将心事暂时放到一边,大声笑了起来。毕竟人家‘添丁进口’是一件宽慰人心的喜事,他听闻后也是高兴的。/p “有何不欢迎的,小人欢喜还来不及呢。嗯,真人如能来吃小儿的月酒,不知是他几世修来的福份呢,是盼都盼不来的,小人怎不欢迎?这可是足以夸耀世人的呢···那可就这样说定了啊。我这就回家去安置妥当,定不叫真人说我王家的不是”王守说着话,就想转身离去,向家里回报这个消息。/p “哎啊,王少东也不用如此匆忙,少公子做酒也不会就是今日吧。再说了,小道既然去你家吃酒,总不能空手上门吧,连贺仪都没有一份,这可不是做客之道,亦不是小道能做得出来的。只是····只是,小道是老君座下弟子,身无长物,红白物事又嫌低俗,这却如何是好?”道士叫住王守,低头思索,似乎真被此事难住了。/p “不用,不用····真人能来,就是天大的脸面。”王守急忙说道。/p “那不行,哪有这样做客人的,不行,不行”李真人连连挥手。/p “真人·······”王守还待再讲。却被对方挥手打断。/p “···这样吧,小道略通易数,就烦请王少东将小公子下地的时辰告知小道,待我选取吉日吉时,为公子课上一卦,就算为少东送上的贺仪,不知王少东尊意如何?”道士思索片刻,问王守道。/p “不·····啊···好啊,好啊,这可好···好··”王守本要推脱,待听清道士的话语,连忙应下,嘴里一迭声的感激。他可是听人说过,这李真人的‘课卦’之术,精妙绝伦,平常是不会轻易为人课卦的,今天竟然会为自己的孩子出手一次,真是出乎他的意料,这可是绝大的机缘,也是自己孩子天大的福份啊。于是他一五一十向李真人报了小孩子的生辰八字,方才做罢。/p “我这就回去告诉娘亲·····到时自会送上帖子···真人留步··”/p /p 王守走出道观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了。/p 他从昨夜起,心里就被喜悦充盈着,以至于多少年后,他都还记得自己此时的心情,那是一种溶入血液的激动,一种不知疲倦的充实·····/p /p /p (二)来 时 路 已 渺 去 处 人 http://.biquxs.info/

上月刚摆过二十三岁生日宴的王守。是王家的独子,素来忠厚老实,父亲王默已亡故四年,母亲王氏从小就性情好强,雷厉风行。她也确实有几分治家的能耐,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说了算。在王父亡去后,迎来送往,倒把一个从父亲手上接过的生意,打理得头头是道,竟然隐隐有西城棺材行行首的架势,在这城中也算是有一些名声的人物。/p 此时距太宗开国,大雍朝已经绵延了二百余年,国家的一切规矩、律令早已完备。百姓们也已经习惯了过这样的日子,安居乐业。只是近几年,时时传来各地‘匪乱’的消息,真假难辨,委实让人不得安生。不过,那都是一些蛮夷之地的刁民,安宁的日子久了,总想闹出点花样来,那是他们识不得官兵的厉害。朝廷一旦认了真,还不是兵锋所指,乱民顿时就如雪遇炭火,化着了一滩污水,徒增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就连先前几年,闹得声势浩大的‘红巾匪’不也在官兵的围剿中,烟消雾散了吗?这样的事,自有朝廷官家去管,普通百姓还不是双眼一睁,为一口吃食辛苦奔劳的命。/p /p 王二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不是生病,更不是神经错乱,是真的回到了历史深处的某一处。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朝代,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并且还打听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初时,他惊慌失措,就像做了一场梦,不敢相信这一切,脑子里一片混乱。/p 脑子混乱,也是情有可原,任谁在前一刻还在现代化的大都市里,为微薄的工资加班,后一刻却莫名其妙的躺在了炕上,还看到一张满面笑容的老脸冲自己傻笑,不当场吓尿就算是神经大条了。他也确实尿了,嘴里还大叫了一声:“妈呀”不过发出的却是清脆的啼哭“哇啊·····哇啊···/p 原来,他当时正在工地上干活。因为甲方要求,必须在近期内完成承建大楼的基础土建部分,赶在房地产旺季“金九银十”前封顶,好方便预售圈钱。于是他也就只好不顾五月间下午毒辣的阳光,满头大汗的站在这修建了一半的楼上,指挥催促工人们浇筑圈梁。搞过建筑的都知道,现浇圈梁必须一次浇筑完成,否则会出现接缝,达不到施工质量要求。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天摇地动。刚开始,他还以为是震动泵的原因,心还说‘怎么回事?今天这震动泵动静挺大的’,接着就看见打好的模板,铁架纷纷的往下掉,不仅是这些,还有站在楼上的工人也往下掉,摔在残砖碎瓦上,鲜血四溅。四周发出很大的声音,把他的耳膜震得生痛。他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这时远远地,不知是谁喊出了声音:“地震了,地震了,快跑啊·····”然后他就觉得脚下一沉,也往楼下掉····掉啊掉··闭上眼··周围漆黑,失重的感觉····再然后,感觉被泡在了热水里······有光了,就看到一张老脸冲他傻笑····。/p 他现在总算相信了自己是一个新生儿。身长两尺,赤身裸体,细胳膊小腿,口里只能发出“唔哇,唔哇”的声音,只是现在他已经不敢这样做了。几天前他曾这样做过,没想到引来的是丰满的乳--乳汁把他呛得泪流。这样几次尝试后,他学老实了,再不敢轻易发出声来,只是排泄却不由他控制,有时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满身的恶臭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事故的后遗症。多数时间是由一位女人为他做善后工作,笨手笨脚的,一点也不专业。/p 等到第四十天时,他才被人抱出来参加了一次酒宴。匆匆的抱来,又匆匆的抱走,连人都没认全。他是被那个笨手笨脚的年轻女人抱回房里的,让他郁闷了好久。要知道,这可是他被关了四十天后,才有的一次‘放风’时间啊,也是他了解现在处境的绝好机会。唉,算球了,看在她平日帮自己换尿布、洗澡的份上,就原谅她一次吧。谁让他这人一向喜欢原谅别人呢?再说了,自己也不能走回去吧?/p 在匆匆出来的时间里,他短暂地巡视过四周。发现一个大厅里,摆了有七八桌酒席。全铺着大红的桌布,大红的地毯,大红的灯笼···晃得他眼花。坐在桌子边的人也是穿得五花八门,全是奇装异服,看着就有喜感。年龄也是参差不齐,有老有少。还有带着冠帽的,像极了‘僵尸片’里的道士,就连身上的衣服也和电影里一模一样。/p 他不由得向那‘冠帽人’多看了几眼。没想到,那‘冠帽人’竟然也正看着他。当然,大家都在看他,他没注意而已。/p ‘那人应该是一个道士吧,好奇怪喔,还真是道士呢’。/p 那人年约三十,面目含笑,一派仙风道骨,倒是生就一副好皮囊。他的双眼就像是带电,深邃幽静,像是能把人的内心看透一样,奇怪的是,他好像知道自己是谁,来自那里,并且好像还知道是一个‘重生’的人一样。好奇怪啊。/p 他强做笑脸,向那道士甜甜一笑,道士也向他微笑,只是落在他眼里,总觉得那微笑中,散发出一种冷意,刺得人身上发痛。他不由打了一个颤,就想转过头,避开道士那深邃的眼眸,谁知,那眼神竟紧紧的吸住他,好像要把他的神魂吸进去。他吓了一跳,马上就感受到了那恶意,顿时就憋了嘴,发出很响的哭声。那个自称他小娘的年轻女子,赶紧从他娘怀里抱过他,一溜小跑着进了后院。/p 在院子七弯八拐的小道上,他竟然睡着了。醒来后,他发现身下的尿布换过了,很舒服,于是也就忘了那道士,连同道士的恶意。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现在‘脑回路’太小的原因?总会很快忘掉一些事情。/p 他现在整天就躺在摇篮里,想一些哲学问题:“我是谁?发生了什么事?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p 他想着这些事,想得头痛,特别容易疲倦,每天只想睡觉,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小脑袋已经装不下他那些问题了?他有时担心,会不会哪一天它会突然爆开,让自己再‘死’一次。有时他又暗暗高兴,还好,仍然是在神州大地,因为他们的衣装和语言他能分清,虽然不熟悉,可离得还不远。/p 现在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王祁。家里人现在都这么叫他,他只好被动的接受了。说实话,这名字比他原来的名字好太多。原来那名字就一‘进城务工者’的名字,这大概也是他如此快接受的原因吧。/p /p 不知不觉他就想了三年,也没有想出什么东西来,好在总算搞明白了自己的处境:/p 他家,是现在的家,不是原来那个现代化的家啊。虽然那个家有还不完的房贷、车贷······估计到退休时能还完吧。唉,又扯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重生的后遗症,现在老是爱扯离题,还远得离谱。/p 现在的时间是大雍朝天兆帝光华四年,也不知中国历史上是哪个朝代,可惜他上一辈子读书时学的是工科,农民工的工哈,对历史不熟。唉,管球它的,反正已经这样了,后悔也没用,爱啥朝代是啥朝代吧,当初送他到这里来时也没同他商量过,是吧。他现在也不知道该问谁,也没人能回答得了他。/p 现在的家是这个什么,什么都畿道,河南郡,一个叫洛水城的地方,他反正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所以对他是没作用的,知不知道,没啥用。看样子得抽时间找份地图查一查,唉,也不晓得有没有地图啊,他怀疑。/p 家里是做棺材生意的,据说在这城里还有点名气。刚开始时,他听院子里的人说话,开口闭口说什么棺材,寿木什么的,吓了一大跳,后来听惯了,也就不以为然了。事实上他家只负责用木料打出棺材来,人家花钱买回去装东西,再找块地埋了。人们买回去有时会装粮食,有时会装金银,有时也会装死人,但大多数时候是装死人的。在他看起来,名为棺材铺,其实就是一个木匠铺子,只是生产出的产品比较小众而已,也不知道民政部门管不管,缴没缴专利费,会不会被人告,说他们侵权,唉,真是让他操不完的心啊?/p 家里人不多,有个自称老太婆的中年奶奶,估计只有四十多岁,比他原来没‘死’之前还小,唉,没处讲礼去,现在自己还得叫他奶奶。还有一个年轻的老爹,老妈,小妈··。唉···/p 开始的时候老太婆对他不好,在他一岁前根本不管他,连面都没怎么露过,也不晓得是不是更年期到了?还是经常出去跳‘广场舞’,没时间?直到他两岁后,才开始对他有点笑容,随时给他买点东西送过来。在院子里看到他时,也对他笑咪咪的,把他吓得,以为看到了他欺负王礼。/p 喔,对了,那个自称他小娘的年轻女子,是他爸爸的小妾,叫月桂,名字起得好听,长得却一般,身材壮实,行动敏捷,去年刚生了一个男孩,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已经一岁了,叫王礼,还说不清话,他经常捉弄他,把他弄得哭哭啼啼地,家里人都不知道。每次他哭,他就吓唬他,说要把他扔进棺材里关起来,每次他这么说,他就不敢哭了,只是傻傻地看着他。/p 那次奶奶对他笑咪咪时,他正在吓唬王礼,背对着她,没看见她过来。他害怕挨骂,忙找话说“奶奶,我要上学读书。”在他脑子里,他之前那个时代,如果哪个孩子能像他这样主动要求学习,家长还不得高兴坏了,哪还管他做出了多少使人气愤的事情,并且,他还想找个地方查找资料和地图,好搞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可家里没有这些东西,想来想去,估计学校里会有他需要的。于是他就讲了想上学的话。/p 他以为,这个要求一定能够使老太婆高兴,也一定能够转移老太婆的注意力,不会责骂他的所作所为。没想到,老太婆却半晌没吱声,后来才摸着他的头说,等他老子回来了,商量商量再说。你说这老太婆是不是更年期还没过?把他的头发都弄乱了,唉···/p /p /p (三)童 心 犹 未 抿 羞 与 http://.biquxs.info/

后来他老子回来了,叫他过去,问他是不是想读书?他不好改口说不读,只得点点头。其实他内心里一点也不想读什么书,只想昏昏浩浩地混吃等死,每天喝点小酒,打打小牌,到时娶个老婆,做一个不愁吃穿的富二代就行了,他就从来没想过做什么大事,比如考个状元什么的,谁爱考谁去。也许是上一辈子累怕了,有心理阴影?他这一辈子,只想过点安乐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听听小曲,空了再调戏调戏村姑,哎呀,日子不要太幸福了,好不好?。再说了,上一辈子他可算是读书读怕了,整整读了多少年,额,是多少年来着。先算算。四年幼儿园,六年小学,三年初中,高中···喔,没读过高中。就这样也不少年了啊,十三年啊,不算不知道,自己竟然读了十三年书,十三年额,现在又要去读,真心不想去。那天说要读书,只是顺嘴一说,主要是怕老太婆骂他,但这些话,他不敢说,怕挨揍。/p “祁儿啊,你现在太小,还不能读书。按大雍朝律法,得满七岁才能入塾。虽然说有特例,可一般官学不敢坏了规矩,所以不会收的。等你大一点再说吧。”他爹慈祥的看着他,还伸手抚摸他的头。/p 原来如此,王祁心里高兴极了,但又不敢表露出来,憋得他差点受了内伤,连他爹摸他头发都忘了躲开。还是很久以后他才知道:现在的人民群众,基本上不读书,不识字,百分之九十几都是文盲,读书的全是家里有权的,有钱的,读书这件事,是‘某些人’的专利。他听到后,才暗叹,自己真是‘好运气’啊。/p 而且学校也分为两种,官学和私学。官学严格按照律令录取学生,名额也有限,都被有关系的占去了,普通百姓是不敢奢望的。/p 私学的录取条件就要灵活很多,凭成绩择优录取,名额要多一些。当然,私学也会认关系,但学生还得要有点真材实学,否则考校不过关,也会被劝退的。那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不管官学、私学,收费都很高,很贵,不是一般的贵,是真贵,而且还要看人下菜碟····/p 这就好,这就好,放心了,哈哈。只是怎么查地图、资料?这确实有一点难度,总不能说自己生下来就会识字看图吧?那还不被人当怪胎杀了?算球了,等就等吧,自己可还没玩够啊,好不容易可以重回幼儿时代,可得好好的过把瘾,可着劲儿的糙····/p “这样啊?那好吧··”他故意装出失望的表情,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p “容我再想想办法吧,不行的话再去向你佬爷说说,他认识的先生多一些,唉。”他老子看他难受的模样,于是说出了这样的话。/p “不要啊,不上就不上了啊,怎么又扯出外公了?”他在心里恨得牙痒痒,只好不吭声,怕他老子继续误会。/p 叹一声气,他走掉了。/p 总算平安渡过了这个劫,不用现在去上学。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吧。/p 很快他就找到了新的兴趣点,健身。嗯,对,健身,你没有听错。/p 他最开始是在家里欺负王礼,可是王礼太小,特别是在被他吓唬后,王礼很快就缴械投降,这让他没有一点成就感,不久就觉得无趣了。于是他就经常跑到铺子里去玩,看看有没有谁是可以被他欺负的。/p 他们家是前店后厂,第一进院子堆放木料和半成品,前面是迎来送往的正房兼‘样板间’。另外还在离城三十里的老家有一座工坊,其实就是木工车间。他去年春节时回乡祭祖,顺道去过一次。棺材在那里打好,再拉进城来,放到铺子里卖,当然,这只是针对家里临时有人去世的小生意。真正大生意是‘私人订制’,就是为家里老人量身打造。/p 这个年代,家境优裕的人家,会给家里的老人打上一副上好的棺材,好让老人死后了无牵挂,飞登极乐世界。以此来做尊老尽孝的明证,这么做,主人是会得到四邻八乡的赞许的。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光宗耀祖、博取孝道名声的大好事。所以这洛水城里的富贵人家,会在家中老太爷、老太太年满六十,一个甲子的寿宴上,准备一副做工精致的好料棺材,摆放在寿宴的上方,任人品评,以此来夸耀众人,达到孝道敬亲的显摆目的。毕竟大家都不想做那什么‘不孝子孙’吧,特别是大富之家的人。/p 这甲子寿宴上当着众人面摆放出来的棺材,不上大漆,此时叫寿木。寓意这棺材的主人是不怕那阴司里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来拘魂拿魄的。并且,为了显示是真不怕,不是光嘴上说说,才打下了这口棺材,颇有点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气概,也许心底打的正是这样的主意也说不定。这才是他们家棺材铺最大的业务,也是利润最高的业务。他时常听自己老爹向老太婆汇报:某某员外为父亲定了什么料的寿木,家里赚了多少;某某富商家为祖父订了什么料的寿木,赚了多少···所以他知道。/p 这天他又到铺子里玩,看到一群人围在街角看什么东西,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并不时传出鼓掌声、叫好声。他心里直痒痒,就想过去看热闹,但又不敢。毕竟他现在只有两岁多,才五、六十公分高,四十多斤重,别人轻易就能把他给抱走了。也不知道外面的治安是啥样,他可不敢一个人去。所以就去央求柜上的秦五领他去。唉,现在他越来越适应新身份了,这秦五才十五六岁,他现在却得叫叔叔,堕落了啊,前一世,像他这样大的小屁孩,他连正眼都不会瞧一下。/p 他们两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人堆里面站定。人圈可不小,得有三丈大小吧,靠墙的一面放着一些表演用的家伙什,有刀枪剑戟,还有两个石锁,一辆手推车,就是他小时候在乡下见过的那种“鸡公车”。上面铺了一块麻毯,地上还有两条长凳。看起来这耍把式的是外地过来的,所以才有这么多的人来看,城里的‘坐地虎’,本城的人基本上不会看的,大家都已经看厌了,没什么新鲜感。/p 王祁身旁全站着同他身高差不多的孩子,这些孩子是街邻家的小屁孩,光膀子亮屁股的。其中一个是铺子里申三六的弟弟,申豹,比他大一些,也张着脸在看热闹。围观的人挺多的,秦五还懂事,知道站在他身后护着他,以免被人挤着了。/p 人圈里有五个人,摆的是把式摊子。三男两女,看样子是一家人。老夫妇领着两个儿子一个媳妇,老头老太太大约四十开外,那汉子和妇人约摸二十岁左右,那个少年则只有十五六岁模样了。/p 老头手里敲着锣,扯着嗓子在吆喝,招揽观众。老太手里也端着一面锣四处巡睃,向围观的人群讨赏钱。此刻那汉子正和妇人在表演刀枪对打,杀得难解难分。围观的众人都大张着嘴,面红耳赤,为两人时刻担着心,手里还‘噼噼啪啪’的鼓掌。也正是因为这掌声,才把王祁给勾来了。/p 就见场上你来我往,刀枪耍得虎虎生风,辗转腾挪间更是吼声不断,枪芒刀光亮成一片,看起来两人好像真是杀得难解难分。虽然都知道这是两人早就排练好的套路,但众人还是看得胆颤心惊,生怕两人一个失手,伤了对方。/p 待得表演完后,他们已是喘息连连,头上更是大汗淋漓,众人纷纷鼓掌叫好,于是两人抱拳向人群行一个礼,就走到一旁休息去了。/p 此时那少年走上场来,这次他却不是表演武术,而是演起了戏法,围着的众人双眼就充满了期待,纷纷静默不语,等着少年开始表演。小孩子也四处寻找更好的位置,希望能看得更清楚一些。/p 像这种跑江湖的,一般都要会几种技艺,遇上什么观众,就表演什么节目,才能讨到足够的赏钱。今天先表演武艺,那是招揽观众的手段,也就是俗称的‘垫场子’,虽然打得热闹,却并没有讨到几个赏钱,现在的变戏法,才是大家喜闻乐见的节目,也是讨赏钱的主要手段。/p 那少年交待了两句场面话,就先演了一个剪线绳的小戏法,大家都纷纷鼓掌叫好,算是开了一个好头。接下来,他又开始演起了“吞宝剑”。他把三尺长的一把宝剑拿在手中,向四周亮过,再把剑尖直接放进嘴里,仰着头,一点一点的将剑刃吞下肚,嘴边只露出剑柄和吞口来,就这样保持住,向四面的观众展示。那老两口就开始向围观的观众伸出手里的锣盘,让大家给赏钱。/p 王祁当然知道这些把戏是怎么一回事,比这刺激动,大声的叫好,纷纷向锣盘里丢铜钱。特别是那秦五,嘴里的叫好声那叫一个响啊,和他前世见过的那些“追星族”有得一拼,把他臊得,恨不得踢他两脚让他闭嘴,唉,只是怕打不过他啊。/p 这时老太手里端着铜锣,恰好走到了他们面前。估计是看秦五身上穿得干干净净,又看他身前的王祁,一副富贵公子的打扮,就认定他们两人必是这附近的大户人家的子弟和下人,于是根本不看王祁身旁的人,手里的锣就直直的伸在王祁的面前,不动了,口里还一串吉祥话“小少爷,赏两个汤食钱,行行好,你少爷一看就是富贵一生,吃穿不愁的公子爷,看在我们一家人可怜的份上,就赏个子儿,让我家这不成器的儿子,吃一口汤食····”/p 把王祁气得,这个场面是他没想到的,他本来只想安安静静的看一会热闹,然后啪啪屁股走人,该干嘛干嘛。毕竟他才这么小一个人,在前世也没听说过哪个耍把戏的好意思向小孩要钱吧?没想到人家这会儿就向他伸手了,而且还伸得直直的,就杵在他跟前,一张皱皱巴巴的脸上,满是期盼的神情,这脸皮厚得,跟他比都不簧多让。唉,毛爷爷教导我们:经验主义害死人,说得多好啊,今天算是深刻体会到了。只是现在可如何是好?秦五这会也不叫好了,眼巴巴的看着那老太太。他虽然脸皮厚,可还没厚到对伸到眼前的锣盘熟视无睹的地步,只是他身上没有钱啊,那玩意儿他还缺呢,这让他怎么办,就差一点说出“你微信码呢,我给你扫一扫”。/p 就在这当口,他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办法。/p /p (四)横 行 负 勇 气 乐 为 人 http://.biquxs.info/

