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捕快文德》 第一章 抓贼 京城繁华的大街上,一男子拼命往前飞奔,车文德空手在其后追赶。男子面色仓皇,慌不择路,迎头撞上一辆板车,车上的蔬菜水果滚落一地,惹得商贩破口大骂,男子顾不上商贩的大骂,也来不及查看身上的伤势,起身拔腿就跑。 “别跑!给我站住!”车文德清脆悦耳的声音自男子身后响起。 男子回头一看,见那青衣直身的瓜皮小帽还在奋力急追,眼看着就要追上来,吓得男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你还给我跑!”车文德停下脚步,眼睛快速瞅了瞅两边的铺子,抄起近手边的一把凳子奋力往前一掷,凳身稳稳地砸在男子的背部。男子踉跄一下朝前扑倒,车文德瞅准时机,充分发挥自己跑步的优势,在男子还未来得及起身的时候,干脆利落地反剪了他的胳膊。 “我让你跑!我让你跑!”车文德每说一遍,便拍一下男子的后脑勺。 “老爷,快别打了。”男子哭丧着脸,喘着粗气央求道。 “还跑吗?”车文德喝道,“竟然让小爷我追着你跑了两条街!你还挺有些能耐哈!” “起来!”车文德拧住男子的胳膊,硬是将他从地上提溜起来,男子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嘴里嘀咕着,“这么小的身板,没想到竟然这么能跑,我今天栽到你手里,也是倒了大霉。” 车文德装作没有听见男子的抱怨,压着他就往前走,刚走几步,就看到追上来的陆廷一,她道:“大哥,你这体质有待提升啊,以后跟小妹一块办公,可不能总拖后腿呀。” 一旁被擒的男子倏地瞪大双眼,他竟然败给了一个瘦不拉几的娘们儿?真是晦气。 陆廷一手里拿着一把大刀,喘着粗气道:“德爷,你那可是飞毛腿,我就是练上一年半载也赶不上你啊。” 车文德被他夸得心里美滋滋的,她把男子往陆廷一身上一推,双手一背,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 “德爷,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吧?”陆廷一走在车文德一侧,笑着问道。 车文德嘻嘻一笑,立马又做出委屈巴巴的表情来,陆廷一无奈,从怀中掏出一块饼递给她,车文德一闻味道,脸上的笑容更大了,“韭菜味的?” “要是嫌味儿大,可以不吃。”陆廷一作势就要去抢。 “谁说的。”车文德连忙咬了一大口,含糊道:“我最喜欢吃韭菜馅的大饼了,你不知道,韭菜的香味真是让我欲罢不能啊。” 又咬了一口饼,回头看着被捕的男子,车文德忿忿道:“就是这厮让我追着跑了两条街,到头来才只赚了几个铜板。” “这是好事,说明受害者受到的伤害是有限的;不过,盗窃罪依然不能饶恕。”说到后面一句,陆廷一正义凛然地怒瞪男子一眼,男子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一张饼,被车文德三两下就吃完了,她又笑嘻嘻地看向陆廷一,“哥哥,今天的公务也忙完了,要不待会儿我们去酒楼吃一顿?” “去酒楼太过奢侈浪费,让我爹知道了肯定会打断我的腿的。再说了,就咱俩那点月俸哪够吃一顿酒楼的啊。”陆廷一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别呀,哥哥,我们就简单吃点,花不了几个钱的,也不会让师父知道。”车文德又义正辞严道,她最近确实有点嘴馋了,“要是不小心被师父知道了,小妹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背锅的,你我可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怎么样?”末了,车文德巴巴地看着他。 陆廷一却不为所动,他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爹那性格你也知道。即使你犯了错,受罚的也会是我,所以为了我的腿,你就忍一忍吧。” 陆廷一口中的爹爹,便是陆秉,不仅是六扇门的捕头,还是车文德和陆廷一的顶头上司,文德的一身功夫、仵作的本领等也都是陆秉所授。对于文德来说,陆秉亦师亦父,定是违逆不得的。 这时,男子见状,心中升起了一线希望,他决定用银子来试一试以此减轻自己的罪罚,打定主意后,男子便颤颤巍巍地对文德说:“爷,我有个主意可以让二位享受一顿美餐。” 文德料定他心中没安好心思,不过就当是打发时间了,“什么好主意?”她装出兴趣很浓地样子问。 男子一见有戏,心里激动坏了,陆廷一不理会二人的互动,继续提溜着男子的衣领往前走,文德就见他把手伸进怀里,在里面一通乱摸,不一会儿,手上就多了一沓银票。 “这些……孝敬给您的。”男子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看见一沓银票,文德两眼放光,伸手拿过银票就在大街上数了起来,还来回数了几遍,生怕错数或是漏数,喜道:“正好五百两!” “是是是,不成敬意,还望官爷不要嫌弃。”男子嬉皮笑脸地看着她,却见她突然换上一副无限惆怅又为难的模样。 文德慢吞吞道:“这些钱,够我一辈子吃喝不愁的了,我爹我娘也不用起早贪黑地出去摆摊卖馄饨了,我弟弟的学费也有了着落,只是……”说话间,文德瞅了瞅人来人往的街道,歪着头,作认真思考状,犹豫道:“这里这么多人看着,我要是收了你的钱,不就是光明正大的受贿吗?让这么多百姓看见了,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况且我还是公门中人,知法犯法,那可是很严重的事情,我总不至于为了这点小钱,就把自己的人生给搭进去吧?” 男子以为给的钱少了,又道:“官爷要是嫌钱少,我家中还有几条黄金,全都拿出来孝敬二位官爷。” 文德一听有黄金,脸上的光彩比刚才耀眼了许多,“黄金?那可是个好东西,小爷我当捕快这么多年,什么人没抓过,什么东西就没见过,就是这黄金没见过啊。” 男子心道:果然是嫌钱少的缘故,这下自己可有救了。 还尚在喜悦中,却听文德惆怅又为难道,“你说给我黄金的事情,这么多人可都看见了,听见了,这件事情若是传了出去,我不仅差事保不住,就连小命也有危险;你说——我总不能为了这点小钱就把大家都灭口了吧?” 男子心中一震,脸色煞白如纸,见此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便颓丧地垂下了脑袋。 第二章 借调?! 文德和陆廷一押着男子进了六扇门,想先将犯人交给刑部看管,迎面却碰上总捕头赵坤。 赵坤入公门三年,无甚功绩和真才实学,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能力却炉火纯青,短短的三年竟然升到了总捕头的位置。 文德一向看不起这种人,自是不喜待见他,不过却又因他是上级,一些官场的应酬她却是不得不做的。 比如现在,文德逼着自己扯起面皮堆上客套的笑脸,主动上前打招呼,“捕头好。” 赵坤摆起官架子,有模有样道:“嗯。”继而,他看向被陆廷一压制住的男子,见他虽然身材欣长,却没有一点肥膘之态,便眉头皱了皱,有点不满道,“这是你们一大早就去抓捕的盗贼?瘦不拉几的,没几两肉,竟然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我看你们平时是懒散惯了。” 文德压下心中的不悦,知道这种小人不能跟他硬碰硬,只能顺毛,以柔克刚,她再次逼自己堆起笑脸,点了点头:“捕头教训的是。” 赵坤见她态度良好,没有让他难堪,下不来台,心里便得意起来,这一得意,又摆出了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姿态来,“你们要知道,我这是为了你们好,平时对你们管教严格,是为了督促你们;干我们这行的,一定要有强烈的时间观念,务必要分秒必争,尤其是遇上凶杀案时,慢了一秒,凶手就可能逃之夭夭了,我们要再想将他们缉拿归案,就变得麻烦起来;今天这件事,好在只是一起普通的盗窃案件,报案人员也没有过多的财产损失;但是你们一定不要懈怠,更不要偷懒,尤其是你们现在这个年纪,年纪轻轻的,正是做一番大事业的时候,怎能因为偷懒而错失一次又一次的升职加薪的机会呢?” 赵坤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文德全都当做耳旁风了,直到这最后一句话,才引起她的兴趣。 “捕头,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文德焕发光彩,将刚才的不快全都抛诸脑后,没有什么比升职加薪更让她激动的了。 陆廷一也充满了疑惑,这段时间没听说六扇门发生什么大事啊,不过能升职加薪总是好事。 “刚才锦衣卫的人来过,他们人手不足,希望从我们这里借调两个人过去。”赵坤缓缓道。 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苍白。 锦衣卫,光是听见这三个字,就足以令人闻风丧胆;传说锦衣卫个个杀人如麻,折磨人的手段更是残忍高超,据说凡是被送进北镇抚司的犯人,按照惯例,18种刑具每种都要用一遍,换句话说,只要嫌犯进了北镇抚司,就是死路一条。 再加上他们直接受皇上管辖,一切事物均只需向皇上一人禀报,只听命于皇上一人。 他们的权力很大,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甚至可以进行不公开的审讯。 文德光是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依她不安分的性格来看,若是被借调到北镇抚司去给锦衣卫当手下,她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赵捕头此话的意思似乎在暗示他们,文德揣着明白装糊涂:“赵捕头说得有理,我跟哥哥二人真是好生羡慕他们,能够借调到北镇抚司,正是证明了他们的实力,不像我跟哥哥,头脑愚笨,又懒散,办案子的时候不拖大伙的后腿就是万幸了。” 陆廷一罕见的头脑灵活起来:“是啊是啊,我脑子又笨,武功又差,文德做事又毛毛躁躁,总是丢三落四,让我们两个不争气的人真是好生羡慕啊。” 两人第一次如此默契地贬低对方,连自己也不放过,不过只要能不去北镇抚司,怎么样都行。 知晓他们为何这般轻贱自己,赵坤哈哈一笑,“车捕快和陆捕快不要害怕,锦衣卫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你们二人也不要妄自菲薄嘛,缺点都会有的嘛,只要愿改就行了。” 文德挥手笑道:“赵捕头高看我们了。”她望一眼陆廷一,“我跟哥哥两个都是天生存有缺陷的人,骨子里的,改不了了。” 赵坤笑着说:“你们两个也别羡慕来羡慕去的,借调到北镇抚司的就是你们俩,高兴吧?”说完,他先哈哈大笑起来。 文德刚要张嘴拒绝,赵坤根本不给她一丝说话的机会,就见他自说自话道:“借调一事就这么定了,你和陆廷一明儿一早就过去报到。” “好了,你们什么也别说了。”赵坤抬手制止欲要开口的文德,“刚才看你们两个都想去北镇抚司当差,我是又不舍又欣慰。” 文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想去了?她压住心底的厌恶,一副为人着想的正义模样:“多谢赵捕头的垂爱,不过我和哥哥两人确实不才,实在难以胜任这个任务;若是我俩调到了北镇抚司,难免会给六扇门抹黑,毁坏六扇门形象的,赵捕头,您也不想六扇门的名声不好吧?”末了,她抬眼仔细观察赵坤的神情。 赵坤抚着山羊胡若有所思,六扇门的名声自然重要,但锦衣卫的命令同样不能忽视,让他从六扇门挑出两个人去北镇抚司,实属难上加难。 此难并不单单因为六扇门人手不足,更重要的一点是,可以调动的捕快大多都不服从于他,难以管理控制,唯一好拿捏的就是面前的这两个软柿子,他自然不肯放过这次机会。 至于人如何,是否会在锦衣卫面前丢脸,他倒不在乎,只要完成了锦衣卫下发给他的任何就代表大功告成了。 “车捕快多虑了,本捕头相信二人的能力能胜任这个任务;另外,去北镇抚司当差一个月可以领四两月俸,在六扇门三个月也拿不到这么多。”他捋着山羊胡,脸上焕发光彩,以为二人在听到这笔巨额的月俸后会激动不已,便拿眼偷瞄他们。 文德动心了,一个月四两月俸快比得上她半年的薪俸了,她在六扇门每天累死累活的才只有几个铜板,跟在锦衣卫后面却能每月拿到四两银子,这等美差她要不干,岂不太傻了。 陆廷一见她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忙用手肘捅她腰眼,用眼神示意她考虑清楚,切莫上了赵捕头的当。 在六扇门当差,银子虽少,好歹有口饭吃,可若去了北镇抚司,小命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 差点就被银子给哄骗了心神,文德干咳一声,仔细斟酌词句:“多谢捕头的厚爱,不过卑职和大陆确实无法胜任这个任务,还得劳烦捕头再另选他人了。” 好话说了几遍,费了不少的唾沫星子,不料两个下属却如此不识抬举,饶是擅长谄媚的赵坤也没了耐心:“此事就这么决定了,没有转圜的余地。” 文德一听,糟了!银子再重要,也没有小命重要啊。 她刚要追上赵坤再据理力争一番,就听后者不耐烦地让她离开。 陆廷一面色愁容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顺手把被捕的男子推给路过的一位同事,转身对文德说:“这件事还是去找我爹商量商量,他老或许有办法。” 正说着,就见陆秉一瘸一拐地从外头进来,腰间的朴刀随之轻晃,陆廷一眼尖,忙上前唤道:“爹。” “发生什么事了?”陆秉问,看向两人略显苦恼的模样。 “爹,刚才听赵捕头说要把我和文德借调给北镇抚司的事,我们两个正想找你说这个事呢。” 陆秉面上无甚表情,淡淡道:“这件事我已知晓。”他看着二人,继续道:“不过还有待商量,你和廷一的能力尚不足去北镇抚司当差,我待会儿就去找赵捕头说明情况。” 文德脸上一喜,只要头儿出马,事情基本上就算成功了,不过可惜了那四两银子。 第三章 苏佥事登场&她要相亲了? 搀扶着陆秉刚朝着大堂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三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去看,就见衙门口陆陆续续进来一群人,他们全都穿着锦衣卫校尉的服饰,训练有素地排成两列,这时,从队伍的中间走过来一位年轻的男人。 飞鱼服! 文德瞪大双眼,他们来六扇门做什么? 为首的男人刚路过他们时,文德就听见不知何时出现的赵坤极尽谄媚的声音,“不知苏佥事到来,下官未能及时出来迎接,还望苏大人多多海涵。” 文德忿恨的咬牙,这副嘴脸看得她恶心作呕,索性背转过身,不再去看。 不料赵坤却突然硬拽着她扯到男人跟前,然后,又把陆廷一也扯了过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苏大人,就是他们两个。” 苏玖龄居高临下地将二人细细打量一番,见文德皮肤白皙,瘦弱矮小,一看就是弱不禁风的样子,他嫌弃道:“就他?” “大人别看她瘦小,身子可灵活着呢,头脑转的也快。” 苏玖龄不语,转头去看陆廷一,只见他身材欣长,一脸憨厚老实相,实在不像个机灵的人,倒不如旁边的那个矮子。 “什么歪瓜裂枣都可以往北镇抚司塞吗?”苏玖龄冷冷道。 文德听了在心里只翻白眼:你才是歪瓜裂枣呢,本姑娘长得天生丽质,天资聪颖着呢。 赵坤忙赔笑道:“大人说得哪里话,大人别看两人的相貌不怎么样,但在六扇门的业务能力也是能数得上号的。” 在六扇门当差这几年,还是头一回听赵坤那贼夸奖自己,竟然还是在锦衣卫面前,不过这种夸奖不要也罢,文德可不稀罕。还有,她的相貌虽然算不上闭月羞花,但也可以和天生丽质挂上一点边,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成了不怎么样呢? 文德不打算跟他计较这事,她拱手作揖,而后恭敬道:“苏大人眼光果然厉害,一眼就看穿了我和大陆的业务水平,不愧是锦衣卫;所以为了不给大人添麻烦,还劳烦大人另调他人吧。” 陆秉一本正经地道:“苏大人,借调他们二人的事还有待考虑,依文德和廷一的能力根本无法胜任北镇抚司的差事,抓抓小贼倒还可以,不是成大事的料;还望苏大人再多做考虑考虑。” 文德和陆廷一点头如捣蒜。 “人能不能用,自然是用了才知道。”语毕,便又将二人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眼中尽是鄙夷,沉默良久后,又如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六扇门,好像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独留下文德和陆廷一愣在原地发呆。 文德见事情木已成舟,垂头丧气起来,复又懊恼地瞥了眼陆秉:“头儿,锦衣卫的人个个都这么猖狂吗?” 陆秉淡淡道:“文儿,说话要注意分寸,小心隔墙有耳。” 陆廷一叹了口气:“爹,儿子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照顾好自己。” 陆秉望着锦衣卫刚才离开的方向,并未回答儿子的话,淡淡道:“苏玖龄年纪轻轻就做到指挥使佥事,很不简单,他虽然年轻,但城府极深,日后你们跟他打交道时,只可敬而远之,且不可忘了分寸,失去礼节;尤其是文儿,更不可没大没小。” 听头儿这么说,文德整个人都蔫蔫的,她性格活泼好动,如何能跟他们共事啊,她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唉,以后的苦日子可有得过了。 陆廷一扫了眼心情不佳的文德,主动承担起重任道:“爹,我会看住她的。” 陆秉心知儿子老实憨厚,头脑又不如文儿机灵,嘴又笨拙,根本就看不住她,改日他去北镇抚司一趟,看看能不能把他也借调过去。 毕竟北镇抚司不比其它地方,若是往常,廷一和文儿出外办差几天,他也不会太过担心,不像北镇抚司规矩众多,管理又甚严,不是寻常地方可比的。 他们两个年龄尚小,若是没人看着,难免会惹出事来。 陆秉心中这般盘算之后,忧虑也便少了几分。 *********************************** 傍晚时分,文德从六扇门当差回来,此时虽已夜色降临,但路上的人群依然熙熙攘攘,热闹十分。路两边的各色店铺都大开着铺门,里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不仅如此,还有各色小吃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再加上小贩们动听的吆喝声,着实容易让人蠢蠢欲动,稍一定力不强,口袋可就要破费了。 文德闻着各色食物混在一起的香味,脚步轻盈地穿梭在人群中。 绕过热闹的街市,往左一拐便是一条深巷,巷子四四方方,纵深狭长,两边的墙体竟使得它有了年代的韵味。 文德行至深巷尽头右侧的一扇斑驳的木门前,木门上还有过年时贴着的文武财神爷的年画,门轻轻一推,吱呀一声就开了。 她刚跨过门槛,就见一个齐腰高的男孩从里面兴高采烈地冲了出来,甜甜地喊道:“姐!你回来了!”从里面乐颠颠地跑出来迎接文德的小男孩正是她的弟弟文正。 文德摸了摸他的脑袋,边朝里走边笑着问:“嗯。爹娘回来了吗?” “还没有。”文正朗声道。 听说爹娘还在外面卖馄饨没有回来,文德也来不及休息,当下就要出去,文正屁颠颠地跟了上去,文德看他像个跟屁虫似的,笑问:“夫子布置的作业写完了吗?” 文正十分得意道:“早写完了。” 姐弟俩边说话边往外走,弟弟文正突然仰头看她道:“姐,今天家里来了一个媒婆,听娘说,是给你说亲的。” 闻言,文德的眉毛不由自主地跳动两下,警惕地盯住文正,脚下的步子也停了下来。 “我在做作业时,听娘和人在院子里说的。” “你可听到是谁?” 文正摇了摇头,“那人我不认识,只知道是个夫子。” 文德受了惊吓般将眉毛挑的更高了:“不……不会是你的夫子吧?” 文正又摇了摇头。 那究竟是哪一位夫子?娘走这步棋究竟是何打算,难道想等她跟人成亲之后让文正转学?这样就可省下他的所有私塾费用,还有每年的束侑;不过,这种做法会不会舍近求远了? 要真是这种一劳永逸的考虑,找文正的夫子不更合适?还省得到时让文正转学。 不过,话说回来,母亲到底给她存了多少嫁妆才会让他们动心?毕竟她在镇上的名声打小就不太好,一个书香门第世家,又怎么会愿意娶她进门呢? 文德一头雾水。 第四章 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退开 华灯初上,金水河水缓缓流淌,倒映出河岸两边的璀璨灯火。 河面上有听曲的画舫,岸边两侧摆着各种小摊位,有卖吃食的,也有卖物件的,还有耍杂技的,甚是热闹。 文德一到摊位,就听车纪氏在她耳边絮叨起相亲的事情来,她耐心地跟她闲聊几句,不料娘亲句句不离夫子,一会儿夸夫子这好,一会儿又夸夫子那好,给文德的印象就是,在车纪氏眼里,夫子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缺点,就是有缺点也是好的,弄得文德扶额叹息,哭笑不得。 喋喋不休了一阵儿,车纪氏又跟往常一样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这才跟丈夫回家休息一会儿。 和文正替换下爹娘,姐弟两个便一同守着馄饨摊子。 这样的日子,不论是文正还是文德,都早已习惯。 姐弟两个分工明确,姐姐负责下馄饨,端馄饨碗,弟弟则负责收拾碗筷。 “饿坏了吧。”说话间,文德就往大锅里放了几个馄饨,文正皱了皱小鼻子,嘟囔着:“天天吃馄饨,我都快吃吐了。” “馄饨多好啊,皮薄有肉,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应该多吃这个。”文德伸手就要揉弄弟弟的脑袋,却被他灵活闪开。 将馄饨捞出来盛碗放在小桌子上,遂催促文正:“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罢,她则百无聊赖地望着热闹的人群,偶尔有要吃馄饨的,文德便尽职尽责地将它煮好,耳边不断传来旁边酒楼上的喧哗声和丝竹之声,不远处,还有摆摊套圈的。 摊位前的男男女女个个都拿着套圈,眼看着手上的套圈越来越少,可套到的东西却少得可怜,摊位老板一直笑眯眯的。 就在她出神间,忽得听见不远处的前方起了一阵喧闹,文德正欲伸头张望,便见一道士装扮的男人跌跌撞撞地穿过人群重重地摔过来,不偏不倚地正摔在她旁边卖豆腐的小摊位上,文德急忙拉起一旁的弟弟躲得远远的,生怕他被无辜波及到。 “姐,发生什么事了?” 文正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害怕,不由得握紧了文德的手。 “没事。”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你乖乖地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知道吗?”文德不放心地叮嘱道。 见弟弟认真地点了点头,她才朝旁边的摊位走去。 刚拨开人群,就见道士左手拿着一纯铜摇铃铛,肩上挎着一个布袋,显然是走街的算命先生,文德欲伸手去拉他,不料算命先生反手挥来,袖底露出泛着冷光的长匕首,文德大骇。 这一变故甚是突然,幸而文德反应机敏,及时侧身,然匕首还是斜斜削去她半截衣袖。 来不及考虑太多,文德转身就去追算命先生,这时只见一青影掠过,凌空飞腿直接将算命先生踢得呕出鲜血,只能撑在地上勉力挣扎着。 “说,密报藏在哪里?”来者身穿竹青暗花实地纱补行衣,本色丝绦,甚是器宇轩昂,一脚踏在算命先生持匕首的手腕上,语气冰冷的像是渗出丝丝冷气。 “不……不知道。”算命先生疼得冷汗直冒。 文德距他们离得不远,将青衫者的阴冷尽收眼底,只觉脚底板冒起丝丝寒气,想起以后要跟这个人共事,她就头皮发麻。 “长得挺俊秀的,怎的性格这般恐怖。”文德弓着腰躲在一旁偷听,忍不住嘀咕一声。 不知她的话是否被他听到,苏玖龄连眼皮都没抬,衣襟摆动,露出腰间的锦衣卫腰牌,冷冷道:“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让开!” 文德讪讪地摸了下鼻子,起身欲走,就感到有人在轻轻地扯她衣角,低头一看,弟弟文正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正仰着脖子看她。 苏玖龄冰冷的声音又开始在她耳边回荡,吓得文德不敢再逗留片刻,急忙催促弟弟离开这里:“快走快走。” “姐,他们都是谁啊?”文正一边被姐姐推着往前走,一边天真无邪地问。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动静闹得不小,纷纷引来金水河两畔的人的注视,桥头的百姓也早已作鸟兽状散开,大家都兴致高昂地看着这起官府抓人的事件,不过,来人毕竟是锦衣卫,饶是百姓再好奇,想上前去凑热闹,也不敢得罪了锦衣卫。 于是原本热闹的金水河桥头很快就变得冷冷清清。余下的商贩也纷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文德把文正拉回到摊位旁,蹲在板车后面,朝他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猫着腰,竖起耳朵仔细倾听隔壁摊位上的谈话。 “带回诏狱!”苏玖龄言简意赅地命令。 一听诏狱二字,文德便默默地替算命先生抹了把冷汗,又替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心,就在她还发忡的时候,忽得又听见一阵动静。 文德蹑手蹑脚地往边上挪了挪,透着一丝缝隙竟瞥到算命先生猛力挣扎起身,只见他径直冲向那只淬了毒药的匕首。 文德忙伸手捂住弟弟的双眼,不让他看这血腥的场面,本就昏暗的视线瞬间变得黑暗,文正不自在地扭动起来,伸手就要拿掉覆在眼前的那只手,嘴里不满的小声嘟囔着,文德对此充耳不闻,继续捂着不放。 文德见那毒甚是霸道,不过片刻功夫,算命先生便口吐黑血,当场死亡。 苏玖龄又言简意赅地下令:“搜身!” 立马就有四名锦衣卫上前搜身,文德看着他们从头到脚,里里外外全都搜了几遍,愣是什么也没搜到,甚至连尸首的发髻和鞋底也不放过,文德在心中唏嘘不已:没想到这帮男人活儿做得还挺细。 见他们把尸首搜了几遍,也没搜出什么出来,便吩咐手下将人带走时,文德蹭的一下从板车后站起,脸上堆起笑脸,语气诚恳而朴实道:“几位官爷,老伯的摊位刚才不小心被你们给打翻了,你看老伯年龄也大了,一个人赚点钱也不容易,你们能不能把这钱赔给他呢?” 一锦衣卫千户作势欲抽出朴刀,凶神恶煞道:“找死啊你,还不快滚!” 文德看了眼愁眉苦脸又噤若寒蝉的老伯,又赔着笑冲他道:“也不多,就二两银子。” 苏玖龄显然不愿多生事端,更不想跟这帮人继续纠缠下去,语气透着不耐:“给她银子让他们滚。” 文德喜滋滋的接过银子,然后递给老伯,并帮他一起收拾摊子,“老伯,天也不早了,你今天就早些回去吧。” 老伯颤抖着手接过银子,不停地冲她点头道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第五章 委托查案 第二天一大早,陆秉随着陆廷一和文德二人便赶到了北镇抚司。 那醒目的北镇抚司四个大字,让文德和陆廷一都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想当年太祖因看到礼乐崩坏而创立了锦衣卫,但随着锦衣卫角色的不断变化,它由最初的礼仪的作用转变成皇上为了巩固中央集权而不断赋予它更大权力的角色,遇办大案,往往不经刑部,直接交给锦衣卫镇抚司处理,锦衣卫一时权势赫赫,恣肆枉法,文武百官皆闻之色变,没有不惧怕他们的,往往对待他们时总是以礼相待,敬而远之,生怕什么把柄落到他们手中。 而北镇抚司的作用则是负责监察京师的不轨、盗奸、亡命、机密大事、谋反等,专治诏狱,更是直接向皇帝负责,就连锦衣卫长官也无权干预。 所以,锦衣卫中谁的权力最大,不是看谁的官阶大小,而是看谁掌管北镇抚司。 “头儿……”文德扯了扯陆秉的衣角,心下有些紧张,“我有些害怕。”听闻锦衣卫佥事苏玖龄冷酷无情,杀人如麻,对待下属更是苛刻。 一想到这些,文德便觉得头皮发麻,仿佛自己的小命随时都有可能丢掉似的恐惧。 陆廷一此刻也不取笑她胆小了,他心里也是发憷的很,但面上却装出长辈的模样来叮嘱道:“知道怕就好,那就说明你还有个怕头,不至于会做一些无规无矩的事情来。” 文德瞪他一眼,伸腿就去踢他的小胫骨,疼得陆廷一龇牙咧嘴,陆秉淡淡地看着二人间的小动作,道:“廷一说得对,平日里就是我太惯着你了,才让你这么肆无忌惮,眼下有个怕头也不是件坏事。” “头儿~”文德委屈兮兮地道,“我平时可乖巧听话了,就是怕锦衣卫会看我不顺眼,到处乱找我麻烦。” 陆廷一叹了口气:“看吧,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文德作势又要去打,吓得陆廷一忙捂住脑袋。 “文儿,莫要胡闹。”陆秉轻声呵斥道。 文德顿时收敛了气焰,乖巧地点点头。 一行人走进北镇抚司,一锦衣卫校尉将他们带到苏玖龄面前。 “大人,人已带到。” “下去吧。”还是那清冷的声音。 看着他神色间的波澜不惊,面容上特有的清冷,文德又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透着丝丝寒光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冷噤。 苏玖龄连眼皮都没抬,声音冷冷的:“车捕快冷?” 这男人有透视眼吗? 文德不敢懈怠,忙挺直腰板,连连摇头:“不冷不冷。” 回答她的则是一阵沉默。 办完手里的文件,苏玖龄放下狼毫,刚一抬头就看见陆秉,忙起身相迎:“陆前辈前来怎么也没让人提前通知晚辈呢。前辈请坐。” “陆某区区一个捕头,怎能与大人一同落座。”陆秉委婉拒绝,依旧站着不动。 “陆前辈说得哪里话,在陆前辈面前,玖龄则是小辈,还请陆前辈不要跟我见怪才是。” 见苏玖龄执意,陆秉也不再推辞,拄着拐杖在他左侧不远处坐下,文德和陆廷一分别立在他身体的两侧。 “晚辈正有一事想请前辈帮忙,本想着忙完手里的事情再去府上亲自拜访,不曾想竟劳驾前辈亲自来走一趟。” 陆秉仍是淡淡的,“佥事大人高抬陆某了,陆某乃一捕快,不敢劳烦佥事大人。” “前辈太谦虚了,早年家父就曾对晚辈说过,若是日后遇到需要帮忙的事情,可找六扇门捕头陆秉,此人忠厚老实,头脑聪明,又有一身的本领,擅长追踪术,实是再好不过的人选,若是有他的帮忙,则会事半功倍。”苏玖龄真诚道。 陆秉淡淡一笑,“令尊大人高看陆某了,陆某如今一残废,哪有什么厉害的本领。” 文德愕然,用眼神询问陆廷一,头儿什么时候和锦衣卫扯上关系了?竟然连最高指挥使都认识头儿? 陆廷一摇摇头,也是一脸疑惑,他从未听父亲提起过这事,今日初次听到,心里也是诧异。 “我想请陆前辈帮晚辈调查一起死亡案件。”苏玖龄直接切入正题,耐心地等着陆秉的回复。 陆秉此行的目的本也是想借调到北镇抚司看着他们,既然苏玖龄已经开口,他也没什么好迟疑的,“苏大人直说便是,陆某定当尽全力。” “多谢前辈肯出手相助。此人名叫陈艺媛,是一名被人从扬州买过来的瘦马,前不久被人发现跳河身亡[a1],我想请陆前辈帮忙调查一下陈艺媛的死亡真相。” 此话一出,陆秉心中一震。 锦衣卫向来只负责刺探百官的情报,什么时候连普通百姓的生死也要插手了? 长年的捕快生涯练就了他的敏锐,直觉告诉他,事情并不简单。 “此事锦衣卫不方便插手,还需要陆前辈从中协助才是。”苏玖龄又态度真诚道。 略一思索,陆秉便答应了他的请求,“苏大人,不知可否让陆某去看看陈姑娘的尸首。” “死者已经入土为安。”苏玖龄淡淡道,顺手给陆秉倒了杯热水。 陆秉忙接过茶杯,问:“苏大人可有发现尸体上的异样?” “不瞒前辈,陈姑娘的尸体晚辈至今都没有见到,就连陈姑娘的死因晚辈也是听说的。” 此话一出,空气顿时凝重起来,文德和陆廷一相视一眼,而后又默契地看向若有所思的陆秉。 苏玖龄表情凝重地看了陆秉几秒,转身去拿案桌上的资料,递给陆秉时说道:“这是有关陈姑娘的资料,上面记载了她的生辰八字,出生地点,生身父母,以及这些年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陆秉刚翻开本子,文德就伸着脖子去看,她的小动作悉数落进苏玖龄的眼里,惹来了他的嫌弃。 陈艺媛,宪宗二年,出生于扬州的一位佃农家庭,四岁那年被卖给扬州城一位杨姓的商人府上…… 卷本上记载的信息十分模糊,偌大的扬州城光是佃农就不计其数,而杨姓商人也不在少数,仅凭这些信息去还原死者生前的完整形象,犹如大海捞针。 他又往后翻了几页,发现所记述之事皆都模糊不清,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这些早年的经历对案子的调查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关键需要看陈艺媛目前的人际关系以及生平事迹有哪些。 一从北镇抚司出来,文德就兴致勃勃道:“头儿,一个扬州瘦马的死竟然会惊动锦衣卫苏佥事,看来这里面存着不少猫腻,事情肯定不简单。” 陆秉淡淡道:“我们只做分内事,别的不管。” “爹,那调查走访这件事就交给我跟文德吧。”陆廷一上前主动建议道。 “对啊,头儿,调查走访是一件辛苦操劳的粗活,您老只需要坐在家里对我们指点江山就行啦,跑腿的事情交给我跟哥哥就行了。” 陆秉斥责道:“莫要胡说。”话中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 第六章 夜闯陈府 按照苏玖龄的说法,次日一早,文德和陆廷一就来到了西城门一处稍显冷寂的地段,不多久,二人便到了陈艺媛的府上。 望着气派宏宇的大门,文德啧啧不已:“扬州瘦马果然名不虚传,瞧这住的多气派,再看看咱这一身穷酸样,待会儿进去指不定会被府里的丫鬟小厮给嘲笑呢。” 陆廷一突然一本正经地感慨起来:“瘦马再好,终究只是瘦马,说到底,哪个平常百姓的人家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干这个呢,还不是因为穷,吃不起饭。” 文德奇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因景生情罢了。”陆廷一言简意赅道。 看着陆廷一文绉绉的模样,文德还真不习惯,不过有句话他说得倒是很对,谁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去干这个呢?还不是因为穷,吃不起饭! 她突然踮起脚尖,拍了下陆廷一的后脑勺,道:“别在这儿伤春悲秋了,眼下查案要紧。” 陆廷一皱眉摸了摸被打疼的后脑勺,有些哀怨地看着文德,这人下手没有一点轻重,早晚得被她给打傻了。 二人拾级而上,刚到门口,就被小厮拦住:“来者何人?” 文德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件,递与小厮眼前,那人一看,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府中暂不接客。” “我们是来查案的。”文德开门见山。 “这里没案子可查。”小厮一点也不通融。 文德被噎了一下,她总不能说我们得到锦衣卫的指示要来这里调查陈艺媛的死亡真相,所以劳烦小哥通融一下吧? 陆廷一本想上前好言多说几句,却见小厮表情不善,不愿多说的样子,也就打消了念头,“既是如此,那我们就不便打扰了。” 文德边朝外走边道:“看来陈艺媛还真不是个简单人物,她背后肯定有大人物撑腰;你看门口那小厮,看见我们的制牌时还是面不改色,一点也不害怕,要是换成常人,早就请我们进去喝茶了。” 陆廷一面露苦恼:“那怎么办?我们会不会已经打草惊蛇了?” 文德神秘一笑:“就是要打草惊蛇,这样他们才会紧张害怕。”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文德又是神秘一笑,然后便冲陆廷一傻笑起来,看得后者一头雾水,这丫头莫不是又抽疯了? “夜闯陈府。”文德轻声道。 陆廷一大惊:“这可是私闯民宅,要是让人知道了,我们是要坐牢的。” 文德不置可否地白了他一眼,“要说你是榆木疙瘩,你还不乐意。都说是夜闯了,当然会谨慎再加谨慎了。” 陆廷一的脑袋一直摇个不停:“不行,不行,怎么能为了查案就去做违法犯罪的事情呢?我不去,要去你去。” “你不能一根筋的只知道照章办事啊,特殊情况得特殊处理。”文德苦口婆心地劝道。 “那也不行。”陆廷一想起父亲说的‘只做分内事,不管其他’,便接着说:“这是锦衣卫分内的事情,我们没有必要为了他们去冒这个险。” 文德凑上前,“难道你不想要赏金?不想知道陈艺媛的另一层身份?” 陆廷一依然脑袋摇个不停,文德见说不通,气恼地说了句榆木脑袋,也就作罢了。 半夜时分。 浓厚的夜色将整个城镇笼罩其中,除了夜空中那一抹微弱的月光倾泻在尘世间外,便再没有任何微光的照亮。 文德偷偷摸摸地跑到陈府一处偏僻的墙角,抬头望着足有一丈高的墙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不无后悔,早知道当初就该跟头儿好好学习轻功,也不至于现在犯起难来。 她试着往上跳了几次,但每一次都是差一点,她胡乱地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又四下张望起来,见没有任何异样,再次纵身一跃。 眼看着腾空的身体就要坠落,文德忙伸手抓住墙头,两只脚在墙体上胡乱蹬着,活像一只壁虎,模样甚是滑稽可笑。 她艰难地喘着粗气,两只胳膊用力往上攀爬。 “你在做什么?表演杂技吗?” 文德瞬间停止了挣扎,她不可置信地低头一看,只见苏玖龄正背着双手站在不远处,即[a1]使朦胧的夜色遮挡了部分视线,文德依然能感觉到苏玖龄身上散发出的高冷贵公子的形象。 不用说,她现在的模样肯定可笑极了,文德冲他尴尬笑了几声,梗着脖子往下看:“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苏玖龄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只见他衣袂轻飞,下一秒,便稳稳地站在墙头。 文德艰难地维持着壁虎爬墙的动作,怔怔地看着他,苏玖龄有些不耐烦道:“还愣着干嘛!” “大人,大人……我……我爬不上去。”文德微微喘着粗气,一边胡乱蹬着,一边苦笑着看向苏玖龄道:“大人,您能不能拉我一把啊?” 一直在这吊着,上不去下不来的,也怪难受的,而且文德的胳膊也早已发麻。 苏玖龄似忍无可忍地看了她一眼,毫不掩饰对她的嫌弃,似乎不想再理会她,转身悄然无声地跃入墙内。 文德傻眼了,就这样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了? 等了片刻,还是没有等到苏玖龄过来,文德泄了气,双手用力往上攀爬,愣是累出了一身汗才爬上墙头,当她站在墙头上俯瞰院内的景象时,甚有一番成就感,虽然院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文德奋力往下一跳,便稳稳地落在院内,她先是四下里扫了扫,并没发现一个可疑的人影,这才抬脚鬼鬼祟祟地胡乱走着。边走边在猜想苏玖龄去了哪里。 走了许久,还是没找到陈艺媛的闺房,文德停在一处墙角那,嘟囔了一声:“这鬼院子怎么这么大,找了快半个时辰还没找到。” 突然,她听见吱呀一声,立马警惕起来,蹑手蹑脚地往前挪了一步,压着嗓门喊道:“苏大人,是您吗?” 周遭寂静无声,文德壮起胆子行至门前,弓着腰,竖着耳朵仔细去听屋内的动静,她刚听见里面传来的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就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嘴巴,硬拖着她往后拽。 文德大骇,此时里面还在响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本以为屋里的人是苏玖龄,现在看来对方是敌是友还不清楚。 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如今之计,如能先听从他的指挥,不能贸然行事,待找到机会后再逃跑。 心下有了主意后,文德也就不再那么紧张了,待他们行至房屋拐角处时,文德察觉到那人的桎梏松弛了,便瞅准时机,奋力朝那人的脚背跺了一脚。 然后拔腿就跑,不料却被那人一把拽住胳膊不放。 文德顺势一转,右手握拳,直朝那人面门砸去,此人反应异常机敏,头微微一偏,一把攥住了文德挥过来的拳头,文德用力挣扎几下,却动弹不了分毫,就见她准备踢他下三盘时,却听那人声音冷漠道:“是我!”语气中明显透着怒意。 这熟悉的声音是? 文德闻言警铃大响,是苏大人! 她刚才不仅踩了苏大人一脚,竟然还动手打了苏大人,文德不敢再往下深想,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尴尬不已道:“苏大人,您怎么在这儿?好巧啊……” 苏玖龄忙做出噤声的手势,身体笔直地立在墙角处;文德安静下来,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去听里面的动静。 约摸一刻钟,那人推开房门,消失在夜色中,苏玖龄一个闪身,便进了屋内,文德望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一会儿又看看屋内的苏玖龄,最终还是放弃了去追的念头。 第七章 你知道就好 屋内一片漆黑,借着微弱的月光,依稀能看见物件的轮廓。 摸瞎刚进去,跨出的右脚突然踢在一处坚硬的地方,发出一声闷响,痛得她龇牙咧嘴,刚弯下腰去查看右脚的伤势,就听见苏九龄沉声道:“保持安静!”语气中明显透着不满与嫌弃。 文德缩了缩脖子,悻悻地起身,声音闷闷道:“是。” 轻手轻脚地将害她绊倒的罪魁祸首扶起放到一边,心下却在嘀咕:椅子倒地时发出的动静也不小,竟然没有惊动府里的下人,真是奇怪。 文德瘸着腿来到梳妆台前,随手打开上面的一个妆奁,嘴里压低嗓门道:“大人,您有新发现吗?” 苏玖龄全心搜寻其他线索,无心理会她的聒噪,便对此充耳不闻,文德无所谓地摇了摇头。 片刻后,苏玖龄出声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文德瘸着腿走到条几旁停下,看了眼他手中的物件,然因光线太暗,只看到一个黑黢黢的东西,她伸出右手接过苏玖龄递过来的物件,又是放在眼前去看,又是拿在手上到处乱摸,良久后才道:“大人,如果卑职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只青鸟。” “青鸟?”苏玖龄诧异。 “就是传说中西王母的使者……”等了片刻,没听见任何动静,文德以为苏玖龄不懂,又解释道:“传说西王母驾临前,总有青鸟先来报信,渐渐地,后人就将青鸟视为传递幸福佳音的使者了。” 苏玖龄盯着青鸟若有所思,文德将它重新放在条几上,自顾自道:“青鸟的寓意是挺美好的,不过它出现在这里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人所祈求?” “此话怎讲?” 文德滔滔不绝道:“要是为了自己,则有两种可能,一是不幸福渴望幸福,所以放了青鸟;二是幸福,渴望更多的幸福,所以也放了青鸟;若是前者,则说明屋子的主人过得并不好。”说到这儿,文德偷偷地瞥了一眼苏玖龄,接着说:“卑职看不幸福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此事连锦衣卫都插手了,说明与陈姑娘交往的男人并不简单,身份地位甚是显赫,一般这样的人,家中都有妻室;再看陈姑娘的住处虽是豪华气派,却远离繁华的京城,说明此人惧内,不敢将女子领回家中做妾,这才把她藏在这里。男人虽然爱女人,却始终不敢给女人一个名分,这或许就是让女人真正伤心的地方吧。” 苏玖龄眉毛一挑:“你的意思是女人为情自杀?” 文德连忙撇清关系:“卑职可没这么说,刚才这些都只是卑职的推测而已,不能当做证据。”说完,她晃着脑袋,瘸着腿,又去查看别处去了。 两人又在屋内逗留了片刻,见没有值得发现的重要线索之后,便决定打道回府。 文德跟在苏玖龄身后,又将房门偷偷掩上,待他们走到来时的那处偏僻墙角时,只见苏玖龄纵身一跃,便稳稳地停在墙头上,她还未来得及张口让他帮忙,就见人已经跳下墙头,独留她一人在院内傻站着。 她连忙迈着小碎步踱步到墙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贴着墙根等了片刻,除了断断续续的几声虫鸣,便再无动静,文德压低嗓门道:“苏大人,您还在吗?” 寂静无声。 回头望了眼被夜色笼罩的陈府,它就像一个随时有可能醒过来的恶魔,文德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她不相信苏玖龄真会做出这等抛弃同伴的事情来,又喊了两遍:“苏大人?苏大人?” 这时,一阵风吹来,吓得文德毛骨悚然;墙外面还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文德气得咬牙切齿:“好,苏玖龄,算你有种!” “你在这里磨磨唧唧半天,也该爬上来了。” 清冷的嗓音,异常的熟悉,文德怔了怔,迅速回过神来,她仰头道:“大人,您没走啊,那刚才卑职喊您您怎么也不应一声?” 苏玖龄站在墙头注视她片刻,淡淡道:“要是走了,岂不错过了一场好戏。” “好戏?”文德下意识地重复道,“什么好戏?” 不知为何,明明夜色很浓,浓到看不清彼此的神情,但文德就是知道,这位冷酷的苏大人现下心情很不好,还在疑惑间,她恍然大悟,立刻做恭敬谦卑样,坦然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卑职知错了,卑职不该在背后议论大人,大人心胸宽广,还望大人不要跟卑职一般计较。” 苏玖龄不再理会她,转身就走,文德根本来不及去喊,就这样眼睁睁地再次看着他抛下她而去。 文德暗暗嘀咕:敢情回来就是专门过来质问她的。 不敢在此处在做逗留,做了几个热身动作之后,纵身一跃,不料用力过猛,重心不稳,身子堪堪就要向后倒去,幸而文德反应机敏,本是踩在墙头上的双脚瞬间分开,身体前倾,双手扶住墙体两侧,双腿夹住墙体控制重心,屁股稳稳地坐在墙头上。 “还好还好。”文德空出一只手,拍了拍受惊的小胸脯,眼睛往下一瞥,不经意间竟看见苏玖龄正仰头看着她,尴尬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则是不满,她毫不畏惧地怒瞪着他,反正天黑看不见,胆子就更大了些。 苏玖龄皱着眉头,眉毛一挑,即使文德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也知道是充满了嫌弃。 嫌弃又怎样,文德毫不在乎,要不是看在官阶比她大的份上,她才处处忍让,不敢与之反抗,换做常人,她早就一拳头伺候了。 文德装作没有看见他,小心翼翼地跨出一条腿,就听苏玖龄在底下嫌弃道:“早闻陆前辈的轻功甚是好,却没想到手下的弟子……” 他故意不把话说完。 文德不理会他的讥讽,见对方都开口说话了,自己也不能再装出没听见的样子,她做出欣喜若狂的模样,开心道:“大人,原来您没走啊。” 从墙上跳下,胡乱地拍拍屁股上的土,文德双目饱含诚意地将他望着:“没想到大人竟然如此体恤卑职,卑职感激不尽。”她故意咬重体恤二字。 明知道她说的话是违心的,苏玖龄还是淡淡道:“你知道就好。” “还有一件事,卑职必须要夸赞一番大人。” “说。”知道她嘴里说不出好话,苏玖龄还是好奇地想知道她会说什么。 她情绪颇显激昂道:“大人一心为公办事,不惜以身涉险,做出私闯民宅等行为,也要查明陈姑娘去世的真相,就冲这颗赤胆忠心,一心为民,卑职对您绝对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那真诚的模样绝对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苏玖龄停下脚步,斜睇她一眼:“不敢当,我哪有车捕快尽职尽责,为了查案,不惜一个姑娘家夜闯民宅,明知轻功不济,却还不肯放弃,这股认真劲儿,改日我一定让锦衣卫上下都向车捕快学习才是。” 听着他的冷嘲热讽,文德憋了一肚子火气,但面上依然笑嘻嘻的,硬着头皮道:“哪里哪里,这都是卑职应该做的。” 文德不愿在这上面做过多的讨论,便转移了话题:“苏大人,刚才夜闯陈府的黑衣人,您知道是谁吗?刚才被他跑了,着实有点可惜……” 苏玖龄似乎不愿再多说话,文德也觉得扫兴,自觉没了兴趣,悻悻地闭上了嘴。 第八章 给你七天时间 次日一早刚到六扇门,就见陆廷一盯着她一瘸一拐的右腿道:“德爷,你这腿怎么了?” “别提了,不小心撞椅子腿上了。”她瘸着腿朝里走,心情有些不好。 “严重吗?”陆廷一不放心道。 “不严重,就是大脚趾头碰出血来了。”文德云淡风轻道,“唉,昨晚也是我大意了,竟然在苏阎王那里丢尽了面子。” 陆廷一忙去给她倒了杯水,叮嘱道:“你这脚趾头上的伤可得注意了,虽说没有刀剑所伤严重,但俗话说,十指连心,这几天你专心好生歇着吧。” 文德心里感到暖呼呼的,果然还是自己人好,她接过茶杯,笑着说:“爷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这点小伤根本不足挂齿。” 在她旁边坐下,扫了眼她的右脚,还是不放心道:“真没事?” “没事。” 盯着她看了数秒,也没发现什么端倪来,也罢,要是伤的真严重了,估计依文德的性子早就跟他诉苦了。 他想起文德刚才所说的在苏阎王那里丢了面子的话,便问道:“你刚才说,昨晚在苏大人面前丢了面子是什么意思?” 瞅了眼静悄悄的门外,文德压低声音道:“苏大人昨晚也夜闯陈府了。” 听到这话,陆廷一倒不惊讶,毕竟夜闯这种事于锦衣卫而言倒是一件家常便饭的事情,不过,令人奇怪的是,此事竟会劳烦佥事大人。 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陆廷一后,后者皱了皱眉:“苏大人没找你麻烦吧?” 文德没好气道:“麻烦倒是没找,不过也没给我好脸色看。”想起昨晚自己挂在墙上的囧样就觉得丢人,苏玖龄对此的无动于衷也让她明白了此人的冷漠,以后对他还是躲得越远越好。 “那个黑衣人呢?” 文德漫不经心道:“不知道,不过应该会有人去追的。”暗中保护苏玖龄的高手应该会去追的。 陆廷一哦了一声。 “对了。”文德自怀里掏出一样物件,亮给陆廷一看,笑嘻嘻道:“我找到了这个东西……” 一只通体蓝色的小鸟栩栩如生地立在桌子上,陆廷一拿在手里看了看:“这是什么?我还是头一回见。” “青鸟。在陈姑娘府上找到的。”文德得意道。 陆廷一诧异,犹如烫手的山药般忙把青鸟放回到桌子上,不可置信道:“你从陈府偷拿回来的?!” 文德敲了一下他的榆木脑袋,纠正他的说法道:“这是借,小爷用完还是要还回去的。” 话虽这么说,陆廷一还是翻了个白眼,然后复又拿在手里细细打量:“这东西身上藏着什么机密吗?” 文德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当时是觉得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青鸟的模样,心中歹念一起,就给顺带回来了;昨晚盯着它看了半宿,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不过总觉得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陆廷一把这只通体宝蓝色的青鸟放在阳光下去看,突然一个紫色水滴状的东西映入眼帘,使得本来颜色通透毫无瑕疵的一件艺术品,却因这点瑕疵而影响了整体的观赏性,便觉可惜,叹气道:“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 文德从他手上夺过:“有什么好可惜的。” “你看它这里有一块紫色状的点滴。”陆廷一指着青鸟的腹部,道。 她翻过来仔细一看,还真有一块绿豆大小的点滴,若是不仔细观察,真发现不了。 文德拿着它若有所思地看着,陆廷一看着她认真思索的样子问:“怎么了?” “奇怪呀。”她若有所思道。 “奇怪什么?”陆廷一顺口问道。 “你看它通体都是宝石蓝,为什么偏偏在肚子这里有一块紫色的东西呢?”文德指着点滴看向陆廷一问。 “所以我才说是瑕疵啊。” “你想想看,如果这块石头本身是有瑕疵的,匠工们在制作的时候肯定不会再考虑它了,然而现在……所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车姑娘,我们大人有请。”正思索间,文德便听见有人唤她,一转身,就见千户装扮的锦衣卫立在她身后。 “你们大人?”她反问,心里却在揣测苏玖龄找她的目的。 “请。”来者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恭敬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将青鸟揣入怀中,遂随千户前去。 北镇抚司内。 “六扇门捕快车文德参见苏大人!” “六扇门捕快陆廷一参见苏大人!” 两人异口同声道。 苏玖龄似乎没留意到他们,他手上端着一盏茶水,慢条斯理地浮了浮茶沫,茶香袅袅,氤氲迷人,将苏玖龄俊秀的面容半遮半掩。 文德见状,以为苏玖龄没听到,又拔高几分音量道:“六扇门捕快车文德参见苏大人!” 陆廷一也道:“六扇门捕快陆廷一参见苏大人!” 文德微微抬起脑袋,偷偷拿眼仔细去打量这位苏大人,只见他面色平静,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情绪。 “不知道他肚子里到底在卖什么药?”文德嘀咕一声,陆廷一连忙捅她腰眼,示意她说话要注意场合,前者会意,吐了吐舌头。 “车捕快。”苏玖龄手里端着茶杯,突然道。 “卑职在。”文德连忙应道。 “昨晚的夜访可有什么新发现?” 没想到苏玖龄一早喊他们过来竟是为了这事,文德不论回答有或没有,便都相当于承认了昨晚夜闯陈府的事情。 今日找她过来,估计就是想定她罪的,所以她绝对不能承认。 思量片刻,她一脸真诚无辜地看着他,道:“卑职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哦?是吗?”他又慢条斯理地浮了浮茶沫,继而云淡风轻道:“我看你昨晚将那只青鸟随手揣入怀里,还以为车捕快有了新的线索呢。”听不出一丝情绪。 文德一怔,暗忖这厮眼力竟然这般好,黑灯瞎火的竟然还能看见她顺走青鸟的事,这事她若是承认了,那可就是入室偷盗的罪行,依照锦衣卫的做事风格,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所以这件事,她也绝对不能承认。 决定继续装傻,“大人,您可真会说笑,卑职是公门中人,不会去干那等知法犯法的事情。”文德一身正气,双目真诚,连陆廷一都差点相信了她的谎话。 不过,她面对的主子可不是一般的人,苏玖龄轻抿一口茶水,道:“哦,是吗?”转而又道:“那劳烦车捕快解释一下昨晚翻墙闯入陈府的事情吧。” 文德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怎么又给绕回来了? 她刚想继续装糊涂将这事否认过去,一瞥眼就看见苏玖龄那双泛着冷光的眼睛,如同鬼魅一般,摄人心魄,吓得文德心中一惊,忙打消了刚才的念头,硬着头皮解释道:“卑职是查案心切,所以才……” 苏玖龄打断她的话,“所以就可以知法犯法了吗?” “大人,卑职夜闯陈府确有不对,不过,特殊事情得特殊处理嘛。”她不甚自在道。 陆廷一埋怨地瞪了她一眼,早就说过夜闯的事情使不得,偏要去做,好巧不巧的,竟然还碰上了苏大人,这倒霉精的。 “苏大人,文德也是希望能让案子早日水落石出,一时性急,这才忘了规矩,还望大人念在她一心追查真相的份上,能不能给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他连忙替她求情道。 苏玖龄淡淡道:“那得看她的表现了。” 陆廷一急忙扯了下文德的衣袖,示意她向苏大人做个保证,日后不再犯相同错误,文德心里憋屈极了,挣扎了几下,这才不情不愿地道:“卑职知错了,卑职不该知法犯法,不该私闯民宅,苏大人宽宏大量,能否放过卑职这次?” “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 知晓他是故意刁难自己,文德虽心生不满,却又无计可施,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她一个小小捕快,如何能斗得过锦衣卫佥事。 “卑职知错了,还望苏大人看在卑职一心为公的份上,放过卑职这一次。”态度比刚才真诚许多。 “夜闯陈府,我可以理解成是车捕快想迫切查明真相的心情;只是车捕快顺走青鸟的事,我却百思不得其解。”苏玖龄悠悠然道。 话音刚落,陆廷一又忙轻扯了下文德的衣袖,示意她赶快坦白,不要跟锦衣卫对着干,要不然没有好果子吃。 这厮着实可恶,文德恼怒地想,但她向来奉行好汉不吃眼前亏的行事准则,面上还是装作恭恭敬敬,双手奉上道:“回苏大人,卑职才疏学浅,现在还没有什么发现,不敢妄加揣测。”她故意没说早上的新发现。 一是因为上面的新发现还未调查出有用的线索来,不可轻易告诉别人,二是怕锦衣卫抢走她的功劳。。 “既是如此,那便上交吧。” “别呀,苏大人,您再给卑职点时间行不行?”文德一听要把青鸟收回,那还得了,她好不容易才发现上面的可疑点,又怎么能白白的拱手相让呢?那一向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苏玖龄将杯子放在案桌上,站起来道:“七天,若是七天内你找不到陈艺媛死亡的真相,私闯民宅和入室盗窃将数罪并罚。” “苏大人,您不能这样。”文德一着急就开始口无遮拦了,“这件案子本是锦衣卫全权直接负责,六扇门只是协助而已,您怎么能把这件事的所有重担都推给卑职呢?这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啊。” 第十章 走访陈管家 弄完青鸟的事情,文德和陆廷一便又去了陈府。 “你们两个怎么又来了?”小厮透着不耐,“说不让进就不让进,你们还是别浪费时间了,快走吧。” 呦呵,小哥记性还挺好。文德心中笑道。 “小哥,我们也是为了查案子,如果两手空空的回去,你让我们怎么交差啊。”文德站在小厮面前,讨好一笑道。 “那我不管,我要是让你好交差了,那我就没好果子吃了。” “小哥,你就通融通融,我们很快就会出来的。”陆廷一也上前好言相劝道。 “你们也别怪我不通情理,实在是有命令在身,咱们都是在人手下替人办事的,你们有你们的主子要服侍听从,我也有我的主子要服侍听从,二位官爷莫要为难我呀。”小厮愁眉苦脸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文德实在不好再强人所难,但转念一想,干他们这一行的,要是碰到这点小问题就放弃走访调查,那还怎么查案子。 陆廷一向来木讷,脑子又愚笨,不灵光,脸皮又比不得文德,这才刚听到对方滴水不漏的说辞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文德脸上堆满笑容,想着暂时进不去,就先从门口的小厮开始探探情况,她态度非常谦卑地道:“小哥,那我们也不为难你了。” 话音刚落,文德就发现小哥明显松了口气,她微微笑了笑,“小哥,能问您几个简单的问题吗?” 见对方打消了进去的念头,小哥也变得好说话了,“你说吧,官爷,只要是我知道的,都会告诉官爷。” “最近府上都来了些什么人啊?” 小厮暗自得意,这可是他的独门绝活,每天府上来了哪些人,是做什么的,家在哪里,他全都摸得门清,听官爷这么一问,他心里的表现欲就出来了。 刚打算好好表现一番,就听见门内有个沙哑的嗓音呵斥道:“陈七!”言语间的威严顿时让这位小哥闭了嘴。 文德他们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头发花白,佝偻脊背,走起路来慢吞吞的,嗓门倒是很大,待老者颤巍巍地跨过门槛时,文德忙把捕快制牌亮出来,问道:“老伯,您是这里的管家?” 老者斜眼打量文德,小厮忙恭顺地向他介绍道:“陈管家,这二位是官府的……” “官府的怎会来咱这?莫不是府上哪个不干净的人被抓住了?”老者拔高音量,旁若无人似的道。 陈管家勾着腰,双手背在身后,浑浊的眼看向文德:“说吧,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如果是来查案子的,这里没案子可查,还是请两位大人回去吧。” “老伯,我们今天不查案,陪您闲聊一会儿如何?”文德笑问。 陈管家哈哈一笑,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牙齿:“我一个入了半截土的老头子有什么好聊的,你们不嫌弃老头子话多就行。” 二人皆是一愣,这是同意的意思? “陈管家,老爷吩咐过,闲杂人等不能入内。”门童一脸为难,提醒道。 “哦,瞧我这记性都给忘了。”陈管家作恍然大悟状,“那我这老头子就去外面闲聊会儿。”说着就往外面走。 文德和陆廷一忙抬脚跟上,一左一右的跟着他。 小厮在身后喊了两声,不知是陈管家因为年事已高,耳朵背没有听到,还是他故意装作没有听到。 由于陈府地处偏僻,不像京城中心那般繁华,三人走了数十米,也没看见别的人影。陈管家沙哑着嗓音问:“说吧,你们有什么想问的?” 陆廷一呵呵傻笑:“老人家,您想多了,我们就是来找您扯闲话的。” “哈哈哈。”又是一道爽朗的笑声,“你们莫要瞒着我了,官府的人怎会无缘无故地来这偏僻地找我闲聊呢,就算你们两个娃娃有心,也不见得有时间啊。” 两人互相忘了一眼,既然对方这般坦诚,那他们也没必要扭扭捏捏的,而陈管家出乎意外的爽快反倒节省了他们不少时间。 “老人家,我们想跟您打听打听陈姑娘的事情。”或许猜到陈管家听力有些不好,文德凑上前,在他耳边扬声道。 陈管家面露哀伤,喃喃道:“哦,是陈姑娘啊。陈姑娘是个好姑娘,小莲姑娘也是好姑娘。就是可惜了……可惜了……” 不等文德提问,陈管家像是在回忆往事般娓娓道来:“那一年下着大雪,我记得可清了,陈姑娘身上穿着一件大红斗篷,旁边站着老爷,老爷手上撑着一把竹青油布伞,一见着我,就忙吩咐我去屋内生火,生怕这场雪给冻着了陈姑娘。” 文德和陆廷一认真倾听,没有一人上前打岔。 “老爷对陈姑娘用情极深,却因为胆子懦弱,一直不敢纳妾;不过,老爷却也为了给陈姑娘讨个名分,几次与夫人争吵,却都败下阵来,这才无可奈何把陈姑娘安置在这城郊外,许是为了弥补陈姑娘,老爷在物质上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却怎么也想不到……”陈管家重重的叹了口气。 “老人家,陈姑娘出事之前,您可发现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吗?”待陈管家平复心情后,文德缓缓问道。 陈管家闻言停下,一双浑浊的眼睛出神地望着前方,良久,作恍然大悟状:“官爷这么一说,老头子倒想起一件事来,陈姑娘出事前的一天上午,我正在院内除草,突然听见陈姑娘的房里传来一阵摔东西的生意。” 摔东西?文德想起夜闯陈府的时候被椅子撞到的事情,难道凌乱的屋内并非那晚的黑衣人所为? 陆廷一忙抓住问题问:“老人家可知当时房里还有谁?是所为何事争执?” 陈管家淡笑着摇摇头,努力回想了一会儿又道:“我当时还在纳闷,陈姑娘平时性格温和,大家闺秀一个,对谁都是笑容相待,怎会做出这等有失礼节的举动呢……” “老人家,陈姑娘屋内的狼藉可曾打扫过?” 被文德冷不丁的一问,陈管家和陆廷一皆是一愣,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这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来了。 “打扫过了。” “老人家可曾去确认过?”文德又问。 陆廷一疑惑不解地盯着她看,怎么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起来了呢? 文德却有自己的考虑。 “我今早路过陈姑娘门口时,还特意往里面看了一眼,家具物件各种摆设都和陈姑娘在世时一模一样。” “那老人家是何时打扫的?又打扫过几次?” 陈管家抬头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却还是如实回答:“客人走后就打扫了。” 也就是说,从那以后房间就没人进来过。但是昨晚她和苏大人夜闯陈府的时候,房间明明是混乱的,难道说,他们二人进错房间了? 那他们进的又是谁的房间呢? 第九章 别闹,我这是在办案 话一出口,文德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然而这张嘴巴就跟失去了控制般不听指挥,待她将话说完,便不安地瞅着苏玖龄。 旁边站着的陆廷一吓得比她还厉害,要是得罪了这位主子,日后他跟文德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陈艺媛的案子才刚刚进入调查,也不知何时能够查明真相,若是真如苏大人所说,七天之内便能水落石出,那便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六扇门协助锦衣卫的事情也就会结束。 万一七天查不到真相,倒霉的便是文德。 无论如何,锦衣卫不会有任何损失,人是六扇门的,出力的是他跟文德,还有爹爹,锦衣卫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好。 虽然知道这里面的如意算盘,陆廷一却只能认命。 “苏大人,文德说话向来口无遮拦惯了,但她没有恶意的,也不敢妄加揣测大人的意思,还望大人能别跟她一般计较。”陆廷一慌了,忙打圆场道。 “没规没矩,又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我看还不单单是口无遮拦的问题。” 文德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愿给头儿惹麻烦,她朝前跨出一步,以从未有过的真诚态度恭敬道:“大人教训的是,卑职谨记于心,日后定当改正,还望大人给卑职一次改过的机会。” “这态度就很好。” “大人,卑职会负责查明陈姑娘的死亡真相,不过……时间上的界限卑职不能完全保证。” “你尽管做便是,至于后续情况,我自有定夺。” “还有件事情,卑职需要问清楚。”文德拱手,抬眼望向他道。 “说吧。”还是那副神情淡然的样子。 “有赏格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两个男人皆是一怔,刚才还是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一下子变得奇怪起来,陆廷一干咳一声,忙用眼神示意她,莫要得寸进尺,惹了这位主子。 苏九龄瞥了她一眼,依然淡淡道:“自是少不了你的,若是做的好了,还会另加赏金。” 文德一喜,很快就将刚才的不愉快抛诸脑后,她狡黠一笑,似是验证话中的可靠性,问道:“大人可是当真?” 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敢质疑他的话,换做别人,早就轰出去了,而苏玖龄却破天荒地回答了。 “车捕快放心调查便是,该是你的赏格,我一分不会少。” 脸上刚露出兴奋的笑容,却又转瞬即逝,文德刚要开口道谢,就听见苏玖龄开始下逐客令了,“都下去吧。” 一出北镇抚司,陆廷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点着她的脑袋:“我的祖宗,你以后说话能不能过过大脑,注意下分寸,对方可是锦衣卫苏大人,不是什么话都能说;你再这样下去,我早晚得被你给吓死。” 文德歪着脑袋,揉着刚才被他手点过的地方,委屈巴巴道:“好,我知道了。” 陆廷一叹了口气,真希望这位主子能长长记性,收敛下脾气。 “以后面对苏大人,还是按照爹的说法来,敬而远之,这样才能保证咱们无事平安。”陆廷一叮嘱道。 文德忙不迭地点头。 刚回到衙门,就见陆秉拄着拐杖走进来,关切地道:“文儿,你这腿怎么了?” 正在喝水压压惊的文德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头儿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用袖口胡乱擦了下嘴角后,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冲陆秉笑着说:“不小心撞到椅子上了,不碍事。” “嗯。”陆秉也没深问,这让文德松了一大口气,要是让头儿知道她昨晚夜闯陈府并且被苏大人撞了个正着,估计又是一番训斥了。 “头儿,您有事要吩咐吗?” “今日傍晚,你和廷一去一趟翠凤楼。”陆秉言简意赅道。 文德立马明白过来头儿的意思,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 翠凤楼是全京城最有名的地方,单听名字,以为只是一处稍显韵味的酒楼,殊不知这里却是令男人沉醉们的烟花柳巷之地。 在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人来人往,情报甚是多。 头儿让她和陆廷一前去,自是想着能在这里打听到些有用的消息。 听说陈姑娘被赎身之前,就是在这里的。 离傍晚还有些时间,文德状似无意地摸了摸怀中的青鸟,以确保它还好好保存着,朝陆秉俏皮一笑,口中说着:“头儿,我去找大陆了啊。” “司务厅那边丢了东西,廷一去帮忙了。”言下之意,就是别去找了,陆秉又道:“刚才我听衙门里的其他人说,苏大人喊你们去北镇抚司了,不知是所为何事?” “吩咐命令去了。”文德尽量装出一副自然的样子来,为了增加说服力,她又开始胡诌几个信得过的理由来,“还交代我跟大陆查案子时头脑要灵活,不要失了锦衣卫的脸面之类的话,总之可严厉了。” 陆秉淡淡道:“嗯,苏大人说得有理,你二人此后对苏大人切勿忘了礼数,对他只可尊敬。” 文德忙不迭的点头。 ************************************************** 陆廷一从司务厅出来时,已是正午时刻,一到偏厅,就见文德背对着他在捯饬什么,他疑惑上前,问道:“德爷,你在做什么?” 头也顾不上抬,嘴上轻快道:“哥哥,你回来了。” 陆廷一低头一看,脸色顿时大变,“德爷,你这是在做什么?”他盯着文德手里锃亮的匕首,一脸惊世骇俗道。 文德不以为意道:“撬开呀。”说得理所当然。 “这可是遗物,你不能随意毁坏的。”说话间,趁她不注意,伸手就抢了回来。 “别闹,我这是在办案。” “不行,说什么也不能给你。”陆廷一态度坚决,本来顺走青鸟一事已让他们吃亏在先,现在又私自毁坏遗物,若是让锦衣卫知道了去,不知道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真不给?” 陆廷一正义凛然地看着她,大有视死如归的气势,文德知他脾气上来了,也不急不恼,“哥哥,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呀,小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小妹不会做这种事的,你看,”她盯着陆廷一手中的青鸟,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这么好看的一件艺术品,我也不忍心把它破坏呀,不过,妹妹我不也是为了查案嘛,你想想看,陈姑娘若是被人陷害致死,九泉之下肯定是不能瞑目的,我们身为公门中人,干的又是这一行,自然是要替死者找回真相,还他们一个清白,这样他们才会瞑目,到了阎王爷那里,才能重新投胎做人呀,否则的话,心中一直有怨恨,那她岂不就是永远被困住了吗?” 陆廷一顿了顿,知晓文德说得在理,却还是有些顾虑,毕竟这是遗物,不能随意毁坏的,再者,这事若是让锦衣卫知晓了…… 文德不露声色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哥哥,小妹知道你的顾虑,你考虑到这是陈姑娘的遗物,又极其珍贵,我不该将它破坏才是,其二是你担心我这么做会被锦衣卫知道后处罚我,对不对?” 见他的表情松动了些许,文德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他的心事:“哥哥莫担心,这件艺术品在这之前早就坏了,要不然通体宝蓝颜色的青鸟,怎会突兀地出现一块瑕疵呢?明显是坏掉之后又重新粘上的;还有啊,苏大人已经说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后续会怎样,他会负责的,所以哥哥不必担心我会被锦衣卫处罚。” 话虽如此,但锦衣卫向来狡猾,变化多端值得信任吗? “你说它之前就遭受过碰碰撞撞,是怎么回事?” 文德脸上一喜,殷勤道:“你仔细看它腹部,边缘处是不是有磨损的痕迹,还有头部,背部。” 陆廷一按她手指的方向一一看去,果然在这些地方看到了很细小的磨损痕迹,若是不仔细观察,很难看到。 第十一章 易公子何许人也 车纪氏为了给女儿攒嫁妆钱,几乎全年无休地包馄饨、卖馄饨,为的就是女儿将来嫁过去不受夫家的气。 她一天也不敢落下,遇上个头疼脑热的,只要还能下床走动,就一定会去摆摊,不论是金水河桥头,还是热闹的街市都有她忙碌的身影。 邻居们人人都劝她,为了个闺女这般拼命,不值得,养大了,终究是别人家的人,还是得把重心放在儿子身上,那才是自己的家人,是以后的依靠。 车纪氏对此充耳不闻,继续埋头苦干;邻居们见惯了,嘴皮子说破,也无济于事,便觉得自讨无趣,渐渐地,说的人也少了。 车纪氏也落个耳根清净。 这天,王媒婆穿得花枝招展的坐在明间,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在肥胖的脸上显得更加细小,就像在人偶上用细线缝成的一条缝似的。 车纪氏十分殷勤地给她端茶倒水,将水放下后,车纪氏规规矩矩地坐在她旁边,紧张不安地看着她,“王媒人,李夫子那边怎么说?” “车大姐,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这个事的。”喝口水,润了下嗓子,王媒婆明显没有刚到时的那般口干舌燥,“不瞒你说,车大姐给出的嫁妆钱确实让李家人心动,不过嘛,李家是书香世家,对媳妇的要求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最起码的三从四德必须得有,夫唱妇随,更不能跟个男人一样,整天扎在男人堆里。” 车纪氏一听,火了,李家人话里话外不都在嘲笑自家的闺女,这还怎么能忍,她蹭的一下从位子上站起,情绪激动道:“什么三从四德夫唱妇随,都去他的吧,他李家夫子懂什么,我闺女做的那是为民除害积阴德的好事,怎的到了他那里还就入不了眼了,这门亲事不要也罢!” 说完,车纪氏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大口喘着粗气,一脸的愤怒。 王媒婆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她女儿的霸名早就传到十里八乡去了,好好的人家也不会找这样的媳妇过门;若不是车纪氏给了她不少银子让帮忙留意,她才不会主动挑这个烂摊子呢。 如今,见车纪氏也不同意这门亲事,她反倒松了不少气,银子拿到手了,事情虽然没有办成,却也没造成什么麻烦,于她而言,没有任何损失。 王媒婆微微笑着,撑着椅子,笨重的站起,“车大姐,这件事我也尽力了,在李家人面前也说了你姑娘不少好话,把她夸得天花乱坠,但李家人突然来了个态度大转弯,硬是听不进去;我想着姑娘的婚事不能拖,这不,我昨晚刚从他们那里得到消息,今儿赶忙就过来告诉你了。” “有劳王媒婆上心了。”车纪氏闷闷道。 王媒婆这边又跟她客套几句,才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文德并不知晓那门让她望而生畏的亲事已经黄了。 “老人家,刚才听您说起陈姑娘的贴身丫鬟,不知能否麻烦您唤她出来一会儿,我想问她几个问题。” 陈管家脸色凝重起来,“小莲失踪了……” “失踪?!”二人异口同声地震惊道,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 “与陈姑娘接触最多的便是小莲,二人几乎形影不离,好的跟亲姐妹似的。不过,陈姑娘出事之后,就再没见过小莲的身影,也不知道那孩子去哪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是有意为之,还是不得已为之? “那您知道小莲姑娘平时都会去哪吗?”对于这个关键人物,文德自然是想了解的越全面越好。 “陈姑娘喜爱胭脂,总是派小莲姑娘去城中李家胭脂铺挑选,除此之外……”陈管家歪头想了会儿,摇摇头:“小莲个人经常去的地方倒是没注意过。” “事发之前,有人来找过小莲姑娘吗?” “没有。小莲话少,平时除了陈姑娘外,便是跟我这个老头子说的多一些,除此之外,就没谁了。” 陆廷一抬头望了望太阳,发现已经到午时了,今天调查的时间也比较长,一些该了解的基本问题都已经问完,他和文德向陈管家道谢之后,便转身就走。 “等等!”陈管家突然出声喊道,二人停下,转身看向他。 “我想到是谁了。”陈管家没来由的一句话,让二人立马严肃起来,“那天来府上跟陈姑娘发生争执的人,我想起来是谁了。是易公子,我在院内看到了他的背影,就多嘴一句问了门童,他告诉我的。” “易公子?”文德重复道,京城姓易的并不多,能数得上头脸的便是京城首富易兆熊,陈管家喊他易公子,难道就是易兆熊之子易强? 此人仗着老爹雄厚的财力广结官场人士,可谓风光无限,京官几乎多多少少都与他有过交往。 他不仅财大气粗,花钱如流水,更是仗着宽广的官场人脉,一双巧舌如簧的嘴,在天子脚下可谓也是肆无忌惮,目中无人。 有不少当官的人见到他都会礼让三分,原因不外乎有二:一是惹不起,二是抱住这只肥美的大腿,不愁以后没银子花,这世上,有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回去的路上,陆廷一就忍不住在文德耳边叨叨:“德爷,易公子可是京城霸王,我们可惹不起。” “谁说不是呢,要是惹了他,我们有苦都没处诉去,不过,有一个人可以去。”末了,文德邪笑道,这种事,他最适合不过了。 枯朽了一冬的柳树也开始渐渐焕发出绿色的生机,一枝枝垂下来的柳条上结满了饱满的枝丫,相信再过不多久,嫩芽便会绽放,焕发出更大的生机。 从偏僻的陈府回到六扇门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文德想着先简单地解决下温饱问题,然后再和陆廷一一块去北镇抚司汇报今天的情况。 刚跨过衙门的门槛,文德与陆廷一正有说有笑的,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主子,她忙把迈进去的那只脚收了回来。 文德想着苏玖龄背对着他们,横竖瞧不见自己,自己也犯不上行礼,便打算拽着陆廷一偷偷溜走。 阎王爷能不见就不见,免得不小心撞到枪口上还不知道怎么死的呢。 陆廷一冲她挤眉弄眼的,想着官阶大小尊卑有序,不可失礼,文德同样对他挤眉弄眼,横竖他瞧不见我们,我们就当也没看见他,既然都没有看见对方,怎么就失礼了呢? 这时,候在苏玖龄面前点头哈腰的赵坤头一抬,眼一瞥,正好看见他们俩在门口大眼瞪小眼,忙冲他们呵斥道:“见到苏大人还不快快行礼!”说罢,又是一副讨好的模样,“苏大人,下官管教无方,才让下属这么无规无矩,以后一定严加管束。” 苏玖龄并未理会。 文德见偷溜不了,哀怨地瞪了一眼陆廷一,都怪他磨磨唧唧,这才不情不愿地距他两步远时施礼道:“六扇门车文德,参见苏大人。” “六扇门陆廷一,参见苏大人。” 只见身穿绯红飞鱼服,头戴无翅乌纱帽的苏玖龄左腿翘在右腿上,手上拿着一盏翡翠绿的茶杯在手中耍完,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文德瞥了一眼这位大人的表情,只见他神色间波澜不惊,察不出任何情绪变化。文德皱了皱眉,她向来善于察言观色,从对方细微的表情中捕捉到重要信息,但这一招在苏玖龄身上似乎失了效果,这让文德甚感懊恼。 第十二章 就你? 苏玖龄继续耍完着茶杯,空气顿时凝滞了,六扇门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一个;良久,苏玖龄头也不抬,眼皮也没抬一下,淡淡道:“赵捕头,你先下去吧。” 赵坤笑嘻嘻地领命,退下前还不忘叮嘱文德他们好生伺候苏大人,转身的一刹那,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文德最讨厌这种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人,自是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再说,面前的这位阎王爷,她可伺候不起。 “查的怎么样了?”苏玖龄继续把玩着茶杯。 文德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模样,心想:也不知道这茶杯有什么好玩的,不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茶杯,不过这话,文德自是不敢说出来。 她双手抱拳施礼道:“大人,这等小事怎么能劳烦您特地跑一趟呢,应该是卑职去北镇抚司给您汇报才对。” “就你?”苏玖龄斜睇她,眉眼之间皆是嫌弃,“我看还是算了吧。” 文德不理会他的讥讽,面皮上继续挂着得体的笑,道:“这都是卑职应该做的,大人无需跟卑职客气。” 客套话说得差不多了,文德开始汇报正事:“启禀大人,卑职和大陆此次去陈府查到了一些线索,只是……线索的这头……凭卑职现在的身份,肯定是见不到人家的,所以,还得劳烦大人亲自出马才行。”她故意把话说得结结巴巴,就是想看苏玖龄什么反应。 闻言,苏玖龄放下茶杯,一抬眼正好碰上文德那双透着机灵古怪的眼睛,一看就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他装作没有看见,问:“查到什么了?” 文德如实道:“听陈府的管家说,出事前,有人跟陈姑娘发生过争执,您猜是谁在跟陈姑娘争执呢?”她挑眉看向他,满是好奇。 苏玖龄没心情跟她扯这些,简单的一个字,“说。” 文德吐了下舌头,自觉没趣,万年冰山脸怎么可能会配合她回答问题呢,她这脑子真是进水了,尽是喜欢做一些没用的事情。 她忙又恭敬道:“大人,是易公子,京城首富易兆熊之子易强。”深怕苏玖龄不知道似的,她又说:“是易老老来得子的那位,从小就受尽了易老爷子的宠爱,家里又财富无数,虽是商贾,却连当官的也要礼让几分,不是一般商贾能够相比的。” 苏玖龄不耐烦道:“说重点。” 文德嘀咕一声:“重点不是都已经说了吗?这位易公子跟陈姑娘的死可能有些关系,所以要去调查这位易公子。” 似乎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不满视线,文德连忙声音洪亮道:“陈姑娘去世之前曾与易公子有过交集,卑职猜测或许易公子会知道些什么;卑职身份卑微,人微言轻,想那易公子是不会见卑职的,大人身份尊贵,又身居要职,是朝中权贵攀附之对象,易公子虽是商人,却经常与官员打交道,想那易公子肯定会十分愿意与您建立联系的,所以卑职想请大人去易府走一趟。” 文德这话倒是说的一点不假。 锦衣卫不仅是朝中百官忌惮的对象,同时也是百官们想要拉拢的对象;而易强虽说是一商人,但商人做生意,免不了要跟官场打交道,结交的官员职位越高,对他也就越有利,易强自然不会放过苏玖龄主动找他的这次机会。 “那正好。”苏玖龄放下翘着的左腿,站起身道:“明日你随我去一趟。” 文德怔了怔,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瞬才道:“大……大人,明日卑职还有其它事要去做,卑职还得去……” “去什么?”苏玖龄不等她把话说完,冷冷道。 文德心里一颤,硬生生的将去小莲家调查几个字咽回了肚子,只得恭敬从命道:“卑职遵命。” 听到她的回复,苏玖龄转身就走,护卫紧随其后;文德望着他挺拔的身姿,忍不住嘟囔道:“你说这苏大人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来六扇门就为了问这些?看来这苏大人还挺闲,我主动去北镇抚司给他汇报进展,让他免了这趟跑,他还不乐意。” 陆廷一连忙就要去捂她的嘴,生怕被前面的苏大人听到,却被文德灵活闪过,等她站定再去看那挺拔的身姿时,就见苏玖龄不知停在原地多久,也不知刚才的话被他听去多少。 苏玖龄转身,走到文德跟前停住,声音冷冷道:“车捕快,你这一天莫不是只查到这一个线索?” 文德鼓起勇气与他对视,不消片刻,忙低下头道:“卑职不才。”这厮的眼神太有压迫感了。 “既是知道就该多加勤奋,少说多做。自明日起,需每天向我汇报案子的进展。”说罢,苏玖龄转身欲走,却又复转身过来,作恍然大悟状,嘴角勾着讥讽的笑:“我差点忘了,车捕快现在已经被借调到北镇抚司当差了,按理说不应再来六扇门;自明日起,你就不必再来六扇门了,这样也省得车捕快两头跑。” 文德急了,不满这一决定,性子一上来就急了,说话也不过脑子:“大人,卑职不明白,卑职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何大人总是跟卑职过不去?” 一旁的陆廷一见文德对苏大人说话这般无规矩,立即慌了,他忙去拉扯她的衣袖,苏玖龄瞥了眼她半隐在衣袖中的紧握的拳头,轻笑出声,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轻笑道:“车捕快说得哪里话。” 望着他不达眼底的笑意,文德心里一阵寒意。 陆廷一紧张不安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他忙又打圆场道:“苏大人,文德没有别的意思,她说话向来口无遮拦惯了,但她没有恶意的,还望大人不要跟她一般计较。” 苏玖龄有点嫌弃地松开她的下巴,翩然转身,冷漠道:“既是如此,就更应该好好改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要每次出了事,都要别人给你擦屁股。” 文德望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心里委屈极了,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也没处发,突地一脚踹在椅子上,疼得她直龇牙咧嘴。 陆廷一搀着她的臂弯,不冷不热道:“把椅子踢坏了你还得赔,小心点。” 第十三章 翠凤楼偶遇苏大人 文德这人,有个最大的优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也不记仇,这不,苏玖龄刚打压她不过片刻功夫,她就忘得一干二净,拉着陆廷一就笑嘻嘻道:“哥哥,头儿今天早上交给我一个重要任务,指明了要咱俩去。” “什么任务?”陆廷一想也没想就开口道,不过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笑,他突然就后悔问她了。 “去翠凤楼。”说完,文德便捂嘴偷笑起来,还拿眼偷偷瞄他。 “去那干嘛?”陆廷一又开始发挥他那榆木脑袋的威力了,要是换做别的男人一听说去这个地方,早就两眼放光了,哪还能像他这样傻乎乎地问去那干嘛。 文德捂嘴偷笑,作矫揉造作姿态,一掌拍在陆廷一左边的肩胛骨上。 “咳,咳。”陆廷一被她拍得连咳两声,皱眉道:“德爷,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别装了,我又没用力。你那高个子还受不住我这绵绵小掌嘛。”文德说得理所当然。 陆廷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一副听到了什么震惊的话似的,不可置信的看着文德。 文德自然知晓他眼中的意思,无非就是说她太过谦虚了嘛。 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耽误太多时间,她忙推着他的脊背催促道:“快走快走,小爷肚子都快饿扁了。” 陆廷一一边被她推着往前走,一边偏头看她,口中叮嘱道:“我的德爷,你可得悠着点,待会儿去那了,顶多点盘花生米,不能再多了。” “你当我是小老鼠呀,饭量那么小,几粒花生米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 “那咱事先说好了,超出的部分我可不给你垫。”陆廷一似又想起什么,道:“你说这银子是苏大人给咱报了,还是六扇门给咱报呢?” 这可把文德给问住了,现在他们借调到苏大人手下当差,理应是他报才对,不过,想他一贯看不惯他们,找他报估计没戏。 文德甩了甩头,不再去想它,二人刚一前一后的走到门口,不约而同的低头看了下这身捕头装扮。 青衣外罩红色布料背甲,腰束青丝织带。 还挺喜庆! 就是难看了些。 平日里没怎么注意,今儿却越看越丑。 两人相视一眼,灰溜溜的各跑各家,再出来时,一人身穿青衣直身,一人身穿白衣直身,文德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仙气十足,还专门配了把扇子。 “你这扇子哪来的?”陆廷一还是头一回见她用扇子。 “借的。”文德微微笑。 还未到翠凤楼,便远远就听到了悦耳的丝竹管弦之声,文德啧啧出声。 陆廷一看她陶醉样,忍不住埋汰她:“你还懂这个?”言语间,满是不相信。 文德冲他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计较太多。 一进门,就看见舞台中央正坐着一个身穿粉色纱裙、脸上带着同色面罩的女子,她手握琵琶,眉眼低垂,光是坐在那儿,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景。 女子旁边那些与她合奏的姑娘们也个个姿色出众,丝毫不输于女子的气质。 文德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痴痴地看着台上表演的姑娘们,连饭都忘了叫,啧啧称奇道:“人间尤物啊,人间尤物。” 陆廷一扶额叹息,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德爷,别忘了我们是来办事的。” “别吵吵,仔细听曲。”文德头也不回,傻傻笑道。 一曲完毕,德爷才舍得把视线从她们身上移开,左手下意识地就去摸桌子,却摸了个空,“我花生米呢?”她看向陆廷一的侧脸,问。 “在锅里呢。”陆廷一淡淡道。 大堂内又恢复了喧嚣,嘈杂声此起彼伏,陆廷一的那句“在锅里呢”也被声浪掩埋,好色的德爷并未听到他说了什么,她不由得拔高了音量问,“是不是被你偷吃光了?” 陆廷一再次扶额叹息,无语至极,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最喜欢吃的德爷竟然沦落到了这种地步,他提高分贝道:“还没点呢!” 这下文德听清了,先是一愣,很快就若无其事的笑起来,没有一点尴尬的样子,陆廷一也见惯了她厚脸皮的模样,没觉得有什么。 唤来酒保,上了份花生米和一壶茶,文德就着花生米便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 一双眼睛不安分的骨碌碌的乱转着,一抬眼,竟在二楼看到了苏玖龄的身影,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那抹清冷的身影突然转向她这边,文德连忙低头。 “你怎么了?”陆廷一说着就往楼上瞅。 “苏阎王在上面呢。”文德一手遮着额头,一边小声急促道,嘴里的花生米也不香了。 大堂里依然热闹非凡,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小动静。 就在文德想着要逃走的时候,突然坐正了身体,继续欣赏台上的节目,此时换成了一支古典舞,她看得津津有味。 陆廷一以为楼上的主子走了,抬头一看,正巧与苏玖龄撞了个正着,这下想装作没看见也晚了。 他拍了拍文德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往上看,文德偏不往上看,她当然知道苏玖龄还在楼上没有离开,若是她抬头正巧与他撞上,还不得上去给他行礼啊。 所以,她才不往上看呢。 “是苏大人。”陆廷一道。 “我知道啊,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反正他又不知道我看见他了,继续装不知道就行了。” “他看见我了。” “那又怎样?”往嘴里送花生的动作突然一顿,她怔了怔:“你们两个看对眼了?” 陆廷一点点头。 “早就跟你说了苏大人在上面,你怎么还往上瞅啊?” 陆廷一觉得委屈:“我看你突然大摇大摆的吃起来,就以为苏大人走了,谁知道一抬头就跟他碰上眼了。” 没办法,既然躲不掉,就只能上去了。 起身之前,她恨铁不成钢似的瞪他一眼。 到了二楼,文德在走廊里瞅了半天都没看见苏玖龄的身影,想着人家或许不想见他们,抬脚就要走,却听身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进来吧。” 一转身,就看见着一身月白山河锦绣图锦袍的苏玖龄,手上拿着把同色扇子,浑身上下透露出我不好惹的气场,文德在陆廷一面前的气焰顿时没有了。 “苏大人,好巧哦,咱们竟然在翠凤楼遇见了,不知苏大人中意上那位姑娘了?”文德笑着说,也不怕这话会让他恼火。 苏玖龄根本没理她,一转身,留给她一个孤傲的背影,文德也不在意,跟着他进了厢房。 第十四章 大人身姿挺拔,双腿又长 陆廷一走在最后,体贴的将房门掩上,一转身就看见文德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围着桌子看,顿时扶额叹息。 “大人,原来您屋里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啊。” 红烧鸡块,酱香猪蹄,五香牛肉,糖醋鲤鱼,还有一份菌菇炖鸡汤。 全是文德平日里没有吃过的好菜。 “大人,您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的东西吧?”她围着桌子打转,馋涎欲滴,恨不得现在就撕掉一只鸡腿大口吃起来。 “想吃?”苏玖龄见她贪吃的模样,嘴角弯起一抹淡笑,挑眉问她。 “废话。”眼睛盯着这些菜,她想也不想就道。 意识到说错话之后,她连忙狗腿地跑到苏玖龄跟前,脸上堆着笑,嘻嘻道:“大人,卑职刚才说的话您就当是放了个屁,让它随风去吧,别往心里去。” 苏玖龄闻言,十分嫌弃的看向她,脚下往后一退,“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说话怎么这么粗鲁。” 陆廷一皱着眉看向文德,为了吃,她连骨气都不要了。 文德撇撇嘴,眼睛看向别处,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道:“说话好听那都是大家闺秀会做的事儿,我本来就是一粗人,装什么细人啊。” “就这么想吃?”苏玖龄瞅着她略显失落的侧脸,道。 文德立马点头如捣蒜。 “用情报来换。”苏玖龄淡淡道。 “情报?”文德一怔,看着他,随后谄媚一笑:“大人,您别闹了,您可是锦衣卫,手里有着最全的第一手情报,论情报收集,卑职远远比不上您,怎么可能会出现您问卑职要情报的情况呢。” 说罢,便细细打量他的神情,见他面无表情,一时间摸不准他的想法,文德试探着问:“大人是认真的?” 苏玖龄只是盯着她看,并不语。 “大人想知道什么?” “你打听到了什么?”苏玖龄坐回到桌子上,执起筷子,夹了块五香牛肉送进嘴里,文德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她实在是太饿了,又馋得慌。 “大人,您来这里不也是为了查案嘛,查到的情报肯定比卑职多。”文德知晓他在问她在这里查到了什么,不过她才刚到这里没多久,便光顾着看美人们表演节目,哪有去调查案子啊,不过这些话,她可不敢跟苏玖龄讲。 苏玖龄漫不经心地斜睇她一眼,文德吓得连忙垂下脑袋。 “大人。”陆廷一上前,很实在地道:“卑职也是刚到这里不久,还未开始调查案子……” 不等陆廷一把话说完,苏玖龄的清冷嗓音便响起了:“既是如此,那就麻烦车捕快再去好好调查一番,等车捕快查完案了再过来吧。” 文德哀怨地瞪他一眼,就他嘴快,什么都说,她本想着好好糊弄一番,先把这些饭弄到嘴了再说,现在可好,一口也吃不着。 陆廷一不理她的埋怨,推着她就往外走,文德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一桌子好菜,一副完全替苏玖龄着想的样子:“大人,那些菜都属于重油不好消化的,您别吃太多了,容易消化不良,对您的身体不好。” 苏玖龄对此充耳不闻,夹菜的动作似乎更快了些。 ************************************************************************* 次日,文德起了一个大早,被子胡乱叠作一团,跑到院子里打了盆冷水,掬起一捧就往脸上泼。 三月,正是早春的日子,万物刚刚苏醒,气温虽说开始回升,但还是很冷的。 一捧冷水泼在脸上,文德忍不住激灵一下,昏沉的脑袋瞬间就清醒起来。 车纪氏听到院内的动静,探身从灶间出来,文德正拿着一块洗脸布在脸上胡乱擦着,见女儿比往日起的早了许多,以为衙门又有重大的事情发生,便担忧道:“又有大案子了?” 文德从洗脸布里抬起脸来,看向车纪氏,脸上冷意刚过,又犯起困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道:“没有,我今天要去北镇抚司当差,怕去晚了,苏阎王会找我麻烦。” “吃罢早饭再去吧,锅内正煮着馄饨呢。”车纪氏手指着灶间道,“马上就好。” 文德点了点头。 吃罢馄饨,把碗一放,文德就风风火火地往外跑,车纪氏在身后扬声叮嘱道:“刚吃完饭不能跑,对肠胃不好!” “我知道了。”话虽这样说着,但脚下却没停下来,车纪氏看了,只摇头叹息。 这丫头向来这样,小时候说她还会听听,大了之后,尤其去六扇门当差之后,加上这一行干起活来吃饭没个准点,每次吃饭都是囫囵吞枣,跟个饿狼似的,吃完饭又是风风火火地跑。 一点姑娘家的样子也没有。 车纪氏拿她也没办法。 刚到北镇抚司,文德还来不及喝口水润润嗓子,当然她也没指望苏阎王能好心地让她喝口水,但稍微歇息片刻也是可以的吧。 没想到苏玖龄一看她进来,说了句挖苦讥讽的话:“车捕快来得早,我还以为要过些时辰才能到呢。”不等文德说话,便放下翘起的左腿就往外走。 一路跑来的文德,嗓子又干又渴,还来不及喘口气,只得在后面欲哭无泪的跟上,想起昨晚的情况,她就恨不得狠狠骂他一顿,说好的交换情报给换吃的,他却先走了,桌子也收拾的干干净净,连一根鸡毛都看不见。 一想到这儿,她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哪天等小爷飞黄腾达了,看她怎么收拾他。文德心中忿忿道。 看着他脚下生风,步态轻盈,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反倒越来越快,文德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一声,还是咬着牙去追赶他的脚步。 不知怎地,她隐隐觉得苏玖龄是故意的。 想到这儿,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仔细回想十八年来走过的路,做过的事情,她摸着良心说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为何要这么对她? 她顾不上顾影自怜,就听苏玖龄在前面不耐烦道:“没吃饭吗?” 文德忙小跑着追上去,“吃了吃了。”将诸多不快全都抛之脑后,故意将他夸奖一番:“大人身姿挺拔,双腿又长,走得自然就快,不像卑职,个子又矮,腿又短,即使填饱了肚子,也没大人走得快啊。” 苏玖龄停下脚步,斜睇她:“有自知之明,不过你是在埋怨我不体恤下属吗?” 文德僵笑着:“不敢不敢。” “自己先天不足却来怪罪别人,车捕快推卸责任这一招用的好啊。”这一句说的轻飘飘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极有杀伤力。 文德连忙澄清:“卑职没有。” “既是没有,那就不该生此抱怨。”语毕,丢下文德便走。 文德冲着他的背影做了几次深呼吸,不断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待情绪稍微平复下来后,又换上一副笑脸,忙小跑着去追他。 ********************************** 陆秉一大早来到府衙,见院内甚是安静,大家都有条不紊地忙着各自的事情,他把院子来回瞅了几遍,还是没看见那抹机灵古怪的身影,这才奇道:“怎么没看见文儿的身影?” 陆廷一忙上前道:“爹,昨日苏大人让文德去他那当差去了,我见爹昨日心情不佳似有烦心事便没告诉您。” “你……”陆秉意识到情绪有些激动,停顿片刻,才又淡淡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文儿的脾性,她到苏大人手下当差,没人看着,难免要吃亏的。” 陆廷一深知父亲说的有理,但苏大人身份尊贵,他一个小小的捕快又怎么敢质疑苏大人的决定呢?现下只能祈祷文德收敛些性子,莫跟锦衣卫过不去才是。 “你跟文儿昨日去陈府都查到些什么了?”陆秉看着一向憨厚老实的儿子道,他昨日因手里还有另一件案子要处理,便向苏玖龄说明,没跟他们一道,苏玖龄倒也爽快,当即便答应了,还说陆前辈有要事在身,不必担心他们这边。 陆廷一便一五一十的将在陈府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陆秉,末了,他又把在翠凤楼打听到的消息一并告诉他。 “爹,我和文德从翠凤楼老鸨那里打听到了陈姑娘的买主。”他看着陆秉,认真道:“是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人,高高瘦瘦,说话慢条斯理的,举手投足间都不像是一般人。” “可打听到那人是谁?”他在脑子里不停地搜索着与之面貌相似的人,最后却发现是大海捞针,符合这些特征的中年人实在太多,良久后才道。 陆廷一摇摇头,也觉得遗憾:“老鸨只给我们描述了长相,问她是哪里人士时,她却笑着说不能私自告知买家的身份。” 陆秉思索良久,大脑飞快运转,仔细搜索着与之面貌相似的人,最后却发现,他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符合条件。 良久后,他开口道:“你先随我去一趟胭脂铺。” 胭脂铺?难道爹有相好的了?想买胭脂讨人欢心?陆廷一偷偷打量陆秉,见后者面无表情,没有一点开心的样子,他又疑惑了。 “爹,我们去那做什么?”他问。 “查案。” 陆廷一还在思考二者之间存在的关系,就见陆秉已经抬脚出去,忙跟上前去。 若说陆廷一笨,一点也不亏,昨日他和文德刚从陈管家那里打听到小莲姑娘失踪前最常去的地方,这才过了一夜,他就忘得一干二净。 陆秉为自己这个儿子的记性重重的叹了口气,又透着浓浓的无可奈何。 “查案的事情交给我吧,您腿脚不便,就在家歇着吧。”陆廷一十分体贴道。 陆秉淡淡的看了眼儿子,一句话也没说,他这个儿子虽然脑袋不灵光,却也够孝顺,这也是让他欣慰的一件事了。 第十五章 陈姑娘很出名吗? 一间不大不小的店铺,从外面看极其普通,毫无特色,里面却挤满了来买胭脂的姑娘,陆廷一走在前面专心开路,陆秉跟在后面细细打量店里的一切。 门内两侧各有同等数量的橱柜,上面陈设着各色各样的胭脂盒子,小巧精致的胭脂盒子各有别致,图案、材质、大小、规格等也均不相同,可看出此家店铺主人下了不少的功夫。 姑娘们纷纷交头接耳,言笑晏晏,有的还打开胭脂盒子细闻里面的味道。 来到店铺的最里面,刚站定在柜台旁,就听这位头戴黑色瓜皮帽、留着八字胡的中等男人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二位爷,欢迎光临,小店里的胭脂种类可谓应有尽有,二位尽管挑。” 陆廷一瞥了眼旁边的陆秉,见后者表情平淡,似乎在等他开口,他忙掏出捕快制牌亮给掌柜看,还未开口表明来意,就见掌柜的连忙从柜台后面出来,打着揖,面色惶恐道:“不知二位官爷驾到,小的有罪!” 陆秉虚扶起掌柜的,淡笑道:“掌柜的,您莫害怕,我们只是来向您打听一个人的。” 原来是向他打听个人啊,掌柜的一听就松了口气,提着的心也就放下来了,这时他不着痕迹地将二人打量一番,年龄较大的这位男子看着约摸四十出头,一身布衣装扮,身材挺拔纤长,虽然瘦弱,却给人一种强健的感觉;男子身旁站着的少年,细皮嫩肉,约摸二十出头,同样身材挺拔,但与男子相比,纤弱许多,更带有一丝秀气。 “来福!”掌柜的突然高喊一声。 “掌柜的!”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自店内响起,“找我何事?” “我有事需要走开一会儿,你在这儿好好看店。”掌柜的看着他吩咐道。 来福笑嘻嘻地拍着胸脯保证道:“掌柜的尽管放心,我来福办事绝对稳妥。” 掌柜的略显欣慰地点了点头,转身撩开柜台旁的黑色布帘,对二人说:“两位官爷,里边请。” 一过门帘,入目便是一座庭院,庭院方方正正,铺满了草皮,中间摆着一个圆形石桌,沿石桌一周放有四张凳子,一看就是供人休憩闲聊而用的。 从门帘到屋门的这段距离皆铺上了青砖石,一米宽左右的青石砖路两旁皆有绿植,陆廷一心里啧啧称奇,没想到在喧哗的店铺之后竟然还有一处如此淡雅僻静的地方。 虽然院落的布置极其简单,却也不难从中看出院子的主人是一个极有生活情趣的人。 一路跟着掌柜的进入明间,刚被安排坐下,就听他吩咐丫鬟准备茶水点心。 陆秉忙起身抬手制止道:“掌柜的,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们今天来就是简单地问您几句话。” 掌柜的看了二位一眼,略一思索后,冲丫鬟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都下去,一边落座一边问:“不知官爷想打听谁?” “城南陈府陈艺媛陈姑娘的贴身丫鬟小莲姑娘,不知掌柜的可曾听说过这个人?”陆秉淡淡地问。 “知道。”掌柜的忙接腔道:“小莲姑娘经常来这里买胭脂,算起来我们认识也有两年了。” 陆廷一闻言,扭头看向父亲,见他还是一脸平静,毫无波澜,遂坐正身体,摆出一副成熟稳重而又认真倾听的样子来。 “小莲姑娘最近可有来过贵店?” “来过。”掌柜的略带疑惑和担忧道:“十天前,她背着包袱来到我这里,说她要走了,来跟我道别一声,以后都没有机会来店里了……” “小莲姑娘可说因何事道别?” 掌柜的摇了摇头:“那孩子当时情绪不是很高,脸上虽然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笑的依然开心,但我跟她认识两年了,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不过,那孩子乖巧的很,不是会给别人找麻烦的人,有什么事喜欢自己藏着;所以我问她,她也什么都没说。” 说罢,掌柜的重重叹息一声,语气沉重道:“这孩子从小就命苦。父亲早逝,母亲瘫痪在床,家里还有两个弟弟需要养活,父亲去世之后,家里完全没了依靠,又有三张嘴等着吃饭,她母亲便把她卖给别人家当丫鬟使,每个月月俸一发,小莲就赶忙托人把银子寄回去;后来遇到了她现在的主子陈姑娘,就专心服侍陈姑娘,陈姑娘以前是扬州瘦马,据说被人贩子骗到了这里,流落到烟花柳巷,凭借自己在养家习得的琴棋书画等技艺,再加上陈姑娘的天生丽质,很快就成了这里的头牌,后来被一位官人看上,就赎身出去了。” “掌柜的可知赎身之人是谁?”说话间,陆秉脑海里又浮现出儿子描述出来的形象,朦朦胧胧,就是不知道是谁。 “没听人说起过,不过说法倒是有许多。有人说是京城的某位大官,也有人说是哪位富贵的公子,总之到底是谁,各种说法都有,没人知道是谁。” 听到这儿,陆廷一心想:看来此人隐藏的还挺深。 陆秉抿唇不语,关于陈艺媛的这些事迹,大致与卷宗上写的差不多,不过,关于小莲的事情却意外的了解到很多。 “掌柜的可知陈姑娘平时与谁走得最近?” 掌柜的一笑:“我平日里光顾着忙店里的生意,对这些都不是特别了解,不过,我听人说,好像和易公子有些来往,我也不知真假,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陆廷一似乎抓住了重要的线索似的,问:“可是京城首富易老的小儿子易强公子?” 掌柜的猛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笑着道:“就是他!听人说,陈姑娘与易公子相交甚好,还一起泛舟游湖过呢。” “掌柜的还记得是谁说的吗?”见父亲抿唇不语,陆廷一担心场面尴尬,便开口问。 李掌柜不好意思的搔搔头:“我是在酒馆偶然间听见的,不识得那人。” “李掌柜,您可还听到其它的消息?”陆秉淡笑着问,酒馆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听掌柜的意思,说此话的应该是普通市井小民,小民消息灵通,又擅长交际,平常就喜欢聊些各路小道消息,所以酒桌上说的应该不止这些。 “官爷果然观察敏锐,心思细腻,不过,他们说的最多的还是陈姑娘长得沉鱼落雁的姿容,有的人更大胆,直接将两人说成一对儿了。” “李掌柜,这个陈姑娘很出名吗?”陆廷一想不明白,不过是一扬州瘦马,是如何成为坊间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的。 “陈姑娘本人并没有出名的地方,若非要说一点,那就是陈姑娘沉鱼落雁的姿容了;只要她一出现,不论男女老少,都会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可谓就是人群中的焦点。”李掌柜淡笑着说,“所以啊,男人们虽然得不到,只可远观之,但过过嘴瘾却还是要有的。 第十六章 哪里厉害&苏大人到访 “大人,卑职能问您件事吗?”文德边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边气喘吁吁地笑着问,说话间,还不忘细细揣摩苏玖龄的心思。 “说吧。” 见苏玖龄心情似乎不错,文德的胆子也大了些:“那晚潜入陈府的黑衣人,大人可查到是谁了吗?” “易府。”苏玖龄淡淡道。 “易府?”文德重复道,难不成是易公子派人夜闯陈府?等她一回神,就见自己又落下一段距离,忙又小跑着跟上他,她想起陈管家的话,陈姑娘出事前曾和易公子起过争执,她正色道:“大人,难道陈姑娘的死真跟易强有关?” “有没有关,去了才知道。”苏玖龄依然淡淡道。 “大人,您说锦衣卫不方便出面调查这件事情,其实是您个人不愿意吧?”文德想起初次见面时苏玖龄所说的话,又看他现在的行为与当初存在矛盾,便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仿佛听到一个很有趣的话题,苏玖龄问。 见他没有生气,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锦衣卫是直接听命于皇上的,换言之,只要是锦衣卫出面的案子,基本上都是皇上授命的,那权力可就很大了,所以说,这件事情也是如此,既是为皇上办事,哪还有锦衣卫不方便出面之说啊。” “万一是不想被外人知道呢?”苏玖龄挑眉看她。 文德一愣,怔怔地看着他,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关系呢,如果是皇上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锦衣卫肯定得暗中查访才是,这自然就不方便出面了。 想到这儿,文德又觉得哪里怪怪的,她突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大人,您当初来六扇门的时候可是张扬的很啊,一点也不像暗中查案的样子;再者,既是不方便出面,大人今日去易府露面岂不就打草惊蛇了,依锦衣卫的手段,易府的关系网,大人可是熟稔于心的。” “张扬?”苏玖龄的眉毛挑的更高了,似乎在等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文德干笑两声:“大人,卑职是说您威风凛凛,在锦衣卫里面,没人能比得上您。” “哦?那你说说看我哪里厉害了?” 文德一怔,她只是随口乱说的,苏大人怎么还认真起来了。 这可把她给问住了,她哪里了解什么苏大人啊,非要说了解,便是苏大人身上的锦衣卫头衔,可锦衣卫对外的名声并不好…… 不敢思考太久,硬着头皮她就开始滔滔不绝:“大人,论相貌,整个京城都找不到第二个比您更英俊的男人了;论气质,您也是京城一绝,依卑职看,琴棋书画大人可是样样精通;那论武功……” “没想到车捕快对我倒是挺了解。”苏玖龄难得一笑道。 “那是自然。”文德笑着应承,只要能让这主子别找她麻烦,让她再夸个一百句都愿意。 *********************************************************************************** 跟着苏玖龄绕过大街小巷,累得她早就气喘吁吁,浑身是汗,换做平时和陆廷一出外办差的时候,也没现在这么累。 刚想开口询问何时能到易府,就见苏玖龄停在一处庄严气派的大门前一动不动,她抬头望了望上面的门匾,门匾上赫然写着“易府”二字。 来不及喘口新气,忙自觉地走到门童跟前,亮出捕快制牌。 门童将他们一一打量,见二人一身普普通通,口气便有些傲慢:“二位公子可有预约?没有预约我们公子谁也不见。” “你没看见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字吗?”文德指着制牌上的字样,反问道。 “我自然是认识的。”门童斜睨文德一眼,趾高气昂道:“只是想见我家少爷的人多了,必须得提前预约,没有预约,就是你们头儿来了也没用。” “好大的口气啊。”文德似笑非笑道。 早就听说易家公子仗着老爹有钱,又有不少官场人脉,甚是狂妄霸道,不曾想,就连府上的一个小小门童竟然也如此猖狂。 话音刚落,苏玖龄便闲庭信步般走上台阶,停在门童面前,淡淡道:“锦衣卫佥事苏玖龄有事拜访贵府。” 门童一听对方的来头,暗叫不妙,忙点头哈腰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苏大人到访,小的这就去通知少爷。” “不必了。”苏玖龄开口劝阻欲转身要走的门童,“直接引我们进去就行。” “是是。”门童连应两声,文德走在后面,看他略微虚浮的脚步,便知晓小厮的紧张,她心中冷笑一声,颇为不屑。 如今的世道竟变成这样了。 不过,话说回来,易府真不是一般的大,从她进门到现在,跟着门童少说也走了一刻钟,还是没到达目的地,这地方大的就跟迷宫一样。 文德一边在后面跟着走,一边打量着府里的情况,每走进一个院落,便能看见一座花园,这每一院落中的建筑都是一处上好的四合院。 最后,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左转进入一座两人肩宽的木桥,一上木桥,文德远远地就看见桥尽头的桥亭下或坐或站的男男女女们,走近了些,依稀能听到爽朗的笑声。 “少爷。”门童恭敬道,“苏佥事苏大人有事找您。” 文德发现,在场的诸位个个衣着华丽,光鲜亮丽,不过,服侍最华美的还要数居中的年轻男子,男子着一身黑地暗花金线勾边缎袍,束发髻,头戴玉簪,腰间戴有一上好玉佩。 见他转身,又将他快速扫了一眼,此人剑眉星目,甚是英俊,与坊间传闻的矮胖丑陋粗鲁截然相反,这明明就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易强忙行拱手礼道:“不知苏大人到访,易某有失远迎了。” 苏玖龄还礼:“今日苏某冒昧拜访,希望没有扰了易公子与朋友的雅兴才好。” “苏大人能到敝府,是敝府的荣幸。”易强转身看向身后的几位朋友,向他们热情地介绍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佥事苏大人,深得当今圣上的宠爱,你们今日能一堵苏大人的真容,是你们的福气啊。” 易强的几位朋友连忙受宠若惊地向他行礼,苏玖龄只是淡淡一笑,这种阿谀奉承的场面他见多了,早就已经习惯,不过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有,他谦虚道:“易公子谬赞了,苏某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锦衣卫罢了。” 众人唏嘘不已,苏大人真是谦虚了,光是锦衣卫这三个字就足以令人敬畏,闻风丧胆。 易强朝众多朋友作揖告别之后,便把他们领到书房,一路上,两人闲聊甚多,竟像多年未见的好友似的。 第十七章 香囊 推门而入,入目可见书房中间摆有一张黄花梨一腿三牙罗锅枨加卡子花方桌,桌上放有古砚、水注、笔格、笔筒、笔洗、糊斗、水中丞和镇纸;沿桌子一周放有四张黄花梨圆背交椅;侧旁放置床榻、书架,塌前置有脚踏、小几;床头小几上则放有花尊、定瓶和鼎炉;靠墙壁有壁桌,上有金佛、香炉、花瓶和香盒,另有不设固定位置的各式凳子;墙壁上悬挂着古琴、长剑、书画、壁瓶等物件。 整间书房的布置层次分明,疏朗有致,中心位置突出,书卷气息诱人。而书房内的这些器物更是表现出文人的审美情趣、学识修养和文化品味。 它们小巧精致,自然博古,风雅之至,给这间书房添加了不少书香雅致的气息。 文德偷偷地将易强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想不到这位纨绔子弟竟然也有如此的高雅趣味,着实让她吃惊不少。 “苏大人请坐。”易强拉开一把交椅道。 “多谢。”苏玖龄撩袍坐下,文德自觉地候在他身后。 吩咐丫鬟给苏玖龄添了杯水后,易强开口道:“不知苏大人今日到府上有何要事啊?” “也不是什么要事,今日到贵府纯粹是想拜访拜访易公子。”苏玖龄眼眸含着淡笑,真诚道:“早听闻易公子的曲艺在京城一绝,一直没有机会拜访,是玖龄心中的一件憾事,想着公事如何再忙,也要抽点时间出来才行。” 易强仰头豪放大笑:“苏大人莫听那些闲人乱讲,易某的文采在京城是再普通不过的水平了。”话虽如此,听到锦衣卫佥事苏大人的当面夸奖,易强还是高兴不已。 “易公子谦虚了。前几日听闻易公子在府上为众人演奏了一曲《阳春白雪》,听的人无不赞叹易公子高超精湛的琴技,如今能将整首曲子演奏到易公子这般水平,恐再无二人了。” 文德闻言,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就往易强那瞥了眼,阳春白雪,曲高和寡,能听懂者甚少,不料这位易公子…… 只见后者笑的合不拢嘴,再看他举手投足间的气质,绝不像能演奏出《阳春白雪》的人。 苏大人真是高看了他! “易公子,您腰间的香囊真是好看,不知是出自哪位心灵手巧的姑娘之手呢?”文德双手垂在身侧,身体微微前倾,笑容甜美道。 “这位小兄弟好眼力。”易强十分赞赏地看了眼文德,随后就从腰间解下,放到桌面上道:“这是一位姑娘送给我的。” 苏玖龄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文德,似有指责之意,随后向易强歉意道:“都是我管教无方,才让下属这般无礼,如有冒犯,还望易公子莫要见怪才是。” 易强不以为意道:“苏大人太严厉了,我看小兄弟观察挺细微的……”话未说完,易强便意识到不对劲,又盯着她打量几遍,细皮嫩肉的,身材又瘦小,完全不像个男子,然后惊奇道:“你是……姑娘家?” 文德盈盈笑意,双手抱拳,向他略一行礼,端庄有礼道:“易公子好眼力。” 这句话引得易强哈哈大笑:“小姑娘有意思,要不要考虑来我这里当差啊,捕快的活又脏又累,俸禄又少,都是男人们干的糙活,不适合你个小姑娘家去干。” 文德笑着委婉拒绝:“为皇上效劳乃是卑职的荣幸,虽说捕快的活又脏又累,卑职却也甘之如饴,易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在这里卑职多谢易公子的体恤与关心。” 易强仰头笑望向她,然后又看向苏玖龄,赞许道:“小姑娘牙尖嘴利,又颇为聪慧,苏大人这是得了一个好人才啊。” 苏玖龄抿唇淡笑:“让易公子见笑了。”回头望她一眼,接着说:“她也就是嘴皮子功夫厉害点而已。” 接收到苏玖龄满是戏谑的眼神时,文德心里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但面上依然表现出顺从来,还很配合地笑着说:“大人说得对,是易公子高看卑职了。” 易强似乎对她饶有趣味,顺手把桌上的香囊往她的方向一推,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小姑娘,你可知这香囊的含义是什么?” 文德下意识地看向苏玖龄,在看到后者朝她微微点头后,她才恭恭敬敬的拿起香囊,对着它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斟酌片刻,又看向苏玖龄,这时易强笑道:“小姑娘不要有所顾忌,尽管说就是。” 她又瞥了眼苏玖龄,见后者点点头,这才道:“香囊,是随身之物,也是恋人之间常常互赠的信物;易公子的这个香囊上的图案乃是象征幸福与爱情的使者青鸟,光此图案的针法就有数种,鸟身主要是平绣,再配以戗针来给羽毛进行深浅晕色,鸟足则用了扎针,而青鸟脚下的数朵花蕾用的则是打子,香囊上的花鸟图案可谓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由此可以看出此人深厚的刺绣功力,再结合图案所代表的含义……”文德说到这里,看了眼正在喝水的苏玖龄,又瞄了眼易强,便停了下来。 在座的三人都是成年人,自然听得出文德的话外之音。 “啪!啪!啪!”几声有力的掌声,易强赞许道:“小姑娘说得好!” ***************************************************************************** 从易府出来回到北镇抚司,苏玖龄顺势坐在椅子上,文德连忙狗腿似的给他倒了杯热水,苏玖龄抬眼睨她:“没想到你还懂刺绣。” 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文德谦虚道:“只是了解一点点而已,还谈不上懂。”说罢,沉浸在被人夸奖的喜悦之中,还顾自傻笑起来,看得苏玖龄甚是嫌弃。 “说说看,你都发现了什么?”他吩咐道。 “大人,易公子手中的香囊极有可能是陈姑娘送的,您想想,怎么就那么巧,陈姑娘的闺房里放着一只青鸟艺术品,易公子的香囊上绣的也是青鸟图案,且香囊的绣法又极其复杂,由此可以看出绣香囊之人的心意与功力,不是一般女子家能比的。” 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杯沿,“依你看,二人间是什么关系?”苏玖龄淡淡道。 第十八章 六扇门的小捕快 文德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卑职也说不准啊,不过,二人的关系肯定不简单。”末了,她又喃喃道:“陈姑娘可是有买主的……易公子的胆子也是真大……” “你瞎嘀咕什么呢?” “卑职是说易公子和坊间的传闻完全不同,没有一点粗鄙之气,浑身上下透着儒雅气质,就连书房也充满了书卷气,大人,您也看到了墙上挂着的那些书画了吧?个个都是出自名家之手,还有整个书房的陈设都用尽了心思。” “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苏玖龄淡淡道。 文德连忙狗腿应承道:“大人说的是,有些人越是没有什么,越喜欢表现出来,不像大人,行事作风都非常低调,但您身上强大的气场却让人无法忽视。” 苏玖龄十分嫌弃地瞥了眼龇牙咧嘴的文德,但心里却对她的奉承十分受用。 “大人,咱这是要去哪儿?”文德看着与来时不同的路,问道。 “张府。” “张府?”她嘀咕一声。 看她茫然的样子,苏玖龄好心提醒道,“你还记得翠凤楼老鸨口里的买主吗?” 文德并未急着回答,京城张姓人家并不少,但只有一位大人姓张,她想起老鸨的描述,瘦高个,有儒雅气质,再跟京城的那位张大人一比较,两人竟出奇的一致,她惊讶道:“您是说此人是户部左侍郎张大人?” “嗯。” 文德正色道,“大人,仅凭这点提示就锁定是张大人,未免有些勉强啊。”偌大的京城,仅凭这几点提示去找人,犹如大海捞针,更别说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竟然精准的锁定了某个人,饶是对方是锦衣卫,文德也表示怀疑。 苏玖龄自然没有错过文德脸上的怀疑之色,他笃定道,“锦衣卫查案自然与你们三法司不同,若是按照你们慢吞吞的调查方式,我估计一年也查不出什么来。” “大人,锦衣卫是厉害,但三法司也不差啊。” “三法司是不差,破了不少的大案子,也深得皇上的重用和赏识,不过嘛……”他轻飘飘地瞥她一眼,“良莠不齐。” 知他是故意在暗讽自己能力不行,虽有些不愉快,却也不敢冲他发火,她呵呵一笑,将刚才的尴尬糊弄过去,脸上堆起笑容,“大人,您可真厉害!太神了!就凭这点情报,一夜之间就锁定了对象,不亏是锦衣卫!” “小意思。” “大人,您说待会儿张大人见到我们,会不会很惊讶?听到锦衣卫来调查陈姑娘,是不是得惊掉下巴啊?” “张大人官场生涯十几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像车捕快,把什么都写在脸上。” “卑职这叫真性情,有什么不好。不过话说回来,卑职倒是很好奇张大人见到我们会是什么表情。” 锦衣卫正四品佥事竟然会屈尊降贵调查一个区区扬州瘦马的死因,对张大人来说不知是受宠若惊,还是惊悚啊。 还有他那张牙舞爪的妻子…… 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 张府。 “苏大人,您先在这里稍坐片刻,小的这就去通知老爷。”张府管家吩咐丫鬟将茶水果品点心备齐后,恭敬道。 “下去吧。” 看着张府管家走远,文德一双眼睛骨碌碌地盯着桌上的果品点心,“大人,这个……卑职有些饿了,能不能先……”她冲他讨好一笑。 苏玖龄抬眼斜睇她,“大人,卑职今天早饭用得太早,您看……现在……都过午饭点了……卑职能不能……”被他盯得有些尴尬,文德极其不自在道。 要不是实在饿得太慌,她也不会这般说。 “那……算了……吧……” 看他始终没有开口,文德自讨没趣,索性眼睛也从果品点心上移开,省得近在眼前吃不到嘴,心里难受。 “吃吧。” 文德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茫然地看向端坐着的苏玖龄,后者面无表情,伸手就要去碰水壶,文德忙殷勤地给他倒水:“大人,请用茶。” 放下水壶,她喜滋滋地就要去拿桂花酥,手刚伸到盘子边,就听见亭子外一个激动的声音:“苏大人,您来府上怎么也不告知我一声,我好派人去接你啊。” 文德见状连忙缩回那只伸出的手。 苏玖龄起身,朝他还礼:“张大人每日公务在身,甚是繁忙,玖龄今日不请自来,是有些事情想请张大人帮忙。” “苏大人,请入座。”张敬元恭敬道,“不知苏大人有何事需要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说便是。” 张敬元,户部左侍郎,官居正三品,虽说在品级上要高苏大人两级,但因为锦衣卫是特殊存在的机构,负责替皇上监察百官行为,只听命于皇上一人,所以朝堂百官无不惧怕锦衣卫,张敬元身为户部左侍郎,自然清楚面前这位大人的尊贵。 “张大人,陈姑娘去世之时,您可曾见过她?”苏玖龄开门见山道。 张敬元一怔,“苏大人,不知是哪个陈姑娘?” “城郊陈府陈艺媛陈姑娘。”苏玖龄淡淡道。 张敬元心里一惊,堂堂锦衣卫佥事为何会认识艺媛?而艺媛与苏大人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 电光火石间,他的脑海闪过数个想法。 “不瞒苏大人,陈姑娘在不久前已经香消玉殒了。”知晓锦衣卫是全国最大的情报收集机构,手里掌握着最全的情报,张敬元自然不敢在这点小事上欺瞒苏玖龄,便如实道。 不过心里却对苏玖龄的这一行为感到奇怪。 锦衣卫向来只听命于皇上,直接替皇上办事,如今一个扬州瘦马的死亡事件却惊动了皇上,竟然直接委派锦衣卫佥事苏大人,难道陈艺媛之死牵涉到了不为人知的大案?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替自己捏了把虚汗。 若是让苏大人知道他们二人间的关系,到那时会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张敬元越想越不安。 “苏大人,不久前,我听人说陈姑娘在府中自杀了……”说到这儿,他神情戚容,重重地叹了口气,“唉,陈姑娘花容月貌,年纪轻轻,也不知为何会想不开,竟然会选择走这条路……” “张大人也不知晓吗?”苏玖龄问。 张敬元一怔,而后苦笑一声:“我又哪里知晓啊。”若是知道她因何事想不开,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苏大人,不知她犯了何事?”张大人问。 “张大人,具体事情玖龄也不是很清楚,这次玖龄前来,全是受三法司所托,张大人也知道,他们那边人手不足,故而玖龄才会前来拜访张大人。”苏玖龄娓娓道来。 张大人闻言,抬头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站在苏玖龄身后一直静默不语的男子,只见他身材瘦小,神色端正,目光炯炯有神,一身青衣外罩红色布料背甲捕快服,穿上他身上倒也不违和,倒显得更加精神,正气。 不过,张敬元毕竟是官场中的老狐狸,仅凭苏玖龄的只言片语难以让他信服。 他无法相信堂堂正四品锦衣卫佥事苏大人竟然会平白无故地答应三法司的委托,调查区区一个扬州瘦马。 难道是他的事情走漏了风声?! 张敬元心中大骇,若是此事让锦衣卫知晓,皇上定不会饶恕他,发配边疆充军暂且不说,甚至有可能株连九族。 心中冷汗直流,但面上却努力保持冷静。 他现在需要静观其变,切不可自己先乱了阵脚。 “有劳苏大人了。苏大人,这位小兄弟是?”他笑着问。 “六扇门的小捕快。” 文德会意,连忙朝张敬元拱手行礼,以示招呼,而后道:“回张大人,卑职协同苏大人此次前来,主要是想向您了解陈姑娘的事情。”看到张大人的疑惑,她又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接到百姓举报,信中说陈姑娘死于非命,希望三法司尽快调查真相,还死者一个清白。” “什么?!”张敬元神情激动,蹭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瞬间又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他脸上略显尴尬,灰灰然又坐下。 “小兄弟,你是说陈姑娘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张敬元面上镇定,心下却疑惑不已,陈艺媛的死,他亲眼所见,并且还找来仵作专门验尸,得到的结论就是自杀而死,如今却突然听三法司的人说不是自杀。 一时间,他心潮汹涌,难以平静。 第十九章 李金玉何许人也 “张大人,具体的死因我们暂且还不知道,目前只是接到举报,有这种可能,至于真正的死因只能等调查结果出来以后才能知晓。”文德正色道。 张敬元略显颓败地垂着头,一副霜打了茄子的样子。 “张大人有没有见过陈姑娘的遗体?”文德问。 张敬元未作回答,依然死气沉沉的样子,让人看了有些不忍,良久后,他看向二人,慢慢道:“实不相瞒,艺媛乃是我的一爱妾,按照规矩,本应该将她接到府上来住的,却因为我性格懦弱,惧怕内人,这才不得已把她安排在城郊居处。” “得知她去世的消息后,我非常震惊,无法接受,就立马派人去请仵作验尸,笃定她是被人害死的,不料,一番检查下来,却是自杀。我到现在都无法相信她会自杀。” “张大人确定此人就是陈姑娘吗?” 苏玖龄没来由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其他两人皆是一怔,对这话感到莫名其妙。 他问,“敬元不知苏佥事此话何意?” “没事,就是随便问问。”苏玖龄轻描淡写道。 “是她没错,我跟艺媛相处几年,对她甚是了解。” “大人可曾发现当时有什么异样?”文德问。 “异样?”张敬元重复道,他皱眉思索片刻后,道:“有一件事一直让我觉得奇怪,但是没有多想。” 闻言,文德紧紧地盯着他的眉眼。 “我找来仵作验尸,奇怪的是,这个仵作只检查脖子以下的部位,脖子以上的部位只是简单的看看。” 文德下意识地看向苏玖龄,仵作验尸势必从头到脚一一验过,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然这位仵作却只检查脖子以下的部位,确实让人觉得可疑。 后者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悠悠然的。 她又问,“陈姑娘脸上有什么地方和往常不同吗?比如脸色、嘴唇等有什么异样吗?”她这么问是想知道陈姑娘的死是否和毒药有关。 张敬元摇摇头:“没有,一切都和平常一样,看着就跟睡着了似的,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 ****************************************************************************** “夫人,听说苏大人来了。”一丫鬟低声道。 被唤作夫人的妇人正是户部左侍郎张敬元之妻李金玉,李金玉出身普通人家,但性格甚是泼辣,张敬元入仕途做官步步高升之后,此人的气焰也是水涨船高。 而张敬元惧妻的程度也是越来越深,以至于后来他想纳妾,李金玉不管不顾与他大闹几天,让人看尽了笑话,颜面尽失,心里对她更是害怕。 现在朝堂百官无人不知户部左侍郎张大人怕妻,人人都在背后议论他,这让他感觉在百官面前颜面尽失,却又无可奈何。 别人拿他开玩笑时,他也只会苦笑一声。 “哪位苏大人?”李金玉望着镜中的自己,甚是满意。 过不多久,这位户部左侍郎夫人就要过四十大寿了,但岁月似乎没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说她三十岁估计也有人相信。 在官场的这个圈子里,无人不知这位张夫人甚是爱美,对她的这张脸甚是讲究,于是那些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人为了讨好巴结张大人,纷纷给这位张夫人送了不少精美的物件,以及护脸的东西。 只要把她讨好了,张大人再厉害,回家还是得听张夫人的。 “听说是锦衣卫佥事苏大人。”丫鬟接过李金玉递过来的一支凤鸟卷草纹金钗。 此金钗是她去年过寿时一位大人送来的,钗头底纹是卷草纹,右边是背生双翅、手捧花篮的迦陵频伽和,左边是花卉和枝叶,做工精致,甚是好看。 李金玉对它爱不释手。 “他怎么会来府上?”李金玉用手拢龙头发,淡淡道,“大人平日里胆小如鼠,甚是懦弱,怎么会和锦衣卫有所交往?” “奴婢听说,苏大人此次前来是受三法司所托,协助三法司查案的。” 李金玉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神色严肃起来,丫鬟继续说:“夫人莫担心,他们来府上是为了调查陈姑娘的案子,有人向三法司举报,说陈姑娘并非自杀,而是被人害死的,三法司这才派人来府上调查这件事。” “那个小贱人?”李金玉不解,“区区一个扬州瘦马而已,怎么还会惊动了锦衣卫?” “奴婢也不知。”丫鬟恭敬道。 “这个小贱人死都死了,竟然还给我来这一招,她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来看我的笑话是吗?到时候大家都知道张夫人连个贱妾都算不上的人也比不过,他张敬元正好可以趁着这次机会改变他在百官面前的形象,一改他惧内的雪耻。” “夫人莫要妄自菲薄,夫人在府上的地位没人可以相比,张府真正说了算的人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就动摇了夫人的地位的;或许是陈姑娘犯了什么事,这才惊动了他们。”丫鬟在一旁劝道。 李金玉在屋里来回踱步,心情烦躁不已,“他们现在人在哪儿?” “就在后花园的桥亭那。” ***************************************************************************** 就在文德饿得头晕眼花,心情烦躁之时,一抹亮丽的鲜艳毫无征兆地闯入视线,她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太饿导致的眼花,不料那抹鲜艳离她却是越来越近。 她瞪大了眼睛去看,此人衣着华丽,雍容华贵,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 这人,莫不是张夫人? 虽然她早已听闻府上的张夫人嚣张跋扈,甚是泼辣,但这毕竟是第一次相见,若是在外面,自然没有把握确定。 不过,现在身在张府……自是错不了的。 依着张夫人泼辣的性格,肯定不会允许任何人这般打扮自己。 “老爷,家里来客人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一道尖锐又刺耳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还在与苏玖龄谈笑风生的张敬元闻言,脸色一惊,忙从凳子上坐起,十分殷勤地起身迎接她,脸上带着爱意的笑,任谁看,都是一对伉俪情深的夫妻。 “夫人。”张敬元执起她的手,声音温和道,“这位是苏大人。” 苏玖龄起身行礼,简单地打了声招呼后,一行三人坐下。 “苏大人真是一表人才。”李金玉笑看着他道。 “夫人谬赞了。” “我还怕夸得不够呢,苏大人年纪轻轻就做到正四品佥事,不像我家老爷,如今四十了才当个侍郎干干,还是个流职,不像苏大人,日后子孙也能继承。” 张敬元脸上尽显尴尬,“夫人。”轻轻呵斥一声,李金玉虽然心里不满,却也没有让他难堪,很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张敬元尴尬一笑,“让苏大人见笑了。” 刚安静下来的李金玉又开口了,这一次脸色明显不好,“这有什么好见笑的,我说的都是实话,实话还不能让人讲了?” 面对妻子的质问和咄咄逼人,张敬元一个劲的傻笑,道歉,一点脾气也没有;但是文德发现,他脸上的笑容和真诚的态度都是装出来的。 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苏大人,你给我评评理,我刚才说的有没有道理?” 文德嗖的一下看向苏玖龄,这可是个难揽的活儿,说不好的话就会得罪人。 苏玖龄本不想掺和这档子事,只想安静地坐在这儿多喝几口茶,却不料张夫人不给他这个机会,硬是给他丢了个讨厌的问题。 “张夫人,张大人的话没有任何责备夫人的意思,还望夫人不要生他的气才好。” “哼,男人自然会向着男人。”李金玉不领情,冷哼一声。 第二十章 我家中已有一妻 气氛有些尴尬,张敬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心里对李金玉的不满和愤怒也越来越深,他几次想要发作却都忍住了。 只因为李金玉不同于一般人。 她发起怒来,完全不顾情面,也不会给人留一丝脸面,在她心里似乎没有伦理道德之羞耻,这才是张敬元害怕她的真正原因。 为了不让自己丢更大的人,他现在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只希望苏大人赶快离开。 早就听闻张大人惧内,今日可谓百闻不如一见。文德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心里道。 “苏大人,难得来府上一趟,今日就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吧。”李金玉开口邀请道。 张敬元虽然心里不满妻子的决定,却也不想放过拉拢苏玖龄的机会,瞬间的迟疑后,还是跟在妻子后面道:“是啊,苏大人,你我二人虽然同为朝廷效力,但因为分工不同,二人相见甚少,今日难得有这个机会,苏大人就留下来吃个晚饭再回去也不迟,待会儿我让府上厨子备上些好酒好菜,咱们两个好好喝上一盅。” “多谢大人和夫人的美意。”此举正和苏玖龄之意,他本就想在府上多待些时间,这样才有机会打探到更多的情报,于是来自张氏夫妻的邀请便很爽快地应了下来。 李金玉笑容满面,心情似乎很不错,她越看苏玖龄越觉得满意,“如玉,去唤未央过来。” 没过多久,一位身穿鹅黄色百花纱裙的少女迈着轻盈的步伐款款而来,文德顿时明白过来了。 原来张夫人这是看上苏大人了,想给自己女儿讨回去做个好夫婿呀! 文德下意识地看向苏玖龄,想知道后者有什么想法时,却只见他神情淡淡,正悠悠然地喝着茶水。 “苏大人,这是我家小女未央,今年十七岁了。”李金玉将女儿唤到身边坐下,笑意盈盈地向苏玖龄介绍道。 “嗯。”苏玖龄似乎不擅长应付这方面的事情,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李金玉罕见的没有计较,反倒因苏玖龄的回复更加开心,“未央,这位是苏大人,快给苏大人行礼。” 未央一脸娇羞,声音柔柔弱弱的,“未央见过苏大人。” 那一颦一笑就像含苞待放的芍花一般美艳含蓄,饶是文德一个姑娘家都看痴了眼。 “苏玖龄见过张姑娘。”他起身还礼。 文德暗自偷笑,他们本是来这里查案的,不曾想苏大人竟意外收获一美人,真真是走了好运啊。 “苏大人今年多大?可有婚配?” 苏玖龄刚落座,就听李金玉难掩兴奋的声音道。 文德比当事人还激动,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在二人间流转,未央姑娘的俏脸更红了,就像天边的一抹晚霞,美的惊心动魄,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仿佛世间的一切在她面前都失去了颜色。 “苏某今年二十二,家中已有一妻。”苏玖龄不卑不亢道。 话音刚落,三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文德则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佥事大人已娶妻的事情? 李金玉和张敬元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俩人鲜少的意见统一:看来让未央做正妻是没指望了。 场面有些尴尬,张敬元立即转移话题道:“苏大人,前边不远处有一海棠园,园内的海棠花都开了,现在正是赏它的好时候,让我们一同移步过去吧。” 苏玖龄欣然答应。 临走前,他朝她那瞥了一眼,文德立即会意。 “张大人,实在不好意思,卑职突然肚子不适,想借用一下府上的茅厕一用。”文德面露难看,神色有几分尴尬道。 装的还挺像,苏玖龄心里道。 依偎在李金玉旁边的未央闻言,俏脸一红,忙用手帕捂住口鼻,眉眼之间尽是嫌弃。 苏玖龄也十分嫌弃地看着她,道:“出门办事不成,坏毛病倒是不少。” 文德捂着肚子,脸色很不好,“大人教训的是,卑职知错了,卑职……卑职以后会改的。”转而她又看向张敬元,急切道:“张大人!茅厕,茅厕在哪儿?卑职快憋不住了!” 张敬元看他粗鲁的行为,甚是嫌弃鄙夷,不愿对他作太多理会,以免影响了赏花的心情,刚要开口吩咐下人带他过去,就听李金玉不耐烦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带人下去!” 丫鬟被这一声吼吓得浑身一激灵,忙带着文德下去了。 把人领到茅厕后,文德还来不及说声多谢,就听丫鬟匆匆说了句‘就是这儿’,便灰溜溜地跑开了。 文德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地望着丫鬟的背影,待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后,她立马松开了放在腹部的两只手,脸上的痛苦表情也不见了,神情异常严肃。 一个转身,朝与来时相反的小路走去。 从管家领他们进府的那一刻,文德就开始留意府上的建筑,目的就是以最短的时间潜入张敬元的书房。 绕过弯弯道道,躲过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穿过第三道侧门,便到了最后一进院落,按照四合院的一般建筑样式,文德很快就找到了书房。 朝四周看了看,并未发现任何人影,一个闪身,便进了书房。 她蹑手蹑脚地在里面翻找东西,案桌上,抽屉里,书橱上,全被她翻了个遍,凡是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她一个也没放过。 外面的走廊上突然有人走动的声音,文德连忙躲在案桌底下,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片刻后,脚步声越走越远,她才小心翼翼地从案桌底下爬出来。 所有能找的地方全都找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她抬脚就要离开,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睛直直地盯着罗汉床上的枕头看。 鬼使神差的,她走向罗汉床,伸手拿起床上的枕头。 枕头底下赫然躺着一封书信,上面写着户部左侍郎张大人收的字样。 她快速将信件拆开,匆匆浏览着上面的内容,这时,门外又响起了人走动的声音。她手脚麻利地又把信件重新塞入信封,在原来的位置上放好。 文德偷偷地把门拉开一条缝,猫着腰,透过缝隙打量外面的情况,没发现有人在院子里后,蹑手蹑脚地从门内出来,又轻轻地将门掩上。 她刚一转身,抬脚正欲走,迎面就撞上带她去茅厕的那位丫鬟,丫鬟对她出现在这里感到狐疑,“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文德一笑:“贵府太大了,我上完茅厕一出来就按照姑娘带我走的那条路走,不料中途却迷路了,走着走着就到这里来了。”说罢,她故作单纯无辜地回头乱看,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呀?” “这是老爷的书房,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靠近半步,你快跟我走吧,若是被老爷看见就遭了。” 说这话时,丫鬟一脸紧张。 再次回到桥亭,苏大人赏花还未回来,文德落得轻松自在,饿了一天,她这肚子都快饿扁了,再不吃点东西垫吧垫吧,待会儿苏大人同张大人用餐时,她就只能在旁边干看着。 思索间,她看向桌上的糕点,自言自语道:“我就吃一点点应该没事吧?” 说话间,手已经伸了过去。 “这团子不错。”文德咬了一口,又甜又香,“还是头一回吃这个,粉粉的,还有玫瑰的香气,应该是玫瑰团子了。”她一个人在那儿自说自话,甚是自在。 第二十一章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文德不敢在这逗留太久,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匆匆吃完一个团子后,就匆匆往海棠园跑。 园子里种满了海棠树,满园的海棠花全开了,一簇簇,一团团,粉粉嫩嫩的,就像一位亭亭玉立的含羞少女似的,甚是美丽。 一阵风吹来,夹带着花香吹进她的心里。 文德情不自禁地凑上前嗅了嗅。 很香! 进了园子,她不急不缓地走着,每看到一株开的旺盛的海棠树,便情不自禁地停下来欣赏。 她望着开的旺盛的海棠树,情不自禁地轻叹道:“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漫山总粗俗。以前只觉桃花鲜艳娇嫩,无比美丽,现在见了海棠花,再回过头来去看,桃花依旧美,却少了海棠的那份高贵与清冷。” 走着走着,就看到不远处的几人的背影,在海棠花下缓缓前行。 她伸手拍拍脸颊,一改刚才轻松自在的模样,面色着急地停在苏玖龄旁边,气息微喘,正要开口说话,就被苏玖龄抬手制止。 文德识趣的闭上嘴巴,自觉地跟在苏玖龄身后,耳边听着前面二人谈论的朝堂正事、后面两个女人谈论的胭脂水粉首饰,自始至终,她一言不发。 像极了一个合格的侍卫和下属。 一行人说说笑笑在海棠园逗留了不短的时间,行到观景亭时,几人进了亭子,又闲聊一会儿,文德瞅着时间差不多了,俯身凑到苏玖龄耳边低语。 三人齐齐地看着他们。 片刻后,苏玖龄神色凝重,言语间尽是指责和训斥:“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文德很配合地装起委屈来:“卑职刚才是要说的,是大人抬手制止不让卑职说的。” 苏玖龄气恼地瞪了她一眼,起身告辞道:“张大人,刚才府上派人来传话,家中有要事需要我回去一趟,今夜的晚饭玖龄恐无法按时赴约,改日玖龄再亲自宴请张大人以赔礼道歉。” 张敬元连忙应道:“无妨无妨,还是苏大人有事要紧,吃饭的事情随时都可以。” 眼看着苏玖龄转身就走,李金玉突然将女儿朝他的方向推了过去,未央猝不及防,一个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倒在他的怀里。 文德瞪大着双眼,内心激动不已,看好戏似的等着苏玖龄英雄救美,然而,苏玖龄就像没看见似的,脚下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使得本来能够稳稳地倒在苏玖龄怀里的距离一下子拉远了。 未央脸色惊恐,花容失色,惊叫出声。 文德诧异于他的反应,却顾不得那么多,一个闪身将她扶稳站好。 从小锦衣玉食,受人呵护的未央何时在人前这般丢过人,心中顿时觉得委屈起来,眼眶不由得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圈。 文德见状,轻轻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临走前,苏玖龄突然想起一件要事还没办,他把张敬元唤到一边,以不大不小,正好大家都可以听见的声音道:“张大人,有些线索还得去现场调查才行,还望张大人给个通融,让府里的下人放我们进去。”他暗指去陈府调查陈姑娘死因被拒门外的事情。 “好说好说。”他似乎不敢在李金玉面前过多谈论跟陈姑娘有关的事情,忙转移话题:“我送苏大人出去。” “未央。”女儿刚才的情况她全都看在眼里,不过,眼下有个跟正四品佥事大人拉拢关系的机会,她自然不肯放过,拉着女儿就要跟张敬元一道出去,未央轻轻挣扎,脸上写满了抗拒,“娘,我有点不舒服,就不去了。” 与张大人他们告别之后,天色已晚,晚霞铺满了半边天空。 夕阳拉长了影子。 文德蹦跳着在他面前,笑嘻嘻道:“大人,卑职今天的表现如何?演的是不是特别逼真?”她像个讨要奖赏的孩子似的一样开心。 苏玖龄忍俊不禁,却故意摆出严肃的样子,挑眉看她:“这不应该是车捕快的本色出演吗?” “卑职哪有!”文德小声抗议,“卑职平日里才没有这么粗鲁无礼呢,要不是为了查案,卑职才不会这么做呢。” 苏玖龄双手背在身上,话锋一转,回归正题道,“查的怎么样了?” 文德正色道:“文德翻遍了所有的地方,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不过……”她停下脚步,看着他的侧脸,道:“卑职在张大人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封刘大人的信件,想必这封信里面有着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不然也不会专门藏在枕头底下;另外……”她又想起府里丫鬟的话,说:“听府里的丫鬟说,没有张大人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入书房,卑职猜测,这里面肯定不简单。” 话音一落,苏玖龄神色清冷,薄唇紧抿,看不出他到底在思考什么。 文德与他并肩走着,甚是安静,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也随着夜幕的降临而少了许多,白日的喧嚣与浮躁也消散了去,只留下了夜的静谧。 “大人,您在想什么呢?”文德终于忍不住问道。 她虽然不是那种话太多的人,却也不是话少的人,如今这静得出奇的气氛令她有些不自在,总想着没话找话,让氛围活跃些,不至于那么尴尬。 “你觉得我在想什么?”苏玖龄不答反问。 文德吐吐舌头:“卑职又不是大人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晓大人的想法?”她要是能看透人心,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别扭了。 “你猜。” 文德:“?” 看他心情似乎不错,一路无话,文德也嫌憋得慌,索性她壮起胆子道:“大人,卑职可以随便猜吗?” “不能。”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张大人,您觉得张府小姐怎么样?卑职看她肤白貌美,甚是好看,性格温柔,又是大家闺秀,卑职看了都忍不住春心荡漾呢。” 苏玖龄的眉毛挑的更高了,语气十分嫌弃:“你一个姑娘家怎这般不知羞臊!”连春心荡漾都说得出口。 “卑职是在问大人对张府小姐的印象呢,不是让大人来批评卑职的。” “你要是看上她了,你跟她好吧。”苏玖龄淡淡道。 “卑职倒是想跟她好啊。”文德跨大脚步,跟上他道:“谁让卑职生了个女儿身呢,要是卑职是男儿身,早追她去了。” 苏玖龄嫌弃地看向她道:“你也知道你是女儿身啊。” 文德知晓他一直看不惯自己的做派,说话做事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索性趁着这次机会,一次性挑明了说:“卑职就那样,天生的,做不来大家闺秀。”她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起自己不会的东西:“什么女红啊,三从四德啊,嫁夫从夫,夫死从子啊,卑职都不会,卑职天生比较粗鲁,又没有礼数。” 文德看向眼神深邃的苏玖龄,笑着说:“大人,这段时间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凑合着用吧,等这件案子了结了,咱们就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了;卑职也不会再碍您的眼了。” 第二十二章 他家李公子谁爱要谁要 文德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屋内亮着昏黄的烛光。她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转身,再蹑手蹑脚地将门掩上。 这个点,大家都睡了。 “回来了。”趴在桌子上的车纪氏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从肘间抬起头来,声音沙哑道。 “娘,我回来了。”文德异常温柔道。 “快坐下来吃吧,饭菜我刚给你热好没多久,还热乎着呢。”车纪氏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催促文德道。 文德心里暖暖的,很是感动,一把搂住车纪氏的胳膊,脑袋蹭着她的脖颈,撒娇道:“娘~” 车纪氏十分嫌弃地推搡着她,却没怎么用力,“干什么干什么,都这么大了还撒娇,羞不羞啊。”脸上却带着幸福慈祥的温柔,没有一点责怪之意。 文德又厚脸皮似的蹭过去,车纪氏推不开,也就任由她抱着了。 “我再大也是娘的女儿。”文德低声道。 “得了得了,快趁热吃吧。”受不了她的肉麻,车纪氏催促道,虽然面上很嫌弃,心里却很受用女儿的撒娇。 文德端起米饭,夹了一筷子西葫芦送进嘴里,笑嘻嘻地看向车纪氏,嘴巴特甜:“娘炒的菜就是好吃。” “那就多吃点。”车纪氏很心疼地看向女儿。 别人家的女儿在她这个年龄大都已经成亲生子,结婚后在家相夫教子,不用做一点劳累的活计,吃喝都有人伺候。 她家的这个女儿…… 天天在外面帮着抓贼,抓凶手,什么脏活累活都干,根本不把自己当个姑娘家看,男人干什么,她也跟着干什么,一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细胳膊细腿。 在衙门当差,吃饭也没个准点。 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吃相,车纪氏心疼不已:“几顿没吃了?” 文德扒着米饭,含混不清道:“我下午吃了几块糕点,没让自己饿着。” 一碗米饭很快被她吃完,起身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我今天跑了两个地方,累倒不是很累,就是两个地方离得太远,来回都在路上给耽误了,这才给忘了饭点。”她解释道,怕娘亲胡思乱想,又该担心她了。 “你那上司对你怎么样?是不是很严厉?”车纪氏担忧道。 “上司都是那样的,对待案子不能儿戏,尤其是命案,换做是我,对待下属会更加严厉。”文德又夹了一筷子清炒豆芽,“娘,下次我想吃酸辣口味的豆芽,你给我炒个酸辣的吧。” “好。”车纪氏答道。 车纪氏看着吃饭的女儿,感慨道:“娘本来是打算尽快给你找个满意的婆家,让你嫁过去,这样你也就不用整天待在衙门里东奔西走了,有婆家护着疼着,娘也会放心许多。” 文德夹菜的动作一顿,随后将筷子放好,看着车纪氏,认真道:“娘,缘分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再说了,你女儿长得也不差,不愁找不到夫家的。”她伸手握住车纪氏的手,笑着说:“衙门的事呢,女儿是心甘情愿的,也希望干这个,如果你让我坐在闺房里,整天只知道做女红的话,我会憋疯的,我根本就不是那块料,还有啊,就算找到婆家了,也不见得婆家人就会护着你,疼着你,咱身边活生生的例子又不是没有,你忍心这么早就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车纪氏重重地叹了口气,提起刚黄了的一门亲事:“娘看上了李家的大公子,也找了名嘴王媒婆,想着让她从中撮合你俩……” 李公子? 莫不是文正前不久跟她提起的那位夫子?文德想到这儿,眉毛忍不住一挑。 那位李家大公子全身透着迂腐味,又木讷笨拙,对女子的要求也是五花八门,什么三从四德啊,什么夫唱妇随啊,什么每年都要给公婆纳鞋啊…… 各种条条框框。 娘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文德不知道亲事已黄的事情,以为娘亲铁了心的要把她嫁过去,连忙劝道:“娘,缘分的事情急不来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闺女是你生的,我什么德性你还不知道吗?要是我真嫁过去了,依我这性子,李家人会喜欢吗?我们不得天天闹得鸡犬不宁啊,他们看不惯我的做派,我也不喜欢那些束缚。” 说起她的性子,车纪氏就头疼,“你说说你这性子,有几个男人能受得了,整日里跟个混小子似的。” 文德又端起碗来,对车纪氏的指责不以为意,“反正我不着急,娘你也别操心了。” “怎么能不操心,你这性子得给我改改,就是装也得给我装个样子。”车纪氏一想到女儿这性子就发愁,要是不问她,顺其自然的发展,恐怕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我不要,要我嫁给李家公子,我宁愿当一辈子老姑婆。” “他李家公子根本就配不上你,娘改日给你找个更好的。” 提起李家人,车纪氏就烦躁,她要不是看在李家大公子是个夫子,懂点学问的份上,根本就不会看上他,没想到这李家人竟然还端起架子来了。 闻言,文德心中一喜,这李家人究竟做了什么竟然会让娘亲突然改观对他们的看法,竟然还放弃了这门亲事? 她咬着筷子,心情甚是愉悦,这下终于可以不用去相亲了,一扭头正好看见脸色不好的车纪氏,连忙收住嘴角的笑意,故作义愤填膺状道:“娘说得对,李家公子根本就配不上我,去他的吧,谁爱要谁要。” ********************************************************************************** 月亮如一个大圆盘一样高高的悬挂在夜空,月光清冷而光亮,几颗繁星或远或近地闪着光。 张敬元面色凝重地端坐在书房内,双手紧紧地握住椅子的扶手,一双细小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紧紧地盯着桌上的一沓文件。 “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张敬元沉声道。 “张大人,刘大人那边出了点事情,想请张大人出面解决。”一男人站在张敬元跟前,恭敬道。 张敬元蹙眉,“出面解决?” “嗯。”男人淡淡道,“事情有点复杂,刘大人自身恐怕处理不了。” “就说我公事繁忙,走不开,让他自己想办法。”张敬元有些烦躁,今日傍晚苏玖龄离开张府之后,他越想越不安,就怕苏玖龄醉翁之意不在酒。 男人面露为难:“大人,这个恐怕有些难办,刘大人他……” 张敬元不耐烦起来,“他怎么了?” “他已经跟人担保了,而担保人便是张大人,若刘大人在规定的时间解决不了此事,那伙人就会闯到京城来找张大人,张大人也不想此事发生吧?” 张敬元猛地一拍椅子,恼怒道:“这个蠢货!早就跟他说过,朝廷最近抓得紧,他还给我到处惹事!” “张大人,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眼下还是尽快帮刘大人脱离难关才行。”男人望着一脸阴霾的张敬元,道:“刘大人与来自扬州的盐商起了争执,把人给打死了。” “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张敬元松了口气,复又坐回椅子上,完全不当一回事,“给点银子打发得了。” “要是能用银子解决就好办了。”男人沉声道,“被打死的这个人是易兆熊之妻的远方表弟,这些人唯易兆熊马首是瞻,所以刘大人希望张大人能为他走一趟易府,说动易兆熊不追究此事,于此也就过去了。” 第二十三章 黑衣人走错了?还是走对了? 次日一早,文德和陆廷一随同苏玖龄赶到陈府时,还未开口说明来意,就见门童甚是殷勤地邀请他们进去。 文德与陆廷一相视一眼,心想看来张敬元已经同这里的下人打过招呼了。 陈管家熟门熟路地将他们领到一个房间。 文德站在屋内看着这间异常精致豪奢的房间,心下讶异,鼻尖传来淡淡的兰花香,她用力嗅了嗅,确定无疑后问:“这就是陈姑娘的房间?” “回官爷,正是。”陈管家将房间环顾一周,自豪道,“这房内的一切陈设都是我家老爷为讨姑娘欢心而专门找人定做的。” 文德若有所思地瞅着房内的摆设,又用鼻子嗅了嗅淡淡的兰花香。 她记得那晚夜闯陈府的时候并没有兰花香啊。 “陈管家,这兰花香是一直都有的是吗?”她问。 陈管家点点头:“陈姑娘喜欢这味道,就一直给弄着了。” “好的,我知道了。”文德微微笑,看向不远处的苏玖龄,心想:苏大人或许已经发现他们那晚潜入的并不是陈姑娘的房间了。 她望着这一屋子的奢侈玩意儿,唏嘘不已,浑身都拘谨起来,这里面的物件随便挑出来一件拿出去卖了,都够她一辈子不愁吃喝了,若是不小心碰到磕到了,把她卖了也不一定能赔的起。 现在想起当初她和陆廷一刚见到通体宝蓝的青鸟那会儿的激动样,就觉得自己见识短了,像个土包子似的。 不过,想他一个户部左侍郎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去买这些东西,文德狐疑道。 她望着屋内一件件上好的瓷器、玉器等物件,心道:张敬元倒是胆大,明知苏大人会来府上调查,也不派人把东西撤去,这么豪奢的东西摆出来,不是明摆着告诉苏大人他不干净嘛。 不过这张敬元对陈姑娘倒是舍得花钱。 这么多的东西少说也值个几万两银子了吧。 “别碰!”正思索间,文德突然拍了下陆廷一的手背,“碰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陆廷一揉着发红的手背,皱着眉头,有些委屈道:“我就是摸摸这椅子。” “椅子也不能碰,这椅子可是用上好的黄花梨木打造的,碰坏了怎么办?” 陆廷一嘟囔一声:“椅子哪有这么娇贵,你当是玉器啊!” 文德不理会他,转身走向苏玖龄,见他正盯着一架琴桌看,不由问道:“大人莫非对这琴桌感兴趣?” “你不觉得在这里光秃秃地放个琴桌很显得突兀吗?”苏玖龄反问。 “突兀倒不觉得,就是有些奇怪。张大人如此宠幸陈姑娘,屋内的任何一件摆设都不便宜,按理说自然不会舍不得一架琴的钱。”她盯着琴桌若有所思道,“陈管家,这琴桌上的琴去哪了?” 陈管家走上前,思索片刻,他不确定道:“这个……我也记不清了,有可能是当陪葬品一块埋了吧?” “那这些呢?”梳妆台前的陆廷一指着手里的妆奁,问,“我听说陈姑娘极其喜爱胭脂,可这妆奁里面都是珠宝首饰,没有胭脂。难道这些东西也都当做随葬品一起埋了吗?” “还真是。”文德看着里面的珠宝和金钗,道。 陈管家尴尬地摇了摇头:“随葬品都是老爷亲自挑选的,我也不清楚里面都有哪些东西……” 这个张敬元虽然年纪一大把了,倒还真是个痴情种,连这种活也亲自去弄,文德正思忖间,就听到两个简短有力的字:“打开!” 她扭头一看,苏玖龄正双手背在身后站在柜子旁,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这厮安静下来还挺英俊的。文德啧啧道。 “好嘞!”许是他气场太大,文德不自觉地便为他服务了,说话间,用力将衣柜拉开后,又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 里面的衣服叠放的整整齐齐,颜色鲜艳,料子甚好。苏玖龄随手抖开一件来看,大红暗花纹梅花罗裙,颜色张扬鲜艳,雍容华贵,又很成熟。 实在不适合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穿,一般都是年龄稍大的妇人才会穿这个。 苏玖龄又随手抖开几件,文德在后面负责拿衣服,发现每一件衣服都很成熟,不适合年轻的小姑娘穿。 “陈管家,陈姑娘平日里的穿着都是这般成熟的吗?”文德开口便问。 “不会。”他望了眼文德手里的衣服,又看向衣柜里叠放整齐的其它衣服,道:“陈姑娘喜欢穿简单淡雅类的服饰,这些衣服只有老爷来府上的时候,陈姑娘为讨老爷欢心才会穿。” 怪不得妆奁里的珠宝金钗一样没动。 文德他们从陈姑娘房里出来已是一刻钟之后的事情了,出门左转,进了紧挨着陈姑娘闺房的另一间。 一进门,她一眼就看见了地上的凹痕,像是被什么用力砸到了一样。 苏玖龄径直走到衣柜旁,文德自觉地给他拉开柜门,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候着。 衣柜里放着几件丫鬟衣裳,叠放的整整齐齐,文德探头往里望去,一眼就看见了最里面的那件黑色的包袱,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小莲姑娘平日里就穿这些衣服吗?”文德指着柜子里的衣服,问陈管家。 陈管家伸头望了望柜子,确定道:“嗯,小莲的衣服不多,总共也不过四五件。” 她深深地看向苏玖龄,喊了声:“大人。” 用眼神问道:小莲姑娘不是失踪了吗?为何包袱还在? 一般在外逃亡的人,都会将生活必需品全都备齐,像常穿的衣服鞋子,还会准备干粮水分,最后打包进包袱里面,为何小莲姑娘的东西却一样都没少呢? 文德不由得又看向地上的那个凹痕,想起那晚椅子倒地的情景。 “走吧。”苏玖龄淡淡吩咐。 文德一愣:“大人,我们这就结束了?” “嗯。”一个简单的音节。 文德和陆廷一连忙跟上。 脑子里充满了疑问,文德耐不住性子,一走出陈府,就急切道:“大人,咱们那晚闯进去的并不是陈姑娘的房间,而是小莲姑娘的房间。” “嗯。”苏玖龄淡淡道,他果然也发现了。 “什么?”陆廷一惊讶。 文德看向他,正色道:“我起初也以为那是陈姑娘的房间,直到今天去了才发现并不是;那晚我们进去的房间是没有任何味道的,而陈姑娘的房间却有着淡淡的兰花香,刚才我也问陈管家了,就是想弄明白这兰花香究竟是一直都有,还是最近才有的。” “仅凭这一点太牵强了。”陆廷一歪着脑袋道。 “我也知道太牵强了,不过,我还有其它的证据。”文德看向他,问,“你看到地板上的凹痕了吗?” 陆廷一想了想,惊呼道:“你是说堂中位置的那个?” “正是。还有梳妆台的摆放,我记得它是靠近南墙的这一侧,而陈姑娘的梳妆台却是在东墙这一侧,最重要的是,我当时打开的妆奁,里面空无一物,而你打开的妆奁却装满了珠宝和金钗;你想想看,这两个房间离的这么近,走错也是有可能的。”文德望着他,头头是道的分析道。 “那依你的意思,黑衣人是走错了?还是走对了?”陆廷一问。 文德喃喃道:“这也是我想问的。” 第二十四章 局中人 文德发现,此案越深入调查,疑点就越多。 与陆廷一说的认真,脚下的步子也就慢了许多,等回过神来,发现他们已经远远落下苏玖龄一段距离,二人忙拔腿去追。 “大人,您怎么也不等等我们?”文德一上来就问。 苏玖龄没理会她,文德也习惯了他的冰冷和话少,并未放在心上。 她自顾自地将脑子里的疑点抛出来,“大人,您说张大人明知道我们会去陈府取证,为何却不让下人把那些昂贵的摆设都给收了呢?那些物件少说也有个几万两银子,凭他户部左侍郎的月俸,也得积攒个十几年才能买的下这些东西,他怎么就这么阔绰一出手就这么多。” “几万两?”苏玖龄眉毛一挑,语气尽是不屑:“没个几十万上百万的银子……” 他故意没把下面的话说完。 话音未落,文德和陆廷一便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文德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几……几十万?” 陆廷一却在摇头叹息,感慨不已,这么多的银子,不知又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苏玖龄不屑一笑,眼神冰冷至极:“看到那只青花山水人物图方瓶了吗?” 陆廷一疑惑:“是案桌上的那个?” 苏玖龄颔首,点点头:“光是那一件青花瓷就价值不菲了,更别说里面的玉器、漆器、金银器类的。”苏玖龄的声音越来越冷。 文德倒吸一口冷气,怪不得当初他们想去陈府却不让进去,原来里面藏着这么多的宝贝怕被人知道呀。 凭他户部左侍郎的月俸,就是干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的银子。 “大人,您怎么看这些金银珠宝?”文德问,“咱们上次去张府拜访的时候,看张大人不像是猖狂之人,对您也是敬重,为人也比较胆小懦弱,按理说这种人即使有钱了,也不会轻易向外人显露的;不过张夫人却是张扬,身上充满着珠光宝气,不过,她厌恶陈姑娘还差不多,不可能会给她银钱置办这些东西,即使会给,这银钱的来源也是值得考究。” “车捕快分析的不错。”苏玖龄淡淡道。 “所以,这是有人故意在搞张大人吗?”陆廷一愣愣道。 “大陆,你自信点。”文德一掌拍在他的胳膊上,看他捂着胳膊,痛得龇牙咧嘴的样子,她笑着说:“别装了,我都没用力。” 陆廷一怒瞪她一眼,让她话多,多管闲事,随后有点尴尬地放下了捂着胳膊的那一只手。 文德不理他,转而对苏玖龄正色道:“大人,官场之事,我跟大陆没有您懂得多,也没有您接触的多,依您看,朝堂之中有谁可能会针对张大人?” “大人,您在想什么呢?” 文德看他一脸严肃,若有所思,小心翼翼地问。 “你尽快去调查一下李家胭脂铺的老板跟陈管家之间的关系,以及那封举报信的主人是谁?”苏玖龄吩咐道,“还有,陈管家和小莲之间的关系。”苏玖龄口里所说的那封举报信事实上并非是有人向三法司举报,而是有人将信件扔到了北镇抚司,被司里的校尉发现的。 “大人,整件案子的展开调查,我们基本上都是根据陈管家的一人之词开始的,您是怀疑他在某个环节撒谎了是吗?”文德问。 经文德这么一说,陆廷一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向苏玖龄禀告,他道:“苏大人,前天我和父亲去李家胭脂铺打听小莲姑娘的住址,当时李家掌柜的跟我们说,小莲姑娘背着包袱来跟他道别,问她去哪儿,说是回老家,不过,我跟父亲去小莲姑娘家里走访时,并未从他们口中听说小莲姑娘回来的事实。” “从我们去陈府调查的情况来说,小莲姑娘的包袱和衣服都完好地在那里,可见她失踪的消息是假的,甚至李家掌柜透露给我们的情报也是假的,故意把我们引向另一个方向。”文德越想越觉得可疑。 “那这个人会是谁呢?”陆廷一问。 “调查清楚陈管家、李家掌柜以及易家公子和小莲之间的关系,基本上就离真相不远了。”苏玖龄道。 文德和陆廷一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前者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道:“大人,卑职还有一事不明白,咱们在小莲姑娘的房间里发现的那只青鸟,跟易公子腰间的香囊会不会有所联系?当时看易公子的神态应是很珍惜这个香囊,许是心上之人所绣,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之前推测的易公子爱慕陈姑娘便不成立了。还有,小莲姑娘只是一个丫鬟,就算跟主子关系再好,也不太可能会送给她这么珍贵的物件啊?” “万一人家的关系确实好到这个地步呢?”陆廷一看着她道。 “那确是陈姑娘的物件,也不是陈姑娘赠与小莲的,而是有人刻意为之,故意让我们发现这里面的端倪,这一切都是某人布的局,从我们接收到那封举报信开始,我们就成了局中人了。”苏玖龄停下脚步,看向文德,沉声道。 案子扑朔迷离,一个迷雾接着一个迷雾,几人的心思都很沉重,文德突然想起黑衣人的事情来,就道:“大人,易公子家的生意涉及的很广泛,从饮食,到服侍,再到盐上,无不涉及其中,而张大人跟两淮的盐运使刘大人关系友好,有没有可能是他们之间出现了利益上的问题,所以易公子就想搞他,而小莲姑娘则是那个细作。” “那他为什么不把小莲姑娘安排到张大人身边?反而是不受张夫人待见的陈姑娘身边呢?”陆廷一道,“这样不是本末倒置,把事情弄复杂了嘛。” 文德嘿嘿傻笑:“说得也是哦。” 刚安静下来不多久,她突然又想起一种可能:“有没有可能是情杀?小莲姑娘爱慕易公子,易公子爱慕陈姑娘,小莲姑娘因妒生恨,所以易公子派人杀了小莲姑娘?” “那该如何解释易公子手下的人夜闯小莲姑娘的房间呢?”陆廷一道。 “所以说,这个小莲姑娘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她手上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大人,您怎么看呢?”她看向苏玖龄。 苏玖龄直视着她却不说话,心里诧异她对这些事情的猜测,不得不说,却都有一番道理。 “大人,您干嘛老盯着卑职看?”文德被他盯得心里发毛。 “你脸上有米粒。”苏玖龄淡淡道,说罢,抬腿就走。 文德下意识地就去摸,摸了老半天也没摸到什么,一扭头就去求助陆廷一:“有吗?在哪呀?我怎么摸不到?”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没有。”说罢,不等文德回答,也抬脚就走。 第二十五章 鬼画符 文德按照苏玖龄的吩咐,决定先从调查送信人的身份开始,弄明白了这个,或许就能解开举报人的身份与陈姑娘之间的谜底。 从衙门往南行进一里地左右,有一处破败的房子,从现在存留下来的规模来看,这户人家在当初那个时代也是一门大户人家。 如今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曾经的家主人早已化作一抔黄土,而辉煌的建筑也因无人问津,变成一处荒凉破败之地,成为另一些人的栖身之所。 文德和陆廷一还是那一身捕快制服,头戴一顶瓜皮小帽。 还未走到大门那,二人便从坍圮的残垣看到了院子里的情况,青石砖路布满了苔藓,路两旁的空地上稀稀落落的长着野草,若是现在无人打理,等到了夏天,或许这些野草能长到半腰高吧,文德心想。 虽说这里早已残破不全,又是无人的主儿,文德和陆廷一没必要非得走正门进去,可以直接跨过矮墙进到里院。 然而,这里不知从何时起却住进了一批流浪的乞丐,他们长年累月的住在这儿,白天出去乞讨,留几个小弟在这看门,晚上回来在这里歇息。 他们消息最是灵通,如果哪家哪户办了喜事,他们也会很快知晓。如果是办喜事,他们当中的老大就会和大家一起,送上红布一条,鞭炮一盘,道贺人家;如果是白事,他们就会送上纸钱,表示哀悼。等客人散去,他们就会向主人讨要残羹剩饭,饱了就散,如果没饱,还得给些零钱,以防他们闹事。 前不久,北镇抚司收到的关于陈姑娘被人害死的举报信的送信人正是一名乞丐。 还未走到大门那,文德和陆廷一就听见一阵嬉笑声,二人相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说话声戛然而止,几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纷纷抬头看着他们。 “几位大哥,我们想跟你们打听个人。” 