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医女有点田》 第1章 还不如以前呢 小孩子的哭嚎呜咽堪比魔音穿耳,叫人心烦意乱。 徐芳园皱着眉,刚要骂说如果不想听课,可以滚出去! 可一睁眼,整个人却是愣住了。 从破败的茅草屋顶泄下来的光线明晃晃的扎眼。 徐芳园僵了一会儿,才面无表情的低头看向又一次扑在床沿,对着自己哭得肝肠寸断的小弟徐良田。 终于,徐芳园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起了一丝变化。 越想越觉得魔幻。 穿越啊。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因为毁容而变得性情孤僻,所以被学生嫌弃、被同事排挤,最后因为顽疾发作,空有满身医术却无法自救,最后凄惨病故家中的徐芳园了。 现在的她,是臭名昭着又丑又懒脾气还特嚣张的贫家女徐芳园。 一想到这,徐芳园不由认命的闭了闭眼。 这还不如以前呢! 以前虽说不受人待见,可好歹吃穿不愁。 现在这……算什么事儿啊。 来到这个叫做大黎的朝代已经是第三天,徐芳园还是很难接受自己穿越到了这么个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朝代的事实。 原主留下了零星的记忆给她。 三天时间,足够她将此时自己所面临的境况理个大概。 原主也叫徐芳园,刚过及笄之年。 家住白沙村,家里头有个五岁大的小弟,还有个酒鬼老爹。 原主因又懒又丑还善妒,有事没事就欺负弱小,在村子里做了许多恶事,留了诸多恶名。 就说这一回,似乎也是因着原主听人说村里那猎户顾南弦在山里头有个茅草屋,屋子里头挂着一张上好狐狸皮。 她贪着那张狐狸皮,想占为己有,便鬼祟跟着顾南弦往深山里走。 因为对山路不熟,原主没法独自找到顾南弦的茅草屋,只能继续跟着顾南弦在山里头瞎晃悠。 这不,偷狐狸皮不成,藏在草丛里的原主反倒是被顾南弦当成了猎物。 也亏得原主反应够快,发觉顾南弦的箭朝着自己射来,连忙往后闪。 这一闪,就闪进了顾南弦设的陷阱里。 再然后,原主脑袋撞到了石头上一命呜呼。 而徐芳园捡下了这么个年轻身子的漏。 要说老天爷待她倒也不算太糟糕。 前世为了在战场上救一个孩子,烈火在她脸上落了痕迹,她成了人见人怕的丑八怪。 而这一世她的脸上虽有无数痘痘暗疮,虽然依旧被骂做丑八怪,却没有那可怖的疤痕。 徐芳园精通医理,知道自己脸上的暗疮不过是内分泌失调造成的,只要好好调理,让皮肤恢复到正常状态不过是时间问题。 至于原主那已经臭了的名声嘛…… 徐芳园并不在乎。 前世的她早已习惯了被人戳戳指指。 原主做的那些个事情,对她而言,还真不算事儿。 许是被她木然的表情盯得心慌,徐良田扯了扯盖在徐芳园肚子上薄薄的被子,担忧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阿姐,你刚快把我吓死了,我以为你又昏死过去了。要不,我还是去找大夫吧?” 说着话,徐良田转身要走。 “良田,别去。” 徐芳园忙出言将他拦住。 虽然后来进学校做了教授,但在那之前,徐芳园上过战场做军医,救死扶伤无数。 身体上的这点伤痛,她自己能诊也能治。 再说这家穷得连个囫囵挡风的墙都没有,请大夫? 拿什么请! “可……” 第2章 有点头大 徐良田终是不放心:“阿姐你是担心没银两么,我可以……” “你可以如何?” 徐芳园眼皮微垂:“去借么,问谁借,谁愿借!你只是借把糙米都朝着人下了那许多跪,谁肯借你文钱?” 长满暗疮的脸,因着这冰冷的眼神又添了几分丑陋。 徐良田被问得脸通红,哭肿了的双眼又有新的眼泪要落下来。 “阿姐,都是我没用。” “别哭了。” 徐芳园实在见不得徐良田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 她很想吼他一声哭有什么用。 可一想到眼前这孩子哭成这样只是因为担忧自己,也不好多说。 她以前没亲人,没朋友,更没什么在乎的人。 自从毁容后,她性情大变,几乎不会与人好好说话。 恶言一出口,伤人就伤了,也从来没反思过。 可面对着眼前的徐良田…… 自己虽不是他的阿姐,对这个家也没什么感情,却到底是占了人原主的身子。 于情于理,都该好好对待人家的家人。 徐芳园强压住心头的烦躁,不甚自然地拍了拍徐良田的肩膀:“你不也说阿姐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既然我都已经活过来了,你还怕什么。” 徐良田闻言,怔怔的盯着徐芳园看了会儿,果然就不哭了。 不仅不哭,片刻之后,徐良田那张黑瘦脸上的眼睛,亮得快赶上天上的星子了。 徐芳园被徐良田透亮的眼眸盯得心里发怵:“怎么?” “阿姐,你果然是被神仙点化了!” 神仙点化! 怎么又来这出了? 徐芳园有点头大。 这三天里,她虽然不想暴露自己不是原主,但原主给她留下的记忆实在有限。 由此,徐芳园没少露出马脚。 初醒时,徐芳园误将徐良田当做了学校医务室医生的孩子,见着自己胳膊上流着血,便颐指气使的让他去拿止血药。 徐良田一脸懵,问止血的草药是什么。 徐芳园顺嘴说了几个中成药。 见徐良田愣着不动,她索性将中成药所含的草药一并说了,最后还恨铁不成钢的将草药性状都说与徐良田听了。 徐良田听了,慌慌张张的说去采草药后,徐芳园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的对话有问题,又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也不对劲。 医务室胡医生的孩子的长相和徐良田实在不像。 而且自己不是痛晕在家里的么,那么眼前被风吹得屋顶呼呼作响的土坯房是几个意思。 还有,自己身上这身打满补丁的长衫又是怎么回事? 用了很久的时间,徐芳园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穿越了。 待得徐良田将草药采回来后,徐芳园心头惴惴。 她觉得自己算是倒霉透顶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居然这么快就暴露了。 徐芳园并不觉得自己会像是以往看过的小说主角那般,靠着超前思想和这个时代没有的种种,一步步起身发家,继而走上人生巅峰。 不管什么时代,人们对未知的事物的畏惧和敌视总要多过于好奇和友好。 所以,徐芳园觉着若是自己真像是小说中那般,即便是锋芒小露,都会让自己在这个时代走得举步维艰。 本以为要说很多话来消除徐良田心头的狐疑。 不曾想,她那小弟巴巴地将药捣烂敷在她胳膊上,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阿姐,你是被神仙点化了么?” 那时徐良田的语气和此刻无二。 羡慕、钦佩,还带着几分骄傲。 徐芳园做梦都没想到,她原以为要费心解释的事情,就这么被徐良田简简单单的‘神仙点化’四个字轻松化解了。 徐良田见徐芳园沉默,更是激动:“我听闻被神仙点化过的人都像阿姐这般的!” “我哪般?” 第3章 你来做什么 “经历过生死大劫后,就像是变了个人,虽然忘记了很多事情,却也知晓了很多原本不知晓的东西,大人们说,那些本不知晓的东西就是被神仙点化了的,而那些忘记了的,是神仙收去的报酬。”徐良田说。 还有这种说法。 徐芳园哭笑不得,要不说小孩子单纯呢。 这么玄乎的东西他也信。 不过他信这一由头也挺好,若是以后不小心再漏点什么破绽,依照徐良田这么单纯的性子,势必不会多想。 只是…… 徐芳园不由想起了这个家里的另一个人。 徐千林,原主记忆中除了名字之外,没有其他半点印象的阿爹。 小孩子相信神仙点化,但那阿爹……他会信么? 说来好笑,来大黎三天了。 虽然也和徐千林打过几次照面,但徐芳园居然连和原主爹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身子羸弱得需要躺在床上养病的徐千林随时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对于这个阿爹,徐芳园实在是无法理解得很。 自己闺女儿都摔得昏迷不醒了,做父亲的居然还能心安理得的卧在床榻上,一口一口灌着酒,好似原主的死活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似的。 不关心原主死活也就罢了。 让徐芳园觉得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家里头分明一穷二白,姐弟两个连下一顿吃食在哪里都不知晓。 可徐千林这个做阿爹的居然还有钱买酒喝。 徐芳园心里恨恨,也不知那酒钱是从哪里来的,更不知依徐千林那孱弱的身子到底是以多大的毅力挣扎着起床去买酒喝的。 她也问过徐良田,可这小弟也完全不知徐千林买酒的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一想到这,徐芳园心头实在愤愤。 天底下哪有这样做人父亲的! 她看向徐良田:“阿爹呢,还躺着了么?” “我这就去叫他过来!” 徐良田以为徐芳园有话要和阿爹说,连忙起身。 但方才走到门口,徐良田迎面碰上一个男人,他咬着牙,一脸戒备:“你来做什么?” “良田,是谁?” 徐芳园听得徐良田的话,不由看向门口。 当她瞧见门口那个眼眸宛若深海的男人时,呼吸不由一滞。 竟然是顾南弦! 原主留下的浅薄记忆中,有顾南弦的影子。 但徐芳园只记得顾南弦面容俊美,却不知这个男人身上居然会有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冷峻气场。 饶是在电视里头见惯了各色美男的徐芳园,见着顾南弦,心头居然也发出了一声,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妖孽的一张脸的感叹。 徐芳园很快收拾了心情,她冲着拦在门口的徐良田道:“良田,让他进来吧,无碍。” 徐良田闻言,不情不愿地挪开脚步,对着顾南弦低声警告道:“你不许看我家阿姐的脸。” 徐芳园闻言,差点被自己这个傻弟弟给逗笑了。 就自己这张堪比月球表面的脸,人这么大一美男子咋会稀罕看啊。 顾南弦倒是没理会徐良田,他薄唇轻勾,似笑非笑地走进屋子,自顾寻了个木凳坐下。 “顾大郎,如果你来我家是为了……” 徐良田刚要开口,外头的一阵吵嚷将他打断。 第4章 恶邻闹事 “大伙儿给评评理啊,徐芳园这丑八怪以前蛮横不讲道理欺负人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开始偷东西了!” “铁兰姐姐那裙子可是才做好的,就穿过一回,只洗好了晾在院子里的功夫就被她徐芳园这个臭不要脸的给偷走了。” “偷走也就罢了,这丑八怪怕被人发现,居然还扔在了山沟沟里头,可惜了我铁兰姐姐新扯的布啊,那可是花了好些文钱呢!” “铁兰姐姐性子和善不愿追究,但我实在是替铁兰姐姐觉得委屈啊!” “这年头大伙儿都不富裕,凭什么铁兰姐姐辛辛苦苦攒下一条裙子就要被那丑八怪这样糟蹋了!” “大伙儿说说,像徐芳园这样恶事做尽的丑八怪是不是就该被驱出咱们白沙村,她这纯粹是给咱们村子抹黑呢!“ …… 徐芳园听得外头的吵嚷,顿时就没心思去纠结这回顾南弦来的目的了。 她狐疑的看了眼徐良田,发觉对方一脸不安。 微蹙眉头,徐芳园起身想要出去看看。 徐良田见状,连忙将她拦住:“阿姐别去,是陈小花,她这都是帮着吴铁兰闹第三回了,你就待在家里,我马上出去把她们撵走!” “第三回?” 徐芳园拧眉,陈小花和吴铁兰她有点记忆。 这两人都是白沙村里头和自己一般大的姑娘。 说起泼辣刁蛮,陈小花可半点不输原主。 徐芳园还记得就在一个月前,原主和陈小花一句话不对付就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愣是让对方半个多月没脸出门。 想来,这回陈小花闹上门来该是和上回原主揍她有关。 不过,她的记忆里可没有人跑家门口闹事儿这一出。 “阿姐……” 徐良田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也不好再隐瞒,只涨红着脸咬牙道: “前两回她们来的时候,阿姐你在休息,所以我就把她们赶走了,没曾想她们竟是这般无赖,居然又来了!” “不过阿姐你放心,有我在呢,她们若是真敢做什么,我徐良田第一个不放过她们!” 一个五岁大的小不点,不放过两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姑娘? 徐芳园玩味地看着他:“你要怎么不放过他们?” 徐良田早有准备,他狡黠的冲着徐芳园咧嘴一笑。 下一刻徐良田从床底下掏出一根木头棍子来。 他扬了扬手中几乎和自己一般高的木棍,哼了声道:“我揍她们!之前她们就是被我这样给撵回去的!” “揍?”徐芳园更加哭笑不得了。 她静静地看着徐良田,良久后才淡淡开口:“你要如何揍她们,既然人家都被你用棍子撵走了两回还敢过来闹事,你以为人家这回还会怕你么?” “这……” 徐良田的声音有点抖。 说实话,他也不确定同样的招式能不能唬三回。 “罢了,我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徐芳园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她用手肘撑着床沿,试图起身。 但许是因为死而复生又受了伤,这副身子并不像她以前的身子那般灵活轻便。 在徐良田的帮助下,她费了好些力气,才勉强站直了身子。 见徐芳园一脸坚定,徐良田自是不放心:“阿姐,要不还是让我去对付她们吧,你的身体还没恢复,若是陈小花那泼皮耍无赖怎么办!” 徐芳园瞥他一眼:“她能耍得过我?” 第5章 凭什么赔礼道歉 徐良田浑身一震,好半晌才委屈的低声反驳:“阿姐,你不是无赖,那是他们不了解你,他们不知阿姐你的好。” 脚步顿了一下,徐芳园面色微变。 原主那般臭名远扬,以往对她这个弟弟也没甚好脸色。 可从醒来至今,徐良田这些个举动却无一不透漏着他对姐姐的心疼和维护。 整个白沙村,怕也只有她这个傻弟弟会觉得自己好了。 忽的,徐芳园觉得自己心头某个冰冷的角落被轻轻触动。 徐芳园嘴角扯出一抹淡笑。 哪怕是为了这么个懂事的弟弟,她也必须得要会会此刻在她家门口闹腾的陈小花和吴铁兰了。 至始至终,顾南弦只是静静地坐在木凳子上,似半点没听到徐芳园姐弟俩的对话一般。 徐芳园踏出房门前,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木凳上优哉游哉的顾南弦,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道:“看来需要顾大郎君稍等一会儿了。” 顾南弦微笑着摆摆手,示意无碍,丝毫没有要挪身的意思。 徐芳园捉摸不透顾南弦的心思,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将外头闹事的解决了再说。 徐芳园两姐弟从堂屋里出来,一眼就看见将手叉在腰杆上,瞪着个眼珠子,对着她家土屋破口大骂的陈小花。 陈小花的身后站着面色纠结,拉着她的手却并未阻止的吴铁兰。 陈小花骂了有一阵时候了,堪比雷动般的谩骂让很多乡亲闻声而来。 此时,徐家破落的围墙外围了好些人。 乡野生活寡味得很,村子里但凡有个什么吵嚷打骂,总会吸引好多人前来围观。 徐芳园抬头瞥了眼围在破院墙外乌泱泱的人群,没有半点闪躲的心思。 前世,她顶着一张堪比怪物般可怖的脸尚且可以毫不在意学校里那数也数不尽的有色目光。 而今这些只是看热闹的村民,她自是可以做到视若无物。 但徐良田却是被乌泱泱的人群骇了一跳,他下意识地想往屋里躲,可一想到这些人都是冲着自家阿姐来的。 徐良田便不由得咬了咬牙,他用自己小小的身子护住徐芳园:“阿姐,别怕,有我呢!” 说着话,徐良田又一次握紧了手中的木棍:“谁敢欺负你,我揍谁!” “我不怕。” 徐芳园将徐良田神色间的小小变化收入眼底,她轻轻拨开徐良田,笑了:“有你我怕什么!” “可是人好多啊,阿姐。”虽强装淡定,但瞧着这么多人,徐良田心头还是有些发虚。 徐芳园闻言,低声浅笑:“没事,她们掀不起风浪。” 徐良田还想要说什么,可转头见徐芳园面色从容,他不由呆了一刻。 下一刻,他的心兀自平静了许多。 对,他要相信阿姐,阿姐说她们掀不起风浪就一定掀不起。 陈小花见着徐芳园出来,登时骂的更来劲了:“好你这个丑八怪还有脸出来啊,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得要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给铁兰姐姐赔礼道歉!” “我赔礼道歉?” 徐芳园冷笑一声:“凭什么!” 刚才在屋里徐芳园已经将陈小花今儿的来意听了个大概,她冷冷地瞥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陈小花,深深觉得这姑娘的脑子似乎不太好。 饶是想要借机报复上回原主揍她那件事儿。 今儿为了别人的衣裳将这阵仗闹得那么大,日后若是传出去,只怕她自个儿也要落个心胸狭窄的名声。 这般损人不利己,实在不是聪明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第6章 我污人清白? 陈小花闻言,顿时得意起来。 这丑八怪果然还是和以往那般给个竿子就往上爬。 就她这臭脾气,今儿就算不能将她赶出白沙村,至少也能让徐芳园背上个盗窃的罪名。 盗窃,那可是要在胳膊上刺字的罪过啊。 她倒要看看这丑八怪罪名坐实了以后,还怎么嫁人,还怎么在白沙村横行霸道! “怎么,你偷了铁兰姐姐的衣裳,不该道歉么!” 陈小花斜眼看着徐芳园,音量陡然比先前要大了许多,像是生怕周围的乡亲们没听见似的: “徐芳园,以前你做的那些个腌臜事儿,我都不屑提,但你怎么能做出盗窃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徐芳园挑眉:“腌臜事儿?” “你胡说,我家阿姐才没有做坏事!” 没等徐芳园将话说完,徐良田攥着棍子冲着陈小花怒吼,全然是要冲上去和她拼命的架势。 徐芳园反应快,急忙伸手拽住了徐良田的衣领子。 徐良田一脸愤愤:“阿姐,你和这样的人废什么话,看我把她给赶走!” 陈小花被徐良田骇得后退几步,可瞧着他居然被徐芳园拽住了,不由叉着腰大笑起来: “说不过就要揍人,这就是徐家的姐弟两,大的偷鸡摸狗,小的就会打架作孽,大伙儿说说,这样的人难道不该被赶出咱们村么,凭什么咱们村要留下这么两个祸害!” “今天徐芳园这个丑八怪敢偷铁兰姐姐的衣裳,明儿她就敢爬上别人家的床,这样的伤风败俗的女人,咱们白沙村可不能留啊!” 围观的乡亲们听得陈小花的话,开始低声议论。 “小花,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别乱说话啊,盗窃不是小事,这可是关系到人家芳园丫头的名声呢!” “徐芳园哪还有什么名声啊。” “我看人家小花说得挺对的,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可是听说了这回徐芳园之所以摔进陷阱里头也好像是想偷摸爬上人家顾大郎的床呢!” “还有这事儿呢!” “不然你以为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跟着一个顾大郎那么个大男人往深山里头走是图的什么!” “你的意思是顾大郎对这丑八怪也有心思?” “啧,人家顾大郎是什么人,哪里会对这么个丑八怪有心思,是这丑八怪想对人家用强呢!” “这丫头也太不要脸了吧!” “徐芳园不要脸不是一直都有的事儿吗,不过她这回算是失算了,人家顾南弦虽说只是个猎户,但就靠着那张脸,要真想说媳妇儿,十里八乡多少号姑娘排着抢着要上门呢!” “徐芳园这丑八怪也不看看自己那副尊容,就她那副鬼样子简直就是个癞蛤蟆!” “癞蛤蟆都算是抬举她了,就她那副样子,跟个夜叉似的!” “哈哈哈,夜叉都比她长得好看些!” …… 众人的议论被陈小花悉数听入耳畔,她越发得意洋洋:“徐芳园,大伙儿的话你也听到了,识相的话就赶紧给铁兰姐姐赔礼道歉,然后滚出咱们白沙村,永远别回来!” “你让我滚我就滚啊。” 徐芳园宛若看智障一般地看着陈小花: “一件衣裳就能联想到爬上男人的床,莫不是你以己度人,平日里常干这事儿?” 陈小花没想到徐芳园居然会用这般没羞没臊的话反咬自己一口,一时间臊得面红耳赤。 一旁的吴铁兰连忙插话:“徐芳园你胡说些什么呢,一个女孩子家可以如此不害臊的空口无凭的污人清白!” “我污人清白?” 第7章 怕不是个傻子 徐芳园明眸微动,轻笑道:“铁兰姐姐,你这话说得可是好笑了,方才分明是陈小花红口白牙在辱我名声在先来着!” “你这丑八怪有什么名声!” 陈小花气急,张口就骂:“咱们村子里谁不知道你徐芳园是个臭名在外又蛮横不讲理的!” “我臭名在外?” 徐芳园噗嗤一声笑了:“敢问我都有哪些臭名了?” “你……你……” 陈小花僵住,她的嘴巴气呼呼的张着,却不知该如何说道徐芳园的那些个臭名。 因为如果真要细究起来,原主最大的恶名要数她那张堪比癞蛤蟆一般的脸以及懒惰如猪的性子。 其他的,诸如欺负弱小,蛮横不讲理的名头,并没什么实质性内容的。 毕竟,原主虽然蛮横,却也不是个疯子,每回和人起了争执都算是事出有因。 大伙儿不过是习惯性的将恶名归在了面目可憎的原主的身上罢了。 徐芳园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陈小花一阵火大,她哼了一声,重复嘟囔道: “你自己做的那些事儿自己心里头不清楚么,我不说是给你留个脸面,你今儿要是识相的话,就赶紧给铁兰姐姐赔礼道歉!” “好吧,那咱们就说说给铁兰姐姐赔礼道歉的事儿!” 徐芳园也没了继续纠缠的心思,她缓缓道:“你闹了半天无非是想说我偷了吴铁兰的衣裳,对吧?” 陈小花喝道:?“呵!你这是承认自己自己偷了衣裳啊!” “谁说我认了?” 徐芳园挑眉:“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给我栽了个偷盗的罪名,但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我都没见过那劳什子衣裳长什么样,要怎么偷!” 陈小花眼睛一瞪,呵了一声:“看看啊,大伙儿都看看啊,徐芳园这丑八怪又来这招了,分明是她才承认偷了衣裳,转眼又不认账了,这世上怎地会有这般无耻的女人啊!” 徐芳园被陈小花的大嗓门嚷嚷的脑瓜儿疼。 今儿她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胡搅蛮缠了。 分明啥证据都没有,全靠一张嘴就想给她安个偷盗的臭名声,还想借机将自己赶出村子,做梦呢吧! 徐芳园皱起眉头:“行了,别叭叭了,你说我偷窃的证据呢!” 围观的乡亲们听得徐芳园的话,有人低声附和: “是啊,小花丫头,你可不能空口白牙就说人家芳园丫头偷盗啊。” “谁说我没有证据的!” 陈小花就等着旁人替徐芳园说话呢。 她朝着吴铁兰使了个眼色,吴铁兰识意,略作犹豫一番后,从身后背篓里拿出一件破烂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衣裳递给陈小花。 “这便是被偷的衣裳,这件衣裳的料子足足花了铁兰姐姐五十分钱呢,铁兰姐姐都没穿上几回就被徐芳园这个丑八怪糟蹋成这幅样子!” 说话间,陈小花将那破烂衣裳拿给身旁的一个妇人,道:“张大婶,您是咱们村子里做女红的好手,你瞅瞅这件衣裳是不是才穿一回就被徐芳园给糟践成这副模样了。” 张大婶接过衣裳,细细的打量一番,才点头露出一副惋惜的神情:“还真是没怎么穿过的衣裳,真是可惜了这般好的料子啊!糟蹋了,糟蹋了啊!” 陈小花蔑了徐芳园一眼,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有什么话说?” 徐芳园被逗笑了,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衣裳穿了几次和她偷没偷衣裳有因果关系么! 第8章 装白莲谁不会 徐芳园收敛笑意道:“这衣裳就算吴铁兰只穿过一两回,和我有半毛钱关系啊?” “这衣裳可是在双蝎山山脚下的河沟沟里头捡着的!” 陈小花把胸一挺,眉飞色舞:“肯定是你想穿着铁兰姐姐的衣裳去勾搭人家顾大郎,没曾想在衣裳被路边的荆棘刮坏了,你怕人家顾大哥嫌弃你,所以才将衣裳扔到河沟里头的。” 陈小花越说越来劲:“谁不知道你徐芳园为了将自己嫁出去不择手段的啊!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这张烂脸,你就算穿了铁兰姐姐的衣裳,人家顾大哥也瞧不上你。” 徐芳园听言,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这位姑娘真真的是脑子有问题。 这得多厉害的脑回路,才能透过一件破衣裳联想到那么多内容啊。 不过也亏得陈小花如此生拉硬拽地解释一番,徐芳园早前还真是有点担心这衣裳是原主偷的呢。 现在嘛,她几乎确定这人纯粹是为了诬陷而诬陷了。 陈小花说罢,笑道:“怎么着,现在肯承认是你偷的了吧!” 徐芳园扯唇一笑:“那山路谁都走得,这衣裳分明是你捡着的,我可不可以说是你贼喊捉贼,为了报复上回我打你那事儿,所以偷了这衣裳弄坏了故意想要栽赃我呢!” “……” 陈小花被徐芳园噎住,面色骤变,好半晌才仓促骂道:“徐芳园,你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 “呵,我胡说八道?” 徐芳园眉头微挑:“你说我偷就是证据确凿,我说你偷倒成了血口喷人,合着这世上的道理都站在你那边是吧?” 说话间,徐芳园貌似瞥了一眼旁边的吴铁兰,勾唇浅笑:“就算你要污蔑我偷衣裳,也要讲摆事实讲道理嘛,栽赃我之前,不如你先看看我和铁兰姐姐的身材,再看看你和她的身材?” 众人闻言,狐疑的目光不由在吴铁兰和徐芳园身上来回穿梭。 徐芳园因着缺衣少食,身形很是瘦削,整个看起来像是一竹竿。 吴铁兰的身材几乎比徐芳园要宽一半,而陈小花的身形则是和吴铁兰宛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通打量过后,众人的表情都有了微妙的改变。 徐芳园趁势追击道:“你刚才说那破烂衣裳花了五十文钱?啧啧,可真是浪费了啊,我要有这五十文钱,买点啥料子不好,非要买这么乌七八黑的颜色?” “我虽然穷,但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这般丑的衣裳,就算是白送我,我都不要。” 一直沉默着的吴铁兰,听了徐芳园的话脸色顿时白的像纸一般。 吴铁兰咬着下唇,几乎是要哭出来了:“芳园妹妹,你怎地可以如此羞辱人,就算真是你偷了我的衣裳,只要好好朝着我道个歉,这事儿就算是了了,你何必说这些难听的话?” “我说话难听?”徐芳园勾唇,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前头陈小花在那儿信口胡说的时候,这吴铁兰一声不吭。 自己不过是稍稍为自个儿辩白几句,这人就一副委屈备至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怎么着她了呢! 徐芳园在心头冷笑一声。 这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装白莲,是吃定她徐芳园今儿要栽在他们手上了不成。 徐芳园翻了个白眼,装白莲谁不会呢! 你说我羞辱你是吧,那我就当真羞辱羞辱你一番! 打定主意后,徐芳园无辜地低垂着眼眸,跟着吴铁兰有样学样的摆出一脸委屈表情: “铁兰姐姐,我哪里羞辱你了,分明是陈小花她辱骂我在先,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罢了,不然你让大伙儿瞅瞅,这件衣裳的料子,哪里是十多岁的姑娘穿的?” 吴铁兰听了徐芳园的话,脸色更白。 第9章 若我愿给她吃 徐芳园却似没有看见一般,继续说道:“铁兰姐姐,你再看看你我的身材相差有多大?” “何况,你仔细想一想,若是我真的偷你的衣裳要去勾搭顾大郎,那我肯定只能穿一件衣裳啊,但是大伙儿也都知道我摔晕了被人顾大郎送回家的时候,身上分明是穿着自己那身补丁遍体的衣裳的。” “这么热的天儿,我总不能未卜先知会将偷来的衣裳摔坏,所以特地穿两套衣裳上山吧?” “大伙儿都知道我家穷,所以时不时地上山找些野菜吃,但小花姐姐家吃穿不愁的,怎么也要会去双蝎山下转悠,还那么凑巧地捡到了这身破烂衣裳呢?” 陈小花闻言脸色一白,着急得很:“铁兰姐姐,你莫要听这丑八怪胡说,那天我也是赶巧上山看见你的衣裳被扔在了山沟沟里头的……” 徐芳园全然不顾陈小花苍白的解释,委屈巴巴的继续说道: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勾搭顾南弦,怎地就不考虑我的名声,说起来我与二位姐姐一般,都是未出阁的姑娘,难道就因为我相貌丑陋就活该被两位姐姐这般欺辱吗?” 说着话,委屈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围观的乡亲,有些被徐芳园的眼泪触动,下意识的开口帮腔: “我觉着这事儿可能真不是人家芳园丫头干的,没凭没据的事情,你们这两个丫头不好随便污蔑人家的。” “对啊,小花丫头你也是的,人家铁兰丫头丢了衣裳,关你什么事儿。大伙儿知道上回你被芳园丫头打了心里头气不过,但这偷盗的名头是不能信口栽到人家芳园丫头身上啊。” “就是,铁兰丫头那身衣服穿在芳园丫头身上就像是唱戏的,芳园丫头虽然平日里性子骄纵了些,却也不像是个会偷衣裳的人,我想啊,这事儿大抵就是个误会。” …… “怎么就是误会了!” 陈小花做梦也没想到众人会因为徐芳园三言两语就这般轻易的改了立场,霎时间急了: “你们别被她迷惑了,她分明就是诡辩,我才不是因为上回被打的事情气不过,我真的只是替铁兰姐姐觉得不平。” 情急之下,陈小花生怕众人反口认定自己偷了衣裳,开始口不择言起来:“我虽然和铁兰姐姐身形相似,但这种灰不溜秋的料子我也看不上的啊!” 没等陈小花说完,吴铁兰变了脸色:“陈小花,你也觉得我的眼光差是么!” “铁兰姐姐,不是的。” 陈小花慌了,情急之下也顾及不到太多了:“徐芳园分明就是为了在挑拨咱们俩,你若是听了她的挑拨的话,那以后我可不会帮你在顾大哥面前说话了。” “顾大哥?” 气愤不已的吴铁兰听得顾南弦的名字,面色一变。 她瞪了陈小花一眼,道:“算了,我暂且信你这一回。” 周遭的乡亲们本来还期盼着陈小花和吴铁兰争执一番呢。 不曾想陈小花只说了一句话,吴铁兰便没了追究的意思。 众人不由觉得兴致缺缺。 就连徐芳园都觉得吴铁兰这火气熄得太快了些。 不过她也实在是有些好奇,陈小花说的替吴铁兰在顾南弦面前说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陈小花和顾南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没等徐芳园琢磨过味儿来,吴铁兰先一脸鄙夷地开口了。 “徐芳园,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边的打算,我警告你,你最好离顾大哥远一点,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啥啥啥? 不是在说偷衣裳的事情么,怎么又和顾南弦扯上关系了。 徐芳园被吴铁兰这莫名其妙的警告弄得一脸懵比。 她刚想笑,忽的感到肩膀被人拍了拍。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她护在身后。 顾南弦面色不善地看着吴铁兰,他的目光冷睨:“若我愿给她吃呢?” 第10章 顾大郎解围 “顾大哥?” 吴铁兰没想到顾南弦会突然出现,心下一乱,却也天真的以为顾南弦是怕徐芳园难堪,连忙道: “顾大哥,我知道你心善,但芳园妹妹这回做的确实过分了,今儿我也不是非要让她道歉什么的,我只是想……” 顾南弦不耐烦的打断吴铁兰:“我刚才说,若是我愿意给她吃呢?” “什……什么?” 吴铁兰一时僵住,极为难堪。 她没听错吧,顾南弦的意思是他这块天鹅肉愿意给徐芳园这个癞蛤蟆吃! 陈小花闻言,一脸不平:“顾大哥你怎地对铁兰姐姐这般凶,分明是徐芳园这个丑八怪偷了铁兰姐姐的衣裳在先,铁兰姐姐她只是……” “偷了她的衣裳?” 顾南弦冷笑一声,他的目光落在陈小花手里攥着的衣裳上:“你手中这件?” 顾南弦眸底满是森冷,他讥诮道:“先前我送给芳园姑娘几件上好的衣裳她都没瞧上,你这件衣裳她看得上?” 顾南弦的话一出口,围观的乡亲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顾大郎居然送衣裳给徐芳园,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我也听见了,顾大郎送衣裳给徐芳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大郎怎么会和徐芳园这个丑八怪扯上关系的?” …… 听着众人议论的陈小花此时几乎是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一定是哪里出了错,她觉得要么是自己听岔了,要么是顾南弦说岔了。 顾南弦怎么可能会送衣裳给徐芳园这个丑八怪! 不过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陈小花只能硬撑着头皮委屈巴巴的看着顾南弦: “顾大哥,我知你是因着徐芳园落进了你设的陷阱里头,于心有愧这才有心要帮她解围,但是她犯的可是偷盗的大罪,这不是顾大哥你三言两语就能帮她开脱的。” “偷盗?” 顾南弦轻笑:“衣裳在你手上,怎地还成芳园姑娘偷的了?” 这话分明是说衣裳是她陈小花偷的了。 陈小花好不容易强撑的脸面终于撑不住了。 见陈小花脸色惨白,吴铁兰站上前来,很是通情达理的模样:“顾大哥,你不要这般说小花妹妹,今儿这事,说到底不过是芳园妹妹偷了我的衣裳……” “我刚才说的话,你们是没听明白么?” 顾南弦厌烦地打断吴铁兰:“无凭无据,你们今天是非得要逼芳园姑娘承认她没做过的事情才肯罢休么?” “不是的……” 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吴铁兰双拳紧握,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她无比委屈的开口:“顾大哥,我没有……” 顾南弦沉声呵斥:“既是没有,何必凭空跑来人家家中诬陷一番?” “两位跑徐姑娘家闹腾一番实在太过无礼,若是两位还要脸面的话,请不要再叨扰芳园姑娘。” 顾南弦毫不留情地说着送撵人的话,整个人散发出迫人的气场。 陈小花嘴唇翕动着,想要辩驳几句,突然惊觉话已经被顾南弦说尽,她根本无话可说。 而吴铁兰则是又羞又臊,一番咬牙切齿的权衡过后,到底是拽着陈小花灰溜溜的跑了 围观的乡亲们见着吴铁兰和陈小花离开,有好事的还想要再多问几句顾南弦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但一瞧着顾南弦那堪比冰山般的面容,也被骇得没了心思。 不多时,徐家院子门口的乡亲们已经散尽。 人群散尽之后,徐芳园才领着徐良田进了自家院子。 但她没想到的是顾南弦居然也跟着走了进来。 第11章 姑娘似乎怕我? 因着原主的关系,徐芳园其实不太想和顾南弦有太多牵扯,可一想到人刚才好歹帮自己说了话,她也不好赶人。 由此,她只好让顾南弦随便找个位置坐下,自己坐在他对面。 徐芳园见徐良田虎视眈眈地盯着顾南弦,生怕他对人家做出什么无礼的事情来,便让他出去找徐千林去。 徐良田自是不愿,见徐芳园皱起了眉,这才噘着嘴离开。 只是走到顾南弦身边的时候,徐良田没忍住将手中的棍子冲着顾南弦挥了挥道,低声威胁:“你不许靠我家阿姐太近。” 顾南弦闻言,轻轻笑开。 “让你见笑了。” 徐良田离开后,徐芳园不甚自然地开口说道:“方才谢谢你。” “谢我什么?“ “自然是谢你帮我解围。”徐芳园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有点怪异。 说实话,她有些摸不透顾南弦为什么要帮自己解围。 毕竟,陈小花先前闹事的时候,这人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谁能想到他会在关键时候不仅替自己解了围,还三言两语就送客了呢。 顾南弦沉默着没吭声,屋子里的氛围陡然尴尬了许多。 徐芳园看着顾南弦晦暗不明的目光,心头怔忪。 “芳园姑娘似乎怕我?” 男人低哑的嗓音将徐芳园拉回现实。 “嗯?” 太久没和人有过正常交流的徐芳园的声音有点抖:“什么?” “我听闻姑娘醒来后忘记了很多事情。” 顾南弦饶有兴味的看着徐芳园:“我本以为姑娘见着我之后,会问我许多问题。” 徐芳园抬眸,正巧对上顾南弦那双幽暗的瞳仁,她不甚自然地笑了笑:“你知道我忘事?” 顾南弦淡淡的嗯了一声。 徐芳园有点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可迎着顾南弦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觉得问了也白问。 顾南弦那双冷冽的眸子总让她觉得他似乎能看透自己的心思一般。 这种感觉实在让她不爽。 “姑娘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 “不好奇。”徐芳园摇了摇头。 “那姑娘一定会好奇我此番找你所为何事了。” 顾南弦似乎早就料到徐芳园会这般回答,他浅浅勾唇,笑了。 徐芳园微楞,这个她倒是的确是好奇。 顾南弦静静地看着徐芳园,良久之后缓缓开口道:“其实,今天来找姑娘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就是单纯地想向姑娘道个歉。” 徐芳园凝眉,觉得顾南弦这话后边应该还有话。 果然没等她张口,顾南弦就接着说了下去。 “我的箭虽说没射伤姑娘,但姑娘掉进陷阱到底是我的过错,于情于理,我都需要朝着姑娘你道个歉。” 说话间,顾南弦掏出一把文钱,颇为不好意思道:“这里拢共有一两银子,权当是我赔给姑娘的药钱了。” 一两! 这么多钱,贫穷的徐家饶是一年也未必挣得到。 从来到大黎就饿着肚子的徐芳园见着那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直了。 但好在理智还在,徐芳园勉强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这伤也没花什么钱。” 若不是原主贪图那张狐狸皮,哪里会掉进陷阱里头。 说到底,还是自作自受罢了。 而且一想到顾南弦这人前后对自己截然不同的态度。 徐芳园对顾南弦这人不免多了几分戒备。 天知道这人突然给自己一两银子,是存了什么心思呢! 第12章 以身相许? 顾南弦眯起眼睛打量着她:“姑娘不肯要银子?” 徐芳园点点头,心都在滴血。 她哪里是不肯要,而是不敢要啊。 顾南弦见徐芳园面色纠结,浅笑道:“既然姑娘不肯要钱,那不如我待会儿回家将这些天打的猎物送到姑娘家,姑娘受了伤,拿来补补身子也好。” 徐芳园皱眉:“你把猎物给我,那你自己呢?” “听姑娘这意思,似乎也不想要猎物?” 顾南弦低喃一声,似在纠结:“这就有点难办了啊。” 徐芳园还没反应过来顾南弦这话是什么意思,一道阴影将她笼罩。 她茫然抬头,发觉顾南弦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 而且最为紧要的是,他居然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这……怎么了? 徐芳园有点懵,刚才她似乎没说什么得罪人的话吧。 一股巨大的压迫感随着顾南弦那双幽黑的眸子让徐芳园全身紧绷起来。 很久之后,顾南弦才一字一顿的盯着徐芳园说:“芳园姑娘,不要钱也不要物,莫不是要我以身相许?” 徐芳园呆住。 我的亲哥老倌,你这脑回路有点太厉害了吧! 我不过是晃一晃神的功夫,咋的就能把话题扯这么远了? 这话头突然被扯这么远,该怎么拉回来? “以身相许倒也不是不可以。” 徐芳园还没回应,顾南弦自顾自的又叨叨开了。 “我看了姑娘的身子,的确是该对姑娘负责,只是……” 顾南弦短促的笑了起来:“只是这婚姻大事繁琐得很,南弦又是头一次成亲,我须得要先去问问都有哪些章法才是。” 顾南弦说着说着,忽然将手郑重其事的放在徐芳园的肩上:“不如这样,芳园姑娘你先给我一些时间,待南弦问清楚了其中礼节之后再来登门。” 言罢,不等徐芳园回应,顾南弦匆匆离开。 徐芳园呆若木鸡般坐在折了小半条腿儿的木凳子上,总觉得顾南弦的话哪里怪怪的。 徐良田见顾南弦离开,急忙扔掉手中的棍子,冲进屋里:“阿姐,刚才顾大郎说的都是真的么?” “他说的……” 徐芳园楞了一下,,这才激动的反应过来: “良田你说说,刚才那厮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他是头一回成亲,合着他以为我就很有经验了是吧!” 面对徐芳园的愤怒,徐良田扯住她的衣角,蹙眉道:“阿姐,这不是重点。” “这还不是重点?” 徐芳园很是火大:“他方才那话分明就是在羞辱我!” 徐良田强压住心头的焦虑:“阿姐,我想说的是……” 没等徐良田将话说完,站在门口的徐千林手中的酒葫芦晃荡一声落在了地上。 下一刻,徐芳园听到一声震天动地的哀嚎:“闺女儿,你被顾大郎那登徒子看了?” 徐芳园浑身僵住。 见着哭天抢地的徐千林,她这才终于明白过来刚才徐良田想说的是什么。 原主居然被顾南弦看了! 我的亲舅姥爷,这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怎么就这么遭罪啊。 第13章 气势汹汹 面对着徐千林和徐良田堪比火焰般灼热的目光,徐芳园滞楞了好久,才短促的咳嗽了两声:“怎么可能啊,登徒子的话如何当得了真呢!” 徐千林闻言,悲怆的神情稍稍缓解,他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喃喃道:“如此就好,幸好,幸好!” 徐芳园听言,觉得这个阿爹还是挺关心自己。 心中微微触动,她刚想要说些宽慰他的话,却是见得徐千林捡起了地上的酒葫芦,猛地灌进口中。 徐芳园顿时愕然。 拿酒压惊啊,这是! 这阿爹到底怎么回事啊! 几口酒下肚,徐千林的脸红的像个猪腰子,他踉踉跄跄地朝着徐芳园走近,嘿嘿一笑:“我家闺女儿没被那登徒子轻薄就好。” “我就说呢,就顾大郎那副模样,怎地配得上我家闺女儿!” 徐千林越是朝着徐芳园走近,酒味混着许久未曾洗澡的汗味便越发浓烈。 见着已然醉醺醺的徐千林,再看那张上头的脸,分明是早就喝了许多酒的。 徐芳园的心思刹时微妙得很。 果然,她就不该对这个酒鬼老爹抱有任何期待。 “阿姐,别管阿爹了!” 徐良田叹了口气:“你大病初愈,快些歇着,我去弄他。” 说罢,徐良田自顾上前费力地徐千林拉扯隔壁屋里,又扯了床尾堆着的自己的衣裳搭在徐千林的肚子上。 做好这些过后,徐良田才回到里屋,对徐芳园小声说道:“阿姐,你还记得阿爹为什么会这样么?” 徐芳园很诚实的摇了摇头。 她如果记得,也不会觉得大开眼界了。 “我想阿姐也该是不记得了。” 徐良田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微不可闻:“以前阿姐说过,权当咱们没有阿爹这个人的。” 徐良田这分明是话中有话,徐芳园不禁想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要开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巨响。 那声响,就像是有人将院门踹倒了,伴随着那声巨响的还有男人的骂嚷声。 姐弟俩对视一眼,皆是一惊。 徐芳园连忙起身,却被徐良田拦住:“阿姐,你在屋里待着,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这怎么行!”徐芳园蹙眉,不肯答应。 徐良田不由分说的拽住她的手腕,道:“阿姐,是大伯的声音。” 大伯? 徐芳园挑眉,不明白为何是大伯自己就要在家里头待着。 见徐良田已经走出了家门,徐芳园稍作犹豫,还是跟了上去。 徐良田跑出家门,便瞧见自家大伯领着一男一女气势汹汹地站在自家院子里。 他们身后,徐家本就破落了的夯土院墙,已然被踹倒了。 紧随徐良田出来的徐芳园看着院子里倒下的土墙,都快被气炸了。 本以为只是院门被踹掉了,没曾想竟是连院墙都塌了。 这本就破败的徐家院子,而今可算是只剩下了那么三间透风的破屋子了。 而此时,将徐家院墙都踹倒的那三人显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三人一见着徐芳园姐弟,登时就火气腾腾地冲了过来。 第14章 还学会打人了 这三人,徐芳园颇有些印象。 为首的是自家大伯徐千强。 徐千强早已和自家分了家,分家时,他抢走徐家大半家当还在赌咒谩骂说这一辈子和徐家老死不相往来。 女的是白沙村里的寡妇田秀英,年纪稍小的是田秀英兄长的儿子田小勇。 徐芳园对田小勇尤为记忆深刻。 这人有些痴傻,而且以往时常缠着原主说要一起困觉,因此原主没少逮着机会就捡石头木棍什么的揍他。 见这三人面色不善的朝着徐良田冲过来,徐芳园眼皮子跳了跳。 今儿她到底是惹到哪位神仙了,怎么来她家找事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徐良田攥着棍子,像只炸毛的猫儿一般对着徐千强大吼:“大伯,你要干嘛!” 见徐良田用小小的身子挡在自己前头,徐芳园心情颇为感慨。 徐芳园目光灼灼的看着徐千强,道:“大伯,今儿是来拆我家院子的?” 她一开口,徐千强立即大声嚷嚷起来: “我拆你家院子都算轻的了,你这丫头可真是了不得,这才多少日子,竟是做了这么许多败坏我徐家门风的事情来!” “作孽啊,我徐家的脸面可算是要被你这丫头给丢光了!“ 徐千强一面骂一面朝着徐芳园冲过来,抬手一巴掌就要落在她的脸上。 好在徐芳园眼疾手快,见势不对几乎是本能地就抬手挡住了徐千强的胳膊。 她好歹上过战场的人,眼下这具身子虽然羸弱,但拳脚功夫她却是记得的。 像徐千强这样的要伤她,简直是做梦! 徐千强没想到会被徐芳园这么个小丫头挡了一遭,顿时恼羞成怒,握着拳头再次朝着她揍过来。 徐芳园见状沉了沉脸,再没了好生问话的心思。 她跨步上前,反手扼住徐千强握拳的手腕,只轻轻使力,徐千强整个人的脸刹那之间变得惨白。 徐千强痛得嗷嗷直叫:“你个天杀的丑八怪,赶紧放开老子,你若是不放开老子,老子要了你的命!” 徐芳园扯唇冷笑:“就凭你?” 徐千强越嚎越大声,徐良田生怕引来邻里围观,他连忙拽住徐芳园的衣角,焦急道: “阿姐,你先放开大伯,有什么事情,咱们进屋好好说,别让外人看了咱家笑话了!” 徐芳园侧目看他,透过那张慌乱到几乎要落泪的小脸,她攸的一愣。 须臾之间,便明白了徐良田在担心什么。 大黎不比现代,这里最讲究伦常宗守。 即便今儿是徐千强找上门来闹事。 但无论如何,作为小辈,自己和徐良田终是不好对他不敬的。 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没人会说徐千强怎么样,人们只会戳着他们姐弟二人的脊梁骨来骂。 稍作犹豫,徐芳园终还是放开了徐千强。 徐千强无比狼狈地往后退了几步。 心头除了恐惧,更多的是愤怒,叫一个小丫头片子欺负成这样,徐千强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见着徐芳园神色如常,他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个死丫头,竟然还学会打人了,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着话,徐千强又一次冲着徐芳园冲了过来。 一旁的田秀英见状,连忙赶上前来,冲着他使了个眼色,小声道:“徐大哥,都是一家人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良田这小子说的不错,有什么事情进去说罢!” 第15章 要个说法 说着,田秀英用手肘撞了撞徐千强的肚子。 徐千强被田秀英这么一撞,可算是想起了今儿来徐家的目的。 他哼了一声,一把推开站在自己面前的徐良田,又冲着徐芳园恶狠狠地说了一声:“行,那咱们就进屋说!” 进屋之后,徐千强和田秀英就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一人占了个木凳子。 徐家拢共就这两条可以坐人的凳子。 于是徐芳园姐弟只能像是个外人一般,傻傻地站在屋里。 见着两人如此的放肆,徐芳园不由皱眉:“大伯今儿来我家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咳,你们这两孩子也真是的!” 徐千强并没有回答,而是拍了拍自己的凳子,满脸堆笑的看着徐芳园,嗔怪道:“在那儿傻站着做什么,来,过来坐!” “对,芳园丫头,先过来坐吧!” 田秀英也在一旁招手,见着徐芳园姐弟未动,索性冲着蹲在门槛外边抠土的田小勇道:“小勇,你过来坐!” 嘴边流着哈喇子的田小勇嘿嘿一笑,却没过去,而是啪嗒一声坐在地上,换了个姿势继续抠土。 徐芳园无心去管其他人,她瞥了一眼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的徐千强,心头对这人变脸的速度佩服之极:“坐就不必了,大伯还是先说说今儿来我家到底所为何事吧。” “咳咳。”徐千强搓了搓手,试探着问:“我听说今儿那顾大郎来你家了?” “来过了。”徐芳园答道。 “那……” 徐千强的眼珠子在徐芳园身上打量了几圈,嘿嘿一笑:“我听大伙儿说他送了你上好的衣裳?” “大伯是为了衣裳来的?”徐芳园的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人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就觉得自家和徐千强早就分了家,且已经几年没有任何来往。 突然找上门来奇怪得很。 敢情是为了这个! 徐千强没有否认,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咳咳,你这丫头啊,就是太拿自己当外人了,大伯哪是那贪图几件衣裳的人啊,我这不是……” “徐家丫头啊,你大伯这人啊不会说话。” 田秀英抢过话头,和蔼可亲地看着徐芳园:“丫头我问你,那些衣裳你放哪儿的?” 徐芳园呵呵笑道:“人家随口帮腔说的话,大伯和田婶子怎还当真了啊?” “你的意思是顾大郎没送你衣裳?” 田秀英面色一僵:“但……” 徐芳园撇了撇嘴:“人家和我又没什么关系,凭什么送我衣裳?” “什么叫做没关系,你这丫头!”一旁的徐千强急了: “我问你,是不是他顾南弦害得你掉进陷阱,是不是他让你险些丢了性命的!” “是又如何?”徐芳园故作懵懂:“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我管他是不是故意的!” 徐千强吼道:“他害得你丢了性命这事儿总不至于半点说法都没有吧!” 若不是已经知道了徐千强今儿的来意,徐芳园几乎是要被他这番情真意切为自己着想的话给感动了。 她浅浅勾唇:“那大伯的意思是?” 第16章 这么不要脸 徐千强一脸正色地看着徐芳园:“他就没有给你补偿些什么?” 徐芳园摇头。 徐千强的脸沉了下来:“你这丫头,怎地对着大伯也学会撒谎了!” “撒谎?”徐芳园挑眉:“此话怎讲?” “还怎讲!” 徐千强喝道:“人家顾大郎是什么人,那是借了别人一根针也得要拿一斗米来还的君子,这回他险些害了你的性命,怎么可能会半点表示都没有?” 徐芳园闻言,不禁在心头冷笑。 这徐千强还真是个沉不住气的,这才几句话就又要起撒泼耍赖的架势了。 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缓缓评价:“原来他这么大方的呀。” 徐千强盯着徐芳园,眼珠子转了几圈,最后还是用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开口道: “乖侄女儿,咱们是一家人,大伯也不给你绕弯子了,实话讲吧,大伯今儿来你家是想着替你们姐弟两个将那顾南弦送的赔礼收下。” “左右你们姐弟两个都还想,那般贵重的东西放你们手中不合适。” 徐芳园着实是被徐千强的话弄得整个人都震惊了。 见过不要脸的,倒是头一回见着这般不要脸的。 心里头皱眉:“大伯,阿姐没有骗你,那姓顾的真没有……” “良田!” 徐芳园轻声打断徐良田,她朝着徐千强走了几步,浅笑道:“大伯,我家阿爹尚在呢,您替我们姐弟两个收着赔礼算怎么个事儿?”?“你爹那模样在与不在有什么区别么?” 徐千强撇了撇嘴,一脸不屑:“再说了,你们两姐弟这些年若不是靠着我这个做大伯的帮衬着,活得下来么!” 徐千强哼了一声:“人说知恩图报,你们两个小东西总不能忘恩负义吧?” “阿姐,他胡说!” 徐良田揪着徐芳园的衣服,小声嘟囔:“饶是分家前,也是大伯靠着咱们家多些的!” “你这小娃娃知道个啥!” 徐千强狠狠地瞪了徐良田一眼:“我和你家阿姐说话,轮得到你插嘴么!” “可是……” “良田,阿姐心里有数。” 徐芳园轻轻拍了拍徐良田的胳膊,看着徐千强浅笑道: “大伯说得对,做人自然是要知恩图报的,可是刚才良田已经说了人家顾南弦确实没有给我们赔礼,他都没给我们如何图报给大伯你呢?” 徐千强闻言,脸色铁青起来。 徐芳园憋着笑,好心建议:“大伯既然这般想要赔礼的话,不如直接朝着顾南弦要去?”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 徐千强没想到会被徐芳园揶揄一顿,刹时间,突然惊觉自己该是被这丫头给戏耍了,便又想要冲过来给徐芳园一顿教训。 田秀英见状,连忙拦住他,并且朝着徐千强使了个眼色。 徐千强会意,只得憋着怒火再度坐下。 两人的小小举动被徐芳园收入眼底,她心头浮起几丝困惑。 徐千强和田秀英这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人今儿为什么会一起来自己家里? 徐千强是想要顾南弦那子虚乌有的赔礼。 那这个田秀英和田小勇呢? 徐芳园眉头微蹙,电光火石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难不成田秀英今儿来找自己是为了…… 第17章 替我寻人家? “咳咳,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呢!” 田秀英起身,笑呵呵的想要拉住徐芳园的手,被徐芳园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 见徐芳园躲避,田秀英丝毫不恼,反倒笑得更和蔼可亲了:“芳园丫头,我听闻你是被顾南弦抱进村里的?” 敢情是在这儿等着给自己挖坑呢! 徐芳园的嘴角扯了扯,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徐千强抢了先。 徐千强的脸上再寻不到先前的愤怒,转而是一副又气又沮丧的表情:“田家嫂子,我徐家真是家门不幸啊,怎地会出了这么个伤风败俗的丫头!” 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节奏? 徐芳园挑眉,心想原主周围的活宝可真多。 先是来两个装白莲的,现在又来两个唱戏的。 不过嘛,人家戏台子都摆开了,自己作为参与者,还是应该要好好配合表演的。 徐芳园双手抱在胸前,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般听着两人一唱一和。 看着徐芳园这副表情,田秀英脸上划过一丝得色。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一脸悲悯地看着徐芳园:“徐家大哥,这事儿说起来也不能全怪芳园丫头啊。” “要怪就怪那顾大郎太不在乎你家丫头的名声了,一个未出阁的丫头和他一个大男人在山上,饶是没有事情发生也会被说三道四,何况你家丫头还真是与那顾南弦在山上呆了大半宿呢!” “这孤男寡女的,谁知道他们两个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你休要信口胡诌!”徐良田闻言气急,冲着她吼道:“我家阿姐和那姓顾的分明什么都没有!” “咳咳,你这娃娃就是听不明白话。” 田秀英白了眼徐良田,半点没将他的愤怒放在眼中:“就算没事发生,孤男寡女在山上呆了那么久,这其中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谁说得清啊……” 徐千强适时配合着露出悔不当初的表情: “若是早知道这丫头会做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情,当初就该早早的将她给嫁出去的,哪怕做个童养媳也好啊,就她而今的名声,这十里八乡那个男人敢要啊。” “大伯,你不要污蔑阿姐,那天阿姐分明摔个半死,哪里会做什么事情!”徐良田听了两人的话,越发着急。 “那又如何,饶是当时她摔死了,又能如何,现在分明就是没有也有了!” 徐千强盯着徐良田呵斥道:“你这混小子成日在村里瞎晃悠,还不知道大伙儿怎么议论她么!” 徐良田闻言,不由震住,他的嘴唇翕动着,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再也说不出驳斥的话来。 冷眼旁观的徐芳园见着徐良田如此委屈的模样,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好了,你们的话我听明白了,两位有话不妨直说。” 说话间,徐芳园冲着徐良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说话。 田秀英轻咳一声,和善地笑着开口道:“芳园丫头,你家大伯方才语气说得虽然重了些,但却是有道理的,就你如今的名声若是想寻个好人家的话,怕是困难。” “然后呢?” 见着田秀英做作的模样,徐芳园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听田婶这话是要替我寻好人家了?” 话音刚落,徐千强便气急败坏:“你听听,你听听,这话是一个正经女子说得出口的话么!” 第18章 把她当傻子 田秀英看着徐千强,又是一声叹息:“哎,徐家大哥,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依我看啊,现在咱们应该好好为芳园丫头考虑考虑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就她现在这名声,还有什么后路!” 徐千强面色阴沉,厌弃地看了徐芳园一眼:“脸都丢尽了,哪个正经男人还肯要她!” “我要!我要和芳园困觉,困觉,困觉,一起困觉!” 徐千强的话将将落地,一直蹲在地上抠土的田小勇抬起头,胡乱抹了一把嘴巴上边的哈喇子。 刹时间,田小勇那张黑乎乎的嘴上又多了几道乌七八黑的泥巴印子。 “你?” 徐千强露出诧异的神情。 徐良田此时几乎是要被气炸了,若不是先前被自家阿姐眼神警告了一番,他恨不得立即扑上去与那傻子拼命。 徐芳园察觉到身旁良田的愤怒,忙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不必在意。 她瞧着徐千强那强压住欢喜的震惊表情,不由在心头嗤笑。 铺垫了那么多,可算是说到正题上了。 也亏得这个一点就炸的徐千强能跟着田秀英的套路走了这么久。 想来以徐千强的本性,要说出真实目的可能也是要像之前要赔礼那般开门见山直接逼迫的。 只是那样的话,说不定会被性情蛮横的原主和遇事就拿棍子的徐良田扫地出门。 不得不说,这田秀英倒是个会算计的。 如此苦口婆心的循循善诱,着实像是真正儿的为自己做考虑一般。 若是遇到性子软懦的姑娘说不定就被她说动了。 只是可惜,原主不是个善茬,自己更不是个好糊弄的。 三言两语就想要把自己说给一个傻子,这两人怕是把自己也当做了傻子! 思及至此,徐芳园看向眼前三人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玩味。 太久没看过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了,现在的她实在是想要看看这三人要如何继续把戏唱下去。 “小勇这孩子倒是个好孩子。” 徐千强沉默良久,才若有所思地看向田秀英:“只是田婶,小勇他爹娘不嫌弃这丫头么?” “嗨,嫌弃又有什么法子呢!” 田秀英满是无奈的摆了摆手,目光瞥了眼徐芳园,幽幽叹息道:“徐家大哥,你也知道小勇这孩子吧是个死心眼儿,他一直都就喜欢你家芳园丫头。” “本来啊,我是早早地就想和你家议议这两孩子的亲事,可你家芳园丫头的性子你也知道,每回我领着小勇来,还没说上话呢,就被这两姐弟拿着棍子赶走了。这不……” 田秀英赔着笑:“我今儿也是怕又被这两姐弟拿棍子赶走,才特地邀上你和我一道来嘛。” 徐千强闻言,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田秀英接着道:“徐家大哥,本来我家哥哥是打算依着规矩将你家丫头娶进家门的,谁知芳园丫头会闹出这般丑事出来,如此的话……” 说着说着,田秀英有意停顿,一脸为难。 徐千强焦急问道:“如此如何?” 第19章 聘礼不能要,嫁妆不能少 田秀英叹了口气,脸色局促:“我家小勇虽说不计较芳园丫头做的那些个荒唐事儿,可是他爹娘却是介意的,实不相瞒,今儿我来的时候,兄嫂对这事颇有微词。” “田家婶子,你家兄嫂是怎么个说法?”徐千强着急地看着田秀英。 “我家兄嫂的意思是……”田秀英欲言又止。 “哎呀,好婶子,你快说说你家兄嫂到底是什么意思,刚才小勇可是说了要娶芳园这丫头的,说过的话绝不能反悔的啊!” “娶自然是要娶的。”田秀英道:“只是不能没法子和之前计划的那般议亲了。” 徐千强面色困顿得很:“那要哪般?” “我家兄嫂的意思是,如今芳园丫头名声既是毁了,三书六礼就别讲究了,但……” “聘礼可以免,你家丫头嫁妆却是不能少的。毕竟我家小勇娶你家丫头是顶着被人笑话的风言风语,娶你家丫头于我们田家而言,是败坏门风的丑事。” “是是是,田家婶子说的是。” 徐千强不住地点头:“依照这丫头如今的名声,是该如此,是该如此。” “那……徐家大哥的意思是这事儿就这般定了?”田秀英挑眉。 “事情都到了这般地步,不定还能如何!” 徐千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徐芳园,狠声道:“混账东西,田家婶子的话你听明白了没,嫁妆是决计不能少的,这样吧……” 徐千强有意停了一下,本想等着徐芳园服软发问,不想对方毫无反应。 无奈之下,他只得咬着牙继续:“左右你的名声是被那姓顾的小子败坏了,如此你便去找他要些银两再加上他今儿给的赔礼一并当做你的嫁妆拿到田家,听明白了么!” 说来说去,还是觉得顾南弦给了自己赔礼。 这徐千强手伸得也是够长,不仅想要赔礼,还要找人家顾南弦要钱,这是把人当钱庄了不成! 而且亲眼见着这两人三言两语就把自个儿的终身大事给定了,徐芳园实在是叹为观止。 “说够了么!” 徐芳园没了看戏的心情。 她冷笑一声:“大伯,怎地就该如此了,咱们都已经分家多久了,你拿什么身份来管我的婚事?” “你这丫头我好心好意替你着想,你这是什么态度!” 徐千强没想到徐芳园会突然发火,立即吼骂道:“你别不识好歹!” “我不识好歹?” 徐芳园呵呵一笑:“我名声败坏,我没人要,关你什么事情!” 她白了徐千强一眼:“我敬你是长辈才一直忍着没吭声,但是人在做,天在看,大伯你说话做事别太过分。咱们当初分家分得明明白白,怎地,你自家闺女儿的婚事不去操心,反倒是关心我这个比你家闺女儿还要小几岁的侄女儿来了?” 徐芳园哼了一声,接着道:“我要是您啊,早就为了瑶姐姐的婚事愁断了肠,哪有心思去管别人家的闲事!” “你这丫头!” 徐千强咬着牙,他怒火中烧的盯着徐芳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第20章 反击 田秀英见徐千强那般愤怒,一时间也是思绪百转。 原以为今儿就能把自家傻侄子的的婚事给定了呢。 谁曾向这丫头竟是这般的牙尖嘴利。 若是以往,她势必会在徐芳园开口之前就骂回去的。 可田秀英一想着自己今儿来是抱着必须将这件事情敲定的心来的,所以只能忍着。 强忍住内心的种种情绪,田秀英堆起笑脸看向徐芳园:“芳园丫头,徐大哥怎么着也是你的长辈,你怎地能用这般语气对他讲话?” “那我应该用什么语气!“ 徐芳园白了一眼田秀英,哼笑道:“田大婶你不说话我倒是将你给忘了,我谢谢您那般替我着想,只是我徐芳园这人吧,特别不识抬举。” “我虽然长得丑,但是心气特别高,就田小勇那傻模傻样的,饶是给我千金娉礼我都不嫁,怎地会倒贴嫁给他。田婶子,你要我嫁给一傻子,难不成也把我当傻子了么!” 徐芳园挑眉,微微一笑:“还是说田婶子你和田小勇那傻子处的久了,自己也傻了?” “你个丑八怪给我闭嘴!” 田秀英被徐芳园这一番话激怒,瞬时将先前心头计较的那些个忍让心思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家小勇愿意娶你是看得上你,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不好意思,您是东西,你家小勇也是东西,而我是人,和你们可不一样。” 徐芳园目光微凉,她冷笑着开口道:“所以啊,东西自然是该和东西配,田婶子您来找我这大活人到底图个啥呀!” 原本憋屈得都快哭了的徐良田听得自家阿姐的话,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徐良田轻哼了声,一脸不屑地在一旁插了一句嘴: “田大婶,你怕是不知道吧,人家顾大郎已经朝着我家阿姐提亲了,你觉得你家那傻子小勇比得过人家顾大郎一根手指头么?” 气急败坏的田秀英闻言一愣:“顾大郎,哪个顾大郎?” 徐良田撇撇嘴:“十里八乡还有几个顾大郎?” 田秀英彻底僵住,就连徐千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怎么可能! 刚才两人虽然想用顾南弦和徐芳园的流言来逼压徐芳园嫁给田小勇。 但其实两人心里头都是清楚得很的。 那顾南弦虽然只是个猎户,但以他打猎的本事和他那俊美的长相,就算和徐芳园孤男寡女的待在一起十天半个月,也绝不可能发生半点逾矩之事。 最为关键的是,白沙村里谁人不知她田秀英的闺女儿胡雪莲一心爱慕着顾南弦? 明里暗里,胡雪莲不知朝顾南弦明里暗里送了多少秋波,但偏偏顾南弦压根不拿正眼瞧她。 自家女儿费了那么些心思没得到顾南弦一个正眼相看。 而今这丑八怪居然被顾南弦提亲,田秀英听了如何不吃惊? 好一会儿,田秀英才缓过神来:“你休要胡说,顾大郎怎么会看得上她这个丑八怪!” “姑姑,你才是在胡说,芳园不丑,我要和她困觉,还要和她生娃娃!” 坐在地上抠土的田小勇听得田秀英的怒吼,不悦地抬起了头,愤愤嘟囔。 “你给我闭嘴,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没出息的玩意儿!” 田秀英没好气的瞪了眼田小勇,怒火更盛。 第21章 加把火 徐芳园见田秀英脸都快气变形了,不动声色的加了一把火:“人家顾大郎有没有看上我,田婶子你自个儿去问问不就得了。” 田秀英一听,脸都青了。 人顾南弦根本不拿正眼看她们母女,别说问了,就算是正面碰上,都只会当她们母女是空气。 这样一个眼睛长在脑袋上的男人她要如何去问! 瞧着田秀英的反应,徐芳园忍住笑意,嗔怪的看着徐良田: “我家良田这嘴啊,就是没个把门儿的,分明知道雪莲妹妹喜欢人家顾大郎,怎地好说出来刺激田婶子呢?” 田秀英闻言,脸色变了又变。 一旁的徐千强则是干脆朝着徐芳园扑了过来:“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今儿我就要替你那不管事的父亲撕烂你这张嘴!” 徐芳园顺势躲了一下,徐千强用力扑了个空,整个人无比狼狈地摔倒在地。 见徐千强趴在地上,半天扑腾不起来,徐芳园微微一笑。 她看了眼外边已然昏暗下去的天空,体贴道:“哎,怎么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大伯,田婶子,你们说,若是被乡亲们瞧见你们两个这么晚了还走得这般近,会怎么想啊?” 没给两人开口的机会,徐芳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自顾自点头说道: “肯定会议论纷纷吧,我不过是摔晕了被人抱下山都让田婶和大伯误会成这样了,那你们二位这样的话……” “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大伯你可是有家室的人,怎么可以和田婶子走得这般亲近呢,若是被我大伯母知道,那还不翻天了!” 在地上挣扎着试图站起来的徐千强,听到大伯母三字,顿时僵住。 田秀英本想拉徐千强一把,听了徐芳园的话,也是呆愣着不敢出手。 由此好半天,徐千强才扶着木凳子勉强站了起来。 徐千强又恼又气,涨红着脸,想打徐芳园却又不敢再轻举妄动。 田秀英在一旁低呼:“徐大哥,别生气,犯不着!” 徐千强不可置信地看着田秀英:“田婶,我今儿就打这个张口胡说的丫头给你出气,我撕烂她这张嘴看她以后还敢乱说话!” “徐千强,你撕烂了她的嘴,岂不是坐实了她的话!” 田秀英闻言,又慌又恼:“徐大哥,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说罢,也不管徐千强的反应,一把扯过还在地上抠土的田小勇,气哄哄的跨步离开。 徐千强看着田秀英的背影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瞪了徐芳园一眼,稍作犹豫,到底还是朝着田秀英追了上去。 “你跟上来做什么!” 田秀英一回头便瞧见了身后气喘吁吁地徐千强,眼泪一下子就飚了出来。 “自然是来安慰你啊。” 徐千强嘿嘿一笑,伸手要去拭掉田秀英脸上的泪珠儿,却被对方无比哀怨躲过。 田秀英皱眉:“刚才你家侄女儿的话你是没听明白是么,你一个有妇之夫跟着我一个寡妇走得这边近,算什么?” 第22章 一定给你个交待 徐千强闻言,脸上的笑容滞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确认没人之后,连忙一把将田秀英扯到路旁的一棵大树后头。 “哎哟,我的小心肝,你跟一个小丑八怪较什么劲儿啊。” 徐千强心疼不已地拭掉田秀英脸上的泪珠儿,又撩起她耳畔的碎发,柔声安慰:“别哭了,好不好?” “我才没有哭,我只是觉得委屈!” 田秀英推开徐千强的手,眼泪越发汹涌: “你刚刚没听见那丑八怪怎么说你我的么,方才你怎么就任由她信口污蔑我呢!” “哎呀,我的心肝啊,我哪里任由她污蔑你了。” 徐千强焦急解释:“我这不想着要把顾大郎的赔礼拿到手,再让那丫头嫁给咱们小勇吗?心肝儿,你得为了咱们小勇考虑考虑,那丫头说的话你就当一个屁放了就是了,何必当真?” “好,为了小勇我可以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但是你知不知道,她说的却实在是我担心的事情啊。” “心肝儿,你担心什么?” “徐大哥,你是一个有家小的人,是不可以与我这样的人走得这般近的。” 说着话,田秀英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上露出无比自责的神色: “都怪我……怪我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又没能守住妇道,爱慕上了徐大哥你,不然何以会让那丫头如此数落徐大哥你,都怪我……” “心肝儿,你胡说些什么,这怎么能够怪你!” 徐千强紧紧抱住田秀英,看着怀中哭得伤心欲绝的女人,心都快碎了: “咱们两情相悦的事情如何能怪你一个人?心肝儿,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田秀英闻言,嘴角划过一丝得意的笑,面上却是哭得越发汹涌了些:“徐大哥,你莫要安慰我了,嫂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你如何能够说服嫂子给我哪怕半点交待?” 说话间,田秀英从徐千强的怀中挣脱开来,眼眶通红:“徐大哥,只能怪咱们缘浅,怪我福薄啊。” 话刚出口,眼泪像断了线般的落了下来。 “哎呀,我的心肝儿,我说要给你交待就一定会给你交待的!” 徐千强咬着牙,似乎已经在心头做了决定。 “可是……” “没有可是。” 徐千强将田秀英抱回怀中,起誓一般拍拍她的肩膀:“秀英啊,你才是我的徐千强心尖尖儿上的女人,你放心,家里的那个恶婆娘我会想办法处理好的。” “嗯,徐大哥,我相信你。” 田秀英啜泣着扑倒在徐千强的怀中,眸底的光亮再也无法掩饰。 徐千强三人走后,徐芳园和徐良田花了好些功夫才将方才被徐千强踢倒的院墙收拾好。 说是收拾,其实也不过是将倒下的土块泥巴捡拾好堆在一边。 “阿姐,我去给你打水洗手!” 方才收拾好院子,徐良田冲着徐芳园喊了一声,便走开了。 “好。” 徐芳园没有拒绝,刚才收拾院墙的时候,她忽然萌生出一种想要看看这个家到底有多穷的心思。 这三天里,她一直躺在床上,脑子里存的记忆有限,她并没有机会对这个家的实际情况了解太多。 如今她的身体已经好转,吃饱穿暖成了摆在她眼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第23章 咱家的地 徐良田走开后,她终于得空一个人仔细的打量徐家的院子。 说来也挺奇怪,这徐家分明穷得屋顶都漏了,但院子却比那三间屋子都还要宽上许多。 不仅院子很大,徐芳园还注意到在徐家屋子后边有一块大约半亩多的长满了野草的地。 虽然徐芳园对耕种没什么了解,却是一眼便瞧出这块地以前是做过耕地的。 大黎重农,百姓几乎都靠着耕地为生。 徐芳园记得白沙村里头每回田地租期一到,大伙儿都要争抢着去佃地。 即便是白沙村里头最最贫瘠的耕地也有许多人抢着要。 她微微蹙眉,既然如此,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块地荒废着呢? “阿姐,来洗把手!” 徐良田提了木桶过来,瞧见徐芳园盯着那块荒地若有所思,不由好奇:“阿姐,你在看什么呢?” “那地……” 徐良田随着徐芳园的目光看向那片荒地,一脸茫然:“那地怎么了?” “没人佃么?” “阿姐,你忘了那是咱家的地啦。” 徐良田叹了口气,一张小脸惆怅的很:“咱家就这么一块地,可惜这块地都荒了好些年了,饶是阿姐你想佃给别人,怕也是没人愿意的。” “咱家的……” 徐芳园着实被徐良田的回答弄得很吃惊。 她很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一想到从醒来至今自己已经问了太多问题。 饶是良田信神仙点化一说,败露了太多,终还是容易给自己添麻烦,便强行将心头的疑惑给压了下去。 徐良田不知徐芳园的心思,只小声安慰道:“阿姐,你别担心,等再过几年良田长大了再将这块地开垦了佃租出去就是。” “阿姐没想把这块地佃出去。” 徐芳园揉了揉良田的小脑袋,笑道:“咱家就这一块地,佃出去做啥,还不如自己耕种。” 徐良田闻言,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的黯了下去,他沮丧地嘟囔道:“阿姐,我没那个力气……” “阿姐有就行了。”徐芳园浅浅一笑。 早前还在想着徐家太穷,不知该如何找活路,没曾想这个家里居然有这么大一块耕地。 徐芳园琢磨着这耕地虽然已经荒废了,自己即便没有种地的经验,但若是将杂草除了,再买些种子种下,无论如何都该是会有些收获才是。 “阿姐,你……” 徐良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徐芳园:“你是说以后咱俩种这块地?” “我一个人应该就行了。”徐芳园微笑着纠正,她当然知道徐良田为何会如此吃惊。 依照原主以往的做派,整日又懒又馋,还时不时招惹些是非。 以前整个家几乎都是靠着徐良田这么个五岁大的孩子在苦苦支撑,原主才不会帮着家里头做任何一件事情。 而今自己突然说出要自己种地的话来,徐良田的惊讶实属预料之中。 徐芳园笑笑,解释道:“这回阿姐侥幸捡回一条命,我想通了很多事情,以往都是阿姐犯糊涂,害得良田你吃了么多的苦。良田,阿姐向你保证,我以后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度日了。” 第24章 想要进山 徐良田点点头:“阿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但是,阿姐你不用种地。”他撇着嘴嘟囔:“良田是男子汉,种地这种事情该让良田来做。” 徐芳园一听,不由失笑。 这娃娃的责任感又来了。 虽说以前这个家都是靠着徐良田在支撑。 但说破了天,一个五岁大的孩子能怎么扛起家庭的重担? 肩不能担,手不能提,没什么力气更没有养家糊口的本事。 只能抖着胆量跟着村里的猎户去到山脚下,寻些野菜野物什么的勉强当做一家三口的口粮。 徐良田常去的那座山,徐芳园是有印象的。 双蝎山,也就是徐芳园坠入陷阱的深山。 那里便是徐良田常去的山林。 因着山路崎岖险峻,野兽又多据说还有吃人的野人出没。 除了顾南弦这般胆大的猎户,平日里几乎无人敢去那座山。 徐良田虽说几乎每日都要去双蝎山找吃食,却也只敢在前山脚下寻找,其余地方是不敢去的。 一想到为了撑起这个家,小小的徐良田居然要去那么危险的深山里头讨吃食,徐芳园实在心疼得紧。 这三日,因着自己常常昏睡的缘故,徐良田没有上山寻食物。 由此,家里头只剩下了几颗野菜。 今晚一过,家中便算是没了口粮。 一想到这儿,徐芳园难免忧心。 正苦恼着呢,耳边传来徐良田担忧的声音: “阿姐,你在想什么?” “明天吃什么。”徐芳园脱口而出。 “都是良田没用。” 徐良田闻言,眸子一下就黯淡了下来:“上回进山没能找到太多野菜,不过阿姐你放心,我明天一早就进山去寻吃的,争取晌午赶回家。” 徐芳园听了他的话,眼睛一下就亮了。 对啊,她怎么就没想到进山呢! 徐芳园琢磨着自己即便是没什么本事,却也好歹有一身医术傍身。 依照自己识药的本领,要在山里头寻些草药应该是可以办到的。 而且联想起之前自己不过是随口说了草药的性状,良田便在徐家附近都找了那么许多的华紫珠回来。 可见这白沙村里头能识药采药的人该是没有,即便有应该也不多。 思及至此,徐芳园心头越发激动。 若是在村子里都能轻易找到药草,那植被茂密的双蝎山上岂不更多? 徐芳园强压住心头的欢喜,对徐良田开口道:“良田,明天阿姐可以同你一起去山里么?” “不行!” 徐芳园话音刚落,徐良田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 徐良田眼眶红通通,:“阿姐,你是觉得良田养活不了你么?” “你这孩子……” 徐芳园哭笑不得,她轻轻地揉了揉徐良田的脑袋,柔声道:“阿姐哪里会那般想。” “那你怎么要和我一同去,明明以往阿姐从来不和我一起进山的。” 徐良田生气的很:“而且阿姐你才险些在那山里头丢了性命,难道是还没吃够苦么,那般危险的地方不是阿姐你该去的。” “额……” 徐芳园闻言,感到无可奈何。 第25章 说服 好一会儿,徐芳园才辩驳道:“让阿姐险些丢了性命的并不是那山,而是顾大郎的陷阱啊。” “那陷阱也是设在山里头的。” 徐良田气哼哼的嘟着嘴,目光久久的盯着徐芳园,忽的眼神一变,他冷声道:“阿姐,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进山里头找顾大郎。” “我找他作甚?” 徐芳园面色顿变,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徐良田的意思。 这小子怕是听了顾南弦那番话后,以为自己动了心,所以才不愿意让自己跟着进山。 一想到这儿,徐芳园稍一琢磨便知道该如何说服徐良田了。 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说:“良田,我想跟着你进山不是为了什么人,而是想要去看看山里头能不能找到吃食,咱们家的境况你也清楚,阿爹那个样子,你又这般小,我作为阿姐,怎么也该……” “我能找到吃食,我可以养活阿姐和阿爹!” “我知道良田你可以找到吃食。” 徐芳园沉吟:“但良田找到的吃食只将将够咱们果腹,而且你并不是天天都能找到吃食的,阿姐的意思是……” 话说到一半,徐芳园停了下来,因为徐良田又要哭了。 “阿姐,你果然还是嫌良田没用。” 徐良田泪眼汪汪的看着徐芳园,又委屈又自责。 徐芳园觉得脑壳有点大,这个小娃娃怎地这般难以说服,还这般爱哭啊…… “阿姐怎么会嫌良田呢!” 徐芳园心疼的将徐良田搂进怀里,喃喃道: “阿姐只是想让咱们良田和其他孩子那般吃饱穿暖的长大啊,以前阿姐让你受了许多委屈,阿姐想要弥补良田你呐。” “良田不委屈,良田也不需要阿姐弥补什么,阿姐什么错都没有,干嘛要弥补。” 徐良田抬起头,巴巴的看着徐芳园,一字一顿道: “等良田再大一些就能够天天找回多余的吃食去镇上卖,等卖了钱,良田就能买上许多胭脂水粉,让阿姐像镇里的那些姑娘家一般打扮得美美的了。” “咳咳。”徐芳园闻言,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现在连填饱肚子都困难,说胭脂水粉什么的是不是太远了些。 “阿姐是不相信良田么?”徐良田皱眉。 “阿姐当然相信良田了。” 徐芳园的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好一会儿才想到一个应该能糊弄过去的借口,她皱着眉,故作纠结道: “其实,阿姐想进山不仅仅是为了找吃食。” “不找吃食,那是为了什么?”徐良田不解的看着徐芳园。 “良田你还记得阿姐对你说过的华紫珠么,你也说了阿姐被神仙点化来着,现在阿姐的脑子里忽然知晓了很多草药的模样,所以就想去山里头看看能不能找些草药去镇上换钱。” “找草药……” 徐良田的眉头蹙了蹙,他胡乱揩掉眼角的泪珠儿,双眼亮晶晶的看向徐芳园:“阿姐的意思是草药可以换钱?” “草药自然是可以换钱的。”徐芳园见徐良田的表情,知道他多半是已经被自己说动了。 她连忙道:“以往咱们去镇上卖野菜的时候,不是经常看见药铺收药么?” 徐良田闻言,眼睛又亮了许多,却还是沉默着没应声。 第26章 良田的抱怨 徐芳园见状,没有气馁。 这个小哭如此难以说服,归根到底不过是担心自己。 她觉得只要自己好生解释,徐良田应该是可以理解自己的。 徐芳园笑笑,接着说道:“良田,今儿你也瞅见了,大伯和那田家婶子瞧见咱家势弱,上赶着家里头来欺辱咱们,阿姐之所以想跟着你进山,不也是想着看看能不能给咱家找条活路么。” 徐良田闻言,果然如徐芳园预料中的那般面色沉凝起来。 见徐良田的表情,徐芳园连忙趁热打铁道:“你想想啊,要是咱家有了钱,再把院墙修好了,像大伯田婶那样的人还能随便闯进咱家院子,还能像今天这般随随便便就欺负到咱们头上么!” 抱着徐良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连哄带骗说了半天,徐良田才终算是答应。 只是有个要求,那便是上山可以,不过徐芳园得跟在他身后,让他保护。 这个要求,徐芳园自是乐呵呵的一口答应。 回到屋里,徐芳园看了看家里剩下的吃食,发现只剩下了几颗扫帚菜。 犹豫一番,她留下两颗,将其余的都就水煮成了野菜汤。 汤好之后,徐芳园给醉酒在炕上躺着一直未醒的徐千林留了一碗。 说实话,她对这个酒鬼阿爹实在是没什么好印象。 就这几天的接触下来,她也着实不喜欢这个阿爹。 但人好歹是原主的爹,饶是为了感激原主给自己的这副年轻身子,徐芳园觉得自己也不该让他饿着。 徐良田见着自家阿姐将最多野菜的那碗汤放在一旁,顿时不乐意了:“阿姐,阿爹吃不了那么多。” 徐芳园听言,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哪里会不知道徐良田的那点小心思。 做爹的成日醉酒浑浑噩噩,徐良田一个孩子硬生生地替徐千林担起了家庭的重担。 以己度人,即便徐良田嘴上不说,但心里对徐千林该是嫌怨的。 她将一碗汤推给徐良田,道:“这么点汤怎么会吃不了,良田你也快将汤喝了,明儿咱们还要早起呢。”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徐芳园轻轻地叹息一声,道:“我醒来过后这三天,就看到阿爹喝了一碗糙米粥。” 徐良田一听,更气了:“他还有脸喝粥,那糙米分明是我去借来想给阿姐你补身子的。” 徐芳园闻言,知自己说错了话。 可话已出口,也不好改口,她只得讪笑着说道: “阿姐的身子也没什么好补的,倒是阿爹的身体实在差的紧,他喝点粥也是应该的。” “他哪里该吃!” 徐良田怒气冲冲地看了一眼徐千林的房间,咬牙道:“若不是阿爹有半文钱就拿去喝酒,咱们家何至于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阿姐你又何至于半条命都快没了却没钱请大夫呢!” 徐良田说着说着,委屈的哭了出来:“我好不容易求得隔壁林大娘给点糙米,谁曾想一拿回来他倒是先吃上了。” “咳咳,良田,那糙米粥阿爹也只吃了一点点,剩下的不都是你我吃的么,再说了我这没请大夫,不也没什么大碍么。” 眼瞧着自己越说徐良田越不高兴,徐芳园干咳两声,只能转移话题:“那啥,良田你赶紧将汤喝了,明儿咱们两个还要起个大早进山呢。” “阿姐,我在和你说阿爹的事情。” “他有钱买酒却没钱给咱们买哪怕半颗糙米。” 徐良田半眯着双眼紧紧地盯着徐芳园:“阿姐,我真是搞不明白阿爹到底是怎么想的,人家的爹都是恨不能将儿女捧在手心里的。” 长久的委屈让徐良田泣不成声:“但咱们爹他呢,难道咱们这一双儿女还没有那葫芦里的马尿重要吗!” 这……要怎么回答? 第27章 懂事得让人心疼 徐芳园一时恍惚。 她看不惯徐千林成日烂醉如泥的模样,却对他为何嗜酒的原因丝毫不曾了解。 徐芳园向来对自己不知原委的事情不做评价,由此对徐千林这人到底如何,她也不好多舌。 徐芳园还没想出合适的答案,徐良田已经自顾自的摆了摆手。 “算了,阿姐你总是这样,即便嘴上说得再狠再决绝,心里却到底还是顾念着阿爹的。” 说罢,徐良田不再纠缠,沉默着将碗中的菜汤喝完。 徐芳园听到徐良田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她眼眶微红,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良田如此妥协,该是不愿意让自己为难。 这孩子知不知,他这般懂事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 第二天寅时刚到,徐芳园便被饿醒了。 左右无法再入睡,昨儿夜里又和良田说过要早早的进山。 她索性直接起床收拾起进山需要的东西。 在屋子里晃荡一圈,徐芳园发现自己想多了。 徐家这般穷,家里头的摆设物件一眼就能看到底。 除了带着窟窿的背篓、镰刀和火折子,她根本找不到其他进山可以用到的东西。 不过这三样,在徐芳园看来也勉强够用了。 徐芳园在心里头琢磨着,有菜刀防身,有火驱兽,有背篓装东西,这些对于自己这个头一回上山的人而言应该是可以了。 收捡好东西后,徐芳园进了灶屋。 她得要赶在良田醒来之前,将昨儿夜里剩下的野菜煮了。 如此,待会儿他醒了之后,两人好吃了东西直接上山。 徐芳园洗好野菜,往锅子里倒了水,正想要烧水时,目光不经意的落在灶台上那碗已经见底的碗上。 手中的动作一顿。 给徐千林留的野菜汤已经被喝干净了,单单留下一个碗没有洗。 徐芳园原以为不管徐千林这个阿爹如何行事,自己的心情应该是不会被影响。 可此刻,看着未洗的碗,心头突然五味杂陈。 良田说的没错,这阿爹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心绪百转千回,好一会儿之后,徐芳园才苦笑着将碗洗了放好,继续烧火煮汤。 不一会儿,冒着热气的野菜汤便做好了。 徐芳园盯着锅里头绿油油的野菜汤,感到有些反胃。 徐家灶屋里头半点调料都没有,除了第一天里喝的那小碗糙米粥,这两天徐芳园每顿吃的都是这水煮的野菜。 野菜这东西,吃一两顿倒也还将就,天天吃难免厌烦。 但愿今天上山能找到些有味道的东西吧,徐芳园在心头如此期待着。 “阿姐,你已经醒了?” 徐良田几步走到徐芳园面前,面露不悦:“阿姐,你怎么起得这般早,昨儿夜里不是说好了我起来做早饭的么?” “我是睡不着才起来的,醒都醒了,索性将汤做好等你起来吃了。” 徐芳园笑着摸了摸徐良田的头,道:“良田,你去洗把脸,咱俩把汤喝了之后就出发。” 临出门前,徐芳园依旧给徐千林留了一碗汤。 第28章 被人瞧见不好 徐良田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放在灶头上的那碗汤,脸色很难看,牙也紧紧咬着。 徐芳园一转头,他立即收回目光。 转而笑嘻嘻的拿了背篓又随手拿了件徐芳园的破衣裳,才笑嘻嘻的对徐芳园说:“山里冷,咱们走吧。” 徐芳园点点头,拉着徐良田的手,走出了家门。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和良田走出院子时,原本躺床上打着呼噜的徐千林立即坐了起来。 徐千林仓皇着走到门口,看着姐弟两个离开的方向,泪水落了满脸。 他扶着木门,一边捶着门框,一边无声呜咽:“都怪阿爹没用,都怪阿爹没用啊……” 从家里出来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徐芳园停了下来。 徐良田狐疑:“阿姐,怎么了?” “咱们真的不点火把么?”徐芳园皱着眉。 天太黑了,即便此刻自己和徐良田隔着不过一步的距离,她都只能看到徐良田隐约的身影,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 看不清人脸倒是次要的。 最难的是,这才出门多久,她已经被路上的石头碰了好几回了。 穿着草鞋的她的脚都快被撞痛麻了。 照这样走下去,只怕是还没走到双蝎山,脚应该要先被路上的石头磕出血来。 徐芳园想不明白,分明带了火折子,徐良田却说什么都不要自己点火。 “阿姐,不能点。” 徐良田闻言,小声道:“若是被人瞧见了不好。” “为什么?” “因为……” 徐良田本想解释,可话到了嘴边却是停了下来。 “因为什么?”徐芳园不解。 徐良田涨红着脸,在徐芳园灼灼的目光下,终究是败下阵来: “那顾大郎可是住在双蝎山上的,若是被别人瞧见咱们摸黑上山,不定怎么说道呢。” 徐良田说得婉转,徐芳园却是完完全全听明白了。 好吧,她一心想着上山,竟是将这茬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在大黎,虽说未出嫁的女子可以随意出门晃悠,但原主说话做事本就乖张出格。 先前她和顾大郎在山上呆了那么许久,已然惹出了无数议论。 良田说得对,村子里的人可不会管自己上山是做什么,他们只会根据他们看到的来胡乱猜测。 思及至此,徐芳园不由庆幸,还好有良田在身边提醒自己。 不然方才贸贸然点火,路是看清了,但不定会给自己招来怎样的祸端呢。 再没了点火的心思,姐弟两个抹黑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双蝎山脚下。 此时,天已经微微有些亮光。 就如记忆中那般,双蝎山险峻得很。 饶是山脚被人踩出的那条小路也甚是崎岖。 如此险峻的山路倒是让徐芳园的心放了下来。 山路险阻意味着人烟稀少。 经过先前良田说的那话过后,她还真有些担心来这双蝎山会不会遇见同村的人的,现在看来自己是多虑了。 一到山脚,徐良田便熟门熟路的踏上小径,弯着腰钻进草林子里去找寻野菜。 一面找,徐良田不忘冲着身后的徐芳园喊道:“阿姐,你小心些跟在我后边,路不好走。” 徐芳园轻声应了,却并没有跟着徐良田往前走。 她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巍峨的大山,面上难掩激动。 第29章 好运气 上山的路远比山脚要陡峭许多,间或还能听见风声呜咽和各种鸟兽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响。 因着鲜有人上山,山路上长满了荆棘和灌木。 虽说是依着那日顾南弦走的路上山,姐弟两个的身上还是挂了不少彩。 见着良田小胳膊小腿儿上被荆棘刮出的伤痕,徐芳园心疼的紧:“良田,你走后边,阿姐走前边。” “不要,阿姐你答应过要跟在我身后的!” 徐良田头也不回,他弯腰拾起刚刚采下的猪毛菜,满不在乎地抹了抹额上的汗,笑道: “阿姐,这山里边可比山下野菜多多了,若是早知道山上这么多野菜,我早该上来的,平白害得阿姐饿了这么许久的肚子。” 徐芳园听言,心有些抽抽,这娃娃真是无时无刻不将自己摆在第一位。 收拾好心思,她有意逗他:“刚才不是还不愿意进山么?” “我那不是……” 徐良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刚要回答,眼睛忽然落在不远处,他兴奋地冲着徐芳园大喊:“阿姐,好多野菇子!” 还真是! 顺着良田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棵参天的松树下长着好些鸡枞菌和牛肝菌。 “阿姐,咱们快去捡吧!” 徐良田兴奋地朝着松树冲了过去。 徐芳园点点头,将将迈步,忽然瞥到一旁的山崖壁上有一团小小的红浆果。 见着那小小的红,她的心猛地一震。 是人参! 运气不会这么好吧! 她疾步跨过去,扒着崖边的杂草,看准了那红浆果确实是人参的果子。 满心欢喜的徐芳园转过身,本想要告诉良田这个好消息。 可一想到先前良田事事都要代劳,她担心万一这小娃娃知道后,也要代劳就麻烦了。 犹豫一番后,徐芳园决定暂时不告诉良田,她环顾四周。 很快发现不远处的一棵的树上挂满了结实的藤条,徐芳园心头一喜。 她看了一眼摘蘑菇正欢的徐良田,确认他不会发现后,急忙将藤条绑在腰上,又扯了扯,很结实。 徐芳园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慢慢的顺着崖壁滑了下去。 崖壁很滑,还有不少枯叶掩盖在凸石上,好几次她都差点踩空。 不过万幸,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她总算是靠近了人参。 她拿了镰刀,小心翼翼地将人参挖出,徐芳园飞快的扯了一些叶子将其裹住。 本打算就这么上来了,不想刚要往上爬,却是看见自己脚下还有好些赶山鞭和麦冬。 赶山鞭和麦冬虽说不是值钱的草药,但药用价值很高。 徐芳园琢磨着左右她也是想采些草药去卖,便一并将脚下的草药给挖了。 挖好药草后,徐芳园扯了一些藤草编了个简易的绳子,将崖壁上的药草用绳子绑好捆在腰上,又细细的再看了一遍崖壁上,确认不会有遗漏后,才意犹未尽的拽着草藤往上爬。 当她好不容易爬上崖顶,正好对上眼眶通红,小小的双手死死拽着藤蔓的徐良田。 徐芳园只觉得呼吸一滞,万千话语都哽在了喉头:“良田,你怎么会在这?” “阿姐,快上来。” 徐良田根本不管她眼中的惊诧和愧疚,急忙腾出一只手来抓住徐芳园的手,用力将她拖上来。 上来后,徐芳园还在斟酌着该怎么朝小弟解释,却是被徐良田扑个满怀。 “阿姐……” 第30章 逮鱼儿 徐良田紧紧抱着她的腰,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徐芳园心头混乱的很,想随口敷衍其实下山崖并没那么危险,余光忽的瞥见那松树下散落一地的野菜和蘑菇。 她能够想象得出满心欢喜采蘑菇的徐良田忽然发现自己不见了时的张皇失措。 也能够想象得出当他发现自己在崖壁上采药时,分明心急如焚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怕惊扰自己,而只能紧紧拽着藤蔓时的无助。 她能够感觉到良田此时是惊恐且抱怨的,可他只是紧紧地抱着自己没有一丝埋怨,犹如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想到这里,徐芳园的心猛地扯了一下。 “良田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敷衍的话到底是没能说出口,徐芳园只能轻轻地回抱住小弟,喃喃道: “阿姐向你保证,以后我再也不……” “阿姐你先歇一会儿,我去把野菜捡起来。” 徐良田根本不想听她的承诺,他胡乱揩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抽泣着道:“刚才都弄洒了。” “良田,等等。” 徐芳园叫住他,她解开绳子,冲他笑道:“你看阿姐找到了什么?” 徐良田原本不想搭理自家阿姐,可当他见着徐芳园手中的东西时,还是惊了一下:“是人参?” 徐芳园点头,她冲着他眨眨眼:“咱们应该可以靠它换些文钱了。” 徐良田闻言,眼睛一下就亮了,然而须臾之后,脸色却是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所以阿姐你刚才就是为了这个连命都不要了么?” “以后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吧。” 徐良田满眼幽怨,说的话却是十足的小大人:“阿姐你身子本就娇弱,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我来得好。” “咳咳!”徐芳园闻言,整个呛住。 她身子娇弱? 她这小弟给自己带的滤镜怕是有十层以上了吧! 就算不说自己,原主的体型虽然瘦削,但筋骨和力气其实都挺好。 不然原主也不会揍陈小花一顿,就害得人家半个月出不了门了。 不过想着自己刚才让良田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徐芳园也没有反驳。 她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小脑瓜:“时候不早了,咱们把菜捡好就去小溪边将野菜洗了随便吃点好不好?” 徐良田闻言,自是答应。 依着记忆到了溪边,徐芳园让良田洗菜自己生火,不想她刚坐下点燃了枯草,便听得扑通一声。 徐芳园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心头一跳,陡然转身,就看见良田脱了衣裳弯着腰在溪水中扑来扑去。 “良田,你在干什么,快上来!” “阿姐,我逮鱼儿呢!” 徐良田听着她焦急的声音,忙直起腰,兴奋冲着徐芳园挥了挥手中的衣裳,露出一嘴大白牙:“阿姐,这里边好多鱼。” 徐芳园闻言,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冲着良田大吼:“徐良田,你给我上来,这溪中石头滑的很,万一摔着碰着可怎么办!” “阿姐,不会的!”徐良田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胡乱应了一声,丝毫没有要上岸的意思。 徐芳园见状,更气了。 第31章 狼桃? 见徐良田根本不听劝,徐芳园心头着急。 她干脆挽起裤腿,想要下水将徐良田逮上来。 没等她将裤腿儿挽好,徐良田先发出一声欢呼:“阿姐,你看我抓着了!” 徐良田兴奋地举起用衣裳抓住的鱼儿,冲着徐芳园笑:“阿姐,咱们有鱼吃了!” 说着话,又是噗通一声,徐良田跃入水中,如同鱼儿一般朝着徐芳园游了过来。 见着水中小娃娃熟练的动作,徐芳园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她早前还担心良田溺水,但现在看来这小弟游水的本事可比她好多了。 上了岸,徐良田将鱼放了,又随手将衣裳搭在一旁的灌木上。 见着徐芳园呆愣原地,他有些不安地拽了拽她的衣裳: “阿姐,对不起嘛,我刚刚是看见鱼儿一时没忍住,而且我想着以前咱们也一起去河沟沟里逮鱼,所以就没对你说,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阿姐没生气,就是觉着刚才挺危险的。” 听良田说原主以前也经常和他以前捉鱼,徐芳园忽然很庆幸刚才自己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情绪。 虽说这小家伙对自己的身份毫不起疑。 但她觉得……自己一个异世之人露馅太多,难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而且见着徐良田又奶又萌还有点怂的样子,她心都快化了,哪里还有半点火气? 她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良田你去洗点能生吃的野菜,阿姐将这鱼儿给剖了,待会儿咱们吃烤鱼!” “好!” 将鱼处理了用棍子穿好架在刚砌的石灶上,徐芳园忽然瞥见距离她不过二十米的一棵树上挂了好些爬藤的番茄。 番茄的藤蔓已经生长了多年,茎干十分粗壮。 最为关键的是,茎干上挂满了果实。 只是可惜好些果子都被鸟儿啄烂了,还有些熟透了的掉在地上沤坏了。 “阿姐,你在看什么?” 徐良田将野菜洗好拿到徐芳园的面前,见她盯着番茄出神,不由叹了口气:“阿姐别看了,那是狼桃,有毒不能吃的。” 狼桃?有毒?不能吃? 徐芳园闻言,眉头挑了起来。 虽然一早就知道自己穿越到的大黎是个完全架空的朝代。 但番茄明朝才引进,清被用作食物。 听良田这么说,再联系这些天的所见所闻,想来大黎应是与明相近。 “阿姐?” 见徐芳园不仅没理自己,还越发盯着狼桃出神,徐良田急了:“阿姐别看了,那东西真的是有毒不能吃的。” “谁说有毒的?” 徐芳园拽着良田的手朝着那棵树走近,仔细观察后发现这树下是好几株番茄藤缠在一起。 远远看来番茄的数量并不多,走近一看,她发现光是藤上已经熟了的番茄数量恐怕就得以百斤来做单位了。 这么多的番茄,若是自己能想办法让这里的人接受,那不是发财啦! 一想到这里,徐芳园便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疾步上前摘了一个番茄放进嘴里。 “阿姐,你干什么!”徐良田见状,慌乱地要阻止。 第32章 敢吃么 徐芳园笑:“当然是吃咯。” “可这是狼桃啊。” 阿姐的不以为意让徐良田又要哭了:“大人们说这是有毒的。” 徐芳园挑眉:“那大人们说有毒是不是因为这狼桃长得太艳丽了啊?” 徐良田闻言,又急又气:“阿姐你分明知道怎么还……” 说着说着,他忽然顿住。 下一刻,徐良田的整张脸变得灿烂起来:“难道神仙告诉阿姐狼桃能吃的么!” 徐芳园微笑着点了点头,她就知道这个聪慧的小弟不需要自己提太多就能将心头的狐疑解开。 如此,倒也不需她做多余的解释了。 “那可不。” 徐芳园笑笑,顺手拿起一颗番茄在身上擦了擦递给他:“敢吃么?” “怎么不敢!”徐良田哆嗦着接过番茄,一狠心一闭眼,像是赴刑场一般小小的咬了一口。 一口下肚,比想象中的味道要好太多。 徐良田困顿地睁眼看着手中的狼桃,觉着这玩意儿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而且刚才分明只吃了一口,竟是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一个狼桃即将吃完的徐芳园,心兀地跳了跳。 不管了,若是真的有毒也不能只毒阿姐一人! 徐良田把心一横,三五两下将剩下的吃完后,发觉唇齿间似乎还有一股子酸甜的味道。 虽然已经吃完一整个番茄,也并觉得身体有什么异样。 但徐良田显然还是不放心:“阿姐这狼桃虽然挺好吃,只是真的没毒么?” “瞧你这话说的,阿姐会骗你么?” 徐芳园知要将良田的疑窦彻底消除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她估摸着这儿番茄的数量这么多,就算是摘了也不好拿走,便决定等下山的时候再来摘。 那时候番茄都消化的差不多了,良田也该相信没毒了。 她拍拍良田的肩膀:“你不是担心狼桃有毒么,那咱们就先不管它,等待会儿下山的时候如果没有觉得不舒服再来采摘好不好?” “阿姐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话,我只是……” 徐良田闻言,一下就急了。 他扯下一个番茄胡乱塞在嘴里,冲着徐芳园急急道:“阿姐的话我都信的,你看我都吃了,我信你的!” “咱们摘了再上山好不好?” 这孩子…… 分明害怕有毒却为了证明他信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去吃对他而言恐怖的东西。 这个阿姐在小小的良田心中到底有多重要。 到底何德何能啊。 见着良田急切的模样,徐芳园心头五味陈杂。 好半晌才收敛心思,她伸手揉了揉良田的头发,柔声道:“阿姐哪里会生你的气,我只是觉得这东西这么多又这么重,放背篓里不方便罢了。” “是这样的么?” “当然。” 徐良田点了点头,冲着她露出纯真的笑容:“只要阿姐不生我的气就好。” 吃过鱼和野菜后,良田的衣服也干了,姐弟两个简单收整了下,继续往前赶路。 双蝎山越是往深处走,里边的食物和草药便越是丰富。 姐弟二人甚至还没走到顾南弦的茅草那边,背篓里就已经被各种野菜和草药塞得满满当当了。 第33章 不跑就怪了 一路走来,徐芳园看到不少果树。 桃树梨树李子杨梅什么的,都和之前看到的番茄一样,好些因为过于成熟都烂在了地上。 徐芳园一一尝了,除开杨梅,其他诸如桃李的味道都酸涩的让人难以忍受。 只是可惜,杨梅还不够熟,她只摘了成熟的,打算和良田在路上吃,并计划着下回进山的时候,再摘多些去镇上卖。 至于其他果子,她还是一样摘了几颗放在背篓里打算拿回去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法子改善一下。 见着她摘果子,徐良田的眼神很是复杂。 经过刚才‘狼桃争论’后,他实在是不忍心打击自家阿姐。 桃子李子什么的,村子里都有,那么酸涩的果子,根本就没人要的。 不过一想到除开这些难吃的果子,还是找了许多吃食,徐良田那张皱的跟个包子似的脸上笑容好歹是多了起来。 见着良田欢快的像个小鸟儿一般,徐芳园心头甚是欣慰。 无忧无虑,不为衣食困扰,这才是一个五岁孩子该有的模样啊。 又继续在山里头转悠了几个时辰过后,小小的背篓已经塞不下任何东西了。 可姐弟两个谁也没提要下山的事。 一来是这山里头东西太多,实在是不舍得就这么离开。 二来姐弟两人都有些担心他们背着这么多东西回村会被人碰上。 若是被村里人发觉这双蝎山上有这么多东西又并不似传说中那般危险,那以后可就轮不到他们姐弟两个来找吃食了。 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徐芳园自认不是圣人,她不会无私到将自己好不容易发现的活路让人。 “阿姐,再往里走,可就是深山了。” 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树木,徐良田转头看向徐芳园:“顾大郎那茅草屋就在里边吧?” 徐芳园点点头,她刚要说话,忽然发现一只兔子从面前跳了过去。 见着兔子,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要知道进山这么久,除了溪水里的鱼和树上的鸟,姐弟两人几乎没见着其他活物。 原本还以为这深山里头的野物应该是听见他们的声响躲起来了,没曾想居然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出现了。 “阿姐,我来!” 徐良田见着兔子,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他朝着徐芳园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紧接着拿着木棍就朝着那兔子追了去。 徐芳园原本还以为良田有什么绝招呢。 见着他这番举动,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若是早知道良田的方式这么简单粗暴,还不如自己试试呢。 前世她做了那么些年的战地医生,虽然大部分时间吃的都是炮灰,但野外生存的基本能力还是有的。 就刚才飞跑过去的兔子,她一眼便认出了是穴兔。 穴兔好群居,徐芳园估摸着若是仔细跟着那兔子走,说不定能发现他的穴。 但现在嘛…… 要找到兔子的穴怕是很难了。 那兔子受了惊,被良田这么一追,怕是不会再轻易出现了。 没有抓到兔子,徐良田只得拖着棍子回到徐芳园面前,怏怏道:“阿姐,那兔子跑了。” 不跑就怪了。 徐芳园愣是被他逗笑了,她琢磨着以后若是再遇到兔子,决不能让良田抢了先,便有心引导着问: “你以前就这么逮兔子的么?” 第34章 太厉害了 徐良田点点头:“以前咱家屋后那地里蹿出来一只兔子,我拿棍子打着了。” 好吧,她还是低估良田的本事了。 徐芳园扶额,原本准备好的套路是说不下去了。 她索性开门见山:“除了那一回,后边逮着过兔子么?” 徐良田摇了摇头,沮丧得很:“我以前在山脚下倒是遇见过野鸡兔子什么的,偶尔还碰到过鹿子,不过一次都没逮着。” 徐芳园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她笑笑:“知道为什么吗?” “它们跑太快了,我腿太短追不上。” “不是它们跑太快,是你法子没对。” 徐芳园冲着他眨了眨眼:“良田,阿姐有法子能捉住兔子,你信么?” “真的么!”徐良田闻言,立即打起了精神。 “自然。” 徐芳园笑笑:“如果咱们运气好还能碰见兔子的话。” “一定可以的!” 徐良田的眼睛亮晶晶,他刚想继续说话,忽然见得自家阿姐变了脸色。 “良田别说话,有动静,跟着我小心些!” 良田闻言,立即闭了嘴。 山林里头骤然寂静了下来。 在这寂静的氛围里,那悉悉索索的声响越发刺耳了。 徐芳园寻声轻轻地往前走了几步,最后在一处草丛前站定。 她一面朝着良田打了个手势,让他退后,一面握紧了手中的镰刀。 紧接着她将身子探过草丛,目光与突然跃起的大约手腕粗的蛇对了个正着。 “阿姐,小心!” 徐良田猛地见着一条蛇吐着信子朝自家阿姐扑过来,顿时心急如焚,他握急忙抓起棍子朝前冲来。 不想,他才刚迈步,却是瞧见那蛇骤然倒了下去。 那蛇似乎是被阿姐打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徐良田甚至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 他急忙跑上前来,发现那蛇虽然还在挣扎,但腹部被镰刀扎了个对穿。 “阿姐,这蛇……是要死了吗” 听见良田的声音,徐芳园的表情才从方才的阴狠转做平静。 她不甚自然地装出一副惊恐的模样将问题抛了回去:“应该要是死了吧,我刚才太害怕了,所以都没看清……” “阿姐你……也太厉害了!” 徐良田一脸钦佩的看着她:“阿姐,你刚才随便一扎就把蛇扎死了,阿姐你是怎么办到的啊!” “你不觉得阿姐可怕?” “阿姐这么厉害怎么会可怕?” 徐良田不解的看着徐芳园:“若是刚才你不杀了它,它可就要咬着阿姐你了啊。” 徐芳园一时晃神。 厉害么? 不,难道良田不应该感到害怕么。 刚才她可是在须臾之间就要了一条蛇的命啊。 前世,她不过是被流浪狗咬了一口,下意识的做了个防备的手势,就被人拍了照片发在校园论坛上,还配了个人丑心也恶的标题。 徐芳园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些流言将她的日子搅得有多么糟糕。 她很想解释,但根本没人愿意相信她,因为她的脸,人们甚至都不需要真相。 刚才杀蛇虽说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可当她意识到良田在身后时,心里想的最多的是要怎么朝着良田解释。 她不想让良田觉得她是个恶毒且残忍的女人。 原来被人理解是这样的感觉啊。 徐芳园垂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娃娃,忽然很想哭。 长这么大,她头一次发现被人无条件信任,是这样美好的一件事情。 第35章 是谁? “阿姐,你怎么了啊?” 见着徐芳园神情恍惚,徐良田不禁担忧:“是不舒服么,如果不舒服的话,那咱们下山吧。” “没。” 徐芳园回过神来,她冲着良田笑笑:“待会儿等这蛇死透了,咱们就……” 话未说完,徐芳园忽然顿住,她激动地指向某个方向。 徐良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也露出无比激动的神情。 是刚才那只逃掉了的兔子! 那只兔子就藏在不远处一个小洞里,它不时地朝外张望,像是在确认是否安全一般。 这一回,徐良田没去追,而是巴巴地看着徐芳园。 徐芳园也没让良田失望。 她示意良田不要说话后,蹑手蹑脚地朝着洞口靠近。 徐芳园让良田用草堵着洞口,自己又绕着周围走了一圈,很快找到另一个洞。 她将背篓里的东西统统倒掉,又随手扯了些干草和湿草堵在洞口用火折子点燃。 浓烈的白烟透过风统统刮进了洞里。 不一会儿,洞中经不起烟熏的兔子逃窜而出。 徐芳园笑眯眯的将兔子全部抓进背篓里,又用早上多拿的衣裳将背篓盖上。 直等到再没有兔子往外蹿,徐芳园才招呼徐良田过来。 姐弟二人将背篓里的兔子数了又数,两大七小,足足九只。 见着那兔子在背篓里上蹿下跳,良田乐开了花:“阿姐你太厉害了,这么多兔子,够咱们吃好久了,这两大的,咱们拿去卖,应该可以卖好些文钱呢。” “吃?”徐芳园闻言,笑着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这兔子暂时不能吃也不能卖。” 徐良田不解:“为什么。” “太小了。” 徐芳园瞥了一眼背篓的兔子,斟酌着解释:“大的倒是能吃,但是我想看看能不能再生出些小兔子来。” “小兔子!”徐良田闻言,眼睛一下就亮了,他的脸上露出一副欣喜若狂的神色来: “我怎么没想到啊,兔子这么难抓,这回逮着了,下回不一定能抓得到,若是吃了卖了,岂不亏死了!” “而且这兔子指定是一公一母,还有这么多小兔子,以后肯定还能有更多的兔子,等兔子多了起来,那咱们还可以得到更多的文钱!” “行啦。”徐芳园听着良田的举一反三的设想,不由笑开:“你这小脑瓜儿想得还挺远!” “阿姐,不是我想得远,是阿姐你聪明又能干!” …… 姐弟两个将腾出来的野菜和草药用衣裳包好后,回到方才扎死蛇的地方,想要看看蛇死透了没有。 可还没走几步,徐芳园忽然停下了脚步。 徐良田狐疑的看着她:“阿姐,怎么了?” “有人。” 徐芳园轻声回应。 凭着灵敏的听觉和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极高警惕,她可以确定。 现在距离他们姐弟不过十米的位置,有一个高手。 这深山里头根本无人前来,既是如此,那么那人是谁,又为何会躲藏在暗处? “是谁!” 徐芳园下意识的将良田护在身后,朝着某个方向厉声吼道:“来都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第36章 小心! 清风雅静。 话音落地许久,并没有预想中的回应。 