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留夏》 第一章 被退婚了 大越国,嘉义三年。 “听说了吗?武威将军又打胜仗了!” “那还用说,在乐陵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顾家满门忠烈,顾家军天纵神勇,这次击退了火离国,据说顾家小公子也立了战功呢!” “诶,顾小公子可是顾逸飞?” “顾家只有这么一个嫡子,自然是他!” “前些日子那个被退婚又投了湖的花家小姐,便是为了顾小公子啊?” “好端端的,提花家那个无用的小姐做什么,顾小公子出身将门世家,本身也是一位天资过人的偏偏公子,就是配当朝公主也配得,花家那位小姐平庸无奇,哪里配得上顾小公子?还好顾家退婚了,否则那个花小姐若是腆着脸嫁过去,不羞死也要被周遭的唾沫星子淹死!” “说来也怪,顾家门第显赫,怎么会和花家结下这门亲?” “据说先帝在位时,花家曾显赫一时,婚事也是在那时结下的,后来先皇驾崩了,花家门庭不济,慢慢就没落了。” 酒店大堂中,食客们讨论地唾沫横飞,还围了一圈听热闹的人,现下乐陵最火热的话题便是顾家的用兵神勇,以及花家小姐的无用,且大有后者超越前者之势,仿佛站在顾家的立场上骂花小姐几句便显得自己多忠君爱国一样,一时间乐陵百姓自发地加入谩骂花家小姐的行列,一夕之间,花家小姐成了乐陵的名人。 花留夏嘴角抽了抽,丫鬟文玉有不好的预感,见状赶紧拦住她,“小姐,别冲动啊!” 却是晚了! 花留夏挤进人堆,“啪啪啪”,她鼓掌几下,一双乌黑清亮的大眼睛眨了眨,说道,“说得真好!这花家小姐岂止是平庸无奇,简直是厚颜无耻、小肚鸡肠、心如蛇蝎。”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花留夏继续道,“我家公子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我家公子说了,他挑女子,不看重门第,只要温婉可人、品行良好即可,奈何世家女子里,还没人能入得了我们公子的眼......”,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她顿了一下又道,“若是诸位有待嫁的女儿,不妨送到我们将军府来瞧一瞧,没准儿就是下一任的将军夫人了呢!” 花留夏走出人群,文玉站在那里,一张脸已变换了好几种颜色,花留夏心情好转,揽着她的肩,笑吟吟道,“走了!” 身后有人问,“你家公子是谁啊?” 花留夏回头,眨巴一下眼睛,“自然就是顾小公子。” 出了酒楼,文玉不安地道,“小姐,您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花留夏无所谓地说道,“几句话而已,又不会掉块肉。” 但是—— 哼!这个可恶的顾逸飞,敢欺负到她的头上,她不会让他好过。 文玉突然不走了,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花留夏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文玉差点儿就要哭出来了,“小姐,您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不是湖水里泡久了,身子还没好?要不奴婢去求老爷请太医替你瞧一瞧吧。” 额,她差点儿忘了,原本的花留夏是一个柔弱的性格..... 她要怎么告诉文玉,她就是花留夏,只不过不是她的小姐花留夏,而是现代穿越而来的花留夏?若真说了,文玉恐怕会哭得更难看,只会以为她是疯了,不妥不妥。 花留夏笑笑道,“文玉,我是经过上次的事情彻底想通了,泡在湖水里的滋味儿可真不好受,我以后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我了,你从小就跟着我,看到我受了那么多的委屈,难道还不够么?”,还好,她拥有这具身体主人的记忆,否则就要穿帮了。 文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是有些不安,“可是,小姐——” “嘘——”,花留夏做了一个禁言的手势,勾唇笑道,“以后要学着相信我。” 食客们有一点没说错,花家家主花盛在先帝在世时位列宰执,门庭显赫,后来新帝即位,花盛因一次过错被贬官到现在的礼部尚书这一闲职,花家门庭从那以后便冷清了下来。 花留夏是花盛的大女儿,是花家嫡女,只是她母亲在她刚出生时便去世了,后来花盛续弦娶了现在的柳梅香,又生了一子两女,儿子花浩,女儿花锦荣、花锦绣。 “花留夏!你站住!” 花留夏刚刚踏入了花府,便被人盯上了,她回头,原来是她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两个小丫头片子平时可没少欺负花留夏。 花留夏果然依言站定,文玉不安地拽着她的袖子,显然是很害怕这两位。 花留夏抱着胸,砸吧着嘴道,“年纪轻轻的真没礼貌,花锦荣、花锦绣,按礼来说,你们该唤我一声姐姐。” 两人没料到她会还嘴,愣了一晌,脸都气绿了,呼喝着身后四个丫鬟上前要打她。 文玉腾地一下跪在地上,惨兮兮地说道,“二小姐、三小姐,我家小姐不是故意的,求你们不要这样,不要打小姐。” 花锦荣、花锦绣恢复了一脸的傲气,示意丫鬟罢手,只是嘴上还不肯留情,花锦荣道,“哼!花留夏,顾家都上门退婚了,你还有脸活着,我们花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知不知道?” 花锦绣也道,“你弄出这样的事儿,以后哪家世家公子还会高看花家一眼?我们嫁不出去,就得怪你!” 文玉这丫鬟的膝盖八成有毛病,动不动就软了。 花留夏此刻也懒得管文玉,睨着花锦绣和花锦荣,道,“退婚的人是顾逸飞,若真说害你们嫁不出去,害你们的人也是他,你们不去找他,找我做什么?” 花锦荣骂道,“小蹄子,你还敢说!” 花留夏道,“小蹄子骂谁?” 花锦荣道,“小蹄子骂你!” 花锦绣拉着花锦荣,脸色难看,“妹妹,你被她捉弄了!” 花锦荣怒不可遏,又呼着丫鬟要去打她,花留夏拉着文玉一溜烟地跑了。 文玉身体底子可没花留夏好,跑一会儿就上下不接下气了,在莫愁湖畔,花留夏突然不跑了,将文玉挡在身后,看着来势汹汹的丫鬟和她们的主子,笑得无害。 第二章 教你做人 女人打架,无非是推推攘攘,花留夏站定,一个丫鬟都快抓住她了,她也一动不动,文玉吓得惊呼,“小姐小心!” 在那个丫鬟快要够到自己的时候,她才往旁边一闪,那丫鬟扑了空,华丽丽地和大地亲吻了。花留夏身形灵活地避开了其余三个丫鬟,转眼间,已站在花锦荣和花锦绣的面前了。 花锦荣嘴都不利索了,“你、你想干什么?” 花锦绣也道,“你休要胡来,当心我告诉父亲!” 花留夏笑吟吟道,“两位妹妹,今天姐姐可要好好教教你们,做人的道理。” 花锦绣连忙呼着身后几个丫鬟,“来人,快来人,快捉住她!” 说着已是晚了! 花留夏一手抓起花锦绣的丝绦,缠向了花锦荣,花锦绣惊慌之中去抓她的脸,花留夏躲在花锦荣的后背,顿时,花锦荣脸上留下红红的五个爪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花留夏几个翻转之间,花锦荣和花锦绣已被绑成了一团,动作干净、利落、漂亮,几个丫鬟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甚至没人敢说话。 哼!她好歹是跆拳道蓝带选手,想欺负她,做梦! 文玉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小姐,愣了神。 花锦荣动弹不得,哭喊道,“花留夏,你欺负我,我要去告诉父亲!让他重重地罚你!” 正巧了,说着花盛,便见着他从莫愁湖另一边走过来,他似乎瞧见了这边的动静,步伐很快。 “父亲——” 有人要告状了...... 花留夏突然拉着两人向后面的莫愁湖中倒去,在快要落湖的时候,她迅速解开了原本捆住两人的丝绦。 “啊!”,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花家三位小姐同时落到了湖中,而且不管是哪个角度看来,都是花锦绣推花锦荣和花留夏下去,连带着自己没站好,也掉了下去。 丫鬟们再次惊呆,文玉也呆住了,小姐明明都占上风了,怎么又被二小姐推下去了呢!反应过来,她和几个丫鬟都扑到湖边,一口一个喊着,“小姐!” 花盛疾步上前,只见三个女儿都在水里扑腾,他脸色一片黑沉,对身后家丁吩咐道,“赶快救人!” 很快,三个人被捞起来了,一个个的都成了落汤鸡,好不狼狈。花留夏看了看旁边的花锦荣和花锦绣,都是一副湿哒哒、惨兮兮的模样,她大概看到了花留夏投湖后被捞起来的模样,果然是很没用,难怪被那么多人嫌弃。 花锦荣吐了好几口湖水,意识才回归本体,她当即指着花留夏指控道,“父亲,花留夏她打我们!” 花锦绣也道,“父亲,请为女儿们做主!” 文玉抱着自家小姐,实在心疼小姐几日的时间就坠湖两次,花留夏往文玉的怀中缩了缩,一副凄楚可怜的模样,有水滴从她的眼角掉下来,让人分不清是湖水还是她的眼泪。 花盛的目光在三人之间逡巡,脸色不定。 文玉心疼小姐,刚刚明明是二小姐推着小姐落湖的,却反过来冤枉小姐,一时间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道,“老爷,刚刚明明是二小姐推我家小姐——”,话音未落,花留夏道,“文玉不要说了——”,说罢转向花盛威严的脸,道,“父亲,此事是女儿不好,二妹三妹年幼,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是,若父亲要惩罚女儿,女儿甘愿领罚。”,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俨然一副识大体的模样。 文玉呐呐地住了口,也一脸可怜的样子望着自家老爷,希望老爷为她们主持公道。 花锦绣听出不对劲,不禁道,“花留夏你——”,卑鄙两个字未说出口,花盛已呵斥,“住口!” 花盛动怒,毕竟是在官场沉浮了十几年的人,这一发怒,脸上如笼了一层阴云,吓得花锦绣住了口,他叱责道,“她好歹是你们的姐姐,一口一个花留夏,成何体统!” 花锦绣和花锦荣不服,却不敢对抗怒气下的花盛,她们垂下了头,心里憋着满腹的委屈。 花盛扶起了花留夏,淡淡地道,“你长大了。” 花留夏一副不安的模样,说道,“二妹三妹毕竟年幼,请父亲不要责怪她们。” 花盛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去吧。”,又对文玉吩咐道,“好好照顾小姐。” 文玉大惊,这还是几年来,老爷第一次关心小姐,她反应过来,如捣蒜般点头,“奴婢知道了。” 花留夏对花盛俯身行了一个礼,目光担忧地看了看后面愤恨盯着她瞧的花锦荣和花锦绣一眼,被文玉扶着离开了。 花锦荣见自己父亲脸色缓和了一些,不服气地说道,“父亲,刚刚是大姐欺负我们,她——” “还不住嘴!”,花盛刚缓和的神色又沉了下去,“罚你们回去各抄十遍《女则》,抄不完不准出房间。” 离开了莫愁湖,文玉不安地问道,“小姐,你有没有事,刚刚有没有伤着哪儿?” 花留夏扑哧一笑,赞道,“文玉,你真是我的小宝贝儿!” 文玉脸一红,糊里糊涂地问道,“小姐,您说什么呢?” 花留夏道,“没什么,就是夸你聪明,以后继续保持。” 文玉还是一脸迷糊,她越发跟不上小姐的思路了,干脆懒得想,只说道,“老爷关心小姐了呢。” 花留夏自然有印象,她这个爹,在三四年前还是挺关心花留夏这个女儿的,可后来不知怎么的了,突然当这个女儿不存在一般,极少过问,而原本的花留夏又是软弱的性格,所以导致了花留夏在花府里没什么地位,谁都能欺负她。 花留夏满不在乎地道,“哼,谁在乎那老头儿啊!” 文玉没听到这一句,问道,“小姐,您说什么啊?” 花留夏突然坏笑着道,“我说文玉这么乖巧漂亮,我一定要为你找一个好相公才是。” 文玉脸倏地红了,“小姐讨厌,取笑人家!” 一路上遇到好几拨丫鬟家丁,在她面前都规规矩矩地行礼,走过了却转过头来偷偷看她,花留夏为顾逸飞跳湖的事情已经轰动了整个乐陵,花府里自然也不例外。 文玉朝那些丫鬟家丁们瞪眼,花留夏倒是平静得很,甚至回过头朝丫鬟家丁们盈盈一笑,只是她这一笑把人都吓开了。 第三章 豁得出去 花留夏住的小院叫梨水院,位于花府的西墙角,安静倒是够安静,就是偏远了点儿,从正门走过来得一刻多钟。 梨水院只有她和文玉两个人住,花留夏回到小院忍不住伸了一个懒腰。玩了一天,可真累了,身上濡湿着也难受,花留夏对文玉道,“帮我准备洗澡水吧,我现在可是十分想念我的床了。”,说着进了里屋。 文玉去准备了,花留夏本要去找衣裳,不经意瞄到书案上的一摞书稿,不禁翻了起来。 原本的花留夏的字写得可真漂亮,一手的娟秀小楷,看起来真是赏心悦目。 翻着翻着她摇摇头,花留夏是真喜欢顾逸飞啊,这上面全部都是情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可惜了,痴心错付,还沦为他人眼中的笑柄,唉。 “小姐,水好了”,文玉试了试浴桶里的水温,这才对她说道。 花留夏道,“行了,你下去吧。” 文玉出去后便为她关好了房门,花留夏刚刚褪去衣裳泡到水中,便听到文玉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小姐、小姐,不好了——” 隔着门花留夏问道,“怎么了?” “少、少爷过来了!” 花浩当真是很维护他的两个亲妹了,这么快便找上门来了,既然他主动送上门来,那么她要让他以后看见自己就主动绕道走,花留夏嘴角上扬,对文玉道,“你先进来。” 花留夏对文玉耳语了一番,听了她的话文玉一张脸几乎成了猪肝色,不住地摇摇头,“不、不可以......”。 花留夏不禁故意冷脸道,“你若是不照我说的去做,我就把你卖了!听懂了没有?” 文玉瞬间呆滞,花留夏对她扬手,“快去吧!” 花浩和他的两个随从进梨水院的时候,一个人也没瞧着,他不禁嚷道,“人呢?人都去哪儿了?” 没有声音。 一个随从道,“公子,大小姐莫不是睡了?” 花浩粗着嗓子道,“天还亮着呢,这个时间睡什么睡!” 随从道,“看大小姐似乎不在院中呢,连文玉也不在。” 花浩冷哼一声,“绣绣和荣荣才刚回去,这么短的时间她还能到哪儿去?定是害怕了,躲在屋里不敢吱声。”,说着大声喊道,“大姐,你可别躲了,我已经看见你了!” 仍是一片安静。 花浩已走到花留夏的寝房,他一把推开了房门,却和两个随从同时呆在了原地...... 房间中氤氲着薄薄的雾气,房间正中摆着一个浴桶,女子光滑的颈部和肩部展露无遗,她的头枕着胳膊,正在闭目养神。 三人脑海中出现不约而同的想法,好美好香艳...... 花留夏似被突然的开门声吓到了,一下子睁眼,看着门口呆若木鸡的花浩和两个随从,捂住胸口,不住地尖叫,“啊!!” 花浩吓得垂首赔礼,“大姐,对不住、对不住——”,两个随从也吓得不敢再看,将头埋得极低。 这声‘啊’着实有点长了,花留夏忍不住咳嗽两声,外间还没有动静,她对花浩道,“花浩,好歹我也是你姐姐,你、你竟——,你如此罔顾人伦,我一定要告诉父亲!” 花浩一张脸涨得通红,再也不敢看她一眼,盯着眼底的地面,不住地道,“大姐,求你千万不要告诉父亲,父亲最重礼节了,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请大姐饶了我这一次。” 文玉到底靠谱不靠谱,竟然还是没动静...... 虽然她关键部位都被挡住了,可光着肩颈在三个男人面前,到底还是不舒服,花留夏抓了一条毛巾就朝花浩三人扔过去,“还不快滚!” “是是是,我这就走”,花浩溜之大吉,走之前还不忘说一句,“求大姐千万别告诉父亲。” 花留夏从浴桶中起身,披了一件贴身白袍,头发湿哒哒的垂在胸前脑后,她却没管,而是走出去喊道,“文玉!文玉!” 文玉小跑到她跟前,一下子跪下来,大哭道,“小姐,您把我卖了吧!” 花留夏怔了一下,问道,“我问你,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了没有?” 文玉道,“小姐,此事事关您的名节,奴婢、奴婢不能——”,文玉惨兮兮地哭了一阵,才哽咽着继续道,“您还是把我卖了吧!” 不就是让她宣扬出去,找多些人来抓花浩的现行么?这和她的名节有什么关系,唉,文玉不听话,她只有自己来了。 花留夏扶起她,无奈地说道,“我不卖你了,你陪我去见父亲吧。” 花留夏穿着洁白的浴袍,赤着脚一路哭着跑到了花盛的书房,花府的下人们不禁驻足观看,大小姐难道又不想活了? 花盛将一份奏报甩在桌上,沉着声音道,“发生了何事,好好说清楚,这么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花留夏跪在地上,乌黑的眼睛看着他,一串泪珠就落下来,“花浩他——”,说着又掩面哭了起来。 花留夏身后,文玉也跟着哭。 花盛一拍桌面,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花浩他对你做了什么?” 花留夏哭得更伤心了,“他、他——”,说了半晌,硬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这个混账!”,花盛怒气冲冲地走出书房,到了门口才回头对文玉道,“文玉,好好照顾小姐,小姐若有差池,我唯你是问。” 花盛离开了,花留夏抹了一把眼泪,回头朝文玉狡黠地一眨眼,文玉错愕,小姐竟然翻脸比翻书还快。 文玉不禁道,“小姐,这事儿闹得这么大,您的清誉——” 跳湖那事儿出了后,她花留夏现在走哪儿都是骂名,哪儿还有清誉? 花留夏道,“花浩素常就帮着他两个妹妹欺负我,他的武功我可是打不过,硬碰硬是不可能了,这事儿总能给他一个教训。” “小姐,您也——” “怎么了?” “您也太豁得出去了......” 这么一折腾,头发都自然风干了,回了梨水院,文玉给她梳头,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都怪那个顾公子不好,小姐您以后还怎么嫁人啊!”,说着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文玉,我好看吗?”,花留夏摸着自己脸,忍不住问道。 文玉抹了眼泪,答道,“小姐自然是美,在乐陵的世家小姐里,有几个比得过您?二小姐三小姐就比您差远了。” 花留夏瞅着镜中自己的容颜,乌溜溜的眼睛似乎藏着一池潭水,鼻梁坚挺,嘴唇不点而朱,皮肤白皙细腻地如刚剥了壳的鸡蛋,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花留夏拉了一撮长发到前面来,她对这个容颜满意极了。 花留夏忍不住八卦起来,问着文玉,“你可知谁是乐陵第一美人?” 文玉如实答道,“人们都说相府的安悠然小姐是乐陵第一美人,只是奴婢无缘得见过。” 花留夏继续问,“那乐陵最帅的男人呢?” 文玉不解,“帅?” 花留夏道,“就是最美的男人。” 文玉想了一会儿,才道,“这个没听人说过,不过奴婢知道乐陵有三大公子,个个都是人中翘楚。” 花留夏眼里泛光,“哪三大公子?” 文玉道,“一个是当今的皇上,一个是端王殿下,还有一个——”,文玉不禁顿住,花留夏道,“还有一个是谁?” 文玉不敢看她,声音也小了下去,“还有一个就是顾家公子。” 呵!顾逸飞居然也排了一号,花留夏不禁道,“这哪是按天资才华选的公子,怕是按身份地位给选出来的吧。” 这三个男人,刚好就是乐陵最年轻家族势力最强的人。 第四章 在下夏花 一日之力在于晨!天不亮花留夏就爬起来了,简单梳洗后便在院中活动筋骨,这位花小姐身子骨太弱了些,她原本练的是近身格斗之术,若是不强身健体,增加力量,她的武功就要白瞎了。 文玉见她打起精神来,不再一心放在顾家公子身上,倒是很高兴。 早膳过后,花留夏准备换装出府,文玉突然闯了进来,大气不接小气地说道,“小、小姐,老爷和夫人来、来看您了!” 她就收拾了花锦绣和花锦荣一下,没想到后续麻烦这么多...... 花留夏用力拍打自己脸颊好几下,直到白白嫩嫩的脸蛋都泛红了才罢手。 “小姐,您——” 花留夏躺在床上,对文玉道,“昨日我落湖后便身子不适,至今未起,记住了吗?” 文玉呆滞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花留夏白了她一眼,继续问道,“记住了没有?” 文玉连忙点头,“奴婢知道了。” 花盛和柳梅香将几个丫鬟留在了院中,两个人走进房间,花留夏在床上半撑着身子,气息虚弱地模样道了一句,“见过父亲、母亲。” 花盛并未上前,隔着屏风他说道,“身子不适,就不必多礼了。” 文玉扶着花留夏躺下,柳梅香上前道,“脸怎么这么红?”,说着手在她额头探了一下,“好像还烧着呢,我一会儿叫大夫来替你瞧瞧。” 花留夏点点头,道,“多谢母亲了。” 柳梅香叹了一口气,道,“留夏啊,昨日之事花浩并非有意的,我和你父亲都已经责罚过他了,此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了。” 花留夏咳嗽了好几声,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回道,“谨遵父亲、母亲吩咐。” 柳梅香道,“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你身子不好,以后你便在府中静养吧,就不要出府了,姑娘家家的,就在府中待着呢,闲着无事就绣绣花。” 花留夏真急了,都忘记伪装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为何不让我出府?” 柳梅香被她一瞬间真实的表情惊了一瞬,花留夏反应过来,又换成低眉顺眼的模样,柳梅香没多想,说道,“留夏,我和你父亲知道你心里面的苦,最近乐陵流言满天,不让你出府也是为了你好。” 花留夏垂着眸,乌溜溜的大眼泪似蒙了一层雾气。 很快便有大夫来为她诊治了,不过就是说了一堆体虚需调的话,又开了药方。大夫一走,梨水院又恢复了平静。 花留夏换了一身利落的红衣,头发只用一根红丝带绑好,青丝垂下,红丝带在其间若隐若现,这一身打扮干净、利落又充满英气。 文玉看着她的打扮,小脸顿时垮了下去,“小姐,您就不能不出府吗?” 花留夏轻轻拍拍她的脸,梨涡浅笑,“乖乖,老这么闷着才会要了我的命。” 花留夏顺着院中的樱花树,攀上了墙角,她拍了拍手,还得多谢柳梅香,否则她还没发现这条道比正门近多了。 文玉在墙角下眼巴巴地望着她,“小姐,您下来吧,若是被老爷知道了,一定会打死奴婢的。” 花留夏一眨眼睛,道,“按照我说的做,是不会有人发现的,乖乖等我回来,文玉——” 白日里的乐陵好不热闹,她逛了好几次了,却还是觉得很新鲜,花留夏刚刚解救下一个差点儿被拐卖的孩子,她揉了揉吃痛的双手,心想果然得抓紧锻炼了,这原本花留夏的身子也太虚了,刚刚和几个凶徒打一架手震得好痛。 那孩子的爹娘对她千恩万谢,“敢问恩公姓名,日后小霜长大了一定让他好好报答恩公。” 花留夏眼珠一转,笑吟吟道,“好说好说,在下夏花。” 花留夏玩了一阵,又去美食闻名的一芳斋用了饭,这才慢慢悠悠转到将军府府门口,这个将军府自然就是顾家,府门口围了一堆人不知道是干嘛的,花留夏在斜对着将军府的一处茶摊坐下,要了一壶茶,喝着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花留夏问小二,“小二哥,那边在做什么呢?好生热闹。” 小二见到漂亮的姑娘,分外热情,回道,“这些都是来将军府求亲的人,听说顾公子招亲不看重家世,只要是贤良淑德的女子就好,所以好多有女儿的人家眼巴巴地来求亲了,就算不能做正室,能做个侧室也是极好的。” 花留夏梨涡浅笑,“顾公子真有福气。” 花留夏坐了两个时辰,顾家的人半个影子都没瞧着,顾府的人没瞧着就算了,旁边一个混混模样的人盯了她一下午了。 花留夏招手,“过来。” 那人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了她的旁边,坐相十分地痞,还朝她流里流气地笑了一笑。 花留夏问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混混道,“你盯着将军府做什么?” 花留夏嘴角上扬,“你是将军府的人?” 混混无奈地摆手,又朝将军府门口的守卫指了指,道,“将军府的人该是那个模样才对。” 花留夏突然出手反拧他的一只胳膊,笑问,“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盯着我做什么?” 混混哼哼道,“这么美的姑娘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呢!” 花留夏加重力道。 “疼疼疼......”,那个混混吃痛,说道,“姑娘,有话好好说啊,我就是卖消息的,一个消息五两,不,我给你打折,一两,只要一两。” 花留夏收了力道,只是没放开他的手,继续问道,“说说看,你都知道些什么消息?” 混混道,“在乐陵只要你想得出的问题,就没有我不知道的答案。” “谅你也不敢骗我”,花留夏松开了他的胳膊,放了一锭银子在他面前,“把你知道的将军府的事情说说看。” 混混笑嘻嘻地收下银子,对她道,“其实姑娘是想知道顾公子顾逸飞的事情吧?” 花留夏瞧着他,不可置否,混混道,“顾公子是这乐陵有名的世家公子,又是大越国最年轻的领兵将军,爱慕他的女子能从将军府排到南城门,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了,他刚刚弃了和花家小姐的婚约,姑娘你这么漂亮,定是有机会的。” “呵呵——”,花留夏笑着,悠悠地道,“说重点。” 混混被这个目光盯得只觉得后背凉了一瞬,他正色道,“顾逸飞此次征战火离国率兵突袭了敌军后方,以一敌百,大挫了敌军的气焰,皇上对他大为嘉赏,赏赐了一大堆宝贝,据说还把青霜匕首赐给了他,你可别小看了这匕首,这青霜乃是先祖皇帝为其皇后打造的,据说削铁如泥,普天之下只此一把。” 花留夏眸光一转,青霜,听着很不错嘛...... 混混看不懂她的目光,吓了一跳,道,“又跑题了,还是说顾逸飞,坊间传闻,这个顾逸飞是喜欢相府小姐安悠然的——”,混混凑近了她,继续道,“顾府和花府退亲后,便向安府提了亲。” 很好,她这个前任都还‘尸骨未寒’呢,顾逸飞已经忙天荒地地找下家了。 混混道,“依我看传言也未必是真的,虽然顾府向丞相府提亲了不假,可顾逸飞在醉春楼还有个红颜知己,也就是醉春楼的花魁牡丹,顾逸飞的心意还真说不好。” “还有呢?” 混混笑嘻嘻道,“姑娘您就给了一两银子,我给您讲了这么多,已经很亏本了。” 花留夏瞅了瞅天色,看来今日等不到顾逸飞了,临走前,花留夏问混混,“你叫什么名字?” 混混依旧是嬉皮笑脸的样子,“我叫丁五,姑娘下次找我,我还给你打折。” 花留夏从樱花树从跳下来的时候,文玉正守在那里,确认她完好无损后,她眼泪扑簌流了下来,“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是奴婢担心您——” 花留夏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儿,以后你会习惯的。” “.......” 第五章 打个赌吧 花府的那阵风波过去了,她这个不受宠的小姐自然又被晾起来了,花留夏对此求之不得。 花留夏一连三日在将军府门口盯梢,眼见着将军府门口贴出了告示,声称顾逸飞不招亲,围着求亲的百姓才渐渐散了。 花留夏撇撇嘴,不解风情,丁五当时看到她的表情,还狐疑地说道,“求亲人群散去不是好事嘛,姑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似乎不喜欢顾公子啊。” 花留夏道,“丁五,你闲着没事做么,整日里就守将军府一个地方了?” 丁五闻言却是笑嘻嘻道,“姑娘有所不知,只有这一块是我的地盘,其他地盘我还真不好去。” 花留夏不再管他,这时候一个天青色的身影从将军府里出来,那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卫。 花留夏问着丁五,“那就是顾逸飞?” 丁五点点头。 顾逸飞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服,手执折扇,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不笑时狭长的凤目也似含着一分笑意,就连丁五都看着他怔了神。 真是妖孽! 花留夏自顾品着茶。 顾逸飞和他的侍卫走到主街上,看也没看这边一眼,径直往前去了。 前方似乎发生了什么热闹的事情,顾逸飞也停了下来,花留夏喝了一口茶,将几个铜板放在桌上,凑了过去。 人群中间一个农家女子跪在地上,旁边的草席上卷着一具直挺挺的尸体,是这位女子的爹,她爹死了,她求钱埋葬她爹,一个跋扈公子要买她回去做小妾,姑娘苦苦哀求,“公子,我是好人家的姑娘,求求您,不要这样!” 跋扈公子道,“五十两,就是把你卖到妓馆也卖不到这个价,本公子给你五十两让你安葬你爹,你从了本公子,有何不好?” 跋扈公子把银票塞到她手里,已去拉她的手,那女子害怕地直磕头。 “给脸不要脸!”,跋扈公子一脚就要踹下去,突然一个物什穿过人群,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的脚踝,跋扈公子顿时抱着脚跳了起来,“是什么人,敢暗算本公子?找死是不是?”,说着喊着几个随从做出要打架的模样。 顾逸飞站了出来,摇着折扇,笑得颠倒众生,“你说谁找死?” 百姓们看着气度不凡的公子,纷纷自动与他隔开了几步,他站在那里如同鹤立鸡群一般,所有的吵闹声都止住了,所有人只是凝神看着他。 花留夏心底窃笑,古代的人也这般没出息,看到帅哥就走不动道了? 那个跋扈公子见了顾逸飞,顿时气势焉了下去,也不敢再抱脚了,一时冷汗涔涔,拱手道,“原来是顾公子,是我眼拙了。” 顾逸飞道,“你该道歉的是这位姑娘,不是我。” 那跋扈公子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却不得不看在顾逸飞的面子,对那名农家女子作揖,道,“姑娘,刚才是我错了,请你原谅。” 那姑娘早就看顾逸飞入了神,此刻听到跋扈公子的声音,才醒神道,“公子言重了。” 跋扈公子带着随从慌忙逃开了,人群也随之散了,顾逸飞一把打开折扇,继续往前走,却突然被一个清丽的声音叫住,“公子留步。” 顾逸飞回头,只见一个女子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女子穿着一身红衣,一身利落打扮,她浅浅地笑着,一双眸子既清且亮,嘴角还带着两个梨涡,顾逸飞回以一笑,“姑娘何事?” 花留夏上前一步,在顾逸飞跟前站定,说道,“刚刚见公子见义勇为,实在是大快人心,可是凡世间的事情最是纷繁复杂,在下好奇,公子对自己所行之事有把握吗,会不会后悔?” 自称‘在下’的姑娘,顾逸飞凤目闪动着饶有兴致的眸光,道,“哦,依姑娘之见,我为何要后悔?” 花留夏似临时起意一般,指着他腰间的青霜,道,“公子若是不信,不如我们打个赌吧,就以你腰间这把匕首作赌如何?” 顾逸飞绕着她转了一圈,啧啧道,“那你能拿出什么足以匹配这把匕首的物品来作赌?” 花留夏摸了摸浑身上下,她身上一件首饰都没有,找遍全身只能找到一锭银子,顾逸飞看了看她手中的银子,又看了看她,“就这?” 花留夏指着他的贴身玉佩道,“舍不得匕首,要么就用你的玉佩来赌,赌不赌?” 顾逸飞看了看腰间的蓝田玉...... 花留夏转身就走,“输不起就算啦!” 顾逸飞一个闪身出现在她面前,狭长的凤目带着一抹笑意,“我和你赌。” 花留夏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对他道,“跟我来。” 花留夏沿着一条僻静的小道穿过去,在一个巷子口止住了步子,对身边的人道,“喏,自己看吧!” 刚刚的农家女子把她爹用板车拖到了巷子里,又左右看看无人,这才叫起了她‘死去’的‘爹’,她‘爹’站起来,分明是一个小伙子的体格,他撕去胡须,露出原本年轻的脸来。 女子道,“你看五十两!这么多钱,我们可以歇一个月了。” 男子抱着女子道,“宝贝儿,若不是你生得这样美,哪会儿让那个冤大头上钩,你真是我的好宝贝儿!” 顾逸飞剑眉一沉,双眸闪动着危险的气息,花留夏抱胸道,“世事纷繁复杂,你看到的听到的都未必就是真的,你刚刚的见义勇为让那个公子白白损失了五十两银子,唉——” 花留夏在将军府门口盯梢了好几日,她早就看出这女子的把戏了,只是以往名头都是爹生重疾求助,这次好了,直接升级为爹死了。 顾逸飞的侍卫青山压制不住怒气,忍不住道,“公子,我去教训他们!” 花留夏才懒得管他们后面的事情呢,只对顾逸飞道,“怎么样,愿赌服输,玉佩是不是该给我了?” 顾逸飞当真解下了玉佩给她,花留夏瞅了瞅,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他腰间的青霜,笑吟吟道,“再会。” 红衣女子顺着小巷去了,顾逸飞凝着眸子,对青山吩咐道,“查一查她的底细。” 花留夏在城里转悠了好几圈,最后消失在一座青楼之中,青山犹豫了一瞬,再进去时,却已不见那女子人影了。 就知道顾逸飞是属耗子的,她这么闹一出,他必定会派人来跟着她,若是她那么好跟踪的话,白混那么多年了。 花留夏回到梨水院,心情甚好,文玉已等在那里了,花留夏摸了一把她的小脸,“乖文玉,这个赏你了”,说着已自顾进了屋子。 文玉接住扔过来的东西,竟是一枚精致的玉佩,看样子价值不菲,文玉不禁跟了进去,“小姐,此物贵重,奴婢不能收。” 花留夏道,“不过是我打赌赢来的,没多稀罕,你日日替我守着梨水院,这是你应得的。” “小姐——” 花留夏打了一个哈欠,“准备热水吧,我要洗洗睡觉了。” 第六章 花魁竞选 第二日花留夏要爬墙出去的时候,文玉怎么也不干了,坚持要陪她出去,花留夏道,“那你答应我,不准瞎打听。” 文玉捣蒜般点头。 花留夏照例来了将军府外,只是这次是专门寻丁五来的,她扔了一锭银子给丁五,“跟我说说,顾逸飞喜欢什么?” 丁五瞧着文玉,虽然丫鬟长相比小姐差远了,但是这种柔弱的小丫鬟自有可爱之处,比起那气势强盛的小姐,他倒更喜欢这个丫鬟,文玉被他的目光吓得看着自己的脚尖,小脸通红。 花留夏扣了扣桌面,漫不经心地说出让丁五心肝儿一颤的话,“再敢多看一眼,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文玉心里一暖,站得离自家小姐更近了一分,丁五见识过花留夏的厉害,闻言立马收回眸子,求饶道,“姑娘,我们好歹认识几天了,总算半个熟人,怎么还这么凶?” 花留夏拍拍他的脸,“丁五,只要你别坏了我的规矩,我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丁五擦擦冷汗,“姑娘有哪些规矩?” 花留夏笑吟吟道,“你且先记着这一条”,说罢睨着他道,“还不说正事。” “是是”,丁五道,“正事是什么来着?” 花留夏凝着他,不说话。 丁五被她盯得后颈凉凉的,直说道,“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顾公子的喜好,让我想一想——噢,对了,坊间传闻,顾公子喜欢读书,特别是山形地势相关的书籍。” 离开了茶摊,文玉忍不住说道,“小姐,您以后别跟那个人来往了吧,他看着不像是好人!” 文玉想起刚刚那人大胆的目光,就觉得很讨厌! 花留夏不禁笑了,“那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文玉一口说道,“自然,小姐是顶好顶好的人!” 花留夏心情很好,揽着文玉的肩膀道,“走,我带你去一芳斋吃鱼去。” 文玉把她的手放了下来,“小姐,您是世家小姐,怎么可以和奴婢勾肩搭背的呢。” 花留夏笑道,“文玉,你真是我的小可爱。” 文玉倏地红了一张脸。 已近子时,这个时候护卫们都是瞌睡连天的了,这是府里防守最薄弱的时候。 花留夏麻利地穿好文玉的丫鬟衣裳,很快窜出了梨水院。 丫鬟的衣裳自然不会引人注目,花留夏遇过两队护卫后,顺利抵达了书房,花盛酷爱藏书,他的书房分为两间,一间是专门藏书的书室,另一间才是办公的书房,他的藏书之多,怕整个乐陵也只有皇城的书库才比得过了。 花留夏用火折子照明,还好书籍都是分门别类的摆好的,她找起来并不费劲,按照丁五的提示,花留夏找到了《括地志》的一册孤本。 第二日花留夏正在用早膳的时候,文玉进来,“小姐,刚刚有人把这个纸团扔进了院子。”,因花留夏提前和她打了招呼,文玉不敢张扬,恭敬地把纸团呈给了她。 花留夏看了纸条,眼底闪烁着笑意,这丁五办事还挺靠谱。 花留夏爬上墙头的时候,文玉正要攀上樱花树,花留夏道,“文玉,今日我去的地方你可去不得,乖乖在府里等我。”,说着已跃下了墙头。 醉春楼,乐陵第一青楼,现在还是白天,两个姑娘站在门口无精打采地揽客,花留夏径直走过去,两个姑娘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在门口拦住了她,“姑娘,您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花留夏玩弄着一撮头发,笑道,“醉春楼可不止做男子的生意吧,怎么,我来不得?” 那姑娘闻言,香帕在她脸上甩了一下,笑盈盈道,“刚刚以为姑娘是走错了,原来是醉春楼的客人,姑娘里面请吧。” 时间尚早,楼里客人不多,花留夏扔了一锭银子给老鸨,自顾到二楼一个视角很好的位置坐下,她刚坐下,却有一个龟奴来了,对她道,“姑娘,此桌已被预约了,您还是换一个位置吧。” 花留夏笑了笑,坐到了旁边一张桌子。 没一会儿老鸨便带着三个男倌过来了,花留夏看了一眼,选了中间模样清秀的那个。 美酒当前,目光所及都是红纱,充耳所闻都是痴笑声,花留夏当真有些迷醉了。 男倌为她斟了一杯酒,又剥了一颗葡萄喂到她的唇边,花留夏回神,看着他唇边带着一抹浅浅的笑容,她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倌道,“奴家清水。” 花留夏道,“好名字”,说着吃了他喂过来的葡萄,模样似仔细品着葡萄的味道,片刻道,“真甜”。 清水一时间笑得风情万种,“姑娘喜欢,清水再喂给你吃。” 花留夏笑笑,目光在楼里逡巡了一圈,问道,“据说今日是醉春楼竞选花魁的日子?” 清水道,“不错。” 花留夏道,“都是哪些姑娘参选?” 清水答,“参选的有十位姑娘,都是楼里当红的姑娘,牡丹、芍药、海棠、罗兰......” 花留夏接了话,“牡丹?” 清水道,“牡丹是过往三届的花魁,更是楼里上座率最高的姑娘,今晚花魁跑不了还是她了。” 花留夏笑道,“有乐陵顾公子的支持,牡丹姑娘自然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花留夏就在那儿坐着,清水陪她聊天,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晚间,客人络绎不绝地进了楼。 清水问道,“姑娘对竞选花魁感兴趣?” 花留夏凝着一行世家公子模样的人进了楼,乌黑的眼眸盛满明亮的笑意,回道,“自然是很感兴趣。” 三位公子进了楼,为首穿天青色衣裳的正是顾逸飞,他进了楼后,不少姑娘往他跟前凑,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另外两个公子也和相熟的姑娘招呼着,刚进了楼便左拥右抱的了。 花留夏勾唇,果然是一丘之貉。 “顾兄,请——” 三人在她身后的桌子坐了下来,也是先前被预约出去的那张桌子,花留夏正好背对着他们。 “姑娘,喝一杯酒吧”,清水喂了一杯酒到她的唇边,花留夏握着他的手,一口饮尽,朝清水盈盈而笑。 旁边楚文博和顾奚言咋舌,半晌才啧啧道,“一直知道醉春楼有男倌,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有女子来此寻欢作乐。” 花留夏仿佛没听到一般,又饮了一杯清水喂的酒。 顾逸飞回头看了一眼,只是一个背影,他却认出了她,顾逸飞揽着佳人走到花留夏的面前,狭长的凤目带着些许笑意,对她道,“好巧。” 第七章 赌你青霜 “在此都能遇到顾公子,可不是好巧么?”,说罢,对清水道,“快为我斟一杯酒,遇到老朋友,不喝一杯可不行。” 顾逸飞是醉春楼的贵客,清水自然见过,一时更加恭敬了,依言为花留夏倒了一杯酒。 花留夏端起酒杯,笑问,“顾公子肯不肯赏脸呢?” 楚文博和顾奚言看着红衣女子怔了神,好美好灵动的姑娘啊。 顾奚言率先反应过来,对花留夏道,“既然大家都认识,不如一起吧。” 花留夏睨着顾逸飞,顾逸飞笑道,“请。” 四人围桌而坐,顾奚言道,“大哥,你在哪儿结识这位姑娘,也不早介绍给小弟认识认识。” 花留夏笑着问他,“你也是顾家人?” 顾奚言道,“在下顾奚言,在将军府不过是一个闲人罢了,姑娘没听过我的名字也正常。” 花留夏看向另一人,那人已拱手,“在下楚文博,兵部尚书之子。” 花留夏啧啧道,“今日真是夏某的福气,竟然一下子结识了诸位乐陵名少。” 顾逸飞看了她半晌,看着她自来熟一般问出了另外两人的身份,他慢悠悠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奚言和楚文博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以为是熟人呢,这连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啊! 花留夏笑道,“夏花。” 顾奚言忍不住问道,“夏小姐,你一个女子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花留夏道,“你们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闻言,几人脸色齐齐变了,世上竟有如此不重视自己贞洁的女子? 众人如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花留夏不禁笑了,说道,“今日来此,自然是好奇谁会夺得花魁。” 楚文博道,“花魁自然是牡丹姑娘,历届都是如此,哪儿还有悬疑。” 花留夏却是转向顾逸飞,问道,“顾公子觉得呢?” 顾逸飞凝着她,一时没有说话,顾奚言抢着道,“花魁当然是牡丹姑娘。” 花留夏执着地问着顾逸飞,“你也这么觉得?” 顾逸飞摇着折扇,俊脸上一副好暇以整的表情,问她,“你又要和我打赌?” 花留夏从怀中拿出《括地志》的那一册孤本,手掌在上面轻轻拍了拍,问道,“敢吗?以你的青霜作赌。” 顾逸飞目光凝了一瞬,从《括地志》移到她的脸上,“看来我没有别的选择。” 顾奚言突然道,“我也和你赌!” 花留夏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身上可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青霜的价值他们自然知道,顾奚言狠狠心取下了贴身玉佩,对她道,“这块和田玉虽不及青霜贵重,但也算价值连城,我拿这个和你赌。” 花留夏十分无奈,苦笑着道,“可我拿不出第二册《括地志》了。” 顾奚言道,“我不是我大哥,我对《括地志》不感兴趣,若是姑娘输了,不如陪我一晚如何?”,花留夏脸上的笑意不变,只是看着他,顾奚言道,“姑娘既然都不介意和男倌厮混,想必更没理由拒绝我吧?” 顾逸飞瞳孔微缩,却没什么也没说,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俊颜上勾起一抹浅笑。 楚文博也取下自己贴身玉佩,“夏花姑娘,我也和你赌!” 花留夏手掌拍着书面,片刻,笑道,“我好像没有理由拒绝。” 此刻参选的姑娘们已经上场了,老鸨正按流程逐个介绍着她们,可没人听她的话,一楼大厅里都沸腾了,人们自发地叫着牡丹的名字。 十位姑娘站了一排,其中一位容貌最出众,胸口还绣着牡丹花的明显就是牡丹姑娘了,他们三人选定了牡丹,花留夏摸着下巴,目光在十位姑娘之见徘徊,半晌指着一个模样稍逊于牡丹的女子,道,“那我赌她。” 清水在一旁解释道,“那是芍药姑娘。” 顾奚言哈哈大笑道,“夏花,看来你不常来醉春楼,你难道不知,过往三年花魁竞选中,永远都是牡丹第一,芍药第二?” 花留夏笑道,“我确实是第一次来。” 楚文博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现在想后悔可来不及了。” 比赛已经开始了,姑娘们是按照抽签顺序决定表演顺序,和往年一样,芍药倒数第二个表演,牡丹是最后一个表演,这是老鸨耍的心计,压轴的自然留到最后。 花留夏支着头认真地听着小曲,半晌才回楚文博的话,“输了也不亏什么,毕竟找男倌还要钱,你们可不要钱。” 两人顿时脸绿。 清水笑道,“姑娘可真是一个通透人儿。” 顾逸飞挥手,让给他捏肩的青楼女子退了下去,他往花留夏的位置挪了一点儿,顺着花留夏的目光看着表演的姑娘,不禁问道,“当真喜欢这些?” 花留夏一副享受的模样,回头对上他狭长的凤目,缓缓笑道,“世上最舒服的事便是软香玉在怀,世上最好听之声便是靡靡之声,谁不喜欢?” 顾逸飞笑着移开了目光。 顾奚言却忍不住凑近顾逸飞,问道,“大哥,你从哪儿结识了这么一位姑娘,这不会是哪家青楼花坊里的姑娘吧?” 顾逸飞看了花留夏一眼,没有说话。 终于到了芍药表演,花留夏朝舞台位置打了一个口哨,芍药看了过来,花留夏朝她招了招手,笑得灿烂。 楚文博和顾奚言不禁回过头,避开那些随着芍药一起看过来的目光,他们虽是醉春楼的常客,可是他们的身份让他们不得不顾忌几分,是以多数时候是低调行事,只有顾逸飞仿若无事般摇着扇子,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芍药一边弹琴,一边唱了一首《采莲曲》,声音柔美,让人不禁想到江南水乡的温柔,让人心驰神往。 一曲结束,花留夏鼓了鼓掌,芍药果然没辜负她的期盼,这一曲比起前面八位来说可是好多了。 顾奚言忍不住道,“夏花姑娘,你可别高兴地太早了,一会儿牡丹上场,一定比这精彩百倍。” 花留夏笑笑,“那我更要拭目以待了。” 一刻钟过去了,牡丹没有上场。 两刻钟过去了,牡丹没有上场。 三刻钟过去了,牡丹没有上场。 楼下已经出现各种闹哄哄的声音,老鸨多次稳定场子后,不得不出来跟大家说道,“诸位,实在抱歉了,牡丹身子不适,不能参加此次竞选了,现在请大家投票吧,从九位姑娘中选择出今年的花魁。” 楼下响起一片唏嘘声,刚刚还好好在台上呢,怎么说病就病了。 最后,花魁得主是芍药。 花留夏笑笑,“看来是我赢了。”,说着将《括地志》收到了怀中,拿走了桌面上的两块玉佩,又对顾逸飞道,“顾公子,青霜是否该给我了?” 顾逸飞道,“青霜不在我身上。” 花留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问道,“你没骗我?” 顾逸飞张开双手,一副任君采劼的模样,“不信你搜。” 花留夏嗤笑道,“没想到大越国最有前途的青年将领、乐陵有名的世家公子顾逸飞,竟然是这样一个无赖。”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顾奚言呵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顾逸飞摆了摆手,脸上笑意未减,道,“愿赌服输,青霜我自然会给你,若是你有胆子,现在就跟我去将军府取。” 花留夏道,“有何不敢!” 出了醉春楼,天色已经黑了,主街上灯光亮成一片,青山为顾逸飞拉来了他的爱驹,顾逸飞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花留夏皱眉,“干嘛?” 顾逸飞道,“此处到将军府,步行得一个时辰,若是骑马,顶多一刻钟。”,说毕,凑近她道,“若是不敢,告诉我你府上在哪里,我明日让人送过去,也是行的。” 没有丝毫的犹豫,花留夏翻身上了马,虽是第一次骑马,但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准确地抓住了缰绳,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不会骑马的人。 顾逸飞翻身上了马背,穿过她的腰身抓住了缰绳,“驾!”,一甩马鞭,马儿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顾逸飞的马术很好,虽然疾驰在热闹的城中,马儿速度也很快,却没有惊扰到街上的百姓。 “不对,这不是去将军府的方向,你带我去哪儿?”,花留夏发现路线不对,回头对他喊道,她的声音消失在风中,顾逸飞没有回答,他一抽马背,马儿速度更快了,在关城门的最后一刻,马儿冲出了城门。 第八章 无耻之徒 两人一骑跑在官道上,劲风带起他们的墨发,银色的月光洒下来,天青色的袍子和红色纱裙交织在一起。 花留夏喊了几句,身后的人始终没有回应,她反而镇定下来,不再开口。 大半个时辰后,马儿停了下来,顾逸飞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狭长的凤目凝着她,“到了。” 花留夏踩着马鞍下了马,顾逸飞看着她略显生疏的动作,不禁问道,“不会骑马?” 花留夏站定,不屑的模样道,“我看着像不会骑马的人?” 顾逸飞不再看她,往前走了几步,问道,“喜欢这里吗?” 花留夏这才看到周边的景致,竟是广袤无边的草地和花海,远处还飘着很多忽闪忽闪的萤火虫,月光照下来,地面泛着银色的光,不得不说,这样宽广的景致让人心情也舒畅几分。 景虽然很美,但花留夏保持着理智,她回头看着他,目光不善,“这么晚了,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顾逸飞没有回答她,自顾往草原深处走去,走了一阵直接躺在地上,头枕着双手,一副安闲自在的模样。 花留夏跑到他身边,这厮竟然闭着眼睛似要睡觉了,她在他胸口锤了一拳,力道不小,“顾逸飞,你送我回城!” 不是商量的语气。 顾逸飞捂了捂胸口,瞪着她,“一个姑娘家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花留夏瞅着他,月光下她的脸上已没有笑容,平时总挂在嘴角的梨涡也找不见了,一张脸很是平静,平静中似又氤氲着一股怒气。 顾逸飞对她道,“晚了,城门已关,今日是回不去了......” “你——”,花留夏又是一拳锤下去,顾逸飞一手捉住她的手腕,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他凑近了她,暗哑的声音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两人距离很近,近的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花留夏手上的力道松了,突然笑着反问,“我想要什么?” 顾逸飞道,“你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吸引我的注意力,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吗?”,说着他的唇探上她的唇,本只想戏弄她,但绵软的触感让他心神一震,一时之间竟怔了神。 啪的一声,花留夏毫不客气地甩了他一耳光,力道不小,很快他如玉的脸颊上出现五道红印。 顾逸飞抓住她行凶的手,一张脸怒气森森,“你敢打我?” 花留夏一笑,道,“我只想告诉你,我对你毫无意思,请阁下不要自作多情了。” 顾逸飞看了她半晌,凤目凝着危险的气息,花留夏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顾逸飞放开了她,语气微凉,“你接近我,就是为了青霜?” 花留夏道,“不错。” 顾逸飞没有说话,月光下神色不明,他走近了旁边的木屋内,没了动静。 讨厌的人消失了,花留夏放松心情,认真欣赏起美景来了,反正今晚也回不去了,倒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花留夏躺在草地上,翘着二郎腿,闭上眼睛,哼着小歌,任轻风吹拂在脸上,带来阵阵花香。 此情此景,若是有美酒那可就更棒了。 “嘶嘶——” 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花留夏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腾地坐起来,只见一只黑蛇正盘在她的脚边,脑袋伸长了一截,正对她吐信子。 花留夏盯着蛇,暗中的手摸索着小石块。 黑蛇伸长了身子,似要发起进攻,刹那间,花留夏飞掷出石块。 却打空了! 黑蛇腾空朝她张开口阴森森的嘴巴,花留夏转过头回避,下一刻一个重物落在她的裙子上,她回头差点吓得背过气去,那条黑蛇落在她的裙子上,正狂乱地扭动着。 恶心又恐怖! “啊!”,花留夏忍不住叫出了声,跳开一步,那黑蛇落在草地上,她这才看到黑蛇身上寒光泠泠的三枚金针,金针似乎有麻药,黑蛇的动静渐渐小了。 花留夏转头,只见顾逸飞倚着门框,正气定神闲地看着她,花留夏踹了踹那条几乎没有生气的黑蛇,冷哼道,“这是什么破地方,蚊子多,还有蛇!” 顾逸飞勾唇,说道,“这里是有名字的,叫回心谷。” 花留夏觉得不对劲,刚刚蛇出现时,她并没有发出声音,可他适时救了自己,说明他一早就在看着她了,可刚刚她和蛇对峙的时候,他没有出手,蛇发起攻击时,他也没有出手,当蛇快要扑到她身上来,他才动的手。 花留夏三两步冲到他面前,顾逸飞微笑着问,“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如果目光能杀死人,现在眼前的人一定已经被她杀死一百次一千次了,花留夏瞪着他,咬牙切齿道,“青霜,到底还给不给了?” 顾逸飞道,“明日一早我们回城,辰时末你在将军府门口等我,我把青霜交给你。” “当真?”,经历这么一件事,她可不会认为他是一位翩翩公子,此人不要脸起来,比她还无耻。 顾逸飞笑道,“当真。” 花留夏进了木屋,房间里陈设简单,一目了然,她看了一眼仅有的一张床,在桌边坐下来。 顾逸飞缓步进入房间,在她旁边坐下来,道,“黑蛇有剧毒,刚刚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作为救命之恩的报答,你不如把你那本《括地志》给我瞧瞧?” 花留夏护住胸口,“休想!” 顾逸飞又道,“那我把床让给你,换《括地志》如何?” 花留夏道,“做梦!” 花留夏直接趴桌上睡着,再也不看他一眼,知道他还在旁边,她故意不再睁眼。 没一会儿,真的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 顾逸飞摇摇头道,“没心没肺的女子,说睡着就睡着。” 第二日,花留夏一睁眼便看到顾逸飞正瞧着她,看那样子,也不知看了多久了,花留夏猛地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床上。 花留夏问,“你昨晚在哪里睡的?” 顾逸飞答,“房间只有一张床,还能在哪里睡?” 这个混蛋! 花留夏控制对他动手的冲动,扯出一抹笑,道,“脸上的红印还没消呢,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太粗鲁,当心嫁不出去。” 花留夏看了他半晌,才悠悠道,“若我真嫁不出去,一定会拉你做垫背!” 顾逸飞问,“你怎么好像很讨厌我?” 说对了! 花留夏道,“最讨厌你这种一叶障目、自以为是的男人了!” 花留夏往山坡上走去,顾逸飞跟上去,“仅凭上次的事情就对我有这样的成见,难道你这就不是一叶障目、自以为是?” 花留夏哼了一声,没再搭话。 两人回城后,时间还早,顾逸飞却要赶着上早朝了,茶摊还未营业,花留夏踱步到花府梨水院的外墙,她攀上墙头,果然一眼就看到了眼巴巴的文玉,还好昨日未归的事情没人发现,花留夏连墙头都没下,坐在墙头安抚了文玉后,又跳下了墙头。 再回到将军府外的时候,茶摊已经营业了,花留夏点了一壶茶坐着,果然辰时末顾逸飞来了,他将青霜给了她。 好漂亮的匕首! 周身避开握手处镶嵌着透明的小宝石,围成斜环形,刀柄处雕琢成九瓣莲的形状,样式很别致。 花留夏拔出匕首,刀刃在日光下泛着凌凌的光,竟让她有一瞬的炫目,青霜,真不亏她花的这些心思,匕首回鞘,花留夏对他道,“告辞!” “等等——”,顾逸飞拉住她的手腕,花留夏拔出青霜,毫不留情地挥了过去,顾逸飞不得不放开了手,他有些受伤的模样,道,“夏花姑娘,青霜到手,就翻脸不认人了?” 匕首回鞘,花留夏道,“有一点你可别弄错了,我们关系可不好,别说得好像我们有交情似的。” 顾逸飞叹息一声,“现在我真的信了,你是为了青霜才接近我。” 一身红衣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顾逸飞在她身后喊道,“夏姑娘,我等你来找我。” 她当然还会找他,下次再找他,总要让他难受些才好。 第九章 歃血为盟 花留夏没有直接回花府,而是转到城南,去了一处破庙。 破庙里有数十个泼皮混混模样的人,花留夏抱胸道,“哪位是戴老大?” 红衣女子来得突兀,泼皮们渐渐围拢了她,都是一副警备的模样,这时候丁五出来了,挡住泼皮们道,“误会了误会了,这位夏花是我引荐来的,她不是坏人。” 闻言,那些泼皮才散开了一些,只是仍然没有退开,十几个人包围着她,一个男人走上前来,他抽着烟斗,笑问,“小姑娘找我何事?” 这个男人穿着打扮与其他泼皮没什么区别,甚至脸上都是泼皮式的笑,但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让花留夏不敢小觑,花留夏道,“在下夏花,之前和丁五兄弟买过几次消息,一直敬仰戴老大的为人,这次前来是想加入你们,不知戴老大可否给夏花这个机会?”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几乎要把庙顶震塌了。 戴老大抽了两口烟,却是问道,“小姑娘为何想加入我们?” 花留夏乌黑的眼睛瞅着他,“加入贵帮后,再要打听消息总不要钱了吧?” 戴老大道,“就为这?” 花留夏点头。 戴老大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但我们这里虽只是一群混混,但也不是谁都当得,姑娘有何长处?” 花留夏从怀中拿出一张通缉令,展开给众人看,“这是采花大盗秦无花的通缉令,朝廷悬赏一万两捉拿他,若是我能擒住他,可有资格加入贵帮?” 泼皮们倒吸一口凉气,秦无花多年犯案,从未失手,更未被官府抓到过,因为他为人机警狡诈,还有一身好武功,这姑娘妄想抓他,不是羊入虎口吗。 戴老大笑道,“现下朝廷很重视这起案子,连端王府的人都出动了,小姑娘有何把握能在端王府手底下抢到人?” 花留夏挑眉,“那是我的事,戴老大只管告诉我,你应不应就是了。” 戴老大抖了抖烟灰,笑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 采花大盗秦无花从三年前开始犯案,至今已犯案数十起,但他警惕性很高,为人机敏狡诈,朝廷每每出兵都被他逃脱,最近他在乐陵又开始犯案了,乐陵几乎没有女子敢单独出门。 据说秦无花有个癖好,只采穿粉色衣裳的女子,花留夏从绸缎庄出来,已换了一身粉色衣裙,她的头上还梳了一个发髻,用一支簪子簪起一半头发,耳朵上戴着珊瑚耳坠,手腕上戴着白色玉镯,一副大家闺秀聘聘婷婷的模样。 花留夏照常般在乐陵内吃吃逛逛,路上不时有百姓朝她投去担忧的目光,还有人好心地提醒她,花留夏只说是光天化日不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她几乎绕整个乐陵逛了一圈,不过,穿粉衣闲逛的女子不止她一个....... 天色暗沉下来,花留夏再次见到了那位粉衣女子,那女子眉间的英气和她做出的柔弱模样实在太不协调了。 “啊——”,花留夏似被什么东西磕住了,直直扑向那位粉衣女子,那女子迅速避开,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不悦地道,“你做——”,话音未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放开花留夏的手腕,柔声道,“姑娘小心些。” 花留夏站好,梨涡浅笑,“刚刚走滑了,多谢小姐相助。” 那女子忍不住道了一句,“天色已晚,姑娘一个人太不安全了,还是早早回府去吧。” 花留夏道,“多谢小姐,我正要回去了。” 花留夏在一间客栈落宿了。 “好累啊!”,花留夏简单梳洗后,将粉色外衣脱下,搭在屏风上,摘下了蚊帐,沉沉地睡去了。 一阵风过,刮开了窗户,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床幔,看着里面熟睡的女子,充满邪气的声音道,“小娘子真是人美声甜,比我之前采过的任何一个姑娘都要美,你若乖乖的,我保证让你欲仙欲死。” 秦无花掀开蚊帐,看到床上安静睡着的女子,他忍不住抚摸上她白嫩的脸蛋。 花留夏似被惊醒,看着他很是害怕,紧紧地抓住被子,说不出话。 秦无花手抵在唇部,轻声地引诱道,“嘘——”,他压低了身子,嗅着她身上的女儿香,邪笑道,“还得多谢你刚刚为我试出官府的探子,就冲着这个,我也会对你温柔些的,莫怕。” 秦无花的手抚摸着她的脸蛋,顺着脖颈往下...... 花留夏皱眉,鼻子一痒,不受控制地要打喷嚏,秦无花有些嫌弃地别过脸,花留夏捂唇,她这一动作的同时,衣袖洒出粉末,很快弥漫了床帏这个若小的空间。 秦无花吸了一口,猛觉不对劲,花留夏捂住口鼻,眼里有笑意闪现。 “你——” 秦无花迅速退去,却在桌边再也站不稳了,他撑着桌子,摇了摇头,勉力保持清醒。 花留夏从床上起身,将青霜抵在他的喉咙间,笑吟吟道,“秦无花,不要挣扎了,这可是特意给你准备的强效的迷药,只吸一口就能瞬间放倒一头牛,你如今还能站着,已经是很不错了。” 秦无花目光从青霜移到她的脸上,“你是朝廷的人?” 花留夏拍了拍他的脸,一脸惋惜的模样,悠悠叹道,“要怪就怪你自己作恶多端,这个天下想抓你的人可太多了。” 虽然气息不稳,秦无花却还在笑着,笑得十分邪气,“小娘子,真有你的,我可记住你了。” 花留夏劈手一掌,敲晕了他。 花留夏刚刚拿下秦无花,官府的人便来了,花留夏挡在前头,道,“你们干什么?” 一个侍卫长模样的男子走了出来,他一挥手,身后的侍卫便将昏迷的秦无花按住了,他对花留夏道,“朝廷办案,小女子还不回避!” 花留夏拿出通缉令,“朝廷贴了通缉令,白底黑字写清楚了,有人捉住他赏银万两,怎么,难道通缉令不算数吗?” 那个侍卫长脸色白了一霎,对众侍卫道,“你们在此守着,我去请示王爷。” 花留夏一听王爷,应是一个说话更算数的人吧,她跟着出去,那位侍卫长躬身站在一辆华丽的马车前,禀报着刚刚的事情,花留夏打断了正在禀报的侍卫长,说道,“启禀王爷,小女子刚刚以一己之力捉住了秦无花,按朝廷明示的通缉令,应有一万两赏银,不知可否算数?” 侍卫长道,“若不是你当街撞到我们安排的人,秦无花早就落入我们的陷阱了,何况,就在刚刚,我们的人马已经包围了这家客栈,本来秦无花也绝不可能逃出生天——” 花留夏抱胸,嘲讽的语气道,“官差大哥,你不如直接告诉我,通缉令不作数就是了。” 侍卫长气急,“你——” “吴皓——”,一个清寒如冰雪般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响起,那个侍卫长立刻换了颜色,躬身听令,只听那个声音继续道,“给这姑娘一万两银子。” 这真是一位亲民的好王爷! 花留夏抱拳,朝马车里的人道,“多谢王爷主持公道。” 却没有回应,里面的人未说话,那个叫吴皓的侍卫仍是躬身听令的模样,花留夏疑惑间,才听到里头道,“回王府。”,声音带着几分凉意,似十月的湖水,不带一丝温度,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不容人窥探。 这是哪位王爷,如此高冷? 马车掉了头,在经过她身侧的时候,车帘被微风带起一角,花留夏好奇地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个白色的衣摆。 那侍卫长将一万两银票给她,却见她盯着王爷的马车,一脸的嫌弃道,“我们端王殿下是何许人也,岂是尔等小女子可以觊觎的!拿了钱,赶紧走!” 反正银子已经到手了,花留夏转身潇洒地离去。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想到抓秦无花交给戴老大,她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可此时要把真真切切地一万两交给戴老大,却觉得分外心痛! 戴老大笑着将银票用力地抽走了,笑着安抚道,“做的不错,消息都传开了,秦无花伏法了。” 花留夏勉力笑了笑。 戴老大道,“夏花,你通过考验了,来吧,歃血为盟,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兄弟了!” 歃血为盟...... 花留夏从破庙离开后,吹了吹割破的手指头,无比地心疼自己,没在秦无花那儿流点血,却走个流程丢了血。 花留夏攀上花府墙头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她从樱花树上跳下,文玉一如既往地在树下等着她,那模样似乎俨然成了一尊望夫石。 文玉瞅着她,眼泪刷刷刷地直流,“小姐,我还以为你今晚又不回来了......” 花留夏揉了揉她的头发,“乖乖文玉,对不起,让你独守梨水院了。” 文玉替她打洗澡水了,花留夏摸了摸胸口,这才发现不对劲,“《括地志》......” 《括地志》没了...... 花留夏眼睛微微眯起,半晌咬牙道,“顾逸飞这个混蛋!” 为了安抚文玉,花留夏安生地在府里待了一天,但这一天她也没闲着,一早上十几个纸团从外面扔进了梨水院,文玉为她一趟一趟送进来。 后来又没动静了,直到快晚间的时候,又一纸团扔进了梨水院,花留夏打开看了,脸上梨涡浅笑,连眸子都沾着笑意,文玉不禁问,“小姐,什么事您笑得这么开心啊?” 花留夏道,“顾奚言、楚文博将自己贴身玉佩送给了自己心仪的姑娘,后来他们的爹娘亲自上门为他们提亲,自然是高兴的事情。” 文玉似懂非懂的点头,问道,“他们是小姐新结识的朋友么?” 花留夏道,“算是吧。” 花留夏听魏老大说,乐陵有两位世家女子,一位孀居在家,一位奇丑无比,她便找人将楚文博和顾奚言的贴身玉佩转送到两位女子手中,两位老大难的姑娘终身有了着落,美事一桩啊。 第十章 相亲现场 花留夏在梨水院就待不过一天时间,第二日一早她又在文玉的注视下翻了墙。 如今她在乐陵,又多了一个新去处,便是那个破庙,花留夏大喇喇地席地而坐,一点儿也没有闺秀小姐的模样,再加上她只身擒住秦无花,泼皮们都对她活络起来,已把她当成兄弟。 花留夏加入泼皮组织就是为了无偿获得消息,果然没让她失望,在破庙半个时辰,听泼皮们七嘴八舌地讲着顾逸飞的八卦,真是收获良多啊! 据说顾家跟安府提亲有几日了,但安府没说应,也没说不应,这事儿便一直搁着了,有传言说,安府是有意将女儿嫁给端王萧子枫,所以才迟迟没应顾家的提亲。 端王,那个光听声音便是冷若冰霜却为她主持了公道的男人,花留夏嘴角上扬,听说安悠然是出名的大家闺秀,明显端王和她更配啊。 她可要好好撮合端王和安悠然,让顾逸飞尝一尝被拒亲的滋味儿。 真是一个好主意啊,花留夏越想越开心。 机会很快就来了,顾府顾逸飞和安府安悠然相约出游,花留夏早早就等在丞相府外,为避免被顾逸飞认出来,她今日特意换了一身不扎眼的杏黄衣裙,头发简单地挽着,一眼看去,就是一位普普通通的邻家姑娘。 晌午后,果然顾逸飞骑着骏马来了丞相府外,他的身后还跟着他的跟屁虫侍卫青山,花留夏微微别过头。 顾逸飞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很快就有小厮恭敬地将他请入府内,没一会儿又出来了,这次他身边多了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那美人明眸皓齿、举止端方,那便是安悠然了吧。 单单看表面,还真是男才女貌的一对啊,男子一身天青色衣裳,长身玉立,摇着折扇,笑得风流倜傥,女子一身湖水绿的撒花烟罗衫,手执团扇,雅致中带着三分高贵和七分柔情。 两人在街上逛了一阵,便进了一间酒楼,花留夏看着她们进了包厢,脸上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 安悠然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最重礼节,顾逸飞在她面前不得不收起几分玩味的态度。 顾逸飞道,“安小姐可尝过这里的马蹄糕?” 安悠然浅笑着摇了摇头,端的是仪态万千,轻声道,“我平常鲜有机会出门,还不曾尝过。” 顾逸飞看怔了一瞬,直到安悠然脸色有些不自在,他才别过目光,笑道,“那今日可要好好尝一尝了,素云楼的点心是一绝,尤其是马蹄糕。” 安悠然笑道,“好。” 包厢里有些气闷,安悠然对身边丫鬟小菊吩咐道,“小菊,把窗户打开吧。” 小菊开了窗户,一阵清爽的空气涌入,安悠然顿觉好多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香炉里熏香升起一缕烟雾,又逐渐散开,淡淡的香气弥漫整个包厢,就连两人身后的小菊和青山都有些不自在了。 安悠然笑着道,“前些日子抗击火离,听说顾公子用兵神勇,颇有乃父之风,连皇上也说,你是乐陵世家子弟的楷模。” 顾逸飞摇着扇子,不甚在意般道,“传闻总是言过其实了,抗击火离是靠我朝的天威和武威将军的神勇,和我实在没多大的关系。”,他顿了一下,才说道,“其实这次请安小姐出来,是想——” 安悠然似乎猜到他会讲什么一般,敛着眉,天姿国色的脸上微微有些不自在,只是突然间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顾逸飞的话。 青山以为是小二来了,径直打开了门,这一开门却是愣住了...... 一堆花花绿绿的身影直扑顾逸飞,五六个姑娘围着他,“顾公子,原来你在这儿啊!调皮!” 顾逸飞看着环绕自己的一堆女子,问着其中一人,“绿儿,你们怎么来了?” 那个叫绿儿的女子手帕在他脸上打了一下,故作生气道,“还说呢,不是说只要找到你就送礼物给我们么,礼物呢?” 安悠然一个大家闺秀,哪里见过青楼里的姑娘,她脸色早已煞白,小菊气道,“顾公子,您怎么能找这种女子来?” 顾逸飞对几个姑娘道,“今日我还有事情,你们且先回去。” 姑娘们这才看了看旁边的安悠然,她们这样的女子自然不喜欢天生高贵的小姐,朝安悠然目光不善地看了好几眼,绿儿撇嘴道,“我就说顾公子怎么没时间陪我们了,原来是在这儿陪正经小姐呢!” 安悠然一瞬间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小菊连忙挡在自家小姐面前,生气地瞪着她们,“你们胡说什么!我们小姐是相府千金,岂容你们这些下作女子诋毁!”,那些姑娘们听着安悠然的身份,不甘心却不敢再多说,哼哼着离开了。 安悠然脸上不好看,顾逸飞道,“安小姐别生气,她们素常活波,不过是同你开一开玩笑罢了。” 小菊气愤道,“顾公子,我家小姐端方优雅,您怎么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带——” “小菊!”,安悠然打断她,小菊顿时不敢再说,只是生气地瞪着顾逸飞。 安悠然脸色缓了缓,这才对顾逸飞道,“顾家是名门望族,顾将军威名在外,顾公子行事还是该顾及家族颜面。”,说着这句话,她的脸上已没有笑意,但也没有鄙夷,平静的脸上带着几分淡雅和自己的坚持。 顾逸飞收起扇子,正欲解释,两个地痞模样的男人径直走进来,青山当即持剑身挡着两人,“尔等何人?” 两个男人却是看着顾逸飞,目光不善,“你可是顾兄弟?” 青山呵斥,佩剑逼近他们一寸,“放肆!尔等平头百姓安敢和我们公子称兄道弟!” 两人被吓得有些害怕,退了两步,互相看了看又壮了胆,上前一步指着顾逸飞道,“你朋友在赌坊欠下我们三千两银子,他说你帮他还,你还我们银子!” 顾逸飞唇角上扬,“哦,我哪位朋友?” “他叫顾三,你是叫顾二吧?他说你是他最好的兄弟。” “顾二?” “别狡辩,你兄弟留了画像,分明就是你,顾二!”,说着那人拿出了画像,上面画着人像简画,一看便是顾逸飞的模样。 顾逸飞唇角上扬,“谁欠你们银子来,你们便找谁,找本公子做什么?” “顾三跑了,我们不找你找谁!” “青山——” 青山道,“公子,要如何处理这两个人?” 顾逸轻飘飘地说道,“投入刑部大牢。” 总算平息了事件,所有人不由得看着门口,似乎都怕又从哪儿冒出来一个人...... 顾逸飞叹了一口气,“今日让安小姐见笑了。” 安悠然站起来道,“悠然身子不适,恕不能再陪顾公子了,先行告辞。” 顾逸飞欠身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去。 顾逸飞目光迷离,不知在想什么,他正出神之际,小菊退回来,骂了一句,“顾公子,没想到您居然是这种人!” 第十一章 被他识破 回府的路上,小菊还是愤愤不平,“还好老爷没有立刻答应顾家的求亲,这顾公子也太不像话了,一点儿都没有世家公子的样子!” 安悠然柳眉轻皱,“好了,不要说他了。” 正在这时候,一辆马车疾驰而过,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一只粗壮的胳膊伸出来,一把把安悠然拽到了马车上。 马车疾驰而去,小菊追着喊着,“小姐!小姐!” 城西,一处废宅的后院,被捆绑着的安悠然被扔到了地上,她眼睛上蒙着黑布,似乎已经晕了过去,一个男人谄媚地跑到一个蒙了面的女子面前,“小姐,办妥了,银子呢?” 这女子便是花留夏,她远远地看着安悠然一眼,将一张银票给了那男人,“你们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那人笑道,“姑娘只叫我们把人虏来,至于怎么虏来,可没有说。” 花留夏道,“行了,拿了银子就赶紧走吧!”,说完不忘恐吓一句,“官府很快就会查过来,若被官府抓住,你们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闻言,那人果然一溜烟跑了。 废宅里已空无一人,花留夏低声道,“安小姐,为了你的终身大事,你暂且忍耐一下吧,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 出事的地方就在端王府门口,那里距离丞相府还有半时辰的路程,小菊一定会求助于端王府。 花留夏攀上了隔壁农户的屋顶,在这里她可以看到废宅里的情况,也不会被前来营救的人当成凶徒,如今她爬墙的本事都练出来了,即使没有借力的东西,她也能轻松地爬上去,花留夏头枕着双手,睡在瓦片上。 今日阳光不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传来动静,花留夏伸头去看,丞相府来人很多,连丞相大人和丞相夫人都来了,可见他们对这个女儿宝贝得紧。 可端王府只来了那个叫吴皓的侍卫。 吴皓对丞相大人道,“既然安小姐已经得救,在下就先告辞了!” 丞相大人连连道谢。 吴皓领了十几个侍卫离去,丞相府的人,一拨人在现场查探,一拨人安抚着惊魂甫定的安悠然。 花留夏收起失望的目光,端王真的没有来。 原以为以安悠然的身份,她出了事,端王一定会亲自营救,没想到他竟然只派了侍卫来......这端王到底有多高傲多冷漠? 今日是没有好戏了,花留夏跳下了屋檐,落了地却差点儿站不稳,她眯着眼,看着他眼前的人,半晌,才扯出一抹笑,“好巧。” 顾逸飞折扇敲打着手心,笑道,“不巧,我等你好久了。” 花留夏道,“等我做什么?”,她顿了一下,恍然大悟般道,“是要还我《括地志》吗?” 顾逸飞道,“今日你这么辛苦安排了好些节目,不就是想安小姐对我敬而远之么,只可惜这一出英雄救美演砸了。” 花留夏笑容渐渐消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逸飞道,“夏花,你听得懂。”,说着他上前两步靠近她,花留夏不禁后退几步,与他保持距离,顾逸飞站定,不经意般说道,“你搅乱我的婚事,便该赔我一个未婚妻子......”,说着逼近一步,“不如就以身相许吧......” 花留夏突然冷笑道,“你弟弟娶了名满乐陵的赵家小姐,难道你也想一样?”,赵家小姐,便是奇丑无比,名声享誉乐陵的那一位。 顾逸飞却是道,“这事儿还得谢谢你,赵小姐贤淑,奚言一向贪玩,娶了赵小姐后便懂事多了。” 花留夏不欲再理他,转身就要走,却被他突然拽到了怀中,他单手扣住她的腰身,另一手按住她袖中正要出鞘的青霜,在她的耳边道,“在醉春楼,你跟牡丹说,你是我未婚妻子,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账了?” 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后颈,花留夏很不舒服,她推不动他,便懒得再挣扎,只是抬头看着他,无比平静地说道,“顾逸飞,给你一个良心建议,千万不要喜欢上我,否则你一定会很难受。” “来日方长,我们且走着瞧。”,说罢他放开了她。 束缚松开,花留夏突然拔出青霜向他挥去,顾逸飞闪身避到她的身后,单手摁住了她行凶的手,距离她如此之近,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似花香又似阳光照射下草地的味道,沁人心脾。 “堂堂顾家公子,原来也只会恃强凌弱而已!” “既然都被你认为恃强凌弱了,好像不做点什么有点儿吃亏啊”,顾逸飞说完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花留夏耳根红了一片,气急,“顾逸飞,你无耻!” 顾逸飞松开了手,啧啧道,“对于未婚妻子,无耻一些又何妨?” 花留夏握紧了青霜,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紧了他,顾逸飞调笑道,“还要再来一次吗?” 青霜回鞘,花留夏道,“《括地志》还我。” 顾逸飞笑道,“《括地志》不在我身上,要么你跟我回将军府取?” 花留夏瞅着他,突然转身离去。 隔了一日,花留夏在乐陵闲逛,却被丁五几个人找到了,他们异常兴奋地说道,“夏花,顾家顾公子看上你了!” 丁五为花留夏送过消息到花府,知道她和花府有关,但只当她是府里一个丫鬟,毕竟她的所为所作没有半点儿世家小姐的样子。以一个丫鬟微末的身份,攀上家世显赫的顾家公子,自然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花留夏眼皮颤了颤,“你说什么?” 丁五道,“顾公子亲自到总会,告诉我们他要娶你为妻,而且他已经退了和丞相府的亲事,打定主意只娶你一个,这件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你竟然还不知道?”,丁五他们把破庙称作总会。 丁五说着,往花留夏肩头碰了碰,意有所指地说道,“夏花,好福气啊!”,他是指夏花多日来对顾逸飞用的苦心终于有回报了。 好一个顾逸飞! 看来她真该送他一门如他弟弟一般的婚事。 花留夏转身离开,丁五在她身后道,“对了,还有一事——”,花留夏回头看他,丁五道,“顾家传出消息,顾公子的贴身玉佩不见了,找遍整个顾府也没找着。”,因花留夏让他注意顾逸飞的一切动静,因此关于顾逸飞,事无巨细,丁五都在留意着。 好!很好! 旁边有议论的声音。 “听说了吗?顾家公子喜欢上了一个叫夏花的女子,还不惜当众向她示爱!” “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难道比丞相府小姐还好么?” “好不好的倒不知道,据说这夏花姑娘既没有身世背景,又是无盐之貌,能被顾公子看上,真是好福气。” “可不是吗,顾公子不顾门第娶自己心爱的女子,真是性情中人啊!” 丁五看了看旁边议论的人,忍不住道,“顾公子这会儿还在总会呢,你要去见他吗?” 花留夏皱眉,片刻才道,“记住,你没见过我,最近我也不会去总会了。” 顾逸飞想娶夏花的传闻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乐陵城的每一个角落,一天之间,夏花这个名字火遍乐陵,花留夏这下是被迫待在梨水院中了。 《括地志》......只能风头过了再去找顾逸飞讨要了。 第十二章 原谅你了 花留夏安分地待在梨水院中,文玉倒是很高兴,一会儿为她添茶送水,一会儿为她摇着扇子。 花留夏支着头,望着院中的樱花树,问着文玉,“以前我无聊的时候喜欢做些什么呢?” 文玉不解,“以前?” 花留夏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文玉挠了挠头,道,“小姐平常喜欢看诗集,有时会弹琴,或者临摹一些名家字帖。” 花留夏哦了一声,起身往外走。 “小姐——” “府里这么大,我还没好好逛逛呢,你陪我出去走走呗。” 文玉犯嘀咕,小姐一定是糊涂了,否则怎么会说这样奇奇怪怪的话,不过她没有放在心上,跟了上去。 在莫愁湖畔的新月亭,远远地就看到花锦荣和花锦绣在那里,文玉不禁道,“小姐,我们去别处吧。” 花留夏已往凉亭走去,“去瞧瞧。” 花锦荣和花锦绣在做绣活儿,旁边两个丫鬟伺候着,为她们摇着团扇。 “两位妹妹在做绣活儿呢?” 两人见她来了,齐齐站了起来,一脸戒备地看着她,自从她们这位大姐落湖后再醒来,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上次她们就吃了大亏,后来她们哥哥去找她,也是出了好大的乱子,俗话说得好,狗急还会咬人,在她们眼里,花留夏便是被退亲受了刺激,性情大变,她们宁可对她敬而远之。 不说别的,就看现在花留夏一身红衣,头发随意绑起,首饰一样都没有戴,这个模样与过去大相径庭......花留夏变了...... 两人看着她,目光充满戒备,没有说话。 花留夏自顾坐过去,看了看两人的绣品,“绣的真好。” 花锦绣率先镇定下来,她问,“花——”,她顿了一下,转口道,“大姐,你想做什么?” 花留夏笑吟吟道,“好久没见你们了,自然是来关心关心你们。” 花锦荣不肯叫大姐,但也不敢再叫她的名字,只是说道,“你若是不痛快,也不该来找我们?” 花留夏笑问,“我因何不痛快?” 花锦绣没来得及拦住花锦荣,她已说道,“那顾家公子即便悔婚也不愿娶你,如今他想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野丫头,你难道不是因此不痛快?” 花留夏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道,“若是他真能娶到那女子,那我无话可说,但依我看,他八成是娶不到的。” 两人对她如此坦然的态度颇感惊疑,安锦荣问,“为什么这么说?” 花留夏眨巴了一下黑亮的眼睛,出其不意地问道,“两位妹妹可有心仪的男子,有的话我可以帮你们追啊!” 两人脸色齐刷刷地一变,安锦绣道,“一个女儿家怎么能说这种话呢,大姐,你——”,疯了两个字没说出口。 文玉也在她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的说法不妥,花留夏却是道,“大家都是年轻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花锦荣皱眉,脸上有一些疑惑,花锦绣脸色很不好,她拉起花锦荣,对花留夏道,“对不起,大姐,母亲还在等我和妹妹,恕我们不能奉陪了。” 两人的身影下了凉亭,花留夏趴在桌面上,百无聊赖,“真是没劲。” 文玉现在摸到她一些脾气,倒没劝她不合规矩的话,毕竟小姐爬墙这种事都做了,她只是说道,“小姐,您和二小姐、三小姐素来不合,您主动亲近,她们也未必领情,何苦来让自己没脸呢。” 花留夏笑了笑,“莫愁湖的事情就把她们镇住了,不过两个小孩儿罢了。” 文玉忍不住纠正,“二小姐、三小姐只比您小一岁,她们都十六了,才不是孩子呢!” 花留夏笑道,“我想吃梨花羹了,我们回去吧。” 文玉点头,“奴婢这就去为小姐准备。” 夜凉如水,消散了白日的暑意,花府沉在一片静谧之中,只有一片片蝉鸣声起伏不断,花留夏被吵得睡不着,大半夜的拿着青霜爬上了樱花树,去赶蝉。 终于消停点儿了,花留夏重新躺到床上,她的笑容还来不及散去,又听到一声蝉鸣,紧接着便是一片蝉鸣声。 花留夏一时间觉得,这些蝉就像顾逸飞一样,属于牛皮膏药的死皮赖脸,想到这里,花留夏爬起来,再次爬樱花树赶蝉...... ...... 如此反复几次,花留夏已没了力气,她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你们爱闹就闹吧,本小姐睡自己的觉。” “长夜漫漫,小姐一个人可会觉得孤单?” 花留夏坐了起来,眼眸眯住,看着来人,“秦无花?” 花留夏的房间晚上都会留一盏灯,因此她一眼便认出了他,眼前的紫衣男子正是秦无花。 秦无花上前几步,在她的床前站定,邪魅的眼睛绽放着幽光,“这些日子我可是想你想的紧,可算让我找到你了......” 花留夏仿佛不解,“你为何要找我?” 秦无花一手抚上她的脸颊,花留夏头微微一偏,他的手落了空,但他似乎并不介意,徐徐说道,“自然是将你欠我的找回来。” “我欠你什么?” “你觉得呢?” “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你觉得呢?” 花留夏突然一躺下,一副认命的模样,神色间带着淡淡的无奈,倒没有多余的表情了。 秦无花在床边坐下来,看着女子姣好的容颜,道,“我生平所采的女子中,你是我见过最坦然的一个。” 花留夏睨了他一晌,道,“你长得不赖,我不算多吃亏,不过——”,她突然凝神,认真问道,“你没病吧?” 秦无花皱眉,“病?” 花留夏投去鄙视的目光,“那方面的病啊!” 秦无花半晌说不出话来,隔了好半天,他才问,“你当真一点儿都不怕?” 花留夏看着他,甚至轻轻笑了笑。 秦无花捏着她的下巴,突然俯身对着她的唇就要吻上去,花留夏暗中的手捏紧了青霜。 看着凑过来的男性脸庞,花留夏脸上神色不变,秦无花的唇在快接近她的唇时,却突然改了方向,停在她的耳边,柔声道,“我原谅你了。”,说罢坐了起来,倚着床边,一副洒脱自在的模样,此时的他,眼里不再有邪魅,倒是一片清明,与刚刚仿佛是两个人。 花留夏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秦无花道,“你抓我的事情,我原谅你了。” 花留夏愕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一时没有说话。 秦无花道,“你这个女子好生有趣,和我见过的别的女子都不同,不如我们做个朋友吧?” “我抓了你,你还要跟我做朋友?” “有何不可。” 花留夏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逃出来的?” 秦无花道,“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吧,有人特意放了我,让我来找你。” “什么人?” “这我可不知道。” 秦无花突然一脸警觉,“有人来了!”,说着已翻身到了床的内侧,床幔放下来,他抓起被子盖在两人身上,花留夏转头,却被他捏着下巴,他压低声音道,“我们现在可是朋友,你可别卖我。” 剑光一闪,秦无花的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很快有血滴落下,秦无花大概没想到花留夏会突然对他动手,在最后一刻,凭着本能避开一寸,否则他现在已经成为刀下亡魂了。 秦无花捉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摸了摸脖子,手上沾上血迹,他皱眉,“真是个危险的女人。” “救——”,话音未落,秦无花已捂住她的嘴,“人已经走了,你叫也没用!”,顿了一下又道,“我可是为你好,你若是叫来了人,你花家小姐的名声更是保不住了。” 花留夏看着他。 秦无花道,“只要你不叫,我就放开你,你如果同意,就眨眨眼睛。” 花留夏眨了眨眼睛。 秦无花果真放开他,他再次躺下去,无事般躺在床的内侧,花留夏凝眸,“你不怕我?” 秦无花支着头,看着她,“你这点儿三脚猫的功夫,有什么可怕的?” 花留夏看着他脖颈上的血痕道,“可是你还是被我伤了。” 秦无花突然欺近她,脸上恢复邪魅的表情,阴恻恻地说道,“伤口果然有些痛,你来给我处理伤口吧,否则我只能采阴补气了。” 房间里没有纱布,花留夏撕了一件白衣纱裙,才为他包扎了伤口。 花留夏拿出一个药瓶,就要抖药粉到他的伤处,秦无花抓住她的手腕,警惕地问,“这是什么?” 花留夏面无表情地答道,“止血药。” 秦无花显然不信她,说道,“不需要止血药,你给我包扎起来就可以了。” 花留夏倒没说什么,把药瓶放到了一边。 花留夏为他缠纱布,她真的很想用纱布勒死他,不过看他刚刚应急反应,知道以他的身手,自己不可能得手....... “花留夏,既然顾逸飞都不要你了,不如你跟了本公子吧?” 花留夏正在给纱布打结,听到这个话不禁使劲一拉,秦无花脖子随着力道后仰,不住地咳嗽,只听花留夏道,“你这个行当,还需要老婆?” 秦无花站开几步,气恼说道,“你还想杀我?” 花留夏道,“我又打不过你,如何杀你?” 外面三更天的打更声响起,秦无花看了看窗外的夜色,突然道,“我得走了”,说着便真的走了,走到门口处还回头看了她一眼,邪魅的眼睛朝她眨了眨眼,脚尖点地,飞身离开了梨水院。 花留夏拍了拍手,将手心沾的一点儿痒粉拍干净,上次为了捉秦无花,她问戴老大要了好些药粉,这痒粉便是其中一种,她刚刚猜到秦无花不会让她给他上药粉,所以痒粉她早已暗中下在了纱布上,秦无花回去有他受得了。 经过这一阵折腾,樱花树的蝉似乎都睡着了,不再传来聒噪的声音,花留夏却有些睡不着了。 第十三章 解说签文 第二日一早柳梅香身边的丫鬟来了梨水院,花留夏扬眉,自从上次花老头夫妇两人一起来过梨水院,这里已经有半个月无人问津了,她倒是好奇,今日是为了哪一桩? 丫鬟惊了一瞬,似乎惊讶于她一声红衣的打扮,顿了一刻才道,“大小姐,夫人说今日带着诸位小姐去相国寺上香,要在相国寺住一天,请大小姐好生准备一下,巳时出发。” 相国寺......一定很有意思,花留夏对文玉道,“文玉,快去收拾东西。” 花留夏换了一身荷色烟罗衫,文玉还给她梳了头,一半头发在头顶梳成髻,用一根碧玉簪子簪好,其余头发自然披散在后背、胸前。 文玉给她戴上白玉镯子的时候,差点儿掉下眼泪来,小姐终于是她熟悉的小姐了。 花留夏摸摸她的脸,“乖文玉,你伤心什么?” 文玉眼泪更汹涌了,她才意识到,小姐不可能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花留夏和文玉到府门口的时候,柳梅香和花锦荣、花锦绣已等在那里了,花锦荣和花锦绣见了她,脸色都不太好,花锦荣还嘀咕了一声,“慢吞吞地让这么多人等着!”,说完便跟花锦绣一起上了中间的马车。 柳梅香上前,握着她的手,关心道,“留夏,看你气色好多了,我也就放心了。” 花留夏乌溜溜的眼睛瞧着她,“多谢母亲挂念。” 柳梅香点点头,对文玉道,“扶小姐上车吧。” 三辆马车从花府大门口出发了,除了随行的几人丫鬟,还有六个护卫随行保护。 文玉本来还规规矩矩地坐着,但后来受不了花留夏的逗弄,她也伸长脖子看着车外面的新奇事物。 “看看——”,花留夏指着一个路过的公子哥儿道,“那个男子好看不好看?” 文玉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一张脸涨得通红。 “诶,那个,那个也不错”,花留夏看得起劲儿,不禁问道,“文玉,你喜欢哪样的?” 文玉咬唇,羞愤道,“小姐不正经!” 花留夏过去揽着她的肩,说道,“文玉啊,难道非要我随便给你指一门亲事,你也不知道对方如何,至于以后过得怎么样,只能听天由命凭运气,难道这样才叫正经?” 文玉皱眉。 花留夏孜孜不倦道,“生而为人,都应该有选择幸福的权力,不要因为害羞,只等着他人给你安排,只等着服从,否则若是嫁给一个下流的人,一辈子蝇营狗苟,那时才是真的不幸。” 文玉咬唇,“做奴婢的,哪有选择......” 花留夏摸摸她的头,“我答应你了,替你找个好郎君,你要相信我才是。” “小姐——”,文玉突然想到那个下午,陪小姐在顾府门外时,小姐一句话便吓退了那个混混对她无礼的目光,小姐确实不同以往了,她重重地点头,“奴婢一切都听小姐的。” “乖了”,花留夏笑着在她额头点了一下,文玉怔了神,看着小姐自信笃定的模样,她突然道,“小姐,您真好——” 花留夏扑哧笑了,“你以后会发现我更多好处的!” 两人聊了一阵,马车已出了城,沿着官道走了大半个时辰后,绕到旁支的道路上又走了半个时辰,才沿着一条盘山路往上,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相国寺门口。 本来是六月炎热的天气,山上却有些冷了,文玉把提前准备的披风为花留夏披上。 相国寺是皇家寺庙,这里常年香火不断,他们停下来的地方,同时还有十几辆马车正好也赶到,都是来上香的。 柳梅香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花家小姐,再后面才是丫鬟和护卫,这一行十余人阵仗不小,但在高官富商常来的皇家寺院中倒也显得平常了。 一行人拾级而上,香火气熏得花留夏直想打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忍住了,远处传来钟鸣之声,回荡在整个山头,肃穆而庄重。 柳梅香报了家门,一个小沙弥引她们去了下榻处,花留夏啧啧叹道,这相国寺真大啊,小沙弥引她们到客房足足走了半个时辰,以客房的占地面积,怕是住千人也能住下。 寺里面斋饭意外地好吃,花留夏还多吃了一碗饭,可她很快便高兴不起来了,饭后柳梅香便领着她们一起在大雄宝殿诵经...... “用力点儿!用力点儿!”,花留夏对文玉说着,自己也揉了揉发麻的膝盖,“诵经就诵经,干嘛非得跪着。” 文玉道,“小姐您忍忍,左右也就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花留夏抱着枕头,无语望天。 晚饭的时候,有丫鬟来花留夏的住处,对她道,“大小姐,到晚饭的时间了,夫人和二小姐、三小姐都等着您呢。” 花留夏问,“晚饭后呢?” 丫鬟答道,“夫人说晚饭后,要带小姐们继续诵经。” 花留夏往床上一躺,道,“你跟夫人说,我身子不适,不吃晚饭了。” 文玉看着她,“小姐——” 丫鬟拿不定主意,为难地站了好一会儿,但花留夏果真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只好去了。 丫鬟一去,花留夏便坐了起来,文玉诧异地看着她,“小姐——”,花留夏朝她笑笑,“我出去逛逛。” “小姐——”,文玉来不及拦住她,花留夏的人影已消失了。 大雄宝殿实在没什么好玩的,而且还可能会碰到柳梅香,花留夏到了外殿,广场正中竖着一颗两人合抱的榕树,称作‘姻缘树’,树上用红绳挂着信男信女们祈福的福牌,远远看着连绿色树叶子几乎都瞧不见了,满树都是红色。 人啊,哪有那么多愿望呢? 姻缘树旁,一个和尚似乎在解签,后面十几个人排着队,花留夏凑上去,有人以为她要插队,语气不善地说,“看着这么体面的小姐,怎么一点儿礼貌也不懂。去去去,排队去!” 花留夏笑笑,绕道到和尚身后的石阶上,随意地坐着,众人见她没有插队,倒不再管她了。 “大师,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可是家里人逼我嫁给别的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和尚将签筒推给她,“施主,抽一签吧。” 那姑娘抽了一支签,递给了和尚,和尚看了半晌,徐徐道,“既来之则安之,此签是上签,若姑娘舍弃前缘,婚后生活定能平顺。” “真的吗?”,姑娘脸上有些痛苦,也有些迷茫,似乎舍不得割舍过去。 “既来之则安之——”,花留夏突然跳了出来,对那和尚道,“这句话是否也可以这样理解,既然姑娘心中犹疑,便该顺从内心,自己做选择?” 和尚瞅了她一眼,道,“佛门之地,小女子休要打诳语。” 花留夏对愣住的姑娘道,“幸福乃是自己争取的,愿或不愿,你该问自己才是,若是听了这和尚的话,你将来过得不好,难道再来找他吗?” 姑娘第一次听人说要顺从自己的心意,她看着花留夏,几乎眼泪都要落下来了,但人群里有人不满,冲花留夏喊道,“哪来的没教养的小丫头,竟敢冒犯高僧,还不快走,不然我们对你不客气了!” 和尚良久无言,对着花留夏的背影半晌,才作了一个佛礼,“阿弥陀佛。” 不远处,两个锦衣公子默默看着一切,一人拍了另一人的肩膀,“你这娘子怕是难娶了。” 第十四章 小姐真狠 花留夏被一阵好听的琴声吸引到了相国寺的后山,琴声清幽高绝,可见弹奏之人曲乐造诣之高,花留夏有点儿好奇,弹奏此曲之人是什么样的人,人未寻到,曲子声倏然变得沉重,似诉说着百转回肠的故事,曲声带着苍凉和冷寒,似乎弹琴人历经世事,已心冷神伤。 花留夏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处桃林,山下的桃花早就开败了,桃子都快成熟了,可这里桃花还零散地开在枝头,桃林一望无际,一片粉红色让她心情大好,那琴声已经听不见了,花留夏看着远处山头上的晚霞,火红的云霞几乎染透了半个天际,霞光照在她的脸上,带着些许的暖意。 突然,后面传来吱吱的声响,花留夏倏地转身,同时青霜已飞出去,青霜钉在一颗桃树树干上,一阵桃花花瓣飘下,一只青雀喳喳叫着飞开了。 花留夏素手一挥,披风已飘到后面的树枝上,她拔下青霜,倏然挥出,练起她自创的近身格斗之术,穿越过来,她正面对抗过的人有两个,顾逸飞和秦无花,但一个都打不过,这些人除了招式还修习内功,她想要正面对抗他们完全不可能,这样的近身格斗之术,若是攻其不备,或许有一线生机。 青霜回鞘,一阵桃花雨落,花留夏凝着下方的寺庙的殿宇,“既然让我替花留夏重新活一回,那么,这次我只依照自己的心意。” 天色已渐渐暗了,按时辰算柳梅香应该经文都诵了一半了,花留夏这才打算回去,回去的时候,脚底一滑,差点摔入寒潭里,月光下寒潭冒着雾气,她伸手探了探,竟感到逼人的寒意。 身后传来脚步声,花留夏不动声色,坐在那里毫无察觉般揉着自己的脚踝,突然呼呼风声起,一个身影直扑花留夏,在那个身影快要够到自己的时候,她抓紧旁边的桂树,往旁边一闪,又一脚踹在那人的后背,扑通一声,那人掉入寒潭中。 花留夏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正欲离开,却觉得那人呼叫声很熟悉,她仔细看了看寒潭中几乎要沉没的人,竟然是柳梅香...... 夜风轻轻吹来,花留夏眼睛微眯,脸色带着寒意,这一定是她穿越以来,脸色最难看的一次,虽然不管是在以前的花留夏心里,还在在她心里,她们都没把柳梅香当做真正的母亲,可是毕竟是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几年的人,就算没有感情,总该有几分交情,没想到她竟然想要她死。 柳梅香想杀她,花留夏只想到一个可能性,因为退婚让她身败名裂,牵连花锦荣和花锦绣的婚事,但如果她死了,全了一个烈女的名号,那自然不影响花锦荣和花锦绣的婚事,想到这里,花留夏心底一寒。 花留夏转身离去。 “救......救命啊......留、留夏......救我......” “真是要命!”,花留夏去而复返,将衣裙上的丝绦拿下来,扔到潭中,“抓住丝绦,我拉你上来!” 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把人拉上来了,花留夏看着她惊讶了好久,“母亲,竟然是您,您怎么掉到寒潭里了?” 柳梅香捂着双肩,牙齿止不住地打颤,开了开口却说不出话来,花留夏道,“刚刚我滑倒,差点儿栽到寒潭里,没想到母亲也滑倒了,寒潭水温低,您不要紧吧?” 还是没有回应。 花留夏扶她起来,“我扶您回去。” 走了一段路,柳梅香似缓了神,神色间也没有那么痛苦了,她问,“你一个人来此荒凉的地方做什么?” “我也不知怎么的,逛着逛着就到这里了”,说罢,反问,“母亲怎么一个人来此荒凉的地方呢?” 柳梅香道,“你不按规矩诵经,人又不知踪影,自然是寻你而来。” 花留夏笑道,“多谢母亲挂念,只是刚刚母亲突然冲出来可吓坏我了,还以为是什么人要杀我呢!” 柳梅香沉默一阵,久到花留夏都以为她心虚不敢答话的时候,才听她道,“你一个闺中女子,谁会想你的命,不要胡思乱想。” 花留夏笑笑,“母亲说的是”,她顿了一下问道,“不知母亲可见过我亲生母亲?” “怎么突然问这个?” “这几日总是梦到她,可又记不起来她的样子了,所以想问问母亲,您一定还记得吧。” 柳梅香突然停住了脚步,她看着天上的月亮,良久才叹息一声,道,“她是个极好的人......只可惜你刚出生她便去了,也是你们母女缘薄。” 花留夏道,“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虽然我亲生母亲不在了,但是您从小看着我长大,在留夏心里,您跟亲生母亲是一样的。” 柳梅香大为震动,看着旁边她从未视为亲骨肉的人,眼睛竟微微有湿意,花留夏梨涡浅笑,道,“母亲受了寒,不宜站在风口上,我们先回去吧,寺里不知有没有大夫,一会儿找人来为您瞧一瞧。” 花留夏将柳梅香扶回去后,花锦荣和花锦绣都担心地围上去了,她们愤恨地盯着花留夏,仿佛是她害了她们亲娘似的,柳梅香解释道,“不关留夏的事,是她救了我。”,闻言,两人才收起充满敌意的目光。 厢房里,方丈和一位白衣公子在对弈,只见那公子腰间配着暖玉,一身白衣包裹着伟岸的身形,白玉簪束发,墨发服帖地散在后背,他皮肤白皙,五官浑然天成,让人见之忘俗,一双墨玉般的眸子却是清寒,仿佛结了冰,美则美矣,却寒气逼人,让人不敢靠近。 “公子,恕老衲直言,人生难得放下二字。” “真的拿起,又如何轻易放下?” “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斯人已逝多年,公子切莫太执着了,否则是苦了自己。” 两人虽在对话,但心思却没有离开棋盘,方丈执着黑子看了半晌,将黑子放回棋盒,“是老衲输了。” 烛火忽闪,一个小沙弥道,“方丈,礼部尚书的夫人不知怎的落了寒潭,现在还发烧了。” 白衣公子眸子稍稍凝住,似乎有一分诧异,但细看又什么也找不见了,方丈行了一个佛礼,“公子,恕老衲失陪了。” 方丈来为柳梅香诊治,花留夏放了心,转身出去了,文玉瞧见了她,不放心非得跟上去。 姻缘树旁,花留夏拿出一张祈福的福牌,在上面写着‘顾逸飞’三个,她顿了一下,捏着下巴似在想着什么。 文玉大为震动,“小姐,您还念着顾公子呢......” 花留夏用笔身在文玉头上敲了一记,“胡说什么呢。” 文玉不解,“那您这是?” 花留夏提笔,在旁边写出了另一个名字,“牡丹”。 花留夏把福牌挂到树上,文玉惊讶地连嘴都合不上了,直到花留夏挂好福牌,她才说出一句话,“小姐,您真狠......” 柳梅香这一病颇严重,第二日一早花府的人便离开了相国寺。 第十五章 皇家猎场 花留夏回到梨水院并没闲着,她在床幔上布置好些陷阱,当然是用来防秦无花的,不过这几天秦无花并没有出现,一切平静的很,期间丁五送过好几次消息,说是帮里有事情要她帮忙,花留夏都推了,她实在不想出去听顾逸飞造出来的谣言。 这日,花留夏正在擦拭青霜的时候,突然有丫鬟来了梨水院,对她行了礼,道,“大小姐,老爷请您去前厅一趟。” 文玉不禁道,“小姐,奴婢先为你换一身衣裳吧。” 丫鬟有些犹豫地说道,“老爷叫得急,二小姐、三小姐也在的,怕是不好等这么久——” 花留夏笑道,“带路吧。” 花留夏到前厅的时候,花锦荣和花锦绣也到了,她们正坐在旁边,花盛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花留夏按规矩行了一礼,“父亲。” 花盛没说什么,只道,“坐吧。” 花盛道,“明日是皇家围猎,端王府送了帖子来,你们三个都要去。” 花锦荣和花锦绣蹭蹭站了起来,惊喜不已,“父亲,您是说端王?是端王吗?”,大越国最俊朗、最有才华、最尊贵的王爷——端王萧子枫,传闻他三岁能文,五岁能诗,十岁击败围棋国手,十三岁一幅岁寒泼墨图名扬天下,十五岁单枪匹马剿灭了为祸一方的九龙寨,其在朝廷身份仅次于当今天子,最难得的,是他至今尚未婚配。所有人都觉得,端王应该会娶一个异国公主,没想到端王竟然发帖子亲邀她们参加围猎,两人惊喜之间,觉得好不真切。 看着两人反应,花留夏嘴角微扬。 花盛眉心微皱,说道,“这个帖子是太后为端王发的,乐陵的世家女子有一半都收到了邀约,你们高兴什么?” 两人如被浇了一盆冷水...... 花留夏问,“父亲,顾家公子也会去吗?” 花盛点头。 花留夏又道,“那我可以不去吗?” 花盛只当她是被拒婚便再也不想见顾逸飞了,叹息一声,道,“皇家邀约,不可不去。” 第二日,花家三位小姐同乘一辆马车,花留夏如常穿着一身红衣,头发用红丝带绑好,全身上下再无过多的装饰,她看了看盛装打扮的花锦荣和花锦绣,称赞道,“两位妹妹今天真是风采照人,端王殿下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或许是心情好,难得花锦绣开了口,“大姐穿着如此简单,就不怕怠慢了天家?” 花留夏不甚在意般道,“花家有两位妹妹风采照人便够了,反正我一个被退了亲的女子,也不会有人瞧得上,打扮不打扮,又有什么关系呢。” 两人似乎同意她的话,闻言不再说什么了。 马车行了半日,便到了城外的皇家猎场,皇家猎场的营地位于紫溪山的半山处,从半山处的位置,皇家禁卫军出动千人围成一圈,圈了整个山头作为狩猎的区域。 花锦荣和花锦绣似乎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围猎,看着一望无际的营地,惊得大半天都说不出话,禁卫军们早早地建好了营帐,世家小姐和公子们各自被分了住处,花家三位小姐住一间,而文玉和其他伺候的丫鬟,自然住不了这么舒适的营帐,她们被领到别处去了。 花留夏倚着营帐,看着来来往往的贤淑的小姐或贵气的公子,目不暇接,仿佛全乐陵的世家子弟都被邀请来了。 花留夏轻轻叹息一声。 很多事情躲也没用,顾逸飞若是知道她就是花留夏,也许会报复她,那么她一定会狠狠报复回去,若是他心理变态执意要娶她,那她一定让他后悔打自己的主意。 这场围猎是皇上皇后主持的,晚上的时候,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作为开幕式。座位是按照各人家族在朝中的职位安排的,花盛作为一品官员,花家的女儿被安排在第二排,座位仅在诸位公主、郡主和安悠然等人之后。 端王的位置紧邻主位,顾家的位置仅次于端王,花留夏不禁看过去,一个人近中年、面庞刚毅的将军坐在那里,他的面容和顾逸飞那厮有几分相似,看来就是顾逸飞的亲爹武威将军了,不过不知为何顾逸飞和顾奚言并不在。 花留夏不经意看到顾家旁边那桌,那里只坐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穿着黑衣,模样极其俊朗,但他的眸子如幽潭一般深邃,五官如刀刻般冷硬,毕竟是皇家宴会,所有人都和乐融融的模样,只有这个人脸上平静地没有丝毫表情,但细看,又觉得这平静下掩藏着惊涛骇浪。这个人给花留夏的感觉很不舒服,她挪开了目光。 花留夏的目光在世家公子中来回看了一阵,发现楚文博也不在,她唇角微扬,眸子也沾染了几分笑意。 将士们在场地中间燃起篝火,人渐渐齐了,一百多人的宴会,一时人声鼎沸,花锦绣有些失落地跟花锦荣说道,“端王殿下没来呢。” 花留夏一眼瞧过去,女眷这边失望地看着端王座位的人可不少啊,仔细看,还有人瞧着顾家的位置失神...... 花留夏观察周边的时候,几个女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并不友善。 皇帝皇后相携而来,所有的喧闹声止住了,在场的人齐齐下跪,花留夏也不得不跟着下跪,“参见皇上,参见皇后。” 萧子泽道,“众卿平身”。 皇帝萧子泽曾经也是乐陵深闺女子的梦中情人,现在当皇帝了,整个人依然气宇轩昂、雍容闲雅,但同时还带着高高在上的凌厉气势,让人不敢直视,皇后生得天姿国色,举手投足间尽显仪态万千,两人站在一起,甚是和谐。 皇帝看了端王空落落的位置一眼,眉心稍拧,却没说什么,转而对武威将军道,“顾公子少年英雄,朕还等着他拔得头筹,怎么没出席呢?”,皇帝说的自然是顾家嫡子顾逸飞。 武威将军跪下行了一礼,抬头道,“犬子顽劣,皇上谬赞了,只因前几日犬子感染风寒,现下还未痊愈,臣不想他带病之身冒犯圣颜,因此便让他在府中休息了。” 皇帝闻言颇为惋惜,“既是如此,还是身体最重要,若是需要太医,随时让人到太医院去请就是。” 武威将军再次谢恩,“多谢皇上。” 皇帝目光落在那个黑衣男子身上,举起酒杯对他遥敬一杯,“肃王,你第一次参加我朝的围猎,一定要尽兴。” 那人冷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颔首说道,“多谢皇上”,说毕饮尽了杯中酒。 旁边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 “哪里来的肃王?” “嘘......他不是我们朝的王爷,是火离国的,火离战败,他是拿着贡品来求和的。” “难怪他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我要是他,就没脸参加这种活动。” ...... 皇帝朝皇后说了几句话后,举杯对众人道,“围猎场没有君臣,大家只管尽兴。” 又是齐齐的声音,“谢皇上。” 席间不时地有兵士将烤好的野味分过来,也有宫女端茶水点心,花留夏看着不知道是什么的肉,咬了一口,好香!她不禁把整块肉都啃完了,吃完才发现花锦荣和花锦绣如看怪物一样看着她,花留夏接过文玉递过来的手帕,不在意般擦了擦手。 花锦荣和花锦绣对着一大块肉,拿着筷子戳了戳,还是无处下手,不止是她们,世家小姐中,唯有花留夏一人如此不在乎形象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场子渐渐随意起来,有欣赏歌舞的,有聚在一起聊天的,还有给皇帝皇后敬酒的。更有甚者,一些胆大的世家公子,已借机接近心仪的姑娘,安悠然身边就站着好几个世家公子。 “哼!”,花锦绣冷哼一声。 花留夏不禁对她俩说道,“你们也可以过去敬酒呀!” 两人看了看她,脸色更难看了。 花留夏耸耸肩,人这么多,这么热闹,她倒是挺想玩的,不过这些世家小姐和世家公子,她都不认识,也不感兴趣。 第十六章 月下指路 花留夏借口肚子不舒服出了内场,外场是士兵们的场地,每隔一段距离就燃着一处篝火,士兵们围着火堆烤肉喝酒,真是壮志豪情,花留夏也想加入他们了。 花留夏刚刚凑上去,就看到旁边十几只兔子,这些小兔子都被绑着腿,可怜兮兮地躺在一处。 刚刚吃的肉...... 花留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平生只吃寻常的肉类,兔肉,以前想都没想过...... 有一只小兔子挣扎着远离了待宰的群体,显出顽强的求生意志来,可是它的努力是那么微弱,只要任何一个士兵看到它,都能毫不费力地把它扔回待宰的群体里。 花留夏过去,将那只小兔子抱在怀中,小兔子受惊,身体乱拧着,花留夏安抚地拍了拍它,离开了士兵的篝火地。 四下无人的时候,花留夏才解开了小兔子腿上的绑缚,看着它红红的眼眶,即使知道它的眼眶本来就是红的,可它还是觉得它在难过,她点了点它的头,“可怜的小东西!” “花留夏!”,不友善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要不要脸,怎么还好意思来!” “就是,顾公子一定是不想看到你才故意不来的。” 花留夏回头,三个世家小姐模样的人站在她面前,她唇角微扬,“你们若是喜欢顾逸飞,便是找他就是,找我做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一女子毫不客气就要给她一耳光,花留夏单手接住了那女子的手腕,“说归说,动手可就不好了!” 另外两个女子作势要扑上来,威吓着说道,“花留夏,你住手!” 花留夏甩开那女子的手,那女子后退几步站好,出言不逊道,“皇家围猎不欢迎你,你滚吧!” 花留夏虽然不想惹麻烦,但绝对也不会怕麻烦,今日这情势,势必要给这些人一点儿颜色瞧瞧了...... “这场围猎是皇家组织,所有的宾客也是由皇室邀请的,不知王小姐以何名义将花小姐请出去?”,一个轻柔却不容忽视的声音响起。 “安小姐?” 来人正是丞相之女安悠然。 几人见她,气势瞬间弱了下去,与刚才张牙舞爪的模样截然相反,为首的那女子道,“安、安小姐,我们刚刚只是和花小姐说笑——”。 安悠然道,“说笑也应该有分寸,刚刚你们的话可是大不敬了,若是教皇上知道了......” 那王小姐脸色一白,不住地道歉。 那三人已经落荒而逃,花留夏有些心虚地捋了捋自己一撮头发,没想到是安悠然帮她解了围,她还绑过她呢...... 安悠然的目光从落荒而逃几人身上收回来,花留夏笑道,“安小姐,谢谢你。” 安悠然温言道,“公道自在人心,那些人的话,不必理会。” 花留夏道,“我明白......”,花留夏顿了一下,忍不住道,“安小姐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将来谁娶了你,一定很有福气。” 安悠然没料到她会说这么一句话,掩唇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一个姑娘家这么称赞我。” 花留夏看呆了一瞬,安悠然不止心地善良,更是长得国色天香,这一笑,让月色都失色了几分。 花留夏回过神来,惊觉小白兔没了,她皱了眉,好不容易从士兵口中救出来的,可别又自投罗网了,花留夏对安悠然道,“对不起,安小姐,我有急事儿,得先走了——”,花留夏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月光下的丽影扬了扬手,喊道,“安小姐,若有机会,一定跟你交个朋友!” 小菊撇嘴,“这位花小姐,举止之间一点儿世家小姐的模样也没有!” 安悠然道,“你看到了吗?刚刚她怀中抱着一只兔子呢,依我看,这位花小姐不仅心地善良,还是个自由洒脱的人,我倒很羡慕她。” 小菊讶然,“小姐,那花家小姐虽然也是重臣之后,但她前阵子遭顾公子退婚,这辈子算是毁了,小姐您身份尊贵,将来一定贵不可言,您干嘛说这种话,她哪里能跟您比了。” 安悠然轻叹一声,“回去吧。” 花留夏一路寻到篝火堆也没瞧见那只小兔子,既然没落到士兵手中她便安心了,花留夏正打算回去,却看到白白的一团在前方的树根处,她不禁上前,果然是小兔子!花留夏刚靠近一步,它便跳开了,花留夏不禁跟上去,“小兔兔,是我呀,别害怕。” 花留夏跟了它一阵,终于逮到它了,她将小兔子抱在怀里,点了点它的脑袋,“小家伙,好歹我刚刚救了你,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花留夏正准备往回走,却惊觉自己竟然走出来很远了,一时间竟不知道来路是哪一条,她四下看了看,只见草坡上,银色月光下,躺着一个白衣男人,花留夏决定去问路。 花留夏稍微走近一点,才发现那男人眼睛闭着,看样子像是睡着了,她不禁问道,“你醒着吗?” 没有反应。 花留夏抱着兔子走到男子的面前,她看着男子怔了一瞬,这男人长得可真帅,比顾逸飞那厮还要帅,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更透出几分清贵和俊逸,但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清寒和疏离,即使闭着眼睛,也让人感觉到逼人的寒意。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 花留夏吓得后退一步。 他看了看女子和她怀中的兔子,墨玉般的眸子渐渐凝结。 花留夏慌了神,“那个.......公子,你应该也是来参加围猎的吧?我迷路了,你知道怎么回营地吗?” 白衣男子半坐起来,脸上带着淡漠疏离,却不是那么寒气逼人了,“北行一里地就是了。” 花留夏感激道,“多谢公子。” 白衣男子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月亮,脸上看不出情绪。 花留夏抱着兔子离开,刚走了几步,又折回去,不太好意思地问道,“请问公子,哪边是北边呢?” 白衣男子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花留夏尴尬地笑笑,不敢对上那双清寒通透的墨玉眸子。 白衣男子站了起来,衣袖摆动之间,一股清清淡淡的香味窜入鼻尖,花留夏后来才知道,这叫紫檀香。 白衣男子指着夜空最亮的星星,对她道,“北辰星,方位向北,你可以跟着它走。” “多谢多谢。” 这个男子虽然有些冷,但还是挺乐于助人的,花留夏走上山坡,忍不住回看了一眼,月光下那个白色身影似乎更加清寒了,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今晚,有这么冷? 花留夏途经了一处兔子出没的地方,她在那里把小兔子放生了。 第十七章 当回红娘 围猎为期三天,大越国原本是马背上取得天下的,女子大多都会骑马,因此这场狩猎女子也要参加,花留夏虽然很感兴趣,但是她马都骑不好,更别提射箭了,她只能骑着马在林子里转悠,一天下来,一个猎物都没有。 但是,她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事情。 花锦荣好像对尚书令家的二公子有意思啊,眼见着花锦荣盯着林二公子的背影发怔,花留夏正想上去打趣她,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小姐不会射箭么?” 花留夏回头,只见一个世家子弟骑马停在她的旁边,她笑着道,“何以见得?” 那位公子看着她的笑容怔了神,花留夏唇角微扬,脸上笑意更加明显了,两个梨涡仿佛嵌在嘴角一般,那人终于回了神,看了看她的箭筒,说道,“小姐的箭筒里的箭矢未动,想来是不会射箭吧。” 花留夏笑了笑,却没再搭话,只拍了拍马儿屁股,让马儿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那位公子跟了上来,对她道,“小姐若是不嫌弃,在下可以教你。” “真的吗?”,花留夏似有些心动了,那公子立时道,“当然是真的!” 花留夏指着林间飞蹿的野猪,问道,“公子箭术定然不凡,你能射下它吗?” 花留夏话落,那只野猪已隐入树林中,那公子拍马走了一段,已不见野猪踪影,他回头正想对她说话,却发现那里早已没有那红衣女子的身影。 晚上有饮宴,最风光的当然是猎物最多的人,今日的前三甲都站了出来,皇帝皇后大为称赞,还亲自敬了酒。 前三甲里,花留夏只认得一个林尚书的二公子,这还是因为花锦荣才认得的,看着林公子意气风发的模样,花留夏靠近花锦荣,无意般说道,“林尚书家的二公子身手不凡,今日他是获得猎物最多的那一个,依我看,此次围猎的第一名定然是他了,三妹觉得呢?” 花锦荣听到她的话,倏然收回目光,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花留夏啧啧道,“林公子这样玉树临风又文武双全的男子,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花锦荣没有接话,眉间有淡淡的忧伤,花锦绣语气不太好地对花留夏道,“大姐,你没事提这些做什么?” 花留夏笑笑,“我真有些不胜酒力了,你们且坐着。” 文玉闻言,就去扶她,花留夏就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离得篝火远了些,到一处四下无人的地方,花留夏才道,“还是这里空气新鲜。” 文玉左右看了看,有些害怕,“小姐,我们回去吧。” 花留夏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文玉凑过去,听到她的话,小脸垮了下去,“小姐——” 花留夏道,“乖乖文玉,你这次再不听我的话,我可真要把你卖了......” 文玉一溜烟地跑了。 没多久,文玉回来了,她的身后还引着花锦荣和她的丫鬟。 花锦荣上前看着她,又突然背过身去,小脸憋得通红。 花留夏看着天上的月亮道,“三妹,你看天上的月亮,美吗?” 花锦荣才无心看月亮,她回身看着她,“大姐,你说的可是——” 花留夏凑近了她,轻声打断,“我记得三妹最善一曲《姑苏行》,我喜欢极了,若是你吹给我听,我便告诉你。” 花锦荣皱眉,“这里连——” “就用这支笛子吧。”,花留夏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支玉笛。 花锦荣愣愣地接过笛子,看了花留夏好会儿,终于拿起了笛子,吹奏曲子要静心,她背过身吹奏起来,一曲悠扬的曲声回荡林间。 花留夏朝文玉使了个眼色,文玉当即退下了,花留夏连拖带哄地把花锦荣的丫鬟杏儿也拽走了。 “大小姐,您干什么呢?”,杏儿急了,若是她家小姐有个好歹,她还有命吗? 花留夏把她按在一棵三人合抱的树后,瞅着不远处独自吹曲的人,说道,“别急,我们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杏儿这才冷静下来。 花锦荣吹奏完一曲,回头时却怔住了,大姐和两个丫鬟已不见踪影,林二公子正站在几步开外,他正看着她。 “这首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名字?” ...... 花留夏拍了拍呆愣中的杏儿的脑袋,“就在这里守着你家小姐吧!” 走得远了一些,文玉忍不住道,“小姐,您说林家公子有话带给三小姐,原来这是真的呀!” 花留夏笑了笑,没有答话。 回到营地的时候,花留夏在一个火堆边见到了安悠然,她似乎正盯着火堆发呆,这时候,安悠然也正好见到了她,起身对她颔首,花留夏上前,“安小姐,好巧。” 安悠然道,“我应比你年长一些,若是你不嫌弃,不若唤我一声姐姐吧。” 花留夏痛快地喊道,“安姐姐。” 安悠然笑了笑,拉着她坐了下来,有些担忧地问道,“留夏,你还好吗?” 花留夏一头雾水,“我怎么了?” “昨日的事情.......” “嗨,昨日的事情,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安悠然有些羡慕地说道,“你的性子当真洒脱。” 花留夏问道,“刚刚安姐姐似乎有心事?” 安悠然凝着火光,似又陷入思绪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也没什么。” 花留夏微微惊讶,“安姐姐是丞相独女,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还有什么事让你这么烦恼?” 安悠然让小菊退了下去,花留夏看她满腹心事似乎不欲其他人知晓,也让文玉退了下去。 只有她们两人了,火花偶尔噼里啪啦作响,安悠然没有开口,花留夏也没有催促。 不知过了多久,安悠然才悠悠道,“留夏,若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会怎么办?” 原来是感情问题...... 花留夏揉了揉鼻子,认真想了想,“若真是喜欢的紧,那就想尽法子让他爱上我——”,她顿了顿,接着道,“若是一般喜欢,那就算了。” 安悠然原本听着她的话,陷入深思,听着后面一句不禁笑了,“喜欢还分程度吗?” “自然是分”,她没有喜欢的人,但她想喜欢和讨厌应是一样的吧,比如,顾奚言是她有点儿讨厌的人,她可以忽视他,但顾逸飞就是她非常讨厌的人了,她想方设法也不想让他好过。 安悠然的笑容慢慢消失,认真地问着她,“你真的觉得女子能主动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吗?” 花留夏道,“若是真的很喜欢,当然值得花心思。” “说的有道理......”,安悠然突然问,“留夏,你有喜欢的人吗?” 花留夏摇摇头。 安悠然道,“顾家虽是名门望族,但顾逸飞——”,说着她柳眉微皱,顿了一下,才说道,“亲事是人生大事,顾逸飞未必是良配,这门亲事取消了也未必是坏事,乐陵世家公子众多,一定会有配得上你之人。” “唉......” “留夏,你怎么了?” “安姐姐,你真是一个好人。” 那日她找了青楼女子和赌徒去拆顾逸飞的台,安悠然当时脸色都煞白了,可在她面前还是没有说顾逸飞半句坏话,安家家风真好啊,安悠然称得上是真的落落大方、娴静得体。 安悠然笑着问她,“怎么突然说这样一句话?” 花留夏道,“也没什么,就是认识你很高兴。” 营帐中,花留夏已梳洗,准备歇下了,花锦绣不安地踱步,对丫鬟翠碧道,“再去看看三小姐回来了没有。” 正说着,花锦荣便回来了,花锦绣松一口气,有些责备地说道,“消失这么久,你跑哪儿去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花锦荣脸上的高兴还没有收起,就被数落了,她转过身,闷闷地道,“只是随便走了走。” 花留夏不禁道,“人既然已经回来了,也没出什么事,二妹就不要说她了。” 花锦绣哼了一声,盯着花锦荣,仍是没消气。 不料,花锦荣走到花留夏的软垫前面,嗫喏半天,说了一句,“谢谢——” 花留夏挥了挥手,“快睡吧,困死我了。” 花锦绣气了半晌,径直去睡觉,不再理会花锦荣。 丫鬟落了灯,花锦荣睡下,摸着一块玉佩,心里仍是满腔的欢喜。 第十八章 端王殿下 狩猎的最后一天,花留夏仍是骑着马儿荡阿荡,马儿深谙她的脾性,只在几个熟悉的地方散步,花留夏一手枕着头,躺在马背上睡觉。 花留夏是被马儿的嘶鸣声惊醒的,她骑的马突然受惊,前蹄不受控制地扬起,花留夏睁眼的时候,已被甩下了马背,她随着力道在地上翻滚一圈,马背上的马鞍和箭筒等物品都被甩了下来,似乎是束缚得解,那匹马嘶鸣一声朝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花留夏眉心隆起,这匹马温顺,不可能无缘无故发狂....... “呼呼——”,有个粗重雄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一股热气喷洒到她的后颈,连带她的头发都被疾风带动。 花留夏暗中握紧青霜,转身过去....... 竟是一头棕熊! 这头棕熊体型健硕,有两个花留夏那么高,毛发粗密黑亮,爪尖比人的手指还长,上面还沾着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血迹,此刻它张着嘴站在花留夏的面前,俨然是看食物的目光盯着花留夏。 花留夏紧握青霜,随时准备出鞘,她紧盯着棕熊,和它对峙着,目光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害怕,暗地里她小心地缓慢地往后挪着。 棕熊似乎注意到花留夏的动静,扬起前爪就向她挥去,花留夏猫着身子避过,已到了它的身侧,她没有犹豫,挥着青霜刺向了它,棕熊吃痛,发起狂来,一双前掌毫无章法地胡乱挥动着,花留夏被它一掌甩出好远。 嘶......痛! 没给她缓和的时间,棕熊已朝她奔过来,地上散落着她的箭矢,花留夏抓了一支箭握在手里,看着越来越近的棕熊,这个一口能吞下半个她的怪物,花留夏紧了紧手中的箭。 大不了,只能拼死一战了! 棕熊突然似受了什么刺激,笨重的身形猛然顿住,这个间隙,花留夏冲上前,将箭矢狠狠送入它的心脏。 棕熊一掌拍过去,花留夏迅速从它的腋下离开,猛地拔下青霜,一个翻身离开它数丈远。 棕熊嗷呜地惨叫着,原地挣扎几分钟后,身形越来越站不稳,砰地一声倒在地上,花留夏这才看到,棕熊的后背插着一直箭矢,那支箭力道之强,从后背没入棕熊的身体,只剩下箭羽露在外面。 花留夏暗自松一口气,她捂了捂肩头,这才感觉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你还好吗?”,一个清凉如泉水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花留夏抬头,是前两日为她指路的白衣男子。 花留夏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她如实道,“可能骨折了。” 白衣男子蹲下来,在她的肩膀处按了几下,疼得花留夏紧咬牙关,片刻,他说道,“是骨折了。” 花留夏脸色一片苍白,疼得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了。 他突然问她,“你叫花留夏?” 花留夏看着他,白衣男子俊逸非凡、清贵无瑕,只是周身的气息微冷,让人不敢轻易靠近,花留夏凝着那双墨玉般的眸子,不禁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咔嚓一声,白衣男子突然出手掰正了她的骨头。 花留夏疼得眼泪花都要出来了,疼得弯腰,不小心撞到男子的胸口,直到鼻尖窜入他身上清清淡淡的熏香,她才发现,阵阵扯痛已经好多了。 花留夏连忙离开他的胸口,她揉了揉肩膀,果然不痛了,感激地说道,“谢谢你。” 白衣男子站了起来,清贵俊逸的脸上仍没有多余的表情,他看着那头棕熊,眼底闪现冷寒的气息。 花留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白衣男子回头看着她,唇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说道,“现在乐陵有几个人不知道你的名字?” 花留夏重重叹息一声,自嘲道,“我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伤心啊。” 这个间隙,已有禁卫军听到异动围拢过来,几十个禁卫军齐齐下跪,“参见端王殿下。” 他们在向白衣男子下跪...... 他是端王...... 花留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只是他已没有看她一眼,翻身上了侍卫牵来的马,绝尘而去。 花留夏有些失望,她以为他们总能算半个朋友,但她也极看得开,这种事她并不会放在心上,毕竟是萍水相逢的人。 有禁卫军牵马给她,花留夏骑着马慢悠悠回了营地。 “听说了吗?端王爷和花家花留夏合力杀了一头棕熊!” “是前阵子被退婚的那个花留夏?” “就是她!” “不可能吧,花留夏怎么可能有这个本事,是不是哪儿搞错了?会不会是花家另外的小姐,弄错了认成花留夏?” 花留夏停在两位世家小姐面前,“你们说什么?” “她就是花留夏!”,一人小声说着,拉着另一人走开了。 怎么传得这么快,再说了,禁卫军赶到的时候,棕熊都已经死了,谁会知道棕熊是她和端王一起杀的...... 端王说的?不可能......花留夏隐隐觉得,以他那冷若冰霜的性格,绝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回营地的一路,都是讨论猎杀棕熊的这件事,花留夏这才知道,是因为每个人的箭矢都有特殊的符号,插在棕熊身上的两只箭分别来自于她和端王,所以禁卫军清点完现场后,所有人都知道了,是她和端王合力杀了棕熊。 夜宴的时候,端王还是没有来。 花锦荣对花留夏道,“恭喜大姐,你现在名字可是和端王挂在一起了呢!” 花留夏嘴角上扬,“你是指棕熊的事情?” 花锦荣点头,“端王殿下从来洁身自好,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听过,端王殿下对哪个女子不同呢,恭喜大姐成了这第一人。” 花留夏笑笑,“不过是凑巧罢了,我和端王连朋友都算不上。” 围猎的名次出来了,第一名果然是尚书令家的二公子。 林二公子上前领了赏,皇帝道,“朕说过第一名可以有一个请求,你可有什么愿望?” 花锦荣不再说话,只是痴痴地看着那个身影。 林二公子跪下,“臣确实有个请求,臣仰慕花家花锦荣小姐,请皇上将她赐给臣。” 此言一出,很多人都惊呆了,特别是花锦绣,花留夏倒是颇为淡定,在花锦荣耳边小声道了一句,“恭喜三妹得偿所愿。” 皇帝的目光移了过来,看了看花家三姐妹,并不知哪个是花锦荣,喊道,“花小姐——” 此时喊‘花小姐’,自然是喊花锦荣,花锦荣站了起来,行了礼,皇帝问道,“你可愿意?” 花锦荣一张脸早已红地如熟透了的虾,她飞快地看了林二公子一眼,点了点头。 皇上爽朗了笑了几声,说道,“既然郎情妾意,那朕自然要玉成其事,为你们赐婚。” 林二公子和花锦荣谢了恩。 这时候,一人踏着月光而来,他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 只见端王走了进来,他仍穿着一身白衣,与满场世家子弟的各式的贵气打扮截然不同,他的清贵无瑕浑然天成,仿佛是他天生就该如此,他一出现立刻成为全场的焦点,世家小姐这边无数道痴缠的目光投向他,他对此仿若未觉,目不斜视地走上前,整个人透着冰寒的气息。 这还是狩猎以来,端王第一次出席宴会,皇帝见了他很高兴,说道,“端王来了,快坐。” 端王微微颔首,在主位左侧第一个位置坐好。 皇帝又看向花家这边,问道,“哪位是花留夏花小姐?” 花留夏站了起来,“正是臣女。” 皇帝看着她,眸子里有几分赞许,说道,“听说你和端王合力杀了一头棕熊?” 花留夏不禁看向正襟危坐的端王,只见他神色无波,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花留夏收回目光,回道,“好像是.....” 皇后笑着道,“这还是围猎会第一次猎到这种巨型猛兽,端王自是不必说,花小姐是女中豪杰,让人敬佩,该赏。” 花留夏行了一礼,“谢皇后娘娘。” 皇帝俊眉稍扬,对花留夏说道,“端王很多年没下过场了,你福气不浅。” 这样一句让人想入非非的话,落到各人耳中,感受自是不同,花留夏对此是不敢苟同,但世家女子这边,一时间尽是对她嗖嗖放冷箭的目光。 端王萧子枫站了起来,清寒的声音说道,“不过是巧合罢了。” 花留夏唇角微扬,不甚在意。 皇帝尴尬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宴会继续进行着。 皇后的视线往返于世家公子和世家小姐这边,轻笑着对皇帝道,“皇上您瞧瞧,端王殿下一身白衣坐在世家公子里,显得多么卓尔不群,您再瞧瞧花家小姐,她一身红衣再无装饰,也是与众不同,这么看来,两人真是般配。” 皇帝看了看,心里也有此意,只是...... 皇帝摇了摇头,说道,“子枫不愿意的事情,谁也勉强不了他。这事儿朕不好插手,看花留夏的造化吧。” 花留夏刚坐下来,便感觉一道渗人的目光凝着她,她看过去,只见火离国的那位肃王正在饮酒,刚刚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花锦荣不禁对她道,“大姐,别难过,端王殿下是出了名的冷冰冰,他不是故意针对你的,再说了,除了端王殿下,乐陵还有其他好男儿。” 花留夏问,“我看起来很难过吗?” “有点儿......” 那是刚刚被风吹得差点落下迎风泪,她无所谓地扬了扬手,“我跟端王都算不上认识,更谈不到伤心。” 花锦绣暗嗤一声,“装模作样!” 这件事花留夏自己并未放在心上,但其他人比她上心多了,宴会结束后,安悠然还来特意安慰她,大概也是端王对谁都冷冰冰之类的话,花留夏好不容易才让她信了自己根本不难过。 第十九章 再次出名 乐陵的大街小巷里,顾逸飞喜欢上民间女子夏花的消息已占热门消息榜首好几日了,而花留夏被顾逸飞退婚的事情已经淡出人们的视线,与此同时,花留夏这个名字也渐渐被人忘却,没人能料到,花留夏这个被人嫌弃的存在会突然以另一种方式再一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 围猎结束后,花家花留夏和端王萧子枫合力猎杀棕熊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传遍乐陵,此消息一出,迅速登上热议榜榜首,热度远超此前第一的顾逸飞喜欢民间女子夏花的消息。 那可是端王殿下,大越国最俊朗、最有才华、最尊贵的王爷,他一直全力辅佐当今皇帝,毫无疑问是大越国的第二号人物。只是,很厉害、很强大的端王,却不近女色,如今已经二十一岁了,还未娶妃,就连侧妃妾室都没有,还有流言说,端王殿下喜好男风...... 如今猎杀棕熊的事情传出,这样的传言自然不攻而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幸运的女子身上,花留夏,这个名字再次成为乐陵百姓的热议对象。消息传开后,有一种猜测在民间盛传,当初顾家公子退婚或许是逼于无奈,因为端王早就看上了花家小姐...... 马车里,文玉听得路人的讨论声音,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花留夏舒服地靠着软垫,黑亮的水眸带着些许笑意,“真是够八卦的。” 回了花府,花留夏和文玉打算回梨水院,有丫鬟上来道,“老爷吩咐了家宴,请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去前厅。” 三人还未进花厅,柳梅香便笑盈盈迎了出来,她上前拉着花锦荣的手,“荣儿,我的乖女儿,尚书令家的林二公子文韬武略,又是皇上亲自赐婚,娘这下、这下——”,说着已拿手绢擦着眼泪,泣不成声。 花锦绣脸色不太好,对柳梅香道,“母亲,女儿身子不适,回去休息了。” 柳梅香满心都在花锦荣的婚事上,随口应道,“去吧。” 花盛问了花锦绣几句,倒没再多说什么,席间除了花盛、花浩,还有一个身形微胖穿着浮夸的年轻男子,所有人落座后,花盛对花留夏和花锦荣道,“他叫柳长胜,是你们的表哥,留夏,荣儿,快见过你们的表哥。” “见过柳表哥”,两人一起行了礼。 柳长胜笑着道,“两位表妹请起。” 柳长胜脸上圆润,一笑起来,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了,浑身穿金戴银,好像恨不得把全部家当都穿在身上,长得丑,却偏要学人拿折扇,画虎不成反类犬,花留夏和花锦荣对他都没有好感。 菜肴丰盛,花留夏自顾吃得开心,花盛跟柳梅香聊了一会儿花锦荣的事情,猝不及防地对花留夏道,“留夏,别顾着自己吃,也给你表哥夹夹菜。” 花留夏手一颤,这个花老头.....她一转头,便看到柳长胜看着她,眼睛笑得眯成了缝。 花留夏咽了咽口水,将一盘菜推到他面前,“呵呵,这些菜味道都不错,柳表哥多吃一点。” 花留夏态度敷衍,花盛倒没说什么。 用完饭后,花留夏就想走,被花盛叫住了,“留夏,你柳表哥第一次来花府,你陪他逛一逛吧。” 花留夏回头,咧嘴笑道,“柳表哥请跟我来。” 出了花厅,花留夏借口换衣服回了梨水院。 文玉愤愤道,“这位表公子一点儿也配不上小姐!” 花留夏嘴角微扬,没有答话。 文玉道,“老爷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就因为小姐被顾家退婚,所以就要嫁给表公子这样的人吗?”,说完意识到自己僭越了,顿时闭口不言。 花留夏道,“文玉,给我拿些冰镇水果来吧,天可太热了。” 文玉不禁道,“小姐,表公子在等着您呢......” “就让他等着吧。” 花留夏刚回梨水院没多久,丁五便传消息给她,让她去破庙,花留夏想真是好久没去了,她趴在墙头想了一会儿,对丁五道,“明日我便去。” 两个时辰过去了,太阳西沉,柳长胜身边的小厮都来催了四次了,花留夏这才悠哉地出了梨水院。 柳长胜已是一脸的不耐烦,看到花留夏过去,他才把不满的神色敛起,花留夏笑道,“让柳表哥多等了一会儿,你不介意吧。” 柳长胜眯着眼笑道,“当然不会。” 花留夏道,“花府最好的景色当属莫愁湖,特别是夜景,月色照在湖面上,更是美不胜收,柳表哥可想看看?” 柳长胜不禁搓了搓手,“就听表妹的。” 刚走了几步,两个家丁迎面走过来,他们牵着一条鬃毛犬,它叫二黑,这是花浩的爱犬,被训练的很好。 花留夏挡在了他们面前,两个家丁行礼,“大小姐。” 花留夏道,“二黑借我玩一会儿。” 两个家丁很为难,“若是它伤了大小姐,小的们万死难辞。” 花留夏道,“你们怕什么,回头我跟花浩亲自说一声就是了。” 花留夏说着,已抢过家丁手中的绳索,另一手拿了二黑最喜欢的绒球。 “这——”,柳长胜下意识后退两步,不禁道,“表妹,这狗——怕是会咬人吧?” 花留夏摸了摸二黑的头,对他道,“你看它乖顺的很,怎么会咬人呢。” 二黑被花留夏摸得很舒服,吐着舌头,一副乖顺的模样。 柳长胜还是害怕,“表妹,你是世家小姐,牵着一条狗着实有失身份,不如把它还给家丁吧?” 花留夏眨巴眼睛,有些无辜地说道,“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二黑......” 柳长胜看着花留夏楚楚可怜的模样,一时看得呆了,反应过来说道,“这狗......噢,二黑,确实挺可爱的,牵着就牵着吧。” 花留夏笑了,“柳表哥真好。” 柳长胜被这一句夸得心神荡漾,一时壮了胆摸了摸二黑,二黑依然乖顺地吐着舌头。 两人走在前面,文玉和柳长胜的小厮跟在后面。 没走多久,两人便来到莫愁湖一处湖畔,花留夏问,“柳表哥觉得这里怎么样?” 柳长胜走到湖边,看着月光湖色,赞道,“景色确实很美,但景色再美,也不及表妹美貌的十分之一”,说完他回头色眯眯地看着花留夏。 花留夏扬了扬手中的绒球,二黑的目光始终紧紧追随着绒球,几乎要扑向花留夏了,花留夏对柳长胜笑道,“柳表哥,我们陪二黑玩一会吧。”,话落,已将绒球扔给了他。 柳长胜几乎是下意识接住绒球。 “汪!汪!”,二黑突然异常兴奋,花留夏似被吓到了,绳索从她手中滑落,二黑就要失控扑向柳长胜。 花留夏急道,“柳表哥,快跑!” 柳长胜闻言,拔腿就跑,二黑狂奔追上去。 第二十章 一箭双雕 小厮们急了,就要追上去,花留夏也道,“你们快去,别让二黑伤了表哥。” 小厮们刚跑一步,却不知怎么的摔了一个大跟头,半天爬不起来,只听不远处传来柳长胜凄惨的叫声。 花留夏和文玉赶到的时候,二黑正叼着绒球,静静地卧在地上,而旁边,柳长胜半坐在地上,一只腿被咬出了血,像是疼得动不了。 花留夏担心地问道,“柳表哥,你没事儿吧?” 柳长胜几乎是哭着喊出来,“你们没事儿养这种畜生做什么?” 花留夏一副认真脸,“柳表哥也说了它是小畜生,畜生是不通人性的,表哥就不要跟它一般见识了。” 柳长胜重重哼一声,“看我不打死这个畜生!”,说完便呼喊着自己的小厮。 花留夏可不舍得让柳长胜打二黑,她摸了摸二黑的脑袋,拿过绒球在手中抛了抛,倏然用力扔出,二黑噌的一声蹿了出去,瞬间消失。 柳长胜喊了小厮半晌也没人应,花留夏道,“这里离我梨水院近,柳表哥先去我那里处理下伤口吧,否则血流不止那可麻烦了......” 柳长胜一听,可以到她住的地方,顿时来了精神,也忘记二黑了,只是面上不肯表露出来,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柳长胜的小厮一左一右将他扶着,花留夏和文玉走在前头带路。 小厮们不禁道,“少爷,被狗咬了可大可小,小的还是送您去就医吧。” 柳长胜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一记,“闭嘴!”,他突然抱着两个小厮的头,压低声音道,“谁敢坏了本公子的好事,爷绕不了他!这小丫头不是倔吗,一会儿就让她知道爷的厉害!” “少爷,毕竟是尚书大人的千金,这......” “反正表叔也要将她许配给我,这是早晚的事罢了!你们都给我记着,谁要敢坏了我今晚的好事,我打断他的腿!” 两个小厮顿时不敢再说。 文玉说不上为什么,就觉得心里毛毛的,不禁问了一遍,“小姐,这么晚了,您让表少爷去您的房间,这——不妥吧?若是传出去了......” 花留夏笑道,“文玉,信不信我?” 文玉道,“自是信的,可是——” 花留夏神秘地笑道,“那就不要再问了。” 柳长胜到了花留夏的寝房,打量了一圈,说道,“表妹的房间布置地真妙”,那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一个病人了,小厮们将柳长胜扶到花留夏的床上,花留夏找了纱布,又拿出一个药瓶,对他说道,“可能会有一点儿痛,你要忍着点儿了。” 柳长胜无所谓般道,“没事儿,有你在,表哥我就不怕疼。” 花留夏笑了笑。 柳长胜不满地对两个小厮道,“你们还杵在那里做什么?没看到表妹为我处理伤口吗?别在这儿添乱了,出去!” 两个小厮互相看了看,退了出去。 花留夏也对文玉道,“你也出去吧。” 文玉犹豫了半晌,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她终是慢慢退了出去。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房间门被关上,柳长胜一下子暴露真实面目,一双色眯眯的小眼睛瞧着花留夏,伸着手就要探向她的脸颊。 花留夏用力地一系,柳长胜吃痛,那只不安分的手顿时撑着床,紧紧抓住床单。 花留夏站了起来,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表哥是不是有些困了?” 柳长胜在极致的疼痛间,毫无防备地将花留夏洒出的药粉全部吸了进去,他晃了晃脑袋,“还真有些困了。” 砰地一声,他已倒在床上。 花留夏把他搬到床上,又拿被子将他蒙住,这才出了房间。 两个小厮见到她,都呆住了,花留夏道,“表哥突然困了,说要睡一会儿,你们就别打扰他了。”,说罢对文玉吩咐道,“你带他们下去休息吧。” 快近子时的时候,文玉陪着花留夏守在梨水院外面,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小姐,我们在这里做什么呀?” 花留夏神秘的笑道,“捉奸。” 文玉一个激灵,瞌睡去了大半,她颤着声音问,“小姐是说会有人来、来非礼表少爷?” 花留夏乌黑的眸子在月光下闪动着迷人的光芒,“会不会的,很快就会知道了。” 文玉怔怔地看着始终空无一人的院子,小脸带着不解。 两刻钟后,一个身影窜入了梨水院。 花留夏拍了拍睡得迷糊的文玉,对她道,“去把柳家那两个小厮喊来,还有巡逻队的人!快去!” 文玉醒了神,看着闯入的身影,顿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飞快地去了。 秦无花进了房间,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陷阱。 从门口到床边十几步的距离,他硬是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在床前站定,“臭丫头!竟然敢给我下痒粉,看我不收拾你!” 秦无花一把掀开了被子...... 与此同时,房门被一股强力撞开,十几个家丁举着火把,围在院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声,“那是秦无花!” 顿时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这位看着相貌堂堂的紫衣公子竟是就是采花大盗秦无花。 柳家小厮道,“秦无花,你放开我家少爷!” 柳家另一小厮道,“若是你敢碰我们少爷,我们柳家定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秦无花眼睛微微眯住,看着床上睡得如死猪一样的男人,眉头深锁。 花留夏从家丁身后走出来,啧啧叹道,“没想到闻名天下的采花大盗秦无花竟然男女通吃......” 秦无花目光落到她身上,缓缓道,“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花留夏抱胸道,“我们这么多人,今晚你是不能得逞了,快放开柳公子,一切好商量。” 秦无花凝着她,突然唇角微微上扬,“算你厉害。”,说罢飞身已跃上了梨水院的外墙,家丁们围将上去,他却神色不动,邪魅的眼睛带着一丝笑意,凝着院中红色的身影,“我还会来找你的。” 柳家小厮不安地问花留夏,“花小姐,秦无花对我们少爷——”,说着却突然说不下去了。 花留夏叹息一声,道,“好好守着你们家少爷吧。” 第二日,柳长胜脸色铁青地出了梨水院,花留夏正好从客房过来,一副关心的模样问他,“柳表哥,秦无花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柳长胜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花留夏在他身后道,“若是得了空,欢迎柳表哥再来花府坐一坐。” 人走远了,文玉掩饰不住的开心,“小姐,您可真是太厉害了,表少爷这种人,就该这么收拾他,以后看他还怎么敢来花府!” 花留夏收了笑意,说道,“房间的床褥被套都换新的,还有哪里他碰过了,也收拾干净。” 文玉回道,“奴婢明白。” 第二十一章 揭破身份 花留夏看了看天色,今日天气不错,她答应丁五要去破庙的。 花留夏爬上墙头,便看到丁五守在外墙角,丁五望着她,一脸兴奋,“夏花,可算见到你了。” 花留夏笑笑,“有这么想我?” 丁五知道她个性不拘,没有在意她这句话,而是一脸兴奋地问道,“据说秦无花昨日去花府里采了一个男子,这事儿是真的吗?” 花留夏眼里笑意更甚,说道,“你都知道了,这消息传得可真快。”,说着跳了下去,拍了拍丁五的肩膀,说道,“自然是真的,他采的男人是乐陵富商柳家的公子,叫柳长胜。” “这可是重磅消息!”,说罢突然嗅出危险的味道,抱住自己,不安地问道,“秦无花喜欢哪类男人?” 花留夏道,“柳长胜是身宽体胖的那种,放心吧,你这种瘦骨嶙峋的,估计秦无花不会感兴趣。” “那也不好说,若不是发生昨日的事情,谁会知道秦无花竟然连男的也下手......” “有道理......” 走了一阵,花留夏问道,“最近乐陵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发生?” 丁五换上一张八卦脸,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们花家怕是要出一位贵人了。” “什么意思?” “你不会不知道吧?你们花家大小姐和端王合力杀了一只棕熊,这事儿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 “不知道端王爷什么时候会娶花小姐,以端王爷的身份,这场婚事一定是十里红妆,盛大异常!乐陵可是好久没这样的盛事了。” 花留夏终于忍不住道,“你胡说些什么?” “哪儿是我胡说,现在外面都这么说!” “无稽之谈。” 丁五道,“这你可有所不知了,端王不近女色,二十多年来从来没听说他对哪个女子另眼相看过,若不是他和花小姐早有情谊,他怎么会从棕熊口中救下花家小姐?” 花留夏反问,“谁说是端王从棕熊口中救了花小姐?” 丁五一副你别开玩笑了的表情,“还能是花小姐从棕熊口中救了端王?” “......” 丁五道,“再说了,皇家围猎后,尚书令家二公子和花家三小姐结了亲,这尚书令是端王爷提拔上来的,若不是端王爷授意,怎么会平白无故结这个亲。” “呵呵......” 花留夏踏入破庙,一堆泼皮对她打招呼,“夏花,你来了。” 花留夏点头回应。 泼皮们退开,一个天青色的身影长身玉立,正背对着她,男子贵公子的模样与周围的人和环境格格不入,十分有鹤立鸡群之感。 花留夏回头看着丁五,眼神几乎要把他的皮扒了,丁五心虚地不敢对上她的目光,戴老大说道,“你可别怪丁五,你一日不来,顾公子就守着一日,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顾逸飞转身,俊颜带着些许笑意,狭长的凤目凝着她,“夏花,好久不见了。” 花留夏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眼底却是一片冰冷,“没想到这一方破庙如此宝贝起来,竟引得顾公子流连忘返。” 顾逸飞轻笑,“引得我流连忘返的可不是破庙,而是你。” 戴老大挥了挥手,让泼皮们都散开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虽是散开了,但所有人都不禁偷偷听着他们的动静。 花留夏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你究竟想做什么?” 顾逸飞走近她,问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回《括地志》吗?跟我去一个地方,我就还给你。” 花留夏看着他,眼睛微微眯住。 顾逸飞勾唇,“莫不是怕了?” 花留夏道,“激将法这招你已经用过了,现在对我没用了。” 顾逸飞凤目微微失落,说道,“之前是我不好,这次我保证不对你做什么,再信我一次?” 花留夏神色有些松动,问道,“《括地志》呢?” 顾逸飞从胸前拿出《括地志》,在她面前晃了晃,“现在该信我了吧?” 花留夏伸手去夺,却被他轻易避过,顾逸飞一手揽着她的腰身,脚尖一点,飞身出了破庙。 飞起来的感觉真是不赖,花留夏有点儿想学轻功了,只是,她还是很讨厌身边的人,花留夏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顾逸飞低头看她,神秘地眨眼,“到了你就知道了。” “你若是有什么不轨的念头,趁早打消掉,不然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痛苦百倍!” 顾逸飞低笑,“口气真不小。” 花留夏冷哼一声。 顾逸飞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花留夏道,“要想让别人相信,就得做让别人相信的事。” 说话间,顾逸飞已带着她落到了地面。 周围是一片百合花海,一朵朵百合花仿佛争奇斗艳一般开得直挺挺,一眼望去尽是纯净的白色,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花香。 乐陵盛产花卉,这么大规模的花田,定是城外花农所种植的,没想到刚刚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他便带她到了城外,这人轻功真是好得让人嫉妒。 顾逸飞嘴角荡开一丝微笑,问,“怎么样,喜欢吗?” 花留夏回头瞅着他,唇角微微扬起,眸子却是清亮地不含一丝情愫,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顾逸飞从怀中摸索出一个木匣,“这个是送给你的”,说着他打开了木匣子,里面躺着一枚红榴石项链,虽然花留夏不懂珠宝,但此物一看就价值不菲。 花留夏的目光从宝项链上离开,看着他的凤目,问,“还有别的吗?” 顾逸飞没料到她的反应,愣了一下,“什么?” 花留夏素手轻抬,掂起项链,在阳光下看了看,复而放下,又看了看周遭的百合花,评论道,“花海......项链.......大名鼎鼎的顾公子,也就这点儿招数了”,说着将项链扔回匣子中。 顾逸飞狭长的凤目凝着她的脸,半晌才问,“你不喜欢这些?” 花留夏看着他,突然觉得好笑,“以往顾公子用这些招数一定是无往不利吧,可惜这些对我没用,你带我看花海,这花海是你种的吗?你送我宝石,这宝石是你亲手打磨的吗?” 顾逸飞道,“我——”,吐出一个字后,他戛然止了口。 花留夏唇角上扬,“你什么?你可别说,你没对别的女子用过这招,你就是说了我也是不信的。” 顾逸飞俊脸微沉,一双凤目已失了平常的笑意,只是瞧着她,没有说话。 看着他这模样,花留夏觉得分外解气,继续道,“我是不是告诫过你,千万不要喜欢上我,嗯?” 看着女子明显挑衅的神色和毫不留情的话,顾逸飞只觉得胸口某个地方闷闷的,仿佛一口气堵在那里,下不去也上不来。 花留夏转身,随手摘了一朵百合花,摸着柔嫩的花瓣,眸子异常清亮,“这世上太多人被表象所惑,殊不知绝大多的美好都是转瞬即逝,真相往往是血淋淋的残酷。” 顾逸飞蓦地抓住她的手腕,逼迫她看着自己,“你是不是喜欢端王了?” 花留夏目光渐渐凝住...... 好半晌,她才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 顾逸飞道,“你再三的接近我,并且对我抱很大的成见,已经很明显了,不过本来我只是猜测,直到你拿出了这本《括地志》”,顾逸飞一手拿着《括地志》,继续道,“这册孤本早年被先皇赐给了花盛,后来再未易主过。那时候,我才确定,夏花就是花家大小姐花留夏。” 花留夏挣脱了他的手,“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就直说了。对,我就是花留夏,我就是不满你退婚的事情,所以我才几次三番地接近你,我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不让你好过!” “退婚不是我的主意,是我母亲......” “顾公子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先是退了花家的亲,接着又退了安府的亲,为所欲为毫无顾忌,现在还都推到你母亲身上,真是佩服!” “花小姐,不是你......算了,总之,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来过吧。” 花留夏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不!可!能!” 顾逸飞再次逼近她,“你是不是喜欢端王了?”,原本他是故意不出现在皇家围猎场上,还想办法把顾奚言和楚文博也留下了,他就是想让她以夏花的身份,两人重新开始,没想到这才几天的时间,她就和端王扯上了关系,所以他不得不着急了。 花留夏冷哼,“就算是又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逸飞凤目一沉,目光似乎能喷出火来,花留夏后退一步,“顾逸飞,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不要胡来!” 顾逸飞突然勾起一抹笑来,“谁说我要动手了?” “那你还我《括地志》!” “还,自然还你!”,话落,顾逸飞揽着她的腰,施展轻功飞了起来。 没一会儿,顾逸飞带着她落到一匹马马背上,花留夏欲翻身下马,被他按住,他已挥着马鞭,让马儿跑起来。 第二十二章 无耻至极 花留夏恨声道,“你又要干什么?” 顾逸飞在她的耳边道,“自然是去还你花家的《括地志》......” 热气喷洒在她耳边,花留夏不禁皱眉,听到他的话,她眉目更是沉了下去,她拔出青霜,不客气地招呼上了上去。 顾逸飞单手制住了她的手,就着她的手将青霜回鞘,说道,“青霜倒用得越来越娴熟了,这样防身也好,但还是少拿它在我面前比划,不然哪一天我把它熔了,你可别怪我。” 混蛋!!! 花留夏朝他执着缰绳的手狠狠咬下去...... 顾逸飞倒吸一口凉气,抽回了手掌,那只手上一排整齐的牙印几乎要浸出血来,他不禁怒喝,“你属狗的吗?” 花留夏见他的手松开了,她一个翻身下了马,朝相反的方向跑去,只是没跑几步,便被弃马而来的顾逸飞追上,他拽住她的手腕,笑着道,“今日你没有别的选择。” 顾逸飞拽着她往花府的方向走,任花留夏怎么踢他、踹他、骂他,他就是不松手。 这一日,乐陵很多百姓都目睹了这感人的一幕,一个俊朗公子哥儿被一个发疯般的女子拳打脚踢着,他就是不松手。后来有人认出来了那位俊朗公子便是顾府顾逸飞,人人纷纷猜测,那名发了疯的女子就是夏花。人们唏嘘不已,顾公子真是情深义重,即使夏花都疯了,还是不离不弃。 顾逸飞拽着花留夏停在花府的大门口,小厮上前,看着那个故意偏着头的女子,觉得身形熟悉,看了半晌终于认出来了,一脸诧异地喊道,“大小姐——” 顾逸飞道,“烦请小哥通禀一下,顾府顾逸飞求见花大人。” 眼前气质出众的俊朗公子竟是顾府的公子,那顾公子还牵着自家小姐的手......小厮不敢马虎,立刻进府禀报。 花府的前厅里,花盛和柳梅香在主位坐着,他们盯着顾逸飞和花留夏紧紧握住的双手,先是愣了半晌,而后脸上如布了满天阴云。 在花盛和柳梅香看来,花留夏现在应该在梨水院中,现在却从外面来,而且还是和顾家公子这副模样,花盛沉声问道,“留夏,这是怎么回事?” 花留夏挣了挣,却没挣脱,她无辜地说道,“女儿也不知顾公子为何这样对我......” 花盛目光移到顾逸飞身上,顾逸飞神色不动,说道,“今日逸飞前来,一是给花家赔罪,而是求亲而来。” 花留夏看着他,这人疯了...... 花盛怒目沉沉,一时没有开口,只让所有下人退下了。 顾逸飞道,“往日顾府退亲着实不该,这件事是逸飞的过错,逸飞在此请求花大人的原谅”,说着已单膝跪了下去,但仍没有放开花留夏的手腕,他继续道,“逸飞是真心喜欢留夏,真心想娶她做妻子,还请花大人能原谅我一次,答应我和留夏的婚事。” 花留夏急道,“父亲——”,花盛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花留夏看着顾逸飞,恨恨地住了口。 花盛道,“顾公子,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情,你和留夏原本有婚约,是你毁约在先,现在红口白牙又说要娶她,若真是应了你,我花家还有何颜面在乐陵立足?” 花留夏暗道一句,漂亮! 柳梅香也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顾公子还是自己回去想清楚吧。” 顾逸飞道,“多谢夫人,但逸飞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说罢对花盛继续道,“花大人的担心逸飞明白,逸飞愿意当着全乐陵的百姓对花家道歉,只是,这婚事还望大人再考虑一下,虽然逸飞行事诸有不妥,不值得原谅,但大人是否也该考虑一下留夏的感受。” 花留夏嘴角抽抽,考虑她什么感受? 花盛睨着他,只见顾逸飞将《括地志》呈给了他,说道,“留夏见我喜欢地形一类书籍,这是她特意为我在您书房找来的,逸飞实在不忍心辜负留夏的好意,所以这本书留了一段日子,可后来逸飞深觉不妥,所以今日当面还给花大人。” 花留夏恨恨地盯着他,卑鄙! 花盛脸色铁青,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盯着花留夏。 花留夏跪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清亮无比,说道,“父亲,我不知道顾公子在说什么,我根本没有见过这本书。” 花盛看了花留夏好一瞬,转头对顾逸飞道,“留夏的话你也听到了,顾公子请回吧,婚事就不要再提了。” 顾逸飞还想说什么,花盛又道,“我和你父亲同朝为官,顾公子行事还是该顾及你父亲几分颜面才是,你今日在花府纠缠,要你父亲明日以何面目见我?” 此话一出,顾逸飞生生住了口。 花盛喊道,“来人,送客。” 花留夏回头,朝顾逸飞勾唇,不就是不要脸吗,谁怕谁! 顾逸飞凝着女子得意的面容,他对花盛坚定地说道,“花大人,我是不会放弃的。”,说罢才跟着小厮走了。 “花留夏!” 一声怒喝让花留夏醒了神,她回头对上花盛的怒颜,说道,“父亲,这本《括地志》真的不关我的事......” 花盛道,“你真是有本事的很,先是吓跑了柳长胜,现在又出去和顾逸飞纠缠到一起,你眼里还有没有伦常纲理,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这个问题,花留夏答不上来。 花盛怒不可遏,“罚你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什么时候出来!” 祠堂里陈列着花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花留夏虔诚地跪着。 丫鬟们一走,花留夏便坐在蒲团上,支着头对牌位道,“花家的各位祖先们,你们该知道,我可不是真的花留夏,我就不跪你们了哦。” 花留夏在祠堂了转悠了大半天,终于泄气了,祠堂唯一的出口便是正门,而正门守着小厮,想溜出去是不可能了。 花留夏泄气地坐在蒲团上。 日近黄昏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花留夏赶紧跪好。 “小姐,您受苦了——”,文玉一过去便看到自家小姐跪在地上,从小到大小姐哪里吃过这种苦啊,啪嗒一下,文玉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嗨!是你啊”,花留夏随意坐着,“来干嘛了?” 文玉擦了擦眼泪,拎着食盒上前,将小菜一一摆出来,“奴婢给您送吃的。” 文玉的声音有些哽咽,花留夏自是听出来了,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文玉,你别难过,我一点儿事也没有。” 文玉闻言又抽泣起来,“小姐,您在这里受苦,却还来安慰奴婢,呜呜——” 花留夏看着文玉伤心的小脸,乌黑的眸子带着一片柔和,有人为她难过,心里还挺暖的。 片刻,花留夏端起碗筷,大咧咧说道,“还好你送来吃的,可真是饿坏我了!” 文玉听了,不再哭了,连忙为她夹菜。 花留夏问,“外面可有发生什么事?” 文玉回道,“自从顾公子上门后,后来也没听说发生过什么了。”,说到这儿,文玉失落地说道,“顾公子肯回心转意,这是好事啊,为何老爷要拒绝他呢......” 花留夏扒拉了一口饭,嚼了一会儿,才道,“我倒很高兴他拒绝了顾逸飞。” “小姐......虽然顾公子悔婚很不对,可是他已经知道错了啊,再说顾府是勋贵之家,顾公子也是出了名的世家公子,在乐陵除了端王殿下,其他的世家公子哪个比得上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文玉没敢说,因为她家小姐已经被顾家拒婚过一次,稍微有体面的世家,哪个还愿意再娶小姐,所以顾公子肯回头,这对小姐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惜老爷偏偏拒绝了顾公子...... 花留夏坏笑道,“文玉这么中意顾逸飞,要不把你嫁给他?” 文玉脸倏地红了,瞪着她,生气地说道,“小姐,人家跟您说正事,您还说这种不正经的话取笑奴婢!” 花留夏正色道,“乖文玉,我因为顾逸飞跳过湖,为他死了一次了,凭他再怎么好,这辈子我和他都绝不可能。” “可是,小姐——” 花留夏吃饱了,将碗筷一推,“好了,你回去后,帮我留意外面的情况,一有消息立马来告诉我。” 自家小姐态度坚定,文玉没说完的话也没法说出口了,她听了花留夏的话,不禁安慰道,“小姐,老爷是一时在气头上,过两天他消气了就没事了。” 花留夏随口答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到了晚间,花留夏才发现花老头是真狠心,居然没让人给她送个被子什么的...... 花留夏把三个蒲团凑到一起,躺在上面睡觉,还好天气炎热起来,不盖被子也没事儿。 文玉来给她送早饭的时候,看着蒲团上熟睡的人,呆愣了好久。 花留夏是被文玉叫醒的,天已经亮了,她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文玉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中午的时候,文玉又来了,看她的模样,似有什么高兴事儿。 花留夏看着她走上前,笑问,“发生了什么好事儿?” 文玉闻言,又突然忧愁了,“小姐,有一件事——” 花留夏可是大大地好奇了,什么事儿让她又喜又忧?见她犹豫,花留夏道,“不管好事儿坏事儿,直说就是。” 文玉看着她,说得小心翼翼,“小姐,顾府上门提亲了,这次是顾将军和顾公子一起来的。” 花留夏嘴角抽了抽,顾家那老头怎么一点儿颜面都不顾,还跟着他的儿子胡闹! 文玉道,“老爷......同意了。” “什么!”,花留夏一下子站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文玉点点头,“老爷不能不看顾将军的面子,据说,顾将军还亲自给老爷赔罪了呢。” 花留夏缓缓地闭上眼睛,一张脸很平静,只有眉心微微拧着。 文玉担心,唤了一声,“小姐——” 花留夏没有答话。 不知过了多久,花留夏睁开了眼睛,她的眸子仍是清亮,脸上没有明显的波动,文玉不禁唤道,“小姐——” 花留夏靠近文玉,说道,“乖文玉,这次算我对不起你......” 文玉疑惑地看着她,“小姐,您说——”,话音未落,突然后颈被击中,她沉沉地晕了过去。 花留夏接着文玉的身子,将她缓缓放到地面上。 “文玉,你是被我打晕的,他们也不会怪在你头上,这次算你帮了我,等风头过去了,我再回来看你。”,说完花留夏已去扒文玉的衣裳。 花留夏一副丫鬟的打扮,混出了祠堂,在路上果然听到有丫鬟在议论顾逸飞娶她的事情,她先回了梨水院,换回了自己的衣裳,取了傍身银两,便顺着樱花树爬上墙头,逃出花府。 第二十三章 狭路相逢 自从上次围猎后,花留夏已经学会骑马了,她在城里买了一匹赶路的马,刚跃上马,便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喊她,“夏花?” 花留夏回头,是帮里的一个泼皮,她应了一句,“陈二”。 陈二嬉笑道,“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是不是顾公子要去娶花家小姐了,你伤心地躲起来了?” 花留夏眉目微沉,只道,“我还有要事,告辞!”,说罢,一甩马鞭,让马儿跑起来。 这次出来仓促,花留夏没能事先计划,出了城便沿着官道一路纵马,行了约莫两个时辰后,遇到一处客栈,她决定吃点儿东西再继续赶路。 山野客栈供应很简单,花留夏点了两个小菜,没一会儿小二便端了饭菜来。 花留夏刚拿起筷子,便有一人在她旁边坐下,那人扣了扣桌面,对小二道,“上几份你们的招牌菜来。” 花留夏抬头,眼前这个男人,一身紫衣,长相俊朗,带着一双邪魅大眼,不是秦无花又是谁...... 秦无花对身后的碧衣侍女道,“玉奴,你自己去填饱肚子”。 玉奴恭敬答道,“是,公子”。 秦无花回过头看着花留夏,就像寻常问候一般,看着桌上的两碟小菜问道,“阿花,这个好吃么?” 花留夏眼皮抽抽。 秦无花朝她挑了挑眉,“你看我的名字里有‘花’字,你的名字里也有‘花’字,我们是不是很有缘?以后我就叫你阿花吧!” 花留夏咬牙,“......闭嘴。” 秦无花似乎听进去她的话,问道,“不让我叫阿花,那我叫你什么好呢?心肝儿?宝贝儿?” 花留夏一只手滑下桌面,秦无花似猜到她的意图,悠悠地道,“动手之前,最好确保有十成的把握......” 花留夏紧紧按住青霜,语气不善,“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无花笑了笑,邪魅的眼睛对她眨了眨,“虽然你屡次害我,但我现在对你感兴趣的很,我可不舍得对你怎么样......” 花留夏又问了一次,“你想做什么?” 秦无花手指轻扣桌面,“我正要去弋阳,反正你也逃婚了,就跟我一道去吧。” 花留夏道,“你会后悔的。” 秦无花道,“后悔了再说。” 花留夏这下是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了,她没有动筷子,对面的人似乎心情很好,吃得津津有味。 用完饭,花留夏被迫随秦无花和玉奴踏上行程,三人正要离开客栈的时候,有四五个杂耍艺人模样的人来了客栈,其中一个姑娘长得清秀灵动,秦无花和她不经意对上目光,只是一瞬,两人同时别开了目光。 花留夏留意到了两人之间的小互动,嘴角微不可见的扬起...... 三个人和那群杂耍艺人擦肩而过。 刚走没几步,那群杂耍艺人中有人喊道,“站住!” 秦无花、玉奴、花留夏回头,只见刚刚那姑娘憋红了一张脸,她看了看三个人,最后目光落在唯一的男子——秦无花的脸上,咬牙道,“流氓!” 玉奴上前一步,挡在秦无花的面前,呵斥道,“休得对我家公子无礼!” 几个杂耍艺人撸袖子上前,对那姑娘道,“阿娇,那小子对你怎么了?别怕,说出来,我们给你撑腰!” 他们人多势众,那姑娘更是不怕了,指着秦无花骂道,“没想到你看着衣冠楚楚的模样,却是个腌臜胚子、衣冠禽兽!” 玉奴道,“闭嘴!” 此话一出,杂耍艺人们已一拥而上,玉奴抽出佩剑迎击。 花留夏对身边的人道,“你不去帮她?” 秦无花漫不经心地道,“几个小喽啰罢了,玉奴足以搞定,还用不着本公子出手。” 花留夏轻哼一声,转过了头, 玉奴武功不弱,杂耍艺人却只靠蛮力,没几招便被玉奴放倒了。 那姑娘当胸受了一掌,她捂着胸口,愤恨道,“不过有点武功罢了,就如此无法无天仗势欺人,我定要去告你!” 秦无花道,“请便。” 秦无花已转身离去,玉奴剑身回鞘,对花留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花留夏却没有动,朝秦无花的背影喊道,“秦无花,大丈夫刚做敢当,你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 “什么,秦无花.......” “那是采花大盗秦无花?” “一定是!他刚刚......真是无耻!除了秦无花,天下再无人会做出如此下流之事了!”,那姑娘始终说不出口,她的臀部被人掐了一把,刚刚擦肩而过的只有那三人,能做出这种事的一定是那个男人。 在场所有人目光都齐刷刷盯着秦无花,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露出恐惧的表情,据说秦无花生冷不忌、男女通吃...... 玉奴一把抓向花留夏的咽喉,花留夏闪身避过,刀光一闪,青霜在她手背上留下一条血痕。 “玉奴,住手。”,秦无花的声音不咸不淡,玉奴却不敢违背,退开几步后收了手。 秦无花缓步到花留夏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往马车走,一边说道,“阿花,你实在太不乖了......” 花留夏被那人捏着手,只觉得格外恶心,可是又挣不脱,她回头对那群呆愣中的人喊道,“别忘了报案,采花大盗秦无花悬赏二万两!” 他们上了一辆马车,这马车从外面看去很寻常,里面却是奢华,冰丝被面的软垫铺了一层,中间的桌台置着美酒和琉璃杯,香炉燃着凝神静气的香料,花留夏颇有些意外,没想到采花贼秦无花竟挺有钱。 花留夏抱着胸,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秦无花品着美酒,杯盏摇晃之间,他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红衣女子的脸上。 花留夏对玉奴道,“玉奴姑娘,你长得挺好看的,又会武功,跟着谁不好,怎么非要跟着一个采花贼?” 秦无花邪魅的眼睛含着笑意,似乎毫不在意花留夏挑拨离间的行为。 玉奴用牙齿咬着绑带,打好了结,似乎没听到花留夏的话一般,对秦无花道,“公子,这位姑娘对您有敌意,带她上路不妥。” 花留夏十分认同她的话,“这句话不错,倒不如你们随便选个地方放下我,这样对大家都比较好。” 秦无花却不为所动,对玉奴道,“她对本公子都能下死手,如今只是划伤了你的手掌,她已经手下留情了。” 玉奴大惊失色,“公子,这就更不能——”,话音未落,秦无花拈着额间的一缕头发,语气悠闲地道,“玉奴啊,说不定以后阿花就是你的少夫人了,别这样有敌意。” 玉奴闻言,当即不敢再说什么。 “呵呵——”,花留夏冷笑。 第二十四章 惹是生非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秦无花支着头侧身躺着,邪魅的眼睛含着点点笑意,一副潇洒自在的模样,玉奴拎着酒壶侍候在旁边。 花留夏暗嗤一声,妖孽! 中午没吃东西,很快肚子有反应了,叽里咕噜地响了一声,花留夏不想被秦无花取笑,她捂着肚子干脆开始睡觉。 花留夏是被说话声惊醒的,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下了,玉奴正对秦无花道,“公子,再行两个时辰便可以到一个小镇,我们不如在那里落宿吧,此地偏远,食物必然粗糙,怎能入公子的口?” 秦无花起身抖了抖紫袍,若有似无地看了花留夏一眼,淡淡地道,“本公子饿了,用完饭再赶路。” 这是个野外的小餐馆,此时人并不多,除了店小二,只坐了两桌客人,他们三人一坐下,小二便恭敬地拿着菜单来了,刚刚小二远远就瞧见了三人气质不俗,更不敢怠慢。 玉奴也未看菜单,只说道,“把你们的拿手好菜准备一桌来,不要放香菜,不要放大蒜。” 通常说这种话的都是不差钱的主儿,小二连忙称是,又问道,“各位客官可还有别的吩咐?” 花留夏道,“给我来一碗香菜,再来一碗大蒜。” 玉奴娇颜一沉,“你做什么?” 花留夏理所当然地道,“香菜和大蒜,有人不吃,却也有人要吃的。” 小二见她们意见不一致,不禁道,“要不各位再商量商量?” 花留夏睨着秦无花,“你要我跟你走,吃的也不能满足我?” 秦无花道,“就依她所言。” 有人给了准话,小二这才去了。 没多久,小二便端着饭菜来了,还有一碗香菜和大蒜。 花留夏夹起一颗香菜,明显看到对面秦无花脸上出现嫌弃的表情......花留夏笑了笑,将香菜放下了。 花留夏是真饿了,她是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意不去的,她没有去动香菜和大蒜,而是扒着米饭。 秦无花似被她的吃相惊着了,眼里不复平时的邪魅,带着震惊...... 半晌,问道,“你真是花家大小姐?” 玉奴也觉得花留夏吃饭的模样丝毫没有名门闺秀端庄持重的模样。 花留夏含糊地回,“不是。” 花留夏吃饱了,转而夹起一颗大蒜,秦无花不禁皱眉。 就在花留夏要把大蒜扔到嘴里之际,玉奴用筷子拨掉了那颗蒜瓣,“不准吃!”,花留夏没有跟她争执,马上徒手抓了一颗大蒜,送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嚼着,挑衅地看着玉奴。 玉奴拳头紧拧,只得不去看她。 蒜味儿辛辣,花留夏却嚼得面无表情...... 秦无花勾唇,“就为了刺激我?你这对自己也太狠了。” 花留夏一副听不懂他说什么的表情,将目光挪到了别处,旁边的两桌客人都是身形魁梧的男人,看样子像是走镖的镖师,他们似乎与小二很熟稔,还和他讲走镖途中的趣事。 突然一个身影极快地窜出来,那两桌人警惕地拔出刀。 “汪汪汪!”,一只半人大的黑犬冲他们吠叫着。 “原来是只狗,哈哈,兄弟们,继续喝酒,不管它”,众人吵吵嚷嚷地坐下,没人再多看黑犬一眼。 小二走过去,赶了赶那只狗,“去去去,边上待着去,别惊扰了我的客人。”,那狗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耷着脑袋走到旁边。 小二对那两桌人笑道,“这只狗是附近的流浪狗,挺可怜的,也就是我偶尔喂它一口吃的。” 有人笑道,“也是可怜。”,说着远远扔了一块骨头给黑犬。 花留夏收回目光,秦无花笑问,“吃好了?那我们上路吧。” 花留夏道,“等等——” 秦无花看着她。 花留夏道,“我要如厕。” 秦无花对玉奴道,“你陪她去。” 茅厕外,花留夏对玉奴笑道,“你就守这里吧,你要是看着我如厕,我可会害怕。” 玉奴正有此意。 茅厕里没有其他人,花留夏摸索出刚刚藏着的一块骨头,从砖缝中伸出去...... 一刻钟后,花留夏从茅厕里出来,看到旁边卧着的黑犬,不禁想上前摸摸它,玉奴却瞧出不对劲,那黑犬身体在颤动着,眼眶泛红,牙齿打颤,玉奴道,“别动!” 却是晚了! 花留夏小心翼翼地探出手,还没碰到黑犬,那黑犬突然发了狂,就要扑上来咬她,还好花留夏避的快。 花留夏大呼,“救命!”,已跑回店里,黑犬却是紧追她不放,追逐之间,碟子杯碗摔了一地。 小二看得心胆俱裂,“别、别——”,别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追逐到那些壮汉之间,那些人站了起来,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知是该按住逃窜的女子,还是该按住追逐的野狗。 花留夏突然掀翻了桌子,佳肴散落一地,黑犬闻着香味儿意外地冷静了下来,吃着散落的美味。 花留夏惊魂甫定地站到一边,原本干净整洁的小店,已变得一片狼藉。 秦无花手臂轻抬,一枚暗器直射黑犬,花留夏一急,拔出青霜去挡,噌的一声,菱形暗器偏离原本的路径,射到旁边的树干上。 花留夏凑近秦无花,语气不善,“你做什么?” 秦无花又一枚暗器夹在指尖,轻飘飘道,“它险些伤了你,用它这条狗命来陪,最合理不过。” 花留夏掰下他的手腕,“是我不小心踩了它的尾巴了,它才追的我,不准你伤它!” 秦无花看了她好一会儿,见那只狗似乎不再发狂了,他倒真的收起了暗器。 小二早一副天塌了的模样,跌坐在地上。 那些壮汉对小二道,“你别怕,我们给你做主!”,说着已指着花留夏道,“狗不通人性便罢了,这位姑娘,你打翻店里这么多东西,这笔账如何算?” 花留夏道,“自然是要赔的。” 壮汉们见她态度诚恳,倒不再逼问,花留夏走到小二身边,问道,“小二哥,你算算,你损失了多少银子,我愿意赔给你。” 事情已然发生,小二再哭也是于事无补了,他走了一圈,细算了损失,又看了看秦无花、玉奴两人,最后目光落在花留夏身上,无奈地道,“那就——” “一千两?”,花留夏已接了话。 众人咋舌,就算卖了这个荒野小店也不值一千两吧...... 小二有些慌,“不是——” 花留夏说道,“一千两也不多,小二哥辛辛苦苦经营这个小店些许年,一定是很有感情了,我这就拿银子给你。” 花留夏伸手到怀中摸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玉奴有不好的预感,眉头深锁,秦无花抱胸,倒是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花留夏摸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摸到,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出来的急,没有带那么多银两,不如我留下给你干活儿,直到还清银两为止,如何?” 小二脸色苦了下去,他只想要二十两银子,没想要那么多啊,而且这位姑娘白白净净的,气质不凡,一定是哪家的小姐,他哪里敢留她干粗活儿。 壮汉们都凑近了他们,将三个人围住,生怕他们突然跑了似的。 “阿花,你就别难为人家了,银子,本公子替你还。” 所有人都看到了,紫衣公子牵起了红衣小姐的手,语气温柔,他说完旁边的侍女便真的拿了一千两的银票给小二。众人松一口气的同时,心中猜测,只怕这是哪家金尊玉贵的少爷小姐,没有银钱的概念,所以眼都不眨地给了小二一千两。 花留夏嘴角微扬,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秦无花,你还挺有钱。” 秦无花揽着她的肩,眸子带笑,“有钱说不上,但总够你花的。” 秦无花......在场所有人听到这个名字时,脸色都变了一瞬,但所有人都觉得,眼前这位相貌堂堂的公子,刚刚还给小二赔了钱,和那个猥琐下流的秦无花定不是同一个人。 三人离开的时候,小二热情地打招呼,“公子小姐们慢走,欢迎以后再来。” 花留夏回身走到小二面前,轻声道,“一千两赔偿你的损失绰绰有余了,余下的银两,请小二哥对那只黑犬好一点儿。” 小二面带疑惑。 花留夏拍了拍他的肩膀,黑眸带着点点亮光,梨涡浅笑,“多谢。” 小二看着那抹笑容失了神,直到花留夏背影已消失不见了,他还是怔怔的模样。 再次踏上行程,秦无花悠悠问道,“你是怎么做到让那条狗追你的?” 花留夏睨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无花伸手便向她的胸口探去...... “流氓!”,花留夏欲拔出青霜,却被他先一步点了穴道,不能动弹。 秦无花从她的怀中掏出了五六个瓶瓶罐罐,半晌啧啧道,“你这次逃婚,准备倒是很充分。” 花留夏恨恨地盯着他,秦无花出手解开了她的穴道,亲手斟了一杯酒给她,“饮一杯?” 花留夏拢了拢衣裳,冷声道,“我不喜欢饮酒。” 秦无花凑近她,摇晃中琉璃杯中的葡萄酒,邪魅的眸子带着明了的笑意,“你是想嘴里带着蒜味儿,让我不好亲你吧?” 花留夏冷笑,不答。 秦无花再次凑近她,捏着她的下巴,几乎要逼近她的粉唇,邪魅地笑道,“你以为我会怕吗?” 这样暧昧的一幕,玉奴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倒没有不自在,只是微微垂首。 花留夏开口,“不怕吗?” 她一开口,满腔的蒜味儿弥漫开,秦无花鼻翼抽动了下,还是忍不住皱了眉,眸中饶有兴致的光芒顿时散去,他抿唇,“算你狠!” 秦无花回到位置上坐好,花留夏勾唇道,“我这个人天生就喜欢吃大蒜,不仅菜里要放大蒜,我还会把大蒜当零食吃,就像刚刚一样,你既然说了要带我上路,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秦无花嘴角抽抽。 第二十五章 被绑架了 晚上的时候,一行人赶到了一个小镇,他们在此落宿了。 花留夏声称累了,早早就歇下了。 接近子时的时候,玉奴来到秦无花的房间,对他道,“公子,花小姐那边有动静——” 秦无花不无意外地点了点头,两人看着一个身影猫着腰蹿出了房间。 玉奴道,“公子,我们本该低调从事,但这一路来,这花小姐不断闹出事情,这样下去,我们可能连大越国都走不出去了,还请公子三思。” 秦无花沉吟片刻,问,“此地有三江会的人?” 玉奴回道,“是的。” 秦无花道,“这次不必追了,让她去吧。” 花留夏是趁着夜深逃出来的,她刚刚逃到主街上,便听到一阵孩童的哭声,那声音仿佛就在她背后,大半夜的,太渗人了! 花留夏回头,一个小男孩坐在地上哭着,哭得伤心又无助,而旁边再无一人,黑夜仿佛魔鬼的手,随时能吞没掉这个弱小的生命,微风拂来,带来些许凉意,空气中弥漫着隐隐的香气。 花留夏上前问道,“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爹娘呢?” 小男孩闻声不哭了,抬头朝她咧嘴笑了笑,喊了一声,“姐姐——” 花留夏只觉哪里不对,后退一步,来不及多想,人已沉沉晕了过去。 花留夏醒来的时候,位于一间破房子里,手脚都被捆住了,房间里还有十几个跟她一样被捆住的姑娘,看来她是遇上拐卖女子的贼人了,想起晕倒前的事情,这些人居然利用孩童吸引受害人的注意力,真是卑鄙! 这是一处破败的小院,久无人居住,是贼匪很好的藏身地点,他们将绑来的姑娘们囚禁在房间中,人马守在房门外,还有人轮流守夜。 这群人的头子是个络腮胡子,有人收了书信呈给他,络腮胡子看了半晌,将书信烧掉,对众人说道,“刚刚抓的那姑娘是上头要的人,你们不要妄动,都仔细盯着点儿!” 十几个人齐声应道,“是”。 花留夏双手在背后绑着,她是无论如何没办法给自己解绑的,她想找人帮她解开绳结,但十几个姑娘皆是面如死灰,她们的眼里除了绝望,再也找不到别的东西,没有人回应她的话。 花留夏转头,她旁边有个姑娘看起来挺冷静的,那个女子面容清丽,神情微冷,但眼底并没有其他姑娘的绝望之色,花留夏挪动身体靠近她,“喂!帮个忙,帮我解开绳子吧。” 那女子看了她一脸,神色无波,“没用的,这外面有十几个贼人,你就算解开了绳子也没用。” 花留夏道,“那总不能什么也不做,直接等死吧,你先帮帮我吧,说不定我能想到法子呢!” 女子不为所动。 这里所有人似乎都认命了,成了待宰的羔羊,没人愿意帮她,花留夏只能自己背墙,在墙上磨着绳结,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她累个半死,绳结还是很牢固,花留夏只得放弃这个打算,心想明日看情况再说。 这二日一早,有人给她们送来了早饭,她们的绳结被暂时松开,那人道,“快点儿吃,别磨磨蹭蹭的,一刻钟的时间,吃完就上路。” 花留夏没有和这些贼人交过手,不知道他们武功深浅,因此不敢轻易动手,她将青霜藏到后背方便拿到的位置。 用完饭后,贼人又将她们绑了起来,这次还给她们嘴里塞了棉布,眼睛也蒙了黑布,将她们送到两辆伪装成货车的马车中。 这行贼人伪装成了一个六辆马车的商队,中间两辆是绑的姑娘,其他的都是些不值钱的散伙,十几个贼匪伪装成了护卫模样。 马车走了一阵,花留夏摸索出青霜,青霜不愧是当世有名的匕首,她握住刀柄往里一割,那绳索便齐齐断了,她拿掉眼罩,取出了口中的棉布,这才舒服了点儿,果然车里八个姑娘都是一个模样。 花留夏没有着急救人,她掀开车帘的一角,看见马车旁边有两个贼匪守着,她正在疑虑间,旁边的女子似觉察到动静,压低声音道,“你想做什么?” 花留夏这才惊觉,那女子竟在一小会儿的功夫间,已解开了绳索,这女子便是昨日她最后求助的那个女子。 花留夏问,“你会武功?” 两人声音低,加上车辙声,外面的人自然听不见她们的声音,但车内的姑娘都听到了,她们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女子眉目微沉,似乎在担心什么,“你想做什么?” 花留夏苦笑,“自然是想办法逃出去,不然坐以待毙吗?” 女子蹙眉,“你有何把握救下所有的姑娘?” 花留夏愣了一下,才慢慢回道,“没有把握。” 女子道,“若是不能救下所有姑娘,一旦贼人发现有人逃了,一定会算在她们头上。” 花留夏有些泄气,“这么说,就是什么都不能做了呗,只能乖乖等死?” 女子道,“也不是——”,女子凑近她,压低声音道,“再行一日的路程,会到丽水口岸换水路,那里是最佳的动手机会。” 花留夏转头看她,脸上怀疑的神色很明显。 女子道,“我没有理由骗你,这是我一直等的机会,若是你现在还是想逃走,我必定会竭力拦住你。” 花留夏凑近她道,“你是卧底?” “卧底?” “以你的武功,想逃出去应该很容易,但你没有逃,而且你对对方的路线知道的这么清楚”,花留夏靠近她,小声问道,“你是探子吧?” 女子不答,但在她的神色之间,花留夏隐约有了答案,花留夏道,“看在这么多条人命的面子上,我信你一次。” 她们达成了一致,没想到还是有意外发生了,队伍在一处荒野停了下来,所有贼人都聚拢讨论着什么。 “他奶奶的!真是倒霉,这条路走了几百遍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里设路障排查,真是撞了鬼!” “老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若队伍就这么过去,这些娘们肯定会被搜出来!这一趟白走了不说,我们也会暴露!” “要不然我们在这儿驻扎几天,等路障一撤,我们就过去?” “不行!这路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撤,我们必须按规定的时间回去!” “老大,要不然我们把这些娘们就地杀了,再伪装成商队过去?” “看来,也只能这么办了!” “老大,那上头交代过的姑娘呢?” “一并杀了,回头我向上头解释!” 有人惋惜地说道,“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这么杀了真是可惜,不如让兄弟们先快活一番,再杀了也不迟——” “蠢货!都不要命了是不是?光天化日的做这种事,一旦被官府的人发现了,焉有命在?留着命回去飘香楼,要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 “是是是。” 没人再敢生出那个想法。 贼人们逼近马车,那女子示意花留夏稍安勿躁,花留夏点了头,一瞬间,两人已经重新戴上了眼罩,绑好了绳结。 贼人们将姑娘们都赶下了马车,姑娘们似乎都听到了刚刚贼人的话,觉得死期到了,嘴里又塞着东西不能说话,只得痛苦地抽泣着。 姑娘们口中的棉布被拿掉,有人说,“有什么遗言就赶紧说吧!” 姑娘们都害怕地抽泣着,没人说话。 花留夏暗中握紧了青霜,这时,只听那女子的声音道,“一个路障就要杀这么多人吗?杀了我们容易,白白损失几万银两,划得来吗?” 女子的话掷地有声,那些男人顿时都被唬住了。 有人问,“你什么意思?” 女子道,“一个路障而已,我们人多,想想办法也许就能过去了,杀人是下下之策,只有人财两空。” 贼匪头子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话,“你们帮我们?” 花留夏帮腔道,“被卖了至少命还在,可若命没了,那可就什么都没了。” 贼匪头子看样子是信了她们的话,问道,“你们能想什么办法?” 女子问,“前方是何人?” 贼匪头子道,“一个顾姓的将军,好像在找他什么未婚妻。”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花留夏道,“我有办法。” 第二十六章 英雄救美 这会儿的功夫,只有花留夏和那女子的蒙眼黑布摘了下来,其他姑娘都害怕地缩在一处。 花留夏已换上一身荷色的衣裙,原本红色的衣裙被折叠放进了包袱,她递给络腮胡子,“你叫人带着它过了路障,将它随便放到一家客栈,再让店小二通知官府,这边路障很快就会撤了。”,花留夏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得告诉官府,人往南方去了。” 那女子看了花留夏好一会儿。 络腮胡子不信,“就这?” 花留夏道,“那位顾将军就是武威将军之子顾逸飞,他的未婚妻是花府花留夏,乐陵的百姓都知道,花留夏素常爱穿红衣,这件衣裳是采蝶轩的经典款式,乐陵有很多人效仿花小姐,去买了这件衣裳穿,我也是在那时买的。” 络腮胡子道,“人的身形体态都不一样,衣服尺寸肯定也不一样,你怎能确定你这件衣裳会被认作那什么小姐的?” 花留夏道,“听说那位小姐是寻常身量,我就是和她有差别,差别应也不大的,再说了,你派人前去,成与不成,几个时辰就有结果了,与其浪费口舌,不如尽快派人前去。” 有人凑近络腮胡子,说道,“老大,我看这位姑娘气质样貌都不同常人,她不会就是顾将军的未婚妻吧?” 络腮胡子摇头,“上头要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足不出户的高门小姐,不可能。” 络腮胡子道,“就按照你说的去做,若是那什么将军还没撤,就别怪我无情了!” 因为刚刚献计的事情,花留夏和那女子并没有再被绑起来,她们在马车边挨着坐下,女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花留夏爽快答道,“夏花,你呢?” 女子道,“冷月。” 花留夏道,“咱们这也算是患难之交了,希望一切顺利啊!” 冷月目光凝着前方,似乎穿透一切看着千里之外的什么东西,她缓缓道,“会的。” 三个时辰后,果然路障撤了,据说那位顾将军得到消息后,立即领着人马往消息传来处去了。 络腮胡子有些意外,看向夏花和冷月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赞许。 但俘虏还是俘虏,她们被绑着,继续踏上了行程。 马车里,冷月说道,“照这个脚程,再有两个时辰就到丽水口岸了。” 花留夏在想,到了丽水口岸,她就换水路好了,去个热闹好玩的城市,顺便去旅游一圈。 很快,一行人到了丽水城里,眼见着口岸只隔一条街的距离,不知道有人跟络腮胡子说了什么,队伍停在了一个无人的巷子里。 络腮胡子架着刀气势汹汹而来,花留夏都来不及重新绑好绳子,便被络腮胡子拿刀指着问,“是不是你?”,话音未落便注意到花留夏所有的绑缚都解开了,他声音更冷了,“你果然不简单!” 花留夏小心地避开他的刀锋,“有话好好说,我可是惜命的很。再说了,我才帮过你们呢,转头就拿刀对着我?” 络腮胡子道,“那个劳什子将军又追来了!说!是不是你故意透露消息给他了?” 花留夏无奈,“大哥,在你眼皮底下,我哪敢有什么小动作?您先把刀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 络腮胡子转念一想,这个女子是上头要的人,也不好直接处置了,当即决定敲晕她单独关押,但花留夏不可能任由他摆弄,在他手刀袭来之际,花留夏闪身避开,跳出了马车。 络腮胡子见她有点武功,当即对手底下人喊道,“兄弟们,谁拿下她,赏银十两!” 一听有赏银,贼匪们都起劲了,拿着刀就围上来。 花留夏拔出青霜,做出防备的姿势。 这个时候,一个身影从马车中飞出,落在花留夏的旁边,贴着她的后背,与匪徒对峙着。 花留夏笑道,“冷月,你还挺有义气的!” 冷月眉目微冷,“你还笑得出来?” 花留夏道,“原本是笑不出来的,可你来了,我自是高兴,你既是卧底,不可能这几个人也打不过吧。” 贼匪们听不懂卧底这个词,但就看到花留夏非常猖狂,举着刀便要砍过去。 花留夏用青霜迎击,这些普通的贼匪没有武功底子,青霜过处,总会留下一道道血痕,花留夏很快便放倒了一片。 冷月夺了一个贼匪的刀,便袭向络腮胡子,络腮胡子有些武功,但远不如冷月,两三招的功夫,络腮胡子的刀便被夺了,冷月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花留夏擦了青霜上的血渍,对冷月赞道,“好俊俏的武功!”,花留夏碰了碰冷月的肩膀,“早知道你武功这么好,我们早该杀出去的,和他们浪费这么些时间真是不值。” 这个间隙,络腮胡子趁她们不备之际,突然放了一个烟火信号。 冷月凝眉。 花留夏将青霜抵在他的喉咙上,“你做了什么?” 络腮胡子一副不怕死的模样,带着鱼死网破的笑,说道,“丽水乃是我三江会的地界,你们既然踏进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去!” 冷月一记手刀敲晕了络腮胡子。 花留夏已去帮姑娘们解开绳子,让她们快逃。 终于放开了所有人,花留夏却发现冷月还在那里,不禁去拉她,“走啦,不然等他们大部队来,恐怕就没这么好应付了!” 冷月道,“夏花,你走吧!” 花留夏问,“你不走?” 冷月眸子渐渐凝结,里面似乎有什么很坚定的东西,她只嗯了一声。 花留夏看了她一晌,倏然间,青霜在手中翻转,最后牢牢握住,花留夏似有些无奈地说道,“那我就陪你吧。” 冷月看着她,眸中有一丝诧异,张了张口,最终只说道,“小心点儿。” 一刻钟后,三江会的人出现,花留夏有些后悔了,看着乌泱泱的人从两边围拢过来,她非常后悔刚刚没有把冷月打晕拖走! 头脑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长得膀大腰圆,他看了看现场的打斗痕迹,最后目光在冷月和花留夏之间看了看,“就凭你们两个?” 花留夏在想要怎么怼他一句的时候,下一刻,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冷月突然飞身而起,直袭那个头脑,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那头脑恐惧地张大了嘴巴,却对这一招避无可避,被生生踹到包围圈正中。 “老大!”,有人惊呼。 冷月的刀已抵到他的喉间。 头脑现在才有点儿回过味来,眯着眼睛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冷月面色微冷,没有回答他。 突然间,那头脑咬紧牙关,冷月却先一步捏住了他的下颚,从他的牙齿间取出一枚剧毒的毒丸。 “你——” 冷月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已用棉布塞住了他的嘴巴,并一手点了他的穴道。 这一切就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冷月以压倒性的优势拿下了对方头目,这一战胜得毫无悬念,在场所有人都呆愣了足有一刻钟! 花留夏也差点惊掉了下巴,她认识了一个特工朋友? 在他们呆愣之际,却有人不要命地举刀冲了过来,“我跟你们拼了!” 原谅花留夏此刻实在是太惊讶了,所以警惕性也直线下降,在她反应过来之际,那把刀已经逼近她的胸口,距她的皮肉只有一粒米的距离。 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刻,她猝不及防地落入一个怀抱,来人抱着她一个旋身后退,险险避开刀锋,另一手已出剑挡开了这一击。 花留夏没看到他是如何出手的,她只知道自己安全了,她回头时看到男子光洁的下巴沐浴在夕阳的光辉中,线条柔和,光晕炫目,那时花留夏觉得,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下巴。 男子放开了她,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花留夏这才看清了他,男子一声黑色劲装,脸庞俊朗而柔和,给人舒朗的感觉。 花留夏对他点了点头,男子已转过身,对周围的乌合之众喊话,“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再做无用的挣扎!” 男子话一出,数十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周围屋檐上,而外围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官府的士兵。 所有的贼人都抱着头蹲下,不敢再反抗。 冷月上前,对黑衣男子道,“师兄,你来的正好。” 这个男子是冷月的师兄? 男子点了点头,有些担忧地看着花留夏,冷月看她呆愣,不禁道,“夏花,你吓着了?” 花留夏启唇,却是问着男子,“你叫什么名字?” 此话一出,换那两人呆住了,冷月不禁转过头去,男子微微有些不自在,抱拳道,“在下江明。” “江明——”,花留夏念了一遍,抬头看着他,梨涡浅笑,“我叫夏花。” 江明不觉耳根红了,脸上却是淡定,对她道,“夏花姑娘,你眼见了这个案子全过程,可否随我们去了解一些情况?” 花留夏一口答道,“没问题。” 江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花留夏跟着他走。 冷月走在后面,与他们保持了一些距离。 江明将她引到一艘画舫之上,这艘画舫看着小巧,里面布局却是精致,在一个房间外,江明让她等在那儿,他和冷月先进去了。 第二十七章 不想嫁他 花留夏在房间门口踱步着,心想着不知江明是哪儿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江明出来喊她,“夏姑娘,请进。” 花留夏想也没想便踏入房间,但她一进去后,冷月和江明就都出去了,还带上了门...... “诶——”,花留夏回头,眼睁睁地见着房门关上了,她很是失落,难道不是江明问她话吗? 房间布置是男子的冷硬之风,除了必要陈设,再无过多的装饰,房间中间设着香炉,里面香烟升起,消散开来,房间里透着轻微的熏香气息,这种香很清清淡淡,若有若无的,好像在哪儿闻过,但花留夏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书案上摆了一摞像公文的东西,帷幔掩盖之下,花留夏只看到一只月白色的衣袖,这就是要问自己话的人吧。 花留夏上前,看清那人的脸后,惊得久久说不出话,那人似乎没有注意她,正在批阅一份公文,花留夏这才让自己心绪平复下去。 这张清贵无双、俊逸非凡的面孔普天之下除了端王萧子枫还有谁?特别是他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连周遭空气都是冷的。 端王连眼皮都没有抬,墨玉般的眸子始终在公文之上,只听到他批文沙沙沙的声音。 花留夏想,端王知不知道她逃婚的消息呢,若是他知道,会不会大义凛然地抓她回乐陵,算是送顾家一个人情?或者,开口求求他,让他看在他们合力捕杀棕熊的面子上,就当没看到她? 花留夏终于先开了口,“端王殿下,呵呵——” 端王写下最后一个字,将一册公文放到处理完的那一摞上,搁下了笔,这才看向了她。 花留夏被他的目光盯得心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胡扯道,“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绑架案,竟然让端王殿下亲自出马。” 萧子枫开口,好听的声音不带寒意,“他们并不是普通的贼人。” 花留夏其实一点儿都不关心这个案子...... 在萧子枫诧异的目光中,花留夏扑到他的书案前,蹲在那里,乌溜溜的眼睛写满可怜,一副凄惨模样望着他,“你可不可以当做没见过我?” 花留夏并不知道自己忘记了敬称,萧子枫看着她道,“为何如此抗拒和顾家的婚事?” 花留夏语带怨气,“他顾逸飞想不娶我便不娶我,想娶我就娶我,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再说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 萧子枫目光微微凝住,重复着她话中的两个字,“喜欢......” 花留夏趁热打铁,“所以,你可以不可以当做没见过我,就当看在你帮我指路的份上,看在我们一起杀了棕熊的面子上?” 萧子枫缓缓道,“已经晚了。” 萧子枫话落,房门口有人扣门,接着江明的声音响起,“王爷,顾逸飞顾公子求见,说是、说是来找他的未婚妻。” 萧子枫目光再次落到她的脸上,似乎有些无可奈何的神色,花留夏一瞬间脸拉了下去。 顾逸飞,他是属狗的吗? “即使不愿嫁顾家公子,也不该逃婚。”,他的声音温温凉凉的。 咯噔一下,花留夏心道不好,但还是不愿意放弃,她趴在书案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瞅了瞅旁边临街的窗户,意有所指地说道,“端王殿下,您要么就当没看到过我,行么?” 端王再次提起了笔,墨玉眸子落到公文上,只说道,“你若走了,本王如何跟顾家公子交代?” 花留夏脸色苦了下去。 忽然之间,花留夏身形一动,直奔窗户而去,在她要跳出窗户之际,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似铁板一样的东西。 她后退两步,吃痛地揉了揉额头,只见一个白色衣摆落在眼前。 花留夏抬头,一脸哀怨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端王。 端王俊逸出尘的脸上神色无波无澜,泉水般的声音问道,“如此不愿意嫁他?” 花留夏毫不犹豫地点头。 端王静默了一阵,墨玉眸子微微凝结,说道,“太学有个清序学院,在读期间不得嫁娶,你可愿入清序学院一年?” 花留夏一口答道,“我愿意!” 萧子枫似乎惊讶于她的果断,想要再说什么,花留夏再次表明自己的决心,“别说入学一年,就是两年三年也可以!” 萧子枫看了她片刻,灯火之下,他的脸上不复寒意,却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回到书案前,对外间说道,“让顾公子进来。” 花留夏急道,“您可别忘了!端王殿下,我的一生幸福全系在你身上了!” 萧子枫眸子凝住一瞬。 这时候顾逸飞从外面走进来,花留夏早已站到旁边,她看也不看顾逸飞一眼。 顾逸飞手持折扇,弯腰行了一礼,“参见端王。” 萧子枫神色无波,“免礼。” 顾逸飞凤目含笑,一手准确地抓住了花留夏的手腕,花留夏挣了挣,没挣脱,顾逸飞说道,“多谢殿下替臣照料未婚妻,臣这就带她回去。” 萧子枫只道,“去吧。” 花留夏道,“等等!” 两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花留夏对萧子枫道,“端王殿下,此回乐陵要有两日的路程,山高路远,小女子身边连个保护的人也没有,能不能借你身边一个人来保护保护我?”,说完摸了摸下巴,似无意般提起,“我觉得江明就挺好的。” 顾逸飞握着她的手力道更紧了,嘴角带着一抹笑,“留夏,有我的保护就够了,你就不要叨扰端王了。” 花留夏丝毫没给他面子,“我不信你。”,说完又看着端王萧子枫,“王爷,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我爹的面子,你也不能放我一个姑娘家单独上路吧?” “王爷——” 萧子枫道,“花小姐这么说,若是本王还不答应,未免太不近人情了。”,说罢将冷月江明两人叫进来了。 冷月江明进来了,拱手作揖,“王爷。” 萧子枫道,“这位是礼部尚书家的大小姐,你们两个亲自护送她回乐陵,务必将她平安送回花府。” 冷月江明惊讶于花留夏的身份,但只是一瞬而已,很快他们领了命,“属下遵命。” “多谢王爷”,花留夏嘴角上扬,得意地看了顾逸飞一眼。 几人退出去,房间的温度似乎瞬间降了下去,又恢复了冷清模样,萧子枫拿起另一本公文翻看起来。 下了画舫,花留夏猝不及防地拔出青霜,刀光一闪,顾逸飞被迫放开了她的手,花留夏闪身躲到了冷月江明的身后。 冷月江明同时怔住,他们大概是没想到,婚事闹得沸沸扬扬的顾逸飞和花留夏,竟然是这么水火不容。 顾逸飞表情有些受伤,凤目也少了几分平日的光彩,“你每次对我下手都如此不留情面。” 花留夏勾唇,“你要是离我远一点,兴许能少受点伤。” 顾逸飞道,“过来。” 花留夏冷哼一声,并不理他。 顾逸飞对冷月和江明道,“你们让开。” 两人自是没让,江明道,“顾公子见谅,王爷让卑职保护花小姐,恕卑职不能让。” 对方是端王的人,顾逸飞不好动手,但语气已不善了,“她是本公子的未婚妻!” 冷月道,“抱歉,顾公子!” 青山上前,一手捏住剑柄,两方人马剑拔弩张,像是随时能打起来。 顾逸飞道,“青山——”,青山顿时明了他的意思,退到后面,他看着躲在后面的花留夏道,“留夏,不管怎么说,你父亲已经应允了我们的婚事,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都是要嫁给我的。这次便罢了,但回乐陵的路上,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花留夏冷哼,“我父亲答应你那是他的事,我可还没同意呢,只要我没同意,没人能勉强我。” 顾逸飞显然不信她这一句,只是勾唇道,“是吗。” 顾逸飞并没有带着军队,他只有青山一人跟着而已,加上花留夏他们,总共也才五人。 晚上,他们在一间客栈落宿,花留夏让冷月陪她睡,还让江明住在她们的隔壁,这才放心。 顾逸飞当时问她,“你就这么不放心我?” 花留夏勾唇,脸上带着明显的不信。 第二十八章 情窦初开 花留夏要和冷月躺在一起,冷月不肯,花留夏道,“被绑的时候,我们还不是随便躺着,不用讲究那些虚礼。” 冷月道,“此时非彼时,你现在是花府小姐,自然不一样。” 花留夏问,“哪里不一样?” 冷月答,“身份不同,自然不一样。” 花留夏有些无奈,“若我不是花府小姐呢?” 冷月在床边铺好了被褥,“没有如果。” 冷月已在自己铺的褥子上躺下了,透过月光,花留夏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发怔。 冷月刚躺下没多久,旁边便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她回头,只见花留夏挤到她的旁边,她笑吟吟道,“你不肯在床上睡,那我就陪你睡这里吧。” “你——”,冷月久久说不出话。 花留夏道,“冷月,你我可是共患难的朋友,我当你是朋友,所以不想有尊卑之分。” 最终,两个人都睡到了床上。 花留夏想了一会儿,说道,“冷月,你跟我讲讲你师兄的事情吧。” 冷月不禁道,“花小姐,你已有婚约,不该——”,或许是顾及花留夏的颜面,不该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 花留夏道,“我并不喜欢顾逸飞。” 冷月道,“可你还是要嫁给他。” 花留夏不禁勾唇,“来日方长,谁知道呢。” 冷月这次真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她了,花留夏又催促道,“跟我讲讲江明的事情呗!” 冷月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开了口,“我和师兄都是孤儿,从小被师傅捡回落霞山,便一直跟随师傅学习武功,师兄学武很有天赋,师傅也夸他根骨极好,可后来师傅被仇家杀害了.......我和师兄下山为师傅报仇,没想到那仇家武功强于我们......” 冷月似乎想到什么痛苦的事情,没有继续说,花留夏不禁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冷月继续道,“是端王救了我们......端王替我们杀了仇家,从那以后,我和师兄便一直追随端王,直到现在。” 花留夏沉默了很久,久到似乎都快要睡着了,才听她的声音轻轻响起,“你们都是......孤儿?” “嗯。” “别难过,既然已经让仇家血债血偿,那活着的人也该放下了。” “嗯。” 过了一会儿,花留夏才问道,“江明喜欢什么?” 冷月道,“师兄喜欢剑术。” 花留夏问,“除了剑术呢?” 冷月皱眉,除了剑术,她想不到别的了。 花留夏道,“睡吧睡吧。” 快子时的时候,花留夏拍醒了身边的人,半夜醒来,冷月声音有些暗哑,“怎么了?” 圆月当空,银色的月光洒了一地,三人三骑趁着月色离开了客栈。 花留夏三人是连夜赶路,第二日黄昏的时候便到了乐陵城外,他们在一个客栈用饭。 花留夏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突然有些不舍...... 江明点了菜,让小二去了。 花留夏支着头看着江明,这一路行来,她真切感受到了,江明真是一个端方守正、温文如玉的君子,可冷月说他原是孤儿...... 江明微微有些不自在,咳嗽了一声,说道,“花小姐,这两日赶路着实辛苦你了,此处去花府再有一时辰便到了,你再忍耐一下。” 花留夏见他不自在,便去喝茶,“熬夜赶路而已,我没那么娇弱的。” 冷月有些坐不住了,起了身,“我去看看菜好了没有。” 一时桌上只有他们两人,江明似乎要说什么,花留夏已先开口,“江明,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江明俊脸倏地红了,他没有看她,只回道,“没有。” 花留夏看着小二来了,笑吟吟道,“菜来了,可真是饿死我了。” 天微微黑的时候,一行人到了花府门口,花留夏道,“你们就送到这里吧,我当你们是朋友,可不想让你们看到我父亲训我的模样。” 江明和冷月倒没说什么,对她抱拳行了个礼,“告辞!”,便扬长而去。 花留夏看着两人两骑走远了,她才折身往街上去,她现在可不会回去,若是被花盛直接抓住按上花轿,那就不妙了。 花留夏在一家客栈落宿,洗了澡又换了衣裳,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第二日,花留夏去了破庙,众人都像刚认识她一样围上去,丁五一瘸一拐地走上前,语带哭腔地控诉她,“夏花,花小姐,你可真是害苦我了!” 花留夏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戴老大吸了两口烟斗,叹了叹气,“真是让人想不到,你竟然是礼部尚书家的小姐。” 花留夏走到神像前,像往常般随意坐着,唇角一扬,“难道世家小姐非得是知书达理、规行矩步的模样?” 戴老大道,“在见到你之前,我确实是这样以为的。” 花留夏笑吟吟道,“那您现在该知道了,还有我这样的。” 戴老大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花留夏目光落到丁五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丁五惨兮兮地说道,“你消失了五日,我去花府传消息给你,谁知道被花府其他人发现了,就被带到花大人面前......” 花留夏问,“我父亲发现我和你们的关系了?” 戴老大狠狠剜了她一眼,“若真发现了,你父亲还不得来把我们端了!” 花留夏耸了耸肩。 丁五道,“我什么也没说,花大人应该以为我是找错了地方,他让我以后不准再在花府外墙徘徊,让人打了我二十板子!” 难怪看丁五一瘸一拐...... 花留夏道,“你受苦了。”,她想了想又道,“过些日子,我找样好东西来送你,弥补你的损失。” 众人朝丁五投去羡慕的目光,尚书小姐说的好东西,定然价值不菲! 丁五道,“算你有良心。” 花留夏问,“你们可听过弋阳?” 众人茫然,只有戴老大问她,“哪两个字?” 花留夏碗里沾了水,手指在地上写出‘弋阳’两字。 戴老大道,“这个弋阳在火离国,你打听它做什么?” 花留夏微微吃惊,回道,“那秦无花又逃了,听说他要到弋阳去,难不成采花大盗秦无花竟是火离国的人?” 此话一出,如平地惊雷,泼皮们都呆住了,这秦无花不远千里来乐陵采花,这是什么癖好? 戴老大想了一阵,道,“秦无花犯案只集中在一段时间,一年之中大半时间都是销声匿迹的,这么来看,确实有这个可能性。” 有人道,“秦无花大老远地来采花,是不是有病?” 有人猜测,“大越火离交恶数年,他会不会是故意来羞辱我朝女子,藐视我朝天威?” 众人七嘴八舌,都是猜测罢了,花留夏都不感兴趣,揽着丁五往外走,边走边说,“都这个点儿了,还不守着你的地盘去,也太懒了!” 丁五颠着脚跟上,“你慢点儿,我屁股还疼呢!” 两人出了破庙,又走了一段,花留夏突然问道,“你可知道江明?” 丁五一副就知道她有事的表情,没好气地问她,“哪个江明?” 花留夏道,“端王府的侍卫,江明。” 丁五忍不住白她一眼,“你一个花家大小姐,顾小将军和端王都拜倒在你石榴裙下,你问一个侍卫做什么?” 花留夏道,“你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告诉我就是了,总少不了你的好处。” 丁五想了好会儿,回答的内容却都是她已经知道的,花留夏有些泄气。 丁五道,“你要是问我端王,我可以跟你说一天一夜,但一个侍卫么,谁会去关注?自然没什么消息。” “行了,你去吧。” 丁五的地盘在顾府门口,花留夏可不想凑上去。 快正午的时候,宫内太监总管声势浩大地到花家传旨。 花府的花厅中,所有人都前来接旨,花盛、柳梅香、花浩、花锦荣、花锦绣都跪在地上。 太监总管露出一个职业的笑容,开始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花家长女花留夏机警聪慧,实为贵女典范,特召其入清序学院学习,为期一年。钦此!” 太监总管宣读完圣旨,在场所有人都石化了,清序学院属于太学,但又是极其特殊的存在,是专门为皇族宗亲设立的学院,花留夏被选入清序学院,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 太监总管自然而然地将他们的反应理解为受宠若惊。 就连花盛也好久才回神,他不禁问道,“据下官所知,清序学院向来只招收皇室宗亲,敢问公公,皇上怎会让小女进入清序学院呢?” 太监总管兰花指一点,笑着道,“上次皇家围猎,花小姐可是一鸣惊人,就连皇上也赞不绝口呢!如今花小姐被选入清序学院,这是她的造化。”,说完瞧了瞧花锦绣和花锦荣,问道,“哪位是花大小姐?” 没人应答。 花盛犹豫着怎么开口,“这——” 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臣女接旨。” 众人瞧见,一个火红的身影从外面走来,素净的小脸未施粉黛,一身上下洒脱利落,却别有风情,连太监总管都看怔了。 花留夏上前,微微俯身行礼,对着发呆了的太监再次说道,“多谢公公传旨,臣女领旨谢恩。” 花盛叱道,“没规矩,还不跪下接旨!” 太监总管反应过来,笑道,“不必不必!花小姐不必多礼”,说完又朝花盛道,“花大人有女如此,实在是好福气!” 这一句别有深意的话,众人想法各自不同,花盛目光沉沉,并不高兴,不知在想什么。柳梅香倒是心情不错,花留夏的名声挽回来,便不会耽误她的锦绣议亲,她自然高兴。花锦绣脸色难看,她这位大姐,自从跳湖醒来后,跟变了个人一样,所有的风头都被她占尽了!花浩对此没什么反应,反正跟他没关系。只有花锦荣,为花留夏高兴着。 太监们已经离开了,花留夏手里把玩着明黄的圣旨,心想端王说话果然算数。 花留夏是被一个森冷的目光逼回头的,她回头只见花盛脸色沉沉甩着衣袖走了,话都没有多说一句。 花留夏撇撇嘴。 柳梅香道,“留夏啊,此次你实在不该,顾府求亲是好事,你万万不该躲着,再说了,你一个女儿家好几日不着家,你可知你父亲和我会有多担心?” 花留夏乖顺地道,“让父亲母亲担心,是女儿的不是。” 柳梅香没再说什么。 花锦荣凑上去,“大姐,你实在太厉害啦!” 花锦绣见花锦荣对花留夏亲热的模样,更不高兴了,冷哼一声,带着丫鬟走了。 花留夏回了梨水院,文玉瞧见她‘哇’一声哭了起来。 文玉哭了好久,这让花留夏有些措手不及了,半晌,她拍拍文玉的肩膀,安慰道,“乖文玉,这次委屈你了。” 文玉抬头,一脸梨花带雨的模样,抽泣着道,“小姐,您活着回来了......” 清序学院是封闭式管理,只能十天归家一次,也不能带丫鬟小厮,文玉为她收拾着行李,不禁埋怨道,“小姐您回来了,老爷本该和顾府商议您和顾公子的婚事了,这时候怎么来了圣旨,唉......” 花留夏不禁莞尔,“这道圣旨可是及时雨。” 文玉悠悠道,“小姐还是不想嫁顾公子啊......” “聪明。” 第二十九章 清序学院 清序学院在太学里,这里的学生都是高官子弟,因此门禁甚严,一大早便有太学的马车来花府接花留夏。 她出门的时候,花盛还是没有出现,只有柳梅香、花锦荣来送她,花留夏并不在意,对众人挥了挥手,便上了马车。 马车挂着的灯笼上写着‘清序’两字,太学门口的守卫见了垂首行礼,并没有如其他马车一样停车排查,径直从正门驶了进去。 花留夏撩开车帘,所见都是穿着同款蓝白衣裳的儒生,马车经过,却没有一个人投来好奇的目光,花留夏放下帘子,不知道清序学院是何模样,学生可不要这么死板才好。 花留夏被领到住处,这是一间两人雅间,房间不算大,但布局精巧,女子用的物品无一缺少,且还都是精品,一边已有人住下了,丫鬟将她的物品摆放到另一边,替她规制着。 花留夏刚刚坐下,便有小书童来唤她,“花小姐,上课了,快些,不然要迟到了!” 花留夏跟着小书童来到文院,白胡子老夫子已站在讲台上,下面坐着十余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见她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她身上。 老夫子道,“快入座!” 花留夏在唯一一张空的书案前坐下,她的旁边是一个女子,也是这个课堂里唯一的女子,那女子对她眨眼笑了笑,花留夏回以一笑。 花留夏刚坐下,便有一纸团扔到了她桌上,她偏头,只见旁边的女子朝她眨了眨眼,花留夏打开,只见上面写着,“花姐姐,我叫长乐。” 花留夏提笔,回了一句,“我们认识吗?”,将纸条揉成团扔了过去。 白胡子老夫子用戒尺敲了敲桌台,所有学生立马正襟危坐,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老夫子的目光再次回到书卷上。 又一纸团飞了过来,那女子回道,“你和我五哥认识,我们应该也算是认识吧。” “花留夏,你来回答这个问题。”,花留夏刚刚看完小纸条,便被点了名。 众人哄堂大笑。 长乐公主拿着书卷挡脸,朝她抛去同情的目光。 花留夏只愣了一下,很快说道,“对不起夫子,刚刚学生没听清您的问题,您可否再复述一遍?” 老夫子看她回答得体,已消气不少,说道,“这是衙门里的一起案子,当时判案的知府被难住了,若你说对了,我就不罚你。” 花留夏点头,“夫子请讲。” 老夫子重新复述问题,“有一个富商买金锭,店家送来两只金锭,承诺以半价出售。富商收下一只,还给店家一只。过了许多日子,富商不还帐,店家便前去要账。富商却说店家以半价售卖金锭,他已归还其中一只金锭,就折合了那一半的价钱,已不欠店家。若你是知府,你如何判这个案子?” 夫子讲出了问题,这次所有人都认真听了,虽然所有人都隐隐觉得富商不对,但没觉得富商行为触犯了法律,只能算是店家傻。 花留夏哭笑不得,“自然是判富商欺诈之罪!” 老夫子问,“哦,何以见得?” 花留夏道,“两锭金都属于店家,富商却以其中一锭金来抵另一锭金,天下还有比这更耍赖的事情吗?再者,真要算账的话,若假定每锭金十两银子,店家说半价,即一锭金五两银子,那两锭金都各五两,富商却妄图把归还的一锭金算作十两,这不是欺诈是什么?”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逻辑清晰,老夫子赞赏地点了点头,对她道,“你坐下吧。” 老夫子又继续道,“刚刚花留夏分析地很对......” 旁边的女子对她竖了一个大拇指,花留夏笑笑。 终于下了课,白胡子老夫子一离开,大家就仿佛解了禁,长乐公主靠近她,“花姐姐,你刚刚好厉害!若是我被突然叫起来,一定答不出来。” 花留夏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这女子打扮活泼跳脱又金尊玉贵,“你是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是先皇唯一一个还未出嫁的公主。 长乐公主点头,对她介绍两个凑上来长相俊俏的青年公子,“这是我九哥、十一哥。” 花留夏微微颔首,“九王爷、十一王爷。” 花留夏心想,这里果然是专为皇亲贵胄设立的贵族学院,全是宗室子弟,而这些宗室子弟对她这个不属于皇家血脉却能踏进清序学院的人也很感兴趣,都围了上来。 十一王爷坐在她的书案前,手里玩弄着几颗骰子,“花小姐,本王可是久仰你的大名了,听说你曾经从顾逸飞的手里赢了青霜,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赌一把?” 花留夏问,“赌什么?” 十一王爷眼珠一转,道,“赌大小,谁输了谁就去拔郑老头的一根胡须!” 十一王爷说的郑老头便是刚刚的白胡子老夫子。 花留夏道,“不赌。” 众人皆是诧异,不免有些被坏了兴致,十一王爷问,“为何?” 花留夏道,“这个筹码一点儿意思也没有,损人还不利己。” 十一王爷不肯放弃,“那你说赌什么!” 花留夏揉了揉鼻子,“输的人自己脱了鞋,今日光着脚走路。” 十一王爷微微诧异,当即道,“好!本王和你赌!” 花留夏道,“玩骰子赌大小多没意思,我们赌天气吧,我猜今日会下雨。”,花留夏话落,长乐公主不禁拉了拉她的衣袖,提醒她三思,今日这天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下雨的天气啊! 十一王爷皱眉,“今日晴空万里,怎么可能会下雨?” 花留夏道,“我相信今日会下雨。” 十一王爷道,“那你输定了!” 九王爷道,“你们这个赌要等上一天,不如跟本王再赌一把。” 花留夏只道,“不赌了。” 九王爷挑眉,“看不起本王?” 花留夏道,“要上课了。” 这时候,讲授诗文的马院长已走了进来,马院长是清序学院的院长,兼讲诗文,据说他曾经教导过当今圣上和端王,是以他在太学中资历很高,学生们都怕他,见他来了,众人立马回了各自的位置,九王爷虽然不甘,但不得不回到自己座位坐好。 花留夏摇摇头,这两位王爷跟他们的皇帝哥哥和端王哥哥相比,可差远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话大有道理。 这一天的课堂上,所有人都不禁分了一分精力去关注天气,心想着究竟会不会突然下起一场雨。 花留夏无心听课,她拿着笔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勾勒着一个名字‘江明’,最后一笔落下,她仿佛又看到那日浸在光晕中的下巴。 第三十章 讲个故事 结束了今日最后一堂课,天气依旧很美好,天边还有火红的云霞,十一王爷一干人等围着她,“花留夏,可还没下雨呢!” 花留夏笑笑,“着急什么,没过子时,下不下雨你怎么知道呢?” 十一王爷这才反应过来,他失误在没跟她说定一个时间,赌的是今日会不会下雨,筹码也是今日光脚,若是子时前一刻下一场雨,这筹码还有何意义。 长乐公主拉着她走出人群,“花姐姐,别跟他们玩,可没意思了!” 花留夏笑笑。 离开了人群,长乐公主还是好奇地问道,“花姐姐,你确定今日会下雨么?” 面对这么清澈的大眼,花留夏只能实话实说,“我不过随口说的罢了。” 长乐公主惊讶一瞬,有些替她担忧,复而好像想明白了,遂不再提这件事,转而对她道,“学院没意思的紧,我们去找五哥玩吧!” “五哥?” 长乐公主道,“是五哥推荐你来的啊,你们应该很熟吧?”,见她还是很疑惑,长乐公主解释道,“我五哥就是端王。” 原来是端王啊。 花留夏不禁想到江明,她点了点头。 长乐公主突然拉着她,神情有些激动地说道,“上次皇家狩猎会我没去成,听说花姐姐和我五哥合力捕杀了一头棕熊,这事是真的吗?” 花留夏愣了一下,复而点头。 长乐公主突然凑近她,一脸八卦地问道,“花姐姐,你和我五哥——” 花留夏知道公主多想了,忍不住打断她,“公主误会了,棕熊的事情只是巧合,我和端王什么事也没有。” 长乐公主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复而似想到了什么,失望之色褪去,已不提这事,对花留夏道,“花姐姐,跟我这边来。” 长乐公主引她来到一处无人的墙角,指着靠墙的榕树,对她说道,“能爬上去吗?” 花留夏没有答话,走了过去,一眨眼的功夫,便顺着榕树坐到了墙头上,对长乐公主笑了笑。 长乐公主喜不自胜,“等我等我!” 两人到了端王府,管家福伯认出了长乐公主,将她们恭敬地请了进去。 端王府布局大气而雅致,管家亲自为她们带路,顺着回廊一直走到人工湖,远远地听到了琴声传来,长乐公主对管家道,“不必带路了,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了。” 管家不敢违背,退了下去。 走得近了些,琴声听得更清楚了,琴声时而急速如千军万马奔腾,时而缓缓如流水潺潺,时而低回婉转似窃窃私语,时而高亢挺拔如巍峨高山,让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一声声都如响在人的心脏上。 长乐公主得意地说,“我五哥的琴技当世无双,这曲《广陵散》更是无人能比,花姐姐觉得可还好?” 琴声高绝毋庸置疑,可是花留夏总觉得曲子透着清寒,听完似乎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冻住了,花留夏不禁说道,“端王殿下似乎不太喜欢跟人说话,对谁好像都冷若冰霜啊。” 长乐公主想了好一会儿,才回道,“五哥是天纵之才,协理朝政多年,有点脾气不是很正常吗。” 花留夏没再说什么。 两个走近一些,已看到湖心亭里的白色身影,琴声正是从那里传来,湖中绽放着荷花,荷叶和粉荷包裹了湖心亭,在炎炎夏日里,给人几分清凉之意。 长乐公主拉着她上前,花留夏却道,“公主你先去吧,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一会儿再去找你。” 长乐公主点了点头,去了。 花留夏早已看到了江明,他正守在湖心亭的入口处,今日的他仍穿着黑衣,手持佩剑,一副俊朗挺拔的模样,公主进去了,花留夏才上前。 “江明!”,花留夏朝他梨涡浅笑。 江明一转头便看到女子笑靥如花,他持剑行了一礼,“花小姐。” “这个送给你!”,花留夏将一个千纸鹤送给他,江明脸色为难,没有去接,花留夏拿着他的手,将千纸鹤送到他的手里,“给你就收下吧!” 花留夏缩回手,只有她自己知道,刚刚摸到江明的手,感觉他掌心厚实而温暖,她一颗心不受控制地噗通噗通地跳着,她没敢看他的反应,转身走了,走了几步不禁又回去,对他道,“这叫千纸鹤,在我的家乡可以用来祈福,代表祝福之意”。 花留夏见他呆愣着,不敢再看他,飞快地离开了。 长乐公主刚进湖心亭,萧子枫手掌搭在琴弦上,收了音,对着他唯一的妹妹,脸上的冷寒收起了大半,他说道,“又逃学。” 长乐公主吐了吐舌头,撒娇道,“已经下课了,不算逃学。” 花留夏刚刚走近,长乐公主疑惑地问她,“花姐姐,你怎么脸这么红啊?” “有吗?”,花留夏慌得摸了摸自己的脸,愣一下才道,“天太热了。” 花留夏回神,见端王也瞧着自己,她的满腔的悸动立刻消散开,心脏似乎在冷水里过了一道,清醒了一大半,花留夏道,“这次多谢王爷相助,花留夏没齿难忘。” 萧子枫的目光回到独幽古琴上,修长的玉指抚弄着琴弦,声音清清淡淡的,“是吗,那你打算如何报答本王?” 花留夏怔在当场,这句话实在太不像她认识的端王说的话了,她不禁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长乐公主不禁道,“花姐姐,五哥和你开玩笑呢。” “呵呵——” 端王萧子枫还会开玩笑? 长乐公主拉着她坐下,“花姐姐,你尝尝这桂花糕和枣泥酥,五哥府里的厨子做的点心比御厨做的还好。” 盛情难却,花留夏只得拿了一块桂花糕,糕点醇香、甜而不腻,确实味道不错,花留夏吃完了一整块。 长乐公主缠着萧子枫,“五哥,你这次出去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同我讲讲嘛!” 萧子枫一如既往的简明风格,“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长乐公主却不依,一个劲地摇着萧子枫的胳膊,花留夏想普天之下应该也只有长乐公主敢如此对端王殿下了。 花留夏终于不忍,说道,“公主若想听故事,我可以讲给你听啊。” 长乐公主松了手,看向她,连萧子枫的目光也落到了她身上。 花留夏开口,缓缓道,“从前有一个海公主......” 花留夏把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讲了一遍,长乐公主先是有些诧异,随着故事情节深入,神情渐渐变得凝重,到了结局她已呜咽着哭了,萧子枫的神色无波无澜,只在长乐公主哭了后,他的眉心才微微动了动。 长乐公主哭得很伤心,“王子对她那么坏,人鱼公主为什么还要为他牺牲?呜呜呜——” 花留夏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端王突然问,“这是你想出来的故事?” 花留夏不禁莞尔,“我可想不出来,我也是听别人讲的。” 端王对长乐公主道,“长乐,你是大越公主,这天下没人能也没人敢负你,若真有人敢,本王必杀之。” 端王说这句话的时候,气息已冷了几分,花留夏毫不怀疑他会说到做到,她的心悠悠一颤,第一次对《海的女儿》有了新的认识...... 长乐公主重重地嗯了一声,擦掉了眼泪。 端王墨玉般的眸子已落到花留夏脸上,带着不悦,“以后别再给长乐讲这种故事。” 花留夏腹排,刚刚明明是为了给你解围好吗......但她可不敢说出来,她敛眉看着桌面,不知什么时候桌上多了茶水,花留夏正好渴了,便去喝茶。 从湖心亭离开时,花留夏看向江明,他却如没有看到她一样目不斜视,花留夏有些失望,走了一段她忍不住又回头,却见江明正看着她,四目相对之际,江明迅速移开了目光。 花留夏回头,不禁轻轻笑了。 长乐公主不解,“花姐姐,你在笑什么呢?” 花留夏随手指着湖里的野鸭道,“看着这些野鸭,觉得有趣。” 长乐公主纠正,“花姐姐,那是鸳鸯!”,说完又有些惆怅地说道,“五哥向来不喜欢这些小东西,这不知道是哪里飞来的,只怕要遭殃了。” 花留夏挑眉,“端王不喜欢鸳鸯,难道是受过情伤?” 长乐公主面带不悦,“花姐姐别胡说,我五哥一直不近女色,哪儿受什么情伤啊!再说了,我五哥那么厉害,才没有女子能伤到他呢!” 不愧是兄妹,板起脸来神情真是像极了,花留夏求饶,“刚刚是我胡说,请长乐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长乐公主自然没放在心上,转而问她,“花姐姐,你刚刚在凉亭口是给江明什么东西么?” 花留夏不禁问,“你看见了?” 长乐公主道,“对啊,我和五哥都看见了。” “......” 长乐公主见她发怔,继续问,“你怎么啦?” 花留夏道,“不过是还江明一个东西罢了,没什么的。” 出了端王府,天色还早,花留夏让长乐公主先行回去了,她一人去了破庙。 花留夏将一块玉珏给了丁五,丁五开心地仿佛马上都能跑了。 花留夏席地而坐,给大家讲着今日听来的八卦,比如皇帝皇后鹣鲽情深,皇帝极少去其他嫔妃宫殿,引得大臣们纷纷上折子;前些日子因思念先帝过世了秦太妃,其实是和宫里侍卫通奸败露,被当今皇帝处死了;宫里的太监总管和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是对食夫妻...... 清序学院中,与花留夏住同一间的便是长乐公主,花留夏回去的时候,长乐公主还没睡,见她回来了,公主还很兴奋,问她去哪儿了。 花留夏简单洗漱后,躺到了床上,陪公主聊了会天,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轰隆隆,天空惊雷乍现,惊醒了她们。 长乐公主揉了揉眼睛,“这天气,说变天就变天了。” 花留夏‘嗯’了一声,又继续睡了。 刚睡没多久,突然响起一阵很急的敲门声,花留夏没好气地喊了一声,“谁啊!” “花小姐,是我们啊!” 花留夏拖着疲惫的躯体去开门,对九王爷、十一王爷道,“这么晚了,两位王爷有何指教?” 两人见她穿着亵衣,不禁转过身去,十一王爷掩饰不住的兴奋,“花小姐,你真的神了,你说下雨果然下雨了!” 花留夏捂嘴打了一个哈欠,这才发现十一王爷没有穿鞋子。 十一王爷兴冲冲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会下雨的?” 花留夏道,“秘密。”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平静的日子转瞬即逝,花留夏这会儿并不知道,她最讨厌的人很快又会出现在她面前。 第三十一章 我家儿媳 第二日,花留夏和长乐公主正要去文院上课,长乐公主突然拉着她躲在梁柱之后,花留夏问,“怎么了?” 长乐公主指了指不远处的马院长,“马老头在那里呢!” 马院长不知在跟什么人说这话,那人穿着藏青色的锦袍,头上武冠束发,只是一个背影也显得很精神。 长乐公主道,“那人是谁呀?马老头儿平时不苟言笑,却对他这样客气。” 长乐公主看得专注,整个身体的重量压过来,花留夏眼见就要摔倒,她往前跃一步,才险险站好。 只是这样一来,已暴露在梁柱之外。 马院长看到了她,对她道,“花留夏,过来。” 花留夏叫苦不迭,回头看公主,公主却对她做了一个好自为之的表情,随即溜之大吉。 花留夏上前,俯身行礼,“马院长。” 刚刚那人转头来看她,花留夏也看过去,此人面容坚毅、人近中年,正是顾逸飞的老爹武威将军,花留夏在皇家围猎会上见过他。 武威将军顾北征上上下下打量着花留夏,眼里的笑意逐渐放大到整张脸上,哈哈大笑道,“你瞧瞧,这模样,这气质,注定了就是我顾家的儿媳妇!” 花留夏瞧着他。 马院长是文人,素来不喜武将的做派,但顾北征战功累累,在朝廷很有威望,马院长不得不给他几分薄面,这一句他一时也不知回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顾北征看着花留夏道,“小留夏呀,顾伯伯一见你就喜欢极了”,说着拍胸脯,接着道,“以后顾逸飞那臭小子敢欺负你,你告诉顾伯伯,顾伯伯替你收拾他!” 花留夏笑了笑,说道,“既然今日顾伯伯在,留夏就把话说明白了,我花留夏要嫁之人,他今生也必定只能娶我一个,什么妾室、通房的,都不能有,烟花场所更不准去。” 此话一出,如平地惊雷,顾北征呆住了,马院长的脸顿时黑了。 马院长气得眉毛胡子一颤一颤的,训斥道,“花留夏,嫉妒是七出之条,你一个闺阁女子,怎可讲这种话!” 花留夏却是却是无所谓般笑笑,看着顾北征,继续道,“所以啊,以免今后让顾公子吃苦,顾伯伯还是取消婚事了吧。” 顾北征回过神来,突然一把揽住她的双肩,激动地道,“英雄所见略同!我顾家家训,每个顾家子只能娶一个妻子,小留夏啊,你跟我那臭儿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 花留夏还想说什么,手腕被人猝不及防地抓住,一个让她讨厌的声音说道,“上课了。” 花留夏没能挣脱,被拽着走了几步后,另一只手倏地劈过去,却被顾逸飞捉住,环过他的腰,手臂被锁死,这样一来,花留夏几乎贴在了顾逸飞的身上,这个姿势极其暧昧,令人浮想联翩,马院长不忍看地转过头,还对周围呆愣的学生喊道,“还不去上课!” 花留夏皱眉,对那个讨厌的人说,“这是学院,请你注意点儿影响。” 顾逸飞拉着她往文院走,一边说道,“整个乐陵都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注意什么影响?” 顾北征双手叉腰,哈哈爽朗地笑着,对马院长道,“我这儿媳妇儿多有个性!” 马院长尴尬地笑了笑。 顾北征对两人的背影喊道,“小留夏,课业结束了来顾府玩,顾伯伯等你来!” 花留夏远远地听到了这一句,从顾逸飞的身上回过头,朝那个身影喊道,“留夏一定会去!” 顾逸飞颇为意外,“怎么突然这么听话了?” 花留夏咬牙,“混蛋!你放开我,这样成什么样子?” 顾逸飞道,“谁让你在丽水扔下我了,这是对你的惩罚。” 文院里,长乐公主、两位王爷和几位郡王围在一起讨论多出来的一张书案,纷纷猜测会来一个什么人。 直到几乎花留夏和顾逸飞出现在门口,所有的议论声顿时消散,所有人都看到了,顾逸飞和花留夏紧紧握在一起的手,花留夏的手还揽着顾逸飞的腰,火红的身影几乎全贴在天青色的身影上了...... 有人年纪小脸皮薄的,已转过脸去。 九王爷折扇掩面,小声道,“那是顾逸飞,花留夏是他的未婚妻,两人如此,不算出格。” 长乐公主觉得新奇,不禁看了顾逸飞好几眼,复而想到什么,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 花留夏气得脸通红,咬牙道,“混蛋!你玩够了没有?” 顾逸飞终于放开了她,径直到九王旁边的空书案坐下。 九王爷、十一王爷和几位郡王都凑上去,九王爷问,“顾兄,好久没瞧见你了,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顾逸飞目光落在前方红衣女子身上,凤目带着笑意,“我家留夏喜欢念书,我是来陪她的。” 众人啧啧道,“顾兄和花小姐的感情,真是羡煞旁人啊!” 花留夏脸色难看极了,长乐公主偏头看她,试探性地问道,“花姐姐,你怎么好像不高兴?” 花留夏突然展颜一笑,“高兴,我怎么会不高兴呢,我高兴得很!” 这堂课是周教官的课,周教官是禁卫军统领,给他们教授骑射之术,这堂课是理论课,周教官按惯例向新人提问。 周教官道,“古来就有修筑长城的做法,但民间多有怨言,对此你们怎么看,顾公子,不如你来说说。” 顾逸飞站起来,不复平时嬉笑玩闹的模样,带着几分儒雅,他回道,“修筑长城可以有效抵御外族侵扰,此举功在千秋,升斗小民见识浅薄,有所怨艾也属正常。依学生看,此等工程因由朝廷发布,上行下达,至于升斗小民的浅薄之言,不必理会。” 各位亲王、郡王和公主脸上都有认同之色,只有花留夏,唇角上扬,表情甚是讽刺。 周教官看到花留夏的表情,问道,“花小姐似乎不认同?” 花留夏站了起来,“俗语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把江山社稷比作舟,那顾公子所谓的升斗小民就如这水,民间怨言若不管不顾,恐怕会有反噬社稷的一天。” 所有人脸色都变得有些凝重。 周教官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花留夏乌黑的眼睛一眨,笃定地道,“自然是不修。” 所有的人都准备听她高见之时,却不想听到这么荒唐的一句,长乐公主在旁边小声道,“花姐姐,怎么可以这么说......” 顾逸飞问,“不修筑长城如何抵御外族入侵?” 周教官也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花留夏道,“为何要以防御敌对的姿态对待其他国家,若是君王治国有方,社稷安定、民生富饶,定是万国来朝的大好局面,又有哪个国家敢来入侵?” 九王爷忍不住道,“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国家?” 花留夏道,“九王爷没见过,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花留夏的话已超出周教官的预料,他让花留夏坐下,略有些汗颜地说道,“修筑长城是国策,此事、此事不必再议了。” 下了课,长乐公主对她道,“花姐姐,还好这是在清序学院,可以各抒己见,你在外面可千万别说这些话,这是大不敬!” 花留夏笑了笑。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歪理?”,顾逸飞在她旁边说道,花留夏转过头去,不理他。 刚刚课堂上的一个小插曲,谁都看出来了,花留夏在跟顾逸飞故意作对,看来花留夏并不喜欢自己的未婚夫啊,九王爷、十一王爷从顾逸飞旁边经过,坏笑地碰了碰他的肩膀,意思是要他好自为之。 长乐公主犹豫着是否该离开,花留夏对她道,“公主,你不是说让我帮你挑簪子吗?等我。” 长乐公主愣了一下,立马道,“瞧我这记性,是哦,花姐姐,我们一起走。” 顾逸飞拉着花留夏的手腕。 花留夏脸色刷的沉了下去。 长乐公主站在两人之间,端出公主的架子,对顾逸飞道,“顾逸飞,本公主命令你,放手!” 顾逸飞轻飘飘地道,“公主,这是臣的家事,和公主似乎没什么关系。” 长乐公主吃了憋,突然有点儿退缩了,花留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防止她丢下她溜之大吉。 长乐公主又鼓起勇气,对顾逸飞道,“本公主给你三个数的时间,你若再不放开花姐姐,就别怪本公主不客气了!”,说着已开始报数,“三......” 顾逸飞丝毫不受威胁,他接口道,“二一,好了,公主你可以离开了。” 顾逸飞竟敢如此藐视她长乐公主的威严,长乐公主要炸了...... 长乐公主突然一把拽住顾逸飞胸前的衣襟,大声喊道,“顾逸飞,你竟敢轻薄本公主!来人啊!救命啊!” 顾逸飞蓦地放开手,急退好几步,凤目微微眯着,“公主,你——”。 长乐公主拉着花留夏一溜烟地跑了。 出了文院,花留夏对公主竖大拇指,“公主,佩服佩服。” 长乐公主冷哼,“谁让那个顾逸飞那么不识好歹!”,说完又忍不住问她,“花姐姐,你不喜欢顾逸飞吗?听说你们有婚约的啊。” 花留夏道,“这纸婚约,我迟早会废了它。” 长乐公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想了一下又不禁问道,“你有把握吗?我看那顾逸飞好像吃定了你......” 花留夏突然停下脚步,半晌才道,“以往是我太心慈手软了。” 第三十二章 家门不幸 下午的课堂上,花留夏却没有出现,顾逸飞问长乐公主,“公主,留夏呢?” 长乐公主一脸高傲,“本公主怎么知道。” 顾逸飞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马院长走了进来,他只得回座位坐好。 马院长看着花留夏空着的空位,问道,“花留夏人呢?” 长乐公主答道,“回院长,花姐姐身体不适,在寝房休息,让我替她告个假。” 马院长没说什么,翻看书卷开始授课。 此时的花留夏正在醉春楼里,喝着清水喝的酒,好不惬意。 坐在她旁边之人是禁军统领之子袁晖,他也是太学学子,同时也是乐陵出了名的纨绔公子。 花留夏笑道,“大家都怕我,难得你肯跟我玩。” 袁晖被美人舒服地捏着肩,问她,“作何怕你?” 花留夏道,“不幸得很,我和武威将军的儿子顾逸飞有个婚约。” 袁晖道,“武威将军管的是驻外军队,我爹统领的是大内禁卫军,井水不犯河水,本公子需要怕他顾逸飞?” 花留夏举杯和他碰了一下,笑道,“我正喜欢你这痛快之处。” 花留夏看了袁晖一左一右的姑娘,摇了摇头道,“在醉春楼,论姿色,谁也不能比过牡丹姑娘去。” 袁晖这才看了看身边的姑娘,一脸嫌弃地朝她们挥手,“去去去”,众姑娘退去了,他烦躁地说道,“那牡丹,排场大得很,本公子叫许多次,也叫不来她!” 花留夏道,“不就是有顾逸飞撑腰吗,又有多大的排场,你不是不怕顾逸飞吗?” 袁晖被她一激,拍桌子道,“把牡丹给本公子叫来。” 没一会儿,老鸨亲自来了,带领着一个姿容艳丽的姑娘,花留夏认出来了,那是芍药姑娘。 老鸨一脸职业笑,“袁公子,今日不巧得很,牡丹姑娘身子不适,我让芍药来伺候您,可好?” 袁晖拂掉桌上的瓜果酒水,“每回本公子叫她就身子不适?”,随着哐啷的声音,现场一片狼藉,袁晖的小厮们上前,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老鸨吓了一跳,可是想着顾逸飞不好惹,也不敢去叫牡丹,脸上一片为难之色,“这——” 袁晖道,“你怕顾逸飞,就不怕本公子?信不信本公子现在就让人把你这破楼给拆了?” 老鸨慌了,“别别别,公子爷,是我的不是,您息息怒,我这就去叫牡丹。” 没一会儿,牡丹还是来了,她面容苍白,似乎确实身体不适,看着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老鸨显然已经跟牡丹做了很多思想工作了,离开前还是有些不放心,对她道,“牡丹啊,这位袁公子可是我们的贵客,人家对你也是一片真心,你可要好好伺候袁公子。” 牡丹柳眉轻皱,点了点头。 袁晖一把抓住牡丹手腕,让她跌坐在他怀里。 牡丹大惊,花颜失色。 牡丹的丫鬟萍儿道,“袁公子,我们小姐卖艺不卖身,您、您别这样。” 袁晖正欲抚上去的手不禁顿住,对萍儿吼道,“去去去。”,他这么一说,他的两个小厮已捉住了萍儿。 花留夏眉目微动,说道,“袁兄也太粗鲁了,如此唐突美人,有何趣味?” 牡丹认出了她,大惊,“你——” 花留夏起身把牡丹从袁晖的怀里拉了出来,自己坐在两人之间,手臂靠着袁晖的肩膀,认真地说道,“这等美人,若不是心甘情愿,仅靠蛮力,实在太暴殄天物了......” 袁晖看着天姿国色的容颜,竟然点了点头。 牡丹一脸惊疑,“你不是顾公子的——”,她没能说下去。 花留夏仍靠在袁晖身上,接着道,“我是顾逸飞的未婚妻不错,但像他那样目中无人、傲慢无礼的无耻之徒,我可不喜欢他,相比他——”,花留夏朝袁晖笑了笑,“我更中意袁公子。” 袁晖惊喜,转身看女子笑靥如花,不禁问道,“当真?” 花留夏离开了他的肩膀,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分明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模样,袁晖就算再混蛋,也不敢对尚书小姐花留夏太放肆,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牡丹身上,道,“牡丹姑娘卖艺不卖身,但侍酒总会的吧,来,给本公子斟一杯酒。” 牡丹脸色更白了。 萍儿哭着道,“袁公子,您要是想喝酒,奴婢跟您斟酒,我家小姐没做过这种事儿,求您不要为难她。” 袁晖顿时浑身戾气,怒喝,“不就是个婊子吗?难道大爷来这里,还要看你们的脸色,还有没有天理了!”,说着便去拽牡丹,牡丹本是雅妓,而且之前只接待顾逸飞一人,哪里被人这么无礼对待过,不禁抗拒着袁晖的触碰。 场面有些混乱,花留夏后退两步,撞到原本捉着萍儿的小厮,萍儿被放开就要扑上去,花留夏在她耳边道,“还不去请顾公子!” 萍儿反应过来,虽然疑惑这位小姐为何要帮她,但此刻也容不得她多想了,她知道自己势单力薄,醉春楼里更没人敢与袁晖作对,便匆匆往楼外去了。 跑了一个婢女,小厮们没有放在心上,只要她不打扰他们少爷的好事就行了。 牡丹在挣扎之间,不小心磕到了头,人已晕了过去。袁晖正将一个了无生气的人抱在怀里。 花留夏捂唇咳嗽一声,袁晖回神,将牡丹推给了小厮,闷声道,“真是没用,带下去。” 花留夏啧啧道,“袁兄,你实在太不怜香惜玉了。” 袁晖道,“本公子是来玩乐的,却反被她们消遣,气死我了!” 花留夏道,“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我们走吧。” 出了醉春楼,袁晖不禁问她,“你刚刚说的那一句,是真的还是假的?” 花留夏问,“哪一句?” 袁晖道,“你说相比顾逸飞,你更喜欢我。” 花留夏笑笑,“这句自然是真的。” 袁晖看着她的笑容有些失神,花留夏已走到前面了,他追上去,说道,“你说的那个赌有意思极了,刚刚算我输了,这个要怎么继续下去?还有你说输的人要怎么着?” 在去醉春楼前,他们打了一个赌,袁晖能不能让牡丹心甘情愿伺候他,显然是袁晖输了。 花留夏道,“你可以找下一个人赌,随便赌什么,输的人可以约其他人赌,以此类推,五日后,最后输的那人要——” 袁晖问,“要做什么?” 花留夏道,“输的那人要在亥时围着太学跑一圈,跑的时候要喊着‘顾逸飞是斯文败类’。” 袁晖脸色苦了下去,“能不能换个别的?” 花留夏道,“不能。” 袁晖望着天空,好久才道,“顾家与你结亲,真是家门不幸。” 第三十三章 用错药了 这一日太学门口极其热闹,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被守卫拦在门口,她跪在太学门口嘤嘤地哭着,请求守卫让她见顾逸飞一面,让顾公子为她家小姐做主,可惜守卫就是不肯替她传话。 太学门口聚了一堆看热闹的人,大家都从女子哀求的话语中听出来了,这是醉春楼的姑娘,想也不用想,这是一定是哪个太学学子欠下的风流债,听到后面才知道,这个人是鼎鼎大名的武威大将军的儿子顾逸飞。 太学里有路过的学子,纷纷绕道而行,大呼“有辱斯文”。 半个时辰后,太学的院方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几个白胡子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又碍于顾逸飞他爹的面子,不好对顾逸飞怎么样,最后,为了降低事情的影响力,派人将萍儿‘请’走了。 后来,太学的几个资深的老夫子找到清序学院的马院长,喋喋不休地说了好久。 再后来,马院长将顾逸飞叫出去单独谈话,聊了近一个时辰,也不过是问武威将军身体好不好,顾逸飞他初来学院习惯不习惯,和同学们相处地好不好之类的话,讲了很久,才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顾公子啊,你身为世家公子,平时行事还是该注意些影响,千万不要驳了武威将军的英名。” 顾逸飞问,“学生行事哪里有不妥之处?” 马院长呵呵笑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顾逸飞凤目凝住,一道人影在脑海中闪过。 再过一日,花留夏依旧没出现在课堂上,马院长问长乐公主,“花留夏这病还没好?” 长乐公主道,“生病了没个三五天的,估计是好不了的。” 马院长脸色不太好看,没再说话。 顾逸飞凤目微沉,不知在想什么。 花留夏把顾逸飞这一好事在破庙宣扬了一遍,众泼皮们呆愣好久,也是说了和袁晖差不多的话。 花留夏从破庙中出来后,天色已经暗了,一个天青色的身影正站在榕树下,阴影遮挡下,看不清他的脸色。 花留夏仿佛没看到他一般,继续往前走。 顾逸飞问,“你去找牡丹了?” 花留夏回道,“是又怎么样?” 顾逸飞身形一动,已挡在她的面前,凤目不带笑意,“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该把她牵连进来!” 花留夏勾唇,“顾逸飞,心疼了?那就取消婚事,我保证我再也不会找牡丹姑娘的麻烦。” 顾逸飞抿唇,半晌吐出两个字,“休想!” 这天气热得人烦躁不已,花留夏转过身,不想看顾逸飞那张欠揍的脸。 不远处丁五带着几个泼皮守在庙门口,每人手中都抄着一根棍子,有人问,“我们真要打顾府公子吗?他爹可是武威将军,会不会派军队来把总会给灭了?” 丁五道,“怕什么,十香软筋散一下,麻袋一套,他怎么会知道我们是谁,再说了,这都是夏花的主意,就算顾府找麻烦,也应该找她。”,虽然知道花留夏的身份了,他们还是习惯叫她夏花。 众人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丁五问,“刚刚夏花吃了解药吗?” 有人拿出解药晃了晃,“这是十香软筋散的解药,错不了!” 另一人扬了扬手中的药,“这是十香软筋散的药粉,不——”,他突然住了口,一脸惊恐地从怀中掏出另一个药瓶,“这才是十香软筋散,刚刚夏、夏花用错药粉了!” “她用了什么?” “好像是春药……” 花留夏穿着一身红衣,头发只用红丝带绑好,青丝自然地垂落在后背,带着淡淡的香味儿,顾逸飞凑近她,只觉得有些心痒难耐,笑着道,“这还是第一次见你用香粉……” 花留夏心里燥火旺盛,伸手去推他,却被顾逸飞推到榕树上,他双手撑着树干,把她禁锢在他与榕树之间的狭小空间中。 花留夏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了,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却不知道哪里错了,刚刚顾逸飞伸手拽她的时候,她竟然感觉到舒服。 什么情况? 顾逸飞早年随父出征,警惕性自然比一般人强许多,他已知晓自己心痒的缘由,也看出花留夏此刻是跟他一样,也中了春药,而那春药,就是她身上的香粉。 顾逸飞唇角上扬,“我以为你一直很抗拒我,没想到你突然这么主动,还用上这种手段,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花留夏额头上已出了一层薄汗,她已明白自己是中了春药,花留夏咬唇,“你无耻!” 顾逸飞捏起她的下巴,气息喷洒在她脸上,“你对我下春药,却骂我无耻?这是什么道理?” 花留夏恨声道,“明明是十香软筋散,若不是你捣鬼,怎么可能变成春药!” 顾逸飞眸子渐渐变得浑浊,他没有纠正花留夏的话,手不禁抚上她的脸颊,花留夏原本就生的很美,此刻中了药的她不自觉媚眼如丝,双颊晕红,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更何况还是喜欢她的顾逸飞,还是中了春药的顾逸飞。 花留夏抓住他的手,只觉两个人都很烫,花留夏道,“混蛋,想办法啊!” 顾逸飞喃喃,“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说着已凑了上去。 丁五几人咽了咽口水,不禁都伸长了脖子…… 顾逸飞的脸越靠越近,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花留夏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一掌劈在他的脖颈间,顾逸飞顿时倒在她的怀里。 花留夏把他推开,昏迷中的人顿时倒在地上,花留夏支着榕树,大喊道,“丁五!” 丁五几人上前,看着她的模样,怔了好久,花留夏拔出青霜才让几人回神,没人敢再想入非非,丁五道,“不关我的事,是小郑,他拿错了药!” 小郑急忙道,“我、我也不知怎么的,就拿成了……春药。” 花留夏拿出青霜却是在指尖划了一道,痛感让她保持了几分清醒。闻言,花留夏差点吐血晕过去,这什么猪队友! 众人齐齐倒吸冷气。 地上昏迷中的人,脸色呈不正常的红晕,虽然晕过去了,但神色带着明显的痛苦。 小郑道,“这个春药药性极烈,若是不解,可能会爆体而亡......” 花留夏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一把抓住小郑的衣领,“除了那法子,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解药性?” 小郑吞吞吐吐半晌,终于说出几句有用的话,“有传闻说,泡在冷水中,或许也能散发药性,此、此地往北一里,有个荒废的山庄,山庄后山有一处冷泉,或、或许可以试一试。” 花留夏放开了小郑的衣领,她毫不怜惜地踹了踹地上的人,说道,“把他送到醉春楼去!” 第三十四章 堂堂肃王 月黑风高,一个人影蹿入了城北废弃的山庄,这里的野草长得几乎比人还高了,已枯死的老树上站着几只乌鸦,荒凉至极,这座山庄已荒废了十几年,寻常人根本不敢靠近。 花留夏准确地找到了冷泉,这似乎原本是露天沐浴池,月光下水面冒着寒光。 扑通一声,花留夏跳入了池中,一阵凉爽之意贯穿四肢百骸,花留夏原本的燥热难耐顿时舒解了不少。 她坐在池边,正好池水淹没到她胸口,她屏住呼吸将整个身子都浸没在池水中,让池中的寒气平和着她毛孔中的燥热。 衣裙紧贴在她的身上,让她很不舒服,花留夏将所有衣裳脱下,任纱裙飘在水面上,深吸一口气后,她又将整个身子淹没在池子中。 燥热一点点褪去,思绪回归,花留夏不禁想到顾逸飞,不知他在醉春楼怎样快活呢,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大好机会她可不能浪费了。 花留夏正想得出神,突然间,一团黑乎乎的影子落入水中,花留夏伸手去拿青霜,正欲刺向那人,却被来人紧紧禁锢在怀中,还捂住了嘴。 是个男人! 来人力道很大,似乎比顾逸飞那厮的力道还大,再加上花留夏现在中了春药,身体乏力,更是无从反抗。 两人沉于水面下,花留夏看到捂住她嘴的那只手似乎有血迹,月光下血液呈暗红色,在水中漫开,变成一缕一缕,最后消失不见,她抬头,看到一双警惕的眸子,那双眸子正望着水面,似乎在戒备着什么。 她虽然未着片缕,但来人并没有占她便宜,他在落入池中时便捞了她的衣裙,挡在她的胸前,他挟持着她,也是隔着她的衣裳,或许是这个原因,花留夏的力道松了下去,毕竟在这种时刻,再引出一拨人来,对她没有好处。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松开了手,他一拍地面,站到池面上,惊起了一阵水花。 花留夏随意裹了一件衣裳,喊道,“等等!” 月光下,男人身形欣长,一身黑衣几乎要融入夜色,闻言他略微停顿,却没有回头,一个充满磁性、略带暗哑的声音响起,“做什么?” 花留夏握着青霜,逼近那个男人,她自知打不过他,所以只是握着匕首,语气不善地说道,“我可以原谅你刚刚无礼的举动,但是你最好把今晚看到的都忘了!” 苏陌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花留夏整个人就扑到他身上,一股冷冽香气扑面而来,他的胸膛硬的像一块铁板,磕的她生疼。 花留夏抬头,却不禁怔住了…… 这个男人长着一对剑眉,剑眉下的眸子如同深渊,让人不小心陷入,又如同一双利刃,犀利无比,伤人无痕,这张脸俊朗非凡,却透着冷硬,花留夏的惊讶却不在于他的帅,而是她见过他。 “是你?” 苏陌回头,月光下女子头发一缕一缕地垂在胸前,浑身滴着水,红裙勉强挡住隐私部位,胳膊和腿都赤条条地没有遮挡,这在绝大多数的人看来毫无疑问是一副伤风败俗的模样,同时,这对绝大多数男人来说,也是致命的诱惑,但苏陌不属于这绝大多数的男人之一。 苏陌似嫌弃一般推开了她,脸上神色一如既往的冷硬,片刻,他剑眉轻拧,“我不认识你。” 花留夏看到了他一瞬嫌弃的表情,但没有在意,她说道,“我刚刚好歹也算是救了你,你得送我回去!” 苏陌眉梢拧得更紧了,眼眸微微眯住,眸子如同深渊一般,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花留夏立马换上一副可怜的模样,“我刚刚什么都被你看了,我多吃亏啊,再说了,刚刚跟着你来的刺客也不知道走了没有,如果他们再找来,我一个弱女子该怎么办?如果我死了,难道你不会愧疚吗?” 苏陌收回目光,似乎并不认同她的话,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这笑意却是冰冷,他重复着她话里三个字,“弱女子……” 他虽然笑了,却是皮笑肉不笑,在这黑夜里,竟有些毛骨悚然,花留夏咽了咽口水,问他,“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苏陌已往前走去,走了一段才吐出两个字,“走吧。” 花留夏赶紧穿好了衣裙,跟了上去。 花留夏跟在他的身后,不远不近地保持了一段距离,这个人真冷,与端王有的一拼,但仔细想来,他的冷与端王的又不同,端王冷寒,带着淡漠和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冷让人觉得危险,是可能丧命的危险。 刚刚在水里看到他有血迹,似乎是受伤了,可是现在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哪儿伤了,而且他自己也跟一个没事人似的。 终于到了城内,到了人声鼎沸之处,花留夏停下来,对他道,“多谢你送我回来,你我算是两清了。” 苏陌没有没有说话,幽瞳看了她一瞬,就要离去,花留夏跳到他面前,这才敢挑开他的身份,她说道,“堂堂肃王殿下应该不是多舌之人,今晚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请王爷不要说出去。” 这人便是火离国肃王,花留夏在皇家围猎会上见过他。 苏陌没有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去了。 花留夏愣住了,这个肃王似乎并不惊讶她知道他的身份,难道他刚刚认出了自己?可是他又说不认识她…… 算了,一个火离国王爷,和自己能有什么关系,花留夏不再去想。 她关心的,当然是顾逸飞。 花留夏回到太学时,已快三更天了,有一个学子似乎喝了酒,摇摇晃晃地走着,花留夏一脚将他踹下了荷花池。 身后响起呼喊救命的声音,花留夏快速离开了‘犯罪现场’。 她回到寝房后,公主已经睡着了,她枕着头躺了下去。 没一会儿,传来锣鼓喧天的声音,小书童在外面敲门,急声道,“醒醒!醒醒!要突击查寝!” 长乐公主翻了个身,用被子盖住耳朵,“吵死了!” 花留夏很热心地拖着长乐公主起床,“公主,醒醒,马院长吩咐的查寝,还是该好好配合才是。” 长乐公主揉了揉困倦的眼睛,迷糊地说道,“花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没一会儿,太学巡逻队的护卫门来了,在房间了仔细查探了一圈,没有异常便要离去,花留夏问,“几位大哥,请问只是寻常查寝么,怎么这么晚查?” 长乐公主也看过去,脸上也有相同的疑问。 在太学里,长乐公主的名号响当当,所有人对她都敬畏有加,巡逻队头领说道,“公主、花小姐请放心,只是突击查寝。” 花留夏又问,“那男寝可正常,可有人不在?” “这——”,那人明显很为难。 长乐公主不耐烦地皱眉,“做什么吞吞吐吐的,连本公主也不能晓得?” 那人赶紧回道,“公主息怒,其实也没什么,清序学院一切正常,只是不知为何顾公子不在。” 长乐公主柳眉轻皱,“今日下午上课他还在的,怎么突然人没了,不会——”,长乐公主想到某个可能性,不禁瞳孔放大,“不会是去喝花酒了吧?” 清序学院里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高官子弟,护卫们可不敢得罪,见公主这么说,这些人怔在当场,没人敢应和。 花留夏道,“这种事估计顾逸飞也没有少做,今日突击查寝一回便查到他了,各位大哥可要如实向马院长汇报,可别包庇他。” 巡逻队的人哪儿还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 所有人离开了,长乐公主朝花留夏眨眨眼,“花姐姐,刚刚我配合地不错吧?” 花留夏笑道,“长乐公主真是天下最冰雪聪明、善解人意的女子。” 长乐公主突然正了色,对她道,“明日你可不能逃课。” 花留夏面有疑色,“为何?” 长乐公主神秘地眨眼,“明日你就知道了。” 第三十五章 棋技高手 第二天天气很好,花留夏和长乐公主一起用了早膳后,到棋室上课,她们来得早,此时还未上课,早有书童在十二张棋盘上摆了局,都是一样的局面,花留夏来回看了看,“这是什么意思?” 长乐公主一副卖关子的模样,“很快你就知道了。” 花留夏也不再问,因为她很快被别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九王爷、十一王爷和几个郡王一起走了进来,九王爷道,“顾兄可真惨,就昨晚不在,偏偏遇上昨日查寝。” 十一王爷道,“更惨的是,不知道哪儿传出来的谣言,说是他去了醉春楼,马老头一向正经严肃,恐怕又要找他聊天了。” 几个人齐齐摇摇头,为顾逸飞感到不幸。 长乐公主问,“九哥,顾逸飞呢?昨日逃出太学,难道今日还要逃课?” 九王爷咳嗽几声,说道,“那个,顾兄身子不适,让我替他告假。” 长乐公主显然不信,“他怕是还在青楼里厮混没回来吧,九哥这样偏袒他,就不怕——”,后面没继续说了,却明显震慑到了九王爷,他顿时噤了声,笑呵呵走到自己座位上。 长乐公主朝花留夏得意地眨了眨眼,花留夏却有些云里雾里。 花留夏看着面前的棋局,凝神想了一会儿,不管黑子下在哪个地方,都是被白子围困,她支着头细细思索着。 在花留夏思索的时候,突然周遭的谈话声戛然而止,似乎有一股寒意袭来,将棋室瞬间冻结了,花留夏抬头,只见一身白衣的端王正从外走来,完美的五官不带一丝情绪,不说话也自带五分威仪,五分冷寒,都有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追随着他,直到他寒眸扫来,众人又齐齐盯着棋盘,不敢多看一眼。 花留夏愕然,拿着黑子的手,久久保持着同一姿势。 长乐公主得意地挑眉,小声地对花留夏道,“怎么样,惊喜吧?” 花留夏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端王教授棋技?” 长乐公主点头。 端王殿下只身一人进了棋室,花留夏不禁往门口瞧,却瞧到马院长站在门口,朝这里张望着,花留夏收回目光。 长乐公主问,“花姐姐,你瞧什么呢?” 花留夏道,“江明没来吗?”,花留夏刚说出口,便注意到公主疑惑的神情,她又补充道,“冷月和江明可是端王殿下的贴身侍卫啊,他们没来么?” 长乐公主道,“他们有时也会被派出去执行任务的,不一定时时都在五哥身边。” 花留夏失望地哦了一声。 端王坐定,墨玉眸子投向唯一一张空书案,问道,“此座是何人,因何缺席?” 九王爷原本想替顾逸飞告假的,可是看了看端王冷寒的脸,顿时没了勇气。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花留夏站了起来。 花留夏一副讲事实的模样说道,“回端王,此座是顾家公子顾逸飞,据说他昨日宿醉于醉春楼,今日精神不济,因此不能来上课。” 花留夏说完,自顾坐下了。 花留夏的话一出,四座哗然,王爷郡王们简直不敢去看端王的脸色,更没人敢为顾逸飞说好话。 在棋室门口的马院长,气得直跺脚,这可是端王亲授的课,十日才一次,却这么刚巧地赶上这种事情,这不是打他的老脸吗。 这个顾逸飞! 还有这个花留夏! 端王墨玉般的眸子微微一动,转头看着马院长,“夫子,学院的风气该正一正了。” 声音清寒,落地有声。 马院长自是无话可讲,他默然点了点头。 端王已没有多说,对众人道,“上次留下的棋局可都有解了?且摆出来瞧瞧。” 随着端王一句话,大家都捻起一颗黑子,各自下到自己的棋盘上,长乐公主也落了子。 花留夏咋舌,这棋局有这么简单? 感受到端王充满冷寒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花留夏拿着棋子,终于下在一个相对损失较小的地方。 端王从主位上走下来,所有人同时紧张地屏住呼吸。 端王站在长乐公主的棋盘前,随手拿起一颗白子,就要落下去。 “不要!”,长乐公主惊呼,手中的棋谱落到棋盘上,瞬间搅乱了棋局,她抬头对端王笑笑,“五哥——” 端王没有说什么,随手放下了棋子,继续往下看着。 长乐公主如释重负。 端王走过了的地方,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而那些还没接受审查的人,一个个心都吊着。 端王站到永安郡王面前,永安郡王吓得两腿抖如罗筛,却竭力保持着面上的镇定,他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来。 白色衣袖一动,一颗白子落下。 永安郡王可不敢学长乐公主,搅乱棋盘,白子一落,黑子再次被围困,永安郡王执起一枚黑子,想了很久,额头都冒冷汗了,却还是举棋不定,不知过了多久,他将黑子放下,起身颤巍巍地行了一礼,“是我输了。” 花留夏承认端王气质上很冷寒,让人有些不敢亲近,但是只是一盘棋而已,大家怕成这样,这也太没有出息了吧。 端王经过她旁边,看了一眼她的棋盘,白色的衣摆就要离开,花留夏突然启唇,“请端王殿下指教。” 花留夏没能看到所有人呆若木鸡的表情。 端王墨玉般的眸子微微动了动,似乎是觉得她勇气可嘉一般,唇角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很快他在棋盘的另一边坐下,随即落下一枚白子。 花留夏思索一会儿,下了一枚黑子。 端王又落下一子。 …… 这是花留夏第一次上围棋课,所有人并不知道她的棋技如何,又不敢偏头去看棋局,只看到花留夏自始至终都淡定的表情,只是偶尔眉梢微皱,众人暗衬,端王的棋技早已登高至极,花留夏能与端王从容对弈,只怕也是个中好手。 一刻钟后,黑子落败,花留夏爽快地拱手,说道,“端王棋高一着,小女子佩服。” 闻言,各位王爷和郡王都朝花留夏投去佩服的目光,要知道能和端王下的难舍难分,那也是高高手了啊。 只有长乐公主看清了整盘棋局,她摇了摇头,得亏是她五哥涵养好,不然花姐姐这盘棋在落第二子时,就要下不下去了,她也很佩服花姐姐,棋局都败成那副模样了,她还能一子一子接着下下去。 端王收起白子,泉水般的声音说道,“下得不错。” 长乐公主下巴快掉下去了,五哥可从没有夸过她,刚刚花姐姐是哪一步下得不错了? 花留夏显然很得意,朝长乐公主扬了扬眉。 各位王爷和郡王看向她的目光,更加崇拜了。 这堂课的后半部分是理论,端王讲着一些经典的棋局,花留夏一眨不眨地盯着端王,但内容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端王可是个十足的美男啊,他俊逸,他的五官浑然天成,让人见之忘俗,他清贵,他脸上带着疏离和冷清,让人不敢亵渎。他所在的地方,似乎都被笼着一层寒霜,让人不敢逼近。 不知道像端王这样的人,将来会娶怎样的女子,那女子对着他这张冷寒的脸,会不会被冻死? 花留夏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回过神来时,已要下课了。 端王合起书卷,说道,“永安郡王、长乐公主、花小姐,你们将棋谱抄一遍,下次课再交给本王。” 花留夏这下是笑不出来了,她翻了翻案上的棋谱,一百多页,没开玩笑?眼看着白色身影步出棋室,花留夏没有叫板的勇气,她这下可算知道,为何刚才所有人都害怕被抽中了,她倒好,自己撞上枪口。 长乐公主一脸的惆怅,却知道她的五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也不敢反驳。 第三十六章 斯文败类 下了课,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想要向她讨教一二,花留夏这才知道,每节课端王会留下一个棋局,让大家去破,这是开放式的解答,大家门路自然是多,所以所有人都能解开迷局,只是端王总会出其不意地抽中几个人再走几步,这可就难住他们了,当场破端王的局,他们哪有那个本事,可是破不了就会被罚抄书,所以所有人才会那么紧张。 花留夏不禁莞尔。 “顾兄?” 花留夏抬头,正是顾逸飞来了,他一张脸阴沉地可怕,凤目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花留夏拉着长乐公主,“我们走吧。” 顾逸飞没有拦住她,也没有跟上去,花留夏能感觉到一股逼人的视线,似乎要在她的后背开两个洞。 长乐公主不禁问她,“花姐姐,顾逸飞昨晚的事情跟你有关啊?” 花留夏一口否定,“怎么可能。” 这日的课程,花留夏几乎都是偏着头听课,因为顾逸飞那道阴沉沉的目光。 晚膳后,花留夏和长乐公主准备回寝,却被脸色阴郁的顾逸飞拦住了。 长乐公主还没见过顾逸飞这副模样,心里有些害怕,气势也就弱了下去,“顾、顾逸飞,你让开。” 顾逸飞凤目一眯,欺近公主一步,公主满腔的孤勇顿时消散,笑呵呵说道,“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儿,先不打扰你们了。” “喂!”,花留夏去抓公主的衣袖,却没能抓住,花留夏回头,一脸调笑的看着顾逸飞,没有说话。 顾逸飞突然托着她的腰,飞身上了房顶。 夜色降临,太学里灯光已经亮了一片。花留夏往旁边坐了一些,与他保持了些距离,顾逸飞却迅速逼近她,将她推倒在瓦片之上。 花留夏皱眉,不禁想破口大骂,突然想到了什么,乌黑的眸子闪动着月亮的光影,她勾唇道,“你昨日在醉春楼玩得不尽兴也不该来找我啊,还是去找醉春楼的姑娘吧,估计她们都眼巴巴地等着你呢。” 顾逸飞没理会她的调笑,却是咬着牙问,“昨日谁给你解的药性?” 花留夏有些无奈,又不甚在意般答道,“昨日你一走,还好遇上了秦无花,是他救了我……” 顾逸飞逼近,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你就没反抗?” 花留夏似乎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为何反抗?知不知道春药一旦发作,没有交欢,就会爆体而亡。我惜命的很。” 顾逸飞突然吻住她的唇,毫不怜惜。 刀光一闪,青霜逼退了顾逸飞,花留夏站了起来,嫌弃地擦了一把嘴唇。 顾逸飞道,“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花留夏轻笑着反问,“那你认为那个男人不是秦无花,又是别的谁?” 顾逸飞看着她,脸上扭曲了一阵,突然勾起一抹笑来,“你一个姑娘家,行如此手段,真是不知廉耻。” 花留夏笑笑,没有回话。 顾逸飞道,“但若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了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不管你怎样,本公子都会娶你,至于那个男人——”,他凤目眯住,一字一句道,“一旦我知道他是谁,必定将他挫骨扬灰。” 花留夏道,“你真是奇怪,昨日你才和别的姑娘做了那种事儿,今日不好好抚慰你的那些心肝儿宝贝儿们,找我做什么?你这样可要伤了那些姑娘们的心了。” 顾逸飞冷哼,“随便你怎么说。”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穿破长空,响了起来,“顾逸飞是斯文败类!” 这个声音似乎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声音很响,在安静的太学里尤其突出,声音刚落,又重复地响起,“顾逸飞是斯文败类!” 顾逸飞眉梢似乎结了一层寒霜,一张脸黑得堪比这夜色了。 花留夏有些惊喜,没想到这个赌约提前兑现了,这位最终的输家叫得很卖力,不错不错。 花留夏啧啧道,“你看看你,风评太差了。” 顾逸飞好不容易将满腔怒意平复下去,睨着她道,“这么败坏你未来夫君的名声,对你有何好处?” 花留夏勾唇,“你不高兴,我就高兴,你越是不高兴,我就越高兴。” 顾逸飞道,“花留夏,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改变主意的。” 花留夏看着他,脸色的笑意一点点消失了,她淡淡地道,“你能这么说,只能说明你一点儿也不了解我。” 顾逸飞看着她,没说什么,突然飞身下了房顶,站在地面,还对她投来一抹笑。 花留夏冷笑,一个屋顶而已。 花留夏回去的时候,长乐公主正在抄棋谱,一副认真的模样。 花留夏控诉道,“公主你也太不讲义气了,居然就那么跑了!” 长乐公主收起笔,对她道,“净说我了,花姐姐你该问问你对顾逸飞做了什么吧,他那个样子太吓人了,我就是想帮你也没辙啊。” 花留夏不承认,“他自己在青楼里厮混,和我有什么关系?” 长乐公主对她招手,说道,“不提他了,快来抄书吧,这书好厚,不抓紧点儿根本抄不完。” 花留夏走过去,见长乐公主都抄了十几页的纸了,她啧啧道,“找个人抄就是了,全部自己抄,手都得写断。” “万万不可。” “为何?” “总之你相信我,找人代抄,下场会更惨。” 花留夏扬眉,“公主这不是第一次被端王罚抄书吧?” 长乐公主苦笑,“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 花留夏还是被长乐公主说服了,子时过了,灯火未歇,长乐公主和花留夏两人并排抄写着棋谱,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 第二日,花留夏和长乐公主一起去上课,一路上听到许多关于顾逸飞的传闻,言而总之,就是说堂堂武威将军之子,虽被封为三大公子之一,但实际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行事伤风败俗,做人劣迹斑斑,就是一个斯文败类。 长乐公主咋舌,惊叹不已,“当初顾逸飞可是乐陵有名的世家公子,如今——”,长乐公主有些说不下去了,重重地叹息一声。 花留夏眨巴着眼睛,“那是因为以前他隐藏得太深了。” 长乐公主不禁问他,“花姐姐就这么讨厌他吗?” 花留夏点头,又摇头,“若是他肯取消婚事,我才懒得这么折腾他。” 十日之期转瞬即过,终于休假了,在离开清序学院前,顾逸飞找到她,说是邀请她明日去顾府做客,花留夏痛快地答应了。 火红的身影潇洒地步出清序学院,九王爷和十一王爷聚在顾逸飞的旁边,叹息道,“顾兄啊,花小姐这样的女子,当个朋友是极好的,可是当妻子的话,恐怕得折腾死你,你可别在这棵树上吊死了……” 在太学里盛行一时的接力赌局,引得太学里五分之一的学子参加,全员学子的围观,一听说输者要在学院喊出那样一句话,后来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样风靡一时的赌局是花留夏提出的。 接力赌局传到清序学院里,几位王爷和郡王虽然心痒痒,但到底还是没参加,毕竟和顾逸飞抬头不见低头见,万一倒霉成了输家,岂不是很伤和气。