陆廷一话音未落,几个男人纷纷从地上站起,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哟!是官爷呀!”居中的一个男子披头散发,嘴里叼着根野草,脸上黑乎乎的,也不知多久没有洗脸了,他吊儿郎当地看着文德和陆廷一。 陆廷一下意识地将文德护在身后,笑着说:“大哥,我们想请您帮个忙,不知几位大哥可有时间?” 文德他们是官,这些人是乞丐,按理说,理应是他们在上,而不该伏低做小;然而,这些人乃三教九流,良莠不齐,又是市井无赖,里面真正讲道理的人很少。 所以为了减少麻烦,避免发生事端,面对他们,尽量以礼相待。 “哥几个早饭还没吃呢!”披头散发的男人粗鲁地揉着肚子,其他几人闻言,顿时跟着吆喝起来。 场面一时乱了。 陆廷一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递给披头散发的男人,口里说道:“几位大哥,这是几个铜板,不成敬意。” 男子掂了掂重量,“呸”的一声,将嘴里的野草吐了出来,十分嫌弃道:“就这几个铜板啊?还不够哥几个吃口酒的呢!” 陆廷一忙又从怀里掏出两个,递给为首的男子。 男子乐呵呵的收下了,心里很是得意,“说吧。” 陆廷一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这是文德昨晚连夜赶制画出来的,他指着画中的男子问:“有没有见过画上的男子?” 其他几个男人看热闹似的一窝蜂拥了上去。 男子被他们围在里面,盯着画像,眉毛越皱越紧,一张水滴形的脸,下巴尖的能戳死个人,眼睛歪歪扭扭,活像一条扭动的蚯蚓,就连脸部线条也是歪歪扭扭,一点也不顺畅:“这画的什么玩意儿?人不人鬼不鬼的,不认识!” 文德有些尴尬,论画画,她从小到大都不擅长,记得小时候有一回,她兴高采烈地拿着画作去给车纪氏看,车纪氏一看,一头猪正惬意地躺在枝干上睡觉,她忍不住道:“这世道猪还会上树了?” “这是猫……”小文德明显有些不开心。 “都说了我画不好,还非得让我画,我看你就是故意想看我出丑。”文德拽了下陆廷一的衣角,皱眉不满道。 陆廷一不去看那画,努力憋住嘴角的笑意,故作认真道:“你乱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会嘲笑你的人吗?” “别装了,想笑就笑吧,我看你憋的也挺难受。”文德瞥见他嘴角的笑意,反倒不那么在意了。 “原来是你画的呀。”男子笑了,露出一口大黄牙,“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他一会儿看看画上的人,一会儿又看看文德,笑的前仰后合:“你说你长得挺白白净净的,怎的却生了一双这样的手呢,这画人再怎么画也不能画成这样啊!” 跟鬼画符似的! 文德刚想开口说不必在意这些小细节,就听到了陆廷一拼命忍住、却没有完全忍住的低沉笑声。 被这么多人当众看了笑话,全拜陆廷一所赐,文德怎能咽的下这口气,一抬脚,狠狠地踩在陆廷一的脚背上,直痛得他龇牙咧嘴。 陆廷一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文德用眼瞪他:让你看我笑话! 一把抢过陆廷一手里的画作,团成一团,随意往怀里一塞,文德笑看向男子,道:“大哥,我给你们描述一下这个人的长相。” 男子竟十分好心情地等着她的下文。 文德依着记忆中苏玖龄的描述,缓缓开口,“此人瘦高个,面黄肌瘦,高鼻子,有一对招风耳,看着很喜庆,此人面相有点木讷,说话也是不着不急,慢吞吞的。” 她话音刚落,这些人便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文德站在一旁,认真听着。 不一会儿,男子开口了:“你说的是阿强吧,他的那对招风耳可是很少见,我们常常拿他的耳朵说笑,对他印象很深。” 文德面上一喜:“那阿强现在何处?” 男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文德连忙会意,从怀中掏出三个铜板,男子毫不客气地接了过去:“三个铜板买一个消息,挺划算的。” 文德忙不迭地点头:“对对,挺划算挺划算。” “阿强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是职业乞丐,就是以乞讨为生的,阿强他是被生活所迫,家里存粮不够了,又有几张嘴等着他养活,无奈之下才走了这条路;他今天应该没有出来,昨天听他讲,今天要在家里忙农活,你们可以去他家看看,离这有三里地的路也不远。” “多谢大哥了。” 末了,文德又从怀里掏出两枚铜板递与男子。 几个男子围着披头散发的男子,高兴地数着手里的铜板,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个,今天没出去讨饭讨钱,竟然还能收获十二个铜板,他们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男子一抬头,见文德他们已经走远,便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扬声道:“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说!” 文德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第二十六章 如今做好事,也不容易啊 走远了些,陆廷一回头望了眼越来越小的人影,这才看向文德道:“你不是缺银子吗?怎么还给他们这么多?光我给的那几个铜板都不算少了。” “我是缺银子呀。不过,能跟他们打好交道,以后方便我们查案,所以说,这点银子不算什么。” 话虽如此,他还是有些心疼那些银子,片刻后,他又不忘打趣她:“你那画要是不要就给我吧。” 他话音刚落,文德一个眼刀扫了过去,“你还提这事!”想起刚才被人嘲笑的场景,她就心中不快。 走过热闹的街市,人群熙熙攘攘,路两边各色店铺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文德停在一家刚开笼的包子铺前,蒸笼里的热气扑面而来,香气也随之扑鼻而来,文德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笑着跟店老板说:“老板,来几个包子。” “好嘞!”老板热情道。 陆廷一抬头望了眼太阳,还没到饭点时候,她怎么又饿了。 “你又饿了?”他问。 “这是给阿强家带过去的。”文德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包子,笑着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被生活所逼,才无奈出来乞讨的,家里的老人孩子肯定过得不好,我们这次过去,带几个包子,也花不了几个钱,但是他们却能饱腹一顿。” 这不是文德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她出门在外,身上总会装些银子傍身,别人是因为有钱方便办事,她却是想着怎么把钱给别人。 长此以往,她基本上没攒到什么钱,一有点钱,碰到有需要帮助的人了,她总是会冲上去,不管能帮多少,总要帮一点。 陆廷一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她道:“给你。你的那些银子留着给自己攒嫁妆吧。” “我不要。”文德笑看向他,“嫁妆钱我自己会挣,还有我娘也给我攒了一些呢。” “这事要让大娘知道,估计又得骂你白眼狼了。”陆廷一暗指她给别人花钱买包子的事情。 文德吐吐舌头:“我娘那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用往心里去的。” 陆廷一还维持着给钱的动作,文德抬眼看他:“我真不要,我有钱,这钱留着你娶媳妇吧。” “那你没钱的时候跟我说。”陆廷一见文德不肯要,把钱复又收起来。 “好的好的。”文德漫不经心的应着。 穿过热闹的街市,走到尽头左转,有一条两人肩宽左右的小路,路的另一侧是条小河,河水清澈,缓缓流淌,河的另一侧,种满了垂杨柳,河水中倒映着杨柳的影子。 又往前行了约一里地,拐进一条深巷,巷子很短,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尽头,尽头的这一侧豁然开朗,两边都是人家。 “往里走,左边第三家……”文德边往里走,边呢喃着。 最后,停在一扇斑驳木门前,陆廷一敲了敲门,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他又敲了敲,这一次的力度更大了些。 “纯纯,去开门!” 一道女声自门内响起,文德和陆廷一相视一眼,静静等着。 欢快的跑步声越来越近。 门吱呀一声,自里面打开,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娃正扬着脑袋看她,文德心中一软,忙蹲下身子,从纸袋里面拿出一个热腾腾的包子递给她,笑着说:“给你。” 小女娃先是茫然地盯着她看,有些不知所措,文德又把包子凑近了些,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 小女娃没接,扭头却喊:“娘——” “是谁来了呀?”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文德和陆廷一循声望去,正巧与刚从灶间出来的妇人视线碰上。 妇人用围裙擦手的动作一顿,忙走上前,将小女娃扯到身后,警惕道:“你们是谁?” “大姐别担心,我们是公门中人。”文德起身,笑着跟她解释,陆廷一连忙从怀中掏出制牌给她看。 妇人的脸色并未因看到制牌而轻松,反倒更加紧张不安了。 “你们……” 她话未说完,文德便知晓她误会了他们的来意,笑着解释说:“大姐,您别担心,我们今天过来纯粹是想向阿强打听个人的。” 文德这么一说,妇人更紧张了,完全忘了她刚才说的他们来找阿强只是来向他打听个人的,“阿强?阿强犯了什么事?” “大姐,阿强没有犯事。”文德耐心解释。 扛着锄头刚从地里回来的阿强,远远就看见家门口站着两个陌生的人影,妻子一脸紧张和不安,以为妻子被人欺负了,他扛着锄头就往家跑。 “你们是什么人?”阿强一声怒喝,从文德和陆廷一中间冲了过去,将妻女护在身后。 妇人见丈夫回来了,提着的心落下些许,她拉拉丈夫的手,柔声道:“他们是公门中人,是来找你问个人的。” 阿强这才放下全身戒备,既然不是来找他妻女麻烦的,一切都好说。 “说吧,你们想打听谁?” 文德将他细细打量,这是一个体重与身高完全不成比例的人,他身材很高,却瘦的吓人,和骨瘦如柴差不多,一对招风耳显得更大了,身旁的妻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面黄肌瘦,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 文德低头看了下怀中的包子,往前一推,道:“这是我来的路上正好碰到有出炉的热包子,顺便就给你们带了一点。” 小女娃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也许是爹娘都在身边,不像刚才那般警惕害怕,她抬头望望高大的爹爹,和一旁频频皱眉的娘亲,见他们都没有人开口,又失落地低下了脑袋。 文德的行为或许触动了阿强的某一根神经,他的脸色更不好了,绷的很紧,僵硬道:“不用,有什么话快说吧!” 或许是她的行为触到了阿强身为男人的敏感自尊心,勾起了他无奈去乞讨的不好回忆,文德微微笑,脸上没有一点不悦,态度真诚道:“求人办事儿,得有个求人的态度,今天我有事情请阿强帮忙,自然不能空着手来,对不对?虽然东西不多,只是一点果腹的包子,却也代表了我的诚意,还希望你们不要拒绝才是。” 陆廷一望着这一家三口,如今做好事,也得考虑被帮助那一方的心理感受,也是不容易啊。 “是啊,你们就收下吧,不然我们会被人笑话不懂礼数的。”陆廷一在旁边附和。 “你们进来说吧。”这一回阿强的态度明显比之前松软许多,他侧身让二人进去,又扭头吩咐妻子:“小娥,你去地里把爹娘都给喊回来吧。” 唤作小娥的妇人颔首,解下围裙,往小女娃怀里一塞,就出门去了。 这时,文德从纸袋里面拿出一个包子递给小女娃,后者喜滋滋地接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移花接木 将他们引进屋去,阿强便让小女娃自个儿去院子里玩去,他随手给文德他们倒了杯热水。 文德和陆廷一谢过,手里端着水杯,不着痕迹地将家中一一打量。 真是家徒四壁啊。 屋内除了两张床、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外,便再没有其它的摆设。 “你们找我何事?”阿强坐下来,手里端着茶杯,看向他们道。 文德看着他瘦削的脸,片刻后,才道:“阿强大哥,你送到北镇抚司的那封信可还记得是谁让你送的?” 阿强放下茶杯,看着杯里的水纹,又抬头看向文德和陆廷一,“我也不识得那人,只记得那人长得五大三粗的,很有力量,脸上有络腮胡,说话嗓门很大,面相凶煞,说是只要我把信送到衙门那,就给我两文钱,我正缺钱花,就答应了。”说完,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年龄大概多少?穿什么衣服?”文德问。 “约摸二十七八岁,布衣装扮,不过我看走路生风,力气很大,应该是个屠夫,二位官爷可以去卖肉的地方查查。” 问完了该问的问题,文德和陆廷一觉得是时候离开了,便决定起身告辞,“多谢大哥相告!” 走出阿强家时,已到了中午饭点的时候,此时小娥还未从田里回来。 俩人顾不上吃饭,便在路上随便买了个饼果腹,文德咬下一口葱油饼,含糊不清道:“看来这个人还挺仔细,竟然找了一个又一个的托儿,明显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是谁,不过,只要我们顺藤摸瓜,就不信找不到他。” 陆廷一明显没有文德乐观:“就怕他找的不止一两个,要是十几个、几十个的话,一一排查下来,也得不少时间。” 谁说不是呢。 二人赶到卖肉的地方后,一股子猪骚味扑鼻而来,甚是熏人,俩人忙用手掩住口鼻。 俩人边往里走,边留意两边摊位上的人。 狭窄的小路上,来来往往买肉的人倒还挺多。 几乎每家摊位上都或多或少的有些顾客光顾。 “德爷,你看那个人是不是?”陆廷一突然瞥见人群中又高又壮的男人,惊讶道。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手里正拿着一把砍刀,动作麻利地给顾客砍着排骨。 “就是他!”文德笃定道。 “二位客官,你们要什么?”男人嗓门很大,摊位上摆着半扇猪肉,还有排骨,五花肉,肘子,满满当当的。 文德掏出制牌,道:“大哥,耽误你一会儿时间,有点事情想问你。” 彪形大汉十分爽快地将刀往案板上一插,看到捕快制牌,也并不惊讶,粗着嗓门道:“问吧。” 文德单刀直入:“你可还记得前几天是何人托你给北镇抚司送信的?” 彪形大汉一愣,盯着二人,道:“你们是官府的人?” 文德:“……” 陆廷一:“……” 那她刚才掏出来的制牌做什么用的?当摆设吗? 不等文德回答,彪形大汉又响起了他那极有特点的嗓门:“当然记得,干我们这一行的,不仅要求你能说会道,还得会记人。” 说罢,彪形大汉又拿起砍刀来,对着一根筒骨就开始剔骨头上的肉,这下连头也不抬了,“他是我这的老顾客,几天前找到我,说是想请我帮个忙,你说老顾客都开口了,我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但是你没有直接送到北镇抚司,而是又找了人帮你送去的,对不对?”文德问。 “我以前犯过事,在牢里待过,现在一路过官府的地盘就双腿发软,更别提杀人如麻的北镇抚司了,哪还敢亲自去送啊,不过老顾客托我办事,我若是直接拒绝了,岂不就影响了我日后的生意,所以我就想了这一计……”彪形大汉说的理所当然,又让人找不到漏洞。 文德心里腹诽:这厮体型庞大,很难想象他会有害怕的东西,不过没有人是不害怕诏狱的,这一点她深表认同。 不过,也不知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你的那位老顾客是谁?”陆廷一问。 彪形大汉停下剔肉的动作,抬眼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剔肉,淡淡道:“老陈。” “是城南陈艺媛陈府陈管家吗?”文德忙问道。 彪形大汉懒懒道:“嗯。” 文德和陆廷一相视一眼,若有所思,后者又问:“那封举报信是他本人写的吗?” “这个我不知道,你得去问老陈才行。”剔完一根筒骨,又拿来一根接着剔。 “老板,给我来一斤猪里脊!”一个妇人装扮的女子停到摊位前,吆喝着道。 “好嘞。”彪形大汉扬声答道,顾不上理他们,情绪明显比刚才高涨许多,手起刀落,动作甚是麻利,文德和陆廷一见他忙碌起来,也不好再多有打扰,说了声告辞,便离开了。 **************************************************************************************** 北镇抚司。 苏玖龄的侍卫候在房门外,随时等候听令。 文德笑容满面地看着他,用手指了指里面,道:“这位大哥,我们有事向大人禀告,能否替我们向里面通报一声?就说六扇门车文德和陆廷一有要事来报。” 侍卫不答她话,硬邦邦道:“大人有要事在身,现在不方便见任何人!” 既然苏玖龄不方便见他们,文德也不打算在这里多做逗留,转身欲走,突然想起那个七天之约,脚步硬生生地给止住了。 为了她的赏格,她也不能走。 “大人!”她故意拔高音量,冲着屋里扬声道:“卑职查到举报人的身份了。” “你闭嘴!”侍卫凶狠道,作势要抽朴刀,陆廷一连忙挡在他跟文德之间,用眼神示意他,若他敢抽刀伤她,他定不会轻易作罢。 两人大眼瞪着小眼,谁也不肯让谁。 “让他们进来。” 里面传来苏玖龄的声音。 “大人,卑职查到举报人的身份了。”待陆廷一将房门掩上,文德压低声音道,“那封举报信是陈管家托人找到北镇抚司的。” “还查到了什么?” “我们去找了陈管家,陈管家不仅承认信是他写的,人也是他找的。”文德正色道,“据陈管家所说,他偶然间听见易公子威胁陈姑娘的话,如果她不答应,便是死路一条……”说到这儿,她看向苏玖龄,半信半疑道:“不过,鉴于陈管家之前提供的证词有多处矛盾,也不知这一回……” 苏玖龄听罢,沉吟片刻,道:“移花接木。恐怕死的人另有其人,并非是陈姑娘。” 文德和陆廷一皆是一震:“那会是谁?” 苏玖龄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心下却道:陈管家膝下有一儿子,一年前在易强手下做事,因为一件小事,而被他下令打残了一条腿,现在整日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从他派出去的人调查到的结果来看,当年在场的还有小莲,说明小莲当年也是易强的手下,不能排除陈管家和小莲已经互相知晓身份的可能。 第二十八章 不如美人在怀 次日是阴雨天,整个空中弥漫着水汽,向四面八方散去,朦朦胧胧,给世间万物都蒙上了一层面纱。 细雨打在屋顶上,叮叮作响,像极了乐器演奏的声音。 淡淡的檀香味从敞开的房门向外蔓延,弥散在水雾中,烟雾缭绕。 薛福立在门外,抬头挺胸,一袭鲜亮的锦衣卫服饰随风拂动,加上冷峻面容,有种随时都会洒热血抛头颅的架势。 “斟酒。”清淡的声音响起。 闻言,丫鬟忙上前,持起温酒铜壶,往酒杯中注入,小心翼翼,一滴未洒地注满。 “苏大人,请。”易强执起酒杯,淡笑着看向他,先干为敬。 苏玖龄也不扭捏,淡淡一笑:“请。”继而仰脖一饮而尽。 “爽快。”易强笑着道,侧头又吩咐丫鬟将酒斟满,“佥事大人能来敝府找易某,实在是易某三生有幸。”说着,又举起酒杯,等着苏玖龄跟他碰杯。 俩人一见面先喝了两杯。 苏玖龄环顾着这间布置的极为雅致的房间,里面东西样样俱全。 丫鬟低眉顺目地又给二人斟满酒杯,另一丫鬟低眉顺目地将糕点果盘端了进来,又有一丫鬟给香炉添了些新点燃的檀香。 易强朝她们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进来打扰我跟苏大人。” 丫鬟们遵命退去。 “听说易公子最近得到一美人,此人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不知今日玖龄可否有幸见上一见。”苏玖龄说的真诚,态度又极其谦虚。 闻言,易强哈哈一笑:“苏大人若是喜欢,改日我给贵府送过去几个,保准每一个都是水灵灵的,甚能讨人欢心。” “多谢易公子美意,不过家父对我要求甚严,玖龄不敢轻易与姑娘走得太久,若是被父亲知晓了,又是一顿责骂。”苏玖龄温言以对,将酒杯放在桌上,淡笑着说:“玖龄不敢有过分要求,也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想一睹美人的风采……” “这好说。”易强笑着应道,“来人,去把蓉儿姑娘带过来。”他冲着门外扬声道。 “是,公子。” 门外传来丫鬟的应声。 “苏大人要是喜欢,待会儿我便可以将她赏赐给你,若是她能让大人欢心,也是她的荣幸了。” “蓉儿姑娘乃是易公子的爱姬,玖龄怎能夺人所爱。” 易强还未答话,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他笑着说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自外面推开,苏玖龄偏头看去,只见一纤细人影背对着光线翩然走来,粉色罗衫裙上落了些零星雨滴,楚楚动人,愈发显得娇柔,走起路来,轻柔飘逸,愈发显得纤腰盈盈一握。 “贱妾见过苏大人,见过易公子。”蓉儿姑娘向二人行礼,声音柔弱道。 “苏大人觉得如何?”易强笑的骄傲自豪,挑着眉眼看向苏玖龄,似有一番炫耀的滋味。 “蓉儿姑娘自然生的貌美,不过,玖龄今日想看的却另有他人。”苏九龄云淡风轻道。 “哦?”易强饶有趣味。 “陈艺媛陈姑娘,听说她长得貌美如仙,玖龄一直想去翠凤楼一睹真容,不料却因公事缠身走不开,后来听说陈姑娘被买家赎身,就更没机会见面了,近日突地听说陈姑娘在易公子府上,易公子为人又热情好客,待人真诚,玖龄便厚着脸皮来打扰了。” 易强眸色暗沉,很快便恢复平静,不过却没有逃过苏玖龄的一双锐眼,他道:“陈姑娘的容貌却是一绝,我当时也跟苏大人有一样的想法,不过却因烦事缠身,一直走不开,等我再去翠凤楼的时候,听说陈姑娘被买家赎身,觉得很是遗憾。” “哦?是吗?”苏玖龄笑着反问,“玖龄怎么听说陈姑娘后来易了主呢?而这新主……”他故意不把话说完,慢条斯理地抿口清酒,有意无意地看着他。 “带蓉儿下去吧!”易强脸色不好,硬邦邦道。 待人走后,易强压着不悦道:“苏大人,您既然都说是听说了,道听途说的话,又有几句是真的呢。” “无风不起浪。”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态度,完全不把易强的不悦放在眼里,“易公子设计将陈姑娘从旧主那里抢回来,可谓费尽一番心思,不惜搭上跟随自己多年的手下,想必易公子对她定是用情颇深了;不过,易公子金屋藏娇的事若是让旧主知晓了,两家的关系恐怕只会越来越恶劣。” “苏大人在说什么,易某一点也听不懂。” “既然易公子听不懂,玖龄只好找来张大人谈谈了。”苏玖龄毫无勉强之意,翩然起身,就要出去。 易强背脊僵直,片刻之后,骤然起身,“等等。”脸上带着强颜欢笑,语气有些硬:“苏大人说的哪里话,如果我知道陈姑娘是张大人的人,又怎敢把她留在府上,那日将她从湖中救起之时就该送回张府才是,不过陈姑娘并未向我坦白她的身份,只说与家人发生不快,暂时不想回家,我看她一个弱女子无处可去,便想着把她留在府上数日,待她想开了,再派人送回去,今日既然苏大人提起了,那就劳烦苏大人把人送回府上吧。” 苏玖龄在心底冷笑一声。 *************************************************************************************** 赶在日头落下之前,文德和陆廷一匆匆往北镇抚司跑,想着将事情汇报完之后能在天黑之前赶回家,这般想着,俩人的步子也就越来越快。 “站住!”一锦衣卫千户伸手拦住二人,语气硬邦邦道。 “我们有事情跟苏大人禀告。”文德虽然不满千户的态度,却还是堆起笑容道。 “大人不方便见客,还请两位明日再过来吧。” “我们是来汇报案子进展的,不是来找你们大人喝茶的,要是耽误了案子的调查,苏大人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吗?”文德最不喜当官的摆官架子,可碰见的锦衣卫一个比一个喜欢摆臭架子,饶得她脾气再好,也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这般拒之门外。 心下便有些恼火。 陆廷一扯了扯文德的衣袖,不想跟锦衣卫发生正面不快,看向千户道:“既然是苏大人有事不方便见我们,那我们也不便打扰了。”说罢,拉着文德就要走。 二人转身欲走,忽地听见里间传来一道啜泣声,文德竖起耳朵听了听,脾气顿时上来了。 好他个苏玖龄,说是有要事在办,不方便听他们汇报工作,原来竟是在这里跟女子私会! 文德气不过,又不敢上前质问,却又因郁气憋在胸口发不出来而心烦意乱,看什么都不顺眼,陆廷一见状,生怕她一气之下惹出事端来,忙拉着就往外走。 “哥哥放心,妹妹是有分寸的人,不会做出格的事情的。”她拂去她臂上的手,踱步到千户旁边停下,陆廷一根本来不及阻止。 文德故意拔高音量,冲着里面的人说道:“劳烦千户大人告诉佥事大人,就说六扇门车文德、陆廷一辛辛苦苦查到一些线索,一些不如美人在怀重要的线索!”她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你这什么态度?”千户明显不悦。 “就这态度!”文德梗着脖子道,她早就看锦衣卫不顺眼了,锦衣卫吩咐他们做事的时候颐指气使,她和陆廷一在外面每天不辞劳苦的调查案子,不说让锦衣卫体恤他们,尽量别给二人使绊子就已经心满意足,可他们倒好,一次又一次地将人拒之门外,如今竟为了儿女情长之事,再次把二人拒之门外,不理公事,亏得他们如此尽忠职守,操心操劳,最后却换得这般待遇,文德心中又怎会不气。 第29章 小心好奇害死猫 话说完,文德并未急着离开,而是故意停在门口片刻,耳朵对着里面,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啜泣声消失了,里面静的出奇。 文德纳闷:莫非里面的这位姑娘就是苏玖龄的妻子? 她又伸着脖子往门上靠了靠,千户面露不悦,伸手就去拽她胳膊,文德挣扎脱开,不为所动,还是一副专心竖起耳朵听动静的姿态。 咦?怎么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莫不是她刚才语气太冲,吓到这位娇娘子了? 正思忖间,房门突地被人从里面拉开,文德一个措手不及,踉跄着跌了进去,差点跟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大人,卑职已多次提醒过车捕快,但这车捕快甚是顽固,不肯听卑职的,卑职拿她没办法,所以这才……”他说的无可奈何又很为难,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苏玖龄负手而立,低头看她,沉声道。 她站直身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漫不经心地回道:“卑职是来向大人汇报工作的。”两只点漆般的眼睛却在东张西望。 咦?她明明听见女子的声音了啊,怎地却突然没了踪影? 文德狐疑地将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在苏玖龄身上打转,这厮似乎面有不善,正皱眉看她。 难道是她听错了?文德心想。 “大人,卑职刚才好像听到声音了,女人的声音。”她瞪着无辜的大眼睛,说的真诚。 陆廷一一脚跨进房门,掐了她一把,痛得文德龇牙咧嘴,怒瞪着他。 “苏大人,刚才文德都是乱说的,您别往心里去。”话虽如此,陆廷一的两只眼珠子却骨碌碌地转来转去。 苏玖龄十分嫌弃地看着二人,语气已有不善:“两位捕快,不知我房内有什么珍贵东西值得二人一一窥探啊?” 陆廷一连忙收回视线,立正站定,低眉顺目,“卑职知错。” 文德干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卑职是想看看大人屋内有没有需要添置的东西,若是有的话,卑职去给您买。” “那就麻烦车捕快去给我买只上好的翡翠玉杯吧,我现在就缺它。” 翡翠玉杯?文德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别说是玉杯了,就是普通的酒杯她还得考虑上三日呢。 “大人,您别跟卑职开玩笑了。”文德虽然心里不情愿跟他打交道,却还是强迫自己堆起笑容,“大人,卑职是来向您汇报要事的。” “对对对。”陆廷一连声道,“我们查到了小莲姑娘与陈管家之间的关系了。” “进来吧。”苏玖龄似乎不愿意再聊这些没用的话,转而道。 “大人,我们查到了小莲姑娘的真实身份,她是易公子派到陈姑娘身边的细作,目的是调查张大人与盐商勾结贪墨银两一事,至于这背后的原因应该是想借此掌握张大人的把柄,要么为他所用,要么扳倒他。 其二我们查到小莲姑娘与陈管家之间有些渊源,或者说是小莲姑娘与陈管家的儿子陈连有渊源,一年前,陈连在易公子手下做事,因为私自将一包盐以低价卖给一对许久未吃过盐的老夫妻,而被他让人打残了一条腿,至今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当初在场的就有小莲姑娘,我们还查到陈连的医药费用全部是由小莲姑娘出的,所以说小莲姑娘与陈管家之间关系匪浅,如今小莲失踪,陈管家肯定会很担心。 但是从他现在的反应来看又不太正常,显得太平静了。” 文德说完长篇大论,陆廷一跟着深思道:“是啊,如果是关系较好的人突然失踪,肯定会急着报官的,但是我们却没有收到关于小莲失踪的消息,确实让人觉得奇怪。” 苏玖龄坐在交椅上只顾喝着茶水,也不语,文德看向陆廷一,正色道:“大陆,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陈管家给我们提供的线索是假的,或者说前后矛盾,还有苏大人之前说的其实死的另有其人这句话吗?” 陆廷一点点头:“记得。陈管家好像是故意把我们往那个方向去引似的。” 说到兴奋处,文德顾自在房内踱起步来,也忘了那份在苏玖龄旁边的拘束感。 “据我猜测,小莲姑娘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她话未说完,突然听见杯盘落地的声音,文德下意识地就往里间看去。 “分析的不错,继续说。”苏玖龄神色间波澜不惊,吩咐文德道。 文德望着里间那扇紧闭的房门,收回狐疑的视线,只得遵命道:“是,大人。” “综合调查到的这些情报来看,卑职猜测陈管家是故意透露给我们假情报,也不怕被我们发现,目的就是想让我们发现小莲姑娘已经不在的事实,但他又因为忌惮易公子的权力,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地将这些都说出来,只能通过这些方法来让我们发现其中的蹊跷与矛盾,并且向我们透露出这样一个线索:小莲姑娘的死与易公子有关。” 她话音刚落,里间又传来杯盘落地的清脆声,陆廷一尚在疑惑,文德已经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刚走没几步,就听苏玖龄疾声道:“站住!” 文德急刹住脚步,看着脸色不好的苏玖龄解释道:“大人,卑职是担心您的安危,怕有刺客闯入伤了您,这才……这才……。”她指着里间,结结巴巴。 “北镇抚司的守卫甚是森严,不劳车捕快费心了。”说话间,他挑眉看向她,薄唇轻启:“若是真有刺客来了,我还得请车捕快不要拖了我的后腿才是。” “大人多虑了。”尽管面皮已经笑得发酸,她还是强迫自己堆起笑脸。 “下去吧!”苏玖龄下令道。 从房门出来,陆廷一看着脸色不好的文德,压低声音道:“你没事吧。” “没事儿,就是有些气没顺过来,顺过来就好了。”文德忍住心里的委屈,有些无奈道。 “你的脾气该再收敛些,面对苏大人时,只可敬而远之,时刻记得他是大人,你是小人,还有大人的事情不可有好奇心,小心好奇害死猫。”陆廷一想着这段时间以来被锦衣卫针对的次数,便叮嘱文德道。 “我知道,我觉得我没做错什么,平时对他也很恭敬,是他看不惯我,跟我没关系,等这件案子水落石出了,以后就互不相干。” 外面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待人走远,彻底听不见声音后,他起身,将里间门拉开,一女子正坐在椅子上,手忙脚乱地捡着地上的碎瓷片。 第30章 挖坟 一处风水良好的地方,三面环山环水,树木葱茏,清幽雅静,鸟儿不时歌唱,堪堪是一处绝佳的隐世之地。 文德望着这山清水秀,顿觉心旷神怡,说的话也很轻快,“没想到苏大人还挺会劳逸结合,知道咱们办案子久了需要歇息,就给咱们找了处这么好的地方。” 陆廷一回头望了眼正与爹爹交谈的苏玖龄,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苏大人看着也不像是会体恤下属的上级。 他四下张望,见周围除了茂盛的花草树木,山间溪水,没有发现一丝可疑之处,文德见他东张西望,忍不住问:“哥哥,怎么了?” 陆廷一想起早上看到的情景,心里有些疑惑:“今早出门时,我看见薛校尉拿了几个铁锹放在车上。” “铁锹?”文德重复,奇道:“拿铁锹作甚?” 陆廷一也猜不透锦衣卫的心思。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可疑起来。”文德托着下巴,环顾着四周,若有所思道,“苏大人看着不像是会体恤下属的人……”说这话时,她想起夜闯陈府的那天晚上,竟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挂在墙头却还袖手旁观,就更加赞同了这句话。 “都歇够了吧。”苏玖龄朝着他们淡淡道。 文德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见对方目光坚定地看着她,忙从一块石头上蹦下来,刚在苏玖龄面前停下,眼角余光就瞥见薛校尉一手拿着一把铁锹,动作略显笨重地朝他们走来。 文德和陆廷一相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解。 “挖吧。”又是云淡风轻的语气。 挖?挖什么?文德疑惑不解,饶是再聪明的头脑,也不明白苏玖龄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一旁的陆廷一听得更是一头雾水。 挖?是挖春笋吗? 两个人还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大眼瞪小眼的互看彼此。 “给!”这时,薛校尉动作粗鲁地往文德怀里硬塞进一把铁锹,然后她就看见陆廷一的怀里也多了把铁锹。 “苏大人,您就别跟我俩打哑谜了。”文德没心情去猜话里话外的意思,索性就开口直问。 “你们两个跟我来。”说话的是薛校尉,苏玖龄如一个木桩似的站在那纹丝不动,并未理会她。 山林里景色虽好,但路却不好走,陆廷一担心父亲不小心跌倒,便体贴地搀扶着他。 直行至一株老柏树旁,引路的薛校尉停下,转身看向三人,神情淡然道:“陈姑娘的新坟就在此处。” 文德立马明白过来苏玖龄刚才所说的“挖吧”二字的含义,原来是要挖陈姑娘的新坟啊。 她瞅了瞅手中的铁锹,又左右看了看,除了陆廷一和她之外,在场的还有苏佥事苏大人,头儿,以及苏大人身边的校尉、司狱,那这挖坟的人是…… 还在胡思乱想间,就瞥见头儿要过来抢她的铁锹,文德忙道:“头儿,这等粗活还是交给我和哥哥来做吧,您老歇着就行了。” “挖吧。”苏玖龄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们面前,再次重复道。 二人没敢耽误工夫,与陆廷一一人一边,一铁锹一铁锹铲下去,土屑飞溅,弄得旁人都不得不退到几尺开外。 ********************************* 飞香阁。 微风习习,碧纱摇曳,窗棂外响着叽叽喳喳的鸟叫,阳光甚是闪耀,透过窗棂,照在身上懒洋洋的。 阁内熏香缭绕,十多名少女身着粉纱列于两厢。易强居中坐着,深情款款地看着怀中的女子,此女子年轻貌美,衣着华丽,身材苗条,淡妆素雅,举手投足间尽是不俗之气,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这支银镶琥珀双蝶簪是我特地命人为你量身打造的,你看看喜不喜欢。”易强将簪子递到女子面前,深情地看着她,似有些讨好的意味。 女子露出优雅的笑,缓缓接过,拿在手中视若珍宝般地看了会儿,便依偎在易强怀中,娇声娇气道:“多谢公子为我这般用心良苦,奴家甚是喜欢。” 易强爱怜般地刮了下她的鼻头,宠溺道:“只要你喜欢就好。”说着就把她从怀中推出来,“要不要先戴上看看?” 女子娇羞一笑,把簪子往他手里一塞,眼睛看向别处道:“你帮我戴。” 易强顿时心花怒放,情不自禁下,一把就将女子捞进怀里吻了一通,只吻得女子脸色涨红,娇喘不已。 “少爷……”一五十多岁的管家神色匆匆地闯了进来。 “何事这般慌慌张张,没看见我正跟媛儿享受二人时光吗?”易强被人扰去了好兴致,当下心情很是不好。 “少爷,出……出事了。”管家因紧张而说话磕磕巴巴起来,他瞥了眼靠在易强怀中的女人,又磕巴起来,“苏大人他……他带人去挖坟了。” 易强从果盘里挑出一颗又红又大的樱桃喂进女子口中,漫不经心道:“我当是什么事呢,随便他去挖,莫要再因这点小事来打扰本公子。” 管家不敢再做逗留打扰,连声应道:“是是,小的谨记于心。” 管家退下后,易强顺手拂去女子额前的碎发,细长的手指在她娇嫩的脸上流连忘返;女子含羞带怯地依偎进易强怀中,刹那间,眼中的柔情蜜意褪去,换上了浓浓的悲伤。 **************************************************************** 文德一边拿着铁锹挖土,一边不忘跟陆廷一聊天,“大陆,没想到这张大人还挺痴情,竟给陈姑娘选了一处这么好的地方,你看这四周的山清水秀,妥妥就是一处宝地啊。” “是啊。”陆廷一附和,说罢,就拿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接着又开始挖起来。 “德爷,你先歇会儿吧。”陆廷一因热而涨红着脸,喘着粗气朝她道。 “不用,小爷我精神着呢。”文德粗声粗气道,“不过,这陈姑娘埋的也太深了……”她望着挖出来堆成一座小山丘的湿土,又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 “快了快了。” 不远处的苏玖龄皱着眉头看向闲聊的二人,甚是嫌弃他们慢吞吞的动作,刚要吩咐薛福去催促他们快点,就听文德“啊”了一声。 苏玖龄大步过去,这时候就听见咚咚几声闷响,是铁锹撞着棺木的声音。 文德拄着铁锹喘着粗气,陆廷一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张脸涨的通红,文德笑他:“你脸红的像猴屁股。” 陆廷一没好气道:“你也好不到哪去。” 苏玖龄抬头望了眼天色,这几天阳光明媚,气温回升的很快,恐怕棺中的尸体早已腐败。 “撬开。”苏玖龄淡淡吩咐。 第31章 验尸 文德瞅着这明媚的阳光,心里暗自叫苦,陈姑娘去世已有数日,连日来的天气又都是阳光普照,尸体在这样的天气下是不可能完好存放的。 想必早已腐败! 早知道来这里是干这个,她就应该拿条布巾过来,毕竟尸体的腐臭味异常刺激难闻,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她撩起衣服的前摆当做面罩使用,将口鼻掩好,陆廷一皱着眉头看着她的装束,此时棺木还未撬开,已有腐臭味从棺材缝处向四面八方弥漫开来。 他学着文德的样子也将口鼻掩好。 二人一前一后地将铁锹顶在棺木盖上,一齐用力下压,棺木盖吱吱作响,几枚棺材钉不情不愿地被硬顶了起来,棺材被顶出个豁口,一股恶臭从里面涌出。 尽管捂了口鼻,文德还是被这强烈刺激的腐臭味弄得差点呕吐出来,她皱着眉头问:“尸体估计已经腐败了,还要验吗?” 苏玖龄冷漠地看着她,“当然,快打开!” 文德拿起铁锹与陆廷一将上面的棺材钉一一撬出,最后将棺材板卸到一边。 恶臭之中,一身穿华服的女尸静静躺着,双手交叉于腹部,面色安详。 文德探头望去,瞧见蛆虫在尸体手上爬动,那手已经被蛆虫吃了大半,相信再过半个月之久,这具尸体便只剩下一副白骨了。 锦衣华服下的尸体肿胀的不成样子。 然而,有一处地方却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只觉诡异至极。 一张俏丽的脸上爬了不少蛆虫,却没有丝毫损坏。 苏玖龄看着陈艺媛因腐败而肿胀的身体,视线停留在白皙的脸上,眸光暗沉,片刻后,他看向陆廷一,吩咐道:“你下去看看她脸上有没有戴什么东西?” 陆廷一闻言,脸色一变,他最害怕看这类东西了,更别说去摸了,文德看他一眼,主动请缨:“大人,还是卑职下去吧!” 苏玖龄不语,只淡淡地点点头。 下到墓坑,她先是对尸体鞠一躬,以表示对死者的尊重,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去查看她脸部的情况。 离近了看,那张完好无损地面皮底下正有东西在不断地蠕动,文德更笃定了。 她伸手探到尸体的耳侧,凑近了看,果然看到一小处白白的东西,这下终于明白了为何全身都在腐败,都能用肉眼明显看到腐败的程度,而唯独脸部却毫发不损。 随着文德将人皮面具揭下,露出来一张爬满了蛆虫的脸,脸上有数个腐败的小孔。 人皮面具的里侧也爬满了蛆虫。 陆廷一只觉得肠胃一阵翻涌,下意识就想逃离,一偏头就看见陆秉严肃的表情,他强忍住胃里的不适,捂着口鼻,继续站在那儿。 “大人,这是一张人皮面具,死者与面具上的模样并不是一个人。”文德抖了抖人皮面具上的蛆虫,蛆虫一个个都掉在了尸体上面,在上面拱啊拱的。 陆廷一连忙偏过头,右手捂着嘴巴,几次干呕,脸色并不好看;薛校尉的脸色也很难看,眉毛紧紧地皱着,仔细观察,还能看到眉毛在突突地跳个不停。 她复又爬到坑外,将人皮面具递与苏玖龄,不料他却只皱眉盯着面皮看,并不接过,“想必面具的主人就是陈姑娘了。”他沉声道。 文德又抖了抖面皮,几个白色的小东西又从上面掉了下来,她像发现了新奇的玩意儿似的,笑道:“这里面还有蛆虫啊。”说着,又抖了几遍。 苏玖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文德见时机差不多了,一个转身,看向蹙眉的薛校尉,一脸正色道:“薛校尉,这可是重要物证,你可得好好保管,不能弄丢了。” 薛福一脸苦相地看向苏玖龄,只见后者脸色不好地点点头,薛校尉无奈,认命地捏着这张面皮,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好了。 转身的一刹那,文德冲着陆廷一笑得合不拢嘴,但陆廷一的状态并未好到哪里去,一脸铁青。 文德走到他旁边,刚要拍他肩膀以示安慰,就见陆廷一像看见了鬼一样,连忙后退数米远,她不甚在意地将停在空中的手收了回来。 “哥哥,我刚才只是想安慰安慰你,让你不要那么害怕,你看看你这是什么反应,实在是令小妹伤心。”她看着躲得远远的陆廷一,神情悲伤道。 “我看你不是伤心,是开心!”陆廷一没好气道,以往碰到需要验尸的案子,文德总是不会错过捉弄他的机会,总想着各种法子逗他,今天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 他第一回遇到这种情况,确实会相信她是真的想安慰他,但上当的次数多了,陆廷一也变精了。 “你们两个别闹了。”此时传来了陆秉威严的声音。 两人立马安静下来,四下里望了望,却没有看见陆秉的身影。 文德和陆廷一相视一眼,齐齐看向墓坑,两人连忙走向墓坑,果然在里面看见了陆秉,文德想也没想地就跳了下去,“头儿,验尸的活儿还是交给我来做吧,这里潮湿,对您的腿脚不好,您老先上去吧。” “是啊爹,交给文德做好了。”陆廷一站在墓坑外,向下俯视着他们,担忧道。 “你给我下来!”陆秉威严道,“一个大男人连这点东西都怕,以后还要不要做捕快了?” 陆廷一脸色有点难看,又没得办法,父亲的话他向来只敢服从,不敢反对,纵使现在再害怕,也得硬着头皮往下跳。 令文德颇费解的是,苏玖龄竟然也跟着下到棺木边,一言不发地站在陆秉旁边,看样子是要看他如何验尸。 “苏大人,这里湿气较重,又是不祥之地,大人身份尊重,还是站在外面等着较好。”文德本着替他着想的态度,真诚道。 “无碍,你们尽管验就是,不用顾及我。” 文德立在陆秉身侧,依照他的吩咐,一一将各种验尸工具递了过去,陆秉卷起衣袖,有条不紊地从头发丝开始,再到检查鼻腔口腔、剖开腹部、查验尸体内脏,一一验过。 强烈的尸臭几乎让陆廷一熏晕过去,胃里一阵翻腾,他忙用手掩住口鼻,但脚始终不敢挪动半步,老老实实地钉在原地。 反观文德,倒是一脸平静,习惯了尸臭的味道后,仿佛她面对的不是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而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物件似的。 第32章 死者是小莲 约摸一个时辰,验尸工作便结束了。 陆秉将工具一一收好,递与文德,朝苏玖龄有礼道:“苏大人,已查验完毕。” 苏玖龄颔首,有礼道:“辛苦前辈。” 墓坑潮湿,验尸工作长达一个小时,陆廷一担心爹爹的伤腿再继续待下去会有不适,便上前搀扶住他,将他从坑里托将出来,复又跳进坑里,打算与文德一起将棺材板盖上,刚要动手,就听苏玖龄在上面吩咐道:“等等。” 文德:“?” 陆廷一:“?” 验尸已经结束了,难道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做吗? 二人疑惑不解。 莫不是苏玖龄信不过头儿想要自己再查验一遍?但看他的样子又不太像,文德想不明白。 “大人,人已带到。” 薛福的声音从土堆上传来,文德心里疑惑,踮起脚尖往外探头探脑。 人?什么人? 苏玖龄把什么人带到这里来了? 文德满脑子的问号。 “草民拜见大人!”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上面传来,浑浊又沙哑。 文德与陆廷一相视一眼,心里同时响起了一个声音—— 陈管家! “有劳陈管家了。” 是苏玖龄清冷的声音。 这时,一道阴影投下来,正好罩在文德所在的位置上,她抬头一看,恰巧看到陈管家正佝偻着腰,伸着脖子往下看。 “陈管家!”文德很自然地跟他打招呼。 陈管家朝二人微微颔首,“二位官爷好。” 说罢,文德就发现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尸体的面部,片刻后,浑浊的双眼突地瞪大,有液体从他眼眶流出。 “回大人,此人正是失踪的小莲姑娘。”陈管家从墓坑里收回视线,低眉顺目地对着苏玖龄,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怎么会?怎么会躺在这里?” 小莲?! 这下不仅是陈管家吃惊了,文德和陆廷一也是震惊不已。 “薛福!”苏玖龄喊道。 “大人。”薛福回道,停在陈管家面前,自手中展开一张人皮面具,这时,苏玖龄的声音响起:“陈管家,你可知这面上的人是谁?” 陈管家抬起泛红的老眼,眯着眼睛瞅了片刻,眸中尽是震惊,声音更嘶哑了:“这是陈姑娘的模样。”话音刚落,他似是想起什么,双手抖个不停,连话也说不连贯了。 “大……大人,这……这是……” 文德发现他的手抖的更厉害了。 “这是从小莲姑娘身上发现的。”苏玖龄仍是淡淡的。 陈管家突地瞪大双眼,瞳孔放大,“大人的意思是……是……这张面具戴在小莲的脸上……” “正是。” 陈管家闻言,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幸而文德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怎么会这样?死的明明是陈姑娘怎么突然变成小莲了?那陈姑娘去哪儿了?”陈管家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具体情况我们还在调查。”苏玖龄淡淡道,“薛福,扶陈管家下去吧。” “是!” 陈管家的疑惑同时也是苏玖龄他们的疑惑,北镇抚司接到的举报信中写的确实是陈姑娘,如今打开棺木却发现躺在里面的竟是别人! 虽然早就猜到死者另有其人,但当他们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会免不了吃惊。 旧的迷雾还未解开,新的谜团又来了。 文德愣在原地,望着陈管家蹒跚的步伐,佝偻的脊背,想起陈管家泛红的眼眶,心里一阵心酸。 小莲和他虽然不是父女关系,但根据她查到的情况来看,却胜过一般父女关系,如今陈管家看到小莲的尸首,心痛不亚于一般父亲。 “你们两个去把墓坑填上。”苏玖龄吩咐。 文德领命,复又跳进墓坑,将尸首的衣服一一整理好,又将棺材板盖上,抄起手边的铁锹就往棺木上“啪啪”地拍打。 声音倒是响亮,效果却是不好。 陆廷一爬出墓坑,找了两块石头下来,二人一下一下地把棺材钉又全都钉了回去,搞完这一切,身上又出了不少汗。 陆秉正坐在一处石头上等他们,本来还是阳光明媚的天气,这时却起了冷风,不一会儿,天上便落下毛毛雨。 陆廷一担心爹爹的腿脚受了风寒,又该整日整日睡不安慰了,忙跑向爹爹跟前:“爹,下雨了,我扶您去轿里坐着吧。” 文德拎着一把铁锹也跟了上来,抬眼看了下天色,天空灰蒙蒙的,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 “是啊,头儿,您快进轿子里坐着吧。”眼看雨越下越大,文德催促陆廷一道,“你把铁锹给我,快扶头儿进轿坐着。” 陆秉却不以为意,淡淡道:“不碍事,还是等等苏大人吧。” 这时,苏玖龄同陈管家的谈话也已经结束,他踱步到陆秉跟前,道:“都完事了,我们回去吧。” 陆廷一将爹爹搀扶起来,接过文德手中的两把铁锹,与她一同走在后面,陆秉和苏玖龄走在前面。 四人没走两步,突然一道咕噜噜的声音响起。 陆秉和苏玖龄不约而同的回头去看,视线精准地锁在文德身上。 文德被人盯的有些不自在,傻站在那儿冲陆秉和苏玖龄干笑,“哈哈……哈哈……” 真是太丢人了! 这个咕噜声来的真不是时候。 陆廷一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饿了?” 文德皱着眉毛看他,委屈巴巴的:“饿坏了。” 今天早上起晚了,根本没有时间吃饭,她匆匆洗漱之后就往北镇抚司跑,然后就被带到这里来,一忙又是一上午,现下事情忙完了,精神一松懈,饥饿感也就随之而来。 再加上她本来就饿得快,现在也已经过了饭点,也就更饿了。 苏玖龄淡淡地瞥了眼她,便转身继续向轿子走去。 陆廷一瞄了眼他的背影,轻声问,“早上又没吃饭?” 文德点点头:“起来晚了。” “我包里还有半张饼,你待会儿先吃点垫垫肚子,等我们路过附近的饭庄再好好吃一顿。” 文德一听现在就有吃的,顿时精神抖擞起来,拔腿就朝陆廷一来时骑的那匹马跑去,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后半句。 马鞍上果然有一个包裹,她麻利地拆开包裹,里面赫然放着一块香喷喷的烧饼,她想也没想,上去就是一口。 第33章 多谢车捕快体恤了 文德候在骏马旁边吃边等陆廷一,待他过来,翻身上马,与他一同走在轿子的前面。 苏玖龄和陆秉一前一后的乘着轿子。 还有一顶轿子是专门给陈管家准备的。 说起这件事,文德忍不住要对他竖起大拇指,面对长辈,无论对方身份卑贱高低,他竟能做到体恤人心,专门派人去请陈管家过来,实在是难得。 看来他也不像外人所说的那般冷血无情,想到这儿,文德就想上前亲自给他道声谢,“大陆,你先在前面走着,我去后面看看。”她说话间,不等陆廷一回答便调转马头。 轿帘拂动,他听见她与陆廷一的清脆谈话声,清冷的眸子缓缓睁开,搭在轿窗边缘的修长手指停止了敲打。 她停在轿子旁,清脆地喊了声:“大人。” 轿子在细雨中起伏着,轿帘拂动,文德看见他闭着的双目,面上神情淡然,她微微一笑,调转马头,不想扰了他的休息,复又打算走到前面,这时,就听见一声极为慵懒的声音:“车捕快喊我何事?” 他并未真的睡着。 “大人,您醒了。” 又是清脆的声音,听得出来声音里的愉悦。 苏玖龄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她看,乌黑的秀发绾成男子的发髻,上面一根桃木固定住位置,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显得又黑又亮。 他状似不经意地瞥向那双牵着缰绳的双手,指甲缝里粘满了泥土,黑黢黢的,一双白皙的双手也不像别的女子那般细腻,柔软,相反更加粗糙,有力量。 “大人,卑职有一个疑惑想请教您。”她笑着说,苏大人究竟是如何知晓死者就是小莲姑娘而不是陈姑娘的?对此她充满了好奇和疑惑。 知她在疑惑什么,不过此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现在又下着雨,更不适宜说这些,他望着她被雨水浸湿的脸,淡淡道:“此事回去再说。”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闷雷在不远处响起。 苏玖龄抬头望了望更加阴沉的天空,唤来薛校尉道:“离这最近的官驿大概有多远?” “三里地左右,从这过去也得两刻钟才能到。” “嗯。让赶路的快点,尽量在大雨来到之前赶到官驿。”苏玖龄吩咐道。 一行人行了不到一刻钟,绵绵细雨瞬间变成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原本就崎岖坎坷的山路顿时变得泥泞不堪,愈发艰涩难行,瓢泼大雨淋的人睁不开眼睛,不消片刻功夫,便淋的跟落汤鸡一般。 抬轿的几个轿夫行走的甚是艰难,轿子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倾倒。 薛校尉走在前面,口里不断嚷着要稳步前行,稳步前行,切不可摔了轿里的人。 轿夫们吃力的前行着。 陆秉在轿子里坐的也不安稳,他撩开轿帘,吩咐轿夫停下。 走在前面开路的文德和陆廷一听见了,立马调转方向。 “爹,现在雨下的这么大,您不能下轿!”陆廷一担忧道,父亲长年受这只伤腿所累,尤其是到了阴雨天气,便是整日整日疼得睡不安慰,现在又是瓢泼大雨,更是不能让他出来。 “是啊,头儿,您再忍会儿,我们再有一刻钟时间就到了。”文德上前劝道。 水汽顺着陆秉撩开的轿帘蹿进了轿子里,丝丝凉意沁到脸上,他还欲坚持己见,就听见前面的轿子里的主人在喊文德。 是苏玖龄。 不消一会儿,文德便又停在陆秉面前,“头儿,苏大人说了,让您安心的坐在轿子里,哪儿也不能去,而且还说了这是命令。”最后两句话,是文德自己加上去的,她怕若是不说这些,头儿肯定还要坚持下轿。 文德见头儿已经打消了主意,复又回到前面开路,路过苏玖龄那时,便见他撩开轿帘,看着湿漉漉的她吩咐道:“车捕快不必跟我们一道前行,你先骑马去官驿跟他们打声招呼,让人提前准备好干爽的衣服、姜汤和饭菜。” 苏玖龄的吩咐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是,大人!”她应道。 她匆匆赶到官驿,又匆匆地吩咐厨子准备几碗姜汤,一些热乎的饭菜,干爽的衣服,然后再次穿着那身湿透的衣服,骑上马,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大雨彻底将她浇了个透,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苏大人,卑职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告诉他们了。” 闭目养神的苏玖龄听到声音后一怔,缓缓睁开眼睛,他看着浑身湿透的她,眸底暗沉,心情有些复杂。 他让她骑马去官驿打声招呼的本意,本是想让她早些回去,少受点风寒,不必跟着他们淋雨,却不曾想她竟又折了回来。 想到这儿,他看她的眼神更深沉了。 苏玖龄一句话未说,只淡定地点点头,重又放下轿帘。 一行人在日暮时分终于到了镇上,官驿的人早早候在门外等着,一看见不远处有人马过来,忙撑开油布伞走上前。 回到官驿,在驿丞的带领下,进了各自的房间梳洗。 每人的房间都有一套干爽的衣服,文德换好衣服,从二楼下来,刚走到拐角处,就闻到了香喷喷的味道。 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鱼头豆腐汤,烤羊腿…… 摆了满满的一桌子,很是精致,看着也有食欲。 桌子上除了饭菜,还有几碗热乎乎的姜汤,她体内冷的慌,随手端起一碗,就喝了起来。 身上顿时暖呼呼的。 三两口喝完,她一手端着一碗就往楼上跑,大陆现在正在给头儿烧火盆暖腿,看在他这么孝顺的份上,今儿个她就体贴一回。 端碗走到楼梯拐角处时,正好碰到下楼的苏玖龄,苏玖龄垂眸看她,文德怔了片刻,脸上马上堆起笑容,“大人,卑职正打算给您送姜汤过去呢,您怎么自己先下来了。” “多谢车捕快如此体恤了。”说话间,他便毫不客气地从她手中接过姜汤碗,当着她的面一饮而尽。 文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没想到这厮脸皮竟这般厚,我也就跟他客气一下而已,他还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接过苏玖龄递过来的碗,文德上了楼。 门吱呀一声,被她从外面推开。 “头儿,这是热乎乎的姜汤,您快些喝了,驱驱寒气。”她一进门,就道,说话间,已走到陆秉跟前。 陆秉淡笑着接过姜汤碗。 陆廷一看着她手中的空碗,道:“我的呢?” “喏。”文德将空碗塞进他手里,“我本来是端两碗上来的,谁知道上楼的时候正巧碰上苏玖龄,我不能就这么直接端着上去吧,总得跟他客气客气,没想到他还挺不见外,三两下就喝完了,这就是他喝完的那只空碗,楼下还有一份,你快下去趁热喝了吧。”末了,她催促他道。 说罢,她便不再理会陆廷一,笑嘻嘻地对陆秉道:“头儿,楼底下有好多好吃的呢,待会儿我扶您下去吃个痛快。” 小徒这般殷勤讨好,陆秉又怎会不知她的小算盘,便淡笑着应了下来。 第34章 一切都是我做的 将陆秉搀扶着走下楼梯,文德便招呼着头儿坐下,陆秉看了眼对面的苏玖龄,后者正跟侍卫说些什么,他扭头对小徒道:“我们只是差役,怎能同大人一同落座。” 文德吐吐舌头,苏玖龄让她先行回来通知驿丞时,她却因为担忧头儿的安危,只匆匆吩咐了他们准备干爽的衣服和饭菜,却忘了告诉他们需要准备两桌。 官驿的人也以为这次落脚的全是随行的大人,于是便只准备了一桌饭菜。 “你现在去让厨子随便弄点饭菜能果腹就行。”陆秉吩咐道。 文德应着,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一桌子好菜。 苏玖龄这边吩咐完事情,一抬头正好看见陆秉正往旁桌走去,鬼使神差地他又往文德的方向看了一眼,恰巧看到她眸子里的恋恋不舍,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忍俊不禁。 他起身,走到陆秉身边,伸手相请:“前辈,可以开饭了。” 陆秉连忙撑着伤腿站起身,恭敬道:“回大人,我们只是差役,不敢与大人同桌用饭。” 文德停下前进灶间的脚步,竖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刚从楼上下来的陆廷一,一眼就看见了鬼鬼祟祟的文德,“你在这儿干嘛?” “你吓死我了!”正听得出神的文德,被突然出现的陆廷一吓了一跳。 这时,苏玖龄的声音又响起了,“出来查案,不必拘泥于小节,前辈,快请坐。”他再次伸手相请。 陆廷一有些不解地看向爹爹和苏大人的互动,他问文德:“他们俩人怎么了?” “我刚才回来给驿丞通信的时候,忘记让驿丞给我们准备饭菜了,头儿想着尊卑有序,身份有别,不敢跟苏大人同桌用饭,这才吩咐我让厨子随便准备些果腹的饭菜就行,不料苏大人竟然亲自来相邀头儿。”文德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也对苏玖龄的举动感到诧异。 见陆秉移步前去,苏玖龄看向文德,“还在那儿嘀嘀咕咕什么呢,不饿吗?” 文德顿时眉开眼笑:“饿,早饿了。”说道就拽着陆廷一一块去。 待苏玖龄和陆廷一都坐下,文德和陆廷一才敢落座。 “头儿……”文德见他们都动筷了,忙殷勤地拿起勺子,给陆秉盛了碗鱼汤,“这鱼汤炖的有些时候了,颜色又正,又醇厚,肯定很好喝,头儿,你先尝尝,正好也可以驱驱体内的寒气。”说罢,将碗往他面前一放,笑着道。 陆秉垂眸看了眼爱徒给他盛的鱼汤,淡笑着说:“我没事,今日苏大人在外吹了不少风,想必也是受了寒气,还是先让苏大人喝吧。” 文德盯着汤碗看了会儿,心里有些不情愿,迟疑片刻,还是给他端了去:“大人请慢用。” 转身又给陆秉盛了碗放在他面前,这才执起筷子吃起菜来。 她吃得身心投入,心满意足,情绪很好,嘴角不自觉的勾起笑容,鱼肉,鸭肉,羊肉……悉数进了她的肚。 “哥哥,吃呀,你怎么不吃?”她看向陆廷一道。 这时,她才发现饭桌上除了头儿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外,其他几人几乎都没怎么动筷子, “我没胃口。”陆廷一看着一桌子好菜,有些可惜道。 文德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上午腐败的尸体而吃不下去饭呀,她盯着几个未动筷子的人,笑嘻嘻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要我说啊,你们就是没见过世面,今天上午的尸体跟我以往见过的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陆廷一没好气道:“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似的。” 文德夹起一筷子排骨放在碗里,笑着说:“跟我一样不好吗?该吃吃该喝喝多好。你说对不对呀,头儿。”说着,她扭头笑嘻嘻地看向陆秉。 陆秉淡笑着点头。 他这小徒从小便是胆大,儿子廷一简直不能跟她相比,论心性,他没有文儿心思灵活,论验尸,胆子又没有文儿大,见不得冲击力太强的场面。 “那我给你们转移下注意力可好?”文德见大家都没什么心情吃饭,挑眉道。 苏玖龄抬头瞥她一眼,刚验过一具腐败过半的尸体,难得她还有这么好的胃口。 不过现下他确实没什么胃口,脑海里总是挥之不去墓坑里的场面,饶得是锦衣卫,见过各种血腥场面,一时间也有些忍受不了。 “说吧。”苏玖龄发话道。 文德放下筷子,一双好看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苏玖龄看,说出了藏在心里早就想问的问题:“大人,您是如何断定死者就是小莲姑娘的?卑职先前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苏玖龄看向陈管家,之后又看向文德道:“小莲是易强的人,换句话说是他的得力助手,关于盐务的很多事由都是经过小莲处理。我们之前去过小莲的房间,除了地上被砸出的凹痕,其他便没有任何异样,这一点我也跟陈管家确定过了,由此可以确定小莲并没有失踪,因为一个要逃跑的人是不可能不带走随身换洗的衣物的,然而,小莲却又实实在在的不见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便是遭遇了不测。 还记得车捕快跟陆捕快跑到北镇抚司向我汇报小莲跟陈管家的关系的情况吗?”苏玖龄问。 陆廷一点点头,那天他们还被拒在门外了呢。 “记得啊。”文德道,“当时大人还把我们拒在门外了呢。” “文儿。”陆秉轻声道,示意她注意自己跟大人说话的语气,文德吐吐舌头,表示知晓了。 “还记得你们听见的声音吗?”苏玖龄没把她的无礼放在心上,转而又问,暗指女子的啜泣声和杯盘落地的声音。 “记得。”陆廷一道,“不过当时是我们两个幻听了,所以才……” 苏玖龄打断他的话:“不是幻听,当时在房内的人正是陈艺媛。” “陈姑娘?!” “陈姑娘?!” 俩人异口同声,甚是惊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屋里藏着的竟是陈艺媛,文德才不会像陆廷一那样傻乎乎地以为他们幻听了,她还以为屋里的那位是苏大人的娇娘子呢。 “那大人当初何须瞒着我们?直接告诉我们便是,也省得我们瞎猜了。”文德盯着他一脸坏笑,“难道是苏大人看上人家了,所以想金屋藏娇?卑职可是听说了,这位陈姑娘……”她越说越不正经。 “文儿!”陆秉再次出声斥责,这一次的语气明显严厉许多。 文德立马乖乖闭嘴,连忙转移话题,“陈姑娘与易公子之间真是那种关系?” 苏玖龄淡淡点头。 听了半天,陆廷一也没听明白小莲姑娘的真正死因是什么,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那小莲姑娘的死因呢?是自杀还是他杀?她脸上的面具又是谁戴上去的?” 苏玖龄瞥了眼一言不发的陈管家,后者咳嗽一声,而后沙哑道:“是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第35章 坦白与警告 陈管家心情异常沉重,他与小莲相识虽然不过一年时间,两人无亲无故,却胜似亲人。 空气顿时变得沉重起来,文德也没了嬉笑打闹的样子,大家都认真的等着陈管家开口。 “是我写的举报信,也是我找人将信送到北镇抚司的。”陈管家刚一开口,声音便有些哽咽,“小莲是自杀的……”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 虽然文德早已猜到这种可能,但当她真正听到时,还是会很震惊。 “小莲是易公子的手下,以前在他手下做事,我儿被易公子暴打的时候,她也在场;后来她被易公子派到陈姑娘身边,认出了我的身份;小莲是个心善的孩子,只是遇到了一个不好的人,这才走上歧途……” 说到这儿,眼泪从他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文德忙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他,陈管家摇摇头,怕他一个老头子弄脏了文德的帕子,便没有接过,文德就这样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苏玖龄深深地看着她,在文德不解的注视下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拿在手中,并没有还给她,又在她不解的注视下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陈管家。 文德怔怔地看着他,也没多想,片刻后,又看向说故事的主人陈管家。 在苏玖龄坚决的态度下,陈管家接过他递过来的帕子只是攥在手中,“小莲后来找到我,向我道歉,说她当时没有出面帮助陈连,这才让他……让他废了一条腿……于是,我也就知道了她是易强的人,对易强的恨便都转移到了小莲身上,府上什么脏活累活都会让她干,我真是懦弱……只会欺负弱小的人,小莲明明没做错任何事情,我却还……”陈管家哭的更难过了。 “小莲是个心善的人。”他又一次说道,“不管我怎么对她,她待我还是很好,把我当成亲人一样对待,我儿的治疗费用也是她出的,家里有什么困难,也都是她出面解决,我儿自从那次一条腿被打废之后,整个人也跟着废了……” 陈管家突然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众人,情绪激动道:“小莲虽然是自杀的,但是也是被易公子给杀死的,如果不是易公子逼她,她也不会走上这条路,是易公子觉得她没有利用价值了,便想让她了结自己。” 陆廷一皱眉问道:“必须要走这条路吗?” 陈管家沉默良久:“小莲身上有太多易公子的秘密了,他是不可能让小莲活在世上的,易强七面玲珑,小莲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三言两语便能哄骗小莲替他做事,做了许多错事,后来,易强觉得小莲没有利用价值了,便威胁她,如果她不了结自己,他就去衙门举报她做的那些违反律法的事情,到那时,她连个全尸都不一定保存,小莲怕了……一时间想不开才……才走上这条路。所以我恨他,恨他不仅毁了我儿的人生,还毁了小莲的人生!” “小莲去世后,陈姑娘很是伤心,每天茶饭不思,郁郁寡欢,她们二人的关系情同亲姐妹,小莲去世后,陈姑娘险些想不开。” 此话一出,文德,苏玖龄和陆廷一皆是一惊,关于陈姑娘,小莲和易强之间的关系,他们一直以为三人之间存在着复杂的男女关系。 却不曾想,小莲和陈艺媛竟是好姐妹,两人跟易强没有一点情感关系。 苏玖龄的眼神暗了暗,看来他当初猜测陈姑娘为了得到易强而不择手段的事情,也就是一场乌龙了,难怪陈艺媛听到他说的那些话时会发抖,想必是气的发抖吧。 “易公子与陈姑娘之间不是互相爱慕的关系吗?”文德问。 陈管家摇摇头:“易公子爱慕陈姑娘,但陈姑娘并不爱慕他,至于陈姑娘后面会去易公子身边,也是我们的计划之一,我们打算寻找机会替小莲报仇,不料仇没报成,却被苏大人事先发现了她的存在。” 文德扭头看了眼神情淡然的苏玖龄,“那为何要把小莲易容成陈姑娘的样子?” 这样做,不是很容易让人误会两人间的关系不好吗?难道只是想把他们往他杀的方向去调查? “陈姑娘早就生了逃离陈府的念头,张大人却又一直不肯放人,所以我们便借小莲的死制造出陈姑娘已死的假象,然后让陈姑娘潜伏在易公子身边,伺机下手,替小莲报仇,等事情结束之后,世上也就再无陈艺媛这个人了,却没想到易公子的爱竟然如此凉薄,这么轻易地就把陈姑娘交了出去。”说到这儿,陈管家情绪激动起来,忿忿地捶了下自己的大腿。 陆廷一安慰道:“交出去是好事,你想想看,如果你们的计划真的成功了,易老爷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那可是他最宠爱的儿子,哪怕倾尽全部家产,也要找出杀害他儿子的凶手,到那时,陈姑娘有可能连命都不保了。” 这时文德突然想起陈姑娘一屋子的奢侈物件,她看向情绪渐渐恢复平静的陈管家,问道:“我们来之前,张大人有没有吩咐过你们将陈姑娘屋里的物件全都收起来?” 陈管家点点头:“那些东西我都没有动,张大人自陈姑娘去世之后,也就没有再来过陈府,后面突然亲自到了陈府,吩咐我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张大人为人谨慎,怕我们这些人干活不够仔细,还亲自监督我们;他看我们按照他的吩咐把东西都一一收了起来,这才放下心来;临走之前,让我尽快把东西送到张府,我嘴上应着,实际上却故意拖延时间,还擅自把这些东西全都摆了出来。” “陈管家,你与张大人无冤无仇,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劲去做这些?”陆廷一问,陈管家的仇人是易公子没错,可他这么做,明显是在帮易公子扳倒张大人。 “我与他是无冤无仇,我做这些,全是因为小莲生前的委托。”顿了下,陈管家看向文德,“她把张大人与盐商勾结贪墨一事全都告诉我了。” 文德正色道:“你是说,近年来两淮地区盐务弊病的事情?” “正是。” 此话一出,不止是苏玖龄愕然,在场的陆秉、陆廷一全都诧异不已。 接下来的一番话,更是让大家震惊。 文德坐正身体,面色严肃,说出来的话也是义愤填膺:“近年来,两淮地区走私猖獗,所用手段五花八门;盐吏腐败甚是严重,上自盐运使,中到运判,下至各检查关卡的吏员们;再者盐价高昂,许多穷苦百姓买不起盐,十天半月不吃盐也是常事,百姓怨声载道……” “文儿!”文德话未说完,陆秉出声喝止:“当着佥事大人的面怎敢胡言乱语!” 文德被陆秉呵斥的一愣,不过,她头脑转得快,很快就明白过来头儿这番话的深意,忙作低眉顺目状:“卑职知错了。” 话是对苏玖龄说的。 苏玖龄眯着眼睛看她,问:“车捕快这些话是从哪里听说的?”嗓音清冷,听不出一丝情绪,文德却被吓得冷汗直流。 “大人不必把这些话放在心上,都是卑职乱说的。”文德讨好一笑。 “你可知乱议政事可是大罪?”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紧张无比,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正襟危坐,就怕一不小心殃及池鱼。 文德被他盯得如坐针毡,硬着头皮迎上去道:“大人,卑职知错了。”她现在能做的似乎只有这一个了。 陆秉看着被吓得不轻的小徒,心里虽然心疼,却也气她的鲁莽,竟敢当着苏大人的面说这些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给她冠上诽谤诬陷罪,等着她的就是牢狱之灾! 陆秉轻叹口气,毕竟是自己的爱徒,又不能不管,他恭敬道:“苏大人,我这小徒一向顽劣,怪我调教无方,这才冲撞了大人,日后我定严加管教,还望大人能给小徒改过自新的机会。” 苏玖龄瞥了眼脸色不好的文德,许是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过严厉,吓到她了,再开口时,便放软了些态度。 “陆前辈,俗话说,少说多做,不过我看车捕快似乎有点反其道而行之,陆前辈以后的任务任重道远啊;切莫因为逞口舌之快,而害了自己。” 文德的头,垂的更低了。 苏玖龄刚才的那番话看似是在说文德,实际上就是在警告在座的每一个人,若是谁不小心说错了话,到时害了自己,可别怪他没有提醒大家。 “苏大人教训的对,陆某一定严加管教。”陆秉恭敬道。 第36章 这个笨货 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街市上已陆陆续续地摆了不少小摊子。 易强睡得迷迷瞪瞪,只听见房门被敲得震天响,还以为是家中进了盗贼失了珍宝的大事,忙披衣起来开门。门一开便被两名头戴缠棕帽身着官校服的士兵强行闯入,话也不说,径直侯立在房门两侧。 易强一看来人的装束便知是锦衣卫的人,心下正疑惑间,就见苏玖龄着一身绯红飞鱼服,手拿朴刀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头戴小帽,身穿青衣外罩红色布料背甲,腰束青丝织带的捕快。 这两人分别是文德和陆廷一。 易强似笑非笑地看着来人,被人一大早扰了清梦,眼中早已有了怒意:“不知苏大人此番何意?” “易公子,苏某只是奉命查案而已。”苏玖龄淡淡道,微微偏头看向文德,后者示意,忙把搜查令亮出来。 “苏大人,易某不知所犯何事?”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若无其事地坐下来轻饮一口。 “易公子所犯何事,想必易公子比苏某还要清楚。”苏玖龄淡淡道,“还请易公子随苏某走一趟。” 清晨一早便被人吵醒,易强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看在来人是锦衣卫佥事的面上,这才隐而不发,不料苏玖龄却是个不知趣的人。 “苏大人,锦衣卫办事也是这般胡来的吗?不讲求证据,想抓人就抓人?” 此话一出,文德和陆廷一皆都倒吸一口冷气,早就听闻易公子人脉宽广,上头有人罩着,所以平时没人敢招惹他,以为碰到锦衣卫会有所收敛,不曾想,气焰依然嚣张。 二人忍不住为对方捏了把冷汗,上头再有人,总没有锦衣卫的靠山强大吧,她止不住想。 “苏某办事向来有苏某的规矩,这一点还请易公子不用担心。” 气氛越来越紧张,看着双方剑拔弩张的气势,文德和陆廷一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骨骼分明的大手不由得攥紧了杯子,易强脸上挤出一抹假笑,依然漫不经心道:“还望苏大人告知,易某所犯何事啊?” 眼看着局面又给绕了回来,文德不耐烦地挠了挠脸,这个易公子做事真是墨迹,婆婆妈妈的,坦然承认不就好了,不过转念一想,似又明白了他的这番行为。 进了北镇抚司,就相当于进了阎王府,十八种刑具一一受下来,没人能活着走出来。 “想必易公子也明白北镇抚司的规矩,按照惯例,一旦进了诏狱,十八种刑具都要一一尝试一遍,苏某奉劝易公子识相点,俗话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锦衣卫今天既然能带着搜查令来到贵府,自然是掌握了重要的证据;还请易公子放心,苏某办事向来公正,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苏某不会颠倒黑白,更不会冤枉了易公子。” 难得的,苏玖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看着易强铁青的脸色,苏玖龄继续道:“易公子,苏某手上有的是证据,还望易公子识时务者为俊杰,爽快地跟我们走比较好,若是易公子执迷不悟,一直装糊涂的话,进了诏狱,可就得多受许多皮肉之苦了。” 见苏玖龄目中寒意森森,易强不以为意道:“苏大人莫不是糊涂了,诏狱向来只关押公门中人,易某只是一个生意人,是普通百姓,就算要进,进的也是三法司。” 苏玖龄冷笑一声,没有理他,别说是普通百姓,就是王亲贵族犯了事,只要皇上想交给锦衣卫调查,诏狱是逃不了的。 枉他跟官府打交道这么些年,竟还没有弄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苏玖龄这边刚把人带走,张敬元那里便得到了消息。 自从苏玖龄开始调查艺媛去世一案后,他便每日惴惴不安,锦衣卫不同于一般办案人员,凡是他们插手的案子基本上都是得到皇上授命的,如今更是正四品佥事亲手调查此案。 他越想越不安,便派人暗中跟着苏玖龄,一有个风吹草动,便立马回来通知他。 现在易强被苏玖龄抓走,他内心越来越不安。 易家是生意人,按道理来说,即使犯了律法,也应该由三法司来处理,如今却是锦衣卫接手,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此案跟皇家有关。 他回顾着易家这些年的产业,将这些一一排除过后,他瞪大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完了! 这下全完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瞬间老了许多。 “咚咚咚!” 书房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张敬元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道。 来人正是刘大人和张敬元之间的联络人。 “张大人!”他看向瘫坐在椅子上的张大人,面色苍白,了无生气,忙上前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敬元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是正则啊……” “张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才几日不见,张大人怎地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道南的事情,你替我给他传个话,让他好自为之。” 闻言,正则慌了:“大人,您不能不管刘大人啊!要是没了您的帮助,丢掉官职是小事,失了脑袋是大事啊!” “我如今自顾不暇,哪还有心力去关心这档子事啊。”张敬元坐正身体,神情戚容。 正则从未见过张大人这般姿态,心里便更加着急:“张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张敬元淡淡地瞥了眼他,“易公子被锦衣卫抓走了。” “易兆熊之子?”正则问。 张敬元点点头:“如果本官没有猜错的话,此次被锦衣卫抓走,则是因为易强在官盐中掺杂假盐,再以高价卖给百姓;朝廷一向讨厌这么做。”说到这儿,他的心情更沉重了,“易家为了将盐业做大,不知拉拢了多少朝中贵臣,顺着这根藤摸,朝廷这次要有大动作了。” “这是对大人有利的事情啊,张大人怎么还担心起来了?” “易兆熊能说会道,擅长与人交际,朝中有不少人跟他相交甚好,这些人里面不乏跟我是对头的,所以易兆熊手中多少会掌握一些我的把柄,若是锦衣卫把他逼急了,易兆熊势必会用这些把柄来威胁我,而我则不得不去帮他。” 正则沉吟片刻,道:“大人,您何不借着这次机会帮刘大人一把,您现在只需要在家等着易兆熊过来求您,届时您再提起刘大人这件事,想他易老也知道谁的命更重要一些,不会轻易拂去您的要求的。” 张敬元怒瞪他一眼:“易兆熊手里虽然有我的把柄,也不外乎是贪墨些银两,看在我一心为公尽心尽力的份上,皇上也不会要了我的脑袋,但若是跟易家牵扯上关系,革职查办都是小事!你知不知道走私盐跟官盐掺假的罪行等同于走.私军.火!一旦皇上怪罪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正则毕竟只是个外行人,做事情考虑不到那么深的层面,现在一听张敬元的分析,立马吓得改变了主意:“那还是算了,如今易家自身难保,也没多少精力可以分拨出去,刘大人应该能应付的过来。” 正则似是想到什么,又问:“大人,只要您不跟易家扯上关系,不就是安全的吗?为何您现在还是这么紧张?” “皇上这是要整顿盐务,既然是整顿,肯定会派人彻查,这次派的就是锦衣卫佥事苏大人。” 他在盐务方面手脚并不干净,你说紧不紧张?害不害怕? 这个笨货! 第37章 六安瓜片,这个也没有 将易强押回衙门,虽然他非官家人士,犯了律法理应三法司处理,但这件案子的缘起毕竟是锦衣卫,苏大人如今亲自过问这个案子,三法司自然没有人敢审。 易强被捆绑在椅子上,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也很凌乱,他脸色铁青着看向气定神闲的苏玖龄,不安又随之而来。 这个男人城府太深,饶是他再擅长察言观色,也不知此人的心思。 苏玖龄翘着二郎腿,眉宇间桀骜不驯,还带着些吊儿郎当,“易公子,我再跟你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到时候承受不住惩罚想要求饶,苏某可就不会这么心软了。” “你……” 易强刚想反驳几句,气势就弱下来了,苏玖龄的笃定,让他不安。 “大人,请喝茶。”文德恭敬地递上一杯茶。 苏玖龄接过,喝了一口便递了回去:“下次记得弄点茶叶。” 文德一愣,倒是没猜到苏玖龄这个反应,乖乖地应了一声。 就在苏玖龄快要没有耐心的时候,易强开口了:“我坦白,我全都坦白。” 俗话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易强还被押在三法司的大牢,若是他态度强硬,拒不配合,依照锦衣卫的冷酷极有可能将他转押到诏狱,到那时,他再想坦白从宽也晚了。 因为按照惯例,进了诏狱,18种刑具是要一一受下来的,没人能受得住。 于是易强就将自己如何在官盐中掺假,如何走私盐运的,手段又有哪些等等全都交代了一遍。 “官盐掺假的数量有多少?”苏玖龄凉凉开口。 “十石。” 苏玖龄挑眉看他,易强连忙改口:“是我记错了,是二十石。” 苏玖龄还是挑眉看他,易强被他盯得心虚,“苏大人明察,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真的就只有二十石,我也知道这是触犯律法的事情,但一时鬼迷心窍,这才做了错事,还望苏大人能看在我坦白的份上,处罚轻一些。” 苏玖龄不理会他,也没回答他的话,又问道:“走私的手段都有哪些?” “夹带,跑风,整轮,淹补,放生,过笼蒸糕。”易强一一如实回答道。 手段还挺五花八门,可谓挖空了心思,文德哂笑道。 苏玖龄问完话,狱卒将一本卷宗交到他手上,他漫不经心地翻着一页又一页,“成化六年,走私一万石,盐价哄抬,进价只需十几文的盐却卖出了一百多文的高价……” “成化七年,官盐一千石,在其中掺杂劣质的假盐后,重量翻了五倍,总共是五千石。” …… 苏玖龄一条一条地念着他的罪状。 凌乱的头发显得易强的脸有些狰狞,文德好心地替他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弯腰笑对着他道:“易公子,劝你还是如实坦白吧,你心里的那些小九九我们都知道的。” 苏玖龄冷眼看着他。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易强因心虚害怕,音量拔高了许多,“不信……不信你们可以去查!” 文德一副惋惜的样子,摇摇头:“唉,死鸭子嘴硬,不到棺材不掉泪。”说罢,又弯腰轻轻拍了下他的俊脸,坏笑一声。 苏玖龄的眉毛越蹙越紧,声音也冷了几分:“车捕快!” “到!”文德立即立正,跨步朝他走来。 苏玖龄斜睇她一眼,尽是嫌弃:“一个姑娘家的,怎么不懂得一点男女之别?” “报告苏大人,卑职……卑职看他长得俊俏,又很好玩,一时间就没控制住自己……”说着,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苏玖龄,见他的脸色比易强还要难看,立即正色道:“卑职以后保证,再不会做这种轻浮的事情了。” “想让我全部交代也行,你们得先让我见见我爹。”易强抬头,刚捋好的发丝又乱了。 文德询问性的看向苏玖龄,后者似笑非笑道:“可以啊,” *** 从审讯室出来,文德远远就看见一抹粉红的倩影在大堂那坐着,脊背挺得很直。 她看了眼旁边的苏玖龄,就忙跑上前去,一掌拍在陆廷一肩上,“这位小娇娘是谁呀?” “我也不知道,听说是跟苏大人一块来的。” 文德下意识地就往苏玖龄那看,眼神不怀好意,苏玖龄直接无视她的打量,“这位是陈姑娘。” “哦!原来就是大人金屋藏娇的那位陈姑娘呀。” 她故意说的大声,眼角余光偷偷瞄向苏玖龄,见他面无表情,觉得有些无趣,又偷偷转向陈姑娘,只见她俏脸一红,如一抹晚霞。 她正想跟陆廷一在揶揄几句,一扭头就见后者痴痴的样子,“喂,醒醒!”她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别掉进去了!这可不是你能惦记的人。”说话间,文德一脸坏笑地偷偷瞟了眼苏玖龄,苏玖龄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陆廷一回神,有些不好意思,“你瞎说什么呢。” “倒茶!” 苏玖龄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声音冷冷的。 “叫你呢,快去。”文德笑着催促陆廷一。 “车捕快!” 陆廷一正要过去,就见苏玖龄一双清冷的眼睛看向文德,他连忙止住了脚步,“叫你呢。” “好嘞。”她脸上堆着笑,心里却将他骂了几遍。 “记得放茶叶。” 文德倒水的动作一顿。 “西湖龙井。” “……” “爷,咱这儿是衙门,不比北镇抚司,吃的用的都比较寒素,没有西湖龙井。”文德放下茶壶,恭敬的候在那儿。 “六安瓜片。” “这个也没有。” 苏玖龄抬眼斜睇她,明显不相信她的话,偌大的衙门竟然连这点茶叶都没有,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卑职没骗您,卑职是没有。”文德迎上他的视线,“卑职那小小的俸禄哪能喝得起这么昂贵的茶呀,卑职平日里只喝白水的,没那么多讲究。” “得了!”苏玖龄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 文德又恭恭敬敬地给他倒了杯水,然后退回到陆廷一旁边。 “今天我会让薛福给你张单子,以后你就照着上面的单子买就行了。” 文德一听,有些不对劲,她连忙上前道:“大人,还是不必了,这起案子现在也到了尾声,等把易公子一审完,我们也就和大人没什么关系了。” 话音刚落,苏玖龄凉凉的看着她,“车捕快按照我的吩咐办事即可,哪那么多的废话。” 文德连忙噤声,做出恭敬顺从样。 第38章 落幕 文德没安静几秒,又抬头偷偷瞄了眼陈姑娘,越看越觉得陈姑娘长得娇俏可人。 “大人,案子都快办完了,陈姑娘与此案也没有什么关系,您为何还把她带到衙门来呀?” “我带她出来逛逛不行?” 文德被这话给噎了下,干笑道:“行,您开心就好。” 又陷入一阵沉默中。 你就不能安静点吗?陆廷一拿眼神询问她,还嫌苏大人骂你骂的不够? 文德冲他翻了个白眼,我偏不,他让我不好过,我也得刺激刺激他,马上就要分道扬镳了,再不弄就来不及了。 陆廷一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陈姑娘?” “?”陈艺媛有些受宠若惊地抬起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看得文德的心又要软化了。 “我叫车文德,他叫陆廷一。”文德向她介绍道。 陈艺媛受宠若惊似的站起,向二人微微欠身。 “不愧是大家闺秀啊。”文德看着她得体的礼仪,啧啧道。 “是啊,不像某人啊。” 此话一出,立马惹来文德的一记白眼,陆廷一连忙看向别处,装作看不见似的摸摸鼻子。 “你长得可真好看。”文德忍不住夸奖道,“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闻言,苏玖龄的眉毛越皱越紧,十分嫌弃。 陆廷一见状,捅了捅她的腰眼,提醒道:“别暴露你的本性。” 文德无辜的看向他,瞪大着一双眼睛,模样甚是可怜兮兮的:“哥哥在说什么呀?” “呕~” 突如其来的状况,冲击力太大,陆廷一一个没忍住就干呕起来。 一旁的苏玖龄却是黑着一张脸,眉头几乎皱成一个川字。 陈艺媛则是怔怔地看着文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咳,咳。“文德咳嗽两声,掩饰尴尬,“我娘这不是在给我说亲嘛,说让我跟大家闺秀学着点,这样以后可以找个好婆家,我看陈姑娘就是大家闺秀中的典范,所以就想向你学习一下。” “你别为难自己了,也别为难我们了,德爷,你真的不适合撒娇,人家撒娇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你撒娇……”陆廷一皱着眉头,声音越来越小。 正打闹间,陈管家从外面匆匆赶来,“我来晚了。” “陈管家!” 陈艺媛忙从椅子上站起,奔向陈管家,泫然欲泣的样子惹人怜爱。 “看到没?有些人是天生的,学不来的。”陆廷一扬着下巴,示意文德去看。 文德撇撇嘴,不置可否。 “还好没酿成大错。”陈管家看着毫发无伤的陈艺媛,心里感慨万千,“要是连你也出事了,我死后是真没有脸面去见小莲了。” “陈管家。”陈艺媛声音哽咽起来,“我,我没有替小莲报仇成功,我……”说着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文德最见不得人哭,忙去怀里掏手帕,摸了许久,却是没摸到。 “怎么了?”陆廷一问她。 “我手帕不见了。”她边在怀里摸着手帕,边说道。 “到时在做一个。”陆廷一没放在心上,他见过那条帕子,上面绣了一朵不知是什么品种的花,还绣的歪歪扭扭的。 “那条跟了我很多年呢。”文德有些可惜,那是她亲手做的,虽然上面的刺绣不咋样,却是她用心制作的第一条手帕,用得时间长了,也就培养出了感情,现在突然没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有点不太习惯。 闻言,苏玖龄摸了摸胸口的位置。 那里放着的正是文德的手帕,是那天文德掏出帕子递给陈管家让他擦眼泪用的,不过却被自己拦下了,而自己的那条帕子却给了陈管家擦眼泪、擤鼻涕了。 “二位以后有什么打算?”苏玖龄问。 陈艺媛搀着陈管家的胳膊,看向他,后者沙哑着嗓子道:“回乡下种田去。” 简单聊了几句,陈艺媛和陈管家便离开了。 “大人,他们可是人证,现在就让他们离开,会不会太早了?”文德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道。 “只要我们手里有账本就行。” “我们什么时候去张大人那儿?” 文德奇怪,他们已经从小莲的遗物中,找到了张敬元与盐商勾结贪墨一案的证据,为何苏玖龄却迟迟不肯派人去抓他? “再让他潇洒一日。” 文德虽然好奇原因,却也没有再问。 “车捕快。” “嗯?”文德下意识道。 “青鸟呢?” 文德“啊”了一声,“青鸟啊。卑职擅自做主把它埋了。” “埋了?” 陆廷一也是一惊。 “莫不是车捕快把它私吞了,故意说成埋了吧?” “大人,这种事情卑职怎会撒谎啊,那日填坟的时候,我趁大家不注意,便将青鸟放入了小莲姑娘的棺木中;卑职这番也是好意,再说青鸟本就是小莲姑娘的东西,又有美好的寓意,卑职这么做,也是希望小莲姑娘来世能够幸福美满。” 闻言,苏玖龄眯了眯眼,“你倒是有心。” 正说话间,一锦衣卫校尉前来报告:“大人,易兆熊求见!” “这么快就来了?易老未免也太心急了些。”苏玖龄说的漫不经心,他还没去找他呢,易老却反过来找他了。 文德腹诽:走私盐可是杀头的大罪,晚了一步,易老爱子的小命就会不保,这个时候谁还会慢悠悠的过来呀。 “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易兆熊就进来了。 “草民易兆熊参见苏大人。” “易老请坐。”易兆熊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并未坐下。 “不知易老此次前来有何要事啊?” 这厮果然脸皮够厚,你才把人家儿子给抓过来,这么快就忘了? “草民今日是为了小儿一事前来,请求苏大人开恩。” “易老,这件事也不是苏某不肯帮你们,实在是证据确凿,无处下手啊。”苏玖龄风轻云淡道,他话锋一转道,“听说最近在两淮地区发生了一起命案……” 此话一出,易老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以南的死乃是因为在两淮地区与盐运使刘大人发生了利益上的冲突,才导致的,刘道南向他们索要巨额的关卡费,以南不肯,与他发生争执,最后却被刘道南派人暗中杀害。 他何尝能咽的下这口恶气。 便决定趁此机会好好教训一下刘道南,不料他刚刚开始给刘道南施加压力,这边就听到强儿被锦衣卫抓走的消息。 如今又是因为走私的事情,易老自然不敢把事情再闹大,也就决定不再追究刘道南的责任。 他以四两拨千斤的话回道:“回苏大人,全国上下每天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命案。” 这个老贼果然奸诈,用这话来说明命案的合理性,文德抬眼瞟了眼他,嗤笑一声。 苏玖龄倒没理会他,漫不经心地道:“正好,易公子正嚷着要见您,既然来了,就去见一趟吧,免得日后没了机会。” 此话一出,易老的身子果然又晃了一下。 审讯室。 “爹!爹你来救我了。”易强披头散发,没了往日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易兆熊还未来得及说话,一狱卒交给他一本厚厚的东西,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接过,随便翻了几页,脸色却是越来越黑。 “这是?”易兆熊颤抖着双手。 文德从他手中拿走账本,“易老,易公子自认为事情做的滴水不漏,无人不知,却没想到还留下一本这样的账簿吧?” “那是假的!真的在管家那!”易强像疯了一样吼叫。 “这可是小莲姑娘用生命守护下来的证据,怎么会是假的呢?”文德看笑话似的看着他,“易公子逼死小莲姑娘,目的不就是因为小莲曾是你的得力助手,手里掌握着你的许多秘密,等你觉得她没有利用价值了,留着也是隐患,便把她给逼死了,不是吗?” “可是你万万没有想到,她不仅留下了张大人贪墨一案的证据,还把你这些年来的走私都记得清清楚楚。” 说罢,她刚想去拍易强的俊脸,偏头看了眼苏玖龄,又止住了。 两日后,苏玖龄将易强一案上报朝廷,皇上下令,此事全权交给北镇抚司严格处理;与此同时,张敬元也因与盐商勾结贪墨一案被捕入狱。 易强被发配充军,易兆熊找各种关系才保住了小儿的性命;而张敬元贪墨银两一案,因数额巨大,皇上仁慈,念他在朝为官十多年兢兢业业,无功无过,免除死刑,革去户部左侍郎一职,被贬回原籍。 第39章 相亲前奏 案子终于尘埃落定。 悬在文德心上的石头也终于落了下来。 六扇门一切又都回到了锦衣卫未来之前的状态,没了那么多的压抑和紧张,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文德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想起日后不用再跟锦衣卫有所交集,就心里乐呵,这一乐呵,就哼唱起来。 “你唱什么呢?” 陆廷一刚进衙门,就听她在院子里咿咿呀呀的。 “唱歌呀!”文德眯着眼睛笑,她现在恨不得高歌一曲,好好庆祝一下。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一大早就这么兴奋,他也是鲜少会见到文德这样,便兴致勃勃地问道。 “我们以后终于不用再跟在苏阎王后面,看他脸色行事了,你说我开不开心啊。”想起前段时间被压迫的日子,她心里就郁闷的慌。 陆廷一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好事。 “今天有贼要抓吗?”文德兴奋道,有些跃跃欲试,她已经有几天没去抓贼了,这手就开始有些痒痒。 “没听说。”陆廷一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之前苏大人不是说,只要你能在七天之内把案子破了就会有赏格的吗?这次好像正好是七天破案,你要不要去一趟北镇抚司,找找苏大人?” “算了吧。”文德无所事事地伸着两只胳膊,他们二人来的早,衙门里的其他人现在都还没到。 她当初提起赏格的事时,确实是抱着一腔热情的,不过后来她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苏玖龄一贯看不惯她,她现在还是别去触这个眉头了。 好不容易要跟他们划清界限,她虽然缺钱,却还没缺到故意给自己找茬的份上。 衙门的人陆陆续续地来了。 文德被叫去整理去年的卷宗去了,她斜斜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拿着毛笔,有些漫不经心,透过窗户,看向院子里一通忙碌的人。 司务厅又丢东西了。 听陆廷一说,这回丢的好像是某个大人的重要信件。 文德也没放在心上,收回视线,又看向枯燥乏味的卷宗。 就这样,到了中午。 *** 狭窄而悠长的青石板路两侧,挤满了小商贩,正午时分,正是街市最热闹的时候,路上挤满了来逛街的人。 文正瘦小的身子,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稚嫩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脸蛋因为运动红扑扑的。 路过熟悉的商贩老板时,还会亲切的喊人声叔、婶,听的人也是乐呵的很。 “文正啊。”隔壁邻居卖豆腐的刘陈氏眼尖,笑着朝文正挥手,“快来婶子这边,婶子给你弄碗豆干吃。” 文正长得好看,嘴巴又甜,会说话,比文德讨人喜欢,隔壁邻居看到他都喜欢的紧。 不像文德,邻居见到她,躲都还来不及呢。 “谢谢婶婶。”文正放慢了跑步的速度,微微喘着粗气,“改天我请婶婶吃好吃的。” 明知道文正身上没钱,刘陈氏还是乐得合不拢嘴,“好,好,你的孝顺,婶子领情了。” 看他还要往巷子里跑,便猜到文正是来找车纪氏的,刘陈氏伸着脖子,手指着前方道,“你爹你娘今儿没去金水河摆摊,喏,就在身子这一侧,再往前行个半里地就到了。” “多谢婶子。” 话音未落,文正便风风火火地跑了去。 “娘——”他喘着粗气,小脸红扑扑的。 闻言,车纪氏手上盛碗的动作不停,只略略抬一下眼,就道:“小兔崽子,你不好好在家学习,跑这儿来干嘛了?” “老板——我的馄饨。”食客催促起来,车纪氏顾不上儿子,忙端着碗去招呼食客。 父亲车超正在案板前卖力地包着馄饨,对儿子的出现只稍微有些惊讶,很快也就恢复了平常。 “快回去学习,待会儿你娘又要骂你了。”车超手里动作不停,麻利地包了一个又一个,连眼皮都顾不上抬一下。 文正扫了眼忙碌的娘亲,又看向手指灵活的父亲,“爹,徐公子来咱家了,现在正在咱家等着呢。” “什么徐公子啊,不认识。”车超想也未想道,不消片刻,他就愣了,似乎是想到什么,“你姐的夫婿?”他迟疑道。 文正扶额叹息,爹爹到底有多中意人家啊,姐姐还没过门呢,他纠正父亲的说法道:“是姐的相亲对象!” “早晚得是你姐的夫婿。”车超笑嘻嘻的,拿起一块馄饨皮就要去包,突然手一顿,“你说谁来咱家了?” “徐公子。” 闻言,车超忙去解身上的围裙,还不忘冲正在收拾碗筷的车纪氏喊道:“老太婆,快别收拾了,家里来贵客了。” 车纪氏不以为意,手下动作未停:“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挡不住我收拾它。” “比天皇老子厉害。”车超笑的像个孩子似的,“是咱未来女婿来了。” 此话一出,车纪氏乐得不行,这回托人介绍的徐公子,她跟老车都见过,甚是满意,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之气,比以往见过的那些男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车纪氏本来心里还没底,想着徐公子相貌英俊,风流倜傥,可能会看不上自家闺女,却没成想,倒还亲自拜访来了。 这下,拼命三娘车纪氏也没心情做生意了,赶忙吩咐车超回家,自己也开始收拾东西回去。 “文正,去衙门喊你姐回来一趟,就说家里出事了。” 文正扁扁嘴,心里老不高兴了:“娘,我不去,从这里到衙门还得二里路呢,等我姐回来,人家徐公子早就走了。” “快去,一刻钟的事情,我跟你爹会尽量托住徐公子,你赶快把你姐给我领回来。” 文正不情不愿地扭头就走,“等等!”车纪氏喊住他,“不能跟你姐说实话,听到没有?” 要是让文德知道是因为相亲的事情喊她回去,就是她跟老车一块去衙门请她,她也不会回来,所以才特地交代儿子一句。 整理了一上午的卷宗,脖子又僵又硬,她伸手捏了捏后颈,一扭头,就从窗户那看见了徘徊在门口的弟弟。 文德放下笔,连忙走了出来。 “文正,你怎么来了?” 她疑惑,难道是家里出了事情? “姐,家里有事让你回去一趟。”文正不敢抬头看姐姐的眼睛,垂着脑袋,声音闷闷的。 “怎么了?”陆廷一把一摞文件放在桌子上,从屋里走出来,问道。 “我家里出了点事,我得回去一趟。” “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陆廷一道。 姐弟俩走在回去的路上,文德问他发生什么事了,文正也只是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文德也没放在心上。 “姐。”文正突然仰起一张好看的脸蛋,“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文德一怔,笑嘻嘻地摸着弟弟的脑袋,不害臊道:“我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 徐公子长得确实好看。文正闷闷道。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她好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眉毛一挑,“娘不会是喊我回去相亲吧?” 文正点点头。 她心下一跳,下意识地就想逃跑,“你回去就跟娘说,衙门里有要事走不开,我先走了。” 说罢,就要走,好像后面有人在追她似的。 走啊走,走啊走,文德却突然发现自己还在原地踏步。 她低头一看,文正的一只小手正捏着她的衣服不放,“娘说了,我必须得把你带回去。” 第40章 相亲现场 几天前,一位外地来京办事的朋友约苏玖龄吃饭,他因为公事缠身,暂时抽不开身,这一拖就是几天,苏玖龄瞅着今天正好没什么事情,便主动找上他,约好在同福酒楼见面。 同福酒楼在京城算得上是一家中档酒楼,这里面的厨子,有一个曾经在御膳房当过差,听说他给皇上、太后还有贵妃都做过菜,于是慕名而来的食客也不少。 这家酒楼的招牌菜有很多,却都不是重盐重油的,基本上属于清淡类的,最大化的保证了食材的鲜美,同时又能给客人带来一场舌尖上的盛宴。 像清蒸鲈鱼,白切鸡,烧鹅等等,都受到了食客的青睐。 苏玖龄不是个特别节俭的人,却也从来不会铺张浪费,一般两个人出去吃饭,四菜一汤足够。 俩人坐在一间不错的厢房,朋友感慨,他们一个在江南,一个在京城,相距数千公里,相聚甚是不容易,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说到动情处时,竟然泪湿衣襟。 苏玖龄是锦衣卫,手里办过不少案子,更加锻炼的他深沉冷酷,情绪不轻易外露,不像他的朋友这般多愁善感。 不过,听完朋友的一番感慨,他心里也是感受颇多,只是性格的沉稳与锦衣卫的经历,让他早早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 *** 与此同时,同福酒楼。 一楼靠窗的位置,摆了一桌子的好菜。 全是酒楼的招牌菜,还有几个是酒楼最新开发却还没公布出来的菜色。 文德身上穿的还是那身捕快制服,她毫无形象地坐在椅子上。 虽然车纪氏再三交代她要抓住这次机会,要注意保持形象,并且强烈要求她换下这身捕快制服,穿上车纪氏前不久给她新做的衣裳,除了最后一条文德没有答应车纪氏之外,其他两条她都点头称是。 不过,答应了,并不代表就会做到。 此刻她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看着对面的相亲对象。 她单刀直入,开门见山,说出来的话,也是漫不经心的,“徐公子,我不知道我娘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来跟我相亲。” “我不缺钱。”徐雪村淡笑着看她。 文德当场被他的话噎了一下,这是来跟她炫耀自己很有钱的是吗? “那你肯定是没听说过我的大名,要是听说了,就不会……”话未说完,她就发现徐雪村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她停下来接下来的话,问,“怎么了?” “你的大名在十里八村都是如雷贯耳的,从小就是霸王,打架斗殴样样都不落下。” 徐雪村淡笑着说着她过往的光辉历史,一双好看的眼睛噙着笑,看着腮帮子塞的满满的文德。 这要是换做别人看到,早就拂袖而去了。 一个姑娘家吃没吃相,坐没坐相。 然而,徐雪村却没有表现出一丝厌恶,甚至全程还带着得体优雅的笑。 文德想也不想地就问,“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来跟我相亲?” 这时,小二端着一托盘的菜从他们身边路过,闻言时,偏头看了下文德,便很快又收回视线,赶着给其他客人送菜。 徐雪村只淡笑着看她,并不说话。 文德也不着急,随手撕下一只鸡腿,旁若无人似的大口啃起来,看得旁边的几桌客人纷纷摇头叹气,有的人甚至还把她当成反面教材,告诫儿子娶妻要娶贤,决不能娶她这样的;还有的人也把她当成反面教材,告诫自己的女儿,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形象,切不可丢了家人的脸面,让人家笑话。 文德并不理睬这些话,继续啃着鸡腿,她胡乱地用袖子擦了下嘴,动作又粗鲁又邋遢。 “或许徐公子纯粹是因为猎奇,才会这样,不过刚才你也都听到了,像我这样的,不适合做妻子。”说话间,她熟稔地给自己盛了碗汤。 “还有我的工作,我是干捕快的,整天在外面东跑西跑,脚不着家的,还跟一群大男人处在一起。”喝了口汤,她继续说:“看徐公子的气质,应该也不是平常人家,想必你的父母对选媳妇这方面肯定很严格,我嘛,肯定入不了你父母的眼。” 她说这话,并非是妄自菲薄,而是当下的时代,对女子的要求就是如此苛刻。 文德向来自由惯了,自然受不了大家族里的条条框框。 徐雪村依然淡笑着看她,还很体贴地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鱼,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倒把文德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的她,倒很坦然地接受了,“多谢徐公子。” 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鱼,边吃边说道:“刚才听徐公子讲话,想必徐公子家里定是不差钱的,我嘛,恰恰就是缺钱的那一类……” “那正好,我的钱给你花。” 文德抬起眼,像看傻子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索性放下筷子,“徐公子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说门不当户不对的,这样的结合是不会幸福的。” 这时,从楼上下来的苏玖龄正巧看到这一幕。 他在楼梯拐角处停了足足有几秒钟才下去。 文德坐在正对楼梯口的位置上,背对着他,此刻,脑子里正在快速思考怎么做才能让这门相亲给黄掉。 不料,想的正出神时,身后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她愣了有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大人,您怎么会在这儿?”说话间,她已从椅子上站起,一双油手有些无所适从。 苏玖龄淡淡地看着她的眉眼,嘴上还有一圈油污,又扫了眼满是油污的双手,想也不想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 文德一怔:“?” 苏玖龄就保持着递帕子的姿势。 她有些茫然地接过,“大人,您……您这帕子太昂贵了,卑职,卑职不能用。”说着,就要塞给苏玖龄。 苏玖龄刚要开口说不用,就看见对面的男人起身,也递给文德一块帕子。 “用我的吧。” 文德一怔,有些风中凌乱了。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给她帕子用? 她低头看了眼满是油污的双手,这要是用了,恐怕帕子都得废了。 还是用布巾的好,粗糙,不要钱,还不用心疼。 “多谢徐公子的好意,我用布巾就行了。”她指了指桌面上小二送来的布巾,“大人。”说着她双手奉上帕子,等着苏玖龄来接。 苏玖龄垂眸淡淡地看了眼帕子,并未接过,文德一愣,慢慢地去看帕子的情况。 这一看,一片油污,整条手帕被她摸过的地方,全是油污,她又展开来看,上面竟然还有一些食物渣滓。 文德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虽然想在徐公子面前表现邋遢的一面,把这门相亲给搞黄了,却也不想让大家误认为自己这般邋遢啊。 她欲哭无泪。 眼下又不是解释的好时候,她硬着头皮就要跟苏玖龄道歉,一垂眸,就觉得手里的帕子越看越眼熟。 这颜色,这布料,这绣工。 可不就是她的帕子吗?怎么会在苏大人这里? 她猛地抬头,看向苏玖龄,“大人,这帕子您是从哪里得到的?” 她找了许久的帕子,为何会在苏大人手里,文德奇怪不已。 苏玖龄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看来那天给陈管家递帕子的事情,她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 苏玖龄收回视线,一本正经道,“我自己的。” 文德狐疑地看着他:“大人,您会用这种布料的帕子?”粗麻制成的帕子,质地又硬,实在不适合苏大人高贵的身份地位,这上面的绣工也是一言难尽。 “为何不可?”苏玖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记得洗干净了还给我。”说罢,转身就走。 薛福忙跟上大人的脚步,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回头看他们一眼。 第41章 大人有请 薛福跟着出了酒楼,几次看他,欲言又止。 苏玖龄撑开扇子,在胸前慢悠悠地摇着,“薛福,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薛福犹豫一会儿,看着他的侧脸,仔细斟酌词句,这才开口,“大人,卑职曾经在车捕快那里看到过这条帕子。” 苏玖龄摇扇子的手一顿,很快又摇了起来,漫不经心的,“是吗?真是巧了。” 薛福皱着眉,大人好像也有一条帕子,是用上好的缎制作而成的,质地丝滑,上面还绣着一朵紫色的兰花。 他见大人用过几回,所以有点印象。 可这条粗麻制成的帕子,上面不知道绣了什么品种的花,他却从来没有见大人用过。 *** 苏府。 苏玖龄回到房间,已换了身家常衣袍,青衣直身,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青丝绦,薛福在一边恭敬地候着。 因苏玖龄喜静,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跟着,再加上长年艰苦的生活,也养成了他独立的性格,不喜欢样样假借他人之手,所以在他的屋里,连个使唤的丫鬟都没有。 安静的房间内,除了苏玖龄和薛福之外,再无他人。 执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水汽氤氲间,茶香袅袅。 苏玖龄端起茶杯,用茶盖轻轻浮去茶叶,啜饮一口,又把茶杯放下。 起身,踱步到案桌前坐下,随手拿起上面的一本书,低首认真地看着。 薛福安静的候在门外。 “薛校尉,公子在里面吗?”管家恭恭敬敬地看向严肃的薛福,问道。 “在。”简单的一个音节,连眉毛都没抬一下,更没有垂头去看只到自己胸前的老管家,神情一如既往的严肃、冰冷。 里头,苏玖龄正专心致志地盯着案桌,老管家也不敢冒然打扰,只恭敬地候在一边。 “管家,什么事?”苏玖龄连眼都未抬一下,说话间,又翻了一页。 屋内静悄悄的,翻书的声音显得尤其大。 “公子,老爷有事喊您去书房一趟。” 闻言,苏玖龄从书本上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眼管家,他复又低头,理了理衣袖,这才起身,“走吧。” 一出门,薛福紧随其后。 “老爷,公子到了。” 苏玖龄候在外面,听到里面的人说了句,“进来吧。” 薛福恭敬地候在门外,管家已经退下忙其他的事情了。 “爹爹。”苏玖龄恭敬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苏霆扫了眼旁边的椅子,“坐下吧。”随手倒了杯茶水,递给苏玖龄,后者忙恭敬接过。 “有人弹劾洛阳知府郭大人贪墨银两、收受贿赂,皇上打算派你去洛阳调查真相,明日一早动身。” 苏玖龄一怔,很快就道:“是,儿子遵命。” 屋内陷入了沉默,片刻后,苏霆略显威严的脸上有了些许疲惫,朝他挥了挥手,“下去吧。” *** 从书房出来,苏玖龄就没有再回房间,而是往外走。 “薛福,你不用跟着我了。”他偏头看一眼薛福,吩咐道:“明日一早动身去洛阳,你现在先去六扇门找车捕快,就说我有事找她,让她去同福酒楼,之后就回去收拾东西吧。” “是,大人。” 薛福虽然好奇此事为何会这般着急,又为何要去找车捕快,不过,他也不敢开口问,领命之后,就往六扇门赶。 *** 自从张敬元和易强一案破了之后,连日来,衙门都十分清闲,没有一个大案子发生,甚至连一起盗窃案都没有。 文德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缠着腰间的丝绦,浑身慵懒,连说出来的话也是懒散的。 “大陆,好无聊啊。” 陆廷一正搬着一摞厚厚的卷宗,累的满头大汗,“德爷,我要是像你这样坐着,我也觉得很无聊啊。”他喘着粗气,复又搬着文件往院子里走。 文德起身,跟在他后面转悠,“你说刘大人脑子是不是抽疯了?看我们闲着就故意给我们找活干。” 陆廷一放下卷宗,抹了把汗,抽空解释道:“这些卷宗都是几年前的了,放在屋里许久没有打理,上面落满了灰尘,刘大人应该是想趁着这次清闲的机会,给这些房间还有卷宗好好整理一番。” 文德撇撇嘴,上次是查缺补漏,这次又是清扫。 “你不是无聊吗?”陆廷一递给她一个鸡毛掸子,“这活儿轻松,也适合姑娘家干,在卷宗上面胡乱扫扫,把这些灰尘都给掸掉。” 文德接过鸡毛掸子,一掸子下去,灰尘四起,呛得她连连咳嗽,空气中夹带着的重重的霉味刺激的她鼻子发酸发痒,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 还未进门,就看到院子里的一片灰尘,薛福皱皱眉,捏着鼻子走了进来,文德正掸的尽兴,突然听见有人喊她。 一扭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忙停下手里的动作,“薛校尉?你怎么来了?”下意识地就往他身后瞅,发现只有他一个人时,文德松了口气。 “我们家大人有事找你。” 刚松口气的文德,立在当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薛校尉,你是不是听错了?张大人的案子已经结了,我也不用再去北镇抚司当差,他能有什么事找我?” “这我可不知道,我只是来替大人带话的。” 说话间,陆廷一从里面走出来,见到薛福,向他恭敬行礼,随后又看向文德,问:“怎么了?” 文德一脸茫然:“薛校尉说,苏大人有事找我,我不记得跟他之间还有什么事要谈啊?” “车姑娘,请随我去一趟。” 虽然苏玖龄已经交代过他,只需要把他的话传给文德,他就可以回去收拾行李,但薛福想了想,还是亲自把她带到那里较稳妥些。 依这位姑娘的性子,想让她自己主动去的可能性很小。 “我随你一起。”陆廷一怕文德受他欺负,便主动请缨道。 薛福刚想说不用,大人只让喊了车姑娘一人,就听文德开口道:“行。” 到嘴边的话,也就收了回去。 “你们先等我一会儿。” 说罢,就往后院跑。苏大人上午借给她的帕子,跟徐公子分开之后,她一并带来了衙门,想着油污越早清洗越容易洗干净,也就在衙门给他洗了,现在正在后院晾着呢。 文德心想:今天天气又好,阳光明媚的,现在也该干了。 跑到晒帕子的地方,手一摸帕子,果然干了。 她复又跑到前院,看着二人,笑着说道,“走吧。” 第42章 怎么,想违抗命令? 薛福将人领到厢房门口,便退下了。 文德和陆廷一相视一眼,不晓得这苏大人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她轻轻叩了一声房门,就听里面传来苏玖龄低沉的声音。 “进来。” 文德和陆廷一又相视一眼,听苏大人的声音应该是心情不错,想必不是来找他们麻烦的,想到这儿,二人提着的心也放下不少。 推门而入,二人向苏玖龄恭敬行礼。 苏玖龄端正的坐在他们对面,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文德再次拱手道:“大人,听薛校尉说,您有事找卑职,卑职仔细想了想,只想到了一件事。”说话间,她从怀里掏出那张洗的干净的帕子,递了过去,“大人,您的手帕卑职已经给您洗干净了。” 闻言,苏玖龄心里轻笑一声,如若真为了这条帕子,他倒还不至于让她专门跑来一趟。 苏玖龄淡定地接过文德递过来的帕子,在二人的注视下,又淡定地揣进怀里,这才开口,“车捕快。” 被他这一喊,文德不自觉的紧张起来,“卑职在。” 她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声音,文德疑惑抬头,“大人?” “今天收拾一下,明日一早跟我去趟洛阳。” 文德盯着她看了半晌,见他说话的语气是认真的,不像是在说假话,言语之间也不是在征求文德的意见,倒像是替她做好了决定。 文德和陆廷一两人都怔在原地,不明白苏大人此番何意?俩人好久没有反应过来。 苏玖龄倒不着急,很有耐心地等着。 “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了?”回过神来的文德试探地问,锦衣卫办案,理应带锦衣卫去才对,怎么会跑来找六扇门的人? 苏玖龄似乎看透了她的心中所想,“陈姑娘的案子,合作的甚是愉快。”起身,踱步到他们身边,“这次皇上派我去洛阳调查一案,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带车捕快去比较合适;若是带别人去,又得重新磨合,我向来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不喜欢把过多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文德郁闷,合作愉快?那是你的感觉啊,不是她的感觉。 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不过,要去洛阳啊,繁华的大都市,又是一座千年古都,历史底蕴比京城还要厚重。 从京城到洛阳,坐马车过去需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到那时,正好可以赶上洛阳的牡丹赏花大会。 都说洛阳的牡丹好看,她还从没有机会见过呢。 不过…… 跟苏大人去? 她还没有那个勇气。 迟疑片刻,她就谢绝了苏玖龄的好意,“多谢苏大人厚爱,不过六扇门向来人手不足,卑职怕走不开,而且卑职能力有限,比不上锦衣卫,大人还是带锦衣卫去比较合适。” 苏玖龄盯着她片刻,忽问道:“就这么怕我?” 文德一怔,不明白苏大人为何会这般问她,不过被人戳中心事,她心里一阵发虚,这话要是换做别人说的,文德早就拍着桌子跟人争论起来了,谁怕你啊! 不过,换做是苏玖龄,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就冲这锦衣卫的名号,一不小心冲撞了他,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玖龄这次好心请他们去洛阳办案,也不知是不是另有阴谋。 上一个案子的合作,已经给文德留下阴影,如果可以,她真不想再在苏玖龄手下当差。 她太难了! 文德后退一步,拉开二人的距离,这厮的气场太强大,压得她都快喘不过气了。 苏玖龄瞄了眼她的动作,并不说话。 “敬畏大人是应该的嘛。”她声音说的小,苏玖龄也听见了。 “既是这样,就这么决定了。” 文德猛地抬头,正好撞见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忙又垂下脑袋,“大人,卑职还没答应呢。” 声音虽然小,却不难听出里面的埋怨,苏玖龄只是笑笑,“这是命令。”没有转圜的余地。 想起就要再次受他差遣,文德就郁闷的慌,“大人,卑职说话口无遮拦的,又无规无矩的,万一不小心哪句话再冲撞了您,卑职这小命就不保了。” “车捕快尽管放心,苏某办案一向公私分明。”苏玖龄垂首看了眼她的头顶,接着道:“没有规矩,我自然会给车捕快立规矩。” 一听“立规矩”三个字,文德就觉得脊背发凉,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可怕的画面。 陆廷一看了眼有些闷闷不乐的文德,他自然知道文德不愿再在锦衣卫手下当差,她性子自由,无拘无束,哪能受得了苏大人的严格管教啊。 陆廷一开始打圆场道:“大人,之前您也看到了,文德性格顽劣,口没遮拦,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得了的,让她陪您去洛阳,只怕会惹您越来越不快。” 文德忙不迭的点头。 “怎么,想违抗命令?”他说的轻飘飘,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吓得文德和陆廷一立马噤声,不敢在多说一句。 出了同福酒楼,文德喜忧参半。 喜的是,她终于有机会去洛阳一趟,欣赏这座千年古都;忧的是,跟苏阎王一起,不知这次去洛阳,她还有没有小命回得来。 想起自己被苏玖龄压得死死的,文德心里就憋着一口闷气吐不出来,她忿忿不平道:“你说我跟苏大人是不是八字犯冲啊,我好不容易逃离虎口,这才几天又给抓进去了。” 陆廷一摇摇头,心事重重的,“官大一级压死人,我看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说到这儿,他扭头看向文德,“你以前是不是得罪过他啊,所以他才这么针对你。” 文德歪着头想了会儿,路上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啊。”她惊叫一声,“不会是那件事吧?!” 陆廷一忙问道:“什么事?” 文德晃着两只胳膊,瞥了眼陆廷一,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道:“就是我们接到被借调北镇抚司的当天晚上,我替我娘看摊,锦衣卫抓捕盗贼吧,不小心把一老伯的豆腐摊给砸了,我看老伯可怜,就向他讨了二两银子补偿老伯。” “你这爱管闲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陆廷一手指点着她的脑袋,有些恨铁不成钢,“你问谁要银子不好,非得问锦衣卫要。” “不会真因为这件事吧?”她抬头,看向陆廷一。 陆廷一摇摇头,表示也不确定。 第43章 姐的底子也不好 文德从衙门当差回来时,夜色刚刚笼罩大地,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几次这么早回来。 家人正围着一张桌子吃饭,弟弟文正见着姐姐回来,忙扯着她坐下,又是给她拿筷子,又是给她端碗的,看得车纪氏心里有些吃味。 “小兔崽子,我怎么没见你这么对过你娘啊。”车纪氏咬了一口馒头,继而看向文德,见她脸色不好,闷闷不乐的,以为是上午的相亲又失败了,车纪氏手一顿,手上的馒头也不香了。 “黄……黄了?”车纪氏看向文德,小心翼翼地问道。 文德接过文正递过来的碗,不解地问:“什么黄了?” 车超也是听得一脸糊涂,不过并未放在心上,他扒了一口浸了菜汤的米饭,这才笑眯眯的看向文德。 文德突然明白过来“黄了”二字的含义。 她刚才心情不好,纯粹是因为想到明天要跟苏大人去洛阳的事情,原来娘亲是以为今天上午的相亲黄了啊,不过,她也没跟车纪氏解释。 徐公子确实长得不错,不过跟她却没有缘分。 她不如趁着这次机会让爹娘误以为这次相亲彻底黄了。 想到此,她故意装出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 果然,这时就听车超道:“闺女啊,你觉得徐公子怎么样啊?” 文德拿筷子的手一顿,复又放下筷子,一家子人都紧张不安地看着她,唯有文正对下面的回答充满了好奇。 “唉。” 车氏夫妇一听这声叹息,心里凉了半截。 完了! 这是完了! “姐,是不是徐公子没看上你?” 一道稚嫩的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闻言,文德刚想赞赏式的摸摸弟弟的脑袋,就发现两道异样的视线在盯着她看,文德开始酝酿自己的情感,故意装出一副被人抛弃后的伤心难过的样子来,“嗯,徐公子没看上我。” 这应该不算是说谎吧?文德心里想。 徐公子各方面长得确实好,论长相,她配不上他,论气质,她又没有,论家底,她也比不上。 虽然徐公子没有明确说出来,她也可以这么认为吧? “唉!” 这回轮到车纪氏叹息了,“我还以为他主动来咱家拜访,是看上文德了呢,不曾想……” “谁说不是呢。”车超也是垂头丧气的,“你说这次我们找的是不是条件太高了?” 车纪氏连连点头:“说的有理,徐公子不论是相貌和品行,放在人群里都是焦点,不像咱闺女,姿色平庸,人家徐公子看不上她,确实是应该的。” 文德差点被一口汤给呛死,她哀怨地看了眼自己的爹娘。 这是亲爹亲娘吗? 不过,庆幸爹娘没有多问相亲的事情,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一心只想搅黄这次相亲,依着二老对徐公子满意的程度,还不得扒了她的皮啊。 文德暗自拍了拍受惊的小胸脯。 饭吃的差不多了,文德撂下碗筷,起身就去收拾明早出发要用的东西,顿了顿,她复又坐下,看了眼正在收拾碗筷的车纪氏,又扫了眼正在喝茶的车超,弟弟文正正趴在桌子边上,瞪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看文德。 这个文正,向来最喜欢他这个姐姐。 “爹,娘。”她将二人环顾一眼,“我明天一早要去趟洛阳,可能得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车纪氏擦桌子的手一顿,神色担忧道:“又出大事了?” 她最怕六扇门发生什么大事,尤其是命案一类的,想起闺女整天在外面忙着抓凶手,她这当娘的就提心吊胆。 现在一听文德要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心里的不安更大了。 车超的神色也严肃起来,他放下茶杯,表情凝重道:“这次要去那么远?明天我找陆兄弟说一下,看看能不能换成别人去,你一个人出远门,我跟你娘也不放心,尤其还是出去办案,更是危险。” 文正只是趴在桌子边上,听着几个大人的谈话,并不插嘴,大眼睛骨碌碌地转来转去。 “爹,娘,这次是我跟大陆一块去,还有锦衣卫的高手陪着我们呢,您放心,不会有事的。”文德云淡风轻的。 由于文德差事的特殊性,有很多地方涉及到保密,不能对外人公开,车氏夫妇也表示理解,听说身边有锦衣卫高手,也让人放心些许。 车超沉吟片刻,开口道:“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文德点点头,转身就回房间收拾行李去了。 文正像个尾巴一样跟着去了。 “姐,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他坐在床上,两条小短腿垂下来,一前一后的晃荡着。 “我也不知道。”说话间,转身去衣柜里拿了几套干净清爽的衣服,往包袱里一塞,头也没抬道,“来回路上要花一个月的时间,估计得两个月左右才能回来吧。” 文正撑着床板,从床上跳下来,看着文德忙碌的身影,声音清脆道:“那我明天去送你。” “不用。”文德收拾东西的动作并未停下。 “姐。”文正声音小小的喊了一声。 “嗯?”文德觉察出声音有些不对,停下手里的动作,行李收拾的也差不多了,左右也不过几件衣服,一双换洗的鞋子。 “怎么了?”文德摸着他的小脑瓜道。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情绪就低沉了? “爹和娘都想让你早早的嫁出去。”文正声音闷闷的。 文德一怔,没想到弟弟是因为这件事,她笑道:“放心,我暂时还没想过成亲。” “真的?”文正抬起一张圆脸,眼睛亮晶晶的,很快又黯淡下去,“可是你万一成了老姑婆怎么办?” 文德哈哈一笑:“谁跟你说的?” “娘说,姑娘家要趁早嫁出去,才能挑到好的夫婿,年龄越大,越难找,找到的男人也不好,基本上都是人家挑剩下的歪瓜裂枣。” 文德:“……”她老娘怎么什么话都跟孩子说啊。 “姐的底子也不好,也不花容月貌,性格也不讨喜……”文正又闷闷道。 文德:“……” 她就真有那么差劲?被人说的,文德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了。 她轻咳一声,起身,按住文正的小肩膀,往门外推去,边走边道:“我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小孩子只管做小孩子的事情就行了,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 将文正送出房门,文德躺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 她娘说的没错。论长相,她也就中等往上一点,谈不上出色;论脾气,差的一批,十里八乡都找不出一个她这样的;论气质,她又没有大家闺秀的温婉。 这次错过了徐公子,也不知道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 第44章 泡脚 第二天一大早,吃了一碗车纪氏准备好的馄饨,文德便往六扇门跑,她跟陆廷一约好了两人在六扇门见面,之后再一道去北镇抚司。 当文德意识到事情已经无法改变,苏玖龄铁了心的要让她去的时候,文德便提了一个要求——让陆廷一跟她一道去洛阳。 没想到苏玖龄倒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这便有了去六扇门与陆廷一会合的事情。 等文德赶到衙门的时候,就见陆廷一早就候在门外等着了,身边还站着头儿。 临走前,陆秉给他们交代了跟苏大人相处时的注意事项,又叮嘱陆廷一在路上要多多照顾文德后,两人才背着包袱往北镇抚司赶。 还未到北镇抚司,远远就看见了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两人相视一眼,又加快了脚步。 等赶到的时候,发现只有马车一辆,并未看见苏玖龄和薛校尉的身影。 文德他们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是他们等苏大人,而不是苏大人等他们。 刚才赶来的有些匆忙,两人累的都不轻,文德一手撑着马车在那喘着粗气,陆廷一则傻站在那喘着粗气。 正喘气间,文德一个偏头就看见了朝这边走来的苏玖龄和薛校尉,她忙放下支撑在马车上的那只胳膊,恭敬地喊了声,“大人。” 陆廷一紧跟在后面:“苏大人。” 苏玖龄淡淡地“嗯”了声,偏头看了眼薛福,薛福顺手就把苏玖龄的包袱往文德所在的方向一递,或许是他的动作太过自然流畅,以至于在文德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接了过来。 苏玖龄撩开帘子,进了马车,薛福很自然的担当起了驾车的马夫。 文德捧着包袱还在发愣,听见苏玖龄催促的声音,赶忙进了马车。 陆廷一想也没想地就跟薛福坐在一块。 文德有些拘谨的坐在车内,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陆廷一进来,就有些着急,她撩开帘子正要催促陆廷一,一低头,就看见他坐在薛福旁边,薛福手里拿着缰绳。 “车姑娘,坐稳了。”薛福道,说话间,马车就跑了起来。 文德一愣,反应过来后也没有回到马车内,反倒放下帘子,很自然地挤在薛福和陆廷一中间。 “车姑娘,你?”薛福一怔,扭头不解地看向她。 文德也不理他,就那样自顾自地坐在他们中间。 车内的苏玖龄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撩开帘子一看,本应该坐在车里的文德竟然大喇喇地挤在两个男人中间。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陆廷一和薛福,然后又放下帘子重新坐了进去。 不知为何,薛福却从大人的眼里读到了明显的不悦,他赶忙就道:“车姑娘,驾车有我和陆捕快就行了,你还是快进去坐吧。” “我就是一小捕快,哪能跟苏大人一同坐在里面啊,我在外面就行了。薛校尉驾车要是累了,可以跟我说,我替你。”文德笑,她还是比较喜欢坐在外面,外面视野开阔,能看到四周的风景,心情也跟着舒朗起来,不像里面,空间狭小又逼仄,关键还坐着一个万年冰山脸,一抬头就会注意到,想躲都躲不掉的那种。 哪有坐在外面舒服自在呀。 马车行了一天一夜,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终于赶到了一家官驿。 薛福挎着自己的包袱,走在最前面开路,苏玖龄跟在他后面,文德和陆廷一落后他一步。 “给我吧。”说话间,陆廷一接过文德肩上的两个包袱,一个是文德的,一个是苏玖龄的。 苏玖龄微微偏头,看着陆廷一一只肩膀上挎着两个包袱,另一只肩膀上挎着一个包袱,并未说话,只是跟在薛福后面走。 驿丞给他们四人安排了三间房。苏玖龄单独一间,薛福和陆廷一两人挤一间,因为文德是姑娘,所以又给她单独开了一间。 把包袱随手往床上一扔,鞋子一脱,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没想到坐趟马车竟然会这么累,早知道她就应该在薛福的劝说下坐在马车里面。 马车里面不同于外面,车子里面垫了一层又软又厚的垫子,人坐在上面,长途奔波,虽然也会劳累,但不至于会像现在这般,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似的。 她伸手摸摸脚踝,比往常胖了一圈,若不是知道自己的体重一直维持在某个水平不变,她还真以为自己在短短的一天内就胖了这么多呢。 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床上起来,一开门,正巧听见隔壁的房门打开的声音,扭头一看,正是苏玖龄。 “苏大人。” 苏玖龄只看了她一眼,不说话,绕过她,直接下楼。 文德摸摸鼻子,跟在他后面。 刚到一楼,正巧碰到驿丞,她走上前,笑着问道:“你们这有热水吗?” “有。”驿丞笑着应道,“要多少?” “一盆有吗?” “洗脚盆?” 文德“嗯”了一声,虽然不能洗个热水澡,冲去这些疲惫,但泡泡脚,也能缓解不少,再加上因为长时间不运动,导致血液流通不畅,她的一双脚肿的都快跟发面馒头了,急需用热水缓解一下。 跟着驿丞取来一盆热水,文德端着它正要上楼,一扭头就看见不远处坐着的苏玖龄,想了想,她还是走了过去,“大人,舟车劳顿,想必您累坏了吧,要不要回房泡泡脚,解解乏?” 苏玖龄瞟了眼她手中的热水,洗脚盆挺大,再加上里面的水量不少,文德端的有些吃力,但脸上一直堆着笑容。 “送我房里吧。”苏玖龄起身,淡淡地吩咐了一声。 文德“嗯”一声,端着一盆洗脚水,跟在他后面爬楼梯。 楼梯明明不高,等文德爬上去的时候却累的不轻,她把洗脚盆往地上一放,还未喘几口气,就听见苏玖龄开门的声音,忙又端起洗脚盆往屋里赶。 将盆放在床边,文德擦擦脸上的汗水:“大人,给您放这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卑职就先下去了。” “下去吧。”苏玖龄开始脱鞋脱袜子。 文德刚走到门槛那,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脚怎么了?” 文德低头,不甚在意的笑了笑:“肿了。” 因为第一次长时间坐车颠簸,身体有些不适应,脚踝便肿的厉害,导致本来是合脚的鞋子,现在穿着也有些夹脚了。 脚尖顶着鞋头,很疼,走起路来,不自觉地便一瘸一拐的了。 文德将房门轻轻掩上,又跑去问驿丞要了盆热水。 褪去鞋袜,将肿胀的双脚放进热水里,顿时,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流动起来。 泡了许久,直到水温渐渐凉却,文德才依依不舍的将双脚从盆里拿出来,正擦脚间,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胡乱擦了几下,将布巾往盆沿上一搭,胡乱套上袜子,穿上鞋子,就去开门。 门外赫然站着苏玖龄。 第45章 你不是看不上我姐吗? 这边。 薛福与陆廷一一前一后的进了房间,陆廷一落后一步,将房门轻轻掩上。 两个人都不是特别熟悉,平日里也没说过什么话,再加上薛福是锦衣卫,话少又冷,又是苏大人身边的人,陆廷一看了莫名就有点害怕。 这一害怕,就不敢说话了。 见薛福把包袱放在一个靠外的床位上后,他纠结该选择哪一张床位的心也落了下来。 陆廷一轻手轻脚地把包袱放在床上,整理了下自己的行李之后便出门了。 他的房间是最靠近里侧的那一个。 刚掩上房门,一转身就看见苏玖龄正站在文德门口。 他想也没想地就走了过去,跟苏玖龄打了声招呼,见他复又回到房间,陆廷一才不解道:“苏大人找你干嘛?” 文德扶了扶额,又拨开两边调皮的碎发,“让我去他屋端洗脚水。”一句话,听不出任何情绪。 陆廷一一怔,反应过来后:“我去吧。” 文德探头看了眼旁边的房间,压低声音道:“他为了这事专门过来找我,我要是让你去,说不好又得倒霉。” “啊。”陆廷一轻叫一声,眼神也下意识地往旁边一瞥,“苏大人专门为了这事来找你,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谁知道呢。”她从房内走出来,便往苏玖龄房间去,“对了,我屋里还有一盆洗脚水,辛苦哥哥帮我倒一下吧。” 文德端着洗脚水刚从苏玖龄屋里出来,就看到一脸冷酷的薛福朝她这边走来,路过她身边时,眼也不眨一下,仿佛她就是透明的空气似的。 曲手敲了敲门,屋内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薛福很快便进去了。 倒完水,把盆归还给驿丞后,文德没有急着上楼,反倒坐在一楼椅子上,无精打采的趴在那儿。 陆廷一坐她旁边,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我娘给我介绍了一男的。”文德转个头,看向他,声音有些闷闷的,“长得还挺好,不过被我故意给搅黄了。” “后悔了?” 文德坐正身体,随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也不是,就是在好奇以后我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陆廷一作认真思考状,片刻后,一本正经道:“应该是长相一般的男子吧,性格必须得是懦弱型的,还必须得是顺从型的,两个缺一不可,不然依你这暴脾气,家里肯定鸡犬不宁。” “去你的。”文德翻了个白眼,“我是那种人吗?” 一只手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转着空杯子:“如果找这样一个男人嫁了,还不如当一辈子老姑婆。” 陆廷一拿起一个空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一口,才看向文德:“我看有点悬,大娘不会同意的,她现在除了忙馄饨摊的生意,就是在想你的婚事,可能也觉得给你不好说亲,所以对男方的要求也不会有太多,只要是个男人恐怕就行。” 文德并没有生气,抬眼看了他一眼,说的话也是漫不经心的,“谁说的,这一回我娘给我介绍的就很好看,一表人才,风流倜傥……” 她话未说完,一抬头,就看见苏玖龄正面无表情地朝这边走来,忙放下支下巴的手,站的笔直,恭敬地喊道:“苏大人。” “苏大人。”陆廷一紧随其后。 “坐吧。”苏玖龄撩袍坐下,偏头看了眼文德,文德忙执起水壶,给他倒了杯水:“大人,请用茶。” 喝完茶,放下茶杯,苏玖龄看了眼文德,话说的漫不经心,“车捕快好事将近?” 文德:“?” “来洛阳之前,车捕快不是和人相亲去了,似乎对男方还挺满意。” 他怎么也问起这事来了,文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大人别取笑卑职了,徐公子一表人才,卑职哪配得上啊。” “就这么满意他?” 听苏玖龄这么一问,文德也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满意他吧,又怕苏玖龄取笑他,毕竟苏玖龄可是见过徐公子的面貌的,搞不好会讥诮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不满意他吧,又不太可能,毕竟长成徐公子那样的男人并不多。 看她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苏玖龄一双好看的眼睛眯了眯,“既然已经没可能了,还是希望车捕快尽快调整状态,不要因此耽误了公事。” 文德并没有意识到苏玖龄话中的不悦,忙应了声“是”,驿丞这边就端着饭菜上来了,几人用湿布巾净了净手,便吃起饭来。 饭桌上异常安静,没有任何人说话,就连一向话多的文德也安静下来。 *** 车氏夫妇一大早又去外面摆摊了,得忙到晚上才能回来。 文正也因为夫子今天生病,而有了一天的假期。 他没出去,就坐在堂屋,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张纸,上面已经抄写了一部分的弟子规。 外面正下着雨,淅淅沥沥的,已经有好一阵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 文正时不时地抬头望望门外,熟悉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他又低下头,抄写剩下的弟子规。 大门没关,文正有一次抬头望门外的时候,突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男子着一袭月白直身,手上撑着一把青色油布伞,身材欣长,风度翩翩,只是往那一站,便是一道亮丽的水墨画。 文正蹙着眉,看向离他越来越近的男子。 “你姐姐在家吗?” 来人正是徐雪村,他动作自然的将伞竖在门边,笑着问道。 文正一改之前对他良好的态度,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衣服的下摆看,月白色衬得上面的泥污更加明显。 徐雪村注意到他的视线,笑着解释:“这雨来的突然,走在半路上就下了,我就找了家店铺,买把伞就过来了。”这番话正是跟文正解释他今天出门不知道要下雨,不然也不会穿这身衣服出门。 文正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迈着两条小短腿给他倒了杯热水,看他喝水的间隙,文正问道:“你是故意穿的这么好看来见我姐的吗?” 徐雪村喝水的动作一顿,脸上却没有一点尴尬,又喝了两口,这才笑着说:“对啊。” “我姐不在家,她出去办事去了。”文正复又坐在宣纸前,旁若无人的开始抄写弟子规,这是老师昨天布置的作业,明天上课是要检查的。 “去哪里了?要多久回来?”徐雪村一连问了两个问题。 文正头也没抬,继续抄写弟子规,不理会他的问题,反问道:“你不是看不上我姐吗?怎么又来找我姐了?” 徐雪村盯着他跟文德有些相像的侧脸,轻笑出声:“谁跟你说的?” 文正抬头看了眼那张俊脸,话说的漫不经心:“不知道。”又低头开始抄写。 第46章 就这么怕我? 在官驿歇了一晚后,一行人起了个大早,吃完早饭就各自回房拿行李。 文德将包袱往肩上一甩,有些吊儿郎当的出来,没点姑娘家的样子,刚走没两步,怀里突然就被人塞了一坨东西。 文德有些愣的低头看了眼。 包袱?! 再抬头时,正好看到苏玖龄挺直的背影。 她摸了摸鼻子,认命地背着苏玖龄的包袱,跟着他下了楼。 陆廷一和薛福早已在楼下等他们了。 苏玖龄撩开帘子率先进去,陆廷一和薛福很自觉地再次充当起马夫,这一回,文德犹豫了。 有了昨天的经历,她不想再坐在外面了。 一天的颠簸,弄得她差点连肺都要吐出来了。 可一想到昨天她在车上说的话,就觉得头疼。 她当时说那番话,有一部分是真的打算当个马夫好好赶车,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她想跟苏玖龄保持距离,不想跟他走得太近,以免伤了自己,而她话里话外也都透露出二人身份有别的信息,无非也是想跟苏玖龄保持距离罢了。 她想,苏玖龄肯定都听见了。 她这回要是主动坐在里面,不就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万一苏大人再对她一顿挖苦和嘲笑怎么办? 她纠结的一张小脸都快皱成包子了。 这时,陆廷一见她拿着两个包袱傻站在那一动不动,便催促她道:“德爷,快上来啊。” “来了。”文德应了声,抬脚上车,犹豫片刻,还是掀开帘子坐了进去。 跟浑身骨头散架般的酸痛,和双脚的肿胀相比,苏玖龄的几句挖苦和嘲笑算什么。文德如是想。 她刚坐进去,就听见薛校尉喊了一声“驾”,马车很快就跑起来。 文德坐进去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车子里面确实比外面稳当许多,虽然也有些摇摇晃晃,但就是比外面舒服,甚至晃着晃着还有些困意袭来。 她紧张不安地坐在苏玖龄对面,就等着对方的嘲讽和挖苦,可等了许久,还是没有等到。 文德不由得偷偷拿眼去瞄他,这一瞄才发现,苏大人竟不知何时睡着了! 她“呼”地一下,松了一大口气。 盯着他俊俏的眉眼看了一会儿,文德转身撩开纱帘,车窗外的景色在慢慢倒退。 路边的野花开了不少,甚是鲜艳美丽。 半个月后。 马车停在一家官驿前。 陆廷一和薛福向苏玖龄禀告要去安顿马匹,便退下了。 驿丞在前面带路,文德跟在苏玖龄身后一步远的距离,打量着四周安静的官驿,发现并没有任何人前来迎接苏大人。 按理说,当品级高的官员到某个地方的时候,地方官员都会出来相迎才对,然后还会大摆宴席,以表示欢迎。 可是眼下,她却没有看到一个人。 文德纳闷,难道此次前来洛阳调查一事也是暗访? 她撩了下一侧碎发,忙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大人,卑职能问您一个问题吗?”文德看着他俊俏的侧脸,小心翼翼地开口。 苏玖龄偏头看她一眼,两个包袱松松垮垮地挎在她的肩上,时不时地得往上提一下,苏玖龄收回视线,目视前方,脚步并未停下,声音还是一贯的冷:“问吧。” “大人,这次来洛阳是不是也是一件大案子啊?”文德又提了下滑落的包袱,看了眼前面带路的驿丞,压低声音道。 “大人,您怎么不说话?” 文德等了片刻,见苏玖龄并没有回答的意思,只顾着往前走路,又忍不住小声问了句。 “你问了,我就必须回答吗?”他看也不看她一眼。 文德:“……” 文德郁闷的想,他还真没有义务必须回答她的问题。 苏玖龄的房间被安排在坐北朝南的第二间,文德在第三间,陆廷一和薛福照样住一间房,在第一间。 文德跟在他身后进了他的房间,将包袱往柜子里一放,转身就要告退,一扭头就看到苏玖龄这张不明情绪的脸,瞬间打消了念头,她规规矩矩地走到桌边,拿起上面的茶壶,低眉顺目道:“大人,我去给您沏壶茶。” “就这么怕我?”苏玖龄盯着她那张略显紧张的脸,不答反问。 “敬畏大人是应该的。”她保持着手里拿茶壶的动作,恭敬地候在苏玖龄一侧。 自从让她跟着来洛阳,苏玖龄明显感觉到文德对他的态度疏离起来,不像之前那么话多,一举一动中都透露着对他的恭敬,像极了一个合格的下属。 不过,他需要的并不是下属,如果是下属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带她过来。 不过,文德突如其来的变化,苏玖龄大概也能猜到原因,他挑了挑眉,问:“就这么害怕我给你立规矩?” 这一路来,文德收敛了不少性子,面对苏玖龄时,也都是尽量做到恭敬,听说他喜静,不喜欢有人在他耳边聒噪,文德也学会了话少。 做的这些,为的就是让他挑不出毛病来,也少让自己受些罪。 因为让锦衣卫给她立规矩,文德光是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说实话!”看着她乖巧的模样,苏玖龄一声令下。 文德顿时脊背发凉,“是有一点点……” 苏玖龄闻言,只抬眼看着她,并不说话。 “大人,您是锦衣卫,锦衣卫的规矩又繁冗又严格,卑职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向来自由惯了,自然受不了你们锦衣卫的风格,当然会怕了。”文德硬着头皮说道。 “你以为是锦衣卫的规矩?”苏玖龄挑眉看她。 “不然呢?” “下去吧。”苏玖龄不再看她,开始下逐客令了。 文德:“?”文德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位大人的意思,却又不敢多问,便抱着茶壶出去了。 出门正好碰到给马喂完草料回来的陆廷一,文德抱着茶壶走向他:“薛校尉呢?” “还在马厩。”低头正好看见她怀里的茶壶,以为她是给自己沏茶,就伸手去接:“给我吧。” “这是给苏大人弄的,苏大人不喜欢喝白水,我待会儿去找薛校尉,看他有没有随身带着苏大人喜欢喝的茶叶。” “你怎么突然对他这么恭敬了?”陆廷一疑惑。 “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呀。”文德腾出一只手,扶额叹息,“你没听见他说要给我立规矩的事情吗?万一我表现不好,坏了他的规矩,是要受到惩罚的。”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头疼。 陆廷一蹙着眉头,也表示担忧,这次出发之前,爹爹再三交代自己要看住文德,让她在苏大人面前少说话,做到恭敬有加,敬而远之。 不过现在看来,即使自己不刻意地提醒她,文德也会多加注意的。 他本还以为文德和往常一样,说话还是没个正经,没想到苏大人上次的话,她却听进了心里,也怪不得这段时间他都没怎么听她说话。 想到这儿,陆廷一连日来担心的事情也放下些许。 马厩。 薛福又往槽里添了几把干草,一手轻轻抚着马脸,嘴巴张张合合,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薛校尉!”文德朝他跑了过去。 “车姑娘。”薛福放下抚摸马脸的那只手,恭敬地站在骏马旁边。 “你身上有带苏大人平常饮用的茶叶吗?” 第47章 你是不是恋慕你家大人? 骏马咀嚼干草的声音清脆的响起,鼻孔里时不时地还发出“噗,噗”的声音,连带着两只大鼻孔也跟着一动一动的。 伸着线条优美的长脖子,正美滋滋地享受着干草的美味。 闻言,薛福垂眸看了眼文德怀中的茶壶,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我身上没有。” 文德有点失落,薛福转身又去摆弄干草,也不看她,声音也是冷的,“大人包袱里有。” 文德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刚想再多问几句,发现薛福并不想理她,便转身去了灶间,倒了壶热水,复又回了苏玖龄的房间。 房门是虚掩着的,文德刚想推开,就意识到此举是对大人的不敬,忙把放在门板上的手收了回来,改掌为拳,轻轻敲了几声。 里面传来苏玖龄特有的清冷声音,“进来。” 苏玖龄斜坐在交椅上,左腿搭在右腿上,左手肘间支在扶手上,撑着额头,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扶手。 “大人,听薛校尉说,您这次出来带了茶叶?”她把茶壶放在桌上,不敢太大声音,以免吵到他。 “嗯,就在包袱里。”说的有些漫不经心,仔细听,还能听到声音中透着的一丝慵懒。 “卑职给您泡上?”文德问。 “嗯。”这一声更慵懒了,还有些漫不经心。 文德一边给他沏茶,一边留意着苏玖龄的动静,见他眉眼间的倦懒,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大人,您不舒服?” 苏玖龄揉了揉太阳穴,“没事。” 接过文德递过来的茶水,苏玖龄接过,喝了两口,又递回给她。 “大人,看您的样子,应该是受了风寒。”文德小心翼翼地看着脸色略显苍白的苏玖龄,“卑职去给您喊大夫过来。”说着,就往外走。 “不用了,吩咐灶间煮点姜汤就行。”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只是稍微受了点风寒,还不至于到请大夫的地步。 文德应声出去。 还未走到灶间,就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切菜声音,一个皮肤很白的男人正在剁案板上的排骨,手起刀落,动作甚是麻利。 只是表情有些不好惹。 文德本想吩咐灶间煮碗姜汤的,一看这架势,也就打消了念头。 还是自己来吧。 “大哥,有姜吗?” “有。”切菜的大哥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剁起排骨,“就在旁边的架子上,自己找。” 姜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她拿在手里,又看向切菜的大哥:“有梨吗?还有桂圆,枸杞,红枣。” 闻言,切菜的大哥放下锋利的刀,对这个闯入灶间重地又提出众多要求的姑娘有些不满,“没有!”语气冰冷僵硬。 他今天刚因为一件事跟灶间的伙计闹了不愉快,现在心情正不好,才不管她是不是官家人士。 文德没再问他,转身就开始在架子上到处翻腾。 她才不相信官驿没有这些东西呢。 只是翻了一通后,还是没有找到,切菜的大哥斜靠在案板上,讥笑道:“我说没有就没有,你还不信。” 文德没心情在这里跟他扯太多,看了眼灶间,好在有两张案板,她想也没想地就在另一张案板上开始切起姜丝来。 先给苏大人煮碗姜汤驱驱寒气。 切菜的大哥看文德不理他,又开始剁起排骨来。 一下又一下,声音还挺大。 一刻钟后,姜汤熬煮完成,盛姜汤的间隙,切菜的大哥似乎心情好了一些,“你是不是恋慕你家大人?” 文德直接无视他的话,端起碗来,就朝外面走。 切菜的大哥竟也没生气,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笑的意味不明,又开始忙碌其他的了。 文德双手端着托盘,没有多余的手再去敲门,便在外面恭敬地喊了声“大人”。 “进来。” 将托盘放下,又将汤碗放在他面前,复又拿起托盘,“大人,您趁热快喝了吧,喝完躺下睡一觉,发发汗,就会好了。” 苏玖龄并未急着喝,他抬头淡淡地看着她,见衣服上有些草木灰,应该是烧锅时不小心沾上的,“这是你熬的?”他心里有些诧异,面上平静道。 文德“嗯”了一声,“大人,您慢慢喝,待会儿卑职再来取碗。” 直到听见隔壁房间的门拉开的声音,他才端起碗来,姜的辛辣瞬间充斥口腔,浓浓的姜味也弥漫开来,还带着些淡淡的甜味,许是里面放了糖的缘故。 一碗喝下去,苏玖龄觉得浑身都开始热乎起来,用手一摸,额头上竟然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文德在屋里坐了会儿,估摸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就往苏玖龄那去。 “咚咚!” 敲门声响了两下,里面的人很快就道:“进来。” 听声音似乎比刚才有些精神了。 她以为苏玖龄喝完这碗姜汤会在床上躺会儿,不料他还是坐在椅子上,只是这回精神明显好多了。 一进屋,文德恭敬的喊了声“大人”,便开始收拾汤碗,放在托盘上,收拾完,跟苏玖龄告退,前脚刚跨过门槛,就听见后面有道声音响起:“你不是想知道来洛阳干嘛的吗?” 听到声音,跨出去的那只脚下意识地又收了回来,文德回头,有些不解地看向他,苏大人不是不愿意跟她解释的吗? 苏玖龄有些懒散地斜靠在椅背上,一双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文德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她把托盘复又放在桌子上,“大人?”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有人向皇上举报洛阳知府大人郭允贪墨受.贿,故此皇上特地派我来这里调查真相。”苏玖龄眸光懒散,指尖有一瞬没一瞬地轻叩着桌面。 文德一惊,此事都闹到皇上那里去了,看来事情并不简单,不然也不会派苏大人过来调查。 “所以您这次是暗访对吗?” “我不喜欢那些官场应酬。”他躺的更加随意了,嘴角勾起漫不经心的笑,“没通知他们我来了这里。” 文德“哦”了一声,她也就是好奇一问,没想到苏大人竟然还认真的回答了,这倒让文德有些受宠不惊。 看他心情似乎不错,文德又有些得寸进尺了:“大人,听说洛阳这里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大人有没有兴趣一探究竟?” 她眸中的亮光就那样毫不掩饰,一眼就容易让人看中心事,苏玖龄也不拆穿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含糊不清的:“到时候再说吧。” 文德笑了,那就说明还有一定的商量余地,苏玖龄并没有直接拒绝她。 她喜滋滋地端着托盘就出去了。 第48章 逛夜市喽 吃罢晚饭,苏玖龄起身回房,薛福紧随其后,陆廷一见状,也觉得在这没什么好待的,便决定回房歇息,这半个月来的路程,他也累的够呛,刚欲起身,就被旁边的文德拽着复又坐下。 陆廷一看了眼桌上还未吃完的饭菜,以为文德没有吃饱,便坐下安静的等她。 直到苏玖龄和薛福的身影消失在二楼,听见二楼房间的开门声后,陆廷一还是没见文德有动筷子的想法。 “德爷,怎么了?”陆廷一问。 文德收回看向二楼的视线,勾着手指让陆廷一靠近她些,小声道:“听说洛阳有个特别繁华的夜市,离我们这儿不远,你陪我去一趟。” 陆廷一听了有些心动,早就听说洛阳城的名气,却一直没有机会来这里看看,若是不趁着这次办案的机会好好瞧瞧,日后难免会留下遗憾。 不过…… 他抬头看了眼二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道:“要是让苏大人知道我们私自出去,他会不会生气啊?” “我们要悄无声息的去。”文德将手搁在嘴边,小声道:“只要我们在外面没有闯祸,苏大人应该不会拿我们怎么样,顶多训斥两句。” 陆廷一皱着眉头,他现在还没有摸清楚这位主子的脾性,一时间也拿不定注意,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跟他报备一声比较好。 文德不同意跟苏玖龄提前报备,若是说了,肯定去不成,两人意见产生了分歧,正小声讨论着,突然,陆廷一的声音戛然而止。 文德一愣,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苏玖龄一袭月白直身,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长睫垂下,掩去眸中的神色。 桌子上的饭菜,热气早已散去,驿丞以为俩人还没吃完,便没吩咐人收拾,此刻还规规矩矩地摆在桌上。 “大人,您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文德从椅子上站起,规规矩矩地站着,仰头看向对面二楼的苏玖龄,也忘了刚才的讨论。 “在官驿待了一天,嫌闷的慌,正想着要不要出去走走。”苏玖龄声音懒懒的,好像真的有些无聊。 “大人!”文德眼睛一亮,“让卑职陪您出去走走吧,路上也有个人陪您说话,您也不会觉得无聊。” 一旁的陆廷一闻言,连忙给文德使眼色,让她不要忘了把自己带上,这次机会难得,错过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所以陆廷一异常想要得到。 文德脑子转得快,立马明白过来陆廷一的意思,“对了,人多才热闹,把陆廷一还有薛校尉都一并带上吧。”见苏玖龄并不恼,文德就有些得寸进尺了,擅自替他做了决定。 “如此便好。” 见苏玖龄竟然如此爽快的答应了,文德噔噔噔地跑到他旁边停下,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全然不见连日来的拘谨和不安,一下子又变成了那个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文德了。 陆廷一心里也很高兴,自告奋勇地上楼去喊薛福。 薛福一听,就拒绝了,对逛夜市没半点兴趣,还不如躺在床上来得舒服。 当陆廷一说起是苏大人嫌在官驿闷得慌,想出去走走的时候,薛校尉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走到门槛那时,还不忘催促陆廷一快点。 与刚才懒散的态度截然相反。 由于官驿离商业街很近,大家便决定步行过去,也才不过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出了官驿,薛福落后在苏玖龄身后一步,文德和陆廷一又落后薛福一步。 俩人在后面激动不已,连夜色都无法掩盖他们脸上的雀跃。 一路上,二人都在激动地讨论着洛阳的繁华,商业街的繁华,还不忘将京城的夜市与这个千年古都的夜市进行比较。 俩人越说越激动。 虽然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被两步远左右的苏玖龄听了个大概。 而薛校尉却从始至终都觉得声音聒噪,不免有些心烦。 走着走着,苏玖龄突然停下了脚步,文德眼尖,立马停止跟陆廷一的谈话,十分狗腿地跑了上去,笑着问:“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苏玖龄只是垂眸看她一眼,脸上神色看不分明,也不说话,抬脚就走。 走出两步远,发现文德还愣在原地不动,他偏头看她,话说的慵懒,漫不经心,“还不快跟上!” 这话听在文德耳里,有一股巨大的压力。 她想也不想地就追了上去。 落后苏玖龄一步的薛校尉,怔怔地看着有些别扭的自家大人。 陆廷一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苏大人。 于是,顺序发生了变化,文德与苏玖龄并肩走在前面,薛校尉落后他们一步,陆廷一又落后薛校尉一步。 四月的夜晚,天气还是比较冷的,一轮弯月像镰刀般挂在夜空,周边亮闪闪着几颗稀稀落落的繁星。 夜色还不是那么深。 文德搓了搓冰冷的手,她有些后悔出来的时候没有多加件衣服了。 面前的路越走越宽,路两边的商铺也越来越多,几乎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着两盏灯笼,灯光昏黄,透过红色的灯笼罩,光线更加柔和。 人群熙熙攘攘的,甚是热闹。 路两边的商铺之间的上空还挂着一排又一排的灯笼,灯笼拼命发着光,给底下的行人照亮了脚下的路。 有人在路边的小摊上吃夜宵,有人在玩射击游戏,有人在画画,有人在写作,数不胜数。 “不愧是千年古都!”文德望着热闹的夜市,不由自主地感叹一声。 “是啊。”陆廷一站在她旁边,两人的关注点不在一块,文德注意的是两边的商铺商贩和一些小玩意儿,陆廷一注意的则是头顶上空的一盏盏灯笼。 他甚是喜欢这些灯笼,莫名的让他觉得这些仿佛就跟画上的世外桃源一样。 苏玖龄倒显得平静,甚至有些无所谓的态度。 薛福的反应倒也不小,不过不是因为欣喜激动,而是这些熙攘的人群和聒噪的声音让他有些烦躁。 薛福有些弄不清楚自家大人的想法,明明大人比他还要喜静,不喜欢来这些人多的地方,他疑惑不解地看向自家大人,正巧与他的视线相撞。 他连忙垂下脑袋,作恭敬谦卑状。 “大人,我们可以去那边看看吗?”文德指着围了一群人的地方。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乌泱泱的全是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 薛福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陆廷一好奇地踮起脚尖往那里看了看,却什么也看不到,只听见一声又一声的欢呼声。 “嗯。” 苏玖龄只淡淡地扫了一眼,便答应了。 陆廷一跟在文德身后,越过薛福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一脸不情愿的模样,眉头皱的跟个扭动的蚯蚓似的,他刚想问他怎么了,就想起来薛福来之前的态度,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第49章 围观摔跤比赛 四月的夜,在北方,还是有些冷的,尤其是今夜,比往常还要冷了几个度。 但沉浸在繁华夜市中的老老少少们,似乎忘记了寒冷。 他们兴高采烈、笑意满满地东逛逛、西逛逛,大有乐不思蜀之势。 一行人越走近,越能感受到一股氛围,这股氛围会让你无意识地跟着他们一起亢奋,一起欢呼。 文德按捺不住心底的蠢蠢欲动,恨不得立马冲上去一探究竟,越来越多的热闹因子就像一只只小蚂蚁似的,在不断地挠着她的心,又痒又麻。 却又不敢催促苏玖龄快点。 十几步远的距离,她看了苏玖龄不下十次,几乎是每走一步就看一眼他。 她渴望的眼神无不在向苏玖龄诉说着,快点!快点走! 然而,苏玖龄并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甚至让文德有种错觉,走的越来越慢了。 好不容易走到那儿了,文德想也不想地就往人群里挤。 第一次挤,还没靠近他们,就被一股人流推了出来! 第二次挤,刚挨着人墙,又被一股力量轰了出来。 顺带还踩了她一脚,痛得她龇牙咧嘴,却又根本顾不上去骂人,脑子里想的都是挤进去!挤进去! 第三次挤,她一头就往人群里扎,拼命地往里挤,她那瘦小的身板就像柿子饼一样,被人挤来挤去,又毫无还手之力。 看的薛校尉眉头皱的更紧了,甚至不忍心再看这么惨烈的场面,直接扭头,看向别处。 苏玖龄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伸手扶额,摇头叹息。 陆廷一也看不下去了,甚至觉得有些尴尬丢人。 “德爷。”他攥着她的胳膊就要把文德拉出来,“别挤了,挤不进去的。” 本来还有些冷的文德,此时却出了一身汗。 她双手叉腰,不甘心地看着这堵人墙:“他们越是这样,小爷我就越想看看这里面究竟有什么!” “算了,我们还是去看其他的吧。”陆廷一虽然也想进去看看,但看到这些一个个比他都还高大魁梧的人墙,就打消了念头。 “车姑娘,你要是想知道里面是什么?直接问他们不就行了。”薛福这回扭头看向她,“何必非得挤进去看啊。” 这话说的有理,但她还是想亲眼看看里面是什么。 “你们在等我一会儿,要是还挤不进去,我就不看了。”话说完,不等大家回答,她就往人墙的其他地方走,试图找到一个突破点。 薛福看她围着转圈的样子,虽然心里有些不耐烦,但看到自家大人什么也没说,自己也就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陆廷一跟在她后面,怕这里人多,一个不注意再跟她走丢了。 一圈。 两圈。 三圈。 终于被她看到可以挤进去一条腿的宽度了,文德想也没想,左脚跨进去,上身使劲往里挤,头使劲往里塞,最后终于被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挤了进来。 累出了不少汗。 抬手擦了擦汗,一扭头正想问陆廷一想不想进来,入目却是密不透风的人墙。 她怔了怔,朝陆廷一站的方向喊:“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出来。” 不等陆廷一回答,文德迫不及待地转身。 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哟!小矮子!”一个语气轻佻的男声自文德身后响起。 文德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以为是在跟别人说话,便继续观看面前的表演。 四月初的夜晚,天气还是凉的。 被众人围观的两个男主人,此刻却光着膀子,双手互相放在对方的肩膀,两人双脚间的距离有一步多远。 上半身微微前倾,双腿曲起,叉的很开。 文德立马明白过来他们在干什么。 摔跤! 它产生于原始社会,当时,人们为了求得生存,在与自然界进行的斗争中,与部落之间的冲突中,利用自己的力量、技巧取得食物和进行自卫。 后来,它不仅演变成宫廷内的一种表演项目,还作为一种重要的军事训练手段。 文德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识摔跤,心里很激动。 “喂!” 文德看得出神,此时一个长着络腮胡、浑身魁梧的壮汉突然被另一个比他矮了半截的小壮汉撂倒,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人群中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没想到这个小壮汉的爆发力竟然这么强!他们本来以为这场摔跤比赛络腮胡的大汉赢定了,却没想到还会有这一招。 围观群众看傻眼的同时,也不忘欢呼鼓掌。 文德在一旁看得也是振奋人心。 “跟你说话呢!”头顶上又响起了一道声音。 文德:“?”这道声音从她进来开始算上刚才听到的,已经是他第三次响起了,每一次响起都混杂在喧嚣中,三次没有得到一次回应。 文德不由得回头去找说话的那人。 “别瞅了,就是你。” 顺着声音,文德回头仰头一看,顿时被男子的气概给吓到了。 此人身高七尺,膀大腰圆,宽脸,塌鼻梁,一双铜铃大眼,面色发红,眉毛粗大且上挑,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要不要赌一个?”男子看也不看她,直直地盯着场地中心还在摔跤的两个人,俩人互相试探着,谁也不敢冒然发起攻击,刚才小壮汉出其不意将大壮汉摔倒,大壮汉吃了亏,长了记性,小壮汉再想用相同的方式已是不可能。 比赛开始进入僵局,谁也不敢先发起攻击,都在等待对方先发起,然后找到对方的破绽,一举将他打败。 围观的群众见二人都没有攻击的意思,顿时有些不耐烦了,人群中又开始喧嚣吵闹起来。 文德一脸茫然:“?”赌什么? 男人终于舍得垂下眼眸,只一秒,便又看向场中心的俩选手:“来这里围观的人都是下了注的,每人最少十文起步,押他俩谁赢谁输。” 文德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她看向场上又开始激烈起来的俩选手,围观的群众也热情高涨起来。 她粗略一计,人数大概有五十左右,每人十文,五十个人就是五百文,也就是半两银子,对她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小金库了。 够她花好几个月的了。 不过……她对这类事情不太感兴趣。 文德刚要委婉拒绝,就听见人群中响起了陆廷一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回头找他,一扭头,就看见挤在人群里,脸色并不太好的陆廷一,他正一手推着另一个人的腰,另一只手别扭的夹在前面,侧着身体看她,“德爷,你看完了没啊,苏大人没耐心了。” 第50章 苏大人要请客啦 被陆廷一从人群里拽出来以后,文德第一时间就是跑到苏玖龄跟前,先是态度很认真的跟苏玖龄道了歉,然后就是说了一大堆夸他的好话,从他英俊的相貌,到他与众不同的气质等等夸得天花乱坠。 听得陆廷一都有些害臊起来,虽然这些话都不是夸他的,但他听了,确实会不好意思,好像就跟夸他似的。 薛福还是一副冷冰冰、生人勿靠的样子。 他有些疑惑不解地再次瞥了眼面无表情的自家大人,想要从他波澜不惊的神态里找到一丝丝的不耐烦,然而,他遗憾的发现,并没有找到,甚至觉得自家大人还很享受她的吹捧。 薛福像看外星人一样看向自家大人。 他家大人变了! 变得很可怕! 苏玖龄淡淡地瞥了眼薛校尉,眼神漫不经心的,但薛校尉却感受到了无边的压力,连忙垂下脑袋,掩去眸底的疑惑和打量。 他总觉得最近自家大人越来越难懂了。 文德就没薛校尉想的多了,只要苏大人不怪罪她,他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一行人继续逛夜市,越往里走,越热闹。 不远处,又有一群人围在一起,不同上一次的是,这回全是貌美如花的姑娘们,上次则是高大的粗老汉们。 文德看了眼苏玖龄,得到对方的同意后,拔腿就往人群里冲。 这一回肯定比上次好冲多了。 这般想着,不一会儿就挤到了人群最里面。 她旁边的一个姑娘被她挤得有些不满,眉头拧了一下,却又碍于公开场合不方便发火,以免丢了脸面,这才忍住没说什么。 苏玖龄、陆廷一、薛福碍于围观的都是姑娘家身份,他们三个大老爷们不方便去看,就在旁边的一家小茶摊上坐下来等她。 人群中间,一温润尔雅的男子着一袭月白长袍,正手执长剑,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看得文德啧啧称奇。 舞毕,尖叫声四起,文德有些愣愣地看着一个个发出尖叫的姑娘。 她们当中或激动,或兴奋,或开心,或娇羞,光是脸上的神态就看的文德眼花缭乱。 苏玖龄紧了紧手中的杯子,骨骼分明的手更加精瘦。 陆廷一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热闹的人群。 薛校尉的眉毛几乎拧成了一条麻花,他几回抬头看向自家大人,告诉大人该回官驿了,然而大人只顾着喝茶,并不看他。 任薛校尉望眼欲穿,也得不到一点回应。 “你把她喊回来,我们该回去了。”良久,苏玖龄头也不抬,手中转动着茶杯,声音还是一贯的清冷。 话是对陆廷一说的,但薛校尉这回比陆廷一还积极,蹭地一下站起,脸上甚至还带着如释重负的一抹浅笑,看得陆廷一都有些愣了。 看来,他真的不喜欢这种场合。陆廷一总结道。 *** 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文德睡得迷迷糊糊间,听见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她翻个身继续睡,门外的声音却像知了一样聒噪不已,仿佛不达目的不罢休似的,响个不停。 文德烦躁地从床上坐起,语气有些不耐:“谁呀?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是我。”见屋内终于有人回应,门外的人停止了敲门声,“陆廷一。” 掀开被子下床,拿起一件外衣随意地披在身上。 “啊——”她打了个哈欠,自里面打开屋门,当着陆廷一的面,又打了个哈欠,“哥哥,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陆廷一看着还没睡醒的文德,道:“薛校尉早就醒了。” 文德:“???”薛校尉醒得早,跟她有什么关系呀? “我刚才见薛校尉从苏大人房里出来,手里还拿着几封信。” 文德:“???”