徐良田紧张的看着自家阿姐,又环顾四周,听着周围风吹树叶发出的响声,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很想问自家阿姐是不是听错了,这么安静怎么会有人。 可看着徐芳园那般严肃的表情,又觉得阿姐一定不会错的,她说有人就一定有人。 时间缓缓流逝,徐芳园能够清楚的感知到藏在暗处的人和自己在对峙僵持。 就在她没什耐心,准备直接走过去逼对方现身的时候。 有人从草丛里边走了出来。 “是你?” “徐姑娘,原来是你啊,我刚才还以为是野兽呢。” 见着顾南弦,徐芳园觉得很意外。 她方才分明是察觉到危险了的,可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男子对自己却又没有半点敌意。 顾南弦对着徐芳园浅浅一笑,扬了扬手中的弓箭:“你看我箭都上弦了,还好姑娘你喊了一声,不然我又要铸成大错了。” 将她当做猎物准备射杀,所以才会觉得有危险么? 徐芳园的神色稍缓,她扯了扯唇:“你言重了。” “阿姐,咱们走吧。” 徐良田没好气的白了眼笑容和煦的顾南弦,眼里的恨意藏都藏不住:“天快黑了。” 见着良田的眼神,徐芳园觉得这小娃娃约莫是想到了之前顾南弦说的议亲一事,她不由失笑。 这娃娃也是,拿人家顾南弦挡枪的时候,她可没瞧出来他有这么恨他。 不过也是因着这人提出过议亲一事,徐芳园自个儿也不太想和顾南弦过多纠缠。 由此她点头嗯了一声。 徐芳园看向依旧含笑的顾南弦,微微施礼:“既然顾大郎在打猎,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见徐芳园要走,顾南弦急忙抓住她的手腕:“等等!” 徐芳园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腕竟是被捏得有些发红。 她心头划过一丝困惑,下一秒抬眸,正好对上了顾南弦局促的眼神。 徐芳园挣了一下,居然挣不开。 她脸上的神情顿时有些不好了:“顾大郎还有事?” “没,没有!”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顾南弦连忙放开她的手,满脸通红地想要解释:“徐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你也是无心。”徐芳园生硬的回了一句,到底还是没忍住多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原本以为顾南弦力气太大,手腕只是被捏的有些红。 这一眼看看去,徐芳园都快心疼死自己了。 顾南弦这是拿自己当毛巾在拧吧,这才多久,居然都有淤青了。 见徐芳园盯着手腕出神,顾南弦不由嗫嚅:“抱歉,都怪我下手没个轻重,要不……要不姑娘去我那石屋里歇一会儿吧,那屋里有药膏。” “算了。”徐芳园摆摆手,人家都这么说了,她也不能说啥。 “一会儿就消了。” 她无谓的笑笑,再度想要告辞:“你先忙,我……” 话还未说完,忽然见着顾南弦含笑的脸变了颜色。 “小心!” 伴着顾南弦变调的喊声,徐芳园瞥见那团被她扎得要死不活的蛇居然又一次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第37章 分明欲盖弥彰 徐芳园刚要侧身避开,顾南弦的动作却比她还快。 他拦腰将她抱住,飞快地将她抱到稍远处后,才拿着箭疾步过去,将那箭头猛地扎到蛇身上。 这一回,蛇彻底不动了。 小小的徐良田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傻了,呆愣着站着,半晌回不过神来。 顾南弦转身走到徐芳园面前:“你还好吧?都怪我刚才只顾着和你们姐弟说话,竟是没注意那儿会藏着蛇。” “咳咳,那蛇不是藏着的。” 徐芳园轻轻呼出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怪我大意,刚才将它刺伤之后就该立即收了的。” 顾南弦露出意外的神情。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地上的蛇,这才注意到,那蛇早就已经被刺中了七寸。 霎时,他看向徐芳园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徐芳园哪里会看不出顾南弦的那点心思。 她浅笑:“方才那蛇突然蹿出来,情急之下我拿镰刀胡挥乱砍,没曾想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瞎猫撞上死耗子? 哪个瞎猫会一刀就砍中了蛇的七寸之位,而且那下手的力度丝毫不比自己轻。 听着眼前女子信口胡诌的谎话,顾南弦看她的神色越发微妙了些。 徐芳园本就担心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此番见着顾南弦的神情,不禁心乱。 果然是多说多错,所以说她到底为啥要解释啊。 就算顾南弦怀疑,她和他又不熟,随口敷衍就过去了。 这样子解释分明是欲盖弥彰啊。 就在徐芳园以为顾南弦一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时候。 顾南弦轻飘飘的吐出一句话:“看来姑娘运气不错。” 那松散慵懒的语调像是谈论天气一般。 徐芳园闻言一愣。 这是相信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顾南弦又开口了。 “天色已晚,你们该是没有吃晚饭吧,不如先去我那石屋里吃点东西。山路危险,吃过晚饭后,我送两位下山。” 说话间,顾南弦弯腰将地上的蛇捡起,笑道:“这蛇虽然已经死了,可样貌实在是可怖,得要拿个布袋子装起来才是。” 说罢,顾南弦不由分说的在前边领路。 徐芳园很想说不必了。 可看着顾南弦手中的蛇,她终究是没舍得拒绝。 那可是她费了力气才得到的蛇啊。 顾南弦这话摆明了就是要她们姐弟二人去他那石屋才将蛇还给她的意思了。 徐芳园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虽然不知道顾南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她可不是个善茬,若是顾南弦当真要对她不利,她绝不会让他捡了半点好。 思及至此,她立即手脚利落地捡起地上的包裹和背篓,跟着顾南弦往前走。 顾南弦转身,不经意间却是瞧见姐弟两个满满当当的收获。 刹时间,顾南弦眼中划过一丝讶异。 他微微勾唇,这丫头的本事看来远比他看到的要大得多啊。 一路跟着顾南弦往前走,徐良田终是惴惴: “阿姐,咱们真的要去么,不会有事吧,我怎么觉得那顾大郎不怀好意呢?” 第38章 有话不妨直说 “不会有事。” 徐芳园压低声音,她扬了扬手中的镰刀,笑道:“都是一个村子的,他干不出什么大事,何况咱有刀呢,别怕。” “可是……” 徐良田心中稍稍安稳了几分,但还是担忧:“我不明白咱们为啥一定要跟着他走……” “因为那是你阿姐我逮着的蛇啊。” 徐芳园不甘心得很:“蛇在他手里怎么能行?” 好吧…… 徐良田满脸错愕,他还以为自家阿姐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 敢情就是为了那条蛇! 他很想劝阿姐蛇被拿走就算了,但瞧见自家阿姐那张苦大仇深的脸,终还是将这个念头作罢了。 他握紧了木棍,计较着要是顾大郎真的不怀好意,他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护住阿姐。 三人很快就到了顾南弦那几乎完全掩藏在竹林里的石屋。 当徐芳园瞧见顾南弦的屋子,不由的在心里头感叹,原主找不到人家这地方实在是太正常了。 一般猎户在山中修建茅屋,大多是为了临时歇脚,除开正常的驱兽装置外,大多不会过多摆弄。 哪有人像顾南弦将一个石屋修得这么高端大气的。 外边一片竹林篱笆不说,里边居然还带个小院子。 最让人叹为观止的是,院子里还带个小水池。 这传言中小小的石屋可比村子里最富贵人家的家都要好太多了。 “进来吧。” 顾南弦引导着两人进门,道:“小心些,院子里头陷阱多。” “陷阱?”徐芳园觉得奇怪:“外边已经有篱笆了啊。” “山里头野兽太多,光是篱笆防不住的。” 顾南弦浅笑:“想来姑娘应该会奇怪为何我会如此固执地邀请你们姐弟二人来我这儿吧。” 徐芳园闻言,没有吭声。 顾南弦浅笑:“一来的确是想请二位过来吃饭,算是对上回误伤了姑娘致歉,二来这山林里头一到了夜里就危险的紧,实不相瞒,刚才我着急回来也是顾虑着手里只有弓箭,万一遇着了野兽怕是应付不过来。” 原来如此。 徐芳园明眸微眯。 如果顾南弦说的是真的话,那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进屋后,顾南弦让姐弟两个随意,自己转身去弄吃食。 不一会儿,他端着腌鸡和野果过来了。 “前阵子的猎物都拿去卖了,这屋里就剩下这些腌肉,两位别嫌弃。” 徐芳园本还想客套一下,可一看见那满满一盆子肉,她眼睛都直了。 来大黎这么些天了,她还是头一回闻着肉香。 这一盆肉,简直把她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她咬了咬牙,估摸着就算顾大郎今儿真是不怀好意,有这么一盆肉垫底,她也算不亏。 徐芳园咽了口唾沫,含糊应了一声:“顾大郎说的哪儿的话!” 而一旁的徐良田的想法显然与她无二。 很快,端上来的腌肉见了底。 顾南弦见着不够,趁姐弟二人吃的时候,又去煮了一些新的。 吃饱喝足之后,两姐弟捂着肚打着嗝儿,面上都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姐弟两个休息的当口儿,顾南弦拿了布袋将蛇装好递给徐芳园:“徐姑娘,这是你的蛇。” “谢谢。” 徐芳园接过布袋,看着平静的顾南弦,到底是没忍住: “吃也吃过了,蛇也拿了,顾大郎,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了吧。” 第39章 为何要娶 徐良田听了自家阿姐的话,脸色顿时有点难看。 他这阿姐还真是不会说话啊。 人说吃人嘴软,这才吃了人家的东西,哪能这么开门见山的啊。 翻脸不认人,说的就是自家阿姐这样的吧? 但前世不善与人交流的徐芳园显然是没觉着自己的话有任何问题。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顾南弦:“你放心,东西我们姐弟不白吃你的,等我们有了钱,一定还你。” 顾南弦着实是被徐芳园的这一番话给问着了。 好半会儿,他才哭笑不得地回过神来: “姑娘以为我请你吃饭是为了让你给我钱?” 她刚才那话是那意思么? 徐芳园也是微楞,她分明是想说自己不愿意欠人情啊,怎么顾南弦会曲解成这样。 她想要解释,顾南弦忽的开了口。 “既然姑娘开门见山,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其实我今天邀请姑娘来,的确是有事。” 顾南弦深吸一口气,无比冷肃的看着她:“上回与姑娘说的事情,姑娘考虑得怎么样了?” 徐芳园没反应过来:“什么事?” “成亲。” 宛若一道惊雷,险些将徐芳园劈的外焦里嫩。 上回明明自己都没做任何反应,怎么这人还锲而不舍起来了? “不行!” 没等徐芳园开口,一旁的徐良田不干了:“顾大郎你什么意思,上回轻薄了我家阿姐不够,现在还要出言侮辱我家阿姐么?” 顾南弦闻言,一脸恍惚。 侮辱,他说什么话就成侮辱了? 徐良田愤愤地冲着顾南弦呵了一声,道: “婚嫁乃是人生大事,需得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大郎我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你绝不能这样随意将议亲一事挂在嘴边的,你这样说,莫不是看轻了我家阿姐!” “我没有啊。” 顾南弦很是无辜:“我当然知道婚嫁是大事,所以这些天一直在寻媒婆,本想着找个良辰吉日去你家提亲,但今儿不是凑巧遇见你们了么,我就想着不如先问问你家阿姐的意思……” “你……” 徐良田闻言,好半晌才哼了一声:“即便是这样,也不能!” 徐芳园原觉得顾南弦的提议十分荒唐,不想给予回应。 可此番见着徐良田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她却是突然反应过来。 如果一直视而不见,这事儿日后免不了会给自己添麻烦,不如今儿将这事儿做个了断得好。 徐芳园看向顾南弦:“顾大郎,我可以知道你为何要与我议亲么,仅仅只是因为你险些害得我丧命,所以你于心不忍,想要对我做出补偿?” 顾南弦没料到徐芳园会如此直截了当的质问,一时哑然。 见他沉默,徐芳园唇角勾起了一抹轻笑:“若是为了表达歉意,该有的道歉和诚意我都收到了,你本就无心伤我,那只是一场意外,而且我现在也好了,你不必介怀。” 顾南弦面色凝重:“可那日我看了姑娘你的身子……” 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徐芳园闻言,有些头大,她稍稍顿了一下,笑道:“都说了是无心之失,情急之下你所做的事情只是为了救我,我都不在意,你又何必在乎?” 言罢,屋子里的气氛陡变。 第40章 若我是真心 就在徐芳园以为自己终于是将顾南弦说服的时候,他开口了—— “若我是真心想娶姑娘呢?” 徐芳园楞了一下后自嘲的笑了。 沉默片刻。 她收敛了笑意,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真心?顾大郎你是真心想娶我这张脸,还是真心想娶我那败坏了的名声?” 顾南弦闻言滞楞。 “谢谢顾大郎君今儿的款待,日后我有钱了,会偿还的。” 徐芳园再没纠缠的心思,她将东西拿起,牵起良田疾步离开。 等顾南弦反应过来,徐芳园已经走得很远了。 他本想追上去护着他们姐弟二人下山,可一想起方才女孩儿眼里隐忍的泪水和倔强,终究是止住了这个念头。 他躲在暗处,一路追随,见着姐弟两人并没有直接回村而是又在山里摘了许多野果。 直到丑时,姐弟两个才总算是回了白沙村。 见着徐家的灯亮起又熄灭,顾南弦叹息一声,原路返回。 当他回到石屋时,屋子里多了一个男人。 “哟,回来啦!” 见着顾南弦,流光飞速起身,笑嘻嘻的看着他:“送人去啦?” “没送。”顾南弦冷声开口:“什么时候来的?” “很早就来了。” 流光做作的挤了挤眼:“你是不知道刚才在林子里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被那丫头发现了呢,没曾想她看到的是你。” “还真是你。” 顾南弦若有所思的看着流光,瞪了他一眼:“以后行事小心些,别莽莽撞撞的被发现了还不知道。” “啥,我被发现了?”流光瞪大了眼睛:“那丫头发现的是我?” “不然呢?” 顾南弦嗤了一声:“这山里虽然人迹罕至,但不是人迹不至,我不至于贸贸然现身。” “那丫头这么厉害的么?” 流光一时语塞,刚想为自己的鲁莽道歉,忽然觉得不对:“不对啊,我刚才分明听你朝着人家姑娘求亲来着,怎么突然就成了替我挡的了。” “顾南弦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戏耍我呢!” “戏耍你做甚?” 顾南弦白了他一眼:“那丫头发现你是真,我朝她求亲也是真,总之你想要活命,就别再这么轻易地让人发觉你的存在。” “知道了……” 流光的脸色变了又变,好容易才恢复了初见的轻佻。 他冲着顾南弦不怀好意的笑:“你刚才是被那丫头拒绝了吧?哈哈哈哈,顾南弦啊顾南弦你也有今天啊,我还以为这天下的女子都要为你倾倒呢,看来你也不过如此么?” 顾南弦神情丝毫未变,只是给了流光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但流光显然是体会不到。 他不死心的跟着顾南弦:“南弦,就算刚才那丫头有些特别,但这山沟沟里头喜欢的女子那般多,你怎地就瞧上她了,我瞅着她长得有些……” 流光说着说着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朝着自己乜来,连忙改口:“一般吧?” 说话间,流光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南弦,你应该知道你的身份并不适合谈婚论嫁,就算你是为了躲避他们,也没必要用婚事作为代价。” “我当然知道。” 顾南弦面无表情的吁了一口气。 他敛眉看他,沉默片刻后,才喃喃道:“我想和她成亲不是为了躲避谁。” “不是?”流光微楞。 第41章 你在威胁我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也知道我不可能一直躲在这么个穷乡僻壤。但……” 眸光婉转,顾南弦轻轻地叹息一声:“但你可知,这世上欠我的人太多,可我欠的,唯独她一人。” “欠?” 流光不解,他很想问欠什么。 可见着顾南弦神情中的苦色,到底还是忍住了。 太久没见过他这样无助的表情,流光几乎忘了眼前这个男人曾遭遇的腥风血雨。 他的心思百转千回,末了却是恢复了一如的轻佻。 流光调侃的笑了笑:“就算你欠她又如何,人家不承你的情,你要怎么办。” 顾南弦闻言,抬眸看着流光,一字一句,缓缓说道:“那又如何,我依我心。” 顾南弦话已至此,流光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他想了想,终还是没忍住:“那丫头的底细你都清楚么,丑话我得要说在前头,若是那丫头有别的心思,我可不管你欠她什么!” 顾南弦斜眼看他:“你在威胁我?” 流光似笑非笑:“威胁谈不上,只是想给你提个醒罢了。” “提醒?” 顾南弦幽幽地呼出一口气,眸底染上一抹阴鸷:“你应该知道,我最不需要的便是提醒。” 流光脸色骤变,再不说话。 因着第二天便是赶集的日子,徐芳园姐弟两个回到家都没有休息,而是立即整理今儿的收获。 期间,徐芳园催促了良田几回让他去歇息,但良田说什么也不愿。 不仅不愿,良田生怕徐芳园再提,干起活儿来比她还卖力。 徐芳园见状,觉得小弟是心疼自己,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姐弟两个分工明确。 徐良田手脚利落地将院子里陈旧的篾片编了个简易的栅栏来围兔子,徐芳园则将采摘到的草药和野菜和果子分门别类。 至于那蛇,她将其剥了皮挂在灶屋里,打算等赶集回来做蛇羹吃。 徐芳园将蛇胆取了拿了个绳子挂在通风处,想等稍微晾一下再拿去药房看看人家收不收。 原本她是打算找徐千林要酒泡着蛇胆的,可一想到那酒鬼老爹整日醉醺醺的模样,又觉得似乎没必要去自讨没趣。 徐千林嗜酒如命,找他要酒还不如祈求天上掉瓶酒靠谱些。 到了寅时末,姐弟两个总算是将东西都收整完毕。 徐良田看了看天色,冲着徐芳园露出一嘴大白牙:“阿姐,去镇上的集市有两个时辰的脚程呢,要不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说着话,徐良田已经背起了小背篓,一副要立即出门的模样。 “现在?”徐芳园见着良田精神抖擞,有些惊呆了。 连轴转了整整一天,她都有点扛不住了,怎么这娃娃竟是一点都不累的么。 “阿姐,你在想啥呢?” 徐良田往前走了几步,见徐芳园没有跟上,疑惑之余又有些着急:“要是再不出门,咱们去镇上怕是抢不到好的摊位了。” “阿姐,咱们得要快些去集镇上将东西卖了回来休息的好。” “咳咳。”徐芳园闻言,不禁失笑,原来这小家伙还知道休息啊! 她走到徐良田身边,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不急。” 第42章 哪有空搭理 “怎么就不急了!” 徐良田急道:“阿姐你没去集镇上卖过野菜,你不知道稍好的摊位都是要靠抢的。” “我没想抢摊位,而且咱们就算加快脚程去到镇上怕也是没有好位置了。” 徐芳园浅笑吟吟,她将徐良田背上的背篓取下。 迎着良田越发疑惑的目光,她柔声解释:“阿姐问你,这一背篓野菜能换多少钱?” “大约二十文钱。” 徐良田看着满满背篓野菜,思量了很久才喃喃道:“最好吃的是野菇子,但镇上以前有人吃野菇子吃掉命过,所以愿意买野菇子的人少,其他野菜,都是些不值钱的,但是这么一背篓,卖个二十文应该是可以的。” 怕徐芳园不信,徐良田又昂起头加了句:“我以前卖过的,那时我就拿了小半背篓野菜,卖了足足五文钱呢!” 说这话时,徐良田的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那五文钱可是他懂事以来挣得最多的一次了! 五文钱就让这娃娃这般满意了么! 见徐良田自豪的模样,徐芳园觉得徐家的日子也太难熬了些。 透过原主的记忆,她对大黎的货币还是有一定概念的。 五文钱换在现代才四块钱不到,而四块钱顶天了能买几斤糙米。 就算良田将野菜卖了二十文钱又能如何,卖的钱连几天的糙米都买不够,这和白折腾有啥区别? 想到这里,徐芳园更加笃定了心头的主意。 她静静地看着徐良田,问:“良田,今天周大爷也要去镇上吧,我记得他一般好像是卯时从村子里出发的?” “对啊。”徐良田点头:“周大爷每逢赶集的时候都要去镇上收泔水的,今天他当然……阿姐,你想做什么?” 徐良田悠的瞪大了眼睛:“阿姐,你不会是想坐周大爷的牛车去镇上吧,不行的。” 徐良田一脸为难:“周大爷虽然也搭人,但那要收钱的,每回需得要两文钱呢,咱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宛若蚊音:“咱们没有那个钱的。” “咱们是没钱,但是可以拿些野菜给他啊。”徐芳园说:“之前周大爷不也收过野菜替钱的么?” “可……” 徐良田又要哭了:“但这些野菜是咱们好不容易才摘回来的,若是拿给周大爷,那咱们怎么办啊……” “野菜可以再去山里摘。”徐芳园笑笑:“但咱们去镇上的时间一定要早。” 徐良田不解:“去抢摊位么?” 咳咳。 徐芳园听得良田的话,险些被呛住。 这娃娃的想法还真是单纯。 那辛苦了一天才得来的野菜坐车赶着时间去镇上,居然只是为了抢摊位。 “难道不是?”见阿姐神色复杂,徐良田糊涂了:“那咱们为啥要早点到镇上呀?” “因为……” 作为一个医生,徐芳园深知熬夜对身体的伤害有多大。 她很想直白地告诉良田他们熬了整整一夜,身体需要休息。 但眼见着良田丝毫没有疲色,徐芳园觉得这个由头势必无法说服他。 略微沉吟了一下,徐芳园的目光落到了一旁装着草药的布袋。 刹时,有了说服良田的理由。 她语重心长的摸了摸良田的小脑瓜: “当然是要将草药早点卖给药房啊,药房里头到了辰时人就开始多了,等咱们走路去到药房最早也得辰时末了,那时候人家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空搭理咱们?” 第43章 难不成任由她胡说八道 徐良田闻言,揪着眉头想了会儿,立即着急道: “既然如此,那阿姐咱们还等什么呢,赶紧去村头等周大爷吧,若是去的晚了,人的牛车都走了!” 徐芳园见着徐良田一下子变得比自己还要着急,不由失笑。 到底是小孩子,这般容易就被说动了,她原还以为要费许多口舌来着。 姐弟两人将要卖的的东西收拾好,背着背篓跑到村头时,村口的老杨树下已经候着几个人了。 她们刚放下背篓,便听到一声轻笑: “哟,我没看错吧,今儿这太阳怕是要打西边出来了,你们瞧瞧这是谁啊!” 徐芳园听言,不由抬眸,发现在那儿阴阳怪气说话的人居然是陈小花。 她在心里头喊了一声卧槽,还真是冤家路窄。 不过徐芳园今儿心情实在不错,而且因着陈小花没有指名道姓,所以她并不打算理会。 拉着良田寻了个位置坐下,徐芳园打算闭目养会儿神。 陈小花见徐芳园不理会自己,以为她是心虚,登时更来劲儿了。 她压低了声音,冲着一旁的妇人小声道: “以往这丑八怪不睡到日上三竿是绝不起床的,今儿个怎么这般早就出来了,莫不是想要来抢咱们的东西呢吧,孙家婶子你可千万要把自己的东西护好,徐芳园这疯婆娘可是出了名的野蛮霸道,若是被她抢了东西,那可就吃了闷亏了!” “真的么?”孙婶听了陈小花的话,立马将放在地上的木盆端了起来,一面端还不忘警惕地盯着徐芳园。 不止孙婶,其他几个妇人听了陈小花的话后都做出了和她无二的动作。 那些个妇人看待徐芳园的目光就好似在打量什么妖魔鬼怪一般。 被数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徐良田极度愤怒。 他环顾四周,发现一根树枝,连忙捡起,想冲过去和陈小花理论一番。 徐芳园见状,不动声色的拽住了他的衣袖。 “阿姐!”徐良田气呼呼的看着徐芳园:“那陈小花又在信口污蔑你了,我不能让她这么冤枉你!” “嘴巴生在她身上,你管那么多做甚?她现在巴不得咱俩怒火冲天找她理论呢!” 徐芳园不以为意的撇撇嘴:“她说我抢人家东西你就去揍人家,岂不是要把我野蛮霸道的名声坐实了?” 见良田不服气,徐芳园语重心长道:“你是想要与她理论,但你这么气势汹汹的模样,在人家眼里就成了如她所言的那般想抢人家的东西,哪有人拿着棍子找人理论的么?” “可……” 徐良田闻言一愣,想明白阿姐的话后更气了:“难不成咱们就任由她胡说八道?” “任由?” 徐芳园轻笑,她睁开双眸,见着陈小花和那几个妇人越说越兴奋,眼里泄出一丝浅淡的阴鸷。 “你阿姐我可不是任人欺辱的主儿。” 徐芳园浅浅开口:“她造的谣势必有一天会悉数回报在她自个儿身上。” 徐良田听不明白:“阿姐,啥意思啊?” 徐芳园没有解释,只笑了笑:“以后你就会知道的意思。” 徐良田还想问什么,忽的听到一身吆喝。 第44章 欺负老实人 周大爷赶着牛车,见着众人先是愣了下旋即满脸歉意: “大伙儿都等久了吧,我这牛啊今儿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怎么吃东西,我实在是担心得紧,所以耽搁了一阵。” 周大爷叫周财旺,年近花甲,无儿无女也没甚劳力,平日里的活计全都指着家里的那头牛。 听了他的话,众人理解之余都有些担心牛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问需不需要找马医看看。 周财旺听言,很是感激地说待会儿将大伙儿送到镇上后就去找马医。 陈小花听得众人在那儿对着一头牛担忧不已,登时就不高兴了: “老周头你啥意思啊,合着你家牛不舒服,我们大伙儿就该在这儿巴巴等着你是吧?” 她哼了一声:“畜生嘛,它不吃东西你就饿几顿,等饿到受不了了自己就吃了,犯得着浪费我们大伙儿的时间么!” 周财旺闻言,布满皱纹的脸色露出一丝难堪,他尴尬的笑了笑,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得很呐,小花丫头,抱歉抱歉,咱们现在就走吧!” 其他妇人也是被陈小花这般刻薄的话弄得有些尴尬,纷纷将自己的东西搬上牛车。 但陈小花却是丝毫未动,见着周财旺那般唯唯诺诺的模样,顿时有了计较: “老周头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呢,要是待会儿去集镇晚了,我们东西都卖不出去了!”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周财旺赔着笑,见陈小花不动,连忙帮着她将她那个木桶往车上搬,一面搬一面夸:“哟,小花丫头,你娘这回做的豆腐可不少啊,我提着都挺吃劲儿!” “她也就会做点豆腐了!”陈小花哼了一声,见着周财旺搬木桶,皱了下眉:“你轻点,豆腐碰碎了不好卖!” “好好好,我轻点轻点。”周财旺笑呵呵的应道。 “阿姐,你看她!”徐良田见着陈小花咄咄逼人的模样,恨得牙痒痒:“她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咳咳,你这小孩子管那么多做啥?”徐芳园揉了揉良田的小脑袋,看向正在摇尾巴的牛,她的眸光渐深。 “阿姐,你在看什么呢!” “良田,你把咱的东西搬到车上,阿姐有点事情。”徐芳园浅笑着支开良田,自己小心翼翼地走到牛旁,用手摸了摸牛的腹部。 见其他人都忙,徐芳园连忙拉了周财旺问牛有多久没吃东西了。 因着徐芳园在村子里的恶名,周财旺以为徐芳园和陈小花要差遣自己,直推说就这两天。 徐芳园皱眉:“周大爷,我刚才摸了你家牛肚子了,它瘤胃里头硬的跟个石头一样,少说也得有三五天没吃过草料了。” 周财旺愣了下,他压低了声音问道:“丫头,你咋知道的。” “摸出来的。”徐芳园说:“周大爷,我问你,你家牛这些天是不是老拱腰,还时常卧立不安?” 周财旺连连点头,可不么。 这几天他一直担心牛病了,所以今儿他原本不打算载人去镇上的,不曾想走到这儿发现已经候了这么多人了。 他抹不开面儿不好直说,只能赔笑道歉。 见徐芳园一脸严肃,周财旺心头隐隐升起希望:“芳园丫头,你知道我家这牛是咋的了么?” “多半是积食了。” “积食?” “嗯。” 周财旺心急得很:“那该咋整呐!” “其实很简单……” 徐芳园刚想说话,后头的陈小花不耐烦的吼了一声。 “老周头,你干嘛呢,再不走我这豆腐卖不出去你给我买了啊!” 第45章 阴阳怪气说什么呢 听着陈小花的催促,周财旺虽然很想听听徐芳园有什么法子,但实在是怕又被陈小花说道。 于是,他轻轻的拍了拍牛背,对着徐芳园笑笑:“丫头,你甭担心,我待会儿将你们送到镇上就待这老家伙去看马医,不会耽误你们脚程的!” 周财旺说罢,转身冲着陈小花笑笑:“就来就来,良田这小子力气小,他们姐弟两东西有不少,我帮芳园丫头把她东西搬上车就走!” 见周财旺唯唯诺诺的模样,徐芳园心情有几分复杂。 其实,牛积食是很普通的事情,她虽然不是兽医,但可巧了以前见过别人怎么治。 她很想告诉周大爷,自己能解决掉他牛积食的麻烦,但瞅着对方似乎并不相信自己,也不好直言。 眼见得那牛摇头摆尾难受至极的模样。 徐芳园咬了咬牙,对着忙碌的周财旺吼了一声自己要去解手之后,钻进了一旁的草丛里。 坐在牛车里都是些妇人,听着徐芳园那一声响亮的喊,都有些赧然。 陈小花则是干脆撇了撇嘴,骂道:“真不要脸!” “小花丫头,你别这样说!” 一旁的孙婶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眼同样脸色发红的周财旺,连忙拽住了陈小花的手,低声道:“都是女孩子家家,别这样说芳园丫头。” “她都好意思喊那么大声,还怕被人说么?”陈小花一脸不屑:“再说了,上回她都和顾大郎在山里头那样了……” 说话间,陈小花自己先住了口。 一想到上回顾南弦帮徐芳园说话,话里话外还说吴铁兰的衣裳是她偷的,她就恨得牙痒痒。 车内的其他妇人那日几乎都在场,对于那日的事情也都清楚。 见陈小花噤声,以为她是自认理亏,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几分嘲讽的神情来。 陈小花敏锐地察觉到了旁人的目光,火气腾腾直冒。 徐芳园她是说不过,但…… 陈小花看向双手抱着两个背篓和周财旺商量用野菜抵车钱的徐良田,很快有了计较。 她凑到徐良田和周财旺身边,故作好奇:“哟,老周头你这是在和徐家小子说啥呢,这么神神秘秘的!” 周财旺闻言,笑容僵在了脸上。 倒是徐良田坦坦荡荡的看着陈小花道:“我和周大爷说什么,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事。” 陈小花呵呵一笑:“我也就提醒提醒周大爷可别好心办了坏事。” 徐良田怒目瞪着她:“陈小花你有话就直说,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陈小花没有回答徐良田,而是一把拉住周财旺,小声道: “老周头,你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啊,徐芳园那丑八怪什么德行你不是不知道,你这会子答应让她姐弟两人用野菜抵车钱,但是到了镇上可得要提防着人家翻脸不认账啊。” 周财旺听言,脸色一变,显然也是怕了。 徐良田着急:“周大爷,你别听她胡说,我家阿姐不是那种人!” “呸,你那个丑八怪阿姐分明就是那种人!”陈小花双手叉着腰,一脸鄙夷: “徐芳园那野蛮不讲理的脾气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啊,老周头,你可是要想清楚了,别待会儿好心帮忙还被坑一把!” 周财旺闻言,越发踌躇了。 徐芳园如同鬼魅一般回到牛车旁,她瞅着一脸嘚瑟的陈小花微微冷笑: “啧啧,原来我名声那么响亮啊!” 第46章 难道是误传 陈小花听言,笑出了声:“哟,你敢做还不敢让人说啊!” “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徐芳园白了眼陈小花,嗤道:“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你说我敢做,倒是先说说我都做了什么啊!” “说我野蛮不讲理,倒是先说说我坑谁了?” 陈小花脸色微红,她咬着牙,恨恨的看着徐芳园,被噎住。 “拿不出证据就别瞎比比。” 徐芳园呵了一声:“每回都那几句话,你没说烦我都听烦了!” 陈小花闻言,想要理论,却被一旁看不下去的孙婶拽住了:“好啦,大伙儿知道你上回被芳园丫头打了不服气,但是人家女孩子要名声的,你不能老是这么污蔑人家,知道么?” “我没……” “咳咳,你要是真的没倒是说说人家芳园丫头都做啥了啊!” 孙婶轻声打断陈小花,语重心长道:“人家芳园丫头也不容易,你何苦一直为难人家。” 孙婶说罢,车上的其他妇人也都纷纷附和。 陈小花见着众人都向着徐芳园,心头纵然是火气四溢,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她的目光忽然瞧见徐芳园手里抱着的东西,眼睛一下子亮了:“你们都说我冤枉她,但是你们瞅瞅这丑八怪都干了啥,分明说是去解手的,但她却摘了野菜。” 陈小花越说越是激动:“她倒是又多了些野菜拿去卖,但咱们大伙儿的时间可都是被她耽误了啊,要是待会儿去镇上晚了,咱们东西可是不好卖的呢!” “你说这个?哦,你不说我倒是险些忘了。” 徐芳园听着陈小花尖细的声音一脸平静,她举起手中的草药和槐树条,冲着周财旺浅笑:“周大爷,刚才我不说你家牛是积食了么,所以我就找了这些东西。” 说着话,徐芳园将手中的东西悉数抱到车上,浅笑道:“周大爷,你把槐树条拿给你家牛咀嚼,再配上这些草药煎了水灌给牛服个五天,应该就没事了。” 周财旺听言,很是诧异:“芳园丫头你真会治啊?” 徐芳园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陈小花啧了一声:“她和咱们一样大字不识一个,从哪里学的马医的本事,你可别贪小便宜,为了省那几十文钱,害了你家牛的性命。” 徐芳园早就知道自己将这些草药给周财旺会引起怀疑,还担心着该怎么朝他解释呢。 但她没想到怀疑会出自陈小花的口。 被这么个处处刁难自己的人质疑,以原主的做派是不稀得搭理的。 于是徐芳园直接无视陈小花,朝着周财旺浅浅一笑:“周大爷,我给你说的这些法子有没有用,待会儿你自己去镇上问问马医就好了。” “好好。”周财旺连连点头,虽然他心里头存疑,但到底感动还是多过怀疑的。 毕竟不管这丫头给的方子有没有用,至少可以说明这丫头为人赤诚,自己不过是提了句牛不吃东西,这丫头又是询问又是找药,颇为上心。 这丫头虽然说话也不好听,但那些话可都是对着陈小花说的。 对待旁人,芳园丫头可算是彬彬有礼了。 兀的,周财旺看着徐芳园的目光便复杂了几分。 他隐约觉得这丫头似乎是和传言中有所不同。 难道那些真是误传? 第47章 不是大问题 牛车缓缓朝着集镇的方向驶去。 起初陈小花还兴致勃勃地拽着一旁的妇人说徐芳园的闲话。 但那些个妇人都不是好惹事的,加之徐芳园也是个臭名在外的。 虽说陈小花没有指名道姓,但大伙儿实在是担心这两个脾气暴躁的丫头在牛车上就打起架来,所以各自扯开了话头,不愿搭腔。 作为被议论的对象,徐芳园上车之后直接拉着良田闭目养神。 陈小花觉得无趣,只能恨恨的瞪着徐芳园,计较着来日方才,这丑八怪总有落在她手里的那天。 徐芳园闭着眼睛,身体虽然很劳累,却实在是睡不着。 妇人隐忍的呼气声在她耳畔萦绕。 那呼气声实在过于沉重,徐芳园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芳园丫头,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见着徐芳园睁眼,孙婶吓了一跳,她局促地喃喃:“对不住,我实在是有些难受,我……” “难受?” 徐芳园闻言,瞧见孙婶的手一直捂着肚子,脸色很不好,她问:“孙婶是想解手?” 孙婶下意识地看了眼前边赶车的周财旺,确认他没有听到后,才脸色难堪的点了点头:“老毛病了,大概是水喝多了总憋不住。” 说罢,连忙朝着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声张。 徐芳园还想问得细些,可瞧着孙婶去看周大爷,不由僵了僵。 竟是又把穿越这一茬给忘了。 她不甚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暗暗有些庆幸还好刚才自己没向以往问诊那般将问题一个个抛给孙婶。 不然以这妇人皮薄的性子,怕是要臊死了。 其实也不怪孙婶脸皮薄,出恭这类事情从古到今人们都是不齿于口的。 见孙婶脸色羞臊,徐芳园索性挪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孙婶,要不我给你看看?” 孙婶很想拒绝,徐芳园恶名在外,她担心这丫头是闲着没事捉弄自己。 毕竟她先前问自己是否需要解手那语调分明有戏耍的意思。 但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手腕已经被徐芳园握住了。 孙婶试图挣脱,却发现这丫头的力气大的出奇,她顿时恼了起来:“芳园丫头你快放开……” 徐芳园不管她的挣扎。 她打量了一下孙婶瘦削的身材,把脉过后,皱眉道: “脉似波涛,尿频量多,孙婶你张嘴让我看看你的舌头?” 孙婶被徐芳园严肃的表情弄得一怔,竟也忘了挣扎,老老实实的伸出了舌头。 孙婶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丫头,你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徐芳园仔细瞧了舌苔过后,浅笑着说:“消渴症罢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消渴症!” 孙婶脸色骤变,整个身子都开始发起抖来:“这还不是大问题?” “这算什么大问题?” 徐芳园不以为意:“不过是肺热津伤,去药房拿几副药吃了再控制饮食,很容易就好了的呀。” 徐芳园原以为自己说了之后,孙婶会放下心来,不想瞧见对方听言过后,脸色越发难看。 第48章 不能让旁人知晓 徐芳园以为孙婶是担心药材太贵,忙安慰道:“若是婶子你是担心药材太贵的话,我可以帮你去山上找的,都是些寻常的草药,很容易找到。” “你怎么会识得草药的。”孙婶看她的目光越发古怪。 徐芳园闻言呛住,此刻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都怪先前瞧见孙婶太难受,一时秉着为患者为先的念头给人诊疗。 她竟是完全将自己穿越而来这档子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见徐芳园沉默,孙婶的面色愈发凝重:“丫头,我听闻你坠落陷阱后也没找大夫,似乎是让良田那小子去找草药止的血,你莫不是……” 徐良田此时将将睡醒,刚好听到孙婶的话,立即一脸得意地插嘴: “婶子,我家阿姐可厉害了,她会识好多草药呢,我听闻像阿姐这样的,那是被神仙……” “你可知这些话会给你家阿姐惹来多大的祸端!” 孙婶心头本来就有了大概的猜测,听了徐良田的话,脸色变了又变。 见着良田一脸欢喜,孙婶情急,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 确定良田不会再开口后,孙婶压低声音道:“芳园丫头,良田的话可是真的?” 徐芳园还没来得及回应,孙婶又自顾自的将话接了下去。 “算了,无论真假,绝不能让旁人知晓。” 孙婶一脸严肃,声音越来越小:“知道么?” 知道,知道! 徐芳园在心头连连点头。 孙婶虽未将话挑明,但她却是知晓了孙婶的意思。 孙婶所说的何尝不是她担忧的! 起初她还担心孙婶会盘根问底,而自己或许无法说出足以让她信服的理由。 神仙点化那一说,哄得过小孩子,到底无法让成年人信服。 此番见得孙婶如此担忧的模样,徐芳园不由感动。 孙婶拉着徐芳园的手,还想要说什么,忽然看见睡梦中的陈小花晃了晃脑袋。 于是,她连忙冲着徐芳园摇了摇头,小声道:“待会儿咱们下车再说。” 徐芳园自是答应。 之后的路程,两人不再讲话。 徐良田虽然很是不解为何孙婶方才会那般严肃,但一想到孙婶说会给阿姐带来祸害,愣是把一张小嘴抿得紧紧的。 到了龙潭集镇上,将大伙儿送到街上后,周财旺赶着牛车离开。 孙婶借口要先去一趟茅房,让其他妇人先去寻摊子。 其他人以往也见识过她在车上憋着难受这事儿,藏着笑让她快些,她们在前边等着。 待得大伙儿都走远了,孙婶才拉着徐芳园去到一个小角落里低声道: “丫头,刚才在车上我怕被她们听到不好,现在这会儿就咱们三人,咱也不来虚的了。” “芳园丫头,你老实告诉我。”孙婶一脸严肃:“你是真的认识好些草药么?” “算了,这不重要。” 没等徐芳园回答,孙婶先自顾摆起手来,她喃喃道:“良田这小子是个不会说谎的,我瞅你给我把脉也不像是假装的。” 孙婶细细的打量徐芳园一番,发现这丫头模样虽然未变,但不管是脾气还是德行确实不像之前那般暴躁了。 虽然方才徐良田没将话说完,但孙婶心里头门清,徐良田要说的是他家阿姐是被神仙点化了的。 而她……也确实是相信的。 只是,她信倒是无妨,若是被旁人知晓了…… 孙婶打了个哆嗦,看着徐芳园的目光又深了几分。 第49章 怀璧其罪,切记切记 孙婶拽着徐芳园的手,道: “丫头,我听闻你前些日子在镇上逗留了几日,还认了个师父,你那些识药开方的本事就是朝着他学的吧?” 徐芳园被孙婶这话问得莫名其妙。 原主前段时间来过镇上不假,但那是来混吃骗喝的,绝没拜师这一说。 她张了张嘴,还未开口,忽然发现孙婶握着自己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丫头,你婶子我是个没读过书的,但我也听我那早死的相公说过一个词,他说怀璧其罪,你知道是啥意思么?” 徐芳园闻言一震,她抬眸,见着孙婶眼中的急切。 兀的,豁然开朗。 想来孙婶是怕自己再遇着和今日相同的境况,所以特地告诫自己。 不,说是告诫。 不如说孙婶已经帮她想好了答案。 她没有问自己从何得知的药方医理,而是直接以听闻为自己塑造了一个并不存在的师父。 如此,若是日后再有今日的状况,徐芳园大可以此来做遮掩。 想到这里,徐芳园心绪有几分复杂。 孙婶竟替自己考虑到这个地步了么? 孙婶见着徐芳园沉默,憨笑道:“丫头,刚才你说治消渴症的草药也是你师父教给你的吧?” “婶子,我家阿姐没……” 徐良田见孙婶越说越煞有其事的模样,忍不住开了口。 只是话还未说完,便被徐芳园打断了。 徐芳园浅笑:“的确是师父教我的,婶子你若是信得过我,左右待会儿我要去药房,不如我替把药捡了你看如何?” “那敢情好啊!” 孙婶呵呵一笑:“我刚才还在想等我这背篓里的野菜卖完,药房该是正忙的时候,既然丫头你愿意帮忙,我自然是最高兴了。” 孙婶掏出荷包:“丫头,那些草药大概要多少文钱,我先把钱给你。” 说着话,她将荷包里的文钱统统倒出来,想要全部给了徐芳园。 “都是些最普通不过的草药,不值钱的。” 徐芳园粗粗看了眼孙婶手中的文钱,拢共才十来个铜板。 这十来个铜板,想来便是孙婶的身家了。 孙婶也是个可怜人,相公早死,没娘家可依靠,无儿无女,婆家更是早早地将她扫地出门。 好在她是个勤快人,时常挖野菜到镇上来卖。 可,白沙村挖野菜的人实在太多,孙婶卖野菜的钱也不过是刚够维持生活罢了。 徐芳园顾念着孙婶的家境,有些不忍:“待会儿我换了钱直接给你拿药就成,婶子你不必给我钱的!” “那怎么行!” 孙婶皱眉:“丫头你家什么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饶是你现在有了几分本事,可家里需得要钱的地方多得是,我怎地能占你的便宜。” 说话间,她不由分说的将那些个铜板往徐芳园手里塞。 见推辞不了,徐芳园略微思量,很快有了主意: “孙婶,我突然想起来那药方里的草药好些咱们村子里头都有,只有两味药需要买,我就买那两味药,如何?” “真的么,其余的药村子里都有?”孙婶一愣。 “自然是真的。”徐芳园笑:“婶子你瞅瞅我和良田拿了好多草药来镇上想要去卖给药房来着,我哪能骗你呢!” 怕孙婶不信,徐芳园索性将背篓里用野菜掩着的甘草、赶山鞭拿出来给她看。 孙婶虽不识草药,却也是在药房里头见过这几味草药,由此对徐芳园的话算是信了个彻底。 恰逢这时,有个妇人等得不耐烦了,叫了一声。 孙婶听言,再次抓着徐芳园的手,叮嘱道: “怀璧其罪,切记切记!” 第50章 让他一命偿一命 孙婶离开后,徐良田看着自家阿姐:“孙家婶子说的那话是啥意思啊?” “良田,以后你不可再说神仙点化了。”徐芳园郑重其事的看着徐良田。 徐良田眨巴着大眼睛,极为不解。 徐芳园直直道:“日后若是有人问起阿姐为何认得草药,开得药方,你要说我拜了个游方大夫为师,我会的那些东西都是师父教的,懂了么?” 徐良田一怔,旋即明白了。 比起神仙点化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的确是游方大夫更为靠谱也更让人相信些。 见徐良田豁然,徐芳园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走吧,咱们先去药房把药卖了,这一背篓草药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才是!” 徐良田乐呵呵的点头。 很快,两人便到了镇上的药房杏林堂。 虽然刚到辰时,但杏林堂已经堵满了人。 见药房内人满为患,徐良田焦急得很:“阿姐这么多人,若是他们没空搭理咱们怎么办啊?” “等啊。”徐芳园无奈的笑了笑。 龙潭镇上药房倒是有几家,但就属杏林堂收药的价格公道。 她对大黎的物价不太了解,不想去别家遭坑。 而且,此时药房门口也有好些拿着背篓等伙计收药的人。 徐芳园琢磨着,今儿杏林堂该是还没开始收药才是。 想来,该也是等不了多久的。 不曾想,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始终没人出来。 前边有人等得不耐烦了,背着背篓走进了杏林堂。 很快那人便出来了。 众人齐齐将他围住。 有人问:“这刘大夫今儿还收不收草药啊,咱们可都来了一个时辰了!” “啧啧,我估摸着今儿刘大夫怕是没工夫搭理咱们了!” 那人小声道:“现在里边一团乱呢。” “一团乱,咋回事啊?” “有人来找刘大夫的麻烦。”那人啧了一声:“好像是刘大夫给人针灸了好久,一直不见好转,人家家里边来找麻烦来了呢!” “不会吧,刘大夫医术不是咱们龙潭镇最好的了么?” “医术再好,那也不是什么病都能治啊,我刚才可是听说了,刘大夫接诊的时候说是小问题,但那病人已经在他手上治了好久,不仅没好,反倒是越发严重了些!” “不会吧,你意思是刘大夫诓骗病人呢?”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 …… “阿姐?”徐良田担忧的看着徐芳园:“他们说的是真的么?” “我去看看。”徐芳园让良田守着背篓。 她费了好些力气,挤进了闹哄哄的药房里头。 一进药房,便瞧见好几个壮汉胡乱翻砸杏林堂里的物件,好些药材撒在地上,狼藉一片。 一个黑壮妇人揪着杏林堂的伙计大声嚷嚷:“那姓刘的庸医呢,赶紧让他给老娘滚出来!” “这才多久啊,我家相公就晕了好几回了,不仅晕,连眼睛都险些瞎了,这可都是被你家那庸医给害的!” 那黑壮妇人脚下摆着一张躺椅,躺椅上的男人处于昏迷状态。 杏林堂的伙计叫苦连连:“徐家娘子,我家先生出诊去了,有话咱们慢慢说好不好,你们这又砸又闹的实在不是君子所为啊!” “君子所为?” 被唤作徐家娘子的妇人一脚踢翻旁边的条凳,喝道:“你们都快要将我相公医死了,又算什么君子!” “妹妹,你和这小厮说什么废话!” 正在打砸的壮汉听言,啐了一口: “若是这姓刘的匹夫当真将妹夫医死了,哥哥我一定让他一命偿一命!” …… 第51章 相公似乎好了 威胁恐吓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徐芳园听了一阵,觉得无趣。 趁着大伙儿的注意力完全被那闹事的一众人吸引。 徐芳园悄声走近躺在椅子上的男人。 她握住男人的手腕,细细的听了脉象。 就在她诊脉的时候,男人醒了。 他一脸错愕地看着为自己诊脉的徐芳园,刚要开口,忽的听见了自家娘子和兄长吵闹的声音。 “是头晕么?”见男人已醒,徐芳园柔声问。 男人以为徐芳园是杏林堂新招的伙计,点头。 他声音有些虚弱:“刚才眼前突然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是怎么了?” “误会罢了。”徐芳园不做多余解释:“四肢还麻么,这回也是头晕目眩引起的昏迷?” 男人依旧点头。 徐芳园还想说什么,听见妇人还在吵闹,终是皱了皱眉:“徐家娘子,刘大夫说你家相公是什么病啊?” 妇人猛地听到徐芳园叫自己,骇了一跳。 待她看着徐芳园竟是握着自家相公的手腕,顿时火冒三丈:“你这丫头从哪儿冒出来的,你个臭不要脸的东西,你握着我家相公的手做什么!” “刘大夫可是说你相公患的是耳石症?” 徐芳园无视妇人眼中的怒火,沉声道:“你家相公起初可是偶发眩晕,眩晕的时间很短,这段日子才开始这般神志模糊,就连四肢也不平衡起来了?” “你……怎地知道?”那妇人原本还十分恼怒,听了徐芳园的话却是愣住了。 这些症状她相公是的确是有的,而且刘泰章也确实说过相公患的是耳石症。 徐芳园没有回答妇人,而是不动声色的挪动男人的头部,见着男人头往右侧神色微变后,立即将他的卧姿变了变。 紧接着她的双手扶在男人头部进行复位,其间徐芳园不忘问: “大夫可是说过需得要多次行针,你相公的病症才会有所改善?” “你的手在干什么呢!” 妇人蹙着眉头刚想回答她的问题,一旁的壮汉忽然冲着徐芳园大吼道:“你这丑八怪对我妹夫做什么呢,快把你的手拿开! “拿开?”徐芳园轻笑,手中的动作非但不停,反而越发顺畅。 “我给你说话呢!”壮汉火冒三丈,他凶悍地朝着徐芳园冲了过来,伸手就要去逮徐芳园。 “哥哥,等等……” 妇人拦在徐芳园面前,面色复杂的看着那几个壮汉,不可置信道:“相公他……似乎好了?” 不是似乎,是确实。 当徐芳园确诊男人得的是耳石症后,第一反应就是确定发病的位置,紧接着便开始对男人进行复位按摩,从头到尾过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但效果显而易见。 原本言语含糊的男人此时已经能正常说话了。 “好些了么?” 徐芳园静静地看着男人,浅笑道:“你这症状比较严重了,平日里要早些歇息,不要过于劳累才是。” “多谢姑娘相救。” 男人起身朝着徐芳园行礼后,立即起身斥责妇人: “人家刘大夫都说了我这病得要慢慢治,是我这些天忘了过来让大夫给我行针,我都说了别找刘大夫的麻烦,你倒好,不仅自己找来了,还让哥哥们跟着你一起胡闹!” 第52章 别怪罪 男人气急:“我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些日子是活路太多,我一时没缓过来病症才加重了些,你倒好,趁着我不舒服,立即将我抬到人家药房来,你这悍妇安的是什么心呐!” “相公,我……”妇人闻言,很是委屈。 她的那几个哥哥也是面面相觑。 “你什么你,还不赶紧给人小哥道歉,顺便问问你们打砸的药材需得要多少钱赔偿。” 男人气得连连摇头:“我累死累活的在外边做活路,你这婆娘尽给我惹些麻烦。” 说话间,男人对着杏林堂的小厮抱拳道:“对不住了小哥,都怪我管教不严,让贱内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我知是我们不对,您看看,需得要赔偿多少钱,我给。若是刘大夫不满意,需要其他什么赔偿,我也一定尽力满足。” “咳咳,徐大哥你这话说的。” 杏林堂的小厮闻言,摆手笑道:“夫人也是关心你的身子才会气急生事,你就别太怪罪夫人了,至于这些打砸掉的药材嘛……” 伙计为难起来。 若是少量的药材被打砸,他倒是能做主说算了。 可数量如此之多,他一个小厮却是做不得主的。 就在这时,刘泰章背着药箱走进了大堂。 方才的情况他已然知晓个大概,比起那些已经损失掉的药材。 刘泰章的目光至始至终都盯着仿佛置身事外的徐芳园身上。 方才他并没有瞧见徐芳园是怎么治的张家相公,只是听得人们议论说是随便按了按,人就好了。 他实在是恨不能立即拉着徐芳园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由此,听着徐家相公还在和自家小厮掰扯药材赔偿的事情之后,他连忙走出来,笑道:“既然都是误会一场,这些损毁的药材都是些平常的,也不值钱,不如就算了吧?” 刘泰章又冲着围观的人们抱拳:“让大伙儿看笑话了,都散了吧!” 众人闻言,顾念着刘泰章的仁德,纷纷离去。 不多时,杏林堂内只剩了看病的病人。 刘泰章吩咐小厮将先前因着打闹躲起来的大夫叫出来坐诊,自己转身冲着徐芳园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才多谢姑娘相助了,姑娘可否赏脸去里屋坐坐?” “坐就不必了。”徐芳园浅笑:“我是来卖草药的。” “卖药?”刘泰章闻言有些意外,但瞧着徐芳园那风尘仆仆的模样,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他浅笑:“不知姑娘卖的都有哪些药。” 徐芳园闻言,连忙招呼还在外边候着的徐良田进来。 姐弟两个将满满一背篓草药一一腾出。 刘泰章起初听闻徐芳园三两下就将得了耳石症的病人治好,便极为期待徐芳园带来些特别的药材。 可见着她拿来的不过是些甘草、麦冬、赶山鞭之类在普通不过的草药,神色之间难掩失望。 “哦,还有这个。” 将背篓里的草药都摆好后,徐良田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裹着的人参和蛇胆。 “这……” 刘泰章轻轻剥开裹着人参的树叶,眼睛顿时瞪大了。 第53章 你这丫头好生有趣 刘泰章激动的看着徐芳园道:“姑娘,里屋请,里屋请!” 说话间,他不由分说的将徐芳园姐弟两个拉到了里屋。 进屋后,刘泰章先是看了看外边确认无人之后,才走到徐芳园面前,道:“姑娘你可知这颗人参少说得有三十年了!” 徐芳园点头:“我知道的。” “你知道?”刘泰章更为诧异。 徐芳园看他:“这很奇怪么?” “你这丫头!” 刘泰章本来还想着给徐芳园说说如何识别人参,可瞧着对方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怎地好似什么都知一般。” “什么都知那倒未必。” 徐芳园浅浅的看着刘泰章,微笑:“不过有件事情我倒是知晓的,刘大夫你将我们姐弟二人叫到里屋,怕是不单纯为了这颗人参吧?” 刘泰章面色微变。 徐芳园倒是平静:“我想刘大夫真正想问的是,我是如何治那耳石症的,对么?” “你……” 刘泰章一时语塞。 许是这丫头说话太过直接,除了哑然,他竟是没有别的情绪。 好半会儿,他哈哈大笑道:“你这丫头机灵得很,既然如此,我也不藏着了,姑娘可否告知你刚才是怎么治的那张家相公的耳石症。”?刘泰章说这话时,极为真诚,他道: “实不相瞒,虽然我为他行针两日,但只能缓解,并未根除他的病症。” “根除?”徐芳园挑眉:“我也没根除。” “没?”刘泰章愕然,看着她的目光又深了几分。 徐芳园笑道:“刘大夫医术高明,该是知道耳石症算是顽疾,我刚才所做也不过是暂时帮他恢复罢了,后续还得要他自己调养,当然,最好吃上几副药巩固一下。” “至于治疗的法子其实很简单。” 徐芳园将如何诊断位置,复位手法一一告诉了刘泰章。 刘泰章听罢,啧啧称奇之余又忍不住感叹山外有山。 他行医数年,还是头一回听得耳石症用手法复位。 他又问了许多问题,诸如徐芳园师从何处,从哪里采摘的人参。 徐芳园虽然一一回答,却都是避重就轻。 看似什么都答了,其实什么都没有说。 见着自家阿姐和刘大夫说的全是自己听不懂的话,一旁的徐良田有些按耐不住的扯了扯徐芳园的衣角。 徐芳园这才反应过来还有正事没办。 她浅笑: “刘大夫,怎么治我已经给你说了,你可以说说我带来的草药你打算给我多少文钱么?” “你竟问我草药的钱?” 刘泰章听言,先是一愣,旋即大笑:“哈哈,你这丫头说话好生有趣!”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徐芳园,道:“丫头,你可知刚才你给我说的那治病的手法就值千金,你怎地不先问问我要那手法的银两?” “那手法不是我创,我没资格拿钱。” 徐芳园摇头:“再说那病人也不是我的病人,我更不会去要他的钱。” 她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要的只是我应得的。” 第54章 不简单 “哈哈哈,倒是我唐突了。” 刘泰章眼里脸上都是笑,他还有许多问题。 可见徐芳园兴趣缺缺,也不好多问,只招呼着小厮取来银两。 他对徐芳园道:“姑娘你是个实在人,我也跟你兜实在话,你拿来的药材,除了蛇胆和人参,其余的都是些普通的,我粗略看了下,草药这些只值四钱,蛇胆我们杏林堂向来收的是一钱一颗,至于人参嘛……” 刘泰章沉吟道:“因着这颗人参少说也有三十年了,如此我便给你十两银子如何?” 说着话,刘泰章已经将银子递到了徐芳园的手中。 十两五钱! 徐芳园着实被刘泰章给出的价格吓了一跳。 她虽然知晓人参价贵,有些年头的人参价格更是贵的离谱,但没想到刘泰章居然完全没有压价。 来到大黎这么多天连铜板都没摸到的她,险些因为过于震惊将手中的银子给扔掉。 “丫头你这是咋了?” 见着徐芳园迟迟不接银子,刘泰章蹙眉:“姑娘是觉得价钱不合适?” “不不不,合适合适。” 徐芳园回过神来,她匆忙接过银两,连声朝着刘泰章道谢。 又对他说还有些事情要办,不顾他的挽留,拽着徐良田飞快的离开了杏林堂。 徐芳园走后,杏林堂的小厮连忙走进了里屋。 而此时,先前满脸和煦笑容的刘泰章只剩下了一丝沉沉的冷笑。 小厮狐疑地看着他:“先生,那丫头到底什么来头啊?” “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罢了。” 刘泰章轻嗤一声:“十两银子就乐得跟个傻子似的,能有什么来头。” “可是刚才那丫头不过花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将张家相公的病给治好了,可惜那丫头看起来不太好说话,不然我真想问问她是怎么治的。” “治好?”刘泰章哼了一声:“治标不治本,能叫治好么。” 说着话,刘泰章难掩得意:“她已经将治的法子告诉我了。” “真的么?”小厮瞪大了眼,很是惊喜:“那日后先生岂不如虎添翼?” “如虎添翼?” 刘泰章扯了扯唇,笑容阴鸷:“若是今儿那徐家相公死在这杏林堂我才是真正的如虎添翼!” 他啐了一口,道:“现在可好,这杏林堂的名声怕是会越来越好了。” 小厮闻言,打了个寒噤,再不敢多言其他。 “对了,刚才那丫头还说了件事情,你吩咐下去。” “先生您说?” “若是有人来咱们药房问起她诊病这事,要说有;但若是问起诊金说个二三两银子便是,至于她来咱们这儿卖草药的事情,别声张。” 小厮不解:“为何?” “许是怕人偷摸跟着她采药吧。” 刘泰章轻笑:“果然是个乡野丫头,想法这般上不得台面。” “不过……” 他话锋一转:“这些嘱咐对咱们倒是有利无害,左右她拿来的药材品质不错,而且她给人诊治挂的也是咱们杏林堂的名声,真是……” 说话间,刘泰章骂了一声:“看来老天爷都在帮着这杏林堂,不过那又如何,我刘泰章向来最喜欢和天作对!” …… 第55章 阿姐带你买衣裳 “阿姐,不是说好要给婶子买几味药材的么,怎么走得这般匆忙?” 徐良田被徐芳园拽着走了老远,期间他无数次见自家阿姐回头。 好不容易看着阿姐停了下来。 他满心困惑:“怎么了么?” “没怎么。” 徐芳园摇摇头,故作轻松地冲着徐良田笑:“良田,婶子的话是对的,怀璧其罪,刚才阿姐不该去逞能给人治病。” “什么意思?” “那刘大夫怕不是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徐芳园有些后怕地抹了把胸口,缓缓道:“刚才他句句都刨根问底,若不是孙家婶子提了醒,刚才我险些说错了话。” 徐良田还是不解:“阿姐,我怎么听不太明白你的话。” “听不明白是好事。” 徐芳园伸手揉了揉良田的头,并不打算将心中所想告诉他。 一来,她不确定自己所想是不是真的。 二来,成年人的世界太多复杂的事情,她不想让良田过早感受到。 譬如,刚才那刘泰章虽然看着和蔼可亲,但一番相处下来,她竟是觉得遍体生寒。 隐约中,她总觉得刘泰章话中带话。 他虽然说着艳羡自己轻易地将人的病症消除,但当她真正将法子告诉他时,他只注重方法,根本不管自己对他说的要时刻观察病患有无不良反应。 刘泰章甚至还满不在乎的说比起病好了就是了,其间要经历的痛苦算什么。 就连她说康复后还需要种种注意,刘泰章也不在乎。 还说什么病都治好了,管那么多后续做什么。 徐芳园实在没有发现刘泰章有为医者治病救人的仁心。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觉得刘泰章并不高兴自己刚刚给人治病的事情。 作为同行,徐芳园实在不想将医术尚可的刘泰章想成自己最不屑最嫌弃的那般。 她晃了晃脑袋,决定不再想这事儿。 徐芳园冲着良田笑道:“良田,咱们现在有钱了,去买些东西好不好?” 徐良田很想说好不容易有了钱,还是得要省着些。 可见着自家阿姐情绪不太对,便顺从地点点头,冲着徐芳园露出甜甜一笑:“好啊。” 因着心头早就对有钱之后该买些什么有很明确的计较。 她带着徐良田直奔米店,想买些粮食。 原本徐芳园还有些担心草药卖的钱不够买需要补给的东西。 没曾想竟是卖了十两多,这许多银钱,要将计划中的东西买齐,想来该绰绰有余了。 途中路过一家成衣铺,步履匆忙的徐芳园停了下来。 她低头看了眼良田那身完全不合身的衣裳和自己这身补丁带补丁的衣裳,对良田说:“走,阿姐带你买衣裳。” 徐良田一脸不情愿:“可是阿姐,这里边东西太贵……呜呜?”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徐芳园捂住嘴巴拖了进去。 成衣铺里有好些打扮福贵的妇人在挑选衣裳,而成衣铺的伙计几乎都围在那几个妇人身边介绍。 见着徐芳园姐弟进店,在一旁整理衣裳的小厮迎了上来:“姑娘是要买衣裳么,你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若是有的话叫我。” “好。” 徐芳园点点头,她看向良田:“良田,有喜欢的么?” “我……” 良田慌乱的张了张嘴,根本都不敢看店里的衣裳。 第56章 差点就信了 徐良田长这么大,穿的衣裳从来都是捡别人不要的穿。 别说是成衣铺里的那些个好衣裳了,连一块完整的布他都没买过。 此番见着成衣铺里头那些个挑选衣裳的妇人,良田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甚至都不配走进这间店。 徐芳园见良田神情躲闪,后知后觉自己只想给良田买衣裳,竟是忘记照顾这小家伙的心思了。 像良田这般小的孩子,自是没有什么攀比之心的。 可依照徐家那般贫苦的模样。 不管是良田还是原主,面对喜欢的东西就没有买得起的时候。 自卑早在不知不觉间就扎根在了心上。 良田面对别人的挑衅,从来都只想着靠武力去虚张声势,这也是自卑的一种表现。 想到这里,徐芳园心头微沉。 比起挣钱养家,让良田变得勇敢自信对她而言,也很重要。 她收敛心思,取下一件衣裳,在良田身上比了比,笑道:“这件喜欢么?” 当她将衣裳在良田身上比划的瞬间,良田生怕自己会搞脏了它一般往后退了两步。 徐良田局促开口:“阿姐,这件衣裳很贵吧,要不咱还是去买布匹自己做衣裳吧?” 徐芳园虽然不知这衣裳的价格,但依照这些天在大黎的所见所闻。 她觉得手中的十多两银子是足够消费得起这家店里的衣裳的。 见着良田如此怯生生的模样,她更加坚定了要树立起良田自信的心。 于是,她冲着良田笑道:“良田,抛开价格,你觉得这件衣裳好看么?” “自是好看的。”良田老老实实回答,脚步又往后退了一步。 仿佛徐芳园拿在他跟前的不是一件衣裳,而是可怕的猛兽一般。 “良田,阿姐再问你,你不想买这件衣裳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贵还是觉得用不上?” “自然是因为贵。”良田毫不犹豫的回答。 “贵么?” 徐芳园呢喃一声,旋即将先前那小厮叫了过来:“小哥,这身衣裳多少钱?” “这身吗?” 小厮看了眼徐芳园手中的衣裳,笑呵呵道:“二钱银子,姑娘你要给小老弟试试吗?” 徐芳园点头:“要试的。” 徐良田摇头:“这么贵,阿姐还是不要试了。” 那小厮本来乐呵呵的要将衣裳给徐良田穿上,此番瞧见徐良田如此抗拒,有一瞬间的尴尬。 但旋即他笑道:“这件衣裳是棉布做的,若是小老弟觉得贵的话,咱家也有麻布做的衣裳,要便宜一半,小老弟要看看吗?” 徐良田很想说不要,但见着自家阿姐像是铁了心要给自己买衣裳,只能不甘不愿地点头。 小厮笑道:“那两位稍等,我这就去给你们拿!” 趁着那小厮离开,徐芳园看向良田,道:“良田,阿姐觉得还是棉布的衣裳好看些。” “不好。” 徐良田摇头,一脸嫌弃:“咱们平日里是要上山的,那棉布衣裳精贵得很,哪里经得起折腾。” 如果不是先前瞧见了小家伙对手中衣裳的欢喜,徐芳园听言,差点就相信了。 第57章 别把你家衣裳给偷了 看着徐良田这般言不由衷,徐芳园略作思索,很快有了主意。 她勾唇笑道:“上山自是要穿经得住折腾的衣裳的,但咱总还是得要备着两件像样的衣裳不是,就好比咱走个亲戚……” 话未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故作的惊叫: “哟,这不是咱们村子里的丑八怪徐芳园么!掌柜的,你咋什么人都往自个儿铺子里头带呢。” “你们可得要看着点儿,人家上回可是偷了衣裳还贼喊捉贼呢!” “别待会儿她将你这店里的衣裳顺走了你还不知道!” 徐芳园姐弟顺着声音回头,面色都有些微变。 还真是冤家路窄。 进来的人居然是陈小花,她身边还站着个打扮虽不富贵却很得体的中年妇人。 “阿姐……” 徐良田局促的拽了拽徐芳园的衣角:“要不咱还是走了吧,她那嘴巴太会作孽了,你看大伙儿都在看咱们呢。” “她们要看就随她们看呗,咱还能捂住别人的眼睛不成。”徐芳园冲着徐良田浅笑,示意他不要在意。 她拿起一件淡青色的衣裳,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问:“阿姐穿这件好看么?” “好看的。”徐良田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这件呢?”徐芳园又拿起一件麻布衣裳,说:“这件干活的时候可以穿。” “嗯嗯。”徐良田再次点头,他的心思也渐渐平缓。 虽然阿姐并没有试穿,但他已经能想象到这些衣裳穿在自家阿姐身上该有多好看了。 长这么大,良田从未见过徐芳园穿过新衣裳。 很多时候,他会想象自家阿姐若是可以和村子里的其他姑娘那般打扮的漂漂亮亮该有多好。 因此,对阿姐穿新衣的期待完全取代了想要和陈小花理论的心情。 但陈小花那一声喊,几乎是将铺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陈小花在十里八乡也算是个出名的,铺子里有妇人认出她,连忙问:“你是那白沙村的小花丫头吧,你刚才说的人是谁啊!” “那我可不敢乱说。” 陈小花盯着徐芳园的方向,一脸委屈道:“上回我不过是想要帮人讨个公道,反倒被污蔑成偷衣裳的贼了,我这饶是证据确凿,却也不敢再说真话了。” 陈小花身旁的妇人,微微蹙眉:“小花有话直说,别这般阴阳怪气。” “大姨,上回我是真吃了亏啊。” 陈小花刚想冲着妇人吐苦水,忽然瞧见小厮拿了几套衣裳走到徐芳园身边。 “两位看看这几身衣裳,有喜欢的么?” 小厮将手中的衣裳一一摆放在柜台上,让徐芳园姐弟挑选。 “这件倒不错。”徐芳园拿起其中一件墨蓝色的。 “姑娘若是喜欢,可以试一下的。”小厮见状,拿起衣裳又想让徐良田试。 没等徐良田先说不必,一旁的陈小花坐不住了:“哟,小哥你卖衣裳也不看看对象啊,你瞅瞅他们那身打扮,像买得起你们铺里衣裳的人么!” “小哥,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就你面前那丑八怪可是我们那个村子里头出了名的泼辣户儿,你若是把衣裳给了她,待会儿人家指不定为了让你把衣裳给她,故意将你那衣裳弄出一个洞来呢!” “这……” 小厮闻言,不禁尴尬起来。 第58章 打肿脸充胖子呢 其实,小厮自然看得出徐芳园姐弟不像是买主。 可来者是客,他不愿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再说了他才来这间铺子做工,只想着有买主就接,好快些卖出衣裳贴补家用,哪里会去管买主是谁。 “这身衣裳多少钱。” 徐良田板着脸将方才徐芳园看过的衣裳一一指了一通: “这件,这件,这件……还有你手里的这件,一共多少银两,尺码可是合适我们的,若是合适,便要了。” 小厮一脸愕然。 震惊之余,生怕良田反悔,连忙拿了算盘算了一通,小心翼翼道:“拢共一两二钱。” 不止小厮,店内其他人都惊愕的看着徐良田。 毕竟,先前陈小花的话,大伙儿都信了大半的。 陈小花见状轻笑一声,她倒要看看这徐良田这般打肿脸充胖子,待会儿要怎么收场。 徐良田听得小厮报价,一张小脸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他知道这些衣裳定不便宜,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要花费足足一两多的银子。 这一两多银子,都足够他们顿顿吃糙米吃两个月了。 就在徐良田满脸为难,不知该如何收场的时候。 徐芳园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些衣裳你都喜欢么?” 感觉到大伙儿的目光都聚拢在自己身上,徐良田只能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既然喜欢就都要了吧。” 徐芳园冲着那小厮浅笑: “麻烦小哥帮忙装一下,小哥你再照着你的身形帮我找些衣裳,我想给我家阿爹也拿几身。” “好勒!” 小厮听了姐弟两的对话,心里头有了底,转身乐呵呵的去找衣裳了 “阿姐,你……” 徐良田极度不解的看着徐芳园,他实在不明白为何阿姐会想要给阿爹买衣裳。 徐芳园冲着徐良田浅浅摇头,并未做任何解释。 依照她来大黎这么些日子,就徐千林的所作所为,她委实是不愿意将他看作是自己的家人的。 可孝悌忠信,这孝排在首位。 今儿良田要包了这些衣裳纵然是被陈小花刺激过后想要争口气。 但争口气的后果却是极为严重的。 一自然是钱从何来,而二则是…… 为何只买姐弟两个的衣裳,完全忘记了家中的老爹。 比起钱从何来,徐芳园更担心后者会让口水将她们姐弟两个淹死。 她倒是无所谓,反正堪比刀子一般的谩骂,她早都习惯了。 但良田这般敏感的性子,她不确定他能否承受得起。 由此,即便是不喜欢徐千林,为了良田,她也得顾周全。 “再看几双鞋子吧。” 徐芳园冲着徐良田浅笑:“你看看哪些结实,也帮阿姐和阿爹找两双。” 左右一两多银子已经花出去了,多买两双鞋子也不是什么事儿。 徐良田想起昨日上山阿姐被路上的石子磕得生疼,连忙答应。 “小花丫头,你刚才是不是说错了啊,你瞅瞅人家那两姐弟可是要了那许多衣裳的呢!” 徐芳园姐弟一口气包揽了那么多衣裳,有妇人忍不住对陈小花说道:“一两多银子呢,我家相公的月钱也才一两罢了。” “啧,他那是打肿脸装胖子呢!” 陈小花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咬着牙嗤笑:“等着吧,待会儿让她给银子的时候才有得笑话看呢!” 第59章 不拿钱当钱 等小厮找了徐千林的衣裳过来,徐良田也挑好了几双草鞋和部鞋。 良田冲着徐芳园笑:“阿姐,给你拿的布鞋,我和阿爹穿草鞋就成。” “再拿两双布鞋吧,你和阿爹一人一双,咱不差钱。” 徐良田闻言一滞,很想说不必了,可眼角的余光却是瞧见陈小花等人像盯贼一般看着自己。 于是,为了先前已经说出口的话,他只能强撑到底。 徐芳园摸了摸徐良田的头,对着那小厮道: “小哥,你照着这两双的尺码拿两双布鞋,再帮我算算拢共需要多少银两。” “好勒!”如果说先前小厮还有些狐疑徐芳园是为了脸面故意装阔。 那么此刻,他几乎是一点都不迟疑了。 这姑娘要的东西都是仔细选过的,而且神情淡然自在,一丝慌乱都没有,若是兜里头没点银两哪里会有这般底气。 虽然心头笃定了徐芳园是真正的买主的,但到底没卖过这么大的单子,小厮还是没忍住朝着她确认道: “姑娘,拢共是二两银子,若是姑娘确定要的话,还可以送姑娘一双草鞋,姑娘你看……” “那就谢谢小哥了。” 徐芳园浅笑着将二两银子递给那小厮,道:“这是二两银子,你收着。” 小厮乐呵呵的将钱交给了账房,转身送了个大布袋给她,说是附赠。 徐芳园将所有的衣裳都放进了背篓里,对神情恍惚的徐良田道:“走吧。” 姐弟二人在众人错愕的目送下离开。 徐芳园一走,成衣铺里的妇人立即团团将陈小花围住。 “你不说人家是偷衣裳的贼么,怎地人家还真就把衣裳买走了!” “就是啊,那可是二两银子,刚才那丫头可是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直接就给了银子走人了,我那一家子人一年到头的衣裳也不过是二两银子啊。” “不只是那丫头,那小子也是个不拿钱当钱的,你没瞅见刚才他多阔气么,看起来那小子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吧,那副豪爽不拘的模样,咱们镇上好些有钱人家的少爷也赶不上啊。” “对啊,人家那姐弟两个虽然穿得朴实些,但怎么看也不会是你说的那种人。” …… “他们本就是那样的人!” 陈小花被众人问的心烦意乱,很是激动的吼了一声:“你们只瞧见她买衣裳,怎么就不看看就他们身上那破烂玩意儿像拿得出那许多银子的人么!” “不过是拿了二两银子,你们就能把她身上那破布说成朴实,是不是瞎了啊!” 周遭的妇人被她吼得一愣,皆是噤声。 陈小花愤愤地找那小厮,怒声道:“我问你,刚才那丑八怪给的银子是真的么?” “你这姑娘说话好生好笑。” 小厮先前就觉着陈小花对着人家徐芳园说话夹枪带棒的,此番听她前来质问自己,没甚好气:“这大黎之中,难道还有人敢造假银不成?” “可……” “小花,你这般在乎别人作甚?” 和她一同进铺子的妇人微微蹙眉:“人家姑娘买了衣裳是千真万确,你怎地就非要怀疑人家,说到底那是人家的钱,你那般在乎做什么?” “大姨,不是我怀疑她,而是……” 陈小花咬着牙,恨恨道:“算了,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和那丑八怪的恩怨。” “不行,那丑八怪定是从别人那儿抢的银两,我要去找她问个清楚!” 第60章 你才丑八怪呢 说罢,陈小花风一般的朝着徐家姐弟追了过去。 徐芳园早知陈小花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根本没走远。 见着陈小花一脸怒容地冲过来,她浅笑:“来了啊!” “徐芳园你从哪里来的银两!” 陈小花目光灼灼的看着徐芳园,厉声道: “你可真是个贼心不改的,上回偷了铁兰姐姐的衣裳不算,这回竟是直接偷银子了,我是看在咱们都是一个村子的,才好意提醒你,若是你不想坐牢,最好赶紧把银子还给人家,不然……” “不然如何?” 徐芳园白了陈小花一眼,觉得这丫头的智商实在是有问题。 饶是对自己如何有钱存疑,也不该如此开门见山吧。 她本不想搭理陈小花这只乱吠的狗,忽然看见先前和陈小花一同进店那妇人竟也是跟着过来了。 那妇人冲着徐芳园行了个礼,道:“让姑娘见笑了,小花这丫头说话从来就没个遮掩,我代她向姑娘赔不是。” “赔不是就免了吧,她也不是第一回这般说我了。” 徐芳园回礼浅笑:“只是,大娘你的病需得要早些治疗才好。” 妇人听言,错愕地看着徐芳园:“姑娘你怎知我身子有疾?” 徐芳园勾唇:“方才陈小花不是问我银两从何而来么,实不相瞒,那钱是替人看病收的诊金。” 这话徐芳园是斟酌过后说的。 她琢磨着反正陈小花已经瞧见了他们姐弟二人花钱的模样,且日后他们姐弟二人还会去采药到镇上来卖。 要隐瞒挣了钱财这事儿,是绝不可能的。 若是自己不能找个合适的说头。 依照陈小花那般针对她的死心眼性子。 若是她哪天跟着自己上了山,那采药的事情便会暴露。 虽说陈小花不一定识别得来药草,但总归会让自己有失去财路的风险。 略作思量之后,徐芳园觉得以行医为名是最好的说辞。 毕竟,今儿她在杏林堂给那徐家相公治病的事情很多人都瞧见了。 至于陈小花听后该有的疑问,孙婶已经给了自己一个绝佳的答案。 就如徐芳园预料中的那般,她将将说完话,妇人还未来得及开口,陈小花先咋呼开了。 “徐芳园你别说笑话了,你一个大字不识的丑八怪哪里会给人看病了!” “你才丑八怪呢!” 徐良田瞪着陈小花,脸上青筋暴起,还带点小得意: “我家阿姐前阵子来镇上遇到一位本事了得的游方大夫,那大夫可是将我家阿姐收做了关门弟子的!” 徐良田越说越得意:“哼,我家阿姐生来就聪明,那大夫说我家阿姐才智敏捷,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硬是逼着我家阿姐学了他全身的本事呢!” “徐良田你说什么梦话呢!” 陈小花不信:“徐芳园她天天好吃懒做,成天都在咱们白沙村待着,哪里……” 话说到一半,陈小花自己停了下来,因为她突然记起前阵子徐芳园的确是离开过村子一段时间的。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信:“你说她会治病,倒是说说她去哪里治的,治的谁啊!” 徐良田白了陈小花一眼:“你自己去杏林堂问问不就得了,陈小花你这人可真够有意思的,我家阿姐治病救人得了钱管你什么事情,你凭什么管我家的事情啊!” 第61章 采购 徐芳园听着徐良田说谎话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心头暗暗佩服。 这小子,看起来木木呆呆的,没曾想这么机灵呢! 这些话若是换做自己来说,依照原主那说谎成性的脾性,势必会打折扣。 但以良田的嘴巴说出来…… 徐芳园看着一脸错愕的陈小花,深深觉得良田说出来的可信度也太高了。 就从陈小花的反应来看,虽说一脸不相信,但眼神中透出的艳羡少说也信了个五六分。 而她身旁那妇人,至少信了九成。 那妇人走到徐芳园面前,面色凝重:“姑娘说我的病需要早些诊治,可否告诉我得的什么病。” “夫人你……” “大姨她就是个信口胡诌的骗子,就算你真不舒服,咱们去找大夫看去。走,咱们去杏林堂问问去,我倒要看看这丑八怪的谎话能瞒到什么时候!” 陈小花一面说话,一面将那妇人拽着往前走,还不忘回头冲着徐芳园恐吓道: “丑八怪,等我知道你偷的是谁的银子了,看我不报官将你抓去坐牢!” “大娘若是想治病了,可以来白沙村找我。” 徐芳园权当没听见陈小花的叨叨,只对着那妇人浅声说道。 那妇人虽被陈小花拖着向前,到底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徐芳园一眼。 “阿姐,我错了。” 陈小花和那妇人一走,徐良田的脸立即垮了下来,他不安地看着徐芳园。 “我不该为了脸面逞一时之快。” “阿姐,要不咱们把这些衣裳都退了吧,二两银子呢,这得要采多少草药才能挣得到啊!” “管多少草药,只要能挣到不就行了。” 见他那般无措的模样,徐芳园浅笑:“良田,说起来咱们今天挣的银子有好大一部分都是你的功劳呢。” “我的功劳?” “对啊,若不是你紧紧拽着藤蔓,说不定就算你阿姐我找到了人参也不一定能够平安带上悬崖呢!” 徐芳园揉了揉徐良田的头,笑道:“我们良田这么能干,二两银子算什么,只要你跟着阿姐一起进山,再跟着我多认些草药,日后别说是二两银子了,就算是二十两银子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真的么?” 徐芳园每多说一个字,徐良田的眼睛就多亮了一分。 徐良田如此神采奕奕的样子着实让徐芳园心头一喜。 看来要让良田自信,先鼓励他没有错。 至少现在的良田对采药这件事有了信心。 至于其他的……慢慢来吧。 见徐良田心情好转,徐芳园拉着良田往集市那边走。 民以食为天,他们徐家现在可是半颗粮都没有呢。 徐芳园估摸着这回去到集市那边要买的东西应该挺多的。 事实上,他们买的东西还真是不少。 原本徐芳园是冲着粮食来的,但一走进集市,听着商贩的叫卖声,她忽然觉得徐家什么都缺。 米粮油菜肉之类,自是放在第一位需得要买的东西。 但锅碗瓢盆什么的徐家每一样都是缺了角的,徐芳园问了几家觉着价钱还不错,便买了好些。 米盐酱醋八角桂皮之类,她也去干杂店买了许多。 原本徐芳园还担心大黎没有辣椒,自己一个无辣不欢的人不知该怎么办,可见着干杂铺里头红红火火,她才觉着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了。 买过调料后,徐芳园又拉着良田去买了些种子和渔网鱼篓背篓和锄头刀具之类的东西。 第62章 不怀好意 良田虽说会游水,但上回他那样闷不吭声就跳进溪水里,着实是将徐芳园吓得不轻。 徐芳园估摸着有了渔网鱼篓之类的,就算良田再要跳到溪水里捉鱼,也该是要安全许多。 买了这些之后,两人又去了镇上别的药房替孙婶和周大爷买了药材。 临近午时,才把该买的东西采办齐全。 这些东西拢共花了一两五钱。 徐芳园深深觉得大黎的物价还是挺低的。 她还以为采买这么多东西会将手里的钱用得一干二净来着。 徐芳园原本还想买些砖回去将院墙修补一番。 但她只去问了价钱,并没有定下。 徐良田不解:“阿姐,刚才那砖窑的人不是说若是咱们订了砖,可以直接送到村子里头的么?” “买了砖,咱们就可以把院墙修补了,修好了院墙,大伯他们也不会找咱们麻烦了吧?” “他若是要找麻烦,有院墙没院墙区别不大。” 见良田不解,徐芳园柔声解释:“正是因为大伯要找咱们麻烦,咱们才不能这么着急修补院墙。” 良田更加不明白了。 徐芳园扯了扯唇:“前两天他只是听人家说了一句顾大郎送了东西给咱家,就不要脸皮的跑到咱家来要。良田你想想咱们这回可是实打实的挣了十多两银子呢!” 徐良田听言,连连称是:“对对,若是咱们买了砖头,大伯肯定知道咱有钱了,他定是会闹个没完没了,指不定他没要着钱,还会偷摸跟着咱们上山呢!” 说着说着,良田忽然惊呼一声:“完了,陈小花不是知道咱们买了衣裳么,若是她那个大嘴巴子回村上一说,大伯不还是能知道了?” 徐良田越说越急:“若是大伯知道咱挣了钱,绝对会来咱家闹的。” “那倒不必担心。”徐芳园浅笑。 也亏得她机灵早早地给刘泰章打了招呼。 只要陈小花去杏林堂问,刘泰章应该会替自己打好掩护。 就算徐千强真从陈小花那儿听说了什么,徐芳园也不太担心。 她大可以用原主那泼辣的性子说钱用完了,顺便再趁机戏耍徐千强一通。 左右,她瞅着徐千强和那田秀英两个不清不楚的。 比起回村之后可能要面临的种种难处。 让徐芳园真正发愁的是这满满的三背篓物件儿。 来时有周大爷的牛车,自然是不用担心路途遥远和东西的重量。 可回去不仅要徒步,还不能被村子里的人碰见,只能走夜路。 背着这么多东西走夜路,还不得走个通天亮啊。 今天来龙潭镇上赶集的白沙村人不少,徐芳园担心等天黑的时候被碰见,便和徐良田将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比较偏僻的街角。 放好东西,姐弟两个寻了个台阶坐下,忽然听见有人叫他们: “你们这两个小娃娃,我这可算是找着你们了!” 徐芳园抬头,看见来人是个四五十岁的汉子,面生得很。 她狐疑的看了眼四周,发现除了他们姐弟二人再没有他人。 她困惑的用手指了指自己:“你是在叫我们?” “叫的可不就是你这个丑丫头么!” 那壮汉朝着毫无防备的徐芳园姐弟逼近,发出呵呵一声冷笑。 脸上急切的神情转瞬也被不怀好意取代。 第63章 动了杀心 察觉来者不善。 徐芳园下意识的将良田拦在身后。 那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臭丫头今儿个挺有本事啊,风头出得可真是厉害啊,师承何处啊?” 徐芳园脸色阴沉:“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听不懂?” 男人轻笑:“那我说得细些,说,你是怎么给那姓徐的治的病!” 徐芳园这回懂了。 她刚要说话,忽然看到男人手中有什么东西朝着自己飞了过来。 徐芳园见势不妙,连忙拽着良田往旁边闪开。 姐弟两个刚刚站稳,徐芳园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 男人没有给徐芳园去查看到底是何暗器的机会,狞笑着再次朝她扑了过来。 见着男人根本没打算和她好好说话,一来就出杀招。 徐芳园知自己是惹上了难缠的主儿了。 她深吸一口气,眼疾手快的扯住男人的胳膊,往后一拽,那人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徐芳园微微蹙眉,顺势一脚踹到男人腿间,那人登时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本想直接将男人给绑了,发觉自己的腿竟是软的像摊烂泥。 她在心头啐了一口,原主的身子居然这么弱。 这都没怎么打呢,竟是连站都站不住了。 无奈之下,她只得招呼一旁看呆了的良田:“良田,过来把他绑住,咱们直接将他送去官府。” 良田闻言,连忙应是。 男人听到送官,打了个激灵,他挣扎着站起来,一把推开拿着渔网打算将他绑住的徐良田。 徐良田个子小又瘦,被男人这么一推,啪叽一声倒在了地上,被摔得龇牙咧嘴。 男人本想逃,可回转过头,发现姐弟两个一个累极一个羸弱。 他眼珠子转了几圈,改变了主意。 男人冷笑着朝着徐芳园逼近:“臭丫头,刚才不挺能打的么,怎么坐下了,继续啊!” 说着话,男人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伸出手搭在徐芳园肩上,狠狠一捏,徐芳园疼得脸色骤变。 男人狞笑,一个巴掌扇在她脸上:“怎么,现在连还手的力气都没了,刚才不是挺厉害的么!” 徐芳园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心头后悔不跌。 怪她太过自信,以为男人挨了她两脚之后该是没那么快恢复过来。 她完全忘了自己现在借的是一个压根没有功夫,就连身子都瘦弱的跟个小鸡仔似的原主的身子。 也忘了对方是个实打实的体魄强壮的中年汉子。 后悔已然无用。 男人面目狰狞,一手控制住她的双手,挥起手刀就要朝着徐芳园劈过来。 徐芳园脑子里翁了一声,依照男人这不要命的架势,这一掌下来,即便是不死也该伤的不轻。 拼了,拼了! 徐芳园在心头给自己鼓劲儿,她的力气未曾恢复,双手也被控制。 权衡之下,只能用头狠狠去撞男人的头。 男人没料到徐芳园会来这么一招,脑袋被撞得生疼。 他回过神来,见着徐芳园咬牙切齿的模样,啧了一声,冷笑:“你这丫头很想找死嘛!” 看着男人眼中露出的杀意,徐芳园心头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这是动了杀心了!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出现在男人身后,在他脖颈上轻轻敲了一下。 徐芳园看到男人双目发直,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是你?” 第64章 敢情是个废物 顾南弦? 徐芳园微楞,他怎么会在这里。 没等她想明白,顾南弦已经走到她的面前: “还好吗?” 顾南弦嫌恶地踹开昏迷的男人,轻轻扶起徐芳园:“撑得住么?” “咳咳……我还好,可以麻烦顾大郎将我扶到我弟弟那儿吗?”徐芳园收回心思。 她尴尬的咳嗽两声,担忧的看向一旁昏倒在地的徐良田。 顾南弦点头,倾身过去将徐芳园给抱了起来。 “你你……你做什么?” 徐芳园被他这突然的动作骇得不轻,说话都结巴了。 “你不是让我将你带到你弟弟面前?”顾南弦不解的看着她。 “我应该说的是扶。”徐芳园满头黑线,小声提醒。 “抱快些。” 顾南弦不以为意,他三两下将徐芳园抱到徐良田那头,对她道:“你先看看良田的伤势,我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因着担心良田的伤势,徐芳园都没细听顾南弦说了些什么。 原本她还有些担心,良田一直没醒是因为那男人下手太狠,伤着了他。 好在仔细检查一番过后,发现良田身上只有些皮外伤。 至于良田一直没醒的原因,是他这些日子劳累过度,加上刚才被踢了那么一脚,整个人昏睡了过去。 确定良田没有大碍之后,徐芳园稍稍放心。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一巴掌扇在男人身上的顾南弦。 一巴掌下去,男人嘴角渗出了血。 “你是谁?” 顾南弦蹲着身子,居高临下的盯着男人,冷笑一声:“有点拳脚功夫,怎么想着对付人一姑娘和小娃娃了?” 那男人满眼恨恨,咬着牙不吭声。 顾南弦也不急,他饶有兴味的捡起先前险些刺中徐芳园的飞镖,勾唇:“不说也没关系,只是我瞅着这飞镖似乎有些眼熟。” 男人闻言,打了个哆嗦,依旧咬着牙。 “嘴还挺硬。” 顾南弦轻笑,没了先前的好耐心, 他一把抓住男人的头发,将那飞镖的头儿在他脸上比划。 男人脸色骤变,吓得尖叫连连。 “说,谁让你对她动手的!” 顾南弦慢条斯理的开口,握着飞镖的手往里一摁。 泛着黑光的飞镖上刹时染了血色。 男人痛得发出一声惨叫,他发狂地想要挣脱,却发觉顾南弦看似压根都没将自己困住,但他却一动也不能动。 霎时,男人面色惨白,双腿亦是如斗筛。 见男人吓成那样还是紧咬着牙关,顾南弦扯唇:“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说话间,稍稍抬手。 感觉到杀气,男人脊背发凉,立马哀嚎:“我说,我说,好汉饶命!” 隔得远远的徐芳园见着男人忽然嚎啕,极为困顿。 她本想让顾南弦点到为止,却是瞧见他对着自己浅浅一笑。 徐芳园微顿。 仔细看了顾南弦除了拿着飞镖抵在那男人的脸上,似乎并没有对那男人做什么。 她轻笑,敢情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见点血就吓成了这样。 若是早知道这男人怕血,她刚才拼一拼,说不定也能轻易将那男人打得站不起身。 第65章 别把我惹急了 徐芳园将良田安顿好,觉着自己力气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便轻笑着走到那男人身边,问:“是杏林堂那边派你来找我麻烦的?” 男人听言,眼神中划过一丝茫然。 他刚要开口,徐芳园面色微变,她皱了皱眉,说:“算了,不重要。” 徐芳园对顾南弦说:“顾大郎今儿谢谢你了,把他放了吧。” 顾南弦不解。 徐芳园没有解释,而是对着那男人道:“告诉让你来找我麻烦的人,我的手不止会治病。” 男人听得徐芳园的话,想起先前自己挨揍的模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徐芳园缓缓走到男人面前,她垂眸,一把捏住男人的衣领,盯着男人那张长满横肉的脸,勾了勾唇:“还有,别把我惹急了。” 男人闻言,脸色更白。 这丫头话说得云淡风轻,他却感觉到寒风阵阵。 下一刻,徐芳园松开了他:“滚吧。” 男人虽不明所以,却是求之不得,连忙撒丫子逃走。 顾南弦不甘心就这样放男人走,想要去追,却是被徐芳园紧紧的拽住了衣角。 徐芳园面色发白,她竭力冲着顾南弦扯出一丝笑来:“能否麻烦顾大郎帮我个忙?” “徐姑娘,你怎么了?” 见徐芳园脸色不对,顾南弦蹙眉:“不舒服么?” 徐芳园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身子亦是发软:“麻烦你帮我跟着他。” 顾南弦见状连忙将她抱住:“徐姑娘你……” 徐芳园笑:“刚才没注意,被扎了一下,飞镖上有毒。” 她从背后拔出一枚带血的飞镖,笑:“刚才只躲过了一只,大意了。” 她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之所以觉得四肢无力,并不单纯只是因为原主体质太差,而是因为她中了毒。 “你明知自己受了伤,怎么还要放他走!” 看着怀中渐渐虚弱的女人,顾南弦想要立即追上刚才那男人,但又担心自己离开后怀中的女人无法照顾自己。 徐芳园浅笑:“他不过是个替人办事的,身上不会有解药。若是不放他走,我又从哪儿知晓是什么人要害我呢?” 她轻轻地拍拍顾南弦的胳膊,道:“现在去追还能追上,若是耽搁的晚了,怕就难了。顾大郎,可以帮我么?” 顾南弦没有回答,只是将她缓缓放下,沉声道:“等我。” 旋即他飞快的消失在徐芳园的视野中。 顾南弦离开后,虚弱的徐芳园靠着墙缓缓闭上了眼睛。 …… 在一片竹林中,顾南弦终于追上了男人——的尸体。 死不瞑目的男人挂在一棵大树上,树根下一片殷红,他身上的血几乎流干了。 顾南弦有一刻的呆滞。 他好不容易才回过了神,飞身将男人的尸体取下。 只是,在男人的身上搜寻一通,顾南弦没有发现解药。 想到徐芳园还在等着自己,顾南弦略作犹豫,打了个呼哨。 一直隐藏在暗处跟随着顾南弦的黑衣人如同鬼魅般从天而降,他们齐齐跪在顾南弦跟前:“主子有何吩咐。” 顾南弦沉声:“清元丹还有么?” 第66章 救救我家阿姐 “主子你中毒了?” 为首的黑衣人闻言,骤然紧张起来。 虽然他们兄弟五人一直都跟随着顾南弦,但总归是有疏漏的时候。 “不是我。”顾南弦蹙眉。 黑衣人闻言,松了口气。 但当他将清元丹毕恭毕敬的奉给顾南弦时,还是没忍住:“清元丹不是寻常解药,主子可否告知属下这药用于何人?” “你要我解释?”顾南弦蹙眉。 “属下不敢。” 黑衣人退了一步,语气却是不卑不亢:“只是清元丹数量有限,若是主子不能告知这药用于何人,属下实在不敢将其呈给主子。” “呵。”顾南弦轻笑一声:“流光应该告诉过你们,我准备成亲了。” “主子您的意思是……” 黑衣人微楞,没等他说完,忽然察觉手中空了。 再抬头,哪里还有顾南弦的身影。 几人站在风中,各自凌乱。 虽然他们一直都知道自家主子的行事不同寻常。 但抢了药就跑实在是非君子所为吧? “大哥,先将这人处理了吧?” 另一个黑衣人用手撩了撩尸体的衣裳,见着那满身触目惊心的血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 “本已中了剧毒,若是没有解药根本活不成,却还被人追杀至此,看来主子要救的人得罪了一个狠角儿。” …… 顾南弦回到先前的地方,徐芳园已经彻底晕了过去。 徐良田扑倒在自家阿姐身上哭得肝肠寸断。 他不明白,他和阿姐不过是在这儿等天黑,怎么突然就有个男人不问青红皂白就找起了麻烦。 不仅找麻烦,还想要他们姐弟的性命。 他更不明白分明自家阿姐先前是打赢了的,为何会突然起了变数。 徐良田试图叫醒自家阿姐,突然看见阿姐腰上有血。 他呆愣了片刻,立即去附近找了华紫珠叶嚼碎后敷在阿姐身上。 血虽然止住了,阿姐的脸色却越来越白。 良田想带着阿姐去找大夫,但怎么也背不动她。 他想让路人帮忙,可路人们见着他满手是血,满脸是泪的狼狈模样,以为他是个疯子,纷纷躲避。 他想去请大夫过来看看阿姐,又害怕先前那个男人去而复返,更害怕昏迷的阿姐遇着不怀好意的歹人。 在良田几乎绝望的时候,顾南弦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别怕。” “顾大郎!”徐良田见着顾南弦,眼泪越发汹涌。 他抓住顾南弦的腿,慌乱而着急:“顾大郎,快救救我家阿姐,救救她!我家阿姐流了好多血,她流了好多血!” “你家阿姐没事,别担心。” 顾南弦柔声安抚已然失了理智的徐良田,微微皱眉:“别哭,家阿姐不愿看着你哭。” 徐良田闻言一怔,旋即用衣袖揩掉脸上的泪,竭力将又要涌出来的眼泪堵了回去。 “芳园姑娘?” 顾南弦轻轻将徐芳园抱在怀里,看着她惨白的脸,手不住颤抖:“一定会没事的。” 说着话,顾南弦将清元丹送入徐芳园的喉中。 “顾大郎你给我家阿姐吃了什么!” “解药。”顾南弦不想解释太多,只是无比紧张地看着昏迷中的徐芳园。 清元丹可解世上大部分毒,但他不确定能不能解徐芳园所中之毒。 第67章 隐瞒 不知过了多久。 在徐良田的紧张的期盼和顾南弦的不安中,徐芳园终是醒了。 她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哭红了眼的徐良田。 见着良田想扑又不敢朝自己扑过来,她不禁浅笑:“良田你又哭了?” 良田哭唧唧:“阿姐,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阿姐哪有那么弱。” 徐芳园笑了一声,目光不经意看到良田旁边的顾南弦。 她想起之前的事情,觉得自己能够醒来该是他替自己找到了解药,于是感激地冲他抱拳:“谢谢你。” 顾南弦静静地看着她,确定她和先前无差,才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道:“我原本也有些担心。” “什么意思?” 徐芳园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她蹙眉:“难道没找到解药?” “我在那人身上找到了解药,只是喂你吃后,你迟迟不醒,由此有些害怕。” 顾南弦面不改色的撒起了谎。 他并不打算告诉徐芳园真相。 一来,这些天,通过和她不多的接触,顾南弦发现徐芳园是个死心眼的性子。 若是她知晓那男人死的莫名其妙一定会耿耿于怀,甚至极有可能会去查探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来,顾南弦隐瞒的真正原因,是担心徐芳园询问清元丹从何而来。 很多事情,他现在还无法解释。 “那人身上就有有解药?”徐芳园瞪大了双眼,一脸惊讶加后悔。 分明那人身上就有解药,她还让顾南弦去追。 她以为自己聪明,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件多此一举的蠢事。 她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试图转移话题:“他应该不是杏林堂的人吧?” 顾南弦回:“不是,那人只是见你在杏林堂出了风头,又见你们采买了许多东西,以为刘大夫给了你许多银两,所以打算敲诈你们姐弟二人。” “敲诈?” 徐芳园不相信。 她拧着眉:“敲诈为何要在飞镖上下毒,那人下手狠毒,分明是冲着我们性命来的。” 顾南弦神情微僵,旋即还是浅淡回道:“那男人是有案底在身的亡命之徒,他见着你功夫了得,以为你是衙门的女捕头,这才动了杀心。” 怕她不信,顾南弦加了句:“官府的人已经将他带走了,若你不信可以衙门看看。” “额,那倒不必了。”徐芳园连连摇头。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顾南弦一眼,有点担心。 从他刚才的话里,自己会点功夫、还能识药看病的事情他都已经知道了。 但他言语平淡,似乎不怎么吃惊,也没有问她如何会的缘由,想来是不好奇。 徐芳园琢磨着顾南弦在村子里独来独往,倒是不怎么担心他会将这些事情说与旁人。 但…… 若是去衙门里,与那男人对峙。 若是和那男人争执起来,那可就什么都藏不住了。 徐芳园思前想后,觉得既然那男人已经被抓,而自己也没什么大碍,有了就此作罢的打算。 她冲着顾南弦笑笑:“今儿个麻烦顾大郎了。” 顾南弦温柔回应:“照顾姑娘本是我分内的事。” 呃…… 徐芳园一时无言。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上回在双蝎山上,她应该很明确的对顾南弦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当时顾南弦也似乎是默认了自己的说法的。 既然如此…… 现在,他这么含情脉脉是几个意思? 第68章 突然的关心 徐芳园心头乱糟糟,她刚要说什么,顾南弦忽然朝她靠近。 男人温暖的呼吸吐在她的脸颊上。 徐芳园呼吸一滞:“怎么了?” “该回去了。”顾南弦见她的脸色绯红,顿了一下。 待得顾南弦反应过来她突然害臊的原因后,脸比徐芳园还红。 “咳咳,天色是不早了。” 徐芳园尴尬的咳嗽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姑娘要怎么回去?” 顾南弦看了眼摆在姐弟面前满满的三个背篓,说:“你们似乎买了很多东西。” 徐芳园点头:“原本是打算天黑就回去的,但现在……” 她摸了摸自己腰上的伤,因为止了血又吃了解药,已经没那么痛了。 但若是要背着这些东西再走上两个时辰回到家中,徐芳园觉得即便自己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正发着愁呢,徐芳园忽然注意到顾南弦还盯着自己。 这人几个意思? 她被顾南弦盯得发毛,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不想伤口撞到了墙壁。 徐芳园当即痛得龇牙咧嘴。 “你怎么样了?” 顾南弦见状,以为她的伤口裂开了,连忙将她扶住,不由分说的扯开她的衣裳查看。 徐芳园的脸登时涨得通红。 她很清楚顾南弦现在的举动,不过是关心自己的伤势加上一时情急。 但……男女授受不亲啊! 即便是在现代,她也没被男人撩过衣裳好么? 顾南弦仔细看了徐芳园的伤势,确认只是碰到伤口并未撕裂,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当他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之后,骤然局促起来。 他的手放在徐芳园白皙的腰上,不知所措。 顾南弦浑身僵直,整张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就在这时,两人听到徐良田又急又喜的声音: “阿姐,你看,那是周大爷么!” 两人闻言,像触电般立即回到了安全距离。 徐芳园动作太大,不小心又扯着了伤口。 她生怕顾南弦再来一次突然的关心,硬生生的咬着牙,没敢露出半丝痛苦的表情。 “哎哟,丫头,你们姐弟两个在这儿呢!” 周财旺赶着牛车乐呵呵的走了过来,见着顾南弦面色微诧:“顾大郎也在呢?” 顾南弦轻轻地点了点头。 “周大爷,您这是准备回村上么!” 正愁着三背篓东西不知该如何带回家呢,徐芳园瞧见周财旺的牛车,不由大喜。 “是回村子啊。” 周财旺笑道:“只是你们这两姐弟可是让我老头子一顿好找啊。” 徐芳园闻言诧异:“您找我们?” “可不!” 周财旺下车,感激的看着徐芳园:“丫头,你这是救了我老头子的命呢!” “救命?”徐芳园被周财旺的话弄得莫名其妙。 周财旺连忙解释:“今儿我把你们送到镇上之后立即去找了咱们镇上的马医,本想着找马医看看我这牛到底是咋回事,结果你猜人家马医咋说?” 原本还摸不着头脑的徐芳园闻言,顿时豁然开朗。 还能咋说,自然是说牛积食了呗。 周财旺喃喃道:“那马医和丫头你说的一模一样!马医听说丫头你给了我草药和槐树条,赶紧让我把槐树条给我家牛嚼,还热络的帮着我将草药煎水灌给了我家这牛,这不……” 说着话,周财旺摸了摸牛头,笑道:“这才一天不到的功夫,我这老伙计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我瞅着它似乎也愿意吃东西了呢!” 第69章 顾南弦你做什么 “这不,我今天一直记挂着想要朝着丫头你道谢呢!” 周财旺笑嘻嘻的替徐芳园将背篓搬上牛车,道: “我琢磨着你们姐弟二人卖了野菜,该也是需得要买些东西回村上的,所以就想着顺路搭你们一趟,但哪想找了你们一整天愣是没找着。” 徐芳园看着天色已晚,周大爷年纪又这么大了,心头怪不是滋味的: “周大爷您也太客气了,要是我们回去村上了,那你还准备找到什么时候啊!” “我原本也以为你们已经回村上了呢。” 周财旺听言,不以为意的很: “这不我也是在路上碰着小花丫头,她告诉我说你们两个还在镇上,所以我就想再四处转转,看能不能碰见你们姐弟两个,顺路将你们姐弟两个带回村子。” “陈小花?” 徐芳园听言,起了几分警惕:“周大爷,陈小花她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 周财旺憨笑:“我就问她有没有碰找你们,她说你们姐弟两个忙得很,还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村子里来着。” “她这么说?”徐芳园挑眉,不太相信陈小花会说得这么简单。 事实上,周财旺说的话半真半假。 陈小花的确是告诉他,徐芳园姐弟两个还在镇上。 但她说的可不是什么忙得很,而是直接说徐芳园姐弟两个在镇上偷了银子,正忙着销赃呢。 陈小花污蔑徐芳园的话,周财旺半个字都不信。 所以他直接给略过了。 见周财旺不愿多说,徐芳园也不愿勉强。 “丫头,走吧,我送你们回家,顾大郎也一起!” 周财旺上了牛车,对还在墙角蹲着的徐家姐弟笑道:“良田你扶着点你家阿姐,芳园丫头今儿个定是累着了,你瞅瞅脸都白了。” 徐良田闻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落下。 徐芳园见状,连忙朝着他摇了摇头。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受伤的事情。 “走吧。”徐芳园揉了揉徐良田的脑袋,笑道:“别让周大爷久等。” 徐良田担忧的看着自家阿姐的腰:“可是……” “没事。”徐芳园低笑,她刚想说不过是上个车,没什么大不了。 话还未出口,整个人就被顾南弦拦腰抱起。 徐芳园一脸惊愕:“顾南弦,你做什么!” 顾南弦低头看她:“我不觉得你可以自己上车。” 说话间,顾南弦已经将她抱上了车。 周财旺回头,正好瞧见顾南弦紧紧地抱着徐芳园,看两人神情似乎还情深义重。 他心头一震,连忙回过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虽佯装无事发生,但周财旺握着鞭子的手到底还是有些发抖。 看来村子里的那些个传言是真的,顾南弦和这芳园丫头是真的有事。 周财旺觉得徐芳园是个不错的丫头,但那顾大郎…… 因着顾大郎常年在双蝎山上生活,周财旺并不知晓太多他的事情。 他只隐约知道因着一张好样貌和一身好本事,村子里头的好些姑娘对顾大郎芳心暗许。 芳园丫头虽然心善,但样貌确实不算好。 像顾南弦这样的人,会真心对待芳园丫头么? 周财旺面色凝重的抿着唇,琢磨着等回到了村上,得要好好打听打听顾大郎的为人才行。 他可不想徐芳园遇着个无良之辈。 第70章 我不太对劲 牛车缓缓朝着白沙村的方向赶。 许是因着累了一天,又哭了许久,见着阿姐终于无事,徐良田到底是挨不住困意,没走多久,就昏睡了过去。 徐芳园也很困,可身上的痛楚将她折磨得根本无法闭上眼睛。 她原本还想上车就离顾南弦远远地再好好歇息一番。 不曾想,一上车她只觉得浑身都在冒冷汗。 别说是躲顾南弦了,连抬手都很困难。 听到怀中人难受的低吟,顾南弦垂眸:“不舒服么?” 徐芳园点了点头,她皱眉:“顾南弦,我不太对劲。” 分明是腰上被飞镖伤着,中了毒,但她现在却是如坠冰窖,全身都冷得直发抖。 “冷?” 顾南弦将她搂入自己怀中,略微愕然,旋即带着歉意低喃:“该是解药的缘故。” “解药?” 徐芳园眉头皱得更紧:“怎么会……” 从来解药解毒,她还是头一回听说解药能让人难受的。 她很想问顾南弦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话到了嘴边,只剩下了一个字:“冷……” 彻骨的寒冷,甚至开始让她的神志变得模糊。 顾南弦面上的愧色越发浓烈。 清元丹虽能解世上大部分毒药,但其副作用也是极其厉害。 顾南弦曾食过一颗,由于他常年习武,身体强壮,清元丹的副效对他而言,不过是发热一场。 他原以为徐芳园能将那男人打成那样,应该也有些内力,大概是能够抵抗住清元丹的副效。 却不曾想…… 如果早知道吃了清元丹会让她这般难受,他宁可让属下去寻找真正的解药。 哪怕多费些时间,他也不愿让她平白受这极寒之苦。 “好冷……” 徐芳园痛苦呢喃,浑身都在打颤儿。 她双眸紧闭,竭力寻找着周遭一切温暖的事物。 她扯住男人的衣裳试图将其裹在自己身上,发现扯不动后,又胡乱的去抱他的四肢和胸膛。 不多时,徐芳园整个人便像个无尾熊一般挂在了顾南弦的身上。 可即便如此,还是冷的无以复加。 顾南弦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她紧紧将自己抱着。 顾南弦自认光明磊落,但怀中毫不设防的姑娘在身上颠来倒去,让他的心头升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低头,女人的低喃如火,让他难安。 而徐芳园如同小猫一般蜷缩在怀里取暖的模样,更是让他难以自持。 虽然顾南弦不愿承认,但现在的徐芳园对他而言,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顾南弦喉头上下滚动,神志有些迷离,他下意识的捏住了女孩儿的腰际。 “丫头,你冷啊?” 在前边赶牛的周财旺听得徐芳园一上车就在哼哼唧唧,很是诧异:“这大夏天怎么会觉得冷呢。” 犹如一声惊雷,将顾南弦之后的种种悉数劈断。 顾南弦看着怀中脸色惨白的女孩儿,如梦初醒。 该死,他刚才……究竟想做什么! “她受凉了。” 顾南弦慌乱朝着周财旺回了一句。 再次看向怀中女孩时,他的眼里有更多的愧疚。 “对不起。” 顾南弦眼眸低垂,生怕再生邪念。 见着牛车上有一堆稻草,他连忙腾出一只手将其铺成简易的席子,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女人放了上去。 徐芳园仍旧喊着冷,顾南弦咬着牙将自己身上的衣裳悉数裹在了徐芳园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徐芳园渐渐趋于平静,顾南弦才终算是稍稍安心。 徐芳园是被良田的尖叫吵醒的。 “顾大郎你都做了些什么!” 徐良田怒目瞪着顾南弦:“你这个无赖!” 第71章 你别多想 徐良田的喊声让徐芳园打了个颤栗。 虽然先前浑身发冷,意识有些模糊。 但她隐约记得有人一直只隔着一层单衣。 不,那人甚至都没穿衣裳紧紧将自己抱着。 难道说…… 徐芳园慌忙睁开眼,看到的是上身未着片缕的顾南弦和徐良田对峙的画面。 更为准确的说,只是徐良田单方面的冲着顾南弦破口大骂。 徐良田手里拿着新买的锄头,气势汹汹的瞪着顾南弦。 他咬着牙:“顾大郎你个登徒子,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顾南弦静默的坐着,任他打骂,没有还手。 一拳打在棉花上,徐良田双目赤红,几乎要崩溃了。 他不过是累极,没忍住打了个瞌睡。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即看看阿姐有没有稍好一些。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看到的会是阿姐脸色潮红躺在草堆里。 徐良田虽然不懂男女之事,却也敏锐的察觉到自家阿姐和顾大郎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她的身上裹着顾南弦的衣裳。 而登徒子顾南弦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他家阿姐可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好姑娘,若是传了出去,以后还怎么见人,还怎么嫁人! 所以纵然周大爷一直说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并没有发生他所想象的事情。 徐良田还是气得肝胆俱裂,握着锄头的手不住的颤抖。 顾南弦怎么能! 顾南弦怎么敢! 若是可以,徐良田恨不能扑过去杀了顾南弦。 但他不敢,他也不能。 顾南弦虽然没有还手,但徐良田很清楚,自己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而且阿姐还在昏迷,徐良田更加担心的是阿姐醒来后该怎么朝她解释。 他只能用怒骂和根本没什么力气的拳打脚踢来发泄心头的恐惧。 骂着骂着,无助的徐良田忽然嚎啕大哭。 他不明白,为什么阿姐都已经过得这么难了,却总有更难的事情在前边等着。 徐芳园艰难地眨了眨眼睛,方才良田对顾南弦的训斥她都听见了。 只是,意识很清醒,但她嗓子干涩得紧,说不出半句话来。 所以,她只能看着良田一点一点由愤怒转为崩溃。 此刻,她虽然能发出声音了,嗓音却沙哑地堪比老太太。 “良田,过来。” 徐芳园终于能抬起了手:“顾大郎没有轻薄我,你别多想。” “阿姐你醒了!” 徐良田面上一喜,反应过来她说的话,笑容就那么僵住。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徐芳园身上的衣裳,喃喃:“可你分明……” “咳咳。” 徐芳园有些尴尬:“是我抢他。” “什……什么?”良田错愕不已。 “刚才觉得冷,所以没忍住。”徐芳园小声解释。 她虽然神志模糊,但不至于什么都不知晓。 “阿姐你是说是你……轻薄了顾大郎?” 徐良田愕然地张着嘴,完全接受不了这样大的逆转。 就在这时,顾南弦走了过来。 “你醒了?” “嗯。”徐芳园有些赧然,她刚想说声抱歉,惊觉自己身上还穿着他的衣裳,顿时就窘了:“我这就还给你。” 说着话,徐芳园慌忙把顾南弦的衣裳脱掉,塞进他的手中。 “芳园姑娘觉得好些了么?” 顾南弦接过衣裳,慢条斯理的穿好。 他看着她:“可还觉得难受?” 第72章 还没成亲呢 “没有。”徐芳园摇头,哂笑。 生怕顾南弦还要继续关心自己,她连忙将自己的身体状况一一交代: “说来奇怪,刚才我明明觉得自己似乎是要被冻死了,但睡了这么一觉醒来后竟是觉得身体舒畅了许多。” 顾南弦闻言,温柔道:“如此便好,刚才顾某失礼了。” 好不容易才恢复如初的脸色,因为顾南弦这句话再度涨红。 徐芳园咳嗽两声,挤出一丝笑:“说起来我也挺鲁莽。” 顾南弦眸光深邃,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徐芳园,薄唇轻启:“姑娘放心,顾某会对你负责。” “你是该对我家阿姐负责!” 没等徐芳园回答,徐良田气哼哼抢了话。 “即便是我家阿姐抢你衣裳,你一个大男人怎地就不知反抗,说到底,终是因为你对我家阿姐存了不该存的心思。” “既然存了心思就不问该不该。”?顾南弦笑了:“何况我一早朝着你家阿姐提了亲,也一直在准备议亲之事。” “你!” 徐良田被顾南弦堵得哑口无言,他嘴巴大口大口的呼着气,却是再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了。 而徐芳园则表示,呃…… 能不能不要逮着机会就议亲议亲啊,合着这顾南弦是把议亲当做口头禅了吧? 她可从来没答应过要和他议亲。 徐芳园叫苦不迭,见顾南弦似乎又要朝自己旧事重提,连忙偏头,对着赶车的周大爷道: “那啥,周大爷快到村上了吧?” “快到了,快到了!” 周财旺应了一声,他转过头来看着面色各异的三人,语重心长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做事就是冲动,刚才可把我这老头子吓得不轻。” 