在观望之时,都无比同情顾逸飞,众人再看花留夏时,感觉和以前可大不相同了,以前见她明眸善睐,还有梨涡,是个聪慧又可爱的美人,现在看她,却是可爱美丽的外表下,藏着许多诡计,此女子,不可惹。 顾逸飞却没说什么,离开了。 第三十七章 主动认错 花留夏回花府的时候,花盛还是没有出现,柳梅香倒是等着她,跟她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 柳梅香离开了,花留夏问着管家,“管家,父亲在哪里?” 如今的花留夏和顾家有婚约,还被选入皇室的清序学院,花府里已没人敢小瞧昔日这位不温不火的大小姐,管家恭敬地答道,“回大小姐,老爷正在书房呢。” 花留夏去书房,一路上丫鬟小厮们都恭恭敬敬对她行礼。 花留夏在书房外等了一会儿,传话的小厮便出来了,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老爷请大小姐进去。” 花留夏进去的时候,花盛坐在书案前,似乎在看着公文,直到她走近了,他的眸子才落到她脸上。 他一脸的老重持成,深邃的眸子似乎有洞悉人心的力量,花留夏似被这样的目光吓着了,她突然跪下去,声音沉痛,“父亲。” 花盛没有说话。 花留夏一副识大体的模样,道,“上次逃婚的事情是女儿不对,女儿知道父亲怒气未消,今日特来请罪。” 花盛没有说话,花留夏垂着头,一副虔诚认错的模样。 花盛看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养了十多年的女儿,竟然不了解她。 花盛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当真知错了?” 花留夏看着藏青色的衣摆,点头道,“女儿知错了。” 花盛扶起她,让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他随即在旁边坐下,他直视前方,目光变得虚无缥缈,“关于顾家公子的传闻,为父听说了,知道你不愿意嫁他。” 花留夏委屈地道,“父亲明鉴,女儿从小聆听父亲教诲,花家家训也是端方守正,可是顾家公子品行不端,女儿实在——” 花盛打断道,“传闻未必是真,怎能全信?再说了,顾家亲自登门道歉,诚意十足,你过门后定不会受欺负。” 花留夏弱弱地道,“太学里的学子们都这么说他,这事儿恐怕假不了......” 花盛突然站起来,“即使是真的又如何?你和他的婚约反反复复,若是再毁一次,你还要不要做人?我花家又如何在乐陵立足?” “父亲——” 花盛摆手,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他转而说道,“你明日去顾府要明义识礼,切莫丢了花府的颜面。” 花留夏欲言又止,终是答道,“是。” 转过身时,她的唇角微微上扬,果然花老头对一切清楚得很,既然这样他都不愿意退婚,那只能给他一剂强心针了。 花留夏回到梨水院时,文玉早早就等在院子门口了。 文玉瞧见她,眉眼含笑,“小姐,您回来了。” 花留夏笑笑,“乖文玉,好久不见,可想死我了。” 文玉跟着她久了,已经习惯她不正经地说话,文玉道,“我给小姐准备水,您先洗一把脸吧。” 花留夏点点头,对她道,“对了,明日我要去顾府一趟,你与我一道去吧。” 文玉很是意外,“小姐,您想通了?” 花留夏随口答道,“是啊,我想通了。” 文玉摸了摸脑袋,有些糊里糊涂。 花留夏洗脸后觉得精神多了,她攀上樱花树,文玉脸色苦了下去,“小姐,您刚回来怎么就要出去啊?” 花留夏道,“乖乖文玉,我有事儿出去办,很快就回来,等我哟。” 花留夏到了醉春楼,她拿了一块玉佩在老鸨面前晃了晃,又扔给她一锭金子,说道,“我家公子对那晚伺候她的姑娘很满意,特意让我来送一份礼给那姑娘。对了,我家公子是将军府顾逸飞。” 老鸨本来还心存疑虑,毕竟顾公子吩咐过,那日的事情不能外传,但听说这姑娘是顾公子自己的人,便喜滋滋收下金子,对她道,“姑娘,请把玉佩给我吧,我替您转交给她。” 花留夏收回金子,“这可不行,我家公子还让我转达几句话给她。” 老鸨笑笑,给她引路,“既然如此,姑娘请跟我来。” 花留夏将金子扔给了她。 老鸨带她来到醉春楼内院的一栋独楼,她客气地敲了敲门,对里面道,“萍儿,有客人找牡丹姑娘。” 竟然是牡丹…… 也是,以顾逸飞那厮的身份,老鸨自然不会随便找一个姑娘来服侍他。 萍儿本来要退出来,但是认出来她是那天和袁公子一起来的姑娘,怕她欺负自家小姐,不肯退出去。 花留夏环顾一圈,不愧是醉春楼花魁的房间,装饰很不错啊。 牡丹看到花留夏,惊得站了起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花留夏收回目光,对她道,“你别怕,我虽然和顾逸飞有个未婚夫妻的名头在那里,但只是个虚名罢了,我知道顾逸飞他心里只有你,何况你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们的感情没人能插足。” 或许是因为她说到‘夫妻之实’四个字,牡丹的脸一时间臊红了。 片刻,牡丹好看的脸上带着一丝落寞,轻柔地说道,“顾公子对花小姐的心意,牡丹也知晓一二,牡丹不过一个风尘女子,不敢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花留夏愣了一下,却不想和牡丹讨论顾逸飞是不是在意自己这件事情,她说道,“牡丹姑娘清高,自是不同于其他青楼女子,你既然和顾逸飞已经有了那层关系,他怎么也该给你一个名分,明日你随我一同去顾府吧。” 牡丹却没有同意,无论花留夏怎么说,她都没有松口。 花留夏软磨硬泡问了许久才知道,顾逸飞那厮醒来后给了牡丹十万两银票,说不能对她负责,只能用银票补偿她。 花留夏气得将银票甩在桌上,“这个混蛋!” 花留夏是真的生气了。 花留夏道,“明日你一定要随我去顾府,顾逸飞这个混蛋,以为有钱有势就能玩弄一切吗?就算为了我们女子争口气,你明日也必须随我去!” 牡丹不安地说道,“顾公子会不高兴的。” 花留夏怒极反笑,“你不想让他不高兴,可他让你高兴了吗?” 花留夏连哄带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了牡丹,从醉春楼出来的时候,花留夏还是很生气,顾逸飞这厮真是混蛋! 花留夏刚从醉春楼出来,一个人影一闪,淹没在人群中。 花留夏回到梨水院,文玉又如往常一般,守在樱花树下,花留夏跳下来,笑着往屋内走去。 还是这张熟悉的床最舒服啊,花留夏半躺在床上,文玉对她道,“小姐,丞相府的安小姐派小厮送了帖子来,说邀小姐出游呢。” 花留夏问,“什么时候?” 文玉摇头,“没说什么时候,意思是看小姐什么时候得了空。” 花留夏道,“你找府里的小厮跑一趟,给安小姐传个话,就后日吧,说起来好些日子没瞧见她了。” 第三十八章 顾府家宴 第二日,文玉想要为她盛装打扮,花留夏却是拿下了她手中的玉簪,仍用红丝带绑了头发,穿上了平常的红衣。 因花留夏最爱红衣,她的衣柜里,几乎都是红衣了,曾经的湖水绿、鹅黄或杏色的衣裙都被沉在了箱底。 文玉皱眉,她觉得小姐这样打扮虽然也很美,但未免太简单了,“小姐,您第一次去顾府,这样打扮,恐会失了礼数。” 花留夏已往梨水院外头走,“去迟了更会失了礼数。” 可是时间明明够啊……文玉将这句话咽下,跟了上去。 花留夏出门的时候,花盛也在府门口,也不知道是刻意在此等她,还是碰巧遇到,花留夏行了一礼,“父亲。” 花盛嗯了一声,上上下下看了她的打扮,眉心不禁皱起,但没有对她的打扮说什么,隔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去吧,切莫丢了花府的颜面。” 花留夏唇角微扬,黑眸里有一抹亮光闪过,答道,“女儿知道了。” 花盛没说什么,由两个小厮簇拥着走了。 花留夏支开了轿夫,和文玉走在街上,到了地方,文玉下巴快掉到地上,不禁拉着她的衣袖,“小姐,我、我们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花留夏将衣袖从文玉手中抽出来,笑吟吟道,“自然不是来卖你的,你乖乖在这儿等我。” 此处正是醉春楼。 花留夏说完已不管文玉,上去跟门口的姑娘们打招呼。 文玉看着自家小姐和青楼女子甚为熟稔的样子,早已呆若木鸡,久久没有反应。 那青楼女子知道花留夏的来意,对她说道,“不巧得很,牡丹姑娘刚刚出去了呢。” 花留夏微愣,很快回神,对女子笑笑,“多谢这位姐姐。” 花留夏过去的时候,文玉还在呆愣中,醉春楼门口的姑娘正瞧着她笑,花留夏拉着她走,一边道,“做什么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 文玉这才醒过神,她拉着花留夏的衣袖,语气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小姐,您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花留夏道,“本来是来找人一同去顾府的,但看来她已经自己去了。” 文玉神情古怪,“找青、青楼姑娘,去顾府?” 花留夏难得正色,对文玉道,“青楼姑娘也是人。” 文玉呐呐地住了口。 花留夏和文玉到了顾府门外,文玉看着顾府门口站着的天青色身影,一时间呆愣住了,反应过来,问着身边的小姐,“小姐,这便是顾公子吗?” 花留夏点了点头,眉心不禁隆起。 文玉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只见那顾公子已朝自家小姐来了,她立马垂首规规矩矩跟在自家小姐身后,此时心里却是在想,这么英俊潇洒的公子,不愧是乐陵三大公子之一,配得上自家小姐,可是……小姐为什么偏偏那么抵触顾公子呢…… 顾逸飞上前,凤目含着笑意,“可真准时。” 花留夏问,“你在等我?” 顾逸飞唇角上扬,“自然。” 花留夏面带疑惑,问他,“有客人先到了吗?” 顾逸飞认真地答道,“今日只有你一位客人。” 花留夏突然转身,对文玉道,“时候还早,我们去对面茶铺喝会儿茶。” 文玉瞧自家小姐居然直接晾着顾公子,呆愣在原地,她不禁看向顾公子,却见他一点儿都不生气。 顾逸飞挡在花留夏的前面,勾了勾唇,有些无奈地说道,“若你是想等人,那就不必等人,你等不到她了。” 花留夏眼睛眯住,“是你?” 顾逸飞伸手去拉她,刀光一闪,他被迫后退一步,花留夏在几步开外看着他,目光不善。 文玉害怕地拽住她的袖子,“小姐——”,小姐怎么能对顾公子动刀呢? 顾逸飞已习惯她随时对他大打出手,毫无波澜地说道,“今日是家宴,其他事情先不提。” 看着俊朗无双的面容,花留夏突然冷笑一声,收了青霜,自顾往府里走。 守门的护卫早看到刚刚的事情,知道花家大小姐的厉害,更知道她将自家公子吃得死死的,在她经过时,众人低头敛目,大气都不敢出。 早有小厮进去通报,顾北征和顾夫人迎了出来。 护卫和小厮们见到将军和夫人亲自来迎,顿时更加恭敬了。 文玉今日受惊太多,此刻更是反应不及,只得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家小姐。 顾北征上前轻轻揽着花留夏的后背,笑得爽朗,“留夏,你可算来了,顾伯伯等你好久了。” 顾夫人在另一边揽着她,两人簇拥着她往里走去,顾夫人说道,“早听说留夏生的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花留夏不禁皱了皱眉。 顾逸飞跟在后面,唇角不经意地上扬。 宴席设在花厅,除了顾将军夫妇、顾逸飞,还有顾奚言和他的新婚妻子赵箐箐也参加了宴席,四个丫鬟站在旁边侍酒,桌上布满山珍海味,花留夏的目光落在赵箐箐的脸上,她皮肤白皙,只是鼻翼处有一颗醒目的黑痣,唇角有一道暗红色的胎记延伸到脖颈。 花留夏并不是故意的,只是这样的容颜,常人见了都不得不多看一眼。 何况,这门婚事还是她一手促成的。 文玉也看呆了,只是她可没自家小姐胆子大,看了一眼,便迅速低下了头。 顾北征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花留夏回神,对上了顾奚言愤恨的眸光,花留夏对他举杯,“顾二公子气色越发好了。” 顾夫人笑道,“留夏还见过奚言?” 花留夏道,“虽不太熟,但总归见过。” 顾奚言冷哼一声,别过目光,已不再看她。 顾夫人心里已酝酿了好半天,这才道,“留夏,你原本和逸飞就是有婚约的,上次退婚是我一时糊涂,希望你不要怪伯母。” 顾夫人身为当家主母,却开口向花留夏一个黄毛丫头道歉,这已是放低顾府的位置,诚意十足。 文玉站在旁边,心里十分震惊,也渴望自家小姐态度能软下来,可是...... 花留夏道,“留夏一个晚辈,万不敢让夫人屈尊降贵向我道歉。”,此话合情合礼,文玉暗暗松一口气,却不想花留夏继续道,“若是夫人真心觉得有愧,不若再取消了这婚事,那留夏必定感激您的恩德。” 文玉傻眼...... 顾家人除了顾逸飞,其余人集体石化,顾逸飞俊颜神色无波,对顾夫人道,“留夏素爱开玩笑,母亲切莫放在心上。” 顾北征爽朗大笑,“留夏果真是个直肠子,倒不像花盛那文臣养出来的闺女,若不是你和这臭小子有婚约,真想收你做干女儿。” 顾夫人可没顾北征这么看得开,她原本是被儿子闹腾的没法子,所以同意了他们的婚事,她原以为花留夏和她儿子是两情相悦,却没想到花留夏这么抵触这门婚事,花留夏当场不留情面的话,已让她的脸色沉如寒霜。 花留夏没接顾北征的话,她的目光落到顾夫人脸上,好奇地问道,“顾夫人,留夏听说顾家有一条家训,顾家儿郎娶妻只能娶一个妻子,不知可是如此?” 顾夫人原本已经很郁闷了,听到这一句,几乎要吐血。 若是有这样的规矩,那顾奚言算什么? 她是故意的吗? 席间所有人脸色都沉了下去,顾逸飞正想说什么,顾北征已打哈哈转移话题,“留夏,尝一尝这一道菜,这是我最喜欢的菜”,说着给她夹菜。 花留夏嘴角微扬,花留夏来之前便打听清楚了,顾北征有一妻一妾,顾奚言便是妾室所生。从那日顾将军跟她说了顾家家训后,她便知道这是个没正行的家主,跟他儿子一个样。 第三十九章 阿花是谁 顾北征缓了缓,又道,“留夏,上次皇家猎场上,听说你猎了一头棕熊,年纪轻轻的真是不错,哪日与我比试一下,如何?” 花留夏嘴角微扬,回道,“顾伯伯谬赞了,上次留夏是借了端王殿下的力,凭我自己,可是猎不了这头棕熊。” 此话一出,所有人表情都变得怪异,顾北征愣住了,顾夫人、顾奚言和赵箐箐深深皱眉,仿佛她多么不守妇德一般。 顾逸飞面色却是平静,他说道,“说起这事儿,倒是提醒我了,我还未跟端王道谢过,毕竟他从棕熊手底下救了你。” 花留夏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不劳烦顾公子你了,以我和端王殿下的关系,这种事他不会放在心上。”,花留夏仿佛和端王很熟一般,这句话说得心安理得。 对于顾府的人来说,这话可就不清不楚了,花留夏身为一个闺阁小姐,端王殿下又未娶妻,男未婚女未嫁,两人能有什么关系?若真是有个什么,对方可是端王殿下,他们能怎么办,也就是顾府的颜面扫地。 文玉擦了一把冷汗。 席间一阵静默,顾逸飞脸色也黑了,只有花留夏在认真地吃菜,顾府厨子的手艺确实不错,比花家要好些。 花留夏全程挑衅的话语,几次让顾家下不了台,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顾奚言站起来道,“父亲,母亲,箐箐身子不适,我陪她先行回去了。” 顾北征立马道,“你们去吧。” 顾奚言和赵箐箐离开了,顾北征干咳了两声,缓了缓冷凝的氛围,笑呵呵说道,“听说留夏上次出去游玩,也是端王殿下救了你,端王殿下这份情,我们顾府无论如何也该感谢的”,说罢,朝顾逸飞道,“臭小子,改日定要备一份厚礼,带留夏一起去端王府致谢。” 花留夏扯了扯嘴角,逃婚都变成游玩了,他们当真很给她面子了。 顾逸飞看了看花留夏,应道,“是,父亲。” 顾夫人的脸色从刚才起一直就没好过,顾北征暗地里按了按她的手,她的神色才稍稍舒缓,可突然想到什么,眉心狠狠纠结在一起。 顾逸飞多次对顾夫人暗示什么,顾夫人都无动于衷,顾逸飞径直道,“母亲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送给留夏?” 花留夏来了兴趣,看着顾夫人。 顾夫人终于下定决心,随手拔下发髻上的一支金步摇,递给花留夏,说道,“初次见面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根步摇算是一点儿小心意。” 顾北征惊讶。 顾逸飞失望。 花留夏从他们的反应中明白了些什么,一手接过步摇,眉眼含笑,“多谢夫人赠礼。” 花留夏将步摇递给文玉,文玉恭敬接过,仔细地收好,心里却是无比惆怅,从这里她才看到自家小姐不嫁顾公子的决心。 顾夫人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抚了抚额,说道,“你们慢用,我突然有些头疼,就不奉陪了。” 一场家宴从原本的六个人,到后来的四个人,再到现在的三个人...... 场面几度陷入尴尬,就连侍酒的丫鬟们都有些站不住了。 顾北征心想,莫不是这个小丫头当真瞧上端王了,所以对这门婚事这样抵触?说起来,以端王那样的身份、样貌与才华,哪个年轻女子能抵挡得住?顾北征想及此,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儿子一眼,终于想明白,还是得让儿子先拿下这个小丫头的心才是。 顾北征呵呵笑道,“我也吃饱了,你们年轻人才有共同话题,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毕又对顾逸飞道,“逸飞啊,好好带留夏在府里逛一逛嘛,也让她熟悉熟悉我们顾府的环境。” “是。” 一场家宴吃到最后只剩下花留夏和顾逸飞两人。 文玉拂了一把冷汗。 顾逸飞将一杯酒一饮而尽,砰地一声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这一声吓得几个丫鬟一颤,文玉也吓了好大一跳,只有花留夏对此满不在乎,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问着顾逸飞,“要不要逛逛你们顾府,若是不逛的话,我就回府了。” 顾逸飞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逛!怎么不逛!” 花留夏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两人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一排榕树投下阴影,挡住了微辣的日光,湖风吹过来,带着些潮热。 文玉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 天青色的身影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看着湖面,目光有些缥缈,“你就如此不想嫁我?” 花留夏道,“如果你真想说道说道,我们倒不如说说牡丹的事情。” “牡丹?”,顾逸飞看着她,俊眉紧拧,“这关牡丹何事?” 花留夏道,“你与她已有了那一层关系,你怎么就没想过给她一个交代?” “我已经——” “你想说你已经给了她银票,是吗?没错,十万两是很多,可你觉得钱能买到一切吗?你有问过她,她到底愿意吗?” 顾逸飞凤目眯住,“她都告诉你了?” 花留夏嘴角微扬,“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到了现在,你还在想这种问题,你口口声声把她当做红颜知己,你有真正地尊重过她吗?” 顾逸飞眉目微沉,嚼着她话中的两个字,“尊重......” 花留夏不再说什么,往前走去。 顾逸飞上前抓住她的手腕,“这不过是你的托词。” 花留夏有些无力,甚至懒得动青霜,“你认为是就是吧,总之,我们不是一路人。” 顾逸飞冷哼着反问,“你跟我不是一路人,跟端王就是了?” 花留夏皱眉。 顾逸飞继续道,“你刚刚席间的话,或许能蒙骗我父亲,可骗不了我,上次在丽水,我可没看出来端王哪里对你另眼相待。” 花留夏不想再与他分辨下去,她抬头看他,“怎样你才愿意退婚?” 顾逸飞咬牙道,“你休想!” 花留夏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凝着他,顾逸飞毫不退让地对上目光,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各不相让,刚刚短暂的平和似乎没出现过一样,两人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 “公子,不好了!阿花掉下茅坑了!”,一个小厮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惊呼。 阿花......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称,花留夏下意识皱了皱眉,她看到顾逸飞表情有些紧张。 顾逸飞上前几步,问着小厮,“怎么回事?” 小厮答道,“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才发现,这会儿已经有人在打捞了。” 花留夏不禁问,“阿花是谁?” 小厮见这位小姐与自家公子在一起,想来身份不简单,恭敬地答道,“阿花是公子养的爱犬。” “......” 顾逸飞刚走几步,想起了她,正要说什么,花留夏抢先道,“掉茅厕又不是掉水里,我可不去。” 顾逸飞正有此意,对她道,“你在此等我,我很快回来。” 花留夏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第四十章 混账东西 顾逸飞跟着小厮走远了,文玉不禁对花留夏道,“小姐,要么我们回去吧......” 花留夏问,“你也觉得顾府无聊啊?” 文玉哪敢,她就是觉得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再待下去不知道还要发生什么事情,文玉说道,“小姐,您不是也不喜欢顾府么,要么我们现在就离开吧?” 花留夏颇为欣慰,“文玉,你可算开窍了。” 文玉有些糊涂。 花留夏道,“只是怕已经走不开了。” 花留夏话音刚落,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花大小姐,好大的本事!” 顾奚言站在另一头,文玉虽然不认识这位公子,但只觉他来者不善,文玉不禁害怕地拉了拉花留夏的衣袖,花留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对她道,“在这儿等我。” 花留夏上前,上下打量他一瞬,说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果真不错,好些日子没瞧见顾家二少了,现在看你精神愈发好了。” 顾奚言想及前事,脸色顿时黑沉如同阴天的乌云,这女子稍使手腕,便搅乱了他的终身大事,他现在再也不会被她的外表所欺骗迷惑,他一把拽住花留夏的手腕,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花留夏,我警告你——” 顾奚言话未说完,却感觉花留夏就势扑到他的身上,他心里大骇,立即后退两步,只是花留夏站立不稳,身体重量依托在他身上,他刚后退,两人便一起栽倒在地。 文玉看着自家小姐被顾二公子拽到怀里,还倒在地上,她惊呼,“小姐!” 花留夏从他的怀中,支起身子,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顾二公子这是做什么?” 顾奚言一把揽住她的双肩,正要推开她,却听一个受惊的女声道,“你、你们在做什么?” 赵箐箐哭着跑开,几个婢女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这一幕,也跟着离开了。 “赵箐箐,你站住!”,顾奚言想要去追,衣摆却压在花留夏的身下,他站立不稳,往湖里倒去,情急之下,他抓住了离他最近的花留夏。 文玉刚刚跑上前,却没能抓住自家小姐,只听噗通一声,小姐随顾二公子掉入了湖中。 文玉惊呼,“小姐!” 随着这一番动静,赵箐箐和她的婢女们又回到湖边,赵箐箐站在湖边,看着湖里起起伏伏的身影,对婢女们疾声道,“快去救人啊!” 有人跳下去救人,有人去找人帮忙,现场乱成一团。 事情闹得太大,连顾北征都赶来了,顾逸飞也急急忙忙地来了。 花留夏和顾奚言被捞了起来,顾奚言喘了几口气,倒没什么事,花留夏却有些惨,吐了几口湖水后,才慢慢醒转过来,虽是醒了整个人却是虚脱无力,她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顾北征问发生了何事,文玉气愤地将所见所闻说出来,赵箐箐脸色不好看,却没有一句话,显然印证了文玉的话,顾北征黑着脸指着顾奚言的鼻子骂道,“混账东西!滚回你的院子,罚你禁足三个月。” 顾奚言冤枉,想要辩解,“父亲,我——” 顾逸飞一把拽起他,逼退他两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秦无花的事,阿花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我警告你别再碰他,否则下次就不是禁足三个月这么简单了!”,说毕将他推给小厮,说道,“将二公子带下去!” 顾北征对花留夏道,“留夏啊,让你受委屈了,你衣裳已经湿透了,先让丫鬟给你换一身衣裳,可好?” 顾逸飞半跪在她身边,看着她,眸光沉沉。 花留夏眼皮颤了颤,喊了一声,“文玉——” 文玉立刻上前,扶起了她,花留夏靠着文玉,没再看众人一眼,只说道,“留夏告辞。” 说毕,便由文玉扶着离开了,所经之处,留下一路水痕。 顾北征在她身后喊道,“留夏,你放心,这件事情顾伯伯一定会给花家一个交代,那个臭小子,我绕不了他!” 顾北征思索了一阵,这个时间,花盛应还在尚书省办公,他决定主动找花盛道歉,打定主意后,见顾逸飞还怔在原地,毫不留情地一脚踹过去,“臭小子,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送送留夏!” 顾逸飞在外面放荡不羁,在他严厉的父亲面前,却是很听话的,顾逸飞收回神思,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顾北征带兵多年,一直是个暴躁脾气,对顾逸飞、顾奚言皆是如此,只有在花留夏面前,才将脾气收敛了起来,此时只有他一人了,他原形毕露,骂道,“这一个个的,没一个让老子省心的!” 花留夏浑身湿漉漉的走在大街上,不时有人回头看她,她并不在乎。 顾逸飞皱眉,上前一步挡住了一个男人无礼的目光,这才开口,“奚言他没这个胆子,是你故意的吧?” 花留夏没有说话。 文玉却是生气了,虽然顾家公子名冠乐陵,可在她心里,谁也不能大过她的小姐去,文玉愤怒道,“顾公子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家小姐,明明是您家二公子无礼在先,我家小姐吃了亏都没说什么,您现在却来指责我家小姐!”,这是文玉第一次觉得,顾家公子配不上自家小姐。 顾逸飞这辈子被丫鬟数落过两次,次次都与花留夏有关,他蔚然一叹,没了话。 到了花府,花留夏从始至终都没有看顾逸飞一眼,也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文玉余怒未消地道,“顾公子请回吧。” 顾逸飞站在花府门口,看着两个人影步入花府,良久,他才折身而去。 花留夏回了府,管家见着她湿漉漉的样子,吓了好大一跳,连忙吩咐人去准备洗澡水、姜汤和干净的衣裙。 花留夏只道,“不必了。父亲在哪里?” 管家惊讶,却只得如实回道,“老爷还未回府呢。” 花留夏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花留夏并没有回梨水院,而是来了花厅,文玉不解,“小姐,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呢?” 花留夏只道,“你守在旁边就是。” 文玉呐呐地住了口。 花留夏掀开裙摆,突然对着空荡荡的主位,跪了下去,有水滴从她的头发上、衣裙上滴下,很快便浸湿了一片地面。 文玉惊得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口,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瞬间噤了声。 管家感觉大小姐情绪不佳,也不敢问,他小声问着文玉,“文玉啊,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没有花留夏开口,文玉自然不肯说,她只摇摇头,也跟着跪在花留夏的身后。 管家只好放弃,让大小姐这么跪着也不是法子,此刻老爷不在府中,他只能去请夫人了。 花厅外,不时有人丫鬟小厮路过,都惊诧地看着这一幕。 很快,消息传开,还有丫鬟小厮借故路过花厅,来看他们的大小姐的热闹。 没一会儿,柳梅香由两个丫鬟簇拥着来了,她站在花留夏面前,看她似乎已经跪很久了,不禁去扶她,“留夏,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花留夏却是没动,说道,“顾家公子行为不端,恳请母亲为我主持公道,取消婚约!” 柳梅香的手顿住,好半晌才说道,“此事还得你父亲拿主意,你先起来吧,等你父亲回来了,再行商议。” 花留夏却不肯动。 柳梅香也没辙,对管家道,“你叫人去请老爷回来,就说府里有大事需要他定夺。” 花留夏磕了一个头,“多谢母亲。” 第四十一章 她的母亲 柳梅香叹息着摇了摇头,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关于顾逸飞行为不端的言论前几日突然传遍乐陵,就连柳梅香都听到了,这事儿她曾经和花盛商量过,但花盛的意思是,传言不可信。她心底觉得这婚事想要免除,恐怕不易,但这话,不能从她口中说出来。 小厮在半道遇到了花盛,他们来的比众人预想地都要早一些。 花盛看着跪着地上的人影,和她浑身上下濡湿的模样,眸子一沉,他随即呵退了在场的丫鬟小厮们,问道,“怎么回事?” 花留夏磕了一个头,道,“顾家公子行为不端,恳请父亲为我主持公道,取消婚约!” 花盛缓缓坐到主位上,隔了一会儿才问道,“当真如此?” 花留夏不禁皱眉,文玉急道,“奴婢可以作证,是奴婢亲眼所见,顾二公子轻薄小姐,小姐反抗中才掉入湖中。” 花盛道,“此事我已经听顾将军说过了,做错事的人是顾家二公子,他已经狠狠责罚了他,这与顾家大公子不相干,不能因此解除婚姻。” 花留夏道,“顾家两位公子是一丘之貉,谁能比谁好过一分?难道就因为女儿今日跳湖保住了名节,所以父亲就完全不把此事放在心上?难道非要我被淹死了,您才信传闻是真?” 这一段话让花盛和柳梅香同时怔住了,特别是花盛,他没想到他扔在一边扔了三年的女儿,竟然这样伶牙俐齿。他眸子变得复杂,似在认真思索着她的话,又似在回想什么事情,花厅中陷入一片安静。 柳梅香看了看花盛,终是没有说话。 隔了半晌,花盛收回神思,深沉的眸子满是笃定,“退婚不是小事,顾家大公子无不妥之处,这婚约不能退。” 花留夏像是早已料到一般,并没有特别的惊讶或者失望,她嘲讽地笑了笑,说道,“父亲不愿意与顾家退婚,是因为我的母亲是青楼女子吧?” 此话一出,如平地惊雷,所有人都惊呆了。 花盛急一掌拍在桌上,站了起来,眉心深深拧起,“你胡说什么?” 花留夏毫不畏惧地看着他,“因为我母亲是青楼女子,所以你这几年才对我不闻不问,生怕玷污了您尚书大人的身份,而一个青楼女子的女儿,能与武威将军结亲,这自然是莫大的荣耀,管他顾逸飞是端方公子还是纨绔子弟,这都不是你所关心的,你自然不肯退亲。” 花留夏已站了起来,早已发麻的双腿险些站不住,她扶住桌沿,对主位上的人说道,“可你也别忘了,她是青楼女子,也是你亲自迎娶的正妻。” 花留夏说完,转身离去,文玉早已吓得说不出话,她起身揖了揖,追着花留夏出去了。 花留夏一席话仿佛把尘封的往事,再次掀了开来,花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似气的不轻。 柳梅香赶紧抚了抚他的后背,劝道,“留夏年幼,说话不知轻重,老爷息怒。” 花盛却一头栽在椅子上。 回了梨水院,花留夏却爬上樱花树,坐在树杈上,头枕在树干上,看着一墙之隔的街道。 文玉看不到她的表情,担心地喊道,“小姐,您没事吧?” 花留夏深深叹息一声,回头时已笑吟吟对文玉道,“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文玉还是很担心,先夫人的事情,她一直以为小姐是已经忘了,却没想到,小姐一直都记得的,“小姐,那您——”。 花留夏垂下眸子,有些黯然地说道,“不过是为她打抱不平罢了。” 文玉以为花留夏说的‘她’是先夫人,可花留夏自己也分不清楚,这个‘她’是先夫人多一些,还是原来的花留夏多一些。 原本的花留夏一直都知道,她的母亲是青楼女子,也是这个原因,她一直谨小慎微,受尽欺负,这一点,花留夏从穿越过来时便知晓,只是一直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如今真真切切感受到这事儿的影响。 文玉担心地道,“小姐,您的衣裳还是湿的呢,您先下来,奴婢找衣裳给你换了吧。” 花留夏眸子一动,突然跳到墙头,出了梨水院。 “小姐——” 花留夏走到破庙的时候,衣裙和头发都已干了,这个点儿,众泼皮们都守在自己地盘上,花留夏只见到了戴老大一人。 戴老大正躺在神像前面的石台上,舒服地抽着烟袋,见她来了,微微惊讶,问道,“有几日没见到你了,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花留夏曲着一只腿,在他旁边坐下,随口道,“想你们了,过来看看。” 戴老大一副明显不信的表情,却也没戳破她,抽着烟,抖着腿,一副逍遥自在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花留夏的声音传来,“你可听过离梦这个名字?” 戴老大动作停了一下,确认道,“你说离梦?” 花留夏点了点头。 戴老大半坐起来,沉默了一阵,才慢悠悠说道,“离梦当年可是名震大越的名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吧,听说后来嫁人从良了,你怎么突然想起问她了?” 花留夏道,“只是听人提起过,跟我说说她的事情吧。” 戴老大又抽了一口,在吐出的烟圈中,似乎看到一张倾城倾城的面容,“当年离梦最初火于南方,后来受邀来到乐陵各大乐坊演出,据说她表演的十几日,各大乐坊人满为患,甚至有不少王公贵族慕名而来。” 花留夏问,“你见过她?” 戴老大道,“那时候,我不过十几岁,也就是跟丁五陈二一个样子罢了,哪有机会见到离梦,只是常常听人说起她,所有见过她的人,都把她描述地跟一个九天仙女似的。”,说罢他叹息一声,“只可惜,她后来似乎被一个高官看中了,嫁为人妻,就彻底消失在那一行了。” 花留夏有些怅然若失,不禁又问他,“只知道这些了?” 戴老大道,“小丫头口气不小,你以为这些消息想知道就知道吗?当然赎她的高官身份一定极其显贵,愣是没有传出一点儿风声,没有任何人知道离梦去了哪儿”,他碰了碰她的肩膀,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既然问我这件事,你知道离梦嫁了谁?”,戴老大有些好奇,当年的仙女如今是何模样了。 花留夏站了起来,“我不知道。”,说罢便往外头去。 戴老大气得直吸几口烟袋,“几日不见,脾气长了不少。” 说罢也懒得与她计较,又躺在石台上,舒服地抖腿。 花留夏刚回到梨水院,文玉便凑上去,一脸的担心,“小姐,您没事吧?” 花留夏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吟吟道,“放心吧,我好得很。” 毕竟她不是真的花留夏,花盛并不是她亲生父亲,他的反应倒真伤不了她。 晚间的时候,柳梅香来了梨水院,不过是说些劝慰的话,还说了好些顾逸飞的好话,花留夏一一应下,心里清楚,这是花盛的意思,看来让花盛替自己退亲,是绝无可能了。 花留夏并不气馁,反而被激起了斗志,这个婚约,只要她不认,便不会作数,至于顾逸飞,她倒好奇他能坚持到什么地步。 第四十二章 喜欢端王 晚上文玉为她端来了姜汤,花留夏喝了姜汤,一觉睡到了天亮。 次日,安悠然约了她,花留夏带着文玉出了府。 在湖边,安悠然已到了那里,她今日穿了一身紫色烟罗衫,一半青丝在头顶绾成髻,只用一根白玉簪子簪好,其余青丝自然垂落,一副素雅简单的打扮,显然是想低调从事,可安悠然长得极美,即使是简单装扮,还是光彩夺目,一旦看到了她的面容,就让人无法别过眼去。 安悠然的身边只跟着小菊一人,却有几个纨绔公子哥儿围在她身边,为首的便是袁晖。 花留夏知道袁晖是个纨绔公子,而安悠然是如明珠一般的存在,自然是袁晖这种人不该染指的,花留夏正想上前为她解围,却听到清丽的女声响起,虽轻柔,却不失力量,花留夏不禁顿住步子。 安悠然对袁晖道,“袁公子请自重,你我父亲同在朝为官,你今日如此行事,是将他们置于何地?” 小菊在安悠然身后,愤恨地盯着几个浪荡公子哥儿。 袁晖扇了扇扇子,嬉笑道,“安小姐不要这么严肃嘛,我们又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恰巧遇上了,想约你一同游玩罢了。” 花留夏上前,梨涡浅笑道,“袁公子来晚了,今日安小姐已经有约了。” 安悠然见她来了,神色柔和不少,“留夏,你来了。” 袁晖陡然变色,折扇紧握在手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花留夏。 这里除了袁晖,其他人却是不认识花留夏的,他们见着又来了一位美人,有人调笑道,“美人儿,相请不如偶遇,大家如此有缘,不如一起吧?” 花留夏站在袁晖和安悠然之间,笑吟吟地瞧着袁晖,“袁公子觉得呢?” 明明是笑着,袁晖却感觉到一股寒意,他立马朝另外几个人道,“走吧走吧,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我们喝花酒去。” 有人不愿意,还怔在原地,看着笑意盈盈的花留夏,却被袁晖一把拖走了。 走得远一点儿,袁晖才对兴致缺缺的几人道,“刚刚那女子还是不要惹了,若是让她不高兴,不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有人问,“袁兄你未免太夸张了,不过是个女儿家,再厉害能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袁晖摇摇头,“顾逸飞如今的声名狼藉就和她脱不了关系。” 众人咋舌,暗暗称奇。 安悠然指着画舫,对花留夏温言道,“留夏,这边请。” 花留夏跟上,却发现文玉怔在原地,花留夏回头喊道,“文玉,发什么怔?” 文玉瞬间脸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安小姐好美......” 安悠然轻轻笑了笑,对文玉道,“快些跟上吧。” 文玉急忙点头。 小菊得意地扬眉,她家小姐可是乐陵第一美人,论美貌和才艺,在乐陵没人能比过小姐去。 画舫飘在湖面上,两人所处的船舱空间极大,内设香炉和更衣室,香炉里面正燃着安神香,隔着一道屏风,有琴师在弹琴,两人对坐在桌案上,桌案上摆了一些水果点心,船舱两边都开了平地的窗户,湖风扶来,带来些许的凉意。 小菊和文玉分别跪坐在自家小姐身后。 花留夏环顾一圈,赞道,“安姐姐可真是一个雅致的人,这个地方真是不错。” 安悠然轻笑道,“曾经是父亲带我来过这里,我见了喜欢极了,便求着父亲买了这艘画舫,你若喜欢,以后随时可以来找我。” 花留夏道,“那就先谢谢安姐姐了。” 琴声铮铮地传来,船舱内安静了一阵,安悠然突然对小菊和文玉道,“这里也不需要伺候了,你们自个儿去玩吧。” 小菊闻言退下了,文玉看了看花留夏,花留夏点头,她便也退下了。 船舱里只剩她们两人了,琴师隔得远,再加上琴声掩盖,因此听不到她们的谈话声。 安悠然明亮的眸子微微一动,问道,“留夏这些日子可好?” 花留夏道,“还不错!” 安悠然垂下眸子,有些惆怅地说道,“造化弄人,没想到不过一月的时间,你和顾家公子的婚约又提了出来,近日乐陵关于顾家公子的传言颇多,你真的还好吗?” 花留夏道,“谢谢安姐姐替我考虑,顾逸飞如何,我根本不关心,我也绝不会嫁给他。” 安悠然讶然,“可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家和顾家已立下这门亲事,你又能如何呢?” 花留夏轻哼一声,“还没成亲,一切皆有可能。” 安悠然道,“不知为何,总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若是旁人说这话,我定是不信,可是你说了,我觉得这纸婚约束缚不了你。” 这样被人夸赞的感觉还挺不错,花留夏水眸闪现盈盈亮光,笑道,“多谢安姐姐。” 安悠然站了起来,走到窗口,看着湖面,湖风带起了她的紫色衣摆。 花留夏侧身看着她,问道,“安姐姐今日找我,是有事情吧?” 安悠然没有回头,说道,“留夏,你记得你跟我说过,人的幸福该自己争取吗?” 花留夏点头,“当然记得。”,这话是在皇家猎场上,她对她说的。 安悠然又问,“你现在还这么觉得吗?” 花留夏点头,“当然了。” 安悠然回身,坐到她的身旁,看着她,认真问道,“留夏,你喜欢端王吗?” “什么?”,花留夏怀疑自己听错了。 安悠然再次问道,“你喜欢端王吗?” 花留夏想起那个穿白衣经常冷冰冰的人影,想到他便觉得通体发寒,浑身一阵激灵,她还是喜欢江明那种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又温文尔雅的。 花留夏知道是棕熊一事闹出的谣言太多,所以安悠然才有这个疑问,她认真地摇了摇头,“我不喜欢端王。” 花留夏笑了笑,“安姐姐是你喜欢端王吧?” 安悠然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被她这么直接地问中心事,她的脸颊不禁微微红了。 花留夏一时间好奇地很,问她,“安姐姐,端王殿下一向冷冰冰的,话也少得很,你怎么会喜欢他呢?” 安悠然看着远方的湖面,似陷入回忆里,悠悠说道,“六年前,他救过我。” 原来是英雄救美的情节。 花留夏却觉有些奇怪,上次她绑了安悠然时,端王只是派身边的侍卫来,自己并没有出现,怎么六年前他还有这副侠义心肠? 六年前,算起来,端王十五岁。 安悠然道,“其实那时候,端王殿下并不冷,他品行端方又温文如玉,一直是乐陵世家子弟争先效仿的榜样。” 花留夏觉得惊奇,不禁问道,“那端王怎么突然变成如今这样的性格了?” 安悠然回道,“端王殿下十五岁时单枪匹马剿灭了九龙寨,重伤昏迷了很久,再度醒来时,人们都说他变了,也就变成了如今这性格。” 花留夏嘀咕,“难道是在剿灭九龙寨时,头部受到撞击,导致性情大变?怎么听都觉得离谱啊......” 安悠然回神,轻轻叹息道,“我不知道端王殿下为何性情变了,可我想,一个人从来都只是冰冷对人,那他也一定冻伤了自己。”,说到后面,她的脸已黯然失色。 美人花容失色,就连花留夏都觉得不忍,她暗叹一声,安悠然是真的很喜欢端王。 花留夏不想她继续难过,问道,“安姐姐,我能帮你做什么?” 安悠然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对她道,“我知道你现在在清序学院就读,有机会见到端王殿下,你能不能替我将这封信传给端王殿下?” “当然没问题!”,花留夏收好书信。 安悠然脸有些烫,不太好意思地对她说道,“留夏,我知道你现在也琐事缠身,我不该找你,可我没机会见到端王殿下,不得已才来麻烦你,若今后你有任何需要,尽管来找我。” 花留夏道,“小事一桩,安姐姐不必挂心!” 下了画舫,文玉不禁问她,“小姐,安小姐找您做什么呀?” 花留夏揉她的头发,“你关心这么多做什么。” 文玉跳开,脱开她的魔爪。 花留夏不禁问文玉,“你觉得安小姐如何?” 文玉答道,“安小姐生得国色天香,又极有才情,是乐陵有名的世家小姐。” 花留夏又问,“你觉得安小姐和端王般配吗?” 文玉有些犯难,“奴婢并没有见过端王啊。” “顾逸飞你见过了,你就想端王殿下萧子枫比顾逸飞好一倍”,花留夏想了想,不禁更正道,“不,是十倍,你现在觉得如何?” 文玉眼睛瞪得老大,顾公子已经是世家公子的典范了,比顾公子好十倍,她实在想象不出端王是怎样的人。 文玉想了好会儿,才回道,“应该般配吧,安小姐是乐陵第一美人,天上有地上没有的,整个乐陵能配得上她的人,一个手掌都数得过来,再说了,自从咱们皇上登基后,端王爷已名列乐陵三大公子榜首,而且至今还未娶亲,这么看,两人真是很般配。” 花留夏点头,心里也这样想。 花留夏去了醉春楼,原本想找牡丹,可听人说,牡丹已经离开醉春楼了,不知去向。 文玉站在醉春楼的门口,简直如坐针毡,她不禁拉了拉花留夏的衣袖,“小姐,我们走吧?” 花留夏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 第四十三章 东窗事发 两日的时间转瞬即过,开学了,花留夏到了清序学院,她到寝房时,长乐公主还没到,她将安悠然的书信藏在箱底,心想待棋技课时,再拿给端王。 花留夏刚刚把东西放好,长乐公主的声音便响起,“花姐姐!” 两个宫女跟着长乐公主走进来,一人去替她安置衣物,长乐公主对另一宫女道,“快!把东西拿过来。” “是。”,小宫女将一个包袱放到桌上,包袱打开,是一堆大大小小的锦盒。 长乐公主一一打开,分别跟她介绍着。 “这是鎏金白玉手镯,一个小国进贡的。” “这是烧蓝镶金花细,我父皇以前赏我的。” “这是碧玉滕花玉佩,太后送的。” ...... 长乐公主认真地把十几个宝贝都介绍了一遍,对花留夏道,“花姐姐,这些都送你。” 花留夏愣了一下,公主出手还真阔绰,花留夏拿了一只手镯,说道,“却之不恭,我就收下这只手镯吧,至于其他东西,公主还是收回去吧,这些东西价值不菲,可不能这样随意赠人。” 长乐公主道,“送你怎能说是随意赠人呢。”,说罢将东西往旁边一推,“那我让她们把这些首饰收拾到梳妆台上,这样我们都可以用。”,说着已吩咐了宫女去收拾。 花留夏笑了笑。 长乐公主道,“终于开学了,花姐姐你不知道,皇宫里可闷死我了。” 花留夏失笑,“清序学院比皇宫好玩儿?” 长乐公主笃定地点头,“当然,皇宫就那么大,来来回回也就那么些人,我想出宫还出不来,但清序学院就不同了,下了课我可以去街上逛,还可以去找五哥玩,当然是这里好。” 花留夏失笑。 长乐公主突然意识到什么,突然一副自以为凶恶的嘴脸对着两个宫女,“刚刚的话,你们可不准说出去,否则本公主饶不了你们。” 两个宫女急急答道,“奴婢不敢。” 太学里的规矩,在读学子不能带婢女小厮随侍,两个宫女替长乐公主收拾好东西后,便离开了太学。 花留夏和长乐公主到太学里闲逛,一路上遇到斗蛐蛐的,玩骰子的,推骨牌的......各式各样的赌局,应有尽有。 长乐公主咋舌,“这里是太学吗?” 花留夏点了点头。 长乐公主见两人在假山后斗蛐蛐,斗得正欢,她看着甚是有趣,围上去观战,花留夏一把拽着她走。 长乐公主不舍地看着两只蛐蛐,“花姐姐,你看看这里多有意思呀!”,话未说完,她便看到顾逸飞从另一头走过来,顿时忍痛割爱,跟上花留夏,有些生气地说道,“这个顾逸飞,怎么哪儿都有他,真烦人!” 花留夏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经过一个假期的酝酿,赌博之风迅速占领了太学,除了赌博,还有很多人就学期间溜出去玩,各种违纪现象频频出现,太学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乱象。 太学里的老夫子们恨得牙痒痒,新增了十几条禁令,可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些禁令并没什么用处,此类现象屡禁不止。 在这种情况下,学院有了实质性动作,抓了几个典型人物来重惩,以此杀一儆百。而顾逸飞因声名狼藉成了典型人物的一员,也是清序学院里唯一一个被树成典型的人物。 被抓典型的学子有十个人,其中还有袁晖,顾逸飞跟在袁晖后面,随着队伍往静思院走,花留夏看得心情大好,见顾逸飞回头看她,花留夏还朝他眨眼,一副你也有今天的表情。 长乐公主摇摇头,有些不忍地说道,“听说这次这些人要封闭式抄书五日,想想就好可怕。” 花留夏道,“夫子们也是为了正一正学院的风气,可以理解。” 长乐公主朝她翻一个白眼,她与花留夏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自然知道,如今太学里的这份风气花姐姐贡献不小,她不禁道,“这次抓典型没抓着你,花姐姐你该庆幸的。” 花留夏揽着长乐公主的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朝她挑挑眉,“我怕什么,万事还有长乐公主撑腰呢。” 花留夏此时却没想到,袁晖与顾逸飞在一处,对她是没有好处的。 过了一日,马院长找到了花留夏,十分严肃地跟她谈了一场话,马院长沉着脸说道,“前些日子学院里有人传播侮辱顾公子的言论,听说这事儿是你传出来的?” 花留夏深深皱眉,笃定回道,“请院长明鉴,绝无此事。” 马院长疑惑地看着她,见她模样似不在说谎,一时也不知道她是否无辜,只说道,“最好是这样,这件事情性质恶劣,无论是谁做的,本夫子定会严惩不贷。” 花留夏恭敬答道,“是。” 马院长刚刚离去,花留夏眉头深锁。 “喂!”,长乐公主在她旁边拍了一记。 花留夏吓了一跳,“人吓人吓死人啊,公主!” 长乐公主看着马院长离开的背影,意有所指地道,“花姐姐,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花留夏问,“奚落我来的?” 长乐公主眨了眨眼睛,“怎么会?我自然是帮你的,别担心,我现在就帮你去探听消息。” 下午的课还未结束,花留夏便看到马院长在窗口张望,似乎在看她,花留夏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支着头偏头看长乐公主,长乐公主只对她眨眼,示意她安心。 花留夏心底叹息一声,第一次明白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果然,课刚结束,马院长便在门口喊,“花留夏,你过来。” 马院长声音来者不善,王爷郡王们忍不住投去了好奇的目光,只有长乐公主颇为淡定,还朝花留夏投去鼓励的目光。 花留夏一走近,便感觉马院长脸色不好,她行了一个学礼,“马院长,您找我。” 马院长没好气地说,“跟我来!” 待走到一处僻静处,马院长才停下脚步,花留夏恭敬地站好。 马院长道,“岂有此理!上午你信誓旦旦地跟本夫子保证,顾逸飞的事情与你无关,可现在已经不下五个人跟我指控你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花留夏道,“启禀院长,顾逸飞在学业期间溜出清序学院,去醉春楼厮混,这是不争的事实,与学生何干?此事学生冤枉得很,请院长明鉴。” 马院长道,“我且问你,那一场以侮辱顾逸飞的言语做的赌博,可是你的主意?” 花留夏眉目微沉,没有答话。 马院长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荒唐!实在太荒唐了!你可知这场赌局引发了多大的动乱?如今别说清序学院,就是太学的一百多个学子都受到影响,赌博成风,这成何体统!” 花留夏静默,揖了一个学礼,“学生愿意领罚。” 这大概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马院长神色稍缓,睨着她道,“若不是看在皇上和端王殿下的面子,太学里就容不得你了!从今日起,你去端王府接受管教,什么时候改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花留夏怔了一瞬,“……不必麻烦端王了吧?” 马院长瞪她,“还敢讨价还价?” 花留夏怔住。 马院长甩袖走了,走了一段,又回头对她说道,“你收拾一下,今晚便去端王府。” …… 第四十四章 又要抄书 长乐公主躲在旁边的拱门后偷看,马院长刚走,花留夏便转头去看她,眉头深锁。 长乐公主叫屈,“花姐姐,可不关我的事,马院长已经知道了......” 花留夏明显不信,“马院长怎么会让我去端王府?” 长乐公主道,“你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影响有多大,那几个老头里还有人想让你休学呢,但你是五哥推荐来的,谁敢让你休学?几个老头铁定是告到五哥那里了!”,说到这里拍了拍花留夏的肩膀,给她打气道,“反正端王府你也不是没去过,五哥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去待几日这事儿就过去了,花姐姐,别担心啦!” 长乐公主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小厮走过来,对两人行了礼,“公主,花小姐。” 两人看过去。 一小厮道,“花小姐,小的们奉马院长之命,送您前往王府。” 花留夏深吐一口气,想到那个白衣身影,心里冷如清霜,片刻又安慰自己,该来的总会来,再说了,她正好可以替安悠然送信。 花留夏道,“你们等我片刻,我回寝房取一些东西。” 花留夏随着两个小厮离开清序学院的时候,长乐公主远远地还对她挥着手,让她加油。 花留夏微愣,加油什么? ‘端王府’三个烫金大字的牌匾就在眼前了,花留夏不禁停住步子,望着那块金边匾额。 王府的管家早已等在府门口,见她来了,急急上前,行了一礼,“花小姐。” 花留夏收回目光,说道,“管家不必客气。” 两小厮道,“我等已将花小姐送到了,这便回去了,马院长让我们给王爷带句话,辛苦王爷了。” 这叫什么话? 花留夏转头看那小厮,只见两人已扬长而去。 管家躬着身,说道,“花小姐,王爷吩咐老奴来接待您,请随老奴来吧。” 花留夏微微一笑,“多谢管家,请带路吧。” 天色已经暗沉了,王府里每隔几步便掌着灯,明亮如白昼,不时有巡逻队经过,花留夏随管家走过回廊,又穿过小径,走了一刻钟了却还没到,花留夏问道,“王爷要见我吗?” 管家道,“王爷没说,只让老奴带您去兰室。” “兰室是什么地方?” “兰室位于西院,是王府里其中一处书房。” 花留夏眉心轻拧,没再说话。 终于到了兰室,花留夏抬头看了一眼匾额上飘逸的字,勾唇赞道,“好字。” 管家笑着道,“这块匾额是王爷亲自提写的。” 花留夏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两人还未进门,便有两个侍女迎出来,管家对两人道,“这位是花小姐。” 两个侍女俯身行礼,“花小姐。” 花留夏摆摆手,随口道,“不必客气!”,说完已自顾走进去,这是一间极大的书房,一眼看过去有十几排书架,都摆满了藏书,刚才听管家说,这只是端王府其中一间书房,花留夏原本以为花盛书房的书已经够多了,今日看来,端王府的绝对有过之无不及。 管家跟着上前,恭敬地说道,“花小姐,既然您已经来了,老奴便告辞了,您若有什么吩咐,随时告诉倩儿碧儿。” 花留夏从书架上收回目光,两个侍女依次行礼,“奴婢倩儿”,“奴婢碧儿”。 花留夏笑了笑,对管家点了点头。 每排书架都分门别类地列好了书籍的分类,花留夏一一看过,让她惊讶的是,这里除了名胜典籍、史书、兵书,还有志怪杂谈类书籍,她不禁笑了,看不出来端王殿下游猎如此广泛。 倩儿碧儿欲言又止好半晌,对视一眼,倩儿才鼓起勇气道,“花小姐,王爷有命,您得抄完这册《劝学》。” 花留夏回头,看到书案上一本厚度快赶上灯台的书。 花留夏来到书案边,翻了翻这本《劝学》,五百多页的厚度,全是讲圣人圣言,及其注解。 花留夏问,“没弄错?” 倩儿碧儿齐齐摇头,又不禁垂着头,不敢看她的神色。 花留夏合上书,一脸平静地问道,“抄不完会怎样?” 碧儿回道,“王爷没说......王爷只说等您抄完了,奴婢们才能带您去见他。” 花留夏终于发现这位优秀地人神共愤的端王除了冷以外的另一个缺点,那就是喜欢罚人抄书。 花留夏打了一个哈欠,就要往外走,“今日好晚了,明日再开始吧。” 倩儿碧儿赶紧拦在她面前,“花小姐,您不能出去。” 花留夏确认,“抄完这本书之前,我不能出兰室?” 两人点头。 花留夏眉毛一挑,“这书这样厚,就算我字写得再快,抄完它也得五六天,难道觉也不能睡了?” 倩儿指着紧邻最后一排书架的屏风,“王爷吩咐,在那里为您置了床。” 屏风后隐约看到一张小床,花留夏收回目光,问,“吃饭呢?” 碧儿答,“会专门有人送过来的。” 花留夏道,“出恭呢?” 碧儿道,“奴婢们会伺候您......” “打住!”,花留夏打断她的话,对她道,“我要见端王。” 倩儿碧儿脸色皆是为难,却都同时摇了摇头,倩儿道,“王爷说了,您在抄完这本书之前,不能出兰室......” 花留夏第一次发现,端王,萧子枫,真够狠的。 花留夏推着两人往外走,“书我会抄的,王爷也没说让我今天一定要抄完多少吧?你们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花小姐,您——” “花小姐,我们是王爷派来伺候——” 砰地一声,随着门被关上,两个侍女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外。 花留夏看也没看书案一眼,便转到书架旁,这还是她第一次亲近这么多的书籍资源,何况还是志怪小说,花留夏来了兴致,翻出好几本,拿到床上去看。 躺下来才觉得,这床虽然小了点儿,但还是挺软挺舒服的。 这一夜,花留夏看书看得入了迷,也不知道到什么时辰了,直到眼睛再也睁不开,书才从她的手中缓缓滑到身上,她渐渐睡去。 第二日,不到辰时,倩儿碧儿便在屏风后说道,“花小姐,奴婢们伺候您梳洗吧。” 花留夏拉着被子捂住耳朵,倒向里侧继续睡。 “花小姐?” “花小姐?” “花小姐?” 花留夏这下也睡不着了,她带着疲惫的眼睛坐起来,只嗯了一声。 听到花留夏应声了,倩儿碧儿这才越过屏风,两人看着床上零七八落的几本书,微微愣了愣,同时很默契地没有说话,只去服侍花留夏。 梳洗完毕后,碧儿端来了早膳,早膳很简单,只是一碗清粥和三样小菜,花留夏却吃得津津有味,心想端王府的厨子手艺真是不赖,连简简单单的清粥小菜也做得这样好,她不禁多吃了些。 用过早膳,花留夏有了精神,她在书案前坐下,碧儿已去为她研墨,花留夏提笔,问道,“我能先见端王一面,再抄吗?” 碧儿为难地摇了摇头,“花小姐,王爷从来说一不二,他的的命令断无更改,您在抄完这本《劝学》之前,奴婢不能带您去见王爷。” 花留夏认命地去抄书。 第四十五章 有点伤心 一上午的时间,花留夏抄了二十三页,二十三对五百页,顿时觉得无望,花留夏扔下了笔。 碧儿搁下墨锭,恭敬地说道,“小姐若是累了,先歇一歇吧,正好倩儿去传了午膳。” 花留夏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看着她说道,“我抄了多久的书,你便研了多久的墨,你的手不累?” 碧儿笑道,“这些活儿奴婢是做惯了的,不累的。” 端王府果然不一样,侍女也训练有素、很是得体,花留夏赞了一句,“业界良心。” 碧儿没听懂,脸带疑问,花留夏从怀中拿出一只瓶子,看着香炉道,“我不喜欢现在用的这个香,你去换上这个香吧。” 碧儿接过了瓶子却有些迟疑,不禁问道,“这个香是?” 花留夏道,“这是我最喜欢的安神香。” 碧儿闻言神色缓了缓,应道,“奴婢这就去。” 花留夏看着香炉里重新燃起的袅袅轻烟,微微笑了笑。 没一会儿,倩儿拎来食盒,她将菜品一一放下,花留夏对着几样叫不出名字的菜,嘴角微扬,“看着不错。” 两人伺候她用膳,花留夏吃得不多,很快便放下了筷子,倩儿赶忙去为她盛汤,谁知手上虚弱无力,差点儿连勺子都拿不住。 花留夏道,“没事,我自己来吧。”,她接过勺子,自己盛了汤。 花留夏正喝着汤,碧儿和倩儿一前一后栽倒在地上,沉沉地昏睡过去。 花留夏换了碧儿的衣裳,又捣鼓着梳了和她们一样的发髻,这才从兰室出来。 换装后的花留夏走在王府中,并不醒目,偶尔有路过几个侍女和侍卫,都没人多看她一眼。 花留夏避过上次端王所在的湖心亭,在王府里转悠起来,原本想在端王府逛一圈,但大半个时辰后,所见之景皆不重复,在绕过不知道多少道亭台回廊后,她已彻底迷失了方向。 花留夏在一条分叉口上,正考虑走哪一条,突然听到隐隐有男人的呼呵声传来,似乎有人在训练,花留夏来了兴致,循着声音走去。 花留夏停在一处叫义堂的地方,声音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义堂的门口还站着两名护卫,看起来并不简单,花留夏真是好奇极了,正好有一队侍女端着茶果点心进去,花留夏立刻跟上去,垂首走在最后面。 花留夏进了义堂后,便从队伍中离开,循着声音处找去。 穿过一道门庭,花留夏终于找到了声源,这是一处练武场,里面摆着几十口大缸,正有一群侍卫在上面健步如飞,每人手上还拎着两只装满水的木桶。说侍卫并不准确,这些人统一穿着黑色的劲装,与她在外面瞧见的侍卫不太一样。 江明双手负背,在一旁发号施令,“快!再快!” 暗卫们听了他的话,脚下的步伐更快了,桶里的水不时溢出。 花留夏不禁唇角上扬,训练中的江明和之前的温和模样大不相同,此时的他薄唇紧抿,脸上的线条绷得很紧,在花留夏看来,却依然很帅气,不,应该是,更帅气了! 这算不算缘分呢,她在端王府里瞎逛也能遇上江明。 “喂!站这儿做什么?”,突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花留夏回头,只见是一个穿着黑衣的侍卫,花留夏敛眉,恭敬地说道,“奴婢迷路了,不小心走到这里来。” 那人嗯了一声,说道,“知不知道这里不准随便踏足,快走吧。” 花留夏听话地点头,那人不再管她,已进入练武场。 花留夏瞧着旁边的槐树,又四下看了看,正好没人经过。 花留夏爬上了槐树,槐树枝叶繁茂,正好挡住她的身影,她压低了一枝枝条,从缝隙中正好看着江明严肃的俊脸。 “什么人!”,江明话落,已掷出一枚暗器。 暗卫们顿时停下动作,戒备地看着那颗槐树。 传来铁器相撞铮的一声,接着一个王府侍女模样的女子从树上落下,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所有人都觉得这女子会被摔死之际,江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上前,接住了下坠的女子。 花留夏下坠的力道之大,江明抱着她一个旋身才站定。 即使是训练良好的暗卫看着这一幕,都不免被惊着了,他们的江大人抱着一个偷窥不成的侍女,这是什么情况? 花留夏有些吓着了,刚刚那枚暗器正好打在她的青霜上,虽然她没有受伤,但暗器的力道冲击着她,让她掉下了槐树,刚才她还以为自己会被摔得很惨,没想到,江明又救了自己。 花留夏脸上渐渐恢复血色,她微微笑了笑,“江明,你又救了我一次。” 江明放下她,拱手做礼,“花小姐。” 花留夏按下他的手,“不必如此。”,江明却因为她探来的手,连忙后退好几步,花留夏微愣,“你怕我?” 江明抿唇,“于礼不合。” 花留夏道,“江明,我不在乎那些虚礼,你一个七尺男儿,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这话可太让人想入非非了,十几个暗卫停在水缸上,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他们不知道这女子是谁,但是关于江大人的八卦,他们是非常感兴趣的。 江明俊脸白一阵,红一阵,回头对暗卫喊道,“继续!” 暗卫们立马又跑了起来。 江明回头,脸色缓了一些,他说道,“听闻花小姐在兰室抄书,卑职送你回去吧。” 花留夏道,“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跟我说?” 江明垂眸,“没有。” 花留夏失望,只道,“你带路吧。” 出了练武场,江明走在前头,与她保持了几步的距离,花留夏看着端正守方的身影,不禁问道,“你对我敬而远之就因为我是尚书的女儿?” 江明愣住,不禁停下脚步。 花留夏上前,在他的身后站定,轻轻说道,“江明,我不介意的。” 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一颤,花留夏继续道,“身份地位这些,我从来不在意的。我喜——” 江明倏然回头,打断道,“花小姐!”,语气带着不自觉的惊慌,喊出她的名字后,他的神色已缓了下来,他只道,“卑职还是派人送你回兰室吧。” 花留夏失望难掩,“不必了,我自己回去。” 花留夏走出几步,还是忍不住回了头,却只见江明的背影,他又回了练武场。 花留夏刚刚走出义堂,便有两个暗卫跟上来,两人拱手做礼,恭敬说道,“卑职们奉江大人之命送花小姐回兰室。” 花留夏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第四十六章 学习礼仪 花留夏原本是算好时间,打算在倩儿碧儿醒来之前回去,可在义堂呆的太久,倩儿碧儿早醒了,两人醒来发现花留夏不见了,吓得六神无主,急忙去禀报端王了。 北斋是端王府最大的书房,也是端王萧子枫常用的办公之地,碧儿倩儿被侍卫挡在门外,那侍卫道,“王爷有要事,任何人不得进去!” 倩儿碧儿不敢逾距,只得跪在书房门口。 书房里,吴皓正禀事儿,突然听到外面的动静,他不禁停下来,端王眉目未动,只说道,“继续。” 吴皓连忙点头,继续道,“对方行事很隐蔽,属下刚查到蛛丝马迹,后续线索又断了,以此行事之风,对方绝不是普通的贼人。” 萧子枫眸子微微凝结,声音清冷,“再往三江会查一查。” 吴皓领命,“属下遵命。” 吴皓出北斋的时候,不禁看了看倩儿碧儿,心下有几分疑惑也压住了,他只看了一眼便离开。 倩儿碧儿见有人出来了,不禁抬头望书房里瞧,这一抬头便看到一片尊贵的白色衣摆,两人顿时垂眸,碧儿禀道,“王爷,花小姐她、她不见了。” 碧儿刚说完,便有一个侍卫过来,禀报道,“王爷,花小姐误闯练武场,江大人已派人送她回兰室了。” 倩儿碧儿原以为花留夏是被人掳了去,闻言大惊,惊讶过后,又略略放下心来。 端王沉默半晌,其他人也不敢抬头看他,过了一会儿,众人听到端王清冷的声音,“去西苑请赵嬷嬷。” 倩儿碧儿面露惊讶,很快应道,“奴婢遵命。” 花留夏回兰室时,果然见倩儿碧儿已不在了,香炉里原本的强效安神香已经燃尽了,只留了一缕极淡的余香。 书案上还放着她上午抄的书,花留夏一手支着头,将毛笔在手上转的顺溜,心想该找个机会单独和江明说说话才行,在端王府里,想来江明一定是有所顾忌的。 花留夏刚坐下,便有一位人近中年、穿着贵气的嬷嬷由七八个侍女簇拥着而来,倩儿碧儿也跟在后面,嬷嬷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很明显是针对她来的,花留夏放下毛笔,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赵嬷嬷原听说府里来了一位小姐,她是极高兴的,迫不及待想见一见,可又听说了前因后果,知道是受罚来的,兴致顿时减了大半,在看到花留夏毫无规矩的坐相后,脸色已经难看了,赵嬷嬷在书案前站定,一脸的严正肃穆,“姑娘可是花小姐?” 花留夏点头,“是我。” 赵嬷嬷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好会儿收回打量的目光,眸中浮了一层有碍观瞻之色,“花小姐身为世家小姐,怎能自降身份扮成侍女的样子?”,说着朝身后的侍女扬了扬手,两名侍女上前,只见她们分别捧着衣裙和首饰。 花留夏坐在书案前,依旧稳如泰山的模样,扫了一眼衣裙和首饰,笑问道,“这是何意?” 赵嬷嬷脸上自带威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老身是端王殿下的乳母,奉王爷之命,来教花小姐礼仪。” 端王觉得她很不守规矩吗?连自己乳母都出动了...... 花留夏轻轻叹息一声,“看来我没得选择。” 赵嬷嬷朝侍女们道,“为花小姐换装。” 四个侍女围着她转,有人为她换衣裳,有人给她梳头,两刻钟后花留夏焕然一新,头发梳了乐陵未嫁女子最时兴的发髻,身上穿着荷色烟罗长裙,挽着淡紫的丝绦,一副大家闺秀娉婷秀雅的模样。 倩儿碧儿也只见过花留夏一身红衣素净的打扮,看到她这样端庄优雅的打扮,不禁看得愣住了,不得不承认,花小姐可真美。 这个装扮花留夏没啥好说的,只是—— 花留夏晃了晃两只手腕,四只暖玉手镯清脆作响,花留夏有些汗颜,“这样也太夸张了吧?” 赵嬷嬷道,“戴手镯是提醒花小姐举止要优雅,若三日后手镯无损,自然可以取下来。” 花留夏问,“那若是碎了呢?” 赵嬷嬷面无表情的说道,“碎了一只,便多抄一遍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花留夏嘴角扯了扯,吐出一个字,“好。” “花小姐,走慢些,水洒出来了!” “花小姐,手不要紧绷着,自然放在身侧!” “花小姐,眼睛不要四处看,直视前方,注意仪态!” 花留夏头上顶着一碗水,来回地走,她觉得自己再走下去,都快变成耍杂技的了...... 而赵嬷嬷却坐在桌边,悠闲地喝茶,身后还有两个侍女为她摇着扇子。 花留夏直觉这位赵嬷嬷对她有意见,脸拉得这么长就算了,对于规矩的细节也扣得近乎丧心病狂......忽然间,花留夏脖子一歪,砰地一声碗到摔到地上,水漫了一地,赵嬷嬷眉心一皱,正要开口,花留夏已站在她的面前,一字一句道,“我要见端王。” 赵嬷嬷抿了一口茶,十分从容地说道,“花小姐擅自停下来,再多加十圈。” 花留夏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继续道,“我要见端王!” 赵嬷嬷这才看着她,“学完规矩,抄完书,花小姐自然可以见端王殿下。” 花留夏已十分想动手了,可不知道一旦她动手了,端王又会用什么手段对付她,她只好生生忍下来了。 这一日过得格外漫长,傍晚时分,赵嬷嬷终于撤了,花留夏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和腿,看着书案上的《劝学》,眸子逐渐闪现一点笑意。 有了白日的教训,倩儿碧儿已不敢近身伺候,两人小心地守在兰室门口,没有花留夏的召唤,她们不再进书房了。 两人却不知,此时花留夏已出了兰室。 今日白日探过路了,花留夏知道哪里是王府的外墙,端王府的墙比花府的难爬多了,花留夏借着几块石头才攀上墙头,她刚爬上墙头,便听到咔嚓的声音,她苦恼地发现,暖玉镯子碎了一只,她伸手去碰,镯子已碎成三段,她看着手心的碎玉段,仿佛看到了两本《劝学》,脸色顿时苦了下去。 花留夏心疼镯子的时候,一左一右两道黑色人影悄无声息地落下。两人的装扮与她白日见到的暗卫一样,只是眼前的两人都戴着面具。 花留夏将手镯的碎片放到袖中,无事般拍了拍手,说道,“我出去一下。” 花留夏微微动了动,两个暗卫手上已多了一把剑,剑身在月亮下泛着寒光,花留夏一手探着青霜,说道,“我和端王是朋友,你们可别乱来。” 两人丝毫不为所动,仍然拿剑对她。 “住手!”,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 花留夏大喜,“冷月!” 冷月飞上了墙头,对两暗卫道,“这位花小姐是王爷的客人,你们退下吧。” 两暗卫没应声,但下一刻已不见人影。 此处只有她们两人了,花留夏道,“冷月,这里也没有别人,你放我出去吧。” 冷月看了看她胸口的位置,说道,“王爷说的抄书,你即使假手于人也是没用的,不仅没用,还可能会更惨。” 花留夏将胸口的《劝学》按下去一些,被识破了,她也不再隐瞒,只说道,“你们端王府可真是门禁森严。” 以冷月对端王的忠心程度,花留夏明白,今日想出端王府是不可能了,花留夏索性放弃,上前揽着冷月的肩膀,说道,“好久不见,冷月越来越英姿飒爽了。” “花小姐——” “冷月,跟我讲讲江明的事情吧。” “......” “江明一直在端王府么?他何时会出府?” 冷月受不了她的追问,终于忍不住说出一直想说的话,“花小姐,你和我师兄身份悬殊,不可能的......” 花留夏问,“就因为我是礼部尚书的女儿?” 冷月点头。 花留夏道,“若我不是呢?” 冷月道,“这话你说过了,可是没有如果。” 花留夏沉默了一瞬,缓缓道,“我可以不是。” 花留夏不过是一抹异世魂魄,花家和乐陵的一切对她都没有多大的吸引力,说走就走,没那么难。这个问题她早就想过了,放下这里的一切,和江明离开,她是愿意的。 冷月诧异地看着她,似看到花留夏说这句话的决心,她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她才转过头,说道,“即使你可以放下一切,我师兄也不可能,他不会背弃王爷。” “那我就跟你们王爷要了他!” “......” 到了兰室门口,花留夏道,“我自己进去就行了,你去忙吧。” 冷月拱手做礼,离开了。 花留夏自然不能让她送回去,否则让倩儿碧儿发现她溜出去了,下次想出来可就不容易了。 果然,倩儿碧儿还守在书房门口。 花留夏小心避过她们的视线,从旁边的窗户翻进了书房。 花留夏将三段暖玉镯子放在书案上,明日若叫赵嬷嬷瞧见了这只碎镯子,五百页的抄书就要变成一千页了...... 不行! 花留夏对外喊道,“碧儿。” 碧儿推门进来,“小姐有何吩咐?” 花留夏道,“我要喝粥,稠一点儿的。” 一刻钟后,碧儿拿了食盒来,从里面拿出一碗清粥和几样小菜,花留夏舀了一勺粥,皱皱眉,“还要再稠一些,我要很稠很稠的粥。” 碧儿有些讶异,还是听话地去了。 一个时辰后,碧儿再次拎着食盒来了,看样子白粥是现熬的,稠了很多。 花留夏舀了一勺,满意地点点头,对碧儿道,“你下去吧,有需要我会叫你。” 碧儿退下了。 花留夏用粥将暖玉镯子粘好,等了半个时辰风干后,试着戴到手腕上,效果还不错嘛,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裂痕。 花留夏的笑还挂在脸上,突然间,手镯碎成三段,掉在书案上。 这样可不行啊...... 晚上睡觉之前,花留夏对倩儿碧儿说,“今晚我会熬夜抄书,明天中午你们再来叫我。” 倩儿提醒道,“花小姐,赵嬷嬷明早还要来呢......” 花留夏顿了一下,“那就等她来,你们再叫我。” 第四十七章 镯子碎了 晚间倩儿和碧儿是轮流休息,只有一人守在兰室门口,第二日一早,花留夏从窗户跳出来,倩儿靠在门口打盹儿,花留夏步伐很轻地走开了。 花留夏不喜欢这一身穿戴,可是她自己的衣裙被赵嬷嬷收走了,她只能穿成这样,这一身荷色烟罗长裙在她看来太累赘了,她得小心地拎着裙摆让自己不踩到裙边,她的头发也没有重新梳,只用一根簪子将半数头发簪起来。 花留夏从兰室中出来,拎着裙摆,仿若无事般走在路上,一路上遇到很多侍女小厮,那些人并不认识她,见她衣着不凡,都俯身行了礼。 花留夏淡定地回以一笑。 走在九曲回廊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住她,“花、花小姐?” 花留夏回头,原来是管家福伯。 福伯看到她,明显很惊讶,“花小姐,您不是在兰室——”,顾及着花留夏的颜面,他没能说下去。 花留夏一本正经地说道,“王爷叫我来的。” “王爷?” “倩儿碧儿说,王爷找我,我便来了,正好,福伯知道王爷在何处么?” 福伯虽然疑惑,但一想,若没有王爷的吩咐,倩儿碧儿定然不敢私自放花小姐出来,当即也没再怀疑,只说道,“请跟老奴来。” 福伯领她到了湖心亭,还是上次见到端王的那个地方,湖中的一片粉荷仍然开得灿烂,亭中的白色身影长身玉立,只留一个清冷的背影,福伯道,“王爷刚刚下朝回来,花小姐稍等,老奴先去禀报一下。” 花留夏拉住福伯,笑道,“不必麻烦了,我自己去找王爷吧。” “这——” 这时候,一个侍女端着早膳往湖心亭去,福伯叫住她,“我怎么没见过你,王爷的早膳怎么是你送来,知秋呢?” 那侍女停下步子,垂眸,恭敬回道,“见过管家,奴婢莲儿,是新来府里的,知秋姐姐病了,所以让奴婢为王爷送早膳。” 福伯点点头。 花留夏去接侍女手中的托盘,“我来替你送吧。” 那侍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花留夏的手,花留夏微愣,那侍女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又看花留夏穿着不凡,立马解释道,“这是奴婢分内之事,不敢劳烦小姐。” 花留夏没有错过她一瞬过度惊慌的表情,她想到什么,唇角若有似无地上扬,对管家道,“还是不麻烦您了,我就和她一起进去吧。” 那侍女见管家不再问话,福了福身子,便往湖心亭里走。 “花小姐——”,管家还想说什么,花留夏却已跟那叫莲儿的侍女往湖心亭去了。 福伯不禁跺脚,这位花小姐!难怪王爷要请赵嬷嬷教她规矩。 进了亭子,那侍女将托盘放在石桌上。 端王似在想事情,并没有回头。 花留夏看着白色身影,只觉得他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寒意,心底暗自叹息一声,一时不知道该喜欢端王还是该讨厌他,让她可以暂时逃过婚约的人是端王,让她抄书抄到痛苦不已的也是端王。 那侍女见花留夏似在怔神,她看向那个白色人影,眼神陡然变得凌厉,突然拔出袖中的匕首,向端王刺去! 花留夏想也没想就朝端王扑上去,“小心!” 端王身形微动,轻易躲开了匕首的刀锋,花留夏扑了空,扑到石栏上,眼见着匕首挥过来,她伸手去挡,匕首刚好刺在她的手镯上。 暖玉手镯霎时间碎成三段,落在地上。 眼见着那只匕首就要刺向她的手腕,花留夏正要拿出青霜来挡,一只白色衣袖落在眼前,端王一手擒住了那侍女的手,那匕首没能再逼近花留夏一分,端王眸子微缩,反手一掌,那侍女被震开数丈远。 这时候十来个侍卫从天而降,将那侍女团团包围,那侍女吐了血,支撑着身子半坐起来,“萧子枫,你害我家破人亡,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花留夏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不免惊讶,这是多么深的仇恨? 吴皓从侍卫中走了出来,听了女子大不敬的话,一脚踹在女子胸口,恶狠狠道,“找死!” 力道十足的一脚,让那女子再次受了内伤,吐了一口血,已没有力气再喊出话来。 吴皓再也不看女子一眼,对侍卫下令道,“带下去!” 那女子已被带下去了,侍卫们也都退了下去,吴皓上前,拱手做礼,一改先前的冷峻之色,带着无限的崇拜和敬畏,面露喜色,“王爷果然料事如神,沈家余孽果然出现了。” 萧子枫眉目未动,下令道,“严加审问,务必追查出其他沈家独子的下落。” 吴皓答道,“属下遵命。” “退下吧。” 吴皓抬头时不经意和花留夏对上了一眼,面露惊奇,这不是当初捉拿采花贼秦无花的那位姑娘吗?此时她一副世家小姐的打扮,明眸大眼、皮肤白净、身形窈窕,如姣花照月,让人错不开眼,此时的她看起来既高不可攀又美丽不可方物,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一时看愣了神。 花留夏自然也记得他,当初他可是口口声声让自己不要对端王心怀妄想,花留夏勾唇,颇为讽刺。 “吴皓——”,萧子枫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吴皓当即醒神,这位姑娘既然能站在王爷身侧,自然身份不简单,他面露羞愧,慌张道,“属下告退。”,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经过刚刚那场动乱,福伯已命人将早膳撤了下去,吩咐人重新准备早膳。 花留夏去拾三段碎裂的玉镯,端王拾起脚边的一段碎玉,墨玉眸子凝着碎玉的切口,花留夏急忙抢过那段碎玉,呵呵笑道,“我自己来就好了,不用麻烦端王的。” 端王收回了手,似不甚在意,他在桌边坐下,墨玉眸子半敛,慢悠悠说道,“书抄完了?” 花留夏站到端王面前,几只手镯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王爷,怎么说我刚才也奋不顾身地救了您,您有必要一上来就提抄书的事情吗?” 萧子枫俊逸清贵的脸上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问道,“这么说倒是本王的不是了?” 他的笑不明显,但花留夏还是注意到了,端王萧子枫丰姿如玉、清贵绝尘,这一笑如太阳照进雪山,又如千树梨花开,让人如沐春风,花留夏从来不是视觉动物,却还是看愣了神。 萧子枫垂眸不语,但脸上的清寒明显敛了三分,花留夏回神,顿时觉得自己犯花痴好丢人,一时也忘了刚才的话题,强自镇定说道,“那个、刚刚我的手镯为了保护王爷碎了,若是王爷不介意的话,送我一只新的?” 端王眉目温凉,应了一声,“好。” 花留夏惊喜,“多谢王爷。” 第四十八章 您的情书 这时候一个身穿紫绡翠纹裙的美人走了进来,只见这美人明眸善睐、冰肌玉骨,长相不俗,她正端了早膳来。 美人并没有屈身行礼,只是喊了一声,“王爷”,美人看着花留夏,目光有一瞬的诧异,随即朝她得体地笑了笑,花留夏回以一笑。 美人将早膳一一布在石桌上。 花留夏想,这美人气质脱俗,似乎和端王很熟稔,看来身份不一般啊,花留夏只知道端王尚未娶正妃,也不知这位女子是侧妃、通房或者妾室,花留夏说道,“这位姐姐生得好美,王爷真是好福气!” 花留夏原本讨好的一句话却让两人都变了颜色。 端王眉心微皱,那女子则是一脸惊慌,立马解释道,“小姐误会了,奴婢知秋,只是王爷的侍女。” “额——” 花留夏有些尴尬。 端王道,“知秋,你退下吧。” 知秋退下了,一时亭子中只有端王和她两人,端王正要动手盛粥,花留夏连忙上前,她走得急,差点儿被裙子绊倒了,她淡定地拎了拎裙摆,三两步上前,非常懂事地先一步拿过勺子,亲手为端王盛了一碗粥。 端王抬眸看了她一眼,花留夏朝他笑得灿烂,竭力掩藏自己的心虚。 端王拿着勺子喝粥,动作缓慢而优雅,花留夏很自来熟地在旁边坐下来,心想着不管是安悠然的事儿,还是她被罚的事情,都不好单刀直入,花留夏想了片刻,才开口道,“端王殿下在大越素有佳名,大越的百姓爱戴你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有人要刺杀你呢?” 端王一勺粥到唇边,闻言将勺子放下,说道,“任何人都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 花留夏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端王吃得不多,很快便吃好了,让知秋来收拾,花留夏从怀中拿出那封信,将信在桌上压了压,尽量让它平整一些,花留夏道,“王爷,这是有人托我给您的书信。” 信封上,极漂亮的小楷写着“端王亲启”四字。 端王看着这封信,眉梢轻拧,他拆了书信来看,花留夏瞄了一眼,只见漂亮的小楷写了满满的一页纸。 很快,端王便把书信放回信封中,花留夏惊奇,就算端王一目十行,这么短的时间,怕十秒钟也没有吧,不可能看完吧? 花留夏试探性地问道,“王爷,您要回信吗?” 花留夏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只觉他又变回之前寒气逼人的模样,刚刚的温和似乎只是昙花一现,让她不禁怀疑是错觉,端王看向她,俊逸清贵的脸上带着寒意,墨玉般的眸子微微凝住,带着些花留夏看不懂的东西。 花留夏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心底一凉,十分不解他的反应,此时也不敢多问,她呵呵笑道,“您再考虑考虑,这事儿也不急的。” 花留夏心想,安悠然六年都等过来了,这几天的时间,应该也不急吧。 气氛有些冷凝,花留夏有些后悔,怎么没先给自己求情呢。 还好她脸皮厚。 花留夏道,“王爷,可不可以不罚我抄书了?上次棋技课您罚抄的《棋谱》我还没抄完呢......” 萧子枫神色清冷,敛眉时却点了点头。 花留夏惊喜,不禁确认,“真的吗?” 萧子枫继续道,“若你能下赢本王一局棋,《棋谱》和《劝学》,你都可以不必抄了。” 花留夏笑得难看,“你会手下留情吗?” 萧子枫语气笃定,“不会。” 花留夏继续求饶,“那我可以不学规矩了吗?学这些规矩也很要命......” 萧子枫道,“不可以。” 花留夏深深叹息一声,失策了,原以为端王看到情书心情一好,说话也会好说几分,谁知他更不好说话了。 这时候冷月来了,她持剑拱手做礼,对端王道,“王爷,兵书尚书已在书房等您了。” 端王点点头,叫了知秋来,对她道,“送花小姐回兰室。” 白色身影离开湖心亭,走在九曲回廊上,花留夏看着那个身影,哀怨地喊了一声,“王爷——” 白色身影微微停顿,只是片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知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花留夏道,“花小姐,请。” 花留夏深深吐出一口气,出师不利啊,不管是安悠然的书信,还是她自己的求情,没一件事儿办好的。 唉...... 花留夏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不小心踩到裙摆,差点儿摔倒,知秋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花小姐当心!” “知秋,谢谢你。” “花小姐客气了,这是奴婢该做的。” 花留夏眼眸微动,问道,“知秋,你跟着端王很久了么?刚刚看你伺候王爷很熟悉的样子。” 知秋敛眉,美丽的脸上带着柔顺安静,“奴婢十岁便来了府里,已经伺候王爷八年了。” 花留夏了然地点头,忽然问道,“你跟王爷这么久了,一定知道王爷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吧?” 知秋怔住。 花留夏循循善诱,“是温柔贤淑的?还是优雅大方的?或者是爱动爱闹的?” 知秋眼眸半垂,答道,“奴婢......不知。” 花留夏有些失望。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那王爷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知秋面露难色,“请花小姐见谅,奴婢们不能擅自宣扬王爷的喜好,这个问题您可以亲自问王爷。” 花留夏讪讪地笑笑,“我不过就是随便问问,你不用这么紧张。” 两人一路回到兰室。 兰室里,赵嬷嬷已经来了,她坐在藤椅上,身后两个侍女摇着扇子,倩儿碧儿正跪在地上,似在受罚。 花留夏上前,看着赵嬷嬷问道,“嬷嬷,怎么回事?” 知秋后一步进来,微微俯身,给赵嬷嬷行了一个礼,“嬷嬷。” 赵嬷嬷的目光从花留夏身上移到知秋的身上,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疑惑,“花小姐为何会跟知秋在一起?” 花留夏看着碧儿倩儿委屈又害怕的样子,明白她们是因自己受罚了,她去扶倩儿碧儿,两人却害怕地不肯起,花留夏对赵嬷嬷道,“王爷找我,我忘记告诉她们便出去了,不关她们的事,请嬷嬷不要错怪好人。” 赵嬷嬷看着知秋问道,“当真如此?” 知秋点头,“刚刚花小姐确实是和王爷在一起。” 知秋是端王的近身侍女,她如此说了自然是可信的,赵嬷嬷没再说什么,只对倩儿碧儿道,“你们起来吧,下不为例。” 倩儿碧儿连忙点头,感激地说道,“谢谢嬷嬷,谢谢花小姐。” 知秋正要告辞,花留夏道,“知秋,你等等。” 第四十九章 粉玉手镯 所有人目光都落到花留夏身上。 花留夏从怀中拿出碎裂成三段的暖玉手镯,说道,“这镯子刚刚为了救端王碎了,你得帮我做个见证。” 赵嬷嬷闻言却慌了,抓住花留夏的手,问道,“王爷怎么了?” 花留夏只见过严厉的赵嬷嬷,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如此不淡定,她回道,“有刺客刺杀王爷,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赵嬷嬷着急忙慌地往外走,知秋上前拉着她,“嬷嬷,王爷没事,现在正在书房议事呢,您不必担心。” 赵嬷嬷听了知秋的话,这才放心下来,虽然很想亲眼见着端王无碍,但也不想打扰他,只能按捺住焦灼的心,停在原地。 花留夏道,“嬷嬷,这只手镯是因救端王而碎的,算是工伤吧?这总不能罚我抄书吧?” 赵嬷嬷再回头看她,眼中带着些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柔和,对花留夏道,“不罚你。” 这一日的学规矩简单了很多,对于她不规范的动作,赵嬷嬷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花留夏心里明白,赵嬷嬷是因为端王的事情给她放水,看来赵嬷嬷是真的关心端王啊! 下午的时候,赵嬷嬷让侍女给花留夏示范行礼的标准动作,一边说道,“花小姐,行礼身体要弯曲,不是双手揖一揖就算了。” 这时候,知秋领着两个侍女来了兰室,其中一人手上端着一只托盘。 赵嬷嬷问,“知秋怎么来了?” 知秋分别向赵嬷嬷和花留夏行了礼,“嬷嬷,花小姐。”,她身后两个侍女也跟着福了福身子。 知秋笑了笑,说道,“奉王爷之命,送一件东西来给花小姐。” 知秋此话一出,倩儿、碧儿还有其他侍女全都愣住了,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她们文治武功、威震大越又风华卓绝、寒如冬雪的端王殿下,向来不近女色的端王殿下,居然给女子送礼物? 她们不会是在做梦吧? 赵嬷嬷也愣了,犹如看见铁树开花了一般,一动不动。 只有花留夏不甚在意,她上前,唇角带笑,“王爷果然说话算数。” 知秋笑着点了点头,她身后的侍女捧着托盘上前,花留夏揭开红纱布,只见上面是一只粉玉手镯,手镯一侧的纹理很巧妙地是一朵花的形状,花留夏拿起来看了看,她虽不太懂玉,但想来端王送的,必定是好东西。 花留夏也就看了一眼便放下,回头对倩儿道,“替我收起来吧。”,说完又对知秋道,“替我谢谢王爷。” 倩儿还处在呆愣中,没有反应。 赵嬷嬷率先回过神来,却是问道,“没弄错?” 花留夏失笑。 知秋明白所有人的惊讶,这种心情她不是没有过,但在亲眼见着花小姐和王爷相处之后,她隐隐明白了什么,满腔的震惊和匪夷所思早已平复下去,她温言道,“王爷亲自吩咐的,不会错的。” 花留夏道,“倩儿,先收起来吧。” 倩儿还处在震惊之中,闻言如木偶般点点头,就要上前,赵嬷嬷忽然道,“等等。” 赵嬷嬷上前,忽然拉起了花留夏的手,花留夏下意识缩回手,却被赵嬷嬷准确地再次捉住,她温和道,“别怕。”,说着脱下了花留夏右手的两只暖玉镯子,又接着脱下了左手的一只。 赵嬷嬷拿起托盘里的粉玉手镯,动作小心地为花留夏戴在手腕上,戴好了却没放开花留夏的手,看着粉色玉镯,好会儿才道,“真好看”。 花留夏还从未见过赵嬷嬷如此慈祥的模样。 赵嬷嬷意味深长地说,“粉玉名贵,希望花小姐能珍惜,不要再让它碎了。” 所有人都看着花留夏白皙手腕上的粉玉手镯,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在她们看来,这是端王殿下第一次赏赐东西给女子,这是个信号,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欣喜,她们奉若神祗的端王殿下冷清惯了,有女子能走近他,她们为王爷高兴。 花留夏知道众人想多了,却没有解释的打算,这种事她越多解释也只会越描越黑,她干脆懒得纠正,只是有些惊喜地问着赵嬷嬷,“我不用再带那几只暖玉镯子了?” 赵嬷嬷抬头看她,温和地笑了笑。 花留夏一瞬间觉得赵嬷嬷有如圣母一般,自带光辉,天知道几只镯子在手上晃荡,让她多难受。 接下来,赵嬷嬷并没有让她学规矩了,打发了几个侍女,拉着花留夏坐下来聊天。 赵嬷嬷问长问短,从花留夏的家中情况聊到她的兴趣爱好,花留夏很乐意地一一回了她,毕竟,聊天和学规矩相比,可轻松多了。 赵嬷嬷后来还讲了很多端王小时候的趣事。 “王爷三岁的时候和睿王,也就是当今皇上,两人抢玩具打了架,三岁的王爷打不过五岁的睿王,急得哭了,王爷去皇后娘娘那里告状,谁知被皇后娘娘教训了一通,娘娘说君子背后不语人是非,后来将他们两个都罚了。” 想到端王还有这样的过去,花留夏忍俊不禁。 “王爷七岁的时候,有一次打翻了墨汁,污了太学马夫子的一幅山水画,他害怕夫子责罚,便动手画了一张一模一样的画,那副画几乎能以假乱真,过了好几个月才被夫子发现不对劲,后来马夫子告到先皇那里,先皇很生气,让王爷在清序学院跪了两个时辰呢。” 花留夏挑眉,端王和马院长还有这段过去...... “王爷十三岁的时候”,说到这里,她不禁笑了,“王爷十三岁的时候,端方雅正、知礼明义、文武兼备,已然是乐陵宗亲子弟的模范了。若不是......”,赵嬷嬷神色一黯,没有继续说下去。 花留夏颇为好奇,想起安悠然也说曾经的端王温润如玉、待人谦和有礼,只是九龙寨事件后,变成现在寒气逼人的模样,不知赵嬷嬷未说完的话,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花留夏不禁问,“若不是什么?” 赵嬷嬷意识到自己多话了,她扯出一抹笑,摇了摇头,只道,“不管是现在的殿下,还是以前的殿下,都是万里挑一的人物,值得托付。” 花留夏十分认同地点点头,不管从哪方面看,端王都是极好的,就是冷了点儿,但她想,冷点儿也没什么关系,至少不容易滥情,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安悠然眼光还挺好的。 赵嬷嬷以为花留夏将她的话听进去了,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这一日就这么愉快地过去了,赵嬷嬷显然还有一箩筐的话还未说完,但为了不影响她抄书,也不好继续待下去了,赵嬷嬷陪她用了晚膳后便离去了,离开前还说明日再来找她说话。 夜色降临,花留夏坐在书案前,看了手腕上的粉色手镯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着玉镯说道,“她们都觉得你对我多不一样似的,你若真的对我有半分好,哪还会这样捉弄我?抄书都要抄死了......” 花留夏静坐半晌,最终还是去抄书了。 第五十章 公主来了 五日的时间过去了,花留夏在兰室认真地抄了几天的书,赵嬷嬷每日都来,陪她说说话解闷儿,除了赵嬷嬷来,花留夏几乎都在抄书,五日的时间她终于抄完了三百多页。 花留夏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默默地发誓,以后绝不轻易轻易招惹端王了...... 发完誓,继续埋首抄书...... 长乐公主早就想来端王府了,但学院里这些日子事情好多,她才拖到今日才来,她走过来,倩儿碧儿看着公主脏脏的裙摆,愣了一刻,很快便反应过来,传闻长乐公主进端王府从来不走正门,都是靠翻墙的,原来传闻是真的。 长乐公主刚靠近兰室,倩儿碧儿便挡在她面前,倩儿弱弱地道,“公主,您不能进去......” 长乐公主霸道傲娇的杏眼瞪过去,一副你有本事再说一遍的神情,问道,“你说什么?” 端王府还有她不能去的地方?这个侍女疯了么。 倩儿咽了咽口水,对上长乐公主的眼睛,又迅速低下了头。 碧儿识趣多了,长乐公主素有“威名”,端王殿下又宠爱公主,惹得公主不高兴,只怕后果比放公主进去严重多了,她不禁拉了拉倩儿,自动让开了路。 长乐公主得意一笑,“这还差不多嘛。” 长乐公主走进去,花留夏已搁下笔,看着走进来的她。 长乐公主看了花留夏的打扮,看了半天,评论道,“从未见过花姐姐这副打扮呢,真是迷死人了!” 花留夏笑不出来。 长乐公主又看到旁边堪比烛台高的一摞手抄书稿,啧啧称奇,“花姐姐,你居然抄了这么多了,佩服佩服。”,说完又拿起那本劝学,掂了掂这本书的重量,叹息道,“五哥也太过分了,居然让花姐姐抄这么厚的一本书。” 花留夏胸口堵着一口郁气,不抒不快,她声音沉沉地问道,“公主,我进端王府的事情,是不是你撺掇的?” 长乐公主翻着书稿的手一顿,愣了一刻,立马否定,“怎么可能!”,接着眼眸微微一动,她不带一丁点儿心虚地说道,“马院长也不可能听我的呀!再说了,在端王府待几日便把这事儿平息下去了,不挺好的么?” 花留夏闷闷地道,“我宁可休学。” 长乐公主挑眉,“你若休学了,你爹肯定马上把你嫁到顾府去了。” 花留夏抬眉看她,“你什么时候把我的事情知道地这么清楚了?” 长乐公主嘿嘿笑着,眨眨眼道,“这还不是关心花姐姐你嘛。” 花留夏不再说话,埋头继续抄书。 长乐公主靠在书案上,说道,“花姐姐,你都抄了这么多了,歇一歇嘛。” 花留夏不为所动。 长乐公主继续道,“抄书这事儿,我最有心得了,连抄两个时辰以上,脑袋就会变慢,反应也会变慢,抄书速度自然也就慢了,不如出去走走,活动活动再回来,抄书速度会快得多。” 花留夏无动于衷。 长乐公主夺了她的笔,黛眉紧蹙,“花姐姐,我跟你说话呢!” 花留夏重新拿起一支笔,继续写着,说道,“公主,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和你有关,你害苦我了,现在我不想说话,你自己一边玩去吧。” 长乐公主再次夺过了她的笔。 花留夏再次从笔架上取笔,没料到长乐公主先一步抱走了整个笔架。 长乐公主后退好几步,在门口站定,眨眼说道,“花姐姐,我也是为了你好啊,再接着抄下去,人会变傻的。” 花留夏站起来,脸色已不好看了,“公主,把笔还我!” 长乐公主将空荡荡的笔架随手扔到一边,所有的毛笔都握在她的手中,她扬了扬手中的毛笔,无害地笑道,“花姐姐若是想要的话,那就来呀!”,说着人已跑出兰室。 倩儿碧儿听到动静,不禁凑到门口,却差点儿撞到迎面跑来的长乐公主,两人赶紧一左一右避开,她们还未反应过来状况呢,只见另一道人影也一阵风似的出了兰室。 “花小姐——” 倩儿碧儿想哭,守着花小姐抄书,这真是一件苦差事。 花留夏追上长乐公主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她将一把笔扔进了湖中。 长乐公主拍了拍手,一派潇洒和自在,完全没有做坏事心虚自责的模样,花留夏摇了摇头,两日没出兰室了,微辣的阳光和潮热的空气让她耳目一新,花留夏缓步上前,并不心疼落入湖中的笔,只问道,“公主到底干嘛来了?” 长乐公主拉着她往前走,一边说道,“给你解闷儿啊,你自己可不知道,你刚刚抄书的模样简直魔怔了。” “有这么夸张?” “有的。” 一路上遇到好些侍女家丁,他们见了长乐公主纷纷行礼,又快速地走过。 长乐公主叹息一声,“时间真快,顾逸飞他们已经放出来了。” 说起顾逸飞这个名字,花留夏不自觉眉心微蹙。 长乐公主拍拍胸脯,笃定说道,“但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来捣乱的!” 花留夏最近抄书抄的心力交瘁,已没有精力再去管顾逸飞,他爱怎样就怎样吧。 花留夏突然想到什么,唇角带着深深的笑意,只是片刻,她的笑容又消失了。 “花姐姐,你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公主,问你一个问题......” “花姐姐但说无妨!” “如果我有求于端王,怎样王爷才会答应呢?” 长乐公主顿时八卦脸,“花姐姐要求五哥什么?” 花留夏模模糊糊地说道,“一些私事。” 长乐公主则是笑得别有深意,打趣说道,“花姐姐直接向我五哥开口便是,你亲自开口,他不会不应的。” 花留夏并不觉得,上次便在端王那里碰了灰,“别闹,说正经的,我真的有事情想求端王。” 长乐公主乌黑的眼眸晶亮,摸了摸下巴,说道,“清序学院再有两个月就要临近大考了,在考试中取得第一名的人,可以向五哥求一件事情。” “当真?” 长乐公主不明她为何这么激动,只是如实地点点头。 花留夏唇角微扬,连眸子都沾染了几分笑意,她何必执着于让顾逸飞退婚呢,只要能把江明拐走,这纸婚约就由它去好了。 一遭穿越,她对这个世界好奇的很,如果能拐走武功高强的江明,两人一起流浪江湖,那真是太妙了。 长乐公主突然拽着花留夏进入旁边的花圃,花留夏被蔷薇花打头,不禁皱眉,“公主,你搞什么名堂?” “嘘......” 长乐公主拉着她往深处走,花留夏只得弯着身子跟上去。 走到底却是一堵墙,这里花卉稀疏,花留夏刚要直起身来,便被长乐公主扯着蹲下身子。 还不待花留夏问出疑惑,已有三道人影悄无声息地落在她们的身侧,是和那晚花留夏撞见的暗卫一样装扮的人。 长乐公主凶神恶煞地瞪着为首的暗卫,那暗卫虽然戴了面具,但还是受不了长乐公主直视的目光,终于,他一扬手,三人齐齐消失。 花留夏面露惊奇,“公主,你可以啊!” “嘘......”,长乐公主连忙捂住她的嘴。 第五十一章 被抓现行 这一安静下来,墙里侧说话的声音清晰可闻。 一个年迈的声音说道,“沈家和王家素来交好,又是姻亲,这件案子牵连极广,王家恐怕并不干净。” “此事已结束,不宜再追查下去。” 端王的声音...... 花留夏看向旁边的长乐公主,她却是挑眉一笑。 年迈的声音再次道,“此事关系重大——” 另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端王说的不错,此事再追查下去,势必会引起朝局动荡,此事到此为止吧。” 端王在讨论朝廷的事情,花留夏拉了拉长乐公主的衣袖,对她摇了摇头,意思说她们这样听墙角不好,这倒不是她有多高风亮节,主要是怕了端王了,若是他生气再罚她抄书,她一定会抄书抄死的。 花留夏拉了长乐公主要走,长乐公主却不愿意动。 这时候里面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让花留夏和长乐公主同时怔住了。 里面传来福伯的声音,“启禀王爷,不好了!长乐公主硬闯兰室,把花小姐带走了,两人已不知所踪......” 端王道,“赵嬷嬷不在?” 管家也知道,若是赵嬷嬷在场,长乐公主怎么也会给赵嬷嬷几分面子,也就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按理说,这个时间赵嬷嬷应该在兰室的,想起倩儿碧儿的话,管家擦擦冷汗,解释道,“听伺候的人说,赵嬷嬷不想耽误花小姐抄书,这两日都没有去兰室......” 管家颇想不通呀,赵嬷嬷因是端王乳母的关系,在端王府地位不同一般,再加上赵嬷嬷时常是古板肃穆的模样,就连他在赵嬷嬷面前也要小心行事,怎么赵嬷嬷就对这花小姐另眼相加,如此优待了? 两位官员见状,心想事情也议得差不多了,看样子端王有内务要处理,他们不便再留,便起身告辞。 花留夏是再也待不下去了,以口型对长乐公主说道,“走啊!” “叩叩叩”,突然一个声响在她们头顶响起。 两人齐齐抬头。 花留夏一抬头便对上了端王萧子枫清寒又深邃的眸子,顿时周身如被一盆凉水浇透了,一股凉意直蹿四肢百骸。 长乐公主站起来,嘿嘿笑着,“五哥......” 原来此处是端王的书房——北斋,两人绕过墙,往书房里去,长乐公主走在前头,显然心情丝毫不受影响,不仅不受影响,还有些雀跃。 花留夏看着公主的身影只觉得头疼,她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够能闹腾的了,这一对比下,觉得长乐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了端王的许可,北斋门口的侍卫让开了路。 两人进了北斋,长乐公主迈进门槛,笑盈盈喊道,“二哥,五哥。” 花留夏一眼便看到了气质清寒的端王,不小心对上他的眸子,只觉如做了贼般心慌,她不禁别过目光,却在看到另一人的时候愣住了...... 那人一身玄色便袍,气质淡然而又丰姿如玉,正是皇帝——萧子泽。 皇帝对长乐公主宠溺一笑,“不在清序学院好好读书,又来端王府胡闹。”,这一句话气质温和,淡雅如菊。 在自己两位哥哥面前,长乐公主一改作威作福的作风,上前抱着萧子泽的胳膊,撒娇道,“人家哪有胡闹。” 皇帝无奈地笑笑,脸上却没有责怪之色,他的眸子落到花留夏身上,嘴角含着一抹柔和的笑意,说道,“听闻花小姐在端王府学规矩,可还习惯?” 花留夏原本看着萧子泽和萧子枫,心想果然还是皇家基因强大,单论他们的容颜,走在大街上恐怕都会引起骚动吧,花留夏虽然心里如此想,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听了萧子枫的话,向皇帝和端王微微欠身,“参见皇上,参见端王。” 皇帝虚扶一把,“不必多礼。” 花留夏看了一眼端王,不小心对上了他寒潭般的眸子,她收回目光,立时道,“端王府很好,王爷也很好,臣女非常习惯。”,一番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皇帝似乎心情不错,笑了笑,说道,“如此便好。”,皇帝看了看端王,对花留夏道,“端王或许严厉,你——” “不会”,花留夏几乎是下意识说道,“端王殿下很宽容,臣女不懂端王府规矩,几次犯了错,但王爷从未责罚过臣女,臣女一直心怀感恩。”,花留夏说完最后一句,深深地看了端王一眼,嘴角带笑,意思不言而喻,她都这么给他面子了,他好歹也给她一点儿面子,别再罚她了。 端王不为她的讨好所惑,薄唇轻启,“《劝学》抄完了?” 花留夏唇角动了动,很想说一句,五百页呢,你来试试,只是一瞬便将这个念头压下去,得体地笑道,“五百页的书,这么短的时间,即使是机器人也抄不完的。” 端王眉心微蹙,“何为机器人?” 长乐公主也问,“花姐姐,是啊,机器人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或清寒、或疑惑、或好奇。 花留夏眉眼微动,十分顺口地接道,“机器人就是精力很旺盛、可以不眠不休地做事情的人。” 长乐公主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 另外两人显然也带着同样的疑问。 花留夏可不想出风头,笑了笑道,“我在一本杂谈书上看到的,其实我也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人。” 皇帝俊雅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花小姐果然见多识广。” 花留夏笑笑,心里却思忖,果然......什么意思? 长乐公主道,“花姐姐,你懂得真多!” 花留夏脸微微发红,不禁咳嗽一声,磕磕巴巴应了一声,“还、还好吧。” 长乐公主忽然跑过去抱着她五哥的胳膊,兴致颇高地提议,“五哥,难得今日这样热闹,不如让人备膳,我们一起用晚膳吧!” 皇帝点点头,也道,“许久没在五弟府中用膳了,真有些想念你府中厨子的手艺了。” 他们三兄妹吃饭,她可不想搅和进去,花留夏微微欠身,说道,“既然如此,臣女先行告退了。” 长乐公主嗖的一下蹿到她身边,拉着她不让她走,“花姐姐,你怎么能走呢?” 皇帝温言笑道,“花小姐不如一起吧。” 虽然皇帝是询问的语气,可这个时代,皇帝的话便是圣旨,谁敢不从?可花留夏没有这个意识...... 花留夏再次准备开口的时候,忽然听端王清泉般的声音道,“花小姐仍在受罚中,不妥。” 第五十二章 誓夺第一 花留夏心里不太高兴,她不愿意是一码事,但被别人拒绝又是另一码事了,心里下结论,这个被众星捧月的端王,是个不好相与的。 花留夏道,“正好——”,话未落,长乐公主打断道,“二哥,我突然想起来,皇嫂还在皇宫等你用膳呢,在端王府用晚膳恐怕要让皇嫂白等了。”,这话是对皇帝说的,说的时候还朝皇帝不停眨眼。 皇帝清浅的目光从端王身上移到花留夏身上,最后落在长乐公主身上,笑着道,“还好你提醒了朕。”,说完又道,“长乐,你上次和你皇嫂说的手绘扇面,可买到了?你皇嫂可在朕的面前念叨好久了。” 长乐公主猛地拍了拍脑袋,“对哦!还好二哥你提醒我,我差点儿忘了!”,长乐公主经常在宫外搜罗一些稀奇玩意儿,上次皇后去她宫中,喜欢上一款手绘扇面,便托她再买几扇回宫。 皇帝道,“正好朕今日有空,一起去吧!” 长乐公主点头,“那我们现在就去吧,再晚点儿,店家该关门了。” 皇帝和长乐公主离开了。 花留夏咋舌,从长乐公主一开口后,她连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两人就这么走了? 晚膳又不吃了? 书房中,只有她和端王两人了。 花留夏回头时,只见端王已在书案前批阅公文,清贵俊逸的脸很是平静,眼眸微垂,一派宁和。 北斋比兰室几乎大两倍,藏书也多了很多,花留夏目光落在墙壁上的一幅寒雪泼墨图上,看画似乎是随意的泼墨之作,细看又觉得一点一墨皆是意境,上面几点红梅更是生动,空白处飘逸的字体写着‘岁寒泼墨图’几字,还盖着印章,只不过隔得太远,花留夏看不清楚,这是哪位大家的作品。 端王萧子枫果然是个清雅的人儿,这样抬头便能看见的画作,一定是他十分喜欢的吧。 “还有事?” 端王的声音让她回神,花留夏回头,只见端王拿着笔,正抬头看她。 端王这样的人,脾气好的时候回让人觉得春风化雨、暖人心脾,脾气不好时却让人芒刺在背、方寸大乱。 花留夏并不敢过分放肆,她在书案前站定,微微敛眉,试探性地问道,“刚刚的事情——”,话音未落,端王却已懂了她的意思,说道,“刚才的事情,本王不会罚你。” 花留夏微笑,“谢王爷。” 端王说完这一句时,目光已落到公文上,继续批文。 花留夏却没走,想了片刻,她笑道,“这幅岁寒泼墨图真是不错,王爷真是好眼光。” 闻言,端王的手微微停顿,一滴墨落在公文上,他仿若无事般在旁边写了批注,对于花留夏的话,未置一词。 花留夏看不出端王的情绪,也不知那句恭维有用无用,她不再绕圈子,问出了想问的话,“听公主说,清序学院大考第一名,可以求王爷一件事情,这是真的吗?” 端王抬头看她,答道,“不错。” 花留夏掩饰不住地开心,她的神情落在端王眼里,他问道,“你想考第一?” 花留夏点头。 既然端王允诺了,那她对第一名的位置势在必得。 端王道出一个事实,“清序学院十三名学子中,众位夫子对你预测是在十名之后。” 花留夏狠狠皱眉,她只入了清序学院十来天而已,那些老夫子就如此看低她了? 平复了心绪,她只道,“诸位夫子对我误会太深了。” 对于她非一般的自信,端王倒没有再说什么,目光再次落在公文上。 端王又开始批文了,花留夏觉得自己在这里似乎很打扰他,可是心中还有事儿,便没有立刻离开。 虽然端王情绪甚少表现出来,但花留夏心思玲珑,有些事情她略一琢磨便想明白了,上次她把安悠然的书信给了端王后,端王情绪便不太好了,后来她想通了其中缘由,像端王这样的人,心中多少有些清风霁月的高傲,面对一个小女子送来另个女子给他的情书,就像是他的男女之事被一个小姑娘围观了,自然会不太高兴。这种事情,别说是端王,放在任何一个男子身上,怕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吧? 同样的错误,花留夏不会犯两次。 这间书房肃穆简单,甚少装饰,因此墙上那幅岁寒泼墨图也就更醒目了,花留夏再看了一眼那副画,笑道,“早听闻王爷画工了得,再看墙上这副藏画,想必王爷很喜欢古画吧?” 端王淡淡地收回目光,“谈不上多喜欢。” 花留夏暗想,真是嘴硬,明明见他看了这幅画好半晌,却偏偏要说不怎么喜欢,谁会信? 花留夏面上却没有表露分毫,问道,“敢问王爷,这幅画是哪位大家的作品?” 这次端王头也没抬,“并不是大家之作。” 花留夏暗暗称奇,如此精湛的画技,不是大家之作?那又是何人的作品,能得端王青睐,挂在北斋的墙上,想及此,她不禁靠近那副画去看那个印章。 端王...... 落款处竟然是端王的印章...... 难怪端王得乐陵诸多贵女的仰慕,除了他的尊贵身份和在朝堂非一般的影响力,就他本人而言,也是丰姿胜雪、才华横溢。 花留夏回头时,端王仍专注在公文之上,她不好久待,欠了欠身,说道,“既然王爷在忙,臣女便不打扰了。” 端王嗯了一声,并未抬头。 花留夏不禁想,端王可真冷......不知安悠然以后与端王在一起,可会被冻僵,可会觉得后悔? 花留夏暗笑自己多想,转身出了北斋。 出了北斋后,阳光照在身上,原本明晃晃的毒辣的日光,在此刻的花留夏看来,却感觉到一丝丝温暖。 花留夏回到兰室时,倩儿碧儿正跪在兰室门口,花留夏去扶她们,“怎么跪着?” 两人不肯起,碧儿说道,“奴婢们伺候花小姐不周,管家罚奴婢们跪两个时辰,时间未到,奴婢们不敢起。” 没想到看着良善的管家罚起来人如此不留情面,花留夏道,“此处没有别人,你们起来吧,我不会告诉管家。” 两人不肯,倩儿惧怕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奴婢们有错,甘愿领罚。” 花留夏叹息一声,走到书房里。 第五十三章 回到学院 两日后,花留夏终于抄完了《劝学》,她一阵激动,不知不觉来了端王府已经七日了,现在她真有点儿想念清序学院了。 花留夏让碧儿去通报端王了,没想到没等来端王,来的人却是福伯。 福伯看着花小姐已经换回了之前穿的红衣,心想着莫非真抄完了?他行了一个礼,恭敬说道,“王爷近日不在府中,特意交代了老奴,若是花小姐抄完书稿,便让老奴派人送您回清序学院。” 花留夏有些惊讶,端王竟然不在? 福伯上前,“书稿可容老奴一观?” 很明显是端王不放心她,花留夏并没有难为福伯,她从书案边起身,走了出来,说道,“管家请便。” 花小姐如此配合,管家暗暗松了一口气,打开手抄稿,粗略地翻看起来。 福伯还未翻看完书稿,另一人的声音传来,“花小姐。” 福伯微愣,是赵嬷嬷的声音...... 赵嬷嬷被三五个侍女簇拥而来,脸上的表情似有些伤心。 花留夏微微欠身,“赵嬷嬷。” 赵嬷嬷上前,亲切地拉着她的手,不舍地说道,“听说你要走了?” 福伯翻看书稿的动作一滞,这才几日的时间,赵嬷嬷居然对花小姐如此亲厚,这是他认识的那个赵嬷嬷么? 花留夏挺喜欢赵嬷嬷的,她是典型的面冷心热之人,这些日子多亏她的陪伴,才让抄书不至于那么枯燥,花留夏笑道,“书已经抄完了,是该走了。” 听到她亲口承认,赵嬷嬷更难过了,眼睛微有湿意,语气不由得嗔怪,“早知道就让暖玉镯子都碎了,让你把《劝学》一直抄下去,好在府里陪陪我这个老婆子。” 福伯手中的一页书稿飘到了地上。 这话就有些孩子气了,花留夏不觉好笑,抚慰道,“您放心,我会回来看您的。” 赵嬷嬷忙不迭确认,“当真?” 花留夏点头,“当真。” 赵嬷嬷神色这才好了点儿,她不禁看向书案前的管家,眉心一皱,“管家在做什么?” 福伯眉心一跳,面上却是平静,他站起来,拱手道,“老奴奉王爷之命,检查花小姐的手抄书稿。” 赵嬷嬷走过去,看着比烛台还高的书稿,回头看花留夏,目光充满怜爱,语气柔和地说道,“孩子,辛苦你了。”,说完随即回头对着福伯,眼神不善,语气也不善地说道,“老身亲自看花小姐抄的书稿,莫非还有什么问题不成?管家看这么久,莫非诚心找茬?” 福伯面上一慌,忙把书稿放下,“自然是没有问题,老奴是觉得花小姐的字迹漂亮,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呵呵......”,福伯心里却是想着,赵嬷嬷脸一拉下来,谁能抵挡得住?好在他已经看得差不多了,没多大问题,即使王爷再来查阅书稿,他也不担心。 赵嬷嬷闻言不禁拿起一页书稿,看着规整娟秀的字迹,脸上的笑意逐渐荡开,不愧是世家小姐,字迹这样漂亮,配得上王爷。 花留夏并不知道赵嬷嬷的想法,笑道,“既然管家已经检查过了没问题,那我就先告辞了。” 福伯连连点头,“老奴这就派人送花小姐回清序学院。” 赵嬷嬷却是道,“不必了,老身送花小姐去。” 福伯愣住。 花留夏微笑,“那就有劳赵嬷嬷了。” 太学门口,赵嬷嬷依依不舍地拉着花留夏的手,反复叮嘱她不要忘记去端王府看望她。 行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一刻钟后,连赵嬷嬷身后的侍女都受不住了,一人道,“嬷嬷,您放心吧,花小姐既然答应了您,就一定会去看您的。” 花留夏朝那个懂事的侍女一笑,终于忍不住抽回手,笑吟吟道,“嬷嬷回去吧,等我得了空,便去端王府看望您”,说完这一句,她压低声音接了一句,“届时再听您讲讲端王爷小时候的趣事。”,她与赵嬷嬷相处不多,大多数时间赵嬷嬷都在讲端王的事情。 赵嬷嬷剜了身后侍女一眼,要她多嘴!只是这么一来,她也不好再拉着花留夏不放了,勉强着招了招手,“那花小姐进去吧。” 花留夏进了太学。 花留夏进了太学后,一路上遇到很多太学学子,她隐约感觉有人在她身后指指点点,不禁回过头去,却见众人都三三两两站着说话,一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模样。 花留夏走过一个转角,却没有立即离去,果然听到转角后压抑的小声传来...... “那就是礼部尚书之女花留夏呀!” “没错,就是她,前段时间那个害人的赌局便是她开始的,这不被罚去端王府学规矩了吗,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 “唉,好不容易太学清净了几天,她这一回来,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花留夏略略吃惊,她在太学里出名了? 花留夏刚回到清序学院时,便迎面撞上了马院长,说是撞上并不准确,实际上是马院长得到了消息,特意在此等着她。 花留夏行了一个学礼,“院长。” 马院长故意板着脸,摸了摸胡须,睨着她道,“规矩学得如何了?” 花留夏敛眉,十分乖顺懂事的模样,回道,“以往是学生错了,今后学生必定谨言慎行,不忘记院长的教诲。” 马院长见她认错态度诚恳,消了几分气,提醒道,“你要感谢的不仅是本院长,还有端王爷,若不是王爷悉心教导,你......” 花留夏一副认真听训的模样,待马院长讲完一大段话后,才垂眸回道,“是......” 花留夏回到文院时,正是课间休息时间,见她回来了,所有人都呆愣住。 九王爷正在抛骰子,余光瞥到走进来的红色身影,也忘了接落下的骰子,被砸到鼻梁...... 十一王爷保持着嗑瓜子儿的姿势,眼睛瞪得大大的...... 几位郡王本来聚一起聊天,见到来人都纷纷转过头看着她...... 在座位上的顾逸飞凤目微微凝住,一瞬不瞬地看着进来的人...... 长乐公主欢快地跳了起来,上前揽住花留夏的胳膊,开心地说道,“花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对花留夏回来这件事,长乐公主心里很矛盾,为了五哥的幸福,她宁愿花姐姐永远待在端王府,可是,没有花姐姐在的清序学院,她一人好无聊哦! 花留夏在门口便看到了顾逸飞,他受了一场罚,看起来倒没什么变化,一双暗沉的眸子在花留夏看来仍是让人讨厌。 长乐公主道,“今日课后便要归家了,你怎么不直接回家去?” 花留夏收回目光,对长乐公主笑了笑,“自然是想你了。” 永安郡王偏头对清平郡王小声道,“听闻花小姐是去端王府接受管教了,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清平郡王掩面说道,“我看花小姐刚刚进来时,第一眼便看了顾家公子,这两人是冤家,想要花小姐消停下来,我看是难。” 花留夏刚在位置上坐下,外面传来一阵铃声,是上课了。 第五十四章 她是蒙的 这堂课是术数,教学的严夫子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花留夏时,呼吸一窒,他并不是没见过花留夏,只是后来才听说这个学生胆大妄为,带坏太学风气,被端王带回王府学规矩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放出来了,从端王府出来了,意思是改好了吧?严夫子不确定地想着...... 严夫子怔住的时间有点长,十几个学生表情各异,严夫子回神,似乎是为了掩饰刚刚的失神,坦率地打了一个招呼,“花小姐回来了啊。” 花留夏微微颔首,应了一声。 严夫子轻咳两声,道,“好了,开始上课了。” 严夫子将一摞宣纸递下去,学生们自发往下传递着,每人只拿一张。 一时间只有纸张哗啦啦的声音,十一王爷借着这个间隙,偏头朝九王爷使了使眼色,示意他看窗外。 九王爷一偏头,便看到轩窗边的马院长,他瑟缩着回头,再小心翼翼看过去时,却发现马院长根本没看他,而是一眼不眨地盯着花留夏。 前面的人将宣纸传给了十一王爷,十一王爷只留了一张,将其余的传给了九王爷,顺势小声又八卦地说道,“看来马院长也不信花小姐是改好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雪白的宣纸上有一道术数题。 “今有人共买物,每人出八钱,盈余三钱;人出七钱,不足四钱,问人数、物价各几何。” 众人看过,不禁挠头抓耳,似乎这个知识点还没讲过吧,这题超纲了,几位王爷和郡王拒绝去思考。 顾逸飞看过题目,已开始推演。 长乐公主看了题,支着头恹恹的,她最讨厌术数的,也不是多难,但就是太麻烦了,长乐公主一向讨厌麻烦的。 花留夏脸上荡开浅浅的笑,这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方程式就能解决的问题。 严夫子见每人都拿到了题目,捏着黑色胡须说道,“现在你们都拿到题目了,你们先试着解一解这题。” 严夫子的教学风格历来如此,先抛出一个问题,让学生先行思索,等他们冥思苦想一番依旧不得其解时,他再来讲解解法,这样做既调动了课堂的活跃性,也让学生参与感更高,事半功倍。 当然,他是不指望有人能解出来的。 严夫子正一脸笑意地看着眉心紧缩的学生们,却不料有人站了起来,“学生有答案了。” 竟然是花留夏...... 严夫子愣住。 正在推演的顾逸飞也愣住。 轩窗外的马院长也愣住了。 所有学生们都一脸惊讶地看向红衣女子,真能解还是假能解?之前的术数课,没觉得她术数有天赋啊,不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吧...... 长乐公主纯真的脸庞上也有微微的惊讶,她一改懒散的模样,偏头瞧着花留夏。 严夫子缓了神,微笑着问道,“哦?说说看。”,说出这句话后,他已打定主意,花小姐有这份勇气已经足够了,答对答错并不重要,态度最重要,一会儿可要好好安慰她几句,让王爷公主们都好好跟花小姐学一学。 花留夏平静地说道“七人,物价五十三钱。” 严夫子愣了一晌,这个答案怎么听起来好像是对的呢,不敢相信的他低头看了看教案,却明明白白看到上面写着一模一样的答案。 严夫子刚刚只想到了回答错了要安慰花留夏的话,却没想到她回答对的这种情况,这一刻教学经验丰富的严夫子呆若木鸡......这道术数题并不容易,即使是他也要推演一刻钟才能得出答案,这题目发下去才一小会儿,怎么可能会得出解呢?他不会是在做梦吧? 众人齐刷刷地看着严夫子的脸色,见他似乎愣住了,不禁猜测,难道花留夏答对了?不可能吧...... 顾逸飞早在花留夏说出答案的那一刻,便把她说的答案套进了题目里,果然没错,他看向花留夏背影的眉目深了深,他的推演才进行了一半,她却已有了答案,是如何做到的? 马院长在窗边急切地往里边张望,心中无比好奇,这花留夏答对了吗? 众人心思各异,沉默的时间有点儿长了,花留夏打破了沉默,微笑着问道,“学生答对了吗?” 严夫子立刻回道,“对、回答对了!” 十多位学生神色各异,有人目露惊奇,有人面带怀疑,有人一脸崇敬。 花留夏微微欠身,坐了下去,一脸宠辱不惊的模样。 严夫子追问,“花小姐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算出答案的?” 花留夏站起来,十分恭敬地答道,“这道题与夫子之前课讲的题有异曲同工之妙,按照夫子教的法子推演,并不难。” 严夫子心中嘀咕,这题明明难度高了很多啊。 众学子心声,他们怎么没看出来哪里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这么短的时间推演出答案,即使是严夫子自己也做不到,他心想莫非花小姐天资聪颖、灵敏过人?但不管怎样,他也不好再说下去了,否则他这个夫子哪还有威信震慑住这些学生。 于是,花留夏几分钟解出答案的题目,严夫子花了整整一堂课给学生们讲解。 马院长在窗外久久回不过神,良久才叹息一声,端王府调教规矩真有一手。 下了术数课,已是午膳的时间了。 花留夏刚收拾好书卷,便有一人站在她的面前,挡住了些许光线,她不禁皱眉。 几位王爷郡王原本想凑上去问问花留夏那道题的玄机,却看到顾逸飞正站在她面前,当即打消了念头,从边上出了文院。 花留夏语气无比平静地问道,“做什么?” 顾逸飞嘴角微扬,带着不羁的笑,似乎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不快,“刚刚那题你怎么得出答案的?” 她在课堂的解释,他当然不相信。 长乐公主听到顾逸飞的声音,顿时抬头,果然瞧见那个不要脸的又围着花姐姐了! 不行,花姐姐是她五哥的! 长乐公主上前,挡在两人之间,仿佛没看到顾逸飞一般,对花留夏笑笑道,“花姐姐,我好饿呀,我们去用午膳吧。” 花留夏立刻领了长乐公主的好意,回道,“好啊!” 顾逸飞眼见着两人手挽手走出了文院,眉目一深,却没说什么。 似乎那场风波过后,经历了一场惩罚的人,都规矩了不少。 走在一起的王爷和郡王们饶有兴致地讨论课上的事情,十一王爷目露疑惑,“刚刚花留夏究竟是如何得出答案的?即使按照严夫子教的推演方法,怎么也要一刻钟才能得出答案吧。” 永安郡王望着天空,一副崇敬向往的模样,“这么短的时间便有了答案,寻常人根本做不到......我倒是想到一个人......” 众人异口同声道,“端王!” 没错,在大越天资聪颖、少年成名的人,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端王,若今天有这般出彩表现的人是端王,众人一定不会觉得奇怪。 可如今这人却是平时表现平平的花留夏,还是之前不遵规矩、搞得太学鸡飞狗跳的花留夏。 九王爷皱眉片刻,笃定道,“这事儿没那么复杂,一定是她蒙的!” 众人深以为然。 花留夏和长乐公主相携歩出文院,长乐公主说道,“花姐姐,再过两日你三妹妹就要嫁给林家公子了,他们的婚礼你会去吧?” 花留夏微愣,她在端王府封闭太久,连花锦荣成亲的消息都不知道。 长乐公主挑挑眉道,“五哥也会去哦,你会去的吧?” 花留夏再次问道,“端王会去?” 长乐公主点头。 平白得了端王殿下一个行踪,花留夏自是高兴,不禁微笑,“我家三妹的婚礼,我自然要去。” 长乐公主虽早已料到,但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掩不住地高兴,激动地说道,“我也会去!” 第五十五章 刮目相看 下午是周教官的骑射课,这次的课不是理论课,是实战课,校场在太学之中,几乎占了三座大宅子的面积,分别围了箭场和跑马场。 十几个箭篓子和弓箭正对十几个红心靶子,周教官在边上站定,说道,“请各位王爷、公主、郡王、公子、小姐各自选好位置,自行练习,本教官会逐一查看,纠正各位的动作。” 花留夏在一块箭台站定,顾逸飞很自然而然地走到她的右边的箭台。 长乐公主冲上前,抢占那个位置,“这个位置本公主看上了!” 顾逸飞倒没说什么,仿若无事般地离开了。 长乐公主朝花留夏挑了挑眉,花留夏感激一笑,虽然公主想歪了,但做的事情还是让她挺高兴的。 顾逸飞在永安郡王面前站定,永安郡王看了看旁边的花留夏,顿时了悟,主动地让开了位置。 长乐公主的俏脸一瞬间垮下来,很不高兴地看着顾逸飞。 顾逸飞丝毫不受影响,拿起箭台上的弓箭,一出手便轻轻松松拉了一个满弦,嗖的一声,箭离弦而出,正中靶心。 几位王爷郡王正嫌弃弓弦太紧,靶子太远,却不料顾逸飞已中了靶心,一时间眼睛都看直了,反应过来不禁投去佩服的目光,顾兄不愧是战场上走出来的年轻将军,果然箭术不凡。 周教官自然知道顾逸飞,而且他心里暗想,顾公子有顾大将军亲自调教,而且本身也上过战场,只怕在这方面顾公子还要强于他,想及此,他暗暗擦了一把冷汗,这年头教官不好当啊! 花留夏向来是就事论事,不会因为讨厌顾逸飞便自欺欺人、轻视他的一切,她看了一眼,刚刚那一箭势头凌厉,虽然隔得远,但她还是隐隐看到箭头没入靶心,她目光流露出几分赞赏。 长乐公主颇为不屑,哼,有什么了不起的,跟她五哥比起来,差远了! 长乐公主收回目光时,却看到花留夏赞赏的神色,顿时不开心了,走到花留夏的旁边,说道,“花姐姐,我与你换个位置吧,顾公子箭术这么厉害,我正想讨教讨教。” 花留夏痛快地答应。 顾逸飞凤目一沉,“公主,你——” 长乐公主利落地拿起弓箭,搭箭拉弓,突然对准了顾逸飞。 顾逸飞眉目沉了一分,身形却稳住了,都不曾颤一下。 周教官疾呼,“公主!” 长乐公主突然转了方向,一松手,箭矢离弦,中了离靶心最近的十环。 九王爷几支箭都射在外环上,看了长乐公主一箭,不禁赞道,“长乐,好箭法!” 长乐公主得意一笑,转头看着顾逸飞,一副纯真无辜的模样,眨眼说道,“本公主最讨厌苍蝇了,刚刚有一只苍蝇挥之不去,便忍不住想给它一箭,没吓到你吧?” 长乐公主竟然把他比作苍蝇,顾逸飞就算定力再好,也不能当做没听见,顿时俊脸黑如锅底。 花留夏发现,有一位长乐公主这样的朋友,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花留夏搭弓射了一箭,只射了一环。 几位王爷郡王收回观察的目光,心里的一口气顺了顺,好歹还是有和他们一个水平的人。 可一想到花留夏是个女子,这种欣慰的感觉一时间消散了,所有人都目光凉凉地看着顾逸飞,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为何这么大呢? 拉回诸位王爷郡王目光的,是边上一只正中靶心的箭,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花留夏...... 花留夏又拿起一支箭,眼睛微眯,对准了靶心。 所有人都凝神屏息地看着,就连周教官的目光也落在花留夏身上。 嗖的一声。 飞射而出的箭矢刺穿钉在靶心的箭矢,原来的箭矢四分五裂,新的箭矢稳稳钉在靶心。 场面霎时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靶子,又同时转头看着射出这一箭的人...... 几位王爷郡王不禁怀疑,他们以前是认识了一个假的花留夏吗? 周教官好不容易抑制住了大喝一声“好”的冲动,心中暗想,这位花小姐箭术委实不错,只可惜是女儿身,否则真想将她收编禁卫军。 花留夏灵活地将弓在手中转了一圈,勾唇,不是她想出风头,只是平时课堂的表现也会折算一个分数到大考的成绩里,所以,以后她不会再守拙,出风头便出风头吧。 顾逸飞的眸子微动,不禁看向了花留夏,他竟不知,她有这样一身好箭术,她究竟还有多少东西是自己不知道的? 长乐公主挡住顾逸飞觊觎的目光,走近花留夏,眸光发亮,“花姐姐,你真厉害!” 长乐公主决定了,这个五嫂她认定了!若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抢她五嫂......长乐公主不禁回头看了顾逸飞一眼,眸光满含威胁的味道。 顾逸飞对上长乐公主的目光,突然觉得有点冷,倒不是怕长乐公主,只是觉得公主太过于难缠了。 长乐公主拉着花留夏离开,“花姐姐这样的箭术已不必再练了,我们去骑马吧。” 花留夏点头。 骑射课堂相对自由,学生们可以自行选择练习骑马或者箭术,当然还有两项结合在一起的,在马场里有一段路设有靶子,可供骑马时练习射箭。 花留夏和长乐公主经过周教官身边时,微微欠身行一礼,周教官客气地笑了笑,自然是由着她们去了,不论她们的出身,这样出色的学生,所有的夫子都会喜欢的。 两人刚进了马场,便有马夫领着她们去挑马。 长乐公主早有自己的爱马,只是陪花留夏挑选,不多时花留夏挑好了,选了一匹枣红色骏马。 长乐公主坐骑是一匹雪白的马。 两人两骑站在起始点上,两匹马儿似按捺不住兴奋,蹄子在原地乱晃,蓄势待发。 长乐公主接过马夫递过来的马鞭,朝花留夏笑道,“花姐姐,我们比试一场,如何?” 花留夏痛快应道,“好。” 两人齐甩马鞭,两匹马如离弦之箭,飞快跑了出去。 一抹红色身影和绛紫色的身影并驾齐驱,说不出的肆意潇洒,仿佛天边的鸟儿,天大地大,任意飞翔,正如诗言: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顾逸飞来到马场,便看到了这一幕,他的步子不禁顿住,久久回不过神。 马场的大小跟暮溪山那种皇家猎场比不了,马场的占地面积不算大,但为了方便学子练习马术,地形修筑地格外复杂。 长乐公主从小便会骑马,自然是精通马术,花留夏马术不甚娴熟,很快便与公主拉开了差距。 从一片树林中穿过的时候,长乐公主的身影已消失在拐角。 花留夏一扬马鞭,正欲加速追上,却没料到跑道上突然闯入一个人。 情急之下,花留夏猛勒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眼见马蹄就要踩在那人身上,那人尖叫一声,害怕地用手臂遮挡着。 花留夏皱眉,若是马蹄踩中那人,恐怕命就没了! 花留夏没多想,使劲一勒,马儿吃痛,随着力道生生转了前蹄的方向,踩在那人旁边的地面上。 花留夏暗松一口气,不禁去看那个受伤的人,原来是个马夫,正在清理跑场,没留意到她。 胯下的马鼻孔受了伤,突然间剧烈晃动起来,花留夏没防备,被它甩出去。 花留夏的身体如羽翼般飘了下去,这一瞬间,她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忽的想起来上次在端王府时,从树上落下,也是这种感觉。 只是,这次还有江明吗? 没有想象的痛感,花留夏落入一个怀抱,脑中不自觉地浮现那个矜持的俊脸和他光洁的下巴,她欣喜抬头,却没看到预想中的俊脸。 竟然是顾逸飞...... 顾逸飞朝她一笑,携着她稳稳落在地面上。 刚刚站定,花留夏便站开几步,对上含笑的凤目,她微微抿唇,说道,“多谢。” 顾逸飞颇为惊讶,“这似乎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谢谢。” 花留夏并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别人救了自己,她当然要说谢谢,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会喜欢顾逸飞,她也并不想和他讨论第几次的问题。 花留夏转身离开。 顾逸飞跟上去,刚刚的马夫早已离开了,此处只有他们两人,顾逸飞问出了心中想了好久的问题,“你在端王府......”,他微微顿住,迟疑了片刻才完整地问出一句话,“端王府可有人为难你?” 问出这个问题后,顾逸飞便有些后悔,他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一句,而是她跟端王有没有点什么,可是他知道以她的性格,定然不会乖乖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他才问了这么一句话。 但他没想到,这个问题,花留夏也是不愿好好答他的。 花留夏冷笑一声,“说起来,还是你和袁晖将那些事情抖出来,你们亲手将我送到端王府受罚,现在你反倒问我有没有人为难我?你在拿我寻开心吗?” 顾逸飞俊眉一皱,他绝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他如果知道,万万不会把那些事情宣扬开的,他怎么可能想让自己的未婚妻去端王府? 顾逸飞忍不住解释,“我没有料到——”,他的话音未落,一个声音插入道,“顾逸飞!”,一个绛紫色身影驾马而来。 长乐公主看到那一幕,气得小脸都红了,果然不能让花姐姐离开自己的视线,这个顾逸飞,就是无缝不钻的苍蝇! 哎呀!她为什么要跟花姐姐比赛马呢,真是蠢死了,白白给那个混蛋可乘之机! 花留夏瞧着风风火火而来的人,笑道,“公主怎么往回走了?” 长乐公主翻身下马,立马挡在她身前,一脸戒备地看着顾逸飞,“顾逸飞,你不要再纠缠花姐姐,否则本公主要你好看!” 顾逸飞突然一把拽住长乐公主的手腕,逼近她,“公主,你的花姐姐是微臣的未婚妻,我们在一起是天经地义,什么叫纠缠?” “放肆,你松手!” “若公主以后不随意掺和微臣的家事,微臣——”,话音未落,刀光一闪,顾逸飞被逼松开了手,花留夏拽着长乐公主后退两步,对顾逸飞道,“顾逸飞,你敢对长乐公主无礼,莫不是仗着顾府军功无数,料定皇上对顾府对你莫可奈何了?” 长乐公主俏脸通红,愤怒地说道,“就是,当心本公主让皇兄抄了你顾家!” 顾逸飞脸色一时间难看,并不是因为公主说抄了顾家的话,她知道公主只是说说罢了,真正让他变了颜色的,是花留夏说的那句话,无视天家威严,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臣子身上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好一张利嘴! 顾逸飞站在原地,一时说什么、做什么都不是,他眸光沉沉地看着花留夏,半晌才低沉说道,“我刚刚才救了你。” 花留夏嫣然一笑,“再会,顾公子。” 说罢,对长乐公主道,“公主,我们走吧。” 长乐公主脸色已好了些,趾高气扬地看了顾逸飞一眼,这才去牵马。 两人骑着马离开了,顾逸飞站在那里,眸子越发深沉。 第五十六章 天太热了 花留夏归府的时候,文玉已等在花府门口了,瞧见她走进了,文玉笑着迎上去,“小姐,您回来了。” 看着文玉乖巧的小脸,花留夏笑问,“怎么今日来府门口等我了?” 文玉闪烁其词,花留夏没有继续追问,往府里走去。 文玉突然看到自家小姐手腕上戴着一只没见过的漂亮的粉色镯子,而且在镯子的一边,纹理巧妙地凑成一朵花的形状,刚好是小姐的姓氏。 粉玉...... 文玉第一次知道还有粉色的玉...... 并不是文玉孤陋寡闻,曾经老爷还在丞相位时,那时老爷还很疼小姐,经常派人把一堆一堆好东西往梨水院送,里面还有不少是贡品呢,文玉也因此长了不少见识。 可是,她真的没见过粉色的玉...... “小姐,这只镯子——” 花留夏抬起手腕,粉玉手镯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里面的纹理就如天边一丝一缕的薄云,花留夏放下手,说道,“一个朋友送的。” 文玉惊讶难掩,“奴婢从未见过粉玉呢,此物必定十分名贵,小姐的这位朋友真是大方。” 花留夏毫无意外地笑了笑,堂堂端王殿下送礼,若不是珍稀名贵之物,又怎么送的出手呢。 越过府门,走到无人处,花留夏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文玉收回打量粉玉手镯的目光,说道,“您不在的日子,老爷来过梨水院了。” 花留夏有些惊讶,“哦,他来做什么?” 文玉有些感叹地说道,“老爷问了奴婢很多小姐生活起居事宜。”,说起来,好久没见老爷这么关心小姐了呢。 花留夏顿住,“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文玉跟她久了,当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连连回道,“奴婢不敢多说,都是老爷问什么,奴婢才答什么。” 花留夏点了点头,问道,“就是问了些问题?” 文玉踌躇着道,“还有......” 花留夏停下来看着她。 文玉道,“老爷说只有奴婢一人伺候,恐奴婢伺候不周,派了两个丫鬟来,一起伺候小姐。” 花留夏皱眉,“我不需要。”,她成天爬墙外出,被两个丫鬟盯着,岂不是很不方便? 文玉道,“人已经在梨水院了......” 花留夏脸色很黑了,文玉琢磨了片刻,说道,“其实老爷也是真心关心小姐的,您也不一定非得这么排斥她们呀,说不定您见了她们就会喜欢的。” 花留夏闻言神色好了些,若有所思地说道,“说的也对,我先看看再说,三个丫鬟留最机灵的一个当差便好了。” 文玉脸色一白,“小姐......”,她可是打小就跟着小姐了呀。 花留夏往前走去,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文玉这个丫头,一点儿危机意识都没有。 两个丫鬟知道她们的小姐今日回来,正守在院门口。 文玉远远地便瞧见了她们,她与她们已经相处了两日,还算和睦,可这是第一次文玉瞧见她们心里生出不快来,原因便是刚刚小姐说的那句话。 花留夏走近,两个丫鬟齐齐行礼,“奴婢参见小姐。” 花留夏看了看两个丫鬟,唇红齿白,模样还算端庄,在她身后的文玉不禁抓紧衣襟,委屈地咬唇。 花留夏收回打量的目光,带出一抹笑来,唇角的梨涡也生动了几分,“模样倒不错,你们站在这里让梨水院都增了几分气势,这样吧,以后守院门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了。” “小姐......”,两个丫鬟都诧异地看着她,她们好歹是老爷夫人院中的二等丫鬟,被老爷特意指派到侍从稀少的大小姐院里,怎么也该担下伺候大小姐的重任才是,怎么被大小姐一句话就轻飘飘地变成守院门的了? 花留夏回头,笑问,“觉得我安排的不好?” 两个丫鬟被这笑意一渗,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慌忙垂着头,答道,“奴婢不敢。” “很好。”,花留夏转身进了院子。 文玉心里一阵欣喜,小姐没有放弃她...... 文玉顿时拿出大丫鬟的气势来,抬头挺胸地跟着进了梨水院。 进了院子,文玉恢复了几分理智,不禁问道,“小姐,毕竟是老爷吩咐来的人,被您叫去守院门,这......合适么?” 花留夏道,“三妹亲事在即,他还顾不上这么小的事情。” 文玉恍然大悟,为自家小姐的魄力和深思折服之际,也不再纠结两个丫鬟的事儿。 花留夏进了房间,在书案前写着什么东西,文玉想了下,问道,“小姐可要去看看三小姐?” 花留夏手上继续写着字,闻言轻笑出声,“三妹就要出嫁了,这几日她的院子想必不会空闲下来,我凑那个热闹做什么。” 文玉点点头,虽然小姐与过去大不一样了,但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相信小姐的决定不会有错。 花留夏已写好了,拿信封装好,交给文玉,对她道,“找个小厮送到安府给安悠然。” 文玉想到那个拥有倾城倾国的容颜、举止雍容大方的女子,呐呐道,“小姐似与安小姐关系不错呢。” 花留夏笑了笑,“还算不错。” 花留夏和安悠然约在在一品轩。 一品轩是乐陵有名的酒楼,是达官贵人常来之地,这里服务也做得极好,二楼置了十几间雅间。 一间雅间中。 一个好听的声音微微带着疑问,“水墨画?” 花留夏点头,“不错,我瞧王爷是很喜欢水墨风的,否则也不会将岁寒泼墨图挂在书房的墙壁上。” 安悠然不禁重复地问道,“岁寒泼墨图?” “怎么了?” 安悠然似有所感,解释道,“王爷十三岁时便以岁寒泼墨图名扬天下,这一幅想必就是那幅画了。” 花留夏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幅名作,也亏得她认成了一幅大家之作,说起来端王真像一座宝山,越是挖掘,便越看到更多的好来,怎么就没听人说他的半点不好呢? 安悠然不禁又问,“留夏去过王爷的书房吗?” 花留夏微愣,立马解释,“去过是去过,不过是前阵子学院有事儿才去的,安姐姐别多想。” 安悠然轻笑了一声,才说道,“你别着急,我不过是好奇才问问的。” 安悠然这一笑却让她有些不自在了,白皙的脸上浮现一层薄红,连她自己也没想明白怎么回事。 目送了安悠然主仆离开,文玉再也忍不住,瞅着她的脸说道,“小姐,您的脸怎么这么红呀?” 花留夏灌了一口凉茶,闷声道,“天太热了!走吧。” 第五十七章 谁想杀她 两人往外走,文玉抑制不住地好奇,“小姐,您刚刚和安小姐说的王爷是端王吗?” 花留夏问,“你怎么知道的?”,她们刚刚并未提到端王两字。 文玉如实说道,“刚刚听您说的那些话,在乐陵的诸多王爷中,也只有端王才当得起名扬天下四字了。” 花留夏笑了笑。 文玉之前也听她家小姐提起过端王,但那时候她只觉得端王至高无上,也不做多想,但再次听小姐说起他,她不禁好奇了,“小姐,端王是什么样子的呀?” 花留夏想到那个白色身影,回了一个字,“冷......” 文玉摸不着头脑,“小姐,您刚刚才说天热呢,怎么又忽然冷了?” 花留夏正要说话的时候,一个约莫十岁的小男孩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衣摆说道,“姐姐,有人请你去楼上坐坐。” 花留夏抬头看了一眼她刚刚出来的一品居,低头笑问小男孩,“谁请我?” 小男孩被她看得脸红,有些别扭地说道,“你、你去了就知道了。” 文玉不解,不禁问着自家小姐,“小姐,会是谁呀?” 花留夏摇摇头,“去看看便知道了。” 花留夏和文玉来到了小男孩说的那间雅间,房间门紧闭着,文玉喃喃一声,“既是请人来,怎么还紧闭着门么......” 花留夏眸子微动,没有立即扣门。 这时候,一个小二端着酒菜往这边来,却不是送到这间雅间的,眼见小二要走过了,花留夏挡在他面前,问道,“小二哥这酒菜不是往我们房间送的?”,说的时候往身旁的雅间瞧了瞧。 小二把她当成那屋里的客人,很自然地说道,“原来您是这间雅间的客人呀,您的朋友说了,不要进去打扰,所以酒菜早早就上齐了。” 花留夏微微失望,“居然不等我来就点菜......”,说完有些恼怒地问着小二,“来的是哪一个?” 小二跑堂时间久,为了点菜结账这些事儿吵闹甚至打架的客人,他见得不少,虽见这位小姐气质不俗,但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 小二见花留夏脸色不太好,不敢得罪,回忆了片刻,说道,“先前来的是一位客官,不过他戴着斗笠,小的没瞧见脸。” 戴着斗笠...... “小姐,您要是没别的吩咐,小的先告退了?” 花留夏淡淡地嗯了一声。 文玉也嗅出气氛的不同寻常,有些紧张地抓了抓她的衣袖,“小姐......” 花留夏一手暗中握住了青霜,对文玉道,“你待在此处等我。” 叩叩叩,花留夏敲了门。 没有回应的声音。 文玉生出不好的预感,“小姐,我们回去吧。” 花留夏眸子扫过去,文玉顿时住了口,听话地站到旁边。 花留夏再次扣门。 仍是没有回应的声音,正当花留夏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突然,房门兀自开了...... 文玉不禁后退两步,炎炎白日她竟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明明没人应声,门怎么自己开了? 花留夏眉间清冷,不自觉带着几分肃杀,房门大开的雅间,她一眼便看了个遍,房间空无一人,只有一桌菜肴印证着这个房间有人待过的事实。 有人请她来,她来了,那人却不在,这是何意?花留夏缓步走进房间。 文玉也看到了空荡荡的房间,可若无人,房间怎么会自己打开?文玉越想越害怕,她想到刚刚小姐看她的眼神,咽了咽口水,忍住说话的冲动。 花留夏一只脚踏入房间,蓦地,一股凌厉之风直逼头顶,花留夏急速退开两步,一个蒙面黑衣人从房梁上蹿下来,手里握着一把剑。 文玉大惊,差点儿昏死过去,反应过来,立刻大喊道,“来人啊!救命啊!有人杀人了!” 一击未成,刺客眼中闪现恼怒和凶狠,再次举剑迎向花留夏,花留夏侧身避过,在黑衣人身侧时,猝不及防地抽出青霜,素手一挥,青霜毫不留情地在黑衣人胳膊上留下一条血痕。 黑衣人捂住伤口,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指缝流出,他的目光带着明显的震惊,显然是未料到花留夏有些身手。 花留夏却没给他反应的时间,虚晃一招后,匕首追着他的蒙面的黑布而去。 花留夏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这么想要她的性命。 最后一刻,黑衣人猛然醒神,偏头躲过青霜的锋芒。 黑衣人后退两步,目光危险地盯着花留夏。 房门口已聚集了酒楼里的打手,老板一看大白天的竟敢在他的酒楼里行凶,这还得了,若是真让刺客得逞了,以后他的生意还怎么做下去?大手一挥,下令道,“给我上!活捉刺客,赏银一百两!” 黑衣人知道自己再无下手的机会,突然推开窗便从窗户跳下,人影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花留夏跑到窗边,这扇窗正对一个人迹稀少的胡同,黑衣人的身影已消失在一个转角处。 酒楼老板气得跺脚,对打手们道,“谁捉住刺客,赏银一千两!” 十几个打手,顿时斗志昂扬,接连着从窗户跳了下去。 老板瞧花留夏的打扮,又瞧了瞧文玉,心想这位必是非富即贵之家的小姐,连连赔罪道,“是小店的疏忽,让小姐受惊了。” 文玉有些后怕地道,“小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歹徒对您不轨,这事儿不能就这么过去了,奴婢报官吧!” 老板闻言有些慌了,“还请小姐不要报官,以后小姐来小店吃饭,一概免费,只要小姐答应不报官。” 花留夏挑眉看着他。 老板擦了擦冷汗,如实道,“若是这件事闹到官府,以后谁还敢来一品轩吃饭......” 文玉皱眉,他酒楼的名声和小姐的性命比起来,孰轻孰重?这个老板真不厚道,小姐能答应他才怪呢! 花留夏粉唇轻启,应道,“好。” 从一品轩出来,文玉愤愤地道,“小姐,不能就这么算了啊,万一歹徒贼心不死,下次再对您行凶怎么办?”,说出这一句,文玉的脸色突然变得死灰一般难看,是啊,怎么办? 花留夏眸光一动,指着前方一个人影,说道,“拦下那个小孩儿。” 文玉看过去,竟然是刚刚传消息的那个小男孩,顿时眸光一沉,不复平时胆小怕事的模样,冲上去按住了那个小男孩。 大街上人来人往,路过的百姓只当这是哪家姐弟闹着玩儿,没人多看一眼。 小男孩不停地挣扎着,奈何力气没有文玉大,只是生气地说道,“你放开我!” 花留夏上前,弯着身子,对小男孩说道,“你别害怕,我只问你几个问题。” 小男孩看清了她的脸,认出她是刚刚自己去传消息的那个小姐,又看清了文玉的脸,挣扎的动作渐渐小了。 花留夏问,“什么人让你给我传信的?” 小男孩憋红了脸,闷声道,“我不知道。” 花留夏拿出一锭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果然瞧见那男孩眸子随着银子一起转圈,她再次问道,“什么人让你传的信?” 小男孩回神,恨恨地别过头,“我不知道!” 花留夏直起身子,“小孩儿,刚刚你替他传信的那人可是想要我的命,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帮凶?让我好好想想,依照大越的律法,伙同杀人罪得判什么刑?” 文玉愤怒地道,“小姐,既然他不肯说,就别跟他废话了,直接交给大理寺,让衙门来审他。” 小男孩在听到花留夏的话时早已呆了,听到文玉的话,更是慌了,立时道,“不关我的事,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隔着门让我去请关云街上的红衣小姐,他给了我五两银子,连银子都是门缝里给我的,我真的没看到他的长相。” 花留夏淡淡地收回目光,“文玉,放了他吧。” “小姐——” “小小年纪,晾他也不敢帮着刺客为非作歹,至于那个刺客,我会逮到他的。” 文玉这才放开了那小男孩。 小男孩怕怕地看了她们一眼,飞快地跑了。 文玉道,“小姐,为何不报案呢?”,文玉觉得,有人想杀小姐,老爷定不会坐视不管,老爷儿是堂堂一品官员,这案子定然能破。 花留夏反问,“这个案子你有头绪吗?” 文玉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花留夏又问,“你觉得酒楼的打手能抓住刺客吗?” 文玉诚实地摇了摇头,瞧刚刚刺客跳出窗户的利落劲儿,那些打手们的身手显然比不了。 花留夏微微勾了勾唇角,“我们都毫无头绪,请官府的人又有何意义?” 文玉呐呐地住了口。 花留夏道,“走了。” 转身之际,她的眸光微沉,此人刺杀地点选在她和安悠然相约的一品轩,又刚好在她与安悠然分开后传了信给她,而且连脱身的退路都想好了。 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花留夏不禁想,自己得罪了谁?或者是,以前的花留夏得罪了谁? 想了一晌,还是没有头绪,至少有一点已经足够乱了,在乐陵里,顾逸飞不乏爱慕者,若是有人因为她和顾逸飞的婚约嫉妒成狂,买凶杀她,这也不是不可能。 唉,麻烦...... 不过,无论怎么说,既然铁了心要杀她,一击不成,便还会有第二次,她会等着! “小姐,您在想什么呢?”,文玉见自家小姐面上一片沉静,似在认真思索着什么,忍不住开口问道。 花留夏回神,揽着文玉的肩,笑道,“今日你表现不错,我带你听小曲儿去。” 文玉俏脸一僵。 太阳西沉的时候,花留夏和文玉从歌舞坊出来,文玉一张脸红扑扑的,左看右看,见无人注意到她,这才放下心来,说道,“小姐,这里姑娘唱曲儿真好听,可是——” 可是,她家小姐是世家小姐,公然来歌舞坊听曲儿,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花留夏梨涡浅笑,黑眸里的亮光堪比夜空中的星星,她说道,“文玉,身正不怕影子斜。” 文玉重重点头。 天色渐渐暗了,文玉想起白日里行凶的刺客,突然一阵毛骨悚然,忍不住对花留夏道,“小姐,咱们回府吧。” 花留夏点头。 花留夏和文玉翻墙回了梨水院,两个丫鬟听了花留夏的命令,不敢轻易进院子,因此她们出去的悄无声息,回来的也悄无声息。 没多会儿,守门的丫鬟来报,是花锦荣遣了丫鬟来梨水院。 丫鬟送来一份赠礼,是一套漂亮的金饰。所有人都纳闷,明明成亲的是三小姐,怎么不是大小姐送三小姐礼物,而是反过来了,这个问题连送礼的小丫鬟也闹不明白,她就是纯跑腿的。 花留夏笑了笑,“文玉,收起来吧。” 文玉连忙接过,花留夏对小丫鬟道,“告诉三小姐,多谢她送我礼物,我很喜欢。” 晚间的时候,花盛遣了人来,说是明日让她与花锦绣、花浩一起送亲,花留夏应下了。 第五十八章 二妹出嫁 第二日一早文玉便来叫醒她,花留夏想着今日花锦荣出嫁,倒也没有瞌睡的心思了。 文玉如常拿来了红衣,花留夏不禁笑了,“今日穿这身就不合适了,我记得有一件杏色衣裙,你把那件找出来吧。” 文玉微愣,很快明白了。 换好了衣裙,文玉为她梳了头发,文玉将一支淡色珠花比在她的发间,问道,“小姐,不如戴一支珠花吧?” 花留夏点了点头。 文玉小心地将珠花插入她的发间。 文玉看着镜子里的人不禁看得愣住了,这样打扮的小姐没有平日红裙的醒目与张扬,多了几分恬静和文雅,她突然想起来,曾经的小姐喜欢拿一卷书,坐在窗台下,便是这个模样。 花留夏勾唇笑了,道了一句,“走了。” 花留夏刚走近花锦荣的院子,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喜庆的红绸和大红喜字,十几个腰间系着红绸的丫鬟跑进跑出,繁忙中又秩序井然,颇为热闹。 “大小姐”,有丫鬟瞧见了她,微微行礼。 花留夏点头,声音不自觉放缓,“去忙吧。” 花留夏进去的时候,新嫁娘花锦荣和她母亲柳梅香正抱在一起哭着,花锦绣站在旁边,眼睛隐隐泛红。 花留夏上前,几个丫鬟看见了她,纷纷行礼。 花锦绣看过去,脸色微变,神色有些不自在,花留夏正疑惑间,柳梅香已松开了手,用手帕擦了擦眼泪,“留夏,你来了。” 花留夏欠身,“母亲。” 柳梅香看了她不同于以往的打扮,知道她也是用心了的,心里顿时一片柔软,说道,“快起吧,今日荣儿成亲,还要辛苦你一起送亲。” 花留夏微笑,“本是一家人,为三妹送亲,是女儿该做的,哪里谈得上辛苦。” 柳梅香闻言脸上尽显慈爱之色,花锦绣听到这话,不禁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别开目光。花锦荣闻言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下了,大概是日子特殊的缘故,今日她总是忍不住掉眼泪。 花留夏这才将眸子落到今日的主角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不愧是新娘子,红装在身,格外美丽,花留夏收回打量的目光,微笑着道,“眼睛都红了呢,快别哭了,再哭下去可就做不了最美的新娘子了。” 花锦荣的贴身丫鬟杏儿也立马劝道,“是啊,小姐,您别难过了。” 花锦荣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她听大姐的。 没多久,花浩也来了。 吉时就要到了,柳梅香已先一步去了花厅,按规矩,她和花盛要在花厅接受女儿的拜别。 花留夏、花锦绣、花浩带着一堆丫鬟小厮,一行人簇拥着花锦荣到了花厅。 花厅里,花盛和柳梅香坐于上首,不知是不是花留夏的错觉,她觉得一行人进来时,花盛的目光最开始是落在她身上的,但只是一瞬,那目光便落到了新娘子花锦荣的身上。说起来,自从上次她因为出身的事情质问了花盛后,她便没有见过他了。 一切步骤按规矩有序地进行着,花锦荣在拜了三拜后,眼泪又扑簌掉了下去,“女儿拜别父亲、母亲。” 在花锦荣转身之际,花留夏竟然看到花盛眼中隐隐有泪光,她脸上一派淡然,心里却冷笑着,花盛还会顾念父女亲情? 迎亲队伍来了,为首的新郎官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姿挺拔,脸上意气风发,几个媒婆笑着说道,这样俊俏的新郎官可真是难得一见呀。 花留夏几人听从媒婆的安排,她们的轿子跟在迎亲的轿子之后,加上嫁妆队伍和迎亲队伍,整个队伍绵延了一条街的长度,喜乐锣鼓声震天响,引得路过的百姓纷纷驻足围观,还有人听见了声音,特意来瞧热闹。 花留夏放下车帘,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咕咕咕——”,文玉顿时捂住自己的肚子,红着一张脸看着她。 这顶轿子只有花留夏和文玉两人,自然无须避讳什么,花留夏眸子晶亮,笑道,“饿了便把东西拿出来吃吧。” 文玉对自己肚子的不争气很是不好意思,她小心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包裹,包裹打开,几块紫薯糕显露出来,文玉很自然地将糕点递给自家小姐,一面说道,“还好小姐让奴婢准备了点心,否则今日怕是难熬。” 花留夏拿了一块,对她道,“你也吃吧。” 随着队伍游街煞是苦闷,但花留夏早有准备,她拿出一卷书看着,文玉一直跟随在花留夏身边,是识字的,她看着书名不禁念了出来,“棋谱......”,文玉有些纳闷地问道,“小姐什么时候对棋谱感兴趣啦?” 花留夏眼睛未离开书卷,淡淡道,“学院要考。”,她既然大考要得第一,便不能被棋技课这种弱势科目拖后腿。 眼见自家小姐认真地思索着,文玉不再说话打扰她。 文玉见自家小姐不一会儿便翻页,她的目光不禁充满了敬佩,围棋很难的呀,小姐领悟地真快。 在花留夏将棋谱看了大半之际,文玉在她身旁轻声道,“小姐,到林府了。” 花留夏本在棋局里排兵布阵,被文玉叫醒,突然间想起,这是在给花锦荣送亲,一时间竟觉得有些不真切。 围棋博大精深,一旦入局,便投入全部的心神,说起来,上次端王的棋技课,她和他对弈,她走的几步棋,现在看来真是毫无章法,端王可是精于此道者,若有机会,定要再找他再讨教一二。 花留夏出了轿子,惊觉天边已有红霞了,时间竟过得这么快。 到了林府,两位新人在媒人的指引下,开始踢轿、跨火盆...... 后面已无送亲之人的事儿了,接下来花留夏等人只需吃酒便好,林府的管家迎他们入门。 花留夏在门口的时候看到一人,她正要朝那个施施然的倩影打招呼,目光不禁落在女子前头的人身上。 这是个中年男人,头戴文冠,身穿褐色长袍,眉眼间尽显沉着和锐利,不笑时脸上也带着凌厉之气,如此气质和模样,想必这位便是当朝丞相、安悠然的父亲安若旭了。 安若旭也看着花留夏,这是他登至相位以来,第一个敢如此打量他的小辈,他的眸子不禁微微眯住。 安悠然上前两步,轻柔一笑,说道,“父亲,这便是女儿曾跟您说过的花家大小姐。” 花留夏顺势欠身,“安大人安好。” 花锦绣和花浩走在林府门口,花锦绣突然发现花留夏没有跟上来,她不禁回头去看,却看见自家大姐正和丞相府的人有说有笑,顿时心里生出别扭的感觉。 花浩自从上次撞见了花留夏洗澡后,每次见到她心里都不自在,见二妹停下来看着花留夏的方向,有些迟疑地问,“二妹,要等大姐吗?” 花锦绣收回目光,“大姐都有人陪了,我们还白等什么劲儿。”,说完便往府里走去。 花浩虽不明二妹生的什么气,但不用等大姐,他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因着安悠然的关系,安若旭神色缓和了几分,一副看小辈的模样看着花留夏,问道,“花小姐的父亲是礼部尚书花大人?” “正是下官。”,花盛刚好走了过来,顺势向丞相安若旭行了一礼。 安若旭虚扶一把,“今日你我都是客人,花大人不必客气。正好遇上了,一起进去吧。” 当朝丞相安若旭与先皇宠臣花盛都是文臣出身,后来才走到高位的,两人带着相似的深沉气质,只是,如今的花盛比安若旭少了几分凌厉气势,整个人看起来没有那么锐利,气势自然输了一截,当然,他的官职和丞相也比不了。 花留夏回头看安悠然,目光落到小菊手上的画轴上,一时好奇极了,“安姐姐,这幅画可否容我一观?” 林府门口客人络绎不绝,安悠然仿佛当场被人戳穿了心事,白皙的脸上带着浅浅红晕,不禁拉着花留夏往里走,“先进去再瞧吧。” “小留夏!”,一个豪爽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让一行人止住步子。 第五十九章 公主驾到 顾家人来了,为首的是顾北征,顾夫人紧跟在他旁边,顾逸飞走在两人身后。 顾北征上前,上下打量花留夏,她这一身与前两次的打扮截然不同,但在顾北征眼里,便是公公看儿媳妇,怎么看都好看。 顾夫人看了花留夏一眼,心想这身打扮倒是规矩多了,但她还是对这个不顾礼教规矩的准儿媳生不出好感,顾夫人的眸子落到旁边的安悠然身上,这才是她心中的完美儿媳啊,可惜了...... 顾逸飞这还是第一次见花留夏穿了除红衣以外的衣裳,眸子带着惊艳之色,很快想通缘由,他勾唇一笑,“留夏。”,说完看到了旁边的安悠然,微微颔首,喊了一声,“安小姐。” 顾夫人沉着脸训斥儿子,“花小姐尚未嫁你,你直呼她闺名,成何体统,以后要喊花小姐!” 顾夫人听起来是教训儿子的话,但明里人一听便明白了,这明摆着是对这位准儿媳不满意,有几位本欲上前跟顾将军打招呼的官员,闻言聪明地绕道进了林府。 文玉不禁皱眉,安悠然向来矜持的脸上也不太好看了,但这是别人的家事,她不好掺和。 不管旁人怎么想,花留夏自然高兴,对顾夫人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母亲——” 大庭广众的,还是林府的好日子,顾北征可不想此时闹得不愉快,他摸摸唇上的短须,朗声打断母子两人间汹涌的暗流,“小留夏呀,你可是好久没来顾府了,顾伯伯和顾伯母都想念你得很,什么时候得空了再来顾府玩啊。” 武威将军顾北征是打心底里喜欢花留夏这个直爽漂亮的小丫头。 花留夏看了看顾夫人铁青的脸,微笑着,“这段时日学业繁重,是以不得空,若是以后有时间,定会去拜访顾将军。” 顾将军? 顾北征心想这丫头怎么还这么见外呢,回头恨恨地盯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一眼,都把他送进清序学院了,两个人成天打着照面,还有婚约在先,这都没能拿下这个小丫头,顾北征心里那个恨呐! 花留夏道,“留夏告辞了。”,说完便和安悠然进了林府。 花留夏和安悠然在女席坐下,花留夏迫不及待地道,“小菊,快把画拿给我看看。” 安悠然雅致的脸上浮起薄红,她轻柔地拉着花留夏的手,仿若无事般跟花留夏介绍着同桌的小姐们。 花留夏这才注意到,很多双眼睛都落在她们身上。 这一桌都是侯门勋贵家的小姐,世家小姐们大多矜持,一一见了礼后,又恢复了沉默,只有一两个熟识的,才小声聊着天。 安悠然声音不大不小,却是镇定,对花留夏道,“并非是我画的,这幅是沈周的墨宝,我从父亲那里求来的。” 这张桌子太过于安静了,花留夏也不好在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了,她笑了笑,只说道,“沈周是山水画大师,我亦有耳闻。” 这桌又沉默了,花留夏有些羡慕地看着言笑晏晏的那几桌,转头之际,不小心和旁边桌的花锦绣对上了目光。 花留夏朝她一笑,花锦绣扯出一抹僵硬的笑,转过了头。 花留夏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 沈月小声问着花锦绣,“那个是你大姐吧?她怎么去了那桌了?” 沈月是吏部侍郎之女,也是花锦绣的闺中蜜友。 花锦绣也正是因此不快,花留夏坐的那一桌是女宾里最尊贵的一席,不是花留夏该坐的位置,她的大姐,应该坐在她们的这桌才对。 花锦绣闷声道,“还不是攀上了丞相小姐的高枝。” 花留夏可不知道花锦绣想了那么多,不过即使知道她也不会在意,她向来只讲究一个洒脱随性,在花留夏出神之际,突然场子谈笑声安静下来,只剩一片纯净的喜乐。 花留夏随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一身白衣的男子优雅走来,他一出现便夺去所有的目光,月光和灯光交织在一起的柔和光芒也消不散他周边的冷清,此人除了端王萧子枫还有谁呢? 端王身后跟着长乐公主,今日的长乐公主穿着一身粉衣,流苏金冠束起大半青丝,娇俏可爱又尊贵。 在所有人都一瞬不瞬地盯着端王之际,只有花留夏的目光默默地落在端王身后的江明身上,江明似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不禁随着目光看去,在看到花留夏之际,他仿佛被蛰了一下,瞬间收回目光,再不看过去一眼。 花留夏无奈地收回目光,别扭的男人。 端王亲临,林大人和林夫人并不意外,毕竟林大人跟随端王多年,这喜帖也是早早地就送去了端王府,但没想到长乐公主竟然也来了,身为唯一一位皇室未嫁的公主,深得皇帝和端王的宠爱,一向对这类宴席不甚上心,从来没有出席过,没想到这次随端王来了,林家人顿感受宠若惊,林大人将端王迎到了上宾的一桌,林夫人带长乐公主来女客这边,刚刚走近,长乐公主便看到了花留夏,对林夫人道,“夫人忙去吧,本公主自己过去”。 “是,公主若有任何需要,随时让人找臣妇便是。” 长乐公主早已走远了,并没有听见这句,跟着长乐公主的小宫女双喜脆生生应道,“夫人忙去吧。” 面对长乐公主的近侍,林夫人也带着几分尊敬,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长乐公主上前,很是熟络地坐在花留夏旁边,笑着喊道,“花姐姐。” 诸位贵女早已起身,包括安悠然在内,对长乐公主行礼,“参见公主。” 贵女们听到长乐公主对花留夏的称呼,心中惊讶,原本不该出现在这桌的花留夏竟然和长乐公主关系这么好?不过贵女们定力颇好,没人表露出来。 花留夏见状,也起身欠了欠身,长乐公主一把拉着她,生气道,“花姐姐,你做什么呢?” 花留夏朝她努了努嘴,示意旁边那么多人还保持行礼的姿势呢。 长乐公主咳嗽两声,端着公主的架子道,“都平身吧。”,说罢又拉起旁边的花留夏。 “花姐姐,你今日居然没穿平日的红衣,我刚刚差点儿认不出你来,还好你看到了我,否则我不一定能这么快找到你呢!” 花留夏微笑着,心中却想,她刚刚好像看的是江明...... 站在花留夏身后的文玉早已呆若木鸡,她家小姐居然让高高在上的长乐公主喊一声姐姐...... 小菊也呆了,她一直觉得花家小姐和自家小姐成为朋友,是花家小姐高攀了丞相府,却没想到,花家小姐竟然还和公主是朋友,她偷偷地看了花留夏好几眼,突然认同了自家小姐的话,这位花小姐......不同常人。 双喜站在自家公主身后,下巴微扬,她家公主金枝玉叶,想和谁做朋友便和谁做朋友。 第六十章 讨教几招 长乐公主一来,打破了这桌的平静,好几个贵女跟她搭话,不过长乐公主对她们的话都不甚感兴趣,看了花留夏好会儿,说道,“花姐姐,你今日这打扮真让人不习惯......不过......” 花留夏挑眉。 长乐公主眨眨眼,“还是很好看。” 这时长乐公主看到了花留夏旁边的貌若天仙的女子,不禁看得呆了,好会儿才碰了碰花留夏的肩,问道,“花姐姐,你旁边的漂亮姑娘是谁啊?长得可真好看。” 长乐公主此话一出,桌上其他贵女脸色暗自沉了,她们没有花留夏那样和公主不同一般的关系,也没有安悠然那样倾国倾城的容貌,被彻头彻尾地无视了。 安悠然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答道,“臣女安悠然。” 长乐公主恍然大悟,“你是安丞相的女儿?”,早听闻安丞相有个倾城之貌的女儿,今日得见,才知闻名不如见面,这样的容貌,放眼宫中也无人可比。 小菊见长乐公主也折服于自家小姐的美貌,顿时恢复了几分自信,她家小姐,无人可比。 安悠然点了点头。 花留夏笑问,“公主没有见过安姐姐?” 长乐公主点点头,很快又道,“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花姐姐和安小姐认识,那我与安小姐也算是半个朋友了。” 安悠然绝美的脸庞上带着一抹雅致的笑容。 众贵女心里感觉更不好了,不过脸上没有表现半分,只是佯装着喝茶、吃菜、观礼...... 开始拜堂了,说话声小了下去,众人都转过头去观礼。 “一拜天地......” 花留夏跟着回头,却不经意对上一双墨玉眸子,那一瞬间她仿佛着了魔一般,陷入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眸子。 那双眸子仿佛一个无底洞,她掉下去,不停地下坠,找不到出口。 这样的目光,到底包含了什么? 花留夏终是转过了头,目光无波无澜地落在一对新人身上。 对面的端王无事般挪开了目光。 长乐公主早已眼尖地瞧见了一切,碰了碰花留夏的胳膊,打趣道,“花姐姐,你刚刚可从我五哥眼里看出了一朵花?” 所有人都知道,长乐公主的五哥,便是当今端王......听着长乐公主的话,众人不禁窒息,花留夏又和端王有什么关系了? 这一次,连安悠然脸色都微变了。 在场众人只有文玉心里涌起不一样的感受,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想......那个粉玉手镯该不会是端王送的吧? 文玉偷偷看向对面,目光在端王和顾家公子之间来回,片刻收起目光,若是在两个人之间选择,肯定是选端王呀,难怪小姐一直抗拒和顾家公子的婚事..... 花留夏一脸坦诚地说道,“我瞧着端王身边站着的那个男子甚是合眼,不禁多看了几眼,公主莫要胡说,引起误会。”,其他人误不误会倒不打紧,但她不想安悠然误会。 贵女们的目光不禁落在端王身边的侍卫身上。 江明本瞧着新人行礼,突然被十几道赤裸裸的目光看得心慌,他转过头,果然见十几个世家小姐都瞧着他,那些带着审视的目光,让他不自在地红了脖子,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贵女们收回目光之际,不禁暗自鄙夷了花留夏一把,都有婚约的人了,居然对一个陌生男子心怀非分之想,而且还是如此普通的一个男子。 “是吗?”,长乐公主狡黠的目光带着别有深意的笑,显然并不相信。 花留夏突然看着长乐公主的腰间,眉心不禁拧起,“今日是林府的喜事,公主可不要胡来。” 长乐公主将腰间的软骨红鞭往身后藏了藏,以手掩唇道,“放心吧,这是防顾逸飞用的,他不招惹我,我自然不会怎么样。” 花留夏唇角微微一扬。 这时倒酒的仆人不小心将酒水洒到了安悠然的衣裳上。 那个仆人一个劲儿地道歉,小菊脸色不好地看着那人,只是在场的人身份都尊贵,何况公主还在呢,她不敢说话。 安悠然没有责怪那仆人的意思,对他道,“无妨,带我去更衣间换衣裳吧。” 那个仆人立刻找了一个丫鬟来。 安悠然站了起来,欠了欠身,说道,“诸位慢聊,我去换一身衣裳。” 花留夏不经意地看了看小菊手中的画轴,说道,“这个天气湿了可不好受,安姐姐快去吧。” 新人已被送入洞房,场子变得随意起来,很多人都走动着,并不区分男客女客了。 几位世家小姐跨过步道,到各自父亲或兄长的身边,说话的功夫,她们的眼睛总若有似无地落在端王身上,长乐公主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些人居然借机接近五哥,不过她了解五哥的,若是随随便便的女子都能得五哥青睐,那五哥也不可能落一个不近女色的名声。 果然,端王淡淡的目光一扫,诸位小姐的一颗颗芳心顿时碎了一地,没人再敢作非分之想。 长乐公主拉着花留夏道,“花姐姐,你瞧那桌就只有五哥一人了,不如我们去找五哥玩吧?” 长乐公主此话一出,桌上好几道羡慕嫉妒的目光扫向花留夏。 花留夏环视了一圈,收回目光说道,“公主先去吧,我一会儿去找你。” 花留夏站了起来,欲走开,被长乐公主拉住,“花姐姐?” 花留夏笑着道,“我去更衣。” 长乐公主只好松开了手。 文玉忙不迭道,“小姐,我陪您去。” 花留夏道,“不必了,你就在这里,我很快回来。” 花留夏是在后花园看见江明的,今日林府的下人都在前院忙,这里倒鲜有人经过。 江明如厕回来,经过花园时,便见到一袭杏色衣裙的女子站在一簇茉莉花旁边,月光洒下来,衬得她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这幅画面,柔和地让人不禁心弦一动。 女子明亮的眸子正瞧着他,唇边带着一抹笑。 江明收了眉眼,拱手道,“花小姐。”,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突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江明,看招!” 江明回头,用剑鞘挡住了刺向他的匕首,他诧异地看着匕首的主人,“花小姐,你——” 花留夏勾唇,“你既然是端王的亲卫,武功一定不错吧,让我讨教几招。” 花留夏没给他反应的时间,手一张开,匕首落下,在另一只手接住,很快便又刺过去,江明节节后退,招招避让,并没有真的动手。 以江明的身份,对一位世家小姐动手,也不合礼。 江明被逼至梁柱,退无可退,花留夏一个旋身,杏色衣裙如花一般盛开,在空中划开一个美好的弧度,再次逼近了江明,匕首出击。 江明飞身而起,落到她的身后。 花留夏似因为惯性停不下来,眼见着要扑到梁柱上,这摔上去,一定鼻青脸肿。 江明想也没想,伸手抓住了她的丝绦...... 花留夏受力后退,落到了他的怀中,撞上了他坚硬的胸膛,她的嘴角带着一抹笑,“江明,这么怕我受伤,还敢说不在意我?” 江明慌忙退开,在几步开外,看着女子明艳娇俏的脸庞,仓皇失措。 花留夏皱眉,“你似乎很怕我......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江明却没回答她的话,一个飞身,已不见了人影。 花留夏抬眸看着月亮,心想古人的门第之见太重了,看来她还是赶紧考第一,早早向端王要了江明才是正途啊。 花园的凉亭中,站着一道欣长的白色身影,月光落在他身上,洒下银色光辉,气息清寒。 第六十一章 打抱不平 花留夏抬脚欲往不远处的凉亭去,却见凉亭里不知何时有了人,而前面的紫萼后掩映着一道浅色身影,那人明显正偷偷看着凉亭里的人。 花留夏小心走近,越发觉得身影熟悉,直到她走到跟前了,才认出那人。 长乐公主...... 花留夏跟着蹲在她身边,一手拍在她的肩膀上,“公主,你在这里做什么?” 长乐公主受惊,一记手刀拍过去,花留夏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是我啊!” 花留夏的目光落在凉亭里两道人影身上,竟是端王和安悠然。 安悠然将一幅画轴拿在手里,柔声说道,“听闻王爷喜欢水墨之画,正巧我这里有一副沈周的画作,想请王爷品评一二。” 在长乐公主心里,已认定花留夏是她的五嫂,因此对其他任何女子接近端王的行为都十分抵触,长乐公主皱眉,怎么安悠然也上赶子凑到五哥身前了。 花留夏去拉她,“公主,这样听墙角可不好。” 长乐公主不愿走,“那是我五哥,我可不能让他被人骗了!” 花留夏忍不住轻声笑了,“公主,你再这样,端王殿下可能一辈子都娶不到王妃了。” 长乐公主愣住,花留夏趁机把她拖走了。 花留夏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凉亭里只能隐约见到两道身影,一道雅致,一道清冷,这样的两人很般配呢,再说了,她也答应安悠然要帮她的,可不能让公主坏了事。 长乐公主被拉开的瞬间,突然想通了,她的五哥是堂堂端王,即使有了花姐姐,也不可能只娶一个妃子,安悠然模样家世都好,配得上她的五哥,这么一想,长乐公主爽快地跟上了花留夏。 走远了一些,长乐公主问道,“花姐姐,你刚刚怎么一点儿都不惊讶?” 花留夏道,“端王是人中之龙,有爱慕他的女子很正常,这没什么好惊讶的。” 长乐公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问,“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担心?” “我该担心什么?” “有人喜欢五哥啊,还是那么倾城绝色的人物,家世也不错,而且我听说这位安小姐还颇有才华,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么?” “唉......公主啊......我跟你说啊,这件事不能这么想......你看,民间多有端王不近女色的传言,更有甚者,还有人说他喜好男风,如今有人喜欢端王,端王也愿意接近她,若是他们在一起了,所有的谣言都会不攻自破,这是好事呀!” 长乐公主听到喜好男风那里,眉心已纠结成一团,听她说完才重重点了点头,很是感动地说道,“花姐姐,你真好!” 没想到花姐姐有如此开阔的胸襟,想来将来花姐姐当了端王妃,端王府后院一定十分和谐。 回到前院的时候,贵女那边围了一圈,不知是发生什么事。 花留夏和长乐公主走近,双喜瞧见了自家公主,连忙上前,“公主,您回来了。” 长乐公主眉毛微挑,“发生了何事?” 双喜轻飘飘地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冲撞了永宁郡主,永宁郡主要她道歉呢。” 长乐公主嗯了一声,才没有心思管这事儿呢,她的心思还在花园里的那两人身上,想及此她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时文玉见到了自家小姐,匆忙跑到她身边,说道,“小姐,二小姐在里面呢。” 花留夏神色微动,“怎么回事?” 长乐公主听见了和花家另一位小姐有关,不禁也认真听着。 文玉道,“刚刚沈小姐不小心将酒水洒到了永宁郡主身上,永宁郡主要沈小姐跪下道歉,沈小姐不愿,永宁郡主便——便把一杯酒水泼到了沈小姐脸上,两人起了争执,二小姐帮沈小姐说话,正被一起骂呢......” 花留夏拨开人群,走了进去,长乐公主赶紧跟上。 人群中,嚣张跋扈的永宁郡主睨着沈月和花锦绣,一字一句道,“沈家和犯了欺君大罪、被满门抄斩的王家是姻亲关系,花锦绣,你还敢跟沈月来往,莫非觉得命太长了?” 永宁郡主此话一出,那些原本为沈月和花锦绣打抱不平、站她们身边的贵女顿时走远了,生怕惹祸上身。 花锦绣在花盛还任丞相时也享尽了风光的,从来没被人这样欺辱过,一时脸色铁青,可因着对方身份,又不敢发作,只是倔强地盯着永宁郡主。 旁边的沈月更惨了,被直接指出有污点的家世,嘴唇气得哆嗦,“沈家没有犯事,你、你凭什么这么说?” 林夫人也正站在那里,一脸的为难,显然是连她也没能劝动嚣张跋扈的永宁郡主。 花留夏走上前,挡在花锦绣前面,正对着永宁郡主,唇角微扬,说道,“沈家是沈家,王家是王家,既然王家的罪不至于抄斩九族,自然和沈家无关,此事已经过去,郡主再提起是何意?” 永宁郡主指着她,怒道,“花留夏,你不要多管闲事。” 花留夏微笑,“郡主在为难我二妹,这对我,可不是闲事。” 花留夏身后的花锦绣早已在花留夏出现时惊呆了,她脸上的倔强一点点松弛下去,看着那个杏色背影,目光变得晦涩。 三妹说她和三妹夫的事情便是大姐促成的,可她们关系并不好啊,从小到大都不好,大姐她怎会帮三妹?此刻为什么又会挡在她面前? 长乐公主在边上看热闹,双喜好奇地问道,“公主,您和花小姐不是好朋友么,您怎么不帮她呀?” 长乐公主眼睛一眨,“一个萧清儿,还不能把花姐姐怎么样。”,那可是为了退亲能把顾逸飞搞得声名狼藉的花姐姐啊,一个永宁郡主,不足为惧。 永宁郡主被人挑战了威严,突然气急败坏地指着花留夏、花锦绣、沈月三人,“花家如此袒护沈家,莫非花家也是一伙的?” 花锦绣和沈月齐齐变色,花留夏闻言却是笑了。 永宁郡主没想到对方居然还笑得出来,一时更气了,“你笑什么?” 花留夏道,“听郡主的意思,王家的案子并未结束,还要查到沈家和花家的头上,不知这是大理寺的意思,还是安平王的意思?” 花留夏重重地咬了安平王三字。 安平王,是永宁郡主的父王。 在场众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永宁郡主。 永宁郡主脸色一阵煞白,她随口说的话,当然不是大理寺的意思,但这跟她父王有何关系,花留夏这贱人居然引火到父王身上,暗指父王指使大理寺办案,这可是泼天大罪,即使安平王府,也承担不起。 永宁郡主气势顿时弱了下去,恨恨地盯着花留夏道,“你别胡说。” 花留夏道,“此事不弄个明白,想必郡主也不能释怀,正好这么多人都做了见证,趁着端王和安平王都在,大理寺也有大人在场,不若到他们面前说个明白,若沈家花家真有罪,也不让郡主平白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竟然要闹到端王面前...... 所有人不禁用同情的眸子看向永宁郡主,安平王虽然也是王爷,但无实权,自然不能跟端王比,而端王向来铁面无私,此事明摆着是郡主不占理,若是端王知道了,郡主怕会被罚得很惨。 永宁郡主不禁后退一步。 长乐公主抱胸,这个萧清儿,真是活该! 林夫人也慌了,此事本只是几位小姐间不愉快的小事,若闹得那么大,林府的面子就丢光了,何况今日还是儿子的大好日子。 林夫人不禁劝着花留夏,“花小姐,这是个误会,郡主她不是那个意思,就不必让王爷知道了吧?” 花留夏看着萧清儿,见到对方眸子在恐惧中竟然隐约有期待之色,她正色道,“不可。” 萧清儿脸色煞白。 花留夏善解人意地说道,“留夏知道夫人是心善,为我和二妹及沈家姑娘考虑,可是这对郡主多不公平,此事若不闹个明白,传出去别人定会说永宁郡主无法无天、仗势欺人。” 这话说得如此有道理,林夫人后面的话都梗在了喉咙里。 花留夏回头,只见远远地小径上,正有一道白色人影走来,她唇角笑意更甚,“正好端王来了。”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过去。 第六十二章 强力后盾 端王萧子枫原本走在小径上,突然感觉到无数道目光看向他,他抬头看到一堆贵女,以及人群中间的杏色身影。 端王脚步微顿,目光微冷,只是片刻便收回了目光。 相比于端王的镇定,这边却要炸锅了,端王真的来了!端王刚刚还看过来了! “对不起!”,一个急促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永宁郡主,向来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永宁郡主居然道歉了,她们没听错吧? 花留夏笑问,“郡主道什么歉?” 永宁郡主脸色不好,可相比这事闹到端王和父王面前的惨烈后果,她就算再不愿意也得道歉。 “刚刚我是气急了,口下没遮拦才胡说八道,此事原本就是大理寺的事,和安平王府无关,我父王也从不知情。” “这么说来,似乎不需要再找王爷做见证了”,花留夏回头,问着沈月和花锦绣,“两位妹妹觉得呢?” 萧清儿刚刚松动的心弦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她顿时盯着沈月瞧,她倒不担心花锦绣会怎样,花锦绣还没胆子公然跟她作对,何况她刚刚也没把她怎么样,但沈月就不好说了,刚刚她可是泼了她一脸酒水。 萧清儿紧盯着沈月,目光满含威胁的味道。 花留夏慢悠悠靠近沈月,问道,“沈姑娘觉得呢?” 花留夏走近沈月时不动声色地挡住了永宁郡主威胁的目光。 沈月呆愣地看着眼前眉眼明媚的女子,看着她鼓励的神色,她渐渐回过神来,刚刚被泼了一脸的酒水,早已干了,可那味道没有散去,那个味道可能永远也散不掉了,会跟她一辈子。 沈月暗暗咬唇,眼眸带着恨意。 萧清儿见情势不妙,立刻跑到沈月面前,眼神闪避地看了一眼花留夏,见她似乎脸上还带着笑,她心里略略放松些,转头看着沈月,“本郡主都跟你说对不起了,你还不满意吗?” 花留夏淡淡道,“郡主,道歉可不是这么道歉的。” 在场贵女都看向了永宁郡主,十分认同花留夏说的话。 永宁郡主是真的怕了花留夏了,带着万般的不情愿,她再次道歉,“沈月,对不起。” 花锦绣暗中拉了拉沈月的衣袖,冲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把事情闹大。 沈月咬了咬唇,缓声道,“郡主言重了。” 林夫人心头松了好大一口气,连忙上前,笑着说道,“原来是误会一场,误会解开便好了,郡主,快坐吧,菜都快凉了,沈小姐衣裳湿了,我带你下去换一身吧。” “哼!”,永宁郡主冷哼一声,推开众人往外走,饭吃到这份上,她哪儿还有脸面再待下去。 人群散去,沈月欠身,真诚地说道,“多谢花姐姐为我解围。” 花留夏看了一眼花锦绣,见她还怔在那里,花留夏笑了笑,对沈月道,“不必客气。” 在花留夏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听花锦绣的声音道,“大姐,谢谢你。”,只是一句简单的道谢,但对花锦绣来说并不容易,她自小骄傲惯了,从前一直没把这位大姐放在心上,可没料到现在大姐的风头愈来愈盛,今晚大姐替她解围是事实,这句谢谢,不能不说。 花留夏回头,只见她家二妹俏脸通红,也不敢直视她,花留夏眸子微动,说道,“不必谢我,我本也看不惯如此跋扈的行事作风。” 花锦绣原以为花留夏会过来跟她说一大堆大义凛然的话,让她没脸,让她羞愧,却没想到她却如没发生什么大事一般轻飘飘一句话就走开了,她看着那个杏色背影,脸上带着错愕。 走开了些,早已陷入对自家小姐崇拜中的文玉这才说道,“小姐,您刚刚可真厉害!” 这还是文玉第一次见自家小姐大显神威,放在之前,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家小姐居然能镇住郡主,让郡主主动道歉,小姐实在是太厉害了! 花留夏唇角微微动了动,显然是没多放在心上。 永宁郡主却没料到,还有一人在等着她,走到林府门口时,一人靠着柱子,正悠悠闲闲地看着她。 “公主?” 长乐公主走上前去,用一惯娇蛮的口吻说道,“萧清儿,本公主警告你,花留夏是本公主的好朋友,你若是敢对她动歪主意,本公主饶不了你,听懂了没有?” 萧清儿脸色一变,咬唇道,“公主,花留夏她——” 长乐公主打断她的话,“就是她欺负你了又如何?” 萧清儿脸色煞白,一时如死灰般难看。 “再说刚才的事情本公主亲眼目睹了全过程,明明是你欺负了沈家小姐,花姐姐为她打抱不平罢了,你要知道,皇兄向来不喜欢皇族中人仗势凌人,可别忘记了曾经的顺亲王是怎么被贬为庶民的。” 萧清儿眼底尽是骇然,她当然知道,顺亲王纵容儿子强抢民女,引发多起血案,后来数十个平头百姓联合起来告御状,皇上命大理寺彻查此案,后来又扯出多起血案,皇帝震怒,削了顺亲王的爵位,贬为平民,而那个为非作歹的世子被发配到边疆,永生不得回乐陵。 此事在当时震惊了乐陵王族,好长一段时间都人人自危,生怕行差踏错,只是当今皇上性子平和,待人亲近,王族中人很快便把这件事忘记了。长乐公主这一提起,永宁郡主瞬间后颈发凉,一时冷汗淋漓。 “听懂了没有?” “臣、臣女听懂了。” “走吧。” 永宁郡主走远了,双喜感叹道,“公主,您对花小姐可真好!” 长乐公主一敲她的脑袋,“废话!”,花姐姐是她认定了的五嫂,不对她好对谁好? 花留夏走出人群,瞧见安悠然走过来,脸色微微有些泛白,她不禁看了端王那边一眼,却已不见端王人影了,花留夏上前,有些担心地问道,“安姐姐,你可还好?” 小菊望了望花留夏,顿时对她充满感激,她早已看出小姐情绪不好了,可小姐什么都不说,她也不敢问。 安悠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留夏——” 花留夏惊觉,她竟然在颤抖,再看向她时,只觉得她的眸子包含千言万语,却皆是苦楚。 想到刚刚凉亭里的事情,花留夏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这样一个绝美的美人却带着痛苦的神色,这一幅我见犹怜的模样,即使她这个女子见了都不免动容,恐怕全天下的男人,没人会不心动吧?可偏偏怎么就这个端王生得这么铁石心肠,硬是伤了美人的心? 花留夏心里不忍,说道,“万事开头难,不要轻易放弃。” 安悠然看着她,眸子倏然黯淡下去,她说道,“我累了,先回府了。”,这一句话轻的仿佛能被风吹散。 花留夏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只得对小菊道,“小菊,照顾好你家小姐。” 小菊点点头,朝花留夏行了一礼,便追着自家小姐去了。 第六十三章 大胆恶犬 花留夏一时间觉得这个宴席也没什么意思了,她对文玉道,“我们回去吧。” “留夏——” 花留夏不禁皱眉,回过头时已微笑着向来人行礼,“父亲。” 文玉偷偷看了老爷身边的顾公子一眼,迅速低下头,“老爷。” 花盛淡淡地嗯了一声,说道,“刚好今日逸飞也在,你们年轻人多说说话。” 花留夏看着顾逸飞,眉心不禁轻轻拧着。 这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顾北征也说道,“是啊,我们这些老头子和你们都说不上几句话了,还是你们年轻人才有共同话题嘛,得多交流交流。”,顾北征好不容易把夫人哄回去了,当然要让他家儿子好好和花留夏相处相处了。 花留夏平静地对花盛道,“女儿身体不适,正准备回府了。” 顾逸飞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她遇上他的时候,就没有舒服的时刻吧? 顾北征立即道,“小留夏呀,既然不舒服就别强撑了,快些回府去吧,最近乐陵可不太平,逸飞啊,好好把小留夏平平安安地送回花府。”,说着又去拉花盛,“花兄啊,今日你嫁女,好日子啊,我还得和你喝两盅。” 花盛目光在花留夏和顾逸飞身上来回,最后完全不顾花留夏抗拒的目光,说道,“这样也好。” 顾北征和花盛走开了,一时之间,顾逸飞和花留夏大眼瞪小眼。 花留夏率先往外走,顾逸飞跟了上去。 文玉跟在自家小姐和顾公子的身后,心里极为纠结,很是想不明白,小姐和顾公子、端王爷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顾逸飞远远地便看到了长乐公主,眸子微动,脸上却不动声色。 当然,长乐公主也看到顾逸飞了,但长乐公主就没这么淡定了,长乐公主一粉拳砸在柱子上,她就知道,顾逸飞这厮只要逮到机会便会纠缠花姐姐的,果然不错!今日特意为他准备了鞭子,看来派的上用场了! 顾逸飞回头看了青山一眼,青山顿时明了,不禁看了远处的长乐公主一眼,一闪身,人便消失了。 长乐公主隐入一个柱子之后,双喜也跟着躲起来,却不禁问道,“公主,我们躲什么?” 长乐公主道,“要教训一个混蛋!” 双喜拍拍胸脯道,“哪个混蛋敢惹公主不快,奴婢替您收拾了他就是,您何需躲着?” 长乐公主道,“今日林府的大好日子,不好在林府动手,出去再说。” 双喜感叹道,“公主你变了......” 长乐公主回头看着她,神色怪异。 双喜道,“您变善良了......”,公主以前可不会顾及这么多啊。 长乐公主皱眉,“再多废话,本公主罚你去掖庭洗衣裳。” 双喜笑嘻嘻道,“奴婢不敢,奴婢再也不敢了。” 长乐公主两人尾随花留夏几人出了林府,双喜瞧着月光下并行的两人,世家公子和名门贵女,画面真是和谐,她不禁感叹,“花小姐和顾公子看起来真是般配呀!” 长乐公主突然不走了,眸子变得危险,“这次回去,罚你去掖庭洗一个月的衣裳!” 双喜咽了咽口水,公主该不会喜欢顾公子吧? 双喜立时转口,违心说道,“奴婢看错了,顾公子俊朗非凡,岂是一般女子配得上的,我看这位花小姐也不是很配得上顾公子......” “你去掖庭洗三个月衣裳吧!” 双喜想哭了,“公主,洗衣裳奴婢也认了,您好歹告诉奴婢,奴婢到底哪儿说错了?” 长乐公主一拍她的脑袋,“笨蛋啊!花姐姐是我未来的五嫂,岂是他顾逸飞可以染指的!” 双喜一拍脑门,十分顺口地接道,“刚刚花小姐替人出头竟不惜冒犯郡主,奴婢瞧花小姐就不是一般人,花小姐这样有勇有谋的女中豪杰,又长得极美,顾公子怎么配得上,普天下也就只有咱们端王才与花小姐最般配呢!” 长乐公主点点头,“说的不错。” 两人说的高兴,完全没注意,转角处一条狗扑了出来。 鲜少有人知道,一向胆大妄为的长乐公主却是怕狗的,极怕...... 一条棕色恶犬朝长乐公主和双喜狂吠着,一副马上要冲上去咬她们的架势,双喜一闪身挡在长乐公主面前。 长乐公主倒退一步,这一瞬间,额间已出了一层冷汗,她颤抖地抽出鞭子,“双喜,给、给我捉住它!” “是”,双喜听命扑上去,身为长乐公主的近侍,双喜是会武的,而且武功高强,一般的高手都在她手底过不了几招。 双喜正要一掌劈过去,不料一个身影闪现,对她对击了一掌,两人迅速分开,双喜看清那人,不禁眯着眼,侧头对自家公主禀报道,“启禀公主,这条狗是顾家公子放的!”,对面的人正是跟在顾公子身边的侍卫,她今日见过。 长乐公主咬牙,这个混蛋!竟敢放狗咬她!她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 双喜和青山缠斗在一起,没了庇护,那条棕犬一步步逼近长乐公主...... 双喜一慌,趁机仍出一物给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接住,摊开手心,是一包药粉,空中传来双喜的声音,“公主,这是砒霜。” 青山身形一晃,从空中落下来,后退好几步才站好。 阿花是公子的爱犬,本来只是拿来吓唬吓唬公主的,可不能被毒死了啊,否则公子要扒了他的皮。 长乐公主打开粉包,脸上出现坏笑...... 而几步开外的阿花对砒霜可没有概念,它仍是吐着舌头,逼近眼前的人,享受着游戏的快乐。 青山冷汗涔涔,一个闪身站在阿花的身前,“公主,不要!” 长乐公主脸色一变,“原来你知道本公主的身份,你可知道刺杀公主是诛灭九族的重罪?” 青山闻言立刻跪地请罪,阿花似乎从青山身上感受到对面两人的威胁,顿时目露凶光,要冲上去,却被青山一把按住了。 长乐公主吓了好大一跳,骂道,“你这恶犬,敢吓唬本公主,信不信本公主砍了你的狗头?”,说了一句,似乎觉得还不够严重,又补充道,“再诛灭你的九族!” 青山不禁道,“公主,阿花是公子捡来的,九族可能寻不到......” 长乐公主脸色黑了下去,“敢顶撞本公主!罚你和......这条恶犬在此地跪到明日清晨,若不跪足时辰,本公主就告诉皇上,你顾家的人刺杀本公主!” 青山心里无比委屈,都是公子指使的啊! 长乐公主追了两条街才追上顾逸飞,终于看到那个天青色的身影,长乐公主恨得牙痒痒,叉腰呵斥道,“顾逸飞,你站住!” 花留夏闻声,眸子带着笑意,对顾逸飞黑沉的俊脸笑道,“公主找你呢。” 文玉瞧见长乐公主来了,不免惊讶,却听自家小姐的声音道,“文玉,走了。” 顾逸飞看着顶着月光的娇蛮身影,他站定,仿若无事般问道,“公主找臣何事?” “顾逸飞,你放狗咬本公主,竟敢装的若无其事!” 双喜帮腔道,“胆敢伤害公主,死罪!” 顾逸飞唇角微扬,“公主这不是好端端的么,哪里有被狗咬过的样子?” 长乐公主道,“那是本公主反应快!” 顾逸飞还是一副不信的神色。 长乐公主气急,抽出鞭子,突然冷笑一声道,“一只恶狗而已,早已被本公主剁了!” 顾逸飞神色一变,“你——”,说着眸子一沉,已往回转的方向走,显然是很在意那条狗。 长乐公主却不给他机会,“双喜,给我上!” 双喜袭向顾逸飞,两人缠斗在一起,顾逸飞略占上风,长乐公主举着鞭子也迎了上去。 顾逸飞无论如何也不敢伤害长乐公主,他小心避让着不伤到公主,另一面又要躲避公主的长鞭和双喜凌厉的攻势,渐显吃力。 顾逸飞不欲再战,飞身后退。 长乐公主和双喜追上去,“混蛋,你站住!” 第六十四章 魔怔了吗 花留夏和文玉走出一段后,文玉看着无边的夜幕,想到昨日刺客的事情,心里头不禁害怕了,“小姐,要么咱们折回去吧,等老爷吃完了酒,再一道回府,这么晚了,怪渗人的。” 花留夏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文玉这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文玉被这话吓得小脸一白,“小晚上的,小姐您别说什么鬼啊鬼的,太吓人了。” 花留夏摇了摇头,文玉真是胆小呀! 文玉突然指着前方道,“咦,那好像是端王呀!” 花留夏自然也看到了,端王一人走在路上,江明没有跟着,想到刚刚的事情,花留夏嘴角扯了扯,江明,真的是一个很别扭的男人。 “端王殿下怎么会独自一人呢?” 花留夏收回神思,目光落在前方的白色身影上,突然想到宴席上和他对视的一瞬间,看入他眸子如坠入无底洞,就像此时看着他一袭白衣行走在黑夜里,一个人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了,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所有人都觉得他很好,似乎所有的溢美之词放在他身上都不为过,可她有时候觉得他似乎很孤独,像是一种浸入骨子里的孤独感。 他为什么要拒绝安悠然呢,明明是两个看起来那么般配的人。 花留夏的心情,一时间有些难以言喻。 前面的人似有所感,突然停下步子,回过头来。 文玉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端王他看过来了! 因为隔得远,花留夏并没有正经地行礼,只是微微欠身,算是行了一礼。 花留夏预料之中,端王会看一眼便转身离去,但并没有......端王仍是看着她,隔得太远看不清眸子,在月光下,神色难辨。 “小姐,王爷好像在等您呀......” 文玉几乎可以确定了,那只粉玉镯子一定是端王送的,因为若是顾公子送的,小姐也不可能随时都戴在手上的。 花留夏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吧。” 花留夏走近了,瞧着端王清贵的脸上神色清冷,并没有明显不快,她微微放下心来,笑问,“王爷怎么一个人走在路上呢?” 端王继续往前走,语气平静地说道,“江明有事,先走了。” 因提到江明,花留夏有些慌张,但见端王没多说什么,想来应该不知道江明离开和自己有关。 两人并排走在一起,夜晚的大街很安静,气氛也是静谧。 端王没有说话,花留夏亦没有打破沉默的想法。 走过了一条街,端王才开了口,一开口却说了一句不像是从端王口中说出来的话,“从未见过你今日这样打扮。” 端王的声音清凉如玉,在夜里格外清晰。 花留夏一愣,端王是说她吗?说她的打扮?她左右瞧了瞧,这里确实只有端王和她、文玉三人,显然端王不可能是说文玉。 文玉脸色微红,有些不太自在,不禁放缓了步子,自动与端王和自家小姐隔了一小段距离。隔得远一些,她才敢打量着前方的两道身影,白色身影欣长,杏色身影窈窕,月光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身影,两道身影在远处重合在一起,这副画面静谧而美好。文玉为自家小姐高兴着,心里希望一直这么走下去。 花留夏可不像文玉那么想,她看了看自己上下的装束,皱眉问道,“这个打扮看起来很奇怪吗?” 其实她也习惯了红衣,穿这一身,她也不太习惯。 清越的声音缓缓道,“很好看。” 花留夏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不禁去瞧端王神色,见他清贵俊逸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冷清,大概是今晚月色好,月光柔和,花留夏觉得,他今日也没有往常的寒意逼人了。 端王偏头看她,“怎么了?” 是她的错觉吗?花留夏觉得他的唇边似乎带着一道淡淡的笑意,若有似无的,她之前见过他的笑,在端王府受罚的时候,那时候还好不争气地盯着他瞧了半晌。 花留夏急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他,心里有些不受控制地紧张,“王爷今日是不是心情不错?”,否则怎么会有心情夸赞她的打扮。 端王却是话锋一转,“花小姐,你似乎还欠本王一样东西。” 花留夏僵硬地转头,喉咙干涩,“什、什么?” 端王继续走着,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半晌才听到他的声音,“那本《棋谱》抄完了么?” 花留夏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差点儿以为...... 唉,自作多情了,不过这样也好,若端王真说了什么肉麻的话,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花留夏三两步追上去,回道,“王爷好歹给我宽限几天吧,刚刚抄完那么厚的《劝学》,手腕都要断了......” 端王闻言看了看她的手腕,瞧见她手腕上泛光的粉玉手镯,他点了点头,声音清润,“不必着急,什么时候抄完了拿给本王便是。” 花留夏欣喜,“多谢王爷。” 其实,有时候她觉得端王挺好说话的,不像外边传闻的铁面无私、不近人情啊。 只是,端王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笑不出来了。 “是你告诉安小姐本王喜欢水墨画?” “呵呵——”,花留夏脑子飞快地转着,这事儿该承认吗? 突然,端王揽着她的腰,一个转身,将她半抱在怀中,花留夏只觉一股紫檀香气包裹了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她的脑袋一瞬间空白了。 端王......在做什么? 花留夏没有意识到,在端王接近她的那一刻,她竟没有出动青霜,这个现象并不寻常,若对象是顾逸飞,她早已毫不留情地挥上去了。 “哗啦”一声,一盆水毫无预兆地泼了过来,尽数倒在端王的后背上。 倒水的那人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慌忙关门藏了起来。 花留夏瞳孔放大,端王帮她挡脏水? 端王被泼了脏水,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他深邃清明的眸子径直看入她的眼中,一字一句说道,“记住,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本王的事情,本王自有计较。” 有水滴顺着他的发丝滴下,落在了她白皙的脸上,花留夏眼皮随之一颤。 端王在怪她多管闲事? 花留夏突然想到那双美丽又忧伤的眼眸,安悠然该怎么办呢...... 拉回花留夏思绪的,是端王突然凑近的一只白色衣袖。 淡淡的紫檀香包裹了她,只见端王用洁白的衣袖擦掉了她脸颊上的水滴,动作轻柔,仿佛是在给珍爱的明珠擦拭灰尘。 端王脸上的神色也是从未见过的柔和。 花留夏实在太震惊了,以至于愣愣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文玉的震惊不比她家小姐少,此刻的她早已不再纠结粉玉手镯的问题,端王殿下竟然替小姐挡污水,那可是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的端王殿下啊,可他想也没想便以自己的身躯替小姐挡了那些污水...... 没想到端王殿下竟然这么爱小姐...... 端王放开了她,说道,“小心些。” 花留夏如梦初醒,看着那道白色身影,突然想到,端王是故意惩罚她吧......知道了她帮安悠然,便故意捉弄她,让她心慌? 花留夏这下没了胆子,只是跟在他身后,不发一言。 花留夏心里盘算着,这样可不好,若是欠端王越来越多,或者和端王人情越来越多,到时候她怎么还好意思跟他讨要江明? 花留夏想得入神,连端王停下来都没注意到,一头撞在他的后背,花留夏捂着头,赶紧道歉,“对不起,王爷。” 端王瞅着那个始终不敢对上他目光的女子,看了半晌移开了目光,平静地说道,“花府到了。” 守门的护卫揉了揉眼睛,还从未见过白衣男子那样神仙一般的人物,转头时又看到了杏衣女子...... 众人呆愣,那不是有婚约了的大小姐么? 大小姐实在太有本事了! 花留夏抬头看了看匾额,果然是花府......端王竟然送她回花府?花留夏虽然不讲究世俗虚礼那一套,但还是觉得哪儿不对...... 端王见她发愣的样子,似乎觉得好笑,唇角带着些许笑意,看着她。 端王萧子枫浅淡的一个笑容,风华绝代,让月光都失色了几分,花留夏实在不敢再看他的笑了,愣愣地点头,道了一声,“王爷慢走。”,说完她很快消失在门口。 文玉跟上去,朝端王福了福身子,跟着进了花府。 过了好会儿,花府门口支出一个脑袋,乌黑的眸子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道越走越远的白色身影上。 今日的端王实在太不对劲了,他怎么了? 文玉也支着头看着远去的背影,情不自禁道,“小姐,端王殿下对您可真好......”,一想到端王殿下会成为姑爷,文玉心里就控制不住地激动,可再想到那个恼人的婚约,顿时脸色也不好看了。 花留夏收回目光,瞧着文玉,“怎么你今日也说胡话?” 文玉赶紧跟上了自家小姐的脚步,说道,“奴婢说的是实话呀,传闻都说端王殿下风清朗月、天人之姿,那一身白袍从来都是纤尘不染的,可是王爷刚刚为了小姐,竟然以自己身躯挡住污水,不惜污了白袍,连他的头发上、身体上都被泼了水,可见王爷很在意小姐。” 花留夏一时心烦意乱,闷声道,“好了,别说了。” 文玉不明所以,呐呐地住了口。 晚间的时候,花锦绣遣了丫鬟来梨水院,送了一套烟云阁的胭脂水粉来,说是今日事情的谢礼。 丫鬟走了,文玉不禁喃喃,“这一套妆品可都是珍品呀,二小姐怎么不自己来呢?” 花留夏微微勾唇,那个傲娇的花锦绣若能轻易低了头,便不是她了。 花留夏说道,“好了,把东西收起来吧。” 第六十五章 有点怪异 花留夏这一晚睡得并不安宁,晚上还做了一个噩梦,梦到端王化身为一个长着犄角的白色怪兽,一口把她给吞了。 早晨文玉进到她寝房时,浅眠的花留夏听到声响便醒来了,一睁眼便想到睡前的繁杂思绪,又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她顿时没了睡意,坐了起来。 文玉见她醒了,便过去将蚊帐挽起来,挂在床边的挂钩上。 文玉看向自家小姐时,吃惊不小,“天呐!小姐您昨晚没睡么,怎么眼睛都肿了?” 花留夏软绵无力地应了一声,“昨日蚊子吵得睡不着”,说完又道,“今日我要去学院了,你去收拾东西吧。” 文玉疑惑地看了她好几眼,这才去了。 这一晚不安宁的人不止花留夏一人...... 天蒙蒙亮的时候,顾逸飞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顾府,他被长乐公主和那个叫双喜的小宫女缠斗了一个晚上,刚刚才得以脱身,看到顾府的牌匾,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长乐公主怎么精力如此之好? 顾逸飞到顾府门口的时候,结束了罚跪的青山,跄踉着一步步走来,他的手上还牵着棕犬阿花。 顾逸飞看了阿花好会儿,显然阿花精神不太好,耸着脑袋。 但阿花还是活的,长乐公主骗了他...... 顾逸飞目光落到青山身上,没好气地问道,“消失了一整晚,怎么回事?” 青山拱手行礼,有些委屈地答道,“公主罚属下和阿花跪了一晚......” 顾逸飞心疼地看了看阿花,看着青山凤目微眯,“让你跪一晚就真的带阿花跪了一晚?” 青山委屈地说道,“公主说了,属下如果不照做的话,公主就会告诉皇上,说属下刺杀公主......” 顾逸飞眉毛狠狠一抽。 “公子——” “青山,今日天光好,你去校场跑三十圈吧。” 青山想哭...... 窗外下着淅沥沥的小雨,文院里马院长讲解诗文讲得忘情,而下面的十几个学生,都托腮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实则都是强撑着眼皮,不让它合起来。 开学的第一天永远是最难熬的日子,雨天多适合睡觉呀。 马院长突然把戒尺敲得很响,众人一个激灵,昏昏沉沉的睡意被赶跑,都敢怒不敢言地盯着马院长瞧。 马院长见众人来了精神,顿时满意,说道,“刚刚讲了韵脚的用法,正好此刻外间正在下雨,不若请一位同学即兴赋诗一首。” 众人怒视的眼神顿时弱了几分,千万不要抽到自己。 花留夏不禁皱眉,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 马院长目光落在花留夏身上,说道,“花小姐,不如你来试一试吧。” 其他人齐齐松一口气。 花留夏站起来,偏头看了一眼窗台上溅起来的雨滴,心中一时间想到秦观的《浣溪沙》,开口吟道,“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马院长眼中闪现惊艳之色,飞快提笔将几句诗记了下来,看了好半晌,这才转向花留夏,目露赞赏,称赞道,“花小姐这首诗意境很好,对仗工整,实属上乘之作。” 众人的目光不禁投向花留夏,好吧,他们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他们曾经认识了一个假的花留夏。 如今的花留夏轻轻松松地就在术数、骑射、诗文课上大放异彩,没人怀疑,在另外的三个科目中,花留夏同样会脱颖而出。 花留夏坐下来,脑袋一空,已进入冥想休息的状态。 终于挨到了下课,原本困倦的学生们顿时来了精神,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眉飞色舞地讲述着过去两天发生的事情。 但有三人一下课便一头埋到书案上,沉沉地睡觉。 这三人便是花留夏、长乐公主和顾逸飞。 这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儿啊,花留夏一向是能折腾的,至少她之前折腾顾逸飞那事儿他们永远也忘不了的,而长乐公主一向也是精力旺盛、活力满满的,顾逸飞更不用说了,至少精力是比他们好的。 但此时,精力最好的三人却同时埋头睡觉...... 两位王爷和郡王们目光变得怪异,九王爷以扇掩面,小声地说道,“总感觉发生了什么不一般的事情......” 十一王爷道,“若是下个赌,想必会十分有意思。” 闻言,所有人目露八卦之色,一脸的跃跃欲试。 九王爷泼冷水道,“谁敢去探听?” 众人的兴致一瞬间息了下去,这三人有哪个是好惹的? 午间的时候,花留夏才有了些精神,长乐公主睡了一上午,也恢复了一些精力。 顾逸飞原本瞧着花留夏,只见一道如小刀般的目光扫过来,他转头便看到了对他怒目而视的长乐公主。 顾逸飞收回目光,只觉太阳穴隐隐跳动,心里佩服长乐公主的毅力,当即没有再看花留夏,率先走出了文院。 花留夏惊讶不小,顾逸飞这是怕长乐公主了? 长乐公主得意地收回目光,对花留夏说道,“花姐姐,听说我五哥得风寒了,我们去看看他吧?” 端王......得风寒了? 难道是因为昨日替她挡下来的那盆水? 想到昨日的事情,花留夏一时间又想到昨日端王奇怪的言行举止,称赞她打扮好看,替她擦了脸颊的水滴...... 花留夏猛地收回心绪,摇了摇头保持一份清醒,她说道,“下午还有课呢。” 长乐公主道,“下午是周教官的骑射课,你看还下着雨呢,这课肯定上不了了。” 花留夏认真地说道,“公主,我与你身份不同,受罚结束,我不适宜再去端王府了。” 花留夏并不是怕流言碎语这些,但这次不得不顾忌,主要是怕真传出个什么,让安悠然听了误会。她毕竟是主动要帮人家的,早早还承诺过对端王并无男女之情,这件事有瓜田李下之嫌,她不能做。 长乐公主长长叹息一声,“唉,五哥真可怜,得了风寒一定很难受,可是都没人愿意去看他......” “他一定很难过,一难过了郁结在胸,这病怕是要拖上好几个月,说不定病情就加重了,唉,可怜的五哥,他才二十一岁呢......” 花留夏哭笑不得,“好端端的,公主干嘛咒端王?” 长乐公主顿时怒视她,小嘴抿得很紧。 花留夏扑哧笑了,“公主还是该相信端王,只是一场风寒,不能把他怎么样的。” 长乐公主看着她的笑,心里憋着一阵闷气,气得转过身去,花姐姐怎么一点儿也不关心五哥! 花留夏轻笑着摇摇头,将几册书收了起来。 长乐公主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花留夏道,“花姐姐怎么一直不去看赵嬷嬷呢?听闻赵嬷嬷想你想得都吃不下饭了。” “当真?” “我能骗你吗?” 花留夏点头,“过阵子得了空,我便去看望赵嬷嬷。” 长乐公主一把夺去她手中的书,杏眼瞪着花留夏,“花姐姐!” 花留夏看着她。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关心......”,长乐公主顿了顿,才接着道,“赵嬷嬷......” 花留夏目光担忧地看着长乐公主手中的几册书,试探性地说道,“要么我去看看赵嬷嬷?” 花留夏心想,真的只是看看赵嬷嬷...... 端王府那么大,一定不会凑巧遇到端王。 长乐公主顿时笑逐颜开,“就看赵嬷嬷,赵嬷嬷总念着你呢,你这么久不去看她,她老人家都快要望穿秋水了。” 第六十六章 礼义廉耻 站在端王府门口的时候,花留夏却犹豫了,想到昨日端王奇怪的言行,不禁想要打退堂鼓,“公主,我想起来我《棋谱》还没有抄完,若是不小心遇上端王,王爷若是知道了,一定觉得我怠慢于他,肯定就不高兴了,情绪不好会影响王爷身体康复的,我还是不去了吧?” 长乐公主抓住她,不让她临时逃脱,撇撇嘴道,“花姐姐,你想的实在太多了。” 这时候,一个让人讨厌的声音响起,“花留夏,你站住!” 顾逸飞撑着伞,站在数步之外,脸上神色难看。 长乐公主顿时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顾逸飞,你还想找茬儿?” 花留夏看了一眼端王府的门第,心中惊喜,没想到端王府还有如此妙用,她迅速权衡了利弊得失,抬脚往端王府走去。 长乐公主扬了扬眉,心情大好。 顾逸飞再次吼道,“花留夏,你站住!” 花留夏步伐稳健,丝毫不受影响,在端王府门口,对小厮道,“烦请通报一声,花留夏求见赵嬷嬷。” 顾逸飞眸子暗暗发红,怒斥道,“花留夏,你我婚约未解除,你如此着急地踏入端王府的门庭,难道丝毫不顾礼义廉耻了?” 顾逸飞声音响亮,端王府门口的护卫小厮都听个一清二楚,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花留夏身上一瞬,又极快地垂眸,不敢再看。 花留夏停下来,回头看他,眸子是从未有过的清冷。 顾逸飞霎时间住了口。 长乐公主气得一鞭子甩过去,“顾逸飞,你再胡说八道!” 花留夏回身,她看着那人,一步步走过去,她的雨伞已被端王府门口的小厮收下了,花留夏淋着雨走过去,淅沥沥的雨水很快润湿了她的青丝,她却恍若未觉,只是看着那个天青色的人影,小厮不敢怠慢,立刻上去为她撑伞,却被她推开了。 长乐公主不禁担忧,上前替她撑着伞。 花留夏站在顾逸飞面前,她的青丝已被润湿了,红衣因浸了雨丝变成暗红色,她的睫毛上还残留着细细的雨滴。 花留夏开口,语气冷然,“顾公子问我礼义廉耻?那你有吗?你我自幼便有婚约,是你悔婚在先,悔婚了便罢了,又不顾廉耻地上门求亲。若说寡廉鲜耻,普天下可没人能比得上你们顾家的人。” 顾逸飞拳头紧握,凤目暗红,“我跟你解释过了——” 长乐公主打断道,“花姐姐这么好的人,你如此伤她,顾逸飞,这是你有眼无珠,怪不得别人,你不懂珍惜,自然有人懂,你若是识相点儿,便滚远些,不要来惹人厌!” 顾逸飞看向长乐公主,目光不善,“公主说的有人懂,是说端王吗?” 长乐公主下巴一扬,“是又如何?我五哥比你好千倍万倍!” 顾逸飞神色平静地转向花留夏,“天下人皆知,端王不近女色,你以为你多来端王府几次,王爷就会对你另眼相瞧吗?” 长乐公主杏眸怒视他,突然想到什么,她娇俏的脸上带出一抹笑来,“顾逸飞,本公主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五哥过往不近女色,那是因为天下女子都配不上他,但现在不同,花姐姐不同于一般女子,我五哥就喜欢花姐姐这样的。” “长乐公主,你——” “怎么样?” 在两人争执之际,红色身影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蒙蒙细雨中。 赵嬷嬷被几个侍女掺着到了王府门口,却没瞧见一个人,问了门口护卫,才知刚刚发生的事情,顿时捶胸顿足,一阵心塞。 侍女们吓了好大一跳,赶紧把她扶回去。 端王府的湖心亭中,雨滴打在凉亭的瓦盖上,发出滴答答的细小声响,漫天的雨滴落下,深深浅浅地落在湖里,惊起一片涟漪,湖中的荷叶和荷花被雨滴洗净,颜色特外明亮,粉荷亮丽,绿叶饱满。 此时的端王正在凉亭中抚弄琴弦,不知是想到什么,唇角带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来,这样明显的笑容只有他独自一人时才会出现,端王一笑,霎时间夺去了天地色彩。 知秋正端着托盘来,一个小侍女为她撑着伞。 小侍女看着端王的笑容,险些连伞都拿不稳,但她不敢逾距,很快垂下头,不敢再看。 知秋看着端王那抹浅淡却夺人心魄的笑容,微微愣神,但她毕竟是侍奉端王多年的侍女,定力还是不错的,很快反应过来。 知秋将一碗药放在石桌上,微笑着道,“王爷最近似乎心情不错呢。”,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王爷笑了。 可这样的笑容在过去六年里是从来没有过的。 在侍奉他多年的知秋面前,萧子枫并没有十分刻意地收敛情绪,他神色仍是柔和,忽而想起来一事,问道,“江明出发了吗?” 知秋听说过王爷派江大人去南边办事了,具体却不清楚,她想王爷既然问起,定然是很重要的事,想及此便回道,“奴婢并不清楚,但早上瞧见吴侍卫给江大人和冷大人送行,看样子是已经出发了。” 端王点了点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琴弦上抚过。 知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禀告一件事情,“王爷,刚刚赵嬷嬷似乎动了气,引发了心绞痛。” 端王好看的眉毛不禁拧起,“可请过御医了?” 知秋道,“府里有常备的药,嬷嬷用过,已无大碍了,管家也去请了御医诊脉,不会有事的,王爷不必担心。” 端王问道,“怎么回事?” 知秋将小厮传的话如实以告,“听说长乐公主和花小姐来了端王府,要见赵嬷嬷,但不知道怎么的,顾公子和花小姐起了争执,后来似乎说得不太愉快,花小姐便走了。赵嬷嬷亲自到了府门口,没见到花小姐,听说这件事后,便气得惹起了旧疾。” 端王站了起来,“去看看赵嬷嬷。” 知秋不禁提醒道,“王爷,您还未喝药呢。” 端王已走到蒙蒙细雨里,只留下冷冷清清两个字,“无碍。” 知秋一瞬间涌起心疼之色,外人只看到王爷诸多的好,可王爷的隐忍与艰辛又有几人知晓,有时候,她真希望王爷不是端王,只是一个普通人,可以快乐地过一生,可一这么想,又很快止住这个想法,王爷是最好的端王,换做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比王爷做的更好。 知秋摇了摇头,很快拿着伞跟上去。 第六十七章 想得第一 自从上次在端王府门口的不愉快事件之后,长乐公主便盯上了顾逸飞,无论顾逸飞做什么,总能第一眼见到长乐公主,就连如厕出来,也看到长乐公主等在边上。 花留夏倒是高兴,好几日不见顾逸飞凑近她,她乐得清闲自在,开始认真地练习起骑射来。 骑射这门课的大考是要在骑马时射中靶子的,这样的操作对于马术不佳的她还是很有难度的。 花留夏想得第一,便不得不勤加练习。 马夫见她选了一匹烈马,不禁劝道,“花小姐,这匹马野性未驯,不适合您,您还是挑选一匹温顺的马吧。” 花留夏摸了摸烈马的鬃毛,那马偏过头,马蹄已不安分地动着,奈何被拴住,不能动弹。 想要进步迅速,自然不能循规蹈矩。 这样的马,才有利于她的练习。 花留夏笑了笑,“没事,就它了。” 马夫将缰绳递给她的时候,一个劲地嘱咐道,“花小姐,您千万当心,这匹马性子烈,恐怕会发狂。” 花留夏翻身上马,烈马原地兜转了一圈,花留夏道,“多谢。”,随即一扬马鞭,马儿已冲出去。 看着一人一骑绝尘而去,马夫喃喃自语道,“一个世家小姐竟然胆子这么大......” 这匹马现下并未发狂,但花留夏知道它不会一直这么听话,她伏低身子,紧紧握住缰绳...... 果然,这匹马没有让她失望,跑了一阵后,在穿过一片树林时,这匹马突然发狂,前蹄高高扬起。 花留夏紧紧抱着马脖子,不让自己掉下去。 没有甩掉身上之人,那匹马狂性大发,开始原地乱舞,花留夏始终紧握缰绳,没有给它摔下她的机会。 忽然之间,那匹马原地转了两圈之后,突然蓄了力,朝一棵两人合抱的古树跑去,似乎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竟没有丝毫的犹豫。 花留夏大惊,使劲一勒缰绳,用力过猛,她的手掌勒得发麻,那匹马随着巨大的力道,鼻孔被拉得变形了,眼珠子瞪得老大,但仍是不改方向,甚至速度都不曾慢下来一分,义无反顾地撞向那棵古树。 花留夏心中一紧,一只手探上青霜,眸子变得深沉。 这时候,踏踏的马蹄声响起。 在花留夏刚刚拔出青霜之时,猝不及防地一个身影落在她的身后,一只洁白的衣袖穿过她的腰身,稳稳地握住了缰绳,来人另一手顺势按着她的青霜回了鞘。 眼见这匹马就要撞上那棵树了,花留夏大骇,却见来人使劲一握缰绳,马头顿时转了方向,从古树旁跑过去。 花留夏略略放心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来人。 端王...... 花留夏看着清贵俊逸的脸庞,心里涌起复杂的感觉,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只见端王神色一凛,这匹马又开始折腾了。 这匹马前蹄高高扬起,花留夏受力,身体不由自主地后仰,完全贴在了端王胸膛上,虽然都穿着衣裳,但如此有力的撞击,还是明显感觉到他腹部的肌肉,花留夏只觉得一股热血冲到了脸上,再难平复下来。 端王收紧缰绳,用了两成的力道,但这个力道对于一匹正常的马来说,已是难以承受了,这匹马在折腾的时候,同时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渐渐地,它的动作小了下去,没一会儿便放弃了挣扎,搭耸着脑袋,走在林间。 花留夏不由赞叹,“王爷,你驯服了它!” 端王问道,“你刚刚——” 花留夏想起刚刚端王替她推回鞘的匕首,解释道,“我也没想杀它,只是想着实在不行便让它吃点儿苦头,好叫它听话。” 端王道,“这匹马野性未驯,刚刚已有和你共归于尽的念头,若你不能将之一击毙命,一点儿疼痛反而会让它狂性大发,难以控制。” 花留夏眉目一沉,这么说她刚刚是在生死线徘徊了一圈? 看着握着缰绳的骨节分明的一只手,花留夏好久才道,“谢谢你。” 端王低头看着身前的女子,一身红衣,别无装饰,三千青丝也只用红丝带绑好,利落地垂在后背,这样简单的装扮......和其他女子都不一样。 沉默的时间有点长,花留夏看着眼前的手,想着自己还在端王怀里,顿时觉得空气都灼热了几分,不禁说道,“不如下马走走吧?” 端王嗯了一声,翻身下了马,很自然地伸出一只手给她。 花留夏看着清贵俊逸的脸庞,那张脸清冷如常,花留夏目光移到那只干净的、骨节分明的手掌上。 端王萧子枫将自己的手掌递给了一个女子,换成其他女子,怕会疯掉吧? 花留夏在想,若是她拒绝了,是不是太不识好歹了? 花留夏犹豫的时间有点长,端王没有催促,脸色也没有分毫不耐烦。 花留夏最终劝服了自己......罢了,只是扶一把而已,她一个现代人,怎么还这么想不通了呢,这只是朋友之间很随意地搭一把手,这不算什么的...... 花留夏素手轻抬,放到了那只干净有力的手掌中。 刚一触及,花留夏的手微微一颤,没想到看起来若冷冰霜的端王手心却是温热的。 端王在她伸出手后,已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花留夏只是微微愣神,很快便借着端王的力道下了马。 站好后,端王松开了手,花留夏暗暗松了一口气,偷偷瞧了端王一眼,前些日子听说他得风寒了,看样子现在是已经好了吧? 榕树树叶密集,林间一片阴凉,若不是缝隙中投出今日的阳光,走在这林中很可能让人以为这是一个阴天。 树上的知了如常般的聒噪,蝉鸣声响成一片。 一时间没人说话,两人走在一起,刚刚驯服的烈马已然认了主,乖觉地走在两人身后。 端王突然开口,“你很想得第一?” 花留夏回头看他,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清透的眸子,竟有种被他看穿心事的感觉,花留夏连忙转头,心想一定是错觉,平复了心绪,才笃定地说道,“我想得第一。” 花留夏问,“王爷为何在此处?” 端王说道,“今日恰巧有事来了太学。” 花留夏没有放在心上。 端王突然将一个白瓷瓶递给她,说道,“木强则折,凡事须得量力而行。” 花留夏疑惑地看着他。 端王看着她的右手,提醒道,“你的手受伤了。” 花留夏抬起右手,这才注意到,刚刚驯马时用力太大,磨破了手掌心,花留夏收起手掌,心中暗自惊讶于端王的观察入微,手上的伤不重,只是有些轻微的浸血,连她自己都忘了,没想到端王注意到了。 花留夏接过白瓷瓶,梨涡浅笑,“多谢王爷。” 第六十八章 做个朋友 这一瞬间,花留夏突然想通了,她为何要避讳呢,她一个现代人,既然凡事都想得通,而端王又是一个不错的人,何不做个朋友呢? 想及此,花留夏转头,对端王一笑,这笑容满是坦诚,花留夏道,“王爷,若是你不嫌弃,我们做个朋友吧?” “朋友?”,端王眉心轻拧,清透的眸子对上了她晶亮的眼睛。 花留夏一笑,说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王爷好心地为我指了路;第二次见面,王爷与我一起杀了棕熊;第三次见面,王爷的手下从劫匪的手中救了我;第四次见面,我给王爷讲了故事;第五次见面时,王爷和我对弈一局......” 端王听她数着他们见面的场景,静静听着,眉间一片宁和。 花留夏道,“或许王爷会觉得我厚颜,但在我心里,已将王爷当做朋友了,若是王爷不嫌弃,不如交个朋友?” 若能和威震朝堂、文武全才、品貌非凡的端王殿下做朋友,怎么算都是她赚了。 端王听她说完,缓声道,“少算了一次。” 花留夏微微惊讶,不可能吧?端王这样的人,和他每一次接触自然都印象深刻,她怎么可能会少算一次呢。 花留夏皱眉,问道,“哪一次?” 端王却是话锋一转,问道,“你先回答本王一个问题,本王再回答你的问题。” 花留夏点头,“王爷请问。” 端王问,“上次在丽水口岸,若不是遇上了本王,你是准备一走了之?” 花留夏没料到端王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她摸了摸下巴,想到当时逃婚的场景,诚实地说道,“若不是遇上了王爷,我大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哪儿,或许会到某个地方玩个几年,再回来看一看。” 端王眉心微皱,“父女之情全然不顾了?” 花留夏眸子微黯,尽量使自己声音平静下来,“当时情况紧迫,顾不了那么多。”,说完,花留夏扯出一抹笑来,问着端王,“王爷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该王爷回答我的问题了。” 端王目视前方,唇角带着一丝笑意,缓缓道,“本王早已把你当做朋友。” 花留夏脚步顿住。 端王往前走去,白色身影似乎点亮了阴沉的林间小道,他走在那里,仿佛周身都散发着光华,让人迷醉。 端王这样的男人,真的很危险。 花留夏突然觉得,和他做朋友未必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花留夏压不住好奇,追上前去,问道,“王爷说我少算了一次,是哪一次?” 端王看着她,高深莫测的一笑,“自己想。” 花留夏不满,不是说已经是朋友了吗,还这样卖关子。 端王已穿过树林,走在阳光底下,花留夏追上去,想再问时,却突然怔住步子,看着马场中一大堆老夫子和几位高官...... 花盛也在那些官员之中,此时他也看见了她,他的目光在端王和花留夏之间来回数次,一脸错愕。 花留夏怔住,什么情况? 原本随端王巡视来的高官及太学的夫子们,他们此刻脸上的惊讶不比花留夏少,和端王走在一起的,是个女子? 所有人都不禁怀疑地看着白色身影一瞬,这是他们不近女色的端王殿下吗? 这一群人里头,马院长和周教官也在其间,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花留夏好一瞬,联系到之前端王推荐花留夏来清序学院的事情,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马院长和周教官同时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礼部尚书大人。 花留夏呼吸一窒,看着在场的十几个人,突然觉得心口痛。 原来端王说的有事便是这件事......端王怎么没告诉他,林子尽头还有一堆人等着他呢...... 孤男寡女的,这些老夫子肯定会胡思乱想啊! 而且里面还有花盛,花留夏看花盛的脸已拉得很长了。 马院长和另外两位德高望重的夫子率先迎向端王,笑呵呵说道,“马场里的马匹定期会检查一次,老马、病马都会被更换掉。” 端王点头。 马院长突然朝花留夏招手,“花小姐。” 后面两个官员听到了这一声,一人碰了碰另一人的肩膀,意有所指地看着他们前面的礼部尚书大人,小声问道,“那位姑娘姓花,会不会是......” 另一人掩唇小声答道,“看花大人的脸色就知道了。” 那人语气不自觉带着羡慕,“唉,看来花家很快就要飞黄腾达了......” 花留夏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前行了一个学礼,“马院长。”,其他两个老夫子应该是太学的,她并不认识,便没有行礼。 马院长笑问,“听说你最近常来马场,依你看,马场可有哪里不足需要改善的?” 马院长问出这个问题后,端王不禁看向她。 那几名官员顿时走近了些,听取这至关重要的意见,这可关系到前程呀! 花留夏看着数十道目光,饶是她一直自诩脸皮厚,此时也顶不住了,她扯了扯嘴角,“学生并未注意那么多。” 在花留夏顶不住周遭热切的目光之际,花盛终于上前,花留夏顺势行礼,“父亲。” 几位官员听到花留夏对花盛的称呼,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色,众人心里艳羡不已,礼部尚书生了一个好女儿啊。 花盛竭力保持镇定,问道,“你怎会和王爷在一起?” 花留夏这一刻对花盛充满感激,她正好顺着他的话解释道,“刚刚我选了一匹烈马,那匹马凶悍的很,要带着女儿去撞树,正巧王爷经过救了女儿。” 花盛略略宽心,紧绷的脸这才松和了些许,转头对端王作揖,“多谢王爷搭救小女。” 端王的目光落在花留夏身上,淡淡地道,“我和花小姐是朋友,尚书大人不必客气。” 花盛心中疑虑并未完全打消,但此刻人这么多,他也不好问什么了,只是朝端王又揖了一揖。 在场其他官员和诸位夫子的心声:这是端王第一次公开称一位姑娘为朋友,这“朋友”两个字,含义怕是深得很...... 花留夏回看着那张清贵俊逸的脸,扯出一抹难看的笑。 是朋友没错...... 可她怎么有种被他坑了的感觉?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花留夏微微欠身,说道,“一会儿还有课,恕留夏先行告退了。” 花留夏往外走,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话让她险些跌倒,“难怪听说花家小姐一直不愿嫁入顾家,原来是早和端王在一起了。” 第六十九章 你真的敢 谣言像是疯长的野草,迅速在太学及清序学院的每一个角落传开。 “喂,听说了没有,端王和花留夏在一起了!” 有人怀疑,“假的吧?那可是端王,从来不近女色、不靠近女子半分的端王啊......” 有人笃定,“怎么会是假的,昨日几位夫子亲眼所见的,其他人会夸大其词,夫子们会吗?” 有人兴奋,“听说前段时间花留夏被罚去端王府学规矩,莫不是那时候花留夏得了端王的青睐?” 有人八卦,“啧啧,要我说,这两人铁定早就在一起了!在皇家围猎会后,乐陵就有他们在一起了的传言,若不是真有其事,以端王殿下常年冷清的性子,怎会和一个女子传出这种消息?” 众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突然有人开口说了一句,“那顾逸飞怎么办?” “那顾逸飞——” 这时候,一个冰凉凉的天青色的身影走近,所有人顿时噤口,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原本讨论地热火朝天的十几个学子瞬间闭口不言,齐齐看着走过来的人,站在道路中间的几个学子自动让开了路。 顾逸飞一个冷眸扫过去,众人抓脑挠腮,没人敢对上他的目光。 好可怕...... 顾逸飞可是上过战场的,一定凶残成性,再说他爹又是武威将军,谁敢惹他? 直到那抹天青色身影消失在转角,众人才回神,随即又热热闹闹地议论起来。 “说的不错!”,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众人齐齐转身,惊诧后对着锦衣少女行礼,“参见公主。” 长乐公主道,“你们说的不错,端王和花留夏才是天生一对。” 长乐公主已走远了,这次大家可不敢再继续讨论下去了,万一再被人听到怎么办,但所有人的脸上都不再有疑惑的神色。 长乐公主一句话,已然道出了真相,端王和花留夏确有其事,至于顾逸飞......这里面或许没他啥事儿? ...... 花留夏如今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一大堆好奇的目光追随而来,有胆大的,甚至当着她的面,掩唇小声和旁边人说着什么,虽听不见说的话,但看那动作和神情,八成是跑不了说她和端王的是非。 花留夏眉心拧得越来越紧。 曾经在皇家围猎会后,那时候也曾和端王传出谣言,那时的她一点儿也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却不能了。 什么她早就和端王在一起了,简直是胡说八道! 这些传言要是让安悠然听见了该怎么办? 可恨的是,这些传言越来越夸张,另一位当事人跟没事人一样,没出来澄清,也没来跟她解释一言半句。 花留夏想到那个白色身影,心里越发不满起来,端王难道不知道那日的事情会引发这些误会吗! 花留夏顶着十几道打量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刚走了两步,便听到身后窃窃私语的声音,“以前没仔细瞧,现在瞧花留夏可真漂亮,难怪端王会看上她......” 花留夏猛然转身,几步到了那个高她半个头的男学生面前,冷声道,“我是我,端王是端王,我们除了朋友关系外什么关系也没有!你如此编造谣言,就不怕端王知道了,治你一个编造皇室谣言之罪?” 花留夏掷地有声,一时间所有人都呆愣着看她。 半晌,隔得远一些的人先回过神,掩唇小声对身边的人说道,“欲盖弥彰......” 那位被质问的男学生咽了咽口水,没说一个字,倒不是被花留夏这一番话给吓到了,而是如今得罪了花留夏便是得罪了端王,他哪敢...... 花留夏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来,下意识转身就走,她就是如此躲了顾逸飞几日,连课也都请假了。 不是怕他,而是烦他! 针对这些谣言,她也烦得很,更不想跟顾逸飞纠扯。 顾逸飞喊住她,语气不善,“花留夏!” 离他们近的人迅速后退,十几个围观的学生脸上都带着紧张刺激的表情,有好戏看了! 花留夏闻声,只是脚步一顿,随即跟没听到这个声音一样继续往前走。 顾逸飞腾的飞起,一个起落站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花留夏眉心微拧,目光不善地看着他。 顾逸飞逼近一步,脸上再没有寻常的三分笑意,凤目带着十足的危险。 花留夏不喜欢和他这么近的距离,不禁后退一步,没想到只退了一步后背便抵在了柱子上。 顾逸飞忽然伸出一只铁臂,狠狠砸在柱子上。 众人看呆了眼,天青色的男子将红衣女子逼到柱子边,还保持着这么暧昧的姿势...... 众人的目光不禁变得暧昧,要吻下去吗? 顾逸飞他敢吻端王的女人? 花留夏并没有再动,也没有被他的震怒目光威慑到,她抬头时,眉间已是一片清冷,只问他,“你做什么?” 顾逸飞恨恨地看着她,这个该死的女人,和端王传出那些该死的传言,此刻在他面前一点儿羞愤都没有,跟个没事人似的,这是个正常女人吗? 花留夏的冷静仿佛是火上浇油,顾逸飞心里的怒火烧得更旺,他看着她,眸子看起来竟有撕碎她的冲动。 即便如此,花留夏的目光仍是凉凉。 顾逸飞不禁冷笑,他怎么忘了,眼前这个女人,一直就不想嫁他的,为了不嫁他,不惜失身于人,不惜让他声名狼藉。 顾逸飞松了置于她头顶柱子上的手。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顿觉失望,没吻啊...... 顾逸飞倏然抓住她的手腕,“花留夏,你真的敢!” 花留夏挥出青霜,刚刚出手便被顾逸飞捉住了左手,女子的双手已被擒住,顾逸飞这才咬牙道,“若是他,你也会这样毫不留情吗?” 在顾逸飞发怒的功夫,花留夏左手松开,右手接住了匕首,手腕一转,已在顾逸飞的手腕上留下一条细长的红痕。 嘶......众人似乎对这切肤之痛感同身受,不禁同时倒吸一口冷气,传闻花留夏对顾逸飞讨厌入骨,以前大家只觉夸张了,可今日看她下手如此不留情面,想传闻是八九不离十了。 顾逸飞蓦地松开手,花留夏退后几步,在他几步之外站定,目光幽幽,语气凉凉,“顾逸飞,我说过了,你最好离我远点儿,不然伤着了你,不要怪我。” 刚刚那一招,便是特意为他研制的,在他分心的情况下,效果不错。 顾逸飞的目光从血痕移到她的脸上,眼眸眯起,脸上不自觉带着几分戾气,“花留夏!若我不退婚,你也休想和别人双宿双飞!” 花留夏唇角勾出一抹笑来,颇有些嘲讽地说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老追着我做什么?为何不去质问端王,难道是怕了端王的权势?” 即使知道是激将法,可这件事摆在任何男人面前,都无法等闲视之,顾逸飞早已去过端王府,只是没见着端王,此刻听了花留夏的话,再次逼近她,一字一顿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花留夏想到那日穿过树林走在阳光底下的白色身影,唇角微微一扬,她并没有因为拉端王下水而自责,在她看来,端王于这件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顾逸飞找上他,合情合理。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顾逸飞要找端王...... 一个是大越国举足轻重的王爷,一个是大越国的年轻战将,一个君,一个臣,高下立见,偏偏此事端王不占理,莫非要上演一场端王以权夺妻的戏码?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即便是这样,一定也很精彩! “本王在此。”,清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围观人群唧唧哼哼的议论声音,众人回头,白色身影正站在回廊之间。 第七十章 事缓则圆 端王? 端王来了? 众人呆若木鸡,不敢置信地看着白色身影...... 端王殿下清风霁月、风华绝代,只是一个背影已让人望尘莫及,这样的人,一出现便会让周遭的一切黯然失色。 马院长原本随同在端王萧子枫的身后,不料瞧见这一切,心想着这是一趟浑水,他可不想掺和进去,转而去驱赶学生们,摆出夫子的威严来,吼道,“都杵这儿干嘛呢,还不快去上课!” 没一会儿,马院长和十几个学生齐齐消失了。 一时间,只留下端王、花留夏和顾逸飞三人。 顾逸飞回头看着端王,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道目光带着压抑的怒火,一道目光则是平静,可平静中又带着某种坚持,两道目光相遇,似乎蹦出噼里啪啦的火花,没人避退半分。 对于顾逸飞而言,以往他在端王面前,端王是君,他是臣,他必须俯首帖耳,可这次不同,此事事关名誉,他是被侵犯尊严的一个普通男人,而端王,就是那个掠夺者! 这种时候,没有君臣,只有一个男人的尊严。 顾逸飞原以为以端王的孤高冷情的性子,普天下皆没有能入他的眼的女子,更别提有婚约了的花留夏,他一直以为这是个误会,原本他只是想当面向端王问个明白。 可是在刚刚的眼神交汇中,他有了答案,一切不是误会,端王对于他的未婚妻,是志在必得。 铮的一声,顾逸飞已长剑在手,他看着回廊边的白色身影,凤目带着危险,“看来王爷是看上我的未婚妻了,那么,就拔剑吧。” 花留夏皱眉,顾逸飞竟然在身上藏了剑。 花留夏虽然故意拉端王下水,但显然没料到顾逸飞会对端王拔剑。 顾逸飞做出一副决斗的模样做什么? 花留夏站在顾逸飞面前,神色不好地看着他,“顾逸飞,你做什么?” 顾逸飞看着她明显维护的神色,唇角带着一抹自嘲的笑意,他看着端王手上多了的一把泠泠软剑,一时间竟感觉自己是那么多余。 顾逸飞推开花留夏,举剑迎了上去。 “顾逸飞,你住手!”,话落之际,一条红鞭已缠上了他的剑身,少女一个翻身,轻盈地落地。 顾逸飞看着来人,只要他催动内力,便能把红鞭震碎,让三脚猫功夫的女子尝到苦头。 但,他不能。 顾逸飞眉目更沉,一时没有动作。 长乐公主收回鞭子,朝花留夏兴奋地笑笑,随即跑到端王的身边,激动地说道,“五哥,你终于承认对花姐姐的心意了?” 花留夏看向端王,不小心落到他深邃的眸子中,端王也正看着她,他的目光里似乎也只有她,这样的目光...... 花留夏突然想到花锦荣成亲的那个晚上,他不假思索地替她挡了污水,当他俯身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水滴时,距离那么近,近得可以闻到他身上的紫檀香,动作那么轻柔,轻柔地撩人心弦。 世人都说,端王喜欢白衣,从来都是纤尘不染,可谁能相信,端王为了一个女子挡污水? 花留夏没看清他的神色,却觉得他的眸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柔和,花留夏看着他,只觉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花留夏不禁后退一步。 端王...... 端王他...... 顾逸飞看着两人交织的目光,心中五味陈杂,但更多的是愤怒,他再次举起了剑,对着端王。 长乐公主叉腰,“顾逸飞,你——” 端王淡淡地道,“长乐,退下。” 长乐公主是很听她五哥的话的,而且在她看来,顾逸飞根本打不过她的五哥,因此她很快应了一声,“嗯!” 长乐公主连忙把发怔的花留夏拉开,“花姐姐,小心些,可别被误伤了!” 花留夏随长乐公主走到了回廊之下,她回头之际,看到白色身影随着剑光而走,迎击上去。 白色身影和天青色身影缠斗在一起,两人身形变幻迅速,连谁是谁也分不清了,剑光闪过,切断了数丈之外的桂树。 长乐公主早已看的咋舌,她五哥的武功她是知道的,简直是好到变态,是高高手啊!没想到顾逸飞这厮武功竟也这么强,突然想起那一晚她和双喜围攻他时,那时没觉得他武功这么高啊! 剑光逼近,花留夏将长乐公主拉得远一些,到了安全地带,她目光沉沉地看着打得难舍难分的一团影子。 一刻钟之后,两个身影分离开,顾逸飞后退数步,剑身撑着地面,捂住胸口,面色微微发白。 端王剑身指着他,淡淡地道,“你输了。” 顾逸飞看着远处回廊边的红衣女子,嘴角扬了扬,甚是自嘲。 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席卷心头,他终是输了,输给了端王,也输给了花留夏。 那个宁愿毁了清白也不愿嫁他的女子,他曾以为,只要他认定了,她便永远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他错了。 她找了一个很好的靠山,他即使不愿,却也莫可奈何。 长乐公主站到端王身边,看着他死灰色的模样心里头很不痛快,冷哼道,“顾逸飞,输都输了,你快些回去退了和花姐姐的亲事!” 顾逸飞忽然冷笑一声,收回了剑,随意地擦了唇角的血迹,对端王道,“王爷,花留夏这样的女子好比最烈的烈马,喜欢她,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长乐公主闻言差点跳起来,这个混蛋居然挑拨离间! 长乐公主一瞬间想打死他! 端王语气清寒地道,“顾公子注意言辞,她是人,不是物件。” 这一句话好似响亮的耳光打在顾逸飞的脸上,顾逸飞一噎,说不出话来,脸色难看地离开了。 长乐公主对着那个背影哼了哼,她五哥才是最懂花姐姐、最珍惜花姐姐的人,刚刚那话她听了都好感动,花姐姐一定会感动地落泪吧。 长乐公主回头,却见回廊边空无一人。 长乐公主看着端王,只见他看着回廊的尽头,好看的脸上带着几分冷清,她不禁问道,“五哥,不去追吗?” 端王回身,语气没有明显的起伏,“该上课了。” 长乐公主追上去,“五哥,你刚刚才为了花姐姐大打一架,这是最好的机会呀,你去追她嘛,她一定会很感动的!” 端王继续往清序学院方向走。 长乐公主锲而不舍地道,“五哥,你不说清楚,花姐姐怎能明白你的心意呢?” 端王缓声道,“她懂的。” 长乐公主诧异,五哥哪来的自信?虽然她很相信五哥没错啦,可是这事非同寻常,是她最关心的五哥的婚姻大事,而对象又是花姐姐,长乐公主干脆开始撒娇,抱着端王的胳膊,道,“五哥,你去追花姐姐嘛!” 端王停下脚步,摸了摸长乐公主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 “长乐,过犹不及,事缓则圆。” 白色身影飘然而去。 长乐公主怔在原地,好会儿才反应过来,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相信五哥了! 第七十一章 敲打敲打 此时的花留夏已请了假,回了花府。 花留夏心不在焉地走进花府,连门房行礼也没有反应。 门房们瞧着往日灵动活跃的花大小姐明显魂不守舍的神情,追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 花浩刚从自己的院子出来,迎面便撞上了花留夏,此时想退回院子已不可能了,他傻站在原地,喊了一声,“大、大姐。” 花留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挪开了目光,顺着鹅暖石小径朝莫愁湖去了。 花浩松了好大一口气,看了红色背影好会儿,嘀咕了一句,“大姐今日看起来怪怪的”,说完摇了摇头,领着两个小厮往府门方向去了。 文玉是听门房说自家小姐回来了,但不知为何小姐没回梨水院,她压下心中的疑惑,问了几个丫鬟,才在莫愁湖边上找到了自家小姐。 一排翠柳的尽头是一座凉亭,红色身影正倚着凉亭的柱子,随意地坐在鹅暖石小径上,手里执着一枝柳条儿。 文玉赶忙上前,待走近了,才瞧清楚,原来小姐是用柳条儿嬉戏着一只金龟。 那只金龟趴在湖水浸湿了的石头上,柳条点到它的头,它便缩回脖子,不多时没了动静,又大胆地伸出头来。 如此反复,不胜其烦。 如此有意思的画面,文玉却笑不出来,她跟着小姐久了,直觉告诉她,小姐似有烦心事。 花留夏余光感觉到了有人靠近,稍稍偏头便看到了文玉,她回头,继续玩弄着柳条儿。 文玉看了看那只金龟,以尽量不惊扰它的轻柔声音说道,“小姐,老爷听说您回来了,请您去书房呢。” 花留夏的手顿住,她大概已经猜到了花盛会说一些什么话了。 “小姐,您——” 花留夏打断了她的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轻笑着道,“文玉,你瞧这只乌龟傻不傻?” 文玉看着自家小姐无事般的笑脸,明明和平时一样啊,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文玉再次看向那只不知躲避的金龟,不禁点了点头,“有点儿。” 花留夏起身,将柳条儿扔到了湖里,利落地拍了拍手心,“走吧”。 文玉点头,赶忙跟上。 花留夏在书房外等了一会儿,小厮入内禀报,很快便出来道,“大小姐,老爷请您进去。” 文玉跟上,却被小厮拦住了,“老爷只让大小姐一人进去。” 文玉目露担忧,但到底不敢僭越,规矩地守在书房外。 花留夏刚走进去,小厮便带上了门。 花留夏瞧着正襟危坐的褐色身影,她上前微微欠身,喊了一声,“父亲。” 花盛原本闭眼揉着太阳穴,闻声睁开了眼,仔细看着跟前的大女儿,他不得不承认,在被他忽略的这几年里,大女儿出落地越来越水灵了,这万里挑一的模样,像极了她死去的娘。 这也正是令他担忧的原因,这样的容貌,哪个男人能不心动?何况他已看出来了,看着恭顺本分的大女儿,实则是个不安分的性子。 这样的性子,极易招蜂引蝶。 花盛没有说话,花留夏站在他的面前,眉眼低垂,一时书房中有些安静。 花盛回神,淡淡道,“坐吧。” 花留夏在他右手边的位置坐好,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父亲找女儿前来所谓何事?” 花盛对于她的直白有一刻愣神,他缓了缓心神,问道,“怎么今日回来了?” 花留夏没打算告诉花盛学院发生的事情,她平静地回道,“女儿感觉身体不适,所以跟周院长告了几日的假。” 花盛没有问她哪里不适,也没问她究竟请了几日的假,他稍稍缓了缓神色,说道,“这样也好,身子不适便在府里多养一阵子,不急着去学院。” “是。” 一时间书房又安静下来。 花留夏不喜欢这种安静,也不喜欢和花盛独处,她站起来,说道,“父亲若无别的吩咐,女儿便先行告退了。” “等等——” 花留夏对此毫不意外,她看向上首的中年男人,语气平淡,“不知父亲还有何吩咐?” 花留夏没有按照他的节奏来,让他有些乱了方寸,花盛心中微恼,将茶杯盖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说道,“前几日在太学,你为何和端王走在一起,将事情详细与为父说说。” 花留夏简明扼要地道,“那日女儿选的马发了狂,是端王刚巧经过救了女儿,仅此而已。” 花盛眸子带着不悦,他说的详细,她听不懂吗?压下心中的不悦,花盛追问,“没发生别的事了?” “没有。” “端王可有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 花盛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但瞧花留夏一脸冷硬的模样,不知她是否也是如此怠慢端王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故意板起脸,教训道,“为父从小教导你们几个,要知礼明义,好歹王爷救了你,不可在王爷面前这般没礼数。” 花留夏垂眸,应道,“是。” “但是——”,花盛接着道,“你已是有婚约之人,须得知道分寸,这次事出意外便罢了,以后要和别的男子保持距离。” 花留夏抬眸看着上首的男人,唇角微不可见的扬起,清透的水眸含着点点光亮,仿佛是把花盛的话听进去了,又仿佛是在嘲讽他。 别的男子,可不就是说端王吗? 这便是花盛找她来的目的了,花留夏心中颇为嘲讽,花盛一生最重礼节,他是生怕她和别的男子发生牵扯,坏了花府的名声。 但花留夏没有心思和他理论这个问题,反正顾逸飞很快就要来退亲了,到时看他又待如何。 花盛看着这样的神色,心中一恼,直言道,“下去吧。” 花留夏欠身,离开了书房。 房门再次被关上,花盛收回目光,一时间心里想到许多事儿,收回思绪时刚刚因花留夏的傲慢无礼产生的恼怒也随之平息了下去。 回到梨水院,守门的两个丫鬟齐齐行礼,“参见小姐。” 花留夏脚步一顿,心中烦闷,对追上来的文玉道,“把她们两个送回老爷夫人那里,就说梨水院不缺人伺候。” 两个丫鬟当即跪在地上求饶,她们若被退回去,定会被人以为是哪里得罪了大小姐才被撵回去的,一定少不了责罚。 花留夏没心思听这哭啼啼的声音,转身已进了院子。 第七十二章 中了邪了 花留夏枕着一只手靠在床上,另一只手拨着镂空香球,香球在她的手下转得飞快,花留夏看得失神,突然想到那股清清淡淡的紫檀香,每次一靠近他便能闻到这个香味。 清清淡淡,沁人心脾,就如那个人。 “花留夏!你在想什么!”,花留夏为自己的失神而恼火,起身摘了香球扔到地上。 眼不见,心不烦,她翻过身侧躺着。 可这一翻身便看到了白色云纹枕头,她一伸手,将枕头扔了出去。 ...... 文玉回来的时候,瞧见小姐的寝房里一片狼藉,若不是看到小姐就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她差点儿以为梨水院是进贼了。 文玉小心地将东西一一拾起,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花留夏坐了起来,那些事情自然无法对文玉说,她只道,“心里有些烦,想出去透透气。” 文玉自然瞧出自家小姐心情不佳,此时小姐出去她怎能放心,文玉跟着走出去,说道,“小姐,二小姐病了呢,不如奴婢陪您看看二小姐去?” 花留夏顿住,“病了?” 文玉见她上了心,连忙点头,接着道,“前些日子病的,看起来病不得轻呢,夫人请了好些大夫来府里,这两日才把病情稳住了。” 花留夏想到那张别别扭扭对她说谢谢的脸庞,脸色微动,脚步一转,往梨水院外走去,“那就去看看吧。” 文玉重重点头,跟了上去。 花留夏在花锦绣院子外见到了柳梅香,她正从院子里走出来,由两个丫鬟搀扶着,几日不见,她仿佛老了好几岁,神色之间尽显心力交瘁,全无前阵子嫁女的欢喜与神采。 花留夏眉心微皱,花锦绣年纪轻轻的,莫非得了什么绝症? 花留夏上前,行了一礼,“母亲。” 柳梅香见她来了,慌忙用手帕擦了眼泪,强颜欢笑道,“留夏,你来看绣儿了。” 花留夏看着院里,点了点头。 柳梅香道,“你有心了。”,说着想起来丫鬟刚刚禀的事儿,又问道,“听说前些日子送去你院里的丫鬟被打发回去了,可是她们伺候的不好?若是她们哪里不尽心,你只管告诉我,我换人去你院里伺候。” 花留夏道,“多谢母亲,留夏有文玉的伺候便够了,母亲不必再劳心了”,说着看了看院内,问道,“二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病了?” 提起花锦绣,柳梅香眼泪又扑簌流了下来,她连忙擦了眼泪,说道,“犯了急症,现下已无碍了。” 花留夏略略放心。 柳梅香拉着花留夏的手,说道,“孩子,亏你有心了,绣儿她身体已大好了,只是精神不太爽利,若是你能陪她说说话,她或许恢复得快些。” 柳梅香也不知道自己女儿是中了什么邪,好不容易大夫将发了好几日的高烧控制了下来,身子逐渐恢复,还不等她稍稍松口气,女儿便开始疯疯闹闹,已好几日不消停了,连她也没能劝下来。 柳梅香想女儿或许有话不便对自己说,但对同龄人的花留夏总能说上几句的,不禁对花留夏抱着几分希望。 花留夏点了点头。 这时候,一个小丫鬟出来,抬眼害怕地看了看大小姐,说道,“二小姐说不见客了,请大小姐回去吧......”,其实小姐的原话是,“让她滚!”,但这话小丫鬟可不敢传。 柳梅香神色不好,怒斥小丫鬟,“没说是大小姐来了吗?” 小丫鬟急忙道,“说了的,但二小姐此时困了,说是乏得很,怕也没法见大小姐了......”,小丫鬟的声音越发小了下去。 花留夏道,“病人要紧,我改日再来。” 柳梅香有些不好意思,对花留夏道,“留夏,绣儿身子不爽,心里头不痛快,你切莫与她计较。” 花留夏笑笑,“母亲言重了。” 文玉觉得最近真是不太平,府里二小姐生了一场病,身子还未恢复呢,不知道自家小姐又犯着什么,心情很是不好,她还从未见过自家小姐这样呢。 晚间,文玉拿来食盒,将饭菜一一布在餐桌上,她瞧着小姐情绪不好,特意多拿了两道菜,里面有小姐平时最喜欢的清蒸鲈鱼和鸡汤凤尾,文玉摆好了,对窗台边发呆的人影喊道,“小姐,吃晚饭了。” “嗯。” 花留夏在餐桌上坐下,文玉在旁边为她夹菜,有些心疼地说道,“小姐,奴婢看您似乎清瘦了一些,您可得多吃一点儿。” 花留夏吃了一点儿,可心中有事,吃着再好的食物也如同嚼蜡,她很快放下筷子,“我吃好了,收了吧。” “可您都没怎么吃呢......” 花留夏看着墙角的樱花树,对文玉道,“明日你随我出府吧。” 文玉点头,看了看一桌几乎没动过的菜肴,秀气的小脸皱成一团,“小姐,您再吃一点儿吧。” 花留夏摇摇头,“撤了吧。” 晚间,花留夏早早便上了床,可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看着蚊帐封闭的小小空间,心中憋闷不已。 文玉已经歇下了,花留夏穿了衣裳,小声地出了房间。 今晚的夜空没有月亮和星星,巨大的夜幕彷如一张一望无际的黑网,让人透不过气。 花留夏背靠着樱花树的枝干,缓缓闭上了眼睛,任微潮的空气吹拂着脸颊,听着树叶沙沙作响。 太学的流言一定会很快传出去,安悠然说不定已经知晓了太学里发生的事情了,她该去向安悠然解释吗? 若是解释,她又该解释什么? 是说流言传错了,其实端王对她无意,还是说她对端王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花留夏深深叹息一声,在这无尽的夜空下,她突然觉得有些无力。 第二日,文玉进来的时候,惊觉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此时正坐在梳妆台边梳着头发,身上已换上了红衣。 文玉那个没打完的哈欠顿时止住了,她上前接过梳子,“小姐怎么今日起得这么早?” 花留夏看着镜子中的文玉,眼里带着几分笑意,“我昨日不是告诉你,今日随我出府吗?” 文玉看着镜中的笑颜,不禁愣神,小姐好像......没事了? 花留夏道,“别发呆了,快些给我梳好头,用过早饭,我们就出去。” 小姐不再烦心是好事呀,文玉捣蒜般点头,用了十二分的精神给她梳头发。 第七十三章 怎么是他 早饭后,两人顺着樱花树爬上墙头,出了花府。 对于爬墙这件事,文玉可以说已经小有心得了,虽然不能像自家小姐那样技巧娴熟,但总能做到不拖后腿。 时间尚早,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很多店铺才刚刚开门营业。 文玉问道,“小姐,我们上哪儿去啊?” 花留夏笑吟吟道,“去听小曲儿。” 文月绝倒。 虽说她也很想小姐心情好一些,可是小姐非要听曲儿才能心情好一点么?这不是纨绔公子哥儿的行事作风么? “小姐——” “你若不想去的话,便先回去吧。” “奴婢想去!” 花留夏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脸上带着明丽的笑容。 迎面走来一个混混,那人见到花留夏异常兴奋,“夏花!” “丁五?” 文玉忘不了上次这个无赖盯着她的目光,顿时紧跟着自家小姐,警惕地看着他。 不过此时丁五的注意力全然没有在文玉身上,他盯着花留夏,激动地道,“夏花,花大小姐,你什么时候跟端王在一起了?” 花留夏皱眉,流言竟传得这么快...... 文玉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她捂住唇才让自己不发出声音,这个无赖说小姐和端王在一起了?这是真的吗? 文玉不禁看着自家小姐,昨日小姐心情很不好,是跟这事儿有关吗? 丁五见她不答,再接再厉道,“好歹是一个帮里的兄弟,第一手信息可要告诉我们!” 花留夏抿唇,“没有这事。”,说完已朝前走去。 丁五这才看到花留夏身后的文玉,朝她嘻嘻一笑,追了上去。 文玉赶紧收回了打量的目光,一张脸通红,这个混球,不是个好人! 丁五锲而不舍地道,“夏花,你好久没去茶摊了,不如去喝一杯茶?”,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大方地道,“我请客!” 丁五当然愿意请客了,若能打听到这么重磅的消息,他就赚惨了啊! 花留夏淡淡地道,“这个时间了,你还不去茶摊守着?当心我告诉戴老大,你玩忽职守。” 丁五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夏花,知道她若不愿意说,就是戴老大来也是没用的,当即泄了气,摆摆手一脸不在乎的模样走开,“真是没劲。” 丁五走远了,文玉才放下心来,可一想起刚才他说的话,她的心就平静不下来,不过文玉也不笨,她看出来了,小姐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她也不敢问,只是默默跟上了自家小姐。 花留夏带着文玉来到湖边一艘画舫上,那管事的是个精炼老道的女人,虽然平时没有女客,而且还是面容这样不俗的女客,但她的诧异也只有一瞬,看着花留夏打扮虽简单,但衣裳质地却极好,而且身后还跟着的丫鬟,她笑着问道,“客人可是来听曲儿的?” 花留夏朝文玉看了看,文玉当即拿了一锭银子给那女人,花留夏道,“安排一个清净的房间,找个漂亮姑娘来弹曲儿。” 有了银子,管事的更是亲热了,连忙应是,“客人只管放心,我们湖心阁的姑娘各个姿容绝色,吹拉弹唱的手艺更是一绝,保证不会让您失望的。”,说着已喊来小厮领两人进去。 文玉眉心深深纠结在一起,这个画舫的老板真不庄重,没有上次清心阁的瞧着好。 花留夏倒是无事,已跟着小厮上了画舫。 一间布置清雅的房间中,屏风后有伶人在弹琴,桌上布置了瓜果点心,花留夏闭着眼睛一手支着头,另一手在桌面轻敲打着节拍。 看样子,真是十分的惬意。 房间两边都开了落地的窗户,一边对着湖面,另一边却是对着沿岸的翠柳和行人。 文玉不禁往旁边挪了两步,挡住自家小姐的身影,阻止外面可能窥探过来的目光。 阴影落到花留夏的脸上,她眼睛未睁开,语气平静地对文玉道,“文玉,你挡住风了。” 文玉却没有立即让开,她压低声音道,“小姐,此地人流复杂,还是小心些为好。”,文玉其实是怕上次的凶手再出现,但小姐好不容易心情好了,她不想提起上次的事情给小姐添堵。 花留夏睁开眼,明眸大眼带着些许笑意,“不必挡着了,来这里正是来钓鱼的。” 文玉纳闷,“钓鱼?”,突然明白了过来,文玉的眼睛陡然瞪大,“小姐您是想——” 花留夏脸上笑意更深,文玉总算和她有一点儿默契了。 文玉想说太危险,可是看着小姐一脸的镇定,她顿时觉得,她应该相信小姐。 文玉听话地挪开了几步。 自从花留夏说出‘钓鱼’两个字后,文玉便睁大了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可她警惕了两个时辰,眼睛都看酸了,午饭也在画舫上吃了,但愣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文玉到后面也懒得再看了,干脆认真地听曲儿。 一曲结束,文玉觉得刚刚这首曲子很好听,正想回头跟小姐说话,却见她闭着眼,呼吸很是平稳。 小姐,睡着了...... 文玉这才留意到小姐眼底下的淡淡青黛,其实昨晚上,小姐没睡好吧? 文玉悄然起身,走到屏风后。 弹琴的伶人见到她,很是惊讶,手下停下来,文玉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朝外看了看,伶人当即会意,手下继续弹琴,抬头看着她。 文玉红着脸,轻声道,“烦请姑娘弹一些平和的曲子。” 伶人鲜少遇见这么客气的客人,自然是恭恭敬敬地点了头。 花留夏这一觉睡得很沉,渐渐日头西沉,她也没要醒来的样子,文玉看天色不早了,心中正犹豫要不要把小姐叫醒。 这时候,随着一个不大不小却是突兀的声响,门开了。 伶人霎时间住了手,以她多年职业经历来讲,似乎不会有好事发生。 文玉第一反应是刺客来了,紧张得站起来,却看到一个天青色的身影,不禁皱眉,“顾公子......” 花留夏被惊醒,看着门口站着的人,顿时困意全无,原本她是想引出凶手,却没想到来人会是顾逸飞,她站了起来,淡淡启唇,“顾公子有何指教?” 顾逸飞看着她,眼前的女子眉眼明亮,显然精神十分的好。 可他不好,这一日夜对于他分外难熬,昨日的事情传到了将军府,她母亲当时便要上花家退亲,是他硬生生给拦住了,这一次端王也牵扯其中,就连父亲都不帮他说话了。 事情他已无法控制,可是他没有当场应下母亲去花府退亲的要求,原因他自己也想不太明白。 或许只是为着心底的一个执念,他很想问她一句为什么。 顾逸飞看着花留夏稀松平常的神色,冷冷地道,“出去!” 伶人很识趣地退出去了。 文玉站在自家小姐身旁,怯生生地看着顾逸飞,却不愿出去。 顾逸飞一个冷眸扫过去,对着文玉厉声道,“出去!” 文玉心底很害怕,但终是忍住没有瘫软下去,她不禁看向自家小姐,花留夏点了点头,“文玉,你先出去吧。” 文玉闻言,这才往外走,走了几步还不禁回头看,她心下实在不放心,顾公子看起来情绪似十分不好,他不会对小姐怎么样吧? “啊!” 哐啷一声,文玉被门槛一绊,摔到木质地板上,有一物从她的袖口中掉出来。 是一块玉佩。 花留夏上前去扶文玉,“文玉,你没事吧?” 顾逸飞回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但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枚玉佩上后便再也挪不开。 文玉看着摔出的玉佩,伸手去捡,这块玉佩可是小姐给她的,她一直很珍惜,还好没摔坏,否则她要心疼死了。 玉佩却被人抢先一步捡起来。 顾逸飞将蓝田玉捏在手里,凤目带着风雨欲来之势,盯着文玉,“这玉佩为何会在你手里?” 文玉被他瞧的害怕,直愣愣地不敢说话,这玉佩是小姐给她的呀,有什么问题么...... 花留夏上前,挡在文玉面前,“你做什么?” 顾逸飞咬牙切齿道,“是你把玉佩给了她。”,她竟然把他的贴身玉佩给了一个丫鬟! 当真是一点儿也没把他放在心里! 花留夏看着玉佩,突然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事,她大方地承认,“这玉佩你输给了我,便是我的,我转送别人,难道顾公子还要管?” 文玉愣愣地看着那块漂亮的玉佩,她一直带在身上的玉佩,竟然是顾公子的? 顾逸飞眼中带着沉重的怒意,手中的蓝田玉嵌入他的手心,几乎要被捏碎了。 花留夏轻哼一声,说道,“别用这么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你我之间已然走到这步,还有什么可说的?” 顾逸飞突然拉着她的手腕往外走去。 “小姐!” 文玉急忙追上去,顾逸飞一手指头戳了过去,文玉便昏死在地上。 “文玉!”,花留夏拔出青霜,就要挥上去,但顾逸飞已吃过一次亏,同样的招数他不会上这二次当。 顾逸飞擒住她的双手,恨声道,“死不了!” 说毕,出手点了花留夏的穴道,花留夏看着文玉的身影,只觉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沉沉地晕了过去。 第七十四章 他放手了 花留夏醒来的时候,睁了两次眼,才看清楚眼前景致。 夜色已深,天空中布满星星,一轮弯月洒下银色光辉,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地和花海,远处还飘着忽闪忽闪的萤火虫。 多么熟悉的景致啊! 花留夏看着坐在她身侧的男人,瞬间想起昏倒之前的事情,她腾的坐起身来,与他保持了一些距离,“顾逸飞,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不用看她的神色,只听声音也能感觉到女子对他的防备,顾逸飞看着夜幕,忽然问道,“还记得这里的名字吗?” 花留夏睨着他,片刻回道,“回心谷。” 这么美的地方,名字实在不容易忘。 顾逸飞看着她,唇角微扬,“没想到你还记得。” 花留夏轻哼一声,“可那又如何呢?”,她记得这个名字,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她只是纯粹觉得这个地方很美而已。 女子的漫不经心让他的心微微抽动。 顾逸飞看着那张俏丽多姿的容颜,终于问出心中的话,“你究竟对我有何不满?” 花留夏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顾逸飞道,“就因为先前的那一次退亲?” 花留夏反问,“还不够么?” 顾逸飞语气颇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原本以为,撇开这件事不谈,你总归还要看看我这个人。” 顾逸飞的语气平静又伤感,像是预料到某种结局一样,这样低沉的他和平日大不一样。 花留夏也收起了三分锋芒,她问道,“你当真想知道为什么?” 顾逸飞点头。 花留夏看着夜幕上的繁星,最闪亮的那一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轻言道,“花留夏为你跳了一次湖。” 这件事情顾逸飞当然知道,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他还在边疆打仗,当时被几个将领好一番嘲笑,那时候心里对这位花大小姐是鄙夷至极,却没想到有一天他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再也追不上那个曾经鄙夷的女子。 看着女子静谧的侧颜,顾逸飞眸中带着一丝希望,艰难地问道,“难道就不能重新来过吗?” 顾逸飞向来自认不羁,别说是端王插手,就是皇上插足其中,若是花留夏有意于他,他也会争上一争。 可她若不愿,他便失去所有的立场。 花留夏看着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轻声道,“不能了,曾经的花留夏已经死了。” 顾逸飞永远也不会明白,那个喜欢他的花留夏早已在湖水中淹死了,他眼前的这个,是穿越而来的花留夏。 单凭这一点,此生此世,任凭他顾逸飞再怎么好,她也不会喜欢他,更不会嫁他,这一点,她早已告诉他了,可惜他一直不信。 顾逸飞站了起来,看着夜幕的尽头,良久无言。 夜色很静,空中飘荡中浅淡的花香,良辰美景奈何天,今夜注定是不那么愉快的一个晚上。 不知过了多久,顾逸飞收回目光,凤目落在她的身上,“我明白了。” 说毕,天青色身影往山坡上走去。 花留夏看着夜空中的月亮,脸上带着些微的笑意,她知道这次顾逸飞是真的放手了。 这一次,两人谁都没有回头。 顾逸飞走了,却将马留给了她,花留夏坐了一会儿便起身,此时城门必然已经关了,她今日是回不去了,她想着干脆在木屋休息一晚上,明早再回城。 花留夏借着月色点了蜡烛,木屋里陈设简单,与上次来没什么变化。 砰地一声,门被大力推开,一个戴面具的黑衣人突然闯入。 有刺客! 花留夏实在没想到刺客如此沉得住气,竟然一路跟到这里来了! 此处地处荒野,人迹罕至,她就是想求援也没办法,要解决刺客只能靠自己了,她一瞬间脑海中闪过端王的那句话,若不能一击毙命,情况只会更糟,难以控制。 花留夏眉目一沉,握着青霜便挥上去。 面具男子身手不弱,铁腕很轻易地抓住了她的手腕,花留夏一瞬间手松开,另一手接住匕首,朝面具男子的腹部狠狠刺去。 情急之下,面具男子侧身避开,虽然避免了重伤,但还是避不了刀锋,匕首没入皮肉一寸,鲜血顺着匕首的刀锋滴下。 男子一手捂住伤口,鲜血从他的指缝流出,血色妖艳、醒目。 下一刻,面具男子手中的铁剑已搭在了花留夏细嫩的脖子上,只要稍稍一用力,便能轻易夺了花留夏的性命。 花留夏脸色一白,看入面具男子的眸子中,却从对方眸子里看出了一瞬的犹豫,也正是这一瞬的犹豫,花留夏闪身,避开了他的刀锋。 花留夏这才注意到男子身后一连串血迹,他受伤了? 面具男子对她并没有明显的杀机,而且靠近了她才看清楚,他穿的并不是夜行服,只是普通的黑衣,显然不是那日的刺客,但花留夏不会因为他不是刺杀她的刺客便觉得他是好人了,她以青霜对着他,警惕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门被关上,面具男子举着铁剑靠近她...... 借着烛火,花留夏看清了男人身上横七竖八挂了好多彩,衣裳破损多处,有几道伤口几乎深可见骨了,相比之下,她刚刚刺中他腹部的一刀,显得无足轻重了。面具男子穿了一身黑衣,血色侵染上去,并不明显,但能够想象,若他穿的是一身浅色衣裳,恐怕一身上下便要变成血洗的红色。 关键是受了这么重的伤,还给人这么强烈的威胁,这个男人,就像是修罗场里走出来的撒旦,让人不寒而栗。 花留夏不禁后退,“刚刚我无意伤你,是你突然闯入,我自卫才误伤了你,你可不能全都怪在我的头上......” 面具男子没有说话,他受了重伤,但眼眸深邃而犀利,让花留夏丝毫不怀疑,他能一剑了结了她。 “你、你可别乱来——” 砰地一声,面具男子栽倒在地,铁剑脱了手。 房间里安静下来,好会儿都听不到动静,面具男子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他的血迹漫延了一地,整个人看起来与一个死人无异。 死了? 花留夏小心地挪步上前,半蹲在他的身侧,她的手探向他的面具...... 突然,手腕被抓住,男人蓦地睁开了眼。 第七十五章 可别死了 花留夏挣了挣,可没料到伤重男人的力气很大,她完全挣不脱,而她因误伤了他在先,也不好再动用青霜了。 花留夏不再挣扎,看着他戒备而危险的眸子,尽量平静地说道,“刚刚伤了你是我不对,你放心,只要你不要乱来,我不会再动手。” 面具男人的目光审视着她,似在判断她言语之间的真实性。 手腕被他抓得很痛,花留夏眉心皱了皱,说道,“你放手吧,我不动你的面具了。” 这时候,面具男人突然警惕起来,支起了身子,眼睛微微眯着,似穿过房门看着屋外。 花留夏也听到了,是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声音凌乱,人数应不少。 是追杀这个男人的人? 面具男人站了起来,铁剑撑地,身形晃了晃,险险站好。 “你——” 花留夏刚刚开口,便被面具男子捂住了嘴,他衣袖一扫,烛台便倒在床榻上,很快烧着了一片。 面具男人带着她破窗而出。 木屋已燃起熊熊火光,照亮了一片天际,花留夏支出头便看到了山坡上搜寻的黑影,还有几道人影径直朝木屋奔来。 面具男人揪着她的衣领退后一步,花留夏对他的粗鲁不悦,但此刻也不是计较这些小事的时刻。 花留夏回身便扯下了面具男子腰间的玉佩。 面具男子抓住她的手腕,虽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也能感觉到面具之下这张脸带着的不悦与些许疑惑,花留夏道,“一枚玉佩总能拖住一时半刻,你不会舍不得吧?” 面具男子松了手,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花留夏素手一抬,已将玉佩扔进了火海中的木屋。 “走!”,面具男人的声音低沉嘶哑。 “等等!”,花留夏捡起旁边的一块旧床单似的破布,毫不犹豫便往面具男人身上披。 面具男人有一瞬想要避开那块破旧恶心的脏布,但很快便猜到她的用意,他终是一动不动。 此地已无别的可利用之物,花留夏解下自己的束腰,套在了男人的腰上,顿时他周身的鲜血便浸透到破布这一层,并没有往下滴。 花留夏指着他的鞋子道,“鞋子脱了!” 男人看着这个对他发号施令的女子,目光沉了沉,但动作没有犹豫,两三下便脱了带着血印的鞋子。 一双鞋子也被扔进了火场。 两人就着月色往山坡下跑着,越过一处丛林,山势变得复杂,而男人受伤势的影响,脚步越来越沉。 “谁让我欠你的呢!” 花留夏拉过他的一条胳膊,将他半个身子的重量依托在自己身上,继续往前走去。 面具男子的目光已因伤重变得模糊,他目光落到红衣女子身上,意识逐渐混沌...... 这个铁打的一般的男人,身躯也重的要命,花留夏被压的弯了腰,她咬牙坚持着,没一会儿便满头大汗了。 才走几十米远,花留夏已不堪重负,在一条小溪边,她突然松了手,原本身体重量完全负荷在她身上的男人无力地倒在石头上。 面具男人闷哼一声,突然的疼痛让他意识回归,“你——” 面具男子转头却对上了花留夏的笑颜,月光下她的面容不甚清楚,但轮廓可辩,花留夏笑问,“你醒啦?” 面具男人没理睬她,打量起四周来。 花留夏脸色却不太好,她语气沉沉地说道,“破布已被血迹染透,地上已留下了血迹......” 花留夏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留下血痕的,也不敢想象。若是在木屋附近便留下血痕,那么黑衣人很快便会循着踪迹找来。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小溪上。 花留夏站起来,伸出一只手给他,嘴角微微扬起,“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走吧。” 面具男子看着她,目光透着些怪异,似乎在说着你居然还笑得出来,花留夏轻哼一声,“不笑,难道哭吗?” 这样紧张的时刻,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分神,或许她可以冷静下来,去思考一些事情。 花留夏托着面具男人的身体,走在小溪中,顺着小溪的方向,往上游走去,他们落脚之处,有血水漫延开,很快便消散在潺潺溪水中。 花留夏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清醒之际总会用铁剑撑着小溪里的石头,分担自身的一部分重量,但他不清醒时整个身体的重量便会完全压在她肩上,让她几乎扛不住。 已然折腾了一晚上,花留夏可不希望他有事,何况她不小心给了他一刀,若他死了,自己也是半个凶手。 “喂!你可别死了,死了是一了百了了,但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 感觉肩头的重量松了些,花留夏心头一喜,喘了几口气后,接着说着话,具体说什么她也没多想,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力,让他在潜意识里不要放弃生存的希望。 其实,他已经出了这么多的血,能活下来,才是奇迹。 “刚刚追杀你的人看起来都很不简单,你不是普通人吧?那你就更不能放弃了,你想想你还未完成的目标,想想你的亲人朋友,就算为了他们,你也要坚持——” “不管怎样,我也不会让你死的,你身上最后一道伤是我给的,你若死了,我岂不是成了那些黑衣人的帮凶了?” 想到这里,花留夏不禁头皮发麻,这个男人不会死在她的肩头,然后她扛着一具尸体走一路? “大哥,就算看在我这么用力帮你的份上,也请你不要放弃,你再坚持一会儿,等到了安全之处,我再为你处理伤口,你放心,我会医术,你这点儿伤不算什么的,我很快便能让你生龙活虎的。” 两三个时辰后,花留夏顺着小溪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小屋,肩头上的人早已沉沉倒在她的身上,也不是是死是活。 走了这么久,这里应该暂时安全了吧。 花留夏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到了小屋中,小屋家徒四壁,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厚的灰尘味儿,但此刻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了,花留夏把他安置在那张床上。 花留夏将他放好了,第一时间去探他的脉搏。 还好,还活着。 花留夏在屋中寻到一节蜡烛,点燃了蜡烛,顿时小屋里明亮起来,她在身上摸索半天,终于放弃,平日带的瓶瓶罐罐,今日一个也没带。 面具男子外层包裹的破布,已全然变成黑红色,他的血再不止不行了,刚刚探上他的脉搏时,感觉他的身体已近冰凉。 花留夏对毫无声息的某人说道,“我可不是要占你便宜,你的伤口必须得止血了,情非得已,得罪了。” 第七十六章 包扎伤口 外层的破布被扔到地上。 花留夏扒了他的衣裳,只见男人结实的胸膛上横七竖八的有十几道伤痕,最深的两道还在流血。 而她刺中他的那一刀在腹部,相比之下,已算不得什么了。 “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花留夏闭着眼睛,拔下他的裤子,手指触及之处,尽是血液黏湿的滑腻之感,她摸摸索索地将裤子搭在他的隐私之处。 花留夏这才睁开了眼,他的腿上有深浅不一的数十道伤痕,但相比胸膛上的伤口,腿上的伤势轻多了。 咦......脚底似伤得不轻,此刻还有血迹流出。 花留夏端着烛台照过去,却发现几块菱角锋利的石头嵌入他的脚心...... 花留夏差点儿拿不住手中的蜡烛,这才想起,这一路的地势不好,她就是穿着鞋子也能感觉到小溪中石头硌脚,别说赤脚的他了。 脚踩碎石,每走一步,碎石便嵌入肌肤一分,该是怎样的疼痛。 但一路走来,愣是没听他吭一声。 这个男人,一点儿都不怕痛的吗? 花留夏将蜡烛放在床头,男人浑身如被血洗了一般,隐隐露出古铜色的肌肤来,如果忽视这些伤痕,这真是一具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身体。 花留夏将自己的束腰撕成了几块布条做绑带。 开始为这个男人处理伤口才发现,他的身上除了这些新伤,还有很多旧伤,看伤痕,已有些年头了。 这个男人,有很多仇家么? 收回心神,花留夏不再多想,萍水相逢而已,她现在努力保他一命,不过是不想自己手里沾了血腥。 花留夏环过他的腰在最深的刀口上缠了两圈,稍稍用力,面具男子突然醒转,条件反射般扼住了她的咽喉。 “喂——咳咳——”,男人力道毫不怜惜,花留夏喉咙一阵难受,已发不出声音。 突然有一物滑落在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冰凉之感,面具男子目光下移,看到自己一丝不挂的身躯。 他立时呆若木鸡。 