所以,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陆廷一见自己都说的这么明显了,文德还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他不由得正色道:“我们现在在苏大人手下当差,不能让他挑出毛病来,得勤奋再勤奋,要时刻留意苏大人和薛校尉的一举一动。” 他说的那么真诚,文德差点都被感动了。 “哥哥,我们只是普通人,怎么能跟锦衣卫相比呢?”文德扶了扶额,轻叹一声。 锦衣卫个个跟个机器一样,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转。 她只是普通的凡人,可做不到他们这样。 不理会门外的陆廷一,说了声“我再回去眯会儿”,转身欲走,突然听见隔壁房间开门的声音,文德瞬间没了睡意,僵硬着脊背,愣在原地,就像老鼠遇到猫一样,浑身紧张不安。 陆廷一听到动静,转身对他恭敬行礼,苏玖龄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路过文德的房间时,眼神状似无意地瞥了眼屋内的文德,吓得文德一激灵,忙朝他恭敬行礼。 也不知为何,文德现在一看见他就害怕。 *** 昨晚从夜市回来后,苏玖龄便开始给洛阳城的一些官员写信,邀请他们明日上午去洛阳城最大的酒楼同禧楼一坐。 出席的人有洛阳知府郭允,同知李海涛,左参政王军,右参政孙洋,左参议罗兵,右参议孟良渊,按察副使彭雪林,指挥佥事海云,通判高弁。 薛校尉一早出去便是把这些信一一交到对应的官员手里,通知他们今天在同禧楼一聚的事情。 *** 接到信件的知府郭允很惊讶! 接到信件的同知李海涛很惊讶! …… 接到信件的通判高弁很惊讶! 这些官员接到信件之后,他们顾不上猜测苏玖龄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纷纷换上常服,有的因为距离有些远,害怕赶不上,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匆匆赶往酒楼。 *** “老爷,什么事情这般着急,连早饭都来不及吃。”说话的正是郭允的妻子郭杨氏,她一边替丈夫整理所穿的常服,一边问道。 “是佥事苏大人。”郭允转过身,伸开双臂,妻子拿起手边的素金腰带给他束上,“他来洛阳了。” “洛阳?”手下束腰带的动作并未停,郭杨氏抬头问,“是哪个苏大人?”她对官场上的事情了解的不太清楚,却知道洛阳也有个佥事大人,是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大人海大人,不过,什么时候又来了个佥事苏大人? “从京城来的。”郭允垂眸看向妻子,“轿子备好了吗?” “管家早就备好了。”郭杨氏束好腰带,又替他整理下衣服道。 *** 里间,苏玖龄坐在案桌前,着一袭青色直身,面前放着一本厚厚的书,头也不抬道:“信都送到了吗?” “都送到了。”薛福立在他对面,恭敬回道。 “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吧。”说话间,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薛福退下后,苏玖龄抬起眼睛,盯着门口的方向看了片刻,厚厚的书放在桌前,起身,拉开门就往外走。 门刚拉开,一抬头就看见门外站着的文德,苏玖龄有一瞬间的愕然。 “大人?”文德一愣,看着他这身绯红飞鱼服,与她刚才看到的不同,想必是才换过的,“您这是要去哪啊?” 苏玖龄掀了下眼皮,漫不经心地看着她,不过眼神中却带着惯有的清冷,“车捕快一大早有何事?” 文德干笑两声,指了指上面:“也不早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跟其他几位官员约好的时间快到了,苏玖龄没时间在这里跟文德闲聊,抬脚就走,“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第51章 蔫头巴脑的德爷 同禧楼二楼,一间上好的厢房。 苏玖龄坐在椅子上,厢房的门大开着,薛福侯在门外一侧等候要到来的官员。 走廊上静的出奇,与楼下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知过了多久,首先到达的是知府郭大人。 他头戴乌纱帽,身穿团领宽大袍衫,宽大的袍衫罩在他身上,显得他更加瘦小了,袍衫领口处已起了一层细细的毛边,脚下踩着一双皂靴,靴头处也有了一些磨损,一看就是穿的时间不短了。 苏玖龄热情地引他入座,并亲自给他倒上茶水,苏玖龄一系列的动作让这位耿直的知府大人受宠若惊,刚坐下来的身子忙又站起,冲着他连连道谢。 之后进来的是左参政,他身材矮小肥胖,一张圆脸,模样有些滑稽,但他却异常通世故,巧舌如簧,能说会道,是布政使最喜欢的弟子。 苏玖龄在洛阳的调查,后续用到他的地方会有很多,对他自然是尊敬有加。 他把人引到郭大人旁边坐下,同样热情地给他倒了杯水,“王参政,请!”他把水递给王军。 王军笑着接下:“苏大人亲自给我倒水,实在是王某的荣幸啊。” 苏玖龄笑着说:“王大人言重了……” 话未说完,就见薛校尉进门禀告:“大人,按察副使彭大人到了。” 苏玖龄连忙起身出门相迎,凑巧与他在门口相遇,二人抱拳行礼,彭雪林为人性格豪爽,又不拘小节,没说两句话,便哈哈大笑起来,与苏玖龄相处没有一点拘泥。 紧接着是右参议孟良渊,孟良渊出身书香世家,自小骨子里便有文人的傲气,许是受到家庭环境的熏陶所影响的,如今做到从四品右参议,再加上学识渊博,骨子里的傲气也随之增长不少,为此也得罪过不少人,不过此人品行不坏,除了在钱财方面小家子气外,挑不出更大的毛病。 陆陆续续的,其他官员也都全来了。 一番寒暄后,苏玖龄招来酒楼小二,点了一桌子的招牌菜。 饭桌上十分热闹。 *** 苏大人走后,文德关上房门,往椅子上一坐,庆幸苏大人刚才没有让她跟着,只带走了薛校尉。 她双手托着下巴,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桌上的香炉发呆。 俏脸半遮半掩在烟雾缭绕之中。 这顶香炉是她刚到这里时,因为不习惯房内的味道,而专门让驿丞给她准备的。 肚子又开始疼了,她放下托着下巴的双手,身子一斜,趴在桌子上,俏脸枕在一只胳膊上,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手指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低沉的“咚咚”声。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文德拉回视线,无精打采地看了眼门外,“陆廷一,是你啊。”声音软绵绵的。 话刚说完,她就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这家官驿她除了认识苏大人和薛校尉外,就是跟她一块长大的陆廷一了,苏大人和薛校尉一早就出门办事去了,眼下除了陆廷一,不会有谁来找她,更不会连门也不敲,就直接进来。 能跟她熟到连门也不敲就进来的人,除了陆廷一,就没别人了。 “要不要出去逛逛?”陆廷一边说着边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十分自然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放下,看向文德:“苏大人也不在,我们也无事可做,正好可以出去走走看看。” 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停了,文德从胳膊上懒懒地抬起头来,有些漫不经心:“去哪?” “不知道。”陆廷一有些沮丧,“我对这也不熟悉,就想着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无所事事……” 文德复又趴到桌子上,像一滩软泥似的,“难得有时间休息嘛,你就好好歇着呗。” 她往杯子里倒了点水,当着陆廷一的面把右手食指伸进杯子里,再拿出来时,指腹上湿湿的,她有些无聊似的在桌子上胡乱画着,也不管陆廷一。 “德爷。”陆廷一喊了声,“你这是怎么了?一来洛阳怎么变得软绵绵的了,看着都不像你啊。” “德爷还是德爷。”文德软绵绵的,“就是觉得现在有些无聊,不知道干什么。” 手指还在桌子上乱画,见手上快干了,复又伸进杯子里,沾了点水,接着画。 实际上,今天是她的生理期,以往这个时候,小腹只会有隐隐的坠痛感,并不影响她做其它的事情,该抓贼抓贼,该值班值班,一次也没有落下,也没有请过假。 不过这一回,小腹却痛得厉害,弄得她浑身无力,软绵绵的,只想安静地趴在这儿,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受凉导致的。 不过,这些话,她总不能跟陆廷一说吧? 陆廷一探头看了看,这还是他第一回见文德这般模样,眉眼间尽是倦容:“德爷,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说着,便伸手去探她额头温度,文德也没拒绝,声音懒懒的,“没事。” “额头上的温度正常。”陆廷一将手放下来,“估计是受了些风寒。” 他起身,垂眸看着她:“我去灶间给你煮点姜汤喝,待会儿再去药房抓点药回来。” “不用了。”文德转了下头,抬眼看他:“我没受风寒,姜汤就行了。” 看着陆廷一明显不相信的眼神,文德认真道:“真的,我要真生病了,肯定不会委屈自己的,更不会硬抗着的。” 陆廷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身就出了房门,往灶间去。 没多久,陆廷一便端着姜汤碗过来了,她三两口喝完,把空碗递给陆廷一,又软绵绵地往桌子上一趴。 陆廷一第一回见文德这样,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语气也急了起来,“你先上床躺会儿,我去给你抓点药。” 看他这模样,文德就猜出了他抓的什么药,白蔻,茯苓,砂仁等去风寒的中药。 她轻叹口气,要怎么说才能让陆廷一相信她,她没病,她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就算把药抓了过来,她也不能喝,只是浪费银子而已。 她坐正身体,抬头看着有些焦急的陆廷一,“我真没事,你别放在心上了,该干嘛干嘛去。” 陆廷一明显不信,刚想开口,就听文德严肃道:“不许给我抓药!我没病!抓了也是浪费银子!听到没有!” 听着她强硬的语气,陆廷一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不舒服记得跟我说,要是明天还不好,说什么我也得去抓药。” 文德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把他赶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一刹那,文德又瘫软在桌子上。 小腹太疼了,疼得她直不起身子,她弯着腰,一手捂住小腹,皱着眉头朝床走去,蹬掉鞋子,往床上一躺,扯过被子,盖在身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第52章 苏大人亲自给德爷送饭啦 文德躺了一上午,腹部还是很痛,没有一点缓解,她翻身侧躺,右手捂住小腹,不一会儿右手的温度透过衣服传递到腹部,暖暖的,但疼痛并没有因此缓解多少。 她蹙着眉头,紧闭双眼,表情有些痛苦。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文德挣开双眼,有气无力地望向门口。 是陆廷一,他端着托盘进来了。 “德爷,这是我借灶间煮的一碗面,你起来趁热吃点吧。”陆廷一边说边放下托盘。 文德撑着床板半直起身,说实话,她现在没有一点胃口,又不想拂去陆廷一的好意,“谢谢大陆,你先放在桌上,我待会儿再吃。” “德爷,你到底怎么了?”陆廷一蹙着眉头,他发现文德的脸色比早上那会儿更苍白了,“你先把面吃了,待会儿我就给你抓药去。” 他态度坚决,不容置疑。 文德扶了扶额,发现说服不了陆廷一,眼下肚子也疼的厉害,就道:“那行,那你帮我抓一些当归,川芎,白芍,熟地,其他的就不用了。” 陆廷一也不懂药理,听文德这么说,他很惊讶:“你还懂药学?”以前没听她说起过啊。 文德弓着腰来到桌子旁,坐下,陆廷一忙殷勤地把筷子递给她。 良久,文德才慢慢地吐出两个字:“不懂。” 这个方子还是她以前听娘亲偶然间提起的,说是姑娘家如果月事不正常,便可以抓这四味药来调理,她也就那么随便一听,这次痛经的厉害,她才想起这回事来,“以前听我娘提过。” 吃罢面条,陆廷一将碗筷收拾好,向驿丞打听哪里有药房可以抓药,便出了官驿。 文德在桌子上趴了会儿,刚想回床上躺着,又作罢了。 她发现,在床上躺着,还没有在这儿趴着舒服,于是便枕着一只胳膊,趴在了桌子上。 *** 从酒楼散场,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大家互相作揖告别,苏玖龄也从酒楼回到了官驿。 他回到房间,换了身日常穿的月白直身,便在里头专心地阅读,薛校尉候在门外。 这时,陆廷一将抓回来的药也已经煎好,他端着药碗,推开了文德的房门。 “德爷。”陆廷一将碗放在桌子上,喊了声。 文德从肘间抬起头来,眼神有些涣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茫然地看着陆廷一。 “快把药喝了。”陆廷一将碗推到她旁边。 文德愣愣地看着面前一碗黑黢黢的东西,不等她开口问这是什么,就听陆廷一解释道:“这是我按照你说的方子去抓的药,刚给你煎好的,你趁热喝,不然等凉了,药效不好,也会很苦。” 文德“哦”了声,很快反应过来陆廷一话中的意思,是她让陆廷一去抓的药,调理痛经的药。 她端起药碗,捏着鼻子,“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药很苦,苦的她频频皱眉。 陆廷一将碗放回到托盘上,看着气色还有些苍白的文德,叮嘱道:“你先去床上躺会儿,别趴在桌子上了,小心着凉。” 文德“嗯”了声,但并没有动,还是趴在了桌子上,声音懒懒的:“我知道了,我先消会儿食,刚喝完就躺下对身体不好。” 陆廷一“嗯”了声,端起托盘欲走,突然想起了大夫的叮嘱,转身看向文德,盯着她的头顶说:“大夫交代了,你这几天得需要注意,不能碰凉水,也不能吃凉食,注意休息保暖,不要受凉。” “嗯,知道了。”文德继续趴在那儿,也不看向他,声音还是懒懒的。 等到陆廷一离开,她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渐渐地,困意袭来,文德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刚想就这样趴在这里睡,就想起了陆廷一的叮嘱。 文德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桌面站起来,弓着腰身,朝床走去。 *** 临到晚饭的时候,苏玖龄从房间出来。 晚饭很简单,有小米粥,咸菜,两个炒菜,一荤一素,再加上一盘子馒头。 他坐在桌前,曲起右手食指,有些无聊地轻轻地叩着桌面,薛校尉坐在他对面,不一会儿,陆廷一出现,坐在他左手边。 苏玖龄没动筷子,在座的陆廷一和薛校尉也不敢动筷,二人端端正正地坐着。 苏玖龄又等了会儿,眼睛时不时地往二楼瞟去,始终不见有人下来,也没听见一点动静,轻扣桌面的动作一顿,“陆捕快,车捕快人呢?” 陆廷一“啊”了声,很快就回道,“回苏大人,文德受了风寒,身体不舒服,现在正在房里歇息,她让我转告大家,让大家晚饭不用等她了。” “吃药了吗?” 陆廷一怔住,“吃……吃过了。” 苏大人这是在关心文德吗? 苏玖龄淡淡地“嗯”了声,招来驿丞,不一会儿,驿丞就拿着托盘过来了,托盘上有几个小碟子。 陆廷一和薛校尉不解地看着他,谁也没有开口去问,随后就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一样,继续低头吃着自己的。 苏玖龄执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往盘子里夹了一个馒头,一些咸菜和炒菜,还有一碗粥。 这时,薛校尉抬头,以为苏大人要回房去吃,连忙站起身来,就要替他将这些饭菜端到苏大人房间,他刚前倾身体,伸手去捞托盘,却被苏玖龄伸手拦住,“我自己来就行。” 说罢,端起托盘就走。 陆廷一和薛校尉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解。 他感觉,苏大人有些怪怪的。 至于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 “咚,咚,咚,”是敲门的声音。 文德从睡梦中悠悠转醒,喝完汤药,往床上一躺,她不知何时却睡着了,“进来。” 声音染上了一丝沙哑。 她以为敲门的是陆廷一,也就继续躺着没动,“哥哥,怎么了?”声音懒懒的,还带着一丝沙哑。 苏玖龄脚步一顿,视线瞟向床上的小人儿,端着托盘,又若无其事地往桌子那走。 没人回她,文德也不恼,她翻身侧躺,正好对着门口的方向。 迷蒙的双眼看见桌前有人正在摆弄什么,那人穿一袭月白直身,身材挺拔,从她这个方向看去,正好可以看到他近乎完美的侧脸。 一下午不见,陆廷一的模样竟然发生了质的变化? 文德用力挤了挤眼,又用手揉了揉眼,再睁眼时,发现月白男子正朝她走来,文德定睛一看,险些从床上滚下来。 “大……大人?!”她紧张不安,顾不得去想苏大人怎么会出现在她房间,忙从床上坐起,手忙脚乱地就要下床穿鞋。 苏玖龄按住她的肩膀,垂眸看向她的小脸,“先坐回去。”声音淡淡的。 文德一愣,“?” 苏玖龄扫了眼床上,示意她坐到床上去,文德茫然地盯着他看,最后还是不敢违抗命令,乖乖地半靠在床板上。 第53章 苏大人的体贴被人误会啦 文德半坐在床上,傻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紧张不安地坐在床上,视线小心翼翼地从苏玖龄身上移开,瞟向不远处的桌面。 桌面上有水气缭绕,还有…… 她看着看着,不由得瞪大了双眼,瞬间想起她刚挣开眼那会儿看到的月白男子,站在桌前摆弄着什么。 原来月白男子竟是苏大人! 更让她吃惊的是,苏大人竟然亲自把晚饭端到了她的房中! 这巨大的信息量让她一时间有点难以消化。 文德收回视线,一会儿看看苏玖龄,一会儿又看看苏玖龄,苏玖龄面无表情,实在看不出来什么。 “好点了吗?”是苏玖龄清冷的声音。 文德“啊”了声,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茫然地看着他。 “身体。”苏玖龄言简意赅道,一双好看的眼睛停在她的小脸上,“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文德这才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连忙笑着说:“没事了。”说完,又偷偷地观察了下他的表情。 所以……苏大人这是在关心她? 苏玖龄盯着她的眉眼,看了片刻,在文德的打量下,转身。 文德以为他要离开,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气,那口气还没得及放下,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文德抬头,顺着声音看去。 苏玖龄正端着托盘朝她走来! 文德震惊,忙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去接苏玖龄手上的托盘。 苏玖龄就像长了一双千里眼似的,眼皮也没掀开一下,就知道文德在做什么,他清冷的声音又响起了,“坐好。” 文德一愣,又乖乖地坐回到床上,一双眼睛还是滴溜溜地在他身上转悠,苏玖龄突如其来的行为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玖龄将托盘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端起粥碗,用勺子打着圈地搅拌了几下,把碗递给文德。 文德忐忑不安地接过碗来,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他身上,苏玖龄就这么站在她床前,居高临下,在她头顶上投下来一片阴影。 “大人。” “嗯。”苏玖龄很快应道,“先把粥喝了,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文德“哦”了一声,又把小米粥来回搅拌几次,把勺子靠着碗边一放,捧着粥碗和勺子就喝了起来。 温度正好,不烫也不凉。 不一会儿,碗就见了底。 苏玖龄朝她伸出右手,文德盯着那只好看的右手看了片刻,抬头又看了眼表情淡然的苏玖龄,很快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文德纠结片刻,还是把空碗递了过去。 说了声“谢谢,”苏玖龄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趁苏玖龄放下空碗的间隙,文德又将他细细打量,心里估摸着苏大人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才会这么反常? 她盯着他从上到下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她不死心地又往他脑袋看去,听说人脑袋受伤了,会让一个人的性格发生彻底的转变。 “你在看什么?” 文德“啊”了声,瞬间反应过来是苏玖龄在问她话,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连忙坐正身体,“没事。”眼神还是有意无意地往他头上瞟。 苏玖龄今天的装扮是将头发绾起,束冠。 文德盯着他的脑袋看,试图透过乌黑的头发看到里面的头皮,她想知道,苏大人今天反常的行为是不是因为脑子有病了才会这样。 可她盯了许久,还是没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难道是她无意间犯了错误,触犯到了苏大人,所以这是她生前的最后的一餐? 文德顿时被这个想法给吓到了。 她思来想去那么久,就是找不出能解释苏玖龄反常行为的事件,现在一想,越想越有可能,可她又不知道自己哪里冒犯到他了。 她苦着一张脸,垂眸看着手中的馒头,那是苏玖龄刚刚递给她的,一向爱吃的她,也觉得馒头不香了。 “大人,如果卑职哪里做的不好,或者是哪里冒犯到大人了,大人一定要跟卑职说,卑职一定会改正的。” 苏玖龄垂眸看向低着脑袋的文德,她脸色似乎不好,不是生病的那种不好,是心情不好反应到脸上的那种不好,语气也有些低沉。 苏玖龄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却还是“嗯”了一声。 房间陷入了一阵沉默,文德等了良久,苏玖龄还是没有说话,最后她实在受不了了内心的煎熬,仰着头,看向苏玖龄:“大人,您就爽快点吧。” 苏玖龄眯着眸子看她,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文德被他看的心中一跳,“就是……卑职……卑职有时候可能会无意中冒犯到大人却不自知……还望大人提点下卑职……”文德终于结结巴巴地把话说完了。 苏玖龄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明白文德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跟她相处的这些日子,苏玖龄多多少少也摸准了她的脾性。 她观察细致,善于察言观色,又心地善良,聪慧,调皮活泼,虽然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会表现出一副恭敬乖巧的模样来,但他知道这些都是她装出来的。 行事作风也与一般女子不同,甚至有些地方连男人都无法跟她相比。 不矫情,不做作,胆子还很大,面对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竟然能做到泰然处之,让他这个锦衣卫都暗自诧异。 不过…… 眼下这情况是什么意思? 苏玖龄搬了张凳子过来,坐在她床前,大有一番你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我就不走的架势。 文德看得一愣,“大人?” “嗯。” 嗯什么嗯啊! 我都提示的这么明显了,你倒是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啊? 文德暗自叹了口气,看来只能自己开口问了,“大人,卑职是不是哪里冒犯到您了?” “没有。”苏玖龄瞥了眼她手中的馒头,捏在手里都这么久了还没吃,估计饭菜也快凉透了,他轻启薄唇道:“先吃饭。” 文德一愣,现在的她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啊,她哭丧着一张脸道:“大人,您就别为难卑职了,给卑职一个痛快话,让卑职死的明白一些。” 苏玖龄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说什么傻话呢。” “那您为什么突然对卑职这么关心啊?”文德扭头,看向床前的苏玖龄,问道。 苏玖龄一怔,很快就面无表情道:“关心下属,不是上司应该做的吗?” 这下轮到文德愣了,她印象中的苏玖龄可不是个会关心下属的人,这话要是出自别人之口,她还有相信的可能,可是,苏大人这…… “怎么?有问题?”苏玖龄看着她明显不相信的表情,眉毛一挑道。 “没有,没有。”文德连忙挥手,不敢质疑,生怕一不小心再惹火了这位主子。 “那就快吃饭。”苏玖龄盯着她有些小纠结的侧脸,语气不自觉地软了几分,“以后在我面前不必刻意伪装自己。” 文德:“?” “做你自己就好。” 说罢,苏玖龄伸出右手,按了按太阳穴,想起不久前那个说话能气死人的文德,太阳穴就忍不住突突地疼。 他暗暗叹了口气,比起他被她气得头疼,还是让她做自己更重要。 不过,对此,他也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文德歪着脑袋看他,并不知道苏玖龄此刻的心理活动,“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她问。 苏玖龄放下右手,“字面上的意思。” “您不给卑职立规矩了?” “嗯。” “也不会惩罚卑职了?” 苏玖龄抬眼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期待的样子,他故意严肃道:“视情况而定。” 文德“哦”了声,垂下眼眸,遮去眼中的黯淡,苏玖龄见状,又补了句:“只要不是闯下什么大祸就行。” 第54章 大人,您……脑子没病吧? 文德拿着馒头,往嘴里送去,“吧唧”一口,索然无味的咀嚼着。 好一个“视情况而定”,这种情况真特么的太宽泛了,到时候岂不是苏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文德越想越觉得这厮心思深沉,城府极深,她一不小心便会落入他编织的陷阱当中,好在她天资聪颖,要是换做陆廷一那个一根筋的,跳进去都还浑不知晓呢。 她又咬了口馒头,想着那句“只要不是闯下什么大祸就行”,心里在估摸着多大的祸才算大祸呢? 小时候,因为她不喜欢听夫子讲课,会在课上故意跟夫子呛声,惹得夫子一通气,最后找到家里来,娘亲掀起她的衣摆,对着她的屁股就是一顿打。 记得那时候,因为读书的事情,她不少挨打。 倒不是说她不喜欢读书,而是不喜欢那个夫子,不喜欢他在课上捧着书本摇头晃脑地读那些孔孟经典,也不喜欢夫子浑身上下透着的迂腐味道。 总想着要跟他对着干一下。 再大点的时候,她跟邻里之间的孩童打架,不论男孩女孩,比她年幼还是比她年长,只要让她不痛快了,都得暴打一顿。 她小时候没少挨打,一方面是挨车纪氏的打,一方面是跟人打架打不过人家挨得打。 后来她进衙门当差,年轻气盛,不服气那些傲慢又无能的人,不止一次跟人呛声过,虽然没有再像儿时那样跟人动手,但嘴上的功夫却是没少,也因此,她给头儿惹了不少麻烦。 掰着手指头算算看,她好像从小到大都在闯祸。 所以…… 她有必要问清楚什么样的祸事才算是大祸。 因光顾着想事情,文德连放在床头的炒菜和咸菜都忘记吃了,她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看向有些慵懒地坐在凳子上的人,问:“大人,什么样的祸才是大祸呢?” 苏玖龄掀起眼皮,只是看着她,并不说话。 “卑职得事先知道哪些事情不能做,哪些事情能做呀,这样卑职心里才有个尺度。” “暂时还没想好。”苏玖龄起身,见她已经吃饱喝足,作势就要去端托盘。 “大人,卑职来就行了。”说着,她就要从床上下来,却突然感觉到肩膀上一沉,是苏玖龄按住了她的肩膀。 “你躺在这儿好好休息。” “卑职没事,您放着让卑职来就行。”说着,她又要挣扎起来,一抬头就看见苏玖龄一双眼睛沉沉地看着她,文德顿时安静下来,她缩了缩脖子,有些不自在,却也安静下来。 片刻后,文德出声道:“大人,您……脑子没病吧?”说着还怕苏玖龄不明白似的,用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处。 苏玖龄收拾碗筷的动作一顿,眉毛一挑,偏头看她,文德立马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身体挺得板直,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在接受大人的训斥似的。 她的意思明明是想问苏大人脑子是不是受伤了,所以才会性情大变,不是他想的那样。 文德刚想开口解释,就听苏玖龄冷冷地道:“闭嘴!” 头又开始疼起来了。 苏玖龄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按压着一侧太阳穴。 看她生病,软绵绵的,他就不该心软,说什么让她做自己,他还不清楚如果真让她做自己,那还不得上房揭瓦,无法无天了啊。 然而,话已出口,他也不好再收回来。 以后,是苦是甜,就得自己受着了。 文德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的:“大人,卑职刚才的那个意思,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卑职是担心您的脑袋是不是受伤了?” 苏玖龄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身,侧身看她,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他并没有回答她的话,“看大夫了吗?” 文德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嗯,抓过药了。” 她这葵水来得,可真娇贵,跟弄得生了一场大病似的,又是吃药,又是有人伺候的,弄得文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嗯。”苏玖龄弯腰,端着托盘往外走,走到门槛那时,偏头看她,“有不舒服的地方记得通知我。” 文德又是一愣,正想着该怎么回答他的时候,听到了薛校尉的声音:“大人?” 苏玖龄淡淡地“嗯”了声,伸手就把托盘递给薛校尉,在薛校尉疑惑不解的注视下,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文德就听见了隔壁房间开门的声音。 薛校尉愣愣地盯着手中的托盘看。 又愣愣地盯着苏玖龄紧闭的房门看。 所以苏大人刚才忙的那一出不是给自己准备的晚饭? 苏大人牺牲了自己的吃饭时间,专门过来给车姑娘送饭? 薛校尉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不轻,他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全身上下只有脑袋能动,他机械地转过头,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文德。 文德刚想跟他打个招呼,陆廷一的声音响起了:“薛校尉……”他话未说话,就见手上多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空碗,空盘子,炒菜和小菜。 他见过这些,正是苏大人的晚饭。 陆廷一没想那么多,只是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薛校尉,便端着托盘就往灶间走去。 心里还想着待会儿给文德煮些什么饭菜好,她受了风寒,定是没有胃口,待会儿还得上去好好问一问她。 *** 薛校尉停在苏玖龄门前,犹豫良久,还是敲响了房门。 “进来。” 里头,苏玖龄若无其事的坐在案头前,正专心致志地翻着一本书看。 “大人,晚饭……” 他话未说完,苏玖龄清淡的声音就响起了,“刚才桌上的饭菜应该还有一些,在随便拿点过来就行。” 薛校尉又是一怔,表情有些苦恼地盯着苏玖龄看,苏玖龄见他半天没有反应,抬起头来,看向他问:“还有事吗?” “没有了。”薛校尉连忙道。 “下去吧。”苏玖龄又垂眸看书,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薛校尉应了声“是”,转身出门,替苏玖龄体贴地掩上房门。 他知道,苏大人是不想再麻烦官驿的人,这才让他随便准备点东西果腹,要不然,按照他的高贵身份,随便一声令下,就可弄出一桌子的满汉全席,而不是吃冷掉了的残羹剩饭。 不过…… 薛校尉苦着一张脸,有些为难。 刚才他和陆廷一以为苏大人那托盘里的饭菜是替自己准备的,所以两人在吃饭时,就敞开了肚皮吃。 馒头没了,炒菜没了,粥也被他们两个喝完了。 唯一剩下的还有一点咸菜。 总不能让大人光吃咸菜吧? 他这般想着,人已经走到了灶间门口。 第55章 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薛校尉进到灶间,发现里面并无一人,里面的东西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烟火气息,他从灶间出来,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一个人。 做饭的厨子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想到苏大人可能饿肚子的情况,他就有些焦急,想起自己不会下厨,他就有些懊恼,抬头望了眼二楼的方向,心下想着要不现在就出去买些吃食回来。 前脚刚抬起,就听见了二楼走动的声音,一抬头,正是陆廷一和文德。 薛校尉恍然大悟,用力拍了下额头。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里还有个车姑娘呢,车姑娘是个姑娘家,肯定会下厨做饭的。 这下苏大人的晚饭有着落了。 这般想着,沉闷的心情顿时开朗起来,他抬脚走向文德,文德看他过来,正要跟他打招呼,就听薛校尉先开口了:“车姑娘,劳烦你做一顿晚饭。” 这话说的有些突兀,文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灶间没吃的了,大人现在还没用饭,厨子又都不在,我没办法了。”薛校尉看着她解释道,态度竟是出奇的好。 文德一愣,恍然大悟,刚才陆廷一进来问她晚饭想吃什么,她说她已经吃过了,饭菜还是苏大人端过来的,她这才知道,苏大人为了照顾她,自己竟然错过了吃饭的时间。 想到这儿,她就觉得有些对不起人家。 “嗯,我下来就是给苏大人做饭的。”她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我手艺不好,苏大人不要见怪才是。” 薛校尉松了一大口气,“不会,大人不挑食的。” “有忌口的吗?”文德问。 薛校尉想了想:“不能吃辣。” “好,我知道了。”文德打了个响指,便往灶间走去。 薛校尉谢过文德,就往二楼走去,复又敲响了苏玖龄的房门,苏玖龄头也不抬,以为是薛校尉把饭菜端了过来,便吩咐道:“放在桌子上就行了。” “大人。”薛校尉如实禀告道:“灶间没吃的了。” 苏玖龄翻书的动作一顿,斜靠在椅背上,浑身透着慵懒劲,他伸手轻轻地按压了下眼角,“知道了,下去吧。” 薛校尉并未下去,还是站在那不动,苏玖龄放下右手,抬眼看他。 “不过,车姑娘在灶间给您做饭呢。” 闻言,苏玖龄神情一顿,车捕快现在还生着病,怎能下床?更别说给他做饭了。 他想也不想就往外面走,薛校尉在后面跟着,一脸的不解。 走到灶间门口,停下,他听见她好听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大陆,放这些水够吗?” “够了。” “我第一回听说和面还要放鸡蛋呢。”声音听着有些愉悦。 苏玖龄放慢了脚步,斜靠在一侧门框上,一双好看的眼睛停在文德忙碌的身上。 她的脸色似乎红润了些,没了他刚才看到的那么苍白了。 额前有一缕调皮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甚是俏皮可爱。 苏玖龄就那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薛校尉伸着脖子往里面看了眼,又看了眼苏大人,也不敢过问,静静地候在一侧。 “这样好吃。”陆廷一坐在灶膛口,往里面添了一些容易引火的柴火,“你待会儿把面条切好,记得切两个西红柿。” “嗯。”文德专心致志地跟她手中的面团斗争着,“你说,苏大人喜欢吃面吗?” “我怎么知道。”陆廷一扭头看向她,问:“你跟苏大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这么好心给你送饭?” 陆廷一背对着灶间的门,并不知晓苏玖龄正在门外倚着门框斜靠着。 门外的薛福不知为何却突然紧张起来,就怕车姑娘待会儿说出什么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来,心都跟着提了上来,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自家大人的神色,只见他面无表情,神色间毫无波澜,他更紧张了,恨不得现在就拉着苏大人回房。 这时,文德好听的声音响起了,“就普通的上下属关系啊。”她手下和面的动作没停,然后很自恋地接着道:“可能是我太好了吧。” 说完,兀自在那傻笑起来。 闻言,苏玖龄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弯。 见文德没有说出一鸣惊人的话,薛福提着的心也落回到了原处,紧跟着又嗤笑一声,这个车姑娘的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苏玖龄又在她的小脸上看了会儿,确定她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后,便转身离开了,薛福紧跟上去。 走到门口时,苏玖龄停下,“下去吧,不用在门外候着了。” 薛福一愣,很快又领命下去。 *** 不到两刻钟,一碗香喷喷的西红柿鸡蛋面就做好了,文德将面条盛进碗里,灶前的陆廷一仰着脖子看她,“待会儿我去送吧。”他淡淡道。 “没事。”文德笑嘻嘻的,手下盛面的动作没停,“我去吧。” 透过蒸汽,陆廷一看向她模糊不清的面容,担忧道:“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盛完面条,她又往碗里盛了些面汤,香喷喷的,“我还没虚弱到连一碗面都端不动的地步。”说着,她将勺子放进锅里,这才看向陆廷一:“面条有些多,你待会儿也盛点吃吧。” 陆廷一“嗯”了声,“我给你抓了两天的药,待会儿再给你煎一份。” “这么多?”文德边说边把面碗快速放到托盘上,刚盛出来的面碗有些烫,不一会儿就把她的小手给烫红了,她捧着双手哈了哈气。 “没事吧?”陆廷一问。 “没事。”文德笑着道,端着托盘就往外走。 爬楼梯时,整个人都紧张起来,生怕脚下一个不稳,没看清路,打翻了这碗刚出锅的面条。 打翻面条倒是小事,就怕汤汤水水的溅到自己身上,那她还不得脱了一层皮啊。 想到这儿,文德更加小心了。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文德提着的心松了口气。 “大人。”她站在门外,因为双手端着托盘无法敲门,便在门外喊了声。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速度快到让人咋舌,好像有人专门在门后候着似的。 “大人,这是卑职给您煮的面。”文德端着托盘走进来,眼睛盯着面碗,小心翼翼的,不敢分一丝神。 “我来吧。”苏玖龄接过她手中的托盘,托盘上的面碗盛的满满当当,托盘里面洒了些面汤, 文德甩了甩有些酸胀的胳膊,笑意盈盈地看着苏玖龄放下托盘,“大人,您尝尝看。” 苏玖龄“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就去抄面,筷子刚下去,汤水又从碗里溢了出来,顺着碗沿,流到了托盘上。 第56章 给你的好,你收下就好 文德候在一侧,看着从碗里溢出来的汤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一个不小心盛的太满了。 苏玖龄换了个方向又把筷子插了进去,汤水又顺着碗沿流到了托盘上,文德见状,“啊”了一声,说了声“大人,您先等会儿”,不等苏玖龄回答,一溜烟地跑了。 等她在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勺子,她弯着腰,双手拿着勺柄,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苏玖龄望着递到面前的勺子,抬头,斜睇她一眼,气色确实好了很多,这才慢悠悠地接过勺子。 苏玖龄喝了口面条汤,汤水醇厚,咸淡适宜,味道还不错,他又抄了一筷子面,慢条斯理地送进嘴里,又慢慢地咀嚼。 文德看着苏玖龄优雅的吃饭动作,心里忍不住“啧”了一声,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子弟,连吃个饭都这么优雅,不像她,狼吞虎咽,像个饿狼似的。 苏玖龄又吃了一口,待他慢慢咀嚼完后,抬头看了眼文德,“坐下。” 文德一愣:“嗯?” “我不喜欢我坐着别人站着。”苏玖龄言简意赅地解释,又夹了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 文德立马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忙坐在他对面,双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模样甚是满足。 屋内除了苏玖龄吃面条发出的细微声音外,再无其他。 不知过了多久,面条已被苏玖龄吃了大半,文德看着半遮半掩在热气中的苏玖龄的俊脸,见他面容柔和,她甜甜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喜悦,“大人,好吃吗?” 那甜甜的声音落在苏玖龄的耳里,就像有人拿着一根羽毛在轻轻地刷着他的心脏似的,痒痒的。 他喝汤的动作一顿,连头也不抬一下,只淡淡地“嗯”了声。 文德却觉得十分满足。 下厨的人,最欣慰的事情莫过于听到食客的夸奖,文德也不例外。 听到苏玖龄的回答,她眉眼间尽是笑意。 苏玖龄抬头瞥她一眼,见她开心的像个孩子,又低头,专心地吃着面前的面条。 他的饭量一向不大,今天却意外地吃了许多,这一顿顶得上他两顿半的饭量了。 苏玖龄实在撑得慌,吃饭的动作也慢了许多。 不过,却因为这是文德亲手给他煮的面,他不忍心就这么剩下。 文德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不由得“呀”了一声,她盛的这碗面条搁外面可是人家两份多的份量,这下看苏玖龄吃饭的动作越来越慢,时不时地还会搁下筷子歇会儿,她才突然反应过来,“大人,您是不是吃撑了呀?要是吃饱了,就别吃了。” 她探头,去看碗里的面条。 此时,面碗里除了些面汤,还有一点鸡蛋碎,便没有其它的了。 面条,鸡蛋,西红柿,还有青菜,悉数进了肚。 苏玖龄没有说话,搁下筷子,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轻轻地擦着嘴角。 文德看他不吃了,起身就要收拾碗筷,却听苏玖龄道,“歇会儿吧。” 于是,文德又在他房内待了会,才把碗筷送进灶间,洗刷结束之后,就蹲在灶间盯着陆廷一给她煎的汤药,陆廷一交代两句,便回了房间。 约摸半个时辰,汤药煎的差不多了,文德将药水倒进碗里,又端着它来到院内,放在石桌上,等着它晾凉。 百无聊赖间,文德仰头望向夜空,夜空中繁星无数,闪闪发光,空气中的湿气也有些重,文德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抱紧双臂取暖。 正发呆间,她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循声望去,是苏玖龄,他披了件外袍出来了。 文德忙起身,朝他笑意盈盈道:“大人。” 苏玖龄背着双手,朝她走来,神色间晦暗不明,让人捉摸不透,他淡淡地“嗯”了声,便在文德对面坐下,视线在她黑乎乎的汤碗上停留了片刻。 自从苏玖龄跟她说了那句做自己就好,再从陆廷一口中得知苏大人为了给她送饭,而错过了晚饭后,她就觉得一向冷酷无情的苏大人似乎不那么可怕了,面对他时,好像也没了之前的拘束。 “大人,今天谢谢你。”文德看着他,一双眼睛里闪着亮光,这声道谢充满了真诚。 苏玖龄淡淡地瞥了眼她身上单薄的衣服,“都受风寒了,怎么还不照顾好自己。”说话间,便将身上的外袍披在文德身上,而后才淡淡地“嗯”了声。 袍子披在她身上的一刹那,文德明显感觉到一股温暖将她紧紧包裹住,驱走了她身上的寒气。 她怔怔地看向对面的苏玖龄,只见后者面无表情,一手搭在石桌上,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文德拢了拢袍子,低声道:“谢谢大人。” 苏玖龄又是淡淡地“嗯”了声。 文德端起药碗,趁着喝药的间隙,透过汤碗的边沿,偷偷地看向这位主子,试图想从这位主子身上发现些什么,可等她慢吞吞地把汤药喝完,也没观察出个所以然来。 她放下碗,忍不住开口道:“大人,您今天一天都有些反常。”突然对她这么温柔体贴,是几个意思? 苏玖龄手敲桌面的动作一顿,懒洋洋地看向她,“嗯?” “您以前不是这样的。”文德壮着胆子,小声开口道,一双眼睛还时不时地观察着他的表情,生怕他生气似的。 苏玖龄似乎很好奇这个话题,他翘起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搭在石桌上的右手,又开始轻轻地叩着桌面了,一下又一下。 “那你说说看,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他声音低沉,沙哑,仔细听,还带着一丝笑意。 文德:“……” 得嘞,这下可把自己给难住了。 人家都是挖坑等着别人跳,她可倒好,给自己挖坑,让自己跳。 文德皱着眉毛,挑了几下,脑海中搜索着苏玖龄以前的样子。 以前的他冷酷无情,心狠手辣,人狠话不多的那种,尤其是他的眼神,锐利又冰冷,总能给人一种看穿心境的感觉,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不过…… 这些话她能说吗? 文德歪着脑袋偷偷地打量他,发现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文德喉咙一紧,不由得紧了紧外袍,还是不能说的,她清了清嗓音道:“大人丰神俊朗,貌比潘安,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风度翩翩……” 苏玖龄挑眉看她:“车捕快的意思是,我以前不是这样?” 文德连忙摇头,并未被他的话吓到,反倒一手托着下巴认真思索起来,苏玖龄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大人以前也是这样英俊。” 苏玖龄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也没开口说话,文德好听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大人比以前更有了些人情味,变得更体贴温柔了。” 她说完,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对自己的这番回答甚是满意。 良久后,苏玖龄清冷的声音响起,“给你的好,你收下就好。” 文德心里一颤,不明白苏玖龄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抬头偷偷打量他,却见他这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回房吧,夜色凉了。” 第57章 德爷出手啦 次日一早,文德一行人吃过早饭,便决定去郭府一趟。 昨日上午与地方官员的一次宴请,让苏玖龄明白郭大人关于被人弹劾举报贪墨银两一事并不知情。 看他昨日的穿着,常服上起了毛边,皂靴也被磨出了一块又一块的痕迹,显然是穿过很久的了。 他虽然与郭大人没有什么交往,但郭大人的名声他早就有所耳闻。 说他两袖清风也不为过。 如今却被人举报贪墨银两,看来这里面势必有些隐情。 凭着郭大人耿直的性子,在他不知情下得罪了旁人也是有可能的。 一行人起身正要走,苏玖龄旁边的薛福却看着她开口了:“车姑娘,你怎么一天到晚都是男子装扮啊?” 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开始,从来没有看她穿过女儿装扮,更别提女子家的那些胭脂水粉了。 薛福这么一说,苏玖龄也将她打量一番。 面前的小人儿瘦瘦弱弱的,跟他一样,穿一袭月白直身,束发戴冠,整个人显得更英气了些,同时又不缺少少女该有的灵气,真真是个英俊的小公子。 在白色的衬托下,更显得她肤色细腻,脸颊两侧还带着一抹自然的浅淡的红晕,粉粉嫩嫩的,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捏一把。 第一次遇见她时,她穿了一身捕快制服,也是男儿装扮,印象中,他还没有见她穿过女子服饰。 那时的他,是如何知晓她的女儿身份的呢? 说实话,他倒是挺期待她恢复女儿身的样子的。 想到这儿,苏玖龄无声地笑了笑。 “男子装扮出门办事方便啊。”文德说的理直气壮,又看向薛校尉有些难看的脸色,心里想着这人莫不是苦瓜投胎而成的,整天要么是苦着一张脸,要么是冷着一张脸,让人看了着实无趣。 旁边的陆廷一,闻言轻叹口气,男子装扮确实方便,方便她调戏良家妇女。 出了官驿左转,往前走没多远就是一条繁华的街市,此时街市上热热闹闹,车水马龙。 路边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文德跟在苏玖龄旁边,与他并肩而立,薛福和陆廷一落后他们一步。 “还挺热闹的啊。”文德双手背在身后,一双好看的眼睛在街市上来回转动。 “卖馄饨喽——”一声悠扬好听的叫卖声传入文德耳中。 馄饨? 听到这熟悉的吆喝声,文德只觉得一阵亲切,想她爹娘在外面摆摊的时候也会这样吆喝。 出来半个多月了,还真有些想念爹娘做的那一碗馄饨,等回去了,她一定要吃上几大碗才行。 不对,等今天事情忙完了,她就来这先吃一碗。 一行人在街市上走着,旁边来来往往的都是行人,熙熙攘攘,甚是热闹。 文德满是好奇地胡乱看着。 走着走着,她看到斜前方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贩,眼睛一亮,拔腿就跑了过去。 长这么大,文德吃糖葫芦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每看到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山楂时,她就很没骨气地流口水。 想到这儿,文德赶忙伸手摸了下嘴角,发现没有口水流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要了串大的,从怀里掏出铜钱,刚把银子递到小贩手里,正欲转身回去,眼角余光就瞥见了一伙男人。 这伙男人笑的淫.荡猥.琐,在他们围堵的中间正站着一位局促不安的妙龄少女,还有一个丫鬟装扮的小姑娘,小姑娘挺有情义,将妙龄少女护在自己身后。 明明她自己都怕的要死。 文德拿着糖葫芦,朝他们走去,眼看着一个男子的手就要碰到少女的脸蛋,她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都跑了起来,在距离他们两步远的时候,一个凌空飞腿,将最猥.琐的一个男子踢出数米远。 在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几个罪魁祸首都躺倒一片,表情痛苦地呻.吟着。 文德收回那只保持侧踢动作的右腿,放下时,掸了掸衣摆,虽然衣摆上很干净。 “哪里来的狗东西,竟敢打本大爷!”貌似是领头的男子叫唤的,他半躺在地上,一手捂住作痛的肚子,在那里叫骂。 文德不理会他,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她款款地走到妙龄少女身边,很体贴地将她额前的一缕碎发拨到而后,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弯度。 妙龄少女看直了眼,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跟任何一个男子有过这般近的距离,一瞬间慌了神。 不远处的几人,看到文德调戏人家姑娘,一时间也是满头黑线。 苏玖龄见状,眉毛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了,他盯着兴奋的文德看了片刻,便一手扶住额头,轻叹口气,他就知道不该给她解除封印的。 落后一步的陆廷一见状,头一扭,看向他处,“又来了。” 最不淡定的就属薛校尉了,他不可置信地张着嘴巴看着文德还在挑逗人家姑娘,“陆捕快,车姑娘她……” 话没说完,陆廷一平静无波的声音就响起了:“习惯就好。” 闻言,薛校尉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几下。 地上躺着的几个男人见状,觉得深受打击,有损男人尊严,便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着肚子站起来:“臭小子,不知道先来后到吗?这是爷先看上的姑娘!” 文德笑着捏了把妙龄少女的脸蛋,少女的俏脸顿时红透了,忙垂下了脑袋,旁边的丫鬟被文德的行为弄得脸蛋也是红扑扑的。 此时,薛校尉的嘴巴张的已经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苏玖龄又叹了口气,眉头微微蹙着,看向不远处的始作俑者。 文德像老鹰护小鸡似的把俩人护在身后,又把手里的糖葫芦交到少女手上,转身,动了动手腕,在男子嚣张的注视下,一脚踹在了男人胸口上。 文德用了狠劲,男子承受不住,身子连连后退,最后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一伙男子全被文德打趴在地,个个捂着胸口,表情痛苦地呻.吟着。 文德伸手掸了掸衣摆,仿佛衣摆上被粘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似的,这才把维持着侧踢动作的右腿缓缓放下来。 她慢悠悠地走向叫嚣的最厉害的男子,蹲下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把揪住男子的衣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就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着,她抬起右手,作势就要拍打他的脸,就在快要碰上男子的脸时,文德动作一顿,嗤笑一声,猛地松开男子的衣领,起身,又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脚。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轻起薄唇,“滚。” 男人们早就忘记了叫嚣,忙从地上爬起,作鸟兽状散去。 第58章 大胆的郭盈盈 薛校尉还愣在原地没有动弹,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车姑娘吗? 不仅会调戏人家姑娘,跟人打架竟然也是生猛的很,就连他一个男人看了都觉得害怕。 薛校尉看文德的眼神都变了。 苏玖龄想起文德刚才打架的生猛样子,头又开始疼了。 他一直以为文德只是调皮闯祸的那一类,想起之前夜闯陈府的时候,轻功也是差的不行,却没想到她打架竟然如此凶猛。 想到这儿,头疼的更厉害了。 他伸手按了按泛疼的太阳穴,轻叹口气,这才走向文德。 薛校尉还愣在原地不动,陆廷一走出两步远后,回头看他,“薛校尉。” 薛福“啊”了声,忙抬脚跟上。 文德还不忘跟人姑娘插科打诨,眼角余光瞥见来人,忙站直身体,笑的甜甜的,“公子。” 闻言,苏玖龄抬脚的动作一顿,瞬间明白过来她这声“公子”的意思,原来是不想暴露他的身份。 苏玖龄的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他淡淡地看着她,“嗯”了一声。 文德又开始热情地向少女介绍其他两人:“这位是薛公子,这位是陆公子。” 少女顺着文德手指的方向,一一跟他们打招呼,“我叫郭盈盈。” 声音柔柔弱弱的,一听就是个温柔似水的小姑娘,让人不自觉地就想保护她。 “今日多谢车公子救命之恩,如若几位公子不嫌弃,可以去府上一座……”郭盈盈的声音越来越低,俏脸红扑扑的,脑袋垂的也低了。 文德满含期待地看着苏玖龄,见后者冲她点点头,文德立马就爽快地答应了。 文德和郭盈盈还有郭盈盈旁边的贴身丫鬟走在前面,苏玖龄他们落后她们几步远的距离。 薛校尉看了眼几人的背影,不无担忧道:“大人,我们今天去郭府的事情……” “不急。”苏玖龄望着文德的背影,语气淡淡的打断了薛校尉接下来的话。 郭府。 一行人跟着郭盈盈进了府中,郭盈盈先带着他们去了会客厅等待,说了声去请爹娘过来给他们当面道谢,便下去了。 人走后,文德很狗腿地请苏玖龄入座,又是给他倒水,又是让他吃点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是她家呢。 苏玖龄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她,这才坐下。 文德站在他斜前方,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来转去。这间会客厅极其简陋,除了桌椅及必备的茶壶茶杯之外,再无其他的装饰,看着实在寒碜。 从她进府开始,一路走来,也没看见多少丫鬟婆子和小厮,很是清净,院内也是极其简单。 看来这家人的生活极其简单啊,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节俭了。 就连刚才那位郭姑娘也是,浑身上下透着大家闺秀的温婉,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不是一般家庭能培养出来的,可这样一个女子,头上却只插了一个桃木簪子,甚是寡淡寒素,没有一点首饰相称。 正思忖间,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郭姑娘领着一男一女进来了,看样子应该是她口中的爹和娘。 文德回头,还没开口,就见那四十左右的男子忙走向苏玖龄,那恭敬行礼又透着几分熟稔的态度,让在场的几人都感到惊讶。 男子光顾着跟苏玖龄行礼,一时间忘记向妻女介绍来人的身份,他忙请苏玖龄入座,笑呵呵地朝妻女介绍道:“这位是从京城来的苏大人。” 刚落座的郭杨氏闻言,心下诧异,不曾想这位京城来的苏大人竟会如此年轻,看他模样,也不过二十二三。 “刚才听小女说,是苏大人的人在街上救了小女一命,郭某在这里谢过苏大人了。”说着,就要拱手行礼。 “举手之劳而已,郭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郭大人? 文德在这位郭大人脸上停留了片刻视线,心里顿时乐了。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救了个郭姑娘,竟然是他们要调查的对象的女儿。 真是巧了。 这时,郭杨氏站起,将郭盈盈拉到苏玖龄面前,“盈盈,还不快谢过苏大人。” 看父亲母亲对这位大人的态度,郭盈盈心中多少也有几分估量,想必这位公子定是从京城来的大官,她上前一步,脑袋几乎垂到了胸前,声音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然后就挣脱开母亲的桎梏,看了眼文德,又看了父亲母亲,“这位是车公子,就是他救的我。”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柔柔弱弱。 被人点到,文德忙上前拱手:“在下车文德,救车姑娘一事,也是举手之劳,郭大人,郭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郭允忙上前跟她又是鞠躬,又是行礼的道谢,态度极其真诚,倒弄得文德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车公子有大侠心肠,又敢于拔刀相助,郭某实在佩服。” “郭大人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 “车公子的举手之劳,对郭某一家人来说就是大恩大德,如果世上再多出几个像车公子这么侠肝义胆,有江湖义气的人,国家社稷将会更加安康。” 这话题怎么感觉转的有点快啊? 而且有点危险啊。 她一个小小差役,怎敢妄议国政啊? 更何况苏大人还在现场,若是她一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再传到皇上那里,那她的小命还有的救吗? “郭大人,您言重了。”文德连忙开口堵住他的话,生怕他待会儿再说出一些一鸣惊人的话来,“郭姑娘长得貌美如花,今天就算不是我,换成任何一个人也会出手相助的。” “爹。”郭盈盈轻轻地拽了下郭允的衣服,轻嗔一声,示意郭允不要再说了。 郭大人会心一笑,又朝文德道了声谢,就走向苏玖龄,二人寒暄一阵后,郭允便和苏玖龄一块儿去了书房,薛校尉抬脚就要跟上,却听苏玖龄吩咐道:“你不用跟着了。” 薛校尉脚步一顿,随后点头称是。 郭杨氏随手唤来管家,让他带着三位公子去府里逛逛。 薛福和陆廷一也闲来无事,便就应了这一要求,陆廷一扭头看向文德,问她是否和他们一道,文德刚想开口说可以,就听郭盈盈柔柔弱弱的声音又响起了:“车公子由我来带吧。” 刚说完这句话,郭盈盈便羞的脸红扑扑的。 文德倒是诧异,她知道自己是女儿身,自然不会对郭姑娘做什么,可郭姑娘不知道她是女儿身,竟然说出这么大胆的话来,着实让文德吃惊。 旁边的郭杨氏显然也是一愣。 被众人盯着看的郭盈盈羞臊不已,她垂着头,咬了咬嘴唇,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勇气似的,抓起文德的手腕就往外跑。 众人一怔,这还是那个胆小柔弱的郭姑娘吗? 反应过来的郭杨氏忙跟了上去,丫鬟也跟着跑了出去。 第59章 你不是男人 郭盈盈拉着文德就是一通跑。 没想到这具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力竟然会这么强。 跑步的速度都快赶上她了,假以时日好好训练,绝对会成为一个跑步小能手。 “嘭”的一声,是房门关上的声音。 郭盈盈松开她的手腕,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小脸也因为跑步而红扑扑的。 文德用手扇了扇风,刚才那一通跑,让她出了不少汗,现在身上黏糊糊的,脸上也是热乎乎的。 她一边用手给自己扇着风,一边低头去看这个小姑娘,突地笑出了声:“郭姑娘,你这样做,会让我以为你心仪我。” 郭盈盈还在大口喘着粗气,刚才跑的太猛,现在心脏还在砰砰跳个不停,仿佛下一秒就有可能冲出胸膛似的。 她慢慢抬起头,发现文德正盯着她看,一脸的邪笑,模样还有些不正经,活像一个俊俏的纨绔子弟在调笑良家妇女。 郭盈盈慢慢地走到桌子边,拉出一张凳子坐下,从托盘上拿出一个茶杯,斟满一杯水后,扬起手,递到文德胸前。 文德一愣,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来这个郭姑娘并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么柔弱,她伸手缓缓接过茶杯,郭盈盈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文德将房间环顾一周,发现这是一间女子的闺房,她又把视线落在郭盈盈身上,这时,只见郭盈盈正一脸平静地喝着茶,仿佛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代表着什么似的,“郭姑娘真是一个胆大的姑娘。” 郭盈盈喝水的动作一顿,仰头不解地看向她:“?” “把初次见面的男子领进自己的闺房,还不够大胆吗?” 郭盈盈放下茶杯,看着她,一本正经地道:“你不是男人。” 文德一愣:“?” 郭盈盈起身,拉她坐下,小脸上是难以压抑的兴奋和激动,又笃定地说了一遍:“你不是男人。” 文德回过神来,笑看向她,缓缓伸出右手勾住她瘦削的下巴,“郭姑娘,你知不知道这句话是在挑战男人的尊严?”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郭杨氏怔在原地,圆瞪双目,一副不可置信地样子看着对面的二人。 文德连忙松开那只手,站起身,礼貌地朝郭杨氏行礼,随后赶来的小丫鬟则一脸莫名其妙地盯着几人看。 “娘,你怎么跟来了?”声音软软糯糯的。 郭杨氏回过神来,意识到面前的小公子对自家女儿做了什么之后,怒火中烧,胸口起伏不定,刚要开口训斥一番,就听见女儿又软软糯糯地喊了声:“娘。” 郭杨氏并不理会,她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之后,门“吱呀”一声被她关上,小丫鬟刚想进门,就被老夫人给关在门外了,还差点碰到她的鼻子,她摸了摸最满意的鼻子,便乖巧地候在门外。 饶是一向以冷静自持的郭杨氏,在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调戏时,也失了往日的冷静和端庄,“说,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郭盈盈很体贴地跟她娘倒了杯水,“娘,喝茶。” “你来说!”郭杨氏哪还有心情喝茶,她盯着自家女儿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扭头看向还杵在那的文德。 表情凶煞,眼神犀利,一双不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怒火。 文德的眉毛忍不住跳了一下,这下玩大了,调戏人家姑娘被人当场抓包,这得是多尴尬的事情啊,她硬着头皮好脾气道:“郭夫人,我和郭姑娘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郭杨氏压了压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想起面前的小白脸是从京城来的,是跟着苏大人来的,可她胸腔中的怒火就是压不下去:“没关系你调戏我家姑娘?没关系我姑娘会把你拉进她的闺房?” 文德:“……”进她闺房真不是她所想,这个还真得问郭姑娘。 “娘,你冷静。”一直不吭声的郭盈盈开口了,“车公子不是男人。” 郭杨氏:“……” 文德:“……”又来了。 从生理上来说,她确实不是男人,不过,从外表的装扮来看,她确是男人无疑。 “应该叫他车姑娘才对。”郭盈盈看着两人,淡淡地道。 文德当场愣住。 郭杨氏也当场愣住:“盈盈,你不用为他开脱,要是他欺负了你,我这就跟你爹说去,让他给你讨个公道,管他是不是从京城来的,只要他让你受了欺负,娘绝不饶他!” “娘,他真的是个姑娘。”郭盈盈拉着郭杨氏的手,耐心地道:“我把她拉过来,就是想跟她确认一下的。” 文德:“……”确认一下?意思就是说还不能确定她是男是女,就敢把她拉进闺房里来?就不怕她真的是个男人吗? 这女子的胆识着实是大。 反应过来的文德,古怪地看了眼她。 是她看走眼了,竟然会把她看成纯良的小姑娘。 *** 书房。 郭大人与苏玖龄面对面坐下,虽然两人的官阶大小相同,都是正四品,但一个是京官,一个是地方官,这位子的孰轻孰重自然不得而知。 莫说面前这位还是正四品锦衣卫佥事了。 不过,郭允已从第一次见到苏玖龄的紧张中缓过神来,现在的他,面对苏玖龄,倒是从容的很。 在某些地方,郭允向来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从他得知苏大人的到来后,便开始猜测他来洛阳的原因,可猜来猜去,也猜不出什么来,终究抵不上一句面对面的问话,这般想着,话已说出口,“不知苏大人此番前来洛阳是所为何事?” 他问得直截了当,毫不拐弯抹角,苏玖龄也没觉得有什么突兀,反倒将自己这次来洛阳的目的和盘托出。 “不瞒郭大人,我此次前来洛阳一事正是为了调查郭大人贪墨一案。” 他说的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说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情似的。 这话落在郭允耳里,先是一愣,而后又是疑惑与茫然,“苏大人,郭某不知所犯了何事?竟然惊动了佥事大人。” “贪墨银两。”苏玖龄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 “大人,郭某为官十几年,两袖清风,为官清廉,不知为何会落得个贪墨银两一名声?”郭允说的有些激动。 好大的口气! 两袖清风?为官清廉? 这么大言不惭的话,是人都会说,可做到的能有几个? 当下社会,不论是京.官,还是地方官,随便抓一个调查,没有一个人的手脚是干净的。 “郭大人莫要激动,我这次奉命前来便是调查此案,是非黑白对错,定会给郭大人一个交代。” 郭允端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握成拳头搭在扶手上,嘴唇紧抿,片刻后,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郭某定当尽心尽力配合苏大人查案,还望苏大人能还郭某一个清白之身,让造谣生事之人绳之以法。” 第60章 摸吗? 郭盈盈的闺房。 还处在愣怔中的郭杨氏渐渐回过神来,她抽出被女儿握住的那只手,抬头看向文德,“你坐。” 文德屁股刚碰上凳子,就听郭杨氏开口了,“你来说,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文德:“……”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感觉怪怪的。 “不是。”文德乖乖地回道,“我不是男人。” 郭盈盈一脸如此的表情,“看吧,我就说她不是男人。” 郭杨氏还是不太放心,“你有证据证明自己不是男人吗?” 文德想了想,“有。” 还未等郭杨氏问是什么证据时,文德一手就放在了自己的左侧胸口处,“有胸为证。” 处在震惊中的郭杨氏:“……” 处在害羞中的郭盈盈:“……” “你们要摸吗?” 处在震惊中的郭杨氏老脸一红:“……” 处在害羞中的郭盈盈脸更红了:“……” 文德看了眼呆愣的母女,又问了一遍,“摸吗?” “你……你这女子怎如此不知羞?”郭杨氏羞愤地瞪着她。 郭盈盈伸手扯了扯郭杨氏的衣服,声音小小声的,示意郭杨氏冷静。 “光凭我一张嘴巴说,你们又不相信。”文德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样子,她翘起二郎腿,还挺悠闲地晃着,伸手拿了块糕点放进嘴里,一脸玩味地看着郭杨氏变化莫测的老脸。 郭杨氏被文德盯得老脸一红,她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这般调戏,心里哪能咽的下这口气。 可让她真的去摸,她又不敢,万一对方真是男儿身,她这张老脸要往哪里放。 盈盈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更不能去做这件事,想了想,她猛地站起,再猛地拉开房门:“阿杜,你进来。” 唤作阿杜的,正是郭盈盈身边的那个小丫鬟。 她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刚才在门外候着,对屋里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自然明白夫人这时唤她进来是什么意思。 “你去摸!” 阿杜的小脸更红了,跟煮熟的虾子似的,她战战兢兢地挪着小碎步,停在文德面前。 文德好笑地看着她,不过心里却有些不爽,虽然这话是她说的,可真有人要摸她胸验身的时候,文德心里还是感觉到了冒犯。 看着阿杜嗫嗫嚅嚅的模样,她突地笑出了声,放下那条晃动的腿,坐直身体,双手拽着腋下的衣服,用力往后一拽,“看出来不同了吗?” 此时,众人还不太明白文德的意思,她努努嘴,示意大家朝她胸口看去。 三人齐刷刷地看去。 胸口的位置明显高于平坦的腹部。 在场的三人在明白过来之后,瞬间臊红了脸,一个个都低着脑袋,不敢看向文德。 *** 苏玖龄和郭允在书房谈了许久,一直快到午饭饭点的时候才出来。 从郭盈盈闺房出来的文德,此刻正跟着郭杨氏母女在院子里闲逛,一扭头,正好看见一袭月白直身的苏玖龄,看着他浑身上下都无法遮掩住的矜贵与英俊,忍不住高声喊道:“大人!”声音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甜美。 正跟郭允说话的苏玖龄闻言,脚下一顿,抬头,看向那张笑颜如花的小脸,心下顿时一软,连看她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脚下的步子快了许多,走到她跟前时,一双好看的眼睛噙满了笑意,他淡淡地“嗯”了声。 “大人,你笑起来真好看。”文德看痴了,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 “是吗?” 文德重重地点头。 在郭府待的时间也够久了,苏玖龄一行人决定先回官驿。 “车公子,你今天就留在府上吃饭吧,盈盈还没有好好地感谢你呢。” 苏玖龄抬脚的动作一顿,回头一看,就见郭盈盈正抱着文德的一只胳膊不放,他的眉毛不受控制地跳了几下,头又开始疼了。 陆廷一则捂住双眼不忍心去看这么“美好”的画面。 薛校尉怒瞪文德一眼,便扭头看向别处。 *** 饭桌上。 “一些家常小菜聊表心意,还望苏大人不要嫌弃才是。” “正是家常小菜才更有味道。”说着,拿着筷子就伸向了一盘青椒炒肉丝,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咸淡适宜,带着点微辣,味道很不错。 郭允留下一众人在府上用饭,陆廷一和薛福都没有落座,只有文德落座了,而且是跟郭盈盈坐在一块,郭盈盈对她甚是热情,又是给她夹菜,又是给她盛汤的,看得一众人目瞪口呆。 苏玖龄他们并不知晓郭姑娘已识破文德的女儿身份,看到郭姑娘对她如此殷勤,三人均皱起了眉头,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就怕郭姑娘对她动了情。 虽说郭杨氏已经知晓文德的女儿身份,可在外人看来,她就是一个男子,盈盈的这番举动,难保不会被别人乱想,一旦传了出去,势必会影响她姑娘家的声誉。 想到这儿,郭杨氏用力咳嗽一声,然后尴尬地扫了一眼桌上的其他几人,又朝郭盈盈努了努嘴:“盈盈,快别夹了。” 郭盈盈刚想说为什么呀,一低头就看见文德面前的饭碗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郭姑娘,这些够了,不用再添了。” “那我再给你夹个鸡腿。” 这一幕落在众人的眼里,像极了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薛校尉和陆廷一目瞪口呆地看着二人的亲密互动。 德爷这下玩大了,少女的一颗热烈的爱心注定要错付了。陆廷一心想。 看着对面一对“你侬我侬”的小情侣,苏玖龄的头更痛了。 他放下筷子,按了按泛疼的太阳穴,手再放下时,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文德。 文德接收到他的视线,自然明白这一眼的意思,不就是在提醒她要跟郭姑娘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要玩弄人家的感情。 她抬头,又看向陆廷一,发现他的眼神同样带着这个意思。 文德暗叹口气,她穿男装的样子就这么有魅力吗? 答案是不。 面前的郭姑娘并不是大家眼中看到的那么纯良无害,相反,是一个想法很多,鬼灵精的人。 她之所以对她这么殷勤,完全是因为有求于她,大家都被她纯良无害的外表给欺骗了。 不过,这些等回去之后再解释也行。 文德又看向陆廷一旁边的薛校尉,发现他跟其他二人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样,那眼神仿佛在向她控诉,你就是一个玩弄别人感情的坏女人。 揣测到这一层意思后,文德当场就想爆粗口。 “车公子,今年贵庚?”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文德连忙回道:“十八了。” 郭允不着痕迹地将郭盈盈与她打量一番,“十八也不小了,也到了成亲的年龄了。” 一句话说完,在场的几人全都咳嗽起来,文德用力拍着胸口,一口肉堵在喉咙里噎的她难受。 “喝水,喝水。”郭盈盈连忙给她端来杯水,整个动作再自然不过,毫不拖泥带水。 郭杨氏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叫苦不迭,真想现在就跟老爷坦白文德的女儿之身,可女儿偏不让,她心里这个苦哟。 她忙上前化解尴尬,“老爷,你问这些作甚,看把车公子给吓的。” 第61章 薛福的诧异发现 从郭府出来后,薛校尉一反平常的高冷姿态,一路上对文德数落个不停,可谓是冷嘲热讽。 尤其是她对郭家小姐的态度,以及郭家小姐对她的态度,更是让薛校尉忿忿不平,义愤填膺。 文德听得耳朵都快起了茧子,她不耐烦地扣了扣耳朵,“薛校尉,你是不是看上那位郭家姑娘了?” 她冷不丁地一句话,彻底让薛校尉安静下来。 “你……你这女人不可理喻!” 薛校尉怒瞪着眼,憋了半天,憋出来这样一句话。 文德看着他快要憋成猪肝色的一张脸,云淡风轻地道:“你处处维护郭家姑娘,处处说我的不是,不是对她动了情又是什么?” “我是让你好自为之!你明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却还要去调戏人家姑娘,不知道姑娘家的感情是经不起这般调弄的吗?万一她对你对了心,你又不能给她回应,你这明摆着不是玩弄人家的感情吗?” 薛校尉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文德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模样还是漫不经心的。 陆廷一也担忧起来:“德爷,薛校尉说的没错,郭姑娘不知道你是女儿身,我今日看她对你的态度不同寻常,还有郭大人似乎对你也挺满意的,你这次小心点,别玩火自焚。” “你们放心,我有分寸的。” 不过,想到郭大人对她的态度,文德还是挺意外的。 不过,要不了多久,郭大人便会对她改变看法的。 薛校尉明显不相信她的话,冷哼一声。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苏玖龄也开口了,“你还是尽早跟她坦白你的身份为好,以免到时候事情无法收场。” 听到大人也这么说,文德噔噔蹬地跑到他旁边,看着他的俊美侧脸道:“大人俯身。” 苏玖龄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慢慢蹲下身子,文德凑到他耳边小声道:“郭姑娘知道我的身份,郭姑娘的娘亲也知道,所以大人不用担心我会辜负人家的感情。” 闻言,苏玖龄慢慢地看向了她,也不说话,一张俊脸面无表情。 文德以为苏玖龄不相信她的话,又认真地强调一遍,“我说的都是真的。” 苏玖龄收回视线,慢慢地直起身,淡淡地“嗯”了声。 薛福在他家大人俯身的那一刻,便当场石化,他像看到鬼一样地盯着自家大人。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冷酷无情,不喜人靠近的苏大人吗? 而且,俩人的互动这般理所当然,甚是自然? 还透着些暧昧? 薛福顿时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吓得不轻。 暧……暧昧? 大人的春天要来了? 于是乎,尽职尽责的薛福开始仔细回想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他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越想越觉得大人对车姑娘的态度有些不同。 比如大人一开始看见车姑娘时,眉眼间全是嫌弃与冷酷,可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种嫌弃和冷酷都不见了。 就连来洛阳,也是大人用官威强迫车姑娘过来的。 来到洛阳之后,一向不喜欢往人群凑热闹的大人,竟然也开始逛夜市了?还耐心地等车姑娘看这个看那个? 更让他觉得惊悚的是,大人竟然牺牲自己的吃饭时间,亲自给车姑娘送饭,还亲自送到她的房间? 让他觉得可疑的还不止这些,比如今天在郭府时,大人竟然因为车姑娘的一句话。 笑了?! 一向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大人,脸上竟然也有了别的表情? 薛福猜测,种种迹象表明,大人对车姑娘的态度变了…… 他想到刚才自己对车姑娘不恭敬的态度,顿觉头皮一阵发麻。 万一车姑娘因此向大人告状,大人一气之下再惩罚他…… 薛福连忙甩头,不敢在多想,他扭头看向陆廷一,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车姑娘对她的相亲对象感觉如何?” 处在诧异中的陆廷一“啊”了声,茫然地看向薛校尉:“?” 薛福顿时没了说下去的欲望,摇了摇头,轻叹口气,不太情愿地得出一个结论:看来以后得抱紧车姑娘的大腿了。 *** 从郭府回来后,苏玖龄便进了房间再没有出来。尽职尽责的薛福候在门外。 文德闲来无事,就找驿丞借来了围棋,俩人坐在院内下起了围棋。 不过,陆廷一的棋艺实在太差,这么些年过去了,他除了长了个子之外,棋艺是一点也没长,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臭。 每一盘棋下来,文德不仅让了他几个子,还允许他悔棋,可就是这样,陆廷一还是输的一塌糊涂。 下十盘,输十盘。 都快把陆廷一搞出心理阴影了,他哭丧着一张脸,盯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白棋被黑棋围的死死的,没有一点出路可走。 文德看他要哭不哭的模样,双肩一松,轻叹口气,“陆廷一,得了,你又不是第一回输给我,我以为你早该习惯了呢。” “你就不能让我赢一盘吗?”陆廷一哀怨地道。 文德扶额叹息,还让她怎么让啊,每盘让他十个字,还让悔棋五次,这都赢不了,只能怪他在这方面太过愚笨。 文德甚是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陆廷一,接受现实吧,你的棋艺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臭,改天我找个八岁的小朋友过来跟你下,你兴许能赢人家。” 闻言,陆廷一的脑袋垂的更低了,似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文德起身,下了这么久的棋,她也累了,一边伸展着四肢,一边吩咐陆廷一:“把棋收了吧,记得待会儿还给驿丞。” “不行,再来一局。” 文德想也不想,果断拒绝:“不来!” 陆廷一又哀怨地瞪了她一眼,文德装作没有看见,继续伸展四肢。 “请问,苏大人在这里吗?” 这时,一个仆从装扮的小厮进到院里来,看到文德和陆廷一,恭敬地问道。 “是从京城来的那位苏大人。”小厮看向二人,又补充道,“我家大人命我给苏大人送些东西过来。” 文德放下捏后颈的那只手,“你稍等。” 转身就去了楼上,陆廷一还留在原地整理棋子。 不一会儿,文德就下来了,身后还跟着薛福。 她撸起袖子跟着小厮走到门外,撩起马车上的门帘,就要钻进去搬东西,却一把被薛福拦住了:“车姑娘,这等粗活还是我来吧。” “不碍事,我就适合干粗活。”说罢,不顾薛福的阻拦,就钻进车子里,等她再出来时,怀里便抱了一摞文件。 薛福见状,忙要去接,文德朝他努努嘴,示意他去搬车子里的,里面还有好多。 陆廷一倒没去接文德怀里的文件,他俩一块长大,又一块在衙门当差,见过文德干过的粗活比这多了去了,比这更累更重的活也有不少。 他两步跨上前,先薛福一步,抱了一摞文件出来。 “车姑娘,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这样的生猛。 “别把她当成姑娘来看,干起活来,她比男人还厉害。”陆廷一说完,就往院子里走去。 第62章 大人怎样都好看 文德抱着一摞文件往二楼去,饶是她体力再好,终究抵不过男子,她哼哧哼哧地爬到二楼,两只细胳膊早已累的发酸发涨。 不一会儿陆廷一便追上了她,薛校尉也追上了她。 那一尺多高的文件累得她气喘吁吁。 薛校尉路过她身旁时,道:“车姑娘,你就把文件放在地上吧,待会儿我来搬。” 文德喘着粗气说了声:“不用。” 一抬头就发现他已经走到了苏大人的门前。 她抱着文件往墙边挪了挪,脊背贴着墙体,抬起右腿,把文件放在大腿上,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疲累。 歇了几秒钟,又开始用乌龟一样的速度慢慢移去,刚走两步远,就有一双胳膊朝她伸了过来,文德也不矫情了,直接递了过去,文件离开她双臂的一瞬间,她明显感觉到无比的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的担子一样。 文德甩着两只发酸的胳膊,她以为替她搬文件的是薛校尉,正要跟他道谢,一抬头就愣住了:“大……大人?”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文德,连忙就要去抢他怀中的文件:“大人,您是尊贵之躯,怎能做这等粗活呢?还是让卑职来吧。” 苏玖龄盯着那张有些红扑扑的小脸,漫不经心道:“你都可以,我怎么不行?”说罢,也不看她,抬脚就走。 文德愣了一会儿,忙抬脚跟上。 这时,刚从房间出来准备去帮文德的薛校尉正巧在门口碰到了苏玖龄。 薛校尉震惊不已,连呼吸都凝滞了,连忙从他手中捞过一摞文件,口中说着:“大人,还是属下来吧。” 苏玖龄也不客气,双手往前一伸,便递给了薛校尉。 薛校尉接过文件之后,如脚底抹油似的,忙进了房间。 心里却在不安的叫嚣着。 完了! 让苏大人看到了车姑娘干这种粗活累活,大人会不会责怪于他? 说他是个男人,不会体贴姑娘? “你怎么一脸不安的表情啊?”还在慢悠悠地放文件的陆廷一,偏头看了眼紧张不安的薛福。 薛福看着他一脸憨样,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你个憨货! 再出口时,语气也有些不好,:“车姑娘是个姑娘家,你怎么能让她做这等累活,你身为她的朋友兼同僚就没想过帮帮她吗?” 陆廷一被他凶的一脸莫名其妙:“德爷一直都是这样的啊,她和普通女子不一样的,一点也不矫情,干活也是这样。” 以前她跟他一块干粗活时,文德就是这样,俩人各干各的,他干完了,就会去帮文德,文德做完了,也会主动帮他,今天这情况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啊。 薛福刚想开口接着训斥,眼角余光就瞥见了进来的苏玖龄,忙压低声音道:“那是以前,现在绝不能再让车姑娘干这种活!” “为什么啊?”陆廷一不解,傻傻的问。 薛福气得当场怒瞪他一眼,这个榆木疙瘩,他真想一棍子打醒他。 郭大人派人送来的文件,三个人统共一趟就搬完了。 这些文件此时全都放在苏玖龄的案桌上。 一摞一摞地摆放着,像一座座小山丘似的,人坐在案桌前,能完全挡住看书人的视线。 文德望着一摞摞的文件,问道:“大人,这些都是什么啊?” “郭大人送过来的账本。”苏玖龄言简意赅地解释。 随后,他面无表情地看向陆廷一和薛福:“你们都下去吧。” 两人应了声“是”便往门外走,文德以为苏大人现在要忙,不方便有人打扰,便尾随在两人身后,一同出去。 “车捕快,你留下来帮我整理下这些文件。”说话间,苏玖龄也不看她,径直坐在了案桌旁,随手拿起一本账簿来看。 文德“哦”了声,“把门关上。”就又听见苏玖龄道。 苏玖龄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后,继续垂眸看着账簿,眼皮也没掀开一下,语气凉凉的:“过来。” 文德也没多想,就又乖乖地过去了,她停在案桌前,问:“有什么需要卑职效劳的吗?” “坐下。” 文德又乖乖地坐下。 案桌上的一摞摞文件正好挡住了彼此的视线,像一堵墙似的,有些密不透风。 苏玖龄扶了扶额,“坐这边来。”语气透着无奈。 文德“啊”了一声,歪着头看向苏玖龄,见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看,文德忙又往旁边挪了挪。 两人斜对面坐着,面前的“小山”也挡不住他们互看彼此的视线了。 “手伸出来。” 文德不解地看着他,却还是乖乖地伸出双手。 在文德意识到苏玖龄要做什么的时候,忙把手缩了回去,苏玖龄懒洋洋地抬起眼看向她:“伸出来。” 文德一愣,不明白苏玖龄要做什么:“大人,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何必动手动脚的呀?” 苏玖龄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伸出来。” 文德撇撇嘴,无奈这厮气场太过强大,又长得尤其英俊,文德经受不住美色的诱惑,虽然有些不太情愿,却还是乖乖地伸出手来。 苏玖龄执起她的双手,放在掌心看了看,“这是怎么弄的?” 文德“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玖龄慵懒地掀起眼皮,懒洋洋的道:“手。” 文德立马反应过来,垂眸一看,发现自己的左右手中指和无名指处都剐蹭了一层皮,指关节处还冒着红红的血珠,在她白皙的肤色衬托下,显得尤其醒目。 “哦,这个啊,没事。”文德笑笑,不以为意,“应该是卑职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哪了。” 听着她不太在意的语气,苏玖龄的眉毛蹙了又蹙,“以后不准这么粗心大意了。” 文德好笑地看着他,“好嘞,听大人的。”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正经,苏玖龄抬起眼,认真地看着她,“我是认真的。” 文德抽回那双放在苏玖龄掌心上的手,笑的云淡风轻:“大人是在关心卑职吗?刚才也是,大人竟然主动帮卑职搬东西,是怕累到卑职吗?” 苏玖龄看向自己已经空荡荡的掌心,上面似乎还留着她的温度,他收回双手,抬眼看向她,“是啊。” 文德看着他的笑容,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她笑眯眯地道:“大人笑起来真好看。” “是吗?”苏玖龄挑眉看向她。 “对呀,大人不笑起来也好看。” 苏玖龄伸手又把文德的双手捞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拧开,一边给她上药,一边问道:“哪种更好看?” 药膏涂抹上的一瞬间,手上丝丝凉凉的,很是舒服,文德盯着他好看的眉眼,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道:“都好看。” 末了,又补一句:“大人怎样都好看。” 苏玖龄涂药的动作一顿,随后又一脸平静地抹了些药膏给她涂抹另一只手。 第63章 我家德爷看不上你 给文德上完药,苏玖龄又把药瓶揣进了怀里,这时文德偏头看向摞起来将近有六尺高的文件,问:“大人,这些都是郭大人送过来的吗?” “嗯。”苏玖龄随手又拿起一本账簿,放在面前,随意地翻了翻,“这些是郭大人任上时期的所有账本,关于这些年来的每一笔支出都详细记在这上面了。” “大人要把这些都一一过目吗?”文德随手拿起靠近她的这摞账簿的最上面的一本,又随手翻了翻,她发现账本上记录的每一笔进入和支出都十分详细,甚至连几文钱的支出都有。 怪不得郭允当洛阳知府不过三四年的光景,就有了这么一大摞的账簿。 这要是全都看一遍,一年也不一定看得完。 “所以才需要你来帮忙啊。” 文德停下翻账簿的动作,看向苏玖龄,“郭大人被人弹劾贪墨一事,也不过是最近半年来的事情,所以只要按照时间顺序,重点去看最近半年的账簿就行了。” “郭大人为什么还要把所有的账本都送过来呢?” “郭大人铁骨铮铮,性格又耿直,好面子,听说有人弹劾他贪墨,面子上肯定过不去,有损他清誉,自然是义愤填膺,想自证清白了;他送来这些账本其实就是在告诉我们,他郭允行事光明磊落,经得起锦衣卫的调查。” 文德唏嘘不已,这位郭大人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 “那大人怎么看呢?”文德起身,开始按照时间顺序整理这些账簿,不过,一时间还真不太好整理,小厮送来的时候估计时间顺序已经打乱,刚才他们往楼上搬运的时候,也没有这个意识,又是胡乱搬,胡乱放的。 这些账本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好。 “我自是相信郭大人的清白,不过这些还得等调查结果出来以后才能下定论。” 文德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 从他们二人回到房间,薛福就跟膏药一样贴在了墙根上,一动不动,薛福不累,陆廷一看得都累了,“薛校尉,这墙有什么好趴的啊,快来吃瓜子,这是我专门从驿丞那里讨来的,你要是闲着没事,正好嗑瓜子可以打发时间。” 说着,他又往嘴里送了一个瓜子。 这瓜子味道不错,是话梅味的,酸酸甜甜,甚是好吃,就是吃多了,容易渴,嘴巴也容易起皮。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薛福怒瞪他一眼,终于舍得从墙根那里离开了。 薛福和陆廷一所在的房间,正好和苏玖龄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他贴着墙根听了许久,就是想知道苏大人和车姑娘在说些什么,可听了半天,什么也没听到。 一想到这儿,薛福就有些郁闷。 再想到苏大人递给他文件时的那一瞥,心里更是寒得慌,他要是不早点弄清楚俩人的关系,于他极为不利啊。 薛福有些心浮气躁地坐了下来,越想越郁闷。 也不知道苏大人看上车姑娘哪一点了? 要相貌没相貌。 虽说车姑娘长得也不丑,可他家大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配得上更漂亮的女子,不说倾国倾城,起码也不是车姑娘这样的。 再说车姑娘的行为,实在粗鲁粗鄙,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他家英俊的大人自小就很优雅矜贵,和他相配的女子应该是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才对。 再说到出身,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大人是正四品锦衣卫佥事,朝堂之中想巴结大人的文武百官不在少数,又年轻有为,日后定会有大好前程;可车姑娘出身市井,干的又是上不了台面的贱活,根本无法和大人比肩。 别说比肩了,只要不给大人脸上抹黑让人笑话就是烧香拜佛的事情了。 想到这儿,薛福就替大人不值。 也不知道车姑娘到底做了多少好事,才能得到他家大人的青睐? 要是被他知道了,他定会一一替她全做了,让她这辈子没机会跟大人发展到这一步。 可现在,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 “你觉得车姑娘怎么样?” 闻言陆廷一一脸吃惊地看着他,道:“你不会是看上我家德爷了吧?” 薛福翻了个白眼,一掌拍在他脑瓜子上,陆廷一捂着后脑勺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今天从郭府回来后,他隐隐就觉得薛校尉好像变了,变得更暴躁了,不料还没到一天,他就被薛校尉打了。 “薛校尉,我觉得你今天很反常。”他放下捂着后脑勺的那只手,鼓起勇气迎着他的视线看去。 “反常个屁!” 都开始骂脏话了,还不反常? 以前的薛校尉可是高冷话不多的那类,今天的话却出奇的多。 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你不会真的看上我家德爷了吧?”陆廷一大着胆子又问了一遍,薛福作势又要打他,陆廷一连忙躲得远远的:“不是我说你,我家德爷看不上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薛福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他:“陆捕快,你要是再敢说这些话,小心我揍你!” 要是让他家大人听到了这些话,再误以为他爱慕车姑娘…… 依大人冷漠的性子,薛福不敢想象后面会发生什么。 *** 郭府花园亭下。 已进入四月的天,花园里为数不多的一些鲜花也迎来了绽放,一阵风吹来,夹带着花香,从空中飞过,所经之路,皆留下令人陶醉的馨香。 郭盈盈挽着郭杨氏的一只胳膊,脑袋轻轻地枕在她的臂膀上,郭杨氏爱怜地抚摸着爱女的头顶。 “盈盈,你是不是喜欢那位车公子?”郭允想起女儿中午时对车公子的态度,便问道。 郭盈盈看向神情略显严肃的父亲,将脑袋从郭杨氏臂膀上拿开,“爹,我对车公子的喜欢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喜欢,我喜欢她身上的那股潇洒劲儿,一个女子若是能活成她那样,才是令人羡慕的。” 郭允刚想问女儿对车公子是哪种喜欢,就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信息,愣了一瞬,他试探道:“盈盈,车公子是女儿身?” 郭盈盈点点头,郭允扭头看向夫人,见她一脸平静,一丝诧异的表情也没有,看样子倒像是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了?”郭允看向夫人,问。 “我也是今天上午才知道的。”郭杨氏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自动抹去了证明车姑娘女儿之身的羞臊事。 “看她潇洒豪爽,浑身上下有着江湖之气,又有江湖人的义气,敢见义勇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曾想竟是个女儿之身。” “爹,我想借着这次机会跟车姑娘上演一出郎有情妾有意的戏码。” “你在胡说什么?”郭允听到女儿这般说,明显有些气恼,“车姑娘可是苏大人身边的人,怎能由着你乱来,若是不小心失了分寸,到时候哭的可就不止你一个了。” 说到这儿,郭允想起苏玖龄跟他在书房里的那番谈话,心情更加烦躁。 “老爷,你就听盈盈把话说完再气也不迟。”郭杨氏看向脸色有些不好的郭允,好脾气地劝道。 第64章 谁让他看上她了呢 为了尽快按照时间顺序将这些账本整理出来,文德把它们一一都摆在了地上,找到时间相同的,再把它们给摞到一块去。 如此往复。 苏玖龄也加入了整理账本的行列中,这本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奈何文德劝了多次都无果,某人执意要跟她一块弄,文德也就不再推辞了。 两个人办事,总比一个人弄得快。 不过,由于这些账本的时间顺序全都打乱了,把它们一一整理归纳后,也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 文德把最近半年来的账本搬到了苏玖龄右手边的案桌上,光是这半年的账本就足足有两尺厚,她双手叉腰喘了会粗气,就要去把其它年份的账本都搬到书架上,这时,就听苏玖龄缓声道:“你歇着吧,我来。” “没事,我不累。”说着,弯腰就去抱面前的一摞文件,文件还没抱起来,又听苏玖龄道:“这是命令。” 这一回的声音,明显比刚才严肃了一些。 不过,文德在做了短暂的纠结之后,还是果断地搬起了文件。 哪有大人干活,她歇着的道理? 要是传出去了,她这脸面还往哪里搁? 还要不要在衙门混了? 苏玖龄放好文件,转身,“不是说不让你搬……” 他话未说完,就被文德打断:“大人,我是要脸的人。” 苏玖龄一怔,听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不让她搬东西怎么还跟不要脸扯上了? 罢了,苏玖龄虽然怕她干粗活累活给累到,不过,这些小活还不至于,她既然想干,就让她干去吧。 苏玖龄虽然是这么想的,但他手下干活的速度却快了许多,文德刚搬完一摞文件,苏玖龄就已经搬完两摞,开始搬第三摞了。 文德见状,忍不住“啧”了一声。 不得不承认,女人在体力上确实比不上男人。 把文件搬完之后,文德有些没形象地坐在地上,两条腿平放在地上,两只细胳膊撑在身后,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 苏玖龄这边倒没文德累得够呛,他毕竟是男人,在体力上优于女人,此刻,他慵懒地坐在椅子上,脊背往后靠了靠,双腿随意地搭在案桌上,一双好看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文德。 “大人,您看我做甚?”文德迎上他的视线,心情很好地道。 “头发乱了。”苏玖龄轻启薄唇,懒洋洋的,没了往日里的高贵清冷,却增添了另外一种魅力,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男性魅力。 又温柔,又透着男性的慵懒与野性。 文德一愣,看着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神,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她伸出右手往头上摸了摸,果然乱了,桃木簪子都有些松了,绾起的秀发有些松松垮垮的,有些甚至还落了下来,垂在她额头的两侧,给她增添了一丝柔美和俏皮的可爱。 “过来。”苏玖龄看着她俏皮可爱的模样,心里一阵柔软,朝她招招手道。 “干嘛?”文德维持着双手撑地的动作,不想动,抬起眼皮看着他道。 “给你弄头发。” 文德又一怔,而后笑着说:“大人还会弄这个?不用啦,卑职自己来就行。”说着,就把桃木簪子一拿,乌黑的秀发瞬间披散下来,如瀑布一般散落在背上。 苏玖龄看她的眼神顿时暗了几分,他眯着眼睛看向文德,小姑娘嘴里叼着桃木簪子,两只纤细的小手在脑后摆弄着头发,不一会儿,散下来的头发就被她弄成一个发髻,她左手扶着发髻,右手拿过桃木簪子,用力一插,头发就被固定住了。 她垂下两只手,笑嘻嘻地看向苏玖龄:“好了。” 苏玖龄轻笑一声,这个小姑娘果然和一般人不同,若是换做其他女子,对他早就趋之若鹜了,她可倒好,面对自己的示好,竟然浑然不觉。 “大人,您的衣袍脏了。” 苏玖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胸口有一片灰色的脏污,还有两只臂弯间也是,应该是他搬账本的时候,上面落下的灰尘不小心给蹭上的。 他不太在意地看了看,语调有些慵懒道,“待会儿脱下给你洗。” 文德“啊”了一声,她是个捕快,是协助大人办案的,不是给大人当丫鬟婆子的,怎么这种活也让她干啊? 苏玖龄看向她有些不开心的小脸,故意问道:“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 不过这话文德自是不敢说出来的,她抬头闷闷地看向似笑非笑的苏玖龄,“卑职不敢。” 苏玖龄放下搭在案桌上的双腿,走到她跟前停下,大掌摸着她的小脑袋,声音异常温柔好听道:“洗一件衣服给你一两银子,可愿意?” 文德瞬间瞪大了双眼,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大人此话当真?” “当真。”苏玖龄顺手捏了下她的小脸,笑着说。 此时的文德,大脑全被银子给占据了,丝毫没有意识到俩人之间有多暧昧,她开心到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洗一件衣服就给一两银子,都快赶上她半年的薪俸了,这等好事可谓是千年一遇,文德又怎会错过呢? 别说一件了,就是一百件她也洗。 “大人,既然都洗了,那就多洗几件吧?” 这样她赚的银子也会多一些,反正大人手里的银子多一两也不多,少一两也不少。 可这一两银子对她来说意义就不一样了。 苏玖龄好笑地看着她,这个小财奴,一开始听说给他义务洗衣服,小脸就不开心了,现在听说有银子赚,竟开始主动要求加量了。 不过,人小姑娘都这么主动了,他总不能让人家失望啊。 “包袱里还有两件,你给我留一件,剩下的都洗了吧。” 苏玖龄此次来洛阳,带的换洗衣服也不多,加上他身上这件,一共有三件,而脏的衣服只有他身上这一件。 “那也只有两件啊。” 苏玖龄顿时被她哀怨的小表情给逗笑了,“不少了,快赶上你一年的薪俸了。” 苏大人这话说的也对,她在衙门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也才赚了三两银子左右,现在只需要洗两件衣服就有二两银子可赚,她应该知足的才对。 可是…… 面对银子,谁会嫌多啊。 “大人——” 苏玖龄听着她那声难掩兴奋的声音,心里轻笑一声,他垂眸看向朝自己伸出的那只右手,右手白皙,掌根处有着明显的薄茧子,他失笑一声,前不久看到自己还怕的不行的小捕快,现在竟大胆到可以伸手问他要钱了。 不过,只要她要,他就给。 心甘情愿的那种给。 谁让他看上她了呢。 至于从什么时候看上她的,他还真不知道。 反正就是看上了。 苏玖龄伸出右手往怀里摸了摸,一分不差地掏出二两银子放到了文德的掌心上。 银子到手的那一刻,文德高兴的恨不得当场蹦起来,不过,那一丢丢身为姑娘家的娇羞还是让她忍住了。 她突然一本正经地道,“为大人效劳是应该的。” 这个鬼灵精,苏玖龄无可奈何的想。 第65章 做人要厚道 手里拿了银子,文德屁颠屁颠地出去了,苏玖龄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忍不住挑起一边的眉毛,“车捕快莫不是忘了什么?” 文德回头,不解地看向他:“?” “做人要厚道。”苏玖龄瞥向她攥着银子的那只手,“不能拿了银子不做事啊。” 文德一笑:“卑职这是打算在门外等大人换好衣服再进来呢,总不能大人换衣服的时候,卑职还在现场观看吧。” 她说的云淡风轻,漫不经心,倒是让苏玖龄一怔,想起他刚才是被文德调戏了,脸上顿时一热,有些尴尬和不好意思,忙催促她出去。 文德听着里头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知晓是大人在换衣服,不过她却表现的异常平静,不像平常女子,还会娇羞,害臊,胡思乱想。 苏玖龄换衣服特别快,文德在门外只等了片刻功夫,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她高兴地一个转身,正好与开门的苏玖龄撞上视线。 苏玖龄换了身绛紫色山河锦绣图暗纹锦袍,更显得他矜贵与英俊,尤其是他那完美的身材在锦袍的包裹下显露无疑。 一向喜欢帅哥的文德禁不止看痴了眼,苏玖龄被她赤裸裸的视线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掩嘴轻咳一声,文德不但没有回神,反倒看他的视线更加露骨。 苏玖龄也不咳了,索性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我就这么好看?” 还处在被美色迷惑的文德点了点头:“可太好看了。” 闻言,苏玖龄的嘴角弯了又弯,似乎对她的这个回答甚是满意,他收回那只捏她下巴的手,手一伸,就把两件衣服往她怀里一塞,“记得洗干净了。”声音里有着掩藏不住的愉悦。 文德突然回过神来,先是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衣服,然后拍着胸脯保证:“大人保管放心。”没有一点因为垂涎大人的美色而感到尴尬。 苏玖龄微微颔首,点点头:“嗯。” 文德跟苏玖龄告别,转身要走,就听苏玖龄喊道:“车捕快。” 文德回头,看他一眼:“嗯?” “你是姑娘家,以后说话做事要注意分寸。”苏玖龄含蓄地提醒她,刚才她在屋里说的那句围观他脱衣服的话让她以后不要再说,被人知道了笑话。 而他也因为她的这句无意识的撩拨而心猿意马起来。 毕竟他对她是有所图的。 文德一脸茫然:“卑职刚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了吗?” 看她一脸茫然不知的表情,苏玖龄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罢了,在他面前,没有姑娘家形象就没有姑娘家形象吧。 “没事,你下去吧。”苏玖龄挥了挥手。 目送文德离开之后,苏玖龄关上房门,复又坐在案桌前,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本。 这本账本上记录了朝廷拨款十万两白银疏通运河的各项支出,事无巨细,大大小小全都记录在内,就连补买了一把铁锹的钱都给记了上去。 疏通运河不仅是一项利国利民的举措,同时也是一个开支巨大的项目,动辄几万两白银,甚至有的能高达上百万两,所以无论朝堂之上,还是地方官员无不盯着这块肥肉,都想趁此机会大捞一把。 这就极有可能导致官员贪墨银两的事件发生。 毕竟,在银钱面前,有时候人的品节不值得一提。 这次收到郭允被人弹劾的消息,可以说是意料之外,也可以说是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凭他这些年来掌握到的消息,郭允和一般官员不同,他是真正的君子,高风亮节,不会为了银钱的事情而做出辱没风节的事情,所以才会感到意外。 意料之中的是,从郭允向朝廷请旨疏通运河开始,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这本是一项利国利民的举措,却有不少人等着他出错,等着弹劾他、参他。 终究,十万两白银让许多人红了眼。 苏玖龄断定,期间想要来讨好他的人不在少数。 不过,参他之人究竟是因为眼红这份银子,还是因为其他,苏玖龄却还不知。 他看账本看得出神,就连文德什么时候进来给他掌灯都不知道。 文德第二次进来时,手里端着托盘,她轻手轻脚地把碗筷饭菜摆放在桌上,一扭头正好看到苏玖龄在盯着她看。 文德笑着招呼他道:“大人,该用晚饭了。” 苏玖龄起身,捏了捏酸痛的后颈,他低头看账本的时间太久,现在整个脖子跟肩膀是又酸又硬。 苏玖龄刚坐下,文德就甜甜地道:“大人,卑职来给您捶捶背吧。” “怎么突然这么乖?”苏玖龄放下捏着后颈的那只手,笑看向她。 这可不是他熟悉的车捕快,他认识的车捕快一向是不占人家便宜,但也别想让别人占她便宜的主儿,今儿个突然这么殷勤,他倒觉得有些新奇,不过,多少也能猜到几分缘由。 文德来到他身后,双手抚上他的肩膀,便开始捶了起来,“大人查案辛苦,这是卑职应该做的。”说着,她的拳头又换了一个方向,在两边肩胛骨上来回切换位置。 既然有免费的劳动力给他捏肩捶背,苏玖龄也乐得享受,看她瘦瘦小小的,本以为会没多少力气,没想到小姑娘力气还挺大,一拳一拳地捶上去,力度恰到适中,还很舒服。 到最后,苏玖龄舒服的都快睡着时,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这是卑职对大人的感谢。” 感谢大人给了她二两银子。 她又捏了几下苏玖龄的肩膀,觉得按摩的时间也不短了,就小声喊道:“大人,醒醒。” 文德见他缓缓睁开双眼,她来到他侧前方站着,道:“大人,饭菜快要凉了,您快些吃了吧。” 苏玖龄捏了捏有些酸胀的眼角,问:“几时了?” “快戌时了。”说着,文德躬身递给他一双筷子。 见苏玖龄接过,她甜甜地笑道:“大人,请慢用。” 说着,不等苏玖龄回话,转身就往外走。 她刚前脚跨过门槛,后面就听见苏玖龄略带刚睡醒后才有的沙哑声音道:“车捕快。” 文德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回头看他:“嗯?” “坐下一块吃吧,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苏玖龄右手拿着筷子,看向文德道。 文德一愣,盯着两份炒菜看了一会儿,又盯着苏玖龄面前的米饭看了一会儿,不多不少,正好是一个人的饭量,这些饭菜加在一块,还没有她那天给他盛的那碗面多呢。 那碗面都吃完了,这个怎么还就吃不完了呢? 文德像个傻小子似的摸摸后脑勺,看向桌上的饭菜道:“大人,卑职胃口大,这些还不够卑职一个人吃的呢。” 她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假,文德的胃口比一个成年男人的胃口还要大,加之她干捕快这一行,活又累又脏,更是消耗体力,长此以往,她是饿得快吃得也多。 苏玖龄看着她默了会儿,“那你下去吧。” 第66章 探龙阳茶铺前奏 第二天是阴天,文德早早起来将昨晚洗好的衣服收了进来,搭在两张椅子上晾晒起来。 她刚拉开房门,就听见隔壁苏玖龄的房间也开了房门。 文德扭头去看,苏玖龄正一只手捏着眼角的位置,整个人透着一种很疲惫的感觉。 他放下手,朝她走来,路过她身边时,说了声:“车捕快。” 声音也是懒洋洋的,听着没有多少精神,文德抬头望去,正好撞见他那一双猩红的眼睛,“大人,您……” 眼睛熬得血红,一看就是整晚没睡觉的样子。 她咽下没说完的话。 苏玖龄淡淡地“嗯”了声。 嗯? 她都什么还没说呢,他怎么就嗯上了? “大人,您昨晚不会是挑灯看了一晚上的账本吧?” 又是一声淡淡的“嗯”,刚嗯完,苏玖龄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大人,您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啊。”她看着疲惫不堪的苏玖龄,忍不住多嘴一句,“皇上又没有给您时限,让你必须多长时间把案子给办了,您何苦要这样啊?” 苏玖龄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听着小捕快有些不满的声音,心情却突然愉悦起来,身上的疲惫也随之消失大半,他笑看向她:“没办法啊,我向来都是这么认真,改不了了。”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和自我调侃的意味。 文德听着听着就笑出了声。 这时,薛福也从房间出来了,他身后跟着一脸还没睡醒的陆廷一。 “大人。”薛福一看见苏玖龄,忙上前行礼道。 闻言,陆廷一一个激灵,瞌睡虫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他精神抖擞地停在苏玖龄一步远的地方,声音洪亮如钟道:“苏大人。” 苏玖龄淡淡地点了点头,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俊脸上面无表情,文德看着他变戏法似的翻脸,只觉得好玩。 苏玖龄草草地吃了几口早饭,便回房歇息去了,他打算小眯片刻,再接着看账本,等他把这些账本都看完之后,再开始其他的调查。 薛福见大人走了,胡乱地喝了几口粥,又咬了几口馒头,又吃了几筷子菜,这才忙跟着他一块上楼去了。 文德咬了口花卷,视线停在苏玖龄因睡眠不足而略显摇晃的背影上,话却是对陆廷一说的:“大陆,待会儿咱俩出去一趟。” 陆廷一喝了口粥,看向她道:“去哪?” “茶肆。” 茶肆是人流聚集的地方,也是收集情报的好地方。 他们这次前来洛阳便是有两个目的,一是调查郭大人贪墨一事,一是调查郭大人受.贿一事。 苏大人现在忙着调查郭大人贪墨银两一事,光是那些厚厚的账本就够他几天看的了,她身为他的小助手,自然也不能闲着才是。 要不然,她来洛阳这一行也就没了实际意义。 出门前,陆廷一望了眼天色,天空灰蒙蒙的,空气中的湿气也大,看这情况应该不久就会落下雨来,出门前,还是带上两把伞比较好。 “你先等我一会儿。” 不等文德回答,他就跑回了院子里,等他再出现在门口时,手上多了两把油布伞。 “你这是从哪来的?”她问。 “找驿丞借的。” 文德抿嘴一笑,没想到这驿丞准备的东西倒还挺足,又是围棋又是伞的。 陆廷一一手拿着一把伞,与文德并肩走在大道上。 路过一条米市街时,不宽的一条小道上的行人络绎不绝。 今天买米的人格外的多。 “我们要去哪家茶肆?”跟着文德走过了一条街,陆廷一这时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龙阳茶铺。” 此话一出,陆廷一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什么茶铺?” 文德看着前面的路,也不看他,又说了一遍:“龙阳茶铺。” 陆廷一皱着眉头:“不会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一屋子的男人。 一屋子谈情说爱的男人。 陆廷一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知道,我也没去过。”文德回的漫不经心。 已经落后文德几步远的陆廷一:“……” “别墨迹了,快走。”文德瞥了他一眼,催促道:“争取没下雨之前能把事情搞完。” 陆廷一突然停下脚步,眼神古怪地看着她:“你不会是假公济私,故意去那的吧?” 文德喜欢俊俏的小哥,陆廷一一直都知道,可却不知道她竟然会胆大到这般地步! 文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陆廷一的反应有些不满,她虽然喜爱美色,可不是每一个美色都能入得了她的眼的,她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答案……还真有可能。 不过这话,文德自然是不会跟陆廷一说的。 她停下来,不顾陆廷一的反对,拽着他就往前走,动作甚是粗鲁,甚至惹来了旁人的侧目,文德也不在意。 穿过米市街,跨过一条东西走向的拱桥,再往前行个一里地左右就到了。 这个地方还是她向郭盈盈打听到的呢。 听郭盈盈说,这家茶肆里的人三教九流,社会上各个阶层的人都有,上到地方官员,下到市井无赖,如果想了解洛阳城的消息,这里是再好不过的一个选择。 关于陆廷一问她的“龙阳茶铺”的“龙阳”是否和“龙阳之好”的龙阳是一个意思,文德也问过郭盈盈,不过郭盈盈跟她的回答是一样的。 她也不知道。 所以,面对陆廷一的疑问,她也只能如实地回答了。 龙阳茶铺位于洛阳城相对繁华的地段,刚跨过一丈长左右的小桥,入目就是一条五米宽左右的小路,小路上挤满了人。 这里是一条商业街,路两边有各种小摊,有卖各种小吃的,也有人摆摊卖时令蔬菜水果的,也有卖丝绸布料的,还有开酒楼茶馆的,甚是热闹。 路过一家卖蔬菜的小摊时,文德停了下来,卖蔬菜的老爷爷见状连忙热情地招呼起来:“小公子,来点菜心吗?这些都是自家里住的,又新鲜又好,还有这些土豆,都是今早儿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可新鲜了。” 文德扫了一眼地上摆着的蔬菜,蔬菜种类不多,一共也就两种,菜心和土豆,数量也不多,一个背篓足够装得下,看来这些菜是老爷爷专门种来赚点小零钱花的。 她抬头,又看向慈祥的老爷爷,老爷爷的脸上布满了褶子,不笑的时候也很明显,一笑起来,便露出了那口残缺不全的牙齿。 陆廷一不动声色地将她打量一眼,知道德爷又要大发善心了。 “这些我全要了。”文德指着地上的蔬菜,笑着说道。 老爷爷一听,乐坏了,平日里他在这里摆摊,价钱卖的最便宜,一背篓的蔬菜还得卖上一天才能卖完,有时候碰到不讲理的顾客,还会使劲压价,不曾想今天竟这般顺利,刚出来摆摊没多久,竟然全都卖完了。 老爷爷高兴地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文德看了却很辛酸。 老爷爷将蔬菜装好,陆廷一自觉地充当起劳工来,把伞往文德手里一递,接过老爷爷递来的蔬菜,满满的一袋子,还挺沉。 人走远了些,陆廷一哼哧哼哧地道:“德爷,咱买这么多蔬菜怎么吃啊?” “放官驿里,有的人吃。”文德语气轻松,偏头看一眼累的不轻的陆廷一:“今天回去之后,我得跟驿丞说说,咱们在的这段日子都从这位老爷爷手里买菜。” 陆廷一腾出一只手,抹了把汗,又哼哧哼哧地跟在文德后面。 第67章 龙阳茶铺 “二位客官,里面请。” 茶肆的小二眼尖,俩人还未走到茶铺门口,就听小二开始热情地招呼他们进来入座了。 茶肆里热热闹闹,人声鼎沸,人还未走近就听得清清楚楚。 俩人一并停在门口,透过门框,看向热闹的人群。 有穿着锦衣华服的人,也有穿着粗布麻衣的人,甚至还有人露出两只精壮的胳膊。 觥筹交错,酒杯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俩人不约而同地扫视着大厅里的人群。 清一色的男人。 文德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来之前,她虽然还在嘲笑陆廷一没出息,可说到底她终究是个女子,饶是她脸皮再厚,看到这么壮观的大型相亲现场,脸上也不由得一热。 陆廷一“嘭”的一声,放下袋子,蹙着眉头看向里面。 “二位爷,进去坐会儿?小店里什么都有,吃的喝的玩的,保准你们在这里高高兴兴的!” 高高兴兴? 怎么个高高兴兴法? 一群男人待在一块儿高高兴兴…… 呃…… 文德不敢再往下细想,她收回视线,掩嘴轻咳一声,错开小二兴奋的注视,指了指靠窗的位子:“我们坐那吧。”话是对陆廷一说的。 陆廷一脸色不好地点点头,他刚要重新背上这袋蔬菜,就听小二洪亮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爷,这点东西还是小的给您搬过去吧。” 陆廷一看了眼身板瘦弱,还没他高的小二,刚想说他拎得动,一转眼就见小二已经背在了背上,到嘴的话变成了:“多谢。” “二位爷来小店吃饭喝茶,就是小的衣食父母,帮爷背点东西也是小的应该做的。”小二力气倒是挺大,脸不红气不喘地跟在他们后面。 “就放这吧。”文德指着靠近大厅的那个位置道。 “嘭”的一声,小二把袋子放在了地上。 二人又朝他道了谢。 小二放下袋子后,站在桌前,殷勤地看着文德和陆廷一,“二位爷想吃点什么?”见二人认真思考的样子,他又开始殷勤地道:“我们这里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应有尽有,二位爷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文德看了眼陆廷一,她倒是想吃山珍海味,无奈囊中羞涩,再加上刚才买了一袋子的蔬菜,虽然回到官驿之后可以找苏大人报销,可她现在身上能用的银子并不多。 昨晚虽说刚从苏大人那里得到了二两银子的酬劳,但她并不打算将银钱用在吃喝享受上面,这些钱她留着还有其它用途。 不到片刻功夫,文德便下了决定,“一壶你们这里最便宜的茶水,另外再来两碗面。” 吃一顿这个,她的钱袋还是能消受的起的。 她本以为点这些东西会得到小二阴阳怪气的指责呢。 出乎意料的,小二对他们的态度并没有因此而鄙夷他们,相反和刚才的殷勤热情没有什么不同。 这倒让文德有些愕然。 如今狗眼看人低的人不在少数,有钱就是大爷更是成了真理,不料在这里竟然碰到一个如此不看重钱财的人,实属罕见啊。 “好嘞。我们这里有炒面,汤面,拌面;二位爷,你们要哪一种?” 陆廷一想了想,今天是阴天,外面还挺冷的,吃点带汤水的东西总是能暖和暖和的,便朝小二道:“那就汤面吧。” “好嘞。我们这有牛肉面,羊肉面,青椒猪肝面……”小二又巴啦巴啦的说了一大通。 文德:“……” 陆廷一:“……” 点个面都这么麻烦? 文德扶额,无奈道:“最便宜的那种。” “好嘞……” 文德瞅着小二又要开口,以为他又要巴啦巴啦的说一大通,她苦着一张脸看向小二道:“我们就是想吃一碗面而已。” 怎么就那么难啊? “不是,我是想跟二位爷说一下,我们这里最便宜的面条是酸汤面,一碗三文钱,想问二位爷要不要加酸加辣。” 酸汤面不酸还叫酸汤面吗? “加酸加辣。”文德想也不想道。 “好嘞。” 小二下去后,很快就拎来一壶水,然后又下去了。 文德又不动声色的扫视一圈大厅里的男男们,这里聚集的人果然如郭盈盈所说的那般,三教九流,社会上各个阶层的人都有。 甚至连乞丐都有。 文德纳闷了。 如今连乞丐都开始转性了? 她盯着那乞丐的背影看了看,衣衫褴褛,破烂不堪,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有些甚至已经打结,上面还黏着些不知名的东西。 文德蹙了蹙眉,若有所思,瞬间就恍然大悟。 乞丐——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每天吃不饱穿不暖,过着饥寒交错的日子,哪还有闲钱去娶媳妇啊。 长年累月的过着这种生活,难免心里不会扭曲。 既然在女人身上得不到满足,难保不把视线转移到男人身上。 不过…… 她怎么看着有些奇怪呢。 这里不是“龙阳茶铺”吗?按理说应该是这些人的幸福天堂才对,可她怎么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暧昧的气氛呢? 难道都还是属于初相识的阶段?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嗯——有可能。 男女之间恋爱还得有一段时间熟悉彼此呢。 不过…… 眼前的这个数量实在太过庞大了…… 这以后得有多少女子熬成老姑婆啊? 文德胡思乱想间,视线在大堂里东张西望。 瞬间她呆住了。 不会吧?! 这个跟她爹年龄差不多大小的男人也好龙阳这口?! 还有这个! 年龄十三四岁,还没她大呢。 身子还没长开呢,就开始好这口了? 模样倒是长得俊俏,就是太可惜了。 文德十分惋惜地摇了摇头。 “二位爷,您的面到了。” 小二洪亮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抓回了文德飞散的思绪。 把面放下后,小二就下去了。 这时,文德刚挑了一筷子面条,就听到身后两个男人的谈话声: “听说老孟那小子的腿受伤了,可是真的?” “是真的,疏通河道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里面竟会有刀片这种危险玩意儿,老孟的左腿被划伤了,还挺严重的,虽说后来去找了大夫看,也拿了不少药,但伤口还是反复发炎,花了不少钱呢。” 文德敏锐地捕捉到了“河道”二字,她放慢吃面的速度,竖起耳朵听身后的动静,陆廷一还是一脸臭臭的表情,从进来后,就不怎么理会文德,文德也不在意。 “唉,造孽啊,老孟家里本来就穷,本想着靠着疏通河道赚一笔银子呢,没想到银子没赚到,还伤了腿,倒贴了一笔医药费。” “谁说不是呢。不过,好在郭大人出手接管这件事了,我听说老孟的这伤属于工伤,郭大人全给他报销了,还给了一笔慰问金呢,这老孟也算是因祸得福,碰到了广施善心的郭大人了,换了别人,他到哪哭去。” 文德动了动小耳朵,他们口中的郭大人,是她认识的那个郭大人吗? 第68章 一探究竟 还在生闷气闹别扭的陆廷一,此时也留意到了前面那桌的动静。 俩人的谈话声不大不小,又不是聊些见不得人的话,谁也没想着刻意避着谁。 陆廷一自是听到了他们口中谈论的郭大人,心里也在猜测此郭大人是不是知府郭大人,他收起自己的小性子,决定暂时不跟文德怄气了,毕竟眼下查案要紧。 他正想开口问文德的时候,就见她大大咧咧地端着自己的饭碗,起身,踱步,停在那俩说话的男人旁边。 “两位大哥,能拼个桌吗?” 她捧着面碗,笑的灿烂。 那俩壮汉相视一眼,心里疑惑,这位小公子刚刚就坐在他们前面那一桌,不明白他明明有位子坐,为何还要跟他们坐在一块,不过俩大哥还是善良滴,其中一人冲她点点头:“可以。” 文德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多谢二位大哥。” 俩壮汉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便直接选择了无视,俩人同时举起酒杯,酒杯相碰的一刹那,壮汉的脸上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文德心里腹诽:没想到这俩人关系还挺好。 不过…… 她穿男装也挺英俊的,连小姑娘看了都脸红心跳,而且,她的英俊比这两位大哥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俩大哥,皮肤一个比一个粗糙,一看就是经历过风霜的人,面部五官虽然不丑,却也算不上英俊,甚至连中等都算不上,顶多是一般相貌。 他们既然是喜欢男人,理应是喜欢长得俊的男人才对呀。 就跟女人喜欢俊俏的小哥是一样的道理。 可她的俊俏,怎地到了他们面前却没了一点吸引力呢? 甚至还被他们直接无视了! 难道大哥已经发现了她的女儿身份,所以才对她提不起兴趣? 俩壮汉大哥举杯碰撞的片刻功夫,文德的脑海便已闪过了无数个想法。 陆廷一看了眼低头吃面的的文德,起身,一手端着碗,一手拉着袋子也过来了,连招呼都没打,径直坐了下来。 正就着花生米喝酒的两位大哥顿时怔住了:“……” “这位是我哥哥。”文德笑看向愣住的两位大哥介绍道,“也能让他拼个桌吗?” 他们能说不吗? 显然是不能的。 因为此男未经他们允许便已经擅自落座了。 文德复又坐下,把吃完的面碗往旁边一推,道:“两位大哥,刚才我们在前桌坐着的时候,听你们说起了郭大人,敢问这位郭大人是谁啊?听着他好像在你们心中的地位还挺高的。”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文德左手边的那位大哥开口了,不等文德回答,就接着道:“只要是本地人,没有人是不知道郭大人的名讳的,一提起郭大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洛阳城知府郭大人。” 文德微微一笑:“实不相瞒,我二人的确不是本地人;我和哥哥是从京城来的旅客,因为从小就听长辈们对这座千年古都的赞美,心里早就生了慕名前来的念头,这次正好趁着表哥来洛阳做生意,我和哥哥便缠着表哥,让他带我们过来。” 她的话半真半假,俩大哥也都单纯的没有怀疑。 “从京城来的啊。”文德右手边的大哥开口了,“京城是个好地方,不过洛阳也不差。” 文德忙接腔:“那是,洛阳可是一座千年古都啊,更有在隋炀帝时期开凿的大运河,可谓是贯通了南北水路,全国上下的商贾更是聚集在洛阳这座古都之上,可谓是繁华至极啊。” 右手边的大哥闻言,重重地叹了口气:“如今不行喽,大运河也早就失去了它刚建成时候的风采,现在堵的厉害,别说在上面航船了,再过些时日,人都能站在淤泥上面行走了。” 他说的夸张,不过却也在理,在历史的长河中,这条大运河正在慢慢失去它最初时的雄彩,最后都有可能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仅仅成为教科书中的一角记载。 “我在洛阳这几天,听说郭大人现在在疏通运河,开挖河道的事情,等这项工程忙完了,又是一件惠及子孙的大善事。” 一提起郭大人疏通运河的事情,俩人脸上都焕发了光彩。 “可不是,洛阳出了个郭大人,是洛阳百姓们的荣幸。”文德左右边的大哥无比自豪的说道。 她瞅着俩人脸上的骄傲与自豪,兴奋与激动,看着不像是假的。 她心里诧异,这位在朝堂上被人弹劾贪.墨受.贿的郭大人,似乎在百姓的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能让百姓挂在嘴边提起,并且一心维护,令他们感到骄傲自豪的官员并不多。 因为朝堂远离地方,即使有皇上的人盯着,也无法对所有的地方之事都做出公正的判断,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必然有失误存在,不然也不会出现真正有才能的官员却位居小位,而七巧玲珑没有真才实学之人却位居高位。 这个时代,怀才不遇、壮志难酬的士人才子并不在少数。 朝堂之上的百官不能尽信,但地方上的百姓却不能不信。 他们身处基层,地方官员的任何一个举措都会对当地产生大的变化,而这些变化,最先感受到的便是这些普通的小老百姓。 文德面上维持着好奇,心里却在猜测这位百姓心中的好官究竟是得罪了谁,才被人弹劾到皇上那里,竟然还专门派了锦衣卫来调查。 不过,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想必皇上心里也觉得事有蹊跷,并没有着急处置郭大人,反倒派了自己信得过的苏大人来洛阳亲自调查。 文德与苏大人相处的这段时间,此人虽然看似冷漠无情,但却是个面冷心热的家伙,同时还是一个用证据说话的人。 如果此案换成了别的锦衣卫来调查,恐怕会用一些残忍的手段让郭大人屈打成招,速速办成此案,毕竟这跟他们升迁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要说这郭大人啊,真是个大善人。小公子刚来这里可能不知道,几天前,这里刚发生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郭大人把洛阳城的一位恶霸给处置了,现在还关在牢里没出来呢。” “恶霸?”文德反问,陆廷一也扭头看向说话的大哥,明显自己也被话头给吸引了。 “可不是。那恶霸仗着自己表舅爷是县太爷,在县上就无恶不作,被当地的百姓深恶痛绝,来到洛阳城之后,这霸道嚣张的气焰一点没改,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强抢民女,跟那山头的土匪似的,硬要拖着人家小姑娘回去拜堂,你不知道,这位小恶霸的姨太太足足二十多个呢。” 大哥说的眉飞色舞,唾沫横飞,文德不着痕迹的抹了把脸,心里叫着苦,求着大哥说话别激动,脸上却堆着笑。 “这小姑娘的老爹哭着来到衙门让郭大人替他做主,郭大人二话不说,传令小恶霸上堂听审;那小恶霸可狂妄了,完全不把郭大人放在眼里,郭大人惊堂木一拍,这小恶霸才有点害怕;最后在一群证人的作证下,郭大人把他关进了大牢;听说县太爷还专门为这件事来洛阳城找过郭大人呢,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说了什么,县太爷就气冲冲的走了。” 听完俩人绘声绘色的描述,文德有理由相信郭大人是被人陷害的。 因为这里的人,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更不知晓他们来洛阳的真正目的,自然就不会有人在她面前故意说假话了。 所以,这两人说的话是可信滴。 第69章 美丽的误会 天空变得更阴沉了,两位壮汉透过窗外看了眼天色,灰蒙蒙的云在不断地翻涌着,空中也起了风。 风吹得外面的帘子哗哗作响。 酒喝完了,花生米也吃完了,趁着现在还没下雨,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两位壮汉起身,跟文德和陆廷一道了声别,便率先离去了。 俩人离开后,文德此次来“龙阳茶铺”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她望了眼更加阴沉的天空,也站起身子,决定趁着没落雨之前回去。 她这边刚起身,陆廷一右手拎着一袋子蔬菜刚往背上一背,迎面就走来一个男人。 男人风姿绰约,着一袭黑底暗花锦袍,束发带冠,身姿挺拔笔直,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明明是一张温润如玉的俊脸,却给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陆廷一被那男子的气势吓到,抬脚的动作一顿,身体下意识地一侧,给那人让路,文德倒显得自然,不为所动,拿起桌上的油布伞就走。 “二位公子,请留步。” 文德停住脚步,知道男子在叫他们,偏头看向他道:“有事?” 男子看了眼窗外阴沉的天空,一道闷雷从不远处的天际传来,他弯了弯嘴角道:“今儿日天气不好,二位公子身上又带着东西。”说着,他瞥了眼陆廷一背后的一袋子蔬菜,“看这天,应该也快下雨了,届时肯定会不方便,落了雨是小事,生了病可是大事……” 文德有些烦躁地扒了扒耳朵,这人说话是真啰嗦,她就是因为知道快要下雨了,这才要快点回去的:“有事快说!” 黑衣男子看着她有些小冒火的表情,并不生气,继续声音温润道:“要不我送二位公子回去吧,我的车正在外面停着。” 文德透过窗户果然看见一辆马车,马车看着还挺豪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 不过,她对此人不认识不了解,是敌是友还不确定,自是不敢坐他的车回去的。 落了雨是小事,遭了贼却是大事。 她刚要开口拒绝,就见陆廷一已经不耐烦地朝外走去,看他这样子,也是不打算坐人马车回去的。 文德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多谢。”便抬着步子,跟在陆廷一身后。 黑衣男子见状,只微微摇头失笑,也不去追,喃喃道:“失败了。” 他今日来这里,纯粹是想透透气,却不曾想会遇到一个如此清秀的小哥,小哥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挠的他心痒痒的,不过,既然人家对他无意,他也不会死皮赖脸地纠缠。 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不过,黑衣男子口中的小哥,不知是陆廷一还是文德? 整个人踏出龙阳茶铺的一瞬间,陆廷一仿佛获得了新生似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许多,脸上也出现了以往的憨样,没了刚才的故作高冷,人也看着也舒坦许多。 “德爷。”就连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 “嘘。”本应该跟在陆廷一身后出来的文德,此刻正趴在外面的窗子往里看,模样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在做好事。 “走了德爷。”陆廷一又催了一遍。 文德又“嘘”了一声,双脚依然稳稳地立在当地。 门口的小二不知做什么去了,若是让他看见,怕是要把她当成怪人来处理了吧? 陆廷一皱着眉走向她,“你看什么呢?马上就下雨了,我们得快点回去。” 文德双手扒着窗沿,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大堂最里面的地方,小声道:“看见穿绀色锦袍的那个男人了吗?” 陆廷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大堂的最里面的一张桌子上,正对门外的方向端坐这一个身穿绀色锦袍的男人,男人英俊儒雅,正跟桌上的其他几人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良好的教养。 “你认识?” 何止是认识啊! 文德猫着腰,从窗前离开,直至离开了龙阳茶铺,她才开口道:“那个人是徐公子,也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相亲对象。” 陆廷一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别说你震惊了,就连我也是震惊的不要不要的,你说他这么好的一个男人是不是可惜了?” 陆廷一沉默,他不想回答这方面的有关任何问题。 文德见他没兴趣,也不逼他,自顾自地说:“你说我娘也是,给我介绍对象的时候就不能好好调查一下人家的家底吗?这好在我没同意,要不然以后还不得夜夜独守空房啊。”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廷一开口了:“这男子长得确实气度不凡,不过看他这样,也知道他当初为什么对你没有一点要求了。” 文德深表赞同地点点头:“有可能就是找我打个掩护,把我当成幌子,来迷惑众人,要不然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多丢人啊。” “就是就是。” “你说这事回去之后,我要不要跟我娘说一下啊?” “不用,我怕大娘承受不住刺激。” “说的也是。” 俩人在路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殊不知他们以为的龙阳茶铺并不是二人心中所想的那般。 龙阳茶铺之所以叫龙阳茶铺,是因为店家老板叫龙阳,文德他们看见的三教九流也是因为这家店铺与一般店铺不同。 龙阳店铺分为三个等级,最高档的是天字号,在第三楼,其次是地字号,在第二楼,最差的是人字号,也就是一楼大堂,而文德在大堂里看见的那些人大多数是来自这个社会的最底层,他们做着被人瞧不起的低贱活计,拿着最寒酸的薪水,干着最累的活,甚至每一笔钱的支出都是扣扣索索的。 他们也想享受生活,不过他们没有多余的钱往楼上跑,只能待在一楼大堂;不过,令人欣慰的是,店家老板却是个有善心的生意人,他家卖的东西要比外面的便宜许多,份量又很足,尤其适合养家糊口的壮劳力来这里消费,钱花的少,又管饱。 这家店铺的包容性大的惊人,不论是谁,都能容得下,店里的伙计也不会因为身份的高低来评判人的贵贱,就连乞丐在这里也能得到和大家一样的尊重。 而大堂内的另外一部分人,比如文德看见的徐雪村,家里有钱,一看就是个贵公子,明明可以上二楼三楼的主儿,却要待在一楼大堂,而这部分人则纯粹是因为个人喜好。 久而久之,这家店铺的名气也越来越大,但店家老板始终不忘初心。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家店铺便成了男子们的专属场所,关于它的谣言也不知何时开始在洛阳城传播的。 不过,奇怪的是,店家老板却从未出面澄清过,而店家的生意似乎也没受到什么影响,来这里消费的人每天依然络绎不绝。 第70章 雨中寻找 “给我吧。”俩人走了一段路,文德将伞递给陆廷一,看着他背上的袋子,道。 陆廷一往上颠了颠袋子,“不用,我背的动。” “我知道你背的动。”文德维持着给伞的动作。 陆廷一知道文德的性子,一旦她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且她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占人便宜,这袋子菜本就是她要买的,陆廷一现在已经帮她背了一半的路了,她没有道理一直让人家背下去。 虽然俩人关系极好,又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但文德以为,更不能仗着这些来欺负人家老实孩子。 陆廷一把袋子往地上一放,接过文德递来的油布伞:“累了跟我说。” 文德淡淡地“嗯”了声,然后动作十分潇洒的把袋子甩在了背后。 袋子里装的东西虽然不少,却不是太重,一袋子蔬菜大部分还是菜心比较多,相对占重量的土豆,她当时在菜摊上的时候粗略地数了一下。 十五个? emmmm 二十个? 还是二十五个? 反正不超过三十个。 文德一边走一边想。 走到一半路上的时候,头顶上响起了轰隆隆的闷雷声,俩人抬头看了眼天,有凉意落在脸上;陆廷一赶忙撑开两把油布伞,一把遮在文德头顶上,一把遮在自己头顶上。 雨很快就下大了,路边也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俩人就这么有些别扭的往前走着。 风裹挟着雨,扑在了文德的身上,脸上,头发上。 水汽氤氲,不一会儿,脸上就湿湿的。 这样赶路,实在太慢,又很不方便,陆廷一需要顾及文德的步伐,不能走太快,一不小心走快了,大雨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而且他手里同时撑着两把伞也非常不方便。 文德瞅了眼被雨淋的头发有些湿的陆廷一,停下脚步,朝他伸出一只手来:“给我吧。” “没事,我给你撑伞。” “没关系,我自己能行。” “那你把袋子给我,我来背吧。” “不用。”文德维持着伸手的动作,另一只手还攥着袋子口。 陆廷一看了眼她倔强的小脸,知道拗不过她,便把伞递到她的手中,“累了跟我说。” “嗯。”文德接过伞,一手给自己撑着,一手攥着背在背后的袋子口。 这个动作还真是有些别扭,还有些累人。 文德心想。 *** 官驿。 窗外的雨声,噼噼啪啪的敲打着屋顶,敲打着窗户,看了一天账本的苏玖龄微微捏了捏酸胀的眼角。 他浑身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有多久他没有像现在这般用功看书了,虽然看的还是账本。 肩膀又酸又涨,他下意识地去捏,手刚抚上肩膀,脑海里突然闪过文德替他捏肩捶背的画面,眸光不由得温柔起来。 他弯了弯唇角,从椅子上站起,拉开房门就对门外的薛校尉吩咐道:“去喊车捕快,就说我有事找她。” 明明只隔了一墙之隔,他还非要让人去喊。 这傲娇又别扭的小性子。 “车捕快和陆捕快不在。” “出去了?”他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声音有些飘忽:“回来了吗?” “还没有。”薛校尉也有些担心起来,外面的风雨这么大,也不知道俩人现在怎么样。 “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薛校尉摇摇头,早上他是跟着苏大人一块上楼的,那时车姑娘和陆捕快还在楼下吃早饭,中午的时候,大人因为忙着看账本,并没有下来,也是他把饭端到房间去的,那个时候就已经不见了车姑娘和陆捕快。 所以他连他们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苏玖龄紧抿双唇,没有说话,外面的雨这么大,也不知她有没有带伞?有没有找到避雨的地方?身上有没有被雨淋到? 她的月事才刚走没两天,正是体质虚弱的时候,万一再受了风寒,定是要受一番罪的。 苏玖龄一想到这儿,心里的担忧更甚,脚下的步子迈的也越来越快。 薛福连忙跟上:“大人你去哪儿?” “你留在这儿别去了。”苏玖龄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走到楼下时,正好看到门框那竖着一把油布伞,他想也不想地拿起就冲进了大雨里。 雨帘落在油布伞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头顶又响起了一阵闷雷声。 薛福一脸焦急地看着越走越远的背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到处翻找油布伞。 眼看着苏大人的身影已经走出了官驿,他这边还没找到雨伞,外面的雨越来越大,要是没了雨伞,一头冲进去的话,瞬间就会淋成落汤鸡。 薛福咬了咬牙,自己被雨淋一下没事,但绝不能让大人出事。 想着,他心一横,就要往雨里冲。 “官爷。” 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薛福顿住脚步,回头一看,正是老驿丞,他手里拿着一把油布伞,正朝他走来。 薛福像看见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连忙夺过老驿丞手里的油布伞,伞撑开的一刹那,一头冲进了大雨里。 此时,已经看不见大人的背影了。 整个空气中氤氲着水汽,模糊人的视线。 一丈开外都看不清楚。 此时,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大家都回家躲雨去了,除了风声雨声,便再没了其他声音。 苏玖龄出来不过片刻的功夫,身上便湿了大半。 他一边在雨中寻找文德的身影,一边开始思***可能出现的地方。 茶馆?酒楼?还是青楼? 总不会是郭府? 很快,苏玖龄便否定了最后一种可能。 她虽然救了郭盈盈一回,但两人的关系还没熟悉到文德去府上做客的地步,所以她去郭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那么就剩下茶馆,酒楼,青楼了。 这些都是人流聚集的地方,也是收集线索的绝佳选择,不过,她应该会最后选择去青楼,其次是酒楼,因为这些地方消费最贵,她手上没钱,文德肯定不会首选这些地方,所以逐次排除这些可能后,苏玖龄得出一个结论:她应该去了茶馆。 若是现在还待在茶馆便无事,就怕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大雨。 如果他是文德,肯定会去洛阳城人流量最大的茶馆,因为这里人流量大,信息多,能查到的线索也多。 想到这儿,苏玖龄不由得皱起眉来,若说洛阳城最大的茶馆是哪家,非龙阳茶铺莫属。 他这小姑娘,胆子还真挺大。 敢一个人去男人聚集的地方。 猜到她可能去的地方后,苏玖龄便往龙阳茶铺赶。 *** 米市街。 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文德和陆廷一站在一家米铺门前避雨,俩人身上都湿了个透心凉。 这雨说来就来,而且来的又凶又猛。 文德一手撑着伞,背上背着袋子,拿伞的那只手摇摇晃晃的,风又大,她一只手又使不上多少劲,这伞打了就跟没打没什么区别,另一只攥袋子的胳膊也累的又酸又麻,她索性把伞丢给陆廷一,一手扶着袋口,一手托着袋子底部往上托了托,然后如风一样地飞跑起来。 陆廷一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文德就像离了弦的箭一样跑出数米远了。 她跑步一向快,陆廷一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他在后面追着喊,文德充耳不闻。 终于在最大的一波雨下来之前,她跑到了米市街,停在一家米铺门前避雨,陆廷一拖着疲惫的身子追了上来。 俩人在檐下避雨,决定等雨小些的时候再走。 文德拧了拧已经湿透的衣服,又抹了把脸,一抬眼就看见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身影背对着他,看样子很着急,她想也没想地就出声喊道:“大人!” “大人,我在这儿!大人。”她惊喜的呼唤着,还不忘挥起一只手臂。 第71章 里衣够穿 听到那一声熟悉的轻唤,苏玖龄突然顿住脚步,一转身,就看见一张笑的灿烂的小脸正冲着他挥手:“大人,快过来躲雨!” 脸上没有一点淋过雨该有的娇弱,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她旁边还站着陆廷一,身上几乎全被雨水打湿,不过看他的情况却比文德好了不少。 苏玖龄迟了一瞬,抬脚就往她那走。 三步并两步,很快便停在她跟前。 她瞅着他被风雨打湿的衣服,皱眉道:“大人,下这么大的雨您还出来干嘛呀?卑职昨晚给您洗的衣服现在还没干呢,您这唯一的一身干爽衣服也湿了……” 她一见着他,就叨叨个不停,就像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似的,不过苏玖龄却十分享受这个过程。 只是眼下看她浑身湿透,头发上还在往下滴水,他眉头皱了又皱,说的话却是云淡风轻,“不碍事。” 苏玖龄盯着她那张快要皱成一团的小脸,抬手把她额前稍显凌乱的发拂到耳后,文德愣了一下,也没拒绝,就这么愣愣地让他摆弄。 然后,她就感觉到一个温热的指腹突然抚向她的脸颊,指腹的主人动作很轻柔,文德脊背一僵,绷直了身子,不解地看向他。 “以后出去要记得事先跟我打个招呼。”苏玖龄专注地揩去她从头发上滑落到脸颊上的雨滴,语气淡淡地道。 但不知为何,文德就是从这句极轻极淡的话里听到了温柔、关心和无奈。 她看着他俊俏的眉眼,笑着“嗯”了一声。 苏玖龄将她的小脸擦干以后,不由分说地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文德身上:“衣服没湿透,你先将就着披在身上。” “卑职没事。”说着,她就要去拿掉外套,却被苏玖龄按住双手:“听话。” 文德不放心地瞥了眼衣服单薄的苏玖龄,四月的天虽然没有冬天寒冷,可终究比不过夏天的炎热,再加上今日落了雨,天气更是冷。 她从小到大淋雨淋惯了,身上皮实,一点也不娇弱,今日淋了这些雨,不觉得有什么,可她怎么觉得在苏大人看来她淋雨却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大人,还是您穿上吧,卑职这衣服都湿透了,待会儿再给您把里面给弄湿了,您就没衣服穿了。”文德作势又要拿掉身上的外套。 “我可以躺床上。”苏玖龄不容置疑道。 躺床上是什么意思? “那万一大人受了风寒怎么办?” “我没那么娇气。” 文德吐吐舌头,“那大人的里衣带的够吗?” 嗯……如果里衣不够,大人就只能裸着躺了。 苏玖龄愣了一瞬,没反应过来:“嗯?” “大人不是说要躺床上吗?”文德一本正经地问 苏玖龄:“……” 他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小姑娘还当真了,苏玖龄看着她的眉眼,轻笑一声:“够了。” 这时,跟在苏玖龄身后出来的薛福也看到了几人的身影,他连忙跑到他们所在的地方,不料跑的太快,没注意看脚下,一脚踩进了水坑里。 水花飞溅,连带着泥泞飞到了文德的身上,苏玖龄垂眸看了眼文德衣服上的一片泥渍,冷着一张脸,蹙眉看着薛福:“这般冒失,成何体统?” 薛福被大人训斥的一愣,反应过来的他,心里委屈的不行,他还不是因为担心大人的安慰才这么紧张嘛,这才一不小心踩进了水坑,一不小心水坑里的水溅在了车姑娘的衣裳上吗? 这才多久啊,大人就要胳膊肘往外拐了。 不过,纵使薛校尉心里再委屈,面上还是忙作低眉顺目状:“卑职错了。” 文德满不在意地道:“大人太严肃了,不过弄了一点水渍而已,回去洗洗就行了。” 苏玖龄漫不经心地“嗯”了声,随手又把一缕调皮的头发别到她耳后,放下手的间隙,眼角余光才瞥见文德脚边的一个麻布袋子。 “这是什么?” 文德笑得甜蜜:“蔬菜,卑职买来专门给大人改善伙食的。” 苏玖龄挑眉:“用蔬菜给我改善伙食?” 这么别出心裁的吗? 文德摸了摸鼻子,她可不敢说是因为看见老爷爷一把年龄了还出来摆摊,心疼他才买的。 “蔬菜有蔬菜的好处嘛。” “对不对,哥哥。” 被突然点名的陆廷一浑身一震:“……” 这让他怎么回答? 不过,他确实没听过用蔬菜来改善伙食的说法,一般都是用鸡啊鱼啊羊啊牛啊这些来改善伙食。 这么新奇的说法也只有德爷能说得出来。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说实话比较好,“改善伙食的话,我觉得还是肉类更实在一些。” 闻言,文德脸上的笑容一僵,很快又不甚在意地道:“大人吃肉都吃腻了,当然得来点蔬菜来润润肠道才行。” “好了,不纠结这个问题了。”苏玖龄揉了揉她的头顶,笑意荡漾在眼底。 “那大人能给卑职报销吗?”文德瞪大一双好看的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他道。 虽然说菜价不贵,但胜在数量多啊,她算了算,光是这袋子蔬菜就花去她将近十文银子,那可是她一笔不小的开支呢。 “也不贵,就十文银子。” 这个不贵的相对性自然是跟苏玖龄相比的。 “回去再说。”苏玖龄仰头瞅着雨变小了,一边撑开油布伞,一边将她扯到自己伞下,文德乖乖地站在伞下,任由他的手环上自己的腰身:“薛福,记得把这些菜背回去。” 被点名的薛福又同情了自己一把:“卑职遵命。” 陆廷一落在他们身后两步远,与薛福并肩走在一块儿。 雨虽然下的不大了,落在身上还是会有丝丝凉意,陆廷一很体贴地将自己的伞往薛福那边倾斜一半,以感谢他乐于助人的美好品德。 不料,却惹来薛福一记白眼,还顺带瞪了他一眼。 陆廷一看得莫名其妙。 不过,这位薛校尉向来脾气古怪,陆廷一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这边文德噔噔蹬地跑向二楼,一把推开自己的房门,连门都忘了关,径直走向晾着衣袍的两只椅子上,她左摸摸右摸摸,意料之中的,两件衣服都还是湿的。 她颓丧地垂下脑袋,早知道自己就不贪心那一两银子了。 如今弄得大人没有一件干爽的衣服换洗,弄得她着实有些小愧疚。 把自己的衣服送过去吧,大人又穿不上。 文德有些烦躁地扒了扒小耳朵。 上楼的苏玖龄路过文德的房间时,见她还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眉头一蹙,面上一沉,语气也严肃起来:“还不快去换衣服?” 听到熟悉的声音,文德一怔,一抬头,正好看到一双有些不悦的眼睛,她垂下脑袋,撇了撇嘴道:“大人,都怪卑职财迷心窍,让您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了。” 苏玖龄叹了口气,原来小姑娘是在因为这件事自责啊,他挑起她的下巴,一本正经地,声音柔的能滴出水来,“我都说了躺床上,这衣服一时半会儿干不了也没事。” 末了,他看着她好看的眉眼,低笑出声:“而且……我里衣够穿。” 文德轻轻地点了下头,垂下脑袋,俏脸微微发红,关于里衣够不够穿这个话题,本身就是文德提出来的,可是经由大人之口说出来后,她却觉得好像变了味道似的。 俏脸不争气的就红了。 第72章 在大人屋里用饭 薛福拎着一袋子蔬菜送到灶间的时候,灶间的两个伙计齐刷刷地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全都疑惑不解地看向他,以为这位官爷有大事宣布。 薛福梗着脖子,一脸生人勿进的模样,“这是菜。” 俩伙计闻言瞟了眼袋子,又看向薛福。 不明白这位官爷为什么要给他们送菜? 不过,看着这位官爷一副他们不收下就要吃了他们的样子,其中一人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多……多谢官爷。”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薛福扫了他们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俩伙计莫名其妙地看着薛福离去的背影,他们刚才好像被人讨厌了,不过…… 他俩好像没招惹到这位官爷吧? *** 换好衣服,一通捯饬之后,等文德下去,已经到了饭点的时候,她挑了个面对门口的位置,一双腿漫不经心地放着,左腿搭在右腿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轻轻敲着桌面。 一双好看的眼睛望着门外绵绵的细雨。 回头,望了眼空荡荡的楼梯口,其他几人还待在房里没有下来。 不一会儿,厨房的伙计端着热乎乎的饭菜过来了,文德收回视线,看着放在桌子正中间的一盆香郁醇厚的山药羊排汤。 汤底醇厚,颜色又白又正,她用力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的羊肉味。 真是鲜美至极。 这官驿的伙计眼皮子就是活,知道他们大人今日出去淋了雨,所以专门炖了山药羊排汤给他们驱寒。 文德这个当小下属的也就跟着沾光了。 她开心地咧开了嘴巴,搓了搓双手,恨不得现在就给自己盛一碗尝尝。 不过,她还是有分寸有礼貌滴。 没有完全被美食给蛊惑到。 她回头又忘了眼楼梯口,还是没有人下来。 厨房的伙计又从灶间出来了,这一回是端了个托盘过来的,托盘上放着四个翡翠色瓷碗,碗口上方冒着热腾腾的水气。 待伙计来到跟前,在她面前放下一碗泛着紫色的汤水之后,她盯着热气腾腾的汤水看了一会儿,端起碗来,小心地抿了一小口。 温度太高,烫的她的舌尖有点木木的。 不过,齿间却还是留下了又甜又辣的味道。 文德几乎一瞬间就明白过来这是什么。 红糖姜水!驱寒祛湿喝它再好不过。 她眸子里染满了笑意,嘴角翘的老高,没想到这家官驿做事情还挺细致体贴,明明都是一群大老爷们,连红糖姜水都能想得到。 文德不知道的是,她喝的这碗红糖姜水并不是因为厨房的伙计考虑周到,如她所想一样,一群大老爷们根本想不到淋了雨要喝红糖姜水。 这碗红糖姜水则是苏玖龄回来时专门吩咐厨子给她熬制的,因为担心她月事刚走,免疫力下降,再加上又淋了雨而导致风寒。 而红糖姜水又有补血活血、驱寒祛湿的作用,想着文德现在喝它最是合适不过。 她捧着热乎乎的碗,冰凉的手也开始渐渐有了温度,身上也暖和起来,“红糖姜水趁热喝效果最好,凉了就不好了。” 想着苏大人还在楼上,不方便下来,她果断地端起另一碗汤水就往楼上去。 上楼的时候正好碰到一块下楼的陆廷一和薛校尉,她抬头望了一眼二人道:“楼下有红糖姜水,你们两个快些趁热喝了吧,正好可以驱驱寒气。” 二人不约而同地扫了眼她手中端着的汤碗,一下子都想到了同一个人,薛福朝她恭敬地应了一声,陆廷一则是淡淡地“嗯”了声。 俩人越过她,继续下楼,文德刚抬起一只脚,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她扭头看着二人道:“正对着门的那一碗是我喝过的,你们别搞错了。” 如果她不说,还真怕会有人搞错,把她喝过的那碗给喝了。 *** 房间里。 苏玖龄穿着里衣斜靠在床上,手上还拿着一本书,正是郭大人送过来的账本,一双好看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上面的内容。 “大人!” 他听见门外有人喊他,眉眼间染上笑意,缓缓放下账本,头一偏,看向门口的位置,好听的声音从嗓间溢了出来:“进来。” “大人,这是红糖姜水,您快趁热喝了吧。”她端着汤碗,径直往苏玖龄床前走,一点也不扭捏娇羞,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过来了,要是换做别的女子,估计一张脸早就红透了。 不过,认识她这段时间以来,他见过她调皮古怪的样子,见过她生气愤怒的样子,也见过她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样子,更是见过她跟人打架凶狠的样子,他见过她许多样子,不过,这小女人的娇羞…… 他还真想看看。 不过,他也不急于这一时,以后慢慢有的是机会。 苏玖龄看着她的俏脸就笑了,“车捕快还真是与众不同。” “嗯?”文德抬眼看他。 “没什么。”苏玖龄接过汤碗,并没急着喝,反倒是先问她:“喝了吗?” 文德反应过来苏大人指的是红糖姜水,就笑着道:“喝了。” 只是还没喝完,就忙着上来给大人送了。 不过后面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来。 苏玖龄听她说喝了,这才把碗缓缓地递到嘴边。 “大人,今晚我们有肉吃了。”她看着他喝汤水的动作,语气里难掩激动地道。 苏玖龄放下碗,看着她开心的小脸,嘴角也跟着弯了弯:“什么肉?”他很配合地问了一句。 “羊肉,卑职闻着可鲜了。”文德又瞥了眼他手中的汤碗,见里面还剩些没有喝完,就笑着催促起来:“大人快喝,卑职待会儿下去把晚饭给您端屋里来。” 苏玖龄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里衣,来洛阳带的衣服湿的湿,脏的脏,已经没有多余换洗的了,他轻笑一声:“确实需要在屋里用饭了,我这样也不方便出去。” “大人不喜欢在屋里吃饭吗?” 她问完这话就觉得有些傻,有几个人吃饭不是在屋里的啊,这简直就是个白痴问题。 “不是不喜欢,是不喜欢一个人。”苏玖龄直视着她的眼,好看的眼睛里噙满了笑意。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文德意料之外,她印象中的锦衣卫一向是性子冷淡,不喜与人接近的那种,没想到大人却跟一般锦衣卫不同,竟跟她一样,是个喜欢热闹的主儿。 不过,有一点不同,热闹与静,文德都能安之若素。 “原来大人是喜欢热闹呀,那卑职待会儿把所有的饭菜都搬到大人屋子里来,这样大人就不会嫌寂寞了。” 苏玖龄笑的无奈宠溺:“不用这么麻烦,车捕快把自己的那份带过来就行了……”我就是想跟你一块吃饭而已,最后一句话,苏玖龄在心里轻轻地吐出。 “好啊。”文德爽快地答应下来,“正好卑职也有事情需要跟大人汇报。” 听到她爽快的回答,苏玖龄轻笑出声,他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知道,她一直是与众不同的,不能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她。 不过…… 有些地方,却也令他头疼的很。 第73章 无标题 文德一下楼就看见陆廷一和薛校尉俩人面对面的坐着。 薛福一脸冷酷样,身体坐的板正,一双眼睛目视前方,就差把双手背在身后或是叠放在桌子上了,妥妥的一听话的“小学生”听夫子讲课的模样。 对面的陆廷一坐的也有些端正,不过,桌下的一双腿放得有些不太规矩,右腿压在左腿上,或许似乎是因为忌惮薛校尉,晃动的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 她家大陆傻是傻了点,危机意识却还是挺强的,知道薛校尉是不好惹的人物,便装起小绵羊来了。 此时,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了。 四菜一汤。 其中有两道素菜的原材料是她买来的,一份是青椒土豆丝,一份是白灼菜心,光是看着颜色就有胃口。 薛福瞥见了文德,忙从椅子上站起,朝她行礼,那恭敬的态度让文德有些咋舌。 “薛校尉,出门办事,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而且,论官阶,你比我大,要真论起礼数来,理应我跟你行礼才对。” “给车姑娘行礼是应该的。” 以后车姑娘嫁给大人后,就是苏夫人了,所以给夫人行礼是应该的。 文德莫名其妙地看着薛福:“???”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让校尉给她行礼怎么还就成了理所应当的呢? 这不应该是乱了尊卑秩序吗? 不过,文德也没多想,他想行礼就行礼吧,反正她也不会因此少块肉。 “德爷,苏大人什么时候下来?”他放下翘着的二郎腿,仰头看向文德道。 中午吃的那碗面早就消化光了,他现在已经饿了,尤其是看着一桌子的好菜,更是勾的他馋涎欲滴,欲罢不能,可他等啊等,等啊等,还是等不到苏大人的影子。 薛福往楼梯口瞥了一眼,空荡荡的,没有苏大人的身影,闻言,他看向文德。 文德刚才去灶间拿了托盘和几个小盘子过来,现在正在往小盘子里夹菜,她头也不抬地道:“大人在忙,不下来吃了,我现在给他弄些端上去。” 此时的苏玖龄确实在忙,他穿着一件里衣,身上盖着被子,斜靠在床上,姿态慵懒地忙着看账本。 文德每样菜都夹了一些,虽然她吃得多,却也考虑到两个大男人的饭量吃的会更多,便每样菜都给他们留了一半多。 陆廷一和薛福等文德把所有的饭菜都弄好之后,俩人才开始动筷子。 “你不在下面吃吗?”陆廷一看着托盘上的两份米饭和两份山药羊排汤问。 “大人不喜欢一个人吃饭。”言外之意就是她得去陪他。 正在喝汤的薛福差点被呛到,他咳嗽不止,一手连忙拿起桌上的布巾去擦嘴巴,文德看他脸色有些不好,问道:“薛校尉,你没事吧?” 薛福故作镇定:“没事。” 大人不喜欢一个人吃饭,是他今年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了。 这话要是让老爷听到了,恐怕也会震惊不已吧。 熟悉大人的人都知道,大人一向喜静不喜热闹,以前在京城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用餐,连老爷想跟他一同用餐他都不同意。 用他的话来说,两个人一块吃饭,太吵。 如今到了洛阳,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果然,恋爱中的男人脑子是不正常的。 见薛福确实没事,文德端了托盘便上楼去了。 *** 文德尽职尽责地把饭菜都摆好之后,才去喊了还在认真办公的某人,虽然这种办公的方式和以往不同。 苏玖龄掀开被子下床,文德恭敬地候在桌子旁,手上拿着一双筷子,见他坐下,又恭敬地奉上。 苏玖龄被她的动作逗笑了:“坐下吧,一起吃。” 文德麻溜地坐在了他旁边。 刚吃了一口青椒土豆丝,文德就率先打破了沉默:“大人,银子的事情您会给卑职报销的吧?” “嗯。”简单的一个音节从他喉咙里溢出。 闻言,文德一喜,搬着小板凳往他旁边挪了挪,又一脸笑嘻嘻地道:“卑职还有件事情想跟您讲。” “说吧。” “您先答应卑职。” 他抬头,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好看的眼睛里盛着细碎的温柔和笑意。 不错,还学会跟他讨价还价了。 苏玖龄放下筷子,又不急不缓地喝了一口山药羊排汤,这才慵懒地道:“我得先知道车捕快口中说的是什么事情,对不对?” “大人,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就是卑职找到了一个更好的进货渠道,我们在洛阳的这段时间想都去那里。” 闻言,苏玖龄眉毛一挑:“货?什么货?” 才刚来洛阳没几天,她怎么还进上货,做起了经商的生意了? 文德朝他努努嘴,示意他往桌子上看。 桌子上摆着她端过来的几样小菜,旁边放着茶壶,水杯,苏玖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道:“菜?” “正是。”文德笑着解释说:“今天我跟大陆去龙阳茶铺的路上遇见一个老爷爷,他年龄都好大了还出来摆摊,卑职想,咱们在洛阳的这段时间,可不可以都去老爷爷那里买菜?而且老爷爷买的菜质量还好,价格不便宜,可划算了。” 她不说龙阳茶铺还好,一说起龙阳茶铺,苏玖龄的太阳穴就突突地跳,她知不知道自己一身男儿装扮去那个地方有多危险,想起这些,苏玖龄的头又开始疼了。 只要一想到一群男人盯着她看,垂涎她的美色,他心里就不爽,奈何面前的小姑娘却浑然不觉。 以前他觉得小姑娘一身女装,也不是特别惊艳,不需要担心被人觊觎,也就没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扮了男装之后,也是一枚妥妥的奶油小生,眉清目秀的,虽然会招来女子的青睐与爱慕,可文德终究是个女子,跟她们不可能有结果,这刚燃起来的一点危机意识就被他给掐灭了。 可现在看来,以前是他眼瞎,竟然会觉得她姿色平庸,殊不知扮起男装来,连他这个取向正常的男人都有些心猿意马,更别说那些人了。 想到这儿,他脑壳就疼。 却又拿她没有办法。 毕竟人现在还没有追到手,自然不敢管的太紧,用官威迫她服从,只会适得其反。 唉…… 苏玖龄重重地叹了口气。 文德见他无力地按着眉心,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忙轻声问道:“大人,您不舒服?”毕竟他也是刚淋过雨的人,一不小心是有可能受寒的。 他放下筷子,揉了揉泛疼的太阳穴,无奈地看着她:“你去龙阳茶铺了?”明明已经猜到这种可能,可当他真的从她口中听说,还是无奈至极,头疼的厉害。 “对啊。”文德轻快地道:“大人,待会儿卑职再跟您说龙阳茶铺的事情,您先答应卑职这个要求好不好?” 苏玖龄无可奈何。 还能怎么办呢? 答应呗。 见苏玖龄点头答应了,文德笑得跟朵花一样:“大人,您真是好人,比那观音菩萨还要好。” 苏玖龄轻嗤一声,“别胡说。” 文德乖乖地“嗯”了一声,明显兴致很高地说:“大人,您还没去过龙阳茶铺吧?卑职先跟您说一下龙阳茶铺的情况。” “据卑职观察,龙阳茶铺很大,一共有三层,不过二楼和三楼很安静,不像一楼那么喧嚣,光是一楼大堂,据卑职猜测就有七十多人,这还不算一天的客流量,仅仅是卑职在那里待的那段时间,而且这还没有算上二楼和三楼的人数。” “大人,这家茶铺如坊间的传闻一样,里面的人三教九流,有乞丐,劳工,还有有钱的公子哥儿,我估计连当官的都有,而且不分年龄段,上到八十岁,下到十二三岁。” 说到这儿,文德忍不住感慨道:“真是替洛阳城的姑娘们伤心难过呀,大人,您说那么多男人好龙阳这口,这洛阳城的姑娘还不得哭花了眼啊,” 苏玖龄的眉毛一挑,下意识地觉得她接下来的话绝不是什么好话,果然文德又开口了,她挑眉看向苏玖龄道:“大人,您是不是也觉得这群姑娘们很可怜啊?”说不定以后嫁不出去,只能当老姑婆了呢。 苏玖龄耐着性子回她:“跟我没关系。” 文德忍不住“啧”了一声:“真是薄情寡淡的男人,看到女人伤心流泪,难道您不会心疼吗?” 苏玖龄扶住额头,有些无奈:“说重点。” “大人,卑职在那看见一个着黑地暗花锦袍的男子,此人仪表堂堂,英俊潇洒。”说到这儿,文德瞅他一眼,接着道:“就跟大人一样器宇不凡,就是喜欢男人有些可惜了。” 闻言,苏玖龄挑高了眉毛,烛光闪烁,他眯了眯双眼看向文德,一双漆黑的眼睛难辨情绪:“跟我一样?” 这女人,胆儿肥了是不是? 竟敢拿他跟一个性取向不正常的男人相比? 是他最近对她太纵容了吗? 闻言,文德背脊一僵,讪笑两声,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她硬着头皮解释道:“大人,卑职的意思不是说您喜欢男子,而是说那人的长相和气度和大人相比不相上下。” “嗯?” 得嘞,还不如不解释,苏阎王的脸色越来越黑了。 文德暗暗地给自己抹了把虚汗,脸上堆起甜美的笑容,半真半假地道:“他怎么能跟大人相比呢,论相貌和气质,不论是在京城,还是在洛阳城,苏大人都是一绝,无人能比,刚才是卑职口误,说错了,大人别往心里去才是。” 虽然知道她说的是假话,但苏玖龄听了心里确是舒坦一些。 看他的脸色稍微好转一些,文德暗暗地松了口气,她觉得是时候结束这个话题,可以转入正题了。 她正要开口,就听苏玖龄淡淡地道:“说重点吧。”语气中还透着一丝无奈。 于是文德又绘声绘色地把在龙阳茶铺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苏玖龄。 苏玖龄听完,表现的倒很平静。 “大人,您是不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她以为苏玖龄会和她一样认为郭大人是被人冤枉诬陷的呢,没想到却听到苏玖龄淡淡地道:“听着确实风评不错。” 什么叫听着确实风评不错? 意思是两个劳工的话不可信? “大人,您是觉得这俩人的说辞是提前串通好的,故意在卑职面前演戏是吗?”她想了想苏玖龄刚才那话的意思,便道。 苏玖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怎知不会?” 文德坐正身体,一双好看的眼睛看向他,正色道:“大人,如果这件事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或许有这种可能,但若是郭大人,卑职持怀疑态度。” “哦?”苏玖龄饶有兴趣地道:“说说你的看法。” “卑职虽然跟郭大人没有什么交集,但从郭大人送过来的这些账本来看就足以说明他的光明磊落,他明知道大人来洛阳是调查他,郭大人非但没有各种阻挠,反倒主动配合,这就能说明一部分问题了,还有,卑职也看了一些账本上的内容,上面的每一笔支出都记得清清楚楚,大到上百两上千两银子的支出,小到几文钱的支出,全都在账本上写的清清楚楚。这样的郭大人,卑职很难将他跟那些贪.官污吏放在一块联想。” “郭大人确实不是会搞那种小把戏的人。”苏玖龄淡淡道。 “对嘛。”文德认同地点点头,“这么说大人是相信卑职了?” 苏玖龄对上她的视线,轻启薄唇道:“以后……不准在没有得到我允许的情况下去龙阳茶铺,要是被我知道了,你就等着受罚吧。” 文德一脸懵:“???”他们刚才不是在谈论正事吗?怎么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了。 不过,识趣的文德还是乖乖地点头。 