想到先前牛车上发生的种种,周财旺都还有些后怕,也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起初还郎情妾意的怎么突然就变成剑拔弩张了呢! 而且…… 这芳园丫头还真是和传闻中一样,做事太过大大咧咧了。 男女终是有别的,徐芳园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那男人的衣裳是她女孩子家家能随便抢的么? 就算再冷,就算她和顾南弦真的有成亲的打算。 但到底,还没成亲呢! 周财旺在心头感慨,还好这一路没遇见什么人。 不然这事儿要是被村子里的人知晓了,那芳园丫头以后怕是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亥时初,一行人才回到了白沙村。 下车的时候,徐芳园将买给牛的草药拿给了周大爷。 周财旺拿着草药,对着她千恩万谢。 徐芳园不善表达,只能说是自己该做的。 告别周大爷后,徐芳园担心顾南弦跟着自己又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便让他赶紧回自己的家。 顾南弦只是轻轻地瞥了她一眼,道:“你自己能行么?” “怎么不行?”徐芳园挑眉,作势要站起身。 还未动作,先痛得张牙舞爪。 顾南弦见状,没忍住笑:“别逞能,毒虽然解了但伤是实实在在的,我刚才看过那道伤口,少说也得养个几天才能结痂。” 顾南弦话音刚落,徐良田就炸了:“顾大郎你说什么,你看我家阿姐的腰了……” “良田,别说话。” 徐芳园扶额,怕徐良田咋呼得将邻居吵醒,只能选择自己背锅:“是我让他帮忙看伤口的。” 她故作苦闷的叹了口气:“受伤的地方在腰后边,我看不太到。” “好吧。”徐良田无言以对,半晌才闷闷的哼了声:“但阿姐,以后你的伤口只有我能看。” “好。”徐芳园生怕徐良田又要絮叨开来,连忙答应。 她见着徐良田憋着个小脸儿闷闷不乐的模样,有些无可奈何。 有这么个护姐狂魔也不知是好似坏。 第73章 别被骗了 顾南弦将徐芳园抱进屋之后就告辞离开了。 临走前,他塞了一瓶药膏给徐芳园,说是对治伤有奇效,他以前打猎受伤的时候都用它治疗。 徐芳园听言,自是要拒绝,她自己就是医生,知道该用什么药。 可顾南弦说若是不收,便要亲自替她涂上。 徐芳园一听,吓得连忙改口收下。 趁着徐芳园休息的时候,徐良田将买的东西一一收拾好,又去荒地上扯了些草扔给暂时关在栅栏里的兔子之后,才回到房间。 徐良田端了一碗热水递给徐芳园:“阿姐,你先喝口水。” 徐芳园直觉良田该是有话要和自己说。 但他不先开口,她也不好直接问。 于是她只能把玩着顾南弦给自己的药瓶,随便找了个话头:“阿爹已经睡了么?” “睡了。”徐良田点头。 他见着阿姐握着药瓶,眉头紧皱:“阿姐,这药有顾大郎说得那么好?” “不知道。”徐芳园摇头。 她打开药瓶闻了一下,只闻出几味止血的药材。 味道上来看和一般金创药的成分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既然不知道那干脆不用他的。” 徐良田撅着小嘴:“那顾大郎说白了也不过只是个猎户,他哪里有本事得到有奇效的药。” 说着话,良田就要将那药拿走。 “等等。”徐芳园叫住他:“良田你先帮我涂在伤口上试试。” 徐良田不愿:“阿姐你自己都认得草药,干嘛要用顾大郎那个登徒子的?” “正是因为我认得草药才知道这瓶药效果还行啊,这么晚了你还真想出去现找药草啊。” 徐芳园浅笑:“良田,你别对人家抱有太大的偏见,今天分明是我对不住人家在先。” “可他是个男人。” 徐良田不高兴:“一个男人这点自制力都没有还算什么男人,今天的事情,分明只要他想就能避免的。” “可他却任由阿姐你胡来,他就是存心的!” 徐良田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分明是因为上回阿姐你拒绝了他,所以想要用这种流氓的方式让你答应呢!” 说着话,徐良田一把拽着徐芳园的手,低声道: “顾南弦在村子里头那么逗姑娘家喜欢,肯定是对姑娘家的心思了若指掌的,阿姐你可千万不能被他骗了。” “阿姐你这般好,自是要找个比他顾南弦好个千倍万倍的人成亲才好。” 额,你阿姐我应该没那么好。 徐芳园原本还打算给良田讲道理呢。 此番听了他的话,简直哭笑不得。 得,这小娃娃年岁不大,不仅对自己的滤镜开得大,懂得还挺多。 只是他对顾南弦的偏见能不能不要这么大。 想到这里,徐芳园不由拍了拍徐良田的肩膀,柔声道: “你这娃娃怎么就不想点人家的好,今天要是没有他帮忙,咱们哪里是那男人的对手?” “而且你想想你打人家的时候,人家可是一声不吭,任由你打骂,甚至都没为自己辩解半句。” “我……” 徐良田一时语塞,良久之后才闷声道:“那阿姐,我帮你涂药?” 说罢,徐良田拿过药瓶,小心翼翼地撩开徐芳园的衣裳,低声道:“阿姐,你忍着点,可能会有些疼。” 徐良田突然的转变让徐芳园有些怔怔。 这娃娃会不会太好说服了些? 第74章 阿爹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徐芳园起的有些晚。 她找了件干净衣裳换上,本想着去看看兔子怎么样了,却是突然怔在原地。 她无比震惊地摸了摸自己的腰。 伤依旧在,但早已结痂。 徐芳园用手试探的摁了摁,惊讶的发现那点痛楚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学习多年的她此刻震惊得无以复加,顾南弦给自己的药到底都有哪些成份? 怎么能够在短短一夜间有如此神奇的效果? 诧异之余,更多的是欢喜。 徐芳园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受了伤,怕是要很长时间不能再去山里头找药材。 依照药膏的神效,她觉得再歇个一天,自己就应该能再度进山了。 想到这里,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良田。 但徐芳园在屋子里找了好几圈都没能发现徐良田的身影。 不仅良田不在,徐千林也不在了。 和他们一起不见了的,还有那条取了蛇胆的蛇。 在徐千林的房间里,她看到很多带血的叶子。 叶子上的血迹早已经凝固变色,看样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不会是出事吧? 徐芳园心头惴惴,有些慌了神。 好在她很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良田机灵懂事,又向来将她这个阿姐放在第一位。 他绝不可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了家。 一定是突然发生了什么,良田没来得及告诉自己。 徐芳园想起隔壁的林大娘对他们姐弟二人挺好,便打算去问问看林大娘会否知晓良田和徐千林的去处。 她火急火燎地出门,不想刚走出院门就和目光呆滞的徐良田撞了个满怀。 徐良田抬头看着她,哇地一声就哭了。 他喃喃:“阿爹不见了。” 不见了? 徐芳园愣了一下,竟是觉得自己似乎听不懂良田的话了。 徐千林以前不也经常喝的烂醉,半夜三更都不回家找不着人的么。 以前良田从未担心过,怎么这次会哭成这样。 良田的肩膀不住的颤抖着,泣不成声: “阿姐,我骗了你,昨晚上我们回来的时候,我就没见着阿爹。我原本以为他和以前一样只是在外边喝醉了,等他就醒了就会回来,可今天早上……” 徐良田越说哭得越凶:“但今天早上他还没回来,我去他房间,看见了好多血好多血,我问了林大娘,林大娘说就没见着阿爹出过门。阿姐,你说阿爹他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 剩下的话,良田不敢再说,他怕一语成谶。 徐芳园听言,心头的担忧半点不比良田少,却不敢表露丝毫情绪。 她只能无力地安慰他:“良田别怕,咱们再去找找,指不定阿爹昨晚只是喝醉了忘了回来。” 良田泪眼惺忪的点头。 因着良田之前已经在村子里晃悠了一早上,并没有发觉徐千林的身影。 所以徐芳园说干脆先在家附近找找,指不定徐千林是喝得烂醉,找了个犄角旮旯睡着了。 他们走到徐千林房间,看着地上那十多片带血的叶子。 徐芳园微蹙着眉头,捡了一片。 当她将那叶片放在鼻息间,嗅了之后,脸色一变。 握着叶片的手止不住的发抖,徐芳园扯唇,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怎么会…… 第75章 不管多荒唐,都认 “阿姐,怎么了?” 见徐芳园面色不对,徐良田以为她扯着伤口了,心疼得很。 他搬来凳子:“阿姐,你伤势未好,干脆就不要找阿爹了,你坐这,我去找就好。” “我没事,良田你也不必去找他了。”徐芳园扯唇苦笑:“没必要。” “不找了?” 徐良田不懂:“为什么啊。” 他以为阿姐在生阿爹又一次喝醉不归家的气,连忙小声劝道:“阿姐,你别生气,阿爹终究是咱们的阿爹。你看地上这么多血,阿爹一定是受了伤的,万一他……” “哪有什么万一。” 徐芳园轻笑着打断徐良田。 她将手中的叶片拿到徐良田的眼前,嘴角噙着一丝笑:“良田,你知道这上边的血是什么血吗?” “血?” 徐良田愣住。 他闻到房间里除了血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肉香。 陡然间,徐良田的眼眶红了。 他颤抖的看着徐芳园。 “阿姐,这不是他的血对么,这是蛇血对么?阿爹把那蛇煮了对么,在他自己的房间里把蛇煮了,对么!他一人将那一整条蛇都吃了,对么?” “阿爹,他怎么能……” 徐良田瘫坐在地上,如同丢了魂:“他怎么能!” 他从来不奢望徐千林能像别人家的父亲一样,对他们姐弟有多好。 因为他从没感受过。 因为村子里的大人们都说,阿娘走后,阿爹整个人就废了。 徐良田不知废是什么意思,却很认同大人们的话。 自他懂事起,便一直和阿姐相依为命,是阿姐一直在照顾着他。 虽然村子里的人都说阿姐很差劲,但只有良田知道他的阿姐是全天下最好的阿姐。 而阿爹,起初他甚至都不愿将他看做自己的亲人。 每回阿爹发酒疯的时候,阿姐会厌恶的踢打家中物件然后摔门而出。 隔壁的林大娘每回都担心小小的徐良田出事,她会跑来家里,抱着恐惧不已的良田安慰他,不要怕,那是你的阿爹,他不会伤害你。 为了让良田相信,林大娘对他说,以前你的阿爹很厉害的。 厉害到可以一个人开垦半亩荒地。 整个村子里没有一个人可以办到呢。 徐良田听言,仍旧厌恶。 就算曾经厉害那又如何,徐千林从来就没有过阿爹该有的模样。 林大娘摇摇头,说,曾经徐千林是有模样的。 那时,还没有良田。 有一回,徐芳园半夜发高烧,她的阿娘用了好多法子都没能让她退热。 是徐千林抱着徐芳园走了好些时辰的夜路赶到镇上,又在人家药房门口跪了许久,才央求到大夫出诊治病。 林大娘说,若是没有徐千林,或许芳园丫头的命早都没了。 林大娘说,良田你看你家阿爹还是有模样的,他只是受了一些刺激。 徐良田内心依旧无法承认徐千林是他的阿爹,但如果阿爹真救了阿姐的命。 他便认他。 不管他有多荒唐,他都认他。 这些年,哪怕徐千林彻底废了,徐良田独自扛起养家的重担,他都没有过一丝怨言。 但现在…… 当他发现徐千林一个人吃了阿姐险些用命换回来的蛇时,终是无法再忍耐。 阿姐和阿爹,他在乎从来都只有和他相依为命的阿姐。 “良田,别难过。” 徐芳园将哽咽得无法自持的徐良田揽入怀中,低声安慰:“或许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不是?” 徐良田无声啜泣:“阿姐,明明他那样坏,为何你一直帮他说话?” 第76章 有好事给你们说 “因为……” 徐芳园沉吟,一时失神。 为什么吗? 其实没有太过明确的原因。 徐芳园甚至都不觉得自己有多尊重徐千林这个酒鬼老爹。 她自认对徐千林的态度顶天了算个不冷不热。 但因着原主那些残缺的记忆,徐芳园觉得徐千林并不是个太差劲的爹。 至少,在记忆中,他救过她。 她的脑海中有些隐约的片段,关于温馨,关于家。 虽然那些温暖的片段残缺不全,但那种温暖的感觉让她贪恋,让她难忘。 所以即便厌烦徐千林整日醉醺醺,即便他将家里所有的钱都去换了酒。 不管是原主还是她,嘴里说着权当没他这个阿爹,但内心深处终还是藏着某种隐秘的渴望。 收回心思,徐芳园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扯唇笑道:“无论如何,他总归是咱们阿爹啊。” 徐良田顿时无言以对。 是啊,再不喜欢如何,再失望又如何? 血脉亲情挡不住,天塌下来他也是自己的阿爹呐。 他只能撇着嘴,让心头的那些怨气自己磨灭。 徐芳园拍拍他的肩膀,微笑:“他该是煮好了蛇肉去换酒去了,咱们别管他了。” 她强迫自己不再想徐千林。 见良田还不高兴,徐芳园有意转移话题:“啊呀,看看咱家脏的,我都看不过眼了。良田,要不咱们先去把早饭做来吃了,吃过早饭后咱就好好的将家中打扫一遍,你看成么?” 徐良田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听到堂屋里头传来乒乒乓乓一阵乱响,间或还有徐千林含糊不清的嚷嚷声。 “闺女儿,幺儿,去哪儿了,出来呀,阿爹有好事要给你们说!” 姐弟两个听得徐千林的声音,不由蹙眉。 徐良田厌恶的哼了一声:“他果然又喝酒了!” 徐芳园没有回答,冲他笑笑:“走吧,咱出去看看他有什么好事要对咱们说!” 姐弟两个一走进堂屋,便瞧见徐千林瘫坐在地上,一手拿着酒葫芦,一手拿着个破布袋子傻笑的情景。 “哎哟,我的两个小娃娃可算是出来了!” 见着姐弟两个,徐千林咯咯一笑,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但因为喝了太多酒,脚下一片虚无。 试了几回,都没能站起来,他索性就不起来了。 徐千林朝着姐弟两个招了招手,一脸神神秘秘:“我的崽,快过来看看阿爹给你们带回来了啥?” 姐弟两个狐疑地走近。 徐千林笑眯眯的在破布口袋里翻找,一边翻,一边嘀咕: “哎,东西呢,我记得就放在这里边的呢……” “你找什么?”徐芳园瞥了眼那空荡荡的布袋,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今儿个徐千林将蛇拿走,本就让她心生不满。 此刻见着徐千林这般举动,她心头愈发烦躁。 “闺女儿,别急,我给你买了一只簪子呢!” 徐千林一面在空空如也的布袋里翻找,一面嘟囔:“我今天啊去了镇上,镇上那些和你一般大的丫头都有簪子呢,所以我也……” 徐良田站的稍远,没发现徐千林的布袋子里什么都没有。 但他听到徐千林的话,瞬间变了脸色:“你从哪里来的钱!” 第77章 我们姐弟是欠你的么 徐千林正在布袋子里翻找东西的手停了一下。 下一刻,徐千林抬起头,朝着姐弟两个神神秘秘的招了招手:“娃娃些,过来,我悄悄给你们说?” 姐弟两个没有动。 徐千林索性晃晃悠悠挪到他们面前,压低了声音: “我啊,今儿早上起来的时候见着咱家灶屋里居然有条被扒了皮的蛇,你说你们阿爹我的运气是不是忒好了些!” “我给你们说啊,前阵子我在镇上看见有人专门卖蛇肉呢。” “所以你们阿爹我啊,就赶紧把那蛇洗了剁了煮好了拿去镇上卖了,你们猜猜阿爹我卖了多少文钱?” 徐芳园没应声。 徐良田愤恨的咬着牙,也没开腔。 徐千林自己叨叨开了:“足足半钱银子呢!” 他得意洋洋:“你们阿爹啥也没做,白白得了半钱银子呢!” 徐良田看着喜不自胜的徐千林,脊背僵直,双拳紧握:“阿爹,你觉得那钱是白白得的?” “那可不!” 徐千林嘿嘿一笑:“灶屋里平白冒出来一条蛇那不是白白得的银两是什么?” “呵。”对于徐千林的愚蠢,徐芳园无奈低笑。 她原本还打算质问一番,此刻听了徐千林的话,连问都不想问了。 一个能说出这等胡话的人,她和他能说什么? 徐良田目光灼灼的看着面色得意的阿爹,苦笑:“阿爹,这天底下哪有白捡的银子?” “所以我才要悄悄告诉你们啊。” 徐千林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肯定是哪家的糊涂蛋喝醉了酒走错了家门,将这蛇挂在咱家灶屋里的。” 说话间,徐千林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告诫姐弟两个:“这事儿咱是平白捡的便宜,你们可千万得要守住秘密,别说出去了,不然人家找上门来,你阿爹我可真是不知道该去哪儿给人家赔条蛇去。” 徐良田心头早早的就窝了火,听了徐千林的话终是再也忍不住。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徐千林,冷冷笑道:“阿爹,你再怎么糊涂也要有个度吧,这白沙村里除了你,还有那个当家的会每日喝的不省人事的!” 徐良田满脸愤怒:“除了你,还有谁会干把自家值钱的东西挪到别人家的荒唐事。” “是,你是白白得了银两,但你知道那蛇是从哪里来的么,那条蛇是阿姐差点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好了,良田别再说了,他喝醉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见良田气得连身子都站不直,徐芳园一阵心疼。 她轻轻地拍了拍良田的肩膀,柔声安抚:“不过是一条蛇罢了。” 若是以往,阿姐说什么,良田都认什么。 但今天,他实在是咽不下那口气。 徐良田甩开阿姐的手,歇斯底里的大叫: “是,那不过是一条蛇!但阿姐,你可知晓若是你没有那些本事,那条蛇足够咱家一个月不用饿肚子;但阿爹他分明知道那足够咱们一个月的口粮,却还是将蛇换成了酒葫芦里的那壶尿……” 说到最后,徐良田的情绪彻底崩溃。 他颓唐的瘫坐在地,低声喃喃:“徐千林,我们姐弟是欠了你的么,阿姐她就合该被你这样欺负么!” “娃,你说啥呢?” 第78章 好歹帮爹说说话 徐千林眨巴着眼睛,分明是三十几岁的男人了,偏生那双眸竟比孩子还无邪。 眼神虽然无邪,但他神志显然没有清醒。 他皱着眉低声道:“说啥胡话呢,那蛇是什么东西,我家闺女儿胆子比兔子还小,哪里杀得了那凶悍玩意儿呢!” 一边说,徐千林一边摆着手:“良田,阿爹知道你不喜欢我买酒喝,但你也不能说这种话吓我吧。” 说着话,徐千林干脆想让徐芳园帮自己说话,他推了推面无表情的徐芳园:“闺女儿,你别愣着啊,好歹也帮阿爹说说话啊。” “帮你说什么?” 徐芳园乜了徐千林一眼,冷冷道:“那蛇是我杀的,可是蛇被你拿走了,酒你也买了,良田有哪句话说错了吗?” 犹如一道惊雷,徐千林怔住。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闺女儿,你怎地也跟着弟弟说这些事情来挖苦阿爹了?阿爹知道自己没用,让你们姐弟两个受了苦,但是阿爹也不想的,你都不知道……” “房顶可能会掉一条毒蛇下来要人命,但阿爹你听说过天上掉一条扒皮取胆的蛇么?” 徐芳园冷声打断徐千林:“还是阿爹你真以为谁喝糊涂了给咱家送来一条蛇?” 徐良田闻言,身形一晃,酒醒了大半。 他不敢相信:“闺女儿,那蛇真是你抓的,你怎么会……” “当性命受到威胁,不会也会了。” 徐芳园笑了笑,对一个让她一次次失望的人,她不想做多余的解释。 徐芳园说罢,拉住低声啜泣的徐良田,说:“走吧,去把昨儿买的东西都收拾好。咱家院墙没了,买的那些东西不能让外人瞧见了。” 徐良田闻言,登时就没了在和徐千林多作纠缠的心思。 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重重的朝着徐芳园点头。 见姐弟两人往里屋走,徐千林着急,伸出手试图抓住徐芳园的裤腿儿。 但他的身子因为喝酒亏空得厉害,徐芳园走得又急,哪里抓得住? 不多时,里屋传来徐良田担忧的声音: “阿姐,你的伤能行吗,要不我一个人收拾就行了吧?” “没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徐芳园笑笑:“顾大郎给的药挺有效果的。” …… 芳园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听着姐弟二人在里屋说的话,徐千林的神情越发恍惚。 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去问个清楚,但又觉得或许不必了。 良田刚才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了。 他用自己闺女儿用性命博来的蛇去换了一壶酒。 他迷迷瞪瞪的看着摔在地上的酒葫芦,酒葫芦的塞子不知何时掉了,里边的酒缓缓流出。 浓烈的酒香充盈在堂屋之内,徐千林的神情越发怔忪。 不知过了多久,徐千林似想起了什么。 他猛地拽起地上的破布袋子,朝着屋外跑去。 脚步太过匆忙,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被绊倒在地。 但徐千林却似毫无知觉一般,握着破布袋子继续往外跑。 正和徐芳园合力将糙米倒进米缸的徐良田听到声响,手上的动作一顿:“阿姐,你听到外边的声响了么?” 第79章 簪子去哪儿了 “许是他出去了吧?” 徐芳园应了一声,她勉强冲徐良田笑笑:“别管他了,咱们先把这些东西放好,待会儿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徐良田闻言,连忙应道:“那阿姐,要不你先歇会儿吧,剩下的这些我来。” “不用。”徐芳园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两个人快些。” 徐良田闻言,不好再多说。 只是有意无意的,每每遇到稍稍需要用力气的活儿的时候,良田都会冲在徐芳园前头,替她做了。 徐芳园见着良田这般体贴,先前因为徐千林在心头憋着的那口气总算是消散了许多。 阿爹那般模样,已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不过还好,还好小弟是个懂事体贴的。 老天待她总算是不薄。 …… 徐千林走得踉踉跄跄。 他喝了太多太多酒,脚底发虚身子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每走几步就要摔一跤。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断地往前,再往前。 他低着头,一路找寻,一路喋喋。 嘴里的话早已喑哑的不成模样:“去哪儿了,去哪儿了啊!” 半个时辰后,他已然走出了白沙村的地界儿。 他毫不迟疑的继续往前走,他深信丢的东西能够找回来。 但没走几步,再一次被石头绊倒。 这一次,徐千林没有再站起来。 从家中带出来的破布袋子已经看不出袋子的模样。 他盯着布袋,茫然了一会儿,忽的崩溃大哭。 “簪子去哪儿了啊,明明一直放在袋子里的!” 徐千林喃喃自语,却再没了先前的激动,也没了先前的那丝侥幸。 他捏着布袋,泣不成声:“我只是不知道,真的不知那簪子是闺女儿险些用命换来的啊……” 有些东西丢了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了拍徐千林的肩膀。 他缓缓抬头,脸上还是泪痕,见着来人,他露出诧异的神情:“顾大郎?” “这是二十两银子。”顾南弦将一个荷包塞进徐千林的手中。 “什么意思?” “拿去买酒吧。”顾南弦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如同看待一只蝼蚁。 徐千林意识到什么:“你见过我闺女儿了?” “呵,你还知道她是你闺女。” 顾南弦轻笑:“我还以为你只将她当做给你煮饭洗衣的丫头。” “你胡说什么!” 徐千林低吼一声,他瞪着顾南弦:“你和我们家又没关系,你凭什么对我们徐家的事情指手画脚。” “指手画脚?”顾南弦瞥了他一眼,面露不屑:“你还没那个资格。” “是,我没资格,你顾大郎有本事,可以了吧,你让开我要去找我的簪子!”徐千林心思一片混乱。 他害怕看到顾南弦那讥诮的神情,于是他慌乱起身,将那荷包塞回顾南弦的手中,试图推开他。 顾南弦轻笑:“徐千林,咱们聊聊。” 徐千林仿佛没听到,他疾步往前,仿佛这样就能将顾南弦屏蔽了一般。 顾南弦不在意,他沉声:“你知道芳园姑娘上回去双蝎山上都做了什么吗?” 徐千林一愣,脚步顿了下来。 第80章 我家的事你休要管 顾南弦说:“她和良田进了深山,他们已经走到了我打猎的地方,但你知道他们拿什么东西防身么?” 徐千林没有应声,但是他的胳膊开始颤抖。 防身的东西? 家里穷成那样,哪有防身的东西! “一把镰刀,一根棍子。”顾南弦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重重地锤在了徐千林的心坎。 顾南弦皱了皱眉:“双蝎山有多危险,我想你应该知道。” “他们进山那会儿你喝醉了酒在家中睡觉,他们回家的时候,你依旧在睡觉。” 顾南弦的笑越来越轻:“所以你应该不知道你的一双儿女都在双蝎山上找到了些什么吧,不如让我给你说说?” 顾南弦饶有兴味的看着徐千林的发抖的背影。 他缓缓道:“蛇、兔什么的,都是你瞧见过的,我便不说了,反正你曾经也是上过山的人,该是知道这两样东西要捉到有多难。” “别再说了。”听着顾南弦的话,徐千林到底是转过了身。 他咬着牙,无比怯懦地看着顾南弦:“顾大郎,我家的事你休要管,你不要再说了。” “不说你如何能知道你的一双儿女多有本事呢?” 顾南弦勾唇浅笑:“你可知道芳园姑娘昨儿在镇上的杏林堂卖了一棵人参?” 人参? 徐千林一震,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南弦,重复:“人参?” “对啊,人参。” 顾南弦笑道:“足足换回十两银子的人参。” “十两银子?”徐千林脸上的震惊越发浓烈。 顾南弦依旧只是点头,他说:“能卖这么贵的人参,你知道长在哪里吗?” “峭壁。”徐千林面如白纸,话音笃定。 虽说他不懂草药,但也曾在深山里讨过生活。 像人参这样稀罕的玩意儿,他只听有经验的山人说过。 他记得那山人抱怨说人参那玩意儿太难采了,一颗十来年的人参竟是差点让他赔了一条命。 那山人还说,若是再让他看到人参,哪怕百年的,他也绝不会去采。 深山老林的,脚底一滑就摔进了山沟沟里头,指不定哪天被人找到就成了一堆白骨。 对此,徐千林深以为然,有命挣没命花,那钱挣着有啥用。 但是,现在顾南弦告诉他,他的闺女儿竟是去峭壁上采了人参。 究其原因,不过是他这个做阿爹的没用,他们姐弟两个为了活下去,只能自己去深山里头讨活路。 想到这里,徐千林恨不能给自己一耳光。 “你倒是清楚。”顾南弦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如此,你也该知道双蝎山上有虎豹财狼咯?” 徐千林无比沉痛的点头。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这些年,良田一直问他怎么买的酒,他从来没说过。 不就是因着他是去双蝎山林深处打了野物拿去镇上换钱买的么! 他拿良田当小孩子,也怕良田知道了铤而走险,所以每回都是含糊其辞,甚至借着醉酒装睡,以此胡弄过去。 顾南弦看着他:“有一个问题,我一直都想知道,为何你家穷成那样,你挣了钱宁可拿去买酒也不愿让你那一双儿女吃顿饱饭?” 第81章 不会杀了阿爹吧 “我……” 徐千林哑口无言。 是啊,为什么啊。 因为这些年太痛苦了,所以只想借着醉酒来忘却烦恼,却是忘了自己还有那么一双儿女了。 因为他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的一双儿女会饿死。 因为芳园性子霸道在村子里头出了名,徐千林从来不觉得她会饿着肚子,而良田…… 良田是个老实的,他常年跟着村子里的那些妇人去摘野菜,更不会饿着。 他的一双儿女‘各有本事’,不仅不会饿死,还会顺带着将他也养着。 如此,有了钱干嘛要拿来买米买菜,拿来喝酒不好吗? 他是这样想的,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但是他不能这样说。 这多混账啊。 这像是一个父亲,这像是一个人能说出来的话么。 顾南弦并不在意徐千林的答案,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到底还是没忍住咒骂了一声: “你生这一双儿女若只是贪图那一时的快活,为何不干脆将他们在出生之时掐死了事?如今这般,岂不委屈了你,也苦了他们!徐千林,我顾南弦此生倒是头一回见着你这样的父亲,真是……畜生不如!” 说罢,顾南弦再不多看徐千林一眼,转身就走。 徐千林瘫坐在地上,眼泪不停地流,脑子里全是方才顾南弦的话—— 真是畜生不如。 过了很久,徐千林才终于挣扎着站起来,他回头看了眼家的方向,又看了看前边的路。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怅然若失的捡起了地上的酒葫芦。 他转身,朝着龙潭镇的方向走去,他的身后,躺着已经看不出原样的破布袋子。 …… 徐家。 “阿姐,顾大郎不会揍阿爹吧?” 徐良田惴惴的看着自家阿姐忙前忙后,虽说手里头还做着事情,但是心早都忐忑不安。 方才顾南弦来家里看望阿姐,发现他们姐弟两个脸色不好,问是否发生了什么。 徐芳园强颜欢笑,说没事发生。 但徐良田憋不住,将徐千林干的事情统统说与了顾南弦。 这一通话说出来后,徐良田觉得整个人都畅快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将将说完,顾南弦就跑走了。 临走之前,顾南弦说要替她们姐弟两个讨个公道。 一个猎户要如何讨公道? 拿弓箭讨吗? 见着顾南弦远去,徐良田当即想要跟上,却被自家阿姐阻止。 徐芳园静静地看着他:“顾南弦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 “可是我瞅着他的样子太吓人了。” 徐良田很是不安:“阿姐,他不会要杀了阿爹吧?” 徐芳园闻言,被逗笑了:“你怕怎么刚才还对着人家说了那么多阿爹的事情。” “我那是心里头觉得委屈,想要找人说说嘛。” 徐良田郁闷得很:“我本只是想埋怨一番,谁曾想到那顾大郎的性子竟是这般急。” 徐良田懊悔不已:“若是早知道,我一定不给他说了。” “说都说了,没什么早知的话。” 徐芳园对都着徐良田笑了笑:“良田,别担心,顾大郎不会对阿爹怎么着的。” “阿姐你怎么这么肯定啊。” 见着徐芳园面色平静,徐良田很是不解:“刚才我见他眼睛都快要滴出血来了。” 第82章 改过自新? “因为……” 徐芳园捏了捏眉心,不知该如何解释。 因为前世见惯了生离死别,见惯了打打杀杀,她对人的各种极端情绪了若指掌。 顾南弦方才只是气愤,但还有理智。 既是有理智,便不可能做出太荒唐的事情来。 但,这要怎么告诉良田? 于是,徐芳园只能随口敷衍一声:“那顾南弦就是个外人,饶是他再怎么气愤,难不成还真想管咱们家的家事不成?” “也是。”徐良田闻言,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同了。 徐芳园被良田的反应弄得有点懵逼。 这娃娃怎么总是这么好说服? 不过,徐良田虽然不像之前那般担忧,却还是挂念着此事。 由此,每隔一会儿便会问徐芳园,顾南弦会不会做冲动的事情。 “不会。”徐芳园又一次回答。 “可……”徐良田正想说什么呢,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身巨响。 姐弟两个四目相对,脸色都有些不妙。 姐弟两个连手里的东西都忘了放,直接跑了出去。 “阿爹?” 见着院子里的人,姐弟两个颇为意外。 而当他们看清了徐千林在做什么,表情就像见了鬼。 徐千林居然在往自家院子里搬木头。 大小不一的木头在院子里放了一堆,想来徐千林已经搬了很多回了。 而这回之所以发出响声,是徐千林拿的木头太大了些,直接落在地上砸了脚。 虽然被砸,但徐千林却是半点没在乎脚上是否受伤,而是接着将木头摞好。 见着姐弟二人出来,徐千林的脸上有些许尴尬,他局促的开口:“院墙坏了,总得要补补,我砍了点木头,想做个栅栏。” 他搓着双手:“刚才我听你说想要快些修整院墙,反正我闲着没事。” 徐芳园姐弟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徐千林。 徐千林尴尬的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索性笑道:“你们累了好些天了吧,快进屋歇会儿吧,我尽量动静小些。” 说罢,拿着刀离开了家。 “阿姐,阿爹这是……怎么了?” 徐芳园摇摇头,说:“不知。” “哦,我知道了!” 徐良田忽然惊呼:“一定是方才顾大郎给阿爹说了什么,阿爹决定改过自新了?” “改过自新?”徐芳园心头一凛。 她抬眸再一次看了看院子里的那些个木头,这些木头大小不一,少说也有三十多根。 距离徐家最近的林子来回时间不短。 这么多木头的话…… 徐芳园在心头默默计较了一番,觉着徐千林搬木头少说也搬了两个时辰了。 可他出去了拢共不到三个时辰。 这么短的时间,顾南弦就让他转了性? 可能么? 对于徐千林忽然的改变,徐芳园是打从心里边不相信的,但徐良田却很是兴奋。 “阿姐,你说阿爹会不会从此以后和咱们村子里其他人的阿爹一般,再不喝的烂醉,也再不废下去了?” 面对着徐良田的美好希冀,徐芳园没有回答。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徐千林作了那么久,且不说他是否真的下了决心要改变,单单就他那酒瘾,怕就不好戒掉。 徐芳园在心头叹了口气。 想着徐千林卖了蛇肉换酒不说,还编什么买了簪子给她的鬼话,徐芳园心头更不信了。 她能猜到顾南弦肯定是对徐千林说了自己去山上采药的事情,隐隐中徐芳园有些担心。 徐千林今天敢拿她带回来的东西换酒,明天呢,以后呢? 第83章 倒是会计较 徐芳园实在不敢对徐千林抱有任何期待。 她叹了口气,对着徐良田清浅一笑: “算了,别管他了,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 察觉到阿姐眼中的疲惫,徐良田张了张嘴,没说话。 临近黄昏,姐弟两个才终于将家里头里里外外打整了一遍。 见着徐良田一张小脸上被灰尘和蛛网弄得脏兮兮,徐芳园不由笑了:“良田,你先去洗把脸,我去做些吃的。” 徐良田乐呵呵的应了,他走在前头:“我先去打水,阿姐你也洗把脸。” 他脚步利落的走到厨房,本想打水,但当他见着灶台上冒着热气的两碗热腾腾的汤时,不由愣住。 他回过头来,表情如同见了鬼:“阿姐,这是怎么回事?” 徐芳园也看到了那两碗热汤。 还能怎么回事! 徐芳园在心头想,一定是徐千林被顾南弦骂了,所以想要做些改变以冲个重塑他为人父的形象呗。 她轻笑,今儿她和良田买了那么些食物回来。 就算徐千林做了晚饭,也不过是将现成的东西做成熟食罢了。 这么简简单单的举动就能让良田对他重拾希望。 这徐千林倒也是个会做计较的。 看着良田又惊又喜的模样,徐芳园的心情有些复杂。 徐千林的这些小把戏根本无法触动她。 但……良田的心思太单纯。 徐芳园觉得他纵然嘴里说得再狠再失望,但内心深处到底是渴望父爱的。 徐芳园计较了一下。 觉得若是徐千林愿意维持着今天这种状态,或许也足够了。 毕竟,良田渴求的不多。 而自己,只要他不给自己添乱就行了。 徐良田疾步走到了灶台前。 当他看仔细了汤中的内容时,又发出一声惊呼:“阿姐,这野菜汤里边有蛋花呢!” 蛋? 徐芳园一愣,她快步上前,看了看那两碗热汤。 绿油油的马齿苋上边飘着许多蛋花儿。 徐芳园粗略瞥了一眼,觉得这两碗里头少说也得有一个蛋。 徐芳园有些晃神。 她很清楚,昨儿买的东西虽多,但绝对没有买蛋。 而且…… 装汤的碗依旧是用的之前家里头那些个豁了口的。 难道说蛋和野菜都是徐千林现去找的? 徐千林是不知道他们买了东西,还是不愿意用? 一时间,徐芳园竟是觉得自己有些摸不透徐千林是怎么想的了。 “阿姐,你快看,这里还有三个蛋呢!” 徐良田又叫了一声。 他急切的将徐芳园拉到灶台一旁,满心欢喜指着簸箕里的蛋道: “阿姐,这是野鸭蛋吧,这么大一个,都是阿爹找回来的么?” 野鸭蛋? 徐芳园楞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转身朝着院子里走去。 “阿姐,阿爹做的汤,咱们不吃吗?” 徐良田第一反应是要跟上阿姐,可看着灶台上冒着香气的热汤,到底是没忍住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待会儿再吃。”徐芳园随口应了一句,脚步加快。 徐良田跟在徐芳园身后,见她在门槛处停下,也停了下来。 当他顺着阿姐的目光看向院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阿姐,这是……” 第84章 自作孽 “栅栏。” 徐芳园闷闷的应了一声。 她没想到,不过半天功夫,徐家院子外已经被木头围了一圈。 更没想到,这事儿居然是整日醉醺醺的徐千林做的。 夕阳下,徐千林正手拿着篾条将那些打在地里的木头连接起来。 徐千林全神贯注的做着栅栏,完全没有发现姐弟两个在不远处盯着自己。 许是因着做了太久,徐千林显得劳累不堪,他不时地用手锤自己的四肢和腰背,以此来缓解劳作了许久的酸疼。 徐良田见着徐千林这般模样,有些不忍的叫了一声:“阿爹!” “良田,你怎么出来了?”见着姐弟两个望着自己,徐千林愣了下。 迎着徐芳园毫无波澜的目光,徐千林竟是觉得有些发怵。 他尴尬的放下手中的篾条,讪笑:“我听你说咱家的院墙坏了,所以想要补一补。” 徐芳园没有反应。 徐良田想起灶屋里的那两碗汤,问:“那灶屋里的汤也是阿爹煮的么?” “嗯,我去林子里头砍木头的时候,运气很好的找到一窝鸭蛋,想着你们姐弟两个许久没吃饱肚子了,便给你们煮了一个,怎么样,味道还行吧?” “我和阿姐还没……” 徐芳园打断徐良田的回答,轻声道:“很好。” “那就好。” 徐千林闻言长舒了一口气,他赧然笑道:“太久没做吃食了,我还有些担心会不和你们姐弟的胃口呢。” 说着话,徐千林看了眼天色,道:“时辰不早了,你们两个快去歇着吧,我再趁着天没黑完多做些。” 说罢,徐千林捡起篾条,继续做事。 看着徐千林无比认真的模样,徐芳园心头有些狐疑。 说实话,她是不信一个人能在这么短时间突然就转了性的。 但现下徐千林的举动却也实在是让她无话可说。 她沉默半晌,才低声嘀咕一句:“你也早些休息吧。” 言罢,拽着良田进了屋。 良田回头看了眼还在忙碌的徐千林,有些不忍:“阿姐,阿爹好像是真的变了呢。” “但愿吧。”徐芳园含糊应了一声。 而本在院子里忙碌的徐千林,听着姐弟两个进屋的声响,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茫然的看着大门,眼睛苦涩无比。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的这一双儿女和自己竟如此疏离? 不知过了多久,徐千林哭着仰天长叹:“自作孽,不可活,不可活啊!” “阿姐,你听到了么?” 猛地听到外头阿爹的哭嚎,徐良田面色一怔,紧张而怯懦的看着自家阿姐:“阿姐,我觉得或许我们应该要相信阿爹的,你看他好像变了很多呢。” 此时,徐芳园正在徐家地窖里头待着呢。 这两天,她累极,都没时间仔细收整昨儿买回家的东西。 闲下来,她才终于记起自己似乎买了肉,原本还担心肉这么放了两天会臭。 不想良田笑嘻嘻的告诉她不用担心,家里的地窖很凉快又通风,而且他还特地拿盐抹了一通,绝不会有味道。 良田那些野菜野果子之类的也放进了地窖里头,和当初拿回家一样,半点都没蔫呢。 徐芳园不信,跑到地窖里一看,果真如良田所说。 这地窖里头的温度,好比开了空调。 徐芳园在心头计较着,有这么个好地方。 她以后去山上找吃食便不用顾忌拿回家会放坏的问题了。 她还没来得及感叹徐家破破烂烂,却有这么个神奇的地窖呢。 听到良田的话,脸色微变。 第85章 内心毫无波澜 “阿姐,你听到我说的话了么?” 良田站在地窖外,有些忐忑。 一直以来,因着阿爹的那些荒唐做派,他和阿姐对他都有诸多埋怨。 这回阿爹偷了蛇去换酒,让徐良田心头对他失望之极。 可看着这一天里徐千林的改变,徐良田心头却生出了一些期待。 “听到了。” 徐芳园收敛心思,回过头来,毫无意外发现自家小弟的神色极为紧张。 这是怕自己当真不认徐千林了么? 徐芳园在心头苦笑。 她再不喜欢徐千林又如何。 说白了,她不过是占着原主的身子,霸着人家的家人罢了。 如此,她哪里有什么立场说认与不认? “天都快黑完了吧,走,咱们让阿爹别忙活了。” 徐芳园顺手从地窖里头拿出一块肉来,对良田说:“阿爹也忙活了那么久了,该是饿了,咱待会儿将这块肉煮了,权当宵夜。” 良田闻言,小脸蛋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他连忙点头:“好,我这就去叫阿爹进屋来。” 徐良田欢欢喜喜的跑出门,但见着院子里的景象,脸色顿时变了。 徐芳园觉得徐千林做了这么许久的活,该是饿得慌了,便打算直接做一锅简单的肉粥。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锅子里的肉粥有了些许香气。 眼见着锅中的粥都要好了,徐良田父子还未进屋。 徐芳园索性直接放了块硬柴到灶孔里,狐疑地走了出去。 她刚刚进堂屋,就发现徐良田蹲在角落里,定定的看着某处。 徐芳园皱眉:“良……” 徐良田怅然回头,朝着徐芳园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徐芳园愣了一下,她快步上前,顺着良田的目光看去。 夜色下,徐千林依旧在做着活路,只是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着酒。 徐芳园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还真是本性难移! “阿姐,他果然没变。” 徐良田扑进徐芳园的怀中,不住地吸着鼻子:“都是装的,他做的这一切都是装的!” “我在这儿看了他足足一炷香,他就喝了一炷香的酒,阿姐,他还是那样,他根本就没打算改!” 徐芳园也挺难受,她想安慰却发现已经不再该从何说起。 沉默了会儿,她说:“好了,别管他了,咱们进屋吧。” 正在往嘴里猛灌的徐千林听到姐弟两个说话,猛地一滞。 手中的酒葫芦哐当一声落了地。 他呆呆的看着姐弟两个离开,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很久之后,正在吃粥的徐芳园听到院子里传来徐千林的哭喊。 他说:“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徐芳园听言,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些想笑。 这是她来大黎听到第几次徐千林说这话了? 每一回,她都以为徐千林会痛改前非。 可每一次,得到的结果是什么呢。 听到阿爹那般苦痛的声音,徐良田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徐芳园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碗中的肉多给了良田一块,笑道:“先吃饭,不够还有。” 良田重重的点头,泪水滴在了粥中。 第86章 心思 这一夜,徐良田说什么也不肯挨着徐千林睡。 徐芳园隐约听见徐千林去了灶屋,灶屋里传来极轻的喝粥声。 听着徐千林吃东西的声音,徐芳园发现自己心态怪矛盾的。 分明对徐千林是失望至极,但总做不出太绝情的事情来。 就好比刚才吃粥前,她还特意留了一大碗给徐千林。 算了算了,想那么多做啥。 说白了自己只是占了原主的身子。 她本就是清冷的性子,老天将她落到徐家,给她一个暖心的良田,她已经很感激了。 至于,那阿爹…… 随他去吧。 徐芳园晃晃脑袋,觉得那徐千林要做什么,是他的事情。 那徐千林最大的癖好也只是贪酒,该是做不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来了。 夜已经深了,身旁的良田也早已睡熟,徐芳园怎么也睡不着。 虽说她已经决计不再想徐千林,但更为严峻的事情却摆在了眼前。 那便是如何在大黎更好的活下来。 双蝎山上的草药和野果都很多。 徐芳园琢磨着只要她和良田勤快些,多往那双蝎山上跑,吃穿是不会愁的。 但家中的房子却是无论如何需要尽快修整了。 今天和良田收拾了一天,徐芳园发现屋顶好些地方都是破的。 大晴天还好,若是遇着了雨天,在家中不在家中,区别实在不大。 屋后的那块地也要抽空将草除了,再翻一遍,再种些蔬菜。 这白沙村中人人都将耕地看得那般重要,哪有有地却荒着的道理。 最为紧要的是,徐芳园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得要尽快让自己的脸恢复正常才行。 前世她的脸因战火毁了容,就连整容医生都无从下手,被人骂做丑八怪,她无计可施。 但这一世她的脸上不过是些暗疮痘痘之类。 这也能被骂丑八怪,这徐芳园就忍不了了! 其实,徐芳园也没什么雄心壮志。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 徐芳园最想的是自己能靠着满身的医术治病救人,再开个小小药房,造福一方。 但上回她不过是去杏林堂治了个耳石症的患者,就招来杀身之祸。 联想到孙婶再三告诫自己怀璧其罪。 徐芳园觉得自己那点小小心愿,怕是不太好实现。 第二天早上,徐芳园是被良田摇醒的。 “阿姐,你看我做了什么?” 徐良田满脸兴奋:“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出发?” 徐芳园揉了揉眼睛,很是愣了一会儿,才看清良田手里拿的是个鱼叉。 徐良田笑嘻嘻:“阿姐,这是我照着上回在镇上瞧见的鱼叉做的,你看像吗?” “挺像的。” 徐芳园揉了揉发昏的脑袋,觉得徐良田的精神也恢复得太快了些。 她原以为昨儿他被徐千林伤得那么深,怎么也该颓废几日才是。 没曾想,不过一晚上的功夫,这小娃娃竟像是完全忘了昨儿的事情一般。 忘了也好。 徐芳园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见着良田那般高兴,想着昨儿晚上自己的计较,也没心思再贪睡了。 她飞快的穿好衣裳,对徐良田说:“走吧,咱们进山。” 徐良田闻言,变了脸色:“进山?” 第87章 会不会觉得我小气 “不进山吗?”徐芳园见着良田满脸抵触,回过神来。 她挑眉:“担心被人碰见?” 徐良田有些不好意思的拽了拽她的手腕:“若是以往咱们就算白天去山上也没事的,但那山上的东西那么多,我有些担心被旁人也发现了。” 徐良田怯懦地看着徐芳园:“阿姐,你会不会觉得良田很小气?” “这不是小气。” 徐芳园生怕自己好不容易给良田建立起一丢丢自信,又让他因为利己而怀疑自己,连忙道:“不瞒你说,阿姐也有点担心呢。” “阿姐也担心?” “嗯。” 徐良田小脸红扑扑,阿姐的同感让他心头稍微坦荡了几分。 他生怕阿姐说他一点都不像个男人呢。 见良田的心已经放下,徐芳园适时转移话题:“不过,咱们不上山又去哪里呢?” 徐良田咧嘴一笑:“就去村头那条小河里边,我前些日子看见马大叔他们抓了好些鱼呢!” 徐芳园听说就在村子里,乐得答应。 临出门前,她拿了给孙婶买的草药,打算顺路给她。 不过她没让良田拿鱼叉,只让他拿了以往他自制的鱼竿。 良田不高兴,徐芳园一个暴栗敲在他头上,轻哼:“你以为我忘了那河水有多深了啊?” 徐良田闻言,悻悻地想要反驳一下:“也不算太深。” “你少来。” 徐芳园蹙眉:“你也不看看自个儿多高,就你这个身板,水都到你腰上了,我可不放心,你上回在山上跳进水里头就把我吓得不轻。” 徐良田听徐芳园这么一说,深怕阿姐连山上的小溪也不让他下了,再不敢多说半句。 可当他回到屋子里拿着那条小孩子过家家才会用的‘鱼竿’,不由沮丧:“阿姐,我觉得这个竿子钓不到鱼。” “钓不到就算了。” 徐芳园笑笑,不以为意:“你还真以为咱能在河里逮着鱼啊。” “怎么不能!”徐良田噘着嘴:“上回马大叔他们抓了好多来着。” “那是因为人家本来就靠打鱼为生。” 徐芳园说:“而且人家是好些人一起用渔网捕的,咱能和他比么?” “怎么不能,咱不也买了渔网么?” 说着话,良田哼哧哼哧地跑到里屋,将买的渔网献宝似的拿了出来。 “良田。” 见着渔网,徐芳园脸色微变,她凝声:“这些东西还不到用的时候。” 良田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他笑笑:“也是,若是咱们用渔网,指不定也会被人怀疑呢。” “就数你聪明。” 徐芳园浅笑着捏了捏良田的脸蛋,对他笑道:“走吧,我顺便去河边将昨儿换下来的衣服洗了。” 姐弟两个将草药送给孙婶,再走到河边时,已经有好些妇人在河边洗衣服。 徐芳园见徐良田分明跃跃欲试的想要去钓鱼,却要耐着性子陪自己洗衣服,索性让他自个儿去钓鱼去。 徐良田听言,有些不放心她。 徐芳园笑笑:“我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你赶紧去选个好位置,今儿晚上能不能喝着鱼汤就看你的了!” 徐良田闻言,很受鼓舞,雀跃着寻了个安静处放下了鱼饵。 徐芳园见着良田那般欢喜的模样,脸上也染上了些许笑意。 人说知足常乐。 其实,现在这样的日子也还不错。 第88章 我让你胡说八道 徐良田在下游寻了个安静位置钓鱼。 徐芳园顾忌着原主先前的‘威名’,特地选了个离那些妇人稍远的位置洗衣服。 不曾想,她想要避着人家,但人家却是在她一走到河边就已经盯上了她。 她将将把衣服放进水里,就听到了边上的妇人对自己议论纷纷。 这其中,以田秀英说得最为厉害。 “你们看,我没骗你们吧,自从上回顾大郎给她解了个围之后,那丑八怪还当真以为自己把人家给吸引到了,隔三差五就穿着妖艳衣服到处晃荡呢!” “啧啧,也亏得是那顾大郎瞎了眼,居然送那些好衣裳给那么个丑八怪,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你们说,那顾大郎莫不是被下了降头吧,怎么就对那丑八怪那么好呢?” “哎,你们还记得小花丫头上回说的事情吗?” “你说的是那丑八怪去双蝎山上为了勾搭人家顾大郎,难道她还真爬了人家的床啊?” “爬没爬的倒是不清楚,不过你们发现没,那丑八怪去了双蝎山之后,顾大郎突然就对她好了?” …… 几个妇人越说越觉得就是那么回事,干脆推了推一旁闷声洗衣服的陈小花: “小花丫头,你怎么闷着不吭声啊!” “有什么好说的。” 陈小花想起上回在杏林堂问到的结果就满心困惑,根本无心参与妇人们的嚼舌根。 她闷闷应了一声:“指不定是人家自己买的衣裳呢。” “自己买的?” 田秀英哈哈大笑:“小花丫头,你这笑话可真是好笑,那丑八怪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把自个儿卖了也买不起一身衣裳吧?” “田大婶,你说人家小花丫头在说笑,你这笑话可更离谱啊,谁那么想不通要买一个丑八怪啊!” “爱信不信!”陈小花咬着牙,眼睛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徐芳园的方向。 她实在是不相信,徐芳园真的有本事给人治病。 但杏林堂那刘大夫又不是说假话的人。 自从那天从镇上回来,她便一直想要偷偷跟着徐芳园,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本事。 谁知,徐芳园这两天压根没出门。 今天好不容易瞧见徐芳园,陈小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只想盯紧了那丑八怪,才没有心思去管妇人们的议论。 不过,有一点陈小花很是困惑。 依照徐芳园那暴躁的性子,此番听到这些妇人的议论,早就该过来生事了。 怎么她一点都看不出来徐芳园在生气呢。 事实上,徐芳园确实是有些生气的。 但偏偏人家连她名字都没提半个,她要怎么生气? 徐芳园心里头窝着火,想着赶紧洗完衣服走人,不曾想一道小小的人影猛地从她面前蹿过去。 等她反应过来,徐良田已经和田秀英扭打在了一起。 徐良田红了眼,双手掐着田秀英的脖子:“你个长舌的妇人,我让你胡说八道!” “你个小二流子,还想揍人呢!”田秀英呵呵一笑。 她起初没有防备被徐良田推倒,反应过来后,轻而易举就将徐良田按在了地上。 见着徐良田无法动弹的狼狈样子,田秀英笑得越发狂妄:“毛都没长齐,就想学人打架啊!” 第89章 丑八怪要杀人啦 虽然被田秀英按着肚皮,但徐良田半点不服输,他不断地扑腾着想要再扭转局势。 “哟,还不服气呢!” 田秀英冷笑,她吐了口唾沫,狠狠说道: “徐良田,我看你是个小娃娃不和你一般计较,你要打人,总得有个说头吧,我这可没招惹你!” 徐良田怒吼:“你骂我家阿姐了。” “呵,骂你阿姐?” 田秀英呵呵道:“你哪个耳朵听到了,我可没叫你家阿姐的名字。” 徐良田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怔怔的看着把自己牢牢摁着的田秀英。 纵然心头怒火中烧,却是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虽然他知晓田秀英说得就是自家阿姐。 但她似乎……的确是没有指名道姓。 田秀英冷笑:“还是说你也觉得你家阿姐是个丑八怪?” 说话间,田秀英像是想起了什么,做作的捂着嘴,对旁边的妇人笑道: “其实不瞒你们说,前阵子我还想让我家小勇和他家阿姐结亲呢,结果你猜人家怎么说?” “怎么说?” “人家说自己长得丑,但是心气高,看不上我家小勇呢!” “啧啧,就她那鬼模样还瞧不上你家小勇啊。”周遭的妇人发出一阵嘘声。 “她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有人看得上她就不错了。” … “话也不能这么说。” 平日里和田秀英不太对付的林婶子听言,实在看不过眼: “人家芳园丫头也就是脸上长了些东西,算不上太丑吧,倒是你家小勇心智不太好……” 这话一说,众妇人齐齐变了脸色。 刚才他们的话也就是顺着田秀英的意思,在场谁人不知那田小勇就是个傻的。 像田小勇那样的傻子,就算是再丑的姑娘也瞧不上他。 也亏得这个田秀英有这般厚的脸皮,一面说着人家徐芳园的坏话,一面还想要和人家结亲。 “你啥意思呢!” 田秀英闻言,脸色陡变。 她再没心思去管一旁的徐良田,朝着林婶子吼道:“你是骂我家小勇傻是不是?” “傻不傻你自己心里清楚。”林婶子撇了撇嘴,半点不虚她。 …… 两个妇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地热火朝天。 徐芳园也走了过来。 她轻轻地扶起良田,柔声问:“良田,没事吧?” 良田闻言,虽然心头委屈,却还是咬着牙摇头说没事。 徐芳园见着徐良田故作坚强的模样,心疼的紧。 她让良田退到一边,自顾上前,一把扼住田秀英的隔壁,微微勾唇:“田婶子,你先停一下。” 田秀英正骂的起劲呢,忽然被人将手腕抓得生疼,登时就火了。 她回过头来,刚想骂谁那么不长眼。 一见着是徐芳园,登时就吓了一跳。 上回在徐家,她可是亲眼瞧见这丑八怪将徐千强那么个大男人捏的嗷嗷直叫唤的。 田秀英心头发虚,有些怕徐芳园也对自己动手。 但她瞥了眼周围,发觉徐芳园过来之后,周遭的妇人为了看清楚热闹居然都围了过来。 她登时就有了底气。 有这么多人在,她就不信徐芳园敢对自己动手。 思及至此,即便徐芳园只是轻轻地捏住她的手腕,田秀英却是嗷嗷直叫唤: “要命啦,杀人啦,徐芳园这个丑八怪想要把我捏死啊!” 第90章 齐齐落水 徐芳园满头黑线。 她不过是扼住了这田秀英的手腕,居然就要被夸大成要她的命。 要是她真动了杀心,那依照这田秀英的嘴打算说成啥? 没等徐芳园从无语中回过神来,先前和田秀英起争执的林婶子冷笑一声:?“啧啧,田家婶子你这杀猪呢!” 田秀英闻言,恨不能立即给她骂回去。 不过顾忌着大伙儿都盯着自己,田秀英不仅不和林婶子计较,反倒可怜兮兮的朝着她求救: “哎哟,林家婶子,你快让这丑八怪放开我,我是真的要被她捏死了,好痛啊!” 她这一声喊,可谓是喊得肝肠寸断。 直将那林家婶子弄得都糊涂了。 她蹙眉看着被徐芳园牢牢禁锢住的田秀英,开始怀疑徐芳园的力道是否真的有那么大。 没等她看明白,徐芳园放开了田秀英。 在她松手的瞬间,田秀英故意踮起了脚尖,往后一倒,借势要摔倒在地。 徐芳园自是看出了她的那点小心思,她微微勾唇。 这田秀英还真是会做戏做全套啊! 这一跟头摔下去,饶是大伙儿不说她对田秀英起了杀心,也会说她是个心胸狭隘,不讲道理只会动手打人的。 毕竟这田秀英不过是连名字都没指着自己,嚼了几句舌根罢了。 想到这里,徐芳园不禁冷笑。 这人这么想要坐实自己野蛮的名头,若是不让她如意,岂不白瞎了这么一通吼叫。 不过要摔得像模像样,得要摔在硬实地上,摔在草里哪能够作数? 她微微勾唇,在田秀英就要摔倒的瞬间,故作惶恐的叫了一声: “哎呀,田家婶子我来拉你一把!” 说话间,徐芳园连忙伸手拽了一下田秀英,然后装作没有拉住的模样,松开了。 田秀英本算计好了地方,被她这么猛的一拉,身子变了方向。 她直挺挺地就朝着大伙儿搓衣裳的那块大石头上去了。 她想要直起身来,但是脚底上滑不溜秋的,哪里还站得稳。 就在这时,一直闷不吭声洗衣裳的陈小花站起身来,低声嘟囔了一声没劲。 陈小花说着话,有意无意的撞了一下田秀英。 这一次,田秀英摔倒的方向由石头变成了河里。 田秀英心中惊恐,顾不得那许多,宛若捉救命稻草一般拽住了站在水里头的陈小花。 而陈小花被她这么一拉脚底一滑,下意识的想要找个依靠,便找到了徐良田。 但听得扑通一声巨响,三人齐齐落入水中,掀起巨大的水花儿。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短暂的寂静之后,妇人们大叫着救命。 徐芳园亦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怎么连良田都摔进水中了! 良田虽然会游水,但从来没在这么深的河里游过,一时间难免慌了神。 “阿姐,救命!” 良田在水中哭喊,不住的扑腾。 这一扑腾,愣是将他从河边越来越往河中央靠。 徐芳园见状,生怕徐良田呛了水,咬着牙就跳进了河里。 第91章 顾南弦来救她? 其实,徐芳园水性也不是特别好。 但见着良田在水中呼救,她实在顾不得那许多。 急急地游向良田,徐芳园刚刚将他抱住,忽的感觉到有人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的小腿。 她低头一看,竟然是田秀英。 因着田秀英毫无水性,所以抓得极其用力,徐芳园险些被直接拽入水中。 徐芳园很想直接将田秀英给踢开,但一看她的脸色竟是有些发白。 再看那陈小花虽然隔河边稍微近些,脸色也是一片青。 到底还是于心不忍。 短暂的思考后,徐芳园干脆一手拽住田秀英一手拽着徐良田,艰难地往河岸靠。 好不容易将两人推到岸边,徐芳园又转过头去救还在河里头扑腾的陈小花。 此时,河里已经看不见陈小花的影子了。 徐芳园心头不由一沉,连忙加快了速度,屏息没入了水里。 在水下寻了好一会儿,徐芳园才找到已经陷入昏迷中的陈小花。 徐芳园换了口气,用一只手拽着陈小花胸口的衣裳,将头露出了河面。 就在这时,伴随一声巨响,她身后忽的溅起巨大的水花,。 徐芳园愣了一下,忽然听见顾南弦的声音:“芳园姑娘,你不要怕,我来救你!” 说着话,顾南弦划着狗刨朝着她用了过来。 徐芳园一见着顾南弦游水的手势,心头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而当她瞧见顾南弦不过游了几步距离,脸就青了的时候,不由骂了一声娘。 你不会游水,下来凑啥热闹呢! 骂归骂,徐芳园心头清楚顾南弦多半是为了救自己才下的水,只能拖着陈小花朝着顾南弦游了过去。 顾南弦脑子昏昏沉沉,隐约看到一个湿透了的丫头皱着眉朝自己游了过来。 他也皱眉。 分明自己是来救她的,怎么她还不高兴呢! 没来得及细想,便感觉到一只小小的手拉住了他的手。 他听到徐芳园焦急的声音:“还能游吗?” 游水吗? 顾南弦讷讷的,想说可以,但是刚刚开口就猛呛了几口水。 徐芳园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她不再抱着顾南弦还能自己游回去的期待,直接搂住他的腰,往岸边游。 过了好些时候,徐芳园终于才终于将两人推到了岸边。 早已经聚拢在岸边的男人们见状,连忙将三人齐齐拽上了岸。 在河里游了那么久,徐芳园的力气早已耗尽,看着大伙儿忙前忙后,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徐芳园再度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家中。 而她睁开眼,首先看到的人居然是顾南弦。 “你醒了?” 顾南弦手里拿着姜汤,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 看着女孩儿苍白的脸,顾南弦很是内疚。 他原本想要救她,不曾想不仅没救成,反倒给人家添了麻烦。 想起在水中,徐芳园用她小小的身子使劲将自己往岸边推的情景,顾南弦一时失神。 “你还好吧?” 见着顾南弦神情恍惚,徐芳园蓦然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她有些焦急:“良田呢,他没事吧。” “没事没事,良田挺好。”顾南弦柔声安抚:“他已经醒来很久了。” “那就好。”徐芳园放下心来。 “芳园姑娘。”顾南弦低声唤她。 “怎么?”徐芳园抬眸。 第92章 怀疑 “谢谢你。” 顾南弦很是愧疚:“都是因为我害得你平白在水中呆了那么久。” “人没事就好。” 徐芳园心道你还知道啊,但到底是不好说。 她只能笑笑:“本来我也要救陈小花的。” 顾南弦本还想说什么,可见徐芳园面色不好,只赶紧让她喝了姜汤休息,便出去了。 “我家阿姐还好吗?” 顾南弦一出来,徐良田就迎了上来:“姜汤都喝了么。” “还好,姜汤也喝了。”顾南弦笑了笑:“其实你该去看看她的。” 徐良田一脸沮丧:“我受了凉,害怕把阿姐也染上了。” 顾南弦看着他:“良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无端端的你们就都落了水了?” 徐良田一脸自责:“都怪我,没忍住。” “怎么没忍住?” “那田秀英骂我家阿姐,我听不下去,想要给阿姐讨个公道,不曾想不仅没帮阿姐讨回公道,还让自己也落了水。” 徐良田沮丧得很:“若不是我冲动,今天也不会发生那许多事情。” 顾南弦闻言,不由挑眉,他刚想问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徐芳园的声音。 “顾大郎,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徐芳园浅笑着从里屋走出来,静静地看着顾南弦。 “芳园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顾大郎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徐芳园浅笑着重复先前的问题。 顾南弦滞了一下,问:“什么忙?” “那天,我在山中找了些许驱寒的草药,想请顾大郎帮我煎一下。”徐芳园浅笑。 “阿姐,我去!”徐良田闻言,拔腿就要抢先。 “良田,你先去歇着。” 徐芳园冷肃的看着他:“我和顾大郎有话要说。” 徐良田见自家阿姐脸色不太好,只能答应。 一进灶屋,顾南弦依着徐芳园的意思拿了草药煎水后,静静地看着徐芳园:“芳园姑娘可是有话要说与我听。” 徐芳园点点头:“顾大郎,你刚才是想套我家小弟的话吧?” 顾南弦略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她会这般直接。 他笑了笑:“的确是有些话想要问问你家小弟,不过看芳园姑娘现在这意思,似乎是打算自己朝我说了?” 徐芳园也笑:“无所谓说不说,不如顾大郎先说说你想知道些什么吧?” “那就先说说姑娘为何会识得药材吧?” “顾大郎对药材感兴趣?”徐芳园挑眉:“还是你在怀疑什么?” 其实,方才听到顾南弦对良田说的那番话,徐芳园便觉得这人该是起了疑。 不过,因着先前那几番经历,徐芳园的心头早就有了计较。 她勾唇:“顾大郎问我之前,应该已经去过杏林堂了吧?” 顾南弦脸色僵住。 徐芳园笑容更浅:“在我回答顾大郎之前,顾大郎可以回答我上回你送我的药膏是怎么得来的么?” “如果顾大郎你去过杏林堂该是知晓我识药开方,不是自夸,我的医术绝不比那杏林堂的大夫差,但即便如此,我却参不透你给我的那个药方三分之一。” 说着话,徐芳园渐渐收敛了笑容:“最为神奇的是,那药膏的药效太过惊人,即便是我师傅,也无法研制出那般效果的药膏来。” 她的唇角弯了弯:“顾大郎,那小小的药膏想来价值该是不菲吧?” 听了徐芳园的话,顾南弦的脸色变了几分。 第93章 用狼桃做菜? 顾南弦没料到徐芳园竟也对自己起了疑心。 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他听到徐芳园轻轻笑了一声。 “人活在世上,总会有些许秘密,既是秘密,顾大郎又何必执着的想要去揭开呢?” 顾南弦闻言,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 对啊,谁没有秘密呢。 就算这丫头当真有什么秘密。 比起自己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豁然开朗后,顾南弦笑:“如此,倒是南弦唐突了,姑娘放心,日后我不会再问姑娘这样的问题。” 徐芳园浅笑着点头回礼。 顾南弦觉得再呆在徐家也没甚意思,便想要朝着徐芳园告辞。 但还没开口,整个人轰然倒地。 正在往灶孔里添柴的徐芳园见状,整个人都呆了。 这人咋回事,咋说晕就晕啊! 怔楞片刻,徐芳园只能无奈招呼良田帮着自己将顾南弦抬到床上歇息。 她替顾南弦把脉,想要看看是否是因着落水导致的晕厥。 可当她探及到顾南弦无比混乱的脉象时,怔住。 怎么会有如此脉象? 像是重病缠身,又像是中了剧毒。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徐芳园觉得顾南弦都该是垂垂危矣。 但眼前的男子除了神色较寻常男子差一些,并无太大异常。 困惑至极,徐芳园很是狐疑地又一次探脉。 这一次,徐芳园的脸色比先前还难看。 怎么会这样? 在无比混乱的脉象中,竟有一股两股若有似无的真气互相撞击。 更为奇妙的是这两股互不相容的真气竟是与顾南弦奇妙的脉象形成一股古怪的制衡关系。 今天若不是顾南弦落了水,其间制衡的关系根本不会打破。 徐芳园紧紧拧着眉,看着顾南弦的眼神不由深了几分。 这人在村子中从不与人接触,功夫了得,又有神奇的药膏,就连体质也与寻常人不同。 隐约间,徐芳园觉得自己该是要离顾南弦远些为妙。 可,一想到他是为了救自己才落的水,徐芳园到底还是狠不下心。 “阿姐,顾大郎他没事吧?” 徐良田静静地候在一边,见着自己阿姐的脸色变了又变,很是担心。 “咱们都落了水,怎么就他晕倒了呢?” 徐芳园有些为难,她纠结着该如何朝良田解释,忽然听到徐良田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响。 她如蒙大赦的笑:“饿了?” 徐良田局促的点了点头。 “那我去做饭。” 说罢,徐芳园直接去了地窖。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琢磨着去镇上买回来的肉菜得要尽快吃完才好。 看着地窖里头又是野菜野果子,又是蔬菜肉类,徐芳园不由失笑。 她忽然觉得初来大黎的担忧,实在是多余。 在这里,只要人稍微勤快些,哪那么容易饿着。 不过…… 徐芳园看着地窖里堆了小小一团的桃李之类的果子,还是有些发愁。 这些果子能吃,却绝不好吃。 一想到这么多果子,因为酸涩就要生生烂在山林里头,徐芳园就心疼的紧。 ”阿姐,你在看什么呢?” 徐良田见着她盯着一堆野果子发愣,忙问:“不舒服么?” “没。”徐芳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她从野果子里头收回视线,看向一旁的西红柿——也就是良田口中的狼桃。 虽说上回在山林里头已经吃过狼桃,可此刻见着自家阿姐盯着它,良田心头还是发虚。 “阿姐,你不会是想用狼桃做菜吧?” 第94章 天大的商机 “不行么?” “不是不行。” 徐良田嗫嚅道:“但那狼桃是酸甜的口味,如何能做菜呢?” “良田,你说酸甜口的不能做菜?” 徐良田很是诚恳的点头:“哪有人用酸甜口下饭的。” 徐芳园听言,心头一动。 古今美食千千万,酸甜口的占小半,但这里的人居然没吃过! 她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个天大的商机。 可转念一想,这徐家一年到头连饭都吃不上几口,良田的话似乎并不太具备参考性。 徐芳园计较着下回去到镇上,她得要去镇上那些大酒楼里头瞧瞧,是不是真如良田所言。 若是真的如良田所言,那仅仅靠着山里头那么多西红柿,自己应该就能大赚一笔。 不过,徐芳园觉着要靠西红柿挣钱。 首先得要先让家里头这个对狼桃极具抵抗的良田先喜欢上才行。 于是,徐芳园拿了两个狼桃,对徐良田嘻嘻一笑说:“今天咱就吃它吧。” 徐良田闻言,想哭哭不出来,却还有最后的倔强:“这狼桃如何能做菜吃啊,直接炒吗?” “自然和蛋一起煮汤啊。” 徐芳园顺嘴一答,说完才发现自己没有买蛋。 良田嘟囔:“要用阿爹捡回来的鸭蛋么?” 没等徐芳园回答,他已经瘪着嘴说道: “既然阿姐你执意如此,那我待会儿去给阿爹说,看他给不给吧。” 一面说着话,徐良田自顾拿过对徐芳园说:“阿姐,你再去拿点其他菜吧。” 徐芳园点头,又将那日买的肉全部拿了出来。 虽说这地窖里头温度很低,可到底是大夏天的,徐芳园担心肉这些给热坏了太可惜。 在地窖里头又挑拣了一阵,徐芳园又拿了辣椒和蘑菇出来。 估摸着拿的东西足够做够四个菜和一个汤后,她才从地窖里头意犹未尽的走了出来。 徐良田见她簸箕里头满满的一堆菜,眼睛都瞪大了:“阿姐,这么多菜,咱能吃的完么?” 徐芳园笑笑:“肯定吃得完。” 这些天,他们徐家虽然是吃饱了饭。 但因着自己身子还没恢复,几乎都是菜和饭一起炖了吃。 那种食物,在徐芳园眼中,只能是填饱肚子,但对于徐良田和徐千林而言,却已经算是美味了。 徐芳园觉得若是自己将自己的厨艺彻底展现出来,徐良田绝对会将自己做的吃食一扫而光。 而且家里头今儿还有个顾南弦呢! 待会儿顾南弦醒了,就算是为了感谢人家跳下河‘救’自己,她也得要留他吃顿饭的。 如此,四菜一汤绝不算多。 走到灶屋里,徐芳园安排良田烧火,自己刚准备洗菜,忽然瞧见灶台上放着一个碗。 而碗里放着三个已经敲了的蛋液。 徐良田显然也看见了,他低声道:“是阿爹放的么?” 或许吧。 她蹙眉,发现自己越来越摸不透徐千林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似乎是真打算改头换面,却又对酒完全割舍不下。 不过人家都已经将蛋敲了,徐芳园自是不会浪费粮食。 很快,徐家灶屋里一片热火朝天。 不多时,浓郁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 徐良田手里拿着柴火,看着自家阿姐将做好的菜一个个端上灶台,嘴里不住地流着哈喇子:“阿姐,你都做了些啥,咋这么香啊!” 第95章 不合胃口? ”这个呢,叫做回锅肉,这个是虎皮青椒……” 徐芳园指着菜一一徐良田说了。 徐良田听言,口水咽得更凶了:“阿姐,你可真厉害,我都没听说过这些菜名呢,这也是神仙点化的么,神仙可真厉害。” 听着良田的话,徐芳园只当他是没吃过几顿饱饭往大了夸,没怎么在意。 毕竟,她对自己的厨艺虽然挺有自信,却也深知自己做的那些菜再家常不过。 她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该到饭点了,便对徐良田笑笑: “好啦,洗把手把碗筷放好,再去看看顾大郎醒了没,若是醒了就叫他一起吃饭吧。“ 徐良田闻言,应了一声,便从小凳子上起身往外跑。 可跑了一半,他停了下来。 徐芳园此时正在刷锅,见良田停下,问:“怎么了?” “叫阿爹吗?” 徐良田显然有些犹豫:“我看他似乎也忙了一整天。” 徐芳园闻言楞了一下,到底还是浅笑着对良田摆了摆手手,道:“自然是要叫的,阿爹也累了一天了。” 纵然昨儿徐千林的行为让徐芳园很是失望。 但今天徐千林做的事情,徐芳园却也是看在了眼中的。 虽然她昏睡的时候,徐千林一直没有出现。 但当她走出房间却是看到了徐千林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徐千林分明无比担忧,可当徐芳园看向他时,他却飞快的转移了视线。 她和良田在地窖里头说没有蛋,转头回到灶屋里徐千林就已经将蛋给敲好。 这才两天时间,徐家的院子竟已经有了个栅栏的雏形。 想着徐千林所做的种种,徐芳园心思很是复杂。 除开依旧贪酒,徐千林似乎真的变了许多。 正想着呢,徐良田蹦跶着走进了灶屋:“阿姐,我已经叫过顾大郎和阿爹了,我来端菜。” 徐芳园闻言,笑着点头。 不多时,徐家三口和顾南弦围坐在木桌旁开饭。 徐良田肚子里的馋虫早就被勾了出来,拿了筷子就往回锅肉里夹。 往嘴里送菜的同时,徐良田的夸赞也停不下来:“阿姐,这回锅肉也太好吃了。” “你光顾着吃肉,也吃吃这狼桃啊。” 徐良田的筷子在四个菜里来回夹,却独独避过了番茄蛋汤。 徐芳园心道,她可是打算靠着番茄来发家致富的,若是连良田的胃都征服不了,那可怎么行! 思及至此,她微微挑眉,干脆夹起一块番茄塞到了徐良田的口中。 本来还乐呵呵的徐良田的脸顿时成了苦瓜。 因着心里对狼桃的恐惧太深,虽然知道没有毒,但他终是不想吃的。 当狼桃的味道在他嘴里溜了一回儿,徐良田脸色一变,无比惊愕地将狼桃吞进了肚。 这味道怎么这么美妙? 一筷子没尝出太大的味道来,徐良田干脆舀了一瓢汤在碗里,一边喝,一边夸:“阿姐,这汤好鲜好好喝。” 徐芳园闻言只是微笑,目光看向沉默着吃饭的其他两人。 徐千林心里头显然藏着事,但因为累了一天早已饿极,所以吃得挺多。 但顾南弦…… 徐芳园发现桌上的四菜一汤,每一道顾南弦都是浅尝辄止,似乎兴致缺缺。 她不由蹙眉:“是不合胃口么?” 第96章 听不懂好赖话 “味道很好。” 顾南弦浅朝着徐芳园报以浅笑:“只是南弦自小便不多食。” 自小便不多食? 徐芳园挑眉。 顾南弦柔声解释:“身子不好。” 徐芳园恍然,依她把脉的情况而言,顾南弦虽然看着挺壮实,但身子的确不算好。 吃过饭后,徐千林闷声将碗筷收了。 徐芳园则是又替顾南弦把了一回脉。 顾南弦不知自己晕倒之后的事情,大大方方的的将手递给了她。 这一回,徐芳园的脸色比先前还要精彩。 见她脸色不好,顾南弦心头一顿,暗叫一声不好。 他的身子若是平时自是和常人无异,但他竟是忘了自己刚刚晕倒之事。 想起前几回自己突然晕倒之后,闹得人仰马翻的场景,顾南弦不由紧张。 自己此刻的脉象应该不妙。 虽然担忧,却又抱着一丝侥幸。 这丫头虽通医理,但上回那药膏都没能参透三分之一,该是不容易把出问题。 顾南弦暗忖,毕竟他这身子就连好些被誉为神医的也没瞧出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徐芳园轻轻地松开了他的手腕,浅笑: “体内仍有些许寒气,没什么大碍了,家中还有些驱寒的药草,待会儿你走的时候一并拿回家煎汤吃了便好。” 顾南弦闻言,松下一口气。 他就知道,这丫头的医术还不到那个份儿上。 他点头,朝着徐芳园道谢:“如此,便是麻烦芳园姑娘了。” “不麻烦,顾大郎遭此一罪终是因为我。” 徐芳园浅浅一笑,只是眸底隐了几分意味深长。 顾南弦拿了草药就要告辞,徐芳园见他神情匆匆,微笑着应了。 她将顾南弦送到自家院子,却是瞧见徐千林正在院子门口与人争论着什么。 她上前几步,看清了堵在院子门口的人居然是田秀英。 田秀英被徐千林拿了个扁担堵在院门口,十分不高兴:“哎呀,徐家大哥,你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我不过是想要朝着你家丫头说声谢,你拦着我做什么。” “你快些让我进去,我将这些东西拿给你家丫头就走。” 田秀英一面说着话,一面拿自己的身子往徐千林身上挤。 徐千林被她挤得面红耳赤,慌乱之间往后退了几步。 却还是扛着没让田秀英进门,他凝声道: “谢我已经替我家闺女儿接着了,我家闺女儿落了水受了凉,,田家婶子你快些回去吧,我家闺女儿不便见人。” “啊呀,都是乡下丫头,哪有那么娇生惯养的。” 田秀英又一次往徐千林的怀里挤,甚至还用手装作不经意的勾了勾徐千林的脖子。 “我不也落了水,这不什么事情都没有吗!” 徐千林被田秀英的动作弄得面红耳赤:“田婶,你回去吧,我家闺女儿是真的不舒服。” 见徐千林油盐不进,田秀英的眼珠子转了转。 下一刻,她整个人扑进了徐千林的怀中,嘴里还大声喊着:“徐家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快放开我啊!” 本就被田秀英挤得浑身不自在的徐千林,听到田秀英的声音,脸颊一下子变得滚烫。 第97章 防我像防贼 眼见得徐千林那么老实巴交一汉子被田秀英憋成那样,徐芳园看不下去了。 她疾步上前,不动声色的将徐千林拦在自己身后,再笑吟吟的看着田秀英: “田家婶子,您这是唱哪出啊?” 徐千林没料到徐芳园会护住自己,一时失神,愣是忘了再拦田秀英。 而田秀英借此机会,直接推开了他。 “咳,芳园丫头啊,你这话说的多难听。” 田秀英不无尴尬的摆了摆手,笑道:“我今儿可是专程来找你道谢的。” 徐芳园挑眉:“道谢?” “可不!” 田秀英连连点头,喃喃道:“今儿要不是你把我从那河里救起来,我这命怕是要丢在那里头了。” 说着话,田秀英不忘将手里头一小把野菜塞到徐芳园手里。 “喏,我瞅着你家饭都吃不起,这不,专程去给你们摘了点野菜。” 她一脸哂笑:“哎呀,芳园丫头,我这好歹是个客人呢,你怎么就不请我进你家坐坐。” “我家没有凳子。” 田秀英听得徐芳园的话,怔了一怔,旋即直接绕开了徐芳园,笑道:“我田婶子还能赖你一条凳子不成!” 见着田秀英进了屋,徐良田和顾南弦都走到了徐芳园的身边。 “阿姐,田婶究竟想干嘛?” “芳园姑娘,可是要我帮你将她赶走?” “谢顾大郎的好意。” 徐芳园浅笑:“不过我倒是好奇,她今儿到底是来我家做什么的。” 说着话,徐芳园也跟着进了屋。 田秀英进了徐家,一双眼睛东盯细看,愣是没停下来过。 她见徐家三口紧随自己进了屋子,不由皱眉: “芳园丫头,你们这一家子也太好笑了吧,我不过是过来道个谢,瞅瞅你们防我就跟防贼似的。” 徐芳园翻了个白眼,你在我眼里还真就和贼差不上几分。 “哎呀,得了!” 田秀英一脸委屈:“你们这样防我,我也省的给自己找不痛快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罢,田秀英慌忙火气冲出了徐家。 “阿姐,这田婶子没事吧。” 徐良田看得云里雾里:“我原以为她是要来咱家闹事的。” “闹事倒不至于。”徐芳园勾唇轻笑。 她原本也是和良田一般,以为那田秀英是借着感谢想来自己家里头搞事情。 不过看了刚才田秀英那一通动作,她忽然明白了田秀英真正要做的是什么。 徐良田见徐芳园不应自己,只能看向顾南弦和徐千林,不曾想看到徐千林手里竟是拿着一个布袋子。 他问:“阿爹,你拿得是什么啊?” “刚才田婶子拿过来的,说是谢礼。”徐千林有些局促得打开布袋。 “谢礼?” 徐芳园挑眉,她刚想问是什么谢礼,忽然发现徐千林脸色骤变。 下一刻,徐千林提着那布袋怒气冲冲的就朝着田秀英追了去。 屋内的人被徐千林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 还没反应过来呢,徐千林又提着布袋进了屋。 只是,他是径自朝着灶屋去的。 见着徐千林满脸怒容,徐良田很是担心:“阿姐,我去看看。” 徐芳园点头:“我也去。” 第98章 厉害的可不是你兄弟 虽然徐千林将布袋里的东西往灶孔里扔的速度极快。 但徐芳园还是看到了他扔的是一双旧鞋。 徐芳园脸色微变,她总算知道为何徐千林的反应会这般大了。 敢情田秀英来家里一趟,还抱着羞辱自己的心思呢。 她勾了勾唇,心说难怪刚才田秀英对顾南弦视若无睹。 这是想要趁着顾南弦在,好好地羞辱她一番呢。 徐芳园轻笑。 这个白沙村谁人不知,田秀英的闺女儿胡雪莲喜欢顾南弦,但偏生人家顾南弦从不正眼看她。 村子里徐芳园和顾南弦的谣言甚嚣尘上。 若是田秀英今儿能借着一双破鞋让顾南弦对她心生嫌隙,怕是睡着了都要笑醒。 对此,徐芳园除了无语之外没有别的心思。 不过,徐芳园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眼顾南弦,发现他的表情有些莫测。 徐芳园暗忖,他该也是瞧见了那双鞋。 只是不知他会如何做想。 不多时,顾南弦告辞离开,徐千林将鞋子烧了之后又继续去做栅栏去了。 徐良田苦一脸担忧的的跟着徐芳园:“阿姐,我怎么觉得顾大郎和阿爹都不太对劲呢?” “哪里不对劲?” “说不上来。” 徐良田皱着眉:“顾大郎似乎是有心事,阿爹则是很生气,阿姐你说阿爹为啥那么生气啊?” 呃…… 徐芳园表示这个问题,她可能没办法回答。 毕竟,良田还小,不懂这些事情。 …… 田秀英从徐家出来之后,直奔不远处的一个小树林。 刚刚进去,就有人抱住了她。 “哎呀,你吓死我了。”田秀英娇嗔一声,轻轻地打了徐千强一巴掌。 “小心肝你就装吧你。” 徐千强抱着她的手不放,低笑:“刚才我可是见着你急不可耐的冲进来的。” 田秀英故作恼火:“我那不是急着想要给你说说我看到的么?” 听了田秀英的话,徐千强放开了她,凝声问:“小心肝儿,你快给我说说你都在那死酒鬼家里头看到了什么?” “一窝兔子!” 田秀英眼睛放光:“虽然用笼子装着,但我瞅了一眼,至少得有五个呢!” “五个兔子?”徐千强瞪大了眼睛:“我那酒鬼兄弟抓的?” “是不是徐千林那酒鬼抓的我不知道。” 田秀英吐了吐舌头:“但是你别说这才几天,我觉着那丑八怪家里头似乎是大变样了呢。” “怎么个大变样法?” “干净了不少,而且家里头还添置了好些东西。” 田秀英拧着眉,仔细回忆:“你不知道,我一进屋虽然桌子上啥都没有,但是我闻着了一股肉香呢,你是不知道就那点香味愣是让我都给闻饿了!” “肉?”徐千强一脸震惊。 “瞧瞧你那小见多怪的样子。” 田秀英白了徐千强一眼,托着下巴,继续道:“那丑八怪还有混小子穿的衣裳都像是新的。” “肉,新衣裳!” 徐千强的的眼睛越来越亮:“难不成那死酒鬼真的转性了?” 他皱着眉,嘀咕:“不能够啊,饶是分家前,那酒鬼虽有些本事却也没这么厉害过啊!” “哼,那酒鬼怎么可能会转性!”田秀英哼笑一声,面露不屑。 “厉害的可不一定是你那酒鬼兄弟!” “心肝儿,你这话是啥意思?” 第99章 他图个啥 田秀英恨恨咬牙:“还能啥意思,肯定是顾大郎在帮他们那一家子啊!” 徐千强不太相信:“不能够吧,难不成那顾大郎真看上那我那丑八怪侄女儿了?” “不是。” 说着徐千强自己都怀疑了:“顾大郎他眼睛瞎啦,他和那丑八怪……他到底图个啥!” “图她有那狐媚子本事呗!”田秀英没好气的白了眼徐千强。 看着徐千强困惑的模样,她的火气不打一处来。 在田秀英眼里,整个村子里,所有姑娘里头样貌身材最好的都是她的闺女儿胡雪莲。 田秀英原以为凭着自家女儿的姿色,就算以前顾南弦没留意到,总会有发现的一天。 毕竟,他顾南弦再怎么眼光高,终是个男人。 是男人总归是要成家立业的。 放眼整个白沙村内,除了自家闺女儿,还能有谁和他更合适? 由此,她经常让自家闺女儿在顾南弦面前晃悠。 虽说那顾南弦从来没正眼瞧过雪莲一眼,但比起村子里其他那些个爱慕顾南弦但却连话都不敢和他说的女子,雪莲已经算是和他接触多得了。 她甚至都算计好了,再过一阵就朝着那顾南弦提亲。 谁曾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个徐芳园。 最让人始料不及的是,那顾南弦居然直接说要娶那丑八怪。 他娶徐芳园,那自家闺女儿的名声可怎么办? 她曾经可是在村子里放过自家闺女儿非顾南弦不嫁之类的狠话的。 想到这里,田秀英几乎都要把牙齿给咬碎了。 这顾南弦不要脸面想要娶个丑八怪不要紧,总得要给自家闺女儿一个交待吧! 若是他当真对自己闺女儿无意,干嘛不直接拒绝呢! 见田秀英不高兴,徐千强连忙攀住她的肩膀,不走心的安慰:“哎呀,心肝儿,你有什么话和我说啊,犯得着这么生气么?” “哼,我怎么可能不生气!”田秀英愤愤道:“今天那顾大郎在徐家,可就像是在自个儿家里头一样。” “你的意思是?” “那顾大郎怕是早就和那丑八怪混在了一起。” 田秀英无比愤怒低骂一声:“也亏得那顾大郎下得去手!” “哎呀,心肝儿别再想了,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当。” 徐千强说着话,直接将田秀英摁在一棵树上:“来,咱做些开心的事情好不好。” 田秀英闻言,轻笑着骂了一声:“就数你不正经。” “你不就好我这不正经的模样吗?”徐千强嘿嘿笑了笑。 不多时,男女的嬉笑声从树林里隐隐泄出。 事后,徐千强把玩着田秀英的手,笑道:“心肝儿,现在心情可好了些?” 田秀英啧了一声:“只要想着那丑八怪家中的一切本该是属于我家雪莲的,我这心里头就膈应的慌!” 徐千强手上的动作微微僵了僵。 他心想饶是没有徐芳园,人家顾大郎也是压根瞧不上雪莲那丫头的。 那顾大郎可是被村子里好些家里头盯着,就连他家的瑶姐儿也是其中之一。 就算是轮也轮不着她胡雪莲啊。 可眼下田秀英正在气头上,这样的话他也不好直接说出来。 第100章 本该属于你的 “不行!” 田秀英越想越气,她气愤道:“徐大哥,你难道就看得下去,若是你和徐千林没分家的话,如今他那屋子里的东西可都该是属于你的!” 徐千强闻言,脸色一变。 他暗暗握紧了拳头,想到刚才田秀英说得徐家那些个肉和新衣裳,气得脸都要扭曲了。 是啊,若是没分家,那些东西可都该是属于他的! …… 田秀英来家里头走了这么一遭过后,徐芳园总是有些担心田秀英会再度上门找麻烦。 她有留意到田秀英进了家门就四下盯瞅,见到那窝兔子瞬间就两眼放光。 徐良田见着自家阿姐盯着兔子发愣,以为阿姐是馋了,连忙提议:“阿姐,要不咱们再去双蝎山看看能不能寻到些野物?” 徐芳园一怔:“好端端的怎么想进山里了?” “阿姐你不是想吃兔子肉了么?” “哈?” 徐芳园闻言,先是微楞,反应过来之后一下子就乐了。 她这弟弟的脑回路怎么这么清奇! 合着在徐良田的眼中,自个儿盯着什么就是想吃什么么? 徐芳园本想说自己只是担心田秀英会再来找麻烦,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来。 良田这娃娃本来就容易想多,若是说了,他怕是恨不能住在兔子窝边守着。 在良田困惑的目光中,徐芳园微微一笑:“那咱们进山里头看看吧。” 她估摸着这田秀英才来家里头作了一通,短时间内该是不会再上门。 上回去镇上卖药材剩下的银子显然不够修整院子,如今正好良田提起去山上,她也乐得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草药去镇上换钱。 最为关键的是,除了屋旁的那块需要力气开垦耕地,家里头已经没有可以让他们做的事情了。 不过眼下她和良田身子都不太好,开垦荒地显然不太现实。 与其在家中无所事事,还不如去山上看看能不能搞点东西呢。 只是,当她和徐良田收拾妥当之后,却犯了愁,这会子天色大亮。 若是他们姐弟两个贸贸然出去,怕是会引人注意。 就在这时,徐千林走了过来。 他看了眼姐弟两个身上的背篓,楞了一下,问:“你们这是要去山上?” 徐芳园点点头。 先前徐千林烧鞋子时愤怒不已的样子,多少让徐芳园触动。 由此,对徐千林她的态度也比先前缓和了许多。 她干脆直接对徐千林说:“我和良田想去看看能不能采些草药换钱,但是天色太早,我们有些担心会被村子里的人瞧见。” 徐千林闻言,闷闷的应了一声。 见他毫无反应,徐芳园自觉无趣,本想绕过徐千林自顾离开,却听到他沉沉的开了口。 “我知道有一条捷径可以去双蝎山,那路很偏僻,平日里几乎没人会去。” “小路?”徐芳园挑眉。 “以前阿爹也上过山的。” 徐千林低低的说了一句,直接锁了门,让姐弟两个跟着自己走。 徐芳园起初还有些不太相信徐千林的话,可见着徐千林走得熟门熟路,便也就信了。 不多时,徐千林便将姐弟两个带到了去双蝎山上的必经之路上。 徐千林面色严肃的看着姐弟两个:“你们只管照着之前的路上山就成。” “阿爹,你不去么?” 第101章 徐千林的担忧 徐良田不明白,村中人人都知那双蝎山上很危险。 作为一个父亲,为何徐千林只是把他们姐弟两个送到这儿。 徐千林摇了摇头,道:“阿爹需得要回家守着。” 他看着徐芳园:“丫头,你和良田进了山里头,切记要小心谨慎,饶是见着了什么珍贵的东西,若是那东西长在危险的地方,你们宁可回来告诉我,也不要自己去冒那个险,知道么?” “早些年,我也进过不少回双蝎山,白天山林里头还算安全,但夜里头飞禽走兽就都出来了,所以你们要答应阿爹,临近黄昏的时候记得回家,对了……” 说着话,徐千林掏出一把小刀放到徐芳园的手中,喃喃道:“闺女儿,这把刀你拿着,防身用。” 徐芳园听言,觉得徐千林有事瞒着自己和良田。 她挑眉:“既是如此,阿爹为何不与我们同去?若是一同进了山林里头,咱们也能快些回家。” “我想把家里的活路做完……” 徐千林话没说完,发现徐芳园的眼神很骇人。 于是,他只得喃喃:“其实阿爹也是想要和你们一起的,但我有些担心……” “担心?” 徐千林点头:“今天那田家婶子来家里头闹了那么一通,我总是觉着她还会再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虽说家里头没什么之前的东西,但是上回丫头你带回来的那几个兔子和买回来的那几身衣服却是值钱的,若是家里头没人守着,我怕那田家婶子会直接闯家里头给偷走。” 徐芳园一怔。 她没想到徐千林竟然也是注意到了田秀英的那点小心思。 不过,徐芳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蹙眉看着徐千林:“阿爹,你带我们走捷径进山,莫不是想让我和良田避着她?” 徐千林点头:“我的确是有这样的担心。我好歹是个男人,那田婶子在我面前闹不出太大的事情来,但若是你和良田在家,我担心她会拿你们出气……” 听着徐千林的解释,徐芳园整个哭笑不得。 这徐千林到底是怎么想的。 怕他们姐弟两个受欺负,所以干脆让他们出去躲着? 合着他以为自己的一双儿女是任人欺负的主儿吗? 徐芳园还没来得及说话,徐良田先将她心头的想法说出来了。 “阿爹,我们一起回家,我倒是要看看田家婶子要如何找咱们的麻烦。” “不行!” 徐千林立即摇头,语气异常肃穆:“那田家婶子向来不讲理,又最会吆喝,只要她想要闹事,能把整个村子的人都吸引过来,若是她说些辱骂你们姐弟二人的话,那你们以后可怎么好!” 说着话,徐千林不由分手的将姐弟两个往山路上推:“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徐芳园很想说凭着自己的手脚功夫,饶是十个田秀英也绝非是自己的对手。 可徐千林不比良田,她担心自个儿说了反倒会暴露,干脆沉默。 徐千林见着良田忧心忡忡,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也只是阿爹的担心罢了,那田婶不定真会上咱家来闹事的,你们别担心了,去吧。” 说罢,徐千林自顾往回走。 第102章 欺负孤儿寡母 “阿姐,要不咱们还是跟着阿爹一起回去吧?” “那田婶子向来是个不讲理的。” 见着徐千林疾步回家的身影,徐良田有些担忧:“若是那她当真来找麻烦,阿爹应付不来吧?” “你觉得咱们回去了就应付得来吗?” 徐芳园失笑:“阿爹说得有几分道理,那田婶子是个嘴巴没个把门的,嘴里随便一句话就能颠倒黑白。” “你没瞧见吗,今儿阿爹将她拦在门外,她什么都不愿说,瞧见你我一出去立即就朝着咱俩来了。” 她笑:“若是那田婶子再找上门来,瞧见咱两在家,势必会先拿咱们下手,如此,反倒会给阿爹添麻烦。” “可……” “别可是了。” 徐芳园柔声打断良田的话,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道:“良田,你觉得阿爹是真的变好了么?” “阿姐,你怎地这般问?” “我只是这样想。”徐芳园幽幽地叹了口气。 虽然她一直对徐千林不敢抱太大的期望。 可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徐千林的种种举动到底是触动了她的心。 她很想试着再相信徐千林一次,却又不敢再轻信。 毕竟,以往每一回她都觉得这个酒鬼阿爹是真的洗心革面。 可每一回,得到的结果都是失望。 刚才听了徐千林的话,她突然想要看看。 她那酒鬼阿爹是否当真如他所言的那般,担忧他们姐弟两个的名声。 不过,徐芳园的心头也有自己的计较。 那便是如果徐千林的心头是真的顾念着他们姐弟两的,她必然会以真心回报。 若是他只是不愿意上山,故意说些好听话给他们姐弟两个听,那以后她再不会对他如此当断不断。 她对徐良田露出狡黠的笑容:“走吧,咱们也下山去吧。” “哎?”良田听言,满脸困惑 徐芳园敲了他一个暴栗:“万一那田秀英当真来咱家找麻烦,你还真指望着阿爹一个人应付啊?” 她压低了声音:“不过咱俩的要小声些,别被阿爹发现了。” 徐良田反应过来,兴高采烈的跟着徐芳园往家里赶。 徐芳园原本以为田秀英就算会来找茬,但不一定会立即去徐家。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和良田悄悄走到院门口的时候。 看到刚刚回家的徐千林已经被村子里的人密密麻麻的堵住了。 在人群中央,田秀英一面死死地拽着徐千林的衣裳,一面扯着嗓子大喊: “各位乡亲们呐,你们今儿个可一定得要替我做主啊,这徐千林一家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呐!” 徐千林本身是个性子木讷的,加之这些年酗酒的缘故,早已和村子里的大部分人都没了联系。 这些年,他在村子里与人说话的次数不超过十回。 与人交流更是十分木讷胆怯。 此番见着所有人团团将他围住,又听到田秀英的喊叫,徐千林整个人极为手足无措。 他张着嘴,很想让大伙儿别听田秀英胡说,可话到了嘴边,喉咙里却犹如堵着一坨铁般怎么也发不出音儿来。 第103章 小畜生放开我 就在徐千林手足无措的时候,有人冲着田秀英喊道—— “哎呀,田家婶子你光说要我们给你做主,你倒是说说要给你做的哪门子主啊!” “就是啊,你只在这儿哭,我们也不知道到底出了啥事啊。” …… 人们纷纷让田秀英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那田秀英却是紧紧咬着唇,一副羞愧至极的模样。 见着她那副模样,围观的人们越发好奇了。 这田秀英在村子是个出了名的泼辣户儿。 她刚才喊得也挺大声,怎么当大伙儿问的时候,反倒欲语还休起来。 就在这时,徐千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他疾步走到我田秀英面前,愤愤开口: “田家婶子,到底出了啥事情,你给我们大伙儿说说,我虽然和千林他家分了家,但他到底是要叫我一声哥哥的,如果他当真做了对不住你的事情,我这个做兄长的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徐千强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引来不少附和。 “田家婶子,人家千强都这般说了,你也就别藏着了吧?” …… 听得大伙儿的话,田秀英咬着牙慢慢开口,眼泪先落了下来: “大伙儿你们可得要替我做主啊,他徐千林轻薄了我啊……” 话音落地,闹哄哄的人们骤然安静下来。 大伙儿不可置信的看着满脸通红的徐千林,愤怒有之,诧异有之,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虽说这田秀英姿色算不得太好。 但对于徐千林这样有克妻名头的汉子,却是求而不得的。 听了田秀英的话,大伙儿看向徐千林的眼光多少有了几分鄙夷。 要说这徐千林倒也真是个没出息的。 媳妇儿死了后一蹶不振成了个醉鬼也就罢了。 而今居然连轻薄寡妇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了。 听到大伙儿对阿爹的议论,徐良田一下子就急了: “阿姐,她胡说!阿爹才不会做那种事情。” 徐芳园点头:“我知道。” “我去撵走他!”徐良田咬着牙,随手抄了根棍子就要往里边冲。 徐芳园拽住他的胳膊,说:“等等。” 徐良田不解。 徐芳园笑:“好戏才开始,别打断了他们。” “可……”徐良田不安。 徐芳园轻轻的拍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别怕,我不会让阿爹受这样的委屈。” 说着话,徐芳园忽然瞥见徐千强朝着徐千林走近。 她隐约觉得形势不对,没了看戏的心思。 她朝着良田做了噤声的动作,不动声色的挤进了人群。 徐良田还想说什么,忽然听见徐千强又发出一声怒吼。 “什么!你说我兄弟轻薄了你!” 要说这徐千强的演技实属做作,这声吼叫完全不走心。 显然徐千强自己也是意识到了情绪不到位,吼完立即就朝着徐千林走了过去。 他震怒着抓住徐千林的肩膀,骂道:“徐千林你个畜生,你怎能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就在这时,徐芳园悄声靠近。 她的个子比徐千强要小上许多,但不妨碍她反手就能捏住徐千强的手腕。 徐芳园轻声道:“大伯,骂我阿爹前得要搞搞田家婶子说的是不是真的再说吧!” 徐千强猝不及防,手腕的痛感,让他整个人的脸都变得扭曲。 他勃然大怒:“你个小畜生,你放开我!” 第104章 嘘声一片 徐芳园听言,非但没有放手,手中的力气还加大了几分。 偏偏她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朝着徐千强不住的讨饶:“大伯,你先放开我家阿爹啊,我阿爹身子本就不好,那经得起你这般欺负。” 见徐千强不为所动,她干脆落下泪来:“哎呀,大伯算我求你了,你先放开我家阿爹好不好!” 不得不说徐芳园这副着急又楚楚可怜的模样,着实让好些围观的乡亲看不过眼。 很快就有人替她鸣不平: “千强你咋的这般骂自家侄女儿呢,人家芳园丫头一个小娃娃能有什么力气!” “就是啊,人家千林有没有做哪些龌龊事还需得要另说,徐千强你好歹是人家的兄弟,怎么问都不问一下就帮着外人,反倒拿自家人撒气啊。” 徐千强此刻简直是有口难言。 因着田秀英说了徐千林家中的东西本该是属于他之后,他几乎是立即就下定了决心要来讨要,也是下了狠手想要拿徐千林出口气的。 但当徐芳园捏住他手腕的瞬间,他手上的力气便被完全卸掉了。 不仅如此,徐芳园还完全控制住了他的力气。 徐千强冷汗津津,他不明白这丑八怪侄女儿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么一身邪门的拳脚。 他倒是想要放开徐千林,但是如果徐芳园不放开他,他根本就办不到啊! 徐芳园看着徐千强的脸快要皱成了个苦瓜,这才将他松开。 重获自由的徐千强面色发白,犹如触电般飞快的放了徐千强。 松开徐千强之后,徐芳园依旧是先前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大伯,有话说话,你怎么能够动手打人呢!” 徐千强脸色又白又青,很想要怒骂又生怕徐芳园故技重施。 略作犹豫之后,他讪笑:“乖侄女儿,我哪有动手,我这不过是想要为田家婶子讨个公道罢了!” 徐芳园闻言,更委屈了:“大伯我家阿爹可是你的亲弟弟,那田家婶子说的真假需得要问问我家阿爹才能算数,你怎能如此直白的说要替田家婶子讨公道,难不成你宁可信一个外人随口污蔑,也不愿听听自家兄弟的解释么?” “你胡说!”徐千强一听徐芳园的话,就急了。 不过好在他脑子转得很快,飞快就有了应对的说辞:“这种事情如何问真假在,这天底下哪个妇道人家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 “是么?” 徐芳园闻言,低低的应了一声,旋即看向田秀英。:“田婶子你说我家阿爹轻薄了你,不知你可说得仔细些?” 这话一说,立即引起一片嘘声。 要说那田秀英说被人轻薄,众人虽觉诧异,却也没什么说道。 毕竟她是个寡妇性子又泼辣,没什么忌讳,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但……这徐芳园可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家啊。 这丫头问得这般仔细是要做甚啊! 徐芳园对于乡亲们的嘘声置若罔闻。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田秀英:“田家婶子,你说我家阿爹轻薄于你,不如说说我是在何时何地?” “你这姑娘怎地这般不知羞!” 第105章 你怎地这般荒唐 遭了徐芳园的质问,田秀英反应极大。 她满脸怒容的看着徐芳园,斥道:“一个姑娘家家怎地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徐芳园挑眉:“田婶子你都好意思,我如何不好意思?” 说话金,徐芳园浅浅勾唇,微微一笑: “再者说了,这种事情若是在外人身上,我这样的姑娘家家势必是不好开口询问各中细节的,但今儿田婶子说的可是我家阿爹,为人子女怎地能看着自己阿爹被随意污蔑?” “就是!”徐良田在一旁搭腔。 他冷笑:“田家婶子,你这人说话好生霸道,难道说只能你说我家阿爹轻薄于你,我们做子女的连问一问的权利都没有吗?” 田秀英闻言,轻哼一声:“呵,你们姐弟两个既然要如此逼我这个寡妇,我今儿也就不要脸面了!” 她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徐芳园,道:“你家那酒鬼阿爹,今儿就在这,在你家,轻薄了我!” 呵呵。 徐芳园还当这田秀英准备得有多周全呢。 此番听言,不由嗤笑。 若是在别处,她或许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但在自家被轻薄,逗呢! 除开今儿送他们去双蝎山,这两天徐千林可是家门都没迈出去过。 徐芳园重复田秀英的话,一字一句的问道:“你说今日在我家,我阿爹轻薄了你,田婶,这话可是当真?” “自是真的!” 田秀英咬着牙,恨恨道:“你家阿爹还抢了我一只绣花鞋说要拿去做信物呢!” 田秀英将将说罢,徐千强便怒不可遏的冲着徐千林骂道:“千林,你怎地这般荒唐!” 徐千林脸色一变,嗫嚅:“不是的,那只鞋是……” 徐千强冷声打断他的话,转头看向徐芳园,他恶狠狠道:“乖侄女儿,你方才不是说我不顾念着自家人么,我现在就去你家看看有没有田婶子的绣花鞋!” “若是找到了我看你如何说!” 说罢,徐千强宛若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徐家院子。 “闺女儿……” 徐千林见着徐千强那般气势汹汹,不由担忧这徐千强要找的怕根本不是那只鞋子。 “无碍。”徐芳园浅笑。 很快,徐千强就大喊大叫的从徐家走了出来。 “夭寿啊夭寿啊,我徐家到底出了什么孽啊,怎地就出了这么个混账玩意儿啊!” 众人原本听着徐千强的嚎叫,都以为他找到了田秀英的绣花鞋。 不曾想,徐千强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 一时间大伙儿糊涂了: “徐千强你啥都没找着,怎地这般说啊!” “你到底找没找到那鞋子啊!” …… 徐千强一脸肃穆的看着众人:“诸位,我虽然没找着那鞋子,但却是找着了足以证明我家兄弟轻薄了人家田婶子的证据!” “什么证据?” “兔子。”徐千强咬着牙,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众人闻言,皆是糊涂。 大伙儿都不明白兔子和人家徐千林轻薄田秀英有何关系。 而徐芳园听到徐千强的话,则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闹那么一通,这可算是暴露目的了! 第106章 其心可诛啊 徐芳园轻笑:“兔子算什么证据?” “那兔子自然算证据,因为这兔子根本就是田婶家的!” 徐千强哼了一声:“我就说我这兄弟平日里只好马尿,怎地前两日会频繁去田婶家献殷情,敢情是瞧上了人家田婶家的畜生。” “大哥,你莫要胡说,我什么时候去过田婶家……” “你有没有去过我还不知道吗!” 徐千强厉声打断徐千林,他冷声道:“这些天我一直在田婶家帮忙做农活。” 有妇之夫去一个寡妇家做农活,此话一出,毫无意外的引发议论。 徐千强对众人的议论显然早有准备。 他干笑两声:“咳,不要误会,人家田婶子给我工钱的。” 听言,议论声渐熄。 徐千强又道:“前两日,田婶给我抱怨说我家兄弟这两日去她家去的频繁,我问田婶子我兄弟找她何事,田婶说只是嘘寒问暖顺带着想要她借点钱罢了。” 徐千强幽幽地叹息一声:“说来也是我徐家家门不幸,我这弟媳死了,我这兄弟整个人就废了,成天烂醉如泥。” “等再次去田婶家做事的时候,田婶告诉我说她家兔子不见了。” “诸位乡亲,你们可能不知道那些兔子是田婶那死去的丈夫留下的,对她而言,那些兔子就是她的命啊!” 徐千强说着话,田秀英适时摆出一副可怜模样。 徐千强继续说道:“兔子丢了之后,我问田婶可有怀疑的人,田婶性子善良说不知晓。后来再我百般追问之下,她才说可能是我兄弟偷去了的!” “我听后,当即就要替田婶子讨公道,但田婶却说都是一个村的,伤了和气不好,她说忍忍也就罢了,反正丈夫都已经死了,她权当那些兔子是跟着丈夫离开就是了。” 田秀英听言,开始默默抹泪。 而人群里头,有些人听着也暗暗朝着田秀英报以同情的目光。 徐千强叹了口气,接着道:“原本我只是个拿钱帮工的,像田婶的事情我不该掺和。但大伙儿想来也都听到了今儿早上田婶落了水,我家侄女儿将她救起来的。” “田婶想着来我兄弟家朝着我侄女儿道个谢。我给她说既是要来兄弟家道谢,何不干脆看看那兔子是不是我家兄弟偷的,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问:“怎么着!” “田婶当真瞧见了兔子,但谁知我兄弟是个胆大包天的,瞧见田婶发现他偷了兔子,一下子就急了,抱着田婶就要轻薄于她。” “哎……” 徐千强越说越气,干脆捶胸顿足: “徐千林可真是个禽兽不如的,他轻薄了人家田婶还哄骗人说早就爱慕田婶,不仅说偷了田婶的兔子只是为了引起田婶的注意,还说若是田婶舍不得那些兔子,不如干脆嫁给他,如此就能一起养兔子云云……” “田婶虽逃走,却仍气愤得想要自尽,是我将她救下,也是我让她来找我兄弟讨个公道的。” “诸位听我说了这么多,可还觉得我像我那丑侄女儿说的半点不信家里人,一心要帮着外人么?” “我不过是帮里不帮亲罢了!” 徐千强凝声:“徐千林轻薄了田家婶子千真万确,那些本该在田婶家的兔子就是证据。” “我兄弟,呸,徐千林偷了人家的兔子就是为了轻薄田婶子,用心如此歹毒,其心可诛啊!” 第107章 谁不知羞 徐芳园见状,干脆将徐千林拦在身后,冷声开口道:“大伯,你说够了么!” 见徐芳园像个夜叉一样瞪着自己,徐千强心头有点发怵,生怕她一言不合又要动手。 但一想着大伙儿可都是站在自己这头的,他登时就有了勇气。 他不屑地白了徐芳园一眼,冷笑道:“怎么着,刚才不说要证据么,现在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算个鬼事实啊!” 徐芳园听着徐千强越扯越没个谱儿,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略作思索,冷笑:“大伯你刚才说田婶那兔子是她死去的相公留下来的?” “是!” 徐芳园扯唇:“田婶她相公去世得有七年了,若是按照大伯的说法那兔子最老的得有七岁了?” 徐千强以为徐芳园怕是要在年岁上作文章。 连忙补充道:“老的自然是有七岁之久,但这些年那两只老的却是生下不少崽子,由此好些都是他们的崽子。” 徐芳园哦了一声。 略微顿了一下,徐芳园才沉声道:“那可真是不巧,我家那兔子最大的也不过一岁罢了。” “呵呵,那畜生你如何能知晓他的年岁!” 徐千强早料到徐芳园会这般说,得意的很:“畜生又不会说话,你这丫头为了包庇你爹,倒是什么瞎话都说得出来!” “瞎话?” 徐芳园挑眉微笑:“那兔子是不会说话,不过从其皮毛排泄都能推测其大概年岁,如果当真如同大伯所言,那兔子最老的已经七岁有余,怎么着那毛色也该变白了才是,不如请大伯和大伙儿去看看我家那兔子的毛色可还是发亮的褐色?” 徐千强闻言变了脸色,连忙冲进了徐家屋子,有几个好热闹的见状,也跟了进去。 不多时,徐千强等人从屋子里出来了。 随行的人大笑:“刚才我们大伙儿都进去看过了,那些个兔子年岁都尚小,想来是误会一场!” 徐千强听言,脸色如猪肝。 田秀英却是不慌不忙的笑了:“怪我没有给徐家大哥说清楚,我那早死的相公留给我的兔子早都卖了,如今留下的都是以往那些兔子的崽子。” “对对,就是这么回事!” 徐千强反应过来,连忙附和。 徐芳园冷笑一声,这田秀英和徐千强还真是绝配。 上下嘴皮子一碰,先前说过的话就全不作数了。 但……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徐芳园凝声:“那田婶可还记得有多少子兔子?” 田秀英愣住,徐千强抢着回答:“九只,两大七小,足足九只!” 徐芳园的笑容更淡:“那田婶可知道那些兔子里头几公几母呢?” “这……” 徐千强和田秀英同时哑然。 过了好一会儿,徐千强怒道:“人田婶养兔是拿去换钱的,怎么会去关心公母这种事情?倒是你一个丫头家家,总是将雌雄公母挂在嘴边,真是不知羞!” 徐芳园面色无波无澜:“大伯你处处说我如何如何不知羞,难道不知我现在是在和田婶说话,你一个大男人参与其中,岂不是更不知羞?” 第108章 想要硬抢 徐千强被徐芳园气得不行,偏生这话让好些围观的乡亲有了共感。 徐千强担心自己和田秀英那档子破事被人发现,只能闭了嘴。 而田秀英此时已经完全无话可说了。 那本就不是她的兔子,她从何处知晓其中公母! 徐芳园没等她回答,继续说道: “刚才田婶您说过那兔子是你亡夫留下的,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家相公生前就喜欢去山中猎野物,为了和其他猎户将猎物区分开,他应该会做下独有的记号吧?” 田秀英闻言,慌了神。 好半天她才嚷嚷道:“我家相公自是有那习惯,但我又不是他,我怎地会有那般细密的心思!” 对此,徐芳园只轻描淡写的笑道:“我还以为给家禽做记号是大伙儿都一定会做的事情呢。” 大伙儿闻言,心里都有了数。 这田秀英先是以徐千林轻于她吸引大伙儿前来看热闹。 可轻薄的证据找不出来,转口一说又成了人家偷了她家的兔子。 而后的争执一直围绕着兔子,想来轻薄是假,想要人家的兔子是真。 白沙村村民大多不富裕,家中有牲畜的更是少数。 大伙儿都把家里头的那些个牲畜看得极紧,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跑了或是被人偷走。 由此有牲畜的人家,不仅会牢记自家牲畜的特征,还会给它做上记号,以免丢失。 徐芳园将众人反应收入眼底,继续道;“田婶不知那兔子有哪些特征,但我却是知晓的,那母兔已经怀里崽,我和小弟在捉它们的时候不小心伤了两只小兔的爪子,不知田婶可是要确认一下?” 这话一说,原本还存疑的人再无疑惑。 毕竟,田秀英再怎么不了解自家畜生,怀崽子这种大事是一定会知晓的。 眼见得大伙儿已经完全相信了徐芳园的话,徐千强一下子就急了。 他气哼哼道:“谁知道你说的那些是不是信口胡诌的!” 徐芳园轻笑:“是不是信口胡诌,让人看看不就……” 话未说完却是瞧见徐千强径自甩开众人,朝着自家屋子里冲。 徐千强一边冲,一边大声道:“我徐家家门不幸,出了这一窝子偷人东西的,我徐千强这个做长辈的今儿就要替田婶子做这个主,把你们偷的东西还给人家!” 众人齐齐傻眼,显然都没料到徐千强竟然会来浑的。 徐千林和徐良田见状要去拦,却被徐千强瞪了一眼:“怎么,你们这是要打我这个做大伯的?” 徐芳园着实被徐千强的臭不要脸给惊呆了。 大黎将伦常看得极重。 徐千强刚才那话一出口,徐千林和徐良田纵然心头不愿,却到底是不敢再拦。 但徐芳园却不会任他胡来。 她上前几步,一把握住徐千强的手,皮笑肉不笑道:“大伯,就算你是长辈也要讲道理吧?” “我就是道理!” 徐千强恶狠狠道:“你们徐家的这屋子都是当初我施舍给你们的,我拿你几只兔子,你有什么资格说道!” 看来这是打算硬抢了。 徐芳园微微咬牙,手暗暗捏成了拳头。 她打定主意,既然徐千强是个不讲道理的,她也犯不着对他客气。 不曾想,她刚要动手,忽然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腕。 第109章 倾慕姑娘已久 徐芳园以为是良田或者是徐千林,她回头,脸上有几分杀气:“放心,我有……” 分寸没有说出口。 徐芳园愣住。 顾南弦怎么会来? 没等她发问,顾南弦朝着她微微摇了摇头,旋即越过她,直接走到了徐千强的面前。 面对顾南弦,徐千强显然发怯:“顾大郎,你要做什么?” 顾南弦浅笑:“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要做什么?” “我……我要替田婶子拿回她的兔子!”徐千强喉头打着颤。 徐千强觉得自己犹如面对着一座巨大的冰山,顾南弦身上散发出来的迫人气息直叫他吓得心里一哆嗦。 “她的兔子?”顾南弦闻言,轻笑:“你说的可是芳园姑娘家中的?” “是!” 徐千强硬着头皮,狠狠道:“那些兔子是我那混账兄弟去人家田婶家偷的。” 顾南弦挑眉:“你说芳园姑娘偷了那妇人的兔子?” 徐千强比先前更加坚定地点头。 “这可就好笑了。” 顾南弦浅浅一笑:“那些兔子分明是那日在双蝎山上我瞧着人家姐弟两个亲手捉住的,怎么无端端就成了那丑妇的了?” 丑妇! 徐芳园听着顾南弦的话,差点没笑出声。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田秀英,毫无意外的见着田秀英因为这两个字面色骤然通红。 “怎么可能!”徐千强满脸愕然:“她如何会有捉兔子的本事?” “芳园姑娘自是跟着……” “哎呀,顾大郎事到如今,我觉着咱俩的事情没必要瞒着了。” 徐芳园径自打断顾南弦的话,她浅笑看着茫然的众人:“那兔子并不是我捉的,而是顾大郎与我定下亲事所给的贽礼!” 在场之人听言,无不露出震惊的神色。 虽说早有传言说顾南弦倾心于徐芳园,但根本无人相信。 任谁也不会相信像顾南弦那样的才俊会瞧上徐芳园这样跋扈无礼的丑八怪。 就如此刻,众人听得徐芳园的话,无不错愕的看向顾南弦。 有好事者立即问顾南弦:“顾大郎,芳园丫头说的可是真的。” 顾南弦面上有微微诧异,但旋即他浅笑:“的确,只是那不是贽礼而是我为了讨好未来岳父特意送来的,我倾慕芳园姑娘已久,在三书六礼上断不会马虎。” “哦,对了。”顾南弦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走向田秀英,拿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冷声道: “这是之前令爱塞进我村中屋里的物件,依南弦所见,如此贴身之物,该不是无意落下的,还请您交还给令爱。” 田秀英一时没反应过来,将那布拆开。 见着那布里头包裹的东西,田秀英面色陡变,慌忙将其裹好,仓皇逃走。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瞧见了那是一件绯色的肚兜。 刹时间,大伙儿的脸色都变得极为复杂。 徐千强本来还想和顾南弦争论几句,但见着田秀英离开,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人群都散开,徐芳园本想朝着顾南弦道谢,忽然看见徐千林轰然倒地。 