他镇静地向面前的老太太一拱手,大大方方的说:“老太,小子这厢有礼了··”话刚落牙,就看到面前的老太太身子一颤,忙不迭的向一旁躲去,口里一声声的说‘折杀折杀’。围成一圈人的眼光齐刷刷的就盯过来看他,看他一个小孩子,说话却文皱皱的,都在心里好奇。/p “··小子今日出来闲逛,刚好身上没带财钱。适才看小哥戏法甚是有趣,本欲叫这不知好歹的下人回转家去取来,赏与你们。后来一想,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于是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如就将我从家里老人处学得的一个小戏法授与小哥,权当作是看了你们把式、戏法的报酬如何?”王祁慢慢悠悠的将话说出。这时再看旁边的众人,全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瞠目结舌,鸦雀无声地看着他。秦五更是大张着嘴,傻子一样,恐怕连他后槽牙都漏出来了,唉,想到他那副模样,就恶心。/p “这话没毛病啊,怎么大家这种样子?难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他看到大家这副模样,忙左右看看身周的人群,心里不禁奇怪。试想一下,这里五六十号人,本来嘈杂无比,像一群马蜂一样嗡嗡的响,突然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可怪吓人的,何况还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能不奇怪才是不正常的。/p “少爷,你会耍戏法?哈,哈,可别逗了”这个可恶的狗腿子,一点也不知道维护本少爷的尊严。唉,这还是旧社会的狗腿子吗,经验主义害死人啊?你问说这话的是谁?当然是那个叫秦五的狗腿子才能说得出的话了。/p “少爷怎么不会戏法?他怎么就不能会戏法呢?哼,少见多怪。”王祁故意把“不能”两字读成重音,就不球理他了,只是向老太拱手:“难道老太不愿让小哥学吗?还是也觉得本少爷不会戏法?”他继续问到。/p 这时围观的人群才像刚睡醒一样,发出“哗”的一声,然后他就又觉得置身于菜市场了。/p 其实这不怪他,后来他才知道,这变戏法在民间,是一门高深的技艺,在这个朝代,人们对自然界的许多现象不知道用科学的方法解释,只好归类于鬼神、狐妖之流。在没有揭穿之前,戏法确实给人一种是神迹的感觉。因为戏法是利用表演者特殊的道具、手法等,达到让观众视听上的错觉,觉得表演者什么都能变出来,什么都能变没了。于是会变戏法者在普通人眼里,就像陆地神仙一样,会得到众人的敬畏。历史上也曾经有许多的教派,就利用了变戏法的手段,达到聚集信众,发展教派的目地,有的甚至还闹起了革命,建立了政权。也就难怪像秦五这类人不少,岂止是不少,简直就是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一个小孩子家家会变戏法。/p 这时,场上少年早取出了口里的宝剑,和那对青年男女,老头,先后来到了他的面前。那对男女脸上只是陪着尴尬的笑,那少年则是一副“打死我都不相信”的表情,甚至王祁还从他脸上看出了不屑来,别问他怎么看出来的,是直觉,直觉,你懂吗?/p 几人就站在离他几步外,看着他,大概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吧?/p 那个老头子,在他身前三步外站住,一躬身,两手抱拳先向他行个礼。虽然说是躬着身子,可也比他还高一头。“小老儿问小少爷好,小老儿向小少爷陪个不是,望少爷大人有大量,莫与我家愚妇一般见识···”这老头倒是有点眼力劲儿,看王祁身上的衣着不凡,虽说年纪幼小,可是却口齿伶俐,出口成章,态度沉稳,不卑不昂。说不得,定是大户人家的子弟。/p “·····少爷如若身上不方便,敬请回走。至于小少爷所说教授小儿戏法一事,无须提起。少爷大量,莫怪莫怪”话一说完,就连连低头行礼。/p 他是害怕王祁家里人找来,寻他们的麻烦,这可是他家老婆子,向一个两三岁大的孩童,索要看戏法的钱财,别人小孩子没钱,竟然逼的用传授戏法来换。他们就算说破大天去也不占一丁点的道理,如若传将出去,他们可就失了道义,道义可是江湖中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啊。这城里的人也许再不会赏他们一个汤食钱了,甚至有可能,还会把他们赶出城去也说不定,所以,老人一看老婆子失了分寸,急忙上来陪不是,希望用几句好话将这小孩子诳住,只想快快将他们俩人打发走了,好做正事。/p 王祁一看老人如此客气,就想顺势下坡。反正戏法也看了,大话也说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而且别人一个老年人,如此低声下气的温言细语,让他里子有了,面子也有了。他可不想真上场去演什么魔术,自己又没有学过,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随便怎么糊弄人都行,这可是靠真手艺吃饭嘞。/p “少爷,你真会变戏法啊?怎么没在家里见你变过呢?变一个吧······不会是说大话吧”不用说,这又是那狗腿子秦五了。/p 秦五这人,就是一头猪。不能说他是猪,那样说是在侮辱猪。至于他是什么,王祁现在也不知道了,只有等会儿回去问下猪。/p “不会,不会。小少爷一表人材,气宇轩昂,一看就是栋梁之才,岂会作那信口雌黄的事”老人急忙解释。只是他许是说顺口了,什么气宇轩昂,栋梁之材的话都出来了,要知道现在王祁才两岁零四个月大啊,不正是那雌黄吗?这和他嘴里的词挨得着吗?唉,没文化,真可怕啊,这也可以看出来,老人是多么的想把他俩打发走,解决掉麻烦,连话都说不囫囵了。/p 只是这时王祁却不想走了,也不能走了。这时如果他走了,就真成了小孩了,成了一个信口雌黄的小骗子。别说围在这里的好多街坊看着,就是这个不是猪的秦五,都会把他的名声搞臭。他人虽小,可是他也知道名声的可贵,这都是前世血淋淋的经验教训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轻重呢?请问他这阵又怎么能走呢?他可不傻。/p 他沉思了一下,然后向老人说“既然本少爷话已出口,可就收不回来了,否则我不成了那信口雌黄的骗子,我王家虽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可也是言出必诺的信义之家,家里长辈时时教导小儿,不可言而无信。只是我从没有在众人面前变过戏法,这可如何是好···”他对老人说道。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只不过他不说出来罢了。/p 围观的众人,开始都认为王祁是小儿说谎,好摆脱困境,虽然摆把式的老头再三为他开脱,可越是这样,大家越是觉得他心虚,是在撒谎,后来看到连他的同伴都说他是吹牛。大家心里早就将他当着那粗鄙顽劣的幼稚小儿。没想到他却说出如此一番话来,大家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这种事可不是说能碰上就能碰上的。俗话说:‘看热闹不嫌事大’,大概就是这种心态吧。王祁虽然小小年纪,人却长得眉清目秀,加上衣着特别干净整洁,又是一副少年老成的语气,说话也细声细气,在众人心里就讨了十分的乖巧,让人一见之下,不由就心生好感。这种心情,王祁早就料到了,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待会才好让他们记忆深刻。/p “少爷,不必了吧,小老儿绝不相信少爷会欺瞒小老儿,小老儿望少爷平安走好。下场就不必了”老头还没看懂此时的局面,还在一心的想打发他们走掉。/p “···老人家,你看这样行吗,我先将戏法传与令公子,再由令公子演与众人观看。不知老人家意下如何?”这是他早就考虑好了的,如此一来,他即完成了承诺,又不用上场去表演,即显了脸,又扬了名,这算盘打得太他妈好了,他都忍不住想给自己点个赞。“我正在那城楼观山景·····耳听···。”/p “唵?你说不用?有没搞错?”他正在得意,对面的老头却说不用了。他差点就把当年的港台腔飙出来。/p 这个死老头子,简直不给哥们面子,我···我···我,忍了。/p 王祁才懒得同他继续在那里唧唧歪歪的,直接走向离他三步远的那个少年,去扯他的袖子。这可不是他有啥特殊癖好啊,确实是拉其它地方不合适,他太矮,对方又太高了,得有一米六十几吧,只好扯袖子。/p 他把那个少年拉到圈子中间站住,让他低下身子来,凑到他耳朵边,刚想同他说话,一股汗臭扑鼻而来,又看到那少年的头发里,在阳光照耀下,有不明生物钻来钻去。他顿时身上一阵恶寒,差点大叫出声,一颗心吓得砰砰乱跳。/p 这可是他好多年都没见到过的东西了---------虱子。/p /p (五)阵 解 星 芒 尽 营 空 海 http://.biquxs.info/

他只好放弃耳语,尽量压低声音,向对方讲解起来。他现在传授的也是古彩戏法的一种----空杯来酒。/p 这古彩戏法是神州的传统技艺。是以敏捷的手法,特殊的道具,造成观众视听上的错觉。表演各种物体,动物或水火等迅速增减隐现的变化。一般分为丹、剑、豆、环四类,两文两武。那少年刚才表演的“口吞宝剑”就属于武行里面的“剑”类。他当然知道其中的奥秘,只不过是借助了手里宝剑的机关。其实说穿了一钱不值,和这空杯来酒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不知道的就会觉得神乎其神。一个空酒杯,转眼间,就注满了酒水,太神奇了。实际上是:表演者事先在腋下装一个水囊,装满水或酒液,用一根导管穿至手腕处,导管在手腕处用绳绑紧,导管口用蜡预先封住,表演时,手里拿一空杯,袖口遮住杯口,右手向空中一抓,左手腕处的导管对准袖口处的空杯,用劲夹腋下的水囊,使水或酒液注入酒杯里,就是所谓的“空杯来酒”了。/p 少年开始还比较抗拒,随着他讲解的深入,渐渐的变了脸色,越来越慎重,到最后已是喜不自禁,一边听一边手上做出动作来。想是已经开始揣摩戏法中的要领了。圈子里的人都静静的看着他们两人,犹如泥塑木雕,这半片街陷入一种诡异的静谧中,从旁边走过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就问身边人,被问的人就绘声绘色的向他讲解,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舌绽莲花。直把王祁夸得一个天上少有,地上绝无,如何如何,这般这般,只恨不得说王祁是神仙下凡,佛祖转世了。其实说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这小孩是何方神圣,哪家的孩子。听的人听完后,也就停下陪着看,一道痴痴等待最后的结果。就这样,人越聚越多,到后来,这整条街,已经是人山人海,挤得个水泄不通。大家都想知道这三岁的小童,到底教了什么给那少年,无不心怀好奇,争睹为快。/p 王祁还不知道这些,他这会儿只想三两下教完,赶紧回家去洗澡。那些生物令他浑身发痒,如果不是刚才说了大话,此时他是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p 等到他仔仔细细的把所有要领全部讲完,并详细讲了水囊、导管的制作方法后,问对方记住了吗?那少年回答记住了。他才抬起头来,一看之下,吓了一大跳。我的妈呀,这得有多少人啊,这可快赶上大明星演唱会的规模了,保安,保安,有没有保安?后场通道在哪里呢?我去····/p 他赶紧叫秦五,那头猪这会儿正盯着对面的女孩子看呢,口水都流出来了,真给哥丢脸。唉,唉啊。素质,素质啊。/p 他快步走向秦五。盯着他们看的人,正在嘀嘀咕咕说话的,手指对着他指指点点的,立即就闭了嘴,都知道他已经教完,那个少年马上会开始表演了。/p 后面的人群,呼啦啦的就向前涌,呼朋唤友声,此起彼伏,嘈杂混乱,前面的人只好用力的向后靠,要不然会被挤到中央去的,都已经仰着身子了。王祁一看,这是要发生“踩踏”事件的前奏啊,怎么也没个维持秩序的人,更没个叫“领导先走”的狗腿子呢?唉,今天这一上午可把他累坏了。/p 他此时也管不过来了,只好把秦五一拉,大声喊到“秦猪,走啊,回家了”/p 秦五没听清他叫的啥,此时正享受着旁人崇敬的目光,口里还在大声的向身旁的人说,王祁是自己家的少爷,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真心不想走。可是少爷要走,他也没有办法,他可不笨,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于是只好挤开众人,跌跌撞撞的护着王祁出了人群,一步三回头的向铺子里走。只是嘴里还兀自嘀嘀咕咕的发出声响。王祁也懒得理他,只想早点回家洗澡,怕晚了有虱子惹身上。已经惹上了也说不定,反正他此刻只觉得周身哪儿都痒。/p 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到铺子前,还隔着十几丈远,就看到一个人从铺子里跳出来,向他们这边的街道冲过来,神色慌张。/p 他马上叫秦五把人拦住,那个秦五真他妈是个猪,还连声问他为啥。/p 他这会儿哪有时间向他解释,对方已经快要跑过他身边了。虽然秦五就在他身后,可他怕秦五反应不过来。于是他只好把小腿向那人脚下一伸,作了一个小动作。立刻、果然、如他所设想的那样,对方一个“狗抢屎”,双脚腾空,摔倒在了地上,发出“扑通”声,声音还特别大。随后就灰雾升腾,扑了他一脸。/p “少爷··你···你怎么故意把人家跘倒呢?”秦五那头猪,都这会儿了,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到身旁趴在地上的人,吓了一跳,马上就在嘴里“检举揭发”他这个地主、恶霸、封建分子的孝子贤孙,还准备去扶摔在地上的人。唉,说他是猪,真的是侮辱了猪啊。/p 只是王祁这会儿没时间去理会秦五和地上的“贼娃子”了,他现在只顾捂着脚踝,弓着身子,蹲在地上。小腿痛得他想哭,只是在强忍着。他刚才虽然把贼人跘倒了,可是他的腿也受伤了。/p 这时又从铺子里跑出来一个人,刚冲出大门就大声喊到“抓贼人,抓贼人····”随即就看到王祁蹲在地上,秦五正弯腰去拉躺在地上的贼人。于是急步跑下台阶,上去按住地上的贼人,劈脸就是两个耳刮子。王祁这才松了一口气,一下坐到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原来后面跑出来的是铺子里的满贵。/p 左右街坊邻居、家人一阵忙乱后,才搞明白发生的事。/p 原来这街上的人全跑去看耍戏法了,街上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这个小贼刚好打铺子门前经过,他本意是想赶去人堆里发财,恰好看到铺子里没人。(因为秦五带王祁出去了,只留下满贵在铺子里守门,而此时刚巧进里屋去方便了。平日这一条街上人来人往,加上他家又是棺材铺,真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大家就不怎么防备)这贼子就走进去,看柜上有锁,他没敢撬,又看到墙上挂着一面铜镜,一看就像老物件,估计应该值不少钱。于是就取下来,向怀里揣。正在这时,满贵从后面走出来,看见了,就冲过来抓他。他扭头就跑,满贵因为要绕过柜台才能出来,慢了一步。于是就发生了后面的事情。/p 秦五和满贵找来麻绳将这个倒霉贼子绑了,准备送衙门。可是王祁说话了,他说:“算了吧,给他一百文钱,放他走。”一屋子人都看着他,目瞪口呆,大家都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喔,合着偷东西被抓住了,苦主还给贼子发工钱?这都什么事啊?不是应该送官吗,还讲不讲理啊?这小孩子是不是吓傻了?在场众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王祁,脑子里有一万多个问号在飘。特别是秦五,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唉,唉,说他是猪,真是在侮辱猪啊,这已经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发出的感叹了。/p 大家都在铺子里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是老太婆从后院赶过来,发了话:“掌柜到庄子里去了,明天才回来,家里就他算是一个男人,他说的话就是家里的意思,就按他说的办吧”。这才算是定下来,但看众人的脸,恐怕都在心里认为:这两婆孙都疯了吧?这小子才两岁出头,他胡闹情有可原,怎么这老太太也跟着胡闹啊。/p 最后还是王祁一瘸一拐的去取了钱来,拿给那个叫小七的偷儿,并说,“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也不管了。这是王记棺材铺,我是这家的大儿子,叫王祁,今年快三岁了。今后你要遇上什么过不去的坎,来这里找我就行。不敢保证会帮你解决问题,但让你吃上一口饱饭还是可以的··”。他不知道,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小孩子,这让唐七困惑了好久,一直都没想通。/p 他让秦五把麻绳解了,放那偷儿走。秦五转头看看老太婆,见老太婆点了头。这才不情不愿的解了那偷儿身上的麻绳。/p 小七本名叫唐三,原是河间府恽州人。早年间家乡遇大旱灾,全家随村里的人出来逃荒。妈在路上病死了,最后逃到了这洛水城。他兄弟姐妹三人,他行三,上面有一个哥哥,老二夭折了,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一家人实在是找不到生路,眼看就活不下去了。赶上城里的一个老贼正好到处买人,他爹就把唐三卖给了那老贼。至于为什么是他被卖,因为乡下人,总觉得家里老大是传宗接代、捧灵牌子的人,女儿又实在太小,卖不起价。只有他,爹不疼舅不爱的,尽吃白饭,于是他就被卖了。那一年他刚满八岁,啥事都不懂,还喜滋滋地同家里人挥手告别,说等挣到钱了会买吃食回来看大家的。结果,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看见过自己的家人。/p 那老贼当初跟他爹说买他回去做仆人,等到地方后才知道是要学做贼。当时他年纪小,没见过世面,心里又惊又怕,加上实在饿怕了,在逃荒的路上见多了饿死的人,所以只要有口吃食能活下去,让他干什么都行。因为当时老贼一共买了十四个小孩,他论年龄排第七,就被叫着了小七,大家都拜了老贼为师,改了口,叫那老贼为“师父”。师父也确实对他们像父亲一样,只是练手艺时,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铁面无私,皮鞭挥舞。这些小孩子,现在也只剩下他和老十二两人还跟着,其它的,死的死,逃的逃,坐的坐监,全散了。/p 这样他过了十年,其中的辛酸只有他自己知道。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罪,好在还活着。这些年他也算是经见过了各种世面,失手被抓也是有过的,在衙门里被打板子,关大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今天莫名其妙的失了手,心里是早就作好了被送官的准备的。但是该装蒜的还得装蒜,该叫冤的还得叫冤,好歹他也是个专业偷儿嘛,职业规矩他是知道的。/p 于是他就在被绑时,大声的求饶,大声的哭泣,嘴里诅咒发誓的,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生平第一次偷东西,实在是因为肚子饿,迫不得已,求人将他放过。装出一脸的可怜样。后来听那小孩说要放他走,他还在心里鄙视,认为是小孩子信口雌黄。心说这小孩脑子有问题,毕竟年纪太小,大概吓傻了吧。直到后来看到真的要放他走,不像是作假,又见那个粉雕玉琢的孩童拿了钱,放在他的手里,这才知道今天真的是遇到了善心人。等到身上的绳子一解,就想跪下磕头,向那孩子道谢。不想那个小孩却死活拉着他,不让他跪,他怕把小孩子伤着了,也就没有坚持。这一刻他心里是羞愧的,但也仅仅是羞愧而已,毕竟还得吃饭啊,难不成真就改了邪、归了正,笑话,难道喝西北风去?/p 他看旁边的人虎视眈眈,尤其那个叫秦五的少年,满脸的杀气,于是就匆匆的抹泪走掉了,只是心里记下了这个叫王祁的小孩,也记下了这小孩子所说的一番话。/p /p /p /p (六)善 念 心 犹 存 因 果 说 http://.biquxs.info/