波谲云诡、血雨腥风他经历地不少,可这样赤条条地暴露在一个女子面前还是从未有过,呆愣之际,他手上的力道不禁也松了。 花留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啊!” 花留夏冲到门口,恨声道,“你、你赶紧穿上裤子!” “......”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半晌,听到面具男子压抑暗哑的声音传来,“过来给我处理伤口!” 花留夏转身之际,见男人已穿上了裤子,他躺在床上,左手却握着他的铁剑。 “你先把剑放下!” “过来!” “你先放剑!” “过来!” “反正我无所谓,大不了一走了之,你就在这儿等着吧,兴许会有好心人经过救你一命。” 哐啷一声,铁剑被扔到地上。 花留夏嘴角微扬,进了屋内,继续用绑带为他包扎伤口。 在花留夏为他处理伤口之际,面具男子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警惕而戒备,就如同一头受伤的豹子,让人无法怀疑他有能力随时给对手致命一击。 包扎好了胸膛的伤口,花留夏起身,面具男子目光落在胸口上胡乱缠着的红布上,这样有用? 突然的疼痛让他回了神,他闷哼一声,目光深沉地看着花留夏。 花留夏扔掉从他脚底拔出的石头,啧啧叹息道,“真是佩服你,这身子就像是铁打的,一般人早就承受不住了。” 面具男人没有说话。 花留夏一口气把他脚底的十几块碎石都清除了,又用布条缠住了他的脚掌,勉强止血。 “你不是说会医术?” 花留夏微愣,没想到他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她唇角微微上扬,十分坦诚地说道,“这句是唬你的,我不会医术。” “......” 面具男子危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阴晴不定,花留夏抱胸看着他,“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面具男子收回目光,嘶哑的声音微冷,“明日采些草药回来。” “你会医术?” “嗯。” 花留夏痛快答道,“好。” 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花留夏奔忙了一晚上,是真的累了,她趴在桌上就睡,这一觉却不安宁,她又梦到那个长着犄角的白色怪兽,怪兽逼近了她,突然化身成了端王萧子枫,俊逸如斯,清贵无双,花留夏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他的手探向她的脸庞,她才一下子惊醒了。 花留夏睁开眼,屋内的蜡烛早已燃尽了,天边出现朝霞,照亮了小破屋。 面具男人的呓语唤起了她的注意力,花留夏探了探他的下颚,竟是滚烫。 他发烧了! 一定是伤口感染引起了发烧,花留夏从地上的破烂衣裳上撕了一块碎布,到溪边清洗。 早晨的溪水很是冰凉,让她微微一颤。 花留夏将他的面具往下挪了一寸,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单看额头也能看出这男人有不错的长相,但花留夏对他的相貌一点儿兴趣也没有,萍水相逢,她只想尽快了结这一桩事儿。 花留夏将浸湿的布条放在他的额头上。 她想着他潜意识里或许能听到她的话,认真地交代着,“你先在此待着,我去给你找草药。” 此处有破屋,应该会有农户吧,花留夏想找一身衣裳给他穿上,毕竟之前的那一身已经穿不了了。 花留夏往山上爬去,林间长着很多没见过的野草,她并不认识什么草药,只能碰碰运气了,花留夏见到一种野草便揪一把,没一会儿手里已有十多种野草。 此处的山并不高,小半个时辰后,花留夏已到了山顶,举眼望去,另一侧果然有十几处农家错落地立在山湾。 花留夏在玉米地里看到一个干活的年轻小伙儿,她突然走出去,把那个小伙儿吓了好大一跳。 花留夏道,“小哥别怕,我与兄长途径此地迷路了,所以想问问小哥,这里往乐陵城怎么走?” 小伙儿看清了她的脸,一时以为自己看见了九天仙女,竟愣住了,这姑娘比他们村花还要漂亮一百倍,在见到她以前,他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人间有这样漂亮的女子。 “小哥?” 小伙儿不小意思地挠挠头,憨厚地说道,“姑娘若是要往乐陵城去,要往那个方向走。”,小伙儿指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 “多谢小哥。” 小伙儿黝黑的脸庞顿时红了,这样如仙女儿一样的姑娘,跟他道谢嘞! 花留夏梨涡浅笑,问道,“不知小哥家可有废旧的衣裳和鞋子,我哥哥的衣裳鞋子湿了,想讨一身衣裳旧鞋来穿。” “自然有自然有。” 花留夏说是要废旧的衣裳,小哥实则找了一件干干净净、比自个儿身上衣裳还要好一些的衣裳给她,鞋子是干净的布鞋,花留夏摸出一锭银子给他,他却愣是不要。 红色身影已走远了,小哥还如坠梦中,这么漂亮的姑娘,他真的不是做梦吗?回神之际,在磨盘上看到一锭银子...... 第七十七章 登门退婚 这一日,武威将军夫人携子踏上了花家的门楣。 在花府门口,顾夫人不满地对自己儿子道,“还不快些,磨磨蹭蹭地做什么?” 自从花留夏在顾府闹了一场后,顾夫人便对这个准儿媳没有半分好感,如今终于能退亲了,她对此求之不得,她家的老顽固竟还舍不得,不肯来退亲,那她只有亲自来了。 顾逸飞低沉地应了一声。 花府待客的花厅中。 “什么!”,花盛拍案而起,一脸怒容地看着顾逸飞。 这混小子当初信誓旦旦地说多在意留夏,一定要娶她为妻,还不惜让威武将军登门道歉,当时他是被他的诚意打动了才同意的。 这才多久,又变卦了? 柳梅香一时脸色也难看到了极致,虽然花留夏不是她亲生的女儿,但顾府要退花留夏的亲,便是在打花家的脸,而且还是第二遭打花家的脸。 顾夫人神色微冷,并没有因为主动退亲而心怀愧疚,在她的心里,都是花留夏的不是,不守规矩的是她,惹上流言蜚语的也是她。 哪家的名门闺秀做成花留夏这般? 顾逸飞站了出来,对着花盛弯腰,深深一拜,“花大人,请恕我不能守诺了。” 花盛沉浮官场多年养成的沉稳与气度在此刻都烟消云散了,他差点儿被气得背过气去,“荒唐!” 顾逸飞眸子一深,但对于花盛的指责无可辩解。 顾夫人可不这么想。 顾夫人护犊子地站到顾逸飞面前,一脸漠然地看着盛怒的花盛,“花大人,你养了一个好女儿,连端王殿下都对其青眼相加,是我们顾府攀不上你们花府的门庭。” 花盛惊讶地一时没了反应。 柳梅香出府时候少,所以外间的八卦流言也鲜有耳闻,这个消息她也是刚刚知道,她不禁也愣住了。 那可是端王,整个大越的名门贵女都望尘莫及的男子,花留夏和端王怎么了? 花盛好半晌说不出话,还是柳梅香反应快些,她对顾夫人道,“顾夫人,这里面恐有误会,退亲不是小事,于顾家花家都没有好处,还请慎重。” 顾夫人冷笑一声,“端王殿下为了花大小姐和我儿子大打一架,外间都传王爷极爱重花大小姐,这还错得了?” 端王为了花留夏对顾逸飞出手了? 若真是这样,这事儿可真就没那么简单了...... 柳梅香这下可没了主意,她转头看向了花盛。 花盛缓慢地回到主位上坐好,看起来已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他看着顾夫人身后的顾逸飞,语气平淡,“你想好了?” 顾逸飞对上那双沉稳而锐利的眸子,意识到这句话沉重的分量,心底微微一怔,他知道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后,今后与花留夏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原本他与她就是没有机会了。 顾逸飞再次弯腰行礼,“对不住了,花大人。” 花盛道,“好,花家同意退婚。” “老爷——”,柳梅香大惊失色,退婚对女子不是小事,而且留夏两次被人退亲,今后怕难嫁出去了。 虽然顾夫人口口声声说端王对花留夏有意,可这事儿听着就很不靠谱啊,待这事被证实是谣言后,届时被退亲两次的花留夏便会成为乐陵的笑柄,花家名声一定受损。 最重要的是,到时候,待字闺中的绣儿也必定受到影响...... 花盛神色不动,显然已下定了决心。 顾府的人离开了,但他们带来的沉重气氛没有消散,花盛将茶杯重重地搁到桌上,喊了一个丫鬟进来,“去把大小姐叫来!” 柳梅香劝慰道,“老爷别生气,或许顾夫人说的是真的也尤未可知,或许端王真的对留夏有意呢?” 柳梅香心想,这事儿如果是真的,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儿!若是她家绣儿能得这样的亲事,就是让她马上闭眼,她也能安息了。 花盛冷冷地睨了柳梅香一眼,“胡闹!” 柳梅香被看得心底发凉,直到花盛出了花厅,她才醒过神来。 老爷似乎不想留夏和端王在一起? 莫非老爷心底还记恨着端王参奏他的事情?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新皇登基,有人升迁,也有人贬谪,她家老爷便是那时候被端王参了一本,从高高在上的丞相之位下了一个台阶,落到现在礼部尚书这一职位上的。 柳梅香眉心紧锁着,如今花留夏被退亲两次,她自己名声坏了不说,以后绣儿可还怎么嫁人? 若是花留夏和端王真有其事,那么花府颜面得保,绣儿的婚事自然无忧......柳梅香和花盛多年夫妻,对花盛的脾性自然了解,此刻他只是被下了颜面一时在气头上,等他脾气一过,她再在旁边吹吹风,他一定会松动的。 现在她只盼望,这个令人炫目的消息是真的。 文玉一早听说了顾家的人来了,便守在花厅外面,昨日小姐被顾公子带走后便一夜未归,她瞒了府里一日,再瞒可就瞒不下去了。 从花厅出来的小廊上,文玉正不安地站在那儿,顾逸飞跟在顾夫人身后,经过的时候,冷冷地看了文玉一眼,就要走过。 文玉低声道,“顾公子,你把我家小姐带到哪儿去了?” 顾逸飞皱眉,“她未回来?” 文玉急忙点头,脸色更难看了,顾公子这话是他也不知道小姐在哪儿吗? 顾夫人不见顾逸飞跟上去,回头时却瞧见他和一个丫鬟说话,她见过那个丫鬟,是花留夏身边的丫鬟,顾夫人脸色一沉,喊道,“和一个丫鬟有什么话说,还不快走!” 顾逸飞对于花留夏的失踪并没有放在心上,一个连春药都敢用做手段的女子,一夜未归算得了什么? “你的小姐你还不清楚么?” 顾逸飞扔下一句话就走,文玉气得直跺脚,这个顾公子,小姐明明是被他带走的呀! 身后传来小声的议论,让文玉原本想追上去的步子顿住了。 “那位公子好俊俏呀!” “那是顾家公子,听说和他母亲来府里退亲了。” “和大小姐退婚吗?” “是啊!” “大小姐......真是不幸!” 一人看到了文玉,连忙对旁边人说道,“嘘......那个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快别说了!” 两个丫鬟从文玉面前快速走过。 文玉刚刚太着急于自家小姐的行踪,对顾家人不同寻常的架势也没注意,此刻她才回了神,顾公子退婚了? 这是小姐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事情呀! 小姐她.......该不会是提前得知了这个好消息,在外面玩得乐不思归吧? 文玉突然不那么担心了,以她对小姐的了解,这个可能性极大。 “文玉。”,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文玉回头,看着神色严峻的老爷,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她按下心思规矩地行了一礼。 花盛问道,“大小姐呢?” 咯噔一下,文玉的心一沉。 花盛脸色更沉了一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还不快说!” “小姐她——,小姐她——” 文玉不擅长于撒谎,十分不擅长。 花盛眼眸一眯,语气沉沉地开口,“她不在府中?” 文玉慌张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已告诉花盛,正是他想的那样。 花盛已不管文玉,喊道,“管家!” 管家赵松知道府里出了大事,不敢懈怠,正守在旁边,等着老爷的传唤,此时听到这声,很快便出现在花盛面前,“老爷。” 花盛吩咐道,“你带上二十个人,去把大小姐找回来。”,花盛并不知道花留夏已消失了一整晚,只当她是听闻退亲的事情跑了出去。 赵松应道,“是。”,说完已往外头走。 文玉站在旁边,不敢说一句话,心里只期盼着她的小姐这次玩够了能早点儿回来。 花盛突然道,“等等——” 赵松折身,三两步上前,躬身问道,“老爷还有何吩咐?” 花盛道,“暗中行事,不要张扬。” 花留夏已被两次退亲,若是再传出她不归家的消息,那她就真的不要活了。 赵松神色一凛,回道,“老奴明白。” 赵松离去了,花盛的目光落在文玉身上,文玉被看得心里一慌,连忙低眉顺眼。 花盛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第七十八章 引开刺客 这时的花留夏并不知道家里的好消息,此时的她正奔忙在山野之间,她一手拿着衣裳和鞋,一手抱着“草药”下了山。 花留夏还未靠近小破屋,突然觉察气氛不对,她躲在暗处,看到一群黑衣人已包围了小破屋,正一步步逼近。 不好! 刺客寻过来了! 花留夏将衣物和“草药”藏在树丛之后,如受惊一般往下跑去,边跑边叫,“救命啊!” 小破屋内的面具男子早已惊醒,此刻的他已握着铁剑躲在房檐之上,做了拼杀一场的准备,却不料听到熟悉的声音。 这个女人,不知道危险吗? 他眉心微皱,听着屋外的动静。 所有的黑衣人目光都落在突然出现的女子身上,为首的蒙面黑衣人站了出来,拔剑对着花留夏,目光露出狠厉,“你叫什么叫?” 花留夏看着剑尖,整个人都呆愣了,咽了咽口水,语不成声地说道,“那、那边林子里有个黑衣裳的男人,流了好、好多血,好可怕——” 蒙面人目光陡然一变,剑身横在她的脖子上,恐吓道,“在哪里?” 花留夏指着小溪上游的方向,手指微颤,“在、在那边。” “你带——” 蒙面人话音未落,花留夏没站稳扑向旁边的石头,只听咔嚓一声,似是脚踝脱臼了。 花留夏呜呜哭起来,“啊,好痛!呜呜呜。” 蒙面人眉心一皱,怒喝,“真是没用!” 有黑衣人进言,“大人,他受了重伤,跑不了多远,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为首的蒙面人重重点头,下令道,“追!” 黑衣蒙面人对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子皆是鄙夷,没人再多看她一眼,迅速离开了此地。 随着十几个刺客离开了,场面安静了下来。 面具男子赤裸着上身,从屋里走出来。 花留夏眉心一皱,将要来的衣物砸在他的身上,“快些换了,我们得在那些人赶回来之前离开这里!” 面具男子看着她梨花带雨却是镇定的容颜,深邃的眸子有一刻的呆愣,似有些错愕。 花留夏摸索着自己的脚踝,没好气地道,“还不快去!” 面具男子看了看手中的衣物,没有说话,片刻,转身进了屋内。 花留夏试着站起来几次,都没能成功......好像,真的脱臼了。 面具男子换上粗布衣裳走了出来,这一身衣裳对他短了些,但该遮住的地方都遮住了,并不显得十分突兀。 布鞋也刚刚合脚。 这是怎样的男人,一声粗布麻衣也遮掩不了他的气质,而且换了这一身衣裳后,完全看不出他是身有重伤的人了。 面具男子半蹲在她身侧,嘶哑的声音问道,“脱臼了?” 花留夏反问,“会接骨吗?” 面具男子点头。 非常时期,花留夏也不跟他客气,径直把脚伸了过去。 面具男子脱下她的鞋子,一手捏住她的脚掌,另一手托着她的小腿,她的脚不大,刚好放在他的手心,他看着有些失神。 花留夏却是痛苦,这个姿势让她的脚钻心的疼,额头已是冷汗,她银牙紧咬,“你还等什么?” 面具男子收回目光,托着她的脚踝绕圈。 花留夏双手抓地,被这动作折磨地冒眼泪花儿。 面具男子看着她,突然眸子一沉,只听咔嚓一声,骨头回了位。 花留夏深深地喘了两口气,动了动脚踝,发现不疼了,她起身将采的野草抱出来,“你看看能有用得上的吗?” 面具男子捡了几样草药递给花留夏,“拿着。” 随即把剩下无用的野草扔到小溪中,花留夏皱眉,又看着他把原本的破烂不堪的黑衣也扔到溪水中。 看着草药和衣物顺水往下,花留夏明白他的意图,不再多说。 “走吧。” 两人沿着官道的方向走去。 走出了十几里后,两人停在一处林子里,面具男子告诉花留夏把几种草药捣碎,便靠着一棵树睡着。 花留夏并不确认他是否发烧了或者有其他症状,但她能确认的是,这个男人身体素质出奇的好,一定死不了。 “喂,草药捣碎了,然后呢?” 面具男人幽幽地睁开眼,看了草药一眼,而后解开了自己的衣襟,说道,“上药。” 花留夏心中不爽,他这是把她当成小丫鬟了啊,她欠他的吗? 好像还真是欠他的...... 花留夏解下绑带,在一旁的水坑中洗了洗,拧干了水,又敷上草药,便要替他敷上去。 面具男子抓住她的手腕,冷声道,“这是湿的。” 花留夏挑眉,“又如何?” 面具男人目光落在她的衣摆上。 花留夏目光已有几分冷意,“你别得寸进尺。” 面具男人松了手,闭上了眼睛,显然是不再抗争。 花留夏敷了上去,在打结的时候故意加重了几分力道,让他疼得睁开了眼睛,花留夏脸上带着几分戏谑。 面具男子凝眸看了她一瞬,很快别过目光,不再看她。 好不容易替他处理好了伤口,只听“咕咕咕”几声,两人的肚子同时响了。 折腾了一整晚,到现在看天色已快中午了,两人却都水米未进,早已是饥肠辘辘。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到旁边的玉米包上...... 没一会儿,玉米架在火堆上,很快便烤出阵阵清香。 花留夏刚刚为了给他换衣裳已把身上最后的银子给了那个小哥,如今已是身无分文了,她摊手问着面具男子,“有银子吧?” 面具男子带着几分诧异,看着她。 花留夏说道,“吃了别人的玉米,不给钱吗?” 面具男子仿若无事般转过动着玉米,显然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也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花留夏气结,她这是救了一个白眼狼吗? 花留夏伸手探向他的胸口,“快把银子交出来!” 面具男子深邃的眸子带着怒意,一只手已探上他的铁剑,花留夏霎时间住了手,后退了好几步。 好! 很好! 她果然救了一个白眼狼! 花留夏看着山脚下的银色道路和小镇,说道,“最多两个时辰我们就能到了小镇上,到那里我们就分道扬镳。虽然我伤你在先,但我后来也救你一命,如此算是抵消了,你我各不相欠。” 面具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到玉米之上,没有答话。 花留夏又走开了几步,直到闻不到玉米的香味才停下来,靠着一棵树,好久才将满腔怒气平息下去。 这样一个藏头露尾的人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她为什么要救他呢,昨日就该让他死在那群黑衣人的手里,说不定还是为民除害了! “玉米烤好了。”,男人暗哑的声音响起。 花留夏没说话,连头也没回。 男人见她不答话,已自顾吃起来,没一会儿,已将全部玉米落到腹中。 花留夏回头便见到一地的玉米骨头,更是气结。 “吃完了没有?走了!”,花留夏没好气地说道。 面具男人没应声,花留夏正要回头,却被毫不怜惜地抓起手腕往前走,花留夏没注意,差点一个跄踉。 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有些烫,显示着看起来正常的男人实际上身体正在承受某种煎熬。 花留夏握紧拳头,忍下动手的念头,若不是看他身受重伤的份上,她早就动用青霜了! “我自己有脚,你松——”,花留夏话未落,发现路不对,停了下来,“喂!这不是下山的路。” 面具男人回头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吐出几字,“往这边走。” 第七十九章 刻薄寡恩 花留夏看过去,他走去的方向,除了隐隐可见的两三家农户,便都是茂密的丛林了,而另一条路才是通往官道的。 花留夏不禁后退一步。 面具男人却毫不客气地拽着她往前走,他即使受了重伤,力气依然很大,花留夏不得已跟上了他的脚步。 花留夏看看男人的背影,眸子渐渐凝住,这个男人恐怕是个见不得光的...... 两人穿过绿油油的庄稼地往西行了几里,终于找到了一处农户,一个老大爷正光着膀子在屋前的菜园子里除草。 老大爷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到面具男人吓了一跳,手中的锄头掉在地上,指着面具男人,语气不禁颤抖了,“你你——” 花留夏看了看身边的男人,穿着还算正常,但大白天的戴个面具,又是在这样的荒郊野岭中,能不吓人吗? 花留夏皱眉,拉着他往前走。 面具男人却没动。 花留夏转身,“你干什么?” 面具男人目光落在他们跟前的小屋上,理所应当地说道,“就在这里住下。” 花留夏朝早已傻了的大爷扯了扯嘴角,转头小声说道,“我不想住这里。” 面具男人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花留夏循循善诱,“你还被人追杀着,不宜暴露人前。” 面具男人依旧不动。 花留夏挫败,转头对老大爷笑了笑,说道,“大爷,我们兄妹——” “夫妻。” 花留夏嘴唇抖了抖,看着男人平静的眼眸,花留夏抿唇,不再说话。 面具男人看向老大爷,暗哑的嗓音竟温和了几分,“我们夫妻二人在山林里迷路了两日,可否在此借个宿?” 大爷脸色好了些,但还是指着男人的面具,脸色惊疑不定,“你这是?” 花留夏转头看他,看他怎么圆。 面具男人道,“脸受了伤,未免惊吓旁人,是以戴着面具。” 大爷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扶起了锄头,引着两人往小屋走,边走边说道,“自从我女儿出嫁后,家里便空了一间房。”,说着转头看了看两人,见他们狼狈中却带着高贵的气质,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他说道,“你们若是不嫌弃,便住这间吧。” 花留夏笑道,“怎会嫌弃呢,还得多谢您的收留。” 大爷瞧着花留夏白白净净极为漂亮,又如此有礼貌,呵呵笑着,往里屋去了。 大爷进了屋,花留夏的笑容就垮了下去,“为什么非要住这里?” 面具男人平静地说道,“我的伤势需要休养。” 花留夏眉心紧蹙,“刺客追来这里怎么办?”,那些追杀他的刺客看起来不简单,若是他们找到这里来,一定会连累老人家。 面具男人没答话,这时大爷又从房间出来了,给两人分别端了一碗水。 花留夏梨涡浅笑,“多谢大爷。” 大爷从未见过笑得这么甜美的小姑娘,一时也笑得开心,“你们坐着,我这儿不常来客人,我去摘些菜,晚上给你们做饭。” 大爷身影走远了一些,花留夏语气冷了下去,“就住一晚,明日便离开!” 面具男人十分随意地看了她一眼,端起碗喝水。 夏夜清凉,大爷把桌子搬到了院中,三人在院中用晚饭。 花留夏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见着几个清淡、少有油气的素菜已是亲切地很,拿起了筷子又不好意思地对大爷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啦。” 大爷呵呵笑着,将两道菜往她的面前推了推,“喜欢就多吃点儿。” 人饿的时候吃东西永远是最香的,花留夏觉得,这是她穿越以来吃的最美味的一餐,简直比端王府的佳肴还要好吃。 面具男人却迟迟没有动筷子。 大爷问,“公子怎么不吃,是不合胃口吗?” 花留夏看了身旁男人一眼,嘴角浮起讽刺的笑意,他会为了吃饭取下面具?自然不会。 出乎花留夏的意料,他居然真的取下了面具。 面具取下,露出毁容了的一张脸来,伤处近乎溃烂结痂,布满整张脸。 花留夏和大爷皆是瞠目结舌,大爷是没见过毁容这么严重的人,而花留夏除了和大爷一样的心情以外,还更为意外,她还以为有那么漂亮额头的男人,应该长得不错的。 男人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仿若无事般拿起了筷子。 花留夏收回目光,已没了多少胃口。 大爷羞愧于刚刚的失神,为了缓解尴尬,不禁转头招呼已放下筷子的花留夏,“姑娘怎么才吃这么一点儿?” 花留夏笑道,“谢谢大爷,我吃好了,您多吃一些。” 花留夏回头时看了那男人一眼,这男人气质不俗,而且有一双深邃犀利的眸子,想来家世不凡吧,可惜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竟然毁容毁地这么彻底。 男人似是注意到她打量的目光,转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花留夏别过目光。 用过饭后,男人再次戴上了面具,花留夏默默地想,他果然还是戴面具顺眼些。 月亮爬上了树梢,室内一支蜡烛静静地燃烧着,花留夏看着仅有的一张床,眉心紧锁。 而面具男人想也没想便坐到床上。 虽然花留夏也没打算让他这个伤重之人给自己让床,但身为一个男人,如此急赤白咧的,一点儿风度都没有。 “你——”,花留夏指着他,“好意思?” 面具男人躺下,内心毫无波澜地说道,“我受伤了。” “那我怎么办?” 面具男人将被子扔给了花留夏,“睡地上。” 花留夏忍不住说道,“我好歹也算救你一命,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 面具男人阖上了眼睛,轻飘飘地说道,“给我一刀的恩情吗?” 花留夏一噎,没了话。 不是被他问住了,而是看出这个男人生性刻薄寡恩,再多唇舌只是浪费,她紧抿着唇,不再与他争辩。 花留夏静站了好一会儿,把被子放到桌上,转身出了室内。 不知今日可是阴历十五,月亮圆如玉盘,花留夏坐在石台上,看着月亮洒下清辉,一时间有些晃神。 明亮却清冷,多像他啊! 一想到那个身影,花留夏摇摇头,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夜有些凉了,花留夏回了屋。 房间里,面具男人已传来平稳的呼吸声,花留夏将被子铺在地上,和衣而卧,没多久也睡着了。 第八十章 天长日久 第二日,是花留夏先醒来。 花留夏对床上仍睡着的男人道,“喂,起床了,我们今日该走了。” 没有动静。 “喂!” 还是没有动静。 以她和这个男人短短相处的时间来看,这个男人的警惕性非常强,不至于喊不应才对。 花留夏探手过去。 发烧了,比昨日还严重...... 昨日看他很大力气地拽着她,花留夏差点儿忘了他受了怎样的重伤,那是可以让普通人死好几次的重伤了。 花留夏找来大爷帮忙,可惜大爷家中没有储存的药,花留夏忽然想起一个偏方,转而问大爷要了酒。 酒,大爷是有的。 花留夏取下了他的面具,昨日他已经当他们的面取下面具,自然无须避讳。 花留夏用酒沾湿了毛巾为他擦着额头,大爷在一旁焦灼不安地站着,昨日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在他这儿睡了一晚就这样了? 大爷提议道,“姑娘,你夫君好像病得很重,此处下山走一个时辰左右有一座小镇,那里有大夫,不如送他去看大夫吧?” 听到夫君两个字,花留夏微微一愣,只是一瞬,她已回过神来。 她倒是想去小镇,但他知道这个男人不会愿意的,就算是昏迷了,他也会跳起来反对。 花留夏微笑地道,“您不必担忧,他的病,我能治。” 花留夏掀开他胸前衣襟的一角,隐隐看到里面有发黑的痕迹,回头对大爷不好意思地说道,“大爷,我要为他检查下身体,麻烦您帮我把门带上一下。” 大爷愣愣地点点头,不放心地看了几眼,很快便出去了。 房门被关上,花留夏揭开了他的衣裳,只见他胸口昨日敷上的草药已经隐隐发黑,还渗透着暗红浓稠的血浆。 这,怎么治? 还是退热要紧。 花留夏把坏了的草药从他胸口取了下来,又一遍遍地用酒精为他擦着脸。 不知擦了多少遍之后,热度总算退了下来。 花留夏出去的时候,大爷正焦灼不安地守在门口。 “姑娘,你夫君怎么样了?” “多谢大爷关心,他这是旧疾,无碍的。” 大爷心头一块大石落地,“那便好,那便好。” 花留夏问道,“大爷可知哪里方便采一些草药?” 大爷连忙道,“我带你去。” 花留夏笑了笑,稀松平常地说道,“不必麻烦,您告诉我就行了。” 在大爷的指引下,花留夏采了一兜草药回来,是白天他挑出来的六种草药,她记住了。 花留夏回去的时候,面具男子已醒了,他看着她似乎有些诧异,问道,“你没走?”,声音暗哑低沉。 她倒是想走,但她能走吗? 他就跟一个定时炸弹一样,随时会引来刺客,她可以不顾虑他,却不能不考虑到老人家。 花留夏没兴趣回答他的那句废话,将背篼里的草药倒在地上,问他,“你需要用哪些草药?” 面具男人看着地上的草药,眸光微微一动,回道,“就是这些草药,可止血消炎。” 花留夏嗯了一声。 以面具男人现在的身子,想走也是不可能了。 在面具男人养病的这两日,花留夏总在院口戒备着周围的动静,所幸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爷去旁边的菜园锄地,看到她又站在院口,不禁问道,“姑娘,你总看着路口的方向,是在等什么人吗?” 花留夏回头笑道,“没有等人,我只是看着山下的小镇,觉得很热闹。” 老爷爷笑了笑,一派的安然自得,已无比娴熟地开始干活儿。 老人家动作娴熟,一个锄便落下一个坑,他不时地后退,数十个土坑在他前面排列整齐。 在这样的荒山野岭中,老人家独自居住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不知多少年了。 花留夏看了一会儿,不禁开口道,“您一个人住这里多久了?” 大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双手搭在锄头把上,思索着道,“太久了......大概有十多年了吧。” 他的老伴早早地就去世了,是和闺女相依为命的,直到十多年前闺女嫁去了外县,这里便只有他一人了。 花留夏很久说不出话来,大爷再次开始锄地,随意地说道,“以前闺女未嫁时喜欢记着年月,自从她嫁出去后,我这日子也就过糊涂了,一天天的,都差不多,早就不记日子了。” 花留夏看了看四周的荒山,眼底荒凉,“一个人......一定很辛苦吧?” 天长日久的一个人,就像那个喜欢穿白衣的男人。 大爷却是呵呵笑了,“有啥辛苦的,每日都一样,就是吃饭睡觉和种地。” 花留夏唇角动了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大爷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笑呵呵说道,“有你们两位小客人陪我几天,老头子我还挺高兴的,可一想到你们很快又要走,心里真有些舍不得......”,说到后面脸上表情有些落寞。 花留夏眸子微垂,“实在对不起您,是我们给您添麻烦了。” 大爷摆了摆手,“嗨,老头子我就是胡言乱语,姑娘别放在心上。” 花留夏刚刚回身,便看到面具男人正在几步开外,正看着她。 这个男人体质不是一般的好,身体的恢复能力也超乎常人,那些几乎要了他的命的伤,简单地休养了两日,已好得差不多了。 花留夏上前,语气淡淡,“喂,我们该离开了。”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从未问过他,每次叫他只喊一声“喂”。 面具男人嗯了一声。 午饭的时候,花留夏对老人家道,“大爷,我们该离开了。” 大爷筷子一顿,有些失落,复而道,“好,好。” 花留夏琢磨了片刻,开口道,“大爷您好心收留我们两日,我们也不想对您有所隐瞒——” 面具男人转头看她,眸子微微一沉。 大爷疑惑地看着她。 花留夏继续道,“实不相瞒,我们是逃难出来的。我的夫君是大户人家的二公子,大房的人为了争家产不惜迫害我们夫妻二人,我们是逃命逃到这里来的,幸得大爷您收留。” 大爷眉心渐渐舒缓,难怪他看两人气质不凡。 “大房的人做事心狠手辣,若是他们发现我们的踪迹,一定不会轻易罢休,还请您一定保守秘密,我们夫妻二人感激不尽。” 老爷爷立时道,“你们放心,老汉绝不会说出去一个字!” “多谢大爷!” 面具男人没说话,只抬眸看了老人家一眼。 第八十一章 凉薄自私 两人本是空手而来,自然没什么行李,但面具男人做事谨慎,非得把换下来的血衣带走,说是要带到远处扔掉,花留夏对此没说什么。离开的时候,走出很远了花留夏不禁回了一个头,却见老人家仍在院口朝他们招手。 花留夏回头,对身边至始至终无动于衷的人冷哼道,“住了别人家两日,连一句谢谢都不会说吗?” 面具男人看了看身旁早已换上农家姑娘衣裳的女子。 衣裳粗陋,气势却不减。 他漠然地转头,对她的话不置一词。 花留夏懒得再与他辩,反正很快就要分开了。 半个时辰后,到了山头处,面具男人突然对她道,“在此等我。”,说完便转头走了。 去方便了? 看着不像啊...... 面具男人防了她两日,就是怕她逃跑,此时却是丢下她离开了,走得干脆利落,这......不太寻常! 花留夏绕过一个山湾,趴在土坡后看着,见面具男人竟是回老人家的小屋去了。 落下东西了? 这个面具男人喜怒不形于色,她一直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心里对他保留了一份警惕,她不禁跟上去。 靠近小屋时,眼前的一幕让她心胆俱裂。 面具男子铁剑正无情地对着老大爷,老大爷摔倒在地,看着眼前的人,目光既恐惧又不解。 对于大爷来说,这两日间,这个男人和他总共也没说几句话,他只觉得这个男子不爱说话,后来知道了这个男人的经历,他便想通了,这样的经历若是放在他身上,他也一定不爱说话了。 可是,大爷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男人会拿剑对着他。 老人的声音都颤抖了,“你、你为什么——” 面具男人不等他说完,只说道,“对不起了。” 最简单、常见的四个字,此时却是冰冷、残酷,不带一丝情愫。 话落,面具男人举着剑便刺下,电光火石之际,只听铮的一声,一把匕首抵在了剑刃上。 匕首的刀柄被剑势推到她的胸口处,剑刃已贴近她的鼻尖,下一秒,就会割破她的肌肤。 那把铁剑的威力,她见识过,削铁如泥。 锋利的剑刃很容易就能切开她的头颅。 花留夏呆呆的没了反应,那把剑仿佛是一道催命符,她看着它,仿佛看到了当初在湖中垂死挣扎的花留夏。 这一瞬间,她才意识到,人的生命脆弱的很。 眼前依稀出现一个白色身影,看见他朝自己伸来一只干净有力的手掌。 世人都说,端王萧子枫风清朗月、天人之姿,那一身白袍从来都是纤尘不染的,可他却以自己身躯替她挡了污水。 萧子枫......是真的喜欢她吧? 躲了这几日,却不想把命也搭进去了,没有机会了吧,其实她想抱一坛酒与他共饮,问问他六年前发生了什么,她也想在他周围架起一堆火,让温暖的火光跳跃到他清冷的脸上。 都没机会了。 身体康复了的男人,这一击的威力势不可挡,最后一刻,花留夏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想象之中的疼痛与血腥场面却没有出现,那把剑在她的鼻尖收住了剑势。 花留夏睁眼,冷冷地看着面具男人。 面具男人剑尖指向了她,眸子极为危险,仿佛只要她稍稍不听话,他的剑便会无情落下,“你让开。” 她知道他刻薄寡恩,是一个白眼狼,却不想他还能做出卸磨杀驴、恩将仇报的事情来。 花留夏咬牙道,“为什么?!” 面具男人看向地上的老人家,冰冷的眸子如一条吐信的毒蛇,看得老人一阵瑟缩,他说道,“只有死人最可靠。” 花留夏冷笑,“早知道你是这种恩将仇报的混蛋!” 剑尖上移,抵在了花留夏的喉咙上,只要再近一分,便会穿透花留夏的喉咙,“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大爷吓得后退好几步,这个男人竟然连自己妻子也杀。 花留夏站起了身子,那把剑的剑尖随着她的动作上移,始终抵在她的喉间,花留夏嘲讽一笑,对上那双幽瞳,说道,“杀人灭口,你当然下得了手,但我保证,你一旦动了这个手,你的行踪会很快暴露。” 面具男人眼眸凝住,注意到血衣的包裹已不在她身上了,看了她一瞬,目光变得危险,“你做了什么?” 花留夏眉毛微扬,轻哼一声,“血衣让人帮忙带到小镇上的衙门去了”,顿了一下,她思索着道,“衙门接到一包血衣想必会很轰动吧,你说那些追杀你的刺客会不会闻风而来?” “你——”,他手上的铁剑蠢蠢欲动。 “若是杀了我,你就别想追回那个包裹了。” 面具男人的目光转到大爷身上,花留夏看出他眸中的松动,她回头扶起了大爷,对已吓傻的老人家说道,“大爷,实在是抱歉了,我们的家事搅得您不得安宁,但那大房里的人更是心狠手辣,若是他们得知您曾经收留过我们两人,恐怕会对您不利,还请您对此不要说一个字。” 花留夏始终坚持这一番说辞,看似是维护面具男人,实则是让面具男人放下心防,不对大爷动手。 老人家早已吓傻,只得愣愣地点头。 花留夏缓步走向面具男人,看似轻松的步伐,可她的眼中却是警惕,手放在身侧,按住了青霜的刀柄。 她,不确认面具男人的态度。 面具男人目光幽幽地看着她,手上没有动作。 花留夏上前,学着一个妻子对丈夫应有的模样,轻轻扯了扯男人的衣袖,笑着道,“夫君,老人家答应了我们便不会食言,相信他好吗?” 老人家呆愣愣地站在当场,手足无措,就如一块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面具男人终于撤回了剑。 从小屋再次离开的时候,花留夏没有再回头,可她没回头也能想象老人在屋檐下孤立无援的心情。 好心救了一人,却差点被那人要了命,该是什么心情? 人性的凉薄、自私,也不过如此了。 快到刚刚的山头处,花留夏眸光一闪,指着面前的一条小路,说道,“抄近路吧。” 面具男人看了她半晌,花留夏始终面不改色。 面具男人突然加快步伐走了几步,果然在山头处的土坡上,看到了棕灰色的包裹。 他回头看着她,目光晦暗不明,让人想不到他下一步动作。 知道自己打不过他,花留夏没有蠢到以卵击石,她说道,“你说死人最可靠,我并不认同,任何精妙的局都会有破绽,你焉知死人就不会说话了?” 面具男人目光凝住。 花留夏继续道,“我特意编造了那个故事,便是不想老人家搅入这件事情中,他答应了我们不会泄露消息,他便不会,你何必再伤一条性命。” 面具男人突然冷笑出声,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你居然相信人心?” 花留夏默了默,沉吟道,“世上最靠不住的是人心,最可靠的也是人心。” 面具男人手持铁剑,靠近了她,带着十足的威胁,语气幽幽,“你既然相信人心,那你猜,我会不会杀了你?” 花留夏看着凑近她的锋利剑身,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下来,“你我萍水相逢,我不知你的身份,你亦不知我的,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我若死了,你知道会有多少人追查我的死因?会有多少人找你寻仇?” “你有什么分量来威胁我?” 花留夏皱眉,眸子微动,“端王萧子枫,他的分量够不够?” 男人带着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看了她一瞬,说道,“天下人皆知端王不近女色,还想骗我?” 花留夏眸子半垂,脑中浮现那抹白色身影,缓声道,“那是以前。” 面具男人看了她好会儿,似在判断她言语之间的真实性,突然收了剑,以剑柄挑起了包裹,冷声道,“走!” 这是......怕了? 端王萧子枫,果然是一般人不敢惹的角色。 第八十二章 恍若隔世 两人来到官道上,走了一阵便看到一间客栈,面具男人率先走进去,花留夏跟了上去。 小二从柜台走过来,看着男人戴着面具,微微一愣,但很快反应了过来,瞧着两人虽然粗布麻衣,但气质不俗,而且女子生得这样漂亮,估计是有身份的公子小姐,想及此已职业笑地迎客,“客官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呢?” 面具男人扔了一锭银子过去,“要一间房,再准备些酒菜来。” 花留夏皱眉,“两间房。” 面具男人幽幽道,“银子只够一间房了。” 小二瞧了瞧自己手中的银子,很明显两位客官没有达成一致,此时不适合插话...... 房间里,男人在软塌上运功疗伤,花留夏坐在桌边,一手支着头。 桌上的酒菜都快凉了,但还是没人动。 男人没空。 花留夏没胃口。 “小二可见过这位姑娘?极为漂亮,穿着红衣。” 有些熟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这声音—— 花留夏起身便看到了官道上列着数十个侍卫模样的人,为首骑着骏马之人身穿白衣,清贵绝伦,俊逸无双。 消失了四日,再见到他,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那张清贵俊逸的脸仍是清寒,让人不敢逼近半分,可再瞧着这张脸,不自觉地心里突突一动。 端王,在找她? 端王萧子枫似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他抬头,却只见一片大开的窗户,什么都没有。 端王收回了目光。 花留夏被面具男人紧紧捂唇,双手也被他单手钳制了,躲在窗后,不得动弹,面具男人警惕地听着楼下的动静。 小二看了画像半晌,一脸的疑惑,画像上的姑娘和刚刚的姑娘长得好像啊,可是那位姑娘不穿红衣啊。 吴皓看出小二神情古怪,敏感地嗅出有异常,他追问,“你见过这位姑娘?”,这一句话极为笃定。 小二想到刚刚的面具男人不好惹的样子,若是他认错了,他怕得把客栈拆了,想及此,小二急忙道,“小的没见过。” 吴皓皱眉,显然是不信小二,一剑横在他的脖子上,“那你欲言又止的做什么?” “吴皓——”,淡淡的声音响起,吴皓回身,来到端王身边,“主子。” 端王的目光投到对面的山林中,“别做无谓纠缠。” 吴皓不甘心地瞪了小二一眼,转头已是恭敬,“是。”,说罢翻身上马,对身后的侍卫队伍扬手,道,“出发。” 踏踏的马蹄声渐渐远了。 面具男人打开窗户一角,看到远处的人影,这才松开了花留夏。 花留夏扑到窗边,只见侍卫队的尾巴消失在转角处,白色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面具男人瞧着她,不紧不慢地问道,“你喜欢他?” 花留夏回头,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信息,她眼眸微微眯住,“你怎知我认识他?” 面具男人仿若无事般坐在桌边,夹了一筷子菜,慢悠悠说道,“你刚刚眼巴巴的样子,不难看出来。” 花留夏看着他,心中疑惑并未消除。 砰的一声脆响,似瓷器摔到地上的声音,从隔壁隐隐传来。 面具男人已取下了面具,露出满是疤痕的一张脸来,听到突兀的声音,他的筷子一顿,接着便听到对面破口大骂的声音。 “你这个肮脏坯子!老娘真是瞎了才会嫁给你!” “你竟然与李家那婆娘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真是羞死了你老爹老娘的脸!你看我不撕了那个贱人!” “你、你别嚷嚷——” “你敢做还不兴我说了!你这个下流东西,和那个贱货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些!哼!你看我告诉老王,看他不撕了那货的皮!” 更多不堪入耳的声音传了过来...... 对面的女人似乎是撞破了丈夫的奸情,此时正发着火,一连串不带重样的脏话从女人的口中说出,那个男人不敢大声讲话,从头到尾都是低声道歉,求女人不要再说了。 但那女人的声音更是高亢了去,大有不闹到全天下皆知便不罢休的架势。 花留夏皱眉。 面具男人也听得目光沉沉,送到嘴边的菜也没吃,过了片刻,他似乎竭力想要屏蔽这些乌糟的言语,仿若无事地继续吃菜。 “你个猪狗不如的老货!就是个畜生!” 面具男人那口菜终是没能吃下去,他放下筷子,眸子沉地如阴天的云。 花留夏的脸色不比他好看,她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站住!”,面具男人看着她,似带着某种怀疑,他戴上了面具,走到房门口,一打开门正好看到在旁边房间门外正劝架的小二,小二的劝架声都没什么力度,完全淹没在女人的叫骂声中。 楼上五间房的房客都打开了门,显然这噪音影响了一楼的房客。 面具男人关上了门。 花留夏颇为意外,“你竟然能忍?” 面具男人淡淡地道,“吵不了多久。” 自然吵不了多久,这样大的动静,把整层楼的房客都惊动了,一定会有人去阻止,花留夏轻哼一声,这个男人真会算计,能不出力便不出力。 但让两人意外的是,半个时辰后,隔壁的女人还在骂着。 没人能劝住那个女人。 叫骂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铿锵有力。 花留夏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跳动,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不要待在这里了!” 面具男人站了起来,没有说出反驳她的话,显然也是耐心用尽,冷声道,“告诉小二换个房间。” 花留夏转头看着他,带着几分不敢置信,面具男人似是看出她的想法,冷不丁地说道,“方圆十里只有这一家客栈,别想着逃跑。” 花留夏冷哼一声,出了房间。 此时二楼的房间房门都紧闭着,旁边原本劝架的小二也离开了,显然所有人都放弃了挣扎,只等着女人什么时候喊累了什么时候罢休。 花留夏看了那间房一眼,嘴角微微扬起,转身往楼底去了。 大堂里零星坐着几桌食客,花留夏一眼便看到了柜台的小二,她却没有走向柜台,而是走到门口,目光落到外头的官道上。 小二见花留夏站在门口,正想要上前,却在看到她身后的人影时,一双腿如生了根一般,再难挪动一步,呆呆地望着那人。 第八十三章 被他逃了 花留夏感觉到一股压迫的气息逼近,就在她身后两步远,忽然周遭小声的言谈声都消失了。 她眉心微蹙,一个闪身退开一段距离,满脸警惕地看着身后之人。 警惕的神色却凝固在脸上...... 他...... 清贵俊逸如斯,普天下只有端王萧子枫一人了。 他的一身白袍依旧纤尘不染,皑皑如雪,不沾半点世俗之气。 他竟然没有离开? 萧子枫的目光落到女子身上,看着她一身粗布麻衣,往日明艳灿烂的脸庞上此刻带着明显的警惕,他的眸子深了几分。 大堂里的所有人都一瞬不瞬地看着白衣男子,如见了九天谪仙一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食客们稍稍回神之际,目光都带着一丝怪异,如九天谪仙般的男子竟一瞬不瞬地看着一个粗布麻衣的农家女子。 那农家女子到底是交了什么好运了? 所有人的目光挪到农家女子身上,又齐齐愣住了,女子虽然衣着粗糙,但容颜非凡啊! 打破沉默的是一个傻呵呵声音。 吴皓上前,一脸的惊喜,“花小姐,总算找到您了,您不知道这两日主子为了找您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这下主子可算能安心了!” 吴皓说这话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之前言语开罪了花留夏,而如今王爷的心意已经很明显了,这位花小姐跑不了就是端王妃,他得赶紧挽回一下自己在未来王妃心中的形象。 端王一个冷眸扫过去,“多嘴。” 吴皓乖觉地住了嘴,却在心里偷偷地想着,刚刚王爷的眼神比平常动怒时候冰刀子一般的眼神温和多了。 吴皓觉得,找到了花小姐,王爷其实是很开心的。 花留夏想到楼上之人,神色一凛,对端王说道,“抓我的人是一个面具男子——” 那个男人,花留夏已十分后悔救了他。 花留夏原本是因误伤了他,所以才一路相护,尽管后来知道他刻薄寡恩,她也没想过与他为难,只想尽快了结了这一桩事,可直到他把他的剑对向老人家的那一刻起,一切就不一样了。 这个男人不仅刻薄寡恩,还凉薄自私。 就他恩将仇报,想要杀老人家一事,就足以让花留夏讨厌他了。 此时的花留夏尚且不知,将来的她,会更加后悔曾经救这个男人一命。 端王看向吴皓,吴皓立时拱手答道,“属下已让人包围了楼上。” 花留夏拔出青霜就要上楼,却不料手腕被人抓住,花留夏回头,略有些诧异地看着端王。 端王不容拒绝地说道,“跟在我后面。” 这一声,声音清越,花留夏微微一愣,却不由自主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前面的吴皓听到这一句,差点一脚踏空了,天呐,他不是做梦吧?王爷居然有这么贴心的时候? 二楼的那间房房门大开着,门口守着六个侍卫,见王爷来了,有侍卫上前禀报道,“主子,人已经逃了......” 吴皓不甘心地进入房间,除了排查的几个侍卫,确实已不见别的身影。 吴皓一阵气闷,现在花小姐可是王爷心坎上的人,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贼人竟敢抓了花小姐,别让他抓到他,否则一定让他肠子都悔青了。 花留夏进了房间,桌上饭菜未动,面具男子早已逃之夭夭,房间里未留下一丝痕迹。 青霜回鞘,发出不小的声响。 吴皓听着声响回头,略略诧异,看着花留夏明显不好的神色,心中有个不好的猜想,那个王八羔子该不会对花小姐...... 端王的眸光从青霜移到她的脸上,眸子深了几分,薄唇微微抿着,一时没有说话。 吴皓对花留夏拱手,恭敬地问道,“敢问花小姐,那个贼人有何特征?” 端王也看着她。 花留夏想起面具男人,思忖了片刻,回道,“那个男人身上有很多伤痕,大多是刀剑之伤。” 端王眉心蹙起,眼底霎时间一片清寒。 吴皓不禁看向自家王爷,顿时觉得自己不该多嘴问这个问题...... 花留夏没觉察到两人的异样,想了想继续道,“他的脸毁容了,一脸的疤痕,但平时戴着面具也瞧不出来。” 花留夏注意到吴皓怪异的神色,问道,“有什么问题?” 吴皓偷看了自家王爷一眼,扯出难看的笑容,露出一排白牙,“没、没有。” 吴皓心中却是怒不可遏,那个狗胆包天的男人竟敢强迫花小姐看他的身体,他一定会替王爷宰了他! 花留夏可不知道吴皓心里头的弯弯心思,对他道,“这个男人作恶多端,若是吴侍卫能捉住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一切有劳你了。” 吴皓心里十分认同花留夏的话,但他可不敢让未来王妃谢他,连忙持剑行了一礼,“花小姐客气了,这都是卑职应该做的!” 端王环视了一圈,对吴皓吩咐道,“仔细搜查这间房,不要漏过蛛丝马迹。” 吴皓赶忙应是,回头去吩咐侍卫们仔细查探。 花留夏出了房间,这才注意到原本吵嚷的女人声已没有了,她‘咦’了一声,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端王,“刚刚是王爷安排的?” 端王点头。 难怪喊叫了半个时辰还中气十足,原来不是普通人。 侍卫还在房间查探,端王和花留夏下了楼,到了大堂中,所有的目光又落在他们身上,端王脚步顿了顿,往外走去。 花留夏顿了顿,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客栈外种着一棵古柳,白色身影在树下站定,远方的山头上已布满晚霞,天空色彩绚丽,这副景色也让端王周身的气息柔和了几分。 花留夏想起四日前端王与顾逸飞出手的情景,想到他当时看她时炽热又柔和的目光,想到他拿剑指着顾逸飞对他说他输了。 这些事情已过去了四日,可是她仍然觉得不真切。 午间的时候,在接下面具男人狠辣的一剑,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那时候心里是有些遗憾的。 甚至有一瞬她在想,若还有机会,她一定会大胆一些。 可真的再面对端王时,那一腔孤勇便如潮水一般退散了去。 她的脑海不自觉地浮现一个绝色倾城、端庄优雅的人影。 第八十四章 来剿匪的 端王回头便看到了她微微失神的模样,清越的声音问道,“在想什么?” 花留夏上前,在他身旁站定,看着远方的山头,目光却有些迷离,“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王爷。” 端王看着她的背影,“你说便是。” 花留夏道,“若是有一日你的个人欲望与朋友之义相背离,你会如何选择?” 端王没有立刻回答,花留夏回头看他,只见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俊逸的侧脸上,分外柔和,他缓声道,“欲望有好有坏,不能一概而论。” 花留夏追问,“好的又如何?坏的又如何?” “也没有那么复杂”,端王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说道,“是非好坏每个人的界定都不同,但倘若你觉得值得,便可去做。” 花留夏回头,心头细细想着两个字。 值得...... 端王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远方的山头,晚霞倒映在他的眼睛里,增添了几分暖意。 场面一时安静了。 吴皓躲在门口偷看,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王爷和一位女子谈笑风生,这画面多么和谐啊! “统领,查探过——”,一个侍卫上前禀报搜查情况,被吴皓捂住了嘴。 那个侍卫呆若木鸡。 吴皓松了手,极为不满地看了这个没有眼力见儿的侍卫一眼,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吴皓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招手让侍卫上前。 侍卫听话地上前,这次却不敢贸然讲话了。 吴皓小声问,“查出什么了?” 侍卫以同样小的声音如实回答,“属下们搜查了整间屋子,没有发现。” 吴皓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果然是个没眼力劲儿的,没有发现这种事也值得这时候拿来说? 看他多么识趣,这个时候就不会拿这种消息去打扰王爷。 花留夏眼底的迷离之色已褪去,她转头看着端王,梨涡浅笑,“多谢王爷,我的困惑没有了。” 端王看着女子亮丽的笑颜,心中一动,开口却只是问道,“这几日你可好?” 花留夏低头看着自己全身破旧的衣裳,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她也不是扭捏造作的人,她说道,“我还好,但有一件事情想请王爷帮忙。” 端王道,“但说无妨。” 花留夏道,“此处往前行一里地左右会有一条山路,顺着山路前行三里再西行五里地会看到一座小屋,那里住着一位老爷爷,他好心收留了我两日却险遭祸事,想借王爷几个侍卫上山安一安老人的心,也替我聊表谢意。” 端王的眸子冷凝,脸上有一瞬的清寒,直到她说完,他的神色稍缓,应道,“好。” 端王萧子枫向来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性子,常年脸上都带着十足的清寒,让人不敢靠近,只有极其熟悉他的人才能从他表情的些微变化窥到他的一两分心思,此时他的情绪不错,或许是因为女子毫无芥蒂的信任和倚仗。 乌黑的眸子闪动着笑意,“如此便多谢王爷了。” 端王嘴角微微上扬,“不必言谢。” 端王一笑,风华自胜,倾倒众生,花留夏看得微微一愣,忽而想起上两次看着他的笑失了神,她目光转到远方的山头上,嘴角微微扬起,眼里也添了几分色彩。 吴皓看傻了眼。 王爷是在笑吗?他没看错吧? 吴皓忙不迭地抓了一个侍卫过来,压低声音问道,“王爷是不是在笑?” 被抓过来的侍卫看愣了神,好会儿才不可思议地道,“是,王爷是笑了......” 侍卫默默地想,岂止王爷笑了,那位小姐也在笑啊,而且笑得好美啊! 吴皓越发觉得自己当初眼瞎了,第一次见花小姐是她智拿秦无花时,一个女子如此聪慧又如此有胆识,已是超过大多数的闺阁小姐了,那时候他怎么就没发现花小姐和王爷很是般配呢! 不过,现在也不晚。 默了片刻,花留夏问道,“王爷,此处距乐陵多远?” 端王看着官道的方向,回道,“一日的路程。” 花留夏点了点头,又说道,“想跟王爷借一匹马和一些银两,王爷可答应?” 端王问,“为何?” 花留夏回道,“回乐陵。” 端王显然不是问她要马匹和银钱做什么,但花留夏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按那么答了。 端王沉默了一会儿,夕阳橘色的光辉洒在他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暖意,俊逸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花留夏梨涡浅笑,明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端王对上她的眸子,应了一个字,“好。” 花留夏收回目光,笑意更深了几分,虽然她未讲明她的想法,可刚刚对视的一瞬间,她觉得他懂了。 吴皓正藏身在门后冥思苦想着,花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究竟在意他们王爷吗?吴皓想得入神,连端王的声音都没注意到,边上的侍卫提醒道,“统领,王爷叫您呢。” 吴皓赶忙上前,“王爷有何吩咐?”,此处无外人,所以吴皓自然而然将称呼换了。 端王问,“可有发现?” 吴皓心思还在端王和花留夏之间的事儿上面飘着呢,此刻才想起自己是在查案,他心头一凛,肃容回道,“贼人十分狡猾,没有留下一丝线索,但属下已让人依照小二的描述临摹了刺客的画像,这个贼人身形比一般人健壮,且又戴着面具,应不难找。若是他不戴面具就更好找了,按照花小姐所说,这个男人满脸伤疤,这样的人太引人注目。” 端王只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花留夏对此并不乐观,她一路跟那个男人走来,看到他顽强的意志、铁打的身躯和超强的康复力,想他并不简单。何况,刚刚吴皓明明带人守株待兔,却还是让男人不知怎么的逃了出去。 花留夏并不怀疑端王府侍卫队的能力。 她只觉得,那男人虽然心是黑的,但本事也是大的。 花留夏的想法有三分摆在了脸上,吴皓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心中对哪个贼人更是恨了,他发誓,他一定要抓到那个贼人让他跪地求饶! 案件的事情暂告一段落,花留夏往客栈里走的时候,端王回身对吴皓交代,“准备一匹马和一千两银票。” “王爷——” “怎么?” “没事......” 折腾了一阵,花留夏这下才感觉到饿了,端王吩咐了下去,很快小二便端了酒菜来。 菜上来后,花留夏便大快朵颐,端王大概是不饿,没有动碗筷,过了好会儿,花留夏才发现端王在看她,嘴角噙着一丝笑。 花留夏脸一红,动作慢了下来,呵呵笑道,“其实我平时还挺淑女的。” 端王收回目光,呷了一口茶,“我知道。”,说完又温言道,“既然要赶路,不宜吃得过饱。” 花留夏确实已没有继续吃的心思,她放下碗筷,笑了笑,“饭菜味道不错。” 用过饭后,官道上已有侍卫牵了马,是吴皓特意为花留夏挑的。 花留夏翻身上马,摸了摸白色骏马的鬃毛,马儿乖巧地偏着头,花留夏微微一笑。 吴皓很想说一句“花小姐不如一起走吧”,可他看自家王爷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就不好说什么了,吴皓只得退到自家王爷身后。 夕阳下女子的笑容竟明媚地有如三月春光。 萧子枫看得一怔,随即目光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似乎穿透了花留夏看到了别的什么。 花留夏一扬马鞭,马儿跑起来,她才回眸一笑,“王爷,乐陵见!” 端王闻声回神,回以一笑。 马背上女子的这一笑,肆意洒脱,美得动人心魄。 吴皓看得眼睛都直了,他见过花留夏好几次了,毫无疑问这是见她最狼狈的一次,身上衣裳破旧又难看,头发用麻绳随意绑着。 这一副模样,毫无讲究可言。 可那明亮的笑颜生动极了,让人错不开眼,像是要烙在人的心底。 竟有女子笑得这样美...... 吴皓是被一股寒意逼回视线的。 他回头便见着自家主子冷凝着他,吴皓一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绝对不是故意的。 端王收回目光,“让清幽来。” 吴皓赶紧答道,“是。” 很快一个劲装束发的冷美人走上前来,这气质与模样与冷月有的一拼,这便是清幽,暗卫女子营的第二人,身份仅次于冷月。 清幽持剑行礼,“王爷有何吩咐?” 端王头未回,吩咐道,“平安护送花小姐回乐陵。” “是。” 清幽的身影也远去了。 端王回身之际,清贵的脸上还残留着浅浅的笑意,看得吴皓一愣,王爷这是心情不错? 吴皓挠了挠头,硬着头皮问道,“王爷,您怎么就让花小姐走了呢?”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啊! 端王冷清的目光扫了他一眼,语气淡淡,“你以为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吴皓想说,难道不是找花小姐来的吗?但瞅见了自家王爷凉凉的目光,他生生把这句话咽了下去,讪笑着道,“请王爷赐教。” 端王目光投向五里地之外的苍翠山,“苍翠山的山匪之乱已逾半月,是时候收拾了。” 苍翠山的匪乱? 吴皓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事,苍翠山最近冒出来一伙山匪,为祸一方,官府数次围攻不下,因此当地官府上了折子到乐陵,请求支援。 按理说这种事派个钦差去处理就好了,是用不着堂堂亲王亲自出马的。 但是,他家王爷喜欢清理山匪,从王爷十五岁时单枪匹马剿灭了九龙寨开始,乐陵周边的山匪寨子接连遭殃,无一幸免。 苍翠山这个可怜的山匪头子大概是没听过王爷的威名,竟敢开山寨开到乐陵周边来,如此顶风作案,吴皓不知道该佩服他的胆识,还是同情他的愚蠢。 不对,吴皓发现自己被带偏了...... 难道不是发现花府下人在寻人,他们才来寻人的吗?什么时候变成来剿灭山匪的了? 吴皓面带怀疑地看了端王一眼,端王冷眼看过去,吴皓抿抿唇,立刻说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山上的小屋中。 受惊了的老人家战战兢兢地待在屋中,门后抵着桌子和十几根棍子,院子里稍有动静便让他出一阵冷汗。他已如此待了四个时辰。 他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大爷死死抿唇,全身紧绷着,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门外的人身手不凡,自然能感应到活人的气息,有人说道,“官差办案,还请行个方便。” 官差? 大爷连忙从门缝看过去,果然是穿着官府的差爷。 他松了好大一口气的同时,顿时放下心防,忙把桌子推开,把棍子拿开,这才开了门,慌忙解释道,“官爷,实在对不住,老汉刚刚以为——” 老人家神色一黯,没有说下去。 两位官差同时对老人家拱了拱手,一人道,“我们接到报案,知道此处有贼人作乱,特地来护您周全。” 官差来保护他一个乡间老头子的安全?老人家经历了那一遭,不由得怀疑面前的两个人。 真官差,还是假官差? 身为端王府的侍卫,刑讯犯人是家常便饭,因此都有察言观色的好本领,看出了老人家的戒备之意,一人躬身道,“是您救了贵人......” 第八十五章 羊脂白玉 胯下之马是日行千里的宝驹,而且这一路颇为太平,脚程比预想的快许多。花留夏中途在一处客栈落宿了一晚,第二日天不亮就出发,一个时辰后便靠近了乐陵。 途径一地,花留夏停了下来。 白天的回心谷景致十分的好,铺天盖地的野花和绿地让人心情愉悦,还未走近便闻到芳香。 可谁能想到,这样美的一个地方,前几日发生了一场刺杀? 花留夏眯眼看着烧得黑漆漆的一堆木架子,那里,原本应该是一座可挡风雨的小木屋。 她往后看了看,眉心微动,便翻身下马,朝废墟走去。 花留夏拿了一根木棍在废墟里戳来戳去,找了一阵,最后终于从一堆黑炭里拾起一块黑乎乎的圆状物。 花留夏在衣裳上擦了擦,很快圆状物显出原本的面貌来。 这是一块圆形的羊脂白玉,中间雕刻着似龙似蛟的瑞禽仁兽,边上精细地雕刻着花纹。 花留夏擦了黑灰,玉佩恢复了本来的样子,一场大火不曾给它留下一丝印记。 阳光下,玉佩的纹理丝丝如云。 饶是花留夏不怎么懂玉,也能看出这块玉价值不菲。 花留夏嘴角上扬,将玉佩抛起来,又一手接住,面具男人不会想到吧,这块玉佩落到了她的手上。 花留夏回到乐陵城的时候,日头刚升起来,橘色的光芒洒在地面上,气势磅礴,蓄势待发。 花留夏伸手挡了挡阳光,从指缝中看到一片温暖柔和的色彩。 “夏花!” 花留夏回头,看着抓着她衣摆的混混,眉心蹙起。 “我是赵四啊!” “......”,她哪里认识一个赵四了,花留夏问,“帮会的?” 那人欣慰地点头,夏花总算认出他了。 “有事?” 帮会里的混混众多,她身为帮会里唯一的女子自然引人注目,帮会里她认识的人不算多,但认识她的就不少了,混混遍布城中,以往认出她的也不少,但很少有人会当街拦她。 毕竟她往常的打扮和普通混混比有云泥之别。 花留夏不禁想,难道真是她这一身衣裳落魄地很了?帮会的弟兄看了亲切,都忍不住认亲了? 赵四道,“戴老大让你去总会一趟。” 上次戴老大忽悠她过去,却是为了见顾逸飞,她一脸怀疑的神色问赵四,“有说什么事儿吗?” 赵四耸耸肩,“我不知道”,说着又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嘛!” 花留夏应道,“嗯,我知道了。” 她并没有往破庙去,而是往城里的花府去了。 花留夏刚刚靠近花府,便看到一群家丁聚集在花府门口,花留夏闪身躲到石狮子之后,听到管家发号施令,“客栈、酒楼已找过了,今日一组的人去青楼花坊查探,二组的人拿着大人的帖子去临近四城的县衙查访出入城记录。记住,对外一律说是府里的远房亲戚走丢了帮着寻找,千万不能提到大小姐!” 青楼花坊? 一组的人脸色都垮了下去,他们可是良民啊,一辈子都没有踏入过那种地方。 花留夏眉色深了深,青楼花坊......一定是出自文玉之口了。 看来她真的消失地有些久了。 花留夏改了主意,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花留夏到布庄置办了一身衣裳,从一家客栈出来的时候,沐浴更衣的她已经焕然一新。 穿着熟悉的红衣,走在乐陵熟悉的街头上,她这才有一种回到乐陵的感觉。 身后有人跟着,已跟了她一路了,她没有甩开那人。 她知道那是谁的人。 她并不抗拒。 也正是因为有这个人跟在她身后,她才能放心返回几日前的凶杀现场,取回物证。 相府门口,花留夏纹丝不动地站了好久,久到门口小厮都露出怪异的目光了,她仍是没动。 她刚刚一路走来,已听到不少的传闻,皆是关于她和端王萧子枫的,已经传成了这样,安悠然必定也是知晓了的。 她没忘记,在花锦荣婚礼那天,她跟安悠然说过,“万事开头难,不要轻易放弃。” 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安悠然应该很愤怒吧? 花留夏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从前她并未对端王生过别的心思,可后来端王每每不对劲的举动搅乱了她的心。 原本,她是能控制的。 但是,在端王和顾逸飞单挑后,事情似乎失了控。 花留夏的心乱了。 这几日她有意避开了端王,可在面临面具男人迎面砍来的一剑时,她满脑子里想的竟然都是那个白色身影。 这让她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感情。 只是这样一来,势必要对不起安悠然了。 花留夏终于上前,将拜帖递给了门房小厮,“请小哥通传一下,花留夏来拜会安小姐。” 小厮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应下,很快去了。 很快,小厮便回来了,对花留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花小姐,这边请。” 小厮领着她一路到了一座雅致的阁楼,临近小楼,有丫鬟上前来迎,小厮弯腰道,“姐姐,这便是花小姐。” 丫鬟对花留夏欠身,“花小姐,小姐在里面等您呢,请跟奴婢来。” 走近了些,丫鬟对走出来的人欠身,恭敬地说道,“菊姐姐,花小姐来了。” 小菊看着红衣女子,不情不愿地行了一个礼,“花小姐。” 在小菊心里,花留夏口口声声说要帮自家小姐,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自己和端王纠缠在一起,还闹出那些沸沸扬扬的传闻,害得她家小姐病了好一场,她能有好脸色对花留夏才是怪事! 花留夏问小菊,“你家小姐呢?” 小菊正要开口,一个缕金挑线纱裙身影缓缓走出来,小菊退到后头,在她家小姐身后,怒目沉沉地盯着花留夏瞧。 好些日子不见,安悠然依旧是姿容雅致、容颜绝色,可是她绝美的脸庞略显苍白,透出些病色。 花留夏眉目微黯,安悠然,这些日子并不好。 安悠然看着红衣女子,原本释然了的心结又不着痕迹地涌上心头,一阵苦涩之意在心里翻腾。 场面一时寂静无声。 藕色衣裙女子站在屋内,红衣女子站在台阶之下,她们之间的那道门槛,仿佛是横在两人之间的心结。 从姿容、才情和家世来看,这两人本都是乐陵数一数二的人物。 若真说要比一比,不管是从哪个方面,也一定是安悠然比花留夏胜一筹,更何况,花留夏还是被退过婚的女子,不,是被退了两次婚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和身为丞相之女同时也是乐陵第一美人的安悠然有什么可比性? 可是,端王偏偏选择了花留夏,对样样出众的安悠然视若无睹。 这怎能让人不恨! 特别是小菊,现在的她对花留夏一点儿好感也没有了。 但这都是旁人的想法罢了。 “留夏——”,安悠然微微一笑。 第八十六章 无可奈何 内室中,小菊奉了茶,安悠然便让她退下,小菊很是不甘地跺跺脚,打着一片珠帘下去了。 房间只剩她们两人了。 安悠然有些抱歉地道,“小菊一向是个直脾气,留夏不要介意。” 花留夏转动茶杯的手停了停,“我明白。” 香炉里升起袅袅轻烟,花留夏看了半晌,收回目光开口,“我——” 安悠然看向她,轻轻一笑。 花留夏原本想好的话又都咽了下去,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安悠然看出她的犹豫,一时也没说什么,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缓步到窗棂处,留给花留夏一道雅致的背影。 花留夏的目光追随过去,那道原本优雅的身影似乎瘦削了些。 “留夏,我要入宫了。”,安悠然柔声说道。 “入宫?” “嗯”,安悠然道,“参加今年的选秀。” 花留夏沉默了。 安悠然微微偏头,问她,“你喜欢端王吗?” 这个问题安悠然曾经问过她,当时她笃定地回她,不喜欢。 可如今呢? 花留夏不能骗安悠然,她的目光落到窗棂外的玉兰上,答道,“喜欢不喜欢,我也说不清楚,但他若愿意走近我一分,我便愿意靠近他一步。” 安悠然衣袖动了动,似在擦泪。 花留夏站了起来,“安姐姐,你——” 安悠然转过身来,眼底蒙了一层水雾,脸上却带着些微笑意,“我是高兴。” 花留夏看着她。 安悠然道,“留夏,我心里是真的高兴,为王爷高兴,这么多年他都一个人,从此后他的心坎上便住了一个人,王爷的心里,一定没有那么冷了吧。” 花留夏唇角动了动,问道,“那你呢?” 安悠然笑意敛去,眸子微垂,睫毛如羽扇一般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影子,“让我参加选秀是宫里的意思,我父亲也是同意了的。” 安悠然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面容恬静,可恬静之中却有说不出的落寞。 花留夏一时心里难以言说,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安姐姐,对不起——” 安悠然绝美的面容露出雅致的笑容,“别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在你妹妹成婚的那个晚上,我就知道了,我和王爷是不可能的了。他不喜欢我。其实,是我该谢谢你的。” “谢我......” 安悠然道,“暮溪山的时候,是你告诉我,即使是女子,也可以为自己的幸福争取,所以我才有勇气踏出那一步,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是努力过了,至少今后不会觉得遗憾。” 若是没有她和端王这些事儿,花留夏一定会为安悠然喝彩,可是偏偏发生了,花留夏说不出话来。 安悠然看着她自始至终紧绷的神色,拉着她的手,说道,“留夏,不要觉得是你抢了我的东西,王爷心如明镜,喜欢谁不喜欢谁,他自有数,不是靠争靠抢能得到的。” 女子绝美的容颜全是释然和坦荡,可其中又隐隐带着几分忧伤,花留夏微垂着眸子,不敢再看她的脸,“安姐姐,这件事终归是我对不起你。” 安悠然摇了摇头,“别这么想。” 花留夏轻叹一声,“安姐姐,像你这样的女子,谁能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安悠然笑了笑,“或许吧。” 小菊引着花留夏出去的时候,刚出了阁楼,安悠然追了出来。 小菊诧异,“小姐——” 安悠然却是轻轻拥住了花留夏,花留夏还来不及反应,便有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留夏,不要负他。” 花留夏微微一震,好会儿都回不过神,这句话太过沉重,花留夏无法做出这样的承诺,但面对安悠然,花留夏说不出拒绝的话,一阵静默,花留夏回道,“他若不负我,我定不负他。” 小菊送走了花留夏,折回小楼,看着台阶上自家小姐孤零零的身影,一阵心疼,不满地说道,“小姐,花小姐就不是个好的,她都和端王在一起了,您怎么还待她跟姐妹一样呢?” “住口!” 小菊没见小姐这么凶过,不禁捂住嘴,不敢再说。 安悠然道,“选秀在即,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今后不许再提。” “是......” 安悠然扶着楼梯往上,迤地的裙摆在台阶上跳跃,很快消失在转角。 在她十二岁那年被端王救起之后,人生就不一样了,在各种聚会中,她总是习惯去寻觅他的身影,虽然常常见到的只是一个背影,她却甘之如饴。 很快她便要成婚了,应该是会嫁给当今天子吧,可于她而言,除了他,其他的任何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于安悠然而言,她的人生早已定格在十二岁时见到萧子枫的那一天。 那天,他将她从冰湖里救起来,分明自己也很狼狈了,侍卫们慌忙为他披上貂衣,有人责怪他不该亲自下湖救人,毕竟十六岁的他,也只是一个少年啊,可他忍着寒意对她笑着,拿下身上的貂衣为她披上,对她温言道,“冬天路滑,姑娘当心些。” 十六岁少年的笑,比冬日里的暖阳还要耀目。 ...... 花留夏从相府出来,心里五味陈杂,想到那张带着忧伤的绝美脸庞,她如鲠在喉,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巨石。 若是安悠然责怪她,或许她还能好受一点儿,可她偏偏不仅没有责怪她,还表示了理解。 在端王、她和安悠然三人之间,总有人会黯然神伤,此事已无法两全。 在她踏入丞相府之前,便下定了决心,对于这样的结果,并没有意外,只是她今后怕都要背负对安悠然的愧疚了。 有人唤她,“夏花!” 花留夏回头,瞧见是丁五,她敛了心神,问道,“你怎么到街上闲晃了,不守着你的地盘?” 丁五嘿嘿笑道,“正是要去,这不刚好看见你了嘛!” 花留夏脚步一顿,问道,“戴老大在找我?” 丁五点头,随即又啧啧地摇头,“不知道你得罪什么人了,有人想要坏了你的名声,前几日差点儿传出你的谣言来。” “什么谣言?” 丁五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不如交换一下吧,你先告诉我,你和端王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花留夏转头往另一个方向去,以完全不受他威胁的语气说道,“那我还是去问戴老大吧。” 正好很久没去破庙了。 “哎!” 这个夏花,就不能让他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吗?丁五狠狠地跺脚,追了上去! 第八十七章 来头不小 两人一路来到破庙,此时正值午间,破庙只有戴老大一人在,他正翘着二郎腿抽大烟。 花留夏举步踏入,身后跟着闷闷不乐的丁五。 “戴老大,别来无恙!” 戴老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睁了一只眼瞄了一下,见到红色身影走近,他坐起身,通身上下看了她一眼,才慢悠悠问道,“花府的人可在找你,你不回花府,倒先来总会了?” 戴老大可不觉得她是多忠于帮会,毕竟在这事发生之前,她也好一段没来了。 花留夏笑吟吟道,“听人说你在找我,我便来了。” 这句话可是给了戴老大十足的面子了,听说他找,她连家都没回便来了。 果然戴老大十分受用,神色已缓了许多。 丁五白了她一眼,瞎话张口就来,如果不是他叫住她,她那会儿原本是往花府的方向去的。 哼!他如果不是想听一耳朵,才不会跟来呢! 花留夏问,“丁五说有人想坏我名声,这是怎么回事?” “噢,这事儿啊——” “咳咳——”,丁五咳嗽,一双眼睛朝戴老大死命地眨。 花留夏回头看丁五,目光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丁五登时傻笑。 戴老大心道还好有丁五提醒他,回神之际,他带着堪称奸诈的笑容,对花留夏笑道,“听说端王为你和顾逸飞大打了一架,这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 花留夏看了看戴老大和丁五,唇角一扬,抱胸倚在柱子上,“这等着我呢?” 戴老大道,“我们就是关心你,呵呵——” 丁五也跟着道,“就是就是,我们大家都是关心你啊!” 花留夏含笑地看着戴老大。 戴老大被看了一阵,有些受不住,说道,“乐陵传你和端王的言论,都好几日的时间了,传成什么样子的都有,有些话已经很难听了,还有人说是你蛊惑了纯情的端王——” 花留夏扬眉。 戴老大立马道,“我们当然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花家大小姐,我们的夏花,是绝对不屑于如此的!但是——”,戴老大笑了笑,“众口铄金,谣言可畏,何况你又是一个女子,毕竟你是我们帮会的人,我们不想你的名声受损。可没个准话,我们就算有心帮你也是有力气没处使啊......” 戴老大一番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讲得大义凛然,丁五暗暗投去佩服的目光,老大就算老大,说话比他有水准多了! 花留夏轻哼一声,直视戴老大,“难道不是从当事人口中套取消息,好去卖价钱?” 戴老大讪笑,“胡说,我是那种人吗?!” 花留夏收了笑,神情严肃起来。 丁五被这个目光吓得咽了咽口水,不禁往戴老大身后躲了躲。 戴老大被这个目光看得有些心虚,扯了扯嘴角,呵呵笑着。 花留夏突然道,“我先走了。” 说走便真的往门口走了,没有犹豫,步伐从容,背影潇洒。 戴老大气闷,这个丫头片子咋那么拗呢! 红色身影走到门口了,丁五原本闷闷不乐的情绪已消失不见,夏花脾气上来了是连戴老大的面子也不会给的啊! “等等——” 花留夏回头看戴老大,神色无比镇定,“戴老大还有事儿?” 戴老大瞬间咧了一个笑来,“再商量商量?” 花留夏眸光微沉。 戴老大挫败,说道,“好吧,既然你完全不在意外间怎么传,那我保证让帮会的人不在外面乱说,至少咱们不说自己人的是非。” 丁五心道,如今乐陵传得沸沸扬扬的,帮会的兄弟说与不说,真有区别? 花留夏一笑,“多谢戴老大。” 戴老大试探性地看了她一眼,扬了扬眉,说道,“那你悄悄给我们透露几句?” 那可是端王萧子枫的八卦啊! 大越国最俊朗、最有才华、最尊贵的王爷,偏偏又是不近女色,至今后庭空虚,惹了多少乐陵未嫁女子的相思。 端王萧子枫的花边消息,恐怕只有当今皇上要废后另娶这样的消息才能赶上其劲爆程度了! 这样的事情,就算是不能传播出去,他也很想知道啊! 丁五连连点头,是啊,好歹也透露几句呗!毕竟都是一个帮里的兄弟,他们这样猜来猜去,和其他那些无关群众有什么区别? 戴老大说完,花留夏只是看着他,眸光飘乎乎的。 “得了。”,戴老大摇了摇头,“不说就不说吧。” 戴老大朝她招手,很是泄气地说道,“还有事对你说。” 知道他要说正事了,花留夏立刻听话地凑上去,浅笑着看着戴老大。 戴老大心底冷哼一声,犟丫头! “前阵子有人来了这里,出一百两银子让我们的人散播不利于你名声的谣言。” 一百两买她的坏名声? 花留夏问,“什么谣言?” 戴老大道,“说是你承受不了退婚的打击,已离家出走。” 顾家退婚了? 虽然她早有预感顾逸飞要退婚了,但真真切切听到这个消息时,心情还是很不一样的,花留夏掩饰不住的高兴。 戴老大看得一愣,“有什么可高兴的?” 花留夏不甚在意,“我当是什么呢,不过是说我离家几日的传言罢了,说了便说了,又不会丢一块肉。” 戴老大不禁提醒她,“虽然你个性不拘,但到底是个女儿家,你知道这些话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吗?” 花留夏想了想回道,“嫁不出去?” 她如此轻飘飘地说着这句话,若不是他们认识她已久,怕都要以为她是受了退婚的刺激,从此都不想嫁人了。 花留夏笑问,“戴老大替我压下了?” 戴老大撇撇嘴道,“看来某人也不是很领情。” “自然是感激的”,花留夏很懂事地说道,“我虽然不喜规矩礼教,也不将这些放在心上,但我这个人也讨厌麻烦,戴老大替我挡了这个麻烦,回头我找了好东西再来孝敬你。” “这还差不多。” 花留夏眸光一转,笑问,“是什么人想传我的坏话?” 戴老大道,“来人是一个蒙面的姑娘,看不出容貌,我们的人跟了过去,发现她去了——” 戴老大顿住,似是卖关子,花留夏扬眉。 他砸吧了一口烟嘴,缓缓道,“花府。” 花府...... 花留夏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柳梅香,毕竟她曾经想推她到寒潭里。 花留夏抬头看了看庙外的老榆树,外头的人若要欺负她,她会毫不手软地收拾了,这里面的人总不想让她好过,这可怎么是好? 戴老大见她神色不对,忍不住劝慰一句,“你也别难过了,高门大户里,为了争宠夺财的,尔虞我诈离心离德的事情不少。” 这些年,乐陵的这些事情都没断下来过。 “谁说我难过了?”,花留夏嘴角上扬,从怀中拿出那块羊脂白玉,递给戴老大,“这个你帮我认一认。” 戴老大接过玉佩,却是瞅了她一眼?这是真没事儿啊,也太淡定了吧...... 丁五不禁凑上去看,“好漂亮的玉佩,应该值不少银子吧......” 戴老大看了一晌,悠哉悠哉地道,“这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 花留夏点头,“还有呢?” 还有? 戴老大又看了看,回道,“瞧这成色、纹理,是玉饰中的极品了,用它可以在乐陵买下十间大宅子了。” 丁五瞪大了眼睛...... 十间大宅子,那得多少钱了......这玉佩这么贵重? 花留夏一脸黑线,这个玉佩的贵重连她也能看出来,她特意问戴老大哪是问这个,“这上面可有什么痕迹能鉴别玉佩主人的身份?” 戴老大诧异地抬头,“哪儿来的?” 花留夏顺口道,“捡来的。” 丁五眼都发直了,“哪儿捡的?” 他也要去捡! 花留夏看了丁五一眼,懒得理会他,问着戴老大,“如何?” “这块玉佩雕琢的兽类倒是常见,不过向来就有把祥瑞刻成玉佩随身携带的做法,通过图案不好判别。” 花留夏看向羊脂白玉,眸光微微凝住。 “但我瞧着边缘的花纹不一般——” “有何不一般?” “我记得这种花好像叫铃兰,大越国没有,我曾经在一本画册上见过,好像是生长在火离北境。”,说到这里,戴老大不禁瞅着她,“咦,火离的玉佩怎么被你拣着了?” “火离国......” 戴老大摇了摇头,“大越和火离水火不容,至今都未通商,按理说,火离的玉佩不应该出现在大越,但也是难说,或许是哪个火离人无意间落下的。” 花留夏知道的唯一一个火离人便是火离国肃王苏陌,但苏陌面容极为俊朗,不是那天男人一脸的伤疤。而且听说苏陌很早就和大越朝廷商议好了停战条约,早已离开了乐陵。 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戴老大见她目光沉沉,狐疑地问道,“这玉佩不是捡来的吧?” 花留夏拿过了玉佩,笑道,“自然是我捡来的”,说着将玉佩收到怀中,笑吟吟道,“改日再来看你,到时带些好东西来。” 出了破庙,花留夏神色微变,竟然跟火离扯上了关系? 看来那个面具男人,极有可能是一个火离国人。 莫不是火离的细作? 这事大了,花留夏决定,回头把玉佩交给端王。 第八十八章 甩个黑锅 花留夏想着这事儿,走在路上有些分神,连迎面走来一人也没注意。 那人停在她的面前。 花留夏抬头,眉心下意识一蹙,又很快舒展开,微微欠身,“父亲。” 花盛看了她半晌,眼中带着强烈的怒火,隔了好会儿,他才压抑地说了一句,“还不回家!” 花留夏本来也是准备回去的,她二话不说,便跟了上去。 花家的祠堂里。 花留夏这是第二次来花家祠堂了,她跪在蒲团上,目光平静地看了一眼诸多牌位,脸上没什么表情。 花盛看着她一脸倔强、不肯认错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骂道,“就算是顾家退婚了,也不该离家出走!你一个女儿家,若是被人发现几日都不着家,你知道有什么后果吗?那些爱嚼舌根的会怎么说你,怎么说花家?” 对于花留夏这次离家几日,柳梅香心里也颇为不满,她在旁边说道,“留夏,女儿家还是该爱惜自己的名声,你几日未归,若是旁人知道了,谁还敢向你求亲?再说你二妹还未议亲,也平白无故让她受了连累。” 花锦绣站在一旁,从头到尾脸色都不好看。 花浩往旁边缩了缩,这个时候只想降低存在感。 各人心头自有小算盘,只有文玉,文玉赶来便看到小姐跪在那里,她跑过去跪在自家小姐身侧,哭着求道,“老爷,小姐还不知道在外面吃了什么样的苦呢,求您、求您不要罚她。” 花留夏眸子微微一动,看着文玉梨花带雨的小脸。 一向胆小连说话都要看人脸色的文玉,竟然为了她顶撞花盛。 花盛怒喝,“放肆!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花留夏在花盛怒气涛涛的目光中站了起来,所有人都怔住了,这也太大胆、太没有规矩了吧。 花留夏看着花盛,平静说道,“女儿没有不归家。” 花盛指着她,手不禁颤抖了,“这么多人还冤枉了你不成?” 花留夏道,“那日,顾逸飞为了泄愤,将女儿带到一处荒郊野岭,女儿不知身在何处,走了数日才返回了乐陵。退婚的是顾家,做错事的是顾逸飞,女儿不知自己何错之有?” 这些话,一半真,一半假,就是花盛真找顾逸飞对质,她也不担心。 反正顾家两次退花家的亲事,两家一定是老死不相往来了,花留夏不介意让顾逸飞背一次黑锅。 花盛看着她,目光带着怀疑,“当真?” 花留夏点头。 花盛上下看了她一眼,问道,“既然是荒郊野岭里走了几日,为何衣裳还是这么干净?” 花留夏道,“女儿遇上了好心人,借了银钱,这身衣裳也是回乐陵才买的。” 花盛怒气渐渐消散,一时有些下不来台,低声咒骂了一句,“这个顾逸飞,行事太不端了!” 柳梅香见状,赶忙说道,“原来是误会一场,留夏,母亲错怪你了。” 花留夏笑了笑,没说话。 花留夏没有按规矩说一些“父亲母亲都是关心女儿”“女儿明白”的话,一时场面有些冷凝。 柳梅香回头看了看花盛有些下不来台的神色,她转而对花留夏道,“留夏,你不在这几日,你父亲和我都急坏了,刚刚也是一时着急,那些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花留夏淡淡一笑,“不会。” 场面仍是尴尬,柳梅香赶忙对文玉道,“文玉,还不扶大小姐回去沐浴更衣,好好歇着。” 文玉赶忙应道,“是。”,起身便去扶自家小姐。 花留夏离开祠堂的时候,不经意与花锦绣对上一眼,却被她的目光蛰了一下,那目光似看她很不爽...... 出了祠堂,花留夏眉心微皱,问着文玉,“你有没有觉得二小姐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好像她欠了她什么一样? 文玉却是一下子红了眼睛,刷的一下眼泪就落下来了...... “小姐,您这几日受苦了。” 那个可恶的顾公子,竟然如此对待小姐,一点儿世家公子的风范都没有!而且,她当时明明问他她家小姐的行踪了,他却故意装作不知!果然不是个好人,还好小姐不用嫁给他了。 单纯的文玉对她家小姐的话深信不疑。 花留夏收回神思,拿着文玉的绢帕为她擦了眼泪,“这几日辛苦你了。” 文玉连忙摇头,“不苦,奴婢不苦,小姐能回来,文玉就很开心了!” 花留夏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文玉是个好丫头,只是跟着她这么一个爱闹腾的人,辛苦了些。 花留夏有些感念地说道,“文玉,你这么惹人疼,将来我一定给你找个好郎君!” 文玉脸上泪珠都还未干呢,听到她的话,倏然红了脸,“小姐您净胡说!” 花留夏轻笑一声,文玉还是那么害羞呀。 终于回到熟悉的梨水院,花留夏心情好了几分。 她踏入房间之际,脚步一顿,缓了缓神,才将另一只脚踏进了门槛。 这是她的房间吗? 床帏、屏风和一应摆件变成一片暖洋洋的色调,与原先简单素雅的颜色大不一样。 花留夏疑问的神色看向文玉。 文玉小心地答道,“是奴婢叫人换了的——” 花留夏疑惑得解,也没太放在心上,她走进去,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慢悠悠问道,“怎么想起来换这些东西了?” 文玉觉得小姐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她斟酌了一下,答道,“奴婢见小姐好像不喜欢白色的东西——” 凑到嘴边的茶杯停住了,花留夏再看过去,果然一点儿白色都瞧不见了。 花留夏抿了一口茶,笑吟吟道,“文玉,辛苦你了,再换回来吧。” “......”文玉看了她一会儿,不禁问道,“小姐不讨厌白色了么?” 花留夏笑了笑,“我并不是讨厌白色,只是那几日有些心烦罢了。” 文玉一头雾水地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花留夏在外面几日没有睡好过,现在再看到自己的床已是分外亲切,她仰躺上去,软面丝绸挨着肌肤,恰好的舒适度让她闭眼就着。 她真的就慢慢睡着了。 文玉一阵心疼,转过屏风出了屋子,将门带上了。 第八十九章 旖旎一梦 文玉刚从房间出来,便看到老爷正从院门口踏进来,文玉有一刻的愣神,这几年间老爷来梨水院的次数寥寥可数啊,没想到此刻会来,文玉很快回神,迎上去,屈身行礼,“老爷。” 花盛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头问文玉,“小姐呢?” 文玉小心地看了一眼老爷的脸色,看样子怒气已消了不少,老爷其实是关心小姐的吧,文玉这么想着,回道,“小姐刚刚睡下了。” 大白天的睡觉,自然是在外头没睡好了。 文玉试探性地问道,“老爷,要奴婢喊小姐起来吗?” 花盛摇了摇头,“睡着就算了。” 花盛却没有立刻离去,他看了花留夏房间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文玉自是不好问出口,当然她更不可能赶老爷走,她便低眉顺目乖巧地站在一旁。 花盛毕竟是当朝高官,他这么站着那儿,就算不说话,文玉也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她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花盛终于转身离去。 文玉心里头稍稍松一口气,在后面道,“老爷慢走。” 走到院口,花盛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时眉心拧成川字,问着文玉,“我记得让夫人拨了下人来梨水院,怎么没见着?” 文玉不敢大意,回道,“原先是有两位姐姐来了梨水院,但小姐说喜欢安静,不想要这么多人走动,便让两位姐姐回去了。” 花盛“嗯”了一声,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这次没再说什么,径直离去了。 老爷又走了呢,文玉有些怅然若失。 很快她又摇了摇头,即使老爷不走又怎样呢,小姐如今对老爷的疼爱似乎也没有多欢喜了。 这一觉花留夏睡得很沉,还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和端王共骑一匹马,在辽阔的草原上驰骋,从瑰丽绚烂的傍晚跑马直到繁星满空的夜晚。 醒来时,她不禁笑了笑自己,好一场春梦。 话说回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这么多梦了? 想起端王,花留夏胸口的位置不受控制地快速跳了一会儿。 她与端王之间,还缺一个答案。 端王为她与顾逸飞出手,这是他的态度,而她还欠他一个答案,在客栈的时候,她没有说出口,那是因为她深觉对不起安悠然,势必要对安悠然有一个交代,才能真正开始考虑她和端王的事情。 此时,该交代的已交代了,无愧于良心,她心头便开始盘旋着那个白色身影。 他此时应该还在那个小镇吧? 下午无事可做,花留夏吩咐文玉把棋盘摆出来。 文玉对照着棋谱摆着白子儿,一边说道,“小姐,老爷来过一次呢。” 花留夏将一颗黑子摆下,闻言有些诧异,问道,“哦,来做什么的?” 文玉道,“老爷也没说什么,在门口看了一阵子便走了。” 花留夏对此没说什么,转而对文玉笑道,“文玉,我来教你下棋吧,自己和自己对弈总是枯闷了一点儿。” 文玉自然是高兴,“奴婢听小姐的。” 花留夏教了文玉一会儿,文玉已知晓大致规则,能简单和她下几个回合,不过文玉才刚开始学,落败的总是她。 一局结束,文玉去捡棋子,叹气着说道,“奴婢太笨了,总是输给小姐。” 花留夏笑了一声,“围棋博大精深,就是我也只是初窥门道罢了,若是你刚学便赢了我,那才是我笨了。” 小姐这么说,文玉便放心了,原来不是自己太笨啊。 文玉捡着棋子,小心翼翼问道,“小姐,那天从花坊离开后,顾公子把您带到哪儿去了啊?” 花留夏的手微微停顿,文玉这丫头可是一心一意地相信她呀。 这几日的事情自然不能告诉她,否则以文玉的胆子,知道了面具人和杀手,怕是以后都不得安心了。 重新开局了,花留夏道,“还是你先落子”,待文玉落下一子后,花留夏跟着落下一子,不甚在意地说道,“一个叫不出名字的破地方。” “这顾公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还好小姐现在和他没有关系了。”,提起顾逸飞,文玉一张脸红扑扑的,大概是被气的。 花留夏扑哧笑了,“我的乖文玉,你可算能理解我的心情了。” 文玉赧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捏了捏手中的棋子,突然想到什么,偷偷瞥了自家小姐一眼,问道,“小姐,那您和端王爷......” 文玉没有说下去,意思不言而喻。 近日乐陵最热门的消息便是顾逸飞二度退婚花留夏的事情,以及端王与花留夏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外间的传闻多达十多种,就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文玉,都听到了三个版本的传闻。但这些传闻都是人们臆想加猜测堆砌出来的故事,知道这件事情真相的人,一只手掌都能数过来。 此刻正把玩着棋子的花留夏身为绯闻的女主角,自然是最清楚事情始末的人,不过文玉和外面听八卦的百姓心态完全不同,她是真正地关心自家小姐,这事儿在她心头盘旋好久了,此刻见小姐心情不错,她才敢问出来。 “文玉,该你落子了。”,花留夏提醒道。 文玉秀气的小脸有些伤心,小姐不想她多问呢,她捏着棋子放到棋盘上。 “啧啧”,花留夏直摇头,“你这一子这么落下,这一局可是要被我大杀四方了。” 文玉道,“小姐本来就厉害。” 花留夏看着她强打精神的小脸,“唉”了一声,将棋子一颗颗拾了起来,说道,“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以后不要跟着别人胡说,你是我的贴身婢女,若是我真和端王有了什么,你到时自然也会知道。” 文玉猛然抬头看着自家小姐,小姐这话是承认了一半了啊...... 花留夏一笑,“怎么?” 文玉连忙摇头,小脸如带着某种信仰一般,坚定地说道,“奴婢都听小姐的!” 夜幕降临,独属于黑夜的一份静谧笼罩了花府。 大概是花留夏这几日在外折腾地狠了,今日的她格外沉静,只是吃饭、看书、睡觉,文玉觉得好不可思议,心里偷偷地想着,听说端王爷博览群书,小姐该不是为了王爷看书的吧? 第九十章 各怀鬼胎 此时的玉苍居却不安宁。 花盛说出一句话后,柳梅香没有立刻答话,一阵古怪的气氛在屋中流窜。 柳梅香起身倒了一杯茶,如常一般递给花盛,待花盛喝茶之际,她才开口,“老爷,顾府才刚刚退亲,此时急着把留夏嫁出去,恐怕外间会生出许多流言,这对女儿家的名声不利,对花府的名声更是不利啊!” 花盛瞟了她一眼,将茶杯搁到一边,“她已然被顾逸飞那混小子退了亲,如今她的名声能好?花府的名声能好?” 柳梅香又道,“虽然对象是我侄儿,但我也不偏帮他,长胜一向是个浪荡小子,在乐陵名声并不好,此时将留夏嫁给他,外面只会说花家女儿行为不端,被顾府退婚后不得已才把她嫁给浪荡小子。” 花盛想把花留夏嫁给柳长胜,此时的柳梅香自然不愿。 当初花留夏首次被退婚时,花盛也起了这个念头,那时候她不仅没有阻拦,还从中搭了线,那是因为那时候的花留夏已然被退婚,想着她再难嫁出去,所以不得已才做这个选择。 可如今不同了啊,如今留夏和端王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的,若这事是真的,那么花留夏或许就是将来的端王妃,如此尊贵的身份,自然抬高了花府的身份,也能让绣儿很容易获得一段锦绣良缘。 关于花留夏和端王的关系,她后来特意约了几家夫人出去打马吊,打听了这事儿,打听的结果让她惊喜不已,所有人几乎对这事儿深信不疑,马吊好友们已然把她当成端王妃嫡母奉承起来。老实说,奉承不奉承什么的,她也没多在意,她最在意的是未嫁的绣儿能不能有一段好姻缘。 花盛和她夫妻多年,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留情面地问道,“皇家围猎会结束的时候,也让柳长胜来了花府,那时候你怎么不说这番话?” 柳梅香看出他是真动怒了,她脸色一变,再不藏着掖着,在他身旁坐下来,柔声说道,“老爷,今时不同于往日,端王爷既然瞧上了留夏,这是留夏的福分,她得了这样天大的好姻缘于她本身的好处自不必说,这于花家也是大大有益啊,想想待字闺中的绣儿,还有准备入场的浩儿——” 提到子女,花盛面色稍微缓和了几分。 柳梅香继续道,“如今因为退婚一事,外面多有对花家不堪的言论,但留夏一朝成了端王妃,入了皇家族谱,谁还会说什么?” 得失利弊,再清楚不过,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啊! 花盛却是突的站起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妇人之见!” 俗话说,为母则刚,这次柳梅香没有退却,她直视他的眼睛,直言道,“难道老爷还不肯放下往事吗?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初被贬官又不止老爷一个,何况在那么多人中,老爷已经是被罚的最轻的一个......” 花盛回头看着她,眼中跳动着怒火,“你在说什么?!” 柳梅香看着他被戳穿想法后的恼羞成怒模样,心想着说一句也是说,说两句也是说,反正已经开口了,所幸把这些事都摊开讲,“老爷被端王下了面子,自然心有怨念,但是老爷要因为自己的怨念阻了儿女们的前程吗?” 花盛惊怒,“你——” 柳梅香反问,“老爷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花盛一甩衣袖,冷然道,“无知!你以为你多了解朝局?你以为一个端王妃的名头就能为花家带来一切?” 柳梅香目光毫不退缩地看着他,用她的目光回答着“是”。 花盛看着她,半晌冷哼道,“你既然对当年的事情都清楚,难道还不懂物极必反、盛极必衰的道理?离皇权近自然是荣耀风光无限,但那也是最危险、最需小心翼翼的地方。”,说完看着她冷声道,“你以为当王妃是好事?” 柳梅香深深皱眉,“做了端王妃,怎么就危险了?” 花盛道,“你以为端王是那么好当的?每年端王要来回多少个地方处理政务?他每年要遭遇多少场刺杀?端王德才兼备,焉知不会有功高震主的一天?” 这些事情是柳梅香从未想过的,她的声音不禁弱了下去,“当今圣上和端王是亲兄弟,听说关系一向亲厚,应不会......” 花盛打断她,“难道你只关心浩儿和绣儿,只要他们攀着这门亲奔个好前程,就丝毫不考虑留夏了?” “不......”,柳梅香抬头,脸上出现惊慌。 对继女无德,这是继母最大的失德,若是传出去,不仅影响自己的名声,连带孩儿的名声,都会坏了。 花盛已不欲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只对她道,“明日邀柳观和柳长胜来府里。” 闹了这一番,他已没了心情,披了外衣便出去了。 柳梅香知道他是去了书房,这么多年,他们很少吵架,偶有几次闹不愉快,老爷便会去书房休息。 此时的她,却是对那个背影的离开恍若未觉,她一下子跌坐在床上,事情真有那么严重? 她不过是想留夏能嫁给端王,绣儿浩儿沾些好处罢了。 为何嫁给端王就是如此危险之事,难道普天下的女子都不能嫁端王了? 没人能回答她。 刚到辰时,天还未大亮,乐陵已热闹起来,主街上已摆出了一排早茶铺子,卖阳春面、包子粥点、各式炊饼的,应有尽有,铺子里坐满了赶早路或者出早工的人。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八卦。 “听说顾家退了花家的婚?” “不会吧?顾家之前不是退过一次婚了吗?退婚后再求亲,这过程一定不容易,怎么可能会轻易退婚?” 一个年轻人喝了一口热汤,一副自以为窥见天机的模样说道,“一般情况当然不会再退婚了,但端王卷入其中,就要另当别论了。堂堂端王爷,顾家有多少胆子和他抢女人?” 有人颇为唏嘘,“想那花家的家主也是文官出身,家里出了这种不怎么光彩的事情,那位花大人必定是羞愤至极吧。” 有人笑他,“你想多了吧,那可是端王爷,在大越除了当今皇上,谁能和他比?那个花大人恐怕巴不得把女儿送到端王面前,此时指不定偷着乐呢!” 众人深以为然。 有人幽幽叹息,“真想见一见那位花小姐,到底是怎样绝色倾城的美人儿啊,竟然惹得端王和顾公子的青眼。” “是啊,端王和顾公子已占三大公子之二,若是皇上再看重花家小姐一下,三大公子便齐活了......” “啧啧,花家小姐实在是有本事......” 后面议论的声音已是不能听了,花盛刚下了早朝经过此地,将这些议论的话一字不差地听了下去,他的脸色很是难看,确切地说,自从花留夏和端王有了一丝一缕的联系后,他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了。 身边的小厮气愤至极,想要上去教训这些出言不逊的人,花盛拦住了他,冷声道,“回府。” 第九十一章 柳家上门 花留夏刚刚顺着樱花树骑在墙头,便听到文玉慌张的声音传来,“小姐,有人来这边了!” 花留夏只好跳了下来。 有丫鬟来了梨水院,请她去花厅。 花留夏和文玉一道来了花厅,才刚刚走近,便听到言笑晏晏的声音。 这样的氛围......有些少见。 待客? 引路的丫鬟退到一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小姐,里面请。” 花留夏目光从花盛、柳梅香身上扫过,看到了柳长胜和一个中年男人,那个男人眉眼之间和柳长胜有几分相似。 柳长胜,花留夏自然忘不了,一个肥头大耳的纨绔子弟,之前因花盛的撮合她不得不陪了他一天,那一天柳长胜又是被狗咬,又是被采花贼轻薄,想必让柳长胜印象深刻吧。 竟还敢来! 花留夏的目光落到花盛身上,她神色未动,只是眸子愈发冷了。 文玉看得愣了眼,老爷招待外男,却特意将小姐叫来,这意思不言而喻啊,可是为什么是柳家公子啊? 柳家公子一点儿也配不上她的小姐! 何况,老爷难道不知道小姐和端王...... 花盛看到了花留夏目光中的冷意,一时不知是心虚还是为什么,不禁想要避开她的直视,眸子一转便看到了目瞪口呆的文玉,他顿时目光一沉,这丫头也太没规矩了! 花盛不悦地看了文玉一眼,直看得文玉垂下头去。 柳观上下打量了进来的花留夏,笑道,“早听闻花家大小姐倾城之姿,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哈哈。” 难怪他的儿子好久都对她念念不忘。 花留夏看向那个中年男人,这次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个遍,她仿佛看到柳长胜二十年后的模样了。 柳梅香赶紧道,“留夏来了,快坐吧。” 花留夏收回目光,到桌边坐下。 文玉站在自家小姐身后,感觉到柳家公子的目光无礼地盯着小姐,她恨不得挡在小姐面前不让他看。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呢? 花留夏却是淡定,她喝了一口茶,转头看花盛,“不知父亲叫女儿前来所谓何事?” 这种场合,若是个正常女子,早已羞地不言语了,偏偏花留夏对此毫无所觉一般,还一本正经地问了一个让花盛为难的问题。 难道花盛能说,让她来相亲? 花盛眉心拧了一瞬,舒展开时已说道,“你表哥你已见过了,这一位是表舅,还不向表舅见礼。” 花留夏转头微微颔首,“表舅。” 柳观富态的脸上带着笑,“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表侄女不必多礼!” 文玉瞬间木然。 一家人,什么意思? 柳梅香脸上并不好看,到现在她还是不喜这个安排。虽然迫于老爷的压力,不得不把哥哥和侄儿请来了,但她心里,巴不得这桩婚事不要成。 或者,她希望端王是真的在意留夏,这样的话,这个婚事自然也成不了。可惜,她派去端王府悄悄传话的人回来说,没有见到端王。 柳梅香一时也无计可施。 花家毕竟是书香门第、礼仪之家,花盛听得柳观的话不禁眉心一皱,哪有刚见面就对女儿家说这种话的,但他也没说什么,毕竟是他要和柳家结亲的。 触及到花留夏投过来带着询问的目光时,花盛咳了一声,思忖了一刻,才道,“留夏啊,你之前也和你柳表哥见过面了,你柳表哥觉得你知书达理、温柔贤淑,欲迎你进门,为父仔细想了想,和柳家亲上加亲也是一桩美事。” 她知书达理? 她温柔贤淑? 呵呵...... 花留夏默不作声地端起茶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的身上。 花盛目光紧紧跟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表情看出一点儿端倪,生怕她不答应。 柳梅香暗地里手心攥紧了,生怕花留夏点头就应了下来。 而另一边的柳观和柳长胜也看着她,怎么不说话呢,让人好生着急。 文玉一向是个乖巧的丫鬟,无论是对她家小姐,还是对府里的主子都是顺从,可这是第一次,她对老爷夫人生出难以言喻的感觉。夫人便罢了,毕竟小姐不是她亲生的,可是老爷怎能如此呢,她让小姐嫁给柳家公子这样的人,这不是把小姐往火坑里推吗? 沉默的时间有点长,花盛开口打破沉默,“留夏,跟为父说说,你怎么想的?” 柳梅香跟着道,“留夏,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情,也着急不得,若是没想清楚,再想想也是行的。” 花盛瞪着旁边的柳梅香。 柳观也看过去,怎么二妹一副不想把花留夏嫁到柳家的模样? 柳长胜一脸急躁,这是他亲姑母吗?不帮他说话就算了,居然还怂恿花留夏再想想。想什么?有什么可想的? 花留夏抿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下时,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她。 花留夏缓缓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自然是听父亲的。” 柳观心中宽慰,他这位妹夫可是高官,亲上加亲自然对柳家的生意大大有利,何况,有花大小姐这么漂亮的女子做儿媳,平时看着心情也会舒畅啊。 柳长胜脸上的急躁急退,带着兴奋之色,毫不避讳地瞧着花留夏,目光放肆又大胆。 文玉不安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姐——” 花盛闻言心头一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他虽然决意将花留夏嫁给柳长胜,但他知道这个女儿是个气性硬的,若是她不愿意,怕会折腾出许多事来。 “留夏——” 花盛冷眸扫过去,堵住了柳梅香要说出口的话。 “但是——”,花留夏的声音再次响起,“女儿已然被退婚了两次,实在不敢相信表哥是真心想要娶我——” 花盛眉心微皱,看着花留夏。 柳长胜当即竖起三根手指,“我对天发誓,对表妹的真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花留夏看得愣神,众人都以为她是被感动了,却不知她在心里想着,柳长胜跟青楼花坊里的姑娘诉衷肠时便是这副模样吧。 花留夏神色黯然,微微垂眸说道,“并非我不相信表哥——” 柳观心道,果然尚书小姐不是那么好娶的,他不禁眯眼观察着她,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柳长胜道,“你如何才愿意相信我的话?” 花留夏道,“若是一月过后,表哥心志不改,留夏便没有顾忌了。” 柳观呼出一口气,竟这么简单?看来是他想多了,毕竟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能有什么过分的要求?说来也可笑,外面传那么多她和端王的谣言,他竟然当了真,若不是他妹夫亲口告诉他这些消息是假的,恐怕他就要错过这么一个好儿媳了,看看大小姐答应地这么痛快,怎么可能跟端王有牵扯? 果然流言都是胡说八道,不足为信! 还要等一个月啊......柳长胜眉心一皱,不禁道,“为何非要——” 柳观打断他的话,对花留夏道,“侄女儿的担心不无道理,一个月就一个月,年轻人毕竟还是要互相了解一些嘛,呵呵——” 谈到这个份上,在场的人只有柳观能笑得出来了。 花盛沉思,只觉得花留夏不会乖乖听话,不知道这一个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柳梅香桌下的手帕拧成了一团,万万没想到,花留夏居然答应了。 文玉小脸也挂着忧愁,虽然她一直相信小姐,可是还是忍不住担忧着。 柳长胜自然是觉得时间太长,柳家家财万贯,那些楼里的姑娘都是上赶子贴到他身上来,但凡是他看中的姑娘,白天看中了,晚上就能变成他的人,但这个表妹,却要他巴巴地等上一个月。 花留夏笑吟吟地看着苦着脸的柳长胜,这是嫌一个月太长了?也是,哪用得了一个月,只要一天的时间,她就会让他后悔生出这种想法。 众人各有心思,花厅中有片刻的沉默,柳观却没觉察到,笑呵呵道,“对了,聚香楼新出了一些菜品,很是不错,正好快到午饭的时间了,长胜不如带你表妹去尝尝吧。”,说着又转向花盛,“妹夫以为如何?” 花盛岂会不应。 第九十二章 不识抬举 白日里的乐陵十分热闹,往来的商贩、熙攘的人群,无不透着乐陵城的生机。 花留夏和柳长胜并排走着,后面跟着文玉和柳家的两个小厮。 此时正值午间,街边的茶肆小店分外热闹,有些话即使不想听却还是一字不落地进了耳朵,因为那五大三粗的声音实在屏蔽不了。 几个糙汉子叽里呱啦地讨论着时下最热门的话题,一人道,“花家那小姐实在太有本事了,一边把顾家小子迷得五迷三道的,转头又勾搭上了端王,这哪有半点官家小姐的样子!” 另一人立即道,“据说花家那小姐貌美如花,男人嘛,哪有不喜欢美人的,将军又怎么样,王爷又怎么样,还不都是男人!” 隔壁的一桌是三个寒门书生,读书人都是要走科举之路的,对他们而言,天资聪颖、年少成名、享誉大越的端王,同时又是科举主考官的端王,是不可侵犯的神圣存在。 他们听这话自然听不下去,一人重重搁下茶杯,冷哼道,“不知所谓!端王岂是一般人可以比拟,这件事空穴来风,必定是有人攀诬王爷。” “刘兄所言甚是,端王殿下向来洁身自好,就算王爷和花家小姐确有其事,也必定是两人心意相投,怎会如那些人描述的不堪?” 持不同意见的不止这桌书生和那桌糙汉子,在这间不大的茶肆中,坐了多少桌人便有多少个不同的故事版本,但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干涉他人的想法,只是各自坚持自己心中所认为的。 花留夏在刚回乐陵时便把这些话听了一个遍,此时她再听到时已无波澜。 柳长胜看了她一眼,说道,“虽然表妹名声受损,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因此嫌弃你!” 柳长胜圆滚滚的眼睛微微眯着,似乎极力想表现出情真意切的模样,但他的模样落在花留夏眼中却是极其的猥琐。 嫌弃? “呵呵——”,花留夏笑了,“表哥真是个好人。” 柳长胜看着她的笑容愣了神,表妹笑起来可真好看啊,虽然常见她笑,但怎么也看不够。 花留夏嘴角微扬,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再无多话。 文玉跟在后面,脸几乎皱成了一团,这个表少爷实在太讨厌了,尤其是他看着小姐的目光。 两人不多时便到了聚香楼下,此刻正是用饭的时候,一向生意火爆的聚香楼已无空桌,还好柳长胜提前让小厮来订了位。 小厮恭敬地行了礼,将一行人引到楼上的雅间。 花留夏进了雅间,打量了一圈,这间雅间倒真大,应有尽有,嗯,可以住人了。 文玉看着屏风后的一张床,目瞪口呆,心里隐隐生出不安来,雅间怎么会有床呢....... 花留夏没有文玉那般大惊小怪,她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香炉上时,这才不经意地皱了皱眉。 柳长胜才刚刚站定,便有小厮眼尖地发现他折扇上的玉坠子不见了,“少爷,您的扇坠子不见了!” 柳家是巨贾之家,柳家少爷的一块扇坠少说也值千两,小厮不敢大意,柳长胜低头一看,果然折扇上不知何时只有空荡荡的璎珞了。 他一扇子敲了那个小厮一记,“这是什么大事,也值得大惊小怪!”,当不知道的还以为柳家在意这点儿东西呢,他看了看红衣女子一眼,只见对方好奇地打量着房间,并未注意到这边,他才低声道,“你寻回去瞧瞧,看是不是丢在路上了。” 柳长胜是这里的常客,小二自然已识得他,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红衣女子,愣了一瞬,这次柳少爷带的姑娘比以往漂亮好多,但这次的姑娘看着疏离,倒不像以往那些都要贴到柳少爷身上了,小二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没表露半分,待柳长胜打发了小厮后,他才躬身呈上了菜单,“柳少爷请过目。” 柳长胜挥了挥手,另一名小厮立刻上前,颖指气使地说道,“做一桌你们的招牌菜来!” 小二连忙道,“是是,柳少爷稍等。” 在柳长胜打发小二的时候,花留夏对文玉耳语了几句,听得文玉秀气的脸庞皱成了一团,“小姐——” 花留夏一笑,“放心,只管去吧。” 文玉看了表少爷一眼,目光再次落到自家小姐脸上,艰难地点了头,“奴婢听小姐的。” 文玉离开了,柳长胜很是惊喜,灼灼的目光投向花留夏,随即对身边的小厮说道,“你也出去,去门口守着。” 小厮依言退下了。 房门被关上,柳长胜胆子也变大了,他毫不避讳地投去打量的目光,他这个表妹可真是漂亮啊,明眸善睐、朱唇皓齿、肤如凝脂,就是花坊里最美的女子也比不了她。 “表妹啊——”,柳长胜的手探了过去。 花留夏端起茶杯的同时,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男人对于美人儿通常都会更有耐心,柳长胜并不气馁,他站起身来,缓步到花留夏身后,“表妹啊,自从上次在花府见了你,表哥心里一直对你念念不忘,表哥想你想得觉都睡不好,饭也吃不下了,我的小心肝儿,你就让表哥好好疼疼你吧!” 说完这句,柳长胜双手往前一拥,就要抱住花留夏的腰,但不知为何却扑了个空,反应过来时,花留夏已在对面落座,面色从容。 花留夏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举动生气,只是说道,“表哥这是做什么呢,你我并无婚约,如此行事,于礼不合。” 柳长胜见她不识抬举,脸色垮了下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以为自己还是过去那个尚书小姐吗?本少爷肯要你,这是你的造化,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花留夏眉毛微扬,似有疑色,“哦,此话怎讲?” 柳长胜道,“你已经被退亲两次,整个乐陵谁还会愿意娶你?要不是看在姑父的面子上,柳家会答应这门亲事?”,说完这话却见女子仰面看着他,面色好整以暇,一点儿慌张都瞧不出,柳长胜不禁出口讽刺,“你不会听外头的谣言听得糊涂了吧?真以为你和端王有个什么?” 这在柳长胜心里,自然是绝无可能的事情,端王是处在云端之人,一向有不近女色的名声,就算哪日转了性看上了哪个女子,也绝不会是花留夏这样被退过婚的女子,何况此事他已向姑父求证,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若是花留夏真的应下这话,他们柳家才真要重新考虑下和花家的亲事,毕竟和一个脑袋有问题的女子成婚,说出去都没面子。 做个妾室还差不多。 花留夏却是摇了摇头,“我没这么想。” 这还差不多,柳长胜看着女子柔下去的脸色,顿时骨头都酥了,他再次靠近了她,“表妹也别害怕,表哥一向怜香惜玉,只要你懂事一些,表哥自然会疼惜你的。” 咸猪手搭在她的肩上,花留夏一阵恶心,顿时连周旋的心思都没了,反手一拧便把柳长胜按在桌上。 “啊!”,一声惨叫。 房门口的小厮吓得一呆,这是少爷的声音?小厮在破坏少爷的好事和担忧少爷的安危之间犹豫,不敢莽撞闯入,只是一个劲地敲门,“少爷少爷!” 没有回应,不好! 小厮推门而入。 第九十三章 红红火火 花留夏已扶起了柳长胜,手指似不经意地相碰,一脸担忧地问道,“表哥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柳长胜被摸得心神一荡,胳膊上的疼痛顿时感觉不到了,他覆上她的皓白的手腕,大笑道,“这点痛算什么,表哥身体威武着呢!” 闯进来的小厮怔在当场。 花留夏怯生生的目光看过去。 柳长胜随之看过去,当即坏了兴致,一个水壶砸过去,“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小厮连滚带爬地退出,关上了房门仍然心有余悸,原来少爷是在和表小姐调情啊,他凛神站在一旁,不敢再动。 ...... ...... ...... 房间里的柳长胜只觉得每一寸皮肤都好痛,他跪在地上,再看着花留夏如同看到魔鬼一般,刚刚的一拳让他下巴一歪,话都说不出来了,此刻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爬着往屏风后面躲。 花留夏手中把玩着青霜,很随意的一脚将屏风踹倒。 柳长胜顿时避无可避,完整地暴露在花留夏面前,他顿感绝望,一脸惨然地看着明眸善睐的女子。 花留夏把玩着青霜,刀光忽闪忽闪,她却笑得无害,“表哥喜欢玩,留夏便陪你玩,方才表哥玩得可开心?” 柳长胜盯着她,又是气,又是恨,但更多的是害怕,可惜说不出话来。 青霜的刀面在他脸上拍了拍,让他不寒而栗,女子笑着问道,“嗯?表哥感觉如何?” 柳长胜仍是没说话,因为他说不出话来。 花留夏收了青霜,起身踱步到香炉处,原本这里燃着香,那是一种熟悉的味道,花留夏刚进房间便感觉到了,因此她暗中转动开关,将香炉的眼口合上了。 “看来表哥很是中意这种香呢,既然如此,就好好享受吧!” 花留夏打开香炉开关,集聚已久的香气喷涌而出,很快弥漫开来,柳长胜看得大骇,不禁撑地往后退。 她、她又想做什么? 花留夏掩住口鼻,靠近了他,眼睛带着笑意,温言道,“表哥,这次可没有秦无花给你了,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秦无花的事是她故意的?他一脸的不敢置信。 随即是一脸惊恐,她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 花留夏笑了笑,伸出手似要抚上他的脸庞,柳长胜看了一眼那只手,又警惕地看着她的脸,却不料那只素手突然加了力道,一记手刀砍在他的后颈。 柳长胜晕了过去,花留夏将他弄到了床上,仔细瞧了瞧,嗯,脸上没伤着,看起来跟一个好人一样。 她转身扶起了桌椅和屏风,将屋内恢复原本平静的模样。 做完了这些,花留夏想到刚刚被他的咸猪手抓过了,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抓起一块白巾仔细地擦了手,又嫌恶地把它丢到柳长胜的身上。 花留夏看了一眼香炉,嘴角勾起一抹笑,闪身从窗户跳下。 她愿意和他周旋那么久,不为别的,只为了拖延时间。 果然,她从窗口跳下的时候,已见着文玉等在那里,文玉瞧见她出来了,连忙上前,“小姐,您没事吧?” “有事的人是他,我能有什么事儿?”,花留夏问道,“怎么样了?” 文玉道,“奴婢去找了丁五,按照您说的,一字不落地告诉他了。” 花留夏笑道,“做得好!” 文玉有些迟疑,“小姐,这样真的能行吗?” 花留夏看到巷子口走来的两道身影,嘴角一扬,“能不能行,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吗?” 其中一人便是丁五,丁五瞧见了她,眼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笑,这果然是那个敢对顾府公子下十香软筋散的女子啊,这一笑算是打招呼,有人在场,他没有叫她名字。 另一人是一个姿容艳丽、摇曳生姿的女子。 丁五道,“这是翠红楼的艳娘,柳家公子的老相好。” 那个艳娘闻言啐了丁五一口,看向花留夏时,脸色不太好,她们这行对于容貌胜过自己的女子有天然的敌意。 花留夏笑道,“柳少爷等艳娘等得都睡着了。” 听她这么说,艳娘脸色才好了些,她才是柳少爷心尖儿上的人,问道,“柳少爷人呢?” 花留夏指着梯子道,“爬上去就是了。” 艳娘皱眉,爬梯子? “柳府不准少爷去翠红楼了,但少爷实在是想你得紧了,这才约在酒楼里,正门有人看守着,不好进,不得已只有委屈艳娘了。” 艳娘心想着那个扇坠子至少也值两千两,这可抵得上她一个月的收入了,想及此还是去爬梯子了,刚爬了两步,脚下晃得慌,回头对花留夏道,“还不快过来扶一把!” 文玉生气,一个烟花女子竟敢对小姐如此无礼,当即就要呵斥回去,花留夏拦住了文玉,对她道,“去扶一把。” 文玉虽不愿,但更不想耽误小姐的计划,于是乖乖地去扶梯子。 丁五看着努力攀爬的身影,有些唏嘘道,“这柳家公子也是太倒霉了,这次又是哪儿惹到你了?” 花留夏反问,“你觉得他无辜?” 丁五立即道,“我跟你是一头的,管他无辜不无辜呢!” 花留夏回头,轻笑道,“你这个人情我记下了,改日送你一些好东西。” 丁五眼中泛光,“不用改日了,也不用送我什么东西了,不如你跟我说说,你和端王之间到底有没有传闻中的那些事儿?” 花留夏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丁五被看得凉凉的,立即道,“不想说就不说,我不问了还不成嘛!” 艳娘已从窗户进了房间,丁五准备去扛走梯子,一面对她道,“这里没我什么事儿了吧?那我先走了。” 花留夏道,“怎么会没你的事儿,热闹不看了吗?” 丁五一拍脑袋,差点儿连正经事都忘了,他们这一行不凑热闹不行呀,凑了热闹再将热闹传递出去,这是本分! 第九十四章 意料之外 花留夏和文玉再次来到聚香楼的门口,花留夏靠在门口,听文玉对小二道,“小二哥,可还有二楼的雅间?” 文玉并不引人注目,小二对她并无印象,恭敬地对她道,“正好空了一间,姑娘请随小的来。” 花留夏望着天空,文玉真是成长了啊。 过了一会儿,花留夏才进了聚香楼,趁无人注意,上了二楼。 文玉留了一个门缝,花留夏很快便寻到了,这间雅间在柳长胜所在雅间的侧对面,正好可以观察那边的情况。 花留夏嘴角一扬,刚刚那一记手刀下手不重,柳长胜与睡着无异,醒来的他已经吸了足量的媚香,欲望急待宣泄,等他看到艳娘时,自然会忍不住,哪还会想别的。 虽然柳长胜早有纨绔之名,但白日招妓这样的事情,一旦传扬开,柳家的脸面都要被他败光了,乐陵哪个正经人家会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 花盛自然更不会,恐怕就算她嫁不出去,花盛也不会让她嫁给一个名声这么差的人,给花家蒙羞。 花留夏对文玉道,“去请老爷夫人,就说表少爷吃醉了酒,在聚香楼里耍酒疯,拦也拦不住。” 文玉不禁问,“若是老爷夫人问起小姐,奴婢该怎么说?” 花留夏眸子微动,笑道,“自然是吓得不知所措了。” 文玉应下,正准备出去,旁边雅间的客人正好离开,她又退了回来,想等那些人走了再走。 文玉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一脸呆愣,“小姐,那个好像是二小姐的丫鬟玉玲——” 花留夏也从门缝看出去,正好看到玉玲的侧脸,花留夏眸光一转,看到了那间正合起来的雅间。 只瞅到一个有些熟悉的散花裙摆。 “小姐,二小姐怎么会在此呢?” 文玉觉得,这未免太巧合了一点儿,而且二小姐三小姐向来是比较规矩的,平时很少出门。 花留夏眸子凝了一瞬,回神时对文玉道,“你去跟丁五说,让他跟着玉玲,看她都去了哪儿,按原计划行事,你还是去请老爷夫人。” 文玉很快离开了,花留夏看向紧闭的雅间,眸子变得深沉。 楼上的雅间不时有人离开,有人经过了柳长胜所在的雅间外,很是诧异地看了一眼,又飞快地走过,有人指指点点说了些什么,愤然离去。 事情进行地很顺利,看来柳长胜已缠绵在温柔乡里了。 唯一的变数便是突然出现的花锦绣,花留夏看向那间雅间,那间房门始终紧闭着。 两刻钟后,先回来的人是玉玲,她上了二楼,神色慌张地左右看了看,这才进了花锦绣所在的雅间。 很快,文玉也来了,她特意提前来报信,已跑得一头大汗,文玉脸色有些惊慌,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想要说话却是上气不接下气。 花留夏倒了一杯茶给她,“别急,先喝水。” 文玉咕咚喝了一杯茶,这才缓了些,气息还未平复,她急忙道,“小姐,玉玲去了端王府!” “端王府?” 文玉本来是要去请老爷夫人的,没想到看见了玉玲已请了老爷夫人,一问丁五才知,玉玲已去过端王府,她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又说不出来哪有问题,文玉接着道,“玉玲先是去了端王府,后来又回了府,不知她跟老爷夫人说了什么,奴婢在府门口远远听到车夫说要来聚香楼!” 花留夏叹息一声道,“看来还是我错怪柳长胜了,下药的另有其人——” 文玉听得害怕,“小姐说什么药?” 这世界本来就不是那么美好,太单纯未必是好事,花留夏也不瞒她,“雅间里下了媚药,不管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还是怎样的贞洁烈女,一旦吸入多了便会只想要**。” 文玉脸色刷的变白,“表少爷竟如此无耻!他竟敢——”,文玉一下子又回味出不对来,一脸的不敢置信,“小姐,您是说二小姐——” 花留夏脸色不太好,却是点了点头,说道,“做这样的布置,再引端王来看,显然是想断了端王对我的念想,这样一来,我身败名裂之下,别无选择,只能嫁给柳长胜了。” “二小姐竟如此——”,歹毒两个字文玉没说出口,她愤然道,“二小姐一向对小姐不敬,小姐上次还不计前嫌帮了她,她竟然如此对您!” 花留夏眉梢轻轻拧着,“是啊,她图什么呢?” 文玉道,“还好端王府的人没有听信她的话,玉玲连王府都没有踏进去,别说见王爷了!” 闹哄哄的声音响起,花留夏收了神,将窗户虚开一个缝。 花盛夫妇和柳家夫妇都来了,还带了一队家丁来。 砰地一声,门被大力推开,所有人都涌了进去。 紧接着传来一声夹着雷霆之怒的声音。 “放肆!” 这是花盛的声音。 花盛夫妇和柳氏夫妇一起退了出来,柳观对家丁道,“把那个孽障和那个贱人给我捆起来!” 这一声动静已引得十几个雅间都支出头来看热闹,花盛冷着脸吩咐家丁过去一个个将门守着,不让人窥探。 柳氏夫妇一个劲地对花盛夫妇道歉,花盛脸色铁青,就连顾家人上门退亲的时候他脸色也没这么难看过,他知道柳长胜荒唐,但没想到荒唐到如此份上,竟然白日宣淫,还是这样的公然场合。 柳梅香本来就不喜欢这个侄儿,更不喜花盛安排的那个婚事,此时没给一分好脸色,说道,“二哥二嫂,长胜行事也太不端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柳家还要不要做人?” 柳氏夫妇还能说什么,自然是道歉。 不多时,房间内押出来两个衣衫不整的人,两人都有些回不过神。 柳长胜连发生了什么都没反应过来,脑袋昏昏沉沉的,猝不及防的,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到他的脸上。 “逆子!”,柳观一耳光甩过去,又一脚踹的他跪下了,“还不跟花大人赔罪!” 柳夫人虽然心疼自己的儿子,但如此不像话的事情,她也不好说维护的话。 花盛看都不想看柳长胜一眼。 柳观道,“你个混账东西,不是让你陪表妹吗?你表妹呢?” 都发生这种事情了,还好意思提起花家的女儿,花盛脸色更沉了一分,冷冷看了柳观一眼。 不料原本浑浑噩噩的柳长胜听到这话魔怔了一般,死命挣扎起来,“她不是表妹!她是个恶棍!我、我要打死她!” 花盛没有和柳长胜说话的欲望,质问柳观,“他说什么?” 柳观擦了擦冷汗,更是不留情踹了柳长胜一个窝心脚,“畜生!我只当没生过你,你看我回去不打死你!”,说完又怕柳长胜说出更多不知所谓的言语,赶紧吩咐道,“把人押回府里!” 柳长胜和艳娘被押走了,柳氏夫妇仍是赔罪,柳观硬着头皮问道,“妹夫,你看长胜和表侄女儿的婚事——” 柳夫人连忙去拉他袖子,这时候怎么好说起这事呢? 却是晚了。 柳梅香道,“二哥在想什么?即使留夏被退婚两次,但花家好歹是乐陵的官宦之家,难道女儿愁嫁不成,非要嫁给柳家的混小子?” 花盛紧绷着脸,未置一词,对小厮道,“去找大小姐、二小姐回府。” 一行人很快离去,二楼又恢复了安静。 文玉不禁道,“表少爷,真是活该!”,反正文玉瞧着他就不是个好人。 花留夏幽幽叹息一声,“走吧,看看二小姐去。” 第九十五章 谁欠谁的 “叩叩叩——” 文玉依言敲门。 花锦绣此时并不高兴,专门为花留夏设的局,没想到她竟然金蝉脱壳,最后和柳长胜做出无耻之事的人竟是一个青楼女子。 听了敲门声,花锦绣只以为是小二,也没什么心思,对玉玲道,“正好结账了,回府吧。” 玉玲去开门,却吓得目瞪口呆。 花留夏“嘘”地做了一个手势,似乎要给自家二妹惊喜一般,玉玲大骇之下,直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花锦绣见玉玲傻站在门口,不禁拧眉,“做什么呢?” 玉玲回头,顶着一张死灰色的脸。 花锦绣察觉出不对,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玉玲往旁边站,门口的红衣女子扬起灿烂一笑,“二妹,好巧呀!” 花锦绣脸色一白,刚刚发生了那事儿,她本就没想明白花留夏是如何金蝉脱壳的,但此时花留夏站在她面前,这岂不是说她将一切瞧在眼里? 这怎么可能,她的计划根本没有错漏,怎么会...... 她看着女子越发明媚的笑颜,一张脸血色褪尽,白得近乎透明。 花留夏倚着门框,闲闲道,“二妹看到我,似乎不怎么高兴嘛?” 花锦绣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她根本没有证据,最多只是怀疑她,不能拿她怎么样。 这么想着,花锦绣已恢复了几分底气,冷眉竖眼道,“我不知道大姐在说什么,我正准备回府了,请大姐不要挡在门口。” 花留夏笑了,“正好我也要回府了,那就一起走吧,刚刚父亲说要找我们,我们一起回去,他一定会很高兴。” 这话听在花锦绣的耳中却是威胁的味道,难道花留夏还要到父亲面前揭发她不成?她有什么证据? 这个问题花锦绣并不能肯定,毕竟在花留夏出现在这道房门之前,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花留夏竟然在背后将一切看在眼里。 花锦绣缓缓坐下去,冷眸警惕而戒备地打量着她。 花留夏笑了笑,走进去拿起桌上一块奶黄酥,咬了一口,慢吞吞地嚼了一会儿,才道,“二妹还想坐一会儿啊,正好我也觉得这里点心不错,不如一起坐一会儿?”,虽是问询的语气,但她已不客气地在旁边坐下来。 花锦绣警惕的眸子始终落在她身上。 花留夏对文玉和玉玲道,“你们下去吧。” 玉玲不禁看向自家小姐,却见小姐只是看着大小姐,想到刚才的事儿,她别无选择,只得跟着文玉退了出去。 出了雅间,文玉站得离玉玲老远,二小姐用心狠毒,她的丫鬟也不是好的! 房门被关上了,花留夏漫不经心地扔下手中的糕点,说道,“有什么事非要你毁了我的清白不可?” 花锦绣别过头,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花留夏声音变冷了,“提醒你一句,我原本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你对我做这种事儿,焉知我不会还你一道?”,说着她顿了一下,手指轻扣桌面,慢悠悠地道,“我若是做了,就不会让像你这样功败垂成。” 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毁了清白,一辈子便毁了,这些话对于闺阁之中的女子来讲,是灭顶之灾。这样毁了另一人的话,花留夏说得这般漫不经心,就像是拿着小刀子一下下割着她的心。 花锦绣腾地坐起来,一张脸变成青灰色,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看向花留夏时,眸子又惊又怒。 花留夏不客气地道,“你倒有意思,好像你对我下这种套子就是理所当然,我还你就是罪大恶极了?” 花锦绣一时没有说话,花留夏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影,拿起刚刚的糕点继续吃着,又给自己倒了茶喝。 直到花锦绣的声音响起,“你——究竟想怎么样?” 花留夏定定地看着她,“这话难道不应该是我问你吗?” 花锦绣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目光仿佛能在花留夏脸上凿两个洞了,“既然你已经发现了,我无话可说,现在你想怎样?” 花留夏第一次遇到做了坏事被人撞见后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我离家那几日,出去散播谣言,说我离家出走的人也是你?”,花留夏问。 花锦绣脸色的惊诧一闪而过,突然想到了什么,眯着眼问道,“你收买了玉玲?” 在花锦绣看来,无论是散播谣言的事儿,还是这次的事情,她身边都只有玉玲知道,且不说这次花留夏如何置身事外的,单论散播谣言一事儿,这事情她是交给玉玲去做的,据玉玲所说,她拿着一百两银子到处碰壁,没人愿意接这个活,既然谣言没传开,花留夏又怎么可能知道? 这样一来,这两件事都说得通了。 花锦绣的目光变得危险,玉玲这个贱蹄子,竟然吃里扒外! 花留夏可不知道花锦绣心里有了论断,她摇摇头,“玉玲打小便跟着你了吧,你这么想她,她想必会很伤心。” 花锦绣冷哼一声,“你不必装腔作势,既然这一切你都知道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花留夏回头看她,目光清冷,“我何处得罪了你,让你如此恨我?” 话说到这份上,一切都被撕开了来,花锦绣这次连大姐都不喊了,直呼其名,“花留夏,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个性子!” 花留夏一字一句道,“这性子如何碍着你了?” 花锦绣冷哼一声,转过了头。 花留夏毫不避讳地推测道,“你以前虽然没把我真的当大姐,但是至少没起过这种狠毒的心思,算起来,你应该是在我离家的前后变了态度。让我想想,这段时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呢?和我相关的事情,最大的一件便是端王和顾逸飞为了我打了一架。所以说,你是为了端王?” 花锦绣站起来,冷眼看了她一瞬,哼了一声,便要出去。 看这样子,倒真是为了端王。 “站住!”,花留夏道。 花锦绣停下了步子,毕竟受制于人的是她,不占理的也是她。 花留夏道,“这次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但若有下次,我会一并讨回。” 以往的那些事情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但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了,再散播开,打击的将是整个家族,花留夏不这样做,并不是因为她心慈手软,而是说到底她借以花小姐的身躯重新活过,总还是承着她的情,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和花家人走到那步。 花锦绣身形颤了颤,到底没有回头。 花留夏率先走出去,在门口的时候顿了下,“一起回去禀了这事儿,再两看两相厌不迟。” 花锦绣脸色一片惨白,倏然一片冰凉落下,她面无表情地擦去。 她一次次地告诉自己,这不是她的错! 本来就是花留夏欠她的! 是花留夏欠她的! 第九十六章 大姐二妹 出了聚香楼,花锦绣和花留夏一前一后地走着,各自身后跟着自己的丫鬟。 玉玲看着自家小姐脸色极难看,不禁关心道,“小姐,您没事吧?” 花锦绣冷冷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没有回答她的话。玉玲只以为自家小姐是心情不好,一时没了话。 花留夏与花锦绣比起来,倒是轻松多了,她听着边上茶肆中已有人在谈论刚刚聚香楼里的香艳传闻,一时心情更好了。 在散播言论方面,帮会是专业的。 文玉盯了花花锦绣很久,才收回了目光,有些不满地说道,“明明是二小姐陷害小姐,怎么二小姐反倒跟受了迫害似的。” 花留夏扑哧笑了,转而问文玉,“今日突然叫你去找丁五的时候,你心里怕不怕?” 说起这事儿,文玉气鼓鼓的神色消散,她认真思索了一下,回道,“心里有一点害怕,可是奴婢觉得自己不能给小姐拖后腿,这么一想,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花留夏揉了揉她的头发,赞道,“好文玉。”,这一句话惹得文玉刷的红了脸。 文玉害羞起来真是可爱呀! 花留夏收回目光,难得正色道,“丁五那一群人看着粗放、行事没有章法,其实他们本性不坏,只是因着出身才投身那个行当,算是混个饭吃,但话说回来,这世上每个人都处在自己的位置上,做着自己身份该做的事情,谁不是混口饭吃呢?” 这一段话,文玉听得有些迷糊,她想了想问道,“小姐是说丁五他们都是好人吗?” 花留夏却是摇了摇头,“是好是坏不是看他们的身份,而是要看那人做了什么事儿,混混帮会里有好人,当然也有可能有坏人。” 文玉不是很理解。 花留夏循循善诱,“这么说吧,你觉得老爷怎么样?” “老、老爷?” “嗯。” 文玉哪敢妄议老爷,那可是小姐的父亲呀! 花留夏笑了笑,“但说无妨,你就是骂了他,我也不会生气。” “不,奴婢不敢”,文玉想了想,才道,“老爷平时很严肃,但所有人都说老爷是文官清流,是个好官呢!” “你觉得他是好人吗?” 文玉捣蒜般点头,“当然!老爷外有贤名,治家严谨,是个好人。” 文玉心里想着,若是老爷能对小姐再关心一些,就更好了。 花留夏又问,“那你觉得柳家表少爷如何?” 文玉听到表少爷三字时眉心已不自觉地皱起,说起他来丝毫也不客气了,“表少爷不学无术、行事不端,还妄图轻薄小姐,就是个坏了坯子的!” 花留夏道,“这就是了!你看真要说起来,老爷是表少爷的姑父,两人沾亲带故,难道能因为老爷是好人就笃定他的侄儿也是好的?或者因他侄儿放荡就笃定老爷不是好的?” 文玉的目光渐渐清明起来,“小姐,奴婢懂了!是好人还是坏人不能一棒子打死,要看这个人做了什么事儿!” 花留夏点了点她的额头,“聪明!” 这么一聊,一行人已回到花府,管家早早听命在此等两位小姐,见她们来了,立刻上前道,“大小姐、二小姐,老爷夫人在花厅等着你们呢。” 到了花厅,花留夏和花锦绣两人齐齐行礼,“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柳梅香因回来报信的是玉玲,一颗心一直忐忑不已,担心女儿有个什么事,此时见她完完整整站在这里,心里才算是安稳了。 花盛可没有柳梅香心情放松,他满门心思还在刚刚那件丑事上。虽然传出丑闻是柳长胜自己做了混事,但柳长胜是与大女儿一起出去的,这事儿与她也脱不了一两分的干系。这便罢了,偏生二女儿也搅入这件事,柳长胜和青楼女子发生丑事,却是二女儿回来报的信,这算什么事儿? 柳梅香瞧着花盛脸色阴晴不定,一时也不好帮着说话。 花盛嗯了一声,本想冷静一下,特意去端茶喝,拿到嘴边才发现这杯茶已被他喝干了。 茶杯放下,发出不小的声响,花盛的目光扫过两人,最后落到花锦绣的身上,“绣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花锦绣垂着眸子,答道,“女儿正巧在聚香楼用饭,谁知撞见大姐和柳表哥在一起,本来女儿并未放在心上,谁知后来房间里传出——”,她有些说不下去了,但一停顿,大家都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接着道,“女儿想这事非比寻常,担心大姐被表哥欺凌,所以这才让玉玲回来报信。” 花盛又转向花留夏,“留夏,那你呢?” 花留夏眸子半垂,答道,“女儿原本是与表哥在聚香楼用饭的,后来表哥说看见了熟人要招待一下,便让女儿先回来了。” 花盛面有疑色,“为何你二妹说是看见你在房间里?” 花留夏道,“此事二妹能替我作证,女儿和表哥分开后,正好瞧见了二妹,我们还在聚香楼用了饭,刚刚才一起回来的。” 花锦绣嘴唇抖了抖,瞟了花留夏一眼。 花盛又转向花锦绣,脸上带着询问之色。 花锦绣面不改色地说道,“女儿见到大姐时才知自己认错了人,那女子也穿着红衣,女儿便将她认作了大姐,只是那时候玉玲已经跑了回来,女儿来不及阻止,所以才出了这些混事。”,说完花锦绣欠身行了一礼,“是女儿不察,请父亲、母亲责罚。” 柳梅香哪里舍得,这阵子她的绣儿心情一直不太好,她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她多出府走走,谁知竟撞上这样的事情。 柳梅香赶紧打圆场,“老爷,最要紧的是,孩子们都没事,您不要吓着孩子们了,柳家那混小子自己做错了事,跟我们花家的女儿有何关系?说起来真是万幸,还好留夏今日没答应这门亲事。” 花盛听着有几分道理,神色缓了许多,对两人道,“今日你们受惊了,这件事情和你们没有关系,不要放在心上了,且回去歇着吧。” “是。”,两人齐齐退下。 出了花厅,两人的目光都不禁落到对方身上,一道带着戏谑,一道冷然。 花留夏嘴角一扬,“二妹接话接的如此顺溜,这份急中生智的才情,真是让我望尘莫及。” 花锦绣至今都未想明白聚香楼的事情,而花留夏又已经逼着她做了回人证,想及此她冷声道,“大姐过谦了!” 第九十七章 大失所望 花留夏心情不错,回了梨水院后,一时无事,和文玉对弈。 晚间的时候,梨水院来了一位让她意外的客人。 柳梅香—— 在说了许多寒暄的客套话后,花留夏几乎被念得昏昏欲睡,只听到柳梅香突然问道,“留夏,母亲近日在外听了许多传闻,这些传闻都和你有些关系,母亲少不得要问问你了。” 花留夏睡意顿消,扯出一抹笑来,“母亲请问。” 柳梅香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慢慢说道,“听说端王待你不一般,这事儿是真的吗?” “这个嘛——”,花留夏脸上出现为难之色。 柳梅香亲热地抓住她的手掌,说道,“好孩子!只管告诉母亲,不管是真是假,母亲都会为你做主的。” “我——”,一个字后,花留夏又没了话,像是羞怯,又像是欲言又止。 柳梅香道,“你别怕,你和王爷若是真心喜欢彼此,母亲定会为你做主的,今日的事情,是你父亲一意孤行,我原本就是不同意的,还好这事儿也没有成!”,说着又一脸慈爱地看着她,“好孩子,你母亲早逝,我一直就将你当做亲生女儿一般,你千万不要瞒着母亲才好。” 花留夏被她说得眼泪掉了下来,终于开了口,“母亲,端王说我有点姿色,让我去端王府做妾,我该怎么办啊,呜呜呜——” 柳梅香愣了。 文玉也愣了,想着上次端王想也没想便以身躯为小姐挡了污水,原来只是将她家小姐当成妾室? 柳梅香回过神,脸色已极其难看,她原本想着花留夏就算做不了王妃,做个侧妃也是行的吧,堂堂端王的侧妃,身份也是不低了,足够保绣儿和浩儿的前程。 她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端王竟然想要让花留夏做妾! 就算是七品的芝麻小官家,也是不会让家里女儿做妾的,即使是做端王的妾室,传出去也好听不了。 妾,那就是暖床侍女啊! 这样的结果大大出乎柳梅香的预料,后面再说了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了,就这么恍恍惚惚地离开了梨水院。 柳梅香一离开,文玉大惊失色,“小姐,端王怎么能——” 花留夏打断她,“骗她的。” 文玉呐呐地住了口。 花留夏轻哼一声,柳梅香到她这儿扮演母女情深的戏码,不过是想促成她跟端王的婚事,再从中获利罢了。 她和端王究竟如何,该是她和端王两个人的事情,她可不想被这些人推着走,这样打发她,是最省事的。 不过—— 花留夏支着脑袋,陷入沉思。 这次回到乐陵之后,似乎耳边充斥的全是她和端王之间的八卦,身边的人都忍不住来探听消息了。 她突然有种感觉,四周好像布起了细密的网,她就是里头的猎物,而端王在里头是扮演猎物,还是那个捕猎者,她一时想不出来。 唉—— 不好再拖下去了呀。 端王已剿匪结束回到乐陵,刚回王府管家福伯便前来禀报着需端王拿主意的事务,端王一一回复,不到一刻钟便条理清晰了。 福伯想着花府那两桩莫名其妙的事,到底还是禀报了,“王爷,您不在府里的几日,花盛花大人府里派人来过。” 吴皓眼睛一亮,激动地看向自家王爷。 福伯说得很简要,因为多数情况下,这些事情王爷都不会上心,他只要让王爷大略知道有这么个事情就好了。 端王闻言放下了手中的公文,抬头看了他。 意思很明确了,王爷感兴趣,福伯立即禀道,“两次来的都是丫鬟,第一次来人说是花大人要给花大小姐定亲,第二次来的人是请王爷去聚香楼。” 福伯闹不明白呀,花大人给自己女儿定亲不是应当的么,告诉他们王爷做什么?第二件事他就更闹不明白了,无头无脑地请他们王爷去聚香楼做什么,事由也不说清楚,他们王爷是谁想请就请的么? 端王知道再多的消息福伯也不会知晓了,于是点了点头让他退下。 福伯退下了,端王对吴皓道,“让肖青来。” 肖青是端王府男子暗卫营的第二人,这段时间江明被派了出去,端王府的禁卫之责便落到了肖青头上。 很快肖青便来了,行礼道,“王爷。” 端王问,“本王不在府的时日,花府来过人?” 堂堂端王府自然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所有来过端王府的人,都会被暗卫调查一番,事由、目的以及牵扯到什么人,都会调查清楚,只不过通常情况下,王爷都不会过问这些小事。 王爷既然问起,自然是重要的事情。 肖青不敢大意,凛神回道,“礼部尚书夫人柳梅香身边的婢女芽儿来过,传了一句口信,说是花大人要给花大小姐定亲。属下查过了,花盛属意乐陵富商柳府的公子柳长胜。” 端王将公文合上,声音冷清,“还有呢?” 肖青继续道,“昨日花府也来了人,来人是花家二小姐花锦绣身边的丫鬟玉玲,她是来请王爷前往聚香楼,缘由未说明。属下查探后得知,昨日花家大小姐花留夏和柳府公子柳长胜约在聚香楼吃饭,丫鬟请王爷前去的时间点正是他们用饭的时间点,也正是在那个时间聚香楼传出了一件丑闻。” 端王清寒的眸子扫向了肖青,肖青顿时觉得置身于冰天雪地中,聪明的他很快猜出了牵动王爷情绪的关键人物,当即想通了王爷动怒的缘由,顿时道,“传出丑闻的是柳长胜,他在聚香楼白日召妓,被花府的人抓了个正着,不过一天的时间,这件事已在乐陵传得沸沸扬扬,如此一来,花大人恐怕不会再把女儿嫁给柳家了。” 端王沉默了一瞬。 没想到他不在乐陵的日子,她自个儿已摆平这么多事了。 端王突然问道,“柳家在做什么生意?” 肖青没想到王爷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问得这么详细,一时庆幸自己调查充分,他立时回道,“柳家主营是酒楼、当铺和丝绸的生意。” 端王的目光已落到公文上,清越的声音煞是平静,“好好查一查。” 吴皓高兴地眉飞色舞,王爷好样的! 肖青却是诧异,王爷什么时候关心一介商人了,这些事情交给户部管不就好了么?说起来,做生意的,哪个没有个坏账,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别太过分,大家守着一个平衡也就过下去了,而这个平衡,平常是由户部来把控的。但是被王爷点名了要查的,又不一样,这个柳家只怕没什么好日子了。 肖青不解地看向吴皓,在他异常兴奋的目光中,终于明白了什么。 这些事儿,都围绕着同一个人啊。 回过神来,肖青立即道,“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第九十八章 方式别致 第二日,花留夏起得很早。 用了早饭后,花留夏已攀上了樱花树,文玉在树下望着她,急急道,“小姐,奴婢陪您一起吧!” 不知为何最近总是不太平,先是出了刺客的事儿,又莫名其妙出了二小姐陷害小姐一事,文玉心慌得很,生怕再出个什么事。 花留夏乌黑的眸子闪动着亮光,“乖文玉,今日要去的地方不好带你去了,你乖乖地在梨水院等我。” 花留夏来到端王府外的时候,脚步一顿,扫了一眼端王府的门楣,便绕道到长乐公主曾经带她爬过的那个墙角。 端王府的外墙,一眼望过去皆是规整肃穆,只有这一处突兀地堆叠着几块石头,高度到了半墙高,像是故意为贼人开了个方便之门似的。花留夏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有些疑惑,后来才知道这道方便之门是特意留给长乐公主的。 花留夏借着石块轻轻一跃爬上了墙头,她刚刚坐定,便有数道戴着面具的黑影出现,将她围住,花留夏并不意外,笑吟吟道,“烦请通报一声,花留夏求见端王。” 今日轮值的暗卫恰好都没有见过花留夏,暗卫们同时想着,若是正常求见,何必要爬墙? 当然,爬墙这事儿对长乐公主例外。 这么想着,八个暗卫没有听信花留夏的话,手中的剑在日光下泛着寒光。 唉,不信她啊...... 那只好—— 花留夏拔出青霜,在手中转了一圈,最后稳稳握住,眨了眨眼,很友好的模样说道,“你们不信我,那我只能硬闯了,不过出手前提醒你们一句,我和你们王爷是朋友,若是不小心伤了我,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的哦。” 暗卫们一怔。 花留夏跳下墙头,举着青霜挥向一个暗卫,暗卫瞬间醒神,侧身避过,就要一剑刺过去,脑中突然想起红衣女子刚才的话,心念一转,撤了剑势,出了一招擒拿手。 花留夏的那句话奏效了,暗卫们尽职尽责地抓她,却无一人对她用剑。 十几招后,花留夏被擒住了。 为首的暗卫一头雾水,就这个武功也敢硬闯端王府? 此事怪异! 当即道,“这事有异,要请王爷定夺!” 为首的暗卫走在前头,后面两名暗卫一左一右押着花留夏,走在路上,引起不少侍女和仆从的侧目。 暗卫营的大人又抓着刺客了? 这刺客可真美啊...... 花留夏被两人押着,脸上倒是安闲自在,除了押她的手太用力让她不舒服,“我说你们轻点,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们这么大的力气,我会受重伤的!” “......” 手无缚鸡之力? 刚刚还和他们对了十几招,明明是有些身手的。 花留夏被扭送至湖心亭的时候,肖青正好从里头走出来,他扫了一眼,问着为首的暗卫,“怎么回事?” 那人回道,“肖大人,此女子刚才欲闯王府,恐是细作,属下将她送来,请王爷定夺。” 肖青再次看向那个“刺客”,正好对上女子明媚的笑容,以他多年的职业经历来看,此时还能笑得出来的,不是疯傻了,就是别有内情,肖青眉目微沉,道,“你们在此等着,我先去禀王爷。” 那人恭敬应道,“是。” 端王萧子枫刚用过早膳,知秋正在吩咐侍女们收拾碗筷,她见着肖青去而复返,颇为诧异。 萧子枫问道,“何事?” 肖青禀道,“刚刚西墙的暗卫抓了一个女细作,这女子不太寻常,属下先禀王爷,待查出真相后再回禀王爷详情。” 白日抓到女细作并不寻常,萧子枫眉心一拧,问道,“什么女细作?” 肖青没想到王爷会再问,想了想刚刚见到的女子,回道,“这女子白日闯王府,且穿着显目的红衣,太张扬了些,属下——” 肖青的话顿住了,因为他还未说完,白色衣袍带风,从他旁边出去了。 他愣了愣,看向知秋,却见她也是一脸茫然。 正躬身等在原地的暗卫,听到感受到一阵寒气袭来,一抬头便见端王站在十数步之外,他当即凛神,正要回话,就听身后女子带着叹息的声音响起,“端王府的门槛可不太好进啊。”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暗卫们糊涂,赶出来的肖青也听得糊涂。 那名暗卫正欲呵斥,却感觉一道冰寒的目光扫来,他登时住了口,那两名押解花留夏的暗卫看着王爷的目光,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这女子不会真的是王爷的朋友吧? 这么一想,两人顿时觉得如坠冰湖,通体发寒。 很快,他们的猜想得到了印证。 端王上前,在女子面前站定,清寒的目光扫向两个暗卫,那两人不禁看向对方,在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惊骇时,才确认这不是梦。 两人慌神,同时松了手。 花留夏笑了笑,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胳膊和手腕。 端王上下打量了她一瞬,确认她没有受伤,目光落在她的笑颜上,脸色才稍稍柔和了几分,清越的声音缓缓道,“你这出场方式倒是别致。” 完了...... 肖青和其他三名暗卫同时想到,王爷一句话已经证实,这女子确实是王爷的朋友,而且除了长乐公主外,王爷对谁这么好声好语过? 三名暗卫更是背脊一凉,僵着脖子看向红衣女子。 她不会讲刚刚他们八个人围攻她一个人吧? 知秋在肖青旁边站定,她望着红色身影,有些失神地解释着,“这是花府花大小姐,她是王爷的朋友。” 肖青一震,原来这便是花家大小姐啊! 花留夏瞧气氛不太寻常,扑哧笑了,说道,“王爷要不要考虑给我一个信物什么的?否则这端王府我可不敢来了。” 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暗卫们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三名暗卫头皮一麻,小心脏都提了起来。 肖青毕竟是暗卫营的二把手,最先反应过来,几步上前,半跪请罪道,“属下失职,险些让手底下人伤了花小姐,请王爷降罪!” 肖青心里跟明镜一样,这事儿他也冤枉呀,他在这之前都没见过花小姐,何况还是手底下人动的手。 但是嘛—— 有些时候对错不重要,态度才重要。 老大都跪下了,其他三个暗卫还能不懂吗?齐刷刷地跪地请罪。 花留夏看了一眼跪地的人,哭笑不已,端王有这么可怕? 好像有的。 曾经有一段她也觉得他很不好惹过,只是后来看着他的面色越发柔和了,她才渐渐觉得,他是端王,但也是个人。 花留夏出神之际,猝不及防地,手腕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她回神,愣愣地看着握着自己手腕的骨节分明的手。 跪地的四人将头埋得更低了。 端王未置一词,拉着花留夏离开了。 第九十九章 娶你为妃 萧子枫握住了她的手腕? 花留夏脑袋轰的一炸,只有一片空白,她怔怔地看着眼前晃动的白袖,亦步亦趋地跟着。 白色身影和红色身影一前一后进了湖心亭。 花留夏心里如同擂鼓,不觉手心已出了些细汗,端王回身瞧见她紧张而生硬的神色,低低地笑了。 此地只有他们两人,端王平时的寒意减退了一半,这么一笑后,便是一分寒意也找不见了。 这样的端王很少见。 是因为她吗? 这个发现,让她心情不错,只是他在笑她的紧张?花留夏可不愿承认,她抽回自己的手,退开了几步,直到闻不到他身上独有的紫檀香,才轻哼道,“王府的西墙也太高了。”,她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 萧子枫走近两步,目光飘忽地落到湖面上,似思索着说道,“宁愿爬墙也不走正门通报,你就这么担心和本王传出个什么?” 虽是问句,但全无质问之意,似认真思索的语气在不经意间甚至带了一两分撩拨。 花留夏心脏突突的跳动,一时有些受不住。 长得好看声音又好听的男人,真是让人难以抵抗啊! “呵呵——” 她干脆转过身去,看着湖面。 她现在很确认了,那张细密的网里,她是猎物,端王是捕猎者。 端王在她的身旁站定,白袖挨着红袖,他的目光也落在湖面上。 花留夏偷偷看了他一眼,真怕他突然再来个让她受不了的动静,她赶紧道,“其实我来找王爷,是有两件事情。” 端王清宁的目光落在湖面上,听着她的话,问道,“哪两件事?” 花留夏从怀中拿出一块圆玉,上面被她套了一条红绳,红绳在她手上绕圈,玉佩跟着转动。 花留夏问道,“请问王爷,上次绑我的面具人,可有线索了?” 端王摇头,目光落在玉佩上。 花留夏笑了笑,一把握住玉佩,摊开掌心,将玉佩呈给他,“既然没有线索,那我送王爷一条线索吧。” 端王从她手中接过玉佩,手指不小心的触碰带来一阵酥麻之感,花留夏微愣,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她很快说道,“这是那个面具男人的玉佩,这块玉佩似乎不太寻常,我想王爷或许需要它。” 端王看着玉佩,神色微变。 花留夏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问道,“王爷看出什么了?” 端王看向她时脸色与平时无异,摇了摇头。 他明明看出了什么,却不告诉她,花留夏有点不太乐意,她从他手中拿走了玉佩,轻哼道,“原以为这块玉佩会有用,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既然如此,那我还是收回去吧。” 端王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清越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突然嘴角牵出一抹笑来。 端王收了手,目光从玉佩落到她的脸上,“你当真想知道?” 花留夏很是坦白,“面具男人绑的是我,我对他自然感兴趣。” 端王听她讲到绑架之事,眉眼寒了一瞬,只是一瞬,他的目光落到玉佩上,说道,“这枚玉佩边缘的花纹叫铃兰,是火离国才有的一种花,中间刻的兽类是高门的象征,这枚玉佩应来自火离的某一望族。” 对于他的坦言,花留夏心情这才好了一点。 这些话与戴老大所说不谋而合,想来也没有敷衍她,花留夏将玉佩给了他,“既然和火离有关系,这个玉佩在你手上比在我手里有用,还是给你吧。” 花留夏一时不注意,又开始和端王你啊我啊的了,她自己没意识到,但端王听得心情不错。 端王收下玉佩,“另一件事呢?” 花留夏从怀中摸出一千两银票来,“多谢王爷借的银子,这个是还你的。” 端王却没有接,只看了一眼,目光便落到她的脸上。 花留夏被他看得脸热,目光也弱了三分,好不容易说出来一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端王却是问,“当真想还本王?” 花留夏点头。 端王看着她手上的银票,“银票对于本王并无用处,若是你真想谢本王,不若让本王为你描一幅丹青?” 若是吴皓在场,一定会感动地落泪,他家王爷追姑娘还是很有一手的。 花留夏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悸一瞬间又席卷而来,胸口的位置不受控制地砰砰砰跳动着。 她倏然红了一张脸,慌张地转身,不敢再看他俊逸清贵的脸,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此没出息的样子。 “不、不了,还、还是改天吧。” 说完这句,花留夏在心里低骂了自己一句。 花留夏,你也太没出息了! 说起来,自己的慌乱是因为喜欢端王喜欢得紧了,还是折服于他的颜值了? 在她正准备落荒而逃之际,她的手腕猝不及防地被握住了。 花留夏僵住,只听那个好听的声音问道,“就要走了?” 冷静...... 冷静...... 冷静...... 花留夏心中默念了几遍,回头时脸上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却是说起毫无关系的一句话,“王爷可知我为何不走王府正门?” 萧子枫顺着她的话问道,“为何?” 花留夏道,“外面关于你我的传言已传遍了乐陵,若是我堂而皇之地踏入端王府的门,恐怕传言更是不能听了,这会让很多人都坐不住。” 花留夏不想再有乱七八糟的谣言传出来了。 但这话落在端王萧子枫的耳中,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萧子枫走近一步,两人挨得很近,花留夏又闻到他身上清清淡淡的紫檀香了。 他将她拉入怀中,白色衣袖环住了她,清越的嗓音缓缓道,“留夏,做本王的王妃吧。” 花留夏本已因他的动作呆滞了,却没想到他的一句话如一道惊雷,炸得她晕乎乎的。 做他的王妃...... 花留夏的身躯微微一颤。 紫檀香窜入鼻尖,他清冽的气息包裹了她,花留夏顺从了自己的心意,伸手环上了他的腰身。 端王萧子枫,真是让人难以拒绝的一个男人啊! 萧子枫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回应,一时间心里某一块不受控制地融化了,她的脑袋刚好抵在他的下颚,发间带着若有似无的清香,将她拥入怀中才发现,她的身躯竟那么瘦弱娇小。 知秋隔着垂帘,隐隐看到亭子中交叠在一起的身影,默默地转过了身。 王爷这样对待一个女子,是这些年从未有过的。 她该为王爷感到高兴。 这样的怀抱真是让人心安啊,花留夏靠在他的胸口,一时都舍不得离开了。 按这个时代的规矩来说,婚姻之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般时候都是盲婚哑嫁的,花留夏与端王私下接触数回,如今还传出了谣言,早已超过传统的界限,因此,端王提出娶她为王妃,并不突兀。 可是—— 她不是原本的花大小姐。 她是穿越而来的花留夏啊。 花留夏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带着几分理智说道,“我不能嫁给王爷。” 第一百章 好只狐狸 萧子枫的柔情僵在脸上。 “不、我是说——”,花留夏顿了一下,接着道,“至少我现在不能嫁给王爷。” 端王萧子枫是大越朝廷的中流砥柱,在民间威望也颇高,在乐陵贵女圈子中更是无与伦比的存在。 可以说,端王萧子枫何时何地都是无往不利的。 偏偏对上这个女子时,一切不一样了。 萧子枫俊逸的面容一黑,那目光仿佛在瞧着一个“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感情混子。 花留夏恢复了理智,认真而坦诚地说道,“我想我应该是有些喜欢王爷的,所以我愿意接近王爷,给彼此一个机会,但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草率,其实我对王爷并没有那么了解,相信王爷对我亦然,我们对对方的想法都没有那么清楚,对彼此的观念也不清楚,怎么能糊里糊涂就成亲了呢。” 这一番说辞放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都是出格的,偏偏她说出来,就毫无违和感。 萧子枫听她说完,欣然总结道,“所以你是有点儿喜欢本王了?” 花留夏厚脸皮地点头。 萧子枫听得心情不错,神色已缓和了许多,随即轻笑着道,“本王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子,若是你以后又不喜欢本王了,难道你就抽身离去,不对本王负责了?” 花留夏笑吟吟道,“也有可能是王爷会对我厌烦,到时候王爷抽身离去,我一定不会追着让王爷负责。” 萧子枫收了笑,眼中闪动着笃定的眸光,“不会有这一天。” 花留夏唇间荡开一丝笑容,笑意越来越深,连梨涡都生动了几分。虽然有些话她想要事先说明白,可是他坚定的态度还是让她心里愉悦。 花留夏准备离开的时候,手腕被再次捉住。 她回头,眸子落在端王骨节分明的手上,动了动自己被握着的手腕,带着疑惑之色,“王爷?” 萧子枫看着微微挑眉的花留夏,不紧不慢地取下腰间的龙纹暖玉,放到了花留夏的手中。 花留夏微愣。 “你不是问本王要信物么?” 花留夏突然觉得怪怪的,她滞了片刻,才不确定地问道,“刚刚王爷突然拉住我也是准备给我这块玉佩?” 萧子枫清贵的脸上很是矜持,点了点头,“没想到能听到一段坦诚的告白,实在是意外收获。” 刷的一下,花留夏脸红了。 花留夏这才发现,这个清贵的男人有时候就是狐狸。 “呵呵,这块玉佩看起来挺贵重——” 端王看着女子泛红的脸颊,眼里不自觉带着潋滟的眸光,一时没有说话。 花留夏抬头时不小心对上他的目光,一时更是受不住了,她落荒而逃,“我先回去了。” 花留夏脚步有些凌乱。 知秋有些惊讶,“花小姐?” 花留夏有些慌乱地应了一声,便往外走,但知秋还是看到了她手中的龙纹玉佩。 知秋不敢置信—— 她日常照料王爷的起居,不会认错,那块玉佩是王爷贴身佩戴的那一枚。 那块玉佩是王爷封为端王时候先皇赏赐的,这是王爷身份的象征,王爷已随身佩戴十多年了。 没想到王爷竟然将玉佩送给了花小姐。 有个侍女在湖心亭的入口处翘首以盼好一会儿了,见花留夏出来了,赶紧上前,“您可是花小姐?” 花留夏面有疑色。 那侍女道,“奴婢是赵嬷嬷身边的,来请花小姐过去坐坐。” 知秋已从震惊中回神,微微一笑,“赵嬷嬷这些日子很是想念花小姐,小姐过去了,赵嬷嬷一定很高兴。” 传信的小侍女心道,是啊,嬷嬷当真喜欢花小姐,谁都知道嬷嬷平时严肃,但刚刚听说花小姐来,嬷嬷兴奋地马上差她来看,来之前还叮嘱了许多话,说是若花小姐和王爷在一处,就先别请,待花小姐一人时再去请。 小侍女不懂嬷嬷为何弄得这么麻烦,但有一点她很肯定,嬷嬷很喜欢这位花小姐。 花留夏想了想,当初在端王府罚书的时候,赵嬷嬷还是挺照顾她的呢,想及此她说道,“麻烦带个路吧,我去瞧瞧赵嬷嬷。” 两个身影走远了,端王从凉亭中走了出来,抬头看了一眼,今日没有明晃晃的太阳,天气倒是舒爽。 知秋感觉王爷心情不错,不禁说道,“赵嬷嬷院里来了人,请花小姐过去坐坐,王爷可要去瞧瞧?” 端王摇了摇头,抬步往书房去。 赵嬷嬷瞧见花留夏,很是高兴,拉着她讲了好会儿的话,眼看就到午膳的时间点了,赵嬷嬷对身边侍女使眼色,说道,“难得府里来了客人,你去看看,若是王爷不忙,就请王爷来用膳。” 那个侍女蹬蹬去了。 花留夏起身告辞,“我父母亲还在家等我用饭,恕我不能陪嬷嬷用饭了。” 赵嬷嬷一脸的惋惜,但花留夏坚持要回家用饭,她也不好再劝,最后只好依依不舍地放她离去。 花留夏已走了,赵嬷嬷身边消息灵通的侍女对她笑道,“嬷嬷不必操心,王爷和花小姐之间,怕已八九不离十了。” 赵嬷嬷急问,“怎么讲?” 那侍女道,“奴婢听说王爷把贴身玉佩送给了花小姐呢!” 满堂震惊,落针可闻。 赵嬷嬷不敢置信地拉着她问,“是王爷素常佩戴的那枚玉佩?” 那侍女点头。 又是一阵安静。 赵嬷嬷最先缓过神来,这么多年,她最操心的便是端王的婚事,奈何不管她怎么着急,王爷对这事儿就是不上心,这几乎都成了她的心病了,有时候她都以为端王要这么冷冷清清一个人一辈子了,却没想到她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这样的消息。 赵嬷嬷欣慰地笑了,忽而又想起花留夏刚刚言语之间丝毫不提这事儿,有些嗔怪地说道,“这孩子,也不告诉嬷嬷一声!” 离开了赵嬷嬷的院子,花留夏微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 她还挺喜欢赵嬷嬷的。 但赵嬷嬷的那点儿心思,她怎么会不明白。 正因为明白,所以她才找借口溜了,她不想被人干涉她和端王之间的事情,即使是赵嬷嬷,也不行。 这一天后,端王的护卫队和暗卫营,上上下下八百余人皆知道了一条新规矩,端王府的门禁白名单除了长乐公主外,又增加了一位,那便是——礼部尚书家的花大小姐。 因为有人被罚了。 花留夏跟王府暗卫打了一架后,端王并未对此事说什么,但是肖青心虚,总觉得端王看他的目光带着寒意。 于是,当天与花留夏对上的八个暗卫通通被肖青罚去刷恭桶了。 肖青忘了,他家王爷的目光向来清寒。 第一百零一章 对抗老爹 花留夏坐在花府墙头的时候,在樱花树下竟没有看到文玉。 扫了一眼,院子里也是空荡荡的。 这不太寻常啊,文玉干什么去了? 花留夏从樱花树上跳下,拍了拍手心的灰尘,正要往房内走,突然几个人从她的房间鱼贯而出。 为首的是花盛和柳梅香。 他们身后跟着两个小厮,而文玉被钳制在两个小厮之间,臊眉耸眼的,抬头见了她,眼中带了慌乱,“小姐,奴婢——” 花盛冷声一喝,“闭嘴!” 文玉顿时不敢再讲话,只是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 花留夏明白过来了,她外出被发现了。 花盛脸色十分难看,大有风雨欲来之势,他质问道,“你去哪儿了?” 花留夏用眼神安慰了文玉,看向花盛时目光带了些许凉薄,不答反问,“父亲母亲为何来梨水院了?” 这话问的,仿佛做错事的不是爬墙外出的她,而是突然探望的花盛夫妇。 花盛怒不可遏,“你这是什么态度?” 柳梅香对于花留夏的外出缘由,猜到了几分,心里不太高兴,这个大女儿怕是个傻的,端王要她做妾,她居然还这么上赶子,既然是这样,也该让她有些教训,这么一想,她也没有劝。 文玉呆了,小姐竟然一点儿也不怕老爷吗? 花留夏面有疑色,十分诚心地问道,“女儿不知哪里态度不好了?” “你——” 花盛突然发现话题被带偏了,意识到这个,他恼怒地看着一脸乖巧模样的女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场面一度冷凝,柳梅香这才不得不劝了一句,“老爷,切勿动气,仔细身子。” 花留夏贴心地道,“母亲说得对,父亲年纪大了,不宜动怒。” 花盛冷眼瞟了她一眼,神色有所缓,但并没有打算就这么算了,他再次问道,“你去哪儿了?” 这一瞬间有十几个说法从花留夏脑中闪过,但都被她一一否决了。 且不论花盛信不信,光论她爬墙出府的事情,对于花盛一干人来说,已是十分地出格了。 花留夏看着花盛,不吭声。 她的沉默无异于火上浇油,花盛眉目一沉,对外喝道,“来人,上家法!” 柳梅香眉头皱了皱,但什么都没说。 家法? 很快,院门口待命的几个小厮抄着棍棒和板凳进来了。 花留夏皱眉,那么粗的棍棒,二三十棍落下来,恐怕能打死人,花盛也太心黑了吧,对她下这样的黑手? 她能任他打,那才是怪事了! 两名小厮上前,花留夏冷笑一声,却是没动。 但让她惊讶的是,两名小厮并没有来捉她,两人穿过了她,去拿文玉了。 文玉听说过曾经府里有犯事的下人,有些罚的重的,还有死人了的。 可是,文玉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受罚的人会是她。 文玉看得害怕,浑身都颤抖了,一张脸变成死灰色,哆嗦着嘴唇看着花盛,却说不出求情的话。 花盛冷冷睨了她一眼,不为所动。 两名小厮没有花盛的命令不会停下动作,两人强行拽着文玉往行刑处去。 猝不及防的力道向两名小厮袭去,两人摔了个大马趴,两人回身,不敢置信地看着偷袭他们的人,“大小姐——” 花留夏紧紧握住文玉的手腕,将她护在身后,毫无惧色地看着花盛,语气微冷,“父亲真正想罚的人是我吧,既然这样,何必牵连无辜之人?” 文玉躲在自家小姐身后,煞白的脸庞这才有了些血色,意识到小姐为了她在跟老爷对抗,她心中一暖,但很快意识到这是不对的,她当即摇了摇花留夏的胳膊,“小姐,奴婢没事,您不要——” 花留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无辜?”,花盛冷哼,“梨水院只文玉一个丫头伺候,她却放任你出府,这是置你的安危于不顾,这叫无辜?” 花留夏不欲多解释,只道,“爬墙外出的人是我,与文玉无关。” 花盛突然上前,拽着花留夏到了另一边。 花留夏情急之下差点儿一招袭过去,还好及时意识到了眼前的人是花盛,是花大小姐的亲父。 花留夏皱眉,“父亲这是做什么?” 花盛一边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另一边对小厮下命,“还等什么?” 文玉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毫无血色,如同砧板上的鱼肉,等待被宰割。 两个小厮连忙爬起来,去押文玉。 文玉很快被两个小厮按在长凳上,她的表情惊慌又木然,仿佛认了命,又像是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一个小厮抄起了棍棒,眼看一棍就要落下,花留夏眉目一沉,倏然用力挣脱了花盛的手,将带鞘的青霜射向即将落下的木棍。 花盛没料到她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这一挣让他险些跌倒,后退两步被柳梅香扶住了,才险险站好。 文玉原本已咬紧了牙关,闭上了眼睛,但没等来想象中的疼痛,只听“铮”地一声,那掌刑小厮的棍子脱手,掉在地上。 她正疑惑间,便看到小姐向这边奔来,速度极快。 文玉喃喃低语,“小姐......” 直到红色身影跑出了她的视线,文玉还没回神,紧接着便听到“啊”“噗”“嗯”各种闷哼的声音响起。 文玉回头见到三个小厮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儿,另一个小厮躲得远远的,而小姐正去捡掉在地上的匕首。 小姐竟然打败了这几个小厮? 文玉觉得好不可思议。 震惊的人不止文玉一个,花盛和柳梅香都好久回不过神来,花盛是文官,自然,花家也是书香门第,三女一子中,只有花浩才按着君子六艺学了骑射,因此会些拳脚,但花家的女儿,是不习武的啊! 花盛指着她,手不禁颤抖了,“你、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些?” 花留夏扶起了还处在呆愣中的文玉,随口说道,“清序学院教的。” 花盛面有疑色,虽然清序学院是专供宗亲子弟读书的特殊存在,其教学学科也保持着神秘,但是看游手好闲的九王爷和十一王爷,花盛又对这话保持了几分怀疑。 柳梅香若刚刚还是旁观的态度,现在就是一脸震惊了,她回过神来,如论如何也不能置身事外,她对花盛道,“不像话!实在太不像话了!老爷,留夏如此行事,日后嫁出去了,婆家定会说花家的女儿没有教养,她定然也是会吃苦的。这事儿不能不管。” 花盛没应,柳梅香的这些话说到他的心坎里了,且不管花留夏是如何会武了的,只说现在他们都管不了她,将来她嫁出去了还不得上房揭瓦? 柳梅香见他默许,便朝外喊道,“来人!快来人!” 十几个小厮应声而入。 花留夏皱眉,拔出青霜,目光不善地扫向闯进来的小厮们。 小厮们听到夫人惊慌的声音,原以为是进了贼人,进门瞧见有兄弟正从地上爬起来,样子很狼狈,他们心中一凛,紧紧握住手中的棍子,目光逡巡一圈,却只看到了目光不善的大小姐。 小厮们错愕...... 什么情况? 柳梅香朝进来的小厮喊道,“快,将大小姐——”,话音未落,只听另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父亲确定要如此对我吗?”,花留夏说着,目光飘乎乎地落在花盛的脸上。 花盛一顿,竟然感受到了威胁的味道。 他的大女儿威胁他? 她觉得她有什么值得来威胁他的? 虽然真的有。 那件事先不说,他也不可能真叫小厮把大女儿绑了吧?不然传出去,花府的颜面就丢尽了。 花盛怫然不悦,喝道,“出去!”,是对那群小厮说的。 小厮们早看出事情不一般,巴不得溜走,听得这话很快便逃窜而出。 文玉怕怕地躲在自家小姐身后,小姐好厉害,连老爷都不怕呢! 花盛走上前,已没有刚才的震怒,但脸上的表情仍是阴沉,见她还拿着匕首,他冷言冷语道,“怎么,你还要向我动手不成?” 柳梅香跟着上前,却不敢靠的太近,那把匕首刀锋看着好生锋利,似乎吹毛立断。 花留夏将青霜回了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笑吟吟道,“父亲哪里话,女儿怎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花盛心底冷哼一声,敢情在她心里,刚刚她的行为还不算大逆不道? 虽然心里不高兴,但他没有打算继续纠缠这件事,也知道花留夏脾气执拗,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花盛冷眼看着她,半晌移开目光,说道,“从明日起,你每日辰时末来书房报到。” 花留夏没多说,也没多问,这已是能争取到最好的结果了。 花盛能如此顺着她,倒让她有些意外。 她原本以为,花盛会对她动家法,比如罚她跪跪宗祠一类,像上次那样。 花盛甩袖出了梨水院,柳梅香神色复杂地看了花留夏一瞬,最后给她一个好自为之的目光,追着去了。 终于走了,花留夏略略松一口气,转头问文玉,“在我回来之前,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没听到回答,只见瘦弱的人影一把抱住了她,在她怀里嘤嘤哭泣。 花留夏轻轻叹息一声,素手在文玉的后背拍了拍,带着歉意说道,“对不起,文玉,是我连累你了。” 文玉慌忙摇头,从她的怀中离开,赧然说道,“对不起,小姐,奴婢刚刚太失礼了——” 花留夏笑了笑,揉了揉文玉早已凌乱的头发,让其更乱了,“别这么拘束,你陪我的时间比花——”,花留夏顿了一下,继续道,“比我父亲陪我的时间都多。你能信任我,我很高兴。” 文玉似懂非懂地点头,“奴婢一直信任小姐!” 花留夏有所感,喃喃道,“说起来,你可是这世上陪我时间最长的人了。” 她是异世穿越而来的魂,这世上的很多人、很多事对她而言都太飘忽了些,牵连也并不紧密,可文玉这个小傻瓜,总是无条件地信任她,不管何时都守在樱花树下等她。 不可能不感动。 虽然知道她这份忠心是对花大小姐的,可她现在就是花留夏,文玉的这份忠心也是给她的,不是么? 不知为何,文玉觉得小姐似乎有些神伤,她坚定地说道,“奴婢会永远陪着小姐的!” 花留夏笑了笑,说道,“头发都不成样子了,快去重新梳一梳。” 文玉摸了摸头顶,顿时脸红,倏地跑进了屋。 第一百零二章 又得抄书 第二日,花留夏按时到花盛的书房报到了。 花留夏问着书房门口的小厮,“我父亲回来了没有?” 小厮恭敬道,“回大小姐,老爷刚刚下朝回了府,正——” 门开了,花盛站在门口,小厮一下子噤了声。 花盛睨了花留夏一眼,语气平平,“进来。” 花留夏很是听话地走进去。 花盛指着一张小案几,对她道,“这些书都是醒世名言,对你大有裨益,你就抄书吧,什么时候懂得了这些书的道理,就不必继续抄了。” 七八本书垒得很高,这加在一起的厚度比当初在端王府抄的《劝学》还要厚。 花留夏走过去,一本本翻看书名。 《女则》、《女训》、《女诫》、《女论语》、《女范捷录》...... 另一边,花盛已到书案前,自顾处理公务。 花留夏一手支着头,另一手转动毛笔,心想花盛为了管教她还真是煞费苦心了,这张案几她记得书房里原本是没有的,想是为了她特意添的,而且花盛往常下了早朝应该在尚书省处理公务,此刻也回来了,为的便是亲自看着她吧? 花盛一抬头便看到她发怔的模样,冷声道,“发什么愣?” 张弛有度是花留夏的处事之道,之前一直在花盛面前扮柔弱状,那是形势所需,而今发生了好些事儿,她的形象怕在花盛心里也好不了了,想及此她没有遮拦的意思,将一本《女诫》飞快地翻完,坦诚地说道,“这些书列了一堆条条框框,全部都是教一个女子怎样做好一个贤内助,可为何女子就不能像男子一样天高海阔,学自己想学的东西?” 花盛眉心一皱,说道,“你难道还要上天不成?” 花留夏哑然。 她并不想上天,只是想活得肆意些。 当然,这些话她并不指望花盛能理解,她只是先在他心里铺垫一下,万一将来她做了什么不为世俗所容的事情,他也好接受一些。 花留夏抄着抄着便走神了。 脑中不自觉的地浮现那个白色身影,想到他的那句“做本王的王妃吧”,她不禁嘴角荡开一丝浅笑。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声音可真是悦耳。 虽然没有答应他,但她大概永远也忘不了他说这句话时候的声音。 想到这里,花留夏也没了抄书的心思,她瞟了花盛一眼,见他仍然专注于公务,她放下心来,抽出一张纸,提笔描着萧子枫的轮廓。 只可惜,她的画技一般,怎么也画不出他的风采来。 两个时辰过去,花盛从书案前起身,踱步到花留夏的小案几处,看她一副认真抄写的模样,眉心的川纹缓了几分,说道,“给我看看。” 花留夏恭敬地将抄好的纸张递过去。 花盛翻了翻,眉毛又皱了起来,“一个上午就抄了两页?”,两页纸最多只有一百多字。 花留夏一本正经地点头,说道,“女儿在细细品味每句话中的道理,因此抄写地不快。” 这哪是“不快”,分明就是蜗牛般的速度,花盛语带不悦,几乎是鼻孔里发出的声音,“那你倒说说,你悟出了什么道理?” 花留夏道,“《女诫》提到,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为卑弱下人也。” 花盛见她记住了几句话,心里有几分欣慰,他点了点头。 花留夏继续道,“这些话恕女儿不能苟同,俗语有云,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女子若以卑弱为德,岂不是摆明了让人欺负?” 花盛凝着她,问道,“那你以为,该当如何?” 花留夏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不好的脸色,继续道,“女儿认为,人人生而平等,男女也是一样,男子执掌外庭,女子操持家务,分工不同罢了,女子何需要谦卑谨小慎微至此?” 花盛没有发作,而是问道,“按你所说,女子应该和男子平起平坐?” 花留夏点头。 花盛又问,“那我问你,若是一女子被夫家休弃,你认为对男子对女子各有什么影响?” 花留夏想了想,答道,“男子再娶容易,女子却有可能再也嫁不出去了。” 花盛冷哼,“你还知道!” 花留夏语不惊人死不休,“所以这世上好多女子活得谨小慎微、生不如死,不过是为了守住婚姻那座可笑的囚牢,若是让我来选,婚后不如意,大不了分开就是,就算是拼着孤老一人又如何?谁又能说,一个人过,就一定过不好呢?” 花留夏知道她这一番话会让花盛生气,但她就是要让他生气,等他忍不了她的时候,就会放她回梨水院了。 果然,待她说完,花盛脸色已经铁青了,“清序学院教了这些?” 花留夏诚实地说道,“学院里教的是正经学问,倒没有安排和女德相关的课程。” 花盛的眉心却拧得更紧了,他因花留夏的话,陷入的深深的自省中。 这大女儿,如何会拥有这些不容于世的想法? 难道是他这几年的疏忽导致了她心理的变化? 抱着这样想法的女子,恐怕这一世也不得安宁。若真如此,他如何对得起...... 花留夏见花盛的神色变了又变,原本准备听训的,却没等来他的训斥,只见他脸色柔和了几分,说道,“以往是为父疏忽了对你的教导,以后为父会一一补偿你。好了,该用午膳了。” 花留夏看着花盛的背影,直到他走到书房的门口,她才缓过神来。 花盛的反应让花留夏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花盛怎么不按常规出牌? 午膳她是和花盛一起用的,花盛难得地帮她夹菜,看着她的目光也柔和多了。 下午的时候,花留夏有机会便和花盛说话,大概也是些骇人听闻的想法,她意在激怒花盛,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花盛不仅不生气,反而以更加怜悯的目光看着她了。 花留夏很是挫败。 她暂时地放弃了挣扎。 这一抄书便到了戌时末,花盛才放她回去。 月上中天,小厮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花留夏无精打采地回了梨水院,文玉连忙来迎,接着便忙着伺候她梳洗睡下。 文玉替她宽衣的时候,几张纸飘到了地上。 文玉去捡,却不经意看到了上面的画像。 这是—— 端王? 五张纸上似乎都是端王的小像,文玉拾了起来,将画像递给了她,像是要求证什么似的眼神看向了自家小姐,“小姐——” 花留夏嘘了一声,笑道,“可不要告诉别人哟!” 她没打算瞒文玉。 文玉闻言大喜,她对于自家小姐有一种莫名的信任,这种信任让她觉得,小姐承认了,那么这事儿便跑不了。 端王殿下是大越最俊朗、最尊贵、最文采斐然的王爷,深受当今皇上的信任,是大越国的第二号人物,这样的人配她家小姐,自然是极好的。 文玉不禁为自家小姐高兴起来,小姐被退两次婚,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端王是小姐自己选的,而且端王本身又享誉大越,这一次,一定错不了。 花留夏笑吟吟道,“帮我放到书案上吧。” 文玉捣蒜般点头,将画像放到书案上,又用一摞纸覆盖,压上了纸镇,这才放了心。 文玉隔着屏风道,“小姐好生休息,奴婢退下了。” 花留夏应了一声,“嗯,你也睡吧。” 文玉出去,将门关上了。 花留夏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但也没有别的心思了,这么晚了,她总不能往端王府跑吧,她也不是那么上赶子的人好吧?而且想到昨日他的那些话,还有他将她拥入怀中的动作,饶是她一直自诩脸皮厚,这会儿也还会脸热。 现在去见她,必然又是她先丢盔弃甲、败下阵来,不行不行,这样岂不是让他很得意? 龙纹暖玉在她手中飞快转动,花留夏有些失神,好会儿才回过神,低喃了一声,“哼!狐狸。” 花留夏打定主意晾晾萧子枫。 嗯,抄书,那便抄书吧。 第一百零三章 打太极么 抄书的日子实在太苦闷了一点儿,自从知道激怒不了花盛过后,她便没再自讨没趣了。 书房一片宁静,花盛在专注地处理公务,花留夏埋首案前,一副认真抄书的模样。 “咳咳——”,花盛突然咳了两声。 花留夏回神,却见纸上竟是某人的轮廓—— 她不禁皱眉,这是她刚刚画的? 她明明在抄书啊...... 花盛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单纯地清了清嗓子,花留夏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简笔画,心里头有些微恼,她这样容易想到他,有种让他得逞的感觉,哼,她偏不! 花留夏抽了一张新纸,铺到最上面,开始抄写《女诫》第二则。 她心思浮游,刻意不让自己去想端王,便想到了其他一些事儿,抄了一行后,实在没什么心思,便搁下了笔,问里头书案前的人,“父亲总是这样忙吗?” 这是她抄书的第二日,亲眼见花盛一天中几乎有五个时辰都在处理公务。 礼部尚书有这么忙? 花盛闻声看了她一眼,目光再次落在公文上,很习以为常地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不算得什么。” 花盛没有详细回答,花留夏并没有在意,本来她问这个问题只是为了打破沉默而已。 花留夏点点头,突然说道,“从来没听父亲说起过母亲呢。” 这次花盛抬头了,眉心还拧成了川字,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怎么突然想起你母亲了?” 花留夏眸子半垂,很是动情地说着,“最近常常做梦梦到她,可惜女儿从未见过母亲,就连在梦里见到的也只是一个朦胧的影子,为人子女,深感不安,所以才想问问父亲有关于母亲的事。” 花盛收回视线,深邃沉重的目光投向展开的公文,声音有些低沉,“若是想她了,便去祠堂上一炷香吧。” 说完这句,花盛心里竟有些紧张,以他对这个大女儿的了解,她恐怕还会追问。 而他,正是担心她的追问。 有关于她的母亲,他并不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果然,花留夏没有放过他。 “父亲似乎不想提及母亲?”,花留夏很是直白,接着道,“是因为她的身份吗?” 这哪是一个女儿对父亲该有的说话态度? 花盛怒火蹭蹭窜起。 “你——”,花盛抬头却看见了少女明丽而执着的眸子,他微微一怔,随即神色黯淡了一瞬,他缓了片刻,说道,“你母亲虽然出身风尘,却品性高洁、娴雅大方,世间女子少有所及。” 花留夏从他似感叹的一番话中听出了几分真心,她有些惊讶,她一直以为花盛是瞧不上她的生母的。 “这么些年,父亲都对我母亲闭口不谈,女儿原以为父亲是瞧不上她。” 花盛叹息一声,提笔的手搁到了书案上,缓声道,“怎么会......” 花留夏笑吟吟的目光投向他,真诚地说着,“是女儿误会父亲了,父亲不顾母亲的身份娶她做夫人,想来父亲是很爱重母亲的。是女儿的不是,请父亲莫要怪罪。” 花盛神色微变,听了她的话,只嗯了一声。 花留夏道,“女儿时常想到母亲,可惜女儿对她知之甚少,父亲能否跟我讲讲母亲的事情呢?” 花盛皱眉。 他能说不? 花盛沉默了好久才想好怎么开口,说道,“你母亲是一个温柔大方、知书达理的女子。” 嗯.....这个说法与他前头的说法是一致的。 花留夏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他再说话,花留夏不禁问出口,“父亲和母亲是怎么认识的呢?” 花盛目光微闪,一瞬间变了脸色,花留夏自然是看出来了,她的目光追随地更紧。 花盛终于发现自己被她的问题牵着走,他心中恼火,目光沉了一分,直视她,道,“我并未因你母亲的身份轻视于她,当年我明媒正娶她,买断了文书,给了她新的身份,她自进入花府开始便和从前的一切斩断了联系,可没想到她的身份还是泄露了,以至于你小小年纪便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传闻,这是为父的疏忽。现在你既然问起了,为父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母亲是个极好、极善良的人,不管你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都要相信这一点。” 花留夏没想到花盛会说这些。 花盛继续道,“世人愚昧,看表象者众多,我隐藏你母亲的身份便是不想她受到无端的指责,如今都快二十年过去了,你再提这些事,难道是让人再去戳你母亲的脊梁骨?” “不是——” 花留夏还要再说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 花盛沉声道,“进来。” 小厮听出老爷心情不佳,带着几分惴惴不安问道,“老爷,赵大人求见,现下正等在花厅,老爷您要见他吗?” 花盛点头,“嗯。” 花盛离开的时候,不放心地叮嘱了花留夏一句,“你继续抄书。” 花留夏皱眉,她这个父亲也太能忽悠了吧,几句话差点儿把她绕进去,说来说去就是不肯透露更多关于她生母的事情。 她都已经知道她的生母是当年风月场上大名鼎鼎的离梦了,他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不知道花盛是故意躲避她,还是真的在忙,这一下午他都没有再出现。 花留夏自然乐得清闲,在书架上找了一本杂谈怪录翻看起来。 花盛不在,花留夏想早点儿走,却被小厮拦住。小厮奉了花盛的命,不到戌时不放她出去。 花留夏忍住没把小厮敲晕。 这日过后,花留夏抄书的日子越来越无聊了,因为花盛总是一副我在忙不要与我攀谈的表情。 就这样第三天结束了。 文玉在书房外等她,花留夏没精打采地掀了一下眼皮,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含糊地喊了一声文玉。 文玉惊奇,“小姐,您——” “抄书抄乏了,没事儿。” 花留夏摸了摸下巴,这样下去可不行了。 文玉道,“小姐,老爷要让您抄书抄到什么时候啊?学院那边您都好久没去了,没有关系吗?” 文玉不说,她差点儿都忘了,她还有一份清序学院的学业。 花留夏瞬间有了精神,一把揽住文玉的肩,笑吟吟道,“文玉,你真是我的好文玉!” “小姐——” 花留夏轻笑着放开了她。 文玉默了默,想起一事儿,对她说道,“小姐,有一事儿关于二小姐的,奴婢不知道当不当说。” 花留夏啧啧道,“文玉居然也学会卖关子了——” “小姐——”,文玉不安。 “行啦!我就是说笑,你快说吧。” 文玉这才道,“奴婢听说二小姐把玉玲赶出府了。” 花留夏有些意外,毕竟玉玲是从小跟着花锦绣的,她们的情分应该不比她和文玉的少。 就因着上回那件事,花锦绣就赶走了玉玲? 至于吗...... 花留夏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奴婢是听后厨里的仆妇说的,好像也就是前两天的事情。” 花留夏摇了摇头,对文玉道,“不知道她这是在闹什么,以后你看见她院子里的人就离得远一点儿,免得被搅进去。至于她自己,她爱怎样就怎样吧。” 她又不是烂好人,被恶狗咬了一口,还要上赶着抚慰它的情绪? 别开玩笑了! 文玉怪乖觉地点头,“奴婢知道了,以后一定离二小姐院里的人远一点儿。” 第一百零四章 林府邀约 回了梨水院,花留夏将一摞纸递给文玉,“替我收起来吧。” 文玉好奇地看了一眼,却见最上面是端王爷的小像,这样厚的一摞纸,怎么也得二十多张吧...... 文玉不小心将自己的疑问出了口,“小姐,您不是在抄书么?” 花留夏眉心一皱,“以后别提抄书这两个字了。” 这两个字,原本在端王府抄《劝学》时,便感觉不太好了,如今天天关在花盛暗无天日的书房里,更觉绝望。 抄书,她现在听着这两个字就头大。 文玉顿时噤声。 晚上花留夏很快入睡了,文玉摘下床帏,正准备退出去,却见床边掉了一块玉佩。 她将玉佩拾了起来,却看得一惊。 这块玉佩是龙纹? 天家之物,这一定是端王爷送给小姐的吧,这样带着龙纹的玉佩,一定有特殊的象征,王爷能把它送给小姐,他一定很在意小姐吧,就像那一晚,王爷毫不犹豫便以身躯替自家小姐挡了污水。 文玉满心欢喜着,既为自家小姐感到高兴,又感到难以言喻的安心。 说起来,小姐落湖以后,性情变了很多,好多时候她甚至觉得小姐不是以前的小姐了,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这样的小姐让她感觉陌生,也很担心。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她才发现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小姐的聪明才智足以应对所有的危机。她不禁相信,现在的小姐会比过去的小姐过得更好。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落到玉佩上,文玉慌忙地用衣袖擦干净玉佩,又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 她心中默默地想到,小姐不喜欢哭哭啼啼的样子,她以后不能再轻易落泪了,给小姐拖后腿。 文玉将玉佩放到梳妆台上,与粉玉手镯并排放在一起。 端王爷,真的很爱小姐吧?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棱洒进来,落在床帏上,花留夏醒转过来。 文玉还未起,花留夏便自己开始洗漱梳妆,她换上衣裳的时候,文玉进来了。 文玉赶忙上前,替她理了理衣摆,“小姐,您今日醒的好早。” 花留夏笑笑,“睡不着便起来了。” 文玉看向梳妆台,目光落在粉玉手镯上,她知道小姐是不喜欢戴饰品的,当初小姐挺喜欢这个手镯,但戴了两天后,还是因为不习惯而摘下来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啊,王爷连龙纹玉佩都送给小姐了,小姐指不定喜好也因为王爷变了呢? 文玉略一琢磨,拿起粉玉手镯,问道,“小姐今日要戴镯子吗?” “嗯,戴吧”,花留夏将手伸了出去。 文玉将手镯替她戴上,花留夏晃了晃手,不禁皱眉,她目光看向龙纹暖玉,对文玉道,“替我找一根红线来。” 文玉去了。 花留夏将粉玉手镯脱了下来。 她还是不习惯。 很快文玉拿来了红线,是平时打璎珞用的那种线,粗细刚刚好,花留夏将龙纹暖玉上的璎珞摘下来,又用红线将玉佩穿好。 文玉这才看明白,小姐是用红线将玉佩挂起来,做成了可以戴在脖子上的饰物。 不到半掌大的玉佩刚刚好,挂在脖子上竟显得精巧细致,当然这是在不仔细看刻纹的情况下,若是看清了龙纹,谁还有欣赏玉佩的心思? 这可是龙纹啊,天家之物! 花留夏将玉佩掖进去,只剩一截红线露在白皙的脖颈间。 玉佩与她的肌肤相触,带来一片凉意,就如那个人一样。不过在这炎炎夏日,这凉意倒是让人舒爽。 文玉在旁边偷笑。 花留夏问她,“你在笑什么?” 文玉连忙摇头,立马将所有笑意收起来。 花留夏道,“在我面前遮掩什么?” 文玉犹豫了一下,说道,“小姐不怪奴婢乱说话,奴婢才敢说。” 花留夏扑哧笑了,“难得啊,文玉竟然会跟我讲条件了......”,看着文玉小脸又红了,花留夏不再逗她,“你说便是,我何时怪过你了。” 文玉道,“以前顾公子也曾送过您玉佩,但您那时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可如今端王爷的玉佩,却让您随身戴着了。奴婢是在想——”,说到这里,文玉顿了顿,看着自家小姐,“小姐是真的喜欢王爷吧?” 花留夏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倒是聪明,我没告诉你,你也知道这是他送的。” 文玉不好意思地笑笑。 花留夏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很是坦荡地承认,“是这个意思。” “小姐——”,文玉虽然知道这个答案,却不想小姐能亲口承认,小姐也一定很在乎端王爷才能亲口说出来吧?文玉差点儿哭出来,是为她家小姐高兴,眼泪被她及时收住了,她笑着道,“小姐早膳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厨房。” 文玉的身影已消失在房间了,花留夏才收回目光。 明明眼睛都蒙了一层水光了,却还在强自笑着,这个傻丫头啊。 不若回头问问萧子枫,从他身边的青年才俊中挑一个好的给文玉做夫婿。 这样的话,以后她和文玉还可以继续在一起。 呃...... 不对。 还是要等等,至少等她和萧子枫确认关系以后吧。 现在她还没答应做他的端王妃呢。 花留夏用了早膳后,便去了书房,花盛已经在那里办公了。 她没有走向小案几,而是停在花盛的书案前。 花盛的笔顿住,抬头看她。 花留夏微微欠身,说道,“父亲,女儿休学已半月有余了,不好再休下去了。” 花盛道,“这个不急——” 花留夏笑着打断了他,“毕竟女儿去清序学院是皇上亲自下旨的,女儿过于怠慢便是对皇家不敬,如今女儿已休学半月,恐会有人说花家恃宠而骄、辜负圣恩。因此,女儿千思万想,这假不好再继续下去了。” 花盛皱眉。 这一番话是典型的笑里藏刀,花盛顿时觉得,他这个大女儿做不了官简直是可惜了。 这话他能轻易答应吗? 不能。 花盛揉了揉眉心,一时没有答话。 “叩叩叩”,小厮在门口扣门,露出一个头来。 花盛顿时有如被解救,说道,“何事?” 小厮道,“老爷,林府派了人来。” 尚书令林府,是花三小姐花锦荣的婆家。 花锦荣嫁过去不久,前阵子才刚刚回过门,现下还能有什么事情?新妇总往娘家跑,这不是好兆头啊! 花盛腾地一下站起来,饶是他刻意克制了神色,却还是泄露了几分紧张,“人呢?” “就在书房外,小的这就去请。” 刚刚说的事自然而然地被搁置,花留夏没继续说什么,很乖觉地退到一旁。 来人是花锦荣的贴身丫鬟杏儿。 杏儿还未站定,花盛便问道,“二小姐发生了何事?”,他的声音泄露了几分紧张,花留夏微笑着看了他一眼。 杏儿依次向花盛和花留夏见礼,赶忙回道,“小姐无事”,说毕,看了看旁边的花留夏,笑着道,“小姐在府里办了一场饮宴,邀请大小姐和二小姐过府一聚呢。” 花盛脸上的焦急褪去,但眼底仍是担忧,他问道,“什么时候?” “就在今日。” 叫的这么急,花盛心里更担心了。 花盛思忖半晌,说道,“你去请夫人,让夫人带大小姐、二小姐一道去。” 花留夏平静地说道,“女儿还要抄书,恐不便出门。” 杏儿惊诧,看着神色平静的大小姐,心里不由得惊慌起来,小姐给她的命令是一定要请到大小姐啊! 花盛眉心一皱,深觉头疼。 总觉得她是故意跟他对着干呢? 果然,血脉这东西...... 花盛拉下脸说道,“今日不必抄书了,你且随同你母亲去林府。” 花留夏面上瞧不出高兴,很是平淡应了一声,“是。” 第一百零五章 亭台水榭 花留夏等在花府门口,三辆马车正整装待发,她伸手挡着明晃晃的日光,展颜一笑。 很快,柳梅香和花锦绣相携而来。 花留夏看了花锦绣一眼,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而花锦绣就不太友好了,不笑不说,一双眼睛带着警惕和疑虑。 花留夏轻笑着移开了目光,对柳梅香欠身,“母亲。” 柳梅香嗯了一声,对她道,“上车吧。” 因着花留夏跟她说端王想让她做妾的事情,以及后来花留夏上赶子的表现,柳梅香重新认识了她这个不聪明的大女儿。 如此自贱的行为,与......何异? 偏偏她母亲还是那样一个身份。 可说起来,她母亲虽是那样一个身份,但骨子里是清高的,怎么生出的女儿就...... 花留夏和文玉上了第三辆马车,柳梅香随后让人撤了一辆马车,与花锦绣同乘一辆。 上了马车,柳梅香对花锦绣道,“就算再看不惯她的行为,她也是你名义上的大姐,以后在人前切莫如此无礼。” 刚刚花锦绣对花留夏的一张黑脸,她都看在眼里了。 花锦绣此刻听了她的话,脸色更不好了。 柳梅香握住她的手,“这要是让外面的人瞧见了,只会说你没有家教,好歹也没两年了,等你们各自嫁出去,以后碰面的机会就少了。” 柳梅香心里只以为花锦绣是看不惯花留夏的行事之风,她对上次聚香楼在两人间发生的事情毫无所知。 当然,花锦绣是不会告诉她的。 听着她的话,花锦绣的目光复杂莫名,可是对着这双慈爱的目光,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点了点头。 柳梅香含笑着点了点头,将她的手握的更紧。 另一边,文玉好奇地问着自家小姐,“小姐,三小姐怎么会突然邀请您去宴会啊?” 花留夏半倚着车壁,纠正道,“不是邀请我,是邀请花府女眷。” 文玉疑惑地说道,“奴婢也听说过,有别家夫人操持饮宴,但都是成家多年且有掌家权的夫人,就像是夫人,她早年也办过好多场饮宴,只是这几年不喜欢这份热闹便没有再办了。可说起来,三小姐现在并未掌家,而且三小姐才嫁过去不久,怎么会办饮宴呢?” 花留夏不甚在意地说道,“或许不是她办的,是林夫人要办的。” 文玉还是不解,“邀请夫人说得过去,可是怎么还邀请您和二小姐呢,奴婢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花留夏看文玉苦思冥想的模样,终于认真想了这个问题,说道,“这次饮宴特意叫上了我和花锦绣,无非就是几种可能。一,她受了委屈,想向我们倒苦水,二,她想做红娘,想给我们牵牵线,三嘛,暂时想不到......” 当时在书房时,杏儿来请,先是说请她和花锦绣,花留夏想,应该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文玉瞳孔不自觉放大,“牵线......” 花留夏唇角一扬,梨涡隐隐可见,“可真有意思。” 文玉觉得,她家小姐怎么好像还有一点儿期待呢? 王爷会不高兴的吧...... 马车徐徐行驶到了林府,很快有小厮来牵马,花家女眷刚刚站定,林夫人便迎了出来,“亲家母,你可算来了,哟,这两位就是大小姐、二小姐吧,看这模样真是标志,亲家母可是好福气。” 林夫人在上次婚宴时也见过她们,但那时人多,她没顾得上仔细看,今日仔细一瞧,才发现,花家女儿生得可真美,尤其是这大女儿,这容貌在乐陵定是数一数二的,也难怪端王和顾家公子为了她大打出手。 柳梅香笑着道,“女儿家甚少出门,见识浅薄,林夫人谬赞了。” 正说着话,外头又有马车停下来,林夫人赶紧道,“荣儿在后头招呼客人,我这就让人带你们过去。” 柳梅香笑着点头,“你只管去忙吧。” 说话的功夫便有好几辆马车到了,分别是另外两家的女眷。 身份不十分高,但也绝对不低。 今日的宴会,看来颇为热闹啊! 丫鬟领她们一路到了后院,路上有遇到不少夫人小姐,其中还有两个柳梅香的熟人,她一一找了招呼。 到了后院,丫鬟去禀告花锦荣,花锦荣从一堆少妇中抽身,连忙来了。 花锦荣满面红光,看来日子过得不错,花留夏心中了然,想来不是她遇到了难题。 花锦荣看着自己母亲,眼中隐有泪光闪动,最后生生忍住,笑着喊道,“母亲。” 柳梅香刚刚远远地便看到她操持的模样,心里觉得很是欣慰,此刻慈爱地看着她,笑着道,“我儿长大了。” 花锦荣又欠身,喊道,“大姐、二姐。” 花锦绣脸色稍稍好了一些,“三妹安好。” 花留夏道,“三妹妹气色真好,羡煞旁人啊!” 花锦荣倏然红了脸。 花锦绣脸色黑了下去。 柳梅香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一直看着自己难得一见的女儿。 杏儿在一旁提醒道,“小姐,您快请夫人、大小姐、二小姐入座吧。”,虽然花锦荣已经嫁人了,但杏儿还是习惯叫她小姐。 花锦荣这才引着她们进去,宴席是流水席,总共二十余个席位,此刻已有一小半人家都到席了,席面还未开始,女眷们很多都互相认识,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花府女眷的位置在主位左手边的第一个,花锦荣将她们引过去,又对花留夏和花锦绣说道,“大姐、二姐,席面还未开始,你们可以随意逛逛,这里临着花园,现下的花儿开得不错。” 柳梅香也正有此意,她迫不及待地想单独和女儿说说话,因此也道,“你们也别拘谨,去逛吧。” “嗯”,花锦绣平淡地应下,转身往外走。 花留夏求之不得,潇洒地转身,将空间留给她们母女。 花锦绣目光搜寻了一圈,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好姐妹沈月,两个人相携着到廊下讲话。 花留夏砸吧了一下嘴,听得闹哄哄的声音,觉得有些无聊。 她避过人群,到了花园里,坐在花坛边的大大张开的蒲葵叶子下,挡太阳。 文玉左右看了看,有些不安,“小姐,若是被别人看到——” 花留夏问,“看到又怎样?” 文玉本想说不合身份一类的话,可看到小姐的目光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花留夏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文玉扭捏了半天,终于还是坐了过去。 坐在阴凉之处,果然没那么热了。 此处人少,但并不是没有人,很快一大堆穿着霓裳羽衣的舞女经过,舞女们瞧了瞧大喇喇坐着花留夏,也没敢说什么,很快便走开了。 文玉像是被人抓了现行,红了脸。 花留夏认真欣赏走过的美人儿,小声品评道,“你看那个姑娘好不好看?”,问毕又自言自语道,“诶,那个——那个姑娘好像更漂亮。” “......” 正说着,一道假山相隔的另一边,传来小声兴奋的议论声。 “你没看错?” “不,绝不会看错!曾经我随父亲参加过宫宴,见过他一次,再说普天之下除了他谁还有如此风华?” “啊啊啊!!五姐,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就算再好也不是你的,难道外面的传言,你都没听过?” “传言有什么关系,看一看又不吃亏。” “就是,阿莉说得对,看一看又不会怎么样,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机会,刚刚周薇她们几个也去看了,听说周薇还上前去说话了!” “真的吗?那他说了什么?” “隔得太远,没有听清。” 假山后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了过来,花留夏眉心微微拧起。 文玉也很好奇,她们说的是谁啊? 这时候一倩影聘聘婷婷走来,花留夏站了起来,看着杏儿守在边上,她收回目光,对花锦荣笑道,“三妹妹怎么没陪母亲说话了?” 花锦荣笑道,“郑国公夫人来了,母亲与她一向交好,两人正说话呢。”,说完话锋一转,说道,“爹来自南国水乡,在乐陵多年,仍然不能忘怀南国之景,因此林府扩建时他特意建了人工湖,名为思南湖,又在湖上建起了亭台水榭,仿造南国流水潺潺之音。” 花留夏知道她这会儿说的爹是指林大人。 花锦荣道,“林府不比花府大,排场也不能相比,但那亭台水榭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觉得美极了,大姐真应该去看看。” 花留夏眸子微动,笑吟吟道,“三妹妹既然如此说,我必然要去看一看了。” 花锦荣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姐且去吧,今日宴会本也是凑趣,不必拘泥于礼节,大姐若是喜欢水榭亭台,多待一会儿也不打紧,母亲那边我会去说的。” 花留夏笑道,“多谢三妹妹。” 花锦荣莹莹笑着。 文玉随着自家小姐往思南湖走,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不明白,水榭亭台能有那么好看? 两人顺着小径往思南湖去,在一排柳树的尽头,终于看到了水榭亭台。 水榭亭台规模不大,旁边的水车不停地转动,带出一片潺潺水声。 一台木质台阶延伸着往上,接了一座雅致的亭子,亭子四周薄纱微微掩着,只隐隐露出一个身影。 文玉瞪大了眼睛,那、那是—— 第一百零六章 红衣舞女 花留夏嘴角扬起一抹笑,走近了些。 刚刚走近一点儿,便听到一个娇弱的声音,她不禁停下步子。 “实在对不起了,这位公子,小女不知您在此,所以贸然上来,希望没有打扰公子您的雅兴。”,虽然说着道歉的话,语气里却带着某种期待。 端王端起茶杯,没有答话,场面安静了下来。 在场的五个姑娘顿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可目光还是情不自禁追随着那个男人。 风华胜雪,这样的男人,只有见了才知道世上真的有。 即使他和花府花留夏传言遍地又怎样,即使他终有一天会娶别的女子为妻又怎样,这样的男人,哪怕只是一个目光的垂怜,都是让人毕生难忘的记忆。 这对吴皓来讲,可是难得一见的景致。 虽然他家王爷丰神如玉,但也有一个不近女色的名头,哪次的莺莺燕燕不是被手底下的人大老远的就挡住了? 他连一片衣角都看不到。 不知道这次王爷怎么突然改了主意,一拨有一拨的佳丽凑上来,也让他一饱眼福了。 他悄悄地看了几位姑娘一眼,心道,这模样一般啊,全都没有花小姐漂亮。 另一女子见王爷没有答话,暗嗤刚刚开口的女子愚蠢,赶忙上前一步,盈盈下拜说道,“小女郑佳月参见王爷。” 端王目光落到她身上,问道,“姓郑,你是中书令郑广义的孙女?” 郑佳月一喜,回道,“正是小女。” 前面那女子立马道,“小女眼拙,不知竟然是端王爷尊驾,请王爷勿怪。” 吴皓撇了撇嘴,不怎么聪明啊,前面声称不知道王爷的身份,此刻又准确喊出了王爷的封号。 装也该装地像一点嘛! 吴皓在心中评道,模样尚可,脑子不太好,这个不行! 郑佳月道,“我等不知王爷在此赏景,打扰王爷的雅兴了,还请王爷勿怪。” 花留夏站在柳树下,看着亭台上的白色背影和花团锦簇的一堆人影,还算平静。 文玉不禁看了看自家小姐,又抬眸看着上面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上面传来清越的应答之声,“无妨。”,紧接着便是一片娇弱的声音接连响起。 文玉脸色刷地变了。 花留夏默了默,突然往回走。 “小姐——”,文玉追上去。 文玉心中愤愤地想,王爷怎么可以这样呢,那些女子摆明就是冲着他去的,可王爷还对她们好言好语,让那些人进一步接近他,这样的话,以后小姐嫁过去,岂不是会受委屈? 文玉很不高兴。 花留夏也不高兴。 原本在花锦荣告诉她那些话之后,她心里还挺高兴的,他居然能想到这种方式来看她,可见是用了心的。 可是走近了又看到那样莺燕环绕的模样。 即使知道他是故意的,可她还是忍不住生气。 一走了之不是她的行事之风,既然他喜欢玩,那她便陪他玩。 花留夏在一间房门口停下来,对文玉道,“在外面等我。” 文玉愣愣地点头,直到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她才挠了挠脑袋,这是什么地方啊? 没一会儿,吱呀一声,门开了。 文玉凑上去,“小姐!” 出来的舞女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便径直走开了,文玉呐呐地捂嘴,退到一边。 几个舞女走远了,她才伸着脖子往里看了一眼,原来这里是舞女们换装的地方啊,里面少说也有二十多个女子在里头,她望了一圈,没有找到自家小姐的身影,只好缩回了脖子。 小姐到这里面做什么呢? 不时有舞女出来,文玉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不是她家小姐。 过了一会儿,十几个穿着露脐红衣的波斯舞女鱼贯而出,文玉狠狠皱眉,这也太有伤风化了。 最后一个波斯舞女却停在了她的面前,红纱掩面,她拎着裙摆旋转起来,纤柔的腰肢灵活如水蛇,站定时,额间的花钿有如盛开的牡丹,让她更加生动明艳起来。 文玉愣愣地看着,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她以往审美的打扮,可她情不自禁地沉迷进去了,好美! 她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戴着面纱的女子似乎在对她笑,她立马回神,眉心又紧紧拧了起来,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好看又怎样? 再美也没有她家小姐美! 呃......文玉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偏过头去仔细看了薄纱掩盖的脸。 “小、小姐——” 花留夏转了一圈,笑吟吟问道,“文玉,我好看吗?” 真的是小姐...... 文玉连忙上前挡在她面前,想将她的腰肢藏住,不让人窥探,虽然这里除了舞女再无别人。 在文玉一副警备小心模样时,花留夏已从她的身后大方地往外走去了。 “小姐——”,文玉追上去。 文玉脸色吓得惨白,“小姐,若是被别人发现了——” 文玉小丫鬟,日常最担心的事情,便是她家小姐闺名受损。 花留夏在她额头点了一记,“胆子这么小可不好,放心吧,不会有人知道的。” 文玉只好将未说完的话咽下去。 走近了水榭亭台,上面传来莺莺燕燕的声音,“真没想到王爷琴技如此高超,有幸一闻,实乃小女的荣幸。” 另一个声音不甘示弱,“是啊,今日有机会听了王爷一曲,今后怕听别的曲子都会索然无味了。” “是啊是啊!”,一片附和声响起。 文玉刚刚缓和了的神色一下子又垮了下去。 王爷还给她们弹琴了? 花留夏嘴角一扬,眼睛里也盛了几分笑意,对文玉道,“你就在这里等着。” 文玉还能说什么,只能乖乖依照她家小姐的吩咐。 文玉瞅着自家小姐拾级而上,目露担忧,心中只盼千万不要出了什么事啊!可很快她又看到了让她几乎奔溃的一幕—— 她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快登上亭子的时候,突然脱了鞋子,光着脚走上去。 文玉要哭了。 小姐,未出阁的女子,脚是不能给别人看的啊! 原本热闹的场景,因红衣舞女的踏入,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见这女子红衣包裹着玲珑的身材,露出洁白如玉的手臂和腰肢,黑发自然披散着,红色纱巾别在头顶散落在肩,将青丝掩盖在其间。红纱蒙面,看不清面容,可露出来的肌肤莹白如玉,明亮的眸子似含着水光,额间的花钿愈发红艳。 她赤着脚走来,仿佛遗落人间的精灵一般,美好到了极致。 五位官家小姐不自觉看得怔了神。 吴皓一时还以为自己是出了幻觉,不禁瞪大了眼睛,一眼不眨。 只有萧子枫,脸色迅速沉了下去。 花留夏站定,弯弯的眸子带着晶亮的笑意,“听说这里风景好,奴家慕名而来,没有打扰各位吧?” 五位小姐这才回了神,同时为自己看一个舞女到失神的行为感到羞愤,随即那目光变得轻蔑起来,轻蔑中又带着些嫉妒,不禁转头去看端王萧子枫的神色。在看到萧子枫神色后,所有人嫉妒的神色几乎变成了嫉恨,刚刚王爷也有看她们,但那只是很平常地看了一眼,而此时他看向那舞女的目光却是专注。 没人回答她的话。 花留夏脚尖一点,一只素手微微抬起,指向了萧子枫,媚眼如丝,连声音都带着三分柔三分媚,“奴家习得一舞,见了公子不禁就想到那支舞,不若奴家舞一曲,公子替我品评一番,如何?” 众女子暗嗤,如此轻挑,真是狐媚子! 吴皓呆立原地,如遭雷击。 这是花小姐...... 再看着她皓白的肌肤,他便如触电了一般,迅速把头垂了下去,只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心想着这花小姐胆子也太大了点儿,不过他可不敢跟着胆子大,别的女子看了倒也罢了,这可是未来端王妃,他哪儿敢看? 吴皓已经看自己的脚尖了,却还是感觉到一道如寒冰的目光,他疑惑地抬头,果然见自家王爷正看着自己。 吴皓怔住。 目光扫了一圈,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场除了王爷以外的唯一一个男人。 吴皓默默地转身。 他还是欣赏湖景吧。 柔媚的声音再起想起,“公子可否弹一首曲子来?随便哪一首,欢快一点儿的就行。”,衣袖一甩,似无意般扫过了他纤长柔韧的手指。 吴皓只觉得这声音入耳酥麻,听得他浑身一震。这花小姐简直太...... 他瞬间有种想逃离的冲动。 但他不能,只好闭上眼睛默默念起了清心咒。 花留夏的动作看得诸位官家小姐杏目圆瞪,心中同时想到,这女子明明就是故意的,简直太不检点了。 这女子恬不知耻,还想让王爷为她伴奏,简直是异想天开,王爷是什么身份,就连她们这些父亲在朝做二品大员的家眷能听王爷一曲,都不容易,遑论她一个身份低贱的舞女。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端王抬手,竟然真的开始弹琴了。 花留夏眼中绽放笑意,朝他一眨眼,跟随琴音的节奏,四肢扭动起来,纤细的腰肢随之摆动。 魅惑的眼神仿佛在发出盛情的邀请,每个动作都带着本能一般的欲望。 妩媚而妖冶! 这原本就是一种让男人难以自控的舞蹈。 几位官家小姐面面相觑,一张脸红的如要滴血,她们不禁看了正襟危坐的男子一眼,却见他的目光仍在那个舞女身上。 她们更伤心了。 萧子枫眸子一沉,手中溢出的旋律愈发快了起来。 花留夏随着旋律转动,速度越快,她脸上的笑颜绽放地越深。 铮的一声,琴音戛然而止。 第一百零七章 宣誓主权 萧子枫的手按住琴弦。 花留夏已一个旋身到了他的面前,毫无征兆地,整个身子如若无骨般倒入他的怀中,而他,在她落下来的那一刻,眼中还带着一丝诧异,手中却已稳稳地接住了她。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含娇带媚地说,“公子接住奴家了,是不是因为奴家生得好?” 在萧子枫眼中的她,一直是不羁的性子,却没想她还有这样妩媚的一面,而她这副样子,完全不带生疏,那她究竟是从何处学了这些东西? 萧子枫眼中凝聚了几分清寒,“你——” 他的话被淹没了。 因为花留夏突然抬头吻住了他的薄唇,隔着一道面纱,她的唇轻轻吻住了他的。 萧子枫眸子凝住,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 只是轻轻的一个触碰,花留夏便离开了他的唇,转而拥住了他,说道,“公子果然喜欢奴家,奴家不想做舞女了,不若公子收了奴家吧。” 萧子枫感觉到胸口的触碰,一时脸色有些不自在。 几位官家小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有人羞愤至极,一张脸通红,有人看得呆了,面无血色,有人低垂着头,不敢再看。 所有人心中都浮起一个疑问,坐在那里的白衣男子真的是端王萧子枫吗? 传闻中端王殿下不是不近女色吗? 饶是浮想联翩,但没人敢吭一声,也没人敢擅自离开。 终于,萧子枫一个冷眸扫过去,众人有如被解禁,慌慌忙忙行了一礼,便下了亭子。 五位小姐下了亭子,有人道,“传闻中端王不近女色啊,怎么会......” 有人不甘心地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刚刚的还不够说明情况吗?” 有人颇为惋惜,“唉,没想到端王竟然喜欢这类女子......” 有人看到了边上好奇地看着她们的丫鬟,赶忙嘘了一声,道,“别说了,不可乱议端王。” 一群人垂头丧气而去。 吴皓听着没有动静了,正思忖着自己该不该退下,便听到一声,“吴皓,退下。” 吴皓如蒙大赦,退了下去。 吴皓在柳树下见到一个翘首以盼的丫鬟,上前问道,“你是花小姐的丫鬟?” 文玉看着对方穿着打扮不凡,愣愣点头。 吴皓看着亭台的方向,似有所感,“你家小姐怎么胆子那么大?” 这个问题,文玉也答不上来。 花留夏闻着他身上清清淡淡的紫檀香味儿,突然埋在他的肩头咯咯地笑了。 萧子枫好听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有这么好玩?” 花留夏松了手,从他的怀中离开,在他旁边坐下,取下了面纱,脸上带着如常的盈盈笑意,“谁让你先用她们刺激我的呢?” 她的脸上再不复一丝一毫的媚态,与刚刚俨然是两个人。 萧子枫上下扫了她一眼,脱下外袍,替她罩在肩上,盖住了裸露的小臂和腰肢。 萧子枫的身形比她宽厚许多,再加上外袍本就是宽松的,因此他的外袍罩下来,几乎能把她裹两圈。 花留夏把外袍披好,戏谑道,“啧啧,传闻端王殿下不近女色,看来果真如此,真真做到了坐怀不乱,就是柳下惠还活着,见了你怕也得甘拜下风。” 萧子枫单手托住了她的后背,逼近了她,俊逸的脸上不复平时的清贵,倒带着几分血性和危险的气息,“你确认要这么刺激我?” 花留夏伸手推了他胸膛一把,一个转身从他的桎梏中脱离,因着她的动作,白色外袍掉在地上,她仿若未觉,只是抱胸看着他。 雪白的腰肢和小臂以及光洁的脚丫子再次展露出来...... 四下无人...... 孤男寡女...... 萧子枫眸子一黯。 花留夏捡起了外袍,笑吟吟道,“原来王爷将外袍给我不是因为怕我冷啊”,说着她已将外袍重新披上,“看来王爷比柳下惠还是差了一点儿。” 萧子枫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绪,问道,“刚刚那些你是跟谁学的?” 花留夏不答反问,“刚刚你弹了什么曲子给她们听?” 萧子枫又问,“听闻你被禁足了,事出何因?” 花留夏又问,“林府的这个宴会是女眷之间的宴会,王爷怎会在这里呢?” 萧子枫看着她,薄唇微抿。 花留夏笑了笑,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之前去醉春楼的时候,便见过这只舞曲,看得多了,便会一点儿。” 醉春楼...... 萧子枫俊脸一抽,“以后不要去了。” 花留夏笑道,“不去,我以后都不去醉春楼了。”,反正前面的事情已了,她原本也没想着去醉春楼了,就算要玩,乐陵还有其他很多选择呢。 花留夏说完又看着他。 萧子枫神色无常,说道,“刚刚弹了一曲阳春白雪,原本是弹给你听的,不料刚开始弹,你便走了。” 花留夏轻哼,“我都走了,你还能弹得下去,这也敢说是弹给我听的?” 萧子枫唇角微微扬起,十分地从容和淡定,“因为知道,你还会回来的。” 花留夏哑然。 虽然早知道他是故意的,但听他亲口承认又是不一样的感觉了,所以她这是心甘情愿地走入他的陷阱? 果然是只狐狸...... 花留夏深吸一口气,笑道,“那王爷您对我刚刚的表现还满意吗?” 萧子枫已来到她的身边,闻言一把揽住她,让她看着自己,带着少有的霸道气息,一字一顿道,“这舞以后不可以在别的男人面前跳。” 清冽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花留夏很是受教,应道,“听你的。” 萧子枫没放开她,继续宣誓自己的主权,“也不可在别的男人面前再穿成这样。” 花留夏有些迷糊,“今日也没有别的男人呀。” 萧子枫挑眉看她。 花留夏恍然大悟,“你说吴皓啊,他不是你的人吗?” 萧子枫道,“那也不行。” 花留夏垂眸思索了片刻,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般,抬头对他道,“今日已经被看到了,那也没办法了,不若你把他送到宫里当公公吧?” 萧子枫俊脸一黑。 花留夏扑哧笑了。 这样捉弄他的感觉很好啊,别人都道端王萧子枫天人之姿、世所罕见,但她更喜欢他这样吃瘪的样子,真可爱。 柳树下的吴皓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谁在提他? 萧子枫发现,论起说瞎话来,这个女子真是百无禁忌,在这方面,他不是她的对手。 看着女子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他眼底柔和了几分,等她笑得差不多了,才问道,“你父亲罚你禁足了?” 花留夏点头,“我翻墙被父亲发现了,所以他罚我抄书”,说起抄书两个字,她幽怨的目光朝他抛过去。 萧子枫对她幽怨的神色视而不见,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花留夏道,“所以今日的宴会是你安排的?” 萧子枫答非所问,“今日我来拜会林大人。” 花留夏没再追问,有些问题不必追问地那么明白,答案,在心里知道就好。 他能辗转用这种办法见她,她心里挺高兴。 花留夏笑道,“那王爷今日来得可不巧,今日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一个舞女亲近,恐怕你不近女色的好名声以后便没了。” 萧子枫突然向她伸出手。 花留夏的笑就僵在了脸上,她护住自己的胸口,“你、你——” 萧子枫心情不错,打趣道,“刚刚不是还不怕吗?” “谁说我怕啦!”,后面她又嘀咕道,“怎么说也是大白天的,可不该乱来——” 萧子枫的手落到她胸口的玉佩上,闻言抬眸看她,“乱来什么?” 花留夏这才发现脖子上的玉佩不知何时露了出来,他将玉佩替她掖了进去。 她大囧。 刚刚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顿时息了下去。 花留夏看着他目光里的笑意,退开两步,道,“明知故问。” 看着她脸颊微红,萧子枫没再继续说了,目光落到湖面上,“你大考不是想要考第一么,如今你缺课半月有余,不可再继续下去了。” 花留夏撇嘴,她也知道啊,可今日看花盛的反应,根本是不打算放她去清序学院。 “委屈你了。” 花留夏听着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疑惑地看着他。 萧子枫道,“三年前,皇上刚刚登基时,我参过你父亲一本,你父亲便从丞相一职到了礼部尚书一位上。在我和顾逸飞出手过后,你父亲急着想要将你嫁给柳家,我想大概是这个原因。” 花留夏愕然,“没想到你们还有这个过去......” 她是觉得花盛将她推给柳家太急切了些,她心里有诸多猜测,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你怪我吗?” 怪?真要说怪他,岂止这一桩,花锦绣的事,安悠然的事,可不都因为他吗?这些且先给他记着,日后再讨回来。 收回心神,花留夏问,“那你后悔吗?” 萧子枫看着她,薄唇微微抿着,神色坚定而柔和。 他的表情给了她答案,花留夏道,“既然是你认为对的事情,就没必要问我的想法,再说我们过去根本不认识,我怎会因为这种事怪你?” 她的回答让他意外,这意外让他有几分不期而遇的欣喜。 萧子枫看着她,目光越发柔和,他情不自禁地环过她的腰,却被她灵活地避开了。 花留夏扬眉看着她。 不是抵触他,而是不想让他时时刻刻都称心。 萧子枫倒也没恼,他双手负背,看着女子微扬下巴的模样,说道,“禁足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宴会开始了,你回去吧。” 花留夏便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一百零八章 管她作甚 她换装回到了宴会,宴会正热闹着,却因她的到来安静了一瞬。 一位夫人看得眼睛一亮,问着身边的人,“好漂亮啊,这是哪家的姑娘?” 被问的夫人焉能不知她的想法,她家也有三个儿子到了适婚年龄,自然见了姑娘都要留心三分。 旁边的沈夫人早已听女儿的介绍,知道了这是和端王传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的花留夏,可不敢作别想,好心地提醒她们道,“这是礼部尚书花家的大女儿。” 那两位夫人脸色齐齐一变。 这便是传闻中端王看上了的女子啊...... 一位夫人酸溜溜道,“原来她便是端王看中的那位姑娘,难怪瞧着不凡呢。” 花留夏自然感受到了诸多打量的目光,她很大方地看了一眼,目光看到花锦绣时,见她也正看过来,花留夏朝她灿烂一笑,花锦绣脸色一变,偏过头去。 花留夏不甚在意地转过头,看到了花锦荣正别有深意地看着她,她扬眉回应。 所有人都看到了红衣女子在礼部尚书夫人的旁边落座了。 夫人们都知道了她的身份,当即收起了旁的心思,只是好奇地往她那儿看了好会儿。 而在场的小姐们,看过去的目光既羡慕又嫉妒,端王看上的女子便长这样,样貌是美,可再美也越不过第一美人安悠然去吧? 端王到底是瞧上了她哪里? 郑佳月几人却是不屑,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凑巧让王爷高看一眼,但她不会永远交好运的,没见刚刚王爷就对一个舞女另眼相看了? 她们等着看她哭的那一天! 文玉第一次被这么多目光注视,虽然别人看的是她家小姐,但小丫鬟还是很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宴会继续热闹而有序地进行着,对面的一位夫人突然开了口,“梅香,你家二女儿可真是温柔贤淑,我真是喜欢得紧。” 说话的是郑国公夫人,她声音不小,一开口便把其他声音都盖了过去,场面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柳梅香身边的花锦绣身上。 柳梅香笑着道,“能被国公夫人喜欢,是绣儿的福气。” 郑国公夫人继续道,“我家五小子和七小子正当议婚的年龄,我瞧着与你家绣儿倒是般配,只是不知道绣儿喜欢什么样的郎君?” 花锦绣脸色微微发白。 离主位较远的一位夫人偏头对旁边的人说道,“郑国公夫人和花夫人一向交好,估计她们早就商量好了,只是借着这个场合提出来罢了。” 另一人道,“花家那大小姐被退亲两次,现在又和端王爷闹得不清不楚的,郑国公府那么体面的人家,怎么肯跟花家的女儿结亲?” “嗨!你这就是糊涂话了!正因为花家大女儿和端王有这些传闻,郑国公府才巴不得定下这门亲呢!他们将花家二小姐一娶,待王爷再娶了花大小姐,那国公府的公子与端王岂不成了连襟?” “原来如此——” 花锦绣咬着唇,半晌没有说话。 柳梅香暗中捏了她的手好几次,却没等来任何回应,眼看场面冷凝了,她笑着道,“绣儿,国公夫人跟你说话呢。” 花留夏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看起戏来。 在在场夫人小姐们惊诧的目光中,花锦绣突然站了起来,眉目低垂,说道,“母亲见谅,女儿身子不适,先行回府了。”,说完向众人欠了欠身,便带着丫鬟走了。 柳梅香眉心紧拧,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讪笑道,“国公夫人见谅,诸位夫人见谅,绣儿她是害羞了,这孩子被我惯坏了,实在太失礼了,真不懂事。” 林夫人赶紧打圆场,“女儿家面子薄,这是常事,谁家没个女儿,都明白的。” 国公夫人也道,“是啊,这孩子性情爽直,是个痛快人,我瞧着更喜欢了。” 国公夫人开口后,有更多的夫人们附和着。 花锦荣蹙了蹙眉,心里却觉得哪里不对。 花留夏适时地起身,对柳梅香道,“母亲,我去瞧瞧二妹。” 柳梅香点头,“去吧。” 出了林府,文玉一脸的疑惑,“国公府多高的门第啊,二小姐怎么好像不愿意似的。” 花留夏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她说道,“傻文玉,门第算什么,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就算嫁给皇帝也没什么滋味。”,她想到了安悠然。 文玉惊讶,“小姐您是说二小姐有喜欢的人啦?” 花留夏但笑不语。 文玉默了默,问道,“小姐,我们去追二小姐么?” “追她做什么?” “您刚刚不是跟夫人说去找二小姐么......” “这你也信?” “......” 花留夏揽着文玉的肩,说道,“走,带你吃酒去。” 两人来到一处茶楼,要了一个雅座,垂帘相隔,听着楼下的小曲儿。 文玉虽然来过几次了,却还是忍不住紧张。 花留夏磕着瓜子儿,说道,“文玉,这是正经茶楼,你紧张什么?” 文玉凑近了一点儿,才小声道,“小姐,上次的刺客还没抓到呢,这——”,文玉想说太危险了。 花留夏道,“大庭广众的,你还担心有人行凶不成?再说了,他要真来了,我才高兴了。” “小姐——” “好啦!”,花留夏道,“在梨水院闷了这么久,难得有机会出来,当然要好好放松一下,别想那么多。” 文玉呐呐地住了口。 两人坐了一个时辰,倒是平静,文玉的心弦渐渐松弛下去。 花留夏昏昏欲睡之际,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在讲八卦,不禁竖起了耳朵。 “听说了没有,最近指月楼的玥玥姑娘火得很啊!” “怎么没听说?自从牡丹突然没了踪影,乐陵那个圈子低迷了很久,这次玥玥夺魁,那可是轰动乐陵的大事,据说连武威将军的儿子都去捧场了!” “据说那玥玥姑娘是个冰玉美人,跟以往那些都不同......” “择日不如撞日,难得兄弟几个聚在一起,不如我们一起去瞧瞧吧?” “今日可不行,玥玥姑娘每半月献艺一次,她下次献艺在五日后——” 花留夏听到了武威将军儿子。 难道是指顾逸飞? 她不禁拧眉,他不会自暴自弃了吧? 文玉把对面的话也听进去了,见自家小姐表情波动,生怕她又生出去指月楼的想法,连忙说道,“小姐,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花留夏笑着应道,“好。” 花留夏回府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她,府里正因为花锦绣的婚事闹得厉害,听小丫鬟们说的悄悄话,花盛和柳梅香挨个劝花锦绣,但她愣是不嫁给郑国公之子,气得柳梅香差点儿晕过去。 第一百零九章 终于解禁 第二日,花留夏早膳后准时去花盛的书房报道,花盛只对她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他的面容看起来有些疲惫,显然昨日没有休息好。 花留夏往小案几一坐,便开始天马行空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得小厮慌忙来报,“老、老爷,公主来了!” 花盛陡然站起来,看了一眼花留夏,只见她神色无常,眼皮都不带掀一下的,他收回目光立时走出去。 一主一仆远去了,花留夏抬头看了一眼,嘴唇微微扬起。 这办事效率可以啊! 花厅中。 柳梅香说了几次话,但长乐公主都对她爱搭不理的,她也没再自讨没趣,只得按规矩静默地站在一旁。 十几个丫鬟小厮安安静静地站在厅中,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这可是当朝公主啊,要是不小心惹她不高兴了,摘个脑袋跟摘个瓜一样容易。 金尊玉贵的长乐公主正坐在主位上,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皱了皱眉,将茶杯放下。 双喜见状,立刻端起杯茶,看了看,眉心狠狠皱了起来,这一动作让柳梅香心惊,这可是上好的银针茶,有什么问题吗? 双喜端着茶杯柳梅香的面前,不客气地说道,“我们公主只喝玫瑰花露茶。” 柳梅香暗自松一口气,刚刚看这丫鬟的模样,她刚点儿以为茶有什么问题。 面对这样不知礼数的丫鬟,柳梅香心里是不悦的,但再不悦也不能表现出来,谁让人家是公主身边的丫鬟呢?柳梅香将茶杯接过来放到一旁的案几上,立马吩咐两个小丫鬟,“你们快去准备!” “是。” 双喜道,“等等——” 两个小丫鬟顿住。 双喜很熟稔地说道,“玫瑰花要取在清晨摘下来的初绽花苞,没开的不行,开久了的也不行,露水要玫瑰花上的晨露。” 两个小丫鬟为难地看着自家主母,这——要上哪儿找去? 柳梅香派出了身边最伶俐的丫鬟芽儿,对她道,“你也去,快些重新给公主泡花露茶来。” 双喜纠正,“是玫瑰花露茶。” “是是。”,柳梅香额头冒出细汗了。 她知道长乐公主和花留夏是同窗,看着公主这番架势,心道花留夏莫非惹过公主了? 砰地一声,让柳梅香的心肝儿都颤了一颤,只见长乐公主拍案而起,“怎么还没来?” 柳梅香道,“公主息怒,臣妇已经让人去催了,应该很快就到了。”,说完又叫了一个小厮,“你再去催一催。” 长乐公主下巴微扬,脸板起来,一点儿颜面也没留给她。 但谁又敢说什么,公主是君,他们是臣民,不管公主说什么做什么,他们都得受着。 这时候,花盛到了,他上前行礼道,“微臣参见公主。” 长乐公主脸色缓了一些,坐下来,慢悠悠地说道,“花大人让本公主好等啊。” 花盛道,“怠慢了公主,是微臣的不是,请公主息怒。” “哼!”,长乐公主轻哼一声。 花盛皱眉,看向了旁边的柳梅香。 柳梅香心里委屈,她哪儿知道怎么回事啊,公主一来便火气冲冲的模样。 花盛道,“公主驾到是微臣有失远迎了,不知公主前来所谓何事?” 长乐公主眼睛扫了一圈花厅中的丫鬟小厮,花盛当即明了,让所有下人都退了下去。 下人退下去了,长乐公主问道,“花留夏病了?” 原来是问花留夏啊,两人心头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花留夏休的是病假,所以公主这么问并不奇怪,但花盛却不能再这么答,骗公主等同欺君,他思忖一刻,说道,“承蒙公主挂念,小女前些日子是身体不适,所以休学了一段时间。” 长乐公主冷冷的声音响起,“是吗?” 花盛应道,“微臣不敢欺瞒公主。” 长乐公主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傲娇和不甘心,“本公主还当她是瞧不上本公主,故意躲着本公主呢!” 花盛脸色一变,她知道花留夏行事没有章法,但不曾想,她连公主都得罪过,赶忙跪下请罪,“小女若是冒犯过公主,微臣替她向公主致歉。” 花盛一跪,柳梅香也跟着跪下了。 长乐公主很快跳开,躲得远远的才道,“花大人不必多礼,本来也是我和花留夏之间的事情,你无需如此。” 长乐公主低呼出一口气,她本来就是装腔作势来的,这要是让花盛跪了她,万一花姐姐生气怎么办? “双喜,快去把花大人、花夫人扶起来。” 两人站了起来,花盛道,“不知小女何处惹公主不快了,还请公主告知一二,微臣也好管教她。” 长乐公主沉吟一刻,说道,“她答应教本公主术数,却说本公主天资愚钝,不该学术数。” 花盛和柳梅香脸色齐齐变了。 花留夏竟然如此胆大! 在花盛要赔罪之际,长乐公主再次开口,“这便罢了,她在这方面确实超乎常人,本公主被说也就算了,但她现在躲在家中是什么意思?难道真觉得本公主天资不高,不屑教本公主?” 饶是沉着淡定的花盛此刻也平静不了,花留夏这些话完全可以判一个家教不严、藐视皇族的罪名了。 此罪往小了说,可以什么都不是,但往大了说,可以判流刑了。 柳梅香脸色早已煞白了,惊慌地说道,“公主,这其中断然有误会,留夏万、万万不敢对您不敬的。” 长乐公主冷冷瞟了她一眼,“你是说本公主冤枉了她?” “不、不,臣妇不敢——” 花盛低喝,“还不住嘴!”,他转头对长乐公主道,“臣教女无方,在此向公主赔罪。”,又是一揖到底。 长乐公主心虚地受了。 花盛道,“臣今后必定对她严加管教,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长乐公主摆摆手,有些不耐烦了,“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你们看着办就是,本公主就是问问,这术数她还教不教了?” 花盛忙道,“既是公主的诏令,小女自当遵从,她的身体已无恙了,明日便去清序学院报到。” 长乐公主满意地点点头。 “行吧,本公主回去了。” 长乐公主带着双喜扬长而去,花盛不可闻地吐出一口气。 突然长乐公主停下来,说道,“花大人,本公主来时碰到了安丞相,据说你休衙多日了,他托本公主问一句,你何时去尚书省?” 花盛应道,“多谢公主关怀,微臣明日便去尚书高官乐公主没说什么,离去了。 出了花府,长乐公主迫不及待地问着身边的人,“刚刚本公主的表现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双喜道,“是啊!公主刚刚可威风啦!只是——” “只是什么?” “您那么说花小姐,恐怕花小姐免不了挨训了。” 长乐公主不以为意,“要让花盛相信,花姐姐难免做一点儿牺牲,没事儿的,她脸皮厚。” “......” 长乐公主蹦跶着去了端王府,邀功去了。 花留夏知道长乐公主为何而来,却没想到她给她挖了一个坑。 在她看奇谈怪录时,花盛和柳梅香气势汹汹而来,两人逮着她就是一顿训,她很快从他们的训斥中明白了什么。 因此,她很是乖觉地受了。 其实,也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两个人大概是训斥地累了,停了下来,花盛看她眉心都没动一下,皱了眉,问道,“明白了没有?” 花留夏应道,“女儿明白了。” 花盛一副怀疑脸,“明白了什么?” 花留夏很顺口地接道,“要卑谦恭让,要遵纪守礼,不可对皇室不敬。” 花盛没好气地嗯了一声,看了她好会儿,见她没有半分不服气的样子,这才没有继续追究,说道,“明日你便去清序学院吧。” 花留夏平淡地应道,“是。” 第一百一十章 重回学院 时隔半月,她再次踏入了太学,阳光一照,看着蓝衣学子穿梭其间,竟有些不真切的感觉。 长乐公主在门口等她,见她来了,笑嘻嘻迎上来,“花姐姐,好久不见!” 花留夏翻了一个白眼,“好久不见你昨日就那么对我,知不知道我被训了多久?” 长乐公主吐了吐舌头,“这不是怕你爹不相信嘛?再说了只是说几句罢了,他又不敢真的怎么样。” 花留夏无奈地摇了摇头。 面对公主时,她有时总有一些莫可奈何之感,她不禁想起文玉,文玉在她面前时就是这种心情吧? 四五个太学学子从转角处走出来,几人没注意到这边的长乐公主,正聊得热闹。 “端王居然做这种事情,不是真的吧?” “千真万确!我表妹亲眼所见,他就把那个舞女搂在怀里,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了那女子呢!” “不会吧......” “你们几个在说什么!”,长乐公主挽着袖子就要冲上去,一副要把人活剥了的样子,花留夏适时地拉住了她。 几个学子瞧见了公主,吓得脸色发白,见有人拉住了公主,立马溜之大吉。 长乐公主怒不可遏,“花姐姐你拉着我做什么,他们这么造五哥的谣言,本公主要让他们好看!” 花留夏完全没有始作俑者的愧疚心情,很是冷静地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王爷自然不惧这些流言,公主何必放在心上?” 花留夏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其实,私心里心情十分地好,任他怎样的寒若冰霜、谪谪若仙,她偏要把他拉入红尘浊世之中。 “可是——” “别可是啦,反正也不会有人相信的,让他们说他们的呗!” 长乐公主还想说什么,已被花留夏拉走了。 长乐公主心中默默地想,在这一点上花姐姐和五哥倒是一致的,五哥素来也不在意旁人的想法,这么一想,觉得两人愈发般配了,本着这样的想法,长乐公主没再坚持了。但是,等哪天她一个人的时候,一定会给这些人点颜色瞧瞧! 到了文院,所有人看到花留夏,目光都变得怪异起来。 花留夏扫了一眼,发现顾逸飞不在,不禁问长乐公主,“顾逸飞不在?” 她问的坦荡,长乐公主没做他想,撇了撇嘴,回道,“他爹亲自向皇兄请旨,说身体不适,请求休学,皇兄应了。” 花留夏了然,没再多问。 发生了那些事,但凡是一个有血性的男子,必然待不下去。 九王爷、十一王爷凑上前,看了她一晌,在她看向他们之际,他们很快收起目光,齐声喊道,“五嫂——” 这一声“五嫂”看似临时起意,实则九王爷、十一王爷已琢磨很久了。 自从端王和顾逸飞大打出手后,明眼人都看明白了花留夏在端王那里的分量,对于这件事,大家看法各不相同,一半人是中立态度,不少人本着皇权至上的规则站端王,剩下的几个自认为清高、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人站了顾逸飞。作为皇室成员的九王爷、十一王爷,不用说当然要站他们的五哥啦。 这一声“五嫂”是表态,对他们而言,意义非凡。 长乐公主听得雀跃,不禁去看花留夏的反应。 其他郡王们都默不作声,暗自听着这边的动静,心想两位王爷连称呼都换了,花家小姐这端王妃的位置跑不了啊! 花留夏皱眉,看过去。 两位王爷被这目光看得心底一凉,立马改口,“花、花小姐。” 本来那一声称呼就是讨好,谁知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当然要赶紧纠正,不然得罪了未来端王妃,那可不太妙。 长乐公主立马收起兴奋的表情,教训起两位哥哥,“九哥、十一哥真是胡来,花姐姐还没有跟五哥成亲,这声五嫂还是留着以后再叫吧。” 两位王爷讪笑,“呵呵,是啊——” 花留夏深吸一口气,“公主坐下吧,要开课了。” 缺课半月的花留夏得到夫子特别的关照,被喊起来回答问题好几次,她不负众望,依旧表现出彩。 王爷和郡王们并不惊讶,花留夏的厉害,他们早就认识到了,若不是有这些非同寻常的才能怎么能得到端王的青睐呢? 要知道端王那是相当的挑剔啊!反正他们几个兄弟这几年没少挨端王的训。 下午的骑射课上,花留夏和长乐公主射了几只十环的箭后,便去骑马了。 周教官当然不会拦,他心里还颇为高兴,大概是因为花留夏和公主的出众刺激到了王爷和郡王们,最近他们进步不少。 花留夏手持弓箭纵马跑在道上,临近靶子时飞快射出一箭,回头一看却脱了靶。 她并不气馁,纵马很快跑第二圈。 长乐公主停下来,看她在第五圈的时候终于射了个二环。 虽然只是二环,但对她已经很不容易了,花留夏额间浮起一层细汗,一勒缰绳,让马慢了下来。 长乐公主轻拍马屁股跟上去。 两头马齐排并进,长乐公主看过去,只见她脸上出了细汗,额间还有碎发因汗水黏到了一起,此时的花姐姐,不复平时的狡黠,显出另一种坚韧的神采,她从来没在一个女子身上看过这样的神色,她不禁想起来,花姐姐曾经问过她大考的事情。 “花姐姐,你想考第一?” “是啊!” “为什么一定要考第一啊?” “这个嘛——” 最当初是为了江明,现在嘛,她觉得得了第一,让某人欠她一个要求也不错。 花留夏眨了眨眼,“保密。” 长乐公主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问起了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现在外面关于你和五哥的传闻满天飞,你为什么不嫁给五哥呢?你成了端王妃,一切都名正言顺了,谁还能再说什么?” 花留夏诧异,转头看她。 长乐公主道,“我问过五哥了,他说你还没应他——” 在花留夏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公主时,公主又问了一次,花留夏想了想,说道,“因为我不确定他对我的喜欢是一时之喜,还是真真明白我是怎样一个人后愿意接受我的一切的这种喜欢。反之,我对他亦然。” 长乐公主很惊讶,大概是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她想了一会儿,问道,“那要怎样才能确认呢?” 花留夏摊摊手,“我也说不好。” 长乐公主皱眉,“那万一你确认的结果就是一时之喜呢?” 花留夏看向远方山头上橙红色的夕阳,声音异常的平静,“如果是这样,以后自然不能同行了。” 长乐公主顿时幽怨地看着她,仿佛花留夏已经对她的五哥始乱终弃了,“花姐姐——” 花留夏语重心长地说道,“公主,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觉得你跟别的女子不一样,你能明白的,对吗?若是将来你的夫君不能爱重你一世,或者你瞧他不起,两人在一起也是同床异梦,这样的感情,你要吗?” 长乐公主急道,“五哥不是那样的人!” 花留夏笑了笑,“这和他是怎样的人没有关系,这是两个人的事情,和两个人都有关系。” 长乐公主沉默了。 马儿似感受到主人的心思,不禁停了下去,花留夏的马已走出一段距离了,长乐公主喃喃道,“可是花姐姐你这么好,我五哥也那么好,你们怎么会辜负彼此呢。” 花留夏见她没跟上来,回头去看,只见往日骄纵肆意的少女此刻脸上却带着迷茫,她喊道,“公主,我们赛一局吧,输的人晚上掌灯。” 长乐公主闻言,很快回神,一扬马鞭朝她追去,“好啊!” 花留夏没告诉长乐公主的是,她心里最不确认的一点,其实是他六年前发生的事情,是怎样的事情让他性情也变了?这个谜团不解开,于她会是个疙瘩,就像是他有很重要的一部分是自己完全不了解的,这种感觉让她不安。 而这个问题,她还没来得及问他。 第一百一十一章 往日旧怨 傍晚时分,在长乐公主的撺掇下,两人来了端王府。 端王府的西墙外,原本堆叠石头的地方多了一棵两人合抱的榕树,榕树的一根枝干顺着墙延伸到府内。 长乐公主意有所指地道,“啧啧,五哥真是偏心,这个墙我都爬了三年了,五哥也没说移植一棵树来,怎么花姐姐爬了一次就移过来了。” 花留夏顺着榕树坐在墙头上,对她道,“当然是因为公主身手好,用不上爬树也能上来,我可比不了公主的好本事。” 这当然是瞎话,不过长乐公主已经因此向她偏心的五哥要了一颗南海夜明珠了,她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刚刚那一句也是揶揄一下她的花姐姐而已,听了她的话,她偷笑一声,跟着爬了上去。 两人一路走在王府中,路过的侍女小厮们纷纷对长乐公主行礼,待走过了又回头去看旁边的花留夏,心中猜测她是不是被王爷看中的花家小姐。 后来有人听到长乐公主喊身边女子“花姐姐”,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位红衣小姐就是传说中的花小姐。 这日,端王府的下人们偷偷打量了他们的准王妃。 在他们心里,只要王爷认了,便不会有其他变数,而王爷已经将贴身玉佩赠与花小姐,那自然不会再变了。 端王府上上下下都深信着,花小姐成为端王妃,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两人走过回廊的时候,遇到了几位宫里的公公,福伯正在跟几个人说着什么。 长乐公主认出了为首的公公,不禁神色一黯。 这时候,那个公公看见了长乐公主,像是瞧见了救星一般,就往前来,躬身道,“奴才参见公主。” 随着他的动作,后面四个小太监也躬身行礼。 长乐公主神色晦暗,过了一瞬才让他们平身,似乎是找不到话说,才问了一句,“明公公又来端王府了啊。” 明公公恭敬地回道,“可不是嘛,这马上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了,娘娘好些日子没见到王爷了,心里十分想念,所以让奴才来给王爷送请柬。” 长乐公主道,“请柬送到了便回去吧,太后一向习惯你的伺候了,你离开太久她会不习惯。” 明公公一脸为难,“奴才没见着王爷呢,公主可否带奴才去见王爷一面?” 福伯回道,“回公主,王爷此刻正在书房议事,让人不得打扰,老奴跟明公公也说过了的。” 长乐公主道,“既然是这样,明公公便把帖子留下吧,等五哥忙完了,自然会看的。” 明公公哪里肯,以往便是这样,每次他都见不到王爷,每次无论是什么消息还是请柬送到端王府后全部石沉大海了,得不到任何回应,这次太后给他可是死命令,让他一定要亲自见到端王。 可谈何容易啊,就连太后自己来端王府,也从来都见不到端王爷—— 明公公几乎是哀求的语气了,“公主,太后她老人家真的很想念王爷,求您替奴才带个话吧,好歹让奴才见王爷一面啊。” 花留夏暗惊,萧子枫和他母亲的关系这么差? 上次听赵嬷嬷讲萧子枫小时候的事情,听她讲的皇后大方得体,端王也十分听她的话,怎么会是这样? 长乐公主对不懂分寸的明公公生出几分恼意来,让她恼的还有另一个更深的原因,那和一个谣言有关。 端王疏离当今太后不是一天两天了,有谣言说,是因为一个女子。据说那是端王心爱的女子,却被太后活生生杖毙了,所以端王便恨上了太后。在长乐公主心中,这自然是假的,他的五哥向来清正自持,哪有什么女子容易入得了他的眼?就算有,五哥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女子和太后闹翻。 长乐公主知道为什么,当今太后,同时也是他们的亲姨母,在他们母后十月怀胎之际入了宫,他们母后因此伤心地滑了胎,从那时起,母后的身子便不太好了,后来没几年母后去世了,身为贵妃的姨母被先皇扶正,成了皇后,如今便成了太后。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还小,不懂得那些事情,每次见到姨母还挺高兴的,因为姨母总会送她一堆好东西,或许是因为姨母无子嗣,她承了她很多年的宠爱,如今长大了,渐渐听说了一些事情,便再无法像小时候一样敬她爱她,但也做不到恨她,所以只有冷漠。 她都如此,遑论那时已经成人了二哥和五哥,只是二哥性情温和,所以对太后面上还是礼遇的,但五哥又不同了,五哥其实骨子里是一个偏执的人,长乐公主想,五哥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太后的。 明公公见公主不搭话,有些急了,颤悠悠喊道,“公主——” 长乐公主把他手中的请柬拿了过来,说道,“请柬本公主会转交给五哥的,明公公先回去吧。” “这——” 长乐公主已不再管他,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走出一段后,花留夏还没来得及问什么,福伯已追了上来,福伯行了礼,“公主,花小姐。” 那些传闻福伯自然也听到了,因此对花留夏也多了几分恭敬。 长乐公主问道,“五哥真在议事吗?” 长乐公主这个问题让花留夏眉心一皱,但她没说什么,也看向了福伯。 福伯道,“老奴哪敢欺瞒公主,是江明和冷月两位大人回来了,王爷正和他们议事呢,估计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 花留夏心里咯噔一下,江明...... 她突然觉得她的账欠的有点多啊! 长乐公主没注意到花留夏的异样,将请柬给了福伯,只道,“你看着办吧。” 福伯赶紧回道,“是。” 经过这事儿,长乐公主原本的好心情已去了一半,想着端王还在议事,便对花留夏道,“花姐姐,你要么等五哥一会儿吧,我想起还有事儿,我先回去了。” 长乐公主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猝不及防地被人挽住了肩膀,转头便看到梨涡浅笑的脸庞。 “正要我也想走了,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吧。” 一看长乐公主就是心情不好的样子,罢了,先安慰安慰她吧。 两个女子,一个红衣,一个紫衣,勾肩搭背地往王府西墙去了。 福伯心想,赵嬷嬷往日教花小姐规矩时铁定放水了的,瞧这样子,哪有半分学过规矩的样子。 本来一个长乐公主已经够让大家头疼的了,现在又来这么一个和长乐公主不相上下的花小姐,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安宁了。 福伯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第一百一十二章 意料之外 端王府的书房中。 上次丽水之行,因花留夏和顾逸飞意外的掺和,以至于打草惊蛇,后来他们抓住的人不过都是小罗罗,并不能查出什么,因此在那件事平息后的一个月后,等到那些人放松警惕时,江明和冷月再次潜入了丽水。 这一行,收获不小。 江明禀道,“属下顺藤摸瓜,三江会的人已被全部拿下,其在丽水的所有窝点也都被查封了。” 冷月亲身做过卧底,了解三江会的不齿行径,不禁道,“这个三江会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此次终于将他们一网打尽,实在是大快人心!” 端王看着他们的卷宗,似叹气般轻声道,“以你们的能力,也花了三个月才揪出幕后之人,这个三江会训练有素,背后不是江湖势力那么简单。” 江明道,“王爷说的是,现在三江会背后的势力还不得而知,但我们已查明,三江会跟乐陵有联络,再过两日便又是他们联络的日子了。” 这件事让萧子枫颇为意外,他眉心一动,“哦?” 江明道,“属下已经审过三江会的人,他们对细节并不知晓,每次他们都是获取信件,再将信件转交出去。此次我们的人在丽水大动干戈,取信的那方恐怕早已听了风声,不会再去丽水了,但是乐陵这边应该没有获得消息,或许可以从这边入手。” 萧子枫问,“乐陵何处?” 江明答道,“指月楼。” 听风楼,这是一座青楼,但这座青楼只讲雅趣,姑娘们全都卖艺不卖身,比常规的青楼干净不少,花留夏曾经带文玉来过一次,这是一个听曲赏舞的好地方,此刻华灯初上,大堂中央有人弹奏乐曲,楼里正是热闹的时候。 长乐公主凑近花留夏问,“花姐姐常来这种地方吗?” 长乐公主不是个安分的,这种地方她也不是没来过,但是她也就是好奇来看过而已,身为一国公主的她,虽然行事不羁,但思想还是很正统的。但花姐姐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 花留夏眉梢一扬,道,“怎么可能,我就来过一次,这次是看公主心情不好,所以带你来坐一会儿。” 花留夏没说谎话,听风楼,她确实只来过一次。其他青楼花坊嘛,加起来她也不记得多少次了。 长乐公主狐疑地看着她。 花留夏要了一个位置不错的雅座,让人上了两壶酒,她让伺候的人退了下去,亲手斟了两杯酒,举杯对长乐公主说道,“还是诗里说得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干了这杯,就什么烦恼也没有啦!” 长乐公主嘴硬,“我能有什么烦恼。” 花留夏自顾饮了一杯,但笑不语。 长乐公主酒量很浅,三两杯下去,脸颊已开始泛红了,嘴里也开始说的不停。 “其实我没有那么恨她,只是五哥他——”,长乐公主似很不舒服,发出难受的声音,一时没有继续说下去。 花留夏对这些事带了大大的疑问,若按照以往的行事之风,听了也就听了,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可面对对她推心置腹的长乐公主,她潜意识里觉得,这样对公主不好。 花留夏默了默,站了起来。 她打着帘子出去,喊了小二来,“端碗醒酒汤来。” 花留夏抑制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听长乐公主说醉话,醒酒汤喂下去后,长乐公主有了几分神智,花留夏便将她扶回清序学院了。 将长乐公主扶到床上后,她已经大汗淋漓了,花留夏不禁想起那个晚上,扶着那个白眼狼走过了长溪,哼,希望他还活着,将来若有机会再见,她一定要替老人家教训他! “母后,馨儿好想你,呜呜呜——” 花留夏回神,看着平时金尊玉贵、总是以嚣张跋扈模样示人的女子,此刻她脸上却是明显的脆弱和伤心,她轻轻叹息一声,起身绞了手帕替她擦脸,“真不知道你酒量这样浅,以后不带你去喝酒了。” “混蛋!”,长乐公主突然挥手,花留夏险险地避开,却见女子闭着眼睛的脸上突然变得愤怒,“你竟敢欺负本公主,本公主要灭......灭你九族!” 花留夏皱眉,不会吧,谁敢欺负长乐公主?直到听到后一句,她手中的帕子差点拿不住。 “顾逸飞,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了。 长乐公主喜欢......顾逸飞? 什么时候的事儿? 是单相思还是两厢情愿? 她不会干涉长乐公主的感情,可又忍不住去想,顾逸飞值得长乐公主的喜欢吗? 平心而论,从才干来论,年纪轻轻就有军功的顾逸飞绝对是一流的人才,但他的人品她却说不好,以往的那些接触下来,让她觉得,顾逸飞这个人有些不择手段,这种不择手段若是只在小事上或许无伤大雅,但用到大事上,那可就危险了。 花留夏幽幽一叹,“喜欢谁不好啊,怎么偏偏看上了顾逸飞?” 唉...... 花留夏拿手帕给她仔细地擦了脸,或许是擦了脸舒服了一些,长乐公主没再说醉话,花留夏守了她一会儿,没见异常,便起身出去了。 花留夏从破庙出来的时候已经朗月当空,她抬头望着月亮,看了好久。 她才知道,萧子枫的亲生母亲也就是先皇后早就去了,当今太后是萧子泽、萧子枫、萧子馨三人的亲姨母,也就是先皇后的亲妹妹。唉,娥皇女英吗?她大概知道了,萧子枫对太后的漠然的原因。 从赵嬷嬷的讲述中,她能看出来,萧子枫的母亲是个很好的人,只可惜,天妒红颜,早早地就去了,若是她还在世,萧子枫或许不会是如今生人勿进、冷冷清清的模样吧。 归根到底,这都是他的家事,她无权多说什么。 第二日,花留夏旁敲侧击问了长乐公主对顾逸飞的看法,谁知提到这个名字长乐公主就很嫌弃地皱了眉,完全没有喜欢他的感觉。 花留夏不禁怀疑,她理解错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太后相邀 花留夏不愿干涉萧子枫的家事,但她想完全撇清却是不可能的,因为有人主动找到了她。 二日后,她刚刚下课,正和长乐公主说着话,突然一行太监朝她们走来,花留夏记得,这是上次见过的明公公,太后身边的人。 花留夏本以为明公公是来找长乐公主的,没想到明公公行礼后,却是对她道,“这是便是礼部尚书家的花大小姐吧?” 长乐公主立马站出来,皱眉说道,“你找花姐姐做什么?” 明公公笑道,“公主别误会,太后娘娘听说花小姐在清序学院表现优异,因此让奴才邀请花小姐进宫,陪太后娘娘共进晚膳,两个人叙叙话。” 长乐公主犀利地说道,“太后都没见过花姐姐,有什么话好说的?” 明公公道,“公主,瞧您说的,太后虽然没见过花小姐,但是听人说起过好几次了,娘娘真心喜欢花小姐,所以才让奴才接花小姐去祥和宫。” 花留夏心道,这算是婆媳关系吗? 该来的总会来,她总不能一直躲在长乐公主身后吧?花留夏拉开了长乐公主,对明公公笑道,“既然是太后邀请,臣女岂有不去之理。” “花姐姐——” 花留夏转头对她笑笑,“没事儿。” 总不至于找个容嬷嬷来扎她几针吧?太后邀请她,必然是听说了她和萧子枫的关系,既然她有意修复和萧子枫的关系,便不可能为难她。 她躲着可就没意思了。 长乐公主道,“那我陪你去。” 明公公愣了一下,只是一瞬很快笑道,“公主去了,太后娘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长乐公主却又改了主意,挥了挥手,“你们去吧,本公主还有别的事情,就不去凑热闹了。” 明公公赶紧应下,“嗳。” 花留夏摇摇头,长乐公主有时候真是个小孩儿。 宫里来接人,自然是有车架的,是一乘四人抬的轿辇,花留夏坐稳后,一行人便由明公公领着出发了。 两刻钟后,轿辇到了宫门,因为是太后派出的轿辇,守城门的侍卫只做了简单的检查,很快就放行了,过了宫门,轿辇行在宫道上。 花留夏掀开轿帘便看到了雄伟壮丽、高大巍峨的一座座宫殿,一眼看去,竟望不到头。 果然若说气派,哪儿都比不了皇宫。 轿辇又行了两刻钟,便停在了祥和宫外。 花留夏刚从轿辇上下来,便听到有两三个声音在说,“太后,您慢点儿。” 太后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迎到了宫门口,这无疑是一位美人,虽然岁月在她面庞上留下了痕迹,却无碍于她的美感,或许是因为统领后宫十年的经历,让她眉间带了一抹果决和犀利,再加上金光闪闪、尊贵体面的打扮,更是添了十分的贵气,让人不敢逼视。 这个女人,可是大越国内身份最高的女人了。 花留夏在她走来时盈盈下拜,“花留夏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必多礼,快起来吧”,太后如是说着,已亲手扶起了她。 祥和宫内,花留夏自刚进来时打量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了,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她知道,太后正打量她。 太后终于开了口,“难怪枫儿对你青眼有加,你这孩子温柔乖巧,哀家看了也十分喜欢。” 又有人夸她温柔了...... 花留夏微笑着回道,“多谢太后夸奖。” 太后道,“先帝在位时,你父亲便是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没想到花大人教女儿也教的这么好,倒叫我这个老婆子羡慕不已。” 花留夏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说道,“太后过奖了,臣女无才无德,实不敢当您的赞誉,父亲也常说臣女顽劣。” 太后笑了,“你这孩子还这么谦虚。” 花留夏微笑不语,俨然一副自谦的模样,看起来真有几分名门闺秀端庄自持的感觉。 太后端起茶杯,突然问道,“你和枫儿认识不短的时间了吧,他可有跟你提过哀家?” 重点来了...... 她和萧子枫的关系,她自己不清楚吗? 非要问她......如果她说没提过,便是打她的脸,如果说提过,那提过什么?问几句就要暴露了。 花留夏略一思索,回道,“臣女能和王爷说话的机会不多,只有一次提起过——” 太后竭力保持镇定,但拿着茶杯的手还是颤抖了,她将茶杯放下,笑着问道,“说什么了?” 花留夏道,“王爷棋技过人,臣女曾问过王爷一次,他的棋技是否是先皇或是太后亲自教的。但——”,花留夏顿了顿,直到太后目光看过来,她才接着说下去,“王爷动怒了,说臣女僭越,王爷还说,让臣女认清自己的身份,以后不许再问这种问题。” 这个回答不太聪明,很可能会触怒太后,但花留夏是故意的,她若不这样,难道要把太后哄得高高兴兴的,以后经常来陪她说话,再在她和萧子枫之间架起一座友谊的桥梁? 萧子枫现在连见也不见太后,对这种行为恐怕不会领情。 她又何苦自讨没趣。 果然,太后闻言脸色不太好了。 一旁的宫人连忙上前为她揉着太阳穴,太后却把宫人推开了,她摇了摇头,抬头看着内殿的上方,似乎看到了当年她的姐姐教枫儿围棋的模样,那时候,她也会从旁指导。 她们孙家,本就是累世的书香门第。 花留夏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后,臣女是不是说错话了?” 太后摇了摇头,回头时已对她浅浅地笑了笑,又对身边的宫人吩咐道,“秀姑,你去把东西拿出来。” “是。” 花留夏暗惊,不会还要送她礼物吧?俗话说,拿人手软,太后的礼物可有些扎手啊。 不过她很快便知道自己想多了。 秀姑将一个红木大盒子捧了出来,在太后的示意下,她将盒子打开了,太后说道,“这是一副琉璃棋子,当世仅此一副,是先皇赐给哀家的,不过哀家许多年不碰棋子了,空放着倒是可惜,枫儿棋技当世无双,思来想去还是枫儿与这副棋子更配。你就替哀家转送给他吧。” 不是送给她就好,转送一下么,当然是小意思。 花留夏笑着应下,“臣女遵命。” 太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单手抚额,“你退下吧,哀家乏了。” 花留夏应道,“是。” 花留夏出了祥和宫时,天色已经晚了,她捧着盒子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高大巍峨的宫殿在她看来却有些冷清了。 因为她真实地看到了一个孤独冷清的老人。 明公公正要引她出去,却在看到迎面走来的人时候,惊得呆若木鸡。 端王? 是端王吗? 已六年未踏足祥和宫的端王此刻竟然来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见了鬼了 花留夏转头便看到白色身影走来,他的步伐有些快,衣摆微微扬起。 吴皓跟在他的身后。 在花留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她的跟前,他握着她的肩膀,语气不禁带了一丝急切,“你没事吧?” 花留夏看着俊逸的脸庞带着少有的急切,她不禁笑了笑,她能有什么事?有事的是太后,刚刚她离开的时候,她的脸色看起来可不太好。 “我没事。” 萧子枫没有松开手,眸子微动,迟疑了一刻,才开口问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花留夏望着他,似开玩笑的语气问道,“你在紧张什么?” 在她问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吴皓把头埋下了。 明公公一行人也把头埋下了。 所有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为什么会有人胆子这么大? 萧子枫松了手,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看向她怀中的红木盒子,好看的眉微微拧起来。 花留夏将红木盒子交给他,“这是太后送给你的,让我代为交给你。” 萧子枫接过了她手中的盒子,一旁的明公公看得激动不已,果然花小姐是王爷心坎上的人啊,通过花小姐送给王爷,王爷便接受了,若是太后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然而,下一刻,萧子枫已将红木盒子塞到了明公公的怀里。 没有多看一眼。 多一个字也没有。 拉着花留夏的手便离开了。 明公公呆立在原地,反应过来时想追上去说几句话,好歹难得见王爷一次,能说上两句话,太后那边才好交代啊。 不过,一把剑拦住了他,吴皓道,“公公留步,皇宫的路在下很熟悉,公公不必相送了。” “......” 太后闻讯出来的时候,宫门口早已没有端王的身影,她看着明公公手里的红木盒子,几乎站不住,两个宫女适时地扶住了她,她低声自语,“他始终不肯原谅我。” 花留夏步子迈到最大才能跟上萧子枫的速度,拐了几道弯后,花留夏气喘吁吁地甩开他的手,她扶着墙抱怨,“你生什么气?” 转头来的萧子枫脸上还带着冷硬,看着她大汗淋漓的模样,他神色缓了下来,缓步到她面前,用衣袖为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对不起。” 花留夏试探地问道,“你刚才好像心情很不好?” 萧子枫闻言眸子明显沉了一分,花留夏只好道,“好啦!我不问你,本来这是你的家事,我也没打算掺和的。” 花留夏道,“长乐公主去找的你?” 萧子枫点头,又道,“走吧,我送你回学院。” 今晚的夜空很是宁静,几颗星星闪烁不已,月亮的光辉照亮了山河大地。 两人沉默了一路,花留夏知道,萧子枫有心事。 走出了一段距离后,花留夏道,“我有一个疑问,能否问你?” 萧子枫闻言皱眉,转头看到女子坚定的神色,他点了点头。 花留夏停下来,看着他清贵俊逸的脸庞,认真地说道,“你和太后的关系,这是你的家事,你不想说便不说,我不会多问。可是我想知道一件事,六年前,你单枪匹马出战九龙寨,有人说你自那以后便像变了一个人。我想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花留夏看到了,在她说到九龙寨后,他的眸子便多了一丝晦涩。 只有没有放下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她对那段过去更疑惑了。 萧子枫看着女子坚定的神色,仿佛没有答案便不会罢休,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她,自然能看出她的坚持。 他默默地看了她很久,久到花留夏以为他不会回答她了,久到她差点儿以为他马上就要回答她了。 终于,他偏过头,说道,“你若想知道,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他的声音仿佛陈述事实一般的平静,但这个答案对于花留夏来说是一个六分的回答。 最讨厌这样吊人胃口的了! 花留夏对他的身影喊道,“别哪天被我发现了!” 萧子枫头也未回,只扬了扬手。 花留夏跑上前,抱住了他扬起的胳膊,笑吟吟道,“那换一个问题吧,你喜欢我什么啊?” 萧子枫但笑不语。 花留夏又问,“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萧子枫还是没有回答。 这夜,很多宫人都看到一幅奇景,竟然有女子和端王嬉闹,而且他们看得很清楚,那女子不是长乐公主。 而且端王脸上还带着浅浅的微笑! 见鬼了!谁见端王笑过? 许多人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传说中端王不是不近女色么? 先前有小国送了一个号称他们国家第一美人的女子给端王,可端王看都没看一眼,便把美人退了回去。 端王一直到二十一岁还未娶妃,宫里还有人说,王爷会孤独终老,可今日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们很快便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因为看见的不止他们几个人,就连巡夜的侍卫也看见了,这个消息在第二日的时候便传遍了皇宫的每个角落。 此时的清泉宫中,所有的宫女太监都退下了,帝后享受难得的两人静谧时光,皇帝刚刚处理完政务,皇后正为他按摩,缓解疲劳。 太监德公公送上了宵夜,他却没有立即离开,身为皇帝身边最得力太监的德公公,自然明白皇上关心之事,想起刚刚听到的话,他笑着道,“皇上,娘娘,奴才刚刚听到一则稀罕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皇后撤了手,转而去盛汤,笑问,“什么样的稀罕事?” 皇帝从塌上起身,扬了扬眉,看向了他。 德公公说道,“奴才听说,刚刚在太和门外,端王爷和一位红衣女子颇为亲近,还有人看见王爷对那女子笑了呢。” 皇后拿着汤勺的手顿住了,整个人定住了一般。 皇帝的步子也顿了一下。 看到帝后的反应,德公公心中长长地舒一口气,他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震惊地下巴都半天合不上呢。 皇帝问,“这个女子是何来历?” 德公公正要回答之际,皇后已看着皇帝,笑着道,“皇上难道忘记暮溪山狩猎的事儿了?” 皇帝记起来了,“你是说礼部尚书花家的小姐?” 皇后看向了德公公,“不知本宫猜得可对?” 皇帝也看了过去。 德公公在来之前早已打听清楚了,他回道,“正是花家的大小姐,据说今日是太后娘娘召见花小姐,王爷便进宫来接花小姐了,因此就有了后面这些事儿。” 皇帝皱眉,“端王去祥和宫了?” 德公公摇了摇头,“奴才听说王爷没进祥和宫,只接了花小姐便离开了。” 皇帝唔了一声,眸子微微凝住,似陷入了回忆中,却突然被一个动静唤醒了,他转头只见皇后正拉着他的衣袖,柔声喊道,“皇上。” 皇帝回神,将繁杂的心绪抛之脑后,对皇后笑了笑。 皇后道,“皇上看,臣妾说对了吧,当初在暮溪山,臣妾就说过,五弟和这位花小姐很般配。” 皇帝宠溺地说道,“淑仪说的是,这位花小姐能让五弟看重,着实让朕意外。” 皇后将一碗乘好的羹汤放到皇帝身边,似有所感,说道,“五弟一个人这么多年了,若是母后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改日朕问问五弟的意思,为他和花家小姐赐婚。” 说到婚礼之事,皇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这些年五弟协助皇上治理大越的江山,劳苦功高,那些年总瞧着五弟一人,臣妾真是心疼他,可是五弟不愿,旁人又有什么法子,如今总算等来了五弟的好日子,臣妾真是高兴,这场婚礼必定要隆重,臣妾要备一份厚礼添给五弟,以作聘礼。”,说完皇后已经起身,准备回宫准备聘礼去了。 皇帝揽住了她的腰,在她额头轻轻点了一记,“这么着急做什么,明日再准备也不迟。” 德公公笑着退下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少女心事 又过了两日,下午下课后,长乐公主很神秘地把她拉回了寝室。 花留夏一脸的疑惑,长乐公主将两套男装拿了出来,眨巴着眼睛,“花姐姐,帮我一个忙吧。” 两人换上的男装,已是清秀文雅的模样,再加上折扇在手,平添了几分少年风流的味道。 指月楼外,花留夏顿住了,“就是来这儿?” 指月楼是货真价实的青楼,做的是正经的那档子买卖,可不比听风楼的干净。此时已是傍晚,华灯初上,歌舞声隐约传来,吸引了一拨又一拨的客人。 长乐公主小声道,“今日有花魁表演,而且最后还有一个花魁以文会友的环节,赢了的人可以和花魁共度良宵。” “别说你想赢......” 长乐公主重重点头,“花姐姐你文采斐然,一定能把她给比下去,本公主倒要看看她有几分才学!” 花留夏循循善诱,“和这个地方的女子有什么好计较的,这有失公主你的身份,我们回去吧。” 长乐公主瞪着她,一脸不满,“你要是不陪我去,我就自己去了!” 花留夏点点头,很是平静地说道,“也行,那我去端王府坐一坐。” “花姐姐!”,长乐公主拦住了她,这事儿若是让五哥知道了,她少不了挨训! 这一声“花姐姐”引起不少行人侧目,长乐公主顿时意识到自己的男子装扮,不敢再说,只是拉着她,一双眸子极为幽怨地盯着她。 花留夏不忍再逗她,认真说道,“你让我来帮忙,总得告诉我真实原因吧,不然我就是想帮你也无从下手啊。” 长乐公主背过身,半天才说道,“他天天往这个地方跑,本公主就是不想让他称心。” 这个声音,别扭而又倔强。 花留夏突然揽着她的肩膀,往前走去,“行啦行啦,萧兄,这个玥玥姑娘,我也是久闻大名了,今日我们兄弟就一起见识见识吧!” 两人进去的时候,老鸨打量了两人一眼,帕子一甩,笑着说道,“两位——小公子,不巧了,今日已经满座了。”,老鸨一眼便看出来,这是两位姑娘,今天这种捞金的场合,放两位姑娘进来就等于少赚一笔,老鸨心头的算盘精明得很。 长乐公主被帕子上的脂粉香熏得皱眉,强忍不适,她拿出一叠银票,骄横地问道,“有座吗?” 这一叠银票少说也有上千两,老鸨眼冒金光,双手去接银票,堆满笑说道,“有有有,贵客来了,妈妈我怎样都要安排出来的。” 花留夏道,“我们兄弟是看花魁而来,妈妈安排一个好位置。” 老鸨连声道,“您放心,绝对是最好的观赏位置!” 老鸨很快便吩咐人准备好了雅座,亲自带她们上楼,长乐公主在后面嗤道,“势利眼!” 花留夏赶紧搂住长乐公主的肩膀,折扇掩两人面,笑呵呵地打岔过去,又放低声音说道,“小祖宗,这里龟奴少说也有几十个,要是真想看花魁,最好别惹事。” 长乐公主不以为意,只哦了一声。 刚刚上了楼,迎面走来一个驼背的男人,他走得急,差点儿撞到了老鸨。 老鸨不悦,“赵老四,你慢些,不要冲撞了贵客。” 