面对大人的淫.威,她只有屈从的份儿。 “其二,以后不管去什么地方,都要提前告诉我,如果找不到我的人,可以让其他人转告,不可一声不吭的离开,听到没有?” 这管的比她爹娘还要严。 文德又乖乖地点点头。 见她认错态度良好,苏玖龄便放软了声音接着道:“其三,不论什么时候都要照顾好自己,切记要对自己的身体上心,如果再发生今天这种事情,我也决不轻饶。” 他已经从陆廷一口中得知为什么她淋成落汤鸡的原因了,这个女人竟然为了图省事,把伞丢了,在大雨中奔跑。 她不知道跟这袋子蔬菜比起来,自己的身体更重要吗?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管教一下她,让她知道,什么才是更重要的。 虽然无法确保她能每回都听他的,起码能让她对自己上点心也是好的,自己不在她身边的时候,能学会照顾一下自己。 前一秒还在装乖乖女的文德,闻言一怔,她怔怔地看着苏玖龄认真的俊脸。 记得从小到大她一直对自己都很不上心,不论是挨打挨骂,还是受伤淋雨,她自认自己不是个矫情的人,也不会无病呻吟,更不会向人撒娇求摸,装委屈,而且她也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 爹,娘,头儿,陆廷一,也都对她关怀备至,呵护有加,听说她受伤了,生病了,他们比自己伤了病了还难受,每每那个时候她都会笑着安慰他们,告诉他们自己没事。 可是现在她突然听到除他们以外的人对自己表示关心,尤其这个人还是苏阎王,一时间,文德的心情还挺复杂的。 不过很快,她就调整好了状态,迎上他直视她的视线,笑着说道:“嗯,卑职知道了。” 多一个人关心的感觉,似乎还不错。文德开心的想。 第74章 画面太美,不敢直视 次日一早,正睡得迷迷瞪瞪的文德听见门外有敲门声,她闭着眼睛掀开身上的被子,又有点小烦躁地挠了挠头发。 谁啊,一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文德一手捂着嘴巴打哈欠,一边又烦躁地扒了扒小耳朵,睡眼朦胧地拉开了房门,“谁呀?”声音懒懒的,还有些不耐。 虽然苏玖龄早就见过文德毫无形象的样子,比如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有时候身上还透着些痞气,不过,这一回,他还是被眼前看到的样子给怔住了。 到底怎么睡,才能把自己睡成这般模样? 苏玖龄发出灵魂拷问。 实际上,还是因为苏玖龄没有见过大场面才会这么惊讶。 文德不过是脸上压出了几道红印子,头发有些乱,还有几缕跑进了嘴角那,里衣相对有些凌乱,领口处大开,露出里面精致的锁骨。 苏玖龄慢慢地收回落在文德锁骨上的视线,目光平静地看着还没睡醒的她道:“是我。” 闻言,文德倏地睁开双眼:“大人?” 话一出口,视线瞟到那一袭白色里衣上,文德瞬间明白过来:“大人,您先等一会儿,我去看看衣服有没有干。” 她跑的飞快,动作很灵敏,一会儿就跑到了晾衣服的椅子那。 苏玖龄漫不经心地斜靠在门框那,也不进去,眼睛跟着她转来转去。 “大人,都干了。”文德抱着两件衣服看他道。 苏玖龄懒洋洋地站直身,从她手里接过,文德看他一脸疲惫,眼睛下方还有着重重的黑眼圈,想必他昨晚又熬夜看账本了。 文德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个拼命三郎,“大人,案子虽重要,但身体更重要啊,您要多保重身体才行。” 苏玖龄又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大人,您这么早要去哪啊?”文德喊住欲走的苏玖龄。 “郭府。”说罢,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你们三个也准备准备,待会儿一块出去。” 他今日去郭府找郭大人是想跟他了解下疏通运河的事情,虽然很多支出账本上都有记载,但实际上的参观考察同样重要。 这便于他更好地了解项目的进展。 去郭府的路上,需要穿过一条步行街,因为时间并不紧迫,所以文德他们也就是边走边逛的状态。 今天是阴天,没想到路上的行人却出乎意料的多。 街上依然热闹的很。 “车公子——”文德正走的欢快,突然听见一声更欢快的声音在唤她,她停下脚步,东张西望去寻找那个声音。 声音听着有些熟悉,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了。 “谁在喊你啊?”陆廷一也停下来四处张望。 文德摇摇头,她在洛阳城没有认识的人,表示不知。 “车公子!”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文德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郭姑娘!原来是你呀。” 郭盈盈自来熟地挽上文德胳膊,笑的灿烂:“你们要去哪呀?” 文德的视线落在她挽在她臂弯的那双手上,她记得她们俩好像还没熟到这种地步吧? 薛福突然瞪大了双眼,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郭盈盈挽着文德的那只臂弯上,郭盈盈笑得灿烂,俩人现在的情况任谁看都是一对感情极好的小情侣。 他却觉得极其扎眼。 心里对文德仅有的那么一丁点儿恭敬也随着俩人的亲昵而消失殆尽,心里对她的评价也降低了几分。 论相貌,她配不上大人;论家世,她配不上大人;论修养,她配不上大人;论学识,她同样配不上大人。 然而,她却是一个狡诈多变的女人,善于玩弄人心,他开始替自家大人担心,怕他被这个坏人给骗了。 毕竟他家大人在感情上还是一张白纸,不一定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看来他得找机会提醒一下大人,让他远离车姑娘的好。 陆廷一看到俩人恩恩爱爱的场面,无奈至极,身为她的小竹马,这一次,他打从心底里觉得德爷做的有点过火了,不过,身为她的小竹马,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德爷,让她适可而止,不要玩得太大,以免伤了人家姑娘的心。 要及时悬崖勒马的好。 “德爷,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陆廷一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文德有些不解地看着表情略显严肃的陆廷一,她垂眸看一眼郭盈盈,郭盈盈很识趣地松开了她的手。 “怎么了?”她走到他身边问。 “德爷,你这次玩大了。”陆廷一压低声音道,“我看这位郭姑娘对你好得很,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好,你还是趁早跟她坦白身份吧,免得拖得越久,让人小姑娘伤心的越厉害。” 文德突地笑出了声,她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为了这个。 “放心,我不会欺骗人家小姑娘的感情的。”文德笑着说完,还安慰性地拍了拍陆廷一的肩膀。 可陆廷一根本没有觉得自己被安慰到了。 他欲哭无泪地看着朝郭姑娘走去的文德,俩人又给抱上了。 画面太美,他不敢直视。 相比较另外两人,苏玖龄表现的倒是平静,不过当他看向挽在文德臂弯里的那只胳膊时,苏玖龄还是小小的羡慕了一下。 看着俩人有说有笑地在前面走着,一向冷漠的薛福终于忍无可忍,他三步并两步,一把将郭盈盈的贴身丫鬟阿杜扯到了一边。 他煞有介事地看向阿杜,神情异常严肃:“阿杜姑娘,你们可能对车公子的为人有一个误会,她就是一典型的花心公子,不是个值得托付的痴情郎,你把我的话转告给你们小姐,希望她能尽早看清车公子的真面目,不要被她骗了。” 阿杜听完,不以为然,还冲他翻了个白眼,车姑娘是女儿之身,之前他们不知道,所以才会产生一些误会,可这些跟车姑娘一同从京城来的同僚也不知道吗? 她阿杜又不傻,一看就知道此人实在故意诋毁车姑娘给,不是好人。 真是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多谢这位公子提醒,不过我家小姐自有分寸,不劳公子费心了。”说罢,又瞪了他一眼,才小跑着去追她们。 薛福被人怼的有些莫名其妙,他明明是好心,不希望她家小姐被人欺骗,怎么还感觉自己被人嫌弃了呢?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到时候她家小姐被人骗了,可别来找他哭鼻子。 第75章 德爷动手打架了 这郭盈盈还真是黏她,抱着她的臂弯一直都不松手,一路上还很热情地要请她吃这个,请她吃那个。 像极了跟男朋友撒娇的小女生。 文德也被她磨得有点头疼,不过,看在她可爱的份上,她就不跟她计较了。 “咳,咳。” “你怎么了车公子?”郭盈盈立马担心的不行。 “适可而止就行了,你这有点过了。”文德弯腰,凑到她耳边小声道,示意她不要跟她表现的太过热情,因为这太容易引人遐想了。 如果视线可以穿透身体,她估计自己早就被身后的四道目光给戳成马蜂窝了。 郭盈盈眨了眨眼,还很天真单纯地问:“是吗?我要是表现的太冷淡,是不是会被人家说冷漠啊?” 文德:“……”她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呢? 好像这姑娘是故意让人往那方面去想的。 “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文德拍拍她的肩膀。 “可我会介意。”郭盈盈咕哝一声。 她现在这么努力地在外面表现成这样,就是希望有人误会她们的关系,最好是那个人的误会。 “大哥,那不是郭家小女子吗?” “哟!还真是。小娘子,几日不见,有没有想为夫呀?” 男人猥.琐的声音太过刺耳,文德有些烦躁地扒了扒耳朵,还没开口说话呢,就见郭盈盈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躲在了她的身后,旁边还站着同样受到惊讶的阿杜。 “你认识?”文德瞥了眼那双收紧的纤纤细手,看来郭姑娘对这位丑比有些恐惧,她偏头耐着性子问。 小姑娘点点头,看向男人的目光却是充满厌恶的:“他叫张北,是洛阳城的卫指挥使。” “小娘子喊我名字的声音真是又甜又糯,让我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抱在怀里狠狠亲上几口。”说着,张北还做出双臂环抱的姿态,嘟着一张厚嘴唇,模样恶心至极。 弄得众人纷纷干呕。 “大哥,要不今日就把她掳到府上,让你亲个够怎么样?” “哪能光亲呀。”另一个猥.琐的声音响起,“亲着亲着就……” 倒床上去了。 几个男人闻言,又是一阵哄闹。 “哈哈哈,弟兄们说得好,今儿个回去每人领十两银子!”张北心情很好地爽快道。 文德又不耐烦地扒了扒耳朵,这些人实在太聒噪,吵得她心烦。 听着这些污言秽语,郭盈盈的双手松了紧,紧了又松,文德的胳膊都快被她掐红了。 被人当街羞辱,郭盈盈恨不得将人当场杀了解恨,却又忌惮他的权势,怕给家里惹来麻烦,面对张北,她无力的发现,自己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哪怕某一天他真的把自己掳了去,她也只有从的份儿,想到这儿,她就十分痛恨自己的无能。 郭盈盈羞愤地咬着双唇,唇破了,沁出一点点红。 终于,她鼓起勇气从文德身后走出来,依然挽着文德的臂弯,她怒道:“张北,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好怕怕哟,等小娘子回去,我脱光了让你打屁股好不好?” 又是一阵污言秽语,又是一阵哄闹声。 郭盈盈羞红了脸,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就是倔强地不肯让它落下来。 张北却像没有看见似的,继续说道:“小娘子,你就从了我吧,你看看洛阳城这么大,有千万百姓,今日你我却又一次在这里相遇,这就是我们的缘分啊,所以,你也别逃了,逃也是逃不掉的。”说到这儿,张北顿了一下,继而笑的张狂邪肆,很得意地问郭盈盈:“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月老给我们牵的不是普通的红线,是那连刀都砍不断的铁丝。” 说完,张北像个傻子似的大笑起来,“哈哈哈。” 其他的小跟班也大笑起来,“哈哈哈。” 这里的动静太大,早就吸引了驻足的行人们,对于本地人来说,他们对这位叫张北的男人再熟悉不过。 此人是洛阳城卫指挥使,出身行伍,为人粗鄙又张狂,手段腌臜,还十分贪婪;本地人看见他都要躲得远远的。 平日里碰到一个破皮无赖也没他难缠,更让大家害怕的是,他不仅难缠霸道,手里更是掌握着权力,一旦得罪了他,准没有好果子吃。 路人们纷纷替郭盈盈捏了把冷汗。 这位张北指挥使听说还是个非常好色的男人,家里光小妾就有二十多位,大多数都是他靠强权给掳来的。 真是可怜了那些姑娘们。 路人们又纷纷地同情了一把这位郭姑娘。 张北还在叫嚣着,像一条疯狗似的,最先忍不住的是薛福,他这人最讨厌喋喋不休的男人,尤其是张北这种男人,“大人,让属下过去好好教训教训他。” “不必。”苏玖龄伸手一拦,岿然不动地站在那,眼睛却看向了文德,“她能搞定。”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文德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 “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是他仗着自己是卫指挥使想对我强取豪夺,我一直没同意,他还多次去府上骚扰过我爹娘。”郭盈盈紧了紧抱着文德的双臂,可怜兮兮的说道。 这时,张北就好像才刚发现什么似的,一双猩红的眼睛盯着俩人抱在一块的胳膊,“小娘子,这就是你不肯跟我的原因?因为这个小白脸?他到底哪好?这么瘦不拉几的,肾肯定不好,能满足你吗?有我活好吗?” 他说的话越来越难入耳。 文德被他吵得耳朵疼,烦躁道:“你没听见人家姑娘说的吗?人家对你没意思,没感觉,你识相点,别再纠缠人家了。”文德耐着最后一点性子说着。 这边的张北还在叫嚷着:“你他娘的……” 话还没说完,张北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心窝子处传来钻心的痛。 他抬头,瞪大着眼睛,表情痛苦地看着离自己一步远的小身板。 余下的十个人一看老大被人打了,一窝蜂的拥了上去。 此刻无论是薛福还是陆廷一,郭盈盈还是阿杜,面上都不安,露出了如临大敌的惊恐之色。 薛福按紧了手里的朴刀,作势就要冲进去与这些人决一死战,陆廷一已经先他一步冲了出去,却被苏玖龄一声喝下,又乖乖地退了回来。 “你们两个过去只会拖她的后腿。”苏玖龄紧盯着那抹瘦弱的小身板,淡淡道,语气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 此时,郭盈盈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踉跄着跑到苏玖龄跟前,求他们去帮助车公子。 苏玖龄连个眼神都没给她,视线一直停在文德身上。 郭盈盈站在原地急的焦头烂额,愣是没有一个人听她的。 “回来!”张北从地上站起,“呸”的一声吐了一口血水,刚才是他没反应过来才让这个小白脸揍了自己一拳。 张北伸开双手,做出迎战的动作。 于是“弟兄们”又乖乖地退下了,众人们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单打独斗总比打群架要有优势啊。众人心想。 只是……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时候,张北再一次被打倒在地。 文德蹲下来,慢条斯理地动着手腕,微微抬起头,声音挺散漫的,“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以后识相一点,不要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硬贴上去,要是让我再知道你骚扰郭姑娘,骚扰郭府,就不会像今天这么简单了。” 苏玖龄眯了眯眼睛,他这个小捕快还真会给他惊喜,张北,不论身板和体型,都远远强于文德,再看他下盘很稳,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虽称不上个中高手,以一挡十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如果让薛福跟他对打,恐怕也只能打个平手。 没想到却被小捕快轻而易举地给打趴下了。 甚至,他都没怎么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 张北又“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猩红着一双眼睛,瞪着文德,如今这个小矮子竟然让他当街丢了脸面,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张北动作粗鲁地擦了下嘴,正欲起身再接着打,浑身却痛的站不起来时,就听见文德漫不经心地道:“还打吗?” 他抬头看向她似笑非笑的眼睛,顿时被激怒了。 “给我上!” 张北一声喝下,十几个“弟兄们”蜂拥而上。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陆廷一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薛福则按紧了腰间的朴刀,苏玖龄眯了眯眼睛。 原本以为是一场以少对多的艰难混战。 谁也没有想到,文德身法很快,动作刁钻狠辣,出手快稳准狠,动作让人捉摸不透,几乎没费多大劲儿,十几个人就躺下了。 文德还站在人群中央,周边零零散散地躺着一些人。 全场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陆廷一等人也没反应过来。 第76章 郭允的无奈 文德动了动手腕,似笑非笑地看向倒在地上的一群男人,口气漫不经心地:“滚。” 简单的一个字,地上那些本来还很猖狂的男人们顿时作鸟兽状散了。 围观的群众看着这群男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哄堂大笑。 人人都在夸奖文德: “公子打得好,打得妙。” “公子英武帅气!” “公子天下无敌,公子最厉害!” …… 群众对她的夸奖全是溢美之词。 文德第一回被人簇拥着,当众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她还不太习惯这些呢。 苏玖龄看着她有些不自在的小表情,眸中噙满了笑意:“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声音温柔慵懒,又带着些蛊惑人心的意味。 第一次夜闯陈府的时候,他发现她轻功不济,整个人跟壁虎似的趴在墙上,模样滑稽可笑。 他记得那时的他对她充满了嫌弃,可这才过了多久,她就有了质地变化。 现在回头想想,那时的她,估计是故意在他面前演的一出戏。 装柔弱的戏。 不过装得还挺像,竟然把他给骗住了。 文德笑看向他:“大人,卑职能有什么事情还瞒着您啊。” 如果是眼前的这境况,不就是打倒了十几个人嘛,不至于这么惊讶吧? 文德“啧”了一声,一看就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就连跟她一块长大的陆廷一也是惊讶的一批。 “上次在陈府,你是不是故意装成轻功不济的样子给我看的?”苏玖龄很难想象一个武功这么高强的人轻功很差。 文德“啊”了一声,“我轻功是真的差。”从她开始习武时就发现了,所以后来她就把重心放在了拳脚功夫上面,至于那些飞檐走壁,她虽然羡慕,没有它却也可以。 苏玖龄:“……” 是他见的世面太少了。 还真有武功高强,而轻功不济的人。 薛福收回震惊的下巴,见苏大人和文德已经率先离开,围观的群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的,他连忙追了上去。 “车姑……”他一个激动差点把文德的真实身份给喊了出来,忙改口道:“车公子,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你这么厉害?” 语气里多了份发自内心的尊敬。 文德笑得开心:“你也没问过我呀。” 薛福:“……”他确实没有问过,现在能肯定的是,是他眼瞎了,才会觉得她武功差,没有用处,甚至还嫌弃的要死。 从担心害怕恐惧震惊等复杂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的郭盈盈,对文德一脸的崇拜,又屁颠屁颠地跑去挽住文德的胳膊了。 这一回的薛福不再耻笑文德玩弄人家的感情了。 他甚至觉得,郭姑娘爱慕车姑娘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德爷,你竟然对我隐藏自己的真正实力!”陆廷一也震惊了,他跟她从小一块长大,印象中,文德的武功还不如他的呢,轻功就不要提了,可今天看到的情况明显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瞎说什么大实话呢。”耳边没了聒噪,烦人精也离开了现场,而且刚才还打了一架,文德的心情真是好到可以上天了。 *** 郭府。 “我爹回来了吗?”郭盈盈拦住忙事的管家问。 昨天傍晚时分,衙门的差役来府上跟爹爹低声说了什么,爹爹立马就跟着他出去了,一直到晚饭时间都没回来,今天早上用早饭的时候,她也没有看见爹爹,便问了娘亲,娘亲说,爹爹从昨晚出去到现在一直都没回来。 也不知道现在回来了没有。 “老爷刚回来,现在正在书房。” 郭盈盈脸上一喜:“你去把爹爹喊来,就说苏大人有事找他。” 管家来到书房,将事情说了一遍,郭允今日本不想见任何人,听说是苏大人有事找他,郭允心想,估计是来向他询问一些事情的,想到苏大人此行洛阳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他贪墨受.贿一事,郭允就心中忿忿不平。 他郭某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怎么就沦落到这个称号呢? 现在两件事混在一起,让他又烦又燥。 郭允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袖,出了书房。 郭杨氏紧随着郭允到来。 郭允和夫人刚坐下,不等他向苏玖龄打招呼,郭盈盈就忍不住义愤填膺地开口了:“爹,娘,我刚在在街上碰到张北了。” 郭允一愣,“张北?” 真是事儿都赶到一块儿来了,他这边还要忙着调查一起灭门案,昨晚被差役交出去便是为了此事,现在张北这个混小子又来骚扰他家闺女。 真是欺人太甚! 根本不把他这个知府大人放在眼里! 郭杨氏闻言,忙把女儿扯到跟前,从上到下检查一遍,见她身上没有一点事儿,悬着的心才放下来,郭杨氏皱着眉头叮嘱道“儿啊,咱以后少出去逛好不好?咱惹不起张北,还躲不起他吗?”语气还带着些恳求的意味。 郭盈盈忿忿不平道:“娘,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躲着?就算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难道我要一辈子都不能出去见人?” 见女儿生气了,郭杨氏赶忙哄道:“娘没有那个意思,娘是怕你被他欺负,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对你……” 说到这儿,郭杨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报应到自己女儿身上。 想到女儿不止一次地被他调戏欺侮,她这当娘的就心痛难忍。 郭允的脸色也不好,加上还有烦心事,脸色更臭,不过,苏大人在旁,他定是不能像妻女那样哭哭啼啼的。 苏玖龄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家子人,见他们对这个叫张北的人痛恨不已,却又拿他没有任何办法,无可奈何,心下便觉得疑惑不已。 一个堂堂正四品知府大人,竟然会惧怕一个卫指挥使,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才让这一家子人对他又恨又怕? “爹娘,你们不用担心了,张北那混小子当街羞辱我,被车公子给收拾了。” 是的,收拾的还不轻。 一个个像斗败的公鸡落荒而逃。 看得她直呼大快人心。 “车公子?” 郭允闻言一愣,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车公子是谁,当他反应过来后,才知道女儿口中的车公子就是这位车姑娘。 文德站在苏玖龄身后,看他又要站起跟她道谢,连忙笑着挥手阻止他进一步的动作:“郭大人,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郭允十分感激地看着文德,然后又看向苏玖龄,语重心长道:“唉,我虽然是一州知府,可这知府却当的窝囊至极,不仅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甚至都无法替那些受到压迫的百姓做主……” 他自诩刚正不阿,要做那今世的包拯,可他这贪生怕死又畏惧权势的样子,哪点有包大人的影子,说出去只怕会辱没了包大人的名声。 张北仗着权势,在洛阳城作威作福,有不少百姓向他哭诉,可他…… 身为洛阳城的父母官,却回应不了他们的心声。 他一直都想将张北缉拿归案,依照他手中现在掌握到的证据,足够他吃个十年的牢狱之灾,可当他每次把张北抓到衙门来的时候,还未开始公审,上面就来了压力,让他尽快把人放了。 他不从,上面的人不拿他头顶上的乌纱帽说事,反倒用他的妻女来逼他妥协,手段卑鄙至极。 他本不相信,直到妻女被绑架之后才慌乱起来。 “郭大人妄自菲薄了。”文德看着他愧疚自责的样子,笑着说道:“我在洛阳城的这些天,走在街上路上听到不少百姓对您的夸奖呢,说您深明大义,又爱惜百姓,是个好官。” 郭允苦笑一声,他哪是什么好官呀,不过瞬间,他就收回嘴角的苦涩, 第77章 重大命案 “郭大人,苏某一路走来,听到不少百姓对张北的不满声音,也有将他送进官府的声音,不知这张北在地方上都做了些什么会这么招百姓仇视?”苏玖龄淡淡道。 郭允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啊。 奈何张北身后的人势力太大,他动不了他。 “郭大人可是有难言之隐?” 郭杨氏看了眼沉默的丈夫,她也变得沉默起来,郭盈盈乖乖地站在郭杨氏旁边,也是安静的出奇。 文德等人一看这情况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半晌后,还是一阵沉默,苏玖龄也不强迫他们,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若是有需要苏某帮忙的地方,郭大人派人去官驿通知一声就行。” “多谢苏大人。”郭允恭敬地朝他道了声谢。 关于张北的事情,他现在似乎并不急着向苏玖龄求助,而关于今天苏玖龄找他的目的,他多少也能猜到几分,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人命案需要他处理,恐怕今天得让苏大人白跑一趟了。 沉默片刻,他道:“苏大人,眼下发生了重大命案,我现在忙着处理这件案子走不开,如果苏大人想了解洛阳的情况,可否宽限我两日,改天我去官驿亲自去拜访苏大人。” 苏玖龄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洛阳的情况在他们这里指的就是跟疏通运河有关的事宜。 他很体贴地道:“这件事不急,眼下还是破案要紧。” “苏大人,今日你就留在府中用饭吧。”说罢,就开始吩咐管家去准备好酒好菜,又交代妻女好生招待他们,然后又对他道:“我就不坐陪了。” 衙门里还有一堆子事情等着他处理,他现在是抽空回来换件衣服。 “老爷,您这就走了?”您这回来还不到半个时辰呢。 郭允淡淡地“嗯”了一声。 “郭大人,能不能也让我陪您一道去看看呢?”文德喊住转身欲走的郭允道。 “这……”郭允犹豫片刻,她一个姑娘家去那种地方终究不太好,他怕车姑娘被吓到,刚想拒绝,就看她双眸中亮光闪闪,似乎很期待,便点头答应了。 郭杨氏立马紧张起来,一个姑娘家往那种地方跑不好,连忙扯着文德的胳膊劝说道:“车公子,你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不适合往那种地方去。” 那里待的都是死人,想想就瘆得慌。 “郭夫人,没事儿,我习惯了。”文德知道郭杨氏在替她着想,心里很感动,她又笑着解释说:“我以前接触过这个。” 郭杨氏当场愣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着文德。 车姑娘以前接触过这个? 车姑娘还会验尸? 车姑娘还是个姑娘? 她的大脑已经糊成一团浆糊了,没有多余的脑力再去思考别的问题。 想到车姑娘会验尸,想到那双纤细的白手抚摸过尸体,想到自己刚刚还摸了她的手,郭杨氏顿时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好了,铁青着脸色,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一个……”她本想说你一个姑娘家竟然干过这种活,仅有的一丝意识想起自己答应过女儿要替她保密身份,话到嘴边又换成了:“你……你竟然还会验尸?” 郭杨氏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看着这伙人大惊小怪的样子,文德笑了,“对啊。” 郭盈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突地伸出双手,瞪大着一双眼睛看着白皙的嫩手,然后又瞥向文德的双手,她因害怕而抖动着肩膀:“车公子,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做这个的?” 要是说了,她就不会去牵她手了。 一想到自己跟尸体间接接触了,她就怵得慌。 “盈盈!”郭允轻斥一声:“怎么跟你恩人说话的,没有一点礼数,快跟车公子道歉!” “没什么。”文德到不在意,“是我没提前跟郭姑娘说清楚,是我不对在先才是。” 郭盈盈这反应还算是好的呢,记得她刚接触尸体那会儿,偶然间娘亲问起她的工作,她很实诚地跟车纪氏交了个底,结果,车纪氏很给面子的一蹦三尺远,像躲瘟神一样的躲着她。 所以,看到郭盈盈这个反应,她倒觉得没什么。 郭盈盈撇撇嘴,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太过激了,她走到文德跟前,小小声地跟她道歉道:“车公子,我刚才是太激动了,我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没关系。”文德还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道。 *** 午时刚过,一行人出了郭府,文德率先进了郭允的马车内,她屁股刚粘上垫子,一抬头就看见苏玖龄撩了帘子进来,她下意识地喊了声:“大人?” 苏玖龄淡淡地“嗯”了一声,从容淡定地坐在她对面,“一起去,多个照应。” 文德“啊”一声,她是去看尸体的,有什么好照应的,刚想开口说不用,陆廷一苦着一张脸进来了,身后跟着薛福。 最后上来的是郭允。 马车内顿时变得狭窄拥挤起来。 路上,郭允简单地向大家说了这起案子的经过。 死者老张头一家位于桥林巷东头,第一发现人隔壁老王家的儿子王华,他于昨天酉时时分去给老张头一家送炖好的鸡肉时发现的。 王华的家庭情况不比老张头家好,老张头一家做木材生意,这些年来家里赚了点钱,一家人又是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人,平时对王华家没少帮助。 家里做点好吃的也会给王华家送去一点。 昨天下午,他老娘杀了只自家养了几年的老母鸡,做了一锅鸡吃,让王华给老张头一家送去一大碗,感谢老张头一家长期以来对他们家的照顾。 王华敲了几声门,里面没人应,想着现在还下着雨,一家人应该在里间没有听见,他又大喊了几声,左手端着碗,右手敲门的力度又大了些。 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没拴。 王华没想那么多,端着碗进了院子,又站在院子里喊了几声,还是没人应。 院子里静悄悄的。 他低头看着冒着热气的鸡肉,咕哝一声:“都不在家吗?” 想着他们一家人都出去了还没回来,王华就打算晚点时候再过来,谁知道,转身的一刹那,他从开着的窗户那看见了趴在桌子上的张月月,王华复又端着碗敲了敲门,还是没有人回应他。 就连他看见的张姑娘也没回他。 王华在门外道:“张姑娘,我娘炖了鸡,让我给你们拿来一碗。” 四周诡异的安静。 王华突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鬼使神差地,他推开了房门,伸着脖子往屋里看:“张姑娘?” 张月月正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听到声音,也没有一点动静。 王华的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心里的不安更甚了些,他盯着那抹淡绿色的身影看了片刻,大着胆子走了进来,将碗放在桌上,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在他的手探上她的鼻尖的同时,他瞬间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端起碗就踉跄着往家里跑。 老王家向官府报了案。 第78章 德爷讲授验伤课 殓房是一个独立的院落,幽静,背阴,周围种满了柏树,四周没有行人和建筑。门口两棵茂盛的柏树像极了立在墓碑两侧的柏树,周遭阴气森森。 文德跟在郭大人背后,与苏玖龄一前一后地进了破败的大门。 院子里坑洼不平,昨天的雨填满了许多水坑,文德从容淡定地跨过一个水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偏头去看。 果然,陆廷一那厮表情很难看。 正畏畏缩缩地跟在薛福身后,如果不是碍着人多,她想依陆廷一那胆小的架势,早就一把抱住人家的胳膊求安慰了。 文德又把视线落到薛福身上,果然,那厮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不是被吓的,而是被陆廷一给气得。 文德能看见薛福因为忍耐怒气而暴起的青筋,要不是此时人多,依照薛校尉的暴躁脾气,早就追着陆廷一暴打一顿了吧? 文德忽地被俩人的小表情给逗笑了,这一幕没有逃过苏玖龄的眼睛,他偏头看她,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文德淡淡地摇摇头,嘴角的笑意很快被她压了回去。 在这样一个严肃至极的环境下,笑,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也是对死者的不尊重。 *** 里间是收尸的殓房。 一排排床位整齐摆放,床上铺的东西是清一色的白,床不宽,不到一米,不长,不到两米,能满足大多数的尸体躺下。 文德大致扫了一眼,从左边最里面数起,这里一共放了九具尸体,恰好就是老张头家的人口总数。 左边最里面的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正在尸体前弓身察看着什么,手上戴着皮手套,神情严肃。 “老宋。” 男人闻声抬头,“大人。”他朝他们走来,看了一眼郭允身后的其他几人,尤其是为首的男人,器宇轩昂,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疑惑道:“这几位是?” 郭允言简意赅地介绍道:“这位是锦衣卫佥事苏大人,其他几位是苏大人的同僚。” 文德在心里默了一句:他们都不配有名字。 “这位是老宋,是我们衙门的仵作,勘验尸体的经验很丰富。” 唤作老宋的男人也不过二十出头而已,模样长得还挺俊俏,和陆廷一有的一拼。 闻言,老宋变了脸色,忙跪俯在地,恭敬地喊道:“草民宋铁拜见苏大人。” “起来吧。”苏玖龄淡淡道。 郭允看向他道:“你在这一天一夜了,可有新的发现?” 一天一夜?文德看着老宋,又看了看郭允。 一般来说,验尸也不过是个把时辰的事情,这老宋头竟然验了一天一夜?这到底是什么疑难死法的尸体? 老宋手里拿着初试和复试的验尸格目,看了一眼上面的记录,愁眉苦脸的:“回郭大人,暂时没有别的发现。” 他将尸体从上到下,从下到上,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放过,却还是没有发现一丁点的伤势,有过几年验尸经验的宋铁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 他的眉毛拧了又拧,拧了又拧,可见他现在的心情有多烦躁。 文德出声了,“一点发现都没有吗?” 宋铁摇了摇头:“尸体全身上下,我都用酒、醋烧热后用湿纸敷贴皮肤了,一点出血的痕迹都没有发现。” “是中毒死吗?”文德又问。 宋铁又摇摇头,他们不仅不是中毒死,每人的面色还都极其安详,就像在睡梦中一样。 九个人的面相全都像是在睡梦中一样,而这才是让宋铁真正感到诡异的地方。 身上无一处伤口,七个人全都死的安详。 “会不会是自杀?”远远地躲在薛福后面的陆廷一探头探脑地开口了。 他害怕尸体,更是不敢跟尸体打交道,以往陆秉勘验尸体的时候,他都被迫站在一旁打下手,参观学习。 现在爹爹不在身边监督了,他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出息! 文德看他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害怕样,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一声。 宋铁循声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眼,见是一个模样清秀的男子,有些畏畏缩缩的,他本不想理他,想到此人是跟着郭大人一道来的,还是开了口:“目前来看,有这种可能。” 文德眼瞳深了深,没有言语,半晌后,她表情淡淡地道:“我习得一点验尸技术,不知道能不能派上一点用场?” 她说的从容淡定,郭允和宋铁却看着她沉默了。 “说不定能派上用场的。”苏玖龄想起文德面对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时都能面不改色,从容淡定,这些尸体应该不在话下,而且他有预感,小捕快又会给他带来惊喜。 郭允本来还有些犹豫,考虑到车姑娘是女子之身,碰到这些终归不好,不过,苏大人都开口了,他这个外人也就没什么纠结的了。 郭允看了眼宋铁,宋铁会意,递给文德一双皮手套,文德接过,慢条斯理地戴在手上。 她掀开一张白布,又掀开一张白布,最后停在最后一张白布前。 文德薄唇紧抿,双目垂下,让人看不清神色。 这七人面色安详,五官呈正常人的状态,没有一点中毒后的迹象,面色也不青紫,更不肿胀,说明也不是用软物捂住口鼻窒息而死。 死者给人的感觉就是,脸上没有一点痛苦之意,看着倒真像在睡梦中被黑白无常勾去了魂儿。 说是自杀,也不会有人反对吧? 不过,一家七口在同一天自杀,这难道不让人觉得诡异吗? “车公子,有新的发现吗?”郭允见她勘验完九具尸体,上前问道。 文德没有回答郭允的问题,看着他道:“给我准备一些烧热的酒和醋,还有湿纸。” 还没明白过来的郭允,就听苏玖龄的声音响起了:“薛福,去准备一些烧热的酒和醋,还有湿纸。”他又把文德的话给复述了一遍。 薛福一愣,他现在去哪找醋和酒,而且还是加热的。 这里四周都没有建筑,更别说是民房了,他借都借不到。 陆廷一率先出了殓房,见薛福还愣在原地不动,他催促道:“薛校尉,来的路上我看见不远处有几户人家,我陪你一道去那借点回来。” 陆廷一早就不想待在阴气森森的殓房了,现在有机会出去,他巴不得脚底抹油赶快离开的好。 薛福正愁着不知道要去哪里找醋呢,正好俩人一拍即合去了。 “这位公子,关于尸体,我昨天就已经用此法敷贴过了。”并未发现身上有什么伤痕。 “你是如何操作的?” “将醋酒泼在尸体身上,用湿纸敷贴。” “那样草率行事,伤痕是显现不出来的。” 宋铁脸上一红,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他干仵作这行也有几年了,论经验,一看就比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丰富,可今天却当众被人批评自己的专业水平,面子上顿时有些下不来。 脸色涨红的厉害,有些难看。 文德将白布复又盖在尸体身上,解释道:“尸体干检一遍后,然后用纸蘸酒与醋敷贴在尸体的头面部、胸肋、两乳、脐腹、两肋等部位,用衣服、被子把尸体盖好,浇上酒和醋,再用草席紧盖一个时辰之后,再打开检验,这样伤痕才能更好地显现出来。” 苏玖龄一双清冷的眸子淡淡地看向她,嘴角微微翘起,没想到小捕快还是个验尸专家,让他有些意外。 “大人,您说卑职说的对吗?” 文德突然对上苏玖龄的眼眸,一双大眼睛里透着狡黠,苏玖龄猝不及防迎上,失声笑了笑,“嗯,对。” 小捕快说的都对。 可他明明对验尸这块一窍不通,却还说的理直气壮…… 第79章 验尸重大发现 文德接过陆廷一和薛福从别人家里借来的酒和醋,还有湿纸,她给了宋铁一部分。 宋铁因为在尸体身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心里一直有着疑团,现在看文德笃定的自信模样,他对自己的勘验结果也有些底气不足了,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遗漏了某些重要线索。 正思忖间,他已经接过了文德递过来的酒和醋,还有湿纸。 俩人第一次合作,却十分地默契,仿佛之前在一起从事过似的。 不用任何言语,文德开始负责验伤女尸,宋铁验伤男尸。 一共七具尸体,三具女尸,四具男尸。 文德用纸蘸酒与醋敷贴在尸体的头面部、胸肋、两乳、脐腹、两肋等部位,然后用衣服、被子把尸体盖好,浇上酒和醋,又用草席紧盖住。 她手法熟稔,动作麻利,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就好像已经做过无数次似的。 三具尸体,半个时辰左右,她便忙完了。 一扭头见宋铁才弄到第二具,她想也不想地就要去帮忙,正欲抬脚,手臂上却突然一重,她低头一看,是苏玖龄的大手攥住了她的胳膊。 文德一愣,茫然地对上他的视线。 苏玖龄淡淡地看着她:“他能忙得过来。” 文德“啊”了一声,随后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宋铁忙得过来,她不用帮忙。 不过她却也嗅到了话里的另一层含义:苏大人这是在介意她看别的男人的身体。 她冲他笑了一下,刚想说在她眼里尸体是不分男女的,就看见宋铁已经开始处理第三具尸体了,动作虽然慢,却也不会花太长时间,她也就打消了帮忙的念头,“嗯”了一声。 距离验尸还有一个时辰,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文德闲的无聊,有些慵懒地斜靠在门框上,双臂抱于胸前,抬头看着乌蒙的天空,似在思索什么。 苏玖龄越过她,在她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侧身斜靠在隔扇门上,一身慵懒,双臂抱于胸前,温柔似水的眸子里映着她发呆的侧颜。 薛福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模样,手握朴刀,站在苏玖龄对面,身材挺得笔直,大有随时可抛头颅洒热血的架势。 陆廷一在门前的小台阶上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叉开一双腿,两手随意地搭在膝上,有些无聊地望着不远处水坑中映照的倒影。 天空,似乎更阴沉了。 宋铁忙完最后一具尸体,现在似乎正跟郭允低声说着什么。 四周很寂静,只有风吹过带动的沙沙树声,还有夹在风中扑面而来的水气。 一团黑云随风涌动,就像势不可挡的海浪朝他们的方向奔来,头顶上不远处的天空传来一阵闷雷声。 轰隆隆的作响。 陆廷一透过那一片水坑清楚地看到了里面的倒影,他皱着眉头望天,心情有些郁闷,“不会是又要下雨了吧?” 文德收回视线,笑看向他:“春雨绵绵多好呀。” “春雨是好,可下的不是时候。”他皱着眉头,回头看了眼殓房,“还有多久能好啊?” 他不想今天晚上留在这里过夜。 一想到有一群尸体在他旁边放着,他就不寒而栗。 文德想了想,“估计得到酉时吧。” 陆廷一“哦”了一声,又抬头望望天,心里祈祷着酉时能雨停。 一个时辰到了。 文德掀开盖在女尸身上的草席、被子和衣服,宋铁掀开盖在男尸身上的草席、被子和衣服。 宋铁对每一具尸体都翻看了几遍,随即脸上一喜,他强忍住勾起嘴角的冲动。 再次验伤的结果,和他之前的验伤结果一模一样。 尸体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伤口,就连针眼大小的红肿都没有。 他松了一大口气,心情也跟着轻快许多,那股子被人当众指责验尸水平不够的尴尬和羞愤也不见了。 宋铁抬眼偷偷地瞄向还在盯着尸体发呆的文德,看她眉头紧紧地皱着,知她亲自操作的结果也跟他的一样,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底气也足了不少。 这下吹牛皮可是吹炸天喽。 刚才看他还是一脸自信满满的样子,说得头头是道,现在打脸了吧。 “车公子,有新发现吗?”他明知故问,模样有点贱贱的。 文德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不理会他,随手又盖上白布,白布盖到尸体脖颈以下的部位,正欲弯腰检查死者的头部,郭允开口了:“车公子,有新的发现吗?” “暂时还没有。”文德淡淡地答。 宋铁憋着笑,没啥本事就别在这里装,免得丢人现眼,他刚想开口说些自以为的安慰人心的话,就见文德已经弯腰开始勘验死者的头部了。 那模样装得还挺像,宋铁差点都相信她真的会验尸了。 宋铁见不惯她不懂装懂的样子,心里有些嗤笑和不屑,但面上表现的还是恭恭敬敬:“车公子,死者的脑后、顶心还有头发丝我全都验过一遍了,没发现……” 他话还没说完,就硬生生地卡在了嗓子眼。 文德将抽出来的一枚铁钉放在一张干净的白色布巾上,又接着去检查下一个尸体的头部。 自始至终,文德都没有理会有些聒噪的宋铁。 愣了半晌的宋铁,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一个箭步冲到了尸体面前,学着文德的样子,超级仔细地勘验死者的头部。 而郭允这边,神情异常激动,激动到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本来以为这桩案子要以悬案了结了,不曾想现在竟发现了重大的线索。 眼下案子又有希望了。 而老张头一家七口的死亡或许也有个交代了。 文德取出所有的铁钉时,一扭头,发现宋铁那边也已经发现了两枚铁钉,她直起身,看向郭允:“我听说老张头一家有九口人,郭大人知道其他两个人的下落吗?” 这是一起属于熟人作案的惨案,凶手在受害人的饭菜中下入迷药之类的药物,在他们熟睡中将他们一一残忍杀害。 看她对案子做出了重大贡献,郭允对她的恭敬又上了一层台阶,“回车公子话,老张头一家确实是九口人,另外两人目前下落不明,我已经派人去搜查了。” “下落不明的人都是谁?” “一个是老张头的小女儿张纯纯,年十七,一个是老张头的重孙子张谦,刚满六岁。” 闻言,文德皱了皱眉。 她以为凶手会是老张头的家人,因为是家人,所以最没有防备心,在他们的饭菜中下入迷药也是最轻而易举的。 从结果来看,在饭菜中给人下药,然后再施以毒手,这确实符合女子的作案手法…… 可…… 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和一个刚满六岁的幼童有作案能力吗…… “郭大人,请您务必加大人力去搜查他们,搜查地点多以人少隐蔽性强的地方为重点,他们很有可能会藏匿在这些地方。” 郭允的神色立即严肃起来:“我这就去!” “郭大人此前没有派人寻找他们的下落吗?”文德问。 “实不相瞒,在车公子没来之前,我们找不到任何可以佐证老张头一家是被人杀害的证据,无奈之下就把这起案子暂时往自.杀的方向考虑的,也派出去人去寻找张纯纯和张谦的下落,只是人不多罢了;可现在案件的方向陡然发生180度的变化,就得重新考虑了。” 说罢,他也不等文德回答,便朝殓房外走去,留下了一屋子的众人。 第80章 一只猫带来的惊吓 宋铁已经将所有的铁钉都从死者的颅内取了出来,不多不少,正好七枚。 七枚,代表着七条鲜活的生命。 他踱步到文德跟前,脸上没了刚才的幸灾乐祸,取而代之的是恭敬和疑惑不解:“车公子,为何铁钉钉入颅内却一点血也没流出来呢?这不合常理啊。” 这个问题,他想了许久还是想不明白。 按理说任何东西划破皮肤,都会流血才对,可这铁钉插入颅内一寸多的深度,竟然没有流一滴血,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宋铁问出了大家心中共同的疑问。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她,都在等着她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文德拿起一枚铁钉,举到肩膀齐高的位置,道:“没有做过任何处理的铁钉楔入骨内,确实会流血,不过若是被火烧过的铁钉钉入骨内,是不会出血的,也不会有伤痕。” “为何?”宋铁震惊。 文德刚要开口解释,就听见殓房内响起了一阵似有若无的沙沙声。 瞬间,整个殓房死一般的寂静。 陆廷一吓得脸色苍白,一把抱住了薛福的一只胳膊,半个身子躲在薛福身后,嘴唇都哆嗦起来:“诈……诈尸了?” 薛福不耐烦地拽掉了手臂上那只烦人的胳膊,陆廷一委屈巴巴地又要抱上去,还没伸出胳膊,就看到薛福警告的眼神,吓得他连忙缩回了手,又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躲到了门外,扒着门框探头往里看。 文德竖起耳朵听了听,头皮一阵发麻,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大……大人,这……这不会是诈尸了吧?” “你还怕这个?”说着就把文德扯到自己身后,一副老鹰护小鸡的保护姿态。 “当然了。” 她虽然是半个仵作,经常与尸体打交道,可这不代表她不怕鬼怪呀。 “啊!”陆廷一惊叫一声。 冷不丁的一声惊叫,让殓房里突生寒意。 文德被他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活……活了。”陆廷一脸色苍白的看着最里面的一张床铺,白布下的尸体正在不停地动弹。 薛福背脊一寒,拔刀护在苏玖龄面前。 “尸……尸变了?” 宋铁也被吓得一身冷汗。 不知何时,文德的双手已经紧紧地抱住苏玖龄的一只胳膊了,苏玖龄眉眼含笑地瞥了眼那双交叠的小手,抬眼又看向最里面的一具尸体道:“一只猫。” 这只把大家吓得半死的罪魁祸首还很配合地“喵”了一声。 文德抬头去看,果真是只猫。 还是只又大又肥的中华田园猫。 只是,这猫的胆子未免大了些。 此刻,正蹲在尸体的胸部上,一双浅黄色的眼睛正盯着他们看,模样高贵优雅,一身雪白。 文德松了口气,松开苏玖龄的胳膊朝那猫走去,“原来是只猫呀,你说说你,没事跑这种地方来干嘛。” 雪白的胖猫一动不动地蹲在尸体上面,一双浅黄色的眼睛盯着文德,尾巴悠闲的左右摇摆着。 这猫极其听话,又温顺,文德把它抱在怀里,也不挣扎也不闹。 文德摸着胖猫的头顶,声音温软道:“小猫咪,你是谁家的猫呀?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话说田园猫的胆子一般都比较小,可这只胖猫却一点也不畏惧陌生人。 被猫搞得虚惊一场后,殓房又恢复了平静。 宋铁跟在文德身后走到了门外,又开口问了一遍被这只猫打断的话:“车公子,为什么他们头顶明明被人楔入铁钉,却一点伤痕也没有呢?” 文德一只手撸着猫,有些漫不经心地回,“这是因为烧热的钉子钉入时,周围组织发生热凝固,血管收缩,管内血液热凝成血栓,伤口出血更不明显。” 宋铁瞬间化身成好奇小宝宝,问:“什么是热凝固?” 文德撸猫的手一顿,轻飘飘地瞄了眼他,“不知道。” 陆廷一望了望外面绵绵的细雨,看文德和宋铁闲聊的样子,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架势,顿时有些急了:“既然忙完了,我们赶快走吧,现在天色也不早了。” 闻言,薛福十分嫌弃地看一眼他,冷斥一声:“出息!” 一个大男人胆子比女子还小,真是丢人! 陆廷一被人戳穿心事,有些心虚,但就是死鸭子嘴硬,硬是不承认,嘴逞强道:“我是担心待会儿雨下大了,我们回不去,依苏大人的尊贵身躯,总不能让苏大人在这里住宿吧?” 末了,又补充一句:“而且还是跟一群尸体过夜。” 薛福被他噎了一下,怼的他哑口无言,他家大人当然不能住在这种地方,这些话不用他来提醒。 薛福被陆廷一怼的憋了一些火气没处发,想到刚才郭大人着急往外赶的样子,语气就很冲道:“那位郭大人也是,说走就走,竟然还是坐着马车回去的,他是想让我们大人徒步走回去吗?” 宋铁本来还想问文德几个问题的,可看眼下气氛有些尴尬,便识趣地转了话题,“几位大人,验尸工作也告一段落了,现在雨下的也小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陆廷一立马点头如捣蒜:“宋仵作说得对。” “啊——你干嘛踢我?” 陆廷一揉着发疼的小腿,哀怨地看着文德。 这只猫实在太重,估计得有十斤重吧,她抱了一会儿,胳膊就有些发麻了,文德又换了一个方向,语气漫不经心地:“你吓到胖猫了。” 陆廷一皱着眉看向她怀中的猫咪,只见胖猫双目圆瞪,两只小耳朵往后贴着,还真是一副紧张害怕的样子。 他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文德把胖猫护在怀里,作势就要冲进雨里,苏玖龄一把扯住她的颈后的衣领,又把文德拽了回来,文德正欲抬头看他,就感觉到头顶上突然落下一个东西。 苏玖龄将他的外袍罩在了文德身上。 苏玖龄又将外袍往上拉了拉,将她整个脑袋都罩在外袍里面,确定不会被雨淋湿之后,才道:“外面还下着雨,小心着凉了。” 文德看了看身上的外袍,道:“卑职没那么脆弱的。” 昨天她淋了一场大雨,身体现在还好好的。 “我知道。”说着,苏玖龄又拢了拢外袍。 出殓房的时候,雨还在下。 文德怕猫淋了雨,又往怀里紧了紧,许是力气太大,弄疼了胖猫,猫咪嘤嘤的叫出了声。 声音柔柔弱弱,娇娇嫩嫩的,像极了撒娇的小姑娘。 一行几人闻言一愣,纷纷看向文德怀中的胖猫。 那猫又很娇的“喵”了一声。 第81章 去张家偶遇一女子 翌日。 文德洗漱结束后,就抱着那只胖猫往外面走去,路过院子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顿住脚步,朝扫地的小厮走去。 “这位大哥,待会儿楼上的苏大人醒了若是问起我来,你就说我有点事情出去了,让他不要担心。” 小厮望着她,文德在官驿也住了有些时日,小厮自然知道她口中说的那位苏大人是谁,也知道跟自己说话的主子是谁,他点点头,恭敬道:“是,车公子,我一定将您的话如实转告。” 文德冲他笑笑,心满意足地抱着胖猫往官驿外走。 她今天要去老张头家一趟,不过去老张头家之前,她得先拐去衙门一趟。 文德来得早,衙门里还没几个人,她换了只手抱胖猫,才往院子里走去,径直停在一个扫地的差役前,“这位大哥,你知道去老张头家怎么走吗?” 这是文德第一次来衙门,差役不认识她,听她说要去老张头家,眼睛不由得瞪大了些。 “这位公子,你还不知道吧?老张头一家几天前就遇害了,死的是不明不白,估计整个院子都是冤魂不散的,我劝这位公子还是不去的好。” 说完,差役还很惋惜地摇摇头。 文德禁不住起了身鸡皮疙瘩,但面上却是冷静,笑的灿烂,还有心情跟差役打趣调侃:“没事,我一身浩然正气,那些鬼魂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差役瞥了眼她,看她执意要去,也没问她为什么,拿着笤帚走到衙门口,开始给文德指路。 去老张头家之前,文德停在一家包子铺门前,买了三个包子,给胖猫吃了半个,自己吃了两个半。 *** 老张头家。 斑驳的木门上贴上了封条,文德下意识地就想把胖猫放地上,可一垂眸,入目就是一片泥泞。 下了两天的雨,地上早已有些松软。 文德瞅了瞅胖猫白兮兮的毛发,又看了眼粉嫩粉嫩的小猫爪,终究是不忍心把它放在地上。 一手托着猫屁股,又往上颠了颠,瞅了瞅四下无人,腾出另一只手去撕封条。 门“吱呀”一声打开。 怀里的胖猫突然挣扎起来,文德拧不过它,终究还是被它跑了。 胖猫一头扎进了屋里,熟门熟路的,文德紧跟在它后面。 猫的嗅觉很灵敏 实际上,关于现场的勘验,官府在发现尸体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取证。 文德是没有必要在专门跑来老张头家里一趟,如果她想调查什么,直接去衙门要卷宗就好。 可她不仅来了,还抱着一只白猫过来了。 文德刚踏进屋里,胖猫嘴里就叼着一块东西过来了。 它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仰头看向她。 文德蹲下来,接过它嘴里的东西,细看,是一块上好的玉佩。 玉质晶莹剔透,毫无杂质,上面精雕玉琢了一只貔貅,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不像寻常人所有。 老张头一家虽然是做生意的,可终究做的只是小买小卖的生意,像这等上好的玉佩,不像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文德将玉佩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若有所思。 胖猫又在脚边蹭来蹭去,文德蹲下,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你真是一只不平凡的猫咪。” 她隐隐觉得胖猫知晓些什么,却没想到还真的给她带来了惊喜。 文德对它的喜爱又盛了几分。 胖猫仰着头在她怀里蹭了蹭,似乎十分享受她的抚摸。 文德把玉佩揣进怀里,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巾,把胖猫复又抱进怀里,开始给它清理爪子上的泥泞。 帮胖猫清理好爪爪,文德刚抱它站起来,就看见门外有一个姑娘鬼鬼祟祟的。 姑娘看见文德,拔腿就跑,脸上还带着惊慌。 文德就在后面追。 她是六扇门出了名的飞毛腿,跑起步来,连男人都比不上她,这小姑娘哪里是文德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被她追上了。 “姑娘。”文德站在距她两步远的位置,看着小姑娘纤瘦的背影,“你跟这家人认识吗?” 小姑娘背脊一僵,见被人抓了个现行,脑袋垂的低低的,有点无措。 她慢慢转回头,声音小小的,“嗯。” 文德抱着胖猫走近她,“姑娘莫怕,我是官府的人,来这里是查案子的。” 小姑娘看着十五六岁的样子,性格很腼腆,小脸红红的。 模样长得软萌软萌的,让人忍不住想捏她脸。 “官,官爷好。”小姑娘紧张道。 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文德见这小姑娘腼腆害羞的样子,声音也放柔了不少,“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抬头瞄了眼文德,文德笑意连连的看着她,小脸又红了不少,声音更小了,“端,端娘。” “我是车文德,叫我文德就好。” 胖猫有些不安分,在她怀里挣扎起来,文德安抚性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胖猫冲着她喵喵喵的叫了几声。 声音嗲嗲的,像极了撒娇的小姑娘。 “这猫?”端娘抬起头,疑惑地看了眼文德怀里的白色的胖猫,胖猫冲她叫了一声。 好像在跟她打招呼。 “端娘认识?” “嗯。”端娘回头看了眼老张头的家,声音柔柔弱弱的,“这是启发哥哥养的猫。” 文德疑惑,“?” 不明所以地看向她,见少女黯然神伤的楚楚可怜样,文德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听宋铁说,老张头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张启言,已经成亲生子,孩子都三岁了,名叫张谦,也是此次案件中至今仍下落不明的其中一人。 小儿子叫张启发,年十八,有一婚配,名叫端娘,二人于去年年底订下婚期,于今年十月份成亲。 文德偷偷瞄了眼还在抹眼泪的少女,便猜到了此人便是张启发未过门的小娇妻。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想这少女也是可怜之人,人还未过门,夫家便死了人。 背后免不了有一群人对她指指点点。 在这之后,再想择个好的夫婿恐怕就难了。 毕竟没有人愿意娶一个克夫的媳妇儿过门。 谁不想让自己家里人丁兴旺呢? 这是一个对女子很苛刻的时代。 文德收回思绪,心情有些复杂沉重。 端娘还在哭,她换了只手抱胖猫,另一只手去怀里摸帕子,手一顿,突然想到她的帕子刚给胖猫擦脚了。 脏了…… 她又悻悻的收回手,轻轻地喊了一声,“端娘。”她想安慰她几句,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文德入捕快这行这么多年,跟在头儿身边也参与处理过不少刑事案件,她不说见识过大风大浪,这般悲痛伤心的场景也遇见不少,可她似乎还是没有学会在这方面如何安慰别人。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可每每碰到这些事情时,却跟个闷葫芦一样,憋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文德张了张嘴,最后又安静的闭上了。 端娘抹着眼泪,情绪似乎也平静了下来,声音柔柔弱弱的,“让公子见笑了。” 文德瞅着她那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小脸,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会舒服一些。” 有时候,人的悲伤情绪是需要眼泪来发泄出来的,一味的憋在心里只会越来越难过。 端娘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倔强地露出一抹笑,“谢谢公子关心,端娘没事了。” 文德看她状态跟刚才相比好了许多,片刻后,她才犹豫开口,“端娘,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公子请说。” 文德想了想,仔细斟酌词句,这才开口,“小娘子,出事前,你可曾见过张纯纯和张谦二人?” “见,见过。” 接着,文德又问了她几个问题。 第82章 貔貅玉佩 官驿。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天气终于放晴。 天朗气清,空气清新,氤氲着一丝丝湿气,却让人心旷神怡。 晌午的太阳还不是那么强烈,照在人身上反倒是懒洋洋的,不像炎热的夏天那么炙烤热烈。 郭大人送过来的账簿,他现在已经看到收尾部分,目前来看,账簿上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苏玖龄摸着杯沿,若有所思。 薛福作为他的贴身侍卫,尽职尽责的候在他的身边。 陆廷一那个没脑子的,则去马厩喂马去了。 “大人。”薛福终于忍不住了,车姑娘又消失了一上午,现在还没回来,虽然她已经给驿丞留了话,可那话却跟没留没什么两样,只说出去了,却不说去了哪里,不还是一样让人操心吗? “车姑娘一上午没回来了,要不卑职出去找找她?” “不必。”苏玖龄淡淡道。 薛福有点懵:“?” 难道大人就不担心车姑娘在外面被人欺负? 苏玖龄转动杯沿的手一顿,一双好看的眼睛看着翡翠绿的杯壁,淡淡道,“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薛福立马严肃起来,“回大人,张北本人确是个卫指挥使,他出身行伍,为人粗鲁,此人身上有一身的恶习,百姓对他又恨又怒;他三年前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时,便喜欢仗势欺人,而且升迁道路似乎一路顺畅,从士兵到卫指挥使不过用了三年的时间。”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跟他同批进入军队的那些人,现在基本上还都是列兵。” 苏玖龄笑了笑,“可曾查到他背后的人?” 薛福的神色更加凝重,“是谢大人,听说两人私下里的交情很不错。” 谢大人乃谢襄,跟苏玖龄同属于锦衣卫,一个是正四品锦衣卫佥事,一个是正三品锦衣卫指挥同知。 谢襄为人心眼狭窄,心狠手辣,又喜欢睚眦必报,故苏玖龄一向不喜与他交往,凡是相见,皆是客套疏离。 怪不得张北如此猖狂。 也难怪郭氏夫妇在听到张北时又怒又无奈了。 谢襄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的大名不仅在锦衣卫臭名昭着,在民间的名声亦是不好,然而这些却都无法影响他在锦衣卫里的居高地位,也改变不了朝堂之中有不少人想要巴结他的现状。 仅凭张北跟谢襄的交情,就是郭允想动他都动不了。 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薛福皱着一对眉,如果郭大人是清白的,他家大人如实向皇上禀告,那就意味着他家大人跟谢大人之间将成为敌人,依谢大人在朝堂中的势力以及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苏大人日后的处境定会很难。 苏玖龄神色凝重,薄唇紧抿。 这起弹劾案调查到这里,他多多少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张北看上了郭家小女,想纳郭家小女为妾,而一向廉洁正直的郭允又怎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粗人呢? 且这个粗人胸无点墨,为人粗鄙,更重要的一点是,此人身上的某些特质触及到了郭大人为官做人的底线——贪财好色,不学无术,仗势欺人,欺压百姓。 正是由于这些原因的种种考量,让郭允对张北很不待见,更不放心把女儿交到这样一种人手里,如此,两人之间势必会发生摩擦。 想那张北估计是为了泄私愤,故意向皇上参他。 苏玖龄也在衡量二者之间的重量,为了郭大人,究竟值不值得跟谢大人翻脸。 正在思忖间,门外响起了猫叫声。 薛福立马明白过来,车姑娘现在得了一只胖猫,去哪都带着它,现在胖猫回来了,也就说明车姑娘也回来了。 他看一眼苏玖龄,“大人,要不要卑职把车姑娘喊过来?” 苏玖龄抬头,斜睇他一眼,薛福觉得这个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好像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求生欲极强的他,像如临大赦一般,连忙去开门。 “车姑娘,您回来了。”他脸上挤着讨好的笑,不过那笑在文德看来却有些奇怪。 “进来吧。”苏玖龄发话了。 “我家大人有事找你。”薛福丢下这句话,一溜烟的就跑了。 文德收回薛福落荒而逃的背影,挠了挠头,问,“大人,您找我什么事啊?” “先坐。”苏玖龄看了眼座位,待文德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 胖猫从她怀里挣脱出来,跑到苏玖龄脚边,对他又是蹭又是喵喵叫的。 苏玖龄笑了笑,把它抱起来,胖猫似乎很喜欢他的抚摸,还主动抬起下巴让他摸,琥珀色的眼睛微微闭着,一看就很享受。 “大人,胖猫看起来很喜欢你呀。”文德喝了口茶,笑看向胖猫,“你看它那享受的小模样,我都忍不住想欺负它了。”说话间,她便伸手揉了揉胖猫的脑袋。 胖猫睁开眼睛,对着它又是一声喵叫,听得文德心软的一塌糊涂。 “大人,您找卑职有什么事啊?”文德收回手,看向他道。 “说说你今天都查到了什么。”苏玖龄一边撸着猫,一边笑看向她,俊俏的脸上尽是柔和,眉眼间也是笑意。 文德笑了,“大人不愧是大人,就是厉害,卑职都没说去哪里大人都猜到了。”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放到桌上。 “这是胖猫从老张头家发现的。” “貔貅玉佩。”苏玖龄拿在手中看了片刻,得出结论。 “嗯。”文德点点头,看向那块玉佩,“貔貅是一种凶猛的瑞兽,有镇宅辟邪还有招财进宝的寓意,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都喜欢它,有的人喜欢把它雕刻在玉器上随身携带,也有人把它雕刻在石器上放在家里镇宅辟邪,是一种很普遍的行为。” 苏玖龄接着她的话道,“不过,这块玉佩的重点不在式样身上,而是这块玉本身。” 文德伸手,苏玖龄把玉佩放在她掌心,她看着玉佩道,“对。这块玉佩乃是用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的,而羊脂玉是帝后才有资格佩戴的,再退一步讲,除了帝后有资格外,就是受到帝后赏赐的那些人才有资格佩戴羊脂玉,可是这块象征着身份尊贵的玉佩,却出现在老张头家里。” 说罢,她盯着玉佩若有所思,“大人,您认识的人中有佩戴这个吗?” 苏玖龄想了想,“没有。” 文德撇撇嘴,“连大人都不知道,看来这个人很神秘了。” “这个先交给我保存吧。”苏玖龄见她往自己怀里揣,淡笑着道。 她一顿,抬头看向苏玖龄,问,“大人是怕卑职私吞吗?” 苏玖龄笑着解释,“这玉来历不明,放在你身上恐怕不安全。” 文德颠了颠玉佩,笑看向他,“大人是担心玉,还是担心卑职啊?” “不过一块石头而已。” “可这却是价值连城的石头。” 如果她手上有一块这等上好的白玉,做梦都得笑醒,更别说它还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一般人想有都不一定有呢。 苏大人这般阔气,看到它都不带一点心动的吗? 苏玖龄炯炯有神的看着她,笑了笑,“没你重要。” 文德一怔,没想到苏玖龄会这般说,饶是她脸皮再厚,也忍不住俏脸一红,她尴尬的咳嗽一声,“没想到苏大人这般会说话,想必苏夫人很喜欢吧。” “你喜欢吗?” 文德又一怔,盯着某厮突然凑过来的俊脸,心跳有些慌了,耳朵根都开始发烫,她偏过头,不去看他灼烧的视线,有些尴尬,“卑,卑职无所谓。” 她是说苏夫人会喜欢,这厮干嘛问她喜不喜欢啊? 难道是脑子秀逗了? 苏玖龄坐正身体,笑看向有些害羞窘态的文德,眉眼间尽是宠溺,他突然遗憾地道,“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 文德瞥他一眼,这厮眉开眼笑的,哪是遗憾啊,我看是开心的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生气了?”苏玖龄笑着刮了下文德的鼻梁,那样子温柔极了,声音温吞道,像极了春天的风,轻轻的撩拨了下她的心湖。 文德仰头看了眼天花板,再看苏玖龄时,脸上挤出了假笑,“卑职不敢。” 说罢,将在他怀里睡得好好的胖猫一下子抓了过来抱在怀里,胖猫顿时睁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两眼圆睁,一脸懵。 一副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做什么的表情? 她抱着胖猫就离开了,前脚刚跨过门槛,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又顿住,偏头看他,“大人,卑职觉得这块玉佩有可能是张纯纯的相好的。” 第83章 发现的溺水女尸 天朗气清,微风习习,院子里的新鲜空气比屋子里的心旷神怡多了。 她坐在石凳上,一双好看的眼睛若有所思,手下撸猫的动作慢了许多。 正出神间,她听到一道紧张急促的声音。 “找,找到了!” 文德回头一看,是衙门的小厮,小厮气喘吁吁的弯着腰,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涨红,额头上还有些汗珠。 他抬头,看向抱着胖猫的文德,“车,车公子,找,找到了。” 文德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看向他,等着小厮的下文。 “张纯纯的尸体找到了,郭大人和宋仵作让我过来请你过去一趟。” 闻言,文德撸猫的动作一顿,胖猫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变化,微微睁开眼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文德自从上次在老张头一家的尸体上勘验出铁钉以后,她在郭大人和宋仵作那里便有了威望,这不,刚发现尸体,就赶忙派人来请她了。 她把胖猫往桌子上一放,刚想抬脚跟着来人就走,回头又看一眼胖猫,始终不太放心。 怕这猫没人看着,又乱跑了去。 “小哥,你先等我一会儿。” 说着,她抱着胖猫就往苏玖龄那跑去,刚走没两步,就看见了檐下的苏玖龄。 他穿一身月白直身,身材挺拔,眉眼好看俊俏,就像谪仙下凡一样迷人眼睛,唇角还是弯弯笑意。 文德有一瞬间的恍神,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把胖猫往他怀里一塞,“大人,郭大人那边有事情我得过去一趟,这胖猫您先帮我照看着。” 苏玖龄很快就明白过来她话中的意思,看着她着急忙慌的样子,他倒是淡定,伸手一抓,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文德不解的看向他。 “我陪你一道去。”不等文德反应,苏玖龄把胖猫往薛福怀里一塞,吩咐道,“照顾好它。” 薛福一脸苦相的看着胖猫,他是他家大人的贴身侍卫,按理说大人说什么,他就得听什么,大人让他做什么,他也不能反驳。 可现在让他看顾一只猫,他心里有些郁闷。 “大人,让属下跟你们一道去吧。”薛福垂眸瞥了眼被他提溜着的胖猫,又看向苏玖龄,“属下是大人的贴身侍卫,理应寸步不离大人才是。” 他堂堂一侍卫,怎能沦落到看顾猫的下场呢? 这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话他吗? 文德“唔”了声,表示了解,刚想说把胖猫交给驿丞看管就好,就听苏玖龄清冷的声音响起了,“今天特地放你一天假,留在这儿看胖猫,好好看。” “大人,让陆捕快留下来看吧。”薛福哭丧着一张脸,“他反正也是闲着没事干,又害怕看见尸体,让他留在官驿看胖猫,陆捕快肯定会很开心的。” 文德愣了一瞬,她突地笑出声,怎就因为一只猫,事情就变得复杂了哩?她把胖猫从薛福怀里捞过来,笑着说,“还是抱着它去吧,验尸的工作有宋仵作在,我只需要在旁边观看就行了。” 这时,小厮有些急了,怎么在至关重要的紧急关头,他们却还有闲情雅致在这里讨论胖猫的事情呢? 他面色发急,却又不好出声提醒,只能在那里干着急。 等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河边已经被官兵把守住,旁边还围观了不少百姓。 郭允一看见她人来了,刚要请她亲自勘验尸体,眼一瞄,就瞟到了她怀中的胖猫。 郭允明显一愣,文德向他打了招呼,也没解释,随手就把胖猫递给了苏玖龄,苏玖龄很自然的接了过来。 苏玖龄与郭允俩人微微点头,以示打了招呼。 她推开人群,走进了最里面,宋铁一看她人来了,立马眉开眼笑起来,“车公子,你来了。” 文德“嗯”了一声,又看向那张被水浸泡的已经肿胀到面无全非的脸,就是她亲爹亲娘来了也不一定认得出来,她沉声问,“现场勘验结果如何?” “经人辨认,死者确实是老张头的女儿张纯纯。”宋铁一边在初试的验尸格目上写着什么,一边道,“看这情形应该是溺水而亡了。” 文德轻笑出声,“你又知道?” 这小子断案倒是挺快,刚看到尸体,就知道人家怎么死的了。 “不,不是吗?”一听文德反问,宋铁就有些紧张,不过这抹紧张很快就没有了。 张纯纯的尸体与其他七具明显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溺水而亡的,不像其他七具尸体那般,身体没有一点伤痕,诡异的让人可怕。 他干仵作几年,见过不少被水溺亡的尸体,呈现出来的尸体状态与她无二异,所以这一回宋铁是有自信的。 他蹲下来,执起死者的一只手让文德看,那只手是在水中泡久了的那种白,再加上腐烂的因素,看了让人恶心,不过干他们仵作这一行的,似乎早就习惯了,“车公子,你看她指尖是不是有泥沙?” 文德凑上前看了看,点点头,十个手指缝里皆有泥沙。 宋铁像得到人的鼓励一样,有些洋洋自得,“人在溺水的时候,两手会乱抓,这个时候双手就会刮到水里的泥沙,有的尸体手中还会攥着水草哩。”他抬头看文德一眼,有点邀赏的意味,“车公子,我说的对不对?” 文德直起身,扶了扶额,她很怀疑宋铁这小子是如何当上仵作的,是不是走了后门? 就他这勘验尸体的水平,连陆廷一都不如。 “车公子,小宋说得可对?” 郭允小心谨慎的问。 文德指着宋铁道,“郭大人,这小子是怎么当上仵作的?” 郭允一愣,老实答道,“宋铁的父亲是屠户,府衙这些年来又缺少专业的仵作,他爹几年前找来了我,说小宋在这方面有天赋,以后可以代替他在衙门做活,他就专心当他的屠户就行了。” 文德有些哭笑不得,“郭大人,你这有些病急乱投医啊,虽然仵作这行起源于屠户,但跟屠户还是不一样的,不是说当了屠户就能做仵作这一行的。” 郭允也有些尴尬,却又无法反驳,只得道,“车公子说的是。” 宋铁面色有些不好,环了一圈围观的人,看着大家脸上都憋着笑意,心下更是不开心了,“车公子,那你说说看,她是怎么死的?” “你太急躁了,干仵作这行,不能光看表象,更不能被表象所欺骗。”文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有点苦口婆心的道。 宋铁被她说得脸上一红,却又反驳不了,只能干瞪着眼看她。 第84章 拼命奔跑的小孩 宋铁那边还在验尸,中间围了几个人,主要还都是官府人家,现场围观的百姓早已被官府请了出去。 文德站在旁边看了会儿宋铁验尸的步骤,时不时地提点几下,见他大部分做的都比较熟稔,没有出什么差错,便抬脚往河边走了去。 苏玖龄抱着胖猫跟在她旁边,身后还跟着薛福,陆廷一则一听说来勘验尸体,立马躲了起来,现下陆秉不在跟前,苏大人在这方面又是无所谓的态度,陆廷一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说不来,还真的不来了。 一阵风吹来,夹带着河水的味道,波光粼粼,又是一番美景。 下过雨的路,还很湿滑,尤其是靠近河床的位置,更是湿滑,一不小心便会掉入河水中。 文德一直垂着头往前走,听打捞上来的人说,张纯纯的尸体就是在这附近发现的。 她又往前走了几丈远,依然没有发现可疑的痕迹。 一场大雨终究还是毁坏了不少痕迹。 她望了望天,又望了望湿滑的路,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苏玖龄看她又往河边的位置走近了些,连忙伸手去扯她,怀里的胖猫也开始不安分起来,挣扎着要下来。 “我来抱吧。”文德笑着,伸手去接胖猫。 这猫确实够重,抱了这么久,他的两条胳膊都有些发麻了,他把猫递给文德,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再完美的作案手法,也会留下痕迹的。” 文德知他在安慰自己,对他报以微笑,苏玖龄一手环着她的腰,把她往河床的位置拉远了些,声音温柔道,“明日我们去上游看看。” 从张纯纯的死亡征象来看,面无全非,一看就是在水中浸泡了许久的样子,少说在水中浸泡的日子也得有两天时间,按照水流流动的速度来算,可以大概估摸出抛尸地点。 “大人不查郭大人的案子了吗?”文德仰头看他,一手抚着猫背。 “郭大人的案子不急。”他伸手替她拂去脸颊的乱发,声音低沉,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似的,很是好听。 文德蹙了蹙眉,“卑职有点担心小张谦,郭大人的人到现在还没找到他的下落,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如今,老张头一家九口人八口遇难,也不知小小的张谦能否躲过这次恶劫。 太阳渐渐西斜,血红的夕阳铺满了半边天,在宽阔清澈的河面倒映下清澈的倒影,河边的柳树随风轻轻扫着水面,激起一层淡淡的涟漪。 夕阳拉长了人的影子,夜幕慢慢降临。 郭允那边也已经进入了收尾工作。 “今日有劳苏大人跑来一趟了。”郭允拱手,满目真诚道。 苏玖龄淡淡一笑,“无碍。” 黄昏的柔和光细细碎碎地洒在他乌黑的头发上,铺在他俊俏的脸上,给他整个人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唇角的笑如三月的春风,勾人心魄,让人沉醉。 临分别前,郭允执意要派人送苏玖龄一行人回官驿,不过却都被他委婉拒绝了。 于苏玖龄而言,比起一行人坐在马车里,他更享受跟文德一起慢慢地步行回去。 不受时间的约束,慢慢悠悠的,就像在乘坐一辆慢悠悠的时间马车,像极了一对恋人从青葱时代执手,一直走到暮白首。 离开河边,不多时就走到了热闹的集镇上。 集镇上人来人往,不受夜幕的束缚,太阳渐渐西沉,给这片土地带来一片灰暗,灰暗下的人儿,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从这里到官驿总归还是有些距离的,他们来时坐的郭大人的马车,不觉得路有多远,可现在才刚走没多久,文德就觉得路遥遥无期了。 她今日走的路确实有些远,现下精神一松懈,身上的疲惫也就来了,心也有些累了,这一累,就不想走路,就想找个地方歇歇脚,连怀里的胖猫看着都不香了。 苏玖龄似是察觉到她的情绪,顺手把她怀里的胖猫接了过来抱在怀里,“累了?”他附在她耳边低声道。 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脖颈,痒痒的,文德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脖颈,偏头看向他,“有一点。” 苏玖龄低低笑出声,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道,“走不动跟我说一声,我背你回去。” 文德瞅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又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群,若她真的被他背了回去,这一路不知要招惹多少人的侧目,她可不喜欢被人这般观赏。 “多谢大人。” 一直沉默不语的薛福这时开口了,“大人,车姑娘想必累坏了,我看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吧。” 文德眼睛一亮,冲他竖起个大拇指,“薛校尉厉害,竟能看透我的心思,等你改日升迁了,我一定给你送份大礼。” 薛福突然被她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车姑娘莫要拿我取笑了,我是要一辈子都侍候在大人身侧的,不曾想过这些。” 这话倒让文德一愣,她本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高冷的薛校尉竟然当真了,她猛地拍了下薛福的肩膀,笑着说:“跟着大人走,大人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对吧,大人?” 她斜着眼看他,笑意连连,苏玖龄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笑的宠溺,“那是自然。” “听见了吧?”文德仰头看向薛福,“这可是大人给你的承诺,很重哒。” 薛福看了眼自家大人,他垂着眸,唇角弯弯,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他的眼里只有她。 薛福叹了口气,这哪是大人给他的承诺啊,这是大人给你的承诺啊,车姑娘。 不过这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他重重的点点头。 一辈子跟着苏玖龄,是他从一开始就有的决定,现在不会变,将来也不会变。 因为大人值得。 夜幕彻底降临了。 街市也是愈加热闹,文德此刻饿得心慌,她吃饭也没什么讲究,更不挑食,这般想着,她偏头看了眼俊美如斯的苏玖龄,问:“大人可有什么忌口的?” 苏玖龄认真想了想,“不能吃太辣的东西,容易上火。” 文德点点头,她吃的是馄饨,馄饨没有辣的,想来是可以吃的。 她又偏头看向薛福,“薛校尉呢?” “我也没有。” 见二人都没什么要求,她便一锤定音了,“那就吃馄饨吧。” 话音刚落,苏玖龄怀里的胖猫喵喵叫了几声,许是也饿了,正向她委屈的叫苦呢,弄得文德哭笑不得。 三人就坐在摆在外面的小馄饨摊贩的凳子上。 文德也累坏了,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也不说话,一双好看的眸子里却是亮晶晶的。 不一会儿,馄饨便上来了。 馄饨馅多,皮薄,闻着香喷喷的,一看就很好吃。 还是老规矩,她先喝了口馄饨汤。 正吃饭间,人群中突地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 “抓贼啦!” “小贱蹄子,你快给老娘站住!” 文德手下一顿,顺着声音循去,此时路上的行人已经自觉的让开道路。 “快给我站住!你这个偷东西的小蟊贼。”妇人尖锐的声音越来越近,“竟敢偷到老娘头上来了,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 人群中都是看热闹的,大家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全都循着声音探着脖子往声源处看。 文德眯了眯眼睛,一道小小的身影突地进了视线。 天色已经暗了,文德看不清来人的长相,只见那身影小小的一只,再近了些,她透过红灯笼看清了那小人儿的模样。 小孩脸上脏兮兮的,小脸上还带着泪痕,模样惊恐不安。 手上还拿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 奔命的跑着。 仿佛下一秒被人抓住就会命丧黄泉似的。 文德看了,鼻子不由得一酸。 第85章 闹市上的不期而遇 “啪——” 小男孩狠狠地摔了一跤。 文德心脏一紧,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她小心翼翼地把小男孩从地上扶起来,又给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 见他身上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小男孩一脸不安的看着她,手上还拿着包子,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看在文德心里,可心疼了。 说话的妇人约摸四十岁,身上还系着围裙,面色有些凶煞,作势就要去抓小男孩。 “小兔崽子,可让我抓到你了,走,跟我见官去!” 小男孩惊恐不安地看了眼妇人,下意识地躲在了文德身后,一双葡萄般好看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恐与不安。 文德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冲他微微一笑,小男孩下意识的就把她当成了好人,一把抱紧了她的大腿。 “这位大娘,请问发生什么事了?”文德把小男孩又往身后扯了扯,笑着看向气喘吁吁的妇人,态度很好地道。 “这个小兔崽子偷了我家东西。”妇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文德身后的小男孩,恨不得能用眼睛戳死他,“小小年纪不学好,非得学偷东西,我非得拉着他去见官不可!” 街道两旁此时已经围观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人群中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这孩子看着也才五六岁的样子,抓去见官太可怜了。” “拉着他去见他父母得了,偷了什么东西,让他父母一并给赔了回来就行了。” “是啊,你看这小子还挺可怜的,一身脏兮兮的。” “年龄小就能偷东西了吗?苟不教父之过,这娃娃从小就有这种陋习,更得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长长记性。” “就是就是,决不能拿年龄小就说事。” 耳边的议论声还在不断响起,文德明显感觉到小男孩抱住她腿的双手在微微发抖,她回头看他,小男孩瘪着嘴巴,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落。 “大娘,他偷了你什么东西,我赔给你吧。”文德边说着,边往怀里去掏银子,“您就别跟小孩子一般计较了。” 闻言,妇人的声音突地拔高一个度,“小孩子?!小孩子做错事就不应该受到惩罚吗?小孩子就应该偷东西吗?” 文德揉了揉泛疼的太阳穴,谁会跟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较真啊。 不过,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也没有理会妇人的话。 “是你偷的她家东西吗?”文德蹲下来,声音很温柔地道,在她帮忙之前,她觉得有必要先把事情的状况给搞清楚,不然万一冤枉了人家孩子,有可能会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一辈子的阴影的。 小男孩瘪瘪嘴,眼泪还在掉个不停,他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不敢看人,点点头,声音小小的,还带着哽咽,“我,我肚子好饿,我不想偷东西,可,可是我肚子好饿。” 小男孩说着说着肩膀又开始耸动起来,那是一种强忍住的哭泣。 闻言,文德瞥向了他手中一直拿着不放的包子,白白的包子变成了灰灰的包子,上面有泥也有污水。 不能吃了。 可小男孩还是当宝贝一样拿着。 只一瞬文德便明白过来。 “大娘,他偷了你多少包子,一共多少钱,我赔给你。” “十个!” “你胡说!”小男孩突地从文德身后蹿了出来,声音奶凶奶凶的,没了一点刚才惶恐不安的表情,饶是文德都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给愣了一瞬,“我就拿了一个包子。” 围观的众人一听说小男孩只偷了一个包子,顿时风向就变了,那些觉得不该拿年龄说事的人也纷纷倒向了小男孩,觉得妇人有些小题大做,小肚鸡肠了,同时又觉得妇人太过贪心。 一个包子竟然说成了十个包子。 这摆明了不是想贪人钱财,趁机讹人一把嘛。 太没素质了。 妇人脸上一阵尴尬,她本想着趁机会多捞一点呢,没想到这小兔崽子竟然敢公然呛声。 “我说十个就是十个,你小子是不是想去见官?”妇人双手叉腰,瞪向小男孩。 小男孩一听见官,突然就怂了。 文德不想把事情闹大,看着妇人,表情也有些严肃,“他的包子就当是我买的了,这是三个铜板,你先收下吧。” 三个铜板够买六个包子的了。 妇人也是个识趣的人,虽然没有捞到五个铜板,但一个包子花三个铜板,她也是赚到了。 她故作一脸凶狠的模样接过银子,实则内心高兴坏了, 等人走后,文德把小男孩拉到自己座位上,又看了眼旁边的苏玖龄,“大人,可以让他也坐下来吗?” 苏玖龄淡笑着看她,点点头。 “老板,再添一碗馄饨。” 吩咐完老板,文德刚想问他家住哪里,就听小男孩突然喊道:“无所谓!你怎么在这儿?”说着就站在了薛福跟前,想也不想地就把胖猫从他怀里捞了出来。 胖猫被人打扰到睡眠,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琥珀色的眼睛,冲着小男孩喵喵叫了几声。 似是有些不满,又似是跟他在打招呼。 小男孩身上一片脏污,此时没有人注意到胖猫一身白毛已经被弄得脏兮兮了。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这个小男孩身上。 这只胖猫是她从殓房那捡回来的,从端娘口中得知此猫是老张头家的小儿子张启发养的。 那小男孩跟这只猫的关系是?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文德看着正用他的小手抚猫的小男孩,凡是被他触摸过的地方,皆是一片脏污。 可胖猫却觉得无所谓,一点也不气恼。 不愧是叫无所谓,对得起它的名字。 “我叫张谦。”小男孩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不安和惊恐,小脸上笑嘻嘻的,很是开心。 文德脸色一凝,郭大人派人出去寻了三天的张谦,此刻竟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想起张谦家里的情况,文德心头一重。 小小年纪,家里就突遭变故,看他天真无邪又开心的模样,想必家里的情况他现在还不知晓。 不知晓最好。 家里发生灭门惨案,别说是一个成年人,就是心里异常强大的人一时间也难以接受,更不用说一个五岁的孩子了。 恐怕,他连死亡是什么也不知道吧? 文德掩去心里的千头万绪,朝他招招手,笑的如沐春风,“小张谦,快过来坐下。” “我家的无所谓怎么在你们这儿啊?”小张谦乖乖地坐下来,仰着一张笑脸看向文德。 文德呼吸一滞,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本来还想向他确定这只猫是不是他家的呢,可在她听见小男孩的名字时,便笃定了。 这个小男孩就是失踪了三天还没找到的老张头家的小重孙张谦。 她的心情突然沉重起来,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悲伤与心疼。 苏玖龄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他笑看向小张谦,“这猫贪吃,偶然间碰上的,便跟着我们不走了。” 小张谦的脸上顿时现出一副老成的模样,叹了口气,“还真是,无所谓因为贪吃,经常不在家,有时候能跑出去半个月都不回来,害得我老担心了。” 文德收起哀伤的情绪,这时,馄饨也上来了,热乎乎的,香喷喷的,小张谦像个小饿狼似的。 “慢点吃。”文德看他吃这么快,真怕他烫到再噎到。 小张谦点着头,可吃饭的速度却是一点没变,他含糊不清地道,“我都快三天没吃东西了,饿坏我了。” 文德拍他脑袋的手一顿,想起他家里的变故,慢慢地收回了手,藏在袖子的一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第86章 死前怀有身孕 小小的张谦许是饿坏了,一口气吃了两碗馄饨,他心满意足地拍了拍鼓鼓的小肚皮,像个小老头,文德看着哭笑不得。 吃罢饭,张谦看了看在座的三人,心里估摸着哪一个比较好说话,求人办事容易成功,最后把目光锁在了文德身上。 于他而言,是文德出手相帮的他,心里上也就与他最为亲近。 其他两人看着一个比一个冷酷,他心里怵得慌。 张谦看了文德半晌,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想拜托他们送他回家。 他在外面迷路了,已经三天没有回家,家里人估计都急坏了,现在肯定都在到处找他,所以他得尽快回去才行。 若是换做平常,看他一脸高兴又着急的小模样,文德定会忍不住逗弄几下,可看现在,她心情却是沉重再加沉重。 不过,为了不让小张谦发现异样,她还是堆起笑容,春风和煦地,坑蒙拐骗地把他弄到了官驿里。 由于张谦出现的突然,再加上他年龄小,官驿就没有给他单独准备房间。 小张谦到了官驿,嚷着要跟文德一起睡。 他喜欢这个漂亮的大哥哥,又温柔又漂亮。 不过,这话头刚开始,就被苏玖龄打断了,硬生生的把他的美好愿望掐死在了摇篮里。 小张谦虽有不满,却也没有反对。 看在这个大哥哥长得也很英俊的份上,便勉为其难地跟他睡在一起了。 夜已深寂,烛光摇曳。 文德和衣躺在床上,望着帐顶,一双好看的眼睛却无半点睡意。 她想起从河里打捞上来的张纯纯的尸体,如果她没有猜错,从她尸体浸泡的程度来看,她应该是和老张头一家人在同一天遇难的。 看她指甲缝里的污泥不像是在河里刮上的,听附近的当地人说,此河又宽又深,而且深不见底。 一个人在一条深不见底的河里溺亡指甲缝里是不可能藏有污泥的,那么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张纯纯的死亡地点并不是河里,而是其他地方。 至于是死后抛尸还是在水中溺亡,只能等最后的验尸结果出来才能知晓。 不过,令她奇怪的是,为何偏偏张纯纯的死亡方式和其他人却截然不同。 张纯纯的死和她家里人的死究竟是不是同一人所为? 老张头一家出事当天,张纯纯带着五岁的小侄子出去,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 听端娘说,张家出事当天,张纯纯出去买东西,看端娘那闪烁其词的表情,以及小女人家的娇羞,文德能够断定,张纯纯出去肯定是见她的相好去了。 可是,听老张头的邻居说,他家小女儿一无婚配,二无恋人,又哪来的相好呢? 张纯纯出事的那天,去了哪里?又都见了谁呢? 关于这个问题,张谦本应该是知道的最清楚的,却没想到张纯纯竟然在半路上把他丢在一处茶肆里,让他在那安静的等着她回来,这一等,便是三天。 所以,张谦也不知道自己的姑姑到底去见了什么人?又去了哪里? 还有那块珍贵的貔貅玉佩,它的主人又是谁? 一个又一个的谜团萦绕在文德心底挥之不去。 *** 翌日一早。 文德早早吩咐陆廷一照看好小张谦和无所谓,并且再三叮嘱他切记不可将张家的事情在小张谦面前走漏半点风声,若是被她知道了,定不饶他。 交代完之后,文德本想劝苏大人留在官驿歇息,或是去布政使司找布政使喝茶聊天,却没想到这厮坚持要跟她一起,文德没有办法拒绝,也就答应了。 薛福身为他的贴身侍卫,自然要寸步不离的跟在大人左右。 去红河上游之前,文德先决定去一趟殓房,有些东西她需要确认一下。 在去殓房之前,她又顺道去了趟衙门,向差役要了验尸格目,这差役见过文德几回,也知道她跟郭大人认识,便二话不说就把验尸格目递了上来。 有初试的和复试的。 文德看东西很快,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便把验尸格目看完了。 最后却把视线紧紧地停在某一处,良久都没有动。 苏玖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那一栏目里写着树叶二字,至于是什么品种的树叶却不得而知。 文德笑了笑,这个宋铁做事情真是可以,你说他不仔细吧,他又把黏在头发上的树叶给记了下来,你说他仔细吧,却又不标明是什么品种的树叶。 还得她专门再去找他一趟才行。 殓房。 四月的天,不冷不热,不过却也经受不住尸体在这里长期存在。 不过三天而已,已经能闻到明显的腐臭味。 由于无人认领,老张头一家八口的尸体至今都还存放在这里。 想必最后会由官府出面处理吧。 文德望了眼苏玖龄,看他神色波澜不惊,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和定力。 要是换做常人早就干呕不止了。 就算没有干呕,也是一副脸色难看的表情才对。 就比如此刻的薛福,脸皱的跟苦瓜一样,连他娘都快认不出来他了。 进了殓房,里面的腐臭味更加严重刺鼻,薛福一个没注意吸了一大口气,弄得他忙扶着门框干呕不止,苏玖龄还是一副淡然的表情。 “大人,厉害呀,这么冲的味道都能忍得住。”文德笑看向镇定自若的表情,又瞥了眼还在弯着腰干呕不止的薛福,忍不住调侃道。 “那是自然,大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苏玖龄捋了捋她脸颊上的一缕乱发,一本正经地道。 文德突地被他逗笑了,一向不苟言笑的苏大人不仅不高冷了,甚至还开始搞起幽默来了。 “大人,您可真会说笑。” 打趣完后,文德开始正经起来,戴上皮手套后,就开始在尸体上翻来看去。 薛福吐完一肚子的酸水后,觉得好受多了,谁知刚直起身,又是一阵干呕。 胃部一阵翻涌,弄得他浑身不舒服。 脸色又青又紫。 苏玖龄就安静地候在文德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见她神色凝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怎么了?” 文德抿着双唇,看了眼面无全非的张纯纯,又抬头看向面目清隽的苏玖龄,片刻后,正色道:“张姑娘死前遭人侵犯过。” 苏玖龄显然也是一愣,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他看向严肃的文德,知道她还有下文,便静静的等着。 “不仅如此,张姑娘还怀有身孕,不幸的是……流产了。” 殓房突然死一般的寂静,连薛福都不呕吐了。 张纯纯不过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十五岁小姑娘,至今未婚配,也没有相好的,哪里来的怀孕呢? 还有她死前遭受的侵犯和把她肚子搞大的男人同一个吗? 究竟是谁这么丧心病狂,连一个怀孕的孕妇都不放过? 殓房沉寂良久。 苏玖龄开口了,“验尸格目上没有记录这些。” 他的语气是肯定的,是笃定的。 他刚刚是跟她一块看的验尸格目,不论是张纯纯死前遭受过侵犯,还是怀孕的事情,都不曾在验尸格目上出现过。 这么至关重要的线索竟然没有出现在验尸格目上,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粗心大意? 第87章 凶手投案 衙门。 一行人又回到了衙门,趁差役去喊宋铁的时候,文德对苏玖龄说,“大人,要不您还是回官驿歇着去吧,老是让您跟着卑职跑,怪不好意思的。” 案子的调查是一件又长又繁琐的事情,中间的环节有很多,容不得一点差错,所以,她一发现张纯纯的事情就立马又回到了衙门,像这种来回跑的情况以后还会有很多。 她作为捕快早就习以为常,但苏大人不同,老是这样跟着她跑,就像小跟班似的,让她有点不太习惯。 “我是锦衣卫,查案也是我的分内事,张家这起灭门案虽不是我在负责,但我身为锦衣卫,也应该知晓个大概,你不要有心理上的负担。” 话音刚落,越过苏玖龄的肩膀,是匆匆赶来的宋铁。 “车公子找我什么事?” 文德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把在殓房的事情告诉了宋铁,“你可知张纯纯死前遭受过侵犯?” 她话未说完,就见宋铁脸色一阵煞白,“什么?!”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再害怕也不迟。”文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宋铁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机械般地点了点头。 文德收起脸上的笑,神色凝重又冰冷道,“张纯纯怀孕了,她的孩子是被人侵犯的时候流掉的……” 宋铁脸色变了又变,冷汗林琳,双腿忍不住发抖,嘴唇也在哆嗦。 “这些稳婆都没有说啊。” 稳婆,顾名思义是接生的婆子,不过她也有另外一重身份,就是替死去的女子验身。 当涉及到女性身上比较敏感的一些部位时,便需要稳婆来验明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文德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给他安抚,“我今天来就是专门告诉你这个的,你若是不相信我的水平,可以再找别的稳婆来验一下就知道了。” 宋铁现在还哪敢不相信她的水平啊。 从她在死者脑袋上抽出铁钉之后,他就对她心生佩服了。 他虽然入仵作这行多年,但他在验尸的水平上终究比不过专业的仵作。 谁让他是屠户的儿子出身,又继承了屠户的衣钵呢? “你等等,我现在就去找稳婆来对质。”说着,他拔腿就跑。 与此同时,衙门外响起了敲鼓声。 鼓声隆隆作响,厚重而沉闷。 宋铁现在一脑门子的事情都是跟张纯纯有关,根本没有心力去注意门外的敲鼓声。 一溜烟的就没了身影。 “谁大清早的击鼓申冤啊?”文德望着门外,喃喃道。 苏玖龄离她近,听见她的话,垂眸看了眼她的小脸,小脸粉粉嫩嫩的,就像剥了壳的鸡蛋,睫毛又长又密,扑闪扑闪的,像极了振翅飞翔的蝶羽,煞是好看迷人,他强忍住在她脸上偷得香吻的冲动,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底蓄满笑意,“不知道。” “那等我们看完这个公审再去红河上游,大人觉得如何?”文德拿掉头上的那只大手,仰头看向他,笑眯眯道。 “都依你。”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着话,身后的薛福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他吃了一嘴的狗粮,心里又苦又涩。 他这个侍卫不好当啊。 听到鼓声,郭允从里间匆匆赶来,公堂两侧站满了侍立的兵士,差役传话宣击鼓人上堂。 郭允又连忙命人搬了张椅子过来给苏大人坐。 公堂中间跪了一个男人,男人着一袭布衣,两眼下乌青,眼窝凹陷,脸色苍白无血色,脸型倒是不错,人长得也不差,就是精神气头差了太多,一下子就影响了整个人的美观。 活脱脱的一个纵欲过度的形象。 “大人,这人一看就是纵欲过度。”文德瞥了眼男子,微微弯腰,小声地在苏玖龄耳边说道。 苏玖龄眼神幽幽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似乎在等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仔细听,还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不过正在兴奋兴头上的文德却没有发现。 “大人不知道吗?”她下意识地反问,然后就很尽职尽责地跟他解释,“你看他脸色苍白没血色,眼窝凹陷,两眼乌青,一看就是肾虚导致的气血亏损,大人知道肾虚吗?肾虚就是……” “车捕快。” 冰冷的声音,毫无温度。 像小鸟喳喳的声音骤然停止,求生欲极强的文德乖乖的闭上了嘴巴,还不忘拿眼偷偷打量他,刚掀开眼皮,她就看见这厮有些不开心的瞪着她,文德缩了缩脖子,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却还是乖巧巧地候在他身后。 “车姑娘,你怎么惹到大人的?”薛福瞥了眼文德,自是感觉到了自家大人的低气压。 “我怎么知道。”文德吐了下舌头。 “大人,我是来自首的。”跪在公堂上的男人,声音有些气若游丝,一听就是体内的气不足导致的,说话才会有气无力,提不上气。 “你犯了何事要来自首?”郭允一拍惊堂木,问。 男子吓得立马跪俯在地,“青天大老爷,我,我杀了人。” 此时,衙门外面已经站了不少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此话一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男子的身份,开始在底下窃窃私语。 “这人我认识,他是林洋……” 一大婶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大婶打断了,“我也认识他,就是那个好.色成性的林洋,我见他往烟花柳巷那跑了好几回了,家里有美娇娘,还非得招惹外面的蜜蜂蝴蝶,这不,老婆孩子受不了不给跑了嘛,活该!” “你们弄错了。”挤在人群最里面的一个男人,留着八字胡,头戴布巾小帽,他瞅了眼左右的人群,又努努嘴看向林洋,道,“他是好.赌成性,把家里的资产全都败光了,有一回我还在赌.场看见他拉着自家闺女,要当押注呢,他媳妇受不了这种苦日子,就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还有这回事?”有人小声惊呼。 “你看他这样,一身风气不正,早晚得出事,这不,报应来了。” 衙门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到了公堂上,跪在地上的林洋瞥了眼身后,脸上的紧张显而易见。 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了几分,衬得眼窝处的乌青更加明显。 “说,你杀了谁?如实招来!”郭允两眼一瞪,两只不大的小眼睛里射出威严的光芒。 林洋吓得连连磕头不止,在抬头时,额头上已一片血污,想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青天大老爷,我一时财迷心窍才会犯下这等蠢事,还望青天大老爷看在我主动投案的份上,对我从轻处罚。” 郭允根本就不理睬哭嚎林洋,又是惊堂木一拍,“说!” 简单的一个字,让公堂鸦雀无声,无人再敢说话。 “是,是老张头。”林洋想起那一百两的白花花的银子,又想到那个男人对自己的承诺,只要他认了罪,他有办法把自己从牢里捞出来,这般想着,林洋心里松了不少气,道。 话一出口,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老张头一家九口人死了八口,且死法离奇诡异。 若不是文德仔细从死者头上抽出铁钉,恐怕现在早已按自.杀案来处理了。 然而,一旦有铁钉出现,案件的调查方向立马发生180度的翻转。 几天下来,他几乎把衙门里所有的差役都派出去抓捕凶手,到如今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郭允忙得焦头烂额,但收效却甚微。 现在听说凶手主动投案,郭允两眼一亮,“说,你是如何杀死他们的?” “草民,草民……”林洋脑海里仔细搜索着男人对他说的话,“是用铁钉杀的,草民把铁钉楔入了他们的脑袋里……” 公堂上鸦雀无声,很快又乱成了一锅粥。 衙门外的街坊邻居们纷纷指着林洋的背后谩骂,有人甚至还往公堂上扔东西,更有甚者趁差役不注意冲进了公堂上,等人发现的时候,对着林洋就是拳打脚踢。 “肃静!”郭允拍响惊堂木,“公堂上不得扰乱秩序,违者打!” 混乱的公堂顿时安静下来,前来公堂上闹事的人也被差役一左一右地架到了衙门外。 内衙又恢复了安静。 林洋身上挨了些拳脚,趴在地上好一会儿不能动弹,还是一个差役过去硬是把他扯起来的。 差役刚碰到他的胳膊,林洋就哀嚎不止。 衙门外踢打林洋的汉子见状嚷了起来,“你个狗娘养的,在鬼哭狼嚎,老子待会儿上去就打死你!” “肃静!”郭允再次拍响惊堂木,怒瞪他道,“你为什么要杀老张头一家?又是如何行凶作案的?给本官如实交代!” 林洋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低眉顺目的,“草民因为好.赌,欠了不少债,债主每天都来家里讨债,草民不敢回家,天天躲在外面,最后草民受够了这种日子,想把债款早点还清,但是欠的钱实在太多,草民一时没有办法,便动了歪心思。” 草民趁老张头一家没人,就想去偷点银子花,不料他们却突然回来了,草民一时心慌,害怕他们报官抓我,草民,草民就,就把他们全杀了。” 这样的作案动机以及一套说辞,听起来确实可信,然而一旦联想到凶手的作案手法,这套说辞就显得漏洞百出了, 老张头一家七口全是头部被人楔入铁钉致死,且他们面目安详,就跟在睡梦中似的,没有一点痛苦的表情,显然是凶手在他们昏睡中动手的。 然而,即使是在睡梦中,哪怕是被一只蚊子叮咬了人也会醒来,尤其当人突然遭受到外部的强烈刺激后,反应会更加激烈。 像铁钉楔入脑部造成的疼痛,非常人难以想象的,老张头不可能对此没有一点反应,面目更不可能呈现出那般安详。 唯一能解释清楚的便是,凶手事前给他们喂过迷药,等他们昏睡后才下手的。 “那张纯纯是否也是死于你手之下?” 林洋明显一愣,“是,也是草民所为。” 文德眯了眯眼睛,看林洋的脑袋垂的更低,她双手抱拳,看向公堂之上的郭允道,“郭大人,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他。” “车公子请。” 文德走到他身边,仔细盯着他苍白的脸色看,此时不知他是被吓得脸色苍白,还是因为本身脸色就白。 “林洋,我且问你,你既然说见财起意,为何又事先怀揣着铁钉呢?难不成是蓄意谋杀?” “我,我没有!” 林洋脸色紧张,冷汗淋淋。 “那你的铁钉从何而来?既然是入室偷盗,身上难免会带一些东西,刀啊,棍啊之类的,为的就是万一被主人家发现可以威胁他们,万不得已时,是不会下杀手的,这些也都可以理解……” 文德故意顿了一下,蹲在他身侧,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一双好看的眼睛满是笑意,“人在慌乱之下,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成为凶器,要人性命,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何偏偏选了铁钉?” “我,我,”林洋脸色一变,心慌了起来,“因为铁钉方便携带!” 文德笑着“哦”了一声,那表情明显不相信,不过她也没有继续追着他问。 关于张纯纯的死,她也没有开口说一句,看林洋这样子,明显是替人顶罪的,她要是再说些其他的话刺激到他,凭这男人羸弱的身躯,还不得当场晕倒啊。 所以,文德决定大发善心一次,暂且放过了他。 她乖乖地退到苏玖龄的身后站着,脸上带着天真无害的笑容看向苏玖龄,苏玖龄还是一脸严肃的表情,不过从他微微翘起的唇角来看,显示出他此刻的心情也还不错。 郭允在听林洋主动承认他就是杀害老张头一家的凶手时,心里是雀跃激动的,可是在听完文德的一番连问后,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这个名叫林洋的男人,明显是在替人顶罪。 不过,他既然能来衙门顶罪,并且说出了一些重要的线索,也就说明此人之前见过真正的凶手,并且与凶手之间达成了一致的协议。 现在能做的就是突破林洋,让他主动坦白他跟凶手之间的事情,并且协助他们抓捕凶手。 案子的进展又有了一线生机。 林洋暂时被关押进大牢等候后续审讯。 文德他们跟郭允告别后,也出了衙门,融入人群之中。 第88章 大人的选择 虽说林洋的主动投案给案子的进展带来了一丝光明,但笼罩在文德心头的疑问依然有很多。 杀害老张头一家的凶手至今不知道是谁? 红河上游依然是她必须要去的地方。 她隐隐觉得这里藏着什么东西。 从衙门到红河上游有三十里的距离,苏玖龄让薛福回官驿去取马车,他则带着文德先去了一家客栈,边吃饭边等他。 乘马车到了上游,便是一个繁华的小镇,小镇依河而建,错落有致的房屋在潋滟的河水的映照下,添了一丝山水墨画的韵味。 薛福找地方把马车停好,苏玖龄和文德一前一后的撩帘下车。 “大人,这就是李家渡?”文德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很是热闹,想到一路走来,听见不少人说起李家渡,便问道。 一辆马车从面前驶过,扬起一片尘土,苏玖龄把她往里拉了拉,才回道,“嗯。” 渡口热闹非凡,河岸停了不少船只,有来往客商的,也有自家私船停在这里的。 岸上堆了不少货物,这些货物在来日将销往洛阳城的各个地方。 他自然而然的牵着她的手往渡口走去,在距离河口不远的地方停下,他的大手依然裹着她的小手,没有松开。 薛福恭敬地候在他们身后没有说话。 “李家渡是整个洛阳城最热闹的渡口。这里商贾云集,络绎不绝,在加上水路交通比较发达,当地百姓的生活水平也在不断提高,从李家渡开始投入使用之后,酒楼、客栈、商铺等等都开始迁往这边,渐渐的,李家渡越来越繁华。” 文德望着不远处正在搬运货物的劳工,和来来往往热闹的人群,晃了晃俩人牵在一起的手,促狭一笑,“大人了解的很清楚啊。” 苏玖龄笑了笑,大手挠了挠她的掌心,软软的,很舒服。 “我以前来这里查过几次案子。” “想必这里住的人家都不再是寻常百姓了吧?”文德回头望了眼身后错落有致的房屋,“毕竟繁华的地方不是每个人都能住得起的。” “车捕快说得对。”苏玖龄一边拉着她走,一边道,“现在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想当初这里贫穷的时候无人问津,现在繁华起来后,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俩人边说边走,薛福在后面跟着。 “大人!”薛福突地停住,却看向河面上。 苏玖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河中央有一条香船,香船外观极尽奢华,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所有。 香船甲板上摆着一张圆形桌子,桌子上摆了些吃食,有两人相对圆桌而坐,身边还有几个丫鬟伺候着。 苏玖龄眯了眯眼,船上其中一人便是张北,另一人…… 谢襄! 看到张北与谢襄相对而坐,相谈甚欢,苏玖龄并不觉得惊讶,令他惊愕的是,谢襄竟然也到了洛阳。 “大人,你说谢大人此行会不会是来向你施压的呢?” 施压? 倒有可能。 张北为了发泄私愤,仗着跟指挥同知的私交恶意参奏郭大人一笔,皇上专门派他来洛阳调查此事,目的就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如今谢襄却跑到了洛阳,让人不得不往那个层面去想。 文德也认出了船上的张北,只是张北毕恭毕敬的那个人她却不识得。 现在听薛福提起谢大人,她恍然大悟,猛地看向苏玖龄,瞬间就明白过来其中的关系。 能让苏大人身边的侍卫称为大人的人并不多,且这位大人又姓谢,她在六扇门当差时,不止一回听过这个姓氏。 谢襄,锦衣卫指挥同知,皇上身边的另一个红人,此人三十多岁,深谙官场之道,擅长与人交往,不过此人心机深沉,城府极深,为人又小肚鸡肠,心狠手辣。 他办案雷厉风行,死在他手里的人不在少数,他审判的案子,冤案更是不少。 然而,却无人敢弹劾他,就连指挥使大人也拿他没有办法。 他在锦衣卫,在朝廷可谓一手遮天,权力很大。 她瞬间就明白过来苏玖龄调查这个案子的难度有多大。 看张北与他相谈甚欢的情形,俩人私下关系应该不错,再联想到张北觊觎郭家小女的事情,文德很轻松的就猜出了这里面的关系。 无非就是张北看上了郭家小女,郭大人不同意,张北小人心思泄私愤,通过谢大人,向皇上参他一本。 据说这位谢大人十分不喜郭大人的为人处世的风格,难免不会借了这次机会把他除掉。 从现在来看,郭大人是冤枉的,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苏大人的处境却也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地步。 是选择如实上报朝廷,阐明郭允并无贪.墨受.贿一事,而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搞他?还是向朝廷谎报实情,坐实了郭允贪.墨受.贿一事? 选择前者,就意味着要跟谢大人对立,选择后者,就代表要跟谢大人同流合污,搞掉了真正为国为民做事的好官。 这是一场权力与节操的角逐! 文德很好奇他会选择哪一方。 “大人。”她轻轻地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看向他,轻声道。 “车捕快在担心我?”他笑着问。 文德一愣,他哪只眼睛看见她担心他了,她喊他,只是催促他去查案而已。 不过,确实也有些担忧。 她跟苏大人相处的时间不长,说了解也有一点,却又了解的不多,面对这么大的一个选择,有关他日后仕途政.治生涯的选择,她不知道他会选择哪一方。 私心里,她希望他选择如实禀告皇上,但这样做,势必会招来谢大人的敌视,此人心胸狭隘,又手握权力,谁让他不好过了,他也绝对不让人好过。 对此她有些担心他的处境。 “是有点担心。”文德坦然承认,摸了摸鼻子,“大人将会如何选择?” 苏玖龄握紧了她的小手,垂眸,笑看她,反问道,“车捕快希望我怎么选择?” 文德看着他笑意连连的俊脸,心里突然堵得慌,她挣开了他的大手,负手而立,望着香船上的两人,似自言自语,又似喃喃,“大人是大人,卑职是卑职,大人做事情有自己的考虑和衡量,卑职做不了大人的主。” 苏玖龄摇头失笑,与她相处的这些日子,他又何尝不知她的固执,与她心里坚持的那些正义,若是连这些他都看不明白,真是枉为苏玖龄了。 “这次来洛阳调查一事,是暗访,没有几个人知道,所以谢大人也不知道;调查结果我也会向皇上如实禀告,谎报实情可是欺君之罪,我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苏玖龄笑着说,复又牵起她的手。 身后的薛福一愣,而后才想起来这回事。 都怪他太过担心,以至于乱了方寸,连皇上让大人暗访这茬都给抛到脑后了。 害他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的。 原来是瞎操心了。 文德望着他,迎上他的视线,问,“万一谢大人知道了呢?” 苏玖龄捏了捏她的掌心,笑了,“也会如实禀告。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会做颠倒黑白的事情,车捕快尽管放心。” 正说话间,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第89章 谢大人要做媒 “苏大人,我家大人有请。” 文德心中一怔,不知男人口中的大人是哪位大人,她慢慢回头,那人穿一袭黑底锦袍,身材挺拔纤瘦,面色冰冷,面部线条僵硬,眼神锐利。 她一瞬间就明白过来那位大人的身份。 此人便是谢大人身边的侍卫。 文德又望向河中央的那条香船,香船上依然是谈笑风生的两人,身边环绕了数个丫鬟。 她心中一惊! 本以为离得远,船上的人并没有认出来他们,却没想到不仅认出来了,还专门派人来请。 那人领着他们三人乘上小舟,不一会儿便到了奢华的香船上。 “今日不知贤弟到访,准备地方多有不足之处,还望贤弟莫怪。” 一行人刚踏上甲板,文德就听到了一个响亮又愉悦的声音,她抬头一看,是一个长相略显阴柔的男人,五官立体,丹凤眼,吊梢眉。 穿一袭绛紫暗花纹缎袍,束发玉冠,身材欣长挺拔,那张略显阴柔的脸上竟也有了几分英气。 他脸上带着笑,样子很是热情,但文德没来由的感觉到一股阴冷。 谢襄的旁边站着张北,此时的文德却没了刚知道时的惊讶。 面上很是平静。 心里却在揣测二人间的关系。 “贤弟有请。”谢襄脸上挂着笑,做出相迎的手势, 苏玖龄朝他拱手行礼,“下官见过谢大人。” “贤弟,如今在外,又非在朝堂之上何须再来那些繁文缛节,一切从简即可。” 苏玖龄笑了笑,还未开口说话,谢襄瞥一眼身后方,又开口了。 “张北,还不快过来给苏大人赔罪!” 张北上前一步,朝他拱手一揖,“张北不知苏大人到访,前些日子多有得罪,还望苏大人莫要见怪。” 他说的正是前几天在街上调戏郭盈盈被文德揍了一顿的事情。 不过,从始至终,张北就未跟苏玖龄有过接触。 打他的人是文德,教训他的人也是文德。 不论是明里还是暗里来说,张北都不应该向他赔罪才是。 不过,谁让文德是苏玖龄的人呢,动了他的人,就相当于动了他。 苏玖龄回礼,“哪里哪里,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是我管教属下无方,才让她冲撞了卫指挥使。”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车捕快,还不快给张大人赔礼道歉。” 文德屁颠颠的小跑到他面前,行了一个赔罪的礼,“卑职有罪,那日看见一群男子公然调戏良家妇女,卑职心切,便动了手,那时不知大人的身份,多有冒犯,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这话说得! 把责任全都推出去了。 打人错不在她。 是他带人先公然调戏良家妇女的,她为解救妇女。 被逼无奈,这才不得不动手。 而她的道歉,也跟打架无关。 只是因为没有及时认清卫指挥使大人的身份,才道歉的。 这两者间的关系她拎得门清。 不得不说是一个狡猾的小狐狸。 张北僵笑着,却不敢出声反驳。 他怕惹恼了旁边的谢襄。 他的一切都是谢襄给的,如果他不听话胡来,他将收回给他的一切。 甚至连命都有可能。 很快,他又幸灾乐祸起来。 这小下属胆子不小,竟敢公然让谢大人面子上下不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谢大人的人吗? 就不怕谢大人责罚? 还是说不知者无畏? 他静静地等着谢大人对他的惩罚,可左等右等却等来了这些话,“这位小公子,一切都是误会;那位郭姑娘是张北心仪之人,小两口子谈情说爱怎能说是调戏呢?” 文德一怔,没想到这厮脸皮竟这般厚。 她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不成? 一群男人在街上对着人小姑娘说些污言秽语竟是谈情说爱? 非也非也! 且人小姑娘明摆着不喜欢他。 张北却还死乞白赖地去骚扰人家。 如今到了他这竟成了两情相悦的小两口子在谈情说爱! 文德不晓得张北对他说了什么。 不过,这厮的厚颜无耻却刷新了她的下限。 不过,既然人谢大人都这么说了,她自然得顺着杆子往上爬才是。 就算心里再不服,面子上的功夫还是不能少。 文德再次拱手作揖,道,“谢大人说得是,是卑职眼拙了,卑职给张大人赔礼了。” 她说得不卑不亢,态度真诚,让张北无法不原谅她。 小插曲过去了,一行三人入座。 小丫鬟上前给苏玖龄斟酒,一双葱白小手煞是惹人夺目,白白嫩嫩的,让人恨不得上去摸一把。 因这白皙的肤色太容易引人遐想,一不小心就勾起了文德的色.欲。 她顺着那截皓腕往上看,最后目标停留在人小丫鬟的胸脯那。 她头一转,看向平静的水面。 心里念着:非礼勿视! 非礼勿视! 非礼勿视! 三遍过后,她才勉强稳住心神。 “呼——” 她轻呼一口气。 又转回头来。 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反应这么大,其他人都面色平静,真真儿做到了美人在怀,而坐怀不乱。 “贤弟,今日你我相遇,为兄正好有一喜事想向你宣布。”谢襄手里捏着一颗樱桃,并不送进嘴里,笑眯眯的,故意卖着关子,“贤弟你猜猜看是什么喜事?” 苏玖龄淡淡一笑,优雅而矜贵,眼神不经意地瞥了眼正襟危坐的张北,“谢大人抬举玖龄了,玖龄愚钝,一时猜不出来,还请大人相告才是。” 谢襄不在意的哈哈一笑,他问这话的目的本就不是让苏玖龄来回答的,而是想借此炫耀自己的权力而已。 这天底下只有他想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他不能做的事情。 谢襄带着笑,有些无可奈何的,手指向张北,“张北这小子想让我给他做媒,还拜托我明日去郭府提亲。” 文德一时没有跟上谢襄的思路,一时惊愕。 扭头看去,张北那厮竟坐的端正,头微微垂下,脸上还带着娇羞? 文德差点爆出粗口。 谢襄那厮还像个老父亲似的在喋喋不休,“你说说他,我一不是他老子,二不是他老娘,他非要让我去郭府提亲,在这都跟我絮絮叨叨半个多时辰了,弄得我的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张北瞄他一眼,搓搓手,满是讨好恭顺,“谢大人比我老子还老子,我那老子说话不顶事儿,所以还得劳烦谢大人去跑一趟。” 张北阿谀奉承的嘴脸彻底恶心到了文德。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谢襄往嘴里送了一颗樱桃,又看向苏玖龄,“贤弟觉得为兄说得对也不对?” “谢大人说得自然是对的。” 苏玖龄的话很少,如果不是谢襄主动找他,他可以一直沉默下去。 “不过,看在这小子痴情的份上,我就破例当一回媒人。” 第90章 宋铁的质问,郭小女的被逼无奈 殓房。 宋铁那小子风风火火的跑到稳婆家里,二话不说,就把她拎到了殓房。 稳婆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婆子,人称刘婆,脸上长满了麻子,眼睛又小,嘴巴又尖,妥妥一贼眉鼠眼的形象。 她不高,身材很胖,此时被宋铁揪着被迫站在张纯纯的尸体前。 “刘婆!”宋铁脸色很不好,在验尸方面被人三番五次的看低,一次是因自己的疏忽,一次是因稳婆的据实不报,这两件事情都让他窝火不已,当下的心情非常不好,“张纯纯生前被人侮辱之事你为何不如实相报?还有张纯纯怀孕的事情又为何隐瞒不报?你到底有何居心?说,你是不是跟那个凶手是一伙的?” 闻言,刘婆当即脸色变了又变。 冷汗淋漓,双腿忍不住发软。 宋铁的每一个质问都像把刀子一样捅在了她的心窝子上, “小宋,你可莫要胡说啊,老婆子年龄大了,经不起吓,老婆子虽然只是一介妇人,可那等杀人犯法的事情打死我都不会做啊。”刘婆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我哪知道张纯纯生前被人侮辱的事情啊,更不知道她还怀孕啊,你说说她又没婚配,又没相好的,哪来的孩子啊?肯定是有人故意在玷污姑娘家的清白呢,小宋不要相信才是啊。” 刘婆哭哭啼啼的,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处处为别人着想,处处替自己证清白,惹得宋铁更是心烦,“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要再跟我扯皮,我现在就拉你去官府!” 很明显,在验尸结果上,宋铁选择相信了文德。 “小宋啊,我哪里敢骗你啊。”刘婆一甩帕子,哭的更大声了,声音里全是委屈,不过这殓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没人听得见她的诉苦,“张纯纯的尸体在河里面浸泡了几天,就算有些证据,也早就消失不见了啊,老婆子没骗人,老婆子验出来的就是这些。” “你还敢狡辩?”宋铁怒喝。 刘婆被宋铁的吆喝吓得一怔,一张麻子脸有些苍白,她咬了咬下唇,像赴死的战士表达自己的忠心般昂头道,“小宋若是不信老婆子话,大可找别的稳婆一验真假!” 哼!整个洛阳城就没几个稳婆。 她还就不相信能找出第二个稳婆肯验这副破身子的。 就算有人肯来,奈何离得远,等人到了,这尸体早就化成一堆白骨了。 她刘婆活了一辈子,什么样子的场面没有见过。 还会怕了一个中途出身的小小仵作? 别笑死人了。 宋铁看着刘婆梗着脖子的忠心样,突然不生气了,他拍了拍并没有落上灰尘的衣服,笑着说:“刘婆,我还就是因为找了一个更专业的稳婆……不对,是仵作,才验出来的;今日来找你是想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没想到你却冥顽不灵,那就莫怪我把你送去官府了。” 刘婆不但没被唬住,反倒笑了。 自古女子尸体的隐秘部位都是由稳婆来验的,一个仵作,男身,竟然要去验女尸的隐私部位,这说出来有违常理。 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亏他宋铁还能这般自信的说出来。 她老婆子才不会相信。 “小宋啊,你就算要骗我老婆子,也得编个让人相信的谎话呀,大明律令明确规定:女尸隐秘部位需由稳婆来验,仵作不能近身半步,你现在却说仵作验了张姑娘的身,这不是违法大明律法是什么?而你还是个帮凶,老婆子看,去衙门也好,把你们两个龌龊肮脏的人一块关进大牢。” 宋铁说不过她,被她怼的脸色通红,也不愿再跟她多费口舌,拽着刘婆就往衙门跑。 他今天必须要把这一切都跟郭大人坦白了不成,这个老妇人竟然胆大包天到据实不报,害他多次被人嘲笑看不起,真是气死他了。 *** 李家渡一行,关于张纯纯之死的事情没有任何收获,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被谢襄拉着在香船上度过了。 又是看伶人跳舞,又是听歌女唱歌的,或者再在一块畅谈国事家事天下事,于是乎,李家渡一行本是来调查张纯纯一事的,结果却成了别人消磨时间的一枚棋子。 文德觉得,谢襄那厮就是故意的。 从李家渡回来,已是黄昏时刻,文德念着谢襄明日提亲的事情,必须得提前通知他们才行,于是便径直去了郭府一趟。 到了郭府,郭允并不在家,此时还在衙门忙着公事,府上只有郭杨氏和郭盈盈。 这一刻,文德突然有些心疼起郭允来了。 一边要忙着调查张家灭门案,找到凶手,一边还要对付张北那个卑鄙小人。 眼下事情众多且繁忙,光是灭门一案的调查就够郭允焦头烂额。 虽说林洋已经投案,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林洋不过是个替死鬼而已,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时辰也不早了,苏大人还在府外等着,文德直接开门见山了此行的目的。 郭盈盈小脸一惊,蹭的站起,“张北那厮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还是我的脑子被驴踢了,竟会给他一种我愿意嫁给他的错觉?” 文德看她攥紧了双拳,小脸因生气而涨红,她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得想法子解决才是。” 郭杨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她苦命的女儿啊,来一个张北就够他们折腾的了,现在连指挥同知谢大人都来掺和一脚,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 难不成真要把她的女儿嫁给那个贪色成性又不学无术的人吗? 试问她这当娘的,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啊。 泪水无声地滑落,郭杨氏悲痛又无奈的表情触痛了文德的眼睛,看一眼郭盈盈,那货虽然说着霸气侧漏的话,可一双杏眼红红的,眼泪在眼眶拼命打转,愣是不肯让它掉下来。 也是一个倔强的主儿。 “我都让人散布消息了,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事情?”郭盈盈颓废的坐在椅子上,双手捂脸,泪水从她指缝中流出。 文德看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先是摇了摇头,而后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所谓的散布消息,实际上就是郭盈盈与车文德相识相恋的一段佳话故事。 两人的相识相恋被她包装成了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郎有情妾有意也不过如此。 而这也是那段时间郭盈盈一直缠着她的原因,故意在人前表现两人伉俪情深的样子,然后又让府上小厮和丫鬟再在坊间大肆宣传,目的就是希望传到张北的耳中,让他知晓她是有主之人,从此打消娶她的念头。 关于她跟郭盈盈的传言,文德听到了不少。 有人说她们是金童玉女,男的俊,女的俏,天作之合。 也有人说,车公子爱慕郭姑娘,把她当成宝贝一样宠着,放在手心里怕摔碎了,含在心里怕化了。 更有人说,嫁人当嫁车公子,娶妻当娶郭姑娘。 …… 第91章 失颜膏 然而,这样一对令旁人艳羡的小情侣,却硬生生的有人从中作梗,想要拆散她们。 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可张北那货却偏偏不走寻常路。 “车公子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郭杨氏手里拿着绢子,刚哭的眼睛还是红红的,一对眉毛紧紧的皱着。 文德叹了口气,深深地觉得权力这个玩意儿真是把双刃剑,用的好了,能造福百姓,用的不好,便会给人带来灾祸痛苦,比如郭家当前遇到的事情。 “办法是有,就是不知道郭姑娘肯不肯答应了。” “就算是死我也答应!”郭盈盈睁着一双兔子般的红眼睛,小嘴紧抿着,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倒有几分英雄的气概,文德看她的眼神也多了些赞赏。 这女子敢于反抗自己的婚姻,确实和普通女子不同。 “死倒是不用。”文德勾唇一笑,“就是得需要郭姑娘受点罪才行。” “什么罪我都愿意受,只要能让我不嫁给张北就行。” 听到车公子有办法解决此事,郭杨氏心中是又喜又急切,“车公子,你快别卖关子了。” 文德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亮给二人看,“这是我研制的一种毒药,它能让人的面容变得丑陋不堪,如今张北看上的不过是郭姑娘的皮囊,只要这副皮囊没有了,张北自然也就没了娶姑娘的念头,不知姑娘可有勇气一试啊?” 郭盈盈脸色一白,“那,那还能恢复原样吗?” “是啊,车公子,既是毒药,也应该有解药才对,你有解药的对不对?”郭杨氏急切道。 如果没有解药,为了张北却让自己的女儿毁容,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如果不涂这个药,她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就要葬送在张北手里。 此刻,她内心焦灼不安,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完全失去了方向。 文德本来还想逗弄一下她们,可看母女两个的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她也于心不忍了,“有解药,二位请放心;为了张北一个坏犊子让郭姑娘失去容貌,我文德可不会做这种缺德事,要毁容也应该去毁张北的容。” 想起张北和谢襄那两个家伙她就恨的牙齿痒痒。 日后哪怕有一丝可以捉弄他们的机会,她一概不想错过。 而这一次就先便宜了他们。 文德把盖子打开,从里面挖出一小坨药膏,药膏是绿色的,有一股子刺鼻的味道,很不好闻。 郭盈盈和郭杨氏都捏住了鼻子,皱着眉头看她。 “车公子,你不会是哐我的吧?” “我哪能哐你啊,这可是我花了好长时间才研制出来的药呢。”想起来在京城的那些日子,每次研制毒药,她都得偷偷的跑到京郊之外,又是亲自上山采药,又是跟毒虫猛兽搏命,心里就苦.逼的慌。 没人懂得她的辛苦。 说她手上的这个小瓷瓶吧,辛辛苦苦大半个月,为了其中的一味药还差点让自己骨折了,到最后炼制的药膏连茶盏一半的容量都不够,平时都被她当成宝贝来对待,现在她主动奉上,却还要被人怀疑。 她心里那个苦哟。 却无法与人诉说。 “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带这种能致人毁容的毒药啊?”郭盈盈心里后怕,想着文德又会验尸,又会制毒的,对她的惧意更深了一层。 文德不在意地瞥了眼她和郭杨氏,又把手上的那点药膏抹进了小瓷瓶里,她抿唇一笑,“我是女子,出门在外总要学会保护自己才对,而这药就是喽。” “你武功高强,哪需要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啊?”郭盈盈想也没想就呛声道。 “兵不厌诈。”文德将瓷瓶盖子拧好,也不恼,看她道,“你到底要不要?不要的话我就走了,我家大人现在还在门外等我呢,不能在这儿耽搁太久的。” 郭盈盈瞅了眼那个白色的小瓷瓶,头皮只觉得发麻,这关乎于自己的容貌是否能恢复过来的重大事件,郭盈盈有必要把事情都了解的清清楚楚才行,“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说再多都无用。 关键还得看实际效果。 文德又拧开盖子,从里面挖出一小坨药膏,在郭盈盈和郭杨氏的注视下,一点也不客气的涂在了自己的脸上。 “车公子,你?” 先出声的是郭杨氏,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文德的下巴看。 文德不在意的瞥了眼她们,指着自己的下巴,面色淡定的解释着药膏的作用,“这叫失颜膏,涂在脸上之后,会起许多大小不一的小肉瘤,还会让你的皮肤变得坑坑洼洼,最后整张脸都是如此,长得就跟癞蛤蟆似的。” 癞蛤蟆? 郭盈盈顿时喉头作呕。 她最讨厌那个东西了。 “看见没?”文德手摸向下巴抹药膏的地方,“失颜膏的药效非常快,一般这边涂上,立马就会显现效果,而且它有一个很好的点就是,你涂哪儿,它长哪儿,属于定点爆发的那种。” 啊—— 这还叫好啊? 不过,郭盈盈和郭杨氏已经无心再听文德的解释,母女二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下巴看。 片刻后,果然在她的下巴上看到了几个小肉瘤似的东西。 她低呼一声,不忍再看,“车公子可有其他的药物?我不想用这种药,太恶心了。” “恶心才好呀,只要你不照镜子,恶心的永远都是别人,你还替张北那厮担心啊?”文德不以为意,说的漫不经心。 想到自己的脸要跟个癞蛤蟆似的,她心里就发憷,就犹豫,就恶心。 看出她的顾虑和犹豫,“你想想看,让自己的脸难看一阵子重要,还是嫁给张北那厮重要,若是接受不了这个坎儿,德爷也不勉强。” “成,就这么办了!” 郭杨氏一咬牙,中气十足的声音让郭盈盈眉头一皱,“娘,我还没想好呢。” “想什么想,都来不及了。” 这下郭杨氏倒变得雷厉风行来了,反倒一开始很果断的郭盈盈优柔寡断了。 文德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淡黄色的,纤细的食指从里面挖出一小坨药膏,药膏是白色的,跟绿色的药膏相比,味道淡了很多。 她打着圈的在下巴上抹了起来,郭盈盈两只大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下巴看。 恨不得能盯出个洞来。 第92章 躁动的夜 把药交给郭盈盈,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后,文德便出了郭府。 月亮已经偷偷爬上夜空,夜幕慢慢降临。 郭府门外停了一辆马车。 车内的人许是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撩开车帘,站在马车前,等着心上人慢慢朝他走来。 文德一出门,就看见了依靠在马车上的苏玖龄,他身材欣长,面容清隽,眉眼低垂,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男子一样,见她走来,男人的唇角微微弯起。 “忙完了?”他走向她,执起她的小手,另一只手环上她的腰肢,声音低沉,带着温柔蛊惑。 “嗯。”文德扬起笑脸,“让大人久等了。” 苏玖龄宠溺一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揽着她的腰走向马车。 *** 马车上。 苏玖龄攥紧她的小手,在掌心里捏了捏,暖暖的热度便传递到了她的手上,“车捕快可以告诉我是什么法子了吗?” “啧!”文德眼风一抬,笑的风情万种,“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大人啊,我这一到郭府,大人就知道我为什么来了。” 苏玖龄默认,眉梢一挑,“车捕快说吧,玖龄洗耳恭听。” 文德虽与郭盈盈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两人的交情似乎却比她们认识的时间要深。 谢襄替张北求亲这件事,文德不可能会坐视不管。 至于这法子,他倒是好奇。 选择逃婚,对郭盈盈来说是一个好法子,对郭家来说却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郭允是一城知府,指挥同知大人亲自来府上提亲,不论他选择拒婚还是逃婚,都会拂了他的面子,对郭允日后的仕途升迁都极为不利,且谢襄为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像这等让他丢失脸面的事情自会严惩。 光是张北为了泄私愤,谢襄就弹劾他贪.墨受.贿,若是发生了拒婚或是逃婚的事情,谢襄对他的报复将会更大。 他不可能放过他们一家人。 所以,逃婚的法子不可取。 文德看了他一眼,开始把玩他的手指,声音都染着愉悦,“我给她用了毒。” “毒?”苏玖龄一愣,他以为会是跟郭盈盈“生米煮成熟饭”,毕竟二人在坊间是一对伉俪情深的小情侣,做出这件事应当是水到渠成的。 却没想到会是毒。 文德嘻嘻一笑,“对呀,而且这毒还是卑职自己研制出来的。” 苏玖龄反手一握,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俊脸凑近她的小脸,低声蛊惑道,“小捕快还会制毒了?” 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痒痒的,热热的。 “实不相瞒,卑职还是个制毒高手。”文德笑着看他,“想不到吧?” “确实没想到。”一只大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轻轻蹭着,嗓子眼里发出一阵好听的低笑声,“没想到小捕快深藏不露啊。” 苏玖龄的适可而止,没有继续追着再问有关制毒方面的事情让文德心里很是受用。 虽然她不觉得制毒这件事情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却还是心里满意他的做法。 “多谢大人夸奖。”她任由他抱着,顺势依偎在他的怀里,小手轻轻地戳着他的胸膛,“大人明天就拭目以待吧。” *** 官驿,苏玖龄房间。 “林洋交代了吗?” 苏玖龄一手摩挲着杯壁,说的话浅淡轻缓,听上去没有情绪,可入耳却字字冷厉。 “回大人,林洋全部交代清楚了。”薛福抬头,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眸,“他承认了张家八口人全都死于他之手,已经签字画押了,消息明日一早应该就会宣布出来。” 苏玖龄冷笑,“李海涛审的?” 李海涛,洛阳同知,相当于知府的助手,跟郭允是同僚。 “嗯。”薛福将他打听到的消息和盘托出,“据狱卒说,林洋入狱的当天晚上,趁郭大人不在,便提审了林洋,几个时辰过后,林洋就认了罪,想必是屈打成招了。” “大人,这件案子还是别让车姑娘插手去管了,属下猜测,这背后肯定有幕后黑手,万一车姑娘因为这件事再牵连进去,不值得。”薛福皱着眉头,大人对她这般在意重视,万一车姑娘在此案中受到伤害,到时候伤心难过的还是大人。 他不愿意发生此事。 苏玖龄沉着脸,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睛里的阴冷都快溢出来了,只一瞬,又换上了无奈的表情。 “有我在就不会让她出事。她想查就让她继续去查吧。” 替人伸冤、还人情白是她心中一直都在践行的理想,他有义务将她的理想保护在他的羽翼之下,让她尽情的去做想做的事情。 出了事,他会负责。 “现在需要告诉郭大人吗?”薛福深知大人一旦决定了某件事,就不会轻易改变,就换了另一个话题,是指李海涛瞒着他对林洋屈打成招的事。 苏玖龄转动杯子的手一顿,抬眼,看他,“不必,你跟狱卒打通好关系,务必保护好林洋的安全。” 林洋虽然已经被屈打成招,承认了自己犯下的滔天罪行,眼下死罪是在所难免的了,但就怕突生事端,幕后凶手等不及林洋行刑的日子而先行动手。 这里不是他的地盘,他想,能保一时便保一时吧。 *** 屋外开始下雨,敲在瓦上动静不小。 这些天洛阳似乎进入了江南的雨季,总是隔三差五的就要来上场雨。 房间里烛火摇曳,寂静的可怕。 谢襄坐在一张紫檀木花雕大椅上,手上把玩着一颗玛瑙玉球,半张脸隐藏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中,显得尤其阴森可怖。 “连仁,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唤作连仁的男子虎躯一震,脊背发冷,暗叫不好。 据他对谢襄的了解,主子越是生气,声音越是平静,主子此刻声音平静无波,但若仔细听去,里面却泛着让人骨寒的冷。 刘连仁单膝跪地,拱手抱拳,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回大人,三年了。” “三年了。”谢襄喃喃,刘连仁冷汗涔涔,暗叫不妙,果然下一秒就听谢襄凉凉道,“连仁,你可知我最忌讳什么?” 刘连仁跪在地上半天没敢出声,谢襄也没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轻启薄唇,仿佛在说一件家常事似的,“我最忌讳自己的手下擅作主张,不按我的吩咐行事。” 这是在挑战他的威仪,他不允许有人这么做。 凡是做过的人,都被他送进了阴曹地府。 谢襄起身,绕着刘连仁走了一圈,眼神平静无波的扫着他。 刘连仁受不住,扑通一声跪伏在地,身体还在瑟瑟发抖,“请大人责罚!” 第93章 德爷,你的心可真狠 “你倒是识趣。”谢襄轻笑一声,但那笑声并无温度,在刘连仁听来如同地狱来的鬼魅,“谁给你的狗胆敢去侵犯她?” 有一种人是这样的,自己不要的东西,嫌弃至极的东西,哪怕他丢了葬了烧了,不论是哪一种处理方式,也不准别人觊觎他。 一旦别人觊觎了,便会激发他身为男人的强烈占有欲,以及身为男人的尊严也会得到挑战,尤其是女人,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事情。 谢襄就是这种人。 他不要的女人,哪怕是杀了,也不允许别的男人多看一眼。 刘连仁倒是胆大,跟在他身边三年了,连这点脾性都没摸清楚。 竟敢胆大包天到去侵犯她。 刘连仁脸色瞬间苍白,内心萦上无可名状的恐惧。 他以为她于大人来说,只是一个发泄欲.望的工具而已,当这个工具没有了利用价值之后,便会被大人当成破鞋一般丢弃,却万万没有想到大人待她竟如此不同。 如果知道她对大人的意义是不同的,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侵犯她啊。 可眼下事情已经发生。 他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求饶,直至额头都磕破流出血来,谢襄也是无动于衷。 这个男人向来冷血惯了。 或者说,锦衣卫里的人向来冷血惯了。 而他是锦衣卫里面最冷血的那个。 “大人,属下知错了,属下真的知错了,属下不该动歪心思,请大人饶了属下一命,请大人饶命!”刘连仁这一刻真正的感觉到恐惧了。 谢襄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在他眼里只有他和别人之分,别人的生命在他眼里不过和一样物件差不多。 贱又不值钱。 他位高权重,杀人就跟杀只鸡仔一样简单。 他若要他死,他绝对活不到明天。 谢襄对他的哭嚎和求救充耳不闻,他复又坐在紫檀木花雕大椅上,面无表情的转动着手上的玛瑙玉球,许久方道:“念你是初犯,先领一百大板。” 刘连仁吓得连嘴唇都哆嗦了。 一百大板子挨在身上能要人一条命啊。 但总比受那残忍的酷刑要好。 “多谢大人饶命,多谢大人饶命。”刘连仁连忙磕头谢恩。 *** 文德心满意足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摸了摸脸,又摸了摸脸。 她现在这副丑样子,估计连她亲娘都不认识了吧? 嘻嘻,今天可有好戏看喽! 她穿戴整齐,拿起桌上的一顶帷帽戴上,遮住她的丑样子。 楼下,苏玖龄率先发现文德,他先是一愣,而后眉梢一跳,蹙眉看向她这身装扮。 事出反常必有妖异! 小捕快估计又要搞事情了。 苏玖龄无奈一笑,扶额叹息。 “德爷,你今天怎么这副装扮?”陆廷一从头到脚的打量她,“好端端的干嘛戴一顶帷帽,你又不是丑到不能见人了?” 不得不说,陆廷一这货损人的水平越来越高。 薛福蹙眉道,“车姑娘,你这是……” 衣服穿得破破烂烂,倒像一个乞丐,头上还戴着一顶帷帽,有些不伦不类。 任谁看,都是脑子不正常的人才会有的装扮。 这要穿成这样出去,会不会立马就被路人举报,给抓到官府去了? “大姐姐,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啊?”小张谦在官驿住的这几天,跟陆廷一关系也熟稔了,一时间被他哄骗的暂时忘记了回家的念头,就连文德的男装女相也是陆廷一告诉他的。 文德高深莫测的一笑,双手一拍桌子,“搞事情。” 苏玖龄不用去看她帷帽下的表情,也能想象出来她一脸奸笑的模样,伸手扯过她的小手,问,“可否告诉我要搞什么事情?” 文德也没想过隐瞒,坦然道,“大闹郭府。” 听到这话的,首先是薛福一惊,今日正是谢大人向郭府提亲的日子,她若是大闹郭府,又是以车公子的身份,大家肯定能猜得出他是来搅黄这场婚事的,谢大人知晓她是苏大人的属下,若是公然闹事,不就是把苏大人推到了跟谢大人的对立面了吗? 搬到明面上的事情,于大人极为不利。 “车姑娘,不可,万万不可。”薛福一脸紧张,收紧了手中的朴刀,皱眉道,“要是让谢大人知道了,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不仅于大人不利,于郭大人也不利啊。” “放心,我有帷帽。”文德不在意的指了指头上的帽子。 薛福刚想说什么,就被陆廷一抢先道,“德爷,你这帽子不稳,风一吹就掉了;风要是没吹掉的话,大人一声令下,你也得摘下来,到时候不就露馅了吗?” 薛福难得同意陆廷一一回,“陆捕快说得对,车姑娘可千万不要贸然行事啊。” 文德不在意的摆摆手,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放心,帷帽掉了更好,他们认不出我的。” 苏玖龄捏了捏她的掌心,看向她,试探道,“是毒?” “大人就是聪明。”文德笑嘻嘻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这毒只要涂在脸上,连我亲娘都认不出来,更别说他谢大人了。” 苏玖龄皱紧眉头,一张俊脸听完她的话,冰冷的寒气渗透进众人的每一寸皮肤,文德抖了抖胳膊,帷帽下的她偷偷打量他的神色。 一个字,冷。 两个字,还是冷。 就像是火山爆发前的平静,文德拍拍小胸脯,给自己加油打气,鼓起勇气似安慰似的拍拍他的手背,咽了口唾沫,故作轻松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大人保管放心,卑职做事情有分寸,不会给大人惹来麻烦的;只要你们不说认识我,就绝不会有人认出我来。” “德爷,你的心可真狠,连毁容的事情都对自己做得出来。”陆廷一看她一眼,目光幽幽的。 文德会制毒的事情,陆廷一一早就是知道的。 可这女子对自己是真狠。 都说女子身上最重要的东西莫过于皮囊了,她可真下得去手。 小时候,她就喜欢摆弄这些玩意儿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方子,整天躲在外面捯饬这捯饬那的,连私塾都不去了。 记得有一回,一个小女孩欺负了她,她又打不过人家,为了报复人家,她偷偷地研制了一种能让人毁容的毒药。 那一天,她带着他,又带着毒药,故意找那女孩算账去了,两人扭打成一团,文德趁女孩不注意,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毒药,往女孩脸上一撒。 女孩顿时捂脸尖叫,躺在地上打滚。 不一会儿,女孩的脸红的就跟番茄似的,文德见了,双手叉腰,报复后的痛快仰天大笑,主要还是女孩那脸实在太喜人了,连陆廷一都没忍住,捂着嘴“噗,噗”直笑。 后来,那女孩的红脸症足足两个月才好。 第94章 我会心疼 苏玖龄听罢,眉头蹙得更紧,抬手就去撩她帷帽,却被文德伸手挡住,苏玖龄放下手,又重新握紧她的小手,想到她伤害自己,就有些不悦,“车捕快,你想搞事情直接来便是,伤害自己的事情决不可做。” 他抬手又要去撩她的帷帽,“乖,让我看看。” “不要。”文德耍起了小性子,“卑职怕吓到大人,等大人去郭府的时候再看就知道了。” 苏玖龄摇头叹息,他拿她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们都先下去吧。”苏玖龄挥挥手,吩咐众人。 等人走了,他坐在她旁边,凑近她耳边轻声哄道,“让我自己看也不行吗?” 文德耳朵一热,心一软,声音小小的,“有点吓人,卑职怕吓到大人。” 苏玖龄低笑出声,“你不是说在郭府也会看到的吗?先让我提前看一眼又如何?” 文德说不过他,鼓了鼓腮帮子,“大人,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了。”她给他提前打好预防针,以免待会儿苏玖龄看见她的样子被恶心到。 帷帽摘下,一张长满了肉疙瘩的小脸跃入眼帘。 从额头到下巴,全是大大小小的肉疙瘩,看得让人有些作呕,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 苏玖龄看她的眼神暗了又暗,对她的这种做法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他何尝不知她把自己弄成这副丑样子的原因。 她看不惯谢襄,他知道。 她想要教训谢襄,他也知道。 她不想因为教训了谢襄给他惹麻烦,他也知道。 所以才弄成了大家都认不出来她的模样。 这样,谢襄就不会猜到她是他的人,也不会找他麻烦了。 苏玖龄刮了下她的鼻梁,心里暖呼呼的,又有点涩涩的,“傻瓜。” 文德冲他一笑,她指着自己的脸道,“大人不怕卑职吗?” 脸上的笑容牵动了面部肌肉,让她丑陋的肌肤带了几分狰狞。 苏玖龄攥紧她的小手,放在唇上亲了下,一双好看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以后莫要再做这等傻事,我会心疼。” 文德一怔,随后又甜甜笑开,“卑职心里有数,这个是有解药的。” “那也不行。”苏玖龄严肃地看着她,“要是再有第二次,我决不轻饶!” “大人怎么个不饶法?”文德一点也不怕他,还不怕死的用手点着他的胸膛,“说呀。” 苏玖龄盯着她的眸子突地一暗,头一偏,唇凑了上去,在那两片柔软上啄了几下,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她,额头抵着额头,声音低沉沙哑道,“那我就一直亲你。” 文德小脸蹭的一下爆红,红的能滴出血来,看着他温柔的眉眼,俊俏的脸颊,她的心跳不争气的越跳越快,呼吸也有些粗重。 她嗔怪地瞪他一眼,“大人也下得去嘴,卑职都这副模样了,不应该得是恶心到吐吗?” “……”苏玖龄一愣,失笑不已,他又在她脸上轻轻一吻,声音柔的能滴出水来,“车捕快怎样都是好的。” 女人都喜欢听漂亮话,喜欢听别人夸赞自己,文德也不例外。 她瞄他一眼,垂下眼眸,声音低低的,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吃味,“大人这般会逗女子开心,想必大人的夫人肯定很开心吧?” 话刚出口,文德就意识到失言了。 她的那番话像极了埋怨丈夫的妻子。 文德有些气恼自己。 说话真不该不过脑子的。 她有什么立场说这个啊。 “夫人喜欢吗?”苏玖龄似乎亲上瘾了,又在她唇上偷得一吻,笑意连连的问。 文德瞪他一眼,示意他适可而止,语气有些冲的,“我又不是大人的妻子,我怎么知道。” 说罢,不等苏玖龄反应就把他推开,拿起帷帽就戴了上去。 她的心有些乱乱的。 突然又有些气恼苏玖龄。 明明家里都有夫人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 她更气恼自己,明明知道大人有妻室了,却还不跟他保持距离。 “生气了?”苏玖龄撩开帷帽,看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有些心疼,他抬手欲去抚平她紧皱的眉头,却被文德偏头躲开。 苏玖龄微微一笑,也不气恼,反倒因为她吃味开心的不行,知她心里在想什么,他双手捧着她的小脸,迫她看向他,笑着解释道,“我那日在张府说的已有妻室是骗人的,那是我故意拿来拒绝张夫人的借口。” 他说得有理,如果当初他不那么说,依张夫人对他满意的态度,肯定会把自家女儿介绍给他,而张夫人也确实这么做了,不过却又因苏玖龄的一句已有妻室而打消了念头。 堂堂户部左侍郎的女儿,不该当人小妾,张夫人无奈之下,这才作罢。 文德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嗯?”苏玖龄见她久久不肯说话,捧着她的脸又要亲下去。 文德大惊,反应很快的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笑骂道,“大人,您口味真重,我看自己都觉得恶心,您竟然还几次三番的下得去嘴。” “小捕快一点也不恶心。”他笑眯眯的,眉眼里透着一丝促狭。 不等文德开口,苏玖龄的唇便又凑了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玖龄才结束了这吻,文德靠在他的怀里,大口喘着粗气。 *** 这天上午,郭府注定是热闹的。 谢襄带了十几箱聘礼过来,可见他对这门婚事的重视。 十几个挂着红绸的红箱子摆在院子里。 郭允脸上堆着笑,实则却无心应付这件事,且不说是替张北那厮来提亲,今日换成任何一个人,他都没有这个心思。 他满脑门的想的都是张家灭门的案子。 今儿早上刚露出鱼肚白,衙门那边就来人禀报林洋认罪的事情,他想也不想地就往衙门的大牢里跑。 进大牢一看,郭允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倒流了,浑身发冷,脚底板死死的定在地上。 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牢里的那人。 林洋一身白色囚衣染满了鲜血,披头散发,像死了一样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 意识到发生什么的郭允,气得双肩发抖。 这个同知李海涛好大的胆子! 竟敢瞒着他动用私刑,让林洋屈打成招! 他气冲冲的就要去找同僚李海涛算账,府里的小厮就来传话了。 说是京城来的指挥同知去府上了,有要事找他,让他回去一趟。 闻言,郭允一愣,心中一惊。 谢大人来了洛阳?! 现在还在他的府上? 他隐隐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锦衣卫指挥同知来洛阳竟然没有一点消息,同苏大人当初来洛阳时一样,只是不知这位谢大人来洛阳是为何事? 是纯粹游玩?还是身上有公事? 第95章 谢襄府上提亲,郭盈盈的红脸症 他沉沉的看着躺在稻草上的那具残破的身子,锐利的眼睛眯了又眯,郭允又捏了捏攥紧的拳头,偏头吩咐狱卒请大夫给他看伤之后,便匆匆往府上赶。 一进门,郭允就看到了院子里大喇喇放着的十几个大红木箱子。 眉头一跳,暗叫不好。 谢大人此行恐怕是为张北那厮提亲来了。 郭允头疼的抚了下额头。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衙门里的公事没有处理完,现在又来了一堆的私事。 想到这儿,他难免有些心烦意乱。 谢襄到了府上,见了郭允,说话也不迂回,直接开门见山点明此行的目的,“郭大人,今日谢某过来是想替我那侄儿张北讨一门亲事。” 侄儿? 亲事? 张北? 信息量突然有些大。 谢襄也不过三十多岁,怎会有一个二十岁大的侄儿? 很快他又明白过来,谢襄位高权重,巴结他的人不在少数,别说是有那么大的侄儿,就是比他大的儿子都可能会有。 他压住烦躁的心情,想起洛阳城这段时间以来传言的故事,他脸上堆着笑,道,“谢大人,实不相瞒,小女已有一良婿,这……恐怕……”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充满了为难。 洛阳城里人人都在说郭盈盈和车公子的佳话故事,就算他今日不说,想谢大人也会听说的。 只是如今他这一开口…… 车公子是苏大人的人,张北是谢大人的人。 不知他这么做,会不会让苏大人与谢大人之间的关系恶化。 毕竟谢大人在坊间的传闻并不好听。 想到这儿,郭允又开始烦躁起来。 “只要还没有成亲,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谢襄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笑的灿烂,“张北那小子虽说鲁莽了些,可终究也是有点本事的人,现在年纪轻轻就是卫指挥使,以后前途无量啊,郭大人有了这个小婿,日后可就跟着飞黄腾达了。” “……”郭允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只要没有成亲就可以悔婚是吗? 这种事或许别人为了荣华富贵可以做得来,但他郭允绝不做这种人。 “谢大人,张大人的爱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那小女脾气固执又倔强,一心认定了小公子,若是非要这样,小女恐怕会想不开。”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一般人应该不会在想着拆散人家小情侣了。 可谢襄就是跟旁人不一样。 “郭大人,自古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子女插话反抗不从的道理?” 谢襄说的平静,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他字字却冷厉,让郭允听了心中不禁一紧。 这句话看似在说婚事,实则是在谈“权力”。 一个是家中的权力,另一个则是朝堂中的权力,也就是官权。 谢襄这句话就是在提醒他,身份地位比你高的人提出的要求,你只有顺从的份儿,不能反抗。 郭允脸上还堆着笑,但心里明显已不悦。 “不好啦——” “老爷,夫人,不好啦——” 突兀的声音突地在偏厅响起。 “阿杜,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郭允正被这门亲事弄得心烦意乱,就看到阿杜没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风风火火的跑着,肝火一下子冲上了脑门。 阿杜一怔,偷瞄了眼郭允,见他面色铁青,似是生气了,忙低眉顺目地道:“老爷,小姐她,小姐她,生病了。” “生病请大夫就可。” 郭允语气僵硬道。 “老爷,夫人,你们快去看看小姐吧。”阿杜哭哭啼啼的。 郭允皱紧了眉头,似乎在隐忍什么。 “阿杜啊,你先别哭,盈盈怎么了?”郭杨氏紧了紧帕子,面色平静,眉头却是紧皱的。 “小姐,小姐她,毁容了。”阿杜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话,哭的更厉害了。 跟个泪人儿似的。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这一点在阿杜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眼泪珠子跟决堤了的河水一样流淌个不停。 “郭大人,令女的身体重要,还是快去请大夫过来看看吧。” 说话的人正是被大家刚才忽视了的谢襄。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焦急与担忧,一副善解人意的体贴模样。 一行人跟着阿杜去了郭盈盈的房间,连谢襄也跟着去了。 他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却说明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太好。 他倒要看看郭家人在他面前要耍什么把戏。 谢襄冷笑一声,与郭允一并踏进了房间。 屏风后面传来了少女低低的啜泣声。 郭允给妻子使了个眼色,郭杨氏会意,踏着小碎步进了里间。 不一会儿,外间的两个男人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这阵子哭声扰的谢襄眉头紧皱。 他最讨厌女子哭泣,眼下这女子的哭声于他来说就是噪音,吵得他心烦。 谢襄瞥一眼郭允,后者皱着眉头,一看就是担心女儿的样子,却全然没有顾及他这指挥同知大人的感受。 他压着心头火,道:“郭大人,还是请小女出来外间坐着吧,待会儿大夫也快来了,在外间待着,也方便诊治。” 郭允也没想那么多,点点头,朝里间喊道,“她娘,都别哭了,让盈盈出来坐会吧。” 里间。 郭盈盈看着镜中的一张大红脸,红的跟个西红柿似的,瞧瞧这漂亮的眉眼,漂亮的五官,全都败在了这个颜色上。 她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许久。 车文德这妇人着实歹毒。 说什么这款药的毒性没有失颜膏的毒性大,让她尽管放心。 可现在这样,让她怎么放心? 她越想越难过。 她今天承受的一切,都是拜张北那厮所赐。 有朝一日,别让他落在她的手中,若不然,她绝不饶了他! 郭盈盈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蛋,心疼不已。 虽然知道这药效过一段时间就会自行消失,可她心里还是难受的紧,让她顶着这张关公脸出去见人,她宁愿把自己锁在家里不出去。 郭盈盈紧咬嘴唇,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就是不肯出去。 郭杨氏拍拍她的肩膀,知道女儿不好以这副面目见人,可若现在不出去,谢大人不就见不到她的样子了,她们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郭杨氏好说歹说,才把郭盈盈劝了出去。 *** 郭盈盈来到外间的时候,郭允和谢襄正在喝茶谈论闲事。 听着人走动的时候,谢襄循声望去。 这一看,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太过强烈,谢襄一个没忍住低笑出声,意识到失态之后,又连忙憋住笑意。 郭盈盈瘪着嘴,眼神幽怨地看他一眼。 肩膀微微颤抖。 此人憋的也不容易。 被人这般嘲笑,郭盈盈的小脸上又是一热。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 回过神来的郭允,见女儿双颊通红,红的能滴出血来,他差点没有认出来,要不是这熟悉的声音,他还真以为是别家的闺女。 第96章 突然出现的小乞丐 小厮不多时就请来了大夫。 大夫先对郭盈盈切了脉,然后又是闻,问,切,整个过程弄得郭盈盈、郭杨氏以及阿杜心惊胆战的,就怕被大夫诊出什么,在谢大人面前露出马脚来。 望闻问切结束,大夫眉头紧锁,又盯着郭盈盈的脸看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回郭大人,令媛脉象平稳,身体无碍,老夫也不知是何缘故。” 呼—— 知情的三人顿时松了口气。 “大夫,你再仔细看看,如果一点事都没有,盈盈的脸,也不可能会变成这样啊?”郭允急了,看着女儿的红脸症。 大夫又摇摇头,叹口气,无可奈何的,“郭大人,再诊也是一样的结果,还请郭大人另请高明吧。” 说罢,大夫也不愿再多说些什么,挎着医药箱就走了。 郭盈盈心中窃喜。 但为了让众人相信,她又很配合的伤心难过起来。 郭杨氏也不甘落后,体贴的将郭盈盈拥进怀里,母女两个哭的伤心不已。 阿杜也在那里抹着眼泪。 谢襄被这些妇人弄得有些心烦。 好好的一场提亲却弄成这个样子。 想他堂堂指挥同知何时遇到过这种情况,被人嫌弃,被人愚弄。 在京城,谁见了他不喊一声谢大人? 不对他恭恭敬敬的? 不过,他面上维持着冷静,还是优雅高贵的样子。 洛阳城几乎人人都在传颂郭盈盈与车公子之间的金玉良缘,想那车公子便是苏玖龄身边的那个小侍卫。 谢襄勾唇一笑。 郭家使用此手段无非是想让他生了不娶的念头。 但既然他都识破小妇人的伎俩了,自然不能如她的意。 谢襄看了眼还在掩面抽泣的郭盈盈,又看向愁眉苦脸的郭允,一副为他们着想的样子,“郭大人莫担心,我认识一神医,神医喜好周游山水,时下正好在洛阳歇脚,明日我派人去请神医再为令媛切脉一看,凭那神医的医术,定能诊出郭姑娘的病因的。” 郭盈盈心里咯噔一声。 神医一来,那她不就露馅了? 要是被谢大人知道她在戏耍他,郭府岂不是要遭殃? 郭盈盈心里着急,面上冷静,朝他福了福身,声音是哭过之后的沙哑,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谢大人的心意,小女心领了;小女命贱,不敢妄想请神医一看,容颜毁去,虽有伤心难过,却也是命中定数,小女无力改变,只能接受了。” “郭姑娘莫要轻易放弃,容颜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比命还要重要……” 谢襄话未说完,突然就被匆匆跑来的小厮打断了,“大人,苏大人来了!” 苏大人来了? 那是不是说车公子也来了? 郭盈盈脸上一喜。 她这脸上的红脸症待会儿还得问问她,能不能唬得住神医大夫。 若是唬得住,就让谢襄去请神医,这样更能增加可信度,让他们产生放弃求娶的念头。 若是不行,她就在想办法拖延住谢襄。 如此一想,她纷乱的心就平稳不少。 谢襄状似无意地瞥了眼郭盈盈,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他拍了拍干净的衣袍,看向郭允,“郭大人,请吧。” 郭盈盈赶忙让阿杜去里间取来她的帷帽戴上。 一行人去了偏厅。 郭盈盈环视一圈,却没看见熟悉的身影。 疑惑不已。 郭允请苏玖龄和谢襄入座。 郭盈盈憋不住了,“苏大人,怎么不见车公子人呢?” 苏玖龄淡淡地扫了一眼她,视线也不多做停留,淡淡道:“车捕快偶感风寒,今日不方便过来。” 薛福身姿挺拔地候在苏玖龄身后,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地瞥向郭盈盈。 想起陆廷一口中的失颜膏,还有车姑娘头上也戴了顶帷帽,薛福倒对这个失颜膏的药效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帷帽下的郭盈盈撇撇嘴,心情有点失落,哦了一声。 一瞥眼,就看见了院子里的红箱木,格外的扎眼。 谢襄还在说求亲的事情。 眉飞色舞的,好像娶亲的人是他似的,别提多高兴了。 全然不顾郭允已经有些发黑的脸色。 “郭大人,这可是一门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事啊。” 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事? 郭盈盈差点这话被气笑了。 让她跟二十八个女人争抢一个男人的宠爱,那还不如拿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呢。 再说张北那厮的长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看他一眼,她就会做噩梦。 莫不是他眼睛瞎了,就是她脑子有病,才会相信这个男人的鬼话。 狗屁的好亲事! 苏玖龄安静的坐在那儿,只偶尔有人问他,他才会开口说几句,大多数时候都是缄默不语的。 薛福心疼自家主子,若不是车姑娘今日要来郭府搞事情,他家主子才不会掺和这档子事呢。 还不是怕车姑娘被谢大人欺负。 薛福探头探脑的往门外看了几眼。 车姑娘动作太慢了,说好了他们先到,她随后就到。 可这一刻钟都快过去了,还没看见她的影子。 眼看着谢襄要走,她再不来,就搞不成事情了。 “哇!”院子里的动静惊扰了偏厅里的人。 院子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乞丐。 小乞丐背对他们,一会儿摸摸这个红木箱子,一会儿摸摸那个红木箱子。 像个好奇的狗子似的,还凑上去闻了闻。 苏玖龄见状,头顶飞过无数只乌鸦。 薛福也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幸好车姑娘用了失颜膏,现在没人认出来她。 “来者何人?” 谢襄看那小厮竟胆大到去开箱子,忙一手撩着袍子走向院内,脸色有些冰冷。 其他几人也忙跟着去了院子。 文德背对着他们捂嘴偷笑,捏着鼻子,扭着腰肢,尖声尖气学他的话道,“来者何人。” 众人:…… 一群乌鸦从他们头顶飞过。 饶是心狠手辣的谢襄也是一愣,掩嘴干咳一声,郭允见状,忙吩咐小厮去取些银两来打发小乞丐。 文德戴上帷帽,始终背对着他们。 