见贼子就这样走了,满贵爷叹了一口气,用手里的抹布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拍,还一边摇头。秦五那头猪,张着并不大的眼睛,扮好奇宝宝玩。月桂和王祁的娘,则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向屋里的街坊四邻道谢,并送他们出门。只有老太婆,神情自若,向王祁命令道:“到我屋里来,我给你看看脚。”王祁心里一阵鄙视,这老太婆一定是想问他为什么放走那个偷儿,却拿这么个拙劣的理由来骗大家,是不是觉得大家都是智障啊?当然,除了秦五那头猪,确实是智障外,其他人可全盯着他看呢。唉,唉,素质啊····素质·····/p 当他一瘸一拐的走到后院第三进院子里时,老太婆早已坐在堂屋正中,祖宗牌位下方,案子旁的凳子上,等着他了。/p 他跨过门坎,差点跌倒,老太婆也不说出手来扶一下,他在心里腹诽一阵,然后恭恭敬敬向祖宗牌位行个礼,再向老太婆行礼。行完礼,刚想走到一旁,找地方坐下。就听老太婆一声冷喝“给我站好了。”/p 他就只好站着不动,也不出声,只在脸上做出痛苦的表情,以期搏得老太婆的同情。/p “为什么放了那贼子?还给他钱?”老太婆发问到。/p “我想家里又没真的丢了东西,再说他偷东西说是没钱吃饭,咱们家又不缺钱,那就给他钱啊,他不就不用再去偷东西了吗?再说,我就崴了一下脚,都痛得不行,他挨了满贵爷和秦五叔的拳脚,还不得痛死啊?所以我就给他钱啊。让他去买饭吃,买药擦啊”虽然他小,可是他不傻,能把真实的理由说出来吗?他可不想当小怪物。只想平平安安的长大,听听小曲,喝喝小酒,抽空再调戏调戏村姑。所以他只能这样说,只有这样子,他才能继续快乐幸福的混下去。啦啦啦啦·····/p “喔?就这些?”老婆子继续追问他。/p “就这些啊,奶奶还以为有啥?”他继续装傻,不上老太婆的当。还故意挣大双眼,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望着老太婆。这一点连他自己都脸红,好在屋里凉爽,光线暗,看不出来。/p “那怎么不送衙门?贼子不是该送衙门吗?”老太婆不依不饶的问他。/p “衙门?什么衙门?奶奶,难道我做错了什么?不该放他走?”他继续装傻。/p “你没做错,祁儿,你有善心,善念是好事,但这善心、善念是一回事,放纵做恶又是另一回事。人犯了错误就应该受到惩罚。犯了大错,就受大的惩罚,犯了小错就受小的惩罚,反之亦然。这也是朝廷设置衙门的目地,让犯了错的受到惩罚,或者是帮大家惩罚犯错的人。而你今天没有惩罚这个犯错的人,你是善心善念使然,可在他的眼里,则是怂恿他不知悔改,继续犯错下去,也会让他从今以后更加作恶。他如果下次做恶时被抓住了,而抓住他的人不像你一样放了他,那么他就会怨恨抓住他的人。这样一来,他也许会认罚,也许会报复抓住他的人,不管他最后如何,这种种结局,都是因为你今日善心善念放他走而起的,你知道吗?”老太婆一番话讲下来了,竟然如同佛家讲因果报应一样,满是因果循环的道理。只是落到他的耳朵里,早就变了味。/p “那我是做错了吗?奶奶,那你怎么不早说?”王祁不敢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向老太婆讲。后世见多了杀人报复的惨事,太多太多警鼠一家,相互勾结的恶行。当初也许是世道人心的变迁,太多太多的恶心事,自己无能为力,只好做着冷漠的旁观者,空自在心里发寒发恨。他也早过了孰善孰恶的关口考验,虽然他知道自己那样做是不对,但又不得不随波逐流,做了那埋头的驼鸟。所以今日他纯粹是上一世的惯性思维,才会做出现在的事来,虽然对老太婆说的道理不会赞同,可在心里还是肃然起敬,于是沉默着说不出话来。/p “没有做错,只是你还小,这些道理你不懂得。你能一直保有善心善念就不错了····唉··,至于我为什么没有阻止你,你真的想知道吗?”估计老太婆考虑到自己的孙儿才三岁,还太小,也不急于现在就让他明白这些道理,怕他不懂,于是反问他。/p “对啊,奶奶,那你当时怎么会同意孙儿放他走呢?你怎么不····”他也好奇,这老太婆心里是怎么想的,于是就顺着她的话问下去。/p “因为,你做出的决定,我不能驳了面子。今后这个家,你是要做家主的人,我又怎么会让你失去了脸面呢?虽然你还小,但脸面是从小就应该要有的。再者说,你祖爷爷当年说过‘脚上的茧疤,是自己走出来的’,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你要长大后,不吃亏上当,就必须要先学会吃亏上当,要不然,你怎么会知道,什么是吃亏上当呢?拿今天这件事来说,你放了这偷儿,是因为你觉得,家里没有丢东西,所以你放了他,当你有一天,丢了心爱的东西,却抓不到偷儿时,你就会恨不得杀尽天下所有的偷儿。这就是吃过亏上过当和没吃过亏上过当的区别····”/p 王祁听得心里一阵激动,他是真没有想到,老太婆竟然如此的睿智。这一刻他愧疚了,也知道了自己的不对。于是他信心满满的说:/p “奶奶,孙儿晓得了。”/p 老太婆认真的打量了他几眼,似乎是看出了他眼里的真诚,于是欣慰的长出一口气:/p “嗯,我家孙儿是不会差的。只是···唉,你爹···你爹啊····”估计老太婆也曾这样教过他的老子,但恐怕效果不怎么的好,所以当她说到后来,除了叹息,就再发不出一言了。神情明显的松弛了下来,充满了寂寥。/p “唉哟,脚好痛,好痛。”这时他自己感觉到脚越来越痛?于是口里发出呻吟,知道这件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唉啊,唉,天不助他啊,好死不死的,月桂小娘就在这时却急匆匆的跑进来,说大门外围满了人,请少爷出去一见。/p “少爷?少爷在乡下,明日才回来。什么人啊,让他们留下名刺,等····”老太婆话还没说完,就被月桂小娘打断了“娘啊,不是要见掌柜,是··是···要见祁儿,小公子”/p 月桂打断老太婆的话头,这在这个家里,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她此时这么做,完全是无意识的,可见她心里惊讶到什么程度了,连老太婆都没有发觉这一点。/p “什么?见祁儿,是谁?是偷儿的同伙吗?还不快去报官。”老太婆一下就急了。嘴里一连串的问话向月桂丢去。/p “娘,不是的,不是偷儿,是在街前耍把式的,还有街上老少的街坊。他们说是过来要见祁儿的。”月桂这会平静了一下,嘴里也开始有条理起来了。/p “不见,不见,唉哟,唉哟。小娘,就说我脚摔破了,起不了床,对,就说我起不了床。见不了人,让他们给我送点好吃的来就行了。我吃他们送的东西,大概会好得快一些,嗯,让他们也别送多了,我人小吃不了多少,到时坏了,扔了怪可惜·····”王祁嘴里胡说八道,才不想出去见那些人呢。特别是想到那吓死人的虱子,就觉得身上发麻。/p “到底怎么回事?柜上谁知道?秦五呢?走,老身出去看看。”老太婆一锤定音,就要起身向前院去。/p “我····我···好痛。”/p “月桂,对了,你把祁儿领到他娘那里去,让张姜给他瞧瞧他的脚,娃子一直在叫痛,是不是有啥好歹。让她该上药上药,别把娃子脚弄坏了。”老太婆这会好像才记起王祁脚上的伤,吩咐月桂道。/p “是,娘。我这就领他过去”月桂回到。/p “走,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p 在老太婆和月桂领着王祁向前面走去的时候,王祁脑袋瓜子开始昏昏沉沉起来,身子也开始重起来。他还犹自不觉,小手被月桂拉着,一颠一颠的向他娘的房里去。/p 他们一家子,住在中间院子里,一个四合院,老太婆一个人霸占着后院一整个院子。/p 中间院子里爹娘住西厢,月桂住东厢,一间厨房,中间是堂屋。他娘现在又怀孕了,大概是六个多月,他不是很清楚。反正挺着个很大的肚子,整天就待在屋子里做手工。刚才到前面铺子里来,都是让月桂扶着的。/p 院子里种着一棵枣树,一棵石榴树,据说是他爷爷当年种下的。反正他是不信,这两棵树一看,起码得有五、六十年的光景了,切,他爷爷,才过去多少年?蒙谁呢?/p 现在正是九月份,中午天气还有点闷热,院子里大树的树冠铺开来,却是阴凉宜人,一点也没有外面的烦热。枣树上挂着一串串的枣子,他早就想打下来尝尝,可是没人敢帮他,怕挨老太婆的骂。/p 他娘因为大肚子,月桂就把王礼天天带在身边。原来他娘没怀孕之前,月桂会到铺子里去帮忙,有时还会回乡下去押货。那时他娘就会带着他和王礼,他和王礼会到院子里玩。他现在没办法欺负王礼了,才只好到前面铺子里去玩。/p 这会儿大约是上午的十一点钟,月桂领他进娘的屋子里,他娘刚送走了帮忙的街坊邻居,这会儿正坐在炕上剪鞋样。看到他们两人进门,急忙叫月桂坐,并让她自己倒水喝。/p 王祁娘今年二十一岁,本名叫张姜,是隔壁院张家的闺女,和他们家作了多少年的邻居,她和王祁爹从小就认识,经常到家里来拿她爹订下的木料,当年就是看上了王守老实,家境殷实,才让她爹托人给王守带话,让他上门提亲。她身高大约一米五十,偏瘦,面目清秀,也许是家里伙食不好,或是心理压力大的原因,给人一种羸弱的感觉,她对人很好,心善,特别是对他老爸,那叫一个百依百顺,看得他有时都冒火,哎·····哪像前世的女人,罄竹难书啊。/p 月桂把老太婆的话复述了一遍,说还要到前面去看看情况,还得准备烧饭,就走了。/p 这时王祁开始发起烧来。开始他还自己琢磨,说是不是自己故意装的,结果他身上越来越烫,紧跟着脑袋开始痛起来,想睡觉,身子也越来越软,他知道麻烦了。这是自己把自己咒出病来了,报应到了。不过也好,省得自己去面对那些人。/p 他娘从炕上的‘捧盒’里取出药膏来,给他脚上敷药。他脑袋昏昏沉沉,在娘轻柔的按摸下,懒洋洋地,随后就是一阵放松。/p 一场大觉,酣畅淋漓。等他醒过来时,已经是夜里了,他躺在炕上,身上是一床薄被,桌上油灯灯芯压得很小,发出一点点亮光。/p 床前坐着老太婆,闭着眼,坐在圈椅上,呼吸均匀且细长。他刚翻身想叫“娘”,看到是她,吓得赶紧闭嘴,可是晚了。老太婆睁开眼,一眼就望见了他。于是他们四目相对,让他无所遁形,只得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叫了一声奶奶。/p “饿了吧,这有给你准备的粥,来吃一点”奶奶伸手去取放在桌上的瓦罐。这时他才看清他躺的地方。他是躺在奶奶的炕上,这对他来说,不,不仅仅是对他,简直是对这个家来说,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他奶奶的房门基本上是不允许别人进的,除非是她让进才行。因为这一点,他还一直在心里腹诽过,说她是老妖婆,是变态,是洁癖狂魔······/p 这会儿他竟然在奶奶的炕上睡觉,他心里不禁开始七上八下起来。“事出反常即为妖”,他知道自己今天必须得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过得了关。唉····自己怎么就没学会忍呢?唉···怎么就不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唉···/p /p (七)夜 深 不 敢 语 恐 惊 天 http://.biquxs.info/

“来,祁儿。过来吃粥”奶奶叫他。/p “好的,奶奶。”他只得硬着头皮应到,身子往起爬,刚起身,突然感到脚踝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脚踝裹得像一个馒头,大概肿了,也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生病发烧,那是因为脚踝的伤情引起的身体应激反应罢了。唉,现在这个身板太弱了,哪像以前·····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就是这一刻让他下定了要锻炼身体的决心。/p “别动,祁儿,你就坐在炕上吃,奶奶这就去拿凳子来。”老婆子起身去拿炕桌。拿过来后在他身前安放好,然后将瓦罐里的粥用陶碗盛好,拿了一个木勺放在碗里,端到他面前放下。/p 他只好佝偻着身子,就在桌上吃了起来。等到吃完两碗后,才放下碗。他吃粥的时候,老太婆一直都没出声,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眼睛里散发出欣慰、慈祥的光芒。只是他没有看到,因为他这个时候正一边喝粥一边在脑子里思索待会儿的说辞。/p “祁儿,吃好了吗?吃好了奶奶就撤下去了”老太婆见他放下了碗,就和言细语的问他,他点点头。/p /p 几分钟后,两人一坐一躺举行了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谈话。主要是因为王祁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个谎话影响了他的生活,也让他再也没有机会去实现他当初做恶霸、地主、富二代的愿望了。唉,唉,失误啊····追悔莫及啊····/p 谈话是老太婆起的头,她问王祁道:“祁儿,吃饱了吗?还要不要吃点什么?要喝水吗?”/p 王祁知道这是要谈话的起手式。任何大人物要谈事情之前都会先找一些小问题聊聊,以此来融洽气氛,唤起谈话的兴趣,这是谈判的技巧之一。/p “奶奶,我吃饱了,不要什么了。刚吃了粥,还要什么水?”他回答道。老太婆大概也紧张,这么弱智的问题都问得出口,他也是服了。/p “喔,那祁儿,你给奶奶讲讲,你什么时候会变戏法了?谁教的你?”老太婆估计是被心里的好奇折磨得够呛,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了,就这么直接了当的发问,大概心里想的是:自己的孙子,谅也不敢撒谎。/p “奶奶,你说戏法啊,那有什么啊?”王祁故意装出轻描淡写的模样,回答道。“去年,奶奶,你还记得吗?就是小娘生弟弟的那一天。晚上,我不是一个人在睡觉吗?做梦了。在梦里有一个白胡子老爷爷教我的变戏法,还教了我一些其它的东西。开始的时候,他对我可好了,从树上给我摘桃子吃,那桃子可好吃了,我都吃不完了,他还给我摘。我就说拿回家,给奶奶和大家吃,那个老爷爷不乐意,就变了脸,要撵我走,我生气了,说他小气,他就把我从山上向下推,我急了,想骂他,他就骑着云飞走了·····”王祁一阵胡说,反正他小嘛,小孩子胡乱说话,大人也没办法去证实,特别像这种做梦的事情,更是没有法子去印证。这是他刚才吃粥时想出来的说法,唉,也不知道杀死了自己多少脑细胞喔,真累。/p “啊?那老头什么样子?”奶奶问到。/p “没看清,梦里看不清楚。”/p “那他穿的什么衣服?”/p “是大褂,”/p “什么样的大褂?”/p “就是··就是那种··跟平常人穿的不一样,反正不经常见的那种”/p “他头发是什么样的?”/p “头发··头发是盘上去的,好像是用一个什么东西扎住的,就是,就是···”/p “钗子?”/p “对,就是钗子”/p “什么桃子?什么模样?红色还是什么色?”/p “红色。大桃子,特别好吃,奶奶,你知道吗?特别,特别好吃,你知道吗”王祁这会儿心里想到的是前世吃过的水密桃,那个味道,唉·····回不去了····再也·/p “奶奶知道,知道。”/p 一番言语交锋,两人说话都是极快,他故意把话说得含糊,以供对方脑补,这是一种技巧,就像算命先生,有些话说得棱模两可,意思全靠自己去猜,怎么解释都说得通,是一个道理。老太婆低下头,开始沉默不语了。过了半晌,她突然起身,到炕头的柜子里边去翻什么东西,最后取出一件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副画轴。她走回来,就那样站在炕边,居高临下看着他,向王祁说:“祁儿,你看看,梦里那个老头是不是这个人?”一边说一边解开卷轴上的丝绳。/p 王祁想笑,刚才所说的瞎话,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没想到,这老太婆还真拿出个‘照片’来,还煞有其事的让他认,他如果不是为了继续圆谎话,恐怕早就笑破肚皮了。这会儿只好强忍住,但却忍得好辛苦,恐怕算是他这两年来最难受的一次了。/p 可是在下一刻,他直接楞住了,不禁大张着眼,目瞪口呆。因为从奶奶手上垂下来的卷轴上,一副栩栩如生的人像同他刚才描述的一模一样。画上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站在一棵桃树下,左手执一柄拂尘搭在右手上,右手捏一个道诀在胸前。身着青色长袍,头上梳道髻,用一根钗子别着,钗子看不出质地。画中人面容清癯,三绺胡须,被风吹拂,微微向左,更显得超凡脱俗,让人一见之下,就从心底喜爱。画此画的人必是丹青妙手,画中道士双目有神,神情从容,背后的桃树上,硕果累累,硕大的桃子红艳瑰丽。整副画卷是水墨渲染,绿树红果,青色道袍,远处高山流水,白云卷腾,一种不染凡尘俗事的气势由内而生。他虽然从不信鬼神,接受过‘无神论’理论多年的教导,但在这一刻,他彻底动摇了。/p 之前他到这个世界来,就已经让他思考了很久,后来确实想不通,也没有办法找人问,只好将心里的疑问压下去,反正已经这样了,就做一个“鸵鸟”吧,也不失一个方法,有些事情“难得糊涂”嘛。但今天这件事让他心里害怕,难道说冥冥中真有天意吗?/p 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他深陷这件事中,脑袋都想疼了,才模模糊糊觉得自己抓住了点什么。因为当时他向奶奶描述的是一个自己心目中的神仙模样,既然是神仙,肯定潜意识里就会按自己以前看到过的形像去描述它。可没想到的是,奶奶正好有一副那样的画。在他最没有心理防备的情况下,完全不可能时,猛然间见到这样的一副画,他胡说八道的谎言竟然全成了画中的景像,这怎么不让他心惊胆寒呢,何况还是那样的逼真,就犹如他看着画解说一样,这根本不是他能用任何语言解释得了的。/p 在当时那一刻,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就犹如被人卡住了脖子一样,面色发紫,呼吸困难,抬起手不由指着画幅,嘴里发出“啊···啊···”的颤抖声音。/p 老太婆看见他的样子,慌忙扔下手里的卷轴,俯下身子,一只手抓着他指向画幅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一边抚摸,一边说:“好孩子,不怕,不怕。奶奶在这里,有奶奶在这里。我儿不怕,不怕····”她的话似乎有某种魔力,低沉亲柔,在这寂静的夜晚飘散开去,使人心安。/p 王祁确实被吓到了,脑子里乱糟糟的,等了一会儿,他沉浸在这音频中,后来·····。/p 这一夜,他和奶奶谈了很多,再后来他沉沉的睡去了,奶奶看着他稚嫩的脸庞,一直注视着他,陪着他,只是那时他已经不知道这些了。/p 第二天,他老爹和伙计从城外工坊回来了。七八个人从大骡车上下货,三四口棺材抬进院子里,声音嘈杂,他在后院都听见了。还有王礼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勾得他心痒。可是老太婆说,不准他下炕,除非脚好了才行。他没有办法。树上的知了叫声高亢,不知疲倦,院墙外有行人谈笑声,小贩叫卖声传进来。/p 他在炕上躺了两天,每天都是老太婆给他擦身换药。渡日如年,伸出自己纤细的手,再看看自己羸弱的身体,一个小伤就要躺两天?唉,该练练了啊。要知道,自己在前一世,身高可是一米七五,体重一百六十斤的一条好汉啊,虽然经常被老婆骂,说自己是‘窝囊废’。可是谁不说自己身体好?现在这个样子,太菜了。不能这样下去了,得自己练练身体了,就是这件事,让他下定了决心,开始锻炼身体的。/p 好在老太婆自从那晚后,绝口不提发生过的事,更不提他俩之间曾有过的对话,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那天来找他的耍把式一家人,被老太婆打发走了,第二天果然送过来一大蓝水果,把他和王礼吃得肚子胀。现在的她更不管王祁了,随便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告诫家里的人,他的事,谁也别管。这让他又高兴,又伤心。唉····/p /p /p (八)饭 米 谢 恩 亲 只 记 少 http://.biquxs.info/