第110章 闺女儿,别生气 徐千林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徐芳园一人。 他记得在他昏倒之时,似乎听到了自家闺女儿大声叫了他一声阿爹。 这些年,她一直叫他阿爹。 但徐千林一直都知道,徐芳园口中的阿爹和阿猫阿狗没有半点区别,仅仅只是一个有别于‘喂’的称呼而已。 他一直想要改变自己在儿女心头的窝囊模样,却又总是会在夜阑人静时,感到绝望。 所以,他只能让闺女儿一次又一次失望。 但,刚刚那声阿爹,他可以肯定闺女儿是发自真心。 徐千林紧张的看着徐芳园,试图找些话说,忽然看见她开口了: “伤口没处理好发热引起的晕厥,已经给你吃过汤药了,无碍。” 徐芳园目光复杂的看着徐千林,喉咙里犹如哽着一坨铁:“谁伤的你?” 徐千林有些糊涂,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已经被包扎好了的胳膊,再看神色恬淡的徐芳园,竟是觉得愧疚: “闺女儿,你别担心,只是小伤,过一阵就好了。” “我问你,谁伤的你,什么时候的事情?”徐芳园一字一顿的重复。 徐千林沉默。 徐芳园扯唇:“田秀英还是徐千强,他们如何伤的你?” 见着徐芳园双目赤红,徐千林慌乱想要解释:“那日你们去镇上的时候,我不小心自己弄伤的。” 徐芳园挑眉:“有多不小心,能用刀子砍在自己手上?” 徐千林僵住。 好半会儿后,他才喃喃:“那天,我去镇上卖了蛇,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大哥。” 徐芳园看他:“然后?” 徐千林沉默。 徐芳园说:“他要抢你卖蛇的钱?” 徐千林点头:“我说我买了酒和簪子,他不信,要搜我的衣裳和布袋,我不肯,就被弄伤了。” 又是簪子…… 此刻徐千林神情那般沮丧,看起来不太像撒谎。 徐芳园听言,心头一怔,难不成他说的是真的? 徐千林嘴唇翕动,声音嘶哑:“闺女儿,你别生气。” 听了徐千林的话,徐芳园忽然明白,为何他今天会执意要回家。 说什么害怕田秀英来找麻烦。 怕是之前被徐千强弄伤一回,今儿田秀英找上门来,他心生警觉罢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那今日呢?今日他又是如何将你伤口弄成这般模样的?” 徐千林犹豫片晌,喃喃:“大哥今天原本是想要带着人直接冲进咱家院子的,我怕他抢了兔子,所以一直拦在门外,直到大伙儿都聚过来才没拦他。” 徐芳园听言,眼眶微微有些发红:“所以你就任由他捏着你的伤处?” 徐千林喃喃:“闺女儿,你别哭啊,这伤口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不怎么痛的。” 不痛? 徐芳园很想笑,她是医生,这种程度的伤痛不痛,她难道不知晓么? 见自家闺女儿脸色不好,徐千林越发忐忑了。 他伸手扯了扯徐芳园的衣裳,低声道:“闺女儿,我也只是不愿你和良田好不容易捉回来的兔子就被大哥他们抢走。” “他们要抢你让他拿走就是了嘛!” 徐芳园听了徐千林的话,终是忍不住,拔高音量道:“你先前受的伤本就受了感染,如今伤上加伤,那兔子再值钱能有命重要么!” 第111章 我的荣幸 徐千林低声:“阿爹曾经也去过山上,知晓那兔子得来不易。” 发觉徐芳园火气正盛,徐千林沉默了好一阵才喃喃:“阿爹本来就对不住你们,不想再让你们伤心。” 心,兀自被扯了一下。 徐芳园本来满心怒意,此刻听了徐千林的话,却只剩下了无奈和心酸。 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应该是值得信任的。 徐千林似突然想起来什么:“你和良田不是进山去了么,怎么……” 话说到一半,他自己先停了下来。 徐千林低声说:“都怪阿爹没用,让你们姐弟担心了。” “如果真怕让我们担心,就赶紧好起来吧。”徐芳园扯唇。 她将桌上药碗收好,冲着徐千林笑了笑:“顾大郎还在外边,我去与他说说话。” 徐千林闻言,困难的点了点头。 见着徐千林那羸弱不堪的模样,徐芳园心头怪不是滋味的。 她刚才替徐千林诊治的时候顺便检查了一下,毫无意外的发现,由于常年酗酒的缘故,徐千林的肝脏和肠胃都亏损极为厉害。 要让他真正好起来,除了戒酒外,药膳食疗是跑不了的。 还有良田,整个营养不良,也需要慢慢调理。 而自己…… 徐芳园在心头幽幽的叹了口气,其实原主的身体状况比良田还要差。 不过许是因着年纪大些,又心疼良田,原主从未让家里人发现她身体的不适。 这一家病秧子,要想好起来,还真是任重道远。 徐芳园让徐千林好好休息后,退出了屋子。 走进堂屋,毫无意外的发现顾南弦脸上写着‘我等你很久了’。 徐芳园干笑两声,坐下:“之前多谢顾大郎了。” 顾南弦浅笑:“我的荣幸。” 额…… 徐芳园闻言,愣住,这要怎么接。 在徐芳园发愣的时候,顾南弦开口了:“你家阿爹怎么样了,可有碍?” “不碍事。”徐芳园摆摆手:“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热,我已经处理了,现在稍微老火的是他的身子因为酗酒……” 说着说着,徐芳园停了下来。 她有几许尴尬。 说起来顾南弦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当着她面怀疑过自己的人。 当着他面说这些,是嫌怀疑不够深么? 时间缓缓流逝,徐芳园听到顾南弦清浅的声音。 “姑娘可知刚才那番话说后,你今后的处境?” “哎?”徐芳园抬头,正好对上他渐深的目光。 顾南弦拿起桌上的水杯,浅笑提醒她:“姑娘说你我已经说好结亲。” 徐芳园:“……” 她顿了好久,才抱紧双拳,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看着他:“是我太欠考虑,辱了顾大郎的名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顾南弦刚喝进口中的白水险些全喷出来。 他失笑:“姑娘这是何意?” 徐芳园有些局促:“我怕你说那兔子是在山中猎的,情急之下胡诌了你我的事情,抱歉。” 顾南弦含笑的脸上没了笑意,他蹙眉:“姑娘只是胡诌?” “嗯,当时若说成我与你一同猎得不仅会暴露我和良田上山之事,更会对你我的名声不好,毕竟你我之间的那些流言早在村子里传开。” 说着话,徐芳园比先前坦然了许多:“那时脑子慌乱,我怕流言传得甚嚣尘上无法控制,一时没有想到更好的法子。” “那看来又是我的荣幸了。”顾南弦闻言勾了勾唇。 “嗯?” 第112章 婚姻并非儿戏 顾南弦微微笑:“姑娘能在情急之下,想起将我拿来做盾,是南弦的荣幸。” 徐芳园闻言,眉头微蹙。 以常人想法而言,不是应该感到生气么? 为何他会这般欢喜? 顾南弦眼睛发亮:“姑娘这般举动,看来是将南弦放在了心上。” 徐芳园:“……” 嗯,果然这人是逮着机会就要表衷心。 但她实在是无法明白顾南弦会这般——以他们的交集两人顶多算说过话,绝算不上足以生情的地步。 而一见钟情…… 徐芳园更不觉得自己的长相能让顾南弦这般堪称俊俏的人喜欢。 以往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她也不想重提。 于是,她看着他,说:“顾大郎,你无需这般照顾我的感受,今日之事说到底是我连累了你的名声。” 顾南弦听言,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我不过一介匹夫,何来名声被连累!” 徐芳园怔住。 顾南弦笑:“这本是我亏欠姑娘的,只要姑娘需要,莫说是名声,这条命姑娘也是可以随时拿去的。” 徐芳园脸色更僵,这话可怎么接。 顾南弦显得异常开心:“芳园姑娘可还有什么需要南弦帮忙的地方?” 徐芳园迟疑了一下。 很久之后,她才喃喃:“倒还真是有需要帮忙。” 顾南弦盯着她,眸中有星光。 分明下定了决心,可迎着那双饱含期待的眸子,徐芳园却是犹豫了。 她彳亍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开了口:“等我将大伯他们的心思彻底断了之后,你可否解除我两的婚约。其实也不能说是婚约……” 徐芳园觉得自己的措辞不太准确,拧着眉纠正:“你我本无婚约,只是今儿话放出去了,在大伙儿眼里怕是……” 话说到一半,徐芳园说不下去了。 因为顾南弦整张脸已经黑了。 顾南弦看着她:“姑娘就这般嫌弃南弦?” “不是……” 徐芳园连忙摆手:“不是嫌弃,只是我觉得婚约到底不是儿戏,今日的那些个说辞实属无奈……” “呵,姑娘也知婚姻不是儿戏!” 顾南弦冷声道:“婚姻并非儿戏,而南弦也从未将你我关系看作儿戏。” 徐芳园不说话了。 准确来说,她是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今天她拿顾南弦挡箭,是她不对。 但歉也道了,而且她也说了是让顾南弦解除婚约。 这事最后的结局,除开会对自己的名声也些许影响外,对顾南弦是没有任何妨碍的! 怎么他反倒火气这般大! 很久之后,徐芳园才沉声道:“顾大郎,你是真心想要娶我?” 顾南弦点头。 “好。”徐芳园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今日不再问你为何娶我,我只问你可知娶我将要面临的种种后果?” “我知!” “你不知!”徐芳园扯唇,想笑又笑不出来。 顾南弦凝眉看她,一本正经:“你的名声、你的脸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这个人,所以我知娶你会有什么后果。” 这一回,徐芳园说不上话了。 很久之后,顾南弦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低声说: “姑娘不要生气,我今日前来并非为了提亲一事。” 第113章 只有她要我活 徐芳园愣住。 顾南弦浅笑:“你给的那副汤药很好,我特来道谢。” “嗯?” 徐芳园蹙眉,没等她反应过来,顾南弦已经抱拳仓促离开。 看着顾南弦离开的背影,徐芳园一阵滞楞。 他这算什么! 离开徐家后,顾南弦径自回了山中的石屋。 刚刚进屋,便瞧见流光正盯着徐芳园给的草药出神——那些草药已经被他一一分开。 听见声响,流光头也不回:“如何,又被泼冷水了吧?” 顾南弦没理他。 他径自走了过来:“你在做什么?” “看那丫头替你开的药啊!”流光转头过来,意味深长道:“这丫头有点意思啊。” “什么?” “这药。”流光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浅笑:“这药可不止驱寒。” 顾南弦皱眉;“有话直说。” 流光闻言,也收敛了笑意:“南弦,你确定那姑娘给你把脉什么也没看出来?” 顾南弦微楞。 流光也不再藏掖,他笑:“这服药不仅驱寒,还有解毒功效。” 顾南弦沉吟:“你的意思是她都知道?” “都知道倒也未必。” 流光摆摆手:“这副药性温和,想来她该是无法确诊你体内到底是何毒,只捡了个稳妥的方子。” 顾南弦看他:“稳妥的方子?” 流光点头。 顾南弦不再说话,只是眸光渐深。 “罢了罢了,不说这药方了!” 流光见顾南弦面色不佳,哈哈笑道:“说说今日是如何被泼的冷水吧?” 顾南弦乜他一眼。 流光也不在意:“南弦,你我也算共患难,不如你直说为何你那般执着于她?” 顾南弦闻言,只是低低的叹了口气:“她救了我。” 流光怔住,直觉他所言的救绝不是字面上那般简单:“他们找来了?” 顾南弦点头:“起初想要与她成亲,的确只是对她有所亏欠,想着成她所盼,她在村子里名声那般不堪,要找个好人家怕是不易,所以我想着干脆娶她入门,哪怕给不了她所要,至少在金钱上不亏待她。但现在……” “现在如何?” “我是真的想要娶她。” 顾南弦勾唇:“她又一次救了我,人人都想要我死,只有她想要我活。” 流光蹙眉:“若是为了感恩大有很多方式,你未必要以婚姻做陪。” “你觉得我想要娶她只是为了感恩?”顾南弦挑眉笑了:“我是真的喜欢。” 流光哑然。 他很想说你和人家接触的时间就那么几回,从何来的真喜欢! 但一想到顾南弦做事从来都是依心而为,便也就不问了。 流光觉得或许顾南弦之所以这般执着的想要与人家成亲,怕还有别的原因——他不愿说明的原因。 彼时,田家小小的院子里。 胡雪莲握着肚兜的手止不住发抖:“娘,这是怎么回事,这东西为何会在你手中,我分明……” “你分明如何?” 田秀英勃然大怒:“雪莲,以往你做的事情再怎么荒唐,为娘都不过问,但你这次未免做得也太过了些!” 胡雪莲听言,也来了火气:“我过分,娘你别忘了是你让我多多靠近顾南弦的!” “我让你用这样的方式了么!” 第114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此番见着胡雪莲那副不甚厌烦的模样,先前在徐家受屈辱时的情景再度浮现眼前。 田秀英勃然大怒:“我让你靠近他,可没让你用如此不知廉耻的方式!” “我不知廉耻?”胡雪莲楞了一下。 “你当然是不知廉耻。” 田秀英冷哼一声:“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将贴身衣物送与男子,你都不知道今日那顾南弦当着众乡亲将你那破玩意儿换给我的时候,为娘这张老脸啊可算是被你给丢尽了……” 想到大伙儿对着自己指指点点时那些不堪入耳的说辞,田秀英气急攻心,干脆一耳光直接扇在了胡雪莲脸上。 “你打我?” 胡雪莲被扇德有点懵。 她怔了一下,迎着田秀英那张怒极的脸,冷笑:“你凭什么打我!” “自是因为你不知羞耻!” “呵。”胡雪莲倒吸一口冷气,笑道:“娘,您说我不知羞耻前,能不能先看看自个儿!” 田秀英面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娘你自己心里边清楚!” 胡雪莲恨恨的看了眼藏在自家院门外的徐千强,咬着牙道:“阿爹这才死了多久,你若是真耐不住寂寞,去找一个鳏夫,我断不会有半点话说,可你为何偏偏看上了那么个有家室的混账玩意儿!” “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若是做好榜样,我又怎么会学那些歪门邪道!” 说罢,胡雪莲捂着自己的脸冲进了自己的屋子。 屋子里传来自家闺女儿的呜咽哭声,表情有些怔忪。 她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她竟是打了这么多年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仅仅只是因为被顾南弦羞辱了那么一番! 听着雪莲难过的哭声,田秀英犹豫了一下,想要去哄哄她。 不想她还没动作,一直守在院子外的徐千强竟然直接冲进来将她抱住。“ “你做什么啊!” 田秀英吓了一跳,她转身瞪了徐千强一眼:“现在可是在我家!” “哎哟,我的小心肝儿,我当然知道这是你家!”徐千强满不在乎的笑了:“正是因为在你家所以才想要过来。” 田秀英皱眉:“你快放开我,被雪莲看见了不好。” “她看不看见还有什么区别。” 徐千强笑道:“刚才我可是在外边听得清清楚楚,你家闺女儿啊可是什么都知晓的呢!她既然什么都知晓,咱们又何必遮遮掩掩?” “但……” 田秀英还想说什么,却是被徐千强欺上。 徐千强将唇附在她而耳畔,低声说:“去你屋里好不好?” “让你闺女儿看看她眼里的混账玩意儿有多厉害!” 田秀英很想说不,可整个人早已软如烂泥,只能随他。 不多时,男女嬉闹而下作的声音飘荡在整个院子里。 正在哭泣的胡雪莲听得声音,懵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不由面红耳赤。 她用被子捂住头,可那声音却似长了脚一般从溜进被子,传入耳畔。 不知过了多久,那屋的声响还未停,而这屋的胡雪莲听着那些个下作的声音竟是隐约好像看到了顾南弦的模样。 “顾大郎……” 胡雪莲喃喃开口,只觉得舌头发干。 伴随着隔壁的声响,她终是忍不住在自个儿身上窥探。 第115章 要搞钱啊 顾南弦走后许久,徐芳园都还觉得莫名其妙。 她实在搞不明白这顾南弦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分明找了台阶,两人只要各退一步,便足够了。 她本想要顺着台阶下,顾南弦倒好,直接走人了! 罢了罢了,那顾南弦是何想法她也不是太感兴趣。 或者准确来说,她是不敢有兴趣。 虽说顾南弦几次三番帮助于她,但他这人太古怪了。 没有家人、极好的功夫、不与人结交、深居深山、拥有神奇的药膏和古怪的脉象以及自己不过稍稍提及药膏价值他微变的脸色…… 徐芳园觉得顾南弦身上的秘密怕是远比自己的穿越要严重许多。 徐芳园晃了晃脑袋,决定不再去想。 她呼出一口气,径自走到自家院子里,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栅栏。 不得不说,徐千林的手艺和速度都很好。 这么短的时间不仅做好了栅栏,还用篾条和木头做了个简易的门。 只是,这样的栅栏和院门终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就好比今天徐千强他们来家里闹腾这一遭。 就算是有了栅栏也无济于事。 想到这里,徐芳园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看来得要提前将院墙的修筑计划摆上日程才是。 只是…… 她手里头虽然还剩下银两,修筑院墙勉强够用,但却是不好突然拿出来用作修筑院墙的。 毕竟,他们徐家在白沙村里头是响叮当的穷户。 前头在镇子里买衣裳已经被陈小花盯上,而今又让田秀英带着人在家里头闹了这么一通。 若是贸贸然大肆修补院墙,怕是会引来不少觊觎。 徐芳园琢磨着除开卖草药,还需得要再找一条就算被人发觉也不会被觊觎的挣钱路子才行。 思及至此,她不由再次走进家中的地窖。 上回她和良田去山中采摘回来的东西不少。 野菜蘑菇之类的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番茄和那些个果子。 番茄徐芳园倒是不愁,毕竟番茄无论是做菜还是做成酱都很受欢迎。 杨梅她也不愁,毕竟杨梅很甜只是不易久放,只是可惜山里头的杨梅还不够熟。 她盘算着下回进山拿个大一些的背篓去摘杨梅,等到了赶集日直接拿去卖便好。 让她真正发愁的是那些个无比酸涩的果子。 那日,但凡瞧见的果子,她一样都摘了几颗,本想着回来研究下能否改善。 可这几日下来竟是忙得完全忘了这事。 徐芳园不懂果树栽植,却也大概知道果子太酸和施肥水分以及光照有很大的关系。 那些个果树在山中,水分自是不缺。 要改变其口味可以从光照和肥料下手或者干脆嫁接。 她盘算着若是日后有机会可以直接将那些个果树移栽回家里头。 反正家中家中院子有这么大,要栽几颗果树是足够的。 只是,那是以后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摆在眼前的问题是如何解决现下山里头的那些果子。 在地窖里呆了半天,也没想到太好的路子,徐芳园只得怏怏出来。 不想,她刚走出地窖,便瞧见了哭丧着脸的徐良田。 第116章 被笑话又如何 “良田,怎么了?” 徐芳园狐疑的看着自家小弟:“无端端怎么哭了?” “阿姐,你是不是嫌弃良田没用啊?” “啊?”徐芳园闻言,愣住:“怎么这么说?” 徐良田低声嘟囔:“方才我看阿姐你在地窖里头呆了好久,都怪我没用,好不容易进山一趟,却没能带回来太多东西。” 他越说越是沮丧:“若是我的力气大些,咱们足可以摘够十天八个月的野菜回来的。” 说着话,徐良田看了眼略显空荡的地窖:“这里边的野菜顶多只够咱们吃两天的了。” 徐芳园听言,不觉失笑。 “野菜是没了,但是上回咱们买的肉菜也不少,足够咱们这些天的吃食了啊。” 见着良田一脸不解,她揉了揉徐良田的头,道:“傻小子,阿姐不是在担忧家里头没有吃食,阿姐只是在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挣些银钱。” “挣钱?”徐良田下意识的看了眼地窖里头摆着的吃食,目光游荡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狼桃和野果子上。 他错愕的看着自家阿姐:“阿姐你不是真打算将狼桃拿去卖吧,不行的不行的!” 良田连连摆手:“饶是咱家知道这狼桃无毒且味道极好,但是大人们都说这东西是有毒的,若是你拿去卖,人家定是会笑话阿姐你的。” “笑话?”徐芳园闻言浅笑:“若是能换钱,就算是被暂时笑话又如何?” 徐良田见着自家阿姐那般坚定,心里头纵有万般不愿,到了口中却只剩下了: “那阿姐,你要拿这狼桃怎么做呢?也是拿来炒了蛋再拿去镇上卖么?” 他忧心忡忡:“咱们家离集镇那般远,等咱们拿去镇上都凉了。” “何必搞得那么麻烦。”徐芳园浅笑:“咱直接去找杏林堂那刘大夫就好。” 徐良田不解:“找刘大夫,可你之前不是说那刘大夫不简单?” “他是不简单,可在镇上除了他,咱也不认识其他德高望重的人啊。” 徐芳园无奈笑道:“那杏林堂在镇中将生意做得那般大,想来该是与镇上的不少店家都有来往,阿姐想要去问问他可否认识靠谱的酒家,若是有,咱们只需要说服酒家掌柜的收下狼桃就好。“ “原来如此。” 徐良田闻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若是以刘大夫作为中间人,想来麻烦会要少上许多,只是不知那刘大夫会否帮忙。” “到时候再看吧。”徐芳园笑笑不作答。 从那日回来之后,陈小花一直没有上门来找麻烦,想来该是刘泰章的功劳。 说实话,如果可以,徐芳园也不愿再和刘泰章接触。 刘泰章与其说是大夫不如说更像是个只顾挣钱的生意人。 但眼下,要让番茄被大众接受,除了刘泰章,一时间她是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徐芳园琢磨着,左右那刘泰章是个生意人又是个大夫,若是自己朝他说了那狼桃能吃能挣钱,即便他有所顾虑,也不会完全拒绝自己才是。 徐良田听了话后,连忙拿起背篓,对徐芳园道:“那阿姐,咱还等什么呢,咱们这就进山去吧!” 第117章 可是真想成亲 左右家里边吃的东西确实不多了,徐芳园便笑着答应了。 姐弟两个背着背篓和一众在山里大概用得着的东西,朝徐千林说了一声,就要出门。 徐千林见状,说什么都要一起。 徐芳园瞧着他那弱不禁风的身板,道: “阿爹你伤势还未痊愈,就安心在养着吧,你放心,我和良田走上回你带我们去的那条小路上山,天黑前一定赶回来。” 怕徐千林担心,徐芳园拿出上回他给自己的小刀,小刀:“若是真遇到什么危险了,我还有这小刀呢!” 良田闻言,也在旁边附和:“阿爹别担心,还有良田呢!” 徐千林闻仍是不放心,可再怎么不放心,他的身子也不允许他跟着一道上山。 徐千林心头很清楚,就现在自己这身体状况若是跟着去到山里只会给自家儿女添麻烦罢了。 于是,沉默良久后,徐千林才喃喃道:“既是如此,你们一定要小心,若是遇着危险就往树上爬,那些走兽虽然凶悍,但大多不会上树的,知晓么?” 刚刚说罢,徐千林又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蛇这些是会爬树的,树上也不安全。” 徐千林沉吟半晌后,忽的一脸凝重的看着徐芳园:“闺女儿,阿爹问你,你与那顾大郎可是真想要成亲?” “啊?” 徐芳园愣住,完全不知道为何徐千林会突然提起这么一茬。 没等她回过神来,徐千林已经自顾说开:“虽说你阿爹我实在是看不上那顾大郎,但若是闺女儿你喜欢阿爹也没什么话好说。” 他喃喃道:“上了山,若是遇着了危险,你就找顾大郎,知晓不?” 呃…… 徐芳园一脸无奈。 说起来,整个村子怕是只有阿爹和小弟觉得人家顾大郎配不上她了吧。 虽然徐芳园很想要朝着徐千林解释自己和顾南弦其实并无什么,但瞧着徐千林那忧心忡忡的模样。 她略微思索,觉得若是说明,徐千林怕是无论如何要跟着一起上山。 由此,她连忙道: “知晓的,知晓的。” 得了徐芳园的回答,徐千林面色稍缓,但旋即却是一脸严肃的看着徐良田:“良田,你是个男人,要保护阿姐,知道么?” 徐良田攥紧了怀中的棍子,咬牙道:“良田知道。” …… 姐弟两个很是花了很多口舌才终于走出了家门。 一离开家,徐良田便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道:“阿姐,怎么以前我没发现阿爹话这么多的呢? 话多么? 徐芳园略有怔忪。 其实方才徐千林说的那些,对于一个父亲而言,都是些在普通不过的担忧。 但许是因为这些年来,徐千林从未承担起一日父亲的职责,所以良田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吧。 徐芳园心头莫名有些许酸涩。 收敛心思,徐芳园揉了揉良田头,笑道:“好啦,咱们赶紧出发吧,天黑之前需得要赶回来呢!” 原本需得要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因为走了捷径,竟是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 到了双蝎山脚下,良田再不像上回那样挨着挨着找野菜,而是朝着徐芳园笑道:“阿姐,咱们快些上山吧!” 第118章 这是什么! 因着有了上回的经验又开了路,这回姐弟两个上山速度比上回要快了许多。 山林中野菜极多,不多时良田那小小的背篓里已经被各种野菜装了大半。 徐芳园的背篓里稍微空些,却也装了好些草药。 而此时,两人不过才走到山腰。 良田将背篓里的野菜往下压了压,对着徐芳园说:“阿姐,我去看看上回采野菇子的地方可有新的生出来了!” 徐芳园闻言,只是叮嘱要小心些。 见良田捡蘑菇捡的欢快,徐芳园鬼使神差的也下意识的看了眼上回采着人参的地方。 不过这一回,那崖壁上空空荡荡,显然是没有人参的。 徐芳园轻轻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怪好笑的,人参这玩意儿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上回捡着纯属运气。 但运气这东西,哪能天天都有呢。 她收回心思,心说与其盼着人参,还不如多找些普通的草药来得实在些。 说来,她的运气也不算太差,虽然没找着人参,但像金银花、麦冬、赶山鞭和红花甘草之类,却找到不少。 最让她惊喜的是,她还在一棵腐树找到了一株灵芝。 那灵芝的成色不够好,但徐芳园觉得卖个二三两银子该是能够的。 姐弟两个采了草药和野菜继续往上走,便又到了上回那些个果树扎堆的地方。 看着那树上的果子,徐芳园满眼怨念。 这么多果子,因为太涩,拦在山里头实在是可惜了。 “阿姐,咱们先摘些杨梅吧?” 徐良田自是看出了徐芳园的那些个心思,不过他实在是生怕自家阿姐又去摘那些酸涩的果子。 由此,他拉了拉自家阿姐的手,道:“阿姐,我有些饿了,要不咱摘了杨梅再去那小溪边上煮些东西吃好不好?” 说罢,徐良田已经雀跃着先上一前一步了。 徐芳园见状,也跟着过去帮忙。 姐弟两个摘了杨梅后走到小溪边,徐芳园将将坐下,还没等她点燃火,忽然瞧见徐良田变戏法般的从装满野菜的背篓里拿出那日买的渔网。 徐良田嘿嘿笑:“阿姐,我今日不下这溪水里,但有渔网可以捕鱼了吧?” “自是可以的。”徐芳园听言,不禁笑开。 依照良田的性子,这一路上忙个不停,想来是不愿意停下的,他刚才之所以这么急切的要来溪边,该是为了捕鱼吧。 见着良田费力的挥动着比他还高的渔网,徐芳园连忙上前帮忙。 姐弟俩个很是费了一些力气才将渔网下到小溪里。 鱼儿入网的过程极慢,徐芳园和良田也乐得在一旁做些吃食。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们这次上山准备的很齐全,想着可能会在山中做吃食,徐芳园还特意拿了个陶罐和一些盐巴。 良田飞快的砌好了一个简易的灶,而徐芳园则将就着洗了些蘑菇掺了水直接架在火上,打算做个蘑菇汤填填肚子。 她往‘灶’里放了好些木柴后走到溪边,打算看看鱼儿入网了没。 不曾想,这一看让她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呼:“良田,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徐良田听得自家阿姐那般激动,以为发现了什么好东西,连忙跑了过来。 第119章 好东西 只是当良田走近一看,发现自家阿姐手里头拿着的那黑不溜秋的玩意儿,期待顿时落了空。 他不解道:“阿姐这是螺子,田野里到处都是,你捡这玩意儿做啥?” 徐芳园看着手中的田螺,又听了良田的话,眼睛都亮了。 她起初发现田螺的时候,还担心是福寿螺。 可刚刚她捡了几个仔细看了,确认这就是田螺,而且在这小溪里头仅她目光所及,少说就有几十斤。 要知道田螺可是夜宵摊中的极为畅销的玩意儿,在现代小小的一份能卖不少钱呢。 但就是这么个好东西,良田却说到处都是。 而且从良田不屑的语气中,徐芳园隐隐觉得这东西该是没人吃的。 如此,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用田螺来挣钱? “阿姐?”见徐芳园不理自己,只痴痴地盯着手中的田螺傻笑,良田不不由担心: “阿姐,你拿那螺子来干嘛?” 徐芳园顺嘴一答:“吃啊。” “吃?” 良田错愕,好半会儿,才嫌弃道:“阿姐,这东西一股子泥腥味,不好吃的。” 徐芳园看向他:“良田,你的意思是有人吃过这东西?” 良田点头:“以前咱俩饿极了的时候,也捡来吃过的,可是这螺子一股子泥腥味不说,里头还好多沙子,根本就不是能入口的东西。” 听良田这样说,徐芳园的心头已经有了计较。 看来,比起谈之色变的番茄,大黎对田螺的接受度要高很多。 至少,饿极了的时候会有人吃。 只是这里的人不会处理田螺,由此才会觉得难以下咽。 她估摸着距离下回赶集还有两天,自己正好可以趁着这两天时间将田螺养在家里吐沙。 等到了赶集日再拿一些去镇上试试,看能不能卖出去。 ”阿姐,你是真想吃这螺子啊?”见着徐芳园脸上喜色越来越浓烈,良田不由急了: “这双蝎山上的野菜这么多,足够咱家吃了,咱没必要吃这恶心人的玩意儿吧?” “恶心人?”徐芳园不禁失笑。 她轻轻地拍了拍良田的肩膀,道:“你信不信阿姐会让这螺子变得无比好吃?” 良田的表情显然是不信的。 之前那些草药、狼桃什么的,阿姐得了神仙点化说能吃也就罢了。 但这螺子他可是吃过的,也知道有多难吃。 不过徐芳园也不在意,她只招呼着良田帮忙捞田螺。 良田自是不愿,可想着阿姐从来没骗过自己,也只能顺从的听话。 很快,姐弟两个就已经捞了满满两布袋田螺。 眼见得已经没了多余的东西装,徐芳园才恋恋不舍的停了下来。 此时,蘑菇汤也已经熟了。 喝着蘑菇汤,徐芳园看了看天色已经不算早,便对良田说差不多该回去了。 良田一听就急了:“可是咱都没有太多收获呢!” 话刚说完,良田便发现今儿带来的布袋和背篓都已经装满了,便小声嘟囔:“我的意思是咱都没见着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这些卖不了几个钱的。” “这些也够了,反正离赶集还有两天,咱们明天再来吧。” 徐芳园笑笑:“而且,咱可是答应过阿爹天黑之前一定回家的呢!” 良田闻言,撇了撇嘴,不再说什么。 第120章 藏着事儿 虽说是打算回去,但渔网将下不久,要等鱼儿入网总需要些时间。 姐弟两个干脆趁着这时间又去附近转转,看能不能再找些吃食。 徐芳园的运气不错,转悠那么一会子功夫,居然找到一棵杜仲。 她小心翼翼地剥了一些树皮,又采了些叶子,打算将其阴干后拿去药房换钱。 找到杜仲后,徐芳园又晃荡了一会儿。 只是这林子里的草药多则多矣,却都是再普通不过的。 她计较着那些个东西饶是自己挖了一背篓,怕也换不了十文钱,便作罢了。 晃悠半天后,徐芳园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回到小溪边,打算收网。 她回来的时候,良田正好也回来了。 良田冲着徐芳园扬起手中的野鸡,笑道:“阿姐,你看我用弹弓打着了一只野鸡呢!” 徐芳园听言,也很激动。 她刚想要夸自家小弟可真厉害,可走近一看,险些气得吐血。 野鸡是抓着了,可良田这身衣裳都快废了。 也亏得良田今儿穿的是身旧衣裳,这小子才能这般不在乎。 衣裳倒也是其次,重点是徐良田那张小脸上添了好些伤口。 徐芳园下细一看,都是被树枝刮的,想来是抓野鸡时不小心弄的。 瞧着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徐芳园心疼得紧:“良田,你这伤……” “都是小伤,不碍事的。”徐良田大剌剌的抹了一把脏兮兮的小脸,笑道:“阿姐,你看这野鸡够大够肥吧?” “嗯,挺肥的。” 徐芳园本想说道良田一番,但见着他那般高兴,到底是没舍得说出口。 罢了罢了。 良田这孩子本就缺乏自信,徐芳园觉着自己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打击到他。 “好了,咱们将渔网收了吧!” 收敛心思,徐芳园冲着良田笑了笑,两人合力将渔网收起。 不得不说,这小溪虽然不大,但鱼儿实在很多。 姐弟两个下网下得那般糟糕,居然也逮着了三十多条。 一见着鱼儿,徐良田两呀眼放光,再不想在山中多呆,蹦跳着朝着徐芳园道:“阿姐,鱼离不开水,咱得要快些回家才好!” 徐芳园听言,自是答应。 今儿的收获实在不少,徐芳园腾了好久,才勉强腾出一个背篓来装鱼,因着担心鱼在路上缺水闷死了,良田干脆脱了衣裳浸湿了水直接放在背篓里。 回到家,刚到酉时中。 徐良田急促的将鱼儿放进木盆子里。 徐芳园则将田螺放进木桶里,灌了清水后就打算去灶屋做晚饭吃。 不想走到灶屋,却是被站在灶台旁的徐千林吓了一跳。 徐千林呆愣愣的站在灶台旁,目光望着窗外,完全没有发觉徐芳园的到来。 直到徐芳园靠近,他才回过神来。 徐千林慌乱的将手中的水瓢放到水缸里,笑道:“闺女儿,你回来啦?” “阿爹,你怎么下床了?” 徐芳园皱眉:“你现在需要休息。” 徐千林听言,有些赧然:“阿爹只是想着你们在外头饿了那许久,想要给你们做些晚饭。” 说着话,徐千林顿住,他恍惚了一会儿,才笑道:“看这冷锅冷灶头的,阿爹这就做饭,你们先歇着吧。” 不知为何,徐芳园总觉得徐千林心头藏着事儿。 第121章 吃起来更香 可是一时半会儿徐芳园又想不通,索性想要扶徐千林去到他的房里。 徐千林当然不愿,徐芳园干脆佯装生气: “做一顿饭也累不着人,但阿爹你这身子需要休息,若是因为这一顿饭,白白费了我们姐弟两个在外头找了那么许久才给你熬的药,岂不可惜?” 徐千林闻言触动。 徐芳园赶紧趁热打铁:“好啦,阿爹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和良田,但我们今天没都没累着,而且我们还在山里头捡着好些稀罕的吃食,想着在你面前露一手呢!“ 一通话下来,直将徐千林说得只能去歇息。 徐千林离开后,徐芳园看了下捕回来的鱼。 山路遥远又颠簸,虽然姐弟两个已经很努力的给鱼儿保住水分,可还是有两条翻了肚皮。 徐芳园干脆决定做个水煮和清蒸。 这几天虽然吃的东西稍好了些,但徐芳园顾虑着一家三口的身体状况一直不敢做辛辣的菜。 但这才几天时间,徐芳园便觉得自己的嘴巴几乎没了味道。 徐芳园觉得若是要继续这样清淡饮食下去,迟早有一天自己会扛不住,来个暴饮暴食。 她琢磨着与其那样,还不如做成水煮,只是将辣椒花椒这些少放些就好。 反正这条鱼的不大,一家三口吃,只将将够的程度。 飞快的将鱼打理好,又码好料后,良田也将野鸡收整好了。 “阿姐,我帮你烧火。” 一走进灶屋,良田便直接坐在了灶前的小凳子上。 徐芳园笑:“你小心些,阿姐今天做的菜有些呛。” “没事。”徐良田嘿嘿一笑,带着几丝好奇看向灶台上红红火火的各种调料:“阿姐是做辣味的鱼么?” “嗯。”徐芳园点头:“保准好吃!” 徐良田听言,重重的点头。 很快,徐家灶屋里被一股麻辣鲜美的味道萦绕。 那香味太小诱人,以至于良田早就不安心往灶里添柴了。 一听见自家阿姐将滚烫的热油淋在已经做好的鱼肉上,良田再也经不住诱惑,直接站了起来。 良田咽了口唾沫:“阿姐,你做的啥啊,咋这么香呢!” “鱼啊,待会儿吃起来更香呢。” 徐芳园浅笑:“咱再做几道菜,就可以吃饭了!” 说罢,徐芳园又去地窖里头拿了些蘑菇和野菜,做了个炸蘑菇和野菜汤。 因为林立的身子亏损的厉害,徐芳园专门做了条清蒸鱼,又用草药给他熬了一碗粥。 上桌后,徐芳园直接将粥递给徐千林:“阿爹,您喝这粥吃这鱼。” 徐千林乐呵呵的接过,可一口喝下去,眉头皱的老高:“怎地是苦的?” “里边放了些草药。”徐芳园说:“早前您喝酒喝得太多了,身子亏空的厉害。” 徐千林闻言,面露愧色。 他有些赧然:“闺女儿,阿爹让你费心了。” “阿爹,您这话说的。”徐芳园闻言,一时倒是不知如何作答了。 倒是一旁的良田嘟囔道:“只要阿爹你以后不再喝酒就好了。” “阿爹答应你们,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徐千林重重点头,然后将那一碗粥都咽进了肚子里。 徐芳园看到,在他抬头的瞬间,眼里有点点泪光。 第122章 理解 徐芳园见状,心头有些酸楚。 其实她这阿爹怕也是个有苦衷的。 徐芳园想起良田说的徐千林是在娘走后,因为受不住打击才这般嗜酒如命的。 她在心头叹了口气。 因着前世的那些经历,徐芳园多多少少还是能理解徐千林几分。 前世,她容貌毁掉之后,家人出事、被喜欢之人嫌恶,她虽然性情变得孤僻,但并没有丧失对生活的希望。 后来,被同事排挤,让学生害怕,甚至被取各种恶心的绰号,太多不堪累积,到底还是将她压垮了。 她变得越来越孤僻,就连脾气就乖张起来。 其实,比起徐千林,前世的她也好不到哪儿去。 徐千林用酒来麻痹自己,而她只会一头钻进各种医书里头,仿佛只要沉浸在医学的世界中就能将现实中的一切统统逃掉一般。 收敛心思,徐芳园笑着招呼道:“吃饭吧!” “阿姐,这鱼可真好吃,咋这么香呢!”良田夹了一片鱼片,放进嘴里,不住的夸赞。 徐千林知晓自己不宜吃辛辣,只是浅浅尝了一口:“闺女儿,好吃。” 说话间,徐千林夹起一块清蒸鱼,笑道:“这鱼也好吃。” “好吃就行。”徐芳园嘻嘻一笑:“我起初还有些担心不好吃呢!” 这话说得谦虚,但徐芳园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自信的。 要知道,除开老师这个职业外,因为机缘巧合,她还在某平台做不露脸的美食博主。 大部分的美食,对于徐芳园而言,都是手到擒来。 “阿姐,你也吃啊!”徐良田见着徐芳园不动筷子,慌忙夹起一块鱼放在徐芳园的碗里:“你也吃,又麻又辣的可好吃了!” “还有还有这蘑菇也好吃的!”徐良田说罢,又夹起一片炸蘑菇放进徐芳园碗中,夸道:“这蘑菇一股肉味儿呢!” “阿姐也吃的,良田你慢点!”见着良田嘴里还包着鱼片就这么说话,徐芳园生怕他卡着了。 话音刚落,便瞧见徐良田整张脸通红,还不住的咳嗽。 徐芳园见状,一下就吓住了:“良田,你怎么了,卡住了么?” “咳咳没事,就是太辣了。”徐良田憋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抹了一把嘴,憨笑道:“阿姐,你这手艺可比咱们镇上那些酒楼的味道要好多了。” “酒楼?”徐芳园闻言,心头升起一丝期盼。 徐良田点头:“阿姐,我敢打包票,咱们镇上肯定是没有一家酒楼的厨子做的东西能有阿姐你做的好吃!” 徐良田说罢,不忘朝着徐千林挤眼睛:“阿爹,你说对吧?” 徐千林点头:“嗯。” “那不一定吧?”徐芳园笑笑:“人家那些酒楼的生意那般好,想来味道也不会差的才是。” 徐良田皱眉:“我没说他们味道差啊,我只是说他们做的赶不上阿姐你罢了。” “就你嘴甜。”徐芳园听言,失笑:“好啦好啦,咱先把饭吃了,时辰不早了,咱还得要早些歇息呢!” 这餐饭,一家三口吃得极其尽兴。 吃饱喝足,徐芳园让徐千林去歇息,自己则将良田拉到了灶屋里头。 见着自家阿姐神神秘秘的模样,徐良田不由皱眉:“阿姐,你咋了?” 第123章 不与人为善 徐芳园有些紧张的看着徐良田:“良田,阿姐且问你那镇上酒楼里头的菜有些啥,你可都知道?” 徐良田闻言,眨巴眨巴眼睛,登时露出又窘又臊的神情来。 徐芳园瞧着他这般表情,也霎时后了悔。 说来怪她心太急,方才吃饭时,听良田说那酒楼里头的菜没自个儿好吃,隐隐觉得似乎是条商机。 竟是完全忽略了徐家家贫这个大前提了。 依照徐家的家境,怕连酒楼的门槛都未踏足过,从何得知那酒菜味道如何呢? 思及至此,徐芳园干脆笑道:“良田别误会,阿姐就是随口问问,若是不知道就算了。” 本来只是想要找个台阶下,不让自家小弟难堪。 不曾想徐芳园话没说完,徐良田却是急急道: “知道的!” 徐良田巴巴地看着徐芳园,道:“阿姐,我虽不知镇上所有酒楼里头的菜色,但是那知味酒楼的菜品我却是知晓个大概的。” 徐芳园闻言,不觉挑眉:“你如何知晓的?” 徐良田嘿嘿笑:“咱们隔壁林大娘的儿子孟冬哥曾经在知味酒楼帮过工的啊。” 他说着,生怕徐芳园忘了,又补充道:“不过那也只是孟冬哥自个儿说的,阿姐你以前说那是孟冬哥吹牛说出来的话,信不得的。” 见自家阿姐一脸茫然,徐良田热心解释。 这人是隔壁孟家的独子,已经二十好几,是个泥瓦匠。 那孟冬虽然年纪不大,经验却已经十分老道,收的工费又十分合理。 由此,不止村子里的人喜欢请他做活,就连镇上好些铺子翻新的时候,也喜欢找他。 这其中,便包括了那知味酒楼。 当年孟冬给人家知味酒楼翻新的时候刚刚入行,年纪也尚小,属于没见过世面的那种。 由此,见着什么都觉得新鲜震撼。 做完那一单活路回来,也免不了拿那知味酒楼的种种朝着村子里的小辈吹嘘。 这里头自然就包括了那知味酒楼的种种菜色。 听着孟冬说的那些个听起来就让人垂涎欲滴的菜名,村子里的娃娃个个都口水直流。 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原主徐芳园。 在原主看来,即便孟冬真在知味酒楼帮工,也绝没机会吃得那些个美味的菜品的。 毕竟,泥瓦匠虽是个手艺活,工钱低不说还总是被人轻看。 原主以为孟冬顶多是在那知味酒楼里头帮工的时候偷看了那么几眼,将那些菜色记住了就拿回村子里头吹嘘,实在是虚伪得紧。 因着这事,原主和孟冬还争执了一通。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嘴巴笨拙的孟冬争不过牙尖嘴利的原主。 徐芳园失笑。 整个白沙村里的娃娃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孟冬借以那事作为吹嘘抬高自个儿在娃娃儿心中的地位,不过是虚荣心的表现。 可惜那原主不是个与人为善的,半点不留情就给人揭穿了。 那一回争论后,孟冬再未和原主有过接触,想来是气着了。 后来,孟冬成了亲,比以往更加忙碌,基本上都只在镇上帮工,很少回村子里了。 不过偶尔从林大娘自豪的语气里,大伙儿也隐约知道那孟冬如今在镇上可谓是出息了。 镇上大多数客栈酒馆都有孟冬做工的痕迹。 那知味酒楼在镇上做得尤其大,每每翻新都会找孟冬,而孟冬虽不会再向以前那般吹嘘,但拗不过孩子们的央求,还是会说一些那酒楼里的名菜。 听了良田的话,徐芳园不由思忖,自己去酒楼一样样试菜总归是不现实,若是从孟冬口中探听倒是未尝不可。 第124章 良田的心思 这厢徐芳园正暗自思量着呢,那厢徐良田瞧见自家阿姐面色变了又变,不由紧张。 “阿姐,我没听你的话,私下去见了孟冬哥,还听他说了许多镇上的稀奇事,你会生气么?” 徐芳园闻言,先是一愣,旋即豁然。 难怪方才良田会露出那样窘迫的神情呢,敢情是怕自己责骂他。 徐芳园勾唇,笑道:“阿姐怎会怪你,再说那稀奇事,人人都好奇,阿姐如何会怪你。” 说着说着,徐芳园竟是隐约觉得良田这般敬小慎微的性子,多少与原主的霸道有些关系。 “阿姐,你当真不怪我?” 徐良田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但你以前说过孟东哥的话都是夸大了的,信不得的。” “不管怎么夸大,他这些年在镇上做泥瓦匠做得风生水起也是事实啊。” 徐芳园浅笑:“人家孟冬哥是个有本事的,而且我刚才听你这般说也觉得他没怎么夸大,想来是以前阿姐嫉妒人家经常去镇子里头那些大酒楼做活,故意挖苦他呢!” 这番话,徐芳园是结合原主的性格来说的。 她拥有的原主记忆不多,只大概能推测出原主是个刁蛮却又自卑的姑娘。 她知道自家小弟心头装了一本十万个为什么,索性坦坦荡荡的承认以往与孟冬的那些个不痛快都是因为嫉妒。 果然,良田听言,久久的陷入了沉默。 很久之后,良田才喃喃道:“阿姐,其实良田也嫉妒孟冬哥的。” 徐芳园不解的哎了一声。 徐良田说:“孟冬哥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跟着师傅学泥瓦匠的活路了,可我如今还什么都不会,我曾也想过拜托孟冬哥收我做徒弟,但孟冬哥太忙了,一年也就回来两回……” 徐芳园皱眉:“为何想要跟着孟冬哥学做事?” 良田咧嘴笑道:“因为能挣钱呐,阿姐,我都计划好了,若是我跟着孟冬哥学成了,不出十年,不仅能养活你和阿爹,还能让咱家都住上林大娘家那样的大房子了呢!” 徐芳园听言,又是酸楚又是心疼。 良田这娃娃实在是太过懂事了。 在现代,像他这般大小的娃娃那个不是无忧无虑的尿着床,做着游戏,被家里人当做明珠一般的捧在手心里头。 现代那些个娃娃就是多哭一声,家长都要忧心忡忡的,他们哪里会为了生计发愁。 想到这里,徐芳园突然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在小小的良田身上,不仅欠缺自信,而且因着他过于懂事,只会考虑生存,而根本不会在意自己想要什么。 徐芳园觉得,良田头脑聪慧,做事机灵,手脚也利索。 将来进了学堂,不管是学文还是学武,想来都该是会有一番出息。 可这娃娃倒好,压根就没考虑过读书的事情,小小年纪居然就想学泥瓦匠的活路了。 徐芳园倒也不是嫌泥瓦匠如何,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若是良田真心想学,她也不会拦着。 可偏生良田只是为了挣钱而想学,由此,便由不得她要拦着了。 第125章 早已到了婚嫁之龄 只是,良田的性子和原主一样,执拗又敏感得很。 徐芳园计较着,若是自己直说不让他学那泥瓦匠的活路,这小娃娃怕是又会陷入自我嫌弃的怪圈。 略作思量,她垂眸看向良田:“良田,你可知那泥瓦匠的活路有多辛苦有多危险……” 循循善诱的话还没说完,徐良田便急不可耐的点头:“知道的。” 他露出羞赧的神情:“阿姐,其实我有特意打听过那泥瓦匠的活路都是些什么,孟冬哥都给我说了,很累也辛苦,但是良田一点都不在乎!” 徐良田憨笑:“累些苦些良田都不怕的,我只怕阿姐你不能像其他姑娘那般过上好日子。” 徐芳园:“……” 好吧,她原本还打算以苦累让良田知难而退,不曾想这小家伙竟是完全不怕。 最为紧要的是,这小家伙句句以她为先,实在是让她压力山大啊。 很是沉默了一会儿,徐芳园决定换个方向。 她朝着良田招了招手,将他揽入自己怀中,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良田,你想让阿姐过上好日子,可有想过阿姐不想让你去受那般苦?” 徐良田愣住,表情也开始纠结,他小声嘟囔道:“这世上没有不辛苦就能挣到钱的活路。” 他的眼眸渐渐暗淡下来:“阿姐,良田除了力气也没有其他的本事啊。” 徐芳园浅笑:“那是因为你没有学。” “学?”徐良田蹙眉:“学什么?” 徐芳园还没来得及回答,徐良田却是飞快的挣脱她的怀抱,极度惊恐:“阿姐,你不会是要我同咱们村子里的小宝那般去学堂念书吧?” “不行的。”徐良田越发不安:“那小宝家本就富裕,他去学堂是理所应当的,但咱家……” 徐良田眼眶通红,嘴唇翕动着,剩下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徐芳园看着他:“咱家如何?” 徐良田静默许久,才低低的吐出一个字来:“穷。” 徐芳园勾唇:“正是因为穷才要去学堂念书。” 徐良田闻言,极度不解。 徐芳园算是看出来了,良田事事以她为先,所以决定干脆从自己身上下手。 她看他:“良田,你说做泥瓦匠不消十年便能让阿姐过上好日子,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十年之后阿姐多少岁了?” 徐良田闻言,面色微变。 徐芳园只当没看见他几乎要哭出来的小脸蛋,继续说道:“阿姐已到了婚嫁之龄,就连那傻子小勇也想要将阿姐娶走,你觉得阿姐可是能等你那十年?” 良田双手不安的交错,很久之后才低声道:“可是那顾大郎也朝着阿姐你提了亲的。” “是,他也的确是朝着阿姐提了亲。”徐芳园蹙眉:“但良田你其实并不喜欢那顾大郎,对么?” 徐良田沉默。 徐芳园浅笑:“你不喜那顾大郎,但每回遇事却总要拿他出来做盾,无非是看中了整个村子里无人敢欺他罢了。” 徐良田听言,脸色骤变。 他没想到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居然被自家阿姐毫不留情的戳破了。 徐芳园扯唇:“狐假虎威自是能得一时之利,但一只狐狸如何能一辈子靠着老虎的庇佑过日子呢?” 徐良田嗫嚅:“那阿姐的意思是?” 第126章 不惑不忧不惧 徐芳园凝声问道:“良田,难道你就不想做一只真正的老虎么,不惑不忧不惧!” 徐良田怔住。 做一只……不惑不忧不惧的老虎么? 徐芳园说:“阿姐不是说泥瓦匠不好,只是良田你还小,你还没见识过这天下有多大,这世道有多缤纷,如此,你怎么能在这般小的年纪匆匆做了一世的决定?” 徐良田听言,不由将双拳紧紧握住。 徐芳园继续道:“阿姐知晓良田你的心思,但良田你也要知晓阿姐的心思才是。” 徐良田抬眸,困惑得紧:“阿姐的心思?” “阿姐想让良田去追逐你真正想要的。”徐芳园浅笑:“我当然知晓你所做之事,都是为了我,但良田,你总该也得为自己考虑一番。” “可……” 徐良田很是懵懂:“可良田觉得有阿姐就足够了啊,而且良田不觉得去学堂就能成为一只老虎。” 徐芳园:“……” 她没料到自己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徐良田这小娃娃还能这般执拗。 徐芳园略作沉默,道:“你去都没去过,如何就能说自己不行?” 徐良田发觉阿姐隐隐有些生气,不由低声道:“阿姐,我不是不想去,只是咱家这般穷,若是我去了学堂,那……” 徐芳园险些被他气笑了:“因为穷所以不愿去?” 徐良田听出自家阿姐言语中的怒意,连忙摇头:“阿姐你如今会识药开方,咱家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说话间,徐良田灵光一闪,激动道:“阿姐,良田可以跟着你学识药开方啊,若是学得了这般本事,再也不用忧愁生计了!” 徐芳园原本还觉得劝良田劝进了死路呢。 此番听言,不觉豁然。 她勾唇:“要跟着阿姐学识药开方倒是不难,只是良田你觉得你大字不识,要如何给人开方?而且,你去问问镇上那些个药房的大夫,哪个肚子里头没有装下几本医书?” 徐良田沉默。 徐芳园叹了口气:“阿姐虽会识药开方,但其中缘由,你也知晓。实不相瞒,阿姐时常觉得脑子空空,斗大个字不识,全凭记性将那些个方子死死记住,良田你可知阿姐多想去读书念字?” 徐良田双睫颤动,他艰难开口:“那阿姐你去读书,良田就不去了,反正良田也没神仙点化。” 呃…… 徐良田的答复实在是让万万没想到。 若不是前世当了那么许久的老师,徐芳园觉得自己的耐性都快给他磨完了。 这娃娃也太难说服了吧! “你没神仙点化,却是可以成为自己的神仙啊!”徐芳园挑眉,决定换个方向。 “自己的神仙?”徐良田一脸懵懂。 没等徐芳园回答,徐良田先自己惊呼起来:“阿姐你是说要良田成为何秀才那样么!” 何秀才? 徐芳园一愣,还没想起何秀才是何许人也。 徐良田已经接着说了下去:“我听闻那何秀才起初也是一穷二白,可是自打他考上了秀才,在镇上学堂当起了教书先生,人人都敬仰他三分!” 他笑道:“若是良田也能如同那何秀才一般考取功名,我看日后还有谁敢欺负阿姐!” 徐芳园:“……” 合着良田终于愿意读书,起的心思还是因她? 不过,良田愿意读书,徐芳园已经很欣慰了。 她相信,日后到了学堂,良田会知晓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徐芳园刚想说些什么,忽的听到徐千林的屋子里传来一阵极低的啜泣声。 她一愣,这又是怎么了? 第127章 她不配 徐良田对屋内的动静见怪不怪。 见着自家阿姐面露迟疑,良田面无表情的开口:“阿姐,别管,他经常这样。” 看着徐芳园仍旧困顿,徐良田不由得幽幽叹息一声道:“自打阿娘走后,阿爹时不时就会哭上那么一通,我都习惯了。” “阿娘走后?” 徐芳园挑眉,对于原主的娘,她实在是没什么印象,由此只能从日常大伙儿的闲谈中了解一二。 就好比上回她听良田说徐千林成为如今这副狼狈样子,最大的原因便是因着她的娘亲。 徐芳园觉得若是因为爱人离世,徐千林思念成疾,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倒是有几分痴情。 “已经离开很多年了吧?” 徐良田吐吐舌头,无所谓道:“听林大娘说似乎是生下我后不到一年,就离开了咱家。” “等等……” 徐芳园敏锐的捕捉到良田用的是‘离开’而不是‘离世’。 她错愕地看着徐良田:“良田,你的意思是阿娘丢下了咱们?” 徐良田闻言,顿了一下,旋即却是笑了:“我说阿姐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呢,原来是将这事儿也忘了啊。” 他扯了扯唇:“不过,这种不光彩的事情忘了也好。” 透过良田的话,徐芳园大致知晓了徐家的往事。 原来徐千林娶过两次妻。 头一任夫人生下徐芳园后难产去世后,徐千林伤心欲绝,只想将徐芳园抚养成人,从未想过续弦之事。 后来,徐千林去镇上卖了野物回家时,遇到了徐良田的母亲吴香梅。 那时,吴香梅浑身就穿了件处处破条的衣裳,人也只剩下了一口气。 徐千林心善,将她给救了回去。 因捡着吴香梅的地方很是偏僻,她又浑身带着伤。 徐千林觉得她多半是惹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由此一直将她保护的很好,村子里几乎无人知晓徐家多了一个女人。 在徐千林的悉心照料下,吴香梅的身子渐渐好转。 她将自己的惨痛经历告诉徐千林,并且说若是他不嫌弃,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吴香梅原本是个有钱人家的丫鬟,因着东家犯了事举家被抄,男的要么被杀,要么流放,女的被送往教坊司。 而吴香梅是那东家家里头最普通不过的丫鬟,连教坊司都没法去,直接给卖给了窑子。 她在窑子里头受尽折磨,只剩了一口气。 老鸨嫌她死在窑子里晦气,直接将她给扔到了后山。 徐千林听罢吴香梅的遭遇,很是心疼,明里暗里对她比以往更好了些,只是那些个当牛做马的话他让她休要再提。 后来,许是日久生情,徐千林和吴香梅成了亲。 关于吴香梅原本的身份,徐千林到底还是瞒下了。 白沙村里的大伙儿只知那鳏夫徐千林娶了年轻漂亮的媳妇儿,至于那媳妇儿如何得来的,无人知晓。 再后来,吴香梅生下了良田。 徐千林本以为日子能够继续和和美美下去,不曾想,某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吴香梅在徐芳园姐弟的面前,逼着徐千林写了放妻书。 徐芳园听后,半晌回不过神来:“你的意思是阿娘逼着阿爹让她走的?” “阿姐,她才不配做咱们的娘!”徐良田闻言,皱起了眉。 第128章 五雷轰顶不过如此 迎着徐芳园的目光,徐良田恨恨道:“阿姐你知道她走后发生了什么吗?” 徐芳园摇头。 原主给她留下的信息实在不多,连徐千林她都记不清楚,更别提吴香梅了。 徐良田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首先是大伯找上了门……” 徐千林虽是被逼着写下了放妻书,但终究是顾念着夫妻情分的。 他担心吴香梅一个女人在外无法生存,将当时家中稍微值钱的物件都给了她。 吴香梅不仅悉数收下,还嘲讽徐千林真是会装,两口子都走到了这步,居然还要摆出一副对她好的姿态。 当天,吴香梅就收拾了家当离开了白沙村。 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徐千强找上门来,提出要和徐千林分家。 其实,徐家两兄弟各有居所,早就与分家无异。 那徐千强不过是借着分家的由头将徐家剩下的东西收刮干净罢了。 徐千林是个懦弱的性子。 他本就因着吴香梅突然的离开疑惑不解,面对兄长分家的要求,根本无心争辩。 徐千强将家中东西收刮干净过后,许是因着同情又或者干脆是为了落井下石,对徐千林说,若是真想知道那吴香梅为何要走,不如直接去镇上那窑子里问问。 徐千林闻言,无比震惊。 要知道他从未透露过妻子过往半分。 所以,听徐千强那般说了之后,他立即去到镇上窑子。 在那老鸨的口中,徐千林总算是得知了缘由。 吴香梅说得种种都是真,但她可不像是自个儿说得那般无害。 以老鸨的话而言,那吴香梅是个厉害角色,进窑子后飞快进入角色不说,还极擅长勾搭那些个富贾。 短短一年时间,吴香梅便成了窑子里的头牌。 只是因着他勾搭的都是些有家室的,其中难免有那么几个强悍的。 那几个强悍的找了几个男人,一同叫了她,生生将她折磨得只剩下了一口气。 老鸨瞧着她可怜,想要给她叫大夫,却被那几个悍妇威胁,若是敢救她,那窑子也没开下去的必要了。 老鸨思量一番,依着那些个妇人的要求,将吴香梅给扔到了后山里头。 再后来,便是徐千林救下吴香梅,两人成亲生子的过程了。 但徐千林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那吴香梅与他成亲后,每每说是去镇上采买东西其实都是为了寻以往的恩客。 就连她逼着徐千林写下放妻书,也是为了同恩客远走高飞。 那老鸨瞧着徐千林被蒙在鼓里的可怜样,没忍住多了一句舌:你那兄弟也曾是香梅的恩客。 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了。 徐千林落魄的回到村子里,却是发现家中被打砸一通。 打砸的人便是带着吴香梅远走高飞的那恩客的家小。 那家小将徐家打砸一通不说,还将吴香梅干的事情一件件都给揭露出来。 一时间,徐家成了整个村子的笑话。 后头还是里正瞧着风言风语愈演愈烈,好言劝村子里的大伙儿别再议论,这事儿才算是渐渐平息了下去。 再之后,徐千林便一蹶不振,成了白沙村里人人嫌恶的酒鬼。 说到最后,良田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其实这些事情还是阿姐你告诉我的呢,以前我瞧不惯阿爹的时候,都是阿姐你说让咱们别太计较的。” 徐芳园闻言,对徐千林的厌恶没了,只剩下满心的苦楚。 第129章 爆炒田螺 过了好一会儿,徐芳园才勉强扯出一抹笑来:“不早了,良田你先去歇着吧?” 徐良田自是看出阿姐面色不好,虽有犹豫,到底还是顺从的听了话。 几乎是在良田进屋的瞬间,徐千林低声的呜咽戛然而止。 下一刻,徐芳园听到徐千林局促的声音:“要歇息了么?” 紧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想来是徐千林在给良田挪位子。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听到良田的回应。 徐芳园盯着徐千林的屋子出了一会儿神,才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去收拾今儿从山里头带回来的东西。 她今天找的大都是些极易沤坏的草药。 这些个草药需得要及时处理了才行。 将所有的事情做完,徐芳园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房休息。 接下来的两天,徐芳园几乎都在围绕着田螺转圈圈。 徐良田见着阿姐那般费心竭力,心思渐渐从最初的不以为意变成期待。 但愿那螺子最后的味道别让自家阿姐失望才是。 因着来大黎这些天,时常听良田提起隔壁对自家多有帮助的林大娘,徐芳园原本打算借着还米的由头去拜访一番,顺便探听一下孟冬是否当真对镇上酒楼的菜色了解。 她的期盼,得要找人询问了才能安定下来。 不曾想,每回过去她家都是大门紧闭。 问良田,良田先是茫然,旋即一脸激动的说林大娘家很少这么久家中无人的,多半是孟东哥在镇上发了财,特意让林大娘他们一家出去游耍几日呢! 眼见得良田又要心生羡慕,徐芳园及时止住了这个话头。 除开没能找到拜访道林大娘,其他的事情倒是一切顺利。 自从将自家院子里的栅栏修好之后,徐千林便一心扑在了自家后院那半亩地里头。 不过两天时间,那地竟是被翻了一小半。 而良田则是将心放在了兔子和那只野鸡上。 徐芳园见着父子俩都有事忙,也不闲着,得空就在村子周围的山头上找草药,计较着等到了赶集日再一同拿去卖。 眼见着要到赶集日,徐芳园再度和良田来到双蝎山上,打算去摘些杨梅拿去镇上换钱。 一进山,良田再度拿出渔网却是被徐芳园浅笑着制止了:“家里头还有好些鱼儿呢,咱们两个人去镇上,拿不了那么多东西的。” 徐良田听言,自然是不舍。 但一想着若是被村子里的那些个长舌妇人瞧见他们姐弟两个拿那么多东西去卖,不定怎么议论,便也作罢了。 这回在山上,姐弟两个摘了一背篓杨梅就直接回家了。 回到家,徐芳园让良田将明儿要卖的东西收拾好,自己则转身进了灶屋。 田螺此时沙已经吐尽,徐芳园虽是打了要将田螺卖给镇上酒楼的主意。 但在那之前,她想要看看家里人对着田螺的看法。 徐芳园将田螺刷洗剪尾之后,直接将其爆炒,再放入准备好的各种调料和紫苏。 不多时,一份香辣可口的爆炒田螺便做好了。 做好田螺后,徐芳园照例给徐千林开了小灶。 还没等她将菜端进堂屋,原本正在喂兔子的徐良田已经按耐不住站在她面前,眼巴巴地望着她:“阿姐,你又给咱们做啥好吃的呢!” 第130章 有贼? “螺子啊!” 徐芳园笑笑:“你先去洗把手,再叫阿爹吃饭了!” “好嘞!”徐良田搓着小手,乐呵呵的应了。 很快,徐家三口团团围坐在桌前,吃起了晚饭。 原本对田螺百般嫌弃的良田用竹签挑了一块肉吃过后,便停不下来了。 他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大力夸赞:“阿姐,这比先前那辣椒鱼还要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徐芳园浅笑。 见着良田这般喜欢,对于明天要拿这田螺去换钱,她的心里又多了几分底气。 吃过晚饭,徐芳园本来在灶屋里刷洗明天一早要做的田螺,不想才刷了几个,良田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见良田着急的模样,徐芳园忙问:“怎么了?” “阿姐,我刚才看到林大娘家有亮光了。”徐良田甚至都没有将气喘匀,便把徐芳园往外拉。 徐芳园本想说既然她家有人了,直接过去拜访就成了,不用这么着急。 话还没出口,忽然徐良田嘟囔:“但是阿姐,我觉得有点奇怪。” “奇怪?” “嗯。”徐良田点点头,突然压低了声音:“那烛火只亮了一下就灭了,阿姐你说林大娘她家会不会是遭贼了?” 贼? 徐芳园闻言,顿时明白良田为何会这般着急了。 林大娘家算是村中富裕的,接连几日不在家中,的确是容易被人盯上。 她略作犹豫,顺手拿了一把镰刀。 徐良田见着阿姐拿镰刀,也连忙拿了常用的棍子。 拿了棍子,还想要将徐千林一起去看看,被徐芳园给阻止了。 一来是不是当真有贼还无定论,二来徐芳园实在不觉得依照徐千林的身子骨能帮上什么忙。 当然,最为紧要的是,徐芳园自信一般的毛头小贼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临出门前,徐芳园又拿了早就准备好要还给林大娘的糙米以及才摘的杨梅,以避免良田猜错了的尴尬。 和徐家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几间破屋子不同,林家是青砖大瓦房,格外气派。 徐芳园刚刚准备敲门,却是发觉院门虚掩着。 她微微蹙眉,隐约觉得不妙。 难道真有贼?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声瓷碗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是妇人小声的呵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小声些,小声些,难道真要被邻里都知晓了你才开心么!” “娘,我不是故意的……” “娘,你也别怪嫂子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先去大哥房间吧。” …… 徐芳园听得屋子里的声音,不觉挑眉。 这是林大娘一家在说话? 徐良田的困惑显然不比徐芳园小,他眨巴着眼睛望向自家阿姐,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喜悦:“孟冬哥回来了?” 徐芳园没来得及回应,忽然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 随着脚步声一同来的,还有林大娘的低怨嘟囔:“你们怎么搞的,怎么院门都没关,若是被人看见了……” 说话间,林大娘已经急匆匆的走到了院门前,她刚要关门,忽然瞥见了门缝里隐约可见的徐家兄妹。 林大娘的所有表情在是一瞬间凝结成冰:“你们怎么会……” 第131章 林大娘家的秘密 林大娘见着徐芳园姐弟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退,手里还不忘要将院门关紧。 徐芳园瞧着她这般紧张兮兮的模样,觉得她多半是有不愿让旁人知晓的事情,心里头愣了一下,便想要赶紧告辞离开。 她不是一个喜欢探究别人秘密的人,既是偶然撞到第一反应就是要识趣离开。 不想徐良田在看到林大娘的那一刻,以为要见到孟冬心里头十分高兴,脚早就已经迈进了人家门槛里。 林大娘这一关门,直将良田夹得嗷嗷直叫。 “哎哟,对不住啊,良田,大娘方才没瞧见!” 林大娘错乱的将门打开,弯腰查看徐良田的伤势。 “没受伤吧,都怪大娘着急,没注意到……” 她的话还未说完,院子里的孟晓慧急切的打断了她的话: “娘,你怎的将门打开了,若是被旁人瞧见……芳园,良田……你们怎么来了?” 说着话,孟晓慧的脸已经成了菜色。 在她身后,还有孟冬的媳妇张喜儿。 张喜儿显然要比孟家母女镇定几分,见着徐家姐弟,她虽也有片刻错愕,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张喜儿疾步走到徐芳园面前,浅笑道:“芳园,这么晚了,你们姐弟来我家可是有事?” “其实也无大事。” 徐芳园回道:“我们是想要将上回大娘借给我家的糙米还了,顺便给你们带了些我们姐弟两个在林子里摘的杨梅,想让你们也尝尝鲜。” 此时林大娘已经确认良田无碍,听得徐芳园的话一下子就急了: “你们家那般难,怎地这么着急就要将糙米还给我了?” 林大娘说罢,连抬手推回徐芳园手中的糙米和杨梅: “再说了,那杨梅是能换钱的果子,你们姐弟两个去山里头一趟想来也是万般艰难,怎地就给我们尝鲜。丫头你听大娘的话,将这些杨梅拿去镇上换些钱,你这身子才好几日,需得要钱的地方多着呢!” 徐芳园注意到林大娘说这话的时候,身后的孟晓慧着急的拽了拽她的衣角。 但林大娘却置若罔闻,只接着说道:“丫头,大娘知晓你是个性子要强的,不愿欠大娘人情,但大娘家吃穿不愁……你们还是拿回去吧。” 林大娘说罢,又要关门。 就在这时,屋子里传来一阵痛哭:“娘,我求你让我死了吧,我求你们了,你们让我死了吧!” 那阵哭声过后,又是一阵巨响。 院子里的人面色皆变。 林大娘一家再没心思去管徐家姐弟,手忙脚乱的朝着屋内冲去。 徐良田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又茫然的看向自家阿姐:“阿姐,刚才是……孟冬哥在哭么?” 徐芳园没有回应,只是看向那间骤然有光亮的屋子的眸子多了几分异色。 其实,刚才在院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她便闻到了一股极为浓烈的药味和腐味,那种过于熟悉的味道让她很想直接进去一探究竟。 只是那林大娘的态度让她有所顾虑。 此番,徐芳园略作犹豫,还是拉着良田进了院子,并且将院门反锁。 她缓缓朝着那间屋子靠近,心里暗暗祈祷但愿是自己的猜测错了。 第132章 哭够了么 屋内,血迹混着棕褐的汤药将地上弄得一片狼藉。 孟冬就如同一条蚯蚓般在那斑驳的狼藉中蜷缩打滚。 他的嘴里不断的呜咽着:“娘,算我求你了,我这样还活个什么劲儿啊!” “我这样还有什么活头啊!” “喜儿,喜儿!” 孟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大吼:“喜儿,你过来你快过来!” “你会写字,快去拿炭笔来,我这就写下放妻书让你走,趁着你我还无孩子你也没甚牵挂,你赶紧走,赶紧走啊!” “你去改嫁,是我孟冬对不住你,我将那东家赔给我的钱都给你,你拿着那钱去嫁人,但是再嫁人可千万别再嫁给我这样的窝囊废了!” …… “儿啊!” “哥哥,你别这样!” 林大娘和孟晓慧见着孟冬这般,不禁哭成一团。 张喜儿则是胡乱揩掉眼角的泪,踉跄走上前去想要将孟冬扶起:“相公,你别说这些胡话,别说胡话好么?” 孟冬一把将张喜儿推开,又哭又笑道:“胡话?喜儿你看看我这条腿,你看看啊!”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使劲的用手去捶打那条血肉模糊的腿:“你看看它如今是怎么个样子……” “相公,不看,咱不看它,好不好?”张喜儿奋力想要拽住孟冬的手,却被孟冬推开,整个人跌倒在地。 张喜儿身材瘦削,被猛地这么一推,竟是半晌都爬不起来。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踉跄着站起。 张喜儿几乎是哭着对林大娘和孟晓慧道:“娘,小慧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啊,赶紧将相公扶到床上去啊!” “哎哎!” 林大娘和孟晓慧闻言,终是回过神来,三人连忙合力想要将孟冬扶回床上。 但孟冬不断地挣扎,谁靠近就打谁,三个女人愣是无法靠近半分。 眼见着孟冬的腿上又溢出了更多的鲜血,三个女人终于忍不住放大哭。 “哭够了么?” 徐芳园原本是想要等这一家子情绪稳定了再进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此番见着这一家四口折腾累了之后竟是统统坐在地上大哭,登时就等不及了。 没等屋内的人回过神来,徐芳园已径自上前,轻轻扶住孟冬的腰,将他直接抱到了床上,并且直接撕开他那条早已被血肉弄得一片模糊的裤子,仔细检查。 林大娘一家人原本听得徐芳园的声音,是想要怒斥的,可是瞧着她那一连串的动作直接被唬住了。 她们可从来不知道徐芳园的力气有这么大! 而且这丫头也太不知羞了,即便是一起长大的玩伴,但男女总归是有别的,哪里能够直接就撕扯男人的裤子呢! 张喜儿最先回过神来:“徐芳园,你做什么!” 徐芳园像没听到张喜儿的质问一般,凝声问孟冬:“腿是怎么伤的?” 孟冬被她问得一愣,又要落下泪来。 最后,还是张喜儿在一旁说:“做活路时从屋顶摔下来的。” “屋顶?”徐芳园听言,不禁蹙眉:“这伤处看起来有些时日了,没看大夫么?” …… 屋内一片沉默。 徐芳园皱眉,她瞥了眼地上的汤药,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草药上。 粗粗瞥了一眼那些个草药,徐芳园脸色更难看了:“你们就拿那些给他吃?” 她的声音过于冷冽,以至于屋内的气氛陡然冷了许多。 第133章 真是荒唐 见得徐芳园那般可怕的模样,孟晓慧不由战战兢兢地上前,哆嗦着解释道: “那些草药是大哥做活那东家给的,说是镇上有名的大夫给开的。” “大夫开的!” 徐芳园听言,没忍住骂了一声:“哪个庸医会开这些草药,真特么荒唐!” 话音落地,屋内的人齐齐打了个寒噤。 分明徐芳园闯入家中撞破了家里的秘密,让她们又羞又恼,三个妇人恨不能将徐芳园姐弟两个赶紧赶出家门。 可是此刻却没人敢说这事儿。 因为,暴怒的徐芳园看起来比那从地府里爬出来的阎王还要吓人。 别说是赶她走了,就是和她说话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徐芳园倒是没注意到他人的反应。 她径自将那些个草药一样样拎出来,冷笑道:“大青叶、穿心莲、白鲜皮、连翘……全是些清热解毒的,哪一样能治你哥的腿!” 屋内的女人听了她的话,脸色皆是惨白。 孟晓慧满脸泪水,不可置信的拿起那些草药,喃喃呜咽: “不可能的啊,东家怎么会骗我们呢……” 林大娘也是失魂的重复着孟晓慧的话:“东家怎么会骗我家阿冬呢……” 看着那一堆先前被她们一家当做救命神药的草药,张喜儿双目猩红。 她几步走上前,将那些草药捏碎,大声哭喊:“果然啊,果然!” 那声音直将人哭得肝胆俱裂。 三个女人哭成一团,反倒是起初最难过的孟冬此刻平静了下来。 他冲着徐芳园扯了扯唇:“我们家如今这般光景实在无暇顾忌两位,不管你们有什么事情,回吧。” “回?”徐芳园闻言,挑眉:“你就不问问你这腿还有没有救?” “救?” 孟冬听言,眸子里划过一闪而过的光亮。 但旋即,那双宛若死水的眸子越发黯淡。 他苦笑:“徐芳园,虽然我不知你如何识得那些草药,但……你还是别说大话了,若是我这腿还有救的话,东家就不会派伙计趁夜将我送回村子了。” “为什么没有及时去看大夫?”徐芳园打断孟冬。 孟冬的腿骨折后没有及时处理,又被严重感染导致了肌肉出血。 以她的检查结果来看,若是再耽搁下去,只剩下了截肢这一条路。 徐芳园实在不明白,孟冬看起来也不傻啊,怎么连腿断了这种事都不知道去看大夫! 孟冬闻言,心头满是苦涩。 那日,东家说他虽然从房梁上摔下来,但没有大碍,只需要休息几天就好。 其实,他很清楚自己的腿已经断了。 他也很清楚,东家这么说是怕事情闹大。 那东家的店还没开,若是传出这样的事情,对日后的生意会有影响。 孟冬求东家将自己送去药房,他不需要东家出钱,也对东家保证自己绝不说是做活的时候摔的。 他只是想要保住自己的腿。 但东家根本不搭理他。 一同做工的伙计怕孟冬将事情闹大,让他们得不到工钱,竟是直接将他关在了牛棚里。 伙计们怕他喊叫引来旁人,只每日按时给他送两个窝头,将他那口气给吊着。 那几天,孟冬叫天天不应。 等大伙儿做完活路后,才终于想起了他。 等他们良心发现将孟冬送去看大夫的时候,大夫甚至都没怎么看,就直接摆手,让他们将人抬走。 再后来,东家给了他一笔银子,又给了他许多草药,说是大夫给开的,并且趁夜将他送回了村子里。 “所以,你就回来了?” 徐芳园听罢孟冬的话,气得快炸了。 第134章 你能治我的腿? 徐芳园脸色阴戾。 她就觉得奇怪,孟冬那腿看起来也不过只伤了几天,怎么会有那么严重的感染。 原来是被关进了环境恶劣的牛棚里了! 要说这孟冬也是个傻的。 那些一起做事的伙计将他关进牛棚,想来是得到东家的默许的。 既是如此,这人居然还能傻乎乎的信他。 仿佛看出了徐芳园的心思,孟冬苦笑:“不然,我还能怎么办?” 徐芳园狐疑看他。 孟冬低泣着喃喃:“若是我不答应回来,那些安抚的银子便得不到了……” 徐芳园在心头叹了口气,她说:“即便为了拿到银钱,回到村子也是可以出去找大夫来看诊的啊。” 孟冬闻言,薄唇紧抿,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拳,却是没有回答。 林大娘呜咽道:“我们找了的,找了的啊……” 自从孟冬被送回来后,她们一家几乎是立即就去了镇上,想要找大夫前来看诊。 但那些个药房的大夫一听说是白沙村的孟冬,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她们以为那些大夫是嫌远,便说愿意多给些出诊金。 大夫们却说,这根本不是钱的事情。 徐芳园听言,挑眉。 不是钱的事情? 那就是有人给那些药房打过招呼了。 徐芳园看向孟冬:“你说的那东家是谁?” 孟冬的脸上还有泪痕,他苦笑:“卿玉阁的刘如溪……” 徐芳园蹙眉:“卿玉阁是做什么的,那刘如溪如何来的本事与所有药房都有联系?” “好像是打算做食肆吧。” 孟冬苦笑:“至于那刘如溪的本事,我只知他似乎认识一些有本事的大夫……” 瞧见徐芳园面色沉郁,孟冬不免浅声道: “好了,徐芳园我知你问这么多是为我不平,我也知你是个飒爽性子,但饶是你知晓了那许多,却也是帮不了我的……” 孟冬低声啜泣:“我这一辈子算是废了,如今我只求能够死的痛快些。” “死?” 徐芳园挑眉,冷笑:“分明可以活为什么要死,你死了岂不正遂了那刘如溪的意?” 孟冬被她这徒然的笑弄得一怔:“什……什么?” “不过是一条断腿罢了。” 徐芳园冷声开口:“我可以帮你治好。” “治好?” 屋内所有人都滞住。 徐良田极度不安。 阿姐识药的本事他自然是相信的,上回去药房他也听旁人议论过自家阿姐的医术。 但眼下孟冬哥的腿可是断了啊! 镇上那些医术高超的大夫都不愿治,阿姐能治得好么? 孟冬面色沉沉,显然是不信:“你能治我的腿?” 徐芳园:“能。” 见她那般笃定,原本心里头那几句预备着挖苦她也挖苦自己的话倒是说不出来了。 孟冬定定的看着她,语塞。 此时,从震惊中的林大娘回过神来,她直直的朝着徐芳园跪下:“丫头,你真能救我儿的腿,你若是能救我儿的腿,我一定给你当牛做马,当牛做马啊!” “这些话留着我将他的腿治好再说吧。” 徐芳园将林大娘扶起,柔声说:“如此,我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说罢,她和良田将杨梅和糙米留下后告辞离开。 “这就走了?” 林大娘一家面面相觑,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们原本以为徐芳园说了能治腿后,怎么也该要先好生检查一番,不想她只说了一句明天再来,竟然就那么走了! “娘。” 孟晓慧呆呆地看着林大娘:“咱能信她么?” 能信她么? 林大娘也是怔怔,其实,她不信的。 第135章 清创准备 这些日子,林大娘也听了徐芳园的事情。 这其中自然是有她坠崖后,分明奄奄一息,可愣是凭着一口气活了过来。 不仅活了过来,就连坠崖受的那些伤也在短短几日就好了个彻底。 但……那又如何? 她都听说了,芳园丫头之所以能好得这般快都是那顾大郎的功劳。 那顾大郎常年深居山林,想来对付跌打损伤该是有一套的。 林大娘以为方才那徐芳园说能够治腿的话不过是充大。 即便当真要治,她该也是会请那顾大郎来治。 可就算是那顾大郎愿意帮忙治又如何。 她可怜的儿是摔断了腿啊。 林大娘心头戚戚,虽然她不愿承认。 但阿东的腿成了如今这幅模样,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啊。 徐家。 徐芳园原本是打算拜访林大娘后将明儿赶集需要的东西准备好,便早早休息的。 可孟冬的伤势,实在让她放心不下。 孟冬的伤是典型的开放性骨折伴严重感染,需要马上清创后进行正骨。 但眼下,不管是林大娘家还是他们徐家都是完全不具备清创所需要的条件的。 好在,她以前在战场上的条件不比眼下好上多少,她有信心能治好孟冬的腿。 只是,眼下她需得要马上准备好清创所需要的东西。 回到家,徐芳园便立即着手制作清创所需要的蒸馏水。 在灶屋里忙活了好些时间,徐芳园才蒸出三盆蒸馏水。 她估摸着这些应该是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地用已经用开水煮过的瓦罐将蒸馏水装好。 “阿姐,你到底在做啥啊?” 见着自家阿姐因为一罐水而开心的模样,徐良田十分困惑。 他实在是搞不明白。 从林大娘家回来后,阿姐便开始不停的重复烧水煮碗和锅子。 他起初以为阿姐是要给孟东哥煎药,便雀跃着帮忙。 可半天过去了,却发现自家阿姐没有往锅子放半点草药。 他虽然困惑,却还是坚信阿姐一定是在想办法给孟东哥治腿。 但良田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阿姐忙活了半天居然只是为了几盆那锅盖上边的水珠子。 见着阿姐将那一罐水珠子视若珍宝的放在一边,良田终于是抵不过心头的疑问。 “阿姐,这些水珠子有啥用啊。” “这个啊……” 徐芳园刚刚将蒸馏水放好,猛地听见良田叫自己,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 她笑笑:“这是给孟冬哥治腿需要用到的,时间不早了,良田你早些去歇着吧。” 良田听得那水珠子居然是治腿用的,着实有些吃惊,却也没多问。 他打着哈欠,刚想回屋,忽然反应过来:“我去歇息,那阿姐你呢?” “我再忙一会儿,也去睡了。”徐芳园勾唇催促道: “你先去歇着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徐芳园并不打算朝着良田解释太多。 毕竟,清创所需要的那些个东西光是名字,就得让她费心解释好久,指不定解释半天还不能让良田明白。 “那我还是同阿姐你一起吧。”徐良田咧嘴一笑:“反正我也睡不着。” “那怎么行!” 徐芳园皱眉:“这么晚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的听到徐良田轻声问: “阿姐,你真的能治好孟东哥的腿吗?” 第136章 顾大郎家就有 徐芳园看着忧心忡忡的徐良田,浅笑:“怎么这么问?” “阿姐,你……” 徐良田咬着唇,沉默。 徐芳园也没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半晌,徐良田才低声嘟囔道: “阿姐,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孟冬哥么,怎么会愿意治他?阿姐……即便你不喜欢他,也不该让林大娘他们心怀希望的,虽说孟冬哥平日里与你关系不好,但林大娘对咱家还是不错的。” 话到最后,徐良田的声音几若蚊吟。 虽然他不愿意这样去想自家阿姐。 但,他也确实不敢相信自家阿姐能将孟冬哥治好。 徐芳园:“……” 难怪她会觉得良田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古怪。 这小娃娃难不成以为自己方才在林大娘家说的那通话是逗人家玩儿呢! 不过依照原主的性子和行事风格,良田有这心思实属正常。 她略作思量,浅声道:“我既说了能治他的腿便自然是有信心的,至于你说的我不喜他……” 徐芳园顿了一下:“我之前不是与你说过了么,以前找孟冬哥的麻烦只是因为嫉妒,我心里头其实是羡慕孟冬哥的。” 良田闻言,虽有触动,但显然还是不信:“可……” 徐芳园轻声将他打断:“良田,阿姐问你,若是你有能治好孟冬哥的腿的本事,你会放任不管吗?” 徐良田顿住,一脸神往。 若是他也能得到神仙的点化…… 没等良田回应,徐芳园接着说:“有句话叫做医者仁心……” 徐芳园话还没说完,徐良田忽然插嘴。 他的眼睛亮晶晶:“阿姐你是说,行医之人要有像菩萨一样的仁慈之心么?” 呃…… 这样解释倒也可以。 良田自个儿都能解释成这样,徐芳园觉得自己也没了再做多余解释的必要。 她浅笑:“所以,阿姐是真的要治孟东哥,也是真的能治孟冬哥,知道么?” “嗯嗯!”徐良田重重点头。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那阿姐,除了刚刚那罐水珠子还要准备些什么啊?” 徐芳园闻言,不由沉默。 清创所需要的东西,除开蒸馏水还需要生理盐水和碘伏进行皮肤消毒。 这两样东西说难不难,说易却也实在不易。 那生理盐水配制倒是容易,但要在眼下这种环境里头,确保无菌实在困难。 碘伏也可用烧酒代替,但徐芳园完全不知这大黎是否能有足够度数的烈酒。 “阿姐,你怎么了?” 见着自家阿姐眉头紧皱,徐良田不由担忧:“是差什么东西么?” “良田,阿姐问你。” 徐芳收敛心思,看向徐良田:“你可知阿爹平日里买酒那酒庄里头最烈的酒有多烈?” 徐良田愣住:“阿姐你问这个做啥?” 怕良田误会,徐芳园解释道:“孟冬哥的伤需要烈酒。” “原来如此。” 徐良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听闻那酒庄里头烧酒种类很多,阿爹向来买的都是最便宜的……” 说话间,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阿姐,你若是需要烈酒的话,不必去那酒庄的。” “为何?” “顾大郎家就有啊。” 第137章 被窥探 顾南弦? 徐芳园微楞,他怎么会有? 徐良田满是羡慕,道:“阿姐,你忘了那顾大郎与镇上那素韵酒庄的东家关系极好,那东家每年都会派人送上几坛他们那儿最好的酒给顾大郎的。” 徐芳园听言,更困惑了。 素韵酒庄她是知晓的。 那素韵酒庄是整个龙潭镇最大的酒庄。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那酒庄不过是其东家极小的产业。 据传言,那东家不止在龙潭镇,就算放在邻水县里头,也是数一数二的富贾,就连县老爷也对他忌惮三分。 虽然徐芳园一早就猜到顾南弦藏了许多秘密。 可一个猎户与龙潭镇上钱权并重的人物关系极好,那意味着什么? 徐良田说得兴起,见徐芳园面色凝重,忙问:“阿姐,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 徐芳园回过神来,她冲着良田勉强笑笑:“这样,良田你在家中将明儿赶集的东西准备好,我去顾大郎那儿看看能不能买点酒。” “我和你一起。” 徐芳园蹙眉看他:“顾大郎家在双蝎山上,来回需得要花费太多时间。” “明儿咱还得一早在村头等周大爷的牛车呢,良田你听阿姐的,你将东西准备好就早早的歇息,阿姐很快就回来。” “可是……” 徐良田还想说什么,却是发现阿姐已经离开。 他在原地怔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转身回了屋。 阿姐说得对,明儿还要赶集。 阿姐已经够累了,他不能让阿姐忙活了孟东哥的事情后还要回来操心赶集的事情。 …… 徐芳园刚刚走出家门,却是见得一道黑影从徐家屋顶一跃而过。 她的眼睛登时瞪得跟个铜铃似的。 这这这是传说中的轻功? 还没来得及震撼轻功真的存在,下一刻徐芳园忽然反应过来。 特么,刚才那道黑影是蹲在他们徐家的屋顶啊。 那不是说明刚才她在屋子里头和良田说的那些话全部都被偷听了? 虽说他们姐弟两个说的不是什么秘密事情,但平白被人偷听总是让人觉着不爽。 而且…… 让徐芳园最为感到害怕的是,他们徐家不过是这村子里头最普通不过的人家,怎么会有这般武功高强的人来偷窥? 难不成有人要害他们一家! 她看了眼那道黑影的速度不算太快。 以她的脚程虽然不能完全超过,但不被甩掉倒是可能的。 徐芳园略作犹豫,决定追上去一探究竟。 那人显然发现了她,速度骤然加快。 她只瞧见那黑影越过一棵大树后突然消失无踪。 于是,她就这么眼睁睁的将人给跟丢了。 “跑哪儿去了?” 徐芳园皱着眉朝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讶然的看着眼前的宅子:“这不是……” 顾南弦在村子里的屋子么? 这屋子常年无人居住,看起来格外荒凉。 看着眼前这座孤零零的宅子,徐芳园脑子里嗡嗡的—— 那人蹲在徐家窥探又凭空消失在顾南弦家附近。 难道是顾南弦在窥探! 就在这时,院门打开。 一脸疲惫的顾南弦出现在徐芳园面前。 他毫不意外的冲着徐芳园笑:“你来了,先进来再说吧。” 第138章 怀疑他会读心术 怀揣着满腹狐疑,徐芳园颇为警惕的走进了顾南弦家的院子。 当她跟着顾南弦走进院子的瞬间,堂屋里骤然有了光亮。 徐芳园心头困惑更甚。 他家还有别人? “回来了?” 坐在堂屋里的流光见着顾南弦和徐芳园,连忙嬉笑着上前:“哎哟,大哥你相中这姑娘好本事啊!” 流光一副累极了的模样:“你是不知道,我这只差一点就被追上了!” 徐芳园皱眉,大哥? 顾南弦有兄弟,她没听说过啊。 仿佛看出了她的困惑,顾南弦大大方方的朝着徐芳园介绍道: “他叫流光,是我堂弟,这几日过来家里做客的。” “方才他在你家附近逗留想来是给姑娘造成了困扰,南弦代他朝着姑娘说一声抱歉。” 徐芳园:“……”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顾南弦接着说道: “说来都怪我,若不是我与流光说了要与姑娘你议亲一事,他也不会因为好奇特意跑去姑娘家偷看,怪南弦管束无方。” “流光自小顽劣,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呃…… 徐芳园很是怀疑顾南弦会读心术。 她这还什么都没问呢,这人竟是直接将她心头的困惑统统给解了! 现在倒好,她心里头憋着气,却不知该怎么发了。 就在这时,流光笑嘻嘻道:“哎呀,大哥现在可不是道歉的时候!” 他跑到徐芳园面前,幽幽开口:“姑娘你今儿也亏得是跟着我来到我大哥家里头没有进山,不然白跑一趟不说,还没法子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徐芳园心头一动,再没心思去追究太多。 她着急地看向顾南弦:“你家可有烈酒?” 顾南弦点头:“方才流光回来的时候已经将事说与我听,姑娘不妨先看看可是有你需要的?” 说着话,顾南弦径自将她领到博古架前:“这些便是那素韵酒庄每年都会送来的烈酒。” 博古架上摆满了酒壶,徐芳园还未靠近,便有一股浓郁的酒香铺面而来。 流光从架上取下两壶酒,饶有兴味的看着徐芳园道:“姑娘既是为了给人治腿,这两壶酒该是最为合适。” 徐芳园听言,面上狐疑更重。 顾南弦浅声解释道:“流光略懂医术,以往我在山里头受了伤,都是他给我治的。先前我给姑娘那药膏便是流光所制。” 顾南弦不解释还好。 这么一解释,徐芳园脑子已经炸锅了。 她的心思怎么这两人全部都知道啊! 不过眼下,孟冬的伤还等着她去治,她只能暂时将心头的疑虑放在一边。 徐芳园飞快的查看流光递给自己的那两壶酒。 片刻后,她抬头,看向流光的目光只能用惊愕来形容了。 这两壶酒虽然比不上医用酒精,但只需要稍作蒸馏便勉强能够使用了。 流光勾唇浅笑:“看来姑娘要的酒,找到了,只是不知姑娘要治那孟冬的腿,还需要什么东西。” 徐芳园心中雷动。 流光似笑非笑的目光让她有一种被看透的不悦感。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敛心思,缓缓开口道:“刀。” 第139章 姑娘好胆魄啊 顾南弦面色微凝。 流光却是哈哈大笑:“大哥,你看果然是被我说中了吧,现在你可别再拦着我了!” 徐芳园被他笑得云里雾里。 顾南弦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流光目光灼灼的看着徐芳园:“不知你要刀作何用?” 徐芳园闻言,知晓他对自己存疑,也没打算瞒着,她沉声道:“孟冬哥腿上已有腐肉,我需要用刀将其割除。” “割除?” 流光听言,极为夸张地发出一声惊呼:“姑娘好大的胆魄啊!” 徐芳园浅浅看着流光,挑眉道:“你既也懂医理,该是明白那腐肉对活人的害处。” 她不想再和流光绕弯子,索性道:“公子有话不妨直说,不必这般试探于我。” 流光听言,很是沉默了许久。 就在徐芳园几乎要没了耐心的时候,流光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姑娘治病的路子和我恩师极似,不知姑娘师从何处啊?” 徐芳园:“……” 怎么突然冒出个恩师来了? 而且,若是她没有看错的话,流光先前对自己的诸多试探,多是建立在对自己有所排斥之上。 这眨眼的功夫,就变得这么和颜悦色了? 流光见她毫无反应,不由用手肘碰了碰顾南弦,似笑非笑道:“大哥,你与芳园姑娘熟些,不如你来问?” 顾南弦看着面露狡黠的流光,知晓他是在刻意为难徐芳园。 若是平时,他大可以训斥了事。 但眼下…… 顾南弦看着徐芳园神情莫测,不由紧张。 略作思索,他径自走到徐芳园面前,拿出一把匕首道:“若是需要割腐肉,你看看这把匕首如何?” 说着话,顾南弦将匕首塞进徐芳园手里。 徐芳园仔细看过顾南弦给自己的匕首,远比她在镇上铁铺买的那些个刀具锋利数倍。 她抬眸,无比感激道:“很好,不知这两壶酒和这把匕首需要多少钱?” 顾南弦勾唇:“不要钱。” 徐芳园听言,顿觉手中的东西烫起手来。 她蹙眉:“这怎么行?” 顾南弦也皱眉:“如何不行?” 就在这时,被顾南弦撇在一旁的流光轻笑道:“姑娘你救人都不图钱,我大哥又如何会图钱?” 顾南弦本来听到流光开口,还有些担心他又要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此番听言,却是无比赞同的点头道:“救人要紧。” 顾南弦和流光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徐芳园觉得若是自己再推辞也没了意思,便冲着顾南弦抱拳道:“那我先替孟冬哥谢过顾大郎了。” 说罢,徐芳园告辞离开。 离开顾家后,徐芳园回到家中,良田已经睡了。 徐芳园小心翼翼地将顾南弦给的酒进行蒸馏以得到自己所需要的浓度。 与此同时,她取了些许的蒸馏水融了精盐,做成盐水。 在浪费了好些蒸馏水过后,她才终于勉强得到了所需要的盐水和酒精。 做好这些之后,她又去家附近的林子里头找了好些止血生肌的草药和制作草乌散需要的草乌、坐拿草等药。 直到寅时初,徐芳园才勉强将给孟冬治腿的东西凑齐。 看着这一晚上的成果,徐芳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第140章 治腿 对于徐芳园的去而复还,张喜儿极为错愕。 她脸上的泪痕未干。 看着怀中抱着个大木盆的徐芳园,张喜儿先是震住旋即大喜:“你是来救我相公的么?” “是。” 徐芳园见着开门的是张喜儿不由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来之前,她有些担心会碰到林大娘。 虽然之前林大娘说什么若是自己能治好孟冬,她愿意当牛做马。 但徐芳园能够感觉到林大娘其实并不完全相信自己。 行医多年,她最怕遇到不信任自己的患者家属。 她点了点头:“但我需要你帮我一些忙。” 张喜儿一顿:“你要我帮忙?” 徐芳园嗯了一声:“待会儿不管我做什么,都不要打断我也不要让别人打断我,还有……我叫你,你才能进来,知道么?” 张喜儿本来满心欢喜的以为相公终于有救了。 可听到徐芳园的话,心头却是打起了鼓。 什么叫做不管她做什么都不要打断? 难道徐芳园要对相公做什么可怕的事情! 徐芳园没有给张喜儿发问的机会。 她径自走进孟冬的房间,直接给他灌了用草乌散。 紧接着,徐芳园用蒸馏好的酒精将孟冬的床褥进行了粗略的消毒。 做好消毒后,她便片刻不停的开始做清创。 草乌散虽有麻醉效果,但时效很短,徐芳园在心头默默记时,只盼望着自己能在麻醉效果消失前,做好正骨。 许是因着孟冬的伤口感染严重,肌肉好些已经坏死,整个清创过程异常顺利。 但当徐芳园用拢按法将骨折部分对接时,孟冬到底还是吃痛醒来。 他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隐约能够看见徐芳园满头大汗的给自己的腿上敷药。 徐芳园? 孟冬楞了一下,以为自己是太想治好腿,而出现了幻觉。 他使劲的眨了眨眼,忽然就瞥见了床旁有一个满是鲜血的木盆子。 孟冬顿时如遭雷击。 他无比惊恐的张大了嘴:“你你你都对我做了些什么?” “醒了?” 徐芳园轻声开口:“待我将你的腿固定后,你只需好好养着,等骨头长好了,再加以锻炼,应该就能恢复得差不多了。” 说话间,徐芳园手中的动作不停。 孟冬愣住:“什……什么?” 徐芳园没有解释,而是继续忙着手中的事情。 很快,她便将孟冬的腿用木板固定好了。 做好这一切后,徐芳园才朝着站在门槛处几乎看呆了的张喜儿道:“方才我给你说的那些个事情可记住了。” 张喜儿回过神来,慌忙点头:“记住了,都记住了!” 徐芳园勾唇:“记住了就好,刚才我给你的那服药你记得让你家相公服下。” 又朝着张喜儿交代了好些注意事项过后。 徐芳园才拖着无比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 徐芳园离开后,张喜儿终于忍不住哭倒在孟冬的床前:“相公啊,老天保佑,你这腿总算是有救了!” 见着自家媳妇儿这般恸哭,孟冬一脸茫然:“喜儿,她真的治了我的腿么……” 张喜儿听言,破涕为笑,她指着一旁的那盆血水,喃喃道:“自然是真的,相公,徐芳园她真的治了你的腿……” “你看,这盆子里的可都是你的血呐!” 孟冬愣住:“可……” 可,为何流了那么多血,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痛呢! 第141章 听得胆战心惊 孟冬茫然地看着张喜儿,又用更加茫然地目光看向自己那条已经包扎好的腿。 这一定是梦吧! 孟冬腹诽,只有梦里治腿才能这么无知无觉吧。 他眨了眨眼,心想眼前的喜儿也一定是梦中人。 孟冬自嘲的笑了,当真是日有所思,这连做梦都梦见治腿呢! 他懊恼的看着被木板固定好的断腿,咬着牙苦笑—— 既然是做梦,那下床走一走该是可以的吧? 他深吸一口气,就要用手撑着床板起身。 张喜儿见状,连忙吼道:“相公,你做啥呢!” 这一吼,直将孟冬吓得一哆嗦。 他抬头,一脸苦涩:“喜儿,梦里头你就别管我了!” “梦?” 张喜儿先是愣住,旋即哈哈大笑:“相公,你没做梦,芳园她真的治了你的腿,不信你掐一把自己的胳膊?” 孟冬闻言照做。 他的力气本来就大,伸手一掐直接将自个儿掐的呲牙裂嘴。 “现在信了吧?” 张喜儿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喃喃道:“不过啊,这真的像是一场梦呢!” 孟冬蹙眉:“喜儿,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喜儿回忆起方才发生的事情,还是觉得如梦一般难以置信。 她缓缓道: “芳园一来直接给你灌了一壶酒,说是那酒能让你感觉不到痛。” “相公,你是不知道当她拿着刀割你腿上那些烂肉的时候,我急的都快要冲进来了。” “但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芳园丫头看着瘦瘦小小的,但一个眼神瞪过来,愣是吓得我动都不敢乱动。” “那可是刀子啊,我虽然害怕,却还是要想要冲过来,相公你猜她后边对我说了句什么?” 张喜儿一面说着话,一面去收捡满地的狼藉。 孟冬皱眉:“什么?” 张喜儿说:“她说若是我不打断她,就算她没治好你,你顶多是腿废了;但若是我打断了她,她会立即要了你的命。” 孟冬听言,打了个哆嗦,又有几分失笑。 他虽年长几岁,但好歹是看着徐芳园长大的。 这话倒是十分符合那丫头的一身臭脾气。 “当时我是真的被她吓到了。” 张喜儿还能清楚的回忆起当时徐芳园脸上那阴鸷的表情。 她相信徐芳园是认真的。 当时如果她真敢进屋,徐芳园就敢手起刀落要了自家相公的命。 那时,她是真的后悔让徐芳园给孟冬治了腿。 可这世上,开弓就没了回头的箭。 张喜儿那时甚至已经在心里头做了决定。 若是徐芳园真的让相公出了事,她一定要让徐芳园偿命。 但,自那之后,她也真的不敢再说话打扰徐芳园了。 她看不懂徐芳园到底对相公的腿做了些什么。 张喜儿只能记起她似乎用那双沾满了血迹的手费力的推按相公的残腿。 隐约间,她似乎还听到了骨头咔咔的响。 到了后来,徐芳园似乎累极,整个人晃晃悠悠的几乎要倒地。 她相信徐芳园是真的要治相公的腿,但又不免担心徐芳园自个儿的身子还受不受得住。 对于她的关心,徐芳园只是浅笑:“就快好了,你将我放在门口的药碾碎了,待会儿我用得着。” 虽然自家媳妇儿没将过程说得太过仔细,但孟冬还是听得胆战心惊。 割肉、洗伤口、硬生生的将断了的骨头接好,哪一样听起来都太过吓人。 就在这时,张喜儿忽然发出一声惊呼:“相公,你看!” 第142章 路子太野了 孟冬依言看去。 只见张喜儿手中拎着一件血糊糊的衣裳。 张喜儿愣了一下,她低声道: “相公,这身衣裳不便宜呢,你还记得么,这件衣裳之前你还想买给我,但是我觉得太贵了,她怎地就舍得剪这么大哥洞铺在你的腿上啊。” 说着话,张喜儿又捡起一旁的方才被徐芳园当做抹布一样擦血的几团布。 她叹了口气:“这些也还是新的呢。” 孟冬听言,愣住。 都是新衣裳? 彼时,顾南弦家。 流光和顾南弦端坐在椅子上,谁都没有先开口。 最后,是流光按耐不住。 他斟酌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 流光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咬牙道:“那丫头的路子太野了!” 顾南弦面无表情的看他:“你跟踪她都看到了什么?” 流光看他,饶有兴味的模样:“你想知道?” 顾南弦打了个呵欠,百无聊赖:“你若是不愿意说,我就去歇着了。” 说罢,他起身当真要往屋里走。 流光见状,一下就急了:“你倒是听我说啊!” 顾南弦顿住脚步,冷眼看他:“说。” 流光:“之前那方子,还有今儿给人治腿的路子,那丫头……” 话刚出口,流光便停住了。 他皱着眉头,话分明到了嘴边,却愣是不知该如何倾吐。 沉默半晌,流光才吐出一口气道:“南弦,那丫头的路子真的和传说中那阎罗煞太像了。” 顾南弦挑眉:“你说温俞?” 阎罗煞温俞,大黎最为有名却也是最为神秘的神医,多年前突然神隐。 流光点头。 顾南弦失笑:“温俞可是会开膛剖腹,接骨续肢,芳园姑娘不过是给那孟冬做了正骨术罢了。” 他摆手:“那些个手法,京里的那些个太医师傅们也是办得到的。” “可……” 流光皱眉:“可这儿不是京中啊!” 他静静地看着顾南弦:“就算是那些个太医也没几个知晓那酒的!” 他低声道:“你可知那两壶酒的制作秘方是我们从温俞山中老宅的密室里拿到的。” 顾南弦打了个激灵,他目光沉沉:“所以?” “我刚才可是仔细看过了,那丫头的手法与温俞那秘方里头所记载的无二。” 流光扯唇:“你说那丫头如何会知晓那两壶酒能减少感染?” 顾南弦不以为意:“我听闻有个游方大夫将她收做弟子,许那大夫就是温俞呢!” “怎么可能!” 流光立即反驳:“那温俞已经失去了行踪十多年,我们的人也找了十多年,十多年时间他隐匿于世,怎么可能突然现世,还收了个女弟子!” “万事皆有可能。”顾南弦轻描淡写地看了流光一眼。 他浅浅勾唇:“当初你能想到会跟我来到这穷乡僻壤之处吗?” 流光闻言,哑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嘟囔:“那不一样的。” “如何不一样?” 顾南弦敛容看他:“流光,我说过我要娶她。” 流光目光恨恨:“你的意思是纵使那丫头有诸多可疑之处,也要我视而不见么?” 顾南弦听言,唇角的笑意更深:“你我对她而言,岂不更加可疑?” 流光微顿:“什么?” 顾南弦笑,缓缓道:“她无恶意,甚至根本不愿意与我过多接触,而且你我让她……避之不及。” 流光沉默半晌,才开口:“那……” “到此为止吧,别再跟踪她了。” 顾南弦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笑道:“我不只想娶她,不想让她害怕。” 第143章 心里暖洋洋 徐家。 分明疲惫不堪,但回到家中洗漱完毕过后,徐芳园却觉得半点睡意都没了。 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 徐芳园干脆决定趁着这会子时间赶紧将田螺做好。 当徐芳园打开装田螺的桶子,准备洗之前没弄完的田螺时,却是愣了一下。 她预备今儿赶集用的田螺居然已经被清洗好了。 她随手抓了一把,发现这些田螺比自个儿洗的还要干净几分。 是良田做的吧。 徐芳园心头暖洋洋的。 良田已经将田螺洗好,着实让她省了好些时间。 这回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便将爆炒田螺做好了。 眼下离天亮还有一会子时间,徐芳园担心爆炒田螺凉了味道不好,干脆将其放在锅子里温着。 做好田螺后,她又去后院的地里头扯了些草晾着,顺便拿了笤帚打算将关兔子的屋子打扫了。 将家中的活路做完,刚好寅时末。 良田睡眼惺忪的走到灶屋时,徐芳园正好将碗筷摆好。 她冲着良田招手:“洗漱好了就过来吃饭吧?” 良田听言,疾步走到徐芳园面前。 他一脸担忧的看着徐芳园:“阿姐,你啥时候回来的啊,我昨儿夜里等了你好久呢,你已经将孟冬哥的腿治好了么。” “回来好些时候了。” 徐芳园浅笑:“至于孟冬哥的腿,我治是治了,但还得要养着。” 说着话,徐芳园生怕良田又冒出十万个为什么,赶紧转移话题。 “快去洗漱吧,咱今儿要拿去镇上卖的东西很多,光是搬都得要花好些功夫呢!” 徐良田听言,果然再没心思去追问,他点头:“那我快些!” 姐弟两个吃过饭,照例给徐千林留了饭。 只是,当两人看着堂屋里大大小小足足三个背篓时,终究是犯了难。 徐芳园眉头紧皱,若是她们只拿草药野菜去卖倒也无妨。 但鱼儿和杨梅若是被同去镇上的人瞧见了,必定会追问从何而来。 若是遇到陈小花,怕是还要被跟踪一回。 她可不想这会子就暴露了自家的‘财路’。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徐家的院门。 顾南弦在院门外低低唤了一声:“芳园姑娘,你醒来了么?” “这么一大早的,他来做啥?” 徐良田眉头紧皱,小小的他对于顾南弦到底还是有些不喜。 徐芳园还没来得及回应,良田已经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不多时,原本愤愤出门的徐良田领着顾南弦高高兴兴的回来了。 与他们一同进屋的还有周财旺。 徐良田眉里眼里都是笑:“阿姐,快些准备,顾大郎今儿已经将车包好了呢!” 包车? 徐芳园狐疑起身。 没等她问,良田的小嘴已经吧嗒开了。 顾南弦不愿意与人同坐一辆车,由此提早几天就与周大爷说好,今儿要包车。 徐良田乐呵呵的:“顾大郎说知晓咱们今儿要去镇上,所以特意让周大爷绕路过来接咱们的呢!” “那怎么好意思。” 徐芳园看向顾南弦:“不会耽误你的事情么?” 第144章 怕什么来什么 “不会。” 顾南弦浅笑,他指了指放在堂屋里的那几个背篓,道:“这些就是你要拿去镇上的么?” 徐芳园点头。 顾南弦连忙招呼着周财旺帮忙搬东西。 徐芳园见着周大爷搬东西,不由上前帮忙:“还是我来吧!” “不碍事的,丫头。” 周旺财嘿嘿笑道:“别看我岁数大了,但力气可不小呢!” 说话间,周财旺两只手竟是轻而易举的提起了两个背篓。 将所有东西搬上牛后,他咧嘴一笑: “芳园丫头,你就歇着吧。” “今儿顾大郎可是足足给了我一百文呢,我若是不帮忙做点事情,那钱拿着可是烫手得很呢!” 徐芳园听言,知晓像周大爷这样的人最讨厌不劳而获,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她在心里头默默计较着,这车既然是顾南弦包下的,自己也该要分担一半的车费。 人家顾大郎才一个人,而他们姐弟两人搭车。 那便是七十五文…… 她的心都在滴血。 那半背篓的杨梅不知道能不能卖出七十五文呢! 上车后,徐芳园立即便朝着顾南弦说要付车钱的事情,顾南弦听言,连忙摆手说不用。 顾南弦一脸委屈:“我一个大男人如何能要你的钱?” 徐芳园皱眉:“我们姐弟两个也不好占了你的便宜啊!” 两人在那儿说了半天,愣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顾南弦灵机一动,笑道:“说起来,我早前吃了好些你家的白食,你又特地给我配了副药,要不,今儿的车钱就算以往我给的饭钱了吧?” 徐芳园闻言,知晓这是无论如何也不收钱的意思了,只能作罢。 她不是个爱占便宜的人。 徐芳园在心头默默计较着,逮着机会了,她还是要将这些钱还给人家才好。 牛车缓缓朝着镇上前行。 良田起初还有精神与徐芳园说话,但走得久了,便抵不住困意,索性靠着自家阿姐呼呼大睡。 而徐芳园分明困得要死,却愣是不敢闭上眼睛。 因为她总觉得顾南弦看自己的目光和以往有些不同。 她暗忖,顾南弦怕是想要问昨晚的事情,又不知怎么开口吧。 徐芳园心道,最好顾南弦别想到怎么开口。 若是以往,她随便敷衍一下也就算了。 但昨儿晚上自个儿那般麻烦于他,敷衍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就在这时,前边赶车的周大爷忽然对着徐芳园道:“芳园丫头,我家牛吃过上回你给的草药,如今已经完全好了呢!” 得,怕什么来什么! 听到周大爷的话,徐芳园都快要哭了。 有他开了草药这个口,顾南弦要问昨晚的事情还不是随便就问了? 思及至此,她干笑两声:“好了就好。” 话音刚落,徐芳园便毫无意外发现顾南弦看着自己的目光凌厉了几分。 顾南弦薄唇微启:“孟冬他……好些了么?” 果然是没办法装做无事发生了。 徐芳园老实回答:“暂时还不知。” “也是。” 顾南弦点点头,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你困吗?” “哈?”徐芳园愣住。 她觉得要么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要么就是顾南弦的嘴瓢了。 第145章 被误会 顾南弦浅笑:“你昨晚忙了一宿,该是困了。” 徐芳园眨了眨眼,还是没吭声。 “去镇上还有一会子功夫,你先眯一会儿,到地方了叫你。” 徐芳园狐疑的看着顾南弦,嘴唇翕动,没有说话。 他没打算问? “先歇一会儿吧。” 顾南弦的脸上依旧挂着春风和煦的笑。 徐芳园定定的看着他,是真的有些摸不透了。 她想问,却又觉得问了多余。 毕竟人家压根什么都没有说,她心里头的那些个弯弯绕绕也仅仅只是她自个儿的猜测罢了。 徐芳园在心底里吁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 他要问,自个儿就半真半假的回答。 他不问,她便安安心心的守着自个儿的那点小秘密。 这样想着,徐芳园便觉得安定了下来。 她确实是有些累了,很快便靠着木板睡着了。 直到了集镇上,顾南弦还真没有再同她讲话。 到了集镇过后,顾南弦说他还有事情,先行离开。 见着顾南弦坐着牛车走远,徐芳园那口悬在心里的气才总算是彻底的松了下去。 姐弟两个将三背篓的东西挪到了摆摊的那条街上。 徐良田神采奕奕的看着徐芳园:“阿姐,咱还是先把草药拿去药房吗?” 徐芳园浅笑:“咱先找个摊位把鱼儿和杨梅摆出来吧。” 来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计较。 今儿拿来卖的东西都是些扎实货,也经不住折腾。 若是等她去药房排队卖了草药,带来的鱼儿不定要死多少呢。 徐良田听言,点了点头。 他四下张望一番后,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徐良田激动地冲着徐芳园喊道:“阿姐,你看孙婶在那边卖野菜呢,要不咱们挨着孙婶摆摊吧!” 顺着良田的手指看去,徐芳园果然看到了孙婶。 孙婶显然也是瞧见了他们姐弟两,她转头托付身旁的妇人帮忙看着摊后,便跨步走到他们面前: “丫头,你们怎么才来啊!” 孙婶走过来,笑道:“今儿周大爷的车被包了,我还以为你们姐弟两个今天不来赶集呢,若是早知道你们也要来,我就该等着你们了!” 说话间,孙婶的目光落在了那三个满满当当的背篓上。 她又是惊讶又是心疼:“哎哟,你们这两姐弟也真是的,这么多东西怎么自个儿就拿来镇上了,你们若是早早地给婶子我说一声,我也好帮帮你们不是!” “你们两个累坏了吧。” “没有,其实……” 徐芳园摇头,本想要解释,却是被打断了。 孙婶心疼得捏了捏徐芳园的肩膀,低声道:“哎,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嫌累呢,这么远的路,肩膀都怕是要磨破皮了……” “来,婶子那些个野菜还没卖完,你们干脆跟着婶子我一起摆摊算了!” 孙婶不由分说的就背起背篓往自己的摊位走。 徐芳园姐弟两个见状,也想要背起背篓跟上。 不曾想孙婶一记眼刀过来,愣是让姐弟两个动都不敢再动。 “都给我放下,还没累坏啊!” 徐芳园:“……” 徐良田:“阿姐,咱要不要告诉孙婶咱是坐牛车来的啊?” 孙婶此时已经热络的摆好了摊,徐芳园听言,轻轻地摇了摇头。 若是解释,怕是会让孙婶误会自己和顾南弦的关系。 她在心头叹息一声,虽说孙婶不是爱嚼舌根的性子。 但,能避免的误会还是尽量避免吧。 第146章 苦了你了 孙婶原本以为这回徐芳园姐弟两个拿来卖的依旧是上回那些个草药野菜什么的。 将背篓放好后,她又贴心想要从里头拿些模样好的摆在外头招揽生意。 可当她将最面上的野菜拿开后,看着背篓里头满满当当的鱼儿和杨梅时,不由瞪大了眼睛。 “丫头,你们这回拿来的东西可不少啊!” 看着木桶子里的鱼儿,孙婶到底还是藏不住心头的艳羡:“这鱼儿看着就很肥美,去哪儿捉的啊。” 徐良田听言,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他心头鼓声雷动。 完了完了,孙婶一定会知道他和阿姐去双蝎山上的事情了。 他倒不怕孙婶知晓,就怕孙婶与旁人说漏了嘴。 徐芳园倒是淡定,她笑:“就咱们村子里河里头逮的。” 孙婶闻言,显然不信:“咱们村上那条河沟沟?” 徐芳园点头,她叹了口气,道:“婶子,说来不怕你笑话,就这么些鱼儿,我和小弟两个愣是忙活了好些天呢!” 孙婶还想说什么,忽然听到一旁的良田低声嘟囔: “孙婶,你也劝劝我家阿姐吧,她一个姑娘家家的,为了这些鱼儿大晚上都往河里头跑呢!” 孙婶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看向徐芳园,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丫头,我知你这孩子要强,也知你想要挣钱,但那晚上去河里头捉鱼,多危险啊,你大可以白天……” 话说到一半,剩下的话却是说不出口了。 孙婶在心头苦笑。 村上河里头有鱼儿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情。 平日里村子里头以王老四为首的几个男人也爱去河里头捞鱼。 但那些个男人一个赛一个的霸道。 分明是无人的河沟沟,却搞得像是他们几个人自己家里头的一般。 村子里头那些个孩子去河里头捉鱼钓鱼,王老四那群人倒是不怎么说。 因为他们知道,小娃娃家的不过是走个过场,根本捞不到鱼儿。 可,但凡是成了家的人想要去逮点鱼儿,那些个汉子嘴里骂出来的话简直是不堪入耳。 孙婶骤然间就明白了为何徐芳园姐弟两个要摸黑去捉鱼。 想到这里,孙婶看向徐芳园的目光更多了几分爱怜。 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轻声道:“丫头,可苦了你了。” 徐芳园被孙婶这沮丧的语气弄得莫名其妙,她狐疑地哎了一声。 孙婶却是飞快的转移了话题:“对了,说起来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你上回给的药我都熬了吃了,这几日,我觉得好像好多了一般!” “好些了就好。”徐芳园浅笑。 孙婶提起这茬,她忽然想起之前去采的草药里头刚好有治疗消渴症的,便弯腰去背篓里头找。 徐芳园很快便找到了,她将草药拿出来,道: “婶子,正好我今天拿去药房卖的草药里头有治消渴症的,既然遇到你了,我干脆现在给你好了。” “这怎么好意思。” 孙婶被徐芳园硬塞了一大把草药,局促得很:“上回你给我的那些个药我都还没给你钱。” “都是在山里头找的,也不值钱。” 第147章 你以为你谁啊 徐芳园不以为意的笑着回道:“不过还有几味药需得要去药房里头拿,等我将杨梅和鱼儿卖完了就去药房帮你拿!” “丫头你还要将这些东西卖完才去药房卖药啊!” 孙婶本来还想对徐芳园说不必了,自个儿就可以去药房拿药。 但听到徐芳园的话,不由皱起了眉:“你拿来卖的东西不少,若是等卖完了,那药房里头该正是人满为患的时候。” 说话间,孙婶默了片刻,道:“丫头,你信得过婶子我么?” 