众人摸不清头脑这小乞丐要做什么。 “小乞丐,这是我家老爷的心意,你快收下速速离开。”小厮维持着给银子的姿势,见他抚着红木箱子有些恋恋不舍,小厮又道,“这是我家小姐的聘礼,切不可乱碰。” 文德还是不理他,小厮急了,把银子硬塞进她的手里,推着她就要往外走,文德突然像条鱼儿一样,一个转身,让小厮落了空。 那小厮恼了,脚一跺,又去抓她。 却奈何不是文德的对手。 文德一边在红木箱子间飞跑,一边在那大喊大叫。 第97章 闹事的小乞丐 “你这狗贼看我瘦小,竟敢欺我,我要找青天大老爷讨个说法去!这世道竟是怎么了?难道就因为我出身卑贱就要受人欺负吗?青天大老爷,你要替我做主啊。” 众人微怔。 小厮更是觉得委屈。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还好心的给他银子,结果却被人倒打一耙。 这小乞丐太不知感恩了。 文德不依不饶起来,一屁股坐在红木箱子上,大声嚷道:“你们是不是欺我长得丑,你们这群只看皮囊不看内在的臭男人们,哼!想赶我走,没门,今儿必须得找青天大老爷说个明白。” 众人都傻了眼。 府里突然多了个疯子。 一时间都没人反应过来要做什么。 薛福更是傻了眼。 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看向坐在箱子上撒泼的人。 苏玖龄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扶额叹息。 文德这般大胆,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她坦然的坐在箱子上,帷帽下的眼睛狡黠地盯着众人变化多端的神色。 看到谢襄一张气得额头青筋都快要暴起,却还要维持高贵优雅的俊脸,心里暗暗爽快,唇角弯的大大的。 谢襄咬着牙看向红木箱子上一个又一个的鞋印,这些鞋印就跟踩在了他的脸上一样,让他颜面尽失。 想他堂堂指挥同知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他咬着牙,皮笑肉不笑道,“郭大人,这无赖小儿在府上闹事,你还不快快派人将他捉拿归案?” 郭允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看一眼箱子上的脚印,大惊失色,“来人,快把这小儿给我赶出郭府!” 现在就敢? 太早了。 她还没玩够呢。 文德双手撑着箱子,蹦了下来,在众人错愕的注视下,径直走向谢襄跟前,仰头笑嘻嘻的,“这位小公子,长得好生俊俏,你也是看中皮囊的人吗?” 薛福脊背一僵,为文德捏了把汗。 虽说知道车姑娘脸上涂了失颜膏,可失颜膏的效果如何,他却还没有见过,万一被谢大人认出来就糟了。 他下意识地瞥了眼苏大人,苏大人神色波澜不惊,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提着的心更紧了。 他暗骂自己,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这边的谢襄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被一个小乞丐给调戏了。 还是一个不识庐山真面目的小乞丐。 自古男人都爱美人,不过这话,他自然不会在众人面前说。 他板着一张严肃脸,一本正经道,“一副皮囊而已,终会随着年华老去,人最重要的,还是要看内在。” 啧—— 这厮倒会说漂亮话。 就是不知道府上的女人都是些什么模样了。 “真的?” 谢襄一听那愉悦的声音,眼皮直跳,暗叫不好。 果然下一秒,手臂就被小乞丐抱住了,抱得还挺紧。 众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胆大包天的小乞丐。 谢襄脸色铁青,杀人的心都有了,但面上还是努力维持着良好的修养。 薛福头皮一麻,下意识看向苏玖龄,苏玖龄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眼神却冰冷的瘆人。 薛福心里叫苦不迭。 只希望这位爷能赶快办完事情。 “我从小长得就丑,人人见我都会退避三舍,有的人更过分,还骂我癞蛤蟆,你是第一个说出不嫌弃我丑的人。” 文德声音低低的,说的话怪可怜。 众人对她的话感到错愕:“!!!” 他长得丑关他们什么事? 众人风中凌乱了,不知道小乞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然,这个众人是不包括苏玖龄和薛福的。 “本官最不喜别人碰本官,你给本官松开!” 谢襄咬着牙命令。 府里的小厮都死了吗? 都这么久了,还没看见人过来把他拉走。 看来这郭大人胆子倒是不小,竟然连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文德一点也不害怕他的愤怒,小样儿,今儿不好好恶心恶心你,我还就不是车文德了。 她晃了晃谢襄的一只胳膊,声音嗲嗲的道,“公子,你就收了我当你的小丫鬟吧,难得你不嫌弃我,就让我留下来伺候你吧。” “郭大人,为何你府上小厮还没过来?”谢襄奋力拂去抱在臂膀上的那只手,偏头怒视郭允,“这小乞丐意.欲对本官图谋不轨,郭大人速速把她抓入大牢候审!” 这女子毫不知羞,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轻薄男子。 真是伤风败俗! 被轻薄的人还是堂堂指挥同知大人。 谢襄恨不得当场掐断这女子的脖子。 咯噔一声。 文德知晓玩大了。 不过,她并不在意,那些抓她的小厮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假意跟着他们走,半路上再逃走,解了脸上的这毒症,就不会有人知道她是谁。 她刚想腆着脸再说些什么,就听见一直没有开口的苏玖龄说话了。 “谢大人不必跟个小乞丐一般计较,看她行为举止疯疯癫癫,有些痴傻,不像寻常女子所为,将她打发了便是。” 帷帽下的文德嘻嘻一笑。 大人真会说话。 既点明了谢大人的身份尊贵不该与一小乞丐斤斤计较,若是传出去恐怕会影响大人声誉;又说她行为痴傻,疯疯癫癫,说明她是一个脑子不正常的女子,跟一个脑子不正常的女子是无法用正常人思维来沟通的,所以也无须多说,更不必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随便打发了就是。 知晓苏玖龄这番话是在维护她,文德也就没有计较这么多。 一片混乱中,文德突地掀开头上的帷帽。 那张长满了肉瘤的小脸顿时入了大家的眼。 薛福:“呕——” 郭盈盈:“呕——” 阿杜:“呕——” 呕吐声此起彼伏。 文德心满意足的看着大家的反应,不过,她的重点恶心对象不在这些人身上。 偏头看一眼谢襄。 那货的表情就跟吃了一堆苍蝇似的。 文德心里憋着笑,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不让他逃走,谢襄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丑脸,一个个的肉瘤,像极了癞蛤蟆身上的疙瘩。 喉头一阵干呕,头一偏。 “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酸水。 文德看谢襄表情痛苦,脸色很差,对他“心疼”不已,她蹙着一对大粗眉,浑然不觉自己就是罪魁祸首道,“公子,您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谢襄看着那张疙瘩脸,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再也受不了的跑出了郭府。 他谢襄发誓,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更没有被一个女人这般欺侮过。 这个小妇人给他等着瞧。 第98章 闹市闹事? 谢襄前脚一走,文德后脚也跟着出了郭府,不带一点留恋的,潇洒的离去。 郭盈盈还在惊愕中。 小乞丐脸上的疙瘩她之前在车公子脸上见到过。 那是她为了让她相信药的毒性,故意在自己脸上试的药,然后又给自己解了毒。 她望着小乞丐离去的背影,不敢百分百确定此人就是车公子。 那人满脸的肉瘤子,比癞蛤蟆看着还恶心。 女子都重颜,即使知道失颜膏的毒性可解,也不会像她这般涂满全脸。 就像她,害怕容颜太丑,所服剂量比车公子告诉她的少了一半之多。 结果,却还是成了这副样子。 “苏大人,请留步。”郭盈盈看苏玖龄要走,急忙喊住,她心里对小乞丐的身份还是有些疑问,或许也有些执着,她想苏大人或许知道。 这个男人太过冰冷,身上迫人的气势又太过强烈。 郭盈盈不敢与他对视,帷帽下的她,咬了咬下唇,才声如蚊蝇道,“苏大人,刚才那个小乞丐,是不是车公子?” 苏玖龄垂眸看她一眼,不带一丝情绪,眼神冰冷,很快又移开眼,望向文德离去的方向,皱了皱眉。 “不是。” 话音未落,便抬脚离开。 大人目光冰冷,身上透着骇人的冰冷气息,仿若又变成了以前那个冷若冰霜的大人了。 现在能左右大人情绪的也就车姑娘了。 想必大人定是心疼他家车姑娘又是为了别的姑娘在自己脸上试毒,让自己受罪,看到自家姑娘被人嫌弃。 心疼坏了吧。 所以心情才会不好。 虽然苏大人看着和以往没什么区别。 一如既往的冰冷。 然而,那丝冰冷却是带着骨子里瘆人的冰冷。 薛福忙按住朴刀追了出去。 *** 文德从郭府出来没多久,就发现她被人跟踪了。 听脚步声,还不止一个。 她微微偏头看了眼身后,几个黑衣人在她身后鬼鬼祟祟的跟着,文德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往人多的地方走。 谅他们也不敢在闹市里动手。 谁知,文德这一招却算错了。 很快就是啪啪打脸现场。 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她围在这群人中间,周围的百姓纷纷给他们让道。 “给老子上!” 一声令下,十几个人一窝蜂的涌了上来。 文德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听着这群人喊着冲啊、杀啊之类的,一点也不紧张。 透过帷帽发现,这群人手里个个拿着大刀,表情凶残。 招招致命。 看来这是要她命的节奏啊。 文德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得罪了谁,只能拼命应战。 看热闹的百姓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场面,纷纷躲得远远的,就怕刀剑无眼,伤了自身。 文德不愿杀人,只守不攻,可那群拼了命的男人却不这么想。 他们个个孔武有力,拼尽全力。 打斗的场面十分混乱,看得人也胆战心惊。 双拳难敌四手,且这些人个个都有武器傍身,又武功不低,饶是文德再厉害,战斗拉的时间嫌长了,也难保不被伤及一根毫发。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泛着寒光的朴刀直直朝她面门砍来,文德前后左右被人包抄,没有退路可走,千钧一发之际,她身手敏捷地抢走一人身上剑鞘,横挡在身前。 剑鞘质地坚硬,堪堪接住了对方的攻势。 不料她顾及不暇,左臂堪堪挨了另一人的刀子。 鲜血很快染透了一大片,猩红的血腥味充斥在鼻尖,弥漫在空气中。 文德顾不上伤势,瞅准时机,一脚踹在男人心窝,生生撕开了一条逃生的口子。 她刚要逃跑,一群男人就像说好了似的,又一窝蜂的涌了上来,将她围在中间。 文德瞅着这群黑衣人,面色一冷,冷笑一声,“小弟不知哪里得罪了各位大侠,大侠竟要小弟的小命?” 她身上穿的是男装,没人认出她是姑娘。 “小子,有人要你死,莫要怪我们!” “杀!” 文德冷冷地看着朝她冲来的黑衣人,雪亮的刀面,泛着寒光,映着她的样子。 “铮!” 她刚要格挡尽在眼前的朴刀时,只见一白影掠过,凌空飞腿直接将黑衣人踢得呕出鲜血,只能撑在地上勉力挣扎。 苏玖龄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冷冷地盯着那只染了鲜血的臂膀,冷幽幽地吐出一个字,“杀!” 声音冰冷刺骨,仿佛从地狱走出来的鬼魅。 文德喉头一紧,大惊,“大人,不可!这些人还没弄清楚什么身份,得留活口!” “乖,爷有分寸。”苏玖龄隔着帷帽上的帘子摸了摸她的脸蛋,声音宠溺,“你乖乖去旁边等着。” 这边的薛福已经开始跟黑衣人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文德望进他幽深的眸子,肩膀的伤让她微微蹙了眉头,她点点头,退到了一处商铺屋檐下。 她第一回见苏玖龄跟人动手。 出手的速度更是快如闪电,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手上已经空空如也。 紧接着是一道划破天际的惊叫声。 那人的胳膊被他生生弄脱了臼。 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不一会儿,这些黑衣人全被打趴在地上。 苏玖龄凌厉的视线一一扫过这些人,最后停留在一个双眼惊恐的人身上,刀尖抵着那人的下巴,“就是你伤的她?” 文德一愣。 这些人个个戴着黑面巾,只独独露出一双眼睛,刚才又是在混战中。 苏大人也太神人了吧! 这都能认得出来? 黑衣人被迫迎上他冰冷噬血的眸子,那森寒的感觉让他脊背一麻,整个人僵住了。 不等他回答,苏玖龄手起刀落,黑衣人左臂伤口深到见骨,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把这些人带回衙门交给郭大人处理。”苏玖龄冷冷的吩咐薛福。 主子现在心情不爽到极点,薛福替自己抹了把冷汗,不敢耽误片刻,麻溜儿的把他们一一捆绑起来。 他缓缓朝自己走来,眸中的凌厉还未完全散去。 锦衣卫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传言,她早就听说过。 不过,今天却是第一回亲眼所见。 说不震撼,那是假的。 苏玖龄抿紧双唇,气压很低,一言不发的执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小手。 “大人,你生气了?”她感受到了他的低气压,那张冰冷如霜的脸以为她戴着帷帽就看不清楚。 苏玖龄脚下一顿,盯着她看了良久,才幽幽的吐出两个字,“没有。” 文德看他皱着眉头,面色似有无奈,仰着脑袋笑嘻嘻道,“那我们就回官驿吧。” 苏玖龄面色一沉,不容拒绝道:“不行,你受伤了,先去医馆。” 第99章 大人很生气 文德抬眉,点点头,对自己身上的这点小伤不以为意,“大人身上不是有药?不必去那医馆了。” 锦衣卫的药大多都是皇上御赐的,不比医馆的那些药好多了。 “大人,人都绑好了。”薛福起身,瞥了眼地上人。 苏玖龄脸微微沉下,声音冰冷。 “去通知郭大人。” “是!” 薛福去了郭府通知人,苏玖龄留在原地看守。 他把文德轻轻一扯,拉进怀里,皱着眉头看她臂膀上的伤势。 文德看他一副小老头的模样,突地笑出了声,“大人莫不是有透视眼,隔着衣服都能看见?” 苏玖龄看她一眼,“疼吗?” 文德哭笑不得,她又不是木头感觉不到疼痛,“当然疼啦。” 见他表情又阴冷几分,文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小伤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苏玖龄沉默一下,幽幽地看她一眼,终还是没说什么。 郭允领着衙门差役来了,这些人武功高强,苏玖龄不放心,怕他们中途逃跑,便让薛福跟着去了衙门。 他跟文德先行回了官驿。 郭允对待此事不敢稍有懈怠。 他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一茬子事又一茬子事。 张家灭门案还没调查清楚,谢大人又来府上提亲,今日苏大人的人又在他的地盘被人袭击。 光天化日之下,也不知谁人胆子竟这般大。 一窝子的烦心事弄得他焦头烂额。 刚得罪了谢大人,现在又得罪了苏大人。 头上还有一顶贪.墨受.贿的大帽子扣着。 也不知他项上乌纱帽还能戴多久。 郭允重重叹息一声,罢了罢了,丢了也就丢了。 省得再有这么多的烦心事。 *** 衙门。 阴冷潮湿的刑具房透着幽幽的冷意,昏暗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刑具房里鸦雀无声。 苏玖龄泛着冷森的目光扫过地面上的黑衣人。 毛孔里都渗着寒意。 都说锦衣卫杀人如麻,冷血如斯,是人间恶魔,是杀人机器,也是皇上维护江山统治的一把锋利的刀子。 关于锦衣卫的事情,郭允听过不少,为官十几年,他也与一些锦衣卫打过交道。 他们确实倨傲冷酷,杀人如麻,也心狠手辣。 却从来没有见过有谁可以像苏玖龄这般冷到骨子里。 与他接触的这段日子,苏玖龄虽然清冷,不与人接近,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 丝丝寒气散发,不怒而威。 他终究是个文官,没有见过血腥的场面,忍不住发怵,头都快不敢抬起来了。 更别提这是自己的地盘,审讯犯人应该他郭知府来才对。 这里,根本就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跪在地上,脸色苍白不已,受伤的那只胳膊无力地垂在身侧,袖子下的那只手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 他沉默不语,脑袋垂在胸前,挺不直的身子佝偻着,但倨傲的背影表明了他宁死不屈的态度。 苏玖龄冷笑,“倒是条硬汉子。”他起身,捏紧黑衣人的下巴,强迫他直视他,“我苏某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苏玖龄语气极为平淡,听不出一丝情绪,却让在场的人汗毛倒竖,脊背一寒。 薛福咯噔一声。 完了! 苏大人很生气。 这小子不死,也得脱层皮。 “薛福,把人都给我提过来。”苏玖龄表情平静地看着黑衣人的头顶,一双眸子里浸满了阴寒。 “是。” 十几个黑衣人,手上戴着手铐,脚踝戴着脚镣,齐刷刷地一字排开跪下。 苏玖龄似是站累了,复又坐在椅子上,一手握拳,捶了捶膝盖,凉凉的瞥了眼那具瑟瑟发抖的身子。 正是被苏玖龄在闹市生生弄脱臼的黑衣人。 薛福会意,上前狠狠踢了那人一脚。 “大胆刺客!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刺苏大人,你若还想留下小命,就乖乖如实交代!” 苏大人?! 他不认识什么苏大人。 更没有去行刺苏大人。 他们只是接收到命令要去刺杀一个叫车文德的姑娘。 此黑衣人还处在被人单方面虐杀的恐惧之中,猛地睁开眼睛,恰巧撞入苏玖龄一双冷如冰窖的眼睛中,语无伦次道,“我不认识什么苏大人,我不认识苏大人。” 刑具房里有现成的冷水。 薛福看他神志不清,拎起一桶冷水,面无表情地从他头顶泼下去。 黑衣人浑身湿透,激灵灵打个战。 他瞪着惊恐的双眼,挣扎着起身,摇头,再摇头,“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闭嘴!”薛福又一脚狠狠地踢在他的小腿上,黑衣人复又跪在地上。 苏玖龄冷着张脸,皱着眉头,似乎没有多少耐心了。 薛福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拽到苏玖龄脚边,跪下。 苏玖龄冷着脸走向黑衣人,“是谁指使你们的?” “我,我不知道。”那人瞪着惊恐的眼睛,摇头,再摇头,慌乱不已,“我只是奉命行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苏玖龄迫近他,勾起唇角,忽然对着他一笑,黑衣人还没有明白过来,一阵剧痛便从手背传来。 他惊恐地看着被匕首穿透的手背,一地鲜血。 他惨叫着,嘴唇都在发抖。 那个被苏玖龄砍伤的黑衣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一眼。 他知道,他是他们的头儿。 这些人不过是棋子而已,死了就死了,也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苏玖龄松手。 伴随着匕首拔出的声音,那黑衣人又是一阵惨叫。 他重重地软在地上,病弱的声音呻.吟不止。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了整间刑具房。 郭允和其他几个狱卒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惨白。 苏玖龄接过薛福递过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匕首上的鲜血,鲜血顺着刀尖凝聚成水滴状滴在地上。 其他几个黑衣人已然心态有些崩溃,肩膀微微发抖,但都还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无一人开口求饶。 苏玖龄瞥一眼他们,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又走向黑衣人头子。 他定定看他片刻,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药物,一手狠狠掐住他的下颌,将那粒药丸强行喂入他的嘴里。 “薛福!”苏玖龄伸手。 薛福递给他一瓢水。 苏玖龄不由分说地把水强行灌进黑衣人头子嘴里。 那人被呛得连连咳嗽,皱着眉头挣扎不止。 “嘭”一声,水瓢被他扔在地上。 黑衣人头子瞪大双眼,“你给我吃的什么?” 苏玖龄缓缓站起,冷着脸欣赏着他瞬间变白的一张脸,勾唇一笑,淡淡道:“毒药。” 他戏谑一笑,“好心”解释道,“这药能让你肝肠寸断,生不如死。” “你,卑鄙!” 良久,黑衣人才冷冷的吐出两个字,然而由于受伤导致的虚弱,男人说出来的声音软绵绵的,没有一点气势。 苏玖龄坐回到刑具房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忽然轻笑一声,“呵!” 药效开始发作了。 “咚”一声,黑衣人头子倒在地上。 他这会儿感觉自己就像身处在岩浆中,滚烫的热度灼烧的他五脏六腑都快要燃烧起来,双眼通红,像喷火般炙热,一会儿又像身处在极寒的冰窖中,冷得他瑟瑟发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黑衣人头子一会儿像条缺水的鱼儿一样挣扎个不停,一会儿抱紧双臂瑟瑟发抖。 “还不肯说吗?” 苏玖龄拍了拍干净的衣袖,眼神淡淡地看向他,那优雅高贵的身影,带着浓重的杀气,声音平淡,不带一丝情绪,却让人感到了无情,以及无尽的恐惧。 第100章 审判 苏玖龄眯着眼睛,表情阴冷,像看蝼蚁一样看着地上蜷缩着的黑衣人头子。 这男人确是条硬汉子。 受了他这毒,竟然还能硬生生的忍这么久。 若不是他动了不该动的人,他苏玖龄还真会给他拍手鼓掌呢。 “大人。”薛福瞥了眼昏死过去的黑衣人头子,道,“这刺客昏过去了,还审吗?” 苏玖龄懒洋洋地摸着匕首刀身,连眼皮都没掀开一下,声音平淡到毫无情绪,“弄醒他。” 薛福又拎了捅冷水过来。 哗! 黑衣人头子浑身湿透,片刻后,从昏睡中悠悠转醒。 左臂上的伤已经痛到麻木,他蜷缩着身子抱紧自己。 身上开始传来噬血蚀骨的痛。 就像有人拿刀剜他肉,剔他骨,钻心的疼。 极寒极热的症状和噬血蚀骨的痛每隔一刻钟,便会交替出现。 极寒极热症过去了,现在是噬血蚀骨的痛。 痛得他全身瑟瑟发抖,恨不得拿刀了断自己。 黑衣人头子挣扎着爬到苏玖龄脚边,颤抖着双手攥住他的袍角,“我,我不知道那人是谁。”男人声音虚弱无力,气若游丝。 苏玖龄一言不发,抬起他的下巴,勾起唇角,漾起一抹浅笑,缓缓地吐出一个字,“说。” “他戴了一张铜制面具。”黑衣人头子抬起千斤重的眼皮,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我就见过他一回,不曾见过真面目,也不曾听过他的名讳。” 铜制面具? 我天! 天底下戴铜制面具的人不在少数。 仅靠这个找人犹如大海捞针。 薛福忍不住腹诽一通。 苏玖龄松开他,沉默一下,脸上无波。 “口音呢?” 黑衣人头子低头,有气无力道,“应是京城人士。” 京城人士?! 苏玖龄一双好看的眸子泛着冷光,眯了又眯。 刑具房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薛福倒吸一口凉气。 车姑娘不过是顺天府衙的一个小小捕快,如何能结了一个这么大的仇家? 竟然让人从京城追到了洛阳! 还专门派了杀手。 重点还是一群武功高强的杀手! 她究竟是谁? 背后又得罪了谁? 薛福脑子里盘旋了无数个疑问等待解决。 “这么说,只有你的主子见过此人了?”苏玖龄语气极为冷淡。 “我不会出卖主子的!” 他咬着牙,忍受着蚀骨的痛,才让自己此刻没有昏倒过去。 黑衣人头子又补充一句,“哪怕是死!” “我说过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苏玖龄懒洋洋地倚靠在椅背上,眉眼低垂,声音极淡道。 “吱呀”一声。 刑具房大门被人推开。 “大人,门外有一位叫车文德的公子来了,说是有事要找苏大人。”一狱卒在郭允耳边小声道。 车文德? 郭允瞬间反应过来此人就是苏大人身边的侍卫。 虽然不知道她此刻来衙门有何要事,但是只要能把苏大人带走,对他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他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了。 现在又看了诸多血腥,心下有些受不住。 郭允刚走到苏大人旁边还未向他禀报,刑具房大门又响了一声。 进来的人正是车文德。 郭允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大人。”她径直走到苏玖龄身后站定。 苏玖龄打量着她的眉眼,文德已经服过解药,脸上的小肉瘤基本上全部消失,还有一小部分留在上面,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见到来人,苏玖龄面上柔和下来,眉眼间的凌厉也褪去不见了,一下子又变成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形象。 看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苏玖龄皱了皱眉,“怎么不在官驿好好休息?” 知晓她想亲自调查这件事,不过他也心疼她的伤势,看她人都受伤了,还到处乱跑,让人不省心,他就有些气恼,却又拿她没有办法。 碍于这么多人在面前,他也不好惩罚她。 真是愁哦。 文德看了眼软在地上的黑衣人,又看向苏玖龄,笑着说,“卑职已经好了。” 她走上前,用脚尖踢了踢黑衣人,黑衣人毫无反应,文德扭头看向苏玖龄问,“审出来了吗?” “回去说。”苏玖龄起身。 “其他人呢?”文德将刑具房环视一圈,就发现一个黑衣人,其他人不知踪影。 “都在牢里关着呢。” “可卑职才刚到这儿,还不想走。” 文德掀起眼皮,睨他一眼,笑眯眯地道。 她可是这起案件的受害人,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过这伙人。 苏玖龄斜她一眼,大手一挥,“你们都下去吧。” 郭允和衙门里的几个狱卒早就想离开刑具房了,无奈苏大人一直未开口,他们也就只能硬着头皮杵在这儿。 而郭允,虽说是衙门的掌门人,可这起案件的受害人毕竟是苏大人,苏大人又是锦衣卫佥事,有权审问他们,从始至终,他也就没有插嘴的机会。 跟狱卒一样,乖巧巧的候在一侧。 刑具房里的压抑和血腥,弄得他早就想拔腿而跑了,现在苏玖龄主动开口,他们就像得到了恩赦一般,麻溜地全退下了。 等人走后,把门关上,文德又瞄了眼地上的黑衣人,见他还是软在地上,没有一点反应。 她问,“大人对他用刑了?” “没有。” 没有? 那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躺在地上没有一点反应。 文德抬起眉眼仔细打量他,苏玖龄面无表情的,只是眉眼间还带着一丝丝的冷,他牵起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把玩,语气漫不经心的,“给他喂了点毒,不然不老实。” 文德:“……” 都说锦衣卫审讯犯人的方式既残忍又特别。 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可是…… 刺客是老实了。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睁眼,也不说话,也不吵闹的…… 文德抽回手,朝黑衣人努努嘴,“大人快把毒给人解了吧,要是他一直睡下去,我们还怎么问他问题呀。” 苏玖龄又捉回文德的小手,连头都没转一下,“薛福,泼醒他。” 一桶水下去,黑衣人头子果然醒了。 他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牙齿也在打颤。 看样子应该是冷的。 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整个一僵尸脸。 眼睛猩红,似是着了火般炙热。 但眼神却是涣散无神的。 黑衣人又在地上像条搁浅的鱼儿似的挣扎起来。 表情痛苦的抓挠着胸口的位置,胸襟的衣服都被他抓破了。 看这症状,有点眼熟啊。 文德想了想,偏头看苏玖龄,问,“大人,你给他喂的什么毒?” “地狱散。” 文德一惊,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地狱散,是一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毒药,服毒之人,不到片刻功夫仿佛身处极寒极热之地。 所谓寒与热,并不是体表上的温度,而是体内温度。 寒症发作时,患者五脏六腑仿佛身处冰窖之中;热证发作时,患者体内又仿佛身处岩浆之中,五脏六腑被火热灼烧到痛不欲生。 却又不会致人死地。 待寒症热证过去之后,中间会有片刻时间的稳定,紧接着就是噬血蚀骨的痛。 全身上下,仿佛有无数只毒虫猛兽在啃噬自己的皮肤,吸食自己的骨血。 她没想到苏玖龄会给刺客服用此毒。 更没想到苏玖龄手上会有地狱散。 地狱散并不像普通毒药那么普遍,相反,因为它毒性极强,制作起来又异常复杂困难,这天下能研制出此毒的人,也不过一二三人。 苏玖龄竟然舍得用。 第101章 戴铜制面具的男子 “大人,对付区区一个刺客,怎能用这么珍贵的毒药?”她一脸替苏玖龄心疼的样子,“既浪费了毒药,还得再浪费一颗解药。” 嗯? 这话外音是让他给黑衣人解毒的意思? 苏玖龄眼神复杂的看着她,脸色有些不好,“你就这般担心这个男子?” 担心? 她才不会担心这个刺杀她的刺客呢。 她只是担心怕人死了找不到线索而已。 文德脸上堆着笑,娇俏的小脸上带着一丝调皮,“卑职是心疼大人的药而已,用在他身上太暴殄天物了。” “那既是如此,就不该再浪费解药了。” 文德一愣,被他的话噎了一下,拿眼偷偷瞄他一眼,见苏玖龄面色微沉,表情有些冷,眼神凌厉。 大人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不过,知晓他是因为自己被人刺杀才会发这么大的火,文德心里又暖烘烘的。 她望了望苏玖龄,眸中带着笑,“大人多虑了,我是怕他承受不住毒性,最后死翘翘了,那样我们岂不是太亏了,他可是重要人物,只要突破了他,或许就能找到背后的主使人。” “依你的。”良久,苏玖龄摸了摸她略显苍白的小脸,话却是对薛福说的,“给他解药。” 黑衣人头子服了解药,悠悠然从昏睡中醒来。 文德自他身边蹲下,瞥了眼他无力的左臂,这才望向他一双猩红涣散的眼睛,直接开门见山,“是谁派你们来杀我的?” 黑衣人头子慢慢抬头,说着跟回复苏玖龄时一样的回答,“我不认识他,他戴了一张铜制面具,也没见过他真实的面容。” “你们是哪个杀手组织的?”文德含笑,换了个话题,就像在跟人聊家常话似的,“你们老大是谁?” 一听到她提组织,黑衣人头子脸上便浮上警觉。 顿了顿,他有气无力地笑了,“你别问了,我是不会出卖老大的。” “有骨气。”文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黑衣人头子一愣,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又听她道,“不过,你若是换个行业,我或许会敬你是条汉子,但为了钱财之货就干杀人的勾当,实不是男子汉所为。你也有自己的家人,若有朝一日……” 她试图用怀柔政策打动男人坚硬的心防。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我没有家人,他们全都死了。” “那你的老大更是可恶。利用你的孤苦无依,成为他杀人的机器,这样的人不值得跟随。” 这男子虽然刚受过毒药的折磨,身上又有刀伤,身体虚弱,头脑却异常清醒,意志力也坚强。 “我知你什么意思,你别白费心思了,我不会告诉你老大是谁,也不会告诉你我属于哪个组织。” “死都不开口?” “大丈夫不畏死。” 文德望向他两汪如死水一般的眼睛。 真是冥顽不灵的人。 她突然没了兴致,起身,拍了拍衣摆,不在意地道,“大人,既然他什么都不肯说,对我也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那就把人放了吧。” 薛福觉得车姑娘的话有歧义,忍不住开口纠正她道,“车姑娘臂上的伤难道不是他伤的吗?怎就不是实质性的伤害了?” “小伤而已,不碍事。”文德勾唇一笑,眨巴着双眼看向苏玖龄。 那娇俏调皮的模样,逗笑了他。 只一瞬间,苏玖龄就敛住嘴角的笑容,冷冷地看向黑衣人头子,“今日看在她替你说情的份上,苏某暂且就饶你一命,滚!” 男子扬起眉,不可置信地看向男人。 震惊的眼睛中,带着打量和警惕。 刚刚还让他生不如死的男人,不到两刻钟就改变了主意。 甚至还大发慈悲的放他回去。 黑衣人头子偏头看了眼文德,又看了眼苏玖龄,试图从两人脸上察觉到些什么。 但一个笑嘻嘻的,一个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 不过,黑衣人头子不傻,这是利用他放长线钓大鱼呢。 不过,既然他肯放他回去,就比待在牢里要好上许多。 等他摆脱了此人的跟踪之后,届时再回组织也不迟。 打定主意后,黑衣人头子也不做片刻停留,捂着受伤的胳膊便出了刑具房。 其他黑衣人也都如数放了出来。 文德和苏玖龄相视一眼,跟了出去。 *** 出了刑具房,文德本打算他们三人一人跟踪一个,不成想,计划还没说出口,就被苏玖龄拒绝了。 薛福去跟了其他的黑衣人,她和苏玖龄一组,去跟踪这个黑衣人头子。 男子受了伤,失血过多,又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此刻十分虚弱。 他拖着摇摇晃晃的身子出了衙门,随手拦了辆马车。 文德和苏玖龄紧随其后。 最后马车停在一家医馆面前。 二人在门外等了良久,才见他从里面出来,手上还拎着药包。 脸色有些苍白,除了那一身黑衣外,看着和平常百姓没什么区别。 最后,男子去了一家客栈,便再也没有出来。 文德望了眼客栈二楼,扭头看向苏玖龄,“大人,此人警惕心很强,估计已经发现我们跟踪他了,想从他这里得到些线索,暂时不太可能了。” “嗯。”苏玖龄负手而立,转身,往官驿的方向走,“晚上再来。” 文德点点头,跟上。 *** 是夜,月黑风高,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远处的几声狗叫给这宁静的暗夜添了一丝紧张,树上的鸟儿受到惊吓扑棱着翅膀,离了巢穴。 夜色深浓,客栈的屋顶上趴着两个人,黑夜笼罩着两人的影子,与暗夜融为一体。 挪开一片青瓦,室内一片黑暗,看不见一丝光亮。 屋内的主人想必已经歇下。 文德小心翼翼地将青瓦归回原位。 朝苏玖龄打了个手势,俩人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里。 *** 官驿,苏玖龄房间。 文德把蒙面的布巾拉到下颌下方,露出一张英气俊俏的面容。 “大人,此事你怎么看?” 苏玖龄把她圈进怀里,不答反问,“胳膊上的伤有没有好一点?” 文德一愣,她在问他正事,怎么突然扯到她身上了,不过,文德还是如实答道,“大人的金疮药比神丹妙药还灵,卑职才涂了一次,就明显感觉到好的差不多了。” “嘴贫。”苏玖龄笑着轻点下她的鼻尖,凑近她道,“车捕快,你不觉得应该向我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 文德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她腰间的力道明显大了许多,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文德呼吸一紧,俏脸微红,身子微微后仰,拉开二人间的些许距离。 饶得她平时再像个男孩子,骨子里终究还是个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姑娘家,被人这般盯着看,文德心下难免有些紧张和不自在,她手下抠着他的大手,呼吸不稳道,“大人,你箍的我喘不过气了。” 好端端的谈正事,怎么突然就不正经了呢? 文德郁闷。 苏玖龄盯着她的眉眼,看着她的窘迫和不自在,确定她没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后,良久,他手下松了些力道,轻声道,“你与那戴铜制面具的男子是什么关系?” 文德愣了一瞬,停下抠他手的动作,有点呆的看向他,“大人怎知我知晓那铜制面具的男子?” 苏玖龄捏了捏她的掌心,看她嘴唇有些发干起皮,也不急着回答,捞起茶壶,倒了杯水。 他手背放在杯壁上,探了探水温,水温正好,这才递给她。 看她把水喝完,苏玖龄又把茶盏放下,圈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这才低头看向她解释道,“你在听到铜制面具四个字时,反应愣了一瞬,表情也很吃惊,虽然你掩藏的很好,却还是被爷发现了。” 文德看了眼笑意连连的苏玖龄,脸上没有一点被人戳穿之后的尴尬,反而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娇俏的笑着说,“不愧是大人。”说着,又在他怀里轻轻动了动,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后这才老实坐好,而后皱起眉头,摇摇头道,“我确实跟那男子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对他一点也不了解。” 那戴着铜制面具的男子,她私下里也去调查过一段时间,然而,一点线索也没查到。 衙门的事情又多,渐渐地就把这件事给搁置下去了。 苏玖龄想了想,垂眸看向她的小脸,“那你可知他为何要追杀你?” 文德垂眸掰着苏玖龄的手指玩,他手指纤长,白皙,骨骼分明,煞是好看,掌上的茧子又给他增添了几分属于男人的沧桑。 闻言,她抬眸看他一眼,复又低下头,低低地“嗯”了声,“也许是因为那件事。” “嗯?”苏玖龄反握住她的小手,放在唇边轻吻一下,静等着她的下文。 文德抿了抿嘴唇,嗓子还是有些干,痒痒的,她朝茶盏努了努嘴,示意苏玖龄倒水。 苏玖龄会意,动作十分自然的捞起茶壶,又蓄满一杯水,递到她唇边,文德就着他的手便喝了下去。 俩人的相处像极了伉俪情深的一对情侣。 嘴唇没那么干了,她舔了舔湿润的嘴角,刚想开口,唇上突然一热。 苏玖龄在她唇上轻轻地啄了几下,才松开她,文德哀怨的瞪他一眼,苏玖龄好听的声音低低地从喉头溢出,“乖,可以说了。” 文德好笑的看着他,这是把她当成小孩了,不过,她也没在意,清清嗓子道,“一年前,我在京郊研制毒药,就是我今天涂的失颜膏,那时,我为了试验毒药的药性,自己亲自试药,当时就是顶着一张蛤蟆脸遇见了他……” 苏玖龄听到她亲自试毒,眯了眯眼睛,看她的眼神也危险了几分。 文德沉浸在回忆中,神色也由最初的平静变成了严肃,并没有发现他的变化。 第102章 坦白,质问 当年,文德甚是喜爱没事的时候捣鼓些毒药来,便在京郊的一处小树林里搭建了自己的一个小实验室。 又在那里盖了一个小茅草屋,没有篱笆围着。 平时没案子办的时候便会跑来这里。 那一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微风习习,小茅草屋又是坐落在幽深的树林之中,甚是清雅幽静。 毒药研制成功后,她搬了张椅子坐在院落里。 取来铜镜,就开始在脸上涂抹起来。 药效发作很快,基本上这边涂好,那边就有了反应。 恰在这时,林子里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惊起了一大群受惊的鸟儿。 身为捕快的敏锐,立即让文德警惕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爬上一座矮山头,匍匐在那里。 山脚下有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男人,为首的是一个身材欣长,穿着考究,戴着铜制面具的男子,男子正好对着她这个方向。 离得远,文德只能看见他们的嘴巴在不停的张合着,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也没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她觉得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意思,便决定退下去,突然就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向自己看过来。 文德下意识地寻找。 恰巧与那人视线相撞。 面具挡住了他的面部,只留出一双眼睛在外面,距离有些远,文德看不清那人此时的眼神,却能明显的感觉到那抹眼神的锐利,像鹰盯着猎物一般看着自己。 此人的视线不怀好意,文德第一时间就警惕起来。 她面上镇定,心里琢磨着计策。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现在摸不清这群人的底细,也不知他们从何而来,更不清楚他们的武力值如何,冒然跟他们动手,只会让自己吃亏。 心里一番比较之后,文德想也没想地拔腿就跑。 不料,她人刚跑到山脚下,就被他们逮个正着。 那领头的奇装异服的头子说了句文德听不懂的话,就见其他人挥着大刀长剑地就朝她砍来。 双方陷入了混战中。 那群人个个武功高强,又有武器傍身,文德寡不敌众,再加上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体力差距,文德渐渐有些体力不支,瞅准机会,嗖的一下逃跑了。 这才捡回一条小命来。 *** 大明是个开放的国度,在本国国土内,允许外邦商人在此做生意,也允许外邦人在这里居住生活。 所以,大明人跟外邦人相交本身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然而,这件事奇就奇在双方相交时的鬼鬼祟祟。 以及发现文德之时想将她灭口之事。 此地无银三百两,就把这件事情弄得复杂了起来。 也让人怀疑起这两伙人在此相聚的真正目的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 很容易往见不得人的方向去想。 文德把事情都交代清楚后,房内陷入了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她扭头看向被烛光映照的忽明忽暗的一张俊脸,眸光深邃,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文德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小手忍不住上去捏了一把他的脸,道,“说完了,想什么呢?” 苏玖龄拉下那只不安分的小手,握在掌心里,“我在想,他们怎么会知道你在洛阳?” 文德沉默一下,想了想,不太在意地道,“可能是巧合吧,当时我是顶着一张蛤蟆脸跟他们打照面的,他们不知道我的真面目,今日的事情实属巧合。”文德觉得只有这么一种可能,虽然这种可能让她也觉得牵强起来。 话说完,她一扭头就看见苏大人一脸冰冷的看着她。 表情沉冷,目光危险。 极不高兴。 文德心里咯噔一声。 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般气恼。 仔细想了想,她说话也没得罪他呀。 怎地就突然变脸了呢? 文德一头雾水,她拍了拍苏玖龄的手背,示意他松开自己。 不料却换来了更紧的禁锢。 勒的她很不舒服。 文德蹙着眉头,问,“大人,您怎么了?卑职哪里得罪您了,您倒是说一声啊。” 这不声不响的变脸着实有些吓人。 “以后不准在自己身上以身试毒!”苏玖龄瞪着她,俊脸一沉,警告味十足。 文德松一口气。 原来是为了这事不开心啊。 “放心吧。”文德换上笑脸,又拍了拍他的手背,“大人,很晚了,卑职该回去歇息了。” *** 马车停在一处府邸前。 郭允着一身官服,撩开帘子,不等小厮放杌子,他便率先下了马车,小厮又连忙去搀扶他。 他抬头望了眼门额上的几个大字,手挣脱开小厮的搀扶,径直走向大门。 守门的两位小厮一眼就认出来人是谁,忙点头哈腰的相迎,态度极是谄媚讨好。 郭允表情平静地看了眼门房,问,“李大人可在府上?” 李海涛私自审问林洋后的第二天,便托人向他告了假,说是身体抱恙,需在家休养些时日。 聪明如郭允,自是知道这是李海涛的自我推脱。 说白了,就是不愿见他,不肯跟他谈论审问林洋的事情。 如此一来,郭允便只能亲自登门拜访了。 张家灭门一案,非比寻常,刑部那边也格外重视,现在又有苏大人插手调查,更是马虎不得。 人命关天的事情,绝不可胡来。 “回郭大人,我家大人身体抱恙,这几日暂不接客,郭大人还是请回吧。” 哼! 老东西,以为躲着他就行了吗? 郭允也不回答他,硬是冲进了府里,府里的小厮也不敢真正的拦他,只能一边哭丧着脸劝说,一边由着他往里走。 “李大人,多日不见,气色尚好啊。”郭允瞥了眼气定神闲的李海涛,也不等他说话,径直在他对面坐下。 “大人……”小厮一脸紧张,惶恐不安,李大人吩咐过这几日闭门谢客,可现在郭大人硬闯进来,他们没有尽到职责,生怕李大人责罚他们。 “你们都退下吧。”李海涛挥了挥手,屏退左右,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很是平静。 依郭允那驴脾气,要是听他的叮嘱就不过来了,还真不符合郭允的风格,所以,他早就料到他会来找他了。 “郭大人还是这般性子急。”李海涛斟满一杯水,推到郭允面前,脸上没有一点气恼,笑着道,“都说闭门谢客,还要硬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性子真是一点没改。” “李大人为何私自夜审林洋?”郭允性子直,直接开门见山,“本官以为,李大人需要提前跟我报备一下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越级处理。” 李海涛摸了摸膝盖,神色真诚,“我这也是希望案子能够早日水落石出啊,知晓凶手早日投案后,我是高兴的都睡不着觉了,辗转反侧之后,还是没忍住去了大牢,就想着既然来了,那就仔细了解下案件,我这一问,林洋倒也识趣,全都给我招了出来,郭大人,我这是立了大功啊。” 第103章 送画作 郭允盯着他那张笑面虎的脸,冷笑一声,“李大人,在我面前就不必装了,你夜审林洋本没有错,错就错在你动用私刑,让他屈打成招!” 关于林洋主动投案一事,本就存在诸多漏洞和可疑之处。 现下李海涛动用私刑,让郭允更加笃定林洋是冤枉的了。 “郭大人,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李海涛还是一副镇定自若,脸上带笑的样子,“在我大明,审问犯人,对犯人动刑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林洋若不是因为受了刑,他能这么快就招供吗?张家灭门案能这么快水落石出吗?郭大人应该感谢我才对。” 郭允气得攥紧了拳头,听他说得冠冕堂皇,冷声道,“李大人唱的一手好戏啊,只是这凶手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能让李大人这么为他卖命?” 李海涛眸色一愣,脸上笑容僵住,“郭大人,说话可是要讲究证据的,你我同僚一场,今日就这么算了,李某不想再听见第二次。” “哼!”郭允拂袖而起,“李大人做了什么事情心里清楚,林洋认罪的条状郭某断不会呈交给刑部,此案疑点重重,绝不可像李大人那般草率断案。” 李海涛幽幽一叹,并未生气,“郭大人这是何必呢?凶手都主动投案,主动认了所有的罪状,郭大人又何不把案子结了?也免了一桩大事。” 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李海涛在心里又补了一句。 “我等为官,一是为朝廷办事,为皇上排忧解难,二是为百姓办事,尤其是此等牵涉到人命关天的大案子,更是马虎不得!郭某奉劝李大人好自为之,别到时候玩火自焚而不自知。” 说罢,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郭允走后,一幕僚从屏风后出来,恭敬的候在李海涛身侧,“大人,此事怕是不好办了。” 李海涛望着郭允离去的背影,脸上神色凝重,并不像刚才表现的那么平静。 “这个郭允,脾气倔的就像一头牛,总有一天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件案子牵涉的比较深,若是郭大人一直查下去,恐怕会……”幕僚欲言又止,看一眼李海涛,又摇摇头。 “苏大人的人也着手调查了此事,就看他们最后谁胜谁负吧。”李海涛轻轻一叹,似是喃喃。 话虽如此,不过也是安慰,他对此并不抱多大希望,苏大人虽说有些能耐,可能跟那位大人相比吗? 唉! 这个郭允脑子就是个轴,牺牲一个人渣就能保住他郭家,他还不乐意。 真是个傻子! 非得自寻死路。 郭允刚走没多久,府里的小厮进来传话了。 苏玖龄来了李府。 随行的人还是文德和薛福,陆廷一这些天一直待在官驿陪着张谦。 李海涛忙撩袍出去迎接,“下官参见苏大人。” “李大人多礼了。”苏玖龄还礼,“听闻李大人受了风寒,身体不适,苏某今日带了些东西过来看望看望李大人。” 官.场上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虚伪,明明知晓对方生病只是个托辞,却也不点破不说破,还打着看病的幌子来看人。 他眼一斜,文德立马会意,将手上拎着的礼物递到李海涛面前,笑着说:“李大人,这是我家大人亲自送给您的,您收了吧。” 李海涛受宠若惊地看向文德手里的那一个卷轴,凭借他多年收藏字画的经验,从泛着黄的画卷上来看,就知晓此字画定不是一般字画。 “苏大人言重了,下官只是小小风寒,受不起此等贵重的物品。” 见李海涛不接,苏玖龄从文德手中拿过字画,亲自递到李海涛面前,道,“这是船山先生的遗作,苏某有幸得遇,不过,苏某对字画方面的了解一窍不通,放在我这里也是暴殄天物了;素闻李大人深谙其中此道,不如就当个人情送给李大人吧。” 闻言,李海涛手一抖,差点没站稳。 船山先生乃是大明最着名的书画家,他一生着作无数,在书画方面得到了极高的造诣,整个大明无人可比,遗憾的是,船山先生生在战火纷飞的年月,大多数作品都毁于战火之中。 现在流传下来的作品屈指可数。 而这些屈指可数的作品也成为了收藏家的私有物品,想要在市面上一堵大师的作品,几乎已成妄想。 李海涛尤其喜爱收藏字画,却从来不敢妄想有朝一日能收藏船山先生的作品。 现在,苏大人竟然说要送给自己一幅船山先生的作品,李海涛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苏大人莫要说些玩笑话了,船山先生遗留下来的着作一部分被王公贵族收藏,另一部分放在船山先生的家里,船山先生的子孙后代把这些字画当成瑰宝藏着,谁也没有机会见得着,市面上又哪还有真迹流传啊。” “不巧的很,我与那王与之正是好友,多年前曾救过他一命,王与之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便送了我手上的这幅画。” 李海涛内心已经翻起惊涛骇浪。 王与之,乃是船山先生的第五世孙,船山先生的所有遗作目前皆由他管理。 不过,此人甚是崇拜船山先生,更是把船山先生的遗作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几年前,他为了保护一幅遗作,不惜与盗贼搏命,身受重伤,在床上躺了数月才醒。 可是现在…… 文德笑眯眯地看向李海涛,见他面上难掩狂喜,却又揪着两条眉毛,知晓他心里陷入了纠结,也知晓他在顾虑什么。 她瞥了眼苏玖龄手中的字画,又扬起眉梢看了眼李海涛,道,“李大人若是不相信字画的真假,找人一验便知。” “这,这,小公子说得哪里话呀。”李海涛因为被人看破心事,紧张激动起来,一时间有些结巴,他又看向苏玖龄,见他一本正经,俊脸严肃,不像说谎的样子,便缓缓伸出双手,扬着眉,激动的连声音都颤抖起来,还是问了句,“是真品吗?” 文德看他那激动不已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差点没笑出声。 苏玖龄把字画递给他,一本正经的回,“是真品。” 李海涛想了想,苏大人是正四品佥事,应该做不出送人赝品的损事来。 这字画应当是真的。 一想到是真的,李海涛就激动不已,爱不释手的抱在怀里。 文德被他宝贝似的样子逗笑了。 噗,她笑出了声。 声音响起的有些突兀,文德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下意识扭头偷偷打量苏玖龄的神态,后者还是面无表情,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她松了口气。 李海涛有些尴尬,看了看他们,老脸上有些红,“让诸位见笑了,老头子活了一大把年纪,尤其爱这书画,老了老了,爱的也就更深切了;活了大半辈子,从来不敢肖想有一天能拥有船山先生的真迹。”他话锋一转,看向苏玖龄道,“苏大人有什么话尽管问吧,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哟!文德眼睛一亮。 果然投其所好,办事事半功倍呀。 第104章 上面的人 “苏大人,您大老远的从京城过来,何苦揽这个苦差事啊?”李海涛很宝贝的将书画护在怀里,又四下里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一脸惋惜的道。 “李大人果然聪慧,苏某还没开口问,李大人便已知晓我要问什么了。” “还不是为了张家灭门那事。”李海涛抬眼看了会儿面无表情的某位大人,终是幽幽一叹,“实不相瞒,张家一案确实不简单,不过这背后的原因,下官也不知晓。” 不明白一个小小的木材商为何会惹到京城里来的人。 苏玖龄端起茶盏,浮了浮水面,才问,“那李大人可知是谁人指使你夜审林洋一事的?” “还望苏大人见谅。”李海涛面色凝重,目光幽幽,“此人位高权重,下官夜审林洋一事也是奉命行事,实属无奈之举,还望苏大人不要与下官计较才是。” 当今朝堂之上分两股势力,一方是唯太子殿下司马容与马首是瞻的人马,另一方是以安王唯马首是瞻的人马。 朝堂局势表面上风平浪静,却早已暗流涌动。 老皇上年迈又身患重疾,随时有可能驾崩,而太子宅心仁厚,却堪堪只有个虚职,手上没有一点实权,一旦皇上驾崩,夺位之争将不可避免。 时下能与太子争夺储位的无外乎当朝安王,安王手握重兵,又有一批忠心的跟随者,若安王一旦发生兵变,寡不敌众的太子殿下终将成为过去式。 而朝堂百官个个都是趋利避害的主儿,在夺储之争没有发生之前就早早站好了位置。 只要人不是个瞎子,都会投靠到手握实权的安王门下。 而这也使得太子殿下的处境更为危险。 如今别说夺储之争能否胜利了,老皇帝死后他连性命能否保得住都是个未知数。 难不成李海涛口中的位高权重说的乃是京师中人? 可老张头一家只是普普通通的木材商而已,他们又是如何会跟京城那些人扯上联系的? 想到这儿,文德不由得看向李海涛,他依然很宝贝似的把画抱在怀里,脸上有无奈也有紧张。 “李大人,老张头一家不是洛阳城的普通木材商人吗?怎会和京城扯上关系?” 李海涛掀了下眼皮,“这个谁知道呀。”顿了下,他又看向面无表情的苏玖龄,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了,“苏大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大人但说无妨。” 李海涛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苏玖龄,语气严肃的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下官觉得苏大人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谁都好。” “多谢李大人提醒。” 苏玖龄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也不知他会继续调查这个案子,还是说到此为止。 *** 苏玖龄垂眸看了眼她,又垂眸看了眼她。文德自从李府出来后,便一直绷着张小脸,表情严肃,眉头紧皱,殷红的小嘴紧抿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苏玖龄大掌拍了拍她的脑袋,声音温润道。 文德停下脚步,一抬头,正好与正低头看她的苏玖龄脸对脸,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她吸了下鼻子,面色凝重,“大人,这件事恐怕会牵扯到很多东西,卑职担心于大人不利,这件事您还是别插手了。” 她脸上毫不掩饰对他的担心,彻底取悦了苏玖龄,“傻瓜,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有顾虑,爷做你的后盾。” 他的霸道温柔让她心里一软,暖呼呼的,十分甜蜜,不过,她却十分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文德只是一个小小捕快,得罪不了什么大人物,但苏大人不同,他虽是锦衣卫,负责监察百官行为,可同时百官也在盯着他,对他更是又恨又怕,巴不得他出点差错让人揪住把柄。 若是张家灭门一案牵涉到京城里的几位大人,于苏大人的仕途来说极为不利。 万一皇上再听信小人谗言,苏大人丢官是小,丢命是大呀! 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大人,您不是还在调查郭大人的案子吗?这个事情您就别插手了,再说了,这里是郭大人的地盘,皇上也没有任命您来调查这件事,您就别管了。” 苏玖龄牵着她的手,边走边道,“郭大人的案子我已经写信送回京城了。” 文德一愣,“啊”了一声。 “这么快就结束了?” “爷的本事大着呢,这点小事怎能难得到爷。” 文德好笑的看着他,“大人的脸皮何时这么厚了?” 苏玖龄一手捏住她的小脸,语气宠溺,眼神柔的能滴出水来,却很不要脸的说了一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文德:“……” 这敢情是说她脸皮厚,他是因为跟她待一块时间久了,才会这样。 文德狡黠的吐了下舌头,刚打算开口损几句,一扭头就看见了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宋铁。 表情臭臭的,好像谁欠了他银子似的。 文德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苏玖龄顺着她扬下巴的方向看去,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不但没有松开,还牵着她的手就要往那走。 “大人,这样有损您清誉。”文德看了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又四下看了看热闹的人群,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朝他招了招手,苏玖龄看她一脸做贼心虚的表情,会心一笑,微微弯腰,文德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大人,您在不松手,待会儿被宋铁看见了,该误会您好男风了。” “爷不在乎。”苏玖龄低低笑着。 文德吐了下舌头,“那好吧。不过,卑职手心里都是汗,湿滑滑的不太舒服,您能不能先松开卑职呀。” 苏玖龄望向她狡黠的双眼,小脸上带着娇俏的笑容,配上她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煞是迷人,乱人心神。 “行,听你的。”苏玖龄无奈一笑。 这边手刚放下,那边宋铁就跑过来了。 “苏大人!”他先给苏玖龄打了声招呼,然后才去看向文德。 文德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问,“谁欠你银子了?脸色这么难看。” “要是欠银子就好了。”宋铁瞄了眼苏玖龄,又瞄了眼薛福,最后才看向文德,声音闷闷的,“刘婆跑了。” 文德一愣,“?”没反应过来。 宋铁解释,声音有些气恼,“就是替张纯纯验尸的那个稳婆,听了你的话之后,我去找她对质过,刘婆死不承认,我就拽着她要去找郭大人,谁知道半路上被她给跑了,这都跑了两天了,还没找到她人影;我看她是做贼心虚了,要不然也不会这样。” 第105章 演戏的刘婆 “跑了?” 宋铁点点头。 “连家都不回了?”文德下意识地摸了摸受伤的左臂,“走吧,去她家看看。” “她没在家。”宋铁声音闷闷的,“我去问过了。” “你是突然去找的她,说明事情于她而言是突发事件,想必她身上也不会带太多银子,两天六顿饭,她不可能饿着自己的,我估摸着,她应该一到饭点就回来,吃完饭抹嘴就跑的。”文德望了眼人群,又拍拍他的肩膀,“走了,你带我们去她家看看,现在也快到饭点了,刘婆应该也快回来了。” 宋铁想了想,点点头,觉得文德说的话有道理。 这两天虽然他都会刘婆家蹲点,可他每次蹲的点都是忙完衙门的事情之后,想那刘婆也是认准了这点,故意跟他玩捉迷藏呢。 “行!”想到这儿,宋铁顿时又有了精神,“我带你们过去,穿过两条街就到刘婆家了。” *** 这一回,宋铁没有再像往常那样跑进家里去问,而是按照文德的指示在门口的巷子里躲着守株待兔。 不到一刻钟,果然看见一个矮胖的身影老神在在的走了过来。 脸上哪有一点担惊受怕的样子。 宋铁顿时觉得自己被人骗了,下意识的就认为刘婆跟那凶手果然是一伙的。 他想也不想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刘婆还在喜滋滋的往家赶,哪成想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影。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拔腿就跑。 可惜,时间已经晚了。 她年龄大,身子又肥胖,哪里是小年轻宋铁的对手。 不消一会儿,就被宋铁揪着后领子往家门口拖去。 “小宋,你快给老娘松手!”刘婆不依不饶,对着空气一通拳打脚踢,“老娘可是你婶子,你这样对你婶子,是要遭人唾弃的,你个不要脸的小蹄子,小心我告诉你爹,让你爹打断你的狗腿。” 刘婆说得唾沫横飞,宋铁铁青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 揪着她后领子到文德身边后,猛地松开,刘婆一个趔趄,屁.股着了地,哎呦哎呦的叫着,嘴里骂骂咧咧的。 宋铁被她吵嚷的脑仁疼,“住嘴!” “苍天大老爷呀,您可得给我做做主啊!”刘婆坐在地上哭天抹泪的,“我一个老婆子本本分分的,为啥要遭受这等罪呀?” 门口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屋里的人,也引来了邻人的围观。 刘婆一看来人多了,便更卖力的表演起来。 “你个小兔崽子,我可是你婶子,你竟然敢对你婶子这么不敬。”刘婆抹着泪,手指着宋铁,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我到底做错什么了,要轮到你个小崽子欺负我?” 围观的人充满了好奇,不明所以的大家伙儿一看这情况就是刘婆受了委屈,二话不说的,纷纷指责宋铁的不是,又是说去衙门说理的,又是说请族长出来处理的,众说纷纭。 宋铁一下子成为舆论漩涡中被人指责谩骂的主子。 他清秀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双拳紧握,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还在卖力表演的某人,恨不得双眼能喷出火来。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文德脸上带着浅笑走进他们,拍了下手掌,提醒他们该干嘛的都干嘛去,别都窝在这里一动不动。 “不能走!”刘婆泪眼婆娑地看了眼浅笑的文德,她不知道她的身份,只想着用舆论的压力迫使宋铁屈服,让他再不敢说带她去衙门的事儿,看到文德走进,她尖着嗓子又开始哭天抹泪的。 “老婆子活了一把年纪,何时受过晚辈的这般欺侮,今儿必须得让大家伙评评理!” 这老妇人还挺会狗仗人势。 知道人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个人。 “诸位都散了吧。”文德也不看地上的刘婆,从怀里掏出捕快制牌给大家看,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脸上盈盈的笑意,又端庄又大体,让人看了很舒服,“我是捕快,今儿找刘婆是有些事情想跟她了解下,不曾想中间却发生了点误会,这才闹了乌龙,实在对不住,给大家伙添麻烦了,大家伙有事都忙事去吧哈。” 此话一出,围观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没啥意思,很快就都散去了。 刘婆怔怔的坐在地上,看着大家伙作鸟兽状散去,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胳膊上突然有一股力道,硬是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拽她的人正是宋铁。 她刚要开口大骂,就听见有人喊她,“娘,你没事吧?” 说话的人是刘婆的儿媳妇,她一手挽着刘婆的胳膊,一手还在擦着眼角的泪,整个人柔柔弱弱的,儿媳妇的旁边还站着她的儿子,人高马大的,黑着一张脸,也不看她,也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 “没事。”刘婆似是反应过来什么了,一边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土,一边偷偷拿眼打量宋铁身边的三个人。 这三人她都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不过在她看到文德的捕快制牌时,刘婆确实老实了许多。 她状似不耐烦地挥退了儿子儿媳,又整理下衣服,倚着门框上问,“几位官爷,找我何事啊?” 文德瞄了眼进门的男人和女人,眉毛一挑,勾唇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刘婆。 没想到这刘婆心思这般细,张纯纯都已经去世了,她却还想着保留人家女子的贞操形象,没有把这些事情给散播出去。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刘婆是知晓张纯纯被人侵犯以及怀孕流产的事情的。 看来她还真是小瞧她了。 刘婆却像没有接收她的信号似的,故意偏头看向别处,表情很是不耐。 文德想了想,仔细斟酌了词句,才开口,“刘婆,关于张姑娘的情况,刘婆选择隐瞒可是有难言之隐?” 她的表情是温和的,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态度也很是真诚,让人看了就很舒服,忍不住想要靠近。苏玖龄的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跟随着文德在动。 刘婆抱着双臂置于胸前,表情很凶,没有一点妇人样子,倒有点像山上的土匪。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日子过得好着呢,没什么难言之隐。” 看着刘婆僵硬的脸部线条,文德轻笑一声,她瞥了眼旁边的三个男人,知晓当着男人的面说这些话题并不合适宜,便给了苏玖龄一个眼色,让他们先去一边等着。 苏玖龄会意,点点头,偏头看一眼还杵在那一动不动的宋铁,苏玖龄给了薛福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冷着一张脸,不顾宋铁的挣扎,像拎小鸡仔似的把他拎走了。 第106章 嘴硬的刘婆 文德瞥了眼静悄悄的四周,和远处的三人,确定他们听不到她们的谈话了,才笑看向面色不悦的刘婆,道:“刘婆,你可以说了。” 刘婆不屑的翻了个白眼,眼睛望着天,语气是毫不掩饰的烦躁和不耐,“没什么好说的!” 文德大抵能猜到她的抗拒,她也不着急,拍了拍白色的袍子,双手背在身后,瞄了她一眼,也学着她的样子望向天空,只一瞬,又突地看向她,正巧抓到了刘婆偷瞄她的视线。 “刘婆,凭借你几十年的验尸水平,什么样的尸体没有见过啊,像这等简单的失误,我以为是不会出现在刘婆你身上的。” 她的夸奖与恭维不得不说取悦了刘婆,不过,却也没有让她卸下心防。 她警惕的看一眼文德,满是戒备,“那是自然,老婆子验尸从来都没有出过差错。”刘婆气得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怒瞪着远处的宋铁,弯起的嘴角勾起嘲讽和不屑,“宋铁那个小蹄子才当几年的仵作,就敢大言不惭的质疑我的水平,还真是给他长脸了,跟他那个屠夫爹一样,没点脑子。” 看她又把话题扯远了,文德勾唇一笑,“刘婆,我劝你还是如实招了比较好。”她笑看向刘婆,脾气很好的样子,“是谁指使你隐瞒实情的?你又从中获得了多少好处?” 刘婆一听,站直了身子,眸子里是掩饰不住的对文德的愤怒和不满,却又碍着文德的捕快身份不好发火。 她瞪着她,突地就笑了,“官爷,说话可是要讲究证据的,没凭没据的你这可是诬陷,老婆子可是要去衙门告你的。” “刘婆,别生气嘛。”她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可那笑却不达眼底,甚至还有一种让刘婆看起来的冷酷,她禁不住心里一阵发虚,还没开口说话,就听文德道,“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就只好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说出去了哦。” 她的语气是柔软的,表情也是无害的,带着淡淡的笑意,却不其然的让刘婆感到紧张慌乱。 刘婆面上强装镇定,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道,“老婆子行的端坐得正,不怕官爷举报。”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眼睛上下左右的将她打量一遍,“倒是这位官爷,老婆子可是在衙门里从来没有见过,今儿可是头一遭……” 她话说得缓慢,一双眼睛仔细盯着她的脸看,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你可知在大明私自冒充官员可是要坐牢的?还有你这私自制作的假令牌更是大明明令禁止的,要是被人知道了,吃个几年的牢狱之灾都是小事。” 她以为搬出大明律法便能吓唬住文德,不料文德突地笑出了声,这个老婆子不知是因为心虚害怕还是咋地,竟然开始威胁她了。 不过,她向来也不是个大好人。 看这婆子铁了心的不肯交代出来,她也没了耐心。 文德抚了抚光滑的额头,一只手摸着光滑的下巴,微微眯着的眸子划过一丝冷光,俊俏的面容又带着说不出来的痞坏,“刘婆,实不相瞒,你的那些勾当我都查的清清楚楚,大明明令禁止女子落胎,凡触犯律法者,轻者杖刑三十,重者杖毙……” 说到这儿,她故意停顿一会儿,一双狡黠的眸子欣赏着刘婆脸上变幻的色彩,有不安,有紧张,有惶恐,有害怕,她微微前倾身子,又是那副痞坏的模样,可表情依然是冷酷的。 她轻启薄唇,慢吞吞地道,“若是我把这些事情都告诉郭大人,你说郭大人会怎么罚你呢?” “你少来唬我!”刘婆猛地抖了抖身子,腰板挺得直直的,可面上再怎么强装镇定,却还是掩不住眼睛里的心虚,一双眼睛飘忽不定,就是不敢看向文德。 “那张家姑娘怀孕以及被人侵犯的事情,我确实是不知情的。”刘婆越说底气越不足,可声音却越来越大,双手不安的搓着衣袍,“老婆子干这行几十年了,没成想老了老了竟然出现这种事情,也是我老婆子倒霉大意了,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都没有发现,这一点老婆子我认命了,只是有一点官爷需要知道,那张家姑娘的身上的事儿我确实不知情。” 文德眯眼一笑,与她脸对脸,眼对眼,“刘婆怎么就这般不听话呢?” 刘婆听着她缓慢柔软的声音,骨子里却不由得一阵发冷,抬眸一看,恰巧撞入一双幽深到不见底的眼睛中,慌乱避开。 “老婆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既然刘婆什么都不肯交代,那我们就衙门见吧。”文德直起腰身,说罢,就朝苏玖龄走去,宋铁那小子比谁都积极,一看她审完了,忙朝她快步走了过来。 刘婆见文德决绝的背影,心下突然慌了,她想也没想的一把抱住了文德的胳膊,说什么也不让她走,倒有些撒泼无赖的意味。 “刘婆这是做甚?”文德瞄了眼被她抱住的手臂,好笑地看向她。 “怎么样?招了吗?” 宋铁人还没到,声音就着急忙慌的问了起来。 “官爷,你们就别难为我这个婆子了。”刘婆看了眼赶到面前的三个男子,又看向文德,苦着一张脸,“实在是老婆子不能说啊,老婆子要是说了,可就连命都没有了。” 闻言,文德面色一凝,神色严肃,看了眼苏玖龄,见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又将手臂从她怀里轻轻抽出。 深深地看了眼刘婆,她才慢慢开口,“刘婆,我们只是来向你核实一下张姑娘的信息而已,又不是让你举报杀人凶手,或是给你银子让你办事的人,你不用紧张。” “造孽啊。”刘婆并没有因为文德的安慰而心里舒坦,反而越发紧张,她猛地一巴掌拍在另一只手上,“都怪老婆子贪财,要不是贪财,我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啊。” 她又哭了起来,这一回不再是先前的表演,而是真正的哭。 她做稳婆几十年,给女子落胎的次数不比她验尸的次数少多少,这事若是被衙门大人知晓了,她这老命定是保不住了;可若是把张姑娘的事情告诉他们,她的老命也保不了了。 想到这儿,刘婆哭的更伤心了。 第107章 张家案尾声,进入新的篇章 “我还不想死啊!”刘婆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把又抱住了文德的胳膊,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有不少都蹭到了她的身上,文德头疼的看向她,“刘婆,你先松开我好不好?” 刘婆这一刻是真的害怕了,她抹了抹眼泪,声音带着哽咽,眼眶红红的,“官爷,我若是告诉你们,你们可一定要保护我的安全啊。” 文德看着她担惊受怕的样子,模样可怜兮兮的,突然有些心疼起她来,她的年龄应该和她娘亲差不多大,性格也有些相似,说话都是大嗓门,行事作风也像个泼妇,没有一点闺中女子的温柔,想必这就是市井小民的现状吧。 皱了皱眉头,她看向一脸期待的刘婆,不忍心打断她的幻想,不过,对方在暗,她在明,这里又是洛阳,不是她的地盘,她还真没有把握能百分百保证她的安全。 “算了,我们走吧。”文德无声的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始终都是面无表情的苏玖龄,发现他正在看她,她一愣,又笑了起来。 “就这么结束了?”宋铁不依不饶起来,“今儿来不是盘问刘婆的吗?可什么都没有盘问出来怎么能就走呢?不行,必须得问个一二三来。” “爷的验尸水平甩刘婆几条街,没必要跟她核实。”文德抱臂斜靠在墙上,好整以暇的看向气恼不已的宋铁。 她今儿来这的真正目的是想证明刘婆隐瞒张姑娘一事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的,既然现在目的达到了,也就该离开了。 “那我们来找她图个毛线!”宋铁不悦地爆了句粗口,“车公子,依我看,这刘婆肯定收了凶手的钱,与凶手狼狈为奸,残害忠良。” 有没有跟凶手狼狈为奸她不知道,不过,收了钱是肯定的,至于有没有见过凶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凶手肯定不会主动找上她,这样不就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了吗? 所以,刘婆见到的人,极大可能不是凶手本人。 文德笑眯眯地拍了拍宋铁的肩膀,“宋铁,祸从口出,要小心把好你这张嘴。” *** 眼看着来洛阳已有半个月有余,洛阳牡丹也到了花开的季节。 与来时慷慨激昂的心情相比,文德的心情却是一天比一天沉重。 张家灭门一案查了许久,还是没有查到一点线索。 主动投案的林洋在李大人的审讯下,招了杀害张家一家人的所有罪行,罪状呈递到刑部,林洋将于三日后午时处斩。 一心想找出杀害张家幕后凶手的郭大人也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到头来,只是白忙活一场。 一切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任由他这只小蚂蚱如何跳动,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十几年的宦官生涯,让他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郭盈盈跟张北的婚事也吹了,张北在见到郭盈盈脸上的红肿后,也不再纠缠她,也没再骚扰过郭府。 谢大人在林洋行刑的当天就启程回京了。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风平浪静,天色还是那么好,天空还是那么蓝。 可似乎一切又都发生了变化。 苏玖龄送往朝廷的书信也收到了回信,皇上命他尽早启程回京。 张家灭门案尘埃落定了。 可等着他们解答的谜题却是一个又一个。 貔貅玉佩的真正主人是谁? 刺杀文德的黑衣人又是谁? 张家灭门案的真正凶手又是谁? 一个又一个的谜题萦绕在他们心头。 此次回京,多了两样物件。 一个是五岁的张谦,一个是胖猫无所谓。 回京之前,文德就开始着手准备安置张谦的事情,她去了张谦的外婆家,并向他们说明了张谦的目前现状,希望他们能收留这个孩子。 不料,却引来了张谦舅母的强烈不满,言辞拒绝收养这个孩子,而张谦的外公外婆虽说疼爱这个外孙,可他们毕竟年龄大了,需要儿子赡养,自己已经没有了劳动能力,无力再去抚养一个孩儿。 虽说心疼苦命的外孙,可人都是自私的。 只有先把自己顾好了,才能去顾及他人。 这期间,文德把张谦的所有亲戚能找的都给找了一个遍,没有一个人愿意收养他。 有的说家里穷,没钱再多养一张嘴,有的说老张头家得罪了人,不敢收养这个孩子。 总之,理由云云。 文德也都理解。 毕竟,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她不能要求别人按照她的想法来行事。 最后思来想去,文德便决定把张谦带回京城抚养,并且给他换了个新的名字——车文谦。 楼下官驿。 陆廷一看着正在给张谦整理衣领的文德,看她一脸平静淡定,忍不住开口道,“德爷,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个人,不是鸡啊猫啊的,说养就养,说扔就扔的。” 文德斜他一眼,笑着说:“想好了呀。” 陆廷一皱了皱眉,“大娘那性子你应该很了解,再说了,你家本来就不富裕,再添一口人,日子就更紧巴了。” 文德不以为意,又蹲下身继续给张谦整理衣领,“小孩子能吃多少东西呀?大不了以后我找个有钱人嫁了不就行了,那样的话,家里就不愁吃不愁喝了。” 苏玖龄喝水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眼浅笑盈盈的文德,放下茶盏,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看一眼瓷娃娃般的张谦,“爷替你养。” 苏玖龄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看向文德的一双眸子里盛满了温柔,看得文德脸上一热。 她起身,拍了拍张谦的小脑袋,这才看向苏玖龄,一双好看的眼睛带着一抹狡黠和暖意,“大人这是要给卑职银子的节奏吗?” “那是自然。” 文德凑近他,笑眯眯的问,“大人打算给卑职多少银子?” 苏玖龄凑近她耳边,小声道,“爷的银子,以后都归你管。” 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脸上,像羽毛似的轻轻挠着,痒痒的,麻麻的,酥酥的。 文德的耳朵不争气的又红了起来。 小张谦瞪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仰着小脑袋,一会儿看看苏玖龄,一会儿看看文德,文德被他灼热的单纯的视线弄的小脸更红了。 在她终于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就听见独属于小奶娃的脆脆的声音响起了,“苏哥哥是不是喜欢车姐姐呀?” 语毕,陆廷一反应最大,他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看向二人,薛福按紧了腰刀,一副看傻子似的眼神看向陆廷一。 五岁的小毛孩都看出来了。 文德掩嘴干咳一声,“文谦,不要瞎说。” 她突然觉得车文谦这个名字叫起来也挺顺口的。 苏玖龄笑意连连地看了眼文德,垂眸看向小张谦,大手在他头顶揉了揉,眼睛却是看向文德,“文谦就是聪明。” 第108章 热闹的早晨 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整个世界除了叽喳叫个不停的鸟声,还都沉浸在寂静中。 文德端了水放在面盆架上,哈欠连连,眼窝下一片乌青,双眼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的状态也是萎靡不振的。 凉水拍在脸上,让她瞬间清醒许多,耳边又传来了老娘的唠叨。 这老娘自她从洛阳回来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每天逮着机会就在她耳边叨叨个不停,比唐僧念经还要让人抓狂。 这些日子休息不好,也是拜她老娘所赐。 “说,那个小崽子到底是谁?”车纪氏不知何时出现在文德身侧,凶神恶煞的瞪着她,似乎非得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才算作罢。 文德打个哈欠,瞥了眼老娘,有气无力的,“娘,那是我在洛阳捡到的一个小孩,无父无母的,看他可怜就给带回来了。” 这一套说辞,从她把张谦带回来到现在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她老娘就是不相信。 哪怕她已经把真相告诉老娘,这小孩就是一个苦命的娃娃,她老娘还是不相信。 她的心真的很累啊。 “他是不是你跟哪个老男人的种?” 文德翻了个白眼,无语望天。 “娘,就算是,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儿子啊。”她把擦脸的巾绢往车纪氏怀里一塞,又拍了拍老娘的肩膀,道,“文谦以后就劳你老多多照顾了,银子的事交给我,你老别操心了。” 车纪氏撇了撇嘴,自讨无趣,她倒希望文谦是闺女的种,那样做老娘的也就不必每天担心闺女嫁不出去的事情了。 “这么早就去当差?”车纪氏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望一眼天边刚出现的彩霞,把巾绢往肩膀上一搭,看向她问。 文德摇摇头,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来,“睡不着就起来了。” 见闺女不是去当差,心里刚升起来的心疼又落了下去,又恢复成母夜叉的形象来,“你看看你这样子。”车纪氏手指着她眼底的乌青,“这晚上偷人去了还是干啥去了,满眼红血丝,眼底乌青一片,本就长得不出众,还出这种幺蛾子。” 车纪氏的语气是掩藏不住的嫌弃。 文德给了一个“还不是拜你所赐”的眼神,不想跟她扯太多,抬起胳膊盖住眼睛,身体往下一秃噜,有点没骨头的样子。 “娘,我怎么你了,怎么我一从洛阳回来,你就对我各种看不上眼啊?” 她很累,眼睛又酸又涨,明明很困,却又睡不着,这种感觉让她有些烦。 也没有心情琢磨老娘这突然的变化。 一听闺女问了,车纪氏憋了许久的心火终于旺盛起来了,这段时间她一直明着提醒徐公子的事情,又是暗着提醒徐公子的事情,每每这时,文德要么以衙门事多繁忙逃避回答,要么以徐公子看不上她为由堵住她的嘴。 这段时间,车纪氏给了她许多次坦白的机会,可这闺女非但没觉得哪里错了,还很轴,故意跟她对着干。 还说徐公子好男风,不喜女色。 哈哈! 真是把老娘给笑到了。 说起这个,车纪氏对闺女就气得不行,不得不对她好好叨叨一番了。 “你说说你,徐公子一表人才,家中条件又好,人家看上你是你的服气,你怎么不知好歹,还故意骗我跟你爹,说他看不上你,你说说你,是不是作?” “我到底是不是你亲闺女啊?”文德放下盖在眼睛上的那只胳膊,终于忍受不住她的聒噪,瞥了眼脸色不好的车纪氏,声音闷闷的。 “你要不是我亲闺女,我还就不问你了。”车纪氏一脸得意的道。 文德叹息着摇摇头,从椅子上站起,“我去衙门了。” “你不是说不当差吗?”车纪氏一把扯住文德的胳膊,看着闺女脸上的倦容,心里又泛起心疼来,“你先进屋睡会儿回笼觉,我去灶间煮点早饭,吃罢早饭再去吧。” “谢谢娘。”文德笑眯眯地环住车纪氏的胳膊,脸上腻歪歪的,斜睨着老娘嫌弃至极的样子,心里乐的不行。 饭桌上,老爹老娘又开始了一番唠唠叨叨,言语间无不充斥着对她的不满,二老到现在都还气愤她当初谎称徐公子看不上她,更气愤她徐公子自她从洛阳回来后,来找过她几回,全都被她以公事繁忙拒绝见他。 “老头子啊,你说咱闺女是不是眼神不好啊?”车纪氏给老伴儿夹了筷子菜,瞥了眼闷头吃饭不说话的文德,又看向嘴里塞得满满的老伴儿,“你说说这徐公子长得多好呀,又英俊帅气,温润儒雅的,待人又有礼貌,那是挑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男人。” “是啊是啊。”车超点点头,含糊不清的应着。 小张谦从粥碗里抬起小脑袋来,大眼睛一会儿看看车纪氏,一会儿看看车超,他来文德家里也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了,跟文德一家人处的也是相当愉快,大眼睛最后定在恨铁不成钢的车纪氏脸上,奶声奶气的,脸上很得意,“苏哥哥更好看。” 那位徐公子他见过一次,还没有苏哥哥长得好看。 “咳咳。” 文德差点被粥给呛到,连咳几声。 车纪氏听出些意味来了,忙把筷子放下,激动的抓着小张谦的胳膊,问,“文谦,那位苏哥哥是谁?” “苏哥哥是车姐姐的男人。”小张谦一脸得意,大眼睛扫了一圈众人,得意洋洋的。 “咳咳!” 这回文德咳的差点连肺都出来了。 这小崽子说话真是一鸣惊人。 文正小手扒着张谦的胳膊,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小张谦拍着胸脯,一本正经地道,“我一向不说假话的,苏哥哥还说,他会帮车姐姐一块抚养我,让车姐姐不要担心银子的问题。” 文德风中凌乱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娃娃竟然还会学话来了。 看着父母一脸严肃的样子,文德又干咳几声,尴尬一笑,“你们别听小孩子瞎说。”说罢,又不敢看父母灼热的视线,匆匆喝了两口粥,拔腿就想跑。 “站住!”车纪氏扭头看向刚走到门槛那的闺女,问,“文谦说的可是真的?” 文德瞪了一眼笑眯眯的小张谦,脸上堆起假笑,然后才对着老娘说:“假的。” 车纪氏明显不信自家闺女,转过身看小张谦问,“文谦,你是不是我家闺女和那位苏哥哥的孩子?” 众人:“……” 文德被雷的外焦里嫩。 她这老娘这么直接的吗? 文正撇撇嘴,不满的看向自家老娘,大眼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他老娘根本就不踩他,一门心思全在小张谦身上。 第109章 大人有请 “不是。”小张谦摇摇头,脑袋一垂,撇了撇嘴巴,想起文德在洛阳时对他的交代,不可将自己的身世诉说给旁人听,声音就闷闷的,“我有自己的爹娘。” 文德用手撑额,知道小张谦又想起了伤心事,复又踱回步子,抚上他的小脸,“文谦,等你长大了,我再带你回去找你爹娘好不好?” 小张谦点点头,一句话也不说,猛地抱住文德的大腿,小脸在她怀里蹭了蹭。 这一幕落在八岁的文正眼里,可谓是碍眼的很。 “你又想占我姐的便宜!”文正说着就去拽小张谦,小张谦抱得越来越紧,就是不肯松开,文正比小张谦大三岁,身高自然也比他高出许多,搂住的则是文德的腰身,一边还不忘使劲推搡他。 小张谦的力气哪有文正的大,俩人毕竟相差了三岁的差距。不一会儿,就被文正给挤开了。 “姐。”成功得手的文正得意洋洋的扬起笑脸,眉眼间都是得逞后的笑意。 文德刚想说几句让着弟弟的话,腰身突然又是一紧,回头一看,正是小张谦从后面抱住了她。 两个小家伙斗争的场面弄得在场的几个大人哭笑不得。 就在这时,斑驳的木门“吱呀”一声。 张谦屁颠颠的跑去开门,文正跟在后面也跑了出去。 人还没到门前,木门就被人打开了。 “薛哥哥!”张谦一看到来人,嗖的一下冲了过去,二话不说就抱住了来人的一只大腿,扬起开心的笑脸,喜滋滋的喊了一声。 在洛阳的那段时间,薛福虽然面色高冷,但心总是热乎的,对张谦也算友好,所以这孩子来京城之后许久没看见过熟人了,这才一看见他就觉得很亲切。 毕竟,在偌大的京城,他熟悉的人也不过他们四个而已。 “哟!小子,嘴巴挺甜。”来人笑嘻嘻的,任由小张谦抱着大腿,垂眸看向张谦,一只大手摸着他的头顶,活脱脱的一个大哥哥形象,不过,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有些琢磨不透,疑惑不已。 “不过,小子,我认识你吗?” “你不是薛哥哥吗?”张谦睁着一双大眼睛,皱眉打量着他,这个人跟薛哥哥长得一模一样,明明就是薛哥哥才对。 “哟!薛校尉怎么来了?”文德脸上堆着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跟他打招呼。 自从郭大人一案结束后,六扇门跟锦衣卫基本上没什么合作了,算起来,她跟苏大人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面了。 不知道薛校尉今日来找她是有何事。 “你就是车姑娘吧?”来人一脸笑意,一手按住腰刀,笑着走向文德。 小张谦还抱着他的大腿,整个人像只考拉熊一样挂在他的腿上,随着他的走动,一颠一颠的。 文德皱眉,歪着脑袋看他,一双好看的眸子里透着几许疑惑,盯着他的眉眼试探着问,“你不是薛校尉?” 来人哈哈一笑,“我是薛校尉,不过……”说到这儿,他故意顿一下,挑着眉梢,故意卖着关子,“此薛校尉非彼薛校尉。” 文德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此人跟薛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俩人长得完全一样,就连身高身形都差不多,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其中的细微之处。 不过,这性格跟高冷寡言少语的薛福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眼前的这位薛校尉,性格热情的跟火一样。 她想了想,问,“双胞胎?” 来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很是阳光,配上他英俊的面庞,很招人喜欢。 “对,我是弟弟薛来,车姑娘说的薛校尉是我哥哥薛福。” “你不是薛福哥哥?”张谦扬着小脸,问。 “不是,我是他弟弟薛来,你也可以叫我哥哥。”薛福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 文德挑了挑眉梢,唇角微弯,果然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啊。 她这边刚感慨完,下面就听到了自家弟弟雷人的话。 文正看了眼笑嘻嘻的薛来,小手扯了扯自家老姐,文德垂眸看他,“姐,你最近走了什么狗屎运?怎么遇到了那么多的大帅哥?” 文德捏了下老弟的嫩脸,把人弄得哇哇直叫才放开,脸不红气不喘的自夸道,“老姐我天生丽质,遇到帅哥有什么奇怪的?” “车姑娘真有自信。”薛来看着她自信的小脸,呵呵笑了一声。 文德干咳一声,脸上有些尴尬,不过她向来是个脸皮厚的主儿,没一会儿就调整好状态了,挑眉问,“找我什么事儿?” “我家大人有请,车姑娘到了便知。”薛来侧身站着,做出恭敬的请的姿势。 这时,文德才看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一辆低调中透着奢华的马车。 文德指了指马车,又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可思议,“让我坐的?” “正是。”薛来又做出请的姿势来,笑着催促道,“我家大人还在等姑娘过去呢。” 文德摸了摸鼻子,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如若不是此人跟薛福长得一模一样,她还真就不会上车,不过,这苏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 她一时间也搞不清楚,心里有些小嘀咕。 身后的车纪氏早就傻眼了,文德自己也弄不清什么情况,也就没跟二老解释,匆匆说了句话后,便上了马车。 身后的俩小子争着抢着都要上马车一坐,文德知晓他们对这车子充满了好奇,穷人家的孩子啥时候见过这么低调又气派的马车啊,更别说进去一坐了。 不过,苏大人一大早就派人来找她,估摸是有要事要办,带俩小屁孩过去,还不够添乱的呢。 思忖间,马车已经行了很远。 文德坐在车里有些无聊,撩起侧窗帘子一看,这才发现不是去北镇抚司的路。 她心中一愣,放下帘子,复又撩起马车的帘子,便问,“薛校尉这是要带我去哪?” “车姑娘到了便知。”薛来驾着马车,抽空回头看了眼疑惑不已的文德,声音爽朗道。 文德皱了皱眉,盯着他笑眯眯的脸看了片刻,复又坐回到马车内。 马车弯弯绕绕,就在文德快要睡着的时候,外面响起了薛来爽朗的声音。 “车姑娘,到了。” 文德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又伸个懒腰,又检查一遍自己的着装整容,衣冠整洁,头发也没有凌乱。 很好。 这才撩起帘子下车。 第110章 甜! “竹篁馆。” 文德抬头,心里泛着小嘀咕,嘴里喃喃的念着门匾上的字。 走在前面的薛来听到她如蚊蝇般的声音,脚步一顿,回头笑看着她解释,“这里是大人的私宅,大人喜爱竹子,就起了这个名字。” 文德跟上他的脚步,一路上遇见不少丫鬟婆子和小厮,他们看见她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朝她恭敬行礼。 跟着薛来又穿过一道月亮门,进入一个小院子,院子里一角种满了竹子,竹子高耸入云,苍翠松绿,长势甚好。 风吹过,竹子沙沙作响。 “大人,车姑娘来了。”薛来候在门外,恭敬地行礼。 “进来。” 屋里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 文德愣了一下,突然有一种恍惚感,没来由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扭头看向已经恭敬地候在门口的薛来。 薛来迎上她的视线,冲她挤眼一笑。 一张阳光帅气的脸上突然出现这个表情,文德一个没忍住,突地笑出了声。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腕上一紧,低头一看,是一只白皙的好看的大手,紧接着,她就被这只大手拉进了屋里。 门被关上了。 苏玖龄拉着她走到一张黄花梨木雕花大椅上坐下,拥她入怀,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挑起她的下巴,声音蛊惑道,“有没有想我?” 文德看着他深情款款的样子,又想起薛来口中说的要事,突地笑出声来。 声音清脆悦耳,眉眼皆是笑意,尤其是脸颊两边的两个小酒窝,深深的,甜甜的,很是诱人。 苏玖龄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鼻尖使劲嗅着属于少女的香味,眉眼舒隽,清冷的俊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声音低沉好听,又充满磁性,“嗯?有没有想我?” 文德没有回他,小手推着他不断凑近的俊脸,看着他有些无赖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大人,您找卑职过来不会就是这件事吧?” 苏玖龄拉下脸上的那只小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吻一下。 “这么久没见了,一点都不想吗?” 他目光炯炯有神,好看的唇角勾着诱人的笑意,灼热的视线让文德无法避开,也避开不了。 苏玖龄双手捧着她的小脸,强迫她看着他。 文德也不是个矫情的女人,直视着他灼热的视线,大胆的道,“想。” 她话音刚落,苏玖龄的吻便铺天盖地的来了。 天知道,这段时间他有多想念她。 要不是这段时间太忙,忙到抽不开身,他早就飞去找她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结束这个缠绵悱恻的吻。 文德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小脑袋轻轻地靠在他胸口,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小脸上带着少女的娇羞。 苏玖龄一手环着她的腰身,一手轻轻的爱抚着她的小脸,少女的脸颊白皙娇嫩,透着淡淡的粉红,让他爱不释手。 “大人。”文德见他一直都不开口说话,只是盯着她看,终于忍不住了,从他怀里坐起来,扯下那只作祟的大手,好笑地看着男人,“大人,您找卑职过来到底是为何事啊?” 总不能真是为了要跟她亲亲吧? “眼睛怎么这么红?”苏玖龄不答反问,一只大手抚上她的小脸,眸子里盛满了心疼。 这才半个多月不见,他家小捕快怎就变得这么憔悴了? 文德望着屋顶,翻了个白眼,声音有些咬牙切齿,“被我老娘给折腾的。” “嗯?”苏玖龄不明所以。 文德想了想,也没打算隐瞒,看着他的俊脸,便和盘托出,“卑职去洛阳之前不是相过一次亲吗?就是大人撞见的那一回。” 苏玖龄点点头,那一次相亲,文德还穿着一身的捕快的制服,在相亲对象面前坐没坐相,吃没吃相,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 不过…… 他眼睛眯了眯,那男人似乎对小捕快很满意。 想起那个男人惦记他的小捕快,他就气的牙齿痒痒。 苏玖龄虽然心里早已问候过男人几代祖宗,但面上还是装着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嗯。” 文德动了动身子,接着道,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的,“卑职随大人去洛阳之后,徐公子来过我家,那家伙还说了对卑职满意之类的说法,我娘气我骗了她,从洛阳回来之后,徐公子又来家中找过几次,不过都被卑职以各种理由给拒绝了,我娘对我的怨气更深了,天天拉着我说徐公子长徐公子短的,我被她弄得根本就休息不好,天天晚上做噩梦。” 听完这段话,苏大人一张俊脸此刻黑的比煤炭还要黑,紧了紧腰上的力道,俊脸凑近她的小脸,有些咬牙切齿道,“你就没告诉岳父岳母我的事情?” 文德好笑的看着他,这个臭男人竟然啃她的脸。 弄不过他,文德也就由着他折腾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啊!你干嘛?”脸上突然一疼,文德挑起眉毛看他,眸中有些许怒气。 “咬疼了?”苏玖龄爱抚的摸了摸被他咬出牙印的小脸,垂眸,又在她唇上啄了几下,“我改日去你家登门拜访。” 凭他丰神俊朗的相貌还不能俘获住岳父岳母的心? 笑话! 那徐家公子不过是个小白脸就让岳父岳母这般满意,像他这等丰神俊朗又前途无限的男人,岳父岳母还不得亲手把女儿送到自己手上啊。 苏家公子越想越对自己有自信。 却没想到听到了小捕快义正辞严的拒绝,“不行!” “嗯?”苏玖龄俊脸一冷,挑着眉毛看她。 文德不惧他的冷酷,盯着他英俊的眉眼看了看,最后视线停留在他厚薄均匀的唇上,想也不想地就凑了上去。 苏玖龄一愣,没想到会这样,刚还在生闷气的他,心情突然一下子就好了。 文德见他脸色好了些许,一只小手轻轻的拍着他的手背,似是安慰,又似是安抚,无形中给了苏玖龄一抹安定的力量,心安安的。 她笑着解释说:“我们现在说这个太早了,你想想看,咱俩之间差的太多了,门不当户不对,”文德不顾他越皱越紧的眉毛,继续说:“你是朝廷四品大员,父亲是正一品大都督,而我呢,不入流的一个小捕快,老爹是卖馄饨的……” 不等她把话说完,苏玖龄皱眉打断了她,不喜欢她妄自菲薄,在他心里,他的小捕快是独一无二的,无人可替代的。 第111章 高甜!!! “爷不在乎这个。” 文德叹了口气,小手攥着他的大手,有些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大人不在乎这个……” 不等她把话说完,苏玖龄再次严肃着脸打断她,“小捕快在乎这些外在的东西?” “我也不在乎这个……”只是时下的环境不是他们所想的那么理想。 苏玖龄眸中一笑,“那不就好了。” 大手捏着她的下巴又要亲上去。 文德被他无赖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这货三番两次打断她的话,还能不能让她把话说完了。 她推搡着,身体往后仰,闲着的小手推拒着他的俊脸,“大人能不能先听卑职把话说完?” “行,你说。”苏玖龄停下了亲她的动作,但大手依然捏着她的下巴,“小捕快可要想好了再说,要是惹爷不开心了,看爷怎么收拾你。” 他语气坏坏的,嘴角也带着一抹坏笑,说的话挺狠,但语气却是温柔的。 文德忙不迭的点头附和他,她扯下下巴上的那只手,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爹我娘对门当户的观念比较深,别说我娘了,整个社会现状就是这样,我怕现在突然告诉他们咱俩的关系,二老会受不了,还有你爹,所以我就想再等等。” 说到这儿,她瞥了眼看她的苏玖龄,“而且咱俩的关系现在还没稳定呢,一切都急不来,慢慢来,我不跑的。” “你跑不掉的。”苏玖龄捏了下她的鼻尖,眸子里满是宠溺。 俩人又腻歪了会儿,文德又问道,“大人找卑职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才不相信这货找她纯粹是因为想她。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苏玖龄点了点她的鼻尖。 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糕点喂她,文德咬了一大口,挑起眉梢,问,“什么好消息?” “小捕快从今天开始不用去六扇门当差了。” 闻言,文德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大人,此话何意?” “你被调到锦衣卫了。”苏玖龄顺着文德刚才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糕点,慢慢咀嚼,一双好看的眸子仔细观察着小捕快的脸色。 有震惊,有疑惑,有不解。 苏玖龄抚了抚她皱紧的眉头,“小小年纪皱眉头,小心长皱纹。” “为什么?”文德哭丧着脸问。 她在六扇门当的好好的,怎就突然调到锦衣卫了? 这太突然了,让她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如果换做以前,她可能还会走扮猪吃老虎的套路,装一装,装出对锦衣卫的害怕,对北镇抚司的恐惧。 不过,眼下…… 她瞟了眼眉眼皆笑的某人,没了往常的冷酷,就算想装害怕,她也装不出来啊。 “你不想跟爷一块办差?”苏玖龄挑了下眉毛,说的理所当然,“你不想天天见到爷?” 文德:“……” “大人,这件事您应该事先跟卑职商量下的。”她有点埋怨苏玖龄没有提前告诉她。 “乖,我现在告诉你了。” 文德:“……”都先斩后奏了,她现在还有拒绝的机会吗? “不准拒绝!”似乎察觉到她的小心思,苏玖龄严肃道。 “银子呢?”既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文德也看得开,除了对六扇门的一些同僚有些不舍之外,其他的倒都还好,她也很快就适应了,眼下最关心的就是银子的事情。 想她在六扇门当差一年到头才只有三两俸禄。 不像在锦衣卫,朝廷拨款的大部分银子都流到了锦衣卫,只有少部分到了六扇门。 “一个月四两。”苏玖龄看向小捕快一双桃花眼里不加掩饰的兴奋和激动,甚是灵动可爱,忍不住在她脸上落下一吻,“要是平时表现的好了,爷还有额外奖励。” 在他身上坐久了,文德有点不太舒服,感觉腰身那有点拧巴的疼,她动了动身子,“你先把我放下来吧。” 苏玖龄松开她的腰身,又给她拉了张椅子过来,文德坐下,很自然的拈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边吃边问,“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苏玖龄伸手揩去她嘴角上的糕点屑,又给她倒了杯茶水,才道,“今天是定远侯大儿子的婚礼,我爹身体不适,托我过去一趟。” “咳咳。” 一口桂花糕噎在嗓子眼里,小脸憋的瞬间通红,苏玖龄吓得连忙给她喂水,文德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苏玖龄心疼地拍拍她的后背,又怕帕子擦去她嘴角的水渍,“慢点吃,小心噎到。” “大人不会是要带卑职过去吧?”文德顺过来气儿了,看着一脸平静的苏玖龄,一时间也猜不出他是怎么想的,不敢置信道。 “吃顿饭而已,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苏玖龄对她过激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 文德直起身子,对他的话不以为然,“大人,那得看是跟谁吃饭,去定远侯家里吃饭,可是卑职一辈子都没有想过的事情。”说到这儿,她脸上露出一抹贪婪的笑来,嘴巴咧的大大的,“不过话说回来,那饭菜肯定不会差。”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苏玖龄笑看向快要流出口水的文德,问。 文德拿起一块糕点,又咀嚼起来,眉梢一挑,笑嘻嘻的,“那是自然,免费的,不吃白不吃。” 她慢慢的咀嚼着糕点,挑眉看向始终淡笑的某人,问,“那小世子娶的是哪家小娘子?” 苏玖龄看她不着调的痞气模样,不由得摇头失笑,声音平淡的听不出一丝起伏,“庆阳公主。” “庆阳公主?”文德重复道,小脸面色一凝,朝苏玖龄扬了下下巴,“庆阳公主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又是太子殿下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而定远侯据说又给安王走得比较近,这安王又跟太子殿下是个老对头,对皇位的觊觎,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人,你说皇上这么做是为啥嘞?” 文德对朝堂形势的精准分析,倒让苏玖龄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她一个远离朝堂之外的小女子竟然对朝堂上的利益分布竟这般清楚。 他摸摸她的脑袋,望着她一汪清澈的眼睛,神态还是平静的,可语气却有些凝重了。 “朝堂之事与你我无关,圣上的心思更是不可揣测的,这些话你只可在我面前说说,切不可对外人说。” 文德点点头,笑嘻嘻的,下巴枕在双臂间,趴在桌子上,微微眯了眯两只灵动的大眼睛,乖巧的像只温顺的小猫咪。 她当然知道此话的含义。 自古高位者都生性怀疑,喜欢猜测百官之心,也喜欢猜测自家的儿子们,就怕某个儿子哪一天把老子给干掉了,自己上去当皇帝。 若是刚才的这番话被有心人听去,搞不好会惹来杀身之祸。 文德心里门儿清,自然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 所以这话,她也就只在苏玖龄身边说说,至于外人,别人求她她都不会开口哩。 第112章 苏爷逗弄,娶亲 又吃了几块糕点,喝了几杯茶水后,文德心满意足的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抚着鼓鼓的肚皮,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声。 刚才在家里面被老娘一通折腾和讯问,搞得她都没胃口吃饭了。 现在好了,吃饱喝足就想在睡个回笼觉。 “困了?”苏玖龄看着她微微犯困的模样,眼神迷离涣散,小脸上懵懵懂懂的,倒有一些少女的娇憨,苏玖龄看了一阵心软。 “有一点。”文德打了个哈欠,似是突然想起什么,瞟了眼紧闭的门外,道,“薛福还有个弟弟?” 苏玖龄过去将她拉起来拥进怀里,大手捏了捏她的小手,声音淡淡的,“嗯,双胞胎弟弟。”他似是不想再多说什么,拉着她就往里走,文德不明所以地跟在后面,“大人,我们去哪?” “睡觉。” 言简意赅的回答。 声音是温柔的,但态度却是霸道的。 文德一愣,意识到苏大人说了什么后,不由得瞪大一双眼睛,恨不得将他宽阔的肩膀穿成一个个洞眼,她脚下一顿,甩了甩被他牵着的那只手。 整个人都在抗拒。 苏玖龄回头,望向她有些懊恼的小眼神,文德大胆的迎上去他的视线,想了想,不卑不亢的,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大人,咱俩还没进行到那个地步呢。” 现在就说睡觉,会不会太快了? 文德虽然表面上表现的有些平静,但她毕竟是个姑娘家,脸皮子再厚总有薄的时候。 况且现在又是男尊女卑的时代,要求女子温婉大方,贤良淑德,她能说出这句话,已经是惊世骇俗的了。 这不,话一出口,她就不好意思看向苏玖龄,小脑袋一垂,脸蛋发热,就连耳朵也是热的不行。 她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滚烫的脸蛋和耳朵,试图给自己降降温。 看着局促不安的小姑娘,苏玖龄顿时心中一软,强忍着亲她的冲动,俊脸一本正经地道,“你不是困了吗?我这正好有床。” “卑职现在已经不困了。” “可爷看你的眼睛还是红红的,一脸倦容。”苏玖龄一脸心疼的样子,拉着她又要往里面走,文德哪里肯,使劲儿地跟他往相反的方向拽。 “大人,您可不能乱做傻事啊?这可是会影响您的清誉的。” 苏玖龄看她着急的模样,忍住想笑的冲动,手上一用力,就把文德扯进了怀里,一手扶着她腰身,一手抚上她的小脸,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含情脉脉,“傻瓜,我们不过是把洞房提前了而已。” 文德:“哈?” “跟你睡觉是爷乐此不疲的事情,怎能说是毁了清誉呢,再说咱俩可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你情我愿的,不存在毁清誉一说。”苏玖龄一口气用了三个成语来说明俩人的关系。 文德风中凌乱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一向清冷高贵的苏大人竟然还能说出如此,如此不要脸皮的话来。 还说得那么深情款款。 不过,文德眼下是没有心情去体会他的真情了。 她掩嘴干咳一声,眼神四处飘荡,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但就是不敢看向苏玖龄。 她别开眼,说出的话是有气势的,但那语气却是没有底气的,甚至还透露出一丝丝的紧张,“大人,您要是再说荤话,小心卑职要跟您动武了。” 苏玖龄知道再逗弄下去,小捕快就该要生气了。 男人嘛,就应该懂得适可而止。 以后有的是机会调戏。 “好啦。”苏玖龄刮了下她的鼻子,声音是愉悦的,“逗你玩呢,爷是看你没休息好,心疼,这才想着让你好好休息一会儿的。” 文德瞅着他认真的俊脸,瞅着瞅着,发现这厮竟然在笑。 脑袋“轰”的一下,文德就明白过来了。 敢情刚才是逗她玩呢。 文德眉毛一挑,挑衅地看着他,语气也是毫不客气的,“既然如此,卑职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大人,您就在外面候着吧。” 苏玖龄一愣,盯着她倔强又得意的小脸看了片刻,顿时哈哈一笑。 原来小姑娘是在报刚才他逗她的仇呢。 “行,爷就在这儿候着,小捕快有什么事情随时吩咐爷就行了。”苏玖龄揉了揉她的脑袋,眸底蓄满笑意。 *** 五月初七是个好日子,宜嫁宜娶,黄道吉日。 连续阴沉了许久的天空也放了晴,京中的百姓都知道今儿是定远侯大儿子魏玦魏世子的大婚日子,一大早上,街道两边就涌满了看热闹的人。 人人都道魏世子与十公主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十公主又称庆阳公主,因排行第十,所以人们又喜欢称她为十公主。 庆阳公主是皇帝最疼爱的女儿,她又是太子殿下的亲生妹妹。 定远侯与皇家成为姻亲关系,羡煞了百姓。 老百姓们都说定远侯以后的日子又要飞黄腾达了,太子殿下以后登基为帝,魏世子的妻子就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论这亲疏关系,这日后封官加爵肯定是受不了的。 如今定远侯的位置却有些尴尬,朝中大臣都知晓他私下里与安王交情较好,然而皇上却一道圣旨将他最宠爱的女儿许给了自己的儿子。 这其中暗藏的玄机,精于算计的定远侯又如何不知。 皇上这么做的目的有两个:一是警告他皇帝之位非太子莫属,即使安王手握重权也改变不了这一现状,自古“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这些都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望侯爷能分清时势,识时务者为俊杰,莫要晚节不保;二是也希望借助定远侯的影响力和能力来协助太子。 老侯爷苦着一张脸,只能接下这道圣旨。 而他与安王的关系也不得不到此为止。 到魏府的时候,文德一看这门庭若市,忍不住啧啧咋舌。 此时,正是定远侯势头正盛的时候,而皇帝的这一撮合,朝中风向立马发生了转变。 适逢魏玦的大婚,朝中大臣们,交好的,不交好的,官阶高的,官阶低的,全都一窝蜂的过来恭贺。 文德看向热热闹闹的人群,脸上笑呵呵的,眉毛一挑,忍不住在苏玖龄耳边小声道,“今儿估计朝堂百官全都来了吧。” 苏玖龄偏头,瞥了眼眉眼含笑的小捕快,知晓她话里的嘲讽和戏谑,一个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不轻不重的。 “差不多了。”他语气淡淡的。 第113章 婚礼送礼,一闪而过的身影 文德“哦”了一声,随即又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大人,大都督给世子送的什么礼呀?” 苏玖龄眉毛一挑,看向双眼放光一脸好奇的小捕快,唇角一勾,“想知道?” 文德点了点头,她刚才可是看见了不少的好宝贝,有些更是用银子都买不回来的珍宝。 现下她很好奇身为一品大员左都督苏霆会让儿子带来什么贵重的礼物才不会失了他的身份。 苏玖龄神秘道,“待会儿就知道了。” 两人正咬着耳朵说话间,新郎官眼尖的发现了苏玖龄,亲自出来接待。 “苏大人,好久不见啊。”魏玦笑嘻嘻地招呼他进去,俊朗的脸上全是掩藏不住的兴奋与喜悦,一身的大红喜袍更是衬得他容光焕发。 苏玖龄还是那副清冷高贵的模样,脸上冰冷,看不出一丝情绪的跟人回礼。 魏玦跟他寒暄了几句,让人接了礼单,又忙着去接待其他客人。 等人走后,文德小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俯低身子,这才道,“大人,您刚才太冷漠了,人家大喜的日子,您就算装,也得装出点笑容来才行,要不然会扫了人家的兴的。” 要是有人在她的大喜之日摆冷脸色,她肯定二话不说就把人给请了出去。 不料,她这话刚说完,苏大人骚里骚气的话就出来了。 “爷只对你笑,他们没资格。”说得那是一个理所应当,傲气十足。 文德愣了一瞬,很快就反应过来,看着他一本正经的俊脸,忍住想抱住他的冲动,嘴一咧,冲他一笑,笑容甜的能腻死个人。 不过,在她看到苏玖龄送的礼物后,立马转移了注意力,眼睛瞪的贼大,意识到自己失态之后,又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大都督果然大手笔,竟然送了那么大一颗红色的宝石。” 她比划着,足足比一颗鸡蛋还大。 宝石质地通透,毫无瑕疵,一看就是上好的玉器。 她今天是作为苏玖龄的侍卫来的,恭敬的候在他后面一动不动,唯有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在四处打转张望。 苏玖龄是朝堂中人,父亲又是刚提拔为锦衣卫大都督,他仅仅只是往这里一座,就有许多官员过来跟他搭讪说话。 说白了,就是讨好。 文德也不认识他们,听着他们之间不咸不淡的虚伪寒暄,也提不起一点兴趣,心思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们说了啥,谈了啥,她一点也没听见。 许是早上喝的茶水太多,文德现在有些想出恭。 但碍于想讨好巴结的官员们一个劲儿地跟苏大人聊天,竟让她没有机会插嘴,官员们对他的热络都快赶上新郎官了。 憋了会儿,实在憋不住了,她夹紧双腿,小脸紧绷着,屁股微微撅起,精神紧张,不敢有一丝松懈,就怕一不小心当众出丑。 咬了咬牙,她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凑在苏玖龄耳边就急切道,“大人,卑职想出恭。” “爷陪你。”苏玖龄想也不想的就起身,定远侯府今日人多混乱,他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再把她给搞丢了。 文德也没时间跟他在这里瞎扯掰了,想跟就跟吧。 随手抓了一个小厮,便不顾形象的往茅房跑。 可到了茅房之后,她又纠结了。 她现在是一身男装,要是被人看见她去女茅厕,会不会被人给打死啊? 苏玖龄看着她纠结的一张小脸,眉毛都快皱成一块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去吧,爷在这儿给你守着。” 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带着清冷,但这清冷中又带着柔情,他镇定自若的声音给了文德安心的力量。 俏脸一红,想着他站在茅房外面等她,羞臊的不行,不过,眼下不是纠结的时候,简单的做了心理建设后,一头冲进了女茅厕。 等她再出来时,苏玖龄还保持着她进去前的姿态,身姿挺拔,风姿绰约,本还是一张冷酷的俊脸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眉眼间都染上了轻柔的笑意,虽然很淡,但文德就是发现了。 想起刚才憋不住要出恭的糗事,还让堂堂苏大人在外面给她放风,脸上就更加不太自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硬着头皮头皮走近他,看苏玖龄一脸平静,没有尴尬,没有不自在,也没有生气恼怒,文德别扭的小心情瞬间也就消失了。 笑嘻嘻地与他并肩走着。 顺着来时的路,穿过一座小花园,又穿过一道月亮门,再走过一条幽静的青石板路,还没到,文德不由得感慨这侯府真是大的出奇。 俩人也不着急。 苏玖龄本就是个不喜欢热闹的人,有机会避免这种场合自然也不会放弃,于是,这越走也就越慢了。 这时耳边传来了一道声音,有点像开门窗发出的声音。 好奇心驱使下的文德扭头一看,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抹一身而过的身影。 文德面色一凝,“大人。” “嗯。” 苏玖龄也看见了,俊脸冷凝,薄唇紧抿,高大挺拔的身子静立在那儿,看不出什么情绪。 在魏玦大婚之日,前院热闹至极,是何人在府上鬼鬼祟祟? 文德还在冲着身影离去的方向,那里的门窗全都挂上了红灯笼,红绸花,非常之多,看着很是热闹喜庆。 文德皱眉看了看,心里有些不安,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问,“大人,那里不会是世子的婚房吧?” 如果真是世子的婚房,在婚房里坐着的女人可不就是世子的新婚妻子,太子殿下的亲妹妹,皇上最宠爱的十公主。 刚才那个身影一闪而过,但文德还是依稀辨别出来那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一个男人偷偷地跟女子相会,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不关我们的事。”苏玖龄冷着张脸看了片刻,拉着文德的小手就往前院走。 文德在他背后跟着走,看着他的脊背,吐了吐小舌。 她虽然很好奇婚房里面发生了什么,也好奇那个男子的身份,不过…… 不论是女方的身份,还是男方的身份都太过复杂且尊贵,不是她一个小老百姓能够好奇的起的。 所谓好奇害死猫。 她可不想因为撞见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给自己带来不测。 所以,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她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俩人刚走了没几步,文德看见一个丫鬟装扮的姑娘进了房间。 瞬间,房间里就传出一道凄厉的尖叫声。 “啊——” 第114章 新娘子遇刺 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引来了众人,也划破了喧嚣的喜宴。 大喜之日,新娘子在婚房遇刺,至今生死不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慌慌的,他们在震惊之余,无不在动用自己的脑子快速给自己摘除嫌疑。 “公主,公主你醒醒啊!” “夫人,夫人,你到底怎么了啊?” 鲜红的血浸染了红色的嫁衣,颜色更加深沉艳丽,让每一个看见的人都眉头紧锁。 随嫁的丫头们嚎啕大哭,震耳欲聋。 魏玦,老侯爷,来祝贺的安王殿下,太子殿下,定远侯,还有已经提拔为指挥使的谢大人等人全都挤在这间婚房里。 府里的小厮们以防刺客再来,将婚房围的水泄不通。 女子侧倒在婚床上,脑袋枕在一只胳膊上,嘴角流出一抹鲜艳的红,头上的红盖头落在地上无人问津。 苏玖龄和文德在听到众人的脚步声,也随后入了婚房。 文德眉头微微蹙紧,魏玦大惊失色地看着床上的女子,痛呼一声“夫人”,将女子抱起来紧紧地搂进怀里。 文德抿了抿嘴,见新娘子被魏玦紧紧地搂在怀里,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世子,还请你先把夫人放平在床上,不要动她。”要是一直被他这样抱着,不被人杀死,也被他给闷死了。 “你是?”魏玦抱着新娘子回头看,目光赤红一片,在文德凝重严肃的注视下,双手不受控制地将女子放平在床上。 众人的视线此时都落在她身上,大家纷纷猜测此人的身份。 站在人群外围的文德不露痕迹的瞄了眼魏玦旁边的那个男人,他站在离魏玦两步远的地方,一身雍容华贵的黑底蟒袍着身,男人五官立体,如刀斧般雕刻过一样完美。 他身材欣长,只是往那一站便能吸引所有人的注视。 他旁边同样站着一个身着蟒袍的男子,男子冷着一张俊脸,眉眼间皆是不加掩饰的担忧与紧张,身上带着富家子弟的养尊处优与优雅高贵。 仅从他们的着装来看,不难猜出二人的身份。 不过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太子。 收回打量在他们身上的视线,文德望了眼苏玖龄,恰巧他也看向她,眼神示意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文德一愣,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还会读心术。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已经猜到自己要做啥了。 文德心里被他的举动填的满满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朝前走了两步,对魏玦拱手行礼,态度不卑不亢,颇有几分江湖大侠的气势,“魏大人,小的略懂一点岐黄之术,若是魏大人信得过,可以让小的一试。” 只是此话一出,房间里顿时安静的有些诡异。 众人看她的视线也越发的古怪。 文德硬着头皮受着众人异样的打量,面色有些尴尬。 她掩嘴干咳一声。 瞬间便明白过来。 他们这是在忌讳自己的“男人”身份啊。 时下情况,男医给男医,女医给女医,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男医给女医的情况。 这不是打他们的脸吗? 不仅打了魏大人的脸,整个侯府的脸面都挂不住了还不算,这是连皇上、天家的脸面都打的一干二净。 公主是千金之躯,在宫里自是有女太医专门诊治的,可现在竟然让,让一个黄口小儿来看病。 关键还是在肩膀的位置。 这,这成何体统! 魏玦一直绷着张冷脸,脑海里做着艰难的纠结。 定远侯的老脸早就挂不住了。 其中一个穿蟒袍的男子脸色也是冷峻,一双锐利的眼睛满是痛色的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 文德没猜错的话,那人应该是太子殿下,庆阳公主的亲哥哥。 “放肆!”大声呵斥的人正是定远侯,他掩去心里的焦急紧张,面上冷硬严肃,声音沉沉,带着无法抑制的暴怒,“你这小儿是哪里人?说话好没遮拦,竟敢冲撞公主,本侯是看你皮子痒了!” 好一个冲撞公主,她啥话都没对公主讲呢,就给冲撞了。 文德心里觉得好笑。 生命大于天不知道吗? 都到这时候了,这老侯爷还顾及着那些“男女之别”。 不过,谅他面上在维持着威严镇定,心下早就恍了神。 现在不过是想给自己的慌乱找个发泄口罢了。 皇上最宠爱的公主许给了自家儿子,今儿又是大喜之日,却没想到公主在成亲当天就在侯府遇到了刺客,还受了伤,至今昏迷不醒。 你说这老侯爷小世子的紧不紧张?害不害怕? 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吧。 凭着皇上对十公主的过度宠溺,这老侯爷肯定免不了一番责罚。 本来皇上许亲这事就让他跟安王的关系弄成了如履薄冰的状态,现在又来了这茬。 真是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 腹诽了一通后,文德面上忙装出惶恐不安的样子来。 这里的每一个人可都是位高权重者,勾勾小手指就能让她挫骨扬灰,魂飞西天。 要是他们非要给她定一个侮辱公主罪,就是她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啊。 所以,文德很识趣,既然人家不乐意,在救人和自救之间,她很明显的选择了后者。 她不是悬壶济世的大夫,没必要为了这件事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搭了进去。 毕竟,她只有一条小命,爱惜还来不及呢。 文德低眉顺目,忙抱拳行礼,态度谦卑恭敬地认错道,“小的无意冒犯,还望侯爷赎罪。” 房间安静的十分诡异,气压低沉,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突然,静谧又紧张的空间响起了一道清冷至极的声音。 “还望侯爷莫要往心里去,晚辈这下属也是担心公主的凤体,一时间才会忘了规矩,说来也是惭愧,是晚辈平日里对她管教太过松弛才会这般。”苏玖龄望了眼惶恐不安的某人,又看向脸色不好,听到他为她维护的话明显又很震惊的老侯爷,他继续道,“我这小属下向来眼高手低,好高骛远,头脑也不聪慧,得一点知识本领就忘乎所以,还望老侯爷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听完苏玖龄对她各种贬低的一番阔论后,文德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知道他是为她解围,可是能不能不要夸张的贬低自己啊。 谢襄忍俊不禁地看着脸色有些不好的文德,若不是眼下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定会好好逗弄一番这个小捕快。 第115章 混乱,紧张 老侯爷冷着一张老脸,面色很难看,目光闪烁不定。 司马容与一直维持着挺直脊背站立的姿势,双手负在背后,薄唇紧抿,一句话也不说,让人猜不透心思。 老侯爷心里重重一叹,这两位一个是大都督的宝贝儿子,一个太子殿下的亲妹妹,皇上最宠爱的女儿,虽说他是高高在上的侯爷,可这无论哪一方他都得罪不起。 如今他是骑虎难下,梗着脖子不知道作何回答。 他没想到小少年郎竟然是苏玖龄的人。 魏玦看出了父亲的为难,因为不论父亲如何回答,似乎都会得罪其中一方。 魏玦神色悲伤的看了眼昏迷中的妻子,喉头哽咽,双目赤红一片,他忍住心中的悲痛,似是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就朝着外面嘶吼道,“大夫!大夫到了没?” 一个小厮连滚带爬的进了屋,跪在地上哆嗦不止,“回,回世子话,大夫还在路上,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小厮惶恐不安,派出去请大夫的伙计还没回来,他整个人的神经绷的紧紧的。 心里不断祈祷着夫人平安无事。 若是夫人出了事,难保他们不会被迁怒。 这当下人的,命就是贱。 主子喜欢,你就活得好,主子不喜欢,你就得倒霉。 于是,魏玦的一声嘶吼下,打断了刚才发生的小插曲。 老侯爷心有余悸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美娇娘的生命气息也在一点一点流逝。 派出去请大夫的小厮还没回来。 太子殿下派去宫里请的女太医也没到。 不安,惶恐,焦虑笼罩在婚房四周,将每一个人的心脏都扼的紧紧的。 当然,这些都是文德自己的臆想。 终于,魏玦脸上绷不住了,他焦虑不安又烦躁的在房里踱步,冲着门外就怒吼道,“人怎么还没到?是死在路上了吗?” “回,回世子话。”派去请大夫的小厮先回来了,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跪俯在地上,脑袋垂的很低,“大夫,大夫还在路上,大夫他年事已高,不方便骑马,是,是坐马车来的,所以,就耽误了点时间。” 府里派去请大夫的小厮是骑马去的。 “废物!”魏玦猩红着眸子,一脚踹在小厮的心窝上,力道之大让小厮连连滚了几番才停下。 苏玖龄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凑到文德耳边,轻声问她,“你有几成把握?” 文德斜眼看他,眉梢一挑,嘴角一勾,似笑非笑的,知晓他说的是救治公主的事情,想着他刚才编排自己的话,就故意跟他唱反调。 “卑职天生愚笨,学识浅薄,没个把握。” “别贫。”苏玖龄憋住笑意,忍住揉她头顶的冲动。 文德收回不正经,朝他努努嘴,望一眼床上的美娇娘,压低声音,淡淡的道,“伤的不重,吓晕过去的。” 苏玖龄眉毛一蹙,有点愕然,重复一遍道,“吓晕过去的?” 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受伤严重? “嗯,吓晕过去的。”文德平静的强调一遍,无动于衷道,“想必公主没遇见过这种事儿,头一遭遇到,惊吓过度就晕倒了。” 所谓关心则乱莫不如此了。 文德突然觉得这些人的行为表现有些好笑。 一群人在这里瞎担心,没有一个人去看公主的伤势。 看人晕倒了,再看喜袍上有血迹,就以为是天大的事情。 就怕皇上怪罪下来,心里怕的不行,也就失去了平常的判断力。 果真是公主身份尊贵,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当成天大的事情,不闹的人仰马翻,人心惶惶的,恐怕都对不起公主的这个身份。 当然,这些人的态度也不是公主能够左右的。 司马容与居于上座,端坐在黄花梨官帽椅上,手上端着一个玉质茶盏,锐利的眸子望着门外一动不动,在他旁边坐着的则是安王。 其他人都在旁边站着。 魏玦还坐在婚床边,沉着一张俊脸,整个人憔悴许多。 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急切又惊喜的声音,像美丽的音符般划破了死寂的屋里,又像雨后的甘露,给他们送来了生的希望。 “侯爷,世子,大夫,大夫来了。”小厮激动的跪倒在地上。 话音还没落,就看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妪挎着医药箱,踉跄着进来了。 由于时间紧迫,司马容与连安都没让她请,便催促着老大夫去给公主看病。 魏玦屏退了屋里的所有人,只留下丫鬟在旁边给老妪打打下手,其他人全都去了屋外等候。 约摸一刻钟,老妪挎着医药箱就出来了。 她先环顾了一圈众人,然后径直走向穿着一袭喜袍的魏玦,声音苍老又沙哑道,“回世子,夫人已无大碍,老妪已为夫人开了些药,喝上几日便会好了。” 听说新娘子没事,众人的心顿时落了下来。 老妪领了银子便下去了。 大婚之日发生这种事情,任谁也没了喜庆的心情,一场盛世婚宴匆匆结束。 司马容与交代了几句照顾庆阳公主的话便回了宫,其他人也纷纷离开。 苏玖龄见人走的都差不多了,也向老侯爷跟世子辞别。 回去的路上,天边已有了夕阳,一切似乎还和以前一样,一切似乎又都发生了变化。 “大人,您怎么看这件事?” 公主在大婚之日遇刺。 且那个刺客紧紧只是划伤她一点皮肤,连轻伤都算不上。 谁家的刺客会这么心善哩? 文德唏嘘不已。 风悄悄拂过。 良久,传来苏玖龄低沉的声音。 “小捕快今天什么都没吃到,有没有埋怨爷啊?” 文德一愣,看着他的侧脸,眼里有了一丝笑意,“待会儿大人再请卑职吃一顿不就行了。” 她现在是越发大胆,敢要求苏玖龄为她做事了。 苏玖龄默默点头,目光望来时深邃莫名。 抬手,拍拍她的头。 大手拉过她的小手,声音低沉,“此事并不简单。” 文德脑子转得很快,立马明白过来他这话的含义。 “大人可是猜到了幕后主使?” 苏玖龄摇摇头。 “大人,魏府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想必现在早就闹到皇上那里去了,您说皇上会不会派您来调查此事?” 苏玖龄捏了捏她的掌心,清隽的脸上有些凝重。 “怕是逃不掉了。” 文德走到他前面,面对着他凝重的神色,头一歪,轻声笑问,“大人不想掺和这件事吗?” 苏玖龄不答,修长的手指扯着她的脸蛋,文德见状,故意哀嚎着讨饶,瞪大双眼,恐惧的看着他。 苏玖龄哑然失笑。 这女子越发猖狂了。 第116章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竹篁馆。 苏玖龄牵着她的手入了馆内,一路上引来了众多丫鬟婆子和小厮的注视,文德有些不习惯,晃了晃俩人牵在一起的手,似笑非笑的看向一本正经的男人。 “大人,您快松开卑职吧,若不然,今日之后,京城可就有了新的流言了。” 苏玖龄不为所动,甚至大胆到搂住她的腰身,凑到她耳边,低声笑了笑,“什么谣言?” 文德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男装,又看了眼苏玖龄,意有所指道,“好男风呀。” “爷不怕。”苏玖龄答得很快。 文德嘴一撇,但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她喜欢惨了他在这方面的霸道。 苏玖龄牵着她进了房间,又吩咐丫鬟去备些晚饭。 丫鬟走后,文德扭头笑看向苏玖龄,揶揄道:“大人,您府上的丫鬟真是个个长得都很水灵啊,卑职看了都忍不住想捏上一把呢,大人有没有心动呢?” 苏玖龄望进她狡黠的眸子,伸手一个爆栗子弹她脑门,文德见状,瘪了瘪嘴巴,好看的桃花眼里顿时蓄满了泪,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样子。 那眼泪说来就来,苏玖龄顿时慌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场面,更没有哄女子的经验,一时间手足无措,慌乱间把她拥入怀里,轻声地哄着,“乖,别哭了,爷都没用力气,咋还就哭上了呢?” 文德带着哭腔反驳道,“男人的力气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玖龄紧了紧环着她的双臂,唇轻轻在她额头一吻,声音软得一塌糊涂,没有一点脾气。 “好好好,是爷的错,你想怎么惩罚爷都可以,就是不能再哭了。” 文德看他心疼的不行,又哭又笑的,小脑袋往他怀里一塞,像只小狗似的蹭啊蹭,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这让极度爱干净的苏玖龄看得哭笑不得。 小捕快报复心挺强。 “不生气了。”苏玖龄捧起她的小脸,深深地看着她。 文德被他灼热的视线看得有些不太自在,掩嘴干咳一声,小声嘀咕道,“卑职刚才都是演的,没生气。” 她又不是矫情的女子,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哭呢。 刚才纯粹是想逗弄一下苏大人,没想到某人却当真了。 不过,某人的反应,她看了很是喜欢。 苏玖龄脊背一僵,捧着她小脸的双手一顿,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哈哈一笑,没有一点被人戏耍后的气恼。 他捏了下她的鼻子,宠溺一笑,“胆子越来越大了,连爷都敢骗了。” 文德吸了吸鼻子,眼眶还是红红的,又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要不然怎么会知道大人这般心疼卑职呢?” 苏玖龄看她一副骄傲自得,你又拿我没有办法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无奈一笑。 “你啊你。” 复又把她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鼻尖充斥着她身上的香味,苏玖龄松开她,大手按在她脑后,额头抵着额头。 “小丫头,弱水三千,爷只取一瓢饮。” 那声线温暖轻柔,幽深的眸子是深深的情意。 文德心里一暖,知晓他是在跟她解释府上漂亮丫鬟的事情,长臂一伸,紧紧的环住某人精瘦的腰身,笑望向他,“大人的情话从哪里学来的?一点也不符合大人高贵清冷的气质呀。” “情到浓处自然有了。”苏玖龄的声音蛊惑至极,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魅惑至极,“温暖柔情是给自己爱人的,高贵清冷是给外人的。” 轰的一声。 天地间仿佛都失去了声音。 文德的耳边只有不断的重复着那句“温暖柔情是给爱人的,高贵清冷是给外人的”。 苏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跟她告白吗? 文德睁着一双迷茫的桃花眼望进一双幽深的眸子,那双眸子仿佛有一股无穷的吸引力,让人无法抗拒。 再看下去,她会陷入进去的。 不行了不行了。 必须得换个话题聊天了。 苏大人看着一副禁欲味十足的男人,没想到撩拨人的功夫却这么深厚,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文德大脑飞速旋转着,正想着换个什么话题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她顿时如临大赦般挣脱开苏玖龄的怀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苏玖龄瞥了眼一本正经的小捕快,顿时觉得忍俊不禁,他忍住想把她拥进怀里的冲动,敛住俊脸上的笑容,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服,才冷声道,“进来。” “大人,晚饭已经备好了。” “都端进来吧。” 说话间,文德偷偷拿眼打量苏玖龄,她发现这厮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别人欠了他银子似的表情,又冷又酷,还散发着寒气,没了一点嬉笑打闹的样子。 苏大人好像只有在面对她时才会有其他的表情。 面对别人时都是一如既往的冷酷。 这个发现让文德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心里冒起了彩虹泡泡。 “都下去吧。” 丫鬟退下,体贴的把门掩上。 很简单又很清淡的一顿晚饭。 苏玖龄体贴地给她夹菜。 “晚饭不宜吃油腻的食物,不好消化,等明日晌午爷再带你吃好吃的去。” 文德放下粥碗,笑眯眯地冲他点点头,其实她对吃的一向没啥讲究,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不过,有人请客吃好吃的,她自然不会错过啦。 苏玖龄拿起桌上的巾绢,擦擦她的嘴角,又把巾绢放下。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 “大人,老爷有事让你去宫里一趟。”门外禀告的人正是耿俊,苏玖龄的三大贴身侍卫之一。 “嗯。” 文德扭头看他,想必是皇上找他询问公主遇刺一事,她放下筷子,看向他道,“大人快些去吧。” 苏玖龄捏了捏她的脸蛋。 “你在这先吃。”说罢,转身去了里间。 文德望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又低头吃起饭来,没多一会儿,她听见一丝动静,下意识的回头去看。 这时,就见从屏风后面出来的苏玖龄,身穿绯红飞鱼服,修长的手指摸着腰间单刀,头戴无翅乌纱帽,鸾带随着他走动的动作随风飘飞,一双清冷的桃花眼冷酷的惊人。绯红的衣,紧抿的唇,衬得他的肌肤宛如泛着冷光的上好陶瓷,风华绝代,让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天地都为他失去了颜色。 太俊了! 俊到人神共愤! 尤其是那一身清冷的禁欲气息,让文德的小心脏欢实的跳个不停。 不得不说,文德长这么大,第一回见到这么英俊的男人。 第117章 皇上审问 “小捕快。”他道,“爷有事去宫里一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你吃罢饭就让薛来送你回去。” 他的声音很轻柔,温和,就像有人拿着羽毛在轻轻地挠着她的小心脏似的,痒痒的,又好像是情人儿在耳边吴侬软语。 文德仰头看他,整个人像被他勾去了魂儿似的,两眼直直的看着他。 苏玖龄刚才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见。 只一心盯着他俊美如斯的脸看了。 完全被勾去了魂儿。 苏玖龄很享受她的这般打量,大手在她眼前一挥,笑了笑,“回魂了。” 文德掩嘴干咳一声,起身,围着他打了个转,嘴里啧个不停。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大人这身行头真是器宇轩昂,英俊潇洒,走出去肯定会迷倒一大片小姑娘的。” 苏玖龄有些无奈,他这小捕快一好色,二说话口无遮拦。 他笑着伸手拍她脑袋,被她夸奖,心里很是愉悦,“爷志向不大,迷倒你一个就行了。” 文德很满意他的回答,摸了摸鼻尖,小手猛地拍在他的胳膊上,像好哥们似的,笑的没心没肺,“你成功做到了。” 把她迷的眉眼都是他,心里填的满满的。 苏玖龄被她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大手拉过胳膊上的那只小手握在手心,文德被他炙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忙笑着催促他道,“不是要进宫吗?还不快去,可不能让皇上等太久,要不然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 夜幕慢慢降临,晚间的风带着些凉意拂过车帘,撩起车内人的一缕秀发。 苏玖龄端坐在车内,脊背挺得很直,双眸微闭,冷着一张脸,看不出什么情绪,骨节分明的大手放在膝上,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膝盖。 车轮声和马蹄声在静谧的夜幕下显得尤其响亮。 等车子停在宫门口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耿俊一言不发的跟在苏玖龄身后。 *** 乾清宫。 居于宝座的景泰帝像天上的神一样,俯视着大殿上的众人,苍老的声音却中气十足,极具威严。 “朕今日召诸位爱卿过来,是想了解清楚公主遇刺一事。”景泰帝冷冷地看向魏玦,眸底森然,“魏爱卿,朕将最疼爱的公主嫁与你为妻,你该用生命护她周全才对,可朕却没想到,不过一日不到的时间,公主就在府上遭遇不测,对此,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魏玦面色一变,一撩身上藏青长袍,生生跪在地上,“请皇上息怒,微臣一没尽到丈夫的责任护住妻子的安全,二没尽到臣子的责任,保护公主的安全,臣甘愿受罚,只希望皇上能给臣一个捉拿刺客的机会,还望陛下成全。” 见他说的还算合自己的心意,景泰帝的面色缓和下来。 “朕问你,大婚之日,府上可有发现形迹可疑之人?” 魏玦皱眉想了片刻,摇摇头,面有沮丧。 “回皇上,臣大婚之日府上虽是热闹,却也管理非常森严,每一个来府上的客人都必须拿出请柬,凭请柬才入府……” 魏玦一句看似无心的话,却激起了千层浪。 果然,景泰帝不等他说完,就冷声道,“依爱卿之言,伤害公主之人则是参加婚宴之人了?” 他脸色一白,慌不迭地跪在地上。 “回皇上,臣无那个意思,刺客之事目前了解的还不太清楚,究竟是谁所为现在还没查出来,臣一定会给皇上一个交代,给公主一个交代。” 景泰帝摆摆手,示意他起身,不再理会他,扭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司马容与。 “太子,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司马容与朝前迈开一步,双手抱拳,神色严肃,望向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个人。 “回父皇,儿臣心里也疑虑重重,温如从小长在皇宫,身边围拢的都是宫里的丫鬟婆子,还有小太监,她心思单纯,很少与外人有过接触,又身份尊贵,按理说不该结识仇人才对;儿臣实在想不明白,她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定远侯魏炎燚被太子这一番话吓得冷汗涔涔。 太子这话不就明摆着告诉皇上是他们魏府结识了仇人,仇人为了报仇,公主殿下无辜的成了那个倒霉鬼吗? 定远侯吓得双腿发软,不停的抬手擦汗。 他就像热锅上的一只蚂蚁焦灼不安。 皇上将公主许给魏玦的事,是为了平衡安王与太子之间的势力,让魏府为太子所用,这已经让他们得罪了安王,眼下又发生公主遇刺一事。 让魏府和太子之间本就不合的关系变得更加艰难。 而太子的这番话,也无疑打了定远侯的脸。 “皇上,老臣就是死,也定会把刺客捉拿归案,就地正法,一定会给皇上一个交代,给公主一个交代。” 定远侯跪俯在地,说的声情并茂,情真意切。 景泰帝似乎有些累了,神色有些疲倦,“魏爱卿快平身吧,朕相信魏爱卿会给朕一个交代。” “安王可有什么话要说?”景泰帝看向一直沉默寡言,让人猜不透心思的大儿子。 “回父皇,妹妹受伤一事,为兄的很是伤心难过,不过请父皇放心,儿臣已经派出人马去追杀刺客之事了,相信不日就会有消息出来。” 景泰帝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安王的那番话听到心里去,而是道,“这么说,公主遇刺之事你知晓的并不多了。” “儿臣惭愧,当时儿臣正在前院跟人吃酒……” 安王头垂的低低的,不敢望向宝座上的男人,脸色沮丧又惭愧。 景泰帝皱了皱眉,不再开口说话。 大殿上鸦雀无声,只有苏霆或轻或重的咳嗽声。 这时,突然响起的一道声音,既显得突兀,在夜色的衬托下,又尤其响亮,“回皇上,臣有一事相禀。” 景泰帝目光微变,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安王,挥挥手,示意他说,“谢爱卿有话直说。” 谢襄瞥了眼一直一言不发的苏玖龄,抬头望向皇上,不卑不亢的。 “皇上,公主遇刺之时,微臣见苏大人就在婚房附近,或许苏大人见过刺客的模样。” “你没有看错?”景泰帝脸色也变了。 “回皇上,臣确实没有看错。” “苏爱卿。”景泰帝重重一哼,看他的目光也冷厉起来,“你有何解释?” 苏玖龄一身大红蟒袍,眉眼低垂,面色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 “回皇上,臣当时肠胃不畅要去恭房,是府里小厮领着去的,当时并不知道恭房就在婚房附近,臣出恭结束之后便离开了恭房,未做停留,谢大人看见臣之时,正是臣出恭结束要去前院的时候,至于谢大人所言臣看见了刺客的真容,亦是无据考究的,还望皇上明察。” 冷静平淡的声音,说的不卑不亢,让人听不出一丝情绪。 谢襄走向他,阴柔的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苏大人,我可是见你去了好久都不曾出来呢。” “苏某不知何德何能竟能得到谢大人的如此青睐,连苏某出恭的事情,谢大人也放在了心上,实在让苏某受宠若惊。” “苏大人实话实说的好,这样也利于案子的调查。”谢襄双手抱拳,侧身看向皇上,“能尽快将刺客缉拿归案,给皇上一个交代,给公主一个交代。” “苏某不知谢大人此番何意,九龄没见过刺客模样,又如何说出刺客的真容,谢大人莫要为难我了。” “够了,你们两个别吵了。”景泰帝有些烦躁,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二人安静,又看向从进来一直默不作声的大都督苏霆,开口问,“苏爱卿,你对此事如何看待?” “回皇上,老臣这些日子身子骨一直不好,又怕这病给侯府带来晦气,扰了众人的兴致,所以老臣并未参加魏世子的婚宴,而是派了小儿玖龄替老臣去的。”苏霆似乎很久没有过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了,胸口起伏的厉害,咳嗽声更是此起彼伏,一张老脸涨的通红。 “爹。” 苏霆摆摆手,示意儿子稍安勿躁。 苏玖龄乖乖的放下搀扶住父亲的双手,又规矩的站好,脸上的担忧一闪而过,清隽的俊脸又恢复了冷然。 “不过,老臣这儿子打小就诚实,不会说谎话,老臣斗胆请皇上相信玖龄一回。” “好!”景泰帝十分爽快的答应下来,“此事就交给苏爱卿来调查吧。” “你们都退下吧,朕乏了。”景泰帝挥挥手,旁边侍候的老太监忙搀扶着皇上离开了大殿。 第118章 等你回来 是夜。 皓月当空,蝉翼般的黑云轻轻地遮住弯月,整个夜空又暗了几分,黑云过去,黯淡了几分的夜空又亮了起来。 几颗稀疏的繁星闪着亮光,一眨一眨的。 四更天了,远处的巷子里传来几声梆子声,斑驳的竹影影影绰绰的。 暗夜里,竹篁馆外,苏玖龄下了马车。 侍卫耿俊把缰绳递给馆内的马夫,紧跟着苏玖龄进了馆内。 夜色微凉,空气里氤氲着丝丝水气。 苏玖龄猛地停下脚步。 深邃的双眸望向泛着烛光的房间。 这个房间他进去过无数次,却没有一次有现在这么大的反应。 心,砰砰直跳。 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将他紧紧攫住,仿佛要冲口而出。 “大人。”一直候在门外的薛来看大人呆愣在原地不动的样子,又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房门里映照着温暖的烛光,顿时明白过来大人的反应,他解释道,“车姑娘还在里面,她说要等大人回来之后再回去,不然不放心。” 薛来秉着忠诚职守的本分将文德的话一一传给了苏九龄。 昏暗不明的烛火映照着他一如既往的清冷面容。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想到里面在等他的小人儿,冰冷的眸子不自觉的染上了细碎的宠溺。 他不自觉的放低声音,温柔又沙哑。 薛来领了命令下去,刚走几步,就看到迎面而来的耿俊,不由分说的把人给劫走了。 苏玖龄有三个贴身侍卫,薛福、薛来,还有刚赶到现场就被人硬拖着走的耿俊。 这些贴身侍卫,一到晚上,是要有人留下来替主子守夜的。 今夜正好轮到跟苏玖龄一道去皇宫的耿俊。 “放开我!” 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耿俊冷着一张脸甩开薛来的桎梏。 他这人向来冷酷,薛来早就习惯了,也没放在心上,他伸手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的,“爷那里今晚不需要守夜了。” “什么意思?” 他们三个跟在苏玖龄身边也有几年了,这几年,不论刮风下雨打雷闪电,苏大人只要待在竹篁馆就从来没有落下过一天没有守夜的。 今夜是个什么情况? “爷吩咐的。”薛福擦了擦眼角的泪,哈欠打的实在太多了。 耿俊:“?” 薛来不再解释,他现在困得慌,只想找张床倒头就睡,大人虽然没有明确跟他说,但是凭借他敏锐的观察力早就发现大人和车姑娘之间的关系是不同寻常的。 苏大人一向不近女色,他跟在他身边几年,就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来过竹篁馆,更没有见过有女人进过苏大人的房间,还能跟苏大人一同进餐的。 这里面随便一样挑出来都能让人惊掉下巴的。 听说车姑娘没有离开,现在还在里面等他回来,夜色虽然暗,但薛来就是发现了苏大人在惊愕之后的温柔。 那样的表情,是薛来不曾见过的。 所以,他暗自替苏大人做了决定。 这个时候,不论哪个男人,应该都不希望有人打扰他们。 “快回去吧。”薛来拍拍他的肩膀,走了两步后,发现人没有跟上来,又退回去,大手很自然地攥住耿俊的胳膊,拽着他就走。 他真怕一根筋的耿俊不听劝,又要回去,万一打扰了大人的好事,他找谁负责去? “放手!”耿俊冷着脸,咬牙道,“我自己会走!” 大晚上的,两个大男人勾勾搭搭的成什么样子? 被人看见了,他还要不要脸。 *** 文德从桌子上起来,揉了揉没睡醒的眼睛,“你回来啦。” 声音是说不出来的低哑慵懒。 苏玖龄掩上门,一步一步朝她走近,见她双眼微闭,还未完全睁开,“怎么没去床上睡?” “卑职在等大人回来。”她答的牛头不对马嘴。 “脖子痛?” 文德闭着眼睛点点头,她实在困得厉害,眼睛根本睁不开,整个人也懒洋洋的,连话都不想说。 一只大手突然放在她的脖子上,凉凉的。 是苏玖龄在给她的脖子按摩。 她这样长时间的趴在桌子上睡,脖子很容易不舒服的。 文德禁不住激灵灵地打个战,瞌睡虫跑走一大半,顿时整个人清醒很多。 看苏玖龄的眼睛也清明了不少。 “夜深了,大人快早些休息吧。”文德拿掉脖颈上的那只大手,“卑职现在也该回去了。” 她刚转身,手腕就被一只大手攥住,文德一个猝不及防,就被某人拦腰抱起。 文德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一抬眸,就看见某人精神抖擞,唇角勾起一抹暧昧的笑容。 痞坏痞坏的。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爷这里有现成的床……可睡。” 文德推拒着他不断靠近的俊脸,“大人不必担心,卑职有武功傍身的,一般人近不了卑职的身。” 这下子,文德彻底精神了。 苏玖龄眸中的深邃让她的心砰砰直跳,甚至有些害怕,下意识的就想要逃离。 “不行,爷就是不放心。” 苏玖龄坏笑着,不由分说地抱着她就往里间走。 “大人要是不放心,可以让薛来送卑职回去。”文德扑腾着两条小腿挣扎,语速很快。 心跳的更快了。 孤男寡女夜间共处一室,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啊? 文德不敢想象,偷偷摸一把发烫的脸颊。 还好不是很烫。 “乖,就是睡觉而已,小捕快不用紧张。” 苏玖龄盯着她,眸底蓄满笑意,活脱脱的正人君子形象,就是那微微弯起的嘴角有些邪气,再配上一袭绯红飞鱼服,妖孽俊俏的仿佛天地间都失去了颜色。 文德忘记了挣扎,一双黑眸深深地凝视着他,一时间失了神。 苏玖龄眸底的笑意越来越深,唇边的弯度也越来越大。 文德突然回过神来,眸底盈满笑意,笑得有些无奈,猛地一拳头捶上他胸口,“大人真是越来越坏了,竟然用美色来诱惑卑职。” 苏玖龄也没动,任由她捶。 只是想起她好色的本性,苏玖龄既觉得幸运又觉得无奈。 幸运的是,他有色可以让她好,让他垂涎贪婪,无奈的是,他真怕小捕快看见个长得好看的就控制不住自己。 万一再不小心被人勾去了心魂儿,那他辛辛苦苦养的小人儿不就便宜了别人吗? 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想到这儿,苏玖龄环住她腰上的那只大手又紧了紧。 苏玖龄把她放在床上躺好,又弯腰替她脱去鞋子,动作熟稔,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似的。 文德一瞬不瞬地盯着男人看,好看的眼睛里是掩藏不住的笑意,连眉梢眼尾也是如此。 “大人,您这样伺候卑职不觉得委屈吗?”不等苏玖龄回答,文德调皮一笑,冲他挤一下眼,“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大人的一世英名可就没有了。” 第119章 共处一室 苏玖龄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唇轻轻落在她额头上,笑看向她,道,“傻瓜,一世英名哪里有你重要。” 文德心里美滋滋的,小脸上有了姑娘家的娇羞,双手扯过被子蒙住脸,只露出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满是笑意。 “大人好会说话。”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煞是精灵古怪。 苏玖龄又把被子给她扯下来,“别盖这么高,容易闷到自己。” “知道了。” 看他转身要走,文德忙从床上坐起,一手撑着床板,问,“大人要去哪儿?” 苏玖龄从柜子里拿出来一床被子,径直走向床旁边的罗汉榻,把被子往罗汉榻上一放,看向床上的小人儿。 故作可怜道,“还能去哪儿,小捕快不让爷睡床上,爷只能睡在榻上了。” 文德喜滋滋的重新钻回被窝,看向旁边正在铺床的某人,知道他是故意装可怜的,心里一暖,声音软软的,“以后再让你睡。” 一个“睡”字还没落下,文德猛地翻了个身,不敢再看苏玖龄的表情。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句话太有歧义了。 太容易引人误会了。 听着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文德的小心脏砰砰直跳,耳朵都开始红了,俏脸上的温度也是热的吓人。 果然夜色容易魅惑人心,这要是换做白天,她肯定说不出来这种话的。 羞死人了。 苏玖龄走到床边坐下,连人带被的抱进怀里,紧紧拥着,恨不得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似的。 低沉的笑声从胸腔里传来,苏玖龄紧紧的抱着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小脸上,幽深的双眸是柔到化不开的情意。 “小捕快,也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文德小脸一垮,听出他语气里的戏谑,也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她明明说的是床让他睡,而不是她这个人。 她眸子一转,狠狠地斜他一眼,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 “大人误会卑职的意思了,卑职一点也不着急,而且也不期待,不就是一张床吗?大人要是想睡,卑职让给大人就是了。” 她说着就要挣扎起身。 说实话,真不是她矫情。 而是她怕自己再继续待在这儿的话,很怕两人擦枪走火。 苏玖龄现在看她的眼神炙热得让她不敢直视。 而且很明显她刚才说的那句话让苏大人误会了,或者说是他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 明明说的是床让他睡。 又没说是……人。 苏玖龄低笑出声,拥着她的双手更紧了些力道,文德被勒的有些不太舒服,哀怨地瞪他一眼,苏玖龄忙会意过来,松了些力道。 一手环住她的腰肢,一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乖,别闹了,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文德动了动被他禁锢住的身子,眉毛一挑,下巴一扬,极具挑衅性的开口,“那大人还不快放开卑职?” 苏玖龄哑然失笑,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对她宠溺至极,没有一点脾气。 “爷都快惯坏你了。” 打不得,骂不得,恨不得把她当成小祖宗供着。 文德扬起笑脸,明显不相信,“是吗?卑职怎么没感觉出来啊。” “小没良心的。”苏玖龄捏住她挺翘的小鼻子,眸色深邃,松开抱着她的双手,文德顺势一秃噜躺在了床上,睁着犯困的眼睛看向苏玖龄,听他好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快些睡吧,明天一早还有公务要忙。” 文德这回乖巧了,点点头,伸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 苏玖龄回到罗汉榻上,褪去身上的飞鱼服,只留里衣。 他整个脱衣服的过程,房间里鸦雀无声,苏玖龄纳闷不已。 小捕快的反应太反常了。 一般女子看见男子在自己眼前宽衣,不应该会吓得尖叫连连,俏脸殷红的吗? 怎地小捕快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太奇怪了。 苏玖龄这般想着,刚要转身看看文德是什么情况,眼角余光就瞥见她如婴儿般的睡姿,双手曲起,放在耳边两侧,人不知何时已经进入了梦乡。 他禁不住摇头失笑。 罗汉榻有些小,他身材欣长高大,人躺在上面,两条大长腿还有一半露在外面。 整个人窝在里面,有些不太舒服。 不过,苏玖龄早就习惯了。 比这更不舒服的睡觉工具,他也体验过。 所以,一张罗汉榻而已,不足挂齿。 他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夜很深了,困意很快袭来,不一会儿,苏玖龄就进入了梦想。 翌日。 走在去魏府的路上。 “大人,您有什么话要说吗?” 文德看他一路上都在看自己,也不说话,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 “你是姑娘吗?”是姑娘的话,为什么早上醒来看见他换衣服时却一点也不慌张?更别说是紧张娇羞了。 昨天晚上他还可以解释成她睡着了,没有看到。 苏玖龄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 下意识的就问出了口。 文德被他问的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胸部。 平……的。 “大人,车姑娘是不是姑娘家,您老还不知道吗?”薛来抢在文德之前,挑着眉梢,无比激动的,一脸坏笑地在二人间流连。 俩人昨晚都那个了,苏大人还不知道人家是男是女吗? 说出来都没人相信。 苏玖龄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那眼神冷若寒冰,吓得薛来笑容一僵,头一低,作低眉顺目状,恭敬道:“卑职知错了。” 耿俊冷着脸,连个眼神都不给他,暗骂他活该。 文德还沉浸在被人“歧视”胸小的尴尬情境中,掩嘴干咳一声,面上有些尴尬,“大人不能以貌取人。” 虽然她胸不大,可她确实是个如假包换的姑娘。 虽然她也想前凸后翘,可先天条件不足,她也莫得办法啊。 “大人难道喜欢胸大的姑娘?”文德瞥一眼他面无表情的脸,脱口而出。 她问得认真,声音不大不小,恰巧从周围路过的行人也能听到。 众人:“……”他们捂嘴偷笑,纷纷斜眼看她。 苏玖龄面上有些尴尬,意味不明的看了眼她,他要是喜欢胸大的姑娘,一开始就不会对她心动,现在哪里还有她什么事儿啊。 苏玖龄没理她,对她的话也是深感无奈与无语。 这等闺中之话哪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苏玖龄抬手扶上额头,又瞄了眼若无其事的“罪魁祸首”,最终轻叹口气,摇摇头。 率先走在前面。 文德本是故意调侃下苏玖龄,却没想到引来这么多人的注视,她不好意思地瞄了瞄一群围观的百姓,白皙的脸上染上燥红,连耳朵都是滚烫的,她不自在地又摸了摸鼻子,扒了扒泛红的耳朵,脑袋垂的低低的,拔腿就跑。 就好像后面有人在追她讨债似的,一溜烟的跑了。 他们还有两个大男人没有跟上。 耿俊和薛来俩人英俊的脸上都带着异样的红,二人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尴尬和不适。 第120章 去侯府调查询问 魏府。 昨晚从皇宫里回来之后,魏玦就一直守在司马温如身边,一晚上没有睡。 神情疲惫,一脸倦容,不过一晚上的时间,下巴上已是一片青胡茬。 模样有些憔悴。 司马温如自遇刺之后就一直昏睡不醒。 大夫说,她身上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伤口也不深,并不碍事,休养些时日,按时涂药,肩上的伤疤也能消失不见。 可这一天一夜过去了,司马温如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 魏玦不由得担心起来。 这时,府上的管家过来传话,说是苏佥事来了。 魏玦一怔,没想到苏玖龄的办事效率竟然这么高,昨晚皇上刚把事情交给他处理,现在就过来查案子了。 只一瞬间,他就吩咐小厮让苏大人稍等片刻,他很快就到。 招呼来丫鬟替他更衣,匆匆穿戴整齐,就往偏厅去。 他前脚刚踏出寝房,下一刻,床上的小人儿就醒了。 司马温如睁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眼神平静无波,出神的望着红色的帐顶。 其实,她早就醒了。 只是,不敢睁开眼睛而已。 旁边守了她一夜的男人,是她从小就放在心上的男子,能嫁给他,是她这辈子最知足的事情,也是最幸福的事情。 然而现在,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她爱的男人,并不爱她。 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她未来的人生又该如何走呢? 司马温如双手撑着床板,慢慢靠坐在床柱上,白皙的柔夷交叉在腹部放着。 从宫里陪嫁过来的丫鬟刚从外面进来,就看到了司马温如,忙跑向她身边,激动的语无伦次。 “公,公主,你终于醒过来了。”丫鬟名叫阿杏,她哭的很厉害,不一会儿就泪流满面,“奴婢,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吓死奴婢了。” “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嘛。”司马温如盯着哭泣的小丫鬟,唇角勾起浅淡的笑意,连声音都是温柔好听的。 阿杏胡乱地擦了擦眼泪,眸中星光点点,灿若星辰,“奴婢这就去喊魏大人过来……” “不必了。”司马温如连忙出声阻止。 他或许并不想见到她。 所以,她还是识趣点,别给他添堵,也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你先扶我起来洗漱吧。” 阿杏眨巴下眼睛,公主好像有心事,眉头微微蹙着,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吧? 她搀扶起司马温如,心里有疑问,却又不敢开口问。 公主虽然看着是一个柔弱到需要人保护的弱女子,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不过,在那柔弱的外表下,却有一颗坚强的心,坚强到固执。 无论遇到多么不开心的事情,也不会说与别人听。 用公主以前说过的话就是:你的不开心,别人不一定会理解,说出去了,还有可能给人造成麻烦负担,所以,还不如不说。 与此同时,偏厅里。 “苏大人,内子的事情给你添麻烦了。”魏玦一挥手,示意丫鬟给苏玖龄添水,他端坐在雕花大椅上,一身的清冷高贵。 “魏大人言重了,苏某身为锦衣卫,调查公主遇刺一案乃是苏某职责所在,分内之事。” 魏玦重重叹息一声,浓黑的剑眉微微蹙着,大手握紧了椅子扶手。 “内子自昨日突遭变故,现在还没醒过来……” “公主乃千金之躯不会有事的,况昨日太医院的人也过来看望过公主,想必公主是受到了惊吓,这才没有醒来。” 苏玖龄端起茶盏,浮了浮上面的水沫,优雅而慢条斯理的品了口香茗。 浓了。 苏玖龄下意识的微微蹙眉。 站在他身后的文德发现他这细微的变化,身体微微前倾,在他耳边低语道,“大人,您可是不舒服?” “无碍,茶太浓了。” 闻言,文德的视线嗖的一下看向茶盏,茶盏上方冒着氤氲的水气,袅袅升腾,茶味馨香醇厚,整个房间都弥漫着香味。 文德瞄他一眼,小声道,“需要卑职说一声吗?” “不必。”苏玖龄朝她招招手,示意文德再近一些,“爷不喜欢喝浓茶,小捕快以后记清楚喽。” 文德又瞄他一眼,这厮还真是富贵圈里长成的,一身的臭毛病。 她忍住想笑的冲动,认真的点了点头。 复又直起腰,恭敬地候在他身后。 而魏玦一直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也没心思观察他们,自是没有发现二人略显暧昧的小互动。 苏玖龄抬头,看向有些不在状态的魏玦,清冷的声音响起,话题言归正传,“魏大人最近可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出现在府上?” 魏玦愣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他摇摇头,嗓音有些沙哑。 “府上的下人全都问了一遍,不曾见过面生的人。” “可曾结过什么仇家?” 魏玦眯了眯黑眸,“这些年,我虽一直戍守在边关不曾回来,却与家中没有断过书信往来,家中发生的大小事,我爹都会在信中告知与我。”他又摇摇头,声音仿佛有些久远,“不曾听说结过什么仇家,我爹年龄大了后,就从边关退了回来,这些年一直待在府上颐养天年。” 文德盯着他平静的脸看,魏玦那细微的变化,没有躲过她的眼睛。 那一瞬,他明显愣了下,眼神也不敢与苏大人直视。 看来,魏家有没有结下仇家,魏玦也不太清楚,但是为了维护魏府的形象、定远侯魏炎燚的形象,魏玦还是选择了相信定远侯,虽然他的底气并不是那么的足,心中对此也有疑虑。 安静的侯府,突然被一道声音打破了宁静。 “晴岚公主驾到!” 府中上下纷纷出来迎驾。 丫鬟小厮们跪在地上给人请安。 定远侯魏炎燚一生只娶了一个妻子,也并未纳妾,妻子在生产魏玦后不久去世,自那之后也未再续弦;而定远侯的父亲和母亲,也于几年前先后离世。 侯府甚是冷清。 定远侯因事一早就出门了,偏厅距前院又有些距离,所以等他赶到的时候,丫鬟小厮已经跪了一地。 司马晴岚站在众人面前,享受着大家的跪拜。 她一身锦衣华服,漂亮的眼睛扫了一圈众人。 “你们魏大人呢?” 她声音清脆悦耳,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霸道。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臣,参见公主殿下。” “玦哥哥!” 司马晴岚扬起漂亮的小脸,笑意盈盈的飞奔而去,猛地扑进魏玦的怀里,撞得魏玦连退两步。 他一手环住她的腰身,笑得有些无奈,“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人家激动嘛。”司马晴岚小手点着魏玦的胸口,脸上带着埋怨,“晴儿一直在宫里等玦哥哥来找我,可是玦哥哥回来这么久了,一直都没来。”她扬起小脸,嘟着嘴巴,“我们几年都没见面了,玦哥哥都不想晴儿的吗?” 第121章 被人故意搞乱的关系 此时,被公主忽视的某人,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文德捅了下某人的腰眼,挑眉看向还在魏玦怀里撒娇的某位公主,忍不住揶揄他道,“怎地,大人心动了?” 司马晴岚拥有悦耳的声音,一张极有灵气的小脸,就是身为女人的文德看了也不免心动。 何况还是个男人。 苏玖龄瞪她一眼,大手握着她的小手。 “莫要胡说,爷只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们二人的关系而已。” 文德嘴角含笑地看着他,一抬眸,就看见不远处的司马温如怔在原地,一张小脸惨白毫无血色,眉头紧蹙,神情悲伤地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二人。 脚边掉落了帕子也不自知。 似是察觉到别人的注视,司马温如很快恢复平静,阿杏捡起帕子,复又交到她的手上。 她挺直脊背,唇角微微勾起,带着得体的微笑,慢慢朝他们走来。 在屋里听到太监的声音时,她本是想出来跟姐姐聚一聚,说一说话,没想到却见到了令她心碎的一幕。 原来,魏玦爱的人是她的七姐。 文德看向某人强颜欢笑的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她偏头看向还在魏玦怀里撒娇的司马晴岚,白皙的脸上堆着笑,突然朝司马温如走去,“魏夫人,您醒啦?” 她声音很大,是故意说给某位公主听的。 司马温如脚下一顿,看向已经停在她身边的文德,随即冲她一笑,颔首,点点头,“嗯,劳公子费心了。” 她声线温柔,听着让人很舒服。魏玦猛地抬头看去,只见司马温如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有着如小雏菊一般的淡雅美丽。 他的心跳没来由的漏跳一拍,刚才那一瞬的感受就像幻象一样,很快又恢复平静,消失不见。 “都是应该的嘛。”文德冲她一笑,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不远处的二人身上,司马晴岚已经从魏玦的身上起开,但小手却紧紧地挽住他的胳膊,仿佛是一对伉俪情深的恋人似的。 碍眼极了。 这时,魏玦垂眸,拍了拍司马晴岚的手背,示意她松开自己,作为司马温如的丈夫,在外面,他有必要维护夫妻间的形象的,不过,司马晴岚并不松开,嗔怪地瞪他一眼,抱着他的胳膊更紧了,宣示主权的意味甚是明显。 