他在脚伤痊愈后,老太婆把后院西厢房,叫月桂收拾了出来,让他搬了进去。全家的人都在担心他,毕竟他还不到三岁,怕他晚上害怕,只有老太婆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心里直叹气,这明显是要把他当神童培养的节奏啊,可是他又说不出什么来反对,这可是那晚他和老太婆说好的事之一。只有月桂小娘嘀咕了几句,说什么“造孽啊,造孽···”。/p 现在他每天早上七点钟起床,先在院子里做一套“广播体操”然后洗漱,吃早饭。再到前院铺子里玩,有时也帮月桂带带王礼。其它的时候他都会在房里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p “广播体操”是他前世学的,他其实不想做,可是他又不会其它的,特别是现在他细胳膊细腿的,身子实在太弱,只好做做这种运动了。老太婆刚开始还有一点疑惑,看他做完后,也不问他。/p 这一天,他到中间院子去看他娘,他娘预产期就在这月,现在的肚子更大了,已经不下炕,整天都在炕上躺着。他说了几次让娘起来活动活动,家里的人只是说他小孩子,懂啥,让他到别处去玩。他也没办法,唉,谁叫他是小孩啊,好在现在是冬月间,屋里不热。/p 今天他找娘,是向她要点银子用。按理说,他本应该向老爹要,可是他爹这段日子很忙,经常城里城外的跑,家里的十多个伙计都忙得要死。今天他爹是被里长叫到衙门里开会去了,他不想等,更主要是不想看他爹那张脸。他爹平时特别抠门,如果向他要钱的话,自己又得编故事,说瞎话骗他,他现在不想那样了。/p 先向娘问好,接着问了问她的身体情况,最后才说了过来找她的意思。他娘很爽快的就给他了二两银子,他都被吓到了。要知道按现在的物价水平,一户普通人家,一月的生活费也就二两银吧,这一家伙就给了他二两银子,说实话,他蛮有精神压力的。他娘躺在炕上,嘴里满不在乎的说;“祁儿啊,娘这就快要生了,手头就这么点零花钱,你先拿去买你要用的东西,等晚上你爹回来了,我给他说说,看你还需要多少,让他再给凑凑····”/p 他忙不迭的向娘说“娘,够了,够了。你可别告诉爹啊,他知道了又得骂我。”/p 他娘就不说话了,只是说,让他需要银子时,就去找她。/p 他出门后,就去找了秦五,把银子全给了他。让他和铺子里另一个伙计申三六一道去买他要的东西。/p /p 两人把东西买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了。王祁让他们准备好家里的工具。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指挥秦五他们,他们特别听话,一点都不多问。这一点让他很满意,大概是因为上次变戏法的原因吧。说到戏法,上次那个摆摊的一家子,再也没来过,也许已经离开了这洛水城也说不定。/p 秦五他们也不问他为什么,他就省去一番口舌,不用去找理由骗人。唉,我容易吗?这他妈的神童不好当啊。/p 王祁让秦五他们把买回来的柴火堆在院子里,点了一把火。好一把大火,烧得院子里红彤彤的,院里的大树都红了,秦五和三六围着火堆转,不让柴火出了王祁画好的圈子。王礼胆子小,躲在月桂小娘的怀里,月桂站在屋檐下。王祁叫弟弟到他怀里来,王礼怎么也不过来,把他气得牙痒痒。无奈只好坐在院墙边大树旁的马扎上,悠哉游哉,盯着两个苦力干活。他身子烤得暖烘烘的,旁边放着准备好的水盆和木桶。/p 他发现现在的建筑全是砖木结构。凡是砖木建筑最怕火。当年,他老丈人家就是因为一把火,可是用了好多年,才缓过来劲儿,自己是把所有的家底填了进去的·····唉,又扯远了。于是他就对烧东西这件事特别的小心。吩咐大家都小心一些,秦五俩人侍弄着火堆,待到火堆彻底的熄灭了,成了一堆黑乎乎的灰烬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王祁让两个苦力用木桶将草木灰装好。/p 他爹一直在衙门开会,这会儿才回家,只过来看了一下,什么也没讲,又去隔壁他丈人家了,也就是王祁的外公家。/p 王祁让他们两人去打井水来,把那些灰用水泡上,然后用木棍使劲的搅拌,直到草灰和水完全融合了,再将黑乎乎的水倒到大盆里,每桶草灰,都用了两倍的水,最后足足装了三大盆。/p 木盆里的水沉淀后,再取上面清澈的,滤到干净的木桶里,下面的就放在那里等它继续沉淀,明天再滤一次。就这样,两人最后提取了有一大盆这种溶液,这种溶液就是俗称的“碱水”是也。这种活没技术含量,但要够细心。秦五几次都把水下面的渣子带到了盆里,王祁就叫他重新做,申三六就要好得多。唉,秦五真笨,不是看自己身上穿的是新衣服,都恨不得自己动手了。/p 好不容易碱水滤好,让他们把那桶碱水挑到他的房间,初步的工作算是完成了,接下来,他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用小火炉,将这些碱水加热熬制,最后提炼出碱粉来,那玩意儿可以蒸包子,做馒头还能做肥皂、香皂··。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张的这样制碱,外面有卖的,可是他一来不知道,二来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毕竟上一世见多了偷窃专利的案例,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初次创业就碰上这样倒霉的事,这里可没有“知识产权保护局”来保护他的,所以他除了烧草取碱这件事让秦五他们帮忙外,后面的具体事务,他打算自己独自完成,谁也不让看,包括家里的亲人,他这样做,倒不是不信任他们,但保不齐,万一不小心被别有用心的人套出话去,他可就连哭都找不到地方了,因为他现在要作的东西,一但成功了,就是一大笔财富,“财帛动人心”,他可不敢用财富去考验人心,人心那玩意儿,是禁不住考验的。于是,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除了吃饭,他才出来刷刷存在,其它时间,他都呆在房间里。三天后,他终于造出了这世严格意义上的第一块肥皂。他打算接下来继续造香皂,主要是他现在缺香料,要不这一次就一并做出样品来了。/p 他看到自己亲手做出的产品,虽然它们是那样的粗糙,香味也是淡淡的,在前一世,如果是这样的产品,他绝不会有购买的欲望,别说购买了,就是拿去送人,都会有很大的机率被人摔脸上,然后赏一句“滚开”。但他却感觉到了自己的伟大,心里充满了喜悦和自豪。/p 他为什么想要造肥皂和香皂?老实说,除了卫生设施,他对现在的生活还比较满意。吃就不说了,他现在才两岁多,食量不大,对食物的要求也不高,以后如果不满意,等以后长大了再说;住就更不说了,四合院啊,在前一世,多少达官显贵求之而不得啊;衣和行就更不提了,身上是绸缎棉袄,内里是棉布小衣,纯天然,环保、绿色、无公害农产品,多好啊,至于‘行’,他还用不上。他现在只是特别怀念前世用过的马桶和肥皂、香皂,还有香水,等等这些。因为这段时间里,他实在用不惯那种叫“腻子”的东西。每一次洗澡,他都觉得是一种煎熬,那玩意儿没什么泡泡不说,气味还难闻。那是一种俗称“哈喇”味的气味,让他一闻到就想吐,对他的鼻子绝对是必杀技。现在洗衣服,月桂小娘是用的一种叫“皂角”的玩意儿,一种像豆角的植物,肥肥厚厚的,是一种“皂角树”上结的果实,先用棒子捣碎,再在火上熬,最后成了一种粘粘乎乎像鼻涕一样的东西,有点像他前世用过的“洗衣浆”。东西挺好,全天然,绿色环保,就是太费事,一到“皂角”上市,家家户户都买很多,堆在院子里晾晒,有时一不小心用完了,只能去街角的杂货店买,如果刚巧杂货店没有,全家人就没办法穿干净的衣服了,这让他很怀念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更关键的一点,他缺钱。这理由强大吧?/p 他刚开始是决定要和老太婆谈一谈的,因为这造肥皂、香皂的事是大事,凭他一个三龄童还不足以主持如此大的事务,牵涉着太多的利益和精力。他才不想还像上一世那样忙累,他只想做一个逍遥的富二代,打打小牌,喝喝小酒,抽空调戏调戏村姑。但要和老太婆谈此事,他还得做出样品来,这样才有说服力,在谈这件事情的时候,才不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信口雌黄,不是在胡闹。他现在的情况像极了前世那些寻找风投的创业者,手里有核心技术,有前瞻性的理念,但却没有团队,没有资金,更没有销售渠道。当然,他的出发点本来就是为自己和家人服务,为自己生活得更舒坦、更幸福而起。所以他才谁也没告诉,好在家里人也不管他。/p 至于他为什么没去找老太婆而是找他娘要钱,这是因为他知道“曲线救国”的道理。结果他事后才发现,他这么做,纯属“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他不知道他现在决定要做的事,家里根本就没有人敢反对。因为老太婆私下里给家里的人说过“凡是祁儿做出的决定,家里都要支持,哪怕这个家还有一个钱,只要他要,就给,如果不够,卖地卖房也要凑够··”。当他知道时,嘴里还嘀咕“疯了,疯了,这老太婆是要发疯啊”。他当时身上一阵发麻,特别是眼睛,痒得难受,估计是树上的那些草木灰被风吹下来,掉进了眼睛里。他使劲的揉,想把它们揉出来,结果当了一下午的“小白兔”。/p 他兴冲冲的拿着手里的那所谓“肥皂”去见老太婆时,家里来客人了。/p 正文 (九)陋 门 有 佳 客 杯 酒 话 http://.biquxs.info/

大家都在中间院子的堂屋里坐着。除了家里人,还有三位客人。他跨过门槛进入屋里时,大家都转过头望着他。老太婆和一个年约六十的干瘦老头坐在中间。老太婆坐的东首主人位,那老头坐西首客位,下首是一位比他父亲稍长一点的中年人,紧挨着他坐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父亲在一旁作陪。 三人一身风尘,像是赶了很远的路,都是蓝布衫,蓝布裤。 老者一脸沧桑,头发花白,精神很好。坐在那里身姿挺拔,像极了他前世见过的退伍军人。国字脸,肤色黝黑,眼神犀利,炯炯有神,似能看到人心底去。 中年人倒是平常。肤色白净,圆脸,但也看得出,平日里也一定是时时锻炼着的。他身材矫健,眼神温和,倒让王祁不由自主的心生亲近。 少年则神情拘谨,虽然坐在那里,但明显是心神不属,如坐针毡。大概是平时自由散漫惯了,这种严谨的场合下就显得手足无措了。 王祁一见屋里的架式,立刻就知道了来人是谁。 他几步上前,冲坐在上首的老者一躬身拱手,“小子王祁向赵爷爷问好,祝赵爷爷身体康健,福寿绵长”。然后又向中年人一拱手“小侄向军叔爸问好,祝军叔爸吉利安康。”最后才向那少年行礼“小弟向恽哥哥问好”。 这三人他虽然没有见过面,却知道他们与自己家的交情。 坐在上首的老者,姓赵名六,与王祁爷爷是从年青时就交好的朋友,曾经还救过自己爷爷的性命。两家的交情匪浅。他曾时时听得家人的言语中提起过。虽然他没见过本人,却早就明白对方的身份。 说这赵六年轻时原本是一个猎户,后来兼做了采木的木奴。当年曾与他爷爷一道进蟒山采木,路上救过他爷爷的命。从那以后,两家就没断过联系。后来他爷爷再次到蟒山上去找木料,不幸从山崖上摔下去死掉了,也是赵六下到山涧,把他爷爷的尸体背上来,才让他爷爷能够装棺入殓。这一份情,王家人都记在心头。所以这许多年,但凡年成不好,老太婆都会让他爹给他们送粮食吃食什么的。逢上大小年节,必定会把节礼早早的备上,送到他们在蟒山脚下的家里去。 赵六年少时家贫,一直没有成亲。后来娶了村里的寡妇张氏。那张氏丈夫进山打柴,被狼咬死了,留下来一个孩子。就是现在坐在屋里的这个中年汉子。赵六和张氏后来又生了三个孩子,两儿一女。 张氏带过来的小孩,后来随了赵六的姓,叫赵军。今年已有三十岁了,现在是半农半猎。因为现在蟒山上树木越来越少了,藏不住大的猛兽,就连小兽,也越来越少,打猎就不如以前了。 那少年是赵军的儿子,叫赵恽。今年已满十三,乡下饮食粗糙,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一些。 今天赵家三代人赶过来,是想送赵恽到他们棺材铺里做学徒,学一门手艺,好养活自己。其实这点小事,只须向王祁他爹说一声就行。让王守将师父找好,把一应‘拜师’事宜安排妥当,他们再过来就行了。但是赵六总觉得,两家关系虽好,只是两家的私交。这拜师学艺,就得要有拜师的规矩和礼仪,不能让人看轻了,更不能携恩自重。所以今日一大早,祖孙三人就赶了几十里的路,上城里王家来谈这件事。 三人刚谈好这件事情,王祁就进了门。看王祁的一番礼数,赵六就不禁在心里暗夸:不愧是王家的子弟,如此小小年纪,就这样的温文有礼,将来长大了,岂不是更不得了。 他口里一迭声的叫小公子,不可多礼,不可多礼。老太婆在一旁说这是应该的,一点也不觉得王祁是初次见到赵家人,又没人介绍,怎么就认得他们是一件奇怪的事,就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一样。 待大家见礼完毕,屋里众人才看到王祁手里还拿着一样物事。黄澄澄的像玉壁一样的东西。赵氏祖孙不会开口,老太婆估计不想在外人面前问,他老爹却张口问他,手里又拿的什么玩意儿,净胡闹。把他气得,都想叫他猪大哥了。唉,这····这·····能乱给人讲吗? 刚好月桂从外面走进来,怀里抱着王礼。让王礼向屋里的人问好,王礼已经能说话了,不像以前,只能发出‘伊、啊’的声音。他奶声奶气的向众人作揖问好,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才算把王祁的尴尬化解了去。然后月桂请大家去偏房吃饭,赵六一家连连道谢,直说打扰了。于是大家都去偏房就座。临出门前,王祁把手里的东西塞进里屋他娘的梳妆台里。 吃饭时,桌上有赵六他们送来的野味,味道不错,王祁吃了很多,一点不像他前世在那些所谓的“山珍馆”里吃的山珍,有很重的膻味。赵氏一家都相当的拘谨,老太婆见样,就问赵六说,是不是王默不在了,就不把王家人当自家人了?。王默就是王祁爷爷的名讳。赵六说那哪能,这才慢慢气氛融洽起来。 王祁他爹和柜上的满贵爷、秦五、申三六陪着赵家父子喝酒。几杯东城杜家烧坊出的“杜家老酒”下肚后,大家的谈兴就高了起来。都央着赵六讲打猎的趣闻。赵六酒量极大,酒到杯干;赵军要差一些,没想到,赵恽也喝了两杯。气氛起来了,赵六也就不客气。他先问满贵爷说:“你还记得那一次进山吗?” “哪次?”满贵爷大概年岁大了,半天没听明白赵六的话。 “就是掌柜第一次进山那次啊” “怎么记不得。唉,可吓死人了”满贵爷大概想起了当时的事,不由得连连摇头。 下面就是王祁爷爷初次进山的情形。这还是王祁从他们俩人对话中总结出来的,实在是因为他们酒喝得太多,语无伦次。 ‘那一年,王默刚满十八岁,第一次进山。当时是跟铺上的满贵和请来的木奴等七个人一道进的山。其中木奴领头的人就是赵六。 头几天,大家都急匆匆的赶路。因为刚进山的地方,好点的木料早就被人伐没了,现在必须要到更深一点的山里才会有像样的料。出发前,满贵和赵六商量着走猴子岭。说那边好久没去过了,这次可以去看看。可是王默突然插话说,既然猴子岭以前去过,现在再去,不一定会有什么好料。不如这次就去以前没人去过的地方,说不定会采到什么稀罕的木料呢。后来大家一合计,就决定走狍子沟。那里山高林密,没有几人去过,应该会有稀罕的树木在。当然走狍子沟主要是因为,这一次满贵领着众人进山,全是壮年人,身子骨皮实,有一身使不完的气力。他想趁着机会在掌柜的面前显显本事。 于是大伙儿打点起工具就往狍子沟走。在深山里走,着实艰难。没有路,全靠用柴刀砍出路来。旁边是深涧,脚下是胡乱生长的杂草。还得要小心林子里的畜牲;草丛中的毒蛇;水里的蚂蝗;就连树上,都要防着有毒虫马蜂蜇人。 就这样大家用柴刀开路,万分小心的来到了狍子沟。这已经是四天后的下午了。虽然一路上也见到了一些树木,放在平时也算是不错的料子了。可是对满贵和赵六这一行人来说,总觉得心有不甘,好像这一次下了如此大的决心,只采到这样的木料,不解气一样。 当人对一件事抱着极大的希望,一路向目的地走去时。路上遇着的东西,哪怕已经很好了,可是心里还是会认为,会有更好的在前面等着。等在那里的,一定是最好的,也是应该的。事实上,世上的事哪有那么简单的呢。 也是在这样的期许下,他们把路上发现的树木打上记号,留待今后来砍伐,就继续上路。当他们跌跌撞撞的来到狍子沟时,却并没有看到他们想像中的美好场景。在他们的想像中,这里全是大得惊人的树木,应该是古木林立,遮天敝日的景象。随便一棵都是外界难寻的好木料。可是现在他们全傻了眼,因为这里并没有多少大树。 狍子沟是呈东西向的一条深涧,宽有一里多。沟的两旁到处是悬崖峭壁,人迹罕至,杂草丛生。峭壁上可见野兽行走的小径,上面长着一些稀稀拉拉的苍松杂树,雄劲虬扎。沟里纵向倒有四五里地,蜿蜒曲折。沟底有一条小河,清澈见底。河边则乱石嶙峋,散落着巨大的岩石。这都是山里发大水冲下来的。河里能看见尺长的游鱼,摇头摆尾。此处风景实堪夸耀,但是众人却没有那个精神。按道理说,这个地方应该会长出理想的树木。因为有水,又见阳光。可是他们却没有见到太大的树木,只在靠近河边的地方长着一些合抱的杂树。这可让他们心里发凉,要知道他们可是抱着极大的念想,翻了不少山,吃了不少苦头,才来到的这里。现在可全完了。 满贵也不吭声,不知道是不是赶路累的,反正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吩咐大家,先清理出过夜的地方,然后垒灶造饭,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于是大家发一声喊,各个去忙了。也都不吭声,只顾埋头干活。 赵六向满贵说,去看看能不能打点什么野味,晚上好烧汤。满贵知道他以前就是猎人,应了他一声,叫他小心点。赵六回了话,就疲沓的向远处走了。手里只提着一把柴刀。 这几天大家都是吃带在身上炒熟的豆面,现在终于走到地头,安顿下来了。晚上还可以烧一口热汤喝,所以心里还是高兴的。至于采不采得到稀罕的木料,这也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毕竟这得靠运气,上头又有满贵顶着。只有王默,在心里可羞死了。当初赵六同满贵说去猴子岭,虽然不一定会保证那里有稀罕的木料,可也不会像这狍子沟一样,连像样的料子都没有。 赵六当时说过。就在不久前,他遇见一个采药的山民。那个山民告诉他,在猴子岭上,看见有几棵粗大的柏树。只是当赵六再问他详细地点的时候,对方也说不清楚明白了。所以他们请他这次进山,他才会说去那里看看。后来是看满贵和王默坚持要走没有人去过的地方,他才同意改走狍子沟的。现在可倒好,这地方没有稀罕的大料,只有一些杂木,只能打一些小件家什。可是要打小件家什,山上哪里都有合适的木料,根本不用跑到这里来。所以,他觉得,这就是一次因为他多嘴而惹出来的祸。 他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向河边走去盛水。 一个时辰后,大家就收拾好了。在离河边稍远的土塬上,清理出来了一片地方,两丈大小,用脚踩实了泥土。四面用砍来的树枝围起来,铺上带着的土布,再在塬子中央生上火堆,一个过夜的地方就齐全了。 当大家收拾得七七八八的时候,赵六回来了,带回来一大一小两只野兔,还有三只鸟蛋。看样子是掏了一个兔子窝。大家就一齐动手收拾野味。 正文 (十)福 兮 祸 所 依 祸 兮 福 http://.biquxs.info/