叫赵老四的驼背男人垂着脸点了两个头,侧着身子让开了路,老鸨笑着摇着团扇,“两位公子,请吧。” 花留夏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始终没有抬头,看不清脸,她没有多想,收回了目光。 老鸨安排的好位置,在二楼正对舞台的左侧的雅座,而正对舞台的位置—— 顾逸飞似乎感受到到异样的目光,他转头去看,只见对面座是两个公子哥模样的人,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被临时推到那个位置上的两个公子哥儿一脸惊疑,“你们这是做什么?”,是朝蹲在旁边的某两人说的。 垂帘放下,又把两个公子哥儿打发走,两人这才落座了。 冤家路窄啊,顾逸飞的位置,就在隔壁。 花留夏原本的一点点愧疚心思,在看到顾逸飞的那一刻全部烟消云散了,因他看着面色红润,凤目的风采不减,此刻还有美人随侍。 花留夏转头去看长乐公主,果然见她一张脸红扑扑的。 她摇了摇头,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复而想起什么,叫了小厮来,把酒换成了清茶。 在花魁正式出场前,楼下是其他女子在表演歌舞,长乐公主看了一会儿,撇了撇嘴,说道,“男人都喜欢瞧这种吗?我怎么瞧不出有什么好看的?” 花留夏道,“食色性也,并不奇怪。” 长乐公主轻哼,“我五哥就不是这样的。” “呃......”,花留夏想了想,说道,“他是个特例。” “赏——”,旁边响起尖细的声音,“顾公子赏领舞一两百。” 刚刚结束一支舞的领舞激动不已,朝顾逸飞的方向盈盈一拜,暗送秋波,如黄鹂般的声音说道,“奴家谢公子赏。” 长乐公主冷哼一声,脸色更难看了,端起茶杯就饮了一杯。 舞女退场,场面安静了下来,有人小声地说道,“花魁要出场了。”,一楼大堂中的人伸长了脖子,都望着舞台的方向。 琴声响起,一个妙曼的身姿在薄纱后缓步下楼来,全场人的目光都追随了那女子,薄纱掩映的神秘更勾人心神,直到她站定在舞台中央,人群中才不约而同爆发出吸气声。 女子坐下,美妙的琴音从垂纱后传出来,回荡在楼中。 长乐公主听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琴声倒像那么回事。” 花留夏笑了笑。 长乐公主不禁看过去,旁边的人仍闲闲地倚着,一副闲散的模样,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花魁的出场而失了魂,这多少让她心里舒服了一点儿。 薄纱缓缓拉开序幕,花魁玥玥的身姿展现出来。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玥玥不同于其他青楼女子浓妆艳抹的打扮,她的打扮极为素净,这份素净又把她姣好的面容衬托到了极致。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叹声。 长乐公主看了一会儿,有些疑惑地说道,“她便是那个花魁吗,怎么瞧着不像是青楼的姑娘?”,看起来倒像是个官家小姐。 花留夏道,“越是这样的姑娘,越是命苦罢了,心底自命清高,却落身在这种地方,每一刻都是煎熬。” 长乐公主皱眉。 花留夏摇着折扇,偏头时却瞧见了一个熟人,折扇顿住了。 迎面走来的玄衣公子,一派温润如玉,行走之前带着浩然正气,神态举止极为温和有礼。 这样身着便服的江明,花留夏第一次见。 江明来指月楼? 慕名而来? 长乐公主见她愣住了,不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一眼可不得了,她掀开帘子挡住了江明,“你怎么在这儿?” 江明看见了男装的长乐公主,又看见了后面出来的花留夏,他眸子微缩,只是一瞬便回神,朝两人颔首。今日他是乔装成接头人,前来获取密函,没想到会遇到长乐公主和花小姐。 长乐公主拧眉,“你都来了,是不是五哥也来了......?” 亏她刚刚还帮五哥说话呢,怎么五哥也......最近五哥很反常啊,先跟舞女传出不清不楚的谣言,现在又...... 唉...... 江明摇头,“王爷不在此地。” 长乐公主脸色这才好了一些,但仍没有放过江明,说道,“怎么说你也是五哥身边的人,天天往这种地方来,外面的人——” 长乐公主话未说完,江明看见竟有一人去敲了约好碰面的那间房门,不是他的人!而那人口型准确地说出了接头暗号。 竟然乐陵中还有同伙! 江明神色一凛,花留夏瞧出不对劲,拉开了长乐公主,对她道,“里头快开始了,你别管他了。” 花留夏拉着长乐公主进去了,她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江明快步往前走去,他的身后两个便袍男子也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江明接近了那间房,房门紧掩着,恐怕暗处还有对方的人,他并未靠太近,对身后一人道,“你去禀告王爷,事情有变。” 第一百一十六章 突生变故 一支舞结束,已开始了以文会友的环节,不知道前头顾逸飞答了什么,人群中正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有人自发地喊道,“顾公子!顾公子!” 玥玥的目光不禁看向楼上正对面的雅座方向,与俊朗的男子一个对视,她微笑着收回了目光。 花留夏问着侍候的小丫鬟,“刚刚出了什么题?” 小丫鬟道,“玥玥姑娘请大家以她为题作诗。” 长乐公主皱眉,目光向她求救。 楼底下本来还有人跃跃欲试,但顾逸飞作答之后,所有人都陷入了冥思苦想中。 花留夏展开折扇,轻轻摇着,不大的声音刚好引起了人群的注意,“我来试上一试。”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清秀模样的公子。 顾逸飞凤目一沉,看向旁边垂帘相隔的两个身影,折扇一把收住了。 侍候他的美人将一杯酒送到他的唇边,“公子饮一杯吧。” 顾逸飞却拿着酒杯,放到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那个美人终于看出他的情绪不对,乖乖地没了动作。 花留夏一字一句地念着李延年的小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人群安静了。 玥玥的目光投过来,正面没有垂帘遮挡,她清楚地看见了作诗的“公子”,她目光不禁往旁边看了看,只见另一位也是一位“公子”。 “佳人!佳人!佳人!”,人群齐齐爆发出喊声,所有人都看向了玥玥,对大多数的男人来说,玥玥便是他们见过最美的女子了,还有比这首诗更能表达他们爱慕之情的吗?没有了。 长乐公主道,“花姐姐,这首诗好美!” 花留夏勾唇,她好歹也有一个中华诗集小存库,这些,小意思罢了。 好一会儿,人群的呼声才停歇了。 玥玥开口问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花留夏摇了摇扇子,一派风流倜傥,“好说,在下姓夏。” 玥玥道,“多谢夏公子的诗,玥玥就愧受了。” 花留夏道,“不知这首诗当不当得姑娘心中的第一人?” 玥玥却摇了摇头,“公子的诗着实惊艳,但妾心中还是更喜欢这位所作。”,她看向了顾逸飞。 花留夏和长乐公主齐齐皱眉,看向了旁边的人。 而楼下因玥玥的话出来后,人群不平静了,明明是第二首更好啊,不知谁起了个头,一群人高声喊道,“佳人!佳人!佳人!” 老鸨见场子要乱了,慌忙到玥玥身边,小声说道,“第二首诗的公子也是位金主,她的诗又好,就选她吧。” “可是——” 老鸨瞪过去,“别可是了。” 玥玥心中是中意顾逸飞的,顾逸飞的身份样貌自不必说,而且他已来楼中听了她很多次曲子,若是让他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以后她就不用委身其他人,想及此她看向了花留夏的方向,说道,“刚刚这首诗玥玥生平少见,很是喜欢,但是姑娘这样戏弄玥玥是何道理?” 姑娘...... 所有人朝那边看过去,真是姑娘吗? 长乐公主心里把玥玥骂了十几遍,连忙往后躲。 顾逸飞眉心一拧,看向玥玥的目光已有些不悦了,他不禁看向旁边的身影。 花留夏折扇一收,面对大喇喇的上百道目光,面不改色道,“指月楼开门做生意,不止做男客的生意吧,我是姑娘又怎么了?” 长乐公主瞪大了眼睛...... 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在想,这位姑娘的意思是,她是来寻欢作乐的? 花留夏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继续道,“玥玥姑娘既然觉得我作的诗很好,那么你不愿,是觉得我不如旁边的顾公子有钱,还是觉得我满足不了你?”,花留夏扬起了刚刚从长乐公主手中拿过来的一叠银票,分明是不差钱的样子。 众人汗颜过后,忽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哪里有妓女嫌弃客人的道理?他们怀着期待来参加活动,难道最后的赢家早已内定了,就是那位顾公子了?他们上赶着来,难道是被消遣来的吗? “这是什么道理?” “老鸨!老鸨出来!” “出来说清楚!” 楼下老鸨出来平息众怒,奈何客人人多,声音又大,一时间一楼很是吵闹。 花留夏正瞧着热闹,长乐公主擦着冷汗,突然有人掀帘进来,来人一把就把侍奉的小丫鬟揪了出去,语气十分不好地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长乐公主顿时气呼呼的,站起来道,“你来得,我们就来不得?” 顾逸飞转头看着花留夏,凤目带着怒意,“你自己来玩就罢了,也要把公主带坏?” “顾逸飞!”,长乐公主使劲推了他一把,只是没有推动,她气愤地说道,“本公主喜欢在哪儿玩,就在哪儿玩,你是本公主的什么人,你凭什么说三道四,你管得着吗?” 花留夏觉得,这个时候,她似乎应该回避一下,奈何门口被顾逸飞挡着,她也出不去,她只好看着楼下,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顾逸飞眯眼看了长乐公主一瞬,终是咬牙道,“我管不着,当然管不着!” 帘子一掀,天青色身影离开。 “哼!”,长乐公主一脚踹在桌子上,花留夏倒吸一口凉气,不禁问道,“痛不痛?” 长乐公主没有回答她,显然是气急了,她掀帘子出去,往外走的时候看见了江明,停了下来,花留夏摇了摇头,追了上去。 长乐公主义愤填膺,朝江明骂道,“来这里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你看我不告诉五哥,让他重重地罚你!” 江明皱眉,“此地不宜久留,请公主赶紧离开!”,说着朝赶来的花留夏也道,“也请花小姐尽快离开此地。” 长乐公主甩袖便走,花留夏跟上去。 还不待江明松一口气,便听到旁边的便衣侍卫惊慌的声音,“有动静!” 江明一扬手,几个便衣侍卫破门而入,江明也跟了进去。 下面吵得热闹,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但习武的顾逸飞耳力惊人,他自然听到了。 长乐公主和花留夏还没走远,便听到巨大的声响,两人齐齐回头。 一个蒙面黑衣人举着剑朝她们而来,花留夏听到了江明惊慌的声音,看到江明将佩剑飞掷向黑衣人,黑衣人闷哼一声,仍稳稳朝她飞来,花留夏拿出青霜,避开这一击,黑衣人一个翻身,却制住了她身后的长乐公主。 花留夏上前一步,黑衣人的剑便又往前送了一分,顿时在长乐公主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一道红印。 长乐公主因疼痛皱眉,但她没说出一句求饶的话,苍白的小脸上尽是倔强,她是大越公主,岂能向贼子求饶? 一人拉住了花留夏的身影,朝刺客厉声道,“住手!”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他的真心 花留夏看了看旁边的顾逸飞,默了默,转头对刺客道,“胆敢伤了她,你也走不出去!” 便衣侍卫已拿下了另外一个接头人,便是那个驼背的赵老四。 江明下命,“封锁全楼!” 刺客中了贯穿后背的一剑,却还是撑住了,他看着围拢过来的侍卫,俯身在长乐公主耳边说道,“公主殿下,快让他们退下,不然我的剑可能会不小心伤了你哦。” 长乐公主轻哼,“既然知道本公主的身份,还不弃械投降,被抓住的后果不用本公主告诉你了吧?” 刺客的目光变得危险,锋利的剑只要稍稍一动,便能轻易割开女子的咽喉。 顾逸飞的俊颜瞬间扭曲了,“萧子馨,你闭嘴!” 这个时候还说这种话,不要命了吗! 长乐公主愣愣地看着他,原本身为一国公主的傲娇,不准自己向贼人投降的傲娇,在他的这一声呵斥中全都烟消云散,她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男人焦急的脸庞。 刺客笑着道,“公主不知惜命,自有别的人爱惜你的命”,刺客挟持着长乐公主后退,一面对身后的人喊道,“都退下,不然伤了公主可就不好了。” 顾逸飞紧跟着他,却又不敢逼得太近,他能感觉到那个男人身手不凡,稍有不慎便会危及公主的性命,他不敢轻举妄动。 楼下的人已觉察出异样,人群慌忙朝门口涌去,这时候两队官兵从两边鱼贯而入,一层又一层,包围了整座楼。 一百多余人挤在大堂之中,人群慌乱起来,他们只是看一场花魁表演而已,怎么就要被官兵拿下了? 一个白衣男人在官兵后面走了进来,他完美地不似凡人,仿佛天生带着王者之气,一出现便镇住了全场,所有的慌乱在这一刻都止住了,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他。 萧子枫环视一圈后,目光落在了刺客的身上。 刺客目光一眯,“看来今天想离开没那么容易了。”,说着吹了一个口哨,顿时十个便衣刺客飞身而起,楼上的刺客头子道,“拿下那个女子!”,刺客所指是花留夏,他虽不知花留夏的身份,但见着她和公主在一起,猜想身份不会低,多拿下一个,对他脱身有好处。 花留夏皱眉,江明迅速地挡在她的面前。 十个刺客都朝花留夏的方向飞去,电光火石之际,萧子枫拿过了旁边官兵的弓箭,飞快地射出一箭,灌注全力的箭矢穿透了三个刺客的右胸口,稳稳射在梁柱上,三名刺客应声倒地。 普通百姓看着这一幕,早已吓傻了眼,大气都不敢出。 端王府的暗卫大受鼓舞,没给刺客喘息的机会,纷纷出动弩箭,在刺客刚刚腾空而起的时候,射出箭矢。 这些箭都避过了要害,这些人都要受审的,自然不会要他们的命。 萧子枫飞身而起,落到回廊上,江明上前道,“王爷,信函在此人身上。” 萧子枫的眼睛扫过架在长乐公主脖子上的剑身,危险的目光看向他,如看一个死人一般,声音冰冷,“放开她,本王留你一个全尸。” 看到五哥来了,长乐公主终于露出一抹笑容,“五哥——” 她这一动,刺客将她禁锢地更紧了,十个训练有素的刺客在这一瞬间便被团灭,为首的刺客看着眼前危险的男人,但他没有放弃,他又吹了一次口哨。 随着口哨一响,剩余三个还没有被暗卫拿下的刺客朝人群扔出一物,很快便有浓烟散出来,一楼的暗卫最先反应过来,“是毒雾!” 听到这一声,一楼的人群再次哄闹起来,是毒雾啊,他们不想死,所有人朝门口涌去,可是没有命令,官兵不会放行。 萧子枫凝眉,下命道,“疏散人群,所有人押入刑部大牢候审!” 江明立刻吩咐了下去。 一楼疏散不及,已有人倒了下去,毒雾很快弥漫到二楼,花留夏捂住了口鼻,渐渐感觉有些乏力,刺客显然事先服了解药,他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可他怀中的长乐公主已晕了过去。 萧子枫摆手,让所有人都不再逼近,屈指一弹,开了一扇窗,对刺客道,“你走吧。” 顾逸飞没说什么,这毒会损人心智,若是在楼里长久对峙下去,对长乐公主不利。 “多谢王爷!”,刺客很是客气地说道,说毕挟持着公主破窗而出。 “花小姐!”,江明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萧子枫步子顿住,看向了后面的女子,顾逸飞道,“微臣会将公主平安带回来。” 顾逸飞一个闪身,和一众暗卫追了出去。 萧子枫上前,将一枚药丸喂给了她,抱起她一个起落便落在了指月楼外,花留夏推开他,“我没事,你快去救公主!” 萧子枫点头,对江明道,“照顾好她!”,说罢飞身离开了。 刺客这一逃便到了郊外的一处旷野,顾逸飞为了不刺激他,让暗卫都保持了距离,独自上前,“放开她,本公子让你走!” 刺客身上还悬着一把剑,失血过多的他已消耗太多力气,他轻蔑地看着逼近的男人,手中的剑握得更近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顾逸飞一摊手,把剑扔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刺客却道,“这样吧,你照自己的心窝子给上一剑,我便信你了。” “你——” “不敢了吗?还是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说着他晃了晃他的剑,“别忘了,这可是公主殿下。” 顾逸飞拾起了剑,目光沉沉地看着刺客,若是目光能杀人,眼前这个刺客恐怕早就被他千刀万剐了。 “别拖延时间!”,刺客毫不手软,又将剑往里送了一送,长乐公主吃痛,醒了过来,粘稠的血液滴在刺客的手上,他却眉心都没动一下。 “你别伤她!” 顾逸飞说完,便举起了剑,长乐公主顿时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看着举剑刺向自己的男人,朝他吼道,“顾逸飞,你疯了吗?你住手!本公主命令你——”,她的话没说完,因为她看到那个男人把剑送入了自己的胸口,殷红的血液滴下,仿佛滴在她的心头,有千斤重。 顾逸飞勉强站了起来,可身子怎么也站不直了,他捂住胸口,勉力说道,“现在你总该放心了吧,这一剑不比你身上的轻,放开她,没人能追上你了。” 黑衣人似乎在笑着,说道,“这次我真的信了,这份真心连我都感动了,公主就还给你吧。” 说着将公主推了出去,绛紫色身影被抛了出去,顾逸飞飞身而起,稳稳地接住了她。 顾逸飞迅速地撕下一块衣襟,替她将伤口缠了起来,阻止血液继续流出。 长乐公主却是探上了他的伤口,手指触碰到黏湿的东西,她一看,是鲜红的,哇的一声,长乐公主哭了,“顾逸飞,你这个傻瓜,你要是死了怎么办?呜呜呜——” 顾逸飞勉力扯出一个笑容,安慰她道,“公主忘记我打过仗了吗?这一剑我避过了要害,不会有事的。” 长乐公主闻言哭得更凶了。 顾逸飞无法,把女子抱在怀中安慰着。 花留夏赶来时,便看到这样的场景,她想对于公主和顾逸飞之间,她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了,她上前对公主道,“公主,你的伤和顾逸飞的伤都需要医治,别难过了,没事了。” 长乐公主被这一提醒,才想起他的伤势,她连忙止住了眼泪,从他的怀中离开。 花留夏对带来的大夫道,“有劳大夫了。” 大夫给顾逸飞处理伤口的时候,花留夏轻声道了一句,“谢谢你救了公主。” 顾逸飞很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女子往日见了他不是要动刀,就是要败坏他的名声,居然有一天还会真心地跟他道谢。 花留夏继续道,“以往的事情我很抱歉,对不起。”,以往她对顾逸飞一直没有好感,对他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过,可是刚刚他不惜伤了自己也要救公主,可见他内心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 顾逸飞不太自在地偏过头,“你不必谢,我又不是因你才救公主的。” 花留夏笑了笑,“我明白。” ......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早已注定 刺客朝另一个方向飞身离去,暗卫们在公主脱险后急忙追了上来,可是一团迷雾的黑夜,早已看不见黑衣人的身影。 刺客脸上的笑意还来不及荡开,突然一个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白衣男子,还来不及改变身形,白衣男子已拉开弓弦,两只箭矢离弦而出,直取他的膝盖骨。 在暗卫们都以为把人跟丢了之际,突然刺客穿破迷雾,往下坠来,最后跪坐在地上。 紧接着是他们的端王殿下穿破迷雾而来,站在刺客的身前。 暗卫们上前,围住了刺客,刺客贯穿胸口的一剑已重伤了他,此刻两边的膝盖骨被废,他知道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了,但他没有显露一丝害怕,他扫了一圈暗卫,眼神变得轻蔑。 刺客决意赴死,却在他将要咬紧牙关之际,一物突然射来,正中他的下巴,力道之大,让他吐出了一口和着牙齿的血。 那颗牙齿里,正带着一瞬致命的毒药。 两个暗卫拿下了刺客,萧子枫从他旁边走过,不再多看一眼,喊了一声,“江明。” 江明了然,上前搜索刺客身上的信函,但不待他走近,刺客手一扬,一阵浓烈的毒烟散开,暗卫们后退两步,只见那人突然噼里啪啦自燃起来。 “啊!”,刺客发出痛苦的喊声,整个人烧成一团火球,临死之前,除了痛呼声,到底没再说一句话。 所有的暗卫都沉默了,虽然他们跟这个刺客立场是对立的,但是这个刺客身上展现的是暗卫尽忠的精神,身为暗卫,不惜身死,也不能背叛主人。 砰地一声,刺客的身形爆炸,血肉之躯瞬间化作肉糜。 江明看了看,什么也辨认不出来了,血肉之躯都无存了,何况是一份信函。 江明朝端王摇了摇头。 萧子枫眉心动了动,说道,“葬了吧。” 江明道,“是。” 萧子枫半蹲在长乐公主旁边,脸上的清寒全部消失,刚才的嗜血和残忍也都不见了,柔声问道,“还痛不痛?” 经此一事,长乐公主懂事了不少,她朝五哥笑了笑,说道,“长乐不痛。” 萧子枫道,“五哥让人送你回宫。” 长乐公主点头。 轿子抬了起来,长乐公主掀开轿帘回身问他,“五哥,等我伤好了可以去看他吗?” 萧子枫看向旁边脸色苍白的男子,点了点头,“自然可以。” 长乐公主大喜,“谢谢五哥。” 萧子枫上前,顾逸飞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似乎猜到端王会说什么一般,他别扭地说道,“既然是火离的细作,臣责无旁贷,王爷不必道谢。”,他全然不提救了长乐公主一事。 萧子枫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本王派人护送顾公子回府。” 顾逸飞这个时候不会逞强,虽然他身体底子不错,但这个伤不轻,要是再遇到个刺客,他可应付不了,他点了点头,“多谢王爷。” 花留夏目送着长乐公主的轿辇离开后,已躲到了另一边,空气中的血腥味儿实在令人作恶。 萧子枫似猜到她躲远的意图一般,轻轻笑了笑,对她道,“我送你回去吧。” 花留夏点了点头。 她虽然不是玻璃心,但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心底又是震惊又是恐惧,一时没有说话。 身边的人让她稍稍安心,可是这份安心不足以抵挡心底的本能一般的寒意。 到底是为了怎样的目标,可以这样痛快地献出自己的生命。 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只温暖的手掌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她低头看着干净有力的手掌,又仰头看着身旁的男人,只听他说道,“别怕。” 只是两个字,却带着奇异的力量,让她平静下来,她回握了那只手,对他笑了笑。 江明下令,让人处置现场。 他转头的时候,看到白色身影和红色身影相携而去。 他不禁探上胸口的位置,感觉到某个东西的存在,他将手放下,露出一抹苦笑,不属于自己的,何必留恋呢。 这次执行任务回来,他听说王爷和花小姐在一起了,但他并不惊讶,因为他早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天。 早到什么时候呢? 对,是暮溪山围猎之时。 这么多年,王爷不近女色的名声不是个空壳子,王爷不喜欢女子的接近,身为王爷的近身暗卫,自然了解王爷的习性,所以他们将所有蓄意的或无意的接近都挡下了,暮溪山的那次,王爷却没有让人跟着,若说王爷和花小姐一起击杀了棕熊是个意外,也能说得过去,可是在事后,传言逐渐散开之际,王爷完全可以让人将这件事压下去,就像压下以往发生的许多事情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可是,王爷没有。 所以,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王爷对花留夏不同。 身为王爷的暗卫,王爷喜欢谁,这当然和他没有关系,他并没有过多关注那名女子。 可他没有料到,因他的一次意外搭救,女子对他生了好感,甚至主动接近他。 他一直都回避着她。 即使她送他千纸鹤。 即使她偷看他练武,差点儿掉下榕树。 即使她乘夜而来,说要向他讨教几招。 那一晚,他落荒而逃了。 因为夜幕下女子一个旋身,如花一般盛开的衣裙,在空中划过一个美好的弧度,那个画面就像烙在了他的心上,让他生出一些绝不该有的想法。 让他庆幸的是,王爷让他出任务了,需要离开乐陵。 不用挣扎,不用做无谓的幻想,这是最好的结果吧。 这次回来,终于尘埃落定,虽然某一角永远也看不到光了,可是他的心安定了很多。就这样一直下去吧,这样就很好了。 “师兄——”,冷月停在他的身后,语气有些担忧。 江明回身,脸上已是如常的神色,“清理地怎么样了?” 冷月默然地点点头。 远处的一座亭子中,一个面具男人冷魅一笑,“他竟然舍得出动平衍,想必是认为势在必得。” 男人身后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劲装男人,闻言,他说道,“主子神机妙算,这次借端王之势挫他们的威风,于我们大大有利。” 面具男人道,“太早暴露并不是好事,但他逼得太紧,这次也是没法子了,好在——”,男人拍了拍手中的信函,眸中带了一丝冷酷的笑意,继续道,“还是有收获的。” ......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他的过去 “不是答应过我不来这种地方了吗?”,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无奈,但没有责怪的意思。 花留夏认真想了想,她好像是说的是不去醉春楼吧? 不过她可不会这么回答。 花留夏顿了顿,没有丝毫犹豫地出卖了公主,“可不是我愿意来的,是公主想来,一定要拉着我。” “长乐?”,他的脸上有疑惑之色。 “不会吧,你没看出来公主喜欢顾逸飞?” 萧子枫对于女子心思可没有其他方面灵敏,他只当长乐刚刚的反应对顾逸飞是出自感激,原来是因为喜欢?他眉心不禁微微拧着。 萧子枫沉默了,花留夏压不住疑惑,问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头?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指月楼呢?” 萧子枫道,“这件事并不简单,现在还不好说。” 他没有详细地说,花留夏也没有再问了,毕竟她也帮不了他,纯粹就是满足一下好奇心罢了。 两人回城的时候,城门已关,吴皓已奉命提前去兵部取了文牒,正派人守在城门口,见他们来了,上前行礼,“王爷。”,又朝旁边的花留夏行礼,“花小姐。” 轰隆隆—— 一声惊雷响起,看样子似要下雨了。 刚进了城门,花留夏没想到花盛竟等在那里,他朝花留夏招了招手,“留夏,过来。” 花留夏对萧子枫笑了笑,上前对花盛欠身,“父亲。” 花盛看了她一眼,见她无碍,回身对端王躬身作揖,“指月楼的事情老臣已经听说过了,小女顽劣,麻烦王爷了。” 萧子枫道,“花大人客气了,本王与花小姐有缘,不会让她有事。” 吴皓挑眉,实在看不出来,他家王爷可以呀。 对于端王这样平时冷冰冰的人,这样一句话简直可以算是示好了,但花盛不太领情,他仍是很严肃,说道,“老臣自该感谢王爷,只是今日时间太晚了,恕老臣先行告退,改日再备上厚礼亲自去端王府拜会王爷。” 萧子枫脸上笼了一层薄寒,他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花留夏率先上了马车,而后挑开车帘,朝萧子枫投去带着戏谑的意味深长的目光。 谁让他得罪过她这个父亲呢,她很想知道,他怎么让她这个冥顽不灵的父亲改变主意。 “还没看够!”,一道怒气沉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花留夏放下车帘,一本正经地说道,“父亲不是教女儿要知礼明义,对救命恩人不可失礼吗?女儿是在感谢端王殿下。” “哼!”,花盛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夏季的雨落得突然,没一会儿铺天盖地的雨滴便砸了下来,听得人的心底发麻。 花盛没再说话,看起来心情不太美妙,花留夏没管他。 到了花府的时候,倾盆的雨势没有要停的意思,小厮们很快送来了雨伞和蓑衣,簇拥着两人往府里走。 花留夏准备回梨水院的时候,却听花盛道,“跟我来书房。” 到了书房,花留夏抖了抖衣裳上沾的雨水,花盛递给她一条毛巾,她便接过自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小厮看着自家老爷和小姐都淋了些雨,便主动说道,“老爷,小的去准备姜汤吧。” 花盛拿着帕子擦了擦水,对小厮道,“不必了,你退下吧。” 小厮略略惊讶,却没说什么,躬身退了出去。 小厮关上了门,顿时雨幕声一大半都被房门隔住了。 花留夏看着花盛一副有事要说的模样,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开口,于是她主动问道,“父亲有话对女儿说?” 花盛看了她一眼,起身到桌边倒了一杯茶给她,花留夏接过,温热的茶杯让她舒服了一些,虽然现在是夏季,淋些雨也不会有什么事,但是身上有湿的地方,到底不是那么舒服。 花盛在上首坐着,看了她一会儿,在花留夏的目光看过去时,他又错开了目光,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才开口,“你觉得端王怎么样?” 花留夏默了默,说道,“传闻端王殿下三岁能文,五岁能诗,十岁击败围棋国手,十三岁一幅岁寒泼墨图名扬天下,十五岁单枪匹马剿灭了为祸一方的九龙寨,听起来是个很厉害的人。” “这些都是外面人的说法,为父是说你,你觉得端王怎么样?” “嗯......端王教授棋技课,王爷的围棋很厉害,听说还没人能赢他呢!” 花盛怀疑她是故意的。 花盛深吸一口气,说道,“好,为父就直说了,我且问你,若是端王想娶你,你愿是不愿?” 花留夏默了片刻,问道,“这个问题女儿没有想过,那父亲是希望女儿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花盛想打人! 可看过去时,花留夏一脸的真诚。 此时外头哗哗哗的雨声仿佛砸在他的心头,花盛急躁地来回走了好几圈,终于停在她的面前,说道,“你要气死我吗?就不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花留夏半垂着眸子,很是乖巧地说道,“父亲有什么问题说就是了,女儿若是知道的,一定坦诚相告。” “......” 花盛看了她半晌,终于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书房中一片的安静,只能听到外头漫天的雨幕声。 不知过了多久,花盛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刚刚的话说的不错,端王年少便成名,前几年的他端方守正,是个温润君子,那你可知端王殿下为何现在变了,变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花留夏转头看他。 花盛继续道,“元庆三十五年的时候,端王喜欢了一个女子,但那个女子因性情不羁,出言顶撞了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便被太后杖毙了。” 花留夏竟然出奇的平静,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元庆三十五年是六年前吗?” 花盛点头,“不错,那时候端王很伤心,突然没了踪影。先皇很担心,出动了御林军在全城搜寻端王的下落,但整整十天,都没有他的消息。后来,是他自己出现了,他浑身是血地出现在乐陵城,后来才知道,他是以一己之力单挑了为祸已久的九龙寨,灭了整个寨子的山贼。” 花留夏没有说话。 花盛继续道,“我曾经见过那名女子,大约明白一些端王对你不同的原因——” 花留夏转头看他,只听他一字一句道,“端王在你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 花盛似乎并不觉得这些话会让她难过,他很是平静地说道,“所以你觉得端王是喜欢你吗?他喜欢的是六年前被太后杖毙的那个女子。” 是这样吗? 他的性情转变竟是因为一个女子? 他和太后的不合,不是因为他母后的关系,而是因为这个杖毙了的女子? 她记得长乐公主跟她说过,端王不喜欢鸳鸯,当时她还开玩笑问端王是否受过情伤,当时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可这竟然是事实吗? 所以,他对她的好,便是因为她像那个女子? 听着雨幕的声音,花留夏眉心一皱,突然觉得心慌。 花盛道,“刚刚为父问你,端王若想娶你,你愿还是不愿,现在为父可以告诉你,为父不会同意这门婚事,一是这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伴君如伴虎,越接近权力的中心危险也多一分,所以我不会同意你嫁给端王。” 花留夏没有答话。 花盛道,“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 花留夏忘记是怎么回到梨水院的了,她甚至忘了和花盛分辨他私心里的另一个原因——端王曾经参奏他的事情。 小厮将她送回梨水院的时候,因雨势太大,还是湿了衣裳,小厮对上前来的文玉道,“文玉姐姐,小姐的衣裳淋湿了好多,您记得给小姐熬姜汤喝。”,小厮不敢说出口的是,一路上大小姐步伐太急了,似乎完全不在意被淋雨似的,他好几次跟不上,所以大小姐的衣裳恐怕都湿了。 文玉道了谢,连忙应下了,回头之际,却发现小姐自顾步入院中,完全暴露在大雨之下。 “小姐!”,文玉连忙跟上去。 文玉看着她浑身都湿透了,很担心,“小姐,您身上都湿了,这怎么行呢?快进屋吧,奴婢给您换一身干衣裳。” “文玉——”,花留夏开口,如常般对她说道,“我出去一下,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小姐,这么晚了,明天再去好不好?小姐,您去哪儿啊?小姐,那您好歹带着伞吧!”,文玉的声音被淹没在雨幕中,她看见了她家小姐已从墙上跳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章 扑朔迷离 此时的萧子枫不在王府,抓获刺客后,他第一时间去了青玄司,提审刺客和指月楼涉及到的案犯。 青玄司是直接隶属于皇帝的机构,主要是负责刺探情报以及查办要案,一般案件当然是刑部处理,青玄司不会干预,但凡青玄司插手的,必是涉及朝纲的大案,前些年青玄司查获一起买官卖官案,当时青玄司的玄衣侍卫们查封了乐陵数个大族,此事曾轰动一时,普通百姓自然是看的热闹,但朝臣之间则是风声鹤唳,可谓谈青玄司色变。 端王任副提举一职,实则总领青玄司,向皇帝奏报。 此事涉及机密,消息全面封锁了,原本从指月楼拿下的所有人都被带到了刑部,经过审查后,一部分人被释放了,还有一部分不清不楚的人关押在刑部大牢候审,只有几个涉及案情的被第一时间带到了青玄司。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恶的血腥味,刺客受尽了酷刑,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气息也变弱,但没人吭一声,气息奄奄的两人都准备好了赴死。 江明皱着眉,向萧子枫摇了摇头。 萧子枫站了起来,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清寒,看着残忍血腥的画面,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他在两人面前站定。 江明摆手,行刑的侍卫们顿时退开。 剧痛的暂时抽离让两名刺客得以缓神,他们看到一片白色衣角,眼眸微抬,便看到一个气势强大的男人,这个男人,冷得让人心惊。 可,那又怎么样? 他们是死士,未能以身殉职,不幸落到了敌手,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无非就是受酷刑罢了,还能有什么? 萧子枫却是拿出一块玉佩,清寒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嘲讽,“有骨气,不知你们的主子是否也如你们这般?” 这块玉佩,是花留夏交给他的那一块。 刺客们脸色一变,随即瞳孔一缩,都偏过头去,一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却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废话了!” 萧子枫将他们的表情全都看在眼中。 “啊!”,一声痛呼!那个出言不敬的刺客毫无预兆地被侍卫划了一道,侍卫道,“敢对王爷不敬,找死!” 萧子枫从囚牢中出来,血腥气顿时散了一半,他看着玉佩若有所思,江明也看向了他手中的玉佩,神情变得凝重,“王爷——” 这时候,冷月从另一边过来了,呈上了一份信函,禀道,“王爷,赵老四招了。” ...... 从青玄司出来,萧子枫径直去了皇宫。 大殿中屏退了宫人,只有皇帝和端王两人,待端王禀完后,皇帝神色变得凝重,“没有活口?” “有两个活口,但刑讯下来与活死人无异,无法再问出什么了。” “能否指认他们的身份?” 萧子枫摇头,“这些人都是死士,有备而来,身上没有特定的特征。” 皇帝沉默了,他知道端王说没有,便是真的没有。 萧子枫道,“所幸线索没有断。” “怎么讲?” “指月楼的人不如死士的骨头硬,他们招了”,萧子枫说着,将一份册子递给了他,“他们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三十多页的册子,皇帝越看到后面,脸色越沉,最后一把合上了册子,一向温润儒雅的皇帝,此时脸上凝了一层寒冰。 这份册子每一页都记录了一位朝中大臣的犯罪事实,如贪污纳贿、暗地买官或家奴仗势杀人,里面涉及的官员从五品到二品,几乎牵扯了朝廷五分之一的官员。 皇帝的脸鲜少这样的阴沉,他倒不知道,平时看起来安分守己的朝臣,背地里竟有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而有人妄想插手大越的内政,其用心更是险恶。 皇帝问道,“依你所见,这事会不会跟......火离有关?” 大越和火离之间刚刚签订下和平协议,至少三年之内不得挑起战事,若是这件事是火离国暗地里使的手段,那么就不可等闲视之了。 虽然萧子枫拿了玉佩给刺客辨认,他们的表情确实透着古怪,但仅凭一枚玉佩,难以说明此事和火离有关。 他答道,“尚不能确认。” “若是此事和火离有关......”,皇帝顿了顿,没有接着说下去。 萧子枫说起了另一个问题,“指月楼这帮人暗通消息已久,恐怕名册的一部分已经在对方的手里了。” 皇帝道,“若是他们真的拿到了名册,便一定会有所动作,这段时间......”,说到这里皇帝忽然顿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件事还是要辛苦你了,这份名册涉及到的多个官员都与安相过往甚密,这件事绝不能走三堂会审,还是你亲自来办吧。” 萧子枫颔首,“皇上放心。” 皇帝神色微微缓和了些,说道,“等这件事结束了,朕为你和花小姐赐婚吧,这些年难得见你对一个姑娘动心。” 说起花留夏,萧子枫神色缓和了一分,与地牢中的冷血模样判若两人,他说道,“她并未答应嫁给臣弟。” 皇帝惊奇,“她还未应你?” 萧子枫平静的神色带着淡淡的无奈,点了点头。 皇帝萧子泽突然展颜一笑,说起那位花小姐,他这个五弟连无奈的表情都带了一分宠溺的味道,看来这次是真的动心了。 真好啊! ...... 花留夏从端王府西墙进去的时候,头发和衣裳都紧贴在身上了,雨珠一串串地从她面颊上落下,八个暗卫出现,大雨之下,所有人都没有认出她,离得近了才看出是她,所有人齐齐消失。 雨幕下的端王府变得模糊了,几盏灯笼露出微弱的光,花留夏默了默,往一条小径走去。 巡夜的侍卫发现了她,侍卫们看着她的红衣,顿时猜出她的身份,有人恭恭敬敬奉上一把雨伞给她。 花留夏接过了伞,说了一声,“谢谢。” 花留夏撑着伞走在回廊上,在她的身后,留下一串水痕。 侍卫们面面相觑。 花留夏来到赵嬷嬷的院子,院里的侍女瞧见了她,甚是惊讶,见她浑身湿透了,有人立刻去禀报赵嬷嬷,有人将她迎了进去。 赵嬷嬷一过来便瞧见了她浑身湿哒哒的模样,立马吩咐侍女,“快去准备衣裙来!” “是。”,有侍女去了。 赵嬷嬷又对另一个侍女吩咐道,“去熬姜汤来。” “是。” 侍女都出去了,赵嬷嬷连忙上前,一脸的心疼,“好孩子,怎么淋成这样子了?” 花留夏动了动嘴角,“这雨下得太突然了。” 赵嬷嬷不会明白这句话后的深意,她点点头,“夏季的雨说来就来,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花留夏默了默,说道,“嬷嬷记得上次您跟我讲端王小时候的事情吗?您说十三岁的王爷已经是温文尔雅,若不是——”,她顿了一下,见赵嬷嬷脸色变了,她继续道,“若不是什么,您没有讲。” 赵嬷嬷惊疑,“孩子,你——” 花留夏点头,“不错,我知道了”,花留夏抬头看着她,不错过她一丝的表情,“我知道了那个女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 那个女子 赵嬷嬷脸色一变,花留夏听到心里咯噔一声,她不想要却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摆在了面前,赵嬷嬷的反应告诉了她,这件事确有其事,原本她是希望这只是花盛编出来骗她的理由,可惜,不是。 赵嬷嬷慌忙握住了她的手,惊觉一片冰凉,“孩子,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花留夏微笑,“嬷嬷,她是怎样的女子?” 赵嬷嬷又说了许多好话,说端王这么多年一个人如何不易,说他如何看重她,说他们多么的般配,花留夏始终微笑着听着,待她说完了,花留夏又问了一次,“嬷嬷,那个姑娘,是怎样一个人呢?” 赵嬷嬷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啊,你何必一定要执着呢?” 花留夏道,“嬷嬷,这个问题我一定要知道,否则不会安心的。” 赵嬷嬷不安地踱步,手中绞着手帕,若是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眼前的女子和枫儿离了心,那她岂不是罪人了? 这么多年,枫儿好不容易有一个喜欢的姑娘了。 花留夏站了起来,“既然嬷嬷不便说,那我还是亲自去问王爷吧。” “别——” 赵嬷嬷快速地在心中权衡了一下,年轻人更为冲动,她到底是害怕两个人话赶话,更让这件事没有挽回的余地,或许她先告诉她,让她先冷静一下,这样比较好? 花留夏看向她。 赵嬷嬷叹息一声,在她旁边坐下来,说道,“那是一个可怜的姑娘,大家都叫她雪丫头,她的家里人都死在了山匪手中,一人流离失所,王爷见她孤苦可怜便把她带回来了。” “雪丫头心地善良,但不懂王府规矩,她刚入府的时候,瞧见了王爷打猎抓到的兔子,偷偷抱着兔子要放生,小厮追了她半个王府,她还不肯放下怀中的兔子,王爷看到后不忍,同意放生了那些兔子,从那以后,王爷打猎的时候再也没有打过兔子了。” 花留夏眼皮颤了颤。 赵嬷嬷没察觉到她的异常,继续说道,“王爷心疼雪丫头,便纵着她,没让她学规矩。就这么过了几年,后来的一次,王爷带雪丫头入宫,雪丫头不知怎么的,去了祥和宫,那时祥和宫里几个宫女不小心让太后的爱犬溺死了,几个宫女不知道她的来历,为了逃脱太后的惩罚,便推到她身上,雪丫头被王爷护得不谙世事,不懂得为自己辩解,太后当时只当她是普通宫女,气急的太后,便让人把她杖毙了。那年的她,才十四岁......” 赵嬷嬷缓了缓神,说道,“嬷嬷我是王爷的乳母,打小看着王爷长大的,他的心思也能明白几分,王爷不过是心疼她是个孤女罢了,兔子的事便是最好的证明,王爷对雪丫头的感情,最多还是源于怜悯罢了,再加上后来雪丫头的死让他很自责,所以这么多年王爷都很难忘怀。” 花留夏没有说话。 赵嬷嬷道,“老身跟了王爷这么多年,看得出来王爷对花小姐不一样,你千万不要多想,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赵嬷嬷提起兔子的事情,是为了说明端王只是怜悯雪丫头,可是赵嬷嬷不知道,她和端王第一次见面时,便是她抱着一只小兔子出现在他面前,当时他看了她好一会儿,现在想来,那时他的目光,不太寻常。 她一直想知道,端王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的,这个问题终于有答案了。 端王对雪丫头是怜悯,对她又算什么呢? 房间里一片安静,准备了干净衣裳的侍女早已候在门外,刚刚瞧气氛不对,便不敢打扰,等到姜汤也端来了,两人便一起等在外面,直到里头安静了下来,两人才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嬷嬷,衣裳和姜汤准备好了。” 赵嬷嬷道,“好孩子,快些把衣裳换了吧,千万不要凉着了。” 花留夏站了起来,她想笑一笑,可实在笑不出来,对赵嬷嬷道,“嬷嬷不必费心了,我该回去了。” “可是你浑身都湿了——” “没关系。” 赵嬷嬷急忙追出去,“雨这样大,撑着伞吧。” 花留夏没有拒绝,她撑起了伞,很快消失在雨幕中,其实她浑身湿透了又干坐了那么久,那份寒意早已侵入体内,连一颗心都是沁凉沁凉的,撑伞不撑伞,又有什么区别呢。 赵嬷嬷急忙对一个侍女道,“快去送一送花小姐。”,这么晚了,实在让人不放心,侍女依言去了,赵嬷嬷沉默了好一会儿,对另一个侍女道,“你去告诉王爷——” 花留夏攀上墙头的时候,发现文玉竟然举着伞站在雨地里等她,她跳下去,地面太滑,她差点儿站不稳,文玉赶紧扶住了她。 “小姐——”,这一扶才发现小姐浑身都湿透了,文玉顾不得打伞了,她一松手,雨伞从她手中脱落,泼天的雨水如线一般落下,瞬间湿透了她的衣裳,文玉没有管自己,扶着她往里走,“小姐,您身子好凉,奴婢扶你进去。” 花留夏却一把抱住了她,“文玉,你真好。” 文玉一惊,小姐她怎么了?刚刚雨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根本没看清小姐的表情,小姐,这是哭了吗? 但让她更心惊的是小姐冰凉的身体。 小姐是淋雨出去的,如今都一个时辰了,回来时也是湿漉漉的,寒意恐怕已侵入体内了。 文玉急忙道,“小姐,我们进去吧,您不能再淋雨了。” 花留夏终于松开了她。 萧子枫回到王府时已是子夜了,他刚刚回到王府,便有侍女请他去赵嬷嬷院里。 已近子时,赵嬷嬷的小厅中的灯却还未歇,萧子枫眸子微动,抬脚往小厅去。 ...... “她知道了?”,萧子枫眉心拧了起来,看向了外头的雨幕。 赵嬷嬷点头,“是老身多嘴了,花小姐走的时候神色不太好,但老身想,她总会想得通的。” 萧子枫脸上笼上了几分如常的清冷,就像还未遇到她之前的那样,他沉默了半晌,才说道,“知道了也好,她早晚会知道的。” “王爷——” “不早了,嬷嬷早些休息。” 从赵嬷嬷的院子离开,萧子枫叫来了肖青,“她来过王府?” 肖青略一思索,便知道王爷口中的“她”指的是谁,想起了手下们跟他描述的女子的狼狈模样,只怕王爷知道花小姐淋雨了会不高兴吧,肖青犹豫了一下,只道,“花小姐来过。” “她——”,萧子枫顿住了,他看着夜幕下的雨幕,可今晚没有月亮,乌云压顶,外面什么也瞧不见。 肖青到底不敢隐瞒,详细地禀告着,“花小姐是从西墙进来的,她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淋湿了,后来去了赵嬷嬷院里,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离开了,还是从西墙离开的。” 萧子枫伸出手,豆大的雨滴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手心,竟有些发麻,雨滴飞溅,很快便湿了他的衣袖,带来一阵寒意。 亭中安静了下来,肖青也不敢说话,这样的王爷有些陌生,但又是极为熟悉的,过去的王爷不是一直都是这样么?只是花小姐的出现,让王爷的寒冷少了几分,他都差点儿忘记了王爷本来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肖青听到了端王的声音响起,“退下吧。” “是。”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她生气了 花留夏任由文玉替她换下湿漉漉的衣裙,文玉听着磅礴的雨势,说道,“小姐,奴婢让人去准备洗澡水吧,但这个天气,可能要等一会儿。” “不必烦了,不洗了。” “小姐——” 花留夏坐在梳妆台前,一张脸冷漠地没有任何表情,明显地不高兴,她开口,嗓音有点干哑,“你的衣裳也湿了,快去换了吧。” 文玉立即道,“奴婢没事的。”,虽然她的身上湿了,可是她心里更担心小姐。 花留夏看向了她,“听话,快去。” 文玉终于说不出拒绝的话,听话地去换衣裳了。 文玉回来的时候,看到小姐仍坐在梳妆台前,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似乎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文玉正斟酌自己该说什么的时候,花留夏开口了。 “端一碗姜汤给我吧。” 文玉想,能主动想着喝姜汤,小姐应该没事吧? “奴婢现在就去!” 文玉很快撑着伞出了梨水院,小姐浑身都凉透了呢,真是让人担心,不知道一碗姜汤能不能奏效。 一碗姜汤估计不行,还是两碗吧! 花留夏二话不说,便把两碗姜汤灌了下去。 文玉犹豫着问出口,“小姐,您——没事吧?” 花留夏摇了摇头,“你去休息吧。” 文玉终于还是退下了。 花留夏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她呆呆地望着账顶,看了一会儿,恍惚中竟然看到一张疏离而清寒的脸,那是她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她没有忘记他微微凝滞的目光,而今可算知道是何含义了。 花留夏一把抓住颈间的玉佩,一用力,将之拽了下来,“可恶!” 她毫不怜惜地将玉佩扔了出去。 砰地一声,玉佩碰到床柱,落到了角落里。 花留夏闭上眼睛,决意要睡觉。 这是很漫长的一觉,中间醒醒睡睡,一直处于半清醒状态,直到天光破晓的时候,她头痛欲裂,这才沉沉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文玉守在身边,花留夏坐起来,觉得头有些沉,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文玉见她醒了,很开心,回道,“小姐,现在是午时了。” “午时了?”,她瞄了一眼窗外,果然瞧见了明晃晃的阳光,那...... 文玉激动地说道,“您昨日淋了好多雨,身子都凉透了,虽然喝了姜汤,但奴婢还是很担心,还好小姐没事。”,文玉又道,“虽然现在是夏季,但晚间还是有些冷的,再说若是湿气入体了,那就不得了了——” 花留夏打断了她,“有人来过吗?” 文玉顿住了,什么人? 花留夏从她的表情得到了答案,她偏过头去,看着账顶。 文玉沉默了一会儿,心中挣扎良久,终于说道,“小姐,若是您有话想叫王爷知道,奴婢便替您去王府送信吧。” 这道墙,她也会爬的。 端王府,她也知道在哪里。 看着小姐这样难过,她只想为小姐做些什么。 花留夏看向文玉,在她脸上看到了一丝胆怯和好不容易涌出来的一腔勇气。 花留夏摇摇头,他都不来,她去做什么? 就算昨晚她去的时候,他刚好不在王府,晚上他总该会回府吧,府里人一定会告诉他这件事情吧。 可是,到现在了,还没有任何消息。 他不知道她会生气的吗? 还是,根本不在意她的情绪? 文玉端了排骨青菜粥来,“小姐,您先喝点粥吧,好久没吃东西了,一定饿了。” 花留夏接过了碗,对她道,“你去打听一下,今早可有端王府的人递了拜帖。” 花盛不想让他嫁给萧子枫,若是他来了,被她那个父亲骗走了,倒是有可能的。 文玉很快便回来了,带回来的,却是让她失望的答案,别说端王府的人,今早根本就没人来花府拜会。 ...... 这时候,突然院中发出一个响动,她和文玉齐齐扭头,有人来了。 文玉站了起来,“奴婢出去看看。” 花留夏拧眉,话脱口而出,“别放他进来!” 文玉表情很是为难,如果是端王爷,她哪儿敢拦着啊,她默默地想,还是告诉王爷小姐生气了,让王爷哄一哄小姐吧。 文玉出去,很快又回来了,表情古怪。 还不待文玉说什么,一个人影从她身后出来,朝花留夏展颜一笑,“花姐姐!” “公主——” 长乐公主气色不错,她的脖子上缠了几道薄纱,最外一层是粉色的,还系了一个漂亮的结,让人完全想不到薄纱掩映的是伤口。 花留夏皱眉,“你昨天才伤了,怎么今天就跑出来了?” 文玉倒好了茶,很乖觉地退了出去。 长乐公主并不知道发生在花留夏和端王之间的事情,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说道,“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花留夏正要说什么,长乐公主已面带委屈,可怜巴巴地说道,“我想见见他,花姐姐帮我想想办法吧.....” 眼前的女子刚刚在生死线徘徊了一圈,面对她殷切的希望,花留夏说不出拒绝的话。 ...... 两人离开的时候,文玉也要跟上,花留夏没打算带着文玉的,但文玉就急红了眼,“您昨日淋了雨,就这么出去,奴婢不放心。” 长乐公主皱眉,“什么淋雨?” 花留夏道,“文玉就爱小题大做,好了好了,你跟着吧。” 长乐公主想起昨晚是下过雨的,再加上她心中有事,便没有多想。 两人在顾府对面的茶摊坐下,瞅向了威严肃穆的大门口,花留夏道,“顾府的墙头可爬不得,府兵不会手下留情。”,花留夏说完,转头看她,“你直接上去呗,谁还敢拦你不成?” 长乐公主微微脸红,又忍不住白她一眼,“要是能直接去,我还找你帮忙做什么?” 若是在以前,去个顾府不算得什么,谁还敢拦她不成?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哪儿不一样了?她的心里不一样了。 “别急,我们想想办法。”,花留夏不再打趣她,摸着下巴认真思考起来。 文玉听明白了她们的意图,也没有过分惊讶,她在花留夏身边已久,早磨砺地处变不惊了。 这时候,急得团团转的丁五过来了,他瞅见了花留夏一下子激动起来,但他同时看到了花留夏身边的姑娘,心想这样的打扮,一定又是一位千金小姐,这么想着,他就不敢造次了。 花留夏同时也看到了他,见他明显一副有事的表情,她眉心动了动。 丁五并没有上前打招呼,看了看花留夏,就到旁边的石阶上坐下了,坐下后又往这边瞅了好几眼。 长乐公主看了丁五一眼就皱了眉,问道,“花姐姐,那人怎么一直盯着你看?” “大概是因为......我好看?” 长乐公主无语,不想再听她瞎说,催促道,“快帮我想办法呀!” 一顶轿子停在了顾府外。 花留夏转头看长乐公主,“公主身上可有皇族的什么信物?” 长乐公主摸了半天,也没能摸出什么,最后把红鞭拿出来,指着手柄处的凤纹,说道,“这个应该算是吧。” 花留夏回头对文玉道,“文玉,你拿这个去给那位夫人看,说这边有人找她。”,她指着刚刚从那顶轿子上下来的夫人。 文玉点点头,去了。 长乐公主着急起来,“花姐姐,这样不成!” 长乐公主的声音引得文玉停了下来。 花留夏道,“总不能闹得人尽皆知吧,要想办法进去,总要找人帮忙才行。” 长乐公主没了话。 花留夏对文玉道,“快去吧。” 那位夫人原本是来拜会顾夫人的,她看着一个小丫鬟上前,原本没放在心上,不小心她看到了她手中的东西,一下子大惊失色。 那位夫人和两个丫鬟匆匆赶来。 那位夫人一眼便看到了长乐公主,短暂的惊诧过后,她欲行礼,“臣妇沈氏——” 她在宫宴时见过长乐公主,所以一眼便认出来了,但长乐公主对她就没印象了。 “不必多礼”,长乐公主拦住了她,这礼要是行下去,太惹人眼了。 但离得近的丁五看了个清清楚楚,丁五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女子,夏花身边这位小姐身份......他呆愣地眨了眨眼,夏花可真厉害,认识的朋友也都这么厉害......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一刻钟后,花留夏和长乐公主换上了丫鬟的衣裳,花留夏跟文玉交代了几句,让她在府外等,一行人便往顾府去了,那位夫人很是不安,“怎么可以让公主——” 长乐公主道,“咳咳,现在我们是你的丫鬟,你别这样。”,她示意她装得像一点儿。 那位夫人当即不敢再说什么。 花留夏一行人往顾府去的时候,丁五拉着花留夏,小声地说道,“夏花,你要救救戴老大!” 花留夏皱眉,戴老大怎么了? 长乐公主见她没有跟上,回头喊了她一声,花留夏应了一声,随即对丁五道,“我知道了,你在茶摊等我。” 第一百二十三章 得偿所愿 进了顾府后,小厮引着三人往顾夫人院子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大丫鬟迎了出来,也没有注意到沈夫人身后两个低着头的丫鬟,只对她恭敬地说道,“沈夫人您可来了,夫人一直在念叨呢。” 沈夫人精神却有些恍惚,感觉到身后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襟,她愣了一下,很快对身后的人说道,“你们就别进去了,上次顾夫人答应送本夫人一匹彩锦,你们去取吧,取到了再过来找本夫人。” 大丫鬟微微一愣,虽然她家夫人是有说赠送彩锦一事儿,但是屁股还没坐下就说赠礼的事情,这也太......不过大丫鬟就是大丫鬟,心里虽然这么想,面上一点儿都没有表露,她笑着对一个小丫鬟吩咐道,“你带她们去吧。” 沈夫人往里走,还不禁回头看了看,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啊...... 小丫鬟看清了两个“丫鬟”的容貌,心中惊叹不已,这次沈夫人带的两个丫鬟竟然这么美,呆了一会儿,还是花留夏轻咳一声,她才醒过神来,引着她们往外走。 花留夏来过顾府,对顾府的布局知晓一二,从垂荫小道出来的时候,就要经过一座雅致的小楼,她突然捂住腹部,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样,“嘶,好痛!” 小丫鬟回头,一脸疑问。 旁边的长乐公主心领神会,立刻配合地说道,“哎呀!早上叫你别贪嘴了还不信,看看!哎——”,说完又转向小丫鬟,“这位姐姐,哪儿有净房,我带她去方便一下。” 正“痛苦”中的花留夏,求救般地看向了小丫鬟。 小丫鬟突然被唤一声“姐姐”,心里忐忑又高兴,对两人道,“不打紧的,你们跟我来吧。” 净房就在前面了,小丫鬟没有走近,“就是这里了,快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花留夏正要去,但似乎痛苦得都站不起来了,长乐公主立马扶着她,“我扶着你。” 两人的身影进了净房,小丫鬟没多想,目光转到了别处。 两人从另一边溜了出来,长乐公主迫不及待地往她所指的方向去,花留夏拉住她,叮嘱道,“最多一刻钟!” “知道啦!” 花留夏站在一颗垂柳后,树干正好挡住了她的身形,这个位置恰好能看到小丫鬟的身影。 花留夏看着看着,神思就飘忽起来,顾逸飞为了长乐公主受伤,公主不顾自己的伤势第二日便偷溜出宫看他。 可他呢? 明明知道她会伤心,结果到现在连人影都不见。 花留夏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诶,你是谁?在这儿做什么?”,两个丫鬟经过,疑惑地看着这个衣着不同于她们的人。 花留夏回头,毕恭毕敬地回道,“奴婢是随沈夫人来的,有个同伴在如***婢正等在此处。” 两人了然,走开了,远了一些其中一人惊叹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丫鬟......” 没一会儿,那个小丫鬟便等不住了,频频往净房张望,正在她上前要一探究竟的时候,花留夏从里头出来了,对她道,“谢谢姐姐等我。” “她——” “不知怎么的,她肚子突然不舒服,还要劳烦姐姐再等一会儿。”,花留夏笑吟吟,看着她的发髻,突然惊叹道,“姐姐这簪子可是乐陵近来最流行的那个款式,我见过好多人戴呢!” 小丫鬟得意起来,“你也认得?”,她花了半个月月钱买的呢。 花留夏点头,“我也想买的,就是不知道哪儿有卖的,今天正巧就见到了姐姐在戴......” ......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小丫鬟越聊越兴奋,几乎不记得她们在等人这件事了,“我们大公子啊,长得俊又有军功,就连皇上都对他赞不绝口呢,可惜了,一门婚事现下都没有着落,不知道哪家小姐有福气嫁给我们公子呢!” “真是羡慕你呀,能时常见到顾公子,顾公子可是乐陵三大公子之一呢。”,花留夏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偷偷往旁边又瞥了一眼。 小丫鬟不好意思了,“可不敢这么说,我是什么身份,哪儿敢肖想公子?” 终于看到熟悉的人影了。 花留夏朝长乐公主招手,“这边这边。” 小丫鬟疑惑,“诶,怎么是从那边——” 长乐公主已到跟前,花留夏一副嗔怪的模样,“你这路痴真是没得救了,我们就在这儿,你都能找错。” 长乐公主一张脸红扑扑的,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小丫鬟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干脆不多想了,对两人道,“已经耽搁许久了,你们快随我来吧。” 小丫鬟在前头领路,两人并排走着,花留夏看着长乐公主还带着红晕的脸颊,明白了什么,她微微笑了笑。 很快,一行人就取了彩锦,回到了顾夫人所在的院子,到了庭院里,小丫鬟对她们道,“两位夫人还在聊天呢,你们就在此处等吧。” 两人齐齐点头。 谁知小丫鬟刚往外头走,便听到声音,“哎呀!彩锦怎么掉了?快拾起来!” 小丫鬟赶紧回头,“嘘”了一声,对两人道,“你们小声一点儿,夫人们在里头,若是打扰了她们,恐会怪罪。” 两人齐声应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里头的沈夫人早就是如坐针毡了,听到外头的声音如释重负,立即道,“顾姐姐,我想起我府中还有许多事儿,今日就这样吧,我改日再来拜会。” 顾夫人原本听着外头没规矩的声音皱了眉,此时听到她的话回转了神思,问道,“怎么急着要走?你才坐没多久呢。” 沈夫人哪敢说实话,说道,“原就是有许多事情的,但是一直惦记着顾姐姐的彩锦,所以厚着脸皮来了,希望顾姐姐莫要嫌弃。” “嗨!你说的是哪里的话,既然你真是要忙,我拦着便是我的不是了,我送你出去吧。” “不必!”,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沈夫人笑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来顾姐姐这里,还要送,倒叫人笑话。” 顾夫人虽然不舍,也只能放她离去。 沈夫人出来的时候,看到两人,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她只道,“走吧,回府了。” 顾夫人送她到院门口,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丫鬟。 出了顾府,离得远了些,沈夫人卸下了一脸的端庄,一脸谨小慎微的模样,喊道,“公主——” 长乐公主笑道,“今日多谢沈夫人帮忙。” “臣妇不敢”,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盼着,再也不要遇到这些事了,今日这样的情况,若是闹出什么事儿,她也脱不了干系的。 花留夏道,“今日的事情,还请沈夫人不要宣扬出去,否则,别说公主不会轻饶,就说诋毁皇室的罪名,沈夫人心中该有数吧?” “臣妇明白”,沈夫人可不想惹祸上身,赶忙补充道,“请公主放心,今日的事情,臣妇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 长乐公主满意地点点头。 换回了自己的衣裳,两人与沈夫人告别了。 长乐公主的满腹心事早已消散,此刻满脸的神采飞扬,对花留夏道,“花姐姐,我们去五哥府上吧?” 花留夏脸色冷了下来,“不去。” 长乐公主惊奇,“五哥惹你不高兴了?” 花留夏神色缓了缓,说道,“不是,我还有别的事儿。” 长乐公主一脸的狐疑,却是说道,“好吧,那你忙吧,我回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犯了事了 长乐公主一离开,文玉和丁五上前来,文玉道,“小姐,您没事吧?”,丁五几乎是同时开的口,他的语气就激动多了,把文玉的声音都掩盖了过去,“夏花,你一定要救救戴老大!” “戴老大怎么了?” “戴老大被人抓了!” 花留夏惊奇,混混帮虽然不说多入流,但在乐陵还是有点声威的,按理说,黑白两道没人会动戴老大。 “什么人?” 丁五压低了声音,“官府的人,好像是......”,他擦了擦冷汗,说起了一个让他听着就能起鸡皮疙瘩的名字,“青玄司......” “青玄司?” “青玄司据说是端王爷主事的,夏花,你和王爷关系不一般,你开口一定能救戴老大的,你一定要救救戴老大啊!” 花留夏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问道,“戴老大犯了什么事儿?” 丁五一脸的冤枉,“你也是帮会的,你知道的啊,我们除了做点儿消息的生意,其余也没做什么了啊。夏花——” 花留夏看着他,“你们做了什么让朝廷不容的事情了?” 丁五小声地说道,“就是以往的那些事啊,几个官员犯事,公然狎妓、买凶杀人、欺压百姓,我们还没开始散播呢,戴老大就被带走了,官差现在还派人守在总会,不让我们散播这件事......”,在丁五心中,这件事便是官官相护,而现在要护着那些官员的人,便是端王手底下的人,既然是端王府出面了,那些官员肯定不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了。不过,这都不是他所关心的,他关心的是,戴老大会不会有事。 “有这种事?” 他会袒护贪官污吏?有点难以想象啊! “千真万确!” 花留夏沉默了,这次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丁五担心她不帮忙,便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待丁五说完了,文玉却是担心,不禁道,“小姐,这是朝廷的事情,不好插手吧......” 花留夏终于开了口,眸中带着某种坚定,说道,“我不能不管戴老大,文玉,你先回去。” 这时候,她并不想主动去找他,可是她不能不管戴老大。 青玄司。 丁五遥遥地指了一下,“那便是青玄司,我就不过去了,在这儿等你啊!” 丁五藏身在一个烧饼铺子后面,不敢再靠近了。 花留夏刚刚近前便被守门侍卫拦住,“姑娘,这里是青玄司,闲人免进!” 守门的几个侍卫看清了她的脸,眼神只有一瞬些微的波动,很快便是凌厉警惕的模样,这里侍卫比寻常的府兵更为凶悍。 硬闯是不可能了。 花留夏从怀中摸索了一阵,拿出一块龙纹玉佩,展示给众人看。 侍卫不确认地问道,“姑娘是王爷的人?” 花留夏神色没什么波动,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得知她是端王的人,侍卫们的态度明显变了,虽然没有笑脸相迎,但态度已是恭敬了不少,一个侍卫对她道,“卑职带姑娘进去。” 丁五虽然早有所料,但亲眼看到她被侍卫恭敬地请进去,还是觉得心潮澎湃,当初戴老大招夏花进帮会,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侍卫将花留夏引到一个小厅之中,对她道,“姑娘请稍等。” 花留夏点头。 青玄司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衙门,带刀侍卫随处可见,但侍女一个都瞧不着,她来了这一会儿连个奉茶的人都没有。 不一会儿,响起脚步声,花留夏眸光动了动,却没有立刻回头。 有一个人站在了她的身后,她能感觉到。 “花小姐怎么来青玄司了?” 花留夏回头,眉毛微拧,“江明——” 江明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她几乎是一字一顿问道,“他——人呢?” 江明答道,“王爷不在青玄司。” “是吗?”,花留夏声音淡淡的,带着说不出的落寞。 江明心神一动,脸上却没有波动,他有资格说什么呢?他只能颔首,答道,“卑职并未欺瞒花小姐。” 花留夏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我今日来,是有事相询,问你也是一样的。” “花小姐请讲。” “城南的混混帮的老大戴平被你们抓了吗?” 江明眉心一皱,很快又点头,“不错。” “他犯了何罪?” 江明没有瞒她,因为这个消息稍微一打探也能知道,他答道,“戴平欲散播朝廷命官的流言,是以被拿下。” 花留夏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嘲讽,“真是流言吗?” 江明神色不动,说道,“卑职是奉命办事,这一点不在卑职管辖范围内。” 花留夏瞅着他,瞅了好一会儿,她以前是沉迷于江明的救命之恩中了吧,一心沉迷便看不到半点不好,其实这个人也有缺点,他的固执真是让人讨厌。 江明被她看得眸子深了深,但他始终没有抬头对上她的目光。 花留夏别过了目光,再次开口,“你们把戴平怎么样了?” 江明道,“只是暂时地拘押了起来,并未将他如何,过阵子便会放出去”,他顿了顿,终于还是补了一句,“花小姐无需担忧。” 花留夏转身走了出去。 江明的目光落在女子从容的背影上,却不料女子突然回头来,她看入他的眼睛,说道,“江明,以前的事儿算是我对不起你,反正你也没应我,那些事儿就忘了吧。” 江明面色一僵,很快应道,“花小姐言重了。” 花留夏笑了笑,转身离去。 花留夏刚踏出青玄司,丁五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夏花,什么情况啊?他们为什么要抓戴老大啊?戴老大没事儿吧?” 花留夏道,“我又不是青玄司的人,怎么会知道,但你可以放心,戴老大会没事的,过些日子就会放出来了。” “我们也没犯事啊,就不能现在放人么?” 花留夏瞟了他一眼。 丁五顿时意识到自己要求的过分,他呵呵笑道,“还是你厉害,一出马就摆平了,确认戴老大平安无事就好啦!” 花留夏回花府的时候,路过了端王府,她抬眉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府门口绛紫色的身影,那人也正好看见了她。 “花姐姐——”,长乐公主上前。 花留夏收回目光,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下来,“公主,我要回府了,明日学院见。” “花姐姐——” “嗯?” 长乐公主将一个长条的锦盒递给了她,神色间有些复杂,小心地说道,“这是五哥让我给你的。” 花留夏皱眉,打开锦盒看了一眼,里面是一个画轴。 就算是道歉,也应该亲自送上礼物吧,让人转交,这就是他的诚意了?砰地一声,花留夏将锦盒关上了。 “五哥去南方赈灾了——” “什么?”,花留夏怀疑自己听错了。 长乐公主小心翼翼地重复道,“南方突发水患,五哥去南方赈灾了,刚刚走——” 长乐公主直觉两个人都有问题,可问五哥,五哥什么都不说,看花姐姐的模样,她也不好直接问,长乐公主展开了画轴,说道,“花姐姐,这是五哥特意为你作的,你看他把你画得多好看呢,五哥可是好多年都没有作画了,我求他为我描一幅丹青,求了两年他都不肯......” 画面上,红衣女子抱着一团小白兔,在月光下顾盼神飞,微风带起她的青丝,她仿佛要乘风而去。这幅画栩栩如生,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当晚的模样,这便是他眼中的自己么?不是雪丫头,而是她,花留夏。 “公主,帮我一个忙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开仓赈灾 一行人骑马驰骋在官道上,他们的身后扬起一路沙尘,看着气势不凡,但穿着便衣看不出身份。 吴皓以他跟随端王多年的经验来看,王爷心情似乎不好,他一路上好几次想要闲扯两句,但王爷波澜不惊的寒冰般的脸庞,让他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夜幕降临,一行人在郊外的小客栈用了饭,吴皓将筷子一放,终于鼓足勇气往端王的那桌去,他持剑行了一礼,“王爷。” “何事?”,萧子枫抿了一口早已凉了的茶,很涩口。 吴皓琢磨了一下,说道,“这一路都很平静,会不会——”,他未说完便被端王打断了,“不得大意。” 吴皓心神一凛,应道,“属下明白。” 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见着王爷的脸色,实在不敢扯闲话。 吴皓基本能断定了,王爷心情确实不太美妙。为什么呢?总不是因为指月楼的事情吧,这些事过去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也不见王爷这样的,要说唯一不一样的,便是花小姐了,难道说是花盛棒打鸳鸯,不让花小姐和王爷在一起? 吴皓自以为自己找到了事情真相,心中对礼部尚书花盛恼怒不已,这个花大人也太记仇了,不就参了他一本吗?至于吗?这都过去三年了! 他们是前往关州救灾,从乐陵过去要五日路程,他们的坐骑都是千里挑一的骏马,脚程快了许多,这么算着约莫三日的功夫就能到了。 三日后,一行人到了关州城。 关州,是这次受灾的重灾区,但遭受水患的是关州下面的临河县城,关州城除了稍显低迷,看起来与别的城池没什么区别。 简单的修整后,萧子枫带着吴皓走在关州的街上。 连着赶路了三日,难免休息不好,吴皓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心想王爷就不会累的吗,看王爷的样子,似乎......没感觉? 吴皓打着哈欠,突然感觉几道灼热的视线,他转头便看到一堆痴迷的目光正看着他家王爷,吴皓瞪回去,他家王爷是谁想看就能看的吗? 吴皓不禁提醒道,“王爷,您这样在关州城街上走,实在太引人注目了,若是被知府知道了——” 萧子枫声音冷淡,“就怕他不知道。” 原来是故意的呀,吴皓赶紧道,“属下明白了。” 两人沿着长街走了一会儿,萧子枫突然开口,“关州城你也来过,觉得与十年前相比,现在如何?” 吴皓记得,十年前王爷随先皇巡访,他也来了,他回忆了一会儿,如实回道,“现在的关州城与十年前的关州城似乎没多大的区别。” 萧子枫略带叹息的声音响起,“十年,是很长的时间了。” 吴皓这才明白自家王爷的意思,当即愤愤道,“乐陵周边的几座城,哪个不是两年换一个模样,这个关州城十年了,还是老样子,官府实在是无所作为!”,说罢,又道,“王爷,您可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地方官!” 关州两条长街形成一个“十”字形,在长街的尽头,他们看到了数百个难民,这些难民随意地瘫坐在地上,衣不蔽体,有些还气息奄奄,似乎很久没有进食了。 有人看到了他们,但只是看了一眼,就没精打采地挪开了目光,这些人的目光是绝望的,没有一点儿神采。 吴皓脸色黑了下去,谁敢相信富庶的大越,还有子民过着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朝廷的赈灾物资早已下发了,就是养整个关州城的百姓数天也没问题,然而在关州城中,灾民都食不果腹,那说明什么? 他不禁转头去看自家王爷,果然看到王爷的脸色更寒冷了。 萧子枫对他附耳说了几句,吴皓点点头。 吴皓走近了灾民,说道,“各位乡亲,衙门现在正在派粮,人人有份,快去领啊!去晚了就没有了!”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狐疑地看着他。 有人站了起来,“反正去看看又不会怎么样,万一真的在派粮呢!” 越来越多的人响应,往城中心走去,很快便聚集了浩浩荡荡一群人,后面的人担心去晚了没得领,也慌忙地加入了队伍,因此几百人气势汹涌地往衙门去了。 一堆乌泱泱的难民聚在衙门门口,把捕快们吓地心肝一颤,这要是发生哄抢事件,他们十几个人怎么拦得住,捕快们不敢大意,一人入内报了师爷。 这一天对于师爷来说,与过去的日子没什么不同,他如常代替知府大人坐衙,正在舒舒服服地品茶,不料听人报灾民聚集衙门口,气得跳了起来。 这些刁民! 师爷赶到门口的时候,被黑压压的人群吓了一跳,当即躲到两个带刀官捕快身后,朝灾民喊道,“尔等刁民!竟敢擅闯府衙,不要命了吗?” 然而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中。 “岂有此理!”,没人理他,师爷觉得官威受损,对几个捕快道,“乱成什么样子了,把人轰走!” 有捕快提醒道,“大人,这么多人,强行赶走的话,恐怕引起暴乱,到时候——” 师爷一听,觉得有道理,让人先把场面镇住。 好不容易平息了下来,师爷站了出来,说道,“今日府衙没有派粮,尔等都散了吧。” “明明说官府派粮的,怎么就不派了?” “我们本来也是佃户,正正经经的人家,若不是实在没法子了,也不会聚到这里,难道水灾冲了房子,朝廷就不管我们了吗?” 有人出头后,几百个人七嘴八舌的闹了起来,场面再次沸腾起来。 嘿!居然还敢来劲了!师爷向来实行的是铁腕政策,从来也没把升斗小民放在眼里,事情到这里,他已经动怒了,对捕头吩咐道,“把那几个人给本官抓起来!”,他指了几个闹得凶的灾民。 几个捕快上前拿人,吓得百姓们一窝蜂地后退,但捕快没有打算放过那几个人,依旧提刀上前。 “可恶!”,人群之外的吴皓看得眼眶欲裂,几乎要撕碎那个师爷。 萧子枫目光一寒,冷声道,“还等什么。” 吴皓得令,一个旋身,越过了百姓,正好一剑击落了捕快的刀,稳稳地落在捕快和百姓之间。 随着他的出现,场面安静了下来,百姓们静静地瞧着,心中隐隐升起某个期待,一时不敢说话。 捕头大惊,呵斥道,“你是什么人?竟敢阻止官差办案!” “办案?我呸!”,吴皓毫不留情地指着师爷的鼻子骂道,“一个无品阶的师爷竟敢自称本官,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关州水患,朝廷的赈灾物资早已派发下来了,但如今灾民遍地,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师爷,就是你们的知府,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灾民们认出来了,这个人不是告诉他们官府在派粮的人么? 他在帮他们? 师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小子,本官今日若不教训教训你,看来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了!”,说毕,对捕快吩咐道,“给我上!把这个混小子捉住!” 捕快们哪是吴皓的对手,三两下便被打得落花流水。 百姓中间爆发出欢呼的声音,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大英雄。 “你你你——”,师爷一脸的惊恐。 吴皓把剑横在了师爷的脖子上,“叫人开仓赈灾!” 若真是被一个来路不明的混小子逼得开了仓,他回头怎么跟知府大人交代,到了这时候,师爷还不死心,威吓道,“你、你别胡来,伤害朝廷命官可是要坐牢的......” “不见棺材不掉泪”,吴皓把自己的令牌亮了出来,“看看清楚,本官是端王府侍卫统领,官衔从六品,这才叫朝廷命官!” 师爷吓得脸色惨白,看着令牌差点儿就要昏厥过去。 端王爷的人? 传说中最得皇上信任、权势正隆的端王? 吴皓本来还想奚落他几句,可看这没出息的样子,说多了只会掉自己的身份,他收起令牌,居高临下地看着早已吓傻的一堆捕快,“开仓赈灾!” 几个捕快吓得六神无主,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捕头,“头儿,该怎么办啊?” “我来告诉你们该怎么办。”,吴皓漫不经心地将剑搭在了捕头的脖子上。 捕头一僵,喝道,“还不按照这位大人的吩咐去做!” 只要有人顶着,知府大人追究起来自然就不是他们的责任,捕快们立刻去了。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的声音,百姓们齐刷刷地跪下,行大礼,“多谢恩公——” 吴皓收剑入鞘,对百姓们道,“不必客气,快些起来吧!”,但百姓们仍然感激地叩首,他劝不住,只好生生地受了,他的目光越过百姓们,看向了人群之外的白色身影,抓脑袋笑了笑。 半个时辰后,府衙门口开仓赈灾,灾民们有序地排队领口粮。 这时候,当地知府终于收到消息赶来了。 知府看着一麻袋一麻袋摞得比人还高的粮食,心中来不及心疼,急忙忙朝吴皓去了,拱手作了一个礼,“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说起来,知府是从四品,吴皓只是从六品,当然是知府官职更大,但吴皓代表的可是端王,知府哪儿敢不敬。 吴皓看着膀大腰圆的知府,似笑非笑地说道,“知府大人,王爷还在等着你呢。” 知府一慌,王爷不会是来查他的吧?他强自安慰自己,不可能,堂堂端王爷,国事都忙不完,怎么可能因为他一个从四品的官,千里迢迢地赶到关州来。那,只能是为了水灾的事情了。 在一间茶楼里,知府见到了端王,他颤巍巍地行了一个礼。 端王正在喝茶,闻言没喊他起,而是极为优雅地啜了一口,又将茶杯放下来,才对已冷汗涔涔的知府道,“起来吧。” 端王没有说话,场面安静了下来,知府心头七上八下,他几乎听到了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王爷不会问他为何不上衙吧,如果问的话,就说今日身体不适告了假,公务并不敢懈怠,是在家中处理的。 嗯,就这么说。 不知过了多久,端王开口了,绝口不提刚刚的事情,只问道,“赈灾的事情安排地如何了?” 知府早已将这个问题在脑中过了千百遍,这件事他可没有胆量骗端王,端王执掌青玄司,若想知道什么事情,哪有查不出来的,只能实话实说了,至于那些收入自己腰包的,只能再补回去,“回王爷,赈灾物资前日运到了府衙,下官正让手底下的人清点物资,分别造册,下一步会分发给各个受灾的县城。” “嗯”,端王应了一声,又道,“赈灾的事情关系民生,物资已在府库积压两天,这清点速度还是慢了些。” 端王这是......信了?知府暗搓搓地观察了王爷好几眼,确认王爷没有动怒,他赶忙接道,“是下官疏忽了,下官这就加派人手,今日一定将灾粮分发出去。” “本王看关州城内有不少灾民,也需要好生安置,少不得要辛苦你了。” 知府小心翼翼地答道,“能为百姓做事,下官不敢言苦。若是王爷没有别的吩咐,下官这就去安排了?”,不赶紧把亏空补上,他哪里拿得出粮食分到下面去。 “嗯,去吧。” 知府如蒙大赦,立刻退了出去,到了楼底口,对吴皓躬身笑了笑,这才离去。 吴皓几乎是鼻孔里发出的声音,“一看就不是个好官!” 端王饮了一口茶,看向了窗外,目光有些迷离。 已经离开乐陵三天了。 知府从楼里出来,神色慌张,师爷立刻凑了上去,知府吩咐道,“你去通知那边,让他立刻把赈灾粮食送回来!” 师爷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小的这就去办!” 回到落宿的客栈,吴皓吩咐了人去盯着衙门那边,以防他们渎职。 有端王坐镇关州城,知府不敢懈怠,也不敢心疼自己吐出来的数十万两银子,规规矩矩、兢兢业业地安排着赈灾事宜,不到两日的时间,关州城的灾民已基本控制了,辖区内各县城的灾情也理清楚了。 萧子枫并不太忙,只偶尔去街上走一走,或者去府衙看一看,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待在客栈的,他来关州的时候,知府请他到他私人府邸居住,但他不喜,仍住了客栈。 他们的人住了一大半的房间,是以包下了整座客栈。 第一百二十六章 红装美人 关州因为水灾的影响,冷清不少,街上零零星星几个人,萧子枫在大堂中落座,小二奉上酒水小菜后,便退了下去,原本就冷冷清清的大堂因为自带清寒气质的他,气氛都变得冷凝了。 小二咽了咽口水,这位客人看着跟个仙人似的,面容俊逸非凡,白衣纤尘不染,似乎随时能羽化登仙,可是那周身的气质看起来很不好惹,而且知府都要来拜见他呢,可见身份很高,小二缩回脖子,不敢再看了。 萧子枫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忽而他的手顿了一下,放下酒杯时,周身静谧如水,眸子微垂,脸上一片沉静。 这时候,一个红装美人走了进来,小二看直了眼,客栈被那位白衣公子包下后,他已经两天没见着别的客人了,客栈只有一群大老爷们进进出出,冷清得不像话,还是姑娘好,这姑娘好美啊! 美人的目光越过小二,环视一圈后,落在了萧子枫的身上,她微微一愣,东家让她接近的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物,俊逸灵秀、气质高远,如白雪,又如寒玉,美好的不似凡尘中人。 红装美人很快反应过来,上前欠身行礼,“公子一人饮酒可孤单?” 萧子枫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衣裳上面一瞬,便收回了目光,没有回应女子的话。 美人咬了咬牙,凭她的样貌,在关州城从来都是无往不利,可这个男人对她视若无睹。她有些窘,但并不愤怒,这样的男人,自然有资格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当然不会轻易认输。 美人扬起一抹自以为完美的笑容,再次启唇,说道,“妾也是一个人,若是公子不介意,不若妾陪您喝一杯吧?” 萧子枫没有回应,女子已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若是吴皓在场,一定会想:姿容倒是不错的,但看这打扮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居然敢靠近王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公子,妾替您斟酒吧”,说着已熟练地替他斟了酒。 萧子枫却不再饮酒了。 “谁派你来的?”,他的声音清寒。 红装女子黛眉微蹙,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公子在说什么呢,妾听不懂。” 萧子枫扣住她的手腕,声音更冷了,“谁派你来的?” 这个动作让她凑近了他一分,闻着男人身上好闻的味道,她心神一乱,顺势跌坐到男人怀里。 萧子枫眸子一动,在女子将倒未倒之际,一掌将她推了出去,女子就要迎面倒在地上,最后一刻一个物什伸到面前,她下意识抓住,险险站好,可待她反应过来之际,她已被那物什缠了好几圈。 那是一条丝绦。 红装美人回头,看到一张绝丽的容颜,她向来自负容貌过人,可这个女子的美貌毫无疑问是胜过她的,那女子同样穿着红衣,正对她笑着。 在她呆愣之际,女子一用力,她不受控地转动了几圈,最后跌坐在白衣男人对面的长凳上。 美人血色涌上了脸庞,这样的男人,即使引诱不成,也是不想在其面前丢脸的。 可接下来看到的画面让她更为难堪。 红衣女子几乎是紧贴着白衣男人坐下,一手搭上了男人的肩膀,带着挑衅的语气对她说道,“谁说他是一个人来的?” 而那个刚刚还如寒冰一般的男人,似乎是因为这个女子的到来,气息明显温和了下来。 美人的脸瞬间能滴出血来。 她挣脱了身上的丝绦,正欲离开,猝不及防的一把带着寒光的匕首驾到了她的脖子上,她听到了女子的声音,“谁让你来勾引本姑娘的夫君的?” 姑娘?夫君?什么跟什么啊? 萧子枫看着她。 他刚才便感觉到她了,可现在她出现在他眼前了,他仍觉得不真切。 她竟然跟来了...... “你、你别乱来——”,美人慌了,“我什么都没做啊!” 花留夏冷嗤,“什么都没做?谁给你的资格坐在他的身边了?”,美人脸色大变,又听那声音响起,“算了算了,本姑娘也不与你计较那么多了,快说说,刚刚是哪只手碰到了他,留下那只手就行了。” 美人一脸惊恐,脸色白得跟个鬼一样。 她拔腿就跑,奈何刚跑出一步,便被那女子一把揪了回来,冰寒的刀面拍打着她的手背,蠢蠢欲动,只听那个声音又道,“快说,你是谁派来的?” 红装美人要哭了,求救的目光看向了白衣公子,可他的目光只在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身上,她明白没人能救自己了,如实交代道,“妾是怡红楼的袅袅,是、是吴爷让妾来伺候公子的。” 花留夏反问,“就是伺候这么简单?” 若是手没了,这辈子也就毁了,美人不敢不说实话,“吴爷叫妾接近公子,并借机探听公子此行来关州的目的......” 萧子枫道,“放她走吧。” 花留夏松了手,红装美人逃窜而去。 大堂内安静了下来,感受到那双如寒潭般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花留夏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就是不看入他的眼睛。 萧子枫看着她,一时没有开口。 花留夏自觉没趣,一屁股坐了下来,将匕首拍在桌面上,哼哼道,“看来我来得挺不是时候,坏了王爷的好事了。” 闻言,萧子枫好看的眉目深了几分,“你——” 花留夏打断他,“一路赶过来,我饿死了!有没有吃的啊,我要吃饭。” 萧子枫让小二多拿一副碗筷来,花留夏却对小二道,“这些菜撤下去,照着这些重新上一份。” 小二有些迟疑,这些菜几乎都没动过呢,他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花留夏已拿出一锭银子,“银子不会少了你的。” 萧子枫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地笑了。 花留夏仿佛被抓了现行,轻哼一声,偏过头去看街上的行人。 萧子枫看了她一会儿,坐的近了,他清楚地看到了女子眼睑下的淡淡青黛,她的容颜依旧明媚,依旧引人注目,可也带着若有似无的疲惫。 “怎么没去学院?”,清越的声音响起。 花留夏怀疑他明知故问,她不答反问,“怎么不告而别?” 萧子枫眸子微动,顿了一下,答道,“关州水患急迫,皇上急召,是以没能当面跟你告别。” “是吗?”,她淡淡地反问,心里完全没信。 第一百二十七章 黄雀在后 萧子枫眉目微凝,看着女子微微黯然的神色,迟疑了一刻,开口,“你——” “那个——”,花留夏几乎是下意识打断了他的话,“公主会帮我遮拦,学院和我爹都不会知道我来关州了。” 原本想了很多可能性,他对她会是什么态度,会有怎样的解释,可真的事到临头了,她心中却有些慌,所以她才打断了他的话。 这样突兀的见面方式,她还没有做好和他坦诚的准备。 五日过去了,那件事却一点儿都没褪色,她想听他解释,可又害怕听他说对不起。 她退缩了。 萧子枫啜了一口茶,没有再说下去。 对于那件事,他们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或许,现在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花留夏默默地想,还是晚上找他聊吧,夜深人静,正好适合......聊天。 萧子枫道,“关州城内灾民聚集,并不安全,既然来了,便待在客栈里面吧,不要随意出去走动。” 说起水灾的事情,花留夏意有所指地道,“我原本以为的赈灾应该是和洪水稀泥作伴,而不是香茗美人。” 听着她拐着弯的拈酸语气,他低低地笑了,却也认真解释道,“每年赈灾朝廷耗资巨大,但层层下拨,真的到百姓手里就没多少了。这中间的蚕食,危害远比水灾本身大。” 花留夏耸了耸肩,说道,“我还没好好逛逛关州呢,正好瞧一瞧,你要不要陪我?”,某人已经忘记自己说饿了的话。 萧子枫看着她,花留夏眨了眨眼睛。 他终于点了点头。 花留夏解禁一般,欢快地跑出客栈。 萧子枫微微一怔,他的的目光追随她的背影,一时有些恍然,他现在还在她突然到来的冲击之中。 他这一生,见过无数的鲜血和尸骨,经历过谋算人心的阴谋诡计,感受过窒息一般的心寒时刻,一颗心早就修得波澜不惊了,却在遇到这个女子后,时常有不受控制的感觉。 她真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时而精灵古怪,时而坚强果敢,时而豁朗通达,这样一个女子在这个世上就像个异类,世人眼中的礼教规矩压制不了她,她行事似乎只依照自己的......心意。 可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目光总被她吸引过去。 她真的是一个很欢脱的女子。 收回神思,他追了出去。 花留夏停在一个小摊前面,拿起几只簪子比了比,喃喃自语道,“桃花簪和梨花簪子都挺好看的,哪只适合我呢?” 老板娘笑着道,“姑娘真是好眼光,这两支簪子都是乐陵最时兴的款式,据说乐陵的小姐们都这样戴呢!也不贵,一支只要五两。” 萧子枫在几丈开外停了下来,看了她一会儿,触及到女子明媚的笑颜,他终于缓步过去。 花留夏笑着问她,“哪支簪子好看?” 老板娘看愣了一瞬,这姑娘已经生得这样美了,这郎君竟然还要更出众,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俊俏的男人,这是真人吗? 当然,她没忘记正经事,老板娘回神,笑眯眯地推销自己的商品,“这位公子,您瞧您夫人戴这簪子多美呀!您给她买一支吧。” 花留夏听到她的称呼噗嗤笑了,却没有纠正,她看向了那张看似冷淡实则已是少见的柔和的俊颜。 萧子枫拿过了梨花簪,将它小心地插入她的发髻间,木质的簪身,白玉的花瓣,仿佛一朵梨花开在枝头,洁白而饱满,生机勃勃。 “这支更适合你。” 花留夏摸了摸,触到白玉后放下了手,笑道,“还是第一次戴这些东西。”,当然她也有被打扮成名门贵女的模样过,只是那时她并未上心罢了,这还是第一次她挑了簪子,而他为她插入了发间。 居然有那么点“红袖添香”的感觉。 萧子枫眉目更加温和了几分,看着她,温声道,“很好看。” 花留夏挑眉,嘴角微微上扬,“这句话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呢?” 萧子枫将一锭银子放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花留夏感觉到他微暖的掌心,嘴角不禁上扬,回握着他宽阔的手掌。 老板娘的声音远远传来,“谢谢公子,祝你们合合满满、早生贵子——” 萧子枫没有再说让她不要随意走动的话,两人并肩走在主街上,他甚至当起了向导,为她介绍关州的历史,“关州城已有两百余年的历史,是南方八省通乐陵的要地......” 吴桂,关州首富,其产业遍布临近的四省,他便是派袅袅前去接近萧子枫的人。 知府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不知所谓!端王的名声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他从来不近女色,现在他赈灾而来,你却送个女人去,这不是自己撞到枪口上?” 吴桂不以为意,“大人何必慌张?这几年上头来的人我们还见得少吗,大多都是沽名钓誉之辈,人生在世,所求不过就是那几样,就算是端王,也逃不过钱帛、美人与美酒。” 知府想起了端王的反应,神色好了一些,说道,“依本官看,端王并没有清查的意思,你不要再多生事端了,以免引火烧身!” 吴桂很快答道,“大人放心,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知府离开了,此刻端王还在关州城中,他抽空出来一趟已是不易,不能离开久了,否则被端王的人盯上了,那就大大不妙了。 知府一离开,吴桂的脸色沉了下去,让人把袅袅又叫了回来,问道,“他发现你是我的人了?” 刚刚他没有在知府面前捅破这件事,就是怕知府知情后,弃车保帅,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来。但端王到底态度如何,他一定得弄清楚。 红妆美人很害怕,可是不敢不如实回答,“是......” 吴桂一脚把她踹倒,力道凶猛,全无怜惜之意,“贱人!坏我的事!” “吴爷,妾什么都没说啊,是他、他——”,女子满眼的慌乱,事情办砸了,她难逃责罚,可若是说了实话,恐怕小命都会保不住,她想起刚刚那人教她的话,一咬牙,继续道,“他一眼便认出了妾,说、说吴爷您——”,她害怕地看了高高在上的男人一眼,继续道,“说您这是白费功夫,他本来就是为查您而来......” “他当真这么说的?”,吴桂一把揪起她的衣领,将她提起来。 “是,妾不敢撒谎!” 吴桂松了手,对护卫道,“拖下去,喂狗!” “吴爷!您饶了妾,再给妾一次机会吧!妾定当当牛做马侍奉您!” 很快她就被拖了出去,吴桂的脸上出现轻蔑之色,青楼花魁没了不算得什么,他重新捧一个就是了。 没有用处的人,不配活在他的面前。 但他的脸上很快布满了愁色,端王当真是为了查他而来?这几年他和知府合作,官府对他行了不少方便,而他也孝敬了知府不少,若真要查,里头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情,包括这次的灾粮...... 他不安地在房间踱步,完全没有注意到屏风后突然多了一道影子。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吴爷有何可惧?”,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 吴桂大惊,他的府邸重重守卫,什么人竟然能潜进来,他指着屏风上的影子,“你是何人?” “我是能帮你的人。” 吴桂眯眼,“你凭什么说能帮我?” “端王萧子枫深受皇帝信任,执掌青玄司,在他手底下落马的贪官污吏不计其数,他要查一个商户,不过是动动小指头的事情罢了——” 吴桂脸色越发黑沉了,语气也急切起来,“你如何帮我?” “他也不是一点儿弱点都没有,比如,一个女人......” 听着这人很有把握的样子,吴桂动了心,“你——”,吴桂眯眼看他,“想要什么?” 屏风后的人轻笑了几声,说道,“若是我帮你解决了这个麻烦,我要十万两银票。” “哼!胃口真大!”,虽然口上这么说,但是确认这人是求财而来,他便安心许多,至少自己不是被当枪使的人。 “一个亲王的性命,十万两银票,不算多了。” 吴桂大惊,“你竟然想——” 那声音轻慢,似乎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若被他查实了罪名,你只有家破人亡一个下场,你觉得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 两人在城中漫步,关州城不算大,两盏茶的功夫,他们便到了城西。 城西支了粥棚,正在给灾民布粥,灾民队伍蜿蜒着排了一百多人,黑压压一片,花留夏摇摇头道,“水灾真是要命。” 萧子枫道,“南方水患由来已久,每年都会有大量百姓深受其害,幸而分流的人工运河很快就要落成,明年便不会再有这么多人流离失所了。” 话题有些沉重,花留夏笑笑道,“还是你面子大,你在这里,知府再舍不得也要乖乖地安排赈灾事宜了。” 萧子枫看着灾民,一时没有说话。 吴皓赶来的时候,很是惊奇,“花、花小姐?”,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不是在做梦吧? “吴皓,好久不见。” 吴皓不禁转头去看他家王爷的神色,果然缓和了不少,让他也压力顿减,吴皓禀道,“王爷,知府来了。” 萧子枫回头看他。 吴皓撇撇嘴,“看他拿了一堆册子文稿,估计又是表功来了。”,这样的事情,这位知府这两日没少做。 “嗯”,萧子枫转头问花留夏,“还想继续逛吗?” 吴皓瞅过去,心里酸溜溜的,王爷这也太宠溺了吧,虽说这个知府不咋地,但王爷让他干等着就为了陪花小姐逛大街? 花留夏轻笑起来,“正事要紧。” 吴皓还没酸完呢,听到花留夏的话,立马换了表情,说道,“那个知府早晚都被收拾了,他算什么正事!” 花留夏诧异,听起来事情并不简单。 萧子枫淡淡一眼扫过去,一副就你知道的多的表情,吴皓捂嘴,笑嘻嘻道,“花小姐也不是外人嘛!”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把狗粮 萧子枫见了知府,确实如吴皓所说,知府是在表功,含蓄地表达了自己为了赈灾劳心费力,好不容易才见着些成效。 花留夏在二楼看了一会儿,那位知府满面油光,比柳长胜那人还要夸张,一看就没少搜刮民脂民膏。 花留夏靠着栏杆,陷入了沉思。 她千里迢迢而来,为的是自己的心,无可否认,她喜欢萧子枫,愿意为他用心思,但她向来不喜欢稀里糊涂,他留下一幅画便走,这算什么,她必定要弄清楚,若是他心里有自己,那她不介意多花几分心思,但若是他从头至尾想的都是雪丫头,那么,她也会收回自己的感情。 萧子枫呢? 她探了探头上的梨花簪子,嘴角牵起一抹笑来,无论多少,他的心里总有她的位置吧。 只是,他这次来关州似不是赈灾那么简单,她一时为自己的冲动行径颇为后悔。 知府白日里搬了一大堆公文来,皆是呈报各县城的灾情和赈灾情况,萧子枫一一看着,还不时下笔做批注,看完后又拿出地图看,分析灾情。 他处理地极快,除了看奏报时偶尔拧了拧眉,神情算是冷静从容了,想来处理这类公务已得心应手了。 认真的男人可真帅啊! 花留夏欣赏着萧子枫的面容,心想着等他处理完,便和他好好聊一聊他们的事情,夜黑天高好聊天啊! 从哪里说起呢? 嗯,就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说起吧。 此前赶路,消耗了不少精力,她看了一会儿便困倦地闭上了眼睛,支着头打盹儿。 萧子枫敏锐地感觉到女子突然没了动静,他抬头便看到女子静谧的睡颜,他搁下笔,缓步到她面前。 女子纤长的睫毛仿佛一把小铺扇,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灯光下,她的面色十分柔和,连带粉嫩的唇瓣都娇艳欲滴。 睡梦中的女子似乎梦到了不好的东西,嘴唇微微动了动,萧子枫回神,暗笑自己的失神,他伸出手一把将女子捞起,抱到了床上,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替她脱了鞋,又盖上了被子。 他看了她一会儿,便又去处理公文了,这些公文在处理完成后,会由侍卫第一时间送到知府衙门去。 天色微亮,花留夏醒转,她一转头便看到了书案旁边的支着头假寐的男人,姿势从容而优雅,可想而知,即使睡着了,也必定是浅眠。 他身上还穿着白衣,这是一夜未睡么? 花留夏坐起来,看了看身下的床。 呃......她这是睡在他的房间了? 花留夏刚动了动,萧子枫便醒了,他起身吩咐小二准备热水来,这才转头问她,“睡得可好?” 花留夏点头,床都被她一个人占完了,怎么可能睡不好,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啊,昨天太累了,不小心就睡着了。” 萧子枫上前,俊逸清贵的面容带了一抹柔和的笑,他伸手替她理了理微乱的头发,“不必说对不起。” 花留夏就那么看呆了,好吧,她承认,这张脸真的是妖孽极了,让她毫无抵抗之力。 一大早的露出这么蛊惑人心的笑,真是...... “啊!”,花留夏突然捂脸,转过身去。 萧子枫看着女子的背影,一脸茫然,“怎么了?” “你不准看我!”,大早上的,她都没洗脸呢,不知道一副什么鬼样子,就这样落在他的眼中了。 萧子枫很快明白过来,他无声地笑了笑。 见到她这样小姑娘一般的模样,真是难得。 花留夏并不回头,捂住如飞霞一般的脸颊,又道,“你、你先出去!” 好一会儿,没有动静,花留夏疑惑地想回头看看,却见一张拧干了的手帕递了过来,他没有说话。 花留夏接过手帕,只听他说道,“那我先出去了。” 关门声响了起来,花留夏呼出一口气,还能感觉到脸上的滚烫温度,她刚刚—— 花留夏对自己刚才的反应颇为不满,居然就害羞了?她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心里头对自己无比鄙视,事情还没说清楚呢,她怎么可以先缴械投降?她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心道,“不要为皮相所迷!不要为皮相所迷!”,虽然那皮相是普天下独一无二的...... 做好思想建设后,她对着镜子梳发,如常用红丝带将头发绑起来,末了,又将梨花簪小心地插上去。 昨日没能照镜子,现在看了这梨花簪,可真是漂亮,她厚颜地想着,他的眼光确实不错,这簪子很衬她。 某人不自觉将刚刚的心理建设抛到九霄云外,对着镜子整理了半天妆容。 其实,她素面朝天,能整理的也就是头发和簪子而已。 花留夏下去的时候,端王府的侍卫们已在用早点了,萧子枫单独坐了一桌,正在等她。 她从楼下走下来,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去。 花小姐,他们自然认识。 当初暗卫营有几个兄弟因为她刷了一个月的恭桶,从那以后,端王府的侍卫和暗卫,就没人不认识她了。 礼部尚书家大小姐花留夏,王爷心尖尖上的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对象。 吴皓咳嗽了几声,强行唤回了侍卫们的神思,所有人齐刷刷地收回目光,埋头端起碗喝粥。 和侍卫们相比,吴皓就“平静”多了,他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脸上风轻云淡,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 昨晚,花小姐和王爷住一起了? 花留夏在萧子枫旁边坐下来,萧子枫很自然地替她盛了一碗清粥,她皱眉道,“我怎么觉得吴皓表情怪怪的——” 萧子枫给她夹了一片藕,温言道,“不必管他。” 花留夏开始用早饭。 萧子枫给她夹了一个莲蓉包,说道,“今日我要去城外一趟,你便在这里等我回来吧。” “去城外做什么?” “城外有一座村子发生了滑坡,我得去看看。” “那我陪你去。” 萧子枫不假思索便拒绝了她,“郊外不比城中,那是水患横行的地方,你还是待在客栈吧,这样我比较放心。” 听他这么说,她心里挺高兴,但她并不想让他一个人去,她千里迢迢而来,又不是做个花瓶来的,说不定她还能帮到他呢。 想及此,花留夏道,“堂堂端王爷,你都不辞艰辛,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让我陪你去吧!”,她拉了拉他的衣袖,语气不自觉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旁边的吴皓将这句听了去,一口粥差点儿噎住了。 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其他的侍卫们同时对视一眼,心里为对方大抹辛酸泪,这让他们这些糙老爷们情何以堪? 萧子枫顺势握住了她的手,“今日情况不明,你去,我实在无法放心,还是留在客栈吧,我让吴皓留下陪你。” 声音温和,语气却是坚决。 王爷居然有这么温柔的时候,他们该不会在做梦吧?在看到同伴眼中同样的惊诧后,终于确认,这不是梦。 旁边的侍卫们默默地喝粥,不约而同地想着,今日为何不再早起一刻钟来用饭?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花留夏只得点点头,对他道,“好吧,那我就留在客栈吧,但你救灾去的,更需要人手,不用留下吴皓了。” 一直听墙角的吴皓闻言立刻三两步上前,点头说道,“花小姐所言有理,让属下陪您一起去吧!” 灾情是知府上报的,又是明示又是暗示,用各种手段勾起王爷一探究竟的欲望,这次的事情定然不简单,他是王爷的贴身侍卫,怎能缺席? 萧子枫一个目光扫过去,吴皓顿时噤声,委屈巴巴地看向花留夏,花留夏正欲说什么的时候,只听萧子枫继续道,“听我的。” 霸道,而不容拒绝。 难得见到他这个模样,花留夏笑笑,应道,“好。” 第一百二十九章 断崖围杀 早饭后,知府领着一队人过来了,萧子枫带着侍卫队出发了,吴皓扒着门框,一脸的担忧。 花留夏看着吴皓的模样,陷入了沉思。 真为赈灾而来吗? 指月楼的事情、戴老大因散播传言被捕的事情和他亲自来南方赈灾的事情,这三件事接连发生,中间几乎没什么间隙,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中的联系。吴皓的反应让人不由得担心,赈灾真的只是赈灾? 花留夏默了默,对吴皓道,“我就在客栈里,哪儿也不去,他那边需要人手,你还是去帮他吧。” 吴皓却摇头,“王爷让卑职保护花小姐安全,卑职怎能擅离职守。” 花留夏道,“你是端王的近身护卫,不在他跟前守着,若是他哪儿刮伤了蹭伤了,你就对得起你的职责了?” 吴皓听得皱了眉,仿佛已经看到他家王爷挂彩的模样了,过了一瞬,他回过神,居然被花小姐带跑了,他笃定地说道,“花小姐对王爷太没信心了吧,这样的事情在王爷面前简直不值一提,王爷才不会有事呢!”,这么说着,他还是担忧地往已走远的长队看了看。 花留夏道,“不如我们偷着跟上去瞧瞧?” 吴皓瞪着眼睛看她。 花留夏继续道,“你放心,我一定跟他说,都是我的主意,保证不会让他为难你,反正我们两人待着也无事,一起去帮帮忙也好啊!” 吴皓却猛然摇头,伸手拦住了门,“花小姐,王爷让您待在客栈,您可不要害卑职。” “......” 花留夏之前真没瞧出来,吴皓是个柴米油盐不进的。 他大概只听他家王爷的话吧。 今日天气低沉,北风呼啸,带来些凉爽,但同时弥漫着一股萧索的气氛。 萧子枫率十余个侍卫骑马走在队伍前头,跟着最前头的一个领路的侍卫,向城外进发。 知府不习惯骑马的,但端王爷都骑马,他敢坐轿子吗?不听话的坐骑晃得他难受极了,但他也顾不上这个,他歪着头对旁边的师爷说道,“吴桂说的大礼是什么意思?他该不会乱来吧?” 师爷哪里知道,他说道,“大人放心,不管他做什么,都跟大人您毫无关系,您可是半点儿都不知情。何况,吴爷路子广,说不定......” 师爷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知府闻言甚是欣慰,点了点头。 昨晚,灾情送来的时候,吴桂也神秘地出现了,他说要送一份大礼给端王,分散端王的精力,让他没空查到他们头上,但大礼是什么,他没有说,只是让他领着端王走这条特定的路线。知府知道这阵子吴桂损失甚大,他再难压下来,略一沉吟,便应下来了,这些日子端王爷把他折磨地够了,被逼当个青天老爷,这都好几天了,端王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实在太难受了,吴桂现在想做先行卒,他并不介意了,若是他这边出了什么问题......他的眼中闪现一抹狠辣。 这条路途径寒刀崖,因为断崖旁常年刮着寒刀一般的狂风,久而久之,便被人叫了这个名字,这里山势险要,每年都有几个百姓失足跌入万丈深渊,因此当地人都远远地绕开这里。 途径寒刀崖的时候,劲风扑面而来,明明是八月里,风却如寒刀子一般刮在脸上,让人难受。 萧子枫驱马到崖边,远处是连绵不绝的山峰和低沉的云雾,一低头便看到冷寒的雾气从崖底升腾而起。 这里地势险要,是绝好的围杀之地。 骏马似乎感受到崖风的凌厉,扬起蹄子,嘶鸣了好几声。 一侍卫上前,禀道,“王爷,这里不对劲!” 侍卫的话音刚落,便听到大声的吆喝声传来,一群山匪模样的人举着刀从三面冲出来,渐渐围拢,一百余人,几乎是官府人马的两倍之多。 知府大惊,赶忙叫了十几捕快近前来,让他围成一圈,确认自己安全了,他才突然想到了什么,朝那些慌神的捕快大声喊道,“保护王爷!” 萧子枫调转马头,目光没什么温度地看着这群“山匪”,一扬手,下令道,“拿下!” 众侍卫拔剑迎击。 ....... 花留夏眼皮一直在跳,弄得心神不宁,她抬头看着吴皓,目光已有冷意,“真的只是查看滑坡被埋的村落?” 吴皓被她盯得不自在,垂着眸子,弱弱地回道,“是啊,知府是这么说的......” 刚说两句话,便有一个捕快慌张地来了,他惊慌地抓住吴皓的手,说道,“大人,王爷出事了!” “什么?!” 花留夏抓住他的手腕,“你说清楚!” 捕快的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但总算把事情说清了,“我们遇到山匪袭击了,王爷负了伤”,说着又转向吴皓,“大人,您快去救王爷吧!” 花留夏道,“赶紧带路!” 捕快犹豫着道,“王爷说不能带小姐去冒险......” 花留夏眸子一暗,看向了吴皓。 吴皓当即决断道,“花小姐,王爷有难,卑职不能坐视不管,还请您等在此地,卑职一定会将王爷平安救回来!” 这座客栈因为端王的人马都带出去了,此时已经空了,只有花留夏和小二两人。 小二伸长脖子,疑惑地瞧着远去的两个影子,却突然觉得后颈一麻,人沉沉地晕了过去。 花留夏大惊,“什么人?” 花留夏突然觉得身后一凉,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便被人制住了咽喉。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小姐若是配合一点,我保证你会没事的。” “扑!”,青霜以极快的速度插入了对方的腰部。 疼痛之下,那人松了手,花留夏拔出青霜,一个转身退开了数丈远,含笑地看着蒙面人,“配合什么?” “你——”,蒙面人捂住腰部,他根本没想到这女子会武功,而且被人制住的情况下还会反击,血液不停地渗透出来,他忍着痛苦拔出了剑。 一把剑“咻”地飞出,击落了蒙面人的剑,蒙面人疑惑之际,一个人被五花大绑着推了进来,此人正是刚才的“捕快”。 吴皓上前,问道,“花小姐无碍吧?” 花留夏摇头,她前去看刚才假扮捕快的人。 吴皓看着蒙面人,笑得颇为讽刺,“就这个演技,还敢拿到大爷面前耍,还不快束手就擒,省得爷动手。” 蒙面人抬手,准备吹口哨搬救兵,吴皓看出了他的意图,顺手抓起三根筷子便飞掷过去。 只听到惨叫声。 花留夏转头,不去看这过于血腥的一幕。 吴皓皱眉,“这里不安全了。”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连她都不放过,现在萧子枫又在面临什么,花留夏觉得心慌,对吴皓道,“我们去找他吧!” “可是王爷说——” “这个刺客的惨叫很可能会引起新的刺客,你就这么有把握在刺客手中救下我吗?” 吴皓犹豫了。 花留夏不给他反应机会,已奔向马棚。 吴皓到底没反对,这边都派了人来,王爷那边,只怕不妙,他很快跟了上去。 第一百三十章 竟然是他 两人纵马狂奔,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寒刀崖,这里已杀成了一片。 原本的山匪很快便被端王府的侍卫解决了,但后来又有山匪出现,只是后来的这批人武功底子很好,侍卫们的武功在这些人之上,但对方胜在人多,侍卫们几乎是一对二,应对起来已显吃力。 而知府带来的几十个捕快,武功根本就不在层面,很快便自发地退到了战斗圈外,知府和师爷看得心惊,躲得老远,生害怕被不长眼的刀剑伤了。 一个“山匪”被踢飞了,落到他们脚边,知府吓得后退几步,对捕快道,“还不快拿下!” 师爷适时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知府恍然,现在看这场面,胜负难料,此时插手实不明智,又假惺惺地转口道,“先不必管他,先击退歹人要紧!” 当然,关州的捕快,舒服日子过得太久,没什么功力,再加上打斗的人都身手不凡,算得高手,捕快是加入不了这样的战圈的。 萧子枫眸子凝滞,冷眼看着打斗场景。 他,在等待。 现在出来的这些人,不过是杀人的兵器,他能感觉到,暗处有一双眼睛正看着这一切。 他等的,便是那个人,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 那人,似乎也在等待。 看到策马奔来的红色身姿,萧子枫的脸色微变,几乎没有犹豫,他一扬马鞭,驾马朝女子的方向跑去。 而同一个瞬间,藏身暗处的面具人看到了机会,对身边的人道,“肖洛,拖住他!” 话音未落,面具男人朝花留夏的方向飞身而去,紧接着另一道身影飞出,却是扑向萧子枫。 花留夏看着朝自己飞来的戴着面具的黑衣男人,竟有一刻的呆滞。 是他? “花小姐!”,吴皓惊呼,随即飞身而起,举剑迎击面具男人。 花留夏醒神,一扬马鞭,更加快速地往前跑去。 面具男人出掌,吴皓顿时觉得强大的内劲涌来,让他气血翻涌,下一刻,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飞了出去。 在此同时,萧子枫双指夹住了向他袭来的剑身,反手一掌,袭击他的面具人便已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吐了一口血。 面具人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白衣男人,他的攻势竟然丝毫没有绊住他,他的速度未减,仍朝那个方向去了。 大越端王的武功,竟然如此高强。 一片厮杀之中,花留夏看到白衣男人驾马而来,他的白袍依旧纤尘不染,他俊逸无双的脸庞带着肃杀之意,可那双看着她的眸子带着坚定的神采,他对她伸出了一只手。 看到他,花留夏的心便安定了下来。 她就知道那个捕快在胡说,他才不会那么容易受伤呢! 在两匹马擦身而过之际,花留夏伸出了自己的手,萧子枫紧紧握住她的手,一用力便将她抱在怀中,脚点马鞍,飞身落在地面。 面具男人先前被吴皓一挡,已经失去了拿住花留夏的机会,他铁剑在手,站在两人数丈之外,周身散发着寒意。 花留夏对萧子枫道,“这个男人很可能就是上次劫了我的那个面具男人,我记得这双眼睛!” 萧子枫对此有些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这件事果然跟火离国有关,他看向面具男人,神色愈发冷寒,“阁下搅入大越内政,意欲何为?” 面具男人并未看向花留夏,仿佛是她认错人了一般,只是回着萧子枫的话,声音低沉,“端王殿下的话,叫人听不懂!” 萧子枫道,“从乐陵到关州,跟了这一路,要的就是本王的命?” 面具男人眼神陡然变得狠厉,手腕一转,已发动攻势,萧子枫将花留夏推向了赶来的吴皓,“保护好她!”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两人的身形已缠斗在一起。 两人身形变化极快,很快便打成了一团影子,连谁是谁都分不清了。 面具男人原本刻意隐藏招式,可这样一来,他便落于下风,很快便挡不住萧子枫凌厉的攻势,他一横心,使出全身本事去应对。 两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他们的周边,浮动着气流,不小心卷入其中的一两片落叶,瞬间被化为飞灰。 那个男人,武功居然也这么高? 那边的知府和师爷看得呆愣了好久,名动天下的端王,居然武功也这么高强? 知府觉得难以置信,身为王爷,难道不是富贵窝里长大的么,怎么可能吃苦习得这样的武艺? 而面具男人武功也十分高强,吴桂这是从哪儿找的人? 知府心里打定主意,这一战后,若是端王胜了,他得赶紧料理吴桂那里,哪怕就是弃车保帅。 花留夏看得心惊,她不假思索便朝那边喊道,“喂!好久不见,你这么快就忘记你的救命恩人了吗?” 吴皓疑惑地转头看她。 花留夏继续道,“好歹我也救了你一命,若不是我,你早就被那些黑衣人搜出来了,现在恐怕尸体都被小虫子啃干净了。” 面具男人知道,她这是故意乱他心神,因此将这些话一一屏蔽了,攻守之间,手下的招式未乱。 “好歹我救过你,你刚刚却派人去杀我,如此恩将仇报,果然是个狼心狗肺的混蛋!” 吴皓不禁咳嗽。 虽然花小姐在骂那个男人,可他怎么觉得怪怪的? 面具男人仍然没受影响,萧子枫却有一瞬乱了心神。 花留夏听到一声闷哼,那是萧子枫的声音! “花小姐,您还是别说了吧。” 花留夏上前几步,吴皓及时拉住了她,让她处在安全范围内,花留夏声音带着狠厉,“别以为你戴个面具就没人知道你的身份了,你的玉佩已经落在我的手里了,你的身份,你以为还瞒得了几时?!” 这一句话后,面具男人终于分了神,高手对决,往往只在分毫之间,萧子枫看准机会,一掌拍过去。 两道身影迅速分离,面具男人后退好几步,站好后不禁抚上胸口,目光阴狠地看着花留夏。 花留夏看都没看他,她看着萧子枫心疼极了,“你受伤了......” 萧子枫站定,他仿若无事般擦去了唇角的血迹,对她道,“我没事。”,说罢转向了面具男人,“内息霸道,招式狠辣,阁下的招式似乎传自玉阳山”,说到这里,他定定地看着面具男人,目光透着审视,“据说玉阳山只收火离国宗亲子弟。” 吴皓大惊,“王爷您是说,他、他是火离国皇族中人?” 面具男人眼中聚起一团幽深的光,几乎要化成一片火,将目光所及的一切,尽烧毁了。 花留夏皱眉,皇族中人? 花留夏想起遇到这男人的场景,他被刺客一路追杀,差点儿小命不保,那张脸也是毁了容的,成日戴个面具,若说他是个暗卫细作什么的,可信度还高些。皇族中人么,实在不像。 萧子枫只看着面具男人,没有说话。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她的性命 面具男人倏然拔剑,再次出击,招式狠辣,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步步紧逼。 吴皓一边拉着花留夏后退,一边挡住其他“山匪”的攻击,随着面具男人的出现,又一波的“山匪”涌现了,端王府的侍卫已明显落于下风。 慌乱之中,吴皓还算镇定,他放出了一颗信号弹,烟火升天,很快便有一群玄衣面具人飞身而来,是端王府的暗卫。 为首的是冷月。 花留夏微愣,冷月竟然也在关州? 知府和师爷在边上已经傻眼了,知府原本想着,现场的“山匪”们已经处于上风,若是端王府的人马都被击杀,他便可上报朝廷,剿杀山匪为王爷报仇,这样一来,关州的一切还是照旧,可现在又来了百来个端王府的人,而且还是武功看着很厉害的人,这—— 知府高声喊起来,“快!快擒住歹人,保护王爷!” 吴皓听得翻白眼,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吗?这位知府大人可真是天真。 虽然他们不是为知府来的关州,但是王爷生平最讨厌山匪和贪官,他有好果子吃才怪了!何况他还替人设局引王爷入局!虽然王爷是心甘情愿入的局...... 面具男人知道对方来了后援,手下力道更是不留余力,仿佛拼死一搏,瞬间爆发的能量极为惊人,这一反抗便到了悬崖边。 悬崖边,两人对击一掌,迅速分开,两人同时倒退数步,嘴角都流下了鲜血。 “枫!”,花留夏急红了眼眶,想要上前,却被吴皓拉住了,“花小姐,不要冲动!” 面具男人身形还未站定,便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弩箭来,对准萧子枫,射了出去。 三支箭离弦而去,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射向萧子枫。 花留夏惊呼,“不要!” 吴皓也脸色一变,能同时发出三支箭的弓弩!这么近的距离,若是射中了,血肉之躯哪能抗住! 萧子枫腾身而起,三支箭擦过他的衣袖,射到旷野中,不见了影子。而面具男人在弩箭发出那一刻,如鬼魅一般的身形直扑花留夏。 竟然是声东击西! 这鬼魅般的手法让吴皓的脑袋空白了一瞬间,而这一瞬间,面具男人已接近了花留夏。 这面具男人绝不是会手软之人,花留夏若是落到他手上,一定凶多吉少,这一刻萧子枫的心被狠狠攥住,仿佛回到了六年前,那时候雪儿死在他怀里,他感觉她的体温一点点流失,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不! 他不会让这种事再次出现! 萧子枫的距离已来不及抢先救人,他未迟疑,将手中的剑掷向面具男人,若是面具男人要躲,他便获得了些许时间,若是他不躲,这直取他的心脏的一剑,便是他的催命符。 面具男人感受到一股凌厉之风,他身形未变,却微微侧身,他这一动,那把剑避过了他的要害,刺穿了他的肩胛骨。 疼痛,让他冒冷汗,但他的动作未慢下来,这个瞬间,他的喉咙已扼在了花留夏的脖子上。 吴皓想要袭过去。 面具男人冷冷道,“别动!”,说着已加深了几分力道,窒息般的难受让花留夏不禁蹙起了眉。 萧子枫冷喝,“住手!” 面具男人挟持着花留夏后退,直到断崖边,萧子枫步步紧逼,但终未敢靠的太近,即使他能逼近前杀了他,以这个男人的身手,他也能在他杀死他之前,先杀了花留夏。 这是他不能冒的险。 另一边,冷月已经带领暗卫解决了“山匪”,这些“山匪”,实是死士,有不少人在就擒时自尽了,还是冷月及时阻止了一些人自尽,抓住了十几个活口。 端王府的暗卫都围了近前,面具男人的人都被拿下了,只剩他一人孤军奋战,实在不足畏惧,但要命的是,他居然抓了花小姐作威胁! 面具男人道,“看来端王殿下很在意她的性命啊!” 面具男人力道很大,几乎夺走了花留夏一半的呼吸,她的手掰着他的铁手,却不能撼动分毫,这个男人的警惕性和武功都远超去客栈抓她的那人,下手更是毫不手软,让人无法怀疑,她若有小动作,他会立刻要了她的命,保命要紧,花留夏没有打算偷袭他。 萧子枫面色已是十分寒冷了,“放开她,本王放你离开。” 吴皓和冷月都十分地诧异,大概是没有想到,一向以朝事为先的端王竟然会为一个女子让步,但没人会说什么,王爷的选择,他们没资格多说,更何况从私心来说,他们都希望花小姐能好好活着。 面具男人嘴角出现一抹嘲讽,这世上哪有靠得住的感情?若真的有,那也是因为这些人疯傻了。 但他此刻很高兴,端王萧子枫,也是这样的一个傻子。 这于他,是一个机会。 面具那人加重了几分力道,让花留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刻,花留夏在心里发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是这次大难不死,以后一定要找这个男人狠狠还回来! 萧子枫一张脸像是雪山深处冻了千年的冰,语气也透着前所未有的狠厉,“你再伤害她一分,本王发誓,天涯海角,这辈子必将你挫骨扬灰!” 面具男人却道,“端王情深义重,真是叫人感动,可你提出的条件,对我并没有诱惑——” “你想怎样?”,他的声音已经变得阴鸷。 面具男人语气似轻松起来,说道,“若端王真的在乎她的性命,不若一命换一命如何?你当场自裁,我便立刻放了她。” 端王府的暗卫和侍卫们闻言都愤怒不已,恨不得立刻上前撕了这个混球! 吴皓咬牙切齿,恨不得砍死这个混蛋,“若是王爷有什么事,你以为你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面具男人发出嘲讽的笑声,似对在场的暗卫和侍卫都不屑一顾,慢悠悠说道,“这是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知府不敢靠的太近,到了这里,还是情况不明啊,若是端王爷真的为了一个女子自尽了,那么端王府的人肯定不会继续查案了...... 他躲在侍卫们身后,偷偷地观察着。 萧子枫看着面具男人,两道目光对上,一道冰冷,一道阴沉,萧子枫别过目光,看向了拧眉的花留夏。 见过她各样快活的表情,这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还是喜欢她快活的模样。 萧子枫伸手,内力凝聚,吴皓刀鞘中的剑倏然飞出,落在他的手中。 第一百三十二章 去端州吧 “不!”,花留夏想喊,可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吴皓看着那把剑看得心惊,极怕王爷就像顾公子一样一剑就挥向自己了,一时也顾不得身份,伸手抓住了剑锋,不顾疼痛和血淋淋的手掌,劝道,“王爷,您的性命关乎社稷,您可不能中了他的奸计!若是他胆敢伤害花小姐,属下等人豁出一切也叫他血债血偿!” 冷月眉心紧蹙,她向来不多言,可这个时候她也不能保持缄默了,她不想花小姐有事,可是若是真要做选择,对于整个端王府来说,对于大越的臣民来说,都不会有第二个选择。 端王的性命,分量太重了。 冷月持剑道,“请王爷三思。” 随着冷月开了口,所有的暗卫和侍卫同时跪下,异口同声喊道,“请王爷三思!”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王爷极爱重花小姐,若是平常,他们都是为王爷高兴的,可是现在涉及到王爷的性命,便不同了,在整个大越,有几个人的性命比王爷的性命珍贵? 就算说,端王支撑了大越江山一半的社稷,这话也一点儿不为过。 男人面具下的脸带着十足的恶意,他轻蔑地说道,“真是一副感人的场面,看来我高估了这个女子的作用,原来端王对她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萧子枫松了手中的剑柄,吴皓还来不及松一口气时,只见他的王爷重新抽出了一把剑。 萧子枫目光微凝,声音冷寒,“若是你敢食言,端王府举全府之力必定将你击杀在大越。” 这样的威胁,让面具男人心底微寒,但一想到端王死了的种种好处,他心里又愉悦起来,带着这种期待,他的语气越发轻快起来,“端王放心,我自会守诺。” “王爷!”,接连不断的抗议声响成一片。 萧子枫神情却无波动,下令道,“冷月吴皓听令!” 冷月吴皓无人应答,这是他第一次说话,底下人没有反应,此刻的冷月江明甚至恨不得失聪了,可他还是继续说了,“若是他食言,不惜一切代价,必要将他击杀在大越!” 两人没应,萧子枫眼神凌厉地扫过去,两人一颤,这是端王,诏令所出、无敢不从的端王。 “听到没有?!” 这样子的端王,气势强盛,让人不敢拒绝,即使他此刻下达的是让他们当场自刎的命令,他们也会立刻去做。 终于,在强盛的气势下,两人无声地点了头。 萧子枫转过头,看向红衣女子,所有的清寒如潮水般褪去,平静的目光带了些许温柔,他朝她笑了笑,这浅浅的一笑,如三月春风,又如雪山融化,和以前的许多次一样,让她再难挪开视线。 他对她道,“这件事结束后,去端州吧,那里是我的封地,民生富庶,没有纷扰。” 吴皓和冷月同时心一沉,王爷这是担心花小姐因为他的死被责难,连花小姐的后路都想好了,这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花留夏看着他,回以一笑,虽然呼吸被夺,但这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原本想问他的问题一个也不想问了,不管是雪丫头,还是其他什么丫头,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他喜欢她,超过性命的喜欢,这分量已经足以盖过一切。 脑海里响起他清越的声音,“留夏,做本王的王妃吧。” 这样,就够了。 青霜出鞘,向后刺去,面具男人虽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但还是凭借敏锐的反应及时制住了行凶的手,他握着她的手腕,将匕首横在了她的脖颈间。 而花留夏几乎没有犹豫,主动将脖子送了过去。 萧子枫呼吸一窒,握着刀柄的那只手竟滴出血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场面鸦雀无声,端王府众人都一瞬不瞬地看着红衣女子。 青霜并未割破花留夏的喉咙,在最后一刻,是面具男人伸手握住了刀锋...... 鲜血从他的指缝流下来,这一点痛和肩胛上贯穿的一剑相比,不算什么,但他为自己的行为大为恼怒,恨不得马上给这女子一刀,就在他闪神之际,一个力道袭来。 不算强劲的力道,却让他站立不稳,向那万丈深渊倒去。 他抬头,便看到了女子绝然的脸庞。 没有任何迟疑,他伸手,抓住了女子还扬在空中的衣袖。 花留夏猝不及防地被拉入深渊之中,身形不受控制地下坠,慌乱中她回过头,只看到他焦急的脸庞。 可很快,身形翻转,她看不到他了,眼前只有沉闷压抑的天空,这份低沉将人笼罩,仿佛一个巨网,让所有人都无法挣脱。 萧子枫身形一动,已到了悬崖边,他握住了一片红色衣摆。 悬崖下的男人目露讽刺,他手上一用力。 “刺啦——” 布帛撕裂声传来,萧子枫手中的力道顿时消散,只剩一块红色布料。 吴皓和冷月上前的时候,就连花小姐的身影都瞧不见了,断崖边浮动着薄雾,笼罩了一切。 寒刀崖,杀人无形。 吴皓和冷月心情极为复杂,他们一直劝说王爷,其实花小姐心中早有打算,她不会让王爷有事,花小姐情深义重,这份沉甸甸的情意让他们也心头一窒,心中哀恸之际,让他们眼眶欲裂的事情发生了。 白色身影追随而去。 “王爷!” “王爷!” 吴皓和冷月扑到崖边,却连一片衣角都抓不住了。 寒刀崖边上,知府心里欢喜极了,但面上没表露出来,他上前,面露悲切,喊道,“王爷——” 吴皓刀子一般的目光看过去,看得知府发怵,他心虚地避过这道目光。 “混蛋!”,吴皓一把揪起他的衣领,铁拳就要挥下。 知府大惊,一张脸血色尽褪,慌忙道,“本官是朝廷命官,殴打朝廷命官是违法的!你就算是王府的人,也不能为所欲为!” 岂止是要打他,他恨不得吃了他! 冷月性情平稳,绕是发生巨变,她还是很快恢复了冷静,她开口,及时制止了他,“吴皓,不要冲动。” 冷月上前拉开了吴皓,知府理了理衣袖,哼了一声,但他血色还未恢复,便听冷月道,“王爷有令,关州知府谢岸、商户吴桂官商勾结,侵吞灾粮,欺压百姓,罪不可恕,就地拿下,送往刑部候审。” “不——”,知府面色僵硬,显然不愿意相信。 冷月一挥手,已有暗卫上前,将知府和师爷拿下。 冷月对面面相觑的捕快们说道,“新任知府已经到衙,尔等且先回衙,听候大人差遣。” 吴皓踢了瘫软的知府好几脚,仍是不解气。 很快,该拿下的都拿下了,该撤离的也撤离了,端王府的侍卫队和暗卫队以极短的时间重新集结,冷月神色凝重,说道,“冷静一点,以王爷的身手,这个悬崖要不了王爷的性命,当务之急,是赶紧找路下去寻人。” 吴皓恍然,给了自己一耳光,是啊,以王爷变态一般的武功,肯定会没事的,他瞎想什么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张假脸 落崖的花留夏,被寒风折磨地几乎睁不开眼睛,可她还是清楚地看到了面具男人眼中的嘲讽。 青霜一闪,斩断了被面具男人握住的衣袖。 若是有可能,她更想把青霜扎到他身上,可惜做不到。 斩断了衣袖,受制的力道撤去,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处境。 凛冽的崖风夺去了她的呼吸,花留夏张开了双臂,这一刻没有多少负担,身体自由地落下,她在心中想着,这么摔下去,会不会就穿越回现代了?这样自然也好,起码命还在的,可是......那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就这样回到现代,她会不会忘记他,就像从来没有遇到过他一样?或者分不清梦和现实,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存在过? 或者,原本一切就是梦一场,她醒来的时候,还是走在城市里大街上的路人——花留夏? 她突然觉得很难过,似乎是注定要失去什么东西,却无力挽留。 连同心都一点点地冷了下去。 老天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居然让她落入了他的怀抱,熟悉的紫檀香袭来,她被完全护在怀中,呼吸再次回来,没有了崖风的凛冽,没有离别的难受,她贪婪地允吸着他身上的味道,感受在他身边带来的安宁。 若真是黄粱一梦,那便让她梦到梦醒时分吧。 “别怕。”,清越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一丝热气喷洒在她脖颈,又瞬间被崖风带走,花留夏怔了怔,这会儿才清晰地听到了男子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这不是梦! 他也跳下来了! “你——”,花留夏抬头,寒风吹得她眼眶疼,可是她不敢眨眼,她看到了他紧绷的俊颜,寒风将她的眼泪吹出来了,落到悬崖中,她只嗫喏着说了一句什么,她的话被崖风带走了,只有她自己听到了。 一句“傻子。” “抓紧我!”,他面色肃然。 花留夏依言抱紧了他,生死之际,自然不考虑什么男女大防,花留夏就如一个树袋熊一样,紧贴在他身上。 山势险要,萧子枫将怀中的女子抱得很紧,一手握着剑划在山崖上,缓解着下坠的冲力,不时有凸出的石块,他灌注内力,挥剑将之斩断。 独自下坠的面具男子,他身上还插着一把剑,剑身碰到石头,搅动着他的伤口,撕裂般的扯痛让他冷汗阵阵,但这也让他愈发冷静了,不能拔剑,否则会血流不止,他很快有了决断,忍痛折断了剑身。 不知过了多久,寒雾终于退散,地面清晰可见,可下冲之力未完全化去,若是这么摔下去,必定非死即伤。 萧子枫眸子一缩,倏地转了身形,花留夏随之仰面,看着升腾的雾气,她顿时明白他的打算,惊慌着喊道,“不行!你会受伤的!”,花留夏动了动,但力气不能与之抗衡,她的身形覆在他的身上,丝毫不能动弹。 “相信我。” 花留夏正准备说什么,随着一声巨响,两人落地,花留夏脑袋轰然一响,有片刻的失神,直到听到一声闷哼,她才慌忙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他们摔下来了,她却一点儿事都没有,因为他,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做了肉垫。 “你、你是不是很痛?哪里受伤了?”,花留夏手足无措,她看到了萧子枫原本白皙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他的额头布满了冷汗,发丝散乱,他一向不染尘埃的白袍已经残破不堪,是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 她能安全地活着,并不是因为萧子枫武功绝伦,这个悬崖不在话下,而是他,他用他的身躯替她挡了危险。 “别慌。”,他气息虽轻,但他的手牢牢地握住了她颤抖的手。 旁边,摔得同样不轻的面具男人已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随手拾了一根木棍,跄踉着向两人走来...... 原本是他中剑在先,伤重的人是他,而今萧子枫为了保护这个女人,恐怕肋骨都摔断了几根,现在两人皆伤重,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萧子枫敏锐地感知到危险,他推开花留夏,扶着崖壁站起来。 花留夏看着面具男人,心中悔恨至极,若是当初没有救他一命,萧子枫也不会因他受伤,悔恨愈深之际,对这个男人的痛恨也达到了顶峰。 “等等——”,花留夏看向面具男人。 面具男人看向她,目光冰冷。 花留夏上前,刚走两步便被萧子枫握住了她的手腕,他对她摇头,“别过去。” 花留夏对他安抚一笑,又故意看向面具男人,说道,“放心吧,我就是和他讲讲道理,毕竟现在都落难了,再对抗下去,可能都活不了。” 萧子枫松了手。 花留夏缓步过去,在面具男人几步外站定。 花留夏的面容很是平静,对他道,“其实我也该谢谢你的,刚刚若不是你握住了匕首,恐怕我小命已经不在了,说起来,我们也算有几分缘分,我先是救你一命,你又救我一次,也算有几分交情吧,既然现在大家一起落难了,不若先止戈休战如何?” 面具男人冷冷看她一眼,并没有因为她的话动容。 “你让开,我可以不杀你。”,面具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然后,他绕过花留夏,一步步接近了萧子枫。 花留夏在他回身之际,刀光一闪,青霜已出击,面具男人侧身避过,同时被她的袭击激怒了,“找死!” 他回身便要给她一掌,然而眼前是一片白色粉末,此刻他身体几乎已达极限的状态,警惕性也随之降低,他还未意识到不对劲时已将粉末吸入肺中。 面具男人身子一软,栽倒在地。 “这个十香软筋散好久没用了,看来效用未减。”,花留夏说着摘下了已无抵抗之力的男人的面具。 一张布满伤疤的脸露了出来。 花留夏动了动嘴角,“果然是你——” 面具男人本来身体就到了极限的状态,此时又中了十香软筋散,所有的力气都消散了,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地上,狼狈而虚弱,他掀了掀眼皮,看了她一眼,不语。 若不是对他早有了解,花留夏肯定觉得眼前的人很快就要死了,正因为有所了解,她相信,这个男人死不了。 花留夏不解恨地踹了他好几脚,对萧子枫道,“先前给你的玉佩,便是这个男人的,你说过那枚玉佩来自火离,那么他应该就是火离人了。不过,你说他来自皇族,我看倒不太像。” 萧子枫看了男人的脸,片刻后说道,“玉阳山不仅擅长于功法,更擅长易容,眼前这个模样,恐怕不是他的真容。” “嗯?”,花留夏再次看过去。 花留夏再次蹲在男人身边,面具男人警惕地看着她,眸子里带了十足的危险,竟然让花留夏心中一寒,避过了他的目光,她直接上手了,在他下巴和额头之处捏了半天,但这张脸皮一点儿缝儿都不见,就跟真的人脸一样。 男人刚刚还气若游丝,被她这么一折磨,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可惜浑身无力,无法还击。 花留夏疑惑地回头看萧子枫,“不像是假的啊?” 萧子枫道,“这种易容术,没有特定的药水,是解除不了的。”,说罢,他观察了周围的环境,说道,“先把他捆起来,崖底情况不明,到了晚间可能会有危险,先找一处容身之所。” 花留夏点头,萧子枫的身体,实在太让人担心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处理伤口 他们所在的这一侧是紧挨着悬崖的斜坡,隔着一条小河,对面是仿佛能吃人的森林,现在时间是正午,可崖底的光线已经昏暗了,估摸要不了多久,就会陷入绝对的黑暗之中。 花留夏找了一根树藤,将男人捆了起来,而后,他们找到了一个内陷的山洞,足够几人藏身了。 虽然是九月里,但崖底温度很低,连她都觉得格外清寒,花留夏生了火,在萧子枫旁边蹲下来,“你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萧子枫俊逸的脸庞上跳动着火光,他的神色不太自在,只说道,“无妨——” 花留夏不禁拧眉,刚刚扶着他走的时候便觉得他情况不太好,“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顾忌那么多,再说了,这个男人受伤,我当时替他包扎伤口,也看他身体了,这有什么的?”,她指向被随意扔在洞口的男人。 男人嘴角一抽,冷冷地看她一眼。 萧子枫不太友好的目光扫了过去,花留夏已拔下了他的上衣,她还来不及感觉一丝丝的羞怯,已被他的身上的伤势刺痛了。 他的后背有大片大片的淤青,有的地方红肿,有的地方青紫,还有好几处很深的划痕,划痕里正一点点地往外渗透着血液。 萧子枫突然觉得身后的女子没了动静,他正想要说什么,突然感觉两片冰凉落在他的后背,他心神一动,紧接着感觉到一片温热的气息贴近,女子的唇瓣落在他的后背,一双胳膊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身躯,她哽咽着说道,“对不起......若不是我执意来找你,你也不会受制于人,更不会落到山崖下来,还受了这么重的伤。是我太冲动了。” 女子的柔情让他愉悦,可是,他不要她的愧疚。 萧子枫轻轻叹息一声,将她拉到身前,温言道,“小夏,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 “不必胡思乱想,其实在你来之前,我便一直等幕后之人出现,若是没有你来,他不会贸然动手的,说起来,你倒成了诱饵,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真的吗?”,花留夏抬头看他。 萧子枫点头,“真的。” 花留夏被说服了,愧疚散了一大半,可是心疼一点儿没少,她替他拉上了上衣,又搓了搓他的冰冷的手掌,“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采些草药回来,得先止血。” 萧子枫拉住了她的衣袖,目光担忧,花留夏笑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该知道我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若是这个时候我还不能为你做些什么,只会让自己觉得配不上你。” 萧子枫松了手,对她道,“小心一些。” 花留夏点头,“放心吧。” 花留夏离去,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端王殿下可真是痴情。” 萧子枫以王爷之尊的身份,还是在大越国举足轻重的王爷,却因为一个女子,跳入这万丈悬崖,这个男人是在奚落他的儿女情长。 萧子枫却没理会他的奚落,他凝着他,冷嗤道,“两国刚刚签订了合约,三年内不得用兵,阁下此番在大越活动,意欲何为?” 面具男人却不再说话了。 萧子枫也没指望他会回答,当即也不再管他,他运行内息,开始疗伤。 花留夏是极后悔救了面具男人一命的,但救了他的一个好处让她庆幸,那就是他帮她认了几位止血消炎、平复内伤的草药。 花留夏很快便回来了,手上还抱着一堆草药,她找了两块石头,将草药捣碎了,复而左右看了看,面色有些为难。 萧子枫问,“怎么了?” 花留夏突然眼神一亮,回道,“没事,我想到办法啦”,她走向面具男人。 面具男人警惕地看着她,幽瞳紧盯着她,“你想做什么?” 花留夏并不回答他,她直接上手了,她在面具男人身上探来探去,这个动作,让两个男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被绑着,不太方便啊! 保险起见,花留夏再次对面具男人用了十香软筋散,被绑缚的他,再次虚脱无力。 两道目光跟着她,一道疑惑,一道愤怒,只见花留夏给面具男人解了绑,随即扒下他的黑色外衣,又扒下白色内衬。 衣裳扒下来,露出面具男人伤痕累累的上身来,他面色复杂地看着忙碌的女子,居然突然好心地想给他疗伤? 很快他便发现,是他想多了。 花留夏只将白色内衬拿了过来,也不管面具男人裸着上身挨着冻。 面具男人看到女子将他的内衬撕成了长条,他终于反应了过来,脸色铁青,深沉的眸子闪动着怒火,“你——” 花留夏才没心思理会他,她对皱眉的萧子枫说道,“荒郊野外的,只能将就一下了,虽然我也不想让你沾染这个混蛋的气息,但是崖底好冷,你总舍不得让我撕了我的内衬来给你包扎伤口吧?” 萧子枫默然半晌,点了点头。 很快花留夏便替他包扎好了伤口,她有些惭愧地说道,“包扎地不好看,你别嫌弃。” 萧子枫笑了笑。 花留夏站在他旁边,有些犹豫不决,刚刚只替他检查了上半身,而下面......花留夏脸一红,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萧子枫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脸色也有些不自在,默了片刻,才对她道,“不用担心,无碍了。” 花留夏听得这话却是拧眉,他刚刚也说自己无碍,哪知身上伤得那样重,她将捣碎的药和布条放到他身边,坚持地说道,“不行!你的下摆碎了好多,一定有伤口”,说毕又红了脸,“你自己来吧,我、我出去透透气——” 经过面具男人旁边的时候,花留夏拾起一块破布搭在他的脸上,冷哼道,“不许偷看!” “......”,此刻他很想杀人! 大半个时辰后,萧子枫处理好了伤口,花留夏回到洞内,却发现面具男人脸上的碎布不见了,而他脸色青紫,一副气息羸弱的模样,花留夏嘀咕,“他不会要死了吧?” 萧子枫神色变得凝重,“他不能死。” 花留夏探了探,发现面具男人身体冷凉,她恍然,“我忘记给他穿上衣服了,这个温度,确实够冷的,再加上他失血过多,所以失温更快。” 花留夏给他穿上了衣裳,男人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便阖上了眼睛,她又将他拖到了里头一些。 这个男人,还是那么沉! 萧子枫的目光跟随着她,嘴唇微抿。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心意相通 花留夏拖着面具男人靠近了火堆一些,让他半靠在石头上,想起这男人非同寻常的自愈能力,花留夏不能放心,还是将他捆了起来。 做完了这一切,花留夏坐到萧子枫旁边,喘着粗气。 累死她了! 萧子枫抬手为她擦了擦额头的汗,不料自己的衣袖早已脏了,这一擦便将污渍擦到了她脸上,他微微一怔,欲收回手,花留夏却一把抓住那只退缩的手,拿着他的手紧贴她的脸颊。 他的手掌还有些凉,而她的脸却是滚烫,肌肤相碰,冷热相接,一丝旖旎的气氛漫延开,她抬头看着狼狈却依旧完美的男人,对他梨涡浅笑。 花留夏一张脸红扑扑的,但她没有丝毫退缩,她握着那只手,有点儿明知故问的意思,问他,“你为什么要跳下来?” 看着女子眼底潋滟的色彩,他嘴角荡开一丝弧度,他看着火堆,答道,“一时踩空了。” 花留夏突然松了他的手,她扭过了那张完美的脸,在他惊诧的神色中,送上了自己的唇瓣。 只是一个触碰,她便离开了他,隔着短短的距离,还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她笑问,“是踩空了吗?” 回答她的是一个加深的吻。 面具男人听到奇怪的声音,他睁开了眼睛,便看到两人交叠的身影,他神色刷的一沉。 萧子枫是个傻子! 花留夏则是个疯子! 不是说女子皆爱惜闺誉吗,这个女人居然在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与男人做这种事。 他目光沉沉地别开了视线,这样也好,有情饮水饱的人,对付起来也容易些,迟早有一天,他会把他们踩在脚下! 呼吸愈发急促,花留夏情不自禁探向了他的衣襟,萧子枫一怔,克制了本能的冲动,他离开了她的唇瓣,一把抱住了她。 花留夏赧然,“对不起,忘记你有伤在身了。” 面具男人将头偏过去,突然,后颈一麻,他迷迷糊糊中看到了女子拍了拍手,听到那个声音道,“叫你偷听!” 面具男人晕了过去。 花留夏和萧子枫对视了一眼,很快,又同时别开了视线,花留夏想到自己刚刚的行为,红霞爬满了脸颊。 萧子枫拍了拍旁边的座位,对她道,“坐到这边。” 花留夏依言坐过去。 安静了一阵,山洞中火光跳跃,偶尔爆出一串火花。 这一次萧子枫先开了口,“我跟你讲讲雪儿的事情吧——” 有些事情不可能永远逃避下去,花留夏半垂着眸子,“好。” “雪儿是个孤女,她的家人都被山匪害死了,在一场饥荒中流离失所,我偶然救了她,见她无去处,便把她带回了王府。” 他的面色很平静,可这份平静中又笼了一层淡淡的神伤,他接着说道,“我从未见过雪儿这样的女子,她心性纯良,仿佛一张白纸,让人怜惜,那三年......和以往的十几年都不太一样,我曾想,等她过了及笄,便迎她做王妃。” 花留夏听得心中某个地方酸酸的,但她没有打断他。 “是我的疏忽让她丢了性命。”,他神色一黯,继续说道,“那是我第一次带她进宫,却不小心让她走丢了,那时候我在面见先皇,便只派了太监去寻她,却没想到,从政务堂出来的时候,听太监说她没了......”,这次他停顿了很久,久到花留夏以为他已经讲完了时,才听他接着道,“几个宫女闯了祸,拉了她替罪。” 又是良久的沉默。 他讲完了。 过了好会儿,花留夏才问,“你还爱她吗?” 萧子枫的目光从火堆上缓缓移到她脸上,眸子里还带着一丝未褪去的怅然,就像雨天行舟之人,在茫茫天地之间,寻不到方向。 “算了,不用回答了”,花留夏看着他说道,她很想知道答案,可又怕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一个,其实,又何必问呢,他已然为她跳了下来,还不够说明他的心意么? 至于雪丫头,毕竟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了,她难道还要跟雪丫头吃醋么? 花留夏靠在他的肩头,说道,“雪丫头的事情让人难过,但这些事都过去了,若你不再介怀,我便也不会在意,于我而言,能遇上你,和你在一起,我实在比她幸运多了,只希望我们的结局不要也这样悲凉。” 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清越的声音响起,“小夏,做本王的王妃吧。” 花留夏一时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她在他怀里说道,“可是我很多想法都跟别人不一样,我不喜欢约束,有时候可能会做不守礼教的事情,这样的我,你也要吗?” “你是指去指月楼的事情?” “算是吧。” 萧子枫浅浅一笑,说道,“这一点我早已知晓,在我能给的范围内,我不会拘着你,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活。” 花留夏又道,“这个世界许多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可是,我不希望你有别的女人——” 萧子枫的笑意又轻松了几分,他说道,“在遇到你之前,我以为我会孑然一身一辈子。” 花留夏回抱着他,轻哼道,“我才不会让你孑然一身呢!萧子枫,你娶我吧!” 他轻轻地笑了,“还是叫我的字吧,叫我子恒。” “子恒——” 萧子枫将她抱得更紧了。 “子恒,你知道吗?自从来到这个世上,我从未生过什么强烈的想法,或者说,从来没有一个准确的目标,以前想着,出去闯一番再说——”,感觉到男子将她拥得更紧,似乎是怕失去什么一般,她笑了笑,继续道,“可现在有了,我想做一个好妻子,和你一直走下去。” “小夏,能遇到你,实乃我幸。” 花留夏从他怀中轻轻挣扎出来,说道,“谁让你得罪过我父亲呢,他可不愿我嫁给你,你先过了他那一关再说吧。” “这件事你不必担心,交给我吧。” 两人都有些累了,便靠着休息了。 火堆照耀不到的角落,一双幽暗的眼睛睁开,那双眼睛里,一片晦涩。 第一百三十六章 捉几条鱼 在山洞里自然睡得不好,一个时辰后,花留夏醒了过来,她的头靠在他的膝盖上,而他以打坐的姿势,上身倚靠着石壁。 花留夏坐了起来,外间又暗了许多,已接近麻黑,看不出来时辰。 萧子枫感觉到动静,也醒了,他看着外间说道,“这个断崖高千丈,吴皓他们寻来并不容易,恐怕还得要一些时日。” 花留夏道,“饿了吧?我去捉几条鱼来,烤了当晚饭吧。” 萧子枫经过调息,身体已恢复些许,他起身,“我陪你去。” 花留夏点头。 但真的到了洞外,花留夏却不让他插手,他现在可是病号,怎么能让他干体力活儿。 她用青霜将一根木棍的一边削地很尖,用来叉鱼,冰凉的河水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天色暗,她看得并不清楚,是以捣鼓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抓着一条鱼。 萧子枫扬了扬手,“来这边。” 花留夏疑惑地看着岸上的他,还是依言过去了。 萧子枫突然出掌,砰地一声,河面炸起了水浪,花留夏愣了愣,看着几条鱼露着白肚,浮在水面上。 花留夏眨巴了下眼睛,一把抱住他,“哇,你好棒!”,说完又兴奋地跑开,去捡鱼了。 最后,鱼还是萧子枫处理的,用的青霜。 萧子枫将洗干净了的青霜递给她,说道,“等回了乐陵,我重新打一把匕首送你吧。” 花留夏当然明白他的心思,很是顺从地说道,“好呀!不过青霜我用得蛮顺手的了,可千万不要比这一把差哦!” “这是自然。” 两人吃了烤鱼,恢复了些力气,萧子枫继续打坐疗伤,花留夏拿着剩下的一条烤鱼,凑近了面具男人。 花留夏面无表情地说道,“便宜你了,吃吧。” 面具男人看了看她,眼神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或者说眸子如深渊一般,叫人看不出他的想法,他没有迟疑,吃了起来。 要不是怕解开绳索,这人会趁机跑了,她才不会伺候他吃东西呢。 这个男人,她恨不得杀他好几回! 很快,面具男人便吃完了一条鱼,那根木棍仍然支在他面前,他转头看拿棍子的人,却见她正盯着他的脸瞧。 花留夏疑惑地说道,“这真的是假脸吗?”,说着她又上了手,而男人似被捏习惯了,只是波澜不惊地看了她一眼,不料女子突然道,“不知道用刀能不能刮下来这层假皮?” 青霜在手,女子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面具男人瞳孔一缩,吼道,“你要做什么?” 这一声暗哑而低沉。 花留夏觉察出不对劲,她伸手探向了他的额头。 发烧了啊...... 她的目光挪到男人肩胛骨位置上,那里已经不再流血了,可是露出来的皮肉似已经红肿了。 她摇摇头,这样一个男人,武功几乎能和她家子恒打成平手,又有非一般的意志和体魄,想来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应该都不是简单的角色吧。 可他运气似乎不怎么好,第一次见面他就是伤痕累累的,这次又落得一身的伤,还被自己一个女子给踩在脚下。 唉,他也挺可怜的。 花留夏将还未用完的草药捣碎了,敷在他肩胛骨的伤口上,迎上面具男人凝滞的目光,她只道,“山崖上你握住了匕首,我才有命站在这里,这算是我欠你的。” 面具男人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天色已完全黑沉了,柴火烧尽,只有一堆火红的碳。 对面的森林传来野兽“呜呜”的嚎叫声,让花留夏瑟缩一下,往萧子枫的怀里钻了钻,萧子枫感觉到女子的恐惧,将她轻轻拥住。 天还未亮,萧子枫听到异动,睁开了眼。 一道黑影袭向花留夏,萧子枫神色一冷,一手护住了花留夏,另一手迎击那人的掌力。 这么大的动静,花留夏惊醒,看到了面具男人正与子恒对击一掌。 花留夏有一刻的呆愣,她不是绑着他了吗?怎么会挣脱了?昨日还给他用了两次十香软筋散! 两人迅速分离,这一掌双方都没讨到好,黑衣人捂住胸口,同一瞬,将一枚暗器射向了花留夏,萧子枫飞身握住了那枚暗器。 是一枚石子。 而面具男人,一瞬已消失在黑夜之中。 “怎么会?我明明绑的很紧!”,花留夏燃起一堆火,查探着面具男人原本躺着的地方。 那里有一根割断了的树藤和一块边角锋利的石头。 花留夏疑惑,“昨日对他用了两次十香软筋散,他怎么可能还有力气?” 萧子枫的目光落在暗红的一片湿地上,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弄伤了自己,剧烈的疼痛可以保持清醒。” 花留夏倒吸一口冷气,这个男人竟然对自己也能下如此的狠手! 这样一个人,逃出去了无异是放虎归山,萧子枫神色变得凝重,“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不离开也不行了,在面具男人逃开大约一刻钟以后,对面的森林烧起了一片火,熊熊的火光照亮了两岸的景色。 花留夏愤然,“算他狠!” 亏她还给他上了药,而他给她下暗器时,却丝毫不手软,现在人已经逃了,还要烧一把火。 萧子枫道,“这片树林面积太广,若是火势漫延开,后果不堪设想。” 所幸的是,正值雨季,很快便落下了一场雨,这场火到底没给漫延开,只是这么一来,面具男人早已逃远了。 萧子枫眉间笼罩了一层忧色,“我们得赶紧回乐陵。” 花留夏刚刚通过燃起的熊熊火光,看到了他十分难看的脸色,心中担忧他的身体,他昨日在崖上就已受了内伤,后来护着她掉入崖底,里里外外都伤着了,还不知道伤势到底如何,又和面具男人对击一掌,身体怎么受得了。 “你的身子——” 萧子枫却道,“别担心,这些伤休养一段时间便好了。” 很快,吴皓冷月等人便寻来了,在山洞外,端王府的人跪成了一片,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着,王爷不愧是王爷,所做的选择永远是最英明的,若是王爷真的听从他们的话,此刻花小姐恐怕已经香消玉殒了,王爷只能黯然神伤,可王爷义无反顾地跳了下来,现在王爷活着,花小姐也活着,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吴皓详细地跟他禀报了寒刀崖后来的事情,当天他们抓住了十余名死士,其中一名暗卫的职级似乎比其他人高,只是骨头太硬,什么都没审出来,另外,侍卫已将知府和吴桂拿下,已经在押送到乐陵的途中了,新任知府因提前看了相关公文,现在已经着手管理关州城了,包括赈灾事宜。 萧子枫道,“乐陵可能会有变动,吩咐下去,即刻出发!” 冷月看着王爷的脸色不太正常,她不禁问道,“王爷,您的气色不太好,要不修整几日再回乐陵?”,负伤赶路是大忌,她是练武之人,能看出来,王爷的内伤很重。 萧子枫道,“不必。” 王爷已经发话,冷月便不会再劝,只道,“是,属下这就安排下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回到乐陵 离开了崖底,一行人在官道上行路,萧子枫因伤重并没有骑马,他和花留夏同乘一辆马车。 约莫半天后,他们到了一处驿馆,在花留夏和冷月等人的劝说下,萧子枫这才决定稍事休整。 外间的光线很好,花留夏看到他明显苍白的脸色,一颗心揪了一路,而且冷月为了让她帮忙劝他停下来就医,偷偷地告诉过她,说他的伤势很重。 驿站里有军医,众人都劝说让他先让大夫看诊,萧子枫这次没有拒绝。 军医看着端王的神色,还未诊脉心里已是大骇,这样的伤情,恐怕...... 萧子枫看着神色紧绷的女子,视线移开,对冷月道,“冷月,你带花小姐去休息。” 花留夏道,“我要陪你!” 萧子枫温言道,“小夏,你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听话,随冷月去吧,我没事的。” 若是之前的吴皓,听到这话就要咋呼起来了,可现在没人因为王爷对花留夏不一般的称呼和特有的温柔感到惊讶。 他身边的所有人,除了花留夏,其他都是练家子,他们都能看出来王爷受了极重的内伤,所有人都担心端王萧子枫的身体。 花留夏还是不愿离开,“可是——” 冷月道,“花小姐,您就听王爷的吧。” “好吧——” 只有吴皓守在一旁,其他的人都退了出去,花留夏回头看了几眼,还是退出去了,他疗伤要紧。 花留夏随冷月走了一段,她突然又折返。 花留夏站在那间房门外,但并没有推门而入,只是隔着门听着里面的声音。 “肋骨断了四根——” 冷月惊慌的声音响起,“花小姐——” 里头便没有声音了。 “花小姐,有大夫在,您别担心了。” 花留夏慌忙地离开,眼眶不知何时已湿了,断了四根肋骨......该有多痛?可他在她面前,跟一个没事人一样。 他抱紧她的时候,身上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一行人再次启程,马车中,花留夏想检查萧子枫的伤势,被他拦住了,她抬头,面带疑惑。 他微微勾唇,“别担心,没事的。” 花留夏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反正在山崖下,我都见过了,还避讳什么?” 萧子枫苍白的面容带了一抹笑,“这怎能一样,山崖下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现在大夫已经看过了,怎能还胡来。” 花留夏讪讪地缩回手,“别人都说你端方守正,是个君子,现在我可算相信了,你这样倒让我像个女色狼似的,好了,不看就不看吧。” 萧子枫微微一笑,想伸手替她理一理鬓发,手微微一动,便感到一阵钝痛,他眉梢微拧,放弃了动作。 花留夏一副大咧咧的模样,实则将他细微的动作都收入眼底,她看到了他一瞬的皱眉,不由得紧张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 萧子枫摇头,“有些饿了。” 花留夏微微松一口气,端起来点心碟子,拿起了一块点心,对他道,“这个奶黄酥挺不错的,你尝尝。” 萧子枫却没上手,他身体前倾,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奶黄酥。 花留夏微微一愣,这样的他和平时不太一样,就像是刻意隐藏什么,只是一瞬,她扬起一抹笑,“这样吃,味道是不是会好一点儿?” 萧子枫点头,“确实不错。” 花留夏将糕点送到他唇边,“那我就这样喂你。” 萧子枫瞅了瞅糕点,这次毫不避讳地皱皱眉,如实道,“有点干。” 花留夏噗嗤地笑了,戏谑道,“谁能想到高冷的端王殿下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这么说着,已经倒了一杯水,喂到他唇边。 萧子枫喝了水,扬眉看她。 五日后,一行人抵达了乐陵。 刚进城的时候,萧子枫便对她道,“你先回去吧。” 花留夏心知自己是偷跑出来的,若是跟他一道走,不知道要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她点点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她看着一行人簇拥着马车渐行渐远,她眸子微微凝住。 马车径直从偏门驶入了端王府,萧子枫从马车上下来,步履不如平时的稳健,吴皓及时扶住了他。 江明早已等候在那里,看到端王受伤,江明既诧异又担心,吴皓简单地把这几日的事情说了一遍。 江明神色变得凝重,“看来这些人是早有图谋了。” 萧子枫抚着胸口问,“乐陵有异动?” 江明回道,“昨天乐陵突然流言四起,将那些官员的作奸犯科之事都传开了,涉及十三人,今日的朝堂,有二十多位大人递交了辞呈。” 萧子枫面带疑色。 江明道,“城里三个贩卖消息的帮会都被青玄司的人守住了,但传言不是他们那里传出来的。” “怎么回事?” 江明皱眉,答道,“属下已经查过了,这些官员中,有几位是外地调到乐陵的官员,在他们原先就职的地方,有不少百姓涌入乐陵,这些百姓多是受过冤假错案之苦,一来乐陵,很快便将这些人见不得人的勾当传开了。” 吴皓道,“这伙人果然早有预谋!” 萧子枫心思沉沉,没有说话。 刚刚回到端王所居的墨雨轩,皇帝便来了。 吴皓、江明等人自发地退了下去。 皇帝将所有人留在了外面,看到端王时,皇帝大惊失色,他知道他的五弟受伤了,却不知道伤得这样重,他也习武,看这样苍白泛青的脸色,就知道伤得不轻。 萧子枫欲行礼,皇帝及时按住他,不让他起身,“怎么伤得这么重?” 萧子枫道,“对方身手不弱。” 皇帝神色微变,却是说道,“你的身体要紧,先让太医为你诊脉,旁的晚点儿再说。” 萧子枫也没再坚持。 皇帝此刻有些庆幸,自己带了足够的太医来,且都是资历够老的太医。 太医们轮流诊脉后,踌躇着没人敢下定论,皇帝大怒,一向儒雅的面容满是威慑之意,太医们跪了一地,里头资历最高的那位终于颤颤巍巍发了言,“王爷受了严重的内伤,心脉受损,需要温补,一年内绝不可动武,若是好生将养,或许、或许五到十年可以恢复身体底子。” 皇帝对这个论断很不满意,居高临下地对太医们说道,“无论花多大的代价,无论用什么珍稀的药材,朕要你们治好端王!” 太医们冷汗涔涔。 皇帝冷眼扫过去。 一个太医顶不住压力,提议道,“臣听说南阳的明月山有一池药泉,据说曾经有内伤极重的人,泡了一年药泉后,便痊愈了。” 皇帝问,“可有把握?” 那太医没了声......他只是听说过一回啊,哪敢做这个保证,若是王爷的身子没有好转,他的脑袋可不够砍的。 萧子枫道,“皇兄,让他们下去吧。” 皇帝此时绝不会逆了他的意,拂了拂袖子,让太医下去备药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毫无道理 所有人退了下去,皇帝眉头紧锁,问道,“打伤你的人是谁?” 萧子枫道,“是火离国的人,而且身份应不低”,他顿了顿,说道,“很可能是火离国皇室的人。” 皇帝目光凝滞,“果然是火离国......” 原本这次出行,赈灾就是幌子,实际是为了引出指月楼的幕后之人。指月楼的事情发生后,很快便有名单上官员的传闻传开,那些人很狡猾,没有留下踪迹,他们出动了青玄司的力量,让传闻传不开。而那个幕后之人,想必会对青玄司的主导——端王恨之入骨,恨不得先杀为快,因此有了关州之行。 萧子枫微微垂着眸子,语气清冷平静,“是臣弟一时不察,让对方逃脱了。” 皇帝摇头,“能和你过招的人,这天下也没有几个,对方实力不低,这怎能怪你。” “皇上,这段时间......” 皇帝叹息一声,说道,“乐陵城的传言你应该听说了吧”,皇帝摇摇头,又道,“今日的朝堂,已经有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萧子枫问,“那些辞呈,皇兄——” 皇帝道,“朕暂时压下来了,这次事件涉及朝臣众多,若是都处置了,势必会引起朝局震荡。” 萧子枫沉吟,“这样精心布置的局,得费不少心思,朝野动荡,民怨四起,这便是他们的筹谋了。”,说毕,他问道,“皇兄可有应对之策了?” 皇帝道,“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萧子枫道,“目前情形,不若釜底抽薪。” 皇帝颔首,“朕心里有数了,好了,你先不必管这些,只管好生休养,接下来的事,朕会处理。” 见皇帝心中有数,萧子枫没再多说什么,他只是颔首。 这两人,一袭黄袍,一身白衣,是大越权力最顶峰的两个男人,无论各自表现出来的是什么性格,骨子里都是极其精明强悍的,这样的两人,绝不会婆婆妈妈地表达关心。 气氛有些微微的凝滞,皇帝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似乎为了缓解气氛,他神色缓和了一些,对他道,“对了,朕为长乐和顾逸飞赐婚了。” 萧子枫一愣。 皇帝道,“你也没看出来,我们这位皇妹,她看上了顾逸飞了吧?” 萧子枫从意外中回过神来,缓了缓神色,点头,“是有些突然。” 皇帝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们是将长乐惯坏了,她竟然私自去顾府探望顾逸飞,还被人发现了,朕哪还有别的法子,而且她和顾逸飞又都愿意,朕干脆成全他们了。” 还有一个他未说出口的原因,之前花留夏和顾逸飞退婚的事情,皇帝一直觉得皇家欠了顾府,通过这次嫁公主得以弥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在萧子枫看来,指月楼的那个晚上,顾逸飞还为长乐中了一剑,这样的情谊,已是少见了,他自然不会有意见,“易得无价宝,难觅有情郎。长乐愿意,自然是一桩好事。” 说到这里,皇帝微微一笑,“听说花小姐这次跟你一道去了?” 萧子枫颔首。 皇帝道,“花小姐倒是一位性情中人,朕真的迫不及待想让她做弟媳了。”,说罢又疑惑地问道,“这下她总该应了你了吧?” 想起了她,萧子枫神色缓和了一些,眸光却有些复杂,他还是如实回道,“她答应臣弟了。” “实在是太好了!”,皇帝很是高兴,但他也敏锐地感觉到萧子枫的变化,不禁对他道,“她既然是性情中人,想必是重感情的,定然不会因为你的伤势而改变心意,你切莫多想,朕会让人去南阳探访,若是药泉真的有效,或许你的身体很快便能恢复了。” “多谢皇上。” 皇帝公务繁忙,不好多待,嘱咐了太医一些话后,便起身告辞了。 皇帝出了墨雨轩,却在门口看到一个徘徊的红色身影。 “花小姐?” 花留夏没想到皇上也来了,她行了礼,“参见皇上。” 皇帝扶起她,“花小姐不必多礼。”,又问道,“你是来看五弟吧,怎么不进去?” 花留夏能感觉到皇帝是真的关心萧子枫,因此对他多了一分亲近,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他不想让我知道他伤重,我还是不进去了,只是,不知道他的伤情,我实在无法安心,所以在这里等大夫出来。” 皇帝微微叹息一声,缓声道,“谢谢你。” 花留夏一怔,“皇上谢我什么?” 皇帝将宫人留在原地,自己缓步往前走了一段,花留夏跟了上去,在一株海棠旁边,皇帝停了下来,这才开口道,“五弟性格清冷,不喜与人过多交集,先皇在世时曾担心五弟会孤苦一世,这个担心朕不是没有过,皇族子弟多在十五六岁便成家了,可他二十一了,却还没这个念头。” 花留夏微微垂眸。 皇帝继续道,“朕很高兴,你来到他身边。” 花留夏道,“臣女不过是依照自己的心意罢了,不敢得皇上一声谢。” 皇帝却是摇摇头,“这些年来,五弟一心为国事奔忙,他这个端王当得比朕这个皇帝还要孤家寡人,或许他早已习惯了,可是朕看着他心疼,他虽是大越的端王,但他更是朕的亲弟弟,朕希望他能如普通人一样,有爱人相伴在侧,有子女承欢膝下。” 皇帝说得如此动情,花留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皇帝道,“所以,不仅是朕,整个萧家都得谢谢你。” 花留夏微微皱眉,一些话脱口而出,“皇上说这么多谢谢,差点儿让臣女觉得,他和臣女在一起,是他捡了大便宜。还请皇上不要这么说也不要这么想了,我喜欢他,是因为他值得,在臣女心中,他很好,非常好。” 皇帝定定地看着她,儒雅的脸上带了一分审视。 花留夏微惊,“臣女僭越了。” 皇帝突然笑道,“花小姐果然是性情中人,快言快语。既然如此,朕有些话便也直接和你说了。” “皇上请讲。” “朕早听闻花小姐性子活泼——” 皇帝顿住了,花留夏抬头,却不小心对上了他的视线,此刻皇帝的目光没有以前看到的清明和柔和,反而带了一抹深沉,花留夏的心微微一沉,只听皇帝继续道,“你如何行事,朕不会管,但是,永远不要对不起他,否则,你会看到朕不那么仁慈的一面。” 花留夏径直对上皇帝的目光,“若皇上认为我并非他的良配,您大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何必背地里来威胁臣女?” 背地里,实在不是一个好词,但皇帝没有生气,他说道,“朕对你并没有意见,只是当初你和顾逸飞的事情,朕也略有耳闻,你实在是一个很能闹腾的女子......不论如何,现在你既然和端王在一起了,今后便收收心,学会做一个合格的端王妃。” 花留夏猛地抬头,语气不善,“皇上,你的质疑毫无道理!” 皇帝闻言不但不生气,还很高兴,“但愿如此。” 皇帝道,“走吧,朕送你出去。” 花留夏却是往雨墨轩的方向看了一眼,“他......” 任何一个寻常女子,在刚刚那些话的冲击下,必定心神不稳,可这种情况,眼前的女子也未忘记关心五弟,看来她是真的很在意五弟吧,皇帝的笑又变得温和,就像刚刚的那抹深沉从来没有出现过,“不必担心,五弟这伤虽然重了一些,但好好养着,很快便可痊愈。” 皇帝的脸色看起来很轻松,所以说,他真的没事儿?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云层透光 花留夏跟在皇帝身后,往端王府外走,她看了皇帝的背影好一会儿,刚刚皇帝的话无异于恩威并施,她心中重重地叹一口气,原先只以为皇帝温文儒雅,而今才知道皇帝还有这样深沉的一面。 还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些,能把皇位坐稳的人,哪有简单的。 但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这是她和萧子枫两人之间的事情,她不会因为皇帝的话对萧子枫的喜欢就多一分或者少一分。 在端王府门口,两人看到一个身影。 花盛。 花盛听说端王回乐陵,本来和他没有关系,但是听人说,花留夏也进了端王府,这下他就坐不住了,只是他没想到皇帝也在端王府。 “老臣参见皇上。” 皇帝虚扶了一把,面带疑惑,“花卿怎么来王府了?” 端王受伤一事没有外传。 花盛看了皇帝身后的花留夏一眼,收回目光,恭敬地答道,“听说留夏在端王府,老臣担心她不知礼数,冲撞了王爷,因此来带她回去。” 皇帝一时没有应答,若有所思地看了花盛一会儿。 花盛躬身垂眸,皇帝没发话,他一颗心沉沉浮浮。 经过刚刚的事情,花留夏并不想在皇帝面前冒头,她也没有说话,对于花盛的话,她只在心里轻哼一声。 花盛心里头的小算盘,她清楚,他就是不想自己嫁端王。 皇帝忽而笑了,对花盛道,“花卿谦虚了,花小姐温婉贤淑、大方得体,全仰仗花卿教女有方。” 花盛心里咯噔一下。 又听皇帝接着道,“花小姐尚未议亲,朕瞧着她与端王甚是般配,不知花卿意下如何?” 花留夏抬头看着皇帝,只看到皇帝认真的侧颜,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花盛。 花盛拧眉,“这——” 皇帝脸上的笑消失了,问道,“怎么,花卿认为不妥?” 花盛立即道,“老臣不敢,只是小女两次被退婚,臣怕辱没了端王——” 皇帝唔了一声,说道,“花卿多虑了,这件事朕也略有耳闻,不过是误会一场,不足为虑。” 皇帝的话一出,便是对这件事定了性。 宫人们暗暗地对花留夏投去诧异的目光,被两次退婚的女子,一般名声就毁了,但这位花小姐实在是神奇,居然能让皇帝亲口说只是误会,有了皇帝的佐证,自然不存在名声不好的事情。 遑论皇帝是要把她嫁给端王啊! 这位花小姐,福分深厚地让人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花留夏上前一步,对皇帝欠了欠身,“多谢皇上为臣女说话。” 皇帝都开口了,而且说得这么直白,花盛不可能混淆过去,当着皇帝的面,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并不多,终于,他一横心,说道,“但凭皇上做主。” 皇帝含笑,“甚好。” 皇帝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去了,花盛的目光落到花留夏身上,目光沉沉。 花留夏对上他的目光,面色坦荡,“父亲。” 花盛恨恨地盯了她半晌,才没好气地问道,“你如何会在端王府?” 花留夏吃惊,“公主没告诉您么?” 怎么回话的?花盛气得想打人!虽说公主传话来花府,说留她在宫中玩耍几日,但此刻她却出现在端王府,难道不该解释解释? “没有!” “哦......女儿随公主来的。” 花盛还是觉得不对劲,但一想到皇帝要赐婚的事情,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瞅着花留夏,只说了两个字,“回府!” 此时的乐陵,好些官员的劣迹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但也有一些百姓并不敢加入,于是就形成了两种风气,一种是闹得厉害,一种是绝口不提此事,在官场中,涉及其中的官员和其家眷,无不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还有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保持了缄默。乐陵的氛围,一时有些低沉。 花家父女相携上端王府的事情一传开,仿佛是一道光透过了厚厚的云层,惹来了很多的目光,这件事以很短的时间传遍了乐陵。 父亲携女儿上门,还能有什么事? 这下是实锤了啊! 甚至已经有人在幻想十里红妆的排场了。 回了花府,花盛心情明显不好,甩袖走了。 花留夏回了梨水院,文玉好几天没看到她,关切地问了一大堆问题。 花留夏一一回答。 然后,文玉的目光落在了她发间的梨花簪上,她怔了一瞬,“好漂亮的簪子。” 花留夏探了探簪子,唇角带了一抹笑。 文玉满腹狐疑,“小姐,您不是不喜欢戴饰物么,怎么突然想起戴簪子了?” 花留夏道,“因为这支簪子特别好看啊!” 文玉有些怀疑自己的审美了,虽然这支簪子挺好看的,但是它跟小姐首饰盒子里的其他簪子比,就显得十分一般了......难道是最近流行风向变了? 后来,柳梅香来了,笑语盈盈地来了。 她从花盛那里知道了这个好消息,迫不及待来见花留夏。 花留夏刚刚起身行礼,柳梅香立马上前,很亲切地拉着花留夏坐下,说道,“听说皇上要为你和端王赐婚,真是天大的荣耀,唉,你这孩子,你怎么诓母亲呢,还说端王要你做小妾,母亲都信了。” 花留夏道,“我没有诓骗母亲,许是他以前开玩笑的话,被我当真了。” 柳梅香一脸欣然,也不再对此多说,对外喊道,“芽儿,让人进来吧。” 六个丫鬟鱼贯而入,每人手上被捧着一套光鲜亮丽的衣裙,这些原本是她特意吩咐人为绣儿做的,听到消息后,她让人把衣裙都拿过来了。 “母亲这是?” 文玉都看得愣愣的,虽说夫人以往也会派人送东西过来,但没有这么夸张,现在眼见就要凉起来了,这么多夏裙,怎么穿得了。 柳梅香笑着道,“你整日穿得也太素净了,母亲命人裁了些新衣,都是乐陵时兴的款式,你穿穿看。” 花留夏站起来,欠了欠身,“多谢母亲。” 柳梅香后来又说了许多话,花留夏没什么心思,一一应了。 花留夏担心萧子枫的伤势,想去看看他,但是每次她刚起这个念头时,便有丫鬟来梨水院说老爷叫她去书房。 然而,花盛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事情。 就这么过去了两天,这两天里,公主来过一趟。 花留夏已经听说了皇帝为长乐公主和顾逸飞赐婚的事情,她看着风采照人的女子,说道,“恭喜公主。” 长乐公主俏脸红红的,又故作冷静,拉着她说另一件事,“花姐姐,我觉得我五哥怪怪的,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花留夏皱眉,“什么怪怪的?” 长乐公主道,“这几日五哥闭门谢客,连我去端王府,都没有见到他呢,好像他从关州回来就这样了,你跟五哥一道去关州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既然萧子枫没有见长乐公主,想来是不想让公主知道那些事情,花留夏斩钉截铁回道,“你还不信你五哥?他能有什么事,估计是在忙吧。” 长乐公主虽然疑惑,但还是相信了她的话,是啊,她的五哥怎么会有事,那可是厉害地一塌糊涂的五哥! 第一百四十章 不在府中 虽然花盛刻意将她留在府中,但花留夏很快就发现,她这个父亲,每日还是要去上衙的,他不可能看她一整天。 这不,她将一份抄写好的字帖给花盛后,花盛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起身整了整衣裳,对她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花留夏欠身告辞。 却听花盛又道,“你母亲请了一位绣工师傅来府里,你二妹在学,你也一起去学一学吧,毕竟都要嫁人了。” “......” 花留夏来了柳梅香的院子,花锦绣也在,她们面前支了绣架,一个师傅正在指点花锦绣绣活儿。 花锦绣看了花留夏一眼,便仿若无事般别过眼,继续手下的动作。 柳梅香让她在一副空绣架前坐下,对她道,“你父亲早上便跟我说过了,你便和绣儿一起学吧。” “谢母亲。” 花留夏有心事,连绣线颜色都错了好几回,文玉不知疲倦地提醒着她。 “大小姐,您针法不对,让我来为您示范一下吧。”,这是绣娘不知道第几回纠正她了。 柳梅香将她心不在焉的模样看在眼里,说道,“留夏想来是昨晚没休息好,既然如此,就别强撑了,你且回去休息吧。” “父亲那边......” 柳梅香笑笑,“放心,你父亲那边,母亲会去说的。” “多谢母亲。” 花留夏带着文玉离开了,花锦绣这才抬头,她的目光落在红色背影上,一抹狠厉一闪而逝。 从柳梅香的院子出来,文玉觉得好不可思议,“小姐,夫人对您可真好。” 花留夏道,“她是巴不得我成为端王妃,好光耀门楣,好给花锦绣和花浩带来好处。” “哦......”,文玉恍然大悟,她犹豫了一下,问道,“小姐,您就要嫁去端王府了,奴婢......” 花留夏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放心,不会留你一人在花府的。” 文玉开心起来。 花留夏收了笑,两日不见他了,不知道他的身体怎么样了,回了梨水院,花留夏对文玉交代了几句,便顺着樱花树爬上了墙头。 昨夜下过一场大雨,端王府西墙的那颗榕树被洗得绿油油的,焕发出别样的生机。 花留夏仍是从西墙进了王府。 吴皓看见她很是高兴,“花小姐,您可来了,好几日没见着您了!” “也就是两日的时间,你说话不要那么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吴皓有多想她呢。 吴皓挠了挠脑袋,嬉皮笑脸的。 花留夏问,“王爷人呢?” “噢......卑职今日没见过王爷,许是在雨墨轩吧。” 花留夏应了一声,便要朝雨墨轩去,复而想起什么,又走到吴皓身边,抓着他的衣袖往旁边无人处去,“我问你一件事。” 在场的几个侍卫瞪大了眼睛。 吴皓因为她的动作骇然失色,“花、花小姐,你、你松手,这要是让王爷瞧见了,我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花留夏松了手,忍不住朝他翻白眼,“你这条小命,不要也罢。” 两人已经走到了无人处,吴皓笑嘻嘻地岔开关于他小命的话题,“花小姐想问卑职什么问题?” “他......”,她略顿了顿,才继续道,“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卑职也不清楚”,吴皓说完又笑着看花留夏,“花小姐想知道,亲自去问王爷呗!” 花留夏懒得与他耗时间,转身便走了。 花留夏到了雨墨轩,在院门口看到了知秋,问道,“知秋,王爷呢?” 知秋行了礼,恭敬地答道,“花小姐来的不巧,王爷此刻不在府中。” “不在?”,花留夏微愣,他身体伤得那么重,这还没两天,怎么就出门了?这样身体受得了吗? 知秋点头。 “他去哪儿了?” 知秋面色为难,“这......奴婢不知。” 花留夏拧眉,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一口气,她左右看了看,刚好无人,她压低声音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这——” “这个问题也很难回答吗?” “不,奴婢不敢瞒花小姐”,知秋斟酌了一下,答道,“太医说王爷静心休养,身子便会慢慢康复的。” 那天皇帝也是这么说的,花留夏略略放心。 她举目四顾,除了有序奔忙的侍女,别的影子都瞧不见了,今日来的真不是时候,花留夏对知秋道,“他现在身子不好,辛苦你照顾他,他......不管怎么说,身体最重要,不要让他总是那么操劳。” 知秋心道,这种事王爷怎会听她一个侍女的呢,但是她还是应下来了,“花小姐放心,奴婢定会将这些话转给王爷。” 花留夏却道,“千万别告诉他,我问你这些问题了......他并不想我知道这些,唉,算了,你别跟他讲我来过了,今日不巧,下次我换个时间再来吧。” 知秋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花留夏离开了。 知秋看着离去的红色身影,直到那个身影都瞧不见了,她也未收回目光,她的神色有些......怅然。 不知何时,她的身侧多了一道身影,那人同样看着花留夏离去的方向。 纯白的绸衣,挺拔的身姿,清冷的气质,此人正是端王萧子枫。 知秋欠了欠身,“王爷。” 知秋从王爷的脸上看到了如常的清寒,明明是和以往一样的神色,可此时看到却觉得里头似乎多了一分低沉和压抑,她敛下眉,心底疑惑,王爷为何故意不见花小姐。 花小姐让她不要说,其实王爷都亲耳听到了啊,不知为何,知秋觉得有些难过。 萧子枫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知秋皱眉,抬头为他抚了抚后背。 这时候,一个小侍女端着药碗来了,知秋端过药碗,温声说道,“王爷,这副药里加了风寒的药物,您喝过后,风寒很快就会好了。” 昨日大雨,王爷不小心淋了雨,她发现时,已经通体冰凉了。 王爷本就受了很重的内伤,再加上风寒袭来,两病相压,这要是换一个普通人,此刻怕已经爬不起来了,好在王爷身体强健,不会轻易倒下,也正因为如此,她更得小心伺候,千万不能让王爷落下后遗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和他出游 从端王府出来,花留夏有些疑惑,连吴皓和知秋都不知道他的行踪,他到底去哪儿了?呃......先不管他去哪儿了,这能走动了,是不是代表身体没什么事情了? “夏花!” 花留夏回头,“丁五,怎么了?” 丁五凑上来,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才小声说道,“戴老大什么时候放出来啊?” 花留夏微愣,“戴老大还没放出来?” 丁五给了他一个白眼,鄙视她连老大的安危都不关注。 花留夏很是淡定,“担心什么,总会放出来的,这阵子风头未过,先等一段时间吧。” 丁五正是为着这个找她的,他将她拉到人少之处,这才说道,“那些传闻和我们可没有关系啊,上次被官府警告之后,帮里的兄弟这几天都没有离开过总会,我打听过了,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堆外地人,这些消息是他们传出来的!” “什么传闻?” 丁五没想过她竟然不知道,原以为以她和端王的关系,这些事情她会知道的很清楚呢。 丁五又原原本本地跟她说了一遍。 花留夏吃惊不小。 这些消息最开始险些从帮会散播出来,后来被青玄司强行压下来了,谁知现在又从外地涌入的百姓之间传开了,这件事情人为操作的迹象太明显,若只是一两个官员,倒不至于事态严重,可这一闹便闹出了十个多官员的事情,很显然,这件事针对的对象,是朝廷。 花留夏想到那个面具男人,这件事,和他有关系吗? 丁五又左右看了看,悄摸摸地对她道,“这件事闹大了,朝廷的官员没一个干净的了,你小心一点,你父亲——” 花留夏皱眉,“他也有份?” 丁五点点头,但很快又摇头,他也闹不清楚,他说道,“这事说来也怪,别说你父亲,就是朝中好几个素有青天名声的大清官也传出一些不好的事儿,现在传得可凶了,但也有很多人说这些是谣言,真奇怪!” 花留夏这阵子帮会去的少,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不由得想到,他不在府中,难道是因为这件事情? 花留夏特意去了茶肆坐了一会儿,果然如丁五所说,人们聊的尽是官员们背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当然也有小部分的异类,他们在想象端王和花小姐大婚的排场,聊得天花乱坠的,仿佛跟真见过了一样。 花留夏听了一会儿,搁下几个铜板在桌上,离开了。 回府的时候,她没有立刻回梨水院,而是特意去花盛面前晃了一圈,若是这件事情对花家有影响,花盛总会有所表现吧。 让她意外的是,花盛倒没什么反应,甚至对于她刚刚出过府的事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多说什么。 没事便好。 在花留夏去过端王府的第二日,萧子枫便来了花府,邀花留夏出游。 花留夏听到丫鬟的奏报,有一刻回不过神来,他居然来花府了?这是准备好看花盛的脸色了? 嗯......不对,皇帝已经亲口承认他们的关系,花盛不可能不收敛。 文玉很是兴奋,说道,“小姐,奴婢为您梳梳妆吧?” “嗯。” 文玉将小姐的头发重新梳了一遍,她打开首饰盒子,拿出一支精美的流苏簪子,问道,“小姐,要不然今日戴这支簪子吧?” 花留夏将梨花簪递给她,“不必了,就戴这个吧。” 文玉微愣,她以为小姐戴了梨花簪,这是愿意开始打扮自己了,所以她才拿出一支更精美的簪子,可看小姐的反应,她似乎想错了,小姐似乎不是愿意打扮了,而是对梨花簪情有独钟。 文玉看了看手中的梨花簪。 木质的簪身,白玉制的花瓣,晶莹剔透,洁白饱满,好像......是挺好看的。 花留夏和文玉到了府门口的时候,花盛和柳梅香也在,但没有看到萧子枫,她目光一扫,才看到府门口停下的一辆低调的马车。 花留夏看过去的时候,车帘刚好掀了起来,萧子枫天人一般的容颜露了出来。 花留夏收回目光,对花盛和柳梅香欠身行礼。 柳梅香脸上带着笑,嘱咐道,“留夏,和王爷在一处,要注意礼节,切莫怠慢了王爷。” 花留夏应下了,她转头去看花盛。 花盛脸色一脸的漠然,倒没有明显的不悦,只是说道,“早点回府。” 花留夏点头。 文玉自发地跟在后面随行的江明和冷月后面。 赶车的小厮替花留夏掀开车帘,花留夏跳了上去,还没坐稳,便问道,“怎么今日来花府了?” 萧子枫的目光从梨花簪移到女子明媚的脸颊上,温声问道,“可有去过栖霞山?” 花留夏摇摇头,“那是什么地方?” 萧子枫笑笑,“一个赏景的好去处。” 闻言,花留夏仔仔细细看了他一圈,身上实在看不出来什么,能看见的只有脸了,看脸色虽有些白,但也不是刚回乐陵时候的苍白了,伤势应该缓解许多了吧。 “你——”,花留夏刚出口便顿住了。 萧子枫看着她。 她忍不住伸出手探向他的胸口,她记得那个位置有一道很深的划痕,“身上还痛不痛?” 花留夏的手还未探到他的衣裳便被他握住了手腕,她诧异地对上他清透的眸子,只听他道,“别担心,已经不痛了。” 呃...... 这样显得她好像图谋不轨似的...... 花留夏动了动手腕,想从他的手掌中脱开,想着他身体有伤,她手下并未用大力,没想到,他的力气却不小,她一下子没能挣脱。 花留夏看了看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轻笑一声,打趣道,“端王殿下还怕我飞了不成,握得这样紧?” 听她这样说,萧子枫微微一笑,松开了手。 他的手很凉,花留夏坐到他的旁边,毫不掩饰自己的心疼,说道,“关州一行,你的身体是落了伤的,平时别太逞强了,该休息就休息——” 萧子枫俊逸的脸上一片柔和,他点了点头。 花留夏忽而笑了,“长乐公主和顾逸飞定亲了,你知道了吧?” 萧子枫道,“长乐对顾逸飞有意,顾逸飞也愿意为了长乐一搏生死,他们能走到一起,也算是金玉良缘。” 花留夏扑哧笑了,“说起来,我跟顾逸飞这算是什么孽缘啊,退亲都退了两次了,没想到最后还要沾亲带故,真有意思。” 萧子枫眸子微愣,但很快脸上带笑,扬眉看她。 花留夏嘻嘻一笑。 第一百四十二章 蒲公英舞 栖霞山庄,位于栖霞山的半山处,是端王萧子枫在乐陵城郊的一座府邸。 栖霞山的山腰以下位置青葱秀丽,仿若一位婉约秀丽的姑娘,然而山峰高耸入云,另有一种霸气凌然之感,让人望而生畏。 栖霞山庄,便在薄云笼罩之处,山底下望过去,看不真切。 马车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花留夏的心情也变得雀跃起来,好久没有正正经经地赏景了,何况身边还是他陪着。 “哇!原来山上有这么多的枫树呢”,有些枫树已经泛黄了,看着很快就要染成一片火红色,花留夏回头看他,“再过一阵子,枫叶都红了,一定很美吧”,她难掩向往之色,求道,“秋天的时候,我们再一起来吧?” 花留夏想,从今天起,她怕是就要喜欢上枫树了。 枫......正好契合他的名字。 萧子枫幽潭般的眸子,有片刻的凝滞,那一瞬间光华从他眼里陨落,变成一潭死水,只是一瞬,他的脸上重新凝聚了柔和,对她点头,温声应道,“好。” 马车驶入了栖霞山庄,因端王的到来,这里已经洒扫干净,山庄门口侍女们一字排开,恭敬迎接马车到来。 还不待下人拿过来小凳,花留夏已从马车上跳下来,高大巍峨的建筑实在没什么看头,跟乐陵差不了太多,让她兴奋的,是这里的空气,花留夏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只觉得微凉的空气洗刷着肺腑,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萧子枫看着女子真心愉悦的神情,一丝温柔爬上眉间,他说道,“跟我来。” 花留夏回头看着男子完美到无懈可击的脸庞,笑着点了点头。 萧子枫在前头领路。 花留夏微愣,便落后了一步,白色身影已走开一段,那片白,纯净又......清寒,他冷得太久了,以至于无论何时,他的周身都不自觉地流露出高处不胜寒的气息。 她追上他的步子,在他晃动的衣袖中,准确地抓住了他的手掌。 萧子枫脚步一顿,看着紧握着他手掌的素手。 花留夏的笑容在这一刻消失不见,她担忧地说道,“你的手好凉。” 看着女子忧虑的神色,他心神一动,将她的手握住,握得很紧,那是一种不能轻易挣脱却又不会弄伤对方的力度。 萧子枫带着她从一个侧门出了山庄,又沿着一条小径到了后山。 越过一道山坎后,一副如画般的美景铺开在两人眼前。 一道长坡从两边延伸开,看不到尽头,上面铺了一层飘零朦胧的蒲公英,云雾浮动,带起阵阵蒲公英,那些飘在空中的蒲公英仿佛一把把小伞,被气流带着忽上忽下,自由自在地起舞。 长坡缓缓向下,在最底端又延伸着往上,在另一端的最高处,有一棵孤独伫立却又长得极茂盛的枫树,枫树旁边是一座巨石,巨石外便是浮动的云雾,和远处朦胧可见的山峦。 这时候,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来,让地面染了一层碎金,给蒲公英们都穿上了金色的衣裳。 花留夏跑上前,兴奋地转了几圈,一阵蒲公英从她的脚下飘起来,白色的小伞包围了她。 萧子枫默默地看着,女子的红裙层层荡开,蒲公英随着她起舞,她的笑容明媚地比阳光还要夺目,仿佛天地之色都聚集在女子身上。 花留夏停了下来,伸手接住了一小朵蒲公英,她轻轻一吹,它又重新起舞。 她望着他,长坡上的男人超凡脱俗地不似凡尘中人,白衣纯净,不染尘埃,气质清寒,叫常人不敢接近,可他看着她时,又带了独有的温柔。 看着他,她的心几乎化成了一团春水,面对这个男人,她早就缴械投降了。 其实,她的骨子里是缺乏安全感的,所以对待感情,她也是冷静克制的,可是在他面前,由冷静克制铸成的防线似乎都土崩瓦解了,即使千万次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轻易动心,可是还是控制不住去关注他,一遍遍回想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和他每一个动作。 只是她一直不承认而已。 让她彻底放下防线的,便是寒刀崖上,他温柔地对她笑着,让她去端州。 萧子枫......这个雪一般的男人,她—— 真的很很很喜欢他! 花留夏对着山坡上的白色人影,微微俯下身子,唇角含笑,“公子可愿观小女子一舞?” 萧子枫微微一愣。 花留夏素手掩面,露出一半羞怯的笑容,身子一转,已舞动起来。 舞蹈不是她的长项,不过她学习能力还是很不错的,醉春楼去的不少,看着看着便也会了一些。 这支舞轻灵婉约,每个动作都透着优雅和美好,更多的蒲公英飘荡在她周身,都为她伴着舞。 萧子枫看着舞动的女子,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给略显苍白的脸颊添了些柔和的色彩,可若仔细看,便会发现他眼底的一丝凄怆。 一舞结束,花留夏快步上前,勾住了他的脖子,她的气息还未平复,胸膛里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动着,她深深地望着他的眉眼,“萧子枫,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他轻点她的鼻尖,“叫我什么?” 花留夏脸颊一红,眸子微垂,唤道,“子恒——” 看着女子红彤彤的面颊,他再难控制住。 阴影落下来,花留夏看着越来越近的容颜,她闭上了眼睛,他清冽的嘴唇贴上了她的,然而只是轻轻一擦,便错开了,最后那个吻深深地印在她的额头上,他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低喃,“小夏——” 花留夏抬头看他,脸上带着一丝迷离。 萧子枫点了点她的额头,拉着她的手,在旁边坐下来。 阳光又躲在云层之后了,金色已全部退散,目及之处都是白色的蒲公英,两人并肩坐在山坎上。 难得有这样安宁的时刻,一时没有人说话,花留夏甚至在心里想,若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多好,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自己傻了,他们两人来日方长,这样的时候以后会有很多很多,何必贪恋一时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讲个故事 云雾起起沉沉,原本被花留夏搅动的蒲公英都恢复了宁静,平缓地漂浮在空中。 萧子枫先开了口,“小夏,你可有什么愿望?” 花留夏单手托腮,转过头看着他,却是反问道,“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萧子枫没怎么犹豫,答道,“天下生平,国泰民安。” 花留夏原以为他的愿望里能带一个自己呢,不过她并不恼,已经为她跳崖过的人,还需要旁的事情来证明他的深情厚谊吗,她笑笑道,“那我也希望天下生平,国泰民安。” 萧子枫捋了捋她额边的碎发,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温柔,继续问道,“你自己呢?” 花留夏认真地想了想,答道,“以后若有机会的话,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这片大好河山。” 萧子枫轻笑道,“你倒真和别的女子都不一样。” 花留夏轻哼一声,理所当然地说道,“那当然,我可是独一无二的——”,说到这里她顿住了,穿越女三个字卡在喉咙里。 萧子枫偏头看她,等着她未说完的话。 花留夏偏头倒在他的膝盖上,晶莹的眸子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脸上,将未说完的话接了下去,“你的小夏。” 萧子枫深深地看着她,眼底包含着缱绻的爱意,眸光却复杂难明,好一会儿他的目光才从她的脸上移开,投到了远方的云海里。 场面安静了下来,花留夏在他膝盖上闭上了眼睛,这样宁静的一刻,她似乎能听到云雾漂浮的声音,能闻到蒲公英淡淡的味道。 他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思。 “母后离开的那年,我十三岁——” 虽然从别处听到过一些先皇后的事情,但从来没听他亲口提起过,花留夏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他的下颚,认真地听着。 “那时候消颓了一段时日,心里既伤心又恐惧,担心自己不能成为她期待中的样子。后来——” 花留夏能想象,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靠母亲的教导成为世人称赞的君子,母亲突然去世,那种彷徨和心慌是难以形容的。 他顿了顿,眸光微闪,才接着道,“后来遇到了雪儿。” 花留夏微怔。 “她的出现冲淡了母后去世带给我的伤痛,也正是她,陪我度过了最黑暗的一段时光,后来我发誓,无论如何,这辈子绝不会辜负她。” 和现任聊前任,实在不是件明智的事情,可惜,眼前的端王殿下似乎不懂这个道理,花留夏从他的膝盖上起身,眸子里含着一抹伤感,目光也投向了远方的云海。 若是雪丫头还活着,或许她能和她比一比,在比较中获得一些慰藉,可是她不在人世了,这就注定她会在萧子枫心头某一处留下无法抹灭的印记,至少在这一处,她是无与伦比的。 心里头有一丝苦涩漫延,她默默地听着他的话。 萧子枫似乎没意识到女子的情绪变化,他仍是平静地讲述自己的故事,只是这份平静中夹杂了一些伤痛,“可是,只过了三年,她也走了,跟母后一样,走的猝不及防,我记得......那一天天气阴沉,我骑马离开了乐陵,却遇上了一群山匪......” 他的眸子变得幽暗,仿佛是一个黑洞,看不到一丝的亮光,语气也愈发的伤情,“我把他们都杀了......可是她还是回不来了......” 花留夏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雪儿离开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花留夏转头看着他,他仍望着那片云海,俊颜透着坚毅,就像是长坡上的那棵枫树,孤独伫立却又坚韧不拔。 他一字一顿道,“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再后来,我便不怕失去了。” 花留夏想着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她还在校园中,整日心里最烦忧的事情,也不过是少女的满腔小心事,可是同样是十六岁的他,一个长在皇族的少年,外人看来尊贵无非,却一次次承受着亲近的人离世的伤痛,不得不逼着自己变得淡漠无情。 她还是心疼了。 花留夏轻握住他更加冰凉的手掌,目光温柔地看着他,“你不会总是失去的。” 她的柔情却没能带走他的伤感,萧子枫的目光移到她的脸上,他的幽瞳复杂而深邃,仿佛这里浮动的云雾一般,叫人看不懂,他缓缓道,“我知道你和别的女子皆不一样,你有自己的想法,不想过依附男人的生活,这很好。” 花留夏微微扬眉,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了解自己,也没想到他能赞成她的想法,至少,她的这些想法对这个世界的男人来说,是不容于世的,这一点,她已经在她的父亲花盛身上验证过了。 只是他的语气有些感伤,让她不自觉地拧眉。 萧子枫伸手,指腹揉摩着她的脸颊,对上她探究的眸子,他的眸子越发温柔,对她道,“人生在世,外力始终难以掌控,能守住的,唯有自己一颗心。” 花留夏眉梢已经拧得很紧了,“端王殿下这是怕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怕我赖你一辈子?” 萧子枫的手停顿下来,他深深地看着她。 花留夏拍开了他的手,站到一边,违心地轻哼道,“放心吧,感情从来都是你情我愿,如果哪天你不想继续了,我才不会纠缠你”,说罢又觉得这样太过于落于下风,又补充一句,“如果那个人是我,你也不许再纠缠!” 这话她原来是说过的,是在他第一次跟她说做他王妃的时候,那时候她说得潇洒而随心,不拖泥带水,而此刻,说这些话却全是别扭,只是跟他置气。 可这边她刚说出口,便感觉他的面容白了一瞬,她败下阵来,摆摆手说道,“都怪你,干嘛非要说这种乱七八糟的道理,你难道不知道,女孩子是用来哄的,不是用来讲道理的?” “对不——” 花留夏并不想听他的对不起,她很自然地打断了他的话,“啊!那是什么?”,说罢便兴冲冲地跑开了。 花留夏折身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枝红色的小野花,脸上却是意兴阑珊,她失望地说道,“还以为是红色蒲公英呢。” 萧子枫看着她手中的野花,重复道,“红色蒲公英?” 为了缓解刚刚因他带来的冷凝气质,她重重点头,给他讲起了故事,“我也只听说过,并没有见过,关于红色蒲公英,有一个美丽的故事。传说天帝的女儿偷偷下凡,意外和一个凡人相爱了,天帝震怒,命天将将公主押解回天庭,可是小公主心意已定,宁愿自毁仙魄也要和那个凡人在一起,天帝一怒之下便把小公主变成了一株蒲公英,一株在凡人屋前的不起眼的蒲公英,天帝还命人改了凡人的命数,让他原本青云直上的仕途之命变成穷困潦倒的命运。” 他的目光专注,花留夏讲得也更认真了,“化身为蒲公英的小公主,日日见着心上人受苦受难,她泣下了血泪,日子一长,她就变成了一株红色蒲公英,算是因祸得福吧,那个凡人终于注意到了这株颜色特别的蒲公英,从那天起,他便细心浇灌它,还经常对她诉说心事,天长日久,小公主在他的细心照料下,修成了人形,天帝对此也莫可奈何,不再插手他们的事,终于,两人历经千难万险还是在一起了。” 他听完,侧头问她,“这世上真的有红色蒲公英么?” 花留夏有些失神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本是讲故事给他听,却让自己陷进去了,这原本是一个唯美的爱情故事,可在花留夏看来,却觉得悲伤,难道这样奋不顾身的爱情便如红色蒲公英一样稀少么,她的声音变得低缓而沉闷,“听说找到红色蒲公英的人,会得到完美的爱情。” 她原以为她发现了红色蒲公英呢,她看了看手上的野花,失望难掩,摊开手让它掉下去。 萧子枫眸子微缩,一瞬又恢复了笑意,他说道,“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奇怪的故事,讲得堪比说书人了。” 花留夏当然记得,曾经长乐公主缠着他讲故事,她替他解围,便跟两人讲过海的女儿的故事,仔细说来,这两个故事相差不远。 花留夏将红色蒲公英的想法抛开,对他得意地笑了笑,“我的故事还多着呢,以后再一个个讲给你听。” 迎上女子的笑容,萧子枫默然片刻,很快又点了点头。 花留夏看他脸色似乎比刚来时更苍白了一分,心知他的伤势未愈,便说道,“这里有点凉,我们回去吧。” 萧子枫颔首。 越过了山坎,花留夏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洋洋洒洒的蒲公英在云间起舞,那里仿佛是一个被隔绝的一个梦幻的世界。 可是它真的存在。 刚刚她还在那里为他舞了一曲。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赦天下 花留夏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花盛不见人影,倒是柳梅香出现了,对她说了好些话,主要是表达了关切之情,花留夏含笑着应下了。 今日下来,文玉也雀跃不已,小姐和端王爷的事情这样就算是定了,只是差一纸婚书罢了,看王爷这样对小姐好,想来小姐婚后的日子一定会比蜜糖还甜吧,文玉已经隐隐开始期待了。 文玉笑问,“小姐,您戴的梨花簪是王爷送您的吗?” 花留夏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么说?” 文玉道,“今日奴婢瞧着王爷看了这簪子好一会儿呢,表情又那么温柔。”,何况小姐您这么明显地对这个簪子另眼相看,文玉心中默默说道。 花留夏笑了笑,“明日陪我出府一趟。” 第二日,不过晌午时分,花留夏和文玉进了城,花留夏再次问着身边的人,“文玉,你帮我看看,脸上还有没有脏东西?” 文玉一张小脸还是惨白的,闻言又瞧了瞧,伸手用衣袖将一点点灰尘擦净了,忍不住说道,“小姐,您怎么能去爬悬崖呢?还好没有事,若是您有个什么......”,文玉简直不敢往下想。 花留夏扬了扬手上的铁皮石斛,脸上笑意不掩,“据说这种药要新鲜的才好。” “可是——” “别可是啦!你家小姐哪有那么容易挂掉?” “小姐——” “好啦!陪我去送药吧。” 昨日和他在一起,才发现他的内息略显紊乱,虽然他面上云淡风轻,可是还是被她看到了,有一瞬他抚着胸口微微拧眉。他的伤还是不大好,所以她便想为他做点什么。 文玉脸色不太好,但还是点了点头,她一大早便随着小姐东奔西忙,打听什么药材治疗内伤有奇效,然后又随着小姐去城外五里外的山崖采草药。草药采到了,可文玉现在都是颤抖的,那可是千丈悬崖,稍不留意便会跌地粉身碎骨,小姐怎么就胆子那么大呢? 好在没有发生什么事,草药顺利采到了,文玉在想,王爷若是知道小姐为他冒了多大的险,一定会很感动吧,若是这样,也不枉费小姐这般费心了。 两人路过一座茶肆,一堆兴高采烈的声音落到两人耳中。 “听说了吗?皇上下诏大赦天下了!”,那人说到皇帝,无比地恭敬,还朝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 “当然啊!皇上还下了罪己诏,罪己诏的内容已经复制成了榜文,正张贴在告示墙上呢!” “你已经看了?” 那人点点头,以自以为的小声说道,“这次官员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朝廷的官员几乎都给牵扯进去了,本来呢,这些事就不足为信,你想府尹徐大人明明是青天老爷,流言还说他徇私枉法、草菅人命,这不是瞎扯吗?实在没想到啊......” “听说还贬了几个官?” “是啊,好像里头还有一个尚书......” 花留夏脚步一顿,里头仍然讨论的热闹,除了这一桌,其他桌也断断续续传来议论的声音,零星听到“罪己诏”、“贬官”、“大赦天下”几个词。 一个可怕的猜想萦绕在文玉心头,她的脸色也跟着不好了,“小姐,我们要不要回府瞧瞧?” 花留夏将裹了铁皮石斛的帕子交给文玉,面色肃然,现在回府未必能打探到消息,她说道,“去破庙。” 花留夏还未走到破庙,已经从路人的议论声中得知了一件事,花盛在贬官之列,据说是从尚书之位贬到了某边地的知府之位,连降数级。 文玉如遭雷击,脸色煞白,花留夏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按理来说,她和萧子枫的事情已经从皇帝那里过了明路,若不是花盛有什么大的过错,没有理由这时候贬他的官。 既然贬官了,那么犯的事定然不简单,而且贬官了,那她和萧子枫...... 花留夏刚接近破庙,便有混混认出她来了,那个混混有些激动,显然是想要找她正好就瞧见她来了,但他没有直接跟她说事,而是朝里头喊了和她更熟的丁五出来。 丁五一看见她便道,“夏花,你父亲被贬官了!” 花留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可知是什么原因?” 丁五道,“听说是外家强买田产,打死了人,被治了治家不严的罪。” “外家......那个柳府?” 丁五点头,“就是他们!” 花留夏吸了一口凉气......外家仗势欺人......治家不严......贬至边城知府...... 丁五热心地提建议,“治家不严,不算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你赶紧去求求端王吧,以你们的关系,这件事肯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文玉煞白的小脸也燃起了希望,是啊,以小姐和端王爷的关系,小姐去求情,或许老爷就不用贬官了呢。 花留夏却不这么想,若是朝廷真会顾及她和萧子枫的关系,那么就不会有花盛贬官这回事,而今既然已经下了旨,可见以她和萧子枫的关系,也罩不住他犯的事了。 可是,就算说破了天,治家不严也不至于让端王爷罩不住,莫不是犯了别的事儿? 还是要问问他了。 花留夏和文玉去了端王府,这次从正门入,仆从进去禀报,很快管家亲自迎出来,对她恭敬地说道,“花小姐请随老奴来。” 管家福伯引她到了北斋,这里是萧子枫的书房,曾经她在端王府受罚时来过一回。在门口的时候,福伯拦住了文玉,对她道,“王爷的书房重地,非请勿入,姑娘还是在这里等吧。” 文玉看向自家小姐,花留夏对她点了点头,文玉便规规矩矩地等在一旁。 福伯道,“花小姐请稍等,王爷很快便来了。” 花留夏应了一声,进入北斋。 两个多月未来,这里和记忆里的模样相差无几,一应陈设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是笔架上多挂了一块羊脂白玉,这是那个面具男人的玉佩,她当初交给他的。 书案上的公文厚度似乎比上次明显薄了一些,花留夏扫了一眼桌面上的公文,最上面是关州的奏报,大概是通报水患赈灾情况的,她只看了一眼,目光移开时不经意落到对面墙上的岁寒泼墨图上。 这幅画上是一棵独立风雪的梅树,背景是苍茫的雪山,画面很有意境,上面几点红梅更是生动,空白处飘逸的字体写着‘岁寒泼墨图’几字,还盖着他的印章。 花留夏走近一些,伸手触碰了点点的红色,目光又挪到飘逸的字体上。 “这幅画源自一场意外。” 第一百四十五章 泼墨画作 熟悉的紫檀香传来,花留夏回头,见萧子枫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旁,他的目光也落在岁寒泼墨图上。 花留夏面带疑色。 萧子枫继续道,“那是雪儿入王府的第一年,她侍墨时不小心打翻了砚台,墨汁就漫到画纸上——” 花留夏心一紧,蹙眉看着他。 他的目光仍然专注在画面上,俊颜带了一抹柔和,声音很平静,“这实在算不得什么事,可她很紧张,我便提笔补全了这幅画”,说着他修长的手指碰了碰红梅的位置,回忆着往事,他的脸上一片柔和,“这几点红梅是她点的。” 花留夏紧紧抿唇。 萧子枫微微一笑,“后来她很高兴。” 花留夏一瞬间忘了自己的来意,她很想问他,他给她说这些往事做什么,可是话到嘴边,一个字也说不出。 原来一直挂在他书房,他一抬头便能看到的画作,竟然是他和雪丫头合力作的。 她的心底一片涩然,又觉得胸口的位置闷闷的,一瞬间有种逃离这里的冲动,可是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晰地传来—— “对不起,我不能娶你了。” 似早有所感一般,她没有十分的惊讶,语气竟然也很平静,“为什么?” 萧子枫的目光落到她脸上,带着她陌生的疏离和淡漠,就像是他们从来都不认识一般,“本王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你不是雪儿。” 本王......他许久没有对她自称本王了。 花留夏开口,语气越发平静,她开口却是问道,“我父亲犯了何罪?” 萧子枫别开了视线,清冷的声音似乎在做着宣判,“依大越律法,官员家属有违法致死的情节,可贬官,严重者可处流刑。” 花留夏微微勾唇,明明是笑着的,可那笑却是飘无,似乎随时会随风而散,她一开口,语气满是嘲讽,“原来不是我父亲犯了重罪以至于你不能庇佑,而是你厌了我才将他远放。” 只听声音也能感受到女子话语中的凄怆,萧子枫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花留夏看向他,他俊逸清贵的面容满是冷硬,但她能看出来,他的冷硬里头又带了一丝哀伤,可是,他哀伤的目光却是看向岁寒泼墨图的。 花留夏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她原本站的地方落了一方手绢,上面躺着一株带泥的翠绿小苗。 是一株铁皮石斛。 萧子枫弯腰将它拾了起来,这种草药他认得,生长环境极其严苛,只长在悬崖陡峭之上。 花留夏去而复返,进门便看到他面色悲凉,他的手上正是她带来的铁皮石斛,她的目光移到他的脸上,“你刚刚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萧子枫只是看着她,脸上辨不出情绪。 花留夏道,“你故意提起雪丫头,不过是想叫我死心罢了,你的演技一点也不好,漏洞百出!” 萧子枫没有说话。 花留夏眼中带着执拗,一句一句地质问道,“若是你心里没我,为何甘愿顶着流言的压力,与顾逸飞大打一架?” “若是你心里没我,为何会在我失踪后,亲自出了乐陵来寻我?” “若是你心里没我,为何要跟着跳下寒刀崖?” 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他手上的铁皮石斛上,嘴角微微动了动,似确认了什么,一瞬浅淡的笑意,带着些轻嘲,“若是你心里没有我,为何那样的神情看着这株铁皮石斛......” 萧子枫拿起手中的铁皮石斛,目光清浅,却没有回答她任何一个问题,只是说道,“这种草药并不好寻,你费心了,只是再稀有的药材,本王一声令下,都不难寻来,你大可不必如此。” 他的话,语气淡漠,言语理性。 花留夏终于动怒了,她拍掉了他手中的铁皮石斛,朝他吼道,“你不要这么莫名其妙好不好!当初是你先接近我的,现在说要分开的也是你,一句解释也没有,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他俊逸的脸上带着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寒潭一般的眸子看似一片平静,却又隐隐有漩涡,看不真切。 “别把雪儿当借口!我知道不是雪儿!到底是为什么?我花留夏不是纠缠之人,你告诉我一个原因,我保证,以后再不纠缠你!” 萧子枫紧紧抿唇。 花留夏双手紧抓他的衣襟,眼里藏不住痛苦,“你说啊!你说啊!” 可他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花留夏缓缓松开了手,眼眸里的痛苦之色褪去一半,冷静下来,问道,“我父亲到底犯了什么罪?” 他依旧不答。 花留夏突然后退几步,看着他就笑了,“萧子枫,你以为你是端王就可以玩弄别人的感情么,是你先接近我的,你哄我喜欢上你,说抽身就抽身,我告诉你,我不答应!我不答应!” 花留夏说完,跑了出去。 萧子枫默然良久,直到空气都快凝固了,他才俯身拾起了那株铁皮石斛。 一室清冷,有一种寒,漫到了骨子里。 花留夏跑出去,文玉一脸愕然,急着追了上去,“小姐您——” “回府!” 花留夏刚回花府,柳梅香便找来了,她似乎没注意到花留夏低沉的神色,或者说,她也是心慌,根本没留意到花留夏的神色,她急匆匆地说道,“留夏,你表舅和表哥被刑部抓了,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他们是冤枉的,你跟端王说说,啊,你可千万要救救他们啊!” 对柳梅香来说,虽然她看不上她那个侄儿,和她哥哥也算不得多亲近,但毕竟是她的娘家人,若是他们遭了祸,她以后便失去依傍了。 此时的柳梅香还不知她的夫君被贬官的事情。 花留夏冷冷地看着她。 “他们哪里冤枉?”,一道深沉的声音响起。 柳梅香上前,哭诉着,“老爷,怎么说那也是我二哥,您不能见死不救啊,这只是一个小案子,您跟刑部说一声,他们或许就没事了——” 花盛冷笑,“小案子?” 柳梅香看着他的表情觉得心惊,一时都忘记哭了。 花盛继续道,“现下朝野震荡,每件案子都是刑部严审,青玄司督办,你以为说一声就完了?” 青玄司? 端王执掌的青玄司...... 柳梅香又去求花留夏,“留夏,你就看在母亲的份上,就帮帮他们吧,端王、端王他一定会听你的!” 还不待花留夏开口,花盛已疾言厉色,“住口!” 花留夏一瞬不瞬地盯着花盛,“父亲犯何罪被贬至四品官?”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刀两断 柳梅香一瞬间呆若木鸡,老爷......竟然被贬官了?而且还是四品官?柳梅香第一反应是质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花盛一张脸沉郁无比,语气淡漠,“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花留夏并不畏惧,直言道,“父亲向来教导我们要知礼明义、恪守本分,可如今父亲犯了事,便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白白的让全家跟您南迁,一句交代也没有,这难道就是父亲为我们做的表率?”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了花留夏白皙的面颊上,花盛惊怒,“这就是你对为父说话的态度?” 脸上火辣辣地疼,花留夏捂住脸,却还是偏头看他,目光执拗。 柳梅香到花盛身边,“老爷您真的——” 花盛深沉冰冷的眸子扫过去,柳梅香意识到事态严重,一时闭了口,不敢再说。 现场的下人早已被花盛挥退了,花留夏松开了捂脸的手,面上已变得平静,她转向了柳梅香,“女儿有话对父亲说,请母亲回避一下。” 柳梅香错愕地看着她,这哪是一个女儿对母亲说话的态度?可花留夏的神情很是淡漠,她居然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真的就离开了。 花盛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竭力摆出作为父亲的威严来,语气沉沉,“你还有何话要说?” 花留夏紧盯着他的脸,直言不讳道,“外界传言,父亲贬官是因为柳家的案子,但其实,不是因为柳家的事情吧?” 花盛冷哼一声,却是反问她,“不是因为柳家又是因为什么?” 花留夏紧盯着他,“父亲是否犯了——”,她顿了顿,然后又一字一顿道,“大逆不道之罪。” “你——”,花盛高高举起手掌。 花留夏面色未改,毫无惧色地看着他,“莫不是被我猜中了,父亲心虚了?” 这一耳光终是没有落下来,花盛颓然地松手,冷呵道,“闭嘴!你知道什么是大逆不道之罪?这种话是可以乱说的吗!” 花留夏冷笑一声,说道,“皇上亲点了我和端王的婚事,原本花府的命运已和端王府连在一起,若是皇上想要罚您,便不得不考虑端王,可是该罚还是罚了,请您告诉我,您到底犯了什么罪,以至于萧子枫也不能包庇你?” 花盛一张脸沉怒,看了她半晌后,见她神色始终不曾软下去,一副势必要问出答案的模样,他沉着声音道,“你在清序学院学了两个月,难道就学会忤逆生父了?” 花留夏面无表情,“请您回答我的问题。” 花盛竭力控制了自己叫下人来把她绑了的冲动,情绪稍定,他转头看着女子,她的脸颊上还印着五个手指印,那是他给她的一耳光......从小到大,他都没有打过她...... 花盛几乎把自己脾气里最好的一面都展现出来了,他忽略了她前头所有的忤逆的话,只说道,“没几日就要迁府了,你去收拾东西吧。” 花留夏不知道眼底是失望还是嘲讽,说道,“父亲如此回避我的问题,看来我是猜对了。” 花盛这下再好的脾气也没有了,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一群小厮听着声音冲了进来。 花盛指着花留夏道,“把她给我绑起来!” 所有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愣愣地站在原地,那不是大小姐么......老爷是不是糊涂了...... 花留夏眸子冷冷地扫过小厮。 花盛气急,喊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绑起来,押回梨水院!” 小厮们了然,大小姐这是惹老爷生气了啊,那他们明白了,只要将大小姐带回梨水院,等老爷气消了就好了。这么想着,小厮们说道,“小姐,得罪了”,说毕已围了上来。 花留夏左闪右躲,两个小厮就扑到了一起,疼得龇牙咧嘴,而她已经避开了数丈远,只冷冷地看着花盛。 小厮们没想到大小姐竟然能躲开,一时也不敢轻易再动手,所有人都住了手,为难地看着花盛。 花盛没想到她竟然会反抗,颤斗的手指着她,“你想干什么?” 花留夏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完全不让步地说道,“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花盛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他倒退一步,差点儿跌倒,一个小厮眼明手快地扶住了他,花盛指着她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回梨水院,今日的事情我既往不咎!” 小厮们面面相觑,一时大气都不敢出,谁都能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这不是一般的闹别扭啊! 花留夏只是冷笑一声。 “滚!你给我滚!我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花留夏看了他半晌,眼前的这个男人,无论是穿越过来的她,还是原本的花小姐,对她们来说,他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父爱,显然,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若是他能对花小姐关心多一点儿,花小姐不至于受府中众人数年的欺凌,也不至于落得生无可恋到投湖的下场。 若是他能对她有几分关心,那么她会替花小姐侍奉他,也不会如今这般,对他淡漠至此。 花留夏收回目光,脸上没有留恋,竟真的朝大门口去了。 花盛对着她的背影喊道,“花留夏!你要是敢踏出这道门,从此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你就算死在外面了也跟我没有关系!” 花留夏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应了一句,“好”。 月光微冷,银色的光华洒在大地上,和着橘色的灯光,照亮人们归家的路。 刚刚过了亥时,街面上的行人步履匆匆,街边的小摊也开始收摊了,没一会儿街面上就安静了下来,看不着行人了。 一个酒肆中,一个红衣女子静坐,她的面前摆了一坛酒,却不见她动过,她就那么坐着,小二一头雾水,来他这儿买醉的人不少,可是点一坛酒干看着的人却没有。 小二看了看天色,终于上前了,“姑娘,小店要打烊了,您看天色都这么晚了,您是不是也该回家了。” 女子没应答,却是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小二惊喜,将银子拿过去,咬了咬,是真的!这可是十两银子,是他一年的工钱了!小二立马道,“您随意坐,就是坐一整晚也没问题!” 小二不再打扰她,喜滋滋地到一旁看银子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寒夜质问 花留夏举杯喝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充斥着口腔,一股热流顺着咽喉烧到胃里。 明明这么难喝,却有那么多人喜欢,现在她明白了。 她又饮了一杯。 一杯接一杯,她渐渐不胜酒力,偏头倒在桌上。 黑暗中,一个对她垂涎已久的流氓左右看了看,确认已没人,这才大摇大摆走出来,在花留夏的身旁挨着坐下,“美人儿,夜黑风高的,一个人多危险呀,让我送你回家吧?” 花留夏睁眼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便闭上了眼睛,跟没看到这个人一样。 流氓一惊,刚刚隔得远,没怎么看清楚,就在刚才这女子睁眼的一瞬间,他却将她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真是绝色!青楼的花魁也没这么美吧。 小二惊慌地跑出来,“你、你要做什么?” 流氓抄着一个物件就扔过去,狠厉地说道,“别多管闲事,否者老子弄死你!” 小二顿时噤声,害怕地躲到旁边,他以后还要做生意呢,若是得罪了这种人,以后他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流氓看着女子如玉一般的素手,就要覆上去,快要碰到她的时候,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手就一顿,这个美人看着不太好惹。 月光下,美人仍闭着眼,睫毛都没有颤一下,是自己想多了吧。 那只手就覆盖了上去,竟然就真的握住了,柔弱无骨的玉手让他心神一荡,美人只是拧了拧眉,却没有别的反应,流氓胆子就大了起来,一只手就要揽过女子香肩。 倏然,一个力道袭来,流氓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到房门上,滚下了台阶,他立刻爬起来,捂住肚子吼道,“谁、谁敢暗算老子?” 月光下,一袭白衣清寒胜雪,他俊逸的面容天下无双,美好地不似凡尘中人,可他的神情是那么淡薄冰寒,就像是九天上的仙人,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人世。 流氓愣住了。 小二也呆了。 他的目光微扫,那个流氓顿时觉得自己像是结了冰,一股寒意直穿心底,明明怕得要命,可脚下就像生了根一般,不得动弹。 然后,他听到那个男人冷冷的声音,只一个字,“滚!” 流氓如蒙大赦,慌不择路地跑了。 酒精在花留夏的身体里流窜,她的脑袋一阵钝痛,可目光却越发地清明了,她看着那个仿若天神一般的男人。 他背着月光,神色辨不清。 她却是面无表情。 两人只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可咫尺天涯,一瞬便能触到彼此的距离,此时却有如天堑,让谁也靠近不了。 她先开了口,隔着十数步,对他淡淡一笑,语气轻松,就像是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一般,“我不是花家人了......”,感受到他身形微微的震动,她脸上的笑意更浅了,浅得仿佛随时能随风而逝,“萧子枫,我们私奔吧?” 萧子枫薄唇微抿,只是看着她,没有说一个字。 花留夏上前几步,在他的面前站定,闻着他身上的紫檀香,她抬头扬起一抹笑,满脸天真的模样,认真地等待他的答案。 “对不起。”,他如是道。 花留夏垂下眸子,微弱的笑意收了起来,可也没有失望可言,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嗓音依旧好听,却带了一抹低沉,“你不该让他碰你。” 花留夏不以为意般笑笑,很平静地说道“还是李白说得好,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原本是想喝酒麻痹自己的,可是越喝越清醒了,这一清醒就想起了许多事——” 他默默地听着。 她看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膛,接着道,“一开始我喜欢的人并不是你,他......他是温润君子,事事周全,又武艺高强,那时候多想骗他去浪迹天涯啊,可在我实施自己的计划之前,是你生生地扭转了我的视线。” 他未置一词,眸子深不见底,比夜色还要深邃。 她轻笑一声,接着道,“刚开始的时候,只觉得你好冷,那时候想,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喜欢一个女子吧,可是谁能想到,眼高于顶的端王殿下,连安悠然都没看上的端王殿下,居然对我青眼相加,甚至不介意我当时还有婚约,就和顾逸飞对上了。” 她的笑容变得嘲弄,“现在想来,端王殿下步步为营,还真是费尽心机......在丽水的时候,你并不是畏惧顾家,而是故意顺势送我入清序学院吧。”,她顿了顿,又道,“或许还要更早,皇家围猎会,其他的大臣家眷,都只有一个名额,偏偏花家,三个女儿都能出席......” 说完,她嘲弄地问道,“敢问端王殿下,花留夏何德何能就入了你的眼?” 萧子枫面色一白,目光绞着她,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花留夏转头,平静地将脸颊上的两片冰凉擦去,语气带着恶意的嘲讽,“端王萧子枫,多么龙章凤姿的一个人,天下哪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啊,即使是哄一个女子爱上他,亦不是什么难事,可他马上就要得逞了,怎么就后悔了呢?真是一笔亏本的买卖啊!” “别说了。”,他终于开了口,嗓子却干哑的如同沙漠里的枯木。 花留夏转头看他,眼中的湿热已被她拭去,却依旧朦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句话,你是在提醒你自己,还是在提醒我?” 萧子枫却转身了,黑夜中,那抹白更加清寒了,清寒中又透着孤寂,就像是栖霞山庄后山那棵孤独伫立的枫树,迎风独立,年年如一日。 他只道,“回家吧。” 花留夏的目光追随着那个背影,仍她再怎么专注,那个背影还是越来越模糊,她倏然扯开一抹笑,这瞬间,冰凉的液体从她的面颊上滑下。 她固执地要一个答案,“你为什么要跳下寒刀崖?” 可是她没有得到回应,那个身影连脚步都不曾顿一下,缓缓地往另一头去了。 这一刻,绝望狠狠地攥住了她的心,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你是不是要死了?” 这次,那个身影停住了,身形一晃,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花留夏上前,在他身后站定,纵使心如刀割,纵使多不愿是她想的这样,可她还是执着地问道,“你是不是要死了?” “你——”,他没有转身,只是微微侧过头,以月光下带阴影的那边脸对着她,“你不要胡思乱想。”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为我好?凭什么,就算是你要死了,凭什么是你来做决定,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离开了你,有一天我听说你死了的消息,我会有多痛苦?” 良久,他终于转身看着她,他的脸上带着银色的光辉,一张脸平静无波,对她道,“本王不会死。” 说毕,他大步离去,走出一段后,对怔在原地的女子说道,“夜深了,回府吧。” 白色身影越来越远,就像是要永远地走出她的生命,她的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痛苦、惊慌、难过、彷徨全都显露出来,可是他都看不见,他也看不见她脸上滚烫的热泪。 她绝望地喊道,“萧子枫,你为什么要跳下寒刀崖?为什么?” 这句话很快消散在夜色中,就如落到湖中的一粒尘埃,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便消失无痕。 他的身影已消失不见了。 花留夏跪坐在地上,任泪水一直流淌。 夜更寒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决定离开 天光破晓,小二迷迷糊糊地打盹儿,砰地一下就磕到了桌子上,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看向那桌,只见那位红衣姑娘还坐在那里,整个人呆滞了一般,美丽的脸上毫无色彩。 小二心头唏嘘一声,这姑娘真是可怜啊! 小二捧着两坛酒过去了,毕竟是给了十两的客人,他可不能怠慢了,“姑娘,您只管喝,管够!” 花留夏目光动了动,原本僵硬的身体一点点地醒转,脸上却没有表情,就像是秋天里的荒野,一点儿生机都没有。 她站了起来,转身离去。 冷夜里独坐一夜,那份寒意浸入毛孔,透到骨髓里,也正是通身的寒意将她拉回了现实。 不过一夜之间,乐陵已经不是昨日的乐陵了,割断了一切羁绊,这个城市于她而言,变得陌生起来。 她只想离开。 “姑娘,来尝一尝我们素心楼的点心吧,一定不让您失望。”,素心楼的小二卖力地拉着今日的第一位客人。 花留夏抬眸看了一眼,走了进去。 小二引着她入了座,便开始卖力地介绍楼里的各种招牌点心,可从头至尾都不见这位客人表情有所波动。 机灵的小二很快反应过来,主动推荐了搭配的早点。 花留夏点了点头,小二应了一声,便去了。 不多时便上齐了。 小二心觉奇怪。 桌上的粥和水晶包还冒着热气,不免叫人垂涎欲滴,可是这位客人分明心不在焉,目光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大街。 “花姐姐!” 一个声音强行唤回了她的思绪,长乐公主已坐在她的对面,目光担忧地看着她,“我刚刚去了花府,花大人说你不在,我找了好久,原来你在这里。” 长乐公主并不知道发生在花留夏和萧子枫之间的事情,但是花盛贬官的事情,她是知晓的,这件事发生在这样的时候,让人无法忽视。 花留夏动了动嘴角,却是说道,“公主用早膳了吗,吃点东西吧”,她将自己面前的粥推到了长乐公主的面前。 长乐公主抓住她的手,这一握才发现,她的手指竟是冰凉,公主慌了,“花姐姐,你——” 长乐公主在来之前已经见过皇帝了,她质问她的二哥,为什么要贬花盛的官,她二哥却说,任何人都不能游离于法度之外。 她后来又去了端王府,可是王府的人说她五哥不在,她没能见到他。 再后来,天都黑透了,皇帝差人来带她回宫,她只好跟着宫人回去了,今日天一亮,她便又出宫了,所以一大早她便到了花留夏的眼前。 花留夏看她,似面带疑惑。 长乐公主很是心疼,花姐姐看起来多憔悴啊,一定是为她父亲的事情伤神了,公主劝慰道,“花姐姐,你别担心,我这就去找五哥,一定让他们撤回这道诏令,不会让花大人被贬出乐陵的!” 花留夏没应声,她微微一笑,梨涡没了往日的神采。 看着这样的花姐姐,长乐公主顿时心中对二哥五哥的恼怒不已,他们怎么能这么对花姐姐呢! 长乐公主回身,对她道,“花姐姐,我这就去找五哥问清楚,你就在此处等我!” 绛紫色身影说走就走,花留夏轻声叫住了她,“公主——” 长乐公主回头,坦率真诚的小脸带了些疑惑。 花留夏深深地看着她,她还记得,她进清序学院的第一天,公主将纸团扔到她桌上,对她眨眼一笑的模样。 长乐公主是个坦率真诚的女子,若是可以,她很想和她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可如今......她已经不想待在乐陵了。 长乐公主皱眉问道,“花姐姐,怎么了?” 花留夏微微一笑,对她说道,“很高兴认识你。” 这样诀别的语气,听得长乐公主眉头深锁,“花姐姐,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不会让你离开乐陵的!” 绛紫色身影离去了。 花留夏咬了一口水晶包,浓香软糯的包子,在她口中却如同嚼蜡,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它咽下去的。 花留夏将银子放在桌上,离去了。 从素心楼出来的时候,街面上已经热闹了起来,花留夏随着人群往城门口走去,或许很久不会再回来了,她走的不快,将人们稀稀疏疏的说话声都听见了,百姓们都在说皇上功在千秋,在他的统治下,大越一定会更加昌盛繁荣。 越接近城门的位置,人越发地多了,还有很多赶早市的人,推着车跑得飞快,可他们的方向和花留夏是相反的,只是她一人往城外走。 她瘦小的身躯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并不引人注目,很轻易地就被撞倒了,她爬了起来,对道歉的声音仿若未闻,继续逆流而去。 一段不算长的距离,却费了许多时间,等她排在出城队伍之中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放行地很快,前面的人过了便到她了,花留夏回头望了一眼,繁华的乐陵城熙攘热闹,他也身处其中,可是,她看不见他,以后她都看不见他了。 官兵不耐烦地催促道,“快跟上!” 花留夏回头,官兵看到如此漂亮的姑娘,愣了愣,随即随意地对照了画像几眼,很快便好声道,“姑娘可以走了。” 花留夏刚迈出一步,一阵马蹄声响起,一群骑马的玄衣侍卫疾驰而来,穿破人群很快到了城门口。 为首的侍卫喊道,“封闭城门!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进出!” 有人认出来了,玄衣侍卫是青玄司的人,那可是青玄司啊,无大案不会出动的,守城的官兵闻言,立刻关闭城门。 近在咫尺的距离,却没能踏出去,花留夏看着城外的光线渐渐消失,最后变成两块冰冷的城门。 这阵子慌乱让人群不安起来,突然封闭城门,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可所有人都看见了—— 玄衣侍卫直接朝一个红衣女子而去,将她围住了,侍卫问,“你可是花留夏?” 花留夏眉心一皱,还是点点头。 侍卫喝令,“拿下!” 六个玄衣侍卫包围了花留夏,她的心一沉,冷声道,“我犯了何事?” 没人回答她。 第一百四十九章 晴天霹雳 花留夏被押到了青玄司,她并没有见到萧子枫,可青玄司里侍卫来来往往,行色匆匆,分明是发生大事了。 花留夏突然出手,毫无准备的侍卫们便被她打散了,几人重新围着她。 花留夏伸手探向腰间,却发现青霜竟然不在了。 侍卫们虎视眈眈,她也顾不得青霜,看着几人道,“我好歹是礼部尚书之女,你们就算抓我,是否该有个由头?” 为首的侍卫道,“公主被刺杀了,花小姐身为嫌犯,还请配合一点儿,免得我们动手误伤了你!”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劈地她天旋地转。 公主......被刺杀了? 什么意思? 她怔在当场,就连侍卫们重新将她拿下,她还是毫无反应。 “公主,你是说长乐公主吗?公主有没有事?她......她还活着是不是?” 无人回答她的问题。 青玄司的地牢。 空气中满是腐烂潮湿的气息,这是个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聚集了世间最深的恶意和最狠的刑罚,是让人绝望的地方。 “有人吗?公主到底怎么了?有没有人?” 没人回答她,侍卫将她投进来,便都退出去了,这里看起来不是一般的牢房,旁边还有几间牢房,可里头空无一人。 她被一阵恐惧狠狠抓住,不是因为阴沉黑暗的地牢,而是长乐公主的性命。 她和公主是在素心楼分开的,公主说要去端王府,然后她便出城了,这么短的时间,公主就出事了? 花留夏劝着自己,“冷静.......越是复杂的情况,越要冷静下来。” 花留夏重新梳理了自己知道的信息,这些侍卫讲长乐公主遇刺,现在生死不明,可这些人为何一口咬定她是疑凶。 她的手不自觉探到腰间,心里出现一个可怕的猜测。 青霜! 青霜她从不离身,从花府离开的时候,也是带在身上的,可是刚刚突然发现不见了,到底偶然掉了,还是...... 花留夏不敢想了。 眼前浮现女子坦率真诚的面容,她不知道算是自我安慰还是在祈祷,说道,“公主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 花留夏并没有等待太久,一抹白色身影出现在地牢中,他的气息与这座地牢格格不入,让人一眼便能发现他的存在。 看着他,她的眸子就沉了下去,可她还是扑到牢门口,她紧抓着牢门,“公主、公主她还活着是不是?” 萧子枫看起来很憔悴,下巴竟然透着些青灰色,闻言他的眸子哀恸难掩,他没有回答她,可他的表情似乎已经回答了她。 “不、不会——”,花留夏慌了神,根本不愿意相信他透露出来的信息,她仍是定定地看着他,“萧子枫,你说话!长乐公主没事,是不是?!” 萧子枫突然又离去了。 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离去了。 花留夏看着快要消失在转角的身影,声嘶力竭地喊道,“萧子枫,你告诉我啊,长乐公主没事是不是,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说话!” 她的声音回荡在牢房里,很快便消散在空气中,牢房中除了吱吱的老鼠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花留夏扒着牢门,跪坐在地上,强自安慰自己,“公主聪明机警,即使遇到险情,一定也会想办法躲过去,她肯定是被人掳走了,她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可是,想到萧子枫刚刚灰暗的神色,她的眼泪就扑簌流了下来。 昨日他们分开时也未见过他这样的神色。 她从未见过他那副神色。 长乐公主—— 密不透风的牢房里,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花留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只知道真的很久了,自从她刚刚进来的那天,萧子枫出现过一次,后来再也没有人出现过了。 虽然环境恶劣,但侍卫并没有苛待她,每餐送来的饭菜是三菜一汤,可是她从来都没碰过,后来感觉体力要维持不下去了,才喝了一些汤。 随着时间流逝,她的心底越来越绝望。 花留夏迷糊混沌之中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梦魇了好几次。 长乐公主对她笑着说,“花姐姐,我们去五哥府里玩吧”,两人偷溜到清序学院的墙头,长乐公主指着墙角的榕树问她会不会爬树,她只笑了笑,不怎么费力就顺着榕树坐到了墙头。墙角下,长乐公主对她扬起兴奋的笑脸,直说道“等我等我!” 端王府中,她抄书抄到手软,长乐公主突然来了,打岔不成,便霸道地抢了她的毛笔,连带整个笔架的笔都拿走了,花留夏追出去,长乐公主却一扬手,把毛笔都扔到了水中,还一本正经地跟她讲经验,说再抄下去,人会变傻的。 在花锦荣成亲的那个晚上,顾逸飞故意放狗拦住长乐公主,可是她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拦她的一人一狗在大街上跪了一晚上,她还是赶来了,绊住了顾逸飞,替她解了围。 最后,她看见了那张率真的容颜,黛眉紧蹙,对她说道,“花姐姐,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不会让你离开乐陵的!” ...... 吱呀的声音响起,有人进地牢了,花留夏靠在墙上,只掀了一下眼皮。 一道白色的身影走近,他的身边空无一人,他开了锁,进了牢房,花留夏目光跟着他,却没有发出一个声音。 几日不见,萧子枫仍然清贵无双,可是完美的脸庞却掩不住他脸上的倦怠和神伤,他在她的身旁半跪下来,直视着她,眸子里带着沉痛,语气却是平静的,“长乐死了。” 花留夏闭上了眼睛,心底的一丝丝希望被击得粉碎。 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刺在她胸口的匕首,是青霜。” 花留夏一颤,青霜,吹毛立断,刀面寒冷,没入胸口,该是怎样入骨的寒冷,死前她该有多恐惧。 她在最美好的年龄殒命了,这个待嫁的女孩子,差一点就能和她的心上人厮守一生。 萧子枫凝着女子痛苦的面颊,他不得不问道,“本王知道不是你,当天发生了什么?” 花留夏看了看他,却是偏过头去,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 萧子枫紧盯着女子的侧颜,声音沉痛,“现在的证据对你很不利。” 花留夏依旧未说话。 萧子枫默然良久,直到空气都快凝滞了,他才无声地长叹一声,“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不管怎么说,长乐已经走了,本王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 女子的身影一动未动。 萧子枫再次问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回应。 吱呀声再次响起,不知过了多久,花留夏回过头,牢房中已经没有那人的身影了,她无声地躺泪。 长乐公主真的死了。 她被人用青霜刺中了胸口。 她狠狠地抓住了稻草,脸上又变得冷静,她记得在素心楼的时候,青霜还在身侧的,那青霜是丢在她从素心楼到城门口的那一段。 她记得那时候有人推攘了她,把她推倒在地,可她没有上心,难道是那个时候被人偷了青霜?花留夏使劲晃了晃头,努力想要从记忆中的场景辨认出可疑的脸,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却只能看到一堆百姓的脸。 ...... 第一百五十章 开堂问审 公主遇刺身亡,是前所未有的特案,案子是在青玄司审理的,从来没有一件案子如此兴师动众了,当天,皇帝来了,端王也在,主审官面色肃然地坐在上头,底下只有花家几人,若是花留夏罪证坐实,谋杀公主之罪,整个花家都要陪葬。 当天花留夏所待的酒肆和素心楼的小二被安排在后堂,需要时才会提审。 “带疑犯花留夏!” 侍卫押着花留夏进来,花留夏目光扫过花家众人,又看到了皇帝,随即凝了萧子枫一瞬,最后落在主审官脸上。 她没有跪。 能在皇帝面前审案的官员自然是官场老人,他知道花留夏是官家之女,而且和端王又有过许多传闻,哪会强迫她跪,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径直开始审案了。 果然,皇帝没表现出不悦,端王也没有,主审官微微收神,开始梳理案情。 证人一个一个被带上来,结果证明花留夏是长乐公主遇害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只是,素心楼到花留夏出现在城门的这段时间就空白了。 主审官按照自己的经验,在心里想着,若是说花留夏杀人后立刻逃逸到了城门,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不过,他瞧了皇上和端王的意思,这个思路怕是不行,于是提高了音量,说道,“花小姐,素心楼后,便没人能证明你的行踪了,这一段时间正是公主遇害的时间,而且凶器正是你的青霜,很多人在公开场合都见你佩戴了这把匕首,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对你不利,你可有辩解之词?” 主审官问出这一句话,萧子枫的目光便一瞬不瞬地落到了她的脸上。 “大人明鉴,我没有杀公主。”,花留夏道。 花留夏刚刚开口,便有一个声音高高响起,“她撒谎!” 峰回路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突然走出来的女子身上,开口的人正是花锦绣。 皇帝眸子一缩,目光紧锁着站出来的花锦绣,平静的脸上似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而萧子枫在她开口时眸子已寒如冰,冷冷地看着她。 花盛和柳梅香大惊失色,若是被证实公主的死是花留夏做的,整个花家都难逃一死,要想保住花家,便只能期盼花留夏能洗刷掉罪名,花锦绣这时候站出来,无疑于花家自掘坟墓,可花锦绣开口开的猝不及防,想要拦住她已经来不及了。 花锦绣在花留夏的身旁跪下,“大人容禀——” 花留夏眸子变得复杂,只是看着她。 主审官一拍惊堂木,“说!” 花锦绣道,“小女乃花家第二女,花留夏是我的姐姐,按理说小女不该做出对姐姐不利的证词,可是涉及到公主的性命,小女不敢隐瞒,也希望大人感念小女大义灭亲之举,可以祸不及家人,饶恕花家。” 主审官看了看旁边的两尊神,可是看模样都看不出来什么,他只好道,“你且从实招来,本大人自会酌情考虑。” 花锦绣深深下拜,说道,“事发当日,小女正好出府买脂粉,却不想撞见了那一幕——” 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那一幕”便是最关键的内容,不禁都凝神,大堂内瞬间落针可闻。 花留夏神色已变得平静,只是看着她。 花锦绣继续道,“小女出门的早,一路上的人都很少,可是在林如巷时,小女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不禁躲在暗处偷看,这一看却发现,她,花留夏,她拿着那把匕首,将它刺向公主的胸口!” 在外头的花盛脸色已经沉到了最谷底,柳梅香惶恐不安地绞着帕子。 主审官却没有立刻相信她的证词,而是问道,“你既然说你亲眼见了,本官且问你,凶器是从哪个方向刺向公主的?” 花锦绣大概是没料到主审官会再问,她的脸微微泛红,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回道,“小女看见了,她是迎面刺向公主的。” 主审官微愣,竟然说对了。 公主遇害,所有的情报和线索都属于绝密,案发后现场便被第一时间封锁了,他能确认,消息并没有传播出去,可她说对了,而且说得这么笃定,这么看......真是花留夏杀了长乐公主? 主审官能感觉到自己冒冷汗了,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看。 端王突然开口了,眼眸中凝着一抹犀利,“二小姐既然亲眼看见了,为何没有第一时间报案?” 花锦绣面容一白,冷汗瞬间湿了手心,这个问题也让花盛和柳梅香的心头一凉,可是已到皇帝和端王的面前,就算是花盛,也无力阻止这一切。 花锦绣强自镇定了下来,答道,“小女当时并不知被害之人是长乐公主,一时害怕,所以不敢报案......” 主审官听着,心中了然,端王维护花留夏之心显而易见,他再看了看旁边皇帝的神色,见皇帝似乎没有不认同端王的意思。 得了,他知道这件案子的办案方向了。 端王站起来,走到中堂,他的目光与花留夏对上了一瞬,两人同时移开了视线,端王居高临下地看着花锦绣,“本王姑且信了你的说辞......”,顿了顿,他再次问道,“二小姐当天是去哪家脂粉铺?” 端王的衣摆就飘在她的眼前,花锦绣只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强盛气势,这可是威震大越的端王,可以说,他几乎算是大越的半根擎天柱,她一个弱女子在端王面前呼吸都是紧张的。可是她自从站了出来,已经预料到了这些可能的情况,她并不怕,很快她稳了稳心神,答道,“回王爷,小女去的是凝香斋。” 端王道,“从花府到凝香斋最近的一条路会经过平武街,确然,平武街上有一段确实能看见林如巷,二小姐是在这里看到歹人行凶的?” 花锦绣慌忙点头。 端王双手负背,不再看跪地的女子,目光挪到旁边女子的脸上,目光微凝,很快又别开了视线,对主审官道,“本王想问的已经问完了,李大人可以继续断案了。” 端王已回到座位上坐好,主审官恭敬地称是,此时的花锦绣还有些疑惑,却已听主审官说道,“二小姐既然是在平武街看到林如巷的,凶案发生在巷子最深处,平武街看过去隔了约莫千余尺,这个距离连人脸都看不清,你如何能确认是令姐杀人?” 主审官刻意提到了“令姐”两个字,也是希望这个花二小姐不要再给她姐姐挖坑了,这样也让他很难做啊! 花锦绣面色苍白,结巴了起来,“小、小女确实看不清人脸,小女不能确认那人就是大姐,只是凶手也穿了和大姐一模一样的衣裳,且身形相似,所、所以小女以为那就是大姐......” 花留夏目光微凝,看向花锦绣,然而花锦绣似乎是心虚,并不看她。 主审官微微松了一口气,说道,“依照花二小姐所言,极有可能是有人特意扮成花大小姐的模样,嫁祸于她。”,说罢朝皇帝和端王依次行礼,说道,“皇上,王爷,此案尚有疑点,不如先将疑犯暂时收押,择日再审?” 皇帝点头。 花留夏被带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心死断发 地牢里,萧子枫又来了,“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是长乐突然横死,你忍心让她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吗?” 他这么说,花留夏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保持缄默了,“那日在素心楼分开,公主说是要去寻你,我并没放在心上,大概一刻钟后,我便从素心楼离开了,径直去了南城门,在快到城门口的时候,赶早市的人很多——”,说到这里,她的眸子一黯,“期间我被推攘到地上一次,青霜,很有可能是那时候不见的”,她抿唇,接着又道,“再后来便是青玄司的人找到了我,后来你都知道了。” 她终于肯说话了,这多少让他心里一松。 萧子枫凝着她,目光挪到她干涸起皮的嘴唇上,不自觉已将手伸了过去,可花留夏一转头,便避开了他的触碰。 萧子枫的手一空,他的眼底一片黯然,却又无事般收回了手,说道,“地牢里条件不好,辛苦你了。” 花留夏没有说话,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过了很久,身后还是没有动静,花留夏知道他还在她身后,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原来这世上最让人欢喜的关系也是最不牢靠的,你并不知道,这个关系会在哪一刻无疾而终。 而今,对他,她已经无话可讲。 他的声音响起,“本王会安排下去,不会让你在这里久待的。” 花留夏闻言转过了头,微微颔首,淡漠而疏离地说道,“多谢端王爷。” 萧子枫只是看着她,可女子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对上他的。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对于她的变化,他没有资格说一个字,因为这些本就是他造成的,他收回目光,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花府。 花盛几人回府后,他挥退了所有的仆从。 “啪!”,一个重重的耳光落到了花锦绣的脸上。 柳梅香心疼不已,“老爷,你怎么能这么打孩子,从小到大你都没有打过她啊!” 花锦绣捂着吃痛的脸,脸上并没有悔意。 花盛怒道,“慈母多败儿!就是因为从小没有管教她,才让她今日做出这样的事情!若是今日留夏的罪名成立,现在花府焉能安然而立?” 柳梅香没了话。 花盛愤恨地盯着花锦绣一眼,目光移到柳梅香身上,“管教好你的女儿!” 花盛已经离去了,柳梅香又是心疼又是气急,对花锦绣说道,“就算她离家出走了,她也是你大姐,你父亲说得对,若是她的罪名坐实了,花家如何能幸免,你怎能做出这样的证词——” 花锦绣面无表情,“女儿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 萧子枫那日作出承诺以后,并没有让花留夏等太久,只是让她意外的是,来见她的的人不是萧子枫,而是另一个让她想不到的人。 皇帝来了。 皇帝穿着一身玄色便袍,比起穿龙袍的他少了些压迫之感,可是他的目光却是凉薄,他说道,“你还是让朕失望了。” 花留夏拧眉,淡淡地申辩,“我没有杀公主。” 皇帝却摇了摇头,“长乐的事情,朕知道不是你做的。” 花留夏闻言神色出现了明显的变化,问道,“抓到真凶了?” 皇帝仍是摇头。 一阵失望掠过心头,花留夏苦笑一声,“那皇上如何能确认非我所为?” 皇帝道,“你一袭红衣,夺人目光,又是逆着人群往城外走,找几个目击证人并不难。” 花留夏闻言并没有觉得开心,依照皇帝的话,其实他们早就知道她无辜了,可是迟迟没有放她出去,可见这件案子他们也没有头绪。 皇帝定定地看着她,“端王跟朕说,他不想娶你了,这是为何?” 花留夏面露嘲讽,“我也想知道是为何。” 皇帝心中猜测会不会是花留夏做了对不起他五弟之事,因此有此一问,可看她的反应,显然不是自己想的这样,于是,他收起了试探的心思,轻叹一声,说道,“你和端王终是缘薄,如今你父亲已被外放到琼州,你过去后便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吧,今生不要再踏入乐陵,不要再出现在端王面前。” 花留夏突然轻笑了一声,明明笑容那么轻,却让人感觉到歇斯底里,“这是他的意思吧?呵呵,端王萧子枫真是了不起啊,把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是我输给他了,是我输了。” 皇帝听她直呼萧子枫的名讳,心底生出不悦来,可是看着女子绝望的神色,他说不出怪罪的话来。 花留夏突然走到刑具旁,皇帝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眉心紧拧,却见她拿起一把剪刀对准了自己的一缕头发,皇帝心头一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断发和黥面差不了多少,她这是做什么? “既然这是你们所求,我愿意发誓”,说罢手下一用力,长发从她的指尖飘下,她起誓道,“我花留夏对天起誓,今日不论萧子枫因何原因背弃了我,从今以后,我花留夏绝不会再回头,若违此誓,今生不得善终!” 皇帝心底不着痕迹地叹息一声,如此刚烈的女子,实在是可惜了...... “你走吧。” 花留夏离开了,皇帝的目光落在地面上的一缕发丝上,轻吟一声,“多情自古空余恨”,说罢叫了侍卫进来,把断发处理了。 侍卫刚刚拾起断发,准备扔到火盆中,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响起,“等等——” 江明站在他的身后。 花留夏从青玄司出来的时候,是晚上,正是乐陵城灯火热闹的时候,公主出事当天封闭了城门,但城门只封闭了两天,城门恢复通行之后,充满活力的乐陵城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皇宫里发了讣告,说长乐公主突患重病去了,民间有过一阵子的议论,但很快就揭过去了,公主的去世仿佛是一阵风,来去无痕。 戴老大已经放出来了,花留夏在破庙打听到买卖兵器的黑市,她买了一件趁手的匕首,原本的青霜,作为杀害长乐公主的凶器,已经被陈列在青玄司之中了。 趁着夜色,花留夏潜入了花府,但她并不是回梨水院,而是去了花锦绣所在的院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凶手是谁 花锦绣刚刚沐浴完,穿上了寝衣,她在梳妆镜前梳着头发,眉心不知怎地跳了又跳,有些心神不宁,她喃喃,“怎么今日眉心跳个不停”,说毕朝外喊了几声“翠兰”。 丫鬟翠兰推门而入,在她身后站定,花锦绣就道,“不知为何,今日眉心跳个不停,今日外头可有消息?” “你想知道什么消息?”,“翠兰”抬起了头,冲她冷笑。 花锦绣慌忙起身,但一把匕首压在她细嫩的脖子上,逼得她不得不坐回去,花锦绣凝着她,“花留夏,你、你想做什么?” 花留夏冰冷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温度,声音却是轻松,“老实点儿,否则给你这美丽的脖子留下一道疤就不好了。” 花锦绣仰着头,稍稍避开匕首的刀锋,但她还是能感觉到匕首冰冷的气息,她颤了颤,看着她道,“你竟然逃狱。” 花留夏嗤笑一声,捅破她的小心思,“你别再往外看了,你被关了禁闭,此时院子里只有翠兰一个丫鬟,但是很可惜,她睡着了,睡得很沉,你就是喊破了天,她也醒不过来。” “你——” 花留夏悠悠地道,“二妹真是煞费苦心,让我猜猜,你想知道什么消息呢?是我花留夏什么时候问斩于午时的消息吗?” 花锦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又不敢动弹,只能看着她。 花留夏眸子陡然变得冰冷,语气更是冰寒如雪,“长乐公主遇刺那天,你当真看到了?” 花锦绣心虚,但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因为这个场景,她前不久才遇到过一次。她完全没有想到端王竟然会单独见她,她满心地诚惶诚恐,但端王只是问她案情,当时端王便是问了如花留夏一样的问题。 花锦绣回以同样的说辞,“你、你不能怪我,那人确实和你穿一样的衣裳,我也是看错了才以为是你。” 花留夏却是笑了,“你怕什么,我又没有问你为什么要诬陷我,你这么着急辩解做什么?” 花锦绣顿时噤声,她知道花留夏是故意的,可又能怎样,她现在小命都在别人手上。 “这么说,你是真的看见了凶手行凶的过程?” 花锦绣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 “说!” 花锦绣回道,“是,我看到了。” 花留夏又问,“凶手是什么样子的,你看见什么了?” 花锦绣皱了皱眉,几乎没怎么犹豫便说道,“刺客穿着和你差不多的衣裳,我也只看到一个背影,没瞧见别的了。” “还敢诓我!”,花留夏一用力,殷红的血液便顺着花锦绣洁白的脖颈上流了下来,她惊呼,“花留夏,你、你竟然——”,她的话止住了,因为她怒喝的同时,匕首又嵌入她的皮肉一分,顿时更多的鲜血流了下来。 花锦绣心惊,不敢再说下去,只是恐惧地看着眼前的银色刀面。 花留夏冷哼一声,“你那些话骗骗外面人也就罢了,跟我还说这些,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你目睹了犯罪过程,却不敢报官,偏偏在审我时站出来说那些话,不过是想要借此事除掉我罢了,二妹,真是好算计啊!” 花锦绣被当场拆穿,脸色难看,可如今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她连挣扎都不能了,她看着她,“你想要怎样?” 花留夏突然笑了,“你还是这么奇怪,每次明明是你想要陷害我,怎么每次都是你反过来问我想要做什么,这话难道不该我问你吗?” 花锦绣默然不语。 花留夏问,“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如此憎恨,以至于非要置我于死地?”,以前她觉得花锦绣是因为喜欢端王所以对她不友好,可现在看,似乎不是这样,花锦绣对她做的这件事,远远超过了儿女情长的范畴,若说是她们之间有深仇大恨也不为过,可花留夏是真不知道哪儿惹她了。 花锦绣紧紧抿唇,看着她好会儿,才道,“刺杀公主的罪名还没有洗清,你若是此时杀了我,这辈子就准备亡命天涯吧!” 居然宁死不屈?这多少让花留夏意外,不过这个问题不是她今晚最想知道的问题,反正不管怎样,她们的关系已然走到这步,知道原因也扭转不了什么,花留夏换了一个问题,“别再用凶手和我穿一样衣服这种话来诓我!告诉我,你那天到底看到了什么?” 花锦绣有片刻的迟疑,可是在她迟疑的时候,匕首又在她伤口上动了动,一阵疼痛唤回她的神思,只听红衣女子道,“别耍花样!” 花留夏已经用行动告诉她,她没有和她开玩笑,她完全不会怀疑,若是她不照做,花留夏甚至会取了她的性命。 花锦绣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说道,“那个刺客穿着一身黑衣,还带着面具,辨认不出来身份。” “还有呢?”,花留夏步步紧逼。 花锦绣快速地整理脑中的片段,继续道,“当刺客把匕首插入公主胸口的时候,公主将他的面具摘下来了——”,她顿了顿,语气不禁凉了几分,“那个男人一脸的伤疤,很恐怖——” 带着面具......一脸伤疤...... 花留夏紧握着匕首,手不禁颤抖了,花锦绣吃痛,恼怒地看着她,她都交代了,还想要怎样! 花留夏撤回了匕首,冷声道,“继续说!” 花锦绣道,“那人将匕首刺得更深,公主就倒下了......后来那个男人重新戴了面具,就翻过巷子逃了。” 花留夏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底一片冰凉,若真是那个面具男人,那么就是她害死了公主,若不是她当初救了那个男人一命,他哪儿有机会先刺杀萧子枫,而后又刺杀长乐公主。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花留夏转身离去,脚步没有片刻停顿,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房间中突然传来一阵碎瓷声,光听声音也能感受到一片狼藉。 从花府出来的时候,花留夏终于撑不住,靠在墙上,眼泪便扑簌着落下,“公主,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夜微微凉,眼泪在她脸上被风干了,透着些干涩,她的脸上已不再是无能为力的柔弱,她眸子一凝,目光变得冷硬,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她默默地起誓,就算拼了这条命,她也会给长乐公主报仇雪恨! 面具男人,你等着! 第一百五十三章 离开乐陵 花留夏来了端王府,仍是从西墙角进,王府的侍卫和暗卫并不知道她和萧子枫决裂的事情,更不知道长乐公主的案情,所以没有人拦她。 只是在她接近北斋的时候,福伯撞见了她,福伯恭敬地说道,“花小姐您来了啊,王爷在雨墨轩呢,老奴这就去禀告王爷。” 花留夏只点了点头。 她进了北斋,书房里还是上次的模样,那幅岁寒泼墨图依旧醒人眼目,她看了一眼,目光便移到了笔架上面的羊脂白玉上。 ...... 端王正在练功房调息,福伯听知秋说再多一刻钟便好了,他便没有出声打断,直到端王从里头出来了,他才禀报了花留夏求见的事情。 萧子枫眸子微凝,点点头,“本王知道了。” 在北斋的门口,萧子枫脚步顿住了,他单手负背,缓步走进去,只是在看不见的地方,那只负背的手掌半握成拳,带了能让人保持清醒的力道。 萧子枫的步伐在门口顿住了。 北斋里空无一人。 他紧绷的身心都松弛了下来,与此同时,一种细微的却不可忽视的失落在心底一点点散开。 书案上赫然躺着他的龙纹暖玉,以及一支梨花簪,而笔架上的羊脂白玉消失不见了。 龙纹暖玉压着一张信纸,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物归原主。” 萧子枫猛然捂住胸口,另一手紧紧攥着那枚龙纹暖玉,一丝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 九月的最后一天,长乐公主下葬了,送葬的队伍从皇宫出发,将公主的灵柩送向皇陵,花留夏默默地跟在队伍的后面,她看着那一张小小的棺椁,实在难以想象,以往活泼灵动、霸气骄横却又十分可爱的女子,如今只能躺在那么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了。 她似乎听见了,长乐公主噘嘴对她说,“花姐姐,这个地方好闷啊,我好想出去。” 花留夏一直送着公主的亡灵,直到队伍已经进入禁卫军看守的皇陵,她才转到了陵园的一个角落,听着里面呜咽的哀乐,她的眼泪再一次没用地流了下来,她缓缓地擦去了眼泪。 花留夏定定地看着棺椁所在的位置,一字一顿道,“公主,安息吧,我一定会为你报仇雪恨!” 花留夏离开乐陵之前,意外地遇到一个人。 顾逸飞。 多日未见,他憔悴落魄地差点儿她都认不出他来了,长乐公主的死对他打击很大。 顾逸飞原本木然的神情在看到她后才起了明显的变化,他疾声问道,“凶手是谁?!” 花留夏摇摇头,“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怀疑我。” 顾逸飞却没有容易放过她,仍是追问,“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公主身份尊贵,而且两人还未完婚,所以顾逸飞没有资格参与那个案子,因此对案情也知之甚少。 花留夏道,“长乐公主是大越国的公主,这件案子又发生在天子脚下乐陵,你觉得萧子泽、萧子枫会那么容易放过吗,可就算如此,现在还没有追查到真凶......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容易。” 顾逸飞下风的凤目一点点黯淡下去,他拿起酒壶将一壶酒直往嘴里灌。 花留夏道,“就算是放纵颓唐也要有个度,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哪儿还有半点乐陵三大公子的风度?难道说你再丑一点儿,你就会觉得对得起公主了?” 砰地一声,酒壶重重搁在桌上,顾逸飞紧盯着她。 花留夏目光直视他,“我要离开乐陵了,去追查公主的死因,若是你对公主的心意不改,或许将来报仇的时候,我们能合作一下。” 顾逸飞因为她的话脸色再变,“你去哪里?” 他关心的是凶手在哪儿,可是这个问题,花留夏暂时回答不了他,她只是摇摇头,“我不能确定。” 顾逸飞又猛地灌了几口酒。 “保重!” 红衣女子随即离去,这一次,再也没有回头,连乐陵城也没有多看一眼,便离开了。 端王府的北斋中。 萧子枫从皇陵归府后,便一直待在书房之中。 他的面前是一个锦盒,里头躺着一缕被红线绑着的青丝,这是地牢里的,当时皇帝的侍卫正要烧毁它,恰巧江明撞见了,便设法将它留了下来,然后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很清楚,这缕断发,是花留夏的。 断发,是为心死。 她终于还是离开了。 一道人影毫无声息地落下,萧子枫眸子未动,目光仍是在那缕青丝上前,“她离开了?” 江明颔首,“花小姐离开离开了乐陵。” ...... 江明从北斋出来的时候,温润的神色带了淡淡的苦涩,他伸手探向胸口的位置,从里面取出了一只纸鹤。 他打开了折纸,只见上面娟秀小楷写着他的名字“江明”。 他闭上了眼睛,最后一次了啊,他看见女子的衣裙在夜空中散开,如同花朵绽放,美好地让他错不开目光,他倏然睁开眼睛,眼里没有一丝情愫,那张折纸化成了一团,他渐渐用力,折纸便在他手中化为灰烬。 十日后。 正值午饭的时间,一个树林里的小客栈仍没有几个人,八张桌子只零星坐了三桌行人。 其中的一桌只有一个人,是一位杏衣女子,女子青丝只用杏色丝带绑起来,利落地垂在后背,通身都没有别的装饰,那张脸却是天姿国色,让人难以错开眼,只是,这位姑娘气息太冷了,一般人都不敢多看她几眼。 当然,会有胆子大的人。 丛林后面,几个山匪手握长刀,蠢蠢欲动,但有一人迟疑了,对另一人道,“老大,这个破客栈抢光了也不值几个钱吧?” 那个“老大”刀面拍他脑袋,说道,“你没瞧见那个仙女模样的娘们吗,这要是抢回去了,等老子玩够了,也给你们过过瘾!” 其他几个山匪就比说话的那个灵光多了,他们早就注意到那个美人儿了,听到老大这话,立马欢呼,“老大万岁!” “嘘——” 杏衣女子嘴角挂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看了桌上的匕首一眼,随即招来小二。 “客官您有何吩咐?”,小二见了美人儿,态度也十分的好。 女子问道,“此处去大渡口还要多久?” 小二很是诧异,“姑娘您去大渡口做什么,那里和火离国就隔了一条江,近几年我们大越和火离关系不好,那里可危险呢!” 女子却不甚在意地笑笑,说道,“我去探亲的。” 小二立时表示理解,对她道,“从这儿过去,一般的脚程算,大约一天也能到了。” “多谢小二哥。”,女子淡淡一笑。 小二却微微红了脸,抓了抓脑袋,憨厚地笑着,“姑娘不必客气。” 小二自顾去忙了,女子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低声自喃,“前有狼后有虎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反劫山匪 “哎——” 女子的声音引起了小二的注意,他立刻上前,原来是茶水湿了衣裳,迎着女子歉然的目光,小二立时道,“里面可以换衣裳,姑娘赶紧去换衣裳吧。” 女子没有拒绝,“多谢。” 杏衣女子款款步入小客栈。 山匪们的目光追随着那个女子,换衣裳啊,好有画面感,几人眼睛都要直了。 有山匪迫不及待了,“老大,我们冲进去吧!” 有人大义凛然道,“老大!客栈里面不知道有没有埋伏,让小弟替您做先锋吧!” 山匪头子愤恨的目光盯了他一眼,他都没享着呢,这个龟孙子真有胆说! 他压抑着怒火,目光盯着合上的房门,“再等等。” 花留夏从另一侧窗户跳出来,拍了拍手心,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后面那个人影跟她好几天了,却一直不动手,既然这样,那就来一个狗咬狗吧。 没多一会儿,前面伴随着一阵鸡飞狗跳,传来粗犷的吆喝声。 客栈里的客人都吓跑了,小二绝望地躲在一张桌子下,看着那群山匪就往客栈里面去了,那位姑娘可是在换衣裳啊,想想那样美丽如花的容颜,一想到就要被糟蹋了,他都觉得于心不忍,而且刚刚又进去了一位姑娘,这群山匪凶残,哪里会放过......想得入神,突然有人拍了拍他,吓得他一抖,回头却发现是那位姑娘! “姑娘你——” “你这里不安全,去报官吧”,花留夏扔给他几两银子。 小二久久地回不过神,他不是在做梦吧? 杏衣女子转身离去,接下来响起的一道嘶喊声让她顿住步子。 “救命啊!” 小二就瞧见了,原本准备离去的杏衣女子很快折返,直接冲房间去了!小二本想提醒她危险,可话还没说出口,只见那人影已经冲进房间了。 “文玉——” 果然是文玉......原来这几天一直跟着她的人便是她! 这个傻瓜。 文玉瞧见了她折返,立马捂住了嘴,很后悔自己的声音让小姐羊入虎口,心中懊悔不已,“小姐,危险,您快跑啊!” 花留夏看着一左一右拉着文玉的山匪,眸子凝聚了寒意,冷冷道,“放开她!” 几个山匪正在不满她去哪儿了,没想到她就自己送上门了,几人肆无忌惮地打量她,抓住文玉的两人也松了手,搓着手一脸色相地瞧着她。 “美人,跟了大王吧!”,山匪头子一拥而上。 却扑了一个空! 在他差点儿一个趔趄直扑地面的时候,腰部传来钝痛,还不待他看到那个凶器,只觉那个东西从他身体抽离了,这些只发生在这一瞬,下一刻他已扑在地面疼痛地翻滚着。 众山匪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大意了啊!这娘们有两把刷子! 刀光一闪,众山匪吓得齐齐一退,这一退便给了文玉间隙,文玉飞快地跑到花留夏身边,“小姐——” “出去!” 文玉皱眉,又很快点头,拎着裙摆跑了出去。 