魏玦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她抱着,他走向她们,问,“车公子认识内子?” “我家大人认识。”文德指了下一直冷着脸,一言不发的某人,“我听大人说起过十公主,听得次数多了,心里就有了亲切感,见到真人后,这如潮水汹涌般的亲切一股脑的全涌了出来。” 文德完全没有意识到,当两个大男人在背后讨论某个女人时代表了什么。 而她此刻,似乎也忘记了自己身为“男子”的身份。 这番话说下去,很容易惹人遐想。 果然,就有人发出灵魂拷问了。 “苏大人和车公子莫不是爱慕温如妹妹?”司马晴岚挽着魏玦的胳膊,一张天真无害的脸上露着笑。 此话一出,司马温如脸色僵硬,脚不自觉的后腿一步,阿杏连忙将她搀扶住。 这话什么意思? 她可是她的姐姐,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当着魏玦的面,影射她跟苏大人之间有奸.情? 故意让她在魏玦面前难堪? 司马温如不可置信地看向司马晴岚。 心中苦笑不已。 她们之间的姐妹情,终究要因为一个男人而破裂了吗? 虽然这份情感比不上亲姐妹的深厚,司马温如还是感到难受。 魏玦脸色铁青的看着苏玖龄和司马温如,似乎在等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文德看向那张天真无害的笑脸,很难得的,她竟然厌恶至极。 要知道,文德一向喜欢欣赏俊男靓女,用她的话说,英俊的男人和漂亮的女人就如同一件上好的艺术品,代表着美,没有人不喜欢欣赏美好的东西的。 不过,此刻,却出现了一个意外。 她很反常的对司马晴岚没有一点好感。 或许是因为这位公主明知道魏玦已经娶妻,却还当着正主的面儿跟人亲亲我我的,这让她很反感。 当然,对魏玦,她同样也喜欢不起来。 当着妻子的面,竟然和另一个女人表现的你侬我侬。 唇角勾起一抹邪笑,挑眉看了眼苏玖龄,最后视线定在司马晴岚身上。 “我家大人节操高尚,与魏夫人清清白白,不会去撩拨已婚妇人。”文德勾起一边唇角,嘲讽的意味明显,视线定在司马晴岚抱住魏玦胳膊上的小手上,看了眼司马晴岚,最后视线定在魏玦冷漠的脸上,“至于我嘛,跟苏大人一样,纯粹是因为欣赏十公主的才能,对她并未有过一丝一毫的肖想,这一点,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 司马晴岚被她冷嘲热讽与不屑的鄙夷态度,弄得小脸一阵青一阵白,她怒指向文德,拔高了音量道:“自古男人三妻四妾都很正常,玦哥哥虽然娶了十妹妹,但他依然还有追求爱情的权利,不代表他娶了十妹妹后,就不能再娶其他人。” 她的话,在时下很有道理。 她理直气壮地说完一通,就看见那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表情明显是不屑,司马晴岚一下子就火了,她是堂堂七公主,是皇上捧在手心里的人儿,谁人见了她不是恭敬的喊她一声公主? 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她要是不拿出点公主的架子来,还真是有损了皇家的威严。 “你这狗奴才,好大的胆子,竟敢顶撞本公主。”司马晴岚松开魏玦的胳膊,恼怒地指着文德,“小邓子,给本宫掌嘴!” “奴才领旨。” 唤小邓子的太监,年龄看着和文德不相上下。 文德站定在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小捕快。”苏玖龄冷着一张脸望着她,眸光深邃,声音清冷,“过来。” “卑职不敢。”文德嘴上说着不敢,小脸上却洋溢着笑容,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公主没让卑职动,卑职不敢乱动。” 司马温如见司马晴岚动真格了,她也不好一直不说话,毕竟这位公子是因为她才跟晴岚闹的不愉快的。 “小邓子,你先退下吧。”司马温如看了眼小邓子,轻声道。 “妹妹,你我可是公主,是千金之躯,你刚才可都看见了,是这个低贱的狗奴才先讥讽我的,今天要是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他恐怕都认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了。”司马晴岚显然不想就此罢休。 司马温如蹙了蹙眉,“姐姐,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车公子一回?” “姐姐跟车公子是什么关系?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求情。” 司马温如脸色一白,司马晴岚这是铁了心的要往她身上泼脏水了,她攥了攥拳头,眉头蹙着,连声音也严肃几分,“我跟车公子是清清白白的,我替车公子求情是因为父皇派他过来调查我遇刺一事,在这件事情上,他就是我的恩人,我替恩人求情需要什么理由吗?” 她鲜少这么生气,平时的她都是一副温婉的样子,可见今天司马晴岚的再三挑衅终于惹恼了她。 司马晴岚撇撇嘴,明显不相信她的说辞。 她就是笃定了司马温如和狗奴才之间有奸.情,这样的话,玦哥哥就会厌弃她,最后休了她,那她就有机会成为玦哥哥的妻子。 苏玖龄冷着脸看这场闹剧,眼看战火一直烧在小捕快身上扑不灭,他终于不悦了,苏玖龄冷眼看着罪魁祸首,道,“车公子是我的人,晴岚公主可是有什么意见?” 闻言,司马晴岚脸色一白。 这张英俊至极却又冷漠至极的脸,她见过不止一次。 印象中,父皇总是宣他进宫商讨事宜。 父皇似乎很重视他,也很欣赏他。 可他不论是受到父皇的赏赐还是责罚(从未有过)她从未见过这个男人的情绪有一丝起伏,然而现在,还是那张熟悉的冷峻的脸,可她却听出了里面隐忍的怒气。 第122章 苏大人的维护 司马晴岚从未被人这般训斥过,哪怕她在宫里作威作福,闯了祸端,父皇见了,也只是轻声呵斥下意思意思。 从来没有人这么凶过她。 区区一个锦衣卫佥事而已,就仗着父皇对他的宠爱就敢这么跟公主说话。 目无尊卑,太无法无天了! 她心里委屈气恼,却又忌惮他的威严,不敢冲他发火。 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惹人怜爱极了。 当然这里面也不缺少表演的成分。 文德看她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不但没有一点心疼的感觉,反倒觉得心烦。 而心上的小人儿哭得梨花带雨,让魏玦的心也跟着一阵紧张和心疼,大手抚上她的脸,揩去她脸上的泪水,心疼不已。 却又因皇上的指婚,司马温如也在现场,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即使如此,眼睛里也是掩藏不住的担忧和心疼。 “好了,乖,不哭了,没事了。” 司马晴岚听着魏玦温柔的声音,哭得更厉害了,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魏玦很有耐心的拍着她的背,哄着她。 这一幕恩爱情深的画面刺痛了司马温如的心,也刺痛了她的眼。 文德心里堵得慌,偷偷瞄了眼旁边的司马温如。 司马温如面无表情,但那紧紧抿着的双唇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丫鬟阿杏心疼的搀扶着司马温如,她只是个丫鬟,纵然对魏大人的行为再不满,她也没有说话的份儿,只是非常心疼自家的公主。 文德深吸一口气,暗骂这个魏玦太不会做人了。 当着正妻的面竟然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她刚打算对他们冷嘲热讽一番,就听见了苏大人那不带温度的声音响起。 “魏大人,苏某今日前来魏府是受皇上所托来调查十公主遇刺一案的,眼下却因为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已经耽误了苏某不少时间,还望魏大人以要事从重为好。” 魏玦脸上有些尴尬,下意识地去看司马温如,她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脊背挺得很直,面色有些苍白,毫无表情。 他推了推司马晴岚,司马晴岚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就是不肯出来。 魏玦拿她没有办法,一脸无奈。 “苏大人,实在对不住了,明日魏某亲自去苏府一趟,你看如何?” 呵! 文德嗤笑一声,看他们卿卿我我的样子,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魏大人莫不是吓糊涂了,忘记了谁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看着他慢慢变黑的脸色,心里终于有了一丝痛快,却一点也不害怕他,指了指一言不发的司马温如,道,“这位才是。”文德下巴一扬,看向他怀里的司马晴岚,“魏大人应该是安慰错了对象,魏夫人昨日在府上遇刺,不仅受到了惊吓,身体上也受到了伤害,可这一大早的,又有人过来添堵,魏大人,要你说,谁才是最值得安慰的呢?” “你这个狗奴才,好大的胆子!”司马晴岚嚷了起来,撸着袖子一副要跟她打架的姿势,“本公主今日要是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还不反了天了。” 文德冷笑一声。 这女人可真会演戏,刚才还是柔弱到不能自理的娇滴滴女子,现在就变成张牙舞爪的悍妇了。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她扬手就要给文德一巴掌,这时面前突然出现两堵肉墙,司马晴岚瞪着耿俊和薛来,“你们两个奴才快给本宫让开!” 耿俊和薛来依然挡在她面前一动不动,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们不会移开半步。 魏玦的脸慢慢变冷,一双黑眸也冷了起来,他扭头看向面无表情的苏玖龄,声音也冷了几个度,“苏大人,这是何意?” 苏玖龄牵起文德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她的掌心,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公主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人,苏某自然要阻止了。” “是这奴才不分天高地厚,一再挑战皇家威严,再三顶撞侮辱公主,公主自是有权利教训他。” 苏玖龄轻笑一声,“我这小捕快一向是个正直的人,做事又有分寸,公主挨了顶撞,自是她哪里做得不好,碍到我这小捕快的眼了。” 众人:“……”明晃晃的护犊子啊。 这颠倒黑白的本事……望尘莫及啊。 不过苏大人可真敢说啊。 在封建王朝的统治下,公主可是千金之躯,是尊贵的天家人,向来都是她说谁错,就是谁错的道理,哪里还有人敢说公主做错的道理? “我可是公主,这狗奴才这么对本宫,就是大不敬,本宫要治他死罪!” 文德皱了皱眉,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给苏大人惹来麻烦。 可这口窝囊气就这样咽下,她实在心有不甘。 苏玖龄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又抬手抚平她紧皱的眉头,面容还是清冷的,但手下的动作却轻柔至极,“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总是皱眉容易长皱纹。”他怜爱地拍了拍她的小脸,“一切有爷在,出了事,爷负责。” 所以,你只管闹便是。 不用有后顾之忧。 文德咋舌,瞥了眼气到脸红脖子粗的某位公主,压低声音道,“对方可是公主,大人不害怕?” 公主可是皇帝的亲闺女,受了气,保不准要跟老皇帝告状。 随便一句话,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苏玖龄不动声色的捏了下她的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再抬眼时,眸底转为冰冷。 “既然魏大人不方便,苏某也不好在这里多做叨扰,想必魏大人今后也不想再看见苏某出现在府上,至于十公主遇刺一案的调查,苏某也会尽快上禀皇上派其他人来调查。” 说到这儿,他顿一下,黑眸平静地看向司马晴岚,“苏某的人犯了事,于规于矩都理应苏某来处理,就不劳烦公主殿下了。” “苏大人,你当真要为了这个狗奴才跟本宫做对?” 苏玖龄黑眸微深,语气重了,“殿下是受过良好教养的人,说话做事理应注意分寸才是,不然丢的可不止殿下一个人的脸面。” 司马晴岚脾气上来了,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扬手就给了文德一个耳光。 事情发展的太快,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白皙的脸上顿时显出一个清晰的手指印。 文德的左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她抬手擦了下嘴角。 冷笑着看着指肚上沾的血。 很好,她被人打出血了。 文德笑意不达眼底的看了司马晴岚一眼,脸上突然一热。 是苏玖龄。 他的大手正抚着她的脸。 黑眸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面色冷峻,连眼尾都泛着冷光。 文德怕他担心做出什么傻事来,便冲他一笑,咬着牙道,“不碍事。” 第123章 心疼 不碍事个屁! 要不是围观的人太多,她早就一巴掌给照顾上去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今日的一巴掌之仇,来日她一定会加倍奉还的。 打过人的司马晴岚嚣张的气焰下去了一半,一碰到苏玖龄那双冷到能吃人的眼睛,立马又变回了那个娇滴滴的小女子,一头扎进魏玦的怀里。 气得文德咬的牙齿咯嘣作响。 这令人作呕的一面,文德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扯了扯苏玖龄的袖子,示意她想回去了。 苏玖龄微微眯眼,揽住文德的肩膀要走,司马温如见状,[a1]忙道:“等一下!” 文德偏头看她,等她说话。 “车公子脸上的伤需要尽快用冰块敷一下,不然很容易肿起来的。” 文德摸了摸左边的脸,司马晴岚那一巴掌的力道很大,现在就已经肿起来了,不过,就算要敷脸也不能让她来,否则不就更趁了司马晴岚的意了吗? 她冲司马温如一笑,不在意的道,“不碍事。” 司马温如拧了拧眉,还是说道:“敷敷再走吧。”不等文德回答,转头就吩咐阿杏去准备冰块。 这时,躲在魏玦怀里的司马晴岚扬起一张小脸,声音柔柔弱弱的,“玦哥哥,晴儿没说错吧,温如对那个车公子肯定不一般。”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就好像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文德倒无所谓,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个女子,跟司马温如是不可能有男女之情的,不过外人却是不知道,这话要是传出去,难免会影响她的声誉,还会影响魏玦对她的看法。 文德刚要开口回怼,就见司马温如冲她摇了摇头。 到嘴的话,又憋了回去。 “多谢魏夫人对我这小捕快的关心,苏某在这里谢过了。” 苏玖龄一直牵着文德的手,行为举止间对她甚是温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俩人关系匪浅。 魏玦眯了眯眼睛,盯着他们牵在一起的双手。 “魏夫人,多谢了啊,我跟苏大人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就先不打扰你了。”文德轻快的说着,话还没说完,就被苏玖龄拉着往外走。 耿俊和薛来跟在后面。 一出魏府,薛来就恢复了他话痨的本质。 “果然是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薛来按住腰刀,脑海中不自觉的就将司马晴岚和司马温如做了一个对比,“两个都是皇上的女儿,也都很得皇上的喜爱,可是一个恃宠而骄,嚣张跋扈,一个却温婉大方,能忍能屈;真是天差地别。” “对不对?俊哥。”薛来肘了下耿俊的腰,换来了对方的一记冷眼。 竹篁馆。 苏玖龄接过丫鬟拿过来的冰块,用布巾包好,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来。 “嘶—” “疼?”苏玖龄看着她快要挤到一块的五官,放轻了动作。 “不是。”文德指了指他手上的冰块,“太凉了,一时间没适应过来。” “嗯。” 苏玖龄简单的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房里寂静无声。 文德刚扭头看了眼门外的薛来,脸就被苏玖龄给掰了回来,面对着他,“别乱动。” “哦。”脑袋不让动,她就动眼珠子,一会儿转着眼珠子看薛来,薛来背对着他,站在门的一侧,身材挺拔高大,一会儿又看向正给她认真敷脸的某位。 他五官英俊,睫毛纤长,优雅而矜贵。 “大人,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娇滴滴的小姑娘呀?” 文德想起了司马晴岚,实际上,司马晴岚算不上娇滴滴的小姑娘,但却是一个很会撒娇的小姑娘。 “不知道。” “咦?”文德看他认真起来的俊脸,更加具有男人的魅力,让人移不开眼睛,想到这个男人只会对她这么好,文德忍不住就傻笑起来,不过却还是想要故意调侃一下他。 “大人是不是也喜欢那种女子啊?” 苏玖龄瞥一眼她,又盯在她的脸上,很认真的给她敷着脸,半晌,才回道:“你什么样,爷就喜欢什么样的。” 文德嘻嘻笑起来,心里很满意他的回答,双手捧起他的俊脸,对着他的唇就亲了上去。 苏玖龄一愣,眸中蓄满笑意。 她不会苏玖龄那缠绵悱恻的亲吻,文德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一吻后,便离开了他的唇。 “就这么喜欢占爷便宜?”苏玖龄笑看向她,手上的冰块又敷在她的脸上,趁文德痴痴的看自己时,在她脸上偷得一个香吻,笑的春风得意,“不过爷喜欢。” 想起魏玦和司马晴岚之间的关系,文德皱紧了眉头,眉眼之间染上了一丝烦躁和忧愁。 “大人,司马晴岚和魏大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她盯着他俊俏的眉眼,面色凝重,“难道二人之前是相爱的恋人?” 如果真是恋人的话,那这下子可就陷入了复杂的三角关系里面了。 虽然司马温如极力隐藏看到魏玦对司马晴岚的温柔宠溺时的悲伤,但那双受伤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文德笃定她是喜欢魏玦的。 苏玖龄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她的嘴里,看着被他塞得满满的腮帮子,文德有些困难的咀嚼着,他声音平静无波,“不知道,爷对那事儿不感兴趣。” 他现在只对他的小捕快感兴趣。 别人如何,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文德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把他的回答放在心上,吞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时,想起被人扇的那个耳光,她眼里就燃起熊熊火焰,像只炸了毛的小老虎,凶神恶煞的,“这个司马晴岚竟敢扇我而过,看我不找个机会好好治她!” 说着说着,她的脸又不安分起来,人也开始不老实,抓起盘子里的糕点就开始狼吞虎咽。 苏玖龄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一手摆正她的脸,让她面对他,一手拿着包着冰块的布巾又敷在她的脸上。 “别动。” “大人也吃一块。” 苏玖龄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糕点,他眸光暗沉,看着她把自己咬过的那部分糕点很自然的送进嘴里。 文德却浑然不觉自己的举动有多暧昧。 “大人,卑职今天被公主打了,您不觉得心疼吗?” “心疼,很疼。” 苏玖龄答得很快,听起来有些敷衍。 然而却是苏玖龄用心的回答。 文德撇了撇嘴,不是很满意他的表现,瞅着他面无表情的冰山脸,难得矫情一回。 “那大人会替卑职做主吗?” “会。”他手上的动作很轻柔,语气却重了许多。 敢动他的女人,不论是谁,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他苏玖龄的女人只有他能欺负。 “这件事大人还是别插手了,包在卑职身上吧。”文德笑嘻嘻的拍着胸脯保证。 苏大人是朝廷命官,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谨慎,她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置苏大人于危险的境地。 苏玖龄没有回她,只是安静的敷着她的脸,冷峻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让人看不透此刻的想法。 第124章 和离 钟灵毓秀,湖光山色,山清水秀。 壮丽的山川景色美不胜收,清澈的湖水倒影着三面的青山。 宽阔的湖面上停泊了一条富丽堂皇的香船。 从远处看,香船的甲板上坐着两个谈笑风生的男人。 年长的那位对年幼的那位态度很是尊敬。 定远侯魏炎燚亲自给谢襄斟了杯酒,脸上的沟壑随着他的笑又加深了几分,笑得有些谄媚与讨好。 “谢大人,请。” 谢襄勾起一抹妖娆的笑,手指漫不经心的转动着酒杯,头微微垂着,说不出的妖孽邪肆。 “侯爷,这要是让外人看见你亲自给我斟酒,他们恐怕要说我对侯爷不敬了。” “谢大人不止一次帮了老夫,老夫感谢谢大人之恩,别说为谢大人斟杯酒这么简单的事情了,就是再大的事情,只要老夫能做得到,老夫绝不推辞。”说到后面,魏炎燚激动起来。 “侯爷言重了。”谢襄笑了,笑的很轻,有些漫不经心的,执起酒杯,与魏炎燚相碰。 定远侯放下酒杯,想起那晚在宫里的经历,他就感慨万千。 “多谢谢大人在皇上面前替老夫解围,如果不是谢大人及时出面,老夫就是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十公主为何在府上遇刺一事。” 想到太子殿下不顾两边亲家的面子,当着皇上的面就暗指侯府在外结了仇家,这才给十公主招来了祸端,他就心惊胆战。 那晚,若不是谢大人及时将话题引到苏大人身上,也不知后面会发展成什么样。 想想他就觉得后怕。 谢襄轻轻一笑,这时,风吹起,撩动了他的衣袍,他端坐在那儿,妖媚丛生。 “侯爷说得哪里话,我不过是把看到的实话实说而已。” 俩人又寒暄了会儿。 定远侯没有忘记今天约谢襄出来的另一个目的,他眉眼间染了忧愁,面色犹豫不决,几次张口想说什么,都没说出来。 谢襄夹了粒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狭长的眸子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他漫不经心地瞄他一眼,手上夹菜的动作没停,“侯爷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咱俩相识多年,不用这么生分。” 定远侯心里有些紧张,他偷偷抬眼瞄一下谢襄,见他面色带着浅笑,心情应该不错,他抖抖宽大的衣袖,坐正身体,这才试探着开口,“谢大人,安王殿下……对此事是什么看法?” 谢襄是个聪明人,还是个心狠手辣,老奸巨猾的聪明人。 自然明白定远侯口中的“此事”所指何事。 谢襄故作皱了皱眉,叹息一声,也不吃饭了,索性把筷子一放,直视着定远侯,有了几分认真道,“安王殿下相信侯爷的为人,不过……此事事关皇家公主,断不可感情用事,一切还得拿证据说话才行。” 咯噔一声。 定远侯急了,“谢大人,老夫可以用脑袋担保,公主一事绝对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搞老夫啊……” “侯爷可是心中已有人选了?”谢襄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杯,身形慵懒,嗓音低沉。 定远侯摇摇头,就是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他才会惶恐不安。 谢襄看他满脸担忧的模样,执起手边的酒壶,亲自为他斟酒,定远侯忙受宠若惊的接过。 “侯爷大可不必担心,苏佥事办案公正无私,皇上命他办理这件案子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若是侯爷是清白的,此事绝不会牵涉到侯爷身上。” 听谢襄这么一分析,定远侯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这时,谢襄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侯爷是因为太过担心皇上怀疑,才会乱了方寸,失了基本的判断力。” 定远侯连连点头。 谢大人分析的对。 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派人行刺公主。 他就是太紧张了,害怕皇上怀疑是他所为才会乱了方寸。 定远侯稳了稳心神。 “至于跟安王殿下的关系……”谢襄话一顿,抬眸看了眼定远侯,后者刚稳下来的心神一下子又提了上去。 他轻笑一声,“只会亲上加亲。” 定远侯惊诧,很快又收敛心神,就算他再窝囊笨拙,不懂朝堂之上的风云暗涌,也不会相信他与安王殿下之间的关系还真能恢复如初。 谢襄只是瞄一眼他的神情,也不说话,顾自吃着自己的小菜。 *** 魏府。 送走了司马晴岚,偌大的侯府又安静下来。 丫鬟婆子们忙着各自的事情。 魏玦屏退了屋里的丫鬟,与司马温如面对面坐着。 俩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屋里静的出奇。 魏玦给她倒了杯水,抬眸看她,司马温如坐的笔直,脸上有了些红润,气色好了许多,她面无表情的坐在他对面,侧脸对着他,一言不发。 “身体好点没有?”魏玦想了想,作为丈夫还是需要关心一下妻子的。 司马温如这才看向他,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一丝情绪,“多谢大人关心,妾身好多了。” 魏玦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发现她面色平静,确实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受到影响后,声音平淡道,“今天的事,给夫人添麻烦了。” 司马温如一愣,顿时明白过来魏玦因为何事向她道歉,原来是因为司马晴岚的事,她心里苦笑一声,不过她也不想假装大度,司马晴岚当着众人的面拼命想往她身上泼脏水一事,让她不想原谅她。 “大人,今日之事确实给妾身惹来了不少麻烦,别人不知妾身如何,晴儿姐姐是知道的,妾身从小长在深宫,身边鲜少有异性接触,今日更是第一次见到车公子,与苏大人也只是在宫里见过几回面而已,且每一回父皇也都在场。” 她的声音是温柔的,带着点委屈与控诉。 魏玦蹙了蹙眉,脸色有些不好,放在膝上的大手握了松,松了又握。 司马温如深吸一口气,眼睛看向门外,微微皱紧的眉头泄露了她的伤心,只是面上还是强装着坚强。 “妾身自认没有做错什么,今日晴儿姐姐当着众人的面也不惜诋毁妾身的声誉,大人应该知道声誉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可是大人,从来没有出面维护过妾身一次。” 不仅没有出面维护,还当着她的面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一点都没有顾及到她的感受。 这把她在王府的地位置于何地? 让她以后如何面对王府上下? “大人。”她哽咽着,胸腔胀得难受,眼眶酸酸的,她不想哭的,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司马温如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相,也不想男人同情自己,她拿起帕子擦了擦泪水,声音是刚哭过后的沙哑,“我们和离吧。” 第125章 和离,德爷的花心毛病又犯了 魏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这小媳妇是要闹哪样? 他们昨日刚成亲,这才不到一日而已就闹着要和离。 婚姻岂非是儿戏?说结就结,说离就离。 司马温如起身来到案桌旁,拿起上面的笔和纸,放到魏玦的面前,声音还是沙哑的,“大人尽早写休书吧。” 魏玦盯着白纸和狼毫看了片刻,起身,从司马温如肩膀错过的时候,道,“我不会写的。” “这样不是正合大人的心意吗?”司马温如盯着他的背影,忙说道,“大人喜欢的妻子一定不是妾身这样的,妾身也不想成为大人追求爱情的阻碍,今日把休书一写,于大人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闻言,魏玦脊背一僵,今日他和晴儿的事情做得太过明显,看来她已经知道了。 “我不会写的,夫人趁早断了这个心思吧。” “为什么?!”司马温如激动起来,“大人明明爱的不是我,为什么还要娶我?” “你知道的。”魏玦只是淡淡的。 皇上亲自下的旨,谁敢违背? 纵然心里有别的爱人,也不敢违抗皇上的圣旨。 从皇上下旨让他娶十公主后,他便将那份情放在了心里珍藏起来,本想着一辈子这样就算了,却没想到晴儿竟会主动来侯府找他。 这让他沉睡已久的心又复苏起来。 然而,又有什么用呢? 他又何尝不明白皇上指婚的另一层含义。 就算和离了又怎样?他跟晴儿依然有缘无分。 而他和司马温如的婚姻也不过是政.治联姻的工具而已。 一个牵制太子殿下与安王的工具。 他们都是皇上的棋子。 “这件事,我会跟父皇说清楚的。”司马温如态度坚决。 “没用的。”魏玦转身,神情有些激动,大手攥住司马温如的双臂,箍的她手臂泛疼,眉头蹙起。 “皇上是不会同意我们和离的,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想再听见第二遍。” “可我不想要这样的婚姻。”司马温如毫不畏惧的瞪着他,“我不想整天看见你们在我面前卿卿我我,郎情妾意的,我不想。” “晴儿不会天天过来。”魏玦有些气恼的松开她。 不会天天过来。 意思是会经常过来吗? 司马温如苦笑一声。 “你不要无理取闹,晴儿是你亲姐姐,你们应该好好相处。” 她无理取闹? 司马温如就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她要是无理取闹就不会站在这儿跟他说话了。 亲姐妹? 她跟司马晴岚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是亲姐妹,同父异母的姐妹,可这位姐姐却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亲妹妹过。 她知道,司马晴岚恨她嫁给了魏玦,在她眼里,就是她抢了她心爱的玦哥哥。 可是她能怎么办? 她知道魏玦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而这个人却不是她。 她不是一个横刀夺爱的女子。 所以在父皇同她说起这媒婚事时,她就拒绝过。 然而没有用,父皇根本就不听她的。 司马温如压下心里的苦涩,轻笑一声,那声笑里多了几分对自己的嘲弄,也多了几分对魏玦的失望。 她本来以为就算他对她没有爱,俩人也能过着相敬如宾的日子,可现在看来,一切都成了奢想。 “妾身知道了。” 司马温如声音平淡的出奇,她不想再跟魏玦争论这些问题。 她累了,也不想争了。 魏玦跟司马晴岚之间的事情她也不想过问了。 爱与不爱的。 就这样吧。 *** 竹篁馆。 冰敷结束后,苏玖龄又给她的脸上涂了些消肿的药膏,冰冰凉凉的,很是舒爽。 苏玖龄在忙其他的事情,文德又帮不上忙,就一个人在院子里乱逛,逛累了,就去长廊那坐着。 长廊那坐了几个年轻的小丫鬟,年龄比她还小,正是豆蔻年华的好年纪,她们梳着双丫髻,穿着一身淡粉色的罗裙,三个小姑娘坐在那儿,有说有笑的。 文德穿惯了男装,此时穿了身月白直身,头发绾起,露出一张姣好的五官,唇角微微弯起,温润如玉,芝兰玉树。 三个小姑娘不知道文德的女儿身份,全都对她看痴了眼。 文德淡笑着,很自然的前倾身子看向其中一人手中拿着的刺绣,明知故问道,“你们都在绣东西呀?” 圆脸小丫鬟被人点了名,红着脸点点头,声音脆脆的,“回公子,正是,奴婢们闲来无事打算给苏大人做点东西。” 文德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只听小丫鬟又紧张道,“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奴婢,奴婢也可以给公子做一个。” 文德来了兴致,挑了下眉,笑的如沐春风,“那你打算给我做什么呀?” 小丫鬟的脸顿时红的跟个西红柿似的,脑袋垂的更低了,声音跟蚊子一般小,“公子想要什么,奴婢就给公子做什么。” 文德像是没有看见小丫鬟羞赧的模样似的,还故意挑起人家的下巴,唇角一勾,笑得那叫一个摄人心魄。 “那就劳烦美人给我做个香囊吧。” 看小姑娘的脸红的能滴出血来,文德不敢做的太过火,及时停止了自己的挑逗行为。 她偏头看一眼另外两个小姑娘,一个在纳鞋底,一个在补衣服。 文德百无聊赖,闲话家常般的跟她们聊了起来。 她头一偏,看向圆脸小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我叫小粉。” 文德下意识地看向她身上的一袭粉裙。 “你呢?” “我叫小青。” 小青长了一张瓜子脸,下巴尖尖的,眼睛大大的,跟小粉的可爱不同,她是妩媚型的美人,虽然现在还没张开,但已经能从她身上看到女人的妩媚了。 文德挑了挑眉梢,不等她开口,最后一个姑娘就主动自报家门了。 “回公子,我叫小绿。” 文德点点头。 小绿是一个长相偏甜美型的姑娘,就连声音听起来都是软糯糯的。 三个小姑娘,长得都很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色。 文德突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三个小姑娘,无论哪一个挑出来,都比她好看。 她在心里重重一叹,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不安。 要是苏大人对她们三个动了心可咋办? 她们是苏大人的丫鬟,整日跟在大人身边,苏大人又正是年轻旺盛的时候,难保不会对她们动心。 可咋办呀? 要不要跟苏大人来个约法三章呢? 文德正胡思乱想间,听到小粉在轻声唤她,她敛住心神,扭头冲她一笑,然后看向三人,也介绍起自己来,“我叫车文德,你们可以叫我文德,也可以叫我车公子。” 说完,她扫了一眼三个小姑娘,个个单纯的跟张白纸似的。 算了,约法三章的事,以后再说吧。 第126章 薛福带回来的消息枭 文德百无聊赖的坐在长廊的长椅上,一手随意的搭在漆木栏杆上,纤细白皙的手指托着下巴,意态闲闲的,右腿放在长椅上随意的曲起,一身的慵懒倦态。 眼神懒散的望着院子出神。 她就那么随意的坐在那儿,浑身都散发着少年的矜贵与优雅,像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她旁边的三个小丫鬟各自忙着手中的活计,时不时的往文德这里瞥一下。 突然,一个人影进入了视线。 薛福着一身黑底锦袍,秀发半绾,用一根银簪固定。 半个多月未见,薛福变得更加沉稳起来,脸部的线条也比在洛阳时更加硬朗,少了那时的清隽秀气,多了几分男人的狂野与粗犷。 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 文德匆匆忙忙的跟几个小姑娘打了招呼就往薛福那跑。 人还未到,她就先喊起来了,声音是难掩的愉悦与清脆。 “薛校尉,好久不见呀。” 薛福一顿,停在她面前,朝她微微弯腰,恭敬行礼道,“车姑娘好。” 文德看他一板一眼的,实在有些古板,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笑得跟朵花似的,“薛校尉,好久不见,你都变得这么俊俏了啊。” 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 薛福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车姑娘谬赞了。” 阳光有些强烈,刺眼的让人睁不开眼,他一手按住腰刀,正要跟车姑娘说有事跟苏大人禀报,就听见了薛来的声音。 “哥,大人喊你过去呢。” 闻言,薛福下意识的一激灵,不安的熟悉感又回来了。 他忙不露痕迹地跟车姑娘拉开了距离。 就怕苏大人发现他跟车姑娘站的近而受到惩罚。 而事实上确实如此。 苏玖龄之所以喊他,正是因为在屋里听到了二人的谈话。 他端坐在案桌前,案桌正对着窗户,一扭头就能看见外面。 小捕快脸上洋溢的笑容,让他几次皱眉。 薛福点点头,按着腰刀就往屋里去,文德看他面色严肃,薄唇紧抿,想着是有要事跟苏大人禀告,她也不好进去偷听,身子一转,就打算去长廊那继续乘凉。 五月的京城,天气已经很热了。 没有树木遮掩的院子更是热的烤人,在这刚待一会儿,文德的脸上就出了一层汗。 她刚抬脚要走,薛来那辨识度极高的声音就响起了。 “车姑娘一并进去吧。” 文德一愣,“?”用手指了指自己。 薛来一笑,“大人吩咐的。走吧。” 他率先走在前面。 文德跟在他后面,心里还在纳闷苏大人怎么会让她也跟着进去。 莫非薛校尉禀报的事情跟她有关? 走到门口时,薛来又充当起了尽职的小门神。 文德一脚跨过门槛,头一偏,就见薛福恭敬的站在苏玖龄面前,苏玖龄一人坐在案桌旁,眉眼低垂,面色冷峻,正提笔写着什么,白色的宣纸已经写满了大半。 见人到了,苏玖龄慢条斯理的将笔放在笔架上。 “说吧。” 薛福看一眼文德,知晓主子不打算对隐瞒车姑娘这件事,也就没了什么顾虑,便把自己查到的情报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 “据属下查到的情报显示,上次在洛阳刺杀车姑娘的一伙刺客隶属于一个名叫“枭”的杀手组织,该组织在全国有多个据点,洛阳是其中之一。该组织的头领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连他们组织内部,除了东南西北四大盟主之外,也没有人见过他的长相,此人藏的甚是严密,属下经过多方调查,至今也没有查到他们的头领是谁。” 文德的内心早就激动的汹涌澎湃了。 她在洛阳遇刺一事,私心里也想过去调查,不过凭她一个小小捕快,要人没人,要啥没啥,想查到一个组织的头子,难度还是不小的。 文德经过深思熟虑,还是放弃了主动调查他们的事情。 于这些杀手而言,文德是他们要找的人,而她只需要在这里静静等着就行,没有必要费那个心力去找一个正在找你的人。 所以,从洛阳回来以后,那些刺客的事情,她一点也没有去查。 不曾想,苏大人竟然派人去查了这件事。 “四大盟主呢?”苏玖龄挺直着身子,目光落在写了一半的宣纸上,手指轻轻抚着一角,面无表情的,“查到他们了吗?[a1]” 那分明低垂的双眸,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让薛福禁不住绷紧了身子。 “回大人,属下无能,暂时还没查到他们的消息。” 薛福低垂着脑袋,心里自责不已,从洛阳回来之后,他就奉大人之命一直在调查刺杀车姑娘的幕后主使,可这半个月过去了,他就只查到杀手组织的名讳,其他消息一点都没有。 身为锦衣卫,网罗全国情报,手下有着最全的情报网,可现在却只查到了一个名讳而已。 薛福自惭形秽,觉得没有脸面对对他寄予厚望的苏大人。 苏玖龄抚袖,抬眸,对他的话也没多说什么,只慢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属下告退。” 文德看他走了,一步跨上去,站定在苏玖龄面前,俩人之间隔了一条案桌,案桌上是他抄写了一部分的《兰亭集序》。 “大人,刺客的事情您就别调查了。”文德冲他挑眉,唇角一弯,双眸里盛满了捉弄人的狡黠,“守株待兔呀。” 苏玖龄端起已经凉透的茶盏,慢慢饮着,也不看向文德,“爷插手让你讨厌了?”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凉,也有些不易察觉的委屈。 文德拉了张椅子,慢吞吞地在他对面坐下,双手肘在案桌上,托着下巴,笑得春光灿烂。 “大人明知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她都说得这么明显了,还不明白吗? 如今要抓她的人是枭,她现在只需要静静的等着他们来就好,没必要自己出手去找他们。 “你一点都不怕?”苏玖龄放下茶盏,看向笑意盈盈的她,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怕又解决不了问题。”文德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说的理所当然。 苏玖龄瞅着她的笑颜看了片刻,拍了拍她没有一丝灰尘的肩膀,淡淡道,“这段时间不要乱跑,好好跟在爷身边。” 文德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就忍不住想逗他,“晚上也要跟大人睡一起吗?” 苏玖龄:…… 这女子说话真是越发大胆了。 他唇角扯开一抹温柔的笑,站起身子,看向这个笑得不怀好意的女子,一个巴掌拍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不正经。” 文德摸着被他打过的后脑勺,也不生气,只是笑看向他,苏玖龄被她这笑盯得头皮发麻,隐隐有些不安。 果然,下一秒,文德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就来了。 “大人的思想果然龌龊,卑职只是随口一说,大人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还说卑职不正经。到底是谁不正经啊?”她小声嘀咕着,声音正好能让苏玖龄听见。 苏玖龄无奈一笑,扶额叹息,这女子伶牙俐齿,他向来不是她的对手。 他一把将人捞进怀里,对着那张红唇就印了上去。 第127章 再遇黑衣人头子 在竹篁馆吃过晚饭之后,文德再三谢绝了苏玖龄要派人送她回家的要求,气得苏玖龄俊脸一冷,弄得文德哄了好一阵子才把人给哄开心了。 她知道现在是特殊情况,苏大人也是在担忧她的安危。 敌人在暗她在明。 在一切都没有弄明朗之前,苏玖龄很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行走。 对苏玖龄的关心和在乎,文德心里很感动,不过,她也不是一个废物,不是谁人都可以近她身伤害她的。 她有自保的能力。 文德双手负在身后,看了眼送她到门口的某人,某人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到哪里去,她唇角扬了扬,笑的妩媚生花。 “大人,可是卑职刚才伺候的不好?” 苏玖龄身子一僵,瞬间就想到了俩人刚才旖旎的画面。 她躺在他的怀里,被他吻的气息紊乱,俏脸绯红。 苏玖龄眸光一沉,看向被他亲吻过的那张小嘴,想象着刚才触碰过的柔软,被他吻得鲜艳欲滴。 他喉结一动,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忍住将人捞进怀里再狠狠蹂躏一番的冲动。 “不好。”苏玖龄眸光微沉,灼热的视线紧紧的锁住她的眉眼,出口的声音都带了几分嘶哑。 文德心里暗骂他一声老色狼。 刚才明明都享受的要命,现在却说她伺候的不好。 文德上前拍了拍他一尘不染的衣服,苏玖龄垂眸看着那双在他身上作祟的小手,想也没想的就攥进手里。 “这段时间留在爷这儿吧。” “大人多虑了,他们现在还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所以这段时间我还是安全的。” 苏玖龄双眸一眯,连声音都是冰冷的。 “很快就知晓的。” 在洛阳,他们很有可能已经打草惊蛇了。 “到那时,卑职会寸步不离的跟在大人身边的。”文德望进一双幽深的眼睛,如果是在白天,俩人这么近的距离,她一定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她清丽又不减英气的倒影,想到这儿,文德就忍不住唇角轻扬。 苏玖龄纵然不想让她回去,却也知道天色已晚,耽误的越久,夜色越深,对她也越不安全。 苏玖龄一叹,略略低头点一点她的鼻头,“快些回去吧。” 文德心里一暖,猛地一把抱上他的腰身,嘴里低低笑开,“大人不准派人跟踪卑职。”狡猾的像只小狐狸。 “不行!”苏玖龄一口拒绝,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文德撇撇嘴,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苏玖龄好笑的垂眸看向胸口的那个小脑袋,毛茸茸的,煞是可爱。 苏玖龄心里一软,修长的指勾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上去。 一吻结束,文德出了竹篁馆。 暗巷里一条黑影,贼人似的鬼祟,看到文德出来,迅速隐于黑暗。 文德微顿。 笑了笑,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黑影自认为跟踪技术了得,没有被人发现,直到某人突然一个转身停下。 黑暗阴影处,文德抱着双臂望向一团漆黑。 黑影隐藏在黑暗中,没来由的被人盯得头皮一阵发麻。 “别躲了,出来吧。”文德笑得漫不经心。 薛来见已经被人发现,也就没有了再躲藏的必要,一个闪身,出现在文德面前,抱剑恭敬道,“车姑娘。” 借着朦胧的月光,文德看见他脸上的笑意,说实话,微笑这种东西还真是有魔力,尤其当一个人长得还挺英俊的时候,笑起来总是会让人放松警惕,心情变好。 “辛苦你了,小来校尉。” 薛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跟踪人反倒还被人发现,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丢人的了。 “是我技术太差了,没想到一会儿就被车姑娘给发现了。” 文德不在意的笑了笑,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嗅觉。” 薛来大惊,“车姑娘是闻出来的?” 闻? 虽然文德不想承认,但事实确是如此。 她的鼻子堪比狗鼻子。 不对,比狗鼻子还灵。 所以,她一出竹篁馆就闻到了其他人的味道。 不过…… “别躲了,出来吧。” “车姑娘,我已经出来了。”薛来不明所以。 文德勾唇一笑,冲他挑眉,“说的不是你。” 薛来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瞬间意识到什么,一个跨步上前,护在文德身前,左手按住腰刀,右手握住刀柄,锐利的双眸紧盯着黑暗,做出随时战斗的准备。 “我刚才说了,我的鼻子很灵。”文德唇角弯弯,摸了下自己的鼻头,轻启薄唇,慢吞吞道,“黑衣人头子。” 风吹来,衣袂扑簌作响。 良久后,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男人,男人身姿挺拔,长身玉立,一袭锦袍着身。 “你怎么知道是我?”显然,黑衣人头子并不相信文德的那套说辞。 薛来大惊! 他竟然没有这个人在跟踪他们! 文德像是猜透他在想什么似的,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小来校尉,我很厉害的,所以你不用自责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被文德这么一说,薛来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要知道,能跟在苏玖龄身边的这些侍卫,都是锦衣卫里面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可是今天却出现了这种事情。 如果不是车姑娘,他是不是一直都发现不了? 想到这儿,薛来就有些恼火。 文德从薛来身后走出来,不打算回答这么没有营养的问题,反倒勾唇一笑,没有一点身为被人跟踪后的紧张和害怕。 “找个地方坐坐?” 黑衣人头子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好。” 文德垂眸看一眼泛着寒光的刀身,淡淡道,“小来校尉,把刀收了吧。” 看他不为所动,文德又道:“放心,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他要是敢,我今天就让他有来无回。”薛来面色一沉,目光微冷的瞪着越走越近的某人。 有一瞬间,文德盯着他的脸恍了神。 等她反应过来,轻笑出声。 这两天来,她习惯了薛来的笑脸,差点都忘了这个人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了。 不得不说,薛来正经起来,板着一张严肃脸,和薛福真是一模一样。 黑衣人头子轻笑一声,一点也没有被薛来身上的气势给吓到,反倒气定神闲的回了一句,“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文德看俩人谁也不肯相让的架势,别开眼,懒洋洋的拍他的肩膀,“小来校尉,俗话说,君子不跟狗斗,你快把刀给收了吧。” 黑衣人头子木着一张脸看着唱红白戏的二人,也不拆穿他们,转身欲走。 “等等!”文德及时喊住他,“从洛阳追到京城来,好不容易找到我,你舍得就这么走了?” 第128章 为什么跟踪我? 金水河岸一侧,有一家不起眼的小店,老板曾经是个世家子弟,三十岁上下,家道中落之后,便在这里做起了小生意。 店里的吃食酒水虽不精致,却也有自己的特色和风情。 文德把人领到了这里,便径直去敲门。 “老板,一盘花生米,一壶酒。” 老板叫向敏中,人称向哥,看文德领着两个面色冷峻的男人进来,神色怔了怔,一把拉过文德的手腕,压低声音道,“文子,这是什么情况?你什么时候又招惹上了他们?” 文德斜眼看他,“向哥认识他们?” 向敏中摇摇头,文德笑了,“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好惹?” “你没看见那俩人凶神恶煞的吗?”向敏中抽空又瞄了眼俩人,又把文德往旁边拽了拽,“别跟他们走太近,听见没有?” 文德轻笑着拂下那只大手,像哄小孩似的轻声道,“放心吧啊。” 向敏中滑下一头黑线,无语至极的看向文德。 他又往两个男人那看了一眼,估摸了一会儿俩人的战斗力,确定他们两个不是他和文子的对手之后,这才招呼来伙计张罗他们。 “把好酒好菜都端上来。” “不用了,我吃过饭了,闲聊而已,随便来点花生米就行了。”文德不看他,瞥一眼黑衣人头子,神色淡淡。 虽说文德亲自吩咐了只要一盘花生米和一壶酒,但向敏中又怎么能亏待了自己的好兄弟呢,还是吩咐伙计准备了四菜一汤。 向敏中瞥一眼面无表情的某人,又瞥一眼脸色明显不好的薛来,垂眸看向文德,道,“我先下去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文德颔首,点点头,抬头看向自黑衣人头子出现后,就一直紧绷着状态的薛来,笑着说:“小来,你也坐下来一块吃吧。” 啪的一声。 是腰刀放在桌子上的声音。 好在时间已经晚了,店里除了他们之外便没了其他食客,索性也不会造成别的影响。 薛来冷着脸,双眼恨不得能喷出火来。 “说吧,你叫什么?” 文德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粒花生米送入嘴里,也不看他,自顾自地说。 黑衣人头子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夹了一片切得薄薄的肉片送入嘴里,又问伙计要来了一碗米饭,那模样像是饿坏了,看得薛来频频蹙眉。 “我家姑娘问你话呢。”薛来没好气的道,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食不言。”黑衣人头子淡淡的说道,拿起勺子又给自己盛了碗蔬菜汤,也不看桌上的另外两个人,自个儿吃的美滋美味的。 “你—” 薛来话还没说完,就被文德按住手背给打断了。 “就等他吃完再说。” 一顿饭毕,黑衣人头子吃得心满意足,又拿起桌上的布绢擦了擦嘴,才道。 “郑世平。” “为什么跟踪我?” “想跟踪。” 想跟踪? 我滴乖乖。 这么猖狂的吗? 气得薛来恨不得当场就揍得他找不着北。 要不是碍于车姑娘不让他动手,非得打的他满地找牙。 “你为什么来京城?”文德笑得顾盼生辉,夹起一块炸得金黄的鱼排,看了半晌,丢入嘴里。 黑衣人头子还想再打个太极,刚开口说了个“我”字,就听文德漫不经心的道。 “你不是我的对手,劝你识相点。” 黑衣人头子盯着文德看了半晌,突地慢慢一笑,看得薛来毛骨悚然。 “小小年纪,口气不小啊。” 文德不打算跟他废话太多,“我没那么多的时间陪你闲聊,说吧。” 郑世平面色一凝,敛住笑容,看了一眼气咻咻的薛来,沉默不语。 “小来,你先去楼上待着。” 小来? 薛来一脸问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在叫他,等他见车姑娘含笑的看着他时,他才反应过来那声小来喊的是谁。 薛来刚想拒绝,就迎来她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那笑意不达眼底,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薛来乖乖的拿起腰刀去了二楼。 见人消失在二楼,文德道,“你可以说了。” “面具男。” 文德夹菜的动作一顿。 面具男? 难不成郑世平跟面具男之间有什么过节? 不然解释不通郑世平调查面具男的行为。 不过,听郑世平在洛阳时的说辞,很显然他是不认识面具男的,然而现在…… 文德收敛起思绪,慢慢一笑,唇角弯到恰到好处,一手撑着下巴,神情有些慵懒,“怎么?郑公子是发现自己当初追杀错人了?” 郑世平似乎比文德刚见到他时的样子还要冷酷,他端坐在那儿,沉默不语,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文德也不恼火,没有继续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她知道,自己越是在意,越会引起对方的怀疑,索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有些无辜的问。 “上次为什么追杀我?” 这次郑世平开口了,“那是意外。” “意外?”文德倒是一愣,难道是她想多了? 不是因为面具男偶然间发现了他? “嗯。”郑世平抬眼看她,默然片刻,“不过,组织派人杀你却是真的。” 杀她? 是杀那个蛤蟆脸的她?还是现在面目清秀的她? 文德笑了笑,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你确定没有认错人?我可是守法的良民,而且还是公门中人,一个非常有正义感的小捕快。” 说到后面,她开始恬不知耻的给自己脸上贴金,这话要是换做别人听了,免不了要一番嘲弄,然而郑世平还是一副木然的表情。 文德看他不为所动的模样,顿觉这人有些无趣,又换了个话题道。 “说说意外吧。” 她倒是好奇是什么样的意外会让十个高手在大街上追着她杀。 她科不相信什么美丽的误会。 郑世平也没打算隐瞒这件事,说的云淡风轻,“那日我们要去杀的是洛阳城里的一个大地主,不曾想误打误撞碰到了你。” 文德听着听着就笑了,这世上还有如此巧妙的缘分? “你们怎么就确定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脸。”郑世平盯着她白皙的小脸,神色淡淡,“委托人说了,蛤蟆脸。” “哈哈哈。”她那个时候顶着的确实是一张蛤蟆脸,“所以,你们组织的人知道我就是那个蛤蟆脸了?” 她问得漫不经心,仿佛这件事就跟她无关似的。 “不知道,我没跟他们说。” 文德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郑世平。 “你们的任务不就是追杀我吗?怎么?良心发现了?”文德已经知道郑世平被抓之后,她去刑具房里审讯的事情已经将她的身份败露了,不过,令她吃惊的是,郑世平竟然没有把她的身份告诉组织,这一点是让她没有料想得到的。 郑世平淡淡道,不做其他解释。 只道,“有更重要的事情。” 文德点点头,表示知晓,他来京城的目的就是调查面具男的身份,也就不难猜出他口中所说的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了。 不过,文德存心要逗弄他一番,想看看他是什么表情,“你当了叛徒?”她一手把玩着酒盅,眼神略显玩味儿的看向有些木的郑世平,还是那副漫不经心有些不着调的样子,“你这样会把自己搭进去的,不过可别指望着我会感激你。” “不会。” 第129章 老张头的身份 文德扬起一抹开心的笑,“既然你没有告诉他们我的身份,看来我这段时间还是安全的。” 不过,事实上,文德当然不会完全相信郑世平的话,她这么说,只是为了麻痹郑世平,让他放松警惕,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倒是让她又小吃一惊。 “不安全。”郑世平还是那张木然的冷脸,“组织还在到处找你的下落。” “你还真当了叛徒?”文德笑出了声,“你该不会是爱上我的美貌了吧?我知道自己长得俊俏,可我对男人不感兴趣啊。” 她说得情真意切,就差捂着胸口跟人保证了。 只是那双带笑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感情。 郑世平抿唇不语,剑眉微微蹙起,很显然不是很满意她当下的反应。 “你不担心?” “担心啊,不过担心没用。”文德拍了拍自己的肱二头肌,笑的漫不经心,“得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行。” “嗯。”郑世平默然片刻,“跟着苏大人会安全些。” 文德双眸一眯,随即又垂下眼眸,遮住眼底浮起的暗沉,唇角勾起一抹邪笑,漫不经心的,只是那语气有些冷,有些嘲弄。 “你们连苏大人的事情都清楚。”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文德给他倒了杯酒,也不知是相信了他说的没有,还是没有相信,她执起酒杯,笑着说:“多谢。” 郑世平直视着她一双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深不可测,让人很难从中窥测到什么,不过郑世平清楚的知道,她并不会相信他口中所说的那些,虽然他说的都是真的。 郑世平望了眼漆黑的门外,知晓他该走了,起身便向文德告辞。 在郑世平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的一刹那,那双带笑的眼睛瞬间被冰冷替代,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你有麻烦了。” 向敏中不知何时站在了文德的旁边,一双锐利的眼睛望着一团黑暗。 “向哥,你就这么希望我出事啊?”文德好笑的看着一脸严肃的某人。 见惯了这人温润如玉的样子,还真是头一回见他这么严肃。 不等向敏中回答,文德又笑嘻嘻的说:“向哥,你不适合走高冷的路线,还是温润如玉的样子比较适合你,很有儒家学子的气派。” 向敏中收回视线,笑意连连的道,“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这么晚了,他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 “不用,我有人送。”说着,文德望向二楼,喊道,“小来校尉,我们走了。” 蹬蹬蹬! 是薛来下楼梯的声音。 他人还没走到文德身边,就扯着嗓子道:“车姑娘,他没怎么样你吧?”根本没有注意文德口中对他的称呼。 文德看他一脸紧张的样子,笑着说:“他不敢,小来校尉武功高强,那人自知不是你的对手,怎么敢对我动手呀。” 薛来被她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听闻车姑娘没事,他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要知道刚才,他可是一去了二楼就开始后悔,后悔自己这么听车姑娘的话,万一车姑娘有个好歹,他可怎么跟苏大人交差? 车姑娘跟人谈话的整个过程,他一颗心高高悬着,神经高度紧绷,整个人急得团团转,就怕车姑娘出了啥事他不好向苏大人交代。 不过好在现在没什么事儿发生。 *** 深夜。 豆大的烛火忽明忽暗的摇曳,薛福拿来桌上的剪刀剪去烛芯,火光一下子又亮堂起来。 苏玖龄坐在案桌旁,冷峻的脸面无表情,好看的桃花眼微微垂着,纤细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一页纸张。 “说吧。”嗓音慵懒浅淡,带着特有的清冷。 薛福先做了一个双手抱拳的姿势,随后才道。 “回大人,您让我查的杀害老张头一家人的幕后主使,属下暂时还没有查到。” 张家灭门一案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且案件发生地还是在洛阳,薛福实在不明白大人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不过,他是一个合格的侍卫,知道少说多做才是他的本分。 从洛阳回来之后,他就派出不少锦衣卫去调查这件事,然而,小半个月过去了,张家灭门一案的幕后主使一直都没有查到。 想到这儿,薛福便觉自惭形秽,愧对苏大人对他寄予的厚望。 房间静得出奇,薛福忍不住脊背一僵,偷偷拿眼打量苏玖龄,见他还是盯着书本看,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情绪,一时间也不知道苏大人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希望接下来的话能让他将功补过。 “不过,卑职查到了另外一件事情,是老张头的身份。” 这时,苏玖龄停下手中翻书的动作,神情慵懒的掀开了下眼皮,薛福知道那抹眼神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想到接下来说的话会十分的有重量,薛福面色一凝,语气严肃道:“老张头原名不叫张林海,而是叫魏炎林,是已故老侯爷早年遗失在外的大儿子。” 苏玖龄手下一顿。 “老侯爷的儿子?” 据他所知,老侯爷膝下一共只有一子,也就是当今继承老侯爷爵位的魏炎燚,不曾听说他在外竟然还有一个儿子。 “是的。”薛福初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震惊,“老侯爷入伍打仗之前曾有过一妻,妻子在老家给老侯爷生了一个儿子,老侯爷很有带兵打仗的才能,深受先帝赏识,就从一名普通的将士提拔到参将的位置,后来,老侯爷就把一家人接到了京城来住,据说没住多久,老侯爷的大儿子就在京城走失了;当时,又适逢出兵打仗期间,老侯爷身兼要职,身上绑着几万士兵的生命,根本就走不开,他一边在营地写信回京城派人去寻找魏炎林,一边在指挥打仗,那场战役打了几个月,等老侯爷回来的时候,侯夫人因为丢失儿子而伤心欲绝,最后郁郁而终,老侯爷的父母于两年之后,也因为思念孙子过度,最后相继离世。” 苏玖龄听完薛福简单的汇报后,骨骼分明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着桌面,每一下都敲进了薛福的心里,跟着他的心脏砰砰直跳。 薛福恭敬的候在那儿,一言不发,脊背挺得很直,眉眼垂着,不敢看向苏大人那张泛着寒光的脸。 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突然一停,苏玖龄目光一冷,沉声道:“此事可还有其他人知道?” 薛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件事是上上代人之间的往事,当初知晓这个事情的人也只有老侯爷派出去调查的那批人,不过,那批人现在老的老,死的死,活下来的少说也有八十高龄的大寿了,最主要的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些人都是谁。 第130章 落枕了去针灸 “属下不知。”薛福摇摇头。 苏玖龄慵懒地斜靠在雕花大椅上,衣袍随着他的动作略显凌乱,胸口的位置微微敞开些许,露出一小片白皙的锁骨,一缕调皮的秀发垂落在胸口的位置,更增添了一抹魅惑众生的妖孽感。 只是那张俊美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轻启薄唇,慵懒散漫地吐出三个字,“继续查。” 薛福一怔,“大人,老张头一案已经结案了,你……”没有必要蹚这趟浑水。后面的那句话,他不敢说出来。 苏玖龄漫不经心地掀开眼皮,只那一瞥,薛福脊背顿时一僵,“属下知道了。”原来苏大人还是以前那个冰冷至极的苏大人,只有在面对车姑娘的时候才会露出不一样的表情来。 “缩小范围。” 又是简单的几个字。 跟在苏玖龄身边几年的薛福深知这话的重量,有时候言语越简单,事情越不容易。 凭借他跟苏大人这些年来的默契,又怎会不知缩小范围四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呢? 苏大人现在是不是在怀疑老张头一家遇害的事情与现任侯爷有关? 因为一旦魏炎林被找到,将会威胁到现任侯爷的地位。 按照宗法制的规则,承袭爵位的只能是嫡长子,而老侯爷虽然在娶了魏炎燚的母亲之后没有再娶其他女子,却也没有给过她名分,祠堂里摆着的正妻牌位依然是那已故的亡妻,她虽然掌管着侯府的一切事务,却终究不过是个侧夫人。 而魏炎燚能够成功承袭爵位则是因为老侯爷只有他一个儿子,没有的选才会这样。 一旦魏炎林回来,他的爵位将会不保。 皇上给予他一切的东西都有可能收回。 大人,你是不是考虑到了这一层呢? 不过,薛福不敢再问,他刚才的举动已经让苏大人不开心了,身为侍卫,服从命令才是应该的。 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退下吧。” *** 文德昨晚上落枕了,再加上一晚上都在想着郑世平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搞得她连梦里不是郑世平就是面具男,弄得她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再加上落枕,现在脖子都快疼死了。 弯腰捞起鞋子就往脚上套,穿好鞋后,文德保持着坐在床上的动作,使劲按压颈部肌肉,直到她胳膊酸麻为止,颈部的肌肉痉挛还是没有得到缓解。 文德眨了眨酸胀的双眼,好看的桃花眼上布满了红血丝,就连眼白部分也是如此。 她歪着脖子走了出来,停在灶间门口,“娘,有热水吗?我脖子痛。” 正在烧灶的车纪氏刚想闻言嘲讽几句,大夏天的烧啥热水,就见自家姑娘歪着脖子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己,她忙起身,踱步到她身边。 “咋了这是?落枕了?” 文德双眼含泪,委屈巴巴的点点头。 虽然里面装可怜的因素多一些,但落枕的滋味真心不好受。 “还烧啥热水呀,你快去济世堂请彭大夫给你针灸看看。”车纪氏边推着她往外走,边催促道。 “我先热敷试试看,要是还不行就再去。” “别耽误了,你看看你这脖子歪的比咱门口的歪脖子树还要厉害。”说着说着,车纪氏又开始嫌弃起来。 文德:…… 果然是亲娘,就连关心她的方式都是与众不同的。 “那我做完针灸就不回来吃饭了。”文德也不推辞了,她这脖子确实疼的厉害。 “知道了知道了。” 车纪氏还不知道她被调去锦衣卫当差的事情,以为她还在六扇门。 干捕快这一行,一旦忙起来也是不分白天黑夜的,所以,文德前天晚上一个晚上没有回来,车纪氏也没有起疑心。 她一边推着她往门外走,一边还不忘叮嘱文德多注意身体,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劝她卸了捕快的行头,还对此大加吐槽一番。 文德知道,车纪氏是在心疼她,只是不好意思表达出来而已,所以才会用这种嘲讽又挖苦的方式来关心她。 文德脸上堆着笑,呵呵应着车纪氏的话,时不时地还跟她逗一下嘴,故意惹她生气。 等车纪氏被她气得要挥拳头打她的时候,文德龇牙咧嘴的跑开了。 *** 济世堂。 济世堂每天开门问诊的时间固定都是卯正时分,等文德赶到那里的时候,刚过辰时,济世堂的大门已经开了半个时辰了。 她一走进门,堂里的伙计就热情高涨的相迎。 “车公子来了?快请进,找彭老吧,他老人家正在后院里打太极呢。” “多谢了。” 伙计这时才注意到文德歪着的脖子。 “车公子这是落枕了。”那语气比他自己落枕了还要惊讶,“我这就去喊彭老。” 文德看他着急的模样,哭笑不得,落枕又不是大毛病,哪里轮得到彭老亲自出手啊。 “让彭小叔过来给我扎几针就行了。” “好嘞好嘞。”伙计一边应着就要去喊彭小叔,刚跨过一道门槛就听见一道爽朗的声音。 “阿文来了。” 紧接着就是长了一张浩然正气的俊脸的男人出来了,男人脸部线条很是硬朗,身材魁梧挺拔,看不出多大年纪。 “彭小叔。”文德嘻嘻笑着迎上前,指着自己的歪脖子,“我落枕了,还得麻烦小叔帮我针灸一下。” 彭小叔原叫彭麟,与文德的父亲差不多大,按辈分来叫确实应该喊一声小叔。 不过,由于彭麟看着比较显年轻,一点也不像跟车超同辈分的人,这声称呼若是在外面被人听了去,指不定要一番唏嘘呢。 “小孙,去备热水。”彭麟身上带了岁月的沉淀,整个人很是沉稳,再加上他温润的性格,即使快到四十的年纪了,依然招年轻姑娘的喜欢。 “多谢小叔了。” 小孙正是热情迎接文德的那个小伙计,不一会儿,他就端来了一盆热水,里面放着一条干净的布绢。 彭麟拧干布绢上的水,将热布绢搭在文德的后颈上热敷一会儿。 热敷的过程中,小孙已经拿来了彭麟的专属针具。 文德端坐在椅上,头向前倾,彭麟拿起消过毒的银针,取大椎穴,针尖偏向患侧进针深度约1寸,然后另一手按压患侧肩井穴。 这时,文德十分配合的活动自己的颈部,使它最大限度的得到活动。 “感觉有没有好一点?”彭麟手上还捻着银针,问。 文德动了动脖颈,彭麟随时做好了让小孙去拿艾条的准备,如果效果不好,再将艾条插在针柄上点燃,等针灸完毕后起针,在穴区加拔罐一刻钟左右就行了。 “好多了,已经不痛了。”文德又动了动肩颈的位置,确定脖子也能摆正了,顿时笑得眉开眼笑的,忍不住对彭麟就是一顿捧夸,“彭小叔就是厉害,一出手就是妙手回春啊。” “嘴贫。”彭麟低头开始收拾他的针具,唇角弯起。 “哪有,我说的都是真的。”文德笑看向他俊俏的侧脸,不由得心里叹了口气,这么英俊又有才华的彭小叔,却至今没有找到自己的伴侣。 可惜,真是可惜啊。 彭麟注意到她的打量,将针具收拾好交给小孙,笑问,“想什么呢?” 文德淡笑着摇摇头,终究还是忍住了询问。 第131章 匕首?眉目? 做完针灸后,彭麟留她在济世堂吃饭,饭桌上,彭老因为许久没有见到她了,一高兴,早饭都多吃了一碗。 吃罢饭,时间也差不多了,文德跟他们告辞后就往竹篁馆去。 耿俊一看来人是她,冲她点点头。 “爷在里面。” 文德颔首,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一进门,文德就自来熟的坐了下来,随手给自己倒了杯水,没有一点拘束的样子。 苏玖龄淡淡的看着她的举动,等她喝完水,又掏出帕子替她擦嘴角。 “随我去一趟侯府。” 文德坐在椅子上,双眸里盛着盈盈笑意,只是笑看向他,也不说话。 “怎么了?”苏玖龄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头,“爷就这么好看?” 文德笑着抽回她的手,这一回没有再顺着他的话回答,虽然她承认,苏玖龄长得确实非常英俊。 “臭美。” 她不喜欢仰着脖子跟人说话,这会让她有一种压迫感。 文德起身,直视着他浅淡笑意的黑眸,“卑职以为大人会有话要问我呢。” 确实应该有话要问的。 昨晚他派薛来在暗中护送她回去,薛来肯定会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苏大人的,可现在看来,那厮一脸平静,没有一点紧张担忧的样子。 文德就有点纳闷了。 难道小来校尉没有禀告给他? 如果真是这样,不合理呀。 文德还在纳闷间,就感觉到有人在拍她的后脑勺,“走吧。” 算了,反正她现在也发生啥事,没必要纠结这个问题。 *** 侯府。 司马温如独自坐在窗前发呆。 丫鬟阿杏望着公主落寞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公主昨日自从和魏大人发生了争执之后,便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而魏大人,昨晚也没有回来就寝,而是在书房睡了一夜,就连早饭,俩人都是分开吃的。 “夫人,今天天气好,奴婢扶你出去走走吧。” 阿杏从小就跟在司马温如身边服侍她,如今算来,也有几个年头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公主这般模样,哪怕小时候调皮磕到碰到了,她也只是微微蹙眉,从来没有表现出太过伤心的模样,更没有现在这个样子。 看着公主毫无生气的模样,阿杏心里很不放心。 “我没事。”司马温如偏头看她,微微一笑,“阿杏去忙你的吧,别担心我。” “可是……”阿杏欲言又止,“奴婢不放心你。” “傻丫头,我不会做傻事的。”司马温如抿唇一笑。 她只是现在有点伤心难过而已。 人遇到感情受挫的时候,都需要一个过渡期,而她现在就处于这个过渡期,等过了这段时间,她就没事了。 这时,阿莲进来禀报。 “夫人,苏大人和车公子来了。” 司马温如起身,没了刚才伤心难过的模样,唇角微微弯起,笑得温婉可人。 “走吧。” *** 偏厅。 司马温如温婉大方的看着来人,端庄又得体,白皙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苏大人想问什么就问吧。” 苏玖龄气场很足的端坐在那儿,周身的清冷气质让人不敢靠近,头微微垂着,纤长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文德垂眸瞄他一眼,暗骂一声这厮太妖孽俊俏,一举一动都能魅惑人心,不过又知晓他这是自己不开口,等着她来回答呢。 文德抬眸望去,问,“夫人可曾见到刺客的长相?” 司马温如摇摇头,“那人脸上戴了黑色面巾。” “穿着打扮呢?” 司马温如蹙起一对秀眉,努力回想着当时的场景。 “我记得他穿了一身玄色的衣袍……身材很高大魁梧,力气很大。” 力气很大? 女人的力气天生就比男人弱小很多。 这句话换做任何一个人听了都是稀松平常的,不会产生一点疑惑。 不过,文德可不是普通人。 她勾唇一笑,挑了挑眉毛,问,“夫人是觉得他武功很厉害?” 司马温如皱紧眉头,男人的力量天生就比女人强,“我也不确定,不过从他能闯进侯府就知道此人或许不简单。” 文德又是一笑,眼神毫不掩饰对司马温如的欣赏,的确仅凭男人力气大确实不能锁定男人会武功,不过能躲开侯府的守卫闯进侯府,却不是一般人能为的。 她又问道,“凶器呢?” “凶器?”司马温如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是这样的,侯府守卫森严,能闯进府上且不被人发觉的定不是一般人,我们猜测此人身上的武器应该会带有个人色彩的一些东西在上面,所以从这里切入,或许能缩小搜查范围。” 说这话时,文德一直盯着司马温如白皙的小脸,她能看到司马温如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 右手下意识的抚向胸口受伤的位置,略显苍白的唇微微颤抖。 那双凶残的眼睛在她脑海挥之不去,男人看到她时的浑身杀气更是让她觉得心口恐慌。 “是把长刀。”司马温如放下右手,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的看向文德,“他一进来就拿着刀抵着我的脖子……” 司马温如越说脸色越不好,文德知道她这是吓到了,刚想开口阻止她,让她缓缓再说,突然就听司马温如激动道,“我记得他身上好像还有一把匕首……” “匕首?”文德眯了眯眼睛,苏玖龄也停下了转动玉扳指的动作,只是眉眼还是垂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对,那把匕首好像不是普通的匕首,好像是请人专门定做的。”司马温如垂眸,像是自言自语,“我应该在哪里见过的。” 司马温如又歪着脑袋想了想,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无论她怎么想,都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 “夫人可是在哪里见过那把匕首?” 文德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问。 “我也想不起来了。”司马温如如实道,“不过那刀鞘确实不常见,通体都是金黄,上面还雕刻了东西,不过也只是一晃而过,我也没看清上面雕的是什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苏玖龄眸子一眯,垂下的眼睫遮掩住了藏在里面的寒光。 泛着金黄的刀鞘。 文德或许不知道,但苏玖龄却对它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五军营的东西。 就在文德还想再多问几句的时候,眼角余光就发现苏大人已经起身了。 这是要离开了? “今日多谢魏夫人配合调查,魏大人现不在府上,我们也不好再多做打扰,就先告辞了。” 司马温如端庄有礼,“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 第132章 来自弟弟的鄙视 从侯府出来之后,苏玖龄便一直抿唇不语,冷沉着俊脸,文德期间看了他多次,他都没发现她。 就连她落后在他身后两步远都没发现。 文德拧着眉,第一回见苏大人这么认真的思考事情。 “喂,苏大人这是怎么了?” 文德瞥了眼前面的背影,自觉忽略掉耿俊身上的冷气,压低声音道。 “大人的事情,属下不知。” 耿俊只垂眸给了她一个眼神,又目视前方,声音还是那么的冷,且没有感情。 文德一愣:“?”他这话的意思是,做属下的不该过问不该问的问题? “耿侍卫,干嘛那么严肃嘛,我也就是随口一问而已。”文德摸摸鼻子,讪讪一笑,刚想抬手拍他肩膀,又放了下去。 此人是真的冷,和薛家兄弟不一样,开不得这种玩笑。 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她就主动去问苏大人。 再者说了,她现在可是苏大人的帮手,既然是帮手,就有知情的权利。 她屁颠颠的跑了过去,刚在苏大人身侧停住,突然一股大力朝她腿部冲了过来,文德一个不稳,向后连连退了两步,幸而苏玖龄反应敏捷,将她扶住,文德这才没有摔倒。 反应过来后的文德,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兴师问罪。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撞到她。 却不料,一低头,就看见一张可爱爆棚的小脸正冲着自己笑。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就听见侧前方响起一道十分嫌弃的声音。 这声音听起来熟悉极了。 文德抬头一看,停在两步远的地方是一个长相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男孩皱着一对眉毛,嘴撇着,充满了嫌弃。 “你们两个怎么出来了?”文德笑看向一大一小,一手摸着小张谦毛茸茸的脑袋,问。 “你有没有一点出息啊?”文正也不理文德,顶着一张嫌弃的脸,小手使劲戳在小张谦的脸上,“这是我姐,不要见到她就随便抱,没听见我说的吗?” 小张谦根本就不理睬文正,完全把他无视掉了,只顾着向文德撒娇。 “姐姐,我好想你呀。”小脑袋还一个劲儿的在她腿上蹭啊蹭的。 哈? 这一幕着实惹恼了文正小弟弟,二话不说上手就去拽他,却不料,他越拽,小张谦抱得就越紧,弄得他出了一头的汗。 “乖了乖了。”文德爱抚般的摸向自家弟弟的脑袋,看着他因太阳晒的而有些红扑扑的脸蛋,可爱极了,一个没忍住,就捏了一把,文正哀怨的瞪了她一眼。 文德只当没看见,又问了一遍,“你们两个怎么出来了?娘呢?”说着,就在人群中瞅来瞅去的。 “别瞅了。”文正抱着双臂,抬头看向文德,颇有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娘没来,今儿是我带文谦出来的。” 一直被人当做背景墙的苏玖龄心里有些吃味,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小孩子没大人作陪的情况下,不要随便乱跑。” 他这一句话成功引起了两个小孩的注意。 文正一个扭头就看见了声音的主人,顿时惊诧到瞪大了墨瞳。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有着从容的神态,俊美的面孔,凉薄的眸子,仿佛像从天上下凡的神仙一样,能摄人心魄。 只是……那张俊美的面孔上却带着一丝不耐。 就在文正皱眉思索此人是谁时,就听到了小屁孩开心到飞起的声音。 “文正哥哥,他就是我说的苏哥哥。”小张谦松开抱住文德大腿的双手,十分骄傲自豪的指着苏玖龄,毫不掩饰的炫耀道,“是不是比徐公子还要好看,苏哥哥可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了。” 文正还处在震惊中,挑起一边好看的眉毛,那表情明显是不相信。 他姐姐什么姿色,他比谁都清楚。 配徐公子,明显已经是高攀了,如今却又来了一个比徐公子还要俊俏不少的男人,关键这男子不仅比徐公子长得好,就是气质也比徐公子好。 “看我做什么?”文德被自家弟弟灼热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快走快走,我送你们回家。” 文正再一次发挥了不把姐姐当回事的本事,径直停在苏玖龄面前,仰着小脑袋天真至极的问,“你到底看上我姐哪一点了?” “她长相一般,脾气又差,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十里八村的男人都不要她,我娘为了给她说亲,不知道搭进去了多少钱,你说你到底看上她哪一点了?” 文正问得极其认真,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他。 饶是淡漠如苏玖龄也是被问得一愣,第一时间就是去看文德的反应。 文德垮着一张俊脸,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手下用力一拽,一手环住他的脖子不让他乱动,“你要是再敢乱说话,小心我打的你找不着北。” “你看,听见了吧?”文正一点也不害怕,反倒冲着苏玖龄一扬眉,那表情就是在说“看吧,我没说错,我姐的脾气就是这么坏”。 苏玖龄低笑出声,看着她说道,“她脾气确实不算好。” 文德被他看得耳朵一热,有点心虚,眉眼一垂,不敢与他对视,一巴掌拍在了文正脑袋上。 文正捂着自己的后脑勺,抬眼怒瞪着文德,只是那眼神却没有一点杀伤力,反倒看着萌萌哒。 耿俊从始至终都是平静的那个,除了在看到自家大人微微一笑时的最初怔愣,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 文德摸摸自己的鼻子,笑嘻嘻的,“大人,卑职先送这两个小家伙回家,您先忙,待会儿卑职去竹篁馆找您。”说着,她就要拉着一大一小离开这里。 文正哪里肯离开,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对姐姐态度还不错的男人,据说还是爱慕姐姐的男子,这么好的机会,他哪里肯放过。 只是,他还没开口耍赖留下呢,就听某个帅到人神共愤的男子说话了。 “难得出来一趟,就一起去逛逛吧。” “好耶,好耶。” 俩孩子异口同声的欢呼起来。 文德歪着脖子,笑看向他,“大人不是还有公务要忙?” 刚看他一从侯府出来便面色严峻的,一副要办大事的样子,怎么现在突然就不着急了呢? 苏玖龄垂眸看着两个开心不已的小孩子,难得的双眸染上一丝温柔,只是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冷然,只是在看向文德的时候,眸底还是温柔的。 “偶尔放松一下也不错。” 文德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小孩子比较调皮。” 她这弟弟说话向来不给她留面子,她真怕他待会儿胡乱说话,弄得她一世英名都没有了。 小小的文正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也是不择手段,卖起乖来比谁都在行,“我很乖的。” “我也是。” 小张谦不甘落后,拍着小胸脯,笑嘻嘻的保证着。 第133章 快走,丢人 街市上很是热闹,再加上今天正是逢大集的时候,路上的人比往常更是多了许多。 商铺林立,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即使头上顶着烈日,也挡不住人们逛街的热情。 现在还不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文德就已经有些受不了了,俏脸上热得红扑扑的,额头上也出了一层细汗。 身上也出了些汗,有些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她体质偏寒,天气越热,她越容易出虚汗,双手也越冷,有时候情况严重了,还会禁不住的打冷战。 好在现在还没冷到那种程度。 她几次都想开口离开,却在看到两个小家伙不知疲惫的在人群中穿梭来穿梭去的样子,最终还是忍住了。 苏玖龄同她一道走着,耿俊自觉的充当起俩小孩的贴身侍卫,外加管家婆子,负责跟在他们后面付钱结账。 苏玖龄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替她擦去额头上的细汗,文德回以感动的微笑,只是那张小脸却是一副苦巴巴的表情。 “大人,天太热了。”她欲哭无泪的指了指老天。 苏玖龄看她晒得堪比西红柿的俏脸,眉头蹙得紧紧的,眉眼之间皆是对她的心疼。 “耿俊。” 耿俊回头,“爷,有什么吩咐?” “文正和文谦他们就交给你了。”他话还没说完,文德额头上的汗又滴了下来,这个真不能怪她,是天气太热了。 苏玖龄见状,又拿起帕子给她擦了起来。 动作极其自然,没有一点不耐。 耿俊则是像见鬼一般盯着大人的举动。 这还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清冷矜贵不喜人靠近的苏大人吗? 他厌恶别人碰他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可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苏大人竟然主动服侍别人?而且做的还那么自然? 文德看看耿俊,再看苏玖龄,伸手推推那只拿着帕子正给她擦脸的大手,此时他们暧昧的举动已经有人往这边看了。 “大人。” 文德冲他眨了下眼,示意他注意形象。 苏玖龄抬眸看一眼某人,自动忽略掉她的挤眉弄眼,继续淡定自然的擦着她脸上的汗,直到最后把细汗擦完,才收起帕子。 “去吧,待会儿在这汇合就行。” 耿俊不敢再耽误片刻,因为他已经从自家主子的双眸里看出了一丝不悦,他隐隐觉得这丝不悦是冲着自己的,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前面的两个小家伙见侍卫大哥哥一直没有跟上来,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又挤了回来。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震天动地的响声。 听着那道熟悉的稚嫩的童声,文德一下子就忘记了燥热,突然就像离弦了的箭般冲了过去。 那声音着实响亮,凡是听到的行人纷纷停下了脚步。 等文德赶到那里的时候,就看见文正皱着一张小脸,脸上爆红,同样爆红的人还有旁边的小张谦。 只是……俩人之间的气息好像并不太好。 “发生什么事了?”苏玖龄紧跟着就道,他看向若无其事的两个小男孩,其中一个小男孩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女孩,年龄约摸四五岁的样子,和小张谦差不多大。 “没事。”文正没好气道,怒瞪了一眼小张谦,“是他没事在这瞎嚷嚷的。”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文德愣了一下,就发现有人轻轻拽了下她的手,垂眸一看,正是一脸不爽的文正。 “快走,丢人。” “发生什么事了?” 她怎么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呢。 小张谦脸蛋红扑扑的,脑袋垂的很低,一副做错事了的样子,再看一直一言不发的小姑娘,脸蛋红的更是厉害,就连耳朵都是红扑扑的,垂在身体两侧的小手不自在的蹭着衣服。 文正瞥一眼小张谦,又瞥一眼小姑娘,双臂一抱置于胸前,别开眼,也不看他们,一张小嘴撅得老高,说明了此时的心情非常不爽,像被人当猴子一样观赏,非常丢人。 “我,我,”小张谦哭丧着小脸,头微微垂着,瞥一眼旁边的小姑娘,声如蚊蝇,“我不小心跟她有了肌肤之亲。” 小张谦声音太小,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听见,文德半弯着腰,又往前凑了凑耳朵,耐心的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这时,就听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姑娘奶声奶气的道,“不用你负责!” 小姑娘气势很凶,双手插着腰,圆瞪着一双大眼睛,一副我不好惹的样子。 文德一愣:“?”瞪大了双眼。 负责? 她是不是听错什么了? 两个小奶娃之间有什么是需要负责的吗? …… 越接近正午,太阳越是强烈,出来赶集的人不少都回去了,没回去的大部分人也都待在小店里面随便要点东西乘凉。 街上的人少了许多。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热浪,闷闷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来气。 一行人被晒红了脸,就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 苏玖龄偏头看一眼文德,见她的小脸越晒越红,眉头拧紧,他们旁边正好有一家客栈。 “先进去再说吧。”他清冷着声音道。 这时,耿俊立马反应过来这是自家主子又开始心疼车姑娘了,身为侍卫的他,自然要学会替主子分忧解难,很难得的,耿俊立马变得主动催着仨小孩往客栈里去。 只是那张脸还是冷着的。 一行人坐下,苏玖龄先要了一壶冰镇酸梅汤,给文德倒了一杯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手一顿,这才依次给仨小孩也倒了一杯。 喝完解暑的冰镇酸梅汤,文德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起来,精气神也好了许多。 她看了眼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又看看哭丧着脸的小张谦,眉毛一扬。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小张谦扁扁嘴,抬眸不好意思的看一眼文德,很快又垂下脑袋。 “我不小心亲了她。”小张谦皱着两条好看的眉毛,扭头看一眼气呼呼的小姑娘,“我爹说,和女子有了肌肤之亲,就得要娶人家。” 文德:…… 苏玖龄…… 耿俊:…… “你放心,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咚!他话未说完,后脑勺便被文正拍了一下。 “负什么责?”文正揪着他的小耳朵教训道,“不过是人太多了,不小心碰一下而已。” “可是……”小张谦还想着爹爹说的做男人要有担当的话,不能只占女子的便宜,看文正小脸皱的紧巴巴的,面色就有些着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文正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 小张谦第一次见文正这么凶巴巴的,气势上一下子就弱了许多。 第134章 小大人文正的言论 “文谦,你要想清楚,刚才你是被人给挤的才会不小心亲到人家,说回来,你还是受害者呢。”文正说这话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完全不觉得自己这话哪里有毛病,“还有,我得给你说一个事实,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小张谦顿时坐正了身体,一副虚心听教的样子,旁边的小姑娘则是气呼呼的攥着拳头,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文正,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文正说的滔滔不绝,唾沫横飞,小张谦若无其事的抬手擦了下飞溅到脸上的口水,根本不受所动,继续端正的坐着,听小哥哥的教诲。 “家里没钱再给你说媳妇了,咱娘把所有的银子都花在姐姐身上了,所以以后不要再对一个女子说负责之类的话了……” 众人:…… 啪! 文德一个巴掌呼在了文正的后脑勺上,不让他再继续叨叨荼毒小张谦。 “这些话都是谁教给你的?” “还用教吗?”文正捂着后脑勺,皱眉,嘀咕道。 “以后不要再给文谦灌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文德难得严肃起来,“你这样会教坏他的知不知道?还有,给人小姑娘道歉!” 说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一副坏男人的口吻,长大了还了得? 必须得在他小时候把这种不正确的思想给他掐灭。 不能让他长大后去祸害别人。 “又不是我亲的她,干嘛让我道歉?”文正嘴一撇,不服姐姐的管教。 而且,他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又没有一句是假的,全是真的不能再真了,难道现在说真话也要受罚了吗? 这时,小姑娘开口了,视线越过中间的小张谦,一脸嚣张跋扈的样子,“听到没有?快点给我道歉!”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至极,里面还带着隐隐的小得意和挑衅,她早就看他顺眼了,要不是刚才看在这么人的面上,她需要顾及下自己温婉贤淑的形象,才不会一忍再忍呢。 好不容易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她又怎么能错过呢? 被一群人这么赤裸裸的看着,文正的小脸突地一下爆红,小自尊受到了伤害,更是低头一句话也不愿意说了。 文德见状,伸手摸上他的小脑袋,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好了,刚才是我语气太冲,不应该对你这么严肃的。不过你不应该嘲笑文谦,也不该说出那些话,文谦要负责任本身没有错误,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有担当,你不应该奚落他的。还有,你是哥哥,应该要给弟弟树立一个好的榜样。”说到最后的时候,文德的话里染上了一层笑意。 文正撇着小嘴,任由文德的手放在他的头顶,也不躲开,不过从他略微舒展开来的眉眼来看,文德刚才的话,他听进去了不少。 “我知道错了。”文正下巴抵在胸前,小身体坐的板正,很难得的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头一抬,再一转,很真诚地就对小张谦和小姑娘说了一声。 “对不起,我刚刚不该说那些话的。” 文德看他脸上染上了一抹红,知道他这是害羞了,有些不自在,身后又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小孩子之间就是这样。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仨小孩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文德瞅着事情已经解决了,小姑娘和他们待在一块儿的时间也不短了,想必她的家人现在找不到她肯定会着急,就道:“你家人现在在哪里?我送你去找他们。” 小姑娘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笑的眉眼生花,小身体一扭,胖胖的手指指着身后方,连声音都是愉悦的。 “就在那儿。我舅舅和我大哥哥都在那里吃东西呢。” 文德知道那里有一家不错的酒楼,离这里不远,她偏头看一眼苏玖龄,笑着说:“大人,您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送她回去一会儿就回来。” “让耿俊去送。”苏玖龄拽住她的胳膊,文德复又坐了下来,他连眼睛都没抬一下,桌子下的大手握住了她的小手,话却是对耿俊说的,“务必将人安全送到。” 耿俊拱手,道了声“是”,就要去催小姑娘。 小姑娘笑得很开心,露出两颗白白的尖尖的小虎牙,眼睛亮的发光,“你们都跟我一块去吧,我舅舅很有钱的,可以请你们吃好多好吃的东西。” 在座的人都不为所动。 饶是一向爱吃的文德也提不起胃口来。 实在是因为天气太热,对什么都提不起胃口来,非要说想吃点什么的话,无非还是一些能解暑的东西,味道清淡点的小菜。 山珍海味什么的,现在提不起一点兴趣来。 不过,小姑娘眼中的光太过强烈,再加上长得又实在娇俏可爱,文德也不忍心拒绝。 她头一偏,看向清冷着俊容的苏九龄,等他们把人送到那里之后再找借口回来就行了。 “大人,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苏玖龄以为她是因为听到了好吃的才会想去,眉头拧了拧。 这货太喜欢吃也不是好事。 小女娃长得这么可爱,她哥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想到这儿,他皱着的眉头又紧了紧。 连带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一丝幽怨。 文德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隐隐感觉到这厮对她颇有怨念,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猜来猜去的又费脑子又费心力的,还不如直接就问。 “大人,你怎么了?” 苏玖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拿出帕子又在她脸上擦了下汗,才淡淡道,“走吧。” *** 这边的二楼,还在觥筹交错的二人停下了酒盏,其中一个长相颇为儒雅的俊美男子瞥了眼楼梯,英挺的眉头微微蹙着。 下去出恭的小姑娘去了这么久还不见人回来。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终于,男人似是再也等不及了。 吱呀一声,是椅子被推开的声音。 “安王,小然这么久都没有回来,我得下去一趟看看。” 唤作小然的小姑娘正是男人的外甥女。 姐姐和姐夫把她当成掌上明珠来宠爱,平日里更是舍不得打骂,哪怕是出来一趟身边也是跟着许多丫鬟婆子和小厮,像今天这样,单独跟他一块出来,简直就是破天荒的事情。 若是小然出事了,他姐姐和姐夫俩人能扒了他一层皮。 “我陪你一块去吧。” 安王也有些不放心。 小姑娘出去的时间太久了。 男人点点头,他鲜少会有这么大意的时候,只祈祷小然不要出事才好。 第135章 情人眼里出西施 两个大男人刚走到门口,迎面就碰上几个人。 强烈的阳光让二人有些不适,眼睛下意识地眯了眯,直到适应了光线之后,才看清对面的几人。 那群人当中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苏玖龄和文德。 苏玖龄一眼就认出了对面二人的身份,其中一人是当朝王爷,旁边的那个则是小捕快的相亲对象徐雪村。 他脚步往前一跨,抱拳行礼。 “臣参见安王殿下。” “免礼。” 安王嗓音清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视线在看向文德的时候多了几分打量。 文德在他看过来的时候,连忙不卑不亢的向他行礼。 实际上,文德算上今天一共见过安王三次面,不过,第二次在侯府见面的时候,由于人多,文德并没有看见他。 所以这一次见面,才算得上第二次见面,她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里早就是万马奔腾了。 有谁能告诉她,当初在“龙阳茶铺”碰到的那个主动搭讪他们的那个男人竟然会是当朝的安王? 当朝安王竟然喜好男风! 而同样让她惊奇的是,安王竟然和徐雪村认识。 这让她不得不联想到在洛阳时看到的景象,两个人都去了“龙阳茶铺”,难不成徐雪村当时在那里就是在等他吗? 她收回视线的时候,状似不经意的在二人脸上扫了一圈,更加认定俩人之间不是普通关系。 这时,一道稚嫩的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舅舅,大哥哥。” 文德垂眸一看,正是那个小姑娘,小姑娘此时正开心的抱着徐雪村的大腿,扬起的小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又热了?” 文德点点头,一手放在额头挡着烈日阳光,气温似乎是越来越高了。 苏玖龄掏出帕子,旁若无人的给她擦了擦汗。 文德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妥,很自然的享受着他的服侍,擦完了脸,她又伸出了双手。 掌心里全是虚汗。 “改日让大夫给你调理调理身子。” 体质这么虚可不行。 文德瞅着他俊美的脸,给她擦汗时的认真神情,唇角忍不住弯了又弯。 被人呵护在手心里的感觉就是好。 “听大人的。” 这一幕落在其他几人眼里,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除了耿俊和小张谦之外,其余人都震在了原地。 安王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眸子暗沉了些许。 实际上,在她出现在侯府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出了她。 而今天知晓她女儿身的身份也纯属意外。 车文德。 这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了。 不止一次的听好友谈起过这个人的名字。 初次听他谈起自己的相亲对象时,他是以一种玩味的表情来对待的。 毕竟,那样的女子,从来都入不了他的眼。 刁钻,粗鲁,无礼,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 却从来都没有想到在洛阳碰到的那个帅气俊俏的小子,竟然就是好友的相亲对象。 可现在……看她跟苏佥事之间的关系并不寻常。 见到好友时,也只是很平淡的打了声招呼。 甚至在看见他时,眸色也是平静无波的。 没有一点局促、慌乱、不安,相反倒十分平静、坦然、处变不惊。 这个发现让他又皱了皱眉。 “看吧,现在相信我说的了吧。”小张谦一脸自豪的看向瞪大了眸子的文正。 文正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还沉浸在刚才看到的画面中。 他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那个清冷矜贵的俊美男人竟然在给他姐擦汗? 难不成大哥哥对他姐真有那方面的想法? 可他姐长成这样?! 这个认知比让他相信母猪会上树还要难上加难。 他承认,他姐长得并不差。 可是……配大哥哥…… 文正伸手扯了扯苏玖龄的衣摆,示意他弯一下腰,他有话跟他说。 苏玖龄长身玉立,身材欣长,即使是半弯下腰身,文正还得踮起脚尖才能凑到他的耳边。 “大哥哥,我姐长成这样,你不会是真的看上她了吧?” 苏玖龄闻言,看一眼正跟徐雪村他们寒暄的某人,小脸蛋被太阳晒得还是红扑扑的,眉头不自觉的皱着,单单是往那一站,即便是男人装扮,也美得就让人移不开眼睛。 而徐雪村那厮自始至终都是笑意盈盈的盯着她看,一副温润儒雅的贵公子形象。 这个发现,让苏玖龄有些吃味。 不过,碍于这里人多,他也不好说什么。 当下只能先将这份不舒服埋在心底。 苏玖龄收回视线,垂眸看着这个跟文德有几分相似的小家伙,文正脊背一僵,只觉得寒气从他尾骨开始蔓延,一直延伸到全身。 “没办法,情人眼里出西施。”苏玖龄似乎是无奈一笑,轻叹一声,实则心里乐坏了。 听到这话时,文正突然松了一口气。 刚才他差点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某位大哥哥要打他呢。 看来是他会错意了,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完全是因为大哥哥气场太过强大。 不过,为了他姐以后的幸福,有些话还是需要提前说明的。 都说相爱的人长相相差不要太大,不然以后会没有安全感。 而他姐和这位大哥哥,简直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上。 他姐以后要是嫁过去了,不一定能降的住大哥哥。 “大哥哥,说实话,你长得这么俊俏,我姐的姿色虽然算不上丑,却也离那倾国倾城差了一大截子,大哥哥长得甚是俊俏,只有那倾国倾城的姑娘才能配得上大哥哥。” 苏玖龄心中一笑。 敢情绕这么远的路,把他夸得天花乱坠是在劝他放手呀。 这未来小舅子有几把刷子。 不过,苏玖龄是谁? 岂能被一个八岁小娃娃的几句话就给打退堂鼓了? “文正说得对,不过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苏玖龄眸色淡淡,面无表情地替他理着衣领,“你姐姐跟我两情相悦,做弟弟的应该支持才对。” “可是你太好看了,我怕我姐没有安全感。”小孩子就是藏不住事儿,一看苏玖龄态度认真,立马就给交了底,“喜欢你的女子肯定不少,而且里面肯定有不少比我姐长得好看的,万一你不喜欢我姐了怎么办?” 苏玖龄整理领子的手一顿,随即大手往他肩膀上一搭,像是在向他承诺似的。 “你放心,我这辈子非你姐姐不娶。” 话音刚落,苏玖龄就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 他怎么会为了让一个小孩相信他说的话就那么激动的想向他证明什么呢? 他什么时候这么不冷静过?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小孩放心了。 而他也不是一个轻易能说出承诺的人。 一旦说了,便一辈子都会践行下去。 “这可是你说的。” 文正听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欣喜若狂,稚嫩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开心和骄傲,“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得做到。” 苏玖龄淡淡的“嗯”了一声,眉眼低垂,大手在他脑袋上揉了几下才直起身。 第136章 为你撑伞遮阳 苏玖龄跟文正咬耳朵的期间,文德回头看了好多次,心里一直好奇俩人在谈些什么,文正一会儿蹙眉,皱着小脸,一会儿又开心的手舞足蹈,这让文德更加好奇他们的谈话内容了。 毕竟苏大人在人前可是冰冷的高贵王子,又怎么可能会说出一些逗人发笑的话呢? 她越想越觉得好奇,后面连徐雪村跟她都说了些什么,她也没听清。 一颗心全在苏玖龄身上了。 天气越来越热,甚至能看得清空气中飘浮着的热浪,炙烤的人浑身发热发烫。 有不少行人为了找遮阳的地方来这里吃饭,也有不少的人踏着热浪慕名而来的。 于是乎,来来往往的宾客甚多。 萧然见大家都堆在门口站着不进去,等的有些着急了,“大姐姐,我们进去吧,外面太热了。” 徐雪村一手摸着萧然的脑袋,一边看着文德,声音温柔道,“小然的事情,今天多谢有你的帮助,这样,我今天请客,大家一起进去吃一顿。” “这是应该的。”文德瞥一眼可爱至极的小姑娘,笑了笑,和第一次见徐雪村时故意表现出来的气质完全不同,“今天我还有事要忙,就不耽误徐公子和王爷了。” 看出她执意要走,徐雪村也不挽留,唇角一弯,笑得魅惑人心,“那好,改日我登门拜访道谢。” 不过,文德自从有了苏大人之后,便决定只沉迷于他一个人的美色中了,对其他人便没了兴趣。 文德也只当他说的是客套话,并没放在心上,只说了声“好”,便走向了苏玖龄。 见人走远,安王看着那道纤瘦挺拔的背影,淡淡道:“你打算怎么办?” 徐雪村转身间淡然一笑,并没有把文德和苏玖龄之间的亲密放在心上,声音里除了淡淡的笑意之外,听不出其他情绪。 “她对我无意,也便只能作罢。” “甘心吗?” “没什么不甘心的。”徐雪村云淡风轻的说着,俊脸上还挂着浅笑,好像真的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似的。 他跟她也不过才见过几次面而已,纵然有些好感,却也只是有些好感而已,还没到达喜欢的地步,所以心情除了有点小失落之外,不会有更深的情感。 站在二人中间的天真单纯的萧然,昂着一颗小脑袋在徐雪村和安王之间看了片刻,也听不懂他们在谈论什么,只知道车姐姐走了,没有跟她一块吃好吃的,心情有点失落,等她想起舅舅说的改天去登门拜访,又一下子高兴起来。 有时候,小孩子就是这样。 很简单的一句话,都能让他们高兴半天。 “舅舅,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找车姐姐呀?”那清脆的声音里染着开心的笑意。 徐雪村弯腰,一把抱起小姑娘往里走,另一只手轻点了下她的小鼻梁,不答反问,“你很喜欢她?” 萧然重重的点头,“嗯。” “改天就去。” 徐雪村淡笑着应道。 萧然顿时高兴的在他怀里手舞足蹈,那高兴的小模样比她见到了最喜爱的东西还要激动,弄得徐雪村有些哭笑不得。 *** 一行人又回到了先前的客栈,几人吃罢饭,也不在这里多做停留,现在正是正午时分,日头正烈,也没人想出去逛街,苏玖龄就派耿俊送文正和小张谦他们回去。 三个大人两个小孩分成了两拨路,一路向左转,一路向右转。 俩人走到一处卖油布伞的摊位前,苏玖龄停下了,摊位老板一看有生意来了,一扫之前的无精打采,两眼放光。 不知为何,文德突然想起他给自己擦汗的动作,顿时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了。 原来是害怕她被晒到啊。 所以才想买把伞给她遮着太阳啊。 文德不自觉的压了压上扬的唇角,可越压越压不住。 最后就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过,她向来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如果连这点晒都承受不住的话,还做什么捕快呀。 “大人,大晴天的买什么伞啊?”她伸手按住了他的动作,“又没下雨啥的,走吧。” “公子,买把伞吧。”摊位老板笑嘻嘻的,一脸殷勤,“我这伞啊,不仅有挡雨的功能,还能遮太阳呢,大夏天用正合适,不分阴雨晴天的。” “来一把吧。” 摊位老板深怕他们再反悔似的,忙把手边最近的一把青色油布伞递了过来。 文德顺势接过,又给它物归原主了过去。 拉着苏玖龄的胳膊就要走,“谢谢,我们真不需要。” “公子,支持一下生意吧,你看我们做小本生意的也不容易,一把伞也不贵,就三文钱。” “拿着吧。” 苏玖龄接过小贩老板递过来的油布伞,把钱一给,就撑开了油布伞。 有了油布伞的遮挡,阳光透过伞布在他们正下方投下一个圆圆的阴影,打在他们头顶的日光也弱了许多。 文德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头顶没有之前那么热了。 苏玖龄撑着伞,大半的伞身都打在她身上,而他,半边身子都暴露在炙热的阳光下。 俊美的脸上有着微红,额头上也有细汗,却不自知。 文德心里一暖,伸手握住那只撑伞的好看的大手,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胳膊,倾斜的伞身顿时变正了。 “大人,伞要这么打才对。” 她看着他,一双好看的眼睛里盛满了光芒。 苏玖龄只是看着她的动作,也不说话,唇角一弯,眼底蓄满了笑意,另一只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满是宠溺。 都说笑容具有感染力,这话一点也不假。 文德看着他眸中的笑,人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起来,眼睛笑眯眯的,问,“大人,我们现在去哪?” “五军营。”苏玖龄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文德看着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的他,明明还是那么俊俏,对她还是那般温柔,可她不知为何却从里面感觉到了一丝冷意。 她眉毛一挑,脚下的动作不由自主的慢了,“五军营?” 文德疑惑又惊讶。 苏大人会有什么事情需要去军营呢? 锦衣卫机构和五军营虽说有着相同的目的便是守卫皇权,但他们的方向和手段却有着很大的不同,一个是负责监察百官的行为,一个是负责保家卫国,驱除鞑虏。 按理说,平时双方不会有太多的接触才对。 双方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泾渭分明的才对。 第137章 参观五军营 时下大明的军队,分为京军和地方军。而京军的主要部分是京营,它是由全国卫所军队的精锐部队组成。 而五军营就是这其中之一。 五军营也是大明继三千营、神机营之后的又一大王牌军,是由大明各行省选调出来的精锐部队,是有着骑兵和步兵的强大野战军。 是平时宿卫京师,战时为征战的主力。 且都隶属于五军都督府,归全国最高军事长官大都督指挥。 这三大营又称五府兵,共72卫,总兵额达到四十万。 皆属于大都督一人统管。 此乃鬼大明建朝后第一任大都督陈鸿溅统管。 后来,朝堂稳定之后,先皇首要做的事情便是分解兵权,削弱大都督手上的权力,以更好的维护及巩固皇上。 于是,大都督一职又分化出左都督和右都督。 左都督掌主营习营阵的五军营,右都督掌主巡哨的三千营以及掌火器的神机营。 值得玩味的是,或者说是意料之中的事。 左都督和右都督自设立以来,每一任上的大都督的关系不说势同水火,但私下里的暗流涌动,互相争斗却是一直都没有避免的。 而这,也正达到了皇上设立左右大都督的目的。 就是让双方互相牵制。 分中有合,合中有分。 先皇驾崩后,继承帝位的景泰帝基本上沿袭了先帝的这一制度,不过却也略微做了一些改变。 左都督继续掌管五军营的一切军中事务。 而三千营和神机营的权力再次得到分解,不再由右都督一人掌管。 继而补上位的则是东厂厂公,掌神机营。 而右都督的权力则几乎被全部瓦解。 三千营,顾名思义只有三千人,且都是边外降丁。 纵然还是大明三大王牌军之一,却远远比不上拥有二十万兵力的五军营。 巨大的兵力悬殊,象征着权力的巨大差异,即使左右都督同为朝廷一品官员,但在权力上,左都督要远远大于右都督。 不过,景泰帝的这一做法不过是换汤不换药。 只是将左右大都督的矛盾转移到了左都督与东厂之上。 其本质并没有改变,依然是二方鼎立的关系。 甚至使这种矛盾与冲突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因为东厂存在的原因便是为了制衡锦衣卫的权力。 而现在,景泰帝的这一操作,一是让锦衣卫的指挥使担任五军营大都督,一是让东厂的厂公掌管神机营。 说到底,本质上并没有改变。 非要说改变的话,景泰帝的这一步便是更加强了东厂的权力,同时也加强了锦衣卫的权力。 说二者势均力敌也不为过。 或许,老了的景泰帝也意识到这种做法欠缺妥当。 于是,又开始扩大右都督的权力,将皇城守卫、京城巡捕的亲军上直军12卫除锦衣卫之外的其他11卫统归于右都督管辖。 其兵额虽说只有六万左右,却因为它有着决定皇城安全的重要作用,再加上欧阳华确实有些才能,也就十分受到皇上的青睐和重视。 所以右都督的地位也开始一跃上升。 竟然跟五军营和神机营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关系。 三足鼎立,互相牵制,又互相合作。 是景泰帝乐见其成的结果。 然而,人们所不知的是,这支跟着先皇打下天下的五军营的真正掌管者并不是左都督苏霆,而是当朝皇上景泰帝。 当然,文德亦是不知。 到达五军营的时候,校场上站满了全军将士,队伍看似混乱,实则乱中有序,他们头顶烈日,以两人为一组,用木棍代替锋利的长矛在校场上互相厮杀着。 哪怕是最普通的兵士,对待训练也是十二分的认真。 他们把交战的战士当成战场上的敌人,招招狠辣刁钻,出其不意,拼尽全力的搏杀,却又每次点到为止。 因为他们知道,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真正的敌人,不能用对付敌人的那一套去伤害自己的战友。 校场上的声音此起彼伏,声如洪钟,气势如虹,它能调动每一个人身上的躁动因子,让人跟着他们一起欢呼,狂呼,激动,亢奋。 由于他们是临时决定来这里的,并没有通知任何人,所以,军营里也就没有人过来接他们。直到一个身材高大,脸部黝黑,但面部五官却长得俊俏的男人走了过来,腰间的朴刀随着他的走动一晃一晃的。 男子身姿挺拔,目视前方,虽然年龄不算多大,却已经有了不怒而威的气势。 这,或许只有在军营里才能培养出来的气质吧。 更确切的说,只有在五军营里才能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军人吧。 文德看着他停在苏玖龄面前,不怒而威的黑脸上不似刚才那般严肃,却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表情,只是那双明亮的眸子泄露出了他的情绪。 他,似乎见到苏大人很高兴? 那双眸子里除了隐藏的喜悦,还是毫不掩饰的崇拜在里面。 文德抿唇一笑。 看来她家苏大人还不只是锦衣卫这么简单呀。 竟然还能让军营里的人对他崇拜。 “苏大人,里面请。” 男人边说着,边领着他往前走。 身后的校场上依然是此起彼伏的声音,他们的声势在烈日下显得更加亢奋激动。 苏玖龄却平静道,“先去看看战士们训练的怎么样。” 男人一听,立马兴奋加激动的改了路线,文德瞅着他宽大的脊背,心中好笑不已,要不是这里人多,估计男人都能高兴的手舞足蹈。 她还在那里感慨着,突然头顶上罩下一片阴影。 文德抬头一看,是青色油布伞。 她想也没想的就把油布伞从苏玖龄手里夺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伞合了。 开什么玩笑! 在军营里打伞遮阳,不是摆明了要跟他们拉仇恨吗? 再说了,这些保家卫国的战士在这里流血流汗的训练,她要是还有点良心,就不该也不能做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苏玖龄眉毛一挑,那眼神明显有些不悦。 文德顶住巨大的压力,凑近他压低声音道,“大人,卑职没有那么矫情,这点太阳不碍事的。” “可是你的脸很红,额头上还有汗。” “……”文德顿时有些无语,任谁被烈日毒晒,都要脸红流汗的,不过转念一想,他这是在心疼自己呢,唇角忍不住的上扬起来,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文德突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睁着一双泛着光芒的眼睛,大胆又直接的看向苏玖龄的侧脸,不加一丝掩饰,“大人的脸也很红。” 苏玖龄斜睇她一眼,刚想让她去里面凉快会儿,就见那带着狡黠的眸子里还带着别样的东西,到嘴的话,于是又咽了回去。 “对这很好奇?” 文德知道他说的是五军营的事情,忙不迭的点头,生怕速度慢了,苏大人就把话收了回去。 第138章 热血,悲怆 本以为自己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苏大人会给她一个回复,谁知道那货只是抿唇一笑,那笑的速度一闪而过,快到让文德都以为出现了幻觉。 离校场越来越近,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响,训练声震耳欲聋,场上的每一个汉子都在拼尽全力的训练。 因为他们知道,只有认真对待训练,才是对自己,对战友最大的责任。 战场上,刀枪无眼,任何一点失误都会造成死亡。 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了,才会更好的保护自己,同时也是在保护战友。 所以,五军营里的每一个将士都是拼了命的训练。 面对每一场训练都是十二分的认真,从来不敢懈怠。 文德被他们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强烈的雄性气息给震撼到了。 眼里和心里只有这些为了国家和百姓上阵杀敌的战士们。 “弟兄们,都先停下来。”男人嗓音浑厚有力,校场上的厮杀声几乎瞬间就消失殆尽,“现在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男人的话,成功的勾起了这群兵士们的好奇心。 “梁千户,你快别卖关子了!”一个脸部同样黝黑粗犷的男子冲着梁震,扯着嗓子喊道,“你他娘的笑的这么贱,是有啥好事了?” 男人的话,顿时让场上热闹起来。 梁千户平时是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在校场上训练兵士们的手段也是出了名的狠,所以在这一天当中最热的时段,也就他们一个千户所还在校场上互相训练,其他所里的人,全都歇着呢。 所以,梁千户在整个军营里也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不懂的体恤下属,有不少人在背后指点他呢。 这等酷热的天气下,还要做高强度的训练,无异于是在找死。 然而,只有这些弟兄们知道梁千户的用心良苦。 他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弟兄们,你只有不断的训练,不断的努力,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因为人只有强大了,才有资格去谈保护别人。 否则,不但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反而还会成为对方的麻烦。 这在战场上是致命的弱点。 为此,梁千户对待自己的兵,管理的甚是严格,甚至可以说是出了名的变态。 而这,也让梁千户手下的兵,成为了五军营里最优秀的一支队伍。 梁千户哈哈一笑,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天气越热,越应该保持心情平静。 “我也不给你们卖关子了。”梁震瞪着一双大眼,高兴的眉飞色舞,左手往旁边一指,“你们看,这是谁来了?” 正是苏玖龄站的位置。 他长身玉立,气质卓然,只是往那一站,便是天地间最美的一道风景。 注意到苏玖龄的兵士们不在少数,毕竟那样强大的气场是他们无法忽视的。 不过,这里面除了梁千户以外,没有人见过苏玖龄。 兵士们个个都猴精猴精的,他们虽然不认识这位年轻的公子,却也能从梁千户对他的态度中看出个一二来,再加上此人身上卓然不凡的气质,他们断定,来人的身份并不简单。 果然,梁千户也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佥事苏大人。” 伴随着梁震的声音落下,随之而来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一千多个士兵,齐刷刷的把视线定格在苏玖龄身上。 有愕然,有惊讶,有怔愣……最后全都化成了如浪潮一般不可阻止的亢奋和激动。 苏大人,于他们这些当兵的人来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五军营里的人,鲜少有人真正见过苏玖龄,然而,关于苏玖龄的事迹却在五军营里一直流传着。 从事迹产生开始一直到现在。 六年过去了,他的影响丝毫未减。 反倒因为时间的沉淀,人们对苏玖龄这个人的想念更深切了。 只要是五军营的人,没有一个人是不想亲眼见见这个兵家鬼才的。 他有勇有谋,十六岁时,就带兵上前线打仗,最后以远低于敌方的三千人马击败了对方的十万大军,成为了当时京城最脍炙人口的事情。 大街小巷无不在讨论这场战事。 而苏玖龄的事迹也被人传的越来越神。 那之后的两三年,有不少人主动参军报国,把苏玖龄当成了他们心中神一样的存在。 六年过去了,英雄依然还在。 只是英雄当年的英勇事迹却很少有人记得了。 它们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 然而,还是有那么一批人记得当年的英勇事迹。 他们把英雄放在心中,期待在有生之年能见到英雄一眼。 在这些人的心里,不论时间过去多久,也不管此间沉浮,只是那么单纯的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英勇的少年,在国家危难面前,披荆斩棘,击退敌人,守卫了祖国的安全。 战场总是瞬息万变的。 有胜利,就会有失败。 苏玖龄击退敌方十万大军的时候,负责守卫在墨河一带的那一支队伍却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攻击。 地面上,河水里,到处都是尸体。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却冷不过人的心。 负责守卫墨河一带安全的左军主将,因为没有完成皇上的命令,丢失了墨河。 不仅百姓群起而攻之,朝堂之上更是有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他,甚至对他进行人身攻击,更有甚者,明令要求皇上处死左军上将。 只有死,他才能赎罪。 而左军主将丢失墨河的事情在民间不胫而走,他们聚集在皇城外面,纷纷请求皇上处死左军主将,给他们一个说法。 左军主将回京之后,为了抚平民愤,顺应民意,于三天后,便被问斩了。 那个时候的文德十二岁,已经有了清晰的记忆,这场以寡敌众,并且成功击退敌人的胜利事迹,每一个经历过的人,都有记忆。 尤其是像文德记忆力这么好的人,不应该不记得才对。 然而,她却忘记了。 不论是苏玖龄凯旋而归的事情,还是那年轰动全国上下的墨河一战,以及处死左军主将的事情,她都忘得干干净净。 没有一点印象。 因为十二岁那年,她头部严重受伤,导致很多记忆都丢失了。[a1] 文德看着他们激动的黑脸,有一瞬间的茫然。 怎么五军营的人,看到锦衣卫的人来就这么激动兴奋? 不,是亢奋! 是一种超出兴奋不止一个度的情绪。 紧接着,她就听到苏玖龄铿锵有力的声音,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在屏息凝神的听着前面的人的声音。 “众将士们,你们辛苦了!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喝酒吃肉!” 苏玖龄言简意赅的说完这句话就下去了。 梁千户为了维持秩序,以免将士们太过激动乱了秩序,赶忙上前说了几句话,又是好话又是硬话的,可谓是软硬兼施,恩威并重。 “将士们,今日苏大人来这里是有要事要办的,不能在这里陪你们闲聊,等改日苏大人得闲了,再让他过来跟我们好好聊上几天,若是你们现在还不安分下来,全体将士一缕笞臀二十棍,听到没有?” 这话一出,就算再有人想开口挽留苏大人,也不敢了。 毕竟,梁千户的手段,他们这些当手下的没有人不知道。 躁动的校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梁千户心满意足的看着手下的兵士们的反应。 第139章 爱兵惜兵 “都别在这待着了,训练去训练去。”梁千户像赶鸭子似的催着他们,笑骂着他们。 俗语说,不爱惜兵士的将领不是合格的将领,所以身为将领,一定要学会爱惜自己的兵,把自己的兵当成家人对待,却也要比对待家人更要严格。 因为这样,真心会换来真心,对兵士的训练严格,就是对他们的生命负责,也是对大明的江山和百姓负责。 不过,梁千户在军营里已有七八年的时间,他是从最底层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士兵,一步步升到现在的位置,他比谁都清楚普通士兵的感受,正因为是从那个时候走过来的,才更不应该忘了当初的经历和心路。 所以,苏玖龄很清楚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过,对方就会明白。 “未正了。” 苏玖龄突如其来的三个字,或许别人听不明白,但梁千户却清楚的知道这话的含义是什么。 黑脸上立马染上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耳边突然响起了往常那些不和谐的声音。 有对他的嘲弄,有说他冷血无情的,有说他太过严格的,也有说他不爱惜兵的,只是因为喜欢享受掌控。 这些不和谐的声音时不时的就会在军营里出现。 像今天这样,让全所的人在烈日下训练,已经被其他所的将士们挖苦一番了。 不过,梁千户对他们说的话全都不在意。 因为他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 而且,自己带出来的兵,对此也没有丝毫怨言。 梁千户自觉也没做错什么,训练兵士就该这么严厉,军营不是其他地方,更不是让人享福的地方,既然决定好了参军,就该做好吃苦的准备,不论是谁,一旦进了军营,全都一视同仁,在他这里,没有例外。 “苏大人,他们是军人,流点汗正常,如果这都受不了,现在就能卷铺盖走人了,军营里不养闲人,也不养废物。” 文德皱了皱眉,战场上不同于任何地方,平日里的偷工减料,在这里就有可能会成为致命的缺点,所以平时对手下管教严厉些无可厚非。 只是,梁千户的态度难免会让人引起不适。 一行三人走到了临时搭建的凉棚下,凉棚背阴而建,搭在校场的侧后方,待在这儿,有一个很好的视野,几乎能将校场上的所有揽入眼底。 苏玖龄坐下,梁千户招呼来一个小兵,不一会儿,小兵就提来一壶凉茶。 苏玖龄看了一眼梁千户倒茶的动作,就把视线放在了已经开始训练的将士们身上,手边放着一个茶盏,俊脸还是冷的,看不出一丝情绪,声音缓缓道。 “梁千户,我刚才的话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 被点名的梁千户虎躯一震,黑脸上又现出了不自然的红晕,他刚才那一番话也没有一点要跟苏玖龄辩驳的意思,在他眼里,苏大人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他打从心眼里敬佩他,更是把他当成毕生追求的目标。 刚才是他太急着向苏玖龄证明什么了,才会一时间说出这些话来。 他现在真的有些害怕苏大人会因此生气。 然而,梁千户不知道的是,他说的这些话是苏玖龄最赞成不过的。 军营不同于任何地方,也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在制度管理上,对兵士们的要求也是极为严格。 苏玖龄之所以会说这句话,是因为梁千户的态度,所以他才想着解释一番。 他执起茶盏,没有去看梁千户,而是把茶盏递给了文德。 文德一怔,没有料到这个情况。 她确实有些渴了,不过现在人是在外面,而且又是在军营,军营里的人最看重的就是官场上的这些礼节,她当然不能坏了规矩。 况且她现在对外给人的印象也无非就是个侍卫。 既然是侍卫,哪有在主子之前喝水的道理? 这么想着,文德低眉顺目,一本正经的说道,“多谢苏大人体恤属下,属下不渴。” 苏玖龄看着她已经起了点干皮的唇,眸色深邃,眼底是掩藏起来的宠溺,“在外面,无须注意那些礼节。” 文德维持着低头的动作,眉眼一挑,果然就见梁千户那张黑脸上带着愕然和惊讶。 如果她现在再拒绝的话,会显得她很不知好歹。 梁千户这边赶忙又给苏玖龄倒了杯凉茶,恭敬的推到他手边,苏玖龄并不急着喝,纤长白皙的大手摩挲着茶盏边缘。 在大家都以为苏玖龄不会开口的时候,清冷缓慢的嗓音响了起来,“梁震,带兵严厉没有任何错误,对手下的兵越严,实际上就是对他越负责,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也都非常赞同,如果让我来带兵,我也对他们非常严厉。” 梁震本以为会迎来苏大人的一顿批评,却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些话,他一怔,很快又反应回来,被人认同的感觉就是如此美妙,即使他想拿出军人的威严来,也掩藏不住眸底散发出来的晶亮。 梁千户身体板正的坐在苏玖龄对面,一双幽黑的眸子散发着光芒。 苏玖龄继续淡淡的道,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缓,好听的嗓音在炎热的夏季自带了催眠作用,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不过,今天这个天气确实不太适合出来操练,高温易燥,人很容易缺水中暑,情况严重的话,还能搞出人命来。” 这等酷暑的天气,哪怕人只是往太阳底下一站,就能明显感觉到整个人都被热浪炙烤着,不出一刻钟的时间,体质差些的就会出现头晕目眩的情况。 更何况这些将士们,不单单只是往太阳底下一站简单,他们穿着厚重的盔甲,手里拿着木棍,拼尽全力的训练着。 然而,即使你的意志力再强大。 想要在烈日下长时间的高强度训练,是不现实的。 因为人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从苏玖龄来校场之前,就已经有几个兵士因为中暑而缺席了这场训练。 其他人虽然还在场上继续训练,但他们不论是攻击还是防守的力量,都薄弱了不少。 高温让他们头晕目眩,身上的汗水跟流不尽似的。 渐渐的,四肢开始无力,浑身疲惫起来。 梁震眯了眯眼,将兵士们的情况尽收眼底,突然之间,一抹愧疚和自责涌上心头。 他带的这些兵似乎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喊过累,不论是多么艰苦的训练,他们都能咬牙坚持。 而他也一直坚信,军人就应该吃常人所不能吃的苦。 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里只剩下了训练,很少再去关心士兵们心里想的是什么。 就连有的兵病的很严重了,也必须拖着身体来训练。 否则就要军法伺候。 他的训练和手腕在其他卫所里面是出了名的变态,而他本人在其他卫所面前也是魔鬼般的存在。 然而,他手下的人却从来没有过一丝怨言。 因为这些兵,比谁都清楚。 你只有在平时比别人更努力的训练,才能在战场上更好的保护自己,不拖累其他的战友。 他们每一个人心中几乎都是这么想的。 这一刻,梁震的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有心疼,有愧疚,有自责,有感动…… 这些情感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来气,想起这段日子以来他对手下的魔鬼训练,堂堂七尺男儿喉头一阵哽咽。 他忘了他们除了是军人之外,还是人。 是人,就会有累的时候,也会有身体到达极限的时候。 连续一个月的高强度训练与战争演习,别的卫所早就让手下歇息了,而他却没有。 梁震蹭的一下站起,虎着一张黑脸,只是往那一站,就完全凸显了军人的气概。 “苏大人教训的是,我现在就让将士们回去休息,等到了未时再让他们出来继续操练。” “嗯,去吧。” 第140章 梁震的过去 校场的设施都比较简单,而苏玖龄相当于半个行伍出身,在军营里呆惯了,自然也就习惯了这些简陋。 等人的间隙,他依然端坐在凉棚下,俊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因炎热而产生的窘迫,举手投足间还是那么优雅。 就连擦汗的动作都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矜贵冷然,文德看了,不止一次的心里感慨。 这货活的比女人还精致。 让她一个姑娘看了都自叹不如。 “坐下。” 冷不丁的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文德一愣:“?”大眼睛看着苏玖龄。 苏玖龄也没跟她废话,手上一个用力,就把她拽到了凳子上,手上的帕子随即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文德看着那张离自己很近的俊脸,笑的跟朵花一样。 也不说话,就那么享受着苏玖龄的伺候。 只不过,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苏玖龄刚把帕子收起来,文德还想再跟他腻歪一会儿,眼角余光就看见了朝这边小跑过来的梁震,忙从凳子起来。 只是,屁股还没离开凳子面,苏玖龄一伸手就按住了她的肩膀。 “乖乖在这儿坐着。” 文德眉毛一挑,瞥一眼还放在肩上的那只大手,“大人,卑职可是您的下属,哪有下属跟大人一同坐下的道理?” 他难道就不怕这件事情传出去会影响到他的威严吗? 很显然,苏玖龄并没有把这当回事。 “这些规矩不适用在你身上。” 什么叫不适用在她身上? 不怪她上下等级观念太深,相反,文德一向讨厌官场里面的那一套虚伪客套。 不过,她也懂得是人都好面子,都有自尊。 尤其是位高权重者,他们比任何人都更加看重这些虚的东西。 所以在外面,文德肯定要考虑到这些因素。 对上级,要做到足够的尊重,足够的顺从。 只要没有违背她的底线原则,一切都不是问题。 而一些能挑战到上级威严的东西,她一般也不会去碰。 不过,既然苏大人自己都不在意了,文德也没什么好扭捏的了。 要是再继续争论站与坐的问题,反倒显得矫情了。 所以,想通了的文德,完全无视了来自梁千户的惊讶与打量。 自认为以一种很有规矩却又不缺乏男子气概的坐姿端坐在那儿。 不远处的校场上还是闹哄哄的,他们推搡着往阴凉的地方走,一双双眼睛时不时地往凉棚的方向看去。 在场的许多士兵都在好奇梁千户与苏大人在谈些什么。 因为梁千户的交代,他们并不敢靠近凉棚的地方,只能远远的看着。 眼神巴巴的,对梁千户充满了羡慕。 偌大的校场上此时空无一人,烈日炙烤着大地。 苏玖龄收回视线的同时,扫了眼躲在阴凉地乘凉的兵士们,清冷的眸子深邃至极,“我今天找你有些事情。” 梁震在五军营里可以说是与苏玖龄接触的最多的一个人了,他当初来参军,也是慕他名而来,并且一心想在苏大人手下做事,遗憾的是,他参军的那一年,正是少年退伍的那一年。 后来,苏大人的父亲擢升锦衣卫指挥使,偶尔会管一些五军营里的事务,而梁震正是那个时候跟苏霆有所接触的,当时他并不知道苏玖龄跟苏霆的关系。 偶然间去苏府跑腿的时候才发现。 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一个小小的总旗,手下管着五十个小旗。 从那之后,他主动担当起五军营与苏霆之间的传话筒。 就这样,梁震出入苏府的频率越来越高。 他本以为这样就能经常见到自己的仰慕对象,还不止一次的幻想过能跟榜样说上几句话,却没想过,他去苏府十次,连苏玖龄一次都没见到。 梁震不知道的是,那个时候的苏玖龄去了锦衣卫,每天公务缠身,经常在外办案是常有的事情,很少有时间待在家里。 而他待在家里的时候,梁震又不一定会来苏府。 就这样,三年过去了。 梁震从总旗升为百户,手下管着100多号人。 期间见过苏玖龄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然而,却依然没有机会跟他说上话。 直到今年年初的时候,苏霆被皇上擢升为左都督,统管五军营,而他也被提拔为千户。 大都督很是重视他。 这个时候的大都督,似乎有意让苏大人多接触军营的事情,有很多次都会向他寻求意见,梁千户当时也在场。 渐渐地,两人接触的机会也就多了。 不过,却也不是特别的多。 苏大人身为锦衣卫佥事,又极得皇上重视,手下有不少案子要忙,根本没有时间来军营。 这一次,苏大人亲自来军营找他,又是让他惊讶,又是让他惊喜,还带着一些受宠若惊。 “大人请讲,只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 苏玖龄面无表情,也没有回应他的话,“我听说你们所不久前搞了一场比赛。” 梁震一听说是这事,不等他把话说话,糙汉子梁震就激动的就大腿。 “不瞒苏大人,那场比赛可谓是精彩万分啊,苏大人没来观看实在有些可惜。” 苏玖龄只是略略皱眉,便静等着他的下文。 有时候,军营就是需要时不时的搞一些小比赛。 这些比赛,不仅能团结士兵们之间的感情,还能让他们之间产生强烈的凝聚力,同样在娱乐的同时还能让参赛的每一个士兵都得到发展。 不仅如此,还能锻炼他们的荣誉感。 而在这场比赛中获奖的前二十名便有机会获得一把上好的匕首。 千万不要小看了这把匕首。 它是由大明民间最好的铁匠铺打造而成,所选择的玄铁也是独一无二的,但从制作工艺和选材上,这把匕首就价值不菲,更不要说刀鞘上那一层镀了金的黄。 最重要的是,它不单单再是一把匕首,而是有了更精深的含义。 它代表了五军营的荣誉,是勇气和力量的象征。 那场比赛,主要分为三个环节。 骑马射箭,擂台比武,以及马上比武。 凡是参赛的选手,三个环节必须都要参加,最后取总用时胜出最短者为第一名,以此类推,取前二十名。 由于报名参赛的选手较多,一千多号人足足有一半以上的兵士报名参加,除了骑马射箭是单人操作以外,擂台比武以及马上比武都需要对手。 而这场比赛的方式采用的则是淘汰法,总成绩差的直接被淘汰掉。 这场声势浩大的军中比赛也引来了其它千户所的参观。 场面十分热闹。 后来还有其它千户所想要加入进去,到最后,参加比赛的人员竟然达到了三千多人,有三个千户所。 所以,奖品的数量也开始增加,从一开始的二十把到后来的两百把。 后来,还引来了左都督苏霆的现场观摩,惹得其他没有参加比赛的千户所更是心痒痒。 这场声势浩大的比赛持续了七天才结束。 听完梁震的叙述,苏玖龄沉眉,“明天把持有匕首的士兵的名单送到竹篁馆去,标好他们所属的千户所以及卫所。” 梁震脊背一震,莫不是这些人惹了什么事端出来被苏大人盯上了? 第141章 喝酒吃肉,诱惑 夜晚的风,吹走了白天的酷暑与闷热,带来了清爽和凉快。 一轮圆月早早升入夜空,皎洁的月光倾泻人间,朦胧的月色昭示着明天又是一个酷热难耐的天气。 远处的几声鸟叫,更是给夜色增添了静谧。 偌大的校场再次恢复安静。 风起,吹走一片扬沙。 离校场不远处的简易伙房喧嚣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伙夫今天听说苏大人来军营视察,买了不少羊肉。 全军的将士一人啃着一只羊腿,手边还放着坛酒,渴了就喝,吃得不亦乐乎。 他们端着食盆,席地而坐,脸上洋溢着简单的笑容,没有一点不自在,更没有大家子弟的那种爱干净的毛病。 苏玖龄同他们坐在一起,没有一点架子,月白的袍子染上了尘土也毫不在意。 文德坐在他旁边,偷偷瞄一眼面无表情的苏玖龄,不料正好被某人给抓了个正着。 她呵呵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小羊腿,“伙夫的手艺不错,羊肉炖的很好吃,又软又烂又嫩。”文德由衷的夸着。 苏玖龄看着她小脸上的笑容,笑得没心没肺,双腿盘坐在地上,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嘴巴上也吃的油光锃亮。 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就这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甚是洒脱。 苏玖龄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碗,“姑娘家喝什么酒。” 文德笑眯眯地瞅着某人递过来的凉白开,又往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旁边的梁千户此时正跟人喝的尽兴。 哥俩好的嗓门大的出奇。 “大人,哪有人吃肉就茶的呀?” 她话虽如此,却还是乖乖的将一盏凉白开都喝完了。 苏玖龄掏出帕子给她擦嘴,俊美的脸掩藏在月色中看不出情绪,文德却能明显感受到来自某人的深沉注视。 “你不是一向喜欢洒脱的吗?怎么现在却有了这么多的规矩?” 这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张牙舞爪的小捕快。 文德好笑的看着他,吃肉就茶和规矩洒脱不是一回事吧? 一个是生活习惯,一个是人为制定的制度准则,条条框框,专门用来约束人的行为。 这两者完全不是一回事。 “大人不也是吗?”文德挑一下眉,“卑职可记得很清楚,大人很爱干净的,身上的衣服总是一尘不染,可是现在呢?” 竟然大喇喇的坐在地上,也不管会不会粘上脏东西了。 这一点,让文德大吃一惊。 她一直以为苏大人不过是一个严肃正经而又古板的年轻人,却没想到他竟然是一个不拘小节的年轻人。 不得不说,她很喜欢这样的他。 “衣服脏了有小捕快洗,不碍事。” 文德:……她什么时候成了苏大人的免费劳动力了? 实际上,梁千户有专门给苏大人准备的吃饭地点,而且还找来了几个卫指挥使作陪,不过都被苏玖龄给拒绝了。 于是这才有了苏玖龄同全体将士们同坐在地上吃饭的场景。 *** 是夜。 月色笼罩,一室静谧。 窗外的柳枝被风吹起,摇曳着曼妙的舞姿,时不时调皮一下,钻入窗户内去。 心腹双手抱拳,面色严肃,“王爷,苏大人已经查到了五军营那里,我们现在怎么办?” 面具男身材欣长挺拔,负手而立,仰起的脑袋,拉长了下巴的线条,增添了一抹旖旎之色。 “急什么。”面具男抬手拂去吹到额前的一枝柳条,动作轻柔而又漫不经心,嗓音缓缓道,“待会你派个人给苏大人送点东西过去。” “属下遵命。”心腹抬眸,还是有点担心事情败露,想了想还是道,“那名单的事……” “让他去查。” 面具男勾唇一笑,但眸底却没有一点暖意。 就算他苏玖龄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会查出幕后之人是谁。 到最后,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只会朝着他设想的放心发展,也只会对他有利。 而现在,也只是刚刚开始。 不知道接下来皇上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面具男唇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又玩味的笑。 接下来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让他们自己人怀疑自己人。 最后搞成窝里横。 而他,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那个渔翁。 好戏就要上演了。 *** 军营远在京郊之外,离城中距离较远。 戍时一过,苏玖龄便从军营里出来了。 他出来时,除了梁千户知道之外,其他军士还沉浸在酒肉娱乐之中无人发现。 梁千户这个人办事效率很高,意识到此事并不简单,便赶忙着手让人去整理获奖名单,花名单上的信息十分详细。 从获奖人姓名,年龄,性别,家庭成员,家庭住址,以及家庭成员都是做什么的,事无巨细,无一落下。 所以,等苏玖龄要离开的时候,他趁着送人出去的间隙便把名单交给了他。 马车内。 苏玖龄并不急着看,而是先揣进了怀里,长臂一伸,把文德搂进了怀里。 伸手将一缕碎发拨到耳后,动作轻柔的不像话。 大手抚上她的小脸,轻柔的摩挲着,“今天是不是累坏了?” 文德摇摇头,脑袋舒服的靠在他的胸口。 说实话,今天累倒是不累,就是有些晒了。 不过,她又不是柔弱的娇娇女,别说是晒太阳了,就是让她在太阳底下操练,她也能撑得住。 “今晚去我那吧,嗯?”苏玖龄拥紧了她,薄唇在她额头轻轻的落下。 文德被他那类似于缠绵的声音弄得心里一颤,连心跳都加速了,小脸更是不争气的红了。 她努力稳定住心神,不让那货迷惑住自己。 抬眸,幽怨的瞪他一眼,“大人,您以后能不能不要再诱惑卑职了?” 那温柔的不像话的声音,每每让她听了都忍不住骨头发软发酥,要是再这样持续发展下去,她难保自己不会扑倒对方。 苏玖龄一愣,想到某人好色的本性,低低笑出声,“小捕快想哪里去了,我是看天色已晚,家里人都歇下了,你这个时候回去,难免会吵到他们。” 文德一怔,面上有些尴尬。 拿眼偷偷打量某个笑得跟个狐狸似的男人。 难道真的是她想错了? 就算是她想错了,她也绝不会承认。 文德轻哼一声,老狐狸好狡猾,她说不过他,便不打算再聊这个话题,小手戳了戳某人的胸膛,声音低低的,“大人是怀疑刺杀公主的人出自五军营是吗?” 第142章 预谋?叛变? 苏玖龄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文德的后背,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就像大人哄小孩似的。 文德舒服的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变重,她双手撑着苏玖龄坐直了身体。 要是再被某人这样拍下去,她估计就要去跟周公喝茶了。 文德这边刚起来,又被苏玖龄扣住后脑勺,一掌给压回了胸口处,大手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看她困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声线温柔道,“困了就睡。” 头顶是他好听的声音。 她一手按住那只拍他后背的大手,一手揉着干涩的眼睛,对他的行为有些哭笑不得,“大人别拍了,卑职又不是小孩子,再拍就真要睡着了。” 她现在还不想睡。 有些事情她还没问他呢。 “睡吧。”苏玖龄蹭了蹭她的头顶,“等到了我再叫你。” “大人,您觉得这件事最有可能是谁做的?”文德干脆从他怀里坐起来,好看的眸子泛着光芒,一瞬不瞬的看向英俊的男人。 夜色深邃,将所有人的面容都隐藏在黑暗之中。 即使如此,文德还是能准确的找到那双冰冷如常的眸子,在黑暗中与之对视。 就这样静默了不知多久,头顶上传来了苏玖龄好听的声音。 他声音平缓淡定,很完美的将自己的情绪完全隐藏起来,让人猜不透这个人此刻在想什么。“现在还不好说,不过从庆阳公主的描述来看,是五军营里的人的可能性会大些。” 黑暗中,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风声清晰的从耳边划过。 文德拧眉,深知这意味着什么,一旦五军营的人坐实了刺杀公主一事,不论公主伤情是大是小,都是皇上所不能容忍的事情。 刺杀皇家之人,就是在挑战皇上的威严。 而这,恰恰也是皇上最不能忍受的地方。 她沉眉,声色清冷而干脆,“但是,从梁千户的描述中,五月初七那天,五军营全体将士没有一个人走出个军营。” “会有人走出来的。” 文德拧眉,“大人此话何意?” 苏玖龄大手摸着她的脑袋,语气淡淡,“就算没有人出来,也会有人出来的。” “所以大人早就猜到了这是有人故意给您设的局?” 苏玖龄摇头,“我只是锦衣卫佥事,如果是设局的话,不会找来五军营,恐怕这些人另有其他目的。” 文德皱眉,“其他目的?”她仰起小脸,在黑暗中准确无误的找到那双幽深的眸子,面色凝重,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这有没有可能是一场预谋的陷阱?” 五军营是由先皇创建起来的军队,跟着先皇打过天下,建立下不少的功勋,立过无数汗马功劳。 对朝廷的忠心可以说是日月可鉴。 哪怕老一辈的将士们已经退位,但五军营里的精神却是传承下来的,所以,他们不可能会做出伤害朝廷的事情来,更不会去刺杀公主。 黑暗中,苏玖龄准确无误的捉住她的小手放在掌心捏了捏,唇角一弯,“你且说说。” 文德听出了他语气里的鼓励,顿时也来了兴头,黑夜掩去了她严肃而认真的神情,只听她正色道,“大人,依卑职看,这个案子到目前为止有好几个疑点。” “其一,跟五军营结下仇恨的人是谁?侯府?还是庆阳公主,不过庆阳公主从小长在深宫,又是一介妇人,身边接触到的人都很简单,所以可以将庆阳公主排除掉。” “其二,五军营营地远在京郊,离皇城有几十公里,光是乘马车也得一个多时辰才能到,他们之间是结了何种怨?又为何会选在世子成亲的这一天?” “所以,卑职猜测,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五军营里的人就算再勇敢,也不敢去刺杀公主,不知刺杀公主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若是有意为之,那情况就有些复杂了。” “小捕快分析的对。”苏玖龄抬起头,暗夜下一张俊脸越发深邃,“恐怕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文德皱紧双眉。 如果刺杀公主只是刚开始,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五军营要叛变? 谋反? 夺取皇位? 文德摇摇头,不相信那些铁血汉子会做出这些事来。 当今皇上虽然疑心过重,但总体来说还算是一个好皇帝。 虽然没有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记,却也没有什么大过。 应该不会有人造、反才对。 “卑职不相信他们会叛变。” 她知道自己不该感情用事,一切皆以客观存在的事实为准,更不应该在事情还没个着落的时候,就盲目下断定。 但是,一想到那些站在烈日底下操练的兵士们,她还是很难接受他们兵变的可能。 “傻瓜,想到哪里去了。”苏玖龄听出她声音里的不对劲,大手扯了下她的小脸,淡淡地说,“在事情还没有明朗之前,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变化,皆是未知数,既然是未知数,我们就静观其变即可。” 苏玖龄语气温柔的安抚这文德,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双眸子泛着骇人的冷光。 刺杀公主一事,显然是有心人预谋再嫁祸给五军营的。 而这背后的目的,恐怕是冲着他父亲来的。 …… 京畿地区的兵力主要由四大部分构成,其中之一就是五军营,另外两股力量则是神机营和三千营,还有直接听命于皇上的亲军上直军,而亲军上直军里面的锦衣卫又属苏霆统管。 掌管这几股力量的分别是苏霆,东陵弘寂以及欧阳华。 而把苏霆扳倒之后,皇上势必会找出新的人来代替苏霆去管理五军营。 朝堂上下能有此能力者,除安王殿下便是太子殿下。 但太子殿下除了一个虚衔之外并无任何军事力量在手。 安王殿下虽说也是如此,但他背后有右都督欧阳华,以及定远侯魏炎燚,虽说魏炎燚无甚才华,但他毕竟承袭了老侯爷魏镇宇的爵位。 而在五军营里面,也有一批人是效忠老侯爷的。 一旦魏炎燚利用老侯爷的威望号召五军营,难保他们必定会唯他马首是瞻。 那么最后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安王殿下。 不过,这实属是一招险棋,还是最下下策的决策。 安王殿下是个沉稳且有城府的人。 一直到现在都想着拉拢父亲。 所以,刺杀公主一案不可能是安王殿下所为。 如果不是他…… 苏玖龄面色倏地一沉。 如果文德现在能看见他此时的神情,肯定会吓得倒抽一口冷气。 第143章 情不知何时起?好事将近? 马车停在了竹篁馆,夜色下,苏玖龄高大挺拔的身子长身玉立,文德撩开帘子,一手搭在苏玖龄的大手上。 笑意盈盈的,“大人,卑职已经有两天没有回家了,若是今天再不回去,爹娘恐怕要担心了。” 她明天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去做,若是待在竹篁馆,难免会有些不方便。 苏玖龄想了想,也觉得她说的话在理,便没强求她。 “爷送你回去。” 知道他肯定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文德也就没再推辞,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某人的关怀备至。 苏玖龄屏退了马车,俩人手牵着手走在夜间的巷道里。 “大人,卑职明天可能会晚点来竹篁馆。” “好。”苏玖龄也没问她原因,便爽快的答应了,这倒让文德有些吃惊,她以为他会问点什么的。 似乎是猜透了她的想法,他声音缓缓而平淡,语气里是浓浓的宠溺与温柔,“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爷自然不能拘着你。” 文德心里一暖,小鸟依人般靠在他肩上,“大人不问是什么事情吗?” 苏玖龄腾出一只手揽上她的腰,“爷等你想说了再听。” 文德心里满满的感动,揽着他胳膊的双臂又紧了紧。 感受到她的变化,苏玖龄会心一笑,如果文德此时抬头,一定能看见他双眸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情不知何时起,早已深入骨髓。 说得便是苏玖龄。 这个女人,是他穷尽一生都要放在心尖上的,也是他这一生唯一认定要娶的女人。 他们两个就像所有陷入爱河中的男女一样,嫌时间过得太快,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全都黏在一块,舍不得分离,哪怕只是静静的待在对方身边,也会幸福到冒泡。 文德拖着蜗牛般的速度,领着苏玖龄穿过一条又一条巷道。 家的路越来越近,她却越来越不舍得分开。 明明睡一觉醒来便能见到的。 苏玖龄完全顺着她的性子来。 也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依赖,这份依赖填满了他的心房,鼓鼓的,胀胀的,却意外的让他幸福不已。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凉薄的人,不喜让人靠近,也同样不喜与人靠近,却不曾想,一切都在他遇见一个名叫车文德的小捕快后发生了颠覆的变化。 他不仅不排斥她的靠近,还喜欢的紧。 路再长,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文德站在斑驳的木门前,长身玉立,清秀的小脸上有着浅淡的笑意,她挥挥手,目送苏玖龄回去。 待看不见人影后,她才推开木门。 屋里留着昏黄的灯。 她蹑手蹑脚的进去,吹灭了灯火。 屋内瞬间陷入黑暗。 这一夜,苏玖龄并未回竹篁馆,而是回了苏府。 *** 翌日。 睡梦中的文德,猛地睁开双眼。 刺眼的阳光早就照亮整个房间。 看样子时辰不早了。 文德懊恼的抓了抓头发,一把抓过衣服就往身上套。 出了门,院子里静悄悄的。 她仰头一看太阳,这才惊觉自己竟然一觉睡到了午时。 文德汗颜不已。 自从她当了捕快之后,基本上都在卯时便醒了,这个点早就待在六扇门或者出去抓人了,哪还能有时间在家睡大觉啊。 幸好她昨晚跟苏大人说了今天会晚点过去,要不然她还真不好解释,毕竟睡懒觉对她这个勤奋的小捕快来说有些难以启齿。 她环顾了一圈寂静的院子。 车氏夫妇早早就出门卖馄饨了,文正和张谦这个点也在学堂待着。 恐怕昨晚他们都不知道她回来了。 洗漱后,她就往向大哥的店里去了。 *** 等她赶到向敏中的小店时,店里面早已坐满了来来往往的宾客,店里的伙计眼尖,知道她跟掌柜的关系不错,忙殷勤的迎她进来,又是对她嘘寒问暖的,又是给她端茶递水的,好不热情。 文德向来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也不习惯被人伺候。 大户人家伺候小姐的那一套,用在她身上总有些不太舒服。 她笑着婉拒了伙计的伺候,环顾了一圈也没见到向大哥的身影,“小哥,向大哥呢?” 伙计把白绢子往肩上一搭,笑着回道,“掌柜的在后厨忙着做菜呢,要不我现在去把掌柜的喊过来,就说车公子有事找他。” 文德眉毛一挑,心下却在疑惑。 俗话说,君子远庖厨,虽然她并不信奉这个东西,可向大哥看着也不像是会下厨的人啊。 文德转念一想,既然敢给食客做菜,那向大哥的厨艺自是差不了哪里去。 她从醒来到现在还没吃一点东西,肚子早就饿了。 既然如此,又难得有这个机会,她何不点上几个小菜来? “小哥,你过来。”文德笑着朝伙计招招手,“给我来碗红烧牛肉面,记得啊,得是你们掌柜的亲自掌厨才行。” “好嘞。”伙计扬声道。 伙计去了后厨,文德给自己倒了杯凉茶,这茶刚喝一口,眼角余光就瞥见了朝她走来的伙计。 文德把茶盏一放,“何事?” 伙计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车公子,我家掌柜的说他不下厨,若是客官非点他下厨的话,还请客官另去别家吧。” 文德“啊”了一声,嘴角含笑地问,“可你不是说你家掌柜的在后厨做菜呢吗?既然能给其他食客做,为什么就不能给我做?” 难不成是她无意之间得罪了向大哥? 伙计对着空气挥了下手,面上有些尴尬,“是我弄错了,掌柜的根本不会做菜,他现在在后厨是跟厨子们学做菜呢,所以,车公子你看……”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文德咯咯的笑声。 “好好好。”文德抬手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就依向大哥的意思。” “好嘞!”伙计转身就要往后厨传话,却听文德喊他道,“等等。” 伙计转身,文德笑看着他道,“你让向大哥出来一下,就说我有事找他。” …… 来人没让她等太久,。 “我当刚才是谁这么大胆让本掌柜的亲自掌勺,原来是你啊。”向敏中看见熟悉的人,成熟稳重的俊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 “向大哥最近好事将近了?”文德看他撩袍坐下,顺手给他倒了杯凉茶递过去。 向敏中喝水的动作一顿,随即一笑,“莫要乱说。” “是我乱说,还是真有此事,向大哥不比我清楚?”文德凑近他,压低声音,眉毛一挑,坏坏一笑,那表情明显是不相信向敏中说的话。 “咳。”向敏中尴尬的咳嗽一声,俊脸上一红,文德看得一愣,随后憋着笑意,“向大哥,有相好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第144章 画像上的人 被个小女娃娃这么一揶揄,向敏中老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说实话,向敏中如今二十七岁的年龄,至今没有谈过情说过爱。他本就生的俊俏,父亲又是朝廷官员,家境殷实,爱慕他的女子也不在少数,然而年少时的向敏中一心钻研兵书,无心谈情说爱。 后来,一场变故完全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父亲被奸人陷害,惨遭杀害,屋漏偏逢连夜雨,父亲去世后没多久,向府突遭强盗打劫,府上的人大多都是手无寸铁的妇人,面对这些凶残的强盗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这些丧尽天良的强盗不仅将向府洗劫一空,还把府上所有人都给灭了口。 等向敏中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一幅地狱般的画面。 鲜血在地上流淌蜿蜒,汇聚成一条条小溪,一条条河流。 突然发生的巨大变故,给他造成了强大的刺激。 向敏中像个失去魂灵的躯壳,行尸走肉一般。 他浑浑噩噩的跑到衙门去报官,然而,这起入室盗窃造成的灭门惨案最后却不了了之。 文德第一次遇见向敏中的时候,就是案子刚刚完结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他,遭受了双重的打击。 一是亲人的惨遭杀害,一是衙门的草草结案。 到最后,甚至连凶手都没找到。 这起案子最后也就被束之高阁了。 深受双重打击的向敏中彻底的对生活失去了希望。 十一岁的文德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这个年轻的男子身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必须要跟着他,必须要跟着他。 而那个时候的向敏中确实想做些傻事。 了结生命。 小文德正大光明的尾随终于引起了向敏中的注意。 从那之后,他的后面便有了一条尾巴。 小文德慢慢长大,向敏中也开始慢慢成熟。 在两人互相陪伴的过程中,向敏中渐渐打消了轻生的念头,开始决定好好生活。 向敏中当掉了贴身玉佩,盘下了现在的这家店铺,做起了餐饮生意。 店里生意忙,身边也没人操心他的终身大事,而他似乎永远都是一副不着急的样子。 所以,二十七岁的他至今单着。 前两年,文德还当过月老,给他介绍了几个不错的年轻姑娘,不过都被向敏中给拒绝了。 问他原因时,得到的说法都是暂时不考虑婚配。 没成想,向敏中竟然不声不响的自己找了一个。 说实话,听到向敏中有心仪的人,文德比谁都高兴。 文德笑眯眯地看着向敏中,后者被她不怀好意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径直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水,往嘴里大口灌下,只见喉结不停滚动。 咚! 是向敏中放下茶盏的声音。 他看看文德,又恢复了一派优雅自然的模样,“这里人多嘴杂,我们上楼说吧。” *** 二楼的一间雅座。 文德一改刚才嬉皮笑脸的模样,严肃地问,“出现在侯府的那人,可是五军营的人?” 向敏中摇摇头道,“五军营兵额较多,短时间内很难锁定那人的身份。” 文德沉眉凝想,五军营有二十多万的兵额,按照卫所制编制军队,从小旗到五军都督府都有明确的人员限定,把可疑人的画像往军中一发,便能很快锁定是谁。 不过,此举动作太大,未免会打草惊蛇。 暗中调查,避免不了耗时耗力。 可这件案子,皇上并没有给苏大人太多的时间,再加上她总有一种不安。 “虽然现在还确定不了那人的身份,不过有人见过那个人。” 文德瞅着他,脸色诧异道:“见过?他就这么确定不会找人查到他?” 向敏中摇摇头,“是他入府之前被人无意中看见的。”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摊开来放到桌面上,“我找到侯府的小厮,让他画了画像。” 文德抬头看看他,伸手拿起画像就看。 眉头越皱越紧。 “你确定那人没有看错?”她扭头看向向敏中,眉头皱的紧。 向敏中看她面色凝重,不答反问,“你认识他?” 文德点头,问,“那小厮人在哪儿?” 向敏中往椅子上一靠,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已经让他回去了。”他伸手指了指画像上的人,看向文德问,“这画上的人是谁?” 向敏中是一个信得过的人,文德没有打算向他隐瞒,沉声道,“五军营,梁千户梁震。” 向敏中双眸一眯,随即又恢复平静,眼睛看着画像上的男子,淡淡道,“看来刺杀公主的人是他不假了。” “话不能这么说。”她一手按住画像,眉眼低垂,看着画面上的黑脸男子,“不能仅听一面之词,万一那个小厮是跟人提前串通好的呢?” 向敏中看她紧张严肃的样子,忍不住揶揄道,“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又是让我帮忙调查刺杀世子夫人的幕后刺客,现在画像来了,又开始维护起这个人来了。” 文德皱紧的眉突然舒展开了,径自把画像叠好揣进怀里,“向大哥要是再乱说话,小心我在未来嫂子面前说你坏话,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喜欢打小报告,尤其还是欺负我的人的小报告。” 向敏中一愣,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拿这招来怼自己,随即哈哈一笑。 “文子,随便,我不怕。”反正你现在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真的?”文德朝他笑了一下,漫不经心的道,“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向大哥喜欢的姑娘是谁吧?” “你不要乱来。”向敏中一下子严肃起来,俊脸上还有着未散去的慌乱,这小丫头的破坏力他比谁都清楚,在人前伪装的人模人样的,实际上坏得很。 “哥哥我单着二十七年了,好不容易遇到个心仪的人,我容易吗我。” 说着说着,还哀怨起来。 “你可不许给我乱来。” 没想到这个人前一派正经的向敏中还有这个时候。 文德哼一声,她自然不会真的搅黄他的好事,她也就是吓唬吓唬他而已,没想到向大哥这么不经吓。 不过,却也让她知道了这个人对向大哥的重要性。 向敏中看她神色缓和,顿时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单恋人家,一举一动都要十分注意自己的形象,就这还不确定以后能不能成呢,可不能让文子胡来。 要不然,他好不容易在人家面前维持的温润如玉的公子形象不就白搭了? “找画师把小厮的画像给我画一份。”俩人一前一后的跨过了门槛,她偏头看他一眼,眸色深邃,“要尽快。” 要是晚了,不知道还能否在侯府见到这个人。 或者说,侯府究竟有没有这个人都还不确定。 到楼下的时候,伙计恰巧端着面碗过来了。 第145章 你这是谋杀亲夫 她走在去竹篁馆的路上,一路都在想要不要把她调查到的情报告诉苏大人。 思来想去,还是作罢。 苏大人是聪明的人,若是她把调查的事情告诉了他,难免会引起他对自己的怀疑。 而且公主遇刺一案到现在还没有多少眉目,众多的矛头指向都是五军营,很明显,这是一场有预谋性的陷害。 她能够猜得到,苏大人定然也能猜到。 只是,梁千户…… 文德蹙了蹙眉,苏大人对这个人似乎很是信任。 看来找时间要去会一会这个梁千户了。 头顶的太阳热情的简直能要她的小命。 文德能感觉到整个人都在向外散发着热气,而她就像一只被放进烤炉里面的美食,在里面被无情的烘烤着。 她抬手扇了扇热气腾腾的小脸,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这时,一辆马车从身边疾驰而过,险些撞到她,幸而文德反应机敏,一个侧身给躲过了。 车帘随着马车行驶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文德一个扭头,看见了坐在里面的人。 苏大人。 她顾不上被太阳晒伤的皮肤,也来不及去想苏大人这个时间出去是干什么,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拔腿就去追前面的马车。 高温炙烤的天气,不适宜任何运动。 哪怕只是在烈日下站着,也容易头晕目眩。 更何况还是拼尽全力的奔跑。 很容易中暑,出现意外。 她跑了没一会儿就喘不过气来。 清秀的小脸涨红不已。 她弓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汗水从额头滑下,流过睫毛,进入眼眶,蛰得眼睛泛疼。 她胡乱的擦一通汗,仰头看着被马车扬起的一片尘土,而马车连带着马车内的主人却早已不见了影踪。 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追的时候,那辆马车却突然又朝着她奔跑过来。 骏马高大威猛,她甚至能看得见从鼻孔里呼出来的热气。 眼看着马车要撞上她,文德下意识的要躲避危险,不料从马车里突然伸出来一只胳膊,捞住她的腰身就带上了马车。 紧接着她的额头撞到了一堵坚实的肉墙,疼的她龇牙咧嘴,正要发火间,鼻尖传来了熟悉的薄荷清香。 脸上也感觉到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文德定睛一看,是苏玖龄正拿着帕子给她擦汗,帕子里面包裹着冰块,冰块敷在脸上异常舒服。 不仅赶走了她身上的炎热,连带着心情都变好了。 她舒服的闭上眼睛,想着刚才马车风风火火的往前冲,一点也不像沉稳冷静的苏大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文德撑着坐垫坐直身子,与苏玖龄保持了一段距离,天气实在太热,两个人不适合靠的太近,她仰起小脸,又往苏玖龄的方向凑近了些许,示意他别停下。 声音懒懒的,“大人,您这是要去哪?” 苏玖龄看她惬意的闭着眼睛,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脸。 这家伙现在是越发习惯自己的伺候了。 竟然还会主动凑上来。 不过,想到她刚才不要命的跑,他这心里是又心疼,又生气,平日里看着挺聪明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个时候却变得迟钝起来,要是他没有看见她,她是不是得一直追着马车跑,想到这儿,苏玖龄一个弹指嘣在了文德的额头上。 “大热天的这么跑步,是不是不要命了?” 额头被人突然打了一下,文德猝不及防,有一瞬间的茫然。 意识到被谁打了之后,她双手捂着被打疼的部位,小脸皱作一团,说得那是理直气壮,“卑职看大人风风火火的,以为是有要事去做,卑职现在是大人的侍卫,自当要跟着大人过去才是。” 苏玖龄拉下她的小手,入目是一片红,在白皙肤色的衬托下,尤其显得明显,他幽深的眸子一沉,又开始心疼自责了。 刚才的那一下,他都没舍得用力,没想到还是红了一片。 小捕快细皮嫩肉的,以后还是宠着的好。 文德似是听到了一声叹息,刚想抬头看看苏玖龄的表情,就听他声音温柔,却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味道。 “傻瓜,你就不会喊一声吗?” 就只知道傻乎乎的追。 文德拽下那只大手,摸了摸被某人打过的地方,现在还有些疼。 她瞪他一眼,道,“那也不至于下手这么重吧?”她承认,此时她有些矫情了。 可是心里就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委屈。 明明是担心他,可苏大人倒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给了她一个爆栗子,还凶她。 苏玖龄好脾气的揽她入怀,也意识到刚才是自己太冲动了,忙耐心的哄着文德,“傻瓜,天气这么热,还跑的那么快就不怕中暑吗?”说着,苏玖龄垂眸看一眼不太高兴的某人,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我是心疼你,你可倒好,反过来冲我大呼小叫的。” 文德翻了个白眼,对男人恶人先告状的行径表示不齿。 “大人,您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她扯了扯苏玖龄的衣袖,男人温柔的声音让文德很是受用,而她也不想跟苏大人发生争执,刚才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因为太担心自己的身体,换做是她,她也一样会这么做的,甚至有可能她的惩罚方式会更严厉一些。 “顺天府衙接到报案,在京郊地发现了一具尸体,我接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往那里赶。” 