当夜色暗下来的时候,大家围坐在火堆旁吃晚饭。这几日里,他们都是用山泉水调合布袋里的炒豆面吃。虽然早就习惯了过苦日子,但是能够吃上一顿热腾腾的汤食,大家还是高兴的。何况还能分上两勺肉汤,几块兔肉呢。 满贵拿出一壶酒。这是临进山时,老掌柜让带上的。满贵金贵得不行,说是南城杜家烧坊出的老酒。掌柜当初说是给他们提前庆功,还说这是什么“壮行酒”。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是啥意思。王默在路上专门问过满贵,掌柜说的那什么“壮行酒”是什么意思?。满贵还没出声,赵六就大声的说:那是兵爷们上阵杀敌的时候,领兵的军爷给他们发的酒。喝了这酒可以让兵爷们,在面对敌人时,不会害怕。王默心想,喝醉了,当然不怕了,这还用说?。但是,后来夜里发生的事,让他知道,不是喝醉了酒,人就不会害怕的。 那壶“壮行酒”大家都分了两小勺,剩下的半壶被满贵和赵六分了。 王默从没有喝过酒。他手上小心翼翼的捧着木碗,碗里盛着分给自己的酒。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小口的呡着。当喝到一半的时候,只觉得全身发热,脸上就象上次生病一样,滚烫滚烫,脑子更是昏沉沉的。但他还是强行把剩下的酒倒进了口里。 满贵和赵六却没事人一样,吩咐另外两个伙计公孙斌、秦勇晚上守夜。他们两个守上半夜,下半夜换另外两个木奴。上半夜由满贵领头,下半夜则由赵六领头。而王默则是因为前两天值守过通夜,加上又喝了酒,满贵怕他撑不住,就没有安排他值守。 大家围坐在火堆旁喝酒,絮叨闲话。王默几口吃完汤食,把木碗放在一旁,就躺到自己的夹袄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许是连日的奔劳,许是壮行酒的劲头太烈,不一会儿,他就鼾声大作。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正迷迷糊糊的做着梦,感觉有人推他。他睁开眼,就看到满贵正伏着身子,轻声叫他别出声,伏地趴好。他刚被叫醒,脑子里还是一团酱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阿贵这样说,就顺从的翻过身子,趴在地上。然后就看到其他人也各自伏在四周的树木后,想是早就醒了,也不出声。塬子中间的火堆发出飘摇的光,照亮这一小片地方。 他定一下心神,正想开口问阿贵,就听见小河的对岸发出一阵巨大的吼声。那吼声响彻四周,无比威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觉得随着那吼声,有一阵腥风也迎面吹来。在这漆黑的空山里,吹向更远处,不由得使人胆寒。他一阵哆嗦,牙关发酸,心里害怕到极点,只觉着身子都滩了。 “那是什么东西?”他小声地问身旁的阿贵。 “嘘,别出声。是老虎,大虫” “啊····” “从山上下来喝水的。一大两小,应该不会过来的···”这时趴在他们两人身旁的赵六出声说话。 王默听赵六这样说,才微微安心。这时他从放倒的树枝后探出头,睁大眼,向河对岸看去。 四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只看到远处隐隐约约的一条白线,有哗哗的流水声传来,知道那是小河。可是无论他怎么睁大双眼也看不清对岸的情形。只好放弃了这努力,低下头,默然无语。身子的颤抖也渐渐的平复了下来。 好在正如赵六所说的那样。吼声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后,渐渐的消失。但他们却都不敢起身,害怕那大虫没走远。于是又等了约摸半盏茶的时辰,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刚想起身,不料这时又听见有吼声响起在河边,只不过和刚才的声音有所不同。大家只好又继续趴回地上·····就这样,整夜听着不同猛兽不同的嘶吼声,大家趴到了天明。 当黑夜退去,东方发白时,河边才算平静下来。大家知道这难熬的一切总算过去了,天亮了。众人这才起身,拍打去身子上的泥土。继续往火堆上架些柴火,让它烧得更大一点,待会儿好熬汤食。然后再去到河边洗漱,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全都吓得不轻,现在都还面色发白,足软手疲。只有赵六神色如常,好像没事人一样。 吃过面汤,大家分头行事。满贵把人分成三人一组向沟的两头走,找寻大片的林子。说如果林子里有好木料就做上记号。并再三叮嘱大家注意安全,遇到什么事,躲藏好身子要紧。 满贵带公孙斌和一个木奴走西面,王默带秦勇和另一个木奴往东走。这秦勇,就是铺子里秦五的爹,当时还年轻。至于赵六他则说去打探一下昨夜猛兽的痕迹,顺便找寻木料,阿贵最后同意了,只是让他小心一点。 安排妥当之后,大家开始分头行事。未时到这里碰头回话。 王默他们是向东的。走了一上午,途中在林子里发现了几棵大树。只不过都不是什么好稀罕的木料,于是做好记号后,继续向东走。当翻过一个大山崖时,已过午时。这时王默决定吃过午饭再向前去。 这里是两条河流的交汇处。河面约有十多丈广阔,水流湍急。有一些大石头堆积在岸边。 于是他们在河边寻了一块平整的草地。解下身上的行头放在一旁,再从布袋里拿出吃食来。王默自己下到河边去,准备打水上来调豆面煮汤食。不料刚打好水直起身,脚下的淤泥一滑,人就失了重心,一晃就滚进了河里。他不会凫水,心里发慌,扑腾几下反离岸边越发的远了。秦勇和同路的木奴口里一迭声的惊呼,慌忙去寻东西来救他。他在水里载沉载浮,扑得水花四溅,一时半会儿却没有沉下去,只是随着河水向下游越飘越远。待两人寻得老藤来时,河面上却早已没有了他的人影。 王默在河水里好一阵扑腾,被河水带着走。下身的土布裤子里灌满了气,身上的夹衫也是一样。鼓鼓囔囔,像羊皮伐子似的托住他,竟然使得他不会沉入水底。待得初落水时的慌张稍有消减,他看自己竟然没有沉到河底,心中的慌乱就慢慢的退去了一半。水里虽然没处着力,却另有一番惬意。此时正是午后,阳光毒辣,他身处水中,并不觉得烦热。加上此处水速甚急,比他在陆地上全力行走还要快上几分。更兼两岸青山悠悠,凉风习习。他只觉得自己此刻就是那跨海的仙人,江上的真君····。 只是河水流过这一段,转过一个弯后,河面却霍然开阔,水流也渐趋平缓起来。他身下的气囊不觉也已瘪了一多半,身子倒是越来越重。恐怕再过不多时,自己就会沉入水底。他心中大急,两手又开始拍打起来。现在他已不像刚入水时,只知道胡乱的拍打。现在的他知道用双手整齐的划水,把自己划向河岸边。可是他离那岸边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心里越发的急了起来。只好拿出更大的劲来划水。就在他力气快要使尽时,脚踝终于碰到了磁实的河底。于是他继续奋力的划水···。 当他精疲力尽爬上岸时,一抬头,就看见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楠树。枝繁叶茂,遮天敝日。那棵树就那么立在那里,笔直挺壮。 后来,他们想尽法子。终于在十多天后,把这棵稀罕极了的楠木运出山来,堆放在了工坊的屋子里晾着。老掌柜赶过来一看,可了不得,这竟然是一棵金丝楠木。是那种能打金銮宝殿的金丝楠木。大家都目瞪口呆,嘴里啧啧有声。都说王默是有天大的福气。’ 当赵六讲完了往事,已是下午。一顿饭大家都吃得很尽兴,满贵爷喝多了,被申三六搀到前院去躺下了。 后来王祁才知道。几年后,这棵金丝楠木打出来的棺材,引发了极大的风波。老掌柜,也就是他祖爷爷,因为这风波死了。只是当时他不知道这些,这是他后来从老太婆嘴里掏出来的话。 吃过午饭,他爹带赵氏爷孙出门去逛洛水城。他爹本叫他一道去,可他还得向老太婆汇报“肥皂”的事,就没有去。他去了娘房里看了看他娘。他娘肚子现在越来越大了,也就彻底不下炕。 月桂收拾好厨房,把王礼哄睡了。过来向老太婆说王祁他娘生产的事。问了好些事情,问还是请刘稳婆吗?问给赵六他们回多少礼?问····老太婆一一回复。 她进后院时,王祁刚好到老太婆房里向她说“肥皂”的事。他看月桂小娘问完话后要走,急忙叫住她。从桌上拿起一块肥皂递给她,说让她用这个洗衣服。原来每次她洗完衣服,都会用面汤把贴身的小衣浆一次。说是老太婆教她的,这样不伤衣料,下次也好洗。可是浆过的衣服初次穿上身时,会把皮肤割得生痛。为此,王礼每次换衣服,都会哭得哇哇地。特别现在是冬天,他人又小。每次清早穿上刚换的小衣,就不敢动弹。衣服什么样,他就什么样。像极了橱窗里的模特儿娃娃,让他看着就难受。 月桂疑惑的看着他。看看手里的东西,又看看老太婆。见没反对,就拿着肥皂出门了。 “奶奶,这是我做的肥皂。可以洗衣服,洗被子。这个东西不仅洗得干净,还不伤手。现在市面上还没有。这可比“腻子”强一百倍喔。我这样说,也许你不信,毕竟是我自说自话。这是我做出来的样品,先放在这里。奶奶你先试用一下,等你用过了,觉得行。今后我再造出可以洗头、洗澡的“香皂”来。你看这样行吗?” 第十一章金丝楠 http://.biquxs.info/

夜色暗下来的时候,大家围坐在火堆旁吃晚饭。这几日里,他们都是用山泉水调合布袋里的炒豆面吃。虽然早就习惯了过苦日子,但是能够吃上一顿热腾腾的汤食,大家还是高兴的。何况还能分上两勺肉汤,几块兔肉呢。 满贵拿出那壶酒来。这是临进山时,老掌柜让带上的,满贵金贵得不行,说是东城杜家烧坊出的老酒。 掌柜当初说是给他们提前庆功,还说是什么“壮行酒”。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是啥意思。 王默在路上专门问过满贵,掌柜说的那什么“壮行酒”是什么意思?满贵还没出声,赵六就大声的抢着说:那是兵爷们上阵杀敌的时候,领兵的军爷给他们发的酒。听说喝了这酒可以让兵爷们,在面对敌人时,不会害怕。 王默心说,喝醉了,当然是什么也不怕了,这还用说吗? 但是,后来夜里发生的事,让他知道,不是喝醉了酒,人就不会感到害怕的。 那壶“壮行酒”大家都分了两小勺,剩下的半壶被满贵和赵六分了。 王默从没有喝过酒。他手上小心翼翼的捧着木碗,碗里盛着分给自己的酒,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呡着。当喝到一半的时候,只觉得全身发热,脸就象上次生病一样,滚烫滚烫的,脑子更是昏昏沉沉。但他还是强行把剩下的酒倒进了口里。 满贵和赵六却没事人一样,吩咐另外两个伙计公孙斌、秦勇晚上守夜。他们两个守上半夜,下半夜换另外两个木奴。上半夜由满贵领头,下半夜则由赵六领头。 而王默则是因为前两天值守过通夜,加上又喝了酒,满贵怕他撑不住,就没有安排他值守。 大家围坐在火堆旁喝酒,絮叨闲话。 王默几口吃完汤食,把木碗放在一旁,就躺到自己的夹袄上,昏昏沉沉的睡去了。许是连日的奔劳,许是壮行酒的劲头太烈,不一会儿功夫,他就鼾声大作。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正迷迷糊糊的做着梦,感觉到有人在推他。 睁开眼,他就看见满贵正伏着身子,贴在地上,轻声让他别出声,照他的样子伏地趴好。 他刚被叫醒,脑子里还是一团酱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听满贵这样说,就顺从的翻过身子来,趴在了地上。 然后他就看见其他的人,也各自伏在四周的树木后,想是早就醒了,全都不出声,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塬子中间的火堆发出飘摇的光,照亮这一小片地方。 他定一定心神,正想开口问满贵,是什么情况,就听见小河对岸发出一阵巨大的吼声来。 那吼声响彻四周,在峡谷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威严。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觉得随着那吼声,有一阵腥风也迎面吹来,在这漆黑的空山里,吹向更远处,不由得使人胆寒。 他禁不住一阵哆嗦,牙关发酸,心里害怕到了极点,只觉着身子已经滩了,不再听自己的使唤。 “那···那····是什么东西?”他小声地问身旁的满贵。 “嘘,别出声。是老虎,山君,大虫!” “啊··啊··”王默似乎能听见自己牙齿相撞的声响。 “从山上下来喝水的。一···一大两小,应该···不会过来的···。”这时趴在他们身旁的赵六,悄声说话道。 王默听赵六这样一说,才稍稍安心,但却还是害怕,怕赵六的预言不可靠。 这时他从放倒的树枝后探出头来,睁大了双眼,向对岸望去,想看看大虫的模样。 四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只看得见远处隐隐约约有一条白线,还有哗哗的水声传来。他知道,那是白天所见的小河。 夜,实在是太黑了,无论他怎么睁大双眼,也看不清对岸的情形。最后只好放弃了努力,低下头来,默然无语,在心里默默祈祷老天爷保佑。 良久后,身子的颤抖才渐渐的平复了下来,他也坦然了起来。 好在正如赵六所说的那样,吼声持续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才渐渐的远去,直至消失。大家这才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但却都还不敢起身,怕那大虫没有走远,去而复返。 于是又等了约摸半盏茶的时辰,大家才确信那畜生已离去。刚想起身,不料这时又听见有吼声响起在了河边,只不过这一次和刚才的声音有所不同,少了几许霸气。 大家只好又继续趴回地上····· 就这样,整夜听着猛兽不同的嘶吼声,大家趴到了天明。 当黑夜退去,东方发白时,河边才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大家知道这难熬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天亮了。 众人这才艰难的起身,拍打去身上的泥土,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脚。 有人往火堆上架些柴火,希望让它烧得更大一点,待会儿好熬熬汤食,顺道也给大家伙暖暖身子。 大家三三两两的去到河边洗漱,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来,全都吓得不轻,还都面色发白,足软手疲的样子。只有赵六神色如常,好像没事人一样。 吃过面汤,大家分头行事。 满贵把人分成三人一组向沟的两头走,找寻大片的林子。说如果林子里有好木料就做上记号。并再三叮嘱大家注意安全,遇到什么事,先躲藏好身子要紧。 满贵带公孙斌和一个木奴走西面,王默带秦勇和另一个木奴往东走。 这秦勇,就是秦五的爹,当时还很年轻,连家都没有成。 至于赵六他则说去打探一下昨夜猛兽的痕迹,顺便找找木料看。满贵知道他是猎户出身,对上了猛兽也足以自保,所以最后就同意了他,只是让他小心一点,别鲁莽从事,安全要紧。 安排妥当之后,大家开始分头行事,未时到这里碰头回话。 王默他们是向东的。 走了一上午,途中在林子里发现了几棵大树,只不过都不是什么好稀罕的木料。于是做好记号后,继续向东走。 当翻过一个大山崖时,已过午时。这时王默决定吃过了午饭再向前去。 这里是两条河流的交汇处。河面约有十多丈广阔,水流湍急,前面一道山梁,正好挡住了河水的下游,不知道山梁后是什么光景。一些大石头堆积在岸边,犬牙交错,杂乱无章。好在此处的地势开阔,平坦无山。 于是他们寻了一块平整的草地,解下身上的行头放在一旁,再从布袋里拿出吃食来。王默自己下到河边去,准备打些水上来调豆面煮汤食。 他刚打好水,正欲直起身子来,不料脚下的淤泥一滑,人就失去了重心。一个晃荡,身子就滚进了湍急的河里。 他不会凫水,心里发慌,扑腾几下反倒离岸边越发的远了。 秦勇和同路的木奴口里一迭声的惊呼,慌忙去寻东西来救他。他在水里载沉载浮,扑得水花四溅,手上的刁斗早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他人却一时半会儿没有沉下去,只是随着河水向下游越飘越远了,最后拐过了那道山梁。 待两人寻得老藤来时,河面上早已没有了王默的身影,只好急急的顺着河道向下游寻去。 王默在河里好一阵扑腾,被水流带着走。他下身的土布裤子里灌满了气,上身的夹衫也是一样。鼓鼓囔囔的,像羊皮伐子似的托住他,竟然使得他不会沉入水底。 待到开初落水时的慌张稍有消减,他看自己竟然没有沉到河底,心中的慌乱就慢慢的退去了一半。水里虽然没处着力,却另有一番惬意。 此时正是午时,阳光毒辣,他身处水中,并不觉得烦热。加上此处水速甚急,比他在陆地上全力行走还要快上几分。更兼两岸青山悠悠,凉风习习。他只觉得自己此刻就是那跨海的仙人,江上的真君····。 河水流过这一段,转过一个弯后,河面却霍然开阔,水流也渐趋平缓起来。他身下的气囊不觉也已瘪了一多半,身子倒是越来越沉,水下也像是长出了无数只手,死命的将他往下扯,怕是再过不多时,自己就会沉入水底去了。 他心中大急,两手又开始拍打起来。现在他已不像刚入水时,只知道胡乱的拍打了。现在的他知道用双手齐整的往身后划水,把自己划向岸边。但是他现在离岸边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心里益发急了起来,只好拿出更大的劲来划水···。 就在他力气快要使尽时,脚踝终于碰到了磁实的河床,他继续更加奋力的划水···。 当他精疲力尽爬上岸时,一抬头,就看见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楠树,枝繁叶茂,遮天敝日。 那棵树就那么立在那里,笔直挺壮,像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苦等自己的家人一般;也像一位力士,托举着这蓝天···。 后来,他们想尽法子,终于在一个多月后,才把这棵稀罕极了的楠木运出山来,堆放在了工坊的屋子里。 老掌柜赶过来一看,可了不得,这竟然是一棵金丝楠木。是那种能打金銮宝殿的金丝楠木啊。 大家都目瞪口呆,嘴里啧啧有声。全都说王默是有天大的福气的人。 第十二章愧疚 http://.biquxs.info/

后来王祁才知道:几年后,这棵金丝楠木打出来的棺材,引发了极大的风波。老掌柜,也就是他的祖爷爷,因为这场风波死了,祖奶奶也一并去了,王家也差一点惹来了灭门之祸···。 只是当时他在听赵六讲这件事情时,并不知道。这还是他后来从老太婆嘴里掏出来的话,才知道了王家的兴衰史,也才知道了老太婆的傲娇,是有原因的。 当赵六讲完了往事,已是下午未时将尽。 一顿饭大家都吃得很尽兴,满贵爷喝多了,被申三六搀扶着去前院躺下了。 吃过了饭,他爹带赵氏爷孙出门去逛洛水城。 他爹本叫他一道去,可他还得向老太婆汇报“肥皂”的事,就没有跟去。只说自己太小了,不想给他们添麻烦,还得让人照看他。估计就是他的这一个回答,才让老太婆动了买丫鬟的心思。也不知道他猜得对不对?她是不是如此想的,反正老太婆没有讲。 他去了娘房里看了看张姜。他娘快要临盆了,彻底的不下炕,只在炕上躺着。 月桂收拾好厨房,把王礼给哄睡了,过来向老太婆说王祁他娘生产的事。 她问了好些事情,让老太婆做出决断。问还是请刘稳婆吗?给赵六他们多少回礼?问····。老太婆一一回复,有条不紊,颇有经验。 她进后院时,王祁刚好到老太婆房里向她讲“肥皂”的事。看月桂问完话后要走,急忙叫住她。从桌上拿起一块肥皂递给她,说让她用这个洗衣服,试试看合不合用。 原来每次她洗完衣服,都会用面汤再把贴身的小衣浆一次,说是老太婆教她的,这样不伤衣料,下次也好洗。 可是浆过的衣服初次穿上身时,会把皮肤割得生痛。为此,王礼每次换衣服,都会哭得哇哇地。特别现在是冬天,他人又小,火气不旺,每次清早穿上刚换的小衣,就不敢动弹了。衣服什么样,他就什么样,像极了橱窗里的模特儿娃娃,让他看着就忍俊不禁,哭笑不得。 月桂疑惑的看着他。看看手里的东西,又看看老太婆,见她没有反对,就拿着东西出门了。 “奶奶,这是我做的肥皂。可以洗衣服,洗被子。这个东西不仅洗得干净,还不伤手。现在市面上可是没有的。比之“腻子”来强了一百倍喔。我这样说,也许你不信,毕竟是我自说自话。这是我做出来的样品,先放在你这里。奶奶你先试用一下,等你用过了,觉得行。今后我再造出可以洗头、洗澡的“香皂”来。你看这样行吗?” 老太婆一语不发,只是静静的听着。等到他说完了,才问他:“这就是你上次烧草的原因吗?” 他尴尬的挠挠头,“嗯” “也是梦里老君教的你?找你娘要的钱?为什么不告诉我?” “奶奶,嗯。是梦里那老头教的我。该是害怕我不成功,落下埋怨吗” “没人会埋怨你的。在这个家里,就算是只有一个钱,你要,都给你。如果不够,卖房卖地,甚至是卖人,也要给你凑齐全了。这是我说的,也是这个家能给你的承诺,你知道了就行。儿啊,你要记住了,我今后不会再说这个话的,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我只希望你今后不要忘记,你是王家的子孙就行了···” 这个老太婆真狠!竟然拿这个话来将他,这让他如何回答啊。王祁恨不得夺门而去,这是要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那一日和老太婆谈完话后,王祁又恢复了往日懒散的模样。除了每日早上的锻炼时间,他都躲在屋子里,做他的各种实验,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就连他妈张姜在月底又生下了一个男孩子都没过问,只一心做他的实验。 老太婆请王家店的族长按辈份给孩子起名叫王祥。王祁他们这一辈人用的是礻字旁的字做名字,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辈份,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寓意。 赵恽也到了铺子里,做了木匠学徒,先从小工做起。至于拜师礼,还得等到年后才行,毕竟现在大家都挺忙的,抽不出时间来安排这些事,不过师傅,王守是早已安排妥当了的。 关于造肥皂的事,他也和老太婆商量好了。打算把自己家后面那户人家的房子买下来,做工坊。 正巧那家人要到帝都去投亲,四处的找‘牙人’卖房子。老太婆听说了,就主动去联系人家,透露出想买房子的心思来,那家人自然是没有什么二话,毕竟两家人是多年的邻居,相互熟悉,知道老太婆的为人,再说了,卖给谁不是卖啊。所以两家人一拍即合,最后谈好:两进的院子,五十三两银子。到时一手交钱一手交房,钱货两清,互不相欠。 老太婆让他爹拿了两百文钱去送给里正,让他出面做中人。里正自然是巴不得,只是因为快到年根儿了,衙门里的官人都没有什么心思做事,都在忙着四处赴宴,四处赈灾,对这些小事,实在是忙不过来。 两家人这才和保人、里正交涉,只等开年就去办了手续。 他懒得动,就和老太婆商量了一下,打算让月桂去经营这肥皂生意,到时再把她娘屋里的兄弟叫来帮忙,应该足以应付此事了的。老太婆则总领全局,出面应对各种事务。 他是不打算去请外人的,以防失了密。再说他还想今后再弄点什么好东西出来呢,正好趁现在可以培养一些人手出来,今后好用,省得到时没可用之人。他自己可不想出面张罗这些繁琐的事情的,嫌累得慌。和老太婆商量了半天,才想到了月桂家的兄弟,毕竟算是他家的亲人,他得叫舅舅,虽然和他没什么直接的关系,但他现在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人了,这范氏兄弟,想来总也要强过外人的。这才决定下来的。 今年天怪,没下雪。往年这时候早就落雪了,今年却迟迟没有落,老是刮风。透骨的寒风,吹得人骨头缝里痛,坐在屋子里都觉得渗得慌,更别提那些家境贫寒的人户了,日子更是难熬。 老太婆时常在院子里望天叹气。说这个天,让她想起了很多事,以前的旧事,还有死人的事。 也不知道她嘴巴是不是有毒,果然没多久,街上就传来了消息。说皇帝驾崩了,上天去和龙王爷吃饭去了,‘龙御膑天’。紧接着就是新皇登极,各地征税···。文告一张一张的发,差役三天两头的上家里来传达‘最高指示’,全都是老太婆在出面应对,这是她的强项。 每次在差役传达完上头的指示后,她都不忘提醒他们带点东西走,说是提前给他们准备的年礼,话说得挺好听的。看样子,对这些事,她是经验丰富,轻车熟路。 不过也有好消息。今年天冷,城里的老头老太太就遭了罪,死的死,病的病。药铺和他们棺材铺的生意就特别的好,棺材一口一口的抬出去,又从城外一车车的拉进来。把工匠们忙得够呛,连带着他爹也忙得团团转,城里城外的跑,家里又狠赚了一笔。 当时他听见他爹向老太婆汇报的时候,还在心里叹息。家里挣的这钱怕是有点不道德喔,盼别人家死人,自己家发财,心里挺愧疚的。结果第二年,他遇上的事,让他心里那一点点愧疚烟消云散了。 再后来,他手上杀的人一点也不比这个冬天里死的人少,早就不敢有什么愧疚了,不过,这却是后话了,当时他是怎么也预料不到的。 第十三章焦虑 http://.biquxs.info/