徐芳园一愣:“婶子,你咋这么问?” “若是你信得过婶子的话,就让良田跟婶子一块儿在这儿将杨梅和鱼儿卖了,你只管去药房卖药,你看如何?” “那敢情好啊!” 徐芳园心头一喜,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但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婶子你了!” “咳,这算什么麻烦!” 孙婶道:“我本来也要在这儿将野菜卖完才回去,不过是顺便帮你看一下摊子罢了。” “再说了,丫头你这般惦念着婶子我的病,婶子心里头实在是觉得亏欠你的很,正愁不知该咋报答你呢!” “我刚才还在琢磨着等我这野菜卖完了得的钱……” “那行!” 眼见着孙婶又要提拿钱买药的事情,徐芳园连忙将她打断。 她咧嘴笑道:“那就麻烦婶子你帮我看着摊子和小弟了。” 说实话,她倒是不担心药房里头人满为患。 她只担心这么大热天的,自个儿带来的爆炒田螺给捂坏了。 原本,她也想着留良田一个人卖鱼和杨梅,但终是不放心。 此番有孙婶在一旁,她自是再放心不过。 “那丫头你给我说说你这杨梅和鱼儿的价格,待会儿我就按照你说的价给卖了!” “行!” 徐芳园仔细给孙婶说了定价,又朝着良田交代了要听话后,便背着背篓离开了。 离开摆摊那条街后,徐芳园并没有去药房,而是在街上转悠。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田螺卖了之后再去卖草药。 依着原主的记忆,她很快就找到了知味酒楼。 那知味酒楼不愧是龙潭镇数一数二的酒家,这还没到饭点呢,里头的客人都已经坐了大半。 见着酒楼里头那般热闹的场景,徐芳园不由暗忖。 依照这家店的客流量,她这爆炒田螺该是能够很快的打开销路才是。 思及至此,她深吸一口气,跨步走进了酒楼。 然而让徐芳园没有想到的是,她前脚才走进酒楼,后脚就有一店小二将她拦住。 那店小二上下打量她一番,丝毫不掩饰心头的鄙夷:“你哪儿来的啊,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你就进来!” 对于这小二的态度,徐芳园倒是不怎么意外。 本来嘛,能让孟冬朝着小伙伴们炫耀的地方,肯定来往的都是些有钱人。 而这些店里头的小二想来也最会以貌取人。 不过这种人但凡给点好处也就能打发了。 她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文钱,恭谨地朝着那小二笑道: “小哥,可否帮我引荐一下你们店上管事的,我有一笔生意想要与你们管事的谈谈。” “呵,做生意?” 店小二本来就看徐芳园不顺眼,此番听到她的话,忍不住轻笑:“你以为你谁啊!” 第148章 财神爷 店小二瞥了一眼徐芳园塞给自己的文钱,又见着她从背篓里头拿出一个瓦罐来,脸上的鄙夷之色更重。 “十文钱,你打发叫花子呢!” 这十文钱或许对其他酒楼的小二而言,该是不少。 但…… 他可是知味酒楼的店小二啊。 平日里那些个出手阔绰的客官,哪怕是最少,也得要给个几十文当赏钱。 店小二在心头嗤笑。 十文钱他都看不上,这丫头居然还想借此见自家管事的,怕是做梦呢吧! 徐芳园略微顿了一下。 眼下这种情况,她实在是没有预料到。 十文钱,已经不少了啊! 店小二见着徐芳园无动于衷,皱着眉提高了音量:“怎么着,还要我请你走不成!” 那店小二态度如此恶劣,徐芳园也不愿自讨没趣。 她抱着瓦罐,转身就要走。 不想迎面一个男子走了进来,正巧就要与她撞上。 徐芳园反应算快,见那男子立即就要撞上自己的时候,一把伸手将其扶住。 只是,她的动作幅度有些大,瓦罐里头那田螺的汁儿洒落了不少。 徐芳园见着那男子脸色有些发白,本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大碍。 没想到身旁的店小二竟是蹿到那男子面前,一脸狗腿地迎了上去: “哎呀,程家公子,今儿是什么风将您给吹来啦?” 几乎是在店小二话音落地的瞬间,又有好几个小厮朝着那程家公子围了过去。 一群小厮争先恐后。 个个都生怕那程家公子没瞧见自个儿,生生将原本靠得最近的徐芳园挤开老远。 徐芳园瞧着众小厮将那男子犹如众星捧月般围住,不由失笑。 看样子这人该是这群小二眼中的财神爷。 徐芳园看了眼手中的陶罐。 除开方才撒了些汁儿外倒是没有其他抛洒。 她觉得这知味酒楼是卖不出田螺了,干脆抱着瓦罐离开。 那程家公子不喜闹腾,被这么许多人围住,很是恼怒,却又顾着平日里自己那温润如玉的好名声不好发作。 他沉声道:“你们留一个人招呼我就成,其他人忙去吧!” 说罢,他随手抓了一把碎银子,放在桌上。 那些个小厮看着碎银子,眼睛骤然亮了几个度。 赶走徐芳园那店小二是个机灵的。 听得程家公子的话,他愣是憋着没和其他人一般去抢那碎银子,而是将程家公子请到了雅间里头。 到了雅间,没了喧闹,程家公子的脸色比之前要好许多。 他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冲着店小二道:“你们酒楼最近可是招了新的厨子?” 店小二听言,笑道:“公子您这消息可真是灵通,我们东家这才从京里头请了个神厨回来,这都还没开始做菜呢,您就知道了?” “还没做菜?” 程家公子想起方才在大厅里闻到的那股子浓郁的香味,不由蹙眉。 “可不!” 店小二拿着那锭银子洋洋得意的回道: “我们东家说了那神厨做的菜在京里头可谓是……哎,程家公子,你去哪儿啊!” 眼见着程家公子步履匆匆的朝着大厅走去。 店小二生怕自个儿好不容易招来的财神爷又被外头那群红眼货缠上,连忙跟了上去。 第149章 怎么做生意的 那程家公子到了的大厅后,径自走向方才自己险些摔倒的地方。 他环顾周遭的食客一圈,眉头皱得更紧了。 因为他瞧见那些个食客桌上摆着的都是平日里自个儿早已经吃腻味儿了的。 程家公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干脆直接去到人家食客桌子上闻味道。 这番举动,自是让那些个食客百般不乐意。 有食客大声吼道: “喂,你们这儿怎么回事啊,还要不要人安心吃饭啊!” “就是啊,这人冒冒失失的,到底要干嘛啊!” “你们到底怎么做生意的!” …… 店小二听得食客们一波接一波的抱怨,心头一紧战战兢兢。 再看那程家公子似乎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心头越发忐忑了。 这些食客虽然身份家财比不过那程家公子,但大多数都还算得上龙潭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两头他都不能开罪。 店小二心头戚戚。 这程家公子今儿是招了什么邪了,怎么做出这般鲁莽无礼貌额举动! 眼见得那程家公子的目光又盯上了另一桌食客,店小二心中着急,到底是咬着牙冲了上去。 他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程家公子,您到底在找什么啊?” “就是这儿!” 程家公子被店小二一拦,倒是真停下了。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一滩小小的汤渍上边。 很久,他才抬头看着店小二,道:“这道菜叫什么?” “啊?” 店小二愣住,他觉得这程家公子一定是在戏耍自个儿。 哪有人指着一道汤渍问别个是什么菜的。 如果这样都能猜出什么菜品,那鼻子岂不是赶上狗鼻子了。 心头虽是这般想,但店小二却是不敢这般说的。 他装作一脸思量的表情,很是凝神想了一会子,才缓缓道: “许是先前哪位已经离开的客人不小心留下的,要不这样,程家公子你稍微等一会儿,我这就去查咱知味酒楼今儿一早到现在上过的菜色。” “不必了!” 程家公子听言不悦道: “这汤渍的味儿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顶多也就落了一会子功夫,你瞧瞧这几桌的客人,哪个不是坐了一炷香以上了?” 店小二面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心里头却已经嘀咕开了。 这程家公子有钱是真的,但难伺候也是真的。 都说这程家公子衣食住行无一不挑,视触叩听嗅无一不灵敏。 他还以为是坊间传闻,现在看来倒是真的。 不过是一摊落在地上的汤汁而罢了。 这程家公子还当真说了个道道儿出来。 他早前见着这程家公子给赏钱就像是给的纸一般,还以为这程家公子是个好说话的。 却到底是忘了,这程家公子早前可是因为一个酒肆以次充好没让他吃好,愣是直接将那个酒家搞垮了的人物啊。 忐忑之余,店小二又有几分庆幸。 啧啧,被他搞垮的酒肆是以次充好,但他们知味酒楼可不是。 就算这程家公子要做啥,传出去还不是给他自个儿添骂名。 想到这里,店小二心里头安定了几分。 第150章 想的太容易 那店小二心里头还在暗自嘀咕,有不满的食客阴阳怪气的嘟囔道: “我说这位郎君,你既都已经闻出了这汤是何时撒的,怎地就闻不出到底是什么菜?” “你们瞅瞅这少年郎君打扮如此贵气,想来吃饭是假,来找乐子是真,我看啊,人就是闲着没事,故意来刁难知味酒楼的伙计们呢!” “这可不只是刁难伙计,人指不定是将咱们也一并当猴耍了呢!” …… 听得周遭食客议论纷纷,早前那些个将程家公子团团围住的小厮们也有所犹豫。 虽然程家公子给的赏钱不少,但把所有赏钱平均下来。 一个伙计抢下的也就那么几十文。 这还不如有些商贾老爷随手扔下的呢。 一众伙计各怀心思。 有机灵的直接拽住店小二,不悦道:“那程家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店小二一副要哭了的模样: “这我哪儿知道去,刚迎进雅间,人就跑出来了,我都在想他是不是真如那些个客官所言,特意来戏耍咱们的呢!” 伙计听言,不由着急:“那你还不想办法赶紧将人请走,要是东家来了,瞧见他这捣乱的,咱还要不要干了!” “请走?” 店小二愣住:“可人是咱家的贵客啊!” “贵客?”伙计哼笑:“给钱吃饭才是客,你瞧瞧他那副模样像是要在咱家吃饭的么?” “好吧,我明白了。”店小二觉得有理。 看着地上的汤渍,店小二心头已经有了主意。 他脸上堆起笑:“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个啊不是我家厨子做的,是一个要饭的丫头过来洒下的。公子,要不还是去雅间试试东家新请回来的厨子做的菜吧?” “要饭的丫头?” 程家公子自动屏蔽了那店小二后边的话。 隐约间记起刚走进酒楼的时候的确是险些与一个衣着破旧的丫头撞上。 他蹙眉,难道这汤汁儿真是那丫头落下的。 等等…… 程家公子面色越发凝重。 不对,刚才那丫头与自个儿擦身而过的时候,的确是有一股香味儿。 可比起香味儿,还有几股子更为浓烈的味道。 那些个味道他再熟悉不过——药味和血腥味。 方才他正是因为这两种味道不愿朝着那丫头道谢来着。 那两种味道让程家公子深恶痛绝。 但…… 程家公子鼻息之间还有那汤汁儿的余香。 他咽了口唾沫,在心头暗骂一声。 罢了罢了,若是真能满足他那早已经养叼了的五脏庙,就算是再厌恶的味道又如何! 想到这里,程家公子半点不带犹豫的朝着徐芳园方才离开的方向追了去。 店小二瞧见那程家公子真就这么走了,不由在心头唾骂一句—— 果然是来找乐子的! 再说徐芳园离开知味酒楼后,又接连去了几个食肆。 那些个食肆的伙计虽然态度没知味酒楼店小二那般嘲讽,但言语中到底是很婉转的拒绝了她的请求。 抱着瓦罐走在街上的徐芳园咧嘴自嘲的笑。 她到底是将这世道挣钱的路子想得太容易了些。 龙潭镇虽然不大,但出了名的酒楼食肆那么许多。 那些个酒楼食肆虽恨不能有足以碾压其他同行的新菜色。 但东家们从来都是将希望放在县里、州里甚至是经京里头那些个已经出了名的厨子身上。 哪有人会相信她这么个出身乡野的穷丫头。 第151章 卿玉阁东家 徐芳园深吸一口气,心道自个儿可不能在这时候就放弃了。 好歹得要将整个龙潭镇的酒楼食肆去完了,才能知是否真的此路不不通啊。 思及至此,徐芳园深吸一口气,重整旗鼓继续往前。 但…… 又去过几家食肆,和先前的情况大同小异。 其间有一个对她的菜品有点兴趣,一听说是田螺,居然直接将她赶了出去。 她走了十几家铺面,愣是一个管事的都没见着。 而此时,原主记忆中存有的那些个酒楼食肆都已经去过了。 难道,真的没希望了么? 走了那么久,徐芳园只觉得腿脚已经没了力气,便随意寻了个台阶坐下。 她低头看了眼怀中的瓦罐。 经过这小半天的折腾,瓦罐已经彻底没了温度。 想来里边的爆炒田螺该也是凉了。 徐芳园扯了扯唇苦笑,看来此路是真的不通。 一腔的澎湃心情,此时完全被现实狠狠地泼了一盆凉水。 正沮丧着呢,她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噼噼啪啪像是砸墙的声音。 砸墙过后又是一阵男人带笑的呼喝之声。 听得那些声响,徐芳园骇了一跳。 她慌忙起身,走开老远后才回头望。 这一望,让她倒抽一口寒气。 她随便找的台阶居然是卿玉阁的台阶! 徐芳园冷笑一声。 之前给孟冬治腿的时候,她还在想若是有机会了,一定要看看卿玉阁到底在何处。 那卿玉阁的东家又是什么样的狠心人物。 她要知晓这些,当然不是因着她有什么侠义情怀,而是单纯的替孟冬觉得不平,也是想要为其讨个公道。 若是孟冬没有遇见她,没人替他治腿。 那么孟冬的后半生几乎会毫无悬念的与她前世一样—— 因为身体的残缺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只能活在阴暗之中。 她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却也无法眼见着别人同前世的她一般如同行尸走肉般苟活于世。 眼下,这么凑巧的走到了卿玉阁的跟前。 这卿玉阁还像是无事发生一般热热闹闹,徐芳园更是替孟冬觉得不值。 她仔细听了那卿玉阁里头发出的动静,大抵判断出里边的人在什么位置。 她将瓦罐放在背篓里头,瞅准了那卿玉阁的外墙,正准备翻墙而入,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看着身穿玄衣,脸上带着仁慈笑意的刘泰章在小厮的搀扶下径自推门而入,徐芳园整个人犹如钉子一般钉在了地上。 刘泰章,他怎么会来这还没开张的食肆? 下一刻,屋里做活路的伙计们给了徐芳园最好的答案。 “大东家,您来了!” 伙计们恭恭敬敬地朝着刘泰章行礼。 为首的伙计,亦讨好亦担忧地看着刘泰章,缓缓道: “大东家,大伙儿已经将前些日子欠下的活路连夜赶上了,您放心,这卿玉阁啊,一定能赶在您选好的吉日开张!” 刘泰章怎么回答的,徐芳园没有听见。 因为那伙计说完,连忙将门给关上了。 看着紧闭的卿玉阁大门,徐芳园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往脑门上冲。 刹那之间,先前萦绕在心头的种种困顿都没了。 一切豁然开朗。 第152章 看起来就人傻钱多 呵,原来这小小的卿玉阁竟是不止一个东家。 明面上放着的是谁也不认识的刘如溪,暗地里头的大东家却是刘泰章。 难怪孟晓慧会嘟嘟囔囔说什么东家怎么会骗他们。 孟冬说那刘如溪认识有本事的大夫,想来那大夫就是刘泰章了。 难怪孟冬得到的草药全是消炎的。 她早前还以为是遇着了庸医。 现在想来怕是那刘泰章压根就不想要治好孟冬,这才故意开的那些个吃不死人却也治不好病的方子。 难怪林大娘去镇上请不到大夫。 依照刘泰章在镇子上数一数二的名声。 若是他都说治不了,还有那个大夫敢去自砸招牌? 先前的种种困惑全部得到了解答。 但徐芳园的心此刻却是从未有过的寒冷。 为医者,如何能这般! 徐芳园正寒心着呢,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背篓被人扯了扯。 她以为是路人不小心碰着了自己,没怎么在意,还带着几分体贴的往前走了几步。 不曾想,即便是走远了几步,她的背篓还是被人死死扯住。 这回,徐芳园再没心思去管刘泰章了。 她不悦回头,一张好似白玉般干净无暇的脸就这么闯进了她的视线。 徐芳园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你是刚才那位被逼着散财的财神爷?” 面对徐芳园给自己取的名字,程家公子表示很不爽。 天知道,他一路循着味儿转了多少个酒家。 好不容易找着了人,无数次去扯这丫头的背篓被无视也就算了。 这丫头见着自己第一面居然说他是财神爷! 他长得有那么喜庆么! 程家公子本来是想要维护自己那谦谦公子的形象的。 无奈徐芳园的眼神太直白,还夹杂着一脸无辜。 那张丑兮了的脸上很诚恳的表露出一个信息—— 这位公子,你看起来很是人傻钱多! “你才财神爷,你全家都是财神爷!” 程家公子到底是没忍住,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我叫程酬卿,不叫财神爷!” 徐芳园哦了一声。 她对这男人叫什么没有丝毫兴趣。 她不太明白程酬卿这突如其来的火气,更搞不明白这人的目光怎么像是要吃了自己一般。 但有一点她很明白,眼前这个人对自己没什么好意。 于是,徐芳园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但,她还未动作,程酬卿居然直接将她背篓里头的瓦罐给拿出来了。 徐芳园不悦,她伸手想要阻止程酬卿:“哎,你做什么啊!” 程酬卿已经先一步将那瓦罐的盖子揭开了。 一股子香辣的味道直扑鼻息。 程酬卿一脸满足,吃吃笑了:“有了这香气也不枉费我追了你这么远了。” “哈?” 徐芳园愣住。 她怎么觉得自己听不懂这人在说啥了? 程酬卿没有解释,而是直接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布袋来。 徐芳园来到大黎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着衣着打扮都如此精致的人。 瞧见那看起来绣工布料无一不昂贵的小布袋,她打从心眼里好奇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在徐芳园无比期待的目光中。 程酬卿慢悠悠的打开小布袋,从里边抽出了一双……木筷子。 木筷子! 拿那么贵的布袋,装一双木筷子! 徐芳园瞪大了眼睛,越来越觉得自己看不懂跟前这位财神爷了! 第153章 把方子卖与我 程酬卿满眼放光的拿了筷子夹起瓦罐中的吃食,着实愣住。 大大的眼睛里充斥着满满的疑惑: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想他一张好吃嘴也也算是吃过了天南地北的各种美味吃食。 但闻起来这么香,长得这般丑的还是头一回见着。 程酬卿皱着眉,是什么玩意儿他可以暂且不管。 毕竟以前他吃过的那些个闻所未闻的飞禽走兽也不在少数。 但…… 这玩意儿该怎么吃? 程酬卿夹着田螺左右翻腾了好几周,愣是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他倒腾半天,本想问问徐芳园。 但一抬眼,发觉那张丑兮了的脸上居然带着笑。 于是,程酬卿干脆放下筷子,想要用手拿田螺。 徐芳园原本是是想静静地看着程酬卿到底要做啥的。 此番,见着他似乎要用牙直接去咬田螺,她终于是没忍住。 “你用这个。” 徐芳园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竹签子递给程酬卿:“用这个将里边的肉挑出来就好。” 程酬卿狐疑地接过竹签,按照徐芳园的说法小心翼翼地将肉挑出来,放进口中。 一股浓郁香鲜的味道瞬时萦绕在口中,紧接着,麻又辣的滋味瞬间取代鲜香占据味蕾。 吃了一颗田螺后,程酬卿立即想要去吃第二颗。 不想徐芳园眼疾手快的将瓦罐护在了身前。 她皱眉:“有你这样的么?” 程酬卿本来想抱住瓦罐,却生生被夺走,再听言,顿时反应过来。 他冲着徐芳园抱拳:“在下冒昧了。” “冒昧不冒昧暂且不说。” 徐芳园眨了眨眼睛,想起方才知味酒楼那一众伙计对他的态度,再看他方才吃了田螺的反应,心头隐隐有了主意。 她笑:“公子方才吃了我这瓦罐里头的菜,不知觉得如何?” “妙得很啊!”程酬卿咂摸了一下嘴,意犹未尽地盯着徐芳园手中的瓦罐。 他很想直接夺走对方手中的瓦罐,却又发觉那丫头的力气大的有些古怪。 瞧着徐芳园眼中毫无遮掩的得色,须臾之间,程酬卿心头一片了然。 他是个聪明人,先前在知味酒楼听得小二说这丫头是个要饭的,他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 此番瞧见这丫头的背篓里头又是美食又是草药,大抵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勾唇,笑道:“姑娘方才去那知味酒楼可是想要将你这道菜卖与那东家?” 徐芳园闻言,微楞。 她倒是没想到这个被一群小厮哄得团团转的财神爷,脑子居然转得这般快。 如此,倒是省了她许多口舌。 徐芳园浅笑:“的确,不过公子也瞧见了,我这菜没卖出去。” 话说到一半,徐芳园停了下来,她想要看看这位有着玲珑心的财神爷会不会接着往下说。 但…… 很久过去了。 程酬卿静静地看着她,一点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静默的气氛搞得徐芳园有点坐不住。 她估摸着这人不打算上套,便只能启唇:“我看公子你该是这镇上好些酒楼的常客,不知……” “不知姑娘可否将这道菜的方子卖与我?” “什……什么?” 第154章 我嫉妒他? 徐芳园怔住,又隐隐有几分欢喜。 本来嘛,爆炒田螺卖谁都是卖。 只要这位财神爷给得起价儿。 于她而言,卖给酒楼还是卖给眼前这位财神爷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程酬卿见徐芳园沉默,浅笑:“姑娘可是以为在下在逗耍姑娘?” 逗耍? 徐芳园微楞,她可没有这个想法。 她只是在想,这人看起来顶多算个挑食的食客。 她单纯地不太明白一个食客为何要买下菜方子罢了。 程酬卿笑意更淡:“其实姑娘有所不知,在下……” 话说到一半,卿玉阁紧闭的大门忽然发出声响。 徐芳园听得那声响,猜测刘泰章该是出来了,便连忙转过身去。 她不知晓的是,那刘泰章出来的瞬间便瞧见了她。 不止瞧见了,刘泰章还想要过来寒暄一番。 只不过,当刘泰章瞧见她身旁的程酬卿时,脸色骤变。 程酬卿不甚耐烦的朝着刘泰章使了个眼色。 刘泰章见状,虽不明所以,还是恭恭敬敬地施了个礼,旋即带着人离开。 “人已经走了。”程酬卿小声提醒。 徐芳园转过头来。 程酬卿好奇问道:“姑娘与那食肆里头出来的人可是相识?” “算不上认识。”徐芳园闷闷的应了一声。 她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皱眉:“你怎地知晓那卿玉阁是食肆?” “因为我爱吃东西啊。” 程酬卿露出一口白牙,笑道:“这龙潭镇上开了的,倒了的,将开的食肆酒楼茶坊,我可是哪里都知晓的。” 呃…… 这还真是一个完美的理由。 听得程酬卿这般自豪的回答,徐芳园愣是被噎得不知该作何反应。 程酬卿看向卿玉阁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期待:“姑娘该是不知晓吧,这卿玉阁的东家为了这家食肆可是专门从京里头请的厨子回来呢!” 徐芳园听得程酬卿这般期待的话语,没忍住顺嘴嘟囔了一句:“谁稀罕。” 程酬卿顿住:“姑娘你说什么?” “没什么。”徐芳园撇撇嘴,不想继续探讨卿玉阁的事情。 程酬卿却是来了精神,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徐芳园,问道:“姑娘似乎是与卿玉阁东家相识?” “算不上。” “那……” 程酬卿沉吟片刻,道:“那姑娘就是嫉妒人家刘大东家了!” “我嫉妒他?”徐芳园失笑。 “姑娘定是嫉妒人家。” 程酬卿原本还不确定,瞧见徐芳园这不屑的脸色,倒是笃定了。 他浅笑:“姑娘,我方才可是瞧见了你这背篓里头除了这个瓦罐,都是些药材,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该是想要拿这些药材去药房换钱的吧?” 徐芳园点头:“是,那又如何?” “想来姑娘不只是会识药,该还会给人开方治病,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徐芳园闻言没有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说实话,她现在有点摸不清程酬卿到底想要对自己说什么了。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姑娘医术想来该是很好。” 程酬卿浅笑:“同为大夫,但人家刘大东家不仅名声在外,还有家财万贯,但自视甚高的姑娘你却只能靠着卖草药勉强求生。” “如此,姑娘对刘大东家产生嫉妒,在下是可以理解的!” 徐芳园:“呵呵!” 第155章 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程酬卿蹙眉,一脸懊恼:“难道我说的不对?” “你刚才说要买我这菜的方子?” 眼见得程酬卿越扯越远,徐芳园及时将他打断。 程酬卿听言,瞬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他激动地看着徐芳园:“姑娘要卖与我?” “卖给你自是可以的。” 徐芳园看着程酬卿:“不过有个问题我想要问你。” “姑娘是想要问我买你这菜方何用?” 程酬卿笑道:“对么?” 徐芳园点了点头:“我这瓦罐中的菜虽然味道不错,但若是吃得多了,总会生厌。” 程酬卿听言大笑:“姑娘误会了,我买你这道菜方,并不只是为了满足我自个儿的口腹之欲。” 徐芳园挑眉。 程酬卿浅笑:“实不相瞒,我准备开个食肆。” 徐芳园:“你想将这道菜纳入你那食肆的单子里头?” 程酬卿点头。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徐芳园若有所思:“这菜下酒不错,想来该是会有许多食客喜欢。” “对吧。”程酬卿很是高兴:“我方才尝着味道也觉得下酒该是绝佳。” 他越说越是激动:“说了这么半天,我还不知姑娘做的这道菜叫什么,要卖多少钱呢?” “这道菜叫爆炒田螺,至于价格嘛……” 说到钱,徐芳园顿住。 她一早打定的主意是去酒楼食肆里头卖这道菜,再根据食肆里头一般的菜色定个合适的价格。 可这么小半天下来,她虽说是走遍了镇上的食肆酒楼,却是半点不知晓大黎的饭菜是个怎么样的定价。 见她沉默,程酬卿大大方方道:“价是活的,姑娘不必担心你叫价太高我转头就走。” 听程酬卿这么说,徐芳园干脆问他:“你觉得这道菜值多少钱?” “值多少钱么?” 程酬卿用手托着下巴,很是沉思了片刻,才缓缓道:“这要看姑娘怎么卖了。” 徐芳园挑眉:“何意?” 程酬卿没有解释,而是说:“做菜是门手艺,而菜方子可谓是这门手艺的命门。我若买下菜方子,便算是将这道菜可买断了,姑娘再不可卖给其他人,姑娘可知?” 徐芳园失笑:“公子玩笑了,我既是要将方子卖与你,又岂会卖给其他人,那有违道义。” “好。” 程酬卿放下心来,他笑道:“既然姑娘也是将道义二字放在心上的,那我们就说说这方子如何卖的问题吧。” 徐芳园静静地看他。 程酬卿说:“大黎食肆买卖菜方子一般是两种法子,一是出高价直接将菜方子买断,盈亏都是买主自负,与卖主无关;另一种是只给一点底价,再签份文书,文书里头写明卖主占这道菜的几分红利,日后买主每卖出一道菜,买主都在这道菜里头占那几分红利。” 徐芳园听言,笑道:“不知你想要怎么买?” 程酬卿笑:“我想与姑娘做第三种买卖!” “哈?” 程酬卿笑:“你想啊,若是日后一道菜卖不出去,不管我是高价还是底价买,总归都是要亏的呀!” 徐芳园:“……” 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这特么还没开始卖呢,你就想着卖不出去了! 第156章 临阵改了主意 听程酬卿说了这么一通,徐芳园实在没了好脾气。 她盯着程酬卿:“第三种买卖怎么做?” 程酬卿了嘴一笑:“姑娘自个儿卖,我来分红利。” 徐芳园:再见! 她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这么认真的听这闲的没事做的财神爷在这儿比比一堆。 自个儿卖东西,除非是傻了才会给人分红利吧! 再没心思和程酬卿瞎掰扯,徐芳园转身就走。 “哎,姑娘你等等啊,你都没问我具体是怎么买卖呢!” 程酬卿急了,他拽住徐芳园的背篓:“买卖不成仁义还在嘛,有你这么做生意的么!” “有你这么做生意的么!”徐芳园没好气:“合着我自个儿卖了,还要分你钱,你当我傻啊!” 程酬卿觉得自己很委屈:“我没这个意思啊。” “那你什么意思?” 程酬卿沉声道:“我的意思是我给你钱,姑娘你自个儿租个铺子或者支个摊子来卖这道菜。” 徐芳园愣住,她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除了问题。 但程酬卿那般严肃的表情无疑提醒她,她听到的是真的。 她沉默半晌,才缓缓道:“这样做买卖你图啥,哎,不对……” 徐芳园突然想起来什么:“你不是说打算买菜方子自个儿开食肆么,怎么转眼的功夫就变卦了。” “这个嘛……” 他微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就是忽然觉得我一个门外汉贸贸然开间食肆,前期投入必不会少,但若是比不过其他食肆酒楼,怕是会血本无归,与其那样,倒不如将钱给姑娘,让姑娘你替我去担这些个风险!” 程酬卿越说越来劲:“简单而言,就是我给姑娘本钱,姑娘你去做那东家,挣到的钱,分我一些便可以了。” “当然,那本钱我不是白给你的,日后挣了钱,除开分红,本钱你也是要还给我的。” “若是没挣到钱……本钱的话,姑娘你是可以晚些还给我!” “这样一来,我是绝对亏不了多少的。” 说话间,程酬卿目光若有似无的飘香一旁的卿玉阁。 其实,他很想告诉徐芳园,这卿玉阁就是他预备要开的食肆。 但刚才那一通套话下来,程酬卿觉得这丫头多半是和刘泰章有什么过节。 既是有过节,这丫头若是知晓自个儿才是真正的东家,定是不会将这菜方子卖与自个儿了。 也亏得他脑子转得快。 程酬卿觉得给钱让刘泰章管个食肆是管,让徐芳园开个食肆不也是开嘛。 说到最后,程酬卿默默的为自己点了个赞。 这主意简直是太棒了啊! 卿玉阁继续往下开,这丫头的菜他也能分红。 两全其美啊,这是! 徐芳园:“……” 即便这是你的真心话,但你能不能说得含蓄点! 什么叫做你不想亏得血本无归,就想让我替你去担风险。 你这是明晃晃要坑人的意思啊!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徐芳园是半点都不想再和程酬卿纠缠了。 她不悦的皱眉,忽然听见程酬卿说:“姑娘你觉得二百两银子作为本钱,如何?” 二百两! 徐芳园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这特么是一笔巨款啊! 第157章 难不成要反悔 徐芳园觉得若是有二百两银子做本钱,便能够免去她目前所面临的好些困境。 即便是这田螺卖不出价儿,她还预备着酸甜口的狼桃以及麻辣味的水煮鱼儿呢! 徐芳园琢磨着自个儿会做那么些好吃的,总有几样会卖得顺畅的吧! 最不济,她还会给人看病呢! 徐芳园在心头默默计较着。 将菜方子卖给酒楼总归也是要靠着大众的口碑才能换钱,而自己开个小铺子,也是需要大众的口碑。 如此,其实自己卖与别人卖,都是差不多的。 而且,做生意本来就会有风险。 徐芳园自信,即便是亏,二百两她花些时间,总归是能还得起的 思及至此,徐芳园再没了纠结,她抬眸:“文书怎么写?” 程酬卿被徐芳园下决心的速度惊了一跳:“姑娘这般爽快,不犹豫的么?” 他以为徐芳园年纪尚小,像这种大事儿总是要同家里人商量有一番才是。 没曾想,这丑丫头居然自个儿就拍板定了。 程酬卿心里头对徐芳园又多了几乎欣赏。 行商这么些年,他最烦那些个有点小事就要商量个七八回,还不定有结果的。 徐芳园笑:“公子给钱都爽快,我这个受了好处的自然是不会犹豫。” 程酬卿拍手道:“好,我就喜欢同你这样的痛快人打交道!” 两人随即找了个算命的摊子,买了纸笔签下文书。 徐芳园粗略看了下,觉得没什么毛病,便飞快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弯腰签字的瞬间,程酬卿面色骤变。 他错愕的看着徐芳园,一时间彻底僵住。 这丑丫头的侧脸和那个女人未免也太像了些! 但那女人和眼前的臭丫头……可能么? 程酬卿的心顿了一下。 下一刻,他自嘲的笑开。 那女人生来高贵,又以倾世之貌着称,即便后来了无踪迹,但她那芳名却是存了下来。 眼前这丫头除了是个女的,哪里同那女人有半点相似! 程酬卿晃了晃头,强迫自己收回心思。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在这偏僻地方呆的久了,都快呆出幻觉来了。 他甚至已经在心里头做了计较,回去后他就要给家父写上一封家书说回去的事情。 “喏,咱们一人一份。” 徐芳园递了一份文书给程酬卿,正想要让他拿钱给自个儿,忽然听程酬卿道: “姑娘,我觉得这份文书有些不妥。” 徐芳园听言,顿时没好气了。 文书都签好了,难不成这人还要反悔! 程酬卿不理会徐芳园的不悦,他拿了毛笔在文书后头添了一项。 徐芳园看见他添加的内容,有些傻眼。 程酬卿加的是若是亏损,徐芳园只需要赔付一百五十两即可。 而且这一百五十两,可以在两年内还清。 徐芳园困顿的瞥了眼程酬卿,觉得不解。 这人先前不是一副奸商模样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体贴了? 程酬卿瞧出她的困惑,笑道:“方才我仔细想了下,若是亏了,要姑娘一力承当,传出去总归会影响我程某人的名声。” 第158章 查她 好吧…… 徐芳园听了程酬卿的话,只觉得无言以对。 好在程酬卿也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他冲着徐芳园浅浅勾唇:“如此,姑娘先随我去票号拿银两,咱们一路再商量一下卖爆炒田螺的具体事宜。” 徐芳园听言,自是答应。 去往票号的路上,两人基本上将卖田螺的事情的具体事宜都说的差不多了—— 程酬卿投钱给徐芳园做本。 徐芳园尽管用那银钱去租铺子,买原料请人工,程酬卿都不参与。 但那爆炒田螺的红利他要与徐芳园五五开。 徐芳园可以在铺子里头卖些其他吃食,若是程酬卿觉得合适,或许会追加投入。 原本徐芳园还有些担心和程酬卿这样的富家公子做生意会不会被坑。 但一通商量下来,她觉得追根究底还是自个儿赚了。 她甚至有一种感觉。 程酬卿之所以给自己投这么大一笔钱,说是为了挣钱,更为主要的目的是想要吃爆炒田螺。 瞧着程酬卿三句话不离爆炒田螺,生怕她撂挑子不干的模样,徐芳园不由失笑。 吃货的力量真是太可怕了。 从程酬卿手里头接过银票后,徐芳园朝着他简单告辞过后,转身就去药房卖药 她不知道的是,当她离开的瞬间,刘泰章如同鬼魅一般的出现在了程酬卿的身边。 刘泰章无比恭敬地朝着程酬卿行了个礼:“东家。” 程酬卿皱眉,面色阴鸷,哪里还寻得到方才的半点和煦?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刘泰章,似笑非笑:“卿玉阁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刘泰章听言,吓得打了个哆嗦。 他胆怯地看着程酬卿,低低开口:“卿玉阁一切如常,不知东家为何要这般问?” “如常就好。”程酬卿摆摆手,半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那……”他扯唇:“方才那丫头你可是认识?” 刘泰章点头:“算是认识。” “算是?” 程酬卿挑眉,他冷笑:“认识就认识,说什么算是?” “那姑娘曾经在杏林堂卖过药。” 眼见得程酬卿要爆发,刘泰章颇有眼力劲儿的解释道: “那丫头识药开方有几分本事,但我也只是听闻,并未真正见识过她是如何替人治病的。” 程酬卿哦了一声,再不说话。 很久之后,他才摆摆手道:“没事了,你先去忙自个儿的事情吧。” “是。” 刘泰章走后,程酬卿犹豫很久,到底还是从袖带里头摸出一枚响箭。 他将响箭引线点燃,看着那小小的光在高空中炸开。 下一刻,三个黑衣人跪倒在程酬卿的面前。 三人跟随程酬卿来到龙潭镇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被召唤。 三人齐齐朝着他行礼:“主子,有何吩咐?” “你们去查查卿玉阁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程酬卿蹙眉吩咐:“还有,查查那个叫徐芳园的丫头是什么来头。” 那些个黑夜人听得云里雾里,但对于主人的吩咐却是十足的服从。 但见着一阵白烟,三个黑衣人几乎是刹那就消失了。 第159章 倒真是有趣 这一次,徐芳园没有去杏林堂卖药,而是去了与杏林堂隔着一条街的九福堂。 九福堂的名头远不及杏林堂,却也在收药,而且是整个龙潭镇历史最为悠久的一个药房。 但其收药的价格远低于杏林堂。 平日里几乎没人愿意将自个儿辛辛苦苦找到的药拿来他家卖。 当徐芳园来到门庭冷清的九福堂,告诉那小厮自个儿是来卖药的,着实是让那小厮惊了一遭。 那小厮上下打量徐芳园一通,瞧见徐芳园一脸疲相,猜测她多半是不愿在杏林堂排队,这才来了自家药房。 他替徐芳园倒了一杯水,笑道:“姑娘稍等,我去叫我家掌柜的。” 说罢,那小厮便进了里屋。 徐芳园坐下,她等着无聊干脆四下环顾。 九福堂的摆设物件儿比起杏林堂那些个华而不实的,显然是费了大心思的。 只是……那一场大火生生将这药房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徐芳园幽幽地叹了口气,原主的记忆浮现脑海。 几年前,九福堂突然失火,那场大火生生烧死了他家的大夫。 火灾不过是意外,只能说是不幸。 但那火灾过后引发的流言却是如洪水猛兽一般让人措手不及。 起初只是有人议论说九福堂真是不幸,救了那么多人,却生吞了自家的大夫。 就是这么再普通不过的议论,过了三两日竟是完全变了味道。 最后流传最广的是—— 九福堂的东家做了孽,以往那些个去看病拿药的病人根本没有药到病除。 那药房的大夫被火活活烧死,这是老天爷看不下去做的惩罚呢! 这样的传言,在徐芳园看来实在是荒谬无比。 九福堂里头,若是当真都是庸医,怎么可能存在于世百年。 而且最初的议论分明是说那九福堂的大夫救了许多人的。 但就是这样荒谬的传言却愣是让人深信无疑。 因为害怕受到老天爷的惩罚,人们生了病再不敢来九福堂,而是纷纷转投其他药房。 九福堂就此渐渐没落下去了。 在九福堂没落的同时,原本无人知的杏林堂声名鹊起。 徐芳园微微勾唇,眼底闪出一抹异色。 这两家药房一倒一升,倒真是有趣。 孙大夫听得小厮说有人来自家药房卖草药,觉得十分稀奇。 此番瞧见卖药的居然是个少年人,更是诧异。 这般年少的姑娘即便能识药,该也是认不得太多好药材的吧。 心头虽然存疑,但孙大夫却是半点都不懈怠。 他柔声:“姑娘是来卖草药?” 徐芳园听声回头,看见身后这位分明白发苍苍却又精神矍铄的老人,飞快反应过来:“是。” 说着话,她将背篓里的草药拿了一些出来:“大夫,您看看我这些草药能换多少钱。” 孙大夫听言,微滞。 他行医收药这么些年,头一回见着如此开门见山的。 听这丫头如此随意的语气,想来该是些再普通不过的药材。 霎时间,孙大夫心头的自嘲更甚。 自个儿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九福堂都没落了这么多年了。 若是真有什么好药材还不早给其他药房收了。 第160章 可不就是没落了 孙大夫本想看了草药再随便给个价儿。 不想,当他瞧见徐芳园背篓里头的药材时,眼底的惊讶藏都藏不住。 他声音发着颤儿:“丫头,这些都是你自个儿找的?” 徐芳园点头。 “这……” 孙大夫瞧见徐芳园将那背篓里的药材一样样无比随意的摆出来,眼底的震惊越发浓烈。 老天爷,他起初瞧见那些个品质尚好的红花杜仲已经足够惊讶,后来瞧见徐芳园拿出那朵灵芝时,整个人都震住了。 饶是九福堂没有没落前,这般品相的灵芝他也不过才见了三两次罢了。 此番瞧见徐芳园随意将那灵芝摆在桌上,孙大夫觉得自个儿的心都在颤抖。 这般珍贵的药材,这丫头这么能如此随意的摆弄。 “就这些了。”将所有药材拿出来后,徐芳园有些沮丧。 这回她找的药材虽多,但都是些常见的,怕是卖不了多少钱。 孙大夫将那些个药材放在手中仔细看了又看后,沉默良久才道:“姑娘想要卖个什么价儿?” 徐芳园见他顿了那么久,以为是自个儿的药人家看不上,心情更沮丧了。 她嘴唇翕动,刚想要问对方能给什么价,却是听见孙大夫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丫头,我朝你说句实话,你今儿带来的药材若是放在几年前,我大可以给个二十两将他们收下,但如今……” 孙大夫的声音小了许多,他幽幽地叹了口气,道: “姑娘看起来面生,怕不是咱龙潭镇上的人吧?姑娘既不是……” “我是啊!”徐芳园极为耿直的打断了孙大夫的话。 她原本还以为人家这大夫瞧不上自个儿的药材,此番听言,她心头一片明了。 徐芳园咧嘴笑道:“大夫是想对我说,如今九福堂没落了,给不起价了,是么?” 孙大夫被徐芳园如此直白的话弄得哑口无言。 虽然这丫头的话听起来让人心里头不舒服。 但这就是事实啊。 九福堂可不就是没落了,可不就是给不起价了么。 若是换在几年前,这丫头带来的药材,他给个二十两眼睛都不需要眨一下。 但现在…… 孙大夫心里口中都是苦涩。 他至多能给个五两银子。 而这五两银子给了,九福堂的伙计怕是有几个月都发不出工钱来了。 这些伙计他本来就拖欠了许久的工钱了啊…… 徐芳园眨了眨眼睛,她看向九福堂的柜台,忽然间有了主意。 她说:“大夫,你看这样行不行,这些药我给你,你换样东西给我就好。” “换东西?” 孙大夫错愕,这丫头拿了这么多好药材来不为钱,只为换东西? 他在心里头默默过了一遍九福堂里头值钱的东西,觉得整个药房里似乎没哪样东西的价格是超过了二十两银子的。 但…… 孙大夫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药房里头的那些个家什物件。 若是这丫头要药房里头那些个大物件可怎么办? 那些个东西虽然不值钱,却是九福堂的门面。 一旦给了这丫头,依照九福堂目前的状况,要再置办下来怕是难了。 若是不换。 孙大夫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一堆品质尚好的草药上。 若是不换,要再遇到这么好的药材怕是难了。 万般纠结之后,孙大夫终于还是下了决心。 他的声音里几乎带了哭腔:“不知姑娘想换什么?” 第161章 人都闲置了 “我用这些药换你一包针,可好?” 徐芳园浅浅开口。 这样的置换条件,她是经过思量后才说的。 眼下有了程酬卿给的二百两银子,她并不太缺钱。 比起钱,她更需要的是给人看病所需要的家伙事儿。 孙婶的消渴症,孟冬的腿,甚至是自家阿爹的身子,虽然她都有法子治,但若是能用针灸辅佐治疗,效果总归是会更好。 但…… 银针从何处买,无疑是摆在徐芳园眼前最大的难题。 银针不比其他东西,卖的地方少不说,质量也是参差不齐。 徐芳园觉得,这九福堂既然是一家有百年基业的药房,其使用的银针该是不错。 而且,这九福堂的生意这般差,想来银针该也是没怎么用的。 所以才提出来这个想法。 孙大夫听言,滞住。 这么好的药材只拿来换针? 他狐疑的看着徐芳园,暗暗觉得这丫头或许根本不知她拿来的药能换多少钱,更不知那些钱能买多少银针。 孙大夫为人正直,最不喜占人便宜。 虽然徐芳园一脸诚恳,但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她口中的两样东西并不等价。 他尴尬的咳了一声,低声道:“丫头,银针值不了几个钱的。” “我知道。”徐芳园点头,她目光浅淡的看了眼九福堂,勾唇: “我更知道大夫你这九福堂已经许久没有生意了。” 孙大夫再一次哑然——这丫头虽然说的都是实话,但实在是过于不中听了些。 徐芳园一脸诚恳地看着孙大夫,干脆直接说出了心头的话:“既然没什么生意,想来那些个银针该是闲置了吧?” 孙大夫闻言苦笑。 别说银针了,九福堂里头连人都是闲置着的。 那场大火过后,起初九福堂的大伙儿都只觉得是场意外,虽然觉得难过,却也是飞快的收拾好了心情。 他们想着不能颓废,大伙儿要连带着不幸去世的大夫的份儿将九福堂重新开下去。 但那些个流言实在传播得太过汹涌,再没有病人愿意来他们九福堂看病也就罢了。 日子久了,就连店铺里头的小厮和大夫都生了别的心思。 不过月余,大夫和小厮们言辞或直接或委婉地请了辞。 九福堂只剩下了他这么一个大夫和两个伙计。 九福堂没了生意,孙大夫原本是想干脆将铺子关门大吉的。 可这九福堂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若是在他的手中败掉,他实在是无颜见逝去的先人。 而且,一想到九福堂的两个小厮,孙大夫更是于心不忍。 那两个小厮都有些许的残疾,生下来没多久就被人扔在他这九福堂门外。 孙大夫将这两个小娃娃辛苦养大,教他们识药开方,给他们治病养身,只盼着这两个可怜的孩子能有所依仗,平安度过此生。 若是他当真狠下心来将九福堂关了,这两孩子又该何去何处呐。 于是,百般纠结过后,哪怕是再没了生意,孙大夫还是将这九福堂给开了下来。 只是一个月顶多会有那么几个外乡的人来九福堂看病,孙大夫觉得自个儿都快要生锈了。 第162章 师从何处 “大夫?” 徐芳园轻声打断了孙大夫的思绪,她低声道:“可以吗?” 可以什么? 孙大夫愣了一下。 他看到女子眼中的局促,骤然反应过来,她问的是用药换银针,可以吗。 霎时间,孙大夫糊涂了。 这丫头说话直白,根本不顾旁人想法,像是成竹在胸;怎么眼下倒是这么不安起来了? 难道,她压根不知道自个儿的话伤人不成? 他默了半晌,到底是收敛了心头的困惑。 孙大夫瞧着女子眼底的光亮,脑子里忽然冒出个问题:“姑娘要银针作何用?” “自是给人做针灸之用。” 孙大夫眼底诧异更浓:“姑娘莫不是会治病开方?” 徐芳园点头:“算是会。” 算是会? 虽然徐芳园表情很诚恳,但孙大夫显然不信。 要知道识药和治病开方是两回事。 只要脑子稍微聪明些,记性稍微好些,加上手脚勤快些,要去山中找到品质尚好的药材不算困难。 但…… 给人治病? 想他早年跟着父亲学了二十多年,父亲才敢让他去接触那些个最容易治的病人。 孙大夫上下打量眼前的女子,这丫头顶多十多岁的模样。 一个十多岁的丫头,即便是能给人治病,开几副药方子已是不得了,给人针灸? 这可能么! “大夫是不信?” 徐芳园本来是担心孙大夫不愿意给自己换银针,此番听了他的话,又见他沉默这么许久,大抵猜到了他心中困惑。 “大夫若是不信,大可以问我些许问题。” 这丫头三番两次猜中自个儿的心思,这会子孙大夫听言,倒是没了先前的尴尬。 孙大夫计较着这丫头这般坦率,自个儿憋着也不是那么回事,便干脆问道: “丫头,我近来时常失眠少觉,你可知该如何针灸?” 徐芳园听言,朝着孙大夫说了句冒犯了过后,直接将手指指向孙大夫的后脖颈,一点点往下,道: “针大椎、陶道、心俞三穴,每日临睡前,服下少许茯苓亦可安眠。” 感受到徐芳园的手指分毫不差的点在穴位上,孙大夫已然信了三分。 他追问:“若是我心神俱疲,突然晕厥,又该如何?” “我会以针百会、水沟、风府、内关等穴,配以黄芪、鹿茸、川芎、桂枝甘草等一同入药加以辅治。” …… 孙大夫紧接着又问了好些问题,徐芳园不仅对答如流,还将该用的药方一并说了。 孙大夫听得连连称赞。 先前对这丫头的猜疑半点没了。 此刻,孙大夫对徐芳园只剩下了佩服。 她方才说的那些个手法药方,有好些他不曾知晓的。 他略微思索一下,便发觉了其中妙处。 越和徐芳园说话,孙大夫便越是觉得醍醐灌顶。 话到了兴处,孙大夫没忍住:“不知姑娘师从何处?” 一直对答如流的徐芳园停了下来。 而孙大夫也是默住。 他有些后悔,医者虽有仁心,但到底都是以术为生,方才这丫头说了那么许多,对他而言,已是馈赠。 他虽是好奇而问,但这话在眼前女子耳中,怕是会有另外一番意思。 第163章 不是要他的命么! 就在孙大夫心头惴惴之时,徐芳园浅笑。 “恩师嫌我不学无术,不愿认我这个徒弟,更不让我说他的名讳。” 不学无术? 孙大夫瞪大了眼睛。 这叫不学无术,那像他这样的,若是在她师父面前算什么! 他很是怀疑徐芳园是不想说,但又觉得这丫头性子直来直往。 若是她真的不想说,怕是会和先前那般直言。 罢了罢了,是不想说还是真如她所言,孙大夫觉得已经不重要了。 今儿听得这丫头说的那些个手法方子,已是让他大为受益。 “现在,可以给我针了么?” 该说的已经说尽,徐芳园索性将话题饶了回去。 孙大夫楞了一下,旋即笑道:“自是可以的,只是姑娘,我还是要与你说,这针不值你那些药钱。” 徐芳园看他:“那大夫可是能将多余的钱补上?” “这……” 孙大夫哑住。 五两银子都要他想法子才能凑得出来,二十两…… 那不是要他的命么! 见着孙大夫是个实在人,徐芳园也依心而言:“大夫你是真心想要药,而我也是真心想要银针,如此各取所需,你并不亏待于我。” 孙大夫摇头:“但你若是拿着这些药材去其他药房,人家不仅会给针,还会给你二十两的银子。” 徐芳园轻轻地瞥了眼此刻站在里屋,透过门缝往外瞧的两个小厮,浅笑: “但那些个药房可没有大夫店里的天聋地哑。” 孙大夫满脸惊诧:“你怎知……” “看出来的。” 徐芳园说:“方才招呼我的那个小厮虽会说话,但却完全没等我回应便直接转身去寻你,而另一个,从头到尾只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就凭这? 孙大夫显然不信徐芳园的话。 徐芳园浅笑:“方才我说的话有些过分,那个与我接触的小厮面无表情,显然是听不到我在说什么,而另一个神情愤怒,却只握着拳,连嘴都没张开过。” 孙大夫打了个机灵,竟是这样的么? 他错愕地看着徐芳园:“你方才说那些话。” “只是为了证实我的猜测,多有得罪。”徐芳园朝着孙大夫抱拳道歉后,轻轻地叹息一声道: “九福堂门可罗雀,但大夫还将它开着,该是为了那两个小厮吧?” 孙大夫闻言,回头冲着那两个面露担忧的小厮笑了笑,轻声道:“是啊,他们两个生来胆小,若是离了我,离了这九福堂,不定得受多少欺负。” 原本徐芳园就有些钦佩孙大夫在这般萧索的情况下还能强撑着将九福堂开下去。 此番听言,对孙大夫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她轻声道:“我学医便是想要成为大夫这样的人,如今与大夫结交,已是觉得荣幸,至于钱不钱的……” 徐芳园顿了顿,才接着说:“我相信九福堂会有东山再起之日。” “东山再起?” 孙大夫苦笑:“以前每月还有些外乡人来我这九福堂看病拿药,但近来我这九福堂连外乡人都少了许多……” 说着,孙大夫幽幽叹息一声: “其实依照九福堂目前的情况而言,就算收了姑娘的药材也根本没有用处,但我瞧着实在是心动……” 第164章 不行,绝对不行 “难道大夫你就就这样放弃了?” 徐芳园凝声打断孙大夫后边的话,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九福堂百年基业,大夫就舍得这样断了?” 孙大夫苦笑:“丫头,这不是我舍不舍得的问题。” 以前,靠着外乡人,九福堂勉强还能撑下去。 如今,连外乡人都不愿再来他这儿看病。 九福堂关门大吉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现实如此残酷,岂是他愿不愿就就能改变的! 徐芳园敛容,轻声道:“说无法东山再起不过是没有机遇,但机遇这东西不能等,要靠自个儿去寻的。” “什……什么意思?”孙大夫狐疑地看着徐芳园。 不知为何,眼前丫头的话说得轻巧平淡。 他的心却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很想问问她说的机寻找机遇是什么。 徐芳园浅声道:“人们都说九福堂里的大夫是庸医,从未给人瞧好过病,要证明这是谣言,大夫你只需要治好病人就行了啊。” 孙大夫原本还以为徐芳园真能有什么法子,让九福堂重回往日呢。 此番听言,他的一颗心全部被失落裹满。 眼下九福堂别说是害了病的病人了,就连害了病的苍蝇都不会飞进来一只。 如此,谣言终究还是存在的。 徐芳园似看出了孙大夫的心思,她启唇:“那病人不会主动来你这九福堂,难道你还不能去找病人么。” 找病人? 孙大夫惊住。 这丫头难不成是让自个儿去抢人家药房的病人,那怎么行! 徐芳园说了之后,还等着孙大夫给回应呢,此番却是瞧见那孙大夫面露愠色。 她心头微顿,自个儿哪句话没说对么? 孙大夫沉默片刻,低声道:“丫头,我知你是好心,但我做不出强人所难的事情,去别家药房抢夺病人,实在是让孙某不齿。” 徐芳园眨了眨眼睛。 啥啥啥? 她是这意思么? 怎么这孙大夫理解的和她想的那么远呢。 徐芳园失笑:“大夫误会了,我并不是让你去抢人家的病人。” “那你是……” 徐芳园微笑:“若是我没有记错,咱们龙潭镇李员外的女儿正在寻医治病?” “是有这么回事。”孙大夫点了点头,旋即露出震惊的神情: “丫头,你莫不是要让我去治那李员外的女儿?” 说话间,李员外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为何不行?” “丫头,你不知?”孙大夫蹙眉:“那李员外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那又如何?”徐芳园皱眉:“你治他的女儿,与李员外又没什么关系。” 孙大夫戚戚然:“丫头,你这话说得太过轻巧了。”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 你能说出这般话,想来是对此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 徐芳园闻言,狐疑看他。 孙大夫扯唇:“其实那李员外最初张榜求医的时候,我便已经知晓了,我自是知道若是能治好李员外的千金,便能让我这九福堂重振往日名声,但你可知为何我不去?” 徐芳园蹙眉:“为何?” 第165章 他怎么敢 “那位千金根本无病!” 孙大夫长叹一口气,似笑非笑。 “没病?”徐芳园微怔。 虽然龙潭镇只是个小镇,但这镇子里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最在乎自个儿的名望。 没病却张榜求医,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了对李员外的影响可大可小。 依照李员外那敬小慎微的行事风格,断不可做出任何会损自个儿名声之事。 孙大夫说:“丫头,你既知晓那李员外张榜求医,可知咱们镇上有哪些大夫去看过了?” 徐芳园摇头。 依照原主留给她那些个残缺的记忆,她能知道这件事情已是不易,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么详细。 “这就对了。” 孙大夫扯唇笑了笑:“我就说你怎么会让我去呢,原来你是真的不知。” 徐芳园看他。 孙大夫喃喃道:“李员外不好相与在龙潭镇人尽皆知,所以张榜的时候,只有几个游方大夫去接榜看病,但你猜结果如何?” 徐芳园摇头,不知。 孙大夫笑:“铩羽而归不说,还被人挑了手筋。” 徐芳园瞪大了眼睛:“挑断手筋,这不是滥用私刑吗?李员外他怎么敢?” “他有什么不敢!” 孙大夫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些个游方大夫揭榜治病之时就与那李员外签了文书,说是治不好他家闺女儿的病便是个招摇撞骗的庸医,要任其处置。” 那些个游方大夫大多都只看到了文书里头写的若是治好了那千金之病,能得白银百两,根本没看到那‘任凭处置’四个字。 有些看到了的,也只是下意识的忽略了。 那些个大夫心里头想的都与徐芳园一般。 他们认为那里李员外好歹是龙潭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绝不可能做出滥用私刑的事情。 徐芳园皱眉:“那些游方大夫被挑断了手筋,就这么算了?” 她咬着牙:“若是没了手筋,那些个大夫还不如同废人?” 孙大夫苦笑:“可不就是个废人了么,但不算了又能如何?” 他浅淡的看了眼徐芳园,道:“文书里头都写了啊,若是治不好就是承认自个儿是庸医,要任凭处置的。” “可……” 徐芳园张着嘴,许久都不知该如何反驳。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医者治病,从不敢有万全必救之说。 哪能因为没治好病就废了人家的生路呢。 “挑断手筋都算是好的了。” 孙大夫瞧着徐芳园愤懑的模样,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说那李员外不是个好相与的,是因着他还有后招。” “后招?”徐芳园蹙眉:“什么后招?” “在挑断那些个大夫手筋之时,李员外对龙潭镇上有名望的药房都放了话,不许人救治他们,说什么既是庸医便不许他们再用那只废手招摇撞骗。” 徐芳园闻言,竟是觉得后背发寒。 这不是赶尽杀绝么! 她沉默许久,才若有所思地看着孙大夫:“那后来呢?” “后来啊,有了那些个前车之鉴,揭榜的人就少了,如今那榜还在镇上挂着呢。” 孙大夫说:“现在那酬金已经加到了千两,却始终再没有人敢去揭榜了。” 徐芳园缓缓开口:“我是问那些游方大夫后来怎么样了?” 孙大夫闻言,面色微变。 第166章 说话真是伤人 “丫头,你这话是何意啊?” 孙大夫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那些个游方大夫后来如何,我从哪里知晓。” “孙大夫若是都不知晓,怕是整个龙潭镇再无第二个知晓的人了。”徐芳园浅声道。 孙大夫面色微僵,却还是强撑着不知的模样:“丫头,你为何要这般说?” “大夫方才不是说过了么,那李员外对镇上又名望的药房都放了话,不许人医那些个游方大夫。” 孙大夫还是装作茫然。 徐芳园压低了声音:“九福堂该不在李员外放话的药房这列吧。” 孙大夫听言,先是微诧旋即无奈笑开:“你这丫头说话真是……” 真是伤人! 分明九福堂没落就是他心头的一根刺,这丫头却是三番两次的提。 那些需要斥责徐芳园的话在唇齿之间萦绕,但迎着她那张纯粹的脸,孙大夫却到底是说不出口。 说来也奇怪,这样伤人的话。 头一回从这丫头的嘴里听来让他愤怒,可听得多了,却也就不在乎了。 徐芳园静静的看着孙大夫:“大夫您仁厚,想来那些个被挑了手筋的游方大夫求到你九福堂门槛之上,你是下不来狠心无动于衷的吧?” 孙大夫听言浅笑,神情却是平淡了许多。 他偷治了那些个游方大夫若是传到李员外耳中,必定会给自己这本就没落了的九福堂造成灭顶之灾。 但,他却是莫名的相信眼前这丫头绝无恶意。 他含笑道:“丫头,你莫要抬举我了,我哪有那么仁厚,只是人家本就落了难,他们求救于我,而我又刚好能救,我既为医者怎可以放任不管。” 他轻叹一口气道:“若是父亲还在世,见着我坐视不理,定是会对对我失望的。” 徐芳园说:“所以你救了那些个游方大夫,也从他们口中知晓了那李员外的千金并未生病,对么?” “你这丫头倒是一想就通。”孙大夫点了点头。 起初,他也同那些个游方大夫一般,瞧着李员外张榜求医心头想着若是能治好便能让九福堂东山再起,所以想要立即去人府上给诊治的。 说来也巧,正好九福堂中的小武那两日身子不适,每日都需针灸三回。 小武能言,却不能闻。 孙大夫担心自己去诊治那千金小姐了,小武若是有个不舒坦,不能言的小文根本没法子求救旁人。 他放心不下,所以没有及时揭榜。 也正是因着如此,孙大夫躲过了那一劫。 等小武的身子好转,可以离人之时。 孙大夫再想去揭榜,却是听到了那些个游方大夫被挑断了手筋,以及李员外对那些个大药房放下的话。 那时,孙大夫虽然有些害怕自己若是去揭榜会步了那些个游方大夫的后尘,却还是想要去。 在他看来,再没有比治好了员外千金更好的能让九福堂东山再起的法子了。 可他顾忌着旁人的眼光,不敢白日去揭榜,便打算趁着黑夜前往。 不曾想,那一晚他刚迈出九福堂的门槛,就看到那个挑断手筋的游方大夫跪倒在自己药房门口。 第167章 装病? 那时,那游方大夫已经奄奄一息。 孙大夫起初并不知道倒在自家药房门口的人也是大夫。 直到他让小文小武帮着将那人抬进药房时,孙大夫才瞧见了那人被挑断了的手筋。 孙大夫瞧着那血糊糊的右手,有片刻的犹豫。 为医者,自是不能见死不救。 但孙大夫却也不愿因救人,将自个儿陷入困境之中。 他若是孑然一身便也罢了,但…… 小文小武还靠着他来活命呢。 孙大夫没想到的是,在他犹豫救与不救的时候,小文小武已经开始给那游方大夫处理伤口。 看着两个小娃娃忙前忙后,孙大夫恨不能扇自己一耳光。 当真是在世上摸爬滚打久了,凡事都要考虑太多,竟是将自个儿跟着父亲学医的初心都快忘了。 瞧着两个娃娃动作不太利落,孙大夫轻轻地叹了口气,告诉他们,放着他来。 手筋断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只需要吻合修复再固定就能治好。 孙大夫没花多少时间就给那人处理好了伤口。 不过处理好伤口之后,他总觉得这人气息弱的不对劲,便干脆将他衣服剥开。 这一剥,将孙大夫吓得不轻。 只见那尚好的衣裳下边,全是伤口。 而那人之所以奄奄一息,显然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孙大夫给那人止了血,又给他熬药煮粥。 第二日,游方大夫可算是醒了。 只是,让孙大夫没有想到的是。 当他无比和善的告诉那人,不必害怕,自个儿是大夫,而他也在药房里头,那人竟是骇得险些直接从榻上摔下去。 徐芳园听言,皱起了眉:“难道那些伤是药房的人打的?” 孙大夫轻轻地点了点头。 徐芳园愣住:“药房的人为何要伤他,是哪个药房做的?” “这我就不知了。” 孙大夫摇头:“那大夫显然是怕了,起初那一天只想着逃走,根本不信我,后来许是瞧着我对他没有恶意,这才终于肯朝着我说上那么两句。” 说是肯说,但其实那游方大夫也并未朝着孙大夫说了太多。 他只朝着孙大夫说,那李员外就是个招摇撞骗之徒。 说什么替自家女儿求医,根本就是为了满足他的暴戾之心。 还说什么,但凡去的大夫,下场只会比他更惨。 那人虽然说得挺多,但…… 是谁将他浑身弄得伤痕累累,却闭口不谈。 孙大夫本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瞧着他不愿说,也就不再问。 后来某一天,那人突然不见,孙大夫还急了一下子。 却不承想,那游方大夫居然带来另一个伤痕累累的游方大夫。 两人不断跪着磕头,求孙大夫救命。 孙大夫没法子拒绝,只能一并收下。 接下来的两天,那些个被挑断了手筋的游方大夫居然全部凑到了九福堂内。 孙大夫一一救治。 在治疗他们的时候,孙大夫听到了更多关于李员外家千金配合装病的细节。 徐芳园挑眉,觉得孙大夫的措辞很有意思。 配合装病? 难不成是李员外伙同自家女儿作戏给外人看的! 第168章 富贵险中求 徐芳园没有直接将心头的困惑问出来,而是蹙眉道: “那些大夫说的李员外千金的病情是怎么回事?” “丫头,你倒是聪慧。”孙大夫听言笑了笑。 “那李员外不愿让人瞧见自个儿闺女的面容,只许那些个大夫悬丝诊脉,但丫头你既也懂医理,该是知晓那悬丝诊脉多有误诊。” 徐芳园点了点头。 的确,悬丝诊脉,自古有之。 但平常把脉诊治尚会有误,更何况那透过长长的丝线呢。 孙大夫说:“不过,那些个敢揭榜医治的也都是些艺高人胆大的,岂是悬丝诊脉就能难得住他们。” “游方大夫们平日里看过的病人不少,即便是不把脉通过望闻问,也大多能诊治出个七分病情。” 说话间,孙大夫话音一转:“但丫头,你可知那千金是如何回答他们的问题的么?” 徐芳园摇头。 孙大夫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道:“颠三倒四,满口胡言!” 徐芳园不解。 “她对每一个大夫说的都不同。” “不同?” “嗯。” 孙大夫点点头:“起初说的是胸闷、心悸、失眠少觉;再说肠胃不适,恶心、呕吐,还总是想要如厕;后又说汗多、头疼、全身都不舒服;还说什么盗汗、四肢麻木、呼吸不畅甚至偶有昏迷。” 说到最后,孙大夫先笑了,他看着徐芳园:“丫头,你说说这么多病症全部在一人身上可能么?” 徐芳园面色沉凝,没有回答。 其实,她很想说,这些症状同时出现,倒是真有可能。 多病缠身嘛,虽少,却是绝对不能说没有的。 只是,眼下孙大夫明显对人家李千金有排斥心理,她自是不好说出来。 由此,徐芳园只是轻声言:“她对每个大夫说的不同,那大夫们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又是怎么诊治的呢?” “有按照胃阴亏虚治的,也有按照头疼脑热治的,不过都没什疗效。” 徐芳园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孙大夫被她这轻轻地一声哦弄得一愣。 他困顿的看着徐芳园,一时间倒是摸不透她怎么想的:“丫头,你听了这么许多,还觉得那李员外的千金是真的病了么?” “想来该是生病了吧?”徐芳园淡淡一笑。 孙大夫愣住:“我都这般说了,你还觉得她是真病?” 徐芳园摇头:“我只是觉得若那位千金真有那许多不适,怕是每日都苦痛不堪。” 孙大夫听言,顿了一下,苦笑:“就算她是真的害了病,就算她是真的苦痛不堪,但那李员外的做法已经让整个龙潭镇没人敢去治了。” “所以,这就是孙大夫你的机会啊。”徐芳园勾唇。 “你还要我去揭榜?”孙大夫愣住,面露惊恐。 他不明白,自己已经和这丫头说了这般多,为何这丫头还以为治好李员外家的千金是机会。 前边去诊治的哪一个不是信心十足,可最后都落了个什么下场! 那根本就是龙潭虎穴好么! “大夫,富贵可从来都是险中求的。”徐芳园浅淡一笑。 孙大夫被她这志在必得的笑弄得微滞。 富贵自是险中求,但那险里头若是根本没有富贵,又该如何求? 第169章 等什么? “富贵虽在险中,却不一定要揭榜的。” 徐芳园挑眉一笑:“大夫你又不稀得她这么一个病人。” 孙大夫又一次愣住。 这丫头先前不还说九福堂只能靠着李员外的千金东山再起么。 怎么眨眼就说不稀这么一个病人了? 孙大夫在心头苦笑,自个儿都多大个人了,怎么竟是被一个孩子耍的团团转。 他心头刹时间就没了再和徐芳园多言的心思了。 他笑:“丫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 “大夫可是以为我颠三倒四,言语混乱,与那李员外家的千金无二?” 徐芳园凝声打断孙大夫的话。 孙大夫默住。 虽然心头是那般想,但当着人面前,他哪里好那般说? 徐芳园浅笑:“我觉得大夫的顾虑也是对的。” 孙大夫看她。 徐芳园说:“若是大夫去揭了榜,又没本事治好那李家小姐,这九福堂里头的两个小伙儿的确可怜。” 许是听多了这丫头刻薄的话,此番听得她说自个儿没本事,孙大夫内心竟是出奇的平静。 他默了片刻,到底还是有几分期盼:“那你的意思是……” “等。” 等? 孙大夫怔怔。 等什么? 如何等? “等那李员外上门请你去他府上给他那千金治病。” 先前只是略微怔忪,这回听了徐芳园的话,孙大夫整个人都震住了。 李员外请他去府上诊治? 这怎么可能! 徐芳园勾唇:“李员外不是要在大夫诊治前先签文书么,大夫我给你一份文书,到时候你让他签这份。” 说话间,徐芳园在孙大夫无比震惊的目光下拿了纸笔写下一份文书,再将那文书交给了他。 孙大夫愣愣的接着文书,还没来得及看,忽然听到徐芳园又开口了: “大夫,你这儿该有生地黄和玄参这些药材吧?” 孙大夫以为徐芳园知道该怎么治疗那千金的病,忙答道:“有的,我去拿。” 徐芳园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说了自己需要的药材。 孙大夫一面捡药,一面窥探徐芳园恬静的脸庞,越发狐疑。 他方才不过是将那些游方大夫说的病症朝着这丫头说了一通,甚至都没说个太仔细,难道这丫头不仅知道了李家千金得的什么病,还知道怎么治了? 难道这丫头本事真那么厉害! 不对啊。 孙大夫看了眼捡好的药材: 生地黄、玄参、天花粉…… 这些不是治疗消渴症的么? “这些药不是治那位千金的。”徐芳园轻声消除了孙大夫心头的困惑。 “只是有人需要这些药。” 徐芳园收敛了脸上的神情:“这些拢共多少钱?” “值不了多少钱。” 孙大夫见着徐芳园掏钱,连忙摆手:“你给了那么多药材我这都还没给你钱呢,如何好意思收你的钱?” “这样也对。” 徐芳园闻言点点头,她朝着孙大夫抱拳:“如此我就告辞了,若是孙大夫觉得亏欠于我,可在事成之后将钱还我。” 说罢,徐芳园拿了药和银针离开。 见着徐芳园那小小的身影离开,孙大夫仍旧恍惚得很。 第170章 这般实在 孙大夫的耳畔萦绕着方才徐芳园说的话。 她说富贵险中求,还说要等李员外请他去府上给千金看病…… 孙大夫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小文小武,瞧见两个娃娃眼中的担忧,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无碍。 再转过头来,孙大夫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只剩下了苦笑。 这九福堂终究还是要败在了他的手上。 小桌上还放着方才徐芳园拿来的药。 孙大夫盯着那些药看了会儿,心头苦涩更浓。 他自嘲的扯了扯唇,觉得自己怪好笑的。 九福堂都要败了,还要这些上好的药做什么。 这些药材落在自己手中也是浪费。 正自暴自弃着呢,孙大夫忽然想起方才那丫头写的那份文书自己似乎还没看。 他不抱期待的打开文书,却是在瞧见那上边的内容后,着实吃了一惊。 他想笑,唇角却怎么也扬不起来。 顿了半晌,孙大夫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这才失笑着喃喃:“这丫头怎地这般实在……” 这边徐芳园离开九福堂后直奔方才良田和孙婶摆摊的街。 她的心情十分愉快。 九福堂的事情暂且不说,只单单从程酬卿那里得来的两百两本钱已足够让她欢喜好些时候了。 徐芳园甚至已经在路上琢磨好了,待得回去村子里,她得要将大半心思都放在田螺上了才行。 徐良田远远地瞧见自家阿姐,便立即从摊位上起身朝着她扑了过来:“阿姐,你回来了!” 徐芳园摸了摸良田的头,看向还在摊位上的孙婶,抱歉的笑:“婶子,不好意思,方才遇着了些事情,耽误了些时辰。” “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孙婶摆手浅笑:“丫头,你现在回来得正好,我和良田刚准备收摊了呢!” 趁着徐芳园姐弟走近的时候,孙婶已经手脚利落的将那些家伙事儿都收了起来。 一面说,孙婶一面夸道:“芳园丫头,你没和咱们一起摆摊,是没瞧见良田有多能干。” “婶子!” 徐良田听得孙婶的话,不由着急:“咱们不是说好不说的么?” 瞧见徐良田嗔怪的模样,孙婶连忙笑道:“咳咳,瞧婶子这记性,良田莫怪莫怪,婶子这就不说了。” 听见两人的对话,徐芳园终是有些好奇。 她看向良田:“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将那些杨梅和鱼儿都卖光了罢了。” 徐良田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声,但是一张小脸红彤彤的,掩不住自豪。 徐芳园瞟了眼孙婶,发觉孙婶正无比欣赏的看着良田。 看样子,今儿带来的东西该大部分都是良田卖出的了。 兀的,徐芳园对良田是怎么将那些东西有些好奇。 不过瞧着良田这傲娇模样,要从他嘴里问出来,怕是有些困难。 徐芳园略作思量,觉得来日方才,她总会有知道的时候。 带来的东西已经卖完,徐芳园想要去买些日常肉菜之类,孙婶也想去买些东西,只是两人买的东西不在一条街。 三人一合计,决定就此分开。 第171章 寻铺 去往肉档的时候,徐芳园朝着良田将自个儿今儿做的事情都说与良田听了。 徐芳园顺便告诉了他,说买肉菜是假,想要在镇上寻个铺面卖田螺是真。 “阿姐,你说你赚得了两百两银子!” 徐良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阿姐。 “嘘,小声些!” 徐芳园被良田如此之大的反应吓了一跳,忙朝着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徐良田此时也意识到自个儿的声音是有些大。 他连忙捂住自己嘴巴,只是那双如同星子的眼眸眨了眨,仿佛想再从自家阿姐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徐芳园浅笑:“也不算是赚。” 她皱眉:“阿姐方才不是给你说过了么,若是挣不来钱,那银子阿姐是得要还给人家的。” “可这也算是赚了啊!” 徐良田一脸羡慕地望着徐芳园:“阿姐你可真厉害,一会子功夫就能让别人给你二百两银子,而我……” 说话金,徐良田的情绪低落下来。 想起上回朝着借那点糙米,他都下了那许多跪,良田觉得自己更没用了。 徐芳园原本只是想让良田相信田螺能挣钱,没曾想却是瞧见良田那一张小脸由沮丧起来了。 她估摸着这小娃娃多半又想起了借糙米的事情。 便干脆揽过他的肩膀,笑道:“良田,以后阿姐可就靠着你了啊!” “靠我?”徐良田困顿。 徐芳园点头:“你想啊,阿姐既是要在镇上卖田螺,总得要人帮忙不是?” “是。”良田点点头:“我可以帮阿姐捉螺子,洗螺子。” “对啊,所以别再想着过去了好不好。” 徐芳园揉了揉良田的头,低声道:“良田,咱们要向前看才行呐。” 徐良田闻言一愣:“阿姐……” “哎,良田,你看那家铺子是不是要往外租啊?” 徐良田顺着自家阿姐的手指看去,果然瞧见一个铺子大门上贴着一张告示。 只是那大门敞开,并不同一般要变卖或者出租的铺子那般,等人联系。 “走,咱去看看。”徐芳园拽着良田的手疾步朝着那间铺子走了过去。 “良田,咱运气不错。” 走到铺门前,徐芳园脸上喜色更浓:“这铺子果真是要往外租,不仅如此,以前还是个食肆呢,若是咱将它租下来,倒是能省下不少功夫。” 说话间,徐芳园将头朝着那铺子里边探了探。 铺子里头倒是亮堂,只是不知为何给人阴森森的感觉。 瞧这烂桌子瘸板凳再加上无数蜘蛛网,徐芳园觉得若是再来个销魂音乐,这儿到了晚上都能直接演恐怖片了。 “阿姐,这里边有人么?” 徐良田紧紧拽着自家阿姐,一双小手已经攥出了汗。 “大概是……有人的吧?” 瞧见了铺子里头的具体光景的徐芳园心里头也有些打鼓。 说实话,如果可以她很想掉头就走。 她虽然没做过生意,但好歹也算是见过人家怎么开店摆摊。 像这间店这样的,左右的店铺生意兴隆,它夹在中间即便不能如同左右一般,却也无论如何也不该这样衰败。 但…… 方才她那般高兴地告诉良田说这间铺子不错,徐芳园觉得若是转头就走,实在不好。 于是,她只能强撑着敲了敲门,问:“有人么?” 第172章 什么东西在动 无人回应。 徐芳园本来想着若是真没人回应,自己就顺势找个台阶下带着良田走了。 这铺子越看越是觉得慎得慌。 她又装模作样的叫了一声,依旧没有人回应。 徐芳园吁了一口气,刚准备离开,忽然听见良田惊呼了一声:“阿姐,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徐芳园闻言心惊,忙顺着良田指的方向看去。 铺子里头的门帘微微动了动。 幅度不大,就像是被风吹动的一般。 徐芳园身后寒毛倒立。 她和良田就站在门口,若是有风她哪能不知? 别说是能吹动门帘的风了,就算是能吹动头发丝儿的风都没有啊。 她觉得这地方真是诡异得很,心下一紧张也就顾不着在徐良田面前维护自己的无所不能的姐姐人设了。 她拽着良田,刚要转身走,却是瞧见良田直接冲进了那铺子里。 “良田,小心些!”徐芳园见状,心都快跳出来了,她跨步冲过去要追良田。 却是瞧见良田朝着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徐芳园一愣,啥意思? 就这么愣神的一会子功夫。 良田已经躲在了那门帘后头,在心里头默数三个数,然后猛地扑进了门帘里头。 下一刻,女孩子可怜巴巴的哭声和徐良田不断道歉的声音一同传入耳畔。 听得那些声音,徐芳园再也按耐不住,她径自走了进去。 只是,当她走到铺子里头,瞧见门帘后的光景时,着实吃了一惊。 她那傻弟弟徐良田竟是整个人压在一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娃身上。 这……怎么个情况? 徐芳园愣神的那会子功夫,被徐良田扑倒的女娃娃已经费力的挣脱开来。 她伸出宛若莲藕一般圆鼓鼓的手,气呼呼的瞪着徐良田:“你好重!”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好重?” 徐良田本来还在道歉呢,猛地听得那女娃娃的话,不由愣住。 这丫头怎么都不骂自己的呢? “这么重自己心里头没点数么?” 女娃娃越说越气,干脆直接伸手揪住了徐良田的脸,使劲往外扯了扯,又往里挤了挤。 一边折腾徐良田的脸,那小女娃娃嘴里还不忘嘟囔:“脸上也没几两肉啊,怎得那般重,像猪一样!” 徐良田有些发红的脸颊因着女娃娃这句话,愣是红的可以滴出血来了。 半晌,他才局促的反驳:“我才没有重的像猪!” “你不像猪,那就是猪了!”女娃娃嘟嘟嘴,哼哼一声。 “我不是……”徐良田尴尬的扭扭身子:“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你欺负了我,我要告诉我家阿爹!” “我没有欺负你,我刚才以为你是……” …… 徐芳园原本还想着让良田给人家小姑娘道个歉。 可是此番瞧着良田像个橡皮泥一般被那比他矮半个头的丫头又捏又扯,还辩解不出半个字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 她这弟弟啊,过于老成,半点没有一个五岁孩子该有的童真。 此番和这小女娃娃两人如此稚气的争论,总算是让徐芳园瞧见了小孩子该有的模样。 瞧着良田和女娃娃一人一句争辩着,徐芳园只觉得心里无比安定。 也不觉得这间铺子让人慎得慌了。 第173章 你这人好古怪 不过,安定归安定。 但徐良田被一个小姑娘家家说得一句囫囵话都辩驳不出来,着实让徐芳园有点着急。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家小弟嘴这么笨的。 其实也不能说良田嘴笨。 良田虽然是没上过学堂,但骨子里还是有着谦谦君子的秉性的。 在他看来,自个儿冒犯了人家姑娘在先,本就有错,哪里好出言反驳。 而且,良田脑子里头那些个与人争论的话向来是对付陈小花那样的人说的。 那些个话虽然不算太粗俗吧。 但良田总觉得是不适合用在眼前这么个可爱的女孩子身上的。 最为关键的是…… 只要良田看向那女娃娃,就能瞧见她那双宛若美玉一般圆润的胳膊和雪白透亮的脖颈。 霎时间,徐良田的脸颊更红了。 虽说他也看过自己阿姐的胳膊啥的,但…… 其他女孩子的胳膊啥的,应该是不能随便让男孩子家瞧见的吧? “喂,你怎地一直不说话!” 女娃娃撒够气了,终于意识到从头到尾眼前的男孩儿似乎都没怎么开腔反驳过自己。 骤然间,女娃娃的眼眶又要红了。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不将自己放在眼中的人。 “我……” 徐良田那张好不容易才恢复平静的脸刷的又一次红了。 他咬着唇,到底还是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将那女娃娃衣袖扯下,低声嘟囔:“你衣裳没穿好。” 女孩儿一愣,回过神后,尖叫了一声。 这一声来得突兀,直将在旁边看热闹的徐芳园都吓了一跳。 女孩儿雪白的脸也成了个红苹果。 女孩儿狡黠的瞳仁不断地在徐良田和自个儿身上穿梭。 末了,女孩儿终是嘴硬:“我不是没穿好衣裳,是你刚才将我扑倒的时候将我衣裳给弄乱了的,你要朝着我道歉才行!” 徐良田:“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朝你道歉。” 女孩儿听言,噗的一声笑了:“你这人好古怪,和我家那些个哥哥弟弟完全不一样!” 徐良田闻言狐疑的嗯了一声。 那女孩儿却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盯着他问:“你叫什么啊?” “我叫徐良田。” “我叫苏奕?。” “哦。” “徐良田,你怎么听到我的名字都没有反应的啊?” 良田愣愣的看着苏奕?:“我该有什么反应?” “夸我啊!”苏奕?眨巴眨巴眼睛,两眼放光。 “啊?”徐良田楞了一下,旋即才磕磕绊绊的说:“你真好看。” 苏奕?听言微红的脸变得通红,她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好半晌才小声嘀咕:“我让你夸我的名字!” 徐良田窘迫的啊了一声。 徐芳园差点笑出声来。 老天爷,她这小弟可真是会夸人! 就在这时,铺子外头传来焦急的呼唤: “二小姐,二小姐,您去哪儿了,你去哪儿了!” 苏奕?听得妇人的呼喊,亮晶晶的眼眸骤然间黯淡下来。 她用手戳了戳徐良田的胳膊:“徐良田,我要回家了。” 徐良田眨巴眨巴眼睛,不太明白她要回家干嘛要对自己说。 第174章 别为老奴说话 “我要回去了。” 苏奕?看着徐良田,很是惆怅的叹了口气,嘀咕道: “真是怪了,每次我在家里头,她们就像是看不见我一般,但每回我偷溜出来,她们总能够飞快的找到我。” 徐良田似意识到了什么:“你不想回家么?” 苏奕?盯着徐良田,黑漆漆的眼眸就要落下泪来:“不想。” “为什么?” “阿爹总是忙,二娘总嫌我没用,哥哥弟弟还有姐姐们各自都有事情做,我在家里头天天就像坐牢房一样,徐良田,你知道什么是坐牢房吗?” 良田摇摇头。 苏奕?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喃喃道: “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坐牢房,但是我听住我家西园那位白胡子叔叔说,像他那样的就是坐牢房。” 徐良田闻言更困顿了。 怎么又来个白胡子叔叔了? 苏奕?说:“那白胡子叔叔就住在我家西园里头,每日有人给他送去吃喝,但阿爹却专门让人守着他,不让他出门,白胡子叔叔说他在我家坐牢。” 说着话,女娃娃都快哭了:“说来我和白胡子叔叔每日过得都差不多,我觉得我就是在坐牢。” 徐良田皱眉:“既然如此,那你别回去了。” “不回去?” 苏奕?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黯了下去:“若是我不回去,姐姐会伤心的。” 越是听苏奕?说话,徐良田就越是觉得糊涂。 徐家拢共就三口人,他实在是没法想象女娃娃口中的那么多亲人的复杂关系。 但听到苏奕?说姐姐时,徐良田下意识的就看了眼徐芳园。 他忽然觉得自己大概能懂苏奕?的意思了,便点点头:“哦,那你回去吧。” “你让我回去?” “你姐姐会担心的。”徐良田看着自家阿姐,低声道:“姐姐很辛苦的。” “好吧。”苏奕?眼眸陡然暗了下来。 她怏怏的应了一句,从徐良田面前走过,低声道:“徐良田,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啊?”良田呆住。 “我长这么大,头一回有人肯听我说这么多话。” 苏奕?巴巴地看着徐良田,一双眼睛眨了眨,亮得好似水中月天上星。 就在这时,铺子外头的妇人也走了进来。 当妇人瞧见苏奕?时,长吁了一口气。 妇人如释重负道:“二小姐,老奴可算是找到你了!” 说着话,妇人朝着苏奕?走近,这才发现铺子里居然还站着徐家姐弟。 妇人登时就起了戒备心,她一般揽过自家小姐,才无比警惕地抬头:“你们是谁,怎么会……哎,是你?” “是你?” 妇人和徐芳园同时发出一声低呼。 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姐弟两个在成衣店碰到的与陈小花同路的妇人。 只是,这才几天不见,妇人不止身形比上回佝偻许多,就连脸颊上的肉也少了许多。 乍一眼看去,整个人如同脱相一般可怖。 “怎么是你来找我啊!” 苏奕?瞧见妇人,显然有些不悦:“我不是跟阿爹说了么,你身子这般差劲该要好好歇着,就别跟着我了。” 苏奕?话音刚落,妇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连连叩头: “二小姐,求您别再老爷面前为老奴说话了!” 第175章 死了娘的可怜虫 “若是我不为你说话,家中可就没人关心你了!” 苏奕?见着妇人这般对着自己叩头,很不高兴。 她分明是为了她好,怎地反倒被怪罪了? 这不是不识好人心么! 妇人苦笑:“老奴知道小姐是顾念着老奴,但老奴对自个儿的身子骨心里头有数,二小姐不必担心。” “你总是这样。”苏奕?皱眉,不悦的很: “每回都说得这般轻巧,但你自个儿瞧瞧你如今还有一副人样儿么。” “老奴无碍。” 妇人浅笑着理了理苏奕?的衣裳,柔声道:“二小姐,咱们回吧?” “额,好吧。” 苏奕?听着妇人一板一眼的话,实在是无法得紧,只能跟着妇人朝外走。 只是走了几步后,徐芳园上前拦住了她们。 妇人皱眉。 徐芳园凝着妇人憔悴的面庞,沉声:“大娘,我说过你的病要早些治。” 妇人闻言,脸色一僵,握着苏奕?的手也是微微冒出些冷汗。 苏奕?闻言,一下子就急了。 她挣脱妇人的手,急切的看着徐芳园:“这位美人儿姐姐,安兰大娘她真的是病了,对么?” 呃…… 徐芳园满头黑人问号。 这丫头的眼光确定没问题么? 美人儿和自个儿能划上等号? 不过,徐芳园的心思都在安兰大娘的身上,也就没心思去管苏奕?对自个儿的称呼了。 她定定的看着安兰,凝声:“大娘,你的病已经拖不得了。” 安兰大娘听言,脸色有些惨白。 她木木的看着徐芳园,刚要说话,却是听到铺子外面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男人的呼声。 “姓安的,找到二小姐了么!” “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不定是躲在哪儿偷懒了呢!” “也就是二小姐成日护着她,以咱家夫人的脾气哪能受得了这般懒惰的仆人!” “好啦,好啦,说到底不过是个下贱仆人罢了,咱还是先找到二小姐再说吧!” “啧,什么二小姐,也不过是个死了娘没人要的可怜虫罢了。” “哎,这话咱们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你这般说出来,还要不要在苏家做事了!” “我说的是实话,她那么屁大的小娃娃就算听到了又能奈我如何,再说了,你瞧瞧咱家夫人不一样看那小丫头不顺眼的很么!” “嘿,我让你别说了,你还越说越起劲了!” “夫人看二小姐不顺眼是事实,但你别忘了,若是真纠起身份来,整个苏家也就那两位小姐是正儿八经的正房门下。” “正房都死了,还有什么正房门下,不过就是名头好听罢了!” “哎,这铺子怎么开了?” “嘿,我就说那老不死的会找地方偷懒吧,你们瞧瞧,竟是跑到这儿来了!” “这老不死的倒是会找地方!” “走吧,咱们进去瞧瞧!” …… “二小姐?” 安兰大娘看着脸色发白的苏奕?,极为不安: “要不咱们出去吧?” “咱们去里边躲着些。” 苏奕?咬着牙,恨恨道:“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多少坏话要说!” 说着话,苏奕?拉着徐家姐弟和自家老奴一同躲进了最里间的屋子。 第176章 可别冤枉我们 铺子外的议论由远及近,但听得一阵踢门响。 几个男丁大摇大摆的走进铺子,还将拦着路的桌椅板凳往一旁踢。 一面踢,那几个男丁还不忘一面骂骂嚷嚷: “你说咱家少爷一个个的可真是败家呢,这么好的铺子愣是给搞垮了。” “可不,也亏得老爷钱多,有得家财让他们败,换作别人家,这铺子肯定是直接卖了来填补亏损,怎地还会让少爷租出去想着让他换个地方东山再起呢!” “东山再起?就咱家三少那样子,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 “嘘,你们小声些,也不怕被人听见?” …… 苏奕?觉着自己已经听够了,便干脆挣脱安兰大娘的手,疾步走到大堂内。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那几个男丁,冷笑:“呵,我已经听见了!” “二小姐?” 几个男丁瞧见苏奕?,不由面面相觑。 有些反应快的,连忙堆笑:“二小姐,您听到什么了?咱们可什么都没说呢!” “什么都没说?” 苏奕?扯唇:“即便我娘走得早,即便二娘不待见我,你们也别忘了,我可是苏家堂堂正正的二小姐。” “二小姐,您这话说的……” 男丁脸上堆着讨好的笑,语气却是不以为意: “我们可没说您不是二小姐啊,您可别拿你的身份来折腾小的们。” “我折腾你们?” 苏奕?轻笑:“难道不是你们出言不逊在先?” 她蹙着眉:“方才你们几个说的话一字一句我可是记得半点不差,我这就回去告诉阿爹去,我看你们还如何在我苏家做事!” “二小姐,您可别冤枉我们!” 那男丁仍是不慌不忙的笑:“我们几个对您向来尊重,老爷也是瞧见我们几个对您忠心耿耿这才让我们几个保护您的。” 另一男丁也跟着笑:“二小姐啊二小姐,您瞧瞧你这随口说谎话的性子怎么就不知道收敛一下呢,难不成您忘了上回您说谎被夫人责罚的事情了?” “二小姐,奴才们这花了多大的功夫才找着您,您不在老爷面前夸奖奴才几个也就罢了,怎地还能这般欺负奴才们呢!” “我们几人虽是奴才,却也不是任你这般欺辱的啊……” …… 瞧着这几个男丁睁眼说瞎话,苏奕?听得咬牙切齿,却愣是不知该如何反驳。 听着男丁们越发无赖的话,安兰终是忍不住也走了出来,她轻轻地拍了拍苏奕?的肩膀,低声道: “小姐,别说了,别给自个儿找麻烦。” 殊不知,安兰一出来,原本就阴阳怪气说话的男丁们更来劲了—— “哟,我就说嘛,二小姐在怎么越来越会撒谎了,原来是跟着这老不死的学的!” “姓安的,你到底是怎么为奴的,怎地竟是教二小姐这些个坏习惯!” “待会儿回去了,可得要好好在夫人面前说道一番!” “都已经大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了,怎么就不学点好。” …… 安兰听得那些个男丁的话,因为害怕,身子颤抖个不停。 而苏奕?则是僵直着脊背,但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她又让安兰大娘陷入困境了…… 第177章 怕什么! 苏奕?虽然才五岁,但这样的事情,自打她记事以来便时常发生。 分明每回都是这些做奴才的怠慢,但那些个奴才却总是朝着二娘恶人先告状。 而每一回,只有安兰大娘会帮着她。 二娘顾忌着她的身份,不好明面上罚她,但都会告诉阿爹。 阿爹每回听了二娘的话,不仅会让她面壁思过,还会狠狠地责罚安兰大娘。 她辩解过,但是阿爹从来不信。 阿爹说,那么多仆人,难道大伙儿都在说谎不成! 阿爹还说什么安兰就不是个好奴才,每回都帮着她说谎,这样的奴才还是要早些送走才行。 每一回,她哭着求着才勉强让阿爹留下安兰。 但那些个责罚,她躲得过,安兰大娘却躲不过。 渐渐地,小奕?便学会了沉默,学会了不再辩驳。 她知道,若是自己辩驳,会让安兰大娘受到更重的责罚,阿爹甚至可能会真的将她赶走。 安兰大娘已经年迈,她一辈子都在苏家为奴,若是离开了苏家,她哪里活得下去。 而且整个苏家,只有安兰大娘是护着她的。 她不想让安兰大娘离开。 这一回,她并不是想逞口舌之快,只是她听着那些个男丁说的话太刺耳,没忍住罢了。 她不想的…… 就在苏奕?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徐芳园牵着良田的手款款走进大堂。 她勾唇浅笑:“不好意思啊几位,我们姐弟俩倒是看了一出好戏了!” 那些个男丁显然没料到铺子里还有人。 为首的很是愤怒地朝着徐芳园吼了一声: “你们是什么人!” 徐芳园微笑:“本来只是打算租这铺子的人,但不巧,现在是目睹全程的人。” 说话间,徐芳园走向苏奕?,温柔道: “小姑娘,方才的事情,姐姐可是听得完完整整的,若是你需要,姐姐可以帮你在你父亲面前作证的。” 苏奕?万万没想到‘美人儿姐姐’会在这个时候帮自己说话,眼泪登时就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儿。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二个愿意帮她说话的人。 租铺子? 作证? 几个男丁面面相看。 先前他们瞧见徐芳园姐弟两个穿得粗布麻衣,以为他们是多管闲事的,想着直接赶人了事。 但此番听着她们居然是要租铺子的,登时心里头就打起了鼓。 要知道,这间铺子处于龙潭镇最为繁华的地段。 即便是租,也是需要好些银两的。 能拿出银两来租这间铺子的人,身份该是不简单。 而这丫头居然说要帮二小姐和那老仆作证! 男丁们心头越发不安。 有一个男丁率先反应过来,他皱眉:“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徐芳园看都没看那几个男丁,而是依旧看着苏奕?,柔声道: “不仅姐姐可以帮你作证,左右邻里铺子里的人也是可以的。” 说着话,徐芳园拉着没回过神来的苏奕?走到铺子门口。 此时,好些听得争吵的路人朝着铺子里投以好奇的目光。 徐芳园浅笑:“你看这些叔叔婶婶们方才可都是听见了这伙人怎么说话的,他们人多,你人也不少,怕什么!” 苏奕?听言愣愣。 她茫然地看向那些好奇的路人,狐疑。 那些路人婶婶叔叔也是可以帮自己说话的么? 第178章 吓得冷汗淋漓 几个男丁陡然变了脸色。 他们每回污蔑了苏奕?,都是哥几个串一通话,将罪过推到她和安兰老妇的身上。 起初他们只是在无人的时候,才敢这般污蔑。 但这样的事情做得多了,便开始肆无忌惮。 渐渐地就算是被人瞧见了他们也不以为意。 那些个路人看起来就胆小怕事,怎么可能会愿意惹祸上身。 但此番,听着徐芳园的话,几人却是微怔。 这丫头既是有本事租下老爷铺子的人,要鼓动几个路人帮忙作证,该是轻而易举。 若是真被老爷知晓了他们几个这般污蔑二小姐。 那…… 被赶出苏宅都算是小事。 依照老爷平日的手段,定是要将他们几个剥下一层皮来的。 几个男丁光是想想,就吓得惴惴。 徐芳园只当瞧不见那些个男丁的表情,浅笑着对苏奕?说: “走吧,姐姐正好要去找你家管事的说说这铺子如何租,顺便将今儿发生的事情统统说与你家管事的听。” 说罢,徐芳园直接让安兰大娘带路,看都不看那几个如同石化了一般的男丁。 “美人儿姐姐,你真的要帮我们吗?” 几人走出铺子,苏奕?不安的看着徐芳园。 “自是要帮的。” 徐芳园点点头,冲着苏奕?浅笑: “只是在那之前,咱得要让那几个臭虫心头更怕些才行。” 帮苏奕?说话,只是看不惯那几个男丁如此欺人,也是心疼她。 但其实,徐芳园心头却是半点底都没有的。 毕竟,从方才那些个男丁的话里头,她听出眼前这小姑娘在家中毫无地位。 要帮小奕?,实在是困难。 徐芳园估摸着那几个男丁这般不将苏奕?放在眼中,即便当时会有些忌惮路人。 但等他们回过神来,定是要来阻止的。 所以,眼下她得要找个让他们更加忌惮的人出来才是。 放眼整个龙潭镇,她认识的,可能会让那几个人有所顾忌的。 徐芳园能想到的只有那杏林堂的刘泰章。 虽然对刘泰章没什么好感,但眼下徐芳园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事实就如徐芳园所预料道的那般,那几个男丁等她们走远后,立即暗暗跟了上去。 几个男丁下了决心,不管徐芳园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们断不能让她将事实告诉自家老爷。 刘泰章对徐芳园的到来极为讶异。 他本就对徐芳园很是客气,此番见着她身边还跟着个好看得如同瓷娃娃一般的苏奕?时,着实愣了一下。 这丫头怎么会和苏家的人认识? 而且看着那苏家小姐巴巴地贴着这丑丫头,像是十分依赖于她。 联想起程酬卿对这丫头都是一副恭敬讨好的模样。 刘泰章一时竟是摸不清这丫头到底什么来历。 下意识的,刘泰章对徐芳园的态度就有了几分巴结的意思。 此时。 蹲在杏林堂外的男丁脸上背上全是冷汗。 他们原本在只是觉得徐芳园的身份即便真不简单,也没怎么害怕。 他们甚至还计划着,最不济半路上直接将徐芳园打一顿,再威胁她别多管闲事。 可是此刻,瞧着刘泰章这般人物对那丫头居然是这般巴结的态度,登时吓得冷汗淋漓。 第179章 哪路神仙 他们在苏府做事,对整个龙潭镇那些个稍上点台面的人物都有些了解。 刘泰章背后的人是程酬卿。 程酬卿的背后是京里程家,而程家又靠着聂家,聂家则靠着天家。 是这关系没错吧! 那刘泰章平日里就没对谁客气过,此番居然对着这么个黄毛丫头如此恭敬。 老天爷,这丫头到底是哪路神仙啊! 进了杏林堂过后,徐芳园便发现那几个男丁跟来了。 她本也只是想要借着刘泰章,让那些人有所顾忌,由此并不想多呆。 她朝着刘泰章买了些药材过后,就带着三人离开了。 直到徐芳园走,刘泰章都还觉得云里雾里。 这丫头来自个儿这儿,只是为了买药? 刘泰章蹙着眉,到底是想不通。 琢磨了一会儿,他索性将方才徐芳园买的药又重新捡了一份。 “这……” 看着桌上的那服药,刘泰章眼睛瞪得老大。 “先生,你怎么了?” 小厮瞧着刘泰章盯着药出神,不由担心。 刘泰章闻言,低笑:“你跟着我学了这么久,可看出这药有什么特别之处?” 小厮听言,很是认真地将那药看了又看,却终究是看不懂。 “这药是毒药。” 刘泰章半眯着眼睛,冷笑:“这丫头啊,可真是有趣。” “毒药!”小厮听言,吓得立即将手中的药扔掉。 “出息!” 刘泰章见状,没忍住低低骂了一声:“你仔细瞧瞧这些药,哪一味是真的毒药!” 听得刘泰章的怒斥,小厮当即露出赧然的神情。 他不解又不甘:“那先生你方才说这些是毒药……” “有毒攻毒的药。” 刘泰章敛容,冷笑:“你看仔细了,这副药里头都有哪些药材。” 小厮生怕自个儿再惹怒刘泰章,忙伸手将那些个药材一一拨弄开。 一面拨弄,小厮不忘细细说来:“闹羊花、地不容、蟾蜍……” 说到最后,小厮自个儿都愣住了:“先生,那丫头拿这些药来做什么啊?” “这我哪儿知道去!” 刘泰章轻笑:“不过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好奇,那苏家的丫头怎么会和她混在一起。” …… 这头,徐芳园瞧见苏家的府邸时,觉得有些目眩。 虽说听人叫苏奕?二小姐的时候,徐芳园便知晓这小女娃出身该是富贵。 但是她没想到小奕?家这般富贵。 瞧这大门大户,红砖绿瓦的。 说是府邸,但这院落大小都快赶上小半个白沙村了。 徐芳园原本以为这么大的府邸,要进去该是困难。 不想有苏奕?在前带路,徐芳园进入苏家倒是顺畅。 那些个有狐疑的,瞧着二小姐对徐芳园热络的模样,也不敢上前阻拦。 但有些心眼多的,一瞧见徐芳园进了宅子立即就跑去夫人那边禀告去了。 苏奕?热络的招呼徐芳园:“美人儿姐姐,你先去我院里,我去请阿爹过来!” 安兰大娘听言,忙说她去请就好。 小奕?严词拒绝:“你去的话,不定半路上就被人给抓了,还是我去的好。” 安兰大娘闻言一滞,当即无比窘迫。 徐芳园浅笑:“大娘,你就让二小姐去吧,正好我这儿也可以替你治病。” “在这儿治病?” 安兰大娘闻言,不由睁大了眼睛。 第180章 她可真凶 比起安兰大娘的反应,苏奕?就要淡定多了。 刚才走了那么久,那几个讨人厌的男丁没有追上来。 苏奕?自是不知其中缘由,但是她觉得美人儿姐姐是真的厉害。 美人儿姐姐让自己别怕,她心里就真的没那么怕了。 美人儿姐姐说要帮自己,果真就上门来帮自己了。 美人儿姐姐说会让那些讨人厌的仆人更怕些,那些个男丁就真的不敢再靠近了。 …… 在小奕?的眼里,徐芳园简直厉害透了。 她对着徐芳园郑重其事的开口: “美人儿姐姐,安兰大娘就拜托你了!” 说罢,无比乖巧地等徐芳园回应。 徐芳园此时正拿着药让良田去寻煎药的器具呢,压根没听到苏奕?的话。 徐良田很顺利的找到砂锅,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感到一道如箭一般锐利的目光射向自己。 他惶恐回头,发现苏奕?恨恨的瞪着自己。 于是徐良田连忙战战兢兢的扯了扯自家阿姐的衣裳: “阿姐,苏奕?好像朝着你说话呢!” 徐芳园困惑地啊了一声。 苏奕?俊俏的小脸一下就垮了。 她有些失落,却又不想对着美人儿姐姐表现出来。 于是,她瞪向良田:“徐良田,你帮着美人儿姐姐些,我很快就回来!” 饶是徐芳园没听清苏奕?方才说了些什么,此番却也是瞧出了她不开心。 徐芳园不明所以,只能亡羊补牢般的摸了摸苏奕?的头,浅笑道: “小奕?真乖!” “姐姐,我去请阿爹去了!” 苏奕?被徐芳园摸头摸得心里美滋滋,先前的不悦一扫而空,像一道风儿般跑了出去。 “阿姐,她可真凶。” 徐良田呆呆地看着苏奕?飞奔而去的背影,嘴里虽然吐着槽,但是脸上的红晕却是未减。 “哪有。” 徐芳园顺势也揉了揉良田的头,她低笑:“奕?多乖啊!” “可不,我家二小姐向来可人。” 听得徐芳园的话,安兰大娘也忍不住浅笑着附和。 只是话说到一半,安兰大娘脸上的笑意却被阴霾笼罩。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只是可惜……” “可惜这么小就被人下毒,对么?”徐芳园浅浅说道。 安兰大娘闻言,脸色骤然发白,她惊恐的看着徐芳园,嘴唇止不住颤抖起来:“你如何知?” 徐芳园反问:“你如何知?” “我……” 安兰大娘默了片刻,苦笑:“我其实不知,都是猜的。” 徐芳园挑眉:“猜就能猜出什么东西有毒,还代替小奕?将毒吃下?” 安兰大娘嗫嚅:“每日膳房送来的吃食就那么多。” “哦?” 安兰大娘被徐芳园这一身‘哦’弄得浑身不自在。 她看着徐芳园欲言又止。 为奴几十年,即便她天真过,但在这深宅里呆的久了,便对人多了许多戒备。 她自是信不过这个只见过两面的姑娘。 徐芳园似看出了她的顾虑,浅笑: “大娘你不必对我说缘由,只是你的身子已经拖不得了。我问你也不是想要知道你们府里的那些个勾心斗角,我只是想知道你中的毒与我猜的可否一致。” 安兰大娘闻言,更是窘迫。 她咬着唇盯了徐芳园许久,终还是颤巍巍的起身,领着她走向自己的小屋。 第181章 不信又如何 “每日我都会去膳房领两份餐食回来。” 见着徐芳园皱眉,安兰大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些个用稍好食材做的是二小姐的,窝头粗食是我的。” 说着话,安兰大娘让徐芳园看向屋子的一角。 那里放着些窝头和稀饭。 “这些是二小姐今晚的晚饭。” “晚饭?”徐芳园蹙眉,不解。 其实方才听安兰大娘的话,她大约已经猜到安兰该是将自个儿和苏奕?的饭菜换了。 既是如此,今儿这才中午不到,怎么就是晚饭了? “原本我和二小姐都有一日三餐的,当我瞧见小姐吃了饭菜后不适,不吃那饭菜便无事后,我就让她吃我的伙食了。” 安兰大娘扯唇:“膳房的人有所察觉,他们将我的饭减少到了每日一顿,但二小姐的饭菜却是不变的。” 她继续道:“每日饭后,有人会专门来收碗筷,他们若是瞧见二小姐没吃,会逼着她吃完; 我知道那饭菜有问题,只能让二小姐吃我的,所幸二小姐吃得少,我那一顿也勉强够她吃三顿了,而我背着二小姐将她的给吃了。” 安兰大娘叹息一声:“如你所见,我这才吃了半月不到,身子骨已经糟糕成了这样。” 她那张瘦削的脸上滑下两行浊泪:“二小姐在家中早都没了小姐该有的一切,他们却还是要如此赶尽杀绝,真是可恶!” 徐芳园听言,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心蹿到了脑门上。 以前,她在电视剧里头瞧着那些宅门女子的勾心斗角,觉得无法理喻。 当这样的事情真正摆在她面前时,她却是真真实实地头皮发麻。 苏奕?虽是正房所出,但母亲早逝,娘家那边想来该是没什么依靠,所以一直过得很是艰难。 可,即便已经这样,竟还会被人迫害至此! “你该是会好奇,二小姐养尊处优,怎地会愿意吃奴婢吃的粗食。” 安兰大娘幽幽地吐了一口气: “其实,除开老爷来二小姐这院里的日子,二小姐吃的也只比我稍微好些。 我告诉二小姐,那些窝头稀饭是老爷瞧见她身子不适,特意让人替她准备的,她就乖乖吃了。” 徐芳园着实吃了一惊:“小奕?信了?” 安兰大娘苦笑:“不信又如何?” “二小姐平日里连老爷的面都很少见着,还以为老爷当真替她着想,开心得不得了。” 说着话,安兰大娘的脸上有几分忐忑的期待: “姑娘,你真的知道那饭菜里是什么毒么?” “我家阿姐说知晓,就一定知晓的!” 一旁的徐良田终于逮着机会插了一句嘴。 方才听了安兰大娘那番话,良田的内心受到了极大震撼。 他有些后悔。 若是早知那女娃娃的日子过得这般难,他不该让她生气的。 他又有几分庆幸。 以前,他一直羡慕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觉得他们不用为衣食住行烦忧。 此番他却是觉得,像苏奕?这般富贵人家的孩子,的确是不用为衣食烦忧,但性命却也不掌握在自个儿的手里。 这样的日子,送给他,他也绝不会要的! 安兰大娘听得良田的话,没忍住落下了泪。 她啪嗒一声跪倒在徐芳园面前,呜咽着请求: “姑娘,算我求你,请你一定要看看我家二小姐是否也中了毒,行么?” 徐芳园一呆。 她没料到,安兰大娘在这时候,最先想的居然是苏奕?。 第182章 拙劣的谎言 “?儿中毒了?” 小屋门口,苏平昌惊愕不已。 他疾步走进小屋,一把揪住跪倒在地的安兰大娘厉声质问:“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老老……老爷?” 安兰大娘见着苏平昌,整个腿都软了。 苏奕?本来开开心心地跟着阿爹往自个儿院子里走。 见着阿爹忽然加快了脚步,她刚想让阿爹慢些等等自己呢。 就听到了阿爹冲安兰大娘吼叫。 小奕?走在后头,没能听见中毒的事情,自是不知道阿爹为何会生气。 她只是单纯的被阿爹这么怒火冲天的模样吓到了。 小奕?紧张地扯着阿爹的衣裳,小声道: “阿爹,你别吓着安兰大娘了!” “二小姐……” 安兰大娘木木地偏头,看到了一脸茫然的苏奕?,她小声道:“二小姐,你别怕……” “我问你刚才说的事情可是真的!”苏平昌见安兰大娘不回答,越发愤怒。 他捏着安兰大娘的手用了力,目光更是猩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老爷……” 安兰大娘吃痛,喑哑地叫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苏平昌的出现实在是让安兰大娘始料不及。 她原本以为徐芳园只是租个铺子,二小姐能将管家请过来都算不错了。 由此才放心将事情说了出来。 安兰大娘面色发白,她只是想请徐芳园看看二小姐有没有中毒,并不想让老爷知晓此事啊! 她慌恐地看着老爷,心里头鼓声雷动。 依照老爷的脾性,若是知晓二小姐被人下了毒,定是要追查的。 在苏府呆了这么多年,安兰大娘早就不对老爷说的那些个追查抱有任何期待了。 以前,她的确是相信老爷的。 二小姐起初受了欺负的时候,安兰大娘甚至还偷偷跑到老爷那儿去说,想要让老爷替二小姐找个公道。 但哪一回老爷不是怒火中烧说是要追究到底的。 可……结果呢? 总是雷声大,雨点小。 那些个欺负二小姐的人,当时是不敢再对二小姐动手脚了。 可过了一阵,他们估摸着老爷将此事忘得差不多了,便会变本加厉地欺负折磨二小姐。 想到往事,安兰大娘浑身发抖。 她不敢想象,这次二小姐被人下毒,若是老爷知晓并追究,以后二小姐会受到怎么样更加恶劣的对待。 安兰大娘脑子里一片混乱,只知道断不能让老爷追查,便挣扎着朝苏平昌跪下,不断地朝他叩头: “老爷,老爷您听错了,没有的事情,没有的事情!” “是老奴身子骨不好,二小姐慈悲特地请了这位姑娘来替老奴治病。” “这位姑娘说老奴体有热毒,对,热毒!” 安兰大娘随口诌着谎话,只求苏平昌能信自己: “老奴担心天热,所以问这位姑娘二小姐是否也有热毒,对,就是这样的,还望老爷明鉴啊……” 话到最后,安兰大娘的额头已经磕出了鲜红的血。 但她却似毫无察觉一般,只怯懦的看着自家老爷,只希冀他能信了自己那拙劣的谎言。 第183章 可谓是胆大包天 “热毒?” 苏平昌眉头紧皱,狐疑地看了眼小脸红彤彤的,身材还有些小胖的苏奕?。 他的心被狠狠地扯了一下。 他的小奕?那般可爱那般健康,怎么可能中毒呢。 所以,这老奴说的应该是真的吧? 是热毒吧! 虽然心里很想逼着自己就这么相信了,但…… 苏平昌到底是骗不过自己。 方才这老奴朝着徐芳园跪地的时候那般凄楚,他看在眼中。 若只是单纯的热毒,他苏府的老奴怎可能屈膝朝着外人跪下! 思前想后,苏平昌到底还是松开了安兰大娘,他转身看向面无表情的徐芳园,沉声:“是这样的么?” 徐芳园扯唇,轻笑:“你信么?” 苏平昌的表情在一瞬间崩溃,他厉声质问:“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让苏府上的大夫来诊治一番就有结论。” 徐芳园没好气的乜了苏平昌一眼。 苏平昌闻言,如梦初醒般的想要叫大夫,却是被徐芳园接下来的话吓得打了个颤栗。 徐芳园轻笑:“话说在前头,若是叫了大夫来诊治,怕是会逼得狗急跳墙。” 苏平昌面色一怔:“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能在您苏老爷的眼皮子底下对您的千金下毒,那下毒之人可谓是胆大包天。 苏老爷,您说那人既是有包天的胆量,若是被逼得急了,来个玉石俱焚,该也是可能的吧?” 苏平昌被徐芳园这话吓得打了个哆嗦。 虽然他不怎么关心自家后宅之事,却也听说过别人家发生的事情—— 主子追究一些财物丢失,弄得那偷盗之人狗急跳墙,直接将后院一把火烧掉,落得个家破人亡。 那户人家只因偷盗都闹个家破人亡。 而他的?儿若是当真被人蓄意下了毒…… 苏平昌蹙着眉,也不敢去叫府上的大夫过来了。 徐芳园没有理会一脸怔忪的苏平昌,而是直接让苏奕?坐下,给她把脉。 感受到小奕?脉搏的跳动,徐芳园面色微变。 末了,却到底是归于平静。 把脉过后,徐芳园松了一口气:“小奕?的问题不大。” 说罢,徐芳园让小奕?坐下,将从孙大夫那儿取得的银针拿了出来,就要给她针灸。 小奕?不明所以,看着那银针,她吓得抖了一下,却还是对徐芳园咧嘴一笑。 她相信美人儿姐姐不会伤害自己。 苏平昌见着徐芳园拿银针出来,脸色陡变。 他一把扯住徐芳园的胳膊,厉声道:“你要对?儿做什么?” 徐芳园这才发现自己似乎都没怎么朝着苏老爷说。 于是,她收好银针,缓缓吐出两个字:“解毒。” 解毒? 瞧着徐芳园无比坦然的脸。 苏平昌总算是想起今儿自己为何来?儿的院子了。 他皱眉:“你不是来租铺子的么,怎得会解毒?” 徐芳园:“……” 这会子才想起她是来租铺子的,这反射弧会不会太长了些。 见着自家阿爹恨不能吃了美人儿姐姐的表情,苏奕?心头紧张不已。 她小心翼翼地拽了拽苏平昌: “阿爹,美人儿姐姐不会伤害我的。” 第184章 不会让人欺负你 “?儿!” 苏平昌怒目喝了一声:“这女子来历不明,你叫她什么姐姐,而且……” 话说到一半,苏平昌瞅了一眼徐芳园那张丑陋的脸。 他很想问问自家闺女儿,她眼神是不是不太好。 这丫头和美人儿哪里扯得上半点关系! “阿爹!” 苏奕?小脸一皱,不高兴了:“她不会害我,方才是美人儿姐姐帮我将那几个讨厌的奴才甩掉的……呜?”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她便被安兰大娘轻轻地撞了一下。 苏奕?蹙眉,不悦的看向安兰大娘,很是困顿地眨了眨眼。 她不明白,自己说得好好的。 为什么安兰大娘要阻止自己往下说。 “老爷,二小姐乱说的,老爷您莫当真,莫要当真!” 安兰大娘朝着小奕?微不可见的使了个眼色,旋即紧张地再次朝着苏平昌叩头。 苏平昌是个聪明人。 这老奴战战兢兢的模样,无非只在证明,在这之前的确有事发生。 只是,这老奴才看模样是不愿意和盘托出的,而他的?儿年纪尚小,想来也说不明白。 于是,苏平昌索性将目光放在徐芳园的身上:“这位姑娘,你可知晓发生了什么?” “不过是恶仆欺主罢了。” 徐芳园自是明白安兰大娘的担忧,也大概知道那几个男丁如此怠慢欺负小奕?多半是得了这府里夫人的意思。 她知道安兰大娘是想着忍一时,苟且一时。 殊不知,安兰大娘的退让只会让那些个本就看小奕?如眼中钉的人变本加厉罢了。 而且,她今儿跟着小奕?回来,原本就是想要让那几个男丁得到该有的惩罚的。 一旁的徐良田听得阿姐的话,连忙附和道: “老爷,你们府上的男丁好生欺负人,苏奕?的日子过得太可怜了!” 小奕?其实听不太懂徐良田的话,但是见着他激动到身子都颤抖起来的模样, 她的心里竟是觉得难受,她低声喊了一句:“徐良田!” “苏奕?,你别难过!” 良田走到苏奕?的身前,将她拦在身后,僵硬道:“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苏奕?因着他这一句话,脸颊变得通红。 徐良田目光灼灼的看着苏平昌: “老爷,你家男丁说苏奕?是个死了娘的可怜虫,还污蔑她撒谎,更是欺辱她们主仆二人,方才若不是有我阿姐说要帮苏奕?,她回来定是要被污蔑还要被责罚的。” 撒谎?欺辱?污蔑?责罚? 这一串词让苏平昌如遭雷击。 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以前,?儿经常说家中仆人欺负她,还说想要换仆人。 可每回追究之时,那些仆人却是说?儿撒谎成性,分明是她欺负仆人,反倒以主子身份镇压他们。 为人父,他自是相信?儿。 可是就连夫人也作证说是?儿撒的谎,还说?儿之所以撒谎是因为没了娘亲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和关爱。 苏平昌信了夫人的话,心头虽然对?儿很是愧疚,但…… 总归是有所失望。 一直以来,他对撒谎成性的?儿虽然爱怜,虽然愧疚,却再不像以前那般看重。 可现在,这个小男孩却告诉他。 他的?儿没有撒谎,撒谎的人是那些作孽的仆人。 这怎么可能呢! 第185章 苏府的大夫靠不住 “眼见尚且有虚,耳听何以为实?” 徐芳园静静地看着苏平昌,浅声道:“真相对于苏老爷您而言,不过是想与不想的问题罢了。” 苏平昌闻言,一怔。 这丫头是在指责自己? 说什么想与不想,如此拐着弯儿的提醒,还不如直接说他不信任?儿,所以才让?儿过得这般艰难! 苏平昌心里头发堵,这丫头有何资格来指责自己! 他苏平昌是什么人,他的子女那般多。 他有诺大的家业要掌管,怎么可能对每个孩子都关怀备至! 他很想斥责徐芳园,但偏生她什么也没说。 如此,他要怎么责备? “苏老爷,仆人与二小姐谁在撒谎的事情可否先放在一边?” 徐芳园平淡无波的声音将苏平昌的思绪扯回现实。 “你想做什么?”苏平昌满是戒备的看着徐芳园。 “解毒治病。” 徐芳园轻启薄唇:“老爷该也是知晓,您这苏府的大夫靠不住。” 苏平昌微怔。 他自是知晓若是?儿真中了毒,而那毒真是府中人所为,让府中大夫给?儿看病,只会将?儿推向更深的深渊。 不止是府上大夫不能给?儿治病,整个龙潭镇上的大夫许也都靠不住。 或许他前脚在外边请了大夫,后脚那下毒之人就会得了消息。 但…… 苏平昌看向徐芳园的目光满是审视。 让他相信这么个黄毛丫头,他却也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 徐芳园打量着苏平昌的脸色,大抵能猜到他的心思,便干脆道: “若是老爷不敢让我替小姐治病,那可否让我先给安兰大娘治?” 给那老奴治病? 苏平昌错愕地看向额头上冒着点点血丝的安兰大娘,一阵恍惚。 方才他听到这老奴说她吃了给?儿的饭食,所以身子才变得这般糟糕。 若是这丫头当真能将老奴看好,那?儿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见苏平昌毫无反应,徐芳园权当他默许了。 她朝着安兰大娘点了个头,旋即替她把脉。 只是,这一次把脉,耗时许久。 而她的脸色也由最初的平淡无波变得凝重起来。 安兰大娘为奴这么些年,最会察言观色,瞧见徐芳园的面色变了又变,她到底是惴惴。 她很想问自己的身子骨到底怎么了,但因着苏平昌在场,她不敢问。 