许久没有活动了,身法到底生疏了,好在眼前的几个毛贼明显是半路出家,她对付起来也算是游刃有余。 匕首过处,留下一道道血痕,山匪们十分狼狈,这些伤口不算严重,但是.......痛啊! “去死吧!”,身后原本倒地的山匪头子,突然举刀冲向了她,而这个瞬间其他山匪看到机会,从正面袭向她。 两面夹击,左右并无退处,若是她避开后面的刀锋,必然会撞到前面的刀口上,避开前面的,一样躲不过后面的。 山匪们士气大振,一瞬间想入非非,甚至想着怎么处置这个让他们挂彩的女子了。 “啊!”,一个暴呵声响起。 所有的山匪都听不到那个声音一般,他们的刀还保持着进攻的惯性,却看见,被夹击的女子翻身而起,跃到他们老大的身后,一脚踹上去。 山匪头子更收不住势,直扑上前,与正对面的山匪扑个正着,彼此的刀,就很不幸地插到对方的身上。 两人惊恐地对视,同时栽倒在地。 吱哇的惨叫声响成一片。 其余三个山匪大惊失色,一时怔住了,没有反应。 “啊啊啊!”,文玉抱着一张木凳狂殴三个山匪,“你们这些坏蛋,去死吧!” 山匪们瞬间回神,齐刷刷跪了一地,抱着头又不敢躲,“姑奶奶饶命,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 文玉小脸通红,花留夏将她拉开,她才回过神,一下子扔掉了手中的板凳,吓得发抖,花留夏对她勉励一笑,“文玉,你做的很好。” 文玉嘴巴一扁,这段时间的委屈和彷徨都漫上心头,但很快,她又将这些感觉压了下去,低低道,“小姐——” 花留夏转向几个山匪,“把钱交出来,你们便走吧。” 山匪们一愣。 权衡一小会儿,山匪们都觉得保命要紧,几人心疼地交出自己的钱财,花留夏让文玉收下了,她看了一眼,一共也就三十多两,山匪们看她皱眉,有人立马道,“姑奶奶,这是小的们全部身家了,求您饶我们一命。” 文玉道,“小姐,不能放过他们,万一他们再害人怎么办?” 花留夏一想,笑着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没多一会儿,五个山匪都要五花大绑起来,两个受了重伤的也不例外,花留夏对小二道,“去报官吧,捉住了山匪,官府想必会有赏银,也足够抵你这些损失了。” 山匪们面无人色,惨兮兮地耸着脑袋。 说好的放过他们呢? 银子都收了...... 小二连忙应是,别说官府的赏银了,就是刚刚姑娘给的银子就已经足够了啊,何况这些山匪为祸,他常常苦不堪言,这次一次扫除,他感激还来不及呢! 忙完了一切,两人到了客栈外。 文玉默默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不一样了呢,以前小姐爱穿红色,可是这几日来,小姐只穿杏色衣裳,而且小姐也不爱笑了。 小姐若是不说,她不会去问,可是心里还是心疼啊! 对花留夏来说,离开乐陵的这几日,过去的一切似乎变得不真实了,就连她跟萧子枫的那一切都变得朦胧,就好像他们从未发生过那许多事情,好像她从未喜欢过他,公主也没有死,一切还是原原本本的样子,可是文玉的到来让她清醒过来,乐陵发生的一切在她的脑中又清晰起来。 一切都不一样了啊! 花留夏看过去,文玉的脸颊还有些红,她轻轻叹息一声,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啪嗒一下,文玉眼泪就落了下来,跪在花留夏的脚边,望着她道,“小姐,奴婢知道您和老爷决裂了,或许您永远也不会回去了,不管您要去哪里,求您带奴婢一起吧,奴婢打六岁起就跟着您了,离开您,奴婢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花留夏看着女子泪眼朦胧,心里戚戚然,但她到底忍住了,只是微微叹息一声,“文玉,将银子收下,回家去吧。” 文玉拼命摇头,“我爹娘心里只有我哥哥,他们只关心我每个月是不是按时送回了例银,我不要回去。” “文玉,我要走的路很辛苦。” “奴婢不怕,有什么苦,奴婢陪小姐一起!” “甚至会有丢命的危险。” 看着小姐平静地说着这句话,文玉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过一会儿,她才开口,“小姐不怕,奴婢就也不怕。” 看着泪眼朦胧的小脸,花留夏心中一动,原本冷冰冰的一颗心因为她的眼泪温暖起来,她扶起了文玉,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文玉......跟我这么久,到底是辛苦你了,我性子不羁,时常让你胆战心惊——” 文玉听得直摇头,这些都是她分内之事啊,她怎么敢让小姐这么想。 花留夏接着道,“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更辛苦”,文玉想说她不怕,但花留夏已继续说道,“但是我很庆幸,你能陪在我的身边,有你在,我心里又多了一丝希望,我会小心。” “小姐——”,文玉的眼泪更汹涌了。 花留夏将眼底朦胧的水意擦掉,对文玉道,“今天哭够了,以后都不要轻易再哭了,我们接下来要走的路,经不起太多眼泪。” 文玉闻言飞快地将眼泪拭去,红着眼睛猛地点头,“奴婢明白。” 默了一瞬,文玉从包裹里拿出来一样东西,“小姐,这是奴婢从府中带出来的。” 是一幅画轴。 画轴展开,花留夏眸子凝住了。 月光下,红衣女子抱着小白兔,在月光下顾盼神飞,微风带起她的青丝,她仿佛要乘风而去。 这是她得知雪儿的存在时,萧子枫在前往关州之前,让长乐公主转送了这一幅画给她。 花留夏微微吸了一口气,却是抬手撕了那幅画! “小姐——” 装裱好了的画作不太好撕,她用了最大的力气,才将它撕成了碎片。 文玉诧异之后心里大约明白了什么,心底一时悲凉,看着这幅画更觉得十分惋惜,端王爷笔下的小姐,很美啊!可是她不敢拦,她将另一件东西极快地收了回去。 碎片如雪花一般撒下,落到坡底,花留夏转身,不再多看一眼,声音冷清起来,“文玉,我不瞒你,我和萧子枫不可能了,以后——”,她皱了眉,改口道,“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吧。” 文玉神色一片黯然,还是乖巧地点了头。 文玉心疼,原以为顾公子和小姐会结成佳偶,可是顾公子偏偏要退一次婚,让小姐对他彻底失去希望,后来闹了许多事还是退婚了,再后来便是端王爷了,从端王爷为小姐挡污水那个晚上,她便觉得王爷和小姐很般配,后来的发展果然如此,眼看着小姐就要嫁给端王爷了,怎么又突然......文玉不敢问,只是心里觉得难过。 小姐的良人究竟在哪儿呢? “记住了,以前的花留夏已经死了,以后我叫夏花。” 文玉终于还是收回了看着那些画作碎片的目光,良久才收起目光中的哀伤,问着身边的人,“小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呢?” “火离国都城——云都。” 第一百五十五章 腾云山庄 火离国和大越国隔江而立,在一百多年前,原本是一个统一的国度,后来天下征伐、群雄割据,渐渐发展成为火离和大越两个国家,所以这火离、大越也被一些人称为南国、北国,也因此两个国家都有吞并对方的野心,战乱不断,这些年两国方针倾向于治理内政,因此战事平息了不少,但饶是如此,明争暗斗还是少不了的。 也是因为这一段历史,两国之间货币、服饰和度量衡等等都是共通的,因此,对于两国的百姓来说,生活都是差不多的,只不过,这一点普通百姓并不了解,两国交恶,通商的机会也没有,普通人更不能跨越国境线,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些情况,这其中就包括一些偷渡而去的人们。 火离国永兴十六年秋,因为战败求和给火离国带来的一段消沉已经退散,皇帝在当今太子的辅佐下,火离再次焕发出勃勃生机,特别是它的都城——云都。 十月二十三日这一天,云都格外热闹,因为这一日是云都乃至火离的第一山庄——腾云山庄一年一度的一个重要日子,说起这个腾云山庄,它的商业遍布火离国,几乎到了富可敌国的程度,并且创办山庄之人是侠士出身,富足之后依旧未忘却过去身份,高价招揽了大批的侠士,更是让子孙后人勤练不缀,因此腾云山庄不仅包揽了火离生意场,还受黑白两道敬仰,在火离国极负盛名。 今日是腾云山庄的上清宴,这个上清宴最初的用意是拉拢各方关系,增强山庄的影响力,当然到如今腾云山庄的影响力已达顶峰,实在没什么好增强的了,这项活动便成了惯例,也因为山庄非一般的影响力,上清宴这日便成了轰动云都的大日子。 腾云山庄每年广邀江湖名士和生意伙伴参加上清宴,除了常规的节目安排,每年还会有一个竞宝环节,这宝贝每年都不相同,有时候是千年夜明珠,有时候是绝世名刀,有时候甚至是天下第一美人,各不一样,但总能吸人眼目,这次据说是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百通老人的一次答疑机会。 腾云山庄外,夏花换了一身藏青色的男装,头发也束起来了,唇上还贴了短须,俨然一个富家公子。 “小——”,文玉立马意识到称呼不对,改了口,“公子,据说上清宴要有请帖才能进去呢,咱们怎么进去呀?” 夏花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周围一群人手中的请帖,说道,“这么多请帖,想进去还不容易么?” 既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百通老人,那么那块玉佩的来历,总难不倒他吧? 文玉守在巷子口,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脸颊通红,眼睛东瞅瞅西瞅瞅,警惕地看着四周。 她的不安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夏花便从巷子里出来了,她的手上已多了一份请帖。 文玉吓吓地看着巷子里头昏倒的人,一脸的惊恐,“小姐,死、死了吗?” “你叫我什么?” “公、公子——” 夏花面色肃然,说道,“文玉,我们现在做的事,必须地万分小心,哪怕是一个小错,可能都会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你明白吗?” 文玉慌神,懊悔不已。 夏花微微叹息一声,说道,“放心吧,我只是想要一封请帖,要别人的命做什么,他只是晕过去了。” 文玉极快地点头,心中意识到一点,她必须尽快成长起来,不能总这样给小姐添乱了。 高大巍峨的建筑近在眼前了,这样给人惊心动魄感觉的建筑,在她的印象里,便只有皇宫了,但也不一样,皇宫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皇权,让人谨小慎微,而这里带着凛然的肃杀之感,让人不敢进犯。 两人跟着人流拾级而上,将帖子递给守卫后,很快便放行了。 腾云山庄的内部,建筑博然大气,没有雕栏玉栋的浮华之感,倒多了几分沉稳内敛,丫鬟引着两人到了上清宴的场所——明月楼。 明月楼很大,几乎可容纳千人,座位按照视野广阔度划分为一等、二等、三等,夏花这张请帖的位置是三等座,丫鬟将她引到了对应的座位上,此刻人已经多了起来,一楼热闹非凡,她们两人并不出众了。 在楼中间,一座巨大的石台坐立在水池之上,石台边缘倒注流水,响起一片潺潺水声,颇有意境。 文玉喃喃,“好大的排场......” 文玉虽是丫鬟,但市面见得不少,就连皇家狩猎会都参加过,她也发出这样的惊叹,可见场景之盛。 夏花环顾了一眼,除一楼的上千个座位,在二楼还有一些特别的雅座,数量不多,只十余个,但排场却是讲究,每个雅座旁边都躬身站着侍女,等待着客人的到来。而三楼的位置,就更让人浮想联翩了,一道竹帘掩映,什么都瞧不见,但夏花觉得那里有人,或许就是那个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百通老人了。 她收回打量的目光,展开请帖瞧了瞧,这是益州盐商之子,盐商是个巨利的行业,这样的身份已经不简单了,却也只能得一个三等座,这个腾云山庄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旁边的一位年轻公子看了一眼文玉,目光又落到夏花身上,凑过来道,“兄台也是第一次来?” 夏花点头。 那人看着楼中间的方向,自顾唏嘘道,“腾云山庄的派头实在是大......”,夏花只笑了笑,那人又看了一眼文玉,笑着道,“你这丫鬟倒有几分姿色。” 文玉脸色一僵。 夏花却笑吟吟道,“文玉,这位公子夸你呢,还不谢谢公子。” 文玉听了她的话,很快调整了面色,转向那位公子说道,“多谢公子。” 那人听着女子娇柔的声音,又回头看看自己身边的小厮,再次唏嘘道,“兄台真是好福气啊,你母亲竟然肯让丫鬟随你来,我就没有这样的福气。” 夏花但笑不语。 这人却是自来熟,已打开了话匣子,“听说腾云山庄已经由少庄主当家了,这位少庄主啊,来无影去无踪,极为神秘,听说以前上清宴的时候,他也会参加,但都在二楼雅间里,隔了竹帘,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模样。” 夏花眉眼一动,却不是问少庄主,“百通老人也是腾云山庄的人?” 那人想了想,回道,“应该不算吧,百通老人这样通晓世情的,怎会轻易为谁卖命,估计也就是受邀而来,只待一阵子而已。” 这人并不知道真相,也不过是随意猜测而已,夏花不再问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云都贵圈 入口处传来一阵响动,夏花随着人们观望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人往楼上去了,不过前面的脑袋太多,她看不清楚。 身边响起一个抽气声,“不会是少庄主吧......”,一个好端端的公子哥,说这话竟有几分犯花痴的味道。 夏花勾唇。 那人的目光紧随着那群人,看着那群人最后进入的雅间,脸色失望之色顿显,“不是少庄主——”,说毕又对夏花解释道,“二楼正中间的位置,那里——”,他对夏花指了指,“那里才是少庄主的位置。” 夏花面有疑色,“庄主不参加?” “据说庄主身体不大好了,早几年就不参加这场盛会了。” 夏花唔了一声。 在夏花和文玉将桌上的茶点都快吃干净的时候,楼中已经密密麻麻坐了人,宴会可算是要开始了。 传说中少庄主的位置依旧空空如也。 一个穿着体面的老翁走了出来,在二楼正中的位置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场中人,虽然语气已经尽量带了客气,但仍然难掩那一分凌人之感,“老朽是腾云山庄的主管事,因为少庄主有要事不能参加上清宴,因此老朽暂代少庄主,感谢各位客人今日光临腾云山庄,还望各位宾至如归、一定尽兴!” 群情激动,掌声雷动。 老翁欣慰地看着楼中黑压压的人群,随即朝身边的小厮点了点头,小厮会意,转身朝楼下的小厮打手势。 “铮——”,一声琴声响起。 场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一瞬不瞬地看着入口处。 那一声铮的琴声绕梁不绝,不过须臾的时间,一个红衣女子手持宝剑,飞身而入,速度极快,竟有一击毙命的凌厉之感。 一片抽气声响起,面对女子剑锋的那个方位,所有人都不自禁后仰了身子,仿佛自己被死神扼住咽喉。 琴声再次响起,这次不是单音,而是滚珠落盘般的曲调,琴音悠扬而清越,随即那女子止住了飞扑的姿势,在空中转了身形,正好落在石台中心,随着琴声,她竟舞动起来。 众人恍然,原来是剑舞啊! 旁边的公子难掩兴奋之色,“不愧是闻名天下的腾云山庄啊,区区一个舞女,竟然如此有侠女风范!” 夏花只淡淡一笑。 这人似乎感受不到她的冷淡一般,自顾和她聊了起来,与其说聊天,倒不如说自说自话,他从自己的家门讲到了一路来云都的坎坷经历,直到嘴巴讲干了,才喝了一口茶。 放下茶杯,他立刻又道,“云都可真是达官显贵云集之地,有上上乘的消遣,但也有潜藏的危险——” 这次夏花转头看他了,“愿闻其详。” “兄台可听说过揽芳阁?” 夏花摇头。 那人诧异,一副怀疑的神色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夏花面色平静地瞧着他,末了,他收回目光,讪讪笑道,“兄台有所不知,揽芳阁是云都的温柔乡,也是消金窟,哪个男儿来了云都不得去揽芳阁一次?”,他刚刚的目光便是怀疑他是不是正常的男人,但对方的目光太过于平静,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仿佛自己是一个十足的浪荡公子。 他又接着道,“我本来先看中了一位花娘,谁知道竟有人跟我抢,我本想与那人理论,谁知道老鸨告诉我那是一位郡王......” 夏花只扬了扬眉,那人以为她没明白,便又说道,“云都是天子脚下,当今圣上千秋鼎盛,下面有太子,五位王爷,还有手握重权的丞相,还有国公府,再下面的郡王怕都得有十几个,还有那些朝廷里的大官”,他一一板着指头,直到后来手指头不够用了,一摊手,说道,“这么多大人物,指不定走在大街上就会遇上一个,若是不小心冲撞了,那可是危险极了。今日还好我反应快,郡王爷又不计较......” 夏花因为他的话凝了神。 那人曾经说过,面具男人的武功来自玉阳山,是火离宗亲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这么一数,范围竟有二十多人?! 果然还是要从玉佩入手了。 夏花似无意一般,随口说道,“就算是太子、王爷,也不是不讲理的,公子的反应是不是夸张了些?” 果不其然,她一句话又激起话匣子说话的欲望,他立马道,“可不是这样讲,当今太子——”,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才继续说道,“当今太子儒雅,性情温和,倒是不怕太子会无缘无故为难人,几位在京的王爷么,那就不好说了,特别是那个肃王——” 夏花眸光微闪,她见过那个男人,他穿着黑衣,身上散发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寒,当初在皇家狩猎会上初次见面时,他的目光就非常让她不舒服,后来又见过一次,是她泡在冷泉中解春药药性时,他破水而入,将她抱住以躲过刺客,她那时候才看清楚了他,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十分危险的气息。 那人见她皱了眉头,便道,“你也听说了吧,这位肃王性情阴沉,做事狠辣,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对象......虽然他是个不受宠的,但是再怎么不受宠他也是王爷啊,要是惹上他,那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她记得,当初肃王前往大越求和,受了不少冷眼,那时没多想,现在看来,这位肃王确实不得宠,不然也不会得了那个不讨好的差事。 那人讲得意犹未尽,又扯了许多别的话,因为他一直讲话的缘故,丫鬟给他续茶的次数都远超旁边的人。 这么一聊着,节目已近尾声。 老翁再次站了出来,俯视众人,说道,“诸位想必都对最后的环节迫不及待了,老朽也不说废话了,今年最后的环节的胜出者可得百通老人的一次解惑机会,这题目呢,也是出自于百通老人”,说着他一扬手,这时候,巨大的帷幕从石台上方落下,帷幕的四面竟然画着同样的迷宫,老翁继续道,“率先破解此迷宫的三十人,可参加下一局比试。” 声音一落,有人望着那幅巨大的迷宫图像冥思苦想,也有人望洋兴叹,鲜有几人看到不多时便已问丫鬟要了纸笔来,直接开始画出自己的答案了。 夏花便是其中之一。 迷宫么,她常玩,里面的套路,她已经熟知了,因此这个难不到她。 旁边的年轻人,一脸的惊叹,“兄台——”,后面就说不出话来了,大概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黑衣男人 不多时,夏花便画好了,文玉接过,将画纸呈给了随侍旁边的丫鬟。 画纸递到老翁手里面的时候,他往夏花这边看来一眼,目光有赞赏之色,很快,有更多的答案递交了上来,甚至其中有一份是从二楼雅间中递出的,已有答案的众人心思翻腾,百通老人的解惑,那些贵人们也感兴趣么?这让他们如何竞争,不会有内幕吧...... 只是不知,那是哪位贵人。 很快,老翁便公布了通过的人选,“短短一刻钟,便有三十位给出了正解,诸位果然智勇过人,老朽佩服,接下来请念到名字的各位,先行站到一楼最前面去。” “周礼周公子、徐生徐老板、严雷严公子......” 夏花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走到了最前面,周礼,便是她夺来的帖子的主人。 老翁念着名字,突然顿了一顿,众人只见他突然快步往前,在一间雅座前停下来,躬身作揖不知说了什么,而后便看到一位身穿藏青色衣裳、面容冷峻的男人从中走了出来。 夏花的角度看不清,她便也没有多看。 没一会儿,老翁念完了三十人名字,所有的人都被丫鬟引着站到石台边上,隔着一层帷幕,三十人顺着石台边围成了一圈。 老翁声如洪钟,“诸位请听好了,这次诸位同样要从迷局中走出,这次获胜者只有一位,谁最先走出来,谁便能获得百通老人的一次答疑机会!” 老翁说毕,一扬手,随着帷幕徐徐升起,一座现实版的迷宫出现在众人眼前,每人面前都正对着一扇门,这是入口,所有人都迟疑了一瞬,台上的观众,有人能看见全貌的,也不禁暗叹,里面的堵门太多,看起来毫无章法,一眼看去让人眼花缭乱,这让人怎么破? 何况在局中的人,更看不清其中的门路。 门一打开时,已有人直接步入了,夏花便是其中一人,但也有一些人迟迟没动,老翁催促道,“诸位还等什么呢,请吧!” 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表现出被吓坏了吧,那些人还是壮着胆子步入了迷宫。 所有人都进入了迷宫,很快便有丫鬟上前,转动机关,顿时,所有的入口落下了一堵门。 外围是封闭式的迷宫,此时便只剩一扇门了,这扇门离他们每一个人都很近,但又都很远。 文玉担忧地看着,虽然刚刚小姐很厉害,可这一次自己人都在局中了,小姐还能从中脱困并且拔得头筹么? 旁边的年轻公子心绪难平,转头看文玉,“你家公子是什么来历,竟然这么厉害?这一场上千人的盛宴,他竟然就脱颖而出了?” 文玉目光中的慌乱一扫而空,转头对他笑了笑,从容地答道,“公子是益州盐商之子周礼。” 目光所及之处,三面都是墙,夏花拿匕首戳了戳墙壁,一丝痕迹都没留下,材质不一般啊,看来是防人用武力的粗暴方法过关的。 她收起匕首,开始探路。 走了几圈后,她便对里头的门路有所了解了,再往后走,便越来越顺利,鲜少再有回退的路。 但情况不容乐观。 因为同台三十人竞技,总会有人想要剑出偏锋,在这部分人的心中,武力虽然不能解决面前的墙,但是可以解决其他参赛的人啊,把对手都打趴下了,自己再慢慢走,不过是一个迷宫,就是时间长些,但也总能走出去。 夏花很快便遇到了麻烦。 一个扫腿袭向她,她后退数步才险险站好,她凝眉,“你做什么?” 那人手握成拳,目光闪现狠厉,“既然是比赛,那就各凭本事,少废话!动手吧!” 那人再次袭来,想再讲道理是不可能了,夏花这才明白过来,这个迷宫怕也是将这个环节算在里头的,这个百通老人真是狡猾,这样的设置,若是一个只懂武功的莽夫,饶是他武功再高强,也不可能走出这么精巧的迷宫,若是精于此道却不懂武功的谋士,那大概率会被人打趴下,也没机会走出去,最大的可能,便是从这里走出去一位有勇有谋之人。这到底是在竞宝,还是在选拔人才? 不容她多想,那人拔出短刀,欺身上前,夏花避过这一击,一个横扫腿袭去,却被那人轻易地避开,那人跳起来,在空中举刀刺向她! 受邀来参加上清宴的武林人士,都是有些身份的人,武功自然不会低,不是混混山匪可以比拟的,夏花能够对上几招已是不易了。 文玉看得心惊,双手紧紧攥住了裙子。 这一击来不及避开,她后背抵在墙角,举着匕首去挡! “铮——” 铁器相碰之声响起,很快又响起“咔”的一声,是她的匕首断了。 一把铁质的匕首竟然就这样断了! 刀锋逼近她的那一刻,她微微偏头,避开刀锋的正面,同时,心里已做好准备,恐怕会落伤了,然而,又是“噌”的一声,一枚石子击中了男人手中的短刀,竟然让刀直接脱了手。 那枚暗器落到地上,只是一枚不起眼的石子儿。 那个男人瞧见更厉害的来了,顿时溜之大吉。 夏花回头,目光微凝,长道的另一头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穿着黑衣的男人,他手上还保持着发射暗器的姿势。 这个男人穿着和当初的刺客面具男人很像,但她一眼便能看出,眼前的男人并不是那个男人,因为他戴的面具和那个男人不同,那个男人的面具是盖住了整张脸,而眼前的男人只遮住了唇部以上的面部,而且眼前的这个男人,眸子里面没有那人的冰冷和凶狠。 夏花上前,做了一揖,“多谢兄台相救!” 男人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必谢,此题既是考迷宫,便不该用这种偏激的法子。” 夏花没想到这人穿得深藏不露的模样,想法却如此的纯正,她问道,“不若我们一道走,如何?”,对于这个迷宫,她有自信破解,但是论起武功来,她连刚刚那个人都打不过,眼前这个肯定更打不过,还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有别人,还是先拉个人一起走比较保险,只是他可能不会轻易答应,这可不太好办,怎么才能让他答应呢...... “好”,男人应道。 夏花微愣,实在没想到男人能答应地这么痛快,很快她回神,完全不觉得自己过分一般,对他笑道,“在下对这个阵法颇有心得,不如公子跟着我走,如何?” 男人目光甚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挪到了眼前的一堵墙上,他再次应道,“好。” 夏花眉梢微拧,目光带着审视,虽然只是一瞬,却还是落到了男人的眼中,他解释道,“在第一局中,公子是第一位给出答案之人,在下足足迟了一盏茶的功夫,是以没有理由不相信公子。” 他的声音挺好听,像清泉一般,但这不是夏花关注的重点,她微微一愣,她这是引狼入室了吗,她将他带到终点,然后再被他干掉? 夏花不动声色,脸上的笑意深了一分,看起来是真的高兴,“多谢公子信任。” 第一百五十八章 竟是女子 带上这个男人,果然解决了不少麻烦,一路上他打退了七八个人,夏花也看到他一展身手,只是此人对抗敌人时收放自如,看起来并没有被逼到使出真功夫,这样就更让她忌惮了。 她仍是不动声色,笑着看他解决了麻烦,对他道,“我有预感很快便要接近生门了。” 男人点了点头。 夏花一路畅通,可是在一堵墙相隔的两条路前面,她却犹豫了,站了片刻,对身后的男人道,“我们走这边吧。” 男人似丝毫不疑,跟了上去。 文玉心中暗暗觉得可惜,小姐刚刚若是选另一条路,此时她已经从迷宫里走出来了呢! 不过她相信小姐,毕竟小姐是目前最快接近生门的一个人,里头好多人还跟无头苍蝇一样摸不清方向呢,除了另一个人—— 她的目光挪到一个与小姐一样穿着藏青色衣裳的身影上面,那人也要接近生门了...... 夏花从那一头兜了一圈后,刚好听到生门附近的动静,她再次回到刚刚的位置,可这次她的脚步在看到一个人后如生了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人。 眼前的男人,身着藏青色衣裳,面容超乎常人的俊美,同时也是超乎常人的冰冷,五官像是刀刻出来一般的冷硬,特别是那一双眸子,仿佛能杀人。 这是火离国肃王苏陌! 也是杀害公主嫌疑人名单中的一员,这种感觉非常诡异,自己脑海中怀疑的对象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让她猝不及防。 苏陌眸子微凝,透着审视,显然也没料到会遇上她。 在她迟疑的时候,身后的男人已袭上去。 苏陌接招,两人缠斗在一起,看着几乎辨不出身形的人,她心中有一刻的闪神,面具男人身受极重的内伤,不可能这么快恢复这么好吧?这么看肃王苏陌的嫌疑倒是小一些,但她也不能确定,毕竟那个男人恢复能力是真的变态! 刚刚他似乎已经认出她了,到底是作为肃王苏陌,还是那个面具男人? 夏花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这些想法转瞬即逝,她趁两人缠斗之机,翻过墙去,直接朝透着光的那条路走了出去。 夏花走了出来,场面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个略显单薄的年轻人,明明看起来这么文弱,却用三言两语便让一个高手甘心跟随,并替他一一挡下危险,又在最后一刻之际,让那个高手跟另一人对上,自己坐收渔翁之利,成为最大赢家。 简直...... 在夏花出来的那一刻,藏青色身影紧跟着出来,夏花担忧地回看了一眼,没有瞧见黑衣男人的身影。 老翁朝肃王行礼,说道,“王爷出来得晚了,这位周礼周公子当居第一。” “是吗?”,苏陌冷笑一声,眸子陡然一寒,没人看到他怎么出手的,可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位胜出的周公子高高束起的头发突然散开了来,如瀑一般的青丝落下。 夏花别过头,一只铁腕突然擒住她的手腕,一把撕去了她的短须。 她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她的目光微凝,透着审视,男人的目光冰冷,如深渊一般深不见底。 女人! 这居然是一个女人! 楼中瞬间沸腾起来。 文玉惊慌失色,一下子站了起来。 旁边的年轻公子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竟是一位姿容绝色的女子......” 苏陌再次开口,语气轻慢却又冰冷异常,“现在该怎么算?” 夏花一用力,摆脱了他的桎梏,退开好几步,与他保持了距离。 事情的发展超乎了她的意料,原本,她对火离国宗亲不甚了解,也只见过肃王苏陌一人,再加上苏陌冷冰冰的性子与面具男人有几分吻合,因此心底对他的怀疑更多,可是还不待她求证,她便暴露在他面前,这于她,大大不利。 “这——”,老翁迟疑。 夏花眸子一凝,转向了老翁,“小女子并未看到哪一条规定说,不准女子参加。” 场面早已因为这个变故鸦雀无声,因此她的话掷地有声,在场的一千多人都听见了。 所有在场人的心声:真是一个大胆的女子,虽然她说的也没错,但是规则这种东西,有时候界限并不是那么明朗,比如说目前的这种情况,规则自然是由主办方定的,若是腾云山庄说不准女子参赛,她还不是莫可奈何? 老翁是腾云山庄的老人,所经历的大场面多的去了,面对此变故,也未有太久的犹豫,他很快有了主意,他拱拱手,却是对肃王道,“请王爷见谅,这位姑娘说得对,腾云山庄确实没有不准女子参赛的规矩,因此胜出者还是这位姑娘。” 众人呆若木鸡,腾云山庄如此不给肃王面子? 虽然肃王在朝堂影响力有限,几乎可以说是在太子的夹缝中生存了,可是这还是一位亲王啊! 腾云山庄怎么敢?! 有人窃窃私语道,“腾云山庄自视清高,甚少与朝廷有牵连......” 一个便衣侍卫飞身到石台上,落在肃王的前面,面色沉如寒霜,冷嗤老翁,“大胆!王爷在此,尔敢如此偏私?这位女子冒认益州盐商之子的身份来参加上清宴,犯规在先,难道腾云山庄对此要视若无睹?” 老翁深深一揖,仍是对肃王回话,“王爷见谅,我腾云山庄向来奉行的是英雄不问出处,这道题的初衷原本也是找出得出最好答案之人,这位姑娘既然破此迷宫且用时最短,那么不管她是何身份,今晚都是我腾云山庄的贵客,也是今日竞宝环节的魁首。” 腾云山庄果然是敢啊...... 偌大的明月楼,一时静悄悄,落针可闻。 “常毅!”,冰冷的声音响起,那个便衣侍卫立刻回身,恭敬地持剑,“王爷。” 苏陌目光深沉地看了夏花一眼,回身之际,冷声道,“走!” 一主一仆往外走,肃王府的侍卫也列队离去。 夏花转过头,若有所思地凝着那一道远去的背影。 肃王府的人一离开,楼中的高压氛围顿时缓解,空气渐渐活络起来,更多人的目光投向了今日的魁首——夏花。 如何不让人意外,不让人汗颜,在场的人都是火离国的英雄豪杰,然而魁首却让一个女子得了...... 老翁已经下到一楼,他对夏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既然姑娘得了第一,请姑娘随老朽来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想赢吗 老翁引着夏花上了三楼,楼下无数道羡慕的目光投向她,那可是百通老人的一次问答机会啊! 可是就算再想要,也没人敢来硬的,且不说每一层守卫的高手,就论腾云山庄的势力,谁敢在山庄里乱来,除非以后不想混了。 隔着竹帘,老翁并未再上前了,只是对伺候在外的小厮说道,“去禀先生,人来了。” 小厮还未应话,里头已响起一个声音,“哈哈哈,实在没想到啊,竟然是一位小姑娘,让她进来吧。” 声音苍老,但是精神矍铄。 小厮替她撩开竹帘,恭敬地说道,“姑娘,请吧。” 夏花步入雅间,满室茶香,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跪坐在上方,旁边侍立着一个小生,白须老人笑眯眯地看着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夏花在他对面坐下来,微微颔首,“小女子夏花,见过老人家。” 百通老人摸着胡须,样子似颇为高兴,“你这个小丫头,刚刚浑然不让,这会儿倒是有礼貌了。” 夏花道,“小女子势单力薄,不得不多谢贵庄主持公道,才让小女子有机会坐在这里。” 百通老人哈哈笑着,“小丫头真是嘴甜!老夫瞧你最厉害的不是破解迷宫,而是这张嘴了。” 夏花托起茶杯,抿了一口,笑而不语。 刚刚她说“贵庄”,百通老人并未排斥这个称呼,看来他确实在为腾云山庄效力了。 百通老人道,“行啦!说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夏花紧了紧手中的羊脂白玉,揉摩得太多,那枚玉佩的形状已经被她牢牢记住了。 在腾云山庄见到了肃王,让她始料未及,这个问题她已经不敢再轻易问出口了。 夏花笑了笑,问道,“听说老先生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小女子特来请教,不知小女子此生姻缘如何?” 百通老人还未说话呢,小生先急了,“这位姑娘是存心找茬是不是?你要算命应该去找算命先生,我们先生岂是——” “启明——”,百通老人摆手,那个小生顿时噤口,只是不满地瞪着她。 夏花脸带疑问。 百通老人正色问道,“姑娘来此,便是想知道这个问题?” 夏花点头,“不错。” 百通老人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极为认真地看着她的模样,而后收起目光,摸着胡须,慢吞吞地道,“姑娘天姿国色,必然桃花极旺,只是灵台无光,恐情路不顺。” 夏花闻言,很是伤心的模样,“竟是如此......”,很快,她收起伤心的表情,追问道,“不知可有解?” 启明简直要跳起来了,哪里来的姑娘,长得好端端的模样,偏偏要把他们先生当成神棍一样,问这些不着边际的问题,他简直想把她赶出去,他不仅想了,还说出口了,“姑娘,我家先生只答一问,你已经问过了,请吧。” 夏花去看百通老人,百通老人只微笑着,并不说话,意思很明显了。 夏花很是惋惜,站起来揖了一揖,“多谢老先生了。” 女子的身影走远了,启明不满地开口,“先生,这个女子就像是戏弄您一样,您怎么还真的就答了呢!” 百通老人若有所思,捏着胡须道,“你没看出来,她并没有问自己想问的问题吗?” 启明一懵,“啊?” 百通老人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还是烹茶吧!” 夏花刚刚下得二楼,老翁已再次迎了上前,笑道,“姑娘可解了惑?” 她点头,但很快又摇头,很惋惜地说道,“小女子疑问太多,奈何老先生只能答一问......” 老翁道,“姑娘是今晚的魁首,也是我腾云山庄的贵客,不若姑娘在山庄中住一段日子吧,或许还有机会和百通老人促膝而谈。” 抛橄榄枝了啊....... 夏花没有理由拒绝,“却之不恭,小女子就愧受了,只是小女子的行李在客栈之中,我得出去取一下。” 老翁笑道,“这是自然,这样吧,为了姑娘的安全着想,老朽派两个人保护姑娘安全。” 夏花弯唇,“真让小女子受宠若惊,如此就多谢您了!” 上清宴散了,远道而来的客人已被安排落宿在山庄之中,而云都的人,结束后便各自回家了。 夏花和文玉随着人流,并排着往外走,文玉感觉到身后跟着她们的人,有些不安,“小姐,腾云山庄真是派人保护您吗?” 夏花冷嗤一声,“说好听了是保护,说不好听了就是监视。” 文玉大惊,好不容易控制了脸上的表情,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夏花摇摇头,说道,“这一点,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了。” 出了山庄,天色已经晚了,只有连绵的灯笼洒下光辉,夏花突然停下来,她转头定定地看着后方,两个奉命保护她的人不明所以,也同时停下脚步,可夏花的目光却不是看他们,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到一个黑衣男人身上。 黑衣男人似乎没料到她会停下来,微微怔愣。 夏花就是不动了,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黑衣男人默了默,还是朝她走去,腾云山庄的两人见状不对,就要上前,却被文玉拦住了,“两位请见谅,刚刚那位,是我家小姐的朋友。” 两人哪敢还说什么,他们是奉管家之命保护这位姑娘的。 黑衣男人已在她几步开外站定了,他的脸上仍戴着面具。 男人站在背光处,神色辨不出,夏花却是迎着灯光的,她露出得体一笑,“还未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他淡淡道,“姑娘言重了。” 夏花看着他,道,“公子参加了竞宝的活动,想必也想获得百通老人的解惑机会吧?公子说相信小女子能破迷宫,所以和小女子一道走,可是肃王出现时,你主动出击,给了我可乘之机,这么看,似乎公子并不想获胜。真是矛盾啊,公子可否给小女子解惑?” 黑衣男人闷哼一声,单手捂住了胸口,看起来像是受伤了。 夏花微微皱眉,却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他。 半晌,他平复了气息,才答道,“当时他身上有血腥气,很危险,在下来不及想那么多,就先出手了。” 夏花直视他的眼睛,“你不想赢?” 第一百六十章 肃王殿下 黑衣男人沉默良久,才开口道,“在下明姜,并非云都人士,此次前来是为投太子殿下门下,只是几番周折都投靠无门,所以这才来了上清宴,在下想赢,但是并不会为此做出违心之事。” 说完这句,黑衣男人没有看她,半垂的眸子微微晦涩,似乎有些不得志的沉寂。 夏花突然出手,拿掉了他的面具。 明姜很快地转身,背对着她,声音带着恼意,“姑娘这是做什么?!” 夏花眸子一黯,自嘲一笑,很快又将表情都收了起来,将面具递回给他,“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明姜似是生气了,他并未转身,伸手接了面具便离去了。 文玉刚刚也看见了那人的脸,是一张很普通且陌生的脸,她不解小姐为何会有这个动作,她飞快地跑上前,“小姐,您没事儿吧?” 夏花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出一句文玉理解不了的话,“是我自作多情了。” 今日的云都热闹喧嚣,只是这份热闹和她们没有关系,两人很快便回到了落宿的客栈,夏花吩咐文玉去准备一些东西,便进了房间。 腾云山庄的护卫守在门口。 夏花刚关上房门,只觉一道劲风袭来,她回过头,还未看清人脸,便被来人卡住脖子,推到了墙上。 凶蛮的力道毫无怜惜之意,差点让她胸腔碎了,她抬头看清了面前的人。 冷硬无情的一张俊脸,正是肃王苏陌。 她心底一沉,他怎么会过来! 越是惊慌,她的心底反倒是更冷静了,若苏陌不是那个面具男人,那就是认出她是大越国礼部尚书之女,对她心怀芥蒂,若是他是那个面具男人......她的目光变得冰冷,那样的话,这个男人怕是想要杀人灭口。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外头腾云山庄的护卫在叫门。 男性的强势气息压来,他靠近她,在她的耳边喷吐气息,“若是想活命的话,你知道该怎么说。” 声音冰冷,毫无余地,让人无法怀疑,他会取她的性命。 说毕,他力道微松,夏花喉咙的桎梏松了一半,她朝外头喊道,“我没事,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换件衣裳就好了。”,言下之意,她很快便会好,若是长久没动静,那就有问题了。 脖子上的力道骤然加紧,夏花只觉得呼吸被夺,看着男人阴沉的目光,她的手探向了腰间的位置,可是,青霜没了,买来的匕首已经折了,腰间什么都没有。 苏陌语气阴地像是阎王的催命符,“别跟本王耍花样,否则,本王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确实是那么做的,夏花被他捏的在生死之间徘徊,却毫无抵抗之力。 “这么美的一张脸,本王还真舍不得杀了你”,他仿佛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粗糙的指腹揉摩着她的脸颊,可是卡着她脖子的那只手却半点儿力道都未减,只听他语气一转,冷声道,“说,你来云都有何意图?” “你、你、这样,我、我怎么说——”,她气息羸弱,说一整句话都难。 苏陌再次凑近她,气息喷洒在她脸上,话语却是冰冷,“你若敢耍花样,本王不介意立马结束了你的生命,别抱希望于外面两个废物,一条贱命罢了,即使是腾云山庄知道了,本王又有何可惧?” 他松了手。 夏花伏地,大口地喘气,而他,居高临下地冷凝着她。 她抬头,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仿佛从来没有将他和面具男人联想在一起过,看着他,带着几分畏惧,几分疑惑,“上次在冷泉,怎么说也算我帮了王爷一次,王爷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 苏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么说,本王还得感激你不成?” 他的眸子里一片冰冷。 夏花接着道,“今日的事情也并未我愿,腾云山庄不给王爷您面子,似乎也不该怪到小女子头上吧。” 苏陌突然靠近她,她下意识后退,可惜已经贴近了墙面,退无可退,他的目光落到她细嫩的脖子上,威逼之意尽显,“本王不喜欢话多之人。” 夏花不得不正面回答了他的问题,“长乐公主死了,他们冤枉是我杀了公主,我已经无处可去了,所以才逃到火离国。” 她言辞恳切,可还是被他质疑了,“是吗?一个逃命之人,竟然敢参加上清宴,还参与了竞宝活动。” ......那人说的果然没错,火离肃王果然是个阴沉可怕的,夏花脑袋飞转,很快回道,“这里是火离国境内了,大越皇族的手再长也伸不过来吧!” 苏陌目光变得危险,那双如魔鬼一般的手再次向她伸过来。 夏花一急,说道,“听说太子在选妃,我是想问百通老人太子的喜好,如果能被太子看上,我便再也不用担心大越皇族的追杀了!” 苏陌的手停了下来,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话,思索了一小会儿,才悠悠道,“你最好不要欺骗本王,否则——”,他伸手揉摩着她的脸颊,一副怜惜的模样,“本王就算再不舍得,也要辣手摧花了。” 夏花在心里把他祖宗都问候了一遍,扯出一抹微笑来,“不敢欺骗王爷。” 苏陌转身,强大的气压顿时散去,她默默地松了一口长气,这个男人,实在太阴沉了。 他突然又停了下来,夏花紧张地看着他。 只见他微微侧首,对她说道,“以后不准穿这个颜色的衣裳。” 夏花低头看了看自己藏青色的衣裳,又看了看他的藏青色的袍子,好吧,被撞衫了也会不高兴,果然是个阴沉的人。 “王爷放心,这是最后一次。” 窗户一推,藏青色身影跳了下去。 房间恢复了安静,一切都还是原本的样子,只有脖子上的不适提醒着她,那个男人确实来过。 她无力地靠在墙上,手心已出了一层冷汗,刚来乐陵便遇到了肃王,这实在不妙。 既被认出了女身,她就没必要再穿男装了,从客栈出来,夏花已换上了她的杏色衣裙,文玉发现她脸色不对,“小姐,您没事吧?脸色好差。” 夏花深吸一口气,对她笑了笑,“我没事。”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冤家路窄 尚未到亥时,街面上还人头攒动,火离的民风相对开放一些,今天这个热闹的日子,街上有许多男女青年走在一起。 文玉很是惊讶,“看发饰,那些都是未出阁的小姐,怎么能和男子走在一起呢......” 夏花笑笑,“追求自由是人的天性,这算不得什么,还有一个世界,男女平等,女子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即使一辈子不嫁人也没关系,不会有人低看她们一眼。” “啊?”,文玉难以想象。 “那个世界多好啊,不必动则仰人鼻息——” “小姐——” 夏花深深吸一口气,“刚刚这些话,你就当我是胡说了,可不要对任何人讲,这些话,在这个世界,只会被视为异类。” 文玉很快点头,其实,她就不太理解,自古以来,都是男子谋生养家,女子在家打点家务,若是女子也可以如男子一样大施拳脚,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她想不出...... “小姐,那个彩灯好漂亮,我们买一个彩灯吧?”,文玉瞧小姐似乎不太高兴,有心想让小姐高兴一些。 夏花的目光却不经意落在旁边钗环铺子上,文玉顺着目光看过去,那是一枚梨花簪,样式和王爷送的那一支相差甚远,可是梨花的花蕊是一样的洁白,她心底叹息一声,虽然小姐不让她提起王爷,也禁止自己去想,可是怎么可能真的忘掉呢。 文玉小心地问道,“小姐,若是您喜欢,不如买下来吧?” 夏花没应,却听到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来,“薰儿,你小心一些,到府后让下人来回话,否则本公子无法安心。” “绝哥哥,放心吧,薰儿知道了。” 文玉见她发怔,不禁问道,“小姐——” 夏花手指抵在唇边,对她“嘘”了一声,文玉了然,顿时闭口不言。 她上前两步,拿起一只兔子彩灯,回身以彩灯挡着脸,看了过去,街的另一边,一辆马车徐徐行驶而去,一个俊俏的紫衣男人正站在街头,朝马车上掀帘子的女子笑得颠倒众生。 夏花回头,将兔子灯放下,面色一瞬苍白。 竟然是—— 秦无花! 在乐陵为非作歹的采花大盗,竟然是火离国云都人! 刚刚那女子叫他绝哥哥,很明显秦无花不是他的真名了,这一点她并不意外,只是此时遇到他并不是什么好事,当初她捉弄了这个男人几次,若是被他发现了自己,后果未必会比落在肃王手里好多少! 现在还不知腾云山庄将她留下是想做什么,原本她不怎么想去腾云山庄的,可是这才是来云都的第一天,便同时遇到两张熟面孔,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为今之计,只有先去腾云山庄寻求庇佑了。 到了山庄之中,小厮去禀老翁,老翁很快便来见她了,“姑娘回来了。” 夏花回以一笑,“您客气了,我叫夏花,您可以叫我名字。” 老翁仍是客气,“原来是夏姑娘,老朽是腾云山庄的主管事,鄙姓吕,别人都称一声吕老。” 夏花颔首,“吕老。” 吕老道,“姑娘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晚会儿老朽会让人带您过去,现下少庄主回府了,老朽先带姑娘去见少庄主。” 那位有要事的少庄主回来了?夏花原以为,既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大概人已经出云都了,短期之内不会回来的。 不过,她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既然人已经在腾云山庄了,只能听他们的安排。 夏花点头,“有劳吕老了。” 夜晚的腾云山庄灯火辉煌,很是气派,行路的人不需要额外的灯笼,夏花随着吕老走在山庄的小径上,文玉跟在后面,两个带刀护卫随行在他们之后。 没走一会儿,却有人拦住他们的去路。 “老吕这是要去哪儿啊?” 为首的人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是类似于顾北征的那种凌然霸气,既精神抖擞,又彰显贵气。 别人都称呼主管事为吕老,他却喊一声老吕,可见身份不一般。 吕老见到来人,很快行礼道,“二老爷。” 那位二老爷嗯了一声,目光落到夏花身上,问道,“这就是今日夺得魁首的那位姑娘?” 吕老应道,“正是。” 那人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夏花不卑不亢地欠了欠身,只微微一笑。 “哈哈哈”,那人突然大声笑道,“就看这气质,也把许多男人也比下去了,现在我算是相信她是今日的魁首了。” 吕老陪着笑了笑。 二老爷定定的目光瞧着她,“姑娘,我腾云山庄向来重视人才,姑娘此次脱颖而出,着实让人钦佩,姑娘可否赏个脸,去我园子里喝一杯水酒?” 文玉飞快地瞧了这位二老爷一眼,他不会对小姐......文玉很快低下头,心中祈祷着。 夏花脸上却是平静,只是还不待她作答,吕老已开口了,“二老爷,少庄主指名要见夏姑娘,现下正等着呢,现在夏姑娘怕是不便去豫园。” 二老爷闻言不悦,“阿绝今日连上清宴都没有参加,可见对此也没有多放在心上,难道就急在这一时吗?” 吕老心道,今日您不也没参加上清宴吗,但他只是想想罢了,可不会真的说出口。 这是不睦啊,夏花神色微动。 “这——”,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吕老虽是主管事,但也是下人,面对二老爷这个主子,一时也找不到话来拒绝了。 可若是真让夏花姑娘去了豫园,若是出了事,他如何向少庄主交代,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二老爷并不想那件事做成。 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子声音响起,“二伯说的不错,阿绝正是急于这一时。” 夏花闻着这个声音,背脊一直,一颗心直往下坠。 文玉看着来人,脸色也近乎苍白了。 身穿紫衣的俊朗公子风度翩翩而来,他的身后跟着一堆样貌出众的侍女,其中一位便是当初那个玉奴,这些少女更衬得他风流无比,那邪魅的眸子更添了几分风情。 吕老上前一步,行礼道,“少庄主。” 少庄主看到夏花的时候,身形一怔,很快又露出邪魅的笑容,他缓步上前,啧啧道,“听闻老吕说,今日胜出的是一位貌美的姑娘,本公子连正事都没心情做了,连夜赶回山庄,可不就急于这一时么?” 第一百六十二章 浪荡公子 和姑娘约会就是所谓的正事了?夏花心里冷嗤一声。 这样的混账的话,在场却没有人对此不悦,像是都习惯了他这样的作风,倒是二老爷咳了一声,说道,“这位夏姑娘是今日的魁首,是我腾云山庄的贵客,不可轻慢了。” “二叔教训的是”,他立刻受教,带着一抹笑意,逼近了夏花,“这位姑娘好生熟悉,倒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夏花感受到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不适地后退两步,站定后,淡淡道,“小女子并未见过少庄主。” 谁知他又嬉皮笑脸道,“未见过也无妨,本公子秦绝,乃腾云山庄的少庄主,尚未娶妻,今日得见姑娘实乃缘分,不知姑娘可有兴趣做我腾云山庄的少庄主夫人,嗯?” 这些话,夏花当然不会当真,不过有人比她还激动,二老爷呵斥道,“胡闹!腾云山庄的少庄主夫人,哪能随随便便就立了?阿绝,你父亲瘫痪在床,如今我便算是你的长辈,你的婚事不可如此草率!” 秦绝离她很近,因此她看到了二老爷说这些话时候,他眸子一闪而过的狠厉,不简单啊,夏花面色平静,没有说话。 秦绝回身,一扬折扇,笑得灿烂,“二叔说得对极了,她么,正室做不了,妾室或许是可以的。” 二老爷面色更难看了。 夏花道,“今日参加贵庄的上清宴,实属一场意外,小女子姿容一般,也无甚才情,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想法,少庄主的厚意,小女子心领了,但恕小女子不留在腾云山庄了。” 秦绝笑得更是灿烂,邪魅的眸子绽放着精光,“夏姑娘真是客气了啊,你瞧瞧我身边的这些美人儿”,他拉着一个到怀里,摸着女子的脸颊,啧啧道,“这都是本公子好不容易搜罗过来的美人儿啊,可依本公子看,她们里头,无一人姿容能和你相提并论——” 被如此说,那些女子一点儿也不生气,脸上仍是一片恭顺。 夏花皱眉。 二老爷心底冷笑一声,脸上却是不忍直视的神情,对夏花道,“小侄不懂事,让姑娘看笑话了,若是姑娘不嫌弃,不若去豫园吧,我定不会让姑娘受委屈。” 夏花刚要开口,便被人捏住了下巴,文玉大惊,上前掰着他的胳膊,“你做什么?你放开小姐?” 文玉很快便被玉奴拖到了一边。 男子俯下身来,阴影投在她的脸上,她清晰地看到男人眼中的审视,他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浮想联翩,“姑娘说我们没有见过,可本公子总是在梦里梦到你,这是怎么回事?”,说着他的脸紧贴着她的面颊,唇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若你敢去豫园,本公子保证,你将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如此亲昵的模样,在场的人大多都自觉地避开了视线,只有二老爷脸色铁青,还有文玉朝这边喊道,“秦无花!你放开我家小姐!”,刚说出一句,便被玉奴堵住了嘴。 秦绝放开了她,站直了身子,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看着她。 夏花对二老爷欠了欠身,“小女子愿意去豫园,多谢二老爷。” 二老爷展颜一笑,可他的笑很快便凝固在脸上了,所有人都瞧见了,他们的少庄主突然一把抱起了女子,飞身离开了,紫色身影很快便飘到十数丈之外,他的声音悠悠飘来,“对不起了,二叔,这个女子小侄实在是喜欢得紧,改日小侄带她亲自到豫园登门道歉。” 二老爷目光沉怒,但叔侄名分在这儿,他总不能叫人去把他抓过来吧,何况,现在当家之人也是这个混小子! 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文玉一脸的惊恐,那可是采花贼啊,他将小姐带走要做什么?文玉不停地挣扎,玉奴点了她的穴道,语气冰冷,“你老实一点,否则,我不能保证你还有命见到你的小姐!” 在男人的怀中,夏花并没有挣扎,她甚至往他怀中微微侧了侧,避过疾风。 感觉到女子的动静,他唇角一弯,笑意却不达眼底。 夏花心中思索着这个男人的意图,秦无花竟然是腾云山庄的少庄主,那么,他前往乐陵制造混乱便不会是采花那么简单了,而且当初她落在他手中时,他的反应确实不符合采花贼的特征,他没有对她下手,当时觉得奇怪,现在联合他的身份来看,又不奇怪了,如此行径......难道是当细作? 思索之际,他已经停了下来,在一座堆金砌玉的房间前,他落到了地面,十几个侍女齐齐行礼,“少庄主。” 尽显浮夸。 但夏花并不会这么觉得,秦绝这样抱着她,明明是不成体统的模样,可这些人都不曾多看一眼,可见训练有素。 有人替他开了门,秦绝抱着她步入房间。 那人又关上了房间。 秦绝看着她,邪魅一笑,似蛊惑,带着抨击人心的力量。 夏花面色平静地看着他。 他没有放她下来,她亦没有开口说什么。 秦绝似乎心情不错,穿过屏风,朝鎏金大床走去,语气悠悠,“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说着他已将她放到床上,整个人也倾轧上去,浑厚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他凝着她,手指揉摩着她的脸颊,而她,始终平静地看着他,眸子没有出现一丝慌乱,也没有一丝的迷醉。 “你就不怕?” “我怕什么?” 他点了点她的粉唇,笑得魅惑人心,“上次毕竟是在大越,在你们花府,本公子不得不有所顾忌,可此处是腾云山庄,本公子想如何就如何,就算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来一个人,你就不怕?” 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十分地不好,夏花偏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语气淡淡,“你不会。” 秦绝掰过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自己,“哦?花小姐如此笃定,究竟是对自己不自信,还是不了解男人?”,说到这里,他动手拉扯了她的衣裳,粉色内衣的肩带显露出来,他的目光变得幽暗。 这不是他的本意,但是事情似乎有些失控了,虽然他并未正经采过花,但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还是一个流连花丛的男人,如此的软香温玉在前,想要抗拒,实在是难啊! 夏花察觉到危险,在他尚有几分理智的时候,说道,“奉劝少庄主一句,一失足成千古恨。” “哦?”,他坐直了身体,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夏花坐起来,平静地拉好自己的衣裳,说道,“你知道我的身份,我是大越的人,今日肃王也在上清宴上看见了我,若是少庄主就这样将我收房了,你猜猜,肃王会怎么想?”,顿了顿,她又道,“何况腾云山庄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又将我留下来,必是有所图谋吧,若是少庄主一时冲动,让事情生变,不知道你明天会不会后悔呢?” 他的笑意敛起,冷哼一声,“真是伶牙俐齿的一张嘴。你以为本公子怕肃王吗?你以为腾云山庄想做的事,没有你就做不了了吗?”,虽是如此说,但他到底因为这些话一点儿心思也没有了。 夏花笑道,“小女子不敢这么想。” 秦绝走到桌边,直接灌了好几杯冷茶,夏花上前,站在一旁,看着他。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为何来云都?” 夏花道,“大越国的长乐公主死了,我被人诬陷成疑凶,因此逃命到了火离国。” “是吗?”,他语气幽幽,“那你为何参加上清宴?” 这话并不是第一次回答了,夏花很顺溜地回道,“即使逃到火离也不能确定就安全了,我听说火离太子正在选妃,所以参加上清宴,想从百通老人口中了解太子的喜好,获得一丝机会。” 秦绝看着她,皮笑肉不笑,“怎么本公子听说,你问的并不是关于太子的问题?” 夏花面色无奈,“谁能料到百通老人的一个问题就真的是一个问题,我本来想酝酿一下怎么问出口比较好,却不想已经没有机会问出想知道的问题了。” 秦绝突然站起来,再次逼近她,夏花一动不动,目光平静地仰视他,秦绝道,“既然是寻求庇佑,你就认定,本公子不能护你周全?” 夏花笑道,“少庄主再厉害,又如何与一国太子相提并论?” 秦绝轻哼一声,“你当知道自己的身份,你以为太子殿下是何许人也,会要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夏花一脸不明的模样,“听说火离民风开放,太子此次选妃也是公开选妃,凡是有才能的女子都能参加,莫不是假的不成?” 秦绝却没有再回答她的问题,朝外喊道,“玉奴!” 很快,玉奴推门而入,“属下在。” 秦绝道,“带她去客房。” “是。” 这次一离开,夏花和文玉都被安排在了客房,好几日秦绝都没有出现,也没有别的人出现,侍女们奉命照顾她,无微不至,就是没有人身自由。 直到三日后,玉奴来找她,对她道,“公子要见你。” 夏花笑道,“麻烦姑娘带路。” 文玉要跟上,却被玉奴拦住了,“公子没叫你。”,夏花回头,对她安抚地点了点头,文玉会意,不再跟上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薄酒践行 二老爷似气得不轻,一副要秦绝给个说法的模样。 秦绝转向二老爷,就赔罪道,“二叔误会了,我家小夏夏身子弱,不宜饮酒,所以侄儿刚刚一时心急就......”,说到这里,浮上来一抹笑,“还请二叔见谅,切莫和侄儿一般见识。” 那杯酒没把她怎么样,秦绝这句话差点儿让她噎死了。 这人......还真是本性不改。 二老爷只哼了一声,看了他身后的夏花一眼,领着丫鬟们扬长而去。 秦绝朝那个背影喊道,“二叔好走!” 人走远了,秦绝脸上的笑容迅速退下去,冷声问她,“刚刚那酒,你喝了?” 夏花面色不改,只点了点头,“二老爷好意,我怎能拒绝?” 秦绝突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他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凝神感受她的脉搏,夏花感觉到他的意图,便任由他握着。 文玉紧张地看着,这位少庄主这么紧张,果然那杯酒有什么问题吗? 半晌,他松开了手,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以后别轻易吃别人给的东西。” 夏花接受了他的好意,点了点头。 秦绝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说,秦绝转向百通老人,面色肃然,抱拳道,“这一趟,有劳先生了。” 百通老人摸着胡须,笑道,“少庄主客气了。” 秦绝看向夏花,却是喊道,“玉奴。” 玉奴站了出来,“属下在!” 秦绝道,“夏姑娘的安危便交给你了,你务必要好好保护她,若是她有什么事,本公子唯你是问。” 玉奴持剑回道,“是。” 夏花微微吸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对她不放心啊! 一行人出发了,除了一队护卫队,还有对她贴身保护的玉奴,百通老人身边也有个贴身保护的高手,叫安寻。 他们是下午出发的,一行人走了两个时辰,天便黑了,他们在一处客栈落宿了。 这一路上,玉奴看得太紧,夏花和文玉都没有说话的机会,直到晚上,夏花声称晚上要人照顾起夜,玉奴自然不肯揽这个活了,因此她这才能和文玉睡同一间房。 关上了房门,夏花的脸色垮了下去,对文玉道,“打盆水来。” 很快文玉打了水来,夏花将袖中的一块帕子放了进去,原本湿透的帕子,在她袖中放置两个时辰后,早已干了。 帕子很快便浸了水,湿透了,漂浮在水中。 文玉皱眉,“小姐,这是何意?” 夏花道,“银簪拿来试一试。” 文玉蒙了一瞬,顿时明白小姐是指她头上戴的银簪,她二话没说就取下来了,这枚簪子是她们刚到火离国的时候小姐给她买的,她当时并不知道小姐为何突然有闲情给她买簪子了,只是那时候小姐心情不好,不爱讲话,她亦没有多问。 银簪入水,一开始还没事,就在文玉稍稍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尖端变成了黑色,黑色很快漫延开,不多时半个簪身都黑透了。 文玉手一抖,簪子就落到了水中。 竟然有毒...... 还是剧毒...... 文玉的声音都颤抖了,“这、这是二老爷的那、那杯酒?” 夏花点头,神色变得凝重,二老爷突然给她践行,她不可能没有防备,因此在袖子的掩映下,那杯酒就全数倒在了这张帕子上。 文玉觉得后怕,“他、他为何要毒害小姐?” 这张帕子在她的袖中捂了两个时辰了,这个可能她早就想过了,此时她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带着几分理智分析道,“这是慢性毒药,待到我毒发身亡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这是既想要我的命,又要撇干净自己啊......” “若他单纯只是不想我请回闲云客,这样的话,他此举并不是针对我,以后还有周旋的余地,但——”,她眸光一动,神情变得复杂,“若是他就是想要我的命,那我还真不知道是为何,若是这样,腾云山庄就十分危险了。” 经历过花锦绣一事,夏花始终保守了一些,有些事情,似乎并不是自己想当然的那样,就像她认为的花锦绣,就算不喜欢她,但也不至于到构陷她以至于要她非死不可的地步。 想起这些事,她不由得叹息一声。 文玉在她的叹息声中跪了下去,这样的慌神是从来没有的,就算刚刚踏上火离国土时,她也没有这么心慌过,她不敢想象,若是小姐真的喝了那杯酒了,她该怎么办,她慌了,以至于声如雨下,“小姐,我们逃吧,我们离开这里吧。” 夏花看着她,目光带着怜惜,却没有任何松动。 “小姐——”,文玉知道,小姐不喜欢她流泪,她用袖子飞快地抹了眼泪,“要是性命没了,更是什么事都做不成啊!” 夏花看着她,将她扶了起来,“文玉,还记得我们见面那日我对你讲的话吗?我走的是一条不归路,除了往前走,没有别的选择了。” 文玉张了张口,却是哑然。 她记得,小姐说,这条路,可能会丢命。 夏花微微一笑,道,“若是真有那一天,我没有完成目标便去了,若是你还活着,便回大越去吧。” “小姐——”,文玉拼命摇头,“奴婢不会丢下小姐的。”,文玉揉了揉眼睛,直到眼泪完全止住了,她才用红红的眼睛看着小姐,“自从和小姐踏入火离国开始,奴婢便知道这条命随时会丢了,奴婢不怕,真的,奴婢不怕死,刚刚——刚刚奴婢怕小姐出事,所以才慌不择言,是奴婢错了,以后奴婢不会再讲这种话了,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奴婢都会和小姐一起走下去。” 夏花深深地看着她,看着泪眼朦胧的小脸,良久,她收回目光,平静地说道,“把东西收了吧,别让人瞧见了。” 文玉连忙去收拾。 夏花转身之际,将脸上的一片冰冷拭去。 从乐陵离开之时,她和萧子枫桥归桥路归路了,和花府也斩断了关系,连长乐公主都死了,那时候心底是荒凉的,甚至生出一种和全世界对抗的孤勇,即使一人又如何?她必定要让该偿还的人都付出相应的代价! 可是,文玉这个小傻瓜啊,明明像个拖油瓶一样,却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柔了下来,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她只能期盼着,希望老天爷不会太辜负她。 希望她能顺利为公主复仇,还能有机会给这个小傻瓜一个光明的未来。 ...... 第一百六十四章 慢性毒药 二老爷似气得不轻,一副要秦绝给个说法的模样。 秦绝转向二老爷,就赔罪道,“二叔误会了,我家小夏夏身子弱,不宜饮酒,所以侄儿刚刚一时心急就......”,说到这里,浮上来一抹笑,“还请二叔见谅,切莫和侄儿一般见识。” 那杯酒没把她怎么样,秦绝这句话差点儿让她噎死了。 这人......还真是本性不改。 二老爷只哼了一声,看了他身后的夏花一眼,领着丫鬟们扬长而去。 秦绝朝那个背影喊道,“二叔好走!” 人走远了,秦绝脸上的笑容迅速退下去,冷声又问了一次,“刚刚那酒,你喝了?” 夏花面有疑色,“酒有问题?” 秦绝突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他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凝神感受她的脉搏,夏花感觉到他的意图,便任由他握着。 文玉紧张地看着,这位少庄主这么紧张,果然那杯酒有什么问题吗? 半晌,他松开了手,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以后别轻易吃别人给的东西。” 夏花接受了他的好意,点了点头。 秦绝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说,秦绝转向百通老人,面色肃然,抱拳道,“这一趟,有劳先生了。” 百通老人摸着胡须,笑道,“少庄主客气了。” 秦绝看向夏花,却是喊道,“玉奴。” 玉奴站了出来,“属下在!” 秦绝道,“夏姑娘的安危便交给你了,你务必要好好保护她,若是她有什么事,本公子唯你是问。” 玉奴持剑回道,“是。” 夏花微微吸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对她不放心啊! 一行人出发了,除了一队护卫队,还有对她贴身保护的玉奴,百通老人身边也有个贴身保护的高手,叫安寻。 他们是下午出发的,一行人走了两个时辰,天便黑了,他们在一处客栈落宿了。 这一路上,玉奴看得太紧,夏花和文玉都没有说话的机会,直到晚上,夏花声称晚上要人照顾起夜,玉奴自然不肯揽这个活了,因此她这才能和文玉睡同一间房。 关上了房门,夏花的脸色垮了下去,对文玉道,“打盆水来。” 很快文玉打了水来,夏花将袖中的一块帕子放了进去,原本湿透的帕子,在她袖中放置两个时辰后,早已干了。 帕子很快便浸了水,湿透了,漂浮在水中。 文玉皱眉,“小姐,这是?” 夏花道,“银簪拿来试一试。” 文玉蒙了一瞬,顿时明白小姐是指她头上戴的银簪,她二话没说就取下来了,这枚簪子是她们刚到火离国的时候小姐给她买的,她当时并不知道小姐为何突然有闲情给她买簪子了,只是那时候小姐心情不好,不爱讲话,她亦没有多问。 银簪入水,一开始还没事,就在文玉稍稍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尖端变成了黑色,黑色很快漫延开,不多时半个簪身都黑透了。 文玉手一抖,簪子就落到了水中。 竟然有毒...... 还是剧毒...... 文玉的声音都颤抖了,“这、这是二老爷的那、那杯酒?” 夏花点头,神色变得凝重,二老爷突然给她践行,她不可能没有防备,因此在袖子的掩映下,那杯酒就全数倒在了这张帕子上。 文玉觉得后怕,“他、他为何要毒害小姐?” 这张帕子在她的袖中捂了两个时辰了,这个可能她早就想过了,此时她并没有过多的惊讶,“这是慢性毒药,待到我毒发身亡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这是既想要我的命,又要撇干净自己。” “若他单纯只是不想我请回闲云客,这样的话,他此举并不是针对我,以后还有周旋的余地,但——”,她眸光一动,神情变得复杂,“若是他就是想要我的命,那我还真不知道是为何,若是这样,腾云山庄就十分危险了。” 经历过花锦绣一事,夏花并不敢过于自信了,有些事情,似乎并不是自己想当然的那样,就像她认为的花锦绣,就算不喜欢她,但也不至于到构陷她以至于要她非死不可的地步。 想起这些事,她不由得叹息一声。 文玉在她的叹息声中跪了下去,这样的慌神是从来没有的,就算刚刚踏上火离国土时,她也没有这么心慌过,她不敢想象,若是小姐真的喝了那杯酒了,她该怎么办,她慌了,声如雨下,“小姐,我们逃吧,我们离开这里吧。” 夏花看着她,目光带着怜惜,却没有任何松动。 “小姐——”,文玉知道,小姐不喜欢她流泪,她用袖子飞快地抹了眼泪,“要是性命没了,更是什么事都做不成啊!” 夏花看着她,将她扶了起来,“文玉,还记得我们见面那日我对你讲的话吗?我走的是一条不归路,除了往前走,没有别的选择了。” 文玉张了张口,却是哑然。 她记得,小姐说,这条路,可能会丢命。 夏花微微一笑,道,“若是真有那一天,我没有完成目标便去了,若是你还活着,便回大越去吧。” “小姐——”,文玉拼命摇头,“奴婢不会丢下小姐的。”,文玉揉了揉眼睛,直到眼泪完全止住了,她才用红红的眼睛看着小姐,“自从和小姐踏入火离国开始,奴婢便知道这条命随时会丢了,奴婢不怕,真的,奴婢不怕死,刚刚——刚刚奴婢怕小姐出事,所以才慌不择言,是奴婢错了,以后奴婢不会再讲这种话了,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奴婢都会和小姐一起走下去。” 夏花深深地看着她,看着泪眼朦胧的小脸,良久,她收回目光,平静地说道,“把东西收了吧,别让人瞧见了。” 文玉连忙去收拾。 夏花转身之际,将脸上的一片冰冷拭去。 从乐陵离开之时,她和萧子枫桥归桥路归路了,和花府也斩断了关系,连长乐公主都死了,那时候心底是荒凉的,甚至生出一种和全世界对抗的孤勇,即使一人又如何?她必定要让该偿还的人都付出相应的代价! 可是,文玉这个小傻瓜啊,明明像个拖油瓶一样,却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柔了下来,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她只能期盼着,希望老天爷不会太辜负她。 希望她能顺利为公主复仇,还能有机会给这个小傻瓜一个光明的未来。 ...... 第一百六十五章 甩掉累赘 玉奴果然很尽责,这一路上,她与文玉想说几句话都难,更别说百通老人了,她和他分坐两辆马车,甚少有机会碰面。 他们出发一日后,一行人在一家客栈用晚膳,夏花主动和百通老人坐了一桌,笑道,“老先生,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百通老人捏着胡须,慈善地笑着,“当然没问题,小姑娘陪我这个小老头一起,小老头高兴还来不及呢。” 玉奴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夏花问道,“听少庄主说,我过去需要破一个迷阵,小女子心中彷徨,不知此行可会有危险?” 百通老人乐呵呵说道,“放心吧,这些年前往玉溪谷破阵的人虽然都失败了,但性命却是无忧的。” 夏花闻言却皱了眉,“这么说,会受伤?” 玉奴早就听不下去了,冷冰冰打断道,“夏姑娘忘记答应我们公子什么了,现在问这些是不是晚了点儿?” 夏花被打断,一时无话了,百通老人抿了抿茶,面容平静,也不说什么了。 “都要饿死了,饭还没好么?”,夏花转头对玉奴道,“烦请玉奴姑娘去催一催。” 玉奴却没动,只淡淡道,“我们等了不过一刻钟,并不算久。” 夏花很是习惯她的态度和语气了,这一路上她皆如此,所以她也没有多惊讶,便转向了文玉,“文玉,你去催一催吧。” 文玉答道,“奴婢这就去。” 玉奴站在旁边,也没人再开口了,夏花和百通老人两人都默默地喝茶,夏花突然觉得,百通老人和秦绝的关系会不会并不是那么稳固呢? 但她并不敢大意,毕竟百通老人是秦绝的人,上次她问的问题便一字不落地通过他的口传给了秦绝。 她按下心思,脸上笑吟吟,支着头等着饭菜。 文玉去催了后,很快小二便来上饭菜了。 玉奴也不再守在旁边了,在旁边护卫的桌子坐下,也开始用饭了。 夏花夹了一块剁椒子鱼,吃了一口,“哇,好辣!” 百通老人来了兴趣,“是嘛,老夫也尝尝”,夏花却夹住了他的筷子,笑吟吟道,“连我沾了一小口都受不了,更别提您老先生了,老人家吃辛辣可对身子不好,您还是吃别的清淡的菜吧。” 百通老人眼中闪现一道精光,笑着收回了手,“你这个小丫头还挺细心。” 剁椒子鱼,是玉奴最爱的一道菜。 晚上,他们在客栈落宿了,夏花如常一般净面、洗手,准备睡觉。 吱呀一声,文玉推门进来了。 夏花问,“怎么样?” 文玉上前,对她点头,又压低声音道,“起效了,奴婢瞧她一刻钟便跑了三趟茅厕,这会儿是过不来了。” 夏花弯唇,“做得好!” 文玉问,“小姐,那您——” 文玉刚刚开口,外头便响起敲门的声音,夏花皱眉,朝文玉点头,示意她去开门。 门打开,竟是百通老人。 夏花一笑,客气了一句,“您还未睡吗?” 百通老人摸摸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我要是睡觉了,岂不是白费你的苦心了?” 夏花一脸懵懂,“您在说什么?” 百通老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用压抑的小声音说道,“行啦!小丫头别演了,快点儿,再晚就要被人发现了。” 一刻钟后,一行人坐上马车,乘着月色离开了客栈。 一行人就只有她和文玉,百通老人还有贴身保护他的安寻。 安寻在外头赶车。 夏花看了看百通老人,喃喃道,“先生,您——”,她又不说话了。 百通老人掀了掀眼皮,“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 夏花无辜,“哪能啊,这样脱离了队伍,我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女子,不知道少庄主要怎样和我算账呢。” 百通老人白了她一眼,“行行行,都是老头子我的主意,他秦绝又能将老夫如何?” 夏花一笑,“您德高望重,秦绝自然不敢对您如何。” 百通老人哼了一声,他发现这个小丫头性格太滑腻了。 夏花讨好地说道,“您别生气,那个玉奴实在是不好说话,这一路上我没少看她脸色,所以才小惩大诫一下,如今跟着您出来,就才算是得着自由了。” 百通老人脸色好了一些,捋着胡须,颇为认同地说道,“你做的没错,秦绝身边那些花团锦簇的小姑娘,一个个的跟冰雕似的,老夫一向不喜欢,单独上路也好。” 夏花问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关于闲云客,先生可否告知我一些信息?” 百通老人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问他问题很贵的。 夏花笑吟吟道,“这一趟是为腾云山庄跑的,算是公务,您会不吝赐教的吧?” 百通老人嗯了一声,才徐徐道,“闲云客实则是三十年前威震朝堂的常胜将军段毅,可惜当年一件案子将他牵连进去了,就被罢官了,他辞官后便归隐于玉溪谷,此次,我们便是要寻他出山。” 这些话和二老爷所说不谋而合,看来是真的了,相对二老爷,夏花对百通老人信任更多一分,因此直言问,“要打仗了?” 百通老人瞥了她一眼,并不回答她这个问题,夏花又换了一个问题,“三十年过去了,人还活着?” “自然!不然我们这么多人费什么劲?” 夏花觉得奇怪,“腾云山庄一向声称不参与朝堂,怎么会请这样的人物出山?” 百通老人一副觉得她没常识的表情瞅了瞅她,这才慢悠悠道,“腾云山庄的生意遍布火离境内,若是没有打点好,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规模?” 夏花明了,腾云山庄发展几十年,到如今和朝廷的牵连早已扯不清了,只是上层如秦绝和二老爷一类的人物,还在口头上坚持着不和朝堂牵扯。 如今腾云山庄去请这样的人物出山,莫不是秦绝想和朝廷合作? 夏花笑了笑,“多谢您告诉我这些,希望我们此行能顺利。” 百通老人睨了她一眼,“不过是为了让这次行程更加顺利些罢了。”,说罢又补充道,“老夫是没什么可忌讳的,但是你一个小丫头,你自己也说了,你无甚根基,你若是此行失败了,又摆脱玉奴在先,你想想秦绝那小子会怎么对你?” 夏花深深吸一口气,很快又笑道,“有您在,我也不是孤军奋斗,怕什么。” 百通老人哼了声,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马车一颠簸,夏花差点摔到车框上,还好文玉及时扶住了她。 哐啷一声,一个东西掉到了地上。 百通老人看着从她身上摔出来的东西,眸光一闪。 第一百六十六章 收留一晚 夏花看到落在地上的羊脂白玉时,下意识便去看了百通老人的表情,果然看到一丝异样,她心道不好,极快地将玉佩收了起来。 安寻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对不起,先生,刚刚有一块石头挡路了。” 百通老人语气如常,“无妨。” 百通老人已闭上了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一张脸极为平静,看不出端倪,可夏花平静不下来了,刚刚他的神情分明变了变,他一定是认识这枚玉佩的,可他又没有问她这块玉佩的来历。 过了好一会儿,百通老人声音慢悠悠地响起,“小丫头,到下一处客栈还早得很,若是不休息会儿,是熬不到玉溪谷的。” 夏花很是受教,“多谢先生。” 她收回目光,缓缓闭上了眼睛。 自从她来到火离国,似乎事情一直处于失控的状态,先是遇上了苏陌,再是撞见了秦绝,接着玉佩又暴露人前了。 若是再这么下去,她一定会尸骨无存。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后半夜他们到了一个小镇,便决定修整修整再出发,谁知百通老人刚刚进入房间,夏花和文玉便一起到他的房中了。 安寻一脸疑问,看向百通老人。 百通老人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语气也飘乎乎的,“小丫头,也不看是什么时辰,不抓紧去睡一觉,跑过来干什么?” 夏花回道,“先生收留我们一晚呗?” 百通老人的瞌睡顿时散去,眉毛抖了抖,“你说什么?” 夏花一脸无辜相,“我们两个弱女子,怎么敢独自落宿于小镇的客房,若是遇到打家劫舍的强盗怎么办?”,说着看了看安寻,笑道,“还是在安大哥身边才能安心。” 文玉也十分配合地急点头。 安寻迅速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收回目光,一副事不关己但凭白通老人抉择的模样。 “弱女子?”,百通老人摸了摸胡须,反问,“是眼都不眨就喝下二老爷践行酒的弱女子?还是给玉奴下泻药的弱女子?” “这怎能一样,前面是知道自己有价值,所以有恃无恐,但是出了云都,离开了腾云山庄,谁还会管我是谁呢,您说是不是?” 百通老人才没有心思和她理论,老人家的睡眠很重要,他自顾净面洗手,一面对她们说道,“老夫没空管你们,你们想待在这个房间不是不可以,但是老夫睡眠一向不好,你们不准发出声音,否则就让安寻把你们扔回去。” 安寻听了这话,看了百通老人一眼。 一刻钟后,房间内,鼾声如雷声大作,只剩夏花和文玉大眼瞪小眼。 这就是所谓的睡眠不好?还不准让她们发出声音? 鼾声稍歇,文玉道,“小姐您——”,刚说了三个字,她的话已全数被淹没在鼾声里了。 文玉很是挫败。 第二日天未亮,安寻来唤他们起床,百通老人休息好了,神清气爽,但另外两个人顶着熊猫眼,一脸的哀怨。 百通老人皱眉,“小姑娘家家的,怎么都喜欢熬夜?” “......” 所幸的是,玉溪谷不算太远,她们不需要守着百通老人再睡一晚。 这日下午,她们到了玉溪小镇,这个小镇要偏远些,经济远没有靠近云都的小镇繁荣,但一切井然有序,往来的百姓脸上都面带笑容,即使面对他们这些陌生人,也都带着和善的微笑,一切都是安宁知足的模样。 夏花面露惊奇。 来到这个世界,她见过的城市不少,除了乐陵和乐陵周边的城市,还有这次来云都沿路经过的城市,里面富庶的多,穷困的也多,但是没有一座城市有眼前这座小镇的安宁和平和。 百通老人看出她的想法,捋着胡须道,“闲云客守护一方平安,玉溪小镇有他的镇守,无强盗敢来此作乱,百姓亦是规矩,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说的正是玉溪小镇。” 夏花道,“虽然穷了点儿,但能守得一方百姓安居乐业,倒是功业一件。” 一句赞美的话,说得这么......像损人呢?百通老人看了她一眼。 夏花对百通老人扯出一个笑,回过头笑意缓缓收了起来,自从昨晚百通老人看见羊脂白玉后,她便不敢让他离开自己视线了,对于夏花来说,请什么闲云客出山都是次要的,当务之急是要先搞定百通老人,否则玉佩的事情便像是定时炸弹,随时可能把她炸成灰烬,就像当初在乐陵见到的那个死士一样凄惨。 机会很快便来了。 他们到了一家客栈,百通老人正准备让安寻去采购物资,突然涌入几个铁汉,一脸凶相地包围了他们。 客栈小二见状,躲得远远的。 安寻持剑挡在最前面,“鄙人与我家先生借道贵宝地,敢问各位有何指教?”,这番话问得很客气,但语气没有一丝的退缩。 “少废话!兄弟们,给我上!” 安寻皱眉,已闪身迎击。 “文玉,走!”,夏花开口的同时,一把抓住极为淡定的百通老人,拽着他往外跑了。 “诶诶诶——你做什么?我这把老骨头......” 这一跑便又出了玉溪小镇的地界,在一个断崖边,她止住了步子,百通老人已上气不接下气,躬着身大口喘着气。 “你、你这个小丫头——” 夏花看着追上来的文玉,笑吟吟道,“老先生把文玉都跑过了呢,真是老当益壮,堪比壮年呀!” 百通老人狠狠瞪她一眼,若不是被她拽着,他这会儿能这么难受吗?安寻武功至少是算个高手,寻常人在他手里过不了几招,更别提那几个莽夫了。 夏花忽略他怨怼的目光,摇摇头道,“这便是先生所说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小镇啊......” “你这个小丫头,怎么总是这样阴阳怪气——” 话未说完,一个圆润的玉佩落在他的眼前,微微晃荡。 百通老人未说完的话顿时收住,只是盯着他面前的玉佩。 人在下意识情况下的反应一定是真实的,此时体力透支、精神松懈的百通老人有了最真实的反应,若是他此时再说不认识这块玉佩的话,那夏花是一定不会信的。 “这块玉佩,您认识?” 夏花微笑着看着他,神色温柔,一点儿危害都没有的模样。 第一百六十七章 玉佩被抢 文玉凛神,紧张地看着百通老人,当初去腾云山庄便是为了问这个问题啊,那时候阴差阳错没问着,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问了出来,若是百通老人不知道,或者不肯说,少不得又得折腾了。 百通老人看了看悬崖,又看了看一前一后的两个年轻女子......这个问题若是拒绝回答,会不会结果不太妙? “嗯?”,夏花仍是笑着。 百通老人呼吸已经平缓了下来,毕竟活了大半辈子了,人情还是通透的,虽然夏花在笑,可是他能感觉到她笑容后面带着的一抹寒意,他哪还有别的选择,只能回答她了啊! 百通老人开口,竭力想打破微微低沉的气氛,他眉毛胡子一把抓,捋了一把须,另一手拿过玉佩,很是笃定地说道,“自然认识!” 夏花看着他。 文玉心头一松,紧接着又更紧张了。 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百通老人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夏花,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们,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 没人知道百通老人在说什么。 他所幸更加直白一点儿,“小丫头和少庄主不是在上清宴那天认识的吧?” 这话是没错......但是这和这块玉佩有何关系? 夏花眉头微拧,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呼吸停滞了一瞬,对上百通老人通透的目光,“这块玉佩——”,她又闭口不言了,只是看着他手中的羊脂白玉。 羊脂白玉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玉润的光泽。 百通老人却替她说了下去,“昨晚老夫就瞧见了......小丫头这是提醒老夫,有秦绝那小子给你撑腰不成?” 夏花未答。 他颇有些惋惜地说道,“老夫还是挺喜欢这个小丫头的,可惜了,就看上秦绝那小子了,他虽然代理山庄还像个样子,但是感情方面嘛......”,百通老人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面容,接着道,“这个玉佩虽是他贴身的一件东西,但这种东西他送出去的不少,他要是真的在乎你啊,娶了你才算。” 百通老人还在喋喋不休,夏花后面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了。 秦无花?面具男人? 她的脑中浮现出寒刀崖下那个面容冰冷出手狠辣的人影,秦无花的脸和面具男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又快速分开,似乎不太像。 可是,她的脑海又浮现了秦绝的脸,这个人就像是会变脸一般,时而魅惑妖冶,时而冷肃深沉,在腾云山庄时,她和他短短几面,更多的便是看到他冷肃深沉的一面。 这样的他,与那个面具男人倒是...... 可是萧子枫说过,面具男人的武功出自玉阳山,是火离国宗亲子弟才能进的玉阳山。 秦绝,应该不是火离宗亲一族吧? 但不能排除一些阴差阳错的情况,万一他就是面具男人呢?这些天,她就在他的脸皮底下晃荡,他却一点儿都没表现出异样,此人的心计该有多深沉...... 夏花突然觉得通体冰凉。 百通老人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底有点儿内疚了,他连叫了好几声,才唤回夏花的神思。 夏花看着他,眸中的一点儿杂绪还未完全散去。 百通老人心软,说道,“你也别这样难过,你这样漂亮,性格也讨喜,老夫我鲜少见过更招人喜欢的小姑娘了,秦绝他也就现下花心一点儿,也许以后就会知道你的好了。” 夏花眉梢动了动。 百通老人笑呵呵,继续安慰,“你看他虽然红粉知己有很多,但是他哪里让别的女子参与过山庄内务呢?你可是这第一个人!说不定这次行程顺利了,他就会知道你的好了,以后就不会再招蜂引蝶了。” 夏花好不容易才扯了一抹笑,仿佛真被他说中心事一般,仰头问百通老人,“可是他是腾云山庄的少庄主,每日不知道要接触多少名门闺秀,万一他哪天就娶了别人了呢?” 百通老人的笑容还未完全散去,就凝固在了脸上,他就是随便说几句安慰她的话,怎么真的当真了?他一皱眉,却见女子带着几分委屈开口了,“原先他说教我武功,可说着说着便不算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变心了......” “秦绝从小便被各种名师指导,练成那身武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你一个小丫头学那么辛苦的东西做什么,不值当不值当。” 夏花道,“若是辛苦,不学便是了,可是都还没开始学,便被拒绝了,分明是没把我放在心上。” 百通老人一想,说得对啊!既然都安慰了,还是将安慰进行到底吧.....他面容带了些许严肃,说道,“他学的武功,多来自名门大派,这些门派哪个不是奉行‘师门绝学,严禁外传’的宗旨,他们腾云山庄走后门学了就算了,再给传出去,那些名门大派,谁还会跟腾云山庄来往?” “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别不信,里头那个玉阳山就不是简单的,玉阳山只收宗亲子弟,却还是给腾云山庄放了这个后门,要是秦绝真的教了你武功,回头玉阳山若是不高兴,随便哪个弟子折腾出一个动静,也够腾云山庄折腾的了。” 夏花缓缓地收回了目光,眉目微微垂着,神色复杂难明。 百通老人突然有些恍然,他在说什么呢?这还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清风朗月不问俗世的百通老人? “这么漂亮的玉佩,借我耍一耍!”,一个清润的声音闯入,不过一瞬,百通老人手中的玉佩已不见踪影,三人回头,瞧见一个远去的身影。 夏花心弦一紧,追了上去,“站住!” “小姐!” “小丫头!” 文玉追上前,夏花对她道,“你回去守着先生,和安寻汇合,再来寻我!” “小姐——” “别说了,此事不是人多就可以!” 文玉很快依照她的话去做了,她知道,自己完全没有武功,跟上去或许还会拖累小姐。 百通老人将夏花的话听进耳里,心中默默对她多了一分好感,这个小丫头还是挺懂事的嘛! 文玉却是泄气。 百通老人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宽慰她道,“陷入感情一道的人,总有拼命的勇气,年轻人,这样再正常不过,你别担心,刚刚那人看着不像会武功,她聪明机警,不会有事的。” 文玉没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既然小姐已经让百通老人默认她和秦绝的关系了,她自然不会再说别的话。 文玉默了默,对百通老人福了福身子,说道,“我家小姐还未出阁,玉佩的事情若是传出去,恐怕对她的名声不好,还请先生保密。” 百通老人摆了摆手,十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好说!你当我老人家这把年纪了,很爱操心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儿么?” “多谢先生。”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她叫阿荇 夏花紧追着那个鸦青色的身影,每次都在她快抓住那个身影时,他就像一条泥鳅一样又滑出了一段。 他们穿过了小镇,经过了长街,险些撞着迎面而来的粮车,差点儿打翻包子铺,被百姓们好奇地驻足观看,就这样跑了几条街,又从另一边跑出了小镇。 “你站住!” “你别追啊!你这么一个大姑娘,追着个男子,不害臊么?” 夏花没听他瞎扯,喊道,“玉佩还我!” 男子突然止住步子,回身看着她,夏花险险地收住步子,没有一头倒在男子的怀里,她后退一步才站好,看清了那个男子。 男子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既不单薄,又不强悍,他带着一种清冽的气质,就像山泉水,若单看面容,给人的感觉是舒适的。 她打量那男子的时候,他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了个遍,这样的目光是放肆且无礼的。 夏花伸出一只手,“看你也不是鸡鸣狗盗之辈,玉佩还我,我不与你计较。” “鸡鸣狗盗?”,男子品味了这个词,又笑了笑,“还是这一次有人这样说我。” 夏花又通身打量了他一眼,“你是这个小镇上的人?” 男子颇为诧异,“这你也看得出来?” 夏花微微安心,既然是这个小镇上的人,那么应当不是专门冲她或者冲着这块玉佩而来的,她淡淡地答道,“直觉罢了。”,这个男人身上的气质和这个小镇的气息很相似。 男子喃喃,“女人的直觉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夏花语气平静了些,“玉佩还我。” 男子看着玉佩,突然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这样吧,我与你换如何?我的这一块不比你的差吧?” 夏花看都未看一眼,只是瞧着他。 男子仔细看了看羊脂白玉,若有所思道,“这样舍不得,莫非真是情郎送的?” 夏花眼睛微眯,脸色已沉了下去,“你还是不还?” 看着她沉怒,男子却缓缓笑开了,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过分一般,说道,“这玉佩材质尚可,雕工尚可,只是这图案也太老套了。不若你送我吧?” 噌的一声,夏花已拔出匕首。 “喂!说归说,你别动手啊!” 夏花一刀挥过去,男子大惊失色,仰面避过这一招,这下不敢与她嬉皮笑脸了,又飞快地跑了。 眼见鸦青色的身影要消失到林中,夏花心一横,一匕首射出,射去的方向是他的右肩。 刚好男子脚下一个跄踉,身子一低,险险地避开了这一刀,他看着稳稳插入树干中的匕首,不可思议的目光移向女子,很是后怕地看着她,“最毒妇人心,果然如此——” 夏花不再跟他废话,直接追上了下去。 男子撒丫子又跑。 男子的身形灵活地穿梭在树林中,夏花紧随其后,却始终抓不到他,穿过树林,过了一座木桥,地势变低,夏花仍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又穿过了一片树林,光线更得明晰起来,夏花顿住步子,看着男子进入一片石林。 男子回头对她扬起一抹笑,很快便消失在石林中。 事到如今,即使知道他是故意引她过来,她也不得不跟上去了,玉佩若是丢了,不仅是失去重要的物证,还可能会让有心人发现这块玉佩,那么她和文玉的处境就会更危险了。 夏花一横心,进入了石林。 只进入一步,突然迷雾四起,再回头时已看不到来时的入口了,举目四顾只能隐约看到比人还高的石柱,她心底一凉,竟是石阵。 鸦青色的身影穿梭在迷雾中,她跟了上去。 突然响起厮杀的声音,她握紧匕首,靠近了声源处,穿破迷雾,只见一人疯魔了一般,手脚并用地对着一根石柱动手,说是动手,也就是用血肉之躯朝那个冰冷的石柱招呼,画面有点儿......惨烈,但那人完全不知痛一般,一拳接一拳,血沫横飞。 “玉佩不要啦?”,男子的声音响起。 夏花心一沉,收回目光,继续追上去。 那人看似随意穿梭在石阵中,但他的身形很讲究,在他的步伐下,石柱似乎都移动了方位,为他让了道,夏花不敢大意,跟得更紧了。 终于穿过了石林,迷雾散去,竟是小桥流水人家的和谐画面。 夏花回望了一眼,后头是浓烈的迷雾和隐约可见的石柱,似乎厮杀和诡异都封禁在石阵中,她刚刚踏出的一步竟隔着血腥和平和的两个世界。 男子悠悠闲闲地踏过石桥,双手负背,往对岸的水上小筑去了。 夏花跑上前,这次他没有再跑开了,因此她的匕首顺利地搭在了他的脖子上,“你是什么人?为何将我引到这个地方?” 男子低头看着匕首的刀面,皱了皱眉,“姑娘家家的,总是玩刀,危不危险呐?” 在夏花准备给他一点儿颜色时,一个老妪的声音响起,“阿慕,你回来了啊。”,还未说完,便看到一个女子将匕首抵在他的咽喉上,惊掉了手中的木盆,“这、这是怎么回事?” 夏花看了眼散落在地的衣裳,又看了看朴素穿着的妇人,眉心微微一皱,已听她身边的男人开口了,“云嫂,不用怕,她只是和我开玩笑罢了,她舍不得对我动手的。” 声音好听,但是说的话很是欠揍,夏花真的很想一刀砍过去,可是迎着那位妇人无辜害怕又有些小疑惑的表情,她真的就动不了手了。 什么情况?被抢了东西的人是她,被人莫名其妙地引到这个陌生地方的人也是她!怎么好像她变成不讲理的那一个了? 夏花缓缓地放下了匕首。 云嫂见她放下了匕首,顿时喜笑颜开,这才去把散落的衣裳捡起来,还笑着问了一串问题,“姑娘是小镇上来的吗?你和阿慕是怎么认识的啊?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男子也回头看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就像是阳光洒在溪水上,沁人心脾,又有些暖,只是,他的行为让夏花无法对他生出好感来。 夏花冷声道,“玉佩还我。” 云嫂没想到这个姑娘会这样冷漠,有些诧异,不禁去看男子,男子的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溪水中的一片荇菜上,念道,“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她叫阿荇。”,说到最后几字时,他转头去看着身边的女子,对她一笑。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一个耳光 荇菜就算了,还加个阿字,夏花眉梢跳了一跳,一张脸更冷了。 “原来是阿荇姑娘——” 夏花皱眉。 云嫂被她的表情吓到了,霎时间将话咽了回去,又看向了阿慕。 男子并无意外地对妇人笑了笑,说道,“是我惹她生气了,云嫂先去浣衣吧,我会好好劝她的。” 云嫂点头,很是周到地说,“阿荇姑娘,这还是阿慕第一次带姑娘回来,若是他哪里有不周到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夏花脸色变了再变。 云嫂很快说道,“你们聊吧,我洗好衣裳就回来,中午做些好吃的招待姑娘。” 云嫂已经走到石桥下端的溪水边,离得远了。 夏花打量了周围的环境,四面环山,这个清幽的地方颇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她眸子微凝,缓缓吸了一口气,“这里是......玉溪谷?” 男子目露赞赏,“不亏是我的阿荇,如此聪明!” “......”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以后未必有什么牵扯,夏花不想和他纠结名字的问题,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升腾的怒火压下去。 “你将我引来此处,有何目的?” 男子觉得奇怪,“你不是本就打算进来么?我直接就带你进来了,有何不好?” 夏花眯着眼睛,“你早就盯着我们了?” 男子幽幽一叹,露出很有诚意的面孔,“阿荇雪肤玉容,我一见倾心,一时情难自禁,便带你回来了......” 她当然不会信他,只不过知道了这里是玉溪谷,想来事情也不会那么简单了,何况与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一致的,想着这个,夏花便愈发冷静了。 夏花换了一个问题,“你可认得闲云客?” 男子很是忧伤,“我对阿荇一片赤诚之心,你连我的名字都未问一句,就问另一个男人?真是伤我的心呐!” 夏花不想再听他胡说八道,她目光投向那排小筑,径直绕过男子,往小筑去了。 既然已经入谷来了,要打听闲云客的消息就容易了吧,这个男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她何必听他瞎扯。 “阿荇——” 夏花并不理他,她上了小筑,房门都大开着,她沿着小廊走过去,一间药房,一间似乎是待客的花厅,还有几间卧房,但里头没有一个人影。 她在卧房门口稍微顿了顿,只有三间房...... 她收回目光,往后看了一眼,后面还有一排房舍,但远远看去,那里面空空如也,并未住人。 男子在檐下抬头望着她,认真地问道,“阿荇在找什么?告诉我呀,我帮你找。” 夏花走到他面前,看着男子道,“你究竟有何目的?” 男子突然凑了过去,向她偏过去半边俊颜,引诱般说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啪”地一耳光甩在他脸上。 “你、你打我?”,他捂住自己的脸,不敢思议地看着她。 夏花趁他愣神之际,飞快地抢回了羊脂白玉,退开数丈远,将玉佩收在怀中,这才看向还在呆愣中的男子,“哪来的登徒子,也敢轻薄本姑娘,如果没有人教过你好好做人,那么这巴掌就是告诉你,要学会尊重人!” 男子上前一步。 夏花当即拔出匕首,警惕地看着他。 男子面容一黯,仿佛是朦胧细雨的天气,透着些伤感和沉闷。 ...... 玉溪谷外,百通老人带领文玉和安寻穿过一个阵法,到了石林前,到这里,却没人敢轻举妄动了,安寻的武功可以说千里挑一了,至少算个一流的高手,可是这阵他闯过,并未成功,还弄了一身伤。 轰的一声,一个男人被震了出来,狠狠地摔在地上,很是狼狈,看起来伤势不轻。 安寻上前,迅速出手帮他封住了几个大穴。 男人气息稍缓,对安寻感激不已。 安寻问道,“兄台可有见过一位杏色衣裳的姑娘,她......身形高挑,模样极为出众。” 百通老人看了安寻一眼,实在没想到安寻这个平日话不多的,还能对一个姑娘做出这样的评价。 男人因安寻的出手相助,心存感激,而且刚巧见过,便如实道,“阵中迷雾很重,看得不甚清楚,但我隐约瞧见了一位姑娘,好像是穿杏色衣裳的,至于模样,并未看清楚。” 文玉着急起来,“她人呢?” 男人摇摇头,“她朝阵中去了,后来就没见着了。” 文玉见这样孔武有力的男人都伤成这样,别说小姐根本没什么武功啊,何况还有一个奇怪的男人。 文玉惊慌不已,便去问百通老人,“先生,小姐一定在石阵里面,里面那么危险,小姐说不定也受伤了,我们进去救小姐吧!” 文玉几乎要冲进去了,是安寻及时拉住了她,“你别冲动。” 百通老人看着石林,目光沉沉,“里面的迷雾有迷惑人心的作用,进入阵中的人会变得嗜血,若是小丫头真在里面,此刻我们应该能听到厮杀的声音,但我们并未听到,她应该已经不在石阵里面了。” “什么意思?”,文玉呆愣,“小姐闯过去了?” 百通老人默然。 “里面不知道有怎样的危险呢,我们快去救小姐吧!” “小姑娘,你忘记你家小姐是干嘛来的了?” 文玉呐呐地住了口,是啊,他们是特意来请小姐破阵的,小姐不见了,他们更是破不了这石阵。 文玉还是控制不住担心,“小姐要是有事怎么办?” 百通老人叹口气,说道,“若她被困在阵中,可能是凶多吉少,但是既然她过去了,就不会有事了。迷阵的另一边,住的不是残暴之人。” 文玉听了他的话,这才稍稍放了心。 “先等等吧。” ...... 那一耳光过后,男子便不见了踪影,夏花并未放在心上,反正玉佩已经拿回来了,至于探听其他消息,又不是非要那个男人不可,其他人,比如那个云嫂,肯定比他诚实的多。 云嫂已经将衣裳晾好了,正在小溪边摘菜,夏花看着她干活,和她聊了起来,“云嫂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吧?” 云嫂笑道,“是啊,有十多年了吧。” 夏花道,“玉溪谷很美,很是适合居住,可惜就是冷清了一点儿,似乎没什么人。” 云嫂并未避讳什么,而且在她看来,本来也没什么需要避讳的,“原本也不是这样人少,是前些日子遣散了些人,所以现在看起来才冷清了一些。” 难怪那边有一排空房舍。 夏花顿了顿,问道,“云嫂可认识闲云客?” 云嫂这次抬头看了她,脸上带着疑问,“姑娘不知道他的身份?” 夏花被问的糊涂,“什么?” 云嫂笑了,“阿慕啊,他没告诉你吗?” “嗯?” “玉溪谷一代代传承至今,历来都会选一个谷主,外头的人便把谷主叫做闲云客,上一代的谷主已经过世了,阿慕便是新任谷主”,说着她又笑了,“也就是你喊的闲云客。” “他是......闲云客?” 云嫂点头。 第一百七十章 奉陪到底 “阿慕这个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我看他对姑娘是真心实意的,这么些年他可从来没带过姑娘回谷中呢......” 后面的话,夏花并未听进去,她想既然这个男人就是闲云客,那么一切就不是偶然了,恐怕客栈中的几个壮汉也是他安排的,否则以安寻的武功,不可能被几个山野村夫绊那么久。他先一步便知道了他们的计划,还提前将她引至谷中,究竟有何图谋? 夏花坐在石头上,听着潺潺溪水声,想着事情,连云嫂离开了也不知道。 没多久,云嫂叫她去用饭,夏花再次见到了那个男子,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清灵俊秀的青年。 那青年呆呆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去问身边的人,“阿慕,她是谁啊?”,他心道,好漂亮的姑娘啊! 夏花的目光却是落在了男子的脸上,他就是闲云客?她要请出去的人? 腾云山庄请他出去做什么? 当年的常胜将军已经隐居三十年了,而这个年轻人也就二十左右,说明他是在这个谷中降世的,一个在山谷中养了二十多年的年轻人,一定是不谙世事,就算上了战场很可能也是纸上谈兵。 有何用处? 云嫂将一碟菜端过来,就看到自家儿子无礼的目光,顿时呵斥道,“阿溯,不得无礼!” “哦,娘......”,阿溯收回目光,又偷偷看了一眼,问着他娘,“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夏花正欲开口,便听一个清润的声音道,“她叫阿荇。” 阿溯很是高兴,没想到这个漂亮姑娘的名字和他们一样,顿时觉得亲切好多,他很是好客地说道,“阿荇姑娘,欢迎来玉溪谷做客,平时我们这里也没什么人,难得来了客人,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夏花唇角动了动,只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便收回目光。 食材都是水生菜类,就地取材,很是新鲜,加之云嫂的手艺很好,这些平常的小菜很是鲜美,只是夏花心中有事,因此吃的不多。 夏花问道,“云嫂,这谷中还有别人么?” 云嫂笑着摇了摇头。 阿溯对她很是好奇,问道,“阿荇是从哪里来的呢?” “云都。” “都城——云都?” 夏花点头。 阿溯很是向往,“云都是什么样子的呢?那儿的姑娘是不是都跟你一样貌美呢?” 若是换成别人,夏花一定觉得这是偷着占她便宜,可是眼前男子目光澄澈,让她生不起气来,她虽没怎么样,云嫂却不高兴了,教训了阿溯一顿,说他这样问一个姑娘是很没有礼貌的。 阿溯悻悻地哦了一声,埋头吃饭,不再说话了。 用完饭后,夏花坐在小溪边的石头上,看着水草在溪水中荡漾,心思一飘,便想到了寒刀崖下面的溪水。 这样纯净自然的地方,容易引发人内心真实的感情。 那时候,她只是想叉一条鱼,却屡屡失败,最后是他看不下去了,一出掌,便炸出了几条鱼。 真是...... “你还在生气吗?”,男子在她后面站着,偷偷瞧了瞧她。 思绪被打断,她有些不大高兴,夏花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她还是回头看了他,却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对着他的目光。 男子触及到她的目光,却又别开了视线,他站了一会儿,坐到她旁边,这才说道,“是我唐突了,以后我不这样了。” 夏花挑眉,他这是醒悟了? 男子又道,“阿荇,我都道歉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夏花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明人不说暗话,你也知道我是来请你出谷的,敢问谷主是怎样打算的?” “别叫我谷主,你一样叫我阿慕吧?” 夏花看着他,脸上并未有松动。 “阿荇,你怎么这样地不相信人......” 夏花突然起身,拍了拍裙摆,对走出来的云嫂说道,“要叨扰云嫂了,我可能需要在此暂住一晚。” 云嫂笑着看了一眼阿慕,很是高兴地说道,“放心吧,姑娘,您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男子似乎不太高兴,捡着石头往溪水上打水漂,突然就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谷主想要玩,小女子奉陪到底,什么时候你改变了主意,再告诉我。” “你还是叫我阿慕吧.....” 夏花转身便离开。 “我叫慕白。” 夏花身形微微一动,却仍是未回头,往屋里去了,云嫂正在帮她收拾屋子,她去帮忙了。 这一住便是好几日,接下来的几日,夏花颇为淡定,没有再问慕白他的目的,还有他何时与她出去之类的问题。 她是真的淡定,因为她在思考另一件事情。 她看着羊脂白玉,面具男人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了,只要一天没查出元凶,没有让凶手得到应有的下场,那么她都无法放下,长乐公主死了啊。 是被那人用青霜无情地刺在胸口。 虽然她没有见到公主的遗容,但她只要一想到,那样曼妙天真的女孩子,正当韶华的女孩子,就这样去了,冷冰冰地躺在皇陵里,心里的恨意便排山倒海般涌来。 可是百通老人说,这块玉佩是秦绝的。 而且秦绝也师承玉阳山。 世上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吗? 会是他吗?就像他扮成采花贼一样,又隐瞒了身份,到乐陵活动? 仔细想来,似乎也有一些蛛丝马迹透露出来,那个面具男人虽然冷酷无情,但对她似乎存了一丝感念,并未真的想杀她,当初在寒刀崖上,他出手制住了她自刎的动作,在崖底的时候,他偷袭她的一招,看起来更像是为了逃跑的虚晃一招,目的并不是她的性命。 若说是交情,她与秦无花似乎还真的有这一分交情? 夏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若真是他,他便有了两张面具,一个是秦无花,一个是面具男人,不知他看见她时又是怎样的心情,一直装作不认识她,心里怕是不知道怎么防备着她呢,或许还想除之而后快? 这样一来,腾云山庄便是极危险的存在了,若是回去,便在天天在秦绝的眼皮底下了,面对他随时会对她下杀手的风险。 夏花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远方的山峦。 在夏花在溪边发呆的时候,两个人影正观察着她。 第一百七十一章 终于摊牌 慕白问身边的青年,“阿溯,你说怎样才能讨女子的欢心?” 阿溯原本正看得专注呢,听到他的话,颤了一颤,“阿慕,我学过武功、骑射、兵法、阵图,但没学过讨好女子啊!” 从小到大,他见过的女子都寥寥可数,别说讨好女子了,整日里见得最多的女性便是他娘亲了。 慕白却是想起一件事,问他,“云嫂上次不是介绍了一个姑娘给你认识吗?” 阿溯闻言有些伤心,“那个姑娘挺不错的,我看她对我也有些意思,她也口口声声说我很好,但是就是坚持说我们不适合——” 慕白惊讶,“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阿溯白了他一眼,这么丢人的事情,以前当然要瞒下去,但是现在为了让他了解女子,才不得不讲出来的,他仔细回忆了当时的场景,颇为伤心地说道,“人家姑娘听说我住在玉溪谷里,觉得离家远了。” 慕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道,“等我们到了云都,我给你娶个天仙样的老婆!” 阿溯惊喜,指着杏色身影问,“就像阿荇一样漂亮吗?” 慕白点头。 慕白将目光从女子身上收回来,正了色,“小镇上可有什么动静?” 阿溯也肃容,回道,“和阿荇一道来的那些人每日还等在谷口,后来来了一拨人,是跟他们一道的,但是这些都是熟面孔,以前也来过,没有见着生面孔。” “这就奇怪了......” “接下来怎么办?” “先盯紧了,按兵不动。” 夏花没有换洗衣物,云嫂便拿出自己年轻时候的衣裳给她穿,一身粗布衣裳,惹得慕白和阿溯愣愣看了她半晌。 阿溯看呆了,“原来我娘的衣裳也能穿得这么好看啊......” 夏花只笑了笑。 衣裳垂了一个线头,她扯了下没能扯下来,便问云嫂要剪刀,想剪一剪。 云嫂手中忙着活儿,便给她指了指,“应该是在衣裳柜上,阿荇姑娘自己找一找吧。” 夏花进了房间,衣柜上并未看到剪刀,她便翻开衣柜找了找。 她翻了翻,却看到一堆叠放整齐的白绸。 奇怪,整个谷里没见人穿白衣,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白布,瞧这些布,看着倒像是......办丧事用的白绸子...... 云嫂突然闯了进来,忙不迭地把剪刀递给她,“瞧我这记性,剪刀就在我面前呢,阿荇姑娘你用吧。”,说着很快将衣柜门关好了。 “多谢。”,夏花道了谢,没再说什么。 又是一个清晨,夏花醒过来,却看到一张放大的脸在眼前,她困意顿消,就去摸枕头边的匕首。 慕白急忙后退,退到了安全距离,才扬了扬手中的匕首,“姑娘家家的,还是不要这么凶,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夏花眸子里跳跃着小火苗,可对面的那人就像看不到似的,还对她笑着。 夏花起身,慕白吓得又退了一步,可她却是把他当空气一般,直接绕过他,去净面漱口了。 若是寻常女子,定然不会在男人面前洗漱的,可偏偏夏花就不是那一类寻常的女子。 若是寻常男子,定然不会这样看着一个女子洗漱的,可偏偏慕白也不属于那一类寻常的男子。 慕白凑上去,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好奇地问道,“风......是谁啊?为何你在梦里也说恨他?” 夏花一怔,她说梦话了吗? 还喊了他的名字? 思绪只有一刻的偏离,她很快回神,却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专注地净面。 慕白仍是好奇地追问,“这是个人吧?” 夏花看了他一眼,出了屋子。 “阿荇,为何不理我?” 夏花停下来,回头看着他,“阁下觉得自己演的很好吗?” “你在说什么......” “其一,我此行便是为了请闲云客出山,而你那么刚好出现把我引到了玉溪谷,这样的巧合,让人无法不怀疑你的动机。其二,你对我一无所知,甚至连我名字都没有问我一句,你还口口声声说对我一见钟情,你自己信吗?” “我——” 夏花冷冷地打断了他,“再者,你就算演戏,也挑错了对象,什么一见钟情,简直荒谬可笑!” 慕白看着她,俊颜带着淡淡的无奈,“阿荇,我们玉溪谷的人是相信感情的,纯洁的感情是一切的开始。” “是吗?”,夏花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慕白点头。 夏花面容一冷,消失在房门口。 慕白脸上有些失意,却又见着女子回来了,他抬头,有些惊讶。 夏花却是拿走了他手中的匕首,然后又走了,裙摆微微荡漾,走得很是潇洒。 慕白从她房间出来的时候,阿溯正好来了,他看着他出来的房间,瞪大了眼睛,“阿慕,你——你和她——你们——” 这大早上的,一个男人从一个女人房间出来......还能让人怎么想? 慕白看着他,带着疑问。 阿溯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整话,“你这么快就搞定她了?” 慕白一掌拍在他的脑袋上,“臭小子,想什么呢?” 阿溯挠了挠脑袋,嘻嘻笑着,突然想起了正事,凝了神,将一张加急的信封递给他,很是严肃地说道,“北边不太好了。” 夏花刚到小溪边,正看着那块玉佩,慕白就追了出来,她收起玉佩,抬头看着他。 慕白看着水中的荇菜,看了一阵子,又将目光移到她脸上,却是问道,“你是太子的人,还是肃王的人?” 即使不看他的神情,只听这话,也能听出来,他这是终于摊牌了啊。 夏花道,“两个都不是,我是替腾云山庄来的。” “是吗?”,他微微一笑,缓步到溪边,只留长身玉立的背影,“从三年前开始,外面便不停地有人前来破阵,这些人即使不是太子和肃王亲自指派的,也与他们撇不清关系。那么,腾云山庄是属于太子那头的,还是肃王那头的?” 夏花目光凝住,他的猜测与她先前的想法不谋而合了,腾云山庄请他出谷,果然是为了攀附皇权? 若她的对手就是秦绝,这种情况只会对她不利。 片刻后,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淡淡道,“我不知道。” 慕白回头,问着她,“阿荇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告诉我?” 夏花对上他的目光,“你大费周章地把我引来,又对这些事情知道地这么清楚了,想必心里早已有了决定,你问的这个问题并不难,只是我回答不了你,若是你真想知道,可以问问和我一起来的那些人。” “好吧”,他有些失望,还叹息了一声,但这些表情有些浮于表面了,他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夏花迎着他的目光,眸光带着审视。 第一百七十二章 离别时刻 慕白突然将一物塞到了她的手中,“这个送你。” 他的动作来的突然,夏花也就怔住了一瞬,她的手掌躺着一颗穿着红线的半透明的漂亮石头,石头是水滴的形状,边缘很是光滑。 他在旁边解释道,“我叫它问心石。” 夏花欲还给他,可她还没开口,慕白便道,“你若是收下,我便答应,随你出谷了。” 夏花不确定地问了一遍,“只是......这样?”,比想象中容易啊。 慕白笑呵呵凑上前,“若是你想回送我一件礼物,自然更好。” 夏花弯了弯唇,看着他的目光却有点冷。 慕白悻悻地摆手,“不愿意就算了。” 他们行动力很强,早上他对她说出发,午饭后,便已准备离开了。 夏花本来就没带行李,实在没什么好收拾的,出门前,她进了慕白的房间,将问心石搁到了他书桌上的一个匣子里。 她并不想收下他的东西,扔掉又不合适,还是放在这里吧,算是还给他了。 小筑门口,云嫂不舍地把行李检查了好几遍,生怕缺了个什么,又反反复复跟慕白、阿溯两人叮嘱一大堆话。 两人明显有些受不住了,但考虑到云嫂的心情,还是乖乖地听着。 夏花听着便露出自嘲的一笑,大概是她命不大好,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体会这种舐犊深情。 夏花避开了些,到了桥边,目光落到远方的山峦上。 云嫂眼中含泪,“这些年我们都过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出去趟那些浑水呢?唉......” “云嫂——” “娘——” 可还不待两人去劝,她已自顾擦了泪,她知道慕白心头早有想法,她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因此很快揭过去了,她曾经也是一位将军夫人,越是这种时候,她骨子里的刚强便越被触发出来,对阿溯叮嘱道,“阿溯,出去后你务必要护公子周全,万事以公子安全为要,切记!” 山谷里的日子,自由而随性,慕白这个少主人和他们过得并无区别,更多时候,他们都当慕白是家人,这是她第一次称呼慕白为公子,这一声极为郑重,他们都明白,他选择这条路,以后的日子便不一样了。 阿溯明白这句话的分量,他重重地点头,承诺道,“娘,你放心,就算拼死,我也会护住公子!” 慕白眉目一深,“云嫂放心,我不会让阿溯有事。” 云嫂欣慰一笑,“你们都要活着回来,我这个老婆子哪儿也走不动了,就为公子在此守好玉溪谷,随时等公子回来。” 夏花在石桥另一头等着他们,两人上前来,阿溯眼睛微红,看样子是哭过,慕白面容有些低沉,但比伤感更多的,是一抹坚定的神采。 夏花更加确定,此人不简单。 三人出发了,穿过小桥,便进入了石林,难倒无数人的石阵,在慕白和阿溯的脚步下,仿佛是自家后花园一样稀松平常。 说起来,这座石阵守护着玉溪谷,可不就是他们的后花园吗? 夏花紧随在他们身后,不到一刻钟,三人穿破迷雾,出了石阵。 文玉惊喜地扑上去,“小姐!您没事!实在太好了!” 除了文玉,等在外头的所有人都呆愣了一瞬,竟然真的就让她把人请出来了? 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两个年轻人的身份,但是能安然从石阵里走出来的人,一定是玉溪谷里的人。 不管请出来的是不是闲云客,这都足够让人惊讶了,毕竟,还从来没人见过玉溪谷里面的人。 就连百通老人都觉得诧异,还看了夏花一瞬。 夏花安抚地拍了拍文玉的后背,目光扫了一圈,便看到百通老人还有玉奴等人。 玉奴的目光很不友善,但只有一瞬,她便挪开了视线,持剑上前,对慕白行了一礼,“敢问阁下可是闲云客?” 慕白微笑着回了一礼,“姑娘不必客气,正是足下。” 玉奴道,“我家主人是腾云山庄少庄主,他原本想亲自来迎您,可是事务太多,抽不开身,因此遣了我等迎您前往云都。” “何必劳师动众,有阿荇一人足矣。”,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夏花背脊一僵,松开了文玉。 众人的脸色有些精彩。 玉奴顿时脸黑了。 怎么又是她?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把一个个的都迷得五迷三道的?难道就因为那张脸? 百通老人很是诧异,捋胡须的动作都顿住了,深深地看着杏衣女子。 文玉的目光在自家小姐和这位陌生公子之间来回,很是不明,他是在叫她的小姐吗?这五日发生了什么。 至于腾云山庄的其他护卫们,则在心里默默地想,这位夏姑娘也太好运了,在上清宴脱颖而出后,获得了这次机会,又真的让她请出了这位得贵人们看重的闲云客,只怕以后就要青云直上了。 夏花冷笑一声,道,“夏花只是微末凡人,公子是山庄邀请的贵客,你我之间有如云泥之别,还请公子不要胡言乱语,引人误会。” 玉奴看了她一眼,脸色稍微好了一些,算她有自知之明! 慕白走近她,含情脉脉地说道,“若真是云泥之别,你做了这泥巴,我即便是白云又有何趣味,倒不如陪你一起做泥巴。” 引人遐思的一句话,让许多人红了脸。 这情话说的...... 就连玉奴的脸色都不自在了,一向机警的她,愣在那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百通老人捋着胡须,摇摇头笑着,果然还是年轻好啊,肆意潇洒,敢爱敢恨。 夏花捏着匕首刀柄的手蠢蠢欲动。 文玉已经从自家小姐的神情中看明白了,这人是赖上了她家小姐,她想也没想便站出来,挡在自家小姐身前,毫不畏惧地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子,说道,“不管你是什么人,我家小姐也不是什么人想欺就能欺了的!你别再胡说,否则——” 否则怎样,她一时没有说下去。 若是还在乐陵,身后至少有尚书府撑腰,文玉说这话便能挺直腰杆,可此时她们身处异国,身边危机四伏,所剩的资本不多,她所能一拼的,就是自己这条命了,可这话,不能轻易说出口。 阿溯站了出来,仰着下巴问道,“小丫头,否则如何?” 文玉顿时红了脸。 夏花将文玉拉到身后,目光从慕白移到阿溯脸上,语气冰冷,“我的人,你确定要欺负?”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争锋相对 阿溯看着她,原本装腔作势的气势汹汹瞬间垮了下去,他笑嘻嘻道,“阿荇说话也太严重了,我不过是逗逗她而已。” 夏花目光更冷了,“逗她玩?” 阿溯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对方是个弱女子,他却被这个目光看得背脊发凉,他怕怕地躲在慕白身后,偷偷瞄着杏衣女子。 慕白微笑道,“阿荇,别生气了,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 夏花冷哼,“给你哪门子的面子?” 抽气声响起。 有两个人紧张起来了,这还是在玉溪谷门口呢,这把人得罪了,万一人家一回头就回去了,这一趟就又无功而返了。 玉奴上前,威逼的目光看着夏花,“夏姑娘,别忘记你答应公子的事情!” 百通老人充当着和事老,“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夏花却不依不饶,指着阿溯,“你给文玉道歉。” 玉奴呵道,“你疯了吗?” 百通老人也道,“小丫头,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不若给我一个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夏花并不理他们,只是看着阿溯,眼神完全不退让。 就这样,夏花和阿溯对上了,现场的氛围变得紧绷,差点儿就是剑拔弩张了。 文玉心中感动,但不想小姐因为她大动干戈,她不禁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声道,“小姐,我没事的——” 夏花却扬声道,“文玉,我今日教你一个道理,你的命可以让人拿去,但是,尊严,绝不要丢掉!” 文玉呐呐地住了口,有些怀疑自己了,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玉奴自从客栈被暗算后,心里便窝了一团火,此时夏花自己送上门来,她自然就不客气了,她拔出了剑,对着夏花,“夏花!你是什么身份,竟然这样同谷主讲话!你马上向谷主道歉!” 夏花只看了剑一眼,神色无波。 在这个过程中,慕白始终都看着她,直到玉奴拔出了剑,他才有所反应,他两指夹着剑身,让剑锋的威胁避开了她,而玉奴自然不敢伤他,所以便愣愣着顺从了他的力道。 慕白笑着道,“小姑娘还是别打打杀杀的了。”,说毕又叹息一声,对夏花道,“阿荇,别难过了,你一难过,我就更难过了,是我没教好阿溯,我这就让他给你的丫鬟赔罪。” 众人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 闲云客这是爱上夏花姑娘了? 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难道他们千辛万苦要请的高人就是一个好色之徒? 阿溯瞪着眼睛看他,满脸的不可思议,但看到他笃定的神色,他很快便泄气了,几步上前,在文玉面前站定,拱手做了一揖,“文玉姑娘,对不起,刚刚是我冒犯姑娘了,请姑娘不要生气。” 文玉根本没想到他真的会跟自己道歉,连忙摆手,“没、没关系。” 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夏花的脸色稍微缓了缓,眉梢却不经意地拧着了。 百通老人和玉奴的目光更是复杂了。 一行人往小镇上赶路了。 阿溯紧跟着慕白,俊俏的脸上微微泛红,不甘心地说道,“阿慕,你干嘛让我给那个小丫头道歉.....?” 慕白不甚在意地说道,“给一个女子说句道歉的话而已,你又不吃什么亏,这有什么的?” “可是——” 慕白打断他,“虽然你的道歉没什么诚意,但我看你刚刚看人家姑娘看得挺高兴的嘛!” 阿溯矢口否认,“没有的事!” 夏花和文玉走在队伍的后头,文玉道,“小姐,奴婢没有那么脆弱的,您不必......刚刚的情况实在太危险了,如果玉奴对您出手,或者玉溪谷的人不肯罢休,这事儿恐怕没那么容易善了。” 夏花看了文玉好一会儿,文玉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奴婢脸上有东西吗?” 夏花缓缓吐出一口气,“文玉成长了。” 文玉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但脸上还是带着担忧,刚刚的情景实在是太危险了。 夏花目光落在前方,缓缓道,“其实我刚刚不单单是为你出头。” “那小姐您——” “慕白那个人,自从第一次见面便是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他必定是有所图谋,虽然不知道他在谋算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我这样做,也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换个目标或许能更快达到目的。”,说到这里,她的面色沉了下去,“没想到他的脸皮还是比我想的厚一些。” “原来如此。”,文玉想了想,又道,“小姐别着急,一次不行,还有两次三次,就看谁坚持地更久。” 夏花闻言,露出笑容,“说的不错。” 一路车马劳顿,一行人停下来稍作休整,夏花伸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百通老人也正好下了马车,夏花看过去,眉心一皱。 百通老人没让安寻跟着,主动走到夏花面前,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似的,主动说道,“小丫头,你放心,你们年轻人的感情这些事情,老夫是不会和稀泥的,就算你放弃了秦绝那小子,选择和闲云客在一起,也没什么的。”,百通老人能把闲云客和腾云山庄少庄主放在一起比,不是没道理,闲云客得上面看重,说不定一朝就贵不可言了。 夏花看着他,老人的面上云淡风轻,确实没把这件事放心上的模样,她稍稍安心。 本来,百通老人看到了她的玉佩,又知晓闲云客突然引她到玉溪谷的这些事情,这些事情看起来合理,但细想之下,还是存在疑点,而百通老人又是腾云山庄的人,若是他将这些疑虑都告诉秦绝,那么她就危险了。闲云客的事情倒无所谓,但玉佩之事若是秦绝知晓了,后果不堪设想。 直觉告诉她,百通老人不会这么做,百通老人和玉奴这样效忠于山庄之人不同,他虽是腾云山庄的人,但更多的保留着自己的做派,他会听从秦绝的号令,但是不会为他鞍前马后。 听了他的话,夏花笑笑,“先生豁达,夏花感激不尽。” 夏花站到长坡之上,天气渐凉,坡上的野草都显衰败之象,这么快离开乐陵都一个月了。 文玉上前,将水囊递给她,“小姐,喝点水吧。” 夏花摇了摇头。 文玉收回水囊,却看见慕白和阿溯两人往这边来,这么大一块空地,哪里不能休息,偏偏往这边来,分明就是冲着小姐来的。 文玉上前,挡住两人的去路,“两位若是想休息,还是去别处吧!” 慕白还未说什么,阿溯跳了出来,笑嘻嘻说道,“文玉,我也觉得这里风景一般,你看那边多美啊,枫叶都红了。” 文玉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只一眼收回目光,心想哪里有什么枫叶,胡说八道,她面上平静,说道,“那就请两位看枫叶去吧!”,言下之意,是不要打扰她家小姐的清净。 阿溯继续笑嘻嘻,“一个人看枫叶多没意思,你也一起去呗!” “喂!你别拽我!” “哎呀,干嘛叫喂呢,我有名字的,我叫阿溯,溯流直上的溯。” “.......”,谁关心他叫什么名字了! 吵闹的声音远去了,慕白微微吐出一口气,看着杏色影子,就缓步上前。 第一百七十四章 真真假假 夏花听着了后面的动静,也知道他上前了,但她没有动,或许想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个男人虽然大多数时候都不着调,但也有说实话的时候,比如他们出谷的那天早上。 但是没听到他的声音,先感觉一片温暖突然包裹而来,夏花眉心一皱,往旁边一闪,原本刚刚搭在她身上的外袍就毫无预兆地遗在地上。 慕白捡起外袍,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有些失望,“阿荇,你为何对我如此有敌意呢?” 夏花看着他,“你自己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 夏花冷冷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慕白叹息一声,“难道我就不能是单纯地喜欢你,想要保护你?” 拆穿他的话说得太多了,夏花已没有兴趣再讲,只是用目光和他对峙。 慕白上前,夏花没有再退,只是看着他。 慕白从怀中拿出一物,看着它,面色怅然,“你竟将问心石留在玉溪谷了,我很伤心。” 红线缠绕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上面垂挂的,正是那块漂亮石头。 夏花并无愧色,一字一句道,“若是这块石头很重要,你就应该把它收好了,不要随便给一个不懂珍惜它的人,如果它不重要,那我将它留在哪里,又有何关系?” 慕白看着问心石,似喃喃自语,“那你为何不扔了它呢?” 夏花转过头,并不接话。 突然,他握住了她一只手,夏花一手按在匕首上,可随着她的动作,不远处的腾云山庄的护卫们立刻严阵以待,纷纷按着宝剑看过来。 夏花松了按住匕首的手,没好气地对男子说道,“你又想做什么?” 慕白将问心石放在她的手心,脸上浮现一抹清宁雅致的笑容,“这是我第一次送女子礼物,它自然很重要,阿荇,这次你可得收好了,若是你将它弄丢了,我就——” 夏花冷声问,“就如何?” 慕白笑着接下去,“那我就跟腾云山庄求亲,让秦绝把你嫁给我。” “你以为秦绝会答应?” 慕白对这个问题不以为意,“秦绝肯不肯根本不重要,只要他的主子点头就行了。” 夏花眉心一沉。 慕白笑笑,“所以,你千万别再把它弄丢了。” 很快,他的笑容便凝固在脸上,因为夏花径直将手中的石头一抛,石头呈抛物线飞了出去,落到了山坡下。 夏花并不受他威胁,冷声道,“你自己不珍惜自己的东西,也不要怪别人不给你面子。” 慕白看着他,神情不大好了,就像那日她给了他一耳光后的模样一样。 但他没有暴跳如雷,没有过分的伤心失望,也没有冷声质问,他只有一瞬的消沉,很快对她一笑,“等我把它捡起来。” 他就真的顺着长坡往下了。 玉奴一个飞身上前,质问夏花,“你又做了什么?” “这话你应该问他,不是问我。” 这话玉奴自然明白,虽然只有短短一天,但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是闲云客一直纠缠夏花,可是那又怎样?闲云客是山庄请的贵客,夏花本就是答应少庄主来请人出山的,理应顺着贵客。 玉奴心里也巴不得她顺从了闲云客,免不得一天到晚勾搭她们的公子。 玉奴道,“若是他有个什么,不肖我如何,公子就不会放过你!”,虽然这么说,但只是一个长坡而已,并不会要了人的命,玉奴只是借此警告她,说完她便转身走了。 慕白不会武功,爬的有些吃力,抓住野草,小心翼翼地往下爬,好不容易才够到了问心石,刚刚要去抓,问心石突然又往下滑了一段,他并不泄气,又往下爬,直到握住了问心石,这才浮现一个笑容。 他又抓住野草往上爬,不多时便爬上来了,他的模样有些狼狈,脸上灰扑扑的,衣裳也被荆棘割破了,但他并不管身上如何了,只是将问心石在内衬里擦了擦,看着干净了,这才笑着将问心石垂在她面前。 腾云山庄的护卫本来是暗暗观察这边的动静,可随着闲云客衣衫褴褛地站在长坡之上时,所有人呆若木鸡,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 所有人的心里都产生了同样的疑问:这人真的是闲云客么?莫不是他们请错了人?若是现在回玉溪谷重新请人,还来得及么? 夏花看着他,眼前的男子笑容很是干净纯澈,若不是先前发生了那些事情,她一定会觉得此人心底纯良,是值得相交之人,可正是知道他有所图谋,才在心里产生了深深的忌惮。 夏花并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带着探究。 慕白将问心石塞到她手中,“阿荇,若你再将它丢了,我只好实现诺言——”,他顿了顿,飞快伸手在她的鼻尖点了一下,这才补充道,“娶了你。” 慕白占了便宜,在女子爆发之前,飞快地逃开。 玉奴迎上前,意味不明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很快恭敬地说道,“谷主的衣裳都破了,我让人给您准备了一套新衣,请谷主更衣。”,玉奴一挥手,一个小丫鬟奉上了一套质地极好的玄色衣裳。 慕白点头,“多谢姑娘”,说着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女子在秋风中略显单薄的身影,看起来有点儿.......萧索。 居然没有动怒?是终于被他感动了? 夏花在他伸手点了她鼻子之时,便怔住了,那些被她刻意压制的记忆一丝一缕回到脑海。 那一天天空很蓝,可栖霞山上却是云雾浮动,在漫天飞舞的蒲公英里,她为他舞了一段,她的心似乎从来没有跳得那么快过,她顺从了内心的感情,跑上前告诉他,她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那时他轻点了她的鼻尖,清越的声音问道,“叫我什么?” 一直厚脸皮的她就被问得红了脸,好会儿才轻声唤道“子恒”。 目光变得模糊,她扯出一抹笑来,仰头看着天空,让风将眼睛里的东西吹干。 ...... 另一边,阿溯见慕白回去了,便依依不舍地放开文玉,还冲她嘻嘻笑着,“原来真的不是枫叶啊,还是你的眼睛好使,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啪的一声,文玉给了他一耳光,呸了一声,“登徒子!” 阿溯直愣愣地摸着面颊,“我哪里......” 不待他说完,文玉已扬长而去。 文玉上前,看着小姐的身影,目露担忧,“小姐,您没事吧?” 夏花回过头,面色已是平静,只摇了摇头,这时候玉奴已招呼人再次启程,夏花收回目光,说道,“走吧。” 文玉直觉小姐情绪不太对,可又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只能归罪在那个劳什子闲云客身上,心里对他的讨厌更多了一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太子驾到 一行人就要靠近云都城了,护卫们精神大振,终于回来了,这次是完成任务归来的,所有人都容光焕发,更显英姿勃勃。 阿溯很兴奋,赞叹道,“就连城郊都这样繁荣,这云都城得繁荣成什么样子啊?” 慕白听了他的话,心思一动,勒了一下缰绳,让马儿慢下来,靠近了那辆马车,才低下头对里面的人说道,“阿荇,云都就要到了,到了云都一定不像现在这样容易见你了,怎么办啊,我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夏花正闭目养神,听到这个声音眉心一皱,却没有睁开眼睛,她并不打算理会。 倒是文玉忍不住了,掀开车帘,对马背上的人说道,“慕公子,我家小姐不叫阿荇,我家小姐姓夏,您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称呼夏姑娘。” 慕白闻言皱眉,“这怎能一样?夏姑娘是人人都可叫的名字,但阿荇只有我能叫。” “......”,文玉生气地看着他。 “文玉,快要进城了,你清点一下行李吧”,夏花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是,小姐。”,文玉重重地放下车帘,也不再理会他了。 慕白吃了闭门羹,但心情并未受影响,倒是阿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不禁对他说道,“阿慕,这位阿荇姑娘脾气好差”,身边的小丫鬟脾气也一样的差,他在心中补充道。 慕白却是睨了他一眼,“没听我刚刚说什么么,你叫她什么?” 阿溯一愣,后知后觉问道,“夏、夏姑娘?” 慕白很是满意,“阿荇这个名字,只有我才能叫。” 文玉听得很是生气,夏花只是淡淡道,“不必理会。” 文玉点头,便认真地开始清点行李了。 夏花的心里并不平静,离云都越近,她心头的石头压得越重。 当初她救下的面具男人,后来偷袭了萧子枫的面具男人,又刺杀了公主的面具男人,真的是秦绝吗? 面具男人并不知她知晓他刺杀公主之事,因此未必会对她动杀心,她只要小心周旋,一定会有机会,上次秦绝问过她的目的,肃王也问过,她回答的是一样的说辞,为了避祸,为了寻求庇佑而来。 秦绝若真是面具男人,心里一定会对她格外提防,现在她初到云都,没有根基,最好的做法就是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机会并不难寻,不是已经有人找上门来了么? 马车刚刚进城,突然停了下来,有护卫去敲马车门,也没说什么事,但语气慌张,“请姑娘下车。” 夏花下了马车,另一边百通老人也被喊下车了。 现场围了很多士兵,将普遍百姓隔绝在外,清理出了一条路,很是郑重,像是迎接什么大人物的到来。 慕白等人仍然骑在马上,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对于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已经了然于胸,并不惊讶。 夏花走到百通老人的身边,问道,“先生,这是为了迎接谁?” 百通老人还未答话呢,玉奴冷声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玉奴这一插嘴,百通老人自然不好再说了,他皱皱眉头,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脾气都不怎么好啊。 很快一行人踏马而来,夏花看过去,竟然是秦绝,他穿着紫衣,一脸的春风得意,在一众护卫的前头,威风凛凛而来。 秦绝停下来,他早就收到书信了,因此知道闲云客已被请出,他远远地便看到队伍中唯一两个陌生的影子。 虽然他未见过闲云客,但是气质这东西是会说话的,旁边的年轻人太过稚嫩,显然是一个惯会听话的属下,而他面前坦然自若的男人,即使穿着简单,但仍掩不了他的气质。 秦绝拱手,客气地笑着,“先生远道而来,是在下有失远迎了。” 慕白回以一礼,同样客客气气地说道,“少庄主亲自来迎,是我的荣幸。” 双方不见得有多少真心,但是礼数都是足的。 只是一句对话,听得周围一圈人望其项背,不愧是腾云山庄少庄主和名声大作的闲云客啊,没人介绍一下,便都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秦绝关怀地问道,“先生一路辛苦了,路上可顺利?” 慕白回头看了夏花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美人在侧,自然是顺利。” 秦绝微愣,看向了后头的夏花,夏花的目光与他对上,微微一凝,便像之前一样,淡淡地笑了一笑。 秦绝已收回目光,与慕白寒暄着。 夏花瞧这架势,还是不对,这些清路都是士兵,腾云山庄再厉害,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派头,到底是什么人要来? 很快,她便知道了。 一座明黄的轿辇被禁卫军簇拥而来,明黄色啊,普天之下能使用这种颜色的只有皇帝、皇后和太子了。 那这位...... 能够得见贵人的机会不多,百姓们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皇帝皇后不会轻易出宫,这位贵人的身份,大家心里都有数了,因此也更加期待了,太子殿下仁慈,素有贤名,据说还是个美男子。 禁卫军列好队形,守在原来的兵士的前面,将百姓们隔绝得更加彻底。 轿辇停了下来,一个太监躬着身掀开轿帘,尖细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敬意,“殿下,到了。” 明黄的靴子踏出来,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过去,场面一时安静了。 身着明黄色太子服的苏衍从轿辇中站了出来,从面貌来讲,他无可挑剔,甚至比肃王苏陌还要好一些,因为他身上没有苏陌那种森然的寒意,相反,他有一种雍容闲雅的气质,让人情不自禁放下心防,只是毕竟是常年处于权力顶峰的男人,一举一动已不自觉带了威仪,让人不敢逼视。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人们自发地跪了下去。 声浪一浪接过一浪。 就连百通老人也跪了下去,夏花深深地看了慕白的背影一眼,果然让他说中了吗?所以腾云山庄幕后之人是太子? 夏花也跟着人群跪了下去。 太子噙着一抹笑容,走上前来,这边,秦绝已经下马,单膝跪地,做了一个标准的武将之礼。 秦绝偏头看了看,仍然骑在马背上的人。 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对着未来的天子跪下去了,只有身穿玄衣的男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马上,甚至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子。 阿溯也跟着没跪。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个请求 所有人都想,这是哪儿来的不知礼的狂徒,竟然不知君臣之礼,可是没人敢说话,因为看着太子的步伐方向,明显那个“狂徒”是太子此次出行的原因,太子殿下都未动怒,其他人谁敢说什么。 太子到了马前,站定,做了一个标准的文士礼,“阁下可是段毅段将军之子?” 此言一出,人群静悄悄的,所有人都有些明白太子为何对马上之人如此礼遇了。 段毅,火离曾经的战神,据说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替火离攻下了大半的疆土,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退隐了,从那以后,火离的军队便走下坡路了,缺乏帅才,军容军纪不肃,军士的作战能力直线下降,这几年和大越国的作战中,火离连连失利,若是段毅将军还在,何至于如此? 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所有的火离人再听起这段辉煌历史,都不免唏嘘,如今段将军的后人出世,火离国要重拾战场上的辉煌了么? 太子带着十足的诚意相问,慕白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审视着太子,那目光就像是审视眼前之人有没有资格做太子一样,如此的倨傲无礼,若是常人早就被拖下去收拾了,但他不是寻常之人。 太子看起来并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太子虽然离那段历史远了,甚至都没见过段毅将军一面,但是他听说过,当初先皇定下重文轻武的国策,那时间朝廷乱了一阵子,许多武将备受蹉跎,远离了朝堂,段毅将军亦是其中一员,他的父皇跟他讲起这段历史时,有时也会嗟叹,觉得先祖皇帝做错了。 无论怎么说,都是苏家欠了段家的,何况,现在是他们要请段将军出山,姿态若是不对,如何显出诚意? 沉默的时间有些久,无数道明着暗着的目光投向了慕白,他终于下马,半跪行礼,“段慕白参见太子殿下。” 阿溯也翻身下马,跟着行了一礼。 夏花微微一怔,他怎么忘了,玉溪谷的主人是段毅段将军,这个男人也该有姓氏,她竟然就真的信了他姓慕。 无数颗提起的心随着段慕白这一跪,这才算是放了下来。 太子连忙将他扶起来,说道,“段公子不必多礼”,跟着又让其他人平身了。 太子目光往后面看了看,却没有看到想看见的人影,有些急切地问道,“令尊段将军未来?” 段慕白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太子说错了,家父在嘉德二十四年便被夺了职,已不是将军了。” 太子身边的近侍都恨不得教训他一通,这可是太子殿下,未来的火离国君主,就算他是常胜将军的后人,但到底也是臣子吧,怎么这么不懂君臣之礼?不过他们也只能想想罢了,就连殿下都对他好言好语,他们还能怎样? 太子微微一滞,雍容闲雅的面容带着怅然,说道,“当年的事情,让段将军受委屈了,那段将军——” 段慕白平静地打断了太子,“多谢殿下惦念,家父已经亡故了。” 太子愣住了,他完全没料到段毅已经去了,算起来他若是活到现在不过五十六岁,这是早逝了? 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在场的人又不够身份来插话,段慕白眉眼冷清地瞧着太子,并不按照常理出牌,通常这种情况下,作为臣子的,都会感念君主难过的心情,殷切地说上几句话。 太子深深吐出一口气,语气带着真切的难过,“本宫时常听父皇说起,以前段毅将军的恢弘战绩,本宫总盼着能见将军一面,没想到——”,说到这里,他长长叹息一声,“是本宫无福得见将军。” 段慕白微垂眼眸,不再搭腔了。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储君的面子被下了好几次,他难免有些难堪,他低咳一声,说道,“父皇听说段公子来了,已经迫不及待想见你了,请段公子随我入宫,面见皇上。” 段慕白颔首。 太子又对秦绝道,“这次能请段公子出山,少庄主居功至伟,也随本宫一起进宫面圣吧。” 秦绝一脸肃容,恭敬地回道,“能为殿下分忧,是在下的荣幸。” 太子这才微微一笑,这是他出场后第一次笑,这笑容落在普通百姓眼里,就如天上的太阳,暖人心脾,不过对于另一个人就不那么美妙了,段慕白瞧了一眼,嘴唇微抿。 太子给了段慕白十足的面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他先上马。 这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在火离国,只有皇帝能让他恭敬至此了,但他还是抛下了储君的架子,对这个无权无职的人十分礼遇。 百姓们很是感动,太子如此仁慈,将来太子即位后,他们的日子一定会更好的。 段慕白却道,“等等——” 所有人都看着他。 太子带着疑问,“段公子这是?” 段慕白突然笑了笑,这个笑让太子愣了一愣,若是他没有记错,这是段慕白第一次出现这样愉悦的神色。 段慕白道,“在下有一个请求,还请太子准许。” 太子面上平静,然而心里不自觉涌上一些快意,段慕白的这声请求,算是低了一个头,这让他找到了熟悉的权力巅峰的快感,心中这么想,脸上愈发谦和了,“段公子但说无妨。” 夏花眉心一跳,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段慕白向她走来,无视她眼中的警告,径直拉着她到了太子面前。 秦绝目光沉沉地看着夏花。 太子见他拉着一位姿容绝丽的女子走出来,心中大约有了数,还是问道,“段公子这是何意?” 秦绝先一步说道,“回殿下,这位夏姑娘当初参加我腾云山庄的上清宴,在迷宫的环节脱颖而出,因此在下便请她前往玉溪谷请段将军出山。若是她得罪了段公子,在下愿意代她道歉。” 太子看着段慕白牢牢拽住人家姑娘的那只手,又看了看姑娘平静中又隐隐带着一丝不情愿,心中了然,这哪儿是得罪了。 分明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啊! 不过太子很乐于看到这种事情,毕竟有所求的人会更听话。 太子还未发话,段慕白瞥了秦绝一眼,不给面子地说道,“少庄主搞错了,我与阿荇情投意合,哪儿有什么得罪之说?” 夏花能感觉到很多目光都落在她的脸上,其中一道是太子的,她握紧了袖中的一只手,让自己平静下来。 太子微笑,问道,“段公子所指请求为何?”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争锋相对 夏花紧紧回握那只手,带着警告,段慕白在她的警告之中,平静地说完自己的话,“我想请殿下将阿荇赐给我。” 夏花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文玉脸都吓白了,这位段公子怎能要了小姐,小姐怎么可能嫁给他! 在夏花开口之前,秦绝突然闪身到她另一侧,牢牢握住她的另一只手腕,分毫不退地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与夏姑娘早已情投意合,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段兄想必会成人之美的吧?” 玉奴一瞬睁大了眼睛,很快她又垂下了头,公子的用心,她明白。 百通老人摇摇头,不简单呐!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那个女子及她左右的两个男人,多数人的心情是一致的,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然引得两个男人争锋相对,简直是不检点,何况这两个男人都是不可轻视的存在,这就是红颜祸水! 这下难题可丢给了太子殿下,一个是好不容易请出山的段家后人,一个是势力不容小觑的腾云山庄,太子会如何选择? 太子沉吟半晌,目光在夏花的脸上停留了很久,于他而言,手底下的人贪恋美色是好事,但是贪恋到不懂事的地步就不好了,刚出谷的段慕白这样倒罢了,秦绝居然也这样不知分寸! 太子脸上不大高兴了,对秦绝道,“少庄主还是该收收心,表妹最近总跟本宫问起你的事情,你这样,表妹会伤心的。” 夏花眸子微动,想起了上清宴那晚撞见的那位小姐。 “殿下——”,秦绝听懂了这句话中的警告,但是他还是没有让步,一字一句道,“在下不会对不起薰儿......” 段慕白捡着机会,戏谑地说道,“原来少庄主已经有薰儿了啊,那你还跟我抢阿荇做什么,莫不是想让阿荇给你做小么?” 秦绝脸色一变,一时又说不出话来。 夏花有很多想法闪过,可是此时她说什么都是错的,她不可能选择跟着段慕白走,那样会离她的目标秦绝越来越远,但也不能说选择秦绝,因为她亲口告诉秦绝,她想要嫁与太子,而且,显然她已经引起太子的注意,此时太子只怕将她当做红颜祸水,这倒不怕,就怕太子从她身上看出端倪,对她有所怀疑,那么她今后的路,便会寸步难行。 夏花眉目微垂,一副战战兢兢很是为难的样子。 太子叹息一声,说道,“这次请段公子出山,实有要事相商,时间耽搁不起,既然两位都不让,此事一时又难以辨明,不如请这位夏姑娘去东宫做客,待到事情结束,本宫再为两位做主,如何?” 这个要事是什么?三个男人心知肚明。 “不行!”,两个声音异口同声说道。 太监差点儿就想呵斥放肆了,可是这两个人哪个都不简单,太子也要给他们几分面子,他哪儿敢呵斥啊。 太子良好的休养差点儿破功,他的眉梢已有冷意,秦绝被看得如芒在背,但他没有一分退缩,不过段慕白并不怕太子,他径直道,“太子殿下的太子妃一位还空着呢,我家阿荇如此貌美,若真去了东宫,万一太子也看上了她,非要她做太子妃怎么办?” “......”,太子的脸色难得地黑了下去。 其他人却体会不到太子的心情,他们想了想这话,居然很有道理。 太子忍着翻腾的怒意,问着段慕白,“段兄想要如何?” 段慕白道,“我也不为难太子了,阿荇是我心头之人,真是要娶她,必定要过三媒六聘之礼,才不算轻慢了她,但现下确实没有这个时间,便还是让她待在腾云山庄吧,不过我要派一人随身保护她,太子和少庄主不会不答应吧?” 太子松了一口气,看向秦绝,目光带着些微凉意,“段公子所求实在是情理之中,少庄主想必不会拒绝吧?” 面对太子这样的目光,秦绝哪儿敢说不。 段慕白对身后喊道,“阿溯。” 这样正式的场合,阿溯凛神回应,“属下在!” 段慕白道,“你贴身保护阿荇的安全,不可让任何人欺负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意有所指地看向了旁边的秦绝。 秦绝看向夏花,在女子脸上看到一些失意,他咬牙切齿道,“你真是好本事!” 夏花自然该是失意的,毕竟她和秦绝说过,自己想嫁给太子,刚刚差点儿就有机会去了东宫,转眼间幻想破灭,若是不失意,秦绝才会起疑。 太子早已没心思再继续这件事了,好不容易了结了,他催促道,“段公子请随本宫入宫吧。” 得偿所愿,段慕白春风得意,翻身上马,“多谢太子。” 回腾云山庄的路上,阿溯紧跟着夏花和文玉,玉奴满脸的不高兴,毕竟刚刚阿溯的主子和她的少庄主对上了,他对阿溯也没有好感了,玉奴嘴上也没留情面,阿溯也不肯让,两人差点儿打了一架。 文玉担忧,“小姐,您真的要让他留在身边吗?奴婢总觉得,那位段公子留下阿溯,不会那么简单。” 夏花突然改变了主意,说道,“这个段慕白,现在还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但如果他想搅乱这个局,那么我们立场未必是对立的,于我们而言,情况越乱越好,乱了我们就可以浑水摸鱼。至于这个阿溯,先让他跟着也无妨,他武功还是不错的,至少有他在,腾云山庄不会轻易对我们动手,不过你平时做事要小心点儿,不要叫他知道了。” 文玉点头,“奴婢明白。” 回到腾云山庄后,果然她到哪儿,阿溯就跟在哪儿,夏花还问他,“你家公子从没来过云都,你不去保护他,反而来保护我,你就不担心他吗?” 阿溯只道,“他们需要公子,一定会把公子保护得好好的!” 夏花道,“你就如此确定?万一就发生了意外呢?” 阿溯眉心一皱,就说道,“夏姑娘,我家公子一心一意对你好,你就不能盼着他好?” 夏花勾唇,“我只是把可能的情况说出来罢了。” 阿溯的武功确实不赖,夏花误闯练武堂后,阿溯看到许多高手,心中痒得很,便上去讨教功夫了。 夏花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厉害,但是没有见他输过。 第一百七十八章 真的是他 这次夏花请回了闲云客,吕老便给她安排了新住处,叫芳园,是一个不错的院子,还送了一堆财帛给她。 当天,秦绝从皇宫回来后,来了芳园, 秦绝在芳园门口站了很久,他望着院内的方向,心底浮起些许困惑,他原本是派她去请闲云客的,人是请回来了没错,但是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这关系是怎么回事?是段慕白别有所图,还是她太有手段? 他站了一会儿,还是步入了芳园。 阿溯见秦绝来了,似乎已经忘记自家主子和眼前的人对峙过的事情,厚着脸皮去跟秦绝讨消息了。 阿溯问道,“少庄主,我家公子如何了?” 秦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皇上有命,段公子将门之后,封左将军,随大将军出兵大越,即日出发。”,说到出兵大越的时候,他的目光似无意般挪到了夏花的脸上,毫无意外地看到了她微变的神色。 阿溯闻言很是开心。 秦绝道,“你先下去吧,我有些话和她说。” 阿溯瞪大了眼睛,这怎么行,这个少庄主明显就是阿慕的情敌,他怎能放这两个人单独在一起? 阿溯完全不感念刚刚秦绝透露消息给他的事情,翻脸不认人,“不行!公子说了,让我贴身保护夏姑娘的安全!” 秦绝可没什么好脾气,在段慕白面前吃瘪就算了,难道他还要看他留下来的一个臭小子的脸色? 秦绝一把抓起阿溯的衣领便提起他往外扔去,阿溯一蹬柱子,飞身袭来,秦绝不得不对他对招。 阿溯身手很高,秦绝似乎也使出了真本事。 夏花看着两人的身影,突然站立不稳,文玉很快扶着她,“小姐,您没事儿吧?” 夏花嘴角扯出一抹笑,没带几分真心地说道,“好俊俏的功夫......” 多熟悉的招式啊。 秦绝不欲与他纠缠,边回击边喊道,“玉奴!秋月!” 两人应声而来,加入了战局,秦绝这才得以摆脱出来,他捂住胸口闷哼一声,目光沉沉地看着交战的身影,他都顾忌了这个臭小子主子的身份对他留情了,他竟然敢真的对他下手! 阿溯被缠住了,秦绝看了一眼夏花,却对上她担忧的目光,他冷哼一声,抬步进了房间。 夏花跟进去,脸上带着担心的表情,想要替他检查伤口,“你受伤了?” 夏花刚刚碰到他的衣裳,秦绝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凝着她,似笑非笑,“你居然也会关心本公子?” 夏花眸子微微一滞,缩回了自己的手,不甚在意地说道,“毕竟你收留了我这些日子,我夏花不是没有良心之人。” 秦绝冷哼,“你不是心心念念去东宫吗,不怪本公子阻止你去东宫?” 夏花回道,“即使你不阻止,我也不可能去得了东宫,只能是被迫跟着段慕白。” 秦绝问,“你不喜欢他?” 夏花带着些微嘲意,“他隐居多年,在云都毫无根基,不过是借着他父亲的威名,一时得上面看重,将来的路能走多远,还说不好,我怎会喜欢他?若是他哪天封侯拜相了,说不定我会考虑喜欢他的。” 秦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这个女人可真够现实的。” 夏花不以为意,为他倒了一杯茶,目光似无意般落在他的手背上,只是一瞬,她的目光落到面前的茶水上。 秦绝收起了笑,问她,“你如何将他请出谷的?” 夏花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暖的茶水充斥口腔,她才一点点恢复理智。 她回道,“我们刚到玉溪小镇的时候,有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逃出去的时候,便遇上他了,他一路将我引到了玉溪谷中,我并未花心思破阵,也并未花多少心思劝他出谷。” 秦绝冷笑一声,“这么说,他真是看上了你,甚至想要出谷建功立业好抱得美人归?” 夏花无视他的嘲讽,“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秦绝喝了一口茶,眸子幽邃如深渊,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才放下茶杯,对她道,“你自己能看清楚最好,段慕白初出茅庐,一无军功得军心,二无实战的真本事,即使真的上了战场,也不过是送人头,你若是对他生了不该有的期盼,迟早会失望。” 夏花微笑,“多谢少庄主提醒。” “秦绝!你出来,我们再战一回!”,阿溯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秦绝眉心一皱,站了起来,离开前问道,“是你对玉奴下了药?” 她的这些小招数,秦绝都见过,不承认也没用,夏花诚实地回道,“你身边的几位姑娘对我都太有敌意了,若是不想着法儿从队伍脱离出来,我迟早会被闷死的。” 秦绝冷冷地看她一眼,警告道,“别忘记自己的身份,你一个大越的朝臣之女,本公子随时能要了你的小命!” 夏花很是受教,“我知道了。” 秦绝离开了。 阿溯不肯轻易放秦绝走,外头又吵吵闹闹一阵。 夏花却什么都没有听进去,秦绝走后,她便一下跌坐在凳子上,她刚刚看到了,秦绝的手背上有一条极淡的伤疤,若是不仔细看,一定看不出,可是她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 当初在寒刀崖下,面具男人突袭她,她反手一刀,便划在了面具男人的手背上。 真的是他! 竟然是他! 杀长乐公主的人竟然是他! 原本想不通他有何理由刺杀公主,可是现在知道他为谁效命,便解释地通了,国与国之间的争斗,明争暗斗都少不了,他当时化身秦无花的身份,恐怕是为了打听消息而去的,而刺杀公主也许是一件意外,因为公主死了,对于朝局的影响力实在有限,他原本想刺杀的人,是端王萧子枫,是因为失了手,这才将目标移到长乐公主身上。 秦绝......真是......该死! 从芳园出来,秦绝的脸色就不太好看,玉奴道,“公子,要不属下把阿溯赶出去?” 秦绝摆手,“太子有命,不得胡来!” 玉奴还是想劝,“段慕白虽然说是派阿溯来保护夏姑娘的,但真实目的恐怕不会那么简单,阿溯进了腾云山庄,无异于多了一双眼睛盯着我们。” 这一点,秦绝心里自然清楚,他默了默,说道,“如今段慕白刚刚出来,加之他父亲的影响力,圣上难免会对他抱有期待,就连太子都要投鼠忌器,我们这时候就不要多生事端了。” 玉奴拧眉,“难道就任由阿溯在山庄里上蹿下跳?” 秦绝冷哼一声,“战场上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火离已经多年未出过帅才了,段慕白一个从来没经过战场的毛头小子,哼——” 玉奴恍悟,“公子是说,等他的风头过去?” 秦绝神情一沉,说道,“盯紧了阿溯,这段时间别出乱子!” 玉奴点头,“属下明白!” 从芳园离开,秦绝和玉奴上了百通老人那儿去。 百通老人许久未回来了,正指挥着启明将新得的典籍分类,边指挥边骂,“你这小子,趁老夫不在,天天就只偷懒了?看看这些书是放这里的吗?给我重新摆好!” 别看百通老人平时和颜悦色的,但只要一涉及到典籍的事情,那就不一样了,这些典籍都是他的宝贝,珍惜得很,稍有不对,老人家的脾气就上来了,启明为此没少挨骂。 启明被骂得整个人都是焉的,突然看到少庄主来了,顿时像看到救星一般,指着门口道,“先生,少庄主来了!” 百通老人回头,见到是秦绝,这才将不太高兴的表情收起一半,客气地说道,“少庄主来了啊。” 客气了几句后,秦绝道,“有劳先生为我跑这一趟了,这一趟可还顺利?” 百通老人呵呵笑着,“托少庄主的福,自然顺利。”,怎么会不顺利,这里头几乎没他什么事儿。 这一句套话完全没有信息量,秦绝只得问得更直白了,“我听玉奴说,先生与夏姑娘后来单独上路了——” 秦绝还未说完,百通老人差点儿跳起来,“什么叫单独上路?!除了老夫和那个小丫头,还有安寻和那丫头身边的小丫鬟,这怎么叫我和她单独上路了?!” 百通老人很不高兴。 玉奴看了百通老人一眼,胡子眉毛都白了,怎么跟个孩子一样。 秦绝微怔,改口道,“是我说错了,是你们一行人单独上路——” 百通老人勉强接受了他的说法。 秦绝问道,“后来可有发生什么事?” 百通老人反问,“发生什么?” 秦绝道,“夏姑娘——”,只三个字便不说话了,言下之意很明显,夏花可有做过什么事。 百通老人投去一个别有深意的目光,秦绝被看得奇怪,正要细问,就见百通老人指着他身边的玉奴道,“你应该都听你身边这个小姑娘讲了吧,段慕白突然出现,把那个小丫头引到了玉溪谷,再然后,段慕白就被请回来了。” 秦绝想问的却是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但百通老人不可能听不懂他的问题,他如此回答,要么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要么就是有意隐瞒什么。 话说到这里,秦绝不再多问了。 出了院子,秦绝停下步子,眸光变得复杂。 玉奴跟着他的时间长,看出他的神色不对,不禁问道,“公子,哪里有问题吗?” 秦绝道,“你没看出来,百通老人在维护她吗?” 玉奴一惊,“公子是说,百通老人刚刚有所隐瞒?” 秦绝冷哼,“这才几日的时间,她不仅让段慕白围着她转,就连百通老人都心甘情愿为她说话,这个女人——”,他抽了一口冷气,眸光微微凝住,“不简单。” 玉奴早就看夏花不顺眼了,见自家公子如此说,心中很是快意,很快说道,“公子想如何做?” “这个女人有别的用处,先盯紧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小小阿月 或许是因为段慕白的原因,山庄上下的人对她更加恭敬了,夏花很少出门,多数时候都在芳园里,倒是阿溯会闲不住,在院子里飞檐走壁,看得丫鬟们连连惊叹。 夏花问他,“是不是真的很无聊?” 阿溯诚实地点头,“云都确实热闹非凡,但这种大宅子一点儿意思都没有,还不如玉溪谷呢!” 夏花道,“我就在芳园里,不会有事,你若是想玩便去玩吧。”,夏花知道,这个地方唯一能让阿溯看上眼的,便是那个练武场了。 阿溯闻言果然一脸惊喜,“真的吗?我可以去吗?” 夏花点头。 阿溯几个翻身,就不见人影了。 文玉端着茶过来,给她斟茶的时候,小声说道,“小姐,打听到了。” 夏花便道,“文玉,好久不出门,我这身子都疲软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是,小姐。” 到了一处湖心亭中,夏花找一个理由让丫鬟都退下了,才问文玉,“打听到什么了?” 文玉道,“奴婢听说二老爷先前有一个女儿,嫁给了太子做侧妃,后来不知道怎么去世了。奴婢怕被人看出来,所以不敢细问。” “原来如此......” “小姐想到了什么?” 文玉是和她同行的人,那些事情她也都知道了,因此也并不瞒她,“这样看来,当初二老爷对我下手只是不想让我请回闲云客,并不是针对我这个人了。”,她摇摇头,轻嘲着开口,“腾云山庄这么殷切地寻闲云客,不知可是急着向太子献上投名状?” 文玉对这个二老爷没有好感,“二老爷为了破坏少庄主和太子的关系,就想牺牲小姐的性命,就不是个好人!但是即使他得手了又怎样,秦绝还是会派别的人去请闲云客的,他有本事怎么不去直接杀了秦绝?” 夏花勾唇,“或许不是不想杀,而是杀不了。” 文玉诧异,“小姐是说——” 夏花摇头,“听说庄主是在半年前瘫痪的,算算时间,那时候秦绝还是采花贼秦无花,正活动在乐陵,你说怎么就那么巧?” “小姐是说,是二老爷?” “我就是猜猜。”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哇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孩童哭声传来了,两人随着声音转头,隔岸的柳树下坐着一个小娃娃,不知怎么了,哭得很是伤心,周围并无大人。 夏花上前,看到了一个约莫三岁的小女孩,她头上扎了两个小髻,一张脸粉雕玉琢,煞是可爱,只是她哭得伤心,让任何看到的人都会心有不忍。 这个小姑娘穿得朴素,但又很干净,看起来不像是小主子,倒有点儿像是某个管事的女儿。 夏花的心难得柔了一瞬,她摸摸她的头,问道,“你在伤心什么?” 小姑娘看到她和文玉两个生人,小脸带着惧怕,一时都不哭了,只是抽了抽小肩膀。 夏花对她笑笑,“别怕,我是山庄里的客人,不是坏人。” 小姑娘还是不敢说话,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警惕,小手却揉着脚脖子。 原来是扭伤了啊。 夏花摸了摸她的脚踝,小姑娘缩了缩脚脖子,夏花对她温和笑笑,“别动。” 夏花仔细地检查了,没有伤着骨头,应只是轻微的扭伤,她给她揉了揉脚踝,哄道,“揉揉就不痛了。” 文玉在一旁看得不忍,她偏头擦掉了眼泪,若是小姐当初和顾公子顺利地成婚了,现在也应该有孩儿了,哪用像现在这样,流落到异国他乡,身处龙潭虎穴,朝不保夕。 小姑娘终于放下了警惕,鼓足了勇气,稚嫩的声音说道,“谢谢大姐姐。” “乖——”,夏花摸了摸她的头。 “你叫什么名字呀?”,夏花问她。 “我叫阿月。” “名字真好听。” “大姐姐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花。” “花姐姐。” 夏花愣了愣,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道,“你还是叫我夏姐姐吧。” “噢”,阿月很是惊奇地看着她,“夏姐姐脸上也有小窝窝,我娘亲也有小窝窝。” 夏花探上自己的脸颊,明白她是指自己的梨涡,她笑了笑,“竟然这么巧,我都好奇,你娘亲长什么样子了。” “阿月!”,一个女子惊慌的声音插入,显然是这个小姑娘的母亲,如夏花所想,小姑娘的母亲穿着不算十分好,但也绝对算不上坏,模样很不错,看着像是府中的大丫鬟。 女子将小姑娘仔仔细细瞧了,见着无恙,这才有些歉意地看着旁边的夏花,“对不起,是奴婢没有看管好女儿,冲撞了贵人。”,夏花能通过女子的衣着看出她的地位,女子自然也能,她虽然不认识夏花,但是能看出,她应是山庄的客人。 夏花瞧着女子身后露出半个身子的阿月,刚刚好不容易对她放下心防,因为她母亲战战兢兢的行为,她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又充满了警惕。 夏花心中微微一叹,母亲如此谨小慎微,难怪孩子会这么容易对人充满警惕。 可世道如此,谁有什么办法呢?这个女子身为奴婢,谨小慎微便是她的保护伞,而她的女儿,也再难改变活法了。 夏花弯下腰,摸了摸阿月露出的小脑袋,起身对女子笑道,“阿月很可爱,你真是好福气,有这样乖巧漂亮的女儿。” 女子面容一黯,只是一瞬又笑了笑,“多谢贵人夸赞。” 女子如此小心,夏花不好再待下去了,便叫了文玉要走,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声音冰冷,透着责备。 夏花回头,便看到了来人,一身紫衣,来人不是秦绝又是谁。 玉奴跟在秦绝身后,看到了女子和身边的孩子,眼底流淌着一抹晦涩。 女子跪地行礼,“参见少庄主。”,说着拉着小阿月也跪下去,“阿月,快参见少庄主。” “参见少庄主。”,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小阿月学着她娘亲的动作,小小的身子跪下去,便只剩一团了。 秦绝隔着那对母女,先是看到了她,目光微微一凝,随即收回了视线,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女子,就听那个女子解释道,“是奴婢没有看管好女儿,无意惊扰贵人,还请少庄主不要怪罪。” 秦绝眉心一皱,对女子道,“还不回去!” 秦绝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绕过她径直走了。 直到他走远了,夏花才若有所思地问文玉,“你觉不觉得,秦绝刚刚对那对母子的态度有点儿奇怪?” 文玉有点懵,“嗯?哪里奇怪?” 夏花摇头,“秦绝刚刚的语气似乎是不喜欢那对母子,可是他身为腾云山庄少庄主,若这个婢女得罪过他,打发出去就是了,若是没有,就更没有理由这样对一个婢女了。” 文玉道,“小姐这么说,奴婢这才想起来,刚刚少庄主的声音却是有点儿冷冰冰,似乎并不想和那个女子讲话。” 第一百八十章 牙尖嘴利 这时候,一个丫鬟寻来了,对夏花道,“夏姑娘,二老爷请您往豫园一叙。” 文玉面色有些复杂。 夏花理了理衣裳,“姑娘带路吧。” 两人走在后头,文玉有些担忧,“小姐,他会不会再——”,文玉没有说下去,但这意思她们心知肚明,文玉又道,“要不拒绝了,想办法让少庄主从中周旋一下吧。” 夏花轻叹一声,缓缓道,“文玉,没有永远的敌人。” 文玉一愣,随即明白她的打算,当即不再劝说什么,只是紧紧跟着她。 丫鬟将她引至豫园,一路走来,豫园中的防卫明显比紫园弱一些,却不知是何故,夏花按下心思,面上一片沉静。 二老爷设了宴,见她来了,起身来迎,“夏姑娘来了,快请坐。” 夏花打量了周遭一眼,花厅中就站着两个侍酒婢女。 夏花落座目光在一桌的山珍海味上扫过,最后目光落到面前的酒杯上,二老爷道,“姑娘为我腾云山庄尽心竭力,得以请出闲云客,老夫甚是欣慰,因此特宴请姑娘,聊表谢意,还请姑娘不要拘谨。” 夏花微微一笑,似乎有些诧异,说道,“哦?我还当二老爷并不想请出闲云客呢?” 夏花的直白让二老爷愣了一瞬,他不经意对上女子的眼睛,却从她的眼中看到一抹精光,似乎她早已将一切洞然于心。 二老爷刚刚要抬起的酒杯就顿住了,他缓缓放下酒杯,目光变得深沉,看着她。 夏花又道,“我毕竟是女眷,二老爷宴请我,不请二夫人出席,这,于礼不合吧?” 虽然她讲得很有道理,但是稍有身份的女子,哪有这样直接的?二老爷看着她的目光更沉了。 夏花端起面前的酒杯凑到唇边,文玉大惊,但到底控制了没乱说话,二老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动作,心中期盼,她能一口酒喝下去。 然而,他注定不能如愿了。 夏花只在鼻尖嗅了嗅,嘴角就扬起,意味深长地说道,“很熟悉的味道啊......” 文玉心中大惊,一脸警惕地看着二老爷,果然是贼心不死! 既然被发现了,二老爷已没有多的路可走,原本就是想要她的命,若是她喝了毒酒,自己回去慢慢死掉,这自然是最好的,但现在被捅破了,也就不能指望她乖乖听话了,但这并没有让二老爷心慌,对他来说,夏花知道了,并不会影响他的计划,无非也就是处理起来麻烦些。 正在他权衡的时候,夏花已开口道,“二老爷曾说过,小女和您过世的女儿有几分相似,夏花便也十分地敬重您,哪怕少庄主跟我说,让我提防您,我也没有听他的,二老爷怎么会害我呢?是不是?” 夏花的话勾起二老爷几分伤感,他的蓉儿...... 夏花见自己的话奏效了,继续道,“二老爷对我有误会呀......” 二老爷深深地看着她,良久,他一扬手,让两个婢女退了下去。 “夏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花厅里,只有二老爷、夏花和文玉三人了,夏花很是顺从,她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将一杯酒倒在地上,语气无波无澜,“我现在既然好端端地站在您面前,二老爷当知,这一招对我是没用的。” 二老爷目光一沉,却不承认,“老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夏花并不在意他的态度,继续道,“二老爷不想腾云山庄与东宫联手,所以你并不希望我请回闲云客——” 二老爷脸色并不承认,但也没有打断她。 “可是人还是被我请回来了,二老爷应该很失望吧?” 二老爷冷哼一声,睨着她。 夏花一笑,继续道,“但这对二老爷来说,也不是没有法子了,谁让闲云客公然说多看重我呢,若是我死在了腾云山庄会是什么效果?闲云客定然不会与腾云山庄善罢甘休,到时候东宫便会两面为难,现在火离正是需要帅才之际,我想太子没有理由选择腾云山庄而把闲云客推远了吧?” 二老爷神色一变,眸子变得复杂,又带着十足的警惕,就像是被逼到死角的豹子,随时准备拼命反扑。很快,他的神色又冷静下来,凝着面前的女子,意味不明地说道,“就算你刚刚说的是对的,那么你明知难逃一死,还要自投罗网吗?” 夏花笑了,“那是因为,我有信心说服二老爷。” 二老爷看着她,这次不再开口了。 夏花道,“我知道,外头有传言说少庄主如何对我不一般,况且,我又真的替他请回了闲云客,不怪您误会我和他的关系。” “哦?”,二老爷一脸怀疑,但眼中已有了几分兴趣。 夏花说道,“实不相瞒,秦绝手上有我的把柄,所以我不得不为他办事,但是这些都是违背我本意的,我只想——”,她顿住,看向二老爷,语气幽幽,“要他的命。” 二老爷目光一凝,语气森冷,“他是我侄儿,你对我说这种话,就不怕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夏花道,“若真是如此,我只能说,腾云山庄真的无一席我的容身之地了,为了保命,我只能尽快离开。” 二老爷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沉默了,只是看着她。 夏花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退缩,这于她是一场赌博,赌对了,是很大的一个机会,赌错了,很可能遗患无穷。 很快,二老爷对她露出和气的笑容,夏花心头默默松了一口气,只听他道,“夏姑娘今日找老夫意欲何为呢?” 夏花重新坐了下来,“小女子斗胆,觉得我的目标或许和二老爷是一致的,我或许能帮到二老爷呢,我们又何必为难彼此呢?” 说到这里,二老爷已不再避讳,他深深地看着她,“老夫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夏花问,“那二老爷要如何才能相信我呢?” 二老爷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去杀了他,老夫便信你了。” 文玉心中暗惊,这二老爷简直就是一条毒蛇,竟然这样对自己的侄儿! 夏花却笑了。 “你笑什么?” “二老爷打得一手好算盘啊!我去杀了秦绝,二老爷再为秦绝报仇,杀了我灭口,如此一来,腾云山庄便尽在二老爷掌握了,还不会授人话柄。” 二老爷看着她,脸上明暗不定。 夏花善意地提醒道,“二老爷应该庆幸,我不是这样的蠢人才对,若是真的愚蠢至此,可能还没踏出一步,便被对手探知了底细,到时候就一败涂地了。二老爷焉敢和蠢人合作?” “牙尖嘴利!” “看来我说到二老爷的心坎上去了呀。” “老夫凭什么相信你的话,我怎知你不是和秦绝那小子联合起来,对付老夫?” “二老爷的担心不无道理”,夏花沉吟着,“我可以免费送二老爷一个消息。” 二老爷看着她,有点儿兴趣的样子。 夏花道,“或许在您看来,秦绝替太子请回了闲云客,他们三方便拧成了一股绳,但实际上秦绝和闲云客的关系脆弱不堪。” 二老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心道这个脆弱不堪的关系还不正是因为你么,他说道,“这个不算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老夫早已知晓了。” 夏花并不意外,“或许比您想象地还要严重一些,段慕白派来保护我的那个人,未必是尽保护之责,而秦绝也一定提防着他,他们两人的关系,若是善于利用,必然会有很大的收获。” 这个善于利用是什么,彼此都心知肚明了,段慕白对她不一般,而她又身在腾云山庄,她便成了最好的介质。 二老爷凝着她,“你舍得?” 夏花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是说道,“或许二老爷现在并不能完全地相信我,但目前的情况,我还不好着手,等到时机到了,我会给二老爷看到我的诚意。” 临走之前,夏花心思一转,问了一件事,“我今日瞧见一个婢女,觉得有些奇怪,那个婢女生了孩子,孩子名字叫阿月,我瞧秦绝对那婢女的态度有些奇怪。二老爷可知这名婢女的身份?” 二老爷看着她,因她的问题,对她的信任多了一分。 他过了一会儿才回道,“你说的那个婢女应该是秋词,她原本是秦绝身边伺候的婢女,至于那个孩子——” 二老爷顿住了,夏花不禁看过去。 “是秦绝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要出征了 出了豫园,文玉仍是惴惴不安,“小姐,二老爷当真被您说服了么?”,文玉对这个三番两次想对小姐下杀手的人,格外警惕。 夏花弯唇,“当初庄主突然瘫痪,秦绝远在乐陵,这样大好的机会,二老爷也没能拿下掌家之权,很明显他是被秦绝压制了,如今有这样一个机会,他怎会不心动?” 文玉只得放下这茬,问道,“那个孩子——” 夏花想到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觉得有些可惜,“少庄主的女儿,原本应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现在却因为母亲的身份,过着下人的日子......秦绝真是作孽啊。” “少庄主怎么不纳了她?哪怕是做妾,也好歹有一个名分啊!这样孩子也能有个身份了。” “还未娶正室,便已有妾室,还生了孩儿,哪个贵族会把女儿嫁给这样的男人?”,何况那位千金还是太子的表妹。 “也是......那位姑娘也太惨了......” 夏花还未回芳园,便遇到了一个人,说是遇到并不准确,他应该是专门找她的。 秦绝毫无预兆地站在了她面前,就像是平常打招呼一样,随口问道,“夏姑娘从哪儿来?” 夏花微微一笑,“刚刚二老爷差人请我去了豫园。” 秦绝神色仍是平常,只是看着她的目光却有些紧,“哦?二叔找你何事?” 夏花迟疑了一会儿,才在秦绝的逼视下,回道,“二老爷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小女子听不太懂。” “是吗?二叔对你说了什么?”,他的语气仍然轻松。 夏花叹息一声,才徐徐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秦绝看着她。 “二老爷说,你红粉知己无数,对我不是真心的,他说,你喜欢的人是谢国公府的小姐。” 秦绝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夏花一笑,“少庄主对我有没有真心,我心知肚明,何需二老爷来提醒。” 秦绝问,“他还说什么了?” 夏花耸了耸肩,继续道,“二老爷说我和他去世了的女儿很像,让我以后常去豫园坐坐。” “还有呢?” 夏花摇头,“没有了。” 秦绝突然冷笑一声,“看你心情不错,这是在豫园待得挺开心的?” 夏花诚实地说道,“二老爷将我当做他的女儿看,怎么也比少庄主这样阴一下阳一下的好吧?” 秦绝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带着探究。 夏花脸色更无奈了。 秦绝收回探究的目光,语气森然,“有些好,能要人命。” 说罢,携着玉奴离开了。 看着远去的人影,文玉小心翼翼地收回目光,刚刚少庄主和小姐说话时,她一颗心如在擂鼓。 小姐好镇定,好厉害,她佩服不已的同时,默默下定决心,她也要努力,让自己变得更有能力,帮到小姐更多。 回到芳园后,夏花如常练字打发时间,文玉替她研墨。 直到天色晚了,阿溯才从外头回来,一回来便兴冲冲来找她,“夏姑娘,公子明日就出征了,我们去送他吧!” 出征大越...... 虽然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毕竟在乐陵生活了那么久,心里不自觉就会把它当做半个家乡,有人对大越用兵,她心里自然高兴不起来的,而且主帅之一,还是她请回来的。 不过,她并不会自责,因为她很清楚,即使没有她,段慕白也会出山。她还左右不了时局,她只盼着,在跌宕的时局中,可以完成自己的目标。 “夏姑娘!夏姑娘!” 夏花问他,“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阿溯抓抓脑袋,不太好意思地说道,“现在外头都传遍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你出山庄了?” 阿溯点头,很快又心虚了,嘀咕道,“是你说你就在芳园,哪儿也不去,我才出去的......” 夏花是没想到他的活动范围竟然这么大,她开玩笑一般问道,“腾云山庄就没人拦你?” 阿溯见她没有怪罪,心底松了一口气,很是自得地说道,“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夏花的目光再次回到纸张上,继续练字,似乎是随口问道,“你还听到什么消息了?” 阿溯对她没有防备,而且迫不及待地想和人分享刚刚听到的消息,他振奋地说道,“这次大越主动叩边,北军已经突破大渡河,拿下火离两个城,形势危险极了!” 文玉听得高兴,她是大越人,自然是希望大越赢了,但是瞅着阿溯,这对于他们来说,不应该是坏消息么,他怎么这么兴奋? 夏花仍然写字,完全没有受消息影响的模样。 阿溯咕隆咕隆喝了一杯茶,继续道,“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公子扬名立万就在此举了!” 夏花笑道,“这样的机会,你不能跟去,岂不是很可惜?” 阿溯被勾起伤心事,脸色就黯淡下去,无可奈何但是很坚定地说道,“公子担心你的安全,我要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你就不担心他的安全?” 阿溯扬起下巴,“公子很厉害!才不需要担心呢!” “武功都不会,这算厉害了?” 阿溯又不说话了,一副你才不懂的模样。 夏花不再开玩笑,认真地问他,“依你看,你们家公子赢面有多大?” 阿溯道,“虽然北边派出的是顾北征,据说他十分厉害,但那也是因为他没有遇上段家军,我家公子才不会怕他呢!” 夏花一愣。 大越主动挑起的战事,还派出的是顾北征这样的大将? 阿溯看着她,却被人挡住了视线,文玉上前,替他斟了一杯茶,“这位顾将军很厉害呢,希望你家公子能够平安归来。” 阿溯就瞧着文玉,“你一个小丫鬟也知道顾北征?” 文玉白了他一眼,“数次让我们吃亏的,不就是这位顾将军么,火离人都知道!” 阿溯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原来是这样啊,看来还是他在玉溪谷待得太久了。 夏花手上动作未变,可心里思绪翻转。 这几年大越从未主动挑起战事,倒是火离素有野心,主动出击了几回。按理说,现在大越国内,端王伤重,公主遇刺,乐陵朝廷应该自顾不暇才是,怎么会这个时候出兵火离? 而且派出的还是顾将军......公主遇刺,对顾家的打击不小,按常理来说,皇上此时应该安抚顾家,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顾家领兵出征...... 夏花只能想到一种合理的解释。 朝廷也查出来,公主遇刺和火离有关了么? 阿溯发现自己被带偏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她还没回答呢,阿溯再次问道,“夏姑娘,明日我们一起去送公子吧,他看见你去,一定会很高兴,就是为了你,他也会打胜仗的!” 夏花看了他一眼,只道,“明日再说吧。” 第二日,天还未亮,便有人咚咚咚地敲门,那力道都快把门板给砸下来了,“夏姑娘,夏姑娘,起床了,我们要去送公子!” 隔壁屋的文玉都被吓醒了,慌忙穿了衣裳出来,看着他没好气地说道,“阿溯,你不要这样冒失,会吓到小姐的!” 阿溯不好再敲了,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文玉瞧他装扮一新的模样,看起来是真的很郑重地对待这件事情,便有些心软了,对他说道,“你别着急,我现在进去请小姐。” 阿溯连忙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文玉进去的时候,夏花已经坐了起来,她看了看外头的一团黑的天色,她揉了揉太阳穴。 文玉问道,“小姐,您要去吗?” 夏花从床上爬起来,“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出去,当然要去。” 文玉替她收拾的时候,阿溯在外头敲了三次门,生怕就赶不上了,夏花意兴阑珊,没怎么理会,文玉却恼了,哪有一个男人一大早敲姑娘闺房门敲个不停的道理,她刚刚怎么就同情那小子了呢,文玉没好气地喊了一句,“再催你就自己去!” 外头顿时没声音了。 文玉重重地哼了一声,对上镜子中小姐的笑颜,心中忿忿不平,生气地说道,“这个野小子,实在太没规矩了!” 夏花但笑不语。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人不见了 他们出发的时候,天还未亮,山庄里的卫队还在巡逻,但他们是山庄的客人,又是正大光明地出行,没人会拦他们。 到了山庄门口,那些守门的卫队似乎吃过阿溯的苦头,本想喊他们登记一下,结果阿溯一眼瞪过去,那个门房就颤巍巍地缩回了手中的记事簿,那些卫队也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打不过啊! 出了山庄,天已经麻亮了,夏花问,“暗中有山庄的人跟着我们吗?” 阿溯顿住步子,眼神陡然变得疾厉,飞起一腿袭向暗处。 暗处的身影被逼得现了身。 却是玉奴! 黑夜中,夏花眸子复杂,看了她好一会儿。 阿溯不客气道,“喂!你不是那个少庄主身边的丫鬟吗?你跟着我做什么?” 玉奴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是丫鬟,气得想上去掀了他的天灵盖,但她到底忍住了,冷声道,“几位是腾云山庄的贵客,公子命我保护各位的安全。” 阿溯不给面子,“你都打不过我,还说保护我?” “......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秦绝是怎么想的,告诉你,夏姑娘是我们公子的,现在她就要去见公子了,怎么样?有本事你叫秦绝来拦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这赶时间呢,没空跟你掰扯了,你赶紧走吧,你别跟着我们了!” 玉奴和他动过手,那时候她和秋月两个人才勉强和他打了平手,心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何况,跟踪是要在暗处,现在她已经暴露,再跟下去也没意义了。 看着玉奴的身影消失在黑色中,阿溯收回目光,急匆匆地道,“出城还得排队呢,我们得快一点,城外有个五角亭,队伍会经过那里,公子可以和我们在那里碰面!” 夏花只点点头。 阿溯风风火火地跑了一阵,结果发现两人被落下一大段,又不得已跑回去,心急火燎地说道,“夏姑娘,文玉,我们快一点儿吧!” 文玉瞥了他一眼,“我们小姐只能走这么快!” 阿溯急得直跺脚,这一分开可能就是好几个月,如果公子见不到夏姑娘,肯定会很失望的! 阿溯脑筋一动,对夏花道,“夏姑娘,不如我背你吧?”,他心想,他施展轻功的话,不到一刻钟便可以出城了。 文玉一把推开了他,“混小子,竟敢肖想占小姐便宜!” 阿溯觉得很委屈,这又不行,那又不行,让他怎么办? 阿溯终于看明白了,他根本劝不住这两个人,他不再做无谓努力,他急匆匆地道,“你们先往城门口走,我去看看军队走到哪儿了。”,话音刚落,人便已消失在重重屋檐之后。 阿溯确实很快,不到半刻钟,便已回来了,他在屋檐上瞧了一会儿,没看到两人的身影,顿时心慌,他又跳上另一座屋檐,四处看了看,看到街上两道身影,这才松了一口气。 阿溯飞身下去,“夏姑娘,还来得及,我们再快一点儿,一定能赶上!” 两人回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看着两个陌生女子,阿溯如遭雷劈。 人不见了...... 时间尚早,一座酒楼里只坐了一桌客人,这桌客人便是夏花和文玉,桌上已经上了各式的早点。 文玉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小姐,您真的不去了吗?” “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出山庄而已,本来就没打算去。” 文玉问,“那我们今日?” 夏花微微叹息一声,“山庄里暗人太多,就连阿溯也得防备着,这样被动,很难找到突破口......” 文玉默然。 夏花夹了一个包子给文玉,说道,“先吃东西吧,我先想想。” “阿荇,这里的包子好吃么?”,熟悉的声音响起,一团冷空气袭来,一个人影就坐在她的身侧。 文玉呆了,筷子上的包子瞬间掉在桌上,滚了滚,又落到地上。 凳子本来就不宽,他这一挤,夏花便抵到了墙上,她回头看着他,思绪竟有一瞬的停滞,“段慕白?” 段慕白单手撑在墙上,将她围了一个大半,点了点她的鼻尖,“阿荇,连名带姓地叫,一点儿礼貌都没有,还是叫慕白啊,慕白多好听!” 夏花打掉他的手,想要推开他,奈何浑然推不动,反手一耳光,这次却被他握住了手掌。 虽然段慕白不会武功,但男人的力道有着天然的优势,夏花挣不脱,只得看着他,目光微微凝住。 段慕白看着她,说道,“男人都是要面子的,总想打我的脸,这可不好,上次便算了,这次给你个小小的惩戒”,说着目光落到她的芊芊素手上,飞快地在她手上落下一吻。 夏花惊怒,“你——” 文玉赫然红了脸,但更是气急,这个怎么如此无耻,文玉冲玄衣男子喊道,“你放开我家小姐!” 段慕白露出无害的笑容,问道,“文玉叫的这么大声,是想叫人都看见么?这样也好,反正你家小姐迟早都是我的人......” 呸! 但是他说得对,若是被人看到两人暧昧的姿势,他一个男人无所谓,可小姐还要做人啊! 文玉惊慌四顾,还好时间早,没什么人,也没人注意到这边。 段慕白循循善诱,“我只是想跟你家小姐说几句话,你出去吧。” 文玉不肯。 段慕白有些惋惜,转向怀中的女子,“唉,我想跟你说句话都不成,怎么办,我都不想去打仗了。” “......” “不如我跟太子殿下请奏,让你随军出行吧?” 他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在开玩笑。 夏花默了默,说道,“文玉,你先出去!” 文玉虽然担心,却不能不听了,因为段慕白所说的话的后果,她们承担不起。 文玉出去了。 夏花冷声道,“你究竟想如何?” 段慕白微微一笑,俊逸的面容如小溪般清澈、深远,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让人高兴,“这一走,可能好久都见不到你,若不来见你一面,怕你跟别人跑了啊。” 夏花的声音毫无感情,“既然见到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段慕白却道,“这怎么够?” “你想怎——”,话未说完,她便看到男子的面庞越凑越近,他的目光只看向一个方向,那是她的唇,夏花眼中闪现一抹疾厉,她另一手拔出匕首抵在两人之间。 她并未下死手,因为这个男人是友是敌还说不清楚,何况到目前为止,他除了占口头上的便宜,并未做出非死不可的事情。 只是,匕首抵在那里,若是他再凑上前,势必会受伤。 第一百八十三章 真正的他 意料之外的是,男人并未停止他的动作,他的吻落在了她的唇瓣上,与此同时,他的脖子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 血珠落下来。 夏花凝眸看着,目光落到近在眼前的男性脸庞上,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却让她看不清楚。 只是一个触碰,他离开了。 段慕白皱了皱眉,似乎这才感觉到痛,他伸手摸到了血迹,“阿荇,你对我好凶。” 夏花没说话,她也说不出话。 段慕白似乎忘了是谁把他弄伤了的,求助道,“阿荇,替我包扎一下伤口吧?” 夏花未动,只是看他。 段慕白叹息一声,“阿荇,别总这样防备我,说不定我们也能是同路人呢......”,他微微一顿,又补充道,“毕竟你总要嫁给我的。” 夏花眉心一皱,没理会他后面那句浑话,却想着他说的同路人三个字,果然不简单,这是要吐露实情了么。 段慕白对她一笑,再次道,“阿荇,给我包扎一下伤口吧。” 这次夏花没有拒绝。 她撕了裙摆的一角,给他处理伤口,段慕白看得皱眉,“我不要用这个,你们女子不都有手绢吗?我要用那个。” 夏花冷声道,“手帕包扎不了你的伤口。” 段慕白却不干,“我不管。” 这个男人,他连匕首抵在咽喉上都没有退缩,夏花一时也拿他没办法,只得将手帕叠了叠,覆在伤痕上,然后又用布条绕着脖子缠了一圈。 夏花并不担心,这块手帕是随手买的,是随处可见的那种,并不怕被他利用。 伤口快要包扎好了,段慕白却还没开口,夏花打了一个结,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段慕白摸了摸脖子,对她的包扎技术很满意,突然想到什么,问她,“你是不是也给别的男人包扎过伤口?” 夏花没有回答他。 段慕白见她不答,又说道,“以前就算了,以后只能为我包扎。” 夏花声音似嘲似讽,“你很希望自己受伤吗?” 段慕白道,“当然不希望了,但是如果给我包扎伤口的人是你,那受一点儿伤也不算什么的。” 夏花忽略他的胡言乱语,问道,“你刚刚说的同路人是什么意思?” 段慕白站了起来,看着她却是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被我亲过了,以后就是我的人了,阿荇,我不在云都的日子,你要耐得住寂寞,一定要等我回来啊。” 夏花冷冷看着他。 段慕白有些遗憾地说道,“看来今日也没法让你对我笑一笑了,也罢,等我得胜归来时吧!” 说罢,转身离去。 “段慕白!这样耍我很有意思吗?” 夏花良好的定性在这个男人面前全部破功了,她真的很想一刀扎死他! 玄色身影一怔,停了下来。 他微微侧头,朝她弯了弯唇,那抹笑容看起来仍然干净、纯澈,却叫看的人心底发寒。 他未说什么,便走了。 夏花看着他的表情,怔了神,这才是他,真正的他,心有图谋,却隐藏地极好,将算计藏在一个女人身后。 这样的他,叫她看不清,想必也会叫他的对手不寒而栗。 段慕白......夏花心头突然涌上一片寒意。 文玉慌忙跑进来,“小姐您没事吧?” 夏花一时未答,文玉紧张地瞧着她,一下子看到桌上沾着血的匕首,吓得脸色一变,就上前慌慌张张地看着她,“小姐,您哪儿伤着了?” 夏花按住她慌张的小手,“受伤的人不是我。” 文玉一愣,不是小姐,那么就是......段慕白?可是刚刚段慕白走出去的时候,情绪看起来不错呢,吓得她以为小姐吃大亏了。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花平复了情绪,用衣袖抹了一下唇,对文玉道,“他能不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还不知道,先不管他。” 文玉点头。 两人从酒楼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街边的商铺都开门了,沿街叫卖的商贩也开始营业了,街面上人多了起来。 一阵喧闹声从后方传来,人群自发地让出中间的道路,夏花和文玉夹在人群中间,被推推攘攘到路边。 一队护卫上前开道,将路面清理地干净。 百姓们指指点点看着热闹,一人道,“看这阵仗,又是哪家大人物出行吧?” 有人指着徐徐而来的骏马,“那个好像是腾云山庄的少庄主?” “咦,还真是。” 夏花也看过去,为首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之人,正是秦绝。 “奇怪了,以少庄主的身份,他竟然给人在前头开路,后面马车里坐着什么样的大人物?” “这还用猜,到月底了,谢国公府的两位千金要去清泉寺礼佛了,后面马车里肯定国公府的两位小姐。” “少庄主护送谢家的小姐?” “听说少庄主这段日子去国公府去得很勤快,一定是看上国公府的小姐了,这种事情自然是巴不得去献殷勤。” “腾云山庄这样的人家,还需要上赶子献殷勤?” “那当然!腾云山庄再厉害,也要看对方是谁,谢国公府出了一位皇后,一位后妃,据说空悬的太子妃之位也要从谢家的女儿中挑选一位,这样的人家,一般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呢!” “原来如此,难怪少庄主也去给人开路了,这要是成了,他可就是太子的连襟了啊......” 宽敞华美的马车驶过,一阵轻风吹过,帘子微微带起,两位姿容绝丽的女子若隐若现,引得人群哗然。 马车走远了,街面上恢复了秩序,大多数的百姓都散去了,还有小部分指着车队的影子聊着八卦。 文玉为山庄里的那位女子鸣不平,“少庄主不给秋词任何身份,原来就是为了迎合谢家的小姐么?” 夏花幽幽地道,“自古痴情女子负心汉。” 文玉听着自家小姐不同平常的语气,有些错愕地看着她,“小姐——” 夏花有一瞬思绪飘远了,她摇摇头,将心头的一些情绪压了下去,淡淡地道,“想必谢家人也是被他蒙在鼓里,若是谢家人知道了他的这些事情,你说他们还会把自家的女儿嫁给他么?” “小姐想怎么做?” 夏花唇角上扬,目光落到了街面上几个小乞丐的身上。 第一百八十四章 掩藏血迹 城郊的破庙是乞丐们的聚集之地,也是许多消息的扩散之地。 半个时辰后,一个小乞丐兴冲冲地跑到破庙,对玩骰子睡大觉的乞丐们说道,“腾云山庄的少庄主刚刚护送谢国公府的小姐出行了!” 玩骰子的几个乞丐都懒得看他一眼,不客气地说道,“这算什么消息,少庄主想娶谢国公府家的二小姐,早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小乞丐语气有些疑惑了,“可是我听说,少庄主都有一个孩儿了,国公府也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啊?” 所有人都看向了小乞丐,“有孩儿了,什么意思?” 小乞丐坐到众人中间,神秘地说道,“我刚刚听东门的兄弟说的,少庄主跟他的婢女......生了一个女儿,那孩子都三岁了,但是腾云山庄想要攀高枝,所以不肯给那个婢女名分,就一直瞒着这个事情。” 此话一出,如石破天惊。 如今这个时候,云都被大越入侵,边疆的战火不断,火离战力不如大越,边关屡屡失利,火离都城的云都氤氲着一股低沉的氛围,这个消息一出,让人们低沉的心情找到了突破口,毕竟云都好久都没有这样轰动性的娱乐消息了啊,一时乞丐中间跟炸了锅一样,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 有人想起来问,“消息来源准确不准确?”,但人聚集的太多,已看不见那个小乞丐了,顿时忽略了他,自顾讨论起来。 “那个少庄主风流韵事那么多,有这种事一点儿都不奇怪!” “我就说嘛,那个少庄主迟早要出事,这种事私下处置好了就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谁让他让别人知道了呢。” 有人小声地质疑道,“不会是假的吧?” “他是堂堂腾云山庄少庄主,谁敢造他的谣,不想活了不成!” “有道理!无风不起浪!一定是真的!” “可是,对方是腾云山庄的少庄主,万一传错了,我们——” “刚刚那人不是说东门兄弟传的么,我们去东门问一问便是了,如果确有其事,腾云山庄难不成还要灭了悠悠之口不成?!” “就是!去问!我们现在就去!走,兄弟们,一起去!” 于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场景发生了,云都城中两大乞丐帮会在城中汇聚了,就为了求证腾云山庄少庄主的一桩风流案。 东门的乞丐也刚得到这个消息,两拨人人数众多,完美地阐释了众口铄金这个词,两拨人一拍即合,当即确认了消息的有效性,以极快地速度将这个桃色绯闻传播开来。 无人的巷弄,一堆破烂衣裳被扔到地上,帽子脱下来,原本佝偻身子的小乞丐顿时变成了身姿妙曼的姑娘。 夏花接过文玉手中的手帕,擦了擦脸,脸上渐渐露出一个笑容。 文玉见天色都晚了,对她道,“小姐,我们赶紧回去吧,若是我们回去晚了,他们会起疑的。” “嗯。” 两人正准备离开,就见一个黑色身影闯入,文玉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叫出来。 那人靠着墙突然倒了下去,面具从他的脸上脱落,地面有暗色的液体流淌出来。 文玉脸色再变,“是、是他——” 夏花也认出来了,这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只是眼角下有一道细长的疤痕,这人她们都见过,他便是上清宴那日掩护了她的男子。 明姜。 他眼睛微微阖着,脸色苍白,看起来伤得不轻。 “明姜?” 没有反应。 文玉有些不安,“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夏花道,“他救过我,不能放下他不管,先想办法安置他吧。” 文玉急忙点头。 他的腹部有一道很深的伤口,正在汩汩流血。 虽然段慕白那人没几句实话,但有句话他说对了,她处理伤口确实挺熟稔的了,夏花随手撕下裙摆,让文玉扶住明姜,为他将伤口缠起来,伤口很深,她足足缠了六圈才没有血色漫出来了。 看着地上的一大摊血迹,文玉脸色不太好,“小姐,他流了好多血,他会不会死啊?” 文玉刚刚问出口,远处便响起一阵声音,“抓刺客!抓刺客!” 夏花和文玉对视一眼,两人又同时看向了地上的黑衣男人,而昏迷中的男人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几乎是下意识睁开声音,径直去摸身边的剑。 “别动手!是我!”,夏花及时按住了他的手,防止他误伤。 明姜目光迷离了一瞬,又很快清晰起来,“是你——”,随即他撑着剑站起来,警惕地看向声源处。 夏花转向文玉,“文玉,你去旁边的客栈订一间房。” 文玉立刻就去了。 明姜转向她,气息不稳,但神色算是镇定,“你想帮我?” 夏花点头,“上次你帮了我,我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明姜捡起面具,“没用的,他们会搜查客栈”,说着,他重新戴上了面具。 夏花却扣住了他的手腕,“不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刚刚那阵声音听起来很不好惹,这里是城中心,你受了重伤,能逃到哪儿去?” 明姜默了默,“我不能连累你。” 夏花就一笑,“你怎知我没有能力帮你呢?” 明姜看起来还是不想连累她,抚着胸口,目光瑟缩了一下,“追杀我的人并不简单。” 夏花此时心里已有了别的盘算,这个男人的本事她见过的,肯定属于高手一类,而且他有心追随太子而来,想必本事不会差,若是...... 夏花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管他简单还是不简单,你这个忙,我帮定了!” 正说着,文玉已在旁边的客栈门口对她做了一个手势,夏花会意,转身问身边的男人,“还能不能走?” 明姜抿唇,很快点点头。 夏花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到巷子里的泔水桶上,她过去将推车推了过来。 明姜在她往里走的时候,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他眸光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直到她推车来了,他才很识趣地退到了旁边。 文玉在墙角支着头,看着自家小姐去推泔水车,小脸皱成了一团,几乎想要扑上去了。小姐这是做什么呢? 夏花看了明姜一眼,唇角弯了弯,随即,手上一用力,顿时三大桶泔水桶翻涌在地,厚重地覆盖在原来的血迹之上。 铺天盖地的味道迎面而来,夏花几乎要窒息了,她大步离开了一段,才对呆愣的文玉招手,文玉三两步上前来,夏花道,“我们掩护他进去。” 这个时间,客栈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两人掩护着明姜避过了小二的视线,成功地进入了文玉订好的房间。 第一百八十五章 搜查房间 房间中,烛火明亮,夏花看清楚了他的脸。 失血过多,脸色苍白。 光是止血没用的,还得用药。 文玉得她的吩咐,要了一间背靠偏巷的房间,夏花出了房间,在过道上从临街的窗户看过去。 那些搜查的火光越来越近了。 能在云都城大肆搜人的,一定是高官显贵,不知道明姜得罪的是哪一个? 那些搜查的人从一家酒楼出来,继续往这个方向来了,离得近一点,夏花看得清楚了一些。 是一群身着劲装、手持宝剑的人,看着来头不小啊。 夏花推门进去,小心地将门关严实,这才看向明姜,问他道,“你得罪了什么人?” 明姜在她的注视中垂下了眸子,一时没有回答。 夏花无所谓地道,“一会儿他们就搜查过来了,你这会儿不说,我待会儿还是会知道。” 明姜还是回答了,“肃王。” 夏花呆了一瞬,若是刚才知道这个男人得罪是苏陌,她未必还会选择救他,一想起那个男人,她就觉得喉咙不舒服,连带着心里也很不舒服,那是一个十足危险的男人。 明姜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你们走吧,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不关你们的事。” 呃......她刚刚的表情有这么明显? 夏花笑笑,“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啊。” 文玉在外头观察着动静,她慌张来报,“小姐,那些人快要查过来了,怎么办啊?” 夏花眉眼一动,对文玉道,“你吩咐小二准备洗澡水。” 夏花回头,正对上明姜一脸的诧异,她弯了弯嘴角。 大约一刻钟后,夏花泡在宽大的浴桶中,水波漫在她的胸口,微微荡漾,水面上铺了一层玫瑰花瓣,暗香袭人。 外头一阵哐哐啷啷,夹着侍卫的呵斥声和小二的讨饶声,文玉侍立在夏花的身旁,手指甲嵌入的手心,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夏花仿若无事般道,“文玉,有点凉了,加一些热水吧。” 夏花的声音唤回了文玉的注意力,莫名地就让她放松了不少,她舀了热水到浴桶里,还伸手试了试水温,“小姐,好一些了么?” 夏花点头,“正好。”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接着,外头响起小二的声音,“各位官爷,这里头住的是一位姑娘,她正在沐浴呢,怕是不便检查,您要不先检查旁边的,小的去催一催,让她先穿好衣裳,再请各位官爷来查。” “哼!给你们时间收拾?是给刺客时间逃跑吧?!” 砰地一声,门被粗暴地推开了。 “各位官爷——”,小二还想说什么,可是人都进去了,他还能说什么。 文玉看着走进来的三个男人,顿时挡在自家小姐面前,指着几人道,“你们做什么?我家小姐在沐浴,你们怎么可以进来,还不快回避!” 三个侍卫一进来,目光便落到了正中间的浴桶上,但那丫鬟挡得及时,他们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长发后垂的背影。 肃王府的侍卫哪里那么好骗?谁知道是真小姐,还是假小姐? 几人就要上前,这时女子淡淡的声音响起,“几位若是要追捕逃犯,跟小女子说一声便好,待小女子穿戴好,几位便可以随意搜查这间屋子,现在几位趁小女子沐浴时候闯进来,难道是借职务之便占小女子便宜?” “......”,这叫什么话,他们堂堂肃王府的侍卫,岂会这点儿职业操守都没有,这个小女子说这种话简直是不知分寸! 为首的侍卫镇定些,对夏花道,“姑娘见谅,我等是肃王府的侍卫,正在捉拿一名刺杀王爷的凶手,此事干系重大,少不得要得罪了。” 这话说得客气,但是行事一点儿都不客气,他眼神示意另外两人,那两人随即旁若无人地展开了搜查。 屏风后、帘子里、床底下,所有的角落都仔细地搜查了一遍。 文玉大惊,随着几人搜查的方向转变,不停地转变方位,尽可能多地替自家小姐遮挡着,还一边说道,“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我家小姐还待字闺中,这让她以后怎么嫁人!” 三个人在文玉愤然的话语中结束了搜查,那个侍卫头子目光落到浴桶中的玫瑰花上,文玉立马挡住了他的目光,一副怀疑他意图不轨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不是都搜查过了吗,你还想做什么!” 侍卫头子一怔,就收回了怀疑的目光,从礼教规矩来说,这种情况确实是很失礼了,他持剑做了一个揖,“得罪了!” 说罢离去。 夏花微微松一口气,文玉一颗心总算是落地了一半,她跟着上去关门。 砰地一声! 门被大力推开。 “你、你——”,文玉指着突然闯入的藏青色的身影,突然感觉从头发丝到脚趾都麻了,瞬间说不出话来,这个男人她见过,在上清宴的那天,就是他揭穿了小姐女子的身份。 这个人,是肃王。 他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看到文玉时,眸子深了几分,随即目光如刀一般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最后落在浴桶中的女子背影上。 夏花正准备从浴桶中起身,听到后面的动静,心觉来者不善,她拧了拧眉,将未着寸缕的身子往水中又沉了一分。 肃王抬步过去。 文玉终于反应过来,要去拦他,却被肃王府的侍卫按住了。 文玉愤然,“肃王爷,我家小姐可是未出阁的姑娘,您怎能——”,文玉话未说完,肃王便回头看着她,冷冰冰的一个眼神,没有包含多少情绪,却能杀人一般,让文玉顿时不敢再说。 夏花侧过头看他,扯出一个虚浮的笑,“原来是肃王爷的大驾,真是好巧。” 肃王上前,踱步到女子的对面,双手似很随意地搭在浴桶的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夏花只觉一股强盛的气压倾轧过来,她竭力保持镇定,看着他的动作,面有疑色。 肃王目光落在女子湿结的头发上,目光一路往下,从姿容绝丽的面容流转到修长的脖颈上,最后顺着光洁的肌肤,落在了水面的玫瑰花瓣上。若是他的目光不是那么冰冷的话,氛围一定会很是暧昧。 “王爷这是?” 肃王苏陌其人,即使是面容平静时也带了三分冷清和七分肃杀,就像是此时,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听起来格外森冷,“花小姐为何在此处?” 夏花听到这个称呼,下意识皱了皱眉,但是她没有说什么,面对这个男人,还是目前这种自己明显处于弱势的情况下,更正称呼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她尽量让自己的神色变得平静,回道,“刚刚外头有泔水桶打翻了,溅到了我身上,所以我就来这家客栈沐浴了。” “是吗?”,他似乎并不太相信,但随即收回了放在浴桶上的手,背过身去看向了门口的余硕。 余硕点头,“确实有泔水桶打翻了,就在这家客栈旁边。” 肃王颔首,侧头看了她一眼,未置一词,便转身而去。 男子往外走,夏花只觉得那股强盛的气压随之而去,她暗自松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 文玉看着肃王往外走,刚刚吊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总算下去了一点儿,但一颗心还是提起的,肃王没有离开视线,她那颗心就放不下去。 文玉怕怕地看着肃王。 小二擦了擦冷汗,虚惊一场啊,若是真让王府的人查出刺客,以后店的生意就没法做了啊。 肃王府的侍卫们大开了房门,准备奔向下一个目标。 第一百八十六章 阴魂不散 然而,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 肃王身形一转,瞬间回到浴桶旁边,一掌劈在浴桶上,顿时,浴桶在他强劲的掌风下四分五裂。 文玉大惊失色,“小姐!” 肃王府的侍卫训练有素,他们在肃王出手的一瞬,已经佩剑出鞘,蓄势待发。 小二登时就吓傻了。 浴桶四分五裂,一大桶水和着玫瑰花瓣分裂开来,夏花来不及多余的思考,几乎是下意识蹬地而起,一把扯下了垂帘,落地时已将粉色的垂帘裹在了身上。 垂帘沾了水,紧贴她的身躯,更衬出她窈窕的身段。 水珠从她的发间滴下。 原本浴桶的位置,一片狼藉,浴桶碎片落了一片,还有漫延的水渍和玫瑰花瓣,可除了这些,再没有别的。 肃王府的侍卫面面相觑,浴桶里没藏人? 帘子只裹住了她胸部以下的位置,以上的位置并没有遮挡,这样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装扮格外撩人心神,饶是肃王府训练有素的侍卫都有一刻的愣神,小二更是眼睛都看直了,原来这间房住的这位姑娘这样漂亮啊! 夏花冷冷一个目光看过去,小二一缩脖子,立刻垂下眸子,其他侍卫对上这个目光,也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 夏花将胸口粘的一片玫瑰花瓣摘了下来,随手扔到了地上,看着肃王,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肃王眸子一凝,落在她的脸上,似乎对此香艳的场景没有任何感觉,只是探究地看着她。 夏花带着些微恼怒,但这份恼怒又被她恰到好处地收了起来,面上只能看出带着明显克制的神色。 肃王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他看了她一会儿,而后缓缓收回了目光,转身出了这间房。 肃王府的侍卫们也跟着离去。 小二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文玉立刻就挡在他面前,小二意识到自己无礼,心里一慌,立刻道,“请姑娘换衣裳,这间屋子都乱了,小的一会儿叫人来收拾,给您重新换一间房。” 文玉道,“你下去吧,一会儿换好了我再去找你。” “是。”,小二恭敬应下。 文玉伸头看了看,肃王府一行人已经从楼梯下去了,她将房门重新关好,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顿了顿上前,“小姐——” 夏花打开窗户,墙角下的黑色身影已经倒在地上了。 经历过刚刚的事情,文玉还心有余悸,若是肃王真的从这个房间找出了刺客,恐怕小姐和她都得性命不保。 文玉仍是压低声音问道,“小姐,我们把他拉上来吧?” 夏花却是回头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她的目光仍然带着担忧,她思索了一下,才附耳对文玉交代了一些话。 文玉面色微变,很快沉沉地点头。 夏花换回了自己的里衣后,用着刚刚扯下来的垂帘,将文玉从窗户顺下去了,幸而此处不高,垂帘的长度够用。 从客栈出来,倾倒了的泔水味儿已经飘得满大街都是了,肃王皱眉,领着侍卫快速走过,接着查下面的店铺了。 从一家酒坊出来的时候,那股泔水味儿又扑面而来,刚刚在酒坊里面,酒味盖过了这个味道,因此侍卫们都觉得好多了,可一出来,又让人难受了。 肃王突然顿住了步子。 余硕不解,“王爷觉得这座酒坊有问题?” 肃王的目光却向刚刚搜查过的客栈投过去。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夏花来回地在房间踱步,直到房门口响起敲门声,她警惕地问道,“谁?” 门口响起小二的声音,“姑娘,我是小二,您换好衣裳了吗?小的给您换间房吧。”,小二的问话已经很是客气了,差不多过去了半个时辰,换衣裳都能换十几套了。 夏花只道,“不急,你先下去吧。” 小二也不好一直催,只好说道,“好的,小的就在大堂。” 等待的时间有些长,夏花有些待不下去了,她穿上了衣裳,准备去找文玉。 但门一打开,便看到一张俊朗异常却让她毛骨悚然的脸。 肃王苏陌。 居然又回来了? 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夏花带着一抹没几分真心的笑容,问道,“肃王殿下还没走呢?” 肃王冷面打量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花小姐准备上哪儿去?” 夏花看了看自己的衣裙,说道,“这身衣裳都有味儿了,我去找件衣裳。” 肃王目光在她身后的空屋扫了一圈,又问,“你那个婢女呢?” 夏花略一沉吟,没怎么犹豫就答道,“我这些衣裳脏了,让她去替我买一身衣裳了。” 肃王冷笑,目光落在她沾了污渍的裙摆上,眼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夏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解释道,“我这个丫头,做事慢吞吞的,这不逼得我穿上这身衣裳,要去寻她了。” 肃王很自然地说道,“既然如此,本王陪花小姐去找。” 若不是他的语气太过冰冷,听到这样的话,差点儿让人以为他们关系不错似的,夏花目光从肃王身后的侍卫身上扫过,心知避不了,只得道,“不敢劳烦王爷,我还是在这里等她回来吧。” “本王陪你等。” 客栈的大堂中,弥漫着一股泔水味儿,客人早就跑光了,掌柜的本来叫了人去收拾客栈旁边遗撒的泔水,但是他叫出去的人被端王府的侍卫大人们按住了,他虽然心急,但也没有办法,只好跟小二一起守在柜台上,恭恭敬敬又胆战心惊地看着那尊神。 大堂中只有一张桌子坐了人,便是肃王和夏花,旁边还站着两个肃王府的侍卫。 虽然他们临窗而坐,那股味道被夜风带走不少,可是这种味道,即使不很浓,也足够让人难受了。 夏花抬手捂住鼻子,看着对面近乎面无表情的人,心道这位肃王殿下定性可真是不一般。 掌柜的只能看到肃王的侧脸,可是一张毫无表情的侧脸,已经足够让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了,这位肃王爷出了名的狠辣无情,再加上两个侍卫严阵以待,外头也还有不少肃王府的侍卫,掌柜的一时竟觉得,王爷下一刻就会抬手,然后肃王府的侍卫就会血洗他的客栈。 第一百八十七章 好自为之 掌柜怀着惴惴不安的小心情,躬着身上前,亲手为他们斟茶,“王爷,请用茶。” 肃王波澜不惊,没有回应他,倒是夏花诧异地看了掌柜一眼,这么大的味儿,他闻不到吗?谁能喝得下去茶。 掌柜确实闻不到,他满门心思都是讨好肃王,或许肃王爷善心大发,就不跟他一家小店为难了呢? 掌柜退了下去,那两杯茶,没有人动。 静坐了一阵,夏花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于她而言,每次见到肃王都是意外的情况,让她猝不及防,而且肃王之前也是她的怀疑对象,这就让她更难下手了,现在情况不同了,她的目标已经锁定了,肃王于她,就跟太子或者其他火离国的权贵没有两样,她所要做的,便是小心求存,不引起他们的注意。 夏花担心明姜的情况,可是她更明白,若是过不去眼前这关,不仅是明姜,就连她和文玉都得搭进去,这么想着,她面上更加平静了。 他们坐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了,可是还是没有任何人出现,肃王目光漫不经心地往门口瞧了一眼,“现在都还未回来,花小姐这位丫鬟别是迷路了吧?” 夏花仿佛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质疑,恳求道,“小女子是逃难而来,早已经不是当初的花留夏了,我现在叫夏花,还请王爷以后不要这么叫我了。” 肃王看着她,目光一如既往的冷,“你凭什么认为,本王会替你隐瞒身份?” 夏花语气十分诚恳,“我一个弱女子,所求不过是活着而已,不会也没有能力碍了王爷的路,王爷何不轻轻放过呢?” 肃王露出类似于哂笑的表情,“没有碍本王的路?” 夏花一惊,心底快速过了一遍他和肃王鲜有几面的交集,才想到了上清宴那晚的事情......若是没有她,肃王才会是最后的得胜者吧,虽然不知道他有何意图,但是瞧他行事,想必这事儿对他挺重要。 夏花心虚,“那时候我求胜心切,确实.......”,她顿了顿,低下了头,露出诚心悔过的模样,“我错了。”,没听到回应,夏花抬头看着毫无波澜的男人,信誓旦旦地说道,“上次是我急功近利了,希望王爷就不要跟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识,我保证,绝对绝对不会有下回。” 上次她跟肃王说,她参加竞宝活动是想问太子喜好的问题,她想入东宫,寻求太子庇佑,那时候瞧肃王的反应,好似是信了。 因此,夏花唯唯诺诺地讲了这一段话,很符合她之前的说辞。 肃王却没说话。 夏花安静了。 有一件事他们心知肚明,如果今晚肃王发现夏花身上的不对劲,那么,夏花能不能活着离开这家客栈都是个问题。 文玉从外头回来,刚跑进了客栈,准备往楼上去,顿时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夏花站了起来。 文玉转头便看到了自家小姐,她目光一动,便看到与小姐同桌而坐的阎王脸一般的肃王爷。 文玉吓坏了,一抖,怀里的一包东西就掉在了地上。 余硕上前,捡起了地上的东西,查验了一番,到底没有看出异常来,他略顿了顿,才对肃王禀道,“王爷,确实是一件女子的衣裙。” 肃王看了一眼衣裳,便看向了夏花,目光微凝,问道,“花小姐为何如此不小心,就弄脏了衣裳?” 夏花眸光一闪,心中正思索着如何回答。 余硕看出她的异常,不用肃王开口,他已拔剑对向她,“请姑娘如实回答王爷的问题!” 说是请,这态度可没一点儿“请”的意思。 “小姐!”,文玉扑上前,站到夏花身边,惧怕地看着余硕。 剑身泛着冷芒,只需再往前一寸,便会刺穿她的喉咙,可比这把剑更危险的,是肃王的阴晴不定的面容。 夏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终于说道,“我看见那个刺客了,他穿着一身黑衣,似乎是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文玉瞪大眼睛,错愕地看着自家小姐。 余硕追问,“人呢?” 夏花有些惧怕地看了肃王一眼,但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她收回目光才缓缓吐露“实情”,“我经过那条巷子的时候,那个刺客刚好打翻了泔水桶,以遮掩地面的血迹,我怕被他灭口,便躲了起来,后来见着那人翻墙离开了。刺客走了,我才发现自己身上留下了污渍。” 余硕眉头皱地很紧,“姑娘刚才为何不说?” 夏花脸颊微红,看了肃王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余硕常年跟在肃王身边,审犯人这种事已轻车熟路,从他问第一个问题时,王爷便没有阻止他,因此他将审问继续了下去。 余硕见她顿住,立时声色俱厉,“说!” 夏花垂着眸子,缓缓道,“你们在我沐浴的时候闯进来,那种情况实在不好开口,何况——”,她看了一眼肃王,补充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会儿我不想惹麻烦,所以没有说。” 余硕收回了剑,听着她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对,问道,“那姑娘为何现在又愿意说了?” 夏花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他手中的宝剑,“侍卫大哥你的剑都已经在我脖子上了,如果再不如实说,我的脖子可要遭殃了。” “刺客去了何处?” “翻墙就不见人了,小女子不知。” 余硕该问的话都问完了,转向了肃王,向他请示。 肃王眸子深不见底,让人看不清,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他站了起来,夏花不小心与他对上目光,那双眸子仿佛有魔力一般,让人不小心地陷入,再难抽离,她的心突突跳动了一下,立刻别开了视线,表现出一副惊慌的模样。 肃王手一抬,所有人都在他的这个动作中屏息了,掌柜的和店小二一脸的惊恐,似乎已经看到了他的唇即将出口一个字,“杀!” 文玉攥紧了衣袖,全身都紧绷了,肃王会相信小姐吗? 夏花看着俊美却冰冷的男人,脸色微微泛白,这些说辞,她在心中想了很多遍,应无漏洞,可是这个男人冷血无情,她是见识过的,上清宴当晚,他便对她起了杀意,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是宁枉勿纵之人,他的态度,她实在拿不准。 肃王默了一刻,只说了一个字。 “走。” 而后肃王府的侍卫拥着他往门口去了。 店里的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夏花却无法真的放松,她的目光追随着藏青色背影,就见肃王突然停了下来,所有人再次紧绷起来,手足无措地看向肃王。 肃王回头看着夏花,冷然道,“夏姑娘,好自为之。” 说毕,就离开了,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夏花袖中嵌入手心的指甲,这才松了开来。 这声称呼,代表肃王认可了她夏花这个身份,至少暂时不会揭穿她。 第一百八十八章 选择明姜 肃王府的人已经离去了,肃王带来的那团冷空气却久久不去,过了好一会儿,掌柜的小心翼翼走到门口,支着头往外看了看,确认肃王府的人已经走远了,收拾泔水的两个小厮愣愣地站在门口,掌柜的擦了一把冷汗,这才朝小二招手,“快去帮忙,把那堆东西收拾干净!” 文玉心有余悸,却有些欲言又止,“小姐——” 做戏做全套,夏花没有立刻离开客栈,而是到了楼上,将衣裳换了。 文玉替她换衣裳,脸上挂着明显的担忧,“小姐,您这么说,肃王会不会怀疑到我们?” 夏花道,“若是什么都不说,他才更会怀疑,这样说,他虽然未必会立刻相信,但起码也是半信半疑。” 况且,当肃王站在她门口时,她便闻到了他们身上那股淡淡的不太好闻的味道,可那个时候,那个味儿并没有传到二楼来。 这说明,肃王已经有所怀疑,王府的人已经去泔水桶打翻的现场查验过了。 她身上沾了泔水水渍,肃王是知道的,若是她还声称什么都不知道,一定会成为肃王的怀疑对象,倒不如率先承认,这样似是而非,他反倒不一定会怀疑。 这一折腾,直到一个时辰后,夏花才见到了明姜。 在另一家客栈中,这里肃王府的人已经检查过了,短时间不会过来。 夏花过去的时候,明姜醒着,他似乎在担心她,直到她和文玉一起出现了,他的表情才微不可见的一松。 夏花就想起了,他们在上清宴上初见时,明姜替她挡住一击,对她说虽想取胜,但不会用下作手段,这还真是他啊,夏花一笑,说道,“这样担心我和文玉的安全,明公子果然是正义之士。” 明姜的伤势早就不能支撑了,见她们安全回来了,一时受不住,半坐在床上,脸色蜡白。 夏花朝文玉眼神示意,文玉会意,搬了一个凳子到床边。 夏花坐在明姜面前,笑道,“现在安全了,明公子这下该相信我了吧?” 明姜气息虚弱地道,“姑娘客气了,明某一介江湖人士,姑娘还是叫我名字吧。” 夏花从善如流,“明姜。” 明姜知道她有话要问,强打精神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夏花问,“你为何要刺杀肃王?” 明姜垂下眸子,语气歉然,“对不起,这个我不能说。” 在问他之前,夏花早已想过了这个问题,他投靠太子而去,却去刺杀了肃王,这个原因,并不难猜。 夏花换了一个问法,“上次你说你投靠太子而来,那你现在是太子的人了吗?” 明姜一怔,黯然摇头。 夏花继续问,“你为何人所伤?” 明姜神色暗了一瞬,但是夏花已经知道他是刺客,他就算回避这个问题也没什么意义,他答道,“是肃王府的暗卫。” 夏花嫣然一笑,仿佛是聊春花秋月一般,徐徐说道,“你想投靠太子,但太子未必信任你吧?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连太子的面都没见到?”,见他的神情一动,她知道自己猜对了,继续说道,“还未见面就让你执行刺杀肃王这样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是把你当做一步死棋了啊!” 明姜转过头,脸带晦涩。 夏花摇摇头,继续扎心,“你有一身好本领,想要追随的就是这么一个人,投靠无门的感觉不怎么好吧?” 文玉膜拜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竟然靠只言片语能猜出这么多事情,好厉害! 明姜大概这段时间碰壁很多,对她的这番话有所体会,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语气低沉地问道,“姑娘想说什么?” 夏花却又收住话头了,对他道,“我让文玉付了十日的房钱,你先在此养伤,现在外头的医馆恐怕暗中埋伏了肃王的人,你最好不要去,我会想办法拿药材给你。” “你如何——”,明姜话音未落,他眸子蓦地一沉,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文玉惊骇,“小姐!” 明姜拖着伤重的身体,半跪在夏花身边,他的手抓了空,就保持着抓什么东西的手势,整个人呆住了。 一把匕首从她的腹部划过,血色从杏白的衣裳上侵染出来,如妖冶的花朵。 夏花闷哼,随着哐啷一声,匕首从她的手上落下。 文玉跪在她身边,既是惊恐,又是不解,“小姐,您、您、您怎能对自己——” 夏花按住伤口,将最初的一阵疼痛忍过之后,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她对文玉道,“别担心,这一刀并不深。” 明姜深深地震撼了,“你为何——” 夏花扯了一下唇角,“想办法给你弄药材啊!” 明姜怔住。 夏花道,“我客居腾云山庄,出来不那么便利,可能有段日子不能过来,你可要保重,别叫肃王府的人把你捉走了。” 明姜凝视着她腰间的伤处,那张不出彩的脸显露了真切的悲伤,一时间那坦荡的眸子变得幽邃。 夏花看着他良心难安的模样,循循善诱道,“自责难过没有什么用,毕竟我为你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还付出了血的代价,你不如想想怎么报答我?” 文玉神色一变,这才明白了她家小姐的企图...... 想通了这个,文玉脸色越发悲戚了,小姐从小到大都没伤着一点儿,可是为了给公主复仇...... 明姜深深地看着她,脸色露出痛苦之色,夏花与之对视,她能感觉到,他的痛苦不是假的。 明姜这个人,果然是个极有良心之人。 明姜没有感激涕零说要报恩这种话,他只保持了沉默,只有暗流涌动的眸子透露出了他的不平静。 夏花没有逼他,那话说完,便由文玉扶着离开了。 文玉替她遮掩着,没叫客栈里的人发现她的异常,出了客栈,凉风吹过来,伤口带着尖锐的刺痛,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人选了一条僻静的小路往腾云山庄走。 夜风习习,文玉语带哭腔,“小姐,是不是很痛?” 夏花摇摇头,对她安抚地笑笑,“只有一点点痛。” 文玉突然抢过她的匕首,用刀锋对着自己,像是赌气,又带了一分绝然,说道,“只是为了药材,奴婢就可以来,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小姐来?” 夏花及时握住了她蠢蠢欲动的手腕,说道,“我已经受伤了,你再伤着了,我指望谁去?再说了,你受伤和我受伤怎能一样,腾云山庄会给你好好治伤吗?” 文玉不得不承认小姐说的对,腾云山庄不会重视她一个丫鬟的伤势,若真是她伤了,未必会得什么好药材。 道理都明白,可就是...... 夏花趁她发怔,拿回了匕首。 文玉脸露痛苦之色,“可是,奴婢觉得自己好没用,不能替小姐筹谋,还让小姐受伤了。” 夏花神思漂浮,想到了长乐公主,她是被凶手一刀毙命的,青霜,就插在她的胸口上,那是怎样的痛苦,她刚刚有所体会了,但仅仅是有所体会而已,她的痛苦不及长乐公主所经历的十一。 她这点伤,算什么呢? 长乐公主被面具男人所杀,面具男人是她所救,其实是她间接杀死了长乐公主。 她知道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可是,刚刚在肃王眼皮子底下过了一遭,一个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她不敢想象,如果刚刚被肃王抓到把柄,殒命于此,她会怎样不甘地闭上眼睛,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浑身都颤抖了,甚至有种立刻去刺杀秦绝的冲动! 她知道她杀不了他。 但她也不能忍受徐徐图之了。 她和文玉都没有武功,又是在这样陌生的国家,她实在太需要人帮忙了。 她选择了明姜。 夏花收回神思,对文玉道,“别说傻话,今日若不是你,我就救不下来他了。” 文玉擦掉了眼泪,并没有因为她的话得到宽慰,而是说道,“奴婢宁可没有救他。”如果没有救他,小姐也不会因他受伤。 “文玉,别说傻话了,我的决心,你还没有看到吗?” 文玉愣愣地止了口,过会儿才道,“对不起,小姐,是奴婢说傻话了,奴婢知道小姐的决心,可是奴婢也有自己的决心,自从跟小姐来了这里,奴婢就打定了主意,无论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奴婢都会陪小姐走下去!可是现在却要眼睁睁看着小姐独自经受苦难,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奴婢觉得自己好没用......小姐也答应奴婢好不好,不要一个人去抗,您还有我啊!” 夏花没想过文玉会说这样一段话,她转过头,仰望一望无际的夜空,任夜风带走眼中的湿热。 “小姐——” “文玉,你的话,我记住了。” 文玉这才好受了一点儿,一想起她的伤,急忙道,“您的伤口还在渗血呢,我们赶紧回山庄!” 走了一段,文玉回想了刚刚的事情,忍不住道出心中疑问,“小姐,您怎么能确认那位明公子一定会为您所用呢?” 夏花道,“我不能确定。” 文玉一惊,随即眉梢紧紧拧了起来,心想若是他不感念小姐的付出,那小姐的伤不是白受了么? 夏花看出她的想法,问道,“文玉,先不说其他,你感觉明姜这个人如何?” 文玉道,“到现在为止,我们只见过他两面,奴婢说不好。” 夏花道,“就说直觉。” 文玉这才思忖着,答道,“这位明公子身手不凡,而且挺讲究的,看起来像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 夏花点头,“我也这样想,所以我赌了一把。” 文玉错愕,可是今天的惊讶实在太多了,她很快平复了心情,对身边人坚定地说道,“奴婢相信小姐!”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壶醇酒 腾云山庄。 秦无花听了下属的奏报,脸黑的如同乌云一般,好不容易挨到将谢国公府的两位小姐送回了府,他径直回了山庄。 就在今日,一向是云都诸多深闺女子理想夫婿人选的少庄主秦绝,突然传出来和婢女暗通款曲的消息,而且据传闻说,他和那个婢女还生了一个孩子。 此消息一出,不到一天的时间,就传遍了云都。 虽然火离正值战事吃紧的时候,可是战争并没有打到云都来,普通百姓对此是无感的,倒是对这个桃色绯闻充满期待。 不少人秉着看热闹的态度,皆是好奇,传闻少庄主要娶谢家的女儿,是要和太子殿下做连襟的,这个消息传出来,不知道这个婚事还能不能成。 一个暗卫跪地禀报道,“少庄主,属下查了,那些流言最先是从丐帮传出来的,丐帮人多口杂,查不到最初的消息来源了。” “继续查!” 暗卫领命,很快便消失了。 秦绝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问玉奴道,“据说她今日出山庄了?” 秦绝派玉奴暗中监视夏花,他这么问,自然不会是问别人。 玉奴正要禀报此事,见他问起,便跪下请罪,“是属下办事不力,让阿溯察觉了我的存在,出了山庄后,属下便没能跟着他们了。” 秦绝眼睛眯起,“就这么巧——” “公子怀疑是她?” “她回来了没有?” 玉奴摇头。 秦绝收回神思,冷声问,“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秋月面带犹疑,但还是上前了,她的手中捧着托盘,托盘上摆着一个银制酒壶和一对精巧的酒杯。 秦绝只看了一眼,便率先往前面的院子里去了,秋月微微一顿,很快便跟了上去。 玉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站了一会儿,便转头离开了此地。 这里是腾云山庄偏僻的一个角落,寻常不会有人经过,秦绝回到山庄后,便直奔此地。 房间内,昏黄的烛火跳跃着,室内的光线随之明暗变幻。 属于母女两人的时光是简单而宁和的。 秋词正在给阿月洗脚。 圆乎乎的小脚丫不安分地动着,溅起了水花,阿月笑得很开心,正在换牙的阿月,牙齿缺了两颗,十分稚嫩。 秋词按住了她的小脚丫,带着些嗔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声线很柔,“别闹——” 阿月歪着头,“娘亲,我怎么没有爹爹呢?” 秋词愣住了,她没什么意识地搓着阿月的脚丫,不敢抬头对上那双清澈懵懂的大眼睛。 正在她思索怎么回答女儿之际,外头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秋词,少庄主来看你了。” 秋词有一瞬间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当初她怀了孕后,便被迁到山庄这偏僻的一角,腾云山庄不认她,他也不认她,就连生这个女儿时,他都没有出现过,后来他会见到女儿,完全是误打误撞。 在她的印象中,他和老庄主一样,把这一段经历当做耻辱,不想看到她们,更不愿意认她们。 现在他竟然主动来见她们? 这一刻,她的心里升腾起些许期望,毕竟他是她这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她......心中有恨,但她更忘不了他,就算撇开自己不说,她也很想阿月能认祖归宗,毕竟阿月是他的骨血,是腾云山庄的小姐。 简陋的小厅中,秦绝扫了一眼,并不坐,他双手负背,就站在那里。 秋词带着女儿一起出现,她看着欣长的紫色背影,目光露出缱绻的情意,这是以往不敢有的,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少庄主,而此时,他为她来了,是不是说明,他心中还是有她的? 秋月的话拉回了她的视线,“秋词,公子念你多年服侍的辛劳,特赐你醇酒一壶。” 秋词觉得自己听错了,脖子僵硬地转过去,“你说什么?” 阿月怕生人,进来后便躲在自己娘亲身后,她不明白为何自己娘亲反应那么大,她懵懂地看着一切。 秋月曾经和秋词共事了好几年,曾经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只是在秋词怀孕后,才渐渐疏离了,如今见她落到如此下场,心有不忍,一时不敢对上她的目光,只得垂着眸子,将所有的感情都收起来,重复道,“秋词,公子赐美酒一壶,赏与你......和阿月。” 阿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大眼睛露出了好奇。 所有不切实际的梦碎成了粉末,短短的一刻钟,她从天堂到地域,皆是因为这个男人,秋词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背影,“你、你竟然如此狠心?” 不仅想要她的命,还要他们女儿的命! 秦绝没有回头,只说道,“秋词,本公子并不想如此对你们,但形势比人强,本公子没有别的选择,你放心,你们去后本公子定会厚葬你们。” “厚葬?”,她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秦绝,我当初真是眼瞎了才会委身于你!是我愚蠢,这些年还对你抱了可笑的期望!” 秋月垂着头,听着秋词的话,心脏微微抽动着,面上却毫无感情。 阿月看着娘亲变成陌生的模样,不安地摇晃着她娘亲的衣袖,“娘亲、娘亲——” 四年赔小心、当隐形人,她心中积攒了太多怨气,一旦爆发,一发不可收拾,秋词对女儿的呼喊也恍若未觉,看着秦绝突然就笑了,笑意带着撕裂的绝望和恶意的嘲讽,“你还记得我当初的模样吗?你说我冷艳高傲,就像盛放的蔷薇,怎么,这蔷薇被你摘下来了,就不再冷艳高傲了是吧?” 这些事,秋月是知道的,她们几人同侍公子,当时秋词是她们中间最出色的一个,但也是性子最冷的一个,就算面对公子,她也是冷冰冰的,后来,突然有一天,她们就发现秋词和公子在一起了,短暂的惊讶过后,她们都以为秋词就要飞上枝头了,但没想到,怀孕的消息一出,庄主大怒,将秋词赶到了这里,那时候,公子,并未阻止。 秦绝没有反驳,也没有任何回应,挺拔的背影一动不动。 她自嘲一笑,“被摘下来的蔷薇自然只能慢慢枯死......”,说完这句,秋词的声音陡然转厉,“但你别忘了,是谁让我变成这副模样的!” 秦绝终于回身了,他看了一眼秋词身后露出半张脸的阿月,而后目光落到秋词脸上,狭长的凤目有一丝异样的感情快速闪过,而后冷透,变得冰冷如幽潭,只道,“说完了么?” 秋词看着这样的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心底一片荒凉,是她自讨苦吃啊,她一直都知道,这个男人是自私的,她还期待什么,期待他良心发现么? 秋词走到秋月旁边,端起了一杯酒,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祈求,“这酒,我可以喝,你,饶了阿月。” 秦绝看着她,眸子却没有任何松动。 “你竟不肯?!” 秦绝未答。 秋词将酒杯摔到地上,嚓地一声,酒杯撞到梁上,酒水泼洒一片,小阿月这才发现情况不对,她害怕地拽着娘亲的衣摆,大眼睛里雾蒙蒙的,“娘亲,阿月怕——” 听着女儿的声音,秋词的心仿佛被石磨碾过,痛苦狠狠攥住了她,她低下身,揽着阿月的双肩,看着懵懂的大眼睛,泪痕交错的脸庞带着绝然,她紧紧地抱住了女儿。 “娘亲——”,小阿月不知道怎么了,可是娘亲的反应让她本能地不安。 秋月不忍地转过头。 秋词的声音凄婉哀绝,“阿月,这辈子是娘亲对不起你,下辈子,投胎一个好人家,不要做秦家人了。” 秦绝负背的手紧握成拳,他的目光投向了外头漆黑的黑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秦家有今日的规模哪儿是平安和乐走过来的,这一路早不知洒了多少鲜血,这其中,不乏秦家人的性命。 他的父亲,不就是么? 秋词和阿月的性命,是他能付得起的代价。 秦绝的心越发冷硬起来。 秋词眸光一转,蓦地松开了阿月,闪身拔了秋月身上的短剑,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向秦绝袭去! 秋月大惊,“秋词——” 秦绝没料到她突然的反应,虽然及时避过了要害,但还是被刺中了肩膀,秦绝后退数丈,退到了院中,语气幽然,“你要杀我?” 这话问得好笑,可秋词骨子里是孤傲有决断的女子,她下定决心后,便不会再动摇,他的话被夜风带走,秋词的身形未有片刻迟疑,旋身出击。 秋月跑到门口,她一把按在门框上,她该上前帮少庄主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脚底如生了根,就是动不了。 或许是,不想动。 秦绝闪身避过的短剑的冷芒,退到另一边,眸子里的晦涩尽褪,只剩下狠绝,“这么多年,没想到还能看到你再出手......也罢!毒酒这种方式,确实不适合你,既然如此,本公子亲送你一程,也算全了我们的情谊。” 秦绝赤手空拳迎击上前,秋词不是他的对手,即使肩膀受了伤,他仍旧在她的杀招中游刃有余,这一对招,就让他想起了他们曾经的时光,那时候的她多美好啊,就像蔷薇花一样孤傲冷艳,每每让他错不开目光,他曾经也想过,和她长久地走下去,可是,他的身份不允许,他不是普通男人,他是腾云山庄的少庄主,腾云山庄的传承要靠他支撑下去。 第一百九十章 孤儿寡母 小阿月急得不得了,在门口哇的哭了。 可是没人理她,没人能告诉她,她的娘亲到底怎么了。 “欺负女人算什么好汉!”,一个青年的声音从夜空中传来,显得几分空灵。 秦绝听到这个声音,心知不能再拖,招式一转,一掌重重地拍在秋词的后背上。 秋词单薄的身影如断了翼的风筝,无力地向一个方向飞去,这时候,一个人影飞身上前接住了她。 阿溯接住了秋词,叹息了一声,这么美的姑娘,可惜那一掌震断了她的心脉,已经没救了,他将她轻缓地放在地上,放在她女儿的身边。 秋词的嘴角溢出鲜血,她看着紫色身影,眼睛滑下一滴泪。 “娘亲!娘亲!”,小阿月扑到她身上,小小的一团无助极了,娘亲看起来好难受,她怎么才能让娘亲不难受呢。 “阿月,别哭。” 小阿月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听了娘亲的话,止住了哭声,抽抽搭搭地看着她的娘亲。 秋词的手抬起,探向女儿的面庞,可还没触及到,那只手便无力地落下来了,她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娘亲,娘亲,阿月听你的话了,阿月不哭。”,小阿月推了推娘亲的身子,可是娘亲的眼睛再也不睁开了。 “娘亲,阿月听话,娘亲不要不理阿月好不好?” 秋月心底凄然,她很想告诉阿月,她的娘亲不是不理她了,只是太累了,娘亲需要休息,以后阿月要乖乖地懂事,娘亲才会高兴。 可是,她什么也不能说,阿月还有以后么? 阿溯看着秋词断气,更是怒不可遏,他愤然上前,指着秦绝,“秦绝,这么对孤儿寡母动手,也未免太欺负人了吧?!” 秦绝眼眸眯起,“这是我腾云山庄的内务,与你何干?” 旁边阿月的哭声更凄惨了,他眼前的人却无所动容,阿溯一腔怒意被激发,他飞身袭了上去。 两人打成一团。 这时候,院门大开,两队人马从两边涌入,火把瞬间照亮了这个幽暗的小院子。 二老爷在护卫身后徐徐进入院子,他看了一圈后,目光落到小阿月的身上。 二老爷上前,蹲在小阿月的旁边,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孩子,苦了你了。” 小阿月想躲起来,可是她的娘亲就在这里,娘亲一动不动,她只能守在娘亲身边,抬头望着这个陌生的伯伯。 小阿月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她按辈分该叫一声二爷爷。 本来就是做不怎么光彩的事情,秦绝并没有带太多人,只有秋月一人,他看着二老爷来,心道不好,可是阿溯纠缠不休,让他一时脱不开身,他厉声喊道,“秋月!” 这一声后,秋月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了,她飞身加入战局。 有了秋月的帮忙,秦绝很快便脱身出来,阿溯只是想教训秦绝,并不想和秋月对招,两人很快分离开来。 秦绝气息不平,却是镇静,看着二老爷道,“二叔这时候来紫园做什么,还带了这么多人?” 二老爷冷哼道,“若是老夫不来,怎知阿绝你如此狠心,要对秋词和阿月动手?” 秦绝冷声道,“处置两个下人罢了,也值得二叔跑一趟?” 二老爷皮笑肉不笑,“下人?她们的身份,要我这个做二叔的提醒——” “二叔!”,秦绝声音转厉,他眸光一闪,冷冰冰吐口,“小侄玉佩丢了,正在审讯疑犯,这是我紫园的内务,就不劳二叔操心了。” 二老爷却笑了,“阿绝此言差矣,你父亲现在神志不清,若是我这个做二叔的还不帮衬着点儿,让做外人的怎么看我们腾云山庄?”,说毕,并不给秦绝反驳之机,接着问道,“阿绝既然说是玉佩丢了,你总不会无端怀疑秋词吧,那证据在哪儿?” 秦绝扯了一下唇角,“小侄说了是疑犯,自然还没找到证据,不想二叔就来了。” 二老爷看了地上已无生气的秋词一眼,让身边的婆子抱起了小阿月,对秦绝道,“既然阿绝在审案子,二叔也不好打扰了,但这个小丫头,刚刚没了母亲,二叔瞧着实在可怜,便抱回豫园养了。” 秦绝拦住他的去路,“紫园的人怎好让二叔带走呢,何况阿月的母亲是疑犯,就更不能让二叔带走阿月了。” “三岁的女娃娃,你还要审她不成?!” 秦绝无甚感情的目光回答了他的话。 阿溯看得出来秦绝不会放过这个小女孩,他当然想要二老爷抱走阿月,此时见秦绝阻止,他没多想,便袭招过去。 秦绝被逼不得不与他对招。 秦绝一边迎招,一边对秋月喊道,“秋月,留下阿月!” 秋月闻言,眉梢皱起,不得不挡在了二老爷的面前,她看了一眼哭得厉害的小阿月,不忍地垂下了目光。 二老爷睨着她,“老夫今日就是要带走她,你难道要对老夫动手不成?” 秋月闻言,心头重压的一块石头突然消失了,“二老爷言重了,卑职不敢对您动手。”说完往旁边一站,将路让了出来。 二老爷的人已经扬长而去。 秋月加入战局,阿溯落于下风,两拨人很快分开。 秦绝一耳光扇向秋月,带着掌风的一耳光让她一个翻身滚在地上,秦绝声色俱厉,“你竟敢不听本公子的话?” 秋月爬起来,呈半跪的姿势,“属下不敢对二老爷动手......是属下办事不力,但请公子责罚。” 秦绝压住怒意,看向了一边的阿溯,“夏花呢?” 阿溯丝毫不掩自己的怀疑,质问道,“少庄主,是不是你把夏姑娘抓起来了?” 自从今早夏花和文玉失踪后,阿溯找了一天都没见着人影,因此自然而然地怀疑起了秦绝,在阿溯心里,秦绝自然是不想夏姑娘和他家公子好的,因此,在公子出征这一天,特意将人藏起来,这是很有可能的。 阿溯也是因为怀疑他,所以偷偷跟踪了他,却不料撞见了这件事。 “......”,秦绝身上戾气深重,一掌拍在旁边的石桌上,石桌在他的掌风下化得粉碎,“你最好期待你家主子能活着归来!” 阿溯不屑地冷哼,“我家公子自然能得胜归来,这就不劳少庄主操心了!” 这时候玉奴进来了,她神色有些奇怪,看了一眼旁边的阿溯后,竟也没有避讳他,径直朝秦绝禀道,“公子,夏姑娘回来了——” 秦绝拂袖,“去会会她!” 第一百九十一章 猜疑试探 芳园里。 夏花躺在榻上,腰间的伤口被胡乱地处理了一通,还在向外渗透着鲜血,她往日明媚的脸庞此时虚弱无力,变成一种近乎透明的白。 秦绝刚进来,文玉便扑上前,跪在他的脚边,声泪俱下地祈求道,“少庄主,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被歹徒刺伤,留了好多血——” 秦绝眉心一皱,他原本是想来试探她,却没想到,先听到的,竟然是她受伤的消息。 这个消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秦绝越过屏风,果然看到那个虚弱的女子。 阿溯听到文玉的话,冲进内室,左右看了看,这才看到软塌上虚弱不堪的人影。 “夏姑娘——”,阿溯半跪在地,“是谁伤了你?” 夏花捂着伤口,显然是痛苦地说不出话。 文玉跪到秦绝的身边,哭得凄惨,“我家小姐就要不行了,少庄主救救我家小姐吧!” 秦绝已看出她的伤势不是假的,刚刚滔天的怒意慢慢熄灭了,他压住心底的一团疑窦,朝丫鬟吩咐道,“还不去请大夫!” 丫鬟去了。 文玉这才好了一点儿,赶紧凑上前,握住夏花的手,似安抚一般说道,“小姐放心,大夫很快就来,您一定没事的。” 秦绝问,“怎么回事?” 夏花无法回答,文玉答道,“今日我与小姐送了段将军出征后,便在云都城里逛了逛,看了一出折子戏后,准备回山庄的,谁料突然出现一个刺客,是他伤了小姐!” 秦绝眯着眼睛,“为何你没事?” 文玉一脸惨然,“那个刺客是受了伤的,小姐本想捉住他送给官府,可是没想到那个刺客虽然受伤了,却还是武艺高强,小姐没防备,便被他伤了,那时候......”,文玉脸色变得痛苦,她惭愧地说道,“那时候奴婢很害怕,并没有上前......” 秦绝似乎是信了,看着夏花,唇角带着嘲讽的弧度,“你这个丫鬟胆子可真小,这样护不了主的婢女,不如本公子帮你打发了?” 夏花唇角动了动,看着他道,“......不必!” 秦绝又问了几个问题,包括她们在何处遇袭的,何时遇袭的,还有刺客的特征等等,文玉一一答了,她是循着今晚的事件回答的,只是将时间改到遇到肃王爷之后,就算秦绝找到肃王府的人确认,也不会有问题,当然,文玉没有真的暴露明姜的特征。 问了一阵,大夫已来了,大夫仔细地给夏花处理伤口,疼得她冷汗直冒,秦绝将文玉叫了出去,隔着一道屏风,就像寻常聊天一般问文玉,“今日你们都去哪里了?” 文玉面带诧异地看着他。 秦绝道,“不过是随便问问,你不必紧张。” 文玉这才答道,“今日送走段将军后,小姐带奴婢去了揽芳阁听曲儿。” 阿溯眉头一跳,气呼呼地说道,“难怪我找了一天也找不着你们,你们两个姑娘家,怎么能去揽芳阁那种地方?!” 文玉瞥了阿溯一眼,理直气壮,“为何我们去不得?” “......”,阿溯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她,当然去不得啊,他一个男子都没有去过呢! 看着脸红脖子粗的两人,秦绝没有再追问,他回头看了一眼屏风后的身影,抬步离开了芳园。 出了芳园,玉奴问道,“公子,可要属下去揽芳阁求证一番?” 秦绝摆手,“不必了,揽芳阁那边与我们向来不对付,他们即使说了什么也不足为信。” 玉奴道,“公子相信她吗?” 秦绝沉吟半刻,说道,“她的伤势不是假的。” 玉奴道,“会不会是......二老爷?” 秦绝道,“本来本公子并未怀疑是二叔,但是他今日来的也太凑巧了些......看来他这是坐不住了啊。” 玉奴问,“可要派人去豫园——”,后面没说完,但两人心照不宣,派人去豫园杀了阿月。 秦绝愣了一下,想到了那张无辜可怜的小脸,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真的让他有点儿下不了手了,难道这是天意,老天要阿月活着? “不必了!看紧了那边,别让二叔有机会拿阿月生事。” “是。” 秦绝想了想,又道,“秋月办事不力,罚入暗牢一个月!” 玉奴有些诧异地抬头,很快低下头,应道,“是!” 二老爷带人回了豫园,小阿月的哭声还没止住,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二老爷心头一烦,他对婆子挥手,“带下去安置好。” 婆子恭敬地应下,将小阿月抱下去了。 二老爷正准备回去,便见二夫人来了,他凝着眸,看着她。 二老爷夫妻两人感情不睦,已经分房而居多年了,平时照面都少有,此时二夫人主动来见他,倒让他有些意外。 二夫人不到四十,保养极好,常年吃斋念佛的她,打扮格外素净,看着很慈和,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老嬷嬷。 二夫人看着婆子抱走的小姑娘,心底黯然,问道,“老爷这是做什么?” 二老爷听着她类似于质问的语气,心底不悦,沉声道,“你既然一心一意供奉佛祖,这些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二夫人道,“我这几年为何吃斋念佛,老爷心里不清楚吗?” 二老爷神色微动,缓了语气,说道,“蓉儿已经不在了,吃斋念佛有何用?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我不会让她白白死的!” 二夫人心底凄然,“老爷就没想过,蓉儿为何会丢了性命吗?” 二老爷看着她。 二夫人道,“这些年老爷手上沾的血腥,都报应在了蓉儿身上了......我这几年吃斋念佛,别无所求,就希望为蓉儿修得几分福报,好让她下一世投到一个好人家。” “你懂什么?!” “老爷准备如何对阿月?”二夫人没理会他的质疑,径直问道。 二老爷睨着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阿月是你我的侄孙女,我会对她如何?若今日不是我及时带她回来,她已经死在了她亲爹的手中!” 二夫人脸色一变,她没想到秦绝竟也如此狠心,她回神,说道,“不管老爷谋划什么,阿月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希望老爷不要平添罪孽,让蓉儿在地底下也要多承受一分罪孽。” 二老爷怫然不悦,“妇人之仁!” 二老爷不再理会二夫人,甩袖就走,二夫人一脸忧虑,身边的老嬷嬷劝道,“夫人,这么些年,您还未看清楚么......” 二夫人神伤,看着离去的背影,缓缓开口,“那个孩子还那么小,不该卷入这些是非之中......嬷嬷,你安排两个信得过的丫鬟过去,仔细照料那个孩子。” “是。” 第一百九十二章 买错桃酥 芳园中,大夫为夏花处理好伤口后,便离开了,芳园恢复了宁静。 阿溯满肚子疑问,还不待他问出口,夏花先问他,“你怎么和少庄主一起过来了?” 阿溯老实地回道,“今日姑娘和文玉不见踪影了,我找了一天也没找着,以为是他使了坏招,便跟踪了他,结果——” 文玉瞥了他一眼,没看小姐都受伤了么,还卖关子,她没好气地问道,“结果什么?” 阿溯还真不是卖关子,他只是觉得这事儿有点儿难以描述,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结果撞见秦绝要杀人。” “杀什么人?” “一个婢女和一个小女孩儿。” 夏花支起身子,这一动就牵动了伤口,文玉连忙过去扶着她,夏花问道,“她们......被杀了?” 阿溯想到那个死去的婢女,心里还有些起伏不平,他闷闷地点头。 这个消息如一道惊雷劈下来,夏花怔住了。 那个婢女死了? 小阿月也死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秦绝竟然狠心至此,因为传闻就要了秋词的命?就连亲身女儿都不放过? 文玉脸色苍白,她是知道这些事情的,秦绝的心狠她说道什么也没用,可是她知道这件事和她们脱不开关系。 那个婢女和阿月的死与她们...... 阿溯见两人神情不对了,只当是姑娘家听到这些会不忍,他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婢女是死了,不过那个小女孩儿还活着。” 两人都看向他。 阿溯道,“是二老爷过来了,将小女孩儿接走了,才没让秦绝残害。”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阿溯想问问今日的事情,发现氛围好像不太对,他都有些不好问出口了。 夏花嘴角扯开一抹嘲讽的笑,眼神却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她一字一句道,“果然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阿溯不解,想要再问什么,文玉知道小姐心情不好,在阿溯开口前就轰他出去,“阿溯,你的话怎么那么多,没看见小姐伤势那么重么?还不出去了,小姐该休息了!” “......”,阿溯只能退出去了。 吵闹的声音远去,夏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虽然不是她杀了秋词,但是她也是推波助澜的那个人,是半个凶手。 对不起...... 她真的没想到,秦绝竟然会下此毒手...... 夏花紧紧地抓住了床单,到现在为止,她才清晰地意识到,她面对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阴狠、毒辣、残酷,甚至,没有人性。 是她疏忽了,她怎么忘了,当初在山上逃命时,他为了灭口,居然想对救助过他的老人家动手,这样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人,她怎么能用寻常的思维去猜度他? 秦绝...... 文玉关好了门,阿溯小心翼翼地问她,“我今日不是说让你们等我么,我就离开一小会儿,你们就不见人了?”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文玉差点儿就跳起来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保护我们么,你人不见了,害得小姐受伤,还好意思来问!” “喂......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谁让她们太慢了呢,不过,要是知道她们会出事,就算她们再怎么慢,他也不会独自离开的。 “就一小会儿?那怎么连两个弱女子都追不上了?” “......”阿溯竟然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他顿了顿,小声反抗道,“谁知道你们跑去听小曲儿了。” 文玉轻哼,“你人影都瞧不见,我们去听个小曲儿怎么了?” 阿溯挫败,他发现,自从那日他拐着文玉去看了“枫叶”后,文玉似乎记恨上他了,对他的态度十分恶劣,本来眼见着她的态度要好一点儿了,这事儿一出,文玉又变得凶巴巴的了。 阿溯又问了文玉今日她们发生的事情,文玉照着回答秦绝的话,回答了他,阿溯不开心,这些话他都听过了啊,他是想知道些真话,在他看来,他总算她们的自己人吧,但是文玉可不这么想,对他守口如瓶。 阿溯只得作罢。 让他开心的是,夏姑娘还是见到公子了,虽然他没能见到公子,但一想便知道,公子一定很开心。 可惜,他问起细节时,文玉的脸就拉得十分长了,活像公子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似的。 公子哪里能对不起文玉? 阿溯委屈巴巴地不好再问。 接下来的日子,夏花开始认真地养伤了,连房门都没出一步,只是贪恋上一家客栈的桃酥,特意让阿溯出山庄去买。 阿溯因为没有保护好夏花让她受伤的事情,自责不已,办起事来更是尽心尽力,跑得特别勤快,出了山庄连热闹都不看,买了桃酥,便施展轻功回了山庄,将桃酥带回芳园时,还有些余温。 阿溯将桃酥递给文玉,擦了擦汗,脸上还有些兴奋之色。 文玉打开一看,责问道,“你怎么买了这一种?” 阿溯看了一眼,“不是说桃酥么,这就是桃酥啊!” 文玉将桃酥推了回去,“小姐想吃的不是这一种。” “......”,阿溯喘着气,委屈地说道,“你刚刚也没说啊!” 文玉不满,“我忘了说,你就不会自己问仔细点儿?” “......” 阿溯认命,“夏姑娘要吃的是哪一种,我这就重新去卖!” 文玉道,“桃酥只有两种,不是这一种,自然是另一种了,你赶紧去吧。” 阿溯施展轻功,去了。 文玉朝他的身影喊道,“这一份都凉了,你赶紧回来,小姐喜欢热的!” 阿溯听得这声,差点儿一头歪下来。 打发了阿溯,文玉进了房间,正好一个丫鬟端来了药碗,文玉接过来,“我去送吧。” 夏花看着进来的文玉,微微一笑,“文玉,还从没见过你这么凶的时候,真是难得。” 文玉有些不好意思了,很快正了色,小声说道,“这里已经够多眼睛的了,他也不是个好的,怎么能让他轻轻松松的?” 文玉用银簪试了毒,药没问题,将药碗端给她。 夏花喝了一半,将药碗递给她,文玉点头,将准备好的纯白手帕取出来,浸入了药碗中...... 很快,阿溯又回来了,他兴冲冲地将油纸包递给文玉,冲她笑道,“这回一定不会错的!我刚刚捂在怀里带回来的,还是热的呢!” 文玉打开看了一眼,又看着他,“碎成这样,怎么拿给小姐吃?” 阿溯一看,呃,果然是碎的不成样子了。 阿溯道,“我再去——” “别去了!”,文玉打断他,“笨手笨脚的,你有这么多的功夫,小姐还没心情等你呢!你这么来来回回的,小姐早没有胃口了!” 文玉白了他一眼,进了房间。 阿溯很委屈。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太子责难 秦绝在议事阁中,原本听着几大管事汇报庄务,吕老将厚厚的账簿奉上,待他审阅,这时候,玉奴从外头来,不知她俯身对秦绝说了句什么,所有人就看见少庄主神色一变,就起身对几大管事道,“老吕带大家继续吧,本公子还有要事处理。” 吕老心领神会,回道,“是,少庄主,待账务清了,老奴再向您禀报。” 秦绝出了议事阁,没有换装,便直接出了山庄。 他去的,是皇宫。 秦绝有太子给的手令,顺利地进了宫,穿过重重宫阙后,他不多时便到了东宫。 小太监将他引进大殿,太子正在批阅折子,见他进来,搁下了笔,雍容闲雅的脸上似有云雾笼罩。 “太子殿下——”秦绝抱拳行礼。 太子信步而来,在他的身侧站定,一时没有喊他平身,空气有些微的凝滞,秦绝有不好的预感。 他的预感没有错。 太子开口了,声音微沉,“外头有一些关于你的传闻,你怎么说?” 秦绝面色不改,否认道,“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太子侧身看了他一眼,颔首道,“本宫自然信你,只是,这样的话传出来何其难听,今日早朝国公爷还问本宫,是否知道这件事情,你让本宫如何回答国公爷?” 太子语气温和,可是说出来的话并不让人觉得美妙,秦绝不傻,他能听出太子话语中淡淡的警告。 秦绝凛神,肃容道,“是在下没有管理好山庄内务,以至于传出这种谣言,请殿下恕罪,这样的事,下次绝不会再发生。” 太子的声音温温凉凉的,“这段日子边线战事吃紧,皇上正烦心着,若这种事传到了他耳中,本宫就是有心帮你也无能为力,你有数便好了,且退下吧。” “多谢殿下,在下告退。” 秦绝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中,太子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好会儿没有收回目光,旁边的小太监道,“殿下,您相信少庄主,觉得谣言是假的?” 在自己心腹太监面前,太子直言不讳,“即使是真的又如何?秦绝错就错在让这件事传了出来,他身为腾云山庄的继承人,这是他投效本宫的资本,可是他若没有相应的能力,本宫要他何用?” 小太监了然,说了一堆恭维的话。 太子眸光微动,问道,“据说昨日肃王遇刺了?” 小太监答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据说昨日肃王殿下亲自带了侍卫全城搜人呢。” 太子轻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狠辣,凉悠悠地道,“肃王跟他那个卑贱的母妃一样,还真是福大命大。” 小太监知道太子不喜肃王母子,听了太子的话,立刻迎逢道,“肃王的生母生前不过是一个嫔,他如何能与殿下您相提并论,您可是正宫皇后所出,是天命之子。” 后面那句话,太子听得太多,此时内心毫无波澜,他的语气反而更凉了,“梅妃跟母后斗了一辈子,他也跟本宫斗上了。哼!就算他近来做成了几件事,得了父皇几句称赞又如何?本宫会叫他知道,在云都,是谁说了算!” “殿下圣明。” 太子回到案前,书案上是一张纸条,这是暗卫刚才呈上的,他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看着纸条上的内容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他才对小太监道,“叫郑成来。” 郑成是云都的府尹,专管云都城的大小事。 不多时,郑成来了,在他这个位置,能入朝的机会不多,他也就见过太子几面,此时得太子的召见,他诚惶诚恐,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跟着太监进了殿。 “参见太子殿下。” “郑大人不必多礼。” 太子声音温和,跟印象中仁慈的储君形象很贴合,应该不是怪罪他做错什么事吧?郑成心底早已过了好几遍,最近没被人抓过小辫子。 “本宫收到举报,说是这一户人家行不法之事,要有劳郑大人查实查实了。”太子一挥手,小太监将纸条接过,转给了殿下的郑成。 纸条上有户籍资料,郑成心有惴惴,一时不明太子的意思,小心着道,“殿下,这户民居只住了一双孤儿寡母,下官瞧着不像是会做不法之事的人,这其中可是有误会?” 太子微微一笑,“郑大人为官十载,为百姓申冤,不可谓不尽心,但凡事不能看表面,谁说孤儿寡母就一定无害人之心了?” 郑成听懂了太子话中之意,虽然不明太子为何会为难一户普通百姓,但是他深谙为官的诀窍,绝对不会跟太子作对的,他心领神会,说道,“是下官糊涂了,无风不起浪,既然有人举报,下官必定严加查证,若是罪证坐实,下官一定秉公执法!” 太子道,“郑大人在府尹位置上也有五年了吧?这件事办好了,本宫会向父皇进言,郑大人的官位也该升了。” 能傍上太子,是多少朝官求之不来的福气,郑成大喜,面上强装出冷静,矜持着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皇上为殿下办事,臣不敢不尽心。” 太子挥手。 郑成恭顺着退下了。 玉奴等在皇宫门口,见秦绝出来了,立刻上前,一上前便看到自家公子不怎么好的脸色。 玉奴跟着秦绝时间最久,也是他最得力的心腹,她与秦绝的关系较其他侍女都更为亲近一些,她不禁问道,“公子,太子殿下是怪罪谣言的事情吗?” 秦绝颔首。 玉奴沉默了,这事儿明显是有人操纵的,可是他们没能查到背后的人,这就是说,公子已经被人在背后摆了一道。 秦绝眸光一沉,下命道,“吩咐明心阁,派人盯紧豫园和芳园,特别是夏花和阿溯!” 明心阁是腾云山庄的暗卫营,不仅司守护卫山庄之责,也会听命执行一些秘密任务。 秦绝当初能顺利地从二老爷手中夺权,便跟明心阁有很大的关系,他从小习武,到了这个年纪,武功已小有所成,因此与不通武功的二叔比,他自然更容易被明心阁的人拥护,因此借着明心阁的力量,他迅速握住了山庄的权柄。 到现在,他这个少庄主的位置已经坐实了,主管山庄事务的人是他,明心阁自然听他号令。 玉奴颔首,“属下遵命!”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丫鬟连芬 夏花这一伤,便在房间里窝了两天,待伤口的结的痂颜色深了,她才敢走动走动。 大夫很尽心,每日都来问诊。 大夫有些想不通,按理来说,按照他的药方,外敷内服,双管齐下,不至于恢复这么慢才是,夏花微笑着给大夫解了惑,她体质向来如此,药物吸收从小就比常人要弱一些,大夫这才释然了。 文玉出山庄了,夏花有些闷,便到院中走一走,丫鬟柳儿急忙跟上来,要扶她,夏花淡淡一笑,没让她扶,“我已经好多了,你不必这样小心。” “少庄主让奴婢好生照料姑娘,奴婢不敢大意。” 夏花道,“我就在凉亭里坐一坐,你下去吧。” 柳儿迟疑了一下,但心想文玉和阿溯都不在,这个院子里都是少庄主的人,她不疑有他,当即退了出去。 夏花坐到了凉亭中。 身上的伤口已经不痛了,现在正在长新肉,伤口处有些痒,她听大夫所言,不敢挠。 可是那里就更难受了。 大概是因为受伤了,心底变得比以往都脆弱了些,不小心就会想起一些平时不会想起的事情。 已经是深秋了,山庄里有一条道上种了一排枫树,枫叶都红了,每日都会掉下来很多叶子。 火红的枫叶铺在地面上,秋意瑟瑟。 她有一次偶尔遇见了,便再也没有走过那条路,可是那个场景却在脑中挥之不去。 紫霞山的枫叶也都红了么? 旁边一个小丫鬟扫着落叶,扫着扫着便接近了凉亭这边,她放下扫帚,去修剪凉亭里的盆栽。 “姑娘,二老爷说他信你了。” 夏花听得声音回了神,说话的是那个修剪盆栽的丫鬟,但是她一副认真修剪花枝的模样,并没有看过来。 夏花同样没有看向她,倒了一杯茶,放在嘴边,这才开口,“你是什么人?” “奴婢连芬,是二老爷的人。” 夏花并没有立刻相信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连芬手下的活儿未停,声音却是淡定,“姑娘谨慎些也是应当的,二老爷让奴婢问一句,那件事是您传出去的吧?您承不承认没有关系,二老爷让奴婢告诉您,阿月他救下来了,姑娘之前说的合作,二老爷答应了。” 夏花这才相信了她,却是悠悠地道,“二老爷真是好本事,在秦绝盯得这么严的情况下,还能送人进来,但是芳园里耳目众多,你就不怕被秦绝的人发现,死无葬身之地?” 连芬笑了一声,笑意轻松,“多谢姑娘关心,连芬跟了二老爷许多年了,大本事没有,但保命的本事是有的。” 夏花听她语气笃定,再没有多说,比起担心,她更想推动事情往前走,若是万事求稳,她也不会冒险救一个刺杀肃王的刺客。 连芬道,“山庄里的有些情况,姑娘可能不太清楚,二老爷让奴婢交代您。” 夏花放下了茶杯,只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少庄主之所以能牢牢把控山庄,是因为明心阁在他掌握。” “明心阁?” “明心阁是山庄的暗卫组织,占据了山庄绝大多数的武装力量,当初少庄主便是借明心阁铲除异己,将二老爷的力量排斥在山庄的核心事务外。” 夏花沉默了。 连芬的声音继续响起,“这里有一份名单,是少庄主手底下的核心人物,若是姑娘有办法搞定他们,二老爷便可以重握山庄的大权。奴婢将名单放在花盆里了,待奴婢离开后,您便可以来取。” 夏花支着头,“听你这么说,这个明心阁挺厉害的,就算搞定几个人,秦绝也可以换新人上位,这么做,治标不治本吧?” 连芬笑了,“姑娘错了,这些人对少庄主唯命是从,但其他人未必,若是真能把这些人拿下,再想办法拖住少庄主,届时明心阁群龙无首,自然只能听从二老爷的号令。” 夏花声音似嘲似讽,“二老爷还真是对我委以重任。” “瞧您说的,这次事情一出来,二老爷不也极快地来紫园救下了那个女孩儿么,二老爷这一出现,便是将怀疑的目光引到了自己身上,二老爷也在帮衬姑娘不是?再说了,您和二老爷有同样的目标,又何需计较那么多呢?” 夏花沉默了。 连芬离开前,说道,“奴婢每日这个时辰都会来清扫院子,姑娘若要找奴婢,来这里便是。” 连芬收拾完盆栽,拿着扫帚又去扫别处了,夏花看了她一眼,不管从正面侧面还是背面看,都是一个不起眼的丫鬟,若是没察觉到她异常的行为,这样一个丫鬟,是不会有人怀疑的。 夏花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她坐了一阵子,便回了房间,房间中,她将纸团展开,上面写了十个人的名字,她将这些名字默默记在心中,而后将纸条焚烧了。 养病的日子实在有些无聊,夏花能走动后,便闲不下来了,但她没有出山庄,倒是常常往一个熟人的地方去。 安寻认识她,倒没有拦他们,便任由启明去通报了。 百通老人很快让他们进去。 阿溯看了一圈,瞧着那几十架藏书,一副叹为观止的神情,文玉也大为惊奇,这么多藏书,比老爷的藏书还多呢! 阿溯好奇地想去翻看,不料被启明挡住,启明哼一声,倨傲地说道,“我家先生的书,岂可随便翻看,不许动,诶诶,你不许动这些书!” 阿溯讪讪地缩回手。 百通老人初时见她很诧异,“小丫头,你来这里做什么?” 夏花耸了耸肩,“日子太无聊了,来您这里坐一坐。” 百通老人狐疑地看着她,傲娇地捋着胡须,“问老夫问题,收费很贵的。” 夏花道,“我没有可问先生的问题。” 