眨眼间就是腊月了,他跟着老爹去串了几家的门。 第一家是别人来请的,吃了一顿大酒; 第二家是他们去,却拜而不见,留下礼物,灰溜溜的走人; 第三家是他们拜见,送礼完毕,回家养神,吃自己。 先说说这第一家。第一家是城里‘上清宫’请他们去观礼。宫里的监院李真人,早早的让人送了帖子来,说腊月初一观里有道场,请他们去观礼。 他心说:自己家又和道士没什么来往,怎么会邀请自己老爹去看什么道场法会?结果听过老太婆的介绍,才知道,这上清宫和自己家的棺材铺,还真有业务往来。 原来啊,在三年前,上清宫的监院李真人,就和自己的老爹达成了共识:他们上清宫负责介绍客人,自己家棺材铺负责实施,双方共同开发丧葬业务。每做成一笔业务,事后给道观抽成,一般是37开,宫里3,他们家7。据说业务还挺好的,这三年来双方都很满意。怪不得才会来请他老爹去看道场法会。 他老爹就带上了他一道去,还说李真人在他小的时候曾见过他,此次前去,一定要好好的谢过他。 也不知道他嘴里的小时候,是什么时候?自己现在才多大点,就说小时候了?难道是上一世吗?切!封建迷信。 上清宫的道场庄严而肃穆,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四处挂满了符纸,红灯笼,燃了很多的香,点了很多的蜡,烟雾缭绕,直冲云天。 所有的道士都穿着崭新的道袍,崭新的道靴,新道冠,富丽堂皇,光彩照人。他们手里捏着流珠,嘴里诵着经文,鼓乐齐鸣,像一场盛大的音乐会开幕式。 由于临近年关,观礼的人很多。城里的人,很多都是全家出动,拖儿携女的,吵吵嚷嚷,纷繁嘈杂。还有很多从城外赶来的乡人,也是神情虔诚,喜气洋洋,在这寒冬里,好些人都大汗淋漓,热气蒸腾。想是起早赶过来的。 人们手里全都拿着香,举着蜡,希望在老君座前烧一柱高香,以祈求来年好运。毕竟普通百姓,只图一个温饱,其它的事也不敢奢求的。 呼朋唤友声,此起彼伏,吵吵嚷嚷,比之市集也不惶多让。人头攒动中,摩肩接踵,把个道宫挤得个水泄不通。 王祁和老爹随着人流,刚到观门前,就被小道童迎接住,被引领着来到了三清殿前的广场处入座。 这广场四周用布幔围住,半人来高,以隔绝普通人和贵宾接触,以免哪个不开眼的冲撞了贵客,那就大煞风景了。 看起来这观里的道士倒是考虑得周详,对此早有预判,足可以看得出来,对这种法会,恐怕已经举行了不是一次二次的,早就有了经验,对各种事物也早已熟练。 广场中置放了横竖九排,九九八十一只硬木椅子,全是油光铮亮,高靠背的红木椅子,看着就气派非凡。他在心里恍然记起,自己前世曾见过的,那些房地产公司开业庆典时的景象来,也是如今日这般气派豪华,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只是自己当时是万万没有资格坐这‘贵宾席’的了,只能站在人圈外,混在人堆里,伸头惦脚的冲里面张望,那可不是像今日这般神清气爽的,可以坐着观礼。 只是他和他爹坐在后排,估计是身份地位还不够吧,否则怎会如此靠后呢?不过,这也不错了,起码,还有一张椅子可以坐着。没看见,还有那么多的人,全站在那里羡慕的看着他们呢? 上清宫的名气够大,观里的真人也很有面子。请来了很多观礼的嘉宾,三教九流,做什么的都有。王祁看见前面几排有书生,官吏打扮的人,前面正中央的,还有四位身穿红色袍子的大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他本想再瞧瞧看,他爹却领着他向身旁的熟人问安,介绍,好不烦噪。于是只得耐着性子,一一见礼。坐在这里的基本上全是做买卖的,彼此间少不了有交道来往,全都认识,。 一一介绍:米铺的张掌柜,酱铺的余老板,布庄的刘员外····,全是这城里做买卖的。一阵寒喧,作揖打恭,晕头脑涨的。 然后坐下来听方丈讲法。 道场是从辰时开始的。虽说是辰时,可天还雾蒙蒙的,这是冬天洛水城的常态,总是给人一种沉闷的感觉,不见青天。 在各种鼓乐响器的奏鸣中,法会到午时才结束。然后大家被观里的道士迎进后院去用饭。 王祁在法会中途几次想溜。想去观里其它地方看看,但又不敢,人太多,怕不安全,而他也不可能让自己的爹领着去,他这会儿正听方丈讲经,全神贯注的,根本不管他。 于是只好耐着性子,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听那台上的老道滔滔不绝的讲经说法。他身旁的老爹则是嘴里念念有词,随着施法的方丈真人一道,一遍遍高诵《道德经》。把他看得很是无语。 后来他才知道,前面中间那一位身穿红色袍子的高大身影,是本县的县太老爷,刘柏锦,刘老爷。他身上的红色袍子是现在的官服,王祁之前一直不曾见过的。刘老爷身旁的那一位是洛水邻县---蔚县的县丞汪大年老爷。 同他们两位一道的,还有蔚县县尉黄炳晨和洛水城分管户政的叶青,叶大人。 这刘柏锦刘县尊,虽然坐在那里面目和善,笑咪咪的,满脸的笑容,其实心里是有一件天大的事情压着的。 他想遍办法,都解不了这桩心事,近几天是愁得难受。正巧遇上从京都回蔚县的同窗好友汪大年过境。于是就截留下来盘桓几日,以尽地主之谊。 正巧“上清宫”道场法会送来了帖子,邀请他去观礼,于是他就将烦心事丢在一旁,陪同好友到这观中来观礼,一并散散心。 说起来,这烦心事,是他近期遇上了一桩古怪的失窃案子。案发已有三天了,可衙门里却束手无策,毫无头绪。虽然他已当堂责令衙门里的捕快限期破案,否则重重责罚。无奈班头老张却说此案他无法破获,宁愿领罚。当时他就急了,当着失窃苦主的面重重斥责了老张,责令他限期破案。老张最后虽然口里答应了,但是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那是在“敷衍”。可是他也拿他没有办法。 如若是平常人家失窃,他也不愿如此对待班头老张,大概也会让此事不了了之。毕竟衙门里的皂隶差役平日还得用的,何况老张平日里还算听话。 本来只有二十四人的捕快队伍,他向朝廷上报了四十五人,老张也没声张过。虽然是自己私下让刘寻向其叮嘱过,他倒也算知情识趣,把嘴闭得严严的。可是这一次,这一次啊···哎,怎么偏偏是杨尚书的府里被盗了呢? 杨尚书虽说是前皇朝廷的重臣,几年前就已经亡故。按理说,他本可以象征性稽查一下,蒙混过去。大不了就说是“江洋大盗”过境,犯案后已远遁它乡。本县无力抓捕···。 胡乱找一个借口,向刑部通禀一下,再向杨府知会一声即可。可是现在新皇下面几个肱股重臣全是老尚书的门下弟子。谁不知他家树大根深,门生弟子遍及天下,底蕴深厚啊。万一这一次能破了他家的失窃案,说不定就和杨家搭上了关系。到时让杨公子向京里的大人递递话,也许自己还能更进一步也说不准。 洛水城他已呆了六年了。实是厌烦了这城里的百姓,又穷又脏,早就想到其它地方去履新了。加之现在新皇登极,据说可能要整顿吏治。这大大小小的人物,谁不是人心惶惶的?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有门道的谁不向上钻营,希望站一个好位置?自己跟脚浅,上面没什么得力臂助。这次如能办好此事,不正好可以攀上杨家的大腿吗。 这盗贼也是可恶。谁家你不去偷,偏偏去偷杨家。你偷就偷吧,还偏偏偷了先皇赐给老尚书的三件珍宝:“松蝉玉佩”“寒竹图”“金错银腊梅杯”。这些可都是御赐的啊。特别是那“松蝉玉佩”。可是先皇表扬老尚书敢于“范颜直谏”而特意赐下的,满朝文武谁不知晓啊?这可是上过“史书”记载的东西啊。那“寒竹图”也来头极大。说是宫里旧藏,是著名画家吴道子的手笔。而“金错银腊梅杯”可是由‘御珍坊’制作的东西啊。自己当时听得杨府管事说是这三样东西失窃,吓得身子都软了。 你个小贼,好死不死的,这也能偷?这是会被杀头的重罪啊。更可气的是,你偷了东西,连点痕迹都不留下。这让捕快怎么破案?怎么破?哎····。 我怎么就这样命苦啊?苦读经书十几年,家里为了自己能考上功名,老父、老母顿顿稀粥,酱菜。就连当年娶新妇,都是向学署借来的五两银子,才能把妻子娘家人打发了。 记得那一年寒冬腊月,家里买不起炭。是老父亲顶风冒雪,上山砍回来一担柴。才让全家过了一个暖和年。可就是因为这事,老父亲却落下了老寒腿的毛病,一遇风寒就喊痛。还全亏得现在有丫环、婆子伺候着,才好过一些,不再那么难过了。 老母亲也是日日帮人家浆洗衣物,年纪轻轻就双手如柴,白发满头。早早的就已亡故,没享到自己的什么福啊。有愧啊,有愧··。 还有家里的妇人。十七岁进门,身子倒是强壮。可是为了自己能够赴京赶考,日日以麸皮,野菜为食。还每日纺纱织布,夜以继日。才勉强凑够自己赴京赶考的盘缠。最后她自己竟然骨瘦如柴,体重不足百斤,自己看着就心疼。 赶考临走时,还紧紧拉着自己的手说,如果这一次考不上,让自己早点回家。她再多干点活,下一次再送自己来····。有时自己想到当初的情形,眼泪还会下来,常常感到对不起她。 天幸自己倒还争气,京试考上了进士。后来也全靠了座师抬爱,自己才放了这洛水城的县令。这几年自己更是殚精歇虑,战战兢兢,曲意交结,百般奉承,好不容易熬到现在。才有了自己家里的高门大户,奴仆成群。连带着也抬进门几房小妾,着实让自己“乐呵”了好几年。 第十四章杨府窃案 http://.biquxs.info/

现在竟然有可恶的小贼,不让他得安生。 如若这件案子破了,必是皆大欢喜。杨家定会感激自己,杨公子也早就让管事人递过话来了的,说府里早就已经备好了银子,就看自己有没有本事去领了?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自己能不想要吗?谁不喜欢银子啊?傻子才不想要····。但杨府上的银子能是那么好领的吗?要领银子就得破案,得漂亮的结了此桩失窃案···,可是···。一想到这些事就头痛、心慌,吃睡不宁啊。 而且,要知道,这可不仅仅是银财啊,这可是表明了自己会办事,能办事,还能办好了事的···。也许说不定,还可以凭借此事在朝廷岁考中去一争高下。如果自己再上下打点一番,走点路子,到时如果再能官升一级,拨趯拨趯,那岂不是还更能光宗耀祖,光大门廷···?只是此案如此难办,自己可如何是好啊?待会儿还得问问看汪大年,看他可有什么破解之法。哎····难啊···。 刘县尊心里愁苦交加,连李真人叫他入席,都不曾听得。还是身旁的汪大年扯他的衣袖,方才警醒过来。让汪同年错谔不已。 原来观里还备下了酒宴以飨观礼的宾客,此时李监院正在邀请大家入席就坐。 刘县令本不欲赴席,可那李真人素来与他交好,每年县里拨与他宫中的财粮,李真人都会兑成了银子,将其中的两成送到他府里来,说是什么“老君悯民钱”。李真人说他为民操劳,老君在天上看见了,感叹怜惜他这个父母官的不容易,特意托梦来,让他送来银两帮扶刘县令,以解其劳心费神的辛苦,拜托他不能拂了老君的好意···。每次他都只好勉为其难的收下来,主要怕老君不高兴,有负老君的美意。哎,良民啊,好人啊,就连天上的老君都知道自己的艰辛,这可恶的贼子,实在该杀,该杀。 法会道场完后,一众被请来的嘉宾到后院吃酒,席开十五桌。后院正厅里一共四席,由县里的官员,里正,耆老和城里的豪门大户坐了,观里的李真人陪坐。 外面院中全是平时与宫里有往来的商贾就座,他们这些人平日是给观里供菜疏、香烛、布头、纸器等等,就由观里管事的真人分别陪坐。 王祁心里奇怪,自己家为何也会被邀请参加这种宴请?而且还是正厅里的席面。但是在酒席上又不好向老爹打听。满屋子的人,只好把心里的疑问压下,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他竟然还单独有个座?幸好道观不忌酒肉,菜肴流水样的传上桌来。竟是丰美异常,鸡、鸭、鱼、羊俱全,全是大盘大碗的盛着,看得他心花怒放。 待到菜肴摆放得差不多了。才见李真人手端满满一杯酒,站在厅中朗声说道: “各位官爷、各位居士,各位道友:感谢在这一年里来对本观的帮扶、照顾。本人得方丈大师令祇,在此谨代表全观五百六十二位道友,向各位表示感谢。感谢各位平日里对本观,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事务的援助、帮扶···。” 他一说完,就向四周团团打了一个道稽,低头向众人示意。众人皆说‘客气,客气,应该、应该。”然后他继续接着刚才的话头:“···我等乃是修道参化之人,本不应再牵扯进这俗尘中的芥弥之事。耐何修道乃是循序而进,考验心智之事,须得参透本源,磨砺心性,方可得证大道。在未曾得闻天道之前,圣老君还要时时考验我等愚昧之人之心性,以补天质之不足·······” 众人都洗耳恭听李真人的话语。听闻他言,尽是频频点头称是。 “····小道本愚笨不堪,痴顽难蒙。当年偶遇先师尊,蒙师尊抬爱,有缘拜入先师之门墙,始踏上修炼之道。小道是抱有“解万民蒙昧之苦,求万民灵智有成”的心愿,得证大道。后至本观中,幸得观里方丈真人青眼垂怜。觉得小道应多感受一下万民尘事之苦,以便早日堪破心中痴昧,得登无极大道之坦途。于是命我暂领这观里监院一职,日日受俗尘柴米油盐之事历炼,让小道早日勘破痴昧····”李真人说得情真意切,想来一定是心中有所感概。 “···奈何小道办事力有未逮,愚笨无方。空有悲悯之心,却无治事之能。心常揣揣之,诚惶诚恐,夙夜辗转。幸喜平日里得各位援手帮扶,才使小道能全了这脸面。也应证了各位官人,居士、道友的道德胸怀,悲悯人心。比之天神真君亦不多让。·····小道亦在此一并感谢。值此本观道场法会。小道也就借这一杯薄酒,向各位官人、居士、道友,聊表心里感激之情。亦恳请在座的各位,今后能继续帮扶小道,以全小道及本观的面子”。 李金俞真人口里话声一落,就把手里的杯子向四周团团一举。一仰头,把手里的酒喝了下去。屋里屋外的众人全站起身来,都把杯里的酒干了。 他的一番话,讲得众人神情各异。大家都从内心里感动。纷纷表示,绝不辜负李真人。来年仍一如既往的为观里办事云云。然后就是一阵杯斛交错。除了厅里还算清静,院子里可就开了锅····。幺五喝六,此起彼伏,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清静无为。 王祁听了李金俞的宏愿,不禁在心里暗笑。也不知道这李真人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竟说这种话,往往这种大愿景,最后都变成了梦呓。任何大的事业,都是从细微处来的,一砖一瓦才能建起来参天大厦。所以他说的这一番话,除了让听者发一点心底的钦佩外,毫无用处。只是成功学式的话术罢了。任何成大事者,也绝不会把宏愿整日挂在嘴上。这要是放在后世,就是一个‘大忽悠’句式。与那些传销人员口里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在座的人很是被他的话语所感动,轻易的就被洗了脑。纷纷交头接耳,都说他是‘菩萨心肠,悲天悯人’的大善人,有道,有道。 一顿酒直喝到下午未时,方才散了。王祁后来才知道,在席中,为何李监院,李真人好像对他很熟悉的样子。一直和言悦色的对他,面含春风。与当初刚见他时判若俩人。原来,自己的生辰八字,早在自己刚来到这里时,就到了他的手上。而且他还为自己算过一卦。那卦像据说把他吓得半死,差点要去请他已经羽化登仙了的师尊附身下来,以便收了他。还好,因为邮路不通,信没能寄了出去·····。 结果,没想到的是,一个多月后,这李金俞却变成了他的师父。所以他后来一直都怀疑,这李真人是不是从这一天起,就憋着劲想收他做弟子。只是不知道,如果当初那个信息真传递给了他的师傅,还会不会发生后来的事?谁知道呢?王祁很好奇的。唉,这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不以人力为转移,该来的终归会来,不该死的也不会死。 腊月初三。就是在“上清宫”吃酒后的隔一天。城里传出一个惊天消息。说北城的杨尚书府里发生了盗窃案。杨尚书生前被皇帝钦赐的三件宝贝被盗了。就是当初那什么,那什么·····这可是轰动全城的大事啊。试问这洛水城里的人谁不知道这三件宝贝呢?当初这三件宝贝是皇上派“神策军”押送,用金雕御车堂而皇之在城里打马夸耀来着的。据当初围观的老人说,那金银杯子在阳光照耀下,金光灿烂,恍如朝霞,把磁器口的孙家小子眼睛都晃瞎了·····。到现在都是瞎的。当然也有另一种说法。说孙家小子生下来时,就已经是瞎的。是有人为了向没有看到杯子的人夸耀,故意这样说的。但孙家小子的眼睛瞎,到底是生下来就瞎了的,还是被金杯晃瞎了的。人们当然更宁愿相信后者的说法了····。只是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杯子被盗贼偷去了,这才变的很重要的。 还好,在全城人的议论声中。同一天下午,县府衙门又发了告示,说已经把那窃贼擒获了。并且已经将被盗的宝贝追了回来····。用时一天,全城雷动。让县令刘老爷的声名更响亮了,都说县令老爷是‘青天大老爷’,智勇无双。全城的人都在交口称赞,刘县尊的风头一时无二。 要说此案的破获,还得从蔚县县丞汪大年过境说起。 也是刘柏锦活该路遇贵人相助。这日他的同窗好友汪大年赴京公干回转途中,过境洛水城。他强行截留了下来,让他盘恒几日,以尽地主之谊。其实更多的是想向其打听京里的情况。 当然这心思不能说出口,大家都是要脸面的人,对吧?这是光华五年的冬月二十九日,也是杨尚书家中失窃的第四天。因新皇登基,明年就会换年号了,现在仍沿用先皇的年号,大雍光华年。 这汪县丞,此次上京,名为公干,实为赴京打通关节,以为明年提拔做好功课。还好,他此次是拜了某位刚得新皇青眼的大老爷门路。京里方方面面全已完备,几位关键人物也已谈妥。他心里甚为宽慰,又看同年如此盛情,于是就应允了下来。并把随从,蔚县捕房班头黄炳晨一道留下,也算是给他平日辛劳的奖赏。 他与刘县令两人虽为相邻两县的父母官,平日照面时间其实并不多。正好借此机会俩人多多亲近亲近,这也是为何两人一同赴“上清宫”法会的缘由。 汪大年此次赴京。公事上是假借“递押钦犯”之名,实际上却行着私事。也确实,蔚县捕获了前几年的“红巾”余孽十余人。当初朝廷有圣旨,“一切红巾妖匪,须得押解京城由大理寺问案,各地不得私自相询”。他正好借此名义赴京。与他一同押解钦犯的班头,就是他的得力手下黄炳晨。此老黄为蔚县捕快班头,年方三十余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精于抓贼堪案,辑凶拿顽。蔚县这几年世道太平,实与黄炳晨有莫大的干系。这也是京中老爷愿意出手帮他的缘由之一。毕竟要拔趯某位,总得要有个由头吧,官场岂是儿戏之所在?总得要有拿得出手的政绩不是,以塞众人的口。 他当初刚一到蔚县上任,就看出此人的不凡。看他在衙门里,颇为失意。于是刻意拉拢,这也让他在蔚县打开了局面。否则他一个县里的二把手,哪能混得如此‘风生水起’。以至于到后来,就连县令大人,都要给其几分面子。在他所管的那一摊子里,着实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几人从上清宫吃过酒宴之后,一道回县衙。那黄炳晨向二人告一声罪,说要去探望好友。刘老爷嘱他小心,派过一位下人领着路一同陪去。并嘱咐他晚上回府晚宴吃酒。那黄班头就与两人拱手分别,兀自去了,二人方才乘轿回转去县衙刘府。 第十五章春梦一场 http://.biquxs.info/