文德昂着脑袋,很认真的听某人讲话,却突然发现某人的俊脸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她能在他的眼睛里清楚的看见自己的样子,近到只要她一眨眼睛,睫毛就会碰到对方的。 文德看着他一动不动,很自然的闭上了眼睛,就在她以为男人要吻她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低低的笑声,她愣了一瞬,猛地睁开眼睛,正好看到某人眸中细碎的笑意。 这才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面上一阵尴尬,就在他怀里挣扎着要出来。 苏玖龄哪里肯,大手紧紧的将她圈在怀里。 夏天,穿的本就很少,俩人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互相传递这彼此的温度。 不一会儿,文德头上就出了一层细汗。 见男人不肯松手,她伸手拧上男人腰间的肉,狠狠一拧,痛的男人眉头紧皱。 “小捕快,你这是要谋杀亲夫。” 文德那一下确实用了不少力道,看男人疼的龇牙咧嘴的模样,又忙伸手给他揉揉,完全没有意识到苏玖龄刚才说了什么,语气却还是硬的。 “谁让你刚才耍我的。” 苏玖龄捉回那只在腰间开始作祟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好看的桃花眼里蓄满了宠溺的笑意,“那让你亲回来?” 第146章 大人,你信卑职吗? 马车驶离大道,离京郊地越来越近。 刚才俩人光顾着嬉笑打闹,她连要事都给忘了,眼下发生一起命案,不仅惊动了锦衣卫,看苏大人的面色甚是着急,想必遭遇不幸的人并不是一般人物,她想了想,抿抿嘴唇,还是道:“大人,在京郊地遇害的人查到是谁了吗?” 她本来也没指望苏大人能跟她说这么多,却没想到接下来的一番话让她震惊不已。 “据我的人调查,应该是侯府的小厮,不过具体还得等侯府的管家来领认才能确定。” 听着他笃定的语气,文德知道此人是侯府的小厮不假了。 区区一个小厮的遇害,不足以引起锦衣卫的重视,一旦锦衣卫插手了,说明此案并不简单。 她有一个不好的念头想起。 只希望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糟糕。 文德心里焦灼不安,面上却维持着冷静。 “大人为什么对侯府的一个小厮的遇害这么上心啊?这种案子一般都是交给三法司来处理的,根本轮不到大人出手才对。” “此人有可能是在侯府唯一一个看见刺客的目击证人。” 苏玖龄平淡的一句话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倒抽一口冷气。 现在看来连向敏中查到的消息,也是因为那个人想让他们知道才会故意透漏给他们。 可恶至极! 竟然不知不觉间中了老狐狸的连环计。 这话若是换做别人说的,文德可能不会相信。 但对方是苏大人,她不得不相信。 看来让向大哥找画师画像的事情也可以暂停了。 “大人,卑职有一样东西给您看。” 她本来不想在事情还没个眉头的时候就拿出来,为的就是害怕别人说她挑拨苏大人跟五军营之间的关系,前段时间她听向大哥说起苏大人的父亲已经出任五军营总府兵的事情,她更是不能轻易把这幅画像拿出来。 可是现在不同了。 敌人使了一招离间计,阴着招的想陷害苏大人的父亲。 虽说小厮现在已死,但她相信过不多久,梁千户的画像就会出现在苏大人的房里。 与其这样,不如让她亲自给他。 虽说这一举动肯定会引起苏大人的怀疑,不过她身子正不怕影子斜,没什么好害怕的。 她把画有梁千户画像的纸交到苏玖龄手里,苏玖龄看着手里的白纸,又看了眼面色端庄严肃的小捕快,缓缓展开纸张。 待他看到画纸上的人像时,瞳孔一缩,车内的气氛顿时冷到冰点以下。 文德暗叫不好。 看苏大人这反应,应该已经知道了有人举报梁千户就是刺杀公主的刺客的消息,她现在把画像拿出来。 这意味着什么? 文德想要开口解释,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几次张口想要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 苏玖龄把画纸重新叠好,复又交到文德手上,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薄薄的一张纸,重量轻到可以忽略不计,然而却像一块千斤重的石头似的,压在文德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现在多希望苏大人能说些什么打破沉默。 可是,他一句话也没说。 文德不知道男人此刻的想法,更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他向来心思深沉,除了他自己,恐怕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越是担心在乎他对自己的看法,越容易胡思乱想。 担心他误会自己是别人派来的细作。 担心他误会自己在故意挑拨五军营的关系。 但心他误会自己是一个心思歹毒的女子。 担心他误会自己一直在利用他。 …… 一瞬间,脑海中产生了无数的想法。 她甩甩脑袋,让自己冷静下来。 “大人,你信卑职吗?” 如果他相信自己,不会因为这一张画像就怀疑自己对他的真心,那她以后定会拿十倍真心对他。 如果他不相信自己,那他们之间的情谊也就到此为止。 文德自认为她表现的很冷静洒脱,却不知道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砰砰直跳,紧张不已。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有多害怕听到那个人接下来的话。 闻言,苏玖龄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就是小捕快一副态度决然的表情,坐姿端正,双眸看着车帘的位置。 他瞬间明白过来小捕快的这一反常行为,兴许是他刚才在想事情时的样子让小丫头胡思乱想了。 大手执起她的下巴,强迫文德看向他,二人眼对眼,鼻子对鼻子。 “傻瓜。”她是什么品性,他比谁都清楚。 敌人想利用离间计挑拨五军营的关系,又想利用相同的招数挑拨他跟小捕快之间的关系。 敌人的算盘打得很好。 不过,苏玖龄并不是一般人。 这么拙劣的招数他一眼就能看破,自然不会上了他们的当。 “傻瓜”二字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文德就感觉到唇上一软。 “乖,闭上眼睛。”薄唇贴着她的,苏玖龄轻声哄道。 唇上传来阵阵的酥麻感,文德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俊脸,很想乖巧的听着男人的话闭上眼睛,但是她很清楚,如果现在不把事情说明白,她心里总会有些膈应。 文德双手抵在他的胸前,眼睛直视着他,刚要离开他的唇瓣,就被苏玖龄按住后脑勺,不让她离开,文德挣脱不开,索性就着这个姿势道,“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比较好。” 苏玖龄轻啄了下她柔软的唇瓣,低声道,“傻瓜,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信你,刚才是爷想事情出了神,不是在怪你。” 文德双眸一亮,“真的?” 苏玖龄双臂揽住少女的腰肢,鼻尖传来的是她发上好闻的气味,清凉馨甜,很是好闻,是独属于少女的馨香。 文德被他抱了个措手不及,下巴抵在男人的肩上,好看的桃花眼骨碌碌的转着。 车内逼仄的空间充满了浪漫与暧昧的味道。 然而下一秒,所有浪漫的暧昧分子全被文德的不解风情的话给冲散了。 “大人,天气这么热,不适合拥抱。”文德动了动身子,苏玖龄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抱得更紧了,“抱太久的话,会出一身臭汗的。” 文德以往是不会在乎这些东西的。 她是捕快,整天忙得脚不着地,经常弄得灰头土脸的,遇上命案,还会协助陆秉做一些验尸工作,根本没有时间像大户人家的小姐那样每天对自己都很讲究。 说实话,她糙惯了。 不过,她也是一个爱好干净整洁的小姑娘,只是在出任务时,有很多东西都是避免不了的。 不过,她也毫无怨言。 当捕快的这条路是她选的,再苦再累她都不会轻易放弃。 只是,在心爱的人面前,难免会想表现出自己更好的一面。 苏玖龄失笑不已,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 “放心吧,爷不嫌弃。” 第147章 京郊地尸体 马车在一条羊肠小道上停下,二人从车上下来。 这是一片无人问津的荒凉之地。土地贫瘠,乱石丛生,不远处就是一座绵延数百里的山脉,山头很矮。 土地的黄色与山林的绿色形成强烈的对比,前者给人带来荒凉之感,后者给人带来绿色生机与神秘敬畏之感。 在山的背阴处,有大片的阳光投下阴影。 阳光越是强烈,阴影也越强烈。 那一片阴暗处无端端的让人升起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在阴影地不远处站着几个人。 是接到报案前来调查案子的推官和捕快,以及仵作。 空气中充斥着刺鼻又强烈的腐臭味,即使闻惯了这种味道的文德还是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越走近,味道越是严重。 冲着这股强烈且刺激的味道,她估计这尸体已经高度腐败了,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辨别出死者生前的模样,这般想着,脚下加快了速度。 文德一手掩住鼻子往前赶,强压住胃部的翻涌,偏头看一眼苏大人的反应。 男人俊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唯有那对好看的眉毛蹙着。 记得几个月前调查小莲失踪案时,苏大人亲自下到墓穴里看着头儿验尸。 从开始到结束,苏大人的表情几乎就没有变过。 不过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他冷峻的外表下强装的镇定。 他内心并不如所表现的那样淡定。 实际上,苏大人害怕的并不是尸体本身,而是尸体在环境中的自然变化后的样子。 尤其当尸体出于高度腐败的过程中。 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强烈的腐臭味。 她想,是个人都不会喜欢这种味道。 就算是她,以前跟着头儿办案,经常接触尸体,那么闻惯了,她到现在依然不喜欢这个味道,甚至她可以笃定的说,一辈子都不会爱上这种味道。 更别说与腐败尸体不常打交道的苏玖龄了。 …… 人群中的薛福眼尖,一看苏大人过来了,忙从人群中走过来,脸上还围了一张面巾阻挡味道而用。 他一手扯掉面巾,脸色并不好看,看看文德,又看看苏玖龄,“大人。” 苏玖龄脚步并未停下,“现场情况怎么样?” “仵作刚赶到这里,现在还在验尸,具体死因还不清楚。”薛福蹙着眉头,又把面巾罩在脸上,“属下已经派人去通知魏家的管家了,管家现在还没到。”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尸体旁边。 负责维护现场秩序的几个捕快自觉的给他们让道。 负责刑狱的推官正在监督几个手下挑蛆,模样认真而严肃,完全没有察觉到旁边站着的人是谁。 文德只看一眼,扭头就看向薛福,道:“薛校尉,实在受不了,就去别处待会儿吧,呼吸点新鲜空气会舒服些。” 她一个长期接触尸体的捕快看了都觉得恶心不已,更不要说一看见尸体并不比陆廷一好太多的薛福了。 刚才她看他脸色都有些苍白,估计是受不了刺鼻的气味连续不止的呕吐给导致的。 薛福冲她报以一个感谢的眼神,但他并没有动,依旧身姿挺拔的候在苏大人身后。 这时,突然响起的陌生声音引起了推官的反应,他一偏头,恰巧看到苏佥事就站在他身边。 脸色变了又变,忙就要给他下跪行礼。 这位可是左都督的儿子,皇上面前的红人。 可他竟然连苏佥事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罪过,罪过啊。 苏玖龄没有看他,一双幽深的眸子在仵作重复着捡蛆的动作上停留片刻,眉头几乎皱成了川字,胃里翻涌无比,他强忍住不断上涌的干呕感,强自镇定,看向推官道:“在外面,不必在意那些礼节。” 文德蹙眉看向两个捡蛆的小仵作,也不知道按照这种速度得捡到什么时候才能捡完,她撸撸袖子,看向还在强装镇定的苏大人道:“大人,您去山脚下歇息会儿,这里交给我们来就行了。” 闻言,有人要帮他们,两个捡蛆的小仵作十分殷勤的递给文德一双筷子,那股子热乎劲比他们见了自己亲娘还要高兴。 有新伙伴的加入,两个小仵作干起活来也更有了拼劲。 不自觉的,捡蛆的动作就快了许多。 然而,有的时候快乐是一瞬即逝的。 就在两个小仵作还在窃喜有人帮他们的时候,接下来的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般向他们砸来,深深的伤了他们的心。 “你别碰。”苏玖龄攥住她去接筷子的手腕,皱眉道,“脏,让他们来。” 两个小仵作:…… 卑微的小仵作内心无比的委屈,他们也想有人心疼,也想有人爱,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他们只能自觉的忽略男人口中令人扎心的话,默默的捡着蛆。 并且不断告诉自己,他们做的是一件神圣而又伟大的工作。 文德瞥一眼地上的尸体。 眼睛,鼻腔,口腔以及耳朵处全都是蠕动的蛆虫,面目全非,尸体旁边还有一些蛹壳,按照夏天尸体腐败的规律,以及蛆虫对尸体的破坏,文德初次估计,此人已死亡半个月左右。 再过七天到半个月的时间,这具尸体将只会剩下一堆白骨。 被蛆虫咬破的衣服底下,恐怕尸体早已残破不全。 “大人,人多力量大。”文德不清楚苏大人此时的想法,还在想办法说服对方,“人多干活快呀,要不然这么多的蛆,得捡到什么时候呀?” 两个小仵作拼命点头,无比赞同某人的话。 苏玖龄不管,看一眼围成一圈的捕快,又看向推官,语气无比的理所当然道,“让他们一起捡,人多力量大。” 众捕快们哭丧着脸:……他们只是小捕快呀,好端端的站在这儿维持秩序,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么残忍? 他们不想捡蛆,不想看见这具尸体。 推官汗颜,又擦了擦脸上的汗,眉毛一竖,道:“你们几个还不快去帮忙?”他指着旁边一脸苦相的几个年轻小捕快道,“还磨蹭什么?是想弄到天黑再回去吗?再磨蹭下去,下个月的月俸都别想要了。” 众捕快们一窝蜂的拥上尸体。 比起捡蛆虫,还是银子更重要啊。 现在只能含着泪了。 两个小仵作顿时高兴起来,十分热情地给每人发一双筷子,趁机还把自己夸了一把,幸亏筷子带的多。 于是乎,七八个男人将一具尸体围的水泄不通。 文德看了,嘴角抽搐几下。 推官也是汗颜不已,幸而已经围满了人,不然连他都要加入捡蛆的行列了。 薛福眼角不受控制的抽了几下。 再次为自家大人护犊子的行为深深汗颜。 第148章 认尸 指挥完几个小捕快,推官脸上堆着笑,“苏大人,要不您先去歇会儿,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 苏玖龄将四周环顾一圈,瞥了眼神情略显紧张不自在的推官,淡淡道:“李推官,这附近可有发现什么疑点?” 李推官顺着苏玖龄的视线,又环顾一圈荒芜的环境,寸草不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面上到处都是碎石。 要不是有人上山打猎,还发现不了死者呢。 “回苏大人话,下官接到报案之后便第一时间来到了现场。”他手依次指着四个方位向苏玖龄道,“从发现尸体所在的地方,向东向西向南延伸一里地全都派人去调查了,经查之后,暂时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北面的山上呢?” 苏玖龄扭头看向两里地左右远的山脉,不咸不淡的。 李推官望向林木葱翠的山脉,山脉绵延数百里,他摇摇头,“此山毒虫猛兽较多,我们来之前没有做好准备,不敢贸然进去搜查,下官打算明日一早再入山林。” “大人,事情很奇怪啊。”文德趁着苏大人跟李推官谈话的当儿,在尸体四周仔细观察着地面上的痕迹,试图能从这里找到有用的线索。 她拍拍手上的尘土,迎上苏大人探寻的视线,正色道:“大人,人是用脚走路的,所以所到之处必然有脚印才对,可卑职刚才观察了许久,有脚印的方向只在正南方向,也就是我们从羊肠小道下来步行到尸体的这段路有脚印,其他三个方位,没发现什么脚印。” “这能说明什么?”薛福扯下脸上的面巾,深吸一口气,皱眉问,问完又连忙扯上面巾。 文德眯起眼睛,“能说明以下几个问题……” 她这边刚打算开口说出自己的分析,就看见一个矮小短胖的男人行色匆匆,朝他们走来,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厮。 文德及时收住了话茬,抬眼看向苏玖龄。 “大人,是魏府的管家来了。” 苏玖龄淡淡的“嗯”一声。 魏管家是见过苏玖龄的,一看查案人员中还有他,脸色顿时一变,心里的不安更甚。 他在魏府当管家也有几十年了,对锦衣卫不说了解的多深,但也明白一旦是锦衣卫插手的案子,就绝不是那么简单。 大热天的,他脸上竟有了冷汗。 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魏管家停在了苏玖龄面前。 “草民见过苏大人,见过推官大人。” 苏玖龄许久没有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魏管家双脚便不自觉的打起颤来,连带着李推官也紧张起来,生怕触了眉头。 倒是文德,显得一脸平静,跟个没事人似的。 不过,考虑到尸体在夏季腐败的速度较快,蛆虫对尸体的破坏程度也大,要是耽误的时间久了,恐怕就更难辨别出死者的身份了。 “大人,魏管家来认人来了。” 苏玖龄垂眸扫她一眼,白皙的脸蛋上两抹红霞,粉粉嫩嫩的,他忍住捏她脸一把的冲动,率先走向尸体,“走吧。” 魏管家如临大赦般松了口气。 不愧是锦衣卫的人,气场就是这么强大,光是往那一站,就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吓得他心肝脾胃肾都颤上一颤。 薛福迈着艰难的步伐,这短短的几步远的距离,仿佛用尽了他一生的勇气。 隔着面巾,都能让人猜到面巾下的一张俊脸是何等的痛苦。 文德走了两步,意识到什么之后,又退了回来,挡住了薛福前进的路,“薛校尉,每个人对事物的接受程度都是不同的,你没必要勉强自己,实在受不住,就躲远一些嘛。” “多谢车姑娘的好意。”薛福声音闷闷的,刚一开口,空气灌了进来,满嘴都是腐臭味,搅得他又是一阵胃里翻涌。 文德看他拼命隐忍,却始终不肯屈服的模样,也就打消了继续劝他的念头,叹息一声,“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你们几个都先让开。”李推官指挥着几个还在捡蛆虫的小捕快和仵作,“待会儿再捡。” 小捕快和仵作闻言,心中大喜,自觉的忽略了李推官后面的那句“待会儿再捡”,齐刷刷的站起来,恨不得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魏管家捂着鼻子走近,刺鼻的腐臭味让他的眉毛几乎皱成了蚯蚓般。 不过,魏管家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在魏府当差几十年,手中处理过数个不听话的丫鬟小厮。 也是见过尸体的人,现在衙门让他来认人,除了受不了这股子腐臭味之外,心里并不害怕。 直至人群散开,受到阻碍的视野瞬间开阔起来。 魏管家当即吓得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不已,连滚带爬的跑到不远处的一块石头边,办跪着身体,一手扶着石头。 干呕不已。 吐的他五脏六腑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文德估摸着他吐得差不多了,一手拎着他的后领子,像提溜小鸡仔似的把他拎到尸体面前。 “看清楚了,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魏管家瞅着那张几乎面目全非的脸,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刚才的那一吐,已经把胃里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了,现在酸水不断往喉咙里涌。 “他的脸都快被啃光了,现在认不出来是谁了。”魏管家颤抖着手指着尸体艰难道。 苏玖龄目光幽幽地盯着这具尸体,衣服破烂,躯壳被蛆虫破坏的残缺不全,这副恐怖的样子即使是死者亲娘来了也怕是认不出来是谁了吧。 他眸光一顿,眯起眼睛看向那身藏蓝色的布衫。 “侯府上下小厮的服饰是不是定制的?” “大人英明。”魏管家忙道,说完话,他几次想捏住鼻子,一看苏大人和李推官都没有这么做,他强忍住胃部的不适便作罢了。 “虽说通过面目已辨别不出此人是谁,但他身上穿的衣服确是跟我侯府下人的一模一样。” 文德“哦”一声,“最近府上可有发生丢失人口的事件?” 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态度,魏管家几次欲言又止。 再说了,府上丢一两个小厮,或者死上一两个小厮,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们出身卑微,为了活下去,把自己卖给主子家,就注定了一辈子要在主子家做牛做马,连自己的命都是主子家的,任由主子打骂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说到底,这都是自己的家事。 他们命贱,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心疼,更不会报官让衙门来调查死因。 而府上的张三在失踪的这段期间,魏管家虽然多次派人出去寻找下落,目的也不过是把人抓回来兴师问罪。 而不是关心他在外面过得如何。 第149章 起一边去 眼下看这情况,死的人应是魏府失踪几天了的张三了。 很快魏管家接下来的话就证实了文德猜测。 “回这位公子话,侯府确实有人失踪了,失踪人名叫张三,此人应该是张三不假了。” 魏管家认完人后,李推官又很尽职的吩咐手下做事了。 “你们几个手脚麻利点,就剩最后一点没捡了,早捡完早回去,仵作还等着验尸呢。” 众捕快和仵作又不情不愿的围了上来,一边厌烦着故意拖慢进度,一边又快速的捡着,想尽快脱离苦海。 众捕快和仵作们就是在这样一种矛盾的情绪下捡完蛆虫的。 “捡完这一趟,估计我得三天吃不下饭了。”一个小捕快手上还拿着筷子,忍住强烈的干呕感道。 “我更惨,家里的娘们不知道哪里抽疯了,硬是让我吃斋吃了一个月,今天好不容易开荤能有口肉吃,我他娘的竟然遇到这等恶心人胃口的事。”另一个长相有些粗犷的捕快,心里更是委屈,“过了这个村,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再吃口肉呢,我那娘们平日里就属她最抠门。” “我比你更惨。”一个年轻的仵作甚至有了一丝哭腔,“明天是我邻居的一位大哥成亲的好日子,因为我干的仵作这一行当,他就排斥我,硬是不让我去,你说说如果不是为了一口饭吃,谁愿意干这个啊;最后我在他面前磨了一个多月,他才肯答应让我去吃酒席,你说说,当仵作的命就是贱啊,给人家送银子人家都嫌银子脏,嫌银子晦气,这下可好,好不容易办成的好事儿,全给搞砸了,现在我脑海里,只要一闭眼,就是成千上万的蛆在那一拱一拱的,哪还有心情吃酒席呀。” “你是仵作,不早见惯了这事?” “唉。”另一个仵作对同行的话深有体会,“见惯了不代表就习惯了啊。” 看他,当仵作都几个年头了,看见尸体上的蛆虫照样还是受不了。 今日看见的这成百上千条,更是让他头皮发麻,要不是怕李推官怪罪下来,扣他银子,他早撂挑子不干了。 …… 于是,捡蛆虫大会又变成了一个个的比惨大会。 文德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回头看了眼这些活宝,心里不由得一笑,如果陆廷一此刻在场,估计早就吓跑了吧。 说起陆廷一,从她调到锦衣卫之后,就没再去看过他了,这些日子忙东忙西,连头儿也没去看一眼。 估计他老人家早就在背后开始念叨她了。 还有陆廷一那臭小子,年龄虽然比她大,可这心智还真没她成熟,现在指不定每天说她坏话呢。 不过,想来她这个徒弟还真是有些不合格。 过两天还是得抽空去看看他们。 对头儿尽尽孝心,再跟陆廷一斗斗嘴,故意气气他。 嘻嘻,小日子过得真是滋润呀。 …… 文德瞄一眼那尸体,道:“他叫什么名?什么时候不见的?” 魏管家抬头看一眼沉默不语的苏玖龄,又垂下脑袋,老老实实的答:“他叫张三,来魏府有些年头了,这些天因为魏夫人遇刺一案而闹得府上府下人心惶惶的,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魏夫人遇刺前一日,张三可在府上?” “在的在的,他当时还忙着布置魏府呢。” “他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李大人,全部捡完了。” 李推官甩了甩袍袖,刚往前走一步打算视察属下的工作情况,脚下一顿,脸色煞白,一扭头“哇”的一声就吐了一地。 满桶的蛆虫在到处乱爬,爬满了桶壁。 数量之多,无不让人头皮发麻,脊背发寒。 饶是文德再淡定,也受不了冲击性这么大的画面。 哇的一声。 也吐了一地。 刚才的那一幕,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 苏玖龄咬紧牙关,绷着一张冷脸,若不是他良好的教养,恐怕此时早就落荒而逃了。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压住胃部的翻涌,最后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快步跑到一个大石头旁,弯下腰神吐个不停。 薛福更是惨,胃里的东西早就吐干净了,就连酸水也吐的差不多了。 可这呕吐感一直不停,吐得他胃部抽痛,脸色发青,痛苦不已。 啪! 啪! 啪! …… 一连七响,打的李推官手掌都泛了红。 捕快和仵作捂着火辣辣疼的后脑勺,委屈巴巴的看着怒气冲冲的李推官。 “你们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李推官被他们气得早就怒火中天了,“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我点把火烧了!”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手底下的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笨。 “要是慢了,这些东西你们都给我拿回去煮了吃了!” 捕快和仵作们闻言一惊,他们从来没有见李推官发这么大的火过,顿时恍了神,乱作一团,忙得手忙脚乱。就怕慢了再惹推官生气。 “你带火折子没有?”一个捕快问一个仵作,声音急切道。 “你找到柴火没有?” “没火折子。” “啊—又有蛆虫跑到尸体上去了!” “快点快点,快把尸体往旁边挪挪。” “啊——” “你又怎么了?” “蛆虫爬我身上了,唉,你别走啊,快帮我弄下去。” 现场一阵手忙脚乱。 明明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此时却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文德用手掌撑住额头,对几个大男人的反应甚感无语。 他们真是专业的仵作吗?是专业的捕快吗? 如果是,为什么碰到这种情况还会手忙脚乱,惊慌失措? 文德见一个和她年龄差不多大小的捕快正在用原始的方式取火,两手握着木棍,在那钻木取火。 文德想也没想,一个巴掌呼上去。 “烧什么烧啊?再烧这尸体不就化了吗?” 小捕快被打的莫名其妙,“可是,推,推官说要,要烧……” 文德深吸一口气,在大明,有不少当差的官员不具备验尸的水平,甚至跟尸体相关的一切东西都不了解。 眼前的这位李推官就是其中一位。 “起一边去!”文德没好气道,也不给小捕快任何拒绝的机会,“要烧把桶给我拎远了去烧,还有……”她指着两个年轻的小仵作,再一次扶额叹息,似是有些无奈,“你们两个负责把地上的这些蛆虫处理干净。” 第150章 脑后是致命伤 两个年轻的小仵作完全被文德的气场给震慑住了,拿起筷子不由分说的就去捡地上蠕动的蛆虫,蛆虫闻到了尸体的味道,如果再不快点处理,在烈日下,不一会儿又要爬满蛆虫了。 见他们又秀气又慢吞吞的动作,文德再一次深吸一口气,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可开口的话,还是没忍住带了些怒气。 “大哥,你们就是在这附近随便拿一块石头去砸,也比用筷子一条条夹要快得多。” “是是是,这位公子教训的是。” 两个小仵作不敢有一丝顶撞,只能是她说啥,他们就做啥。 一人两手拿了两块石头,在尸体周围“捕猎”。 这边吩咐好,文德从怀里掏出皮手套戴上,还不等她弯腰去查看尸体的情况,手腕再次被人攥住。 “让他们来。”苏玖龄刚刚大吐一场,脸色并不好看。 “大人,卑职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过你也看到了,这俩小仵作不经事,一看就没多少经验,交给他们来验,卑职不放心。” 苏玖龄默默的看着她,黑眸深邃,若有所思,内心似是在做着艰难的挣扎,好一会儿,才松开她。 尸体已遭到严重的破坏,全身上下几乎有一半的地方被蛆虫啃噬,胸前的大部分面积坑坑洼洼,使人看了触目惊心。 皮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连她试图能在皮肤上找到死者生前受到的伤害创伤的一丝侥幸也没了。 最后,她来到尸体的头部。 脑袋抬起的一瞬间,文德就看见了地上的那一小滩血迹。 至于之前没有发现痕迹的存在,是因为血滩面积较小,完全被脑袋给掩盖住了。 文德心中一喜。 验尸最怕的就是找不到一丝痕迹,然而现在却有了重大发现。 她不仅发现了血迹,而且还是在人的后脑勺这么关键的地方。 至少可以排除死者自|杀的可能性了。 因为自|杀的方式有很多,没人会傻到拿块砖头或是石头大费周折的来砸自己的后脑勺,如果真有人这么做,死者的姿势就不会是这么规规矩矩的仰躺式的了。 苏玖龄也发现了那摊血迹,他紧紧锁住文德认真的小脸,问,“有发现吗?” 文德抬起死者的脑袋,拨开头发,露出上面的创伤,以让苏玖龄看得更仔细些,“大人你看,死者的脑后部位有一个铜板大小的圆形创口,可以看出,创口不是被尖锐的锋利凶器所伤,还有死者所伤的部位是在脑后,一般情况下,即使有人想不开,也不会用这种方式轻生,能在脑后留下伤口的,被人在背后偷袭的可能性比较大。” 苏玖龄弯腰凑近了看,眯了眯眼,又把视线锁在文德身上。 “依你看,脑后的伤是致命伤吗?” 文德把尸体放平,站起身,摘下手套,手套上沾染了些血迹,她没有急着回答苏玖龄的问题,而是先吩咐捕快把尸体抬到牛板车上。 依他的观察,眼前的小公子和苏大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寻常,他见小公子已经开口吩咐,自然不敢再怠慢。 “你们几个快点把尸体给我抬上去,别磨磨蹭蹭的。”李推官扯着嗓子严肃起来,说完话,又堆着笑脸看文德。 一脸的讨好之意。 文德想装作看不见都不成,只怪某人的视线太过热情。 她心里觉得好笑,手上拿着皮手套,黑眸看向苏玖龄,又看向被众人抬着的那具尸体,最后又看向苏玖龄,声音有些低沉。 “尸体已被大面积破坏,除了脑后有发现创伤之外,其它地方没有什么发现;另外从现场看到的这些血迹来判断,出血量并不多,无法判定是致命伤,不过,卑职查看了创口的大小,有铜板那么大,不可能只流这一点血,所以卑职断定,一,这里不是第一现场,想必大人也已经猜到了;二,脑后的创伤就是死者的致命伤,想想看,谁的脑袋有了一个这么大的窟窿还能活下命来;三,卑职建议扩大搜索范围,至于身后的山脉,就不用作考虑了,凶手肯定不会在那里行凶的。” “为什么?”李推官不解,“那里茂林隐蔽,除了偶尔会有猎人进去打猎之外,平时不敢有人闯入的,那里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行凶地。” 尸体已经放好在牛板车上,现场的勘验也结束了,几个人朝着羊肠小道走去。 文德边走边说:“如果是在山上行凶的,不就矛盾了吗?” 李推官似乎还是不解,歪着脑袋等文德的解释。 “如果是在山上行凶,凶手完全没有必要再大费周章的把尸体从山上搬下来,这不是画蛇添足吗?山上的茂林有良好的隐蔽性,山上又有毒虫猛兽,一般人更是不敢进入,就算有人死在里面了,也很难被人发现,林子那么大,等人发现了,估计尸体早被毒虫猛兽吞入腹中了,这说明什么?” 李推官被问得一愣:“?”下意识的就去看苏玖龄。 苏玖龄:“说明死者并不是在山林中被人杀害,凶手料定了这里是无人问津的地方,所以才把尸体费尽周折的搬运在这里,却没想到这么巧,竟然被迷路的猎人偶然间给发现了。” “丢在乱葬岗不是更方便?”李推官想不明白,脱口而出道,“乱葬岗每天都有死人过去,而且堆放在那里,就算有人看见了,也不会放在心里的,凶手为什么要弄这一套呢?” 好一会儿,文德沉眉:“因为他觉得好玩。” “!” 李推官心里一咯噔! 好玩? 是什么人这么变态残忍,竟然会觉得杀人是一件好玩的事? 他抖抖索索的擦了把脑门上的冷汗。 “斗胆问一句,车公子是不是得罪人了?” 文德轻笑一声,双手摊开,表示无奈。 “谁知道呢?小爷我长得这么俊俏,万一有人因爱生恨想用这种方式来引起我的注意,我也没办法啊。” 李推官一怔,嘴角抽搐,有点风中凌乱了。 他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会是这种可能。 薛福摇摇头,再次为车姑娘厚颜无耻的脸皮感到汗颜。 苏玖龄见状,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 太阳渐渐西斜,文德和苏玖龄上了同一辆马车,李推官和魏管家乘同一辆马车,薛福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几个捕快和仵作赶着牛板车。 踏着夕阳,往城中赶。 第151章 夜闯,守护 在外面跑了一天,身上是又累又脏,回到家里简单吃个晚饭后,拖着疲惫的身子洗了个澡,擦干头发,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见外间的梆子敲了几声,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外间雷声隆隆,电光将整个室内照的明亮,瞬间又陷入黑暗。 本就睡得不熟的文德,被猛地惊醒。 她还来不及叹气,突然看见门外有个黑影。 “什么人?!” 文德猛地从床上坐起,一手探进枕头底下,将一把匕首藏于袖间,脊背绷紧,戒备地看着门外。 “是我。” 门外响起了声音。 文德皱紧眉头,小心翼翼地掀被下床,来人声音有点耳熟。 “你是什么人?” 好一会儿,门外没有声音。 鸦雀无声。 要不是频繁下来的闪电不仅照亮了屋内,同样照亮了屋外,让她看到了那抹黑影,文德都以为刚才的声音和身影都是自己神经错乱导致的。 文德不敢随便乱来,一旦这里发生打斗,肯定会惊动家人,万一门外这厮对她的家人做出伤害,她不敢轻举妄动。 “郑世平。” 文德脚下一滞,收起匕首,并没有给他开门,站在门里面问,“我与郑公子并不熟悉,还请郑公子回去吧。” 外面静默了一会儿。 “我有事情告诉车公子。” 呵! 文德轻笑一声,双手抱臂,搞不清郑世平这厮脑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郑公子果然是正人君子,不仅跟踪人家,还夜闯人家家里。” 听出她话里的嘲讽,郑世平也浑不在意。 “苏大人和张谦的事,车公子也不关心吗?” 文德一怔。 披上外袍,借着闪电的光找到打火石,将灯点起,没好气的拉开房门。 外面雷声阵阵,闪电应接不暇,不一会儿,倾盆大雨就来了。 文德倒了杯水推过去,“喝吧。” 郑世平并不去端茶,文德也不管他,径自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咚咕咚喝下去。 文德略挑起眉,对这个男人的行为感到奇怪。 她与他总共没有见过几次面。第一次见面还是一件非常不愉快的体验,他是刺客,想要杀了自己,第二次见面,是在刑具房,郑世平被地狱散折磨的要死不活的,最近的一次见面是她跟踪他被自己发现。 每一次见面都是不好的体验,她自诩跟郑世平的关系虽然不是仇人,却也不会是朋友。 却奈何他竟敢胆大到夜闯自己家里。 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抚弄着杯子,乌发披散着,文德勾唇一笑,带着几分嘲讽,“郑公子半夜三更夜闯女子闺房,胆子可真是不小。” “我来是有要事来说。” 文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很快就没了耐心,“郑公子,有屁请快放,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瞎耗。” 郑世平也不恼。 “苏大人被人盯上了。” 文德愣住,“你还知道什么?” 郑世平抬眼望她,缓缓道:“我目前查到的就是这些。” 文德觉得他说的话很有意思,笑道:“你为什么来告诉我?我跟你好像不熟吧。”说到这儿,她突然恍然大悟道,“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郑世平眉毛一挑,目光一沉。 “我只是不想车公子死得不明不白。” 文德笑了,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继续问,“你们也在查苏大人的事?” 她说的“你们”是指“枭”这个杀手组织。 郑世平摇摇头,“我无意查他,只是凑巧了。” 文德盯着他看,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真假来。 “我只问你,调查苏大人的事情,跟你们组织真的没有一点关系吗?” “说没有关系,车公子也不会相信;苏大人是左都督之子,关注他的人自然会有很多,在背后查的人肯定也不会少。” 文德冷笑一声,随后又恢复平静。 “说说张谦吧。” “张谦的爷爷是老侯爷魏镇宇的儿子。” 文德心中大惊,“你说真的?” 郑世平[a1]点点头,“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走了。”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关上房门后,文德久久不能平静。 当初调查老张头一家死因真相的时候,文德能明显感觉到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着这一切,越往后调查,越能感觉到压力重大。 刚才听郑世平这样一说,如醍醐灌顶。 老张头一家的死,会跟侯府有关系吗? ***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早上起床时,外面还在下。 空气中氤氲着水汽,给干燥闷热的夏季带来了清爽,一个晚上的雨水将路面浸透的松松软软。 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张谦的房间。 张谦和文正俩人睡在一张床上。 天色尚且还早,俩孩子对床睡着。 文正的睡姿向来不规矩,身上的被子有一半被他夜间蹬掉了地上,还有一半搭在腰部,整个人趴在床上,枕头上还有一滩口水痕迹。 文德拿起被子抖了抖,整个的盖在他身上。 文正睡得很沉,期间没有一点反应。 张谦的睡姿比文正规矩的多,被子完完整整的盖住他小小的身子,睡得很安静,文德把他露在外面的两只小手塞进被子里,坐在床边看了他许久。 如果郑世平所说的是真的,那么张谦的身份就决不能泄露出去。 自古以来,大户人家里面都免不了争权斗势,如果让人知道了张谦的存在,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侯府,小张谦很难躲过一劫。 她现在只希望小张谦能够平安长大。 至于家族灭门惨案,她打算等他长大之后再告诉他。 只是…… 要不要替家人报仇? 她私心里是不希望的。 仇恨能蒙蔽一个人的眼睛,让他看不到生活美好的另一面,在追求报复的过程中,一个人会放弃许多东西,也会看不见许多东西。 她不希望张谦长大成人后变成一个心里只想着报仇的人。 冤冤相报何时了。 不过,她同样不会替他做决定。 长大后的张谦,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有权决定如何去做。 她现在能做的,一个是保护他的安全,一个是培养他正确的仇恨观,只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他在听到自己的身世后,能不被仇恨所迷惑心智,不被仇恨控制。 比起报仇,她更希望他能做一个快乐的人。 床上的小人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醒了?”文德问。 小张谦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文德,顿时笑开了,“嗯。” 文德一手抚上他的嫩脸,眸中是连她都没有注意到的母性光辉,“现在还早,再睡会吧。” 小张谦睁着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小脸在她掌心蹭了蹭,像只乖顺的猫,“我睡饱了。” 第152章 幸福的早晨 文德笑了,看了眼外面还在下雨的天,乌蒙蒙的,道:“外面还在下雨,也没地儿可去,躺在床上多舒服呀。” “姐~” 文正从床上坐起,双腿跪坐在床板上,身上还搭着被子,一只小手握成小拳拳揉着惺忪的睡眼,含糊不清道。 “男女有别,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能随便进入男子的房间呢?” 文德失笑,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小大人,“就你懂得多。” “姐姐,你别听他瞎讲。”小张谦咧嘴笑开,小手晃着她的胳膊,斜眼看了文正一眼,“哥哥就会假正经,以前还经常跟我争宠老是抱你呢。” 文正一听炸毛了,被人当众不给面子的拆穿,稚嫩的小脸顿时红成了西红柿,有点婴儿肥的小手指着他,气吼吼道:“文谦,你再敢乱说话,小心我打的你满地找牙。” 小张谦冲他做了一个鬼脸,见他扬起拳头要打的样子,佯装害怕的躲在了文德的背后,嘴上还不忘跟他讲道理:“哥哥,遇到事情不能用暴力解决,小心你以后讨不到媳妇儿。” 文正被这小不点气得牙齿咬得嘎吱响,二话不说,趿拉着鞋就要跟小张谦决一死斗。 文德站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他俩在床上打的“你死我活”,也不拦着。 好一会儿,俩孩子累得躺在床上气喘吁吁,衣衫凌乱,被子在二人的打斗中早被踢到床底下去了。 小张谦毕竟比文正小个三岁,不论是力气还是个头上,都不如文正,所以在打架方面,自然容易吃亏。 不过,好在俩人是闹着玩,并不是真的打架。 除了累了点,身上也没受伤。 文德把被子捡起来放在床上,催着俩孩子道:“好了好了,既然都醒了,那都起来吧。” “今天不用去学堂,不想起床。”文正大喇喇的躺在小张谦的脚边,笑嘻嘻的看向文德。 文德眉梢一挑,“又不用去?” 小张谦点点头,一个翻身,滚到文德旁边,小手抱住她的腰。 “夫子今天有事,让我们在家自学。” 当初文德不放心小张谦一个人待在家里,就让他跟着文正一块去学堂了,一个多月下来,也跟着学了些东西。 现在一听说夫子又有事情不去学堂了,光这个月就五次了。 “你那夫子怎么总是有事?”文德架住小张谦的胳肢窝让他站起来,转身又去拿二人的衣服让他们穿上,心情有些不太明朗。 俩小孩穿衣的动作都很笨拙,文德就在旁边看着,他们实在不会弄的,再搭把手帮忙。 文正坐在床沿,低头套着长袜。 “听说夫子跟他小相好吵架了,他去哄人家去了。” “什么?!”文德蹭的一下站起来,“改天我得找他好好说道说道了,咱们花钱上课,当夫子的怎么能如此公私不分呢。” 鞋子衣服都穿好了,文正站在地上,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姐,你就别瞎操心了。”文正抬眸望她,说了句极扎心的话。 “你现在的样子就跟个市侩的泼妇一样。” 他可不喜欢去什么学堂,每天听夫子摇头晃脑的读经史典籍,弄得他脑袋都快炸了,要是文德真去找夫子谈谈,他的命可不就更苦了。 市侩的泼妇? 她一个十八岁的未出阁的大姑娘竟然被人说成是市侩的泼妇? 还是被自家亲弟弟。 文德深吸一口气,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要跟个小孩一般计较,不要计较。 几次深呼吸下来,她觉得心情好的差不多了,确定自己不会发火,这才开口道,“那怎么能行?反正必须得去找。” 拿人钱财哪能这么办事啊? 太不地道了。 谁的钱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尤其是她,辛辛苦苦一年也才三两银子,光是俩孩子读书就要不少钱,虽说是苏大人出钱,她只需要出力抚养张谦,可她依然不能因此乱花钱。 谁的钱都不是平白无故就能来的。 这银子花出去了,必须得达到可观的效果才行。 夫子上课要出力,用心教导学生;学生上课要认真听讲,拿出好成绩。 别人家的孩子她管不了,但自家的这两个小娃娃必须得好好听讲。 “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夫子我是找定了,还有你俩的学习,尤其是文正,要是再敢给我耍滑头,我就让你站一上午马步。” “啊?!” “姐姐放心,我会监督哥哥的。”小张谦胸有成竹的看着她,小手拍在胸膛那,一本正经地道。 文正闻言,指着自己的腮帮子就道:“小文谦,羞不羞啊,也不知道是谁每天上课都打瞌睡,口水都流了一桌子。” *** 下雨天,路面上松松软软的,在这个纯是泥土路的时代,出去一趟,衣服鞋子上沾的都是泥土。 大户人家出行,会有马车代步,寻常百姓人家出行,则全靠两条腿,所以,在下雨天,如果没有必须要出行的事情,一般人都会选择待在家里。 而文德则不同。 虽说她现在被借调到苏大人身边当差,可她心里始终认为自己是个捕快。 一年三百多天,不论刮风下雨,她都会在外当差。 卷起裤腿,撑起油布伞,就往竹篁馆去。 今天她有两件事需要告诉苏大人。 一是郑世平说的苏大人被人盯上的事情。 二是张谦的身世是否真如郑世平所说的那样,她认为有必要跟苏大人商量一下。 而她身为他的属下,也有必要把这些事情上报给他。 下雨天总是静谧的,仿佛世间的一切声音都会因此降低,就连人的说话声也会不自觉的放软,掩藏在雨声之中。 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 雨声滴滴哒哒的砸在油布伞上,清脆悦耳。 一拉开木门,入目就是一辆黑色马车,马车充当马车的男人不知是薛福还是薛来。 文德愣了片刻,还在思索着怎么跟人打招呼才不至于出现认错人的尴尬,就见车上的那人笑着跟她打招呼。 “早啊,车姑娘。” 文德一笑,薛福和薛来虽然是同卵双胞胎,但二人的性格却完全不同,一个是冷酷话少型的,一个是阳光话多型的。 一看来人见到她时的热情模样,文德瞬间就猜到他是谁了。 “来校尉一大早怎么来这了?” 薛来从车上下来,许是男人身强体壮,并不在乎这些细雨,手上也不打个伞,笑着指了指天上,“这不下雨了,大人派我过来接你。” 文德一怔,瞬间展开笑颜,也不矫情,径直走向马车。 “那就辛苦来校尉了。” 第153章 少女,内子? 竹篁馆。 今天的竹篁馆很热闹。一进院子,就听见了一阵如银铃般的笑声,听声音,年龄似乎比她还小。 文德脚步一顿,挑眉,斜眼看薛来。 薛来一个激灵,头皮发麻,老实回道,“车姑娘,听声音,应该是来客人了吧?” “你不知?” 薛来摇摇头,求生欲极强的他在这一刻想到了他老哥的敦敦教诲,耳提面命,听他老哥的意思,车姑娘就是苏大人手中的宝,你以后要是想少挨点板子,对待车姑娘必须恭敬有加,不可有隐瞒。 “车姑娘,我奉大人之命去接你之时,馆内并没有来访客,想必是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来的吧。” 文德漫不经心地“哦”了声,也没在追问。 薛来抹了把汗,跟上。 “车姑娘。” 守在门外的耿俊一看来人,朝她抱剑行礼。 文德跟苏玖龄之间的关系似乎在竹篁馆早就传遍了,虽然苏大人对这些下人什么也没有吩咐,但他们个个都是心眼子很活的人,早早就把她当成了竹篁馆的未来女主人。 就连耿俊也是如此。 被人行此大礼,文德有些不自在,她挥挥手,讪笑道,“耿大哥,客气了,我跟你一样都是替大人办事的,要论官品的话,我还得跟你行礼呢,你这突然给我行大礼,我这心有点慌啊。” “那以后就不行了。” “这就对了嘛。”文德笑开,眼神状似无意的瞥向紧闭的房门,心里却在思忖,里面究竟是什么人,俩人大白天谈什么事情需要关上屋门。 孤男寡女的,难道就不怕人说闲话? 薛来暗戳戳的又抹了把冷汗,拼命地给耿俊使眼色。 耿俊自动无视薛来投来的眼神,他刚要开口禀报,就又听见这道好听的声音。 “苏哥哥,月儿长这么大第一回来京城,不曾想到这第二天就下雨了,等天晴后,苏哥哥带我好好游玩京城,可以吗?” 少女的声音清清楚楚的穿透房门,门外的三人听得清清晰晰。 这时,就连耿俊也开始替自家大人紧张起来了。 而薛来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告诉苏大人,车姑娘来了。 他刚要开口,就被文德攥住了手腕,到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一张脸憋的跟便秘脸似的。 文德浑不在意俩人的反应,她面上平静,带着浅笑,纤细白皙的手指指了指屋内,压低声音道,“屋里的人是谁啊?” 耿俊摇摇头。 他是真的不知道。 跟在苏大人身边多年,除了在他身边见过车姑娘一个女子外,也就是今天突然出现的这个自称是“月儿”的姑娘了。 “我的姑奶奶,管她是谁呢,我现在就去禀报主子,说你过来了。” 薛来脸上堆着笑,面上似乎很着急,不等文德开口,就故意扯着嗓门喊道:“苏大人,车姑娘已经到了。” 末了,他又扯着嗓子补充一句。 “车姑娘已经到好一会儿了。” 文德对他的反应哭笑不得。 这是在给苏大人发送什么暗号吗? 还是说,屋里面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吱呀一声,门开了。 开门的人是苏玖龄。 文德黑眸含笑的上下打量他这一身的穿着。 啧! 小样今天穿得还真是英俊无比,俊美无斯。 一身上好的藏青色暗花纹锦袍傍身,长发半披,束玉冠,腰间是一质地上好的羊脂白玉,妥妥的一世家贵公子形象。 这一行头出去,保准能迷得十里八乡的姑娘们尖叫连连,芳心暗许。 争着抢着要嫁他呢。 文德略挑起眉,笑的痞坏痞坏的,也不去看屋里的娇美人。 “大人打扮的这么俊俏,为何还板着一张脸啊?” 苏玖龄失笑,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就她进了屋子。 “大人这样不好吧?”她凑近他的耳朵,粉嫩的唇若有似无的蹭着他的耳朵,趁机瞄了下某位脸色不好看的娇俏少女,对着他的耳朵呵气道,“你这屋里还有小美人看着呢,要是被人误会了可就不好了。” 苏玖龄失笑不已,不过却十分满意她这宣示主权的行为。 他拍拍她的手背,微微偏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双薄薄的唇瓣恰巧蹭了下她的脸蛋。 凉凉的,软软的。 很是舒服。 不错。 文德唇角勾起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意来,她很满意苏玖龄刚才的反应。 “我跟她没关系。” 苏玖龄看着她眸中闪烁的光芒,大手捏了捏她的掌心,声音低而温柔道。 唇角的弯度越来越高。 她本不想使用这种小伎俩的。 更不喜欢跟别的女人争风吃醋,但这不代表她能允许别人觊觎她的男人。 必要的时候,她必须宣示主权。 就比如此刻。 少女着一身鹅黄色百花纱裙,两颊殷红,粉嫩动人,一双灵动的眼睛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还有那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更是引人遐想。 这样一个人间尤物,恐怕是个男人都会动心吧? 不过,少女对她似乎敌意很大哟。 一双含笑的眼睛,却笑意不达眼底,她故意跟苏玖龄走近,目的就是想把她排除在他们之外。 呵! 小样。 有招尽管来吧,小爷我就喜欢见招拆招。 “苏哥哥,这位公子是谁呀?”少女笑意盈盈的,一副跟苏玖龄关系很好的样子。 文德眉梢一挑,漫不经心的扫他一眼。 她现在是男儿装扮,倒是很好奇苏大人的回答。 文德内心的小活动以及脸上的丰富小表情,全都被苏玖龄捉入眼底,他大大方方的牵过她的手,声音也不似跟少女聊天时的僵硬,“月茹表妹,这位是内子,也是我的贴身侍卫,叫车文德;文德,这位是我表妹,吴月茹,我娘那边的亲戚,这次是专门来京城省亲的,顺道会在京城住上一段时间。” 内子? 此话一出,不仅吴月茹惊呆了,就连文德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苏哥哥,姑,姑丈不是说你还未婚配吗?” 而且,这次她和爹娘,还有爷爷奶奶一块京城的真正目的并不单单为了省亲,也是为了订下她跟苏哥哥之间的婚事。 这些都是来京城之前,她爹娘亲自告诉她的。 “快了。”苏玖龄不愿意多说。 甚至对吴月茹眸中流露出的伤心难过也熟视无睹。 实际上,在文德来竹篁馆之前,基本上都是吴月茹在说话,苏玖龄偶尔才会答上一两句,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漫不经心的听着。 而且这份漫不经心也是看在吴月茹是他表妹的份上。 第154章 不识好人心啦 吴月茹面上有些尴尬。 从蜀地又是坐船又是坐车的,期间颠簸了一两个月才到达京城,一到京城,她就急着去见苏玖龄,不料,却从姑丈口中得知,苏哥哥早就搬出苏府另外居住了。得知地点后,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赶着过来跟他叙旧,却万万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么尴尬又脸上无光的事情。 不过,吴月茹性子也野惯了,行事作风与一般女子不同,倒有几分男子的洒脱,敢爱敢恨。 再加上有一身武艺傍身,性格更是泼辣。 只是因为跟苏玖龄好久不见,捉摸不透苏哥哥喜欢的姑娘类型,这才把自己伪装成大家闺秀的模样。 可现在,苏哥哥都有喜欢的人了,她该怎么办? “薛来!”苏玖龄转身,朝门外喊道,“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负责把月茹送回苏府。” 薛来点头,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吴月茹瞥了眼薛来,嘟着殷红的小嘴巴撒起娇来,“苏哥哥,你带我一块去吧,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苏玖龄目光一冷,沉眉道,“月茹表妹,我是去办案,不方便带你过去。” 吴月茹心里不满了,她好不容易才接近苏玖龄,又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放弃,不是她的风格。 “你就带我去嘛。” 吴月茹被他一瞪,立马收回了打算挽住他胳膊的那双手,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央求道:“苏哥哥,我们好久都没有见面了,月儿就是想跟你好好叙叙旧,哪怕只是跟着你,月儿也会非常开心的。” “薛来,送月茹表妹回去。”苏玖龄不动声色,眼神微冷。 这是苏大人生气前的征兆,薛来不敢再耽误。 “吴姑娘,请随我来吧。” 吴月茹看他如此冷漠,突然有些羞愤。 想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都这般低声下气的求他了,只为能陪在他身边,可他根本不把她放在心里,枉顾了这些年的交情。 更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吴月茹看着苏玖龄冷冰冰的脸,大受打击,神色变得哀怨可怜。 同为女人,少女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文德清楚的意识到她对苏玖龄并不是单纯的表亲关系。 吴月茹虽然极力掩藏双眸中对她的嫉妒与敌意,但她旁边的丫鬟似乎并没有她聪明。 本就长了一张尖酸刻薄的脸,也不懂得稍加掩饰,偏偏还将外貌的特征充分发挥出来。 吊梢眉,丹凤眼,看她的眸子恨不得能喷出火来。 这主仆二人都对她敌意很深,让她不得不往那方面去想啊。 她甚至可以断定,此次他们前来京城省亲也不过是个噱头,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两家联姻吧。 不然,她想象不出,为何她们对她的敌意这么大。 按理说,初次见面的双方,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就算看不对眼,也不会表现的太明显,更不用说是敌意了。 文德眼珠子一转,视线在吴月茹身上停留不到一秒,就道:“大人,你办案时的英姿飒爽想必吴小姐还从没有见过吧?她既然想去,就让她去吧。” 苏玖龄目光幽幽的看她一眼,不明白她这肚子里又在卖什么药,眉头微微蹙起,文德冲他眨一下眼,一侧唇角弯起,魅惑十足的坏。 *** 吴月茹虽然心里有些不甘心在文德帮助下才能跟着苏玖龄,不过,她很快就忘记了这抹不适,只能能陪在苏哥哥身边,管它什么法子呢。 雨还在下个不停,车帘随着马车的颠簸一晃一晃的,空气中的水汽瞅准时机钻入了马车。 苏玖龄双手放在膝上,右手食指和中指来回敲着膝盖。 吴月茹和丫鬟坐在一道,在苏玖龄的对面。 车内一路上无言。 连平时话多的文德也变得安静下来。 吴月茹期间多次想跟苏玖龄说话都忍住了。 几年不见,苏哥哥长得越发英俊,也越发冷漠了,性子感觉更加深沉,让人摸不透,她不敢随便开口,就怕惹苏哥哥不开心被赶下去。 对文德,她则是不屑于开口。 好不同意到了地方,吴月茹一看那地方又偏僻又荒凉,还透着一股子阴森气,漂亮的小脸上终于挂不住了,她瑟缩着,身子一个劲儿的往苏玖龄身后靠。 苏玖龄就像没有看见似的,她一靠近,他就不露痕迹的避开。 气得吴月茹在背后直跺脚,旁边的丫鬟一个劲儿的安抚着她。 “苏大人,这个天气您怎么过来了?” 说话的人正是一早就赶来再次验尸的李推官,他望一眼还在下雨的天气,一瞥眼就看见院子里还站着两个姑娘,愣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聪明的他,什么也没问,忙又弓着腰请他到檐下避雨。 “苏大人,您有什么事儿直接派人过来吩咐下官就好,何必您在辛苦跑一趟呢,这大下雨天的出来也不方便。” 苏玖龄脸色无波,站在檐下,望一眼盖着白布的尸体,也不回答他的话,反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大人请跟我来。” 苏玖龄皱皱眉,还是跟了上去。 吴月茹和她的丫鬟早就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一脸的嫌弃样。 要是知道他们来的是这个鬼地方,打死她都不会跟过来。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吴月茹突然瞪大眸子,一只胳膊掩住鼻子,一只手猛地攥住正往殓房里面去的文德。 文德一愣:“?” 吴月茹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墙角那,怒瞪她一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来的是这个鬼地方,所以你才会这么假好心的帮我劝苏哥哥。” 假好心? 她形容的还真准确。 劝说苏大人带吴月茹过来,她确实存了逗弄的心思。 不过,要不是她一直缠着苏大人带她过来,她也不会开这个口。 现在把她带过来了,她又用这种吃人的表情看她。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啦。 不过,自己也没有跟她解释的必要。 文德笑了,动了动被某人攥住的胳膊,不料却被攥的更紧了,她索性也任由她攥着了。 “吴小姐,我好心帮你,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恩人的?” “好心帮我?恩人?”吴月茹拔高音量,突地又压低声音骂道,“臭不要脸,我看你就是故意在整我,你给我等着。” 文德漫不经心地扫了眼那张被气红的小脸,另一手一点一点地掰开某人的手指头,她笑看着吴月茹,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臭不要脸这么混的话,不像出自大家闺秀的吴小姐之口啊,怎么?这才一天不到,就原形毕露了?” 文德没心情在这里跟她瞎掰扯,转身就进了殓房。 贴心的丫鬟几乎把所有的拍马屁精神都使了出来,这还不算完,又很忠心的向主子奉献了几个留住男人的诀窍。 耿俊跟着进了殓房,口里含着片姜片,薛来跟他哥薛福一样,不太喜欢接触腐败的尸体,进了殓房也没他啥事,索性就待在门外当个门神站着。 第155章 肋骨上的划痕 阴凉又潮湿的殓房摆了几口上了红漆的棺材,棺材旁边就是几张一人肩宽的木板床,其中一张床上躺着张三的尸体。 斑驳的墙壁上诉说着这里的破败与年久日衰。 荒凉,阴森。 墙角旮沓处织满了不少蜘蛛网,一只误入了蜘蛛网中的苍蝇,拼命的挣扎着两只纤细的苍蝇腿,一只大拇指指甲大小的黑色蜘蛛,在网的另一端,好整以暇的看着挣扎的苍蝇,也不急着享用这顿肥美的午餐。 似乎很欣赏食物的表演。 逼仄的空间内,荒凉又阴森。 李推官抖了抖宽大的袖袍,越过仵作,径自掀开白布,将衣襟打开,指着死者的左侧胸口处,道,“苏大人请看,死者的肋骨处有几道划痕。” 划痕? 顺着李推官手指的方向看去,苏玖龄眸光一暗。 死者整个左侧胸腔已经被蛆虫蚕食啖尽,露出胸前一片白花花的肋骨,距离心脏位置最近的一根肋骨上有几道划痕,划痕深浅度大致一样,看不出有何不同。 不过,值得人深思的是,张三的肋骨上为什么会出现这些划痕? 这些划痕又是如何弄上去的? 是人为弄上去的? 还是他曾经受过严重的伤弄上去的? 不过,能在人的骨头上留下痕迹,可见根本就不是一般的伤害。 文德面色凝重,瞅着那根带有划痕的肋骨看了良久,双眸眯了又眯,好半晌,她艰难的开口,“大人,你说有没有可能张三生前受过严重的剑伤,或者是刀伤?” 毕竟刀和剑都是锋利的武器,可以划破人的皮肤,刺入人的骨骼。 所以在骨骼上留下刀剑的划痕也不无可能。 苏玖龄拧起眉头,似是猜到她的心思般道。 “有这种可能,不过……”苏玖龄拧紧眉头,指着那几道划痕,眉眼间都是冷的,“像这么整齐,力道大小又一样的划痕,不论是刀还是剑,它们都不能保证刀尖或是剑尖准确无误的落在人的肋骨上,且在其它肋骨上并没有类似的划痕。” 心头一震,文德一惊:“如果操刀剑之人是技艺精深的呢?” 李推官一惊,双眸不由得瞪大,而后又把文德话当成笑话一般,笑了,“车公子说笑了,怎么可能会有人专门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啊,还技艺精深。” 沉默片刻,文德把白布盖上。 “李大人主管刑狱多年,见过不少残忍的杀人手段,这个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推官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自打在顺天府衙当上推官之后,他确实见识过不少残忍的杀人手段。 每一次看到都触目惊心。 跟他以前办过的碎|尸案相比,这个肋骨上的划痕,确实算不了什么。 不知是文德一严肃起来就给人一种信得过的感觉,反正李推官是佩服她了,再开口时,眉眼之间皆是对她毫不掩饰的敬佩。 “依车公子看,这胸口的伤可是死者的致命伤?” 文德看一眼走在前面的苏玖龄,捏了捏发痒的鼻子,与李推官边走边道。 “不是,死者的致命伤依然是脑后部的那个,至于胸口处……”她一手托住下巴,拧紧眉头认真思索,“我们赶到的时候,并没有在现场发现大量的血迹,就连死者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一点血迹都没有,不可能会是致命伤,至于死者生前胸口有没有受过伤,我们已无从考据了。” 尸体被严重破坏,就算是技艺再高超的仵作也验不出来什么。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敲打在屋檐儿上,叮咚叮咚作响,一旁的芭蕉树被雨水浸润的发亮,树叶尖上的雨滴晶莹剔透,倒映着人的影子。 风夹带着水汽扑面而来,打湿了文德的脸,打湿了文德的衣服,衣袂翩翩飞起。 *** 吴月茹一看苏玖龄出来了,连忙跑过去,乖巧的立在他身边,末了,还极具挑衅意味地看了眼文德。 苏玖龄面色冷硬,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文德倒没把小姑娘的幼稚行为放在心上,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若无其事的仰起小脸望着苏玖龄的侧脸道:“大人,看您一直都不说话,是不是已经猜到什么了?” 苏玖龄眸光一柔,大手按在她的头发上,他越发喜欢这个动作了,忍不住揉了几下,在文德略有几分愠怒的注视下又收回手。 李推官早就愣住了。 前途无限的正四品佥事苏大人竟然喜欢男子? 他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前一刻还在跟车公子一样在期待着这位年轻有为的苏大人的回答,下一刻却如坠入冰窖,整个心肝俱颤。 他不会被灭口吧? 在苏玖龄看不见的地方,吴月茹双眸喷着嫉妒的火焰,恨不得一把火烧死她才好。 如果不是她在竹篁馆听过苏哥哥的介绍,她现在还真的会以为苏哥哥喜欢的是男子,可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 一想到苏哥哥对她的温柔,她就快要气死了。 苏玖龄皱眉,无视他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 轻启薄唇,清冷的嗓音在这个雨天里尤其好听,低沉有磁性。 “大明有一种刑罚叫墨刑,你可知?” 文德点头,“就是在犯人的面部或是额头刻字,然后再涂上墨的一种刑罚。” 她话音刚落,顿时就明白过来什么意思了。 “大人的意思是,张三胸口处的痕迹跟墨刑有关?” “是,也不全是。” 众人都不明白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咋还是,也不全是了? 文德扫了眼众人迷茫的眼神,唇角一抿,慢慢弯起弧度,连声音都带了几分笑意,“墨刑是在犯人的面部或是额头刻字,再涂以墨水的刑罚,而张三肋骨上的痕迹可以说明是一种跟墨刑类似的东西。” 耿俊问出了大家都比较关心又很茫然的一个问题,声音不咸不淡的。 “可大明就只有一种墨刑啊,没有其它的刑罚是在犯人身上刻字的,这张三到底是什么人?” 雷声滚滚,天空还是阴沉的。 雨变小了,薛来抖了下身上的鸡皮疙瘩,嬉皮笑脸道:“大人,咱能不能换个地儿说事儿啊?”他回头瞅了眼阴森森的殓房,还有那里面躺着的一具尸体,又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这地儿阴气太重,你看咱现在趁着雨停了,随便找个客栈聊也比待在这好呀。” 第156章 乖儿 六月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天就变天。 一行几人刚上了马车,本来下的还小的雨瞬间就变成了倾盆大雨。 雨声哗哗作响。 整个空气中水汽氤氲,雾气蒙蒙,人眼可看见的范围在不断缩小。 大风袭来,芭蕉树在风中摇摆,任凭风雨摧残。 车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狭小的空间内灌进不少水汽和冷风。 充当马夫的薛来和耿俊坐在车板上,前面无一东西抵挡风和雨,不一会儿,两人的衣衫就湿了大半。 “大人,让来校尉和俊哥一块进来躲躲雨吧。” 在封建王朝的统治下,有着严格的等级观念和尊卑秩序,它们向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一旦有人乱了礼法,是不被人所容许的。 文德深知这个道理,虽说跟苏大人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可在这个严肃的问题上她也拿不准。 按照等级制度来说,薛来和耿俊是苏大人的手下,是没有资格跟他乘坐同一辆马车,哪怕外面山崩地裂,狂风暴雨,他们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拼尽全力的保护苏大人,效忠苏大人。 而像薛来和耿俊这类人,他们拼尽全力的保护是理所应当的,哪怕为此献出生命也是觉得至高无上的,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不会渴望主子理解自己,也不会渴望主子心疼自己。 在他们的意识里,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些。 所以,文德不敢确定苏大人会不会让他们进来,也不确定她的话会不会引起苏大人的不满。 她笑着搭上他的手背,抹了下被微微打湿的脸蛋,就那么看着他也不说话。 苏玖龄向来也不是一个迂腐的人,相反他很讨厌一些繁文缛节。 薛福,薛来和耿俊,于他而言早就不单单只是贴身侍卫,他们同为锦衣卫,同生共死过无数次。 “薛来,耿俊。” 马车内传来苏玖龄低沉的声音,薛来打起帘子,探头进去。 “大人,现在雨势很大不方便出行,等雨小了咱再离开这里吧。” 苏玖龄神色淡淡地扫了眼浑身几乎湿透的薛来,淡淡道:“你们两个进来躲会雨吧。” 薛来一震,当场愣在了原地。 “还愣着干什么啊?”文德笑着招呼他们,“你们是想淋成落汤鸡,然后炖鸡汤喝吗?” 薛来又扫了眼苏玖龄,神色有些僵硬,见大人面色无波,不像作假,顿时觉得受宠若惊起来。 自古以来,哪有下人跟主子同坐一处的道理? 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折煞他也! 折煞他也! “大人,属下皮糙肉厚的,这点雨算不得什么的。” “既是如此,退下吧。” 薛来放下帘子。 文德:“?” 这样就完了? 他们两个不应该进来躲雨的吗? 文德侧眸瞅一眼脸色冷硬的男人,嘴一撇,心里闷闷的,敢情她自作多情了,人家根本就不领她的情。 行,得嘞,得嘞。 想淋雨就淋吧。 反正淋的也不是她。 “想什么呢?” 文德抬眸,撞上他一双幽深带笑的眸子,仿佛他刚才早就料到了会发生什么似的。 她咧嘴一笑。 也对,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她一样目无规矩。 薛来他们能成为苏大人的贴身侍卫,身上肯定会有过人之处,除了高深的武功之外,还有其它不为她所知的东西。 呵。 她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 客栈。 苏玖龄要了两间雅座,一间供吴月茹用,一间是他跟文德用,并且吩咐薛来和耿俊在门外守着,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进来。 李推官和他带来的那个仵作则回了衙门。 苏玖龄撩袍坐下,文德拿起倒扣的茶盏给他倒了杯凉茶,又径自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咚咕咚喝起来。 这些日子跟苏玖龄相处久了,在他面前,她也自在随意了许多,规矩什么的,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翘起一条腿,吊儿郎当的抖啊抖的,丝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 苏玖龄见状,摇头失笑,“你啊你,就吃准爷看上你了,所以一点形象也都不顾及了。” 文德嘻嘻一笑,很快又敛住笑容,搬着椅子往苏玖龄的方向挪了挪,凑得近了,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在他脸上来回瞅。 “被爷迷得六神无主了?” 文德嘴里吃着糕点,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顿时呛的咳嗽不止,眼眶都泛了红,眼泪不争气的留下来,整个人呛的比死还难受。 这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吓坏了苏玖龄,他又是心疼又是自责的轻抚着她的脊背,“喝点水顺顺。” 文德就着他的手喝水,纤长的睫毛垂下,上面沾染了泪水,水汽蒙蒙,更惹人怜爱。 “乖儿,有没有好一点?” 不料,这话一出,刚被糕点呛到还没好的文德,又被水给呛到了。 一口凉茶从嘴里,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那股子难受劲当场就让文德泪流满面,止也止不住。 她不想哭的,可身体确实诚实的。 眼泪跟不要钱似的。 这下子可真把苏玖龄给吓住了。 “始作俑者”还不自知,一边手忙脚乱的给她擦拭嘴角,一边又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一边还心疼不已的可着劲儿的喊她“乖儿”。 “咳,咳……” 她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咳出来了。 整个鼻子又是发酸又是痛的,还有喉咙口那灼人的刺痛,搅得她浑身都不舒服,浑身都不得劲儿。 文德把吃剩下来的半块糕点放在盘子里,一只手有气无力的攀上苏玖龄的胳膊,眼神哀怨的瞪他一眼。 苏玖龄被她瞪的莫名其妙,但他态度却是极好的,轻轻把她拥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角,紧张道,“怎么了乖儿?是不是还不舒服?” 文德虚弱无力的靠在他的怀里,迷人的桃花眼湿漉漉的看着那张严肃的俊脸,想到他刚才深情地唤她“乖儿”,胸腔的哀怨顿时一扫而光。 咯咯笑了起来。 “大人,都怪你。”她笑着嗔怪他,与其说是责怪,不如说是撒娇,苏玖龄被她这温柔小意的姿态挠的心痒痒的。 他低笑一声,大手捉住她的小手,放在唇边吻了下,“小捕快可不能冤枉爷啊,说说看,爷哪错了?” 文德试图抽回那只手,试了几回还是抽不开,笑骂一声,“无赖。” “还有更无赖的,嗯?” 苏玖龄凑近她,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 更无赖的事情? 轰! 文德整个脑袋里面都燃起了烟花,一颗心脏砰砰直跳,慌乱之下,她避开了那双充满情|欲的眼睛,一张小脸红的能滴出血来,小手抵着他的胸膛就要起来。 第157章 泼皮无赖苏大人 箍着她腰的大手又紧了紧,苏玖龄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眸底蓄满了宠溺的笑意,“小捕快,你说说你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道的东西啊。” 文德小脸爆红,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能告诉他,她刚才想到了男欢女爱的缠绵吗? 她能告诉他,她以为他说的更无赖的事情是想对她那个吗? 她能吗? 不能! 文德恨不得撕碎了男人的这张戏谑的脸。 她算是看出来了,敢情他刚才就是逗她玩呢。 “松开!”被某人捉弄的小文子,此刻心情非常不好。 苏玖龄一看人真生气了,就开始道歉认错,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 “好了好了,刚才是我不好,是我不该故意说那些话惹你生气,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好不好?” 苏玖龄拉过她的手来,绕在自己的脖子上,又牢牢的圈住她的腰,颇有耍无赖的样子,“为夫任由媳妇儿处罚。” 文德嘴角抽了抽,小手拍拍他的俊脸,“大人,要点脸啊。” “脸没有媳妇儿重要。”苏玖龄搂紧了她的腰,嘴唇无意识的在她脸上胡乱的拱着,弄得文德哭笑不得。 得嘞,苏大人竟还有撒泼耍赖的泼皮功夫。 今天可算是长见识了。 见他的嘴还在自己脸上拱来拱去的,文德偏着头躲开,一手推搡着某人的俊脸,“好了好了,我原谅你了,你快停下好不好?” 最后,苏玖龄又在她脸上“啵”了一下才放过文德。 被某人占尽了便宜的文德,一脱离他的魔爪,使劲儿搓了下还有余热的脸蛋,挑个离他最远的椅子坐下,就开始罗织他的各种罪责。 “大人,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占我便宜。” 想到刚才被他亲的浑身发热,一股陌生的感觉直接从她尾椎骨往上蹿到她天灵盖上,头皮发麻,浑身不得劲儿。 苏玖龄目光烁烁的盯住她,看了半晌儿,突然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只要得到你的同意就可以对你为所欲为了,是这个意思吗?” “苏,玖,龄。”文德咬牙切齿道,“你快松开我!” “爷刚才逗你玩呢。” 文德翻个白眼,“行,我信你,你能不能先把我放开,大夏天的这样抱着不热吗?” “不热。”苏玖龄答得一本正经。 “我热!”文德咬牙切齿,她现在恨不得一巴掌拍他脑门上。 丫这货是不是突然吃错药了。 前后变化咋就这么大呢? 苏玖龄不情不愿的松开她,文德一下子躲他躲得远远的,手指着他道,“苏大人,做男人要说话算话,不可言而无信,你要是再对我动手动脚的,可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苏玖龄眉毛一挑,来了兴趣,“怎么对我个不客气法?” 嘿! 他还喘上了。 看来姑奶奶她一直扮作小病猫还真让人认定了她好欺负。 文德瞅着他那张笑的人畜无害的脸,气得牙齿咬得咯嘣响。 她怎么以前没发现这货脸皮这么厚呢? 还这么无耻。 在人前表现的冷漠无情,寡言少语。 可一到她面前,就成了无赖。 谁能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苏大人,私下里却是这个样子? 她悻悻的捏捏鼻子,一副“我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看了眼苏玖龄,弄得他哭笑不得,撩起袍子就坐在苏玖龄对面。 “大人,别闹了。”她说的一本正经。 “行,不闹了。” 他完全顺着她。 文德瞄了眼紧闭的房门,俩人刚才在屋里的动静不算大,却也不算小,估计门外的薛来和耿俊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 一想到这个,她耳朵根子不争气的又红了起来。 她掩嘴轻咳一声,又喝口凉茶润润嗓子,道:“大人,卑职有话对你说。” 苏玖龄此时已经恢复了人模狗样的样子,他端坐在那儿,依然冷着张脸,黑眸看着文德,示意她往下说。 文德凑近他些许,压低声音道:“昨天晚上郑世平来找我了,他告诉我两件事,一是说苏大人被人盯上了,不过我问他是被谁盯上时,郑世平却说不知道。”她思索着,眉头不自觉的皱紧,“大人,你觉得他说的话可靠吗?” 苏玖龄右手食指轻扣桌面,一双黑眸盯住她,好一会儿,说了一句模棱两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这话不全对,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我,又不是我。” “此话怎讲?” “他们的胃口很大,恐怕我一个小小的锦衣卫佥事他们还看不上眼。” 心头一震,她抿唇思索良久,不可置信道:“难不成是整个五军营?” 话刚出口,她就被自己吓到了。 苏玖龄倒是平静,也没打算对她有什么隐瞒,如实道,“这事目前还不好说,一切都还在调查当中。” 文德“哦”了一声,又开始说起第二件事。 “苏大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张谦的身份?” 苏玖龄颔首,点点头。 “从洛阳回来后,我一直都在琢磨老张头一家的案子,越想越觉得案子可疑,之后就派薛福去查老张头,老张头的真实身份是老侯爷早年遗失在外的儿子魏炎林……” 苏玖龄简单的将调查到的消息告诉了文德,并隐去了让他产生怀疑的点,即谢襄出现在洛阳的时间点太过巧合。 再加上他发现老张头长得跟老侯爷有几分相似,以及谢襄与现任侯爷的关系匪浅,让他不得不怀疑老张头的死跟侯府之间的关系。 然而,遗憾的是,纵然他已经猜到了老张头一家的死跟侯府脱不了干系,却又因找不到有力的证据来指证他们,这件案子只能以林洋为凶手来草草结案。 文德听完,唏嘘不已。 自古以来,追求名利权的人趋之若鹜,而死在名利权手下的人也不计其数。 名利权是散发着温暖的烛火,而趋之若鹜的人就是那扑火的飞蛾,哪怕明知会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名利权,对人有着巨大的诱惑力。 一批人为此死去,另一批人又赶着送死。 一批又一批。 她心不在焉的把玩着茶盏,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问,“大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郑世平是谁?” 既然苏大人当时派薛来在暗中保护她,所以期间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薛来都会将她的一举一动汇报给苏大人,所以关于郑世平的身世,他肯定早就知道了的。 甚至比郑世平来找她时更早就知道了。 苏玖龄握住她的小手,“嗯。” “那你觉得,郑世平是好人还是坏人?我能相信他吗?” “要信,但不可全信。” 第158章 女人的另一面 另一间厢房。 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吴月茹恢复了她一贯的野蛮风格,沾了泥的鞋子被她随意的踢到地上,双腿曲起放在椅子上,小小的人儿,整个窝在椅子里面,双臂抱住双腿,那模样看着别提多惹人怜爱了。 丫鬟瞅了眼紧闭的房门,搬了张椅子就坐在吴月茹跟前,双腿大喇喇的敞开着,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 “小姐,你到底怎么想的啊?”丫鬟揪着一对细细的眉毛,不算好看的脸上一脸的苦瓜相。 吴月茹瞥一眼丫鬟,敛了眉头,奇怪的看她,“什么怎么想的?” 丫鬟一掌拍在自己额头上,“还能是什么事啊,老爷和夫人还有老夫人一道千里迢迢的从蜀地来到京城,还不是为了您的婚事啊。” “无所谓。”蹲的时间久了,双腿有些发麻,吴月茹努努嘴,丫鬟立马会意,拖了张椅子就放到她对面,吴月茹双腿大喇喇的搭在另一张椅子上,两条纤细的小腿晃啊晃啊,看着好不自在。 “阿蓝,你跟在小姐我身边也有几年了,小姐我什么性子你多多少少也能摸个七七八八了,你真以为我来这京城是为了跟苏哥哥联姻的吗?” “要不然呢?” 阿蓝还真的想不起来会有别的事情。 要知道苏玖龄和吴月茹俩人从小关系就是好,虽然现在俩人长大了,期间也分开了几年,但儿时的那些时光却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她不相信苏大人真会如此绝情,把以往的美好统统忘记。 “你啊,太天真了。”吴月茹老气横秋的道,“改天儿把你卖了,估计你还在帮人数钱呢。” 这话说的,阿蓝可不乐意了。 根据她这一上午的观察,自家小姐对那位车姑娘可是吃了一肚子的醋了,还有那不加掩饰的妒火,难道这些还能有假? 阿蓝撇嘴,明显不相信吴月茹的话。 “小姐,你要是不喜欢苏大人,为什么一看见车姑娘跟苏大人好就气得不行,恨不得能上去撕咬了人家?” 吴月茹“啧”一声,一副你还不相信自己傻的表情看着她道,“这叫战术,懂不懂?我这是在故意迷惑敌人。” 阿蓝越听越糊涂。 “小姐,你就别打哑谜了,实话告诉奴婢吧。” 吴月茹朝她招招小手,大大的眼睛扑闪着,压低声音道,“我是在故意试探她。” “试探?”阿蓝皱眉问。 “确切的说,是故意试探苏哥哥跟她之间的感情,看看能不能经得起考验。”吴月茹说的一派风轻云淡,听得阿蓝一愣一愣的。 “为什么呀?”阿蓝急切道,“苏大人和车姑娘的感情如何,为什么要由小姐来试探呢?” 吴月茹翻个白眼,“说你笨你还不信。” 阿蓝泪流满面了,这还能不能好好交谈了,三句不离说她笨。 她现在深切怀疑,自己脑子反应迟钝,肯定是被自家小姐长期嘲笑打压给导致的。 “小姐说笨,那阿蓝就笨好了。”阿蓝闷闷的。 反正她每次都说不过小姐。 “那小姐可以告诉奴婢了吗?” 吴月茹不知想到了什么,嘻嘻一笑,摇头晃脑的说的一本正经,“因为我闲着没事儿干呀。” 阿蓝:…… 门,嘭的一下被人从外面踹开,有人强行闯了进来。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人这么不礼貌的闯进来。 主仆二人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哟!原来吴小姐还会没事给自己找事干啊。” 说话的人,正是不请自来的文德,她勾起唇角,盯着她搭在椅子上的两条小腿,意味深长的笑了,在二人的怔愣下,她又不客气的撩袍坐下,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糕点就吃了起来,完全没把自己当成客人。 被人撞破自己这副样子,吴月茹索性也不装乖巧的大家闺秀了,一把夺过文德手里的糕点,没好气道,“喂,有没有礼貌呀,不知道进人房间前得先敲门的吗?” 文德撑着下颚,侧过眸来浅笑着看她,“敲了门,岂不就落下了一场好戏?”眼神若有似无的看着她不成体统的样子。 心里不免唏嘘叹息,又觉得有些好笑。 人哪,果然都是有多副面孔的。 在人前,是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 在人后,就成了和爷们没啥区别的女汉子。 “嗤。”吴月茹朝她翻个白眼,“阿蓝,去去去,快把我鞋子拿过来。” 阿蓝忙不迭的弯腰就去捡鞋,连脸都不敢抬,她始终没有自家小姐脸皮厚,被人撞到自己粗鲁行为的样子,脸上多少有些尴尬和难为情。 勾起唇,捻了捻自己的小鼻子,文德微微一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你说说你,做不来大家闺秀干嘛非要跟自己过不去,我看着都嫌累。” 穿好鞋,吴月茹拍拍双手,又把散落在胸前的乌发都撩到背后去,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就算学得再像,生活上的一些小习惯也会出卖你的。” 吴月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望一下门外问,“我苏哥哥呢?” “有事,先走了。” 吴月茹瞥一下嘴,然后就“哥俩好”的搂住文德的胳膊,笑的贱兮兮的,“你啥时候发现我真面目的?” 说罢,还很得意的刮了下鼻翼,笑的炫耀味十足。 “跟你说实话,小爷我装大家闺秀从来就没有翻过船,实话告诉你吧,连我爹娘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真面目啥样。” 呵! 文德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眸子瞥了眼某人揽在她脖子上的那只纤细白皙的胳膊,顺着那只胳膊,又看向某人毫不掩饰的张狂大笑。 俩人离得太近,近到文德都能看见她眼睫上沾了水汽。 “这么开心?”文德勾起一侧唇角坏笑,白皙的手指抬起吴月茹的下巴,那痞坏专情的模样着实吓了小姑娘一跳。 啪! 吴月茹打掉那只不安分的手,然后就像躲瘟神似的躲得远远的。 这人嘛,一紧张就容易说错话,本来还在嘲笑阿蓝愚笨的某位小姐,脑子也开始有些不在状态了。 “我可告诉你啊,本姑娘知道自己长得天生丽质,闭月羞花,可本姑娘对女人没兴趣,你趁早给我收了那颗心,要不然,小心我打得你娘都认不得你。” 第159章 别样的误会 小姑娘终究还是小姑娘,心思就算再成熟,也成熟不到哪里去。 甚至遇到芝麻大点的小事,或是稍稍动脑子思考一下就能弄清楚真伪的事情,也能慌的一批,失去了平日里的判断力。 这不,俩人年岁相差不过三岁,吴月茹十五岁的一个小姑娘,文德十八岁还未嫁出去的老姑娘。 后者稍稍一挑逗,前者就慌不择路,口不择言了。 连最基本的判断都没有了。 就连文德是苏玖龄的内子的称呼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心紧张的就怕文德对她起了色心。 她可是个正常女人,对女人不敢兴趣,哪怕这个女人穿起男装来俊俏的一批,她也不会有一丁点的兴趣。 但就怕她对她有了想法,毕竟她长得又好看又漂亮,从小到大爱慕她的男都不在少数。 这般想着,吴月茹双臂猛地护住胸前,一副被坏男人欺负的可怜模样,文德头上滑下三道黑线,小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吹弹可破的小脸,心里疑惑了。 她明明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帅哥,姑娘们看了哪个不是脸红心跳的,怎地到了她这里,却成了一匹饥饿的饿狼似的? 而且还是一匹猥琐的饿狼? 那绯红的小脸,那怒瞪的黑葡萄大眼睛,那皱着的眉头,妥妥的就是一只任人欺负的大白兔呀。 “哈哈哈!” 文德再也绷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不许笑!”吴月茹瞪她一眼,见她还在笑,一个掌风就朝她劈过来。 幸而文德反应敏捷,脚下旋转,一个侧身躲过了某人的偷袭,衣摆随之扑扑作响。 “喂,来真的啊?”她笑看着一脸涨红的吴月茹。 真怕两人再打起来,阿蓝顾不了那么多,一跺脚,连忙就跑到吴月茹跟前,扯住她一只胳膊,劝道,“小姐,别打了。” “阿蓝,你别拦我,今儿个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登蹄子。” 刚上完茅房的薛来一到二楼,就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怒吼声,以为是有人在这里打架斗殴,身为官差的他,想也不想地就跑了过来,一见厢房内的人,当场就傻眼了。 什么情况? 他以为的打架斗殴竟然是车姑娘和苏大人的表妹? 呃…… 谁能告诉他,苏大人的表妹不是一个温婉的大家闺秀吗? 为什么现在的样子凶的能吃下个人? 薛来干咳一声,扭头问文德,“车姑娘,啥情况呀?” 他一个单纯的大脑袋,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一向正派正经的车姑娘竟然会调戏人家黄花大闺女。 吴月茹怒气冲冲的指着文德,一件件的数落着她的罪行,“薛大哥,她就是一色女,刚才她还想占我便宜,幸亏我聪明,要不然就被她给得逞了。” “啊?”薛来听得云里雾里,不过还是维护起文德来,“吴小姐是不是搞错了,车姑娘喜欢我家大人,俩人都在一块儿了,她又怎么会去调戏你呢?再说了,你是个女人,车姑娘对女人没兴趣的。” “我误会?!”被羞恼冲昏了头脑的吴月茹,哪还有心思去想这些事情啊,完全被情绪左右,不由得拔高了音量,“我再怎么样,也不会拿自己的清白说事儿。” “小姐,你小点声。”阿蓝晃着吴月茹的胳膊,生怕这位祖宗一着急啥话都能说出来,到时候会让人怎么看她啊。 文德甚感无奈,一手抚上额头。 造孽哟。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被人给扣了一个这么大的屎盆子,而且似乎还惹得美人怒气冲冲的。 唉,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她浅浅一笑,大大方方的道,“吴小姐,我想你误会了,我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真的?”吴月茹眨了眨大眼睛,不确定的问。 文德抚着她的脸蛋儿,微笑着问,“难道你希望是假的?” “去你的!”吴月茹笑骂,“看你认错态度诚恳的份儿上,本小姐今天就原谅你了。” “多谢大小姐不杀之恩。”文德很配合的冲她福了福身,恭敬地道,像极了感谢主上不杀之恩的奴婢,惹得吴月茹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你真好玩。” “是吗?”文德漫不经心地反问。 两个女人的战争来得莫名其妙,去的也莫名其妙,身为男人的薛来看得一头雾水,不过俩人和好了,他倒是乐见其成的。 嘻嘻笑着向前,腰间朴刀随之一晃一晃的,他看向吴月茹道。 “吴小姐,苏大人留下话来,让属下待会儿送你回苏府去,你看现在雨又下小了,要不咱这会儿就回去吧。” “那她呢?”吴月茹指着文德问。 “车姑娘,你待会儿去哪儿?我也一并送了你。” “不用。”文德摆摆手,浑不在意的,浅浅一笑,“我直接回家。” “那我跟你一道回去。”吴月茹紧跟着就道,完全不给文德拒绝的机会,开始了她可怜兮兮的表演,“这是我第一次来京城,我对这里一点也不太了解,苏哥哥又忙于公务,没有时间陪我出去闲逛,我对京城充满了好奇,早就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在京城本地人家里做客,感受一番京城人的生活气息。” 文德眉毛一挑,笑了,“这不正好吗?你现在住在苏府,苏大人就是京城本地人,苏大人的父亲也是京城本地人,你还愁感受不到京城的风土民情吗?” “那不一样。”吴月茹急了,她才不是真正的想感受京城的风情,她是对文德感兴趣,对她家感兴趣。 “你就带我去嘛。”说不上两句,她就开始用女人惯用的伎俩,撒娇耍赖。 文德一愣,倒是没反应过来她会突然挽住自己的胳膊。 “你不怕我占你便宜?不说我是色女了?” “哎呀,我那是逗你玩的,你还当真了不成。” 得嘞,敢情又是她的错了。 这女人啊,就是善变。 带一个女人回家吃饭,也不是一件什么大事儿,苏大人每个月给小张谦的抚养银子根本就花不完,就算再添几口人,也是可以的。 反正外面下着雨,苏大人有事要进宫一趟,她这下又闲下来没事干,有个人在身边打发时间也不是件坏事。 再说了,她发现吴月茹小姑娘还真挺可爱的。 牙尖嘴利,又活泼可爱,变脸的速度比脸谱还快。 第160章 又不正经了 时间过得飞快,一上午什么事情也没做,转眼间就到了午时。 文德捏了捏酸痛的脖子,昨晚没有休息好,一不小心她这娇贵的脖子又给落枕了,不舒服了一上午。 下楼时,吴月茹一路上都在聒噪个不停,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吵个不停,不过好在文德脾气好,看在她声音好听的份上,也就没有发火。 “小文子,你家里几口人啊?”吴月茹很自来熟的问她。 小文子? 敢情儿是把她当成太监了啊。 “五口。”文德懒洋洋的回,也没计较她的称呼。 “五口。”吴月茹喃喃一句,随后又颇有兴趣的咧嘴笑道,“那说明你家香火还挺旺盛的,家里肯定很热闹。” 下雨天就是容易犯困犯懒,文德忍不住哈欠连连,连睫毛上都沾了泪水,眼睛也湿漉漉的,浑身慵懒的就像一只乖顺的小猫咪。 “如果都是姑娘,还兴旺吗?”文德漫不经心地回。 吴月茹脸上闪过一抹尴尬,香火旺盛,人丁兴旺,一般说的都是家中的男孩子,从来没有指代过姑娘家。 吴月茹出生在这个时代,即使她在和普通女子不同,行为野蛮乖张,思维方式和认知方式也摆脱不了时代的特点。 下意识的就会表现出男尊女卑的思想。 她还在想着怎么挽回这尴尬的局面,一行四人就到了楼下门口,外面停靠着来时的那辆黑色马车。 “苏哥哥没坐马车回去吗?” 文德一手捂着嘴巴打哈欠,一手拍在吴月茹的肩膀上,说得煞有介事,吴月茹差点都相信了。 “你苏哥哥体恤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喏,专门把车给你留下了,而他呢,则在暴雨中淋着回去的。” 暴雨? 吴月茹仰头望了望细雨绵绵的天空。 一阵无语。 “就算编瞎话骗我,也得编个靠谱的不是,你看看你一点都不走心。” 天空还是阴沉的,乌蒙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不过,却都变成了小雨。 “哈哈哈。”狂放的笑声引来了旁人的注视,文德脸上划过一抹不自在,掩嘴干咳一声,“下次一定。” 一定什么? 吴月茹有些茫然。 一定编个好点的谎话? 薛来又自觉的充当起马夫来。 吴月茹初到京城来,自然好奇的紧,不由得撩起车帘往外探去。 街道两边遍布商铺,有卖包子的,糕点的,布匹的,珠宝的,胭脂的等等各种商铺,然而,开门做生意的商铺却屈指可数,大多数铺子的店门都关的紧紧的。 就连宽阔的官道上,行人也是寥寥无几。 与她在蜀地听说到的有关京城是如何如何繁华的,截然不同。 她意兴阑珊的放下帘子。 文德斜靠在车内一角,眼睛半迷半睁着,将吴月茹由先前的激动与期待以及刚才的落寞与失望,全都尽收眼底。 看来小妮子对京城充满了期待。 俗话说,期待越高,失望也就越深。 小妮子来京城之前估计听说了不少有关京城的故事,结果自己现在看到的景象却很寂寥,一点也不繁华。 心里的落差难免会很大。 她闭着眼睛,状似不经意的跟吴月茹解释街市上的荒凉。 “每年的七八九月份,是京城的雨季,在这三个月份当中,是京城全年降雨量最多的时候,再加上现在也是夏季,暴雨说来就来,平日里的雨水也会增多,所以老百姓们出门的日子也就少了,没人出来,店铺老板也就没生意可做,所以街市两边的商铺也就关了门,不过等天气一放晴,街市又会热闹起来。” “吴小姐恰巧赶上了这时候,这就跟你们南方的梅雨季差不多的意思。” “真的?”吴月茹两眼放光,“那你知道啥时候放晴吗?” 文德睁开眼,摸摸发痒的鼻子,“我又不是钦天监的,咋会知道这么精深的东西。” “不过,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连下了几天,也快放晴了。” 吴月茹撩起裙摆,笑嘻嘻的挪到文德旁边,小手扒上文德的胳膊,“小文子,到那时你可不可以陪我逛逛这繁华的京城呀?” “小姐,你忘了车姑娘是官差,每天都很忙的,哪能有时间陪你闲逛呀。”阿蓝翻个白眼,轻咳一声。 “我又不让她白陪我,我有银子的。” 一听有银子赚,文德来劲了,她坐正身体,脸上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开心。 这一高兴啊,人又开始不正经了,一不小心又流露出色|胚的本性来,笑得那叫一个蔫坏儿,“妹儿啊,我有的是时间,随便你来差遣我。” 吴月茹堂堂一个黄花大闺女,就那么一天之内,不对是半天之内就被某个女人给调戏了几次,关键是,她还羞涩了,脸红了。 “去你的!不正经。”她笑骂道,没有了在客栈时的那么抵触,一巴掌拍在文德的手背上,文德生的皮肤白皙,稍稍用力挠一下,皮肤就会泛红,这下子被吴月茹没控制好的力道一拍,整个手背都是红的。 还火辣辣的。 “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她一边抚弄着泛红的手背,一边笑骂吴月茹,“下手这么重,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矫情。”吴月茹翻个白眼,无语至极的看着文德抚弄手背的动作,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 午时这个点不打招呼就回去,恐怕家里也不会给她留啥饭菜,所以文德先决定去向大哥的小店里填饱肚子后再回去。 “哟!蹭饭的又来了。” 文德刚跨过门槛,就听到一道戏谑声,一抬头就撞上了向敏中那双带笑的眼睛。 “向大哥,瞧你说的什么话,我这可是给你带客人来了。”文德献宝似的看向吴月茹,“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专门来埋汰我。” 下雨天人不多,一楼大堂稀稀落落的坐了几桌,生意看着有些惨淡。 文德想起了不久前向敏中跟着厨子在后厨学做饭的事情,她环顾一圈大堂,就忍不住揶揄他道,“向大哥,不会是你的厨艺太好,把客人都给吓跑了吧。” 明明是因为天气不好导致生意不好的原因,她非要埋汰他一番。 这小女子,心眼儿果然是小。 估计是在报他刚才戏谑她之仇呢。 向敏中玩笑道,大言不惭。 “我那可是厨神级别的厨艺,一般人可没这个机会品尝。”向敏中亲自给她拎了壶茶水过来,尽着东道主的责任,给每人的杯子里都斟满了水。 “看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我卖你一个面子,今儿个我亲自掌厨如何?” 他说得煞有介事,一本正经,文德喝水的动作一顿,差点又给呛着了。 “别了,小妹我承受不起,还是让老王来吧。” 老王就是向敏中小店里的大师级别的厨子,做菜功夫一流。 第161章 刻痕揭秘? 伙计手上端着托盘,四个菜一齐端了上来,文德招呼薛来和阿蓝一块坐下。 简单的四个菜,再加一份蔬菜汤,一行四人吃得心满意足。 吃饱喝足之后,文德拿起手边的帕子擦擦嘴,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看一眼三人,笑着说:“我吃饱了,你们三个慢慢吃,不着急。” 吴月茹疑惑不解的看着她,以为她要走了,忙抓起帕子擦擦嘴就要跟着她起来。 文德听到了椅子挪动的声音,一回头,就见吴月茹和阿蓝已经站起身要走的样子,薛来还在那忙着狼吞虎咽。 她朝他们摆摆手,解释道,“我上次来这里吃饭有东西落在这儿了,今儿过来,正好问问店老板有没有捡到,你们不用着急,都坐下来吃吧,老王的厨艺可是出了名的好,不好好吃一顿,就太可惜了。” 不等吴月茹回答,她一边笑着走向向敏中,一边故意拔高了音量问,“向大哥,上次我落在你们这的话本册子你见到了吗?” 向敏中聪明着呢,跟文德认识这么多年来,他可从来没有见她看过什么话本册子,比起看这些玩意儿,她更喜欢听人说。 所以,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妮子话里的含义。 敢情是跟他打哑谜,有事找他呢。 向敏中放下算盘,笑得如沐春风,嘴里说着训斥人的话,却没有一点训斥人的样子。 “走吧,我给你放后院了,你啊你,都这么大的人,还总是这么丢三落四的。” 向敏中像个唠叨的老父亲似的说个不停,不管他说啥,文德就在后面一个劲儿的点头,那态度可好了。 “向大哥说的对,这次丢个话本还是个小事,万一哪天丢了银子,我找谁哭去啊;还是向大哥好,知道给我放着,没有跟旁人那样当引火的材料给烧了。” 俩人边说边进了后院。 一进后院,文德就换了个样子。 “向大哥,我今儿找你有要事问你。”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的就是你。” 文德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当初虽然是她帮了他,可到后面,还是他帮她的地方居多。 “向大哥,你知道有没有一种刑罚是跟墨刑相类似的?” 向敏中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形象,举手投足之间依然是大户人家的样子,骨骼分明的大手摩挲着茶盏。 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你知道北齐吗?” “北齐?”文德反问,身子不自觉的坐正了,“跟大明表面上关系很好,但实际上很紧张的那个北齐?” “正是。”向敏中似是陷入了回忆中,黑眸微微眯起,曲起的右手食指轻轻扣着桌面,不紧不慢道,“北齐人崇尚武力,勇气,再加上北齐大多数男子天生就长得身强体壮,使得武力与勇气在他们国家显得日渐重要,慢慢的就变成了一种社会风气,再到后来,北齐的男子喜欢在自己身上刺东西,刺的东西越大,越能彰显这个人的勇气。” “有固定的位置吗?还是说身上随便哪个位置都可以?” “这个东西不像墨刑,在我们大明它是一种刑罚,一旦有人被施以墨刑,人便沦为贱|人了,但在北齐却不同,它能给人带来勇气和荣誉,刺的位置并不固定,不过,大多数人都喜欢把它刻在比较显眼的位置。” 文德唔一声,表示认同。 既然它能给人带来勇气和荣誉,自然也能带来威慑力,有威慑力的东西,没人会喜欢把它藏着掖着的。 人,都有虚荣心。 “有没有可能会穿透人的肌肤,刻在人的骨头上?” 她想知道,张三肋骨上的痕迹究竟是什么东西? 依据大明的刑罚来看,没有一种是符合张三的。 如果都不是的话,排除了刀伤和剑伤的可能,那他肋骨上的痕迹究竟是从何而来? “长年从事这个的人是能做到的。” 文德半垂下双眸,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想什么;向敏中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浮了浮茶沫,一点也不急着催她。 “向大哥,你还记得魏府的那个小厮吗?” 向敏中放下茶盏,黑眸看向她,“指认梁千户的那个?” 文德颔首,点点头,“他死了。”一双好看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 摩挲茶盏的手一滞,抬眸,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不知。”文德放下翘起的二郎腿,面色凝重,向敏中是她信得过的人,俩人基本上熟悉信息共享的那种,所以她便将昨日在京郊地验尸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遍,“昨日刚发现的尸体,就在京郊地,尸体,根据尸体腐败的情况来看,少说也有小半个月了,具体是哪一天,判断不出来,苏大人找来魏府的管家,管家也说不上来人什么时候不见的。” “魏世子大婚之日遇到这种事,府里上下难免人心惶惶,丢了一个下人没人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是啊。 就算她再不愿意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 在这个年代,丫鬟小厮的命就跟那蝼蚁一样,不值钱。 就连她,明面上顶着的是官差,可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这命。 也不值钱。 果然阴雨天害人,她这心情儿也跟着阴雨起来了。 整的都不像她了,跟个得不到丈夫恩宠的怨妇似的。 文德甩甩脑袋,抛去那些自怨自艾的念头,问出了憋在心里的疑问。 “向大哥,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个张三就是北齐人?” “八九不离十。”向敏中没有否认她的话,“大明国度开放,有北齐人在这里生活并不意外。” 文德抿唇不语。 事实上,在大明生活以及从商的北齐人不在少数,当今圣上为了表明自己的宽阔胸怀,彰显大国精神,对此行为并不阻拦,甚至加以提倡。 两国邦交看着甚是和谐友好。 就连大明本国人也是如此认为的。 若是有一天,北齐突然和大明之间发生了战争,她想,这对大明的老百姓来说或许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吧。 但她隐隐有些不安,而这种不安和她听说了梁千户是刺杀公主的刺客后是相同的。 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内在的联系呢? 操纵这两件事的幕后黑手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按照大明律法,如果外邦族人在大明受伤或死亡,他们有权介入调查此事,且大明必须全程配合。 而张三的死,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北齐那边没有一点声响。 这,又是为什么呢? 第162章 公主遇刺案破 苏府书房。 古朴老旧的方形案桌上整齐有序的叠放着各种文书,苏霆身上还穿着早上上朝时的朝服没有换下。 他撑着椅子的扶手站起身来,又在旁边的榻上坐下。 短短的几步,就让他气喘吁吁。 上了年纪的人,身子骨不再似年轻时那般强壮有力,身体各方面的机能也在退化。 生点小病,受点小伤,都有可能伤到他们的根本。 让本就退化的身体机能变得更加糟糕。 苏霆便是如此。 年初的一场风寒,伤了他的根本,自此落下了病根。 这身子骨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 “老爷,少爷来了。” 管家进来禀告。 苏霆睁开假寐的眼睛,从榻上坐起,身上的毛毯随着他的动作滑落。 “咳,咳。”他掩嘴咳嗽两声,脸色涨的通红,“让他进来。” 声音暗哑无力。 苏玖龄进来,一眼就看见父亲那苍白的脸色,他快步过去,拿起堆在他腿上的毛毯披在他身上。 “下雨天湿气重,小心再着凉了。” “呵呵。”苏霆紧了紧毛毯一角,“快坐,咱父子两个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了。” 苏玖龄看着父亲一脸病容的模样,心头划过一抹难以名状的心酸。 谁能想到,面前的这个一脸病态,说几句话就咳嗽不止的老人,曾经也是一个叱咤风云,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呢?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一切都在发生变化。 苏玖龄瞥一眼案桌上打开的文书,又看看脸色不好的苏霆,道,“你身体不好,公务上的事情就不要这么操劳了。” 威严的脸上露出些许欣慰,“我心里有数。” “父亲找我来有什么事情?”苏玖龄倒了杯温水,推到苏霆手边。 苏霆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又放下茶盏,语重心长的道,“你舅舅舅母还有外公外婆都来京城了,父亲身体抱恙,不便带他们闲逛京城,这两日你把手头上的事情缓一缓,带他们好好逛逛。” 与娘亲娘家人那边的联系,自苏玖龄的娘亲去世后,便有十多年没有联系了。 本就不深厚的亲情又淡了几分。 但出于对长辈的尊重,苏玖龄也应下了父亲的请求。 “还有一件事爹要告诉你。” 苏霆望着儿子清俊的眉目,心里感慨万分。 遥想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青葱小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父子两人平日里都在忙碌公务,妻子去世之后,父子两个的沟通更是少得可怜。 苏玖龄继承了他的性子,冷漠寡淡,寡言少语。 所以这些年来,父子俩之间的谈话也是少得可怜。 嘘寒问暖几乎没有。 作为一个父亲,他似乎并不很称职。 现在看到儿子这样,有担当,有责任,有能力,性子虽然冷淡,但为人不坏,他心里甚是欣慰。 等他阴曹地府见到妻子之后,也好向她交差了。 不过,现在他仍然有两件事牵挂在心头。 “子渊啊,你现在也不小了,该说一门亲事了。”苏霆说的关切,儿子今年二十有二了,与他同龄的男子孩子都上学堂了,他这当父亲的有些着急,却也不是那么急。 他今天这么一问,试探的意味更浓厚些。 苏玖龄不动声色,面上无波,“儿子现在还小,尚且不急婚姻大事。” “不急是一回事,不过可以先定下来。” “爹爹有话直说吧。” 见儿子一本正经的样子,苏霆突地笑了,“你这孩子。” 苏霆今天让他过来的原因之一也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苍老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你觉得月儿如何?”苏霆声音低哑,目光殷切地看向苏玖龄。 “爹,儿子已有心仪之人,婚姻大事儿子想自己做主。” 苏霆一愣,狐疑地看着他,“你这怕不是糊弄老父亲的吧?” “儿子不敢。”苏玖龄拧起眉头,“联姻的事,就算了吧。” “这事为父也不勉强你,你有自己的主见就行。” 坐的时间久了,膝盖就有些不舒服,苏霆轻轻的拍了拍,面上笑道:“你舅舅舅母那边,我再跟他们好好说说。” “多谢父亲。” 苏玖龄边说边从榻上下来,苏霆不明所以地看着儿子,苏玖龄也不解释,从旁边椅子上拿了两个软垫,放在榻上床柱,在苏霆的怔愣下,撤下榻上的小茶几,又拿掉他身上的毛毯,放在一侧,动作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靠在放了软垫的床柱上。 苏霆看着儿子这一系列的熟稔动作,仿佛此前已经做过无数次似的。 他是又震惊又欣慰,还有些无措,但更多的是感动和欣慰。 “我今天找你来,主要是另一件事。”老父亲被儿子的贴心和细心弄得心花怒放,但他面上依然是威严的神情,只那双浑浊的眼睛带着掩饰不住的高兴,诉说着此刻的心情。 苏玖龄搬张椅子坐在塌前,“什么事情?” 苏霆又瞅了会儿儿子,他这儿子长得眉清目秀,实在是一个英俊的小伙子,想到这儿,苏霆又忍不住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他这当老子的年轻时候就是一俊俏的小伙子,儿子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见父亲的笑容越来越诡异,苏玖龄拧起眉头,“爹?” “呵呵。”老父亲一笑,想到正事,又敛住笑容,“刺杀公主幕后的刺客已经找到了。” 苏玖龄一愣:“谁?” 他手上目前调查到的消息皆指向了五军营的梁千户,不过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并没有向皇上汇报这件事,现在却突然听说案子已经解决了。 这里面定然有猫腻。 再者说了,当初皇上专门指派他查这件事。 他还没有查出来,案子就已经结了。 这是什么情况? “梁震梁千户。”苏霆盯着儿子看,一闪而过的惊讶没有逃过老子的火眼金睛,“是右都督查出来的。” 苏玖龄拧紧眉毛,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皇上念在梁千户对公主遇刺一事伤害不大,又念他认错态度较好,笞臀五十,褫夺千户位,恢复普通士卒之身。” 苏霆偏头看向儿子,目光深沉,仿佛有无数言语要说,又仿佛无言语要说,双手放在毛毯外面,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着被面。 “这也算是一个圆满的结局了,皇上宽宏大量,梁千户也保住了性命。” 第163章 心结 生病的人需要足够的睡眠时间恢复精神,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体力和心力难免都会跟不上。 自打皇上派苏玖龄调查公主遇刺一事,他这心里就没有一天踏实过。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这话一点儿不假。 他跟在皇上身前大半辈子,深受皇上恩宠,但苏霆比谁都清楚,皇上能给他这些荣华富贵,也能夺走这些荣华富贵。 所以他在朝堂之上更是谨小慎微,并没有因此而恃宠而骄。 恃宠而骄没有好下场的结果,每个朝代都有活生生的例子。 那么惨痛而血腥的教训足以让苏霆对皇上的恩宠更加警惕,朝堂之上看不惯眼的人比比皆是,想要抓他把柄的人也不在少数。 大部分人都在等着他出错,等着他下台。 越是处在高位,精神越是绷的紧张,也就越不敢出错。 庆阳公主遇刺一案已经结束,但他的心情并未因此获得轻松,甚至比以往的忧愁更甚。 许是年纪大了,瞻前顾后的事情也多了。 比起建功立业,荣华富贵,他现在更看重家人的平安康健。 “爹,你现在安心养病,其他的事情都不要去想。”苏玖龄面无表情,给他掖了掖被角。 “子渊。”苏霆目光沉沉,面色凝重,“欧阳华调查庆阳公主遇刺一案表面上看是他擅自做主调查,但实则上是得到了皇上的允许与默认,这次事情出现在我五军营,我身为五军营总府兵有着不可逃脱的责任,皇上没有追究我的过错,只是处罚了梁千户,从这件事上来看,皇上对我已经开始产生了怀疑,所以你这段时间一定要小心行事,切不可让人抓住把柄。” “爹,你相信是梁千户所为吗?” 苏霆望进儿子一汪深潭的眸子,嗓音低沉暗哑,“我等信与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相信什么。” 苏玖龄拧起眉头,很不习惯父亲突然而至的悲观情绪,“父亲要乐观些才是,皇上深明大义,定能判别是非的。” 苏霆无奈一笑,他这儿子常年在外办公,鲜少会在朝堂之上,对百官以及皇上的了解难免不全面。 殊不知,现在的皇上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子渊,你要小心欧阳华这个人,他这个人野心勃勃,为达目的更是不择手段,他巧舌如簧,把皇上哄得晕头转向,这次的事情依我看就是一个圈套,一个专门冲着我来的圈套,不过,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欧阳华的胆子竟然大到敢去动庆阳公主。” 苏玖龄面色微沉,目光一冷,“爹,恐怕这件事的幕后策划人并不是欧阳大人。” “不是他?”苏霆激动起来,“咳,咳……” 一阵咳嗽不止,苏玖龄慌忙给他递了杯水过去,一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咕咚咕咚喝几口茶,苏霆缓过气儿来,把茶盏递过去,道,“朝堂之上能与我分庭抗礼的不外乎东厂和欧阳华,而且他们两个早就对五军营的统管权虎视眈眈,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人。” “皇上当初把五军营和神机营交给你和厂督统管,把人数最少的三千营交给欧阳大人,起初的目的或许就是希望锦衣卫和东厂能够达到互相牵制制衡的目的,后来他又把上直军里的11卫全部交给欧阳大人管理,于是这就扩大了欧阳大人的权力,由此可以看出,皇上这时的目的或许是希望建立一个三足鼎立的权力中心,最后都统归于中央管辖。然而现在,五军营受到皇上的猜忌,从中落到好处的不外乎欧阳大人和厂督,但是,皇上想要的是三足鼎立,欧阳大人狡猾至极,又怎会不明白皇上的苦心呢?这个时候赶着架子的去跟五军营做对,不就是在明摆着挑战皇上的威仪吗?” “你分析的不无道理,可向皇上汇报梁千户的事情确是欧阳华所为。”苏霆眉头微锁,不知在想什么。 “或许公主遇刺一事是皇上自导自演的也有可能。”苏玖龄垂眸,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不可胡说!”苏霆一向耳朵灵敏,他低斥道。 “儿子知道。”苏玖龄面色平静,声音淡淡道,“梁千户都坦白了什么?” 苏霆重重的叹息一声,“唉,一切因情罢了。” 苏玖龄轻蹙眉头,别人他尚且不知道会因情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他跟梁千户认识这么多年来,他性子虽然鲁莽,头脑简单,却不像会做出这种事情。 且这个人等级观念极深,忍耐力又很强,一般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的话,梁千户都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另外,梁千户长年在军营里待着,鲜少的几次出军营也是来苏府,至于皇宫,除了这次皇上召见,他可能一次都没有去过。 而庆阳公主更是养在深宫里的,俩人基本上没有见面的可能。 梁千户又是如何对庆阳公主动心的? 偶然的一次一见钟情? 然后就能为之做出疯狂的事情? 这件事情越想越蹊跷。 事情或许真如父亲所说,皇上根本不关心事情的真相如何,而是他想要相信什么,什么便是真相。 若不然,也不会听信欧阳华的话就把梁千户给处置了。 “爹,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苏玖龄拂了拂衣袍,作势就要离开。 “今天中午就在家里用饭吧。”苏霆抬眸,望向儿子清俊的眉目道,说完又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连声咳嗽不止。 苏玖龄拧起眉头,似是对苏霆的反应有些不满,“老人家上了年纪,怎么动不动还跟个年轻人似的容易激动。” 苏霆呵呵一笑,胸膛因咳嗽还在起伏不定,“我今天吩咐厨子做了你爱吃的菜。” 想到有可能要跟舅舅他们一道吃饭,他心里就不想留下来。 “爹,您自个儿吃吧。” 苏霆又岂会不知儿子的小心思,当年妻子去世,娘家人跟苏家几乎断了来往,他又仕途不顺,日子过得坎坷,妻子娘家那边做着小生意,日子过得也是滋润,自是看不起他这个穷酸小子。 这一来二去的,小小的苏玖龄心思又比较敏感,自是感觉到舅舅舅母和外公外婆对他的态度了,渐渐地两家人的关系也就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了。 这几年,苏霆的官做的越来越大,妻子娘家人听说后,就想借着姑爷的官势扩大自己的生意。 于是,沉寂了十几年的关系又再次恢复了走动。 第164章 父子同餐 若说对妻子娘家人一点怨言都没有,那都是假的。不过,时过境迁,早年的怨言也随着时光的流逝与岁月的沧桑消逝在人生的长河中,然而,心里面的裂痕产生了,即使当初造成裂痕产生的原因找到了,却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苏霆身为堂堂男子汉,又岂是小肚鸡肠之人,但当初的亲情与温情在经历了一番世态炎凉之后,人总是会变的。 他虽然还会继续跟妻子娘家人那边联系,甚至用自己的权力给他们造势,在生意上帮助他们,然而,心里的距离却始终没有再靠近过。 而苏玖龄呢,本来就是性格冷漠之人,加之早年经历过被亲人抛弃的事情,以及后来进入锦衣卫,在锦衣卫中受到的残酷训练,都让他的性格冷上再加冷。 所以,对待娘亲那边的亲人,他态度冷漠,并非完全是儿时阴影造成的,更多的则是他这些年来的经历造成的性格使然。 他在对待自己的老爹方面都表现不出太多的热情,更何况又是别人呢? 若是换做往常,儿子拒绝一次后,做爹的苏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特别想跟他一道吃顿饭。 或许是儿子今天表现的太过体贴?又或许是下雨天容易让人惆怅? 或者是年龄大了,思想观念也发生了变化? 苏霆一时间也说不上来为何。 苏玖龄望着老父亲一脸不舍的表情,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今天留下来吃吧。” 苏霆笑了,笑得跟孩子一样。 苏玖龄很心酸,他有多久没有见到父亲笑过了。 五年?还是十年? 甚至更长的时间? 难得的父子二人一块吃饭,苏霆也不希望有外人打扰,饭菜备好时,就直接让管家端到书房来了,并且吩咐管家告诉蜀地来的亲人,让他们不要见外,就当是在自己家里吃饭就行了,他有要事相谈,不方便给他们一道用饭,还望岳父岳母能够体谅。 管家把苏霆的话带到之后,有人喜,有人烦。 喜的是舅舅舅母,没有了锦衣卫在身边吃饭,他们的心里一阵轻松,要知道面对那张不怒而威的脸,再加上他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职位,让这对夫妇浑身不自在,一顿饭下来,吃的心惊胆战。 烦的是岳父岳母,即使知道女婿是因有要事相谈不方便跟他们一道吃饭,但思想古板的老夫妇总觉得自己被女婿怠慢了,心里就有些不开心。 于是乎,身为儿子的舅舅不得不领着父亲母亲的命令又亲自来书房请苏霆。 此时,苏玖龄正坐在榻上,与苏霆面对面坐着,桌上放着一壶酒,还有几道菜。 舅舅刚走到书房门口就被管家拦住。 “万老爷,我家老爷正跟几位大人在商讨朝廷大事,不方便进去,万老爷还是请回吧。” 舅舅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心里乐呵呵的,但面上还是维持着一贯的谦逊有礼,跟管家又寒暄了几句后便退下了。 父子两人的这顿饭吃的倒也挺开心的。 苏玖龄一直在苏府待到申时才回去。 耿俊手撑着一把油布伞,替苏玖龄遮雨,苏玖龄仰头望了眼天,雨下的小了,抬手拂去递过来的油布伞。 *** 吴月茹的性格跟个小孩似的,一到文德家里,很快就跟文正和小张谦打成了一片,一个大孩子带着两个小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后来在玩到尽兴的时候,三人一下子就冲到了院子里,雨还在下,下的小了,文德也就没问他们。 对她来说,养孩子从来都不应该惯着,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犹如温室里的花朵,长大之后,不经摧残,一点小困难都有可能打垮他们,摧毁他们的信心和个人斗志。 就拿小孩子在外面淋雨来说,她觉得淋点雨完全没什么,小孩子养得糙一点,也就身强体壮一点。 就跟她一样,从小到大完全没把自己当成个女孩子,三天两头的跟人打架,三天两头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那个时候爹娘也没时间管她。 穷人家的孩子也没那么多的讲究。 不过,令文德没有想到的是,吴月茹竟然也跟个野孩子一样,不顾及女子形象,在雨天里嬉戏打闹。 这倒是让她感到意外。 她记得没错的话,阿蓝跟她说过,吴小姐家里是做生意的,而且是跟朝廷合作,一年下来也能赚不少钱,说是大地|主阶级也不为过。 从小到大,吴小姐的爹娘都把她往大家闺秀上面培养,希望她长大之后能找到一门好亲事,毕竟没有几个男人是喜欢野蛮的姑娘家的。 但是,吴月茹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她表面上迎合着父母给她准备好的一切,但背后却又是另一个样子,刁蛮,阳光,又古灵精怪,两种完全相反的性格竟然能在同一个人身上表现出来。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路面早就松软了,三个人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鞋子上,裙摆上到处都是泥泞。 车纪氏看不过眼了,站在门口扯着嗓门就喊:“车文正,车文谦,你们两个熊小子给我过来!” 狮子吼功一出来,震得整个院子都晃动了。 “皮痒了是不是?给我弄这一身泥,是嫌你们老娘闲着没事干给我找点事干,是吗?” 小张谦第一回见到车纪氏发这么大的火气,忙把手上刚团成的泥团扔到地上,小手不安的来回搓着,反观文正就淡定许多,一只沾满湿泥的小手按在小张谦的肩膀上,拍了几下,眼睛看着车纪氏道。 “娘,我们是小孩子,小孩子的本职就是玩儿。”说到这儿,他瞥一眼站在他不远处的吴月茹,以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指责起车纪氏来,“娘,今天是姐姐的朋友来咱家做客,你怎么能一点都不顾及姐姐的面子还有咱全家人的面子呢?你让吴姐姐怎么想咱们,还有啊,我和文谦现在是陪客人玩耍,你这样说我们,不就是间接地在指责吴姐姐吗?你让吴姐姐的面子怎么下的来?嗯?” 不得不说,文正的这番话既为自己的玩耍找到了好的理由,又借机指责车纪氏说话做事太鲁莽,同时又为自己玩耍弄了一身泥找到了正当理由。 关键是,他说的还很有理,车纪氏根本就无法反驳。 她脸上划过一抹尴尬,冲吴月茹讪讪一笑,狠狠地瞪了一眼文正,扭头进了屋子。 第165章 你喂我 送走吴月茹,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文德闲着也没事干,就打算去一趟六扇门和头儿还有陆廷一叙叙旧。 不料刚出门就碰到了已经回竹篁馆又再次来车家的薛来。 “车姑娘,我们大人有请。” “苏大人办完事了?” 上午见人来客栈找他,看样子是很着急的事情,她以为苏大人起码得忙碌到很晚呢,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薛来一笑,“车姑娘,我只是奉命过来接你的,至于大人的事儿有没有忙完,这个还得你亲自去问才行。” 文德听出了他的揶揄之意,撩开车帘子上车前,不忘回头看他一眼。 眉头一挑,笑着说:“来校尉胆子大了,竟敢调侃起大人的事情来,若是我不小心说漏了嘴让来校尉受到了处罚,可别怪我哟。” “使不得使不得,属下怎敢调侃苏大人呀,车姑娘莫要胡说。”薛来连忙挥舞着双手,清秀的脸上露出几许慌张和讪笑。 *** “大人,车姑娘到了。” 薛来在门外恭敬道。 “让她进来。” 嗯? 怎么几个时辰不见苏大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 薛来朝她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文德淡淡颔首,门一推,开了。 她朝里面走去,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看见苏玖龄的身影,下雨天使得屋内光线很暗,此时已经掌了灯。 “大人?”不知为何,文德突然觉得双手双脚不知道放在哪里比较合适,她难得乖巧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伸着脖子往屏风后面看,“您在里面吗?” “过来。” 男人的声音透着慵懒,还带着些沙哑,文德习惯性地用脚尖踢着地面,这一次并没有听话地过去,反倒乖巧地站在原地。 “大人,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问这话时,她脸上不知为何染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红。 “唉。” 就在文德纠结要不要进去时,毕竟内室可是苏大人休息的地方,就听到了一声似无奈的叹息。 “爷头疼症又犯了,你进来给爷揉揉。” 文德再顾不上其他,撒丫子似的跑进了内室。 她虽然没有得过头疼症,却听说过头疼症的严重性,据说头疼症一旦犯病,人的脑袋疼的就跟要爆炸了似的。 “大人,有病咱就得去看病呀,卑职认识一个医术很高超的大夫,他可谓是华佗在世,妙手回春,卑职现在就带您去济世堂看病。” 话一说完,文德一抬头就撞上某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再定睛一看他气色,哪有半点不舒服的样子,脑袋靠在舒服的软垫上,双腿叠放着,姿势安逸惬意,表情漫不经心,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头疼症犯病的样子。 “大人,您骗我。”她拉张椅子大喇喇的坐在床边,大眼睛瞪着他,心里有些不满。 不过同时也松了口气。 苏玖龄拉过她的小手放在掌心,另一只手将她额前碎发别到而后。 “确实有些不舒服。”他指了指喉咙,神色带笑又有些小委屈,“嗓子疼,还有些痒痒。” 苏玖龄不是一个会撒娇的人,没遇到文德之前,不论受伤多么严重,或是生病多么严重,他都是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一丝脆弱,然而现在他却突然想在她面前表现一下自己脆弱的样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看到小捕快,他的心就会非常安定。 文德将手探上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温度正常,估计是受凉了。”她放下手,看着他含笑的眼睛问,“喝红糖姜水了吗?” 苏玖龄摇摇头。 文德拉过被子,将他露在外面的双手放在被窝里,拍了拍被子道,“我去给你煮碗红糖姜水驱驱寒。” “让丫鬟去弄,你在这陪我。” 文德发现,生了病的苏大人似乎很黏人。 不过,她喜欢。 “好。”她起身,去外面把情况给薛来说清楚了,又回到内室来。 “头还疼吗?”文德的声音轻柔的不像话。 “有点。” “那卑职给你揉揉?” “嗯,好。” 文德又把凳子往前挪了挪,苏玖龄偏头看着她,唇角一直都带着浅浅淡淡的笑意。 “要不要坐上来?”苏玖龄拍了拍床沿的位置。 文德看他一副软绵绵的样子,心窝一软。 她见过冷漠无情的苏大人。 见过面无表情的苏大人。 见过深情款款的苏大人。 也见过不正经的苏大人。 却是第一次见到软绵绵的苏大人,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一样,毫无攻击力。 俊脸上冷硬的线条也变得柔和起来。 文德眉眼弯弯,心头暖暖,刚想说不用,就看见某人眼中的期待。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发现自己拒绝不了这样的苏大人。 “好。”她笑着起身,让苏玖龄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抽掉玉簪,手做梳状,顺着他的头发。 苏玖龄舒服地闭上双眼,唇角微微弯起。 文德双手放在太阳穴处轻轻按摩,经过太阳穴又一路按摩至双侧的鬓角,来回往复。 “唔……” 苏玖龄低低地呻吟一声。 “舒服吗?”文德手上不停,笑着问。 “嗯。很舒服。” 苏玖龄懒洋洋地回,声音低沉又充满磁性,听得文德心尖一颤。 “大人,您中午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几个时辰没见就成这样了啊?” “晚上受凉了。”苏玖龄闭着眼睛,这几天连夜下雨,他晚上睡觉又不老实,一不小心就受了些风寒,不过,睡觉不老实这种丢人的话,他自然是不会告诉小捕快的。 那太有损他男人的脸面了。 “车姑娘,红糖姜水熬好了。”薛来在外间喊道。 “知道了。你等我一会儿。”文德朝他喊完,一低头就看见苏玖龄正在看她,“大人,您先起来,我去给您把姜汤端过来。” “嗯。”苏玖龄十分配合地又躺在了床上。 文德把姜汤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又去扶他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受了重伤不能自理似的。 苏玖龄心情很好,笑意盈盈地享受着小捕快的照顾。 文德又给他拿了个枕头放在床柱上让他靠着舒服些,拿过汤碗,试了试温度,才递给苏玖龄。 苏玖龄看着她,并不去接碗。 “你喂我。” 他说得理所当然,文德端碗的手一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苏玖龄看着她又说了一遍,说得又是那么理所当然,还带着股子欠扁的劲儿。 “你喂我,我手没劲儿。” 第166章 浓情蜜意 文德把空碗放到床头柜上,弯腰给他盖好被子,又把他露在外面的双手塞进被子里,苏玖龄看着这一系列的熟稔动作,心里又暖又甜。 “大人,你其他被子放哪了?” 苏玖龄瞬间明白过来她问这话的含义。 这是要给他再添一床被子的节奏。 不过,大热的夏天盖一床被子本就热的受不了,要是再盖一床,他估计就得直接晕过去了。 苏玖龄浅浅淡淡的笑着,扯过她的小手放在掌心捏了几下。 “小捕快,爷没事,也不冷,用不着盖那么多的被子。” 文德抽出一只手探到他额头上。 苏玖龄注视着她认真的神情,好看的桃花眼带着讨好的笑意,眉毛一挑道,“怎么样?爷没撒谎吧。” 文德放下手,抿抿嘴唇,看着他认真道,“是没发烧,不过受凉了还是发发汗好得比较快。” 她小时候发烧受凉就是这样的。 苏玖龄半靠在床柱上,背后倚着软垫,手上突然用力,文德一个不稳,半个身子都趴在了苏玖龄身上,眼睛瞪的贼大,茫然地看着某人。 大手抚上她的小脸,轻轻地摩挲着,“爷没事,而且刚喝了一碗红糖姜水,爷现在身上热得很,已经出过汗了。” 文德回过神来,撑着双手就要从他身上起来,苏玖龄偏不让,另一只大手按住她的后腰不让她动弹。 “大人,您能不能先让我起来?”文德硬着头皮迎上某人灼热的视线。 某人不理她,自顾自地欣赏着她的窘态。 他似乎很喜欢看她这个样子。 文德现在算是明白了,面对比你无耻,比你不要脸的人,你只有比对方更无耻,更不要脸,才能降得住对方。 俗话说,走别人的无耻之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这么一想,文德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就晴朗起来。 她弯起一侧唇角邪笑,一手撑着床板,另一手捏住苏玖龄的下巴,嘟起粉嫩嫩的嘴巴,朝他吹一口气。 姿态懒散又邪气,像极了让人又爱又恨的渣男。 “大人,卑职知道自己魅力无穷,您沉溺卑职的美色卑职也理解,毕竟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躲得开我的魅惑,不过您也得学会爱惜自己的身体呀,您不能光沉溺在卑职的美色当中,就不顾自己的身体了呀,您这样卑职可是会心疼的。” 苏玖龄摩挲她小脸的大手一顿,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几下。 以前知道她不正经,看见长得好看的男人就忍不住去调侃对方。 现在他又发现了小捕快的另一技能。 自恋! 且无耻。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夸自己的,而且还夸得一本正经。 脸不红心不跳的。 苏玖龄憋着笑,眼神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不由得拧紧眉头,大手轻轻地拍了几下文德的小脸,“小捕快,你对自己的认知不够准确呀。” 文德忍不住心里翻了个白眼,腹诽道:敢情这是跟她杠上了? 还认知不够准确。 说得冠冕堂皇,一本正经的。 不就是嫌弃她的美貌了吗? 她承认刚才那番话有水分,有夸张的成分,可她那么说不就是想故意恶心他的嘛。 没想到他竟还当真了。 不仅当真了,还嫌弃起她来了。 文德忍住想拍他脑门,一脚踹他下床的冲动。 面皮堆着笑,那笑看得苏玖龄心头一颤,头皮也跟着发麻。 暗叫一声不好。 小捕快生气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了某人几乎是咬着牙齿说的话。 “哟,多谢苏大人好心提醒,卑职这人天生脸皮厚,而且对自己的长相一直以来都缺乏准确的认知,这不一不小心就暴露原形了。” 文德脸上堆着假笑,慢慢地拿开那只捏他下巴的手,“大人长相俊俏,生的芝兰玉树,卓尔不凡,怎会看得上卑职这等小姿色呢,所以啊,卑职就不在这儿碍您的眼了,也不荼毒您的耳朵和胃了,啊?” 苏玖龄失笑,一把攥住那只要离开他下巴的小手。 小猫炸毛了,再不给她顺毛的话,以后可就有苦日子等他喽。 苏玖龄把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另一只按住她后腰的大手托住她的臀部又往上提了提。 俩人眼对眼,鼻子对鼻子。 “傻丫头,生气了?” 苏玖龄的嘴唇贴在她的唇上,声音低沉而深邃。 震得文德的唇酥酥麻麻的。 俩人之间的距离咫尺之遥,动作又极其暧昧。 尤其是苏玖龄看她的眼神能溺死个人。 还有那勾魂儿的声儿,那魅惑的眼儿,那软软的唇儿。 无一不在像她发出盛情的邀请。 砰砰! 心跳乱了章法。 文德闭上眼睛,不去看那能勾人魂魄的魅眼。 心里骂道: 这货又在用美男计勾引她。 还有没有天理了? 知道她对长得好看的男人没有抵抗力,还一个劲儿的耍帅。 再睁开眼时,文德看见了那一闪而过的戏谑。 轰的一声。 大脑一片空白。 俏脸红的能滴出血来。 她跟苏玖龄亲吻也不止一次了,可却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让她紧张,激动,甚至还有一丝害怕,想要落荒而逃。 察觉到某人的退缩,苏玖龄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 文德双手抵在他的胸口,挣扎着要站起来。 俩人大眼瞪着小眼,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就在她以为苏玖龄要进一步的时候,某人却离开了她的唇瓣,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再开口时,声音都是沙哑的。 “傻瓜,要爷说多少次你才相信,爷这心里只有你一个。”说着,拉着她的手就放在心脏所在的位置,“而且永远只有你一个。” “哎呀,肉麻死了。”文德急忙收回手来,别开眼,不去看某人灼热的注视,心跳如擂鼓一般咚咚跳。 苏玖龄低笑出声,小女人娇憨气恼的声儿,甜腻软糯,直直地撞击进苏玖龄的心里。 “爷刚才是逗你玩的,不许再往心里去了啊;以后也禁止你说些妄自菲薄的话来。”苏玖龄捏着她的鼻子,“不管你什么样,你都是爷放在心里的小捕快,唯一的。” 不得不说,这厮说起情话来,文德完全招架不住。 心里甜的跟吃了一罐子蜂蜜似的。 不过,她就不明白了,俩人刚刚明明是在谈论生病盖被子要发汗的正经事情,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谈情说爱呢? 而且,她咋还就矫情上了呢? 还说了一些贬低自己的话。 想她十里八乡的小霸王,从小到大就没说过自己长得不好过。 对自己可自信了。 啥时候开始,她对自己的相貌不自信了呢? 第167章 接着忽悠 文德在心里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男人果然是祸害。 长得好看的男人更是祸害。 自古都说女人是红颜祸水,蛊惑人心,殊不知男人同样有这个能力。 想她堂堂的一个小捕快,人是何等的聪明。 在六扇门与一群同僚的关系更是好的跟铁哥们儿一样。 她从来不知自卑是何物。 可这才跟苏大人在一起多久她就不止一次的说起自己的相貌问题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男人长得太妖孽。 心啊魂儿啊的都被人给勾去了。 而她呢,远不及那些倾国倾城的大美女。 顶多算一个小家碧玉型的清秀小姑娘。 在大帅哥面前待久了,难免会有不自信的时候。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吓人的地方它会让你变得不像自己。 就像文德,差一点就走上这条路,好在她这个人善于反思自己,这才没有走上歧途。 文德撑着床板,从床上坐直身子。 这时,她已经恢复了冷静,先前的矫情做作也烟消云散了,不自信的感觉也早就消逝不见了。 幸亏她内心强大。 文德忍不住夸奖自己一番。 文德瞪着骨碌碌的大眼睛看着苏玖龄,就像在打量一件物品似的。 让苏玖龄欣慰的是,他还不算是一件太差的物品。 小捕快打量他的这眼神,一会儿像看宝物似的,一会儿又像在看废品似的,这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的,让苏玖龄的小心脏也跟着忽上忽下。 “阿文,你有什么话直接跟爷说就行,你这样瞅着爷看,爷心里瘆得慌。”苏玖龄软着声音,有讨好的意味道。 文德调整下坐姿,离得他更近了些,小手拍拍他的肩膀,似是安抚。 小脸板正,说的一板一眼,还挺有那回事儿。 “大人,你有这个觉悟是非常正确的。” 苏玖龄很配合她的演出,又把身子往后靠了靠,一副学生问老师的认真模样,“还望老师指导,学生一定知错就改。” “噗嗤。”文德一个没憋住笑出声来,“大人,你怎么这么不正经啊?” “爷这不是配合你嘛。”他拉过她的小手,冲她笑道。 文德朝他翻了个白眼,小手嗖的一下抽回来,又看他故作可怜委屈的模样,差点没忍住又笑出声来,文德将手抵在唇边,干咳一声,故作严肃道,“大人,卑职刚才仔细想了一通,现在有以下这些话要跟你说。” 小捕快娇憨可爱的模样儿,还有那婉转动听的声音无不让苏玖龄着迷,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情。 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他恨不得将小女人狠狠地搂在怀里蹂躏一通。 但他知道,如果这么做了,小女人肯定不会饶了他的。 苏玖龄极其配合的点头,颔首,“阿文直说就是,只要是爷能做得到的,就是让爷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文德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又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道,“上刀山下火海就算了,你有这个心就行了。”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饶是文德脸皮厚,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先朝他摆摆手,然后自己就灰溜溜地跑到外间倒了杯水喝,润润嗓子,这才复又回到内室。 苏玖龄见她坐在凳子上,眉心轻蹙,大手拍了拍床沿,“坐这儿来。” “不用不用。”文德连连挥手,“卑职坐这儿就行了。” 苏玖龄也没揪着这个话题强迫她坐在床沿上。 内室一片安静。 他等了一会儿,又等了一会儿。 始终不见小捕快开口。 眉眼微垂,眼睛瞟到那双不停抖动的双腿,视线上移,小捕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更是勾起了苏玖龄的好奇心。 “怎么不说了?不是有话要对我说的吗?” 文德讪讪一笑。 刚才那是因为有气氛烘托,正好适合开些不正经的玩笑,可是现在那气氛消失了,她不好意思再说了。 “嗯?”苏玖龄歪着头,细细打量她。 文德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 反正他早晚都是自己的人。 与其让他祸害别人,还不如自己收了他。 她挺直脊背,坐正身体,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先是劈头盖脸的把某人夸了一顿。 “大人,您长得这般俊俏,全京城上下都找不出一个比您还要俊俏的男子了,姑娘们见了您,个个都心神荡漾的,连路都走不动了,您还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有这么大吧?说您是妖孽,一点也不为过。” 苏玖龄心里好笑,一看她坐姿端正,态度良好,字里行间说的又都是夸他的话,不过,她越是这么乖巧,越是说明有问题。 不是有事情要求他,就是有事情要恶搞他。 不过,他却甘之如饴。 苏玖龄很配合的点点头,“小捕快有眼光。就凭爷这长相,这大好的前途,全京城还真没几个能比得上的。” 文德撇撇嘴。 这人真不经夸,一夸还喘上了。 不过现在不是拆人台的时候。 文德笑着点点头,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不愧是大人,对自己的认知就是准确。” 苏玖龄摇头失笑,敢情这丫头是记上仇了。 “大人,您是知道的,自古常说红颜祸水,这里面的真真假假到底有多少,不是咱今天谈话的目的;咱要说的是,与红颜祸水相对立的另一个——男颜祸水。” “男颜祸水?”苏玖龄眉毛一挑,脑壳又开始疼了。 忽悠,接着忽悠。 “嗯嗯。”文德又往前倾了些身子,大眼睛闪着光地看着苏玖龄,“男颜祸水说得就是您这样的。” 苏玖龄立马被噎了一下。 文德说的越来越带劲儿。 “您看看您这眼儿,这眉毛,这鼻子,这嘴唇,还有这脸,还有这身材,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是上品啊,这些上品再组合在一块儿,可不就是极品了吗?” “上品?极品?”苏玖龄眉头皱的紧紧的,脑仁疼,“这都什么意思?敢情我成了商品是吗?” “那倒没有。”文德嘻嘻一笑,“长成您这样的,哪还需要出来卖呀。” 苏玖龄被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车文德!” 文德吓得一个激灵直从凳子上站起来,由于起得太猛,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得亏她反应机敏,扶住了床柱子,这才没有摔倒。 苏玖龄吓得忙掀开被子下床,扶着她坐到床上。 “干嘛起这么猛啊?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文德无语,翻了个白眼。 谁被他突然这么一叫,都会吓到的好不。 第168章 她安静地靠在苏玖龄的怀里,身子还有些软绵绵的,脑门懵懵的,还很疼,就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想要冲破她的天灵盖似的。 眼前也有些发黑。 头晕目眩的。 苏玖龄耐心地抚着她的后背,下巴抵在她的头发上,好看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文德,眼神温柔的能溺出水来。 眩晕感和天灵盖的胀痛慢慢消退,文德从他怀里起来,小手忍不住地拧了一把苏玖龄腰间的手。 样子凶悍的像个小泼妇。可看在苏玖龄的眼中,那娇憨气恼儿的模样,让他爱的不行。 “还怪我起的猛了?”她情急之下,就忘了自称“卑职”。 “换谁突然被人这么一凶,都会受到惊吓的好不好。” “我哪有凶你?” “就有。”文德学着他刚才的模样,黑着脸,大声喝道:“车文德!” “大人刚才就是这么喊卑职的,声音又大又凶,脸色又臭,就好像卑职欠了大人银子没还似的。” 苏玖龄一愣,“他真是这么说的?待会儿我替小丫头好好教训一下他,看他不知天高地厚还敢不敢再欺负爷家的小丫头了。” 文德又好笑又好气。 “大人何时也学会耍无赖,装糊涂这一招了。” “都是丫头教得好。”苏玖龄拍着她的脊背,模样一本正经地道。 呵。 敢情这是说她呢。 “卑职啥时候这样过了,你别冤枉好人。”文德想从他怀里起来,不料越挣扎,苏玖龄抱得越紧。 *** 阴雨天的夜色来得比往常早些,文德趁着天还有些亮堂就想回家。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文德和苏玖龄相视一眼,前者自觉地去开门。 门一开,外面站着的是丫鬟小粉。 今儿个穿得还是一身的粉色衣服,这身打扮不仅符合她的名字,还跟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很相投。 粉粉嫩嫩的,煞是可爱。 “车公子。”小粉一见来人,笑容甜甜地跟她打招呼,不再像初次跟她见面时那般含羞带怯的。 文德倚着门框笑问:“小粉找大人有何事啊?” “晚饭已经备好了,想问大人何时可以开饭。” 小粉面对她时的不卑不亢的态度,让文德一时间有点诧异。 这倒不是说她喜欢别人害怕她,或是敬畏她,而是俩人第一次见面时,小粉对她表现出来的态度跟现在相比完全就是不同的两种态度,她对小粉的变化感到开心。 只是,心里有些好奇而已。 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问问大人。” 不一会儿,文德就从内室出来了。 “大人说,就现在吧。对了,准备两副碗筷哈。” 小粉开心的应下退下了。 两副碗筷,其中一副便是她的。 是苏大人霸道地要求她留下来跟他一道用餐的。 文德望着走在长廊下的那抹纤瘦的背影,侧身看向守门的薛来认真地道:“是我身上的魅力消失殆尽了吗?小粉看见我怎么没有心动害羞了?以前不是这样的。” 薛来笑了,“我哥说得真是一点没错。” 文德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薛校尉都跟你说什么了?” 薛来把薛福卖了彻彻底底。 “我哥说,车姑娘只要看见长得好看的,不论男女,都会去调戏人家;我以前还不相信,觉得是我哥冤枉了你,可刚才看你对小粉的眼神儿,还有说的那些话,我觉得我需要跟我哥道个歉,是我太单纯了。” “哈哈哈。”文德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了,她以前在薛福面前确实如此,尤其在洛阳的那段时间跟郭姑娘的亲亲我我,更是给薛福留下了阴影。 “那你说说看,小粉为什么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薛来神秘一笑,望了眼小粉刚才离开的方向,故作深沉严肃道:“想知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吧。” 文德一愣:……没反应过来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待她回过味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文德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给弄得笑的前仰后合,最后肚子都跟着抽痛,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薛来笑看向她,有些郁闷了,“有这么好笑吗?” “哈哈哈哈……”她捂着笑疼了肚子,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你说,小粉为啥突然对我的变化这么大。” “因为她知道你是姑娘家了呗。” “?”文德挑眉看他,薛来指指自己,又指指正端着饭菜往这边赶来的小粉,得意的一批,“我告诉她们的。我哥走之前特意吩咐我的,他怕你祸害人家好好的姑娘,所以就让我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府里的小丫鬟们。” “……”文德无语望天,她该说薛福什么好呢? 她讪讪一笑,“替我跟你哥道声谢啊。” 文德不急着进内室,跟薛来俩人在门口闲聊起来。 “对了,好久没见过你哥了,你哥去哪儿了?”文德换了个话题,一手拍在他的胳膊上,笑着问道。 “我哥是一个神秘的男子。”薛来又故作深沉道。 “说人话。”文德笑着打断他。 看惯了薛来阳光开朗的一面,她还真不太习惯他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仿佛薛来本来就应该是阳光开朗的一样。 “我也不知道,这个得问苏大人才行。”薛来挑着眉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俩人在门口的谈话声也没什么顾忌,所以这声音一不小心就大了去。 愉悦的声音时不时地穿过外间,再传入内室。 苏玖龄黑着张脸坐在床上等了许久,某人只是出去传个话而已,他却没想到这一出去就这么久没进来。 他还时不时地听见她欢快的笑声。 这下子苏大人可不镇定了。 他披上外袍,出了内室,就看见文德眉开眼笑地跟薛来聊着天。 苏玖龄冷哼一声,“薛来,我看你最近皮痒了是不是?” 闻言,薛来猛地回头去看,就见自家大人黑着张脸看他,心情似乎不好。 “爷,我最近本本分分的……” 苏玖龄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冷声道:“还敢顶撞?笞臀二十,下去领罚吧。” 薛来一听,忙哭丧着脸道:“爷,我做错啥了呀,您突然就这么对我,就算要罚,也得让我明白为啥罚我呀。” “值班期间,与人嬉笑打闹,你说该不该罚你?”苏玖龄说着就把文德拉进了房间,留下一脸震惊到无以复加,心情又极其复杂的薛来。 文德回头看一眼薛来,小手偷偷地戳了戳苏玖龄的胳膊。 “大人,您忒小气了,就因为这事就要罚来校尉吗?再说了,是卑职主动找的他,要罚也应该先罚卑职才对。” 文德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了薛来的耳中,把他给感动的痛哭流涕。 “那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 第169章 酉时末,淅淅沥沥的小雨又下大了,雨声哗哗作响,屋顶处时不时地有几个响雷经过。 文德放下筷子起身,提起裙摆拉开房门,外间的雨可谓是大雨滂沱,迷蒙的人睁不开眼睛,水汽氤氲了整个空间。 雾蒙蒙的。 “又下大了。”文德仰头望天,喃喃自语,“看这样子也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文德偏头看一眼旁边的苏玖龄,“大人您快进屋里去吧,这雨大,小心着凉。”说着,她就要推苏玖龄进去。 看她一脸紧张的模样,苏玖龄心里很受用,不过,他可是一个大爷们,何时脆弱成这样了? 他笑道:“爷又不是易碎的瓷娃娃,哪能这么容易就受凉。” “这可说不准呢。” 进得屋内,又瞥一眼外面的大雨。 看来一时半会儿她是走不开了。 “吃菜。” 苏玖龄看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他倒是希望大雨能下一整夜,这样的话,小捕快就能在这里留宿了。 他面上装得跟正人君子似的,一直体贴地给她夹菜,心里却在一直祈祷这雨不要停下。 不一会儿,面前的碗就堆起了一座小山丘。 在美食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回家的事儿很快就被她抛诸脑后,夹起一块排骨就往嘴里送,她含糊不清道,“唔,好吃。” “喜欢吃可以天天过来吃。” “那不成蹭饭的了吗?”文德啃着排骨淡淡道。 “有饭可蹭还不开心啊。” “开心。” “大人,卑职又不是猪,快别夹了。” 一座小山刚被她消灭半座,眼看着又越来越多,文德连忙端起饭碗,躲过了苏玖龄的又一轮夹菜。 苏玖龄夹菜的动作一顿,就把那筷子菜送到了自己的嘴里。 “不许再夹了。”文德把碗放下,笑看向他警告道。 苏玖龄眼神温柔,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好。” “吃着饭呢,摸什么头啊。”文德嘴里塞的鼓鼓囊囊的,嘴里含糊不清的,却也没有去躲苏玖龄的动作。 吃着吃着,文德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还没跟苏玖龄汇报。 她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正色道:“大人,您还记得张三肋骨上的刻痕吗?” 苏玖龄看着她,知道她还有下文,点点头不说话。 “卑职去查了一下,他身上刻痕的方式跟我们大明的墨刑有很大的相似性,不过它却不是墨刑,而且它存在的意义又跟我们的墨刑有着截然不同的含义。” “大人见多识广,是不是早就猜到了那刻痕代表了什么?”文德凑近他,黑眸闪着狡黠的光。 “是北齐人的标志。” 苏玖龄声音淡淡,面无表情,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大人,已经确定了?” 她先前从向大哥口中得知的时候也仅仅只是猜测,不敢确定。 苏玖龄放下筷子,没有回答文德的问题,他慢条斯理地拿起帕子去给文德擦拭嘴角的油渍,动作很是轻柔,就像在对待人世间的珍宝一样;帕子的质地是上好的锦缎,用它擦嘴,很是舒服。 这货似乎很喜欢在问到关键问题的时候拖慢整个事情的节奏。 而文德又是个急性子,现在哪有什么闲情逸致。 一把夺过了某人的帕子,三下五除二的十分粗鲁地擦了下嘴角,把帕子往桌子上一放。 “好了,大人可以说了。” 苏玖龄失笑,“你啊你,性子总是沉不住气。” 文德抱住他的胳膊撒起娇来,“你就快点告诉我嘛,你看看张三无论从哪一点来看,都跟北齐人打不着边,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呀?” 苏玖龄大手覆在文德的手上,眼神缱卷地看着她。 “起初我也不知道,就像你说的那样,不论他从哪一点来看都跟北齐人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北齐人生的魁梧高大,眼窝深而眼睛大,五官立体,跟大明人有着明显的区别,然而张三却身材瘦小,羸弱,除了五官立体之外,其他地方和大明人一模一样。” 文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单凭五官立体这一点确实不好判断,就像咱大明人,也有五官立体的。” “嗯。我一开始也没往那方面去想,后来在看到肋骨上的划痕之后才让我有了疑心,就派薛福去调查了张三的身世。” “后来得知张三幼时跟随父母来到大明做生意,不幸的是,张三的父母遭受意外去世了,再到后来张三被人贩子拐卖,中间辗转过许多地方,最后就在魏府落了脚。” “所以,早年的不幸经历让张三的生活过得很是坎坷,不能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享受父母的关爱,饱一顿饥一顿是常有的事情,挨打挨骂更是家常便饭,所以,长期导致的营养不良是他跟北齐人特征不同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文德听得认真,面色凝重,“北齐人来自草原,他们擅骑射,崇尚武力,而且又爱喝酒吃肉,身强力壮,而张三跟他们的生活环境完全不同,长此以往下去,与北齐人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再加上张三从小就生活在大明,在生活习惯上面估计也被咱大明给同化了吧。” “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苏玖龄郑重其事道,“人在小时候的可塑性以及模仿性都是很强的,在这样一个关键的年龄段,是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的。” 文德拧紧眉头,问,“可他毕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为什么会被人给杀了呢?” 苏玖龄说出了一个很残酷的事实。 “棋子而已。” 文德心里咯噔一声,“那你我也是棋子吗?” 苏玖龄拍拍她的胳膊,将她拥入怀中,“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文德仰头,看着男人帅气的俊脸,“大人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 苏玖龄垂眸看向文德,少女大大的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他,那娇憨可爱的模样让苏玖龄眸色一深,指腹情不自禁地在她唇上来回摩挲。 “大人!”文德语气加重,一把捉住那只不安分的大手,“说正事呢。” 苏玖龄摇头失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文德面前,他的自制力真是越来越差了。 “现在一切都是猜测,不过,公主遇刺一案与你在洛阳遇刺一案,应该是同一个人所为。” 文德一惊:“面具男?” 第170章 看望,邂逅 说起面具男,文德心里就有一连串的问号。 弄不清楚面具男为什么要派人来追杀她。 按理说,当初她山头上,那些人待在山脚下,距离有些远,根本就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甚至可以说根本就听不见。 再加上距离有些远,她连那些人的面貌都没看清。 可他们倒好,非要对她赶尽杀绝,要不是面具男事情做的太绝,又怎么会让他们怀疑这些人当初的目的呢? 很明显是打草惊蛇了嘛。 不过,以面具男为首的这些人也是够狠,够猖狂,好像根本就不怕他们似的。 这伙人究竟在密谋什么事情呢? *** 翌日,是个大晴天,连着下了几天的雨终于放晴了。 天空是一片深蓝色的幕布,上面点缀着几朵稀疏的白云,天与地之间仿佛只有咫尺之遥。 昨晚雨下了很久,从竹篁馆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手上的案子办完了,苏大人给她放了几天轻松的假期,这几天她可以随意安排,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她得每天去竹篁馆报到一下。 而且至少得是一次。 文德躺在床上,开心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这待遇,在六扇门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今天正好可以趁着休沐日去看看头儿和陆廷一,算起来她这个白眼狼有好久都没去过了。 家里的人出去摆摊的摆摊,去学堂的去学堂。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睡懒觉的。 弄好一切之后,她便出了门。 出了小巷子,七绕八绕之后,文德停在了一家卖糕点的铺子旁,买了师傅平时爱吃的桂花糕,又给陆廷一买了一件围裙,他这人喜欢做饭,文德猜他肯定会喜欢自己给他买的这件东西。 手上拎着两样东西,文德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蹦跳着往陆廷一家的方向去。 天刚放晴,路面还很松软,出来摆摊的小贩们并不多,路上的行人也不多,昔日热闹的街市有几许冷清。 然而这些都无法掩盖文德高兴轻松的心情。 她一边哼着小调子,一边感受着雨后天晴的美好。 “啊——” 一道短而急促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文德的陶醉。 倏地一下,她的眼睛就像雷达探测仪似的在周围搜查起来。 这一看可不得了。 一个妙龄少女狼狈地跌坐在地上,白皙的小手上沾满了污泥,粉色的纱裙也是污迹斑斑的。 下雨天路滑,估计是人小姑娘不小心摔倒的。 热心肠的文德想也不想地就跑了去要扶人起来。 不料跑得太快,脚下一滑,差点摔个狗啃泥,好在她及时扶住了路边的一块石墩子,这才免于一难。 石墩子离少女摔倒的地方不远,文德顺手就把东西放在了上面,她提起裙摆去扶人起来。 “姑娘,没事吧?” 闻言,少女抬眸,望着背光的文德,眉头微蹙,一手撑着地面就要起来,“我没事。” 文德见状,忙去扶人家胳膊。 少女此时也顾不了男女之嫌了,借着文德的力站了起来。 原本干净整洁的衣服此时脏兮兮的。 文德见她双手都是泥,有些局促,无处安放,便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 “你用这个先擦擦手吧。” “多谢这位公子。”少女满怀感激。 文德穿男装习惯了,听小姑娘喊她公子,她也没解释,毕竟这种事情总是解释也是很累人的。 再说了,与人只是萍水相逢而已,性别什么的,都不重要。 这么一想,就更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文德看了眼少女的衣服,全身上下除了胸前部位是干净的之外,其它地方没有一处是干净的,想到姑娘家脸皮薄,好面子,她顺手脱掉了身上的外袍,递给少女。 “姑娘,你若不嫌弃,就把我的衣服先穿回去吧。” 少女不好意思接,可一想到自己后面整个屁股上都是泥,要是顶着这样一副姿态回去,一路上碰上诸多人,难免会闹笑话的。 少女用帕子擦干净手,满怀感激地接过。 “公子,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少女将外袍罩在身上,道,“公子家住哪里?日后我把这衣服亲自送到府上,在郑重道谢。” “举手之劳而已。”文德不在意道,转身,拿回石凳上的糕点和围裙,“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这衣服也粗糙,姑娘不必再麻烦送回来了。” 少女微微一笑,即使现在样子有些狼狈,但她身上优雅甜美的气质却无法遮挡。 “那怎么能行。”少女伸出手,“我叫上官微,你家住哪儿?” 少女不仅长得好看,性格也很活泼开朗,最主要的是,文德看见她就莫名的觉得喜欢。 人家都再三要求了,她要是还一直拒绝不肯说,倒显得她矫情了。 文德大大方方的伸出手,笑的眉开眼笑,“李家胡同。” 两手相握,很快又松开。 两人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一次的握手开启了她们的交往之路。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特。 在漫漫人生路当中,你遇见的大多数人都是与你萍水相逢之人,只此一面,此后余生很难再相见,然而,缘分是妙不可言的,是无法用任何理性的东西能解释的清楚的,你说它属于玄学,也的确如此。 你或许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那个与你萍水相逢的某人竟然会成为你人生中浓墨重彩的存在。 插曲过后,文德高高兴兴的拎着东西跟人告别。 今天不是休沐日,头儿和陆廷一都在六扇门待着。 她人一到六扇门,以前的同僚看见她都蜂拥上来将她围的水泄不通。 文德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热情的招待,一时间有些茫然,没有反应过来。 同僚们围绕着她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 有问她最近情况怎么样的,有问她在锦衣卫当差有没有受委屈的,总之是各种问题。 鲜少受到同僚们这么热情的对待和欢迎,文德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他们对她的热情,就像是嫁出去的女儿回到了娘家似的,不过这个女儿却没有给他们带来些礼品。 文德笑着看向他们渴望的眼神,就这么看着他们,也不说话,直到他们自个儿主动离开。 文德松了口气,幸好他们没问她要东西。 这要是每个人都要,六扇门上下那么多人,她哪有那么多的银子买东西啊。 第171章 责任比喜欢更重要 人群散开后,文德开心地晃了下双臂,刚要抬脚往里面走,就听见背后响起了一道声音。 “德爷,你怎么舍得来六扇门了。” 说话的是陆廷一,他脸上带着激动的笑,身边跟着唇角带着浅笑的陆秉,头儿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如既往的沉稳内敛。 “去你的,别埋汰我了。”文德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然后就蹬蹬蹬地挽住陆秉的胳膊,开始了她的撒娇术。 “头儿,这是我给你买的你爱吃的桂花糕,专门孝敬您的。”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这不是见外了吗?”陆秉说话慢条斯理的,脸上始终带着浅淡的笑意。 “算你还有点良心。”陆廷一接过她手中的糕点,“你这一走就十几天,明明离得就那么近,却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我还以为你忘本了呢。” “我最近这不是忙嘛。”说实话,这段时间文德确实有些乐不思蜀了,光顾着跟苏大人在一块腻歪,倒忘了回来看看头儿,陆廷一这话说得虽然有些夸张,却也道明了一部分真相,被人说中心事,她也不好反驳,就歪着脑袋撒娇,一副做错事的乖巧模样,又笑嘻嘻地看着陆秉道,“你看我一有空这不就来看您老了吗?” “好,好。”陆秉拍了拍文德手背,边说话边往里走。 文德十分乖巧地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好,又给他倒了杯水喝。 陆廷一见状,忍不住打趣她。 “哟,德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巧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现在对我爹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捏肩捶背的,德爷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 “亏你个头啊!”文德翻个白眼,怒瞪他,“数些日子不见,你这嘴变得越来越讨人嫌了。” 这俩人从小一块长大,陆廷一榆木脑袋,有些木讷,脑子没有文德的灵活,做事情也是一根筋,不懂的变通,所以从小到大陆廷一都是被欺负的那个。 这次回来,却让文德大开了眼界,陆廷一竟然变得巧舌如簧了。 还学会挖着苦的嘲讽人了。 文德跑到陆秉面前,蹲下来,两只小手握成拳拳给他捶膝盖。 “头儿,哥哥现在嘴上的功夫见长不少啊,就是不知道他这验尸的水平怎么样?有没有跟着一起长长呀?” 陆秉失笑,小徒从小就是他看着长大的,又如何不明白她这番话的含义呢,不就是气恼陆廷一刚才对她的一通挖苦跟嘲笑吗? 不过,说起这个事儿,他就头疼的慌。 廷一跟着他也干了几年的捕快,他几乎把自己所有的本事都传授给他,可这孩子就是天资不足,脑子反应慢,不像文德,有时候只需要轻轻的一点,她就茅塞顿开,而且还会举一反三。 “唉。”陆秉重重叹了口气,“他啊,还是老样子,别说验尸了,看见尸体都躲得远远的。” 想起这个他就头疼。 陆廷一挠了挠脑袋,他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 他不喜欢当捕快,更不喜欢验尸,若不是爹爹跟在身边总是敦促着他,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可是他不敢说。 爹爹对他寄予了厚望,他现在已经让爹爹失望了,就更不想再惹爹爹生气了。 索性乖乖的闭上嘴巴。 “头儿,您有没有想过让哥哥换一个行业干干呀?”文德手上动作没停,力度恰到好处,不轻不重地捶着他的膝盖,她仰起头,一边仔细观察陆秉的神情,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当捕快不好吗?他就该干这个。” “我的意思不是这个,也没说当捕快不好。”文德不知道该如何说,小手有点不太自在的挠了挠耳朵,“我是觉得可能哥哥真的不适合干这一行,人得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里面才会越干越有劲儿,是不是?” “责任比喜欢更重要。”陆秉看着她严肃道。 文德“哦”了一声,陆秉指了指另一边膝盖,她心领神会,连忙挪着身子去捶另一边的膝盖,这时,就听陆秉语重心长道,“这个世上有很多东西都是不尽如意的,而且也有许多东西不是你想不做就不做的,人世间有很多的无奈;只不过比起这些来,责任更重要而已,如果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喜欢来做事情,没人去干捕快,那天下岂不乱了吗?百姓们找谁伸张正义去?” “头儿,我明白您的意思。”她声音乖乖巧巧的,“天底下那么多人,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的嘛,有人适合,就有人不适合,您看我,我天资聪颖,比哥哥厉害了不止一倍,而且我也喜欢当捕快,我是又适合又喜欢,这是两全其美又事半功倍的事情。但是哥哥不一样呀,哥哥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您就放手让他去做嘛,好不好?” 陆秉算是听明白小徒的话了,多日不见,竟是要来当说客的啊。 他笑着道,“德儿,我看你今天过来不是看望我,而是过来专门劝说我的啊?” 文德嘻嘻一笑,讨好味十足,那表情丰富的脸蛋让人忍不住发笑,“我今天来是专门看望您老人家的,哥哥的事儿那是顺便提一嘴儿的。” “伶牙俐齿。”陆秉笑着点了点她。 文德笑嘻嘻地站起来,拍了拍不脏的衣摆,从糕点旁边拿过来那只纸袋子递给陆廷一。 陆廷一一愣,那只纸袋子跟糕点放在一块,他早就看见了,以为那也是文德给爹爹准备的礼物,却没想到竟然是给自己的。 “拿着啊。”文德憋着笑,看他一脸呆愣的样子。 陆廷一有些受宠不惊,“这是给我的?是什么啊?”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文德挑起两边眉毛道。 陆廷一伸手掏出里面的东西。 “围裙?” 还是条粉色的! “喜欢吗?”文德邀功似的看着他,“这可是我专门为你挑的,以后你在做饭的时候就可以美美的了。” 陆廷一哭丧着脸,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能不能换个色儿?” 他一个大老爷们系着条粉色的围裙,实在说不过去。 文德憋着笑,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就差眼泪流下来了。 “哥哥,为了投其所好,博你开心,我跑了十几条街才找到一条这么好看的围裙,而且你看这质地,这做工,想着你会喜欢,我咬牙花了一两银子给买下来的呢,可是你这表情……”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带上了哭腔。 陆廷一一看着急了,“我说着玩的,粉色怎么了?粉色也很好看的,你别难过了,我用不就行了嘛。” 他最见不得文德哭了。 然而文德却憋笑憋的难受,脸都快憋成猪肝色了,配上眼角因为憋笑而流出来的眼泪,倒真像是哭了,也难怪陆廷一会相信。 第172章 牢房里的谈判 近些日子,六扇门里难得比较安静,没有出现什么大的案子需要办理,不过盗窃案却是发生了不少,这些天来,陆廷一可谓是忙得焦头烂额,整天都在外面追捕盗贼,昨天刚把案子忙完,缉拿盗贼入狱,今天这才得了点闲。 “你要是再早来个一两天,哥哥可就没空在这里陪你闲聊喽。”陆廷一边说边叠着围裙。 “最近又有什么大案子了?” “大案子倒没有,小案子一堆。”陆廷一把叠好的围裙又重新放进纸袋子里,在她旁边坐下正色道,“昨天刚把盗贼抓住,现在人给关牢里去了。” “偷了什么东西?”文德问的漫不经心。 “还能是什么?银子啊。”陆廷一往文德的方向那倾了倾身子,神色有些疑惑不解,“不过,我们在他家搜到了一样东西,有点令人奇怪。” 文德挑起一边眉毛,很明显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什么东西?” “一张铜制面具,面具能将人的整张脸都罩住,看那面具的造型,戴这面具的人应该是脸小鼻子又比较挺立,另外,还发现了一些奇装异服。”陆廷一沉声道。 文德一惊,蹭的一下站起,“什么?!” “你干嘛这么激动?”陆廷一疑惑,仰头看她。 文德瞅了瞅四周,发现没有旁人,陆秉也去忙其他的了,她坐下,压低声音对他道,“你还记得我们去洛阳的时候吗?” 陆廷一点点头。 “我在洛阳被人追杀过……” “你说什么?!” 文德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廷一打断,他神情激动,一双黑眸沉沉地看着她。 “稍安勿躁。坐下坐下。” “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起过?”陆廷一蹙起眉头。 “都过去了,再说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嘛。” “后来怎么样了?” 文德正色道,“我和苏大人,还有薛校尉后来抓住了刺杀我的黑衣人,从黑衣人口中得知要杀我的人是一个戴着铜制面具的男人,而且还是京腔口音,苏大人一直暗中派人调查这件事,但是一直都无所获。” 陆廷一若有所思,眉眼间染上担忧和严肃,“你得罪什么人了?他们要派人杀你。” 文德背靠在椅背上,“我要是知道不早把人抓牢里去了。” “对了哥哥,你能带我去牢里看看那盗贼吗?我有些话要问问他,这铜制面具是从哪里来的?还有你说的那些奇装异服,这些东西和刺杀我的那些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伙的?” “那行,我们现在就去牢里看看。” *** 甬道幽深,狭长而又潮湿,即使是艳阳高照的白天,这里也是幽黑一片,甬道两边点燃了一排的火把。 陆廷一是衙门的捕快,再加上在押人员都是一些普通的盗贼,因此衙门对外来探望的人员并没有作严格的要求。 他把制牌一亮,看守牢房的狱卒便放他们通行了。 在甬道的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关押了一群人。 他们在牢房或躺,或坐,或倚,每个人的脸色都是死气沉沉的。 牢房里散发出数股难闻的味道,有酸臭味、尿|骚|味、汗臭味还有不知名的其它味道。 炎热的夏天总是容易滋生出各种难闻的味道。 稍一不注意卫生便是如此。 更何况在牢房这种私人卫生完全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地方,吃喝拉撒全在这一方之地,又怎么会没有一点气味呢? 陆廷一抬起袖子掩住口鼻,文德乍一闻也是频频蹙眉头。 二人停在牢门前,犯人们看到了他们的到来,一个个的也是毫无反应,文德对这现象充满了疑惑与好奇。 按理来说,人都是喜欢凑热闹的主儿,现在有人过来了,哪怕是为了排遣下寂寞也会有人过来跟他们攀谈才对,可现在却没有一个人。 他们的反应极其冷淡。 “王四,你过来这里。”陆廷一隔着牢门往里面探,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斜靠在墙上的盗贼。 王四懒懒的掀起眼皮,面无表情的,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牢房门口,隔着牢门,哑声问:“官爷,你喊我。” 文德与陆廷一相视一眼,她看着王四道,“听说你是因入室偷盗被抓,是这样吧?” 王四嘴唇动了动,“官爷都知道了还过来问我。” 文德好脾气道,“听说在你家里找到了一张铜制面具,我想知道这面具是你自己制作的,还是从哪里得来的?” “那东西是我捡的。”王四盘腿席地而坐,“我偷的是银钱,不是那玩意儿,官爷不会是想把我那东西给充公吧?” 文德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你想多了,不会的,我就是好奇你这面具是从哪来的而已。” “算了,就算你们拿走也没事儿,只要给我点银子就行,那玩意儿也不值钱,我留着也没用。”王四不在意的道。 “可以啊,你说吧多少钱?” 王四竖起一根指头,“一两。” “成交。”文德连讨价还价都没有。 王四一看人这么爽快,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要少了,刚想开口再加价,就听文德道,“大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要说话算话啊。” “官爷,你看我这样像君子吗?有哪个君子坐牢的?又有哪个君子偷人钱财的?”王四贪得无厌,又竖起一根指头,“二两,一分不能少。” “大哥,你那面具我还没有亲眼验过呢,您就直接开这么大的口,就不怕我不要了?” 王四瞅瞅她,又瞅瞅一言不发的陆廷一,双手撑着双腿站起来,“不要拉倒,我又不稀罕。”他背对着文德往里走,“反正对它感兴趣的是你们,不是我,只要那东西还在我手上,还在我家里,你们就不能拿它怎么样。” 文德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四,这货确实会察言观色,一看到他们过来询问的第一件事就是关于面具的事情,短时间内就准确地判断出面具的重要性,以及手上的面具能给他带来多少利益。 不得不说是一个聪明的人。 “行,成交。” 二两银子虽然多,但面具男牵扯到的案子可不简单,如果能用这二两银子发现重要的线索,也是物超所值了。 “你就不怕给弄错了?”陆廷一在一旁着急起来,二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依我看,他这是敲竹杠,就想多讹你点钱。” 文德双手一摊,有些无奈,“对呀,都怪我一开始想要的意图太明显了,被人给识破,所以没办法只能照办了。” 第173章 达成一致意见 王四见自己的目的已达到,高兴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后面了,与文德刚到这里看见的死气沉沉样截然不同。 他伸出手,带着得逞后的笑,“拿来吧。” 文德双臂抱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得验过货才能给你银子不是,万一你这货是假的,那我找谁要银子去?” “你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聪明。”文德打了个响指,她看一眼牢里的其他罪犯,一个个的眼神都是如狼似虎,关押在这间牢房里的犯人跟王四基本上所犯的都是相同的罪行——盗窃,且都罪不至死,而且是属于罪行比较轻的那种。 像王四就是这种,这次被捕入狱则是因为偷了人家五两银子,被偷的主人家不愿意求和,非得让犯人绳之以法。 “行。”王四老大爷似的扒着牢门,“反正老子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说吧,你家在哪儿?” 王四见他们没有把他放出来的打算,一愣,“你们不让我陪着去?” “那当然了。”文德笑着,说得理所当然,“快别墨迹了,说吧,你家在哪儿?” 王四一听,立马变了脸,“那不行,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万一你把东西给我拿走了,我找谁要钱去。” “刚你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我那是以为你让我跟你们一道回去呢。” “官爷,我看呀,你就是看我们这些人好欺负,人关在牢里哪里都去不了,随着你忽悠呗。” 说这话的人是一个高个子男子,他被关进牢狱则是因为偷了人家一副上好的字画,没想到出师不利,画刚拿到手就被主人家发现了,他一个男子如何打得过十几个男子。 这不,在众人的“淫|威”下他被迫押到了官府。 这里关押的犯人都是家里比较穷的人,有的是孤苦伶仃一个人,有的是不好好过日子总喜欢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三天两头的来牢房里住着…… 一听说有二两银子可赚,这不仅是手痒痒,心里更痒痒了。 一个个没精打采的犯人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要么让王四儿跟着官爷去,要么这东西就别想要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又扯着嗓子嗷了一声。 “就是就是,官爷不能看我们好欺负就真欺负我们啊。” “我看二两银子也不是什么大数目,官爷何必这么小气呢?” 牢房里的犯人们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都安静!”文德脸色一沉,严肃道,“银子等你出狱的时候我再给你。” “我不同意,你这是在跟我玩拖延之术。到时候你肯定不会认账的。” “笑话,官爷果然是官爷,忽悠人也是一套一套的。” …… 文德不理会众人的埋怨和吐槽,笑得神神秘秘的,她朝王四勾勾手,王四瞟她一眼,不情不愿地凑上前,“再靠近点。” 王四又往前挪了一步。 “头低点。” 王四臭着一张脸半弯下身子。 文德瞄了眼周围的犯人们,凑近他,压低声音道,“王四儿,你真是白长这么大了。” 王四一听火了,敢情绕这么大一圈子就是为了骂他,他刚要还口,文德根本就没给他这个机会。 “你现在在牢里面待着,知道身上藏着银子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会成为众人瓜分和欺负的对象。” 文德看他明显不信的眼神,“不信你看他们看你的眼神,跟以前比一样吗?” 王四果然回头去看他们。 眼神有贪婪的,有渴望的,有愤怒的,有生气的…… 王四是个头脑简单的男子,这么复杂的面相他肯定是琢磨不透的。 文德看他动摇了,又加了一把料道,“你想想看,如果你身边有一个比你还要弱势的人身上有银子,你能在体力上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他,你会不会打这个钱的主意?” 王四皱眉想了一会儿,郑重的点头,回答的很认真,“会。” “这就是人性。”文德正色道,“我现在不给你银子那是在保护你,如果你是这群人的对手,我完全现在就可以把银子交给你。” “那行,我相信你。”王四若有所思,认真思考了良久,“我还有半年出狱,半年后你连本带息的还给我。” “你还要利息?”文德诧异,“你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 “人把银子存钱庄都有利息可拿,我为什么就不能有。”他态度坚决,说得认真又理所应当。 文德当场气得头上直冒青烟,都是她算计别人,何时轮到别人算计到她上了。 玩鹰的被鹰啄了? 开玩笑。 从来就不存在这种可能。 文德一巴掌拍在王四头上,“说你吃错药了你还不承认?我帮你存银子,这是在救你,在帮你,你倒好,却趁机占我便宜,我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不地道呢?你要是执意要利息,我现在就把银子给到你手上,成不成?” 王四立马怂了,一个大老爷们蔫蔫的耷拉下脑袋,声音闷闷的,明显是不高兴。 “成,利息老子不要了。” “你小点声!”文德轻斥道,“你是想让你的牢友们都知道咱俩的计划?” 王四冷哼一声,心情很是烦躁。 “你们这些官爷就喜欢欺负我们这些老百姓们,又想占我们便宜,又想压榨我们,老子不干了,不就是块不值钱的面具嘛,老子就当送你们了!你也别想再用这东西来威胁老子。” 文德心里一乐。 呦呵! 这大哥也不是特别笨,脑子现在转的还挺快。 这戏演的也挺好。 果然就有几个牢友开始为他打抱不平。 文德作安抚状:“大家都安静,稍安勿躁,我毕竟是公门中人,怎能白白拿老百姓家的东西呢?这不是给我们脸上抹黑嘛,我现在就是手头有些紧张,你们想想看,二两银子快是我一年的俸禄了,我一下子哪能拿得出来这么多啊。” “你不是说二两银子是小事吗?”有人明显不相信这套说辞。 “?”文德一脸苦相,“我一个小小捕快,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三两,真没有这么多,等我筹够银子,一定会一分不少地给王四哥的。” 刚才答应给钱还挺快,这变脸变的也很快啊,果然当差的个个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面具是王四的东西,跟她产生利益关系的也是王四,与其他牢友没有一点关系,文德对他们的说辞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也更不会跟他们争执。 跟小人讲道理,你就是唾沫干了,也说不过他们。 她刚才这么一澄清,无非是想让王四在牢里待的痛快些,不至于因为这点银子给他带来祸端,现在目的达到了,她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第174章 遭遇刺客 这是一间用土坯和麦秸秆混合盖成的房子,房子坐北朝南,只有一间屋子,西边靠近屋门的地方有一个灶台,灶台上有一口铁锅,东边就是供人休息的寝室。 一张简易的木板床。 屋里的布置很是寒酸。 说是家徒四壁一点也不为过。 文德来到床头边的柜子旁,听王四说,面具和一些衣服都被他一股脑的扔在了柜子里。 她扒着柜子边缘就往里面看,两只手扒拉着,最上面一层是王四穿的衣服,鞋子,还有床褥被单全被他一股脑的堆放在一块。 柜子里无用的东西都被她和陆廷一俩人清理出来堆放在床上了,就在这堆衣物的最底层发现了一张通体泛着金黄的面具,面具底下压着的是颜色鲜艳的奇装异服。 陆廷一看她小心翼翼地把面具拿出来放在手上来回看,问,“是它吗?” 面具就是普通的面具,没有什么不同。 文德伸出一根指头挠了挠额头,神情有些纠结,“我也不确定,当时我在山头,他们在山脚,只看见为首的男人戴着一张面具,至于面具上的细节一点也不清楚,不确定是不是。” “给我看看。” 文德把面具递给陆廷一。 他第一次看见这张面具让他引起疑心的地方就是这面具的豪华,虽是用铜打造的,但通体却镀满了黄金,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持有这张面具的人定不是普通人,更不可能会是家徒四壁的王四会有的东西。 至于王四为何会二两就把这昂贵至极的面具卖掉,无外乎他的无知与不识货。 文德把柜子里的几件奇装异服拿了出来,一一看完后道,“看出什么了吗?” 陆廷一摇摇头:“除了这上面的黄金之外,其他和普通面具没啥区别,我仔细看了,也没在这上面找到能识别人身份的东西,文字,图案,这上面一样也没有。” 闻言,文德提溜起一件颜色鲜艳的奇装异服,“喏,这衣服跟我当初看见的一样。” 陆廷一接过衣服,抖开,衣服很是宽松肥大。 “这衣服会是这个面具的主人的吗?” 文德嘟嘟嘴,又摇摇头,“不是,我当初看见的面具男,他身材高挑,长身玉立,而且看着还很有气场和气质,不像寻常人家,可这服装又肥又大,跟那人的体型不太符合。” 陆廷一把衣服放下,眼睛看着面具,漫不经心地道,“这面具一看就是给脸小之人制作的,再加上你刚才说的长身玉立,气质和气场,说不定此人有可能是一个长相很好的俊美男子呢。” “现在能联想到的就是这面具和这衣服的主人都不是我大明人,至于他们背后在搞什么动作,我们还无从知晓。”文德把王四的其他衣服给他一一叠好,又拿出一块布当包裹使用,把这些奇装异服还有面具一股脑地放在一起,对角一折,往背上一挎。 “走吧,我们在这儿也研究不出来什么来。” 俩人一前一后的出门。 陆廷一体贴地把房门掩好,一转身,人就怔住了。 一群人手里拿着刀,满身杀气地站在院子里。 且他们个个身强力壮,孔武有力,一看就是武功高强的人。 陆廷一瞬间做出反应,“德爷,你先跑,我掩护你。” 文德紧了紧包袱,眼睛含笑地看着这群来者不善的人,话却是对陆廷一说的,“哥哥,这里交给我,你回去通知苏大人,就说有大案子来了。” “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陆廷一紧张的心脏砰砰直跳,“你武功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吗?连我都打不过,就想一个人单挑这么多人?别说了快走。” 为首的黑衣人不耐烦地看着嘀咕不停的俩人,“把东西交出来,可以让你们两个死的痛快一点。” 文德:…… 不应该是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们不死吗? 这人怎么总喜欢不按套路出牌。 陆廷一早已抽出腰刀,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文德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们,嘴角一咧,笑了,“我若是不交呢?” “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男人冰冷的声音瞬间让空气凝滞,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他话音刚落,不带文德和陆廷一反应,一群黑衣人群起而上。 为首的黑衣人直指文德而来,说时迟那时快,文德脚下一个旋踵,堪堪躲过黑衣人的攻击,险些就毁了容。 黑衣人速度极快,在文德躲避攻击的瞬间,只见他身形一闪,一个转身将锋利的尖刀狠狠刺向文德的后背。 “小心!” 陆廷一厉声一叫,冲上去就要挡在文德身前。 不料,其他黑衣人将他围的水泄不通,且他们的武功个个在他之上,很快陆廷一便自顾不暇,此刻根本无力再去顾及文德。 利刃就在身前,那速度快得让人几乎感觉不到真实,武器带来的杀气瞬间即至,文德抄起手边的一根木棍,她没有用木棍与尖刀碰撞,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棍打在黑衣人腰腹部,又在黑衣人反应迟钝的瞬间,一个手刃劈在黑衣人的手腕,瞬间将他手中的刀夺了过来,速度快到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这群人打得如意算盘将陆廷一团团围住,不让他对她施以援助,然而对待文德却只派了一个黑衣人,究竟是他们看轻了文德,还是高估了陆廷一的武功。 不过,陆廷一那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文德持刀入场,斜刺里冲入进去,她身姿轻盈,灵活快捷,但出刀的速度却是快如闪电,刀法又极其刁钻。 “当”的一声,刀身格住对面刺客的长刀,文德冷笑,身子灵活地退后半步,一个转身刀尖猛地刺出。 黑衣人面色微变,动作快到让他根本反应不过来,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呲! 只听一声,刀尖入身,鲜血汩汩而流。 其他刺客见状,当即红了眼。 攻击之势更加迅猛。 饶是文德武功再高强,也不可能是一群武功高强的人的对手,再加上陆廷一身负重伤,她不仅要保护陆廷一,还要躲过对方的攻击,渐渐地就有些吃力。 黑衣人对他们的攻势之凶猛,明显是打算要了他们的命。 文德根本找不到好方位攻击其破绽。 打斗越来越激烈,就在文德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斜刺里突然出现一抹白影,刀尖直直刺向对面的黑衣人,只瞬间黑衣人便倒下。 “大人?!” 那抹白影的主人正是赶来救援的苏玖龄。 第175章 包扎伤口 苏玖龄刚把毛笔放在笔架上,就听见外面一声急报。 他镇定自若地坐在那儿,脊背倚靠着椅背,骨骼分明的大手将刚才临摹好的文章翻过来,倒扣在案桌上。 薛福推门进来,声音有些急切,“大人,探子禀报,车姑娘在路上遇到刺客袭击……” 苏玖龄瞬间变脸,面色一沉,声音冷如鬼魅,“走!” 在探子的带领下,苏玖龄快马加鞭地赶到现场。 “大人,您来得可真及时。”文德发自内心地说,要是再晚来一会儿,她可能就顶不住了。 “薛福!”苏玖龄面色冰冷,“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说罢,拉着文德的手腕就走。 苏玖龄此行,带了一批锦衣卫,很快双方就陷入了刀光剑影之中。 “等等。”文德松开苏玖龄的桎梏,苏玖龄皱眉,不解地看着她,“陆廷一受伤了,我们得先送他就医才行。” “多谢苏大人相救,我没事。”陆廷一一手捂着手臂上半部分,鲜血浸透了玄黑的衣服,染红了陆廷一的一只手,他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是白的。 文德挽住陆廷一的另一只胳膊,“现在不是嘴硬的时候,我们快走吧。” 苏玖龄拧起眉头,看着文德搀扶住陆廷一的那只手,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碍眼,可现在又不是吃味的时候,他只能强忍住。 “薛福!”苏玖龄目光沉沉地看着文德,俊脸冷漠,冷声吩咐道,“带陆捕快去看病!” 还在与敌方打斗的薛福闻言一顿,黑衣人瞅准时机,一个撩剑,直直朝他胸口刺了过来。 薛福始料不及,脊背一阵发寒,脚下快速向后退步。 “当”一声,长剑横在胸前,黑衣人的剑尖落在薛福的剑身上。 薛福躲过一险。 双方的攻势越来越猛,薛福应付对方的攻势时,还不忘叮嘱,“大人,这帮黑衣人想冲破防线逃走,我现在没办法送陆捕快离开这里。” 苏玖龄冷哼一声,心中不满。 “大人。”文德托了托肩上的包袱,催促道,“我们快走吧,陆廷一受伤了,耽误不得。” 苏玖龄不以为意,“区区小伤而已,不值得这么大惊小怪。” “……”文德挑起一侧眉毛,不再理他,搀着陆廷一就走。 *** 到了济世堂,文德宝贝似的扶着陆廷一先坐下,一转身就跑进后院就喊彭小叔,她这小心体贴又温柔的劲头,看得苏玖龄心里很不舒服。 她从来都没有对自己这么照顾过。 而苏玖龄也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竟然会吃一个男人的醋? 不一会儿,彭小叔就过来了。 他先查看了陆廷一的伤口,伤口深且长,有些地方已经与衣服粘连在一起,彭麟拿过剪刀,把衣服剪开,露出半截胳膊。 伙计递过来酒精,彭麟直接倒在陆廷一的伤口上。 陆廷一当场就痛的大叫起来,额头上遍布冷汗。 “能不能出息点?”文德翻个白眼,一巴掌呼在陆廷一脑瓜子上。 彭麟是知道她与陆廷一之间的关系,他俩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陆廷一不知道被她欺负多少次了,像今天这种情况,彭麟也是见怪不怪了。 “彭大夫,您轻点。”陆廷一柔弱的跟个小姑娘似的,委屈巴巴的摸着脑袋瓜子,“德爷,我现在可是伤患,对待伤患要温柔,你不知道吗?” 文德作势又要打他脑瓜子,苏玖龄迅速捉住那只作祟的小手握在手里,瞥一眼陆廷一,道,“对待弱势群体要友爱。” 陆廷一感激涕零地看着他道,“多谢苏大人,文德从小到大脾气就不好,老是欺负我,还每次都装可怜,害得我总是被我爹追着打;苏大人,你可得好好地管管她,再不能让她这样了。” 他说得声情并茂,话里话外又透露出他跟文德是一对儿的意思。 苏玖龄听了表示高兴,但他面上依然是那副冰山脸的姿态。 “大人,您别听他的,我是一个姑娘家哪里是他一个大男人的对手啊,他一根小指头都能打趴我,我还能欺负得了他?” 文德说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陆廷一露出吃惊的样子,他不止一次地见过文德无耻的样子,可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吃惊过。 他刚要反驳回去,胳膊那就传来一阵难忍的疼痛。 “嘶!” 他倒抽一口冷气,“彭大夫,您再轻点好不好?” 彭麟笑着点点头,文德看一眼彭麟正在给他用针挑粘在伤口上的丝线,明明心里心疼他的伤势,但嘴上却是臭的很。 “彭小叔,您别听他的话。”文德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放开了手脚来,我看他就是矫情,欠收拾。” 陆廷一疼得满头大汗,耳边不断地传来文德讨厌的聒噪声,俩人又开始斗上嘴了。 “文德,你还有没有心啊?”陆廷一气得都快要嘶吼了。 苏玖龄一直牵着文德的手,心里虽然还有些吃味她跟陆廷一之间的相处模式,却也知道文德是想用这种方式转移陆廷一的注意力。 再者想到陆廷一是为了保护她才受的伤,心里的那股子郁气便消散了大半。 不过他从始至终就板着一张冷脸,听着俩人在耳边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 不插嘴,也不制止。 闻言,文德右手捂在胸口处,用力拍了拍。 “在这儿呢,而且还是鲜红的。”文德手指着陆廷一,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儿道,“你说说你,武功那么差还逞什么强,让你先走你不走,这下遭罪了吧。” 陆廷一作伤心难过状,仰头看向始终沉默不语的苏玖龄,“苏大人,你看看德爷这说得什么话,太伤人心了。” “彭小叔,好了吗?”文德看向彭麟,问。 陆廷一闻言,忙看向彭麟,发现他正在给自己缠纱布。 刚才光顾着跟文德斗嘴吵架,不知不觉间连伤口都给包扎好了。 “你啊,得好好谢谢文德。”彭麟收拾好一切药箱,起身笑看着陆廷一。 “彭大夫,怎么连你向着她啊?”陆廷一笑着,知道彭麟此话的含义,陆廷一怕疼,整个处理伤口包扎伤口的过程中,文德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故意跟他斗嘴。 不过,陆廷一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愣是不道谢。 跟彭麟告别,苏玖龄同文德一道送陆廷一回家,之后她又被苏玖龄带去了竹篁馆。 不知不觉,天也黑了。 第176章 提人 俩人并肩走在宽阔的青石砖路上,文德简单的将今天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俩人便一道去了牢房。 甬道处在风口的位置,俩人刚进去,明显就感觉到一阵凉爽的风吹来,整个空间都是阴凉的,实是夏天乘凉避暑的不二之选的地方。 甬道两边的火把比白天时更亮了。 牢房静谧的出奇,任何一点声音都会被甬道特殊的设计而放大许多倍。 她人刚踏进没多远,就听见从最里面的一间牢房传来的声音。 “王四儿,你个笨货,就算拿玩意儿再不值钱,也是你的东西,别人是没有权利拿的,拿了就得给你银子。” “我看你是被那个小白脸给哄骗了。” “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可一肚子坏水了,你现在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呢。” 王四就算再傻,也明白过来这群牢友的目的了,就是想跟他一块分那二两银子,每个人能分好几百个铜板呢,说来也是一笔大钱了。 这些人没一个在安好心,全都惦记着他的银子,王四庆幸下午听从了文德的建议,没有让她当场交银子,若是交了,这些钱估计全被他们给抢走了。 王四蹲在墙根那,双手抱住膝盖,一副憨样,不以为意道,“那东西都是破铜烂铁不值钱,老子就当是做好事了,积点阴德,日后好投胎。” 有人开始耐不住了,一脚踢在他小腿胫骨上,痛的王四当场蹦跳起来。 “你踢我做什么?!” “等那小白脸来了,就说你改变主意了,要是想要面具,必须拿银子来买!” 另一个牢友也跟着起哄:“我看她对面具挺感兴趣的,说不准它还是个宝贝呢,二两银子太少了,至少得十两银子。” “十两?”王四倒抽一口气,要是他真有这十两银子,他可就发大财了,王四弯着腰揉着小腿胫骨,有些心动了,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 若是他听从牢友的建议,就算官爷真同意给他十两银子,却也不一定能到他的手里。 这群牢友现在个个都对他的银子虎视眈眈的。 他还是小心点的好。 牢房里的说话声在甬道里听得清清楚楚,不过只要他们没有闹出事情,一般情况下狱卒是不会管他们的。 脚步声在传音的甬道内显得尤其明显,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王四的牢友们全都警惕的闭上嘴巴,整个牢房瞬间又恢复了安静,仿佛文德刚才在来的路上听到的声音都是幻听似的。 “哟!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她人还没到牢房门口,愉悦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王四一听是熟悉的声音,忙扒到牢房门口往甬道出口的方向看。 “你来了?”王四眼中是难掩的激动和开心。 文德笑眯眯地看一眼面无表情的苏玖龄,这才看向王四道,“我要是不来,岂不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看她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王四眼皮突突直跳,恐怕刚才他们的谈话全被官爷给听了去,她要是一个不开心不给他钱了咋办? 王四面色有些着急,却又不能大声质问,毕竟这是他跟官爷之间的不为人知的私事,要是被牢友知道他骗了他们,指不定要狠狠地挨一顿打。 王四不自在地搓搓手,瞥一眼安静如斯的牢友们,讪讪一笑,“官爷刚才听错了,哪有什么人说话呀。” 文德淡笑不语,也不拆穿王四这拙劣的谎言,瞅着他看了良久,微微掀开唇角道,“这是我家大人,锦衣卫来的,有些话想单独问问王大哥。” “咚!” 王四当场吓得跌坐在地上,语无伦次,“锦,锦,锦衣卫?” 文德好笑地看着王四的反应,仰头看向面色冰冷的苏玖龄,唇角弯弯,漫不经心地道,“大人,您看把人给吓的。” 苏玖龄拧起眉头,面色一沉,“我有那么恐怖?” 他似乎有些不悦王四的反应。 “开门!”苏玖龄言简意赅地吩咐。 文德很满意地看着大家的反应。 还真别说,有的人就是天生的上位者,哪怕他只是往那一站,就能威慑到别人。 她观察过了,从他们到这儿开始,牢友们个个都表现的规规矩矩,眼神躲避,不敢看他们,不过,文德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人的目光。 惊恐,害怕,担心,还有不安。 当然,除了苏玖龄本身的气场让他们收敛了很多,更多的则是“锦衣卫”这三个字所带来的分量。 锦衣卫的力量不仅渗透在皇城的各个地方,就连民间亦是听闻“锦衣卫”三个字就战战兢兢,惶恐不安。 因为在大明,曾经有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在锦衣卫的血腥统治下,杀了不少朝廷官员,虽说锦衣卫只负责监察百官,但这只是一般情况下。 锦衣卫的大名,在全国上下可谓是如雷贯耳。 当然,其间的贬义居多。 “走吧,王大哥。”文德笑着走近他,像是没有看见他的恐惧与全身的抗拒似的,拽着他的胳膊就把他提溜起来。 其他牢友纷纷对他捏了一把冷汗。 民间有句话,只要落了锦衣卫的手,不死也能脱层皮。 “官爷,咱有话好好说,好不好?”王四吓得都快哭出声来了,身子软得跟滩泥似的,硬是躺在地上拽不起来。 “我发誓,我以后一定改邪归正,再也不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了,求求你不要把我交给锦衣卫,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都张着嘴等我喂呢,我不能有事啊。” 文德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猛地甩开他的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点面子也不给他,当即就拆穿了他的谎言。 “别装了,你一个老光棍哪来的小啊。” “以后会有的。” “你要不走,直接笞臀五十。”苏玖龄神色冷漠,声音毫无感情地道。 王四吓得立马捂住了自己的臀部,一脸苦相,“我跟你走,跟你们走。” 骨气这个东西有时候真不管用,跟屁股比起来,王四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其他牢友目露担忧地目送王四而去。 文德又把牢门锁上,王四生无可恋地跟在他们后面,她趁机偷偷在他耳边小声地把苏玖龄夸了一通,“大人,您太有威慑力了,站在那一句话都没说,就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 “三。”苏玖龄吝啬道。 文德一愣:“?” “我一共说了三句,不是一句都没说。” 第177章 审问 王四被带到了一个简易的房间里,这是专门供狱卒平时休息使用的,现在被临时用来做审讯室用。 房间里有几张木头椅子,一张掉了漆的四角方桌。 文德把门掩上,刚给苏玖龄搬了张椅子让他坐下,一扭头就看见王四匍匐在地。 “锦衣卫大人,请您饶了小的一命,来世小的就算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 “大人,您这威名真不是浪得虚名啊。” 苏玖龄挑起一侧眉毛,仰头看她,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闪着狡黠之色,竖起的大拇指更是让他哭笑不得。 这丫头从什么时候开始见缝插针的挖苦他了? “去,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苏玖龄吩咐道。 “遵命。” 文德把放在椅子上的包袱往桌子上一搁,掏出里面的面具放在桌面上,王四从始至终都垂着脑袋不敢抬头。 他哪知道无意中捡到的东西会给自己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啊? 他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 苏玖龄冷着脸,“面具你是从哪捡到的?” 王四看到苏玖龄黑漆漆的眼睛,脸色唰地一白,“回,回锦衣卫大人,是,是小的在,在三河村捡,捡到的。” 苏玖龄看他一眼,手上拿着面具把玩,“三河村是清陵县与宝山县交汇的地段,从你住的地方到那里有几十里的距离,说说看,你到那里做什么去了?” 王四吓得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抬头看一眼苏玖龄,忙又垂下脑袋,“回,回锦衣卫大人,小的,小的平时没事喜欢乱逛荡,就,就跑去那里了。” “乱逛是假,恐怕踩点才是真吧?” 王四突然激动,声音不由得拔高了许多,“不是!小的真的只是随便闲逛的。”话刚说完,立马就垂下脑袋。 文德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她本来是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会惹来王四的强烈反应,而他这反应真有点像此地无银三百两,怕不是被她戳中了心事,才这么心虚吧? “你还记得捡到面具的具体位置吗?” 本来只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问话,王四那货的脸色瞬间苍白,连嘴唇都吓得颤抖起来,更让文德出乎意料的是…… 那货竟然哭了? 地上湿了几滴。 文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时,下意识地去看苏玖龄的脸色,果然从他脸上读出了极其不耐的神情还有嫌弃。 看把人孩子都吓成什么样子了。 文德放柔了声音道,“王大哥,你不要害怕,苏大人又不是阎王爷,他面冷心热,是个秉公执法的好人,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就行,他不会冤枉你的,而且我们这次只是正常的审问而已。” 苏玖龄眉毛一挑,神色晦暗不明。 面冷心热? 秉公执法? 好人? 这些说的都是他吗? 原来他在她心里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存在。 苏玖龄的目光不由得柔和几分。 文德不知道苏玖龄此刻的想法,她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给人家一点回应,让人放下心来,别让对方以为看见了他就跟看见了阎王爷似的。 试想一下,天底下有几个人是不怕阎王爷的? 苏玖龄把面具往桌面上一放,身子往后靠了靠,神态有些慵懒,“放松,这只是普通的审问而已,不会对你用任何刑罚的。” 听到不会给他用刑,王四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回大人话,小的是在河边的一间屋子里捡到的。” “在人家的屋子里捡到的?”文德皱着眉头重复一遍,“这不应该是偷的吗?” 王四又紧张起来,生怕因为这个事情再给自己带来责罚,忙辩驳道:“那间屋子是主人废弃不用的,所以算不上偷,偷的。” 他气势一开始很强,后面越说声音越小,底气也有点不足,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恰当。 “接着说。”苏玖龄没打算揪着这个没用的话题继续下去。 “那间屋子就在三河村上游二里处的地方,位置有些偏僻隐蔽,还有树木做遮挡,村里人一般也不会往那里去,房子一看就是废弃了很多年的,小的当时也是因为走累了,突然看见一户人家就想着进去讨口饭吃,谁知道走进了才发现房子外面很破败,当时小的也没想那么多,以为就是个穷苦人家,没往废弃的方向去想,进去之后才发现这是一处没人住的地方,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其他什么摆置都没有。” “房间干净吗?” “干净,所以当时小的也很纳闷,房间那么干净,却不像有人住的样子,除了桌子和椅子之外,没有一点有人居住过的样子,当时我不甘心,心里莫名有一股火气憋着发不出来很难受,就开始到处翻找,后来就在一块木板底下发现了这些。” “木板?”文德问。 “房屋全是由木头建成的,房子整个是从地面上架起来的,铺了一层木板,小的当时听声音有些不对劲,一掀开就发现了一堆衣服还有这张面具。” …… “爷!”薛福匆匆推开房门进来,刚要开口说话,就看见除了苏玖龄之外,还有文德以及跪在地上的王四。 他面色为难,欲言又止。 文德以为薛福是有重要的事情不方便让他们知道,道。 “大人,卑职和王大哥这就出去。” “不必。”苏玖龄抬手制止,“直接说吧。” “爷,那些黑衣人全都服毒自|杀了。”薛福面色凝重,“是属下办事不力,还请爷责罚。” 苏玖龄没说话。 文德一惊,“一个不剩?” 薛福点头,“他们似乎早就做好了任务失败之后的准备,我们把他们抓捕起来在转运到诏狱的路上,这些人突然口吐白沫,全身抽搐不止,不消一会儿便没了气息。” “跟洛阳的那批人是同一组织吗?” 苏玖龄说的是杀手组织“枭”。 薛福明白过来。 “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组织,而且……” “嗯?”苏玖龄斜睇他,“说。” “看他们的长相应该不是大明人。”薛福沉声道。 “大人,我们要现在回去验尸吗?”文德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大人,我们要不要现在赶回去,说不定能在这些人身上发现有用的线索。” 苏玖龄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 出门前,他瞥一眼王四,吩咐薛福道,“今晚就把他关进诏狱。” 留下这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四彻底崩溃了,“不,我不要去!” “我不去!” “不去!” 文德深知他内心的恐惧,若是不由分说地把她关进诏狱,她恐怕比王四还要恐惧不安,不过苏玖龄这么做却有他的道理在。 身为他的贴身侍卫,她自然要学会察言观色,懂得大人此番行为的目的。 她苦口婆心的安抚道,“王大哥,你别怕,苏大人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你不知道现在有一个不知名的组织已经盯上了你,我们今天去你家找面具的时候,正好跟他们打了个照面,就今天给我一道来的那个英勇受伤了,现在把你继续关在衙门里不安全,但是关进诏狱就不一样了,诏狱甚严,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等这件案子了结了,再把你转回到衙门里来。” 第178章 调查毒源 王四彻底慌了,诏狱堪比人间地狱,凡是进去的人十八种刑具都要一一尝试一遍,不死也得脱层皮。 就他这样的,铁定活不成了。 他跪在地上任凭文德怎么拉他也不起来,颇有些撒泼耍赖的意味,不过王四的行为却也是能够理解的。 换做任何人,此刻听到要把自己关进诏狱的事情恐怕都会惶恐不安。 “官爷,我求求你了,不要把我关进诏狱,那二两银子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求求你,不要把我关进诏狱。” 王四怕急了。 文德叹了口气,这事儿换谁听了都会吓哭吧? 不要说他,就是她听了刚才那番话也不会相信只会单纯地把人关进诏狱,一点刑罚都不受还能安安全全此从里面出来。 诏狱从设置开始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这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一次。 她蹲下身,耐着性子解释,“王大哥,相信我说的话,你现在待在衙门里面很不安全,外面已经有人盯上你了,而诏狱则是一个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等外面风波过去了,一定会把你安然无恙的放出来的。” 王四表情有些松动了,但态度却依然坚定,“我不去!生死有命,要真是死在牢房里了,那也是我的命,我认了。” 文德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站起来,走到门外。 “大人,他不肯去。”文德双手负在身后,抬抬下巴,“要不还把王大哥关在这里吧,今天那帮黑衣人已经看到面具落在我们手里了,想必他们会把视线转移到我们身上来,而王大哥就是安全的了。” “就依你的意思来办。”苏玖龄沉默一下,“薛福,你多派些人手过来,以防万一发生意外。” 薛福点头。 文德点点头,转身又进了临时审讯室,一边将桌上的面具重新放进包袱里,一边把苏玖龄的意见告诉了王四,系好包袱,往肩上一甩,王四跟在她后面出了门。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文德和苏玖龄一道去了殓房,薛福紧随其后。 殓房。 文德一踏进殓房先去看了尸体的中毒现状,八具尸体全身呈现出青黑色的小疮,眼睛突出,舌头上生出小刺疮且裂开,嘴唇破裂,两耳肿大,腹部膨胀,十指甲青黑。 一看便是中毒而亡的症状。 文德看向苏玖龄,“大人,看他们的中毒现象,应该是服用砒|霜而死的,而且服用的剂量非常大。” 苏玖龄点点头,问李推官,“派人去查了吗?” 李推官答:“回苏大人,下官已经派人去调查各大药房最近售药的情况了,一旦发现有人在最近几天购买过砒|霜,便立即缉拿归案。” 文德面色凝重,若有所思,苏玖龄垂眸,低声问她,“你是不是还有其它的发现?” 文德仰头看他,摇摇头,又看向薛福问道,“薛校尉,你在这些人身上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 薛福答:“我搜遍他们全身,什么也没找到,估计是他们趁我们的人不注意时服毒自|杀的,至于装毒药的容器有可能丢在路上了。” “回去找的话,可能性有多大?” 薛福面色有些为难,“这个也不好说。” “大人。”文德看向苏玖龄道,“被丢弃的瓶子必须尽快找到,若是里面还有毒药残留,被不知情的人捡到的话恐怕就有麻烦了。” 苏玖龄凝重地吩咐道,“你现在多带几个人沿途去搜查,并且告诉沿途的百姓若是在路上看到小瓶子的话,切记不要捡,一定要衙门的人去。” 薛福不以为意,认为不过是一个瓶子而已,又不值钱,就算有人看见了也不会真的去捡它。 “大人,我们会不会太紧张了?” 文德答:“不是紧张,是小心为上,大人们捡它的可能性很小,我们需要警惕的是小孩子,小孩子喜欢到处乱跑,什么东西都能捡来玩,所以必须要把这一情况通知沿途的百姓,让他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并且管好自家孩子。” “好,我现在就去。”薛福转身就走。 “等等。”文德喊住他,“看看路上有没有掉落的植物。” “植物?” 这下连苏玖龄都疑惑不解了。 文德沉默一会儿,指着其中一个人道,“这些人的中毒现象看起来和砒|霜很像,但不能确定就是砒|霜中毒,也有可能是野葛毒。” 苏玖龄双眸一眯。 “是葛根吗?它不是中草药吗?” 文德摇摇头,“野葛和葛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植物,葛根是常见的中药草,有解肌退热,透疹,生津止渴,升阳止泻之功;而野葛又叫断肠草,根、茎、叶都含有剧毒,尤其以幼叶、根的毒性最强。” “车姑娘的意思是说,这些人身上携带了断肠草这种植物?以便随时服|毒自|尽。” 被薛福这么一问,她也有些不确定。 她想了想说:“这只是我的一种怀疑,虽然身上携带植物有些不方便,但是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 夜幕深了,殓房的人都走完了,此时只剩下文德和苏玖龄二人。 “大人,这些人面部五官深邃立体,和我们大明人明显不同,您说这些人有没有可能是北齐人?” “想知道是不是很简单。”苏玖龄看她一眼,走上前,一边扒开死者胸口的衣服,一边淡淡道,“北齐人喜欢在身上刻东西,尤其喜欢在显眼的地方刻,这样能更好地向别人展示自己的厉害,不过,对于一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明显是不适合的。” “黑暗?”文德疑惑不解。 顺着苏玖龄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黑衣人的胸口位置看见了一只狼头。 苏玖龄漫不经心地点了点这只青色的,凶残的狼头,淡淡道,“所谓的黑暗并不单指生活的血腥,它还代表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这些人既崇尚武力,甚至已经到了痴狂的地步,却又考虑到组织或者国家的利益而不得不这种强烈的民族情结给它收敛起来,所以这些人身上的刺青位置跟北齐士兵以及普通百姓的位置都会不同,他们必须将这一代表北齐身份的特征隐藏起来,这样才便于他们行动。” 文德把苏玖龄这段晦涩难懂的话简单的加工了一下,变成了通俗易懂的意思。 “大人的意思是说,北齐内部有一个专门的组织,而这个组织为了实现自己的宏图大业,所以才忍着痛把本应该代表武力的刺青给刺在了一个比较隐晦的地方。” 第179章 进展 苏玖龄摸摸她的脑袋,唇角掀起一抹弧度。 “小捕快聪慧。” 被人夸奖,文德心情愉悦。 “那大人知道这个组织吗?” 苏玖龄拉着她的手往外面走,边走边说:“知道,效忠于北齐朝廷的一个民间组织,你刚才看到的狼头不单单是因为那个人喜欢狼,所以才刺上去,而是因为狼是北齐人的图腾,他们把国家的图腾刻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实际上是在传达一种自己的精神信仰。” “你知道狼都代表了什么精神吗?”苏玖龄偏头看她,问。 “凶残,狡猾,有野心,还很聪明团结。” 文德一下子说出来关于狼的很多特点。 朦胧的月光照在漆黑的树影上,投下一片片的斑驳,夜色静谧了,身后的殓房笼罩着一层阴森的气息。 苏玖龄牵着文德的手踱步出殓房外。 恐怖阴森的殓房也没能阻止住俩人之间透露出的浪漫气息。 大手牵着小手。 俩人的影子互相纠缠。 沉稳挺拔的背影给这一切都添了美好。 “没错。狼还有耐力,执着,拼搏,最重要的还是忠诚。” 文德很快就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 “大人,您说他们有没有可能是冲着咱大明的江山来的?” 苏玖龄紧了紧她的小手,目光一沉,不等苏玖龄回答,文德又开始分析起这一系列的事情之间的关系。 “今天我和陆廷一刚拿到面具就被他们给包围了,而且在双方互相激烈地对战过程中,卑职能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杀气,并且在开战之前,他们也放下狠话,不管我们交不交出来面具都只有死路一条,他们的举动和强硬的态度不得不让我怀疑面具的主人的关系,刚才大人又说这个组织是效忠北齐皇室的,那么就能说明面具的主人就是北齐皇室之人,然而我们根本就没有接收到北齐皇室的人来我大明的消息,这说明了什么呢?而且他们似乎还在守着什么秘密。” “这说明北齐皇室的人已经秘密进入我大明领土,至于背后的目的我们暂时还不知晓;还有一种可能是北齐人进入我大明,在我大明未得知消息之前失踪了,所以他们必须秘密调查,以免消息走漏风声,影响北齐朝堂局势。” “依大人的意思是,失踪的人不仅是皇室之人,还是位高权重的,甚至能影响北齐朝堂未来之局势?” “嗯。” “卑职不明白,大明和北齐两国邦交较好,既然来了,为什么还要搞得神神秘秘的?戴什么面具啊?” “表面上的好而已,实际上这几年来,大明和北齐已经多次有过摩擦,北齐人越来越猖狂,时不时地还在我边境骚|扰守边将士,企图挑拨起战争。皇上早就对他们不满了,又因为顾忌北齐的民众,这才一再忍让。” “大人,皇上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气得直接向北齐开战啊?” 苏玖龄面色凝重,拧起的眉头染上了担忧。 “事情恐怕比这还复杂。” “大人是怀疑北齐有细作潜入了我大明,而大明到现在还不知晓,是这个意思吗?” 苏玖龄沉默了良久,缓缓道出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思考的事情,“从庆阳公主遇刺一案开始,我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总感觉到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着整个事件,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通过设计一个又一个的案子让大明内部自己先乱起来,到时候他们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即可;不过,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本来想着通过刺杀公主一案的设计扳倒五军营,让五军营的统治权从我爹爹手中剥夺出去,他们却万万没有想到皇上不但没有处罚我爹,更没有褫夺我爹的统治权,对梁千户的处罚也只是剥夺了他的千户称谓,笞臀五十而已,所以他们想通过这一方法搞垮我爹,进而让皇上对我爹失去信任,那么五军营的统治权就会重新分配,这个时候只剩下右都督和东厂两大势力,但下这盘棋的人却打错了主意,揣摩错了皇上的意思,皇上要的从来就不会两两互相抗衡,而是三方势力互相抗衡,最后统归于中|央管理。” “如果他们的目的达到了呢?”文德提出反问。 “这种假设不存在。”苏玖龄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皇上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出现。” “他们的目的没有实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大人觉得下一步他们会做什么?” “以不变应万变,现在最大的砝码在我们身上,着急的应该是他们。” “大人是说面具?” “嗯。只要把面具弄清楚是谁的,一切就都好办了。” “大人,您真的一点都不知道面具的消息?”文德凑近他,盯住他看,夜色下的他,五官看得并不清楚,却又带着一层模糊的俊美,直直戳进文德的心窝。 好听的男低音从他胸膛低低传来,苏玖龄猛地低头,与她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鼻尖,“想知道?” “啵。” 文德略略踮起脚尖,轻轻在他嘴角落下一吻。 “勾|引我?” “成功了吗?”文德笑着,又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成功了。” 话音刚落,苏玖龄的大手猛地按住文德的后脑勺,另一手压住文德的后腰使劲按向自己的怀里,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缠|绵悱|恻的吻落了下来。 文德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么激|烈的吻,一只大手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服在她后背来回摩挲,烫得她脸上发热,怪不好意思的。 他使劲儿亲她,深深地吻她。 直到文德的双唇被他吻得红|肿起来,他才放过她。 苏玖龄抵着她的额头,气息不稳,“宝|贝儿,你真香。” 文德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里,意识刚回笼,就听到这声“宝|贝儿”,弄得她骨头更是酥|软,心猿意马,脸上红的能滴出血来。 “咳,咳。”文德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道,“大人,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您可以告诉卑职了吧?” “小妖精。”苏玖龄低笑一声,大手捏捏她的鼻尖,眸底蓄满宠溺,淡淡道,“面具的主人跟我们在洛阳找到的貔貅的主人,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猛地双眸瞪大,文德震惊道,“同一个人?!” 如果说两个案子是同一个人所为的话,只要找到杀害老张头一家的凶手,就知道面具的主人是谁了。 而最有可能杀害老张头一家的人便是定远侯。 难道面具男就是定远侯? 第180章 被抓 “爷呢?”薛福匆匆上前,一双眼睛因昨晚熬了一夜十分猩红,一手按住腰间晃动的朴刀,看着敞开的房门问薛来。 “出恭去了。”薛来指着茅房的位置道,“哥,你昨晚干嘛去了?眼睛怎么这么红?” 薛福与薛来同为苏玖龄的贴身侍卫,但因为薛福比弟弟更加成熟稳重,做事情可靠,所以一般情况下很多重要的事情苏玖龄都会交给薛福去做。 而这一决定也不止一次的惹来了薛来的抱怨。 同为爷的侍卫,可爷对他们的重视程度却完全不同,三人当中,只有他不受重用。 现在看着哥哥双眼通红,他一下子就猜出了肯定是爷派他出任务去了。 就连昨晚跟他一同值夜的耿俊,本来后半夜应该他值夜的,可是到现在人都没出现。 薛福表情冷峻,没理会弟弟酸溜溜的表情,只说了两个字,“没事。” 薛来翻个白眼,环顾一圈四周,压低声音对薛福道,“哥,你悄悄的告诉我,你和耿俊是不是执行重要任务去了?” “不该问的别问。” 薛来摸了摸脖子,小声嘀咕,“不该问的别问,切,我还不稀罕呢。” “爷。” 薛来还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里,就听到一道清脆的声音,一转身,果然看到了苏玖龄冷着脸,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薛福跟着他进来,薛来抬脚就要跟上,被薛福瞪了一眼,又乖乖地退回去,他随手掩好房门,将薛来隔绝在外。 薛福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似的小布袋放到桌子上,从里面倒出来七八个黑色的小瓷瓶,每个瓶口都是敞开没有盖子的。 “爷,这些是我们在路上捡到的所有的瓶子,您看这些要怎么处理?” 苏玖龄目光沉沉地盯着这些黑色瓶子看,俊脸冷峻,骨骼分明的大手拿起一只瓶子放在鼻尖去闻。 “爷,不可!”薛福及时伸手阻止苏玖龄的动作,“这瓶子里面极有可能还有残余的毒药,万一不慎吸进去会很危险。” 砒|霜是白色粉末,没有特殊气味,与面粉很相似,不仅容易误食,像苏玖龄这样把瓶子放在鼻前去闻,很容易被吸进体内中毒。 不过这些瓶子里面装的并不是白色粉末,而是液体。 *** 文德赶到竹篁馆的时候,薛福正拿着根银针往瓶子里插。 她看一眼动作明显笨拙,还透着紧张的薛福,又看向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的苏玖龄,问,“验毒呢?” 苏玖龄单手执书,神情慵懒,闻言嗯一声,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吃饭了吗?” “吃过了。”文德答得快,抬脚走向薛福,拍拍他的肩膀,“我来吧。” 薛福看一眼文德,又看一眼苏玖龄,见后者神情慵懒没有异样,这才把银针递给她。 “还有这七瓶没有验。” 文德点点头,接过银针一看,目光猛地一沉。 银针是黑色的。 她瞬间明白过来这些瓶子是从何而来的,“这些瓶子是黑衣人服毒用过的?” 薛福是个严谨的人,在目前还不能百分百证明此瓶子就是黑衣人服毒用的情况下,他也无法保证。 “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只要能证明这些瓶子里的东西是有毒的,基本上就能确定了。” 文德让他看发黑的银针,薛福瞳孔瞬间一缩。 她把所有的黑色瓶子里的液体都一一检验,“大人,这些东西都有毒,虽然有的瓶子里的液体容量很小,但依然从里面检验出了毒药的存在。” 苏玖龄接过发黑的银针,看了片刻,又把它放到白色的布帛上,道,“现在就等耿俊的消息了。” 文德点点头,“砒|霜在大明是严格管控的药品,凡是购买的人都会登记在册的,查起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难度,不过京师上下有上百家大小药房,排查起来也得一两天的时间。” “昨晚加大了人手,彻夜排查,今天应该就会出结果。”薛福笃定道。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了耿俊的声音。 “进来。” 耿俊一进来就看见站在一旁的薛福,他看一眼薛福,走向苏玖龄,单膝跪地道,“爷,经过我们的排查,不仅查到了最近售卖砒|霜的药房,还查到了幕后买药的人。” 苏玖龄就像早已料定会发生什么事情似的,听完耿俊的叙述,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他依然神情慵懒地靠着椅背,手上端着一盏茶,慢条斯理地啜一口。 “锦衣卫办事就是效率啊。”文德由衷的赞叹道,冲苏玖龄竖起一个大拇指,苏玖龄看她这可爱娇俏的模样,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微微勾起。 “俊哥,那人呢?”文德激动道。 “已经被我们控制起来了,现在就在院子里。”耿俊显得很平静。 就连薛福也是如此。 文德忍不住啧啧两声。 果然都是同一家人,遇到事情都能沉得住气。 喜怒不形于色。 *** 院子里,传来一个人痛苦的呻吟。 苏玖龄冷着脸,加快脚步。 大厅外的柱子上绑着个高大的男人,衣衫凌乱,嘴里塞着布巾说不出来话,脑袋来回摆动着,额头上肿着一个明显的大包。 “怎么回事?”文德快步过去,盯着他额头就问。 耿俊面不改色,“他自己撞的。” 男人看见他们冲进去屋里去的时候,吓得慌不择路,连衣服都没穿,一头就撞上了门板,被撞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起了个大包。 “我滴乖乖,这得撞多狠呀。”文德煞有介事的,刚想抬手摸一下大包的柔软度,小手忽然就被某人攥在手里。 文德吐吐舌头,问,“是什么人托你买得药?” “呜呜。” 男人嘴巴说不了话,两只眼睛瞪的像铜铃。 文德看他一眼,耿俊拿掉他嘴里的布巾。 男人看一眼他们,一个个器宇轩昂,气质不凡,明显不是普通人家,当即脸都吓绿了,只怕这条小命都有可能交代在这儿。 男人一开口就嚷道,“冤枉啊。” 声音大的震得人脑子疼。 “你有话好好说,别鬼哭狼嚎的。”文德捂着耳朵,受不了他这音量,瞪他一眼,没好气道。 苏玖龄拧紧眉头,看到文德略微烦躁的小脸,大手捏了捏她的掌心,看向男人的视线时沉了沉,不悦道,“你要再这般喧哗,待遇可就不会这么好了。” 苏玖龄面无表情时都能给人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当他生起气来时,那股气场更是让人感到害怕。 果然,男人吓得立马乖乖闭嘴。 第181章 他没撒谎 男人吓得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说一句,肩膀瑟瑟缩缩的抖着。 苏玖龄道:“松绑。” 耿俊意外地看着他,“爷,这人可是重要嫌犯,心里一肚子的坏水,要是给他松绑……” 苏玖龄面无表情,让人在院子里放了一张舒适的椅子,拉着文德的手坐下。 文德受宠若惊,看看苏玖龄,看看薛福,再看看耿俊,又看看薛来,见他们神色平常,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她还是没有坐下。 苏玖龄也不跟她争执,知晓她是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搞特殊,怕惹人说闲话,也就随她去了。 他坐下来,双手抚着膝盖,冷冷看着男人。 “你是何人?” 男人被耿俊重重丢在地上,痛得只抽搐,但好歹手脚和嘴巴都恢复了自由。 “回,回大人话,小的叫李,李三,家住李家胡同。” “是谁人指使你买的砒|霜?” 李三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男人,但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意识到面前的这些人都是不好惹的,尤其是这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他想不通这些人为何要“关心”他买砒|霜的的事情,虽说砒|霜是剧毒,但他买来并不是用来害人的,想到这儿,他是又怨又怕,连头带脖子一起缩了回去,目光惶恐。 “回,回大人话,是小的买给自己的,但是小的发誓,没有用它去害任何人。” “买给自己的?”薛福和耿俊相视一眼。 通过锦衣卫的人调查,近半个月内只有李三一人买过砒|霜,而药房也没有发生过砒|霜失窃的案件。 这就奇了怪了。 难道这些黑衣人是专门从京师以外的地方带过来的? “他一共买了多少剂量?”文德问耿俊。 “一钱。”耿俊回忆起药房簿子上写的数字道,“分十次买的,总共加起来有一钱。” “一钱的剂量可以让五到十个人在一刻钟内中毒身亡,你买这么多砒|霜做什么?” 李三吓得脸色苍白,不敢抬头,“我,我活着没有任何意思,就,就不想活了,这,这才去买的。” 这是何意? 若是不想活了,一次买的量都能达到致死量了,为什么还要冒险去买那么多次? 而且每次记的名字都是他。 就不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吗? “李三,你可要说实话啊,说假话是要坐牢的。”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李三的声音越来越小,却态度坚决,不过神态却有些不对,明显在隐瞒着什么。 “好,我相信你。” 薛福和耿俊古怪地看着她。 一钱的量能让五到十个人致死,一个人寻短见买这么多量的砒|霜实在是说不通啊。 文德挑眉,“不过你得跟我解释清楚为什么会买十次砒|霜?” 李三哭丧着脸,“我胆小怕死,每次买完药就后悔了,所以我就把砒|霜给放起来了,想的是等自己啥时候再想不开了再拿出来,就这样过了几天,我又想寻短见了,可是等我去拿药的时候却发现药不见了,我翻遍了家里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找到,我一心寻死,又跑到药房买了一些,可是奇怪的是,每次买完药我就怂了,每次等我找药了结的时候,药又不见了,我就这样一直买一直买,直到今天早上突然有一批人涌进我家里把我抓起来,我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文德:…… 苏玖龄:…… 薛福:…… 耿俊:…… 薛来:…… 文德扫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说,你每回买的药都不见了?” 李三委屈地摸了摸额头上的大包,“嗯,太瘆人了,家里啥东西都在就唯独药不在,为此我还专门请了道长来我家作法。” 文德手撑额头,很是诧异,“一次两次丢失你没注意到可以理解,可是都发生那么多次了,你难道就没有起疑心,留个心眼?” “我起了,找了道长来作法驱邪。”李三说着还被自己感动了,抹了把眼泪。 文德:“……” 耿俊看她认真严肃的样子,问,“车姑娘你真相信他说的?” “我只相信证据。”文德瞥他一眼,“你有没有在他家搜到可疑的东西?” 耿俊仔细回忆了下,摇摇头,“没有。” “他没撒谎。” 一直坐在椅子上沉默的苏玖龄说话了,黑眸锐利而冷冷地看着他。 “大人为何这般笃定?” “一个人在撒谎的时候,最明显的就是眼睛的变化,眼睛是骗不了人的,看一个人的眼神能判断一个人内心的想法,撒谎的人不敢直视你的眼睛,由于心虚,眼神会很不自然。” 文德托住下巴,盯住李三若有所思,“可是我们从一开始谈话李三就没敢正眼看过我们啊,您是如何判断出来的?” 苏玖龄指指脑袋。 文德忍不住翻个白眼,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埋汰她。 “大人英明,大人明鉴啊,小的说的句句属实,要是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李三竖起三根手指,义正辞严的发誓。 “那这么说,我们这条线索又断了?” 好不容易查到买砒|霜的人,就是希望这一点线索能使案件得到关键性的扭转,查到幕后的人,推动案件的进展。 可是现在却忙了一场无用功,兜兜转转,案件又回到了原点。 “也不全是。”苏玖龄起身,“让他滚吧。” 滚? 这是何意? 是放了他的意思吗? 李三还没听懂,就被两名锦衣卫像丢沙包一样的丢出了竹篁馆。 *** 文德翘着二郎腿,胳膊肘顶在翘起的那条腿上,神情恹恹的。 “大人,这人做事情滴水不漏,所有对他不利的东西都被他给除去了,就连人也是,杀人灭口,死无对证,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底下没有完美的作案。”苏玖龄沉下眉,“下这盘棋的人跟侯爷私下的交情甚是不错。” 闻言,文德抬头,深邃的眼睛望了过来。 “大人之前说过,杀害老张头一家的凶手跟面具男之间有关系,而老张头的真实身份又是老侯爷早年遗失在外的孩子,他不仅是老侯爷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几十年来,老侯爷一直都在寻找他的下落,而老张头的存在则是现任侯爷的障碍,所以他最有杀害老侯爷的动机,有没有可能面具男和杀害老张头一家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两个人。”苏玖龄毫无波澜的笃定道,“面具男参与了杀害老张头一家的案子,而从公主遇刺一案,到张三的死,再到黑衣人的死,我们最后指向了北齐人,所以这个面具男肯定是北齐人,而不是我们大明人,从这一点上就排除了侯爷的嫌疑,不过还无法排除侯爷跟这些北齐人之间是否有来往?” 文德:“?大人不是说侯爷跟面具男之间关系较好吗?面具男是北齐人,侯爷不应该是知道的吗?” “有可能这个人向所有隐藏了他的真实身份。”苏玖龄眼睛冷冷眯起,冷峻的面孔极为肃穆。 第182章 仗势欺人 文德皱紧眉头,想要查明一个人的身份并不难,难的是连他是否可疑都不清楚。 现在只知道此人跟侯爷关系匪浅,但具体是谁并不清楚。 她瞥一眼苏玖龄,“大人,您在朝堂之上接触百官,并且负责监察百官,想必您应该很清楚侯爷和谁的私交比较好吧?” 苏玖龄抿唇一笑,大手像拍狗狗脑袋似的拍了拍她的,文德冲他翻个白眼,最近苏大人越发对她喜欢动手动脚了,尤其喜欢摸她脑袋。 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不好的事。 文德欲哭无泪。 “小捕快确实聪慧,爷这边确实已经有了人选。”苏玖龄按住她不安分的小脑袋,长臂一捞,把她按在怀里,箍住她不断扭动的腰身,俊脸上有一种很少能见到的淡淡的坏。 “想知道吗?” 文德被他给弄得有点烦躁,任她怎么躲,就是躲不过他的魔爪。 “别闹了!” 她低吼道。 苏玖龄一愣,没想到她会生这么大的气,看她奶凶奶凶的模样,不但没有让苏玖龄害怕,反倒让他更加喜爱了。 “脾气不小,敢冲爷大呼小叫了。”他扯着她的一侧脸蛋,淡笑道。 文德微怔:“……” 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 这段时间俩人的感情快速升温,不说好到如胶似漆的地步,却也离那不远了,慢慢地,她似乎也把苏玖龄是她上级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刚才也是如此,若不是苏玖龄这么一提醒。 文德撇撇嘴,嘀咕道,“大人就喜欢仗势欺人。” 苏玖龄失笑,“爷哪敢呀。” 捧在手心里疼爱还嫌不够呢,又怎么会欺负她呢? 这女子就是喜欢倒打一耙。 “那你说吧,大人怀疑是谁在背后搞鬼?”文德猛地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腰身,脑袋使劲儿往他怀里拱了拱,像极了撒娇耍赖的样子。 苏玖龄大手上下抚摸着她的脊背,不紧不慢地道,“锦衣卫指挥使谢襄。” 文德猛地抬头,“谢襄?” 那个曾在洛阳见过一面的阴柔男子? 苏玖龄眯眯眼。 “嗯。” “大人觉得他是北齐人的可能有多大?”文德想从他怀里出来,刚一动,又被苏玖龄按了回去,“他和北齐人的粗犷完全不一样,相反谢大人面貌阴柔,五官精细,甚至连女子都不及他美,简直和北齐人挂不上边啊。” 文德昂着下巴,正等着苏玖龄的回答,不料这男人突然把她抱在怀里。 “啊!”文德惊呼一声,整个人落地而起时,才彻底反应过来苏玖龄在做什么。 她不敢置信地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愕然片刻,这才开始推拒。 “大人,您怎么随时随地都想着占卑职便宜啊?” 苏玖龄低头看她一眼,“郎有情妾有意,咱俩两情相悦,做些亲密举动实属正常不过,又怎能说是占便宜?” 文德被呛的脸一红,别开眼,手指抠紧他的胳膊。 “登徒子。” 苏玖龄脸色一沉,将她身子抱得更紧。 “这就登徒子了?爷还没行那夫妻之实呢。” 文德一愣:“……” 俏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闭嘴!”文德晃了晃两只纤细的小腿儿,“放我下来。” 苏玖龄哼声,敛住神色,抱着她径直坐在椅子上,让她横坐在自己腿上,紧紧拥着她,“这就开始害羞了?” “……”文德动弹不得,抿了抿嘴巴,那模样便有些娇俏可怜,“卑职是女子,自然会害羞脸红,又不像大人那般脸皮厚。” “这个时候知道自己是女子了?”苏玖龄点了点文德的鼻尖,无奈一笑,话一出口,就有些酸溜溜的,“以前见你不论是调戏男人还是女人可从来没有见你害羞过。” “你吃醋啦?”文德饶有趣味地问,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苏大人吃醋的样子呢。 苏玖龄哼声,似乎吃醋俩字有些难以启齿。 俊眉一沉,他凉森森地托住文德的下巴,专注地盯了片刻,突然惩罚般低头狠狠咬了一口。 “嘶!”文德倒抽一口冷气,唇上传来阵阵的疼痛,抬手一摸。 流血了! 文德挑眉,瞪他一眼,“大人是属狗的吗?” 惹他生气的是她,惩罚她让他心疼的也是她,苏玖龄喟叹一声。 双手捧住她的小脸。 “让我看看。” “你看。” 红肿的唇,上面还不断地冒着血珠。 文德看他揪紧的眉头,越靠越近的俊脸,以为他又要亲她,吓得她立马别开脑袋。 而苏玖龄也确实想要亲她。 想要温柔的吻去她唇上的血珠。 不料文德一躲,苏玖龄的唇便擦过她的唇角落在了她的一侧脸颊上。 文德看着罪魁祸首,指着红肿的嘴唇,没好气道,“大人,我嘴疼。” 意思就是你个罪魁祸首把人弄伤了,现在还想占人便宜? 没门! 她的小心思全都写在脸上,苏玖龄看了,哑然失笑。 他低头,无限宠溺地看着她,略显粗糙的大拇指轻轻地在她唇上来回摩挲。 “还疼吗?” 他声音低哑,带着不加掩饰的心疼,听得文德心窝一暖。 “你会让我咬回来吗?” 苏玖龄闭上眼睛,把俊脸往前一送,“任君采撷。” 文德哭笑不得,一手推拒着某人的俊脸。 “不要脸。” 俩人在屋里嬉笑打闹,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薛福的声音。 “大人,竹篁馆外有人求见,说是找车姑娘的。” 文德一怔,看着苏玖龄,“找我?” 苏玖龄与她对视一眼,朝门外道,“让他进来。” *** 文德恭敬地站在苏玖龄的身后,而苏玖龄人模狗样地端坐在椅子上,全然没了刚才泼皮无赖的模样。 “文德!” 文德:“???” 门口空无一人,只听见又一道婉转动听的莺啼响起。 这一下,文德彻底沉不住气了,她看一眼老神在在,丝毫不受影响的苏玖龄,她做不到自己像苏大人那样沉着冷静,而她似乎也不想自己成为那样。 不等那声音再次响起,她一溜烟地就往门口跑。 俩人恰好就在门口相遇。 由于文德急着去看是谁,跑得够快,差点就跟迎面而来的人撞上了。 好在她反应机敏,及时刹住了车。 待她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时,彻底呆住了。 久久没有回神。 而面前的人却因为看见她,眸中带光,星光璀璨。 第183章 她是这的女主人 来竹篁馆找文德的人是跟她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上官微。 她看着面前笑容璀璨的女子,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件事情太出乎意料了。 文德完全没有料到她会来找自己,而且还是跑到了竹篁馆。 她扪心自问,跟上官微的关系还没好到这种地步。 文德歪了歪头,疑惑不解,“你是昨天我在街上遇见的那个?” 跟别人打招呼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你忘记了对方的名字,而对方却记得你的名字。 昨天的那一帮,文德从来没有想过在以后的日子里还会跟她有所交集,再加上她当时赶着去看头儿和陆廷一,对她的自我介绍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昨天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先是去牢房看了王四,又在王四的家里遭遇伏击,到了晚上又忙着去验尸。 一直忙到大半夜才回家。 今天一早又来竹篁馆当差。 觉没睡好,又耗费了大量的脑力。 她这脑子也迟钝起来。 “你不会是把我忘了吧?”上官微作吃惊状,“我是上官微啊,你要是把我忘了,我该伤心难过了。” 文德:……这话说的好像她欺骗人纯情少女的心似的。 “没有,我记得你。”文德干笑一声,瞄一眼少女粉嫩嫩的脸蛋,“不过,你来找我有何事啊?” 竟然还找到了苏大人的地盘上来。 上官微道:“我刚才去你家还衣服去了。” 文德看她眉眼带笑,人长得又漂亮,最主要的是还合她的眼缘,她挥挥手,想到那件不值钱的外袍还专门让人跑一趟,怪不太好意思的。 “辛苦你了,上官姑娘,还专门为了件外袍大老远的跑一趟。”她做出请的手势道,“快请进,里面喝茶。” 她自然的动作与流畅的态度和言语,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女主人。 苏玖龄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 “这位姑娘是?” 他起身,黑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上官微。 文德双眸一眯。 苏玖龄在外人面前是个万年冰山脸,只有在她面前才会表现出其他表情,其他时候都是一张冷脸,面无表情。 可是现在却对着初次见面的一个小姑娘笑得如沐春风。 明明刚才俩人还你侬我侬的。 这么快就抛弃旧爱了? 好你个苏玖龄! 跟所有男人一样。 见到漂亮的姑娘眼睛都直了。 苏玖龄实在是冤啊。 他心情这么好,纯粹是因为想到小捕快已经在无意识之中把自己当成竹篁馆的女主人而高兴。 这一高兴,就没想着隐藏,就表现在了脸上。 却没想到就是他这一笑,让小捕快误会了。 要是知道事情会这样,他就是硬憋也得给它憋住。 上官微头一回见到这么俊俏的男子,俏脸上一红,头微微垂下,声如蚊蝇道,“回公子话,我叫上官微。” 好家伙! 俩人这互动彻底打翻了文德心里的醋缸。 她双手平举放于胸前,掌心向上,吸气,掌心向下,呼气。 “车捕快,给上官姑娘奉茶。” 苏玖龄还沉浸在这喜悦当中,光顾着跟上官微说话,并没有察觉到文德的情绪。 眼皮不受控制的一跳。 一声车捕快,就拉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想当初,俩人还没好的时候苏大人才会一口一个喊她车捕快,俩人好了之后,他基本上都是喊她小捕快。 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可文德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还有,上官微是来找她的,又不是来找他的? 他在这激动个什么劲儿啊? 把自己当成主人,把她当成丫鬟使唤。 文德扁了扁嘴,强自镇定。 她脸上挤出一抹阴阴的笑,咬牙切齿道,“是,卑职这就去。” 苏玖龄一愣,全然没有往自己对上官微态度太过热情上面去想。 这女子又怎么了? 心情怎么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 “上官姑娘,您请喝茶。”文德硬是扯起一抹假笑,将蓄满水的茶盏往上官微手边的桌子上一放,恭恭敬敬的道。 只那声音略显僵硬。 俏脸上堆着僵硬的笑,她看向苏玖龄,又看向上官微,最后盯住苏玖龄,体贴道,“大人,若没什么事,卑职就先下去了。” “等等。”苏玖龄喊住她,“上官姑娘是专门过来找你的,你怎么能走呢?” 呵! 文德心里冷笑一声。 还知道是来找她的呀。 “车公子,我今天是专门过来找你玩的,你要是不在了,我跟谁玩去呀,快过来坐下,咱一块聊聊天。”上官微挽住她的胳膊,笑容甜得能溺死个人。 是个男的都不忍心拒绝的。 然而,文德是个女人,对上官微的这一套撒娇并不买账。 文德突然后悔了。 要不是她多管闲事,大发善心,现在能给自己惹上这个事儿吗? 上官微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跟苏玖龄一唱一和的,而她就是个外人。 一想到这儿,胸口就憋闷的难受。 更是气得牙齿痒痒。 “不必了。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打扰二位了。”文德咧着嘴角,拂去她胳膊上的那只手。 上官微缓缓松开她的胳膊,拧着眉头,小脸委屈难过起来。 “车公子是不是不喜欢我啊?所以才不想看见我。” 没错。 小爷就是不喜欢你,不想看见你。 但这话,她当然不可能当着人姑娘的面开口。 做人得学会给人留有余地。 不能只图自己爽快。 所以她选择闭嘴。 这下,就算苏玖龄再迟钝也能察觉话不对味了。 这酸溜溜的语气。 这话里话外的小情绪。 还有那充满控诉和恨不得吃了他的凶狠小表情。 不都在向他说明,这个小女子吃醋了。 而且吃的还不少。 苏玖龄心里开心不已,面上瞬间敛住笑容。 小捕快因为他对别的女子露出笑脸而不开心,他现在可不能再继续犯错误了。 要及时回头,及时改正。 他扯过她的手放在掌心,黑眸深深地看着她,里面藏着浓浓的情意,文德刚对上他不加掩饰的灼热目光,猛地就别开眼。 苏玖龄心底失笑,面上一本正经,“乖,人家是专门过来找你的,你是竹篁馆的东道主,不能失了礼节,若是传出去,不就让人笑话了。” 文德双眸猛地瞪大,下意识地扭头去看上官微。 上官微更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瞪大眼睛。 “你,你们。”她指着俩人握在一起的手,不可思议道。 “她是这儿的女主人。” 苏玖龄俊脸端正,一锤定音道。 第184章 俩女子的争执 一句“她是这的女主人”,苏玖龄说的坦然,又理所当然,却又给人一种很舒适的感觉,不会给对方造成尴尬和不适。 所以,上官微也没有往苏玖龄为何会强调文德是竹篁馆的女主人上面想。 更没有往因为自己的存在而让文德吃醋不开心的事情上面上去想。 她诧异了,或者说是震惊。 嘴巴张的能塞下一颗鸡蛋。 “你不是男人?” 文德面上有些尴尬,倒不是因为上官微的这一句话,而是为自己刚才的吃醋和不开心感到尴尬和不适。 不过她并不后悔。 文德淡淡道,“嗯。” 她本来也没想到会和上官微再次见面,当时她身着男装,自然没有必要跟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解释自己的身份。 闻言,上官微有点无精打采,明显跟刚见到她时的欣喜若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要是个男子就好了。”她郁闷道。 “嗯?” 上官微很快露出笑容,“我说,你要是个男子就好了,不过还好你不是男子。” “这话什么意思?” 文德听迷糊了。 上官微双手负在背后,身子前倾,俏脸上带着腼腆的笑。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对你一见钟情。可是现在没戏了,你是女的,我也是女的,咱俩之间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文德:“……” 苏玖龄:“……” 上官微笑看着有点没反应过来的文德,摇头晃脑道,“得亏你不是男人,你要是男人的话,不知道得迷倒多少姑娘呢。” 文德这下是听明白了。 “上官姑娘太高看了。”她大方的笑着,手指着旁边的苏玖龄,“我这长相顶多也就中等偏上一点点,受不了那么高的夸赞。这位苏大人才是真正迷倒万人姑娘的主子呢。” 姑娘家的心思你别猜。 前一刻文德还在吃上官微的醋,后悔帮助上官微,不过一会儿的时间,俩人就玩到一块儿去了。 上官微长了一张天真无害的脸,五官小巧,巴掌大的小脸,又可爱又甜美,而她的性格却跟她的长相截然不同。 她性格活泼,大大咧咧,不像个姑娘家。 甚至啥话都敢说。 有种反差的萌。 “竹篁馆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啊?是来客人了吗?” 扬声说话的正是有些日子没见过的吴月茹,她笑意盈盈,提着裙摆像只精灵小鸟般朝他们奔来。 “你谁呀?” 吴月茹还没跑到人跟前,就瞥见一抹不熟悉的身影,她站定在文德旁边,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吴月茹和上官微是同一年生的姑娘,俩人月份前后差了三个月,上官微比她大上三个月,文德是她们三人中年龄最大的那个。 用她们的话说,十八岁的老姑娘了。 “我上官微,你谁呀?” 上官微不甘示弱地回道。 “你听好了!”吴月茹挺直脊背,双手叉腰,趾高气昂的,像极了一只高傲的孔雀,“我是吴月茹,你身边这位玉树临风的苏大人的亲表妹,车捕快的好朋友。” “哦。”上官微毫无感情地道。 “你!” 上官微的反应让她心里不爽,刚想开口说话,就瞥见苏玖龄冷着一张俊脸,薄唇紧抿,面上无波,看不出此刻的情绪。 苏玖龄在锦衣卫的这些年来,完全学会了掩藏自己的真实情感,真正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 吴月茹几年没见他,对他的性格更是摸不准。 她嗫嚅了几下,终究没有开口怼回去。 就把一不小心惹恼了苏玖龄让他不开心,再把自己赶回去。 “文德,我认识一个小酒馆,那里的厨子的手艺还不错,今天中午我请客,去那吃,如何?” “我也要去!” 吴月茹举起右手,率先发言道。 “想去啊?”上官微看着她,“自己去就行啊。” “我要跟你们一起去。”吴月茹凑近她,瞪着眼睛道。 眼看着俩人马上就要吵起来,文德一手拎着一个,把她们分开。 “大家都是一家人,好好说话。” “谁跟她是一家人?”吴月茹没好气道,“她姓上官,我姓吴,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 “哼!谁稀罕跟你是一家人啊。”上官微双眸毫不掩饰地盯住吴月茹的胸部看,嘴角一撇,“跟你这种胸大无脑的女子认识,我还嫌丢人嘞。” “你!”吴月茹脸色涨红,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她瞥一眼旁边的苏玖龄,一想到自己被人当着男人的面拿自己的私密部位说事,肝火更是旺盛。 俗话说,输人不输阵,吴月茹说不过她,但气势还是摆在那的。 “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上官微掏了掏耳朵,嗤笑一声。 文德一个头两个大。 这俩人头一次见面,为啥这么大的敌意呢? 她想不明白,抬眸,求助地看向苏玖龄。 苏玖龄俊脸黑沉,眉头紧皱,明显在拼命隐忍着什么。 他一向喜欢安静,尤其不喜欢有人在他耳边聒噪不停,且他性子冷淡,一旦发起火来,很吓人恐怖。 看他那样子像极了大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文德连忙制止混乱的现场,她怕再继续下去,苏玖龄会让人把她们几个像丢沙袋似的丢出竹篁馆。 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她主动承担起了重任。 “你们两个别吵了。”她一手撑着额头,皱紧眉头无奈一笑,“不是要出去吃饭吗?走啊,光在这里吵架,饭菜是不会掉进你嘴里的。” 三个姑娘走后,竹篁馆瞬间安静下来。 苏玖龄像瞬间被抽走了力气似的斜靠在椅子上,右腿搭在左腿上,右肘肘在右腿上手撑着额头,一副很累的样子。 他揉了揉泛疼的额头,连头也没抬起,甚至连眼皮都没掀开。 “薛来!” 声音清冷没有温度。 薛来一个激灵,头皮发麻。 糟了! 爷心情不好。 而他又成了倒霉的出气筒。 他垂着头,迈着小碎步,态度恭敬不已。 “爷。” “以后没我的命令,禁止上官微和吴月茹来竹篁馆。” 这两个女子聚在一起比叽喳不停的喜鹊还要聒噪,扰得他心烦意乱。 薛来汗颜,“是,我知道了。” *** 此时,两个还在不停斗嘴的小姑娘还不知道她们已经被苏玖龄列为竹篁馆禁止来往户了。 俩人吵了一路,谁也不让谁。 引来了不少老百姓的侧目。 文德连忙躲开,离她们俩远远的。 她不认识这俩女子。 不认识她们。 第185章 向大哥,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 文德怎么也没有想到上官微口中说的那家小酒馆竟然会是向大哥开的那家小店。 她熟稔地找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又熟稔地招呼来店里的小二。 上官微一口气点了五个菜。 “小二,麻婆豆腐,椒盐排骨,孜然羊肉,油炸小黄鱼,再来一份辣子鸡丁。” 这五个菜是向大哥小店里的招牌菜,她以前经常吃,而且每道菜都很辣,非常爽口好吃。 这时,吴月茹弱弱地道,“有不辣的吗?” 文德一愣,不解地看着她:“……你不能吃辣?” 吴月茹难得害羞起来,“我不擅长吃辣。” “蜀地人不都是偏爱辣食吗?而且无辣不欢。”文德惊讶,有些不敢相信。 “你那是对蜀地的刻板印象,蜀地大着呢,有的人能吃辣,有的人不能吃辣。”吴月茹底气不足地解释道。 她确实是个另类。 她身边接触到的所有蜀地人,个个都是吃辣的主儿。 可她就是不行,以前还会强迫自己适应,逼着自己吃各种跟辣有关的食物,可她不仅肠胃不争气,每回吃完辣,定会拉肚子,就连她这张白皙粉嫩的小脸也会开始长痘。 后来,她就不敢再吃了。 就怕脸上长痘留下痘印。 她这张漂亮的小脸可是受不了这么重的打击。 “你真是个异类。”上官微笑着说。 吴月茹对这话竟然反常的没有反驳,上官微突然还有些不习惯呢。 “你没说错,我就是个异类,我家乡人也这么说我。” 吴月茹声音闷闷的,不能跟大家一样同吃辣,也不是她能决定得了的事情,再说了,就算不能吃辣,难道就要受人嘲笑吗? 察觉到她心情的低落,文德笑着安慰她道,“别往心里去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不能吃辣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啊,值得这么伤春悲秋的吗?” 最后,换掉了两个辣菜,换上了两个不辣的菜。 *** 香喷喷的菜上了桌,三个姑娘四道菜,一道汤,吃的心满意足。 饭快吃到结尾的时候,发生了让文德惊讶不已的事情。 向敏中从外面刚进来,伙计就殷勤地跑上去告诉了他文德来店里的消息。 他顺着伙计手指的方向看见了文德,温润如玉的脸上露出一抹如沐春风的笑,他笑着走向她,“文子,来了怎么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啊?” 话音刚落,他就一愣。 “你……”他瞪大着眼睛看向一旁的上官微,一向冷静自持的俊脸开始有了龟裂,“微微,你怎么来了?” 微微? 文德眉头一蹙。 仰头不解地看着他,向敏中此时的注意力全在上官微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文德的打量。 吴月茹拉了拉文德的衣袖,小声道,“他们两个认识?” “我也不清楚。”文德目露疑惑,不过在她看向沉稳的向敏中也有害羞不知所措的时候,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敢情向大哥之前口中说的那个女子就是上官微呀。 她笑着对吴月茹回道,“不过就算以前不认识,以后也会认识了。” “他喜欢她。”吴月茹笃定而自信道。 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表现出害羞和不知所措时,基本上就能代表这个男人对这个女人有好感。 吴月茹虽然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呀。 上官微就像没有看见他似的,无动于衷,她看向文德和吴月茹道,“吃呀,你们怎么不吃了?” 被晾在一边的向敏中把求救的目光看向文德。 好兄弟需要帮助,文德又岂会不出手援助呢? 她意味深长地在俩人间看了一遍,最后盯住上官微,态度极好道,“上官姑娘,我跟向大哥是认识多年的好友,你看能不能让他跟我们坐一块儿吃顿饭啊?” “你们认识?”上官微放下筷子,惊讶道。 文德一笑,“对呀,我跟向大哥认识有好多年了,向大哥不仅人长得俊俏,肚子里有料,读过不少圣贤书,关键是他人还特好,懂得心疼姑娘,一旦认准了某个人,一辈子都会对她好的。” 向敏中今年也不小了,遇到一个心仪的姑娘不容易,她这当朋友的当然要鼎力相助。 可着劲儿的夸向敏中。 向敏中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冲她竖起了个大拇指。 文德眉毛一挑。 俩人这默契的动作落在了吴月茹的眼中。 上官微撇撇嘴,不以为然。 “书读得多了,容易迂腐,你看看那些教书的先生,哪一个不迂腐,还很刻板顽固,跟这样的人在一块,天天之乎者也,之乎者也,不得痛苦死啊。” 文德:“……” 这丫头的嘴也真够毒的。 “上官姑娘也说了是夫子嘛。”她浅浅一笑,不再谈论这个话题,生怕逼的紧了,把人给吓跑了,向大哥还不得哭晕在厕所啊。 不过,根据她的观察,这俩人之间肯定有猫腻。 “上官姑娘,你看我向大哥……” “既然他是你的朋友,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让他坐下来吧。”上官微始终没有抬眼看向敏中,这让向敏中有些受到了打击。 唉。 他到底该如何解释才能让她相信那次的事情纯属意外。 向敏中刚落座,上官微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我这个人嘛,一向不喜欢占人便宜,所以今天这顿饭就劳烦向公子请客了。” 不喜欢占人便宜? 却让他来请客。 这是在影射他不是人吗? 向敏中苦笑一声,就算她真的骂他,他哪敢跟她顶嘴啊。 “这顿饭我请。”向敏中脸上挂着僵笑,又招来伙计要了几个菜,那伙计看见掌柜的坐在一堆女人堆里,神态还有些不自然,眼珠子转了转,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他刚想喊向敏中掌柜的,就被他一个凉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伙计立马识趣的换了个称呼。 向敏中不曝出自己是这家店主人有自己的小算盘,依他现在跟上官微的关系,若是让她知道了她是这家店的掌柜,以后肯定不会再来这里吃饭了。 所以,他坚决不能说。 文德从来没有见过向敏中一脸吃瘪的模样,只觉得新奇好玩。 没想到一向看女人眼高于顶的向敏中也有一天为了追女人低声下气的时候。 想到这儿,文德就忍不住拍手称快。 吴月茹不是个让人安分省心的主儿,她仔细观察了一阵儿,终于忍不住了。 “向大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第186章 向敏中的委屈 向敏中下意识地瞥了眼上官微,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小屁孩懂什么。” 他很想大声说喜欢上官姑娘这种类型的,却又担心自己的行为激怒了她,导致最后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他现在只能慢慢来,急不得。 吴月茹是个喜欢凑热闹的,再加上这是她第二次来小店,第二次跟向敏中接触,有了文德的这一层关系在,她自认为跟向敏中的关系像朋友一般。 吴月茹肘他一下,笑的坏坏的,“向大哥,你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叽叽歪歪,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说出来让我们几个跟你出出主意,说不定还能早日帮你追到新娘子呢。” 向敏中一个头两个大,他一个二十七八岁的老男人竟然需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帮忙,而且竟然还被她嘲笑了? 这事传出去实在有损他男人的威严。 向敏中哭笑不得,“感情的事儿随缘,急不得。” 他说这话时,声线带着温柔和沉稳,很容易让人陶醉期间。 成熟男人身上的魅力,有时候真不是年轻男子能够追赶得上的。 文德喟叹一声,忍不住揶揄他,“向大哥,别忘了你可是老男人一枚了,要是再不着急的话,好姑娘都被别人给挑走了。” 她眉毛一挑,笑看向一直低头吃菜不说话的上官微。 “对不对呀,上官姑娘。” 上官微笑得跟朵花一样,“文德哥哥说得对,这小姑娘们啊,个个都喜欢年轻又俊俏的小伙子,谁会喜欢老男人啊。” 上官微为了表示自己说的话有可信度,还很体贴地往文德碗里夹了条小黄鱼,“文德哥哥,你吃这个,这小黄鱼炸的又香又酥,还不油腻,可好吃了呢。” 文德一愣,随即笑了,敢情这上官姑娘是故意拿她当挡箭牌呢,都知道她是女儿身了,还故意喊她哥哥。 不过,她越是这样,越说明俩人之间有点问题。 “多谢上官姑娘。”文德也不拆穿上官微,她倒想看看向敏中着急的样子。 吴月茹听懵了,敢情这上官微跟她一样都被文德的外表给欺骗了,她仗义心肠,刚想开口告诉上官微真相,脚就被人给踢了一下。 “多吃蔬菜,美容养颜又健康。”文德体贴地给她夹了筷子菜心,俏脸上言笑晏晏,好看的大眼睛给她使了个眼色。 吴月茹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 “多谢文德哥哥。” 她比上官微笑的更甜,声音更嗲,听得文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面上却还要强颜欢笑。 向敏中蹙紧眉头,眼神哀怨地看了眼被两个小美女宠爱的某人,不一会儿,眉头又舒展开来。 文德实心里是个女子,对他造不成威胁。 而且她向来有尺度,不会真让女子对她动了真心。 上官姑娘对她有好感不假,却也不会再进一步发展了。 然而,他内心苦笑不已。 上官姑娘喜欢年轻有为的俊俏公子,而不是他这头老牛。 不知道他这头老牛,还有没有机会博得佳人欢心。 文德松弛有度,不会让弦绷的太紧,也不会太松,眼看向敏中眉眼间一闪而过的失落与无奈,她又当起了月老,再一次把话题给引了回去。 “不过嘛,婚姻对象不应该只看年龄,还要看对方的综合条件才行,你看啊,男人年龄虽然大,但他知道疼人啊,知道体贴关心人啊,而且做事情各方面都考虑的很周到,哪怕遇到了突然事件,也能够冷静处理,要是碰上年轻的男人的话,各方面能力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欠缺,而且最主要的是,年轻的男人心性不定,容易朝三暮四,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像年龄大的男人,专一,深情。” 文德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段道理,向敏中朝她递过来一个感谢的眼神,不过文德这段话并不只是单单的夸奖向敏中,而是因为年龄大一些的人确实比年轻点的要考虑的多。 毕竟多出来的那几年,又不是吃白饭的。 她有意往向敏中身上镀金,也有意撮合他和上官微,可这姑娘就是不上道,一句话就把她给堵死了。 “年龄越大越好的话,还不如直接嫁给一个老头呢,直接就白头偕老了。” 文德:“……”她竟无言以对。 向敏中皱眉看她。 “哈哈哈……” 吴月茹大笑,笑得只拍桌子,连眼泪都出来了。 “上官微,你太有才了。” 转瞬,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吴月茹还在笑,还不忘点头附和上官微。 文德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伸出手,安慰性地拍了拍向敏中的脊背。 “向大哥,不要气馁,你还有机会的。” “唉。” “你是不是以前得罪过上官姑娘啊?” 俩人说话声很小,只有他们自己能听见,上官微和吴月茹互相侃大山,聊得不亦乐乎,难得的是没吵起来。 “这事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不然我想帮你也无从下手呀。” 向敏中瞥了眼聊的很开心的上官微,压低嗓音对她道,“一个月之前不是有场庙会嘛,我也去看了,那天晚上来参加庙会的人特别多,路上都挤满了人,摩肩擦踵,人山人海的,我不小心就……” “就怎么了?”文德瞪大眼睛,好奇地问。 那场庙会声势浩大,异常热闹,家里人全都去看了,而她因为身体不舒服就没去看成,文正和小张谦从庙会那回来之后绘声绘色的描绘了当时的场景。 有唱戏的,有跳舞的,有表演杂技的,有猜字谜的…… 现场特别热闹。 文德到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遗憾。 “……”向敏中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不小心摸到上官姑娘的屁股了。” 文德双眸一眯,向敏中急忙替自己辩解道,“我真不是故意的,那人太多了,我是被人突然推了一下,一不小心就,就……” 向敏中的人品她是信得过的。 “所以呢?你没跟她道歉?” “我不仅道歉了,还挨了她一巴掌,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我色|狼,流氓,登徒子,我全忍了。”现在提起那件事,向敏中还觉得有些委屈。 文德:“……” 她真没想到上官微的性子会这么烈,这么刚。 一向温润如玉待人有礼的向敏中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啊,这对他来说就是诬陷,就是侮辱。 可是现在他却没有一点怨言,竟然还热脸贴到人家的冷屁股上。 看来这回,他是真动心了。 “她这是铁了心的认定当时我是故意摸她的,认定我就是流氓,就是色|狼了。” 向敏中对此很是沮丧。 第187章 传授追人的经验 当一个人对某个人或某件事产生固有偏见的时候,那么他就会带着一双有色眼镜去看待对方,而看不到对方的真正存在。 这种偏见有时候固执到坚不可摧,有时候却又脆弱的不堪一击。 就跟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全靠他的自我思维的转变。 有些事情急不来,越着急处理越容易产生反弹。 作为女子,文德能深刻体会到上官微的心情。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她身上,哪怕把对方打得满地找牙,她内心的愤懑依然无法完全得到纾解,每每想起时,还是会觉得胸闷烦躁,觉得堵得慌。 找到问题的症结,之后就会对症下药。 不过现在看上官微对向敏中的印象并不太好,所以事情还是急不来。 而向敏中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努力改变在上官微脑海中的印象。 对她好,无条件的宠她。 并且脸皮要足够厚。 要勇敢大胆的去追人。 有事儿没事儿就去找她,渗透进她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让她的生活充满你的气息。 潜移默化的影响最为致命。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不知不觉中你已经在她生命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 想要在剥离,就像肉跟骨头分离一样已是不可能。 向敏中听得认真,重重点头。 这些年,他长了不少年纪,也长了不少见识和阅历,可在感情方面依然是个毛头小子,单纯的跟张白纸一样。 文德把她从书上看到的、从旁人嘴里听到的所有追人的经验全都一一传授给了向敏中。 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 接下来就看向敏中能不能成功追求上官微吧。 “向大哥,以后我会经常跟上官姑娘走动,让你有机会在她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 想起自己当红娘的事儿,文德比她自己谈对象了还要激动。 “哥哥的终身幸福可就包在你身上了。”向敏中语重心长地拍了下文德的肩膀,“我看好你。” 文德失笑,“向大哥,你可别本末倒置了,我只负责给你提供见上官姑娘的机会,偶尔在她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关键还得在你这里。” 向敏中笑的开心,眼睛都快弯成月牙了,“行,不过这是我第一回追人姑娘,难免会出些篓子,到时候还得辛苦小妹帮忙。” “德性。”文德笑骂,“别给我打官腔,用银子说话最靠谱。” “行,你说得都算。”向敏中好脾气道。 文德挑眉,这厮有了喜欢的姑娘还真是不一样,要知道以前问他要一个铜板都得磨他好久,妥妥的坐实了铁公鸡一毛不拔的名号。 现在倒好,连银子给多少都不问就爽快的答应了。 就不怕她狮子大开口吗? “文德,你们两个说完了吗?”吴月茹探出门外,手扒着门框,露出一颗脑袋,鬼鬼祟祟的,笑的不怀好意。 “上官微都不高兴了。”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向敏中为了向文德寻求追人的经验就把她喊到了小店外面,可怜文德从来都没有追过人,哪来的追人经验啊。 不过事关兄弟的终身幸福,她使出了浑身解数。 俩人这一聊,时间就过去了。 “好嘞,说完了。” 文德笑着走向吴月茹,吴月茹看看后面的向敏中,又仰头笑看向她,八卦味儿十足,“你们俩都聊了些什么内容啊?” “没什么。”文德笑嘻嘻的,“就是传授给向大哥一些经验而已。” “追人的经验?”吴月茹问。 文德顿住脚步,偏头看她,意味深长的笑了,“你怎么知道的?” 吴月茹一副什么也瞒不住我的骄傲样子。 “那还用说,我表哥不就是你追到手的吗?所以你肯定积累了不少的追人经验。” 文德哭笑不得,“谁告诉你我追的苏大人?” “苏哥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家世显赫,又年轻有为,整个京师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还优秀的男子了。”说到这儿,吴月茹上下将她打量一番,啧啧有声,“再看看你,不论是哪一条都配不上苏哥哥,不是你追的他,难不成还是他追的你?” 文德:“……” 还真就是他追的她。 不过这话就算说出来估计也没人相信。 在众人眼里,她确实配不上他。 而她也觉得苏玖龄瞎了眼睛,多少漂亮姑娘爱慕他他都看不上,偏偏对她上了心。 没办法。 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文德笑嘻嘻的扯住吴月茹的脸蛋,直接忽视她奶凶奶凶的不满。 “就算我追的他又怎么样?你苏哥哥呀,可是把我当成手中宝宠着的,我都快有压力了呢。” “不要脸。”吴月茹黑着一张脸。 文德看她就像一只战败的公鸡还在垂死挣扎,心情好到要放鞭炮。 哼! 小丫头。 …… 时值酷夏,外面烈日当头,炎热无比,实在也没什么好玩的,也没什么好逛的。 但待在家里也实在无趣的很。 三个姑娘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 向敏中是个聪明的人,很快就将刚才学到的知识用到现实生活中。 尽可能地创造跟上官微接触的机会来表现自己。 脸皮还要厚,心脏还要坚强。 不然承受不住来自上官微的毒舌攻击。 这时,向敏中主动提议泛舟游湖,上官微第一个就拒绝了。 “头上顶着大太阳游湖?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吴月茹对游湖的建议挺感兴趣的,就是一听要露天,小脸就皱巴巴的了。 向敏中也没生气,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好脾气的解释道,“我们可以租条香船,吹着微风,感受着湖面的美好风光。” “这个提议好,还足够浪漫。” 文德递给向敏中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哥们,你立功的机会到了。 要好好表现哦。 向敏中回了她一个放心的表情。 趁他去租船的间隙,三个姑娘就坐在小店里乘凉歇息。 三人当中,听到游湖的消息,属吴月茹最开心了。 “你从蜀地过来,走了一路的水路,怎么现在听说游湖还这么开心啊?”文德笑着问她。 送蜀地到京城,兜兜转转将近三个月才到达京师,其中光水路就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换做是她,再听到游湖的计划,估计早就吐了。 “那不一样。”吴月茹双手托住下巴,眼睛亮晶晶的,满怀期待,“我还没有在京城游过湖呢,当然会很开心啦。” 第188章 助攻 向敏中没让三个姑娘等太久,他极尽绅士地把三人请进马车内坐好。 文德和吴月茹对视一眼,俩人心有灵犀地坐在了一块儿,上官微独自坐在一侧。 三人刚坐好,车帘“扑”的一声被人撩起,向敏中弓腰就要进来,上官微一个眼刀飞了过去。 “向公子这样不好吧?您一个大男人和我们三个小姑娘坐一块儿实在是有损我们的清誉啊。” 脸上因能跟上官微近距离相处的笑容僵住,向敏中苦笑一声,有些委屈,忙把求助的眼神看向文德。 接收到好友的求救信号,文德笑看向上官微。 “上官姑娘放心,向大哥要是敢有一点非分之想的话,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他的,还是请他进来坐会儿吧。” 上官微瘪瘪嘴,“看在你的面子上,那行吧。” 向敏中心中一喜,可不过瞬间,心情又低落起来。 上官微冷着一张脸从位子上站起,硬是跟文德和吴月茹挤在一起。 本来两个人坐一块的长凳很是舒服,现在硬是坐了三个人,不免有些挤得慌。 “上官微,天气这么热,你能不能不要跟我们挤这么近啊,对面不是有宽敞的位子吗?”吴月茹不满地嚷道。 “要去你去,我可不爱去。”上官微没好气的道,说完,头一扭,帘子一撩,看向窗外。 唉! 固执的人啊。 她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以后向大哥可有的受了。 向敏中虽然没有如愿以偿地跟上官微坐在一块儿,却也发现两人面对面坐着似乎也不错,他一抬头就能看见那张泛着粉红的小脸,还有那气咻咻的表情。 她的一颦一笑,一怒一蹙都能勾起他的心魂儿。 他发现自己爱极了她生气时的小模样。 到了地方,文德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张大了嘴巴。 画舫船气派恢弘,建造精致壮观,船体通身棕红色,分上下两层,上层是飞檐翘角四角方亭,船头船尾各一个,下层有专供人休憩的卧房,也有茶厅。 极尽庄重与豪华。 文德不由得竖起大拇指。 租条这样的画舫船游湖,没个十两银子恐怕不行吧? 啧啧。 这家伙为了追人姑娘可真是舍得下本啊。 吴月茹早就看傻眼了。 “我滴个娘啊,香船还可以做成这个样子?” 文德笑笑,只要有钱,啥不能做出来。 “走吧。” 上官微始终面无表情,从她脸上看不出一点惊讶和欣喜,这让向敏中有点失落。 一行人上了船,文德和吴月茹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将整个画舫船的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俩人又激动的爬到二楼。 登高望远。 眼界和胸怀都变得不一样了。 两边方亭下各有一张黄花梨木圆形桌子,沿桌一圈放了四张圆凳,桌面上有果盘,糕点盘。 还有一个透明色的水壶,壶里盛放了泛着橙黄色的液体。 “这里面是什么?”吴月茹手上剥着小橘子,眼睛盯着水壶看。 文德摇摇头,执起水壶给二人各倒了一杯。 “尝尝就知道了。” 上官微在文德和吴月茹中间坐下,始终提不起什么兴趣,见向敏中坐在她对面,冷哼一声,别开眼。 “哇!这东西好好喝呀,上官姑娘,你要不要也尝尝?” 说着,文德就忙跟向敏中使眼色,向敏中会意,倒了杯放到上官微的面前,上官微始终扭着脖子,也不端起来喝。 吴月茹咂咂嘴。 甜甜的,浓浓的,味道非常不错。 “这是什么啊?我怎么喝不出来?” 文德道:“雪梨汤,用红枣,枸杞,桂圆,冰糖搁一块炖的。” 吴月茹赞叹,“怪不得这么好喝。” 文德为了给向敏中和上官微创造更多的单处机会,她眼珠子一转,拉着吴月茹就道,“你不是说想在底下看看湖上风景的吗?走,我们去一层。” 吴月茹嘴里还吃着东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文德使劲儿给她使眼色,她恍然大悟道,“啊,对对对,我这人害怕站高地儿,容易头晕,我得去一楼,去一楼。” “啊,文德,我头好晕,你快扶我下去。” “撑住撑住啊。”文德立马搀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一边朝上官微和向敏中道,“那个,向大哥,上官姑娘是我好朋友,你可得好好招待她啊,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她的话,我一定饶不了你的。” “文子放心,你的朋友就是向大哥的朋友。”向敏中极上道的瞥了眼装晕的吴月茹,俊容严肃道,“你快扶吴姑娘下去吧,我看她面色苍白,严重的很。” “多一个人帮忙照顾,你也会轻松些。” 上官微铁了心的不想跟向敏中走太近,说着她就要去扶吴月茹。 文德急忙喊道:“不用了!”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激动,她忙又笑着温声道,“上官姑娘,你是我的好朋友,向大哥也是我的好朋友,要是你也跟我一块下去了,向大哥一个人留在这儿好可怜,你就当为了好,在这陪向大哥聊会天儿咋样?” 说罢,也不等上官微回答,拉着吴月茹就下去。 俩人下去了,吴月茹手指指上面。 “咱俩是不是有点过了?我看上官微对向大哥好像没啥意思,强扭的瓜不甜,要不还是算了?” 文德压低声音道:“放心吧,上官姑娘只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而已,等过了就好了。” *** 画舫船一楼,俩吃货吃得不亦乐乎,画舫船二楼,一男一女相对而坐,男的含情脉脉地看着女的,女的始终盯着湖面看,被人看得急了,偶尔回头瞪一眼男人。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盯着我看?” “你好看。” “色狼!”上官微耳朵尖一红,眉毛一挑,眼神凶巴巴的,“再看眼珠子给你挖了。” 向敏中还在笑,身子往前一倾,火热的目光直视着她。 “随便挖。” 上官微避开他的注视,男人的直接让她心脏砰砰直跳,她烦死了。 向敏中适可而止,小丫头气得耳朵爆红,要是再挑逗下去,搞不好会炸毛。 所以现在得赶快顺毛才行。 他端起上官微面前的杯子,递送到她嘴边,唇角弯弯,温柔的像个贵公子,“这是雪梨汤,美容养颜,滋阴润肺的,你尝尝。” 上官微瞥一眼雪梨汤,并不去接,抬眸看向俊美的向敏中,“你是在影射我皮肤不好,长得丑,脾气暴躁吗?” 向敏中手一顿,“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几个意思?”上官微咄咄逼人道。 第189章 摔倒 向敏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几乎把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给了上官微,可人家根本就不领情,一跟他说话就跟吃了火药桶似的。 奈何他又不能跟她计较,更不能跟她发脾气。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心累。 他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深邃的眸盯住她良久,俊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无奈的笑,“上官姑娘,是向某唐突了,我们下去吧。” 这段感情他决定放弃了。 上官微对他的态度充满了不耐和反感,不管他跟她解释多少遍,似乎都改变不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印象。 她始终认为自己是流氓,是色|狼,从而厌恶自己。 既然这样,那就一直这样下去吧。 “等等!”上官微一下子慌了。 向敏中看她,疑惑不解,“上官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他突如其来的客套和疏离让上官微胸口堵了一团火。 凭什么他想来招惹自己就来招惹自己?不想招惹自己掉头就走? 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偶吗? “向敏中,你真不是个男人,我看不起你。” 向敏中苦笑,“随你怎么想吧。” 他转身又要走。 上官微攥紧双拳,气急败坏道,“向敏中,我骂你不是男人,你难道就不会还嘴吗?” 向敏中蹙眉,深深地盯住她,似乎在思考上官微为什么突然会生这么大的气。 小丫头握紧双拳,眼眶是红的,一副恨不得要吃了他的模样,但他就是读出了其中的委屈和难过。 委屈? 难过? 这不该是他才有的情绪吗? 被拒绝的是他。 被厌恶的是他。 被骂的也是他。 可为什么她却露出了一副委屈和伤心的模样? 向敏中叹了口气,让他回过去骂她? 这个想法亏她能想得出来。 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如何做得出欺负女人的事情。 而且还是辱骂女人的话。 向敏中笑了,好脾气道,“上官姑娘,我是男人,不会跟女子一般计较,你要是觉得心里不痛快,还憋着一口气,今天就使劲骂,直到不生气为止。” “你就不会生气吗?”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生物,没有谁喜欢一再地被人甩脸色。 尤其是受封建礼教教育过的男子,在男尊女卑的环境下,往往都是女子地位低下,在男子面前唯唯诺诺,恭恭敬敬,为男是从,何曾出现过男子被女子指责的时候? 更别提上官微一再地给他甩脸色,语气很冲地跟他说话。 “只要你开心就好,我无所谓的。” 上官微一怔。 “我们下去吧。” 上官微看他决绝的背影,心里一慌,拔腿就去追他。 不料,她突然踩到了裙摆,脚下一个趔趄,整个身体猛地就往前倾。 “啊——”上官微尖叫。 上官微吓得紧闭双眼,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 她慢慢的睁开双眼,入目就是向敏中深邃的黑眸,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她能从他的眼睛中直接看见自己。 上官微趴在向敏中的身上,俩人身体紧密相贴。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上官微,脸色忽地一红,小手慌乱地撑在他身体两侧,作势就要起来。 她刚从他身上起来一点,后腰上的大手突然向下一按。 上官微复又贴在他的身上。 她双眸瞪大,俏脸涨红。 害羞,紧张,无措全都一一落入向敏中的眼中。 “你快放我起来。”上官微羞恼地捶了下他的胸口。 这一拳对向敏中来说不痛不痒的,看着女子羞恼的可爱模样,他心里的柔情化成了一滩水,刚才还决定放弃这段感情不再追求某人。 现在却又恨不得将某人狠狠地揉进自己的骨血,不想让任何人觊觎。 “不放。”向敏中坏笑道,双手箍紧她的腰身不让她动弹。 这个极为亲密又充满暧昧的姿势让上官微羞臊不已,奈何女人与男人之间的力量悬殊就是这么大,任上官微如何挣扎,还是挣脱不了。 *** 上官微刚才那一嗓子的尖叫让两个吃货成功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手里的东西一扔,拔腿就往二楼跑。 噔噔噔。 是踏楼梯板的声音。 上官微慌了,要是让文德和吴月茹看见他们两个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挣扎就要从向敏中身上起来。 向敏中这次也不再使坏了。 女子的声誉很重要,若是不慎传了出去,对上官微影响很不好。 有时候越紧张,越容易出错。 上官微在她们跑到二楼之前成功的从向敏中身上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服,头发,神色有些慌乱。 不料却又不小心踩到了裙摆,身子径直往向敏中扑去。 向敏中则刚从木板上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拥住上官微的腰身。 咚! 俩人齐齐倒在地上。 依然是男下女上的姿势。 上官微倏地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向敏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俩人的俩上都出现了一抹嫣红。 上官微的嘴唇压在了向敏中的唇上。 唇上的柔软让向敏中黑眸一沉。 文德和吴月茹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啊!”吴月茹双眸瞪大,猛地捂住双眼,白皙的脸蛋红扑扑的。 文德干咳一声,撞见这种场面着实有些尴尬。 “那个,我们不是故意的,打扰了。” 她拉着吴月茹的手腕就走。 上官微脸色爆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被人撞见这么羞耻的画面,她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啊? 上官微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来。 “有没有摔疼?” 向敏中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脏的衣袍,看向脸色红的能滴出血来的上官微,声线温柔,黑眸宠溺。 “不用你管!” 上官微羞愤不已,双手捂着羞红的脸蛋,她背对着向敏中没好气道。 被文德和吴月茹撞见那一幕。 真是丢死人了。 以后她还怎么见人啊? “呜呜呜。” 上官微欲哭无泪。 向敏中以为她哭了,连忙紧张起来,他伸出手刚想拥住她,又收了回来。 “你放心,刚才发生的事情文子不会说出去,我……”说到这儿,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泫然欲泣的某人,心底又是一软,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我会对你负责的。” “谁要你负责啊。” 上官微嘟囔一声,奶凶奶凶的,却没有一点杀伤力。 *** “我刚才看到了什么?”吴月茹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地看着文德,脑袋还在神游外太空。 “瞧你那点出息。”文德好笑道。 吴月茹不以为然,为自己辩解道,“我还是个纯情的小孩子,第一回见那仗势,害羞和紧张是应该的。” 末了,她盯住她道,“不像你,脸皮那么厚。” 第190章 等待,起疑心 水波潋滟,碧绿的湖水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倒映着青葱茂盛的山林。 画舫船在湖面上缓缓移动,荡起一圈圈涟漪。 远离了京师的繁华与喧嚣,在这一刻,湖面的画舫船上传来了欢声笑语,所有的不快也在快乐的氛围下抛诸脑后。 享受此刻难得的和谐与幸福。 夕阳渐渐西沉,彩霞映照了半边天空,水与天的连接只在一线之隔。 辽阔,壮丽,惊心动魄。 群山慢慢隐于夜色之下,画舫船也回到了码头。 船上的人儿陆续下来。 又到了各回各家的时候了。 向敏中兴高采烈的当起了护花使者,自愿送上官微回家。 这一次,上官微没再拒绝他,夜色下的她,有了小女人的娇态。 俏脸殷红,胸口砰砰直跳,一双小手不安的互相绞着。 四人在码头分别。 文德送吴月茹回去。 将她安全送到苏府之后,夜幕彻底降临下来。 *** 夏季的虫儿奋力演奏着交响乐曲,婉转悠扬,悦耳动听,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热闹和喜悦。 文德推开斑驳的木门。 今天家里格外的安静,往常这个时候总会听见文正和张谦嬉戏打闹的声音,堂屋里也有他们嬉戏打闹的身影,可是今天,却格外的安静。 安静到出奇。 现在不过戍时正,离歇下还有一段时间。 文正自打张谦来了之后,性格也变得活泼好动,每天晚上休息都得被人催上几遍,像今天这么早又这么自觉休息的,着实罕见。 文德走进灶间,车纪氏正弯着腰洗碗刷锅。 “娘,文正和文谦都睡下了吗?”她问。 车纪氏手下洗碗的动作没停,抬头看一眼文德,又继续忙着洗碗。 “今天下午徐公子来家里了,带着他家外甥女,好像叫什么萧然的,文正和文谦跟着萧然一道出去玩了。” 文德皱眉,“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应该快了。”车纪氏不以为意。 文德不知道徐雪村究竟给她娘吃了什么药,竟对他这么放心,她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娘,咱跟徐公子又没什么关系,文正又调皮好动,万一给人惹了麻烦怎么办?” “徐公子又不是外人。” 文德手掌撑额,“算了,我跟你讲不清楚。” “哎,这才刚回来,你又要去哪儿?” 车纪氏站灶间门口,喊道。 文德头也不回道,“我去巷子口那转转,看看能不能碰见他们。” *** 巷子口有一棵上了年头的歪脖子柳树,长势茂盛,树身粗壮遒劲,主干又矮,很方便就能爬上去。 歪脖子树下有一个圆形石桌,石桌上有一副棋盘。 夏日炎炎时,巷子里没事儿干的老人大多会聚在这里边乘凉,边下棋。 小孩子也喜欢在这里丢沙包,玩泥巴。 文德坐在石凳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巷子口看。 时间过得缓慢,偶尔会有人从这里经过。 文德再也坐不住了,蹭地一下站起来,刚要出去寻人,迎面就走来一道黑影。 她保持着站立不动的姿势,警惕地看着来人。 一手慢慢地抚上腰间,腰间别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这是她的秘密武器,可以让她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给敌人以出其不意的攻击,给自己创造逃生的机会。 黑影越来越近,文德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依稀辨得出此人身形高大魁梧。 她绷紧身子,蓄势待发,一旦发现此人对她发起攻击,她必然反击。 黑影突然在她几步远的距离外停下,不知是察觉到了她的警惕和戒备,还是其他原因。 就在文德以为双方会陷入僵持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了。 “车姑娘,是我。” 这一回,文德没有花太多时间,几乎是在声音发出的一瞬间她就辨认出来人是谁了。 “郑世平?”文德绷紧的身子稍许放松,对郑世平,他虽然多次向她提供情报,而她自洛阳之后也没在他身上看到对她的敌意与杀气,但这并不能代表此人就一定是安全。 对郑世平,她一直都是戒备加警惕。 对他的接近和帮助,她既好奇又疑惑。 “文谦在魏府。” 黑暗中,夜风送来了郑世平平淡无波的声音。 于文德来说,平地里炸起一声惊雷。 轰的一声,全身血液都在倒流。 文德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在事情还不知道发展到哪一步时,她必须保持冷静,文德深吸一口气,道,“你还知道什么?” “文谦被徐公子带出去之后不多久便遇到了魏玦,魏玦与徐公子是相识,前者邀请后者去了府上做客。” 文德倒吸一口冷气,脊背一阵发凉。 文谦被谁带走、之后又去了哪里以及徐雪村与魏玦之间的关系等等郑世平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文德冷笑道:“你在监视我?” “是暗中保护。” 文德自然不会相信他说的话,有哪一个保护你的人会想要了你的命,她换了个话题问,“文谦在魏府是安全的吗?” “安全。”郑世平沉默一会儿,道,“目前是,文谦长得跟老侯爷年轻时实在太像,现在已经引起了定远侯的注意,让他起了疑心,不过还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我知道了。” 黑暗中,文德准确无误地锁住郑世平的眉眼,双眸一眯,从里面迸射出骇人的冷光,只一瞬,又恢复了平静。 “今天多谢郑公子赶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这句道谢的话,文德是发自内心的。 她一心想保护张谦,一心隐藏他的身世,就是希望他能平安健康快乐的成长。 然而,自从她知道张谦的身世之后,她没有一天是不提心吊胆的。 文德前防万防就是为了阻断一切跟魏家人接触的一切可能。 京城就这么大,她想过以后张谦会和魏家人接触的那一天,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会这么早到来。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文德歪着脑袋打量他,忽然道,“不要以为你帮了我,一些事情就可以一笔勾销,说,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监视我?” 说到最后,文德的声音越来越冷。 一想到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知道,她浑身就跟被万只蚂蚁啃噬一样,烦躁不已。 “你以后就会知道。” 本以为会得到某人的解释,结果对方却只淡淡地吐出了几个字。 他的淡定让她抓狂。 “他们快回来了。” 说罢,一个闪身,消失在黑夜里。 动作快到文德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第191章 警惕,提醒 郑世平前脚刚走,文德就听见从巷子口传来的稚嫩的童声。 三个孩子好像在争论什么,文德依稀听见谁说“我长得最好看”,“就你丑”,“鼻涕虫,爱哭鬼”等字眼。 依稀还能听见男人低沉而又醇厚的低笑声。 文德从歪脖子树下走出来,站在一个比较显眼视线又比较明亮的地方。 徐雪村左手牵着张谦,右手牵着萧然,文正走在张谦旁边。 一个大人,三个小孩,嬉嬉闹闹,好不快活。 文正正小声地附在张谦耳边说着什么,样子神神秘秘的,张谦很配合的点着头。 忽然,他激动地大叫一声,“姐!” 文德一把搂住朝她飞奔而来的弟弟,文正冲的力道过猛,文德一连退了两步才站稳。 “这么冒失干嘛。”她失笑道。 话音还没落下,又一个小小的身影嗖的一下冲了过来。 等她回过神来时,大人就被某人紧紧地抱住,一低头,就看见一双闪着亮光的大眼睛。 “姐姐,你回来啦。” “回来了。”文德摸着张谦的头顶,笑着回道。 这时,徐雪村也发现了在他右手边十几步远的文德,他手上牵着萧然,慢慢朝她走来。 文德承认,徐雪村是英俊的,是有男人魅力的。 夜色下的他,似乎更加明显。 他的优雅,他的俊俏,他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姑娘们的心肠。 不过,文德虽然喜欢欣赏长得好看的男子,但她却从来没有动过不该有的心思。 而她也从来不是见一个就爱一个的肤浅女子。 以前,她喜欢用一些简单的肢体动作上的接触来挑逗男子,纯粹是为了表达我比你强的一种心理状态。 我征服你,你臣服我的这样一种状态。 当然也不能排除里面有好玩的成分。 现在的文德,收敛了很多,或者说把以前的那些坏毛病统统都改掉了。 她现在是有主的人。 不能再只顾着自己。 若是换做以前,见到徐雪村这么英俊的男人,她早就下手调|戏了。 今晚之前,她还能跟徐雪村保持一种相对一般的关系,从今晚开始,她只想跟他保持距离,最好越远越好。 “车姑娘,好久不见。” 徐雪村温润尔雅,俊美的脸上是柔和的笑,他举手投足之间皆有礼貌,让每一个跟他相处的人都能得到舒适。 而且他性格温和,脾气温顺,又善解人意,会换位思考。 这样的人堪称完美,让人找不出一点瑕疵。 哪怕曾经文德故意在他面前扮丑,说些丢人现眼的话,行为举止极其粗鄙,这个男人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不是。 更没有看不起她,嘲笑她。 文德对他的印象是好的,但好印象并不足以让她对他放松警惕。 “徐公子,今天给您添麻烦了,文正和文谦从小就皮惯了,一点也不让人省心,我在这里先给您赔个不是了。” 她的笑容甜美可爱,端庄大方,言语和举止之间处处透露着得体的礼仪,却也充满了客套与疏离。 这是一种对外人才会有的态度。 徐雪村胸口有点堵得慌,面上却带着笑。 “不麻烦,文正和文谦都很听话,而且啊,小小年纪还懂得照顾人,萧然今天跟他们两个玩得很开心。” 文德唔了一声,一手牵着一个,道,“徐公子,时间不早了,我先带他们两个回去了,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嗯。” 徐雪村嗯一声,却并不动,一双含笑的眼睛深深的看着她。 文德就跟没看见他灼热的目光似的,“那我们先走了。” “我送你们进去吧。” “不用了,这里离我家也就几步远的距离。” 徐雪村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有点心酸。 文正和文谦回头,笑着跟他们挥手告别。 萧然挥舞着小肥手,奶声奶气道,“文正哥哥,文谦哥哥,我改天再来找你们玩哦。” 文谦笑着答应道:“好!” 文德始终没有回头,她挺直脊背,目视前方,一句话也不说。 文正是个敏感的孩子,自是发觉了姐姐和以往的不同,他仰起头,两边眉毛不自觉地揪起来,“姐,你怎么了?遇到啥心事了吗?” 她还没开口说话,文谦立马紧张起来。 文德一愣,她忘了小孩子敏感,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大人的情绪,她不该把心事放在脸上的,她笑着柔声道,“没什么事,你们别瞎想了,小心想得太多以后长不高。” 回到家,车纪氏还没歇下,正坐在灯下缝缝补补。 自打张谦来了之后,日子虽然比之前有点紧巴,但大体上却还过得去。 苏玖龄给她的银子,她一点也没动。 文德知道,苏玖龄是体恤她的辛苦,也知道她的家庭情况,不过添一个人吃饭,日子也不会突然就过不下去了。 再加上她现在在锦衣卫当差,薪俸也比以前多了许多。 小日子比之以往还舒坦了些。 只是勤俭节约的日子过惯了,奢侈的生活实在不适应。 所以家里的生活水平几乎和以前一样。 破了的衣服补补接着穿。 文德让他们两个去洗漱休息,自己拖了张凳子坐在车纪氏斜对面。 “娘。” 车纪氏缝补动作的熟稔让她赞叹不如,不像她,动作笨拙,针脚粗糙,凡是缝过的地方都是歪歪扭扭的,像条扭动的蚯蚓似的,最关键的是,经她手缝过的衣服还不如不缝。 她打小就不喜欢做针线活,而且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这就促使她一看见针线就头疼。 当别的姑娘已经用所学的女红给心爱的男子绣香囊,绣手帕时,她已经在衙门当差赚钱了。 而车纪氏,也彻底打消了让她学女红的念头。 “嗯。” 文德不愿意车纪氏跟徐雪村有太多的接触,俩人接触越多,越有可能暴露张谦的身世。 尤其当定远侯已经对他产生怀疑的前提下,更应该警惕和戒备才是。 趁现在事情刚开始冒出苗头还来得及,她必须尽快把这小尖尖给掐了。 让它彻底死在摇篮里。 她抿抿唇,想着怎么开口才不会引起车纪氏的不满,仔细斟酌良久后道,“以后你别跟徐公子这么熟络了。” “小伙子人好,熟络不是应该的吗?” “可你闺女以后还要嫁人啊,你这样的话会给我的声誉造成影响的。” “这样才好呢。”车纪氏停住动作,抬头看她,“现成的好男人你不要,是不是傻?” “反正我不管,我不喜欢他,也不想跟他走太近,你也别跟他走太近。” “老娘爱跟谁走近是老娘的自由。” “哟!这话就不怕被我爹听到?”文德乐了,忍不住揶揄她,“您这是要出墙的节奏呀。” 车纪氏脸一黑,“去你的!没大没小。” 第192章 迁怒和解 文德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大早起来竟然又看到了徐雪村。 车纪氏忙着在堂屋里招待他,那个殷勤热乎劲儿比见了皇帝老儿还要强烈。 文德死皱着眉头,她实在不知道徐雪村给她娘到底灌了什么迷魂汤,昨晚上刚跟她说不要走太近,不要走太近。 不过睡一觉的时间而已,全都抛到脑后了。 她本就心里烦躁,害怕张谦的身世曝光,一旦曝光,凭她一个小小的差役如何能保得住他? “车姑娘,打扰了。” 徐雪村说这话时,眸底带着笑,嘴上说着打扰的话,却没有一点愧疚的诚意。 “然然一大早上就嚷着要来找文正和文谦玩,我劝了多次她都不听,实在没办法又过来叨扰了。” 文德现在实在高兴不起来,也没心思在这里跟他做面上功夫,瞄一眼萧然,她严肃道:“养孩子还是不要太娇惯着好,不能事事都顺着她,一旦养成了坏毛病,想改都改不了。” “怎么说话呢你。”车纪氏怒瞪一眼文德,随后又对着徐雪村笑道,“徐公子别介意啊,因为这段时间衙门里比较忙,她性子又着急,这人一急,说话就容易不把门。” 文德无语望天。 徐雪村还是一副优雅的贵公子模样,“大娘,我觉得车姑娘说的很对,养孩子确实不能事事都惯着他,惯久了,会惯坏的,好多纨绔子弟就是这样产生的。” 文德没兴趣在这里听一老一少的虚伪交谈。 实际上,她现在很不爽看见徐雪村。 她抬脚就要走,就瞥见萧然正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 “姐姐,你是不是讨厌然然啊?” 文德一怔。 其实,萧然是无辜的。 爱玩是孩子的天性,她不应该把对徐雪村的不满和对张谦的担忧转移到萧然身上。 “谁讨厌然然啊?” 文德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瞥见一个小团子蹿到了萧然的身边,定睛一看,正是让她提心吊胆的张谦。 萧然瘪着嘴巴,就是不说话,一双眼睛泪汪汪的,小脑袋无精打采的垂着,就像一只被霜打了的茄子,蔫儿极了。 文德突然烦躁极了。 “啪!” 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文德的左臂上。 文德皱着眉头看向罪魁祸首,那一巴掌,车纪氏可谓是使了全劲儿。 胳膊火辣辣的疼。 空气顿时凝滞起来。 众人皆愣。 车纪氏凶她道:“你多大个人了,还跟小孩子置气?跟然然道歉,快!” 车纪氏的语气带着命令,强势又不容置喙。 文德心里憋着股火气,却又不能发作,弄得她越加心烦。 徐雪村一看这情况,瞬间意识到事情可能要闹大头了,他连忙好声替文德解释道,“大娘,然然是说着玩的,你不要跟她当真;车姑娘心地善良,又热心肠,对然然也好,前段时间然然不慎走丢了,还是她帮忙找着的呢,你说她怎么可能会然然呢。” 一段话说的滴水不漏,字里行间处处维护文德,没有一点指责文德的意思,甚至在文德没好气地责怪他太惯着孩子的时候,他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还赞同她的观点。 试问这样的好男人到哪里找去? 车纪氏越看徐雪村越顺眼,恨不得把他绑回家让俩人生米煮成熟饭。 可她那恨铁不成钢的闺女只会跟她对着干。 徐雪村的一番善解人意让车纪氏很受用。 尴尬的局面瞬间打破了。 文德也知道不该把火气发到萧然身上,她深吸一口气,面皮上堆着甜美的笑容,道:“然然,刚刚是姐姐不对,姐姐起床气有些重,不该对你发脾气的,姐姐也没有不喜欢你,姐姐跟你道歉,你能不能原谅姐姐呀?” 萧然沮丧的小脸一瞬间阴转晴,速度快到令人咋舌。 “我大度,肚子里能撑船,原谅姐姐了。” “哈哈哈。” 萧然的小大人模样成功地逗笑了在场的几人。 自打郑世平告诉她定远侯已经见过张谦,并且对他起了疑心,她无法再让张谦跟着徐雪村,哪怕徐雪村对他没有恶意,她也不敢放手这么做。 她望了眼外面的朝阳,问,“今天打算去哪玩?” 张谦举手抢先答道,声音脆脆的。 “去魏哥哥家里玩,他家里有狗狗,猫猫,还有大船。” 文德心里一沉,面上却笑着道,“文谦,我们不能总是去打扰别人,这样不好。” “是魏哥哥主动邀请我们去的,不是打扰。” 呵! 文德冷笑一声。 这老魏家的人还挺有手段,不过是见过一次面的机会就把人哄得团团转。 小孩子果然是小孩子,给颗糖吃的都是好人。 文德蹲下来,眼睛与他齐平,耐着性子跟他说:“文谦,魏哥哥邀请你有可能是出于礼仪,是礼貌,是客气,你不能全部当真的,魏哥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要忙,要是你总是去打扰他的话,会耽误魏哥哥的正事的。” 文德知道这番话充满了自私,也很有可能会让张谦不开心,但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她必须尽一切可能斩断他跟魏家的联系。 或许张谦会因为这件事跟她闹别扭,会跟她生气,文德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张谦不但没有生气,反倒还赞同她的话。 “嗯,姐姐说得有道理,我听姐姐的。” “傻孩子,你怎么意志这么不坚定呢?”文正双臂抱于胸前,叹了口气。 “没有呀,我觉得姐姐说得有道理,之前是我没想这么多,咱做人不能只考虑自己的,也要学会替别人着想,不能给别人添麻烦。”小张谦一本正经,掷地有声道。 文德万万没有想到,这些连大人都不一定懂得的道理竟然会从一个五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 她惊讶了。 更多的还有欣慰。 “那我们去哪里玩呀?”萧然奶声奶气道。 “就在我家玩吧。玩老鹰捉小鸡好不好?”张谦歪着脑袋,低头看着萧然,极友爱道。 “太幼稚了,我不想玩。” 文正老气横秋道。 “你才多大啊?就嫌幼稚。”文德哭笑不得,右手食指点着文正的额头,随后又看向张谦,声线柔柔道,“说好了啊,不许反悔。”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 文德起身,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顶,“那姐姐去当差了啊。你们在家好好玩。” 她看一眼浅笑淡淡的徐雪村,“他俩就麻烦你了。” 冷不丁的,车纪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今天就别去当差了,跟他们说身体不舒服请一天假得了。” 第193章 第一次拜访 实际上,苏玖龄给她放了几天的假期,可是没想到在假期第一天就发生了一起重大命案,这就又忙碌起来,现在又清闲下来,她倒是想待在家里睡上一场懒觉,可谁让徐雪村在这儿呢? 文德在感情方面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一旦感情确定了,就会跟所有异性保持安全距离,不论是从实际存在的地理距离,还是心理上的距离出发,她都要二者兼顾。 她不是一个特别在乎别人看法的人,但是她认为一旦跟谁确定了关系,就要跟所有异性保持距离,这是对感情的尊重。 虽然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谣言多了,传播的时间久了,便会对人造成伤害,也有可能会终止一段感情。 不过,这也并不是说,有了感情,就要和所有的异性断绝一切联系。 这是畸形的恋爱关系。 保持适当的距离,并不代表与异性朋友划清界限。 不过,徐雪村的情况又有些不同。 他是她的相亲对象,两人私下见的面多了,难保不会传出些谣言,也难保不会传到苏玖龄的耳朵中去。 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并不代表不会对智者造成心理上的波动。 再者,徐雪村跟魏府的关系也是让她不愿意跟此人走太近的原因。 文德自然不会把车纪氏的话放在心上,冲她咧嘴一笑,转身就走。 文德毫不掩饰的不欢迎态度,徐雪村看得清清楚楚,却又无可奈何,没有任何办法。 对待感情,他一向随缘,缘分来了,到了,一切就顺其自然,属于你的,一直都是你的,不属于你的,就算用尽一切手段也无法得到。 所以,对文德,他虽然心里喜欢,却也不会用强硬手段逼她跟他在一起。 况且,他知道她爱的人是谁,更不会去做那夺人所爱的勾当。 他只想多看她几眼,多陪在她身边就足够了。 然而,人都是有私心的,即使把自己想象的再伟大,再无私,也不一定真能做到。 看着文德不带一点留恋的转身,徐雪村的眼神终究落寞下来。 “咚咚咚。” 缓慢且有规律的敲门声。 文德小跑过去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大人?!” 文德惊喜道。 “您怎么会来我家。” 文德俏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与热情,让苏玖龄很受用。 “来看看你。” 苏玖龄笑得含蓄,眸底噙满宠溺,一双清亮的黑眸里只装得下她。 “不请我进去坐坐?” 看她一直傻乎乎地盯着他笑,苏玖龄宠溺道。 文德搔搔头,徐雪村还在她家待着,要是让苏大人看见了,不知道会不会多想? 看她不动,苏玖龄半是认真半开玩笑道:“难道小捕快金屋藏娇,怕被爷知道?” “没有!”文德急切否认,“大人多想了。” “只要您不嫌弃,就进来吧。” 火热的目光直视着她,他弯腰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哪有人嫌弃丈母娘家的。” 热气扑在耳蜗,痒痒的,热热的,再配上苏玖龄低沉蛊惑的男低音,搅得文德心脏如擂鼓般砰砰直跳,俏脸也不争气的红了。 她强装镇定,明明心里开心的要死,却还嘴硬道,“大人的脸皮真是厚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文德,谁来了?” 这时,车纪氏粗犷的声音传来。 “没谁!”文德扬声回道。 “嗯?” 苏玖龄似是不满她的回答,挑眉看她,冷冷的眼神仿佛带着质问。 文德冲他一笑,有些心虚,底气不足道,“以后会有机会跟她介绍你的。” “你是说我现在见不得人?” “……”文德连连挥手,不知道男人为什么突然斤斤计较起来,“没有的事,大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您要是还见不得人,那世上的人都见不得人了。” 苏玖龄冷哼一声。 文德把门关上,如释重负地拍拍受惊的小胸脯。 她引他进了堂屋。 苏玖龄面无表情地看着笑容满面的男人,文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就怕他突然看见徐雪村出现在这里而不高兴。 可是这厮擅长隐藏情绪,有时哪怕再生气也不会表现出来。 这让文德有点拿不定主意。 也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和凝重,幸而家里小孩子多,对这种无形中的暗涌并不知晓,在看见喜欢的人来了之后,个个都开心的不得了。 首先冲到前面的就是文正。 “苏哥哥,你来了。” 自打文正向苏玖龄求证了他对姐姐的感情之后,他就把苏玖龄当成了未来姐夫,心里喜欢的紧。 别看他整天冰山脸,其实内心热乎着呢。 文正很喜欢苏玖龄的这种性格,因为他外表的冰冷可以让很多女子望而却步,就算再喜欢爱慕,也不敢觊觎。 两个男人面对面坐下,一个是神色冷漠的俊美男人,一个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俩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僵到冰点以下。 萧然有些害怕苏玖龄,她瑟缩在徐雪村怀里,葡萄般的大眼睛偷偷地打量着他,徐雪村垂头低声轻哄。 活脱脱的好父亲形象。 小张谦是个体贴的人儿,连他一向喜欢的苏玖龄也不亲近了,他凑近萧然,轻声哄着,“然然别怕,苏哥哥是好人,他不会欺负然然的。” 文正坐在苏玖龄旁边,见张谦那“宠妻”的态度,闻言,嗤笑一声。 “果然小姑娘事儿多,胆小如鼠。”他嘀咕一声,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 然而,苏玖龄出自锦衣卫,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听力,他的嘀咕呢喃自然让他听了去。 今天本来是车氏夫妇一起出摊卖馄饨的,不料车超前脚刚走,车纪氏收拾好灶间后脚就要跟上,徐雪村就忽然造访了。 所以车纪氏便留在了家里招待客人。 文德姐弟三人醒的晚,还都没有吃早饭,车纪氏又跑去灶间忙碌一阵,顺带着连徐雪村和萧然的那份也一并煮了。 “文德,过来端碗。” 车纪氏在灶间喊道。 “哎,来了。”文德不放心地看一眼苏玖龄,起身后还不忘一个劲儿地给文正使眼色,让他时刻关注战场,一旦发现任何不对劲的苗头都要及时禀告她。 不过,苏玖龄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就在文德起身的一刹那,苏玖龄也跟着起身。 “?” “不是要去端碗?” “大人也要去?” “不行?”苏玖龄挑眉,那傲娇又别扭的样子让文德哭笑不得。 她笑道,“当然可以。” 灶间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男人,而且还是一个丰神俊朗,卓尔不凡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尊贵。 他弯腰踏进灶间的门,对着目瞪口呆的车纪氏极有礼貌道,“车夫人好。” 第194章 来自娘亲的叮嘱 身份粗鄙、操劳一生的车纪氏何曾被人称呼过一声“车夫人”啊,就连徐雪村看见她也只是亲切地喊她一声“大娘”。 她当时心里就乐开了花,瞬间有一种来自大户人家的夫人的优越感,脊背不由得挺直,举手投足间竟有了几分大户人家的姿态。 文德看她还当了真,顿时哭笑不得。 得亏她娘不是大户人家的夫人,要不然还不得天天趾高气昂的。 “这位公子是?” 看他相貌堂堂,玉树临风,腰间配有质地上乘的羊脂玉,一身的行头都与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格格不入。 此人的身世绝不简单。 可她家这闺女又是什么时候结识了这么一号人物? 她把疑惑的眼神看向文德。 “娘,这位是锦衣卫佥事苏大人,现在是我的上级。” “锦衣卫?上级?”车纪氏转身看她,“你不是在六扇门当差吗?” “我现在调到锦衣卫去了。” 看她老娘还要继续追问下去,文德瞥了眼桌上的早饭,佯装苦巴巴道,“娘,我肚子都快饿扁了,您不会故意不给我饭吃吧?” “再给我乱说话!”车纪氏瞪她一眼,“小心我真不给你吃,让你喝西北风去。” “现在是夏天,就算我想喝也没机会喝呀。” “别贫。”车纪氏嗔笑道,随即意识到旁边还有别人,而且还是闺女的直属上司,车纪氏瞬间变脸。 用她以为的最高等级的待人之礼道,“文德,苏大人来家里做客,你好生陪着,灶间不是君子该进的地方,你快些带他去屋里好生坐着,我在准备几个好菜,一会儿就好。” 文德不以为然道,“娘,不用这么麻烦,再说了,早饭不是都准备好了吗?不用再弄了。” “苏大人是尊贵之人,这些粗茶淡饭的东西,苏大人吃不惯。”车纪氏虽然没有长在富贵人家,却也知道富贵人家天天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哪能吃得惯他们这些粗茶淡饭啊。 真用这些粗茶淡饭的东西招待尊贵之客,她还真拿不出手。 况且他还是闺女的上级,要是她这当娘的不好好表现一番,万一哪天他给自己闺女使绊子可咋办? “快走快走,灶间本来就小,现在更挤了。”车纪氏催促道。 文德觉得真没有必要,早饭以吃饱为主,不需要弄得这么华丽,而且清晨也不适合吃些油腻的东西。 “我觉得这些东西就挺好。小米粥养胃,鸡蛋能给人提供能量和营养,包子里面有肉,也能补充营养,咸菜可口,多么丰盛的一顿早饭啊。” “车夫人,文德说的在理,您准备的这些早饭搭配的又丰盛健康,还营养均衡,不必要再额外准备了。” 车纪氏本来还想多展示一下尽地主之谊,想让文德在苏玖龄面前有一个更好的表现,说没有私心那是假的。 现在见苏玖龄都亲自开口了,她也不好再坚持什么。 她笑道:“那行,早饭就委屈苏大人了,等到了中午,咱再好好吃一顿。” 文德撇嘴,不以为然。 她这老娘还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要是她敢对早饭提出一点改善的建议,早就被她拉到院子里叨叨一整天了。 车纪氏见文德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有一点身为下属该巴结上级的觉悟,心里暗骂她不争气,面上没好气的催促她,“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苏大人出去?灶间不是君子该待的地方。”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就听见两次灶间不是君子该待的地方,文德乐了,“娘,你偏心,都说了灶间不是君子该待的地方,可你每次都会要爹帮忙给你烧火,你两面派。” “你爹是君子吗?” “是!”文德嬉皮笑脸道,“在我心里,我爹就是高风亮节的君子。” “快走快走!” 这闺女就是专门过来气她的。 文德见好就收,把苏玖龄安置在堂屋坐好,让他跟徐雪村好好相处,转身又去了灶间。 车纪氏一看文德进来了,忙把她扯到一边,小声问道,“他是谁?” 刚才那位名叫苏大人的男人看文德的眼神明显和别人不一样。 她车纪氏也曾年轻过,自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说他只是她的上级,车纪氏完全不相信。 自古道:君子远庖厨。 可远庖厨的不单单只有君子,而是所有男性。 男人进灶间在时下是一种被人看不起的行为,说出去是会被人嘲笑侮辱的行为,可是那样高高在上的苏大人竟然屈尊降贵。 这不得不让她多想。 不过,车纪氏又心里打鼓。 文德虽然长得不丑,姿色算中上等,除去彪悍的性格之外,其他各方面都不错,也有些好人家的男子爱慕她。 可是,今天出现的苏大人,不论是什么,都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比的,就连徐雪村跟他相比也有点相形见绌。 试问,各方面都优秀的男子为什么会看上文德这一朵小野花? “苏大人啊,锦衣卫的。” 文德答得轻快。 见她没心没肺的样子,车纪氏皱眉,语重心长道,“那样的人家不是咱能高攀的,你别跟他走太近了。” “你刚才不是挺满意他的吗?”文德扬起下巴,没正经道,“以后给你找一个这样的女婿好不好?” “人要有自知之明,那样的人家不是咱能高攀的起的,再说了,越有钱的人家,以后娶的妻妾越多,你这性子能接受吗?” 自家女儿什么德性她比谁都清楚,从小就不是好惹的主儿,别人打她一拳,她必定还回去两拳,不肯吃一点亏。 对待感情方面更是如此,就凭她这刚烈的性子,又怎么会允许自己跟许多女人共享一夫呢? 文德知道,车纪氏门当户对的观念根深蒂固,她也没有想过能在一朝一夕间就让她改变观点,这不现实,所以她才没有把跟苏玖龄之间的感情这么早就和盘托出。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得慢慢来。 而且,她也知道车纪氏的出发点是为了她好。 时下的环境就是如此。 越有钱的人,家里的妻妾也就越多,甚至妻妾的个数还彰显了男人的能力与雄厚的家底,甚至成为男人们之间互相炫耀的东西。 因为只有穷人娶不起媳妇,才会娶一个媳妇。 再者有一点车纪氏说的很对。 她做不到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第195章 舍得下本儿 虽说车纪氏对此有顾虑,但是谁不想自己的女儿嫁的好呢?谁不想找到一个乘龙快婿呢? 哪怕平凡如车纪氏也有过这个想法。 即使心里有不少门第观念,但依然和许多做父母的有着相同的想法。 不同的是,有的父母是自私的,只图自己享受荣华富贵而不顾及女儿的婚姻幸福,哪怕是做小妾,也要把女儿嫁进富贵人家。 车纪氏见的多了。 没权没势的姑娘嫁到富贵人家只有给人当小妾的份儿,而小妾往往连府上的奴婢都不如,不仅要受大夫人的气,还要受丫鬟下人的欺负。 车纪氏看得明白,自然不想让文德走这条路。 所以才会教导文德,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 年轻人聚在一起有自己的话题要聊,车纪氏上了年纪,跟他们没有共同话题,交代好文德好生招待苏玖龄和徐雪村后,她挎着篮子就去了街市。 今天中午要做一顿好的招待苏大人。 *** 家里剩下几个年轻人。 场面有些尴尬。 作为文德之前的相亲对象的徐雪村,苏玖龄是打从心眼里看不顺眼的。 萧然嚷着要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苏玖龄极好面子,又端的住,像这种影响他形象的游戏自然不愿意参加。 要是让锦衣卫的人看见他堂堂佥事大人竟然跟小孩子们玩幼稚游戏,还不有损他颜面? 所以当萧然嚷着要玩的时候,文德也没把苏玖龄考虑在内,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儿。 一个整天严肃又面无表情的男人,也不适合玩这种幼稚搞笑的游戏。 就连她,也觉得这不适合他。 实际上,文德也不想玩这个游戏,尤其还有徐雪村在的时候,可她耐不住两个小娃的撒娇,最后她顶着极大的压力,在苏玖龄极度不满的眼神下同意参加了这次游戏。 第一局,文德当护仔子的老母鸡,徐雪村当老鹰。 文正,张谦,和萧然三个小家伙依次排在文德身后。 游戏开始后,几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欢声笑语充斥了整个院子。 看着文德脸上的笑颜,苏玖龄只觉得刺眼。 他冷哼一声,冷冷的瞪着她。 文德玩的忘乎所以,浑然不觉。 倒是文正期间往他的方向看了几次,每一回看到的都是某人黑黑的臭脸。 眼神凶的恨不得能杀人。 一连玩了几回之后,文正举手要求休息一会儿。 其他人也都玩累了,玩渴了。 文德笑嘻嘻地在苏玖龄旁边坐下,苏玖龄黑着脸递给她一杯水,文德咕咚咕咚喝完,顺手用袖子擦了下嘴巴。 文德看他皱眉,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用袖子擦嘴的行为,嘿嘿一笑,吐了下舌头,“卑职习惯了,不过卑职以后会改的。” 看她吐舌俏皮可爱的模样,苏玖龄的郁闷之气消散不少,不过依然有些埋怨。 “我看你刚才玩的很开心啊。” “好久没玩过这个游戏了,感觉又回到了小时候。”文德还沉浸在刚才的开心中,没有意识到苏玖龄酸溜溜的语气,“大人要不要也来一局?重新回味下童年。” “你是说我老了是吗?” “没有。大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会老呢。” “哼。” 徐雪村正在喂萧然喝水,闻言,萧然从茶盏里抬起头来,“苏哥哥要不要跟我们一块玩呀,让苏哥哥当老鹰,舅舅当老母鸡,苏哥哥来抓我们。” 徐雪村拿帕子擦掉她嘴角留下来的水渍,温声笑道,“你苏哥哥不喜欢玩游戏……” “谁说我不喜欢?” 徐雪村一愣:“?” 他虽然没有跟锦衣卫有过多少接触,但也听过不少有关锦衣卫的事情。 心狠手辣,残忍噬血似乎成了锦衣卫的代名词。 有的锦衣卫官校为了立功,为了得到提拔,制造了不少冤假错案。 锦衣卫诏狱尤以残忍的酷刑闻名。 而锦衣卫们冷漠残忍,对生命没有敬畏之心,杀人跟杀只鸡仔一样,没什么不同。 试问这样的锦衣卫佥事苏大人,如何能放得下架子去做这些幼稚的游戏呢? “大人,您真的要玩?” 文德惊讶。 “怎么?我不能玩?”苏玖龄斜睇她,声音冷漠,“还是车捕快觉得我在这里碍了你的眼?” 文德:“……” 她连连挥手,急忙澄清道,“大人您在说什么呢?卑职什么时候说过这个话了。” 文德偷偷打量苏玖龄,见他虽然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但那双眼睛却是淬着寒光,不再像以前那般平静,还有那几不可察的皱着的眉头,都在一一告诉她。 他不爽。 非常不爽。 文德正想着怎么哄苏玖龄开心,车纪氏就买菜回来了。 她得帮车纪氏一块做菜。 小手在桌底下偷偷地捏了下他的掌心,苏玖龄立马回握住她的小手,看着她眉眼间的笑意,眼里只有自己,苏玖龄那点小郁闷的心情瞬间消失不见了。 见他心情好转,文德松了口气。 俩人在桌底下的小动作被徐雪村悉数看了去,心里有一股子酸胀,面上却又得强装镇定。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是在找虐。 明明文德不止一次的拒绝过他,明里暗里的也不止一次暗示他俩人之间是不可能的。 她不喜欢他。 希望他以后不要再来找她。 他们需要保持适当的距离。 可他还是忍不住来找她。 文德自然不会知道徐雪村的小心思,她的心里眼里只有她在乎的苏玖龄。 她轻轻地晃了下苏玖龄的手,示意他松开自己。 “娘,我来帮你。” 她笑着跑向车纪氏,接过她手中的篮子,里面装的有蔬菜,还有各种肉类,简直比他们过年时准备的还要丰盛。 车纪氏从篮子里翻找出一个油布包来递给她,“这是我买的天字号的糕点,你摆上去让苏大人尝尝。” 然后又递给她一个包裹。 “这是白茶,虽然比不上西湖龙井这些高档的茶叶,但是据咱们这小家庭来说也很不错了,你都拿过去让苏大人还有徐公子都尝尝。” 文德看着一篮子的东西还有手上的两个包裹,有些哭笑不得,“娘,您这是提前把咱未来两年的银子都给花完了啊,天字号的糕点您又不是不知道,那可是全京城最高档的糕点铺了,光这几块糕点估计就得好几两银子吧。” “娘还不是想让你在苏大人面前有个好印象,你干的好了,提拔加薪是早晚的事儿,娘要是不舍得下银子,你不得一辈子累死累活的还赚不到银子啊。” 文德看她说得煞有介事,不以为然道,“可这本儿下的也太大了吧?真没必要,苏大人跟别人不一样,他不讲求这些排场的。” “买都买了,快点拿过去。”车纪氏催促。 第196章 担心挖墙脚 今天文德的家里非常热闹,比过年时还要热闹。 家里突然来了贵客,男主人怎能不在场? 车纪氏派了文正和张谦俩人去了往日摆摊子的老位置去喊车超回来,俩娃子一路上都在向车超汇报家里的情况。 尤其文正更是对苏玖龄赞不绝口,把他夸得天花乱坠。 车超听了心里飘飘然,高兴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以前还担心女儿找不到好的夫婿,这下可好,直接给他来了个人中龙凤。 这未来的老丈人顿时乐开了花,连北都找不着了。 若是让车纪氏看见丈夫这副忘乎所以的表情,早就一扫帚招呼上去了。 俩人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他倒是在这儿乐呵呵上去了。 今天,车纪氏也给足了车超面子,让他在堂屋招呼客人,没再让他进灶间帮忙烧火,车超顿时觉得脸上有光,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起来。 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啥天大的封赏似的,看得文德直哭笑不得。 她这老爹,一辈子都栽在她老娘手里了。 唯她是从,车纪氏让他干啥他就干啥,没有一点脾气,甚至连怨言都没有,平时脾气也比较温顺,不像车纪氏,就像个火药桶子,一点就着。 邻居们在背地里都喜欢骂车纪氏母大虫,个个都心疼起车超来,替他感到不值。 想想一个好好的大男人竟然被女人欺负成这样。 不过,车超虽然高兴,却也表现的谨小慎微,处处透着小心翼翼,明明这里是他的家,他倒表现的很不自在。 要说为何会这样,一方面是因为苏玖龄气场强大,一方面是他从文正嘴里听说来人是锦衣卫的高官。 这两者重叠在一块儿,他回来路上的那股子高兴劲儿和轻松劲儿全都没了。 他端坐在椅子那儿,脊背僵硬绷紧不敢动弹,唯有那双眼珠子在滴溜溜地转。 苏玖龄为了能在未来老丈人面前留下好印象,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矜贵之气,与车超说话时也是充满了礼貌。 车超受宠不惊。 不过,俩人终究因为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很快就结束了谈话。 场面有些尴尬,而徐雪村自始至终都很坦然淡定,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自在,这就好像在自家一样。 他似是察觉出了车超的不自在和尴尬,便开始主动打破这份僵硬。 “伯父,这段时间生意还好吗?”他笑着问。 终于有人跟他说话了,他明显感到一阵轻松,呵呵笑着道,“跟天凉时候相比差了点,现在外面天热,没几个人出来吃饭,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天气炎热,外出的人数也就减少了,不仅他这一家生意不好,街市上的其他小摊儿也面临着跟他一样的情况。 另外他家买的还是带汤水的热食,这在夏天本来也就不好卖,现在生意好的那些商家都是因为在卖凉品。 天气转凉后,这种热乎气儿的吃食,生意就会好了。 “说得对,一年中总有些日子是旺季,有些是淡季,不过伯父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车超感到欣慰,心里不停地夸赞小伙子懂礼貌,知道心疼人。 看他也就更顺眼了。 突然,脸上的笑容僵住。 他机械般的看向苏玖龄,见他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端坐在那儿。 车超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他这未来女婿从始至终都是一副表情,面无表情,神色淡漠,寡言少语。 文德嫁给他,真能幸福吗? 他悠悠的想。 忽然,他感觉到一道视线正盯着他看,车超猛地抬头,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难道是他的错觉? “苏哥哥,你去我房里吧,我有东西给你看。” 文正很喜欢苏玖龄,哪怕他一如既往的面如表情,让人看了很害怕,不自觉的就会紧张不安,但他却似乎并没有这种感觉,反而还会觉得这样的苏玖龄很酷。 甚至暗暗发誓,自己以后也要成为像苏哥哥一样的男人。 “嗯。” 苏玖龄淡淡嗯一声,没有过多的言语,欣长挺拔的身子笼罩在一圈光晕之中。 文正开心地过来扯着他的大手就往里面走,直看得车超目瞪口呆。 徐雪村没给车超太多的发愣时间,很快俩人就闲聊起来。 张谦则是陪着萧然,俩小孩在一旁玩游戏。 *** “你想给我看什么?” 苏玖龄扫了眼那只松开自己的小手,视线定在文正的脸上,问。 “你先坐。”文正不急着回答,指着床旁边的一张凳子道,“你先坐那儿,我有话跟你说。” “哦?”苏玖龄被勾起了兴趣,眉梢一动,“什么事情,说吧。” 文正踢掉鞋子,双腿盘在床上坐下,与苏玖龄面对面。 “你太严肃了,我爹有点怕你。” 苏玖龄先是一愣,而后皱眉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大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看,淡定,坦然,认真,没有一点害怕他的样子。 “我爹挺喜欢你的。”他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回来的路上,我说了你好多好话,把你夸的天花乱坠。” “多谢了。”大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神色柔和下来,“你多在爹娘面前说说我的好话,我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 “真的?” “嗯。” “包在我身上吧,拿下我爹娘绝不在话下。”小手拍在胸口保证道,“只要我出马,就没有我办不成的事儿。” 苏玖龄笑看向未来的小舅子,明明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孩,说话做事却跟大人一样老气横秋的,没来由的,就是让人相信他。 他沉默一会儿,缓缓道,“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做。” “你说。” “帮我看好徐公子,不能让他单独跟你姐接触。” “你是担心他挖墙角?” 苏玖龄失笑,“谁教给你这些的?” “这你就别问了,就说是不是吧。” “是。” 他身为男人,十分清楚徐雪村看文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即使知道文德对他无意,一切都是徐雪村的自作多情,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个男人无时无刻不在惦记他的女人,他就十分不满。 然而,腿长在别人身上,他又没有权力阻止徐雪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可这厮三天两头的跑来小捕快家里,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找她,他虽然有探子在暗中盯着,却总不能每每出来阻止他吧? 但是文正不同。 文德除了在竹篁馆待的时间多之外,其次就是家里。 竹篁馆有他在,徐雪村也不会跑到这里来找文德,除非他脸皮是真的够厚;而家里却是他不能掌控的地方,现在有了文正的帮忙,他就可以放心许多。 “放心,我会把情况第一时间都跟你汇报清楚的。” 第197章 画册上的画 夏天的灶间是闷热的,灶膛的火焰腾腾燃烧,逼仄的空间热浪滔天。 锅内炖着只土鸡,车纪氏翻炒几下,盖上锅盖,将洗好的土豆切成滚刀状,备好放在盘子里,等鸡肉炖的差不多时再放进去。 文德坐在灶膛口烧火。腾腾的火焰烤的她满脸滚烫,通红不已,豆大的汗水流个不停。 在夏天烧灶,简直就是受罪。 一顿饭做完,仿佛经历了一场人间炼狱似的。 她又往灶膛里添了几根木头,道,“娘,我出去透透气。” “去吧。” 一出灶膛,扑面而来的不是凉爽的风,而是一股热浪,滋味并不好受,但跟灶间的闷热窒息感相比,呼吸顺畅了许多。 文正的房间正对着灶间,窗户是开着的,从文德站的地方看见这一大一小正低头看着什么,偶尔还能从苏玖龄紧抿的唇角看见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而文正相反就笑的开怀,丝毫不加掩饰。 这让文德产生了好奇。 俩人究竟在看什么,怎么会这么开心? 文德走近窗户,窗前的明亮被人遮挡住,大片的阴影投射下来,苏玖龄抬头,看见文德带笑的眼睛。 文德双手扒着窗户前,探着脖子往里看,窗前的案桌上是文正和文谦学习用的东西,这俩人不可能盯着这些圣贤书看得这么开心吧? 文正一向不喜欢读这些书。 而且她刚才过来的时候明显看见文正手忙脚乱的样子。 “你们在看什么?怎么这么开心?”她笑着问。 文正双手负在身后,仰头看苏玖龄,苏玖龄垂眸也看向他。 他露出神秘一笑,“姐,你确定要看?” 文德眉毛一跳,看着俩人不怀好意的笑,直觉不是好事,觉得不应该看。 但是看他们又笑的开怀,现在又是一副神秘的样子,文德实在好奇不已。 “为什么不看?”她反问道,手一伸,扬扬下巴,“拿过来吧。” 看文正那一脸憋笑的神情,还有苏玖龄难得一见的戏谑的笑,文德眉头蹙的紧紧的。 这是一本小册子,封面上没有任何插画,也没写什么字,光从外表看,猜不出里面是什么内容。 “打开来看看。” 淡淡的一句话,文德从他好听的声音里明显听到了愉悦,显示他此刻心情很不错。 文德揪着两边眉头,狐疑地掀开封面。 册子的第一页,画了一个小女孩,约摸七八岁,女孩梳着双丫髻,赤着脚丫子,一手费力地环抱住粗壮的树干,另一只手拿着一根小木棍,使劲儿地戳上面的一个马蜂窝。 树底下还站着一个比她大点的小男孩。 下一页,是一群蜜蜂追着他们跑。 眼角的泪被形象地画了出来,还有好几滴眼泪被甩到了空中,男孩比她哭的更凶。 文德越往下看,脸色越黑,每一张都是她调皮出糗的事情。 “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这画上画的是她七八岁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明显还没有文正,而且她自己也没有画过这些东西。 “陆哥哥给我的。” “陆廷一?!”文德咬牙切齿道,“我改天必须得找他算账去。” 小样的,有些日子没欺负他了,竟然还膨胀了。 还把她小时候干的哪些蠢事全都画在了画里。 上树捅马蜂窝,捉蜜蜂反倒被蜜蜂蛰了,爬树,下河捉泥鳅……不胜枚举。 “姐,这事儿你不能怪陆哥哥。” “嗯?她诋毁我形象我还不能怪他吗?” 文正扶额,“你从小到大就没有形象过,现在再谈形象,不觉得晚了吗?” 文德:“……” 苏玖龄忍俊不禁,语气却有点酸溜溜的,“算了,这画上也不止你一个人,几乎每张上面都有陆捕快,有可能人家是专门记录自己的成长也说不定啊。” 文德也不是真的要找陆廷一算账,她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俩人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谊,难不成说翻就翻了?这么经不起考验? 开玩笑。 她只是觉得有些羞愤,突然间被人看到这些东西,而且看的人还是苏玖龄,这多影响她在他心目中的光辉形象啊。 “哼!” “文德,烧火啦!” “来了。”文德扬声回道,又对这一大一小道,“东西没收了。” “这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没收啊?”文正不满道。 “凭我是你姐。” “你不讲理,这是陆哥哥送给我的画册。”文正冲着她的背影嚷起来,见某人不为所动,文正眉头皱的老高。 “放心,我会帮你要回来的。” “真的?”文正双眼放光道。 “真的。”苏玖龄淡淡一笑,“不过,作为谢礼,你得把那画册送给我。” 他缺席了文德生命中的前十几年,以前没觉得有什么,可今天看到她跟陆廷一从小一块长大,俩人几乎形影不离,这种认知让他嫉妒不已。 但更多的是替她感到开心,有一个美好而幸福的童年。 “啊?”反应过来的文正嘴巴一撇,嘟囔一声道,“你跟姐姐一样坏。” 车纪氏弄了满满的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光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文德帮忙把碗筷摆好,刚准备开饭,就听见了敲门声。 伴随着开门声,还有人的叫声。 “文德,开门!” 文德:“……” 是吴月茹。 文德将门打开迎她进来,笑着调侃她,“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那是,我鼻子可灵了。” 吴月茹指了指自己的小鼻子,骄傲道。 家里突然又来了一个人,车纪氏又添了副碗筷。 等吴月茹看见一桌子的人时就呆住了。 “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她来这里就是单纯的想凑一顿饭吃,实在不想在苏府面对自己那一大家子人,这才过来了,可是她没想到文德家里会来这么多人。 有她表哥,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性和一个小姑娘。 “正是时候。”文德拉着她坐下。 “吴姐姐,你还是做回自己吧,你这样我不习惯。” “嗯?”吴月茹不解地看向文正。 文正道,“吴姐姐和我姐一样,都是彪悍型的女子,做不来温柔小意。” 吴月茹:“……” 莫名被人点名的文德:“……” “你说归说,还点我名干嘛啊?” “配对啊,这样显得和谐。” 这小子说话越来越有气死人的能力,文德说不过他,决定求援。 “娘,你还管不管文正了啊?” 车纪氏不但不管,还吃的非常自在,她本来还想着让文德在苏玖龄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自己这个当娘的也不能丢了闺女的面子,可她转念一想又算了。 估计文德的真面目早就被这位苏大人给识破了,她要是在装乖装巧,那就是让自己难堪了。 车纪氏略显歉意地看向苏玖龄道,“苏大人,让您见笑了,这俩孩子从小就喜欢斗嘴,谁都管不住,您别往心里去啊。” “不会,家里热闹才有人情味,这样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