百通老人有些意外,“就只是来坐一坐?” 夏花颔首,说道,“听说您这里的茶特别不同,我想尝一尝。” 百通老人掀了一下眼皮,“我这里的茶也很贵。” 夏花笑了笑,“即使是再贵的茶,也会有人主动为先生奉上,先生何必这么小气呢?” 百通老人皱眉,“嗨!你这个小丫头,来蹭老夫的茶喝就算了,还说老夫小气,你你你——” 阿溯突兀的声音响起,“哇,这里还有我朝史书呢!” 百通老人不悦地皱眉,就要骂启明,启明没想到他就是疏忽了一小会儿,就让那个不安分的小子钻了空子,他立刻上前,将他手中的一册书放回了原处,再次重申,“这些藏书只有先生能看,你不要乱动,先生要生气了!” 夏花看着旁边的棋盘,说道,“光是喝茶也单薄了些,不如对弈一局,先生以为如何?” 百通老人乐呵呵地应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结个善缘 棋局下起来,百通老人便全副心思都在棋局上了,就连阿溯抢了一本书,被启明追打,他也没反应了。 吵闹的声音跑到了外面,夏花落下一子,对文玉使了眼色,文玉便退到了房门口,偷摸摸地望风。 夏花看着皱眉苦思的白须老人,就像普通聊天一样,说道,“像先生这样通晓世情的人,我原以为是应该放舟湖上,潇洒过活的,先生如今屈居一隅为秦绝效力,真让人意外。” 百通老人的思绪被她拉回,他看了女子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人各有志,这有什么?” 夏花道,“先生的志向是入朝为官?” 百通老人思索半晌才想到一个绝妙的一步棋,他落下一子,这才有空回她,“老夫这个年纪,还做什么官。” 夏花跟着就落下一子,“腾云山庄和太子交情不一般,难道先生不是因为太子,才留在腾云山庄的?” 百通老人这次看向了她,说道,“小丫头,老夫说过了,问我问题很贵的。” 夏花笑问,“这盘棋作为酬金,如何?” 若是启明在场,肯定要笑她疯了,但是百通老人没有暴跳如雷,他愣了一下,捋了捋胡须,片刻后说道,“倒也过得去。” 夏花道,“还请先生赐教。” 百通老人目光落在棋盘上,眉梢微微拧着,似在思索如何落下一子,思索之际对她说道,“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清风亮节?反正老夫没有什么泛舟湖上的宏愿,老夫只想在俗世中舒舒坦坦地过活一世。” 夏花奉承道,“先生通透,愿闻其详。” 百通老人道,“背靠大树好乘凉,腾云山庄虽只是江湖势力,但秦绝这小子是个有想法的,他能搭上太子,腾云山庄在火离国的地位只会更加稳固,老夫舒舒服服客居于此,有何不好?” 夏花沉吟,“听说先生来腾云山庄三年多了......” 百通老人点头。 “那时候腾云山庄就和太子——”,夏花没说下去,她突然顿住了。 百通老人催促道,“该你了,你快些!”,夏花落下一子,百通老人有些鄙视她的意思,说道,“老夫还以为,凭你和秦绝的关系,这些事情你都该清楚的。” 夏花直言,“他没有说过。” 百通老人并不觉得这些事算是什么秘密,便没有隐瞒,“没错,腾云山庄和太子在三年前便联合在一起了,那时候二老爷嫁女于太子为侧妃,腾云山庄便成了东宫的一股势力,只是一年前秦蓉横死,二老爷气愤难平,那时候闹了很久,庄主迫于压力,出面要东宫给一个交代,那个所谓的交代,双方面上都不好看,从那时候起,腾云山庄和东宫的关系就变差了。” 难怪听说腾云山庄坚持不和朝廷合作,看来还有这一层原因吧。 百通老人落下一子,继续道,“再后来,便是半年前的事情了,老庄主病重,秦绝继位,秦绝这小子也可以说是雷厉风行了,他一上位,便一改他父亲的行事之风,硬是和他二叔站到对立面,竭力修补着和东宫的关系,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了。” 半年前......这么说他当初活动在乐陵的时候,他已经在拉拢太子了。 所以,他是为了太子刺杀长乐公主的? 那么,是太子授意的?还是他主动刺杀的公主? “小丫头,想什么呢?该你了!” 夏花落下一子。 百通老人哈哈大笑,“你这一落子,可就被老夫大杀四方了!” 输赢已定,夏花勉力扯了扯嘴角,说道,“您棋技高超,小女子输的心服口服。” 百通老人看了她一眼,突然捋着胡须凑近她,说道,“小丫头,老夫免费给你透露这么多消息,将来你要是当了少庄主夫人,可要念着老夫的好!” 夏花微愣,听着少庄主夫人几字,感觉到一片恶寒,但她的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她微微一笑,回道,“若是我真能做少庄主夫人,必定会念着您的好,但我瞧着,秦绝中意的可不是我。” 百通老人道,“事在人为嘛!” 夏花呵呵笑着。 夏花迟疑了一下,“今日的这些话——” 百通老人立刻道,“放心吧,小老儿既然告诉了你,便不会告诉别人,即使是少庄主,老夫也不会说的。” 夏花啧啧,“先生这职业操守可真是......令人堪忧啊。” 百通老人没理会她这句嘲讽,语重心长地说道,“凡事要结善缘,说不定哪天就有福报了呢?” 夏花眸光一动,现在她相信百通老人是真的不会告诉秦绝了,以为人家是装糊涂,其实人家心里盘算得很精明呢。 这时候,文玉看着进来的启明,问道,“启明,这是什么书啊,这么宝贝?” 启明似被阿溯气的不轻,一张脸是通红的,他小心地整理了下刚刚抢回来的书,哼声道,“先生的书,每一本都很宝贝!” 夏花笑道,“茶,还是先生这里的好喝,先生棋技高超,更让夏花佩服不已,明日我再来向您讨教。” 百通老人热情地打招呼,“小丫头慢走!” 秦绝在议事阁中,刚刚忙完,玉奴进来了,秦绝放下一本账簿,问道,“什么情况?” 玉奴禀道,“二老爷那边没有异常,至于夏姑娘,这几日她在山庄中养伤,未曾出过山庄,不过她最近喜欢上一家客栈的桃酥,每日都让文玉去买。” 秦绝神色微变,“同一家客栈.......可查看过了,有没有异常?” 玉奴道,“属下让人跟着文玉了,没有发现异常。属下也查过了那家客栈的居住记录,也没有发现异样。”玉奴顿了一下,说道,“属下问过柳儿,最开始夏姑娘是让阿溯去买桃酥的,后来文玉嫌阿溯笨拙,便自己去买桃酥了,属下瞧着,不像有问题。” 秦绝点了点头,玉奴继续禀报道,“这几日夏姑娘每日都去百通老人那里。”听了这句,秦绝神色明显地变了,眼睛眯起,“她去做什么?” “启明说,她是找老先生喝茶下棋的,除此外,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只是这样?”,秦绝不太相信。 玉奴点头,“启明看得很紧,应不会有问题。” 秦绝道,“这个女人很狡猾,让手底下的人都看紧一点!” “属下明白!”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又不见了 十日后,夏花的伤势已无大碍,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她中间找过连芬一次,问了阿月的事情,听说阿月在豫园被人照顾地不错,她略略放心了,连芬却有些着急,问了她关于那份名单的打算,夏花将她安抚下来了。 日子有些太无聊了,夏花决定出山庄逛逛,秦绝的人没有拦她,只是,这一次他们学聪明了。 夏花和文玉、阿溯刚从芳园出来,玉奴便来了,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劲装护卫,玉奴淡漠而客气地说道,“公子听说姑娘要出去逛逛,让我等来保护姑娘。” 阿溯立刻站出来了,趾高气扬地说道,“夏姑娘有我的保护就够了,玉奴你已经是我的手下败将了,瞎凑什么热闹?” 玉奴也不生气,语气淡淡却一语中的,“你若能保护夏姑娘,上次为何让她伤着了?” 阿溯实在不是吵架的好手,否则也不会屡屡败于文玉了,而且,这件事是阿溯心头的一个结,玉奴一提,他就焉了。 夏花适时地开口,“多谢少庄主的盛情,那就有劳玉奴姑娘了。” 玉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云都城很热闹,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当他们站在一片楼宇的入口处时,除了夏花和文玉很是淡定,其他人都愣了一瞬。 揽芳阁,这不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吗?一个女子来这里...... 阿溯刚来云都时便听说了这个地方了,这种地方玉溪小镇并没有,他其实挺好奇的,不过,虽然心里好奇,但是他忍住没有来,没想到......他看向那个杏色身影,眸子变得很复杂。 玉奴眉心一皱,又很快恢复平静。 揽芳阁名气很大,即使是白日,人依旧不少,老鸨迎出来,看到为首的是姑娘,也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目光在看到玉奴等人手中的佩剑时有一瞬的凝滞,只是一瞬,她堆上谄笑,“姑娘是来听曲儿的?” 夏花笑问,“今日可有清雅姑娘的节目?” 老鸨一听是熟客,顿时笑得更加殷切了,连忙道,“有有有,我给几位客官安排一个好位置,让你们离舞台近些。” 夏花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老鸨,“有劳妈妈了。” 夏花并不缺银子,当初在上清宴夺得第一后,吕老便赠送了不少财帛,后来她又请回了段慕白,他们又送了好些。 老鸨喜滋滋地收下,“客官请随我来。” 一行人随着老鸨往上走,只有一人停在原地。 阿溯是第一次来,就如一个迷失在狼窝里的小羔羊,他有一瞬的茫然,这样辉煌璀璨的布置仿佛聚集了财富和美好,和简单质朴的玉溪谷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小郎君真俏。”,一个花娘看见了他,甩着帕子就要凑上前。 阿溯下意识退开,他紧绷地看着对方,却见着女子暴露的衣着,顿时别开目光,憋红了一张脸。 “姑娘自重!” 那个女子扑哧笑了,“小郎君既洁身自好,又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 阿溯半天说不出话来,那女子已摇着帕子走了。 阿溯叫苦不迭,他顿时觉得,公子给他的是一个苦差事,若是娘知道他来了这种地方,还不锤死他? 公子啊,你瞧瞧你的阿荇姑娘都做了什么!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死皮赖脸也跟着公子去打仗好了!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夏花被安排了一个视角不错的雅座,她和文玉阿溯三人坐着,玉奴等人面无表情地守在旁边。 夏花手指敲击着桌面,应和着小曲的拍子,文玉支着头,望着舞台上的倩影,一副享受的模样,阿溯看了她们一眼,收回目光,揪了一颗葡萄扔到嘴里,没尝出味儿,他陷入自我怀疑中。 “阿溯,你太紧张了。” 阿溯看着她,“夏姑娘,听得差不多了吧,我们走吧?”他心里很慌,总有一种马上要被他娘抓辫子的感觉。 文玉奇怪地看着他,“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不过刚听了两首曲子,早着呢!” 阿溯苦着脸,想哭。 夏花笑道,“阿溯,你摆出这个苦脸,是清雅姑娘弹的曲子不好听?还是这里的姑娘不够貌美?” “夏姑娘,公子若是知道,会不高兴的......” 阿溯若是不提,夏花都快忘记这个人了,她淡淡地道,“阿溯这么怕你家公子,你就回去吧。” 阿溯喜上眉梢,“夏姑娘,那我们——” 文玉白了他一眼,“小姐说的是你!你快走吧,别在这儿甩脸子给人看!” 阿溯一下子又焉了,夏姑娘不走,他怎么可能自己走,他只好咽下委屈,问道,“姑娘要听多久?” 夏花瞅着他,“听曲儿只是余兴,正经事还没做呢,急什么?” “正经事?” 夏花却不理他了,这回文玉也不理他了。 旁边的玉奴,目光复杂地看了夏花一眼,这个女人狡猾,她是知道的,可是她不知,她的私生活竟如此......糜烂。一个世家小姐,来青楼就跟回家一样轻车熟路,还恬不知耻地说出那种话,她还真没见过。 但她不会说什么,她的任务是看住她,其余的事情,和她没有关系。 阿溯心慌慌,只好低着头认真地吃葡萄,那一整串葡萄都被他揪光了,他还吃了一顿午饭,到下午又将桌上的瓜果点心都吃完了,他如释重负,正想问什么时候能走,不料伺候的小丫鬟立马端来了七八盘瓜果点心,将桌子摆了个满满当当。 他很快便知道夏花所谓的“正经事”是什么了。 天色渐晚,楼中挂起了彩灯,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楼中喧嚣起来。 老鸨带着笑来了,她知道夏花是财主,也是能做主的人,便没问其他人,直接问夏花,“姑娘晚上可要安排?” 夏花点头,将几张银票给了老鸨,“有劳妈妈了。” 文玉脸微微红了。 阿溯一懵,什么安排? 老鸨笑着收下银票,朝旁边的丫鬟示意,丫鬟立刻去了,没多久,一串身形走过来。 十个美男子,一字排开。 阿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直到夏花上前一个个捏着下巴挑挑拣拣一般仔细瞧着,他才有点儿明白了。 阿溯蓦地瞪大了眼睛...... 夏花在一个男子面前站定,满意地笑了笑,对老鸨道,“就他了。” 老鸨对这位财神爷毕恭毕敬,“好嘞,妈妈我这就让人安排一件上房,保证让姑娘你满意。” 其他人都退下了,美男子倒了一杯酒,要喂给夏花。 “住手!”,阿溯拍案而起。 美男子惊慌地看向他,夏花安抚地说道,“他第一次来,不懂事,你别理他。”说着就着他的手将酒喝下去了。 阿溯瞬间觉得他家公子被绿了,一种强烈的羞耻感浮上心头,他大喝,“夏姑娘!” 夏花仿佛不知道他正在生气似的,还十分阔气地对他道,“阿溯,你瞧瞧有没有看中的姑娘,我替你买单了。” 美男子脸上带着惊恐,柔了声音,说道,“姑娘,他好凶。” 夏花一副被扫兴的模样,当即没有兴趣再听阿溯的言语指责,和美男子勾肩搭背地准备离开,正好丫鬟准备好了房间,说道,“姑娘,房间已经备好了,请跟婢子来。” 夏花满意地点头。 两人转身便走,不再理会阿溯,只是,他们刚刚转身,便有一把剑射入柱子上,挡住两人的去路。 美男子惊愕地捂嘴,那把剑并未出鞘,剑鞘径直插入了柱子里,这得多大的力道?这样的力道,足够贯穿人的头骨了! 玉奴一个不留神便被阿溯夺了佩剑,她上前,想要按住阿溯,“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别乱来!” 阿溯气急,哪儿会听她的,直接袭了上去,玉奴被逼着与他对招。 美男子大呼,“来人,快来人啊!有人闹事!” 老鸨正在招呼客人,便听到这声,她神色一沉,急匆匆给客人赔了罪后,亲自带了十几个龟奴过去。 老鸨叉腰道,“什么人,不长眼了是不是,竟敢在我揽芳阁闹事?” 玉奴不恋战,她主动脱离了战圈,事情已经闹开,龟奴将他们都包围了,这些人玉奴是知道的,别看其貌不扬,但身手很不错,她无意对他们对上,现在这个情形,不给个说法是过不去了,玉奴持剑,说道,“在下是腾云山庄的护卫,无意惹事,刚刚的事情乃是误会,还请妈妈不要计较。” 老鸨听了她的话,脸色变了,“腾云山庄......”老鸨附耳对身边小厮说了几句话,那小厮蹬蹬就跑了。 老鸨又问了几句话,阿溯的脸色依旧很难看,他并不回答老鸨的话,倒是玉奴一一回答了。 不多时,小厮又回来了,他看了包围圈中的人一眼,故意扬声对老鸨道,“姑姑说,腾云山庄又如何,打坏了我们的东西,惊扰了我们的客人,不赔够了银两,别想离开!” 老鸨得到了指示,心中了然,对身边的小厮道,“你且算算,腾云山庄打坏了我们多少东西?” “夏姑娘!”,阿溯脸色大变,人怎么不见了! 文玉惊慌地抓住阿溯,“你、你,怎么在你眼皮子底下,也让人把小姐捋走了?” 玉奴原本想和揽芳阁善了此事,却没想到一转眼夏花人就不见了,此时已容不得她和揽芳阁细说清楚了,好在腾云山庄什么都缺,银子一定不会缺,玉奴将一万两银票放在桌上,说道,“这些银票当做赔罪,若是不够,欢迎阁下来腾云山庄。”说毕不等老鸨反应,翻身飞出包围圈。 阿溯心急找人,不想打架了,他对老鸨道,“我们不是腾云山庄的人,你们拦我们又没用,我们要走了,你们别挡路!” 老鸨气急,腾云山庄的人实在太嚣张了,当他们揽芳阁会怕腾云山庄不成?她一扬手,“上!” 阿溯一边保护文玉,一边迎击杀招,腾云山庄另外两个没来得及脱身的护卫也加入了战局,场面再次乱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什么孽缘 夏花从一个边门离开了揽芳阁,她出来时,天色已暗,街上已亮起了些许灯笼,她准备去看明姜。 玉奴和阿溯实在看得看紧了,她不得不到这种鱼龙混杂之地,足足耗上了一天的时间,这才找到机会脱身。 她并不担心文玉,阿溯会保护好她的。 夏花走了一段,突然发觉不对劲,她皱了眉,步入一条小巷子,七拐八绕地穿梭在巷子中。 夏花刚刚经过一个门口,猝不及防地一盆冷水泼过来,夹着一股寒意,她的裙摆瞬间湿了个透。 那个年轻妇人慌了,抱着木盆上前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姑娘,我不是有意的。” 夏花看着自己湿透了裙摆,还在滴水。 年轻妇人带着歉意,说道,“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进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吧?” 夏花叹了一口气,点头,“多谢了。” 这间院子并不大,五间房围成了一圈,一眼便可看尽,看房子的装饰,不算大富大贵之家,但也算殷实。 年轻妇人进去给她找衣裳了,夏花站在院中,这时候一个约莫五岁的小男孩跑了出来,他抱着蹴鞠球,看着院中的人愣住了。 夏花弯下身子,对他笑了笑。 小男孩看见她笑,也跟着笑了,他上前来,甜甜地喊道,“大姐姐。” 夏花看着他手中的蹴鞠球,问道,“一个人也能玩蹴鞠么?” 小男孩重重地点头,“我蹴鞠踢得可好了呢,爹爹说,等我练好了,他就会回来陪我一起踢蹴鞠了!” 夏花道,“那你爹爹一定踢蹴鞠很厉害咯?” 小男孩洋洋得意,“那是当然!” 妇人找好了衣裳,便听到了这些话,她站在门口,有一阵的失神,很快反应过来,她上前摸了摸儿子的头,“小信,可叫过姐姐了?” 小男孩点头。 年轻妇人将衣裳递给了夏花,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我的衣裳粗陋,不比姑娘的衣裳精致,要委屈姑娘了。” “夫人不必客气,能有衣裳换,小女子已是感激不尽。” 妇人将她引到了一间房中,将衣裳搭在了屏风后,便出去了。 深秋了,那一盆水泼来,还真是冷,夏花没再耽搁,开始换衣裳。 外头响起了年轻妇人和男童对话的声音,“娘,刚刚的大姐姐长得可真好看,比娘还好看。” “臭小子,还会拿娘亲打趣了是不是?” “嘿嘿,小信刚刚是胡说的,娘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 “不得了啊,小信还会哄人开心了。” “那是!爹爹不在,小信就是男子汉,是家里的顶梁柱!” “呵呵,你在哪儿学的这些话?” 外头响起敲门声,而后进来了什么人,夏花已换好了衣裳,她附耳在门上,警觉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刚刚那盆水,来得确实突然,但她本来有机会避开的,是她故意没躲,因为她感觉到了,身后有人跟着她,所以她打算接着这个机会,从这里溜走。 现在响起敲门声,她不能不紧张了,若跟着她的人是玉奴,她发现自己消失在这个地方,对年轻母子动手,那么,她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本王经过这里,过来看看。” 听到这个声音,夏花一怔,这是——肃王? 这个声音依旧冰冷,可是冰冷中带了一抹柔和,与印象中的他倒是不太一样。 “叔叔来看小信啦!”,稚嫩的童声响起。 “是啊,来看看小信的蹴鞠是不是越来越厉害了。” 小信很兴奋,“叔叔,小信踢给你看。” 小信踢起了蹴鞠,肃王与年轻妇人站到了廊下,将院子里的空地都留给了他。 肃王看着小信,眸子渐渐凝住,他问着身边的妇人,“近日可好?” 妇人的声音有些惶恐,也有些忧伤,“多谢王爷关心,我们一切都好。” 隔着一道门的距离,肃王就站在那里,夏花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若是被肃王发现她的存在,一定会以为是她居心不良,她到时候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现在不是离开的好机会,还是等肃王离开了,她再离开吧。 说来可能不会有人相信,肃王会对一个平民女子和颜悦色,还是一个嫁了人的女子,这里头有猫腻啊。 她不禁就想起了秦绝的那个事儿,莫非肃王也将婢女收房了,还生了一个儿子?但迫于身份的差距,不能将他们的身份公之于众,所以就偷偷地安置到这里? 若是这样的话,肃王看起来可比秦绝有良心多了,秦绝那混蛋,连活路都不给秋词和阿月。 “叔叔,小信是不是踢得很好?” 肃王弯下身子,摸了摸他的脑袋,“小信踢得很好。” 夏花一愣,这是肃王? 她怎么觉得自己是幻听了,那个冰的随时都能掉下冰渣子的人,那个随时都一副要杀人模样的人,居然还会这么温柔? 小信一脸期望地看着他,“小信踢得这么好,爹爹什么时候回来看小信呢?上次爹爹说,等小信练好了蹴鞠,他就会回来了,现在叔叔也说小信踢得好,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呢?” “小信要做个男子汉,爹爹不在的时候,小信要保护好娘亲,你爹爹......他会回来的。” “噢”稚嫩的声音有些失望,但他很快又打起了精神,说道,“小信知道,小信会替爹爹照顾好娘亲。” 妇人的声音有些失神,却又勉力去安慰儿子,“小信是男子汉,爹爹也会为你骄傲的。” 夏花有些听糊涂了,听起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啊。 肃王突然问,“这扇门怎么关上了?” 夏花的心脏随即提起来,很快就听到妇人解释的声音,“刚刚我不小心弄湿了一位姑娘的衣裳,她正在里头换衣裳呢。” 肃王没再说什么。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这次的声音可不比刚刚的声音温和,外头的人敲门的方式粗暴极了。 “官差办案,开门!”,外头催促道。 妇人一脸惊慌,官差怎么会突然来这里呢,还这么气势汹汹。 肃王刚刚的柔和已不复存在,他凝着大门,脸上迅速结了一层寒冰,小信也害怕了,他不安地摇着叔叔的手,“叔叔,我爹爹也是官差,为什么官差要来抓我们?” 肃王将小小的人儿抱起来,将他放在妇人身边,嘱咐道,“看好小信。” 妇人连忙点头。 第一百九十八章 私藏兵器 郑成上次受了太子嘱托,便一心一意地办这个“案子”,奈何这个妇人身家清白,他硬是布置了好多天,做了许多安排,这才好来拿人。 一群捕快气势汹汹地围在这里,旁边的住户支着头看了看,心底讶异,旁边的嫂子人好的没话说,怎么会犯事呢?不过他们刚走出来,便被维持秩序的捕快轰回去了。 敲了好会儿,门还不见开,郑成有些不耐烦了,对捕快呵斥道,“不开门不会把门撞开吗?若是嫌犯跑了,你们谁担得起责任?” 两个捕快听命,就准备用身体去撞门,他们刚刚撞上去,门突然就开了,两个捕快收不住身形,摔到了院中。 肃王冷冷地看了一眼,而后收回目光,看着站在捕快中间身穿官服的郑成。 所有的捕快都愣了一瞬,不是说今日来拿的对象,只是一对孤儿寡母么?怎么会有个男人在,而且这个男人......看起来十分不好惹啊,所有的捕快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顿时焉了下去,他们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些。 郑成看清楚门口的人,吓得差点儿站不稳,这、这是肃王?传闻中冷酷无情、阴狠毒辣的肃王爷苏陌? 郑成这才意识到,太子的赏识哪儿那么容易得到,他这是得了一个要命的差事......以肃王的行事之风,若是他有心维护这户人家,即使将他杀了,恐怕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不远处,停了一顶低调奢华的轿子,几个护卫站在轿子的四面,警惕地防备着,一位老者对轿子里的人说道,“殿下高招,若是此番肃王护不住这对孤儿弱母,一定会叫他手底下的人寒心,到时候不需要殿下出手,肃王手底下的人也会人心不稳,四散而去。” 一个低缓的声音从轿中传出来,“以他的行事之风,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那人笑了,“动手了更好,肃王恃宠而骄,对朝廷命官下手,到了皇上那里,他也无话可说。” “不错。” 郑成已出了一身冷汗了,如今他是骑虎难下了,若是不继续,就得罪了太子,若是继续下去,恐怕会得罪肃王。 郑成一时没有主意,但肃王没给他慢慢想的时间,他缓步踏出大门,冷眼睨着郑成,问道,“郑大人深夜来此,所谓何事?” 郑成陪了一个笑,说道,“下官收到匿名举报,说是该户人家私藏兵器,下官特来查证。” “私藏兵器?”肃王反问。 郑成一哆嗦,愣愣地点头。 妇人已到了门口,听到这样荒谬的指责,说道,“大人明察,妇人平时规行矩步,怎会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肃王在那儿,郑成可不敢甩脸子,他笑道,“肃王爷既然在此处,下官绝对相信夫人的清白,只是有人举报,若是不查证,下官也不好交差——” 年轻妇人将门大开,说道,“大人既要查证,妇人自不敢拦。” 郑成又看向肃王,没有肃王的首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踏入这道门啊。 肃王凝眸看了郑成一瞬,郑成在这个目光下,竟觉得自己的心思似乎全然暴露在肃王的面前,他不禁垂下头,不敢对上那道目光。 “王爷,这——” 肃王一言不发地进了院子,捕快们面面相觑,他们哪敢动啊,不禁都看向了他们的大人,郑成擦了擦冷汗,瞧肃王这意思,是让查验的意思吧? 郑成小心翼翼地进了院子,在藏青色身影后站定,拱手作揖,“多谢王爷体恤下官。” 肃王没说话。 郑成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肃王说话,他一时不敢动,不敢叫人进来,也不敢退出去,就躬着身保持行礼的姿势。 小信这会儿已经不怕了,他看着叔叔情绪不好,便去拉他的手,“叔叔生气了吗?” 肃王神色一缓,摸了摸他的脑袋,“叔叔没生气。” 郑成听着肃王温和的声音,这个声音带着奇异的力量,让他压力骤减,可他很快意识到什么,脸色迅速垮下来,肃王和这户人家关系不一般,他这件事要是做成了,那就是把肃王得罪到底了啊。 肃王转身,郑成立马恭敬地站好,听候指示。 肃王冷声道,“既然要查,还不快些!” “是是!”,郑成赶紧招手让捕快们进来,捕快们鱼贯而入,满脸胆怯地站了一地,这大概是他们最没底气的一起出勤了。 郑成训斥道,“王爷在此,不可惊扰了,你们小声一点儿,快点儿结束!” “是”捕快们分散开,小心翼翼去搜查了。 夏花在捕快喊门时,便决定离开了,只是没想到这些官差有备而来,后门也有人看守,想离开并不容易。 她攀着柱子,躲到了房梁上,捕快进来的时候,她将呼吸放得很轻。 很快便查完了,两个捕快从一个房间里抬出来一口大箱子,妇人脸色一变,这不是她装衣裳的箱子么?有何不对? 箱子打开,里头赫赫呈现一堆兵器。 郑成目光闪烁了一下,这次搜出了“铁证”,捕快们不像以往的凶横了,这次他们奇怪地保持了沉默,所有人都不禁看向院中间藏青色的身影。 肃王看了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这个是本王赠与她的,郑大人还有何疑问?” 郑成被问得一愣,他没想到肃王竟然这样明面地包庇,他还能说什么,几位王爷都是有暗卫府兵的,拥有兵器也合理合法,王爷想送谁还不是看心情么,他除非脑子坏掉了,才会继续作对。 罢了,还是回头跟太子殿下请罪吧,太子仁厚,应不会为难于他,至于肃王,再得罪下去,说不定小命都没了。 打定主意,郑成说道,“原来是误会一场,是下官疏忽了,一时不察,闹出这样的笑话,今夜惊扰了王爷,请王爷勿怪。” 肃王并未看他,郑成识趣地带人离开。 那一箱兵器,还摆放在院中。 “慢着!” 郑成看到来人,又看了一眼肃王,神色变得复杂,但还是很快行礼道,“下官参见周相。” 举朝上下,谁人不知,周相乃是太子的人。 郑成叫苦不迭,今晚,怕是难以善了了。 妇人脸色惨白,她这个小小的院子,不仅让衙门的人上门来了,还惊动了相爷,她现在哪里还会不知,这些人的目标不是他们母子,而是肃王。 第一百九十九章 地狱修罗 周相看着箱子里的明晃晃的刀剑,冷面看着郑成,“郑大人如此办案,有失公允吧?” 郑成哪敢反驳,垂头听训,“请相爷指教。” 周相就看向肃王,笑道,“王爷说这是肃王府的兵器?” 肃王冷凝着他。 周相上前,拿起了一把刀,看了看又道,“众所周知,肃王府的兵器上都有特殊的标记,但是这些刀剑并没有。”哐啷一声,刀被他扔回箱中,他说道,“私藏兵器是灭九族的重罪,王爷贵为亲王之尊,怎能如此包庇嫌犯呢?” 肃王冷笑一声,看着丞相大人,说道,“周相堂堂丞相之尊,居然沦为太子的走狗,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郑成垂下头去,冷汗大作。 满院子的捕快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这争锋相对的两人,皆是朝廷权贵,他们中随便哪一个打了喷嚏都能要了他们的命,捕快们只能竭力不发出任何动静,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相位高权重,即使是太子,也要给他几分薄面,从来没受过如此侮辱,一时脸都红了,指着他道,“肃王爷,请注意言辞!” 肃王冷哼,“你做都做了,想要本王如何说得好听一点?” 周相脸色变成猪肝色,好歹他是堂堂丞相,怎能受此侮辱,他指着郑成,道,“证据确凿,郑大人还等什么?还不快把犯人拿下?!” 郑成可没胆子和肃王叫嚣,但现在不同了,有相爷站出来,肃王爷就算要怪罪也不会怪罪到他头上吧,他吩咐手底下人,“还不按照丞相大人的话去做!” 捕快们有了上峰的指示,当即准备去拿妇人和那个小孩儿。 妇人将小信抱在怀里,如母狼护崽一般看着满院子的捕快。 “谁敢?” 所有人又不敢动了,谁敢忤逆肃王? 周相咄咄逼人道,“肃王殿下要阻碍执法吗?” 肃王手一动,箱子中飞出一把剑,落在他的手中,“是又如何,周相又能怎样?” “你——”,周相吃瘪,说不出话来。 “这里没有疑犯,周大人和郑大人可以离开了。” 郑成早就想溜之大吉了,可是周相却没打算离开,他沉声道,“肃王殿下如此置礼法于不顾,可真是让老臣寒心,不知到了圣上面前,王爷是否也能如此罔顾礼法?” 肃王冷嗤一声,不再回答他。 周相却转向肃王身后的妇人,对她道,“肃王殿下爱护于你,你难道就是这样回报殿下的?你嫌疑未清,却躲在殿下身后,难道不知这样会给殿下招致骂名,影响殿下的声誉?” “周沛!”,长剑一转,已对上了周丞相的下颚。 “老臣是陛下亲封的一品丞相,肃王殿下要刺杀朝廷命官吗?!”周相毫无惧色,肃王若有胆子动手,除非他这个亲王的位置不想坐了。 肃王的声音阴恻恻,“你再多说一句试试,你看本王敢不敢!” 院子里安静极了,每个人都感受到肃王身上的戾气,这可是肃王啊,得罪他没有好下场的。 年轻妇人却走了出来,她看着肃王,目光中带着祈求,肃王眸子一变,还不待他说出什么,妇人已跪在周相的面前,说道,“这些兵器从家中搜出来,小妇人难逃嫌疑,小妇人愿意随大人回衙门,调查清楚案情。” 肃王看着跪地的女子,眸子幽邃。 周相得意地一笑,对肃王道,“王爷,嫌犯自己都如此说了,王爷还要继续包庇吗?” 须臾之间,一阵箭雨飞来,捕快们连连后退,避开箭雨。 肃王一挥手,几支箭矢偏了准头,射向旁边的地面。 “小信!”,妇人惊呼。 小信独自站在廊下,小小的他躲不开这些箭矢,成为了极好的攻击对象。 一支箭矢射向小信,小小的他都还不懂生死边缘的恐惧,只是愣愣地看着越近越近的箭矢。 肃王身形一动,转瞬间便到了小信身旁,甩袖扫落了射向他的箭矢。 小信安全了。 可是他的娘亲再次暴露在箭雨之中。 “娘!” 妇人的胸口正中了一支箭。 她看着小信被肃王护在怀中,她唇边扬起一个笑,缓缓地倒了下去。 肃王眸子瞬间变红,带着冰冷的嗜血和残酷,他将小信推入了后面的房间,将房门关上。 夏花没想到意外闯入的一个院子,竟然牵扯出这么多是非来,她心疼小信,可是这些事情,她掺和不了,连秦绝的性命,她都还未取,她不能再掺和进别的事情了。 但她没想到,肃王会将小信推入这间房。 房门合上之际,她听到肃王的声音,低沉但很坚定,“照顾好他!” 小信要去扒开门,想去找他的母亲,夏花一把抱住他,小声安抚道,“别去,乖,别去。” 稚嫩的男童声音一个劲地哭喊着,让人肝肠寸断,夏花心神一动,想到了阿月,阿月的娘亲也是死在了她的面前,那时候的阿月是不是也这样的难过。 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样的阴影怕是一辈子的。 “放开我!你放开我!” 夏花紧紧地抱住他,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对不起,对不起。” 房外,那阵箭雨已经退了。 依照那些箭矢的力道,下手的是高手,但夜空中已寻不到那些身影了。 郑成还有些惊魂甫定,他拍拍胸口,后怕不已,刚刚差点儿被一支箭射到了,今晚真是紧张刺激,太吓人了。 周相当然知道是谁下手的,但他面上一点儿都没表露,也是一副受惊了的神色。 肃王一步步走过去,他的神情掩藏在月色下的阴影一面,让人看不清,他明明只有一个人,却仿佛带着横扫千军的力量,让人不寒而栗,就像撒旦一般,走过之地,寸草不生。 所有人都有一刻的失神,周沛也不例外,恍然间他想起这是肃王,是让人闻风丧胆的肃王,若是不能压得他毫无抵抗之力,那么一定会遭到十倍、百倍的反噬。 肃王停在年轻妇人旁边,缓缓地蹲在她的身边。 妇人嘴角溢出鲜血,她用力抬起自己的手,抓住了他的衣摆,说出了遗言,“王、王爷,照、照顾小信——” 手无力地垂落,她的眸子缓缓闭上,却没有完全合上,她看的方向,正是小信所在的房间。 郑成毕竟是云都府尹,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行凶,他不能不管,心绪稍定后,他吩咐捕快,“竟然在本官眼皮子底下动手,简直是无法无天,快!回衙调集人手,搜查——”他的话未说完,便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蓦然间,所有人都看到了,肃王突然扼住了周相的咽喉,没人看到他是怎么出手的,反应过来时,就见周相被肃王推到墙上,他的手锁在周相的咽喉上,周相一介文官,毫无抵抗之力,瞬间就被掐得翻眼白了。 “周沛!你该死!” 第二百章 出于自卫 亲王要杀当朝丞相,这样的事,建朝以来从未有过,所有人都失去了方寸。 偏偏对方是肃王,没人敢劝。 周相刚开始还双手抓住肃王的手,想要从他的桎梏中脱离出来,可渐渐地他就失去了反抗的力道,一双手无力地垂落。 “肃王,住手!” 在这个声音开口之际,一枚暗器朝肃王的手腕打去,肃王松手,躲过这一击,同时,周相的身子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地。 太子在几个护卫的簇拥下走来,他环顾了一圈,目光落在瘫倒的丞相身上。 郑成没想到太子殿下会亲临,他连忙行礼,捕快们也随之行礼,跪了一片。 肃王却没有跪。 他的眸子幽邃地落到来人身上。 太子朝身边一人示意,那人立刻上前查探周相的情况,那人探了周相的鼻息,半晌,回头对太子摇了摇头。 太子凛神,朝左右吩咐道,“肃王竟谋害当朝丞相,来人,将肃王拿下!” 太子吩咐后,暗处的人马纷纷出动,在围墙四周站起来,将这间院子围得密不透风。 肃王脸上镇定,完全看不出刚刚杀了人,声音纹丝不乱,“太子未免太急不可耐了,难道就不听臣弟申辩一句?” 太子看着他,心底冷笑一声,原本将周沛派出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肃王对周沛动手,他再以伤害朝廷命官之罪弹劾肃王,但没想到肃王更让他惊喜,直接把丞相弄死了,这样的罪名,他哪还用费力气,直接顺水推舟,肃王的王爵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太子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肃王面无表情地说道,“周沛欲刺杀臣弟,臣弟是出于自卫才杀了他。” 太子嘴角一抽,闪过一抹狠厉,很快恢复了常色,挥手示意人去查看。 果然,侍卫在周相的手中发现了一支箭头。 侍卫将箭头呈给太子,太子看了一会儿,虽然不信,但这是物证,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也不能装作没看见。 太子沉吟着道,“郑大人也在场,刚刚可看见了周相对肃王动手?” 肃王森寒的目光扫过去,郑成忍不住哆嗦,到这里他可完全看明白了,这事情就是他被太子当枪使,撞在了肃王的枪口上,偏偏这两个人都是他不敢得罪的对象,特别是肃王,刚刚杀了丞相,却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郑成打定主意,还是保命要紧。 郑成道,“刚刚隔得有些远,下官没有看清楚。” 还是两个都不要得罪吧。 太子目露寒光,扫了一圈,问着跪地的捕快,“你们呢,不会也没看见吧?” 在场十多个捕快,若有一个有胆出来做人证,便能将肃王拖下水,然而,让太子失望的是,十多个捕快,所有人说辞都和郑成一样。 太子低估了肃王的狠厉之风给在场众人留下的阴影,没人想做下一个周丞相。 肃王道,“太子来得正好,周沛欲刺杀臣弟,这院中的满地箭矢便是证据,朝臣皆知,周沛与太子过从甚密,若是不知道内情的,恐会以为是太子对臣弟动手,还请太子查清真相,给臣弟一个交代。” 太子目光微沉,折损了周沛,竟然还让他这么容易就置身事外!太子心里十分不痛快,冷喝道,“朝廷重臣身亡,此事非同小可,严密搜查这间院子,将所有人员带回刑部!” “是”侍卫们飞到院中,闯入房间搜查。 肃王眸光一沉。 搜查了一阵,却没有搜出一个人,肃王噙着一抹笑,问道,“太子想搜什么?” 太子扯出一抹笑,吩咐侍卫,“别让刺客跑远了,去拿下刺客!” 肃王看了地上妇人的遗体一眼,平淡地收回目光,对太子道,“臣弟就等太子查清真相了,告辞。” 太子握紧了拳头,郑成想要上前说几句讨好的话,但他刚刚上前,便看到了太子阴鸷的目光,他愣了一下,怔在那里,一动不动。 夏花在太子到来之前,便带着小信从后门逃出,后门有捕快,她费了一些心思,才躲过捕快的耳目,逃了出来,小信哭声不止,一直闹着要回去找娘亲,夏花只得将他抱在怀中,捂住了他的嘴。 跑了一阵,夏花已是气喘吁吁,在一个隐蔽的小巷子里,她放下了小信,对他道,“你要是现在哭,可能会引来坏人,到时候我们也危险了,你答应姐姐先不要哭,姐姐这就放开你,好不好?” 小信泪眼朦胧地点头。 夏花放开了他,看着他的脸,她心里翻腾不已,“小信,你要乖一点儿,娘亲想要看到一个乖乖听话的小信,你不乖,娘亲会不高兴的。” 小信抽抽搭搭地耷着脑袋。 夏花摸了摸他的头,却听到一句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我娘是不是死了?” 夏花怔住了,她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一个五岁的孩子,他懂什么是死吗? 小信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爹就是,突然间就没了,叔叔告诉我,我爹会回来的,我娘也告诉我,爹会回来的,可是我知道爹不会回来了。” 夏花轻声问道,“为什么说爹不会回来了?” 小信垂着头,还没长开的小脸尽是黯然,“爹答应我,他会在金菊花开的时候,回来陪我踢蹴鞠,可是金菊都开败了,他还没有回来。” 夏花不敢再问,她轻轻拥住小信,只得重复地说道,“别怕,别怕。”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夏花醒神,一手捂住了小信的嘴,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夏花拾起一块石头,扔向另一头。 那人持剑朝声源处砍去。 夏花没有犹豫,闪身而出,用匕首狠狠从后背扎入那人胸口的位置。 夏花第一次杀人,她的手是颤抖的,但她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她伸手将刺客推倒在地,将匕首拔了出来。 匕首沾了血迹,但此刻她顾不上擦,这里的动静很快会引来其他刺客,她抱起小信便跑。 小信或许是见了死人的场景,被吓傻了,这次不再开口了。 夏花刚跑到小巷的出口出,突然几个人挡住她的去路,是和刚刚一样的黑衣刺客,她回头看了一眼,她的去路也被刺客堵死了。 夏花冷嗤道,“诸位真是好本事,对一个孩童下这样的死手!” 一刺客道,“你自己要搅进来,那就陪他一起去死吧!” 刺客涌上来,夏花不得不放开了小信,她拔出匕首挡在小信前面,用匕首抵挡着击上来的长剑。 夏花身后有要护之人,她不敢避开,她的武功本来就不高,被这么一围便失去了抵抗空间。 咔嚓一声,匕首断成两截,落到地面。 第二百零一章 赠与逐曦 长剑向她袭来,看着凌然剑光,她都来不及多想,只听铮地一声,有暗器击退了长剑。 一个黑衣身影落到了她的面前。 是明姜。 明姜伤势已复,对付起这些黑衣人来,游刃有余,剑气一扫,便将刺客逼退数丈,夏花回首,看到肃王施展轻功,往这边来。 夏花有一瞬的犹豫。 这样的巧合,肃王会不会认为她别有用心? 但是,来不及了,肃王已经看到她了。 她引着小信从小巷子出去,指着不远处落下的身影,对小信说道,“看,叔叔来接你了。” 夏花引着小信走过去,肃王并没有因为看到她而惊讶,他的五官如刀刻一般的冷硬,脸上笼了一层寒霜,只在小信走近后,他的神色才缓了一分,冷硬的脸上罕见地带了一分怜惜。 “叔叔——”小信抓住了他的衣摆。 肃王怔了一刻,目光流露出悲切之意,不浓厚,但是很明显,夏花想,他应是真心心疼这个刚失去母亲的孩子吧,在夏花心底思索之际,肃王的目光向她投来,眸光晦涩不明。 夏花微怔,对他勾出一抹惨淡的笑容,算是打了招呼。 小信本来已经不哭了,可是看到他熟悉的叔叔,鼻子不禁又酸了起来,哇的一声就哭了,肃王被这个哭声拉回视线,他摸了摸小信的头。 “叔叔,我娘是不是死了?” 肃王看着小小的人儿,有片刻的沉默。 夏花想,他其实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冷漠无情吧,至少这一刻,他的目光闪动着真切的怜惜和痛楚。 奇怪的是,这一对母女究竟有何特别,为何会得到肃王的特别照顾。 “叔叔——”,小信已经不哭了,仰着头看着他,小小的人儿有自己的坚持,一定要一个答案。 肃王眸子陡然一转。 嗖嗖十几支利箭破空而来,目标是他们三人。 肃王脱下外袍一卷,原本力道强劲的箭矢在他的袍子中,无力地改变了方向,一大半的箭矢被扫落。 还有漏网之鱼。 两支箭分别射向夏花和小信。 一支射向她的左胸口,一支射向小信的胳膊。 凌空而来的箭矢,在她反应过来之际,箭矢已擦破她的衣裳,即将没入她的胸口。 这一刻,她的思维停滞了,脑海中闪现秦绝的脸,无边的恨意席卷了她,眼底只剩仇恨和不甘。 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一个身影揽住了她的腰身,在夜空中一个翻身,箭矢被他握在手中。 没有丝毫的停顿,肃王将手中的箭矢掷向了另一支箭矢。 叮的一声,箭矢相击,两支箭一起无力地落下。 两人落地,那个身影已经放下了她,她却有些恍神,肃王救了她? 肃王疾步到小信身边,检查小信刚刚险些被射中的地方,看到一道血口子,他目光变得阴沉。 情况生变,小信很坚强地没有哭,他很懂事地没有再追问。 肃王将小信抱起。 “自己藏好”他的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夏花明白他是跟自己说,她未迟疑,跑到廊下,躲到了箭矢射不到的暗处。 一阵箭雨从四面八方射下来,夏花看得心一紧,这样密集的箭矢,她连他的身形都看不清了,他手上还抱着一个孩子,能躲得过去吗? 所有的箭矢都射向同一个目标,突然间那个目标处聚起来一个黑影,刚开始只有一个点,但它就如同一个漩涡一般,越来越大,将射过去的箭矢都吸了进去,最后变成了一团巨大的黑影。 一阵箭矢停了。 那个黑影突然散开,又变回了一支支箭矢,只是都转了方向,朝四面八方射了回去! 十几个刺客从屋檐下倒下,惨叫声一片。 肃王收了内力,却察觉到怀中小信的异常。 “小信?” 没有反应。 肃王身形一转,小信的脸庞完全显现在月光之下。 那张稚嫩的小脸眼睛微阖,嘴唇变成深紫色。 小信哆嗦着嘴唇,稚嫩的脸庞上满是痛苦,“叔叔,我......好痛。” 肃王伸手探向他的小脸,却在快碰到小信时突然缩回手,饶是冷面阎王肃王苏陌,也有害怕面对的时刻。 这些箭,淬了毒。 小信的伤口处已变黑。 这种毒,肃王很熟悉。 无息,皇室的秘制毒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夺人命,却无解。 苏陌,从出生起,得到的就不多,却饱尝失去的滋味,他已经习惯失去,一颗心早就变得麻木,可此时,他却有很长的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待他开口时,声音已变得暗哑,“叔叔知道。” “叔叔,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苏陌粗糙的指腹摸着他的面颊,他竭力扯了一抹笑,仿佛自欺欺人一般,却又小心翼翼,“叔叔不会让你死。” “你们大人总喜欢骗人,小信知道,我爹死了,我娘也死了......小信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到爹娘了?” 苏陌自问杀人不眨眼,死在他手底下的人命不知凡几,可是此时却回答不了一个孩子的问题。 小信在他怀中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夏花跑上前,她还未近前,便看到小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她怔住步子,只是看着肃王怀中的小身影。 死了...... 小信死了...... 夏花回身,四顾夜空,目光带着强烈的恨意! 这种感觉莫名地很熟悉,公主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公主心性单纯,和朝政半点不相干,可是她被秦绝刺杀而死,成为了两国争斗的牺牲品,小信也是一样,他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孩童,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妨碍不了,却被人用做对付他人的工具,被无情地夺去性命! 混蛋! 这些混蛋! 蓦然间,铺天盖地的箭矢再次射下来,夏花竟有那么一刻不想躲,她很想冲上前,将这些混蛋一个个揪出来,将他们千刀万剐! 一个黑影出现,挥剑斩断了箭矢,携着她退到了暗处,躲过袭击。 箭矢射过去,肃王却一动不动,仿佛是决意和小信一起去死,箭矢已经贴近了他,他还是没有反应,若是他再不反抗,一定会被射成刺猬。 何况,这些箭还带着剧毒! 但是他真的没有动弹。 藏青色的身影,在密集的箭雨中,就如一个被世界舍弃的孤影,仿佛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取了他的性命,传闻中嗜血如麻的肃王,褪去了强盛的外壳,其实也不过如此。 夏花眼眶欲裂。 她想喊说什么,可是发不出声音。 肃王是不会轻易死的,最后一刻,余硕带着肃王府的暗卫出现,击退了箭矢,他们围成一圈,将肃王护卫在中间。 刺客似乎知道来了外援,不可能成事,那阵箭雨渐渐撤了,余硕脸色一变,下令道,“追!” 肃王摆手,制止了他们的追击。 肃王放下了小信已经冰凉的身体,他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他,与刚刚不堪一击的模样截然不同,就像是黑暗深处走出来的人,让人觉得,任何事情都击倒不了他,也让人心惊胆寒,仿佛他会将他所经受的痛苦,千倍万倍地还给对手。 肃王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他转身便离去,余硕抱起了小信的遗体,和肃王府的暗卫,跟在肃王的身后。 一行人消失在黑色中。 肃王府的人远去了,明姜才松了一口气,他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夏花摇摇头,问他,“可知对方是何人?” 明姜有些迟疑,但还是很快回答了她,“是太子。” 太子...... 如今火离国和大越国战争还在进行中,太子和肃王的争斗却没有停下来,原来已经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或许是因为小信的死,和长乐公主的死太过相似,夏花看着那道藏青色的身影,突然感觉到一些同病相怜的味道。 对公主下手的人是秦绝,必定先要让这个凶手下去给公主赔罪,至于太子......或许将来有一天,她能和肃王合作一番。 收回神思,夏花看他气色还算正常,问道,“你的伤已经好了?” 明姜点头,“多谢姑娘暗中送药。” 夏花道,“不必说谢,我说了,这些虚名虚言,我不在意,你不如想想怎么报答我。” 明姜半跪下去,将一把匕首呈上,“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从今以后,明某愿意以姑娘马首是瞻,但凭姑娘派遣。” 他的手中拿着一支银质匕首,夜色中看得不十分清楚,但也能看出来,这把匕首很精巧漂亮,做工不凡。 “这是?” “这把匕首明某佩戴已久,刚刚见姑娘的匕首断了,是以将这把匕首送给姑娘,就算是我投诚的诚意。” 夏花接过银质匕首,刀柄似乎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触感舒服,但又不容易滑落,她拔出匕首,刀面发出冷冷的幽光,一看就是一把好匕首。 夏花确实缺一把匕首,她没有拒绝。 “这把匕首可有名字?” “逐曦。” 夏花淡淡一笑,笑容里的一分凄哀被夜色遮挡了,只是道,“好名字。” 他也欠她一把匕首啊。 当初在寒刀崖下,他用青霜处理鱼时,便说过会重新为她打造一把匕首,可是,后来发生了好多事,她没能等到那把匕首。 萧子枫,不仅欺骗她的感情,还这样说话不算数,这样一个人,她怎么会喜欢他呢?可笑...... “姑娘?” “明姜,我虽然是女子,但是我要做的事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可能需要你杀人,你敢吗?” 明姜脸色微微一变,“姑娘要杀谁?” 夏花道,“有区别吗?你连当今肃王也敢杀,其他人,还用犹豫?”夏花选择明姜,一个原因是和文玉说的相信这个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有他刺杀肃王的把柄,不怕他叛变。 明姜没有回答。 夏花轻笑一声,可这笑意却是沉重,“怎么,后悔了?” 明姜抱拳,“属下不悔。” “好。” 夏花回去前,将一张地契给了他,“这个小院子是以你的名义买的,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 “是。” 第二百零二章 搬到西苑 腾云山庄。 玉奴发现夏花和肃王先后进了一个小院后,便一直在暗中盯着,看到官府的人上门,再看到太子的人上门,心知事情不简单,便留了人在那里守着,自己匆匆回来禀报。 秦绝听了玉奴的奏报,邪魅的眸子渐渐眯住,含着冷光,“肃王?” “公子,夏花和肃王同时出现在一户民居,事情绝对不简单,如今夏花客居山庄,若是太子发现她和肃王的联系,必定会心怀芥蒂。” “太子看到她了?” “应该是没有,属下一直等到太子从小院离开,肃王也离开了,夏花却没出现,看来是提前离开了。” “玉奴,你大意了啊,竟然让她两次从你眼皮子底下溜走。” “属下知错!” 秦绝沉默了一瞬,这个女人果然是狡猾,看来他真的不能小看她。 可是,她到底要什么呢? 难道是目标从太子变成了肃王? 不合理啊,肃王势弱,一旦太子登基,肃王能不能保命都不清楚,那个女人脑子还是清醒的,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玉奴提议道,“公子,夏花绝不简单,留这样一个人在山庄里,实在太危险了,不如——” 秦绝摆手,“别动她,她还有别的用处。” 玉奴还想再劝,“公子——” 秦绝不怀疑玉奴的忠心,但他有些担心玉奴不晓得轻重,对夏花动手坏了事,他说道,“你可知她的真实身份?” 玉奴点头,“大越礼部尚书花盛之女。” 秦绝勾唇,“花盛现在可不是礼部尚书了,他不过一个边城的知府。” 玉奴不解,一个边城知府哪里值得公子花心思,“属下不明白。” 秦绝冷笑一声,“留下她并不是因为她父亲,而是因为这位花小姐,是大越端王的心仪之人。” 玉奴震惊了。 秦绝道,“端王殿下因为她九死一生,你说这样的棋子,能不好好利用利用吗?” “公子何不将她献给太子?” “段慕白风头未过,这时候把她的身份抖开了,段慕白未必会善罢甘休,也是给太子出了一个难题。最重要的是——” 玉奴看着他。 “探子回报,端王已有一个多月未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了,依本公子看,十有八九是疗伤去了,若这个时候将夏花交给太子,有何趣味?” “原来如此,是属下愚昧了。” 秦绝眼神多了一抹放心,但很快转了神色,他说道,“但这个女人也太能折腾了一点儿,本公子着实不安啊!” 夏花往揽芳阁去,还未到揽芳阁,便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文玉。” 文玉激动地跑过去,“小姐,您没事吧?刚刚您不见了,奴婢担心坏了,都怪阿溯,没有保护好您!” 阿溯哭丧着脸,“夏姑娘,您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人影了?” 文玉皱眉,数落道,“阿溯,你不要推卸责任,揽芳阁乱成一团,若不是你没有保护好小姐,小姐怎么会失踪?!” 阿溯委屈,“我——” 文玉立马截断他,“你什么啊你?做不好事,还净狡辩!哼!” 夏花对文玉道,“好了,文玉,你也不要怪阿溯了,他也不是有意的。” 阿溯一脸欣慰地看着夏花,心想还是夏姑娘体贴啊,比凶巴巴的文玉好说话多了......呃,好像不对,怎么还是他的不是呢? 文玉已经不理阿溯了,揽着她家小姐的胳膊往前走。 回身之际,两人迅速地交换了眼神,文玉的心这才稍定,刚刚冲阿溯发火,一方面是转移话题,另一方面是下意识发泄了心中的心慌。这样的夜晚,和小姐单独行动,她不能不担心,以前小姐还在乐陵,还是尚书小姐时,都有刺客刺杀小姐,何况现在她们在异国他乡,又牵扯到这样大的是非中,这会儿看着小姐好端端地在她面前了,她才安了心。 但文玉若是知道夏花刚刚面对了什么,恐怕这颗心就安不下去了。 夏花抚慰地拍了拍文玉的手,对她微微一笑。 明明心底很害怕很慌张,却还是一次次强作镇定,配合她和虎狼周旋,文玉已经做得很好了。 默了片刻,夏花问,“玉奴还有腾云山庄的护卫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文玉别有深意地说道,“揽芳阁刚闹起来的时候,玉奴便不见人影了,急匆匆的也不知道干嘛去了,山庄的其他护卫嘛,打起来太乱了,我和阿溯出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他们。” 夏花了然,难怪她感觉有人跟着她,当然那个人不可能是肃王,那么,只能是玉奴了。 三人刚回腾云山庄,便有人在廊下等她。 阿溯看到来人,立马全身紧绷起来,似乎随时准备上去打一架的模样,文玉脸色平静,可是微垂的眸子里隐隐带了一丝畏惧。 紫色的身影定定地站在那里,眸子幽深,脸上是一派平静,“夏姑娘从哪里来?” 夏花眸子闪过杀意,若是可以,她真的想一刀杀了他!而不必像现在这样虚与委蛇!这些表情刚好匿在阴影下,她上前两步,神色算是平静,答道,“在云都城里随意逛了逛。” 阿溯听了这话,立马目光落到她身上,倒吸一口凉气,果然夏姑娘是故意扔下他和文玉,独自去逛街了? 秦绝走近,面有疑色,眸子却是冷的,“就只是随意逛逛吗?” 夏花耸肩,一脸无奈的模样,“我是随意逛逛的,但没料到会遇到意外,所以回来晚了。” 秦绝道,“哦?什么意外?” 夏花并不隐瞒,“我本来好好逛我的,谁知道被人一盆凉水泼过来,我只得去那家人家里换衣裳了,却没想到,那家人并不简单,先是来了肃王,后来又来了个知府,再后来连丞相都来了。” 秦绝似乎是刚知道这些事情一般,目光一紧,“发生了何事?” 夏花平平无奇地叙述道,“那家人犯了私藏兵器之罪,知府来拿人,但肃王爷有意包庇,一时僵持不下,后来丞相便来了。” 在她说这些的时候,秦绝的目光始终在她脸上,夏花说完便看着他,直接又坦诚地说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你可别问我后来发生了什么,后来我便溜走了。” 秦绝凝着她,“只是如此?” 夏花一脸无奈,“我一个女子,少庄主不会指望从我身上打听这样的消息吧?若是你真想知道细节,何不问太子呢,或者肃王,或者知府,他们每个人都能跟你讲得清清楚楚。” 夏花的态度一时让秦绝有些拿不准了,过了一会儿,秦绝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本公子让人收拾了西苑,从今日起,你便搬到西苑吧。” “西苑是什么地方?” 秦绝未答,双手负背离去了。 当天晚上,夏花便知道了,西苑是秦绝所住的永园的一部分,就在主院的旁边。 秦绝这是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了啊! 第二百零三章 情真意切 夏花、文玉和阿溯三人搬到了西苑,婢女小厮全变成了秦绝手底下的人,连芳被留在了芳园,不过,夏花该吃吃,该睡睡,似乎并没有因为搬迁而受到影响。 西苑的下人们对这个新搬入的主子好奇极了,什么样的身份才能入主西苑呢,西苑,可是未来少庄主夫人的住处啊! 天光微亮,两个早起的丫鬟百无聊奈,在廊下偷摸地议论着这件事。 “这位夏姑娘到底什么来头啊?” “听说她先前参加上清宴,在竞宝环节中夺得魁首,是山庄的客人。” “谁不知道她是山庄的客人,我是说,她为什么能住进西苑?西苑可是未来少庄主夫人的院子啊!” “你昨晚没看到么,那位夏姑娘容貌过人,一定是少庄主看中了她的美貌,这有什么奇怪的!” 一个好听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这里竟然是少庄主夫人住的院子,原来少庄主对我如此情深义重啊。” 两个丫鬟吓得一愣,回头便见她们口中的夏姑娘正笑吟吟地看着她们,两人吓傻了,恨不得立刻把一张嘴削掉,“夏、夏姑娘。” 夏花淡淡一笑,没再理会她们,她穿过回廊,仔细打量起西苑的布置来,昨晚过来时,天色暗了,没看清楚。 文玉急匆匆跟上来,“小姐,天气凉,您披一件披风吧。” 文玉将软毛披风替她披好,夏花对她道,“我刚刚才知道,这西苑是未来少庄主夫人的住处,难怪比芳园好不少,如此金碧辉煌的布置,一定得好好逛逛,文玉,走,我们一起去。” 文玉听了这话,脸色微变,很快便将心思收起,说道,“西苑,确实不同凡响。” 夏花一笑,没再说什么。 文玉回身,对跟上来的两个丫鬟说道,“我家小姐有我陪着就够了,两位姐姐忙自己的去吧。” 这两个丫鬟今日一大早便来了西苑,贴身伺候夏花,无微不至,文玉好几次想插手都不行,这会儿夏花想要出来逛,两人也是形影不离。 “少庄主让我们贴身照顾夏姑娘,恕奴婢们不能擅离职守。”淡淡的声音,完全没有动摇的意思。 夏花道,“文玉,算了。” 文玉神色有些无奈,也只得算了。 文玉扶着夏花走在回廊上,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四个人格外醒目,这一大早的就让西苑里的杂扫丫鬟和仆役醒了神,所有人恭恭敬敬地往她们一行人行注目礼。 夏花便真的将西苑逛了一大圈,逛完后,点评道,“雕梁画栋,美不胜收,不愧是未来少庄主夫人的住处。” “是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夏花看过去,眸子波动,里面一些幽暗的东西,若是不仔细分辨,很容易让人看成是情意绵绵。 永园和西苑是打通了的,院子连成了一片,秦绝正站在院中看过来。 夏花上前,笑吟吟道,“不听她们说,我还不知道,少庄主原来对我这样情真意切。” 秦绝似笑非笑。 夏花一片真心地说道,“我仔细想了想,太子的枝头太高,我未必能攀得上,至于段慕白,战场上许久都没有消息传来,他活没活着都不知晓,对他更无法抱期望,这么一看,还是少庄主合适。” 秦绝因为她的话,眉心微微皱起,偏偏夏花就跟看不到一样,继续说道,“少庄主你娶我吧。” “娶你?”秦绝嘴角一抽,大概是从未见过这样厚脸皮的女人。 夏花梨涡浅笑,眼里含着细碎的柔光,理所当然地说道,“少庄主让我住进西苑,难道不是这个意思么?” 秦绝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一笑便如春风拂面,如百花绽放,单说容颜,她的姿容少有人及,就是和谢府两位小姐比也毫不逊色,再说做人,她精明狡猾,似乎无论处于怎样的境地,她都能有法子突破枷锁,就这一点来说,比起端庄秀雅的谢薰儿,秦绝心里其实更偏向于夏花这样的女子,只可惜,她是大越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绝想到这些,神色便不太好了,他沉了眸子,“身为一个姑娘家,说出这样不知羞耻的话,真是让本公子刮目相看。” 说罢,拂袖而去。 夏花一脸伤心的模样,回头对两个丫鬟直摇头,“你们少庄主还真是善变啊,这让我如何是好呢。” 两个丫鬟自然不会回答她。 文玉道,“小姐别伤心,少庄主已经让您搬到西苑来了,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他就是面上别扭,您不必介怀。” 夏花点头,不再伤心了,“文玉,还是你说得对。” “夏姑娘!!”阿溯的声音很不友好地响起。 “阿溯,早啊!”夏花如常般向他打招呼。 刚起床的阿溯,站在不远处把刚刚的事情看在眼里,他在原地呆愣了好久,这会儿才回过神来。 “夏姑娘,你、你怎么能——” “我怎么了?”夏花拧眉。 “你怎么能让秦绝娶你?!要是秦绝真的娶你了,我们公子怎么办?!”阿溯的声音接近于咆哮。 夏花皱眉,偏过了头。 文玉便一把推开了阿溯,“阿溯!你做什么呢,一大早上的大呼小叫?这是诚心让小姐不舒服吗?” “不是,夏姑娘刚刚——” 文玉截断他,“刚刚什么刚刚?小姐要嫁给谁,和你有关系吗?和你家公子有关系吗?你凭什么不乐意?” 阿溯这次却不让了,气鼓鼓地说道,“自然,公子已经认定了夏姑娘,夏姑娘便只能嫁给我们公子,绝不能嫁给其他人!” 文玉没想到他会还嘴,而且语气还这么笃定,微微愣住。 夏花拍了拍阿溯的肩膀,说道,“阿溯,你这样让我好生为难啊!少庄主一片深情厚谊,我岂能践踏?至于你家公子,若是他能活着回来,若那时候我还未嫁给少庄主,就当做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你家公子一个机会。” 隔壁院中,某个紫色身影闻言差点一脚踩空了台阶。 阿溯涨红了脸。 阿溯突然想到了,比起和夏姑娘理论,还有另外一个更有效的做法,他嗖的一下蹿到了旁边的院中,吼道,“秦绝,你出来!你让夏姑娘住在你旁边是什么意思?!你快出来,我要代表我家公子和你单挑!” 秦绝住的永园,高手林立,即使是端茶倒水的丫鬟,也都是身怀武功的,阿溯刚刚冲过去,便和一堆人缠斗到一起。 夏花并未看热闹,和文玉回了西苑。 若论单挑,阿溯是个好手,但是被一群高手群攻,他就不能捡到便宜了,不过这时候段慕白还在北边出征,秦绝不会把阿溯怎么样,没多久阿溯便回来了,看样子很是可怜,似乎被群殴了,身上灰扑扑的,他不想理夏花,也不想理作为帮凶的文玉,灰头土脸地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百零四章 共用午膳 秦绝原以为夏花是故意激阿溯来对付他,所以才表现出早上那副模样,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中午的时候,夏花主动来了永园。 为了防止阿溯闹事,夏花特意将文玉留下了,让她看着阿溯。 秦绝指派的两个尽忠职守的丫鬟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到了永园,夏花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勾唇道,“永园和西苑,一个高大气派,一个端庄瑰丽,真是相得益彰。” 两个丫鬟沉默寡言,并不应答,连脸色都未变一变。 夏花也不在意,径直往里走。 这时候,两个丫鬟从对面走过来,其中一个人手中捧着一盆似兰花一类品种的植物,那株植物叶绿似荧光一般,花红如火耀眼,花叶交相辉映,如同一尊精美的翡翠饰品,秀丽而夺目。 两个丫鬟走近时,微微屈膝,向她行礼。 夏花有些好奇,伸手碰了下叶子,“咦,这是什么花?好生漂亮。” 那个丫鬟眼明手快地避过了她的触碰,见她愣住,丫鬟屈膝行礼,解释道,“这是翡翠兰,请姑娘见谅,这盆花少庄主珍惜得很,不让任何人碰。” “我又不是其他人,我都住到西苑了,一盆花而已,少庄主还会舍不得?”夏花目光灼灼地看着那盆花。 丫鬟无奈,只得吐露实情,“这盆花是少庄主送给谢小姐的礼物,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们。” 现场有一瞬的沉默。 几个丫鬟同时替夏花感到尴尬。 夏花微愣,很快表情舒展开,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一般,说道,“这么漂亮的花儿,我都忍不住想要向少庄主讨要了,不知道他肯不肯啊。” 夏花携着两个丫鬟往里走。 端着花盆的丫鬟怔了一刻,回过头对上同伴的目光,两人都觉得夏花是异想天开,虽然夏姑娘搬到了西苑,确实让人意外,但是伺候少庄主的大丫鬟们,谁不知道少庄主为讨好谢二小姐费了多少心思,少庄主听说了谢二小姐喜欢兰花,好不容易才寻了这株翡翠兰,怎可能转赠他人? 永园和西苑咋院内连成了一片,因此并不需要通传,夏花便可以直接抵达秦绝的卧房和书房等地。 “夏姑娘来这里做什么?”玉奴语气不善。 夏花未受她态度的影响,笑着道,“来和少庄主一起用午膳。” “......”玉奴想问她的脑子没坏吧! “少庄主在不在?” “难不成是西苑的下人怠慢了夏姑娘不成?夏姑娘非要来永园蹭一口吃的?” 夏花仿佛听不出玉奴话里的挑衅一般,好脾气地说道,“西苑的菜,我已经尝过了,永园的嘛,自然是想尝一尝。” 玉奴还想说什么,里头已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玉奴,让她进来。” 夏花步入内室,这次两个丫鬟总算没有跟着了。 秦绝朝玉奴看了一眼,玉奴虽然不甘,但也只得将门关好。 夏花打量了一圈,房间布置是男子的冷硬之风,除了珍稀的古玩字画,没有多余的点缀。 在夏花打量这间房的时候,秦绝已靠近了她,“你觉得如何?”他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 夏花一回头,鼻尖从他的侧脸擦过,秦绝神色一变,眸子变得幽暗。 夏花转身去看架子上的瓷器,同时不动声色地退开了一步,啧啧叹了两声,这才悠然开口,“这个风格我不是很喜欢,但是你既然喜欢,我也可以试着习惯一下。” 突然的力道落在她的腰上,她被迫转了身,男人逼近她,将她封闭在他的胳膊和物架之间,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夏花,你真的就不怕?” 夏花一笑,“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你觉得我怕吗?” 秦绝突然想到那个晚上,那时候是在乐陵,他为了报复她摸到花府去,闯入了她的闺房,将她压在了身下,那时候她的表情真是淡定啊。 那时候,他不明白,一个闺阁女子,怎能这样淡定地面对这种事。 后来知道了她的小手段,他便明白了,她面上没有惊慌并不是她真的淡定,而是她心里早有别的打算,这个女子,性格狡猾,不可轻信。 但现在不同了,她在火离,在他的腾云山庄里,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时要了她,不管是要了她的人,还是要了她的命。 他原本没打算做什么的,但她如此急切地送上门来,他倒有些兴趣了,他很想知道,她的底线在哪里。 秦绝收紧了手肘,女子的身体撞在了他的身上,他邪魅的眸子含着意味不明的情愫,声音如魅如惑,“像你这样的世家女子,本公子还是第一次见,真的会情难自禁——”他的手揉摩着她的粉唇,眸子幽幽的。 秦绝慢慢地凑近她,越近,他眸子里光越紧。 明明是暧昧旖旎的事情,偏偏两人心里都带了十成的戒备,就像是一场战役,谁先松口,谁就输了。 这一瞬间,夏花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她何必那么迂回呢,日日见着凶手在眼前晃来晃去,她何不趁他意乱情迷杀了他! 就像是那次在乐陵,他的脖子在她猝不及防的一击下留下了血痕,只要下手再准一点、再狠一点,就不是一道血痕那么简单了。 可是一个白色身影不自觉在脑海中浮现,只有一个背影,白袖飘飘,那么清冷高远、那么不可一世。 夏花心头一缩,偏过了头。 秦绝顿住,冷嗤一声,“原来这就是你的真心?” 夏花一笑,“先说好了,少庄主要娶我么?” 秦绝脸色一变。 夏花继续道,“这些日子听到一些传言,说是少庄主红粉知己无数,就连孩儿都生了七八个了,啧啧,像你这样一个还未娶妻的高门公子,若只是想玩玩,我一个弱女子,在云都孤苦无依,到时候还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岂不是很亏?” 秦绝的脸彻底地寒了下去,声音变冷,“那你还来永园做什么?” 夏花上前,双手握住了他撤回去的手,“夏花自然是愿意的,可是少庄主也该知道我的身份,我又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你若不给我一个身份,我怎会愿意跟了你?” 秦绝眯眼看着她,“你想要什么身份?” 夏花道,“自然是少庄主夫人。” “大言不惭!”秦绝冷嗤,“你一个流落异国的孤女,也想做本公子的夫人?你凭什么?”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少庄主也该给我一个机会证明我自己,说不定你哪天就发现我的好了,到时候就算让你离开我你也舍不得。” “......” 秦绝不明世上为什么有这样厚脸皮的女子。 玉奴守在门口,一脸沉肃,内心却翻腾不已,见着丫鬟送午膳过来,她立刻扣门,扬声朝里头喊道,“公子,现在可要传午膳?” 秦绝的声音响起,“传吧。” 玉奴微微松一口气,让丫鬟将午膳送进去。 四个丫鬟将四个多层的膳食盒子一一打开,把菜品一道道端出来,不一会儿,一桌山珍海味便摆好了。 夏花坐过去,不客气地拿着筷子尝了起来。 秦绝看了她一眼,满腹狐疑,但他未说什么,在她旁边坐下,平静地开始用饭。 玉奴看到这个场景,脸颊微红,偏偏这时候,夏花还抬头对着她的方向说道,“还是永园的饭菜美味啊!” 玉奴知道她是故意气自己,可还是忍不住热血翻涌,她轻哼一声,别过了头。 秦绝用的不多,大半的心思都用在旁边女子的身上,但夏花却吃得开心,将所有的菜都一一尝遍了。 这时候,一个丫鬟进来,对秦绝福了福身子,说道,“少庄主,翡翠兰送来了。” 秦绝脸色稍霁,颔首,“放在案上。” 夏花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丫鬟将翡翠兰小心翼翼地摆在案上,随即退了出去。 用完饭后,夏花却没急着走,想了各种理由,能多磨一刻便磨一刻,仿佛真的是费尽心机想要讨好秦绝。 秦绝没有拒绝。 “少庄主的字写得一般啊,要不要我写几个字给少庄主瞧瞧?” “......” 吕老匆匆进来,“少庄主——”看到夏花的那一刻,吕老有一瞬的错愕,随即闭上了嘴。 秦绝的这间房很大,以竹帘相隔,隔成了两部分,一边是处理公务的书案,一边是小坐的厅堂。 夏花很识趣地退到外间。 夏花一往外走,吕老便耳语对秦绝说着什么,她这可听不到了,她在外间无聊地来回踱步,走了一阵,缓缓停在了一个架子面前。 翡翠兰...... 吕老待得并不久,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朝她微微颔首,便退了出去,秦绝掀着竹帘出来,与她对上了目光,“你还没走?” 夏花似乎并没有听出来他赶人的语气,说道,“我还没有写字给你看呢,怎么能走了呢。” “......” 夏花走到案前,抽出一张白纸,提笔在上面行云流水。 秦绝站在案前,审视着她,可案前的女子,一片面沉如水,除了女儿家取悦心仪之人的小心情,他竟看不出别的东西来。 夏花写好了,将纸张递给他,“看看,可还如你意?” 秦绝看了她一眼,接过来,娟秀小楷算得赏心悦目,但是这几行诗......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秦绝神色微凝,突然肃容道,“你回去吧。” 夏花问,“你不喜欢?” 秦绝未答。 夏花语气有些失落,“好吧,我明日再来。” 秦绝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直到杏色身影完全消失了,他才收回目光,这个女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难不成真的想嫁入腾云山庄? 秦绝收回神思,对玉奴道,“你派人将这盆翡翠兰给国公府的二小姐送过去。” 玉奴目光挪到那盆珍稀宝贵的兰花上,有片刻的失神,很快便拱手,道,“属下遵命。” 接下来的日子,夏花日日都往永园去,她并没有什么事,但她很会没事找事,各种磨磨蹭蹭,就为在秦绝身边多待一待。 秦绝满腹狐疑,若不是山庄的事务没在他的永园处理,他都要怀疑夏花的别有居心了。 他现在真的看不出她有何目的,这个女人似乎真的在一心一意讨好他。眸光一转,他想到一个可能性,边线已经好几天未传回战报了,上一次的消息,段慕白在大越顾逸飞的手里吃了亏,丢了一城,莫非这个女人是闻风而动,急不可耐地找下一个靠山? 无论如何,秦绝现在的心思不在她这边,只要看住她,不让她里通外合谋算自己就够了,其他的就先由她去了。 第二百零五章 乐陵人事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转眼已经到了十二月了,乐陵迎来了一场大雪。 自从乐陵官场爆出丑闻之后,没多久长乐公主突然暴毙,让乐陵低沉了很久,长乐公主的丧仪结束后,还不待人们喘口气,便传出官场整顿的消息,一时间乐陵人声沸腾,各种传闻频频出现。 这阵风声还未过去,又传出大越要和火离开战的消息,刚开始人们还不大相信,到后来看着出征的大军队伍,所有人都不得不信了。 大越向来追求和平,可是这一年事情似乎特别多,连乐陵都人心浮动了,有些触感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到了,似乎世道没有那么太平了。 可不管怎样,时间都不会停止,所有人的生活不论是好坏,都在往前推进着。 花盛被贬官至琼州知府后,便携着柳梅香以及花浩离开了乐陵,去琼州上任。 花家的两个女儿都留在了乐陵。 花锦荣先前嫁给了尚书令林家,并未受到此事的牵连。 而花锦绣在出事后,以极快的速度嫁了人,男方是兵部尚书之子楚文博。 据说刚开始的时候,兵部尚书和夫人极其不满意这门婚事,硬是没答应,但是不知道他家儿子着了什么魔,非要娶花家的二小姐,为此没少和家里闹不愉快,夫妇俩拗不过宝贝儿子,便只得点头应下了这门婚事。 柳梅香虽然舍不得花锦绣,但是花家不比从前,花锦绣能得到这么好的姻缘已是不易了,何况以前她花不少心思给二女儿找了好几个好人家,但她的二女儿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回回就是不应,这回终于愿意了,柳梅香求之不得。 花盛也高兴,女儿高嫁,且对方又不嫌弃花家被贬责的背景,自然是好事,便在离开乐陵前,匆匆将花锦绣嫁了过去。 端王萧子枫已经两个月未出现在众人面前了,此时的他并不在乐陵,而在距离乐陵千里之外的南阳明月山。 这场雪连下三日,千山覆白,细雪纷飞,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白色。 铮铮的琴声响起,弹琴之人技术高绝,琴声绕梁,久久不去,可是不知为何,这琴声似乎比十二月的寒冬还要冷,一声声的琴音仿佛化身为雪花飞入了听琴之人的心里。 让人感觉到窒息的寒意。 这时候,太医来了,他是太医院资深的老太医,是皇帝特意吩咐随行的,在此料理端王的身体已有一段时日了。 太医一来,便看到了亭中白色的身影,那个身影仿佛与满世界的白雪融为一体,太医眉心一皱,又如常问着守候在外面的知秋,“知秋姑娘,里头可备暖炉了?” 知秋点头,“您放心,您交代的话,奴婢一直都记得,王爷现在身子弱,不易受寒。” 太医闻言,眉心仍是没有舒展开,他说道,“药泉药性凶猛,治疗期间不能有杂念,否则会反噬本体,王爷前两次的治疗效果不佳,便是与此有关,知秋姑娘贴身伺候王爷,还是该劝劝王爷才是,身子骨这么折腾下去,怎么得了?” 知秋哑然,她看向亭中冷清的身影,满目凄怆。 王爷这样让人心疼,可是谁能多劝一句? 公主离世了。 花小姐突然离开了。 端王府仅有的热闹都被拿掉了,王爷又变回了以前冰冷的王爷,不,是比以前更冷。 可是,谁能劝什么呢? 公主活不过来了。 花小姐和王爷也回不到从前了。 知秋应道,“奴婢记住了,也请太医您多费心,王爷的身体能不能恢复,就要靠您了。” 太医连忙道,“这是我的本分,姑娘不必客气。” 吴皓从外头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见着了太医,才有些恍然,“今日是王爷药浴的日子啊!” 知秋看出他有事,不待他上前,便对他道,“吴皓,药浴不能分神,你有什么事待药浴结束后再禀报吧。” 吴皓连忙点头,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没有王爷的身体重要,太医说过,王爷的身体若不仔细调理,不仅武功会大打折扣,还会折寿二三十年。 药浴已经准备好了,知秋准备进去请端王,这时候端王已起身,穿过九曲回廊走了过来。 雪花飘落在他身上,俊逸的面容如同谪仙一般,却没有一丝表情,他的平静是无悲无喜的,一丝情绪也找不着。 知秋撑着伞过去,替他挡住飘落的雪花。 端王的目光落在吴皓脸上,吴皓不自觉地垂下头去,不敢看他,前两次的药浴,王爷心脉堵塞,口吐鲜血,伤及了本元,太医说,是因为有杂念的缘故,这和他也脱不了几分干系,有一次就是他在药浴前向王爷禀报了外头的情况,包括出征火离的事情,他想,王爷分心肯定跟这事儿脱不了干系,这都怪他啊,现在他知道了,便不会再做这种蠢事。 就算王爷扒了他的皮,他也不会在王爷药浴之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因此,他将头微微垂下去,一副啥事儿也没有的样子。 但是吴皓的演技很拙劣。 端王站了一瞬,却没有追问他带来的消息,而是忽然喃喃自语般问道,“云都是不是也下雪了?” 声音清冷如细雪。 吴皓一愣,下意识看了旁边的知秋一眼,在她脸上也看到些微诧异,他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王爷果真是问了云都? 天下只有一个云都,那便是火离国云都。 吴皓傻笑几声,看着满天的雪幕,一时不明王爷为何关心下雪不下雪这种事情了,傻乎乎地说道,“火离国在南边,气候比乐陵暖一些,或许要过些日子才会下雪吧。” 端王却没对此再说什么,只是转向太医,“准备好了?” 太医点头,“请王爷随老臣来。” 药泉的药水通过管道引渡到温泉池中,温泉水和药水混合在一起,再辅以几味特殊的药材,这是太医院针对端王的身体,研讨出来的药浴。 一道房门隔绝了外头的冰天雪地,房间中,温泉水升腾起雾气,浓烈的药味儿漫延开来。 端王闭着眼,坐在池中,太医配合着施针,不一会儿,细密的汗珠从他清贵的脸颊上滑下来。 知秋侍候在一旁,紧张地呼吸都放得极轻,吴皓守在门口,他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向不信神佛的吴皓不禁在心里求道,老天爷啊,大越需要端王,端王府也需要王爷,求求老天爷开开眼,对王爷好一点儿吧。 半个时辰后,房门打开,一阵药味儿迅速弥漫出来,吴皓看着面色虚弱的王爷,带着疑问转向了太医。 太医喜道,“这次很顺利,若是不再出岔子,不出半年,王爷的身体便可痊愈了。” 吴皓一阵激动,简直想要出去打一套拳! 知秋也很高兴,王爷的健康是端王府所有人的福祉,何况她伺候王爷已久,比任何人都希望王爷能好好的。 端王却是淡淡的,似乎是事情不出他所料,又似乎是他浑然不在意这件事,他转向吴皓,“怎么回事?” 一片雪花吹过来,打在吴皓的脸上,他激动的神色渐渐退了,他试探性地说道,“王爷,您才结束药浴,您要么还是先休养一下吧?” 端王只看着他,面色不容有疑。 吴皓只好据实以报,“在火离境内,顾家军中军遇袭,顾将军......被人刺杀身亡了。” 端王扶柱,蓦地吐出一口血液。 吴皓大惊,立刻给自己一个耳光,“我这破嘴!” 知秋匆匆过去扶着端王,“王爷。” 太医连忙去诊脉,片刻后,说道,“别紧张,王爷这是吐出了淤血,血脉通畅,这是好征兆。” 端王拭去嘴角的血痕,问道,“战事如何了?” 吴皓迟疑了下,还是很快答道,“顾公子想要为顾将军报仇,却落入敌方的陷阱,险些丧命,不到两日的时间,南方便收回了失守的城。顾将军身亡,对军心打击实在太大了,皇上已经下诏,让大军班师回朝。” 端王的目光落到远方,他的眸子中倒映出千里雪山,“火离领兵将军是何人?” 吴皓早已打探清楚了,“领兵的将军不足为奇,是之前在顾将军手下吃了好几个败仗的人,这次让我们吃亏的人,据说是......”他微微一顿,才接着道,“段家的后人。” 端王眸子一凝,“段毅?” 吴皓颔首,神色变得极为凝重,虽然段毅和他隔了一辈,但是他的英勇战绩,鲜有人不知,当年若不是有段毅在,大越便已经一举破了南军,就此统一了南方北方。 这次顾将军亲自领兵出征,且又首战告捷,大越士兵士气鼓舞,都等着一捣黄龙,立不世之功。可是这突然出来的段家后人,搅乱了大越的军心,也搅乱了皇帝的布局。 太医听得出事态严重,所以一时没有打断,此时见似乎说完了,便坚守本职,提醒道,“王爷,您刚刚疗了伤,不宜劳心操神。” 吴皓听闻,立马将这些事情抛到脑后,“王爷,您不必操心,皇上会有决断的,您来南阳之前,皇上就说了,让您不要操心政务,只管养伤。” 知秋也跟着劝道,“王爷,请保重身子。” 端王没再说什么,他步入雪地中,白色身影似乎和漫天雪花融合在一起,那么孤独,那么不可接近。 知秋微怔,才拿着伞追了上去。 第二百零六章 吃闭门羹 漫天飞雪,白色身影在雪幕中信步而来,花留夏一回头,便看到了他,男人脸庞完美不似凡间之人,既清贵又俊逸,他的脸上仿佛凝聚了漫天雪花的寒,只在看到她时,眸子里的寒冰才缓缓化了。 “子恒,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她顺从本能地说道,朝着他跑了过去。 可是她扑了个空。 她怔怔地回头,便见着那个身影停在了断崖边,花留夏心一紧,喊道,“小心!”话音未落,白色身影已跳下断崖。 花留夏想也没想,便跟着跳了下去。 凛冽的寒风夺去她的呼吸,几乎是凭着心底的意念,她不顾一切,去追寻那个身影。 可是,她没能看到那个身影。 她慌了神,崖风将她吹得七零八落,她翻转了身体,却看到悬崖上站着一片白色身影。 ...... 夏花惊醒,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刚刚窒息的感觉太过于真实了,她醒来还有一会儿的恍然,原来是一场梦...... “小姐,您做噩梦了么?”文玉拿帕子给她擦汗。 秦绝派来的两个丫鬟正守在旁边,夏花收回目光,问道,“我没说胡话吧?” 文玉摇头。 夏花面容微松,“是做噩梦了,梦里头有鬼追我,这不,都吓醒了。” 文玉笑了笑,说道,“人们都说梦是反的,小姐做了噩梦,奴婢想,一定是要有好事发生了。” 夏花听到外头呼呼风声,又隐约看到落下的白影,问道,“外头——” 文玉一笑,“小姐,下雪了,这可是今年冬天第一场雪呢。” 夏花神色一黯,真的下雪了啊。 文玉道,“小姐,奴婢为您梳妆吧,第一场雪,可以赏雪景呢!” 夏花点头,“昨日没见着少庄主,也不知他忙什么去了,今日正好去找他赏雪景。” 两个丫鬟一脸平静。 雪已经下了一夜,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阿溯醒得早,在院中堆了一个雪人,见夏花和文玉出来了,阿溯朝两人招手,“夏姑娘,文玉,你们快来看我堆的雪人。” 文玉仿佛他吃错药的神情看着他。 夏花也有些诧异。 自从搬入西苑后,夏花便日日去找秦绝,气得阿溯已经很久不理她了,连带着对文玉也爱搭不理的,整日闷不吭声地在院中练练拳脚、飞檐走壁,就这么过去了一个月。 这还是一个月来,他重新对两人好脸相迎。 文玉上前看了一眼那雪人,不客气地评论道,“堆得真丑,真是糟蹋了这一堆雪了。” 夏花伸出手,片刻的功夫,就有几片雪花落到她的手掌了,晶莹剔透的雪花遇到她的体温很快化了水滴。 阿溯没有因为文玉的冷嘲热讽而难过,他跑上前,对夏花道,“夏姑娘,公子打胜仗了!就要班师回朝了!” 夏花拧眉,“打胜仗?” 文玉反应过来,也追问道,“阿溯你莫不是在吹牛,对方可是大越国的顾将军!怎么可能打胜仗?” 阿溯可没听出来两人不悦的意思,他只觉得,她们越是惊讶,便越是对公子战功的折服,“这种事怎么可能乱说?当然是真的!” 夏花沉默了。 文玉也沉默了。 阿溯喜滋滋道,“这一场仗的胜利,公子是立了头功的,皇上已经封公子为承毅将军!” 没人回应他。 阿溯热情未减,继续道,“夏姑娘,你哪里还需要去讨好秦绝呀?等少庄主一回来,他跟皇上请了旨,你便是我家公子的人了!” 文玉推了阿溯一把,阿溯没防备,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将他堆得雪人也撞散了,文玉道,“你别胡说,小姐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你们家公子了?” 阿溯坐在原地,追问,“夏姑娘不嫁给我们公子,那要嫁给何人?” 文玉白了他一眼,都懒得回答。 夏花没再回答,对文玉道,“去永园瞧瞧。” 两个身影走了,阿溯这才起了身,拍了拍屁股上的雪,眸子越发坚定,“哼!秦绝才不是公子的对手呢!” 今日大雪,又是云都的第一场雪,是赏雪景的好时候,秦绝一早便来了国公府外,邀谢二小姐出府赏雪,他等了一阵,小厮才回来,小厮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子回道,“小姐今日身子不适,无法出行,让小的跟少庄主道个歉。” 秦绝追问,“可是受风寒了?” 小厮道,“小的也不清楚,小的也是听小姐院里的姐姐们说的,小姐身子不适......” 这是连人都没见着...... 秦绝眸光微变,片刻后,说道,“既然二小姐病了,还是养身子重要,今日时机不对,本公子改日再来。” 从国公府离开,秦绝眸子转为深思,谢二小姐为何突然对他转了态度?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吃了闭门羹,若第一次说是意外还过得去,第二次也是这样,要再看不出别人的态度,那只能是傻子了。 但是上次送翡翠兰过来后,二小姐也曾回赠礼物给他,那时候还是好的,那是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非是她知道夏花住在西苑的事情了?他摇摇头,应该不对,西苑都是他的人,这件事不会传出去。 秦绝来不及多想,已有山庄的暗卫来报,“少庄主,阁主出事了!” 阁主,即是明心阁阁主,是秦绝的心腹之一,秦绝面色一凝,上前一步,“怎么回事?!” 来人禀道,“阁主遇袭,手脚筋都被挑了,至今昏迷不醒。” 秦绝一把揪起暗卫,“手脚筋被挑了?”手脚筋被挑,一身功夫便是废了,这对于任何一个练武之人来说都是无可挽回的灾难。 暗卫默然点头。 玉奴明白少庄主的心情,但当务之急是弄清楚事情真相,她说道,“公子,阁主武功高强,少有对手,这事儿不对。” 秦绝缓缓松了手,问着暗卫,“怎么回事?” 暗卫如实禀报,“阁主和二堂主喝酒,不知怎么的起了口角,两人不欢而散,再后来,就有人在雪地里发现了阁主。” 若是另一人不是二堂主,而是其他什么人,秦绝早下令让暗卫取了那人的性命,可是,二堂主也是他的人,这么一来,倒是不太好办了。 秦绝皱眉,口角之争下手却这么重? 他眸子一转,“去看看。” 国公府中,谢二小姐听了丫鬟的回报,点了点头,说道,“以后他再上门,便不用通报了。” 丫鬟急忙点头,她对这个风流的少庄主没有好感,弄出谣言已经很讨厌了,本来小姐宅心仁厚都不打算追究了,谁知道送盆花坐实了他的这桩风流史。这还是她在细心照料那株翡翠兰时,才发现一片叶子的背面刻着“绝”“词”的字样,中间还刻着一个小人儿。 可恶!当她小姐是什么人,居然把送给过别的女子的花,又转送给小姐!真是龌龊! 反正,那盆花已经扔了,以后谢府和他半点儿关系也没有! 第二百零七章 风雨前夜 秦绝回去的时候,明心阁阁主还在昏迷之中,他在院中见到了负荆请罪的二堂主。 秦绝冷声问,“怎么回事?” 二堂主现在都还是懵的,他醉了酒,都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山庄的了,回来后倒头便睡,还是被人硬生生拉起来,才知道了这件事。 二堂主申辩道,“少庄主,属下、属下没有对阁主动手,没有做以下犯上的事情啊!” “有人看到你们吵架了,而且他身上的伤看起来也是你的功夫,你如何解释?” “这——”二堂主汗如雨下。 秦绝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再次追问,“他出事的那条街人迹稀少,却有店家看到你经过了那条街,你又怎么说?!” 二堂主百口莫辩,他心中直打鼓,甚至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不会真的是自己对阁主动手了吧? 秦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二堂主上半身伏地,不敢看他。 “时间、地点、动机都吻合,你还有何话可说?” “属下、属下——”二堂主几乎要认罪了。 秦绝突然拔出玉奴的剑扔给他,“接好!” 二堂主呆愣地接住了那把剑,一时手足无措,就见少庄主突然拔剑向他袭来,他逼不得已举剑相迎。 二堂主并不敢和少庄主过招,便只是避退着他的剑锋,几招过后,秦绝收了手,将剑扔给了旁边的护卫。 二堂主不解其意,只能恭敬地跪好,将剑高高举起。 秦绝问,“你惯用兵器是刀?” 二堂主一片茫然,点了点头。 秦绝眸子变得幽深,过了一会儿,才对二堂主道,“挑断阁主手脚筋的兵器是剑,看手法,凶手应该是用惯了剑,本公子刚刚看你剑法不熟,就你这样的剑法,还留不下那样的伤痕。” 二堂主如释重负,“多谢少庄主还属下清白。” 秦绝却放松不下来了,对方对阁主下了手,还将二堂主牵扯进来,一石二鸟,相当于斩断他在明心阁的左膀右臂,很显然,对方是冲着他来的。 秦绝眉心一皱,感觉十分不好。 秋词阿月的事情...... 谢二小姐突然的态度转变...... 明心阁阁主和二堂主这件事...... 秦绝还从没有像这段时间一样倒霉过,他感觉,暗中有一张网渐渐将他罩住,但糟糕的是,他竟然不知道布网之人是谁!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行事之风。 好在并不是完全无迹可寻,这些事情背后的受惠之人都指向一个人——他亲爱的二叔。 秦绝对玉奴道,“召集人马,随我去豫园!” 当秦绝领着上百来号人出现在豫园门口时,二老爷闻风而来,立刻板起脸来,“阿绝,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绝扯了一下嘴角,说道,“二叔,明心阁阁主和堂主遇袭,有人看见刺客躲进了豫园,小侄为了二叔的安全着想,特意召集人马前来搜查,还请二叔给个方便。” 二老爷淡淡地拒绝道,“我这豫园上下护卫地密不透风,不曾见到什么刺客,就不劳阿绝操心了!” 秦绝冷笑,“为了二叔的安全着想,小侄不得不得罪了。”说罢一扬手,身后的上百名暗卫涌入了豫园,很快便飞向了各个方向。 二老爷差点儿气得晕过去,“秦绝,你干什么!你虽然代理庄务,但我也是你二叔,未经我同意就搜查豫园,你莫不是要反了天不成?!” 秦绝道,“二叔言重了,小侄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就算在合族耆老面前,小侄也是这个说法。” “你、你——”二老爷脸色铁青,一时却说不出话来,他拂袖,站在一旁,一副看你能搜出什么的表情来。 半个时辰后,暗卫们一一退出,押着十几个护卫模样的人出来。 二老爷青筋都暴了出来,这些人可都是他的得力属下,负责保卫他和豫园的安全,秦绝这么做,等于把豫园的外壳剥掉了,让豫园失去抵抗之力,也让他无人可用。 “秦绝,你什么意思?!” “二叔,这些人形迹可疑,放任他们在豫园,小侄实在不能放心,二叔别担心,小侄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二叔一个交代。” “你——”二老爷话未说完,便见着玉奴飞身而来,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扔到了地上。 瘦弱的身体被绑的结实,那人如一尾虾一般蜷缩着身子。 二老爷看清了那人的脸,神色一变,秦绝瞧见了二老爷的反应,心底冷嗤一声,问着玉奴,“怎么回事?” 玉奴转过地上那人的脸,是名女子,姿容普通,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可玉奴见过这张脸,她记忆不错,记住了便不容易忘记,“属下见过她,当初在芳园时,她是一个粗使丫鬟。” 芳园......那是安排给夏花的住处。 秦绝的心里瞬间卷起狂风巨浪,脑中闪现那种明眸善睐的脸庞,让他有种撕毁她的冲动! 他果然是小瞧那个女人了吗? 她早就和他的二叔联合在一起,背后给他使绊子? 秦绝将这些心思压下,转向二老爷,面有疑色,“二叔,我紫园的丫鬟,怎会在你豫园中呢?” 二老爷拧眉,“一个粗使丫鬟,老夫怎会认得?” 一缕血迹漫延开,很快便汇集成一片,形成一个妖冶的形状,地上的人微微颤抖。 玉奴没料到一个粗使丫鬟竟然有了断的勇气,一时没有防备,等她去阻止时,已来不及了,人已经断气了。 是咬舌自尽的。 二老爷见状,一时也顾不上秦绝抓了他护卫之事,立即道,“真没想到这样一个小丫鬟也会有问题,你既然抓出来了,一定要严查此事。” 秦绝似笑非笑,“小侄定不会让二叔失望。” 秦绝一挥手,“带走!” 十几个护卫被押送了出去,两名暗卫抬着连芬的尸体出了豫园。 秦绝的人马离去了,二老爷一张脸变得幽深,好一个秦绝! 夏花一早去永园,却没见着秦绝,下人说他出去了,她只好回了西苑,没想到她刚回来不久,玉奴便来西苑请她去永园。 文玉要跟上去,却被玉奴挡了路,“公子只传了夏姑娘一人。” 文玉担心,她们搬来西苑一个月多,这还是秦绝第一次主动要见小姐,不知为何她眉心总在跳,觉得没好事。 夏花朝她笑了笑,“着急什么,我不过是去永园一趟,少庄主还能吃了我不成?记得去买桃酥,我回来可是要吃的。” 玉奴不禁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夏花对于那个桃酥太过于偏爱了,这个桃酥她还特意尝过,并无特别,但又没有证据怀疑她别有居心,那家客栈被明心阁的人翻了个底朝天,每次文玉出去都被看紧了,但没有发现一丝异样。 玉奴淡淡地转过头。 文玉急忙点头,“奴婢这就去买,小姐回来就能吃到新鲜的!” 第二百零八章 虚与委蛇 玉奴将她引到了秦绝的住处,待她进入房间,玉奴便将房门关上了。 房间里沉寂如死水,她没有瞧见秦绝,倒在桌面上看到一个偏头睡觉的女子,夏花心觉有异,缓步过去,走到了那女子的正面。 一张面如死灰、毫无生气的脸庞赫然呈现。 尽管做了心理准备,但夏花还是吓得后退两步。 这个女子,正是连芬。 她脊背一直,一股寒意从心底冒起来,一直筹谋的事情已经暴露在她谋算对象的面前,这种骇然,是前所未有的。 “你认识她?”幽幽的语气在她耳旁响起。 夏花胸口起伏不止,张了张口,却未说出什么。 秦绝走过去,自顾在连芬旁边坐下来,仿佛旁边真的只是一个睡着的女子,而不是一个死人,他斟了一杯酒,饮了一口,才道,“我这二叔真是好本事,竟然能往我的眼皮子底下塞人,到底是本公子小瞧了他。” 夏花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尽,她的眸子紧锁着面前的男人,甚至在心里盘算,用逐曦刺杀他的胜算有多少。 秦绝放下酒杯,“说吧,什么时候的事儿?” 夏花缓缓开口,语气凉薄,“什么?” 秦绝倒是好脾气,重新问道,“你什么时候和我的好二叔串通一气了?” 夏花的目光挪到连芬毫无生气的脸上,却是问道,“她......死了?” 秦绝点头。 夏花闭上了眼睛,她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没有说话,而秦绝的目光一直盯着她,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色。 再次睁开眼,她的眸子已恢复平静,与其说是平静,更像是一潭枯竭的死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无话可说。” 紫色身影一闪,他已到了她的面前,他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目光凶狠,“女人,你不怕死吗?” 夏花右手握紧了逐曦,可她没有动,只是带着某种执拗地迎上他的目光。 看着这样的眼神,秦绝的手缓缓松了一分力道,“你这么看着本公子做什么?” 夏花一脸冷然,语气近乎冷硬,“少庄主红粉知己无数,还会在意我一个流落异国的孤女的感受吗?” 秦绝目光一凝,手下一用力,他如扔垃圾一般把夏花甩到地上,长剑直指她的咽喉,“夏花,本公子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最好从实交代,你什么时候和二老爷联合在一起了?你所图为何?” 夏花看着森寒的剑光,眸子移到他脸上,语气竟带着一两分的怨念,“你一定要娶谢府二小姐是不是?” 秦绝眸子微闪,语气有些不确定了,“你——” 夏花别过眸子,语气归于平静,“二老爷答应我,只要我帮他办事,他便会助我成为少庄主夫人。” “你——想嫁给我?” “你不是一直知道吗?”夏花嘲讽一笑,“这一个月来,我百般讨好你,少庄主却是铁石心肠,不管我做什么,心里都只有谢二小姐一人。” 秦绝愕然,但仅仅只有一瞬,他只要一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不得已杀死秋词,又被阻了和谢府经营许久的关系,现在还失去了得力心腹,想到这些,他就恨不得将这个明媚的女子挫骨扬灰,他咬着牙道,“你做了什么?” 夏花道,“你既然已经抓到了连芬,早就知晓了吧,又何需来问我?” 剑一抖动,他的声音变得嗜血,“你做了什么?” 这样的他似曾相识,对了,曾经他们在农户里养伤,他们离开后,他独自折返,欲对老人家痛下杀手时,那时候她挡在了老人家前面,他的目光便是这样嗜血和冷酷。 夏花将心底的恨意暂时压了下去,她的眸子里重新燃起希望,缓了语气,说道,“少庄主,我知道我身为大越人,这样见不得光的身份,还不如一个普通百姓,也没有资格和你谈条件,可是你怎么就能确认,我一定不如谢二小姐呢?对,我是不能为你带来她的身份能为你带来的一切,但是我曾经也为你请回了闲云客,我想我并不是全无用处,将来也许能为你做更多的事情。你难道就真的一点儿也没动心吗?” 夏花言辞恳切,甚至眼中有泪光闪动,竟让秦绝心头一跳,这些心思他未尝没有动过,就是因为动过这些念头,又很清楚这并不是理智的选择,所以他才将这些心思压到心底最深处,无论她如何讨好,他始终不远不近。 秦绝收了剑,眸子的嗜血已消失了一大半,他半转过身子,仍是问道,“你做了什么?” 夏花惨然一笑,“我做了什么?我哪有机会做什么?二老爷告诉我,你如果不做少庄主了,便不会娶谢家小姐了,他给了我一瓶毒药,说是吃了会让人一个月内迷失心智,他让我找机会把药喂给你。”这瓶药确实是二老爷所给,他想要让她将这个药下给秦绝,但夏花不傻,没有胜算的事情,她不会去做,因此这个药便被她收起来了,没想到如今能派上这个用场。 一个白色瓷瓶放在桌上,秦绝眸子一黯。 夏花继续道,“但是他猜错了一点,我虽然想嫁给你,但我并不想你失去少庄主的位置,所以我从未想过要对你用这个药。” “还有呢?”秦绝将药瓶放下,手心不自觉地收紧,这个毒药,他无比熟悉,他至今还神志不清的父亲便是中了这种毒。 “还有?”夏花一脸茫然。 “你知道骗本公子,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吗?”见她神色不变,秦绝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死人,补充道,“若是你敢骗我,你的下场可未必有她的这么轻松。” “少庄主未免也太不信任人了,我夏花是避祸而来,不能嫁给太子,实属遗憾,既然想要嫁给少庄主,自然是想要少庄主地位稳固,你要是倒霉了,对我可没有半点好处,说到底,我和二老爷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我若是真的听从了他的话,对你不轨,让他顺利地执掌了腾云山庄,那他还不立刻杀了我灭口?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秦绝冷哼道,“谢二小姐突然对本公子敬而远之了,这是你的手笔吧?” 夏花惊讶,“你们......黄了?” 秦绝脸色迅速黑了下去。 第二百零九章 和她定亲 夏花道,“少庄主看,你和谢二小姐有缘无分,说不定是老天爷都在替我们搭线呢,你要么再好好考虑一下?” 秦绝冷笑,“跟你没有关系?” 夏花一口否决,“少庄主可别诬赖我,这桩事我可不关我的事。再说了,我整日在你眼皮子底下,活动空间都只有这么一点儿,什么事情都往我身上想,你未免也看得起我了吧?” 秦绝拿起那个白瓷瓶,若有所思,半晌后说道,“本公子姑且信了你的话,有件事你替我办,若是办好了——” 不待他说完,夏花脱口而出,“如何?你娶我吗?” 秦绝瞥了她一眼,虽然是个美人,性情各方面也都不错,但是太过于容易得到的东西,便没法让人觉得宝贵了,他似笑非笑道,“以你如今的处境,还想跟本公子谈条件?” 夏花讪讪地闭口。 秦绝收回目光,淡淡道,“既然二叔要送我这瓶毒药,可不能枉费了他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当天,秦绝没有放夏花回去,阿溯来闹过一次,但他终没能见到夏花,便被一堆暗卫制住了。 秦绝对玉奴吩咐道,“明日本公子与夏姑娘定亲,你去豫园传话,请本公子的二叔来紫园,做个见证。” 玉奴吃惊,“公子——” 秦绝看向她。 玉奴埋首,很快便道,“属下现在就去。” 秦绝又朝一个丫鬟吩咐道,“你去吩咐下去,把宴会厅布置地喜庆一点,再通知厨房,好好准备,明日这样特别的日子,不可懈怠了。” 丫鬟立刻就去了。 夏花默默地看他安排完了一切,有些诧异,“少庄主要娶我?” 秦绝回头看她,邪魅的眸子含着冰冷的笑意,“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夏花笑了,“不管少庄主有何筹谋,我只当你是真的想要娶我。” 秦绝看了她一眼,不再对她说什么,转向秋月,吩咐道,“你带她下去,在明日之前,不得让任何人见她。” 秋月颔首,将一抹异色收敛起来。 离开了秦绝的房间,夏花跟在秋月的身后,她脸上的笑容早已褪去,秦绝在这个时候跟她定亲,绝对动机不纯。 看来他是给二老爷准备了一个鸿门宴。 但她怎么能看着二老爷出事?若他二老爷出了事,那腾云山庄内部再无别的势力可以和秦绝抗衡,到时候她对付秦绝,便成了和整个腾云山庄作对,真的到那时,她的路会比现在更难走。 秋月将她带到了一处客房,夏花进去后,秋月和另外一个侍女守在门口。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与夏花一样睡不着的,还有许多人。 下午的时候,文玉并不知道在永园发生的事情,小姐不回来,她那个不好的预感仿佛成了真,就算她已经通知了明姜,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她心底更慌了。 恰巧便看到阿溯被永园的暗卫赶了出来,文玉立刻跑上去,“阿溯,你见到小姐了么?她好不好?” 阿溯摇摇头。 文玉忽然豁出去一般往永园跑。 阿溯吓得赶紧拦着她,“你做什么,你一点儿武功都没有,硬闯永园,不要命了?” 文玉一下子就落下泪来,“小姐一定是出事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阿溯一怔,他习惯了凶巴巴的文玉,却没见过她这样柔弱的模样,那串泪珠说掉下来就掉下来,让他有些慌神了,“你、你别急,我们慢慢想办法。” 文玉泪眼朦胧地看他,“你有办法?” 阿溯立马道,“你放心,现在闯不进去,等晚上他们的守卫或许会松懈,那时候我再去!” 文玉擦了眼泪,满怀希望地看着他,“阿溯,你一定要将小姐带回来。” 阿溯拍拍胸口,“放心吧,公子嘱咐我照顾好夏姑娘,就算为了公子的嘱托,我也不会让夏姑娘有事的。” 天色愈晚,阿溯蛰伏在暗夜中,等待时机。 已经过了三更天,阿溯没再从今日硬闯的地方闯入,而是绕到了另一处防守较薄弱处闯进去。 这是人们最困顿的时候,也是出其不意的最佳时机,阿溯确实杀得暗卫们措手不及,不到半刻钟便闯入了永园的中心,预警的烟花信号升空,引得永园各处的暗卫都涌向中心位置。 前院闹不停歇,其他位置便疏于防守了。 客房外,另一侍女已经下去休息了,此时是秋月在值守,看到预警烟花后,她警觉心大起,没多久,就见一个黑影往这里来。 秋月一个闪身,躲到了暗处。 那个黑影因此十分顺利地进入了房间。 夏花看到来人,微微一怔,虽然他戴着面具,但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能去刺杀肃王的人,果然是好本事,竟然能一人闯入腾云山庄。 夏花不出所料地淡淡一笑,“你终于来了。” 明姜一进入房间,便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见她无碍,这才略略放心,“我救你出去!” 夏花摇头,“现在我不能走,你来的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 前院闹起来,很快就惊动了秦绝,他凝眸看了一瞬,却突然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 秦绝来了客房,秋月微惊,“少庄主,您怎么来了?” 秦绝未答,上前一掌拍开了门,正在梳妆的夏花诧异地看向门口,看清了是他,有些嗔怪意味地说道,“明日定亲,怎么现在就来了?听说这时候见面,可不太吉利。” 秦绝目光逡巡了一圈,没发现异样,这才看着她道,“永园闯入了刺客,本公子担心你的安全,这才来看看。” 夏花顿了一下,不以为意地说道,“一定是阿溯吧?他也不知道闯了你这园子多少次了,他们玉溪谷出来的人,一向没有章法。” 秦绝忽然道,“若是段慕白立下战功,成为朝廷新贵,你还会这么想吗?” 夏花摇头,“我不知道。” 秦绝冷嗤一声,“你这个女人,还是这么现实。” 夏花道,“不知道的事情,想那么多做什么呢?还不如抓住眼前的,毕竟少庄主马上就要和我定亲了是不是?” 秦绝脸上一点儿冰冷的笑意也收了起来,他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出了房间。 秦绝问秋月,“可有异常?” 秋月垂首,将眸子的一抹异样藏得极好,“属下未发现异常。” 秦绝这才离开。 豫园中。 二老爷收到了玉奴送来的请柬,说是明日是秦绝和夏花的定亲宴,邀他出席。 二老爷冷冷一笑。 今日刚发生这种事情,便急着办什么定亲宴,鸿门宴才对吧? 二老爷眸子微动,心里已有了主意。 玉奴刚走不久,二老爷便叫来了一位护卫,这个护卫是平时看家护院的普通护卫,按理说,二老爷私下的嘱托是轮不到这个小护卫的,奈何二老爷的得力人手已被秦绝搜刮一空,他现下实在没有太多选择,好在这个护卫看守他的院子数年,人还是信得过的。 二老爷对他耳语一番。 护卫神色肃然地听完了二老爷的嘱托。 “去吧!” 护卫一个翻身,人已飞上了屋顶。 二老爷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眼底陡然闪现狠厉,秦绝小儿,你既然无情,就别怪我无义了! 二老爷这个念头还没有揭过,就听到一阵像是什么东西滚在瓦片上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一声巨响。 一个黑影倏地砸在地上。 二老爷不敢置信地上前两步,才终于看清楚了,地上的黑影正是他刚刚派出去的护卫,护卫周身有浓稠的液体缓缓流淌,人已经毫无声息了。 这一声巨响惊动了丫鬟们,几个丫鬟急匆匆跑来,结果看着地上的尸体,所有人都吓呆了,又见现场只有二老爷一人,心头不免生出一个合理的猜测,但更多的,是恐惧,所有人怔在当场,一动不动,更不敢说话。 二老爷这时可没心情关注这些丫鬟,他的身子摇摇欲坠,他抬头看向夜空,可漆黑的夜空伸手不见五指,更别说什么凶手了。 呵......他这位侄儿可真是青出于蓝。 明面上说是赴宴,挑不出一点儿问题,背地里又将豫园给看守起来了,这是将他的后路给切断了! 秦绝......好! 二老爷突然转身离去,连怎么处理那个尸体都没有交代一句,几个丫鬟没有主意,便去请示了管家,管家对这些事还是知晓一二的,他吩咐了下人将尸体掩埋了,又让丫鬟们不得传出去,这事儿便算是揭过了。 二老爷独自在房间踱步,现在的局势对他大大不妙,明日若是去了这场宴会,很可能他就没命回来了,可若是不去,秦绝还是不会放过他,现今豫园已经被秦绝的人马掌控,他想要取他的命,易如反掌,无非就是惹出些引人猜测的闲言碎语罢了,虽然这些风言风语不太好,是掌权者最忌讳的事情之一,但是到了不得已的情况,付出这个代价,也不是不行。 他知道,他若是缺席了明日的宴会,秦绝一定会不惜采取后一种方式,因为,如果换作是他,他也会这样做。 二老爷沉思之际,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过窗棂,落到了他的房中。 二老爷竟下意识是觉得刚刚的护卫没死,又回来复命了,但这个想法只有一瞬,他很快便看清了眼前黑影男人脸上的面具。 他连退数步,意识到眼前的男人不是自己人后,便觉得这是秦绝的人,来取他性命了,“你是何人?!” “二老爷莫慌,在下是来帮你的。” 第二百一十章 定亲宴会 紫园最大的会客厅中,遍目所及都是喜庆的红,就连丫鬟们的腰间都系上了红绸,仿佛真是要办喜事了。 但氛围与布置有些格格不入,现场二十个丫鬟在两边一字排开,丫鬟们一脸沉肃,活像被人欠了钱似的,但若是仔细看丫鬟们的动作,便可发现,丫鬟举手投足与一般人不同,显然是有身手的。 作为主角和夏花和秦绝相携着来到会客厅。 今日的夏花,被秦绝的人打扮一新,姿容端丽、华美大气,一席红裙,更衬出几分女性的柔情和娇艳。 秦绝今日没穿紫衣,而是穿了一件暗红色的衣裳,和夏花的迤地的红裙相得益彰,配成了一对。 玉奴觉得有些刺眼,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现场收拾地隆重,一桌席面尽是山珍海味,只可惜厅里除了侍奉的丫鬟外便空无一人,冷清的场面与热烈灿烂的布置形成强烈的对比,反而显得怪异。 夏花语气有些遗憾,“没有客人呢。” 秦绝语气温柔,看着她的眸子邪魅异常,“别担心,很快二叔就会亲来为我们庆贺了。” 夏花站在他旁边,脸上笑意不动,却是问道,“你要把那个药下给他?” 秦绝转头看了她一眼,夏花立刻识趣地闭嘴。 厅里已经布置妥当了,所有无关人员已经被清了出去,四周都埋伏下了暗卫,不让人随便进出,现场只剩下侍奉的二十个丫鬟。 没等太久,二老爷来了,他的身后只跟着两个护卫。 二老爷打量了一眼现场的布置,目光又在秦绝和夏花之间来回了一圈,袖着手对秦绝道,“昨日阿绝还带人硬闯我豫园,这事儿还没闹清楚,今日就公布喜事,是不是太仓促了点儿?” 秦绝笑道,“阿花不想再等了,小侄前思后想,也该给她一个交代了,我父亲如今卧病在床,少不得麻烦二叔做个见证。” 阿花,听到这个称呼,夏花的眸子冷了一分。 二老爷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这才入了席。 秦绝自顾斟了一杯酒,又给夏花斟了一杯,而后将银质酒壶递给了夏花,对她道,“阿花,你也不是第一次见二叔了,不必拘谨,二叔对小辈向来疼爱,以后也会对你好的,快给二叔斟酒,我们共饮一杯。” 酒壶在她面前了。 夏花迟疑地看着那个酒壶。 二老爷只带了两个护卫,现场却埋伏了很多秦绝的人,就算他不喝毒酒,硬闯出去的可能性也很小。 只要二老爷中毒身亡,再把他的护卫拿下,那么他死亡的真正原因都传不出紫园!说不定秦绝还会顺水推舟,把杀死二老爷的罪名推在她的身上。 真是阴狠! 夏花有些头疼,昨日已经让明姜带话了,二老爷居然还是这样就来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绝催促道,“阿花,愣着做什么?二叔在等你呢。” 夏花暗中摸索了一阵,并没有探到酒壶的机关,她深吸一口气,这才提起酒壶起身到二老爷面前。 二老爷抬头看她。 夏花笑道,“二老爷说我和您的女儿有几分相似,没想到我们真的就成了一家人,以后还请二老爷多多照顾。” 二老爷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只微微颔首。 一个眼神交流,两人心照不宣,夏花通过二老爷的目光看出了他并不是毫无准备,略略放心。 心里思绪翻腾,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她已经伸手为二老爷斟了酒。 秦绝举杯,“二叔,请。” 二老爷却没有举杯,而是不慌不忙地说道,“阿绝急什么,这么重要的场合,人都没有到齐,喝什么酒?” 秦绝眸子微滞,“哦,还有什么人?” 秦绝刚刚问出口,吵吵嚷嚷的声音变从外头传来。 “不像话,居然堵着老夫不让进,你是新来的吗?连老夫都不认识,老夫定要让秦绝把你们都赶出腾云山庄!” “黄口小儿,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就敢挡路?!快让开,少庄主的定亲之礼,我们怎能缺席。” 秦绝脸色一变,看向二老爷时,目光闪过一丝狠辣。 夏花一脸疑问地看向门口,已有几个身手厉害的护卫强行突破了防守,打了进来,紧接着七八个耄耋之年的老头从外头走进来,这些人打扮地体面非凡,但年纪着实大了,其中有些人还拄着拐,有人还要靠人搀扶。 秦绝和二老爷同时站了起来,朝老者躬身行了一礼。 夏花也跟着站了起来。 随着秦家这群老长辈的到来,秦绝的严密的防守便被突破,他想悄无声息地取二老爷性命已不可能了。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指着秦绝的鼻子,骂道,“秦绝,你身为少庄主,你的定亲之仪,怎么能不通知我们?难不成是嫌弃我们这些老骨头,认为我们可有可无了?” 面对如此犀利的指责,秦绝却不敢辩驳一声,他垂着头,恭敬地说道,“六叔公,您言重了,小侄的一点私事本不敢劳动各位叔公,是阿绝的不是,还请各位叔公见谅。” 一堆老头儿见他态度还算不错,火气就消下去了,毕竟是人家的好日子,也不好再追究这种小事了,六叔公捻须,“哪位是阿绝要娶的女子啊?” 夏花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各位长辈好,小女夏花有礼了。” 众老头都伸长了脖子,一堆的目光向夏花看过去,大有把她剥骨拆皮般仔仔细细看透了的味道,夏花微微一笑,垂首做一副恭顺状。 六叔公道,“果然是阿绝选的人,姿容气质都不俗,配得上我腾云山庄少夫人的身份。” 秦绝眸子里半点笑意都找不见了,但脸上带着礼貌的笑意,“六叔公谬赞了。” 庄主卧病在床,按辈分来讲,平日里山庄辈分最高的便是二老爷了,但是这些老人家一来,二老爷顿时也成了小辈,二老爷上前,恭顺地道,“正等着各位叔伯呢,快请入座吧。” 众人落座。 老人家的护卫们退到后面,站到了丫鬟的后面,人数和丫鬟们相差无几,但是气势却要强很多。秦家族中长老的护卫,自然是千里挑一的好手,就看刚刚他们突破防线的表现,已是不俗了。 秦绝扫了一眼,微垂的眸子满是阴恻恻,好,真的很好!一个小小的定亲宴,本不足以请动族中长老,但他的二叔是真的有本事,竟然请动了族中长老来做护身符! 二老爷转向夏花,“夏姑娘,快给各位长辈斟酒吧。” 所有的老头儿都笑眯眯地看着红衣姑娘。 而夏花则是看向了面前的酒壶。 第二百一十一章 将计就计 在夏花凝神的一瞬,秦绝先一步拿起了酒壶,说道,“阿绝许久不见各位叔公了,还是让阿绝来吧,算是让阿绝尽一尽孝道。” 二老爷不悦,“阿绝,各位叔伯想要看一看夏姑娘,你怎么这都不懂呢。” 秦绝面似恍然,便将酒壶交给了夏花,“二叔说的是,那你去给各位叔公斟酒吧,别怠慢了。” 夏花离秦绝最近,刚刚秦绝拎起酒壶的时候,她听到轻微的“嚓”的一声,她微微一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过去一一为老人家们斟酒。 长老们对着她,又是一阵夸,有人问起了她的身世,秦绝抢先回答了,给她编了一个十分惹人怜的孤女身世,诸位长老听了,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慈爱了。 六叔公就坐在二老爷的旁边,他许久未见二老爷了,问了许多家长里短的话,“老二啊,你媳妇怎么没来?” 二老爷回道,“多谢六叔伯关心,今日她本要来,但她前阵子扭了脚,不便出门,是以侄儿一人来了。” 旁边一位叔公听了,立马插道,“扭伤骨头可大可小,得好好养着,反正一家人不计较,以后新妇进门时再见面,也是一样的。” “九叔伯说的是。” 等了一阵,桌上的菜肴已经冷却了,秦绝吩咐了丫鬟们换上热菜,丫鬟们忙进忙出的时候难免出差错。 “奴婢该死!”一个丫鬟撤菜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二老爷的酒杯,立刻跪在地上请罪。 二老爷看着在桌面上漫延开来的酒水,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倒没有生气。 夏花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六叔公却是不悦了,“哪里买的丫鬟,毛毛躁躁的!” 秦绝立刻道,“六叔公说的是,阿绝回头便发卖了出去。”说毕朝那丫鬟道,“还不快出去!” 那丫鬟仓皇而出。 六叔公这才嗯了一声。 夏花走完一圈后,酒壶已经空了,秦绝随手将便空酒壶递给了旁边的玉奴,对她道,“再拿一壶酒来。” 玉奴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将空酒壶带下去了。 夏花淡淡地看了一眼,毒酒打翻了,酒壶也拿走了,这是抹杀罪证了啊,看下秦绝是不打算动手了。 但是事情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了。 丫鬟们进进出出,不到一刻钟,桌上重新摆上了热腾腾的佳肴。 作为本次宴席主人的秦绝自然是要先招呼客人,他执杯站了起来,“诸位叔公来到紫园,阿绝荣幸之至,请各位叔公和二叔尽兴。” 几位叔公很是高兴,把秦绝一阵夸,说他颇有乃父之风,将山庄治理的井井有条,夸完了他,又夸了夏花一阵。 瞧这其乐融融的模样,夏花竟有一刻的错觉,仿佛这真的是她和秦绝的定亲宴。 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不知情的长老们,哪个不是心怀鬼胎? 二老爷一脸叔叔对侄儿真切的关怀模样,对他笑道,“今日是阿绝的好日子,二叔自是替你高兴。” 说毕,众人饮了酒。 夏花以袖遮掩,将一杯酒倒入了帕子里。 气氛越来越融洽,老人家们又格外地怀旧,一群人聚在一起十分兴奋,说起了秦绝小时候的事情,连带着把二老爷娃娃时候的事情也翻出来了。 砰一声,有人摔到地上。 和乐的气氛戛然而止,所有人大惊失色。 六叔公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眼皮将阖未阖,只露出眼白,浑身止不住的颤栗。 长老们围上去,不停喊着他的名字,却没有回应。 有个苍老的声音喊道,“叫大夫!” 这一声唤回了众人的神智,急得围在周边的护卫们立马得令,二三人翻墙而去,瞬间便不见了人影。 秦绝心底一沉,人是在他紫园出的事,和他怎么也脱不了关系,他心底涌上不好的预感,但此时的情况他来不及深想,他欲上前查看,却被人挡了路,二老爷怒目盯着他道,“秦绝,你竟然对你六叔公下此毒手!” 二老爷此话一出,在场所有眼睛都朝他看过去,几位叔公将六叔公交给了护卫看顾,都站起身来,有人惊疑地看着二老爷,有人怒目圆睁地看着秦绝,势必要讨个说法。 六叔公和他们是同辈的人,不管平时关系亲疏,但血缘在那儿,何况上了年纪的人,便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几位长老看着六叔公躺在那里,似乎感觉下一个躺在那里的人就是自己了。 无比苍凉! 无比愤慨! 秦绝瞳孔渐渐收紧,“二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二老爷道,“秦绝,你为了大权独揽,竟然不惜谋害亲二叔,幸而我命大,没有喝那杯毒酒,现在六叔公为你所累中了毒,你还不承认吗?” 一位长老站到二老爷身边,“老二,你说清楚!你为什么说秦绝谋害你?为何六哥会中毒?!” 二老爷对长老深深一揖,“是小侄不察,连累了六叔伯。”一礼毕,二老爷指向秦绝,愤然道,“诸位叔伯可还记得刚刚打翻的那杯酒?我当时便觉得奇怪,紫园的丫鬟一向训练有素,为何这么重要的场合变得这般毛躁了,但那时我并未上心,现在六叔伯出了事,我才想起来,酒水打翻时,有几滴溅到了六叔伯的杯中!” 一位长老将信将疑,“老二既然说你原先的那杯酒有毒,被打翻后,毒酒应在杯中还有残留,可你此时没事,这如何说得通?” 夏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站了出来,似乎是十分不忍的模样,不得不“帮理不帮亲”,说道,“各位长辈,小女刚刚看见了,丫鬟将酒杯碰倒之后,重新换了一个酒杯。” 秦绝的眸子扫向她,若是目光能杀死人,夏花早已被他凌迟千百遍了。 本来秦绝和秦二老爷都是秦家人,几位长老一碗水端平了,一时半会也拿不定主意,但听了夏花的话,顿时心中已有偏向,就连秦绝的未婚妻都大义灭亲做了这个证词,可见秦绝确实不足为信。 何况这个小辈年纪轻轻就执掌了腾云山庄,他的手段,他们都是有所耳闻的,对于长老们来说,秦绝的那些手段,用来治理山庄,他们自然是喜闻乐见的,可若是他用在了自己人身上,特别还以下犯上毒死了叔公,那就万万不能饶过了。 九叔公朝手下人示意,他们带来的护卫顿时围成一圈,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秦绝。 与此同时,厅中的丫鬟也摆出招式,准备应对。 第二百一十二章 残魂无解 这一次,还不待各位长老发作,秦绝已呵斥道,“还不退下!没规矩,叔公的人也敢动手吗?!” 丫鬟们顿时撤了招式,恭顺地站到旁边。 几位长老的脸在丫鬟们摆出招式后齐齐沉了下去,见秦绝说话了,这才缓了一点儿,但他们还是没有轻易饶过他。 二老爷颇有些惋惜,刚刚秦绝的呵斥来得太快,都让他来不及发作。 秦绝道,“二叔的指控让小侄好生冤枉,六叔公出事,小侄也痛心的很,人是在紫园出事的,小侄必定会追查出真凶,给六叔公一个交代。但凡事都讲一个证据,在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请二叔不要信口胡说,误导各位叔公。” 二老爷冷笑一声,“若不是被你的人急匆匆地收走了,证据此刻就该在堂上!”说毕转向各位长老,说道,“刚刚的酒壶就是证据,各位叔伯请稍候,我的人已经去取酒壶了。” 众人这才发现,二老爷身后两个不起眼的护卫已没了身影。 大夫先一步被护卫们拥着来了。 大夫看着这场景,吓得心头一跳,他稳了稳心神,这才开始诊脉,他把脉把了一会儿,眉梢越来越紧。 几位长老心急如焚,“如何?” 半晌,大夫撤了手,禀道,“这是中毒了。” 所有人并不惊讶,只看六叔公突然又迅猛的症状,便能瞧出是中毒了,只是他们更为关心的是,“这是什么毒?可有解?” 大夫摇摇头,说道,“这种毒是残魂,中毒之人会逐渐失去意识,甚至失去行动能力......至今没有解药。” 当大夫说出残魂两个字的时候,秦绝的脸色已十分难看了。 二老爷惊呼,“残魂!这不是大哥中的毒吗?!”他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向了秦绝。 所有人都明白这目光是何意,年前庄主中毒是一桩悬案,若是今日秦绝的罪名坐实了,那么当初庄主中毒的事件恐怕和秦绝脱不了关系,说不定就是他为了夺权谋害了亲父。 九叔公目光已没有多少善意地看了秦绝一眼,说了一句公道话,“没有证据,所有的说辞都只是猜测而已,不必多言了,证据来了再说。” 秦绝拳头紧了很多次,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说,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他原以为自己是瓮中捉鳖,却没想到别人是将计就计。 他真是小瞧了他的二叔。 还有眼前这个女人。 二老爷的护卫不辱使命,带回了那个银质酒壶,“回老爷,玉奴正要将这个酒壶沉入湖底,属下及时拦住了,但那玉奴狡猾,属下不慎,让她逃脱了。” 听到这个声音,夏花一震。 她这才仔细看了“二老爷的护卫”,竟然是明姜。 银质酒壶在长老们之间一一传过去,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一下,这个外表普通的酒壶竟然是一个鸳鸯酒壶! 所有人看向秦绝的目光都不再有温度。 这个护卫好本事,抢回来的酒壶里头还有残酒,酒壶传到九叔公手里,他递给了大夫,让大夫查验里头的成分。 秦绝攥紧了拳头,直到让人清醒的疼痛传到大脑,他这才缓缓松了手,他脸上带着恰如其分的疑惑,仿佛对酒壶的事情并不知情。 大夫查验了片刻,立刻变了脸色,“这一边的酒有毒,就是残魂!” 九叔公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四分五裂,“秦绝,你还有何话可说?!” 随着九叔公的质问,他们带来的护卫更近一步,将秦绝团团围住。 秦绝神色不变,“我没有谋害二叔,也没有谋害六叔公,这是有人想陷害于我,只是对方准备充分,我一时也找不到破绽。” 几位长老看着他这样子,心底又升起几分疑虑,说的也是,毕竟当场谋害他亲二叔,或者谋害他们几个老骨头其中的任何一个,对于他都没有任何好处,毕竟这是在他的地盘,无论是谁出了事,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二老爷转向几位长老,“各位叔伯,六叔伯中了毒,至今人事不省,如今铁证如山,秦绝脱不了干系,即使不能将他立刻问罪,也必定要罚他跪在祖宗祠堂下,等待事情查清,给六叔伯一个交代。” “有理。” 几位长老都认同了他的话,毕竟老六还在那儿躺着呢,他们更为担心他的身体,无意今日争个不休。 最后是九叔伯发言,“今日之事,小儿秦绝难辞其咎,暂停你的暂代庄务的职务,即刻发往祠堂,闭门思过,待事情查清后,再行处置!至于山庄庄务,便暂且由老二管着吧。” 二老爷拱手称是,“各位叔伯放心,侄儿一定尽早查清此事,一定给六叔伯一个交代!” 护卫上前去请秦绝,“少庄主,请!” 秦绝竟然没反抗,他目光幽幽地看了二老爷一眼,而后目光落到夏花身上,夏花与之对上目光,唇角渐渐扬起。 秦绝的眸子更深了。 秦绝已经被带下去了,在场的丫鬟和暗卫面面相觑,他们的主心骨少庄主都被关起来了,他们该怎么办? 二老爷回身向几位长老请示。 九叔公摆手,“我们这些老骨头早已不管山庄事务了,你做主吧。”说毕目光扫了一圈,透出几分凌厉来,“我们就在这儿站着,你只管按章程办!我腾云山庄经营数十年,对叛徒从来都是重惩不饶,看谁敢公然背叛?”他们是指在场身怀武艺的丫鬟和暗中埋伏的人手。 二老爷拱了拱手,转身一拂袖,站到了门外,他面色一沉,气势便全显露了出来,秦绝落马,他便是腾云山庄的当家人,“明心阁效忠的是腾云山庄,不是秦绝私人!秦绝做出这等有悖伦常的事情,定不会轻饶!你们立刻散了,这件事既往不咎,否则,若有人执迷不悟,就别怪老夫不轻饶了!”二老爷说话的时候,护卫们按剑站在他的身后,显然是要打架也不怕。 虽然说诸位长老现在不执掌山庄事务,但是他们代表了腾云山庄的权威,他们在,谁敢造次?若是这会儿反了几位长老和二老爷,先不说成功不成功,这就是明面上叛出了腾云山庄,叛出腾云山庄的人,出去后谁敢接纳? 这并不是一个难以选择的问题。 暗卫们从墙上跳下来,跪了一地,厅中的丫鬟也齐刷刷到院中,跟着跪好。 明心阁的中坚力量都在这里了,包括牵扯到阁主案件中的二堂主。 “属下知错,请二老爷、长老们责罚!”声音震耳欲聋。 第二百一十三章 义父义女 事情平息了,长老们相继离去,现场的暗卫也都打发了,喜庆的会客厅中没剩几人了,一时有些冷清。 夏花上前,微微一笑,“恭喜二老爷。” 二老爷长长吐出一口气,神情有些松散,似乎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多谢夏姑娘相助。” 明姜已经站到夏花身后去了,二老爷有些不舍,他手底下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用的人手呢,二老爷以自认为十足的诚心说道,“夏姑娘身边的这位义士真有侠士风范,老夫甚敬重,夏姑娘可否能割爱,不管什么条件,要多少良田美宅,或者奇珍异宝,你只管提!” 夏花还未说话,明姜已经持剑道,“多谢二老爷厚爱,夏姑娘于在下有救命之恩,明某誓要护她周全,也只护她一人。”他的声音不卑不亢,却又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二老爷瞬间了然,在他看来,夏花姿容过人,得人仰慕相护也不奇怪,他别有深意的目光看了两人一瞬,这才依依不舍道,“老夫明白,这次的事情,还是要多谢义士出手相助。” 明姜不喜应酬,只淡淡地颔首。 夏花道,“二老爷,我想去看看秦绝。” 二老爷立刻摆手,脸上摆出慈爱的笑容,“夏姑娘真是客气了,总是二老爷二老爷的喊着,都生分了,老夫一直就觉得你和我去了的蓉儿很像,若是不嫌弃,你认我做义父,如何?” 夏花冲他一笑,两人对上目光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彼此心照不宣,夏花几乎没怎么犹豫便喊道,“义父。” 二老爷点头,“我算是长辈,以后也就不叫你夏姑娘,便唤你名字吧。” 夏花一脸恭顺,“就听义父的。” 二老爷大方地说道,“你想去看秦绝去便是了,不必跟我打招呼。”他当然不会反对,若是夏花因恨直接将秦绝弄死了,那他简直求之不得。 夏花微微欠身。 “夏花呀,今日事发突然,后续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料理,待这两日忙完了,你来豫园,义父好好招待你。” “是。”夏花微微一笑。 刚刚将秦绝压下来,二老爷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快便去忙了。 很快,文玉便和阿溯一起找来了,文玉看着她,强忍着的眼泪花在眼眶中直打转儿。 夏花道,“别担心了,都过去了,现在局势未定,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文玉急忙点头,“小姐要奴婢做什么?” 夏花道,“你和阿溯去跟着二老爷,就说是我让你们过去的,看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们就帮帮他吧。” 文玉瞪大了眼睛,“二老爷?”那个两次想毒死小姐的人! 夏花笑笑,“现在他是我义父。” 文玉更郁闷了。 但不管如何,她相信小姐的决定,文玉很快反应过来,“小姐放心,奴婢现在就去!” 阿溯刚看到夏花,激动地不得了,刚刚确认人没什么事,正奇怪地打量夏花身边多出来的那个人,没想到就被文玉拖着走,他急咧咧叫道,“文玉,你做什么呢?松手!松手!” “你瞎看什么呢,这里又用不着你!” “什么叫用不着我?我不跟着夏姑娘,谁保护——”阿溯突然止了声,再次看向明姜。 “走啦!”文玉硬是将他拖走了,阿溯虽然不愿走,可是若是他强行反抗,一定会伤了文玉,那......还是听话吧。 文玉这个人,成天脑子里只有她的小姐,她都放心地离开,看来是确认夏姑娘不会有事,阿溯默默地想着,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文玉身后。 只有夏花和明姜两人了。 明姜抱拳,做了一个简单的礼,“姑娘。” 夏花有些疑惑,昨晚她只是喊明姜传信,并没有喊他参与这件事,“你怎么会和二老爷一起来?” 明姜眉目微垂,解释道,“二老爷的园子已被少庄主的人看守起来,他手底下没人可用,在下猜想姑娘是要帮二老爷的,因此答应了他的请求,暂时接受了他的派遣。” 做事灵活又不骄不躁,这是继明心阁阁主事件之后明姜办的又一件办的漂亮的事情,夏花对他的欣赏多了一分,“跟我去看看少庄主吧。” 明姜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 夏花也很喜欢他沉默寡言的性子,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做事且不多话的人,明姜符合她的需求。 刚这么想着,夏花便注意到明姜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夏花问道,“你想说什么?” 明姜略顿一顿,才说道,“姑娘,二老爷恐不是善类,他提出收你为义女,也必定有所图谋,还请三思。” 夏花颇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明姜见她似乎不信,便说道,“今日中毒的事情是他一手策划,他为了扳倒秦绝,不惜毒杀亲叔伯。” 夏花收回目光,轻叹一声,“谢谢你。” 明姜微怔。 夏花眸子里刚刚因感动聚集的一点点的光华逐渐退散,她缓步往前走,听到他跟上来的声音,她才缓缓道,“这世界上的路太多了,你走的是最干净的一条,可还有许多人走在黑暗里。” “姑娘——” 夏花回头看他,微微一笑,“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明姜不再劝什么了,只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看着她背影的眸子多了一分复杂。 夏花并没有立刻进祠堂,而是将一块熏香给了祠堂的丫鬟,示意她们去换掉。 丫鬟原本不肯,明姜抽出佩剑威慑了一下,两人才连忙去了。 此时的腾云山庄,巨变刚刚发生,所有不明所以的丫鬟仆役们都惶恐不已,生怕这种震动就祸及了自身,山庄里人心浮动,反而给了夏花机会。 偌大的祠堂,高台上摆了几十个牌位,除了这些牌子所代表的英灵相伴,堂中便只有秦绝一个活人了,他跪在蒲团上,头微微垂着,一束头发掩住了面颊,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隐约看到魅惑的眸子冷肃、低沉而深邃,全然没有平时的一两分的玩味。 紫色身影落寞而冷清,全无曾经的尊贵和气势。 堂中是诡异的安静。 终于有个声音打破了沉寂,是丫鬟来换香了,这个香味与之前的香差别不大,都清清淡淡的,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出差别。 秦绝一动不动,似乎对身后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 丫鬟不知道这香有何玄机,心里做鬼心虚,换好了香,便急匆匆地出去了,堂中再次升起丝丝缕缕的线香。 丫鬟退了出来,祠堂的门再次关上了。 明姜飞身落到她身边,对她点了点头。 第二百一十四章 善恶有报 夏花看向那道门,唇角微微扬起,她也不着急,她靠着墙和明姜聊起来了,说是聊,其实也就是一问一答。 夏花问,“明姜你可有什么愿望?” 明姜微微垂着眸子,始终没有对上她的眼睛,听到这个问题,似有些怔愣,很快又摇了摇头。 对于他不愿回答,夏花并不在意,摸出了那把银质匕首,手腕一转,银光闪动,匕首在她手中转了几个圈,最后稳稳握住。 她抚着匕首,“这把匕首很精巧漂亮——”说着她拔出了匕首,冷光一晃,她微微眯眼,继续道,“一般刀剑遇到这把匕首,仿佛变成了木质的,一切就碎,它的坚韧程度可以说是无坚不摧了。” 明姜始终静静听着。 逐曦回了鞘,夏花的目光缓缓挪到他脸上,“这么贵重的匕首,你送我不觉得可惜?” 明姜面不改色,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一把匕首不算什么。” 夏花看了他一会儿,明姜始终神色不动,眼神亦没有起伏,夏花突然一笑,“你这样倒让我有些惭愧了,这样吧,你跟我一年,一年后,你我恩情便一笔勾销了,到时候你可以随时离开。” 明姜抬头看她,微微蹙眉。 她好不容易善心大发一回,莫非他还不愿意?夏花将逐曦放好,说道,“这事儿不急着论,你慢慢想想吧。” 夏花看向了祠堂里,眸光逐渐收紧。 她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你在这里等我。” “姑娘——” “怎么?” “秦绝武功不低,你一人进去,属下——恐他会发难。” 夏花回头看他,在她的目光中,他的眸子又渐渐垂下去。 身在异国,夏花变得格外警惕,刚刚一瞬间,她不可否认心里闪过了对明姜的怀疑,只是一瞬,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若明姜真是心怀叵测之人,那么单凭他帮她做的这两件事,已经足够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突然发现,明姜很喜欢低着头,也很少会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明姜是......缺乏自信吧?看来之前投奔太子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很大。 怀着一丝愧疚,夏花声音轻柔,“不必了,我会小心的。” 站在祠堂的门口,夏花手中揉摩着那块羊脂白玉,这块玉佩,当初从回心谷的木屋中捡回来的,后来交给了端王,又在离开乐陵前取了回来,从乐陵离开已经两个月零十八天了,她都快熟悉它的每一丝纹理了。 公主也去世也要满三个月了啊。 夏花推门进去。 祠堂中弥漫着熏香和烟火的复合味道,秦绝的头靠在香炉台上,肩膀松垮,不似平时的挺拔,看起来像是中了药晕过去了。 这个是专门是高手准备的迷药,小小的一块,熏晕百头牛都绰绰有余了,遑论是一个人。 夏花在进来前便服了解药。 这个男人,夏花清楚地记得,当初在寒刀崖下,他一天之内被用了两次十香软筋散,在身体极度虚弱的状态下,却还是被他逃了!那时候,他不惜伤害自己,用鲜血恢复了自己力气。 饶是他虚弱地倒在案前,夏花也不敢大意。 她小心逼近,越靠近他,她的步伐越谨慎。 不过,他没有任何反应。 夏花反手一拧,将他的胳膊别到后背,另一手用逐曦抵在他的咽喉上,她的动作迅猛,不过眨眼之间,已将他锁死。 秦绝微闭的眼眸倏然睁开,他眸光一转,看清楚了她的脸。 他冷冷吐口,“果然是你。” 夏花一用力,便看到男子眉头微蹙,她连忙又松了一分力道,她可不想用疼痛刺激他解了迷药,紫衣男人便被她一紧一松的力道弄得一阵酸疼在胳膊窜走,夏花瞧见他的表情,心中甚为快意,甚至笑着道,“少庄主现在说这种话是不是为时已晚了?” 她带的笑容是能让对手恨得牙痒痒的笑,秦绝转过头,保持自己的克制,“你真是让本公子意外。” “哦,少庄主意外什么?”夏花很是好奇。 “意外你的愚蠢。” 这两个多月的与虎谋皮,终于有了一个结果,夏花这时候变得极其有耐心,听秦绝这么说,也不生气,还笑着道,“请少庄主赐教。” “你以为你帮了我二叔,他就会善待你么?你知道他这么多秘密,他眼下能容你,是还顾不上你,等局势稳定下来,他第一个开刀的便是你!” 夏花唔了一声,问道,“还有么?” 秦绝冷哼一声,仿佛是觉得她找死一般,脸上带着嘲讽的恶意,不再开口了。 逐曦在他的脖子上微微一颤,夏花语气悠悠,“少庄主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秦绝凝眸。 夏花嗤笑一声,“少庄主到现在还是没想明白啊,我和二老爷合作,并不是在你们之间做出的选择,而正是因为你,我才会和二老爷合作,其实,我的目标、我日日夜夜所念,都是你呵——” 秦绝瞳孔猛缩,身子不得动弹,他回头怒目瞪她,因为他突然的动作,逐曦在他干净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他现在有些后悔了,他一直留着这个女人,想要发挥她更大的用处,却没想到是养虎为患了。 看着他的神情,夏花微微一笑,笑意逐渐放大,连梨涡都浅浅地显现出来。 这个男人,残忍、冷血、自私、没有人性,但善恶到头终有报,他种下的恶果,总是要偿还的。 今日便是他偿还的时刻。 夏花撤回匕首,从怀中拿出了羊脂白玉,将之扔到地面上,“不要再装了,这个你认得吧?” 秦绝面色一变,欲伸手去捡玉佩,逐曦已再次抵在他的咽喉上,他没有再动,但脸上浮现疑色,“这块玉佩怎么会在你手中?” 夏花冷笑,“少庄主记性可不太好,我不是早就告诉过,我拿回玉佩了么,这么快就忘记了?还是假装记不得?” 秦绝皱眉,眉间浮现一片疑云。 看着他的反应,夏花若是有内力在身,此刻恨不得给他一掌,拍得他口吐鲜血经脉寸断才好! “秦绝,我今日才发现,你不仅冷酷、自私、无情,还很虚伪!事到如今,你还要演戏吗?是你杀了长乐公主!”逐曦一动,没入他的皮肉,淋漓的鲜血顺着他的脖颈流下来,夏花的眼神却始终冰冷,没有一丝不忍。 他现在所承受的,跟他的所作所为相比,根本不算什么,这只是一个开始,血债必须用血来偿,只要她没死,所有相关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第二百一十五章 逃出山庄 秦绝深深地看着她,“原来这才是你来云都的真正目的,为萧子馨报仇?” “为什么要杀长乐公主?” 秦绝眸子一眯,转过了头,没有回答她。 夏花手上力道一紧,又问了一次,但秦绝依旧未答。 她扯过他绵软无力的身体,让他仰面倒在地上,不待他近一步的动作,已伸手扼住了他的咽喉,滑腻的鲜血沾到她白皙的手上,她恍若未觉,眼眶发红,她声音转厉,“是你的主意?还是太子的主意?!” 门口的丫鬟听到里头的声音,吓得一颤,但被虎视眈眈的剑客一盯,两人便害怕起来,不安地垂着头。 少庄主失势了,还是谋害亲尊的罪名,谁还敢帮衬少庄主? 明姜神色微变,看向两个丫鬟的眼神转厉。 两个丫鬟一怔,两个人后知后觉地退了下去。 房间中,夏花眼眶发红,厉声质问秦绝。 忽然间,秦绝出掌,一掌拍在夏花的胸口,没有内力的一掌,亦没有杀伤力,只是将没有防备的她拍倒下去。 夏花惊醒,她怎么忘了,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男人,刚刚竟然还是大意了。 她翻身站了起来,秦绝也站了起来,但他身上药性未完全退散,人还有些站不稳。 夏花没有犹豫,挥着逐曦便刺过去。 秦绝捉住了她的手腕,但是绵软无力的他手上没有多少力道,夏花手腕一转,逐曦险些切断了他的手掌,他急忙后退。 夏花握紧了逐曦,却没有立刻袭上去,她一字一句问道,“秦绝,你为什么要杀她?” 秦绝目光一凝,看着这个他恨不得扒皮抽筋的女子,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他脸上肌肉抽动,展现了鲜少露于人前的戾气,“你不是都知道了吗?又何需来问我?” 夏花眼睛一眯,“果然是和太子有关系?” 秦绝用手抹了一把脖颈处的血迹,面容冷然,又带了几分嘲讽,说道,“是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想杀太子不成?” “你该死!”夏花再次挥着逐曦上前,目标是他的肩胛骨。 取他的性命并没有多大意义,她想要夺走他的一切,让他的身体和心灵都感受到痛苦。 伴随着一阵哗啦的声音,一堆瓦片落下来,紧接着一个劲装女子落下来。 来人挡在了秦绝的前面,她的的长剑抵住了逐曦。 秦绝靠着柱子站好,下令道,“玉奴,拿下她!” 长剑抵不住逐曦的锋芒,落下了一个缺口,很快,缺口断裂,嚓的一声,长剑便折成了两段。 玉奴后退一步才避过逐曦的锋芒。 夏花指着她,冷嗤道,“一个姑娘家,好好成婚生子不好么?非得替这种人卖命?” 这时候,砰地一声,破门声传来,一个黑影飞身而来。 玉奴来不及做过多的思考,甚至不惜迎上逐曦的刀锋,径直冲向夏花。 一条血痕落在玉奴的胳膊上,她捏住夏花的手腕,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逐曦便从她手中脱落,掉在地上。 “住手!”明姜眼眶欲裂。 “站住!”玉奴单手扼住了夏花的喉咙,朝上前的明姜呵道。 明姜不敢再靠近了。 夏花却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如今秦绝刚刚落马,在山庄里的余威仍在,他若是从祠堂里逃出去,山庄的护卫见了他很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话,他轻而易举便能逃出山庄,可若是真让他逃出去了,那么天大地大,想要再找到他,就不容易了。 夏花改变主意了,这种情况下,她已经无法如愿以偿慢慢折磨他,既然如此,她宁愿让他死。 夏花对明姜道,“别管我!现在秦绝中了迷香,这是难得的机会,快杀了他!” 明姜看向后面的秦绝,秦绝立刻戒备起来,他靠近夏花,对明姜道,“若是你敢动,本公子只好拉她做陪葬。” “明姜!” 玉奴加了力道,夏花呼吸变得困难,可是她还是看着明姜,眼中带着不惜玉石俱焚的执着。 秦绝突然笑了一声,对夏花道,“你还看不出来啊,他可不舍得你出事。” 明姜握紧佩剑,眸子里翻涌着怒意,但更多的是恐惧,“别伤害她。” 秦绝笑了,看着明姜,又转头看夏花,“本公子果然小瞧了你啊,背后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人肯为你卖命。” 玉奴看到秦绝脖子上的伤痕,神色一变,“公子,您的脖子——”说毕握着夏花手腕的那只手倏然加了力道。 那只手腕已经脱臼了,此时被她故意一用力,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额头出了一层冷汗,夏花紧紧咬牙,不吭一声。 明姜拔剑对着玉奴,“祠堂外有腾云山庄的暗卫埋伏,若是闹大了,今日你们也别想走出去!你若再碰她一分试试!” 秦绝冷声道,“若是想要她活命,便乖乖听话。” “你想要如何?” “找三套下人的衣裳来。” “三套,什么意思?”明姜敏感地问道。 秦绝道,“若是现在就放了她,我们拿什么做护身障?放心,等我们出了腾云山庄,便放了她。” 夏花被玉奴挟持住,她不得动弹,喉咙难受地说不出话,但她的目光坚定不移,仍是向明姜透露,让他不必顾忌她,只管拿下这两人! 但明姜到底没听她的。 明姜道,“你最好说话算数!” ...... 明姜担心秦绝对夏花不利,便一路掩护他们出了腾云山庄。 秦绝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三人换上下人衣裳,看起来并不突出,这一路并未引人注意。 出了腾云山庄,明姜道,“现在该放人了吧!” 秦绝冷冷一笑,放了她?放了这个害他落到这步境地的女子?除非他疯了才会这么做。 夏花道,“堂堂腾云山庄的少庄主,却穿着仆役的衣裳从山庄里偷溜出来,如此能屈能伸的做派,真是让夏花折服不已。” 秦绝却理会她的刺激,转而问玉奴,“人在哪里?” 玉奴附耳对他说了一句什么。 “天助我也!”秦绝突然笑了一声。 夏花皱眉,还没想到他又要做什么,只见他突然抓起她的衣领,脚尖点地,飞了起来。 他竟然恢复功力了! 玉奴飞身跟了上去。 明姜心一沉,他早已料到秦绝可能会言而无信,他未有迟疑,也跟了上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面见太子 秦绝挟持着夏花来了兵部。 兵部门口有十几个手持长矛的士兵把守着,气势凌人,让人不敢进犯。 秦绝挟持着夏花停在右侧石狮子处,让玉奴前去通传。 明姜落在他身后,奈何他紧紧扼住夏花的咽喉,明姜不敢轻举妄动。 秦绝朝夕之间失去一切,已没有平日里的公子气度,对夏花冷嘲热讽道,“你这个姘头倒是有情有义,这么说起来,还好我们定亲宴没有成功,否则本公子还没迎你进门,便被你绿了一回。” 明姜怒道,“秦绝,我和姑娘清清白白,你——” 此时他的力道不强,夏花嗓子稍缓,语气平静地道,“少庄主就连妻女都能下黑手,你的心早就冷硬如铁了吧,就算真的被绿了又如何?少庄主也没什么接受不了吧?” “你——” 秦绝倏然用力,但与此同时一个东西打在他的手背上,手掌一麻,力道不自觉就松了一些,他怒目看着发射暗器之人。 明姜神色不变,只是一双眸子变得幽深,“我说了,不要伤害她。”因为怕他狗急跳墙伤了夏花,他刚刚的暗器,并不敢用太大的力道。 夏花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觉得有些陌生,眼前的男人和对她自称属下、甘愿臣服于她的那个男人截然不同。 她微微拧眉。 秦绝鼻翼一抽,一抹狠厉闪过,但这时候他不会做意气之争,等大事了了,他再好好对付这个女人,还有她的这个野男人! 不知玉奴跟守卫说了什么,一个守卫匆匆进了衙内,很快回来报,请他们进去。 玉奴上前来,对秦绝点了点头。 秦绝推着夏花出去,让夏花走在最前头,他和玉奴跟了上去。 明姜也要跟上去,却守卫挡住,“兵部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赶快离开!” 明姜眼睁睁看着夏花被两人挟持进去,他皱眉,从正门离开,绕着兵部的外墙走了一圈,从一个守卫较少的角落翻墙而入。 进了兵部,前面有士兵带路,这种地方,秦绝不好再挟持着夏花,只是紧紧地跟着她,让她没有机会耍手段。 太子正在和兵部的官员商议要事,听到兵士的奏报,便让诸位官员先行商讨着,他先见秦绝。 太子的眼线遍布云都,因此在腾云山庄发生的巨变,他已经知晓了,此时秦绝见他,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太子去了后堂,肃王顿时成为在场权势最高的人,所有官员都不禁看向他。 上次肃王杀丞相一事,最后的审判结果是丞相对肃王先起杀意,肃王出于自卫才错手杀了他。 丞相府的人义愤难平,丞相身为一介文官,如何会谋杀武功高强的肃王?但是证据摆在那儿,人证物证齐全,丞相府的人无话可说,还得担心谋害皇室的罪名给家族招致祸事。 这件事的处理结果,皇帝因肃王行为莽撞杀了丞相,申斥了肃王,责令其闭门思过一个月,而丞相府这边的惩罚就严重多了,在朝为官的丞相独子差点儿下狱,最后是太子百般求情,才只是被解了职。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朝廷里的官员都耳聪目明着,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这件事明面上是丞相刺杀肃王,证据确凿从而被发落,可实际上是太子和肃王的博弈,很显然,这次皇上对太子的行为不满,这才惩治了丞相府,以敲山震虎。 肃王的闭门思过还未结束,边疆传来了好消息,北兵被破,失去的城池已全部收复,皇帝大喜,连肃王的罚也免了。 得胜大军还有三日就要回到云都了,今日,肃王便是和太子及兵部重臣一起商议接待这次征战中的大功臣段慕白的一应安排。 肃王见太子出去了,眸子微动,对余硕耳语了一声,余硕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肃王道,“继续吧。” 各位大人这才接着讨论,场面再次热闹起来。 很快余硕就回来了,他把自己看到的情况一一告诉了肃王。 肃王嘴角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他转身也去了后堂。 当在场的诸位大人在一个问题上争论不定时,这才想起问肃王的意见,这一转头,却发现肃王的身影都没了。 “参见太子。”秦绝和玉奴齐齐行礼。 夏花却没有动,她看着太子,看着这张雍容闲雅的虚伪面庞就觉得恶心,此刻她的两个仇人都在面前了,她却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夏花没有跪,太子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身上,太子看到她颇为诧异,太子当然记得夏花,当初迎回段慕白时,在城门口,段慕白和秦绝便是因为她各不相让,以至场面僵持了许久。 玉奴一记手刀劈在夏花的膝盖弯处,夏花便被迫也跪在地上。 因为玉奴突然的动作,太子的护卫连忙上前,挡住一切可能的威胁。 太子摆手,护卫才退开。 太子虽然知道秦绝在腾云山庄失权了,但并不知道详细经过,此时看到夏花脸色惨白,秦绝似乎与她立场对立,不免有些奇怪。 毕竟段慕白也心系这个女子,关乎她的事情,太子不得不上心,不过,毕竟是太子,心中有想法闪过,面上却是沉稳。 “怎么回事?”太子语气平平。 所有无关人员早已被清退了,此时这里只有太子和他的贴身护卫,秦绝没有顾忌,说道,“殿下,在下往日犯糊涂,收留了这个女子,以至于山庄内乱纷争不断,现在山庄的权柄已落到二叔手上,在下悔不当初,现在将这个女子交于殿下发落,请殿下助我夺回山庄,至此后,山庄上下唯殿下之命是从!” 太子拧眉,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少庄主这话本宫听不大明白,上次在城门口,少庄主不是说和夏姑娘情投意合吗?怎么才没多久,就要把情投意合的女子交给本宫发落了?” 太子心中很清楚,二老爷掌了权,必定不会如秦绝这般帮他,所以若想要腾云山庄这股势力,必然还是要帮秦绝的,但是,有些事情虽然注定会发生,但过程依然很重要。 何况,秦绝不知如何得罪了国公府,国公府对他不待见起来,而且是他将秦绝介绍给谢薰儿认识的,这阵子谢薰儿连带着对他的态度都变得有些奇怪了,太子莫名其妙,再加上前阵子丞相之死的事情,皇帝对他有些迁怒,他心里难免憋了气,秦绝此时算是刚好撞到了枪口上。 听了太子的话,秦绝心一沉,仍是肃容,回道,“殿下,上次是在下一时不察,被这个女子所蒙骗,在下悔不当初,如今她和我二叔联合,陷害于我,在下已看明白,这女子便是蛇蝎之流,请殿下救我,今后在下必定为殿下鞍前马后!” “呵呵——”轻笑声响起。 所有人都看向突然笑起来的女子。 第二百一十七章 身份揭破 秦绝皱眉,怒目瞪着旁边的女子。 夏花道,“少庄主真是好无情啊,前一日还口口声声说要娶我,怎么就一转眼,就说我是蛇蝎之人了呢?” 秦绝呵道,“你闭嘴!” 太子却没有发话,只是一脸沉思地看着夏花。 夏花自然不会听秦绝的话,她手腕上尖锐的疼痛更刺激她骂的痛快,“男人的嘴,胡说的鬼!我真是眼瞎了啊,相信你是真的想要娶我,其实早该知道的,你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当初秋词被你哄骗到手了,还为你生儿育女,但你非但不感念,还为了荣华富贵杀了她们母女!” 太子皱着眉,对于秦绝的艳色绯闻,他并不意外,只是上次居然没看出来,这个女子骨子里居然有这样的泼辣劲儿。 太子仍然没有打断,他不发话,其他人更不敢阻止夏花。 夏花冷嗤一声,“像你这样自私自利的男人,永远只会找借口、拉垫背,永远觉得是别人的错,甚至把原因归到女人身上,像你这样的男人,根本不配成为山庄的主人!我只恨自己武功不如你,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太子终于听得头痛,他按了按太阳穴。 一个护卫立刻上前,对夏花道,“殿下面前,不得造次!” 和后堂紧邻的房间中,透着一个微小的洞眼,那边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余硕惊道,“王爷,是那位夏姑娘!” 肃王嘴角微微一扬,脸上没什么温度,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余硕虽然因为腾云山庄的事情还有客栈里的事情,对夏花始终心怀芥蒂,但是想起上次她冒险去救小信的事情,不禁对她改观很多。 余硕觉得这位夏姑娘身上有一种闺秀小姐的气质,这样一个女子,若不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怎么会公然如妇人一样叫骂着?想及此,他心里生出几分不忍来,“王爷,要帮她吗?” 肃王道,“不必着急。” 夏花不再说了,重重地偏过头,一脸的怨气,俨然一个痴情女子被男人辜负的模样。 太子转向秦绝,“你继续说!” 秦绝前面的话已摆出了立场和态度,只剩下一件事未说了,这也是他敢来找太子的原因。 秦绝看了身边杏色身影一眼,对太子道,“启禀殿下,这个女子,她其实是——” 有人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她是大越国前礼部尚书之女花留夏。” 比这个消息而愕然的,是突然出现的人! 一个面容俊朗又带着几分清冽气质的玄衣男人站在门口处,两个月不见,他的皮肤黝黑了些,但气质更沉稳了。 他站在门口,身后只跟着一个副将,气势比不上众人簇拥的太子殿下,可在场的人哪有不认识他的。 只要认识他,便知道他用两月击退了侵犯的北军,一举收复失地,立下了三十年间来火离国最大的军功。 自从战报传来,段慕白封为承毅将军,他一举成为火离国炽手可热的人物,而今云都上下男女老少,就没有不认识他的人。 原定的他三日后才会回到云都,却没想到他脱离队伍,先行回来了。 这件事若是放到任何其他将军身上,都是一个错处,但是如今段慕白初出茅庐便立下大功,皇上哪会计较这些?也因为更过分的事,段慕白都已经做过了。 前些日子,收复了失地,形势大好,皇上令乘胜追击,段慕白突然称身体抱恙,便由主将领兵攻入大越,可军队似乎没了他真不行还是怎么着,很快被北军击败,退守到大渡河的南岸,这下没办法,皇帝只好令大军还朝了。 不论怎么说,解了边关的燃眉之急,没有让战火烧到内地来,还是举国共庆的喜事了。 火离这段时间,举国上下都亢奋着,而带来这一切的,便是眼前这个男人。 太子立刻撇下秦绝等人,到段慕白身边,很是亲切地问道,“段将军竟然此刻回来了,这一路可还顺利?” 段慕白没什么诚意地拱拱手,“托殿下的洪福,臣一切都好。” “那便好,本宫正在——” 太子话未说完,便被晾在了原地。 段慕白快步到夏花身边,看到她和秦绝搭配的衣裳,脸上变得不高兴起来,他暂且按下不舒服的感觉,想要扶起夏花,却看到她明显忍痛的表情,他立刻半蹲在她身边,担忧地问道,“阿荇,你怎么了?” 这一声后,许多人好久都回不过神,秦绝心中咯噔一下,脸色迅速沉了下去,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太子还从未被这样忽视过,面对一团空气,他脸色有一瞬的难堪,但很快他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缓步到堂中。 夏花如何也想不到,段慕白竟然会突然出现。 这个男人,在离开云都前,又戏弄了她一次,让她不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此时他公然揭穿她的身份,又意欲何为? 段慕白似乎看不到她的戒备似的,只是执起了她脱臼的那只手,认真地检查她的伤处。 手腕被碰到,一阵尖锐的疼痛猛烈袭来,她咬住唇,用力之大,一丝丝血红色在她唇上漫开。 段慕白很快便看出她的手腕脱了臼,他的动作没有拖沓,用力一拧,咔嚓一声,她的骨头复了位。 接好了骨头,他松开她的手,关心地问道,“好点儿了没有?” 堂中站着十几个人,其中还有太子,可是段慕白仿若无人一般,对一个女子关怀备至,这一刻,气氛有些尴尬。 太子脸上倒没有不快,他站在一旁,看着段慕白。 那种尖锐的扯痛已经消失了,夏花凝眸看着段慕白,这个男人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似乎还是如玉溪谷的小溪般清澈简单,又如高山上的云雾,让人看不明白。 他一直装作喜欢她,在她面前装聋作哑,背地里将她的底细查的一清二楚,若说她原本对他的防备有七分,那么现在对他的防备便是九分! 这么看着他,夏花一时没有说话。 太子咳了一声,缓解了下微滞的气氛,他索性不再问客套话,而是问起了段慕白同样关心的事情,“段将军刚刚所说,这位夏姑娘竟然是大越人,还是高官的女儿,此事是真?” 第二百一十八章 决意护她 这下总算回到这件事情上来了,在场的人大多从未见过大越人,听到这个消息,都不禁看向那个女子。 原来大越人和火离人长得也没什么差别啊,而且这个女子还这么貌美,是北方的姑娘都很漂亮么? 一个玄色身影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段慕白拉着夏花起了身,目光扫了一圈,那些护卫的目光自发地垂了下去,段慕白这才对太子道,“她是花盛的女儿没错,但是大越污蔑她杀了他们的公主,她这才逃到火离国来,我从知道她的身世的那一刻起,便对她发誓,一定会保护她一世。” 此话一出,满堂愕然。 这——也太大胆了吧? 居然公然对太子说,要护一个敌国的女子,还是一个敌国高官的女子!这是仗着有军功就任性胡为吗? 夏花神色复杂地看着段慕白。 秦绝一张脸几乎变成了猪肝色,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超乎他的预料,可到现在的情形,已经不是他可以左右的了。 他抬头看着太子,希望太子因为腾云山庄能再权衡一下。 太子一时没有发话,段慕白也没有再追问,他只是看着夏花的衣裳,眉头一蹙,叫来副将,取了一件素色披风,给夏花披在身上。 阿溯这个臭小子,竟然差点儿让两个人成婚了吗? 看他回去不好好收拾他! 段慕白冷睨着地上的暗红色身影,说道,“少庄主,那日在城门口你可是公然说对阿荇如何爱重,我是相信了你,才同意让阿荇暂时住在腾云山庄,如今你非但没有把人照顾好,还让她受伤,又冤枉她,世上哪有男人如你这般对待心爱之人的?” 心爱之人......这几个字,对秦绝来说,简直是莫大的嘲讽,偏偏面前的人说得郑重其事,让他都无法辩驳。 被段慕白一拦住话,秦绝后面的话便没有说下去,可是若是此时再不说,恐怕他就没有机会了。 此时,他还没有放弃。 秦绝没理会段慕白的言语挑衅,只是似笑非笑道,“这位夏姑娘,不仅是大越朝官之女,更是大越端王的心仪之人。段将军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她?” 太子脸色一变,这才明白秦绝来找他的原因。 他不禁看向那个姿容绝丽的女子,原来她竟还是端王喜欢的女子...... 这几年大越在新君的治理下,越发强盛,其中端王便出了不少力,大越端王一直是他们忌惮的一个人物,多少派往大越的暗人,就是为了取端王的性命,可是,从来没有成功过。 后面的话,不消秦绝多说,太子心中已经有许多想法闪过,既然是端王看重的女子,那么利用她对付端王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是,段慕白这么一护着,便搅乱了这个计划! 太子沉吟半晌,对段慕白说道,“段将军,若是别的女子,只要你开口了,本宫莫有不允的,只是这个女子,她身份特殊,若是传出去,恐怕对你的声名也不太好。” 太子温言以劝,段慕白却不领情,“殿下若是这么说,大不了这个将军我不做了就是,带着阿荇回到玉溪谷,谁说什么,便与我们不相干了。” 段慕白似乎马上就要解甲了,太子吓得立马安抚,“别、别冲动,段将军言重了,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呢,本宫现在也只是和你商量,若是你真的和夏姑娘情意相投,本宫也不好棒打鸳鸯。” 太子早已在心中权衡了一遍,秦绝已被腾云山庄所弃,要夺回权柄没有那么容易,何况还会得罪段慕白,实在是划不来,如今皇帝十分看重段慕白,他给他这个面子又何妨? 至于大越端王,以后再说吧,若是把段慕白得罪了,让他倒向肃王的阵营,到时候他才是真的得不偿失了。 秦绝一颗心迅速冷了下去。 太子对段慕白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了,而段慕白又决意要护着夏花,他哪儿还能指望太子? 秦绝站了起来,他一脸失望地看着太子。 玉奴也跟着站了起来。 段慕白看向他们两人,不客气地问道,“是你们谁伤了阿荇?” 太子没吭声,显然没有维护的意思。 秦绝更觉失望,想他身为腾云山庄的少庄主,整个火离一半的财富都掌握在他手上,怎么就沦落到今日的境地了? 目光落到那个魁首祸首身上,秦绝抑制不住心中翻腾的怒火,他身影一闪,已一掌拍向了夏花。 夏花赤红着眼睛,欲拔了逐曦迎上去,却发现逐曦不在身上,她一怔,便被人抱了个严实。 段慕白将她护在怀里,用后背替她抵挡了秦绝来势汹汹的一掌。 太子一惊,疾呼,“住手!” 随着太子的呼声,太子的护卫和段慕白的副将齐齐上涌,想要挡住秦绝的那一掌。 但是晚了。 那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段慕白的后背上。 夏花神思有好久的停滞,她在段慕白的肩头看到那个男人腾腾的杀气,听到了段慕白闷哼的声音,又看到护卫将秦绝逼退。 这个怀抱并不温暖,男子胸前的护甲透着冰冷,即使隔着衣裳,还是让她感受到寒意。 太子怒气沉沉,对护卫下令道,“拿下秦绝!”说毕又吩咐人去请太医,安排好了这些,太子这才转向段慕白,语气有些急切,“段将军没有武功,怎么能犯险呢?你若是有个好歹,让皇上、让本宫如何能心安?” 太子是真心的,在他眼里,这个江山迟早是他的,段慕白也是他的帅才,如今火离正是用人之际,他可舍不得段慕白出事。 危险解除,段慕白这才松开了她,他没有立刻回太子的话,而是问着面前的女子,“你没事吧?” 夏花目光挪到他的脸上,看到他唇角溢出的血迹,她转过头,声音平静中带了一分克制,“把血迹擦了吧。” 段慕白却是高兴,弯下腰去,凑到她跟前,“我看不着,你替我擦一擦吧。” 夏花看着他,神色复杂,可不管他心里是如何筹谋的,他解了她的困局是事实,他为救她而受伤也是事实,纵使她心硬如铁,也不可能不完全不感念他的恩情。 夏花用袖子给他擦了血迹。 段慕白脸上的笑意放大,一心一意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看那个模样,哪儿有半分病态,似乎被眼前的姑娘擦一擦血迹,身上的伤就全好了,看那情意绵绵的模样,似乎若是没有其他人在场,他都要狠狠地抱住她了。 “好了。”夏花收回手,目光平静地挪开,看向外头打斗的身影。 第二百一十九章 越描越黑 段慕白心满意足,回身对太子道,“多谢殿下关心,臣已经没事了。” 太子脸色变换了好几次。 他居然都有点儿要习惯段慕白时不时不给他面子的行为了!想到段慕白的行为,他心情复杂,段慕白这是暴露了自己的弱点,心有所念的人,便是好掌控,这于他有利,但是太过于看重,恐怕会失了分寸。 可反过来一想,段慕白自从出现在云都后,什么时候有过分寸过? 有时候连父皇的面子都不给。 算了,忍了,谁让火离缺乏帅才呢! 太子点点头,嘱咐道,“不可大意,等会儿太医来了先诊个脉。” 太子的护卫人数众多,将秦绝和玉奴包围了,玉奴拼死护主,挥剑逼退了一轮攻击,对秦绝道,“公子,你先走!” 秦绝收了招,未有迟疑,腾身而起,一个翻身,飞上了屋顶。 两个护卫跟上去,想要截断他的路,秦绝便被绊住,这么一来,又有几个护卫飞上了屋顶。 玉奴飞身而起,与两个护卫缠斗起来。 眼见着一剑挥向了秦绝,她想也没想,便扑了过去。 一剑在她胸口划过,剑伤从她的肩头到腹部,深可见骨,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身体。 “玉奴!” 玉奴听到这个声音,很快醒神,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她大喊道,“公子,你快走!”说毕她举着剑朝近前的几个护卫袭了过去。 玉奴被群攻,伤得不轻,很快便没有力气再反抗了,她终于还是倒了下去,身形缓缓下坠,她的视线模糊了,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远,消失在重重屋檐之后,她嘴角微微上扬。 即使是行走在黑夜中的人,哪怕再卑微,心底也会有属于自己的一束光,为了这一束光,哪怕是献上自己的一切,也值得。 玉奴的这一束光,便是秦绝。 ...... 段慕白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夏花收回了视线,皱了眉,问道,“你没事吧?” “阿荇在关心我吗?”段慕白看着很高兴。 夏花皱了皱眉,不禁想骂他一句,但是感觉到太子看过来的目光,她心神一凛,欠了欠身,对段慕白道,“多谢段将军救命之恩。” 她不是怕了太子,而是不想被太子过早地关注,否则复仇的路会更加艰辛。 段慕白顺势抓住了她的手,“阿荇,你都是我的人了,怎么还跟我这样客气?” 太子一怔,眼神难以言喻地看了夏花一眼。 刚刚进来的肃王似乎也有些意外,看向了夏花。 夏花推开他,“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是你的人了?” 被夏花一推,段慕白碰瓷般又难受起来,“咳咳——” 夏花后悔推了他,毕竟他刚刚是因为自己才受伤的,他没有武功底子,刚刚受了秦绝一掌,还不知伤势如何呢。 夏花的愧疚还萦绕在心间,便听段慕白又道,“你都亲我了,还不是我的人?那要怎么才算是我的人?” 太子、肃王的目光一起落在夏花身上。 那目光,意味深长。 夏花干脆放弃解释,这个男人越描越黑的本领真是太厉害了,她越解释便越像掩饰,再说了,她何必非要解释呢,让人误会了又有什么影响?她又不会在这里嫁人。 夏花没吭声。 一个低沉又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段将军得胜归来,这是火离国的盛事,正好段将军与夏姑娘情投意合,不如段将军和夏姑娘把婚事也办了,也是美事一桩。” 太子变了神色。 夏花也脸色一变,她和肃王已许久不见,上次她为他救了小信一次,本来还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以为肃王也会对她有一分的感念,没想到就从他口中听到这个话,肃王说这句话,绝不会出于什么情投意合这种骗鬼的说法,他这么说必定有他的目的,只是她一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段慕白回来这么一会儿,也就是听到这个话最为中听,他颇为高兴地看着肃王,不过还未等他说出自己的意见,已有人表达反对的声音。 “不可!”太子道。 段慕白拧眉看过去。 太子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立刻缓了声音道,“段将军刚刚得胜归朝,是我们火离国的英雄,父皇还有封赏也不一定,你的婚事不好草率定下,不若这样吧,不日皇后娘娘便会举办梅花宴,宴席上会广邀云都贵女参加,届时本宫也让人送一张帖子给夏姑娘,到时候可以由皇上亲自为段将军和夏姑娘赐婚,或者段将军有看中的别家闺秀,也可以一并纳了,岂不是更好?” 太子自然不想段慕白娶夏花的,一则段慕白是他看重的臣子,而夏花的背景复杂,这两人若是走到一起,可能会为将来埋下祸端,再则他心里还想着利用夏花的身份对付大越端王,便更不想他们走到一起了。 段慕白皱眉,“梅花宴?” 肃王似笑非笑地说道,“太子真是大方,梅花宴明明是皇后为你遴选太子妃举办的宴会,太子也能舍得让段将军参加?” 太子温言道,“不止是顾将军,肃王你也不小了,父皇也总念叨你,不若就借着这次宴会将婚事定下来吧。” 正说着,太医来了,这个话题便暂时地放下。 太医见到太子和肃王都在,当即不敢大意,知道了病患的身份,便更加尽心了,太医为段慕白诊了脉,禀道,“将军气血受阻,老臣开一副药方,小心调养半个月便能痊愈了。” 夏花这才放心。 “既然将军无事,请恕小女子先行退下了。” “阿荇——”段慕白依依不舍。 谁能相信,这样一个男人,是战场上创造神话的那个男人?太子和肃王都有一刻怀疑是战报出了错。 但是火离已二三十年没出过帅才,这些年更是在北军的铁骑下节节败退,这个怀疑便失去了立足点。 太子一派姿容得体,对段慕白道,“段将军刚刚回城,还是先随本宫进宫拜见皇上吧。” “好吧。”段慕白有些无奈,却还是对夏花道,“阿荇,皇上赐了我一座将军府,你不如搬来将军府吧?” 太子脸色微沉,不禁看向夏花。 肃王冷硬的脸上难得带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也看向了夏花。 在场的众人心中嘀咕,这位段将军还真是不拘小节啊,这么想着都不禁转头去看夏花。 夏花眸子一凝,只道,“不必了,我回腾云山庄了。” 夏花朝太子和肃王一一欠身,目光复杂地看了段慕白一眼,便离开了。 段慕白在她身后喊道,“阿荇,你等我啊,从皇宫回来,我便去腾云山庄看你!阿荇,你一定——咳咳咳——” 第二百二十章 风波初定 在兵部外面,夏花这才见到了明姜。 稍微走开了一段,夏花便问道,“可有秦绝的行踪?” 明姜刚才潜入了兵部,但是看到了肃王,担心身手被认出,便没有动手,直到秦绝逃离了他才追了上去,“我与他交了手,但半道出来几个他的人,我便没能拦住他,他似乎......往城外去了。” “那你没事吧?” 明姜摇头,“多谢姑娘关心,属下无碍。” 夏花点了点头,遥遥望着城门的方向,眉心微蹙,秦绝这一逃,无疑是放虎归山。 秦绝心中一定恨极了她,一定还会回来找她报仇的。 她叹息一声,没想到这样也让他逃了,不过,既然没能如愿,多想无益,而且一想想秦绝失去了少庄主的身份,要过一种截然不同的日子,这便是比要了他的命更好的惩罚,这么想着,心中宽慰不少。 夏花出神之际,明姜将逐曦呈给她,“逐曦落在了腾云山庄的祠堂里,属下替姑娘收起来了。” 夏花将逐曦收好,目光落在明姜脸上,透着审视,明姜在她的目光下渐渐低下了头。 他微微垂眸,一副听候差遣的模样,却不看她。 夏花收回目光,只道,“回山庄吧。” 这时候的云都,随着战胜的消息传来,关于这位用兵神勇的承毅将军的传闻已传遍了大街小巷。 腾云山庄里也不例外。 腾云山庄某一处偏僻的小院中,丫鬟们都聚在院子里聊天,不知道几人在聊什么,模样很是兴奋。 一个刚从外头回来的丫鬟走上前,有些惊奇,“诶,你们在说承毅将军啊?” “你也知道?” “怎么会不知?我刚刚随嬷嬷出山庄,整个云都都是他的英雄事迹呢!” “外头都怎么说的?” 小丫鬟见人都凑了过来,立刻将手头的东西放下,清了清嗓子,学说书人的腔调,“咱们的这位承毅将军,传闻中不会武功,但别看他不会武功,他已经把好多能征善战、身怀武艺的将军给比下去了!” 众人被她吊足了胃口,急忙催促,“怎么说?” “承毅将军打的第一场仗都知道吧?那一仗输了,但殊不知那是承毅将军的诱敌深入之计,待北军放松了警惕,他再带人到后方偷袭,更是请动武林高手,夜探北军大营,取了北军元帅的性命。” “此后北军军心大乱,我军两面对北军形成合围之势,势如破竹,以最快的时间收复失地,斩首北军两万人,将北军赶出了我火离国土!” “难怪承毅将军身为左将军,却得了比主将还要大的封赏呢!若不是他,疆土能不能守住都不一定呢!” 有个丫鬟偷笑着说道,“据说这位承毅将军又年轻又俊朗呢,听说他通身的气质,许多世家公子都比不了。” 这一句话撩动了在场年轻姑娘们的小心思,有人接着道,“岂止是年轻又俊朗,他还未娶妻呢!” 小丫鬟们含羞带怯地闹腾了一会儿,若是叫不知道的人看见了,定会以为承毅将军要娶的女子,便是她们了。 “咳咳,不好意思,打断各位姑娘一下。”一个男人的声音突兀地闯进来。 几个丫鬟大惊失色,前后左右看了一个遍,却没有发现说话的男人。 “往上看,我在这儿。” 众人目光往上移,便看到旁边的石砌长廊顶上倒挂着一个人影,吓得众丫鬟们齐齐后退。 阿溯嘻嘻一笑,翻了个身落到地面,善意地提醒道,“我家公子已经有心上人,便是山庄里的夏姑娘,他很快就会迎娶夏姑娘过门,各位还是不要对我家公子心存幻想了。” 阿溯本是听从二老爷的吩咐,探查山庄外围的防守布置是否得当,却意外地听到这群小丫鬟的聊天,他便忍不住插了嘴。 “......”原本只是女儿家玩闹的话,没想让别人抓了个正着,还是个男人,丫鬟们羞地臊红了脸。 阿溯一笑,脚尖点地,身影很快便消失了。 在场的丫鬟们怔了良久,回渐渐回过神来,那个传闻中用兵神勇、模样俊俏的承毅将军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啊...... 夏姑娘。 夏姑娘是谁? 夏花回到腾云山庄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文玉特意等着她,见她回来了,立刻上前,神秘兮兮地对她说道,“小姐,您终于回来了!秦绝跑了!”如今秦绝失势,明心阁重新洗牌,那两个随时都跟着夏花的丫鬟已经被打发了,因此文玉说话也不用再小心翼翼了。 夏花问,“可有听说怎么跑的?” 文玉摇头,“没人看见呢,说来也奇怪,人莫名其妙地就跑了,二老爷发了好大的火呢,派明心阁的人日夜防守,山庄的护卫力量也增加了两成,感觉二老爷对秦绝真是很忌惮呢。” 夏花唇角微扬,“做贼心虚,可不得忌惮吗?” 文玉想起另一事儿,说道,“小姐,秦绝已经不是少庄主了,我们也不必住西苑了吧?”她只要一想到西苑是未来少庄主夫人的住处,便觉得别扭,不想要小姐再住在那个地方了。 夏花点头,“跟二老爷招呼一声,我们还是搬回芳园吧。” 文玉点头,芳园虽然比西苑小多了,但是已经够住了,而且芳园比起小姐的梨水院也差不了多少呢,文玉觉得挺好的。 文玉性子越发风风火火了,听了她的话,便立刻要去了,夏花叫住她,问道,“阿溯呢?” 文玉道,“还在豫园忙着呢,二老爷知道阿溯身手不凡,便让他帮忙配合明心堂的人安排豫园的防守布置呢。” “行了,你去吧。” 夏花和明姜一前一后走着,两人都保持了沉默。 芳园如今久无人居住,里头空空无一人,里头连灯笼都未挂一盏,只有银色的月光洒下,勉强可辨人影。 夏花停在了院中,突然不动了。 明姜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了下来。 夏花回身看他,脸上带着一抹说不清的笑,她走近他,在他面前站定,明眸大眼径直看着他。 或许是夜色能遮掩很多情绪,明姜对上了她的眸子,一时没有别开视线。 “你真的叫明姜?”她的语气悠悠,听不出来是临时起意随口问的,还是真的产生了什么怀疑。 “是。”明姜对上她的目光答道。 “你喜欢我?”夏花又问。 明姜敛眉,单膝跪在地上,只是说道,“姑娘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发誓会护姑娘周全。” 夏花语气轻柔,似乎很随意一般问道,“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呢?” 明姜将头埋得很低,过了很久,他才带着解释的意味道,“今日情况紧急,属下不想姑娘被人伤害,才故意说了那些话,姑娘对属下恩情深厚,属下不敢有非分之想。” “你真的是明姜?”夏花又问了一次,语气跟刚才听起来一样,又似乎不一样。 明姜抬起头,对上她的的目光,答道,“是。” 夏花轻轻叹息一声,有一阵失落在心底弥漫开,同时又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一时也说不上来,心头是失落多,还是轻松多,她只是说道,“明姜,谢谢你今日救了我。” “姑娘客气了,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送礼上门 文玉去的时候,二老爷仍在忙着,山庄的几大管事都在豫园,文玉请示二老爷住处一事,二老爷此时忙得顾不及太多,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便很痛快地答应了,还拨了一堆丫鬟给她们,只是文玉推说小姐喜欢清静,才只收下了两个粗使丫鬟。 月上中天,芳园已经安歇了,一切都静悄悄的。 芳园的墙角,面北的方向,一堆火光跳跃着。 文玉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寒夜骇人,她不禁搓了搓手,问道,“小姐,公主真的能收到么?” 夏花将一张纸钱扔入火堆,“或许吧。” 两人都保持了沉默,只有凛冽的寒风打在人脸上,文玉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左右四顾,心里仍是不安。 夏花道,“文玉,你去旁边守着吧,别让人靠近这里。” 文玉连忙点头,去了。 鬼神之说,她平时不大信,可此时却想要去相信,她希望公主在天有灵,可以看到,杀死她的凶手得到了惩罚。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长乐,你就在天上好好看着吧,我会让所有害死你的人都得到相应的惩罚。 太子...... 夏花站起来,目光落在闪烁的火堆上,直到燃料耗尽,火苗灭了,被寒露一压,很快火星子都找不见了,只剩一堆焦黑。 文玉上前来,在她身后站好,一时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夏花道,“处理了吧。” 这二日,夏花还未起,外头便响起聒噪的敲门声,“夏姑娘!夏姑娘!我家公子给你送礼物了!” 很快外头响起文玉的声音,“阿溯,大早上的,别这么吵,你会吓到小姐了。” “哦——”阿溯气势焉了下去,但还是抑制不住兴奋,对文玉道,“文玉,我家公子为夏姑娘送礼物了,你快叫她起床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文玉看到另一边缓步而来的黑衣男子,顿时扔下阿溯,上前问道,“天还未大亮,明先生起得真早呢。” 明姜持剑,微微颔首,“文玉姑娘早。” 阿溯被晾在一边,不太开心,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生出一分敌意来,“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不待明姜回答,文玉已帮护着说道,“这位明先生是小姐的救命恩人,现在是小姐的人,阿溯,你对明先生客气一点儿!” 阿溯更不高兴了,“夏姑娘的安危一直是由我保护的,哪里冒出来的一个救命恩人,你们不要被他骗了,文玉,你让开,让我试试他的深浅。” 文玉下巴一扬,不给面子地说道,“你若是能保护小姐的安全,能多次在你眼皮子底下让小姐被人掳了去吗?还好有明先生保护小姐,否则真指望你,小姐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 文玉这么讲,阿溯更觉得文玉是受了蛊惑,当即气愤填膺,指着明姜道,“是个男人就不要站在女人身后,你过来,我们单挑!” 明姜并没有因为他的激将而情绪波动,他神情淡淡的,目光看向刚好推门出来的女子,微微颔首,“姑娘。” 阿溯要气炸了,文玉不理他,这个初来乍到的明姜也不把他当回事! 实在太过分了! 阿溯跑到夏花跟前,正想跟夏花控诉,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夏花语气平平地问,“你家公子送什么礼物来了?” 阿溯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正事,当即不再计较明姜的事情,他答道,“公子被封为定北侯了,皇上赏赐了公子几大车的好东西,公子派人送了好些过来,这会儿都在会客厅里呢,夏姑娘快去看看吧!” 夏花一惊,“封侯了?” 阿溯一脸得意地点头,他早就知道他家公子的能耐,现在夏姑娘总算相信公子的本事了。 夏花想到死去的顾北征,那也是个威名赫赫的人物,却死在了这次战役中,这于大越来说是噩耗,但于火离来说,便是天大的喜事,除了敌国威名最胜的元帅,又收复了失地,这样的功勋,难怪会被封侯。 “夏姑娘?” “走吧,去看看。” 会客厅中,二老爷似乎也刚到,他正和送礼来的人寒暄着,夏花扫了一眼厅中,十个大箱子敞开摆放得整齐,里头是各类古玩字画、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和奇珍异宝。 饶是腾云山庄是富可敌国的地方,所有人看到这么多珍宝,还是不免咋舌。 皇上对这位新封的定北侯的恩赏也太厚重了吧! 这个定北侯随随便便就拿出这么多宝贝送人,出手也太阔绰了吧! 二老爷看到了她,脸上带着长辈慈爱仁厚的笑容,朝她招手,“夏花,过来这边。” 夏花上前,一副乖巧的模样,欠了欠身,“义父。” 和二老爷说话的那人看了看夏花,立马恭恭敬敬地问道,“想必这位便是夏花夏姑娘了吧?” 说话的是一个忠厚老实模样的中年男人,看打扮和言谈像是一位管家。 二老爷笑道,“不错,这正是我的义女夏花。” 夏花微微扬眉,没想到二老爷这么着急向外人宣扬他们这层义父义女的关系。 那人有些惊讶,“原来二老爷收了夏姑娘做义女。” 二老爷笑着道,“夏花和我故去的女儿相像,说起来我们也颇为有缘,正好老夫膝下无子,便认了夏花做义女。” 那人有些遗憾地说道,“我家侯爷先前在云都并未置府,又要出征,便只能让姑娘客居腾云山庄,想着待他回来了,便让姑娘搬去与他同住,只是没想到二老爷和夏姑娘多了这一层关系,老奴倒不好开这个口了。” 二老爷听得很高兴,陪着说了好些客套话。 夏花却是脸上的神情都要挂不住了,段慕白还是老样子,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真把她当成是他的人了吗? 夏花脸上已没有多少笑意,径直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刚刚还笑着和二老爷说话,听到她的问话,立刻恭敬地回话,“回姑娘,老奴是侯府的管家,这次是替侯爷为姑娘送来这些礼物,侯爷说了,他今日应酬太多,不能来看你,便送些小玩意儿来,希望您能喜欢,等他忙过了今日,一定来看您。” 众人咋舌,这些箱子里的宝贝,随便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这样十大箱的宝贝只是小玩意儿? 难道是他们太穷了? 所有人羡慕的神情看向了夏花。 第二百二十二章 宴会帖子 阿溯随手拿起一颗宝石,手上抛了抛,摇摇头说道,“夏姑娘,这些东西虽好,但我觉得还是公子送你的问心石更好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耐人寻味,难怪这位新侯爷对夏姑娘出手如此阔绰呢,连定情信物都送了。 这关系,是板上钉钉了啊! 阿溯不提问心石,夏花几乎都要忘记这么个东西了,当初段慕白非要送,夏花扔也扔不掉,最后便随手给文玉,让她先收起来了。 二老爷脸上笑意更甚,对管家说道,“侯爷对夏花真是情深义重啊。”说毕又转向夏花,端出了长辈的架子来,“夏花啊,还不谢谢侯爷的赏赐。” 夏花道,“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些礼物我也用不着,还是请管家带回去吧。” “姑娘,这怎么行,侯爷交代——” “夏花啊,侯爷也是一片好意,这样拒绝了,未免会让侯爷脸上难看,为父瞧这些东西都不错,不如先收下吧,等将来你和侯爷的好日子,为父再给你添一份嫁妆,都送到侯府去,这样岂不好?” “好!这样好!”阿溯就差鼓掌欢呼了。 文玉轻哼一声,不想理阿溯。 明姜站在一旁,他看了夏花一眼后,便微垂了眸子,脸上无甚表情,似乎对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 夏花很清楚,以腾云山庄的财力以及二老爷的地位,是不可能对这些宝贝产生非分之想的,他如此怂恿自己收下礼物,只能是心有谋算了。 夏花面色有些为难,但最终又不好驳了义父颜面的模样,勉为其难说道,“那好吧,就先收下吧。” 管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说道,“侯爷让老奴前来,送礼是其一,另外还让老奴给姑娘送一张帖子。” 夏花接过帖子,帖子封面写着梅花宴三字,里面还盖了皇后的印章。 二老爷按捺不住好奇,眼睛往帖子上瞟了好几眼,可惜看不清楚。 管家贴心地解释道,“皇后娘娘亲自举办了桃花宴,就在三日后,侯爷为姑娘要了一张帖子,还望姑娘当天一定前往。” 二老爷有好会儿回不过神。 他认的这个义女真是好能耐啊!两个月的时间,从一个孤女到如今都能去皇宫赴宴了。 这位定北侯更是好能耐!一战封侯,真是亘古未有的事情! 二老爷心里更坚定了这个想法,他巴不得夏花能嫁给段慕白,这样一来,腾云山庄的势力加上定北侯的威望,扳倒太子便指日可待了! 夏花合上帖子,微微一笑,“我一定去。” 管家离开前,对阿溯道,“阿溯公子,侯爷有命,梅花宴的当天,请你护送夏姑娘前去赴宴。” 阿溯放下正在把玩的西洋镜,一口答道,“放心!我一定将完完整整的一个夏姑娘护送到皇宫!” 定北侯府的人已经离开了。 阿溯上蹿下跳地翻看宝贝,他是定北侯的人,也算是夏花的人,因此没人敢阻止他没规矩的行为。 明姜站在一个角落里,眉目微垂,整个人变得没有存在感,也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文玉袖中的手不禁紧了紧,她心底不安,可面上不敢表露,便只得垂眸站在自家小姐身后。 至于其他下人嘛,看着一院子的宝贝,眼睛都要直了。 定北侯府的人突然上门送礼,对二老爷来说是始料未及的,他虽然知道城门的那一幕,但没想到段慕白真的如此在意夏花,当即对夏花更为重视了,现下再紧急的庄务也没有拉拢夏花重要,二老爷对夏花笑道,“这两日事情忙,我也没有好好招待你,今日正巧有空,不如来豫园用午膳吧,也见一见你的义母。” 夏花道,“恭敬不如从命,就听义父的。” 二老爷吩咐吕老,“老吕啊,你带人将东西都清点清楚了,都送去芳园吧。” 吕老效忠的是腾云山庄,因此秦绝的倒台对他没太大的影响,只是换了一个主人。 吕老躬身称是。 今日天气阴沉,二老爷笑得如冬日的暖阳,“现在就过去吧,正好你对豫园也不熟,为父正好带你逛逛。” 夏花含笑点头。 阿溯见夏花跟着二老爷走了,立马扔下手中的物件,跟了上去。 一直悄无声息在角落里的明姜也跟了上去。 二老爷看得很是眼红,阿溯和明姜的本事,他都是见识过的,跟明心堂的堂主比也丝毫不差,若是他当初身边有这边的下属,怎会在和秦绝的争斗中落于下风,让那个毛头小子得了山庄的代理之责? 收起心思,二老爷的笑容更加和煦了,“夏花啊,是我这个义父的不是,这阵子一直忙山庄的庶务,也没有多关心你。我听秦绝说,你是孤儿,家中无尊亲了,可是这样?” 夏花点头。 二老爷唔了一声,“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这大概也是我们父女二人的缘分,你放心,以后我会如疼亲生女儿一般疼你。” 夏花一脸的感动,十分上道地说道,“能遇到义父,是夏花的福分,多谢义父关怀。” 二老爷沉吟片刻,问道,“对了,你对山庄事务可有兴趣?” 夏花脸带疑色。 二老爷道,“这阵子事情太多,为父忙坏了,若是你感兴趣,不若帮为父分担一些?” 夏花有些吃惊,却一时没有回答。 二老爷连忙道,“也不是什么累活,义父可不舍得让你一个女娃辛苦。” 夏花犹疑着开口,“我......可以吗?” 二老爷立马道,“怎么不行?其实都很简单,不过是些管理山庄的杂务,事情简单,只是琐碎了点儿。” “若是义父信任我,我愿意一试。” “哈哈。”二老爷很是高兴,十分善解人意地安排道,“好,午膳后义父便安排下去,不若就学学绸缎庄的生意吧,正好你们女子都喜欢这些,混个熟脸,以后逛街时,城中绸缎铺子的新款随便挑。” 夏花却摇头,“义父,我想学管账。” 二老爷步子一顿,停下来看她,“管账?”这可是最核心的事务了,山庄的账目除了他,能看的人屈指可数。 他让夏花参与山庄事务不过是为了拉拢她,借以靠拢定北侯,但是账目,可关系到山庄的根本了。 夏花道,“听说女子嫁人后就要管理后宅事务,物资采买、下人管理、人员月例等等,这些都要管,女儿没有经验,怕以后管不好,被夫家嫌弃,若是义父准许,女儿想在山庄里学一学账务。” 二老爷在心里迅速权衡了一下,咬牙答应了,“那就学账务!”反正也没多久的日子,瞧定北侯的意思,梅花宴上,他们的婚事就该定了吧。 夏花一笑,“义父对我真好。” 二老爷扯出一笑,“呵呵——” 第二百二十三章 学习账务 所谓的见义母,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到了豫园,二老爷便让人去请二夫人,但丫鬟去了没多久,便回来报,二夫人身体不适,让他们自便就好,二老爷随后和她一起用了早膳,早膳后,又花了半个时辰领着她在豫园逛了一大圈。 二老爷真是把她当做极为重要的客人来接待了,中间有几次管事请示事务,二老爷统一让吕老去安排了,仍是专心致志陪夏花逛着。 穿过一座园林,湖边的石头上的一个粉色小身影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夏花疑惑,“这是?” 豫园里哪有别的孩子,唯一一个便是二老爷从紫园带回来的,他看了看左右竟无人伺候,蹙了蹙眉,喊道,“阿月?” 小身影回过头,正是小阿月稚嫩的脸庞。 小阿月本来以为这是自己的秘密基地,却突然闯入了这么一大群人,她吓了一跳,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向后倒去。 “啊!” “阿月!”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出,在水面一点,一人将即将落水的小身影捞了起来,落到地面后才放开阿月。 阿溯空着手落在地面上,看着明姜的目光更加不善了。 夏花道,“明姜,做得好!” 明姜不善于表功,只拱拱手,便又退到后面去了。 阿溯在他身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心头已经盘算好要和明姜约架了。 夏花矮下身子,朝她招手,“阿月——” 小阿月的目光就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看人的时候半分信任也没有,她突然钻进了假山,人就消失了。 夏花眸子一暗。 二老爷道,“这孩子认生,由她去吧。”说毕又叫来两个丫鬟,让她们将小阿月带回去。 这哪儿是认生啊...... 一个三岁的稚童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横死,又被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还是一个没人真正关心她的环境,处境会如何艰难,或许她连难过是什么都不懂,或许她还不明白她的母亲永远不会再回到她身边了,或许她的小心灵里还怀着某种期待,这会让她没有那么痛苦。 可是,等她长大一些了呢? 她总会知道她的母亲回不来了,她总会知道她面对的是怎样的一群虎狼,那时候她或许会很痛恨这个世界吧,也许会变得难以信任他人。 那会是一生悲剧的开始。 命运对小阿月何其残忍,而她夏花也是促成阿月悲剧的元凶之一。 收回思绪,夏花僵在脸上的笑缓缓收起,她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逛完了园子,时候还早,二老爷便引着她去了议事阁,交代吕老教她管账。 吕老对而二老爷的安排很惊讶,但他这么多年能在腾云山庄明哲保身,便是足够地听话,他很快便应下来,“小姐初学账务,可能不太熟悉,不如就从绸缎庄的账目开始吧,待熟悉了,再接触其他的。”在吕老看来,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恐怕就一个绸缎庄的账目都弄不明白的。 夏花微笑着点头。 吕老很快就会发现自己错了,夏花以其惊人的学习力,一天之内便弄清楚了绸缎庄的账目结构,没多久的日子便对山庄的账目都一清二楚了。当然了,这是后话。 夏花想要学账务,但二老爷还有更想让她学的东西。 二老爷连山庄的事务都摆到了一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找齐了分别精通琴棋书画的四位大师。 夏花不明所以地对四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笑,转头问二老爷,“义父,这是何意?” 二老爷道,“这几位都是当世名家,精通琴棋书画,你瞧瞧你对什么感兴趣,选一样好好学学吧。” 夏花脸上浮现疑问。 二老爷道,“梅花宴是第一次举办,但这一类的宴会皇宫里的其他后妃曾经就举办过,历来就有女子献艺的环节——”二老爷说到这里,目光落在她脸上,问道,“你不需得准备准备?” 夏花微微皱眉。 二老爷见她这个模样,心里边有些发憷,他才不想管这种事情呢,关键是,梅花宴上,不仅皇帝皇后会亲临,而且在场都是皇室宗亲和云都高官,万一夏花表现不佳,让定北侯面子上挂不住,定北侯就后悔不想娶她了呢? 要知道,男人都很在意面子的。 二老爷试探地问道,“要么学一学?” 夏花微微一笑,“不必了。” 二老爷皱眉,思忖片刻后挥了挥手,旁边的管家便领着四位先生下去了,连带着丫鬟也都退了下去。 亭子中只有二老爷和她两人了。 沉默了一阵,二老爷才道,“夏花啊,我看定北侯对你格外看重,不知你如何想的呢?” 夏花垂眸,顺着他的话说道,“义父说的是,定北侯看重我,是我的荣幸。” 二老爷想听的并不是这个,他是想问夏花对定北侯有没有那个意思,略略顿了片刻,他又问道,“这次梅花宴,听说皇上有意给定北侯指婚——” 夏花微微一笑,说道,“女儿也听说过了。” 二老爷将她的笑理解成志在必得,顿时放心不少,心想她不愿意直说也就是女儿家脸皮薄罢了,他也不好再追问了。 想想也是,现如今外头都说定北侯喜欢上了腾云山庄的夏花,她一个女儿家,哪儿还有别的路可走,何况对方一战封侯,将来必定富贵无极,这样的男人,哪个女子不会想嫁? 这么想,二老爷便放心了。 近来无事,夏花大多时间都跟着吕老,吕老事务繁多,夏花也没有打扰他的意思,只是自己翻看着绸缎庄的那一摞摞账簿。 吕老瞧见她翻页很快,很是惊奇,莫非这位花小姐是算账高手?他怀着这样的心思,再次回到手中的事务上,没过多久,他放下手中的事情,再看过去时,见夏姑娘已有厚厚的两本账簿放到了另一侧。 吕老有些怀疑自己了,难不成已经过去大半天了?不对,他面前的热茶还冒着白气,明明一盏茶的功夫还没有过去。 饶是吕老见多识广,都不免惊叹了,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吕老实在有些想太多了...... 事实上,夏花并没有仔细看账目,账目对不对得上,自有账房先生去管,她可没那闲工夫,她只是迅速地翻看记账的方式和绸缎庄的采买和销售的结构。 说白了,她就是看业务模式罢了,了解其中的关键环节,至于对账嘛,自有人去管。 第二百二十四章 姿容胜雪 翌日,夏花刚回到芳园,二老爷便差人送了一堆点心和酥饼来,说是专程请的有名的糕点师傅做的。 待到丫鬟都退下去了,文玉便拔出银簪来试毒。 这两日二老爷殷勤地不得了,仿佛真把自己当成一个当爹的,每日都送好东西往芳园来,前两次是一些小零食,每次文玉都会拿银簪试毒,即便每次都没有异常,但她还是不会对二老爷放下戒备。 文玉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曾经想要毒死小姐! 银簪没有变色,没有毒。 文玉有些糊涂,“小姐,这二老爷打的什么主意?这两日他怎么突然对您这么好。” 夏花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文玉,天上不会掉馅饼的。” 文玉皱起眉来,“小姐是说,二老爷有所图谋。” 夏花放下糕点,拍了拍手中的点心屑,“我和他本就是各有图谋,而且这个图谋看起来还是一致的,既然这样,同行一段又何妨呢?” 文玉不喜欢二老爷,但她知道小姐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她只道,“奴婢相信小姐!” 夏花眸子落在灯笼里的烛火处,眼神愈发坚定。 文玉想起了第二日的梅花宴,“小姐,明日您要进宫,还是稍稍打扮一下吧,要不明日就别穿杏色衣裳了。前日二老爷请的裁缝给您做了好些冬衣,您都还未穿过呢。” 夏花心念一动,问道,“那块问心石呢?” 文玉一愣,“问心石?” 夏花道,“就是段慕白送的那块石头。” 文玉恍然,从架子上的一个小匣子里取出了问心石,“小姐,在这儿呢。” 红线缠绕在指尖,水滴形的石头在灯光下更加通透明亮了,里面的丝丝纹理如活了一般,焕发着无穷的生命力。 这实在是一块漂亮的石头。 她终究是欠了段慕白的,他揭开了她的身份,并且不惜以他的前途相要挟,替她摆平她的身份可能带来的祸端。 这样的恩情,她怕是难以回报了。 但她并没有被感动蒙蔽双眼,她知道,这个男人做这些都有所图谋,只是,她不知道他图谋为何而已。 文玉瞧着小姐对那块石头发呆,就想起了晚膳时二老爷说的话,从头到尾都在明示暗示各种说小姐和段将军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那语气,差点儿就要赶上媒婆了。 文玉忍不住问道,“小姐,您真的要嫁给段将军吗?”文玉不喜欢定北侯这个称呼,北方才不会被火离人拿下呢! 夏花将问心石挂在笔架上,唇角微扬,目光透过窗看向空中的月亮,说道,“他说我要嫁他,我便要嫁给他吗?” 翌日,天空中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人们起床的时候,大地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夏花若是还像平时的简单打扮,一定会成为宴会上特别的存在,她可不想要这样吸人眼球,因此便让文玉给她梳了一个女子最简单的发髻。 一半的青丝半绾着,用明珠簪子簪好,另一半的青丝自然垂落。 夏花仍穿了平时的衣裳,只因天气冷,额外裹了一条纯白色的狐毛披肩。 文玉呆呆地看着镜中的人影,好会儿才说道,“小姐,您......真美。” 夏花一笑,“傻丫头。” 文玉倏然红了脸。 房门打开,一阵冷风灌进来,让人瑟缩不已,夏花却像是并不觉得多冷一般,只是平静地掖了掖披肩。 阿溯和明姜早就起了,明姜被阿溯缠着硬是对了对招,两人各胜一次,阿溯很不服气,还想要再比划一次。 这时候,只听吱呀一声,是夏花的房门开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又同时看得愣住了。 门口的女子肌肤胜雪、姿容天成,素色的衣裳和披肩和雪景十分协调,美好的不似凡间之人,她仿佛就是雪花所化,是雪花化成的精灵,是雪花化成的圣女,让人神往,却不敢有一丝的亵渎。 或许,比容貌更加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双眼眸,女子眼眸隐了三分忧伤和七分的坚定,让人相信,她心怀信念并且甘愿为了这个信念付出一切。 这样的眼眸远比容貌更容易让男人心动。 明姜最先收回了目光,他微微垂眸,上前行了一礼,“姑娘。” 阿溯这才回过神,他也上前,却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抓了抓脑袋,说道,“夏姑娘今日瞧着可真......不一样。” 文玉白了他一眼,夸人也不会夸,什么叫不一样。 雪花懒洋洋地飘落下来,落在两个男子的头发上,很快便化了。 夏花伸手接了一片雪花,雪花在她掌心融化,感觉到一丝冰凉,她撤回手,说道,“走吧。” 夏花去了豫园。 二老爷见到她的时候,也有一刻的怔愣,闪神的一瞬间,差点儿老泪纵横,若是他的蓉儿还在,也该是这样正当青春妍丽的模样。 想到了他英年早逝的蓉儿,他心里便涌起无边的恨,因着这些恨,他眸子愈发坚定,收回神时,缓缓对夏花一笑。 真正的仇恨,不怕等待,他有足够的耐心。 夏花是在豫园用早膳的,二老爷很是亲昵地嘱咐了许多话,当然主要还是暗示她和段慕白的关系,让她小心一点儿,不要让别的贵女抢了先,到手的夫婿也飞了。 夏花一一笑着回应。 早膳后,二老爷便准备去议事阁了,夏花起身告退。 梅花宴设在黄昏时分,此时时候尚早,夏花便去看阿月。 夏花不想生人太多吓到她,便让明姜和阿溯等在外头,只和文玉两人进去了。 豫园的下人们早已认熟了她的脸,自然不会拦着。 她们进去的时候,小阿月一个人坐在房门口,呆呆地望着雪地。 夏花上前,对她微微一笑,“阿月。” 小阿月飞快地跑进了屋子,还躲在房门后偷看她们。 丫鬟立马解释道,“请小姐见谅,阿月小姐怕见生人,只要有人来,便会往屋里躲。” 夏花道,“没事,你先下去吧。” 夏花从进来这个院子,能感觉到,下人们并未怠慢,都仔细地担着差事,炭火不缺,茶水也未断,很周到。 但是所有人只把阿月当做小姐,而不是一个三岁的需要陪伴的孩子。 没人关爱她。 一切都冷清地不像话。 那个小身影更是可怜地让人心疼。 夏花不知道的是,原先是有两个丫鬟关心阿月的,那是二夫人派来照料阿月的人,阿月也因为她们的陪伴有了一丝笑容,但是没多久这件事就被二老爷发现了,二老爷硬是把人打发走了。 从那以后,这个院子便更加冷清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小小阿月 夏花步入房间,阿月又退到帘子后,以帘子遮挡身体,伸出半个头看着她。 夏花没再上前,她弯下腰对她一笑,“阿月,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的。” 阿月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夏花道,“我是大姐姐,和你娘亲一样有小窝窝的大姐姐。”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梨涡。 “大姐姐——”小阿月这才松开手中的帘子,但仍然有些紧绷地看着她。 夏花从桌上的点心盘里拿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嗯......真好吃。”说着转向阿月,扬了扬手中的糕点,“阿月想吃么?” 小阿月摇头。 夏花放下了手中的糕点,重新扬起一抹笑,问道,“那我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小阿月没应答,但夏花看出她小脸上有所期待的表情,便坐下来讲起了故事。 夏花讲了安徒生童话的两则故事,小阿月总算放下心防,靠近了她,甚至遇到不明白的地方,还问了她两次,夏花都一一仔细地答了。 讲完了故事,出现了一阵沉默。 从故事里脱离出来的小阿月,脸上再次出现不安,她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 夏花柔声问道,“阿月在想什么?” 阿月小声地说道,“只有娘亲才会给阿月讲故事。” 夏花一怔。 小阿月突然抬头看她,稚嫩的声音问道,“大姐姐,我娘亲去哪里了?她还会来看阿月么?” 文玉看得不忍,偏过头擦拭眼泪。 夏花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阿月很想娘亲么?” 阿月重重点头,“嗯。” 夏花道,“姐姐也不知道阿月的娘亲什么时候能回来看阿月......不若这样,以后姐姐常常来看阿月好不好?” 阿月只关注了前半句,小脸又耷拉下去。 这么小的孩子,明明连死亡是什么都不明白,可夏花却被她的反应弄得心头一窒,她忍不住道,“以后姐姐每次来都跟阿月讲故事,等哪日姐姐的故事讲完了,阿月的娘亲也许就回来了呢。” 小阿月眼神一亮,“真的吗?” 夏花伸出小手指,“我们拉钩,姐姐若是骗人就是小狗。” 小阿月这才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与她拉了勾。 夏花目光落在童真的笑颜上,她扯出一抹微笑,笑意却尽是苦涩。 小阿月很久之后才明白过来,原来姐姐的故事是永远讲不完的。 这样的孩子对离别会很敏感,夏花不愿再刺激到她,哪怕是极小的细节。 夏花对她说道,“姐姐得走了,只能改天再来看你了,这样好不好,姐姐再给你讲一个故事,讲完了姐姐再走?” 小阿月听了前面的话,小脸就伤心起来,又听到还有一个故事,她皱皱眉,很快乖巧地点头。 夏花摸摸她的头。 从阿月的院子出来时,夏花的心情有些沉重,便在山庄中随意逛逛,文玉紧跟其后,撑伞为她挡着雪花。 她停在了一处亭子里,此处是高处,可以将一片人工湖尽收眼底。 无数的雪花飘落湖中,瞬间便消失不见。 一切都是那么卑微而渺小,几人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可怜的又岂止阿月一人。 长乐公主、顾逸飞,以及小信、小信的娘、阿月的娘......还有她和文玉,哪个不可怜? 而背后的始作俑者便是那些身居高位却德不配位的人。 譬如秦绝,譬如太子。 这些人,根本不配在那些位置上坐着。 夏花目光微凝,想到今日的梅花宴,一个早已浮在心坎上的念头再次盘旋在心头。 嫁人...... 不知过去了多久,但应该是很久了,文玉感觉自己被寒风吹得浑身冰凉,一双脚更是失去知觉了,可她还是一动不动,比起心里的煎熬,身上的这点儿难受算什么呢? 她知道小姐在为阿月难过,也在为今日宴会的事情担忧。 她望着小姐的背影,心里觉得有些难过,那个定北侯折腾出这些事情,现在腾云山庄所有人都觉得小姐是定北侯的人了,可小姐明明就不喜欢他,而且她觉得,定北侯也不是真的喜欢小姐。 这个定北侯实在是讨厌,以喜欢小姐之名,将小姐拖向某个漩涡。 还好小姐有准备,不会中他的圈套。 想起小姐笃定的那句回答,文玉的心稍定,虽然背井离乡,迫不得已做了许多不想做的事情,但好歹,小姐不必嫁给不想嫁之人。 一阵寒风呼呼而过,卷起雪花打在人脸上,阿溯登时缩脖子,“这鬼天气,真冷!” 明姜听到这个声音,长久地落在杏色身影上的目光受惊般缩回来,他偏头,似漫不经心地看向湖面。 阿溯抱着剑,将手捂到袖子里,碰了碰明姜的胳膊,“明姜,我瞧你也是有些见识的,我问你一个问题。” 明姜看他。 阿溯笑嘻嘻道,“你可有见过比夏姑娘更好看的女子?” 明姜下意识皱眉,神色有些不悦。 阿溯摇摇头道,“看你这个样子也是没有了,当初在玉溪谷第一次见到夏姑娘时,便觉得她就像是仙女一样,那时候知道她来自云都,我还以为云都女子都这样貌美呢,后来我来了云都才知道,如夏姑娘一样姿容出众的,云都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明姜沉默不语。 阿溯眼眸露出兴奋的光芒,接着道,“没想到全云都最漂亮的女子就要给我家公子做媳妇了。” 明姜眼眸微冷,看了阿溯一眼。 阿溯看出他不友好的表情,挑眉反问,“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夏姑娘嫁给我家公子?” 明姜开口,语气如雪花般清冷,“这是姑娘的事情。” 听了这话,阿溯刚刚冒出来的那股气便没处发泄了,他不甘地瞪了明姜大半晌,可惜那人没什么表情,完全不为所动。 阿溯发现这个明姜真的很有气人的本领,他干脆转过头,不去看那张让人生气的脸。 夏花转身的时候,脸上带了淡淡的笑容,文玉看得一怔,似乎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可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冬天,天暗的早,不过申时末,天色已转暗了。 雪花继续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夏花乘着轿子,由阿溯护送着往皇宫方向去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全场焦点 今日是盛会,不少华美的轿辇往皇宫方向去,到达皇宫城门后,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高官重臣,都得下轿,一一通过核验后,方得进宫。 夏花有请柬在手,很快便通过了宫门,轿夫们沿路返回了,只有阿溯从定北侯那里得了一张通行令,陪同夏花进了皇宫。 阿溯第一次来皇宫,东张西望地打量,不时地发出“啧”“哇”“嘶”等惊叹声。 夏花与之相比就平静多了,她走在宫道上,目不斜视。 “那是哪家的姑娘?好生漂亮——”有个贵夫人看到夏花的侧脸,不禁慢下脚步,问身边的人。 “咦,我怎么不记得云都有这样一位姑娘。”另一位贵夫人迅速搜寻自己的记忆,她参加的宴会不少,看到的云都贵女数不胜数,按理说这样出众的,见过了应该不容易忘记,但是她也毫无印象。 练武之人耳力惊人,即使两位夫人刻意压了声音,但阿溯还是把她们的话都听见了。 阿溯转过头,对两位夫人道,“这是夏姑娘,是我们定北侯的未婚妻。” 定北侯的未婚妻...... 两位夫人神色微变,自从定北侯得胜归朝后,行事不管不顾的,颇为高调,也不知怎么做到的,引得许多贵族子弟在他身后当起了跟班,实在不像话,但是人家有天大的军功在身,连太子都要给他几分面子,谁又敢多说一句? 而那名叫夏花的女子,本来是一个寂寂无名之辈,因为被定北侯三天两头的送礼,以及定北侯公然宣称夏花为其未婚妻,随后,这个名字就为大家所熟悉了。 这些贵夫人本着大家族的体面,对段慕白这种仗着功绩就目中无人之辈很看不上,顺带着觉得他看上的女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原来这位便是那位夏花了啊。 瞧这娴雅端庄的打扮和柔情绰约的气质,竟和想象中大不一样。 这样的女子,真想娶回去做儿媳妇啊。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这是定北侯看上的女子,谁会想不开和那个圣上面前的红人去争。 夏花听到阿溯的声音回了头,便见着两位贵夫人正看着她。 夏花颔首,微微一笑。 冰雪的世界中,这一笑彷如临寒独放的一枝梅。 两位贵夫人一怔,很快她们回了神,回以夏花一笑。 “阿溯,走了。” 两人便一前一后离开了。 两位贵夫人缓缓往前走,沉默了一阵,才有人开口,“这样的人才,竟要比上谢家两位姑娘了,真是便宜那个小子了。” 天公作美,风雪小了下去,只有零星的几点在天空中飘着。 天色渐暗,宫人们挂上了宫灯,在夜色中亮成了一道道线,延伸到远方的宫殿。 梅花宴是在广镜殿举办的。 宫女领着夏花到了宴会场地,殿内暖烘烘的,完全将外头的严寒隔绝了开来,大殿宽广,但只摆了二十多张桌案。 二十多户人家于达官显贵云集的云都而言,只是九牛一毛罢了,看来今日的宴会规格很高啊。 这次的梅花宴,本来是专给太子选太子妃的宴会,但后来太子提议也给肃王和段侯选妻,皇帝欣然同意了,再到后来,长公主闻讯也找到了皇后,想要为自家孙女选夫,皇后哪能拒绝。 于是乎,有想法的人越来越多,这场梅花宴妥妥的变成了一个相亲会。 王公贵族之间多有交集,皇后举办的宴会,自然是邀请的女眷,各家都是由族中的母亲或者祖母带着年轻的小辈出席,宴会还未开始,相熟的贵夫人已聚在一起说着话了,年轻的公子们好些聚在一起,偷偷打量对面的姑娘,而小姐们就比较矜持了,大多都坐在自家的席位上,规规矩矩的。 夏花是算着时间,提前半个时辰到的,但是她来了才发现,自己到的算是晚的,除了皇上皇后,已经鲜少有座位空着了。 就连太子都已经到了,他正在那边—— 阿溯激动地指着玄色身影,“夏姑娘!看!公子在那儿!” 是了,太子正在和段慕白说话。 阿溯的嗓门在矜持的贵人们中间很是突出,这一声便吸引了几十道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所有人却并未看向噪声声源处的阿溯,而是很自然地看向了夏花。 淡妆娴雅,姿容天成。 场面有一瞬的沉默。 “王爷,夏姑娘来了。”余硕小声提醒道。 “自古英雄爱美人,定北侯福气不浅。”肃王看了一眼,淡淡地收回目光,眸子里似有一丝玩味的笑意,仔细一看,又看不出什么。 太子正在跟定北侯说话,“段侯的新宅可还住得习惯?若是有什么不好——”话未说完,便听到突兀的声音响起,他往声源处看去,却看到入场的女子,他看得一怔,随即眸子微微一眯。 段慕白也是刚到不久,但他刚到便被太子瞧见,听太子寒暄一堆客套话,他正意兴阑珊,却不料听到了阿溯的声音。 段慕白顿时来了精神,转头便瞧见了杏衣女子,他的眸子变深,不似往日的清透,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很快,他眸子里的复杂风卷云散,急急忙忙地对太子道,“殿下,恕臣失陪了。” 还不待太子回话,段慕白已风一般的速度冲向了夏花。 “公子!”阿溯朝他家公子挤眉弄眼。 不过段慕白这会儿才没心思理他,他只看着眼前的女子。 夏花微微一笑。 段慕白也一笑,对她道,“你可算来啦,我还担心你不来呢。” 阿溯插嘴,“公子放心,夏姑娘若是不想来,属下就算抬也会把人给您抬来的。” 夏花冷眼看过去。 阿溯登时闭嘴。 段慕白和夏花两人往那儿一站,场上的焦点便汇集在那一处了,夏花不想被那么多目光瞧着,她对段慕白微微一笑,便转头问宫女,“我的位置在哪儿?” 宫女正要回话,段慕白便接话道,“我带你过去。” 夏花落了座,她这才知道,段慕白的面子实在有些大,他这一开口,便让她在这些皇亲国戚之间独占一席。 她的座位在女宾这一排的第三席,好巧不巧就在段慕白的对面。 段慕白座位的前两席分别是太子和肃王。 夏花感觉右边有目光投过来,她转过头去,微微一愣,随即对对方笑了一笑。 她右边坐了两位姑娘,正是谢府的两位姑娘,她在秦绝护送她们出行的那日见过一次。 谢家两位姑娘也回了一礼。 第二百二十七章 表演助兴 在场的王孙贵族不少,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个不思慕美人。 年轻公子们的目光频频往女宾的二、三席看过去,那三名女子的美各有千秋,都美的让人错不开眼。 只是可惜了,这么美的姑娘跟他们没有一点儿关系。 谢府大姑娘是要做太子妃的,虽然还没公布,但是大家心里都有数了。 谢府二姑娘本也定了人家,是腾云山庄的少庄主,只是前阵子腾云山庄出了事,这门婚事就黄了,消息刚出来时,有很多人家上门求亲,却被国公府拒绝了,国公府只说二小姐还小,还想在府里多留两年。 至于那位夏姑娘,都不必说了,刚刚正主还在面前晃呢。 一帮贵公子看得心里酸酸的。 夏花刚刚落座,便注意到刚刚遇到的一位贵夫人上前来,在她的右侧坐下,而谢府的二位小姐称她为娘。 原来那位夫人是谢国公长子的夫人,也是两位谢小姐的亲娘。 夏花收回目光,看到了对面的肃王,宫女温好了酒,斟了一杯给他,肃王抬眸,不经意对上夏花的眸子,他平淡地收回目光,将一杯酒饮尽。 夏花收回目光,不甚在意地喝了一口茶。 到了宴会上,阿溯一个男子便不好守在夏花的身边了,他很识趣地回到自家公子身边。 阿溯非常好事地提醒道,“公子,你看夏姑娘看也不看您。” 段慕白岂会不知,他一直看着她,但她的目光除了刚开始礼貌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再也没有看他了。 段慕白将一盘糕点塞到阿溯手中,“你还是吃糕点吧。” 阿溯委屈地哦了一声。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传来。 一个太监细长的声音喊道,“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这一声响起,不在座位上的人快步回到自己的席位,所有人肃容,齐齐行礼,“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片刻后,上面的人在主位上落了座,随后一道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响起,“诸位请起。” “谢皇上。” 皇上人到中年,端着一张极有威严的脸,目光尤其锐利,让人不敢放肆。 皇后温良娴熟的模样,很有母仪天下的风范,眉宇间和太子很相似,这并不奇怪,毕竟皇后是太子的亲生母亲,但奇怪的是,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皇后的轮廓和肃王也有两分的相似。 夏花有些疑惑地收回了目光。 梅花宴是干吗的,皇上心里当然有数,他扫了一圈,见着现场的世家子弟和姑娘们,心情不错,说道,“今日是皇后办的家宴,诸位就不必拘礼了,尽兴便是。” 太子笑道,“父皇说的是,儿臣刚刚还和肃王、段侯说笑话,今日正好下雪,若是踏雪寻梅,不知我们中谁能寻到第一支梅。” 肃王唇角微勾。 段慕白看过去,脸上是志在必得的表情。 皇后早在入场时便注意到了段慕白对面的夏花,此刻听了太子的话,意有所指地看了夏花一眼,笑道,“依臣妾看,今年的第一枝梅定是要被段侯攀折下来了。” 皇上哈哈一笑,说道,“连皇后都如此说了,段卿可别让朕失望啊。” 段慕白自然懂这个意思,“多谢娘娘吉言。” 宴会开始了,皇上皇后一起举杯与众人同饮,场面渐渐热了起来。 这毕竟是女眷的宴会,皇上无意多待,他坐了一会儿后,给皇后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所有人起身相送。 宴会继续进行着。 皇后的目光看向女宾这一边,搜寻了一阵后落在安平侯夫人的席位上,问道,“听说安平侯夫人的小女儿擅琴,正好宴席无聊,不若弹一首曲子来助兴,如何?” 众人的目光随着皇后的话看向了安平侯夫人。 安平侯夫人笑着道,“娘娘谬赞了,小女是学了几日琴,但不敢说擅长,承蒙娘娘抬举,便让小女演奏一曲给娘娘助兴吧。” 宫女们在殿中摆上了一架琴,被点到的安平侯小姐从席位上起身,来到殿中央,朝皇后盈盈一拜。 皇后笑着点头。 表演这便开始了。 这便是二老爷所说的才艺表演环节啊,来得这么自然,一点儿都不突兀。 夏花在秦楼楚馆里看的表演数不胜数,但是这种皇家场合下的贵族千金们的表演,可从来没有过。 夏花颇有兴致,看得很认真。 一曲结束,皇后夸赞了一番,接着又点了几位小姐表演。 几个节目下来,夏花有所体会了,论表演的精彩程度,当然还是馆馆里的好,但是论艺术修养,那还是得服在场的小姐们。 虽然被点到的人都很谦虚,可若是没点儿水平,怎么敢在皇后娘娘、在这么多皇亲国戚面前表演?看着是临时起意的表演,背地里不知道准备了多久了,不然要是演砸了,那在云都贵圈里的名声就毁了。 太子道,“两位表妹的舞飞燕名动云都,今日的宴会,若是没有舞飞燕助兴,那可是一憾了。” 皇后笑道,“正是。” 谢夫人连忙站起来,应道,“她们两个也就这点儿擅长的了,承蒙殿下、娘娘不嫌弃,便让我这两个女儿表演一段,为娘娘、殿下和诸位助兴。” 皇后笑着扬了扬手,宫女们很快便将古琴摆到了边上。 舞飞燕并非是两人同舞。 跳舞的人是谢大小姐,弹奏的人是谢二小姐。 铮的一声,琴声响起,一曲悠扬悦耳的旋律传出来,谢大小姐轻移莲步,随着琴声的节拍,舞动起来。 琴声悦耳,绕梁不绝。 舞者身轻如燕,长袖飘飘。 难怪堂堂太子也称赞了,这个表演确实夺人目光,夏花有一会儿看得入迷,琴声稍缓,她收回目光,颇有些好奇地看向了对面。 对面的年轻公子们,大多露出痴迷之色,有人是看向弹琴的谢二小姐,有人看向跳舞的谢大小姐。 太子便是其中之一,他的目光自然是在他的未婚妻——谢大小姐的身上。 夏花看向肃王时,他正好收回了目光,眉目微垂,瞧着似有些落寞,不知他刚才瞧的是谁? 目光往下,便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眸子。 夏花一怔。 段慕白朝她一笑,举起酒杯遥遥向她敬了一杯。 夏花勾勾唇,举杯意思了一下,便放下酒杯,不过她觉得段慕白真是奇怪,这样的美人弹琴跳舞,哪有男人不心动的,就连阿溯都看得两眼发直,但他似乎毫无感觉? 一曲结束,众人才如梦初醒。 太子看着谢大姑娘,对她一笑,眸子里含着温柔情意,说道,“两位表妹的舞飞燕果然不同凡响。” 皇后也大为称赞,赏赐了好些珍宝。 皇后的目光往下移,落到了夏花身上,接着数十道目光都跟随皇后落在夏花身上。 夏花眼眸微垂,脸上怡然自得,仿佛没感觉到这些目光似的。 皇后开口了,“在场的姑娘都表演助兴了,不知夏姑娘可愿意表演一个节目?”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一琴一剑 表演节目让对面的这些人品评? 夏花没有兴趣。 她站起来,微微一笑,有些歉意地说道,“请皇后恕罪,民女才疏学浅、见识浅薄,不敢在贵人们面前卖弄。” 段慕白闻言有些失望。 皇后看了段慕白的表情,笑道,“夏姑娘也不必过谦了,如你一般姿容出众的女子,如何让人相信别无长物?今日也不算十分正经的宴会,你不必紧张,捡你擅长的来,无论好坏,本宫都有赏赐。” 满场的人注意力都落在了她身上,年轻公子们都是看美人的心态,但更多的是好奇她究竟会不会表演。 夏花不禁皱眉。 事情到这个份上,若是她再拒绝,便是打皇后的脸。 这是拒绝不掉了...... 段慕白看她的神情心中不忍,站起来对皇后道,“皇后娘娘,阿荇她害羞,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还请皇后娘娘不要为难她了,若是娘娘喜欢看表演,只管告诉臣您喜欢什么类型的表演,改日臣定为您寻来技师。” 皇后脸色微变。 太子的脸色也难看了一瞬。 众人汗颜,段家归隐三十年,出来的后辈竟然这样不知礼数!皇后娘娘是想看技师的表演吗?皇后娘娘让谁表演,那是给面子,是无上荣耀的事情。 皇后毕竟是皇后,虽然段慕白的无礼让她愣住了,但她很快便回过了神,重新展颜一笑,正要开口。 “多谢侯爷美言,但娘娘既然不嫌弃,民女也只好献丑了。”夏花解下狐毛披肩,走到殿中。 皇后因为夏花的懂事对她多了一分欣赏,她不禁看向段慕白,却见他脸上并无不高兴,反而兴致盎然地看着夏花,顿时当做是两个年轻人的小别扭,她微微一笑,只道,“好,那便开始吧。” 夏花走到琴师旁边,“请弹奏一曲兰陵王入阵曲。” 琴师点头。 夏花目光在殿中搜寻了一圈,最后落到太子那边,太子下意识皱眉。 太子和夏花交集不多,仅有的几面,夏花给他留下的也是牙尖嘴利、有点小聪明的印象,他对这类女子实在喜欢不起来。 夏花上前,在太子席位前站定,“太子殿下,可否借您护卫的佩剑一用?” 在场的夫人们几乎要惊掉下颚了,这位夏花身为定北侯的未婚妻,就算表演需要用剑,也可以用定北侯身后护卫的佩剑,可她却忽视定北侯公然去跟太子借剑! 诸位小姐们脸色也都变了一变,太子谁不想嫁,可是这位夏姑娘也太急切了些吧,何况她的未婚夫还在当场...... 这场面简直不忍直视。 更有好事者,还不禁去看段慕白的表情。 另一边的谢夫人如临大敌地看着夏花,而谢家大小姐看向夏花的眸子也变得复杂起来。 多沉默一刻,便会让这个难堪的局面多维持一刻,偏偏这个女子感觉不到现场的尴尬气氛似的,始终微笑地看着他,太子终于点头,他身后的护卫便将佩剑递给了夏花。 夏花看着太子微微不耐的神色,嘴角荡开一个得体的笑容,对太子盈盈一拜,“多谢殿下。” 夏花持剑,朝皇后一揖。 皇后淡淡一笑,目光却微冷,“开始吧。” 夏花转向琴师,却赫然发现,琴师换了人。 玄色身影坐在琴师的位置上,十指按在琴弦上,对她一笑。 大概是没想到定北侯一介武夫还会弹琴,所有人都不禁翘首以盼,竟然比夏花表演节目还要期待了。 夏花皱眉,但还不待她说什么,段慕白手掌抬起,已开始拨动琴弦。 她只好跟着节奏挥剑舞起来。 剑舞讲究的是刚柔并济,夏花将刚和柔的分寸拿捏地恰到好处,就像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花木兰,让人看到刚强和柔美两种截然不同的品质在一个人的身上完美地结合着。 琴声愈急,身形变换越快,一个腾身,衣袂飘飘,竟让人产生羽化登仙的错觉。 太子微怔,看着这样的夏花,他似乎觉得自己对她产生了某种误解,似乎这才是真正的她,但一想到她刚刚借剑的行为,他的这个心思瞬间就没有了。 他还是更喜欢柔情绰约、乖巧懂事的女子,就如他的表妹。 阿溯看着自家公子和夏姑娘的完美配合,不禁喃喃自语,“公子和夏姑娘真是天生一对......” 旁边的肃王听到了,嘴角勾起一抹笑。 琴声停歇,夏花一个旋身落到地面,持剑对正位一揖。 在宫宴中,表演剑舞不常有,因此在场的人们看得心潮澎湃,别有一番滋味,好久回不过神来。 段慕白从琴师的位置上起身,站到夏花的旁边,对她小声道,“我竟不知,阿荇的剑舞舞得如此漂亮。” 夏花没答话,只淡淡一笑,对皇后道,“民女献丑了。” 皇后赞道,“夏姑娘实在是谦虚,这一支剑舞别出心裁,本宫很喜欢,何况有定北侯的伴奏,这个节目可称今日之冠。对了,正好前日有个小国进贡了一对龙凤白玉簪,便赏赐夏姑娘与段侯吧。” “谢皇后娘娘。” 宫女将白玉簪捧上来,原来龙凤白玉簪并不是真的雕龙刻凤,只是两支簪子各为男女打造,所以才称为龙凤白玉簪。 段慕白伸出手,夏花以为段慕白要将簪子收下,并未多想,却不想段慕白拿起了那支凤簪,却是为她插入了发间。 夏花皱眉,伸手去碰那支簪子,但刚一动便被段慕白握住了手,他问道,“你不喜欢?” 皇后娘娘送的簪子能说不喜欢? 夏花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脸上露出一个浮于表面的笑,却没有再伸手去碰发间的白玉簪了。 段慕白满意地一笑,将另一支簪子收下,朝皇后行礼,“多谢皇后娘娘。” 两人入了座,在场的各府贵人们不约而同浮上同一个心思,传闻段侯圣眷正隆,看来传闻不虚啊,段侯如此不给皇后面子,皇后非但不计较,还给了贡品做赏赐,这样的恩宠,本朝以来从未有过的啊! 宴会继续进行着,仍然是其乐融融的模样,但因为姑娘们的一轮表演,场上的氛围起了微妙的变化。 姑娘们刚刚表演完,心潮起伏,但面上镇定。 而年轻公子们不少有了心悦的对象,频频朝对方投去灼热的目光。 就连太子也不能免俗,他看向谢家大小姐,对方触及到他的视线,含羞地垂眸,太子对她儒雅一笑,收回了目光。 段慕白也朝夏花瞧过去,只是,夏花没看他。 在这样微妙的氛围下,却有一个人显得奇特,他正襟危坐,面容冷肃,与场上欢乐的气氛格格不入。 第二百二十九章 雪夜问缘 皇后将场上年轻男女们的微妙互动尽收眼底,目光扫到肃王时,眉心微皱,很快若无其事地移开。 肃王这个样子,早都习惯了。 气氛恰好,正好这时候老嬷嬷对皇后道,“娘娘,外头落雪了。” 皇后一笑,“天公作美。” 有了前头的铺垫,接下来便到了关键的环节了。 皇后说道,“本宫听闻,近日云都时兴一个问缘的小游戏,听起来颇为有趣,在场年轻人居多,正好适合你们,只是不知你们可愿遂了本宫这个心愿?” 长公主立马附和,“皇后娘娘说的这个小游戏,我听闻过,是由一方将物品藏起来,另一方去寻找,若是能找着的,是为两人有缘。这个游戏颇为有趣,正适合他们年轻人,否则只听我们讲话,怕是他们都要睡着了。” 谢夫人道,“还是娘娘有主意,今日人多,玩这个游戏想必会很有趣。” 又有一帮夫人应和着。 梅花宴是名副其实的相亲会,这个游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姑娘们听到这里已有些害羞了,脸颊发红,倒是公子哥儿都兴致勃勃、跃跃欲试。 皇后看了一圈,说道,“今日人多,我也懒得费神分组了,不若就这样吧,由姑娘们藏物,儿郎们去寻吧。” “娘娘英明。” 看似临时起意的一句话,其实是早已注定了的,当然没人会反驳。 皇后笑意盈盈看向姑娘们,说道,“广镜殿正临御花园,藏物的范围便限定在御花园了,诸位小姐现在便去吧。” “是。” 夏花随着出了大殿。 出了大殿,姑娘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往御花园深处去。 藏物?夏花有些为难,她浑身上下可只有逐曦了,她摇摇头,漫不经心地往另一条无人走的小道去了。 大殿中,太子往殿门口看了一眼,而后收回目光,颇有兴致地问肃王,“肃王可有目标?” 肃王语气平平,“外头雪大,臣弟没有兴趣,太子尽兴便好了。” 太子闻言也不失望,仍然带着雍容的笑容,转而问段慕白,“段侯,外头可下起雪了,正好踏雪寻梅——”说着目光在在场公子哥儿身上来回了一圈,继续道,“这第一支梅,段侯可有把握?” 段慕白道,“是不是第一支有什么关系?臣只要我的那一支。” 太子一怔,随即笑了笑。 已经有小姐回来了,皇后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对公子们道,“行了,你们去吧。” 众人起身一揖,“是。” 肃王却又坐了下去。 太子和皇后对上目光,皇后嘱咐道,“去吧,可别落于人后了。” 太子道,“儿臣知道了。” 随着太子退出,大殿上除了刚刚回来的三位姑娘和诸位夫人们,便只有肃王一位男子了。 但是他仿若未知般,端起宫女斟的酒细细品着。 皇后道,“肃王,今日的宴会本就是为你们年轻人准备的,你何必一直拘在殿里呢,不若也去御花园里逛逛吧,也许也有意外收获呢?” 皇后说完后,大殿里沉默了一瞬,夫人小姐们皆垂眸看着眼前的方寸之地,心里却是有些紧张了,这些肃王乖张冷酷是出了名的,若是他不给皇后面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若真是这样,今日宴会的大好氛围便被破坏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肃王起身朝皇后拱了拱手,二话不说便转身出了大殿。 藏青色的身影出了大殿,宫女们将殿门重新关上,刚刚吹进来的一阵寒风便被隔绝在了门外,气氛再次融洽起来。 谢夫人笑道,“也不知今日谁是第一个幸运儿。” 皇后看向殿门的方向,眸子闪烁了一下,继而露出一个大方得体的笑容,“今日本是凑趣儿,无论谁先寻到,都是好的。” ...... “五姐,藏在这儿成吗?这只镯子在月光下本就会泛光,藏在这里会不会有点儿明显?” “傻丫头!难道非要藏到地底下去,让谁也寻不到吗?” “可是这里也太明显了吧,万一被邓将军家那个傻儿子找到了怎么办?” “放心吧,我们走得这么深了,若是不费些功夫的,怎么会找到这里?” “好吧......” 藏好了东西,两位姑娘相伴着走远了。 夏花从花丛后走出来,一偏头便看到了假山凹陷处的一只镯子。 果然是火离的民风开化一些啊,皇宫里都玩起这样的游戏了。 “阿荇。” 夏花回头,“定北侯怎么来这里了?” 段慕白皱眉,“怎么你也叫定北侯?我说了你可以叫我阿慕,或者慕白。” 夏花改了称呼,继续道,“侯爷这一路来寻到不少好东西吧?” 段慕白不再纠正称呼,轻哼道,“别人藏的东西,我找它做什么,我要找也是找你藏的东西。” 夏花勾唇,“那侯爷慢慢找吧,我就不打扰了。”她准备走,却被人拉住了衣袖。 段慕白问道,“你不会根本就没有藏东西吧?” 夏花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猜?” “......” 游廊上的宫灯散发着橘色的光芒,雪花在灯光下如飞蛾扑火一般下坠着,园子里很静,似乎都能听到雪花漱漱落下的声音。 夏花看着拽着她衣袖的那只手,“段慕白,你若是玩,是不是也该玩够了?” 段慕白微怔,“什么?” “你连我的真实身份都知道了,再装下去有意思吗?不如一次说清楚了吧,你来云都是想做什么?你硬生生将我拉到你的棋里,又是什么打算?” “阿荇......” “我是个痛快人,不喜欢阴的阳的那一套,若是你说清楚了,或许我们所谋方向一致,我倒也能与你痛快地合作一番。” “阿荇,你误会了,当日我回云都便看出,你被秦绝掣肘,所以才派人去查了你的身世,我是想保护你......” 段慕白的脸落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但那个清透的声音就如山间流淌的小溪,让人很想去信任。 雪势不减,落在两人肩头,铺了薄薄的一层。 夏花问,“真的?” 段慕白笃定地点头,“真的!” 夏花收回了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说道,“今日戴了一只镯子,你若是能找到的话,我便信了我们是真的有缘。” 段慕白一口答道,“好!” “那我就等侯爷的好消息了。”夏花转身之际,脸上的笑意渐渐收起,眸子里闪过一丝冷芒。 夏花已经走远了,段慕白朝不远处的阿溯招手,阿溯便蹬蹬跑过来。 段慕白问,“阿荇今日戴了什么样的镯子?” 阿溯被问得一懵,夏姑娘戴镯子了?他记得夏姑娘打扮一向简单,平时没戴这些东西,但是她今日打扮稍微有些不一样,他还真没注意她戴了什么镯子。 段慕白摆手,“算了,你随我这一起找,把园子里的所有镯子都找到,总有一只是阿荇的。” “好嘞,公子!” 第二百三十章 娶我如何 夏花从小道离开,这次不是毫无目的的乱走了,她避开小道,往人多的地方走去,不过她还未碰见什么人,已经有人主动找上了她。 一个小宫女匆匆来报,“夏小姐,侯爷请您过去一趟。” “哪个侯爷?” “回夏小姐,是定北侯。” 夏花唔了一声,很快说道,“带路吧。” 小宫女带的路越走越偏了,夏花不禁猜想,段慕白该不会寻到偏僻的角落里,然后坠了湖? 走了约一刻钟,除了一路上的宫灯,再找不到一点儿有生气的东西了。 小宫女终于停了下来,前面是一座单独的小楼。 夏花有些惊讶,“定北侯在里面?” 小宫女垂眸,只是道,“侯爷在里面等夏小姐呢。” 夏花很随意地打量了一眼,便步入了小楼。 这是御花园中观景的小楼,这座楼一般位于御花园的中心地带,但是广镜殿在御花园的西北角,这距离可是远得很了啊。 夏花顿住步子,楼中空无一人。 “侯爷?”夏花喊。 吱呀一声,门突然关上了,那个宫女并没有跟进来。 夏花拍门,“诶,什么意思?人呢?” 那个宫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带着淡淡的恭敬却又没给她别的选择,“夏小姐莫急,侯爷很快便来了。” 夏花很是顺从,“这里冷死了,你可别诓我!” 宫女的声音继续响起,“奴婢不敢。” 夏花不再说话了,一股熟悉的香味窜进鼻尖,她微微勾唇,看向了香炉处。 总用一种法子祸害别人的人,自然是对这种祸害人的法子极敏感的。 ...... 余硕看着肃王手中的字条和长命锁,暗自心惊,压低声音道,“王爷,会不会有诈?” 当年梅妃娘娘是被抄了宫的,这块长命锁是王爷儿时的物品,按理说也应该被抄没了,此时出现在这里,不太寻常。 肃王看着长命锁,一时未答。 太子不知怎么的,也路过了这里,看到肃王便上前打招呼道,“原来肃王也寻到这里来了,不如我们二人结伴而行,如何?” 肃王收紧手掌,将长命锁藏在袖中,面容淡淡,“太子若不走快些,或许谢小姐藏的物件就要被别人找去了。” 肃王说话夹枪带棒,太子也不在意,他淡淡一笑,在两个宫女的簇拥下进了园子。 肃王重新摊开手,说道,“是真是假,本王必定要弄清楚!” 夏花在房间里查探了一圈,窗门都从外面被锁上了,打不开,她干脆坐下来,安心地等着。 好在她并没有等太久,外头传来响动。 门被推开,夏花看过去,见到了藏青色的衣角。 肃王出现,夏花出现讶然的神色,但也只是一点点惊讶而已,当初太子提起了梅花宴,她便知道今日不会平静的。 这个出现的人是肃王,倒是让她有些惊喜。 余硕看到了里面的夏花,心知中了圈套,脸色变得沉重,如今定北侯看重这位夏姑娘,若是王爷和她传出不好的事情,那么定北侯还不得跟王爷翻脸。 肃王看到夏花,眸子一缩,转身便要走。 夏花道,“王爷请留步。” 肃王转身看她,眉心微皱。 夏花道,“这个地方我探测过了,二楼的窗户可以攀到屋顶,在这样的大雪纷飞的夜色里,脱身对王爷而言也不是难事吧,王爷可否给我半盏茶的时间?” 余硕左右看了一眼,语气担忧,“王爷——” 肃王摆手,对余硕道,“你在门口守着,有动静通知本王。” 余硕只能答应,“是!” 门被关上,肃王往里走了两步,便闻到空气中一丝淡得几乎快闻不到的春药痕迹,他眸子深了深,既然是个圈套,他怎会还猜不出布局的人是谁。 那个长命锁...... 他实在没想到,皇后竟然也掺和进来了,果真是他的好姨母,他母亲的好姐姐! 肃王冷眼看她,“你想说什么?” 这个男人杀伐果断,冷酷无情,想必性格也是极其多疑的,夏花没指望能瞒过他的眼睛,在他面前,她便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开诚布公。 夏花道,“刚来云都时,我跟王爷说,我是避祸而来,其实有所隐瞒,实际上我是来寻仇的。” “寻仇?” 夏花道,“现在我终于查清楚我的仇人了,那便是——”她微微吸一口气,才缓缓道,“当今太子。” “就凭你?” 肃王在质疑她没资格和太子作对,夏花并不反驳,她微微一笑,说道,“不是还有王爷您吗?” 肃王眸子一深,“你想和本王合作?” 夏花点头,水眸如夜空中的星星,“反正那些人也想诬赖我和王爷有染,不如王爷娶我吧。” 肃王露出嘲讽一笑。 夏花道,“王爷或许看不上我,但是我现在是腾云山庄二老爷的义女,二老爷无子,对我视如己出,王爷若是娶我,腾云山庄的势力不就唾手可得了么?” 肃王眸子一眯,似真的在考虑她的建议。 夏花继续打消他的顾虑,“名分我不介意,不管是正妃还是侧妃,我都没有意见,婚后也绝不会干扰王爷的私生活,王爷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以后便是什么样子。” 肃王语气冷冷,“本王说了答应你了吗?” “王爷不答应?”夏花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为了显示我的诚意,我不介意多向王爷透露一些消息。” 肃王看着她。 夏花道,“定北侯段慕白绝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我虽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必定是有所图谋的,他也并非如外间传闻那般有多喜欢我,他只是把我当做幌子。” 肃王神色微变。 “何况,如今段慕白可是向太子靠齐了,若是真让他娶我,腾云山庄的势力便尽归太子麾下了,不是很可惜吗?” “腾云山庄不会为太子效忠的。”肃王语气淡淡。 夏花面不改色,“即便如此,以腾云山庄富可敌国的财力,只要一个挂名的婚事,王爷便可以得到,我想不出王爷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个提议。” 第二百三十一章 非君不嫁 肃王表情出现了松动,这时候“扣扣扣”的敲门声响起,余硕的声音接着响起来,“王爷,有人往这边来了!人数不少!” 夏花催促,“王爷答应吗?” 肃王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药丸。 幽邃的眸子不含一丝情愫,他冷声道,“吃下它,王爷便和你合作。” “这是什么?”夏花皱眉。 “你若是想拖延时间,本王劝你打消这个念头,本王还可以杀了你!即使来了人又如何,若本王说你意图勾引,被本王击毙,就算是定北侯,他又有何话可说。” “......”算他狠! 敲门声的动静更大了,余硕声音惊慌起来。 “你不会毒死我吧?” “这只是方便控制你的药,按时服用解药就不会有事。” 夏花看着他,男人脸上始终平静无波,深邃的眸子如同无底洞,让人不自觉便会陷落进去。 夏花一仰头,将药吞服下去,“这下王爷该放心了吧?” 砰的一声,房门开了。 与此同时,夏花扑入了肃王苏陌的怀中,撞上他结实的前胸,脸被磕的生疼,同时她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 余硕闯进来,毫无征兆地看到这一幕,顿时呆若木鸡。 肃王朝他使了一个眼色。 余硕愣愣点头,闪身消失了。 夏花扑在苏陌的怀中,一不留神自己血淋淋的手就按在了他的胸口上,她有些歉意地笑了一下,刚刚她虽然及时发现了春药,也很快堵住了香炉的眼口,但房间中已被春药熏了很久,她还是吸进去了不少。 刚刚和肃王说话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有些不对劲了,但关键时刻,她怎么能因为这种事情坏事呢,所以她暗中用逐曦在手上划了一道。 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肃王看得眉心一皱,夏花立刻满怀歉意地道歉,“实在是对不住,我赔王爷衣裳钱吧。” 肃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什么。 “看,那里果然有人!” 一串宫女提着灯笼走近,皇后被诸位贵夫人簇拥着而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些许紧张和被压制的兴奋。 还未走近,所有人都隐约看到交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 皇后大惊,“里头是什么人?” 夏花仿佛受了惊,从肃王怀中脱离开,怔怔地看着来人。 肃王却是平静,目光扫了门外的贵夫人一眼,最后落在皇后身上。 在场的小姐们大多都是第一次“抓奸”,不由得双颊微红,神色很是不屑,夫人们让自家宝贝女儿退到后面,不被这些事情污了眼,这才有心思回头看八卦,这时候她们的表情就丰富多彩了。 肃王从容地从房间走出来,行了一礼,“皇后娘娘。” 夏花随着走出来,欠了欠身,“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的声音都有些不稳了,“你们两人怎会在此处?” 夫人们心道,皇后娘娘也太委婉了,一男一女共处一室,又是夜黑风高的下雪天,还能有什么事? 这时候,闻讯而来的太子也到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肃王,“肃王怎会和夏姑娘在一处?先前本宫还看到夏姑娘和段侯在一起。” 太子话一出,众人顿时想起可怜的段侯,还未成婚便被未婚妻子给绿了。 肃王的模样没有一点儿被人捉奸当场的样子,他面容冷硬,声音也如飞雪般寒凉,“本王赏雪,恰巧遇到了夏姑娘。” 夏花咬唇,顿时化身为遇到负心汉的痴情女子,眸子满含哀怨。 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 分明就是肃王偷香,被人撞见便不认账,却不料女子动了真情,对他恋恋不舍。 真是麻缠官司,说来说去,最可怜的还是定北侯。 因着这份同情,诸位夫人对定北侯的轻视在不经意间都少了一分。 皇后早已经差人去请皇上以及还在御花园瞎转的定北侯。 皇后一脸冷凝,“行了,本宫已派人去请定北侯了,你们还是亲自跟定北侯解释吧。” 没多久,皇帝和定北侯一起到了。 皇帝早听了宫女的禀报,一张脸阴沉如锅底一般,且不说苏家对不起段家的旧事,单论段慕白这次的军功,他便决意要弥补段家,现在可好,他的亲生儿子给段慕白戴了一顶绿帽子!这让他的脸往哪儿搁? 皇帝步履匆匆,人们自发地让出了一条路。 段慕白跟在皇帝身后,在人群让开后,他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娉婷秀雅的身姿......和旁边冰冷如雪山的男人。 阿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夏花,上次秦绝的事情他还替她瞒着呢,夏姑娘怎么又...... 皇帝看向肃王,肃王竟然就对上了他的目光,还一点儿愧色也没有,他声色俱厉,“谁来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表情都明白着呢,但是在皇帝盛怒之下,谁敢开这个口? 场面一时静悄悄的。 “竟然这么巧。”一个轻松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严肃的氛围。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段慕白,被绿了还笑得出来,这是疯了? 皇帝转身看他,“段侯此话何意?” 夏花眉心一蹙,也看向了段慕白。 段慕白道,“是臣湿了披风,便让阿荇过来这里替我取一件,没想到这里没有披风,阿荇倒巧遇了肃王,还引起了这样的误会,是臣的不是。” 皇上颜色稍缓。 众夫人们不可思议地看着段慕白,他都被绿成这样了,他还仿若无事地替夏花遮掩下去,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情能让人戳他脊梁骨一辈子了吗?这个定北侯看来也就是打仗厉害,人其实孬得很! 皇后和太子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难不成苦心经营的布局,因为段慕白的一句话,就付诸东流了? 皇上轻咳一声,说道,“段侯严重了,误会解开了便好,既如此,今晚——”话音未落,有人突然跪在雪地里。 “小女子心悦肃王爷,发誓非君不嫁,请皇上成全。”夏花深深拜了下去。 几十个人的场合,此时却听不到一点儿的声音。 他们没听错吧? 段慕白眸子一紧,深深地看着伏地的身影。 阿溯怒不可遏地跳出来,“夏姑娘,我家公子对你情深义重,你怎能如此对他?” 夏花跪直了身子,神色平平地看向阿溯,“定北侯对我有意,难道我就非得嫁他不可吗?” 第二百三十二章 要她的命 皇上脑仁疼得紧,他额头青筋暴跳,这便是红颜祸水!若不是在场有这么多人在,他都想直接将夏花赐死了事! 太子意外极了,也欣喜极了,他与皇后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段慕白走上前,欲扶起她,“阿荇,在皇上面前,你说什么胡话?” 夏花却不起,只是看着他道,“说胡话的人是侯爷,你屡屡宣称要娶我,你经过我的同意了么?我什么时候答应侯爷要做你的未婚妻了?” 众人又偷偷看向定北侯,难不成这里头还有逼婚啊...... 段慕白的手僵住,他在夏花的脸上看到了毅然决然的坚定,她不是口快之言,而是打定主意了...... 应该是刚才说完话后便打定主意了吧。 他竟然没有看出来...... 他只道她是性情刚烈的女子,却不料她如此豁得出去,一直掌握的事和人发生了骤变,段慕白沉默了。 他终于还是收回了自己僵在空气中的手。 众人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段侯都沉默了,他果然是逼婚了夏花啊。 而肃王爷,到目前为止,未吭一声,显然和夏花之间是确有其事,被揭发出来,此时避不过,便不再狡辩了。 所以说,不是夏花三心二意攀上肃王从而绿了定北侯,而是夏花不畏强权追求幸福勇敢地和肃王在一起? 皇帝神色沉沉,一时没有说话,他饶是再愤怒,此刻也已经恢复了冷静,他在等,等段慕白的反应。 皇帝未开口,其他人更不会做这个好事之徒。 场面再度安静下来,几乎可以听到漱漱落雪的声音。 众人在雪地里都快要站成一尊尊雕像了,雪在他们身上落了薄薄的一层,可是没人敢动一下。 段慕白终于开口了,“即使你想嫁,也要问问肃王爷是不是愿意娶你。”说完后,他看向了肃王苏陌。 皇帝眉心一皱,也看向了肃王,眸子里的警告很明显了。 夏花转向肃王时,刚刚的刚强和坚决迅速退去,似乎怕肃王变心一般,拽住了肃王的衣摆,哀求,“王爷——” 肃王看着女子明艳而悲切的脸庞,竟有一刻的闪神。 这个女人,真是有够让他意外的。 皇帝看着两人暗送秋波的模样,脸色更难看了,淡淡的语调带着父子俩能懂的含义,“肃王,你要想清楚了。”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 肃王牵起了女子的手,将她拉了起来,声音坚定不移,“夏花真心真意对待儿臣,儿臣愿意娶她为妻。” 大掌和素手紧握,落在他人眼中,是让人羡慕的深情,可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他们的手都没有一丝温度。 他们握着彼此,却都感觉不到对方的一丝温度。 皇帝怫然不悦,“肃王,你可想清楚了?!” 肃王垂眸,“儿臣想的很清楚。” “皇上,臣身体不适,恕臣先行告辞了。”段慕白看了一眼夏花,而后扬长而去。 阿溯跺跺脚,跟了上去。 众人看着远去的玄色身影,心里无比同情。 太子立马上前,对皇上道,“父皇,定北侯可能心情不太好,不如儿臣跟去看看?” 皇帝点头,嘱咐道,“务必好生宽慰!” “是。”太子退下。 皇后遣散了诸位官眷,这才上前,她为难地看着肃王和夏花,对皇帝道,“皇上,这事儿说到底是我们皇家对不起定北侯,若是不给定北侯一个交代,恐怕定北侯不会善罢甘休的。” 皇帝道,“来人,将他们带下去,严加看管!” 一间宫殿里,门被从外面关上,殿里一个伺候的宫女也没有,因此也没有点心和热茶。 夏花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喝了一口,沁凉的感觉蹿到心里。 她终究还是有些意外,皇帝竟然会将她和肃王软禁起来,究竟是段慕白的恩宠太盛了,还是肃王太不得宠了? 她不由得想起每次见到肃王的情景...... 第一次是在大越国,他遇到追杀,逃进了她所在的寒潭。 第二次在腾云山庄的上清宴,她和他争夺魁首,但腾云山庄完全没给肃王面子,仍是奉她为魁首。 第三次是他被明姜刺杀,满城地搜查刺客。 第四次是在小信家里,几个官员寻衅上门,他最后没能保住那对母女。 ...... 一个王爷做到这个份上,真是有够惨的了。 也难怪皇帝会考虑定北侯的面子,将他一个亲王软禁起来。 苏陌他,很不得宠吧。 看起来,他在朝堂的影响力也应该十分地有限。 当然,夏花不会小瞧他,这个男人心黑手重,就连杀丞相这种大事都能抹掉,他能做到的事情,只怕比自己能想象到的更多。 夏花敲了敲背后的一扇门,“对不起啊,似乎连累你了。” 没有回应。 她转头看了看外间,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应该已经夜深了吧。 “不必。”肃王的声音响起来,冷硬的没有什么情绪,似乎也不沮丧。 夏花转了头,他的声音离她很近,他就在这扇门的另一边坐着,她问道,“王爷还能娶我吗?” “你该考虑你能不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夏花轻笑一声,“虽然我和段慕白闹掰了,但我想他不会想要我的命,若段慕白不想,想必皇上也不会有这个想法吧。” “那你认为太子也不想吗?” 夏花脸色一变,太子做这个局便是不想她嫁给段慕白,现在因为她,段慕白和肃王之间有了嫌隙,若是她死在这里,他们这个结便会一直存在下去,所以,太子很可能会对她下杀手。 “多谢王爷提醒。” 肃王刚提醒没多久,便有宫女送茶水来,夏花看着她斟茶,又将一杯茶递给自己。 她打了一个哈欠,“不必了,我要睡了。” 宫女的眸子闪过一丝异色,很快便归于平静。 夏花从她的身边走过去,刚走到她的后方,便一记手刀砍过去,速度极快,正中那个宫女的后颈。 宫女缓缓倒下去,人已软绵无力地趴在地上,她的指缝间正夹着三根金针。 对面传来声音,“还活着?” 夏花道,“托王爷的福。”她回话之际,已打量了一圈,从床上抽出一条绢布,将人捆了起来,为了防止她自杀,还给她嘴里塞了一团棉布。 夏花这下是睡意全无了,她就在椅子上坐了一夜。 翌日一早,圣旨便下来了。 夏花和肃王被请出房间,一同领旨。 第二百三十三章 肃王侧妃 一夜未睡,她整个身体都透着乏力,精神面貌可想可知,她不禁看了一眼肃王,却见他面颊丰润,精神破好。 太监宣旨,夏花被封为肃王侧妃。 是侧妃啊。 夏花十分满意,这个位置不必整日应酬,等肃王将正妃一娶,她这个侧妃也基本成了个摆设,正好让她可以专心致志地去做事。 “王爷,夏姑娘,请接旨吧。”太监笑着道。 肃王伸出手,刚要去接旨,却不料夏花突然惨兮兮地喊道,“公公救命啊!有人要杀我!” 肃王抬了抬眼皮,瞅着她。 太监脸色一变,“怎、怎么回事?” 夏花将人领进房间,所有人都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宫女,以及桌上的三枚金针。 毕竟现在夏花是皇上亲封的肃王侧妃,有人刺杀她,便是和皇上作对,太监神色一凛,说道,“请王爷、夏姑娘莫急,奴才这就去禀报皇上!” 太监匆匆去了,复而想起什么,回身恭敬地将圣旨递给肃王,“王爷,请接旨吧。” 肃王接过明黄圣旨。 肃王并没有展开圣旨,夏花却有些兴致地看过去。 他将圣旨递给她。 夏花展开圣旨,一一看完了,唇角微微扬起,合起了圣旨,她对身边的男人道,“请王爷放心,我昨晚说的话,我一定会说到做到。” 肃王的冷眸漫不经心地看过去,“本王不喜欢无用之人。” 夏花的笑意逐渐放大,“夏花一定努力做一个对王爷有用之人。” 皇帝并没有出现,来回话的还是那个太监,据他说皇帝勃然大怒,派了刑部的官员来彻查此案。 没多久,官员便来了,一切都按照程序进行,夏花配合讲述了情况,官员命人一一记录下来。 结束后,官员并没有当场审问那名宫女,而是将宫女带回了刑部。 一切有序地进行着,夏花却觉得,这一桩简单的案子怕是要变成一个无头官司。 罢了,来日方长,本来现在皇帝就在气头上,对肃王和她想必都有怒气,想靠一个宫女来扳倒太子,铁定是不可能的。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大雪,今日雪已经覆的很厚了,宫阙城楼之间尽是苍茫一片。 下雪不冷化雪冷,今日格外严寒。 夏花从皇宫出来,文玉和明姜正等在宫门口。 她对两人微微一笑。 两人看到她平安无事地出来了,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但他们都没有想到,夏花会跟肃王在一起,两人怔在那里。 肃王翻身上马,目光淡淡地扫了明姜和文玉一眼,而后收回目光,在肃王府的护卫簇拥下踏雪而去。 夏花微微一笑,目送肃王离去。 文玉这才跑上前,紧张地瞧着她,“小姐,您没事吧?您怎么会和肃王一起出宫呢?” 夏花道,“先回山庄再说吧。” 文玉急忙点头。 明姜看着她的神色,似乎已经猜出了什么,他跟在两人身后,微垂的眸子晦涩不明。 夏花刚回到芳园,二老爷便闻讯而来了。 二老爷心急了一晚上了,见到夏花后,按捺住焦急的心情,关心道,“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夏花喝了一口文玉捧来的热茶,稍稍舒缓一些,回道,“昨日发生了一些变故,没有休息好。” 二老爷追问,“什么变故?” 夏花放下茶杯,脸色变得伤心起来,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一般,一时没有说话。 二老爷更急了,他早就听闻昨日是定北侯先行出宫了,夏却没有出来,这太不寻常了,他原本想派人去定北侯府打听一下,却不料太子也在,便没能探听到消息。 二老爷胡思乱想了一整晚,几乎将每一个可能性都想到了,甚至于—— 夏花被皇帝看中的情况。 啪嗒一下,眼泪断线一般落下来,夏花可怜兮兮地说道,“昨日发生太多事情,皇上误会我和肃王了,将我赐给肃王做侧妃了......” 二老爷愣住。 文玉都顾不上惊叹她家小姐的演技,她赫然睁大了眼睛,小姐嫁给肃王?那个冷冰冰的肃王? 明姜看着女子悲切的神色,将头微微垂了下去,刚刚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她并未这个样子,此时才表现出来悲伤的模样,这说明,悲伤是假的,可是,她要嫁给肃王却是真的。 只是片刻的沉默,二老爷笑着宽慰道,“竟然是这样......你也不要难过,肃王是堂堂亲王,风度翩翩、英武不凡,嫁这么个郎君,有何不好?再说,你有义父给你撑腰,肃王也不敢负你。” 夏花一脸感动,“真的吗?” 二老爷笑道,“自然是真的。” 二老爷心情不错,可以说,心情比之前更好了,原本他想要夏花嫁给定北侯,便是想要打入云都朝廷的内部,利用定北侯的势力对付太子,虽然定北侯现下和太子走得近,但是夏花一旦嫁过去,再吹吹枕边风,也不是不可能让定北侯转变立场。 现在夏花不用嫁给定北侯了,而是嫁给肃王。 这对二老爷来说,真是再好没有了! 明眼人都能看明白,肃王和太子势不两立,夏花嫁给肃王,他便可以理所应当地靠近肃王。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二老爷语气已带了几分愉悦,说道,“既然如此,先前定北侯送来的那些礼物便要退回去了,义父着人清点一下,替你送回定北侯府。” 夏花点点头,“有劳义父了。” 好不容易打发了二老爷,夏花溜达着出了芳园,逛着逛着便到了药庐,腾云山庄是有自己的大夫的,而且大夫的医术据称不下于皇宫太医,一般山庄里主子病了,都是直接将大夫请到主人的住处看诊,只有下人们伤风感冒的,才会自己过来问诊拿药。 文玉看着招牌,皱了皱眉,“小姐,我们走吧?” 夏花摇头,“进去看看。” 虽然很多人都没见过夏花,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二老爷认了一位姿容出众的姑娘做义女,腾云山庄子嗣单薄,自从蓉小姐出嫁后,便没有年轻小姐了。 所以夏花一出现,药庐的大夫和小厮都猜出了她的身份。 门口的小厮恭敬地说道,“小姐,您怎么亲自到这里来了?您若是需要问诊,差个丫鬟来说一声,药庐即刻便会安排大夫前去。” 夏花一笑,“你不必紧张,我只是随便逛逛,刚好路过这里,所以想请一个平安脉。” 小厮看着她的笑失了神。 夏花笑容更深了。 小厮醒了神,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立马道,“小姐请进,小的这就去安排,一定给您安排最好的大夫。” 房间中,药香弥漫。 大夫在给夏花诊脉,他诊脉的手切换了好几次动作,眉头微微拧着。 文玉看得紧张,她虽然不知小姐为何突然要诊脉了,但是直觉不太好,今日才从皇宫出来,小姐便有不寻常的举动,她实在不能不担心。 大夫撤了手。 文玉连忙问道,“大夫,小姐身体怎么样?” 大夫正要说话,就因为文玉着急的语气顿住了,有些诧异,一时想再去把把脉。 夏花淡淡地收回手,平静地说道,“只是一个寻常的平安脉,大夫诊出了什么,直说便是。” 大夫犹豫了一下,说道,“小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之前似乎受过外伤,并未完全康复,老夫叫人抓一些养身的方子,慢慢养着便好了。” 文玉如释重负,原来是她想多了啊。 夏花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伸出了左手,“不小心划了一道,请大夫帮我包扎一下吧。” 文玉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小姐您受伤了......” 夏花道,“只是不小心划到了,别小题大做。” 文玉没再吭声,只是看着大夫包扎,不适地提醒着,让大夫手轻一些。 终于包扎好了,文玉跟去拿药了。 夏花目光落在手掌上的纱布上,脸色微沉,他是给她吃了什么秘药?药庐里资历最老的大夫,也诊不出来,这里的大夫诊不出来,那么放眼云都城里,估计也没大夫能诊出来。 她微微叹息一声。 这便是与虎谋皮了。 腾云山庄在二老爷一声命下,极快地操办起来,结成球的红绸子和大红喜字布满了山庄每一个角落,各家的贺礼一堆又一堆地送进了芳园。 这样的排场,不亚于庄主嫁女了。 二老爷对这位义女的重视程度,山庄里的人们也都有了数。 夏花对于这些礼物倒没怎么上心,只让文玉清点造了册。 明日便是婚礼了。 夏花的房间遍目已是吉庆的红色,她突然觉得心里烦闷,披了一件披风,起身出了房间。 今晚的月色被一层薄云遮挡,朦朦胧胧地让人看不清楚。 这两日文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其实,文玉想说什么,她很清楚,只是她选择了逃避,不想再去谈那些事情。 反正已经这样了。 不去说、不去想,心里会舒服一些。 夏花不经意间转到了后花园,突然间一个响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明姜在院中练拳脚。 招式凌厉,拳脚带风。 自从阿溯走了后,芳园似乎安静了一些,也没人在院中比划身手了,这还是夏花第一次见到明姜练武。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大婚前夜 夏花坐在游廊上,单手支着下颚,似乎在看他,又像是穿过他在看别的什么。 明姜看到了她,收了招式,面色有些惶恐,“姑娘——” 夏花收了手,微微一笑,“还是第一次见你练武。” 明姜微微皱眉,想要解释什么,但不待他开口,夏花已再次道,“明姜,若是你不愿去肃王府,便留在山庄里吧。” 明姜立马道,“不,姑娘,属下说了会保护您的安全,既然您去了肃王府,属下也跟您去。” 夏花半真半假地说道,“他马上就是我的夫君了,你不会还想对他动手吧?” 明姜微垂眸子,答道,“若是姑娘开口,属下义不容辞,但若姑娘没有这个想法,属下也没有理由再对肃王动手。” 夏花沉默了一晌。 夜色中明姜的神色难辨,但他始终保持着恭恭敬敬的姿势。 夏花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那一次你没在肃王面前露脸吧?” 明姜道,“没有。” 夏花道,“既然如此,你便随我去王府吧。” “是。” 夏花走了一段,突然回头看他,夜色下那个身影仍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她不禁说道,“去了肃王府后,一切小心为上。” “姑娘,您非嫁肃王不可吗?”明姜的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夏花不禁回头去看他,只是他的脸落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夏花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明姜拱手做礼,缓缓道,“属下僭越了。” 夏花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夏花到了文玉的住处,最近送来芳园的贺礼太多,文玉忙着带人清点,一日有大半日的时间都在忙。 夏花去的时候,文玉正在拾掇东西,见她来了,文玉慌忙把什么东西藏到了背后,神色慌张。 夏花走进去,在她面前站定,“什么东西遮遮掩掩的,拿出来吧。” 文玉不肯,“小姐——” 夏花只看着她。 文玉只好将东西拿了出来。 一只晶莹玉润的粉玉手镯躺在她的手心。 手镯的纹理很漂亮,在一端还隐约汇成了一朵花的形状。 夏花脸色一僵,想起了关于这只玉镯的往事。 那时候她被罚在端王府抄书,因为偷溜出书房的事情,萧子枫请赵嬷嬷教她规矩,赵嬷嬷便给她戴两只手镯,欲让她规行矩步。 都怪镯子太脆弱,她不过是爬个墙,就给脆了。 她不想被赵嬷嬷加重惩罚,便用米粥将碎镯子黏在一起,然后去见萧子枫,恰巧碰到有人行刺他,她极其自然地为他“挡”了一击,镯子顺其自然地碎成了三段。 而后,端王派人赔了她一只新镯子,便是眼前这只。 文玉本想将东西封存起来,没想到被小姐撞见了,她瞧小姐脸色不太好,心里很自责。 “怎么回事?”她轻声问道。 文玉老实答道,“当初奴婢从花府出来时,带出来的除了那副画,还有便是这只镯子了,当时小姐好生气,把画都撕碎了,奴婢便不敢把镯子拿出来了......” 夏花伸手去拿镯子,在要碰到的时候触电般缩回了手。 文玉还从未见过小姐这样,似乎很怕面对什么,她心疼极了,可是又没有办法,只有试探性地问道,“小姐,婚礼未成,若是您不想嫁给肃王了——” 夏花不再看那块玉佩,“收起来吧。” “小姐——” “文玉,对我而言,已没有想不想这一回事,只有必须做的事,以后不要再提起他了。” “是......” 两人刚说完话,明姜来了,禀道,“姑娘,定北侯来了。” 夏花一怔,“他来山庄了?” 明姜点头,“定北侯在会客厅,二老爷正在陪着,定北侯似乎是来见姑娘的,但二老爷并没有派人来通传,只跟定北侯说您明日要出嫁,今日事忙,抽不出空。” 夏花轻轻一笑,没有想到二老爷对于肃王这个女婿如此的中意。 夏花出了房间,淡淡道,“罢了,不见便不见吧。” 文玉看着小姐离去的背影,怔了好一会儿,才赶忙把粉玉手镯收了起来。 她很后悔,曾经带着这只镯子出来,是因为她觉得,小姐是一时生王爷的气罢了,等他们好了,小姐便会舍不得了,可是来云都后的日子让她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小姐和她走的是一条刀山火海的路,指不定在哪天她们便会殒命于此,这种状况下,还让小姐去回忆往事,实在是太残忍了。 夜,静悄悄的。 丫鬟们替夏花梳洗后,又将床铺好了,便都退了下去。 夏花坐在镜前,看着红烛默默地燃烧着。 身后传来珠帘晃动,传来哗啦啦的声音,夏花蹙眉,看着玄色身影站在她的身后。 院中传来了打斗声。 夏花从镜中看着那人,“大半夜的潜入女子的闺房,定北侯好好的侯爷不做了,要做采花贼吗?” “阿荇——” 夏花神色冷了下去,“定北侯还有什么想要说的?” “你或许不会相信,我是真的不希望你嫁给苏陌。” “不嫁给苏陌,嫁给你吗?” 段慕白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虽对你有所隐瞒,但从未欺骗过你,只是有些事是男人之间的事,我不想你掺和进来。” 夏花看着他。 段慕白继续道,“若是你嫁给我,我必定会照料你一世。相信我好不好?”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诚恳,夏花终于叹息一声,说道,“慕白,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是我对你没有过男女之情。” 段慕白手掌握拳,“难道你对肃王就一清二楚吗,你为何宁愿相信他也不相信我呢?” 这个问题,夏花没再回答了。 她要嫁给肃王,而段慕白和太子交好,他们今后注定是对立的。 这边注定了,她无法跟他交心。 夏花沉默地起身,从锦盒里找出一件东西,还给了他,“这块问心石,还是物归原主吧。” 段慕白却没有接,“我不信你真的喜欢肃王,你和他认识并不比我早多少,你不可能是因为喜欢他才嫁给他,你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夏花看着他,复而神色平平地将问心石塞到了他的怀中。 “阿荇——” “侯爷,你私闯女子闺阁已是十分无礼了,看在我们过去交情的份上,今晚我就当做没看见你,你走吧。” “你难道只有这些话同我讲么?”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失落。 “是。”夏花语气冷冰。 “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还回来的道理,问心石我先替你保管了,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将它交给你的。” 夏花没有说话,脸上亦没有动容。 “好,我走。” 听着脚步声远去,夏花缓缓吐出一口气,既然以后注定是势同水火的关系,现在又何必徒增牵连呢。 他的声音又突然响起,“即便你嫁给了肃王,我也不会放弃的,不管你是叫花留夏,还是叫夏花,我都只认一个阿荇,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夏花敏锐地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一个信息,她转过身,问道,“你想离开云都?” 玄色身影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外头的打斗声停了下来,阿溯的声音传了过来,“明姜,今日未尽兴,改日我再找你打个痛快!” 夏花将房门关好,眉头微蹙,听段慕白的意思,他对这些功名富贵并不上心,那他究竟是为何呢?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大婚之夜 这日是一个好日子,宜嫁娶,太子和肃王的婚事都在这一天,原本皇上有意让定北侯也在这日成亲,但据说满云都的闺秀,定北侯都没有看上眼,皇上只得作罢,还有小道消息说,定北侯看上了肃王的那位侧妃,发誓非卿不娶。 太子娶太子妃,女方是谢国公府的大小姐,两人门当户对、男才女貌,云都的百姓对未来的国君和未来的国母满意极了,这场婚事可谓是普天同庆、万民同欢,皇帝还下令大赦天下。 这日云都万人空巷,百姓们都涌入谢国公府那条街,都想着一堵太子妃的风采。 相比之下,肃王府娶侧妃便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但只要见到排场的人还是会惊叹,为了这场婚事,腾云山庄上下都操办起来,十里红妆不过如此。 芳园里,天未亮夏花便被文玉叫了起来,随即被七八个丫鬟围着摆弄,又是弄脸又是弄头发,夏花便如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任由她们摆弄。 大半个时辰后,打扮好了。 丫鬟们惊叹不已,直说小姐是她们见过的最美的新娘子了。 夏花微微一笑,和镜中的自己对视着,只觉得一切都离她远了。 文玉捧来一碗汤圆,“小姐,您先吃点儿东西吧,否则今日会饿肚子了。”上次三小姐成亲的时候,小姐还特意嘱咐她藏了点心呢,想起旧事,文玉眸子一黯,现在看来,以前那平常的日子可真是幸福啊,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丫鬟们想劝一劝,刚刚上完妆,不宜再进食,可是看着小姐,她们默默把劝告的话咽了回去。 夏花接过碗,吃了几个便放下碗。 文玉亦没有再劝,本就是她陪着小姐出嫁,到时候她会跟小姐同乘一轿,她已经准备好点心了。 丫鬟们在夏花放下碗后,便七手八脚地忙了起来,有人拿了漱口水,请夏花漱口,有人胭脂水粉给她补妆。 时辰到了,喜娘来请,夏花便在众人的簇拥下去了豫园,拜别二老爷。 夏花从前如何也想不到,她在一个陌生的国家,找了一个假爹,又找了一个假丈夫。 真有意思。 夏花按程序做完了一切。 喜娘急匆匆跑进来,喊道,“王爷来啦!” 文玉急匆匆地替夏花盖上盖头,又替她理好裙摆。 肃王走进来,一眼便看到上位的二老爷,他眸光微微一眯,缓缓抬手,做了一个礼。 二老爷哪敢得肃王一个礼,即便肃王今日穿了红色喜服,身份算是他的女婿,但他也不敢托大,二老爷立刻下去回礼。 两人对上了目光,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了。 肃王道,“今日王府备了宴,岳父一定要来。” 二老爷很是上道,喜上眉梢,“今日是王爷和夏花的婚事,老夫作为夏花的义父,一定会去。” 肃王接过了丫鬟递来的茶,将之递给二老爷,“既如此,本王便等候二老爷登门了。” 二老爷恭恭敬敬接过,喝了一口,“一定一定。” 敬茶的环节这便是过了。 喜娘从未见过如此别致的女婿敬茶的方式,一时愣住了,都忘记继续主持仪式了。 肃王走到盖着面纱的女子面前,向她伸出一只手,“王妃,随本王走吧。” 隔着红纱,夏花看到了那只手,目光上移,落到那张脸上,或许是面纱让人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一时间她看到了一张清贵无瑕、俊逸出尘的脸庞,她的心猛地一缩,不禁怔住了。 但仅仅是一瞬而已,苏陌其人,有着太过强大的气场,让人很难在他面前走神或者心不在焉。 素手轻抬,放在宽厚的手掌上。 感觉到温热的触感,夏花微微一缩,但男子已握紧她的手。 隔着面纱,他对她一笑。 虽然她演技不错,也演了不少戏,可此时她有些庆幸这片红纱的存在,让她不必再惺惺作态,面纱之下的她,看着男子浮于表面的笑容,脸上亦没有多少温度。 喜娘本想说几句吉祥话的,但是场面诡异的安静,让她一时都不敢说出口了。 她当喜娘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成婚成的这么严肃的。 现场没有亲人落泪,没有宾客嬉闹,有的只是一堆规规矩矩、不说话也不乱看的下人。 幸而她为难的时间也并不长,很快肃王便牵着新娘子出去了。 ...... 王爷娶侧妃的礼节不算繁杂,日落时分夏花已经被王府的丫鬟引到新房中了。 领路的丫鬟身形高挑、面容清秀,看装扮似乎是王府里的大丫鬟。 她说道,“奴婢蕊儿,是王爷吩咐来伺候侧妃娘娘的,现下王爷正在前厅会客,怕是要晚些才能过来,要辛苦娘娘稍候了。” 夏花一把掀了盖头,赞道,“蕊儿,名字真好听。” 蕊儿看到她的脸,呼吸一窒,世家竟有这么美的女子,但很快她脸色一变,“侧妃娘娘您——” 文玉连忙将小姐随手扔在床上的红纱放好,这才笑道,“蕊儿姐姐,现下王爷还没有来,小姐只是透透气,你放心,一会儿我会替小姐收拾好的,这里有我就行了,蕊儿姐姐尽可去忙自己的。” 蕊儿脸色微变,说道,“文玉姑娘,侧妃娘娘已经嫁给王爷,你称呼娘娘为小姐似乎不太妥当。” 文玉欠了欠身,“多谢蕊儿姐姐指点,我记住了。” 蕊儿还是退了下去。 夏花坐到镜子前,将沉甸甸的金冠拿下来,不料金冠勾住头发,扯得她生痛。 文玉连忙过去帮忙,“小姐,您慢点儿。” 金冠被取了下来,但她一晃头,头上仍然叮当作响,夏花道,“帮我把这些簪子都取下来吧。” 文玉有些迟疑,“小姐,王爷都还未来呢,您就把这些都取了,不是白打扮了么,王爷会不会不高兴啊?” 夏花拿手绢抹掉了唇上的胭脂,说道,“若不是要去拜别我那个义父,我连这个妆都懒得画,至于肃王,这场婚事本来就是假的,他怎么会生气。” 夏花问,“文玉,这是什么地方?” 文玉答道,“刚刚奴婢打听过了,这里是兰西苑,就在王爷住的墨隐居的隔壁。” 夏花唔了一声,问文玉,“你饿了没有?” “咕咕咕......”文玉的肚子适时地叫了,她顿时捂住肚子,一脸的羞红。 “你害羞什么呀?我也饿了,我想吃馄饨和汤面,你去叫蕊儿准备吧。” 文玉点头,立刻去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敢伤本王 房间里备了暖炉,坐了这一阵,她已经很热了,夏花脱了外袍,只穿了轻便的里衣。 蕊儿听了文玉的话,有一阵的迷糊,新娘子刚刚嫁过来,不应该矜持一些么?新婚夜就开始要吃的,这可不太像大家闺秀的做法...... 但是无论她怎么想,她还是去了。 半个时辰后,新鲜热乎的馄饨和汤面端到了兰西苑,文玉从蕊儿手中接过,笑道,“交给我就好,辛苦蕊儿姐姐了。” 蕊儿扯出一抹笑,好奇地看向房间里,但不待她看到什么,文玉已用脚关上了房门。 文玉将馄饨和汤面摆在桌上,对夏花道,“小姐,吃的来了。” 夏花坐过去。 文玉道,“小姐今日是饿坏了吧。”平时可没见小姐这么能吃呢。 夏花将她一把扯下来,将汤面推过去,“你不是喜欢吃汤面么?” 文玉一怔。 夏花已吃着馄饨,“赶紧吃吧,不填饱肚子可不行,万一苏陌今晚要落宿呢,那你今晚未必能睡得好了。” 文玉刚刚拿起筷子,便被她的话吓住了,“小姐,您和肃王爷——” 夏花喝了一口汤,缓缓道,“若是他非要留下,我总不能把人往外赶吧?好了,吃东西吧,别胡思乱想了。” 文玉这下可吃不下了,她只喝了一些汤。 没一会儿,盘子被文玉端出来,蕊儿接过,她看不到里面的场景,只好嘱咐道,“文玉姑娘,王爷一向从严治家,府里家规甚严,还望你对侧妃娘娘说一说,切莫在王爷面前失了礼仪。” 