不管眼前这姑娘是否真的会治病,老爷能耐着性子对她不管不顾,已经是给足了脸面。 为奴者,哪能将主子抛在一边,去担忧自个儿的身子骨的呢! 苏平昌见着徐芳园久久不说话,到底是有些担心:“她怎么了?” “还真是。” “真是什么?”苏平昌不解。 “骷蝉。” 徐芳园收回手,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没想到自己竟是真猜中了安兰大娘所中的毒。 更没想到有生之年,真会遇见这种只在古籍上看到的毒。 前世毁容之后,为了逃避现实,她一心钻研各类医学典籍。 古今中外,偏门热门的书她都看得不少。 而其中一本专门记载毒药的古籍上便有一味从外邦传来的毒,名曰骷蝉,让她记忆尤其深刻。 无他,只因此毒无色无味,中毒之人起初不会有任何异样。 但若是长久被下此毒,毒性侵体,会让人形销骨立。 中毒之人临死之时,状若骷髅,皮肤与骨肉更是犹如蝉蜕般脱离可怖。 第186章 轰然倒地 “你说骷蝉?”苏平昌怔怔。 徐芳园被他的反应弄得一顿:“苏老爷知晓?” “不,我不知!” 苏平昌仓促摇头。 他额头上冒出一丝细密的汗,浑身更是止不住的发抖:“我一个做生意的,如何知晓那些个外邦毒物!” 徐芳园看向苏家老爷的目光渐深。 虽然不知这骷蝉在大黎到底是怎么样的的毒物存在。 但依照苏老爷的反应来看,该是稀有。 真是,这苏家老爷反应这般激烈,又知晓那骷蝉是外邦之物,却强撑着说不知…… 徐芳园在心头笑了一声。 这苏家老爷啊,可真是有意思。 但,徐芳园并不想揭穿苏平昌的谎言。 她是大夫,却也只是个大夫。 而今,她自个儿都没能在大黎立足下来。 这深宅大院里头的恩恩怨怨,她不想着掺和,更不想惹祸上身。 徐芳园拿出银针做了简单的消毒后,告诉安兰大娘可能会有些不适后,便开始进行针灸。 银针一根根刺入穴位,安兰大娘的脸色渐渐变白。 到了最后,她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美人儿姐姐,安兰她怎么了……” 苏奕?见着安兰大娘那般痛苦的模样,很想让徐芳园停下来,却被徐良田拦住。 因为害怕,徐良田攥满细汗的手已经捏成了拳头。 其实他也被安兰大娘的反应吓得不轻,但他觉得自己应该要相信阿姐,更不能让人打断阿姐。 于是,他一板一眼地看着苏奕?道:“我家阿姐说能解就能解。” “可……” 苏奕?被徐良田严肃的模样吓了一跳,不再说话。 只是,看着安兰大娘愈发惨白的脸,小奕?心里头不安的情绪越发浓烈。 就在这时,面色沉凝的苏平昌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他伸手轻抚她的背,柔声道:“?儿,别说话。” 因着阿爹的安抚,苏奕?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却到底还是担心。 不知过了多久,针灸终于结束。 徐芳园取针,而安兰大娘的脸色也比最开始的时候好了许多。 三人见状,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如此,便是结束了吧? 安兰大娘该是好了吧? 只是三人那口气还未完全松下,忽然瞧见安兰大娘整个人如同摇摇欲坠的山峰一般轰然倒地。 屋子里针可落地。 除开徐芳园面色如常,其他人的脸都已经变了颜色。 “安兰!” 苏奕?最先反应过来,她挣脱自家阿爹的怀抱,就要朝着安兰大娘扑过去。 但徐芳园的动作显然比她要快。 她才将将迈步,徐芳园已经伸手将她捞住。 “美人儿姐姐,别拦着我!” 苏奕?死死地瞪着徐芳园,眼里有困惑有失望更多的却是怨恨。 “这就是你所说的解毒!”苏平昌冷哼一声。 他的脸上已经寻不到先前的沉凝,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讥诮 呵! 这丫头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取得了?儿的信任不说,还将那骷蝉之毒说得有模有样! 想到骷蝉,苏平昌脸上的讥诮更浓。 那种奇毒,他也只不过是听闻。 这黄毛丫头哪里会知晓! 第187章 苏老爷信不过我 苏平昌觉得没有必要再看徐芳园耍把戏了。 在他眼中。 徐芳园能够让安兰老奴和?儿这般信任她,便说明了她有几分手段。 这样的人,苏平昌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有再度靠近?儿的机会。 苏平昌有些自嘲。 先前瞧着这丫头说起骷蝉有模有样,他倒是真的吃了一惊。 也是真的怀疑他的?儿是否真的中了那般可怕的毒。 但是,此刻…… 苏平昌乜了一眼躺在地上,只张着嘴出气的安兰老奴。 他很是庆幸。 还好,方才他没有放手让这丫头去给他的?儿治病。 若是,这丫头方才针灸的?儿! 苏平昌打了个颤栗。 “这戏演到这儿该结束了!” 苏平昌厉声开口,他一把扼住徐芳园的脖颈,怒目瞪着她冷笑:“丫头,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派来的,但我苏平昌从来就不是个……” 话说到一半,躺倒在地的安兰大娘发出两声剧烈的咳嗽,一口黑血从她的喉咙里吐了出来。 紧接着,她踉跄着起身,一脸茫然的看着屋子里的人。 “这是……怎么了?” 安兰大娘揉了揉太阳穴,下一刻,目光便落到了地上的那一团黑血上。 她有片刻的僵住。 但很快,安兰大娘就反应过来。 她朝着徐芳园跪下,用力地叩头:“姑娘的救命之恩,老奴无以为报。” “报答就不必了。”徐芳园伸手拨开苏平昌扼住自己喉咙的手,道: “我只是把毒给逼了出来,要想彻底解毒,还得要喝些药才行。” 说着话,徐芳园将从杏林堂拿来的药放进砂锅里,转而看向苏平昌,道:“苏老爷院中的小灶该是安全的吧?” 苏平昌被问得懵了一会儿,半晌才点了点头说可以去他院子里煎药。 “那就好。” 徐芳园嘴角噙着一丝笑:“若是被人知晓她这毒解了个大半,许会惹出更大的麻烦来呢!” 话到一半,徐芳园收敛了笑意,她定定的看着苏平昌,低声道:“苏老爷,我说得可对?” 苏平昌盯着面色清冷的徐芳园,心头泛起一股凉意。 这丫头这话里分明藏着话。 苏平昌心头的困惑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却是听见徐芳园又开口了: “我如何给大娘解的毒,苏老爷该是瞧见了,那么小奕?的毒,你要我解吗?” 苏平昌闻言,愣住。 ?儿她当真中毒了么? 他探究的盯着徐芳园,企图从她那张满是痘疮的脸上看出她真实的情绪,却终是未果。 “看样子,苏老爷是信不过我。” 徐芳园浅浅勾唇:“如此,我也就不费那多余的口舌了。” “那铺子想来,我也是租不下来的。”徐芳园继续开口。 她的目光不经意的瞥了眼屋外,瞧见外头有黑影攒动。 徐芳园微微勾唇。 她握着徐良田的手,冲着苏平昌施了个礼,道:“告辞了。” 听徐芳园说要走,苏奕?一下就急了。 她拽住徐芳园的手,可怜巴巴的看着她:“美人儿姐姐,你是生我的气了么?” 第188章 双生子 “我怎会生你的气。” 徐芳园见着苏奕?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头微酸。 她伸手揉了揉小奕?毛茸茸的发,笑道:“只是大娘的病,姐姐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再留在这儿也无济于事。” “所以美人儿姐姐你是因为无事可做才要离开,而不是因为生我的气才要走的,对么?” 苏奕?眼睛眨啊眨,心头的高兴藏都藏不住。 小奕?如此率真的模样,让徐芳园失笑。 只是…… 她的目光又一次看向小屋外边。 那些黑影已经无踪。 徐芳园蹙眉,她是真的不能再呆在这儿了。 就在这时,苏平昌开口了:“我送姑娘离府吧!” 他心头有疑虑。 他害怕徐芳园对?儿是否别有所图,又担忧他的?儿真的中了毒。 思前想后,苏平昌觉得还是想让这丫头离开得好。 至于他的?儿…… 若是安兰老奴的身子骨儿完全好了,他再找这丫头来治,该也是来得及的吧? 苏平昌在心头如此计较着。 趁着这段时日,他还可以让人去查查这丫头的底细。 徐芳园听言,没有拒绝,浅浅的应了一声好。 “美人儿姐姐,我也要送你!”苏奕?听言,雀跃着要跟上。 安兰大娘听言,也要一同,徐芳园见状,连忙朝着她摇头: “大娘你身子骨虚弱,需得要好好歇着!” “那就歇着吧!” 苏平昌闻言,凝声道:“这段时日,我会让信得过的人过来照顾你和?儿,药这些也让他们来煎,你大可放心。” 说罢,苏平昌朝着徐芳园做了个请的手势。 至始至终,徐良田都只是紧紧的咬着唇,默不作声的跟在自家阿姐身后。 看着众人离开的背影,安兰大娘终是忍不住眼眶中的热泪。 “老爷……” 她颤声喃喃叫了一句。 她的二小姐,终于要苦尽甘来了么…… 众人方才走到苏奕?的小院子里,迎面走来一个与苏奕?长得有八分相似的女娃娃。 虽有八分相似,但任谁都能轻易分辨这两个孩子。 苏奕?和那女娃娃的穿着相差实在是太远了。 小奕?虽然穿的不差,但顶天了也就是个普通人家小孩子的打扮。 但那小女娃娃从发钗到鞋子无一不制作精良。 而且那女娃娃身后还跟着好几个魁梧的男丁。 那些个一直将女娃娃护在中间的男丁显然和随口污蔑小奕?的完全不同。 徐芳园瞧着那女娃娃,目光中流出一丝疑惑。 若是她没有猜错,这个女娃娃就该是小奕?口中的姐姐了。 看模样,这两人该是双胞胎才是。 她有些糊涂。 既是双生子,为何两人在苏府得到的待遇完全不同。 那女娃娃见着苏奕?,嘴角扬起一抹恬静而柔和的笑:“??!” “姐姐!” 见着那女娃娃,苏奕?像只鸟儿一般朝着那女娃娃扑了过去。 但在还有一步的距离,她停了下来。 因为那几个男丁有意无意的将她与那个女娃娃隔了开来。 “无碍。” 那女娃娃越过那几个男丁,没有理会苏奕?,而是径自走到苏平昌的面前,朝着他行了个礼:“父亲。” 第189章 这一家人真古怪 见着眼前的女娃娃,苏平昌的眼里浮现温柔的笑意。 她是苏奕绮,是他苏平昌的骄傲,更是整个苏家的骄傲。 他的绮儿虽然外貌与?儿一模一样,但性子德行才智都是远远地将?儿甩在后边的。 不,不止是?儿。 他的绮儿哪怕是去和京里的那些个达官贵胄家的千金相比,也绝不会逊色! 绮儿,可是苏家集一家之力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呢! “绮儿,你怎么来了?” 苏平昌伸手,想要握住苏奕绮,却被她不动声色的避开。 如此,苏平昌不但不恼,还越发欣慰。 看看,看看! 什么叫做大家闺秀,名门淑女。 这就是啊! 他的绮儿分明想要与他亲近,却因着礼法和女子的矜持无时不刻不克制自己。 这般自律高贵,有哪家的闺女儿比得上! “听闻妹妹身子不适,绮儿担忧得紧,所以想来看看。” 苏奕绮再次朝着苏平昌行了个礼,脸上浮出淡淡的自责: “绮儿自知莽撞,但绮儿实在是担心妹妹,还望父亲莫怪。” “为父怎会怪罪绮儿呢!” “绮儿,你就是太懂事了!” 见着苏奕绮那般小心翼翼地模样,苏平昌欣慰之余又有几分心疼。 他的绮儿什么都太好,就是太过在意女子的矜持德行,以至于和家里人都疏离了。 苏平昌笑道:“你与?儿向来情深,担忧她自是应该的。” “父亲不怪罪绮儿就好。” 苏奕绮再次行礼,脸上也有了一抹浅淡的笑。 她转身,看向苏奕?。 “姐姐……”苏奕?糯糯开口。 “?儿,你的身子可是不适?” 苏奕绮忧虑的看着苏奕?:“瞧你,比往日清瘦了不少。” “?儿没病的。” 苏奕?摇摇头,她伸出手,学着徐良田拽美人儿姐姐的手那般去拽自家姐姐的手。 苏奕绮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滞。 她很想避开,但?儿那般怯懦的模样终是让她于心不忍。 苏奕绮便干脆任她了。 苏奕绮幽幽地看着苏奕?:“可真是无碍?” “嗯嗯,?儿真的没有生病。” “没生病就好,那今日你可有好好读书?” “读……书?” 苏奕?一愣,握着自家姐姐的手也打了个哆嗦。 苏奕绮皱眉:“?儿,你怎地总是这般怠惰!” 苏奕?见着姐姐生气,一下就慌了。 好在苏平昌见状,连忙打起了哈哈:“绮儿,我听先生说近来你习得了许多新的东西,可有困惑的地方?” “自是有的。”苏奕绮果然被苏平昌的话转移了心思。 她轻轻挣开苏奕?的手,看向苏平昌,轻声道:“不过绮儿都一一问了先生,当下就已经解惑了。” “绮儿可真是厉害!” …… 苏家三口其乐融融,沉默的徐良田却是困惑地抬头看向自家阿姐,小声道: “阿姐,我怎么觉得苏奕?的阿爹和阿姐好古怪!” 徐芳园听言,浅笑:“哪里古怪了?” “就……” 徐良田眉头紧皱,思索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形容来。 “太客气了。” 徐芳园低低开口,脸上已经没了先前的笑容。 徐良田听言,瞪大了眼。 对,就是这种感觉。 苏奕?的爹爹和姐姐客气得跟个外人似的! 第190章 善也是刀 徐芳园微微勾唇,她轻轻地拍了拍良田的肩膀: “走吧,咱们该回家了。” 徐良田也不愿再呆在苏家,于是冲着苏奕?道:“苏奕?,我们要走了!” 本就当做个透明人看着自家阿爹和阿姐说话的苏奕?听到徐良田叫自己,着实楞了一下。 当她反应过来徐良田说了什么后,脸上的失落更甚。 徐芳园走上前来,冲着小奕?笑了笑:“我们该走了。” “美人儿姐姐……” 苏奕?嘴唇翕动,刚刚说了几个字,眼眶里已经噙住了泪。 就在这时,原本正与苏平昌说话的苏奕绮走了过来。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徐芳园姐弟,冷声质问:“?儿,他们是谁?” “他们是……” 苏奕?有片刻的呆住。 她要怎么介绍徐良田和美人儿姐姐? “这两位是安兰老奴的亲戚。” 苏平昌轻轻揽过苏奕?的肩膀,柔声对苏奕绮解释。 他虽以绮儿为傲,但苏平昌心里头倒是挺拎得清。 他很清楚,若是?儿当真中了毒,多少会与夫人有关。 而绮儿自小跟着夫人,若是他将徐芳园给安兰解毒的事情说与了绮儿,怕是会让夫人知晓。 想起夫人,苏平昌的脸上露出一抹戾色。 “亲戚?” 苏奕绮挑眉,显然是不信。 但她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蹙眉道:“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子,父亲,若是咱们苏府没个奴才都将自己的亲戚请来府中,那咱们苏家还像个什么样子……” “姐姐……” 听得姐姐的话,苏奕?很是难受,她刚要说话,却是被苏奕绮一个眼神瞪了过来。 苏奕绮冷声开口:“?儿,我知你心疼奴仆,只是善是好事,但善也是一把刀子!” 话到一半,她的声音越发清冷:“你忘了咱们娘亲当年是如何被恶仆害了性命了么!” “美人儿姐姐不会害我的……” 苏奕?眼眶发红,咬着牙要反驳。 “不会害你?” 苏奕绮冷笑打断她的话: “娘亲临死前,也是不信那恶仆竟会害了她的性命!” 苏平昌的眉头皱起来:“好了,绮儿不要再说此事了。” 苏奕绮听言,脊背微僵。 她咬着唇,低声道:“绮儿莽撞失言了。” “你这孩子……” 苏平昌着实被苏奕绮明明委屈却还要勉强自己的模样弄得心疼不已。 徐芳园没心情去看眼前的父女情深,她冲着苏奕?笑笑,转而看向徐良田:“走吧。” “美人儿姐姐……” 苏奕?低喃一句,却因着姐姐的原因,再不敢挽留。 只是眼见着徐芳园姐弟两个走出门外,她还是没忍住追了上去。 “?儿!”苏奕绮见状不悦,却是被苏平昌拽住:“绮儿,让?儿去吧,她和你不同。” 苏奕绮转头看向苏平昌,嘴角含着一丝凉意:“?儿和我不同?” 苏平昌被苏奕绮微凉的目光骇了一跳,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解释。 该死,怎么突然就把这话说出来了? 正纠结着该怎么开口呢,院门口,刚要追上徐芳园的苏奕?脸色却是骤然间发白。 她身形微晃,如同一只断了翅的蝴蝶翩跹坠地。 在场之人骤然之间都变了脸色。 第191章 冷汗津津 徐芳园姐弟最先反应过来。 几乎是在苏奕?倒地的瞬间,徐芳园就将她抱了起来。 苏平昌见着徐芳园将?儿抱住,不由喃喃:“?儿!” “父亲,?儿她怎么了!” 苏奕绮也疾步上前,她死死地瞪着徐芳园怀中面无血色的苏奕?,厉声质问:“不是说没有生病么,?儿她怎么会昏倒。” “?儿她……”苏平昌闻言,顿住。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 此时,徐芳园冷声道:“苏老爷,不请大夫过来看看?” “大夫?” 苏平昌被徐芳园的话问来僵住。 他不太明白这丫头到底是几个意思。 方才不还告诫他说,苏府的大夫靠不住么? 怎么转头又让他请了? 没等苏平昌反应过来,苏奕绮着急道:“绮儿去请大夫过来!” 说罢,苏奕绮不等众人反应,疾步离开。 苏奕绮离开后,苏平昌陡然变了脸色:“你到底要做什么!” 徐芳园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老爷质问我之前,不如先想想为何二小姐先前好端端的,这么一会子功夫就成了这般模样。” 言罢,不等苏平昌反应过来,徐芳园直接略过他,将苏奕?抱到她的房里。 安兰大娘早早地听见了院里的动静,但她知晓外边的人是大小姐,根本不敢露面。 她原以为大小姐很快就会走,不曾想,大小姐是走了,但二小姐却是躺着回来了。 安兰大娘错愕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苏奕?,浑浊的眼里又淌出了泪。 “大娘去门外把风可好?”徐芳园皱着眉,沉声吩咐。 “好好,老奴这就去!” 安兰大娘闻言,也顾不得自个儿大病初愈,踉跄着站到门外把风。 苏平昌很想让徐芳园滚开。 在他看来,徐芳园就是个说话颠三倒四还蓄意谋害自家?儿的祸害。 这丫头一会子说?儿中了毒,一会儿又真的给那安兰老奴解了毒。 没等他查明这丫头到底什么来头,他的?儿居然倒地不起了。 可…… 在认识这丫头之前,他的?儿分明无病无灾! 他甚至开始怀疑他的?儿倒地分明就是被这丫头给害的! “你这丫头,到底对?儿做了什么!” 苏平昌怒气滔天,伸手摁住徐芳园的胳膊,就要将她拿下。 不想,徐芳园微抖肩膀,轻而易举的卸了他的力。 不仅如此,苏平昌甚至都没看清徐芳园是怎么出的手。 下一刻,他整个人竟是被她弄得跪倒在地。 他浑身发疼,一时间站都站不起来。 而此时,徐芳园也没了再理会他的心思。 她径自走向苏奕?,拿出银针。 眼见得那银针就要刺入?儿的脖颈,苏平昌心头着急,他用尽生怕力气朝着徐芳园扑过去,想要阻止。 徐芳园的速度显然快于苏平昌。 在苏平昌靠近的瞬间,她一把扣住苏平昌的胳膊,对他笑道: “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 苏平昌不可置信的看着?儿的手腕,双眼陡然增大。 “怎么可能!” 苏平昌说完这四个字,后背已是冷汗津津。 第192章 到底怎么了 “看苏老爷的反应该是认识这东西了!” 徐芳园将扎在苏奕?手腕处那支只有发丝细,米粒大小的针拔出来,放到一旁。 “这怎么可能……” 苏平昌嗡嗡直响,他嗓音沙哑:“夫人,竟真是夫人……” 正准备施针的徐芳园听得苏平昌的话,微微一滞。 她眉头稍蹙,继而看向一脸悲戚的苏平昌:“现在不是追究这针是从何处来的时候。” 她沉声:“苏老爷若是愿意,可否配合演一出戏?” 演戏? 悲愤交加的苏平昌愣了一下,显然不太明白徐芳园到底想说什么。 “苏老爷该没忘记骷蝉吧?” 徐芳园凝眉看她:“方才那位绮小姐去请了大夫,只怕那大夫……”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苏平昌敛容,他定定的盯着徐芳园:“要怎么做?” 苏平昌如此快的转了态度让徐芳园微惊,不过她也没太过讶异。 苏府这般大,而苏平昌作为当家人,自是比常人更加聪明。 徐芳园浅声:“装作什么都不知晓就行了。” 装作什么都不知? 苏平昌迟疑了一下,点头。 徐芳园也不再说话,而是专心替苏奕?针灸。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她将银针一一取下。 只是,与安兰大娘不同,银针取下后,苏奕?和针灸之前并无二样。 “阿姐,苏奕?她怎么了?” 徐良田无比紧张的看着面色依旧惨白的苏奕?,声音止不住发着抖。 方才阿姐不是替苏奕?治过了么,怎么会毫无反应的? 徐芳园没有回应,而是将目光看向院门。 几乎是在她抬眸的同时,守在门口的安兰大娘大声喊道:“大小姐来啦?” “让开!”苏奕绮没好气的瞥了眼拦路的安兰大娘,怒喝道:“别挡着大夫!” “大小姐……” 安兰大娘谨记方才老爷的吩咐,虽然畏惧,却还是将苏奕绮拦在门外。 苏平昌走出门,朝着安兰大娘使了个眼色。 他冲着苏奕绮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大夫来了么?” 苏奕绮点点头,旋即对着身后的大夫吩咐道: “你们去看看二小姐到底是怎么了。” 两位大夫听言,连忙疾步走进屋子。 而此时的徐芳园,静静地站在苏奕?的床旁,不动声色的看着那两位大夫忙忙碌碌。 不知过了多久,那两个战战兢兢的大夫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停下。 在苏府做事这么多年,苏家人的手段,没人比他们更加清楚。 大夫给苏奕?诊治的时候,苏平昌心中虽然很是不安。 但不知为何,当他有意无意的将目光瞥向一旁的徐芳园时,他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这丫头行事虽然怪异,却终是有迹可循,而且那安兰老奴的身子骨看起来也的确是比往日好了许多。 如此想来,她该是真的会解毒的吧? 他的?儿说这丫头不会害她。 那他是不是也能够试着相信一回这头一回见面的丫头? 正在困惑之际,苏平昌见着徐芳园似乎朝着自己眨了眨眼。 苏平昌一顿,立即看向那两个装模作样给?儿诊治的大夫,冷声质问: “?儿她,到底怎么了?” 第193章 演戏呢,这是 两个诚惶诚恐的大夫被苏平昌这一声问,吓得一哆嗦,四条腿都抖成筛子了。 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 最后,是苏平昌没了耐心,直接提溜起其中一个稍胖的,问:“说!” 胖大夫被喝的脑里嗡了一声,他哆嗦着喃喃开口:“老爷,二小姐她……” 话说到一半,却似有一坨烧红了的铁堵在喉头一半,说不下去了。 苏平昌瞧着家中这两个大夫如此模样,心已经凉了半截。 不,准确来说,当苏平昌看到?儿手腕处取下的细针时,心就已经凉了。 且不说骷蝉之毒是否为真,只那针尖上的毒就足以要了?儿的小半条命。 那种毒! 那种毒! 苏平昌眸底涌出满满的戾色,那个毒妇! 徐芳园自是察觉出了苏平昌脸上滔天的怒火,她不动声色的将苏平昌拦在身后。 转而朝着那两个大夫跪拜行礼:“大夫,二小姐她怎么样了?” 两个大夫见她这般恭敬叩拜,以为她是二小姐院中的婢子,只轻飘飘的赏了他一个白眼,根本没打算理她。 瞧着徐芳园这般举动,苏平昌眼底划过一丝困惑。 但旋即,那丝困惑被了然和阴鸷取代。 哦,演戏呢,这是。 他微微眯眼,唇角竟是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的?儿如今生死不论,他虽然心疼,虽然想要立即让她醒过来。 但…… 这并不是首要之务。 那细针上的毒虽然狠厉,却不是无解,要怎么在解毒后让夫人不再对?儿动手才是当务之急! 他太清楚夫人的手段了。 此番若是不成,下回必定就是害命了。 苏平昌知道若是自己时时守在?儿的身边,便能够让夫人有所收敛。 可…… 他的孩子那般多,他不可能将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一个自个儿并不看好的?儿身上。 苏平昌看向仍旧跪倒在地的徐芳园,略有迟疑。 他的耳边又响起?儿说的这丫头不会害她,以及那安兰老妇声声泣血的求救。 苏平昌的脑子很乱。 在无比混乱的思绪中,骤然浮现出方才这女子沉静替?儿施针的画面。 分明是个外人,却似对他苏府的事情了若指掌。 说话做事更是冷静利落到让他不时咋舌哑然。 这样的女人! 苏平昌一顿,他定了定神。 再看向徐芳园的目光里已然多了几分异色。 他收敛心思,蹙眉看着那两个颤抖个不停的大夫:“?儿,她如何?” 许是哆嗦了太久,再被苏平昌这么质问,他们倒是冷静了许多。 胖大夫低声道:“二小姐她似是中毒了……” “不对!”话未说完,另一个大夫立即反驳:“二小姐似乎只是睡着。” “怎么可能,二小姐她分明是中毒了!”胖大夫愕然,索性当着苏平昌的面与那大夫驳斥起来。 …… 两人争论不休,苏平昌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诧异。 不知没有诧异,他的脸上还隐隐有半分笑意。 看吧,这便那细针上的毒的厉害之处了。 这两人诊断也就是前后脚,但一个说是剧毒另一个却说是无碍。 苏平昌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出,若是再让这两个大夫替?儿把脉,这两人得出的结论许是又反了过来! 再过半个时辰,这两大夫还会都得出无碍的结论。 殊不知,就是一惊一平让人失了警戒。 等那毒性入骨之时,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第194章 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没等苏平昌开口,苏奕绮按耐不住了。 她冷斥:“?儿她脸色这般苍白,怎么可能是睡着!” 苏奕绮此番也顾不着什么大家闺秀的仪态了。 她疾步走到两个大夫面前,目光灼灼的看着稍瘦的一位:“赵大夫,你若是无能,大可请辞离开我苏府,何必说这些假话来骗我与父亲!” “大小姐……” 因着苏奕?昏迷不醒,赵大夫的结果却是无碍。 他和胖大夫争论早就占了下风,此番听得苏奕绮的质问,赵大夫脸色已然如纸。 若是早知说实话不仅会被同行驳斥,还要遭主子质疑甚至说出要他请辞的话来,他还不如也跟着说二小姐中毒了呢。 赵大夫心头不安,搜肠刮肚的想要为自己辩解。 但眼下二小姐昏迷不醒,脸色苍白是事实。 他要让人信她无碍真是难上青天。 就在这时,再次为苏奕?诊治的胖大夫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会……” 胖大夫脑子里突突的,脸上的表情依旧不能用错愕来形容了。 他的惊呼引起苏奕绮的不悦。 苏奕绮皱眉:“怎么了?” “二小姐她……” 胖大夫喃喃:“二小姐脉象虽有异常,但并无大碍!” 胖大夫说罢,先自我怀疑起来了,他焦急地又一次替苏奕?把脉,可结果仍是无碍。 胖大夫看向赵大夫:“二小姐,她……真是睡着了?” 赵大夫狂跳的心安定下来,他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 苏奕绮愣住。 懵懂的徐良田也是愕住。 安兰大娘脸上的泪痕未干,听得大夫们的话,当即露出喜色。 唯有徐芳园和苏平昌脸色平静的半点波澜都起不来。 苏奕绮皱着眉:“你们再替?儿诊治一番,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位大夫齐齐应声,又是一通忙碌。 大夫们忙,苏奕绮面色忧愁的握住苏奕?的手,低声喃喃:“?儿,你不能有事。” 徐芳园瞧着苏奕绮这看似关切的举动,眸底划过一丝异色。 这苏家的人啊…… 可是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在一屋子人各异的心思中,苏奕?缓缓醒来。 “?儿,你醒了?”苏奕绮见状,大喜。 “嗯。”苏奕绮迷迷瞪瞪的看着眼眶发红的姐姐,不解:“姐姐,你怎么了?” “我……” 苏奕绮微顿,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回答。 还是安兰大娘抹了一把眼泪,冲着苏奕?道:“方才二小姐累极,大小姐以为您生病了,很是担心呢!” 苏奕?的眼神还有些涣散,似懂非懂的看着安兰大娘。 不过,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姐姐这般关心的模样却也足够让苏奕?满心欢喜。 她巴巴的望着苏奕绮,高兴道:“姐姐,你不要担心我,我方才只是……” 苏奕绮打断她的话,并且松开了握着小奕?的手,转身朝着苏平昌道: “既然?儿无碍,绮儿便告退了。” 那疏离的态度和语气,已然恢复了平日里的高贵冷艳。 苏奕绮言罢,朝着那两大夫道:“虽然妹妹无碍,但她身子骨弱,还望两位大夫费心些替妹妹开些强身健体的方子。” 第195章 信你一回 苏奕绮和大夫前脚离开,苏平昌后脚就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那声咳嗽过后,徐芳园听到院子里有两声如鸟展翅的声响。 徐芳园似笑非笑的看着苏平昌:“苏老爷这是在怀疑什么呢?” 苏平昌微怔。 这丫头莫不是看出了什么? 她难道已经知晓自己派人跟上了绮儿! 不可能吧。 他的手下向来来去无踪,他方才也只是轻轻咳嗽了两声而已。 这丫头怎么可能会知晓。 心头的狐疑还未消下去,徐芳园再度开口。 “若是我没有猜错,大小姐此番该是会朝着那两位大夫仔细查问。” 徐芳园浅笑:“方才我瞧着大小姐那般关心小奕?,想来该是问得十分仔细才是。” 她勾唇:“若是遇着了那细针的主人,因着担心,她将今日的事情统统说了出来也是情理之中的。” 苏平昌沉默。 其实,徐芳园所言何尝不是他的猜测。 如今,他已经确定对着?儿不利的人是夫人。 他虽然相信绮儿,但绮儿自小跟着夫人,对着夫人从不藏事。 这种事情,她必定会与夫人说。 苏平昌看着徐芳园。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丫头话中还有话。 只是…… 她这言外之意到底是什么呢。 徐芳园不理会苏平昌的怔忪,她柔声道:“该演的戏已经演得差不多了,现在苏老爷可放心让我给小奕?解毒?” 苏平昌面色沉沉。 他盯着一脸茫然的苏奕?沉默良久,到底还是低声道:“?儿可是真信这位姐姐?” 苏奕?眨了眨亮晶晶的眸子,郑重其事的点头:“美人儿姐姐不会害我。” 又是这句话! 苏平昌瞳仁暗了一下,到底还是妥协了:“我便信你这一回。” 徐芳园微笑朝着他浅浅的行了个礼:“那我便不负苏老爷这回的信任。” 她对着苏奕?柔声道:“可能会有点疼,小奕?别怕。” 长久沉默的徐良田听得自家阿姐的话,终于还是担心:“阿姐,会疼吗?” 苏奕?咬着唇:“徐良田,我不怕,你也别怕。” 徐良田听得苏奕?的话,微黑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了红晕。 他嘟囔:“我才不怕。” “真乖。” 徐芳园浅笑这揉了揉苏奕?的头,指尖捻针,缓缓落下。 根根银针刺入穴位,形容困倦的苏奕?起初还要说上几句话,但随着落针渐多,她脸上的疲惫之色越发浓烈。 到了最后,整个人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徐芳园将银针取下,而苏奕?睡得正香。 “阿姐,她是睡着了么?” 徐良田忧心忡忡的看着睡颜恬静的苏奕?,很是害怕她和那安兰大娘一般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来。 徐芳园没有回答良田,而是对着苏平昌道:“骷蝉之毒已解,那细针上的毒我也一并解了,只是小奕?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还望老爷仔细斟酌。” 苏平昌狐疑地盯着徐芳园:“你的意思是……” “苏老爷何必明知故问。”徐芳园打断苏平昌。 她轻声道:“骷蝉与那细针之间隔了十日不到,想来那下毒之人是真的容不下她呢。” 第196章 图什么 徐芳园定定的看着苏平昌: “方才那一出戏顶多能让小奕?半月不再受伤害,但苏老爷该是知晓,不管是骷蝉之毒还是那细针上的毒,半月之内若是不解必定会发作。” 苏平昌喉头发紧:“那……” “半月之后,若是小奕?没有毒发。”徐芳园缓缓道:“苏老爷该是知道她会面临些什么。” 苏平昌沉凝片刻,道:“我会护她周全。” “护她周全?” 徐芳园似笑非笑:“时刻守在她的身边么?” 这话一出口,苏平昌便变了脸色。 这丫头说的尽是些直白至极的话,让他根本无法反驳。 他愠怒,却没办法发作。 因为,他的确是不可能守在?儿的身边。 以往他一个月里头能来?儿院里一次已是了不得,若是突然天天守在这院里,除了招来非议,别无用处。 再者,这苏家还靠着他执掌大局呢。 徐芳园浅笑:“若是苏老爷不知该怎么做,我倒是有主意。” 苏平昌挑眉:“你有主意?” “把她交给我。”徐芳园勾唇。 “交给你?” 苏平昌仿佛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丫头,你别以为给?儿解了毒,我就真的信你,我告诉你……” 不止苏平昌错愕,徐良田都被自家阿姐的话吓得不轻。 他们一家自顾不暇,即便苏奕?可怜,但他们哪里有空来管她呢! “苏老爷别误会,还记得我今儿来找你的目的么?” 徐芳园微笑:“我想租你家那铺子。” “租铺子?” 苏平昌微滞,一下子就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让?儿去那铺子。” 徐芳园点头:“我听闻那铺子是老爷曾给府上的少爷练手用的,既然能给少爷,那铺子如今破败成这样,老爷即便是给小姐也不会让人多想。“ “够了!”苏平昌厉声打断徐芳园。 他鄙夷的盯着徐芳园,冷笑:“丫头,你这算盘打得不错嘛!” 说是给?儿,但他的?儿才五岁,能对一个铺子做什么! 苏平昌在心头轻笑,早就觉得这丫头别有用心。 如今听来,这丫头的心是在‘财’上,说什么怕?儿在被人毒害,还不是想要空手套他苏家那上好的铺面! “算盘?”徐芳园反应过来。 她失笑:“苏老爷误会了。” “误会?” 徐芳园没有立即解释,而是拿出程酬卿给自己的一百两银票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苏平昌。 苏平昌一愣:“这是?” “我想租下苏老爷那间铺子,但还请苏老爷对外称我只是你请的掌柜,明面上的东家是你们苏家的二小姐苏奕?。” “当然,这东家只是个名头,我挣得那些个钱是不会分给小奕?的。” 徐芳园每说一句话,苏平昌脸上的错愕就多一分。 他不明白,徐芳园明明有那个本钱,这么做图个什么! 似看出他的困惑,徐芳园浅笑:“老爷该也是知晓,在龙潭镇上做生意并不容易,若是有苏家倚靠,想来我们姐弟该是会容易许多。” “仅此而已?”苏平昌皱眉。 “自然不是。” 徐芳园垂眸看向苏奕?,喃喃:“我虽没什么本事,可好歹习医,剩下的话苏老爷该是不用我明说了吧。” 第197章 难不成真是凑巧 苏平昌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只要眼睛瞪得够大便能够看穿徐芳园心中所想一般。 徐芳园浅笑:“我说了这么多,苏老爷可是想好怎么应我了?” 苏平昌看着她,很久,终是轻笑一声。 他摆摆手:“罢了罢了,左右那铺子我是要租出去的,租给谁不是呢!” “苏老爷爽快。”徐芳园微微颔首。 她自是知晓这苏平昌只提铺子,不提小奕?,多半还是信不过自个儿。 不过,她不急。 以己度人,换做是她,要将自家闺女儿交给一个头一回认识的人,她也是放心不下的。 小奕?至少有半月的时间是安全的。 徐芳园觉得这半月的时间,应该足够让她取得苏平昌的信任。 苏平昌的目光落在银票上,他看着徐芳园的目光多了几分玩味。 他笑:“丫头,能否问问你租我那铺子是要做什么营生?” “食肆吧。”徐芳园眉眼弯弯,一点也不藏着:“以前不也是做食肆的么?” “食肆?” 苏平昌豁然一笑:“如此倒是巧了。” 徐芳园也笑:“可不是巧了,本来我们姐弟只是在街上寻铺子,没曾想会在那遇到小奕?在那待租的铺子里头。” 苏平昌心头微动了一下。 徐芳园这话说得稀松平常,却是将他心头最深的疑惑道了出来。 他不信她,最根本的原因不就是因为不知道这丫头从何处来的么! 听她如此言语。 难不成真是凑巧? 苏平昌拧着眉。 她要租,他要出租,而他的?儿躲进了那待租的铺子,由此造就这番相遇? 这世上,真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既然这样,那烦请苏老爷与我把那租铺子的契约签了吧。”徐芳园面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 “好。”苏平昌回过神来,他朝守在院外的仆人吩咐一声。 很快,管家便将那契约拿了进来。 徐芳园细细的看了那契约上的内容,那间铺子的价格其实有些超过她的预算。 一月要足足十两银子,还要一年起租,如此下来,光是租金,她都要给出一百二十两。 除去租金,程酬卿给的银子只剩下了八十两。 说实话,徐芳园自己心里都没有底,那八十两银子够不够开店所需要的人工原料及翻新等等支出。 “丫头,你可是觉得这就价钱太贵了些?”苏平昌显然发觉了徐芳园的难色。 他轻咳一声:“这约子是个按着那条街铺子的均价来的,绝对没有给你高价,但如果你觉得贵的话……” “这约子没问题。” 徐芳园抬头,浅浅开口,直将苏平昌接下来的话都堵在了喉头。 苏平昌狐疑的看着她:“姑娘当真要租?” 徐芳园道:“自然要,虽然比我预想中要贵些,但那地段该是值得。” 苏平昌凝声:“丫头,你可知我方才是想要给你少一些租子?” “我知道啊。”徐芳园笑:“不过,不需要。” “不需要?” “不需要。” 徐芳园收敛了笑意:“我与小奕?一见如故,但同苏老爷却不过是萍水相逢,苏老爷没必要优待于我。” 苏平昌愣住,他发觉自己似乎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丫头了。 第198章 盘算 签约子的过程极为顺畅。 徐芳园见着苏平昌签字画押,紧跟着在那契约上头写下了自个儿的名字。 她一面写,一面在心头庆幸。 好在她前世博览古今,阅写大黎的文字不成问题。 徐芳园不知道的是,在她写下自个儿名字之时,苏平昌看向她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探究。 苏平昌原本以为徐芳园会写自个儿名字已是了不得。 毕竟,这丫头粗布麻衣,即便是读了几天医书,想来该也是没什么学识的。 所以当他瞧见这丫头在约子上写下的几个字时,是由衷诧异。 那字和他见过的一般大家闺秀的娟秀字迹完全不同。 行云流水,苍劲有力,笔法老道得很。 若是只看那三个字,他一定会猜写这字的人是位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 但…… 苏平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一次看向徐芳园那张丑陋的脸。 他的心情一度十分微妙。 这人……配不上这字呐! 而此时的徐芳园半点不知苏平昌的心思。 甚至于,她在写下名字之时,还有些恼火。 前世先是医生,再是老师,都很忙,她平日里写字都图个快。 她还曾被人吐槽一段波浪线就代替了一行字。 虽然方才写下自己名字时,她有意收敛了以往图快的心思,但到底还是败给了习惯。 她有些汗颜,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也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懂。 果然,这才起了心思,苏平昌便开口了:“丫头,你这字……” “既然契约已经签了,那烦请苏老爷将钥匙交给我吧。”徐芳园连忙打断。 苏平昌微滞,见徐芳园面色如常,以为她是不愿说,也不好再继续往下。 他原本还想问问这丫头的字是从何处学来的呢。 就这般好的字迹,若是他的绮儿学会了,必定是能够在一群大家闺秀中出风头的。 当然,这小小的龙潭镇的风头,苏平昌是看不上眼的。 他想要的是三月之后由璞德知府老爷主持的云霓宴。 那云霓宴虽设在璞德上府,但若是能在其中出上风头,那在京里传出名声便是朝暮的事情了。 一想到这,苏平昌对徐芳园都没了先前的那诸多怀疑。 只是…… 苏平昌想起方才绮儿对这丫头的态度,他的绮儿和这丫头似乎不对盘呢。 他揪起眉头,又一次看向面容恬静的徐芳园,发现徐芳园正抚摸着?儿发白的脸 紧皱的眉头松缓下来。 苏平昌在心头吁了一口气,绮儿虽然对这丫头态度不怎么好,但他的?儿却似十分讨这丫头欢喜。 他默默盘算着,若是他让?儿央求这丫头呢…… 他敛容,将钥匙交给徐芳园,又说了些祝生意兴隆的客套话。 徐芳园拿了钥匙就要告辞。 只是,临走的时候,徐芳园还是有些担忧安兰大娘和小奕?的身子。 她索性给了苏平昌一副药方,还嘱咐说若是有任何异样,一定要及时联系她。 苏平昌记挂着让徐芳园教绮儿的事情,连敷衍的点头都变得真挚起来。 只是,见着徐芳园这般关切的模样,苏平昌终还是困惑:“丫头,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徐芳园看他。 “你为何这般关心?儿?” 徐芳园微楞,旋即笑开:“我只是觉得,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的。” 缘分? 苏平昌不太明白徐芳园这话的意思,但他却是更笃定了让?儿拜托这丫头教绮儿写字的念头。 既是缘分,那这丫头该是无法拒绝的吧! 第199章 太刻薄了 离开苏府后,徐良田一路怏怏。 徐芳园自是发觉自家小弟的异常,她打趣:“怎么了?” “阿姐。” 徐良田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他抿着唇,叫完这声便停了下来。 他觉得心口很闷,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方才在苏家,自打苏奕?的父亲和姐姐过来之后,他就觉得很不舒服。 那种不舒服,让他在苏府的每一刻都如坐针毡。 但偏偏,他不知道那种不舒服是因何而来。 徐芳园也不急,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只等他先开口。 在苏家的时候,她虽一心扑在替小奕?和安兰大娘解毒的事儿上,但自家小弟逐渐低落的情绪,也是注意到了的。 只是,方才苏府的情况,她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关心良田。 徐良田想了很久,总算是开口了。 他定定的看着徐芳园: “阿姐,他们真的是一家人吗?” 话刚说罢,徐良田自己先摇头了:“苏奕?的确是和那两个人是亲人的。” 他低声嘟囔:“都叫了阿爹和姐姐了,怎么可能不是一家人。” 徐良田觉得沮丧:“阿姐,我不太明白。” 徐芳园缓缓引导:“什么地方不明白?” “苏奕?的姐姐……” 徐良田顿了一下,他搜肠刮肚的想着该怎么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可是,任由他思索良久,却始终是想不出,干脆直接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阿姐,她太刻薄了,不配做苏奕?的姐姐。” 徐芳园听言,失笑。 徐良田嘟囔:“苏奕?那般好,但她的姐姐说话阴阳怪气的。” “前边方才责备了苏奕?没读书怠惰,后边紧跟着就说她自个儿读书的时候什么困惑都没了,阿姐,你是没看到,她说了这话后,苏奕?的阿爹看她的目光有多失望。” 徐良田很是为苏奕?不平:“亏得苏奕?那傻丫头那般喜欢她的姐姐,我看她是半点都不知晓她那姐姐一点都不喜欢她,还在她爹面前阴了她呢!” 良田的话多少让徐芳园有些意外。 她没有想到小小的良田竟是会一眼看穿。 她揉了揉愤愤不已的徐良田:“你知晓便行了,小奕?不是将你当朋友了么。” “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拆穿她姐姐的假面子的!” 徐良田咬着牙,越说越气:“阿姐,其实真正让我觉得生气的是……” 话说到一半,愤愤不已的徐良田停了下来 徐芳园看他:“是什么?” “她!”徐良田咬牙哼了一声:“她居然敢看不上阿姐!” 徐芳园微楞,须臾之后,她看着良田笑了。 “怎么就看不上了?” “就……” 徐良田涨红着脸,刚要说,却是迎着徐芳园那张带笑的脸停了下来。 那些话,他说不出口。 他的阿姐是世上最好的阿姐,他不容许别人轻视自己的阿姐,不管因为什么。 他气鼓鼓:“总之,我不喜欢她。”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徐芳园浅笑:“正巧阿姐也不太喜欢她呢。” “真的吗?” 徐良田闻言,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他欢喜的看着徐芳园:“阿姐也不喜欢苏奕?的姐姐?” “阿姐骗过你吗?” “阿姐是没有骗过我。” 徐良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旋即却是皱起了眉:“但是,阿姐我不明白。” 第200章 惊掉下巴 “为什么苏奕?那么惨。” 徐良田扑闪着大眼睛,望着自家阿姐:“她已经很可怜了,不是么?” 母亲去世,父亲又不在乎她,想来后娘该也是不喜她。 吃穿用度跟她姐姐相比,就像是个丫鬟。 就连那苏府的男丁都对她百般看轻,还污蔑于她。 唯一一个对她好的安兰大娘又被人下了毒。 若是没遇到阿姐,指不定那安兰大娘就撒手人寰。 想到下毒,徐良田更是觉得心头发堵。 他浑身发颤:“苏奕?那般小,也一定不会做什么坏事,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害她的性命?” 他抬头看徐芳园:“若是苏奕?没有遇见阿姐,是必死无疑的,对么?” 阿姐和苏家老爷说的那些个毒药的名字,徐良田虽然闻所未闻。 但他是个机灵的,只单单看苏老爷的反应便猜到那些该是剧毒。 徐芳园滞住。 这个问题,她倒是真不知该如何朝着良田解释。 他们徐家虽穷,阿爹虽然混账过,但一家人的心到底是齐的。 可这苏家…… 徐芳园轻声叹息,她很想告诉良田,其实苏奕?不必做什么坏事。 只单单她苏家二小姐的身份,就足以让她丧命无数次。 “若是苏奕?再呆在那里,迟早会没命的。” 没等徐芳园想到该怎么解释,徐良田先自个儿叨叨开了:“阿姐,你说苏老爷会同意苏奕?去咱们店里头么?” 徐良田脸色沉沉:“若是苏奕?跟着阿姐,或许能活下一条命来。” 说着,徐良田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低声嘟囔:“阿姐你今天分明治好了那阿兰大娘和苏奕?,但他们连句谢都没有,真是……让人不爽。” 徐芳园听言,不觉浅笑。 她揉了揉良田的话,学着他那愤懑的语气,跟着道:“下回那苏老爷若是再找咱们治病啥的,咱一定得要狠狠地收一笔诊金才行。” “一定要!” 徐良田重重点头。 想到下回能收很大一笔诊金,他的心情这才好了些许。 “哦,对了!” 徐良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冲着徐芳园极为神秘的眨了眨眼睛:“阿姐,你还没问我之前那杨梅和鱼儿卖了多少钱呢?” 良田不愧是小孩子,思维跳跃得很。 这前脚还在说苏家呢,后脚就开始如此高兴的说起银子来了。 不过,徐芳园也乐得见他这般开心。 她顺着问:“卖了多少?” 徐良田朝她将双手都伸了出来。 徐芳园挑眉,愣是不敢猜。 十文?太少了。 十钱?似乎又有些多。 见阿姐不说话,徐良田按耐不住:“整整十两!” 徐芳园听言,险些惊掉了下巴。 要知道他们带来卖的鱼儿并不大,一条能卖出二十文就算不错了。 再说那杨梅,市价儿也就在十文一斤,那些杨梅,拢共能够卖个几百文钱就已经到头了。 现在,良田居然告诉她说这两样东西卖了十两。 徐芳园想起之前孙婶对良田的夸赞,忽然间很是好奇良田到底是怎么卖的这些个东西了。 第201章 只是运气好 “其实只是我的运气好。” 徐良田有点结巴:“原本有孙婶帮忙,我都没卖出多少来着。” “后头,是两个有钱人家的采买丫鬟将那些鱼儿和杨梅都买了的。” 良田磕磕绊绊的说,徐芳园就安安静静地听。 听到末了,便也就明白了。 简单而言,就是最开始的时候,哪怕良田学着孙婶的模样吆喝个不停,也没什么人愿意买他的东西。 因为,龙潭镇底下的村子不少。 杨梅虽然好吃,但眼下正是产出之季,每逢赶场的时候,好些村子都有人拿来卖。 徐良田谨记着阿姐给杨梅和鱼儿的定价,有人来问价儿的时候,他半点都不肯让步。 货比三家,那些个买主自然就跑去买便宜的了。 大半个时辰过去后,孙婶瞧见良田就卖了两斤杨梅,都止不住替他着急,还劝他说干脆降些价格算了。 良田认死理,凡事都以徐芳园的话为准则。 他心里头记着阿姐定的价,自是不肯答应。 后来,孙婶的所有野菜都卖光好久了,他拿来的东西还没有依旧没有减少。 那时候,良田是有点怀疑人生的。 日头已盛,杨梅和鱼儿都是禁不住晒的东西。 他很是担心这两样东西再这么晒下去就给晒坏了。 就在这时,两个穿着富贵的姑娘领着一个男人站在了良田的摊前,问,杨梅怎么卖。 徐良田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着那般打扮的姑娘,一时间有些愣神。 还是孙婶笑呵呵的替他说了价。 “倒是不贵。” 那姑娘点点头,对着旁边一样打扮的姑娘低声:“这几日小姐胃口不佳,想来吃点这些野果该是能多吃些饭食。” 另一个点头,两人称了杨梅,正准备走的时候,徐良田叫住了她们。 徐良田说:“若是胃口不佳,可以买点鱼儿回去做水煮鱼的!” 两个丫鬟听言面面相觑,水煮的鱼儿能开胃? 开玩笑呢! 她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以为徐良田是想将鱼儿一并卖出去,便笑呵呵的说不必了,家中有专门的厨子根据小姐的胃口做菜。 说罢,两人就要走。 徐良田着急,干脆讲他说的水煮鱼不是她们所理解的那种水煮鱼。 两个丫鬟被他说糊涂了。 徐良田到底是年纪太小,纵然心头特别清楚,但他表达不出来。 由此,他索性将阿姐做水煮鱼的法子告诉了那两个丫头。 其中一个丫鬟以前做过厨娘,听了徐良田所说的做法,连连夸赞:“小哥子,你这做鱼的法子倒是新鲜,只是那味道怕是有些辛辣?” “少吃就行了。” 徐良田说:“想来你家小姐胃口不佳,该是因为每日的吃食没太多变化,偶尔吃点辣的稍微刺激一下,该是无碍。” “倒也是,即便小姐不吃,让少爷们吃个新鲜也是可以的。” 那丫鬟点头:“如此,小哥子你这儿有多少鱼儿,我们一并买下吧。” 徐良田震惊:“一并买下?” 那丫鬟咯咯笑:“对啊,我家府上人多,你这桶子里的鱼顶多够一顿的量。” 第202章 算是诊金 徐良田听言,便不再问,手脚利落地将鱼儿和杨梅给人家装好了交给那两个丫鬟身后的男人。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丫鬟居然拿了整整十两银子给他。 “姑娘,你给多了……” 徐良田盯着那十两银子吓了一跳。 “不多不多。” 那丫鬟咯咯笑:“方才你说的那做菜的法子很是精妙,我给你这些钱,算是买你说的那鱼的做法。” “买鱼的做法?” 徐良田眨巴眨巴眼睛,听明白后,将手摇的更厉害了。 “不成不成,那做法又不是我创的,我怎的可以收钱!” “说是买做法也欠妥。” 见着徐良田不愿收钱,那丫鬟敛笑:“我家小姐已经许久没怎么正经吃东西,多余的银两权当是我替我家小姐谢过小哥子的关心吧。” “谢也不用这么多银子啊!”徐良田皱着眉,仍是不愿收。 最后,还是那两个丫鬟身后的男人,道: “小哥子,你就收着吧,你刚才说那个做菜的法子和这些鱼儿值得这些钱,再说了,我家小姐平日里赏给下人的都不止这些呢!” 那男人说罢,便同那两丫鬟疾步离开了。 话虽这么说,但徐良田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十两银子烫手。 他想还给人家,但人家已经走得老远。 徐良田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妥,干脆提着杨梅就追了上去。 他将那杨梅一并给了他们,并且告诉他们,这钱他定不白收。 他会回去问自家阿姐胃口不佳该怎么诊治,还会求阿姐写下方子,多余的钱就算是他替自家阿姐收的诊金。 话到最后,徐良田请求他们将府邸告知。 日后,他好送上药方。 那三人听得徐良田的话,很是愣了会儿。 不过旋即三人哈哈大笑,说如此,便算是诊金吧。 但没人告诉良田他们到底是哪家府上的下人。 他们只对良田说,每日他们都会到街上采买,只要良田在卖东西,他们便能够碰得到。 在他们眼中,徐良田不过是个在山林中找些野果子挣钱的穷苦孩子。 他说的那些个什么诊金之类,该只是脸皮子薄,不好意思白白拿那么多银两。 穷乡僻壤之地,好些男子连字都不认识。 如此,怎么会有女子不仅识字还会诊断开方呢。 徐良田一脸崇拜地看着徐芳园:“阿姐,这十两银子里头几乎都是阿姐你挣得呢!” 徐芳园:“……” 这和我似乎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全是小弟你自个儿的功劳好么。 不过,徐芳园琢磨着良田既然已经应下了别人,等回到家里,也的确是该写个开胃的方子给良田揣着。 虽然在她看来,那两个丫鬟说的日后碰上不过是随口敷衍小弟的说辞。 但她那认死理的小弟定是将他们随口的话放在了心上的。 “阿姐再厉害,还是得有良田你这际遇才行啊。”徐芳园揉了揉良田的头。 “阿姐的际遇比良田好,阿姐你靠着螺子都挣了两百两银子呢!”徐良田蹙眉,显然是不赞同徐芳园的话。 瞧着良田一本正经,徐芳园生怕他要和自己争论,连忙转移话题: “天色不早了,咱买点东西就回家吧。” 第203章 花钱如流水 上回在镇上将家中需买的东西都买得差不多了,所以徐芳园便决定这回只买些肉和菜便够了。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当他们姐弟二人买了肉菜之后,路过那卖木桶的铺子,没忍住买了两个。 路过成衣铺的时候,徐良田心疼上回自家阿姐买的衣裳统统给孟冬哥抹了血,说什么也要她再买两身。 徐芳园拗不过,只能捡了两身便宜的买下。 …… 沿路走来,路过干杂铺、米店、铁匠铺、字画店之类,姐弟两个都一一进了,且都买下了不少东西。 看着整整一背篓的东西,徐芳园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花钱如流水。 其实买的东西诸如笔墨纸砚、粮油、精盐、种子、刀之类,都是必须品。 但这么一通采购下来,竟是足足花了二两银子。 她的心都在滴血,今儿她自个儿一分钱都没挣着呢,花的钱倒是不少。 徐芳园生怕越往下走,要买的东西越多,连忙给徐良田说不如去砖窑那边看看。 徐良田听言,连连点头。 天知道,看着阿姐不住地买东西,他呼吸都快停下了。 虽然他觉得阿姐买什么都是应该。 可…… 今儿买的也太多了些。 最主要的是,阿姐今天买的东西,像那种锋利的小刀之类,他是完全搞不懂用途的。 到了砖窑,徐芳园定下了那家铺子所需要的砖,还顺嘴问了下若是请匠人修整那间铺子大抵要花多少钱。 砖窑的人听言,很是热情的告诉她。 龙潭镇上,匠人的活路分为寒旺两季,像现在这个季节,便是寒季。 寒季镇上的活儿不多,所以匠人大多都去了县里或者州里做事,要找齐一群匠人修整一间铺子极为不易。 徐芳园听言,觉得奇怪。 那卿玉阁不是正在修整铺子么。 砖窑的人听言,笑了: “那卿玉阁的东家是什么人,人家本就是从外头请的匠人过来,自然是不缺的。姑娘,你那铺子若是想要尽快开张的话,最好还是去县里或者州里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接活,或者你们村子里头有没有匠人。” 他接着说道:“那些个匠人之间都是有联系的,你找着了一个,很容易就能凑齐一帮了。” 徐良田听言,雀跃道:“阿姐,咱可以找孟冬哥啊!” 孟冬? 徐芳园面色微凝。 若是以往,倒是真的可以找孟冬问问的。 只是,眼下孟冬被卿玉阁的东家坑成那样,同他一起做活的人对他不管不顾至此。 她实在不觉得孟冬能找到可以帮忙修整铺子的匠人。 但良田那般兴奋,徐芳园也不好打击他,只浅笑着应了一句回去问问,便和良田离开了砖窑。 因为良田提起孟冬,一路上,徐芳园都有些心不在焉。 上回去顾南弦家中拿的那两壶酒已经剩的不多,但孟冬的腿日后需要消毒的时候还挺多。 徐芳园幽幽地叹息一声,只靠着那盐水消毒也不是个事儿啊。 正郁闷着呢,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芳园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顾南弦笑盈盈的出现在徐芳园身后。 “顾南弦?” 对于顾南弦的出现,徐芳园着实感到意外。 要知道,她的听觉比常人灵敏许多,身旁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但方才,她居然半点都没察觉到顾南弦的踪迹。 第204章 古怪 见着徐芳园面色不好,顾南弦有些担忧:“怎么了?” 说着话,他下意识地就要朝着徐芳园靠近。 “无事。”徐芳园回过神来。 她朝后退了两步,方才对着顾南弦笑了笑:“你的事情忙完了?” 顾南弦点了点头,他静静的看着她:“你的脸色不太好,今天累坏了吧。” “嗯?”徐芳园楞了一下,摇头:“还好。” “若是还好,可否跟我去个地方?”顾南弦小心翼翼地开口,眼神之中满是期盼。 徐芳园很想直接拒绝。 但顾南弦如此忐忑的模样,让她有些于心不忍:“去什么地方?” “酒庄。” “酒庄?” 徐芳园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素韵酒庄吗?” 顾南弦点头:“南弦觉得姑娘上回拿的那两壶酒该是不够。” 徐芳园闻言,着实小小的激动了一下。 她才担心家里头的酒不够,顾南弦就邀她去酒庄,简直是江湖救急啊。 但激动过后,是一阵后怕。 这人未免也太会想人之所想了。 “那素韵酒庄就在前头不远,姑娘跟我来。” 瞧着徐芳园的反应,顾南弦的心放在了肚子里。 他笑了笑直接背起徐芳园的背篓,在前头带路。 顾南弦身材挺拔,背着那小小的背篓的模样着实有几分滑稽。 徐芳园盯着他的背影愣了愣,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徐良田见状,也是握紧了拳头紧跟。 很快,三人便到了那素韵酒庄。 虽然早就知晓素韵酒庄规模很大,但当徐家姐弟真正迈入其中,还是被其内的气派震撼到了。 素韵酒庄不过是个酒庄,但其内装潢生生搞得金碧辉煌。 徐芳园觉得这素韵酒庄比起她以前在电视里头看到的皇宫也不遑多让了。 酒庄的东家早早地就在柜台上等着了,瞧见顾南弦,那东家连忙迎了过来: “老六,我还以为你今儿不会再来了呢,我这刚准备收拾收拾回去睡觉来着!” 说着话,东家的目光瞥到了一旁的徐芳园。 “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姑娘?” 东家只看了一眼徐芳园,便飞快的收敛了目光。 不等顾南弦回应,东家朝着徐芳园笑道:“你便是徐姑娘吧,我叫徐睿,和老六是多年的朋友了。” “哟,这位便是良田吧!” 徐睿看向紧跟在徐芳园身后的徐良田,乐呵呵的揉了揉他的头,笑得更为洒脱:“说来咱还是本家呢!” 良田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陌生人摸头,不自在的想要躲开。 徐睿半点没给徐芳园园姐弟回应的当口儿,又接着道:“既然人都到了,那咱就去看看酒吧!” “走吧。” 顾南弦见徐芳园微微蹙了眉,连忙解释:“他这人向来不拘礼法,你别见怪。” 徐芳园闻言,浅笑着摇了摇头。 她不见怪,甚至很喜欢徐睿的性子。 她蹙眉,是因为她越来越看不透顾南弦这个人了。 初到大黎,徐芳园便从顾南弦的言谈猜测他该不是单纯的猎户。 药膏以及流光出现更是坚定了她的猜测。 现在徐睿对他的态度让她对顾南弦的身份越发起疑。 心头的狐疑还没完全放下,徐睿领着一行人进了一条甬道。 越跟着徐睿往里走,徐芳园心头便越发觉得震撼。 而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徐良田此番的腿都有些哆嗦了。 他拽着徐芳园的衣角,哆嗦着问: “阿姐,这里不是酒庄么,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地方!” 第205章 酒窖 “阿姐,这里有些吓人呢。” 话说到了后头,徐良田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 “良田,别怕,这里该是酒窖。”徐芳园抬眼望了望前路。 甬道里头隔一段便有一盏灯,徐睿走在前头将烛火点亮,漆黑的甬道里变有了一丝微弱的光。 但在漆黑无比的甬道中,那些光亮显得太过微弱。 隐约间,能听到极为细微的声响。 “酒窖?”良田听得阿姐的解释,刚要放下心来,猛地听到那声音,吓得尖叫一声。 “小子吓到了?”正在点灯的徐睿听得良田的尖叫,噗嗤一声笑了。 “老六,你领着徐姑娘往前走,我陪着这小子!” 徐睿不由分说的将徐良田抱起来放在自己肩上,笑道:“小子,别怕,这路除了黑,没什么好怕。” 徐良田:“……” 话是这样说,但是他还是怕啊。 他很想告诉徐睿,他原本只是害怕,但此时毫无准备的被徐睿抱起来,他的心都快吓出来了好么? 而且……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徐良田很是冒火。 哪有人第一回见面,就直接将人扛在肩上的。 因为心里头对徐睿太过不满,良田此时几乎已经忘了害怕了。 徐良田被徐睿的肩膀硌得慌,他很是不自在地扭动着身子,想要让他将自己放下来。 可惜徐睿的力道太大,良田挣脱不开。 他只能将手伸直,以此来保持自个儿和徐睿之间的距离。 徐睿感觉到肩膀上小不点的不自在,脸上的笑容越浓。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徐芳园脚步微顿,轻声道:“到了。” 徐良田皱眉,困惑不已。 前方分明还是漆黑的甬道,阿姐却说到了。 是到了哪里? 徐睿听得徐芳园的话,眼眸中流转一抹异色。 他看着徐芳园的背影,勾唇。 这丫头倒是真如流光所言,处变不惊不说,懂得还挺多。 有趣,有趣! 他将良田放下,朝前走了几步,摁下了墙上的一个开关。 紧闭的石门打开,前头的光景若隐若现,仍旧有几分昏暗。 这昏暗好比夜幕将临的傍晚,虽不明亮却让人莫名心安。 “这就是阿姐说的酒窖吗?” 徐良田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摆满了无数酒缸的地方,觉得十分震撼。 这地方…… 乍看之下只是一个诺大的地界儿修了个屋子,将数不尽的酒缸藏在其中。 但仔细看,就能发觉,这酒窖并不是修的屋子。 而是依山而建,以穴藏酒。 酒窖虽在山穴之中,却有凉风穿堂,置身其中,除开浓香酒味,还有隐隐凉意。 看着眼前如此规模宏大的酒窖,徐芳园的心头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好酒三分酿七分藏。 世人都知酒这东西越陈越香,但藏酒却是难事。 因为其对储酒的温度、湿度光照和空气的要求都很高。 饶是在现代,要建造一个完美的酒窖也不是件易事。 但素韵酒庄地下这酒窖,堪称完美。 “徐姑娘,老六说上回他带回去的酒给你啦?” 徐睿的声音将徐芳园从佩服中拉了回来。 第206章 为何会生气 徐芳园抬眼,正好对上徐睿饶有兴味的目光。 一旁的顾南弦脸上划过一丝不悦。 他蹙眉,刚要开口,却被徐芳园抢了先。 她点头:“是。” “听闻姑娘拿那酒给人治腿来着?” 徐睿笑:“那酒喷在伤口上可是涩痛得紧,人受得了么?” 徐芳园微微一笑:“一点点痛与那终身的残缺相比,徐老板会怎么选?” 徐睿一时怔怔。 痛一时和痛一世,明眼人都知该如何选。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面色如冰的顾南弦,有些讪讪:“徐某唐突了。” “不唐突。” 徐芳园静静地看着他:“徐老板有话不妨一起问了吧,省的你藏在心头闹得慌。” “他没有问题!”顾南弦轻哼一声,还没说罢,便听到徐睿急急的声音。 “姑娘可是会医术?” “会。” “姑娘是如何知晓那酒能避免感染?” 徐芳园看着他:“老板你还不如问我师从何处?” 徐睿一顿,还真就顺嘴问了:“那姑娘师从何处?” 徐芳园脸上的笑意越发浅淡,看着徐睿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古怪。 徐睿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倒是清醒了。 这些日子,听得流光说了那么许多,他都快变得和流光一样魔怔了。 寻常大夫若是被问师从何处,或许会毫无掩饰的回答了。 但像是阎罗煞温俞这样的神医,问他这个问题,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的快些。 这丫头虽然够不上神医,但若是当真如流光所言,她的路子和温俞相似。 那问她师父是谁,和问温俞的师父是谁,有什么区别? 徐睿自觉唐突。 他干笑两声,抱歉道:“徐某多言,姑娘勿怪。” “不怪。” 徐芳园柔柔一笑:“其实,我之所以不回答徐老板,只是因为师父嫌我不学无术,不愿让我说出他的名字辱没他的名声罢了。” “不学无术?”徐睿错愕。 徐芳园一本正经的点头,干脆将在九福堂与孙大夫说的那一套又说了一遍。 徐睿不比孙大夫。 他这人恨不能将别人说的话里头的每一个字捏碎了来理解。 由此,徐芳园的那番说辞,他一个字都不信。 虽然不信,但他不敢再问。 因为他能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凉。 即便不回头,徐睿都能感觉到此刻顾南弦的脸色一定阴沉的能够滴出水儿来。 徐睿冷汗津津。 流光不是说顾南弦只是想拿这丫头当做挡箭牌的么。 既然如此,老六为何会这般生气? 难不成…… 流光骗了自个儿,老六是真的想要娶这丫头? 徐睿心里头打了个哆嗦。 完了完了,他只是想确认这丫头对老六有无恶意,并不想惹怒老六啊。 就在徐睿惶惶之际,顾南弦直接略过他,径自走到徐芳园身边:“走吧,去拿你想要的酒。” 徐睿见顾南弦无视自己,更加惶恐了。 他觉得有必要做点什么来挽回一下。 略作思量,徐睿一狠心一跺脚,跑到徐芳园的面前:“若是姑娘不嫌弃,我这儿还有许多,姑娘若是全部拿去也是可以的!” 一面说,徐睿还不忘在顾南弦面前讨功:“老六,你看我对我未来弟妹够大方吧!” 顾南弦给了徐睿一个白眼。 但徐睿却更加颠颠儿的领着徐芳园往里走。 徐芳园:“……” 好歹这么大酒庄一东家,能不能不要表现得这么狗腿啊喂。 第207章 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徐睿说罢,眼见着顾南弦的脸色渐渐好了起来。 他心头略有得意。 还好他机智,会识人看色。 要是真听流光那混小子的话,得罪了未来的弟妹,那他以后可别想要有好日子过了。 思及至此,徐睿对待徐芳园的态度更为殷切了些。 连带着良田,都被徐睿恨不能当做星星月亮一般给供起来。 他这人没什么爱好,只单单吃和玩儿。 每回出门,徐睿浑身上下不带几件好吃的好玩的,就不得劲儿。 此时,这些好吃的好玩的统统便成了他讨好徐芳园姐弟的法宝。 徐家姐弟对此极为不适应。 倒是顾南弦神色平常的对徐芳园说:“你就随他吧,他这人就这样,那些东西都是些平常玩意儿,不值钱……” 正献宝一样将兜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给徐良田的徐睿听言,犹如被雷结结实实的劈了一遭。 什么叫做我就这样? 我分明是为了讨好你,才这么委曲求全的好么! 还有,他的东西怎么就不值钱了! 那双色豆糕,是他专程托人从州里那大名鼎鼎的鸳鸯楼里买回来的。 那带着果儿的糖是天竺使臣上供给朝廷的,他可是费了好些心思求了好多人,才得来一两斤的。 那木头做得小鸟儿,是京里头最出名木匠做出来的,那做工那手法,堪称绝妙好么,就那么一个小小的木头鸟足以价值千金的啊。 还有那上好小叶紫檀做的还没来得及穿成串的小珠子、上好皮张做的护腕儿。 …… 这些玩意儿虽小,可随便拎一样出来,也是价值连城啊。 他这么视若珍宝的东西,在老六的眼里居然只是平常玩意儿…… 徐睿觉得心里苦,还偏生不能表现出来。 谁让他先得罪了顾南弦呢。 伴着顾南弦的话音落地,徐睿只能咧嘴一笑:“对,都是些不值钱的,你们姐弟两个别嫌弃。” 徐良田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如此热情的招待过。 见着徐睿又给自己吃的又给自己玩的,他极为不安。 他很想将东西推还给徐睿,却想不出推脱的话来。 此番听着顾南弦和徐睿的话,徐良田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徐芳园见状,连忙将唇附在他耳畔,轻声道:“拿着吧,待会儿咱要买他的酒,多给些钱就是了。” 徐良田闻言,平静下来。 他看了眼手中的东西,都是些小玩意儿和吃食,想来该是不怎么值钱的。 嗯,既是要给钱,便没什么好局促的了。 徐良田甜甜的冲着徐睿道了一声谢,将怀中的东西一并收好。 但那些吃的,他一样都没吃。 徐良田琢磨着,这些东西虽然看起来没阿姐做的那些菜好吃,但到底是没有见过的玩意儿。 这些新鲜玩意儿,他想要和阿姐与阿爹一同分享。 见着徐良田坦坦荡荡的收下了那些东西,徐睿心头稍安,连忙带着徐芳园去那酒。 “这些,便是上回姑娘从老六家里头拿走的酒了。” 徐睿指着单独放在一起的十几个酒缸道。 “全是?”徐芳园略有吃惊。 上回从顾南弦那儿拿回来的酒度数很高,她稍微进行蒸馏便得到了和现代无二的医用酒精。 虽然她用的时候一点也不吝啬。 但徐芳园心头很清楚,以大黎的酿酒蒸馏技术能得到那样的酒该是不易。 可现在徐睿却告诉她,这些都是? 第208章 生怕反悔 “对啊,这些都是。” 徐睿心里苦哈哈,脸上还得要笑嘻嘻。 这些酒是当初流光找来一个方子,逼着他酿出与那方子上无二的酒。 徐睿细细看了那方子,发觉只是其中多了几道工序,并不复杂。 因着流光是他们这一伙兄弟里头最会搜罗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挣钱的人。 所以当初徐睿见他给自个这个方子,以为这方子里头是什么绝世佳酿,便暗戳戳的让手底下的人将流光要的酒多酿了几十倍。 让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是,酒是酿出来了。 但,这酒没有酒香也就罢了,进口烈还特别干。 听着酿酒师傅们说这酒不是人喝的,徐睿犯了愁。 为了赚钱,他可是酿了十多缸呢,难不成就这么废了? 他不死心,想着以身试酒后将这些酒卖出去。 不曾想,一口下肚,他只觉得好似有一把刀子直接割到了自己的喉咙里。 再然后,他整个人迷迷混混,陷入昏迷。 后头,那些酿酒师傅告诉他,在他昏迷的这段时辰,吐了好多回。 有了以身试酒的经历过后,徐睿再不敢打卖那酒的念头。 后头流光在他这儿拿酒的时候,他迂回的问了问那酒到底是作何用。 听流光说是用来给人治伤后,徐睿好想直接给他一耳光,骂他为何当初不说清楚,害得自己白白做了那么多来浪费。 流光瞧见他面色不好,问怎么了。 徐睿笑嘻嘻回:也没什么,只是当时以为你有大用,所以做多了。 流光与他相识多年,哪里会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 但流光没揭穿他,只笑着说既然做多了,那就放酒窖里吧,日后用得着。 后来,流光倒也真的时不时的会来他这儿拿一些走,但每回一壶两壶的,不知猴年马月才拿的完呢。 天知道,今儿顾南弦告诉他说,徐芳园可能会拿走很多酒,还特地补充了一句,她一定会给钱,而且会给足钱后,徐睿有多高兴。 既然是要给钱的话,那就拿吧拿吧。 最好全部都拿走,省得让他看见就心烦。 想起那糟心的过往,徐睿生怕徐芳园临阵反悔,连忙趁热打铁:“不知姑娘要多少?” “麻烦徐老板先帮我拿两缸吧?”徐芳园思忖一阵后,道。 她在心头默默计较,素韵酒庄作为龙潭镇上的老大,里头的哪一样酒都不便宜。 两缸酒的价钱怕都会超过她的预算,但她蒸馏消耗的酒太多,而且孟冬的伤势用得着。 所以这两缸酒已是最少的了。 “两缸么?” 徐睿眼睛都亮了,连带着看顾南弦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感激。 老六果然没骗他,这丫头拿的还真是不少! 徐芳园见徐睿脸上洋溢着笑,心头咯噔一声。 莫不是这酒很贵,徐睿觉得找到了大买主吧? 怀揣着这种心思,徐芳园不由忐忑:“徐老板,两缸酒要多少钱啊?” 徐睿笑呵呵:“原本是一两银子二钱一缸,不过徐姑娘既然与老六那般熟,我便收你二两银子吧!” “那麻烦徐老板帮我装好吧。” 徐芳园闻言,也生怕徐睿反悔,忙拿出银两交给徐睿。 还好,还好。 这酒的价儿比她预计的要便宜些。 看来是不用克扣开店的钱来买酒了。 第209章 如何是好 徐睿拿了钱,美滋滋告诉他们待会儿有小厮来装酒。 他让徐芳园姐弟两个先去酒庄里头吃点东西等着小厮将酒送来。 说罢,又和来时一样,直接将良田抱在肩上,乐淘淘的往外走。 徐芳园觉着酒已经买到了,家中还有好些事情要处理,想要拒绝。 不曾想,话还没说出口呢,顾南弦就在她耳畔低声道。 “去坐会儿吧,这酒一时没那么容易拿到。” 徐芳园狐疑看他。 顾南弦轻飘飘的朝着她吐出四个字:“无商不奸。” 徐芳园不解。 顾南弦浅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徐睿转过身来:“老六,你和人家姑娘说啥呢,快些跟上,我今儿可是专门让人准备了一壶好酒想着要很一起品尝呢!” 顾南弦低头和徐芳园说着话,没有理他。 徐睿锲而不舍:“老六?” 顾南弦抬头:“有事?” “呃,我方才说的话,你听见了么?” 顾南弦将目光从徐芳园身上挪开,转而茫然的看着徐睿:“什么?” 徐睿:“……” “徐老板说准备了好酒想和你喝。”徐芳园体贴地重复。 顾南弦看着她:“你要一起么?” “我?” “嗯。”顾南弦说:“你在他这儿买了两缸酒,于情于理,他将这酒送回村里都很合适。” 徐芳园愣住,哪里合适了! 二两银子以徐睿的身家怕是根本瞧不上眼吧。 “老六说得没错,姑娘你对我们酒庄而言,算是大主顾了,等咱们喝了酒,我就派人送你们回去!”徐睿道。 徐芳园:“……” 二两银子的大主顾…… 徐老板,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徐芳园腹诽,也不知这徐睿和顾南弦到底是什么关系。 怎么为了讨好顾南弦,这人什么话都敢顺着往下说啊。 虽然心里头的狐疑和吐槽不断,但盛情难却加上今儿买的东西实在不少,徐芳园到底还是没有拒绝。 几人到了大厅,徐睿连忙吩咐伙计去拿酒。 伙计一脸为难:“东家,那酒没酿好……” 徐睿瞪大了眼:“什么叫做酒没酿好?” “方子有问题。”伙计委屈巴巴望着他。 “方子?”徐睿更加错愕:“怎么可能!那可是我花了千两黄金才买回来的方子!” 徐睿不说还好,一说伙计更想哭了。 其实那日东家将方子交给酿酒的大师傅的时候,大师傅便觉得那方子多半是有些问题,还特意提醒过东家说会不会是被骗了。 但东家压根不信,说什么都是认识好些年的熟人了,绝对不会骗他。 见着东家那么相信卖方子的人,大师傅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吩咐手下的伙计酿酒的时候注意些。 大师傅还说,若是实在不行就和东家说一声。 那时,伙计们不以为意,他们和徐睿想的一样,觉得那花了大价钱的方子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但…… 十天过去了,半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 酿酒师傅们按照那方子酿了无数回,却始终没有得到美酒。 酿出来的酒别说和美酒不沾边了,就算是与他们素韵酒庄最次的酒相比,也是比不过的。 这不,好不容易东家回来一趟酒庄,大师傅本来想趁机将方子的事情说给东家。 不想他还没逮着机会告诉东家呢,东家竟是先要起酒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第210章 不懂但会喝 “你给我说清楚些,那方子有什么问题!” 徐睿压低声音质问伙计,一面问,他一面谨慎地回头看了眼顾南弦。 他心里头憋着气:“那方子我拿给你们都有一个多月了,既然有问题怎么不早说,我这都已经说好了,要请他们喝酒的。” 还不是因为东家您神出鬼没,我们有问题也没法子找您啊。 伙计在心头默默应了一句,但嘴里却只能答: “因为师傅们觉得那方子是东家花了许多本钱买来的,该是不会有问题,所以一直想要改进,但……” “但那方子就是有问题,对吧!”徐睿气哼哼的打断伙计的话。 他快愁死了:“我这都和老六说了有美酒,你让我怎么收场?” “要不,我去拿咱们酒庄里以往酿的出来?”伙计小心翼翼地询问。 “以往的?” 徐睿摇头:“酒庄里头的酒老六哪一样没喝过,拿以前的不纯粹胡弄他么?而且……” 徐睿瞥了一眼徐芳园,那丫头若当真是老六看好的人。 他这般言而无信,岂不是给人家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老天爷,他今儿已经得罪了人家,可实在是不想再开罪第二回了。 正忧愁着呢,顾南弦忽然走了过来:“酒出问题了么?” 徐睿被顾南弦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个哆嗦。 伙计见着自家掌柜面色那么难看,秉着为主分忧的精神,忙对顾南弦说:“六爷,您要的酒没做出来。” 顾南弦蹙眉看着徐睿:“酒没做出来?那酒窖里的酒是摆设?” “不是,他说的酒不是徐姑娘要的那些,是一种果酒。”徐睿狠狠地瞪了一眼多嘴的伙计。 不过伙计先开了口,也容不得徐睿抹不下面子了。 他叹了口气,不好意思道:“我之前在京里一个酒坊吃到一种果酒,觉得十分美味,便花了大价钱买下那个方子,本想着做出来后请你品尝一番,没想到那该死的酒坊卖给我的方子居然有问题,所以……” 徐睿有意顿住。 他觉得以顾南弦那‘善解人意’的性子,该是会说一声算了。 但顾南弦只是哦了一声。 徐睿:“!” 老六,哦是几个意思? “徐老板说的方子可以拿给我看看吗?”不知何时,徐芳园也走了过来,她柔声开口。 “姑娘懂酿酒?”徐睿错愕地看着徐芳园。 他的心情十分雀跃。 因为他想起流光说这丫头懂得事情很多,莫不是这丫头连酒也懂? “不懂。”徐芳园很是诚恳的摇头,她微笑:“但会喝。” 徐睿雀跃的心冷了下来。 天底下会喝酒的人何其多,但喝酒和酿酒是两回事。 徐睿实在不觉得自己有将酿酒的方子拿给徐芳园的必要。 不过,那方子酿不出好酒,既然她都开了口,徐睿也不好拒绝。 他直接朝着伙计吩咐:“还愣着做什么,把方子给姑娘看看啊!“ 伙计听言,连忙将写有方子的纸双手奉上。 伙计觉得东家对眼前这位姑娘很是客气,下意识的以为这位姑娘该是东家看重的人。 由此,瞧她看得仔细,伙计连忙在一旁道: “这方子上边那些批注是我们酿酒的大师傅每回没做成后写的,大师傅原本是打算从失败中吸取经验的,不曾想酿了那么多回还是不成。 我们素韵酒庄的伙计大多都懂些酿酒之术,大师傅便干脆将这些方子誊写了好多份,想让我们也帮忙看看,但我们一知半解的,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姑娘你可是看出什么问题来了?” 第211章 吃惊 迎着伙计期待又忐忑的目光,徐芳园将手中的方子还了回去。 她摇头:“我看不懂。” 屋内人皆怔住。 而徐良田听得自家阿姐的话,脸已经红透了。 良田性子怯懦胆小又不自信。 在酒窖里头,因为黑,又没有太多人,他倒没怎么觉得不自在。 但一回到大厅,瞧着这里边金碧辉煌,那些伙计穿着也精细得不行,他便又觉得自己和这儿格格不入了。 在素韵酒庄大堂里呆的每一刻对他而言,都如坐针毡。 他无数次想央求阿姐离开这儿。 但阿姐一直和顾南弦说着话,他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好不容易顾南弦走开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呢,阿姐居然也凑过去了。 起初瞧见阿姐那么正经地朝着东家要方子,徐良田也同徐睿一般想。 他觉得自家阿姐该是懂酿酒,他甚至有些自豪。 阿姐得了神仙点化就是不一样,不仅会识药开方,竟是连酿酒都知晓。 可…… 现在他的阿姐却说她其实看不懂那酿酒的方子。 虽然屋子里的注意力都在阿姐的身上,但徐良田却是觉得那些人的目光也偶尔飘到自己的身上。 这些人都是在鄙视阿姐吧。 不,不只是阿姐,他们连带着也在鄙视自己。 他们姐弟出生乡野,哪是能够出入素韵酒庄这样地方的人呢。 虽然大厅里的人都没有表现出来,但徐良田觉得这些人的心中一定是在笑话他们姐弟二人的。 先前的自豪一扫而空,现在徐良田臊得发慌。 顾南弦最先反应过来,他看着徐芳园,柔声:“可是看出了问题?” 徐芳园点头。 徐睿本来还觉得这丫头是在戏耍自个儿呢,此番瞧见她点头,心中再一次升起希望。 他咽了口唾沫:“姑娘你看出了问题?” “也不算问题。”徐芳园点头又摇头:“我说了我不懂酿酒。” “那……” 徐睿微顿,不知该怎么往下接了。 “这是李子酒?”徐芳园看徐睿:“我喝过,味道很好。” “姑娘喝过?”徐睿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识的看了眼顾南弦。 顾南弦神色如常,似乎一点都不吃惊。 正是因为顾南弦不吃惊,徐睿更吃惊了。 这丫头不是一直生活在白沙村那个穷乡僻壤么,她怎么可能喝过那一钱银子只一小杯的李子酒? 似看出了徐睿的困惑,徐芳园浅笑:“我师父好酒。” 又是师父? 徐睿眼珠子转了转,不信。 徐芳园不做多余的解释,她静静地看着徐睿:“徐老板,可是要听我对于这方子的拙见?” “要!” 言比心先行。 等徐睿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一个‘要’字已经从嘴里跑出来好久了。 徐睿有些恍惚。 他长这么大,脱口而出这种事情头一回发生。 “方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徐芳园浅笑。 其实她对酿酒是真没什么见地,方才之所以跑过来问是因为听到徐睿说了果酒二字。 她脑子一激灵,霎时间就想到了双蝎山上那些酸涩的果子。 那些果子无法吃,但做酒却是可以的! 想她做美食博主的时候,为了不落后于同类型博主,但凡和吃沾边的她都会去学去做,还力求精益求精。 而果酒算是其中之一。 “没问题?”徐睿蹙眉:“怎么可能,伙计说酿出来的酒没法子喝的。” “那酒特别苦。”伙计听言,在一旁附和。 第212章 做笔生意 “苦就对了。”徐芳园沉吟。 徐睿挑眉:“苦还对了?” 徐芳园浅笑:“果梗未除,加水榨汁,果汁也不放置澄清,如此不苦倒是不正常了。” 徐睿听言,一脸茫然。 他虽靠酒发财,但徐芳园说的这些他是真听不懂。 “姑娘的意思是只要将您说的都做了,那酒就不苦了么?”伙计很是激动。 徐芳园摇头:“还是苦。” 还苦? 伙计僵住。 如此,这姑娘说了那么多有何用。 徐芳园看向徐睿:“徐老板,我有笔生意想与你谈,不知你做还是不做?” 徐睿愣住。 这丫头都不懂酒,还和自己做生意? 她莫不是在戏耍自个儿! 若是其他人,徐睿听得这话定是会直接撵走的。 可因着顾南弦的缘故,徐睿只能忍着。 他定定的看着徐芳园:“姑娘要和我做生意,但你刚才不说了即便是做到了那几样,酒已然苦,如此……” 话未说完,徐芳园竟是直接走到了柜台处要了纸笔。 伙计好奇,连忙跟了上去。 “老六,这丫头太莫名其妙了!”被无视的徐睿很是气愤。 他冲着顾南弦哼哼:“这丫头前言不搭后语,你确定要和她成亲?” “挺搭的啊。”顾南弦一脸欣赏的看着徐芳园在柜台上写东西。 他似忽然想起了什么,转眼乜了一眼徐睿:“她很好,你若是敢污蔑她,该知道我会怎么对你。” 徐睿:“……” 和老六认识了这么多年,徐睿头一回发现顾南弦的心眼儿居然这么偏。 此时,徐芳园已经写了满满一页纸回来。 “徐老板,你这酒庄里现在可有酿酒师傅?”她说道。 徐睿刚才张嘴,伙计已经先回答了:“有。” 徐睿瞪眼看着伙计。 伙计笑嘻嘻:“东家,这位姑娘写得好像很有道理,这回该是能酿出美酒来了。” 徐睿听言,微滞。 没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伙计已经蹬蹬跑开去请师傅了。 徐睿将徐芳园写得那张方子拿在眼前看了又看,越看越糊涂。 这丫头的字好看是好看,但太难认了。 不过即便这样,徐睿还是看明白了。 这张方子只比他花重金买下的方子多几个步骤。 只多几个干热发酵就能把苦酒变成美酒,可能么? 正糊涂着呢,伙计已经领着酿酒的大师傅走了过来。 酿酒的大师傅进到大厅,都没和徐睿打招呼,而是直接将他手中的纸夺了过去。 几目看下去,大师傅沉凝的脸色化作无尽的激动。 “妙啊妙啊!” 大师傅无比激动地捧着手中的纸,宛若捧着易碎的宝贝。 他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徐芳园的身上:“姑娘,这是你写的?” 徐芳园点头。 大师傅无比赞赏的看着徐芳园:“只不过在前一个方子上多加了几个步骤,将涩味祛除不说,还能添些甘醇,这种妙法,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徐睿原本还恼火徐芳园在戏耍自个儿,此番瞧见酒庄里头最德高望重的大师傅居然这般称赞她,着实有些云里雾里。 虽然糊涂,但徐睿却是个反应极快的。 他看向徐芳园:“姑娘想要怎么与我谈这笔生意?” 徐芳园听言微愣。 她还以为要费些口舌与徐睿解释呢,不想这人居然直接说做生意。 如此,他该是知晓自个儿打得什么算盘咯? 第213章 三个条件 见徐芳园没应声,徐睿还没来得及开腔,一旁的大师傅按耐不住了。 “这位姑娘,不管你想怎么与我们东家做生意,都是可以商量的!” 他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那张写着方子的纸,急急道:“只要姑娘愿意将这个方子给我们东家,我们东家什么都舍得与姑娘换的。” 说罢,大师傅又拼命地朝着徐睿挤眉弄眼:“对吧,东家。” 徐睿:“……” 好嘛,本来因着顾南弦的缘故,和徐芳园交易,他就处于被动。 但之前的交易徐芳园要的是那些对他素韵酒庄‘无用’的酒。 被动不被动的,徐睿也不怎么在乎。 他甚至可以只要成本,适当的放价给徐芳园。 但…… 现在可是在说新的交易啊。 虽然他看不明白徐芳园写的那个新方子到底有何妙处。 但从自家伙计和大师傅的反应来看,徐睿觉得自己必须要将这个方子拿下来。 原本他还想着这丫头既然和老六相识,指不定还能看着老六的面子,砍下一些价来呢。 不曾想,遇到一个卖主子的自家大师傅。 大师傅将姿态放得这么低。 这丫头还不使劲端着啊! 徐睿的心拔凉拔凉的,之前那个苦酒方子都耗了千两黄金。 若是这丫头的方子当真有用,那他岂不是又要狠狠地放一笔血? 下意识的,徐睿将目光落在顾南弦身上。 然后,他瞧见自己分明和老六四目相对了。 但是下一刻,老六却是轻飘飘的将目光放到了徐芳园的身上。 徐睿心里打了个腾儿。 老六这意思是要自己搞定? 徐睿心头叫苦不迭。 他这人最不擅长的就是讨价还价了。 要他和徐芳园谈买卖,和让这丫头随便开个价儿有什么区别? 正郁闷着呢,徐芳园开口了: “大师傅说笑了,我想赚钱,但并不是想要借着这方子赚一笔狠钱。” 大师傅愣住,徐睿也愣住。 他们都没料到这丫头简单一句话竟是将他们心中所想给揭了开来。 徐睿有片刻的尴尬,但旋即他便坦然了。 做生意嘛,本就是图利。 若是这丫头说什么虚伪推脱之辞,那才是真正让人不安的呢。 思及至此,徐睿越发坦荡:“那姑娘的意思是?” “我可以将这个方子给徐老板,但我有三个条件。” 有条件,还是三个! 徐睿倒抽一口凉气。 不愧是老六看上的丫头,真是会狮子大开口。 不过这种坦坦荡荡,不欺不瞒的性子,他还有点欣赏。 做生意这些年,见惯了各种耍心眼子的货色。 这样坦率的行事,在徐睿眼中实在是难能可贵。 徐睿笑:“什么条件?” “第一,前期做果酒的果子有我提供; 第二,我希望徐老板能将做出来的果酒按月预留下一成给我,这一成的酒我不白拿,每二十斤酒我会以成本加上一钱银子买下; 第三,方才我从酒窖里拿的那些酒,我希望老板也能每月给我一些。当然,我也会给钱,价钱老板你按照市价给我就好。” 第214章 她没得选 徐睿听着徐芳园的要求连连点头。 这些要求在他看来都不过分。 若是能做成果酒,做酒的果子买谁的不是买,从她手里买,还能省得他派人到处去收呢。 再说二十斤果酒多加一钱,虽然利润少了些。 但果酒这玩意儿到底是新鲜的,他虽喜欢,却也深知千人千味。 不可能人人都喜欢果酒,前期将市场打开,还需得要时间。 徐芳园若是当真能每月买下一成,倒是能给他分担一些陈酒的积压。 至于那第三个要求嘛…… 流光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他这儿拿上一壶两壶,若是将酒全部卖给了徐芳园,流光来的时候没了,免不得还要酿。 若有这两人都来拿酒,他也不必做多了酒浪费。 这三个条件,徐睿都能答应。 他竖着耳朵,只等徐芳园说那方子的价儿了,却是发现她停了下来且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徐睿微楞:“这就完了?” “嗯,完了。” 徐芳园笑笑:“徐老板可能应允?” 徐睿拧眉:“姑娘你还没说那方子你打算卖什么价儿呢!” “若是徐老板能应允我的要求,那方子的钱便算是给过了。”徐芳园道。 “什……什么?” 徐睿着实吃了一惊。 若是他没理解错的话,这丫头不打算拿方子卖钱。 可是…… 怎么可能呢! 那毫无作用的苦酒他都花了千金来买。 若是徐芳园的方子当真好,怎么也该逮着机会狠狠地宰自己一顿才是啊。 这丫头提的那三个要求,可能会为她自个儿谋一份利;但哪一个对他徐睿而言,都是不赔的。 如此,这丫头图个啥? 似看出徐睿的困惑,徐芳园笑了。 “掌柜的肯答应我的要求,便已经是给我行了最大的恩惠了。” 其实,徐芳园也在心头计较过了。 不管是她要卖爆炒田螺这道下酒菜,还是给人治病看伤,酒都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从素韵酒庄拿酒,成本、品质和数量都有保证。 她很清楚,徐睿这么大一东家能招待自己且对自己这般客气,绝对是看了顾南弦的面子。 她在素韵酒庄拿酒,便是欠了顾南弦的人情。 若是再卖下酒方子与徐睿,欠着顾南弦的人情债只会越来越多。 徐芳园对顾南弦的心思极为微妙。 一面受着人家的恩惠,她感激不尽;另一面顾南弦的秘密太多,她捉摸不透,更不懂他为何如此执着于自己这么个乡野丑丫头。 说实话,徐芳园一直觉得自己和顾南弦这么纠缠不休不是个事儿,却又苦于现状无法改变。 若是可能,她甚至都不愿意和徐睿合作。 但结合先前流光和徐睿的话,徐芳园大概能猜出,那消毒用的酒方子是流光给的。 想来当初为了得到那方子,流光该是用了许多手段。 换言之,整个大黎能做出堪比医用酒精的酒庄,除了素韵外,别无二家。 她没得选。 再者,提出这三个条件最为重要的一个原因是。 徐芳园觉得徐睿既是和顾南弦相熟,该也是个有秘密且有一定权势的人。 借助徐睿的名头,将自己的锋芒掩盖。 这才是徐芳园真正想要的。 “这算什么恩惠!” 徐睿还是觉得无法理解: “徐姑娘,恕我直言,你给我钱买我酒,是我挣了钱,你将那方子白白给我,图什么。” 第215章 可长点心吧 “自是图素韵酒庄和徐老板你在外的名头。”徐芳园浅浅勾唇。 徐睿听言微楞,连带着看徐芳园的目光都复杂了几分。 呵,这丫头,倒是真敢想,也真敢说。 他这素韵酒庄的规模这般大,难免会招惹些是非纠葛。 但上至官府衙门,中有同行对手,下到地痞流氓,无人敢找麻烦。 其中原因,自不是因为大家和善相待。 不过是因为他在酒庄开业之前就花了好些人脉和金钱甚至是武力来扫清障碍。 这些年,想倚靠素韵酒庄乘凉的人不少,但敢说出来的,徐芳园倒是头一个。 可…… 他素韵酒庄的凉哪是那么好乘的! 先前徐芳园说的那些条件,不管是看在钱的份儿上,还是看着老六的面子,他都能答应。 徐睿觉得这丫头许是当真如流光所言,对老六的身份有所察觉。 不然,何以她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这等话来! 徐睿有些生气,这臭丫头倒真是会恃宠而骄。 她和老六之间的事情还没那一撇呢,竟是这么迫不及待的就要利用上老六了么! 越想越觉着生气,徐睿直接用手肘碰了碰顾南弦。 顾南弦勾唇一笑:“我觉得可行。” 徐睿:“……” 老六你可长点心吧,你没看出来这丫头是在算计你我吗! 徐芳园皱眉:“徐老板可是不愿。” 徐睿没吭声,他是有骨气的人,当然不愿。 徐芳园看他面露愠色,心中一抿便明白了,她微笑:“徐老板可是觉着我太不知天高地厚,竟是敢将那些个小心思摆在台面上。” 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徐睿瞥她一眼,依旧没应声。 徐芳园唇角弯弯:“我只是觉得既是要做生意,便该开诚布公。” 说话间,她脸上的笑意减淡:“在做生意之前,将各自的目的说得明明白白,也省得日后心生间隙不是。” 徐芳园咧嘴一笑:“实不相瞒,除开那李子酒的方子,师父还曾教我许多别的,若是徐老板感兴趣,我可以一并将方子写下交与你。作为交换,我不要钱,只想借一借徐老板这棵大树。” 徐睿听言,心思顿时百转千回。 这丫头还知道其他酿酒的方子? 挣钱的方子和骨气相比,徐睿在心里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再者若是这丫头当真和老六成了,自己又没有答应她,那以后老六翻旧账,自个儿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想的正出神呢,徐睿忽然听见老六开口说话了。 “芳园姑娘要那么多酒,可是要做生意?” 话虽是朝着徐芳园说的,但顾南弦的目光却是落在徐睿身上。 徐芳园点头了点头,刚想说话,顾南弦又开口了: “那些酿酒的方子一个不要钱是人情是大方,但欲壑难平,哪能白白将你师父积攒一生的秘方送与萍水相逢之人呢?” “对吧,徐睿?” 徐睿僵住。 老六都多少年没连名带姓的叫他了! 徐睿打了个哆嗦做,被算计的火气愣是因着顾南弦这番不冷不热的话直接给吓走了。 罢了罢了,被算计就被算计吧。 徐睿觉得依照老六这态度,若是他不答应,指不定以后自个儿会遭什么罪呢! 思及至此,徐睿连忙扬起一副讨好的笑: “是是是,老六说得是,我好歹是做生意的,哪能平白拿给姑娘的方子!” 第216章 心里苦 徐芳园挑眉,不解为何徐睿须臾之间就转了姿态。 难道是因为顾南弦那几句话? 她仔细想了顾南弦的话,觉着那话似乎是藏着话。 看似平常,但若是她以徐睿的角度来听,似乎有一股子命令的意思。 徐睿这么大一东家,竟是会怕他那几句稀松平常的话。 霎时间,顾南弦到底是何方神圣,她更是狐疑了。 徐睿沉吟一刻道:“姑娘慷慨,你若是真的还有别的酿酒方子,我可以一并收下……” 话说到一半,徐睿便感到一股凌厉的眼刀朝着自己瞪了过来。 他连忙飞快地补充道:“只是,那酿酒方子所得的红利一分为二,姑娘看成不?” “一分为二?”徐芳园错愕不已。 本钱、人工这些可都是他出,自个儿只出一个方子却是能得到一半的红利。 这对于徐睿而言,怕是太不公了。 “姑娘觉得不够?” “不是不够,是有些多了。”徐芳园道:“我不过是出了个方子,哪里能得一半的红利。” 徐睿听言,心里苦的同时又深以为然。 一半的红利对于一个只出方子的人来说,的确是太多了! 哪怕是之前千金买的那个苦酒方子,即便是做成了再按照预期的最好的售卖情况估算,他给的红利其实一分都够不到。 但…… 眼下他之所以做出这等妥协的让步,还不是因为将老六给开罪了。 最后是顾南弦道:“芳园姑娘不必觉得不妥,一半的红利听起来多,但酿出来的酒未必卖得好,所以未来能否挣钱还未可知。” 他看了眼一旁已经要哭了的徐睿笑道:“对吧?” 徐睿点头,眼底露出深深地哀怨。 他这素韵酒庄除了流光和那个看走了眼的李子酒,哪里做过赔钱的买卖! 不过嘴巴长在你身上,你说啥都对! 一旁的大师傅听得三人言,早就蠢蠢欲动。 他笑道:“既然东家已经和姑娘商定好了,那我这就去找纸笔写下约子!” 说罢,大师傅甚至都没等徐睿回应,便迫不及待拉着伙计一同去拿纸笔。 伙计皱眉:“大师傅,你这般急做啥,我觉得咱东家还能套些价儿出来的!” “你懂什么!” 大师傅瞪了一眼那伙计:“亏得你跟着我学了那么久的酿酒,怎么就看不出那位姑娘写的方子值多少钱啊!” 伙计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他是真的看不出来。 毕竟,他们这素韵酒庄这么些年酿造的美酒无数。 那丫头的方子再值钱能赶上素韵的镇店之宝忘忧么! “哎,瞅瞅你这不经用的脑袋!” 大师傅狠狠地戳了戳伙计的头,嗤笑道:“你信不信那丫头脑子里其他酿酒的方子随便拧一个出来就能将咱们的忘忧给比下去。” “将忘忧比下去?”伙计瞪大了眼。 “哎,反正你就瞅好了吧。”大师傅高兴得很:“咱们东家这回是走了大运了!” 此时,大师傅已经拿了纸笔往回走,一路嘀咕:“饶是一半的红利分给那丫头,咱们东家也是赚透了的。” 见着大师傅这般模样,伙计颇为担忧。 大师傅现在这样和以前那个酿酒酿疯了的师傅一模一样。 大师傅不会步后尘吧? 第217章 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大师傅笑吟吟的将纸笔双手捧到徐芳园的面前:“姑娘,请赐教。” 原还在哀怨着的徐睿见状,这才觉着舒坦了一点。 到底是他素韵的大师傅,总归还是记得将素韵摆在头一位的。 虽说已经决定要将红利一分为二,但谁知道徐芳园那丫头说的方子能不能酿出酒来。 徐睿觉得老六再怎么偏心徐芳园,但总归要讲道理吧。 若是徐芳园给的方子差劲至极,他可不愿拿那酿酒的人工和原料出来瞎折腾。 不曾想,他这个念头还没完全落下呢,那大师傅转头又看向了他: “东家,约子还是由你来起吧?” 说着话,大师傅将纸笔又往徐睿面前推了推: “其实也不用怎么起草,反正东家您已经和姑娘商讨好了,就按照说的来写便是了。” 徐睿:“……” 我花钱请你这么个大师傅回来坑我的么。 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他很想拖延片刻,却是瞧见顾南弦极为‘体贴’地走了过来:“要不,我替你写?” 徐睿听言,心说你写指不定还要给那丫头谋多少利益了。 思及至此,他连忙摆手: “别别,还是我自个儿来吧!” 言罢,他生怕顾南弦临阵还要提些‘意见’,便连忙提笔飞快的写下约子。 写完约子,徐睿将那约子直接递到顾南弦的面前:“看看可有什么不满的?” 徐睿此举本是想要发泄一下心头的不满,却不想顾南弦当真接过了约子,还仔细看了起来。 见他那把认真的模样,徐睿微顿。 即便老六心头认定了这丫头,也没必要为她做到这个份儿上吧。 难不成,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徐睿半眯着眼,微忖。 “挺好。”顾南弦看过约子之后,朝他点头:“亏得是你,换做旁人,我还真是放心不下。” 啥? 徐睿觉得自己好像没听明白。 “徐老板,你看看这些方子可能用?”徐芳园此时也将方子写好,递了过来。 徐睿刚要接,大师傅的手比他还快。 徐睿的脸拉了下来。 大师傅今儿的表现未免太过于没将自己这个东家放在眼里了! 大师傅面色凝重的将那方子看了又看。 徐睿微微一愣。 大师傅这般反应,莫不是那些方子不好? 下意识的,他瞥了一眼一旁的徐芳园,发觉她面色恬静,似乎在等候大师傅的评价。 人卖主这么淡定,他这买主也不好表露太多情绪。 徐睿此时已经在心头做了计较。 若是待会儿大师傅说那些方子一文不值,即便是惹怒了老六他也要为自己谋个公道。 他是做生意的,可不是开善堂的。 不知过了多久,大师傅将那方子郑重其事的交给徐睿。 他抚掌赞叹:“姑娘这方子太妙了,只是可惜……” 可惜他没办法亲自朝着她的师父讨教酿酒之法。 想到这里,大师傅又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实在好笑。 他想起伙计之前说的。 这位姑娘之所以懂那些方子都是她好酒的师父教的,但他师父却不愿认她,说她不学无术。 大师傅心头惶恐。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默下五个酒方子,这能算是不学无术? 若这都算不学无术,那像他这样的,在她师父眼里,岂不是连滥竽充数都算不上? 滥竽充数都算不上,居然还痴心要朝着人师父讨教。 大师傅心头自嘲的紧。 他这脸啊,是越来越大了。 第218章 悲从中来 收敛心思,大师傅朝着徐芳园笑道:“在下失言,实在是因着姑娘这方子太妙,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徐芳园摆摆手,示意无碍。 事实上,除了觉着这大师傅的反应太过了些,徐芳园是真的没觉着他哪里失言了。 此时,徐睿也回过神来,他拿过方子,细细看过后,面露惊愕。 他虽不懂酒,但到底是开酒庄的。 酒方子是胡乱写的还是经过了沉淀总结写下的,他能一眼看出。 徐芳园写的果子酒除开最初的李子,还有荔枝、桃子、葡萄、水梨。 虽然都是果子酒,但做法却略有不同。 但相同的是,其中的步骤做法比之前他买的个苦酒方子细得多。 不仅细得多,每一个方子旁边还批注了注意事项。 方子末尾,徐芳园还体贴的写了该如何开酒、醒酒、辩酒。 徐睿觉得自己一外行,只看着那方子似乎都能做出佳酿来。 这么详尽的方子,也难怪向来自视甚高的大师傅频频失态了。 想到这里,先前对徐芳园的种种不信任一扫而空,徐睿朝着徐芳园浅笑:“姑娘看看约子如何?” 徐芳园闻言,点头。 她将约子粗略看了看,便利落的签字画押。 签好约子后,徐睿又朝着徐芳园确定了酿酒事宜。 因着龙潭市面上还没有果子酒这么个新鲜玩意儿,徐睿觉得谨慎起见,还是先做少些来试下水比较好。 但若是如此,前期可能没什么红利给到徐芳园。 徐芳园笑笑说一切都听徐睿的安排。 徐睿听言一乐。 和这丫头说了这许多话,就这句话他听着舒坦。 这句话总算是让憋屈了那么久的他,感觉到了自个儿才是这素韵酒庄真正的老大。 签好约子后,徐芳园等人朝着徐睿告辞。 徐睿自是亲自送客,一面将几人往外送的时候,徐睿还不忘朝着徐芳园说他一定让酒庄的师傅们好好酿酒。 他让徐芳园放心,师傅们的本事一个赛一个的高,只要给得出方子,就没有他们酿不出的酒。 徐芳园听言,连忙停下脚步,激动道:“徐老板说只要给出方子就能做出?” “那可不。”徐睿不知徐芳园为何这般激动,忍不住眉间得意。 “那……你可以将流光那方子让我看一眼么?”徐芳园说道。 徐睿愣住。 虽然流光给的那方子对于他自个儿而言毫无作用,但徐睿觉得能让流光那般珍视的东西该是他费了很多功夫才得到的。 酒他可以看着老六的面子卖给徐芳园。 但,那方子没有流光的应允,他是真不敢给,流光那暴脾气一上来,可不是他受得住的。 可不给吧,这丫头又是老六看中的人。 就在徐睿左右为难的时候,顾南弦轻声朝着徐芳园问:“那方子可是有不妥之处?” “不是不妥,只是不能直接用。” 虽然徐芳园自知在顾南弦面前已经露馅许多,但她还是没敢说得太过仔细。 但顾南弦显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浅笑:“如此,你就让徐老板按照你的想法重新酿过吧?” “这可以吗?”徐芳园看向徐睿。 有老六这句话就算是不可以也可以了啊! 徐睿听着老六那看似征求实则命令的口吻,又一次悲从中来。 第219章 别把人想太坏 再度将徐芳园和老六送走,已经很晚了。 徐睿将那些个果子酒的方子直接交给大师傅,只留下徐芳园方才写的酒方子。 见着大师傅领着伙计喜滋滋地离开。 徐睿的脸上到底还是扬起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虽说今儿这笔完全处于被动的生意让他做得憋屈,但他已经好久没瞧见大师傅这般高兴的模样了。 他记得大师傅上一回这般欣喜若狂,还是因着他偶然得到了忘忧的方子呢。 徐睿嘴上噙着笑。 他可不指望着这几个方子能超过忘忧。 在他看来,那五个方子合拢起来能赶上忘忧一半的量,他就心满意足了。 毕竟,那忘忧可是素韵前前大师傅穷极一生才酿造出来的。 他不觉得徐芳园随意写下的几个方子能抵得过忘忧。 想到这里,心情很好地徐睿笑盈盈的倒了两杯酒。 他将其中一杯推到柜台的一边,皱眉道: “来都来了,就别藏着了,你不嫌累,我看着都累。” 流光从酒庄大堂上的横梁上一跃而下。 “几日不见,你倒是长进了不少。” 流光将杯中酒一饮而下,直接拉了个凳子坐下。 徐睿乜了流光一眼,轻声嗤道:“不是我长进,是你越来越不会藏了。” 流光闻言,脸色变得阴沉。 他刚要发作,忽的听见徐睿接着道:“你信不信,方才除了那小不点娃娃,其他人都发现你了。” 流光微楞,旋即却是笑道:“怎么可能!” “如何不可能?”徐睿挑眉:“老六的本事你不知晓么?” “南弦发现我不足为奇。” 流光哼哼一声:“但那丑丫头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的,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徐睿浅笑:“上回你躲人家屋顶偷听,不一样被发现了么?” 流光愣住,却还是咬牙瞪眼:“那回我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来、” “是没料到,可是你也没将她甩掉。”徐睿沉声。 流光顿住,他默了片刻,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之前对我说的,我相信了。” 徐睿静静地看着流光,浅笑:“那丫头的确不像是个普通的乡下丫头。” “对吧,我就说那丫头突然接近南弦准没有安什么好心!”流光咬牙切齿,说这话是恨不能直接将徐芳园给撕碎。 “我只说她不简单,可没说她对老六不安好心。”徐睿皱眉:“流光,你别把别人都想地那么坏。” 流光蹙眉:“你再说一遍。” “我说那丫头对老六没有恶意。”徐睿轻声重复:“不止没有恶意,她甚至都不想和老六接触。” 徐睿轻轻地叹了口气:“是老六在纠缠人家。” “怎么可能……” 流光不敢相信:“你刚才不还说那丫头不简单的么!” “她是有秘密,但未必对老六有所图。” 徐睿将先前徐芳园给自己的方子拿给流光:“你先看看这个方子,再说罢。” 流光狐疑将方子展开,他怔住:“这是?” “比你那方子好上百倍的方子。” 徐睿道:“你之前不说了么,我酿出来的酒可以用在伤口处,但还是会有灌脓甚至是加重伤势的可能,但这个方子该是不会吧?” 流光听言,拿着方子的手微微颤抖。 他意识到了什么:“是那丫头告诉你的?徐睿你这人就是太天真了,人说什么你信什么,你瞧瞧这才多久,你居然就向着她了!” “不是她说的。” 徐睿摇头:“我也没有向着她。” 第220章 不该恨么 “徐睿,你到底想说什么?”流光不悦。 徐睿浅笑:“只是觉得你可能想多了。” 流光挑眉看他。 “那丫头可能藏着秘密,但她并不图老六什么。” “不图?”流光嗤笑:“她若是真的不图,怎么像个臭虫一样跟在南弦身后甩都甩不掉!” 徐睿见着流光如此愤懑不平的模样,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分明是老六跟着人家徐芳园好吧。 徐睿收敛心思,笑道:“至少我没发现她图老六什么。” “等你发现,老六的命怕都是没了!”流光气哼哼。 徐睿收敛笑意,平静的看着他:“流光,我可以问你为何一直针对那丫头么?” “仅仅只是因为你觉得那丫头对老六有多图,可能会伤害到老六么?” “这是自然!”流光道:“那丫头来路不明,南弦又同她走得那么近,我不得不防。” 流光怒目瞪着徐睿,提高了音量: “徐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会这样问我,方才那丫头给你的方子怕是值不少钱吧?” 流光轻嗤:“你别怪我说话难听,那丫头给的方子有没有用暂且不说,你也不怕用那些个来历不明的东西给自己招来祸端!” “祸端?”徐睿挑眉,轻笑:“再大的祸端比得上老六么?” 流光震住。 半晌他才低声反驳:“他不是祸端。” “老六都算不上祸端,那丫头又算得了什么?” 徐睿笑道:“那些个酒方子是人师父给的,而且那果子酒我也在其他地方吃过,不算是她独有,如此,怎地能算是来历不明?” “再者说了,你既是知晓那丫头给了我方子,该是知道她没收钱,还与我分红利,你可知分红利的意思?” 流光没吭声。 徐睿也不在意,他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兴衰共存。” 流光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咬牙:“你分明是被那妖女蛊惑了!” “蛊惑?” 徐睿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你方才说讨厌人家是担心她对老六有多图,怎么现在又成了她蛊惑我了?” 流光嘴唇翕动,刚要说话,徐睿又接着往下说了: “流光,你之所以这般排斥人家姑娘,怕是因着她那一身医术吧?” 流光僵住。 诚然,徐芳园那身堪比温俞的医术是他最介意的点。 徐睿见他沉默,了然一笑:“人家和阎罗煞的路数如出一辙,你就怀疑人家,这不太好吧?” 没等流光的怒火发泄出来,徐睿接着道: “咱们也是相识多年,开诚布公吧,你不喜那丫头根本不在那丫头身上,你恨的是老六,对么对么?” 流光闻言,咬牙道:“难道我不该恨吗?” “他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徐睿: “当初躲在这穷乡僻壤之处只是事出无奈,眼下分明形势好转,为何他不仅要窝在这么个破地方,还想要娶那来历不明的丫头为妻!” “如此,你还真是为了老六考虑了。”徐睿脸上的笑意渐少。 他嗓音低沉:“但流光,你是真的替老六考虑么?” 流光愣住:“你什么意思?” 徐睿勾唇:“你说老六不属于这里,那可以说说他属于哪里么?属于那朝堂之上,还是属于那战场之间,还是那腥风血雨中?” 流光被问住,他滞楞地看着徐睿,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徐睿到底想说什么。 第221章 不知真心 徐睿的声调依旧浅淡:“你我都不是老六,所以他属于哪里,只能由他自己决定,你知道么?” 流光愣了下,但旋即却是拂袖冷笑:“呵,他决定!” “他能决定什么!” 流光的笑意泛着冷冽:“徐睿,你方才说的话不对,顾南弦他既是生在那腥风血雨中,除了杀出一条血路,他别无选择。” “那只是你以为。” 徐睿扯唇:“你说他没得选,但这些年的日子不都是他自己选的么?” 见着流光又要反驳,徐睿干脆一鼓作气接着说道: “你说他属于那腥风血雨,但你难道忘了当初他是怎么被赶尽杀绝到此处的!” 流光脸色阴鸷,面对徐睿的质问,他怒目喝道:“我自是知道当初为何会来到这里,但徐睿你怕也是要忘了当初我们在此地落脚时的誓言。” “誓言啊……” 徐睿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想起往事,虽然可怖,却总是有些许让他动容之处。 他缓缓道:“若你说的是休养生息以待崛起的誓言的话,我倒是记得的。” 流光轻笑,他嘴唇微启,刚要说话,却是听见徐睿继续讲话。 “流光,你其实并不是想让老六绝处逢生,你只是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罢了。” 徐睿说这话时的声音极轻,甚至到了微不可闻的地步。 但就是这么浅浅淡淡的的一句话却是如同一记闷雷狠狠地砸在了流光的心头。 迎着流光难看至极的脸色,徐睿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流光你还记得为何我们分明是八个人,却只有七兄弟么?” 流光没有回应。 徐睿的话将他的回忆一下子扯到了过往之间。 为什么明明是八个人,却只有他没被称作兄弟么? 流光轻笑,当时是怎么个情况来着。 流光拧着眉想了会,很快就想起来了。 那时原本大伙儿是想要八人结拜的,但他拒绝了。 他这人向来只做利己之事。 虽说那时的八个人各自都有背景,但说白了不过是一帮子有今朝未必有明日的亡命之徒。 和这伙子亡命之徒结拜,他是疯了么! 在流光眼里,八个人里头,只他和顾南弦可能还会有东山再起之运。 不过,流光向来会做人。 大伙儿都是一同拼了命跑到龙潭镇上的,他自不会直接拒绝。 那时,他说自个儿身份低微,能和这七个人相识已是莫大的荣幸,怎可高攀。 没等其他人说话,流光便极为体贴的走出门去说是替七人把风。 那时,大伙儿对各自的脾性都不太了解,还当真以为流光是处于自卑不敢结拜,便不再强求。 只是在结拜的时候,七人约定,流光虽未结拜,但他们七人却是要以兄弟之礼相待于他的。 这些年来,他们七人虽各自有了新的身份。 但对于流光,他们都做到了当初的承诺。 自然的,他们七人的承诺,流光不知。 而流光一直以为,他们不知他的真心。 此刻听着徐睿旧事重提,流光有几分难堪,难不成他们一直知晓。 徐睿浅笑:“你别担心,他们一直以为你是自卑,这些年为了照顾你的感受,大伙儿甚至都不敢在你面前称兄道弟。” 第222章 何必 徐睿浅淡的看了眼流光。 继续道:“咱们八人之中,你我是以前就认识的,在落难之后,你我接触也是最多,再没有别人比我更清楚你在想什么。” 流光冷眼看着徐睿:“我在想什么。” “流光我知你的处境,也知你有野心有抱负想要重整旗鼓,但那些都不是老六想要的。” 徐睿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流光的肩膀:“你说他不属于这里,无非是因着他的父亲。” “但你跟他这么久,早该知道,他的父亲早已被架空。” 说着话,徐睿轻轻地叹息一声: “他这些年之所以活得如此安稳,也不过是他的父亲为了保全他的性命将他当做弃子一般抛了出来。” “你该是清楚,若是他回去,那他的下场该是如何。” 流光听言,脸色发白,却始终无法认同徐睿的话。 他皱眉反驳:“不对,不对,你说的不对!” 他陡然提高了音量:“即便是被架空了,但他手里的兵权是实实在在的,而且那开朝的功绩绝不是简单架空两字就可以掩盖的。” 流光越说越是激动:“只要顾南弦的父亲还在朝中,他顾南弦便总要回去!” 流光咬着牙:“顾南弦那样聪明,他不可能不知道在这穷乡僻壤,他能躲得过一时,却绝对躲不过一世!” 话到最后,流光咯咯笑出声来: “顾南弦那般孝顺,以他爹在朝中举步维艰的状态,他不可能不回去!” 徐睿嘴唇微动,却是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他默了半晌,在心头轻轻说了一句——何必。 轻轻拍了拍神情恍惚的流光的肩膀,徐睿径自走进了内室。 内室里头,一幅与金碧辉煌的摆设格格不入的兰花挂在墙上。 画兰花的宣纸有些发黄,兰花的墨迹也隐约有了褪色的迹象。 徐睿伸手想要去抚那画上的兰花,却是手指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如触及闪电般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失笑:“你看,我又鲁莽冒犯你了。” “今天老六带来一个很有趣的丫头。” 说着话,徐睿自顾坐到椅子上,对着那幅兰花低语。 “那丫头真的挺有趣的。” 他的脸上浮现出浅淡的笑意:“而且老六似乎很喜欢她,其实我不太明白……” 他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你说老六长得那般好看,怎地眼光那么差啊。” “你看,我又失言了。” 