刘府的仆虞刘二一直不知道,这城里杨尚书府里失窃的案子与这几天到访的汪老爷是不是有关。他只记得那一日,老爷和汪老爷去“上清宫”参观了法会回家后,两人在书房吃了一下午的茶。然后第二天,家里就来了杨府的公子和管事,挑了两担礼物送过来。再隔一天,街上就出了布告。说杨府遭了盗贼。再然后,突然就说杨府的案子破了,盗贼人赃俱获。这戏法是怎么变的,委实让他搞不明白 ,一直糊里糊涂地。实在不相信,难住老爷的大难题,竟在谈笑间,就解决了。 老爷和汪老爷吃酒那天是腊月初一。 那天二人在书房落座之后,老爷让他送上香茗。 本朝已有产于江南及西蜀之地的香茗,只是平常人家因其价高,而不得饮。本朝饮茶亦与后世不同。后世取其嫩芽,用柴火茶树油炙锅,翻炒。杀其嫩叶涩汁,沸水冲泡即可。现饮现冲泡。而本朝却是:将茶叶不论老嫩,取其叶,晾晒后捣成末。饮时兑入姜、葱、蒜等香辛料。另加入盐、糖等调味料。沸水冲成糊状。美其名曰“茶食”“汤食”。是本朝士子、高官的高雅嗜好。平民不可得。 刘二送上茶汤躬身退出书房。‘两位老爷有要事相商’,这是老爷的原话。于是刘二就在书房门外一直伺候着。老爷与那个汪老爷就一直在房里吃茶。两人不知在书房里谈了些什么,大概是说着原来两人同窗的趣事吧。老爷的‘哈、哈’大笑声传出去好远。 说实话,这几日刘二委实心发慌。按说,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老爷应该高兴才是。去年到这个光景时,每日里府上都是宾客盈门。账房范先生记账的簿子都要写厚厚的几本。虽说挑来节礼的人,老爷不会都见,可也不会像今年这样。范先生簿子倒没少写,老爷却一概不见。这不是得罪人吗?可自己又不敢提醒,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下人啊。 老爷前两天还在唉声叹气,只说‘世道不太平’呢。这几天就没看见他露出过笑脸。刘二知道老爷为啥不高兴。都怪那可恶的偷儿,不声不响的偷了杨老爷府里的东西。老爷为此已有几日不曾到七姨娘房里过夜了。哎,要知道,七姨娘可是老爷刚抬进门的人啊·····委是俊俏···。 一下午就只听得书房里的笑声。 晚上黄老爷回来了。老爷让厨房做了几样大菜,三人约到花厅里吃酒。 这杨府公案一事到底是怎样的情况,还是在不久后,黄老爷为黄公子入塾‘龙池书院’一事。他陪着去拜访书院的大儒李公黍李先生。路上随口问起,方才知晓原委。也因为他实在好奇,本不抱希望,黄老爷会回答他的。毕竟黄老爷是被自家老爷从蔚县请来做县尉的人,对他一个下人,岂会在意?可黄老爷一点架子也没有。他开口一问,便仔仔细细的向他讲了杨府失窃案的始末。一路上,黄爷兴致很高,讲得仔细。刘二听了以后才知道,其实这杨府的失窃案,竟是黄老爷破获的。 后来黄老爷讲起侦审的详情,宛如戏台上讲书的先生一般,委是好听: 说起来这应该算得上是杨府的一件丑闻了。 原来这杨府的大公子新近娶了一位小妾,此女不知道怎么就识得了一位俊俏朗君,两人一来二去的就勾搭成奸····。 ‘杨府新娶的小妾如烟,发现自己病了。那人的身影总是夜夜到自己的梦里来。他一张笑脸,总在自己的眼前晃动。剑眉星目,似一块温玉,吸引着自己。那仿佛会说话的眼珠里,全是怜惜痛爱。这种眼神,她可从没在别人的眼里见到过。想一想,就好像这冬日的夜里也不觉得冷了···。 ····不行,明日还得去一趟‘如意庵’。再去求求菩萨,让自己忘了他,忘了他。自己可是被杨公子抬进府里的人。怎会做出如此下作的梦来?’ 第二日,如烟叫了家里的下人,由丫鬟小翠陪了。直奔城外的如意庵。可刚走到城门口,就听得他的声音。天啊,这要人命的冤家,怎会如此的巧,还是他也与自己‘心有灵犀’。 她强自镇定。好似无意,用手将一角车帘轻轻掀起,装着气闷只是要透风的样子,看向车外。果然,夜夜闯进她梦里的冤家,就站在自己的车外,离着自己的车三四丈,仍然嘴角含笑。真是爱煞个人啊。只是他似乎没看到自己? 不对,不对,他怎么了?往昔的英俊脸庞,有伤痕?这是怎么了?他往日最在乎的锦袍,也沾满了尘土?怎么了?他柔顺的黑发,如此的潦乱····不行,自己得问个清楚明白。 她就命小厮将车远远的吊着那步履蹒跚的‘冤家’,看他要到那里去。 小厮知道自己家的新主母,正得少爷的宠爱。据说她已有了少爷的骨血,所以少爷现在可把她当作了宝,百依百顺。于是小厮就慢慢地架着车,随了蜂涌的人群,赶着骡车,慢慢悠悠地出了城。全以为她是要四处转转,散散心呢。 车声粼粼,心心念念。眼看得那冤家进了如意庵的门,如烟心跳不由得加快。这··这···,这冤家怎也会到这里来呢?莫不然他与庵里的哪位师太,还有什么渊源? 让小厮将车在庵前停下来。如烟下来,由丫鬟扶了臂腕,如同往常一样,袅袅婷婷进了不宽的庵门。 说起来,虽然拜了这庵里陈师太为师尊,可却什么经法也没给自己讲过。一篇‘心经’方才教了数行,就没再继续讲下去了。倒是反复向她问起在杨府里的生活。还净问一些男女间羞人的事情。但自己看她们出家人,日子实在过得清贫,古佛清灯,夜夜寂寞。也许从没有经历过男女间的欢好,难免会好奇这些。自己怜悯她,所以也就大大方方的向她描述了与老爷欢好的经历。只是她听完后,却说老爷不好。自己再问她,她却不讲了,让她疑惑了很久。最后自己拿出了体己钱,让她添点衣帽鞋袜。她才说了一些让她面红耳赤的话来。自己才知道,原来师尊竟是个中老手。老爷确如她所说,不好。 到了庵门前,让小翠不要跟进来,就在车上坐了。只说自己要到庵里向菩萨许愿,保佑老爷身体康健。顺道去拜望师尊,让师尊教自己念诵‘心经’,恐怕得花费不短的时间。那样的话,自己今后就可以在家里念诵了,不用每次都要跑大老远的过来。小翠应了,自顾自回了车里去。 她进了庵门,就奔大殿‘漱佛殿’而来。远远看见那冤家在偏殿巡梭,埋着头在走着圈子,似只顾着想自己的心事,连自己进庵门都不曾觉察? 她装着毫不知情的模样,款款走进大殿,曲身跪在菩萨像前。身下的绣花蒲团,软软柔柔,让人不禁就想躺下。 师尊从后面走出来,面目慈祥,眼神轻柔。自己只好说是想她了,并过来央她教授自己呤诵‘心经’,好在家里礼佛诵经。 没想到,同师尊攀谈一阵,师尊竟叫了那‘冤家’进来,向她介绍说是她的俗家弟弟。这让她就着了慌。虽然她是听过师尊的讲述,知道师尊的来历,也知道师尊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可却不知道他竟然是她的弟弟。难道这是天意吗? 他斯文的向自己行礼,嘴角含笑,竟好像一点也记不起与自己的数面之缘。也对,他应该记不起了才对,自己与他逢面,可全是自己在偷看他,他可从没用正眼瞧过自己啊。大概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吧,更不会知道自己会夜夜梦到他。 这一刻,她想到使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竟不知道自己在心心念念的想着他,心底不禁涌起无尽的悲凉。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的盯着他看。 说起来,夜夜闯进梦里的,是他,却又不像他。梦里他是那样的多情、温柔,虚无飘渺。而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他,一样的英俊,一样的和霭。真实清晰,可却给了她冰冷的感觉。 他眼里充满了好奇。见自己无礼的看他,也不生气,只是嘴角笑意更大。 她觉得,整个春天在自己眼前开放了,阳光和煦,春意怏然······让她沉迷其中。闭上眼,只愿永不再醒来···· 后来,她睁开眼时才知道,自己竟同他做成了夫妻··· 再后来,他说财物被盗,无颜回家。眼里全是泪花。于是,自己就在家里随便拿了几样东西,给他送去。让他变卖成银两,好应付家里···· ········ 他当时就问黄爷,就这么简单?黄爷说,就这么简单。 他又问:“那小贼真是师太的弟弟” 黄爷说:“哪是什么弟弟喔,不过姘头罢了。” “姘头?那怎么又会迷奸了杨公子的爱妾?”他说到‘杨公子’时,特意放轻了声音。 “那小贼,早就盯上了那女子,一切都是做出的戏。就连她走哪条道,都是有人盯着的。可叹的是,那女子还不自知啊”黄爷轻叹了一声,似为那叫‘如烟’的女子不值。 “最后,我拿了那小贼的供词给她看,她还犹自不信,说我拿的是假的,唉····” “那,会砍头?”刘二问。 “会吧,县尊已把砍头的案结,递上去了。只等刑部的回文了”黄老爷说到。 第十六章我要写字 http://.biquxs.info/

一路听黄爷讲杨府公案,刚讲完,可巧就到了‘龙池书院’的门前。 这龙池书院是本朝开国时立的。前身只是一个小小的私塾,因出过几位诗人、曲赋大家而被世人所熟知。后来又相继出了几位‘朝廷重臣’‘学署高官’,于是就更加名声大噪。到近些年,更出了一位鼎鼎大名的人物。 此人就是李公黍,李先生。 李公黍是洛水城里的大儒,不仅精通文、史、哲、理、术、乐,还旁通诗词,棋艺,丹青等。不仅是这洛水城,就是在大雍朝都是声名赫赫。据说是朝廷学政里都挂了号的人。 他今年已有六十好几了吧?听说身子骨还挺结实的。老爷子在北城‘龙池书院’里讲学。好些个学子辗转千里,都跑到这里来,希望能拜入书院读书。还说什么‘一入龙池,遇风化龙,行云布雨,润霖九州’。真是笑话,也没见他教出几个‘入阁拜相’的‘高徒’来。就更不用说什么龙腾九州,行善天下的话了。 可是也怪了,那些学子还就服他。每年来求学的不少,得到他认可的却不多。起码十之八九都没能入得了他老先生的法眼,只好沮丧的打道回府,继续苦读。以求来年能拜入先生的门墙之下,治经学义,济世救人。 李老先生一天就在书院里讲经辩义,高谈阔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讲圣贤书。只是他的讲义倒常被学子们装订成册,付梓刊行,竟也能风行天下。这却是一桩奇谈了,不知道挣了多少的银两。 刘二和黄炳晨在陈教正引往李先生书斋的时候,王祁与他老爹和外公正在书斋里枯坐傻等。 王祁到书院来,就是腊月里三件事中的‘拜而不见’的事情。这一天是腊月初十。 他早上是被老爹堵在院子里的。还把他外公张老爹请过来,说要带他去见城里的名人。美其名曰‘请师拜年’。当时他刚做完早操,一听就头大。 前一世他就怕见这些所谓的‘专家名人’些。他们像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脾气大不说,还自恋得要死,嘴里更是胡说八道,装神弄鬼的,为了钱,啥龌龊做啥,还打死都不承认自己的错误。他想反驳他爹,又怕挨骂。于是只得懦懦地应了,权当去见识人心去了,反正自己是个小孩子,他也把我没办法。 这不,坐在这号称全城最有‘文墨气’的房子里,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了,还连正主面都没见着。老爹和外公脸上倒没什么,也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纯属吃饱了无事干,自找没趣。 桌上的水他们倒喝了不少。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书童,斯文有礼,一见他们杯子里空了,就用水壶给他们续上。然后又坐回到窗户下的书案旁座上去继续看书。 他却如坐针毡。看这屋里的书倒不少,不晓得有没有他想寻找的地图?不过这书架上的线装书如果放在前一世,恐怕要管不少钱吧?还有墙上挂着的那几副画,也有一点意趣,是谁他妈画的,还挺不赖的··笔意尽显··应该值不少钱··。 他百无寂聊的坐在那里,脑子里胡思乱想,直到刘二他们进来。 刘二他们是被书院里的陈教正引进来的。陈教正见到王祁的外公,叫了一声‘张先生’。然后又同他们父子打招呼,嘴里虽然客气,可看得出来,不怎么理他老爹,对他就更无视了。纯粹把他当成‘打酱油’的角色了,倒是对刘、黄两人客客气气的。左一个刘县尊怎么怎么的,右一个黄县尉怎么怎么的。 听得他心里更添烦躁,于是就站起身,走到屋子中央书案前站住,去看案子上一副未完成的画作。 屋中众人犹在寒暄让座,也没怎么注意到他。只有书房中的书童,虽然手里在为他们倒水,可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看。见他站在师尊的画案前看画,没出声,也就没有出声来阻止他,但仍然用眼角瞟着他。 其实书童是看他一个小孩子,怕他不知轻重,把师尊上午未作完的画儿给弄花了。心说,你一个小小的孩童,站在画案前,才刚高过了案子,识得什么画?不是装出个样子来的?这两年像这样的人可见得多了。往往家里大人带来了,先是向师尊介绍说自己家的孩子,如何如何的聪明,如何如何的早慧,一通的夸耀。孩子也故作老成,煞有其事的模样。结果被师尊一问,几句话就露了馅出来。 原来孩子到这里来的行为、举止,全都是家里大人早就教好了的。只需要依葫芦画瓢的讲出来,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其目地也不外乎是为求师尊一句“神童”的评语。另外也有求师尊收为弟子的,希望能列入了门墙。 真是可笑,世人虽知这“龙池书院”前后有学子几千人,可被师尊老人家亲口承认的‘亲传弟子’又有多少呢?不外区区十六人而已。说出去也许没人肯信,像自己这样,虽在这书斋中研习,也不过是师尊的‘记名弟子’罢了,就这样,也是靠的自己日夜苦读,积攒下的一份功底···。这龙池书院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得了的?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岂是等闲人能进的? 王祁不知道,自己这一站,落在小书童的眼里,是这样的一副不堪模样。他一看画案上的画,就挪不开眼了,从心里禁不住叫了一声好来。 他这鉴画的本事,说来可笑,竟是他前一世为了一次工程项目,给相关领导‘公关’而做的功课。 那位领导是一个‘画痴’。平日什么都不喜欢,就爱好画画,而且水平还不低。他先请吃、喝、玩、乐··,领导一概不接。只推脱说自己家里有事,没时间,怎么也不松口。后来他又托了转弯抹角的关系,才打听清楚这位领导的爱好。这就好,只要有爱好就好办了。 于是他就刻苦学习绘画技艺,只想要和这领导攀上‘同好’的交情来。结果这一刻苦就不得了啦,他也不由自主的喜欢上了绘画,并且还略有小成,独独欠缺一些火候,不过已经与技法无关了的。 后来工程被他顺利地拿下了,他也和那位领导成了画友。两人经常一起讨论绘画技巧,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再后来他还参加过市里的书画比赛。 至于名次,那很重要吗?反正只知道那次画展的第一名是市里的人大主任。主任得奖,也是因为市委书记没参赛的原因。所以结局,大家都知道的。 现在摆在他面前,巨大画案上的是一幅三尺宣的水墨画,画的是塞外风光。 只见茫茫沙海中,一队骆驼缓缓而行。远处红日低垂,隐约有城池可见。近处一只驼背上一人呈倦伏状态,似已入睡。人物意态恬静,意境深远。整副画已完成多半。远处的沙丘,城池,近处的骆驼,人物皆已齐备。唯有一些细小之处,须得用心勾描。不过已经能从画里感受到浓浓的大漠气息,扑面而来。 此画最特别之处,是把骆驼的神韵画得恰到好处,即不张狂,又不萎靡。是那种意态优扬的从容。这大概也是画里人物能够安祥入睡的因由。 王祁一看到画幅就目不转睛,细细揣摩画里所用笔墨的意韵。 他越看越是叹服:此画作者怕不得有几十年的功底吧。心里对画此画的人衷心的倾慕。一看就知道,功力比起自己来,天壤之别,绝非自己能比的,真真的大家风范。不用想,此画作一定是此间的主人,李公黍所作的了。 他将画作欣赏得差不多了。那边的众人也已寒暄完毕。一间屋子里只听得见那陈教正的声音,在那里喋喋不休。一顶顶高帽子向刘二,黄县尉两人戴过去,让他实在是心烦。他向书童走过去,打一个稽首。书童赶忙起身回礼。 “小哥哥好,休怪小子无礼。请问:可否借纸笔一用?谢谢。” “请··啊··”书童木然应答到,并机械的侧身,让他到自己的书桌前站定。屋里人顿时静了下来,就连陈教正都住了口。 其实这么多人,刚才也就他一直在说话。刘二和黄县尉只是在礼貌的应付他。而王祁的老爹和外公,则一直没有开口,只坐在一旁听着。 “祁儿,不得无礼,快过来,过来··”王祁老爹这时看见了他的举动,慌忙站起身来。嘴里向他喊道。要走过来拉他。 “不关事,不关事的。”书童反倒劝解起来。“小公子许是坐久了,想画画儿玩呢,我这书案上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就让小公子写字作画,无关紧要的。”书童倒是会说话,想是平时见多了这样的事情。 “他···他····”他老爹本想说王祁平时就没写过字,画过画。家里除了柜台上的两支笔,就没买过那种东西,可能他就连执笔都不会,还谈什么写字作画?这一上去,不就露了底嘛。要知道这里可是‘龙池书院’李大儒的书房啊。到时出丑丢脸的可是自己和老泰山啊,谁会去说王祁三岁小儿的不是呢。只会说他这个做父亲的没脸没皮,在家里没有教好自己家的孩子,结果跑到李先生的书斋里来,出丑卖乖。 “谢过小先生。稚子顽劣,他··他·怎会写字作画?····”王守扭扭捏捏的对小书童说道。到得此时,他也不好再隐瞒了。毕竟现在说出来,还有挽回的余地。否则一会儿王祁出丑,再说这样的话出来,就有替自己遮脸的嫌疑了。于是一咬牙,就继续说到: “·····实不相瞒,今次过来拜望李先生。一来十九日书院就要闭馆休学,小子和泰山老大人一道前来向先生拜年;二来就是想托先生,明年书院入塾时,看能否将小儿录入书院‘发蒙’。以求小儿能识得几个字。学得圣人道德,知书识礼,不致愚昧无知。”话刚说完,他心里就是一松。反正自己已经说过了,自己家的小子,不会写字作画。现在他就是拿笔乱涂乱画,也纯属小孩子顽皮,不是存心显摆,与大人无关。 他手上连连作揖,向那小书童致歉。 第十七章无题 http://.biquxs.info/