文玉感激地道,“蕊儿姐姐不必客气,叫我文玉便好了,多谢姐姐提点,姐姐的话我记住了。” 蕊儿这才退下。 夏花支着头打盹儿,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她都有些困了,也不知道肃王今晚来不来。 肃王步入兰西苑,眼眸如刀一刀扫向屋顶,“余硕!” 余硕眼眸一眯,也看到了屋顶上的黑影,他飞身上了屋顶,袭向那人。 余硕与那人过了几十招,渐渐落于下风,但对方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那人翻身下了屋顶,落到了肃王面前。 “参见王爷。” “你是王妃身边的人?” 明姜点头。 “你待在兰西苑屋顶做什么?” “属下在保护夏姑娘的安全。” 肃王冷峻的脸上阴云密布,“一,她已然嫁给本王,便没有夏姑娘了,二,既然来了王府,便要守王府的规矩。” 肃王喊道,“余硕。” 余硕站出来,对明姜道,“既然阁下是保护王妃而来,府里管家会给阁下安排住处,肃王府有护卫守护,就不必阁下守屋顶了。” 明姜拱手,行了一礼。 肃王将明姜交给余硕去安排,转身踏入院中。 刚刚走近新房,肃王便看到了门口的丫鬟,他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蕊儿赶紧答道,“回王爷,侧妃娘娘让奴婢在外头候着。” 肃王嗯了一声,他又问道,“她可有说什么?” 蕊儿答道,“侧妃娘娘未曾和奴婢说过什么,只是刚刚娘娘似乎饿了,让奴婢端了汤面和馄饨来。” 肃王扯了扯嘴角,“她倒是好胃口。” 蕊儿垂眸,感受到王爷话语中的一分不悦,她心如擂鼓。 肃王推门而入,便看到桌边素面朝天、长发未绾的女子,凤冠霞帔都被她褪下了,若不是她身上红色的里衣,谁能看出来这是新嫁娘。 文玉听到推门声,看到了进来的肃王,立马暗中推了推迷迷糊糊的小姐,又急急忙忙行了一礼,“奴婢参见王爷。” 文玉突然发现,穿着大红喜服的肃王爷,身上似乎多了一抹烟火气,看着没有往常那么冰冷了。 夏花醒转,揉了揉眼睛,和他打招呼,“王爷来了啊。” 肃王步入房间,说道,“出去。” 文玉担忧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接着十分有自知之明地退下去了。 肃王看了一眼搭在锦凳上的盖头,语气冰冷,“这盖头应该是本王来给你掀。” 夏花笑道,“本来就是假成亲,王爷何必在意这些细节呢?” 肃王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夏花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气,但是听他说话应是没有醉的,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王爷已经见过我义父了吧?” 肃王看着她,眸子微微一凝。 夏花道,“王爷何必这样看着我,我不打听了还不成么。” 肃王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夏花道,“王爷,我在腾云山庄还有些事务处理,正好王府离山庄很近,我平时能回山庄吗?” 肃王放下茶杯,淡淡道,“可以。” 夏花一笑。 肃王看着她道,“本王先和你约法三章,其一,不得靠近本王的书房,其二,不得靠近本王的卧房,其三,不得做出有损本王名声之事。” 夏花十分好说话地问道,“还有么?” 肃王冷冷看着她,“先做到这些再说吧!” 夏花道,“王爷放心,按照之前的约定,我也不会打扰王爷的生活的,您说的这些统统没问题。” “统统没问题?”他反问,语气幽然。 夏花点头,“我向来说话算数!” 肃王突然凑近她,将她半搂在怀中,脸贴了过去,“这样也没问题吗?” 浓烈的酒气将她包裹,夏花挣扎了几下,可越挣扎,他的手臂便越收越紧,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眸子里窜动的火焰。 银光一闪,苏陌吃痛,缩回了手,夏花趁机从他的禁锢中脱离开来。 苏陌按住手腕上的血口子,“你胆敢伤本王?” 夏花立马从怀中掏出一瓶金疮药,十分有诚意地道歉,“王爷恕罪,刚刚我是太害怕了,所以才一时失手了。”说完她欲替他包扎伤口,但苏陌收回了手,只是看着她,眸子明暗不定。 夏花不再兜圈子,“还请王爷明白,我们不过是假成亲而已,王爷对我的约束我都会做到,但也请王爷不要越了线,这样我们才好愉快地合作下去。” 肃王嘴角一抽,脸上浮现戾气,“敢和本王谈条件,你最好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夏花心惊地看着他,对上他的眸子,她恍惚间觉得,肃王对于她和腾云山庄的事情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了。 二老爷恐怕已经急不可耐地投效了肃王,因此肃王也不再需要她来维持和腾云山庄的关系了。 说到底,就是卸磨杀驴。 可现实摆在眼前,若是她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她可能会被淹没在肃王府里,到时候就别想为公主报仇的事情了。 夏花微微垂眸,“我会证明给王爷看的。” 肃王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房间中徒留酒气。 文玉被肃王的神色吓到了,她在肃王离开后,立马跑了进来,“小姐,您没事吧,刚刚王爷离开时,脸色好难看。” 夏花道,“他从进这个房间起,脸色就没有好看过,谁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算了,不想他了,收拾收拾,歇了吧。” “是。” 第二百三十七章 翻看卷宗 翌日,夏花规规矩矩地等在兰西苑里,想着成婚的第二日或许有许多繁文缛节,所以她特意在兰西苑里等着。 但是直到她用完早膳也没人出现。 夏花不禁问蕊儿,“蕊儿,今日我可需要拜见谁?” 蕊儿一愣,摇了摇头,“王爷未有传唤,应是不用的。” 夏花一愣,“不需要去拜见皇上和王爷的母妃么?” 蕊儿心道,娘娘您只是侧妃,按理解是没资格拜见皇上和后妃的,但是她可不敢这么说,只好委婉地说道,“王爷的母妃梅妃娘娘早在十多年前便去世了。” 肃王的母妃去世了啊。 夏花好奇了一下,“梅妃娘娘是因何去世的?” 蕊儿脸色一变,连忙摇头,“奴婢不知。” 看那神色,就是一副我不敢说的表情,还说不知道,这也是个实诚的丫鬟啊。 夏花不再为难她。 既然不需要拜见谁,夏花先是熟悉了生活环境,带着文玉和明姜在肃王府逛了一圈,所到之处,人人尊称一声侧妃娘娘。 因为府里除了侍妾,还没有正经女主子,因此夏花便成了肃王府位份最高的女人。 肃王府府规严明,下人们谨小慎微、规行矩步,未敢有一分行差踏错。 逛了一上午,总算把肃王府逛完了,期间还听人说起,肃王正按照圣意,着人编纂山河地理之书,据说资料繁杂,颇为头疼。 夏花灵光一动,唇角微微一扬。 她闲着无事,便去了腾云山庄。 现下二老爷正忙着对肃王献殷勤,还顾不上她,她正好熟悉山庄的内部事务。 根据夏花的直觉,腾云山庄偌大的基业,二老爷却只想为女儿报仇,恐怕不能长久,她必须得未雨绸缪,若真有二老爷倒台的那一天,她也好在腾云山庄有一席之地。 现在的腾云山庄,夏花可以说无往不利了。 她就连山庄的核心账务都插手了,其他方面自不必说。 夏花去了百通老人院里,前段日子秦绝倒台之后,腾云山庄在二老爷掌权后来了一次大清洗,连百通老人身边的启明都换了人。 安寻还在,仍是在暗中守护着小院的安全。 小厮通报后,很快将夏花请了进去。 百通老人没受什么影响,仍然面颊红润、精神矍铄,老先生手中握着书卷,捏着胡须笑眯眯地道,“小姐来了。” 夏花成了二老爷的义女,全山庄上下都尊称为她一声小姐。 她回以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没能成为少庄主的夫人,老先生押错了宝,可有一些后悔?” 百通老人道,“你现在是二老爷的义女,在山庄里横行无忌,老夫可不算押错了宝。” 夏花按下这茬不提,说道,“听说先生这里有近代史册,可否借我一阅?” 这点儿面子,百通老人怎会不给,他放下书卷,亲自领着夏花到史册的那一排书架旁,“这里就是了,小姐随意。” 夏花对他道,“先生还是别小姐小姐的叫了,我听着好别扭。” 百通老人哈哈笑着,“老夫也叫得别扭,那老夫还是叫你小丫头吧,这样顺口多了。” 夏花一笑,点了点头。 夏花在百通老人这里待了一天,基本将火离建国以来的重大事件都一一翻阅了。 包括当年建文皇帝重文轻武,打压了好多武将,更是将功勋卓着的大功臣段毅卸了职。 段毅的情况算是好的了,他很识时务,在圣旨颁布后,举家迁出云都,自此后隐没乡野,也算是安享富贵了。 在当年被卸职的将领中,被罚的最惨的是一位叫周宏的将军,他性情刚毅,却不懂帝王心,当年他愤愤不平,集结了另外几个将领,欲与皇帝当场辩驳,差点儿引起哗变。 皇帝大怒,杀鸡儆猴,将周宏一家斩尽杀绝。 这一招敲山震虎的效果十分好,从那以后,所有的将领都安分下来,都接受了皇帝的安排。 说起来那位周宏将军还和段毅有儿女亲家的缘分,没想到行事差别这么大,一时热门招致满门祸事。 让夏花意外的,这里竟然还有宫廷纪要,她兴致盎然地翻看着。 百通老人还叫人来给她奉上了茶。 夏花看得十分惊奇,不禁喃喃自语,“当今皇后与去世的梅妃竟然是亲姐妹......” 百通老人喝了一口茶,搭话道,“是同父异母的姐妹,皇后是嫡出,梅妃为庶出,故而也算不上多亲近。” 夏花看向百通老人,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苍凉,似乎见过皇后与梅妃一般,她忍不住问道,“先生见过她们?” 百通老人道,“当年谢国公府的两位小姐天姿国色、冠绝云都,甚至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在云都苦苦等上一年两年,只为了一睹两位小姐的风采,她们的盛名,比而今的两位谢小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老夫自然也听过。” “这样两个人都嫁入了皇宫,皇上可真是福气不浅......” 百通老人回了神,眼神有赞赏之意,“这话也敢说,小丫头果然是快人快语。” 夏花的目光再次回到卷宗上,她发现梅妃的死因竟然是行巫蛊之乱,被一个妃嫔揭穿,从而被皇帝赐死的。 夏花蹙眉,将卷宗推到百通老人面前,问出心中疑问,“当时梅妃已是贵妃,揭穿她的却是一个贵人......小小的贵人,怎敢揭穿贵妃,若是稍有不慎,她的小命便赔进去了。” 百通老人瞥了她一眼,说道,“小丫头,你的问题可是越来越多了......” 夏花抬头,笑吟吟看着他。 百通老人笑呵呵道,“谁让老夫跟你这么有缘呢,你有多少疑惑,老夫都给你解了。” 文玉站边上,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这位老人家,眉毛胡子都白了,怎么还这么会拍马屁呢。 夏花很是客气,“请先生赐教。” 百通老人道,“事发当年,皇后一位还空悬,当今皇后也是贵妃,谢府一门出两位贵妃已是富贵无极了。当时皇帝极宠梅妃,所有人都以为梅妃都一步登天了,紧接着就发生了这事,过了一年,皇帝便封当今这位为后了。” “先生是说——” 百通老人连忙拦住她的话,“别乱说,知道就行了——” 夏花的目光再次移到卷宗上,梅妃出事那年,苏陌才八岁,那时候他已被封为明王了,“明”有光明之意,且并非火离属地,那时候的当今太子只被封的颍王,封地颍州,皇帝此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对梅妃的恩宠可见一斑,只是那件事发生后,梅妃被赐死,皇帝改封苏陌为肃王,封地肃州,梅妃的一切印记仿佛被抹去一般。 第二百三十八章 很不受宠 看着这些往事,夏花恍惚觉得,皇帝是爱梅妃的。 因为爱,所以竭尽可能地给她一切,包括考虑将江山交到他们儿子的身上。 因为爱,所以会更失望,更无法接受,所以他对肃王也不待见起来。 原本是有一半血缘的姐妹,却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连带着把这恨延续到了下一代。 真是悲哀。 夏花面带疑色,“卷宗上说,梅妃是用巫蛊之术害皇帝,皇帝怎么可能就这么相信了呢?” 百通老人语气怅然,“当年有坊间传闻,梅妃与人私通,才获此罪。” 哗啦一声,卷宗落到地上。 夏花默默地将卷宗捡起来,她隐约觉得,这才是事情真相,皇帝不是因为巫蛊之术处置的梅妃,而是因为私通才处置了她。 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了心爱的女人出轨吧,何况是天下至尊的皇帝。 私通是真是假,她不知道,但是,梅妃很大可能是因为这个罪名被处置的,她悠悠叹息一声,难怪皇帝不喜欢肃王,难怪肃王成了现在那样的性子。 夏花突然对百通老人一笑,“先生在这个小院住这么久了,可觉得腻了?” 百通老人眉毛一抖,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你做什么?” 夏花继续笑嘻嘻,“先生高才,却委屈在这方寸之地,岂不是太可惜了?肃王府正需要先生这样的人才。” 百通老人一口拒绝,“老夫不去!” “这样啊......”夏花思忖着道,“先生这里的书籍,我都好感兴趣,但是每每跑你这里来拿,也是麻烦得很,那我派人将书搬到肃王府吧,等我看完一本,再派人送还先生。” 百通老人脸色黑了下去,他这里上万本书籍,按照她的说法,他这辈子也别想再看到自己完整的书库了。 “小丫头,而今云都的局势再明朗不过,太子步步紧逼,肃王府摇摇欲坠,你还想拖老夫上贼船?” “正是因为情势危急,才需要先生这样的人才啊,若是局势大好,先生就是想够肃王府的门槛,也不一定够得上呢!” “......” “此事也不急,先生且慢慢考虑吧,今日我先借几本书回王府,待我看完了就给先生还回来。” “慢着!” “嗯?”夏花正准备去挑书呢,听到百通老人的话,诧异地回头。 “老夫答应你了。”百通老人痛心疾首地说道。 夏花喜不自胜,“先生高义,夏花佩服!” 百通老人瞅了她一眼,没有搭话。 二老爷知道此事后,略略皱眉,但没有拒绝,虽然百通老人是腾云山庄的招牌之一,也是山庄偌大影响力的因素之一,简而言之,百通老人很重要,但是他的重要性比起和肃王的合作来,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既然是送给肃王,二老爷只得忍痛同意。 当天,夏花便将百通老人领回王府了。 管家瞧见她回来了,很是恭敬地行礼,夏花摆了摆手,对他道,“去请王爷,说是有客人造访。” 管家瞧见了旁边白发苍苍的老人,心中疑惑,却见那老者脸一转,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管家不敢怠慢,立刻去了。 夏花引着百通老人往里走,百通老人瞅见了拆除红绸喜字的下人,有些报复意味地说道,“昨日新婚,今日肃王便要人拆了这些东西,看来小丫头很是不得宠啊!” 若是说几句可是让老先生顺顺气,夏花非但不介意,还很乐意,她沉吟着说道,“小女子蒲柳之姿,不得王爷的宠爱,万分惶恐,盼着王爷垂青,奈何王爷始终不肯正眼瞧我,我这个侧妃实在做的憋屈,只能终日以泪洗面。” 一队路过的丫鬟不小心将这些话听了下去,匆匆行了礼后,迅速走过,府里第一位女主子竟然如此不受宠吗......? 文玉已经习惯她家小姐瞬间变脸的本事了,她默默地垂着头,嗯,小姐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明姜听到她的话,微垂的眸子凝了一瞬。 百通老人眉毛一跳,不客气地戳穿道,“老夫看你气色好得很!” 夏花面不改色,“那是装的,其实我心里伤心的很,怕王爷就此冷落了我,所以我才去请您啊,我也是想讨好王爷。” 似乎没毛病......但百通老人还是觉得哪儿不对。 肃王刚刚走近,便将这些话都听见了,他步子一顿,冷峻的脸上表情有一瞬的扭曲。 余硕不禁看了自家王爷一眼,王爷昨日没留宿兰西苑,原来侧妃如此伤心呢。 肃王上前。 余硕立刻咳了一声,喊道,“王爷驾到。” 夏花等人立刻行礼,百通老人却没有动,只是抬头睨了睨肃王。 肃王打量百通老人,眸光微变,又转向了夏花,“你这是做什么?” 夏花笑得温婉贤良,十分得体地说道,“妾身听说,王爷近日为着书而烦恼,所以特意将百通老人请来府中,帮衬王爷。” 肃王看向百通老人,百通老人立刻道,“既然是着书,老夫先说好了,这本书着成之后,老夫还是要回腾云山庄的。” 夏花没有疑义。 肃王对管家道,“去给先生准备住处。” 王爷都尊称一声先生,管家不敢大意,恭恭敬敬地将人请了下去。 肃王上前,在她面前站定,幽邃的眸子看着她,刀刻一般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夏花迎上他的目光,对他微微一笑。 明眸善睐,不带算计,夏花这一笑可谓是十分真心了。 肃王语气幽幽,“你在讨好本王?” 夏花十分坦然地承认了,“是啊。” 肃王冷哼一声,说道,“即便没有你,只要本王开口,谢韬还会拒绝本王不成?” 谢韬,是二老爷的名讳。 这位肃王还真是...... 夏花顿时想起他惨痛的童年经历,八岁就失去母亲,从圣宠的顶端摔下来,一定是经历了人情冷暖。 算了,她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夏花一笑,说道,“妾身没能为王爷做到更多,深感惭愧,请王爷再给妾身一个机会,妾身一定再接再厉。” 肃王脸色一变,若刚才是不带表情,现在他的表情已经有些难看了,他突然甩袖离开。 夏花看着离去的藏青色身影,摇了摇头。 好一会儿,文玉才凑上来,扶着夏花,说道,“王爷好可怕。” 夏花收回目光,“现在天色还早,我们去街上逛逛吧。” 文玉连忙点头。 第二百三十九章 溜达溜达 蕊儿被丢在兰西苑一整日,听闻侧妃回来了,她连忙赶来,却没想到,她刚刚到,便听到侧妃又要出府了。 蕊儿心情复杂,喊道,“侧妃娘娘——” 夏花回头,“蕊儿啊,有事吗?” 瞧那副认真带着疑色的模样,仿佛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外出行为不合适似的...... 蕊儿委婉地提醒道,“娘娘,要用晚膳了,不知道娘娘喜欢什么菜色,奴婢来问一声,才好吩咐厨房去准备。” 夏花说道,“不必麻烦了,我们在外头吃。”说毕夏花已转身走了。 明姜跟了上去。 毕竟蕊儿是兰西苑十几个丫鬟的老大,文玉对她还是很恭敬的,恭敬的表现也就是对她欠了欠身,然后便去追她家小姐了。 蕊儿的脸色变了再变。 她凌乱了,侧妃要在外面吃饭,还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哪家府里的夫人像侧妃这般,在成婚的第二日便一整日地不着家...... 王爷也没说管管...... 她们下人的工作要怎么开展,守着一个空院子,伺候谁去? 夏花深深感觉到,嫁来肃王府,有一点很好,就是行动自由多了。 她的底细,肃王几乎都清楚,她也没必要再遮掩什么,反正只要不踏入肃王的雷区,其他应该都好说。 如今二老爷已经巴上肃王了,她的存在感便被削弱了很多,她不得不好好想想,另辟蹊径啊! 夏花带着文玉和明姜在酒楼里用了晚饭,就吃饭的功夫,就听到不少传闻了,包括太子娶太子妃的排场,和定北侯为真爱拒绝了皇帝赐婚的事情,以及肃王娶侧妃的排场,当然,更八卦者,会聊得更深入,那便是定北侯的真爱据说是肃王娶的这位侧妃。 要说太子娶妃,众人都是满脸肃然,一脸的崇敬,俨然当成未来的国君和国母来尊崇了。 但是另外两则八卦嘛,啧啧,可联想的空间可就太多了,传闻中的那位肃王的侧妃,不仅是勾了定北侯的魂,据说当初腾云山庄的少庄主也曾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的呢,说不定少庄主就是因为她才丢的少庄主之位。 这样的女子,简直就是红颜祸水嘛! 文玉脸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神色。 明姜听到这些话,眸子深沉,按在剑上的手蠢蠢欲动。 对夏花来说,这样的话,很是熟悉,当初在乐陵她都一一经历过了,一点儿新鲜感都没有了。 夏花完全不在意,甚至安抚明姜,“这些百姓也就是说一嘴而已,什么都影响不了,和他们较什么劲。” 待她有一天离开云都后,名誉这些东西都会成为过往云烟,她实在没心思关注这些,她唯一所念的,便是那个目标。 吃完饭后,夏花带着两人在大街上闲逛。 这一逛着,便到了福南路,备受云都贵族子弟追捧的揽芳阁便在这条街上。 夏花看了一眼,未有犹豫,便往里面拐进去。 明姜皱眉,“姑娘——” 夏花回头看他,面带疑色。 明姜面色纠结。 夏花道,“若是你不习惯这里,便在这里等我们吧。” 夏花还是进去了,文玉也跟了进去。 明姜怔了一刻,还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夏花进来的时候,很怕老鸨认出她,特意让明姜走在前头,明姜肃着脸,对老鸨说要一个视角好的位置,老鸨瞧着明姜,倒是没多注意他身后的两人,三人顺利地入了座。 夏花之前来的时候,并未过多注意,此刻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楼里的龟奴走步生风,比她从前在其他青楼见过的龟奴都要厉害,这个揽芳阁果然不一般啊。 上次她利用揽芳阁金蝉脱壳后,才知道揽芳阁连腾云山庄也不忌惮,这个地方不一般啊,她曾在百通老人那里打听过揽芳阁的情况,但百通老人对这里也知之不详,他只说福南路这条街上的玩乐背后有一个大东家,至于那个东家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就不清楚了。 福南路路口处。 阿溯苦着脸,“公子,今天能不能不要去了,昨天您都被那帮人给灌醉了......” 段慕白看着揽芳阁一片灯火,慢悠悠说道,“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阿溯皱眉,“公子,您要是想夏姑娘了,要么我们去找她吧?” 在阿溯看来,怎么着都比喝得酩酊大醉强,昨日太子大婚,公子赴宴,结果喝得大醉,他正想把公子扛回去,结果又来了一帮人,吆喝着说找地方继续喝酒,就把公子叫到揽芳阁来了。 昨日公子喝得说话都大舌头了,而他心惊胆战地守了一整晚,今日天刚亮他们才离开,结果那帮人又和公子约了今晚。 段慕白闻言停了一下,“她现在是肃王妃,找她做什么?” 阿溯颇有出馊主意的天分,说道,“万一肃王对夏姑娘并不好呢?说不定现在夏姑娘已经后悔了,正等公子去解救呢!” 正说着,另一边一帮公子哥儿已经瞧见了段慕白。 “段兄,你来得正好,就差你了,快走吧,今日我做东!” 阿溯脸色刷刷地变黑,这帮贵族子弟天天游手好闲就算了,还要把他家公子都带坏了! “哈哈,既然是徐兄请客,今天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你们随意,但是说好了,今日本公子请客,姑娘得本公子先挑!” “哈哈——” 有人发现段慕白兴致不高,问道,“段兄怎么愁眉苦脸的?昨日太子大婚,且得忙几日,太子不找你,正该好好松快松快,段兄要珍惜啊!” 段慕白却没说话,自顾往楼里走。 阿溯跟上去,愤怒地扫了众公子哥儿一眼。 一帮公子哥儿面面相觑,有人小声问,“段侯这是怎么啦?” 另一人大喇喇道,“瞎猜什么,几杯美酒下肚,一定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众人觉得很有道理,纷纷点头。 今日楼里安排了节目,由姑娘们轮流表演才艺。 舞台上的姑娘都卖力地表演着,时不时有人博得楼里公子哥儿们的喝彩,也跟着得了很多赏。 但也有人表现不佳,被公子哥儿们嫌弃。 一位姑娘或许是初次上台,太过紧张了,唱曲的时候破了好几个音,她还未唱完,楼里四处便响起声音。 “别唱了!难听死了!” “还不滚下去!污了爷的耳朵!” 姑娘站在那里,一时不敢退下去,但又没有勇气继续唱了,她紧紧咬唇,眼睛里有泪光闪动。 花留夏对文玉使了一个眼色,文玉立刻会意。 第二百四十章 就不放手 文玉掀帘子出去,递了一百两给侍候的丫鬟,丫鬟很是意外,没想到这样的表演也能得着赏,顿时有些羡慕舞台上的女子了,丫鬟告了谢,往楼下去了。 “文玉?”阿溯瞧见了文玉。 文玉转头,看见阿溯就皱了眉,不禁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阿溯跟了定北侯,现在可真是不一样了,连揽芳阁都来得这么勤快了。”当初是谁在这儿待着就脸红,一时辰催了四五次要离开的。 阿溯立刻摆手,“不是我来的!我是陪我家公子——” 文玉哼哼,心道这对主仆都不是好的,还好当初小姐没有嫁给定北侯,不然大婚第二日就要忍受夫君逛青楼了。 段慕白闻声出来,便瞧见了文玉,不禁看向了纱幔相隔的雅座。 段慕白这一出来,几个纨绔也跟着出来了。 “怎么了,段兄?”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目光投去之处,心道那个雅间有什么玄机不成? 文玉看见段慕白,轻哼一声,打着帘子进了雅间,不再理会他们。 花留夏问,“怎么回事?” 文玉道,“小姐,定北侯也在这里,我刚刚瞧见他了。” 花留夏嗯了一声,说道,“不要多事。” 文玉点头,“奴婢明白。” 几个纨绔见小丫鬟都进去了,并无人理会段慕白,便都催促道,“段兄,没什么好看的,还是回去看节目吧,刚刚那个都表演成那样了,不知道下一个表现如何。” 段慕白一时却没动。 楼下,老鸨听见了客人们的骂声,赶到了舞台上,正要骂那个表演失败的姑娘,不料有客人送来了赏银。 一百两,对于赏银来说,这可不是小数目了,许多表演好的姑娘都未必能得着这么多赏银呢。 老鸨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对那个姑娘和颜悦色,说道,“不要紧张,把这首曲子唱完,该赏你的,妈妈一定不会少了你。” 不用被责罚,女子已经感激不尽,她慌忙点头,重新弹唱起来。 楼里的公子哥见到有人给了赏银,顿时没话说,大概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既然有人给了银子,那大不了忍忍把这首曲子听了就是了。 几个纨绔正跟段慕白说下一个如何呢,却没料到老鸨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竟然还让那个跑调的女子继续唱,他们顿时不乐意了。 “爷的话听不到是不是?怎么还唱呢?还不滚下去!” “爷到这里来是找乐子的,老鸨你在消遣我们呢?找个这样的来唱?” “就是!快闭嘴吧!” 楼下的姑娘没有老鸨的命令,不敢停下来,可眼泪如断了线一般不停流下来,她的声音带了些许哽咽的味道。 明姜紧握剑柄,忍不住要掀帘子出去,“我去教训他们!” 夏花喊住他,“你别去。” 她站了起来,淡淡道,“我去。” 文玉掀开帘子,夏花走了出来,她看着玄衣男人,随后目光落到他周围的纨绔身上,淡淡道,“就算不喜欢,何必出口伤人呢?” 几个纨绔看到她,顿时愣住了,连骂人都忘记了,原来那间雅座里是这样绝色的女子,难怪段侯看得那样出神呢。 这群纨绔里有人见过夏花的,顿时小声地说道,“这是肃王的侧妃,那个差点儿就嫁给段兄的女子——夏花。” 众人凌乱了。 新婚的肃王侧妃来逛青楼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回过神的纨绔们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既然帮说话的是她,他们也不好再骂下去了,否则显得他们好像故意跟肃王作对似的。 段慕白上前两步,明姜顿时举剑阻止他的靠近。 阿溯立刻跳出来,“明姜,上次我们还没打够呢!再来,今日我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夏花道,“明姜,退下吧。” 明姜闻言,退开了。 阿溯见明姜退下了,当即也退下,把空间留给了公子和夏姑娘,他多希望公子和夏姑娘能好好说说话啊,公子也不必总喝酒了。 从梅花宴后,公子就不爱笑了,还总喝酒,特别是昨日,醉的都人事不省了,睡着的时候还会喊夏姑娘的名字。 阿溯觉得,公子是真的对夏姑娘上心了。 夏花好意提醒道,“侯爷精神看起来不大好,若是身体不适,还是应该在侯府里将养才是,不应该来这种地方。” 段慕白从她出来后,目光便没有离开过她,听她说话了,他不禁上前两步,在她面前站定,才缓缓道,“我不仅身体不适,我心里也不适,所有地方都不适,没有一处是好的。” 文玉皱了眉。 明姜也微微蹙眉。 离得近,夏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看样子不是一时半会儿喝出来的,说话也带了醉意。 夏花无意与喝醉的人分辨什么,她转头对阿溯道,“阿溯,你家公子都醉了,还不扶他回去?” 阿溯没有动,若是公子肯听他的,今日他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我没醉!阿荇,我没醉!”段慕白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袖。 “你松手!”夏花拽了拽衣裳,却没有拽出来。 文玉一急,小姐现在毕竟是肃王侧妃了,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到这一幕,可还得了!文玉连忙上去扒拉段慕白的手,“侯爷,你松开我家小姐!” 有了文玉的帮忙,夏花终于拽出了她的衣裳,她看了段慕白一眼,心知他醉了,无意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阿荇,你别走——”段慕白突然跑上去,抱住了她。 在场之人就连纨绔们都睁大了眼睛。 这可不是一般的桃色绯闻啊! 定北侯段慕白当着众人的面紧紧抱住了肃王侧妃夏花。 一个勾搭有夫之妇,一个红杏出墙,这实在太精彩了! 文玉瞪大了眸子,急忙去扒段慕白的手,可是不知怎么的他的力气突然变得很大,她怎么也扒不开。 明姜一掌劈过去,阿溯眼疾手快地接了这一掌,两人迅速打成一团,从二楼到一楼,一阵鸡飞狗跳。 夏花没有挣扎,她的声音冷了下去,“段慕白,我已经是肃王的人了,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是故意耍酒疯吗?” 段慕白似乎不知道她在问什么,喃喃自语般重复道,“阿荇,我会等你的,我会等你的——” “我最后说一次,你松手!” “我不!” 众纨绔惊诧地张大了嘴,看样子,几乎能放下一只鸭蛋了。 原来云都城里关于定北侯和肃王侧妃的绯闻并非虚言啊,原来定北侯当真是爱上了肃王侧妃。 第二百四十一章 流言纷乱 夏花手肘一用力,击中段慕白的前胸。 段慕白捂住胸口,疾退数步,一脸受伤的表情看着她。 夏花已经在揽芳阁闹过一次事了,可不想再被人发现,否则她真的要进揽芳阁的黑名单了。 “文玉,走!” 两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两人离开后,明姜见状快速与阿溯分离,追了出去。 段慕白有些失神。 几位纨绔早已缓过了神,立刻劝道,“段兄是火离英才,一个女人而已,怎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呢,这个不行,大不了换一个嘛!” “就是!楼里清雅姑娘就很不错,和那位夏姑娘气质很是相像,段兄不妨接触看看,说不定你就忘了夏姑娘了呢。” 段慕白回身抓住那人的衣襟,露出前所未有的凶狠表情,“你说谁和她像?!” 那人不明所以,怔怔地回道,“清、清雅姑娘啊,他们也都知——”话音未落,段慕白已一拳头招呼过去。 立刻有人去拉,“段兄别激动,徐兄也是说错话了,他没有别的意思,息怒息怒,大家都是好兄弟,为了这点事情,不值当。” “谁和你们是好兄弟?”段慕白赤红着眼眶。 几位纨绔才想起,他是承毅将军,是征战沙场的定北侯,在这样的目光下,所有人不禁心惊胆寒,不敢说话。 阿溯心中叫好,他才不会去拉架呢,他就是不喜欢这帮纨绔,一点儿也不喜欢公子和他们来往,公子打地真是大快人心! 老鸨召着一帮龟奴聚过来了,“你们是何人?竟然在揽芳阁闹事!” 几个纨绔立刻表明了身份,又赔了好些银子,才将此事揭过去了。 纨绔们赔完了银子,回头想跟段慕白赔罪,却不见他身影了,“段侯?” 他们目光搜寻了一圈,才发现玄色身影已经从门口出去了。 离开了揽芳阁,文玉气愤地说道,“这位定北侯行事也太没规矩了,小姐,以后您可得避开他一些。” 夏花眸光却是复杂,喃喃自语道,“这不像是他会做出的事情,他到底在想什么。” 文玉皱眉,“小姐您怎么还相信他,依奴婢看,段慕白就不是个好人,您以前防着他,真是太明智了!” 夏花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想不通,干脆不再想了,对文玉交代道,“这件事以后不要提了,若是肃王听到,又不知道得闹出什么事儿。”明姜她倒不担心,他沉默寡言,也没人可说。 文玉点头,“奴婢明白。”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夏花每日都去腾云山庄,有时候甚至就住在腾云山庄了,下人们看她的目光越发奇怪起来,夏花睁只眼闭只眼,不作任何解释,也懒得去管,这期间她和肃王鲜少碰面,偶有几次碰面,也就打个招呼便各忙各的去了。 王府的下人们摸不着头脑,所有人都觉得,这位侧妃似乎是个摆设,王爷看起来并不喜欢她啊。 若单单只是摆设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偏偏这位侧妃不安分的很,在兰西苑里待的时候都不多,作为一个女眷,出府、夜不归宿却都成为家常便饭了,而且有传闻说她和定北侯......这就让人不得不想入非非了。 夏花随意,兰西苑的丫鬟们也日渐懈怠起来。 文玉跟夏花提过两次,但夏花满脑子都是肃王太子和腾云山庄的这些事儿,对这些小事全然不放在心上。 日子便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了。 这一日,夏花回到王府的时候,时候尚早,正是戌时初,王府里已掌了灯。 夏花刚回到兰西苑,便听到两个丫鬟在游廊边嚼舌头。 “这位侧妃真是大胆,这个时辰了都还不回来。” “回来做什么,反正王爷也不会看她一眼,说不定她已经跑回腾云山庄,躲在山庄里哭呢!” 文玉愤怒极了,夏花拦都没拦住,文玉跑上前,指着两人骂道,“你们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在背后说主子的是非!” 两个丫鬟看到夏花,如见了鬼一般,吓得肝胆俱裂,立马跪地请罪。 夏花淡淡地看了一眼,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喊道,“文玉,走了。” “小姐——” “走吧。”夏花淡淡道。 看着一行人走远了,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目光中都带着不敢置信,侧妃竟然没有罚她们。 回了房间,文玉还有些心绪不平,“小姐,那些人醉太碎了,您怎么都不罚她们,这样下去,以后她们岂不是要骑到头上来了?” 夏花道,“你已经出去骂了她们了,想必她们以后也不敢胡说了,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这样上心。” 夏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不禁皱眉,“茶都冷了,去换热茶来。” 文玉按下心中的不悦,去了。 文玉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比刚才还要难看,仿佛与人吵过架了。 夏花问,“怎么了?” 文玉咽下委屈,说道,“奴婢问了外面的粗使丫鬟,说是热水得等一个时辰。” 兰西苑是有小厨房的,就是立刻烧水也要不了一个时辰。 小事她不计较,那是因为她不在意,但这并不代表她是好欺负的。 夏花道,“跟我来。” 文玉有些不明所以地跟上去。 院子里,夏花坐在椅子上,对蕊儿吩咐,“把兰西苑服侍的下人都叫过来。” 蕊儿一惊,不知侧妃为何就要见院里所有下人了,看脸色也看不出什么,但她不敢不听,立刻去叫人了。 所有的下人都来了院里,二十个丫鬟齐刷刷跪了一地,蕊儿跪在最前面,刚刚嚼舌头的两个丫鬟以及跟文玉吵过架的粗使丫鬟都心惊胆战着,在严寒天里,几人竟然汗流浃背。 夏花也不急,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指甲。 寒风一吹,有些冷了,下面的人瑟瑟发抖,可是这份寒意抵不上心中的害怕,即使是没有行差踏错的人也恐惧不已,肃王府府规严明,侧妃毕竟是主子,她随便找个由头罚她们,都够她们受的了。 夏花对文玉道,“好冷,拿个暖手炉来。” 文玉应了一声,很快去了。 文玉很快便回来,却是对夏花道,“娘娘,暖手炉已经不暖了,冷冰冰的呢。” 夏花唔了一声,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在场的丫鬟,复而看着蕊儿,“蕊儿,是谁负责暖手炉?” 蕊儿一惊,立刻伏地请罪,“娘娘恕罪,奴婢没有约束好院里的人,请娘娘责罚。” 夏花淡淡道,“你确实有罪,且先跪着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 惩戒下人 “谁负责暖手炉?”夏花再次问。 “是......奴婢。”一个丫鬟战战兢兢地往前跪了几步,低低伏地,害怕极了。 “为何暖手炉是冷的?是王府里缺煤少炭了?还是少你月俸了?你说来听听,若是你有委屈,本夫人替你跟管家说。” “奴婢、奴婢该死,是奴婢懈怠了,请娘娘再给奴婢一个机会!” 夏花没再理她,目光再次扫向众人,说道,“负责烧水的人是谁?” 好一会儿都没有回应。 夏花正想发作,突然有一个丫鬟晕倒了。 那个丫鬟倒在地上,但没人敢去扶她,甚至没人敢乱看,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盯着眼前的地面。 夏花朝文玉使了一个眼色。 文玉上前查看,对夏花禀报道,“小姐,是晕过去了。” 夏花语气平平,转向蕊儿,“弄醒她。” 蕊儿慌忙起身,走过去,很熟练地在那个丫鬟的虎口处掐了一下,那丫鬟便醒转过来,她看到坐在高处的侧妃和文玉,立马想起自己刚刚和文玉吵架的事情,登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娘娘恕罪,奴婢、奴婢刚刚是猪油蒙了心,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文玉姑娘,奴婢错了,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奴婢这一次。” 文玉大为解气,但是还是不想理她,头一仰,高傲地睨着她。 蕊儿听丫鬟的话,脸色一白,原来不止有懈怠之罪,竟然还有人以下犯上。 这要是按照府规...... 夏花看着众人说道,“本夫人向来不喜欢琐碎事,所以懒得计较,但这不代表你们就可以任意妄为了——” 此话一出,丫鬟们齐齐请罪,“奴婢错了,请娘娘责罚。” 夏花转向蕊儿,“你既然是这个院子的大丫鬟,你来说吧,按照府规如何处置?” 蕊儿脸色微变,看向那边的丫鬟。 刚刚跪出来的两个丫鬟又开始呼天抢地地请罪了。 其他丫鬟将头埋得很低,忐忑不安地在心底盘算自己有没有行差踏错。 蕊儿艰难地说道,“以下犯上之人,杖责五十,赶出府去,其上级杖责三十,怠慢主子之人,杖责三十,罚俸一月,以观后效,其上级罚俸一月。” 文玉深深皱眉,倨傲的表情瞬间就找不见了,这也罚得太重了吧,她也是丫鬟,曾经府里也有各种规矩,但也没有这样狠的啊,对女子杖责五十,得要了半条命了啊,杖责三十,也得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文玉拉了拉夏花的衣裳。 夏花回头看文玉,便见到了她脸上的不忍。 夏花思索片刻,说道,“那个以下犯上的,杖责十杖,罚俸一月,另一个罚俸一月,至于蕊儿——” 蕊儿跪的端端正正,脸上带着隐忍的不安。 “也罚俸一月吧。” 虽然受到了责罚,但是这比府规已经轻太多了,所有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伏地拜谢侧妃的宽宏大量。 夏花淡淡道,“本夫人宅心仁厚,见不得人流血,这次的事情先这么着,从今往后,一切揭过重来,若是还有人要犯的,本夫人也不想讨这个麻烦了,到时候就让管家来亲自发落。” 众人心如明镜,若是侧妃找了管家,那必定是要按照府规处置了。 二十个丫鬟和蕊儿齐齐跪拜,“多谢娘娘宽厚,奴婢们一定尽心竭力伺候娘娘。” 自此后,兰西苑里下人规规矩矩,再不敢懈怠。 太子成婚没几日后,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影响之广,火离国上下都听到了这一则消息。 事情的起因是天降祥瑞,北境的一个小县城里天降奇石,上面绘着日月当空的盛世奇景,当地知县立刻上报,下面的官员逐层上报,传到了云都朝廷,这是寓意火离昌盛繁荣的祥瑞之兆,皇帝很高兴,太子也跟着高兴。 但是后来民间多有传闻,这件事的口风渐渐就变了。 太阳为当今皇帝,月亮自然是当今太子,就连寓言都说火离会越来越昌盛繁荣,可见当今太子一定是明德之君,是为火离百姓带来希望的君王。 民间渐起俗语。 太子一朝坐明堂,火离万民享福泽。 可皇帝身体康泰,耳聪目明着呢,这个祥瑞是说太子有德,为天下苍生带来希望,怎么,天下苍生在他的治理下就处于水生火热之中吗? 朝中大臣也不傻,感觉到风声变了后,大家纷纷对那个祥瑞之兆保持缄默了,管他什么征兆,皇帝不高兴了,它就什么都不是。 此事在明面上算是过去了。 在当月末,谢国公府的大老爷突然被查出与大越有书信往来,与敌国私通,这个罪名就不得了了,谢府在朝为官的老爷们都被夺职下狱了。 这个案件审讯地极快,不过三日便证据确凿,谢府的男丁被判斩首,谢府的女眷被没入奴籍。 据说结果出来后,皇后在皇帝宫殿外跪了一日夜,为母族求情,太子一党也纷纷上表,认为其中定有误会,请求皇帝重新查理此案,但这些只是火上浇油罢了,最终还是没能扭转事情的结果。 谢府只有刚嫁给太子的太子妃幸免于难,其余人死的死,罚的罚,一个兴盛了数十年的大家族自此便没落了。 太子党因此大受打击,一时间风声鹤唳,都夹起尾巴做人了。 这些事情影响太广,云都很长时间都没从这些事情中走出来,几乎连孩童都知道皇后的母家私通敌国遭祸了。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夏花每日仍是去腾云山庄忙着,这些事情是否与肃王有关,她不能确定,只是在事情发生前,二老爷变得格外的忙碌,时不时地会接待客人,还有一次夏花遇到一位客人,听口音是外地的。 腾云山庄的生意遍布全国,但所有的事务上报都是逐级上报的,因此之前并没有外地人来山庄汇报事务,所以这事儿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不得不说,这一招真的很漂亮,自古皇帝就多疑,一则祥瑞加上太子早有的贤名,稍稍酝酿一下,便成了轰动全国的言论。太子羽翼丰满、威胁皇权,一个皇帝再大度也接受不了这种事情。 关键是,这种事情还没得解释。 太子这次是哑巴吃黄连,吃了大亏。 夏花刚看了阿月出来,忽而想起,今日是谢家人被行刑的日子,她不免觉得晦气,便决定早点儿回王府。 夏花刚回到兰西苑,便听到一阵狂乱的琴声传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冬日坠湖 琴声听得很清晰,夏花朝琴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被一片墨隐居的楼宇遮住了视线,她记得,在那个方向是一片人工湖。 夏花叫住了一个路过的丫鬟,“是什么人在弹琴?” 丫鬟行了一礼,回道,“回娘娘,是王爷在弹琴。” 寒风一吹,文玉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弹琴的人竟然是王爷! 平时王爷已经很可怕了,听这个琴声怕是心情很不好,文玉从琴声中听出了杀气。 丫鬟行了礼,便离开了。 夏花的目光再次往那个方向投过去,听这琴声狂乱、暴躁,很明显弹琴之人心绪不宁。 可太子受到重创,他不是该高兴么? “小姐,您怎么了?” 夏花犹豫了下,说道,“去看看。” 文玉神色一变,“小姐——” 夏花笑问,“这么怕他?” 文玉慌忙点头,接着又摇头,说道,“小姐,要么等王爷心情好一点儿,再过去吧,这个琴声太吓人了......” 夏花道,“你先回去吧,替我煮一碗燕窝,等我回来吃。” 文玉虽然害怕,可是听到小姐要一个人去,立刻鼓起勇气,说道,“奴婢陪小姐去。” 夏花看着她故作镇定的面容,不禁笑了一笑,说道,“你家小姐又不是泥人,哪需要这么小心翼翼?” “可是王爷似乎心情很不好,奴婢担心——” “我和王爷可是有长久的革命之路要走的,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回去等我吧。” 文玉只好答应了。 夏花又对明姜道,“在府里了,你不用跟着了,下去歇着吧。” 明姜眉目微垂,答道,“是。” 夏花这才往人工湖的方向去。 琴声继续传来,她在亭子中看到了那个藏青色的身影。 但奇怪的是,现场没有一个下人伺候,就连时常跟在他身边的余硕都不在这里。 在这样寒冬腊月的天气,那道身影显得萧索、孤寂。 这是多少熟悉的感觉。 曾经那个爱穿白衣的男人,也是这般冷清、孤独,明明是强大得让人害怕的男人,却让她觉得有些可怜。 一阵更猛烈的琴声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琴声一浪接过一浪,形成排山倒海之势,似乎带着横扫千军的力量,瞬间能让世间的一切化为乌有。 夏花微微眯了眼。 这一声后,琴声戛然而止。 她看到,那个男人十指按着琴弦,整个人一动不动。 夏花上前。 这个男人,她内心是有些怕的,可是她不得不来。 如今她手上几乎没什么筹码了,说直白点儿,肃王直接杀了她,对他和腾云山庄的合作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毕竟他们还有个夫妻之名摆在那儿,通过这层关系多关心关心肃王殿下,或许他在做决定时也能有一两分的感念呢?这个想法是没什么出息,但出息不出息什么的,夏花不在意,法子管用就行。 夏花接近他,便感觉到一股让人无处遁形的压力。 男子微微垂眸,见她来了也未动一下,他五官如常冷峻,嘴唇带着冰冷的弧度。 琴弦全都断了。 他的手指上带了丝丝缕缕的血迹。 夏花看着古香古色的琴声,惋惜地说道,“独幽古琴,这么毁了有些可惜。” 男人不发一言。 夏花看他毫无波动的脸庞,问道,“王爷似乎心情不好?” 肃王眸子微动,脸色却一沉,语气冰冷,“本王心情好不好,与你何干?”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夏花很识时务地说道,“王爷是肃王府的天,也是我的指望,王爷心情好不好,我当然关心了,不止我关心,肃王府上上下下都关心。” 肃王抬眸看了她一眼,复而移开眸子,看向独幽琴,淡淡道,“他们不是关心本王,是怕本王。” 夏花点了点头,她同意这个说法,她一笑,说道,“不管他们,我当然是关心王爷的,毕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王爷若是不好,我也好不了。” 肃王看向她,幽邃的眸子似带了质疑。 夏花继续道,“若是王爷信任我,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大可以告诉我,我绝不是大嘴巴之人,所有的话,只会吞在肚子里。” “你——”肃王眼睛一眯,“关心本王?” 夏花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 砰地一声轰然响起,就如爆炸的声音,让她心神一颤,是独幽琴撞到亭子上,被摔得粉碎。 夏花猝不及防,下意识后退。 肃王已欺身逼近。 “王爷你——”夏花后面的话被他的唇吞没。 她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放大的俊脸,好一会儿回不过神。 他、他、他在干什么? 他的吻带着不顾一切的霸道,仿佛在宣泄什么极端的情绪,让她难受极了。 夏花愤然,恨不得给他一巴掌,但是理智让她那巴掌收了回去,她若是真给他一巴掌,她猜这个男人可能直接拍她一掌,还是会吐出血的那种。 她伸手推他,可她越推,男人的吻越是深入。 她干脆不挣扎了,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她不反抗了,男人的动作反倒渐渐停了,他缓缓睁开眼,便看到夏花清醒而冷然的眸子。 苏陌突然眼中闪过厌恶之色,一把推开她。 “啊!”夏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往下掉,她怔怔地看着罪魁祸首,却见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完全没有要拉她一把的意思。 等等,她好像还在他眼中看到了一抹厌恶。 是厌恶吗? 是! 这个神经病!啊啊啊!气死她了,突然啃她的人不是他吗?便宜都占尽了,结果还一副嫌恶的表情! 噗通一声。 夏花的思绪戛然而止。 这是冬天啊,这样的寒冬腊月,突然掉入湖中,凛冽的寒意就如刀子一般,一寸一寸地割着她的皮肤。 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过是这个滋味了。 冬日里的衣裳厚,她很快便浮起来了,她牙齿止不住地打颤,对作壁上观的男人吼道,“苏、苏陌,你神经病!这么冷、冷的天,你、你、你居然推我下湖!你、你太过分了!” 苏陌眉心微蹙,但眸子依旧冰冷,他突然转身离去。 夏花要气死了。 她朝那个背影喊道,“苏陌,你回来,我不会游泳!” 没有回应。 夏花怒不可遏,气冲冲往岸边游去,终于上了岸,结果衣裳蓄了太多水,差点儿让她再次坠到湖中。 寒风一吹,夏花牙齿咯咯作响。 第二百四十四章 此人有病 夏花步子都站不稳,但心中的愤怒实在太深了,凭着意念追上了藏青色身影,“苏陌,你站住!” 苏陌就真的停下了步子,他回头,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或许是因为她的模样实在太惨了,他竟然没有因为她直呼他的名讳而愤怒。 寒冬腊月坠入冰湖中,就算是十大酷刑,也不会比这更惨了,身体受了虐待,夏花便忍不住要讨公道,“苏陌,你发什么神经,莫名其妙亲我的人是你,便宜占完了,又推我下湖,你还有没有良心?!” 苏陌睨着她,眸子冰冷地没有温度,刚刚的那一抹厌恶更加明显了,“你勾引本王在先,还振振有词,真是一个虚伪的女人。” 夏花看着他,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她在勾引他?? 拜托!他虽然长得还不错,但是她完全对他没感觉好么?不止是对他,对其他任何男人,她都不会再轻易动心了...... 那身影已经走远了,夏花才回过神来,朝他消失的方向吼道,“苏陌,要不是我们在同一条船上,我会跑到你面前来吗?你放心!下次你就是哭天抢地、要死要活,本姑娘也不伺候了!混蛋!” 一阵风吹来,夏花打了一个寒颤,不禁抱紧了身子。 寒冬腊月,水渍很快凝成冰晶,覆在她的头发上和衣裙上,若不是脸上带着活人的气息,一动不动的夏花,一定会被看成冰雕。 夏花并未站太久,再站下去,她可真支撑不住了。 这一日,许多人见到了侧妃浑身带着冰碴子,脸色如冰地从游廊上走过,丫鬟们都石化了,扫地的忘记扫地,端茶的差点儿打翻了茶水,修剪树枝的差点儿从树上摔下来。 饶是惊讶,没有人敢上前。 自从小姐去了,文玉便不安的等在兰西苑门口,终于见到小姐回来了,文玉吓得脸色惨白,“小姐,怎、怎么——” 蕊儿立刻上前,“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夏花抬起眼皮,淡淡道,“失足了,准备温水吧。” 蕊儿不敢怠慢,立刻去了。 房间里,夏花将一身冻僵的衣裳从身上扒拉下来,顿时寒气被剥离了一大半。 身体在乍寒之下不好直接用热水回温。 文玉守在旁边循序渐进地加热水,她加了五次水,水温才逐渐升高到正常温度,夏花总算恢复了体温。 只是她双颊带着两抹不正常的红晕。 夏花仰头看着屋顶,目光没有焦距。 文玉哭了,“小姐,怎么会这样?”她不敢想象,一个大活人直接坠到湖中,该是怎样的感觉。 夏花逐渐回神,“不小心落湖了,没事儿。” 文玉不信,“小姐,是王爷是不是?一定是他——” “文玉——”夏花淡淡地打断,“你想多了,是我一时踩空了所以才掉到湖中,和王爷没有关系。” “真的吗?” “嗯。” 夏花缓缓闭上眼睛,“再给我加点儿热水吧。” 文玉抹掉眼泪,急忙去舀热水。 夏花不是替肃王开解,只是文玉对肃王的愤怒并无用处,反而可能会坏事,所以掉湖的事情,她不会对任何人说。 “你是谁?为何要闯兰西苑?” “诶,侧妃娘娘在沐浴,你不能进去!” 夏花转头,隔着那扇门看向声源处,微微皱眉。 文玉起身,“小姐,奴婢去瞧瞧。” 夏花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便听到文玉的声音响起来,“明公子,你回去吧,小姐已经没事了。” “为何会坠湖?”明姜的声音很紧绷,让人不由得紧张。 文玉反问,“明公子怎会知道小姐坠湖一事?” 明姜默了默,才道,“听几个丫鬟说的。” 文玉脸色微变,这事儿这么快就传开了么,在冬日里坠湖,这种事本来就够荒诞的了,岂不是整个肃王府的人都在看小姐的笑话...... “是奴婢的错,没照顾好小姐,才让小姐不小心失足坠入湖中。” “失足?” “明公子,小姐有我照顾,没事的,你下去吧,你这样闯入兰西苑,王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后来便没有声音了。 夏花起身,换了衣裳。 即使室内被暖炉烤得暖烘烘的,她挨着暖炉,却还觉得心底一阵寒凉。 “阿嚏——” 毫无意外,夏花感冒了。 大夫来诊了脉,是伤风了,嘱咐了一堆话后,开了一副药。 文玉刚准备去煎药呢。 让人意外的是,肃王竟然派人送药来了。 兰西苑的丫鬟们都敏锐地伸长了脖子,自从王爷娶了侧妃后,从未留宿,就连留下吃一顿饭都不曾,现在却关心侧妃了。 众人心思浮动,难道是因为侧妃意外坠湖,王爷心生怜悯了? 还是说,王爷心里其实是关心侧妃的? 至少蕊儿是这么想的,她将药送进去,说道,“王爷真是关心侧妃娘娘您的身体呢,知道您伤风了,立刻便送药过来了。” 夏花看着那碗黑色的药汁,目光不明。 文玉摸了摸药碗,“有些烫呢,小姐,等一会儿吧,凉了再喝。” 夏花嗯了一声。 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了,夏花房里由文玉伺候,蕊儿平时只负责管理苑里的内务,她瞧着侧妃没有说话的意思,便退了下去。 蕊儿退了出去,文玉将门关上,却要用银簪试毒。 “不必了。” 夏花端起药碗,很快喝完了。 文玉皱眉,“小姐,您相信肃王?” 夏花道,“他若想对我下杀手,有很多手段,不会如此迂回。”他让她服下毒药便是例子。 舌尖泛着苦味儿,夏花看着空药碗,突然后悔刚刚冲动之下脱口而出的话。 可他又是什么意思呢? 次日,夏花去了墨隐居。 文玉想劝什么,毕竟小姐刚刚坠湖,还是应该休养为上,此时去见肃王,不说发生个什么,就算只受个惊吓,也对养病不利啊。 但是,瞅了瞅手中小姐亲自做的糕点,她又疑惑了,或许是她过于担忧了?其实小姐和王爷之间没发生什么? 文玉决定还是乖乖听小姐的话。 墨隐居内没有婢女丫鬟,往来伺候的都是仆从。 小厮去通报后,很快将她引进去。 “侧妃娘娘,王爷在里边呢,您自个儿进去吧。”说毕又对文玉道,“烦请姑娘在外面等候。” 文玉犹豫着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夏花。 夏花进入房间,余硕正好从里头出来,对她持剑行了一礼,便退出去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毒药发作 她进去的时候,肃王正在擦拭一把宝剑,夏花心头一凛,停在门口处。 肃王将剑身送回了剑鞘,坐到案前,淡淡道,“有事?” 夏花上前,将食盒放在案上,微微一笑,“我是赔礼来的,昨日乍然掉入湖中,一时口不择言,还请王爷原谅。” 肃王目光移到食盒上,夏花立即道,“我学着做了两样点心,算是赔罪。” 肃王眸子移到她脸上,带着审视,夏花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与昨日歇斯底里般的谩骂截然不同,俨然是两个人。 “侧妃变脸的本事真是让本王叹为惊止。” “王爷谬赞了,还请王爷这次不要计较,以后夏花回注意分寸,这样的事情不会有下次了。” “夏花——”他喊了一声,却没有说下去。 “嗯?”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笑容太假了?” 夏花的笑容僵在脸上,只是一瞬,她又缓缓地笑开了,“假不假的有什么关系呢,至少我和王爷同心同德,对吗?” 肃王瞧着她,幽邃的眸子含着复杂难言的东西。 夏花没有去深究他的眸子,毕竟娘亲早逝爹爹不疼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心思比普通人多,不是很正常么? 肃王定定地看着她,“你就不怕本王再如昨日那般对你?” “阿嚏——” 肃王皱眉,眸子闪过一丝不悦。 夏花莞尔一笑,“王爷若说的是推我入湖的事情,王爷送的药我还喝着呢,王爷总不想我病上加病,将整个王府都传染了吧?” 肃王神情木然。 夏花继续道,“王爷若说的是您亲我这件事,现下我病了,王爷对一个病人不会有兴趣吧?再说了,王府美妾众多,个个都全心全意侍奉王爷,王爷总不会舍近取远吧?” “说完了?” 夏花点头。 肃王淡淡地收回目光,对她的一番话未置一词,似乎连反应都没给一点儿,只道,“退下吧。” 夏花欠了欠身,微微一笑,“妾身告退。” 她刚走到门口,突然感觉心头一窒,心脏异常地抽动,身体变得不听使唤了,浑身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似乎都濒临死亡,茫然无措。 她一头栽倒在地。 她回头看案前的男人,却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她摇了摇头,感觉有人接近了她,她慌忙抓住了那人的衣摆。 她全身细胞都在渴望着什么,可是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她竭力想保持冷静,但是肢体不受控制般,只是拽着那个人,仿佛是拽着一片生机。 苏陌居高临下地看着姿容绝丽的女子,此时的她目光发直,怀着对生存最本能的渴望,仿佛是一具木偶。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药性凶猛,不到一刻钟,她颤抖的弧度就弱了下去,眼里的光似乎也要熄灭了。 在最后一刻,他将一颗红色药丸喂到了她口中。 ...... 夏花以为她死了。 她还记得濒临死亡,疯狂地渴望能存活的念头,那种感觉如同囚笼,将她牢牢禁锢,她却毫无办法。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了暖炉里火红的炭火,原来自己是躺在地上,一偏头,便看到案前写东西的苏陌。 “我还活着?”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眸子还有些迷离,脑子有点儿疼,她坐了起来。 苏陌未答。 夏花突然想起她倒地之前的事情,那种浑身难受似乎马上要死去的感觉立马笼上心头,她猛然转头看着他。 冷静。 冷静。 冷静。 默念三遍后,她缓缓起身,走到案前,语气已经平静下来,“这便是王爷给我吃的那药的效用了?” 苏陌手下未停,“此药每月发作一次,本王会派人定期送解药给你。” 夏花还是忍不住问道,“王爷给我喂了毒品?” 苏陌眉心微蹙。 夏花惴惴不安地追问,“就是大麻啊什么的,会上瘾的那种?王爷给我吃了这种药?” 苏陌看了她一眼,平淡地收回目光,“本王从未听过有能让人上瘾的药物。” 不是便好...... 夏花又想起刚刚那阵绝望无助的感觉,她警铃大作,“王爷,这个毒药有根除的解药吧?” 苏陌冷硬的脸庞神色未动,手下行云流水,没有回答她的话。 夏花一急,上前两步,“王爷,我们只是一时合作,总有一天,我们会分道扬镳,到时候你也不需要再控制我了,你不会喂给我无解的毒药,让我这辈子都要靠解药撑下去?” 吃那颗毒药时脑热,她根本没有想到那么多。 但是经历了刚刚毒药发作的痛苦,她现在可不敢大意了。 她是要报仇,但她也很惜命。 苏陌未答,夏花就那么看着他。 时间缓缓流逝,苏陌似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一般,处理了十几份公文,遇到为难之处,还微微蹙眉,做了批注,看样子是认真在批文。 夏花腹排,这样让别人干着急很有意思吗? 果然是个心理阴暗的变态! 就算他母妃当年没有死,有他这样的儿子,迟早也要被活活气死! 可恶! 苏陌收笔,淡淡道,“骂够了吗?” 夏花一怔,“啊?” 苏陌将一摞公文摆好,表情淡淡的,只说道,“事成之后,本王会给你根除毒性的解药。” 能根除就好,夏花一颗心算是落到了肚子里。 “但若是目标未能达成——” 夏花肃容,“不会。” 她福了福身子,“王爷既忙,夏花便不再打扰了,告辞。” 夏花刚走,余硕刚进来了,他看到了桌上的糕点,神色变得有些奇怪,又不禁去看王爷的神色,却见王爷并未看着这些点心。 “何事?” “王爷,二老爷来了。” 肃王搁下笔,“请进来吧。”话音刚落,他又道,“等等——” 肃王的目光落在了两样点心上,这两样点心外形实在有些粗糙,一看就不是王府厨子做的。 他突然有些好奇,不禁拿起了一块糕点。 余硕不禁垂眸,等候王爷的吩咐。 肃王咬了一口,这味道算不得坏,但也称不上好,他皱了皱眉,将手中的糕点放回了盘子里。 “把这些东西撤了。” “是。” 第二百四十六章 秋月之死 与肃王府这些小打小闹相比,东宫几乎是鸡飞狗跳了。 太子妃母家遭难,太子和太子妃都受到极大的打击,太子妃卧病不起,一时东宫如罩了一层愁云惨雾。 谢府不仅仅是太子妃的母家,也是皇后的母家,谢府落难后,太子一党大受打击,整日里萧条萎靡了不少。 太子毕竟是一国储君,饶是发生巨变,他仍是规规矩矩办公,未曾缺席一次朝会。 这日,天色将黑,太子才回到东宫。 踏入东宫后,朝务的事情很自然地在脑海里远去了,他脸上的淡淡微笑随之褪得一干二净。 太子问身边的太监,语气微凉,“太子妃还病着?” 太监应道,“太医来诊过了,也开了药,太医说太子妃是郁结在怀,需要好生将养,过半月一月或许就好了。” 太子闻言全没有平时温文的气度,脸色变得不耐,“退下。” “是。”小太监退了下去。 小太监退下后,一道暗影落下来,躬身站在太子的面前。 太子问道,“安排地如何了?” 暗影恭敬回道,“已安排妥当了,三日后,便是肃王的死期。” 太子看着他,目光一沉,语气比梅花枝上的寒霜还要冰冷,“告诉他,若是这次失手了,以后就别来找本宫了。” 暗影应下,倏然飞起,消失在夜色中,只有劲风带动梅花枝微微颤动着。 随着清脆的一个声音,梅花枝应声而断,太子手一松,那支含苞待放的花枝便落到地上。 “苏陌......” 太子从梅花枝上踏过,看都不曾看太子妃的宫殿一眼,转身去了新纳美妾的宫殿。 自从坠湖事件后,夏花变得格外畏寒,衣裳穿得厚了许多,但也难抵挡从身体内部渗透出来的寒意。 那日过后,她再没有主动去找苏陌。 日日平平静静地过着,她除了腾云山庄,有时也会去揽芳阁,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什么,她只要去揽芳阁,便会遇上段慕白。 刚开始,夏花有些诧异,毕竟他的人在揽芳阁动过手了,按照揽芳阁的行事之风,估计要费一番功夫,揽芳阁才会罢休,因为之前玉奴在这里动手,揽芳阁就曾找上门去,腾云山庄费了银子又由吕老道了歉才平息了事件。 实际上,就算上揽芳阁在内的南福路整条街上的小馆馆,财力也比不过富可敌国的腾云山庄,按理说腾云山庄不应该畏惧揽芳阁背后之人,可偏偏揽芳阁的恩主里,达官贵人无数,宗亲子弟也不少,若是为了一些小事和揽芳阁起争执,显然对腾云山庄不利。 段慕白能那么快地抹平这件事,要不就是大出血了,要不就是用了特殊的手段。 夏花去揽芳阁,主要是因为这里云集云都官员和贵族子弟,是朝廷动向探听、笼络官员的好地方。 只是,这个揽芳阁谁的面子也不给,想要打入揽芳阁内部,实在是不容易。 是以,夏花来的勤快。 但没想到,段慕白似乎每次都在专程在等她。 后来,他不再说那些有的没的话,夏花也能与他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聊聊哪个节目表演的好,哪种酒更醇香。 日子有些平静了,平静中又暗潮涌动。 自从夏花接触绸缎庄的账目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览尽了腾云山庄的所有账目,吕老暗地跟二老爷请示过,但是二老爷现下正忙着肃王那边,对于夏花这些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吕老便只得由着夏花了,现在她已经有权过问山庄里的总账目了。 这日,夏花在腾云山庄看账,不知为何她今日始终心神不宁,左眼跳个不停。 很快,她的预感被验证了。 文玉去拿点心,点心还没有拿到,便听闻了一个消息,急匆匆的赶来。 文玉神色慌张,“小姐,听说死人了!” 明姜脸色微变,看向文玉。 夏花心里突的一下,果然没好事吗?她放下手中的账务,问道,“怎么回事?” 文玉道,“奴婢也不太清楚,刚刚听说有人死了,在山庄门口,听说人是被从高处摔下去的,死状可惨了,二老爷和明心堂的护卫正赶过去呢。” 夏花站了起来,“我们也去看看。” 山庄门口聚了一圈丫鬟和仆从,被明心堂的人隔离开,所有人骇然地捂住脸,想看又不太敢看地往血色漫延之处瞅着。 有人认出了死者的身份,“那个......好像是少庄主身边的护卫吧?” “好像是,我以前见过,好像还是少庄主的贴身护卫,好像是叫......”她突然想不起了。 “是叫秋月吧?”另一人小声道。 “对!是她!” 夏花听着人群讨论的声音,走了进去。 明心堂的人见到是她,恭恭敬敬的让出了路。 二老爷已经在那里了,仵作正在做简单的查验。 文玉看了一眼,差点儿呕地一声吐出来。 好惨......好可怕...... 夏花看过去,却被一个黑色身影挡住了视线,她目光上移,对上了一张不出众的脸庞。 “姑娘,还是别看了吧?” 明姜挡在了她身前。 她淡淡道,“明姜,让开吧。”此事针对腾云山庄,或许跟她也会有几分联系,她已然搅进来,不能连面对这些事情的勇气也没有。 明姜看到了她眼中的坚持,终于还是默默地让开了。 夏花看了一眼,强忍心中的不适,转向了二老爷,“义父,听说这位姑娘是秦绝的护卫,她怎么会死在山庄门口?” 二老爷看到她,脸色微变,“你一个女儿家,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去吧,这里我来处理。” 夏花道,“既然和秦绝有关,我怎能袖手旁观呢?” 二老爷皱了皱眉,突然觉得她说得对,她怎么能把眼前女子当成一个弱女子呢? 秦绝的倒台,她也是助力不少的。 大概是他这阵子忙着和肃王谋划一些事情,以至于疏忽了这个挂名义女。 这样的女子,跟他的蓉儿本就不是一类人。 二老爷将她拉到旁边人少之处,压低声音对她道,“这女子是秦绝的近身护卫,名叫秋月,刚才突然从高空摔下,活活摔死了。” 夏花问出疑问,“活活摔死?秦绝的近卫,身手不会差,怎么可能摔死?” 二老爷道,“只能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夏花问,“义父怀疑是秦绝?” 第二百四十七章 他的报复 “在整个云都,敢对腾云山庄动手的,没有别的人了,也只有他,才有合理的动机。” “她不是秦绝的人么?秦绝怎会对她动手?” 二老爷目光移向人群方向,目光似穿过人群落在那具尸体上,“当初秦绝要处置秋词和阿月时,是秋月给老夫送的消息。” 夏花目光凝住,“难怪秦绝会对她下手......但是秦绝没有选择悄悄杀了她,而是大张旗鼓地把人杀在了腾云山庄门口,看来他是要对山庄动手了。” 二老爷冷哼道,“他被逐出腾云山庄,身边至多几个漏网之鱼,不足为惧!” 夏花缓缓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呐!” 二老爷皱了眉。 二老爷终究还是惊惧,他叫来明心阁新任阁主,对他吩咐道,“即刻调动人手,严密防守,即使是一只飞鸟也不能放进山庄!所有暗卫两班倒,全员戒备,正门和三处侧门增加两倍守卫,所有来往人员必须登记!” 这一位阁主虽然为秦绝办过事,但是立场还算中立,因此二老爷便推他做了明心阁的阁主。 他立即应下,去了。 夏花道,“看来近日不太平,最近我先不回王府了,便陪义父住在山庄里。” 二老爷不禁看了她身后的明姜一眼,对这样的高手留在山庄当然求之不得,不过他虽然如此想,面上却是矜持,“不回王府怎么行,别王爷还以为是我这个做义父的不放你回府。” 夏花一笑,“义父多心了,王爷素来知道女儿对义父敬爱有加,腾云山庄发生祸事,女儿担心义父安危,王爷定能理解。” 二老爷也不推辞了,“既如此,那就暂住山庄吧,老夫这就派人去王爷通报一声。” “嗯。” 这边聊完了,那边仵作已经检查完了尸体,对二老爷禀报道,“禀老爷,这位姑娘没有中毒,身上也没有其他伤痕,应是被强力摔下地面摔死的。” 夏花道,“她武功不低,如何会摔死?” 仵作道,“或许是被点了穴道,或许是用麻药麻痹了她的感官,这些都可能让她来不及做出应对。” 夏花没再说什么了。 二老爷对夏花道,“明心阁的人正在安排防守布置,为父准备去看看,你可要一道去?” 二老爷对她说,却不经意看了一眼明姜。 夏花十分体贴地说道,“女儿就不去了,就让明姜随您去吧。” 明姜不愿,刚刚发生这种事,他当然担心夏花的安危,“姑娘,属下要保护您的安全。” 夏花道,“腾云山庄里,你担心什么?现下秦绝在暗处虎视眈眈,一定不能让他得逞,现下安排山庄布防才是重中之重。” 二老爷颇为欣慰,“夏花说的甚是。” 明姜无法再拒绝,只得答应了。 离开了人群,夏花和文玉漫步在山庄之中,文玉不禁问道,“小姐特地留在腾云山庄,是想亲自抓秦绝?” 夏花看着文玉,目露赞赏,“文玉真是越来越了解我了。” 文玉皱眉,“小姐,秦绝毕竟曾经是腾云山庄的少庄主,山庄的情况,他定然了然于心,若是他要使什么坏,恐怕防不胜防,是不是......太冒险了?” 夏花摇摇头,“且不说我要不要找他,就以他对我的恨,他也必定会找上我的,与其早晚担心他找上门来,倒不如趁着机会做个了断。” 文玉还是担心,“小姐,要么奴婢去通知王爷吧?” “不必了。” “小姐?” 夏花缓了语气,“他和二老爷才是真正的一条船上的人,二老爷既然已经打发了人去,需不需要求援,要不要求援,他们都会有考量,我何必多开这一次口。” 文玉怔了一下,却见她们走到了药庐。 夏花嘴角微微上扬,“我们去取几样药材。” ...... 夜幕渐渐笼罩天地,万家灯火齐上,今夜的腾云山庄灯火通明,护卫力量增强了一倍,一副如临大敌的状态。 夏花和文玉走在游廊之间,一路上便遇上了七八路手持佩剑的护卫。 夏花在豫园交代了几句,吩咐人看顾好阿月。 护卫领命去了。 文玉觉得小姐似乎有些担心小阿月的安危,不禁问,“小姐,要去看看吗?” 夏花却摇头,“秦绝的目标是我,我若是过去,会害了她。” 文玉惊诧,“那毕竟是他的亲身女儿,他怎至于如此?” 夏花目光微凉,“不要把他想得太好了。” 文玉终是无话可说,是啊,那是能杀妻弃女的男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会做的呢。 夏花回到芳园,便进了房间,将所有的丫鬟都打发了下去。 文玉守在门口。 夜里寒雾浮动,文玉瞧着黑茫茫的一片,却不知危险藏在那一处,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没事。 会没事的。 她看着院门口护卫队的火把,在心里安慰了自己几遍,心里稍定,但寒夜依旧那么冷,她搓了搓手掌,才感觉到些微暖意。 “小姐。”文玉敲门。 夏花道,“进来吧。” 文玉推门而入,说道,“二老爷怎么还不放明公子回来?” 夏花道,“就站那儿吧。” 文玉蓦然停住步子,她微微抿唇,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了一份担忧,但她听话地没有再上前了。 “他不会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文玉背后响起,听着熟悉的声音,文玉骇然,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她怔怔地回头,可还没有看到来人的脸,便被点了穴道,晕在地上。 夏花站起来,目光一眯,“秦绝!” 男人穿了一身黑衣,头发散落了两束在额间,有些微的狼狈,脸上冰冷的如尘封的刀刃,眸子也不复邪魅,而是带了十足的仇恨。 这样的他跟昔日风光无上的腾云山庄少庄主已今非昔比了,现在的他,只是被夺走一切、欲报仇的囚徒。 秦绝缓步上前。 他的身后再无一人,他竟然单枪匹马就闯入腾云山庄了。 “山庄戒备森严,你如何闯入山庄的?” “你不是主意最多吗,你不如自己猜一猜?” 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会告诉她真相,夏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到他来不及换的下人鞋子,她心中有了数。 “少庄主真是高明,白日故意让人在山庄门口杀了秋月,将山庄的布防力量引到山庄外围,让你有施展的空间,这招声东击西,用得真漂亮。” 第二百四十八章 被他劫持 秦绝嘴角微微扬起,眸子愈发冰冷了。 夏花不动声色,继续道,“少庄主还有帮手吧?能制服秋月,以那样的方式杀死她,想来少庄主的帮手不仅心狠,武功也不低。” “说说看,你还看出了什么?”秦绝在她面前站定,神情如同捕猎者看着自己笼子里的猎物一般。 夏花道,“若只是为了杀我,不必这么麻烦,我仔细想了想,你恨的人不止是我吧,还有二老爷。” “还有呢?” 夏花看着他,突然不说话了。 秦绝道,“也就只能如此啊。”活音刚落,他的眸子陡然转厉,突然一把扼住了她的喉咙。 他力道很强劲,夏花有一瞬被夺去了呼吸,她紧紧握拳,看着男人冰冷而又肆意的表情。 秦绝突然松了一分力道,“我可不舍得你就这样死了。” 夏花凝着他,“你想做什么?” 秦绝拽住她出了房间,可惜院内空无一人,院外虽然有火把,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在那些护卫靠近前,秦绝可以杀她好几次了。 秦绝一笑,“刚刚拖延时间是想等谁来呢?” 夏花冷哼一声。 秦绝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说道,“别急,他们不来,我帮你叫一叫。” 这个人已不似一个活人,随着他靠近,夏花只觉得一阵冰冷袭来,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自从坠湖后,她格外畏寒。 听了秦绝的话,夏花微微皱眉。 一个烟火信号升天,一瞬照亮了夜空。 腾云山庄的人都看到了这个信号,最先冲进来的便是芳园外的护卫,他们围了上来,看到秦绝的脸,所有人有一瞬的怔愣。 秦绝眸子一眯,“你们确定要跟我动手?” 秦绝毕竟从小便是山庄的少主人,又执掌了山庄大半年的时间,他虽然落马了,但是余威仍在,他这一声后,在场护卫都举棋不定。 “为何不敢对你动手?你毒杀尊亲,秦氏长老皆亲眼目睹你的罪行,你早就不是那个少庄主了!” “闭嘴!”秦绝加了力道。 夏花露出痛苦的表情,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道人影飞身到院中,落在两人面前,“秦绝,你住手!” 秦绝立刻加重力道,语气危险,“别过来!” 明姜担忧地看着他手中的女子,生生止住步子。 二老爷在一帮护卫的拥护下急匆匆而来,看到了秦绝,他又惊又怒,“好啊!果然是你!” 秦绝冷漠的脸上带了残酷的笑意,“是我,二叔又准备如何呢?” 二老爷指着他,“你毒杀尊亲,罔顾人伦,现在还敢在山庄公然行凶,腾云山庄容不下你这等悖逆之徒!你还不放了肃王妃,否则休怪老夫不客气了!” “哦,二叔要怎么不客气呢?” 趁着夜色,明心堂的暗卫早已悄然靠近此处,都藏在暗中,只待二老爷一声令下,便冲上去。 二老爷有些犹豫,毕竟夏花是肃王侧妃,他不能不顾忌她的安危,可是又不愿意放过捉住秦绝的大好机会。 二老爷脸色一沉,“秦绝,你到底想要如何?” 秦绝道,“小侄不想如何,只要二叔陪小侄等一等。” 二老爷疑窦丛生,“等什么?” 秦绝话语轻松,“二叔别急,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正说着,就有下人对二老爷禀报道,“老爷,各位长老来了。” 二老爷一愣,随即缓缓看向了突然笑起来的秦绝,“是你叫来的?” 秦绝未答。 此时,八位长老已被小厮引到芳园了,一进来,所有人看到秦绝,恨不得让护卫立即动手抓住他,但是看到他手中挟持的女子,都冷静了下来。 九叔公呵斥,“秦绝小儿,你已然犯错,现下公然劫持人质,你是要造反吗?” 随着九叔公开口,其他长老们都声色俱厉地数落起秦绝的罪行。 但秦绝很是受教的模样,默默地听着他们的话,还时不时点点头,看起来是一副认错的态度。 “秦绝,你六叔公现在还躺在床上,人已是半痴的状态,与你爹一模一样,腾云山庄真是造了孽,养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小东西!你还不快束手就擒,否则我们也不会顾忌你是秦氏的血脉,让你也尝到同样的痛苦了!” 有人帮二老爷骂,二老爷心里的气也就顺了一些,他都不用开口,各位叔伯就已经把秦绝骂得狗血淋头了。 秦绝听到这一句,却突然沉下了脸,冷冷吐口,“我没有对六叔公用残魂,也没有毒害父亲。” 二老爷愤然,“证据都摆在那儿,还由得了你狡辩?” 秦绝没看二老爷,而是转向各位长老,“各位叔公,暂时不论六叔公的事情,单说我父亲,若是我父亲健在,我少庄主的地位定然稳固,早晚有一天,山庄都是我的,我有什么理由要毒害父亲?” 一位长老道,“去年你父亲还龙虎精神,或许你想早日继承庄主之位,所以对他下此毒手。” “对!有道理!” 二老爷趁胜追击,“去年大哥在的时候,便不同意和太子合作,可大哥一倒下,你接手山庄的第一件事便是和东宫扯上关系,你敢说你不是觊觎庄主的权利而对亲父下手?” 各位长老顿时想起了这件事,这么一想,简直太有道理了!所有的事情都能说通,就是这个秦绝小儿坏了坯子了。 “哈哈——”秦绝怒极反笑。 夏花离他很近,几乎能感觉到他因为大笑胸膛产生的颤动,他虽然笑着,但情绪却是癫狂的状态,这样的痛苦远比要了他的命要好,她嘴角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笑意。 九叔公问,“你笑什么?疯了不成?” 秦绝眸子转厉,看向二老爷,“二叔一张嘴真是巧舌如簧啊,竟让小侄无可辩驳。” 二老爷冷声道,“那是因为事实如此!” 秦绝冷静下来,脸上的表情变得轻松,轻松中带着无所谓的决绝,“诸位叔公难道没想过,六叔公和我父亲都是被我的好二叔给害的?” “秦绝,你休要信口雌黄!” “二叔急什么?” 二老爷心虚,一时表情惊愤交加,“你——” 长老们皱了皱眉,却仍是盯着秦绝,“那日的事情是我们亲眼所见,你对六叔公下毒是事实,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秦绝道,“不错!我是给二叔下了毒,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争斗,我从没有想过要毒害六叔公!” 第二百四十九章 滋味如何 嘶......所有人不惊倒吸一口凉气,虽然这件事是证据确凿,但这是第一次秦绝承认了行凶的事实。 二老爷呵斥,“秦绝,死到临头,你不要再混淆视听!” “二叔怕什么?” 二老爷一噎,一时没了话。 原本属于腾云山庄的秘闻事件,就这么被暴露在了众多暗卫和仆从的耳中,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下,腾云山庄的脸可是丢尽了。 场面有些安静了。 糟心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自从腾云山庄和太子联姻之后,腾云山庄似乎就没发生过好事。 先是秦蓉去世,接着庄主中毒瘫痪在床,而如今死了一位长老,凶手还是少庄主,原以为处置了秦绝,便是肃清了内乱,没想到又扯到二老爷身上...... 腾云山庄这一代子嗣不兴,嫡长一支便只剩二老爷一人了,若是再将他牵扯进来,腾云山庄何以为继? 有时候,人宁愿相信那个自己想去相信的所谓真相,也不愿面对残酷的现实。 此时便是如此,长老们不约而同地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 折损了一位少庄主,已经够了。 率先开口的是九叔公,“秦绝,你以为你说我们就信了,你这是把诸位长辈都当成小孩儿戏耍吗?你挟持人质,意欲何为?” 九叔公在一众长老中颇有威信,随着他开口,其他叔公也都对秦绝的话置若罔闻了。 二老爷捡回底气,立马反击,“腾云山庄经营数十年,怎能容你一个不肖子孙败坏基业?若是肃王妃有任何闪失,你今日也休想活着走出山庄!” 事情到这里,秦绝的话已经不起效用了。 夏花嘴角微扬,说道,“少庄主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啊,没人会相信一个逃犯的话。” 秦绝目光说不上多失望,仿佛早已猜到这一切似的,他目光移到身边女子的脸上,说道,“你猜肃王会不会来救你?” 夏花眸子微凝,“你的目标是肃王?” 秦绝牵了牵嘴角,不可置否。 二老爷怒不可遏,指着他骂道,“肃王爷乃堂堂亲王,你挟持他的王妃,便是谋害皇亲国戚,你以为你还有活路吗?” 秦绝闻言神色没什么波动,森然的脸上带了一分懒洋洋,“我早已被定下了谋害叔公的罪名,早就没有活路了,死之前还能拉一个王妃来陪葬,岂不是很痛快,二叔,各位叔公,你们说是不是?” “你......简直是疯子!” “呵呵,跟二叔比,小侄还差的远呢。” “你——” 两人争执之际,突然一个烟花升空,与之前的是不同的颜色,似乎带了某种含义。 在场的人除了秦绝都面带疑色。 秦绝有些失望,摇了摇头,对夏花道,“他到底还是没来,看来你在肃王的心中也没什么分量。” 各位长老们变了颜色,夏花不仅是老二的义女,更是肃王妃,若是她出了什么事,腾云山庄要怎么跟肃王交代? 二老爷目光沉沉地看着秦绝,于他而言,秦绝孤身闯入腾云山庄,来了他便不会让他活着走出去,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就如蛰伏的狼,只等着合适的时机,一举将猎物拿下。 夏花却是笑了,“你以为自己还是当初威风八面的少庄主么,王爷日理万机,怎会亲自来见你一个逆贼?” 秦绝没有很愤怒,只是听这话觉得很刺耳,他不禁加重手中的力道,却赫然发现,手掌发麻,竟变得不听使唤。 夏花语气幽幽,眸子含着一分笑意,“少庄主,麻心散的滋味如何?” 话语轻松,却让秦绝的心如坠冰窖。 而其他人都不禁看向微笑着说话的女子,这是怎么回事? 明姜看着夏花,抿了抿唇,目光更加警惕地看着秦绝,只要他的手稍微露出破绽,他便会袭上去。 秦绝目光渐渐收紧,落在她的衣裙上,“贱人!”他举起手掌,欲一掌劈下去。 但因中了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下来。 银光一闪,在他手腕上留下一道血痕,杏色身影一个旋身,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夏花嘴角露出嘲讽的弧度,“你这招声东击西确实漂亮,诱使二老爷将山庄的大半防守力量都调到了外围,山庄内部守卫便空虚了,但白日里发生那种事,你以为我会毫无提防么?” 麻心散无色无味,一旦接触上,就能在极短时间内麻痹人的皮肉,特别是运功之后,更会加剧药性的发作。 秦绝冷汗涔涔,目光如淬了毒的冷箭恶狠狠地看着夏花。 “明姜,拿下!” 黑色身影风一般地袭过去,秦绝惊慌与之对击一掌,抗不住力道,后退数步差点儿站不稳,情急之下,他飞身上了屋檐。 他刚飞上屋檐,便有十几个黑影落在他的周围,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他护住。 秦绝声音带着癫狂,“我还没输!” 二老爷愤然,“果然还有帮凶,既然你们来了,今日就别想走出腾云山庄!来人啊,上!” 明心阁的护卫们纷纷飞向秦绝所在的屋顶。 秦绝冷喝,“撤!” 明心阁的护卫飞身追上去,形成半包围之势,紧紧追着秦绝和护着他的黑衣人。 明姜担心有诈,不敢离开夏花身边,因此没有追上去。 二老爷怒骂,“这个混账!”说罢转向各位长老,“叔伯们放心,他既然自投罗网,今日必定将他拿下!让他今后做不了恶!” 夏花检查了文玉的呼吸,还好,只是晕过去了,冬日地板是冷冰冰的,她让明姜将文玉抱到了床上,这才出了房间。 她出来的时候,二老爷和长老一干人等已经不在院中了,都循着踪迹去寻秦绝了。 夏花道,“走,我们也去!” 夏花和明姜赶到的时候,秦绝已经被逼进了库房。 腾云山庄以其财大气粗的做派,一间库房占地面积比得上一座院子了,而秦绝等人被逼到了库房最深处,明心阁的护卫正和黑衣人打成一团。 里面上躺了人,有黑衣人的,也有明心阁护卫的,人数相当,看来双方实力也是相当。 可是明心阁胜在人数众多,而黑衣人只有几个在负隅顽抗了。 都不用明姜上前帮忙,不一会儿,黑衣人都被解决了,只有秦绝靠着墙,目光危险地看着众人。 毕竟是腾云山庄的血脉,现在又穷途末路了,明心阁的人不会轻易去下这个死手,他们自发退到一旁,只是呈半个包围圈,将靠墙的男人围住,听候二老爷和诸位长老的发落。 九叔公站出来,“秦绝,事已至此,你还不知错吗?” 十一叔公痛心疾首,“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走到如今的田地,真是让人寒心,你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娘亲,对得起你卧病在床的父亲?” “哈哈——”秦绝笑着,眼泪居然掉了下来。 “你笑什么?” 秦绝暗中按下了的机关,他身后的千斤重的玄铁板突然升起,露出一条暗道来,他闪身便往暗道里去。 居然还留了后手! 第二百五十章 若能选择 夏花眸子一凝,追上去,明姜也跟上去。 在长老们的令下,诸多护卫和明心阁的人一起追了上去。 但他们还没接近暗道,便看到黑色身影一步一步退了回来。 前面不知道有什么,秦绝似乎很恐惧,被逼得不得不后退。 药性越来越强烈了,秦绝险险站定,往后看了一眼紧逼的众人,又看向了暗道里,他突然大声笑了。 笑声带了某种决绝,显得凄惶苍凉。 很快他收了笑,面向二老爷,冷嗤道,“这道暗道乃是先祖所修,向来是山庄的不传之秘,你竟然将它告诉外人!” 从暗道里走出来一个藏青色的身影,来人正是肃王苏陌。 他身后只跟了余硕一人,仿佛并没有把秦绝放在心上,对付这种余孽,他们二人足矣。 长老们拱手做礼,“参见王爷。” 随着长老们领头,其他人也都行了礼。 夏花随着欠了欠身,她与目光扫过来的男人对上了眸子,只是一瞬,他仿若无事般移开了眸子。 这还是坠湖事件后,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俊脸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目光落在秦绝身上,带了杀气。 二老爷道,“此言差矣,肃王爷娶了夏花,便算不得外人。” 肃王开口,声音淡漠至极,“你不是引本王来吗,本王现在来了,你有何话可说?” 秦绝眸子一黯。 对!他是想要肃王来,那是因为手中还有夏花,现在他没有了人质,又被堵住了去路,便不一样了。 秦绝心知已经穷途末路,但他不甘,哪怕是只有一丝希望,他也必须要争取,“夏花以义女的身份干预腾云山庄的事务本就是正不正言不顺,王爷即便身份尊贵,但也没权利插手我腾云山庄的私事吧?” 这一声后,长老们的脸色变得复杂,这些事他们都知道,按理说一个无血缘关系的外人掺和山庄事务确实不妥,但是山庄现在是老二做主,老二无后,他这样做,他们也就不好说什么。 肃王目光落到夏花身上,似带了几分怜惜,随后移到秦绝身上,语气冷然,“本王王妃被你胁迫,这还算你腾云山庄的私事?” 这一句话,让心有想法的长老们顿时焉了下去,王爷王妃鹣鲽情深,秦绝却挟持了肃王妃,肃王来替王妃讨回公道,谁好再说什么? 夏花看了一眼肃王,暗自佩服他的演技。 刚刚他的目光,差点儿让她都觉得,他是在看着心爱之人。 秦绝所有的后路都被切断,今日的图谋断然不能成功了,他的一颗心渐渐冷却下去,最后化为绝望。 他眸子陡然一变,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神色却变成无尽的凶狠,他拉了一把一根不起眼的麻线。 “好!既然如此,所有人就一起下地狱!” 紧接着,数不清的黑壳球状物一个连着一个暴露出来,在这间库房中,竟有上千个之多。 有人认了出来,“是炸药!” 与此同时,仓库门突然从外面关上了。 腾云山庄的仓库由玄铁打造,坚不可摧,若是从外头关上了,根本不可能突破。 已经有明心阁的人去砍铁门了,传来叮叮哐哐的声音,可是没有要破门的迹象。 明姜下意识挡在了夏花的面前。 火折子在手,一簇火苗在秦绝手中跳跃着。 上千颗炸药,引线连接极为巧妙,一个炸药与其他好几个相连,一旦燃起来,便会迅速扩散,即使现场高手如云,但也没人有把握,能在引线燃起来后,在爆炸前截断所有的火花,而且只要引爆一个炸药,便会引起连锁反应,上千颗炸药,足以将库房夷为平地,这里的人一个也活不了。 这一瞬,数道身影扑上前,欲抢夺秦绝手中的火折子。 夏花也冲过去,却不是冲向秦绝,而是冲向他手中引线最近的炸药。 肃王脸色深沉,他的身后便是暗道,只要他退出,便可无虞,但他没有动,他手掌凝聚内力,蓦然出掌。 带着凌厉掌风的一掌袭过去,这一招就算是他身体没伤的情况也不一定避得过,何况现在他中了麻心散。 秦绝自知避不过,他在掌风袭来一刻,点燃了引线。 生生地受了肃王一掌后,秦绝已毫无抵抗之力,无数道拳脚紧跟着落下,秦绝倒在地上,承受着暴风雨般的招式。 想他筹谋一世,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因为错信了她,以至于他全盘皆输。 想起那个女人,他的心一阵紧缩,滔天的恨意席卷而来,就连一脚踢在他脸上,他都没什么感觉,热流从他鼻孔溢出,他却突然扯了扯嘴角,带了报复的快感和十足的恶意,喊出了一句话,“花留夏,你永远不可能真正地报仇!” 夏花动作一滞,但人群里已没有其他声音了。 滋滋的声音响起来,火红的光顺着引线燃起来,让人群彻底地恐慌起来。 “燃起来了!” “快跑!要爆炸了!” 现场有上百人,那条通道便成了唯一的生门,在爆炸之前,想要全部逃出去是不可能的,甚至于,活下来的只能是小部分人,这个时候,就看谁速度更快了!有人甚至不顾自己的职责,哗啦啦十几道身影都冲向暗道。 余硕也慌了,“王爷,要爆炸了!我们得赶紧离开!” 肃王看着没在人影之后的杏色影子,目光有一瞬的犹豫。 夏花的位置,离暗道很近,她若是冲过来,一定能逃出去,可就在那些护卫发了疯似的朝这边奔命时,她却背着身,看也不看这道生门。 火光已经被隐没在人群之中了,这种不知道何时要爆炸的感觉实在太让人恐慌了,余硕已顾不得身份之别,伸手去拉肃王,“王爷——” 一阵风起,肃王冲入人群之中。 余硕眼眶欲裂,“王爷!” 夏花刚刚捡起一颗炸药,便被人揪住衣领飞了起来。 苏陌听到不对劲的声音,一低头,便发现她手中那颗引线已燃起来的炸药,引线已经要烧尽了,想要熄灭已来不及。 他脸一沉,欲扔掉她手中的危险物,但夏花已先一步将它扔了出去。 炸药呈抛物线扔向了暗道,明姜明白她的意图,立刻按下机关,那道铁墙又缓缓地往下坠着。 她刚才便是将所有离火源最近的炸药都切断了引线,所以引线燃起来,也不会再引向其他炸弹,唯一有威胁的这一颗,在秦绝脚边,若是这颗炸了,照样会引爆全场的炸弹,所以她将它捡了起来。 “别跑了!炸药被扔到暗道里!别再冲过去了!”夏花的声音被淹没在慌乱的人群之中,没有人听到她的话。 仗着轻功不错的护卫们,仍然直扑暗道,当然也有忠心护主的,带着主子一起冲向暗道,但是有了一个累赘,自然就落于下风。 人群就跟发了疯一样,根本劝止不了。 肃王已明白她的意图,他携着她的腰身,飞身而起,往库房正门处去。 秦绝抱着必死决心准备的炸药,威力必然不小,玄铁墙壁未必能挡下这份威力。 此时远离玄铁墙壁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否则很可能被波及。 明姜没有犹豫,也跟了上去。 余硕哪还有不明白的,他也飞身跟上。 夏花回头,看到秦绝被人踏过,可他一动不动,再也没有动一下。 被人踩踏而死,这种死法也够凄惨了,她那颗复仇的心被安慰不少,但是他死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夏花来不及深想,便看到让她窒息的一幕—— 那颗炸药竟然被逃入隧道的护卫踢了回来! 玄铁墙壁只剩下一人可过的宽度。 夏花看着在场上百条鲜活的生命,看到明姜的背影,想到昏睡在芳园的文玉,和豫园里的阿月,还有腾云山庄数百个丫鬟仆从,她没有犹豫,她推了苏陌一把,从他怀中脱离开来。 龙涎香味远去,男人回眸看着她,眼中闪过诧异。 夏花对他微微一笑。 其实他并不是看起来的那么冷漠吧,他会在意如小信一样的平民的生死,会在危险发生时,对她伸出援手。 这场祸乱不能说是因她而起,但跟她有很大的关系,走到这一步,若是这么多条人命都死在这里,那么她也是罪人。 若是炸药在库房爆炸了,不仅这里的人都会没命,就连库房之外的腾云山庄也不一定能幸免。 她没有别的选择。 若是她死了,她相信,肃王一样会完全那个目标。 虽然她没有开口,但是她能感觉到他看懂了她的目光,知道她想说的这些话。 这一刻,她竟然感觉到了坦然,就像是卸去了某些包袱,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她毅然决然地冲向了那颗炸药。 若说心里还有些遗憾,大概就是还想再见他一面。 即使他不要她了,即使她逼着自己不去想她,可是她骗不了自己,午夜梦回时,他的脸总是出现在她的脑中。 让她痛苦,让她难过,可她不得不承认—— 她很想他。 真的很想很想。 萧子枫。 她抱着那颗炸药,在玄铁墙壁落下来之际,冲入了暗道。 “姑娘!不要!”明姜扑上前,可是玄铁门已落下,那道人影被隔绝在玄铁墙壁之后。 明姜去按机关,但他还未触及到机关,便听到轰隆隆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地面剧烈地晃动起来。 第二百五十一章 入宫觐见 这阵猛烈的动静足有一刻钟才停止下来,有烟雾顺着缝隙从暗道的另一头飘过来。 所有人都有些反应不及,他们还活着?炸药在暗道另一头炸了? 余硕万万没想到,王爷冒险救出来的侧妃娘娘,竟然还是死了,还是抱着炸药的死法,这恐怕—— 会尸骨无存。 余硕不禁去看王爷。 肃王幽邃的眸子闪过异色,脸上分明还是和刚刚一样的冷硬,却让人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余硕跟随肃王多年,自然对自家主子有所了解的,王爷心情不太好。 余硕一向话不多,可此时也忍不住说道,“王妃是为了保护王爷,请王爷节哀。” 肃王冷眼看他一眼,随即转过身,对着库房的铁门倏然出掌。 轰的一声,吓得好多人抱头蹲在地上。 许多人不约而同想到,又爆炸了,完了! 但许久不见别的动静,他们才转过头去,这才发现库房的两扇铁门倒了,库房原本封闭的环境,顿时解了困。 肃王对余硕吩咐道,“集结暗卫,从后山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将她给本王带回来!” 余硕凛神,“是!” 所有人等退到了院中,危险已经解除,明心阁的护卫重新集结起来,二老爷如梦初醒,派人清点了人员。 结果明心阁少了一位堂主,长老们的护卫少了两个。 跑得快,死的也快。 刚刚速度慢一些的人,现在心里有点儿庆幸,这算是因祸得福吧。 几位长老吓得不轻,二老爷派人将他们送了回去,又立刻让人将库房中的炸药清除了。 二老爷安排好后,目光去搜寻肃王,却找不见他的身影了。 他沉默了一瞬,吩咐道,“派人去后山,去......将她的尸首带回来吧。” “老爷您是说小姐的?” 二老爷白了护卫一眼,他还能说谁!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尸骨无存,便看衣物首饰能不能找到。” 护卫应道,“是。” 暗道的另一个出口,连到了后山,最先到达后山的是明姜。 后山的通道已被巨石堆积,堵得严严实实的,外头没有丝毫痕迹,没有一丝的迹象表明,有人从里面活着逃出来了。 明姜拔剑去劈石块。 巨石在他的剑气下四分五裂,但巨石后面还有数不尽的堆积起来的石块。 很快,第二拨人、第三拨人赶到了...... 肃王站在腾云山庄的门口,看着夜色中的云都城,看到往来的百姓,眸子里没有一丝光泽。 余硕很快便来了,“王爷,通道被乱石堵住了,现在我们的人和腾云山庄的人正在挖掘。” 肃王没答话, 余硕想,王爷在这里等了快半个时辰了,应该是想要知道进展的吧,他不禁问道,“王爷要去看看吗?” 肃王却道,“去府尹衙门。” 那一声巨响唤醒了即将沉睡的云都城,百姓们惊讶地发现,爆炸声竟然来自于腾云山庄。 普通人对此不敢窥探,可是心里却忍不住猜想,很快便传言满天飞了。 一座茶楼中的临街雅间中,窗口站着一位身姿修长、气质雍容华贵的男子,他站在窗口,面色沉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随着那声巨响,他动了动,问着身后之人,“你说秦绝能成功吗?” 那人心里是不看好的,但是不敢这么回答,便说道,“听刚刚的声响,看来是已经引动了炸药。” 太子不说话了。 让他眸子一沉的,是突然出现在街上的藏青色身影。 即使光线昏暗,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那人。 肃王竟然还活着! 这时候,肃王猝不及防地抬头,太子和肃王就这样对上了视线,两人隔着十多米远,脸色皆带了肃杀之色。 肃王面如表情地移开目光,往一个方向去了。 太子紧握手掌,咬牙切齿道,“秦绝这个废物!” 太监看出不对劲,“殿下,您看肃王前往的方向——” 太子皱眉,立马想到了什么,说道,“走!” 太子饶是反应快,却还是慢了一步。 云都发生爆炸,此事非同寻常,云都府尹都要担责任的,偏偏想瞒也瞒不住,响动那么大,随便哪个达官贵人在皇上面前说一句,云都府尹的那个位置都不好坐了。 因此府尹不敢耽搁,连夜将消息送到了皇宫里。 皇帝近来对皇后颇为不满,一连数晚都歇在嫔妃的宫里,这时候他刚刚忙完朝务,正准备去妃嫔的宫中,却有太监禀报,云都府尹急见。 云都是火离的命脉,若不是发生大事,府尹不敢这个时候进入皇宫。 皇帝回到殿中,召见了府尹。 府尹郑成禀完了,皇帝微微皱眉,说道,“既然发生了爆炸,你身为京官,自然该查清楚,抚顺民心,你此刻进宫何用?” 皇帝的声音带着不悦,发生爆炸虽然听着可怕,但也不是什么非要惊扰一国之君的军国大事。 郑成连忙道,“皇上,下官已经让手底下的人在彻查了,只是此事事关肃王府,下官才不得不连夜禀报。” 皇帝仿佛听到了肃王被炸死的消息,赫然站起来,疾声道,“怎么扯上肃王了,说清楚!” 大太监邓公公跟随皇帝多年,极少看到皇帝如此稳不住的时候,他心想皇上这些年对肃王冷淡,其实皇上心里是关心肃王的。 郑成压下心中的惊吓,如实禀道,“回皇上,有人给肃王递了消息,以夏侧妃的性命为要挟,让王爷赶到腾云山庄——” “肃王如何了?” 郑成听出了皇帝话语中的急切,不敢卖关子,连忙回道,“回皇上,肃王爷无事。” 皇帝这才缓缓地坐了下去。 郑成瞧着气氛不对,一时不敢继续说了,心中却在盘算着,谁说肃王不受宠,看皇上的反应,分明是关心肃王的,还好今晚他及时来报了,否则明日这件事通过其他人的口中传给皇上,他这个云都府尹就不要做了。 邓公公体贴地说道,“皇上不必忧心,肃王爷吉人天相,何况王爷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 皇帝眸子里的深思渐渐褪去,对郑成道,“你继续说!” 郑成禀道,“王爷虽没事,夏侧妃却被填满在乱石之下,现在还在挖掘中,下官将衙门所有捕快都派去了,加上王府和腾云山庄的人,今晚或能挖通。” 皇帝一时没说话,郑成拿不准皇帝的心思,一时也不敢说话了。 “肃王呢?” “回皇上,是肃王府的人来报的案,据说王爷忧心夏侧妃的安危,仍然守在腾云山庄。” 过一会儿,皇帝挥了挥手,“退下吧。” 郑成求之不得,涉及王爷的案子,已不是他一个小小府尹能左右的了,还好皇上没有让他主审此案,否则他的小命只怕要不保了。 太子匆匆赶回皇宫,他去面见皇帝,可他还没有见到皇帝,便见到刑部尚书被急召入宫。 邓公公带着歉意对他道,“云都发生重案,陛下忧心如焚,现下正和刑部尚书商量对策,就不便见太子了。” 太子道,“本宫知道,本宫恰巧在城中,听到了这个声响,请邓公公禀报父皇一声,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邓公公道,“殿下折煞老奴了,老奴不敢当殿下一个请字,但是陛下有命,不得让任何人打扰,请殿下回去吧。” 太子心中凉凉,父皇这是怀疑他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看不见了 迷迷糊糊中,夏花觉得飘飘然,整个身体落不到实处,就像是魂魄要抽离本体,让她产生不真切的感觉。 她要回去了吗? 头脑昏沉不已,她终是未能在这个问题上想下去。 一个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很熟悉的声音,可是她一时想不起来声音的主人是谁。 那人似乎有些难过,“夏花,我后悔了,对不起。” 夏花想问,你是谁?可是她开不了口,发不出声音,她努力想要开口,想要突破身体上的限制。 但她失败了。 她再一次陷入沉沉的黑暗之中。 ...... “啊!”她惊醒。 可是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似乎梦境里看不到光亮的黑洞,让她永远也走不出来。 她真的醒了吗?还是又陷入了另一个梦境。 她拍了拍脑袋,头好沉。 “小姐,您终于醒了——”文玉哭了起来。 “文玉?”夏花挥了挥手,微微皱眉,“没点蜡烛吗?” 文玉呜呜哭了。 夏花在她压抑的哭声中明白了,不是天黑了,是她看不见了。 她想起,在她抱着那颗炸药冲入暗道之后,有人将炸药从她手中扔了出去,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着远离炸药。 她想去看那人是谁。 可是她刚抬起头,便听到轰天的巨响,紧接着她便陷入了黑暗。 她记得,昏睡之中,有人对她道歉,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呢,会不会救她之人就是跟她道歉的人? 夏花问,“秦绝死了吗?” 文玉三两下擦了眼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带哭腔,说道,“他已经死了。” 夏花微微仰起头,看着实际上看不见的账顶,带着叹息的声音重复着,“死了。” “小姐,大夫说——” “王爷还活着吗?”夏花打断了她。 文玉连忙回道,“王爷没事,那天的炸药没有伤到王爷。” “明姜呢?” “明公子也没事。” 夏花语气越发平静了,“可还死了其他什么人?” 文玉答道,“死了三个人,都是急着冲出去的护卫,结果反而被炸药炸死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伤亡了。” 夏花点点头,终于主动问道,“我的眼睛治不好了?” 文玉连忙道,“不不,大夫说您这是气血瘀滞所致,等淤血化了,便会好的。” 夏花转向文玉所在的方向,“那你哭什么?” 文玉过了好一会儿,才哽咽着说道,“小姐醒了,奴婢是......高兴。” “......” 夏花刚刚被文玉吓着了,还真以为自己是永久性失明了,所以有一瞬地不敢面对。 原来不是啊,她如释重负。 夏花重新倒了下去,明净的眸子没有焦虑,她的神色却是轻松,仇人之一已经下去见阎王了,她怎能不高兴呢。 文玉瞧见她的神色,不禁问道,“小姐,您、您能看见了?” 夏花摇头。 文玉有些失望,但很快鼓励般说道,“大夫说了,小姐需要静养,养好了,很快便会恢复的。” 夏花却没有想眼睛的事情了,问道,“我躺多久了?” 文玉皱眉,回道,“两天了。” 都两天了啊。 夏花砸吧了一下嘴,觉得嘴里没味儿,说道,“文玉,我想吃银耳莲子羹了。” 文玉立马道,“小姐放心,奴婢马上叫人去准备。” 文玉的脚步声出去了,夏花伸手在眼前晃了晃,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好吧,还真是一点儿都看不到了。 文玉刚往外走,便看到了肃王,饶是小姐在王爷的墨隐居住了两日了,她也和肃王接触好几次了,可是现在看到肃王,她还是忍不住害怕。 在夏花养病期间,肃王吩咐了下人们不要发出声音,因此文玉并没有请安,只是欠了欠身,便退出去了。 肃王站在屏风出,看着她伸手在面前挥,复而确认看不见,也只是露出一丝苦笑,似乎并没有受到打击。 这个女子,他似乎就没有见她真真正正地怕过。 文玉出去,刚刚对丫鬟吩咐了,便见到余硕,她对他欠了欠身子,余硕持剑回了一礼,问道,“文玉姑娘,娘娘怎么样了?” 文玉道,“小姐已经醒了。” 余硕闻言微不可见地吐出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娘娘终于醒了,王爷总算能放心了。” 文玉一怔,一脸怪异地看着余硕,王爷有那么关心小姐?文玉一直觉得,王爷将小姐抱到墨隐居只是权宜之计罢了,她可一点儿没看出来王爷对小姐的关心,就说吧,这两日,王爷也只来看了小姐一次,也就站着看了一会儿就走了,这叫关心? 余硕立刻不再说了,跟一个丫鬟讨论主子的感情,这不是余硕会做的事情。但他看得明白,前两日暗道未通的那个晚上,王爷面上没什么反应,可那一日王爷书房的烛火亮了一整晚。后来侧妃被人送到府门口,王爷面上不说,但看得出来心里是高兴的。 感情的事情,他说不清楚,但他能看出来,王爷并不希望侧妃出事。 夏花虽然看不见,却能闻得到,她闻到熟悉的龙涎香,开口道,“王爷怎么来了?” 肃王没有说话。 夏花想,以苏陌的性子,指不定正在观察她的神色,特别是她现在还看不见了,所以她一脸淡然地看过去。 过了一会儿,苏陌的声音响起,声音清清冷冷的,但又不同于以往的冰冷,她恍惚觉得,肃王似乎语气温和了一些。 “你是为萧子馨报仇而来?” 夏花因为他的问题一怔,随即点头,又答道,“不错。” 他再次问道,“你一定要杀太子?” 夏花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难不成他是因为兄弟情不忍下手了?不知道肃王的心思,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她转过头,脸上表情淡淡的。 她虽然没有回答,可是她的表情已经告诉了苏陌答案。 “在腾云山庄的库房里,你为何那么做?” “王爷在说什么?” “你知道本王所指。” 夏花转向声源处,微微一笑,说道,“王爷是我的夫君,若是王爷没了,夏花指望谁去?” “夏花,本王不喜欢听假话。” “哦,好吧——”夏花肃容,重新答道,“我和秦绝的恩怨,本不该那么多人陪葬,若是那么多条人命都因我而死,我与杀长乐的人又有何分别?” “你这样优柔寡断,你凭什么想报仇?”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只想要一个公道,想让那些人都付出代价,但我不想成为他们。” 苏陌沉默了。 夏花觉得气氛有些凝重,笑了笑说道,“自从坠湖之后,我这身体便变得格外畏寒,王爷往这儿一站,这屋里的暖炉都不管用了。” 半晌,苏陌才道,“你好好休养。” 夏花颔首,“恭送王爷。” 第二百五十三章 聊聊天吧 夏花偏过头,听到脚步声远了,她才轻轻摇摇头,喃喃自语般说道,“我与他说这些做什么。” 脚步声又近了,夏花立刻紧绷起来,看过去。 文玉的声音响起,“小姐,您要的银耳莲子羹。” 夏花微微松一口气,伸出了手,“给我吧。” 文玉有些迟疑,“小姐,奴婢服侍您用吧?” 夏花苦笑不已,“我只是看不见,又不是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生活自理能力?”文玉不解。 夏花摸索着吃起来,嘴里有了味道,心情也好些了,还跟文玉解释道,“就是自己照顾自己的能力。” 文玉还想再问,但是感觉有些冷,她也就不敢再问了。 夏花吃着莲子羹,若有所思道,“文玉,你刚刚瞧见王爷了吗?” 文玉嗯了一声。 夏花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怪怪的。” 文玉啊了一声,说道,“不会吧,奴婢瞧王爷和以往一样啊!” 夏花道,“我总觉得他刚刚语气有些温和,都让我有些不习惯了,你说王爷该不会喜欢我了吧?” 她突然觉得有些麻烦。 文玉为难地看向桌边坐着的藏青色身影,这下想说什么给岔过去也不行了,她咳了一声。 肃王冷眸扫过去,文玉身子一僵,不敢再有小动作了。 夏花皱眉,“你怎么了?” 文玉道,“奴、奴婢刚刚呛着了。” 夏花哦了一声,没有焦距的眸子异常明亮,带着一脸幻想,继续道,“你说王爷会不会把我扶正?” “这——奴婢不知——” 听到这里,肃王突然起身去了。 文玉松一口气,喊道,“小姐,刚刚——” 夏花问,“这次是真的走了吧?” 文玉一惊,“你知道王爷刚刚在?” 夏花摇头,“开始的时候是不知道,你都咳嗽了我还能不知道吗?”那一句扶正便是刻意气走他的话。 文玉道,“小姐,这里是王爷的墨隐居,您住的是厢房。” 夏花一怔,“我怎么住到这里了?” “那日有人送您回来,将您放在王府门口,是王爷亲自将您抱过来的,王爷没发话,奴婢也不敢送您回兰西苑。” “没事儿,在哪儿住着不是住。”夏花想起什么,问道,“明姜呢?” “明公子之前想来看您,但是王爷不让,让手下把他拦住了。明公子让奴婢照顾好您。” 夏花点了点头。 眼睛看不见,夏花倒是清闲起来了,整日窝在软塌上,让文玉给她念书,或者是在有太阳的天气,在院里头嗑瓜子儿晒太阳。 别提多惬意了! “余侍卫,您怎么来了?” “文玉姑娘,王爷让属下来说一声,晚点儿会有几位御医来给娘娘会诊,请姑娘准备一下。” “余侍卫,我只是一个丫鬟,您别这样叫,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文玉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了。 “嗯,文玉。”余硕轻轻咳嗽一声,又道,“告辞!” “余侍卫慢走。” 夏花心念一动,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给文玉的承诺来,她对文玉说过,她会为文玉安排一个好亲事。 可是,她复仇而来,这些事情就被耽搁了。 她是一个现代人,不结婚也没关系,就算把婚事当成筹码来谋算也无所谓,但文玉不一样,她是这个时代的人,她不可能有自己的这些思想。 文玉已经十八了,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来说,她的年龄已有些大了。 或许,她该考虑着,为文玉安排一个好归宿了。 明姜就挺不错的。 文玉上前来,见小姐都不嗑瓜子儿了,问道,“小姐您有心事么?” 夏花抓了一把瓜儿子,继续磕着,“没有,太阳烤的有些热了。” 文玉连忙道,“难得有一个好天气,大夫也说,您的伤情需要多晒太阳呢,若是您觉得热,奴婢拿扇子给您扇一扇?” 夏花轻轻一笑,“傻文玉。” 文玉不明所以,但小姐这一声“傻文玉”就跟过去那句“乖乖文玉”一样,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同时又觉得十分的亲切。 小姐一直都是那个小姐。 “文玉,你过来,我们聊聊天。” 文玉搬了一个凳子坐过去,“小姐想聊什么?” 夏花磕了两颗瓜子儿,才慢悠悠地道,“文玉觉得肃王怎么样?” 王爷怎么样?文玉下意识看了看院中几个丫鬟一眼,一脸纠结地看着自家小姐,却见小姐认真的模样,她只好想了想,回道,“王爷看着严肃,但奴婢看王爷对小姐挺好的。” 夏花问,“何以见得?” 文玉道,“小姐眼睛不好,王爷派了好多大夫来王府呢,还请了御医来给您会诊。” 夏花嗯了一声,顺着问下去,“那文玉喜欢这种高武力值又贴心会照顾人的男子吗?” 文玉脸色一白,“小姐,奴婢没有非分之想——” 夏花失笑,“你想什么呢,我也不是说王爷,就是和你闲聊。” “噢——” 夏花继续问,“我换个方式问你吧。” 文玉突然如坐针毡,“小姐,奴婢去给您沏茶吧?” 夏花道,“沏茶有下人呢,你急着跑什么腿?” 文玉只好认命。 夏花笑吟吟,“文玉喜欢哪种男子,是温文尔雅的,还是武功超凡的,或是文武双全的?” 旁边的丫鬟们神色古怪,看着侧妃,又看着文玉。 文玉硬着头皮答道,“小姐,奴婢不配,奴婢只想守在小姐身边。” 夏花嗑瓜子儿的手一顿,语重心长地说道,“文玉,以后不要再说自己不配了......” 文玉皱眉,答道,“奴婢知道了。” “那这个问题我便替你选了,肯定是选文武双全的啊!” 文玉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夏花满意地嗯了一声,问道,“那你喜欢话多的,还是话少一点儿的?” 话题进行到这里了,文玉已经顾不及旁边丫鬟的想法了,她认真地想了想,回道,“还是话少一点儿吧。” “那你对颜值有要求吗?是一定要俊俏的,还是一般长相也行?” 问到这个问题,文玉俏脸一红,连忙道,“一般就好了。” 文武双全、话少、长相一般,这不就是明姜了吗? 夏花明亮的眸子带了几分笑意,完全让人看不出她失明了。 夏花的失明并不严重,在太医会诊后,商量出了一套配以针灸的治疗方案,没两日后,她的眼睛已经能看到模糊的光影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看看这书 不能去山庄,连王府都不能出的日子有些无聊。 但夏花很会给自己找事情。 夏花让文玉扶着自己,去找明姜。 明姜和王府的护卫住在同个院子,夏花打听一下便找到了。 她这位肃王府目前唯一的女主子走到哪儿都是引人注目的,一路上不停地有下人给她行礼。 “小姐小心台阶。” “嗯。” 文玉看着院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小姐,奴婢去叫明公子出来吧?”若是小姐直接进去,恐怕会引起闲话,王爷会不高兴吧? 夏花却道,“不必了,直接进去吧。” 一进去才发现,院子里房间有点多,一个院子十几个房间,这要怎么找...... 不时有护卫经过,看到如鹤立鸡群般的夏花和文玉两人,胡乱行了一礼,急匆匆地回了房间。 此时正值换班的时候,护卫们刚刚准备倒头就睡,却被这阵动静惊醒了,不少人扒着窗台看向院中。 侧妃来护卫院子,这—— 文玉能感觉到周遭异样的目光,但她不想让这些目光再看着小姐了,她原本想找个护卫问一问,但不知为何,突然院中一个护卫也没有了,她只能鼓足勇气上前去敲门了。 一开门,房间内十个护卫身着纯白寝衣齐刷刷地看向文玉。 文玉半垂着眸子,艰难地开口,“请问,明姜可住在这里?” 所有护卫齐齐摇头。 文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突然抬头,对这开门的小哥道,“请问护卫大哥,可知道明姜的住处?” 其实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对话,只是场景不对,一个女儿家到了他们男子的住处,他们即使脸皮在厚也不好意思起来了。 护卫愣愣地给她指了指,“是那一间。” 文玉欠了欠身,“多谢护卫大哥。” “姑娘客气了。”侧妃身边随身伺候的丫鬟,护卫们敬称一声姑娘也不为过。 房门关上,一阵兴奋的声音传开。 文玉脸颊微红,过去对小姐道,“小姐,问道了,明公子是住那一间。” 夏花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们文玉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分外惹人喜欢——” “小姐,您说什么呢?”文玉跺了跺脚。 “好了,扶我过去吧。”夏花立马收住。 明姜是一人单独住一间房,这倒是方便多了,夏花进去后,被文玉扶着在桌边坐下来。 随着夏花踏入那间房,其他九间房都悄悄开了个缝,伸出一堆脑袋朝那边看过去。 侧妃亲自来看一个护卫? 这——难道王爷都不会生气的吗? 明姜脸色一沉,“姑娘......失明了?” 夏花道,“没事,都快好了。” 明姜脸色这才好了一点儿,可还没等夏花再说话呢,他已经跪下去,请罪道,“是属下保护不力,请姑娘责罚。” 夏花道,“我责罚你做什么,若是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没有命了。” 明姜脸色变幻,最终变成难以言喻的苦涩,“属下惭愧。” 夏花可不是来听明姜惭愧之词,她正了色,问道,“那日我冲入暗道后,后来发生了什么?” 明姜回道,“姑娘解除了炸药的危机,后来惊动了府衙,朝廷派人来查了此案,至于结果,属下不得而知,只是,听说太子最近触怒龙颜,颇为不顺,另外就是肃王——”他顿住了。 夏花问,“肃王怎么了?” 明姜垂眸,说道,“皇上给肃王赐婚了,对方是大将军的女儿。” 夏花一愣,她前几日还开苏陌的玩笑是否要将她扶正,这么快皇帝就给他赐婚了,“大将军,怎么没听过?” 明姜道,“大将军虽然军功不出众,但是在朝中资历很老,掌握着禁卫军,深受皇帝的信任。” 夏花突然就想起她之前看过的卷宗,其实皇帝对肃王的不理不睬,是因为心里是还放不下梅妃吧,所以在肃王险些出事后,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儿子的重视,迫不及待地补偿他。 “挺好。” 明姜和文玉齐齐看了她一眼,夏花始终笑容不变。 肃王受宠,对夏花来说当然是好事,这意味着离推倒太子的那天越来越近了,她只会更高兴。 夏花突然转了话题,“明姜,你想离开云都吗?” 明姜眉心一皱,说道,“属下会尽责保护姑娘安全,姑娘在哪里,属下就在哪里。” 夏花笑了笑,“文玉也这样说呢。” 明姜和文玉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而后又同时移开了目光。 夏花突然站了起来,文玉就要去扶她,她却将文玉按下去,从怀中摸出一本书,问明姜,“这本书可看得明白?” 明姜翻了翻,是一本关于火离国山河地质的书,他不明夏花何意,只得怔怔点点头,应道,“大体能明白。” 夏花一笑,“太好了,正好我最近想看看这本书,可文玉弄不明白,便没人能讲给我听了。” 两个人再度对视一眼,又同时移开了目光,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在两人的忐忑心情中,夏花微微一笑,说道,“这样吧,明姜讲给文玉听,等她听懂了,再回去讲给我听。” 夏花准备走了。 “小姐,奴婢扶您回去吧!” “不必,我只是看不清,又不是完全看不见,你留下把这本书理解透了,才是正经事。” “姑娘!”明姜憋红了脸,“属下可以直接讲给您听!” “我毕竟是肃王的侧妃,一直在你这儿坐着,像什么话?王爷会不高兴的。” 好吧,理由正当,无可辩驳。 明姜看着文玉,两人大眼瞪小眼。 夏花缓步出了房间,将门轻轻关上。 门合上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声音,两人顿时触电般移开了目光。 文玉立马道,“小姐说,平时房门得开着,保持空气流通!”说毕就立刻去将房门打开了。 房门打开,明姜便看到信步而去的杏色身影,他的眸子变得复杂晦涩。 文玉一回头,便看到明姜的目光,突然有一个念头在心头冒出来,她瞪大了眼睛,“明公子,你——” 明姜收回目光,神色平静,眸子带着如常的淡漠疏离,对文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文玉姑娘请坐吧。” 文玉缓缓坐下,将刚刚闪过的念头收了起来,一定是她看错了。 明公子怎么可能会喜欢小姐呢? 他跟着小姐时间也不久,而且他跟着小姐没多久后,小姐便嫁给肃王了,哪个男子会喜欢嫁了人的女子? 不可能不可能。 第二百五十五章 追查凶手 夏花出了房间,脚步便轻快起来,她的眼睛今早便能看清楚了,只是一想到还有利用的空间,便没有告诉文玉。 夏花脚步轻快,许久都没有这种开心的心情了,她刚刚出了护卫的院子,便看到藏青色的人影。 她并不打算掩饰,上前行了一礼,“王爷。” 苏陌看着女子充满生机的目光,冷硬的表情微微一变,“你眼睛好了?” 夏花梨涡浅笑,说道,“多谢王爷的安排,妾身的眼睛已经好了。” 苏陌皱了皱眉,“没人的时候,就不必装模作样了。” 夏花从善如流,立马改了称呼,“好,我知道了。” 苏陌看着明艳的脸庞,眉头皱得更深了,夏花不明所以,也懒得去想,而是笑着道,“王爷好事将近,夏花先在此恭喜王爷了。” 苏陌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前面的小院,问道,“你想撮合你那个丫鬟和护卫?” 夏花一愣,“有这么明显?” 苏陌转身往外走,“强扭的瓜不甜,只怕你是白费心机了。” 夏花追上去,“王爷此话何意?” 苏陌没再回答,冷硬的表情带着几分神秘莫测。 夏花问起另一个问题,“这几日见王爷一面不容易,仓库爆炸一事已经处理妥当了吧?王爷是否可以向我透露一二了?” 苏陌看着眼前女子,竟然有一瞬的恍然,就想起了那日她冲着炸药而去时她毅然决然的神色。 曾经这个女子站在他面前,对他说,她会对他有用,那时候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她真的做到了。山庄里,他忍不住去护她,可到头来,却是她将危险挡下来。 秦绝死了,太子因此被波及,皇帝因为对他的愧疚,将大将军的女儿赐给他做王妃,对他来说,这个局面再好不过了。 但是这个局面,有眼前女子的一份功劳。 在这两日里,他已经有了一个决定。 苏陌收回目光,说道,“这件案子本是经由刑部审问,后来转到了枢密院,枢密院查案,只向皇上一人禀报结果,所以这件案子的内情就不得而知了。” 夏花皱了皱眉。 苏陌继续道,“不过前几日太子一党的两个重臣被贬谪了,这件案子的结果如何并不难猜。” 夏花道,“太子想利用秦绝对付你,让我们所有人陪着腾云山庄夷为平地,用心恶毒,他这也是自食恶果了。” 苏陌转而说起另一件事,“二老爷腿摔伤了,恐怕难以主事了,腾云山庄还要你去守着。” “摔伤了?” “嗯。” “怎么回事?” “本王今日刚得到的消息。”说着将一张信纸递给了她,继续道,“若是你不能收服腾云山庄众人,本王会帮你。” 信纸上写着二老爷受伤的消息。 夏花将信纸收起来,眸中闪过疑色,难道是秦绝还有帮凶留在山庄里? 她不由得着急了,“我现在就去!” 夏花步履匆匆,活音刚落,人已经走出一段了。 苏陌在她身后喊道,“夏花——” “嗯?”她回头。 苏陌看着女子带着疑问的神色,他的心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异样的感情,他顿了顿,说道,“我让余硕护送你去。” 对啊!发生这些事,估计她也成为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一个人出去实在不太明智。 至于明姜嘛,她决定给他和文玉放个假。 夏花微微一笑,“多谢王爷了。” 苏陌看着离去的背影,眸子涌起复杂的情感,他向来是不相信感情的,就如他的父皇对她的母妃,纵使当年怎样的恩爱绵绵,转眼间便红颜枯骨空遗恨。 可是遇到夏花,她成为他的王妃,陪他一起走血雨腥风的路,每每看到她的笑容,他竟然有种错觉,仿佛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他的心里忍不住浮出一个念头。 江山,他要,美人,他亦要! 夏花到了腾云山庄,才发现事情比她想象之中要严重得多。 二老爷卧病在床,长老们经历了全几日的爆炸案,都缩在家里,谁也不想出来了,山庄里没有了主心骨,可是腾于山庄做着全国的生意,每日都有许多急件要处理。 没了二老爷,吕老和众管事将二夫人请了出来。 可是二夫人一直礼佛,对山庄里的生意从未参与过,哪里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花厅里争论不休,几个管事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二夫人坐在主位上,眉心郁结。 夏花来的时候,便看到这一副场景,她手握成拳,抵在唇间低咳了几声。 花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小姐——” 二夫人看向她,“你是——夏花?” 夏花微微一笑,“义母受累了,我正是夏花。” 二夫人早就坐不住了,见她来了,对她点点头,说道,“既然你来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义母?” 二夫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漠的脸上带着对俗世的厌倦,只对她说道,“这是老爷的意思,你做主便是。” 夏花郑重地点了点头。 连二夫人都如此说,吕老一干人等自然心悦诚服,一个个挨个跟她奏事,这些事情并不难处理,花了半个时辰,夏花将这些事情捋清了,一一吩咐了下去。 余硕目露赞赏,侧妃娘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这份沉着大气,堪比男儿了。 夏花去看了二老爷,他人陷入沉沉的昏迷之中,大夫守在旁边,在为他施针,她等了一会儿,直到大夫忙完了,才问道,“请问大夫,义父这是怎么了?” 大夫有些犹豫。 “您但说无妨。” “二老爷这是中了残魂。” 夏花一惊,秦绝已死,竟然还有人对二老爷下毒,而且用的毒竟也是残魂! 她从二老爷院子出来,径直去了明心阁。 随着她赶到,明心阁从阁主到普通暗卫迅速集结起来,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余硕站在她身后,目露疑色。 夏花面无表情地下令,“将山庄里所有丫鬟小厮仆役给我找来!不管他们在做什么,所有人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一刻钟内,我要看到所有的下人到这里,若是谁不来,本小姐就认定他是谋害义父的凶手了!” 明心阁的人立刻四散而去,将消息通知下去。 余硕皱了皱眉,“娘娘,您想查出凶手?” 夏花神色缓和了一分,她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才徐徐道,“难道任由凶手游离于法度之外?” 余硕想说什么,但是被这话一堵,当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闭了嘴。 夏花的命令传达了下去,哪个下人敢背负谋害主子的罪名,很快所有下人都集齐了,包括明心阁的暗卫在内,现场跪了三四百人。 “二老爷被人谋害,至今人事不省,谁能提供凶手线索,归还卖身契,赏银一万两。”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她,这里大多数人见都没见过一万两银子,一万两银子足够他们这辈子、下辈子和下下辈子都衣食无忧了,只是提供线索就能得到,这位小姐真大方。 余硕也看向了她,不禁咽了咽口水,第一次深切体会了财大气粗这四个字。 不过,跪在下面的人也都明白,赏银虽诱人,但是不容易得,谁能知道二老爷的凶手的线索?这里大多数人都很难见二老爷一次。 夏花道,“你们不必立刻站出来,想好了,随时来找我,在这件事水落石出之前,我这句话随时有效!” 第二百五十六章 叫凌云吧 遣散了众人,夏花去了豫园,她是去看阿月的,听说二老爷之事时,她知道山庄里可能会有隐藏的凶手,那一刻,她不禁为那个孩子担忧着,所以才慌忙来了山庄。 来了山庄,确认她无碍,便先去处理了几桩事,事情处理好了,这才有空去看阿月。 刚刚要转过墙角,便听到墙角另一边有个稚嫩的声音说道,“小哥哥,你也吃吧,你一半,我一半。” 夏花怔怔地止住了步子。 余硕也跟着停住了脚步,面带疑色地听着墙角另一边的动静。 “没事,我不饿,你吃吧。” “你骗人,刚刚你肚子都叫了。” 夏花伸出头,便看到墙角下的两个小小人影,穿着粉色衣裙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便是小阿月,另一个小男孩看着约莫十岁出头,衣裳粗糙,还有些单薄,小脸被冻得通红,看着像是山庄里下人的儿子。 小男孩闻言,接过了一半糕点,他却没有吃,却是将一半糕点再掰成了两半,将其中一半给了阿月,“我吃这个就好了,这一半给你。” 阿月偷偷笑了,“小哥哥不怕,这次阿月偷了好多糕点出来,不会不够吃了,阿月的都给小哥哥。” 小阿月从怀里摸出了三块糕点。 小男孩却急了,“你偷这么多糕点,他们会不会打你?” 小阿月骄傲地扬起脖子,“才没人敢打我呢!” 小男孩回过头,往嘴里塞着糕点,一边塞一边掉下眼泪花儿,他胡乱地用衣袖擦着眼睛,将眼睛揉的通红。 小阿月骄傲的神色一瞬间找不见了,她慌忙抓住小男孩的衣袖,“小哥哥怎么哭了,是不是阿月说错话了?对不起,小哥哥别难过了好不好?” 小男孩抽泣了两声,止住了哭,顿时觉得在女孩子面前哭鼻子,十分没有出息,他一副小小男子汉的模样,说道,“我才没有哭呢!刚刚是沙子吹进眼睛里了!” 小阿月乖巧地点头。 收起了伤心事,小男孩有些担忧地对她道,“以后不会偷拿这么多糕点出来,我不想你因为偷东西受罚。” 小阿月说道,“那阿月以后只拿一个出来,再不拿这么多了。” 夏花走了出来,喊道,“阿月——” 小阿月见了她,立刻扑上前,抱住她的大腿,“姑姑!” 小阿月叫夏花姑姑,是因为一次她叫她大姐姐被二老爷听到了,直呼乱了辈分,从那以后,便让阿月改了口,称呼她为姑姑。 “乖——”夏花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目光却落在小男孩的身上。 小男孩瞧见生人,拔腿就跑。 “余硕。” 余硕立刻飞身而去,落在了小男孩的前头,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将他拎了回来。 小男孩瞧见了余硕的实力,小小的他在这种实力面前不堪一击,他没有胆子再跑了。 小男孩不安地看着夏花,“我、我没做坏事!” 小阿月立刻道,“姑姑,小哥哥是好人!” 夏花将阿月抱了起来,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他是你的朋友吗?” 小阿月点头。 夏花道,“姑姑只是和他聊聊天。” 小阿月乖乖地点头,不再阻止了。 夏花和小男孩对视着,小男孩的目光带着让人心疼的警惕和不安,夏花扯开裙摆,如刚刚两个孩子一样,十分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坐好后她才问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疑惑地看着她,这个大人似乎跟其他大人不太一样。 小阿月挨着姑姑坐下,对小男孩道,“小哥哥,她是我姑姑,是个好人。” 小男孩又怕怕地看向刚刚揪起他的凶叔叔。 余硕默了默,不禁持剑说道,“娘娘,卑职去旁边守着。” 夏花点头,余硕便去了。 威胁远去了,小男孩不卑不亢地答道,“我叫九天,你叫什么名字?” 有胆识!夏花目露赞赏,答道,“我叫夏花。” 小男孩皱眉,“你就是二老爷的义女?” 夏花一笑,“是我。那你呢,你又是谁?” 小男孩咬了咬唇,垂下眸子,说出了他伤自尊的身世,“我是我爹为还赌债卖进山庄的杂役。” 夏花问,“为什么叫九天?” 他答道,“我生出来第九天,我娘就死了,我爹就给我取名九天。” 夏花问,“你可愿以后跟着我做事?” 他一怔,复而陷入了疑惑,“跟着你能做什么?” 夏花道,“跟着我嘛,识文断字少不了,你得去学堂,还得学一学武功,若是你这些都做好了,便可以跟着我管理腾云山庄。” 绕是他表现得再淡定,此时也淡定不下去了,他呆愣愣地看着夏花,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我——管、管理山庄?” 夏花纠正道,“我说过了,是在前两项做好了的前提下。” 他皱了皱眉,“我为何非要学武?” 夏花淡淡道,“强身健体。” 他争辩,“我身体本来就很健康!” 夏花平静地道,“跟在我身边,仅仅健康是不够的。” 余硕听到了那边的话,看着小男孩的目光深了深,这个小男孩大概现在还意识不到,他有多幸运才能得到这样的机会。 这是一个足以改变他、改变他的家族的命运。 小阿月不禁拉了拉小男孩的衣袖,“小哥哥,我姑姑人很好的,你跟着她,以后就不会再饿肚子了。” 小男孩听了阿月的话,重重地点了头,对夏花道,“我答应你。” 夏花微微一笑,徐徐道,“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希望你能如同这首诗一般,凌云直上,九天这个名字不好,以后你便叫凌云吧。” “凌云——” 小阿月扑到夏花怀里,撒娇道,“姑姑你总算来看阿月了,阿月都好久没有看到你了。” 夏花抱歉地摸了摸她的脸,“对不起啊,姑姑这段时间太忙了。” “姑姑欠我五个故事了呢!”小阿月伸出了小手掌,露出五只小手指。 “好,姑姑都补给你,这样好不好?你随姑姑去肃王府住一段时日,等你想回来了,姑姑再送你回来。” “肃王府是什么地方?” “那是姑姑另一个住所。” 第二百五十七章 做我的人 夏花带着阿月和凌云回了肃王府,她正准备回兰西苑,便有丫鬟来请她,“娘娘,王爷请您去花厅一起用晚膳。” 夏花有些意外,苏陌竟然会邀她一起用晚膳?意外归意外,她并没有拒绝,对两个小家伙说道,“走吧,姑姑带你们蹭一顿好吃的。” 小阿月一脸高兴。 凌云则是一脸酷酷的,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苏陌看到夏花,目光移到她身边的两个小人儿身上,眉心微微一皱,随即又无事般化开,对侍奉的丫鬟吩咐道,“再备两副碗筷。” 小阿月看见冷冰冰的叔叔,不禁往夏花身后躲,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夏花问,“王爷不介意,我多带了两张嘴吧?” 苏陌只说道,“坐吧。” 夏花一笑,将阿月抱起来,在苏陌的对面坐下,复而对呆立一旁的小男孩道,“凌云,过来坐。” 凌云心里有些害怕,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他走过去,在夏花身旁坐下。 夏花将阿月放在了她旁边的凳子上,哄道,“乖,自己坐好了。” 苏陌看了她一眼,冷硬的脸庞有了些颜色,说了一句不太像是他会说的话,“还从未见过你如此温柔的一面。” 夏花也不在意,“王爷又见过我多少面呢?” 苏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不再说下去了,转而看着阿月问道,“这便是秦月?” 夏花点头,对小阿月道,“阿月,跟叔叔问好啊。” 阿月怕怕地看了冰叔叔一眼,低垂着大眼睛,说了一声,“叔叔好,我是阿月。” 苏陌不太习惯,只嗯了一声。 苏陌看向另一个小人儿,只是,不待夏花介绍,小人儿已自动开口道,“王爷好,我叫凌云。‘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的凌云。” 夏花看着凌云,可以嘛,居然将那首诗记下来了。 苏陌唇角微扬,仿佛看着一根好苗子,赞道,“好名字。” 小凌云没觉得被肃王称赞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他更开心的是他的新名字被人赞扬,他颇有些骄傲地说道,“姑姑给我取的!” 苏陌看着夏花,“没瞧出来,你倒是挺会取名字。” 夏花谦虚地笑笑,“一般一般,让王爷见笑了。” 苏陌扫了凌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不但会取名字,挑人的眼光倒也不错。” 夏花转向凌云,对他道,“凌云啊,你看王爷都这么夸你了,你可要争气啊,姑姑我的脸面可就要靠你了。” 小凌云重重点头,“凌云不会辜负姑姑!” 有小孩在,很多话就不方便说了。 这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了。 夏花准备带阿月和凌云回兰西苑,肃王叫住了她,“夏花——” 她让丫鬟领着两个小孩儿先回去了。 苏陌一挥手,便让所有丫鬟都退了下去,花厅里便只有他们两人了。 夏花微笑着道,“我就说王爷怎么会平白无故叫我来吃饭,王爷是有事情要说吧?” 苏陌看着她的笑颜,突然别过了目光,如闲聊一般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把秦月带回府中了?” 夏花如实回道,“方便照顾。” 苏陌踱着步,站得离她近了一些,却是看着外头的夜色,说道,“本王若是你,便不会留这么一个祸患在身边。” 夏花拧眉,“什么意思?” 苏陌道,“秦绝因你而死,你却把他的亲生女儿养在身边,这无异于是养虎为患,不是明智的选择。” 夏花看着苏陌,对上他幽邃的眸子,感觉到了他的认真,也感觉到了他对她的一分好心,但是她没办法接受他的观点,只说道,“她才三岁。” “不管几岁,她骨子里流淌的始终是秦氏的血。” “......”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她对于火离的这一切没有兴趣,对于腾云山庄也没有兴趣,腾于山庄她总会还给阿月的。等阿月长大一些,便会知道自己的身世,或许阿月会恨她,又或许不会恨,但不论怎样,那时候,她应该不在火离国了,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想,在这接下去的岁月里,能多给这个孩子一些欢乐,让她平安地长大,将来的日子能过得快乐一些。 这都是她欠她的。 夏花突然心慌,“王爷,阿月还是一个孩子,跟这些事情都无关,你不要——” 苏陌淡淡打断了她,“这是你的事,本王不会插手。” 夏花松了一口气。 “夏花——”他突然喊了一声,这一声语调平平,但似乎与刚才又有些不一样。 “嗯?”她不禁对上他的眸子。 他的影子在她脸上落下阴影,连带着他的眸子都更加幽邃了,他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看不真切,却呼之欲出,夏花一怔,移开了目光。 她突然移开视线,让他有些失望,他沉默了一瞬,就在他沉默的一瞬,夏花开口了。 “我今日去瞧二老爷了,他和九长老、庄主一样,是中了一种叫残魂的毒,现在还人事不省。” 苏陌没说话。 “腾云山庄里恐怕还潜藏了凶手,所以我才将阿月接到王府里,不过不会太久,我已经在查了,重金求线索,一定能很快抓住凶手。” “倒是看不出,你与二老爷挂名的关系真的就生出情分来了。” 听到他这么说话,夏花反而安心下来,她说道,“这和情分无关,腾云山庄里暗藏杀机,我必须得查清楚。” “夏花,若是那日本王在暗道里,你还会选择把炸药扔到暗道里吗?” 夏花眸子微凝,仔细想了这个问题,一边是死三个人,一边是死上百人,那她肯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啊!何况,她觉得苏陌百炼成钢,这些炸药未必会将他怎么样的。 她认真答道,“王爷何必要假设这种我们在对立面的情况呢,实际上,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啊!就如那天在仓库之中,王爷选择救我,我们不是始终都站在同一边吗?可见王爷说的这种情况是不存在的。” 这些话回答的很漂亮,但是没带几分真心,苏陌不会听不出来,他顿了顿,说道,“两日后,本王要娶妃了。” 夏花一怔,有点儿跟不上肃王的脑回路,待反应过来,立马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苏陌看着女子的笑颜,“夏花,做本王的女人吧。” 夏花转头看他,一时傻了眼。 “做本王的女人,你想杀太子,本王会让你如愿以偿,不仅如此,本王会让你坐上全天下女人都羡慕的位置。” “呵呵——”夏花突然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干笑着说道,“自从上次坠湖后,我的脑子时时犯糊涂,有时还会出现幻听,我一定是糊涂了,王爷恕罪,我先告辞了。” 话音刚落,夏花生怕再被喊住,风一般的速度出了花厅。 苏陌目光深沉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良久才收回目光。 第二百五十八章 收个徒儿 夏花的眼睛已经好了,便顺理成章地住回了兰西苑。 她回去的时候,文玉正哄着阿月玩,凌云则是直愣愣地站在院中,饶是面上表现地平静,但他不安的双手还是泄露了他的无所适从。 蕊儿行了礼,“娘娘您回来了。” 夏花道,“去将明姜请过来。” “是。”蕊儿去了。 “姑姑——”阿月看到她很开心,跑过来抱住了她的大腿。 “乖,自己去玩会儿吧。” “嗯。”小阿月跑到了凌云身边,缠起了凌云。 文玉急匆匆地上前,“小姐,您能看见了?”若不是看到阿月,她还不敢相信呢。 夏花有些心虚地点头,“嗯。” 文玉心头高兴,倒是没想到她家小姐是不是隐瞒了自己看见的事情,她看着小身影问道,“小姐怎么想起来将阿月小姐接到王府中了呢?” “腾云山庄不安全,先待在王府吧。” “发生什么事了吗?” 夏花把二老爷一事跟文玉说了,文玉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到秦绝还有帮凶在,小姐,以后说什么奴婢都不离开您身边了,万一发生了什么,奴婢却不在您身边,奴婢——” 夏花叹息一声,“你在又能如何呢?” 文玉一噎,好像是啊,她完全没武功,论筹谋更比不上小姐,但是—— 她脱口而出,“奴婢可以替您挡住危险啊!” 夏花神情微微一变,很快又笑了笑,问道,“文玉,今日那本书理解地如何了?” 文玉带着几分纠结说道,“小姐,奴婢听明白了,您想听的时候,奴婢讲给您听。” 听什么书啊,她眼睛已经好了,想看她自己能看,夏花直言不讳,问道,“文玉,你觉得明姜如何?” 文玉坦诚以告,“小姐,奴婢对明公子没有那个心思......” 夏花问,“你没瞧上?” 文玉连忙道,“不不,不是,明公子很好,但他并不喜欢奴婢啊!” “若是他喜欢你——” “明公子是一个有主意的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小姐,您、您以后别再这样了——”文玉的声音小了下去。 夏花眨了眨眼睛,“文玉你喜欢明姜?” 文玉蓦地睁大了眼睛,摆摆手,“没有,奴婢没有,奴婢和明姜只是一同跟随小姐,除此什么都没有了。” 夏花有些失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整天,还生不出半点火花,她这次做媒失败了。 她安抚地拍了拍文玉的手,“没事儿,明姜不适合,我再给你找个好的。” “小姐——” 正说着话,明姜来了。 他眉间带着淡淡的不快,虽然很浅,但是夏花能看出来。好吧,她这次做媒果然是失败了。 夏花没再提这茬,而是扬声将凌云叫了过来。 阿月如一个小跟班一样,跟在凌云身后跑了过来,脆脆的声音问道,“姑姑,你找小哥哥做什么?” 夏花弯着腰,摸了摸她的脸蛋,“小哥哥是个小大人,要开始学习了,阿月乖,去跟文玉姑姑玩。” “阿月也是小大人,也要学习。” 夏花失笑,“好啊,姑姑等会儿教你写字,好不好?” “嗯!” “去玩吧。” 文玉牵着阿月走开了。 夏花柔和的表情收了起来,目光移到凌云身上,却是对明姜道,“看看他的根骨如何?” 凌云知道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他有些紧张地看着比自己高一倍的黑衣人。 明姜出手,按在凌云的肩胛骨,手顺着胳膊往下,力道不小,听到了咔咔咔的骨头声。 凌云吃痛,紧紧咬牙,忍住了没哼一声。 明姜收回手,说道,“根骨还算不错,有些韧性,只是这个年纪却没有半点练武的底子,这辈子想练成绝世高手是不可能了,但努力修习练成一般高手,不是难事。” 凌云一脸的不服气,但是没有吭声。 夏花道,“你收了他做徒儿如何?” 明姜有些诧异,但很快回道,“是。” 凌云当即跪下行礼,“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夏花看着跪的笔直的身影,眸子闪动着光亮,在她看中了这个小男孩后,他所有的资料在下午便送到了她的手中。家世清白,除了好赌的父亲,再无别的亲人了。 这对夏花来说,是很好的一个选择。 腾云山庄她一定会还给阿月,可是她太小了,她需要人的守护。 夏花不可能一直守在阿月身边,她才三岁,很多事情理解不了,何况小身板也不适合奔波,便给她请了一位女先生到王府,教导阿月识字。 她将凌云带在了身边。 议事厅里,所有管事都没有注意到多出来的一个小男孩。 管事们一一递上了需处理的急件,但夏花没有当场处理,而是待他们禀完了,将公文收下,说容她想一想,便将所有人打发下去了。 待管事们退出后,夏花拿着公文一一对凌云解释起来,每件事的成因和解决办法,凌云如坠云中,但也努力地去理解。 凌云不仅聪明,而且十分用功,二日的时间,已对她讲的东西能理解得七七八八了,甚至在某些事情上举一反三,还能说出个一二三四。 这日中午,夏花从议事厅出来,正准备去花厅用饭,走在抄手游廊上时,突然有一个仆从跪在了她的面前,“小姐,小的知道是谁害了二老爷!” 夏花神色一凛,将他带到了一间暗室,让明姜守住了门口。 “怎么回事?” “小的那日在厨房当值,却不小心躺在灶火旁睡着了,后来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动静,小的看到厨房的掌事姑姑将所有人支了出去,然后将一包药粉下在了二老爷的羹汤中。” “你可知道说谎有什么后果?” “小的不敢!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就是给小的天大的胆子,小的也不敢欺骗小姐。” “为何今日才说?” “小的之前害怕,所以一直不敢说,但是这两日小的一直良心难安,若是不告诉小姐实情,小的夜夜难眠......” 夏花扯了扯嘴角,“若是你说的是实情,我承诺了银子,不会少了你的,从现在起,你就待在这间房里,等消息吧。” “是!”他伏在地上,心中难掩激动,一万两银子,足以改变他们家世代奴仆的家世了。 夏花并没有惊动那位掌事,而是通过明心阁的情报网获得了她的所有信息。 那位女管事在腾云山庄十多年了,家世看着干净,只有一点异常,就是她几日前突然为儿子购置了一座宅子。 云都物价颇高,这样一套宅子,不是女管事这种人家买得起的。 果然有问题。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起喝酒 夏花不想打草惊蛇,便似无意般经过厨房,想要会一会这位女管事,可让她失望的是,她不在。 听丫鬟们说,她已经两日未来山庄里了。 夏花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她连文玉都没有带,与明姜匆匆出了山庄,去了女管事家中。 她的预感没有错。 女管事死了。 在他们新购置的大宅子里,已经布置成丧事的样子,据家里人说,是在两日前失足从楼梯上滚下来的。 与二老爷出事也就是一前一后,明显是有人要杀人灭口。 夏花没有继续问下去,她有预感,她知道地越多,便会死更多的人。 从宅子里出来,她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气,喃喃道,“我做错了吗?” 明姜道,“这不关姑娘的事,是背后之人心狠手辣。” 夏花并没有被宽慰到,她看到街边小酒肆,抬脚走了进去。 夏花在桌边坐下,小二见着穿着锦衣,又披着狐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他小步跑过来,殷勤地招待道,“小姐要点什么?” 她看着窗外的行人,头也没回道,“一壶烧酒。” 小二一怔,“烧酒烈得很,若是小姐喝,不若尝一尝杏花酒,酒性淡,冬日里也正好暖身子。” 夏花没有再说话。 明姜想说就上杏花酒,可话到嘴边,突然想起了什么,便说道,“按姑娘说的去准备吧。” 小二见惯了人情世故,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女子,心里大致明白,说道,“嗳,小的这就去准备!” 酒很快便送上来了,还配了些小菜。 夏花却没有动。 这时候,一个玄色身影步入酒肆,看衣着也是非富即贵,小二立刻迎上去,那人却道,“有熟人在,不必招呼了。” 小二狐疑地回了柜台,却见贵公子往刚刚小姐的那桌去了,他顿时明了,原来是和那位小姐一起的啊,这样就不奇怪了,这样的两人看起来多般配啊,指不定是未婚夫妻。 阿溯激动地打招呼,“夏姑娘,好久不见!”看了旁边的明姜,轻轻哼了声,又左右看了看,没见着文玉,不禁问道,“今日今日文玉没跟着你呢?” 段慕白在她对面坐下,他拿起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复而饮尽。 夏花看了阿溯一眼,没有回答他的话,目光落到段慕白身上,看着眉宇间笼着淡淡忧伤的男人,她开了口,“谢谢你。” 段慕白给她斟酒的手一顿,复而无事般继续斟酒,“谢我什么?” 夏花道,“腾云山庄爆炸当日,是你救了我吧?” 段慕白淡淡一笑,“英雄救美倒是美谈,我真希望你说的那个人就是我。” 阿溯立刻道,“我证明!当日公子让我去给太子送酒了,我哪里有机会赶去救你呀,还好你没事,否则公子就要伤心死了。”在阿溯心里,夏花说公子救他,就等于说他救她,毕竟他家公子不会武功的啊。 夏花将一杯酒饮尽,火辣辣的感觉烧到了胃里,她被呛到,咳嗽了一阵。 段慕白立刻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不会喝酒就不要喝太急了。” 夏花道,“我记得在玉溪谷的时候,你似乎滴酒不沾。” 段慕白一笑,“那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上了战场就靠一口酒撑着,现在我的酒量算得小有所成了。” 夏花默了默。 段慕白随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对街的街角处,一个小乞儿被人施舍了一张饼,他抓起饼就要往嘴里塞,但他还没吃到口中,便被三个乞丐围住了。 四个人为了一口吃的打了起来,那个小乞儿满脸伤痕,却还是没保住他的饼。 段慕白看着小乞儿,说道,“在这个世界上,善良是奢侈的东西,弱肉强食才是根本之道。” 夏花转头看他。 段慕白道,“阿荇,世界本就如此——” 夏花淡淡反问,“是么。” 段慕白道,“若是你不想继续了,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可以去玉溪谷,那里民风淳朴,不会有这些事。” 阿溯不禁看向夏姑娘,他觉得夏姑娘不会答应呢。 明姜皱了皱眉,多看了段慕白一眼。 夏花眸光一变,看向段慕白的目光顿时不对了,看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听说段侯现在与太子颇为交好,段侯既然帮太子打压我家王爷,就不该对我说这种话。” 段慕白文玉却是神色平平,似乎早已知道实情了一般,说道,“你和肃王是假成亲吧?” 夏花目光更紧了。 段慕白道,“在整个云都中,也只有你这么一个成婚了的女子还频繁活动在城中,外面有些流言,但看起来你和苏陌谁也没有在意,这已经够明显的了,何况,若是你们真的做了夫妻,他此刻怕已经出现在此地了。” “段侯想得太多了。” “不多,只是忍不住去关心和你有关的事情。” “呵呵——”夏花站了起来,说道,“段慕白,你我立场不同,请你以后不要再讲这种话了,我是肃王的人,必定会为他考虑,若是有一天,你有把柄让我发现,我一定不会手软。” 夏花端起酒杯饮了一杯,“再见。” 看着走远的身影,阿溯不禁说道,“公子,夏姑娘不信你呢!” 段慕白缓缓收回目光,有些怅然若失,却是道,“她应该如此。” 阿溯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花站在王府门口的时候,微微一怔,王府的牌匾上已经系了红色的喜球,她记起了,明日苏陌要娶王妃。 夏花刚刚踏入王府,便看到了苏陌,看着熟悉的身影,夏花有一阵的恍惚。 他的脸落在树影中,看不真切。 她终于上前,“王爷怎会在此?” 苏陌道,“你见段慕白了?” 夏花点头,“在酒肆里碰到的。” 苏陌语气不大高兴了,“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该避嫌之处还是避避嫌,别让人传本王的闲话。” 夏花应道,“以后我会注意。” 她如此温顺,倒让苏陌一时有些烦闷,他不知道这股烦闷从何而来,干脆压下这个心事,问起另一件事,“听说你在查谢韬中毒的案子?” 夏花眸光一变,点了点头。 “查的如何了?” 夏花看了他一眼,复而收回目光,说道,“线索断了,已经无从查证了。” “不查了?” “反正我与二老爷也只是挂名的义父义女的关系而已,他一出事,我便可以直接替王爷掌管腾云山庄,一切都对我们更加有利了,我何必非要查下去呢?” 她淡漠的语气让苏陌皱了眉,“你怀疑本王?” 夏花未答,只是欠了欠身,“王爷,今日我有些累了,先回兰西苑了。” 夏花离去后,苏陌从阴影里走出,暗影涌动的眸子凝聚了复杂的东西,看着远去的背影,他眉心微蹙。 余硕在肃王身后落下。 苏陌头也没回,问道,“处理干净了?” 余硕禀道,“王爷放心,知情人都处理了。”说毕他又补充道,“侧妃并没有查下去了,王爷尽可放心。” 余硕心里没说出来的话是,就算侧妃知道了这件事也关系不大吧?毕竟她和二老爷的关系是假的,何况她现在又王爷绑在一起了,二老爷不仁,他相信侧妃是不会为二老爷对王爷心生意见的。 ...... 第二百六十章 好像反了 苏陌成亲那天,十里红妆,场面宏大,据说里头大半是皇上的恩赐,一是皇上对大将军府的恩宠,二是皇上对肃王的弥补。 夏花在他们成亲的第二天见到了王妃,因为按规矩,她要向王妃请安。 短暂的接触,她看出来大将军的这位女儿,个性嚣张跋扈,不好相处,但又是真心喜欢苏陌的。 因为她看苏陌的眼神可没有看向她时的犀利如刀。 王妃刚入府的几天,还日日来兰西苑,对夏花诸多刁难,有时候文玉都气不过了,偏偏夏花不放在心上,硬是将一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侧室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几日后,王妃便对她失去兴趣了,毕竟王爷每天都去她的院子,这个侧妃跟一个摆设一样,就算她这个王妃闲的没事做,也懒得找她打发时间了。 在不争宠、不使坏的内宅生活中,时间转眼到了次年四月。 冬意消融,万物复苏。 这几个月来,夏花没有闲着,腾云山庄在她手中顺利接手了。 在她的悉心调理下,凌云进步很大,十二岁的他对生意已经有自己的一些见解了,前两个月夏花将他放到城中的一个铺子磨练,他做得很好。习武方面也不错,现在的他,对付两个小毛贼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此刻,凌云正在扎马步,他的双臂上各挂了一只盛满水的水桶,已扎了半个多时辰了,额间见汗。 这是他的基本功,每日勤练不坠。 明姜走过来,眼中的严厉褪去,带了一抹不曾在凌云面前表现出来过的欣赏,“他很有韧性。” 夏花微笑,“也得多亏你教的好。” 阿月听到他们在夸他的小哥哥,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姑姑,小哥哥最厉害了!” 夏花揉了揉她的小脸蛋,“是!阿月的小哥哥最厉害。” 阿月四岁了,比去年高了一点点,长大了,没有去年那么粘人,但越来越粘凌云了。 阿月摇了摇小脑袋,觉得刚刚没说对,纠正道,“姑姑最厉害,小哥哥第二厉害!” 夏花笑得宠溺,“小鬼。” 阿月吐了吐舌头,欢快地跑过去,站在少年的身边,与扎马步的少年一样高了。 “小哥哥累不累?” 少年大汗淋漓,双脸通红,但听到小姑娘的话,竭力表现出不累的样子,说道,“不累。” “小哥哥流了好多汗,阿月给你扇扇,扇走汗汗。”阿月以胖乎乎的小手做扇子,在凌云的脸颊旁扇着。 少年转眼看着小女孩,收回目光时,直视前方的眸子愈发坚定了。 文玉看着两个小孩,露出了如常的姨母般的微笑,“阿月小姐越来越粘凌云公子了。” 夏花微微一笑。 文玉道,“小姐眼光真好,凌云公子进步这么快,将来他一定能帮阿月小姐守护好腾云山庄。” 夏花的打算,文玉早已猜到了。 文玉原本以为,成亲会改变小姐的生活。 但是没有,这只是一场有名无实的婚事,只是小姐和肃王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这几个月来,肃王对肃王妃大为宠爱,一次都未来过兰西苑,也幸好小姐并不在意肃王,否则不知道要怎么伤心了。 夏花可不知道文玉想了这么多,她笑了笑,说道,“希望有一天他能凌云直上,照顾好阿月,守护好腾云山庄。” 文玉道,“一定会的。” 她们说这些话并没有避开明姜。 因为明姜的本事,也因为明姜为夏花做了那些事,她们早已把他当做自己人了,许多事情都不避讳他。 夏花抬头看了看,迎着洒下来橘光的朝阳,微微闭了闭眼,“今日天气真好,文玉,我们出去逛逛吧。” 明姜皱眉,他还未开口,便见夏花对他道,“明姜你便留在府中吧,今日给凌云加课,下午再带他去腾云山庄。” “姑娘——” “已经太平好几个月了,担心什么。” 明姜只得答应。 夏花在门口遇见了刚刚下朝回来的苏陌,她往旁边站了站,欠了欠身,“王爷。” 苏陌看了她一眼,眸子淡淡,只嗯了一声,便走入府中。 将她这位侧妃忽视到底了。 苏陌的身影消失了,另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文玉不经意看到了,撇了撇嘴,说道,“王爷刚刚多一个字都没有,王妃听了怕是又要高兴了。” 夏花道,“她高兴她的,与我们又没有影响。” 文玉耸耸肩,“小姐说的是,奴婢就是气不过,王妃太趾高气扬了,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她是不知道,小姐只是不屑于争,若是小姐将王爷放在心上,王妃才没有机会这么嚣张呢。” 夏花轻轻笑了,“不过是那些丫鬟嘴里的闲话,你还跟她们置气?” 文玉抓了抓脑袋,“嘿嘿,奴婢就是说说罢了。” 夏花只摇了摇头。 文玉问,“小姐,我们去哪里逛呢?” 出来后,似乎没见小姐真的在逛,步伐也比一般逛街要快一些,似乎是朝某个地方去的。 夏花不卖关子,说道,“有消息说近日定北侯总是喜欢去琼玉楼。” 提起段慕白,文玉就想起他对自家小姐不间断的骚扰,还因为他的骚扰,让王妃抓到了话柄,来兰西苑找了两次麻烦。 文玉皱了皱眉,这次为何不避开他,反而要到跟前去? “小姐,定北侯行事太不管不顾了,若是您去找他,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事情了,到时候传闻一定很难听。” “你家小姐怕传言吗?” 文玉一怔,好像是哦...... 夏花道,“段慕白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但是和他在一起的人可不一般。” 正说到这里,两人已到了琼玉楼。 她们要了一个二楼的雅座,小二领着两人上楼,刚刚上楼,便看到临窗而坐的玄色身影。 阿溯并不在他旁边。 文玉不禁皱皱眉,她现在对定北侯一分好感也没有。 段慕白看过来,看到夏花的一刻,眉心却不禁拧了拧,只是一瞬,又恢复了平静。 夏花上前,自然而然地在他对面落座,笑道,“侯爷刚刚眉毛拧成了毛毛虫,我还道侯爷是不想看见我呢。” 文玉挑了挑眉,这个定北侯就是姓赖的,赖死人的赖,他会不想看到小姐才怪了。 段慕白看着她道,“阿荇今日看到我,居然没有绕道而走,倒是让我意外。” 夏花一笑,“今日正好碰见了侯爷,不若一起吃顿便饭吧?” 段慕白道,“这个时间吃饭似乎不太合适,早膳晚了,午膳又还早。” 夏花道,“那就喝茶吧,反正我时间多,做什么都不打紧。” 文玉有点懵,这样的对话......好像反了?往常不都是定北侯追在她家小姐的后面吗?怎么今日换过来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撞见肃王 段慕白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可是对面的女子表现地不太寻常,就让他不得不多生了一个心思。 看着女子明媚的笑颜,这坐一坐,他是极其愿意的,只是,时候不对。 他突然站了起来,说道,“今日不巧,我还有别的事情,就没法陪你了,改日我送个帖子去肃王府,再邀你出来一游。” 文玉投去一个无语的目光,虽然她家小姐和肃王是假成亲,但是名分摆在那儿,这个定北侯非要破坏小姐的名声吗? 段慕白的身影已走出了酒楼,夏花临窗看着,唇角微微一扬。 另一边,阿溯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朝段慕白走去。 小男孩衣着贵气,稚嫩的眸子带着对周围环境的好奇,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吃得异常兴奋。 “段叔叔——”小男孩喊道。 文玉站在夏花的旁边,有些不明所以,“小姐,您说的和定北侯在一起的人,就是这个小孩儿?” 文玉当然不会以为小姐说的是阿溯,阿溯一介武夫,脑子比她还简单,当然不值得一提。 “可别小瞧这个小孩儿。” 夏花手一扬,粉色手帕从她的手中掉下,慢悠悠地从琼玉楼二楼飘下去。 文玉惊呼,“小姐,您的帕子掉了!” 文玉的声音正好引起了段慕白的回首,他刚刚回头,一张粉色手帕便落在了他的肩头。 将手帕拿在手中,他抬头看着楼上的女子。 夏花抱歉地一笑,扬声道,“哎呀!真是抱歉,不小心掉下去了,还好是你捡到了,等我。” 阿溯闻声看过去,果然看到了文玉,他眸子一亮,朝她招手,“文玉——”别说,这个丫头虽然嘴毒了点儿,但是......好像也蛮可爱的。 段慕白看着阿溯,他怎么觉得这小子一脸兴奋呢。 文玉轻轻哼了声,故意不看阿溯。 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都那个样子,身边的人更别提了。 夏花的身影从窗口消失了,阿溯看着粉色手帕,说道,“公子,这块手帕还绣着花呢,这该不会是夏姑娘亲手所绣的,但是她又不好意思交给你,所以才用这种特别的方式送你?” 段慕白瞥了他一眼,“我倒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夏花下楼来,对正在打量她的小孩儿对视了一瞬,她悠然一笑,“我道侯爷今日是忙什么,原来是陪这个小可爱啊。” 小男孩皮肤白皙,长得晶莹玉润,用可爱形容算得贴切。 但是那个小男孩听到却是不高兴了,板着小脸问道,“放肆!你喊谁小孩儿?!” 文玉皱了眉,这个口吻够嚣张的啊! 段慕白将手帕还给了夏花,对她说道,“今日不得空,改日我再去找你。” 小男孩很是聪明,立马看出他的段叔叔和这个叫他小孩儿女子的非一般的关系。 好吧,就当看在段叔叔的面子上,他就不跟她一般见识了。 他哼了一声,重重地偏过头。 夏花道,“相请不如偶遇,侯爷看了我怎么要跑呢?” 段慕白道,“这不是怕你家王爷吃醋,跟你过不去吗?” 夏花道,“没事儿,王爷有正牌王妃了,不会将我放在心上。” 段慕白迟疑再迟疑,看着她,目光中竟透着一分审视。 阿溯却突然觉得,肃王娶了夏姑娘这样的女子,好像也挺不容易的呢。 夏花低头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小家伙,要不要姐姐请你吃饭啊?” 小男孩打掉她的手,小小的脸庞一脸不悦,“你这个女子,怎么胡乱摸别人的脑袋!” 夏花看着气得红扑扑的脸庞,模样有些无奈,说道,“这不是看你太可爱了嘛,我的手都不听我的使唤了。” 小男孩更气了,“本皇子——” “如玉!”段慕白的声音响起,小男孩的话夏然而止,他重重地偏过头,一副不想理夏花的模样。 夏花揉了揉他的脑袋,“原来你叫如玉呀,名字也这么可爱。” 小如玉顶着一张愤怒的小脸,却因为段慕白明显的偏袒,不敢再与她作对,只是双目怒视着她,忍受着她的魔爪。 段慕白道,“难得阿荇如此主动,若是我再拒绝,那也太辜负你的心意了,吃顿饭便就吃顿饭吧。” 夏花微笑着问,“侯爷不忙了?” 段慕白道,“再忙的事情,又如何能比得上你的重要。” 夏花一笑,“侯爷真会哄人开心啊。” 段慕白道,“我从来都只说实话。” 夏花只是笑。 文玉不禁皱眉,她才不相信这位段侯呢,而且她家小姐明明已经出阁,他还总这样说一些有的没的,实在是讨厌! 阿溯碰了碰文玉的肩膀,又朝她挑了挑眉,意思说他家侯爷心里一直是有夏姑娘的。 文玉的思维跟阿溯就不太一样了,她脸色更臭了。 琼玉楼中,夏花叫来小二,很是阔绰了点了一堆美食。 段慕白面色倒看不出什么了,甚至跟她介绍道,“这里的八宝鸭很出名,值得一试。” 夏花点头,对小二道,“再加一份八宝鸭。” 段慕白又道,“这里的芙蓉羹很适合女子。” 小二很是上道,笑着道,“那再加一份芙蓉羹吧?” 夏花点头。 点好了菜,一时有些安静了,夏花的目光落在了对面段慕白身边的小男孩身上。 小如玉被这个目光看得如坐针毡。 他求助地看向他的段叔叔,却见对方只是专注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他只好收回目光,半垂着眸子,一声不发地任由她打量。 夏花先打破了沉默。 “以前只见你和几个贵族子弟混在一起,几日不见,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小朋友了?” 小如玉脸色很臭。 小孩儿、小家伙、小朋友...... 这个女子姿容是很好的,可是她一开口便很讨厌了。 段慕白可没觉察出身边小朋友心中的小九九,或者说觉察到了,但就是不在意,他回道,“这是朋友家的儿子,平日拘在府中,带出来见见世面。” 夏花微微一笑,“段侯真是好心。” 文玉不经意往楼下看了一眼,顿时看到高头大马上熟悉身影,她一个激灵,赶紧收回目光,往里面站了一些。 虽然王爷和她家小姐是假成亲,但是公然见一个男子,传出去也不是好事,若是叫王爷看见了,一定会不高兴的。 却是晚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大业为重 肃王骑马路过,突然觉察到一束奇怪的目光,他抬头,便看到了文玉。 文玉在心中祈祷,希望王爷当做没见过她,直接走了。 可是她再看去时,只见侍卫牵着王爷的马,停在了酒楼门口,王爷的身影已找不见了。 文玉一慌,正要低头跟小姐禀报这个事情,就见人已经从楼梯处上来了。 此时不是饭点,人并不多,肃王一眼便看到了临窗而坐的几人。 他微微一顿,随即无事般走过去,“王妃真是好兴致啊,这个点竟然在琼玉楼吃饭。” 王妃?夏花正欲说什么,段慕白抢先道,“王爷喊错了吧,阿荇只是侧妃,当不得王妃两个字。” 肃王脸色一沉,将夏花拉到身后,“不管是什么名分,她也是本王的女人。” 文玉心里担心的事儿终于发生了,她不禁拉了拉她家小姐的衣袖,意思是她家小姐服个软吧,毕竟这事儿她们理亏,先安抚下王爷的情绪,后面的事情再说呗。 段慕白看了肃王一眼,而后收回目光,有些遗憾,“看来今日这顿饭是吃不成了,阿荇,还是改日再约吧。” 肃王咬着牙道,“段侯,本王的侧妃,按礼来说,你应该称一声娘娘!” 段慕白站了起来,分毫不让,“对我来说,她就是阿荇,别说只是王爷的一个侧妃,即使她做了王爷的王妃,她也是阿荇。” 夏花扶额。 周围看戏的人越来越多了,她并不想出这个风头啊。 夏花站出来,说道,“王爷误会了,今日我与段侯实乃偶遇,我见他身边领的孩子可爱,这才想要请这个孩子吃一顿饭。” 肃王刚才便看到了角落里的孩子,只是没说明而已,此时夏花说到了,他才看过去。 小如玉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温顺地不得了,躬身做了一个大礼,“见过肃王兄。” 夏花深深地看着那个孩子。 原来他是皇室子弟,是当今天子的一个儿子。 真是好啊! 肃王可不知道夏花所想,他看了一眼如玉,便收回目光,对夏花道,“你既然喜欢孩子,本王与你生一个便是了。” 啥? 夏花如看鬼一般的目光看向肃王,可偏偏在他眸中看出了几分认真。 她一时便想起了半年前,他说过的那句话,做他的女人。 后来的几个月,他没有再提,甚至与她见面都很少,只是必要时候,才会聊一聊正事,她只当他已经忘了。 难道他这个想法从来没有消失过? 夏花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不禁咳嗽了一阵。 段慕白一笑,“王爷还是不要勉强阿荇了,喜欢孩子,王爷与王妃生一个不是更好,听说王爷颇为宠爱肃王妃。” 肃王冷笑,“我王府的家事,就不劳段侯操心了!” 说毕,拽着夏花离去。 夏花跟不上他的步子,差点儿跌倒。 出了琼玉楼,肃王上了马,随即一把把她捞到怀中,抬头与楼上的段慕白对视了一瞬,随即拍马而去。 文玉着急地跺脚。 怎么办? 王爷这是生气了,他不会把小姐怎么样吧? 阿溯已经下楼来了,在旁边道,“文玉,你看肃王对你家小姐这么粗暴,一点儿都不好,你不如劝劝你家小姐,让她别跟肃王了,还是跟着我家侯爷吧,我家侯爷不仅能给她正室的位置,还对她一心一意,不会另娶他人哦!” 段慕白下楼来,看着两人一骑离去的方向,目光沉沉。 文玉重重哼了一声,不理他们,小跑着追上去了。 夏花在苏陌的怀中,感觉到他身上的龙涎香味道,她稍稍平复下来,说道,“王爷,你这么做,王妃会生气的,不仅生我的气,还是生您的气。” “你以为本王会怕吗?” “王爷这几个月来对王妃盛宠不衰,应该也不希望因为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生出嫌隙吧?” “无关痛痒?!花留夏,你觉得这是无关痛痒的事情?!” 夏花一怔,这......苏陌都叫她花留夏了,看来是真的生气了......还是不要火上浇油吧。 “王爷,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件事我是有不对,白日里和定北侯一起吃饭,叫人看见了对王爷的名声不好,但是,我也是为了我们的计划着想啊。” 肃王冷哼一声,“本王还不屑于送上自己的女人去施美人计!” 咯噔一下,夏花吓得不轻,肃王这是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了? 说好的假成亲呢? 这样,以后脱身指不定会有些麻烦啊! 不过,眼前却是顾不到这些事情,夏花道,“王爷误会了,我收了消息,段慕白今日总带一个小孩儿在云都城里逛,我想知道那个孩子的身份,所以才凑上前去。” 肃王沉默了,似乎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一些。 夏花继续道,“那孩子气质不俗,得知他叫如玉,便想去问问百通老人他的身份,但没想到会遇到王爷,更没想到,那孩子竟然就是一位皇子。” 这一说话,已经到了肃王府门口了。 苏陌勒了一下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 “你想怎么做?” 夏花脸上渐渐露出一抹笑,“不管段慕白是有意还是无意,既然他露出这个破绽,不好好利用一下,实在是可惜。” 苏陌拧眉,还是没有想到她想要做什么。 夏花道,“不需多久,王爷等着看吧,到时候王爷便会相信我是一心一意为王爷着想了。” 说到这里,肃王的气已经消了大半,理智占据了上风,刚刚强烈想要占据眼前女子的想法已经淡了。 他下了马,对马上的女子伸出一只手。 夏花却是道,“王爷也太小看我了。” 苏陌就收了手。 夏花利落地下了马,站定后,对苏陌道,“王爷,王妃的醋意对您来说,无伤大雅,可是对我而言就没有那么愉快了。为了让我日子稍稍好过一点儿,还请王爷先一步回府吧,我过个一刻钟再出去。” 苏陌看了她一眼,看到女子素雅的面容和带着狡黠的目光,他抿了抿唇,还是抬脚往府里去了。 夏花微微呼出一口气,虽然刚刚面上镇定,但她刚刚还是很担心,就怕苏陌不管不顾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还好他没有。 看来,对于肃王来说,大业才是最重要的,这样才好,这样不容易犯错,而且,这样也不会让自己折损进去。 第二百六十三章 制造流言 回王府后,夏花先去了百通老人住处,了解了这位如玉皇子的信息。 原来这是当朝十三皇子,皇帝最小的儿子,小名如玉,他是一位贵嫔所生,刚出生不久母妃便病死了,皇帝便将他交给了另一位嫔妃抚养。他的养母不怎么受宠,这个皇子也跟着不怎么受宠。 夏花没有再问太多的消息,而且关于皇子,百通老人知道的也十分有限了。 何况,有些事情并不需要太多实证,只要一些模模糊糊的信息就足够取信于人了。 从百通老人住处出来,夏花唇角渐渐扬起。 不到一天的时间,一个消息传遍街头巷尾,就连懵懂孩童都知晓一二了。 定北侯段慕白仗着军功结党营私,结党营私倒也罢了,皇帝还指望靠他北伐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没想到定北侯竟然变本加厉,居然拉拢十三皇子,欲扶持幼帝上位,以达到权倾朝野的目的。 传言有模有样,甚至还有人说,都是因为一个叫夏花的女子。 因为定北侯深爱这个女子,但她却嫁给了肃王,以肃王的性子,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和定北侯有往来,定北侯为了心爱的女子,便不惜争夺天下,等他权倾朝野之时,便是他将肃王府踩在脚下夺回心爱之人的时候。 这一日,段慕白的懊恼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一直筹谋的事情,突然被传言摆到了明面上,所有的阴谋都变成了阳谋,他心里不堵才怪了! 但若是论起来,知道他和十三皇子有联系的人不少,但谁也没有往这上面想,怎么会突然有这么传言出来呢? 唯一让他觉得蹊跷的,便是昨日和夏花吃的那顿饭。 夏花不同以往的态度,让他实在没法不生疑。 可一想到那个明眸善睐的女子,他心里就更惆怅了,他记得,曾经她同他说过,她对他不会手软。 这还真是不手软了啊! 流言一起,太子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了,虽然表面平和,但一些事情彼此都心知肚明了,就再也回不到过去君臣同气连枝的时候了。 皇帝大抵还是惜才,只是训斥了他,说他行事不拘,不注重影响,罚了他一年的俸禄,又罚十三皇子闭门思过一个月,就算是揭过去了。 罚俸一年,实在不算什么,当初段慕白打了胜仗,那些赏赐都够他用十辈子的了。 只是,明面人谁看不出来?皇上很是在意这件事,只是还用得着段慕白,所以才忍了这事儿,只是小惩大诫了一下,段慕白没有怎样,但十三皇子就不好说了。 十三皇子的养母也因为这事挨了责罚,试问,以后她哪还敢让十三皇子再见段慕白。 肃王心情不错,这件事一发生,皇帝对太子也不可避免多了几分恼怒,再加上太子和定北侯离了心,太子一党势力大大削减,这样大好的局面,还真是前所未有过的。 回了王府,他原本是去兰西苑的,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步子,问身边的余硕,“你说她怎么会舍得对定北侯动手?” 余硕正憋了话,见肃王问他,也就说出了心中所想,“王爷,夏姑娘行事果决,对定北侯都没有顾忌,难保将来不会反噬王爷您,属下觉得,王爷还是该稍加提防才是。” 肃王转头看他,突然有些不悦,“你叫她什么?” 余硕一怔,立刻改口,“侧妃娘娘——” 肃王这才道,“她不会的。” 余硕因为不知道夏花和肃王合作的目的,自然会生出这样的疑问,但肃王知道,他便知道夏花不会对付他。 肃王正迟疑着,就有一个小丫鬟往这边来了。 小丫鬟行了一礼,说道,“王妃知道王爷回府了,亲手为王爷做了饭菜,请王爷一同用膳。” 肃王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余硕微微一怔,本来王爷是想去兰西苑的,被王妃的人这么一请,便直接去了王妃那里,他虽然是一个大男人,不懂深闺内宅那点儿事儿,但是对于王妃如此不让的性子,也领教到一二分了。 那个小丫鬟跟在后面,她往兰西苑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闪过一丝蔑视,侧妃还想跟王妃争宠,也不看谁才是王爷心尖上的人! 段慕白在定北侯府的花厅枯坐一天了,所有下人都被他赶了下去。 阿溯有些心疼,想劝什么,但他更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所有劝解的话只会显得苍白,他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守在旁边。 傍晚时分,段慕白终于站了起来。 阿溯想起,今日公子约了几位郡王喝酒。 只是—— 阿溯艰难地说道,“公子,今日的约不必赴了,那些胆小鬼生怕连累自己,纷纷派人来递了说辞,今日的会他们不去了!” 段慕白理了理衣裳,说道,“我不是去找他们。” 阿溯惊讶,“那公子您——” 段慕白突然转向阿溯,“你说她是不是被肃王胁迫的?” 阿溯没听懂,“啊?” 段慕白却又不说话了,整个人如同枯竭的溪水,失去了往日的清灵之气。 阿溯后知后觉,“公子是说夏姑娘啊——”愣了愣,他瞪大了眼睛,“公子,你是说,这件事是夏姑娘做的?!” 段慕白深深吐出一口气,又突然坐了回去,缓缓说道,“他们不赴约,乃是人之常情,拿酒来,你陪我喝一杯吧。” 所谓一杯,并不是真的一杯。 月上中天,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了十几个空酒坛子。 酒气飘散开,笼罩了整个定北侯府。 下人们心知肚明,侯爷这是心情不好啊,至于不好的原因自然也都听说了一二,这种时候,更没人敢去触碰逆鳞。 下人们都躲得远远的。 阿溯已经醉了,双颊通红,嘴里的话也开始含糊不清了,“公子,要我说,云、云都也没什么好的,报仇也挺没劲的,我、我知道你喜欢夏姑娘,要不然、要不然我们劫了她,一起回玉溪谷吧。” “玉溪谷——”段慕白看着夜空中的月亮,眼神变得迷离。 阿溯倒在地上,嘴里喃喃,“玉溪谷有我娘,我娘会给我们做好吃的,会给我找媳妇儿,嘿嘿——嗝儿——” 段慕白站了起来,迷糊的眸子渐渐清晰起来。 手一松,一个酒坛就滚落在地,酒水汩汩流出,漫延了一地。 身形一动,玄色身影已飘上墙角,身形清逸灵动,即使是一流高手看到这样的轻功也会自愧弗如。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复仇而来 兰西苑中,文玉替夏花铺好了床,说道,“小姐,您早些休息吧,奴婢先下去了。” “嗯,去吧。” 文玉吹了灯,便退了出去,将门合上了。 夏花刚刚躺下,窗边就传来响动,她顿生警觉,一下子坐了起来。 一道黑影如旋风一般靠近了她。 银光一闪,袭向黑影。 她却被人牢牢抓住了手腕。 “阿荇——” 听到这个称呼,夏花哪还会不知道是谁,她眼眸一眯,“你会武功?!” 而且以他刚刚的身形和应变,武功还绝对不低。 段慕白并没有回答她,只是问道,“是你吗?” 这样不着调的对话,夏花怀疑他的脑子是不是还清楚,这会儿卸下了心防,她便闻到浓烈的酒气,她皱了皱眉,“你喝醉了?” “我是喝了酒,但是没有醉。” “侯爷,你不该出现在此。”夏花语气淡淡。 “是苏陌逼你的是不是,他逼你故意探听十三皇子的事情,是他将传言散播开的,是不是?” 夏花心底叹息一声,声音愈发平静了,“有区别吗?我和他本为一体,是他做的,还是我做的,真的有区别吗?” “当然有!” “好!那我告诉侯爷,这件事是我做的,我曾经告诉过侯爷,我和你立场不同,对你,我不会手软,现在侯爷信了吗?” 段慕白沉默了,黑暗中,他的五官辨识不清楚,自然而然带了一分平时从未有过的深沉。 他突然伸出了手,那只手停留在她脖颈上,“我该杀你的。” 夏花并没有因为他的动作感受到威胁,反而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悲凉,“段慕白,当初在兵部,是你从秦绝手中救了我,腾云山庄的爆炸里,也是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若是有机会回报你,我会很乐意,但是,绝对不能违背我现在做的事情,这半年来,我所付出的一切,皆是为了那个目的,不管是任何人阻道,我都不会手软。” 他的手并没有用力,甚至细细地揉摩着,似乎带了几分疼惜。 夏花继续道,“我不止一次问过你的目的,但是你都没有相信我,既然如此,我也只有将你当做太子一党了,到如今非我所愿,但是我不后悔。” 段慕白松了手,转过了脸,“做这件事,难道你就没有一瞬的犹豫?” 夏花道,“没有。” 段慕白突然站了起来,“阿荇,你既然说我对你不真诚,那我便实话实说了,虽然我不能再图谋十三皇子了,这对于我的计划确实十分不利,但并不是说我的计划便失败了。” 夏花望着黑色背影道,“段慕白,你想复仇是不是?” 段慕白猛地回身看她,只是暗夜中,他们看不清彼此。 夏花道,“先帝在位后,重文轻武,段家在那时候被解了职,举家迁出了云都,我想了很久,虽然被解职,但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吧,应不值得你劳心费力做这些。” 说起了往事,段慕白眸光一紧,只是在夜色中,也瞧不出来。 夏花继续道,“在当年被卸职的将领中,被罚的最惨的是一位叫周宏的将军,他与皇帝当朝辩驳,差点儿引起哗变,皇帝大怒,判其满门抄斩。”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那位周宏将军和段毅有儿女亲家的缘分,你不会不知吧?” “是又如何?” 夏花站了起来,说道,“我当时在玉溪谷时,便觉得奇怪,为什么会藏有很多白绸,后来一看卷宗就明白了。” 段慕白突然不说话了,夏花就自己接了下去,“我去玉溪谷的那些日子,刚好是周宏将军家二十年的祭辰。既然玉溪谷的人还会为已去的周宏将军祭奠,想必是放不下这段仇怨吧。段慕白,你是复仇而来的......” “你说这些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会。” 段慕白沉默了。 夏花道,“若是早点儿知晓这些事情,我一定会跟你联手,可是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等我知道这些事情时,我已经与肃王结盟了。” “你或许痛恨这个国家,想要颠倒乾坤,可我既然与肃王同盟,便只能站在他这一边,所以即使我不愿,也不得不做对你不利的事情了。” 段慕白仍是没有说话。 夏花的声音轻了下去,“段慕白,对不起......” 段慕白似是笑了,声音辨不真切,他缓缓道,“你没有对不起我。” 说毕,人影闪出窗户,一瞬已飘上屋檐,消失在夜空中。 一早,文玉便到了夏花房间。 她将蚊帐挂起来,看到夏花的脸,吓了一跳。 “小姐,您这是一夜未睡吗?” 夏花起身,坐在梳妆台前,看到了自己眼睛下面的淡淡青黛,她回道,“睡得不太好。” 夏花往外看了一眼,凌云正在院子里做早功,但明姜却不在。 夏花问,“明姜呢?” 文玉摇了摇头,“奴婢也没瞧见明公子呢。” 正说着,明姜进了院子,他看了一眼练拳的凌云,便转头去看夏花的房间。 隔着窗棂,两人对视了一眼。 明姜抱拳,做了一揖。 夏花淡淡地点头。 文玉想起了一件事,眼眸晶亮,十分向往地说道,“小姐,听说揽芳阁来了一位琴技大师,号称追月公子,昨晚弹了一首曲子,可真是曲惊四座,云都城都沸腾了,今日好多人都要去看呢。” “文玉想去?” 文玉吐舌头笑了笑,想去的心思不言而喻。 夏花道,“既然想去,那我们晚上便去吧。” 夏花的梳妆一向很简单,头发只是绾起一半,一根素簪别着,再无其他装饰。 很快,文玉便替她梳好了头发,夏花到了院子里。 明姜正在指导凌云的动作。 夏花看了一会儿,直到明姜觉得动作没问题,才走过来,对夏花颔首,喊了一声姑娘。 明姜仍然是微垂着眸子。 夏花若有所思,“明姜昨夜没有休息好?” 明姜微怔,看向同样疲倦的女子,很快又敛眉,说道,“昨晚有黑影闯入王府,属下去追了。” “追着了吗?” “没有。” 夏花没再说什么。 第二百六十五章 那个刺客 夜幕降临,云都城华灯初上,一片灯火通明。 长街上热闹非凡,却无人发觉,一道黑影在无数的屋檐上跳跃行走。 那人很警惕,行了一段后,总会停下来观察动静,发现无异常,才会接着前行。 但饶是他如此警惕,他还是没有发觉,他的身后跟了两个身影。 行至城中心,前面的黑影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什么,停了约一刻钟。 悄然跟在他身后的人影十分有耐心,也停了下来,静伏在瓦片上,一动不动。 一刻钟后,那个黑影终于动了,他施展轻功,很快飞了起来。 此刻,肃王和太子正在一起。 两人刚从御书房里出来,因为段慕白结交十三皇子的事情,皇帝余怒未消,抓着太子骂了许久,又当着太子的面,对肃王说了许多寄予厚望的话,皇帝大概是在段慕白那里攒了太多的火气,这一骂就到了晚上,连晚膳都没有留两个儿子吃,便让他们退下了。 前面有两个宫女提着宫灯,后面跟了一串宫人,太子和肃王一路静默。 不管是太子还是肃王,有些话都不好在皇宫里说,所以谁都没有先开口。 两人的心情也是截然相反的,肃王心情还算不错,太子的话,心情就如同一团阴霾了。 走出了一段后,太子将宫女都叫下去了,只留下的心腹,肃王也叫无关的人退了下去。 肃王心情不错,说道,“太子,听说昨日揽芳阁多了一位琴技大师,技艺很是了得,本王叫人留了座,太子可有兴趣一观?” 太子哼了一声,“肃王真是好本事啊,这一招不仅打击了定北侯,更是父皇对本宫心怀不满,这般好手段,本宫实在是佩服!” 肃王勾唇,没有承认这件事与自己有关,只是轻飘飘地说道,“定北侯包藏祸心,如今他事迹败露,太子不必受他蒙蔽,本王还以为太子会高兴呢。” 太子冷哼,“高兴?哼!” 肃王摇摇头道,“看来今日太子也没兴致去听琴曲了,既然如此——” 太子眼眸一眯,眼底闪过狠厉,打断了他,“谁说本宫没有兴趣?” 揽芳阁?很好。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两人从皇宫出来,走在主街上,刚走了一小段,突然一个蒙面的黑衣人闯过来,手持一把剑,看着像是亡命之徒。 侍卫们警铃大作。 “保护太子!” “保护王爷!” 太子和肃王的护卫顿时聚集在各家主子面前,以包围圈形成了人形屏障,将主子护在最里面。 太子眼神凌厉地看向肃王,而肃王与此同时也看向了他,两人从对方目光中都看到了质疑,又同时对对方的反应嗤之以鼻! 也不知道是谁演得一场好戏。 夏花和明姜文玉准备去揽芳阁的,走到主街上,便听到有人在喊“有刺客”,夏花没有犹豫,立刻往声源处去了。 夏花赶到,看到一个蒙面刺客和几个护卫交战,她看到熟悉的身影,有些惊讶,“王爷——” 刺客身手不错,太子和肃王身边的护卫都是好手,但几个人打他一人,一时也未能拿下。 太子冷声道,“大胆贼子,可知本宫的身份?若还不束手就擒,待拿下你,本宫定让人将你碎尸万段,受尽酷刑!” 话音刚落,刺客提身后退,与护卫们保持了些距离。 因为他突然的动作,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东奔西走,没一会儿,现在就没有一个闲杂人等了。 明姜护在夏花和文玉的前头,但没有上前帮忙的打算。 蒙面刺客突然大喊一声,“臣尽忠了!” 说毕,提剑刺向肃王! 太子的护卫一时有些反应不及,就愣愣地看着刺客袭向了肃王。 而肃王冷眼看着袭来的刺客,身形半点儿未动,突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里风云涌动,但他面上仍是平静,整个人未退半步,也没有其他动作。 肃王府的护卫可不会让刺客得逞,护卫们一拥而上,欲以剑锋逼退刺客,但刺客似乎不在意自己受伤一般,仿佛与肃王有深仇大恨,举剑直扑肃王。 刺客身中数剑,但他的身形未动一下,仍是扑向肃王。 余硕提剑刺过去。 剑势极快,正中刺客的胸口。 刺客终于还是停下来了。 他不敢思议地看着自己胸口的剑,又抬头,看向了他刺杀的目标——肃王。 肃王亦看着他,眸子深沉如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硕撤了剑,刺客的身影便如羽翼一般,缓缓倒地。 护卫们一拥而上,举剑对着倒地的刺客,生怕他垂死挣扎,再作出疯狂的举动。 肃王一时没动。 太子满腹疑问,这个刺客似乎在帮他?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由得一紧,若是他手底下的门客当街做这么糊涂的事情,还未能成功,他不免又要被父皇责难了,因此,他无论如何是不会承认这是他的人。 压下心事,太子踱步上前了。 护卫们已扒下来刺客的蒙面,露出了一张英俊却又苍白的面孔。 太子微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开,看着肃王,说道,“肃王,也不知你得罪何人了,这人非要治你于死地。” “小姐——” 夏花在刺客蒙面扯下来的那一刻,险些站不稳。 这张脸,她见过,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她永远也忘不了。 在寒刀崖上,扑上她的那个刺客,便是这个男人! 因为这一声,太子这才注意到边上的夏花,他微笑道,“原来夏侧妃也在这里,肃王与夏侧妃的感情真是让人羡慕啊,肃王刚刚遇刺,夏侧妃便赶来了,还真是心心相印,让人羡慕啊!” 肃王终于上前了,对怔愣的余硕吩咐道,“既然这人是来行刺本王的,无论如何也要查出背后指使之人,将人带回去!” 余硕应道,“是!” 肃王转向太子,“不料今日发生这种事,本王已无心情去揽芳阁了,太子就请自便吧!” 太子看向那具尸体,缓缓点头。 虽然肃王没事,但是能让肃王吃了这个憋,他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再说了,肃王若真那么好杀,也不会活到今时今日了。 对付肃王,他不急。 肃王府的人抬着尸体走了,肃王脸色沉沉地跟上,连夏花都没有看到,就直接离开了。 肃王一走,太子也没了兴致,吩咐道,“回宫。” 只有夏花,呆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第二百六十六章 避开明姜 藏在屋檐上的两个黑影这时候才动了动。 一人的声音带着些戏谑,“他的嘴巴实在是太硬了,审了这么久都问不出什么,还是你有办法,这样一来便知道他的主子是谁了。” 另外一人没有答话。 说话的那人觉得没趣,顺着另一人的目光看向了街面上的女子,他开口,语气带了几分怅然,“要不要见一见这位老熟人?” 另一人未答话,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不见就不见吧!”那人也跟了上去。 文玉瞧出来自家主子不对劲,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刚刚那个人——” “刚刚那个人有什么问题么?” 夏花深吸一口气,转向明姜,问道,“以你的经验,王爷将那个死人带回府,可能查出什么?” 明姜垂眸,答道,“这——属下不敢有定论。” 文玉试探性地问道,“小姐,揽芳阁还去么?” 夏花道,“回王府。” 夏花回了王府,却没有去找苏陌,而是径直回了兰西苑。 明姜守在院中,夏花对他道,“我今日不出门了,你下去吧。” “是。” 夏花坐在门口,心思沉沉,却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文玉走过去,在旁边坐下,“小姐有心事吗?” 夏花道,“刚刚那个刺客,我见过。” 文玉很惊讶,“来了云都后,奴婢与小姐形影不离,不记得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啊。” 夏花道,“不是在火离,是在大越。” 文玉更惊讶了,“他......是谁?” 夏花道,“当初随萧子枫去关州赈灾时,这个刺客便出现过,他是面具男人的人,在寒刀崖一战中,他被擒了。” 文玉怔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这么说,那个刺客果然是太子的人,所以才对王爷动手?” 夏花喃喃,“被关在青玄司,他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这个问题,文玉答不上来。 夏花拿出逐曦,仔细看着,精致小巧的匕首在灯笼下流光溢彩。 文玉道,“小姐,这把匕首有什么问题么?” 夏花将匕首收了起来,淡淡道,“希望是我想错了。” 天光将亮,一道人影进了护卫院子,他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这才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刚关上,两个人影便从大门后走了出来。 文玉不敢置信,“明公子怎么会这个时间从外头回来,还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这要是被人瞧见了,很容易被人误认为贼的吧。 夏花一字一字念道,“明——姜——” “小姐?” “走吧,先回去。” 回了兰西苑,夏花和文玉便歇下了。 接连两日未休息好,这一觉入睡地很快,可睡着了,却睡得不踏实,做了好几个奇奇怪怪的梦。 最后,她是惊醒的,她醒来时,天光大亮了,文玉也已经起床。 夏花抚了抚额,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文玉道,“小姐,要到午膳的时间了。” 用了午膳后,夏花让文玉将明姜请了过来。 明姜神色如常,垂眸对她作揖,“姑娘。” 夏花看着那张平淡无奇的面孔,说道,“今日山庄里事忙,便不带凌云去山庄里了,今日就由你教授他武功吧,这孩子武术底子弱,还是得抓紧些才是。” 明姜皱眉,“还是属下陪姑娘去吧?” 夏花道,“不必了,王府也有护卫,我带几个人就行了。” 夏花刚说完,文玉道,“小姐,奴婢今日身子不大舒服,想留在王府里。” 夏花道,“既然不舒服,就留在府中吧。” 明姜抬眸看了两人一眼,复而收回目光,他知道自己被怀疑了,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 夏花确实去了腾云山庄,天色转眼到了日暮时分,有个丫鬟来了山庄,对她禀道,“回娘娘,文玉姑娘说没有异常。” 只有四个字,换做旁人,就算听了也猜不透其中之意,但对夏花来说足够了。 文玉留在府中,是特意看住明姜的,这四个字说明明姜没有异常的行为。 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起身理了理衣裳,踏出了议事阁。 城中热闹非凡。 夏花去了揽芳阁。 时候尚早,但已经座无虚席了,还好她提前留了位置,否则她这个时间来,定是没有座位的。 在场的人跟往日里的风流公子不同,在场的人给人一种风流名士的感觉。 那位追月公子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夏花在雅座落了座。 “公子,这里有客人了——”外头响起小丫鬟的声音。 夏花皱了皱眉,回头便看见段慕白走了进来。 他面上沉静如水,与往日见时没多大差别,似乎那晚上闯入她房间又被人揭穿目的的人不是他。 夏花颔首,“定北侯。” 段慕白在她对面落座,说道,“没想到你今日才来。” 夏花扬眉,面有疑色。 段慕白道,“这位追月公子虽然来揽芳阁不久,但声名极盛,你又是极好热闹的,我以为你昨日就该来的。” 可不是么? 她昨天本来就打算来的,谁知撞见了刺客行凶的那一幕。 夏花淡淡一笑,“今日来也不算晚吧。” 段慕白倒了一杯酒,自顾喝了,一时没有说话。 阿溯站在一旁,瞅了夏花好几眼,始终只看到云淡风轻的神色,他默默叹息一声,公子心情不好,还想着夏姑娘能不能劝一句呢,看来,他也不必想了。 夏花看着他,说道,“侯爷如今还有这份闲情雅兴,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段慕白嘴角微扬,“遇到你,自然有这份兴致。” 又不正经说话了。 夏花扯了扯嘴角,懒得再搭话。 老鸨在舞台上说话了,是追月公子要开始表演了。 楼中沸腾起来,喧闹不断,看来都是对追月公子期待颇高。 数丈帷幕缓缓落下,将舞台围了个密不透风。 一个身影缓步而出。 喧闹之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屏息看向帷幕后的身影。 夏花一嗤,“故弄玄虚。” 段慕白看了她一眼,说道,“等你听了他的琴声,可未必会这么想了。” 夏花听出了段慕白话里的认真,连他都如此说,看来这位追月公子不是浪得虚名,她带着一分疑色,看向了帷幕后的身影。 “铮——” 琴声响起。 琴声一响起,瞬间勾住人的心神,让人不由自主地陷入弹琴之人构筑的世界之中,难以抽离。 夏花愕然,瞳孔猛地一缩,“这琴曲——” 段慕白笑了笑,“没错,正是广陵散。” 第二百六十七章 追月公子 广陵散是古曲,琴谱遗失很久了,所以但凡有人能弹奏这首曲子的某一片段,都会受到文人墨客的追捧。 何况,追月公子弹的这首,到目前为止,尚未断过。 楼里有音律师拿笔在记曲调,可惜曲调繁复,听数遍都未必能将音符准确地记录下来,何况只弹奏一遍。 琴声一浪接一浪,形成排山倒海之势,直扣人的心弦。 所有人都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段慕白亦看向舞台,神色晦暗不明。 夏花的惊骇却是言语难以形容的。 广陵散,她只听一人弹过。 那个喜欢穿白衣的男人,有一手无双的琴技。 夏花叫来丫鬟,对她耳语了几句,那丫鬟听了话,急忙去了。 段慕白看向她,夏花对上他的目光,“怎么了?” 段慕白弯了弯唇,“这一曲广陵散,让多少人心醉神往,不能自拔,你倒是平静,这个时候还能三心二意。” 夏花淡淡道,“侯爷不也一样吗?面对这么好的曲子,还有心思与我闲聊。” “没办法啊,我这颗心不听我的话,它想要去关注你。” “呵呵——” 很快丫鬟便回来了。 丫鬟对她道,“对不起,小姐,妈妈说,追月公子定了规矩,不接待客人,不管多少赏赐,也不见客。” “一万两。” 丫鬟一怔,一万两可以为一位当红姑娘赎身了,但眼前这位眼都不眨就拿出来,只为了见追月公子一面。 妈妈果然说的没错,这位追月公子是揽芳阁当之无愧的摇钱树啊! 只可惜,追月公子的规矩太多了。 惊讶归惊讶,小丫鬟很快便回道,“小姐,实在是对不起,追月公子不见客呢。” 段慕白看着夏花,“你为了追月公子一掷千金,肃王要是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吧?” 夏花对丫鬟扬了扬手,让她退出了,随即对段慕白露出一个十分应付的笑容,“我家王爷宽宏大度,不会在意这种细节。” “呵呵——”段慕白定定地看着她,笑意不达眼底。 夏花已转过视线。 一曲结束,众人高喊,“追月公子!追月公子!” 群情激动,大有声呼再来一首的架势。 可惜,人还是消失在了帷幕之后。 夏花打着帘子出去了。 阿溯怔住,看到夏花下了楼,这才问道,“公子,夏姑娘该不会去后台找那位追月公子了吧?” 段慕白端起酒杯,小饮了一口,只道,“不急。” 夏花进了后台,并不突兀,毕竟揽芳阁最多的还是姑娘,她一个女子自然不会引人注目。 那个男人却是扎眼了。 从后台到了后院,穿过一座白玉桥,莺歌燕舞渐渐远了,她看到了那个白色身影。 夏花眼睛似被灼了一下,好会儿回不过神。 “看到了吗?那个就是追月公子!没想到他不仅弹琴弹得好,人长得还这么俊!” “谁说不是呢,我还从没有见过这么俊俏的男人。” 两个青楼女子从对面走过来,离追月公子远了些,才窃窃私语。 她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走进夏花了,因此她听了个清楚。 夏花要上前,却对两个姑娘拦住了,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说道,“姑娘是楼里的客人吧,这里外人不能来,你快走吧。” 夏花多一句废话都没有,一记手刀砍过去,两人还来不及呼叫,便齐齐倒地。 在游廊的转角处,她追上了那个白色身影。 “站住!” 那个身影停了下来。 此处已没有第三个人了。 月亮银色的光辉和着灯笼的橘光,照在那人身上,显得静谧而柔和。 “你——是谁?” 那人缓缓转过身。 月光下,男人的面庞俊朗逼人,因着月光不自觉带了几分冷肃之意,让人不敢逼视。 看着对面的人,夏花提起的心不禁落了回去,但心底某处又有些失落。她来不及多想,只是蹙眉,“顾逸飞?” 顾逸飞上前几步,在她面前站定,弯了弯嘴角。 夏花问,“你就是追月公子?” 顾逸飞颔首。 夏花又问,“刚刚那一曲广陵散是你弹奏的?” 顾逸飞再次颔首。 夏花没了话,刚刚她以为—— 顾逸飞见她问完了,便开口问她道,“许久不见,听说你现在是肃王妃了?”说起来,他差点儿都要忘了,眼前的女子差点儿就是他的妻子了。 夏花看着他,对上他的疑惑,点了点头。 顾逸飞啧啧道,“当初你为了和端王在一起,没少折腾我,我还以为你会是端王妃,真是没想到——” 这是离开大半年以来,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端王。 呵呵—— 岂止是顾逸飞这样以为啊,就连她,曾经也是这样以为的。 谁知道就成今天这样了呢? 顾逸飞低了头凑近她,“看你这样子,还没放下端王吧?” 夏花眸光转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云都?” 顾逸飞砸吧了一下嘴巴,说道,“你可是大越人,你的父亲曾经也是大越的尚书,你怎么做了肃王的王妃?难道就不怕大越的百姓指着你的脊梁骨骂?” 夏花眸光淡淡,“别人怎么说,我不在意。” 顾逸飞叹息一声,他怎么忘了,眼前的女人最能折腾,名声这回事在她这儿是不存在的。 “这么说,你不顾身份之差喜欢上了火离肃王?” 夏花的眸子如冷箭一般嗖嗖地看过去。 顾逸飞耸了耸肩,“开个玩笑嘛,何必当真。” 夏花蹙眉,再次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逸飞轻飘飘地说道,“这里风景好,我路过这里玩几天。” 夏花勾唇,脸上是明显地不信。 顾逸飞垂眸,默了默才道,“我父亲被暗害而死,对方是火离的定北侯,我来会会他。” 武威将军之死,她早已知晓。 虽然她没能做他的儿媳妇,但她很喜欢他的直爽和不拘小节的性格。曾经他多么喜欢自己啊,可惜,现在人已经不在了。 这个理由,夏花没法不信。 夏花道,“云都城里隐藏了各方势力,你自己小心一点儿。” 顾逸飞眨了眨眼睛,说道,“所以我才躲到龙蛇混杂的揽芳阁里来——”话音刚落,又问道,“你不会出卖我吧?” 夏花轻哼,“既然不想引人注目,还弄出个追月公子这么大的阵仗?” 顾逸飞堆上假笑,呵呵道,“大隐隐于市。” 第二百六十八章 看穿身份 夏花沉吟片刻,说道,“若是需要我帮忙——”她没有说下去,但她知道他一定会懂。 顾逸飞笑道,“若是我要对付的是肃王,你还会帮我吗?” 夏花看了看他,突然转身离去。 他不喜欢他几次三番的试探。 顾逸飞喊道,“夏姑娘——” 夏花眉心动了动,他竟然连她现在的名字都知道了,她回过头,看着他。 顾逸飞声音低了下去,“你还记得曾经说过的话么?” 夏花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从未忘记。” 当初她离开乐陵时,曾经在一个小酒肆里遇到他,那时她对他说过,她是去追查公主的死因的。 她劝过他,让他不要自暴自弃。 她说或许有一天,为公主复仇,会需要他的合作。 半年多过去了,这一点一直未变,她一直以来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为长乐公主复仇。 杀死公主的秦绝,她已经报复回去了。 现在只差一个太子。 夏花靠近他,压低声音说道,“若是需要我帮忙,可派人前往腾云山庄。” 顾逸飞眸子微动,对于她的反应,他并不意外,但即使是早有预料,但还是没法不动容。 眼前这个女子,曾经放浪形骸的行为让他抓狂到毫无办法,可是她骨子里却又是极重情谊的。 从她刚刚的目光中,他都看出来了。 顾逸飞郑重地点了点头。 “追月公子,再会。”夏花转身离去。 “喂——” 夏花脚步一顿,这一次没有回头。 他的声音响起来,“还记得他吗?” 夏花很清楚,她说的他是谁。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亦没有回头,径直走了。 夏花的身影消失了,一道身影在顾逸飞旁边落下,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淡淡道,“你不该说那句话。” 顾逸飞一脸不屑,“端王殿下什么时候也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 萧子枫表情不动。 顾逸飞道,“当初我和她明明是有婚约的,端王殿下不惜拆散我们也要抱得美人归,好不容易美人归心了,怎么现在你倒别扭起来了?”说着他扬了扬眉,“你知道,她和肃王是假成亲,别拿这件事做借口。” 萧子枫收回目光,语气淡淡,“别忘了任务。” 顾逸飞摆摆手,“放心,我不会忘记。” 萧子枫再无别的话,转身便进了房间。 顾逸飞看着那道清冷的背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别扭!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他对那个身影念道。 说出这句话并不容易,这是他的教训,这个教训背后的代价是痛不欲生。 当初若是知道有人会对公主下杀手,他一定会小心保她周全,也一定会对公主表明心迹,而不会让公主至死都以为他愿意娶她只是屈从了她的蛮横。 他都没来得及跟公主说一句喜欢她。 无论如何,他和公主之间的遗憾已经造成了,他并不想端王和花留夏之间也是如此。 那个身影一怔,似乎轻轻颤了颤,终于缓缓消失在门后。 顾逸飞对着长空,叹息一声,“当局者迷啊!” 夏花从后头走出来,迎面就碰到了段慕白,他十分悠闲地站在出口的地方,似乎专门在等什么人一般。 夏花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旁若无人地从他身边走开。 段慕白追上去,“阿荇,怎么不理我?” 夏花眉眼全是冷清,没有说话的欲望。 阿溯见状,扯了扯自家公子的衣袖,“公子,算了吧,夏姑娘看样子心情不太好......” 段慕白却弯了弯唇,锲而不舍地跟上去,追问道,“看见追月公子了?是不是他不给你面子?” 夏花依旧没有说话。 段慕白扬眉,“不会连人都没见到吧?” 夏花顿住,这句话竟然飘入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段慕白见她停下来了,也停下步子,等她开口。 但夏花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开了。 阿溯皱眉,“公子,夏姑娘似乎怪怪的。” 段慕白拍了拍阿溯的肩膀,摇了摇头,说道,“云都要有好戏了。” 夏花回去的时候,明姜正在教导凌云剑术,文玉守在旁边嗑瓜子,百无聊赖的模样。 阿月早已下了课堂,也守在旁边,看她的小哥哥练武。 文玉最先瞧见她,欣喜地冲上前,“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阿月也凑上前,欢快地蹦蹦跳跳,“姑姑!姑姑!” 夏花摸了摸阿月的脑袋,问道,“今天阿月乖不乖,有没有听先生的话?” 阿月重重点头,“阿月很听话。” 夏花笑了笑。 文玉看着小姐的笑,觉得哪儿不对,她可不是阿月,看到笑了便是觉得开心,小姐的这笑看起来很无力。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姐,您还好吗?” 夏花道,“文玉,你先把阿月带下去吧。” 文玉肃容,点了点头,下去了。 夏花朝练武的人喊道,“凌云——” 明姜紧了紧拳头,僵硬地转过身,而凌云则是一脸不明所以,心里还想着,姑姑叫他,或许是有事,他今晚可以不用继续练了呢。 夏花叫人将凌云带了下去。 下人也都被遣散了下去。 顿时院子里只有她和明姜两个人。 夏花看着他,那张平淡无奇的面孔那么熟悉,可现在看着又那么陌生。 在她的目光下,明姜始终垂眸,没有对上她的视线。 良久,夏花才开口,“你不欠我了,你走吧。” 明姜猛地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他急忙垂下眸子,他单膝跪地,拳头攥得很紧,开口却只是喊了一声“姑娘”。 夏花的声音轻飘飘的,“不愿意么?” 明姜没有说话。 夏花突然轻笑了一声,她看着跪地却始终不敢看她的人,“当初在腾云山庄的初遇,你便救了我,以至于后来遇到你落难,我想都没想就救了你,我也从未怀疑过你的来历。” “我一度还觉得自己很幸运,身在异国,却能得到你这样一个得力帮手,所有的事情如虎添翼,我以为是我幸运。呵呵——” 明姜未置一词,只是紧握佩剑的手泄露了他的不平静。 “堂堂的一等侍卫,却到我这样一个小人物身边做起了跑腿,还真是屈才啊......” 明姜艰难地开口,“姑娘——” 夏花认真地问,“你想说什么?”似乎只要他说一句,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她就会以为自己认错了,今晚的事情便会如没发生过一般,所有的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 可是,明姜无话可说。 夏花轻笑一声,“明——姜——” 她眸子陡然一变,“江明,你觉得耍我很有意思吗?!” 第二百六十九章 埋下祸端 哐啷一声,一个东西甩出,碰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个东西落在明姜的脚边。 月光下,它泛着银光。 那正是,匕首逐曦。 当初拿到这把匕首的时候,她心底一片涩然,因为萧子枫也欠自己一把匕首。 可原来,这把匕首就是萧子枫给她的。 她没有觉得很开心,反而觉得如鲠在喉般的难受。 当初他丢下她丢得多毅然决然,她现在就有多么痛苦难耐。 既然当初已经分开了,他为何又要派江明跟在她身边,一路保护她? 她会稀罕吗? 丢下她却又派人保护她,装什么情圣,这样只会让她觉得更讨厌,让她觉得虚伪! 她真想把逐曦扔在他的脸上! ...... 明姜,其实就是江明,原来大越端王身边的第一护卫。 当初,花留夏离开大越之时,端王派他跟在她身边护她周全,所以他想尽办法接近了她,也就成为了她的近卫——明姜。 他不是没想过,事情揭穿的一天,只是这一天比他想象之中来得要早一些。 这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很平静。 江明撕下了人皮面具,露出原本俊朗的面孔来,因为许久没见到阳光,皮肤显露出不正常的白皙来。 他将逐曦拾了起来,呈给夏花,“这把匕首是王爷亲手打造的。” 夏花冷冷睨着他,“他是不是来云都了?” 她不傻,不是看到顾逸飞,就真的以为弹琴之人是顾逸飞了。 那样的琴技,还有那一曲广陵散,她相信普天之下,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弹得出来了。 江明没有答话。 夏花冷哼一声,“既然你的正牌主子已经来了,你待在我这里还有什么意思,你走吧。” 江明蹙眉,“姑娘,从你救我的时候起,明某便发誓,此生只会追随你一人。” 夏花冷嗤,“救?你我都知道那是假的,现在提又有什么意思?” “姑娘——” 这么久了,他已经习惯一声“姑娘”的称呼,而不是过去的“花小姐”。 “滚!” 明姜跪在地上,双手保持着呈给她匕首的姿势,整个人一动不动。 夏花怒极反笑,“好啊!果然主子来了,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好,你不走,我走!” 夏花转身出了院子。 江明始终一动不动。 夏花在院子门口看到呆若木鸡的文玉。 文玉惊愕地开口,“小姐,他、他真是端王爷身边的江明江大人吗?”她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啊。 夏花只嗯了一声,抬脚离去,脚下生风。 文玉立马跟了上去。 在王府门口,她们遇到从府外回来的肃王和肃王妃。 肃王宠肃王妃,人尽皆知,两人同进同出再稀松平常不过。 夏花心中有事,走近了才注意到两人,想要缓和下表情都来不及了,她只得欠了欠身,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肃王将她的表情看入眼中,却不动声色,只问道,“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夏花还未开口,肃王妃已抢先说道,“王爷,夏侧妃喜欢热闹,这是府里人都知道的事情,王爷此刻拦着侧妃不让她出府,恐怕侧妃会不高兴的。” 这些话冠冕堂皇,其实就是暗讽夏花不合规矩的行为。 文玉皱了皱眉,王妃始终对小姐这么有敌意。 肃王眸子微微一动,似乎将王妃的话听进去了,神色变得不太友好了,大有责问之意。 夏花没有周旋的心思,淡淡道,“我先告辞了,王爷王妃请随意。” 杏色身影远去,步伐从容稳健,很快就汇入大街上的人流之中。 文玉福了福身子,也跟了上去。 肃王妃有一瞬的诧异,回过神时,心中快意得很,在她看来,夏花这样任性妄为,无异于自掘坟墓,肃王就算心里有她,也不会无止境地包容她。 至于为什么她会觉得王爷心里有夏花—— 尽管王爷对夏花表现地很冷淡,可是有一次王爷在梦中喊了一声“留夏”,她当时并不能确认王爷叫的是谁,也从未往王爷都未正眼瞧过的女人身上想过。 但后来她知道了。 她爹是大将军,在军中势力盘根错节,即使是定北侯的麾下,也有不少他父亲的人。从一个小将的口中,她知道了,段慕白曾经派人查过夏花的身世。 夏花,就是大越国礼部尚书的女儿花留夏。 她才知道,王爷梦中叫过的人名,竟然就是在肃王府如空气一般的夏侧妃! 或许一次梦话算不得数,但她很快便发现,不是她想多了。 她的贴身侍女亲眼看见,王爷盯着兰西苑的方向出神。 这两件事加在一起,她绝不会再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意识到王爷对夏花的看重之后,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肃王身为亲王,想要怎样的女人会得不到?偏偏对夏花的态度这样奇怪,明明有了夫妻的名分,却装作冷若冰霜的态度,这分明就是刻意压制了自己的感情。 长久压抑的感情一旦某天决了堤,后果不堪想象。 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肃王的野心,她知道,她也相信他能成功,等到他荣登宝座的一朝,天下尽在他手中,到时候他想要夏花,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那时候,自己还能安坐正室的位置吗? 不,她不能容忍这件事情发生! 当然,夏花和定北侯的种种传言,她也背后使了不少的力,可即使这样,王爷竟然还是视而不见,竟没有惩罚她。 就是因为这样,她下一步必须更加小心。 一击不成,再击必中。 肃王妃收回神时,她看见肃王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追随着那道身影,她的心一紧,很快又仿若无事般揽住肃王的胳膊,说道,“王爷,我命人熬了养元汤,这是我母亲特意送来的,母亲还说,这个养元汤很适合男子,臣妾的父亲常年就喝这个汤呢。” 肃王收回目光,冷硬的脸上难得凝聚了几分柔和,点头应道,“好。” 夏花如今总揽腾云山庄的大小事务,但她仍然住在芳园中。 她偶尔会住在芳园,所以这里一直有下人伺候,她这一来倒不至于兵荒马乱。 她没有回房间,而是在凉亭里坐下了。 第二百七十章 回不去了 文玉默默地跟了一路,小姐不开心,她也觉得难过,只是,她觉得小姐这么生气,是因为小姐心里还有端王爷吧? 当初小姐离开的决绝,撕碎那副丹青亦是决绝,她以为小姐已经对端王彻底死心了。 可似乎并不是这样。 离开大越的日子,小姐会梦到端王,会时不时的发呆,虽然小姐从来不讲以前的事情,但是她能感觉到,小姐是想端王了。 以前从来不提,是因为小姐不喜,可是看到小姐难过,她实在不想小姐继续自苦了。 风轻轻拂来,凉亭上的青藤跟着微微晃荡。 有些话已经在文玉的心里过了十几遍了,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小姐,江大人是王爷身边的第一护卫,但为了小姐您,王爷让他乔装易容,跟我们来了火离国,可见王爷心里是很在意小姐的啊!” 微风带起她额间的几缕发丝,水眸微垂着,似乎无动于衷。 “小姐,请您不要怪奴婢多嘴,这一路来,经历了那么多磨难,甚至多次命悬一线,还有什么事情是放不下的呢,王爷在乎您,您的心里有王爷,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吗?” 文玉竟然觉得是她要离开他。 夏花轻轻笑了,笑容淡的似乎能被微风带走,“你以为是我先弃了他?” 文玉一怔,意识到这句反问的含义,她条件反射般摇头,“不可能!” 夏花勾了勾唇,心里有些苦涩。 文玉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王爷一定是有苦衷,否则,王爷不可能这么对小姐的!” 夏花原本心里如蒙了一层雾霾,听了文玉这句话,突然笑了,看着文玉道,“你到底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 文玉道,“奴婢是实话实说,端王爷一直冷若冰霜,对谁也不苟言笑,唯有面对小姐,王爷才会笑呢。” 夏花笑容渐渐收起,“我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你知道。” 文玉的神色笼上了弄弄的哀伤,她哽咽着说道,“可是小姐,这里的一切结束后,您还要继续您的人生啊,难道您和王爷就要这样错过吗?” 这一次夏花沉默了很久。 也想了很久。 当初在乐陵的一幕幕重回脑海。 她知道,她在意他,喜欢他,想要和他共度一生。 就是因为过分的在意,所以在一切发生时,她也感受到同等程度的痛苦。 她不会忘记,黑夜中,她声嘶力竭地问他为何要跳下寒刀崖,却没能等来答案。 在被羁押在地牢的漫长日子里,他也始终未曾对她吐露真心。 那时候,她的心坠入一片死气沉沉的黑暗中,再也找不到一点儿光亮。 她也很痛恨过自己,太过于没出息,可是自己的心一点儿也不听使唤,她也毫无办法。 这样的感觉,她绝不想再经历一次。 所以,她早已在心中发誓,即使萧子枫有苦衷,她也绝对不会原谅他。 他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夏花深吸一口气,开口时声音已异常淡漠,“文玉,女人未必一定要选一个男人共度余生,再说,就算真的要选,天下也不是只有萧子枫一个男人。” 文玉怔怔的,没了话。 小姐似乎是看开了,这样她的担心便是多余了。 至于小姐和端王爷之间,她只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小姐,请您不要怪奴婢多嘴,这一路来,经历了那么多磨难,甚至多次命悬一线,还有什么事情是放不下的呢,王爷在乎您,您的心里有王爷,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吗?” 文玉竟然觉得是她要离开他。 夏花轻轻笑了,笑容淡的似乎能被微风带走,“你以为是我先弃了他?” 文玉一怔,意识到这句反问的含义,她条件反射般摇头,“不可能!” 夏花勾了勾唇,心里有些苦涩。 文玉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王爷一定是有苦衷,否则,王爷不可能这么对小姐的!” 夏花原本心里如蒙了一层雾霾,听了文玉这句话,突然笑了,看着文玉道,“你到底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 文玉道,“奴婢是实话实说,端王爷一直冷若冰霜,对谁也不苟言笑,唯有面对小姐,王爷才会笑呢。” 夏花笑容渐渐收起,“我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你知道。” 文玉的神色笼上了弄弄的哀伤,她哽咽着说道,“可是小姐,这里的一切结束后,您还要继续您的人生啊,难道您和王爷就要这样错过吗?” 这一次夏花沉默了很久。 也想了很久。 当初在乐陵的一幕幕重回脑海。 她知道,她在意他,喜欢他,想要和他共度一生。 就是因为过分的在意,所以在一切发生时,她也感受到同等程度的痛苦。 她不会忘记,黑夜中,她声嘶力竭地问他为何要跳下寒刀崖,却没能等来答案。 在被羁押在地牢的漫长日子里,他也始终未曾对她吐露真心。 那时候,她的心坠入一片死气沉沉的黑暗中,再也找不到一点儿光亮。 她也很痛恨过自己,太过于没出息,可是自己的心一点儿也不听使唤,她也毫无办法。 这样的感觉,她绝不想再经历一次。 所以,她早已在心中发誓,即使萧子枫有苦衷,她也绝对不会原谅他。 他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夏花深吸一口气,开口时声音已异常淡漠,“文玉,女人未必一定要选一个男人共度余生,再说,就算真的要选,天下也不是只有萧子枫一个男人。” 文玉怔怔的,没了话。 小姐似乎是看开了,这样她的担心便是多余了。 至于小姐和端王爷之间,她只觉得很可惜罢了。 第二日,在夏花看账的时候,有人送信来了腾云山庄。 送信的只是一个小乞丐,但夏花看了信便猜到这份信是谁送给她的了。 信里让她查一个人。 匿名找她做事,除了顾逸飞,没有别人了。 只是要查的这个人—— 徐瑞,一个典当行的东家。 这么一个人,在云都算起来能算是大富之家,但云都达官显贵多如牛毛,一位典当行的东家说起来也算不得多引人注目了。 顾逸飞怎么会突然想查这么一个人呢? 夏花下意识便想要找明姜去查。 转瞬才想起,明姜已经不在了,现在那个人是江明。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为何查他 她问道,“他还跪着?” 文玉知道她说的是谁,只是想起了王府里传来的消息,她犹豫了一瞬,才说道,“明大人已经离开了。” 夏花有一瞬的诧异,但她很快勾了勾唇,端王来了,他离开也是人之常情,再说了,本来也就是她要他走的,不是么? 文玉想了想,说道,“小姐,要么去明心阁吧?” 夏花点头,好在还有明心阁可用,虽然明心阁尚未完全归心,暗中一直有人对她外来的身份耿耿于怀,但也有那么几个急功近利的人,早早就对她投了诚。 这件事关系重大,一般人她信不过,找了一个可靠的人去办了。 夏花道,“去揽芳阁瞧瞧。” 文玉看了看外头,“小姐,现在时辰还早呢。” 夏花又坐了回去,“算了,晚上再说吧。” 若她真是行止突出,引人注目,会让顾逸飞暴露。 但没有等到晚上,她便得到了一个消息。 揽芳阁的追月公子的演出取消了。 取消演出并不奇怪,但是在追月公子为揽芳阁日进斗金之际,取消演出就不太寻常了。 夏花派人去暗查了,却没能查出什么。 她直觉要出事。 晚上,她依旧去了揽芳阁。 揽芳阁并没有关门,依旧安排了表演,只是,今日没有追月公子。 不少人抱怨,妈妈陪着笑脸,只说追月公子病了,却又不说具体什么时候可以演出。 尽管老鸨早早就放出了消息,称今日追月公子不演出,饶是如此,奔着追月公子来的人还是不少。 夏花都不需多问,便从老鸨给其他客人的解释中听得清楚了。 等老鸨过来的时候,夏花没有多问,只道,“一间雅座。” 老鸨被问得头昏脑涨的,终于遇上没有多话的客人,心中吁了好大一口气,笑着让人将她领上了楼。 夏花和文玉进了雅间,丫鬟奉上了茶,便退了出去。 文玉隔着帘子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小姐,今日楼中的龟奴似乎多了一倍。” 夏花皱了皱眉,“看着也比平时警惕了许多。” 文玉道,“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自欺欺人也没用了,她那个不好的预感恐怕是真的。 夏花道,“风雨欲来,拦也拦不住。” 文玉有些糊涂。 这时候,有人打着帘子进来了。 看到一张陌生的脸,文玉立刻站了起来,欠了欠身,说道,“公子走错了。” 夏花看了一眼,那是一张没见过的脸,但她并没有说话,而是淡淡叫了一声“文玉”。 文玉便退到了一边。 男子笑了笑,自来熟地在夏花对面坐下,“我怎么会走错呢。” 这一开口,夏花便听出了他的声音。 顾逸飞。 见她都要易容了,可见“追月公子”果然是在揽芳阁出事了。 文玉糊里糊涂,“小姐,这——” 夏花转向文玉,神色凝重,“文玉,我与这位公子一见如故,你亲自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文玉当然知道一见如故是个幌子,她从小姐脸上看出了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她肃容应道,“奴婢这就去守着!” 顾逸飞目送着文玉出去,回头却见夏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顾逸飞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花吗?” 夏花却是问道,“易容真的很容易吗?” 顾逸飞道,“我这种易容,时间不能太长,否则皮肤会受损,时间久了,身体也会落下毛病,要真论易容高手,还是要属火离玉阳山,易容与真的人皮无异,且无损肌肤。” 夏花皱了眉,“你是说长时间易容会对身体有损?” 顾逸飞不知道她为何有此一问,只点了点头。 夏花问,“大越就没有好的一点儿的易容术了,那种不伤人身体的?” 顾逸飞很笃定,“没有。” 夏花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若是戴了这种人皮面具七个多月,会怎样?” 顾逸飞一惊,“你身边有人戴了这么久的人皮面具?” 夏花未答,只是等他的答案。 顾逸飞啧啧叹息,一个两个都是那么别扭,他不用想就知道她说的是端王派来保护她的人,但他并没有说破,只是回答她,“若真是戴了那么久,恐怕面具上的毒素已经伤及肺腑了,现在开始仔细调养,或许不至于伤性命。” 夏花蹙眉。 她不喜欢萧子枫自作主张的行为,也讨厌他们将她瞒在鼓里,但是她并不希望会伤到他的性命。 顾逸飞问,“你查出来了?” 夏花回神,问道,“为什么要查徐瑞?” 顾逸飞眨了眨眼,“若是我不先说,你是不是也不会告诉我?” 夏花看着他,“你觉得呢?” 顾逸飞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的样子,“好吧。”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将茶杯放下,这才开了口。 “这个揽芳阁不简单,我潜伏于此,便是想查出其背后的势力。” “和徐瑞有关?” 顾逸飞点头,又摇头,“怎么说呢,不只是揽芳阁,包括福南路整条街,背后有一个主事之人,掌柜们都叫她姑姑。” 夏花记得,第一次在揽芳阁闹事时,老鸨并不是直接处置的,而是派了人去了某个地方,看样子背后真是有一个人。 顾逸飞突然不说了,夏花没有追问,只等他开口,他忍住问道,“你怎么不问我?” 夏花道,“我在等你开口。” 顾逸飞不满,“你一句话不说,感觉我在自说自话——” 夏花,“......” 顾逸飞一笑,继续说道,“这个人是揽芳阁的常客,看起来与其他客人没多大差别,只是很不巧地被我撞见了他几次与那位姑姑会面。” 夏花道,“或许两人是有私情?” 顾逸飞挑眉,大概是第一次见一个姑娘家把私情两个字说得如此不避讳的。虽然夏花做了肃王妃,但顾逸飞心知她是复仇而来,他并没有把她和肃王的关系放在心上。 顾逸飞道,“福南路这条街来往的公孙贵族不少,朝廷高官亦不在少数,这里不仅是消金窟,而是笼络官员的好地方,它背后的势力绝不简单,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突破口,不查查看怎能知道呢?” 夏花看着他兴奋的表情,不禁皱了皱眉,“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是来找段慕白报仇的,怎么对这件事这么热衷了?” 顾逸飞笑道,“仇自然是要报的,但如果能搅动火离的朝局,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二百七十二章 竟然是他 虽然他说的很对,但夏花对他欠揍的表情很无语。 夏花说道,“我知道了。” 顾逸飞走之前,留下了一个地址,是城南的一座别院,让她有消息送到这里。 事情谈完,再留下去也没有意思了,夏花起身离去。 夏花和文玉走下楼,文玉一眼便瞧见了大厅中坐着的段慕白,夏花心里有事,倒是没有注意到。 文玉拉了拉夏花的衣角,“小姐,定北侯也在这里。” 夏花看过去,对上了段慕白的笑颜,“阿荇要不要坐下喝一杯茶?” 这样友好的招呼,却让夏花有种冷不丁被咬了一口的感觉......刚刚她在楼上与顾逸飞碰面,他刚好就在楼里,会不会...... 但是想到顾逸飞是易容而来的,而且顾逸飞的武功也不弱,不可能没注意到他,这样想,她略微放了心。 夏花淡淡一笑,“多谢侯爷邀约,今日我还有事,茶就不喝了。” 出了揽芳阁,夏花问文玉,“刚刚有人靠近雅间吗?” 文玉很快摇了摇头,“没有,奴婢看得很仔细,除了往前的龟奴和丫鬟,没有别的人的出现。” 夏花点点头。 夏花回了王府。 步入兰西苑,她脚步一顿。 夜色还是如昨天一样的夜色,但是昨日跪在这里的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原谅江明,倒谈不上,她本来就没什么好怪他的,他也只是听命行事罢了,她讨厌的是他的主子,连带着也迁怒了他,只是,知道了人皮面具对身体的损害,这份迁怒也就淡了。 走了也好,他不该继续戴着人皮面具了。 夏花推门进房间,文玉知道她心里头的担忧,不禁劝道,“小姐放心,江——” 文玉的话夏然而止,因为看到房间中多的那个人。 “王、王爷——” 苏陌正看着一卷卷宗,看样子似乎是从房间中的架子上取的,那里的书都是夏花从百通老人那儿取来的。 苏陌看向文玉,“江——什么?” 文玉慌得憋红了脸,立马说道,“奴婢刚刚给小姐说,姜茶已经煮好了,奴婢这就去端来。” 苏陌并没有相信,“既是姜茶,怎么这么慌张?” “奴婢——” 夏花淡淡打断,“王爷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我都很惊讶,何况是文玉,再说了,王爷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她能平静得了?” 苏陌挥了挥手,“下去吧。” 文玉默默松了一口气,想要退下去,可是想要王爷和小姐共处一室,他不会占小姐便宜吧?这么想着,她又不敢走了。 苏陌道,“对了,你刚刚叫她什么?”这一句还是问文玉的。 文玉战战兢兢回道,“小姐啊——” 苏陌不悦,将书卷放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她是本王的侧妃,你该叫一声娘娘。” 小姐,是对未出阁女子的称呼。 这次,夏花先开口了,“一个称呼而已,王爷何必大惊小怪,好了,文玉,你先下去吧。” 在肃王阴恻恻的目光中,文玉只好胆战心惊地退了下去。 房门被重新关上。 夏花上前,为肃王倒了一杯茶。 苏陌看着恬静的容颜,语气听不出情绪,“本王倒不知道,你对火离的宫廷纪要这么感兴趣。” 夏花眉毛都未动一下,说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苏陌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而是问道,“你让人去查徐瑞了?” 夏花蹙了蹙眉,没想到肃王会知道,但也没有太大的惊讶,从她接手腾云山庄后,山庄里便不间断地安排进了肃王的耳目。 所以,他知道这件事,并不奇怪。 夏花颔首。 苏陌问,“为何要查他?” 夏花微笑,仿佛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一般,“王爷不希望我继续查这个人吗?若是王爷不想,我便不查了。” 苏陌冷哼一声,“花留夏,别在本王面前自作聪明,你最好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目光已十分危险了。 夏花对于他的反应,觉得有些奇怪,她不过查商场上的一个管家,他为何反应这么大? 难不成,徐瑞是他的人....... 若真是这样,夏花就不敢想象了。 夏花道,“在揽芳阁见过这个人,对他有些好奇,便查了查。” 苏陌表情不善,“本王警告你,关乎太子的事情,你不要轻举妄动,若是不小心打草惊蛇,本王不会放过你!” 夏花一惊,“太子——他是太子的人?” 苏陌凝眸,“你有事情在瞒本王。” 这是肯定句。 夏花一滞,片刻后,开了口,“王爷先告诉我,徐瑞真的是太子一党?” 苏陌点头。 夏花叹息一声,没想到不仅是她要查人的消息被透露给了苏陌,就连查出来的结果也被他截了胡,但她更没想到的是,福南路一条街背后的势力居然是太子!难怪太子屡屡受挫,却仍有众多朝臣的追随。 通过福南路那种地方往来的,不是被捏住了把柄,就是收受了好处,一旦进入那个关系网,再也别想撇清关系。 她默了默,说道,“刚刚王爷问我为何要查徐瑞,我现在可以告诉王爷了。” 苏陌看着她。 夏花道,“我查徐瑞,是因为他与福南路管事之人关系密切,既然他背后的人是太子,那么太子与福南路就撇不清关系,甚至于,太子就是福南路的幕后之人。” 东宫里。 太子拍案而起,“混账!发生这种事,竟然瞒报本宫!” 徐瑞在底下瑟瑟发抖。 “请殿下息怒,切莫气坏了身子,属下已经派人全城追查追月公子的行踪了,他一定遁地难逃!” 太子冷哼,“他在揽芳阁蛰伏了五天,你们却连姓名都不知道,就知道一个假名号?还说抓住他?” “这——”徐瑞冷汗涔涔,对于太子的话,他无可辩驳,可是人也不是他招进去的啊,谁知道老鸨被迷了眼,就把这瘟神请到了楼里。 徐瑞都不敢擦冷汗,他说道,“属下已经派人盯严了,一定不会再让他掀起风浪!” 太子问,“有没有让那人查到什么?” 徐瑞心头一阵窒息,这个问题他问过掌事姑姑了,但她害怕殿下迁怒,答得含糊。 他也怕殿下迁怒啊,也不敢深问了。 他略一犹豫,说道,“没、没有。” 第二百七十三章 宫里来人 “真的没有吗?”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莫名地自带了几分压力。 徐瑞的头埋在地上,眼睛紧闭着,仿佛感觉到一把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他不敢再说话。 这一紧张,不明液体从他身边流了出来。 太子没好气地吼道,“滚!” 徐瑞如获大释,逃了出去。 追月公子?太子脸上出现一抹戾气。 福南路一条街,一直是他暗线的重中之重,如今被肃王的人查出来,对他十分不利。 而能做出这种事的,除了肃王,他再想不出第二个人。 那个所谓的追月公子,他已经没多大兴趣了。 他必须防止肃王,肃王既然派人去查,大概已经看出些端倪了,早晚有一天,他一定会知道。 到时候,他只能等着他出招。 何必这样被动呢? 既然如此,他不如釜底抽薪,以绝后患。 太子冷声道,“来人!” 小太监匆匆跑进殿内,“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道,“去安排一下,本宫要安排饮宴,你派人去肃王府请肃王。” 小太监不确定地问道,“殿下是说今晚么?”这都已经是晚上了啊。 太子嗯了一声, 小太监硬着头皮问道,“现在去请,肃王爷一定会有疑问,奴才要怎么回答肃王爷呢?” 太子凝神思索了一刻,突然摆手,说道,“不要让东宫的人去,你让小全子去,就说御前传召。” 小全子,是御前侍奉的侍卫,品阶不高,但早早就被东宫收买,是他的人。 小太监顿时明了,“奴才这就去办。” 兰西苑的院子中,文玉不安地走来走去,她不时停下来,竖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还好,没有异常的响动传来。 以小姐的性子,王爷若是用强,小姐一定会反抗,就会发出声响,现在没有声响,说明王爷没有对小姐怎么样。 但她难以安心,王爷没出来,她就放心不下来。 余硕上前,看着来回走的文玉,仿佛看见了热锅上的蚂蚁,他皱了皱眉,“文玉姑娘这是做什么?” 文玉瞧见他,很是欢喜,“余侍卫来了!可是来找王爷的?王爷就在里面呢。” 余硕愣愣地点点头,他找王爷,文玉激动什么? 余硕上前,看到紧闭的房门,又犹豫了。 王爷和夏侧妃娘娘还从未同处一室过,他会不会打搅了王爷的好事? 余硕不禁回头看了看文玉。 文玉道,“王爷和我家小姐刚刚进去,余侍卫有事尽可以敲门。”文玉毫不内疚地坑着某个侍卫。 余硕敲门,“王爷,宫里来人,皇上请王爷进宫。” 门开了,文玉一眼看过去,两个人的衣裳都穿得好好的,她如释重负。 苏陌皱眉,“现在?” 余硕点头,“没说是什么事情。” 苏陌理了理衣裳,往外走,“走吧。” 时间才是酉时末,街上还热闹着,肃王府的人马行在街上,并不突出。 行至宫门口的时候,肃王一勒住缰绳,面色有些复杂。 余硕问,“王爷怎么了?” 肃王道,“本王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今日的事情似乎有些凑巧。” 小李子见肃王未跟上,走过去,笑道,“王爷,皇上还等着您呢。” 肃王问,“平时宣旨的都是李公公,怎么这次是你来?” 小李子道,“李公公今夜在御前伺候,所以才派奴才来。” 肃王没说话,看着小李子,目光闪过杀意。 小李子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看肃王,冷面阎王哪有那么好惹啊,要是他知道自己骗了他,还不把他的皮剐了,不过他相信太子,殿下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他虽然害怕,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办事了。 这时候,一道暗影落在肃王马前。 肃王听了暗卫的话,神情一变,突然跳转马头,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余硕等侍卫立刻跟上。 顿时,宫门口只剩下小李子等一行“传旨”的太监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肃王没有回王府,而是去了他的岳丈家——大将军府。 这个时候,宫里的太子也得到了消息,听到消息的他,险些站不稳,“你再说一遍!” 看着殿下仿佛要吃人的表情,小太监双腿抖个不停,但他不得不重复道,“现在满城都是谣言,说福南路是、是殿下您的产业,您——”太监说不下去了,这些话是给太子扣上大逆不道的帽子啊! 太子脸色沉怒,“说!” 小太监不得不继续道,“说殿下您利用福南路的妓馆赌场收买朝中官员,笼络人心,让朝廷官员为您效力。” 等到他说完,太子的脸已经阴沉地如同天边的乌云了。 这个消息如同当头一棒,敲在了太子头上。 肃王没进宫,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 没想到肃王竟是看出端倪,直接将消息散播了出去! 若等到明日开朝,御史们一定会进言,父皇多疑,尤其对结党营私不能容忍,这件事足够让他被父皇夺了太子之位,甚至可能性命不保。 不,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的眸子陡然变得冷厉,看来,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还好他早做了准备。 太子对太监吩咐道,“立刻将李希和周奕找来!” 李希和周奕都是禁卫军的营长,各自掌管了百余人的禁卫军,加起来三百人左右,这些人数不算多,但对于本来就人马不多的皇宫来说,却是足够了。 太监猜到要发生的事情,神色一凛,“奴才这就去。” 太子道,“等等——” “殿下——” “将许巍也找来。” 许巍是城防官,手下统御百人,负责保卫云都的安全,他也是太子的人,但城防官向来不准进宫,小太监想出言提醒太子一声,但一抬头就对上太子肃杀的面容,他将话咽了回去,立刻去了。 这时候,夏花也收到了消息,她一怔,苏陌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传得满城皆知。 不是苏陌,还能是谁呢? 眼睛一眯,她想到了顾逸飞。 他本就是为搅乱火离国的局面,将这件事抖出去,让太子和肃王正面刚,局面越乱,对他越是有利。 当然,从她手下人那里截取消息的本事,他当然有。 真没想到,她派人去查徐瑞,她却是最后知道的人。 第二百七十四章 重兵包围 这样的一晚上,注定不平凡了,夏花出了房间,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下来。 大将军府。 大将军沉吟,“王爷说太子会反?” 肃王道,“如今传言满天,太子等不到明日开朝了。” 大将军皱眉,“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太子没有动静,我等带兵进宫,那一定会被太子反咬一口,这可是危及全族的祸事。” 肃王道,“将军担心的不无道理——” 大将军道,“王爷放心,末将的女儿嫁了你,我们早是一条船上的人,现在局面混沌,待末将问问今晚皇宫的戍守情况。” 肃王点头,“也好。” 事情迫在眉睫,大将军令人叫来副将,问了今日当值的情况。 副将答道,“今日皇宫东门是李希戍守,南门是姜维,西门是周奕,北门是赵畅。” 大将军确定,“他们四个?”这里头姜维和赵畅是他的嫡系人马,应该不会有问题,另外两个是在云都升职升到现在位置上的。 副将见大将军问地仔细,便补充道,“李希和周奕本来今日不当值,他们都是声称有事情,和人换了日期,才今日当值。” 肃王皱眉。 大将军也神色一变,“这两个兔崽子!” 副将一头雾水,“将军,有何不对么?” “走!火速进宫!” 大将军带了两个营的兵马,从街上整齐划一地跑过,百姓们退避三舍,都偷偷议论着,此事一定和太子有关,具体怎么个有关法,他们可就不知道了。 事情未能明了,大将军不敢直接带兵进宫,而是让人马守在北宫门门口。 北宫门是大将军的人,因此他们通行很方便。 只有大将军和肃王进了宫。 他们刚进宫,另一边派出去查探的探子已经回来了,带回了一个让人窒息的消息。 东西两门戍守力量空虚,看着不正常。 肃王神色一沉,“甘泉宫!” 太子若要反,必然是先拿下皇帝,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 肃王人影如鬼魅一般,一闪,已消失在宫墙楼宇之间。 大将军当机立断,带了北门一半的将士,一共五十人,迅速往甘泉宫去了。 肃王是在甘泉宫外的宫道上遇到了太子的人马。 以太子为首,二三百个禁卫军正逼近甘泉宫。 还好他来得早,若他晚上一刻钟,此刻皇帝已经在太子手中了。 太子顿住步子,他身后的禁卫军也随即停了下来。 太子看着肃王,看着他一直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恨不得处之而后快,开口凉悠悠的,“你现在来,不觉得晚了么?” 肃王冷哼,“能挡下太子,还不算晚。” 太子轻飘飘地道,“本来想大局定下来,再收拾你,你现在送上门来,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肃王一个人站在宫道另一端,看起来怎么都是势单力薄,这边黑压压的禁卫军,足以碾死他,可他的表情那么戏谑,一点儿也没把对面的军队放在眼里,“太子未免太有自信了。” 太子往前走了一步,他身上没有任何铠甲兵刃,他这一动,他身边的暗卫迅速集结在他身侧,将他保护起来,太子却是摆手,让他们退后。 肃王皱了皱眉。 太子弯唇,手中把玩着一个烟火棒,“肃王,本宫知道你武功高强,这些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但是若你敢动一步,本宫立马血洗肃王府。” 肃王表情寒了下去,原来这就是太子有恃无恐的原因了。 该死!竟然没防着太子这一招,太子包围肃王府,以那个女人三脚猫的功夫,逃出去不太可能...... 手心逐渐收紧。 肃王冷声道,“那一百多条人命,本王可以用你的血来偿还,你以为本王会因此投鼠忌器?” 太子也没慌,“若是不会,你早就该动手了吧?你说本宫若是将肃王妃请出来,大将军会不会临阵倒戈?” “臣女就不劳太子操心了,臣女已然被臣接回了将军府。”大将军带着五十名禁卫军赶到。 李希和周奕见到大将军,两人不敢对上上司的目光,可他们走的是独木桥,没有回头路,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大将军冷哼一声,下令将太子的人马围住。 五十人围三百余人,实在显得势单力薄了点儿。 太子面色一寒,没想到大将军来得这么快,但是他的人马更多,他胜算更大,现在争的就是时间,等到大将军将人马集结起来,到时他回天乏术了,他不敢再拖延,挥手下令,“动手!” 两方人马立刻交战,肃王一方人少,但是有肃王和大将军两个高手,一时倒是胜负难料。 这个时候,大将军放出一个求援的烟火信号。 太子面上狠厉,欲将烟火棒引燃,既然他们要阻拦他,那么他就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肃王身影一动,去抢夺太子手中的烟火棒。 太子的暗卫瞬间袭过去,挡住肃王的招式。 但太子还是因为肃王的袭击,后退几步才险险站好,那个烟火棒还没能放成功。 趁着暗卫将肃王缠住之际,太子再次拔引线。 这次,他成功了。 烟火升空,砰地一声炸开,闪耀着催命的五颜六色的光芒。 肃王目光陡然变寒,招式变得狠厉而霸道,以手化刀,强劲的内力化为一把无形的刀刃,切下暗卫的脑袋。 此时的肃王府,已被重兵包围。 府里变得人心惶惶。 府里的下人们哪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这样被官兵包围,难不成是肃王府要被抄家了吗? 重兵合围,夏花确实逃不出去,文玉脸色都吓白了,“小姐,谁、谁敢包围肃王府?” 夏花却不见紧张,她勾勾唇,“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姑姑、姑姑——”阿月跑来了,她的身后跟着凌云,和两个丫鬟。 夏花怜爱地看着她,“这么晚了,阿月怎么不睡觉?” 阿月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她们说有坏人来了。” 夏花看着两个丫鬟,那两人早已惨无人色,夏花无意追究,只摸了摸阿月的脸,“阿月害怕吗?” 阿月点头。 夏花道,“阿月不要怕,姑姑会保护你的。” 第二百七十五章 保住王府 阿月重重点头,但小脸上还有一分担忧,忍不住问道,“姑姑,坏人会吃人吗?” 夏花扑哧地笑了,“谁跟你说坏人会吃人的?” 阿月道,“如果不是坏人吃人,怎么会人没了呢?” 文玉忍不住纠正道,“阿月小姐,人是不会吃人的哦。” 阿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小脑袋。 夏花对凌云道,“凌云,好好跟着阿月,保护好她!” 凌云应道,“姑姑放心!” 明明是稚嫩的少年,说这话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让人相信,他真的能做到。 当然,夏花没指望着靠凌云冲出去。 他的功夫,在敌人来临时,放倒几个对手没问题,但是真的遇上了高手,那就不堪一击了。 她将所有丫鬟都遣散下去了,只是和文玉、阿月、凌云在院子里。 她在等。 终于有一道人影落在兰西苑。 凌云觉得自己是在场唯一一个男儿,他必须站出来,所以他站出来一喝,“来者何人?!” 顾逸飞听着稚嫩的声音,脚下差点儿一滑,他看向夏花,“你现在身边就这么一个半大的孩子了?” 凌云很恼火,“贼人,你休想动我姑姑!” 顾逸飞啧啧,一把按在小凌云的肩上,他顿时动弹不得,“小家伙,勇气可嘉,但下回先分清楚敌我。” 小凌云挣扎着。 阿月跑过去,望着来人,“你放开小哥哥。” 顾逸飞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怔了一怔,脱口而出,“这是你的生的?”这是问夏花的。 夏花没有搭理他,她看着皇宫方向升起的烟火,眉心蹙了起来。 文玉还是第一次见到顾逸飞,这会儿还没有回过神,也没有听到他的胡话。 所以这句话没有人回答他。 顾逸飞自己没趣,想起来夏花不过离开大越半年多,怎么可能是她的女儿,他尴尬地揉揉鼻子。 习武之人耳力好,在所有人还没有觉察出动静的时候,顾逸飞最先听出不对劲,“他们动手了!”说毕转向夏花,“得赶紧离开这里。” 夏花站了起来,“你帮我一个忙吧。” 顾逸飞皱眉,直觉告诉他,她不会让他把自己救出去,“做什么?” 夏花将一件信物交给他,“将这个东西带到腾云山庄,交给明心阁阁主,让他带人来救援。” 顾逸飞神色变得复杂,“你想救肃王府的这些人?” 夏花淡漠地看他一眼,“肃王府一百多条人命太无辜,他们不该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顾逸飞一怔,“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好像他做了多么不可原谅的事情似的。 夏花不想废话,“帮还是不帮?” 顾逸飞立马答道,“帮,怎能不帮呢!” 顾逸飞从她手中接过信物,似喃喃自语一般,说道,“你还真是没变,做事真是出乎人意料。” 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夜色中。 凌云愕然,他竟然武功这么高。 文玉还处在对顾逸飞到来的错愕之中,整个人有些恍惚,夏花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他是前几天来的,我也刚知道。” 文玉欲言又止,“小姐——” “嗯?” 文玉又不说了。 她原本想问王爷是不是也来了,可是小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何必要再问这种话让小姐难受了。 阿月人小,感受不到大人的恐惧,她的害怕因为亲人在身边就悄然而散了,渐渐地两只眼皮开始打架,觉得困了。 夏花对文玉道,“将阿月抱到我床上吧。” 文玉去了。 凌云跟了上去。 夏花一人去了府门口,这里早已乱成一团,守门的小厮都砍得血肉模糊,倒了一片。 丫鬟小厮们都躲到府里深处了,门口只有明晃晃的火光和官兵。 夏花从墙角攀了上去,顺着墙走到了正门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官兵。 “你们是谁的人,竟敢在肃王府行凶,不要命了吗?”女子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让人无法忽视。 有人向她射箭,夏花一偏头,避过了箭矢。 而下一刻,那个向她射箭的人中了一支箭,人轰然倒地,再也没有醒来。 又有人射向她。 这一次后,那些人的箭被别的箭矢半道截下,而那些射箭的官兵没有一个能幸免,都死在了暗箭之下。 所有官兵警惕地看向四周,也有人对夜空放箭,但是夜空沉寂,完全看不出哪里藏了人。 这下,没人敢乱动手了。 所有人都不得不正视屋檐上的女子。 夏花眸子一凝,但没有多想,她看向领兵之人,“是你带兵围剿肃王府?” 此人正是许巍,城防官。 他得了太子诏令,原本无所顾忌,只待冲杀进去,但是这个女子暗中有人相助,他不得不顾忌几分。 他回道,“肃王叛乱,我等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捉拿余孽!” 夏花哂笑,“看看这十几具尸体,这是捉拿余孽?这明明是围杀!” 许巍道,“肃王叛乱,本来就罪不容诛,肃王府的人,一个都逃不了。姑娘和此事无关,还是赶紧离去吧。”他并不知道夏花的身份,只是看她头发是放下来的,所以当她是一位未出阁的姑娘。 夏花道,“即使是叛乱,也应当由皇上发落,什么时候变成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难不成太子要绕过皇上处置肃王府?” 许巍眉心一皱,这女子分明就是说太子大逆不道,说他们师出无名。 虽然事实如此,但对外还需要一个正经的由头,他对下发号施令便是肃王叛乱的由头,不然凭什么让这么多士兵提着脑袋跟来肃王府。 但是若是戳破了,这凝聚起来的人心就会散了。 果然,所有的士兵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举棋不定。 那些杀进了肃王府里的士兵,也闻风跑出来了。 夏花趁热打铁,“没有圣旨,公然扰乱亲王的府邸,你们的行为等同叛乱,若不及时悬崖勒马,没人能保住你们。” 士兵哗然。 许巍大喊,“别听她胡说,有什么本将一力承担!” 夏花戏谑,“就是太子也担不下这个责任,你是哪根葱,竟然大言不惭?” 许巍脸都气红了,“杀!给我杀了她!” 然而没人听他的。 第二百七十六章 事情不对 许巍从旁边的副官手中夺过了弓箭,拉弓搭箭,对准了夏花。 副官吓了一跳,可忘不了刚刚谁射那女子,谁就中暗箭的事情,他立马跳开,离许巍远了一些。 果然箭还未离弦,一支箭从夜空之中破空而来,从背后正中他的胸口,许巍愕然地看着带血的箭头,手上的力道松了,他无力地倒下。 这时候,几十个暗影飞身而来,落在肃王府门口,将士兵与肃王府隔开。 一个暗影落在夏花身侧,恭敬喊道,“小姐。” 夏花冷声道,“若有敢闯王府者,杀无赦!” “是!” 许巍已然倒地,死不瞑目啊。 一箭毙命,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箭法实在是太恐怖了。 副官心头一寒。 再加上已有高手来了,再想翻出什么浪花是不可能了。 副官很会审时度势,他拱拱手,对上面的夏花喊道,“姑娘,我等是受了奸人的挑唆,才会聚集于此,如今许巍已经毙命,我等不想与肃王府为难,这就离去,还请姑娘不要介怀。” 夏花冷声道,“白白送命没有必要,你比他聪明。” 副官尴尬地一笑。 许巍一死,副官便成了领头之人,在他的号召下,包围肃王府的官兵集结起来,列队离开了肃王府。 夏花命人清点现场。 不远处的屋檐上,萧子枫放下了弓箭。 顾逸飞啧啧道,“端王殿下的箭术,无人能及啊!那几个人能死在你的箭下,也是他们的造化。” 萧子枫没说话。 顾逸飞靠着他,一脸黯然地摇了摇头,“不过,她如此护着肃王,你大概没想到吧?” 萧子枫清贵俊逸的面庞没有波动,只是眸光微微一缩。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看来这句话还是说晚了啊,她若不是心里有肃王,怎会拼了命帮他守住肃王府?端王殿下,节哀顺变。” 萧子枫冷冷看他一眼,“你的话太多了。” 顾逸飞耸了耸肩,“得得,不关我的事。” 这时候,夏花已回了兰西苑,护卫被她安插在门口,防止人突袭。 顾逸飞可不会暴露在腾云山庄的人眼中,刚刚送信他也是找了小乞儿去的,他找到防守较薄弱的一个墙角,翻了过去,既然事情办妥了,还是去告知她一下吧。 夏花刚刚回到兰西苑,就看到慌张的文玉。 文玉看到她,急忙上前,上上下下确认她无碍,才松了一口气。 夏花道,“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啪啪啪——”鼓掌声响起。 顾逸飞落在了院中。 文玉原本有一肚子的疑问,但看到顾逸飞来了,便把疑问暂时按下了。 顾逸飞道,“刚刚你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让人刮目相看啊!” 夏花面无表情。 顾逸飞没注意到她的表情,靠近她眨了眨眼睛,“你知不知道,刚刚若不是暗中有人相护,你这会儿可能已经香消玉殒了......你就这么在意肃王,甚至为了他不惜自己的性命?” 文玉大惊失色,“小姐您——” 夏花冷声道,“顾逸飞,你们斗你们的,不该卷入这么多无辜的性命!” 顾逸飞饶是感知再麻木,也感觉到了她的不满,他一脸莫名,“我哪里惹你了?” 夏花凝着他,“难道不是你把消息散播出去,闹得满城皆知,逼得太子与肃王正面对碰?” 顾逸飞大呼,“冤枉啊!你都没有把消息告诉我,我怎么散播出去,我还是听到了城中的流言,才知道这件事的!” 夏花仍是怀疑,“真的不是你?” 顾逸飞竖起三根手指,“真的不是我。”说完又道,“我还以为是苏陌想逼太子狗急跳墙,犯下更重的罪名才将消息散播出去的。” 夏花一怔。 不是顾逸飞。 那会是谁? 脑海中浮现今日的事情,一个个场景从脑海中闪过,最后她看到了一张微笑的脸。 段慕白。 不好! 夏花突然疾步离去。 顾逸飞若有所思,“火离国这潭水比想象地要深啊!” 顾逸飞从肃王府翻出,飞到了一片屋檐上。 萧子枫看着女子前往的方向,“她要去皇宫?” 顾逸飞揉了揉鼻子,“好像是。” 萧子枫没有说话。 顾逸飞发现,这位端王殿下自从去南阳山疗了伤之后,整个人变得比过去更加沉默寡言了。 很多时候,他和他说话,更像是他一个人自说自话。 但顾逸飞并不介意。 他猜测着,“她应该是去帮苏陌的吧。”说完偷偷瞄了身边的人一眼,竟然发现他神色没什么变动,他便继续道,“太子苏衍对上肃王苏陌,依我看,苏陌能赢,反正已经确定,那个刺客是苏衍的人,苏衍不仅在乐陵挑事,还让人杀了公主,这笔债总算要还回来了。” 有线索表明,这个刺客和当初刺杀长乐公主的是一拨人,只是当初将那个刺客抓回去后,审问了很久,都没从他嘴里问出一个字,所以才想了这个办法,放他回来,跟踪他追寻幕后凶手。 那个刺客最终帮太子刺杀肃王,很明显,他是太子的人。 既然查出了是太子,便不会让他好过。 对于一位王储来说,以逼宫的罪名失去储君的地位,便如同被打入了万丈深渊,没有比这个更痛苦的惩罚了。 萧子枫语气淡淡,“未必。” 顾逸飞挑眉,“什么意思?这个办法可是王爷您提出来的,您觉得有问题?” 萧子枫没再说话了。 顾逸飞眸子微凝,“总归不能让火离好过了,算是收一点利息吧。” 甘泉宫外,喊杀声一片。 别说是本朝,数一数火离国的历史,也从未发生过这种事。 刀光剑影,宫女太监们四处逃窜。 甘泉宫内,皇帝摇摇欲坠,一把抓住小太监衣襟,“你再说一遍!” 小太监怕得要死,重复道,“甘泉宫外有禁卫军杀来了,领头的是......太子和肃王。” 大殿内,落针可闻。 太子与肃王不和,这不是什么秘密,但从来都没人想过,他们竟然会反。 反了一个就算了,这是两个都反了。 宫女太监们脸色惨白,甚至想到了皇帝被架空后被奉为太上皇以后的场景,但是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皇帝怒目沉沉,看向太监总管,“你亲自去看!” 刀剑声在耳边盘桓,这还需要看吗? 太监总管硬着头皮往外走。 第二百七十七章 受他节制 “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段慕白跪在甘泉宫正殿的门口,隔着门向皇帝叩首。 太监总管立刻上前,“侯爷来得正好,外面乱得不成样子了,侯爷可知这是怎么了?” 皇帝上前两步,也看着他,焦急的脸上藏的是一分猜度。 段慕白拱手,说道,“臣听闻宫内发生变故,闻讯赶来,刚刚在甘泉宫外看到交手的禁卫军,不知是发生何事?” 皇帝心里一凉。 太监总管看了皇帝一眼,躬身退到旁边,不敢乱开口。 皇帝问,“太子和肃王可在?” 段慕白点头。 皇帝身形一晃,几乎站不稳,太监总管眼明手快地扶住了他,“皇上,保重龙体啊!” 皇帝这下一颗心是彻底凉了下去。 他推开了太监总管,急呼,“把这两个逆子给朕拿下!” 段慕白禀告道,“臣已带了一队兵马潜伏在宫门头,待皇上一声令下,即刻进宫平乱!” 情势危急,皇帝这时候可没时间写圣旨了,径直对太监总管道,“你随他去!” 段慕白转而吩咐等候一旁的阿溯,“你随公公去领兵进宫,本侯在此保护皇上的安全。” 这样的安排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 皇帝饶是再痛心疾首,此时还是最担忧自己的皇位和安危,他问段慕白,“从甘泉宫到宫门口,最快也要两刻钟,段卿可有把握?” 段慕白抽出一物,冷光一闪,迷了皇帝的眼。 那是一把凌厉的佩剑。 刚刚没人注意段慕白身上带了佩剑,所有人都知道,定北侯段慕白虽有军功在身,本人却是不会武功的。 可是此时他却配了剑。 有点儿奇怪。 皇帝今夜受的惊吓太多,见此不惊后退一大步,这一跄踉,一下子坐在地上,毫无威信可言。 有胆子稍大的小太监,过去扶起皇帝。 皇帝却仍是愣愣地看着段慕白。 段慕白单手将剑插在宫殿门口,剑穿透青石地面,激起一阵气浪,他的袍子也随之扬起。 这哪儿是不会武功的人啊! 这样的武功,怕是一流高手的造诣吧。 皇帝还未缓过神。 段慕白回头,露出半张脸,唇角微扬,“皇上放心,有臣镇守于此,定不会让乱军危害皇上的安全。” 段慕白行止肆无忌惮,皇帝虽然懊恼过,但也因为这份肆无忌惮对他放下警惕,却始料未及,他竟然隐瞒了会武功的事情,身为一名武将,会武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必要掩藏,而他特意掩藏了,很可能有不可告人的谋划...... 皇帝的心一沉再沉,心里有不好的直觉,但他抱着一丝侥幸的希望,强笑着道,“有段卿在此,朕可以安心了。” 段慕白松了手。 那把剑就竖在了甘泉宫的门口。 段慕白进入殿内,亲手将皇帝扶了起来,又对一个宫女道,“怎么伺候的,还不给皇上擦擦汗。” 宫女后知后觉应了一声,不知为何,觉得定北侯好可怕。 段慕白接过宫女手中的帕子,“还是我来吧。” 段慕白拿着帕子给皇帝擦汗,刚碰到一下,皇上伸手推开了他的手,“不必了。”身为一个君王,这还没落魄呢,岂能受人节制。 “是,皇上。”段慕白仍是恭敬。 “外头是你——”皇帝话未说完,突然双眼大睁,嘴唇抖了抖,却发不出声音了。 段慕白理了理衣襟,对太监宫女吩咐道,“皇上有话对本侯说,你们先退下去吧。” 众人迟疑。 段慕白手腕一转,殿门口的佩剑便到了他的手上,“还等什么?” 就算再尽责,也要保命啊,现在太子和肃王都乱了,定北侯又看着这么奇怪,他们这些小人物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了。 这一次,没人再犹豫了。 所有人四散而逃。 殿门被关上,殿内只有段慕白和皇帝两人了。 表面的和平再也维持不下去了,皇帝怒目沉沉瞪着段慕白,他竟然没有看出,眼前这个受尽他恩宠的小子竟然包藏祸心! 可他自问,皇家除了给段家削了职,并没有其他对不起段家的地方。 他何至于如此? 段慕白飞快地从皇帝身上取下了一根金针。 皇帝捂住嗓子,“朕——朕能开口了——是你——” 段慕白微笑,“皇上,这毕竟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为了不白白枉送其他性命,所以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让皇上受苦了。”道歉的话,可惜他说得没什么诚意。 皇帝想站起来,却发现下肢无力,动也不能动,他望着段慕白无害的脸庞,怒喝,“朕哪里对不起你,对不起段家?” “当年各边疆大吏狼子野心,割地称王的更是层出不穷,先皇这才不得已重文轻武,解了段毅的职,但就算是解职,封赏恩赐也不少,你们段家有何不满足?难道是真要这个天下吗?!” 段慕白轻笑,这笑容并不真切,就像是乌云后透出来的几缕光,不知道何时就会被乌云吞没,“皇上言重了,这天下固然是苏家的天下。” 皇帝满脸疑虑,“你究竟想做什么?” 段慕白道,“臣自然是履行本分,为皇上尽忠,太子和肃王逼宫,他们大逆不道,都不是好的皇位继承人选,臣瞧十三皇子不错,可当大任。” 皇帝心血翻涌,就差吐血了。 原来他就是蓄谋已久。 皇帝悔不当初,上次他就不该轻饶了段慕白。 他现在落在了段慕白的手里,太子和肃王还在外头逼宫,也指望不上了,若真让段慕白把小十三扶持到了那个位置上,还不是段慕白说了算! “段慕白,朕究竟哪里对不起你?!” 段慕白只是微笑。 “你击退了大越人,朕给你封了侯,这样的恩宠,就连你父亲当年也没有过,你究竟有何不满?” “皇上不要动怒,您身上还有一根金针,若是动怒,怕是对您身体不太好。” “你!” 段慕白看向殿门口的方向,隔着一扇门只能看到闪动的火光,“听着是援军来了,皇上高兴不高兴?” 高兴? 皇帝现在恨不得杀他而后快! 甘泉宫外,太子的暗卫已经一个不剩了。 苏陌提着剑,从禁卫军的尸体踏步而过,一步步逼近,刀尖在滴血,可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就如同索命的无常。 第二百七十八章 解救圣上 太子被几十个禁卫军围在中间,警惕地看着苏陌,“苏陌,本宫还没有输!上!都给本宫上!杀了肃王,本宫重重有赏!” 太子的重赏,一定不简单,可就算是这样,也没人敢上前了。 太子的暗卫已经是高手了,但肃王以一己之力将他们全部都拿下了,更何况他们这些禁卫军? 所有人簇拥着太子后退。 肃王进一步,他们便齐齐退一步。 太子看得火大,将身边的禁卫军一个个推出去,“退者死!都给本宫上!” 大将军守在一旁,虽说太子逼宫,他是平乱而来,但太子毕竟是皇家血脉,他不好对太子动手,但肃王就不一样了。 太子此时已失势,他便选择作壁上观。 直到他听到了手底下人送来的消息。 大将军眉头一皱,疾步到肃王身边,压低声音道,“王爷,事情不对劲,西宫门有军队进宫了,是奉了皇上的旨意,领头的人似乎是......太监总管。” 苏陌皱眉,看向西宫门方向,“哪里的人马?” 宫里的禁卫军都集结于此了,哪还有军队? 太子没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但明显注意到了苏陌的注意点转移了。 他心中很清楚,肃王一旦成功,他的命、东宫上下的命、他党下官员的命,只怕就交代出去了,甚至是他母后的性命! 禁卫军都失了胆魄,他只有拼死一搏! 人被逼上绝路时,会做不理智的事情,此时的太子已顾不及他的胜算有多少,抢了禁卫军手中的剑,便朝肃王刺去。 肃王身子一侧,避开了,一掌将太子拍退数步。 这一掌没有灌入内力,所以不至于伤及太子性命,但力道不小的一掌,已经够不会武功的太子受的了。 立马有人将太子擒住了。 太子被擒住,其他禁卫军失去支柱,溃不成军,很快都被拿下了。 这个间隙,太监总管已经领兵来了。 肃王眯眼看着他,“公公这是?” 太监总管扫了一眼,看到被擒住的太子,站在对面的肃王和大将军,以及他们身后乌泱泱的军队,眉头一皱,微微回头,终于在已方人马阵型中找到了自信,“太子和肃王意欲不轨,诸位将士谁能擒下太子和肃王,皇上重重有赏!” 肃王认出来了,“段慕白驻京的军队。” 将领上前,“太子,王爷,得罪了!” “且慢!”大将军道。 “大将军实在是太辜负皇上的信任了。”太监总管一脸沉痛,他自然知道,皇上是信任大将军,才会让肃王和大将军的女儿结亲。 这一桩婚事,一是对肃王的恩宠,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大将军能监管肃王。 可是,谁能想到,大将军居然被肃王鼓动的造反? “公公,事情并非是你想象的这样,臣请求面见皇上,以表清白!”大将军跪了下去。 “大将军,你若是束手就擒,倒不是不可能让你见一见陛下。” “这——” 大将军着实冤枉,他是进宫平乱来的,如今赏赐没见着,结果反倒被当做反贼看待,这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若真是束手就擒,还有没有命还不好说。 太监总管看出了大将军的犹豫,拖长了语调,冷哼道,“大将军对皇上的衷心,也就是如此了么?” 大将军不禁看向了肃王。 肃王从刚才起,就不一言不发了,他深邃的眸子暗流涌动,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太监总管见没人听他的话,当即说道,“拿下逆贼的,皇上有重赏!” 双方人马势均力敌,但是随着太监总管开口后,肃王和大将军的人马开始人心不稳了,毕竟对方是皇上最亲信的太监,这性质与刚才对抗太子完全不同了。 对抗太子,那是平乱,是功劳。 和皇上的人马对上,那便是大逆不道,死一万次都不够。 肃王眸子陡然转厉,剑指太监总管,冷喝道,“来人!定北侯段慕白和太监赵程挟持皇上,假传圣旨,尔等随本王杀了乱臣贼子,解救皇上,本王有重赏!” 肃王的话确实安定了军心,随着他主动出击,不少人跟着袭了上去。 吓得太监总管连连后退,躲在将士们身后。 军队之中,只有一人岿然不动。 大将军有些愕然地看向肃王。 肃王所说,极容易让人信服,他也是信的,毕竟段慕白前些日子犯了大忌讳,失了圣宠,剑走偏锋也不是不可能,而且无可抵赖的,这些人马就是段慕白的兵马。 可是,军队出现了,段慕白却没有出现。 他最可能在的地方,便是他们身后的甘泉宫。 皇上在段慕白手中,肃王此举...... 夏花原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进宫,谁知宫门口已经没人守卫了,反而丢下了几具禁卫军的尸体。 她匆匆换上了禁卫军的衣裳,进了宫。 皇宫她并不熟悉,可是她不需要向导,仅凭着喊杀声便找到了甘泉宫外。 靠近了,一支箭朝她飞来,她险险避过,目光一扫,看到了厮杀的苏陌,却没有看到段慕白。 夏花不知道苏陌究竟知不知道这是段慕白的陷阱,但她必须提醒他。 她从地上捡了一把剑,小心地避开刀剑,靠近了苏陌,“太子的消息很可能是段慕白传开的,他一定有阴谋!” 苏陌砍了一支箭,上下看了她一眼,确认无碍,默默吐出一口气,开口却是问道,“你怎么来了?” 夏花道,“太子派人围了肃王府,我担心今晚有大事发生,过来帮你。” 刚才在和太子对峙中,被太子以肃王府的性命要挟时,苏陌便知道这件事了,虽然心里相信她可以化解此困,但是没见着活人,始终无法放下心来,此时见到她,总算是放心了。 苏陌道,“刀剑无眼,你躲远点!” 正说着,一人趁肃王分神砍向他,苏陌避了避,却还是被砍中了胳膊。 苏陌皱眉,反手一剑,结束了那人的性命。 夏花也没有多余的废话,径直将他往外围拉。 苏陌一怔,感觉到她手心浅浅的暖意,竟然不自觉跟上了她的步伐。 剑光一闪,有人偷袭他。 他反手一剑,将不识好歹的人毙命于剑下。 第二百七十九章 劝他收手 走远了些,两人已到甘泉宫殿门口。 夏花往里看,发现殿门是关闭的,而且门外不见一个太监宫女,这实在不太寻常。 “这一身衣裳,太丑了。”苏陌评道。 “肃王殿下,这是有人逼宫,你严肃点好不好?” “本王哪里不严肃了?”他问得认真。 夏花就被噎住了,好吧,这个问题忽略吧,她忍不住说道,“你在外面拼杀做什么,若是段慕白将皇上怎么着了,再弄个什么所谓的遗诏,你到时要怎么办?” 肃王并没有因为她大逆不道的话语不悦,反而冷硬的脸庞淡淡化开了,“在本王和段慕白之间,你还是希望本王赢?” 夏花皱眉,“王爷问的什么话,我和你才是联盟,不是么?”不然她还对付段慕白做什么。 苏陌突然俯身看着她。 夏花皱眉,“王爷——” 苏陌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夏花瞪大眼睛。 他——他在做什么? 喂!逼宫现场,正经一点不可以么? 苏陌抬头之际,俊朗的脸庞冷硬如常,刚刚一瞬的柔情没有一丝痕迹,他喊道,“余硕!” 余硕飞身而来,“王爷!” 苏陌道,“照顾好王妃!王妃有事,本王唯你是问!” 余硕领命,“是!” 苏陌看了看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转身进了甘泉宫。 她一直声称他们是合作的关系,她也和他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可是刚刚她到来的时候,太子已经被拿下,她的目的已经算是达到了。他相信,就算最后成功的人是段慕白,他也会同意将太子交给她处置的。 可是她还是站在他这一边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情不错。 玄色衣摆轻轻飘着,苏陌的身影往甘泉宫正殿去。 夏花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背影,不禁问余硕,“这是你家王爷吗?” 余硕不知她为何有此问,只是点头,“是王爷啊!” 是他? 现场大局未定,一片厮杀...... 他亲爹还在段慕白手里...... 他哪儿来的闲情逸致...... 夏花如触电般摇头,喃喃自语道,“真是疯了!” 段慕白听到脚步声,起身对皇上道,“皇上放心,太子和肃王这两个乱臣贼子,臣会替皇上处置了。” 皇帝哪儿还有不明白的。 今晚的事情,不管是谁起的头,里头一定有段慕白一份,他的两个儿子未必都参与其中了。 “放——”肆字还未出口,段慕白已闪电般出手,将金针扎入了皇帝的穴位。 皇帝脖子一歪,瞬间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愤恨地盯着段慕白。 段慕白捡起了地上的佩剑,出了大殿,慢条斯理地将殿门关上了。 段慕白看着肃王,笑道,“果然还是肃王殿下更胜一筹啊。” 肃王眸光冷冷,看着他手中的剑,“本王真是小瞧了你。” 段慕白仍是笑着,“王爷武功卓绝,若非必要,我实在是不想与王爷为敌啊!奈何我别无选择。” 他们两人都清楚,皇帝已被控制,现下谁能打败另一人,就能掌握说话权,也就能掌握至高无上的权柄。 肃王拿出剑,“动手吧。” 段慕白目露赞赏,“痛快!” 手一抖,剑脱手而出,目标是苏陌。 苏陌一脚踢开了剑,举剑刺向段慕白,而段慕白已重新将剑握住,拔剑迎击上去。 高手对决,风云变色。 剑势凌人,把周围的绿植都拦腰斩断了。 夏花一怔,这样程度的对招,她见过一次,那是秦绝和萧子枫在关州的那一次出手。 没想到,眼前的两个人也有如此的身手。 究竟是她太孤陋寡闻了,还是这世界高手太多? 余硕目光微变,对夏花道,“娘娘,这里危险,还是避开些吧!”虽然王爷称夏侧妃为王妃,但余硕可不敢乱喊。 夏花道,“这不是有你吗?” “......” 余硕还是担心她的安危,整个人挡在她的眼前,同时也将她的视线挡住了一半。 夏花不悦,正要开口。 这时候,那边打斗正酣的两人对击一掌,身形分离了。 “王爷!”余硕跑上前,查看苏陌的伤势。 苏陌却不悦,淡淡地擦掉唇边的血迹,“你过来做什么,本王让你保护好她!” 另一边的段慕白也受伤了,血迹顺着唇角流出来,滴到袍子上,格外触目惊心,他回头看了夏花一眼,眸子微微一变,让人看了有些难过。 她,终究还是要与他作对。 余硕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夏花身边,夏花已走上前来。 夏花对苏陌道,“多谢王爷的关心,我没有那么脆弱。” 苏陌点头。 夏花问,“王爷,可否让我和定北侯聊几句?” 苏陌不禁皱眉。 段慕白看着她,眸光不明。 所有人都沉默,夏花只当他们是默认了。 她转身,对着段慕白,“慕白,胜负已定,收手吧。” 苏陌眉心拧的更紧了。 段慕白未有表示。 夏花走过去,挨得更近一点儿。 “娘娘!” 肃王没有开口,但是袖中的拳头不禁握紧了,眸子紧紧地盯着她。 夏花身形未变,硬是走到段慕白的身前,站定了。 段慕白低头看着她,语气说不出的意味,“他们都怕我伤害你,你就不害怕吗?” 夏花无所谓的一笑,“若真是如此,我也认命了。” 余硕愕然。 定北侯居然能跟夏侧妃如此心平气和地聊天......可这种时候,事情怎么说得清楚,若是定北侯以夏侧妃的性命作为威胁,王爷该怎么办? 苏陌看着夏花,拳头攥得更紧了。 她从来没有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 夏花可不知在场另外两人的心思,可就算是知道,此时的她也顾不上。 夏花看着段慕白,“你救过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你就算真的要了我的命,我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段慕白问道,“你想劝我放弃?” 夏花点头。 段慕白嘴角露出嘲讽的角度,看向对面的苏陌,“就为了他?” “是为了他,也不全是为了他。” 这一句话后,苏陌和段慕白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夏花继续道,“肃王是苏家人,他坐在皇位上,朝堂才不会动荡,百姓才不会受苦,而且,他也帮我实现了我的目的,我只能帮他。” 第二百八十章 放走阿溯 段慕白捂着胸口咳嗽了一阵,平复了气息不禁笑了,“你的目的也是复仇,你自己也没有放弃,反倒劝我放弃?” 夏花道,“我报复的是一个人,你报复的却是一个国家,这不一样。” 段慕白轻嗤,“有多不一样?动了太子,便是动摇了国本,再说了,你觉得你选中的就是好人么?” 夏花叹息一声,“你不可能赢了,你的阴谋已经被人知晓,即使你今日将所有人都杀光,再拥戴十三皇子继位,天下也会流言四起,火离百姓都会知道,你扶持幼帝、包藏祸心,到时候各路军队必然会前来云都平乱。战火四起,这难道是你想看到的吗?” 她认识的他,除了复仇的那个角落,其实是个简单纯粹的人,不会自私地去牺牲别人。 段慕白沉默良久。 余硕觉得不可思议,夏侧妃这是要说服定北侯了? 苏陌却是一言不发,眸光沉沉地看着夏花的背影。 这时候,大将军和两个副将步入甘泉宫。 段慕白突然笑了笑,“阿荇,我真的很后悔,当初没有告诉你实情,否则你现在帮的人也未必是苏陌了。” 夏花也对他笑着。 段慕白继续道,“如果我说,只要你跟我走,我就放下仇恨,你会同意么?” 苏陌冷喝,“找死!” 余硕感觉到一阵劲风飘过,藏青色身影一闪,便袭向了段慕白。 夏花感觉到自己被推开,险些站不稳,待她站定后,看到苏陌一掌拍向段慕白,可段慕白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袭向他的人,仍是看着她,仿佛在等一个答案。 不,他不可能没注意到。 他是故意的。 “段慕白,快躲开!”夏花疾呼。 然而,晚了。 苏陌一掌结结实实拍在了段慕白的胸口上,他的身体如断翼的风筝一般,无力地摔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夏花跑上前,苏陌却挡在她的面前,不让她靠近。 段慕白隔着苏陌仍是看着她。 夏花眼睛不觉红了,她是想要他放弃,但是不想要他的性命。 她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 “你为什么不躲?”夏花怔怔地看着他。 段慕白咳嗽一阵,吐出一口血来,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虚弱的时刻,他自嘲般笑了一笑,擦掉了血迹,才道,“阿荇,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夏花还未开口。 苏陌便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她,“你休想!本王绝不会放你和别的男人双宿双飞!” 