徐睿的眸子黯了许多:“若是你还在的话,定是会指责我的吧,那外貌是父母给的,怎可随意评判?” 内室里头,安安静静,只听到徐睿低声的啜泣。 他想笑却先落下泪来:“我以前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今儿见着流光那样,我没办法装了。” 他低低道:“我知道我说的那些话根本无济于事,但我总觉得能拖一时算是一时吧,现在这日子真的挺难得的。” “若是当初有个人像今天的我一样劝住当时的我,你该是不会出事的吧?” 徐睿抬头,定定的看着画中的兰花:“对吧,流光他太像曾经的我了,我错了,我……” 剩下的话到底还是没法子继续往下。 视野里分明是那幅什么半点生机都寻不着的兰花。 但徐睿却是觉得那画中隐隐透出女子温婉浅笑的模样。 他终于忍不住掩面大哭。 第223章 更尴尬了好么 彼时,徐芳园一行人正在镇上某家面摊上吃面。 原本徐芳园想着反正买的那些个东西会有徐睿送到顾南弦家,便拉着良田想要直接走路回去村子里的。 当然,徐芳园之所以这般急切,只是因着她想和顾南弦离得远些。 她觉得若是朝着顾南弦说自个儿要走路回去的话,以他赶个集还要包车的性子势必会拒绝的。 不曾想,人顾南弦听言,半点磕绊没打,直接说正好他也是要回去村子的,干脆一起回去得了。 顾南弦体贴地看着徐芳园:“有我与你们姐弟同行,总归是要安全些,对吧?” 徐芳园知晓他指的是上回遇到那次莫名其妙的暗算,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只能闷声一路往回走。 没想到,还没走几步呢,徐芳园听到一声极轻的肚子咕隆响。 她回头,发现顾南弦脸色有些难堪。 “怎么了?” “没事。”顾南弦憋红着脸,强装无碍。 “是饿……” 了么两个字还没说完,他的肚子又一次响了起来。 顾南弦的脸顿时更红了。 他无措的看着徐芳园,摆手道:“无碍,先回村吧。” 见着顾南弦这般无措的模样,徐芳园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饿了呢,既然顾大郎也饿了的话,不然咱们先随便在镇上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你也饿了?”顾南弦狐疑。 “可不。”徐芳园眨眨眼,笑道:“只是我不好意思说罢了。” 说着话,徐芳园看向徐良田:“良田饿了么?” “饿了。”良田魂不守舍的应了声。 “既然都饿了的话,那咱们还是先去吃东西吧?” 徐芳园咧嘴一笑:“正好今天托顾大郎的福买了那么多酒,还和徐老板做了一笔划算的生意,我请你吃饭,算是谢礼如何?” 顾南弦很想说不必,可刚要开口,肚子先一步做了回答。 两人对视,各自笑开。 如此,再推脱反倒是见外了,顾南弦朝着徐芳园浅笑:“好,那就劳芳园姑娘破费了。” 说是请人吃饭,但早已过了饭点,街上那些个食肆酒楼里头稍微好些的饭食早已卖光。 三人找了好些地方,才勉强碰到一个面摊还在做生意。 徐芳园让顾南弦和良田先找位置坐,自己则朝着摊主点了面。 等她坐到小凳子上,看着所处的环境时,实在尴尬。 许是因着早已过了饭点,但摊主还未来得及收拾,地面上脏兮兮的,环境极为糟糕。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徐芳园都是过过苦日子的,这样的环境对她而言,已经可以算作是极好的了。 但…… 徐芳园小心翼翼地瞅了瞅顾南弦。 和他接触这么些日子,徐芳园多少能够感觉到顾南弦虽也生活在白沙村里,但衣食住行和哥少爷无异。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这人相当讲究。 徐芳园很是尴尬。 若是平时让顾南弦到这儿吃面也就罢了,她今儿可是说的她请客啊。 “碗筷挺干净的。” 迎着徐芳园尴尬的眸光,顾南弦浅笑。 徐芳园:“……” 你这说的让人更尴尬了好么。 第224章 彩虹屁 徐芳园正搜肠刮肚的想着该说些什么话来缓解自个儿的尴尬之时,摊主端着面小跑过来: “面来了,几位客官慢用!” 顾南弦吃了一口后,微微蹙眉。 徐芳园担心:“不好吃么?” “很好吃啊。” 没等顾南弦回应,徐良田先开口了,雀跃地看着徐芳园: “阿姐,我还是头一回在外面吃饭呢!只是……” 只是有些贵。 剩下的几个字,徐良田没有继续说。 他年纪虽小,很多事情却看得比成人更加明白。 就好比今儿在那素韵酒庄里头,他虽然觉着自己与那地方格格不入。 却也能看得出来阿姐之所以能和那东家做成生意,全靠了顾大郎。 靠人成事,自是应当感恩。 由此,徐良田听到自家阿姐说要请顾大郎吃饭,虽心疼得紧,却一直强忍着没吭声。 徐良田甚至已经在心头计划好了。 等回到村子里头,他要更加努力的上山寻找能够换钱的东西。 赚钱不易,他不能让自家阿姐那么辛苦。 “觉着好吃就多吃些。” 顾南弦揉了揉徐良田的头浅笑:“不过我觉得还是你家阿姐做的饭菜好吃些。” “当然是我家阿姐做的好吃!” 听顾南弦这般说,徐良田忍不住附和:“我家阿姐做得比那知味酒楼的招牌菜还要好吃呢!” “你可别瞎夸我了。” 听着自家小弟吹的彩虹屁,徐芳园没忍住笑:“说得好像你吃过一般!” 嗔怪的话还没说完,顾南弦竟也点头附和:“那知味酒楼的饭菜的确是没有你做的好吃。” 徐良田听言,犹如找到了知音,巴巴地望着顾南弦:“对吧,我就说我家阿姐做的菜天下第一好吃,阿姐她还不信。” 难得找到了知音,良田忍不住炫耀: “今儿还有人吃了我家阿姐做的菜,马上就给了钱说要让我家阿姐而言开个食肆呢!” “顾大郎,你知道吗,我和阿姐今天还去租了铺子呢,租铺子的时候,还遇到了一个很凶的小丫头来着!” 想起苏奕?。 本来兴致极高的良田心情一下子变得沮丧起来。 顾南弦发觉了良田的异样,笑道:“那食肆开起来后,你要帮你家阿姐吗?” “自是要帮的!”良田收敛心思,重重点头。 …… 瞧着顾南弦和良田如此和谐的画面,徐芳园心头微感困惑。 其实方才良田炫耀的时候,她很是担心顾南弦会盘根问底。 但没想到人不仅没刨根问底,还表现得云淡风轻。 瞧那脸色倒像是早已经知晓一般。 徐芳园心头微顿。 难不成那程酬卿和顾南弦也认识? 这样的念头刚在心头冒出,便被徐芳园飞快的否定了。 且不说她和程酬卿相遇有多戏剧。 只单单依顾南弦帮她和素韵搭线那不由分说为自己争利的劲儿。 徐芳园觉着若是顾南弦当真和程酬卿相识,绝不可能让程酬卿和自己定个约子还要立下那许多条件。 想到这里,徐芳园不由得摁了摁放在兜子里的两份约子和银针。 第225章 他不敢 到底还是欢喜多于郁闷。 徐芳园觉得自己真是走运,一次赶集居然可以有这么多收获。 想起起初来到大黎时的种种不安和焦虑,眼下她觉得那些还真是不值一提。 吃过面后,三人才优哉游哉的回村。 到了村口的时候,没等徐芳园开口说就此别过,顾南弦说还有事需要上山的由头遁走。 因着和顾南弦一样喜欢花式夸自家阿姐,回家路上,良田和顾南弦聊得很是开心。 见着顾南弦匆匆离开,良田极为不舍: “阿姐,这么晚了顾大郎不怕么,还上山?” 徐芳园:“……” 人本来就常年住在山里,而且又是个猎户,哪里会怕。 何况徐芳园很清楚,顾南弦之所以随便找个由头仓促离开。 只是不想让村子里的人对他们二人说出更多的闲话,伤害到自个儿。 毕竟,她那日虽然在大家面前说与顾南弦定了亲。 但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即便是定了亲,即便是和未婚夫,这么晚在路上晃悠难免还是会招人闲话。 徐芳园微微勾唇。 她心中有些暖,顾南弦这人虽然让她捉摸不透,但不得不说,他是真的体贴。 徐良田的嘀咕声将徐芳园拉回现实: “顾大郎该是怕山中屋子里的东西被偷了吧?” 徐良田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自家阿姐: “阿姐,若是我能像顾大郎那样就好了。” “像他那样?” 徐芳园被良田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弄得微楞。 顾南弦……哪样? 徐良田点头:“顾大郎很厉害的。” 他向往的看了眼顾南弦回家的山路,低声道:“他会打猎,能养活自己,还结交了素韵酒庄的东家,想来该是很了不起吧。” 想起素韵酒庄,先前那股子不适再度侵袭全身。 徐良田握紧了拳头,强压住心头的那股子烦躁。 天知道在酒庄里,他有多羡慕顾南弦能让那般本事的东家对着他点头哈腰。 他有多想学着自家阿姐镇定自若的和那酒庄的东家、师傅哪怕是伙计说话。 可…… 阿姐受了神仙点化,那顾大郎本身就是个有本事的,而他呢…… 他只是一个孩子,什么本事都没有。 若不是阿姐和顾大郎,他或许这一辈子都无法踏进那素韵酒庄的大门。 有好多回,那些伙计怕他年纪小在酒庄待着无聊,主动过来想要逗他耍耍。 见着那些伙计和颜悦色,徐良田无数次鼓足了勇气,想要回应。 但每每,话还未到嘴边,先没了声音。 他,不敢。 虽然阿姐说他是借着老虎威风的狐狸,还要他做一直不忧不惑不惧的老虎,但…… 他不敢。 徐良田觉得,自己连狐狸都不如。 或许,自己只是遇事就逃的兔子。 这样的念头,让小小的良田内心越发不安。 若他只是一只兔子,会被阿姐嫌弃么? 饶是徐芳园再不通人情世故,也是发觉了徐良田的异常。 “良田,你怎么了?” 她蹙眉,稍稍联想良田那过于自卑的性子,心头顿时了然。 她在心里暗骂一声。 该死! 第226章 妄想了么 今儿徐芳园带着良田走得那几个地方,对她已经重活两世的人而言,当然算不得什么。 但对于从小连温饱都无法保证的良田而言,却无异是可望不可即的所在。 雕梁画栋的苏府、古色古香的九福堂、富丽堂皇的酒庄。 哪一样,都是良田以往绝不敢涉足的地方。 徐芳园很是后悔,在进那些地方之前,她该是要提前同良田说一声的。 至少,让良田不那么无措也好啊。 就在徐芳园不知该如何安宽慰良田的时候,他自己先开口了。 徐良田紧咬着下唇,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徐芳园:“阿姐,我想去上学。” 他想明白了,自己之所以觉得在那素韵酒楼如坐针毡,是因着他没有底气。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何秀才,也想起了顾南弦。 想起了他们被村子里的人,交相称赞。 人人都说他们是白沙村里头最有本事的人。 徐良田觉得若是自己也成为了那样有本事的人,或许就不会再像今天这般惶恐不安了。 但…… 顾南弦的本事的打猎,是功夫。 徐良田也想要如同顾南弦一般威武,然而,他不是没进过山。 一条将死的蛇都能将他吓得魂飞魄散,学打猎显然是不现实的。 打猎不成,但读书却是可以的…… 他以前听村子里的妇人们说过,何秀才没有考上秀才之时,为人木讷,天天就闷头读书,八竿子打不出一句话来。 那时,村子里有人专门从镇子里头学了一句话来挖苦何秀才—— 百无一用是书生。 徐良田其实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但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无用的书生,一朝考中,村子便再无人敢欺他。 不仅不欺,大伙儿还对他百般佩服。 原本犹如闷葫芦一样的何秀才好像在一夕之间就有了与人谈笑风生的底气。 小小的良田,也想要那样的底气。 徐芳园愣住。 她还记得上回朝着良田说去学堂的时候,良田百般不愿。 最后,虽然被自个儿勉强说动。 还是因着他想与村子里的何秀才一样考取功名后,不让旁人欺负她这个阿姐。 这才多久,这孩子咋自己想通了? 久久未得到阿姐的回应,良田有些发慌。 是他妄想了么? 开食肆的花费太大了。 即便阿姐今天挣了二百两银子,即便他卖了十两银子,但那些钱根本不拿轻易挪用。 今天不过是租了间铺子便只剩下了八十两,定砖也花费了足足十两,等砖到了铺子里头,还得要花出去十两。 今天他跟着阿姐又买了那么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这么一通算下来,徐良田惊觉其实这两场挣道的钱,其实拢共只剩了六十多两。 六十多两银子还得要请匠人来重新修整铺子,还要买食材…… 钱那般紧张,阿姐定是舍不得请伙计的。 食肆开起来过后,免不得阿姐要自个儿忙前忙后。 徐良田越往下想,越是觉得自己在阿姐最需要自己帮忙的时候提出要去上学堂,简直是太不懂事了。 去学堂读书,那是有钱人家孩子的事情。 和他什么关系! 若是阿姐没遇着神仙点化,指不定命都没了。 第227章 太懂事了也不好 徐良田觉得眼下家中的一切好起来全依靠着阿姐。 他没能替阿姐分忧帮忙,还尽想着去花阿姐的钱,他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徐良田越想越是自责的无以复加。 “阿姐,你莫要当真,我也就是一时昏了头,才会去想……” 徐良田嗫嚅着试图挽回些,却被徐芳园接下里的话骇住。 “良田,你想要去哪个学堂?” 阿姐不是对自己说可以去,也不是说等家中有钱了再去。 阿姐问的是要去哪个学堂! 徐良田一时怔怔。 阿姐是因为担心自己失望,所以才咬着牙这般答应自己的么? 徐良田越想越是自责。 他虽渴望改变,却绝不愿让阿姐为难。 “既是想要读书,总得要找个好学堂吧?”徐芳园浅笑着揉了揉良田软软的发。 她的声音越发温柔: “和小宝去一个学堂可好,那学堂虽然不大,但听闻夫子是个秀才,既是秀才想来该是不错的;或者去何秀才教书的那家学堂也是不错,那学堂够大,只是我听闻那里头有几个废头子,你过去怕是要被欺负……” “阿姐,咱家没有钱的。”徐良田握紧了双拳,听着阿姐分析那些个学堂的优劣,艰难开口。 钱? 徐芳园楞了一下,她看着一脸凝重加自责的徐良田,心头的酸涩无以复加。 这孩子啊,太懂事了也不好。 上回朝着良田提过去学堂读书的事情,良田虽然答应了,但最后却因着家中没钱暂时搁置。 那时,徐芳园便想着若是挣着钱了,定是要将良田读书的事情放在头一位。 如今,她分明挣了钱,而良田好不容易主动提起了去学堂的心思,她欣喜若狂。 但良田居然又因着家贫,生了退意。 她来这儿这么些日子了,良田头一回提出请求,她实在不想让他失望。 徐芳园略作思忖,笑道:“胡说,咱家有钱的!” “我才没有胡说,阿姐你今儿虽然挣了两百两,但那银钱大部分都用作了租铺子,剩下的银子还要将那铺子翻修,还要买菜请伙计,即便是加上卖杨梅和上回阿姐你卖药得来的钱,或许都不够的。” 徐良田急急反驳。 话音落地,竟急出了眼泪。 徐芳园听了徐良田这一番话,着实有些目瞪口呆。 她万万没料到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居然能想得这么多。 不过,听良田这般说了,徐芳园也大抵明白了徐良田真正担忧的是什么。 她勾唇笑道:“阿姐没有骗你,其实阿姐今天不止得了二百两银子。” “什么!”徐良田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好像听不明白阿姐说话了: “可阿姐你不是说今天只……” “那是因为还有一笔钱,阿姐要过段时日才能挣得。”徐芳园浅声打断自家小弟。 徐良田闻言更茫然了。 为何挣钱还要候日子的? “阿姐今天将田螺卖了过后,还去了趟药房,本来是想要给孙婶他们买些药的,没想到遇到了一个挣大钱的机会。” 见着良田如此狐疑,徐芳园为了让他放心,干脆半真半假的说起了今天在九福堂的遭遇。 徐良田一直强装镇定的听着自家阿姐说话,可当阿姐说完之后,他终还是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 “阿姐你的意思是你要给那员外千金治病,而且还会得到很多钱?” 第228章 没有买药 徐芳园微笑着点点头。 这事儿八字都还没开始写呢。 她虽有自信,却也觉得孙大夫的担忧其实也有道理。 那么多游方大夫去过李府,最后落的结果都那般惨。 她虽对自个儿的本事有自信,但到底是未曾见过那员外千金的真身。 那千金是否真的有疾也未可知,更别提治病一说了。 不过,眼下为了消除良田的疑虑,除了将这事儿拎出来。 一时半会儿,她也实在想不到别的法子。 “可是阿姐真的能治好那位千金的病么?” 虽然听了阿姐的话,徐良田心头雀跃不已,但总免不了担心。 他的阿姐虽然得了神仙点化,但那么多大夫面对李家千金都束手无措,自家阿姐真那样的本事么! 徐芳园听言浅笑,她刚准备回答,却是瞧见良田暗自嘀咕开了: “阿姐说有法子治,就一定是有法子治的,我家阿姐可是连孟冬哥的腿都治好了的……” 徐芳园:“……” 有这么个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小弟,倒也省去了她做多余的解释。 她浅笑:“怎么样,现在还担心阿姐没钱送你去学堂吗?” “不担心了!” 徐良田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样,脸上只剩下了无尽的欢喜。 徐芳园见状,深感欣慰。 只是那股子欣慰还未完全落下,良田复又忧心忡忡地往下了自己。 徐芳园心头打了个哆嗦——这又是哪门子了嘛! 良田担忧的看着徐芳园,喃喃:“可是,阿姐若是我去了学堂,那你的食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答应了阿姐要帮你洗螺子的。” 良田噘着嘴:“食肆开张定是有许多事情要忙,我担心我去了学堂,阿姐你忙不过来!” “咳咳。” 小孩子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捉摸。 不过良田这般忧心忡忡,徐芳园也不好随意敷衍。 她略微思量后,才缓缓开口道: “良田,你方才不是说了吗,阿姐开了食肆是要请伙计的,虽然会发些工钱,但是多卖几分螺子,那伙计的工钱就回来了。” “再者说了,即便是没有伙计,咱们还有阿爹呢,阿爹近来不是没事么,阿姐琢磨着若是给阿爹说,阿爹该是会来帮忙的。” “阿爹一定会来帮忙的!”徐良田一脸笃定。 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徐良田咧嘴一笑: “那阿姐,咱们赶紧回家同阿爹讲这件事情吧,阿爹若是知晓你要在镇上开食肆定会开心死的。” “不忙。”徐芳园摇头,她的目光望向方才顾南弦离开的那条小路。 徐良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怎么了?” “咱们先去那边小林子里头一趟。”徐芳园沉声。 良田闻言,更是不解:“为何?” “孟冬哥的药我没有买。” “啊?” 徐良田大惑不解,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阿姐方才分明都替孙婶买了药材的。 他不明白为何阿姐会记得给孙婶买药,却忘了给伤势严重的孟冬哥买药。 “孟冬哥的药不好买。” 徐芳园自是瞧出了良田的困惑,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声道: “良田,你可知孟东哥做活那东家是谁?” 第229章 你误会了 “刘如溪?”良田狐疑开口。 他记得那日孟冬哥说的那卿玉阁的东家好像是这么个名字。“ “刘如溪?”徐芳园挑眉重复。 “阿姐,怎么了?” 徐良田蹙眉:“那刘如溪东家有什么问题么?” “良田,你可曾听过那刘如溪的名头?”徐芳园沉吟开口。 徐良田默住,满脸窘迫。 这话他实在不知该怎么接。 虽然不知卿玉阁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觉得能请得起孟东哥的东家,怎么也该是有本事的吧? 自嘲的心思说起就起。 说白了,他徐良田不过是一个蒙童,他从哪里知晓镇上那些有本事的‘大人物’? 见良田久久没有应声,徐芳园不由蹙眉:“良田,怎么了?” “阿姐,我不认识他。”徐良田憋着气吐出这句话,泪眼惺忪。 啥? 徐芳园着实被他这话弄得心头一惊,好半会儿,她才失笑:“良田,你误会了。” “误会?” “嗯。”徐芳园点头:“阿姐问的是你有没有从那些猎户或者婶婶嫂子的嘴里听说过刘如溪的名头。” 怕徐良田继续误会,她加了句:“他们不是经常去到镇上,那些个出名的人物,该是经常会拿来说道吧?” 徐良田听言,终于明白了阿姐的意思。 的确,就如自家阿姐所言,那些镇上‘大人物’是乡亲们平日里最爱议论的事情。 乡野生活寡味,平日里谁找谁生事,谁与谁不和,又或者谁偷了谁家的菜…… 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被大伙儿津津乐道好久。 但这样的事情到底太小,多说几次就没了新鲜头儿。 由此,那些镇上的风风雨雨便成了大伙儿更为热衷的话题。 那镇上有钱人多、矛盾也多,奇闻更是多得数不胜数。 每回村子里的人去镇上赶集,除了买卖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去那说书人的摊子上亦或者是去茶摊旁边听那么一耳朵。 虽是一知半解,但稍微加上自己的想象,一个个有趣的故事就这么出来了。 自然的,那些故事好些都和镇上一些店主东家有关。 没法子,谁让他们是大伙儿最容易看到接触到的人呢。 良田虽小,但也从叔叔婶子的嘴里听说过不少镇子上的稀罕事。 什么九福堂没落是做了亏心事、赵府的大媳妇儿生不出孩子是被她爹的煞气害的、张员外的儿子成亲当天突然失踪,害得人家新娘子苦苦等了三年……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镇子上那些个但凡数得出名字的,都被大伙儿给说烂了。 但这个叫刘如溪的…… 徐良田拧着眉,他听叔叔婶婶们说了那么多闲话,倒是真对这位没什么印象。 可没印象又如何? 龙潭镇算是县里头比较富裕的镇子了,每年有不少人迁入迁出,就算没听说那刘如溪的名字,该也是正常的吧。 “良田,你还记得那砖窑的人是怎么朝着咱们说的么?” 徐芳园见良田还是茫然,说: “他对咱们说卿玉阁的东家来头不小,且是专程从外头请的匠人。” 第230章 另有其人 “阿姐,不对啊,若是那刘如溪是外头来的人,咋会请到孟冬哥啊!” 没等徐芳园将话挑明,徐良田已然反应了过来。 他困顿的低声嘟囔:“孟东哥不一直都在镇上做活路么,难不成……” 徐良田忽的抬头看徐芳园,眼睛瞪得鼓鼓圆圆:“阿姐,你说会不会那刘如溪就是个幌子,其实卿玉阁的东家另有其人?” 徐芳园闻言惊愕不已。 良田这般小,怎地会知晓这种事情? 她刚要开口问,便听到良田自顾自的嘟囔开了: “阿姐,你还记得么,那杏林堂就是这样,明面上是刘大夫做东家,但我可听说了,那杏林堂真正的东家可是另有其人呢!” 啥? 杏林堂的东家还有别人? 徐芳园听言,着实错愕。 她原以为刘泰章就是卿玉阁真正的东家,可是此番听得良田的话,她一时惘然。 若卿玉阁和杏林堂是一个路数,那卿玉阁真正的东家会是谁? “阿姐,你怎么了?” 见着阿姐神情严肃,徐良田担忧得紧:“是不是那卿玉阁真正的东家其实是咱们龙潭镇上的人?” “是。”徐芳园说道。 徐良田愣住半晌,捂住了嘴巴:“还真有别人啊。” 他困顿:“阿姐,你说为啥那些个真正的东家都喜欢借着别人的名头啊,自己当东家不是很安逸的事情么?” 借别人之名,定是自身有不得已的理由。 徐芳园思突然想起了,给自己银钱的程酬卿。 说是给本钱,让她自己卖爆炒田螺,他来分红。 虽说最后的结果是自己占了便宜,但实际上呢…… 徐芳园自认不是三岁孩子,她哪里不知道那程酬卿说的什么门外汉不懂开食肆。 但她可是起初的记得最初相遇时,程酬卿可是一脸得意的朝着自己说想要买菜方子开食肆的。 虽说后头程酬卿说了很多话,意思是他不做亏本的生意。 但其实,他自个儿开食肆与拿钱让自己开食肆,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即便是日后赔本了她还那笔本钱,也总归是要让人家赔钱的。 毕竟,那二百两银子,以他程酬卿的本事,大可以用来投资别的稳赚不赔的生意,他没必要将钱压在她这么一个毫无背景的穷丫头身上。 当时,见着程酬卿对爆炒田螺太过喜爱,她还以为他给自己本钱,全部来源于吃货的力量。 现在仔细思考一番,程酬卿怕是存了别样的心思。 眼见着良田一脸困惑,徐芳园不得不收敛心思,朝着徐良田笑道:“想来是原因的吧。” 徐良田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他突然惊呼:“阿姐,那真正的卿玉阁东家是谁啊!” “刘泰章。” “啊!” 徐良田张大了嘴巴,很是诧异于自家阿姐说出的这个名字。 刘大夫开食肆,怎么可能呢! 他那杏林堂不都是帮别人做生意的么?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良田怔怔的盯着阿姐:“阿姐,那卿玉阁真正的东家莫不是和那杏林堂是同一人?” 第231章 不敢冒险 “该是如此。” 徐芳园沉声回应。 “那……” 徐良田沉默了,他忽然感到害怕。 若是刘泰章是卿玉阁明面上的东家,那岂不是意味着孟东哥的腿别有隐情? 徐良田虽小,却是从大人们的谈论中知晓。 那刘大夫的本事算是整个镇子上顶好的了。 联想起之前在孟东哥家听到的那些话,徐良田更是觉得冷汗津津。 孟冬哥说东家不搭理受伤的他,一同做事的匠人怕失了活路直接将他关进了牛棚。 孟冬哥说匠人良心发现将他送去看大夫,但大夫直接摆手送人说没法子治。 孟冬哥还说东家给了他一笔抚恤银子还给了他许多草药,并且趁夜将他送回了村子。 小良田原本以为这只是那些伙计自私所为,但眼下他却是隐隐觉得或许该有另一种实情。 难道,孟东哥的今日竟是有着医者仁心的刘泰章造成的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徐良田便觉得往日里被大伙儿夸赞的那般仁厚的刘泰章简直比那阎罗王还要可怕些。 良田僵直着脊背,小小的脑子里混乱的很,但好在他很快的回过神来,聚精会神的看着自家阿姐: “阿姐,你说孟东哥的药不好买,难道也是刘大,不,刘泰章给其他药房打了招呼的么?” “应是如此。”徐芳园说。 孟冬说镇上所有药房听说他是白沙村的孟冬过后,直接摆手说不能治。 可徐芳园觉着自己是医生,又给孟冬及时做了治疗,剩下的只需要买些汤药巩固就好。 但,当她瞧见刘泰章从卿玉阁进出之后,便飞快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以为,以刘泰章割断了孟冬所有后路的手段,既已经对所有的药房放下了话。 那么自己去拿药,该也会受到阻拦和怀疑。 现在的孟冬可禁不住半点的怀疑。 孟冬的伤势未稳,她不敢冒险。 她当然知道自己可以在九福堂拿药,但孙大夫本就过得艰难,她不愿给人造成未知的麻烦。 “那阿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徐良田忧心忡忡:“孟冬哥的腿很需要药吧?” “可不。” 徐芳园点头笑了笑: “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我今天去九福堂要了银针,给孙婶拿的药里头也特意加了几味孟冬哥也能用得着的,现在就缺……” 说话间,徐芳园顿住,她看向那条通往双蝎山上的小径,低声道: “只缺几味双蝎山上常见的草药就足够了。” “那咱们赶紧去山上啊,趁着天还未完全黑完!” 徐良田急切开口:“若是天暗了可就不好找草药了。” 徐芳园:“……” 好吧,亏得她先前还担心良田胆小,担心他不敢也不愿让自己上山,所以铺垫了这么一大通话。 徐芳园心头自嘲,看来她还是不够了解自己的小弟。 姐弟两个循着小径很快上了山。 不得不说,比起最初,现在的良田不仅是胆量还是本领都已经有了很大的长进。 好些药材,徐芳园甚至都没有朝他描述性状,只单单说了个名字。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良田便能将那药材找到。 瞧见自家阿姐面露狐疑,徐良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之前阿姐你采药的时候,我有偷偷记下名字。” 第232章 我知你对我也无恶意 将孟冬需要的草药找完,天色已经很暗了。 徐芳园领着良田,本想直接回家。 不想刚起身,便察觉到有人在附近。 以她的直觉,隐藏在暗中的人,功夫该是极好。 毕竟,先前她和良田采了那么久的药,她都毫无察觉。 她竖起耳朵,满是戒备的巡视左右。 “是谁!” 徐芳园将良田护在自己身前,厉喝了一声。 彼时,藏在暗处默默守护姐弟二人的顾南弦狠狠地瞪了一眼急匆匆跟着自己下山的流光—— 这是第二回,因着流光他不得不暴露于徐芳园面前了。 而流光一脸无辜的冲着他讪笑,意思是不好意思又给你添麻烦了。 虽说流光已经在徐芳园面前出现过了,但顾南弦觉着以目前她对自己起疑的状况来说,流光还是尽量少出现的好。 无奈之下,他狠狠地乜了流光一眼,带着一脸笑容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芳园姑娘,是我。” “是你?”徐芳园一愣。 怎么又是顾南弦? 没等徐芳园开口询问,顾南弦已经自顾解释开了: “我刚才回到屋里头的时候,忽然想起还有件东西忘了拿给姑娘,本想直接去姑娘家中的,不曾想竟是在这山里头偶遇了。” 徐芳园听言,自是不信这么瞎的借口,她刚要问什么,却是听见顾南弦说: “我方才瞧见你们姐弟似乎是在找草药,不知找到了么?” “烦劳顾大郎关心,已经找到了。” 徐芳园自是听得出顾南弦在转移话题。 不过因着顾南弦对自己并没表现出什么恶意,她也不愿刨根问题,所以只能跟着转了话头。 徐芳园不愿盘根问底,顾南弦倒是来了劲儿。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徐芳园: “姑娘之前不是已经去了药房么,怎么还会来找草药啊?” 呃…… 徐芳园很是怀疑这人在诈自己。 没等她想好怎么回答,一旁和顾南弦十分‘投缘’的良田忽然抢答道: “这些药不能在药房里头买。” “为何?” 顾南弦开口问话,但目光却始终在徐芳园的脸上。 额…… 徐芳园瞥了一眼恨不能被顾南弦摸摸头夸真乖的良田,很是无语。 良田,你到底是谁的小弟啊。 徐芳园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忽的听见顾南弦问: “这药是给孟冬准备的?” 徐芳园微愣,他如何会知晓? 顾南弦浅笑:“孟冬伤势那般重,早该去找大夫医治,却一直拖着,想来该是惹着了麻烦。” 迎着徐芳园越发困顿的目光,顾南弦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浅: “若是南弦没有猜错的话,该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吧?” 徐芳园没有应声。 顾南弦也不在意,他柔声道:“姑娘不必这般戒备南弦,你要相信南弦对你绝无恶意。” 徐芳园抬眸,对上顾南弦灿若星子的目光。 她的心,微微一晃。 顾南弦勾唇一笑:“我也知姑娘对南弦毫无恶意。” 好吧,徐芳园觉得自己平时还挺能说的,但好像一对上顾南弦,就什么话都没了。 这人真的就像是有读心术。 不管自己想什么他都能猜到。 这个念头刚从心头升起,毫无悬念的,顾南弦又开口了。 “姑娘没去药房买药,想来也是不愿给药房添麻烦吧?” 第233章 她说,好啊 “其实,这些事情你都可以告诉我的。”顾南弦小声开口。 徐芳园听言,着实楞了一下:“啊?” “姑娘怕给人添麻烦,但南弦以为那些都不算麻烦。” 顾南弦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 徐芳园:“!” 分明是在对话,她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听不懂顾南弦在表达什么? 顾南弦启唇:“姑娘的事情于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我也很乐意姑娘给我添麻烦,只要姑娘愿意……” 话到最后,顾南弦的眸子骤然暗了许多。 他低声喃喃:“我知你对我无意,但我是真的喜欢姑娘,也是真的想与姑娘成亲。” 说着话,顾南弦略微顿了一下,才接着道: “上回姑娘说的话我没有忘记,姑娘承认与我之间定亲虽是一时无奈,但到底,你是我名义上未婚的夫人,所以……” “所以,我希望姑娘遇着难事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想到我。” 话到最后,顾南弦的声音几不可闻。 他恨自己词不达意,更怕这磕磕绊绊的话,让眼前这个本就对自己怀有戒备的姑娘越发疏远自己。 “好啊。”徐芳园说道。 “都怪南弦莽撞,给姑娘造成困扰……哎,你说什么?” 几乎是在徐芳园开口的瞬间,顾南弦已经自己找了台阶。 但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徐芳园说的似乎是‘好啊’。 这个‘好啊’,是他所理解的那个‘好’么? 徐芳园浅笑:“事实上,我给你添的麻烦也不少了。” 她静静地看着顾南弦:,低声道: “顾南弦,我不知你到底因何缘故三番两次说要与我成亲,但我相信你没有歹心。” 顾南弦怔住——什,什么? 徐芳园勾唇:“就如你所言,你对我毫无恶意,我对你也无恶意,既是如此,我该是可以相信你的吧?” 顾南弦僵住,他完全不明白徐芳园为突然会改了想法。 依她以前,怎么也该质问一番才是吧。 徐芳园定定的看着顾南弦:“顾南弦,你其实一直都在暗暗护着我们姐弟吧,从那日回村我被人偷袭之后?” 顾南弦又一次怔住。 他做事不比流光那般毛躁,而且他的功夫极好。 顾南弦自信,若是他不愿现身,天底下没人能发觉他在跟踪。 但,她怎么会知晓的? 见着他的反应,徐芳园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看来还真是。” 因着前世的种种经历,徐芳园的反应极为敏锐。 若是有人跟踪自己,她总能很轻易的发现。 但这段时日,除了那日发觉露馅的流光之外,徐芳园总隐隐觉得每回自己出门的时候似乎有人在跟踪自己。 原本,她只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造成的错觉。 直到那日,她落水后,顾南弦第一时间出现。 徐芳园开始有了一种猜测。 会不会……不是错觉。 确实有人在跟踪自己,而他跟踪的目的是为了保护自己。 因为没有恶意,所以她感知不到危险的存在。 徐芳园勾唇浅笑:“谢谢你,真的。” 第234章 该是会幸福 徐芳园的眼眶里有莹莹泪光。 前世,她被背叛被嫌弃被孤立,纵然她天生强大。 但,到底是抵不过世事无情。 世道的凉薄,别说是被人保护了,就连最基本的尊重她都无法得到。 自从毁容后,徐芳园觉得自己活得就像是个臭虫。 生命可贵,见证了太多生生死死的徐芳园对生命有一种别样的敬畏。 所以,她一直坚强的活着。 但徐芳园其实不得不承认,当死亡来临之时,她有一种终于得到了解脱的轻松。 初来大黎时,她有过绝望。 但很快便被良田的温暖所感动,她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 而顾南弦的出现…… 徐芳园不得不承认,虽然她一直觉得顾南弦藏有太多秘密,自己该和顾南弦保持距离。 但他的关心,终是将她内心最不为人知的角落抚平。 以前她听说过墨菲定律。 顾南弦对她而言,无疑应证了这个该死的定律。 她想和顾南弦保持距离,但机缘巧合总是相遇,她根本无法躲避。 面对一个如此真心关心她的人,她害怕自己让他失望。 徐芳园不确定自己对顾南弦的心到底是如。 但若是可以,她也想要保护顾南弦。 她对顾南弦说愿意他添麻烦,其实也在心里对自己说—— 若是以后顾南弦遇着了麻烦,她要加倍报答。 不管顾南弦靠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于情于理,她都要报答他的这份相守。 因为他对自己的这份好,已经足够让她挂念一生。 顾南弦着实吃了一惊。 他很是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诧异的看着她:“姑娘说得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 “那……” 顾南弦张着嘴,因着心里头预备的都是被拒绝后的该有的话,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顾南弦和徐芳园各自沉默,而徐良田觉得此时就是自己最好的开口时间。 以前,他的确是不喜欢顾大郎的。 他觉得阿姐百般千般好,这世上根本没有人配得上自家阿姐。 但今天在素韵酒庄,他着实受到了不少冲击。 加之方才听得阿姐说,顾南弦居然一直在默默保护阿姐。 他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 阿姐这些年过得一直很苦,若是有个像顾大郎这般又有本事又真心想要待阿姐的人的话,阿姐该是会幸福的吧? 思及至此,笑眯眯的看着顾南弦:“顾大郎,你方才说有东西要给我家阿姐,是什么啊?” “哦,是这个。”顾南弦回过神来。 “今天姑娘与徐睿签了约子,我便想着送一个东西给姑娘,预祝姑娘和徐睿合作顺利。” 说着话,顾南弦摸出一枚簪子,极为洒脱的笑了: “这簪子简陋,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淡淡的月光下,木质的簪子上镶着的那颗红色石头发出淡淡的光芒。 徐芳园瞧着那木簪,第一反应是顾南弦在撒谎。 毕竟,那簪子上的红色石头能在这么暗的月色下散发出瑰丽的光,怎么看都觉得很是贵重。 她正想着该怎么拒绝,却是发觉顾南弦已经不由分说的将那簪子插在了自己的头上。 顾南弦松了一口气:“还好衬你。” 第235章 有你,便足够了 徐芳园:“……” 她若是直接取下还给顾南弦,会不会太打脸? 她刚才才说了要相信人家来着。 正纠结着呢,顾南弦浅笑:“姑娘真的不必担心,这就是一枚普通的木头簪子,不值多少钱。” 顾南弦低低道:“我虽有许多秘密现在无法朝着姑娘言说,但是请姑娘相信我是……真的挺穷的。” “不信你看。” 顾南弦生怕徐芳园不信,连忙将那枚簪子取了下来,拿在徐芳园面前,低声道: “这石头之所以有些许光亮,全是因着月色,平日里这石头黯淡的很的。” 徐芳园听言,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好嘛,有顾南弦这番话,她是真的没法子拒绝了。 她接过簪子,真就按照顾南弦的指导仔细看了看那枚簪子。 就如顾南弦所言,石头之所以看起来发光,的确是因着月色。 见着顾南弦还在忐忑,她不由失笑:“你别这样,我收下就是了。” 顾南弦听言,连忙开开心心地再一次给徐芳园戴上。 此时,躲在树上偷看的流光眼睛都快瞪碎了—— 千年一遇被你们顾家当成传家宝一样的鸡血石,你也敢当成不值钱的木簪子送。 你怎么不干脆将侯爷当初给你的虎符一起送了啊! 因着徐芳园已经发觉了顾南弦在暗中守护。 顾南弦觉着自个儿似乎也没了躲躲藏藏的必要,加之天色已晚,他干脆一路护送徐家姐弟两个回村。 只是,到了徐家门口的时候,顾南弦忽然看向良田,道: “良田你先回去吧,你家阿姐该是还有事情要去林大娘家。” 徐良田反应过来:“阿姐是要去看孟冬哥吗,我也去。” “咱们出来一天了,阿爹该是会担心的。” 徐芳园摇头:“良田,阿姐很快就回来。” “可是……” 徐良田还想说什么,忽然听见顾南弦又说话了。 “良田,你先回家,你家阿姐有我护着呢。” “好吧。”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阿姐和顾大郎都这般说,良田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进了自家院子。 眼见得屋内的亮着的烛光渐渐熄灭,徐芳园轻轻地吁出一口气。 她看向顾南弦:“谢谢你。” 谢谢你如此体贴。 虽然良田已经见过了孟冬伤势最重的时候。 但徐芳园不确定,若是良田见着如今被自己正骨医治后的孟冬会不会害怕。 以她的经验,待会儿她要做的事情,只会让孟冬看起来更加骇人。 有时候血肉模糊不是真的吓人,人的反应才吓人。 良田那般小,她实在不愿让他落下任何的心理阴影。 “应该的。”顾南弦说道:“待会儿需要我帮忙吗?” “倒是真的需要。”徐芳园浅笑。 虽然已经替孟冬做过最基础的治疗,但草乌散的效果早已过了。 徐芳园不确定待会儿孟冬能否熬得住自己的治疗。 若是有顾南弦在,于她而言,实在是帮了大忙。 “还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不需要了。” 徐芳园摇头微笑:“有你,便足够了。” 虽然明知徐芳园说的是替孟冬治病之事,但顾南弦的心还是莫名的觉着欢喜。 第236章 才炫耀多久啊 林家院里。 与往日的黑灯瞎火相比,林大娘一家恢复了往日的烛火。 对此,林大娘是百般不愿的。 天知道当她听说昨晚徐芳园不仅去而复返,居然还趁着夜里对她的阿东动了刀子的时候,她想要冲到徐家直接杀了徐芳园的心都有。 是张喜儿哭着求着说,让她暂且信一信徐芳园。 张喜儿说,她觉得徐芳园不像是恶作胡闹。 她朝着林大娘说昨晚徐芳园给相公治腿的时候险些因着不支晕倒。 她还说,徐芳园为了治相公,还拿了那上好的衣裳当抹血的布。 …… 孟冬的精神很不好,好不容易醒来,朝着林大娘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千万不要找人家徐芳园的麻烦。 听着自家儿子和媳妇儿一句一句向着隔壁的丫头,林大娘恨得咬牙切齿。 在没有昨晚的事情之前,她一直都是同情怜悯徐家那姐弟两个的。 可…… 怜悯不意味着她可以容忍徐芳园那丫头可以伤害她的阿东。 喜儿和阿东的那些话,她一个字都不想听,也一个字都信不了。 林大娘只信自己所看到的。 她只知在徐芳园给阿东治腿之前,她的阿东虽然虚弱,但人却是清醒着的。 在她看来,只要人是醒着的,即便是腿废了,却总归是可以活的。 但…… 眼下,她的阿东可是连醒着都那般艰难了啊。 每每瞧着阿东好不容易醒来,但过不了多久就晕了的模样,林大娘就心疼的无以复加。 她的阿东会不会死? 一整天,她无数次拿起刀,想要去找徐芳园算账。 每一回,都是张喜儿和孟晓慧跪倒在地,求她不要。 喜儿说的是,求她信徐芳园一回。 而她闺女儿说的是,娘,你不嫌丢脸么! 若是被村子里的人知晓了大哥的情况,以后我们这个家还怎么活…… 喜儿的话,林大娘半点都不放在心上。 但闺女儿的话,林大娘却不得不思考。 想当初,孟冬成了泥瓦匠,每年挣得那么多银钱。 她没少拿来炫耀,也没少得到村子里那些个妇人家家的红眼。 就连对徐家姐弟的同情,林大娘也一直都是以高高在上的施舍心态给的。 从本质上,她是看不上徐家三口的。 她觉得自己比村子里的大部分人都幸运。 儿子本事,女儿懂事,媳妇儿更是漂亮又孝顺得紧。 那时,她恨不能让所有人都羡慕自个儿。 可这才多久啊。 她才炫耀多久啊。 晓慧说得对,若是现在被村子里的人知晓了他的阿东已经是个废人了,她们一家以后还怎么在村子里抬头啊。 林大娘想要如同以往那般将家中烛火熄灭,营造一家已经外出的假象。 但孟冬却是醒了过来。 不止醒了过来,孟冬还求着说一定要点亮烛火。 他说,徐芳园该是会来。 对此,林大娘在心头又是气急: 那作孽的丫头把阿东害成这样,怎么可能还会来。 但孟冬说什么也要坚持这样做。 林大娘见自己拗不过,索性也就不争了。 只是,她已经在心头计划好了。 若是徐芳园那丫头真敢来,她就先劈死她再说! 第237章 刻薄 这厢林大娘握着刀,死死地盯着门,就等着徐芳园进屋来同她拼个你死我活。 那厢张喜儿和孟晓慧红肿着双眼守在孟冬床前。 三人虽各存了心思,但对于孟冬的关心却是半点不少的。 眼见着孟冬又一次昏睡,张喜儿已经落不下更多的泪来。 她麻木地起身,想要依着徐芳园的吩咐给孟冬擦擦汗,她记着徐芳园说要让孟冬保持清爽。 这般热的天气,即便是静静坐着也能出一身汗,更别提孟冬这样的时而冒冷汗,时而情绪激动的人了。 她将将走进灶屋,将帕子打湿,却是猛地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晓慧沙哑的尖叫。 手中的木盆啪嗒落地,张喜儿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飞快的朝着屋里冲。 她迈进屋内,果然,孟冬又一次痛醒了。 见着她,孟冬布满密汗的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他喃喃:“喜儿,我以为你走了……” 张喜儿没明白。 守在门口的林大娘却是冷哼一声:“不过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就算走了又能如何。” 她怨恨的瞪了一眼浑身沾湿了的张喜儿,低斥道: “呵,我可怜的儿这才卧病在床多久呢,就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出去勾搭别人了?” 若是说孟冬的话没能让张喜儿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林大娘的话要表达的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 她嫁给孟冬三年了,起初林大娘对她这个儿媳妇是真的挺好的。 但…… 再多的好,在三年的失望里只剩了恨。 张喜儿一直都知道,虽然村子里的妇人们明面上都羡慕婆婆说孟冬娶了个贤惠又漂亮的婆娘。 可背地里,大伙儿说的却是,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女人啊,还是要生养。 哪怕怀三年生个哪吒,也好过三年连个肚子胀气都没有。 起初,这样的话若是被林大娘听到,她定是会撕破脸皮与人吵骂一通,惹得她火大的时候,找里长主持公道也是有的。 但渐渐地,有人当着张喜儿的面告诉林大娘说—— 你有没有想过,你家那媳妇儿这么久没有娃,许是她不愿意呢! 林大娘看看张喜儿又看看那妇人,摇头,说:“怎么可能,喜儿和我家阿东的感情可好了!” 那妇人听言,只是摇头,然后附唇在她耳畔低语几句。 张喜儿记得很清楚,婆婆的脸几乎在瞬间变了颜色。 她虽然不知道那妇人到底和婆婆说了些什么,却是在之后的日子里,透过林大娘的埋怨和责骂,大抵猜出了内容: 无外乎是她张喜儿长得不差,又和孟冬聚少离多,尝过了荤腥,久久没得满足,免不了想要从别人那儿寻。 又或者,不知道她给孟冬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是宁可守着她这么个不下蛋的。 林大娘没少暗着羞辱她,可这些年,她一直忍着。 因为那些话伤人的话,婆婆从未在人前说过。 更因为,她不想让孟冬为难。 张喜儿一直不明白为何对外人那般好的婆婆,独独面对自己会那样的刻薄。 第238章 矛盾 很多次,张喜儿都觉得熬不下去了,她想要朝着孟冬倒苦水。 但,因着婆婆从未在人前说道过她,张喜儿便说服自己继续忍下去。 她知道婆婆之所以这样,定是不想失了脸面,也不愿让孟冬为难。 …… 以往的委屈和现在的痛苦铺天盖地的朝着她涌来,张喜儿终于是觉得自己撑不住了。 “娘,不是的,你别误会。” 面对气势汹汹的婆婆,张喜儿眼里噙着泪,刚要反驳。 余光忽然瞥见看到一个碗砸烂在自己脚跟前。 瓷白的碗瞬间变作碎片,而那碗中的汤药洒了一地。 屋里针可落地。 张喜儿错愕回头,看到的累极的孟冬已经坐了起来。 他的脸上满是泪痕,他的嗓音嘶哑:“娘,原来您竟是这般看喜儿的么?” “阿东,为娘没……” 林大娘一时恍然,她将孟冬养的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他用这种恶劣的语气朝着自己说话。 心思扭转,林大娘越发觉着她原来乖巧听话的阿东之所以变得这般暴躁完全是受了张喜儿这个恶毒女人的蛊惑。 不!不只是这回。 指不定阿东摔下来,也是因着这么个摔门星。 再没认识这张喜儿之前,她的阿东可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啊! “没?”孟冬扯唇笑了:“娘,喜儿她受了委屈从来不说,但不代表我的眼睛是瞎的。您真的以为这些年来我什么都不知晓么?” “什……什么?”林大娘身子一僵。 “娘,我和喜儿没有孩子,哪能怪的着喜儿。” 孟冬幽幽地叹了口气,他招手,让张喜儿过来自己身边。 喜儿略作犹豫,终是没动。 她不愿因着自个儿让孟冬母子争吵。 孟冬见状,也没勉强。 他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喜儿,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弱了些,也太会替别人着想,你顾念着那么多人,却唯独不会顾念自己。” “你可知为何我一直让你跟着我去镇上,不是真想让你替我煮煮饭,我只是发觉了你在这个家里头呆得不容易。” 孟冬抬头望向林大娘:“娘,你再怎么不喜欢喜儿,也不能这般污蔑于她,你分明知道她为了让你安心,也为了不让旁人有任何嚼舌头的机会,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说着话,孟冬双手支着床,弯腰看着有隐隐血迹的被子,脊背颤抖个不停。 其实,娘和喜儿不和,都是他的问题。 他一心想着挣钱,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家几天。 回家过后,总是要各种应酬忙碌,别说是要孩子了,就是和喜儿多看几眼都显得奢侈。 娘不满,喜儿过得艰难,孟冬一直都是知道的。 他也计划着等今年手上的活路做完了就歇一歇,到时候喜儿和娘的不和统统都会迎刃而解。 一旦有了孩子,娘该是再不会为难喜儿,喜儿在家中的日子该也不会过得太过艰难。 孟冬甚至都想好了,若实在不行,他就干脆让喜儿跟着自己。 喜儿跟着自己,日子虽然会过得苦些,但总归不会受什么委屈。 可,谁能想到他会突然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第239章 迷昏了头 林大娘滞楞的盯着孟冬看了好久,也茫然了好久。 但回过神来后,她勃然大怒:“阿东,你是被这个丧门星迷昏了头了!” 看着分明身子骨虚弱得不行,却愣是想要维护张喜儿的孟冬,林大娘心头更恨。 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张喜儿,转而朝着孟冬苦口婆心: “阿东,为娘知晓你重情义,可你重情义,人家不一定领你的情。 你一直在外头做活路,你根本不知道村子里怎么议论你这不下蛋的媳妇,怎么议论咱们孟家。 阿东,你可知道为娘这些年是怎么过的,这些年为了维护你的脸面,为娘……” “够了!”孟冬哑着嗓子打断了林大娘的话。 他咧嘴,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娘,你为了维护我的脸面,就骗着外人说是喜儿不能生,你这样做与将她逼上绝路有什么区别?” “娘,我是你的心头肉,难道喜儿就不是老丈人家的心头肉么? 娘呐,做人不能这样的,您难道忘了当初咱们拿了聘礼,丈人却只是意思般的拿了些许,还给喜儿陪了那么多的嫁妆了么?” 孟冬怅然的看了眼脸色惨白的张喜儿,张喜儿眼眶通红,朝着他拼命的摇头:“相公,别说了,别再说了。” “喜儿,你总是这样……”孟冬幽幽叹息。 “我知你想尽善尽美,但这世道本就不如人意。” 说着话,孟冬抬头看向林大娘,他叹了口气,沉声道: “娘,丈人当初将喜儿交给我,不是让她来咱家受委屈的。” “我什么时候委屈她了?”见着自家儿子的胳膊肘已经完全拐到了外人的身上,林大娘怒火冲天。 她嘶骂着:“我好吃好喝将她供着,她三年生不出一个屁来,我都不好说她半句。” “逢年过节我还让她带些菜肉回她娘家,旁人有什么,我也事事想着她,怎么着,我对她还差么?” 张喜儿生怕因着自己,让孟冬母子生隙,此番也顾不得心头的委屈了。 她到底还是走到了孟冬床前,一把握着他的手,低吟道:“对,娘对我不差的,我过得比村子里好些媳妇儿好多了。” “好?”孟冬闻言,终于是忍不住笑了,他心疼的看着形容憔悴的张喜儿,低声喃喃: “喜儿,你过得叫好?” 张喜儿下意识的想要回答当然好。 可迎着孟冬那通红的眼眶,到底是说不出半点违心的话。 末了,只剩了沉默。 “娘,你说喜儿在家好吃好喝,该不是忘了她带来的嫁妆值多少钱?那些嫁妆足以让喜儿在咱们村任何一户人家如座上之宾。” “我和喜儿没有孩子,是,娘你是从来不说她半句。但当面背面,指桑骂槐的事情娘您做得不少吧。” 孟冬苦笑:“就每年我过年回家那几天,都能听到娘你嫌弃喜儿,你以为我真的听不出来么? 喜儿懂事,而我尽想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直想着不要惹你老人家生气,甚至还劝喜儿不要计较,若是……” 说着话,孟冬忽然顿住。 第240章 莫怪儿子无情 “若是早知今日,我还真宁愿喜儿像那些个刁蛮媳妇儿一般与娘你对着干。” “若是那样,喜儿至少气是出着了的。” 孟冬愧疚的看了一眼张喜儿,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 “以前是我懦弱,只想着躲避不知道面对,但这一回我不愿你再受半点委屈。” 张喜儿哽咽:“相公……” 孟冬轻轻地拍了拍张喜儿的手,复又看向林大娘,他笑: “娘,你是给了喜儿钱让她去买肉买菜,但您好歹也会去镇上采买,难道您真的不知道那肥肉也肉要十文一斤么?你每回给喜儿十文钱,让她买肉买菜回娘家,她要如何买?” 林大娘听言,浑身发抖。 她没想到这些事情,她的糊涂阿东竟都会知晓。 不对! 林大娘像是突然想到了一般,她猛地瞪向张喜儿,怒斥:“这都是她给你说的?” “我说过了喜儿总想让每个人都满意。”孟冬幽幽叹息一声。 看着眼前这个和往日判若两人的娘亲,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娘对他恨不能掏心窝子的好,但对于喜儿,却真的……太过分了! 可笑,他以前还一直以为只要他不看,那些事情就不存在。 殊不知,那些伤害对他而言,倒是真的不存在。 但对喜儿……真的太不公了。 孟冬深吸了一口气,才咬牙道:“娘,喜儿她从未说过你半句坏话,只是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那卖肉的摊贩、酒楼出去采买的伙计,甚至是那当铺的老板…… 孟冬好歹在镇上做了那么多年工,总归是认识些人的。 大伙儿也都知道他有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儿。 于是,他的喜儿卖鱼卖野菜甚至是拿着祖传的簪子去当铺换钱,只为买几斤肉过年回娘家…… 如此种种,全部传进了他的耳朵。 大伙儿好奇,他孟冬一年挣得工钱不少,怎的娘子过得那般艰难。 每回,孟冬都嬉笑着说,媳妇儿心疼他,总想着为他分担。 可…… 他哪能不知这一切许都是娘逼出来的。 孟冬一直都想着找个机会与娘好好说说,但每回总是没有时间。 加上喜儿总是报喜不报忧,他做事粗犷又或者因着两边都是肉,他干脆将这事儿‘忘记说了’。 这回,若不是他的腿断了。 若不是看着喜儿不舍昼夜地陪在自己身边,甚至替自己倒那肮脏不堪的夜香。 若不是他想要写下放妻书,却被喜儿拒绝。 若不是,因着喜儿的鼓励和徐芳园的救治。 若不是他对喜儿感激不尽,想着若是有幸他真能活下来,定是要用余生百倍千倍的对喜儿好,却是亲耳听到了娘那般恶毒的话。 …… 或许,他仍旧不知该如何开今天这个口。 听着孟冬的声声质问,林大娘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踉跄往后退了几步,才终于靠着墙站定,她老泪纵横:“阿……阿东,你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么?” 孟冬沉默许久,方才咬着唇一字一句道: “娘,若是您再这样欺负喜儿,莫怪儿子无情。” 第241章 大家都在呢 好一个莫怪儿子无情! 林大娘很是怔了好久,除了瞪眼咬牙之外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虽嫌恶儿媳,但对这个儿子却是打从心眼里疼惜着的。 看着孟冬那般坚定的护着张喜儿,林大娘的心里恍若五味打翻—— 想她一把屎一把尿的将孩子带大。 见他懂事,见他能干,见他娶妻。 虽算不得光耀门楣,但在这僻壤的小村子里,林大娘觉得已经很满足了。 很多时候,她都在设想,若是他的阿东再给她添个孩子就好了。 眼下,他们孟家什么都有了,独独缺个孩子。 林大娘甚至已经想好了,等阿东有了孩子,她一定好好教养,她要将阿东的孩子带得比阿东还要出息。 因着张喜儿的肚子久久没有动静。 林大娘甚至已经在心里头动了给阿东娶小的心思。 其实,别说是白沙村,就算是放眼龙潭镇,能够娶小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像他们这样的乡野村夫,顶多是休妻再娶。 七出之条,无子为大。 林大娘觉得若是要阿东休她,那是休得理直气壮。 但她顾念着阿东喜欢张喜儿,便一直没提这茬。 在林大娘的内心深处,她只对张喜儿言语讥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的表现了。 所以,无论如何她也是无法接受,她最疼爱的儿子因为这么个女人对自己说出这般绝情的话来。 心思百转,林大娘觉得自己以往就是太宠爱孟冬了。 不然她的阿东怎么会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忤逆! 林大娘伸出手指指向孟冬,猛地拔高声音道:“孟冬,你再说一次!” “娘,就算你让我说十次百次千次,我的想法也不会变。” 孟冬昂着头,定定的看着林大娘。 他一字一句的重复:“若是您再欺负喜儿,莫怪……” 话未说完,听得吱呀一声门响。 徐芳园和顾南弦敲门而入。 徐芳园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大家都在呢?” 那副淡漠的笑容,像是全然不知先前屋子里剧烈的争吵一般。 面对两人的突然到来,屋子里的人表情各自精彩。 林大娘心里头为儿子的话寒心,一时间竟是将先前在心头决计的和徐芳园拼命一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而孟冬则紧张的看着然闯入的两人,心头狐疑,他们二人到底听到了几分。 张喜儿整个脸已经憋得通红,一副为难至极的模样。 唯有孟晓慧瞧见两人,犹如看到救星一般立即朝着二人扑了过来。 “芳园姐,你是来给我家阿哥看腿的么?” 孟晓慧的话无疑让屋子里心思各异的人都有了共同的期待。 张喜儿也旋即起身,泫然欲泣道:“我家相公今儿昏厥了好多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痛的。”徐芳园浅笑着应了声。 她走到孟冬面前,看着面色惨白眼眶发红的孟冬,蹙起了眉头: “怎么说,也是个病人呢,怎地情绪这般激动。” 她这话说的稀松平常,却是让屋子里的人皆是一怔。 难不成,方才屋里的争吵,徐芳园都听到了? 第242章 还撑得住么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徐芳园已经自顾拿了银针,对着孟冬低声道:“可能会有点疼,忍着。” 孟冬甚至都没仔细听徐芳园话中的内容,便匆匆点头,还说了句不碍事。 等他看到那泛着寒光的银针刺入肌肤,想问徐芳园要干嘛,已经来不及了。 孟冬的脸瞬间皱成了一团。 “相公!” 张喜儿听得自家相公发出的痛呼,想要上前。 却是发现在自己要迈步之前,顾南弦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芳园姑娘在给你家相公针灸。”顾南弦沉声开口。 张喜儿愣住。 不知为何,顾南弦这话分明只是简单的陈述,在她听来却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威胁意思。 因着顾南弦这句话,张喜儿再不敢起往前迈的心思。 而原本而言想要上前的林大娘母女,则更是不敢往前迈步了。 顾大郎是谁啊,那可是能徒手打死大虫的狠角儿! 她们平日里怕都来不及,哪敢往前冲。 徐芳园手起针落,行针手法飞快。 孟冬起初还痛苦的哼唧,但随着银针增加,他的脸色渐缓。 到了后头,干脆直接昏睡了过去。 张喜儿这才回过神来。 她又一次想要朝着自家相公冲过去,却是听见徐芳园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醒着可比昏着痛苦多了。” 张喜儿的脚步顿住。 她怔怔的看着徐芳园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后背,下意识的想到她给相公治腿的时候也是这般累极。 张喜儿有些担心:“芳园姑娘,你还撑得住么?” “没事。” 徐芳园浅浅的应了一声,甚至都没回头: “喜儿姐,顾大郎手里头有些药,趁着我施针的时候,你去将药熬了吧。” “给。”顾南弦听言,将手中的药材统统塞进张喜儿手中。 张喜儿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药包,犹豫许久,终还是决定继续相信徐芳园—— 事实上,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张喜儿觉得自己除了相信徐芳园,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因着那些药材熬煮有好些需得要注意的地方,徐芳园拜托顾南弦去帮张喜儿。 顾南弦犹豫:“你顾得过来么?” 这话指的是在一旁对着徐芳园咬牙切齿的林大娘。 徐芳园浅笑:“无碍。” “若是应付不来记得叫我。” “好。” 这厢顾南弦方才和张喜儿离开,林大娘便立即朝着徐芳园冲了过来: “徐芳园,你给我住手!” “住手?”徐芳园闻言挑眉。 她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神情愤怒的林大娘: “大娘,若是我住手了,别说孟冬哥的腿了,怕是他的命也保不住。” 说着话,徐芳园捏起一根银针在孟冬脖子上比划,然后咧嘴一笑:“要不要试试?” 林大娘母女听言,四目相对,皆是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恐惧。 这丫头竟是会耍这种无赖招式! 林大娘将牙咬得咯咯作响,却终是再不敢起半点阻挠的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银针落下。 徐芳园方才回过头来,说:“现在你们想说什么都可以说了。” 第243章 果真拜了师傅 徐芳园此番这般坦荡,林大娘和孟晓慧面面相觑,倒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最后,还是林大娘咬着牙道:“徐芳园,若是你敢伤了我儿性命,我定会让你徐家三口偿命。” 徐芳园哦了一声。 林大娘震住,周身的火气愣是因着她这一声淡淡的哦一泻千里。 “芳园姐,你是真的在治我家大哥的腿么?” 孟晓慧小心翼翼的开口,生怕自己那个字用的不对。 徐芳园听言浅笑:“不然你以为我是在做什么?” 她勾唇,笑容更深:“我害他费得着花这么大功夫?” 孟晓慧被问得一时哑然。 徐芳园皱眉:“若是真为了你哥好,出去。” 孟晓慧更是怔住。 徐芳园扯唇:“怎么,还想等他醒来再论一番生养之事?” “芳园姐,你都知道了?” 孟晓慧张着嘴,觉着问这样的问题纯属多余。 方才娘和大哥闹得那般厉害,而徐芳园又来的那般快,若是没听到才会让人觉得奇怪吧。 “他需要静养。”徐芳园的眉头皱得更厉害。 她不悦的看了眼守在门口看待自己如看待虎狼一般的林大娘,沉声道:“你们说的那些话除了让孟冬心绪郁结,伤势久久难愈外,没有半点作用。” “可……” 孟晓慧自是明白徐芳园的意思,可她觉着阿娘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心让大哥和徐芳园共处一屋的。 果然,话音刚落,林大娘犹如炸毛的猫一般,恶狠狠道:“我……” “大娘,你可还记得之前你说过若是我治得了孟冬,你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我的。” 说话间徐芳园浅浅一笑:“我不要你给我当牛做马,我只要你和晓慧现在离开这间屋子。” 林大娘被她这席话弄得气结,可偏生她还真说过这样的话。 在孟晓慧的拉攘下,她终还是离了屋子。 不知过了多久,昏睡着的孟冬再次醒来。 此时,身上的银针已经全部取下。 孟冬睁开眼的瞬间,便瞧见徐芳园正在整理银针。 他本打算挣扎着倚着床沿靠起,但方才动手,孟冬整个人呆住。 他愕然的看着徐芳园,嗓音喑哑:“怎……怎么会这般?” 徐芳园将针灸包收好,看他:“哪般。” 孟冬觉得不可思议,他摸了摸自己的腰,又捏了捏自己的腿。 虽然依旧没什么力气,但比起之前瘫软的犹如一滩烂泥的状态,眼下已经好了很多了。 他低声喃喃: “我感觉我的身子……好多了。” “若是再不见好,我师傅瞧见了,怕是要拿鞭子抽我了。”徐芳园浅笑。 “你果真拜了师傅?” 孟冬听言,不禁挑眉。 徐芳园拜了个游方大夫为师,他有从孙婶的口中听闻过。 可即便是听喜儿说徐芳园给自己治了腿,即便是亲眼瞧见她为自己施针,终究也没听她亲口承认来的真切。 徐芳园勾唇,笑容坦荡:“不然你以为我从哪里来的底气给你治腿?” 其实这是她一早打定的主意,眼下不管是要帮九福堂还是治小奕?,她都借的一个不存在的师父的名头。 徐芳园觉着左右也没人找得到所谓的师父,她便干脆将师父之事做到底。 如此,也免得日后她做出什么出格之事,这里的人将自己当怪物看待。 第244章 为什么要救我 孟冬定定的看着徐芳园,一时失神。 她这般坦荡,倒是显得他小人之心了。 他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就算是有别的意思也无所谓。”徐芳园轻声开口。 她静静地看着他:“若我是你,也是有疑惑的。” 孟冬听言,很是怔忪了许久,他终是失笑: “你这丫头还真是和以前没变。” “彼此彼此罢了。” “徐芳园,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孟冬没有顺着徐芳园的话头往下说,而是收敛了神色,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自是可以。” “为什么要救我?”孟冬说着话,还想要往上再靠几分。 “给我一个不救你的理由?” 徐芳园挑眉笑了:“我还以为你想问得头一件事情是我是不是要害你。” 孟冬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 在这之前,他的确是有些担心徐芳园是要害自己的。 “好了,不说这些事情了。”徐芳园自是瞧出了孟冬的尴尬。 她起身,替孟冬整了整被褥,并且拿起一旁水盆中的帕子给孟冬擦了汗。 刚刚做完这个动作后,徐芳园浑身一僵。 她下意识的看了眼孟冬,只见他的面色犹如红烧云般通红发烫。 徐芳园在心中骂了一声。 这样的举动,在现代的时候徐每回遇着卧病在床的病人,她都没少做。 由此,方才她也不过是将孟冬当做了自己的病人罢了。 “我只是……” 徐芳园尴尬的试图解释,但话说到一般,孟冬也开口了。 孟冬笑:“你这丫头,还和以前一样。” 徐芳园:“嗯?” 其实原主留给她的记忆已经不少。 只是可惜原主的记忆是残缺的,很多事情很多人都像是缺失的拼图一般,怎么也拼不完整。 就好比徐千林,她只记得个名字。 而孟冬,她记得以往她对孟冬的嫉妒,但在孟冬去做泥瓦匠之前的事情,她是毫无记忆的。 “和以前一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孟冬咧嘴一笑。 瞧着徐芳园那般茫然的神情,他的笑容越发温和。 他轻声开口:“徐芳园,其实这些年我从没起过想向你炫耀的心思。” 徐芳园本来还不太明白孟冬为何会突然莫名其妙说这样的话,没等她开口询问,下一刻便被孟冬的话雷得外焦里嫩。 孟冬浅笑:“其实,当初我喜欢你。” “哈!!”徐芳园瞪大了眼睛,看着孟冬那么一本正经的模样,忽然很想哭。 老天爷啊,大黎这时代的男的是将喜欢这二字挂在嘴边的么。 上一个顾南弦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应对呢,这怎么又来一个! 而且,问题的关键是孟冬你说这话之前,难道不考虑一下你是一个有妇之夫么? 更何况…… 徐芳园想起方才在门外偷听的那一耳朵,更是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她方才偷听到的内容足够真实,那么孟冬对张喜儿的感情该是货真价实的。 怎么这人前脚才为了维护喜儿姐险些闹得母子成仇。 亏得她方才在外头偷听的时候觉得这么个以孝为首的大黎,孟冬敢那般与林大娘说话,是个汉子。 怎么这眨眼的功夫又变成了喜欢自个儿了? 第245章 隐秘的心事 “其实,也不能说是喜欢吧?” 孟冬盯着徐芳园错愕的表情有些许尴尬,他摸了摸鼻头,憨笑道: “小孩子哪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现在想来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一种好奇或者是向往吧?” 徐芳园愣神,她怎么觉着自己似乎还是听不懂? 不是喜欢,是好奇或向往? 不能够吧。 像孟冬这样衣食无忧家庭出来的孩子向往她这种一贫如洗的人,闹呢! 似看出来徐芳园不信,孟冬笑容越发窘迫。 他说:“说来你或许不信,从小到大我没羡慕过别人,只独独羡慕你。” 徐芳园仍旧狐疑。 孟冬呼出一口气,道:“你知道么,你和咱们村子里任何一个孩子都不同。” 若是说孟冬算是村子里头过早承担家务的类型,那徐芳园就是村子里头最肆意妄为的类型。 孟冬犹记得在他五岁的时候,他甚至连数字都数不到一百,便被娘亲安排给外村的老泥瓦匠做徒弟。 他年岁太小,人也不怎么聪明,好些东西,师父前脚教,他后脚就忘。 因着这个,他没少挨打。 好些时候他嚎啕着告诉娘亲,他不学,不想学。 可这样说的后果无非是一顿打骂加泪水流干过后一个窝窝头。 小孩子的心思太过单纯,一个窝窝头就能将以往的不喜全部化解。 孟冬不是没有恨过。 但当他渐渐长大,当他看到母亲那般辛苦的拉扯妹妹,还要拿家里头为数不多的粮食讨好自己的师父过后。 心头的那些恨到底还是化作了苦涩。 仿佛一夜长大,孟冬觉得自己再不能浑浑噩噩。 哪怕再苦,他也不能浪费掉娘亲送给师父的粮食。 在他十岁的时候,终于得到了师父的认可。 十二的时候,他已经能够跟着师父做些零碎小事。 十四之时,那些个小活路他已经能够独立完成。 后来,师父放心的让他自己去闯。 再到后来,他年纪轻轻,便被知味酒楼看上,让他去做酒楼的翻修。 他有了小小的名气,有了银钱,他终于让娘过上了她期盼自己过上的日子。 他也娶了妻。 但这些年来,孟冬有一个隐秘的心事。 那便是每每空闲回村子的时候,瞧见隔壁的徐芳园像个鸟儿一般肆意洒脱的模样,他的心里总会生起无尽的羡慕。 他固步自封,坐井观天,每日过得日子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人生的终点。 所以,孟冬由衷的羡慕她的自由、张狂、无拘无束和随心所欲。 他多想活成徐芳园的模样,哪怕只有一天也就够了。 徐芳园听罢孟冬的话,眼睛心里头都直抽抽。 合着孟冬羡慕的是这。 “你还记得以前我经常在你面前说我在镇上做活的事情么?”孟冬说。 徐芳园点头。 这她记得挺清楚的,原主是个直率且莽撞的性子。 所以,每回孟冬吆了一群小娃娃去他家听他说镇上那些个有趣的事情的时候,原主都是带着唱反调的心思去的。 原因无他,单纯就是原主瞧不惯孟冬。 第246章 情商欠费 在原主看来,孟冬就好比那飞到了天上的鸟儿。 他见着了外头的花花世界,就恨不能叽叽喳喳的告诉他们这群井底之蛙,那外头的世界有多精彩。 孟冬根本不顾及他们这些井底之蛙对外头的事情感不感兴趣。 不过,虽然心头十分不屑。 但每回孟冬都会从镇上拿来好些新鲜的吃食,那些个吃食虽然算不得精贵,但对于他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而言,已经是珍馐一般的美味了。 由此,每一回看在吃食的面子上,原主还是会去孟冬家的。 只是,每回她只去吃东西,她对孟冬说的事情半点兴趣都没有。 甚至好些时候,她听不惯孟东吹牛,顺嘴就怼了回去。 “其实,在认识喜儿之前,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喜欢你的。” 想起往事,孟冬不由自嘲笑开。 “我每回吆那么多人来我家耍,还特地说自己有多厉害,其实也是想要让你多看我几眼。” 说到后头,孟冬自己都不好意思笑了。 “但好像结果都是适得其反,见着你越不搭理我,我就越想让你注意到我。” “直到后来我遇到了喜儿。” 说起张喜儿,孟冬的脸上再也掩藏不住笑意。 他的唇角带着微微的弧度: “遇着了喜儿,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也终于知道为何我对你会那般在意。” 孟冬自嘲笑开:“我只是想要证明自己过得比你好。” 说着话,孟冬抬头看徐芳园:“我这样的想法很好笑吧?” 徐芳园摇头,不好笑但真实。 其实,这种事情她见着的不少。 孟冬见着徐芳园的反应微楞,他刚要继续往下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张喜儿和顾南弦拿着熬好的药走了进来。 “相公,先喝些药吧?” 张喜儿朝着徐芳园浅浅的行了个礼,便立即走到了孟冬的身边。 她贴心的将孟冬扶起,又小心翼翼地喂他将药喝下。 徐芳园原本还有些担心张喜儿多少听到了孟冬的话,此番见着两人郎情妾意的模样,只想捂住自己的狗眼。 她一单身狗,在这儿傻傻地站着看人家秀恩爱到底是图什么啊。 徐芳园很想走,但偏生还有好多事情要朝着孟冬交待。 无奈之下,她只能等。 但徐芳园万万没想到的是,孟冬喝完药干的头一件事情,不是对张喜儿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自个儿。 “芳园姑娘,还望你不要讨厌我。” 孟冬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徐芳园:“……” 哥,你情商是不是欠费了。 你媳妇儿好歹还在这儿呢,就算你对我没啥意思,但你这话好歹收敛着点啊! 这种讨厌不讨厌的话用在男女之间,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好么! 张喜儿听得自家相公的话,瞬时反应过来,她放下手中的碗,笑吟吟的走到徐芳园面前,道: “芳园姑娘,谢谢你,其实相公对你的想法,他说他似乎喜欢过你,我也知晓。” “哈?”徐芳园惊得嘴巴都张大了。 她现在确定孟冬真的是情商欠费了,当着自家媳妇儿说你喜欢别的女人,怕是嫌命太长。 张喜儿咧嘴一笑:“不过我觉得没什么。” 第247章 又变脸了 “谁都有年少的欢喜,说实话我甚至有些羡慕孟冬,因着你的关系,他自小便知道自己想要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可我不知道……” 说着话,张喜儿下意识的握紧了孟冬的手,她低声喃喃: “小时候按照父母的要求去做每一件事,到了婚嫁之龄按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人……我做的每一步,都是被划定好的。” “其实不止相公羡慕姑娘你,我也是顶羡慕你的。” 呃…… 徐芳园听言,再看着孟冬在一旁无比赞同的表情。 好吧,你们说得好像还挺像是那么回事。 因为徐芳园不得不承认,听了这两口子的话之后,就连她自个儿心里头都有些羡慕原主的状态。 这世上活得规规矩矩的人随处可见,但活出自我的人寥寥无几。 原主那样的,虽是被生活所迫,但却在无心间,活成了很多人心头所期盼的模样。 徐芳园很想说些什么,但眼角的余光却是不经意间瞥到顾南弦在一旁狠狠地瞪着孟冬。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 这一回,看得足够真切。 顾南弦看着孟冬的眼神的的确确是饱含恨意的。 徐芳园心头微凛,这是怎么了? 她看着顾南弦,还没将心头的困惑弄明白,忽然瞧见顾南弦眼底的恨意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怎么又变脸了? 徐芳园还没弄明白呢,忽然听见顾南弦温柔地朝着孟冬说话: “孟冬兄弟躺床上这么些时日了,想来身子骨该是疲得很,正巧我以前朝人学了一会子推拿,若是你不嫌弃我帮捏捏肩解乏吧?” “不用了。”孟冬自是没看到方才顾南弦眸底的恨意。 他听得顾南弦的话,很是局促的摆手: “顾大郎你不必担心我,芳园她方才帮我施了针,我现在觉着自己好多了。” “芳园?”顾南弦挑眉,从唇齿间吐露两个微不可闻的字眼。 孟冬没听清:“顾大郎,你说什么?” “没什么。”顾南弦浅笑吟吟,他走到孟冬面前,不由分说的将手放在孟冬的胳膊上,低声道: “你放心我学的推拿好歹是朝着名师,绝不会耽误你半点功夫?” 话未说完,顾南弦手上已经开始动作。 孟冬还想婉拒,不曾想话还没说完,便是感到一阵剧痛从肩膀处传来。 顾南弦状若无意般的俯身靠近孟冬的耳畔:“孟冬,你刚才说你喜欢谁来着?” “啊?” 孟冬应了一声,还想继续问,下一刻却是被顾南弦突增的力度痛得直哆嗦。 不知过了多久,顾南弦方才停下动作。 他看着面色宛若猪肝的孟冬,浅浅一笑:“怎么样,感觉舒服多了吧?” 徐芳园听闻,也忙好奇的看向孟冬。 骑虎难下,孟冬只能苦笑着开口:“舒服多了。” “舒服就好。”顾南弦说道:“若是孟冬兄弟觉得真不错的话,每日我都可以过来的帮忙的。“ “不必了!”痛苦极了的孟冬听言,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似的。 最让他感到绝望的是,几乎在他拒绝的同时。 张喜儿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衣裳:“烦请顾大郎教我。” 第248章 只教一次 张喜儿这一声来的突然,众人齐齐将目光看向她。 张喜儿的脸在一瞬间变得窘迫。 她强撑着道:“我只是不想让相公那般难受。” 张喜儿怯懦地看着顾南弦,又加了句:“可不可以教我,我可以给钱的。” 孟冬听言,感动的同时又害怕的紧。 他忙出声阻止:“喜儿,不必了。” 经过方才顾南弦那一通按,他的确是舒服了许多。 但…… 顾南弦手法极重,每一次都像是要将他捏碎了一般,也是真的。 孟冬实在担心,若是喜儿跟着他学了那套手法。 他没因着腿痛死,先被捏死了。 “相公!” 张喜儿嗔怒的看了孟冬一眼,旋即再度巴巴看向顾南弦:“烦请顾大郎教我。” 顾南弦沉默了一阵,笑开:“好,不收钱。” “不过,你看好,我只教一遍。”顾南弦冷声继续。 言罢,他甚至都没等张喜儿回应,将手放在孟冬肩上。 孟冬吓得打了个寒噤。 不过这一次,除了巴适,孟冬并没感觉到半点不适。 因为太过舒服,顾南弦停手的时候,他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顾南弦问:“学会了?” “嗯。”张喜儿激动的点头。 顾南弦似没听见张喜儿的话一般,他径自转身看向徐芳园,眉眼温柔: “时候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嗯。” 徐芳园点点头,总算是从对顾南弦变脸之快的叹为观止中回过神来—— 头一回,顾南弦分明是加重了力气的。 可怜孟冬为人老实,对外人脸皮子又薄,被顾南弦捏得那般痛,却愣是咬着牙不吱声。 不过…… 徐芳园微微蹙眉,她不太明白。 好端端的,这顾南弦整人家孟冬做什么? 两人起身告辞。 张喜儿忙起身相送。 一路往外走,张喜儿一路抑制不住自己心头的激动和感激。 她不住地此等大恩无以为报,还说着若是日后有需要,定是会百倍千倍的加以报答。 徐芳园起初还摆手说自己也没为他们小两口做什么,不必报答。 但听到张喜儿的话后,忽然反应过来。 眼下,她还真有孟冬或许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虽然希望不大。 徐芳园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张喜儿:“喜儿姐,实不相瞒,我倒是真有一件事情想要问问你。” “芳园你和我这般客气做什么,有事你只管问我就是了。” 张喜儿为终于有了可以报答的机会喜不自胜。 但旋即,她却是反应过来。 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乡野妇人,芳园会问自己什么? “喜儿姐,你可知道像孟冬哥他们那样的匠人,平日里是如何接活的?”徐芳园说道。 “接活?”张喜儿愣住。 她设想过徐芳园会问自己许多问题,却独独没有想过这茬。 由此,她很是思量了一番,才缓缓道:“一般都是被人通知的。” “我听相公说,像他们那样的匠人不仅私下都有联系,还会在镇上和县里头留下家中地址。” “这样一来,有了活路,若是东家刚好需要我家相公这样的泥瓦匠,就会有人通知到我家相公。” 话到最后,张喜儿免不了好奇: “芳园,你问这个做什么?” 第249章 总是不愿麻烦我 要在镇中开食肆的事情,徐芳园并不想瞒着孟冬一家。 一来,她租的那苏家铺子那么大,虽说她有自信半月之后。 苏平昌定是会对外宣称她徐芳园只是苏家请的掌柜。 但那苏家是何等人家,无端端请一个乡下丫头做掌柜的,绝对会惹来无数非议。 而这事,一旦被白沙村的人知晓,早晚会传得沸沸扬扬。 如此,她瞒与不瞒只是被村子里的人早知晚知的差别。 二来,她相信孟冬一家。 那林大娘对外人和自家儿媳态度不一,但在他们徐家揭不开锅的时候,是村子里唯一一个愿意给糙米的好人。 而孟冬兄妹和张喜儿…… 这三人都不是个碎嘴的性子,更何况现在自己算是有恩于他们。 徐芳园自信,他们绝不会将事情泄露出去。 只是,要怎么朝着喜儿说明是个问题。 直说她给人当掌柜,必定会被追问如何得到的掌柜之位。 她不善撒谎,更是没得自信若是张喜儿问起来,自己能面不红气不喘的说瞎话。 正纠结着呢,忽的听到一旁的顾南弦浅淡开口: “芳园该是为了东家的事情问的吧?” 徐芳园诧异看他。 顾南弦面不改色继续道:“是东家想要修整铺面,眼下镇上的匠人们大都忙碌的很,东家找不着匠人,所以这才让你帮忙问的,对么?” 徐芳园听言,惊呆的同时感到后背发凉。 顾南弦莫不是在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啥都知道啊! 虽然错愕,但徐芳园却是由衷的感谢顾南弦在这时候帮忙开口。 因为顾南弦在村子里头是出了名的冷脸子。 张喜儿就算心头有困惑也是绝对不敢朝着他发问的。 张喜儿没有注意到徐芳园惊讶的表情,她好奇又羡慕地看着徐芳园: “东家?芳园,你在镇上找活做了!” 徐芳园点头,心头还是有些不安。 她生怕张喜儿下一句话就问自己的东家是做什么的,而自己又在人家手底下做什么。 果然这样的担忧刚冒出头,下一刻徐芳园就瞧见了张喜儿的星星眼。 “芳园,不知你……” 张喜儿刚要开口问,顾南弦忽然转过脸,一脸哀怨的看着徐芳园: “你瞧瞧你,总是不愿意麻烦我。” 徐芳园:“啥?” 顾南弦敛容,语气愈发委屈:“我们好歹定了婚约,未来是要携手一生的,难道你宁可问外人也不愿问我么?” 徐芳园:“啊?” “你若是要帮东家找匠人,可以找我帮忙的。”顾南弦幽幽开口。 “人家孟冬现在伤势未愈,即便是知晓那些个匠人也未必能联系得到人,而我……” 顾南弦继续道:“芳园,我虽然只是个猎户,但好歹也常年在镇子上买卖,还是认识些匠人的。” …… 越是听了顾南弦的话,徐芳园便便越觉得糊涂。 啥啥啥,顾南弦到底想说啥! 她还没想明白呢,张喜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大郎,芳园不愿麻烦你,定是因着不好意思嘛!” “不好意思?”顾南弦挑眉,狐疑看向徐芳园,似在等一个答案。 张喜儿笑: “肯定啊,芳园本就是个女孩子家家,即便是与你有了婚约,但她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自强独立,那些个帮忙之事,哪里好意思开口?” 徐芳园:“……” 你们两个说得我怎么好像有点听不明白。 第250章 又见外了 等等…… 徐芳园忽然意识到。 顾南弦以前不是叫自己‘芳园姑娘’的么,怎么现在一口一个‘芳园’。 徐芳园在心头大喊了一声苍天啊。 即便她想要试着相信顾南弦,但这人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是生怕别人不知晓自己和他那份假婚约么? 正郁闷着呢,徐芳园忽然听到张喜儿道: “不过顾大郎你方才说得倒是真的,我家相公如今这幅模样……” 张喜儿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她苦笑: “他倒是知晓怎么联系那些个匠人,只是不知那些个匠人还会不会买他这个脸面。” 瞧着张喜儿如此忧愁的模样,徐芳园心头微凛。 也怪自个儿思虑不周。 孟冬遇着了那般难的事情,但那些个一起做活的人为了保全活路险些直接将他逼死。 如今,就算她有活儿找孟冬,那些个匠人哪里会愿意相信孟冬呢? 徐芳园有些赧然,虽然她本无恶意。 但在孟冬眼下的情况问匠人一事,显然不合时宜。 “不如这样。” 张喜儿沉默许久,忽然开口道:“我先回去问问相公,看看那些人愿不愿意卖他这个脸面,顾大郎你也依着自己的路子去寻寻匠人,咱们两头行动,或许很快就能找打匠人了。” 徐芳园听言,连忙摇头:“喜儿姐,还是不要麻烦孟冬哥了。” 从喜儿的反应来看,显然她没怎么介怀。 但徐芳园不确定孟冬听到她要找匠人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瞧瞧你,又见外了。”张喜儿显然是看出了徐芳园的顾虑。 她勾唇浅笑:“芳园,你别担心,我家相公不会多想的!” “你如此费心尽力的帮着我家相公治腿,我和相公正愁着不知该如何报答你呢,既然你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还请千万不要见外。” “但……” “没什么但不但的。” 张喜儿轻声打断徐芳园的话,她低声道: “比起被那些个以往一起做活路的匠人们拒绝,有恩却无法报答才更会让我加相公感到难过。” 徐芳园:“……” “如此,就按喜儿姑娘说的做吧?” 顾南弦看向徐芳园:“眼下这个时候的确是不好找匠人。” 张喜儿也看向徐芳园:“芳园,两头找人几率的确是要大很多。” 旋即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只是,你们东家那铺子修整过后是要做什么呢?” “食肆。”徐芳园说道。 “食肆啊……” 张喜儿顺嘴问道:“是要像知味酒楼那般做包厢的那种么?” “那倒不是。”徐芳园连连摆手:“我们东家的意思就是卖点螺子之类的小食。” “螺子?” 张喜儿惊奇道:“是田里的那种螺子么,那玩意一股子泥腥味,能吃?” “能啊。”徐芳园点头。 “但……” 张喜儿听言,很是好奇那般难吃的东西如何能吃。 但她转念一想既是东家的本事,那么徐芳园一个给人做活的该也是不知晓,便干脆闭了嘴。 不过旋即,张喜儿心头却是一动:“芳园,你说你们东家打算卖那螺子?” 徐芳园点头。 “那你们东家的螺子是从哪儿买啊?” 呃…… 这问题倒还真将徐芳园给问住了。 第251章 能接受吗 徐芳园虽然打算卖田螺,也想着村子里田螺多得很,原食材可谓是信手拈来。 前期靠着她去田里摸田螺,量该是足够的。 但…… 若是爆炒田螺得到了大伙儿喜爱,以她一人之力。 即便每回逢场之前的几天都在村子里捉田螺,该也是绝对不可能捡着食肆所需要的田螺。 正发愁呢,张喜儿激动的看着她: “芳园,不如你问问你们东家,他可愿意收咱们村子里的螺子?” 徐芳园挑眉:“收螺子?” “是啊。” 张喜儿连连点头:“既然你们东家是要卖那螺子,想来该是需要许多,若是你们东家还没定好螺子从哪里买的话,该是可以从我们村子里收的吧?” “咱们村子里螺子多,没事做的人也多。” “若是你们东家愿意收螺子的话,我们都可以去田里捉螺子的。” 张喜儿丝毫不藏着自己的私心,她低声道: “芳园你也瞧见了,我相公腿伤了该是很久没法子做活,虽然有些抚恤的银子,但那是靠他的伤换来的,我用着会难受,所以很想要挣些钱贴补家用。” 说着话,张喜儿难免不安: “不过……芳园,这种事情让你去问你们东家会不会让你为难?” 她不知徐芳园到底谋了个什么活路,生怕自己这一时的想法让徐芳园为难,没等徐芳园回应,便先摆手道: “算了,这种事情……” “喜儿姐,你可真是聪明!” 徐芳园欢喜的打断张喜儿剩下的话,她笑道: “不瞒你说,我那东家倒真是没想好要从哪里买螺子呢,若是能从咱们村子里头收,既方便了东家,也多少算给村子里的大伙儿谋了利,只是……” 说着话,徐芳园忽然顿住。 张喜儿见着徐芳园停顿,不由担忧:“只是怎么?” “大伙儿愿意去捉么,再来那螺子如何定价也是个问题。” “这倒是。” 张喜儿听言,也是眉头紧皱。 见着两个女人沉默,一旁的顾南弦道:“既是到处都能捡着的东西,八文钱一斤该是足够高了吧?” “八文!” “八文!” 张喜儿和徐芳园听言都是发出一声惊呼。 只是一个是因着欢喜,而另一个是因着惊讶。 在张喜儿看来,那螺子不过是随处可见还无人要的玩意儿,八文钱一斤算太高了。 毕竟,这年头的肉也才二三十文一斤。 而对于徐芳园而言,这八文钱则低的离谱。 要知道,在结合了那些个酒楼食肆的综合菜价之后,徐芳园给自己的爆炒田螺定的价每半斤五十文。 除开翻修、人工、租铺子和碗筷这些必要且短时间内不会重复的开销。 每道田螺所需要的也就剩下了调料,而每斤田螺需要的调料顶天了不会超过五文钱。 也就是说,每斤爆炒田螺的成本其实只需要不到十三文钱。 除开与程酬卿五五开的红利分成,每斤田螺她少说能挣个四十多文文钱。 徐芳园相信,若是田螺卖得好,很快就能将前期的那些个翻修之类的开销统统抵掉。 在那之后,剩下的就是纯利润了。 这厢徐芳园还在为心头的利润兴奋不已,那厢张喜儿已经忧心忡忡的开口了: “这么多钱,芳园的东家能接受吗?” 第252章 徐芳园,别说抱歉 “该是能接受的吧?” 徐芳园并未直接答应,而是回道:“喜儿姐,这事儿我先与东家说一声,该是问题不大。” “真的么?”张喜儿面露喜色。 “真的。” 徐芳园笑道:“八文钱一斤螺子不算太贵,该是可以的。” “那还劳芳园你多多费心。” 张喜儿搓着手,朝着徐芳园保证: “芳园你放心,只要你们东家要的螺子多还真给文钱,即便没有八文。 我觉得或许都不用我们喊,村子里的大伙儿肯定会窝蜂儿去捡螺子的。” “那敢情好啊。”徐芳园乐呵呵的应道。 …… 与张喜儿将螺子的事情说定之后,徐芳园和顾南弦告辞离开。 一路无言。 其间,徐芳园无数次用余光瞥向顾南弦,想要听他的解释。 但顾南弦神情坦荡,倒像是无事发生一般。 眼见着就要到了自家院子,马上就要和他分开,徐芳园终于按耐不住。 “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顾南弦愣住,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说什么?” 徐芳园气结。 好半会儿她才强迫自己心平气和下来,她不想让自己怀疑顾南弦。 但顾南弦刚才的言行却不得不让她心生戒备。 徐芳园蹙眉:“你方才为何会与喜儿姐说东家的事情,分明……” 分明我什么都没朝着你说过,为何你会知晓这些?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 顾南弦听言,微微一笑。 徐芳园被顾南弦这一笑弄得有点懵。 “你之前在酒庄不是说过要做生意的么,但我觉得依你夜里头去山上采药的行为来看,该是不想用自己的名头来做这笔生意。” “我以为有个东家会让你行事稍微方便些,我还计划着若是实在不成,让徐睿帮忙来着。” 顾南弦本来洋洋得意,可说话间忽然对上徐芳园狐疑的目光。 顾南弦表情微变,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其实你……” 其实什么,顾南弦并未往下。 他担忧的看着徐芳园:“我是不是帮了倒忙?” 徐芳园:“……” 好吧,她果然是误会人家顾南弦了。 人家分明是心思通透,处处替自己着想,她却怀疑人家。 徐芳园觉得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芳园?” 见徐芳园不应声,顾南弦越发紧张: “怪我自作主张了,你莫要怪罪于我,我这就想法子解释,可好?” “不是倒忙,是大忙。” 徐芳园回过神来,她浅笑:“谢谢你,顾南弦。” 话音刚落,她又低声道:“对不起,顾南弦,我分明说过要相信你的。” 女孩儿的声音低哑,带着难以言说的自责。 顾南弦听着她那般低微的语调,见着她愧疚的脸色,只觉得心疼。 略作犹豫,顾南弦郑重其事地将自己的手搭在徐芳园的肩上,低声道:“徐芳园,别说抱歉。” 徐芳园抬头怔怔的看他。 顾南弦明媚的笑容在月色下灿若繁星。 那样灿烂的容颜,将她心头某个隐秘的地方微微拨乱。 顾南弦温柔道:“我不想让你难过,一点也不。” 第253章 心动 “顾南弦……” 面对顾南弦这突如其来的话,徐芳园觉着自己心头那个被拨起涟漪的地方,随着他的这句话,霎时间激荡成花儿。 她在心里低骂了一声。 糟糕,是心肌梗塞的感觉! 此刻的她能无比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头有一头牛犊子到处乱闯。 徐芳园强装镇定的看着顾南弦,但不过只稍稍对上他清浅的瞳仁。 心头的那股子慌乱便越发急躁。 她生怕顾南弦发现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连忙偏转过头,不再看他。 徐芳园在心头默默地加骂了一句—— 该死的墨菲定律。 前脚才试图相信,后脚就对人心动了。 若是日后顾南弦再做点什么让她感动的事情,那还不真得以身相许了? 这样的念头方才从心头冒气,便被徐芳园飞快的打消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你怎么了?” 顾南弦生怕自己的话会让徐芳园误会,本来就于心惴惴。 他好不容易收敛了心思却是瞧见月色下的徐芳园面色似乎发红。 他不禁担心:“是不舒服么?” “没有,时间不早了,顾大郎你先回去吧!” 徐芳园飞快的回过神来。 她慌忙推开自家院子的大门,没给他丝毫的反应机会,啪嗒一声将门关掉。 门外的顾南弦一脸懵比,下一刻他反应过来。 他以为徐芳园想起了什么急事,慌忙敲门:“芳园,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我好像来月事了!” 门里的徐芳园的脊背紧紧贴着木门,心慌意乱之时,随口扯了个她以为顾南弦绝不会再追问的谎。 殊不知,门外正在敲门的顾南弦听言之后,攸的震住。 等他反应过来徐芳园说的话后,整张脸变得滚烫。 月……月事? 顾南弦结巴:“那……那芳园你是痛得难受么?要不你多喝些热水,或者我这就回家给你拿红糖过来?” “没事,我肚子不痛。”徐芳园闻言,叫苦不迭。 这顾南弦怎么这么难劝走啊, 而且,红糖水止痛分明没有任何依据的好么! “那……” 门外的顾南弦,脸色发白,整个人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因为他突然发现,他根本不知道可以为徐芳园做些什么。 见顾南弦迟迟不走,徐芳园的心越发乱糟糟。 她随口道: “顾南弦,你先回去吧,我换个衣裳就好。” 顾南弦闻言,本想说她不舒服,自己怎可走。 但心思一转,便反应过来。 于是,他慌忙道:“哦,哦,好的,我这就走。” 门外,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直至那声响完全消失,徐芳园终于是彻底的倚在了门还上。 她将手放在心口,那里跳的飞快。 想起方才顾南弦那般慌乱的语气,徐芳园通红的脸上扬起淡淡笑意。 唇齿间溢出温柔的语调—— 顾南弦还真是……可爱呐。 夜风微凉,但徐芳园却觉着自己浑身暖和舒畅。 …… 徐良田在家里头等了很久,却迟迟不见阿姐回来。 他到底还是按耐不住,准备在院子里等。 可刚走出家门就瞧见院门处有团黑影,徐良田先是吓了一跳,待他看仔细了院门前的人时,连忙扑了过来: “阿姐,你在院里做什么啊!” 第254章 我不会为难他 徐芳园被良田吓了一跳。 但好在她及时的收回了心思。 她飞快的将门栓上好,对徐良田笑道:“专程出来等我回家啊?” 徐良田点点头,很是乖巧:“夜里黑,阿姐你一个人在外头总归是不安全的。” 徐芳园简直哭笑不得。 徐孟两家就几步路的问题,这娃娃居然也担心。 她揉了揉徐良田的头发,笑道:“不还有顾大郎在么?” 徐良田听言,更激动了:“就是因为他才……” 话说到一半,徐良田注意到自家阿姐狐疑的目光,慌忙闭了嘴:“阿姐,你一定累坏了吧,我都给你烧好洗澡水了,快去吧。” 听良田这般说,徐芳园倒还真是觉着有些累。 她点点头,去了灶屋。 徐良田紧随而来。 “怎么了?” 徐芳园回头看着后边巴巴跟着自己的小弟。 “阿姐,你刚才是和顾大郎一同回来的?” “嗯。” 徐良田急了:“那岂不是他也和你一起出的孟冬哥家的门?” 徐芳园点头:“对啊,他还帮人孟冬哥按了一下肩膀来着。” “呃……” 徐良田皱眉:“阿姐,我的意思是……” 话说到一半,徐良田停了下来。 因为他忽然发现以他的思维,剩下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什么?”徐芳园静静看他。 “阿姐,你觉得顾大郎怎么样?”徐良田在心头纠结许久,还是决定想到什么说什么。 “啥?” “阿姐你是真的打算和他成亲的吧?” 徐良田目光定定,声音也多了几分坚定。 他咬牙轻声道:“虽然顾大郎在大伙儿眼里都还算不错,但我觉着他配不上阿姐你……” 徐芳园:“……” “不过!” 徐良田话锋一转,看向徐芳园的目光陡然多了几分大义凛然: “若是阿姐你当真喜欢他,我也是不能勉强的,毕竟,我还只是个小孩子,做不得阿姐你的主。” “阿姐,你放心。” 话到最后,徐良田的脸上和声音里都只剩下了委曲求全:“我虽然不满意,但我很懂事,总不会为难他的,毕竟他是阿姐看上的人……” 徐芳园:“……” 我的小老弟,你莫不是想的太过多了些。 眼见着良田还要继续往下,徐芳园及时开口:“那啥,良田,你先睡,我舀水洗澡去了。” “好吧。”徐良田听言,还真就老老实实的止住了话头。 好不容易将徐良田哄回了屋,等徐芳园再去看那锅子里的水时,已经微凉。 不过好在时值盛夏,水冷了也能将就用。 但,徐芳园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将将把水提到茅房门口,徐千林便捂着肚子走了过来。 “闺女儿,你是要洗澡?”徐千林憋着通红的脸看着徐芳园。 徐芳园点点头,她皱眉:“阿爹,你肚子不舒服?” 徐千林还没回答,肚子先发出一阵咕噜响。 伴随着那咕噜响,还要一阵难以言喻的臭味。 “阿爹,你先进去吧,我待会儿再洗。”徐芳园说道。 徐千林本来想说自己忍忍也是可以的,可话还没出口,肚子却是闹得更厉害了。 无奈之下,也只能先进去处理了不舒服再说。 第255章 不知道就好办了 徐芳园听到茅屋里发来的一泻千里的声响,觉着徐千林多半是吃坏了东西。 左右暂时没法子洗澡,徐芳园便琢磨着干脆去屋后那块地上看看能不能寻着些止泻的草药。 她运气不错,很快就找到了好些止泻的草药。 只是,当徐芳园拿起草药准备回去的时候,忽然愣住。 这地什么时候垦得这般多了? 徐芳园生怕自己看恍了眼,连忙拿起油灯继续往前走了好些。 这回,她看真切了。 那半亩荒地的确是开垦了大半。 一天时间,徐千林竟是做得这般多。 看着眼前的地,徐芳园着实觉得惊讶。 要知道,昨儿她瞧着这荒地的时候,还只有小半被开垦了。 他们姐弟两赶个集的功夫,徐千林竟然又做了这么多活儿。 徐芳园心中着实有些感动。 看着眼前的地,她确信徐千林是真的改了。 只是…… 她在心头默默叹息一声,徐千林有要改变的心是好事,但他那身子骨可经不住这么折腾。 一想到徐千林拖着那般羸弱的身子骨做这些个体力活,徐芳园就不忍。 她分明对徐千林说过身子最要紧的,他怎么就不听了。 徐芳园苦笑,看来不仅要劝徐千林,还要真正的将他的身子调理好了才行。 她晃了晃头,收回心思,直接去灶屋里头将药煎了。 等她将药煎好,徐千林也从茅房里头出来了。 “闺女儿,阿爹耽误你了。”徐千林赧然的看着徐芳园,自责道: “做活的时候喝了些凉水,今儿都拉了好几回了,真是耽误事儿。” “阿爹,我不是说过你不要太过劳累了么?”徐芳园径自打断徐千林的话。 她轻声责道:“上回被徐千强弄得伤还没好透呢,怎地这般着急做活儿?” “我那不是瞧着地荒着心里头着急嘛?”徐千林不安的看着徐芳园:“闺女儿,你别生气,阿爹我有分寸的。” “有分寸就不会喝凉水拉肚子了。”徐芳园没好气的看着他。 到底还是说不出太重的话,她轻声道:“阿爹,等你身子骨好了,想做什么我都不拦着你,但在那之前你得要按照我说的做,知道么?” “可若是我不去忙活,那地荒着太可惜了啊……” 徐芳园听言有了主意。 她皱眉佯装生气: “阿爹,你只觉得那地荒着可惜,但可知晓我每日给你熬的那些个粥里头的药材值多少钱?” 徐千林听言,茫然摇头,他只知晓些名贵的药材,对于普通的草药是完全没有概念的。 徐芳园瞧着他茫然的反应,心头一乐。 不知道啊。 不知道那就好办了。 她将眉头皱得更深:“每天做粥的那些个草药若是我拿到药房里,少说卖个二十文钱不成问题。” 二十文! 徐千林攸的瞪大了眼睛。 他悔不当初的看着徐芳园,急道:“那药材那般贵,你给我吃不是浪费了么!” 呃…… 徐芳园万万没想到徐千林想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这个。 正常反应下,徐千林难道不该好好珍惜自己专程给他熬煮的粥药么? 第256章 是个问题 徐千林的又急又愧疚的反应让原本计划好的话说不下去。 徐芳园在心头叹息一声,打算换个方向。 她斟酌了一会儿,道:“钱财虽然重要,但没有阿爹你的身子重要啊。” 徐千林愧疚的表情僵住。 他错愕的看着徐芳园,不确定的开口:“闺女儿,你真这样想?” 徐芳园疑惑。 徐千林低声道:“阿爹知晓以前你是怨恨阿爹的,所以……” 所以以为你如同村子里的大伙儿说的那般,认为我这个阿爹还不如早些死了的好。 虽然徐千林没有说完,但徐芳园已然能从他那凄楚的神情中猜出三两分来。 她在心头叹息一声,面上扬起浅浅笑意: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该翻篇就得翻篇才行。” 徐芳园不等他说话,先催促道: “好啦,阿爹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将药喝了,就去歇着吧,我也去洗澡去了。” 说着话,徐芳园干脆将药碗塞到徐千林的手中,离开。 徐千林看着自家闺女儿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装着满满汤药的碗,愁眉不展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笑容。 一滴浊泪掉进碗中。 …… 经过方才那么一通耽误,放在茅房前的水早已没了温度。 不过徐芳园实在累极,也没心思再去重烧一壶。 她将热水提进茅屋,站在只能容纳一人的茅屋里,就着昏暗的油灯光亮,突然意识到一件极为严肃的事情。 那镇上的食肆要翻修,家里的屋子也要抓紧时间修葺才行啊。 徐芳园一想到那漏雨的屋顶以及各种防不住小偷的院门和栅栏就脑壳疼。 当然比起那些,更要命的是…… 茅房必须要重新弄啊! 徐家的茅房太窄了,解个手什么的还勉强得行,若是洗澡之类简直是要了命了。 徐芳园身子矮小在里头也只能勉强打个圈。 她觉着若是徐千林在这茅房里头洗澡,定是要全程弯腰才行。 在徐芳园看来这茅有最难以忍受一点是,茅坑那儿就依着两块垫脚石。 茅坑里头秽物很多,若是稍微洗澡的时候水弄得多了些急了些,即便是看着溅起来了,也无处可躲,免不了还要沾上一星半点。 只要一想到这,徐芳园便觉得恶心至极。 好不容易挤在角落里洗完,徐芳园几乎是在瞬间打定了主意。 茅房的修葺,这事儿迫在眉睫! 但,她虽有修葺的银钱,要如何拿出来不引人瞩目却是个问题。 …… 彼时的孟家。 虽然徐芳园并没有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但觉着有了盼头的张喜儿十分欢喜。 她笑盈盈的回屋,却是瞧见脸色惨白的孟冬正急切的望着门的方向。 张喜儿以为孟冬不适,慌忙上前扶着孟冬:“相公,你怎么了,是不舒服么?” “我就看看你回来了没。” 孟冬摆手一笑:“喜儿,你别担心我,我觉着自个儿好多了。” “真的么?” 喜儿欢喜的握着孟冬的手,笑道:“相公,芳园这回对咱们的恩可太大了啊。” 孟冬点头:“可不,我都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报答那丫头呢。” “说起报答。” 张喜儿看他:“相公,你知道怎么联系平日与你一起做活的匠人么?” 孟冬闻言,变了脸色,他皱眉不悦道: “好端端的,问那些人作甚!” 第257章 丧了心肝 孟冬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都是些没心没肝的白眼狼,我不恨他们已是仁至义尽,还联系他们作甚。” 想起这回险些将他命都害了的匠人,孟冬心里的火和怨气就不打一处来。 孟冬做泥瓦匠这么些年,虽然年纪不大,可做了这么多年的泥瓦匠,也手把手教出了不少匠人。 他为人良善,最不忍见着别人穷苦,小时候也受过些许磨难。 由此,瞧着往日里跟着自己学做事的徒弟没得活路的时候,但凡他能帮忙,都会拉上一把。 好些时候,自个儿忙的时候,孟冬都会给东家推荐那些个家境贫困的徒弟去做活儿。 这回卿玉阁的人找到孟冬时,他手里头还有活路。 他告诉卿玉阁的人,手里头的活路没有做完,不便再接其他活路。 但他可以推荐些顶好的匠人给卿玉阁,并且朝着卿玉阁保证。 他推荐的人绝对错不了,因为那些都是跟着他出师的,一个个的手脚利落的很。 但那卿玉阁的人说什么也不答应。 对方说整个白沙村,卿玉阁东家最信的就是白沙村的孟冬。 所以,哪怕工期耽搁了,也一定要孟冬来做。 不仅如此,卿玉阁的人还说,若是孟冬不去做卿玉阁的活儿,那他推荐的人也就不能用了。 孟冬一听,就有些不忍心了。 他这回推荐给卿玉阁的两个徒弟近来家中都遇着了些许变故。 孟冬觉着若再找不着活路,他那两个徒弟家破人亡也是有可能的。 略作思虑之后,孟冬告诉卿玉阁的人说,容自己半月,他将手上的活路做好了之后,立马去到卿玉阁。 怕卿玉阁东家不悦,孟冬还朝着那人保证说,自己一定会领着匠人们日夜赶工。 他们一定不会耽误了东家预备开张的吉时。 事实上,孟冬也真这样做了。 就是因为赶工,人太过疲惫,他才会一时不慎摔下来。 孟冬当时便知道自己的腿断了。 所以当他听见东家让他休息几日的时候,并未在意。 他甚至很理解东家的苦衷。 他只期盼着一同做活儿的伙计能帮着自己去找大夫。 孟冬甚至已经在心头想好了,即便是那些个不相熟的匠人不愿,他那两个徒弟总归是会愿意的。 但,谁能想到…… 他那两个丧了心肝的徒弟,为了工钱居然伙着其他匠人直接将自己关进了牛棚。 想起过往,孟冬不由苦笑。 他一直以为自个儿掏出真心待旁人,旁人即便不拿真心待自己,多少而已不会欺负自己。 不想,他落难之时,欺负他最狠的居然是那两个曾被他天天担心不已的徒弟。 咬牙切齿间,孟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愤怒之余不免担心:“难不成是徐芳园给我治腿的事情被卿玉阁的人知晓了?” “相公,不是不是……” 张喜儿听言,急忙安慰:“外头的人都不知晓芳园姑娘会治病,怎可能知晓此事?” “那……” 张喜儿轻声解释:“相公,我不是让你去联络这回一同做活的匠人。” 孟冬更糊涂了,他狐疑:“是有人找我做活儿,要我帮忙召人么?” 眼下虽是寒季,但往日一同做活的匠人大多还是在忙着的。 即便是真有活路,人也不定有空接。 再说了…… 孟冬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腿。 自己如今这副模样找以往一同做活的匠人,那不是自找麻烦么! 第258章 哪能说变就变 “是芳园姑娘。” 张喜儿甚是清楚自家相公想太多的性子。 眼见着他又要胡思乱想,急忙道: “芳园姑娘似乎在镇上一个新开的食肆里头找了活路,这不,她告诉我说那东家想要翻修食肆,但不知晓怎么找匠人呢。” 孟冬不敢相信:“你说徐芳园她在镇上找了活路,这……” 怎么可能呢。 那丫头不是最厌恶做事情的么。 虽然孟冬艳羡徐芳园活得自在洒脱,但对于她那个懒散的性子却是委实有些厌恶的。 孟冬皱眉,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虽然徐芳园这回救了自个儿,但孟冬心里头其实觉得她未必会有太大改变的。 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那十多年养成的性子,哪能说变就变呢。 再者说了,自从徐芳园给治腿后,孟冬虽然昏着的时候多,但还是从喜儿口中知晓了不少徐芳园的行径。 比方说,她依旧和陈小花等人吵得吐沫横飞。 又比如,她说不赢人家就直接武力解决。 更比如,她们姐弟二人虽然找了野菜去镇上卖,但守着摊位的是徐良田。 至于徐芳园,去到镇上就没了踪影。 还比如,她更加不要脸的缠上了顾南弦—— 好吧,孟冬觉着依照方才所见,多半是顾南弦缠上了她。 综合种种,孟冬觉得那丫头除了会给人治病,有了几分本事外,本质上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但现在喜儿却告诉他,那丫头居然在镇上找活路做了。 孟冬唇角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那丫头性子那般骄纵,也不知哪个东家胆子那般肥,竟敢找她做事。 “相公……” 张喜儿娇嗔的瞪了一眼孟冬,她笑:“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怎地就不相信人家芳园姑娘呢?” “不是不相信,只是觉得不太可能。”孟冬一本正经的开口。 “喜儿,你早前也去镇子上找过活路,可有哪个东家要你了?” 孟冬这话说得过于直白,以至于话音刚落,喜儿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好半会儿,张喜儿才不尴不尬的嘟囔道: “人东家不要我,是我自己没什么本事,但芳园姑娘那般能干,总会有东家瞧上她的。” “不对。” 孟冬摇头:“她的本事是给人治病开方,怎地会和食肆扯上关系了?” “这……” 张喜儿顿住,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倒是孟冬自个儿先摇头笑了:“算了,管她有什么本事,能在镇上找着活路做是件好事,哎,喜儿你方才对我说她那东家要翻修食肆,是么?” “对。”张喜儿点头,羡慕道: “相公你知道芳园姑娘那东家租的铺子是哪家的么?” “哪家?” “镇上的苏家。” “苏家?”孟冬震住,确定道:“苏平昌苏老爷家?” “嗯。”张喜儿重重点头。 “既是能租得起苏家铺面的东家想来本事不会小。”孟冬沉吟道:“看来那丫头这回是真的找了个好差事。” “差事是好,但眼下开张都难。” 张喜儿叹了口气,幽幽道:“眼下这个时节,找匠人太难了。” 第259章 未必会赔本 “的确是不好找。” 孟冬点头。 卿玉阁那东家那么厚的底子,可找匠人这事儿不还得要他来撺掇么。 他收敛心思,看自家媳妇儿:“你的意思是徐芳园的东家缺匠人,想让我想想法子是么?” 张喜儿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只是,因着自家相公的腿,张喜儿到底还是有所顾忌,不敢说得太过直白。 “该是能找着的。”孟冬自顾嘀咕一声: “我还真记得有几个人似乎手里头的活儿刚做完,只是……” 他略微顿了一下,继续道:“只是天气这般热,那几人该是想要好好歇一会子的。” “那……” 张喜儿紧张起来:“那不是找不着人?” “这倒未必。”孟冬噙着笑: 他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这样……” 孟冬笑笑:“喜儿,我给你说几个匠人住的地方,改明儿,你得空去拜访一番,不用说得太多,直说那铺子是租的苏老爷家的,别的什么都不用说。“ 张喜儿呆住。 什么都不说,那岂不是容易白跑一趟? “不必太过担心。” 孟冬脸上笑意更浓:“喜儿你不知我们这一行,不会知晓那苏老爷有多难接触到。” “相公,你的意思是他们会看在苏老爷的面子上帮忙?” “那可不。”孟冬点头,终于肆意笑开。 “我们虽只是些匠人,但总归是有所求的,那苏平昌便算是我们这些个匠人所求的终点了。” 张喜儿刚觉着自己似乎听懂了,可转眼却是更糊涂了。 苏平昌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怎么会是匠人追求的终点? 她想要问,听见孟冬继续道: “除了找匠人,徐芳园还有没有说其他什么的?” 孟冬思忖道:“要开食肆需要的东西不少,那厨子菜什么的,可都是请好了的。” “厨子我倒是不知。” 张喜儿听得孟冬的话,一下子激动起来。 “不过,相公你知道那东家要卖什么吃食么?” “什么?”孟冬蹙眉。 喜儿和他成婚这么多年,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螺子。” 张喜儿小声补充:“就咱们村子里头处处可见的螺子。” “螺子?”孟冬瞪大了眼,旋即摇头: “那玩意儿泥腥味那般重,哪里能吃!” 他叹息道:“那东家既是能租苏老爷的铺子,怎么会想着卖那一股子怪味儿的玩意儿,这不明摆着赔本的买卖么?” “相公,我倒是觉得那东家未必会赔本呢!” 见着孟冬比人家东家还急,张喜儿不由咯咯一笑: “我起初也与你一样担忧,不过我觉着人东家既然那般舍得下本钱,定是对那螺子极信心才是。” 孟冬想了会儿,虽不太相信,但还是点头:“这倒也是。” “对了,芳园姑娘还与我说了要朝着他们东家说螺子都从咱们村子里头收呢!” 张喜儿乐滋滋的继续开口。 “虽然现在还未确定,但那价儿顾大郎给定了足足八文一斤呢!” “八文?”孟冬瞪圆了眼。 老天爷,那丑不拉几的螺子怎地能值那么多钱。 第260章 脸面比天大 因着早就有过和孟冬一样错愕的反应。 所以此番张喜儿见怪不怪。 她激动道:“相公,若是芳园姑娘真能给他们东家说成,我和晓慧就能趁着闲散去捉螺子卖了呢!” “田里头的螺子那般多,定能好好挣上一笔呢。” “你要去捉螺子?”孟冬听言,不由皱眉: “是家中没钱了么,东家赔的银钱被娘藏起来了?” “不是的。”张喜儿摆手:“那银钱还好好收着呢。” “那如何要去挣钱?”孟冬面露不悦:“那些银钱该是能够咱家一阵子开销的。” 孟冬说完,便瞧见喜儿的神情骤然暗下。 他忙抓住张喜儿的手腕,安抚道:“喜儿,我相信徐芳园,也相信我这腿假以时日定是能治好的,所以……” “所以这段日子,咱们先省着些,等日后我这腿好了又能做活了,自然就有银钱了。” 话到最后,孟冬嘟囔:“我不愿让你去做那些个劳累活儿。” “可……” 可你的腿不定会好啊! 张喜儿很想反驳,话到嘴边,到底是忍住了。 她下意识的落在孟冬的腿上。 虽然已经包扎固定过了,但孟冬腿上那纱布上还是隐隐有些血迹。 