“啥?没学过?没学过就敢提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哼··岂有此理。把先生的书房当着什么地方了?····。”陈教正听王守说完,不待书童搭话,就一阵责问连珠炮似的说出了口。 “这····”书童见陈教正这样说,也不知如何应付眼前的局面了。 这陈教正,名汉心,字正心,现在已年近四十了,是经寒窗苦读了二十余年的一位老儒生。在读书其间,先后亡去了老父老母,最后全靠宗族里众人的帮扶、接济,才直到挨边三十岁,方考取了‘明经’功名的。因此他就特别在意道统,更对读书之人,有一种天然的自豪感。 现在他在龙池书院里讲学,说起来,还是全靠了宗族里的耆老们见他可怜,老着脸皮举荐担保给县里的学署官后,最后又经学署的推荐,才谋得这一份职位的。因此,他对书院的维护之情,也是在教习们之中最为殷切的。 他先从教习做起,后来做了这书院的教正。 这个职位,搁在后世,就是大学里的一个‘系主任’。平日里他就以对待学生严苛著称,尤其对圣人文章学问推崇备至。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只不过,他却经常说成‘文章千古事,岂可浪孟之’。当然,这是对学生说的,唯恐他们不懂自己的用心。 今日陈正心在室中独坐,得门子报县令仆从刘二陪县里新到任的黄县尉过来给李先生‘拜年’。于是赶紧迎了出来,一路引导两人到先生书斋里来。到房里才看到西城‘王记棺材铺’的掌柜王守和他老丈人也在座。当时他心里就有几分不喜,心说:一个棺材铺的商贾之人,跑到先生书斋里来干啥?也不怕让人沾了‘晦气’去···真是不懂事。至于王祁,一个黄口小儿,更不会入了他的法眼的,所以他竟连问都懒得问一声。所以他也不怎么答理二人,只管与刘二和黄县尉闲谈,但眼角却也时不时的留意着他们的举止。 这会儿见这王家的小子无礼,就按捺不住,跳起来向他发难。 “····还不快快退下,莫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他向王祁呵斥道。 在他眼中,王祁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孩童。这种孩子,书院里多了去了。无人之时,只会顽皮捣蛋。一但被先生逮着了,就胆战心惊,手足无措,只知道求情讨饶了的。 “祁儿。快过来,来,过来。”王祁外公也出声叫王祁,怕他闯祸。 “少公子,稍安勿燥。请过来坐吧!”黄炳晨亦出口安抚他,实不愿小孩子难受。 “文章千古事,岂可浪孟之?小孩子还是应该亦步亦趋的打好基础的。家里的大人更是应该善加引导啊,切不可‘偃苗助长’而坏了根基。黄县尉,你说是吧?” 陈教正见黄县尉也出口帮那王家小儿,只好暂收了脸上的愤概,换上一种语重心长的表情向黄县尉说道。他一边说,还一边用眼神向王祁的老爹瞄去。这就任谁都看得出来,实际上这话是在说给王守听的。变相的是在责怪他教子无方,好高骛远。 “教正说得是。做学问犹如‘搏水激浪’,必定要先熟悉水性,方能习之。循序渐进,不可妄自轻动···”黄县尉只好如此答到,顺口应到。 王祁到这时还不知道他们为何这样大的反应。他心里还在纳闷,怎么自己就说了一句话,在座的人就好像认为自己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一样。难道自己写写字都不行吗?我晕喔···。 其实这是王祁想岔了。 在大雍一朝,人们差不多全都是文盲,识字之人实在稀少。这就让人们对文字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尊崇。别说是写字作文,就连写过字的纸片,都必须要由书童或仆奴收拾起来后,拿到指定的地点去焚烧了。 这烧毁文字的地点,就像庙观里敬奉给天神菩萨的纸钱炉一样。修建得飞檐斗拱的,美伦美奂。并美其名曰:字库。 这里面还有个说法:说文字是天上的‘文曲星’专管的。文人士子写出的字词文章,都是他老人家降下的令旨法言。一经现世后,如不能用,必得收回。否则,写字的人将再也写不出好的文章了,自然也就绝了向上的路径了····。 其实这只是文人们为了自高身价的把戏罢了。 王祁当然不知道这些,也懒得和他们争论。径直在书童的座位上坐下。还好,书童的个子不高,他坐在椅子上还勉强能行,刚刚超过书案。 坐好后他伸出手抓起放在墨砚上的笔,熟练的在砚边舔了舔笔。然后悬腕凝气,在桌上的一张毛边纸上,写下了一首五言绝句: 瀚海无春色,沾衣总是沙。 驼铃沉圹漠,随梦到天涯。 轻轻的将笔放下,拿起那纸,左右端详片刻。然后立起身,向站在身旁的小书童说了一声“小子无礼了”。就走过去拉他外公起身来。 他外公懵懵懂懂的被他拉着,慢慢腾腾的随着他一道走出了门去。 屋里其它人半晌才恍然大悟,纷纷起身走到书桌前看他刚才写了些什么。其中就数陈正心最踊跃,第一个站到书案前,想看这王家小子写了什么字来出丑卖乖。 刘二和黄县尉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毕竟他们对此道也不熟,就没有那么关心。纯粹是抱着好奇的心理在看待这事。 王祁的老爹则不好意思近前,怕王祁那个逆子写在纸上的是什么不堪的字句。于是匆匆向屋里其它人团团作了一个揖,告了声罪。就赶紧出门去追王祁两爷孙了。 陈正心细细的把王祁写的诗读了两遍,心底不由得一阵哆嗦。 好诗啊,好诗。如若不是刚才那个小孩子亲笔在自己跟前所写,任谁说此诗、此字是一个孩童所作,自己绝对会呲之以鼻,喷他一脸的口水的。 而那位小书童则更是满面的震惊。 看得片刻,大家都静默无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壮硕的白发老人大步的跨了进来。 “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正心也在啊?看什么呢?小新又写了什么让你们这般动情?” 刘黄二人这才知屋里的书童叫小新,至于姓什么则不知道了。 进门的人,正是此书斋的主人。李公黍,李大儒。他此时刚为书院里的学生讲完‘经义’回来。 只因再过得几日,书院就会闭馆休学。学子们也要回家过年,教习们也要休假。一直要休到正月十五以后,才会开堂上学。他这几天忙得团团转,连家里过年的东西都没时间去置办。好在有门生弟子自会送过来年礼、吃食,倒还不用太过急迫,但书院里的杂事,一抓一大把,也忙得他够呛。 他今日上午本没有教习课,计划着在书斋里处理一些俗务,以便能放心的过年。突然一时心痒,记起前几日梦里的景象,就按梦景作了一副画。刚好大致画完,就遇到书院里讲‘礼经’的教习岳丈家里临时有事,说是老泰山寿诞,进门来请他代讲一堂。 于是他就放下手里未作完的画作,匆匆忙忙进讲堂给学生们讲经去了。临走前仔细吩咐书斋里的小书童,不可乱动东西。这一幅画作,他内心里自认为是自己这几年里画得最好的。所以一上午都在心里惦记着此事。 一散了讲堂,就急匆匆的向书斋走来。不料书斋里却多出了三人,而且不是在他的画案前,反倒围站在小新的书桌旁,难道小新把画作·····? 他放下手里的书册,也不等他人答话,自顾自走到画案前。见上午所作的画作还摊放在案几上,心就放了下来,左右端详起案子上自己的画作来。 小新小心地给他递过一杯水来,并顺手递过来擦手的汗巾。 “师尊回来了。又在取笑弟子了。弟子哪来那么大的学问,能够入了陈学正的眼。” 陈正心跟在小新的后面,说:“李教授,散堂了?这不是在看刚才那个王家小童所写的诗吗?嗨,你晚回来了一步。真该看看那小子写字的气势····后生可畏啊。” “喔?什么王家小童?什么诗?小新?”李公黍一边看画,一边饮过手里的水。随口问到。 “啊,李教授。你看我这记性。忘了向先生介绍这两位官人····这位是··”陈正心这时猛然记起他到这里来的因由。 小新还未答话,就见陈正心抢先向师尊说道。他只好不急着回答师尊的问话,站到一旁等着接师尊手里的水杯。 “我··我·哪里是什么官人。一个下人,下人。”刘二赶紧接过陈正心的话,“李先生好,小人是县尊刘老爷府上的管事刘二。给先生请安拜年了。祝先生身子康健,龙精虎猛。我家县尊老爷托我向先生问好拜年。年礼已放在外廊了···”那刘二急忙向李先生说到。“···小人今日是陪同这位,黄老爷过来给先生拜年的。这位黄老爷是县里新上任的县尉老爷”说到此处,他手指身旁的黄县尉,满面的恭敬。 黄炳晨上前一步。拱手为礼:“李先生好,下官是初临贵地。礼数不周,望先生多多包涵。下官是想趁着新年先熟悉本县的各位乡绅大儒,以便日后捕凶稽顽时能有个照应,不致不识得大家···。下官一抵本地,就从城里众人口中听闻了李先生的大名。县尊大人也切切叮嘱下官,一定要先来向先生拜年问安。适逢今日下官安顿好,就来向先生报禀、问安···。万望先生勿怪罪下官迟慢,勿怪勿怪。”黄县尉倒是一副好口才。 李先生将手里的杯子递与小新,方开口道:“黄县尉客气了。县尉大人到本县任职,一定会让本县四乡靖平,安泰祥和的。老夫在这里就预为这全县的民众向县尉道谢了·····” 第十八章新买的旧房子 http://.biquxs.info/

姑且不提李先生在书斋里与众人怎样交谈,寒暄。王祁早已拉着外公张老爹出了书院的门,乘骡车回家去了。 路上外公问他刚才在书斋里写的啥。他只好说是自己学着写了几个字,瞎写着玩的,这会儿已经忘记了。他老子王守就骂他瞎胡闹,害他两翁婿在贵人面前丢了脸···。一路上唉声叹气,说这入学之事算是彻底没戏了···。还说今日见李先生,就是为他入‘龙池书院’读书一事而来的,现在却连人都没有见着,就这样灰溜溜的走了,还不知道回家该如何去向娘亲交代·····。 其实王祁也在暗暗责怪自己,不该在书斋里写那些字,实在是没沉住气,露出了太多的锋芒来。要知道自己可是以做富二代,纨绔子弟为宏愿的人啊,怎么能这么没有城府呢?唉···还是太年轻了啊,教训深刻啊,太深刻了,都怪自己放松了警惕,放松了对自己世界观的改造,放松了对党的····,错了,错了,这是贪官的检讨书····。所以他爹说他,他也就不吭声,任他爹在那里抱怨。 王祁的外公张老爹原是书局里雕刻印版的匠人,曾经领着几个徒弟为李大儒雕过几部书稿。李大儒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说他做事细心,实属能工巧匠···。老人家也敬佩李大儒的平易可亲,没有普通读书人的崖岸自高。一来二去,两人倒成了好友,竟不因彼此身份的不同而有何隔阂的。 张老爹是从幼时开始学的这门手艺,一直做雕刻印版的工作。现在年岁大了,也就辞去了书局的工,由两个儿子接了自己的班。平时自己在家接一点活干,像什么面点模子、过年时印年画的版子一些什么的,勉强能糊住了口。女婿、亲家也会时时帮补一些,倒还过得了日子。 今日是女婿王守过来邀他给李先生去拜年的,说看能不能让李先生在来年学院录童时,取了自己家外孙王祁,入了学院去读书的····。他还在心里嘀咕:‘才三两岁的娃子,读什么书?是不是太小了一点?没听说过····。这女婿是不是也太心急了点?’ 但刚才在书斋里看了自家外孙写字的模样,才知道自己是小看了这个外孙了,说不定自家的这个外孙,真还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的呢。只是今日没有等到李先生了,这读书的事可如何办才好啊? 各自揣着心思,三爷孙回了家。王家自是要留了亲家泰山吃过午饭的,方由王守扶了喝得有几分醉意的老人回去歇息了。 这一天是腊月初十,天犹自干冷着。 隔了一天后,腊月十二日,王祁又被他爹领了,去给县衙的刘主薄拜年。 记得他们是上午辛时出的门,乘车到刘主簿位于文庙街的府上时,刘主簿也才刚刚从县衙里下堂回来,正坐在明堂上吃茶汤呢。待门子一通禀,就邀了他父子二人登堂就座。 他们进得门来,穿过天井,就见刘主簿早在明堂门前拱手相迎了,身上也已换下了官服,着家常缎袍,明显没把他父子俩当作外人一般看待的。 刘主簿这处宅子怕是有些年头了,四面全是木制的两层小楼,围出一方小小的天井,只是略嫌逼仄。四周抄手游廊,地下夯土为道。天井里四角放了大瓮,承接檐上淌下的雨水,倒是今年天旱,瓮里已不见了水,就连天井台阶下的苔癣,都已露出了枯黄色来,显出了衰败样,不过,旁边的几盆兰草,倒还精致,想来定是家里的侍女时时照顾着的。 父亲王守一看到刘主簿,隔着老远就已经双手打拱,躬身向其行礼了。口里一迭声的:“主簿大人新年好,晚辈给你老拜年了···。”说着话就让跟在身后的秦五,把拜年的节礼捧了上来。至于是什么,王祁没看清,因为礼物是用红布包着的,托在漆盘里,垒起老高。估计就是银子。 他们俩父子在刘主簿家里逗留了半个时辰,主家没留他们用饭,只吃了一盏茶汤,就告辞出了门,仍乘了骡车回家。骡车由秦五赶着。 在车上,他问爹,刘主簿是干什么的,和自己家是啥关系? 爹说刘主簿是县衙里管民籍民政的,与他死去的爷爷是多年的好友,说起来还和祖爷爷有过交道呢。他再问爷爷祖爷爷的事,他爹就不答理他了,只说他还下,别操闲心。 回到家后,老太婆叫他到后院,说后面房子的房东急于赴京城亲戚那里过年,想早一点了结了这边的事情,就向里正、衙役使了钱,今日已经把手续办好了。那家人也早就搬去了京城,只留下一人办理此事,一捱文书办理妥当,立刻就动身回了京城去了···。房子、院子她已经让人打扫干净了,问他什么时候过去看看?···。他说那就吃了午饭去,反正赶早不赶晚。 一餐饭吃得匆忙,不到未时,他就站在了那幢院子里。 这是座两进的院子,略显衰败,大门处只是简简单单的立着俩根木柱,权当做了户枢,草草用木头做了一个门檐架子,上面铺着一些干草,显出了败落来。门板上刷的大漆也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 院子外面一圈是用黄土筑成的矮墙,几处地方也已坍塌,现出了豁口来,外人只要稍微一个纵身,就能翻进了院子里去,也不知道主人家是怎么想的,难道就不怕贼子进了家门吗?。王祁看墙头上长的干草,怕得有一尺多高了吧,在寒风中簌簌摇曳。 叹叹气,他打开锁头,进入院子里。院子不大,显然是已经打扫过了,干干净净的,里面栽了俩颗树,一颗枣树,一颗柿树,光零零的树枝指着天,像是两位哲人。 一口水井在院角,用青石围出了井栏来,上面没有雕纹路,只用几根细木柱,搭了一个遮雨的草棚子。 西廊下垒了一个花坛,只是现在是寒冬,光秃秃的,现出花坛里的黄土来,荒凉破败。 王祁站在院里一眼就能望进正中的堂屋里面,屋内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了。他走进去,屋子约有三十余平米大小,正中墙上塑着天地牌位,还有几张缺胳膊少腿的椅子家伙什,堆放在墙角处,天棚是用纸糊过了,已经发黄,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换过了。 前院东西厢房皆已收拾过了,与后院有两条路相通,左右各一条,分别在堂屋的两边,高高的门槛,矗立着高大的门扉,可以各自锁住,与前院的房脊连成一片,接雨的捡沟,直通到堂屋的檐前。 他把前院每间房子都看过,一边看一边在脑海里规划着每间房子的用途。‘这里可以做车间,这里可以做库房····’。直到看得差不多了,才走进后院去,继续参详。 后院不大,正房、东西厢房四围成一个天井,天井也就四十平米见方,青石板铺就,凹下去,转角处修有下水的水道。天井四周,围着房前有抬高的甬道相连。这里的房子倒比前院的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王祁倒也不挑剔,他就是找一个地方做研究,只要可以遮风挡雨,就行了,但有一点,就是一定要安全,私密,别到时他做出的东西,自己还没享用,就满大街都是了,那可就让他欲哭无泪了啊。于是他还得好好的修缮加固了这处地方才行。 仔细的看过房子,他回家去和老太婆商量修整院子的事。 他想把后面的房子正门封死,筑成高高的院墙,在后院与老太婆所住的院子之间开一道门,打通两家的房子,一门关尽,这样就好像他家多出了两进院子一样。当然了,现在的门也可以不封死,权当是留着后门也行,省得他日后采买原料还得从自家铺子里进出。有几间房子还得改造···翻新。这样修缮的话,一共需要多少钱,他不知道行情,得让老太婆给算算,是要同老太婆商量过才行的,让她从家里拿钱出来。唉···!自己啥时候才能有单独的财政啊,啥时候才能自由的支配钱财啊。同志们啊,任重而道远啊····。 老太婆听了他对院子的改造设想,没吭声,想了一阵后,说现在的大门还保留着,仍然做进出的正门,连通家里的这道门不要太显眼,最好是做成暗门,只能他们两人知道,就算是家里的密道吧。这也是以防万一,毕竟现在世道不太平,他现在要做的这件事又牵涉着巨大的利益的,谁知道家里哪一天会遇上什么事呢····。 王祁对她的这个建议完全赞同,心里对老太婆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啊,自己怎么就没有考虑到呢? 在俩人的商议中,房子的修缮加固工作暂时算是定了下来。为什么说是暂时,那是因为,一些必须根据实际需要的车间,还得由他量出了尺寸,设计出方案来后,才能最后定下来。现在只能暂时把大的框架确定下来,再去找施工队,组织施工。不过这些就不需要他操心了,由老太婆出面找人就好,谁叫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呢,还不宜抛头露面,以免惊世骇俗。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就在屋子里画各种图纸草样,除了时不时会跑到新院子里去勘查一下外,基本上他都在房子里做制皂工作的各种前期准备。老太婆办事麻溜,第二天就请了匠人,开始干了起来,也不知道这已经靠近年根了,她许了匠人们什么好处,才能让人在这时同意开工干活。 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二十。午时,全家人聚在饭桌上,他母亲还在‘坐月子’没在。老太婆说今天开始就是祭‘家堂神’的日子了,,家里人都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可冲撞了家神。大家看到什么怪异的情形也不要大惊小怪的。她还特意吩咐月桂将王礼看好,别不小心撞翻了祭神的贡桌,然后又扭头对王祁说:“还有你,也是一样···。”王祁心里气苦,但当着一家人的面,不敢吭声,只能在嘴里含含糊糊的应一声:“我知道了”。就继续埋头吃饭。 王礼一边吃着月桂喂他的饭菜,一边含混不清的问他娘:“娘,啥叫家堂神啊?”奶里奶气的。 “家堂神啊,就是天神派到我们家里的神仙,为我们家镇宅守屋,拒凶避邪的神。”月桂一边小心的用手里的小饭勺刮去王礼嘴边的饭粒,一边回答他的问题。 “家堂神在哪里啊?我怎么没看见过?”王礼仍然奶声奶气地问到。 “家神啊,有几位呢”。她继续答到:“不过,我们是看不见他们的,他们也不会出来,平时只在他们该呆的地方呆着,看着我们呢,并记下我们平时的所做所为,好还是歹。只有每到要过年的时候啊,他们就会上天去,向天神通禀我们家里人一年的言行,如果你做错了什么。那啊,可就不好了,他们啊,会向天神一五一实的通禀呢····。”她嘴里一边说,一边又舀了饭,裹在菜汤里,喂他吃。“···他们会向天神告状呢,所以啊,礼儿平时可得乖乖的喔。”月桂语气轻柔,耐心细致地向王礼解说道。 “娘亲,礼儿··可听··话了,礼儿··乖得很···的··喔,不像哥哥···。”王礼嘴里包了一大口饭菜,说话嘟嘟囔囔的,没想到最后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把王祁气得,却又不好发火。“那,娘亲,这家神都有哪几个呢,你给礼儿讲一讲吧。”王礼继续问,好奇得很。 “礼儿啊,不能说‘有几个家神’,应该说‘有几位家神’,知道了吗?”众人也都含笑不语,不搭王礼关于王祁不乖的话,都埋头进食。 “喔,娘亲,礼儿记下了!”王礼郑重的应答到。 “家神有六位,他们分别是‘井神’‘厕神’‘中罶神’‘灶神’‘两位门神’····”,月桂一阵娓娓道来。 一家人听着月桂俩母子的交谈,静静的吃饭,气氛安宁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