夏花眉心蹙得很紧,看向苏陌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我没想过和他远走高飞,只是他看起来伤得很重,他是重犯,王爷总不希望他现在死了吧?” 段慕白看着她,眼中的一点光亮熄灭。 他手心攥紧了一颗漂亮石头,那是她还给他的问心石。 现在看来,他没机会再亲自给她戴上了。 苏陌凝着她,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当真?” 夏花神色更加平静了,“真的。”此话半真半假,她没想过和段慕白远走高飞是真,但后半句他是重犯的话是违心所说的,以苏陌的疑心,若是她越对段慕白表示关心,段慕白会越难过。 苏陌抬手,“拿下!” 段慕白没有再反抗了,两个禁卫军跑进来,将他一左一右钳制住了。 苏陌抬脚往甘泉宫里去了。 夏花没有跟上。 待苏陌的背影消失在大殿内,她才看向一旁的段慕白,她刚走近一步,余硕便挡在了她的面前,“请娘娘不要让属下为难。” 夏花蹙眉,没有再靠近。 阿溯冲了进来,“公子!”经历血战的他,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血迹,身上有不少破洞,看样子也受了刀剑之伤。 余硕立刻拔剑对着他。 夏花先一步跑过去,挥剑刺向阿溯。 阿溯轻松地捏住了她的手腕,眸子里带着不解,“夏姑娘,为什么?” 夏花重重推开他,在推开他之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若是你也被抓了,更救不了他了,你快走!” 阿溯没有防备,就被推开好远。 他怔怔地看着女子晦涩难言的表情,女子身后是向他追来的暗卫及刺客...... 他瞬间明白了,夏姑娘是故意的,为了救他! 阿溯再没有犹豫,飞身跃上了宫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余硕挥手,对两个暗卫吩咐道,“追!” 夏花道,“穷寇莫追!” 余硕语气恭敬却不容有异地说道,“职责所在,还请娘娘别为难我等。”说完并不管夏花的回答,让手下人追了上去。 夏花没再说什么,她回头对上了段慕白的目光。 他似乎心情不错,对她扬起一抹笑容。 是当初在玉溪谷相见时,他看着溪水中的荇菜,说“她就叫阿荇”时的那种笑容,干净而清冽,让人忍不住去相信他。 夏花被看得眼睛发涩,她不禁别过了目光。 段慕白被带下去了。 接着,苏陌从甘泉宫出来,一脸肃容,对太监吩咐道,“派人去请文武百官。” 文武百官到场,苏陌宣布,太子和定北侯阴谋作乱,已经被拿下,皇上被定北侯下药,已经瘫痪在床,按照皇上的旨意,让苏陌代为处理国事。 皇帝......瘫痪了? 今日早晨还上早朝的皇帝这会儿竟然瘫痪了? 这个消息如同当头一棒砸在文武百官的头上。 第二记闷棍便是太子落马,肃王上位。毕竟这么多年来,太子稳居东宫之位,谁也没有想到储君会有换人的一天,因此,就算不是太子一党的官员,多半平时也没少巴结太子。 可现在,太子突然间就落马了...... 肃王会记仇吗......他们以后该如何面对肃王...... 也有不服气的官员。 太子太保站出来,大声质问道,“王爷说太子阴谋作乱,可有凭证?” 他问出了太子一党想问又不敢问的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肃王。 若是讲不出的所以然来,便有得位不正的嫌疑,那么,太子还有机会。 肃王挥手。 余硕便领着暗卫将两人押解了上来。 看打扮是两名禁卫军的统领。 众官员面有疑色,而那些太子一党级别较高的官员悄然变了脸色,他们自然知道这两个是太子的人。 这是坐实了罪名了啊! 第二百八十一章 再见太子 肃王突然脸色一变,“太子及其党羽谋害皇帝,罪不容赦,来人,将这份名单上的官员收入天牢,择日候审!” 一个册子飞出来,砸在在场官员们的心坎上。 现场,人人自危。 太子党羽面如死灰。 肃王一党则是欣喜万分。 而那些中立态度的,则在心里打鼓,一遍遍回想着有没有和东宫有过多的牵扯。 太子官员被带了下去,竟然带走了一半的官员。 夏花看了一会儿,料想苏陌今晚是睡不了了,她留下也帮不了什么忙了,便回王府了。 夏花还没有回到王府,便看到一队队的官兵从街面上跑过,看这阵仗,像是要拿什么人。 百姓们纷纷猜测着,一定是太子笼络官员一事让皇上不满,皇上才派人连夜去抄揽芳阁。 这一夜,夏花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坐在端王府墙边的榕树上,遥遥地望着她,“花姐姐,长乐好想你啊,还有五哥,五哥他还好吗?” 花姐姐—— 这声久违的称呼让她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她是尚书府的大小姐,就读于清序学院,会被长乐公主一起拉着爬端王府的墙。 不、不对。 公主已经死了。 “公主,我已经为你报仇了,你放心,害你的人很快就会下地狱了!” 长乐公主却是摇头。 “怎么了?公主,你为什么摇头?” 可是长乐公主再也没有开口了。 “公主!”夏花惊醒。 原来是做梦了。 额头冰凉,抬手一拭,才发现额头上全是冷汗。 怎么会做这种奇怪的梦,她皱了皱眉,却不敢深想这个梦背后的含义,只得安慰自己,只是一场梦而已,做不得数。 被梦惊醒,倒是睡不着了。 她想到了段慕白。 得想个办法救他。 苏陌与大将军连夜安排了云都的布防,防止有人带军队作乱,又亲自带了抄了东宫,审问了东宫的一干人等,又稳定了朝官们的情绪...... 当他从政务堂出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早上了。 初春的阳光洒下一层碎金,柔和而温暖,他眯了眯眼,才渐渐适应了明亮的光线。 余硕正好过来。 苏陌问道,“问得怎么样了?” 余硕回道,“能用的招数都用尽了,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苏陌并不意外,“他于火离有功,不必用刑了。” “是。” 苏陌思绪一转,眸子染上了一分复杂,说道,“她怎么会想到要查徐瑞呢?” “或许是侧妃娘娘的人查出徐瑞有问题?” 苏陌眸子微转,不予置评。 余硕顿了顿,是哦,王爷派出去了一拨有一拨的暗探,都没能查出蛛丝马迹,以腾云山庄暗卫的实力来说,更不可能查出来。 余硕猜测道,“近日揽芳阁的人马在云都城中大肆搜捕一位追月公子,这件事可能与他有关,这位追月公子会不会是段慕白的人?”对于已经下狱的段慕白,余硕自然而然地叫起了他的名字。 苏陌道,“本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禀报道,“启禀王爷,皇后、皇后娘娘她——”宫女有些不敢说,不禁看了肃王一眼。 “皇后怎么了?” “皇后娘娘未曾用膳,说想见您一面——”当然皇后骂肃王的那些话,这个小宫女是不敢传的,毕竟现在宫里肃王独大,一个不慎惹到肃王,那谁也救不了她了,所以,她只能委婉地表达,皇后想要见肃王一面。 苏陌冷眼睨着她,语气冰冷的骇人,“好好伺候皇后娘娘,若是皇后有什么闪失,本王唯你们是问。” 说毕,抬脚离去。 藏青色身影从宫女身旁走过,小宫女低低伏地,久久都不敢动弹。良久,她才从地面起身。 肃王不是去看皇后啊。 王爷让人将皇后娘娘软禁起来了,又不愿意去见皇后娘娘,只让他们小心伺候,这—— 有些话小宫女就只敢在心里想一想,皇上卧病在床,太子因逼宫的罪名下了狱,皇后娘娘遭了软禁,这种时候就算她们再怎么小心伺候,也平复不了皇后娘娘的情绪啊,说不定哪天太子的噩耗传来,皇后娘娘也会立马跟着去了。 苏陌去了天牢。 阴暗潮湿的地牢散发着令人作恶的气味,苏陌却脸色都没变一下。 隔着牢门,他看到了太子。 太子被脱去了明黄太子服,穿着囚衣,发丝散落,他颓靡地坐在地上,整个人与过去判若两人。 太子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微微偏头,便看到了苏陌。 他麻木地转过头,不再看苏陌。 太子的漠视,并没有让苏陌懊恼,他开了口,语气稀松平常,“从昨晚到现在,不少人来求本王,还是太子沉稳呐,到现在也未开口说一句。” 太子眉心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苏陌注意到了,“太子想说什么?” 太子没有开口,似乎不屑于开口。 苏陌道,“让本王猜一猜。听说太子与太子妃感情不睦,想来太子放心不下的也不是太子妃,唔.....太子可是担心皇后娘娘?” 被猜中了心事,太子猛然转头看着他,目露凶光。 苏陌笑容逐渐放大,这份笑意在他冷硬的脸庞上不怎么协调,看着森冷骇人,“皇上卧病在床,你又犯事了,听说皇后娘娘都茶饭不思了。” 太子冲过去,可惜被牢门隔着,连苏陌的衣角都碰不到,“苏陌,这些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母后——”意识到自己囚犯的身份,太子改了口,“与皇后娘娘没有关系,她毕竟是一国之母,你敢对她怎么样?” 苏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漠然,但说出的话却如一条毒蛇,能啃噬人心,“太子说错了,是你逼宫伤了皇后的心,她才茶饭不思,这和本王可没有半点儿关系。” 太子的手无力地松开。 他怎么忘了,苏陌有多恨他。 这么多年,苏陌被他压制,一朝反弹,势必会狠狠还回来。 他哪儿会有一丝的心软? 或许是病急乱投医,太子一掌拍在牢门上,咬牙道,“苏陌,怎么说母后也是你姨母!” 苏陌眉心一蹙,看了太子好一会儿,仿佛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第二百八十二章 被他骗了 他确实觉得奇怪。 他的母妃是死于皇后手中的,他和太子斗了这么多年,太子不提,他都忘记母妃和皇后是亲姐妹关系了。 可惜,这么近的血缘关系,这辈子却彼此视为仇敌。 苏陌道,“太子提醒了本王,如此说来,本王送你一程,算是仁至义尽了。” 太子蓦然睁大眼睛,“你什么意思?苏陌,你敢?!本宫是太子,父皇并未发落本宫,你敢私下处置?!本宫要面见父皇!” 苏陌却不再看他了,继续往里面走去。 血腥味儿突然重了起来。 被架在刑架上的人,白衣染上了斑斑血迹,头发散乱地披着,头低垂着,看起来是晕了过去。 定北侯段慕白,当初皇上也会给他几分面子的男人,谁会想到他有上刑架的一天? 但饶是上了刑架,他却一个字都没说,如此的铮铮铁骨,倒是配得上他在战场上的功绩。 苏陌皱眉,“段侯?” 段慕白听到声音,看了一眼来人,随即又闭上眼睛,虚弱却是一副懒得开口的模样。 苏陌道,“段侯于国有功,怎能如此对待?快松绑。” 余硕领命,让人松了绑。 失去束缚的段慕白从刑架上跌落,趴在地上。 两个狱卒一左一右将他架了起来。 余硕问道,“侯爷,王爷来看你了,你可有话要说?” 段慕白一声不吭,看也没再看苏陌一眼。 苏陌摆手,“不必问了。”他心里很清楚,刚刚段慕白瞥向他的一眼,眸光坚定,可见他受尽酷刑也不会屈服,再怎么问也是无用的。 ...... 自从太子逼宫那晚起,云都便处于慌乱之中。 每日,官兵都在抄家。 云都城里被抄没的官宦之家不在少数,许多宾客如云的高门大户转眼之家便被抄没,变得门可罗雀。 百姓们指指点点地看着热闹。 坊间有诸多传闻,甚至有几个传闻还颇接近事实真相。 一座茶楼里,两人临窗而坐。 顾逸飞看着楼下跑过的一路官兵,皱了皱眉,“我果然没猜错,苏陌赢了。” 萧子枫喝着茶,没有接话。 顾逸飞道,“殿下,现在还不走,等苏陌缓过劲儿来,恐怕会有麻烦......” 萧子枫淡淡反问,“你怕他?” 顾逸飞摇摇头,“怕自然是不怕的,但是我们这样等着也不是事儿吧——”他微微一顿,接着道,“还是王爷心里放不下花留夏?若是放不下,将她一起带回大越就是了。” 萧子枫不禁蹙眉。 顾逸飞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一时就管不嘴了,说得更无所顾忌了,“本来嘛,我们大越的姑娘,好端端的,嫁给火离人做什么,依我看,花留夏还是和殿下你更配。” 萧子枫将茶杯放在桌上,不小的声音泄露了他不怎么好的情绪。 故作清高!顾逸飞不屑地反问,“殿下难道不是因为舍不得她,才不愿意离去?” 萧子枫道,“肖洛回到云都当晚临街刺杀肃王。” 肖洛,便是那个刺客的名字。 顾逸飞没想到端王的心思都飞得这么远了,他一怔,而后点头,“殿下觉得有问题?” 萧子枫押了一口茶,眸子微垂,清贵的脸上一片沉静。 顾逸飞皱眉,想到了不合理之处。 “肖洛回到云都,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去复命,却当着太子的面,去刺杀肃王......” “他没有理由这么做,除非......他早就知道我们在跟踪他,所以故意做出相反的举动,误导我们?” 萧子枫没有反驳。 顾逸飞霍然站起来,“差点儿被他骗了!” 萧子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顾逸飞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他,这才讪讪地坐下,凑过去几分,问道,“所以,肖洛是肃王的人?” 萧子枫凝着茶水,眸子更深了。 苏陌回到王府的时候,夏花正在等他。 看到女子明亮的面庞,所有的疲劳一扫而空,这种感觉很新奇,让他不自禁原地站了一会儿。 夏花上前,“王爷——”话音未落,后面的话被他突如其来的怀抱都吓了回去。 门口的护卫罕见地出现了别扭的表情,不禁低垂着脑袋。 夏花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就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谢谢你替本王守住了王府,谢谢你进宫帮本王。” 这感谢的方式...... 夏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王爷,你我本就是盟友,我帮你是应该的。” 淡漠疏离的语气,苏陌不会听不出来,他松了手。 苏陌看着她,脸上已没有一丝情愫,仿佛刚刚突然抱住她的人不是他,他问道,“找本王有事?” 夏花点头。 一个小丫鬟远远地看见了两人相拥的这一幕,急匆匆地往一个方向去了。 进了王府,夏花看着他眉宇间淡淡的疲色,料想他一夜未眠,心里有些不忍了,可一想到刚刚他吓人的举动,那点儿不忍就跑到九霄云外了。 夏花道,“我想去看看段慕白。” 苏陌揉了揉眉心,“理由呢?” 夏花道,“毕竟朋友一场,我不想他在地牢里太难过。” 苏陌眸子一转,“他是重犯,没有立刻将他凌迟处死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夏花拧眉,“皇上未醒,现在不都是你做主么,他毕竟救过我,我只是想看看他,送他最后一程。” 苏陌凝着她。 夏花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却。 苏陌开口,语气冷冷,“本王若是不同意呢?” 夏花道,“那王爷也把我打入天牢吧。” 苏陌冷嘲热讽道,“你先是揭破他与十三皇子的事情,昨夜又劝他归降,他如今的下场,你也有一半的功劳,你就不担心他看到你会气得吐血而亡?” 夏花道,“他不会。” 这样笃定的语气,让苏陌心头莫名的烦躁,他看了她一眼,脸上的倦怠又重了一分,他突然没了耐性,喊道,“余硕。” 余硕走进来,“属下在!” 他头也不曾回,说道,“你带她去。” 夏花欠了欠身,“谢谢王爷。” 苏陌一言不发地走了。 夏花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他分明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上,可她为什么会觉得他的背影那么萧索呢? 大概这就是......高处不胜寒? 第二百八十三章 讲给她听 “娘娘,请跟属下来。”余硕一夜未睡,脸上也带着淡淡的倦色,但仍是尽职尽责地办事。 夏花摒除杂念,对等候一旁的丫鬟说道,“走吧。” 余硕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丫鬟,出于护卫的警惕,他谨慎地扫视了那个丫鬟一眼,没瞧出异常,他看到了对方手上的食盒,明白这是要送饭菜去,他转头问夏花,“娘娘为何不让文玉跟着?” 夏花道,“昨日文玉受了惊吓,病了。” 余硕颔首,心中却想着,没想到那个丫鬟看着胆儿挺大,却这么不禁吓。 夏花在天牢里看到了段慕白。 他原本玄色的袍子早已破烂不堪,身上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这样的酷刑,放在普通人身上,早就死了吧。 这一刻,夏花觉得十分抱歉。 她没想到,他们会对他下这样的狠手。 这一副惨状,把跟来的丫鬟都吓住了,哐啷一声,她手中的食盒落在地上,还好,食盒没有摔翻。 余硕皱了皱眉,看向那个丫鬟。 夏花走过去,将食盒拎了起来,重新递回丫鬟手中,“这些菜是我亲手做的,再洒了,我不饶你。” 牢房中的段慕白听到了她的声音,抬头看过来,看到她时,嘴角微微上扬。 他就知道,她会来看他的。 丫鬟听了夏花叱责的话,将头埋下,脸憋得很红。 余硕收回了目光。 夏花看了四周肃然的狱卒,转向余硕,“我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还请余侍卫给个方便。” 余硕为难,“这——” 夏花反问,“难道这也要我去请示王爷?” “不、不必!”余硕看了一眼牢房里的人,而后对夏花作揖,说道,“王爷既然已经答应让娘娘前来探监,属下便没有理由拒绝娘娘,只是段侯乃重犯,娘娘不可久留。” 夏花颔首,“我明白。” 余硕退了下去,将几个狱卒也叫下去了。 牢门打开,夏花隔着门看着血迹斑驳的身影,突然没有上前的勇气了。 那个丫鬟倒比她勇敢,第一时间冲了进去。 段慕白看着那“丫鬟”,突然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打扮成这样,难受不难受?”刚说完话就是一阵咳嗽。 那“丫鬟”站直了身子,先前微缩的身子变得高大起来,眼睛一红,两滴液体从眼眶里落下,洗掉不少脂粉。 “丫鬟”开口了,声音粗哑,“公子,你受苦了。” 这个所谓的“丫鬟”,正是阿溯。 阿溯上前,替他检查伤口。 段慕白的目光落到牢门外的夏花身上,他捂着胸口,艰难地开口,“阿荇——” 夏花一步步走进去。 越是接近他,心里越是莫名地难受起来。 这条复仇之路,走到后面,她的心变得越来越脆弱了。看着段慕白这样,她心里十分不忍。 但这种心情,十分好笑。 原本,段慕白的下场,她也是推波助澜的元凶之一,她有什么资格觉得难受呢? 对,她没有资格。 夏花在他面前蹲下,她将被阿溯丢到一旁的食盒打开,将里面的小菜一盘一盘拿出来。 粉蒸肉、红烧鱼片、青笋肉丝、鸡汤白菜、桂花羹,四菜一汤,很是丰盛。 “不知道你喜欢做什么,就随便做了一点儿,希望能合你的胃口吧。”她盛了一碗饭递给他。 阿溯拦住她,眸子里尽是怀疑。 段慕白开口,“阿溯——” 阿溯皱眉,“公子,你还相信夏姑娘!”他现在可算知道了,什么叫住红颜祸水!若不是夏姑娘,公子的计划很可能已经成功了。功败垂成,公子怎么还昏头呢! 段慕白皱眉,“让开!” 阿溯不愿,虽然夏姑娘带他进来了,但他还是不会轻易相信她的。 夏花没有说什么,对于阿溯的不信任,她十分理解,换做是她,她也不会再相信这么个人了。 夏花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米饭,又将所有的菜都尝了一遍,才看向阿溯,“我都吃了,你总该相信饭菜没毒了吧?” 阿溯讪讪地缩回手,他其实也不是真的怀疑她,但就是心里对她怨气太深了,所以情不自禁站在她的对立面。 可是现在夏姑娘愿意凑过来,他家公子又热着脸贴上去,他哪里拦得住? 阿溯索性站到一边。 他算是看明白了,公子就是被夏姑娘耽误了,复仇的心变得七零八碎不说,最终夏姑娘又没能追到手。 唉...... 段慕白可不知道阿溯的这些小心思,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这份从容的笑将他的落魄都驱散了,“这些是你亲手做的?” 夏花点头。 段慕白心情不错,吃了起来。 夏花给他盛了一碗汤,“喝点汤吧。” 段慕白每样都尝了一口,模样似很享受,但他没有多吃,喝了汤后,他便没有再吃了。 他说道,“很好吃。” 夏花莞尔,“你喜欢就好。” 段慕白看着她,靠着墙,突然喃喃自语道,“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吃到这样美味的饭菜?” 别有深意的一句话,让夏花蹙了蹙眉,这种时候了,还讲这种话,他就不担心自己出不去了吗? 阿溯摇了摇头,公子果然还是放不下夏姑娘啊。 唉......孽缘啊。 “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想知道?” 夏花迎着他的目光,缓缓摇摇头,“你不用告诉我。” 段慕白凝着她,脸上带着不真切的笑意,“可是我只想告诉你,怎么办?” 夏花不再开口了。 段慕白望着上方,陷入了回忆中,“你在玉溪谷看到的确实是做丧事用的白皤,那是周宏将军家二十周年的忌日。” “二十年是很长的时间了,不能放下吗?” 段慕白蔚然一叹,“那时周夫人身怀六甲,有大夫诊出来,是一个女儿,我爹娘早已为我们指腹为婚。” 夏花一怔,段家和周家是儿女亲家,她看到过,却没想到,是应在段慕白身上,且还是一段有缘无分的姻缘。 “但她甚至没机会出生,就随着周夫人被砍头而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天道何其不公。” 夏花不知道该劝什么,因为换做是她,也一定会将复仇之路走下去。 血债,必须血来还。 苏家,确实欠周家太多了。 可能也不止一个周家。 第二百八十四章 非得如此 “老天竟让我遇到了你,明明我们走的都是复仇路,可是看着你,我便越来越厌倦这条路了,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心里的复仇之火已经熄灭了。” “段慕白,皇上重病在床,不知还有多少的日子,就算是报仇,也够了吧?” 段慕白皱眉。 他给皇帝施的金针只是暂时的功效,怎么会—— 想到后来进入甘泉宫的身影,他弯了弯唇。 天家无情,何需他做什么,一切都会反噬到他们自己身上。 “你说的对,是够了。”说毕,他看着她,“阿荇,若有机会,你可愿意随我离开云都,去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夏花一滞。 另一个冰冷如铁的声音响起,“想得倒美!” 藏青色身影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余硕,显然已经把刚才的对话全听去了。 夏花蹙眉,“苏陌——” 他不是一夜未睡,累得要死吗? 阿溯突然闪身到夏花面前,一把扼住了夏花的咽喉,警惕地看着苏陌和余硕,说道,“放了我家公子,否则我立刻杀了她!” 阿溯力道不小,让夏花眼泪簌簌留下。 夏花心里咒骂了一声,这个死小子,不就是演个戏么,至于这么用力么?! 段慕白扶着墙站了起来,并不同意阿溯的做法,“放开她。” 夏花不禁皱眉,但好在这次阿溯没有听段慕白的话,他说道,“对不起,公子,事关你的性命,我不能放了夏姑娘。” 苏陌凝着夏花,目光变得危险,“你带他进来?” 夏花忍过了喉咙的一阵难受,她看着苏陌,眼睛里尤蒙了一层水雾,语气却不卑不亢,“你不也跟踪我,跟到天牢里来了么?” 说到底,就是互不信任。 苏陌的出现,让她措手不及。 她原本的计划,也是让阿溯挟持她,然后带段慕白离开天牢。 可是,她原本的计划里,苏陌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既然他来了,夏花不认为他会为了她放走段慕白。 果然—— 苏陌伸出一只手,对阿溯道,“随意。” 阿溯一急,手下紧了紧,夏花喉咙一紧,眼泪又飙了出来。 她真的怀疑,阿溯是不是在泄愤。 苏陌语气淡漠,“她有个好歹,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段慕白忍痛走到阿溯面前,对他道,“放开她。” 阿溯不愿,这要是放了夏姑娘,他和公子两个人都别想再走出去了! 夏花太难受了,死命地挣扎了起来,一拳一拳落在阿溯身上,阿溯虽然痛,但他到底忍住了。 “阿溯!”段慕白厉声呵斥。 阿溯分毫不让,“公子,我娘还在等我们回去!” 段慕白一怔。 想到了玉溪谷,想到了云嫂。 事实证明,不要轻易把性命交托与人,否则对方很可能会假戏真做,自己就要一命呜呼了。 不知道苏陌是算准了段慕白不会让阿溯伤她,还是完全不在意她的性命,看苏陌的态度,挟持这一招是不管用了。 夏花趁阿溯分神,一手肘击中他的腹部。 阿溯吃痛,手缩了缩。 夏花从他身边闪开,迅速退后,另一边余硕抓住机会,立刻挡在夏花面前。 脱离了阿溯的魔爪,她弯着腰顺气。 好难受。 苏陌低头看她,冷眸里有零星嘲讽的笑意,“这就是你想保护的人?” 夏花侧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却没有力气反驳他的话。 苏陌看着她,以往精明明媚的女子,这会儿却难受地与弱女子无异,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女子罢了,他不禁心软了。 其实,她只是太重感情罢了。 她为萧子馨报仇便是如此。 她收养秦月也是如此。 她想要救段慕白出天牢亦是。 这是她的破绽,但也是她让他最放心的地方,他私心里希望,有一天她也能为他心软一次。 他上前,替她抚了抚背,转头看阿溯一瞬,那一眼目露寒光,让阿溯瑟缩一下,不禁后退了一步。 这个瞬间,白手帕捂在了苏陌的唇边,夏花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抵在苏陌的咽喉间。 苏陌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夏花脸上难受的表情消失了,她带着些歉意说道,“对不起了,王爷。” 还好她做了两手准备,否则今日还真救不出人了。 手帕上的强效迷香是专门为苏陌这种高手准备的,这是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与苏陌正面对抗。 可是,为了保住段慕白的性命,她也只能如此了。 余硕上前一步,“王爷!” 夏花立刻挟持着苏陌后退,紧了紧手中的匕首,“站住!” 余硕不敢动了,“娘娘,这可是王爷!” 夏花道,“我知道,我并不想伤害王爷,只是想保他们平安罢了。” 苏陌铁青着脸。 这大概就是经历了大风浪,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刚刚的帕子上有强效的迷香,只是一瞬,他的四肢已开始发麻。 阿溯眼睛一亮,夏姑娘真是好样的!不愧是公子喜欢的人! 余硕持剑对着段慕白和阿溯,“娘娘非得如此吗?” 夏花转头去看苏陌,被他阴沉的面容蛰了一下,她将帕子收了起来,“王爷,我只是想要他们活着。” 苏陌声音低沉,“你可想过你这么做的后果?” 夏花叹息一声,“我也为王爷做了不少事,难道就抵不上两条性命吗?” 苏陌淡淡地转过头,饶是被她挟持,却还冷静的可怕,“夏花,若是本王不同意,今日你绝无可能从天牢带走他们两人。” 夏花皱眉,“王爷是天潢贵胄,难道要用自己的性命换两个罪臣的性命?划不来吧?” 苏陌突然伸出手,握住她拿着匕首的那只手,往他的脖子送了一分。 力道不大,但吓得夏花把匕首往外推。 苏陌撤了力道,凝着她,“杀本王,你敢吗?” 夏花狠狠咬牙,苏陌这厮,性命都在她手上,却把她的心思算得准准的,实在是太可怕了,也太讨厌了! 夏花并未撤回匕首,她看着他,目光有了恼怒之意,“那王爷究竟要如何才肯放过他们?” “不行。” “苏陌!你——” 那把抵在他咽喉上的匕首已经被他完全忽视了,他俊朗的面容不似平日的冷硬,带了几分漫不经心,说道,“你若是开口求本王,本王可以考虑考虑。” 段慕白闻言皱了皱眉。 谁能想到,有冷面阎王之称的肃王苏陌,也会真心地喜欢一个女子? 昨夜在甘泉宫外,他便看出来了,苏陌为她吃醋了。 可是苏陌这样的人,喜欢在他的心里能会占几分呢? 夏花皱眉,“请王爷不要把我当做三岁孩子,若我求王爷一句,王爷就会放了他们两个,那王爷直接让我把人救出去就是了,又何必大动干戈,先是跟踪,又是偷听,请王爷不要戏耍我!” 第二百八十五章 又被他骗 苏陌淡淡一笑,“真是聪明。” 夏花道,“王爷究竟如何才能放人?” 苏陌缓了声音,“答应本王,永远不要离开本王。” 此话一落,牢房里安静起来。 所有人反映都变得有些奇怪。 阿溯不禁去看自家公子,而段慕白握紧了拳头,一双墨瞳紧紧盯着夏花。 余硕错愕,随即低下头,王爷的决定,不是他可以置喙的。 若不是场景有些奇怪,夏花差点儿以为这是告白,在这阴冷潮湿的地牢里,又是她挟持着他,他讲出这句话,有些古怪。 夏花皱了皱眉。 苏陌问,“不愿意?” 夏花很快回道,“我答应你。” 苏陌一顿,“不再想想?” 夏花道,“只要王爷说话算数,我自然是愿意的。”承诺什么的东西,谁在意谁就输了。 苏陌倒是痛快,“好,你带他们出去吧。” 夏花却不放心他,她没有放下手中的匕首,提要求道,“我要亲自送他们出城,也请王爷送我们一程。” 苏陌没有异议,对余硕吩咐道,“去准备马车。” 马车直接驱车到了天牢的大门口。 所有的狱卒和官兵都被支开了。 夏花挟持着苏陌走在前头,阿溯扶着段慕白跟随其后,而余硕心情复杂地跟在他们最后面。 在城门口的时候,夏花将苏陌从车上推下去了。 苏陌被余硕正好扶住。 马车出了城。 余硕皱眉,“王爷。” 苏陌推开余硕,整个人挺拔如松,再没有一分一毫刚才的虚弱,他扬了扬手。 余硕领命,“属下明白!” 出了城,经过一片树林,夏花与他们告别,“我就送到这里吧,你们保重。” 阿溯不禁喊道,“夏姑娘——” 夏花回头看他。 阿溯有些别扭地说道,“一起走吧,你挟持了苏陌,他不会放过你的。” 夏花微微一笑,没打算说什么,她看了段慕白一眼,以前认识的他,就像个文质书生,这回受了伤,倒显出几分血性来。 可惜,认识一场,或许算得上半个朋友,可惜谁都没有交心罢了。 夏花收回目光,径直跳下马车。 但在她刚站起身子之际,她的手腕被人握住了。 力道不强,但是透着执着。 夏花回头对上了段慕白的眸子。 段慕白没有说话,干涸的嘴唇微微抿着,只是看着她。 夏花没心没肺地笑了,“我处处与你作对,你不会真的舍不得我吧?” 段慕白凝着她,似乎看穿了她故作轻松的笑容,他语气淡淡,却带着说不出的意味,“值得么?” 夏花回望着他,“你说值得么?” 他何尝不是这样。 总是做着飞蛾扑火的事情,不就是为了成全自己心里的一点儿执念么。 她努力了这么久,总要亲口问问太子后不后悔,亲眼看着太子的下场,她才能甘心。 段慕白从她的回答中得到了答案。 他只得松了手。 “保重。”夏花轻声道,随即没有多余的话,跳下了马车。 夏花目送马车离去,她怔怔站了许久,林间起了风,将她的裙摆吹了起来。 “你的胆子可真大,就不怕肃王找你算账?”带着戏谑的声音响起。 夏花抬头,在一棵树的树杈上看到了顾逸飞。 顾逸飞居然在这里,他岂不是跟了一路了,她皱了皱眉,顾逸飞看到了段慕白,居然没有动手? 她面带疑色,“你——不杀他?” 顾逸飞从树上跳下来,“他伤得不轻,本公子不屑于对重伤之人动手,但等他伤好了,必有一战。” “那你跟来做什么?” 顾逸飞突然笑了笑,“来看看你啊,如今太子下狱,你得偿所愿,是不是挺高兴?” 夏花睨着他,“顾逸飞,有话直说,不要绕圈子。” 顾逸飞收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说道,“那我就直说了,这包药粉是鸩毒,一瞬毙命,你帮我把它下给肃王。” 夏花转头看他。 顾逸飞立刻道,“我与他有一些私怨,必须要解决的那种,你放心,不会让你白白帮我,若是你成功了,我会以顾家的名义进言,请求皇上将你父亲一家调回乐陵。” 夏花蹙眉。 顾逸飞弯头看她,“边疆苦寒,你总不想你父亲一辈子在那个地方吧?” 夏花突然出手,将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冷笑一声,“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顾逸飞脸色不太好看了,“为了他,你就背弃你爹娘,背弃大越了?” 夏花冷笑,“肃王若身死,火离没了成年皇子,再加上皇帝卧病在床,到时候朝局一定会乱成一片,你们就等这么一个机会,是么?”不等他回答,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难道你忘了长乐公主是怎么死的了吗?你真希望还有人为了权力野心而白白牺牲?” 顾逸飞气得红了脸,“苏陌是火离人!” “火离人也是人。” “花留夏,你清醒一点,苏陌眼里揉不了沙子,等他上位,和大越必有一场血战,你愿意因为你现在的一时不忍造成大越军民无辜的伤亡吗?” “大越,关我何事?” “你——”顾逸飞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当真爱上了苏陌?” 夏花没有回答他的话。 顾逸飞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苏陌他——” 不冷不热的声音打断了顾逸飞的话,“顾将军大驾光临,本王有失远迎了。” 藏青色的身影往这边走来。 四周的树上露出潜伏的暗影,这一刻同时用弓弩对准了顾逸飞。 苏陌和余硕走近。 夏花看着那张冷硬的脸,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竟然没事,而且还暗中跟着她?她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苏陌这个人,太让人猜不透了。 这会儿想起地牢里他说的那句话,她再不会觉得古怪了,而是感觉到一种窒息般的冰冷。 顾逸飞徐徐将药包收入怀中,“肃王爷真是让人佩服啊。” 苏陌站定,朝空中看了一圈,双手负背,信口道,“端王爷既然来了,何不现身呢?” 夏花不禁看向空中,萧子枫也在? 苏陌牵着夏花的手,手紧了紧,语气却是漫不经心,“大越的端王和顾将军可不是简单的人物,王妃还是紧跟着本王,不要伤着了。” 夏花挣了挣,却完全挣不脱,他的力道,哪有中了迷药的感觉。 她被他骗了! 可恶! 第二百八十六章 好好待她 一道白色身影翩然落下,夏花被那片白刺得眼睛痛,只是一瞬,脑海里涌现乐陵时,他离她而去的背影,眼里的一点点湿润便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一个冷冰冰的心。 清贵俊逸的面容依旧惊为天人。 萧子枫的目光在她脸上落下一瞬,看到一张无甚表情的脸,他缓缓转过视线,看向苏陌,“肃王。” 苏陌道,“端王身为亲王之尊,却在揽芳阁弹曲子,屈尊若此,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 萧子枫脸上没什么表情,“肃王如此了解我,也让本王佩服。” 顾逸飞不耐烦道,“你和他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我们一起上,等杀了苏陌,再带花留夏离开,这些人哪里拦得住我们!” 余硕脸色很难看,挡在了自家主子面前,暗处的暗卫们纷纷将手按在了扳机上,气氛剑拔弩张。 苏陌倒是没有动怒,他转向夏花,“你和他们早有联系?” 夏花动了动嘴唇,刚要开口—— 苏陌温声细语道,“算了,这件事回府再说,还是先招待贵客。”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是少见的温和,仿佛他们真是恩爱夫妻,而他们也是真的要招待客人。 夏花知道,苏陌是故意的,是故意做给萧子枫看的。 但苏陌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陈年旧事,以为萧子枫在意她,吃了这莫名的飞醋,是他不知道,她和萧子枫早已一刀两断。 他不会在意的。 萧子枫抬起了手中的剑,对向苏陌。 顾逸飞要上前帮忙。 萧子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顾逸飞耸耸肩,“得,我不插手。”顾逸飞退后,将战场让给他们。 另一边,苏陌也摆手,让余硕退下。 夏花上前,挡在苏陌的面前,“非得一战吗?” 苏陌看着女子隐忍的紧张情绪,他似笑非笑,眸子里带了一丝警告,他问道,“王妃担心本王受伤吗?” 夏花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越与火离本就是敌对的国家,端王对上肃王,两人不战一场才是不可能的。 可是,无论是他们当中谁受了伤,对各自的国家都不是好事啊。 无可否认的是,她有私心。 尽管他无情,但她还是不想让他受到伤害,至少不要在她眼皮子底下受到伤害。 “花小姐,这件事与你无关,请让开吧。” 花小姐—— 声音依旧如泉水一般好听,可是称呼却让她觉得陌生。 再见面只能叫一声花小姐了。 还真是说放下就放下啊。 夏花扬起一抹苦笑,当然她的笑,背对着她的萧子枫看不见,可这一笑却是完完全全地落在了苏陌的眼中。 苏陌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脸上带着怜惜,“王妃不必担心本王,这是在火离,本王不会有事。” 说毕,将她推给了余硕,“照顾好王妃!” “是!” “苏陌!”夏花喊道。 白色身影与藏青色身影迅速过招,甚至让人分不清楚谁是谁。 顾逸飞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看了一会儿都看不出苏陌的武功路数。 夏花的手紧了紧,最后松开。 她在担心什么? 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萧子枫挥了一剑,苏陌闪身避过,萧子枫道,“刀剑无眼,肃王若再不用真功夫,就别怪我不留情了。” 余硕上前一步,“端王爷,我家王爷刚刚受了伤,你若想打,我跟你打。”王爷昨夜和段慕白对战时便受了内伤,现在与武功高强的端王对上,岂不是伤上加伤。 顾逸飞冷嗤,“你算哪根葱,跟端王动手?” 显然,端王和肃王都没有收手的念头,两人同时开始出招。 苏陌未尽全力,萧子枫手上的招式亦没有留情,两人对击一掌,浑厚的掌风激起一圈圈气流,裹挟了许多落叶。 半刻后,肃王吃不住内力,身体被震飞,急退数步,人才站稳。 萧子枫飞身逼近,持剑对着他。 江湖规矩,单打独斗时,无论是生是死,其他人一概不得插手,因此,这一刻,余硕和顾逸飞都没有动。 可夏花不是江湖中人。 夏花冲过去,挡在苏陌的前面,看着萧子枫,“你若要杀他,就连我一起杀了吧!” 苏陌看着女子的背影,脸上出现诧异。 萧子枫看着她,看着女子坚定的神色,明媚的面容,这是一张许久未见的脸,也是他日思夜想的脸,只是—— 他撤了剑,如论如何,他不会用剑对着她。 萧子枫开口,“你当真如此在乎他?” 眼前这个如谪仙的男子,喜欢穿白衣的男子,当真是冷清胜雪,那些曾经说放就放下,似乎连记忆都抹去了。 夏花不知道,他是否还会因她有一丝的动容。 亦或者,他的心里还是只有他的雪丫头。 夏花看着他说道,“端王殿下,你现在要杀的这个人,是我的夫君,若是你要杀他,就把我一起杀了吧,否则我一定会为他报仇。” 苏陌缓缓扬唇。 他与夏花相处了这么久,不会听不出她不同以往的态度。 她的突然转变,总不可能是因为在牢里承诺了不会离开他吧。她说这种话,不过是言语刺激萧子枫。 可是,即便如此,她能站在他这一边,也够了。 其他的,来日方长。 萧子枫眸子微沉,白皙的皮肤仿佛变得透明了,他呼吸都轻了一分,只是看着她。 夏花眼神毫不退让,是放不下的痛恨,也是不让步的坚持。 顾逸飞有不太好的预感,他上前,劝道,“王爷,不可。” 萧子枫转过身,不再去看乱他思绪的那张脸,他语气淡淡,对顾逸飞回道,“我们早就被他盯上了,杀了他,我们也走不出这片林子。” 顾逸飞扼腕痛惜,多好的机会啊! 夏花闭了闭眼。 是她输给了萧子枫,别人早已放下了过去,可她还在心里念念不忘着。 她深吸一口气,将杂绪摒除,转身将苏陌扶了起来。 苏陌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夏花并未展现出哀伤之色,她神色平静,甚至对上苏陌的眸子,微微一笑。 夏花替他擦掉了唇边的血迹。 萧子枫未回头,说道,“苏陌,好好待他,否则本王一定不会放过你!” 苏陌脸上出现一抹异色,对萧子枫的话有些意外,但并没有因为端王的话发怒。 第二百八十七章 毒解了吧 夏花却动怒了,她上前一步,“萧子枫,你凭什么讲这种话?我好不好与你何关?你有什么资格讲这种话?” 夏花未能上前,因为她被苏陌抓住了手腕。 苏陌按了按胸口,涌动的心血总算是平静了一点儿,他勾唇道,“本王的王妃,本王自然会待她好,不劳端王费心。” 夏花狠狠地盯着白色身影,可他再没有回头了。 她记起了那个晚上,她质问他,为什么要跳下寒刀崖,他没有回答她便离开了。 那个晚上,很冷。 而那个问题,她没能得到答案。 半年多了,他竟然还这样,他到底凭什么讲这种话,他凭什么派江明到他身边,他究竟以为自己是谁! 萧子枫转身离去。 顾逸飞伸了伸手,看了看夏花,又看了看苏陌,欲言又止,片刻,他也只得跟上萧子枫的步伐。 夏花突然冲上前,这突如其来的力道,让苏陌没有防备,竟让她挣脱了他的手。 夏花冲到白色身影身后,朝他吼道,“萧子枫,你站住!我讨厌不清不楚,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我们早就一刀两断了,是你亲自做的选择,你都忘了吗?你现在讲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萧子枫身形微颤,却没有回头。 或许是一直以来压抑的感情得到释放,她再难控制,继续道,“你以为你这样很了不起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心口不一的举动有多么令人讨厌,多让人恶心!” “对不起——”他喃喃。 “对不起?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陌紧握着拳,紧盯着她的背影。 顾逸飞不禁看向萧子枫,他怎么受得住。 她狂乱的笑声渐渐止住了,她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悲凉,“萧子枫,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萧子枫仍是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 顾逸飞有些不忍了,他认识花留夏这么久以来,从来只见过她洒脱无拘的一面,这还是第一次见她为了感情失了分寸。 很显然,这两人之间,问题出现端王身上。 可他看得出来,端王心里明明还有花留夏,否则也不会藏在暗处时,一直盯着她看了,更不会因为她,放弃为公主复仇。 既然两人心里都有彼此,为什么不能重归于好呢? 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顾逸飞手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王爷?” 苏陌上前,将夏花拉开,他的力道不小,夏花被迫到了他身后。 这一刻,苏陌的脸如同千年寒冰一般散发着寒气,他语气更是冰冷,“你们即刻离开火离国,本王饶你们一命,否则,本王让你们再也回不到大越。”说毕,抬起手,暗处的暗卫们纷纷现身。 数十道弓弩都对向了萧子枫和顾逸飞。 萧子枫微微侧头,眉眼透着些冷清,他没有应答一句,便离开了。 顾逸飞摇摇头跟了上去。 若是他和端王一起动手,脱身不是难事,就算要带走花留夏,也不是毫无可能,无非就是麻烦了些。 可是,端王不愿意,他总不能这么好事吧。 世事难料。 唉...... 夏花看着离去的背影,就像是看着他永远地走出自己的人生,心里某个角落如同被割裂一般,生疼。 她痛恨这般没骨气的自己。 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此刻,她真的很想将自己那颗心挖出来,放在地上使劲地踩! 谁让她犯贱呢! 苏陌看着她的神色,脸上冰寒更甚,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你这样难过,会让本王很想杀了他。” 夏花缓缓转头看他。 苏陌动手,为她擦拭不知何时落下来的眼泪,“答应本王,这是最后一次了。” 夏花没有回答,眼泪更汹涌地落下来。 苏陌的火气仿佛被她汹涌的眼泪给浇灭了,他幽幽叹息一声,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只是道,“本王会对你好的。” 夏花深吸一口气,语气恢复了平静,“你受伤了,我们回去吧。” 苏陌牵起她的手,夏花不禁皱眉,想要挣脱,便听他说道,“忘记答应过本王什么了?” 那句不会离开他的承诺,她并未放在心上,但当着苏陌的面,却不能表现出来。 于是她任由他牵着她的手。 经过他两次让人猝不及防的出现,夏花现在可不会怜惜他一夜未眠了。 她说道,“我想见太子。” 苏陌看了看她,点头,“今日是三司会审,明日再去吧。” 夏花没料到,竟然今日开审,更没料到苏陌这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三司会审太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不参加?” 苏陌意有所指地道,“本王原本是要参加的。” 夏花没了话。 她突然想起什么,一颗心不禁提起,“你是不是找人跟踪了段慕白?你还是不肯放过他?” 苏陌既然能跟踪她,那必然也能跟踪段慕白,若是他派出许多高手,那靠阿溯和重伤在身的段慕白,根本没希望抵挡得住。 苏陌道,“你就如此不相信本王?” 夏花道,“这是王爷今日第二次跟踪我了,让我如何相信?” 苏陌转过头,语气淡淡,“放心,你答应了本王的条件,本王不会再动段慕白。” 夏花面带疑色,显然没有相信他的话。 苏陌补充道,“他已经对本王构不成威胁,本王有何必要再对付他?” 夏花暂时相信了他,说起来,除了相信他,她哪里还有第二个选择?世事难料啊,她答应苏陌不离开他的话,不过是骗他的罢了,而苏陌答应她的条件,却不知是不是也只是骗她的...... 夏花觉得有些无力。 苏陌紧了紧她的手,夏花吃痛,从思绪中回神,“王爷,你弄疼我了。” 苏陌面无表情,“在本王面前,不许想别的男人。” 夏花一怔,鬼使神差地开口,“王爷不是真的喜欢我了吧?” 余硕听到这里,他不禁缓了步子,带着护卫与他们两人隔了一段距离。 苏陌停下步子,看着她,从眼前女子脸上看不出羞赧,她的脸上是满满的好奇。 他语气淡漠,不像是告白,“你终于感觉到了?” 夏花笑了笑,“既然王爷喜欢我,我也答应永远不离开王爷,王爷是不是可以替我解毒了?” 苏陌神色微变。 第二百八十八章 定下婚约 夏花撇了撇嘴,“每个月都要吃解药,实在是太麻烦了,而且有几次吃得晚了一点儿,毒发的感觉,真让我毕生难忘。” 苏陌皱了皱眉,复而看着她,确认道,“真的想要解药?” 这话问得奇怪,她怎么可能不想要解药? 夏花连连点头。 苏陌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下去,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一个遍,那个目光看得夏花发憷,这么看着她做什么? “王爷这么看我做什么?” 苏陌淡淡转过头,说道,“改日本王会替你解毒。” 这是答应了? 可是解毒不是给她解药就好了么,怎么还要分时间?难不成解毒的工序很繁琐? 算了,反正忍了这么久了,她不介意多等几天。 苏陌是真的累了,回到王府后径直回了墨隐居。 夏花可没有熬夜,她精神不错。 夏花叫了文玉,带上阿月和凌云去了腾云山庄。 近来,她也会将阿月带去腾云山庄了,虽然小阿月才四岁,什么都还不懂,每次在议事厅里只会跑着玩,但是腾云山庄的诸多管事却认识了这张脸,也都知道这是腾云山庄嫡系一脉最后的血脉。 夏花是故意的。 苏陌对她的心思,她不可能看不出来,而这种心思对她来说太过于危险,所以她着急地安排好一切,待见了太子,了了最后的心愿,她一定会离开火离国。 夏花将凌云和阿月带到了祠堂里。 供桌上摆了腾云山庄这几十年来逝去的先辈牌位,其中包括秦绝的。 凌云看着牌位,神情肃然。 阿月则是一脸懵懂。 夏花站在一旁,说道,“跪下。” 凌云径直跪下,阿月看了看小哥哥,也跟着跪在旁边的蒲团上。 夏花的脸上不带表情,显出了一分平时未有过的冷硬,“凌云,你原是仆役之子,现在却能学文习武,能参与腾云山庄的事务,你的家族因你得到富贵,你的前途不可限量,是何人改变你的命运?” “是姑姑!” “错!” 凌云皱眉,他再次开口,“是腾云山庄!” “还是错!” 少年这下是真的想不出来了,他看向夏花,脸上难得露出了委屈巴巴的神色。 阿月也随着小哥哥看过去。 夏花看着两个小人儿,将心里的不忍压下去,她说道,“记住,改变你命运的,不是我,也不是腾云山庄,而是——”说着,她看向旁边的小女孩,“是阿月。” 凌云不太懂。 夏花道,“姑姑做主了,给你们定了亲事,十二年后,阿月十六岁,你们就成亲,但在这之前,答应我,照顾好阿月,替她守护好腾云山庄。” 凌云一怔,看向了身旁的小女孩,四岁的小女孩对于成亲还没什么概念,但凌云却懂了。 姑姑将阿月许配给他...... 十二年后,他二十四岁,娶阿月...... 小阿月不太懂,她小跑到夏花身边,拉着她的手,问道,“姑姑,亲事是什么意思?” 夏花揉了揉小脑袋,说道,“亲事就是小哥哥永远守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开你了。” 小阿月高兴地拍手,“我要和小哥哥永远地在一起,我也要和姑姑永远在一起。” 夏花眸子一黯,她顿了顿,只是摸了摸阿月的脑袋。 凌云紧紧地盯着她,“姑姑为何现在交代这些?” 夏花没有回答凌云的话,坚持问道,“你答应不答应?” 凌云肃容,点了点头。 夏花道,“你对着牌位起誓。” 凌云当即竖起三根手指,对着牌位道,“秦家的列祖列宗在上,凌云在此起誓,此生善待秦月,替她守护腾云山庄,绝不背弃她,若违此誓,必身首异处,此生不得善终。” 夏花朝文玉使了个颜色,文玉点了点头,上前牵起阿月的手,哄道,“阿月小姐,我们出去玩吧,姑姑有话要对凌云公子说。” 小阿月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她听话地跟文玉出去了。 凌云起了誓,回头看着她,坚持地问道,“姑姑若有所求,凌云无有不应,凌云愿意照顾阿月一辈子,但阿月才四岁,姑姑何需这么着急定这个亲事?”少年尚未完全发育开的嗓子带着些粗噶,但是神色却是坚定,带着些像是成年人的质疑,似乎已看穿了夏花。 他跟了江明半年,还真是成长不少。 夏花倒不至于让一个少年问得说不出话来,她神色平平,看着牌位道,“早点定下亲事,你也知道努力的目标为何了。” 凌云却道,“不对。” 夏花看着他。 凌云道,“姑姑近两个月来,开始带阿月来腾云山庄了,即使阿月偷懒不愿来,姑姑也会坚持带她来,姑姑的举动实在是异常。” 夏花没想到少年竟然看出了这些,她心中欣慰,脸上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她看着他,问道,“哪里不对?” 凌云皱了眉,“姑姑太过于急切地做出安排了......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了?”他虽然只参与腾云山庄的庄务,但他对于姑姑帮肃王的事情,却是知道的,他也知道,这是有危险的大事。可是,如今太子已经下狱,王爷赢了,姑姑究竟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夏花没想到少年心思竟如此敏锐,她一时感觉有些复杂,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苦恼。 沉默了一瞬,夏花道,“凌云,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凌云腾地站起来,“姑姑要离开?!” 夏花道,“我请了一位剑术大师,查过了,背景可靠,他会继续教你武功,腾云山庄这边,你已经做得不错了,后面我会很少来,事情都交由你处理,若是碰到十分棘手的事情,你可以找老吕商量,我同他交代过了。” 凌云小小年纪经历却不少,他的心境已算得坚定了,可此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慌了,就像是一直以来依赖的主心骨就要断了,“姑姑,我只有十二岁,又是异性人,他们不会服我!”少年此刻心里对他不负责任的姑姑有了一丝埋怨。 夏花看着他,“你必须做到,我相信,你能做到。” 凌云没了话,姑姑已经悄无声息地做好了准备,他就算有异议又有什么用? 夏花继续交代,“没事的时候,多去拜见肃王爷,有他的支持,腾云山庄便没人能动你。” 少年沉默地点头。 第二百八十九章 畏罪自尽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夏花转过身,不想看少年那张充满怨怼的脸。 “姑姑,阿月会伤心的——”少年凝着那个背影。 夏花脚步微顿,但她到底没有回头,不是不会心软,但是她能留在火离,继续做肃王侧妃吗? 离别,早已注定。 她心怀愧疚,所以才尽心竭力地替阿月和凌云安排好后面的事情。 出了祠堂,阿月跑上前,巴巴地望着她。 夏花俯下身子,对她说,“小哥哥心情不太好,你去安慰安慰他吧。” 阿月皱眉,摇着她的胳膊,“姑姑是不是不开心?” 夏花微微一笑,“阿月开心了,姑姑就会开心,那阿月现在开心吗?” 阿月连忙点头,“阿月开心!” 夏花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去看看小哥哥吧。” 阿月蹬蹬地跑进去了。 夏花目送着阿月进去,看着欢脱的小身影,她的唇角不自禁弯了弯,忽而想到了什么,她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文玉问道,“小姐,我们要离开了么?” 夏花收回目光,往外头走去,一边问文玉,“文玉,你想大越了么?” 文玉点头。 夏花道,“从未听你提起过。” 文玉道,“身在火离,每一步都是走钢丝,奴婢不敢将这些话说出口,但好在小姐的目标已经达到了,小姐还活着,奴婢也还活着。” 夏花道,“快了,不会等太久的。” 文玉想到刚刚王爷交代她照顾好小姐时的模样,那关切不是假的,文玉不禁皱眉,“小姐,肃王爷能放您离去么?” 夏花弯了弯唇,“他不放,难道我还不能走了不成?” 文玉一怔,对哦,偷溜什么的,小姐擅长。 两人溜达着,竟溜达到了百通老人的院子外,自从百通老人随她去了王府,这里空置已久。 但此刻,这里却是热闹。 十几个小厮往来搬运书籍,将一些封装精美的书籍搬到里头去。 夏花叫住一个小厮,“怎么回事?” 小厮恭敬回道,“小姐,老先生搬回山庄了,这是王爷赠与先生的古籍,先生命小的们将书籍搬进院子。” 夏花点头,“去忙吧。” 夏花进了院子,小厮们朝她行礼后,又忙开了,她在廊下看到了百通老人。 他捏着胡须,气色不错,看起来心情也不错。 夏花走过去,欠了欠身,“先生,许久不见了。” 百通老人可不敢接她这个礼,往旁边一站,避开了,皱眉道,“你是肃王妃,又是腾云山庄的小姐,怎能向我行礼?” 夏花笑了一笑,转身看着院中忙碌的小厮,“先生收获颇丰啊!” 百通老人面露得意之色,“肃王爷有心,没忘记我这个替他编书的小老头儿。” 说是编书,当然不可能只是编书,夏花心知肚明,并不揭破。 夏花突然问,“先生见过阿月了吗?” 百通老人转头看她,“你说的是秦绝的那个女儿?” 夏花一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百通老人不屑,“你将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的,整个山庄里,还有谁不知道她是秦绝的女儿?” 夏花道,“阿月活泼可爱,先生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百通老人心情不错,摸着胡须道,“老夫远远地见过那个小丫头一眼,与秦绝有几分相似之处。” 夏花笑了笑。 百通老人又道,“不过她的命比她的爹好太多了,她有你保护,而且王爷也挺喜欢她,这个小丫头有些福气。” 夏花诧异,“先生从哪里看出来,肃王喜欢她?” 百通老人有些感叹地说道,“有一次老夫撞见肃王爷抱了她,还给她喂点心吃,老夫可从未见过王爷对谁这么好过啊......” 还有这事儿? 夏花还真不知道,有一段时间她在王府和腾云山庄之间奔忙,很少顾及到阿月,应该就是那时候吧。 没想到苏陌那样冷冰冰的一个人,居然还有这样柔软的时刻。 夏花道,“或许是王爷和阿月有缘。” 百通老人突然瞄了她一眼,问道,“你将那孩子的身份宣扬开,是不是有意将腾云山庄还到她手上?” 夏花但笑不语。 夏花突然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 百通老人没错过她的表情,问道,“怎么?” 夏花面带疑色,“先生似乎挺了解王爷的。” 百通老人打哈哈,“整个云都城里,有老夫不了解的人吗?” 夏花笑了笑,“也是。”她看了看天色,该回王府了,她对百通老人道,“明日我再带阿月来看您。” 百通老人笑眯眯,“好说好说。” 夏花施施然离去。 百通老人老脸可疑地一红,喃喃自语道,“好险。” 夏花从百通老人处离开,笑容逐渐消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刚刚百通老人说起苏陌时,脸色十分柔和,连语气都是熟悉的味道,仿佛—— 仿佛认识苏陌很久了。 她摇了摇头,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这一次,夏花并未等太久。 翌日,苏陌去皇宫里忙了,余硕奉命来带她去见太子。 在天牢的门口,夏花突然不走了。 她回头,望着北方,那是乐陵的方向,是长乐公主芳魂所在之处。 一切,终于要了断了。 余硕问道,“娘娘,怎么了?” 夏花摇了摇头,“今日天气不太好,走吧。” 两人刚进入天牢,突然一个狱卒匆匆忙忙跑出来,神色慌张。 余硕抓住他,“发生了何事?” 狱卒见了余硕,立刻规规矩矩站好,但神色还是慌乱,他哆哆嗦嗦地说道,“太子、太子自缢了。” 夏花上前,抓住狱卒的衣襟,“你说什么?!” 狱卒见余硕都对她恭恭敬敬的,心知她身份不简单,因此不敢不答,他再次道,“太子殿下在狱中畏罪自尽了。” 夏花后退一步,脸色难看至极。 余硕皱眉,叫来了人,“你去告诉王爷。”说毕看向夏花,“娘娘,不若您先回府吧?” 夏花眸光一转,变得坚定,“带我去见他!” 余硕想劝什么,可是看到夏花的表情,还是将劝慰的话都咽下去了,他点点头,“请娘娘随属下来吧。” 在一间单独的囚牢中,她看到了倒地的男人。 白色的囚服,发丝散乱地垂落在脸颊上,辨不清面容。 大概没人会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昔日高高在上的一国储君。 第二百九十章 便宜他了 狱卒开了牢门,夏花走进去,余硕也跟了进去。 余硕上前,掀开了男人掩盖在面颊上的头发,顿时露出一张俊朗却死白的面容。 真的是太子。 他的脖子上有一道勒痕,腰带被丢弃在一旁。 余硕看了看夏花,不禁皱了皱眉,本来死人的场景就不适合女子看,他有些担忧地说道,“娘娘,属下送您出去吧?” 夏花摆手。 她转向报信的狱卒,“你是第一个发现太子自缢的人?” 狱卒怔怔地点头。 夏花问,“你来时,人就是这个样子了?” 狱卒摇头,答道,“小的是准备给太子送饭,谁知看到太子悬梁自尽了,是兄弟们一起将太子放下来的。” 夏花点头,站了起来。 余硕道,“娘娘,属下送您回去?” 夏花看了余硕一眼,意味不明,余硕心头一跳,不禁垂下了眸子,夏花又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转过了目光。 夏花道,“走吧。” 余硕暗暗松一口气,走在前头带路。 夏花回头看了一眼,看着那张惨无人色的脸,心中没有涌出仇恨的情绪,而是一种难以难说的感觉。 仇,真的报了吗? 她的目光移到太子的指甲上,指甲被修剪尽了,手指头显得很秃。 从天牢出来的时候,文玉在外头等着她。 文玉瞧见她的神色,吓了一跳,“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按理说,太子已是阶下之囚,不可能再闹出什么动静吧。 夏花靠着文玉,险些站不稳,文玉一惊,立马扶住了她。 马车里,夏花望着马车顶,良久才说出一句,“文玉,我好怕。” 文玉看着小姐这样好心疼,“小姐害怕什么?” 夏花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说什么了。 文玉见状,没有再多问。 这一路走来,她懂得在适时地时候开口,她知道有些事情,小姐并不想让旁人知晓,既然如此,她还是不知道吧,不给小姐新的负担就好。 真希望这一切赶快结束啊! 马车缓缓到了肃王府,夏花从马车上出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天空,今日阴云布满天际,果然不是一个好日子。 夏花对余硕道,“我要见王爷。” 余硕一怔,回道,“王爷在皇宫里,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夏花道,“没事,无论多晚,我都等王爷回来。” 夏花引到了墨隐居里,她在小厅里等着。 这一等,便从早上等到了傍晚,中午的时候文玉让人送来了午膳,夏花让文玉自己去吃,可文玉再回来的时候,那些饭菜却动也没动过,文玉劝了,可她没有胃口,什么都没吃。 文玉懂她,便没有多劝。 但墨隐居的下人们却着急了,让人将消息带给了肃王。 消息不仅带给了肃王,同时也传到了肃王妃那里。 肃王妃双手紧紧握拳,指甲嵌入皮肉,却感觉不到疼痛,她伸手将茶杯拂落,“好个夏花!” “王妃息怒。” “去盯着,我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浪花!” “是。” 傍晚时分,苏陌回来了,他步履匆忙,在走近墨隐居时,脚步才缓了下来。 一个小厮上前迎道,“王爷,您回来了。” 苏陌皱眉,“她在哪里?” 小厮一怔,随即想到了他口中的她,指的是夏侧妃。 小厮道,“回王爷,侧妃娘娘在小厅里。” 苏陌抬脚往小厅去,在小厅门口,他步子微微一顿,他这一顿,夏花已看过去,苏陌收起心思,进了小厅。 他摆手,让下人们都退了下去。 小厮退了出去,将门带上了。 苏陌凝着她,语气不悦,“听说你午膳也不用,急着找本王所谓何事?” 夏花看着他,不惧他的冷漠和威严,径直说道,“太子死了。” 苏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才道,“这个本王知道了。” 夏花道,“王爷就不想说什么吗?” 苏陌道,“太子逼宫,十恶不赦,如今畏罪自杀,你认为本王该说什么?” “太子真是自杀吗?” “你什么意思?”苏陌眸子逐渐凝住,看着她。 “太子虽然犯了死罪,但他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皇上未必会杀了他,他有什么理由自杀?” “夏花,你怀疑本王?” “王爷,我们原本就是合作,我们都想要太子的命,他这一死,也没什么好惋惜的,只是我记得我跟王爷说过,我想要见太子一面,他怎么就在这时候死了呢?” 她语气缓和了一些,苏陌语气也缓了缓,“夏花,你想要他的命,而今他死了,这不是合你的意了吗?见不见有什么重要。” 当然重要!她要听到太子亲口承认,听到太子亲口忏悔! 可是太子一死,便不可能了。 更重要的是,秦绝死之前说了一句,她永远不可能真正地复仇,这句话究竟有何深意,还是只是他死之前故布疑云,她都只有从太子身上验证。 可现在,太子死了。 她即使千般不愿,但也不得不考虑另一种可能性——凶手不是太子。 若不是太子,凶手的范围在火离宗亲之中,那么这个范围,同时也包含她眼前的这个男人。 夏花深吸一口气,垂下的眸子看不出情绪,浓密的睫毛微微发颤,她的声音淡淡,说不出的落寞与忧伤,“他还没有忏悔,这样死,太便宜他了。” 苏陌缓缓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的话,神色也缓和了许多,他在她身边坐下来,“夏花,本王能给你的,都会给你的,你是本王的人,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他伸手抚向明媚的容颜。 夏花侧头避开。 苏陌的手空了,他看着她,眸子微凝。 夏花站了起来,“夏花身体不适,先告辞了。” 苏陌抓住了她的手,语气冷然,“本王没有让你走。” 夏花用了力,也没能缩回自己的手,她皱了皱眉,只是看着苏陌,也不说话。 苏陌皱眉,“本王不喜欢你这种目光。” 他看着她,眸子里似乎带着暗涌的情意,又似乎带着复杂的心绪,让人看不真切。 此刻的夏花只觉得,眼前的男人,让她觉得陌生,这种陌生是前所未有过的,让她觉得危险,是在客栈时,他扼住她的咽喉的那种危险。 第二百九十一章 骗过我吗 在救小信时,她看到他从箭雨从站起来,她一度以为他和她是一样的,都经历了同样的失去,一定能好好合作。 可是,她似乎错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杀丞相都毫不手软的男人。 脑海中涌起段慕白的那句话,“你以为你帮的那个男人就是个好人吗?” 现在她真的不知道了。 夏花看着他,又看不清他,她不自觉地问了一句,“王爷,你骗过我吗?”问出口后,便有些后悔,但是话不能收回了,她便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苏陌皱了皱眉,但目光没有退却,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里头似乎倒影着她的面容,他缓缓道,“不曾。” 夏花扯了扯嘴角。 苏陌松了手,语气带着责怪的意味,“本王听闻你没有用膳,丢下一堆朝务便回府了,你却对本王说这些。” 夏花欠了欠身,“是夏花的不对。” 苏陌看她不温不火的样子,有些心烦,“你退下吧。” “是。” 夏花出了房间,将房门关闭,她眸光微变,定定地看着那个身影一瞬,随即转身离去。 在她离开后,肃王妃从转角处走出来。 夏花回到兰西苑后,进了房间,脸色已完全垮了下去。 文玉跟着她的时间太久,刚刚便看出来,哪里不对劲,现在看着小姐的反应,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 她将门关严实,才走到夏花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小姐,那个人不是太子,是不是?” 夏花霍然站起来。 连文玉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文玉倒了一杯热茶给她,“小姐,别担心,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奴婢会陪着您。” 夏花沉默良久,才说道,“跟我去腾云山庄吧。” “是。” 刚刚出了兰西苑,苏陌便迎面走来了。 夏花欠了欠身,“王爷。” 苏陌看着她,“你去哪里?” 夏花面不改色,“想吃玉琼楼的清水鱼了,正准备去呢。” 苏陌沉吟着道,“本王陪你去。” 余硕惊讶,“王爷,王尚书那边在等着您呢。” 苏陌道,“让他不必等了,明日再议吧。” 余硕答道,“是。” 夏花并不拒绝,微微一笑,说道,“王爷这么忙,还能抽空陪我吃饭,这是我的荣幸。” “夏花——” “嗯?” 苏陌转头看她,明明是一张笑靥如花的脸庞,却让他感觉不真切,他似乎更喜欢她简单直接的一面。 他缓缓神,只道,“没什么。” 两人还未出王府,便遇到了一人。 肃王妃。 肃王妃向肃王行礼,笑着道,“不知王爷和妹妹这是要去哪儿?” 肃王道,“王妃怎么来了?” 肃王妃说道,“臣妾闲来无事,就在府里逛一逛,没想到遇到了王爷和妹妹。” 肃王颔首,“本王和夏侧妃正要去玉琼楼,王妃可有兴趣一起去?” 肃王妃笑着道,“求之不得,只要王爷和妹妹不要觉得我打搅了就好。”肃王妃说打搅二字时,看向了夏花,眼中含着说不清的意味,夏花岂会不懂。 夏花道,“王妃说笑了。” 有了王妃在,夏花自然不能走苏陌身侧。 按规矩,苏陌和王妃走在最前面,夏花跟在两人身后,这也让她轻松不少,不必再伪装一张听话的面孔。 玉琼楼中,肃王府的人提前来订了雅间。 因此,他们一到,便有小二引着他们到了雅间里。 王妃熟练地报了一堆菜名,都是肃王平日喜欢的菜式,夏花保持微笑。 肃王妃报完了菜名,转向夏花,“妹妹可还要加什么?” 苏陌也看向她,神色平静,但眸子似乎带了一丝说不出的意味。 夏花微微一笑,说道,“可否加一道清水鱼?” 苏陌收回目光,喝了一口茶。 肃王妃对小二道,“去准备吧。” “是。” 肃王妃道,“妹妹平时不爱走动,我们来往少,否则早该这样聚一聚了,王爷,您说是不是?” 苏陌弯了弯唇,有些漫不经心地看着夏花,带着揶揄的口吻说道,“是啊,夏侧妃不仅比你这个正妃忙,也比本王这个亲王忙了。” 夏花皱了皱眉,不知道苏陌怎么突然打趣她。 肃王妃闻言笑容一滞,随即掩唇笑了笑,“王爷真喜欢说笑。” 夏花弯了弯唇角,“妾身忙什么,王爷自然是最清楚的。” 苏陌看着她,勾了勾唇,笑意不达眼底。 雅间的菜肴都是优先做的,各色菜式很快便做好了,山珍海味摆满了桌子。 肃王妃忙着肃王夹菜。 “王爷,您尝尝这个,这个是臣妾最喜欢的。” “王爷,您再尝尝这个。”肃王妃夹了一筷子笋丝,喂给苏陌。 苏陌吃了。 肃王妃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好吃么?” 苏陌手指敲击着桌面,细嚼慢咽,半晌,才徐徐道,“王妃亲自喂给本王的,自然美味。” 文玉站在一边,连她都要看不下去了,王爷和王妃当着小姐的面秀恩爱,这也太过分了。 夏花眼皮微颤,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尝了一口清水鱼。 嗯,不错。 肃王妃似乎刚注意到她,有些抱歉地说道,“妹妹,真是不好意思,姐姐一高兴就把你给忘了,你也多吃一点儿。”说着给她夹了菜。 夏花看了看碗里的菜,颔首道,“多谢王妃。”她放下了筷子。 肃王妃蹙眉,“怎么,妹妹不喜欢?” 夏花看了肃王妃和肃王两人一眼,淡淡道,“妾身已经饱了。” 苏陌看着她,脸色如常冷硬。 肃王妃道,“怎么可能呢,你刚刚只吃了一点儿。” 夏花道,“妾身出来前已经吃了点心。” 肃王妃这才算是相信了,无奈说道,“好吧,那我就不勉强妹妹了。” 这一餐饭吃得有些怪异。 肃王几乎没怎么动手,都是肃王妃夹给他的,而夏花没有胃口,几乎没怎么吃,她无聊地看着窗外。 肃王妃又给肃王夹了菜,肃王看着望着窗外的人,伸手一推,“不必了,本王饱了。” 肃王妃皱眉道,“可是王爷您并未用多少呢。” 肃王淡淡地看着她。 肃王妃当即放下筷子,不再多劝了。 这时候,一个小厮跑了来,余硕拦住了他,小厮道,“小的是大将军府的人,老爷有急事找小姐回去。” 余硕将他放了进去。 肃王妃听了小厮的话,神色一变,“发生了何事?” 小厮道,“夫人旧疾复发了,王爷让小姐回去看一看。” 肃王妃脸色变了再变,十分担忧母亲的病情,转向苏陌,眸中带着希冀,希望苏陌能陪她回去。 第二百九十二章 你喝醉了 可是还不待她开口,苏陌先开口道,“岳母的病情要紧,王妃且回去吧。” 肃王妃咬了咬唇,却也知道肃王说一不二,她没有再开口求的意思,只是欠了欠身,便告退了。 临走之前,她看了夏花一眼。 便宜这个贱人了! 不过,既然知道了她的事,她也别想好过! 肃王妃走了。 雅间里似乎突然空旷了起来。 苏陌看着她,目光灼灼。 夏花避开他的目光,慢悠悠说道,“王妃希望王爷陪她回去的。” 苏陌却道,“那你呢,不想本王陪着你?” 夏花一愣,随即弯了弯唇,“我没有那么娇贵,也没有那么脆弱,不必人陪。” 文玉待在房间中,有些不自在了。 这和刚刚的不舒服还不一样,虽然刚刚王爷和王妃秀恩爱,她也挺不自在的,但是刚刚好歹王妃身边也有丫鬟在,又不是她一个人,可现在房间中除了王爷和小姐,便只有她一个人了。 这感觉,有些奇怪,她不禁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苏陌看向文玉,“你出去等着。” 文玉有些迟疑。 她不禁看向夏花。 夏花蹙眉,心里慌了神,她站了起来,“既然吃好了,我们走吧。” 苏陌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说道,“急什么,再坐一坐。”说毕看向还站在一旁的文玉,“本王的话,就不听了?” 文玉连忙摇头,退了出去。 苏陌将那杯酒递给了夏花,自己重新倒了一杯,“我们似乎从没有好好吃过一次饭。” 夏花道,“夏花明白,王爷公务繁忙。” 苏陌端起酒杯的手一顿,他定定地看着她,“你又明白本王多少?” 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上,她甚至想说,她对他的了解,可能一分一毫都算不上。 夏花没有说话。 苏陌将一杯酒饮尽,夏花只是看着他。 房间内,熏香充盈着,压住了他身上的龙涎香。 一室宁静。 可惜人的心不平静。 苏陌先开了口,“母妃去世那年,本王才八岁,亲眼看到她被抄了宫,被罚入了冷宫,最后郁郁而终。” 夏花蹙了蹙眉,将一杯酒饮尽。 苏陌给她续了酒。 他继续道,“本王恨,却不知道该恨谁,是恨害母妃的我的亲姨母——皇后娘娘,还是恨不信我母妃,将母妃打入冷宫的皇上。” 他又饮了一杯酒,“最开始,本王没想要复仇,可是太子一直视本王为眼中钉肉中刺,本王才不得不反抗。” 夏花替他斟酒,说道,“你当年被封为明王,皇上是有立你为储之意吧,也不怪乎太子忌惮你。” 苏陌看了她一眼,有些讶异,但并不十分惊讶。 他勾了勾唇,说道,“所以,我跟太子之间,不共戴天。” 夏花问,“所以你就杀了他?” 苏陌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说道,“是手底下的人不知轻重下的手,本王未动他。” 夏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苏陌道,“夏花,本王本不该对一个女人说这些,可是对你,本王总会控制不住自己,本王希望你能懂我,可好?”他的大掌覆上了她的素手。 他的手掌很温暖,夏花皱眉,从他的手中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她看着他,“王爷当知道我心里一直所想之事。” 苏陌缓缓握住留有她余温的手掌,敛眉说道,“本王知道,你是为了复仇,本王又何尝不是,但如今太子已经死了。”他走近她,一手抵在她背后的墙上,俯身凑近她,“仇恨已经结束,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随着他靠近,一股龙涎香和酒味复合的味道窜过来,夏花伸手挡在他的胸口,阻止他进一步靠近。 “王爷,你喝醉了。” “你就当是本王喝醉了吧。”他捉住她的手腕,在她素手上啄了一口。 夏花蹙眉,她可以听他讲故事,她或许会有所动容,但却不会因此意乱情迷,“王爷,请你自重!” 苏陌一把揽住她的腰,凑近她的脸庞,说道,“你是本王的女人,本王为何要自重?”随着他开口,酒气喷洒在她脸上。 啪的一声,响彻房间。 苏陌白皙的脸颊上顿时出现五个手指印,他所有的动作都停顿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一耳光甩了过去,夏花并不后悔,她脸色沉沉,说道,“王爷难道要靠耍酒疯占人便宜不成?” “你——”苏陌捉住她行凶的那只手,怒不可遏。 夏花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却,也没有丝毫的后悔。 苏陌甩开她的手,蓦地站起来,“不知好歹!”他大步流星地离去,再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文玉急匆匆地跑进来,“小姐,没事吧?”刚刚王爷走的时候,脸色阴沉的可怕。 夏花摇了摇头。 文玉问道,“小姐,要去腾云山庄吗?” 夏花心绪一动,摇了摇头,“今日先回王府,明日再说。” 那么多日子都过来了,她现在更不能急于一朝一夕,苏陌也是她的怀疑对象,她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第二日,夏花和文玉去了腾云山庄。 自从江明离开后,肃王派了人保护她,她没有拒绝。 说保护也好,说跟踪也好,在这之前,肃王也派了人跟着她。 只是,那时候她没有料到,她有需要防备他的一天。 到了腾云山庄,远远地,凌云看到了她,躬身做了一个礼,喊了一声“姑姑”,随即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文玉不禁看向夏花。 夏花道,“由他去吧。” 夏花和文玉进去议事厅后,护卫按规矩守在门口,而夏花一上午都没有出来,倒是文玉进进出出几趟,又是端茶,又是送点心。 在议事厅的后门处,一个丫鬟的身影悄然离开。 夏花换了丫鬟的衣裳,去了豫园,二老爷的园子。 自从二老爷瘫痪在床后,夏花曾经来看过二老爷两次,不过二老爷将她和苏陌看做一伙的,对他也没好气。 往日风光无限的二老爷,如今只能待在这一方院落里,哪儿也不能去,谁也见不了,只有一个丫鬟守着他。 夏花刚进了二老爷的院子,丫鬟便一脸警惕,上前问道,“你是哪个院里的,可知这里不能靠近?” “对不起,我走错了。” 丫鬟松了松颜色,挥挥手道,“快走吧。” 丫鬟转身之际,突觉后颈一痛,人便渐渐没了知觉,昏倒在地。 夏花将丫鬟拖到隐蔽之处,这才步入了二老爷房间。 第二百九十三章 羊脂白玉 瘫痪在床的二老爷从最初的痛不欲生,难以接受自己瘫痪的事实,又心心念念着找苏陌和夏花复仇,到如今已经近乎麻木了,每日就是睁着眼睛等死。 麻木,又不完全麻木。 还有人能刺激到他,其中一个便是夏花,也只有她来看过他。 从他骂走了夏花两次后,夏花便没有来过了。 他没有想到,夏花还会来。 他看着女子的面容,牙齿咬紧,整个人颤巍巍地想要挣扎着起来,却奈何身体不听使唤,就只能瞪着眼睛看着她。 “你、你竟然还敢来?” 夏花伸手替他掖了掖没盖好的锦被,二老爷嫌恶地说道,“滚开!” 夏花并不动怒,淡淡笑着道,“义父还能骂人,看来精神不错。” 这声义父,在二老爷听来则是讽刺至极。 夏花越是淡定,二老爷越是气,他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没看出这个女子狼子野心,和肃王勾结在一起,谋取他的腾云山庄? “你还想做什么?” 夏花不再叫义父了,“二老爷别担心,说起来,我们并无仇怨,我也不想你落到如今的模样,我不会对你落井下石的。” “少假惺惺!” 夏花有些无奈。 二老爷看着她,这会儿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是丫鬟的衣裳,他眸子定住,“你和苏陌闹翻了?” 夏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二老爷心心念念地想要报仇,难道就不想知道太子的情况吗?” 二老爷神色有些些微的变化,除了敌视,多了一抹疑惑。 这半年多来,二老爷说起来是封闭在这个院子里,更准确的说法是,被固定在了这张床上,先不说身体难受这回事,外界的消息都与他隔绝了。 太子。 他许久都未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但是,仇恨,是不会忘的。 “苏衍怎么了?”他的语气带了急切。 夏花道,“太子死了。” 二老爷一怔,眸子渐渐凝住,随即又定定地看着她,追问道,“苏衍真的死了?怎么死的?” 夏花道,“夏花也有疑惑,二老爷可否先为夏花解惑。” 二老爷阴着脸,看着夏花。 除了最恨的太子,他仇视的便是肃王苏陌以及眼前的这个帮凶夏花了。 为她解惑?他恨不能杀了她。 可是,太子的死讯又勾着他,让他不得不屈从。 夏花从怀中拿出一块羊脂白玉,上好的羊脂玉透着莹白的光泽,中间的瑞兽显得几分神秘,“这块玉佩,二老爷熟悉吗?” 二老爷眼珠子动了动,一时没有说话。 夏花道,“二老爷可千万别说没见过,我是不会信的。” 二老爷看着她,带着不甘心说道,“这块玉佩,我见秦绝佩戴过。” “这块玉佩真的是他的?”夏花手心收紧。 “应是什么人送他的,也算是他的吧。” “谁送的?” “我不知道。” “什么时候送的?” “只是一块玉佩,这种事情,我怎么会记得。” 夏花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准备离去。 二老爷急了,喊住她,“你还没说苏衍的事情!” 夏花回头看他,眸子漫不经心,“二老爷没能给我解惑,那我也给你留一些悬念吧。” “你!” 夏花并不理会他,转身就要出去。 “站住!”二老爷喊道。 夏花停了下来。 二老爷不情不愿说道,“这块玉佩他应该是近两年才得到的,偶尔会佩戴,我见到过几次。” 就知道他有保留,夏花问道,“还有呢?” 二老爷道,“没有了。” 看着他的目光,夏花相信他这次是真的说实话了,夏花也不吊他胃口,说道,“太子逼宫,被肃王揭破,打入了天牢,昨日,他自尽于天牢里。” 疑问得解,二老爷的目光缓缓收回。 他看着帐顶,目光空洞。 夏花离去。 待她走出房间,里面传来大笑的声音,那声音震动人心,让她有一阵的恍然。 那个晕倒的丫鬟,她并不担心,这个院子已经没什么人了,待她醒过来,只会担心自己疏于职责被罚,是不会主动说出这件事的,毕竟,二老爷没出什么事。 夏花从二老爷的院子出来,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才抬脚往另一个方向去。 还好她熟悉腾云山庄的地盘,因此她特意走了人少的路,这一路,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她去了永园。 这里是秦绝过去居住的地方。 因为秦绝落马,这里已经荒废半年多了,就连守院子的人都没有一个。 夏花去了秦绝的房间。 半年未清扫,房间里带着浓厚的灰尘味,一切都是灰扑扑的。 自从秦绝出事后,这里就无人看守了,就连打扫的人都没有,她亦不曾来过这里,但她意外地发现—— 这里似乎被人翻过了。 虽然那人已经将东西都恢复了原状,但是还是透着翻找的痕迹。 若是秦绝生前,是不可能有人进入这里翻东西的。 那就只能在他死后了。 可是,谁会来找秦绝的什么东西呢? 夏花压下疑惑,找了起来,她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阵,一无所获。 感觉有些复杂,心里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隐隐地担忧着什么,她颓然坐在地上。 “秦绝啊秦绝,死之前也要折腾,你以为本姑娘会轻易受你的挑唆吗?”她转头看向紫檀木床。 原本只是随意的一眼,却有意外发现。 她站起来,靠近床边,埋头往床底下看去。 这一次看清楚了。 床底下有一个什么东西,带着红色流苏的小巧的饰物,她的心一紧,探向了那个饰物。 碰不到。 她左右看了看,看到旁边架子上的佩剑,于是用佩剑将那个东西勾了出来。 她将东西拿在手上,脸色变得苍白。 这是一块玉佩,与她一直拿的那个颇为相像。 夏花用衣袖将这块玉佩的灰尘擦拭干净,这一看,竟然与她拿着的那一枚看不出什么区别来。 夏花从怀中拿出那块羊脂白玉,两块玉佩放在一起。 除了床底取出来的这块玉佩有流苏,她的这一块没有流苏,其他的别无二致。 这一变故如同惊雷砸下来,让她晕头转向。 怎么可能? 怎么会有两块玉佩,那到底谁才是凶手? 秦绝的话又萦绕在耳边,“你永远也不可能真正地报仇”。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就像是她努力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步入了他人布置的网,她捂住胸口,突然感觉到一阵窒息。 第二百九十四章 百通老人 不! 冷静! 既然想不通,那就从事情的最开始处想起。 当初,她会认定拥有这块玉佩的人就是凶手,那是因为花锦绣对她说,亲眼看见了面具男人行凶。 当时,花锦绣的性命在她手中,她不太可能说谎,而且,花锦绣没有见过面具男人,却将他的面容描述清楚了,显然,就是那个面具男人。 她手中的这块羊脂玉佩,是她当初帮面具男人逃生时,从他身上拔下来的,这也不会假。 所以,凶手一定是这个玉佩的主人。 可是,事实说明,还存在着与这块玉佩一模一样的玉佩,而且秦绝的这块玉佩也不是他自己的,是他人赠与他的。 那么,凶手可能与赠他玉佩之人有紧密的联系。 夏花捏着手中的玉佩,脑中闪过一个人影。 百通老人。 当初,他见到这块玉佩,便误以为这是秦绝的玉佩,也是他的这个误会,她才将目标锁定在秦绝身上。 可是,真的是误会吗? 夏花深吸一口气,将两块玉佩收入怀中,离开了房间。 夏花准备往百通老人的住所处,她走了一段,突然折返,往药庐去了。 从药庐出来后,夏花从后门回到了议事厅。 文玉看到她,急忙上前,“小姐,您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夏花一把抓住了文玉的手,“我有预感很快要接近真相了。” 文玉担忧,“小姐——” 夏花道,“帮我换衣服吧。” 其实,她并不想要去怀疑百通老人,只是刚刚得知了秦绝那句话的深意,又得知玉佩的事情,她实在没办法再相信他人了。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真相。 她希望,真相不是她想的那一个。 若是的话...... 夏花如常般从议事厅出来,又一路闲逛着到了百通老人的院子。 她已是熟脸了,安寻不会拦她。 百通老人正在看一卷书,见她来了,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说道,“小丫头,你又来了。” 夏花在他对面坐下来,自顾倒了一杯茶,说道,“是啊,日子无聊,找先生聊聊天。” 百通老人瞅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夏花一笑,道,“今日来,有一惑,望先生能解答。” 百通老人道,“你说就是。” 夏花看了看房中清扫的小厮。 百通老人了然,一般来问他的事情,对于当事人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事情,不想让旁人听见也属正常,百通老人早已习惯,他挥手,让小厮们退了下去。 文玉欠了欠身,说道,“奴婢去外面守着。”说着也退了出去。 百通老人有些意外,她不仅叫无关的人下去了,还让身边的小丫鬟亲自守着,他突然有不太好的预感。 夏花微笑着给百通老人倒了一杯茶。 百通老人接过茶杯,神色稍缓,这个丫头还在笑着,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 他略略放心。 在百通老人喝茶之际,夏花将一枚羊脂白玉放在了桌上,这是她一直留着的那枚。 百通老人眼皮一跳,不禁看向她。 夏花道,“先生还记得这枚玉佩?” 百通老人清咳了一声,说道,“自然记得,这不是秦绝的玉佩嘛,老夫记得他将这枚玉佩赠与你了。” 夏花道,“先生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关于这块玉佩,先生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百通老人皱眉,看着玉佩。 夏花道,“我对这块玉佩很感兴趣,还请先生指点。” 百通老人沉默了,他的沉默让夏花觉得,他是知道什么,但不愿意说。 “缄默不言,这可不像先生的作风啊。” 百通老人先前老顽童一般的面容,在这数息之间变得沉重,他缓缓开口,“你知道了什么?” 夏花将另一枚羊脂白玉放在了桌上。 两枚玉佩并排放着,无论是品相还是纹理,都一模一样。 百通老人神色数变。 夏花道,“先生还想隐瞒什么?” “小丫头——” 夏花看着他。 百通老人叹息一声,说道,“这枚玉佩系一个家族,它确实不止一只,像这种图纹的,其实一共有三只。” “哪个家族?” “小丫头,有时候糊涂一点儿比真相更重要。” 夏花定定地看着他,“先生这句话,请恕我不能苟同,我为何在此,皆是为了一个真相,先生一句话,让我错了半年多,现在先生还想要隐瞒我吗?” 百通老人看着她,从她的眸中看到了坚定。 他叹息一声,他原本是无意掺杂这些事情的,原本只因为心中的那个人,才做了违背良心之事,此时事情败露,他一个老头子,已无颜面对一个小女子了,事到如今,他已没有选择,他只得说道,“是谢府。” 那个面具男人属于宗亲血脉。 而和谢府有关联的宗亲血脉......便只有太子和肃王了。 夏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百通老人想说什么,可开了口又不知从哪里说起,他最终只有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夏花突然笑了一声,唇角微勾,带着些微的明艳,却又带着说不清的意味,“我一直以为先生淡然物外,却不知先生与肃王的交情这样好,先生能否告知我,这是为何?” 百通老人黯然道,“这是老夫欠王爷的。” 夏花看着他。 百通老人垂眸,不再看她了。 夏花从怀中拿出一包药粉,当着百通老人的面,将药粉倒入一个空杯中,复而倒了茶水进去。 茶水将药粉化开,瞬间找不到一丝痕迹,就如同一杯普通的茶水。 她将这杯茶推至百通老人面前。 百通老人看着眼前的茶杯,又看着她,深深皱眉,“你这是何意?” 夏花眸子冰冷,“这是先生欠我的。” 百通老人与她有数次交集,在他印象中,她一直是直爽的性格,他也只当她是一个小丫头看待,却没想到,小丫头却有这么狠的心,是会杀人的。 百通老人将茶杯拿下又放下,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先生不肯?” “小丫头,老夫一把年纪,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我一条命死不足惜,但是火离苍生无辜,若是你伤了肃王,火离朝政不稳,势必会起争端,到时便会祸及火离千千万万的百姓!” 第二百九十五章 小小人儿 夏花嗤道,“先生帮肃王争天下时,怎么没想到争权夺势对天下带来的祸事?” 百通老人皱眉,“太子阴毒,不是适合的储君人选,更何况,是皇后当年陷害了梅妃,才让太子之位旁落,这个天下本来就该是肃王的。” 夏花眼神变得凌厉,“先生既为肃王尽了忠,现在也该偿还自己的债了!” 百通老人看着她,垂老的眸子里带着不甘,似乎还想要说服她。 夏花站了起来,“先生放心,这个药不会要了你的命,只是会让先生休息几日而已。” “小丫头,王爷他——” “别说了!”夏花伸手一挥,一阵烟雾散开,是一团药粉。 百通老人猝不及防,将药粉吸了进去,人逐渐失去知觉,倒在地上。 夏花睨了一眼,“敬酒不吃吃罚酒!” “文玉!” “奴婢在。”文玉很快进来,她一眼便看到了倒地的百通老人,她赶紧将门关严实。 “小姐,百通老人他——” “只是对他用了一些迷香粉和哑粉,他醒来后,会有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你留下来看着他,别让其他人靠近他。” 文玉担心,“小姐,奴婢怕安寻会看出来。” “别担心,我会跟安寻说,百通老人病了,你留下来照顾他的。” 文玉点头,看向了地上的百通老人。 从百通老人的院子出来,夏花有很长时间的迷茫,似乎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她的错觉罢了。 杀害公主的真凶苏衍已死。 大仇已报。 再也没有什么挂心的事情了。 可是,刚刚的一切那么地真实,她没法继续骗自己了。 当初她亲手救下来的面具男人,是苏陌。 在关州围杀她和萧子枫的人也是他。 杀长乐公主的人也是他。 苏陌。 夏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屋顶的,等她站到屋顶上时,几个暗卫飘然落下,将她围住。 夏花看过去。 几人认出了她,当即行了一个礼,人便消失了。 暗卫消失,屋顶便只有她一人了,她在屋顶坐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待在这里,让她觉得莫名地安心,不必担心还有人藏身在她背后。 杀他,还是不杀他,她陷入了矛盾中。 “小哥哥,你先别练了,陪阿月玩一会儿好不好?小哥哥,小哥哥——”带着满满撒娇味道的童声从楼下飘过来。 夏花垂眸看向院中。 凌云正在扎马步,他的两只胳膊上各挂了一只装满水的水桶,这样的力量对于他的年纪来说,已有些过了,稍有不慎便会伤及筋骨,夏花微微一怔,竟不知凌云竟然练到这种程度了。 凌云喘着粗气,双颊因为练功发红,他一声不吭,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前方,少年龙马精神,却带了一抹说不出的执拗味道。 “小哥哥,你为什么不理阿月?” 凌云垂眸看了小女孩一眼,带了分不忍,但他很快收回目光,咬牙狠了心,仍是没有回答。 阿月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惹小哥哥不开心。 她委屈巴巴地望着他,乌溜溜地眼睛瞬间变得水汪汪,无声地控诉着他。 饶是如此,她的小哥哥还是没有看她。 她委屈地抽泣着,小肩膀一耸一耸的。 凌云心中被刺痛了一下,他收紧了拳头,不禁看向了旁边的阿月,谁知阿月正好在这时候跑开了。 凌云心道,对不起,阿月,姑姑要走了,我们必须坚强起来,他刚这么想着,便听到啊的一声,接着是小女孩嚎啕大哭的声音。 凌云当即扔了水桶,飞快地奔到摔倒的阿月身边。 他检查了阿月的伤势,发现只是手掌发红,他放下心来,没伤着就好,可是看着泪汪汪的大眼睛,他又自责起来。 “对不起,是小哥哥不好,让阿月受伤了。” 阿月看着他,哭声渐渐止住,小肩膀一抽一抽的,有些害怕又有些小心地问道,“小哥哥还会不理阿月吗?” “小哥哥心情不好,不是故意不理阿月的。” 阿月抹了眼泪,小脸带着认真,问道,“小哥哥为什么不开心呀?” 凌云一顿,有片刻的闪神。 “小哥哥?” 凌云道,“没什么,不管是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一定会过去的。” “阿月不明白。” 少年摸了摸她的脑袋,哄道,“阿月不需要明白这些,阿月只需要知道,小哥哥永远都会陪着阿月,永远不会离开阿月,就足够了。” 阿月破涕为笑,扑到少年怀里,“小哥哥最好了!” 凌云差点儿被小人儿扑倒了,他微微一愣,随即轻轻拥住怀中的小身影。 “好了,好了,你的衣裳都弄脏了,走吧,我陪你去换衣裳。” “嗯!”阿月重重点头。 凌云牵着她的小手腕,顺着游廊走了。 夏花看着消失在游廊处的身影,回神时竟发现自己落泪了。 这一晚,夏花没有回王府。 不仅这一晚,连续好几个晚上她都没有去肃王府,而这几日的肃王也十分忙碌,他听到这个消息,也只当她是为那晚的事情生气,便没有放在心上。 这几日,夏花都会去百通老人住处,她在的时候,会让百通老人清醒一两个时辰,以免下人怀疑。 天色渐晚,天边灰沉一片。 夏花从百通老人住处走出来,文玉替百通老人将被子掖了掖,随后退出房间,将房门关上。 待走到无人之处,夏花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交给文玉,对她道,“这个东西你先收好。” 文玉有些迷惑,信封有些厚度,得装了好几十页的信纸吧,“小姐,这是什么?” 夏花道,“现在不要看。” 文玉缓缓点头,“那奴婢替小姐收好!” 夏花点了点头,又道,“我想吃城西的莲蓉包了,你去替我买吧。” 文玉欣然点头,这些日子小姐心情不好,现在小姐能有想吃的东西,她自然高兴,但她不禁迟疑,“那百通老人这里——” 夏花道,“暂时不必守了。” 文玉很快去了。 夏花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收回目光后,往院里的方向看了一瞬,随即收回目光,往芳园走了。 院子里一片静谧,夜色渐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百九十六章 他承认了 回到芳园后,夏花便进了房间,之后再无动静。 这几日,夏花经常睡得早,暗卫也没觉得奇怪,甚至在暗处打着盹儿。 房间里的夏花已换了小厮的装束,从偏门逃出了芳园。 她对腾云山庄太熟悉了,因此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便从偏门出了山庄。 一个小厮出庄,自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个时间,距离宵禁还早,城中正是热闹的时候,城西包子铺排着队,文玉等了好一会儿,总算排到她了。 这时候,一个小乞儿模样的人跑近前,拉了拉她的裙摆,说道,“姐姐,有人把这个交给你。” 文玉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纸团已塞到了她的手中。 “谁叫你拿给我的?”文玉蹙眉问道。 但那小乞儿身手敏捷,只是一瞬,人已经跑远了。 文玉想要去追,这时候老板包子塞给她,“快拿好,下一位!” 文玉抱住油纸包,已不见小乞儿的踪影了。 她退到无人的巷子,左右看无人后,这才打开纸团,只见上面写着—— “即刻出城,城西十里五里坡等我,若子时还未等到人,即刻离开五里坡,绕路回故土。” 文玉急忙将信纸藏住,左右看了看无人,这才稍稍放心。 这个字迹她无比熟悉。 这是小姐的字迹。 怀中的油纸包不经意掉在地上,她却一点儿都没察觉到,难怪小姐突然想要吃莲蓉包,还是城西的这一家,原来小姐竟是让她出城。 可是小姐为什么不跟她一起出城呢? 文玉犹豫,但她还是选择相信小姐,她听了小姐的话,捡起油纸包,混入人群中,赁了一辆马车,往城外去了。 夏花看着文玉出了城,心里的石头算是落地了。 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按照现在的轨迹发展下去,错了的事情一直错下去,那么,这可能是命数。 可是,她知道了。 她无法当做一切没有发生。 夏花回到王府的时候,已换回了寻常的服饰,并未引起人的注意。 在兰西苑中,夏花将所有的下人都遣散了下去。 偌大的兰西苑显得空荡荡的,一时静悄悄的。 房间中,夏花换上了一身黑色劲装。 当她换上衣裳之际,听到丫鬟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侧妃娘娘今日回来了,现在正在房间里呢。” 一个冷冷的声音唔了一声。 只是一个单音,但她听出来了,是苏陌。 夏花迅速熄了灯,戴好黑色蒙面,借力攀上了房梁。 脚步声靠近,夏花压低身体,呼吸放得极轻极缓,似乎要与房梁融为一体。 苏陌见已经熄灯了,不禁皱眉,睡得这么早? 他推开门。 随着房门打开,微弱的光线照进房间,苏陌看着落下的帐子,看不清里头的身影。 他缓步上前,刚走了两步,不禁顿了顿。 就是这时候! 黑影从房梁跃下,举着匕首刺向苏陌。 苏陌眼底寒芒乍现,身形一退,单手制住了手握凶器的那只手,击落她手中的匕首,一掌拍过去。 这一掌结结实实拍在了她的后背,她摔倒在地,心血翻涌不止。 苏陌走近,黑暗掩住了他的神情,只听到他冷冰冰的声音,“你受何人指使?” 她没有回答。 她翻身而起,一掌拍在桌子上,整个人腾空而起,这一瞬间,另一把匕首从袖中滑出来,她紧握匕首,再次刺向他。 苏陌目光一寒,刚刚那一掌他留了余地,只用了三成的内力,没想到对方竟然完全不收敛,他不再留手,再次出掌,用了七成的功力。 这一掌下去,必叫这个刺客心脉俱断,再无活路。 但这一掌在快接近那人时,他突然收了势。 苏陌换了招式,他后退两步,避过了匕首的刀锋,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握住她持着匕首的手,一个旋身,从背后锁死了她。 她手中的匕首被迫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上。 苏陌没有逼近的意思,握住她的手,沙哑的声音问道,“为什么?” 她没有应答,眉目一沉,手肘袭向他的胸膛。 这一下,苏陌没准备避,却没想到力道比他想象之中大许多,在这股力道下,他被迫松了手。 胸口隐隐作疼,但他仿佛毫无察觉一般,只是看着她。 夏花举着匕首再次刺过去。 这一次,他不闪不避。 那把匕首没有任何阻碍,顺利地插入了他的右胸。 刀锋没入胸口数寸,黑夜中,暗色的东西从伤口处涌出来,浸润的面积越来越大。 夏花看着伤口,缓缓抬头,对上了他的眸子。 他看着她,黑夜中眸子晦涩难明,却又倒映了窗外灯笼的点点光亮。 夏花拔了匕首,血滴飞溅。 他闷哼了一声,整个人却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她。 夏花退到数步,跌坐在椅子上,刚刚支撑的那股气力顿时消散,喉咙一阵腥甜的感觉。 她取下蒙面,吐出了一口血。 苏陌靠近她。 夏花立马捡起旁边的匕首,对着他,“不准过来!” 苏陌却不受威胁,他仍是靠近她。 “苏陌!” 随着他靠近,匕首的刀锋再次没入他的皮肉,他只是看着她,仿佛这具身体不是他的,他全然感觉不到痛。 夏花撤了手。 “这样够了吗?”他问道。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长乐公主?!为什么是你杀了长乐公主?!” 黑夜中,他神色难辨,他亦没有回答她的话,他靠近她,缓缓伸手,似乎想要将她揽入怀中。 “别碰我!”夏花打开他的手,支撑着身子站起来,连连后退,伤重的她差点儿站立不稳,直到背靠柱子,她身形才稳住。 夏花看着那团黑影,近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是我蠢!一直让你玩弄于股掌之中,肃王殿下,你很得意吧?”这一句话后,心血翻涌不止,一股接着一股的腥甜从喉咙里涌出来,顺着她的下巴蜿蜒流下来。 他再次逼近,单手扣住了她的手腕,让她无法再躲避,“一个萧子馨就那么重要?” 他承认了! 夏花看着他,愤怒充斥胸腔,血气翻涌,可更多的是恨意,“她是我朋友!” 他眸子逐渐眯住,胸口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他感觉不到痛,只是觉得越来越冷了,一种发自心底的寒冷。 第二百九十七章 毒药发作 “朋友?”他冷嗤,“是因为她是萧子枫的妹妹吧!” “哈哈——”夏花大笑了数声,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萧子枫?肃王殿下可别说你在吃醋,像你这种人,根本不懂什么是感情,因为你没有心!” “你说本王没有心?” “是!你岂止没有心,你自私透顶、狼心狗肺,我看到你就觉得恶心!” 苏陌被激怒了,他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你再多说一句!” 夏花冷笑,“当初在乐陵,若不是我出手阻拦,你已经杀了收留你的老人家,像你这样过河拆桥的忘恩负义之徒,哪会在意一条人命,我只恨自己愚蠢,被你玩弄于鼓掌,否则我见你第一面就该杀了你!” “花留夏,不要试图激怒本王!”他的手逐渐用了力道。 夏花说话逐渐困难,可是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退却,心里亦没有一丝的害怕,这种结果她原本就料到过的。 她本没有指望今天能杀死他。 或者说,她没想过要他的命。 可是,她无法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 苏陌杀了公主,他应该得到惩罚,而她错信他至此,手上沾满血腥,她也应该得到惩罚。 他们两人两败俱伤,或许是最好的惩罚了。 她艰难地说道,“你——咳咳——你杀了我吧,反正、反正过河拆桥的事情,你最熟悉了——” 他蓦地松了手。 “咳咳——”夏花靠着柱子,止不住的咳嗽,眼泪留个不停。 良久,夏花才顺了气,气息平复后,胸口剧烈地疼痛起来,如针扎一般难受,她望着他。 “本王不会杀你。” 她看着他,依稀看到他身上伤口处流下的长长的血液痕迹。 她木然说道,“你会后悔的。” 他的声音充满戾气,又透着某种决绝,“本王从不做后悔之事!” 一室沉默,今日的夜空彷如人的心情似的,阴沉地见不到月亮,只有院中几盏灯笼透着些微光芒。 两人望着彼此,一个如石雕一般站着,一人背靠柱子,沉默不言。 咫尺天涯。 两人之间,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夏花手心渐渐收起,她恢复了几分理智,闭上了眼睛,声音缓了下去,“你为什么要杀她?” 苏陌却道,“花留夏,本王受你一刀,并非因为萧子馨!本王因你放走段慕白,你也别忘记你的承诺。” 夏花毫不客气地嘲讽,“留一个想杀你的人在身边,王爷还真是色胆包天。” 一阵热息靠近。 他突然吻住了她。 腥甜的味道在两人之间流窜。 夏花因为伤势,力道顿减,扇在他脸上的耳光,连声音都听不见,隔着衣物,她感觉到胸口的湿冷痕迹,那是他伤口的血迹。 他紧紧抱住了她,他的鲜血印在了她的衣裳上。 夏花无力反抗,甚至连咬他一口的力道都没有了,她木然地睁着眼,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开了她,看着她,幽然道,“休想离开本王。” 夏花麻木的心突然有了知觉。 她心头一跳,突然感觉心头一窒,心脏异常地抽动,身体变得不听使唤了,这种感觉...... 毒发了...... 她抓住胸口,身体缩成了一团,浑身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似乎都濒临死亡,茫然无措。 她一头栽倒在地。 苏陌的衣摆就在她面前,只要她开口,他一定会免她于痛苦。 她浑身战栗,却是闭上了眼睛。 苏陌凝着她,“宁愿死也不求本王?” 夏花死死抱住胳膊,一声不吭。 苏陌弯腰,将她一把捞起来,夏花在他怀中颤抖着,整个身子颤抖不已。 苏陌将她放在床上,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缩成一团的女子,心中的某一个位置突突跳动。 他本来没打算这么早要了她,可是她的激烈反应让他有些慌神。 不如,先彻底地占有她。 夏花被毒发和内伤的痛苦所吞并,感觉自己随时会死去,她模模糊糊中看到了苏陌褪去衣裳,露出褐色的肌肤。 她无力极了,心中低喃,“不要......” 夏花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本王为你解毒。” ...... 夏花醒来的时候,头很沉,那种窒息般的痛苦已经消失了,她微微动了动,便感觉到胸口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转头,便看到了苏陌。 夜色中,他的神色看不清楚,但她知道,他正看着她。 昏迷之前的事情进入脑海,她神色沉了下去,“苏陌,你混蛋!”若不是身无寸缕,她一定一记手刀砍过去了。 苏陌语气平平,“本王那一掌只用了三成功力,好好修养,不会落下病根。”他翻身起床,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穿好衣裳。 好! 好得很! 居然强占她! 别让她找到机会,否则一巴掌拍死他!这个王八蛋! 苏陌临走之前,回头看她道,“这张被子弄脏了,明日叫丫鬟来换了。” 夏花没说话。 苏陌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间。 苏陌喊道,“来人!” 月上中天,此时不过是子时。 两个守夜丫鬟跑进来,在看到她们王爷身上染了血色时,两人大惊失色,茫然无措。 苏陌看了看里面,吩咐道,“侧妃遇刺,身体受伤了,去请一位太医来,替她看一看。” 遇刺了? 两人瞬间懵住了,她们一直守在院外,怎么什么都没有觉察到? 而且王爷怎么这么淡定地说遇刺这件事,难道都不需要吩咐捉拿凶手的吗? 不过,她们两个小丫鬟,哪有资格过问这种事,只要做好主子吩咐的事情就好了。 “是,奴婢这就去。”一个丫鬟匆匆去了,另一个丫鬟进去照顾夏花。 苏陌看着丫鬟进去,他在院中站了一会儿。 他抬手抚着胸口的位置。 这里的感受似乎比伤口还要强烈一些。 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似乎被充盈着什么东西,可是仔细一想,却什么都抓不住,只有虚无感。 他真是疯了。 “余硕!” 余硕从暗中落下来,“王爷!” “派人守好这个院子,没本王的命令,不准她离开此院一步,更不准任何人进来。” “是。” 胸口的位置还在渗血,他皱了皱眉,大步流星地出了兰西苑。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不必操心 肃王回到墨隐居的时候,守夜的下人们纷纷侧目。 王爷受伤了? 立刻有小厮上前,“王爷,小的去请太医。” 苏陌道,“不必。” 小厮暗惊,那伤口还在流血啊,血液渗透了一大片衣裳,一定流了很多血,真的不需要请太医吗? 小厮虽然讶异,但到底知道自家王爷说一不二,他听话地下去了。 苏陌回到房间,他的伤势在右胸,流了不少血,等他回到墨隐居,伤口还在浸血,但他没有叫大夫,只是自然将伤口包扎了。 在他的满背伤痕中,这一道伤口看起来并不突兀。 城外五里坡。 天色已经大黑了,文玉早就赶到了这里,等了整整两个时辰了,一点儿反映也没有。 车夫是个中年男人,他打了一个盹儿,惊醒,看到焦急等待的文玉,搓了搓手,说道,“姑娘,这么晚了,你要等的人怕是不会来了,姑娘要不要先赶路呢?” “不、不会!” 车夫因为她激烈的语气清醒了不少,他也不好再劝。 文玉皱眉,问道,“大叔,请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车夫看了看天色,说道,“已经子时过了吧。” 子时,已经过了吗? 一阵不安攫住了文玉。 她将信纸来回看了两遍,是小姐的笔迹,没问题。 她思绪一转,想到了离开腾云山庄前,小姐对她说的话,现在想来,小姐的反应似乎有些奇怪。 文玉一慌,忙不迭地怀中拿出了小姐交给她的信封。 拿着信封,她迟疑了。 “就看一眼。” 文玉近了马车里面,在烛火下,拆开了信封,看到了信封里的东西,她怔住了—— 信封里,竟然是一叠面值不一的银票。 从一千两到一百两,足足有二十多张。 文玉更慌了,她忙把银票倒出来,想从里面找出什么。 她找到了。 一张信纸,上面写着,“替我将其中一半银票交给丁五。” 文玉将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次,确实只有这一句话。 丁五是乐陵城南混混帮派里的那个人,曾经帮小姐做了许多事,她也找过他,她有印象。 可是,小姐让她找丁五...... 文玉知道,小姐其实是想要她立刻离开。 车外传开车夫的声音,“姑娘,天色好晚了,旁边有个客栈,不如先住下吧,在那里等你朋友也是一样的。” 文玉答道,“好。” 翌日一早,肃王妃刚起床,便听到一个消息。 肃王受伤了。 肃王妃急匆匆赶往墨隐居。 肃王妃赶到的时候,苏陌已穿好了衣裳,似乎准备出门,她知道他忙,不敢轻易打搅,可是他的脸色看起来那么苍白...... “王爷,您哪儿不舒服?” 苏陌捏住了她慌张的手,平静地说道,“本王无事。” 肃王妃怔了怔,看着完整的他,根本不知道伤在了哪里,她不禁担心,“王爷,听说您是在兰西苑遇刺的,凶手抓到了吗?” 苏陌神色微变,说道,“这件事本王会处理,王妃无需担忧。”言下之意,是示意她不要插手,也要不要多问。 肃王妃难过地垂下眼眸,“是,臣妾明白......” 苏陌看着她这样,不禁缓了声音,“本王要进宫了,府里上下就交给王妃打点了。” 所谓的打点府里上下,不过是一些琐事,而这些事通常管家就能处理好了,换句话说,这只是一句客套话,但肃王妃只得应下。 “嗯。”苏陌转身离去。 余硕对肃王妃行了一礼,随即跟上。 肃王妃望着藏青色身影,突然喊道,“王爷——” 苏陌回头,侧着身子看着她。 站在院中的男人,挺拔如松,气质凌然,他是皇家的俊杰,更是下一位皇位继承人,虽然现在传位诏书还未颁布,但皇帝卧病,肃王已经独揽朝政了,满朝文武都知道,肃王很快就会册立太子,接着就会荣登大宝。 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 他即将成为火离最尊贵的男人,而她,即将成为火离最尊贵的女人。 这种时候,她不能让人阻了她的道。 肃王妃面上带着担忧,说道,“听说妹妹昨日也受伤了,臣妾想去探望妹妹,若是有伤势,还是要尽早医治。” 苏陌看着她,略一迟疑,说道,“本王已派了太医去兰西苑,王妃不必操心了。” 肃王妃神色不变,欠了欠身,“臣妾知道了。” 苏陌走远。 肃王妃缓缓抬起头来,脸色逐渐冷了起来。 兰西苑里,夏花已经看过诊也吃过药了。 丫鬟们都退了下去,房间里只有她一人了。 天光大亮,室内明亮起来,可是莫名让人觉得空气带了几分压抑低沉的味道。 床上的被子红了一大片,那是苏陌的血迹,昨夜丫鬟们看见了,同时保持了缄默,只伺候了她用药,便退下了。 身体上的淡淡不适提醒着她,昨晚发生的事情。 她睁着眼睛,表情有些麻木。 蕊儿进来,并不敢直接掀开帐子,隔着帐子,蕊儿行了礼,恭敬说道,“娘娘,奴婢伺候您起床。” 没有声音。 蕊儿疑惑,抬头看了一眼,隔着纱质的帐子,她看到了夏花睁开的双眼,见状,她很识趣地退到一边,只等候夏花的传唤,并不主动说话了。 两个丫鬟端来了早膳。 蕊儿对她们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早膳摆好,两个丫鬟退下了。 良久,里头传来一个声音,“你也退下吧。” 蕊儿知道侧妃说的是她,她不敢犹豫,当即说道,“奴婢就在门口,娘娘有任何吩咐,只管叫奴婢,奴婢告退。” 夏花没应。 蕊儿退了出去。 夏花能感觉到,除了身体一点儿异样,她觉得身体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之前,因为中毒的影响,她总觉得胸口就像压了一块石头,有时候让她难以呼吸,这种症状在每次吃过解药后会有所缓解,但也只是缓解罢了,自从吃了毒药受他控制后,这种感觉就没有离开过她,可现在这种感觉完全消失了。 她的毒,好似是解了。 她没想到,苏陌竟然给她种下一种解药之法如此旁门左道的毒。 但有一点他一定算错了,她不会因为一个晚上,就会对他改变想法,或者是改变自己的决定。 不知道文玉逃到哪里了。 这时候她已经看到信了吧,这个傻丫头,好不容易让她避开眼线出了城,她可别再回来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如何看破 夏花不起床,蕊儿等人却不敢不小心伺候。 中午的时候,蕊儿让人准备了午饭,撤了桌上早已冷却的早膳,将一道道美味佳肴摆在桌上。 夏花仍没有要起的意思。 蕊儿不敢多言,退下了。 这一躺,便到了黄昏,夏花肢体发麻,她缓缓坐起来。 房间里已收拾过了,地上的匕首早已被人收走,她和苏陌打斗时摔坏的东西也已经替换了新的。 只有床上斑驳的血迹提醒着她,昨日发生的事情。 她揉了揉发麻的四肢。 “咳咳——”这一动,便感觉后背一阵钝痛。 外头的蕊儿听到声音,扬声道,“娘娘,您要起床吗?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嗯。” 这时候她身体虚弱,没什么力气,她不想做无谓的抗争。 蕊儿看到她碎裂的衣裙,上面还带着血迹,不禁低垂下眼睛,不敢多说什么,也不敢多看,只帮她换衣裙。 夏花装扮一向简单,很快蕊儿便伺候好了,蕊儿道,“娘娘,您一日未进米水了,先吃点儿东西吧?” 夏花安静地吃了饭。 蕊儿伺候她用饭,不禁往紫檀木床看了一眼,锦被上好多血迹...... 蕊儿不敢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刚刚出神,便听到夏花的声音,“收拾了吧。” 蕊儿立马点头。 用了饭,夏花站到了门口,她扶着门框,看着院中。 院子里只有两个洒扫的丫鬟,可是院门口却多了两个护卫。 她知道,是苏陌授意的。 夏花刚站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累了,后背隐隐作痛,她回了房间,蕊儿已经将被褥都换了,她再次躺到床上。 苏陌去了腾云山庄。 他去了百通老人那里,他去的时候,院子里很平静,看不出什么异常,他进去,百通老人正在烹茶。 百通老人见他来,并不意外,也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情绪,倒了一杯茶给他。 苏陌皱眉,“她知道了?” 百通老人神色微变,片刻后,点了点头。 苏陌沉默了一瞬。 百通老人喝着茶,眸子晦涩难明,今日他醒过来了,看守他的人已经不在了,他知道一切都为时已晚。 年纪快要过百的人有什么想不开的。 世间一切,皆有命数。 看到苏陌好好的,他还是挺欣慰的,看来那个小丫头,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呐! 苏陌看向他,察觉出不对劲,“先生怎么了?” 苏陌叫了大夫来,为百通老人诊治,三四个大夫手忙脚乱,最后发现,百通老人中的其实只是最普通的哑粉,只是让人在一段时间内难以开口而已。 查出了症状,要解决就容易多了。 大夫用金针走了几个穴位,很快百通老人便能说话了。 苏陌让所有人退了下去。 百通老人道,“多谢王爷。”这一声平平淡淡的,不见得多欣喜,也没有多谦恭。 苏陌沉吟片刻,问道,“她——” 百通老人看向他。 苏陌摇了摇头,“算了。” 百通老人道,“大业初成,王爷还是该多点心思放在政务上,此时不该出现在这里。” 苏陌正想着事儿,听到百通老人的话,思绪戛然而止,他看着百通老人,“这么多年了,先生不是也未看破么?” 丢下这句话,苏陌走了。 百通老人怔了良久。 当初是梅儿救了他,他年过半百,而她正当芳华,这样的两个人,怎么看都不会有交集。 可是命运弄人,偏偏就是遇上了,也放在心上了。 她是金枝玉叶,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而他只是稍有些名声的文人,他们之间天差地别,这份心思他从来不敢言说。 他看到她入了宫。 看到她为皇帝生儿育女。 直到她死在宫里,他那颗良久没有波动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 后来,看到她唯一的儿子被太子针对,身份岌岌可危,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帮他。 他潜伏在腾云山庄里,便是做了肃王的暗线。 除了为肃王探听消息,告诉他各种情报,以及当初,夏花在他面前露出那枚玉佩时,他有意误导她,让她以为那是秦绝的玉佩。 世事一盘棋,他不会后悔他所做之事,如今他功成身退,想到那个小丫头,不过是心有抱歉罢了,就算她对付了他,他也不会怪罪于她,这或许是他为自己的执念付出的代价。 当天,百通老人离开了腾云山庄,没有留下任何书信,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月上中天,苏陌忙完政务,回到了肃王府。 忙了一整天,大脑有些疲倦,他想要睡一会儿,可是站在府门口的时候,他的脚步停下来了,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 余硕看着两条各自通向王妃和侧妃的院子,微微垂眸,退了下去。 这时候,一个丫鬟过来了,是王妃身边的人。 丫鬟福了福身子,说道,“王爷,王妃亲自做了夜宵,请您过去品尝。” 苏陌揉了揉眉心,说道,“跟王妃说,今日本王累了,改日再去。”说毕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另一个方向不仅是通往兰西苑的方向,也是通往墨隐居的方向,小丫鬟满眼的失望,却不敢说什么。 苏陌到了兰西苑,两个护卫行礼,“王爷。” 他进入院子。 夜间的兰西苑,一片静谧,两个守夜丫鬟见到他,一个激灵,所有昏昏欲睡的感觉瞬间消失不见。 苏陌看也没看她们,径直去了夏花的房间。 在房门口,他站了许久。 他胸口的伤还未愈合,隐隐地有些疼,这不是找她的好时机,可是他还是来了。 快子时了,这个时间她应该睡了吧? 这么想着,苏陌推门进去。 目光一扫,并未看到她的身影,他的目光投向帐子放下来的大床。 他来到床边,伸手将帐子掀开,却因为看到的画面顿住了—— 夏花坐在床上,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来一般,就这么望着他。 其实暗夜中,他们都看不清彼此,大概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此刻自己的想法。 “你——”只一个字,苏陌突然不说了。 “王爷的伤怎么样了?”夏花语气带着关心,仿佛这个伤不是她造成的。 苏陌没有回答,他在床边坐下来,默了片刻,才问道,“不怪本王了?” 第三百章 互相威胁 夏花唔了一声,以一种无奈的语气说道,“怪又能如何?昨日该报的仇怨都报了,过去总该过去的。” 苏陌自认为定力尚可,可面对她这句话,心中竟带了几分忐忑,不解其意,“你——”他又顿住了。 夏花问,“王爷想说什么?” 苏陌理了理思绪,问道,“你特意等本王来?” 夏花点头。 虽然黑夜中,他们看不清彼此的神情,但是点头的动作却十分的清楚。 苏陌片刻又问,“若是本王不来呢?” 夏花无所谓的声音响起,“背上有些疼,反正也睡不着,就坐一会儿,王爷今日不来,明日总会来吧,就算是明日不来,你总有一天会来的。” 她料想苏陌对她不是一夜情,结束了就再也不出现了。 其实,若真是一夜情,她还觉得挺好,苏陌不注意她,她脱身会容易地多,只是她不能欺骗自己,这半年来,苏陌多次明示暗示,她又不瞎,知道他对自己早有想法了。 苏陌伸手探向她的脸。 夏花转过脸,避开了他的触碰。 苏陌的柔情就僵在了脸上,当然,他的一抹柔情,夏花看不见,他的手顿住,良久没有收回。 夏花道,“王爷,我们开诚布公地聊一聊吧。” 苏陌收回手,“你想聊什么?” 夏花径直问道,“王爷准备怎么安排我?或者怎么处置我?” 这个问题相当犀利了,苏陌没有立刻回答,他反问道,“你想要如何?” 夏花继续踢皮球,“我一个大越人,又刚刚行刺了王爷,像我这样罪大恶极之人,哪儿还敢奢求自己做主。” 苏陌语气带了不悦,“夏花,收起你的小聪明,本王想要听实话。” 夏花叹息一声,“好吧......我想离开云都。” “不行!”他脱口而出。 夏花哑然,似乎被他拒绝地太过于果断,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陌的声音略缓了缓,“你难道就不为秦月和凌云考虑考虑?” 夏花似听不出他语气中的威胁,说道,“凌云虽然年纪小,但是做事已有章法了,有吕老的帮衬,问题不大,至于阿月......”她吸了一口气,才慢慢道,“她会习惯的。” 苏陌原以为她只是一说,可是听着她的语气,知道她是真的动了离开的心思,他眸子微沉,说道,“夏花,你忘记答应本王的事情了吗?” 夏花弯了弯唇,“王爷,你我该心知肚明,是你杀了长乐公主,你也知道我来火离为何,却一直将我瞒在鼓中,现在王爷却希望我守诺,不可笑吗?”略带嘲讽的语气显得很平静,她已经过了愤怒的阶段了。 苏陌抓住她的胳膊,“本王不准!” 夜色中,夏花看着抓住她的那只手,心里一片冰凉,等她开口时,语气和表情不相称的带了几分轻松,“所以我才问王爷打算怎么处置我呀。” 苏陌一把抱住她,他慌了,或许是因为她的态度,让他产生了握不住的感觉。 夏花因为他的拥抱压住了伤处,后背钻心的疼痛,她紧咬牙关,没吭一声。 苏陌的手渐渐送了力道,但他并没有放开她,他微微侧过头,在她耳边用一种亲昵的语气说道,“若你离开,腾云山庄的那两个小人儿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夏花叹了一口气,“本王还是要威胁我。” “所以,不要再想着离开。” 夏花理智地分析道,“腾云山庄势力庞大,就算王爷在山庄里安插了眼线,但是真想要完全收为己用,恐怕也并不容易吧,而且也不会服众——” 听着她的话,苏陌松手了,就只看着她。 夏花继续道,“阿月才四岁,又是公认的最后的秦氏血脉,利用她执掌腾云山庄,这才是王爷最好的选择吧,凌云虽然不是腾云山庄的人,但这半年多来,凌云对腾云山庄的生意已有所了解,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王爷舍得放弃这么好的棋子么?” 苏陌凝着她,眸子渐渐眯住。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夏花,固然你说的都对,但是决定权在本王手里,一个腾云山庄,即便是麻烦一点儿,但花点儿心思,也不是稳不住,至于秦月和凌云的性命,还是在你手中。” 夏花望着他,“这半年多的相处,我以为王爷是喜欢这两个孩子的,王爷真的会杀了他们吗?” 这一句,苏陌未答。 夏花深深吸一口气,“好吧......王爷是杀伐决断之人,我也不该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所以——” “王爷,若是你对凌云和阿月动手,这辈子我和你不共戴天——”夏花略一停顿,感觉到苏陌要说什么,她不用想都知道,苏陌大概也不会在意她的恨意,她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接着道,“王爷或许不会在意,但是阴谋作乱、谋夺皇位的名声,王爷也不在意吗?” “你什么意思?” “我这几日在腾云山庄,王爷当我在忙什么?我在暗中安排了人,只要阿月和凌云有事,他们会即刻将王爷和二老爷早期往来的证据公布于天下,王爷这皇位得来的可不太光明啊,能承受天下人口诛笔伐吗?对了,王爷一定会派人去查他们的存在,但我可以告诉王爷,人不止一个,王爷就算将云都翻一遍,也不可能将所有人找出来。” 苏陌的声音透着几分的阴冷,“很好......你背着本王有这些动作,就不怕本王杀了你?” 夏花道,“王爷会吗?” 苏陌良久才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本王放了你?” 夏花原本只是为那两个小人儿做下这些布置,那时候还真没想到自己身陷囹圄的情况,听他开口了,她不禁问道,“可以吗?” 苏陌冷笑,“做梦!” 夏花有些遗憾地说道,“好吧,本来也不奢望的,王爷不必紧张,与虎谋皮,不得不小心些罢了,那两个孩子都很可怜,也不该卷入到这些事情之中,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保他们平安罢了。只要王爷别动他们,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腾云山庄早已投效于肃王府,他们也会听你的话。” “本王倒没见过你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上心过。”他的声音略带嘲讽,但这话听在夏花耳中又是另一种感觉,她慌忙确认道,“王爷这是同意不动他们了?” 第三百零一章 桂花糕点 苏陌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用力轻轻柔柔的,带着挑逗的意味。 夏花皱眉。 “本王——” “王爷,你我都有伤在身,实在不宜再做别的什么事了!” 苏陌脸色微变,“你以为本王想做什么?” 夏花干笑着推开了他的手,“王爷,说归说,不要动手才好。” 苏陌的脸色黑了一黑,突然站起来,拂袖而去,走之前又补充了一句,“夏花,本王可以给你全天下女人都梦寐以求的荣宠,但唯独一点你要记住,绝对不要背叛本王,更不许离开本王!” 说毕,离开了。 待到房门被重新关上,夏花才缓缓躺下去,喃喃自语,“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半个月后,夏花的伤势养得差不多了,已经不疼了。 这期间,夏花吃得好,睡得好,似乎真把离开一事放下了,苏陌来过几回,但许是太忙,待的时间都不太长。有一次他想要留夜,夏花没说同意,也没说拒绝,就一直看着他,就把他看走了。 身体好一点儿,夏花便在院子里走走。 包括蕊儿在内的丫鬟们自然是乐意见到的,她有心情出来坐一坐,对身体有好处。最重要的是,王爷关心侧妃,若是侧妃早日养好了身子,讨王爷的欢心,她们在府里也会更有脸面。 夏花坐在院中,蕊儿端来的茶水点心都凉透了,但她没有碰一下。 她实在没有胃口。 经过几日的观察,她可以确认,除了门口的护卫,暗中还有暗卫看守着兰西苑。 苏陌这是真怕她跑了啊。 防的真严。 当初在乐陵时,从府里逃出去不过是小菜一碟,那是因为梨园墙角有棵樱花树,院里看守也不严,所以还不是随便她怎么折腾。 但现在可是不行了。 头疼。 没有办法,她索性什么都不想了。 但是,很快有人找上了她。 肃王妃来了。 在她被圈进在兰西苑半个月后,肃王妃终于获得了肃王的准许,前来看她。 肃王妃慢悠悠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和两个小厮。 夏花看着肃王妃,并没有如同以往一般,起身行礼,只是淡淡颔首,喊了一声“王妃”。 一切已经揭破,她没有兴趣再演后院和睦的戏码。 她也知道,王妃会对她不悦,但这样不更好吗?苏陌最好受不了,然后放她离去。 肃王妃还未开口,她身边的小丫鬟怒了,呵斥道,“侧妃娘娘,见了王妃娘娘,为何不行礼?” 蕊儿拉了拉夏花的衣袖,示意夏花需要行礼。 但夏花不为所动。 蕊儿只好道,“王妃娘娘请见谅,侧妃娘娘身体有伤,不便行礼,不是故意怠慢王妃娘娘的。” 小丫鬟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侧妃身上哪有受伤的模样,明明是不懂礼数,借着身上有伤的说法目无礼法! 小丫鬟欲呵斥,肃王妃摆手,道,“没规矩!怎能在兰西苑里大呼小叫?” 自己的主子都开口了,小丫鬟立马认错,“奴婢知错。” 肃王妃微笑,“妹妹,这个丫鬟不懂规矩,没有吓着你吧?” 夏花倒了一杯茶,将茶杯推过去,“夏花没有那么胆小,王妃请用茶。” 肃王妃在另一边坐下来,她挥了挥手,身后的丫鬟便上前,将食盒里的各种点心一一摆出来。 肃王妃道,“这是府里新来的厨子做的,我瞧着厨艺不错,特来请妹妹尝一尝。” 夏花看着肃王妃,不禁皱了皱眉。肃王妃不是一向讨厌她么,居然对她笑了,这是中了什么邪? 肃王妃似看出她目光中的含义,笑了笑说道,“王爷的身份今非昔比,我们还是当团结才是,不然少不了让外头的人看笑话。今日王爷事情忙碌,我便替王爷来看看妹妹。” 夏花拿起一块点心,看了一会儿,勾唇道,“我死了不就如了王妃的意么?” “侧妃娘娘,请注意你的身份!”小丫鬟愤怒不已,夏侧妃还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居然对王妃说这种话! 夏花对小丫鬟勾了勾唇,但是让她意外的是,她都这么说话了,王妃居然还是没有生气。 点心晶莹漂亮,倒让夏花有些好奇它的味道了。 她想要咬一口,但她刚刚凑到唇边,蕊儿便慌忙说道,“娘娘,太医说您伤势未复,让您少吃甜食呢!” 夏花手一顿。 太医可没有嘱咐过这句话,蕊儿竟觉得王妃会害她么? 肃王妃道,“既是太医的嘱咐,那妹妹还是少贪嘴吧,幸好这里也有不怎么甜的点心,这盘桂花糕没有放糖精,最适合妹妹,妹妹可一定给姐姐一个面子,尝一尝吧。”说着亲手将一盘桂花糕放在了夏花的面前。 夏花看着那盘糕点,若有所思。 肃王妃道,“今日打扰已久,妹妹还在养病,我就不便多待了。最近热起来了,妹妹又在病中,晚上睡觉可以留着窗,这样透透气,也方便病情恢复。” 说毕,肃王妃离开了。 夏花看着肃王妃的背影,皱了皱眉,往日里肃王妃一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今日居然对她和颜悦色了,搞什么鬼? 这盘点心......她的目光挪到了桂花糕上。 蕊儿道,“我把这些收起来吧。” 夏花道,“别动。” 蕊儿便只得收回手。 夏花缓了语气,说道,“这些糕点看着不错,我想尝一尝。” 肃王妃不在此处了,蕊儿没必要再说谎,她说道,“王爷吩咐过了,娘娘的吃食必须十分小心,且容奴婢先试试毒吧。” 夏花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蕊儿便一一试过了,点心没有毒。 夏花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蕊儿听命退下。 夏花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味道并无特别,她将剩下的糕点放下。 她看了那糕点一会儿,想着肃王妃异常的反应,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她将糕点一个个掰开。 盘子里一片狼藉,最后她终于在一块糕点的中间发现了一个很小的纸团。 纸团展开,上面写着“明晚子时”四个字。 夏花猛地收紧手心,将纸团攥紧。 这个字迹她一眼便认出来了。 他竟然还没有离开,竟然知道了她的处境,竟然通过肃王妃给她通了信。 第三百零二章 换做他呢 砰的一声,盘子摔到地上,碎裂成块,上面的糕点砸在地上,也碎成了小块,蕊儿慌忙跑进来,便看到一片狼藉的场景。 夏花道,“不小心摔碎了,收了吧。” 蕊儿总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怔怔地应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第二日的晚上。 苏陌来了。 他和她一起用了晚膳。 夏花有些唏嘘,放在以前,她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竟然有一天会与杀公主的仇人同桌而食。 可是就如她劝段慕白的话一般,她不能因为私怨,将一个国家陷入水深火热之地,所以对肃王,她无法下手了。 那一日的一刀,已算是还了这段仇怨。 当然,她再也不想看到他。 世事无常啊,当初意外救下了一个男人,怎能想到会与他发生这么多纠葛,现在想来,真不知是哪里错了,只能怪上天戏耍她。 她放下筷子,将心里的思绪摒除,问道,“王爷现在回府越来越早了,是朝局已经稳定下来了?” 苏陌问,“怎么突然关心起朝局了?” 夏花嘴角微扬,“我关心朝局有什么用,只是随意问问罢了。” 苏陌也用好了,放下筷子,让蕊儿进来将饭菜都撤了。 夏花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心中一突,起身转到屏风后,随手拿起软塌上的一卷书,半靠在软塌上,佯装看起书来。 苏陌隔着屏风看到她的身影。 他越过屏风,走到她面前,将她手中的书抽掉,“刚用了晚膳就躺着,不易消化。” 夏花手里没了书,她只得放下手,她心中始终想着那张纸条上的内容,可不敢与苏陌有所牵扯,万一激得他留下来,那今晚自己绝不可能离开这里,还可能陷他于险境。 夏花闭上眼睛,“我有些累了。” 苏陌在软塌上坐下来,“还在怪本王?” 夏花侧过身子,她的睫毛微微一颤,过了片刻,才缓缓道,“王爷多心了。” 苏陌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外面晚霞正好,陪本王出去走一走吧?” 夏花一口拒绝,“伤口痛,不想动,王爷若喜欢赏晚霞,不若去找王妃,她一定会很愿意的。” “吃醋了?” “......”夏花回头看了他一眼,但从肃王殿下脸上只看到了认真,她缓缓收回目光,好吧,还真有这么自恋的人。 她不想解释,干脆闭着眼,什么都不说。 她静静地躺着,突然他的手伸过来,待她反应过来时,已被他一把捞了起来,半抱在怀中。 夏花瞪着他,“王爷做什么?” 苏陌看着她不悦的神色,冷硬的脸上有了些表情,他勾了勾唇,未置一词,抱着她往大床的方向去了。 夏花怒道,“王爷难道还要对一个弱女子用强吗?!” 苏陌将她放在床上。 夏花立马往床里侧一缩,说道,“王爷是天潢贵胄,只会逼良为——” 苏陌眉毛一挑,看着她。 夏花咽了咽口水,换了一个说辞,“王爷这般欺负一个弱女子,可没有一点儿王者风范!” 苏陌道,“首先,你不是弱女子。其次,你是本王的女人,本王要你,是天经地义。” 夏花将被子抱住,黑色一沉,“我们是假成亲!” 苏陌眸光意味深长地扫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她没穿衣裳似的,“但你已经是本王的人了。” 夏花暗骂一句,卑鄙! 但理论的话可没用,夏花也无意争辩,她抱紧锦被,径直躺下,“我来葵水了,王爷自便吧。” 苏陌脸色微变,复而一笑,“本王还真没用见过这么不含蓄的女人。”说着自己脱了鞋袜,准备上床。 夏花警惕地看着他,“我说我来葵水了!” 苏陌半倚着身子,看着缩在角落里的她,“你以为本王要做什么?” “呵呵——” 苏陌躺好,拉过被子盖在胸口上,闭上眼睛,“本王也有些乏了,你既然累了,本王便陪你睡。” “......” 夏花平息了情绪,微笑着说道,“王爷,兰西苑的床太小了,王爷还是回墨隐居睡吧,或者去王妃那里,都是极好的。” 苏陌眼睛都没睁开,就说道,“本王今日就睡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夏花从他身上跃过去,从床上离开,“王爷既然喜欢这张床,我便将床让给王爷。” 只是她的话刚刚脱口,便猝不及防地被他抓住手腕,他一用力,她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跌回床上,整个人正好压在他的身上。 鼻尖相对,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 夏花饶是脸皮厚,也受不了这样的触碰,她倏然红了脸,“你放开我!” 她的反应落在苏陌眼里却是另一种味道,那日他虽然要了她,可是那夜烛火都未点,他没有看见她的表情。 此时看到她娇羞的模样,他心神一动,内心有股邪火不受控制起来。 夏花从他身上爬开,动作间不经意碰到他的身体,更让他难以自控,他突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苏陌!” 他的头埋在她的脖颈之间。 “王爷,我来葵水了!身体不方便!”夏花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一声,连守在房间外的蕊儿都听见了,她猛地红了脸,她们几人特意等在房外,就是怕主子还有吩咐,没想到没有等来任何吩咐,却听到这句话,时间还这么早,王爷和娘娘...... 蕊儿不敢想下去,她连忙将几个小丫鬟打发下去了,她也跟着退下了。 苏陌的脸埋在她的脖颈之间,停住了所有侵犯的动作,他低喃道,“你好香。” 夏花冷声反问,“王爷是说葵水的味道吗?” 苏陌一怔,随即更紧地抱住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夏花,不要对本王这么有敌意。” 夏花道,“那也请王爷尊重我,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女子,但是我也有十分不喜的事情,若是王爷非得强迫我,我只能誓死抵抗了。” 苏陌蓦地松了力道,似乎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夏花趁着间隙,往后缩了缩,坐到了大床另一侧的角落里。 苏陌抬手,将头枕在手臂上,望着账顶,似乎很随意地问道,“若是萧子枫,你也会如此吗?” 夏花道,“他不会如此。” 第三百零三章 离开王府 苏陌坐起来,冷嗤道,“他都不要你了,你心里还念着他,本王对你的诸多好,你却视而不见,你怎么这么犯贱?!” 夏花脸色一白,嘴唇微抿,但她什么都没说。 苏陌突然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他在离开前说道,“不管你心里放了哪个野男人,今生你休想离开本王!” 说毕,转身离去。 夏花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了,她才渐渐醒过神来...... 肃王带着怒意离去,丫鬟们都战战兢兢,夏花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出去吩咐她们下去休息,不必守夜了。 她将窗户特意大大地打开,那个空间足够让人进入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很快便到了子时。 一个身影从窗户外飞身进来,他看着她,很快垂下眉眼,行礼道,“姑娘。” 也真是可笑,当初她将他骂走的,可现在身陷囹圄,来救她的人,却还是他,江明。 俊朗的面容很熟悉,江明已经恢复了真实的模样,只是他的面容显出几分不正常的白皙。 她记起顾逸飞说的话,那种人皮面具对人体有害。 其实,江明并不欠她什么。 他一路保护她,无怨无悔地帮她做事,是她该谢谢他才是。 现在不是该感性的时刻,她亦不是矫情的人,其他的话还是留待出去再说吧,“你怎么进来的?没人发现你吧?” “肃王妃帮了属下。” “真的是她?”夏花不禁蹙眉,她可不觉得肃王妃有这么好心。 江明似乎知道她心中的担忧,说道,“姑娘不必担心,属下已做好安排,定能将你平安救出去。” 这么好的机会,她总不能放弃。 江明将一套丫鬟的衣裳递给她,说道,“王府暗卫众多,若是属下直接带姑娘出去,未必能成功,只能委屈姑娘扮做王府的丫鬟了。” 夏花无所谓地道,“这算什么委屈。” 江明颔首,继续道,“兰西苑外面的暗卫和护卫已经解决了,姑娘一会儿直接出院子,然后向后院厨房的方向走,从西侧门离开。这些日子属下探过路了,晚上都有丫鬟经此过,不会引起暗卫的注意,属下亦会在暗中保护姑娘。” 夏花颔首,“好。” 江明说道,“非常时期,委屈姑娘了。”他说着退到了屏风之后。 夏花一愣,复而明白江明指的是她要当着他的面换装的这件事,她倒没什么好介意的,江明的人品,她信得过,而且只是换一换外面的衣裙,她不觉得有什么。 屏风另一边传来悉悉索索的换衣之声,江明脸色有些不自在。 被禁锢这么久,终于能离开这个院子了,她有些迫不及待了,但越是这种时候,心情越是紧张。 夏花站在兰西苑的门口,往后看了一眼,总觉得不太真切。 江明道,“属下掩护姑娘。”说毕人影消失在夜空中。 按照江明指定的路线,她一路走过来,遇到两队巡夜的侍卫队,和几个往来的丫鬟,幸好没人注意到她。 她如愿地从西侧门离开了肃王府。 隔着一扇门,她竟然真的站在了肃王府外,她有些不敢置信,竟然这么顺利。 江明飞身在她身边落下,“姑娘,此地不宜久留,先找个地方住下吧,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云都。” 夏花转头看他,“你怎知我就想要离开云都?” 江明默了默,说道,“以肃王的性格,姑娘即使离开了王府,他也必定会掘地三尺地找你,除非姑娘还想留在肃王身边,否则,云都城怕是不适合待下去了。” 夏花收回目光,说道,“没错,是要离开。” 江明早已提前安排好了客栈的客房,客栈就临着城门,第二日城门一开,他们便可离开。 时间太晚,江明担心引起人的注意,他们没有走正门。 这么折腾一阵下来,一个时辰过去了。 江明道,“城门卯时初开,肃王府的侍卫卯时末换班,到他们换班的时候,一定会发现异常,中间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明日赶路辛苦,姑娘好好休息。” 夏花点了头,江明便退出去了。 “江明——” 江明停下步子,回头看她,似乎从她不同寻常的语气中猜出了她想说的话,他没有说话。 夏花缓缓道,“对不起——” 江明持剑拱手,“姑娘并无对不起属下之事,是属下对姑娘隐瞒身份在先,这句对不起也该是我跟姑娘说。” 夏花扯了扯嘴角,“你并不欠我,那是我和萧子枫之间的事,我不该迁怒于你,这半年多来,谢谢你。” 江明脸色出现了细微的变化,细微地让夏花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就听明姜道,“姑娘不必言谢。” 夏花没再说什么。 江明拱拱手,退了出去。 房门被再次关上,夏花坐在床边却并无睡意,她知道江明就守在外面。 真的要离开了...... 去年十一月,她踏入了火离国土,兜兜转转大半年,终于要离开了,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腾云山庄也算是还到秦家人手上了,阿月和凌云,那么可爱的他们,她还真舍不得,他们未来的路必然会不容易,但她已经竭力做好她能做的安排,只希望,老天对他们多眷顾一些,让他们这一生过得顺利一些。 公主的仇,她终是没能报了,希望九泉之下,公主不要怪她。 至于苏陌——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地恨他,或许是看到他的不容易,知道他这些年太多的隐忍,对他的恨不知不觉也变得淡了。 如今,他已经得到他梦寐以求的权力,只希望,他以后心里别再只有恨了。 ...... 夏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等江明叫醒她的时候,东方已经鱼肚泛白,江明道,“已经到卯时了,姑娘,我们该出发了。” 夏花点头,“走吧。” 夏花已经换上了江明准备的另一身衣裳,杏黄的衣裳和她往日穿的风格不太像,方便跑路。 城门刚刚放行,这时候,进城的人多,出城的人少,因此,他们很快便出了城门。 他们各骑了一匹马,这是江明出城之前买的。 离城门远了些,他们进入一片林子,江明左右四顾,似乎在找什么。 第三百零四章 江明之死 夏花皱眉,“在看什么?” 江明刚要说话,嗖的一支冷箭射过来,目标是夏花。 江明神色一变,飞身抱着夏花躲开,挥剑砍断了那支箭。这时候更多的箭矢从空中射过来,江明挥剑去挡,渐显吃力。 夏花道,“放开我,这样下去我们都活不了!” 江明心知她说的是实话,他既要护住怀中的她,又要挡住暗箭,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一旦他倒下了,暗中的人定然不会放过夏花。 江明没有迟疑,他松了手,将一把匕首拿给她,“姑娘小心!” 夏花接住匕首。 她微微一怔,银质的小巧匕首,正是逐曦。 嗖的一支箭飞过来,她持着匕首去挡,铮的一声,箭矢被匕首砍断。她背靠着江明,各自抵挡着一面的暗箭。 密度这么高的箭矢,对方想要的是她的命。 夏花的心一冷,已然猜到凶手是谁。 先是帮她逃出王府,再让她死于暗箭之下,到时候苏陌再怎么怀疑,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只会觉得是她千方百计想要逃跑,结果遇到了贼人。 肃王妃这一招,真是高明! “小心,这箭有毒!”江明的声音响起,夏花刚想问什么,便被他身后之人抱着转了一个身,她下意识感觉不好,还没等她开口,便听到一声闷哼。 “江明!” 江明的胸口中了一支箭,箭矢穿过了他的左胸,他的身形微微停顿,但只是一瞬,他便提着手中的剑遮挡流矢。 夏花眼眶欲裂,箭矢正中胸口,她不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江明并未放下她,再一侧身,一支箭正中他胸口。 这时候,箭雨停了。 江明再难支撑,持剑半跪在地上。 夏花半蹲在他身前,“江明,坚持住,我带你去找大夫!”她去扶他,动作有些慌乱。 江明抓住她的手,“姑娘,没用了。” 夏花心底一慌,下意识反驳道,“你胡说什么?” 一阵嘶鸣的马叫声响起,两匹枣红色的马奔过来,江明看着来人,忧心忡忡的眉心缓缓松开了。 段慕白手持弩箭,朝空气中放了几支箭,几个刺客应声而落,发出惨叫声,这个间隙,他一手拉起夏花,将她置于他的身前,“阿溯,带上他!” 阿溯道,“是,公子!”说着将江明拉到了马背上。 两匹马呼啸而去。 纵马跑了一个多时辰后,他们已经过了云都郊区,穿过了一个小镇,离云都远了,这时才停了下来。 这是一片密林,方便隐蔽。 段慕白从马上一跃而下,伸出一只手给夏花,夏花借着他的手下了马。 夏花刚刚下了马,便被一人从背后抱住,她心一紧,刚想要一脚踹过去,便听到呜咽的声音响起,“小姐,呜呜——吓死奴婢了,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夏花回头,安抚道,“别怕,文玉,没事了。” 文玉慌忙点头,心知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立马止住了哭泣。 夏花却注意到段慕白手上的伤口,虽然他将另一只手负背,但还是被她不经意看到了一片鲜红。 “你受伤了?” 段慕白见她瞧见了,便也没再藏着,他随手撕了一片衣襟,平静地将伤口缠住止血,“无妨。” 他说的这么容易,可是她看到了,他手掌上的伤口血肉模糊,看起来像是......少了一块肉! 夏花刚想说什么,段慕白目光难言地看向江明,说道,“去看看他吧。” 江明已经被放下了马背,他已没办法自己支撑住,半躺在阿溯的怀中,他脸色苍白,嘴唇苍白如纸。 夏花跑过去,检查他的伤口,手上慌乱,似乎意识到什么,但是心底不愿意相信,“这个伤并没有伤到心脏,一定还有救!”她转向阿溯,“该怎么,怎么救他?” 阿溯缓缓垂下了眸子,不敢对上那双期待的眸子。 夏花不想看到阿溯这个模样,她眉心狠狠地拧着,“说话啊!” 段慕白上前,即使不忍,也不得不说出实情,“刚刚的箭淬了毒,这种毒药霸道至极,他中的箭直穿肺腑,即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夏花怔怔的,似乎有些听不明白段慕白的话。 文玉和明姜相处了大半年,虽然说话不多,但是多次受他的保护,早已生出不同一般的情谊,对于明姜就是江明这件事,文玉并没有如她的小姐一般反应激烈,不管是明姜还是江明,他都是这半年和她们并肩作战的那个人,不是么? 她觉得很难过。 一只手搭上了她的,夏花所有的思绪都回到了男子的身上。 她握住他的手,“江明——” 江明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力过,仿佛身体所有力气都被抽空了,什么都做不了,但同时心里又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轻松感,像是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巨石卸掉了。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为自己而活过。 王爷替师傅报了仇,他为了报恩,来到端王府,为端王做事,以他的意志为自己的目标。 当花小姐从乐陵离开时,他听命来到火离保护她,隐姓埋名,当了大半年的明姜,他有时候都快忘记自己真正的名字了。 一切,终于还是结束了。 所幸,他将花小姐救出来了。 江明吃力地伸手,似乎是想要拿什么东西,夏花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逐曦。 她将逐曦放在他的手上。 江明苍白的嘴唇颤了颤,吃力地开口,“这是王爷......亲手打造的。” 夏花的目光挪到银质匕首上,微微愣神,是他亲手打造的吗? 是他将她推远,又何苦做这些事情? 江明伸着手,握住逐曦,好半晌都没有动,他看着她,似乎在等着什么。 她脸色苍白一瞬,扯出一抹虚无的笑,将逐曦接过,“我知道,你不要说话了,我们会想办法救你的,先不要——” 江明的手无力地落下去。 “江公子!”文玉跪下去。 段慕白嘴唇微抿,看着夏花。 阿溯伸手,替他将睁着的眼睛合上了。 一切悄然无息,仿佛飞鸟都感知到了人世间的愁苦,忘记了鸣叫,微风吹过,万籁俱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夏花一动不动,文玉眼睛都红肿了,她抹了眼泪,看着小姐一动不动的背影,眼泪又簌簌落下。 第三百零五章 一只纸鹤 阿溯想说他们得抓紧离开,可是看到文玉泪眼涟涟的小脸和夏姑娘麻木的表情,他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段慕白上前,半蹲在她身侧,说道,“我们该离开了,否则你出什么事,他的牺牲就白费了。” “我知道。”夏花的声音无比的平静。 俊朗的容颜无声无息,安静而宁和,仿佛挣脱了人世间的一切烦恼。 “我们带他走吧,不要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没人反对。 熊熊大火燃烧起来,江明的身影逐渐模糊。 阿溯在旁边小心警戒。 文玉不敢看,站开了一些。 林间风静,阿溯瞟了文玉一眼,见她小脸上还带着十足的伤心,不禁说道,“文玉,你和他关系那么好么?” 文玉瞪着他,“死者为大,你别胡说。” 阿溯被一瞪,立马老实了,“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了,那个......”阿溯想要找个话题,可是文玉一脸的哀愁,一脸没有搭话的欲望,阿溯只好忍着不说话了。 段慕白看着始终一声不吭的夏花,心中担忧,若是她哭出来,或许他不会这么担心,可是她一滴眼泪都没有,让他更加担心。 “他一直都在为别人而活,这样的人,活得太辛苦了,死,对她而言,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夏花浅浅一笑,“江明,走好。” 骨灰被收入坛中,段慕白和阿溯一起掩藏火烧的痕迹。 文玉在地上发现一个奇怪的东西,她捡了起来,不禁喃喃,“咦,这是什么?” 夏花看见了。 那是一只蓝色纸鹤。 这只纸鹤看起来很旧,似乎经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 她有一瞬的茫然,纸鹤,是现代的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可这茫然只是一瞬,她很快记起了—— 当时在清序学院上课,她听课无聊,便动手折了一只纸鹤,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在折纸鹤时,她心中想到的是,下巴沐浴在阳光下的男子,将她从匪徒中解救出来的男子。 这只纸鹤,自然是送他的。 那时候,他很为难,不准备收下,是她硬将纸鹤塞到他手中的,还对他说,纸鹤可用来祈福,代表祝福之意。 这是曾经她喜欢过的男子啊—— 到她后来喜欢上了萧子枫,她自问行事洒脱,不想让他误会,便当面和他说清楚了,那时候他脸上表情淡淡的,让她觉得,她这个解释都是多余的,仿佛他从未将她放在心上过。 她从来不来,这只纸鹤,他竟然从未离身。 夏花将纸鹤拿过来,一滴泪就落下来,正好滴在纸鹤上面,浸湿了一小片。 “小姐——”文玉不知道为何小姐这么难过,她不知所措。 夏花将纸鹤放进了骨灰盒,她缓缓道,“这是他的东西,就让它陪着他吧。” 段慕白和阿溯收拾妥当了,他们过来正好就看到了这一幕,阿溯不禁看向自家公子,而段慕白看着夏花,目光微闪,却什么都没有多说,只道,“夏姑娘,我们走吧。” 文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还是认识以来,第一次听他认真地叫小姐的名字,他以前从来都是叫小姐阿荇的。 夏花看向他的手掌,那里包扎着,有血色浸出来,看不出伤情,“你的手还好吗?” 段慕白道,“无妨,已经止了血,毒素没有漫延。” 夏花点了点头。 一行人重新踏上路程,夏花亲手抱着江明的骨灰。 这一路,夏花变得沉默寡言,段慕白只守在她身边,与以往的故意接近不同,他亦很少开口了。 但阿溯变得异常活跃。 “文玉,你尝尝这个烤翅,这个烤的刚刚好,一定很好吃!” 文玉一脸的愁色,刚要开口,阿溯便截断她的话,“不要说你不饿!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怎么可能不饿。” 文玉皱了皱眉,准备开口,又听阿溯抢先道,“也不要说你没胃口,不吃点东西怎么有力气赶路。” 文玉没想到他把自己想说的话都猜到了,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将鸡翅接过,说道,“谢谢。” 阿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快试试,看看好吃么?” 文玉看到阿溯毫不避讳的目光,她抿了抿唇,起身坐到小姐的身边,将鸡翅给了小姐,“小姐,您尝尝。” 夏花眸子微动,便看到阿溯不甘的神色,她将鸡翅推给文玉,“这是阿溯特意为你烤的,你不要浪费他的心意。” 文玉倏地红了脸,小姐说什么特意啊...... 阿溯顿时喜笑颜开,凑上来,说道,“文玉,我家公子会照顾好你家小姐的,你不用瞎操心,刚刚我试过了,真的很好吃,你就尝尝嘛!” 文玉瞪着他,居然说她瞎操心?! 阿溯嘻嘻笑着。 文玉道,“坐过去,别站在这里打扰小姐!”文玉自己都觉得阿溯太吵了,何况是现在只想清净的小姐。 这么说着,文玉便退到了另一边,阿溯看了看静坐的夏姑娘和公子,他顿时识趣地离开,往文玉坐的地方去了。 火光跳跃着,印在女子的脸上,平静温和,可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伤,段慕白看了一瞬,便收回目光。 正好,鸡腿烤好了。 他递过去,“吃点东西吧,好赶路。” 夏花收回了看着文玉和阿溯的目光,她没有拒绝,吃了一只鸡腿。 接连两日的日夜兼程,他们赶到了玉溪小镇,穿过了石阵后,他们到了玉溪谷。 云嫂提前收到书信,早就等在此处了。 见到他们来了,一直焦急的心总算是放松下来。 段慕白颔首,“云嫂。” 云嫂岂会看不懂他神色间的怅然和淡淡神伤,她虽然身在玉溪谷,但一直都收到外面的消息,她自然知道发生的事情,但她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笑笑,“回来了就好,回家了,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阿溯上前,怕怕地喊了一句,“娘——” 云嫂立马变了脸色,“臭小子,在外头有没有胡作非为?” 阿溯立马道,“我哪儿敢啊?” 云嫂看到他这样,就如离开玉溪谷前一样,顿时心里柔软起来,她再也装不出严肃的模样,看着他慈爱地笑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天知道,他们离开的每一天,她都是提心吊胆的。 第三百零六章 他的身世 阿溯看着娘这样,不禁看向文玉,连忙道,“娘,还有客人呢,您别这样——” 云嫂慌忙擦了泪,对夏花和文玉道,“瞧我,上了年纪的老婆子,没出息,两位姑娘别见怪。” 夏花笑了笑。 文玉是第一次来到玉溪谷里面,她局促不安地道,“您言重了。” 云嫂很高兴,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饭桌上,阿溯很高兴,许久没吃到他娘做的菜了,真是想念极了,他不停地给文玉夹菜,“文玉,尝尝这个,这是我最爱吃的。” 文玉红了脸,不禁看向云嫂。 云嫂正笑着看着文玉。 文玉慌忙别过目光,声若蚊呐地对阿溯道,“谢谢。” 夏花吃得并不多,她站了起来,“我吃好了,各位慢用。”说毕略一颔首,朝外头去了。 文玉想要跟上去,阿溯扯着她的衣袖,让她坐了回去,文玉暗恼,正要说什么,就见段慕白站了起来,“我也用好了。” 云嫂想说什么,但想到刚刚出去的夏姑娘,她心里大约明白了几分,她哪还会再劝,只是对段慕白叮嘱道,“晚上谷里有些冷,别让夏姑娘冻着了。” 段慕白点头,“我知道。” 云嫂看着不安的文玉,笑的温和,“文玉姑娘别怕,我这个傻儿子,虽然粗枝大叶的,但不是个坏人,若是他真敢欺负你,你告诉云嫂,云嫂替你教训他!” 已入夜了。 谷中宁静平和,仿佛将外界的一切纷扰都隔绝在外,与外界隔断了一切联系。 可是,隔绝一切的,不只有那个石阵么? 夏花在石头坐下来,听着流水潺潺声,脑袋里一片空白。 段慕白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就那么看着她,就像是她当初来到玉溪谷时一样。 那时候,她也是坐在这块石头上,看着那片溪水,只可惜,时过境迁,心境怕是大不相同了。 不知站了多久,段慕白上前,在她身侧站定,他缓声道,“在想什么?” 夏花一时未答,她只紧紧抱住自己双膝。 段慕白就着一地的碎石,在她身侧坐下来,他看着夜空,今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其实我骗你了。” 夏花睫毛轻颤。 段慕白继续开口,“我本姓周,我是周宏的后代,那一年家族罹难,我母亲刚怀了我,一路逃亡,最终死里逃生,被段伯父所救。” “我母亲被救后,硬撑着生下了我,在我刚满月之际,她便抑郁而终,随着满门抄斩的家族去了。” “所以,我是为了家族复仇。” 夏花转头看他,但黑夜里看不清他的神色。 段慕白道,“其实外面的石阵是段伯父所设,他不想朝廷之人找进来,亦不想我进入那片俗世复仇。” “我还是让他失望了——”他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不过这样也好,如今这一切,也算是如伯父所愿了。” 竟是这样。 他原来是被满门抄斩的周宏将军家的一脉。 这样的不共戴天之仇,难怪他想要颠覆朝堂,扶持十三皇子上位。 可是阻拦他的计划,她也占了一份。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啊,两个想要复仇的人,辛苦经营,但谁也没有成功地复仇。 夏花轻声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段慕白道,“或许是看江明死地太突然了,不想如他一般,至死还心有挂碍,闭不上眼。” 夏花转过头,看着小溪中流淌的溪水,在这平静的表面下,不知有多少暗流涌动,她静默片刻,说道,“这里真好,没有纷争,就像是一片世外桃源。” 段慕白道,“若是喜欢,可以在这里住下。”他的声音语气平静,静地仿佛不带一丝期待,又仿佛根本不奢求她能留下来似的。 夏花转头看着他,道出事实,“当初是朝廷有愧于段家,再加上朝廷急需用人,所以才以礼相待,一次次相请,可是现在你和苏陌已经撕破了脸皮,这里的宁静怕是不长久了。” 段慕白岂会不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苏陌总会知道是他带走了她,他一定会追到这里来。 若心存敬畏,这个石阵便是天堑,若是无所顾忌,这个石阵,将什么也不是,对苏陌,便是如此。 段慕白道,“我们只在这里修整一晚,明日便离开。” “段慕白——” 未等她开口,他便道,“若是你想要回大越,我送你回去。” 夏花一怔,没想到他竟然猜出自己的想法,她只道,“谢谢你,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不必如此。” 段慕白看着她,脸色白了一瞬,但在夜里瞧不出来,他只道,“接连赶路两日,身体会吃不消,好好休息吧。” “嗯。” 段慕白离开了。 段慕白刚刚离开,文玉便上前来,她将刚刚的对话都听到了,“小姐,奴婢和您一起回去!” 夏花道,“回去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文玉茫然了,她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想小姐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夏花又问,“回去看你的父母亲人么?” 文玉摇头,当初离开乐陵时,她已经偿还了亲人养育的恩情,到现在,从未想过还要回去他们身边。 夏花温柔地问道,“那你回去做什么呢?” 文玉小声说道,“小姐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夏花拉着文玉在她身边坐下来,问道,“文玉,你觉得阿溯怎么样?” 文玉双颊爬上飞霞,幸好在夜色中并不明显,她声音愈发小了下去,“小姐怎么突然这么问?” 夏花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千万不要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文玉连忙道,“小姐,我没想那么多,小姐高兴,我才高兴。” “那是过去,现在不一样了。” “小姐,我不明白......” “过去我有许多事情要做,也感谢你一直陪着我,但是现在我余愿已了,你不需要再事事以我为先了,我希望,接下来的人生,你能为自己而活。” 文玉愣愣地重复,“为自己而活......” 夏花道,“江明的付出已经足够沉重了,我不敢想象,若是出事的人是你,我该如何自处?那样,会将我打入万丈深渊。” “小姐——” “所以,答应我,就算是为了我,好好地活着,为自己活着,嗯?” 第三百零七章 独自离开 “可是我不想和小姐分开——” “傻文玉,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能相聚一场,已是缘分。” “可是——” “别可是了,我只是将江明的骨灰送回大越国落霞山,那里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等送他回去,我会回来看你的。” “真的吗?”文玉一脸的希冀。 夏花笑了笑,“当然是真的!” “啊!”后面传来异动,两人回头,发现了阿溯,他嘻嘻笑着,“呃......嘿嘿。” 文玉不悦,“阿溯,你居然偷听!” 阿溯立马摆手,“我不是故意的,刚好听到你和夏姑娘在聊天——”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什么,脸可疑的一红,脱口而出,“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文玉白了他一眼。 夏花看着阿溯,眸子轻轻浅浅的,阿溯不经意对上这双通透的眸子,顿时无法再装作无事,他欲言又止半晌,终于开口,“夏姑娘,公子是真心对姑娘的,姑娘若真走了,公子会伤心的。” 夏花淡淡一笑。 阿溯看不懂她的表情,只当她不信,立马道,“真的!当初我们脱了困,可公子不愿意离开云都,因为他有预感你和肃王间会出事,所以我们便一直等在云都,以防万一。” 文玉看了看阿溯认真的脸庞,她犹豫一瞬,想到了辜负了小姐的端王,欺骗小姐的肃王,这些人都不是好的,可是段公子......仔细说起来,段公子并无对不起小姐的地方,而且对小姐似乎真的挺不错的。 文玉不禁说道,“小姐,段公子身上的伤还未大好呢,他坚持要救您脱困,段公子他......是个好人。” 阿溯转头看文玉,一脸的莫名其妙,公子是好人,这一点还需要说明吗? 夏花一笑,和他们开起了玩笑,“你们这样夫唱妇随,还真让我有些不习惯了。” “小姐!”文玉羞恼,小姐说话还是这么没正行。 阿溯倒是不羞,不但不羞,反而开心,抓着脑袋笑得傻呵呵。 夏花道,“行了,天色已晚,去休息吧。” 文玉想说什么,可是她更知道小姐心志坚定,旁人说再多也无用,她于是不再多说,将空间留给小姐,欠欠身回了房间。 阿溯追上文玉,突然想到什么,他停下来,对夏花郑重地说道,“夏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文玉的。” 夏花微笑,“我相信你。” 肃王府。 苏陌正准备入宫,突然有人来报,“王爷,不好了,侧妃娘娘失踪了。” 苏陌沉着脸,到了兰西苑。 兰西苑里,丫鬟们跪了一地,都战战兢兢地等着他的到来。 兰西苑外,被放晕的暗卫和护卫皆已经醒来,跟余硕交代了事情的始末,说是交代,其实也没什么可交代的,对方身手高,他们都没察觉,便被放倒了。 余硕看着肃王十分不好的神色,持剑禀报道,“王爷,是手底下的人疏于防范了,属下甘愿领罚。” 苏陌扫了一眼看守不力的护卫和暗卫,吩咐道,“带下去,杖责五十!” 护卫和暗卫们一声不吭地下去领罚了。 苏陌问余硕,“夜闯肃王府,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带走一个人,这世间有谁能做到?” 余硕一愣,仔细想了想,说道,“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无人能做到。” 苏陌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抹狠厉,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说道,“但是人就是这样不翼而飞了!” 余硕一时不明他这句话的意味,没敢搭话。 苏陌眸子转冷,吩咐道,“你亲自带暗卫去查找她的下落,严查各个城池的城门,特别是通往大越的关隘,将她给本王带回来!” 余硕正想要将功折罪,他立即领命,“属下明白!” 余硕走远了。 苏陌的拳头逐渐收紧,他自语道,“花留夏,你休想脱离本王的手掌心!” 另一边,肃王妃来了。 苏陌眸子微变,但只是一瞬,又恢复了如常的温和,“王妃怎么来了?” 肃王妃脸上带着担忧,问道,“王爷,臣妾听说兰西苑出事了,担心极了,妹妹没事吧?” 苏陌凝着她,深渊一般的眸子意味不明。 这个目光让肃王妃一怔,仿佛肃王将她做的一切早已了然于心,这怎么可能呢,她做的那么小心,不可能,绝不可能! 果然,再看过去,他的眸子里只有和平时一样的温和,刚刚那一瞬复杂的眼神一定是因为他太过于担心了。 “王妃不必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肃王妃笑了笑,“臣妾明白了,是臣妾大惊小怪了,请王爷勿恼。” 肃王冷硬的脸上带了一分笑,“王妃说的什么话,本王只会好好疼你,怎么会怪你呢?”说着将她拥入怀中。 肃王妃沉浸在他的温柔中,不可自拔,心中又暗暗得意,夏花,虽然暗探回报,没能杀死那个女人,但是她逃离而去,她不信她还有命回来! 哼,跟她抢,也要有命! 在肃王妃看不到的一面,肃王一张脸冷硬地没有一丝温度,仔细一看,会看到眸子里带了几分杀意。 虽然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但夏花这一觉仍睡得不好,一直醒醒睡睡,直到天微微亮,她便爬起来了。 这个时间,玉溪谷都还在梦乡中。 她没惊动任何人,收拾好了行装,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本来就没带什么行李,唯一一物,便是江明的骨灰盒。 她在文玉的房外站了一会儿。 文玉本是一个温柔腼腆的女孩儿,却因为认定了她这个主子,跟着她踏上了一条不归路,这一路,她太辛苦了。 万幸的是,她好好地活了下来。 以后,只希望她能够开开心心地活着,只为了她自己。 她目光一转,到了段慕白的房间,她无言地说了一声“对不起”,始终是她对不起他了。 若不是她,他说不定已经报了血海深仇,不会弄得自己满身伤痕,更不会让自己趟入这趟浑水。 无论如何,该结束了。 夏花对于形状一类的东西很敏感,这个石阵,她随段慕白走了三次,已经记得破阵的步伐了。 天未亮,她便离开了玉溪谷。 骨灰盒太过于醒目,因此,她用包裹装了起来,她一身轻便,只背着一个包裹。 第三百零八章 奇怪梦境 从玉溪谷离开,夏花便往两国交界处去。 她知道苏陌很可能会派人来追寻她的踪迹,她耗不起时间,一定要尽快离开火离国。 这一路,算得顺利,虽然边境已经开始严查了,但是换了一个乞丐装,很容易便从偷渡的船中蒙混了过去。 过了大渡河,她往回看,有一刻的闪神,没想到,有一天她还会回到大越国,想到白衣男人,她眸子微暗,逐曦还在她的怀中,可是他沉默不言的模样更让她清晰。 她摇了摇头,将混乱的思绪赶出大脑。 为了不引起人的注意,她换了男装上路,一路算是顺利,六日后,她抵达了落霞山。 接连几日的赶路,许多时候都睡眠不足,让她的身体特别容易疲惫,或许有意惩罚自己,亦或是身体难受了,心里的难受就会少一点,她并没有停下来好好休息,亦没有看大夫。 落霞山上,树木植被青葱茂盛,她顺着一条小路爬到了半山腰,才找到了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这是一处已经荒废了的房屋。 虽然这里已经荒废了,但是不难想象它本来干净、温馨的模样。 在房屋的旁边,她找到了江明师傅的墓碑。 这里有老旧的香烛痕迹,看来已有几个月了,来看望的人是谁并不难猜。 江明不在,冰月一定会回来看望他们的师傅吧。 在坟墓的旁边,夏花用逐曦挖土,削铁如泥的逐曦遇上了湿粘的土壤,失去了平时的锋利,也变得不怎么好用起来,她汗如雨下,但她手中一刻未停,直到挖出来一个方方正正的坑。 她将骨灰盒放了进去,又一捧土一捧土地盖了下去。 “江明,走好。”她喃喃。 一个时辰后,她做完了一切,一块木质的墓碑竖在那里,上面只刻着“江明”两字,她靠着墓碑坐下来,转头看着山下的万里山河,眸子里一丝涟漪都没有。 一切都会过去的,是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竟靠着墓碑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她见到了江明,“姑娘,你不要怪王爷了,他其实很在乎你,只是他有苦衷,才不得已如此。” 夏花有些分不清楚真实和梦境,似乎江明本来就没死,她不解地问道,“什么样的苦衷,必须要分开才能解决?既然分开了,那就各生欢喜,不再相互打扰,他又凭什么再来对我的人生指手划足?” 江明沉默了一瞬,缓声道,“王爷只是不想姑娘被人欺骗。” 欺骗...... 对,是苏陌骗了她,他才是杀死长乐公主的凶手,却将她瞒在鼓中,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 是他! 她要杀了他! 夏花惊醒时,脸上出了一层薄汗,梦中的场景十分清晰,就如真正发生了一般真实,但她偏过头,就看到了江明的墓碑。 她当然不会信托梦这种东西。 她很清楚,梦是人潜意识的反射,她会做这样的梦,是她心里还放不下,放不下萧子枫的背弃,也放不下对苏陌的恨。 下了山,她在一个路口处停了很久。 一条路是通往乐陵的方向,另一条,她也不知道通往哪里。 她该去哪儿? 乐陵,尚书府。 夜幕降临,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丫鬟们穿流如织,为各院的主子们传晚膳。 夜渐渐深了,府里动静越发小了,走动的丫鬟也少了。 直到月上中天,府里才彻底安安静静下来,只偶尔有一队巡逻的家丁从廊下走过。 整座府邸平静而有序,但其中的一间院子,却从头至尾都是死一般的安静,五、六个丫鬟跪了一地,没人敢说一句话。 从傍晚时分等到现在,所有人都累了,翠兰无声地打了一个哈欠,但身边就坐着面无表情的主子,她连忙捂住嘴,过了片刻,她轻声问道,“小姐,都这么晚了,要不,奴婢明日再陪您过来吧?” 花锦绣冷笑,“明日?多少个明日了,什么时候在白天见过他?!” 翠兰噎住了,自从小姐和姑爷成亲以来,不知为何,两人刚成亲便分居了,日子一日比一日难过。 翠兰不敢再说什么,只得恭顺地站在一边。 花锦绣的满腔怒意升腾起来,便难以遏制下去,嫁到尚书府以来,父母远迁,没有娘家撑腰,别说谁给她撑腰了,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身边的人唯唯诺诺说不上话,倒是有个亲血缘的妹妹在,可在又如何?妹妹妹婿夫妻和睦,她难道上赶去哭诉,衬托自己多可怜,别人多幸福吗? 砰的一声,碎瓷声响起,震得丫鬟们心底一颤,是花锦绣拂袖打翻了杯盏,茶水如同蜿蜒的蛇,爬在地上。 楚文博带着一身醉意回来,心思还未从温柔乡里脱离,便被这个突兀的声音惊了一跳,他不悦地皱眉。 楚文博看到了她,皱了皱眉,不悦从心底升起,“你过来做什么?” 花锦绣看着他,“怎么,你这里我连来都来不得了?” 又开始了......翠兰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翠兰都如此,其他丫鬟更不必说了。 楚文博挥手,对丫鬟们喝道,“都滚出去!” 丫鬟们如蒙大赦,立刻颤颤巍巍地出去了,翠兰见状,福了福身子,也跟着退下去了。 房间里便只有他们夫妻两人了。 楚文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了,顿时醉呼呼的感觉消散不少,他走到内侧,在床边坐下来,揉了揉眉心,花锦绣压着火气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楚文博睁眼,看着她皱眉,“你怎么还在?” 花锦绣冷笑,“楚文博,你看到我很失望吗?别忘了,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 楚文博没好气,“有事就说,不然别在这里碍眼!” 花锦绣道,“你忘记答应你娘什么了吗?今日府里宴会,你为什么没有出席?”他们夫妻不和,她早就不期盼什么了,但是即使是貌合神离,也比公开不和成为乐陵的笑柄强,因此,场面上的事情她更上心,可是,他明明答应的事情,却还是食言了。 楚文博恍惚间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件事,他唔了一声,随口说道,“今日我忘了。” 毫无诚意的一句话,还不如不解释,花锦绣窝在肚子里的火气一下子窜出来,“忘了?你轻飘飘的一句忘了,却让我成为整个府里的笑柄!就连府里的下人都敢背后说道是非了!” 第三百零九章 再见丁五 楚文博丝毫不在意,也没有和花锦绣吵架的欲望,他打了一个哈欠,倒在床上,随手拉过被子盖着胸口,就准备睡了。 花锦绣扯住他的被子,“楚文博,你不准睡!” 楚文博青筋一跳,忍耐许久的心烦再也遏制不住,睁开眼凶狠地瞪着她,“你再动一下试试?!” 花锦绣被他凶狠的眼神吓到了,手不禁缩了一下,可一想到她过得生不如死的日子,心里的害怕都烟消云散了,“楚文博,你别忘记,是谁把我害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我不好过,你也休想好过!” 楚文博再也忍不住,一把将花锦绣拽到床上,一手扼住她的咽喉,恶狠狠地说道,“你也别忘记,当初是谁求着我娶她的!你要是再这么不识好歹,我休了你!” 花锦绣被掐地面容都扭曲了,她凭着本能挣扎着。 “咳咳——你敢——”她字不成句地说道。 楚文博蓦地松了手。 花锦绣坐起身,不住地咳嗽着。 楚文博指着她道,“花锦绣,你给我听好了,这桩婚事本来就是你赖上来的,本公子给你这个名分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要是再胡搅蛮缠,本公子立马禀明母亲休了你!” “哈哈——我赖上你——哈哈哈——”花锦绣癫狂地笑着,精致的面容扭曲地都快认不出来了。 楚文博只是皱眉,不想再说什么,转身便出了屋。 砰地一声,房门重重地关上。 花锦绣手指甲嵌入手掌,直到手心有红色的液体流出来,她也仿若未觉。 ...... 十几日后,她站在了乐陵的土地上。 她不该来的。 她曾经说过,离开乐陵后,和他再无瓜葛,不管他有何苦衷,她也绝不会走回头路。 可是,她好不甘心,她真的很想知道,到底为什么。 所以,她来了乐陵。 站在熟悉的地方,过往的记忆一段一段涌入脑海,欢乐的,气恼的,痛苦的,皆已成为过往,这便是物是人非了吧。 将军府外的茶摊上,她见到了丁五。 丁五看着她,惊讶地好一会儿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夏花淡淡一笑,“不认识我了?” 熟悉的声音让丁五一下子回了神,他这才确认了,眼前女扮男装之人正是他们的兄弟夏花,“夏花,竟然真的是你,我以为你随你父亲南迁了,大半年了,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乐陵呢?” 夏花看了一眼将军府,说道,“换个地方说话吧。” 丁五很讲义气,立马点头,“嗯!” 到了僻静处,丁五便按捺不住好奇,问了一堆问题,夏花只含糊地说了一句,出去办事了,丁五是明白人,没有再多问。 夏花道,“我找你是想问你一些事。” 丁五拍拍胸口,“你可是我们的兄弟,不必客气,随便问!” 夏花略一迟疑,开口道,“我想知道端王萧子枫的行踪。” 丁五皱了皱眉,又很快平复开来,夏花问,“是不是有些为难?” 丁五连忙摆手,“不为难不为难,我只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夏花一眼,又叹息一声,“没想到你心里还装着端王。” 丁五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兄弟,听我的,忘了端王吧,这世上的男人千千万万个,像端王这样惹人惦记的,恐怕就只有他一个了。” 夏花脸色一沉。 丁五顿时闭口,这样的她,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丁五连忙摆手,嘻嘻笑道,“我就是信口胡说,你不要放在心上。” 夏花问,“不对,你话里有话。” 丁五面色为难,怕说了她难受,不说又怕她臭臭的脸。 夏花语气却突然轻松了起来,她甚至笑了笑,问道,“说说看,萧子枫怎么惹人惦记了?” 丁五偷偷瞄了她好几眼。 咦,这是不难过? 他只好开口道,“近日皇宫里举办了一场宴会,看起来是寻常的宴会,实际上是为端王选妃,虽然当场没能选出端王妃,但是端王这一去,不知勾了多少千金小姐们的魂。” 夏花拧眉,要选妃了吗?她突然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地这么清楚?” 丁五道,“你都不知道,这阵子多少人来帮里买端王的行踪,平日里这样的一条消息也就五两银子,最近都涨到一百两了!那些买消息的人虽然特意装扮过,但是瞒不过我们的眼睛,多是高门里的丫鬟。” 夏花沉默了。 丁五不确定地问道,“还要探听端王的行踪吗?” 夏花回神,点了点头,“当然。” 丁五道,“那你等着,那一片不归我管,我现在就回帮里帮你打听!” 夏花颔首。 他到底还是要成家了,她似乎来得时机不对呢。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这句诗真是再应景不过了,但这句诗刚浮现在脑中,她便弯了弯唇。 花留夏啊花留夏,你也有今天。 丁五很快便回来了,气喘吁吁地对她道,“问到了,昨日端王去了相国寺,听说要待上几日。” 夏花道,“多谢!”说毕转身离去。 丁五在她身后喊道,“不客气,夏花,大家都很想念你,什么时候回总会看一看!” 相国寺,她来过一回,当初是来随柳梅香来许愿的。 马车到了山上,隐隐传来了浑厚的钟声。 “公子,到了——”车夫喊道。 夏花下车,将一锭银子塞给了车夫。 相国寺一点儿也没变,仍然庄重肃穆,仍然宾客如云。 后山处一片翠绿的林子点缀了一大片的粉红色,她恍惚记起,上次来相国寺的时候,也正是桃花开的时节,只是那时候,桃花都快开败了,现在是四月份,山上的桃花开得刚刚好。 她回神之际,不知何时车夫已经走了,她拾级而上,往庙里去。 夏花面容不俗,这将头发挽起来,做男装装扮,更是俊秀逼人,一路上招惹了不少姑娘的目光。 相国寺的规矩,只要捐够了香油钱,便可以在山上留宿。 夏花决定留宿一晚。 小僧弥将她引到禅房后,便离开了。 房间干净、明亮而简朴,和记忆中一样,她没有多待,便出了禅房。 相国寺的面积很大,光是禅房都分了好几片区域,偶遇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会发生,可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了。 看到她,他会作何反应呢? 第三百一十章 再遇到他 夏花去了大殿,上了一炷香后,她随意逛了起来。 这一逛着,便是两个时辰,香客来来往往,但人群中并没有她想看到的那个影子。 “小姐,要不算了吧,可能是消息有误,不然咱们昨日就来了,早该遇到王爷了。” “嘘——你不要这么大声。” “是是是,奴婢知道了”那个丫鬟以自以为的小声说道,“可奴婢还是觉得,王爷应该不在这里。” “李家和王家的都来了,我现在走,若是让她们钻了空子,岂不是要悔死了?再等等,就算等不到人,就当是来礼佛抄经了。” “是,小姐。” 夏花在两人身后,将她们的对话听地一个字不漏。 她现在才了解,丁五真的没有夸大其词。 萧子枫,果然还是那样瞩目。 而她,竟然成为寻找他的痴心粉丝团的一员。 真是有意思。 她突然没了兴致,便不想在寺中瞎逛了,她看着一条小路,想起了去年的那片桃花林,她心神一动,不禁往那条路去了。 夏花沿着小路往上,喧闹的人声渐渐被扔在后面,越是安静,花香愈浓。 两刻钟后,她爬上一个小坡,引入眼帘的,便是无边无尽的桃花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花开得正盛,就如十六七岁的少女,芬芳怡人。 不知谁说,桃花是孤寂的花,眼前的这片花海,远离了人间烟火,依旧开得灿烂而热闹。 它们会觉得孤寂么? 她记得,去年她站在这里的时候,她发誓,会改变原来花留夏谨小慎微的模样,这一生只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 现如今,兜兜转转一大圈,她悲哀地发现,她并没能做到。 这一年多以来,她陷入了长乐公主之死的仇恨之中,陷入了苏陌所设的阴谋之中,陷入了萧子枫的感情里。 一道道枷锁牢牢锁住她,终是让她没能做无所顾忌的那个自己。 人生,多么可笑啊! “铮——”琴声响起。 有人? 夏花回头,似乎能感觉到琴声就在她的不远处传来,她静静听了一会儿,这琴声清幽而高绝,让人听了仿佛在心里下了一场雪,从心里冻到四肢百骸,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她就听了一小段,差点儿沉迷进去。 一个高音,让她回过神,琴声仍在继续,她陷入了思索,去年的时候,她也听到了琴声,也是在这里,她曾经试图去找声源处,但没能找到。 说起来,这个琴声和记忆里的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她寻声而去。 桃花枝交错着,将人的视线挡地严实,她在桃花林中穿梭,不少桃花瓣随着她的动作落下,仿佛下了一场桃花雨。 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她的旁边,她突然停住了。 那琴声也戛然而止。 她怔怔地望着声源处,暗自咬唇,拳头松了又紧,始终没能下定决心走出去,或许是因为,她心中有了某种猜测。 弹琴,他天下一绝。 在她犹豫的时候,那边已经传来了声音—— “王爷这一首《关隘》弹得极好,小女子能听到,真是一饱耳福了。” “许小姐过誉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夏花的身体似乎被冻住,一种无力感漫延到身体的每一寸肌肤,让她不得动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伸手将一枝桃花枝压低,密集的桃花透出了一个缝,她看到女子娇羞地让丫鬟将点心吃食摆出来,“这是小女亲手做的点心,原本是想来这里赏桃花一道品尝的,没想到能遇到王爷,若王爷不弃,可否尝尝小女的手艺?” 她的目光挪到了白色背影上。 墨发如鸦,白衣胜雪,只是一个背影,已胜过世上万千风华,即使是这一望无际的桃花林,也不及他风姿的十分之一。 过往,他并不喜欢和女子过分靠近,许多要接近他的女子,都被暗卫清理掉了。 现在竟有女子能走到他身边了。 或许是她高估了所有的一切,她执着的想要一个答案的行为,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笑话。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萧子枫没有答话,女子的容颜愈发娇羞,而夏花的心一点一点地凉透了。 她很想冲出去,将逐曦扔在他的脸上,告诉他,以后他们两人再无瓜葛。 可是,她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 手一松,桃花枝颤了颤,又恢复了原样,密集的桃花枝挡住了视野,她已看不到女子娇羞和容颜,也看不到他挺拔的身影。 半晌,她才使唤上了僵硬的双腿,缓慢地离开了此地。 ...... 女子按捺不住地激动,听说端王爷虽然风华无双,但也清冷地不与人接近,可是现在王爷竟然不排斥她上前,这说明了什么? 这么想着,她的笑容夹杂了一分羞涩,偏偏又不好意思表现地太明显了,只好敛眉做恭顺的模样。 萧子枫突然起身。 冷月迟疑地看着桃花枝颤动的方向,语气迟疑,“王爷——” 萧子枫摆手。 冷月便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看着那个方向,眸子带着难言的晦涩。 女子因为端王突然的起身愣住了,她不禁喊道,“王爷——” 萧子枫脸色微冷,冷月立即上前,对女子道,“小姐,王爷不喜生人靠近,还请离开吧。” 女子不敢置信地看着端王,可是端王的神色丝毫没有变化,显然这个侍卫所说,就是端王的意思。 丫鬟慌忙去拿起食盒,拉了拉自家小姐的衣袖,那女子才如梦初醒,咬着唇不甘心地离开了。 ...... 花锦绣许久没出门了。 今日婆婆要来相国寺烧香,说为她和楚文博求子,她如今和楚文博关系僵硬,若是将婆婆再得罪了,那她便真的再也无法在乐陵立足了,她更不敢告诉婆婆,她和楚文博从未同房过,所以,即使她不愿,她还是来了。 抄写好了佛经,总算将老人家那边糊弄过去了,她觉得心烦,便带着翠兰在寺里散散心。 这一散心,却让人看到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花锦绣的脚步顿住。 隔着往来的人流,她看到了那张让她无比痛恨的脸。 翠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终于确认小姐看得是谁了,可那就是一位形貌俊秀的年轻公子啊,怎么会让小姐看了这么久? 第三百一十一章 姐妹相见 夏花仿若游魂一般,穿梭在寺庙中,无知无觉地走到了僻静之处,连身后跟了人都不知道。 这一走,便走到了一个狭窄的通道里。 花锦绣让丫鬟守住了入口,不让人靠近,她跟上去,随手捡起墙角的粗木棍。 夏花听到声音,正准备回头,花锦绣见势不好,一闷棍照着她的脖子敲下去。 夏花缓缓回过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接着就缓缓倒地,失去了意识。 翠兰慌得不知所措,她去花府晚,没有见过花留夏,因此认不出她的身份,也就不知道她的小姐为何会对一个“陌生人”出手。 “小姐,这——现在该怎么办啊?”她语气透露了慌张。 花锦绣呵斥,“慌什么?”她看着地上的人,眼睛喷出的恨意几乎要将她杀死,可是现在不可以,她克制地转过头,特意不再看那张惹人生厌的脸。 “去找麻袋来!” ...... 萧子枫弹了一曲,内心不平静,曲子也狂乱起来,雄浑的琴音形成排山倒海之势,桃花林随之起伏,落下一阵花瓣。 一根琴弦吃不住力,断了。 他忽然按住琴弦,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时,冷月飞身而来,落在他的身后,面露难色,略顿了顿,才禀报道,“王爷,花小姐被——” 萧子枫看过去,“说!” 冷月道,“花小姐被花锦绣带走了,因为对方是花小姐的二妹,又是兵部尚书的儿媳,暗卫不便动手。” 萧子枫眸子微凝,突然往山下去了。 冷月匆匆跟上。 ...... 迷迷糊糊中,许多往事从脑海中划过,原来她在乐陵留下的,不止是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还有一些人的恨。 花留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到她仍是礼部尚书的小姐,不爱打扮,钟爱一身红衣,喜欢打抱不平,喜欢胡作为非,尤其喜欢翻墙,她翻了花府的墙,也翻过太学的墙,更翻过端王府的墙。 那时候,还真是无忧无虑啊! 花锦绣命令小厮将麻袋抗到了一处僻静的柴房里,麻袋里不知装了什么,一动不动,小厮们能感觉到,里头装的,大概是一个人......在相国寺这种佛门清静之地,做这种事情总觉得被佛祖看在眼里,良心难安,可是良心算什么,少夫人的怒意才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翠兰小心地望风。 推开柴房门,花锦绣吩咐道,“扔进去!” 小厮们可不敢真的扔,就轻轻地将麻袋放在地上,只是里面某一块往下一坠,磕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里面的东西似乎动了动。 小厮们立刻站远了一些。 花锦绣没好气地冷喝,“废物!” 小厮们一句话都不敢说,花锦绣道,“都出去,看好了,不准任何人靠近这里!” 小厮们应下,慌慌忙忙出去了。 翠兰进来,看了看发出动静的麻袋,不禁看向自家小姐,欲言又止,“小姐——” 花锦绣没给她多说话的机会,只道,“在门口守着,别让人靠近!” 翠兰张了张嘴,可什么都不敢说,她咬咬唇,应道,“是!”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房间恢复了安静。 花锦绣解开了绳结,里面的人闷气有些久,挣了挣,麻袋便从头上脱落,露出一张明媚如春的脸庞来。 花锦绣勾唇,“花留夏,没想到你也有今日吧?” 花留夏动了动,但双手被从后面捆的牢牢的,不能动弹,她干脆懒得挣扎,只是悠悠地道,“我离开乐陵这么久了,没想到二妹对我还念念不忘啊!” 花锦绣面容变得扭曲,但忽而想到了什么,她渐渐收起愤怒,展开一抹森冷的笑容,“我怎么会忘了你呢?我的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皆是拜你所赐,这半年多来,我如同生活在地狱,这都得谢谢你,我的好姐姐。”说着她抽出一把匕首,缓缓靠近她。 花留夏目光落在匕首上,眸光转冷。 花锦绣突然顿住,笑了笑,“怕了?你也知道害怕吗?记不记得你当初是怎么威胁我的?”她的手抚摸上自己的脖颈,那里光滑细嫩,可是她永远不会忘记当时的痛苦,“那时候的伤口,我足足养了两个月!” 花留夏自然记得,当初花锦绣诬赖她杀害长乐公主,并且将长乐公主临死的场景说的逼真,所以离开乐陵之前,她去找了她,威胁她说出实情,那时候,她对她动手了,脖子上流了血。 花锦绣勾唇,手持匕首在她的脸颊上游走,“我常常在想,若是有一天你犯在我手里,我该做什么,还真没想到,这一天真的就来了,我得好好想想,是先刮花你这勾人的脸蛋呢,还是先还你脖子上的两刀。” 花留夏看着刀锋,眸子里并无惧意,只是问道,“你一直想不通,你到底为何如此恨我?” 花留夏的淡定让花锦绣更为恼怒,她恨不得立刻刮花她的脸,让她体会身处深渊、永世不得超生的感觉,她不止是想想而已,这么想,她也这么做了。 但当她抬手之际,花留夏的眸子猛然转冷,冷冷吐口,“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花锦绣一顿,动作僵在了空中,她的脸色变得难看,但她并没有回答花留夏的问题,她将手放下来,凝聚了恨意的眸子紧盯着她,“花留夏,你究竟凭什么,做错事情的明明是你,我才是受害者,凭什么你还可以摆出这一副无辜的样子?我真想撕碎你的脸皮,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花留夏的声音仍然平静,“听说你和楚文博成亲了,他对你不好,是吗?” 花锦绣脑中浮现丈夫一脸嫌恶的脸庞,她神色一黯,很快又意识到什么,猛地抓住她的衣襟,“闭嘴!” 花锦绣越是癫狂,花留夏却越是平静了,某些猜想在脑海中浮出来,她叹息一声,“若不是你和他成了亲,我差点儿都忘了,当初我报复楚文博和顾奚言,连顾奚言都放了秦无花来反击我,楚文博不可能毫无反应,他心里应该也没那么容易放下吧......”现在想来,当初刺杀她的刺客,恐怕就是楚文博的手笔了。 “闭嘴!”她面容扭曲,声音愈发癫狂起来,“我让你闭嘴!” “他欺负你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她的噩梦 她的声音还是如同噩梦一般传入了她的耳中,让她回到了那个可怕的下午。 她原本和玉玲逛街,突然被人邀请到酒楼中,那人说是她家大姐的朋友,要请她转送一件东西给她的大姐。 她没怎么犹豫便去了,毕竟大姐虽然行事没有规矩,但是做的都是好事,她不仅帮妹妹获得了一段美好的姻缘,还在二妹的婚礼上替她出了头。 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去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了楚文博,他说他是兵部尚书之子,她便对他的防备少了一分,主动自报家门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对自己名声不利的事情呢? 所以,当他说所托之物私密,要求玉玲先出去的时候,她没怎么犹豫便同意了。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了,她很不习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是楚文博一直聊着无关的话题,她也不好打断,而且他讲的话在那时的她听来真是有趣,她竟听得入迷了,直到自己身体出现异常的反应,她才起了警惕之心。 可是,已经晚了。 她浑身无力,身体流窜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空虚,似乎缺了什么,急需被填满,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本能觉得害怕,这时候楚文博便靠近了她,将她抱到屏风后的软塌上...... 她原本是高贵的尚书府小姐,是多少人都高攀不上的名门闺女,却以这种方式,失去了女子最宝贵的东西,那一刻,天塌了,她恨不得去死。 花留夏虽然及时躲闪了,但还是没能完全地躲开刀锋,脸上便被留了一条血口子,鲜血从伤口处浸出,慢慢凝聚成血珠子,向下滑落。 她没有管脸上的伤口,因为从花锦绣的反应中,她知道自己猜的没错,“这件事确实算我对不住你——” 花锦绣紧紧地握住匕首,闭上了眼睛,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 那时候,她真的想去死,可楚文博的话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一口一口地撕咬着她的心,“你要怪就怪你的好大姐,她送了我一份大礼,我便还给她一份,很公平,不过你姿容尚可,家世也算不错,若是你爱上本少爷,本少爷会考虑收了你。” 她不知道楚文博是怎么离开的。 等她有了知觉时,才发现自己被玉玲抱在怀里,她一直哭。 一个身体残破的女子,会成为整个乐陵的笑柄,她决不允许!她将这件事情瞒了下来,除了玉玲,没人知道。 时间不停留,仿佛所有的事都会过去的,可是她知道,这件事永远都过不去了,从那天起,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在她坠入深渊的时候,花留夏却因为端王的爱慕升入云端。 凭什么? 从那时起,仇恨就如同一颗小树,在她心里生根发芽,时间越久,它越是茂盛,到她完全控制不住,爹娘的期盼、家族的荣耀这些往日她视若生命的东西,一下子都不再重要了,她唯一想的,只有复仇。 所以,她故意将花留夏引入酒楼,想让柳长胜侵占她,让她体会和自己一样的痛苦。 可是因为玉玲那个贱蹄子吃里扒外,计划失败了!她到底还是心软了,念在玉玲从小就跟着她,她没有杀了那个她,只是将她赶走了。 花留夏实在太好命了。 她一直找不到机会,直到乐陵发生了一件轰动皇族的大事。 长乐公主的死。 她看到了机会,便去作证,是花留夏对公主动了手,也是花留夏自己倒霉,谁让那个凶手也恨花留夏,故意用她的匕首去杀了长乐公主。 她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翠兰不经意听到了房间里的声音,整个人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原来,这位“公子”就是大小姐花留夏。 她一直都知道小姐极讨厌大小姐,却不知原因,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 花留夏叹息一声,“难怪你如此恨我,这件事——”她深吸一口气,“当初我没有料到楚文博会做出这种事,也不知道你受了这样的委屈,这件事——”她顿了顿,缓缓说道,“对不起。” 花锦绣突然笑了,面容扭曲,却有眼泪落下,“花留夏,你一句对不起就能挽回一切吗?你造成我不幸的开始,如今我过得这么痛苦,都是拜你所赐,一句对不起,你就想抹平了?” 花留夏看着她,说道,“若是你当初告诉我实情,我会帮你的。” 花锦绣笑容平息,脸上仍然挂着泪滴,却皱了皱眉,似乎是好奇了,“你怎么帮我?” 花留夏道,“杀了他。” 花锦绣道,“呵呵——花留夏,你还是这么的自以为是,我失身于他,你却要杀了他,你告诉我,你杀了他,我该怎么办?” “失身于他,未必就要嫁给他,你如今嫁给他了,但很显然,过得不好。” 她过得不好...... 花锦绣有一瞬的茫然,这半年多来,和楚文博两看两相厌,公公婆婆偏向楚文博,她连个诉说的人都没有。 所有的委屈涌上心头,压得她透不过气,她看向花留夏,目光再次充满仇恨。 她到现在,早就不再期盼什么了,她所想所念,只有报仇! “花留夏,你不要再辩解了!我走到今天,都是因为你!我既然活在地狱里,那你也别想好好活着!” 银光一闪,划向她的脸。 花留夏凝着花锦绣,不闪不避。 在不知道这件事之前,她心里对花锦绣只有厌烦和不解,生活里琐事太多了,以至于她从来没有认真地去探究过她恨她的原因。 可现在事情揭破,确实是她欠了花锦绣。 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楚文博,她没想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只是,她不得不承认,她也是推手之一。 噌的一声,什么东西击在匕首上,力道不轻,花锦绣手腕也被震麻了,匕首就从手中脱落,插在了木质地板上。 与此同时,伴随着巨大的声响,门被打开了。 花锦绣有一刻的疑惑,不禁看向了房门口。 花留夏也看过去,脸上的表情微动。 一席白衣从外头走进来,气势凌然,与狭小的柴房形成鲜明对比,刹那间,竟让人生出是天神降世的错觉。 花锦绣满脸惊愕,“端王爷——” 第三百一十三章 故意为之 冷月在萧子枫的身后出来,拔剑对着花锦绣,让她动弹不得。 花锦绣看着眼前的剑,目光一移,看向外面的院子,那里哪还有她的护卫小厮,院子里全是端王府的侍卫,这一刻,所有的仇恨都被抛之脑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萧子枫那么在意花留夏,一定不会放过她,完了,她完了。 萧子枫看了花锦绣一眼,便收回目光,他缓步到花留夏身边,看到她脸上的血痕,眉心一皱。 花留夏看着他,“你还是来了。” 萧子枫垂下眸子,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许久不见,你什么时候是任人鱼肉的性子了?”说着将她从麻袋里抱了出来。 他一靠近,身上清清淡淡的紫檀香便袭了过来,花留夏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清贵俊逸的脸庞如往昔一般风采照人,只是脸上全是清冷,让人不知他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萧子枫看了看她,复而收回目光,去替她解开绳索,“你是肃王妃,不能出事。” 肃王妃? 好!真好! 花留夏避开了他的触碰,并不让他帮她解绳索,她淡淡地道,“苏陌并不知我的行踪,即使我死在了大越,也不会关系到大越的任何一个人,我不需要你救,你走吧。” 萧子枫听到她说“死”字就皱了眉,可看着坚持的面容,他起了身,看向一旁的花锦绣。 花锦绣感觉一股凉意直蹿心间,她拼命地喊道,“这是她欠我的,不是我的错,本来就是她欠我的!” 花留夏道,“端王殿下什么时候变成多管闲事的人了?花锦绣是我的妹妹,这是我和她的私人恩怨,端王殿下有什么资格插手?” 这些话在冷月看来,有些不识好歹了,她不禁皱眉,“花小姐,王爷也是关心你,你——” 萧子枫看过去,冷月便住了口,没有继续说下去。 花留夏虽然全身被绑着,但脸上却没有露怯,她面色冷然,说道,“王爷若无事,还请离开。” 萧子枫沉默地看着她。 所有人凛神准备听端王的吩咐,只要端王说一句走,他们都会立刻撤离。 花锦绣看向花留夏,眸中带着仇恨,这到底是为什么,花留夏行事乖张,端王却总是护着她。 她凭什么这么好运? 萧子枫瞧见了花锦绣的目光,他不再犹豫,不顾花留夏的反对,转身将花留夏一捞,便稳稳地将她抱在怀里,“你恨本王也好,怨本王也罢,总之,本王不能见你受伤害。” 萧子枫抱着她往外走,花留夏看着他,“萧子枫,到底是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萧子枫顿了顿脚步,看着她带着执念的容颜,他默了默,却没有没有她的话,继续往外走。 “哈哈哈——哈哈哈——”花留夏突然笑了。 萧子枫皱眉。 花留夏突然一掌拍在他的胸口,一个旋身从他怀中脱离出来,稳稳站好。 花锦绣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竟然挣脱了绳索!是什么时候的事?! 冷月有一瞬的茫然,随即目光复杂地看向花留夏。 到现在了,她不会还不明白,是花小姐故意的,她故意被花锦绣捉走,故意被花锦绣为难,故意引王爷前来相救...... 花留夏拍了拍手,一副看透一切又无所谓的模样,歪着头对萧子枫道,“端王殿下还要自欺欺人吗?你就别想骗我了,这里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你先回去吧,我会去找你的。” 没有内力的一掌,自然伤不了萧子枫,他看着她,良久。 花留夏嘴角微扬,面上却带了冷意,“怎么,端王殿下要当着大庭广众之面对我告白吗?” 萧子枫突然转身离去。 随着他离开,冷月也收了剑,跟上去,暗卫和侍卫也跟着离去,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房间外,翠兰和其他的小厮早被暗卫放倒了,因此,这里只剩花留夏和花锦绣两人了。 花留夏缓步过去,慢悠悠地将门关上。 花锦绣看着花留夏,感觉一阵毛骨悚然,这种感觉就像,在砧板上的死鱼,突然跳起来咬了她一口。 花锦绣慢慢地后退,质疑道,“你利用我?!” 花留夏弯唇,“怎么叫利用呢?二妹对我心中有怨,我不想这份怨气继续存在下去,这也是顺从你的心意。” 花锦绣吼道,“花留夏,你不要惺惺作态了,我现在在你手中,你想做什么,尽管来就是,我不怕你!” 花留夏不再逼近,“如果你不想和楚文博过了,我可以帮你取到和离书,让他以后再也不敢骚扰你。” 花锦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花留夏没有重复,她缓了语气,带着诚意说道,“过去的事情,我很抱歉,从我个人的角度而言,没有感情的婚姻,实在没必要维持下去,若你也不想继续了,我会帮你。” 花锦绣总算确认了她的意思,她突然笑了,笑得声泪俱下,“花留夏,你以为你是谁,这个世界你想怎样就怎样吗?你已经毁了我,你以为你这样做,就可以洗刷你的罪孽了?我告诉你,我这一辈子活在地狱,就是因为你,你死后一定也会下地狱!” 花留夏悠然叹息,“什么地狱天堂,我从来也不信,也不在意这些,我这么说只是因为,想让你以后好过一些。” 花锦绣喃喃自语,“你不必白费力气了,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对你感恩戴德,我只会更恨你。” 花留夏道,“还记得玉玲吗?” 花锦绣目光闪动,想到了那个陪伴她十余年的那个人,但很快,她的表情变得狰狞,“那个小贱人,我当然忘不了!” 花留夏道,“你到现在还以为是她出卖了你?” 花锦绣咬着牙,目光中的恨意甚至比看到花留夏时更甚,她恨恨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花留夏道,“当然不是——”这么说着,看到了花锦绣脸色波动,她继续道,“当初我会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儿,和玉玲没什么关系。” 花锦绣道,“都一年了,为了那个小贱人你竟然还舍得耍嘴皮子?” 花留夏看着她,目光深了深,带着同情,“若不是发生那件事,我相信你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花锦绣只是凝着她,不说话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难以自控 花留夏道,“玉玲并没有出卖你,我知道那些是因为我刚好认识你们买消息的人。” 花锦绣脸色骤变,“怎么可能?!” 这一瞬,花锦绣的脑子空了,只是反复地出现一句话,她错怪玉玲了...... 玉玲是家养的丫鬟,父母早亡,被花府赶出去,不知道会经历什么......甚至,可能已经活不下去了。 “花留夏,你真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 “你还会难过,说明你没有被仇恨完全地吞没,过去的事情与我有些牵连,所以我想竭尽全力弥补你,但是有一点你要弄清楚,对你做错事的人是楚文博,若是你想要报复,也不该把对象弄错了。” 花锦绣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吧,你若是有了主意,我会帮你。”花留夏推开门,走了出去。 房外,倒着丫鬟和小厮,她扫了一眼,便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房间内,花锦绣跌坐在地,痛苦地捂住脸。 萧子枫离开后,便径直回了禅房。 他吩咐所有的暗卫和侍卫都退了下去,不必守着了,同时让冷月也退了下去。 冷月自然是看见了,当花留夏拍了王爷一掌时,顺手摘下了王爷腰间的佩玉,当然王爷不可能不知道。 王爷未阻止,便是默认了这件事。 冷月退了下去。 夏花离开之后,并没有去找萧子枫,她像是没什么事一般,先是用了斋饭,又在寺中转了半个时辰消食,逛完了后,又回到房间小眯了一会儿。 另一边,萧子枫自然是没心思用晚膳了,他将所有人打发下去后,便一直站在院中,这一站便到了月上中天的时辰。 整整两个多时辰的等待,从日暮十分等到子夜,换做其他人,早已等待不住了,但是他,脸上没什么神情,也没有一丝不耐,仿佛就是站一整晚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事。 寺里不比王府,没有通明的灯火,只有几盏灯笼摇曳着烛火,显得有些可怜。 脚步声响起,声音轻微,但是在这黑夜之中异常突兀,一身男装的花留夏走进来,她看了一圈,笑了一声,“我现在才知道,相国寺原来也是有独院的,真不愧是端王殿下住的地方。” 萧子枫看着她,女子嘴角带笑,可是脸上却是冷的,月光下,她的冷淡比白日还要多一分。 花留夏将一块玉佩在手中绕了两圈,随即扔过去,“这块玉佩很好用,一问便找到了这里。” 萧子枫接着玉佩,上面还有她手掌的余温,他将玉佩握紧,缓缓放到了后背,看着台阶上的女子,一时无言。 他的位置背了光,神色被遮了大半,花留夏看不清他的表情,便道,“听说端王殿下在选王妃了,还真是要恭喜了。” 他没有回答。 花留夏上前,缓缓走近,对上他的目光,幽邃的眸子似乎含着某种呼之欲出的情愫,刚这么想她便觉得自己昏头了,这个眸子仿佛一个无底洞,让她不小心就陷入,她看着他片刻,不经意地别过目光,“今日那姑娘不错,端王殿下艳福不浅。” 萧子枫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说道,“这是去痕膏,三天左右,便可以消除脸上的伤痕。” 花留夏摸了摸右脸,感觉到一丝刺痛,她弯了弯唇,“端王殿下若不提醒,我都要忘了,我脸上被划了一道。” 萧子枫握紧瓷瓶,一向如湖水般平静的声音有了些许的波动,“我们之间只能如此说话吗?” 花留夏笑了一笑,浅浅的梨涡印在嘴角,“端王殿下觉得这样不好?” 萧子枫凝着她,没有回答。 花留夏蓦地收了笑,声音也随之冷了下去,“当然可以不这样,只要你解了我的惑,我立刻离去,再也不来烦你!” 他终于开了口,但只是喊了她的名字,“小夏——” 花留夏猛地回头,紧盯着他,但他微阖的嘴唇却不再动了。 她回过头,不再看他,眼里干涩无比,她望着夜空,似自言自语般说道,“在离开乐陵后,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若说是雪丫头,我是不信的,没人能因为缅怀一段回忆,而搭上性命,毕竟你为我跳下了寒刀崖。” “那时候,我常常在想,你是不是得绝症命不久矣了,若真是那样的话,听到你的死讯,少不得要为你滴几滴眼泪了。可是你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真是让我无所适从啊,端王殿下,您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吗?” “对不起——”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呵呵,白日里我才跟花锦绣说了这句话,现在你就把这句话还给我了,真好,我现在才有所体会,对不起这三个字,真的是最无用最讨厌的三个字了。” 萧子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若不是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她都快以为眼前的这个不是个活人了。 她握紧了手心,“你说啊!你只要说一个原因,我就不再纠缠你了!” 萧子枫依旧不语。 为什么?这么久了,为什么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痛苦漫延,她五脏俱焚,花留夏喊道,“你故意折磨我是不是?!你——” 所有的话都被截断了,她被她紧紧抱住,他狠狠地吻住了她。 花留夏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在他的口中,她尝到了锈铁一般腥甜的味道。 他吐血了...... 一阵心疼袭来,超过了她想探个究竟的欲望,“你——”她想问他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吐血,但是她刚刚开口,便被他吻地更深。 天长日久的思念,一旦爆发,没人能控制地住。 什么怨恨,什么恼怒,都被她抛到九霄云外,花留夏紧紧抱住他,抱住这个她唯一想要亲近的男人。 相国寺早已陷入睡梦之中。 夜,静悄悄的。 花留夏躺在地上,青丝早已散开,如柔软的丝绸一般铺设在地,她看着面露犹豫的男人,揪着他的衣领,主动吻上了他。 萧子枫却退缩了。 “不!不可以!”他从她的身上站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一般,整个人摇摇欲坠。 第三百一十五章 黯然离开 花留夏撑起身子,眸子一片黯然,“为什么?” “不行!绝对不行!”他看着花留夏喃喃重复,整个人全然没有平时的冷静与自制。 花留夏看着他似乎要逃离,开口道,“萧子枫,若是你走,我立刻咬舌自尽!” 萧子枫顿住,因为她的话,他也不再喃喃自语了,他后退两步,整个人竟然茫然无措。 花留夏站了起来,平静地将衣裳拉好,刚刚的意乱情迷已经找不见,她开口,语气平淡,“我只有那一个问题,你说了我就走。” 萧子枫眸子里是毫无希望的死灰色,他看着她,嘴角溢出鲜血,他浑然不知,只是看着她。 花留夏忍住上前的冲动,惨然一笑,“你在难过什么?” 萧子枫蓦地喷出一口鲜血,人晕了过去。 花留夏及时接住了他倒地的身体。 房间内,烛火摇曳,已经是深夜了,花留夏擦了擦萧子枫嘴角的血迹,翻箱倒柜找了半晌,也没有找到药物,她推开门,准备去请大夫。 冷月就站在那里。 花留夏抓住冷月,“他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冷月往房间内看了一眼,终是不忍花小姐备受折磨,她答道,“王爷身体的病根是去关州的那次落下来的,后来去南阳休养了两个月,才有了起色,但太医说,王爷身体并未完全康复,若是情绪起伏太大,便有可能会吐血。” 果然是身体的原因吗? 花留夏回神,忙问道,“怎么办?要怎么治?” 冷月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吃了药会好一点儿。” 花留夏将药喂给了萧子枫,看着昏迷中的他仍然拧着眉心,她不禁伸手替他抚平。 冷月就在身后,花留夏没有回头,看着他安静的眉眼,问道,“他还能活多久?” 冷月说道,“大夫说,若是好生养着,心情不要大起大伏,可保此生无虞。” 花留夏回头,“这么说,就是不影响性命了?” 冷月点头,“可以这么说。” 若是以前她的心里还会怀疑他是不是心里有了别人,可是刚刚的事情说明,他是在乎她的,既然是这样,那为何要将她推开。 她真的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 到现在,看到昏迷不醒的他,似乎也没必要再弄明白了。 若是追问这个原因,让他如此痛苦,那她还是不要知道了吧。 花留取出逐曦,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儿,这把匕首很漂亮,比起青霜来也毫不逊色,可是她没有理由再拥有它了。 昏迷中的他清冷异常,就如初见时,他在长坡上望着月亮,神情是那么地高不可攀。 她默默地说道,萧子枫,再见了,真真正正地再见。 冷月见她离开,不禁问道,“花小姐,你——去哪儿?” 花留夏微笑,“冷月,有时间吗?聊几句。” 冷月自然不会拒绝。 房门被关上,室内烛火微微晃荡着,逐曦躺在它的原主身侧,显得格外的冷清。 冷月不知该说什么,王爷和花小姐的事情不是她可以了解的,但是她看到两人明明彼此都承受着痛苦却不能在一起,她也觉得好难过。 在冷月纠结之际,花留夏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冷月,江明死了。” 冷月还没有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猛然听到这样一个消息,她看着花留夏,突然听不懂这句话一般,“什么意思?” 花留夏当然知道她不是听不懂这句话,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件事,可是她不能对她没有交代,“江明为了保护我,身中毒箭而死,我将他的骨灰带回了落霞山,葬在了你们师傅的墓旁。” 冷月过了半晌,才开口,“花小姐,谢谢你让师兄落叶归根。” 不是不难过,只是作为暗卫,他们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死生对他们而言太平常了。 花留夏朝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移到冷月身上,微笑着道,“冷月,再见了,我们大概永远不会再见了。” 趁着夜色,花留夏摸到了花锦绣的房间。 这个时辰,丫鬟婆子都歇下了。 如她所料,花锦绣的房里灯火明亮,她并没有睡。 “叩叩——” “谁?”花锦绣的声音绷紧,带了几分紧张。 “是我。”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 花留夏道,“今日跟你说的事情,我是认真的,我等你一个答复。” 花锦绣站起来,复而坐下,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做什么。” 花留夏倚着门框,再次问道,“你打算这么一直忍下去?”虽然她不知道花锦绣到底过的什么日子,可是从她今日说出来的那些话中,并不难猜。 想想也知道,像楚文博那样的纨绔,又是通过这种方式娶的亲,再加上花府举家南迁,这种情况下,花锦绣的日子怎么会好过呢。 花锦绣道,“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花留夏蹙眉,“你想好了?” 里头却没有声音了,花留夏等了一会儿,始终没等到她的回答。 她知道,花锦绣大概是不怎么想跟她说话。 想起那件事,她的心里仿佛蒙了一层雾霾,这种事若是放在她身上,她必定会狠狠地报复回去,可是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无异于被毁了,她很想帮花锦绣,可是不知道能做什么了。 “对不起——” 回应她的只有凉丝丝的空气。 她抬头看了看月色,缓步离去。 房间内,花锦绣听到脚步声远了,她才站到门口,直到看到人影消失在拱门处,她的眼泪无声地落下。 花留夏踱步回了禅房,这一晚,对于她,同样是难眠的一晚。 楚文博—— 花锦绣虽然不需要她做什么了,可是楚文博竟然刺杀她,还对花锦绣做出这种混账事,不好好教训他一顿,真的难消心头之气。 她决定,在离开乐陵之前,教训教训楚文博。 ...... 天未亮,萧子枫便已醒转过来,翻涌的心血已经恢复平静,他将逐曦握在手中,问道,“她走了?” 冷月低低地答道,“是。” 明明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可是真的发生了,他却丝毫轻松不起来,没人知道,昨日的等待,他在忐忑中夹杂了期待。 有些事情,明知道无望,却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她走了,他的心如同缺了一块,就如同当日从火离国回来时一样。 但走了也好。 昨日他已经错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谣言四起 萧子枫收起浮游的思绪,注意到冷月低落的表情,问道,“发生了何事?” 冷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答道,“师兄走了。” 萧子枫并没有过分的诧异,他屏息,徐徐道,“辛苦他了。” 冷月强自笑了笑,“当初去火离也是师兄的意愿,这是他的选择,想必师兄走的没有遗憾。” 萧子枫没再说什么。 这时候,肖青来了。 肖青被安排留守乐陵城,若是没有大事,不可能连夜赶来,冷月不禁神情一肃。 萧子枫从床上起身,在书案前坐下,让人将肖青放进来。 护卫放行后,肖青进入房间。 肖青面色凝重,但禀报时却犹豫了,似乎有些难以开口,但对上王爷平静的眸子,他不得不吐口道,“王爷,有人操纵城里的舆论,传出您——”他顿了顿,看着端王始终未变的神色,接口道,“传出您和花盛之女花留夏之间的谣言。” 萧子枫眸子微变,“什么谣言?” 肖青有些尴尬,求救的目光看向冷月,但冷月也正疑惑着,一脸疑色地看着他。 肖青在心底叹息一声,“谣言说——您和花小姐——在相国寺里面——”他飞速地瞟了端王一眼,以莫大的勇气讲出后面的话,“行周公之礼。” 冷月垂下眸子,一脸的意味莫名。 终于把最难的部分讲出来了,不待端王开口问,肖青已经继续讲下去,“传出这种谣言,简直是丧心病狂!暗线看到了背后指使之人,还过了招,但是没抓着人,看来对方不简单!”在肖青看来,这样的事情,当然是谣言,他们清冷孤傲、不近女色的端王殿下当然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肖青一口气说完,才发觉气氛有些奇怪。 冷月居然不生气? 王爷也沉默了。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 萧子枫想的却不是肖青这样简单,他深深地皱眉,思索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眸子一转,道,“回城!” 这个时间回城,太大动干戈,但是端王神情肃然,没人会质疑他的决定。 ...... 第二日天一早,花留夏便离开了相国寺。 待她回到乐陵城里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她简单地用了早饭,便去茶摊上寻丁五了。 丁五看见她,异常兴奋,“夏花!你是不是要嫁给端王了?” 花留夏皱眉。 丁五这一声,引得旁边桌上的客人都侧目瞧过来,那些目光的含义并不难猜,这人怕是傻了吧,以为谁都能嫁给端王么。 丁五讨好地致歉,“抱歉抱歉。” 谁也没有和一个混混计较的意思,一人道,“端王殿下马上就要娶花留夏了,其他女子怕是没戏了。”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以端王殿下的深情,怕是侧妃都不会娶,乐陵的女子以后恐怕是要失去一个梦中情人了。” 丁五立马道,“是是是,两位大哥说的是。” 两人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过头。 花留夏眉心紧蹙,她昨日才来的乐陵,不过是见了萧子枫一面,还是不怎么愉快的一面,她都准备要离开了,怎么会传出这样的谣言? 花留夏正准备问丁五,丁五用眼神向她示意,旁边的那桌正在讨论那件事,她便在旁边那桌坐下,要了一杯茶。 “真的要成亲吗?端王的婚事,按说前两年就该定了,但谁承想拖到现在,都说王爷性格冰冷,没人能入得了他的脸,这个花留夏,当真能得端王爷的青睐?” “你没听说吗?现在都传遍了,昨日在相国寺,有人看见端王和花留夏——”那人没有继续说下去,朝同伴狠狠地使了一个眼色,那人顿时了悟,不敢置信地说道,“不会吧?端王正人君子,还未成婚,怎么可能——” “诶,这你就不懂了吧,情到深处,哪里还顾得了那些,你想想,若不是端王爱惨了花留夏,两人怎会在相国寺做那等之事。”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那人念念有词,仿佛觉得冲撞了什么,念完了眼睛放光,继续讨论道,“去年就有两人的谣言传出来了,今日又传一次,一次传得比一次露骨,但也没见端王府的人来公布喜讯,还真是说不清楚啊。” “无风不起浪,这次八成是真的!有人说,花留夏随爹娘迁去南方了,这次是听说了王爷要选妃,才特意赶回乐陵的,你想想,朝思夜想的两个人,乍然见面还不是干柴烈火,一定是真的!” “有理——” 小二将茶水送过来,却将客人出神,不禁再提醒了一次,“客官,您的茶。” 丁五袖着手走过去,熟练地在花留夏身边坐下,对小二挥挥手,“你去忙吧。” 小二对丁五早已熟悉,知道他不是乱来的人,两人必定认识,他才会坐过去,因此没有阻止他。 丁五替他们各自倒了一杯茶,“你现在该信我了吧?” 花留夏眉心深锁,看向丁五,“是什么人传出这个消息?” 丁五眨眨眼,一脸好奇状,“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啊?”丁五一直当她是兄弟,一时也没有顾及她原本的性别,就这么大咧咧地问道。 花留夏脸色一寒。 丁五突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突兀的问题,他连忙摆手,“你别生气,我不问了,不问了,你说传这个消息的人么?”他摸着下巴,神色变了变,“在见到你之前,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为了嫁入端王府,故意找人散播出这个消息来......” 花留夏脸色一寒。 丁五立马改口,“说错了说错了,我以为是端王爷为了逼你嫁给他,故意传播出这个消息,迫你就范。” 花留夏面露无奈之色,“能不能说重点。” 丁五点头,继续道,“昨儿晚上,应该子夜后了,有人找到我们,应该也不止是我们城南一家,看样子城里的丐帮混混帮都找遍了,目的就是要将你和端王这件事宣扬出去,从今早的情况看,这个消息确实散播很快。” 花留夏皱眉,“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丁五并没有见过那人,只是听人说起过,他回忆了一下,说道,“那是一个男人,戴了一个斗笠,神神秘秘的,但是出手阔绰,出手就是一千两。” 花留夏目光微凝,她默了片刻,问道,“依你看,像不像是——”她顿了顿,才接着道,“花锦绣的人?” 丁五自然知道花锦绣是她的妹妹,他见惯了世情,也不会因为花留夏怀疑到花锦绣身上而大惊小怪,他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来人看着有些身手,出手又如此阔绰,按理说,不是花锦绣这样的深宅妇人可以调动的。” 那会是谁呢? 花留夏想不通,便暂且按下不想了。 想起了另一件事,她说道,“我想知道楚文博的行踪。” ...... 第三百一十七章 朝花姑娘 萧子枫回城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乐陵城里关于他和花留夏的传言也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有些话,甚至于不堪入耳。 但端王在民间素有口碑,因此此传言一出,立刻发酵变成了另一个版本:端王和花留夏情谊深厚,有人看到他们在相国寺里共同祈愿,应该很快就要成亲了。 冷月和肖青等人,听到这些谣言,神情变得意味莫名,但良好的职业修养让他们保持了不动声色,目不斜视地跟随在萧子枫的身后。 萧子枫没有回王府,而是第一时间去了皇宫。 但他没能见到皇帝。 皇帝正在会客,至于对方是谁,居然连守门的太监也不知晓。 这不太寻常。 等到殿门打开时,皇帝会的客人已经先一步从后殿离开了,太监对端王道,“王爷,皇上请您进去。” 端王步入大殿。 皇帝坐在那里,似乎颇为头疼地扶额,看到他眉心才舒展了一分,但只是一瞬,他的眉心又狠狠地拧起来了。 很显然,让皇帝感觉棘手的事情,和端王有关。 皇帝萧子泽不是第一天当皇帝,早已修炼地沉稳内敛,他鲜少有这样情绪外泄的时候。 萧子枫道,“皇兄已经听说了城中的传闻?” 皇帝从御案上走出来,他走得极慢,似乎踱步的同时脑子也在思索着,待他在萧子枫面前站定,才对上了他的眸子。 “子枫,辛苦你了......” 当萧子枫出来的时候,他本就白皙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皇帝当即下命,出动所有暗卫力量,在乐陵展开地毯式的搜索,只为寻找一个人。 ...... 楚文博是乐陵出名的花花公子,关于他的行踪,丁五都不用去查就能回答她了,除了醉春楼,再没有别的可能了。 楚文博去醉春楼,十分勤快,每日黄昏时分呼朋引伴地去,待到深夜才各自回府,当然也有可能直接睡在醉春楼里了。 “对了,他最近看上了一位叫朝花的姑娘。”丁五朝着离开的背影补充道。 醉春楼,她曾经也来过,这里曾经查封过一次,后来又重新开业了,他踏入楼中,这里和记忆里相差不大,但她一年多未来了,而且她做一身男人打扮,老鸨没认出她来。 她来得早,占了一个好位置。 老鸨笑道,“公子瞧着眼生,是第一次来吧,妈妈找个懂事的来陪您。” 花留夏微微一笑,将一张银票放在桌上,“听人介绍,朝花姑娘多才多艺,我是冲着她来的。” 老鸨有些为难。 花留夏问,“怎么?不行?” 有了银票,哪儿还有不行的事情?老鸨思绪飞转,很快答道,“不是不行,朝花姑娘最近被尚书府公子看上了,每晚都要点她,不若我给您换一位姑娘吧,保证比朝花还要温柔漂亮。” 花留夏十分好说话地道,“现在天色还早,尚书公子总不会现在要来吧,我答应你,等尚书公子来了,我便放人,这总行了吧?” 老鸨赔笑着道,“没问题,自然没问题,公子稍等,我这就去叫朝花过来。” 很快,朝花被叫来了。 当真是天香国色的人间尤物。 朝花见礼,黄鹂般的语调说道,“奴家朝花,参见公子。” 花留夏朝老鸨看了一眼,老鸨当即识趣地退了出去,还很体贴地将房门关上了。 朝花面色微红,似乎对接下来的事情已有所感知,她很快笑了一笑,上前为花留夏斟酒,“奴家伺候公子饮酒吧。” 花留夏接过了她手中的酒壶。 指尖相碰,朝花愣了一瞬,柔软的触感竟不似男人的...... 花留夏道,“听说朝花姑娘琴弹得好,弹几首曲子来听听吧。” 朝花心有疑惑,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点了点头,便去了琴台旁,对花留夏欠了欠身,便开始抚琴了。 听美人弹琴,实在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在这柔柔绰绰的琴声中,她竟然渐渐睡着了。 朝花看过去,只能见她支头假寐,几首曲子弹完了,还是没有动静,她不好停下来,便将曲子一直弹了下去。 叫她来,却只是弹琴,一点儿便宜都不占的正人君子,这年头真是少见。 也不知睡了多久,花留夏缓缓睁开了眼,“什么时辰了?” 朝花继续弹琴,答道,“回公子,快到酉时了。” 花留夏站起来,踱步到朝花身边,微笑着道,“姑娘弹得一手好琴,把我都听得睡着了。” ...... 房间外,老鸨急匆匆走过来,说好的让朝花出来,都这个点儿了,还没个动静,她想要去敲门,但是毕竟是给了银子的客人,万一撞见了那档子事,岂不是让客人没脸? 可是不叫的话,楚公子来了该怎么办? 在老鸨深深的纠结中,楚文博终于来了。 老鸨迎上去,甩着帕子,笑道,“楚公子来了,今日秀儿还跟我说,好久都没见到楚公子了,都好想你了。” 楚文博哈哈笑道,“只有秀儿想本公子吗?难道朝花不想本公子?” 老鸨呵呵笑着。 楚文博道,“叫朝花来伺候。”默了默又道,“把秀儿、清儿都喊来,今日人多,你懂的。” 老鸨硬着头皮应下,“公子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老鸨纵使千般不愿,也去敲门了,“公子,实在是抱歉,楚公子已经来了,您看能不能让朝花先过去呢?我立刻安排其他姑娘给公子。” 里面传来带着些微气喘的含糊声音,“女儿知道了,唔——” 老鸨是明白人,这哪还能不懂,她跺跺脚,对这里不做希望了,立刻去做其他安排了。 唉,就怪她,怎么贪了白天的那财了呢! 老鸨离去后不久,一道袅娜娉婷的身影从房间里走出来,从背影看,分明就是朝花了。 “朝花呢?!”楚文博明显没什么耐心了。 “公子稍等,已经在叫了,朝花正在更衣,很快就来了。”老鸨心惊胆战地说道,连忙让她身后的姑娘进去伺候着。 “楚兄,朝花姑娘不会是另攀高枝,不想伺候你了吧?”一纨绔调笑道。 “哈哈,就是,连青楼女子都能放楚兄的鸽子了,看来楚兄的魅力是不比从前了啊。”另一纨绔补刀。 楚文博脸色一黑,重重地将酒杯放在桌上,对老鸨喝道,“还不快把人叫来!” “公子您别生气,我这就去催催!” 第三百一十八章 特制香粉 老鸨出了房间,咬咬牙,对人吩咐道,“去把皓月和繁星叫来。”这两人可是楼里的当红姑娘,不信楚公子见了她们,还要找朝花! 小丫鬟可不知道老鸨心中的为难事,疑惑地问道,“妈妈,今天皓月小姐和繁星小姐不接客啊?” 老鸨一想到自己一时贪心,要推两个当红姑娘出来平息,心中的火苗窜窜直冒,“叫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小丫鬟不敢再多说,立刻去了。 很快,两位姑娘就被请来了。 几位纨绔看到两人,眼睛冒光,一副酸酸的语气,“啧啧,看来还是楚兄面子大啊,老鸨竟舍得让皓月姑娘和繁星姑娘出来陪酒。” 楚文博一扬扇子,尽显风流。 两位姑娘上前,在纨绔之间坐下来,低笑着道,“能伺候诸位公子,也是缘分一场。” 刚才略僵硬的气氛因为两位姑娘的到来,顿时化解了,房间里一派和谐。 这时候,鼓点声传来,一支异域舞曲响起来。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 一个异域装扮的舞女赤脚而来,她踩着鼓点,舞动起来。 雪白的腰肢,顿时勾了在场纨绔的魂。 当然,美貌女子不足以吸引吊起他们的胃口,毕竟都不是什么小角色,漂亮姑娘还见得少吗?另他们难以挪开视线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这位姑娘蒙着脸。 红纱掩面,只露出一双绝美的眼睛,既神秘又撩人,这面纱之下,该是怎样的绝色呢? 或许是舞蹈摄魂,让人不忍心去打破,竟没人上前一探真容。 楚文博揽着繁星,却是望着舞女感叹道,“光看这位姑娘的眼睛,竟然比繁星姑娘也丝毫不逊色。” 繁星笑了,“楚公子说笑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繁星年轻美貌的,自然大有人在。” 楚文博回过头,在繁星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是本公子不懂风情了,怎能当着繁星姑娘的面夸赞其他女子呢。” 几位纨绔纷纷附和,但是心中却都不约而同地想到,跳舞的姑娘可真是......含而未露最是销魂,现在他们都觉得,宁可不要繁星和皓月,也想要与那舞女亲近一番。 当然,他们又不是傻子,会舍弃繁星和皓月两位美人。 他们会这样想,完全是因为,醉春楼这样的地方,姑娘都是千挑万选选出来的,眼睛生得这么美的姑娘,容貌即使不是绝美,也一定差不了! 繁星被亲口一口,不禁皱了皱眉,浅浅一笑,说道,“公子,奴家是清倌。” 楚文博将她搂得更紧了,“既然进了这间房,难道老鸨没教你,本公子的规矩?” 繁星神色微变,但到底没说什么。 一曲结束,那窈窕的人儿静静站在珠帘后,雪白的小蛮腰仿佛在对人发出盛情的邀请,有一位纨绔上前,一脸割爱的模样,说道,“繁星和皓月就让给你们了,这位舞女就归我吧!” 另一人上前道,“吴兄这话说的,你若喜欢皓月姑娘,我让与你便是,我看着这位姑娘甚是喜欢,她,我要了!” “凭什么?” 楚文博的心里也蠢蠢欲动,但不想另外两位已经先争执起来了,他正准备说话,这时珠帘后传来了甜美的声音。 “诸位公子若喜欢我,不若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说着她不知从哪里扯出来了一根黑布条。 “哈哈,有趣!这姑娘有意思!” 众人欣然同意。 既然是玩蒙眼的游戏,无关人员自然被清了出去。 楚文博道,“正好这里有三个姑娘,这样吧,谁抓找着哪一个,那今晚那姑娘就是他的了!” 繁星和皓月目露难色,但是自从踏入这间房,她们已经预知了这种结果。 在这种地方,哪有真正的清倌。 游戏开始,两位纨绔急不可耐地率先蒙上了眼布,但楚文博却慢条斯理地拿起布条,朝着珠帘后的舞女道,“不若姑娘来替我蒙上,如何?” 两位纨绔霎时间后悔,刚刚动作太快了。 论风流,他们还是及不上楚兄啊! “这可不行,公子若想要见我,得先抓着我才行。”柔美的声音不容拒绝地说道。 两位纨绔顿时调笑,“楚兄,看看你,着急了吧,怎可唐突了佳人?” “就是!若是楚兄能抓到她,那她今晚注定就是你的,又何必急于一时呢,若是抓不着,那楚兄和这位姑娘注定少了些缘分,还是和繁星姑娘共度春宵好了。” 楚文博强笑着道,“好啊!” 游戏开始,三个男人闭着眼,摸索起来。 繁星和皓月大概是真不想被抓到,躲得远远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公子,来抓我啊,我在这儿——”花留夏勾唇,往角落里去了。 听到这个声音,三个男人都往这个方向来了,楚文博仗着有些身手,将两人一推,便率先追着上去了。 另外两人技不如人,没办法,只得往别的方向摸过去。 花留夏摊开手掌,一堆香粉堆砌在她手心,她轻轻一吹,便吹到了楚文博的脸上。 楚文博一怔,“好香!” 花留夏微笑,“公子喜欢我用的香粉么?” 楚文博勾唇,“喜欢!喜欢极了!”刚刚说完,便觉得那股子香味儿更加浓郁了,他心中想着,这姑娘还挺上道的,这么想着,他顿时兴致更甚,追得更紧了。 可他刚刚迈出一步,便觉得四肢发麻,难以动弹。 怎么回事? 难道是他兴奋过度导致了行为失控? 放松放松!急不得,他对自己说道,他刚刚这么想着,便感觉到腰部某位置一阵刺痛。 怎么回事? 他开口,却发现发不出声音,他想要摘下眼镜上的蒙步,却发现动也动不了了。 楚文博懵了。 在他还未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一下子跌坐在地。 “公子,您怎么了?!”女子惊慌的声音响起,因为太过于紧张,那声音还透着尖细。 另外两位意识到不对,立马撤下蒙眼的布,看到狼狈坐在地上的楚文博,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躲在屏风后的繁星和皓月也发现不对劲,都凑了过去。 楚文博口不能言,痛苦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 “快叫大夫!” “楚兄,你这是怎么了?可别吓我们啊!” 虽然他们三人都是这里的熟客,说不上来谁带谁,这件事和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但是若真是不好了,楚家少不得要怪到他们头上。 第三百一十九章 他得病了 这一阵,闹出的动静不小,老鸨也来了,她慌慌张张地小跑进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叫大夫!快叫大夫!” 老鸨看到地上面露痛苦的楚文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对丫鬟吩咐道,“快!快去请大夫来!” “咦,那不是兵部侍郎的公子吗?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难怪觉得眼熟.....地上的那个,是兵部尚书楚家的公子吧?” 门口很快就聚了一群人,都争先恐后地往里面瞧着热闹。 有热闹看,谁不看呢? 反正在这种地方,谁还能摆出官威来压谁不成? 老鸨彻底慌了,若是尚书公子在她这里出了事,再被传出去,别人当然不会以为是尚书公子自己身体不好,只会觉得,是醉春楼有什么问题。 偏偏,看热闹的人非富即贵,他又不能硬着赶人。 现在只能心里求神拜佛,希望楚公子这病不重,能被大夫治好。 出来请大夫的小丫鬟走出醉春楼,有一瞬的迷茫,这是烟花柳巷的一条街,哪里会有医馆呢? 正是巧了,一个游方大夫正好从这里经过。 小丫鬟立马拖住那人,“大夫,里面有人病倒了,请您去看看!” 大夫被跌跌撞撞地拉进来,他还没站稳,便被推到病人的面前,他左右看了看,似乎是被围观的人群吓到了。 老鸨不禁皱眉,这是从哪儿找来的大夫,可靠吗?心里虽如此想,但面上没有表露,她对大夫道,“先生,还请替公子瞧一瞧,若是治好了,必有重谢!” 大夫这才稳了心神,去查看病情。 他翻了翻楚文博的眼皮,又捏开他的嘴瞧了半晌...... 楚文博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眼皮微微颤动着,眼眶发红,他心中恼怒,这人知道他的身份吗?竟然如此粗鲁! 站在旁边的两位纨绔,家中的身份也是不低,此时看着楚文博被如此对待,竟有点儿感同身受的感觉。 堂堂尚书府公子如痴儿一般瘫在地上,任人摆弄,这实在是太丢脸了。 就算是治好了,怕以后都没脸见人了! 大夫终于开了口,“公子四肢无力,是精力不济的症状,公子是否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楚文博就是想反驳也不成。 众人不禁看向大夫,这意思是太过疲累所致? 大夫继续道,“公子面色虚黄,是精元虚亏之故,唉,公子房事太过于频繁了,才会有此症状......” 楚文博,“......” 其他人面面相觑,就算是青楼里的姑娘,听到这个都有些面红耳赤了。 那些听热闹的人唏嘘不已,兵部尚书的儿子竟然因为逛青楼而精力不济倒下了?还是倒在青楼中...... 兵部尚书平时看着挺严肃一个人,看不出来儿子这方面这么...... 那两个随楚文博来的纨绔都不禁站远了一些,被诊治出来这种问题,别说楚文博了,他们都觉得没脸,万一离得太近,别人觉得他们也是这样怎么办? 大夫可不管众人心头的小九九,他收回了手,不禁摇了摇头,重重地叹息一声。 这一声可是把老鸨吓惨了,“怎、怎么了?” 大夫笃定地下了诊断,“楚公子这是得了花柳病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齐齐后退一步,都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着楚文博,那可是花柳病啊,严重了会死人的!而且还会传染!难怪一下子就瘫倒了,竟是花柳病! 楚文博瞪大眼睛。 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得这种病! 他想要抓住大夫的衣襟,狠狠地揍他一顿,可是不能动弹的他,再多的凶狠只能化为愤怒的目光。 大夫摇摇头道,“公子这病我治不了,准备后事吧。” 楚文博瞪大了眼睛。 所有人看着他满头大汗、眼睛大睁的模样,居然看出了几分回光返照的感觉,难道真是要死了? 这也太可怕了...... 两个纨绔吓得脸色惨白,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种想逃的冲动,楚兄这样就要挂了? 老鸨也吓得不轻,要是楚文博真死在她这儿了,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多晦气啊!何况,这还是兵部尚书的儿子! 老鸨语气已经不稳了,“大夫,会不会是弄错了,您再看看吧!” 大夫仍是摇头,“看多少遍都是一样。” 楚文博不信这个大夫的诊断,可是他确实突然出现症状,然后就浑身不适,不能动弹了,腰部某个位置酸疼不已...... 他承认他来醉春楼确实不少,可是也不至于到这个大夫说的地步吧? 虽然最近确实有些疲累,身子乏力...... 不!他不信!不可能! 他想大吼,他才不信这个庸医,他要换个大夫看,可是他的滔天怒意只能化为身体的微微颤动,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不会知道,他的这阵动静在其他人眼中看来便显得更加可怜了。 老鸨几乎要哭出来了,对人吩咐道,“哪儿请来的庸医!重新去请个大夫来!” 大夫不乐意了,跳的老高,“什么意思,我行医救人五年多了,在我家乡,乡亲们都称我一声神医,你竟然怀疑我的医术?!” 老鸨此时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她扯出难看的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事关人命,不得马虎,所以还是再请一位大夫来看看比较稳妥。” 大夫冷哼一声,“随便你请,若是诊出不一样的结果来,我就跟你姓!” 大夫的笃定,让很多人的心都坠入谷底。 在漫长的等待中,楚文博的眸子变得空洞,他听到了周围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楚大人楚夫人真可怜,中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唉......” “谁说不是呢,楚公子这一去,他们不仅要承受丧子之痛,还要承受人们指指点点的目光,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啊......” “这楚文博也真是不孝,流连于烟花场所就算了,竟然一男半女都没留下一个,就撒手人寰,实在是对不起父母......” “教训啊!以后还是少来吧,万一落到同一个下场,岂不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说得对!” 楚文博眸子动了动,一股愤怒灼烧了他的胸膛,他还没死呢! 但这股愤怒并没有维持太久,要死了的人,还会在意他人的三言两语么? 这时候,他想到了他一直忽略了的父母,想到了他辜负了的妻子,他很后悔,若是能重新来过...... 第三百二十章 皇上有请 老鸨听到客人们的议论,心里更加凉凉了,偏偏什么都不能解释,这种时候,她难道要说,楚公子的事情跟醉春楼毫不相关,欢迎以后大家常来吗?若真是如此,不管客人们作何反应,楚文博肯定要先被气得一命呜呼。 大夫被小厮请着出去,他狠狠地皱眉,推推攘攘地又到了老鸨面前,“你们什么意思?看了病不给银子吗?” 老鸨心烦意乱,说道,“快给他!让他走!” 于是一包银子交到了大夫手上。 他掂了掂银子的重量,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大夫”出了醉春楼后,脚步顿时加快,走出一段后,不禁抖了抖身体,哎呀,穿成这样真是抬不习惯了! 不过,收获还真是颇丰! 他掂了掂手中的银两,笑得贼贼的,夏花果然没骗他,这果然是一桩好事。 丁五当然不会怕被认出来,他今日打扮得一本正经,与平时的混混装扮简直是天差地别,谁会认得出来? 走咯! 该去办正事了! 演戏嘛,只是兼职,散播消息才是他的主业。 尚书府公子逛青楼染上花柳病,想必会是个轰动性的新闻。 他几乎可以猜到,过几天,尚书府一定会有人来,出钱让他们澄清这个消息,到时候又能赚一笔了。 澄清,当然是可以澄清的,但是这种事情嘛,人们通常都是相信无风不起浪的,这位楚公子的名声,这下是好不了了,发生了这样的事,就算病情无碍,回去也得被他爹打得退了半层皮。 据说楚大人脾气颇暴躁啊...... 花留夏已经悄然从人群中脱离了出来,她回到了原先的房间,朝花还昏睡在床上,她飞快地脱下舞女的衣裳,换回了自己的衣裳。 她刚刚将头发弄好,便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 不对劲! 花留夏没有犹豫,从窗户跳了下去。 这间房是她特意挑的,窗户下的墙角堆了一只大木箱,方便逃离。 她借着木箱,跳了下来,离开了醉春楼。 楚文博—— 她弯了弯唇。 她从小巷子走出来,刚走到巷口,便有两个陌生男人堵在了她的面前,两人气势凌然,看样子是练家子,开口的语气带着些微恭敬却不容拒绝,“请姑娘跟我们走一趟。” 花留夏下意识道,“你们认错人了吧?” 两人表情都没换,一人道,“不会认错,我们奉命找的人正是你——花留夏花小姐。” 没认错人...... 两人来者不善的模样,她预感不太好啊! 花留夏身上没有匕首,她看了看两人手上的佩剑,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一人道,“姑娘去了便知。” 这是什么都不准备告诉她啊! 花留夏微微一笑,“或者你们告诉我,你们府上在哪里,我回头去拜访?” 两人多的废话都没有,做了一个手势,道,“请!” 旁边停着一辆马车。 这是早就在等她了。 唉,看样子是没法拒绝了,花留夏认命地上了马车,马车很宽敞,还垫了羊毛垫,很是舒服。 这待遇不错,这是对她没有恶意? 她回想了一遍,花家遭到贬谪离开了乐陵,还有谁会对她感兴趣呢? 萧子枫,不可能,昨日已经见过了。 除了他,她还真一个人都想不出来了。 算了,想不出,她便暂且不想了,那人既然派人来接她,她很快就会见到他了,多想无益。 马车走了很久,似乎目的地有些远。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她以为到了,便掀开车帘看了看,谁知道一看却看到了皇宫的城门! 赶车的人不知给看守宫门的侍卫看了什么牌子,马车便被放行了。 马车继续徐徐走着,花留夏却不再平静了。 皇宫...... 那么,找她的人就是萧子泽了? 他怎么会找上她呢? 脑海里浮现大半年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萧子泽查出来,她并非是杀死长乐公主的凶手,便放她出了青玄司,出去前,他跟她说过一些话。 她还记得,他要她离开乐陵,终身都不得出现在萧子枫面前。 她食言了。 不仅出现了,还逼得他吐了血。 所以,皇帝这是要找她算账了? 不知为何,想通了这些,她心中的忐忑反而少了一分。 或许是知道,即使是看在萧子枫的面子上,萧子泽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可能杀了她。 马车停下来,她被请到了一座宫殿里。 她抬头看了一眼,宫殿名叫潜光殿,这里似乎是皇帝居住的宫殿。 一个太监踩着小碎步出来,恭敬地迎道,“请花小姐跟奴才来。” 殿内,烛火明亮,满室生辉,里面却空无一人。 太监道,“请花小姐在此稍候片刻,奴才这就去请皇上。” 花留夏坐下来。 没多久,身边响起脚步声,花留夏回头,便看到了身穿玄色便袍的萧子泽走过来,他和记忆里相比没什么变化,还是沉稳内敛,一派娴雅的模样。 花留夏起身行礼,“参见皇上。” 皇帝却没有喊她平身,她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却不经意对上了他打量的目光。 皇帝抬手虚扶一把,“起来吧。”说毕,挥手让宫女太监都退了下去,自顾走到桌边,动手倒了两杯茶。 花留夏满腹狐疑,皇帝摆出这架势,是要和她秉烛夜谈? 至于谈什么,她大概知道,皇帝关心的,除了和萧子枫相关的事情,没有别的什么事儿了吧? 皇帝道,“你还是第一个敢那么直视朕的人。” 花留夏皱了皱眉,心知这不是皇帝真正想说的话,她便也就没有回答。 皇帝呷了一口茶,目光徐徐落到她脸上,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对楚文博是不是有点儿狠了?” 花留夏一个激灵,他怎么会知道?!在皇帝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中,她缓缓垂下眸子,想到了请她入宫的两个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帝的人怕是早已盯上她了。 毕竟谋害朝廷重臣的家眷不是小罪名,她不能不解释了,“我并没有将他怎么样,他没有得病,只是让他吃了点苦头,以后好知道怎么做人。”即使是解释,她的语气还是分毫不让。 皇帝突然笑了,“你和长乐还真是像。” 花留夏却皱了皱眉,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和她谈到长乐公主,想到了已经逝去的女子,她眸子难掩伤感,“公主已经不在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安乐公主 皇帝道,“你在火离做的事情,朕有所耳闻,知道你是为长乐复仇,你——辛苦了。” 花留夏皱眉,“皇上,您到底想说什么?” 皇帝仍然没有表明意图,“这茶不错,你先喝喝茶。” 花留夏依言喝了茶,只是她心不在焉,再好的茶,也尝不出味儿来。 皇帝见她放下茶杯,这才徐徐道,“放心,楚文博的事,朕不会插手。” “那皇上——” “你和子枫已经见过了吧?” 花留夏顿了顿,心知这事瞒不过皇帝的眼睛,她便没打算隐瞒,她点头,“见过了。” 皇帝轻轻叹息一声,目光落在他面前的茶杯上,不知在想什么。 花留夏看着他这样,简直比他责问她为什么要回来还要难受,她实在想不出皇帝在想什么。 这个皇帝,当初她可是见识过他翻脸的那一面,她可不会因为他温和地讲了几句话,就将他视为无害的那一类。 算了,主动认错吧。 “皇上,我知道当初答应了您,离开乐陵就不再回来,也不再见萧子、见端王,回来是我不对,我也不该见他,更不该逼得他吐了血,事到如今,我也没想和他怎么样了,若皇上同意,我可以即刻离开乐陵,以后绝不会再踏入乐陵一步了?” 皇帝看着她。 花留夏有些心虚了,她上次也是做这种保证,上次没能做到,他又凭什么相信她现在这句话呢? 虽然她自己已经坚定了信念,但皇帝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想着怎么辩解一下,便听到皇帝开口,“现在乐陵关于你们的传闻已经沸沸扬扬了。” 花留夏一怔,“我知道这件事。” 花留夏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皇帝,这没说怎么发落她,也没有表露个其他意思,简直是要急死她了。 皇帝看着她的小心模样,微微一笑,“在朕面前,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花留夏直言道,“我和皇上的交情似乎也没有这么好吧?” 皇帝的笑容一滞,倒也没生气,还笑着对她道,“但朕十分喜欢你——” 花留夏吓得心头一跳,猛地看向皇帝。 皇帝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错愕不已,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朕认你做义妹,封你做公主如何?” 啪的一声,茶杯摔到地上,碎裂成了几块。 花留夏难以置信,“皇上说什么?” 皇帝俊逸的脸上没有一丝说笑的模样,他重复道,“朕决定收你为义妹,封你为安乐公主。” 花留夏有些凌乱了,“皇上是在跟我开玩笑么?” 皇帝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他的目光已经给了她答案,他不是开玩笑。 花留夏艰难地开口,“为什么?” “朕说过了,朕喜欢你。” “若我记得不错,皇上以前应该不怎么喜欢我吧?” “或许是因为你为了给长乐报仇,孤身在火离国与火离皇室周旋半年,朕被你的情深义重感动了。” “......” “今日你暂且在偏殿住下,朕已经拟了圣旨,明日便会公布天下,届时你的名字将加入皇族族谱。” “真的不是开玩笑吗?” “好了,你且好好休息,在这里不必拘束,朕会派人去伺候你,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她们说。”皇帝的声音居然有些温柔,似乎真的如他所说,他喜欢她,所以才封她为公主,对她这么好。 “皇上!”花留夏叫住他。 “嗯?” “我是前礼部尚书花盛之女,我父亲是被贬谪出乐陵的,我是罪臣之女,这样的家世怎么配得上公主的身份?此圣旨一出,必定天下哗然,我想皇上就算再喜欢我,也不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皇帝没有因为她说“糊涂事”而恼,他回头看着她,似乎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皇上是想以公主的身份让我和萧子枫变成名义上的兄妹?让我们没可能在一起?可我说过了,我本来就要离开乐陵了,我和他是不可能的,就算皇上不放心,大可以杀了我,皇上又何必弄出这个大的动静?”她还是想不通。 “你说的不错。”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皇帝轻轻叹息一声,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几乎要把花留夏看得起鸡皮疙瘩了,才见他挪开目光,“因为朕需要你去和亲。” “和谁?” “火离肃王苏陌。” 这种结果是她怎么也没有料到的,花留夏迟疑了半晌,还是开口道,“皇上想必在火离国一定有眼线吧,皇上不会不知道,火离的定北侯被判谋逆,火离朝廷已经没有出众的将才了,大越会怕火离,需要和火离和亲?” “安乐,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即便火离皇帝可以不顾火离百姓,朕却不能不顾大越百姓的民生,上次的一战中,大越损失严重,大越此时已经经不起一战了。” 已经叫上封号了...... 还真是铁了心了啊! “为何偏偏是我?” “因为苏陌点名要你。” “......”她沉默了一会儿,不禁问道,“他知道这件事吗?”她指的是萧子枫。 “子枫自然知道。” “......” 出了偏殿,皇帝绕过正殿,走过一段僻静的路,进入了另一座偏殿。 这里被清理过了,连一个太监都没有。 皇帝进入,语气已彻底冷起来了,“朕如你所愿,阁下现在该放心了。” 一个人从阴影中走出来,露出俊朗异常却稍显冷硬的面容,他弯了弯唇,“皇上做到了,苏陌自然不会食言。” 这人,正是火离肃王苏陌。 皇帝冷笑,话语中有毫不掩饰的嘲讽之意,“使用这种法子得到她,依朕看,你对她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苏陌并不在意,他勾唇,“方法什么的有什么重要?只要最后陪在她身边的,是本王就好了。” 皇帝心情不佳,没有与他多说话的欲望,他转身便要出去。 苏陌在他踏出殿门之前,突然开了口,“我想见见她。” 皇帝没有回头,侧脸看着他,“她的性子,你该比朕清楚,这时候见她,你就不怕她撕破脸不管不顾了?” 苏陌心里清楚,皇帝说的是实情,他到底没有强求。 他对自己道,不急。 这时候,一道冷空气袭来,本来适宜的温度突然骤降,就像是院中落下了一个巨大的冰石,散发着凛冽的寒气。 苏陌自然感觉到了,他皱了皱眉,隔着门扉看向外头,目光渐渐凝滞。 皇帝脸色微变,在门口的他和一人对上了视线。 “子枫......” 第三百二十二章 别来无恙 萧子枫长剑一抖,内力灌注剑身,那把剑顿时凝聚银色光泽,在月光下显出直逼人心的寒意。 苏陌走出来,他对上萧子枫,薄唇微抿,但只是一瞬,他嘴唇上扬,“端王殿下,别来无恙。” 萧子枫的目光寒冷中带着肃杀,让人不怀疑,他此刻有杀了眼前人的想法,另一边的苏陌脸上带笑,只是那笑太过虚无,他的眼底全是冷然。 皇帝上前,在萧子枫的肩膀拍了拍,随即离去。 杀人容易,善后难。 如今肃王身在大越,想杀他易如反掌,但是杀了他,必然免不了火离和大越之间的攻伐,更重要的是,那个涉及到皇室颜面的秘密。 但他相信,端王心中有数。 苏陌看着萧子枫手中的剑,冷冷一笑,“怎么,端王殿下要仗势欺人吗?” 萧子枫抬手,将另一把剑扔过去。 苏陌接住,“端王殿下不愧是正人君子,难怪本王的王妃至今还对你念念不忘——”话音未落,萧子枫的眼神陡然一变,长剑已经飞出。 铮铮两声,两人已过了几招。 苏陌持剑,眼神变得狠辣,“关州那次本王记忆犹新,今日且战一场,就看看我们孰强孰弱!” 说毕,已持剑砍过去,简单的一招,却内劲霸道,激起了一阵狂风。 萧子枫不闪不避,同样灌注内力,迎击上前。 两人缠斗之中,连身影都分不清了,他们周围产生一道劲风组成的风墙,一片落叶卷入,瞬间被化为粉末。 高手对招,最后的比拼还是内力的比拼。 漩涡中,不时有铁片飞出,射到地上、柱子上,那铁片是折断的剑身所化。 半晌之后,两人分离开,手中的剑都已不见了。 两人脸色沉沉,猎手盯着猎物一般的眼神看着彼此,却都没有再动手了。 “唔——”苏陌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 他眯着眼看着萧子枫。 萧子枫道,“你可以带她走了。” 苏陌鼻翼抽动,脸上闪现戾气,他要带走她,就连大越皇帝都必须点头,何需萧子枫的同意?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萧子枫确实有左右她的本事...... 当初在寒刀崖下,亲眼见着他们恩爱,后来又看到她孤身到了火离国,他原本以为,他能够取代萧子枫在她心中的位置,可是他们都成亲半年了,她对于他的好无动于衷,而萧子枫一出现了,便让她情绪失控。 他嫉妒地发疯! 那团妒火让他有种想要毁灭她的念头。 可他到底舍不得了。 这个世界太冷了,他只有把她留在身边,才能感觉到一丝的安心,哪怕她不愿意,他也由不得她! 苏陌冷冷道,“她本就是本王的王妃,早就是本王的人了,本王何需你来让?!” 月光下,萧子枫脸色似乎难看了一瞬,但又似乎他的脸色本来就这么难看。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了。 走出了偏殿,萧子枫的嘴角缓缓溢出鲜血。 原来不染尘埃、清冷高远、清风朗月的端王殿下,此刻脸上的血迹给他添了一抹尘世的味道。 他想起了初见她的场景。 相国寺里,天色渐晚,他穿过桃花林下山,正巧看到她踩空了差点儿滑入寒潭,幸好她反应快,及时抓住了树枝。 后来便目睹了她毫不留情地将推她的继母踹入潭中,又在离开时心软了,将人捞了起来...... 那时候,他便记住了她。 再后来的事情,他已经辨不清,是刚开始对她的一点儿好奇,还是不知什么时候动了心。 说起来,一开始就错了。 他终于还是失去了她。 ...... 第二日,册封的诏书便公布天下了,官女花留夏恭谦孝德,有皇家典范,特收为义妹,封安乐公主,择日往日火离与肃王成婚,全两国邦交之谊。 诏书一出,莫不惊讶。 兵部尚书府。 楚文博的病已经重新看诊过了,虚惊一场后,他发了一场高烧,至今还躺在床上,楚夫人整日的以泪洗面,一直守在宝贝儿子的床前。 花锦绣虽然不能确定,但心里也大概知道,这件事和花留夏脱不了关系,她对于楚文博并没有多少同情,而对于花留夏的举动,说不上感谢,但也不像过去那么恨她了。 诏书传来的时候,楚府上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花锦绣的身上,花留夏被封了公主,花锦绣便也成了皇亲国戚...... 花锦绣的地位在楚府上升到一个新的境界,就连楚大人都开始拿正眼瞧她了。 楚夫人自然很懂,开始骂儿子混,摆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在家里,出去厮混,简直是混账,让他以后要善待花锦绣...... 楚文博一脸的茫然,想到了那个明媚的女子,他现在已经恨不起来了,他倒是很不明白,为什么到头来,他万事不遂,她却依然风光霁月呢?最后他的目光落到花锦绣身上。 ...... 城南的混混帮,一片哗然。 天呐!他们往日的兄弟居然要当公主了! 怎么就有种鸡犬升天的感觉呢? 但是刚当上公主,就要去火离国和亲了,不知道以后还见不见得着...... 一个角落里,丁五并没有加入大家的讨论中,他十分的不解,从那日夏花的反应来看,先前她和端王传出来那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夏花不是该和端王成亲了吗?怎么这么突然去火离呢...... 他望向皇宫的方向,重重地叹息一声。 撇开这些知情人士或唏嘘或不解的心思,民间百姓听到这个传闻,多是高兴的,毕竟和亲了就意味着两国要休战了,休养生息得益的还是百姓,他们自然是高兴。 只是,在这份高兴之余,当然也会有点儿闲情,猜一猜这位花小姐和端王之间的桃色绯闻,毕竟以前也传出来过。 他们两个,每次谣言起,就给人好事相近的感觉,但最后还是没能在一起。 皇上都认了花小姐做义妹,那端王也成了花小姐的义兄,兄妹的名分摆在那儿,两人之间是再无可能了。 唉,可惜可惜了。 世事无常啊,端王爷那么优秀,最后还是被肃王给横刀夺爱了。 这些日子,皇帝偶尔会陪花留夏用膳,当真如一个哥哥一般照顾着她,而花留夏淡淡的,没有对皇帝的好发表任何感激之词,也没有多的别的话。 只是,端王再没有出现在皇宫中。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一路平静 转眼便到了三日后,第二日便要送花留夏出嫁了。 这晚,皇帝出了宫,去了端王府。 管家见皇帝来,很是诧异,连忙将他请进去。 走了一段,皇帝便听到了呜咽的琴声,他步子一顿,停了下来,管家见皇帝停下了,不敢打扰,恭敬地站在一旁。 皇帝到湖心亭的时候,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他挥了挥手,让管家退了下去。 他缓步过去,在他身侧站定。 一曲正好结束,萧子枫按住了琴弦。 皇帝这才开口,“明日她就要走了,以后应该是很难见着了,要去见她最后一面吗?” 很多事,明明不该,却还是忍不住要去做,天道如此,毕竟人若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心,这世上就没有那么多的事端了。 对于在乎的弟弟,看着他备受折磨,他实在是不忍,即便知道不对,他还是来了。 若是他想见她,那么,他会如他所愿。 萧子枫默了一瞬才开口,“不必了,徒增伤感罢了。” 皇帝默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也好。” 皇帝回宫的时候,去了花留夏所居的偏殿,殿内摆放了一堆堆的绫罗绸缎、奇珍异宝,遍目所及都是吉庆的红色,让人相信,这定是一场盛大的婚礼,可是此间的每个人的心,都是沉甸甸的。 皇帝扫了一圈,没看见花留夏,问着宫女,“安乐公主呢?” 宫女答道,“回皇上,公主已经睡下了。” 皇帝无声地点点头,准备离去,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好好伺候着,她若还有什么想要的,记得告诉朕。” 宫女连忙应下,“奴婢谨遵圣喻。” 里间的花留夏躺在床上,隐隐听到对话从外面传来,她偏了偏头,散漫的神思逐渐汇聚起来,眼睛里也有了神。 她突然翻起身,没穿鞋子就跑了出去,“皇上!” 皇帝回头,便看到她穿着寝衣、发丝披散赤着脚的模样,他不自在地转过头,虽然有兄妹的名分在,但到底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女之防不得不顾。 “把鞋子给公主穿上。” 小宫女连忙替花留夏穿了鞋子,又披上了一件外衣。 收拾好了这一切,皇帝挥手,让宫女退了下去。 “安乐有话说?” “皇上的称呼转的还真是顺口——” 皇帝没有答话,也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恼怒。 花留夏也不想做口舌之争,她不禁握紧的袖中的双手,问皇帝,“苏陌是不是来大越了?” 皇帝颔首。 花留夏脱口而出,“皇上有没有想过,苏陌离开火离,火离国此刻可能——”但话未说完,她顿住了。 皇帝皱眉,“火离如何?” 花留夏默默地道,火离国皇帝已经不能理政了,太子又死了,苏陌一离开,意味着火离国无主事之人,正是薄弱的时候—— 可是她一旦说出来,虽然也许能解她和亲之困,但刀兵一起,又不知多少黎民百姓要遭殃了。 还有腾云山庄,阿月和凌云。 以及那么多无辜的火离百姓。 花留夏缓缓道,“没什么——” 皇帝虽然知道她的话没有说完,但他也没有探究下去了,他心里很清楚,苏陌有那个把柄在手,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火离出手。 他不是忌惮苏陌,而是不忍他的五弟再受到伤害。 皇帝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看着她脸颊上暗红的疤痕,说道,“新嫁娘脸上有疤不吉利,用这个去痕膏吧,不到火离云都,疤痕便可消了。” 花留夏眸子微动,从他手中接过去痕膏,“谢谢皇上。” 翌日,安乐公主的送亲队从皇宫出发,队伍延绵数里,十里红妆正是如此。 乐陵许久都没有发生这样的大事了,看热闹的百姓人头攒动,一时间万人空巷,都围在长街上,等着看安乐公主的容颜了。 也是今日早上,百姓们才知道,原来火离国的肃王爷已经来了大越,正居住在驿站中。 迎亲队便在驿站中,等候着公主的到来。 百姓们唏嘘不已啊,看来这位肃王殿下也是真心喜欢公主,否则怎么会千里迢迢来迎亲呢? 唉,可怜的端王殿下,传了两年多的传言,终只是一个传言了,花留夏还是要嫁给别人了。 从皇宫宫门到驿站的几条街,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当婚车被送亲队伍簇拥着徐徐经过的时候,人群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望着红色纱帘后的丽影。 虽然看不清,但是影子也是极美。 公主的美貌自然不用怀疑,当年她还在清序学院读书的时候,有人见过她,据说她琼姿玉色,与端王站一起也不会逊色。 苏陌骑在马上,配合着公主出嫁的红嫁衣,他穿了一件暗红色的喜服,这件衣裳顿时让他冷硬的气质散了几分。 婚车里,一个陪嫁的宫女恭敬地跪坐在一旁,作为新娘子的花留夏被打扮地娇艳欲滴,但她冷清的表情却与这一身装扮不相称。 出宫时,皇帝跟她说了几句什么话,她毫无印象,直到此刻,她的心还游离在空中,仿佛要去和亲的人不是她。 她脸色不好,小宫女更不敢开口。 与外面轰轰烈烈的热闹相比,车里简直安静的诡异。 “一路都很平静吗?”她突然喃喃自语。 小宫女不明她的意思,顿了一顿,连忙道,“公主放心,皇上很重视这次和亲,早就让禁卫军来清道了,不会出岔子的。” 花留夏又不说话了。 小宫女不明所以,只能闭上了嘴巴。 这段距离算不得远,没多久,队伍便到了驿站门口,领头的掌事宫女上前,到肃王的马下,微微欠身,说道,“我等奉命送安乐公主出嫁,以后听凭公主和王爷的吩咐。” 苏陌看着婚车里的倩影,勾了勾唇,翻身下马,越过掌事宫女走到婚车前。 掌事宫女想要说什么,但还是保持缄默了,虽然肃王的动作不合礼制,但他们这些人都是要去火离国的,火离国什么礼,还不是肃王做主。 隔着一道薄纱,花留夏也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苏陌掀开红纱,上了马车,有宫女发出轻呼声,但到底是鉴于身份,不敢多说一句。 苏陌进了马车,从上到下打量了她好一会儿,赞道,“很美。” 花留夏不冷不热地说道,“王爷为了我不远千里而来,真让我受宠若惊。” 小宫女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公主和肃王之间怎么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一个小宫女哪敢管这么多,她默默地垂下了头。 苏陌看着她,花留夏冷笑。 第三百二十四章 终于知道 他突然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温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涌动,花留夏倏然后仰,避开与他的触碰,她不悦地看着他。 苏陌道,“你看纵使你千般不愿,还是要成为本王的人,这便是命,花留夏,你认命吧,这辈子,你只能待在本王身边。” 花留夏却是冷笑,“苏陌,你知道吗?回到乐陵后,我总是想起长乐公主来,那些本已经平息了的怒意又涌上了心头,我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在乐陵杀了你,以祭奠长乐公主的芳魂。” 砰的一声,宫女晕倒了。 不能怪小宫女太胆小,这样的对话,没有几个宫女有胆听下去。 苏陌斜了宫女一眼,收回目光时,淡淡道,“本王等着。” 苏陌从婚车里出去,重新上马,一挥手,下命道,“出发!” 于是,迎亲队和送亲队合成一队,跟在婚车后,往乐陵城外进发了。 这一路上,花留夏极为安静,没有闹出任何动静,喝水吃饭,一样不少,倒是让伺候她的宫女松了一口气。 唯独一样,花留夏没有给过肃王好脸色,几次针锋相对的对话,让小宫女恨不得再晕过去,还好肃王没有生气。 到了晚间,他们已经离开了乐陵的范围,进入下一座城了。 上千人的队伍自然不好在城里驻扎,只能选择在郊外安营扎寨。 宫女道,“公主,稍等一会儿,等会儿营地扎好了,您便可以进去休息了。” 花留夏颔首。 舟车劳顿,头上的流苏金冠已经被她摘下了,她默了默,问道,“肃王呢?” 宫女答道,“王爷巡查扎营情况了。” 花留夏起身,“闷了一天了,出去走走吧。” 宫女自然是高兴,最怕就是公主不说话,现在公主自己愿意出去透透气,这当然是好事。 宫女扶着她下了马车。 青山绿水看得人心旷神怡,小宫女脸上难得出现了笑容。 花留夏看着她的笑,也跟着弯了弯唇。 “那是乐陵的方向吧?”她看着崇山的方向问道。 小宫女很少出宫,自然是不了解的,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花留夏不再说话了。 三千青丝如丝绸一般散在后背,女子一席红衣耀人眼目,仿佛绿色磅礴的树林和奔流不息的江水全都成了她的背景,这副画面美好的让人挪不开眼。 往这边来的苏陌将她的那句话听在耳中,原本不错的心情瞬间降到了冰点。 宫女回头,便看到肃王一身煞气而来,那样子活像要杀人,她吓坏了,却一动不动,傻傻地望着他。 苏陌喝道,“滚!” 小宫女看了看花留夏,有些犹豫,毕竟这是她们的公主...... 眼见着苏陌怒意更甚,花留夏开口,“下去吧。” 小宫女这才退下了。 苏陌脸上露出森然的笑,“这么喜欢这个地方,本王把它打下来,让你日日看着这里,如何?” 花留夏不想理他,转身就走。 苏陌抓住她的手腕,“站住!” 花留夏闻言便停了下来,看着他,“王爷想要我如何呢?” 苏陌突然一把抱起她,往营地去。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一个帐篷,侍卫及时将帘子掀开,他抱着她进去,毫不怜惜地将她甩在地上。 花留夏被像个东西那样扔在地上,她怀疑自己要骨折,但还好,地上铺了软垫,并没有没有摔到骨头,但不知道磕到哪儿了,肚子传来尖锐的疼痛。 她刚支撑起身子,想要骂一句神经病,他已经欺身而来。 花留夏忍住那阵刺痛,惊怒吼道,“苏陌,你住手!你这样会让我看不起你!” 苏陌的脸变得阴恻恻,带着报复的快感说道,“你倒是很看得起萧子枫,可是你知道他是你什么人吗?!” 花留夏望着他,脸色变得苍白。 苏陌一脸戾气,那些话脱口而出,“那是你的好哥哥!”他带着残忍的笑意,如同一条恶毒的毒蛇,撕咬她的心,“花留夏,你和你的亲哥哥发生了不伦之恋!”想到那晚相国寺发生的事情,他的脑子便被一股疯狂的怒火席卷,那会儿他有多嫉恨,此刻看到她的无措便有多快意! 再喜欢又如何,他们是不伦之恋,永远不会被世人认可,一旦公开,便会成为大越皇族的一桩丑闻。 “不、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否则你以为萧子泽为什么会这么随意地认一个公主?若不是想要掩盖这个丑闻,他可未必会听本王的话!” 他是她的哥哥? 所以,他拒她于千里之外,竟然是这个原因么? 他一次次说不出口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许多事儿。 她的娘亲是名妓离梦,当年嫁入相府后,便消失在了那一行。在先皇离世前,花盛还稳坐丞相之位,那时候花盛对她极好,经常送一堆宝贝到梨园,她恍惚间记得,皇上也很疼爱她,经常赏赐她宝贝。 世人都说,丞相花盛极负圣宠,可谁能想到,原本,皇帝想要宠的就是花留夏。 难怪,皇帝去世后,花盛对她的态度便一落千丈了。 难怪,花盛当初不想让她和萧子枫在一起。 原来...... 花留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下腹的抽痛愈来愈明显了。 苏陌看着她,“你也会觉得痛吗?你知道本王看着你和他纠缠在一起,本王的心有多痛?!” 红嫁衣在他掌下化成了碎片,花留夏却如同一个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 苏陌绝望地发现,原来报复了她,并不能减少他的痛苦,看着她难过,他的心也坠入了地狱,他不惜放下王爷的尊严和脸面,用一种近乎请求的声音说道,“留夏,不要再想他了,不要再想他了,他能给你的,本王都可以给你,本王可以让你做王妃,让你做皇后。”他惶恐不安地喃喃自语。 花留夏沉默不语,突然那阵尖锐的疼痛又席卷而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下腹传来的剧痛,就像是身体的某一块要从身体里割离一般,让她痛不欲生。 苏陌并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他紧紧地抱住她,还在喃喃自语,“不要再离开本王了,不要再想他了。” 花留夏深吸一口气,“好痛......” 苏陌一下子松开手,茫然无措地看着她,却见到她满头大汗一副忍受剧痛的模样。 他顿时懊悔,他都做了什么? “别怕,没事的,没事的,我叫太医来!” 苏陌急匆匆起身,到帐子口,对侍卫吩咐道,“请太医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