张喜儿的神情一下子黯淡了许多。 虽然她很想相信徐芳园,但自家相公到底是断了腿,又耽搁了那么多时日。 张喜儿觉得即便相公的腿能好,日后怕也是做不得泥瓦匠这个活路了。 且不说她压根就不愿动那笔抚恤银子。 只单单计较着若是日后孟冬无法做活,家中一切吃穿用度从何而来,张喜儿就感到焦头烂额。 这些年因着孟冬能干,他们一家的吃穿用度在村子里向来是算好的。 她那婆婆最爱面子,张喜儿觉得即便是婆婆知晓孟冬无法做活挣钱,也未必会节俭。 就拿这几日来说。 早前几日他们一家几口闭门不出,倒还好。 可,徐芳园这才来给孟冬看了腿,婆婆虽然嘴里对徐芳园骂骂嚷嚷,但却终究是按耐不住,逮着空儿又出去晃悠闲话了。 张喜儿自是不知道婆婆出去会做些什么。 但她亲眼瞧见婆婆出个门还特地换身好衣裳,张喜儿觉着婆婆大概率又出去吹嘘去了。 想到这里,张喜儿心头越发苦涩。 她这个婆婆啊,将脸面看得比天大。 若是当真有一天,家徒四壁,她怎么可能受得了。 所以…… 即便今儿是没听到螺子一事,张喜儿也计较着一定要出去挣钱了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粗粗一提,孟冬的反应就这般大。 “喜儿,你怎么了?” 瞧着张喜儿面色不好,孟冬担忧:“是不舒服么?” “没。”张喜儿摇摇头,她勉强一笑。 “相公,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让我去捡螺子么?” 孟冬闻言,不屑的撇撇嘴:“那活儿又累又脏你去做什么,咱家又不是没钱,若是你去捡螺子,外人不定怎么议论咱家呢。” 张喜儿:“……” 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好面子这事儿,孟冬母子出奇的相似。 第261章 你真好 张喜儿对孟冬母子爱面子这点真是感到无可奈何。 她在心头幽幽的叹了口气,面上却是扬起淡淡的笑: “相公,话不能这般说,那活儿虽然脏了些,但钱却是真的挺多的。” “你想想啊,一斤八文呢,若是我和晓慧一天捡个百来斤,那就是八百文啊!” 八百文! 孟冬愣住,这都赶上他两天的工钱了都! 见孟冬有所松动,张喜儿连忙趁热打铁: “相公,我方才忘了给你说了,若是这事儿成了咱们村子里好些人肯定都会去捉的,大伙儿都去捡螺子,都是奔着银钱去的,谁能议论谁呢!” 孟冬似彻底犹豫了。 他看着张喜儿:“那……” “不过这事儿也就我和芳园说得热络。” 张喜儿猜测孟冬已经动摇。 但短暂的动摇不够,张喜儿觉得眼下自家相公或许会因为文钱略微松口。 但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不定又因着脸面问题不愿意了。 不止孟冬,爱好面子的婆婆也是个问题。 所以,她必须要让孟冬比自己还要期盼这事儿能成。 果然,孟冬听得她的话,蹙眉:“怎么?” “芳园说白了就是个帮工,做主的到底还是他们东家,那螺子若是价格真给的那般高,不定有别的村子跟咱们抢呢!” “那怎么行!”孟冬眉头皱的越发深了些。 “徐芳园不是和你商量的么,怎么还能去找别村的人?” 见孟冬果然着急,张喜儿心头揣着笑,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其实找不着别村的人于咱家而言,倒是真没什么太大关系的。” 孟冬狐疑。 张喜儿幽幽道:“左右相公是不愿意我出去抛头露面做活的,我若是真去捡螺子了,不定被人怎么说道呢,毕竟以往我都没做过什么重活。” “大伙儿都去找螺子,谁敢说道!”孟冬急道。 “就算外人不说,婆婆瞧见也会不高兴的。” 张喜儿脸上挂起一丝怯懦:“本来婆婆就不喜我……” “这事儿,我与娘去说。”孟冬没等张喜儿说完,径自道。 “那事儿还没定的话也没事,她那东家不是缺匠人么,咱立马给他找齐,我觉着帮那东家做好了活儿,那东家怎么也该卖咱们一个脸面的。” “收谁的螺子不是收啊。” 孟冬轻轻的挽着张喜儿的脸,柔声道:“你放心,日后我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张喜儿听言,欢喜的躺进孟冬不算结实的怀抱,唇角含笑:“相公,你真好。” “我不好,苦了你了。” 见着怀中女子那般欣喜的模样,孟冬的心里五味陈杂。 从内心深处,他是绝不愿让喜儿做半点苦活儿累活儿的。 眼下即便是他腿伤了,他也不愿。 这自不是因着他好面子,而是他有足够的自信。 即便是断了腿,他也能养活这个家。 他只是腿断了,手还没断,张罗东家与匠人买卖的本事更没忘。 重整旗鼓后的孟冬觉得哪怕做个牙人,他也能挣够养家的钱。 但是,他就是见不得喜儿失望。 孟冬知晓喜儿是想分担家的重任,也知她想做的种种也是因着心疼自己。 在心头几番计较过后,孟冬还是觉得随她的意思就好。 想到这里,心头的苦涩又多了许多。 他无能,害得这么乖巧的媳妇儿跟着自己受苦受累。 第262章 阿爹年岁大了 晨光熹微。 徐芳园早早醒来,她将早饭做好后,直接回到了自个儿的屋里。 眼下,一切都在往她所期待的方向慢慢发展。 但有一件事情却迟迟没有进展,那便是——她的脸。 自打来到大黎后,徐芳园满心都放在了改善徐家条件上,所以她不是在挣钱就是在挣钱的路上。 她实在没有太多心思去管自己的那张脸。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些空闲,徐芳园觉着这事儿也是刻不容缓。 她的屋子里摆设简单,除开一张床,便只剩下了一张瘸了腿的小木桌,以及木桌上一面布满刮痕的铜镜。 这面铜镜,她记忆深刻。 当初徐千林和徐千强分家之时,那徐千强恨不能搬空自家兄弟里一切能拿得走的东西。 这面材质尚好的铜镜自不例外。 见着徐千强搬走家中东西之时,原主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独独当她看到徐千强对这面铜镜动手时,原主向发疯了一般朝着徐千强拳打脚踢。 徐千强不撒手,原主干脆一口咬在了徐千强的胳膊上,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徐千强吃痛,狠狠一脚将原主踢飞。 可即便如此,原主也是不依不饶,但凡徐千强想碰镜子,她就摆出和对方拼命的架势。 最后,是隔壁的林大娘听到徐家的哭闹实在是受不了,出来当了个和事老。 林大娘具体说了啥,徐芳园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林大娘劝后,徐千强纠结了好一阵子后,才终于骂骂咧咧的抱着徐家其他东西离开。 徐芳园的手无意识的抚在铜镜边缘。 边缘处有一块很深的擦痕,那是原主当初与徐千强抢夺的时候留下的。 徐芳园微微蹙眉,她不太明白。 当时徐家被抢走了那么多东西,为何原主独独对这一面铜镜如此执着。 她想得入神,忽的听见敲门声。 下一刻,徐良田从门缝里挤出个小脑袋,笑眯眯的开口: “阿姐,你醒来了么?” “阿姐,我突然想起来昨儿那速运酒楼东家给我的……” 徐芳园茫然抬头:“什么。” “阿姐,你……” 徐良田看着自家阿姐的手抚着铜镜,脸色陡然一变,剩下的话很是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怎么继续往下: “就那东家昨儿不是给了我许多东西么,我担心……” 话到一半,另一间屋子里徐千林忽然叫他。 徐良田惊得哎了一声。 徐千林寻声过来,低声道:“良田,昨儿你们买的东西阿爹都放好了,但有些不知该放在何处,要不你去看看,也顺便教教阿爹。” 他笑着喃喃:“阿爹也是年岁大了,这些事情居然也要你们姐弟两个帮忙了。” 徐良田本来还想拒绝,可一听到徐千林后半句话,终还是于心不忍。 “阿爹你说什么呢,你年岁哪里大了!” 他笑嘻嘻的挽住徐千林的胳膊,道:“这回买的东西本就有些杂乱,走吧,咱们一起去收拾去。” 说着话,徐良田回头看着还在茫然中的徐芳园,道:“阿姐,那我先和阿爹去收拾去了?” “吃过饭再去吧?”徐芳园笑道:“记得洗手漱口。” “知道啦”徐良田应道。 握在手中的双色豆糕和糖被他不动声色的收回到袖袋里。 第263章 还能再直白点吗 见着良田离开的背影,徐芳园总觉得她这小弟今天有哪里不对劲。 像是欲言又止似的。 徐芳园蹙眉——她和良田接触这么久,不觉得他会是欲言又止的性子。 思及至此,徐芳园不由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多半是想多了。 她的小弟良田向来心直口快,他才不会藏事呢! 徐芳园收回心思继续看自己的脸。 其实要治好她这满脸的痘痘并不困难,只需要清淡饮食保持充足睡眠,再加以调养,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可是这几样,没一样她是做到了的。 她不愿被人发现自己和良田去双蝎山,即便是知晓了小路,每回也还是尽量趁着夜黑去,夜黑回。 因着良田年岁小,又明显的营养不良,所以每回做菜的时候,她都无意识的将菜做成了良田最爱的重口味。 至于调养…… 每日事情那么多,就单单给徐千林熬煮的药粥,都足够她忙活了。 她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另做自己的那份。 徐芳园看着镜子里自己丝毫未变的脸,拿出了针灸包,和早就准备好了的茵陈茶。 其实,针灸对痘痘的效果远没有自身调养来得好。 但徐芳园觉着自己那般忙,免不了日后会比以前还忙,似乎也只能这样做了。 怕良田和徐千林去而复还,徐芳园给自己针灸前,先将房门反锁。 过了小半个时辰,她将银针取下,换了身干净衣裳走出了房间。 堂屋和灶屋里,都没有良田和阿爹的身影。 徐芳园觉得他们多半还在整理昨儿买回来的东西,也没多想。 她将剩下的早饭吃罢,又简单收拾另一番,便拿起给孙婶买的药,打算先去孙婶家拜访一下。 孙婶曾经给镇上一家食肆做过帮工,最是熟悉镇中那些个开食肆的规矩,徐芳园觉得自己可以朝着她请教一番。 徐芳园到的时候,孙婶正在晾衣裳。 “芳园丫头,你怎么来了?” 孙婶瞧见徐芳园很是高兴,她将手中的衣裳丢进木盆,欢喜的迎了过来。 “丫头你来的正好,正巧我也准备将衣裳晾好就去找你来着!” “找我?”徐芳园有些诧异。 “我觉着我的身子骨好多了。”孙婶笑嘻嘻道:“你师父给的药方是真不错啊。” 说着话,孙婶拽着徐芳园的手往家里头走,一面走,她一面道:“外头热得很,咱进屋说。” 热? 徐芳园微楞。 她下意识的看了眼天边阴沉沉的云,这天气怎么也不会热。 “小花丫头这两日经常在我家附近晃悠。” 孙婶自是看出了徐芳园的狐疑,她压低了声音,道:“走,咱进屋说去。” 徐芳园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眼距离孙婶家不过二十步距离的陈小花家,那屋子里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孙婶陡然提高音量道:“哎,这么热的天,怕是要把人的红眼病都给热出来了!” 徐芳园:“……” 婶子,你骂人还能再直白点吗? 此时,正扒在窗户上看孙家的陈小花面色一变。 这老妇难不成发现了? 不能够啊。 她们的家本就挨在一起,往日她也没少在孙婶家院门口晃悠,哪能说被发现就被发现了? 第264章 都是混蛋 陈小花还在琢磨着呢,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略显疲惫的妇人声音: “小花,你去帮娘拿下豆子。” “你自己没长手么!”陈小花听得那声音,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回头,没好气的乜了一眼自家娘亲钱宁芳,恶狠狠道:“没看见我正忙着么?” 钱宁芳被她吼得浑身一哆嗦。 她不安嗫嚅:“小花,你别生气,我看你在这儿站着,以为你没事情做来着。” “我没事做,就该给你做事了么?”陈小花听言,火气更甚。 她抬头,恶狠狠地看着钱宁芳,笑道:“什么事情都要我帮忙,你离开我是不是就不能活了?” “小花,你怎地这般说?”钱宁芳眼泪都快出来了。 “娘只是……” “别只是只是了!” 陈小花厉声打断她后边的话,冷喝道:“你又朝着我解释的功夫,还不如多去做些豆腐,哦……” 陈小花有意拖长了音调,皮笑肉不笑继续道: “如此,也能多挣些钱去养我那该死的大哥,对不对?” “小花!”钱宁芳皱眉,看着眼前言语恶毒的女孩儿,心一扯一扯的疼。 她想骂她,但舍不得。 她想解释,但无从开始。 末了,钱宁芳只能巴巴地看着恨不能用眼神杀死自己的陈小花,喃喃:“小花,你别这样说,他到底是你的大哥……” “大哥?” 陈小花半眯着眼睛,饶有兴味的看了钱宁芳许久,才讥诮的摆手道: “别,从你嘴里冒出来的大哥二字我可喊不出口。” 她似笑非笑:“你别以为我当真会认他!” 言罢,陈小花无比厌恶的瞪了一眼钱宁芳,旋即气冲冲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伴随着巨大的关门声,钱宁芳听到屋子里的陈小花骂了了一声:“都是混蛋,混蛋!” 钱宁芳怔住。 想要劝小花别这样的心思彻底打住。 她愣愣的看着紧闭的房门,本就憔悴的面容越发凄楚。 陈小花回到屋里后,继续趴在窗户上看孙家的情况。 只是,她好不容易才看到孙婶给徐芳园倒了杯水,下一刻她就瞧见孙婶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陈小花还没来得及躲,孙婶已经先她一步直接将木窗彻底关上了。 不止木窗,现在的孙家窗门都是紧闭,俨然一副家中无人的模样。 “该死!” 陈小花低骂了一句:“这两个人精,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非要关着门来说!” “越不要我知道,我就越要知道!”她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自从那日见着徐芳园掏出真金白银买衣裳,陈小花就一直对这事儿耿耿于怀。 虽然那杏林堂的刘泰章说了些威胁的话,让她不要靠近徐芳园。 刘泰章的名头,陈小花有所耳闻,她不敢得罪。 但她也确实是想不通。 凭什么她徐芳园忽然就能挣钱了,而她陈小花不能! 所以,即便有刘泰章的威胁,这些天,陈小花依旧偷摸跟着徐家姐弟。 她想要窥得他们挣钱的路子。 但不知是怎么回事,每回最初跟的时候都很顺利,但每一次她都会遇到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要不就是被藤蔓绊倒,要不就是突然遇着了蛇鼠之类她最怕的东西,要不就直接摔到,要不干脆就是一片叶子刚好落在她的脸上。 …… 总之每一次,她都会毫无意外的遇到点事情,再将人跟丢。 屡屡受挫的陈小花,终于决定换个方向。 第265章 造孽啊 陈小花觉得她之所以屡屡跟丢徐芳园姐弟,定是因着那丑八怪姐弟故意给她使的那些个看似偶然的绊子。 她咬着牙,那丑八怪心眼子多,她没法子跟。 但平日里那些个跟她有接触的人呢? 在陈小花眼里头,徐芳园以往在村子里横行霸道惯了,根本让人躲避不及。 可自打她坠了陷阱过后,不仅人变了许多,还和村子里好些人有了接触。 就比方说那赶牛的老周头和住她家对面的孙大婶。 陈小花记得很清楚,以往这两人和徐芳园绝对不会有任何接触。 可不知怎的回事,这两人忽然就和那丑八怪有了走动。 平日里大伙儿提起徐芳园时,他们还会帮着她说话。 想她陈小花以前在村子里说道徐芳园的坏话时,总会收获一阵认同,甚至还有人会帮着附和骂徐芳园。 可这几日,每回她刚要造谣,这两人就会冒出来连珠炮的反驳自己。 说什么,那徐芳园性子虽然直率了些,但心眼子却是极好的。 她虽恶名在外,但细想起来人其实什么坏事都没做过。 就拿上回她在河里头救人一事,就能看出徐芳园这丫头本性是极为善良的。 要知道,她自己都不太会游水呢。 说什么,徐芳园蕙质兰心,若是和她接触久了,会发现整个人都是贤惠到不行的。 还说什么,那徐家丫头的脸上痘子一旦好了,整个人定是十分漂亮的。 更离谱的是,这两人居然说那顾南弦和徐芳园两情相悦,而她陈小花是因着嫉妒徐芳园有那么好的男人喜欢,这才造谣她。 …… 矜持、贤惠、漂亮、心眼子好? 她嫉妒徐芳园? 啊呸! 陈小花听着那一通通夸奖,恨不能将老周头和孙婶的嘴都撕烂。 但偏生,这两人在村子里头是出了名的为人和善,且从不说假话。 由此,经过他们二人这些天的夸奖过后。 陈小花再想对村里人说那徐芳园是个蛮横不讲理,还爱偷鸡摸狗的混账玩意儿这些话,根本无人相信。 好些本来就不喜她的村民,还出言挤兑讽刺她。 说她就是肚量小,就想着报上回被徐芳园揍的那仇。 陈小花盯着对面孙婶家,发出呵呵一声冷笑。 你们这不是要帮着那丑八怪说话么。 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图她什么。 关门关窗? 你以为我陈小花就没有其他法子了么! 陈小花攸地转身,她在屋子里翻腾好久,终于找到一根细细的铜丝。 看着那跟细细的铜丝,陈小花脸上笑意更浓——她要知道的事情,没有人能藏得住! 钱宁芳正在拾捡方才因着陈小花关门而碰到的一簸箕豆子。 豆子落了一地,她身子又有疾,每一次弯腰对她而言都如同要了性命。 可即便如此,她也只能咬着牙自己动手,她知道屋子里的小花是绝不可能帮忙的。 小花虽然会帮她将豆腐拿去镇上卖,但那仅仅是因着她说过卖豆腐得来的钱全部归她。 只要小花能用那豆腐钱换一些日常吃食和做豆腐的豆子就行了。 看着满满一地裹着灰尘的豆子,钱宁芳心头生出一丝绝望。 造孽啊。 她这一辈子分明没做过恶事,怎地会落得个如此田地。 第266章 别这么假惺惺 陈小花信心满满的开了门,还没走上一步就险些被地上的豆子弄摔。 好在她眼疾手快,及时抓住了门框,这才没摔下去。 她狐疑的低头,正巧看到扶腰捡豆子的钱宁芳。 她冷笑:“你咋这么能呢,还学会引起我注意了啊!” “小花,你误会了。” 钱宁芳无措的摆手,她挣扎着站起身来: “没摔着吧?” “若我摔着了,岂不正和你意?” 陈小花乜了她一眼,嫌恶道:“你别这么假惺惺的了好么,我看着就恶心!” 说罢,她泄恨一般踩了一脚地上的豆子。 “别啊,小花别这样啊,别啊!” 钱宁芳跪地拽着陈小花的裙摆大声哭喊。 可她越是喊,陈小花越是踩得凶。 不多时,地上但凡能看得见的豆子都已经稀烂。 “你看看,你看看,若是不哭,指不定还能留下几颗呢?” 陈小花冷笑着扶起双目哭得通红的钱宁芳,继续道:“这些豆子成了这样,也省的你拿去磨了,说起来你好像还应该谢我帮你省了事?” 听着自家闺女儿那般讨嫌的话,钱宁芳一颗心气得直抽抽。 她抬头,目光里划过一丝愤怒:“小花!” “怎地,想打我啊?” 陈小花一点不怯,她笑得越发肆意:“钱宁芳,我告诉你,这天底下谁都有资格打我,就你没有!” “你若是真看不惯我,当初在我生下来的时候就把我掐死!” 说着话,陈小花的笑容越发浓烈:“既然你让我活下来了,就该知道我知道了你做的那些混账事后会怎么对你!” “小花,娘没有……” 钱宁芳嘴唇翕动,她怔怔的看着因为笑得太过狂妄脸色有些发红的陈小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没话说就别挡道!” 陈小花没好气的将钱宁芳推开,摔门而去。 钱宁芳看着陈小花离去的背影好久,才终于收回心思看向满满一地的豆子。 她叹息一声拿了扫帚,打算将这些豆子都扫来丢了。 这些豆子又脏又烂,洗是洗不出来了。 用这样的豆子做豆腐的昧心事,她做不出来。 只是,当她看着足有一簸箕豆子都被踩烂后,钱宁芳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 她略作犹豫,小心将那些个豆子都收了起来。 做不成豆子,拿来自个儿吃总归是可以的。 陈小花离家之后,直奔孙婶家。 孙婶家虽然房门紧闭,但作为她的邻居,陈小花知道她家院子里头有面墙比较矮,只要她稍微跳一下就能翻进去。 因着担心被发现,陈小花尽量将动作放的很轻。 她好不容易越过墙顶,打算一跃而下之时,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朝着自己的脸上打了过来。 什……什么东西! 陈小花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朝着自己飞奔而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整个人已经朝后倒去。 屋子里正在给孙婶取针的徐芳园听得外头的声响倒是淡定。 孙婶却着实吓了一跳。 她惶恐的看着徐芳园:“芳园丫头,你可是听见了外头有什么声响?” 第267章 苍蝇拍死就好了 “许是什么东西落了地?” 徐芳园手上动作未停,笑道。 “近来风烈,婶子你家附近树又多,许是树枝被刮下了。” “也是。” 孙婶闻言,觉得有理,也就没怎么去想那声响了。 彼时的孙家院外一棵大树上,一个相貌堂堂脸上还透着几分稚气的男人正百无聊赖的剥着花生米。 看着那丑丫头从院墙上骨碌滚下,男人脸上露出一抹邪笑。 “让你打我六哥媳妇儿的主意儿,不让你吃吃苦头怎么对得起我六哥平日里对我的好?” 男人说罢,正准备起身离开,却是瞧见陈小花居然不死心的还想往墙上爬。 “哟,这么死心眼啊。” 男人轻嗤。 他干脆继续剥花生,优哉游哉的将花生放进嘴里。 见着陈小花好不容易终于再度爬上院墙,男人方才加了力道将花生壳扔出去。 那头,好不容易爬上墙的陈小花,还没来得及站稳,又一次狼狈摔倒。 这一回,陈小花的腰狠狠地砸到了方才垫脚的石头上。 她再没了继续爬墙的力气。 屋内,刚放下心来的孙婶听得外头的声响吓得一哆嗦。 “丫头,你听见了没?” 徐芳园点点头,没有应声。 这么大的声响,连着来了两回,她自是听到了的。 她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子后,对孙婶说:“婶子,你在屋里头待着,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孙婶闻言,自是不肯。 “万一是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呢!” 徐芳园闻言,险些笑出声来。 其实,她一早就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 但她没感到恶意,觉得多半是顾南弦身边的人,所以没怎么在意。 孙婶一把揽住徐芳园的手,笑道: “走吧,婶子和你一起去看,若是当真有什么人觊觎你的本事,看我不把她骂的狗血淋头!” 没走几步,孙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活动了下肩膀,眼睛登时瞪圆了: “芳园丫头,你这手艺真是绝了。” 孙婶一脸钦佩的看着徐芳园: “这几针下去,我觉得自己的身子啊,就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婶子你说笑了。” 徐芳园将针灸包放好,脸上笑意更淡: “不过我给你施这么一回针,只能缓解疼痛,要根治,还是得要婶子你自己多注意休息才行。” 徐芳园对很多话都能泰然处之,唯独不怎么会面对别人的夸奖。 由此,见得孙婶眼底的赞叹,她生怕孙婶还要继续夸自己,慌忙道: “婶子,我们还是先去外头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孙婶闻言,果然被转移了心思。 她面色严肃的点头,冲着徐芳园低语道: “丫头,若是婶子没猜错的话,多半是冲着你来的,你瞅瞅你瞅瞅,你这还什么都没干呢,就引来苍蝇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臭不要脸的人这么见不得别人好!” “若是苍蝇,拍死就好了。”徐芳园笑道。 “拍死也太便宜他了,拍死了之后还得要狠狠踩上几脚才行!”孙婶顺着徐芳园的话补充道。 第268章 这般蠢笨 院子里,风停树静。 除了挂在树干子上的衣裳时不时地往地下滴下那么一两滴水到木盆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声。 整个院子再听不见其他半点声音。 孙婶和徐芳园面面相觑。 徐芳园朝孙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环顾四周,仔细看了院墙,发现北面的那面墙顶上很明显被蹭掉了墙皮。 “丫头?” 孙婶起初瞧着没人,以为多半是风吹的,她刚要放下心来,却是瞧见徐芳园盯着院墙出神。 她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可是有人?” 徐芳园没有回答,而是朝着她打了个手势,让她去那院墙里边守着,自己去院外看看。 孙婶被她这手势弄得心惊肉跳,问都不敢再问,急忙忙的跑到了院墙下。 徐芳园走出院门,外边也是一片安静。 只是,当她顺着野草被踩踏的的地方一路过去,看到了一块大石头。 在石头上还隐约有些血迹。 她蹙眉。 踩着石头翻院墙,还把自己弄伤了? 这般蠢笨,实在不像是跟着顾南弦的人! 可……除了顾南弦,还有谁会跟着自己。 她下意识的环顾四周,猛地发现陈小花家的院门的风门缝里夹着一块白色的纱布。 瞧那布料和花色该是裙子。 陈小花? 徐芳园挑眉,脸上划过一丝饶有兴味的笑意。 正躲在门缝里看徐芳园的陈小花猛地被徐芳园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不由惴惴。 难不成被发现了? 不能够吧。 她分明是听见那老妇开门的瞬间立即就跑回了家的。 再说,她都在院子里呆了这么久了,徐芳园才出门,怎么可能会发现自己? 可徐芳园还盯着自己,实在是让她心里烦躁。 陈小花受不住,到底还是哗啦一声将门打开。 她怒喝道:“丑八怪,你看什么看!没见过……” 话没说完,却是瞧见徐芳园转身就走。 那般漠然的脸色,分明是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陈小花僵住。 剩下的话骂不出来。 陈小花怔楞的看着对面的院门再一次关上,很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该死,该死! 分明是个样样都比不过自己的丑八怪,凭什么看不起她! “丫头,是谁啊?”孙婶瞧见徐芳园进了院子,慌忙迎了上来。 “陈小花。”徐芳园说道。 “又是那丫头!” 孙婶一听,脸色顿时就不好了:“那丫头怎地这般死皮赖脸,也不知她到底图个什么。” “自然是有所图才会这般死皮赖脸。” 徐芳园轻轻的抚了抚孙婶的背,浅笑道:“婶子,你别为她这种人置气,若是因着置气伤了身子实在是不值当。” “不是我置不置气的问题。” 孙婶皱眉,还是生气:“只是那丫头的做法实在是太让人生气了。” “真是的,丫头你这还没过好呢,她就看不下去了,也不知她那丫头的心是什么做的,怎地就见不得人家过得好!就好比她对她娘……” 话说到一半,孙婶忽然顿住。 “算了,她跟着我总比跟着丫头你好。” 孙婶打住话头,对着徐芳园笑道:“丫头你今儿来找我可是有啥事情?” 第269章 听婶子劝 “我听闻婶子你以前在镇上的食肆里头帮过忙。” 徐芳园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其实我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婶子你。” “请教我?” 孙婶很是诧异,但一联想到徐芳园前一句话,她的心里忽然就有些眉目了。 她下意识的看了眼紧闭的窗户方才压低了声音道: “丫头,你莫不是也想要同婶子年轻时一样去镇上找活做,想要让婶子帮你指指路?” 说着话,没等徐芳园回应,孙婶先自顾欣慰笑了。 “我就说你这丫头是个上进的,如今本事分明都那般厉害了,还想要多条路子,这村子里头可没那个丫头比得过你了。” “但丫头你听婶子一句劝。” 孙婶苦口婆心的看着徐芳园,继续道: “做那食肆的帮工活路累得很,不是你这年纪的丫头能做得下来的。” “婶子,你误会了,其实我……” “咳,你这丫头就是这样,婶子都是过来人了,哪有什么误不误会的!” 孙婶不由分说的打断徐芳园的话,她笑道: “我估摸着你想要去食肆帮忙是为了良田吧?” “小娃儿贪吃,平日里想来也没少听村子里其他人说那食肆的东西有多好吃,丫头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良田央着你去镇上做活的?” “肯定是的!” 孙婶又一次不等徐芳园回答,先笃定起来: “那娃儿是个心思活络的,婶子猜测若不是他年纪小,定是自个儿就去镇上食肆帮工了。” “毕竟那小子可从来舍不得让你劳累,而且那食肆里头可都是包吃包住的。” 说着话,孙婶不由浅浅叹息一声: “说起来良田那小子倒真会替你这个阿姐打算,食肆包的饭菜虽比不上给客人吃的,但对咱们这样的人而言,已经是足够好吃了。” “良田定是觉得你身子骨太差了,所以想让你长长身体来着。” “只是……” 孙婶垂眸,看着面黄肌瘦的徐芳园,又是一声叹息。 “只是那食肆虽然包吃,但活儿可是真的累啊,想你婶子当年那般胖,却愣是因着在食肆帮工足足瘦了大半。” …… 徐芳园:“……” 婶子,就算你要劝我别去帮工,至少也要等等先让我说完我想请教的是什么再说啊! 她很想打断孙婶的絮叨,可她的话太密。 徐芳园半点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徐芳园才终于抓着孙婶咽唾沫的当口儿,急忙道: “婶子,其实我想问你的是若我要开一家食肆需要注意些什么。” “咳,你这孩子,婶子与你说了那般多,你怎么就不听呢!” 孙婶以为徐芳园还要去食肆帮工,先是怒极,但旋即便怔住了。 她错愕的看着徐芳园:“芳园丫头,你方才说什么?开开开食肆?” “对,开食肆。”徐芳园点头。 见着孙婶终于能听自己说话了,她才缓缓道: “其实更为准确的说是帮别人看管食肆。” “等等,丫头,你慢慢给我说,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了?” 孙婶困顿的看着徐芳园:“怎么一会子开食肆一会子又看管食肆了?” 第270章 是真聪明 虽然苏平昌还未同意,但为了避免麻烦,徐芳园还是将先前同苏平昌讲的那套说辞讲给了孙婶听。 孙婶听完,整个人呆住: “丫头,你是说,那苏老爷要请你当掌柜的?” 徐芳园点头,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只是我没什么经验,怕辜负了人家老爷的信任,所以想要请教请教婶子你!” “哎哟,丫头你这话可真是太抬举我了!” 孙婶连连摇头: “苏家老爷那般挑剔的人能选中你,必是因着丫头你能够管好那食肆,我这老妇如何教得了你!” 说着话,孙婶面露狐疑:“只是丫头……” “教得了的。” 徐芳园权当没听到后边孙婶那小声的话,她浅笑道: “婶子,您是不知道那苏老爷之所以让我当那掌柜的,只是因着我偶然帮了他一个忙。” “苏老爷仁厚,他瞧着我可怜,便好心赏我一个活路,我实在想因着自己是一个外行白白辜负了人苏老爷这番好心。” 孙婶闻言,笑了。 这丫头,是真聪明。 这还没开口问呢,她倒是统统解释清楚了。 虽然徐芳园没有具体是帮那苏家老爷什么忙,但孙婶觉着多半是因着徐芳园给苏府的什么人治了病。 龙潭镇谁人不知,那苏平昌不是个乐善好施的。 除了治病救命之恩,要他好心,简直比登天还难。 “咳,如此不如你说说要请教我些啥?” 孙婶收敛心思,道: “若是你要问我掌柜的日常都做些什么,便算是问对人了,以前我呆那食肆的掌柜为了让东家高兴,天天在东家面前说他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来着。” “真的么!” 徐芳园喜道:“我就想问问一个食肆大抵需要些什么人,需要准备些什么,掌柜的又该做什么。” “就这?” 徐芳园点头,就这。 开食肆对她而言纯属偶然。 前世,她虽做过许多事情,但对经营完全是一窍不通。 徐芳园觉着眼下既然自己对外说自己是那食肆请的掌柜的。 于情于理,哪怕是为了不穿帮。 她都该知晓一个掌柜的平日里该做些什么。 当然,掌柜做什么对她而言,只能算是次要。 她真正想要问的还是开食肆到底都需要做哪些准备。 “如此,那我也就不藏话了。” 徐芳园的谦虚和尊敬,让孙婶实在受用。 她干脆将开食肆前期的各种投入,到后续经营大概会面临的诸如竞争、周转困难、打砸亦或者是哄抢之类的问题统统说与了徐芳园听。 徐芳园本来还觉得开食肆该是简单的事情。 可听完孙婶的话后,她深深感到前途茫茫。 这里边的道道儿实在是太多了。 这还没开始呢,徐芳园就仿佛能看到前头等着自己的困难重重了。 “不过丫头,你也别太过担心了。” 孙婶自是看出了徐芳园的紧张,她笑道: “你是给那苏平昌苏老爷当掌柜的呢,龙潭镇上还没几个人敢和苏家老爷叫板呢,那些个找茬的怎么也要看看你背后是什么人的!” 第271章 不是不对付么 对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徐芳园听得孙婶的话,心里骤然安定了许多。 不说苏平昌了,她可是靠着徐睿的呢! 亏得她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和徐睿谈好了条件。 徐芳园觉得若是日后当真遇到了孙婶说的种种,哪怕苏平昌的面子不好使,还有徐睿呢! 孙婶见徐芳园神情复杂,生怕徐芳园还没做活儿先把自个儿给吓住了,连忙转移话题: “对了,丫头婶子还没问你呢,你那东家开食肆要卖什么啊!” “螺子。” “螺子?” 孙婶愕了一下:“田里的那种?” “嗯。”徐芳园点头,她有点心累。 因为依照孙婶的反应,多半她还要再费心解释一盘了。 不想孙婶却是没问那东西如何能吃,而是皱眉道: “丫头,那螺子苏老爷可是想好去何处买了?” “依你所言,那食肆不小,那螺子眼下还没几个人喜欢,想来最初该是卖不了多少的,可一旦……” 孙婶顿了顿,方才继续道:“一旦卖的好了,需求量必定是极大的。” “那螺子味道不好,平日里根本没人去捡,你们要的那般多,一时半会儿定是没法子弄到的。” “婶子觉着若是你们那食肆需求量大的话,可以在各个村子里头收的,收的量大,如此能省下不少成本来。” “苏老爷的确是有这个打算。” 徐芳园点头,她还没得及往下说,孙婶又开口了。 “那你们想好去哪儿收了么?”孙婶道: “丫头,若是你信得过婶子的话,婶子可以帮你张罗这事儿。” “其实这事儿我与喜儿说过。” 徐芳园见孙婶如此热情,心里头感动,却因着之前和喜儿已经说好,便连忙打断道: “喜儿说她可以张罗此事。” “孟冬家的张喜儿?” 孙婶皱眉:“那丫头不是向来不爱参和旁人的事情么,怎地会想着帮你张罗了,哎,不对啊……” 孙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丫头,我听说你不是与她家小的不对付么?” “咳咳,婶子,你也说了那是听说啊。”徐芳园被孙婶急转的话头弄得呛住。 “原来如此。” 孙婶本也只是随口一问,见徐芳园如此反应,笑开了: “说起来张喜儿那丫头办事倒也靠谱,她张罗也出不了问题。” “丫头,到时候收螺子的时候,婶子一定给你多弄些,保管都给你捡那些个个头大的。” 说着话,孙婶再一次皱起了眉: “但那螺子个季节性的东西,总得要给他个繁衍生息的时候。” “丫头,那苏老爷可是给你说了除了螺子还卖其他吃食么?” “这个倒没有。” 徐芳园心虚的摇了摇头。 其实,除开螺子,徐芳园心里头已经盘算了好些可以在食肆里头卖的菜。 但眼下,她只是一个食肆还未做活的掌柜的。 徐芳园觉得自己还是尽量装不知晓的好,毕竟多说多错。 “咳,你看我尽问你这些个无聊问题。” 孙婶瞧着徐芳园的面色,连忙摆手。 第272章 算我请你 见徐芳园面色莫测,孙婶现在心里自嘲笑开。 到底是年岁大了,竟是什么都敢问了。 就算她喜欢徐芳园这丫头,即便她是好心相问。 但问了太多个东家事情,怎么想都似乎有些为难这丫头。 这厢孙婶在自责,那厢徐芳园心头也不好受。 她不善撒谎,更不善藏事。 虽然眼下她所隐瞒的都是不得已,但藏的事情太多了,她的心头终究是不好受。 沉默蔓延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孙婶才讪笑道:“丫头,你以后但凡是有问题要问啥婶子,只管朝着婶子开口。” 她拍拍胸脯道: “婶子虽然年岁大了,但到底在食肆里头帮过许多忙,说句夸大的话,食肆里头就没有婶子我没见过的事情。” 徐芳园听言,心头一动。 她抬眸,看着如此自信的孙婶,又下意识的瞥了眼比徐家好不了几分的孙家,心头陡然升起一个念头。 “丫头,你怎么了?” 孙婶被徐芳园眼里的光亮弄得浑身不自在。 她有些尴尬。 平日里她其实不爱说这些,只是因为眼下面对的是她真心喜欢也是真心不愿让她走弯路的徐芳园,她的话才多了些。 孙婶有些担心自己的话让徐芳园对自己生厌,她忐忑道: “丫头,你是不是觉得婶子说大话了。” “不是。”徐芳园摇头。 她有些不安的开口:“我只是在想婶子你能不能帮我?” 孙婶听松了一口气:“我自然是能帮你的,但我顶多只是朝着你说说经验,哪里算的上是帮忙。” “不是,婶子!” 徐芳园再度摇头:“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去食肆帮我,算是我请的你,可好?” 孙婶愣住:“什……什么?” “婶子你方才虽然对我说了许多,但我到底个门外汉。” 徐芳园尽量让自己说得动容些:“那些个道道儿我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法子参透。” 她笑道:“若是有婶子你这个老手帮忙,我上手该也是快些,弯路该也是走得更少些。” “丫头,你快别这般说。” 喜悦的神色在孙婶脸上一闪而过。 刹那之后,孙婶脸上只剩下了浓烈的失落,她扯唇苦笑:“丫头,你可知道当初我为何要辞去那食肆的活路。” 徐芳园摇头:“那不重要。” “那很重要!” 孙婶定定的看着徐芳园,一字一句缓缓道: “因为婶子年岁大了,因为婶子跑不动了,因为婶子老是忘东忘西,因为婶子老是憋不住要去茅房,因为东家说不养闲人……” …… 孙婶说了很多个因为,话到最后,只剩下了无声的低泣。 不知过了多久,孙婶方才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笑道: “丫头,我知道你是心疼婶子,但婶子不想给你添麻烦。” “婶子你这说的什么话!”徐芳园皱眉。 “那些个事情都不是大事,不碍事的。” “再者说了,你的病只要调养得好并不会影响生活,若是你跟我在一起,我还能照看着您呢!” “丫头,你果然是为了照看我!” 孙婶听得徐芳园的话反应更激烈了。 她急急摇头:“我已经承了你许多恩惠了,如今丫头你好不容易寻个活路,我实在不能给你找麻烦!” 第273章 尽全力帮你 “婶子,照看你只是顺便。” 面对如此轴儿还认死理的孙婶,徐芳园感到些许无奈。 看来要说服孙婶还得要些功夫。 徐芳园发出浅浅一声叹息: “婶子,你可知,若是我不能在尽快担起掌柜之责,那苏老爷不定哪天就不要我了。” “什……什么?”孙婶一愣。 一个掌柜的,说不要就不要,那苏家老爷这般不讲信用的么? 难道…… 她反应过来:“苏老爷与丫头你还有约定?” “自是有约定的。” 徐芳园浅笑:“我不过一乡野丫头,即便运气好帮了人一小忙,得了一份差事,但那苏老爷家可不是养闲人的地方!” 孙婶担忧的看着徐芳园:“那……” “我即便是听了婶子你方才说的那些个经验教训,即便有几分小聪明,但那般大的食肆要让我在短期内经营得当,想想都是不太可能的。” 徐芳园的笑容越来淡:“婶子,你也知道我以往连菜都没卖过。” “那……” 孙婶迟疑了。 她算是知晓为何徐芳园会突然说要请她去做活的缘故了。 自是有同情之心在里头,但,想来更多的还是利己。 孙婶本就觉得自己欠了徐芳园的恩情,此番有这样既能报恩还能为自己谋份差事的机会,她当然愿意去。 只是…… 孙婶看着徐芳园,低声道:“丫头,婶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婶子你讲。” “你请我,那苏老爷不会答应的。”孙婶苦笑。 “你好不容易找来一份这么好的差事,请我只会拖累你,你知道婶子我……” “婶子你多虑了。” 徐芳园柔声打断孙婶的话:“东家请我之时,便与我说好,请人之事但凭我做主。” “这,这样的么?”孙婶不再说话了。 徐芳园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若是她再推辞,倒显得没劲了。 孙婶下意识的抓住徐芳园的手腕,沉声道:“丫头,婶子定尽全力帮你。” “那就有劳婶子了。” 徐芳园说:“对了,婶子这几日我在寻翻修食肆所需的匠人,到时候怕是还要劳烦婶子帮忙去看上那么一两回可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的。” “丫头,你这说的哪里话,既然我都答应去帮工了,去照看自是应当,哪有什么麻不麻烦的,只是……” 孙婶皱眉:“这个时候怕是不好寻匠人吧?” 徐芳园点头:“可不,不过顾大郎和喜儿都已经说要帮忙,我估摸着有孟冬和顾大郎的帮忙,该也不会太难。” “倒也是。” 孙婶点头:“那孟冬好歹做了多年的泥瓦匠,找匠人一事找他倒是没错,只是那顾大郎。” 说着话,孙婶顿住。 她很想说那顾大郎虽有几分本事,听闻在镇上也认识些人物。 但说破了天也就是个猎户,要他找匠人,怕是难得很。 不过顾念着徐芳园和顾大郎的关系,孙婶没好意思将这话说出口。 徐芳园权当没听见孙婶后边的话。 她乐呵呵开始同孙婶将食肆后续的安排。 其间,孙婶没少就伙计和菜品以及食肆开张后该如何打点给出意见。 直到晌午,徐芳园才收获满满的往家赶。 见着徐芳园渐行渐远的背影,孙婶一阵唏嘘,她很想叫留下徐芳园吃饭,可…… 她家里头别说是饭了,就连管饱的野菜汤都没得,她哪里叫得出口。 第274章 出事了 因着和孙婶谈好了帮工事宜,回家的路上,徐芳园的心情十分愉悦。 她原本觉得开食肆是件简单事情。 可经过方才和孙婶那么一番交谈,徐芳园突然觉得那里头的道道儿可真真是太多了。 若是没个老手帮衬着,她定是开不好的。 徐芳园有些庆幸,还好自个儿找了孙婶请教。 而且一想到孙婶去食肆帮忙,还能顺便解决一下孙婶自家的困境,徐芳园心头更喜。 说实话,初来大黎,因着徐家家贫,徐芳园也感到过绝望。 但在见到孙婶之后,她忽然觉得自家的情况根本不算什么。 毕竟,除开家贫,她好歹有个疼爱自己的弟弟以及改了过错的阿爹。 而孙婶丈夫早逝,无儿无女,还被婆家欺辱,得个消渴症还要被人耻笑。 平日里就靠着去山上挖野菜,勉强能维持生计,活得远比她要艰难。 徐芳园为医,本就见不得这些。 见着孙婶分明一贫如洗,每回还要坚持给她药钱,徐芳园的心头更是不好受得紧。 而这段时日孙婶对他们姐弟两人的照顾、替她起的担忧。 更是让徐芳园对孙婶感激不已,她一直想着朝她表达自己的感谢。 由此,徐芳园觉着让孙婶来食肆帮忙,也算是了了自己的心愿。 这厢,徐芳园满心愉悦的朝着家里走。 眼见着再转个弯就能看见家门了,忽的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孟晓慧气齁齁地跑到徐芳园面前,冲着她磕磕绊绊道: “芳园姐,我可算找到你了,你家出事了,你家阿爹……爹他……” “我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看着一群人围着你家阿爹吵闹,说是要将你家阿爹送去官府还是哪里来着。” “里长也来了,哎,事情闹得好大……” 出事了? 阿爹出事了,还惊动了里长。 徐芳园心头一跳,惊愕之余,更多的是困惑。 以她所想,阿爹出事定是会和徐千强有关。 但那日徐千强和田秀英在自家跌了那么大的脸面,没理由这么快又上门找茬才是。 再说,阿爹这些时日除开在自家后院垦地外,几乎都不出门。 如此,能出什么事? 怎么出的事? 瞧着孟晓慧根本说不清楚缘由。 徐芳园也没心思去追问。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孟晓慧道:“晓慧,谢谢你,我这就回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说罢,徐芳园快步往前。 她心头的担忧如百蚁乱爬,乱成一团。 阿爹性子那般怯懦,良田又是个一点就炸的性子。 她实在担心他们两个无法应付孟晓慧所说的情况。 “我跟你一起去,芳园姐!” 孟晓慧连忙点头,她疾步跟上徐芳园。 见徐芳园脸色铁青,孟晓慧不由在后头小声安慰: “芳园姐,你也别着急,我家阿娘已经在你家院子里了。” “不管是啥事情,我家阿娘定是会帮着你们家的。” “对了,我嫂子也去了,嫂子正安抚着良田呢。” “里长还在呢,里长一定会秉公处理的。芳……芳园姐,你等等我!” 第275章 闭嘴 徐芳园本来不想暴露太多。 可孟晓慧在身后的叨叨简直让她心头的烦躁到达了顶峰。 由此,她干脆加快了脚步。 孟晓慧话还没说完,便发现前一刻与自己还不过咫尺之遥的徐芳园,刹那间没了踪影。 她呆住。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孟晓慧连忙撒丫子往徐家跑。 等她好不容易跑到徐家院门前时,徐芳园已经将徐良田父子都拦在了自己身后。 看模样,徐芳园甚至都已经和那一群团团围着徐良田父子的人理论起来了。 孟晓慧目瞪口呆。 芳芳芳园姐,这速度,是飞的吧。 好厉害! “阿姐……” “闺女儿。” 徐良田和徐千林见着徐芳园回来,脸色比先前更加难看。 两人四目相对,却都不知该如何朝着此刻面色堪比罗刹的徐芳园解释。 这事儿……要解释,根本就难以启齿啊。 徐芳园也没有朝着他们问缘由的心思。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将自家人围得水泄不通的乡亲,面色难看。 呵,来她家看热闹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 多到竟是直接将她阿爹花了大工夫做好的栅栏直接给踩塌了。 这些人乌泱泱的堵在徐家院子里,也不管有心还是无意。 直将徐家三口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收整出来的院子弄得比以往还要乱七八糟。 也亏得有张喜儿和林大娘死死地拦着自家屋门,这群人才没有挤进屋子,只在院子里哄闹。 徐芳园简直无法想象。 若是这群人进到自家屋里,发现了她晾晒的那些个草药和家中新添置的物件又会生出什么样的变故。 她的目光扫了一圈,围着自家阿爹最近的一圈人。 出乎意料的都有些面生。 唯一面熟的只有个双目通红的吴铁兰。 耳边闹哄哄的,那些个围着自己的乡亲你一言我一言,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将徐芳园嚷地心烦。 她皱眉,怒喝:“闭嘴!” 这一声来得突兀,加上徐芳园的表情过于骇人,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人群中正左拦右挡的里长,其实也被徐芳园这一声喝吓了一跳。 等他反应过来,,刚想顺着徐芳园的话也说声闭嘴,却是觉得颜面有些挂不住。 想他堂堂一个里长,来这儿这么半会儿,不仅什么都没问出来,还险些让这伙子人直接打起来。 他都觉得无计可施,只能让人报官了。 没曾想徐芳园这丑八怪简简单单两个字,竟是让这伙子人直接安静下来了。 这丫头威慑力这般大,让他堂堂里长的面子往何处摆? 徐芳园扫了一眼跟前个个都似要开口的人,最后将目光落在里长的身上。 她收敛怒意,朝着里长堆笑道:“里长,您德高望重,还请告诉小辈我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这么大一帮子人都堵在我家?” 里长本来还觉得脸面挂不住呢,此番瞧着徐芳园对自己这么恭敬,心头的火气顿时少了大半。 他先是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徐千林,旋即又看了看眼睛红肿的吴铁兰,最后才腔调十足地道: “哎,这事儿你还是问问你自家阿爹吧!” 第276章 哪个眼睛看我急眼了 徐芳园听言,果然转身看向自家阿爹。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里长在她身后幽幽的吐出几个字:“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啊!” 徐芳园脊背一僵。 她转身,尽量克制心头的怒火,一字一句的开口: “伤风败俗是何意?” 徐千林见状,心中着急,连忙拽着徐芳园的衣袖,不无局促的解释: “闺女儿,你别信,阿爹没做那等丧良心的事情!” 良田也慌忙开口: “阿姐,你一定要相信阿爹,阿爹绝不可能去做那等败坏家门的事情的!” “阿爹是清白的,是吴铁兰那个丑八怪恶人先告状。” “分明是她先欺负了咱家阿爹,阿爹是无辜的!” 丧良心?败坏家门?欺负阿爹? 良田和阿爹每说一句话,徐芳园心中的狐疑就更甚一分。 但好在听了这么多,她总算是弄明白了到底事出在谁的身上了。 吴铁兰! 她目光微沉,定定的看向吴铁兰: “铁兰姑娘,可否说说你与我家阿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芳园,你还有脸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 吴铁兰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起来。 她身旁那些个妇人姑娘的,瞧着她哭得那般惨,连忙出言安慰。 徐芳园听到那些妇人说的都是些要帮她讨公道的事情。 徐芳园扯唇,见着吴铁兰哭得那么惨,忽然很想笑。 想她那阿爹性子那般怯懦,平日里连与人说句话都不敢将音量提高,能做出什么需要讨公道之事? 见着徐芳园脸上的微微笑意,扶着吴铁兰的何娥君看不下去了。 她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的看着徐芳园,怒斥道: “徐芳园,你还好意思笑,你可知道你那不要脸的阿爹对铁兰妹妹都做了些什么!” 说话的何娥君,徐芳园有点印象。 她记得这人是村子里头何秀才的闺女儿。 因着她阿爹是秀才,所以走得也是大家闺秀的路子。 何娥君平日里自视甚高,极少和村子里的同龄女子接触。 徐芳园挑眉,这么个性子高傲的人出来看热闹,还飞快的站好队帮腔,还真是个稀罕事。 因着何娥君开了口,那些个本就替吴铁兰打抱不平的妇人们也连忙附和: “明明做了丧心事,还那么凶,真当这世道没有天理了么?” “就是啊,分明是她那色迷心窍的老爹做了错事在先,这丑八怪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底气要里长给她交代的啊!” “啧啧,你们难道忘了这丫头本来就靠着蛮不讲理横行乡里的么!”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自己不占理,还做着这么凶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将脸面揣在兜里了。” “我看啊,不是将脸面揣在兜里,而是这一家子人根本就没有脸面这东西!” …… 徐芳园面无表情的听着这些早已听腻了的议论,冷声开口:“说够了么?” “怎么,被说中了所以急眼了么!” 何娥君冷笑,带着些许得意。 “你哪个眼睛看我急眼了?” 徐芳园满脸不屑: “真正急眼的不是恨不得马上给我们徐家定罪的一群苍蝇么!” 第277章 先说个清楚 何娥君显然是没料到徐芳园的嘴巴会这般毒辣,她咬着下唇,脸色陡然变白。 这丑八怪居然骂她是苍蝇! 她很想直接骂将回去。 但是,她不能。 她是秀才的闺女儿,端庄贤惠,优雅懂礼。 她是生下来就注定要嫁入高门的女子,将来议亲之时,她的婆家定是要派人来村里询问她的为人。 她绝不能给人留下半点粗鄙的印象。 如此,她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徐芳园这样粗劣之徒计较。 略作思量后,何娥君满目委屈的将目光放到里长的身上,满脸娇弱: “里长,你看她!” 那一声语调婉转还带着撒娇,直将里长这四五十岁的男人叫的心头一酥。 里长自持正义,加上一众围观的乡亲都是向着吴铁兰的。 于是,他只是听了一边的哭诉,心便已经偏到了吴铁兰这边。 他沉声,一脸威严:“何家丫头,你放心,我一定替你们主持正义。” 何娥君听到里‘丫头’二字,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但旋即,她收敛了情绪,只矜持而有礼的朝着里长拱手: “小女子定是相信里长能秉公处理的,所以还请里长还铁兰妹妹一个公道。” 这话又将里长说得心情十分愉悦。 要知道,这白沙村里头可都是些粗鄙之人,平日里莫说是旁人给他行礼了,就是朝他说话稍微尊重几分的都没有。 由此,何娥君对他恭恭敬敬的模样,让他十分受用。 他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对着还在小声嘀咕的众人,高声道: “这事儿大伙儿也都看明白了,想来也都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多的我也就不说了,确实是徐千林为人不端,败坏了我白沙村的民风。” “于情,铁兰这么小一丫头被欺负成这般,我实在是心疼;于理,徐千林他……” “等等!”徐芳园皱眉打断里长的话。 她先前便看出这里长对何娥君明显是偏着的。 但她觉得这么多人这里长怎么着也该走走流程,却不想这人居然什么都不说直接就想出结果了。 这她可忍不了! 她冷眼看着摆谱的里长,强压住心头的火气: “我这刚到家,就看着你们这群人将我家院子糟蹋成这幅模样,我这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怎地,听里长这意思是要给我家阿爹定罪了!” “你这丫头!” 里长竖眉,不悦的很:“都说了你家阿爹做得是伤风败俗的丑事!” “伤不伤风还请里长先说个清楚。” 徐芳园不卑不亢的盯着里长,接连发问: “里长你为人公正,却不给个缘由,直说我家阿爹做了败坏民风之事,敢问我家阿爹到底做了何事?” “是有证据,还是里长你仅仅只听了一面之词就要给我家阿爹定罪?” 围观的乡亲里好些是后头赶来看热闹的,他们听了徐芳园的话纷纷附和: “对啊,里长,可不能空口白牙就污蔑人家啊。” “人徐千林在村子里那般老实巴交的到底做了啥伤风败俗的事情。” “里长,要不,你先将证据说给咱们听听好不啦?” …… 里长听了众人对自己怀疑,脸色陡变,厉声吼道: “自是有证据的!” 第278章 可是酝酿够了 众人听言,齐齐将期待的目光望向里长。 里长先是看了看吴铁兰,旋即又瞪了眼徐千林,最后方才幽幽地叹了个长气。 徐芳园的耐心早已被磨得差不多。 此番见着里长的模样,实在受不住,她佯装谦卑: “里长,可是酝酿够了?若是酝酿够了,还望明说我家阿爹到底做了何事?” 里长被徐芳园激得发火,但却无法表现,由此,他只能发出一声长叹。 “你家那混账阿爹!” 话到一半,他摆手,冲着双眼红肿的吴铁兰道: “哎,铁兰丫头,还是你自个儿将委屈说出来吧,也省得有人说我拉偏架!” “谢里长……” 吴铁兰哭着点头,她在何娥君的搀扶下走上前来,伸出手指颤抖的指着徐千林,凄声道: “他……他轻薄了我。” 话音落地,吴铁兰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泣。 这一声哭得太突然,以至于徐芳园先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吴铁兰说的是什么。 她那木讷的阿爹轻薄了吴铁兰? 闹呢! “好了,铁兰妹妹,你先别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慢慢说,里长在这儿,大伙儿都在这儿,我们一定会给你主持公道的!” 何娥君轻抚吴铁兰的背,柔声安慰: “我知那些个事情定是龌蹉又肮脏,但即便如此,你也要仔细说来,不然他们徐家人是不会认的。” 说着话,何娥君若有似无的看了眼徐芳园,轻声道: “她要证据,你就将那证据摔在她的脸上,咱们且看她还能如何颠倒黑白!” “好的,娥君姐姐。”吴铁兰哭唧唧的抹了一把眼泪,方才抬头。 “我今日本来是要去河边洗衣,偶然与他撞上,我想着平日里徐千林这人性情孤僻,似乎有些古怪,便想着快些和他错开。” “不想,我刚跨步要走,他竟是一把拽住了我,还直接朝着我扑了过来。” “我心里着急,大喊大叫,徐千林竟却使直接给了我一耳光,你们看,我脸上还肿着呢!” 言罢,吴铁兰指了指自己的脸。 果然,她的脸颊微微发肿。 徐芳园听言,自是要反驳,不想当余光不经意的瞥到身旁的阿爹,却是发觉他一脸局促。 看模样,倒像是吴铁兰说的是真一般。 但…… 徐芳园才不信吴铁兰说的那些个鬼话。 她虽来大黎不久,更曾对徐千林心存怨恨。 但许是因着血肉亲情,她发自内心的觉得即便吴铁兰说的是真,这事儿也定有别情。 下一刻吴铁兰又继续开口了: “各位乡亲,我说的话千真万确,他轻薄于我的时候,好些路过的乡亲都看见了,大伙儿都可以为我作证的!” 话音落地,果然有不少人帮腔。 吴铁兰听着众人帮忙说话,松下一口气。 她转而目光狠戾地看向徐千林:“不然,徐芳园你让你自己阿爹说也是可以的!他问问他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那么不要脸的事情!” 徐芳园看向徐千林。 徐千林脸色攸的变白,他的嘴唇已经被咬得出血。 陡然面对徐芳园的目光,徐千林心头一顿,他慌忙摇头:“闺女儿,不是的……” 第279章 你认了? “徐千林你一个大男人,说什么是与不是!” 里长皱眉,厉声打断徐千林的话。 他冷声道:“你只消说方才铁兰丫头说的是真是假就得了!” 没等徐千林接话,里长继续道:“不过大伙儿那么多眼睛可都看见了,你也别想否认了!” “我……” 本就局促的徐千林脸色越发难堪。 但那份难堪,只对于他的一双儿女。 其他人如何想,他管不住,他只不愿让他的一双儿女也如同外人那般看他。 他看到本来将双手抱着木棍的徐良田,脚步往后退了好些。 良田看着自己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疑惑。 他看到面色清冷的徐芳园脸色愈发清冷。 果然…… 这么多张嘴说他错了,他的一双儿女该也是会动摇的吧。 徐千林心头生出一股凄凉。 他想解释,却根本不知该如何开口。 迎着良田近乎失望的目光,徐千林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他低声嗫嚅:“我的确是做过那些事情,但……” “有什么好但的!” 里长蹙眉,大手一挥,直接喝道: “有这回事情便说明了你的确是轻薄了人家铁兰丫头,如此……” 里长无比鄙夷的目光落在徐芳园的身上,他冷笑:“徐芳园,你可还有话要狡辩?” “呵,好一个狡辩啊!”徐芳园勾唇。 “里长都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说什么都是狡辩了?” “大伙儿都瞧见了,你家阿爹也亲口承认了。” 里长不屑道:“若是你还要反驳,自是狡辩。” “这倒是。” 徐芳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里长见着徐芳园似偃旗息鼓了,心头越发得意。 他转身,无比体贴的朝着吴铁兰道:“丫头,你也别哭了,说罢,你想要如何处置这事儿?” 吴铁兰泣声道:“里长,我如今被他欺辱,不求别的处置,只求里长直接将他送去衙门,衙门讲法,定是会将他判处绞刑!” 徐千林听言,脸色惨白,双腿亦是发颤。 徐良田本来还沉浸在对自家阿爹的怀疑中无法自拔。 猛然听得吴铁兰的话,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他快步拦在徐千林的身前,一副谁若是赶上来就要于谁拼命的架势。 徐芳园反应倒是平常。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吴铁兰:“若是我家阿爹当真做了可恶之事,绞刑倒是轻了。” 绞刑! 这可是极刑啊。 众人听得吴铁兰的话,都是心头一颤,也纷纷猜测徐千林到底对吴铁兰做到了哪个份儿上。 要知道,他们看了这么半天热闹,大抵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还以为徐千林至多会被棍棒伺候一通罢了。 当然,最让众人感到震惊的是…… 徐芳园这丫头居然说绞刑轻! 她阿爹命都没了还轻,果然这丫头和传言中一样冷血无情! “这样说来,你认了?” 里长困顿与徐芳园前后反应如常巨大,却又生怕再生事端。 由此,他连忙摆手冲着身后几个男人道:“既然徐家的人都认了,那直接送官吧!铁兰丫头你也跟着去,要怎么罚他,你去跟官老爷说吧。” 第280章 得有多厉害 那些个男人听言,虽然心头都觉得吴铁兰有些过了,但也不好违抗里长的命令。 他们纷纷上前。 刹那间,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便将徐家三口围得严严实实。 他们拿出绳子就要将徐千林捆住。 就在围观的乡亲都以为无戏好看的时候,忽然听到其中有人发出一声惨叫。 “你这丑八怪对我做了什么!” “好痛!” 不止一人。 那些个将徐家三口围着的男人几乎是在前后脚的功夫纷纷往后退。 他们如同看怪物一般看着面色如常的徐芳园,再不敢往前一步。 里长错愕的看着因着害怕再不敢往前的男人们,皱眉:“怎么了!” “里长,这丫头她她……她……” 其中一个男人率先开口,但话说到一半,却是说不下去了。 他想说徐芳园打人。 但他根本没见徐芳园动手。 可若不是徐芳园动了手,他这手…… 男人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那里青肿一片。 不只是说话那男人,其他男人身上也或多或少挨着了。 说实话,作为当事人的徐芳园最懵。 在那群男人朝着自己逼近的时候,她知道这里长根本就不是个讲道理之人。 她也的确是想要用武力先将这群人拖延一阵,再好好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来的。 但,她还没动手,这些人先叫唤起来了。 正狐疑着呢,徐芳园忽然注意到自己的脚跟前突然多了许多花生壳。 她的脑海中划过一个极为奇葩的想法—— 难不成这群男人是被人用花生壳打伤的? 不会吧! 用花生壳打人,那人的功夫得有多厉害! 想到这里,徐芳园下意识地朝着四周望了望。 四周全是围观的乡亲,徐芳园根本无法分辨到底是谁帮了自己。 左右看不出来,而这群男人加上里长又都是气势汹汹。 徐芳园干脆收敛心思,惊慌失措的叫了一声: “呀,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手受伤了呀?” 见那些个人无动于衷,徐芳园急道:“要不要紧啊,这种伤看着小,但千万不能轻视,指不定是内伤啊!” “若是内伤,大多是伤着筋骨了的,那可是极为严重的!” “小女子不才,曾经跟了一位郎中学医,多少会些医术,若是众位大哥不嫌弃,不妨让我看看到底有无要紧,可好?” 徐芳园说罢,不由分说的走到最近的男人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开始号脉。 那男人起初还想挣脱,但见着徐芳园面色凝重。 他不由想起曾经听闻徐芳园的确是拜过师父,似还在镇上治好过连刘大夫都没法子治好的人。 他登时害怕徐芳园说的是真,再也不敢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徐芳园才轻轻放下了男人的手,浅笑: “皮肉伤,不碍事,但最好还是用草药敷上一敷,好得快些,不然光是疼也要熬上一阵好的。” “姑娘可是能给我开药?” 男人着急问道。 “开这个字过了,都是些随处可见的草药,待会儿我帮你去采些便好。” 说着话,徐芳园见其他男人朝着自己投来质疑的目光,心头突然起了别的主意。 第281章 不敢帮腔 徐芳园拿出上回顾南弦给自己的膏药,笑道:“我这儿有一味药,可暂缓疼痛。” 说着话,她将那膏药仔细地涂抹在男人手腕处。 一会子功夫,先前还疼的呲牙裂嘴的男人登时就面色缓和起来。 “好似……不疼了!” 男人又惊又喜,反应过来是那膏药的作用后。 他无比震惊的看着徐芳园:“姑娘好医术!” “烦请徐姑娘也替我看看!” “替我也看看!” “芳园丫头,说起来你与我还是远亲,不如先替我看看!” …… 其他男人听言,争先恐后的上前,生怕落得后边了徐芳园就不看了。 眼见得绑人成了求医,里长一下有点傻眼了。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身旁的何娥君,发觉她脸上一片阴测测的寒。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何娥君偏头看他,脸上半点表情都不带: “这就是里长说的要替铁兰妹妹主持公道?” 里长听言,心头打了个哆嗦。 他虽是里长,但在村子里的威望远不如一个何秀才。 那何秀才如今又是个吃得开的,镇上县里有好些熟识的人物。 里长觉得此番若是得罪了何娥君,多少会受到影响。 由此,他怒喝: “都给我停下来!你们先将徐千林抓去衙门,去到衙门里想找什么大夫找不到!” “年纪都这么大了,围着一小丫头片子成何体统,她说她学了医你们就信,指不定诓你们呢!” “快些将人绑好!” “本里长还可以顺便将这丫头打伤你们的罪一并告诉给衙门!” 说话间,里长朝着徐芳园低吼: “徐芳园,你别以为会点小伎俩就能为你爹开罪,我可告诉你了,你爹的罪定了,你也跑不了!” “我跑不了?” 徐芳园一脸无辜,直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好嘛,这里长还真是个见风使舵的。 何娥君不过轻飘飘一句话,竟是直接将里长给惹急半点道理都不讲,直接就要绑人了。 徐芳园实在有些好奇。 这里长怎地会这般怕何娥君。 见徐芳园蹙眉,里长以为她害怕了,威风更甚: “你将他们打伤了,是想不认账么!” 徐芳园:“……” 她先前还以为要给徐千林开脱怕是要费些功夫,没想到这里长是个这么没脑子的。 如此,倒也省了她许多麻烦了。 她敛容:“可有证据?” “大伙儿都亲眼……” 话未说完,先前被徐芳园涂了膏药的男人径自将他的话打断: “里长,肯定不是徐姑娘伤的我们!” “对,人家芳园姑娘一片好心给我们看病,怎得会伤我们!” “这里头,定是有什么误会的!” …… “误会?” 里长横眉冷竖:“方才就她挨着你们,除了她还能有谁伤得了你们!” “怎么着,是合着伙儿要与我作对了?” 众人听言,脸色变了变。 他们都是些常年帮着里长做事的,且好些还是靠着里长帮衬勉强过活的,对里长的为人再清楚不过。 他们知晓,里长此番是真的生气了。 虽然心头想要帮着徐芳园,但若是因此开罪了里长,让他生气事小,日后再无活路可做事大。 稍一计较,便不敢再多言。 第282章 闹一场大的吧 众人的齐齐噤声,虽让徐芳园稍感意外,但她也没怎么在意。 只是,见着那些个前一刻为了让自己诊治,又是讨好又是攀关系的男人此番犹犹豫豫的拿着绳子朝着自己和徐千林靠近。 她的眉头微不可见的蹙起。 “丫头,对不住。”为首的男人根本不敢看徐芳园。 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朝着徐芳园道: “若是不照着里长的话,我们几个活不下去的。” 徐芳园哦了一声:“那你们动手吧。” 既然要闹,那就干脆闹一场大的吧。 闹到衙门也好。 徐芳园算是看出来了,这里长不是个善茬。 就算今日她争赢了,依照里长小心眼没度量还要看人脸色的秉性。 若是日后有人上门找茬,他必定会和今日一般不问青红皂白。 她计较着真闹到了衙门上,日后,她们徐家该是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 那男人动作一滞。 他设想过徐芳园会有的许多种反应,却是独独没有想到此番她会如此淡定的接受。 这丫头难道就不知道替自己辩解一番么。 分明不是她做的啊。 徐芳园浅笑:“怎么不动手?” “对不住了。” 男人被徐芳园的声音拉回现实,他们齐齐朝着徐芳园抱拳。 虽然替她觉得委屈,但……里长的话,他们不能不听。 眼瞅着这回徐家父女都要被绑上,拦着徐家家门的张喜儿坐不住了。 她朝着与自己一同守着徐家家门的林大娘低语一声:“娘,你受累守着!” 说罢,张喜儿三两步跑上前来: “都住手,都停下来,将人放开,说芳园伤人,拿出证据来啊,方才我和我家婆婆离得最近,根本就没瞧见她动手,你们捉她做什么!” 林大娘本来累极,听得张喜儿的话,也强忍着疲惫,在一旁帮腔: “里长,此事有蹊跷,还望明查。” 听得林大娘婆媳都帮着徐家丫头说话,好些平日里受了林大娘家恩惠的乡亲不由附和: “就是,芳园丫头说白了也就是一小丫头片子,如何能伤了这么多大男人,里长你可不能冤枉人啊!” “就是,刚才张三他们都说了不是徐家丫头伤的了,怎得还要抓去衙门。” “万一是误会一场,咱们白沙村岂不是会闹笑话闹大了?” …… 越来越多的议论传入里长的耳朵。 他只觉得自己的脸面越来越挂不住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徐芳园幽幽开口了。 “左右里长是要将我和我爹定罪,不如,先在这儿将事情理清了,到了衙门直接将事情说与官老爷,里长你看如何?” 徐芳园浅淡开口。 说实话,眼下的情况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见着这么多人帮她说话,她着实是感动到不行。 罢了,这么多人帮着她说话。 闹不闹到衙门其实已经不再重要,因为已经闹大了。 里长根本不想与徐芳园多言,偏生这么些人都帮着她说话。 此番,他也只能气呼呼道: “好,我就在这儿将事情理清了,省得大伙儿说我这个里长不明是非,冤枉好人!” 他刀锋般的目光狠狠地瞪向徐芳园:“徐芳园,你可承认方才……” 几乎是在里长开口同时,徐芳园也开口了。 只是,她说话的对象是哭唧唧的吴铁兰: “你刚才说的我家阿爹轻薄于你,前边后边发生了什么都说了个清楚,但中间怎么轻薄的却是没说明,现在你可否说个明白?” 第283章 要不您来问 吴铁兰听言,脸一下子红得如火烧。 围观的众人也是齐齐愣住。 这丫头,竟然问这种事情! 那等事情,饶是成了亲的妇人也是不好说出口的,她居然让吴铁兰丫头细说。 不对,最为关键的难道不是,徐芳园这丫头也是个未成亲的丫头么? 天啦,这丫头还要不要脸啊! 徐芳园丝毫不管旁人的反应,她目光沉沉的盯着吴铁兰: “我家阿爹拽了你,然后朝着你扑了过去,然后呢,我家阿爹还做了什么?” 吴铁兰的脸随着徐芳园话音落地,越发苍白。 这种事情,还要细说? 见着徐芳园那副不得答案便不罢休的脸,吴铁兰浑身发抖。 “徐芳园,你别以为人人都同你一般不要脸!” 何娥君见状,连忙上前将吴铁兰揽入怀中,厉声道: “铁兰是个知羞耻的姑娘,她才不会将那等龌龊事说出来!” “不会说出来?”徐芳园发出一声嗤笑。 “都说我家阿爹轻薄于她了,说不说有什么区别?” 说话间,徐芳园缓缓朝着吴铁兰靠近,她饶有兴味的看着吴铁兰: “轻薄可大可小,铁兰姑娘说我家阿爹该受绞刑,那么想来你的清白该是不保了吧!” “你胡……” 吴铁兰的脸再无血色。 她想反驳,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若是反驳就是打脸。 若是不反驳…… 吴铁兰紧咬着唇,若是不反驳,日后她要怎么嫁人! 正为难着,何娥君震怒的声音,将她的话打断:“徐芳园!” “你给我闭嘴!” 徐芳园冷冷的瞥了眼何娥君: “当搅屎棍当顺畅了,不让你说话,你还找不着自己的位置了是吧?” 何娥君被徐芳园吼得有点懵。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用这种语气吼骂。 她气得浑身发抖。 这丑八怪居然骂她搅屎棍!搅屎棍! 徐芳园皱眉,依旧看着吴铁兰: “你方才说许多乡亲都瞧见了,那想来我爹轻薄的过程,各位也都瞧见了?” 话音落地,先前那些帮着吴铁兰说话的乡亲纷纷摇头。 他们只看到了吴铁兰和徐千林在纠缠,但可没看到别的。 再说了,那种事情,看到还了得! 徐芳园的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迎着吴铁兰毫无血色的脸,她浅笑: “好吧,我这话问得刻薄了些,我还是问些铁兰姐姐这般矜持的女子能回答得出来的。” 就在这时,顾南弦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徐芳园的身边。 见着徐芳园身上还挂着几根绳子,指尖还有些许血迹,顾南弦皱眉:“受伤了?” 顾南弦的出现,让徐芳园有些许意外。 但她也没怎么在意。 她轻声朝着顾南弦说了声没有后,转头看向里长,笑道: “哎,瞧瞧我这一个劲儿地问一弱女子,真是够没品的,要不谁来问问我家阿爹,他是如何轻薄的铁兰姐姐!” 她继续道:“里长,您德高望重,要不您来问?” 里长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此番听得徐芳园的话,恨不能立即给徐家父女定罪,便顺着竿子直接斥问道: “徐千林,你是如何毁了人家姑娘清白的,从实招来!” 话音未落,吴铁兰尖叫一声打断了他。 “没有,我的清白还在,我的清白还在!” 众人齐齐惊住。 第284章 你哪位 里长听言,面色一变。 他以为吴铁兰是困于脸面,安慰道: “铁兰丫头,你别强撑,也别害怕,我这是在帮你呢!” “对啊,铁兰妹妹,别怕,大伙儿都在帮你呢!” 何娥君也在一旁小声安慰。 安慰的间隙,何娥君不忘恶狠狠地瞪了徐芳园一眼。 呵,铁打的事实摆在眼前,她才不信这丑八怪能颠倒黑白。 吴铁兰根本不想听任何安慰,她不安地看着顾南弦,心头无比忐忑。 该死,该死,她算计了许多。 却独独忘了顾南弦和徐芳园这丑八怪交往过甚! 吴铁兰很清楚,里长和何娥君都站在自己这边,只要自己稍微承认,再稍微装点可怜博得乡亲们的同情。 要在衙门定下徐千林的罪,易如反掌。 徐芳园方才伤人,有里长和自己的证词,想来该也是容易。 但…… 她更清楚的是,若是她承认了。 那顾大郎,定是会嫌弃她的。 村子里盯着顾大郎的女子那般多,她本就没什么优势。 若是承认了,那岂不是彻底失了希望? 不行,绝对不能承认。 哪怕算计成空,也不能承认! “我没怕,我的清白真的还在!真的还在!”吴铁兰连声喊道。 她泪眼惺忪的看着顾大郎,试图抓住他的手腕,急急道: “真的还在,顾大郎你要相信我!” 顾南弦眼疾手快的避开。 他低声:“姑娘的清白与我何干?” 说话间,顾南弦不动声色的朝着徐芳园靠近了几分,冷声道: “我与芳园已经定亲,还望姑娘自重,莫要轻薄于南弦。” 徐芳园:“???” 这戏……过了点吧。 吴铁兰被顾南弦这话弄得又臊又窘。 一时间,竟是完全不知该如何收场。 就在此时,何娥君上前,一脸正气道: “顾大郎,我们都知你为人正直,也知你要帮你未婚的夫人,这无可厚非,但现在我们在说徐芳园她家阿爹的事情,还请你不要是非不分!” 顾南弦:“你哪位?” 何娥君听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最后,还是徐芳园生怕越扯越远,连忙强忍着笑,道: “铁兰姐姐现在说自己清白还在,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我家阿爹其实并未做太过逾矩之事!” “不是的!徐千林他真的轻薄了我!”吴铁兰突然尖叫。 眼下顾南弦这般嫌弃她,多少让她看清了现实。 他的反应更是让她气得脑壳发晕。 好你个顾南弦,竟然这般鄙夷自己。 好啊,你不是要护着这丑八怪一家么,我就让你看看你这丑八怪一家是如何的身败名裂! 思及至此,吴铁兰也顾不得太多。 她捂着脸嚎啕大哭: “徐千林这不要脸的东西见我独身一人,直接将我抱住,嘴里说着我像他那跑了的婆娘,一个劲儿欺辱于我!” “徐千林是真的轻薄了我,我拼死才护住自己的清白,大伙儿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 这一声哭喊下来,围观的众人纷纷僵住。 有人小声嘀咕: “徐千林那婆娘好像是窑子里的吧?那种女人,啧啧,一旦试过,定是会上瘾的。” “这些年徐千林这老东西天天喝酒,这回定是喝醉了酒,憋不住了吧?” “别说喝了酒憋不住,就算是没喝酒,也憋不住吧,那窑子里出来的女人的劲儿,啧啧,你们是没感受过啊……” “如此说来,这老东西是真的见色起意?” …… 第285章 谁也没动手 徐千林面无表情的看着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乡亲,浑身抖得像个筛子。 他的脸上早没了半点血色。 恍惚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吴香梅离开那时。 无论他走到哪儿都会被人取笑,就算他像个乌龟一般缩在家中,耳畔也能时刻都飘荡着那些个污言秽语。 徐千林不明白,他分明什么都没做错。 为何却成了人人可欺的可怜虫。 …… 而原本只是想要证明自家阿爹清白的徐芳园听得那些个议论,脸色也不太好了。 她相信徐千林。 即便方才徐千林承认他的确是和吴铁兰有过纠缠,徐芳园也坚信其中必定有什么内因。 正是因着她坚信徐千林是清白的,所以无惧闹场大的来让所有人都闭嘴。 可眼下,那些个不堪入耳的议论却是让她心头怒火从生。 她没料到吴铁兰会将吴香梅的事情抖落了出来。 人说揭人不揭短。 眼下吴铁兰可谓是直接将徐千林心头最隐秘的伤给摊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这……如何能忍! 她握紧双拳,刚要开口,却是忽然看到身边有一抹黑影掠过。 等她反应过来,看到徐千林拖着羸弱的身子,像头野兽一般朝着吴铁兰扑了过去。 看那模样,倒像是要与吴铁兰拼个死活一般。 众人皆被弄得滞了滞。 围观的乡亲反应显然都要比徐千林的动作快。 他还没扑拢,几个汉子已经直接将他的胳膊给架了起来。 吴铁兰被骇了一跳,等她瞧见徐千林被架住,眼底划过一丝得意。 呵,她倒是低看他了,这老东西居然敢动手。 但那又如何,这么多人在呢。 她才不信徐千林能伤自己分毫。 不过嘛,临死的兔子难得化作想咬人的蛇,她怎么着也得要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才行。 于是,吴铁兰慌忙抱住头,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 “救命啊,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徐千林见状,更是睚眦俱裂,他不住地扑腾,恨不能立即将吴铁兰的嘴撕烂。 人的爆发力是可怕的。 那般羸弱的徐千林,愣是因着愤怒挣脱了几个汉子的桎梏。 只是,当他如同困兽一般再一次扑向惊恐不已的吴铁兰时,突然浑身僵直,紧接着犹如一摊软泥般倒地。 众人面面相觑,全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爹!”徐良田见状,疾步上前。 他抱住徐千林的身子,举着棍子朝着那些个一脸茫然的汉子怒喝: “你们杀了我家阿爹,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什……什么! 人死了! 在场之人听言,无不惊恐万分。 有个胆子大的,连忙上前将手探到徐千林的鼻息之上。 但旋即,那人慌忙将手缩回。 他脸色惨白:“好像……真没气了?” 先前那些个架着徐千林的汉子听言,个个脸色吓得惨白。 他们纷纷摆手,着急解释: “小子,不是。” “我们谁也没动手啊!” “对啊,小子你别冤枉我们,我们真的谁也没动手啊!” …… 第286章 公道我来讨 “不是你们还能有谁!” 徐良田咬着牙发狠道: “不是要去衙门吗,好啊,现在就去衙门,我们一样一样朝着官老爷说个清楚明白!” “里长,吴铁兰,何娥君,你们不是要讨公道么,咱们这就带着我家阿爹去衙门让官老爷评评公道!” 良田费力的拖起徐千林的胳膊,试图将他挪动几分。 有些心善的乡亲,瞧着突遭变故的小良田那般可怜实在于心不忍,上前帮忙。 眼见得徐千林被抬起,里长面色一变。 不行,绝对不能将徐千林抬去衙门。 虽然先前他是最恨不能立即去衙门的人,但现在…… 情况变了。 要知道,先前去衙门是为了给徐千林定罪。 可如今是出了人命啊,而且还几乎是在他的逼迫出的人命。 若是被官爷知道,别说他这里长之位保不住,指不定还能给自己惹上官司。 思及至此,里长连忙上前拦住众人,大吼:“你们都给我住手!” “停下来!” 帮忙的乡亲怒吼: “里长,现在可是出了人命啊!” “难道事到如今,您是想要将此事瞒下来么!” …… 人群激愤,也不知是谁推攘了谁。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吴铁兰何娥君等人更是在推攘被踩踏发出一阵阵尖叫。 趁着混乱,徐千林身旁的徐芳园朝着良田点了点头。 意思是到此为止。 良田有些紧张:“阿爹真没事吧?” 徐芳园没有回答,只下意识的握紧了方才打倒徐千林的花生壳。 若说先前那群男人怎么被花生壳打伤,她没看清楚。 但那花生壳如何将徐千林打倒,她却是看了个清清楚楚的。 其实,徐千林并没死,他只是被花生壳打到了膝盖跌倒在地而已。 徐千林此刻的昏迷,其实是她所为。 她这样做的目的是有三。 其一,自然是因着徐千林方才的情绪太过激动,她担心他做出过激的事情。 若是真将吴铁兰怎么着了,那牢狱之灾必然是免不了的。 其二,徐芳园想要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朝着徐千林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便想出应对之法。。 其三,便是她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在暗中帮自己。 只是,她才将刚才趁人不备时刺入徐千林身上的银针取下,眼见着徐千林清醒过来,刚要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吴铁兰被挤倒在地,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惨叫 徐芳园不悦皱眉,却是瞥见蓬头垢面的吴铁兰的头上有一支木头簪子。 她的脑海中猛地浮现几句再熟悉不过的话。 ——闺女儿,别急,我给你买了一只簪子呢! ——我说我买了酒和簪子,徐千强不信,要搜身,我不肯,就被他打伤了。 …… 她以为徐千林是拿了卖蛇的钱买酒,于心有愧,所以编了个谎话来诓骗自己。 但,现在…… 徐芳园心头微顿,或许徐千林说的是真的。 只是那簪子被吴铁兰拿走了。 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向来懦弱的徐千林会朝着吴铁兰的头扑过去,他不是要轻薄于谁,他只是想要拿回给自己闺女儿买的东西。 徐芳园身子微僵。 她看着躺在自己怀中却是恨不能将吴铁兰撕碎的徐千林,心头百感交集。 她低低开口:“可是因着那簪子?” “吴铁兰!”徐千林听言,脸上的恨意更甚,又一次试图站起来与她拼命。 “良田,你看着阿爹。” 徐芳园对着良田低语,转而冲着徐千林浅浅一笑:“阿爹,公道由我来讨!” 第287章 正合她意 说着话,徐芳园朝着顾南弦低声道:“还请顾大郎帮忙看着我家阿爹。” 顾南弦点头:“乐意效劳。” “拿着防身。” 顾南弦摸出一枚匕首,递到徐芳园手里,低语: “人一疯起来可是不管不顾的。” 徐芳园浅笑:“多谢。” “闺女儿,你要做什么!” 见着徐芳园动身,徐千林心头一慌。 他不知徐芳园已经猜到了缘由,只是担心自家闺女儿脾气上来了不知轻重将人给揍了。 徐千林心头惊惶。 他方才激动想与吴铁兰拼命,是因着被戳了心头最痛之处。 被人议论羞辱让他失去了理智。 此刻,理智回归,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徐芳园因着自己吃官司。 “芳园,你给我站住……” 徐千林心中着急却是被顾南弦拦住。 他奋力想要挣扎,纹丝未动。 “你该相信她。”顾南弦轻声道。 徐千林闻言一愣。 他狐疑的看着顾南弦,不明所以。 …… “徐千林没死,没死!他还活着!”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 因着这一声喊叫,人们渐渐平息下来。 “徐芳园,你要做什么!” 吴铁兰见着徐芳园手拿匕首朝自己逼近,尖声大喊。 喊叫的同时,吴铁兰跌跌撞撞起身,她随手夺过身旁一男人的扁担,朝着徐芳园打了过来。 徐芳园早有防备,轻而易举的将那扁担夺下。 她将扁担扔掉,再度走近,却是见着吴铁兰脸上露出一丝阴鸷。 徐芳园见状,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下一刻,吴铁兰竟是直接将身旁的何娥君朝着自己推了过来。 何娥君虽然身子骨轻,但这么猛地撞到身上,还是让徐芳园浑身发疼。 “没事吧?” 徐芳园托着何娥君的腰身,浅浅开口。 何娥君着实恍惚了一阵,才慌忙摇头。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谢……谢谢。” “没事就好。” 徐芳园浅笑,再度朝着吴铁兰走去。 “铁兰妹妹,你方才为何推我!” 何娥君回过神来,厉声质问吴铁兰。 但吴铁兰根本就没搭理她的心思。 此刻,她的全副身心都在应对徐芳园身上。 她方才被踩踏得不轻,所以不知道徐千林并没有死。 由此,当她好不容易直起身子,却是瞧见徐芳园朝着自己逼近,第一反应就是徐芳园是来杀自己的。 徐芳园要杀她,她自是要推其他人出来挡。 何娥君不过是她的替死鬼。 眼见徐芳园再次逼近,吴铁兰环顾左右,还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徐千林。 吴铁兰愣住。 等等,徐千林没死? 那这丑八怪气势汹汹的朝着自己过来,是为何? 就在她愣神的当口儿,徐芳园已经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 她飞快的取下吴铁兰发髻上的木簪,拿在手中把玩。 吴铁兰看着徐芳园虽不明所以,却是因着徐千林没死,多了几分底气。 好嘛,人没死,局势依旧没变, 她依旧占着理,这徐家一口子照样得蹲大狱。 呵,她今天可是奔着要将徐家搞垮的心思来的! 如今,徐芳园发疯一般抢了她的发簪,正合她意! 第288章 始料不及 吴铁兰横眉冷竖,生怕旁人听不见一般的开始大声嚷嚷: “这徐家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老的轻薄于我,小的竟是直接抢我的东西啊!” “大伙儿该是没忘上回徐芳园这丑八怪也是偷了我的衣服吧,这样的人就该打折了腿,赶出咱们白沙村啊!” …… “原来只是拿了簪子就是要打折了腿的罪过啊。” 徐芳园把玩着手中的发簪,似笑非笑的开口。 她看向被方才的混乱搞得狼狈不堪的里长,浅笑: “里长,敢问吴铁兰说的可是真的?” 里长早已被乱糟糟的一切弄得心烦,听言,厉声呵斥:“自是真的,徐芳园你若是识相点就束手就擒!” 徐芳园哦了一声,脸上扬起笑意:“但我只是拿回被盗的簪子,怎么就成了抢,还要被打折了腿?” 话音落地,众人皆是惊住。 徐芳园这话似乎是反咬吴铁兰一口! 里长听得徐芳园的话,在心头冷笑。 果然是个蠢笨至极的丑八怪。 事到如今,居然才想起要转移视线! 里长咬牙。 今儿个徐千林轻薄人的罪他判定了,她徐芳园也莫要想跑得掉! 偷盗、殴打、抢夺,这三,哪一样都少不了! 他不将这徐家三口赶出白沙村,实在是咽不下今儿在徐家被无视的这口恶气。 他冷笑:“你爹轻薄了人家铁兰丫头被揭露恼羞成怒是大伙儿都瞧见了的,你莫要狡辩!” “方才你伤了几位汉子,又将何家丫头撞倒,还妄图用匕首伤铁兰丫头的事情也莫要否认!” “你抢夺人家铁兰丫头的木簪子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徐芳园,你还有什么话说!” 徐芳园:“……” 她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吴铁兰听得里长的话,大喜。 她在一旁附和:“里长大人明察!” “明察个溜溜球啊明察!” 徐芳园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她没心思多言其他,只轻笑道: “簪子是你的,怎地会有我的名字?” “什……什么?”吴铁兰愣住。 徐芳园看了眼四周皆是呆楞的众人,直接将那木簪子拿给身后闷着声的何娥君,道: “何姑娘,你是读书人,该是认识这簪子上边刻的字吧?” 说话间,她脸上笑意更淡:“想来姑娘该是会依实所答吧?” 何娥君被徐芳园的话弄得有点懵。 她糊里糊涂地接过簪子,当看到簪子背后刻下的‘芳园’二字时,她脸色骤变。 “芳园?这上边刻着芳园二字!” 何娥君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瞪向吴铁兰: “吴铁兰,是不是你偷了人家徐家阿爹的木簪被发觉,人家想要拿回木簪你却血口喷人说他轻薄于你!” 吴铁兰僵住。 木簪上的那两个字是芳园? 不会吧,这簪子是她偶然捡到的。 她不识字,只单纯觉得那上边的两个字还挺好看,怎么会那般巧就是徐芳园的? 没等吴铁兰回答,何娥君先转头看向里长。 她沉声:“里长,事情已经很明朗了,是吴铁兰污蔑徐家父女在先,芳园妹妹所为实在情理之中。还望里长还他们一个清白。” 说着话,何娥君不好意思朝着徐芳园道: “方才误会芳园妹妹了,还望见谅。” 此番逆转之迅速,着实让人始料不及。 里长听言,面色陡然变得阴沉。 第289章 怎么还帮着说话 说来先前之所以徐千林真的欺辱了吴铁兰。 一是因着群情激愤,二来吴铁兰哭得那般情真意切,还有不少乡亲证明确实看到两人有过拉扯。 当然最为重要的一点是,连村子里最明事理的何娥君都站在吴铁兰那边。 可以说,打从里长知晓这事儿便已经断定了吴铁兰所言是真,而那跑了婆娘的徐千林就是个混账玩意儿。 这一路来到徐家院子,里长心里头都是打的早点将事情处理了,早点回家吃瓜消暑的盘算。 他无论如何都没料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逆转。 眼下,轻薄一事纯属无中生有,吴铁兰偷盗还污蔑人徐家父女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里长恨得咬牙切齿。 他活了这么多岁,攒下了无数公允的好名声。 今朝算是被吴铁兰这么个颠倒是非的毁于一旦了。 说实话,依他心中所想。 他恨不能直接将吴铁兰和徐芳园父女都一同带去衙门,让他们在官老爷面前去狗咬狗。 最好是闹得和方才在院里那般,直接让官老爷大怒最好。 只要将官老爷惹怒了,他们几人谁也捞不着好。 可这种打算,显然是不现实的。 即便是不抬头,里长也能感受到无数双眼睛此刻正在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他知道,大伙儿在等他下结论。 原本在场就有不少乡亲是想着徐家的,现下又有何娥君帮忙说话。 里长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法子再说出让徐千林也去衙门受审的话来。 思量许久之后,里长才终于皱眉冷声道: “将吴铁兰绑起来,同我将她送去衙门。” 言罢,里长看向徐芳园父女,思量着该怎么开口让他们也去。 终究,他还是不愿就这样轻易放过这一家子。 就在这时,何娥君道: “芳园妹妹家中被我们闹得一团乱,想来要收整许久,不如我跟着您去作证吧!” 里长愣住。 先前迫于形势,何娥君帮着徐芳园说话,他能想得通。 可现在,怎么还帮着说话? “徐家老爹身子骨不好,去到县衙路途遥远,定要好一番折腾,此事他本就受了冤枉,还望里长体谅。”见里长蹙眉,何娥君继续道。 里长怔楞地看了何娥君许久,却始终看不透她的心思。 末了,他无可奈何的笑道: “好吧,就按娥君丫头说的办吧!” 言罢,里长一面催促大伙儿赶紧散了,一面气鼓鼓的将绑好了的吴铁兰推走。 吴铁兰等人被绑走,乡亲们各自安慰了一番徐家三口子后,也稀稀落落的离开。 乡亲们散尽后,只林大娘一家和顾南弦帮忙收捡满院的狼藉。 看着被毁了个彻底的栅栏,徐芳园心里苦。 十来文钱一支簪子的事情,却被吴铁兰搞成这样一番闹剧。 真是好笑又好气。 她在心头叹息一声,将脸色依旧惨白的徐千林搀住,道: “阿爹,你先回屋里歇会儿,我同林大娘一起收捡一下。” “闺女儿,阿爹又给你添乱了。” 徐千林喃喃道:“都怪阿爹不好。” 徐千林那般小心翼翼的话语着实让徐芳园心头泛起一丝苦涩。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发簪,冲着徐千林摇头。 这事儿如何能怪他呢! 她的阿爹,是真的给她买了簪子呢! 不仅买了簪子,还费心让人刻了字。 原来,他没有骗人。 即便是以前酗酒如命的徐千林,心里头也是有着他们这一双儿女的。 第290章 我不管你谁管你 徐千林嘴唇翕动:“闺女儿,我有话想对你说,其实……” 他不安的看着徐芳园,试图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徐芳园看他,没有说话。 她可以等。 她大概可以猜到徐千林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正好她也有许多话要同他讲。 徐芳园觉得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解开父女两的心结了。 只是,她不是原主,有些话终还需要徐千林先开口。 但,徐千林丝毫未动着实让她有些发窘。 我的亲爹呢,这儿还有好些外人在呢。 难不成你就打算在院子里同我讲? 徐千林难道毫无顾虑的么? 就在这时,原在院子里忙活的顾南弦走了过来。 他柔声道:“芳园,你扶着你家阿爹进屋歇会儿吧!” 他笑:“这儿交给我们,芳园你顺便看看你家阿爹可有碍。” “那麻烦顾大郎了。” 徐芳园听言,如蒙大赦,连忙答应。 她疾步将徐千林搀进屋子,怕他尴尬,她干脆仔细检查他方才是否有受伤。?“闺女儿,我没事。” 徐千林局促摆手:“你别管我。” “我不管你,谁管你!”徐芳园听言,不悦的皱眉,手上动作未停。 她掀开徐千林的裤腿儿,瞧见他枯瘦的腿上一片淤痕。 徐千林着实被自家闺女儿那声吼,骇了一跳。 他捏着裤腿儿的手心泛起了汗。 “许是方才不小心撞上的,闺女儿,你别担心。” 徐千林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解释。?徐芳园嗯了一声。 徐千林瞬时不知自己还可以说些什么。 而此时,徐芳园已经检查完毕。 徐千林虽然受了伤,但都是些磕碰小伤,无碍。 她抬头,本想说些话缓和下氛围,顺便将话头引向两人心结之处,却瞧着徐千林的脸色比先前还要难看。 她一愣,骤然反应过来。 方才,她激动之下,似乎吼了一声? 四目相对,都有些许尴尬。 眼下,绝不是个谈心剖白的好时机。 徐芳园不甚自然的摸了摸鼻子: “那个……阿爹先歇着,我去地窖里头拿些药给你煮了吃。” 言罢,徐芳园起身,就要离开。 徐千林见状,慌忙拉住她的衣角,他脸上如火烧:“闺女儿,阿爹有话要对你说。” 徐芳园停下脚步,她脸上扬起笑容。 可是下一刻,却发觉徐千林的眼眶红了。 徐芳园僵住。 她向来最不会安慰人。 面对这个原主并未留下什么记忆,而自己又没太多了解的阿爹,她更是不知如何安慰。 徐千林抬头,苦涩开口:“阿爹方才很让你失望吧。” 徐芳园不解。 许是终于开了头,徐千林比先前要坦然了许多。 他扯唇,想笑却笑不出来,索性不笑了: “当初她走的时候,你就嫌我懦弱,将我狠狠地骂了一顿。” 徐千林缓缓开口:“那时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儿的给自己灌酒,阿爹还记得当时你说怎么不喝死我!” 徐芳园:“……” 原主倒真是个会说话的,这种话以前她不了解徐千林的时候,也顶多只在心里头念叨。 她可不敢当面说出来。 第291章 真正该珍惜的 “其实……” 话起了头,剩下的便也不需要怎么思量了。 徐千林深吸一口气,喃喃道: “其实,那时候我也在想,怎么不喝死我。” “闺女儿你不知道,从她走后,每日喝的醉醺醺的我,只在想一个问题。” “我到底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徐千林苦笑: “香梅以前是做什么的,我真的不计较,因为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何况,当时在那山头看到她的时候,我便已经猜到她是遇着了难事。” “只是我没想到我自认对她不错,她却背着我做了那许多荒唐事,就连……” 说到这,徐千林脸上的苦涩更浓。 他没想到吴香梅居然还和自己的兄长混在一起。 那种屈辱感,时至今日依旧能轻易让他愤怒得失去理智。 正是因此,方才被大伙儿指指点点,他才对吴铁兰起了杀心。 徐芳园静静地听着徐千林说话,并不搭话。 她知道徐千林的心头压抑了太多,需要找个发泄口。 只是,让徐芳园讶异的是,徐千林并没有接着往下说。 而是浅浅一笑:“不过,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徐千林咧着嘴,故作轻松的吁了一口气。 徐芳园滞住。 徐千林扯唇:“闺女儿,你信吗,就在放才,阿爹放下了。” 徐芳园看他。 徐千林示意徐芳园靠近些。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我看见你给我扎针了。” 徐芳园彻底僵住,更不解了。 她不明白为何徐千林分明看见了,却半点都未曾问过缘由。 “你是担心阿爹吧。” 徐千林幽幽地叹了口气:“毕竟当时我是想要找吴铁兰拼命的。” 他苦笑:“若是没横生那枝节,那丫头即便不死也会被我打成重伤。” “若是我伤了人,那牢狱之灾必然是免不了的。” 说话间,徐千林收敛了笑意,他颤抖着伸出手将徐芳园的手紧紧握住。 “闺女儿,谢谢你让我看清了于我而言,到底什么才是最为紧要的。” 徐芳园凝眉,她不太明白徐千林话中所指。 “过往终是过往,人活着到底是要朝前看的,不是么?” 徐千林浅浅一笑,有些许沟壑的脸上充满豁达。 “比起香梅,你和良田才是我真正应该珍惜的。” 徐千林的声音很轻,轻到微不可闻: “闺女儿,好在你方才阻止了我,不然阿爹就铸成大错了。” 他的手开始颤抖,看着徐芳园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别的情绪。 这些年,他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对生活没有任何期许。 哪怕他有一双儿女。 徐千林也从未觉得自己有存在的必要。 但,就在方才那场闹剧中。 当徐千林看着跋扈的闺女儿面露狠色,看着懂事的儿子不顾一切的要保护自己的时候。 他的内心被触动了。 原来,他是被需要的啊。 原来,还有人在乎他啊。 徐千林觉得自己似乎活了过来。 几乎是在一瞬间,徐千林决定日后要好好过,为了他这一双懂事的儿女。 只是…… 这样的念头方才从心头升起,徐千林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想从头来过,芳园和良田是否还能接受一个曾经那般荒唐的自己? 第292章 你信么 如果说早前徐芳园还不明所以。 但现在徐千林说了那许多,她也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和担忧。 见徐千林局促的模样,徐芳园浅笑:?“看来我们三人想的一样。” 徐千林听言,浑身一颤。 闺女儿的意思和他想的是一样的么??徐芳园浅浅开口:“阿爹,过去的事情就此放下,我们一家三口好好活,成么?” “你不怪阿爹?”徐千林声音颤抖。 “怪什么。” 徐芳园咧嘴一笑:?“阿爹你觉得过往荒唐,我以前就不荒唐么?” 说话间,徐芳园的笑容更浓:“既是过往,荒唐便荒唐了吧,阿爹你说的对,人活着是要向前看的。” 徐芳园生怕自己再多说就要露馅了,连忙起身,道:“那阿爹你先歇着,我去给你煎药。” 言罢,她转身离开。 徐芳园已经走了许久,徐千林还怔怔坐着,他总觉得犹如梦中。 原来…… 竟是这般简单么? 徐芳园本想去地窖拿药,不曾想刚迈出门,却是与顾南弦碰个正着。 “说好了?”顾南弦似笑非笑的看着徐芳园。 “嗯。” 徐芳园下意识的点头,旋即却是蹙眉:“你……” “莫要误会,我没听到些什么,只是觉得人之常情。”顾南弦浅浅勾唇。 徐芳园看他,又一次觉得这人会读心术。 不过被顾南弦看穿的心思多了,她也就不在乎了。 只是,当她瞧见顾南弦眸底似乎有隐秘的期许,不由蹙眉:“你与我有话要说?” “是你有话要问我。”顾南弦浅笑。 徐芳园很想否认,但迎着他那般诚挚的目光,到底还是笑了: “好吧,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说着话,徐芳园将揣在袖袋里的花生壳拿了出来。 她静静地看着顾南弦:“顾大郎可是认识这个?” 顾南弦的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 徐芳园懵了。 难道方才不是顾南弦帮忙? 正狐疑着呢,却是瞧见他又笑了。 “实不相瞒,这东西方才南弦也捡到了。” 顾南弦从自己的衣兜里也拿出几颗花生壳。 “这些是将那几个汉子打伤用的。” 顾南弦浅笑着开口:“方才南弦尝了下味道,有椒盐的味道,想来花生味道也该不错。” 徐芳园:“?” 我只是想问问是不是你在帮忙,谁要知道那花生是什么味道的啊! 仿佛看出了徐芳园的心思,顾南弦浅浅开口:“若我说,南弦毫无所知,你会信么?” 徐芳园皱眉,她才不信。 武功高强且三番两次帮着自己,除开顾南弦,她实在想不到别的任何人。 见徐芳园面色沉凝,顾南弦摆手笑了: “好吧,南弦也只是大概能猜到是何人所为。” “猜?” “嗯。” 顾南弦点头,他满脸诚恳的看着徐芳园,浅声开口: “不管你信与不信,其实南弦身上的秘密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多。我认识的人,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无所不能。” 徐芳园:“……”?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 这些分明都是你说的好么! 第293章 你该相信我 徐芳园不太喜欢这种弯弯绕绕的对话方式。 她抬眸,试图与顾南弦开门见山的说个明白。 但当视线相对的刹那,徐芳园愣住。 他的瞳仁比黑夜更幽暗。 在那幽暗的眸光中,愁绪和疲惫分明可见。 和顾南弦认识这么些时日,她从未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顾南弦察觉到徐芳园微顿,他飞快的收敛了眼眸中的异色。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浅笑: “你该相信我。”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不等徐芳园回应,顾南弦勾唇:“总有一天,南弦会一一朝着你解释,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好了,我回去了。” 言罢,当真转身。 “哎,等等!” 徐芳园实在是被顾南弦此番举动弄得莫名其妙,所以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拽住了他的衣角。 顾南弦回头,目光落在她那宛若白葱一般的纤细指尖上。 “还有事?” 他挑眉,声音分明带着几许意味深长。 “没,我只是……” 徐芳园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问他为何几次三番帮着自己? 这话已经问过无数次了,得到的答案也未变过。 他说因着他喜欢,并且真心想与自己成亲。 虽然不知缘由,但他说过会解释, 而且,她也愿意相信他。 如此,还有什么好问的? “算了,不重要。” 徐芳园收敛心思,冲着顾南弦甜甜笑了:“我相信你。” 这回,轮到顾南弦滞住。 她相信自己? “你该还有事吧?” 徐芳园将手摊开,露出里面的花生壳:“椒盐味的。” 顾南弦狐疑看她。 徐芳园浅笑:“既已大概猜到是谁,想来那人在等你找他,毕竟……” 说着话,徐芳园顿了顿,方才接着小声道: “若我是他,定觉得自己帮了大忙,需要你千恩万谢来着。” 顾南弦觉得自己心里的弦被微微拨乱。 他定定的看着眸光里带着狡黠的女孩儿许久,忽然笑了。 “那我走了。” 说完,就真的走了。 几乎是在顾南弦离开徐家院子的同时,徐良田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跑了过来。 “阿姐,方才顾大郎和你说了什么?” 徐良田迫不及待的开口,没等回答,先瞧见徐芳园的脸上居然还有未散的笑意。 徐良田呆住:“阿姐,难不成你们是在商量成亲的日子?” “啥?” 徐芳园好不容易收回心思,猛地听到良田的话,险些将下巴惊掉。 阿姐这般意外,那就不是在说成亲一事了。 徐良田本来是存着若是自家阿姐和顾大郎当真在商量此事的话,他定是要说些话来劝阻阿姐再多看一阵的—— 虽然他觉得顾大郎不错,但心里头还是有个坎没迈过去。 可不知为何,阿姐的反应分明是他所期待的。 徐良田却猛地觉得心里头好似缺了一块。 徐芳园见良田神情怅然,不觉失笑:“你这小脑袋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呢!” 徐良田听言,脸上露出一丝窘迫。 但好在,他飞快的收回了心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 “我那不是担心阿姐你嘛!” 生怕阿姐会因此事取笑自己,徐良田继续开口道: “对了,喜儿姐和大娘她们已经回去了。” 第294章 事儿太巧了 听良田提起林大娘一家,徐芳园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下意识的回头望了眼屋里,觉着徐千林该是不会突然出现后,一把拽过良田的衣领,低声道: “你好好给阿姐说说,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透过乡亲们的话,徐芳园大抵明白了今儿事情的发展经过。 可她总觉得事情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譬如…… 那吴铁兰平日里可端着了,说话做事也都会考虑的很是周全。 就譬如,上回她来家里头找茬,都是让陈小花开的口,自己全然一副遗世独立的白莲花姿态。 上回,她俩没讨着半点好,但因着吴铁兰没怎么开口且当真是丢了衣裳。 所以,事后大伙儿都只说道陈小花一天天的就会挑事情,对她则没怎么议论,甚至还觉得她被陈小花给蛊惑了。 徐芳园不明白,即便吴铁兰胸有成竹,拉来了里长和何娥君,觉得只要卖卖眼泪就能污蔑阿爹,但…… 这事儿到底是有风险的啊。 她与阿爹纠缠的地方在大路上,难道她就不怕有人目睹了全程从而揭穿她? 徐良田不知道自家阿姐的心思,以为她是好奇。 便将阿爹前脚神情紧张的跑回家,后脚吴铁兰就领着一大帮人气势汹汹闯进院子闹腾,林大娘一家听见声响过来帮忙阻止前前后后说了个仔细。 徐芳园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虽然事情的发展听起来何其合理,但她总觉得这一切似乎是发展得过于快了些。 比起偶然的找茬,这事儿从阿爹和吴铁兰发生纠缠,到后头里长前来主持公道像是被精心安排了一般。 要知道,里长和何娥君平日里都很忙,并不经常在村子里的。 只是…… 徐芳园的眸底划过一丝异色。 若是安排,这事儿又有许多偶然之处。 譬如,若是徐千林没有看到那枚簪子绝不可能会和吴铁兰发生争执。 等等…… 徐芳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看着良田:“良田,阿爹为何会去河边?” 今早她离开的时候,徐千林分明和良田一同在整理家中物什的。 往日里,徐千林都在翻那荒地,怎么今儿会想着出门的? 徐良田听得徐芳园的话,不以为意的笑了: “阿爹说有人找他来着。” “有人,什么人?”徐芳园挑眉。 到徐家这么久,她可没发现徐千林和什么人有来往。 今儿这事儿太巧了,前脚有人找他,后脚就惹上是非了。 “好像是以前一起上山的猎户吧。” 徐良田道:“我瞧着阿爹出门的时候似乎还挺高兴,不过大人的事情我一个小孩子也不好多问,就没问。” 徐芳园:“……” “阿姐,好端端的你问这做啥?” 见徐芳园眉头不展,良田到底还是有些担心: “你是在怀疑什么吗?” “没。” 徐芳园摇摇头,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了。 去双蝎山的捷径是徐千林告诉他们姐弟的,他认识些猎户实属正常。 或许,是她想得太多了。 徐千林说白了就是一乡野鳏夫,怎地会有人专程设局整他? 今儿的一切应该当真只是偶然。 第295章 扼住了命运的后脑勺 顾家。 顾南弦方才回到家,便听到了屋子里一阵闹腾。 他推开门,毫无意外的看着流光手里拿着长剑与另一少年郎对峙。 瞧他那怒气冲冲的模样,似恨不能将另一头的少年千刀万剐一般。 与流光对峙的少年郎显然是不怎么将流光放在眼里。 流光的火气越盛,少年郎脸上的笑意越浓。 流光每一次发狠的攻击,都被少年郎轻而易举的躲过。 不止躲过,少年郎每回避开之时,都不忘将方才嗑掉的花生壳扔到流光手里头,嘴里还不忘让他帮忙扔掉。 流光被他气得牙痒痒,却还不能不接那花生壳。 因着他深知眼前的少年郎最会使用暗器。 天知道他这一刻扔的是花生壳,指不定下一刻就将飞镖或是什么根本不知晓的暗器扔到自己身上。 他不得不防。 若论武功,少年郎绝不是流光的对手。 但偏偏少年郎轻功极好,饶是流光每一招都要命,却根本不曾靠近少年郎半分。 几番追逐下来,流光实在没了力气。 那少年郎却依旧神采奕奕,倒像是还未展开拳脚一般潇洒。 流光气急,终于忍不住朝着那少年郎大吼道: “云恒,你有本事就别躲!” “呵,我不躲命都没了!” 云恒咧嘴一笑:“流光,人要输得起,方才可是说好了的,你若是伤不了我,得叫我一声兄长!” “就凭你这三脚猫功夫,也配!” 流光哼了一声,再度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眼见着流光眸底露出杀意,云恒不由收敛了脸上的笑。 他飞身一跃,跳到了房梁之上,只是这一回,他没像之前那般轻敌。 瞧着流光来势汹汹,云痕微眯双眸,手已经摁在了手腕处的暗袋上。 那里,藏着他最擅的暗器。 他自信,流光的剑再快都没法子快过他的飞镖。 他的唇角泛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用一枚飞镖折掉流光的一柄宝剑。 这买卖,划得来啊。 云恒兴致勃勃,就等着流光来上致命一击,却是忽然瞥见流光似乎……在往后退? 更为准确的说,是流光猛地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直接扼住了后脑勺。 下一刻,云恒听见流光发出一声惨叫。 “云恒,你个不要脸的,怎么还带帮手啊!” “我可没有。”云恒从房梁上跳下来,一脸无辜的冲着流光摊手。 他想笑,却不敢笑:“流光,要不您回头看看?” 流光愤愤然回头,然后呆住。 “南……南弦?” “你是要杀了他么?” 顾南弦没好气,冷声道:“怎么着,我一会子不在家,你们就要将我这屋顶给掀了?” 说话间,顾南弦皱着眉直接夺走流光手中的长剑,扔到一旁。 长剑瞬时发出一阵清响。 而原本只是在看好戏脸上还有些许得意的云恒,瞧见顾南弦居然将剑朝着他买来的那上好的老花梨木桌上扔的时候,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顾南弦,你个败家子啊。 这一剑下去,桌子定是要被毁了啊! 云恒心疼那木桌,瞬时就顾不得和流光之间的切磋了。 他跨步过来,本想看看桌子受损情况,却是在距离木桌一步之遥的时候,被顾南弦扼住了命运的后脑勺。 第296章 你生哪门子气 顾南弦如同提溜着两个小崽子一般直接将两人扔到地上。 他看着脸色憋得油青油青的两人,沉声:“还打么?” “本来就没打!” 云恒委屈巴巴的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低声嘀咕:?“我们那叫切磋。” 流光也闷声附和:“切磋而已,你误会了。” 顾南弦挑眉:“切磋还用上暗器了?” 流光听言,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他目光森冷地看向云恒:“你要对我下死手?” “咳咳,是你先对我下死手的好么?” 云恒噘着嘴,一脸不服气:“我本来就打不过你,要是不用暗器,我不死也得受伤来着!” 说着话,云恒涎皮的冲着流光挑了挑眉,一脸不悦: “再说了,我只是想使暗器,又没真用上,你生的哪门子气啊!” “你若是使了暗器,我还能活么!” 听了云恒的解释,流光越发愤怒。 看着流光对自己咬牙切齿,云恒心虚得很。 他干脆不看流光,而是直接凑到顾南弦的面前,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容: “六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和六嫂多说些时候呢!” 怒极的流光听言,楞了一下。 下一刻,他蹙眉:“云恒,你说什么,谁是六嫂!” “徐芳园啊!” 云恒只顾着讨好顾南弦,根本不打算搭理流光。 他思忖片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我知道了,我六嫂定是知晓我在帮忙了吧?” 没等顾南弦回应,云恒继续道: “六哥,不是我说,我嫂子可真是厉害。” “怎么着,我嫂子是不是早就发现我在帮她了啊!” “哎,真是的。” 云恒自顾摆手,笑道:“六哥,我嫂子真是太客气了,我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她怎地还专程让你回来给我道谢啊!” 顾南弦:“……” 流光:“……” 虽然早就知道云恒这厮不要脸,喜欢将脸揣在兜里 可这番话下来,流光觉得云恒哪里是将脸面揣在兜里。 这是压根就没将脸带出门吧! 原本,顾南弦回来瞧见这两人打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是有满腔火气的。 可此番听了云恒这番涎皮的话,他愣是没法子发火了。 顾南弦默了片刻,神情缓和许多。 他无奈地看着宛若孩童一般的云恒,在心头叹了口气: “怎么突然想着回来了。” “这可不突然。” 云恒听言,知道躲过一劫了,不由松了口气。 他咧嘴笑道:“六哥,我都给你来了好多封书信了,我在心里头都说了好多回要回来来着,难道……” 说着话,云恒突然变了脸色。 一旁的流光面色也不太好。 流光皱眉:“书信莫不是被人拦了?” 云恒心头咯噔一声,他满目焦急,刚想开口,却是听见顾南弦轻声说话。 “没有。” “没有?” 流光微楞,他蹙眉:“那……” “进去说吧。” 没给两人份发问的机会,顾南弦转身,朝着书房走去。 流光和云恒见状,面面相觑。 四目相对间,都是迷茫。 眼见着顾南弦已经走远,两人略作犹豫,连忙跟了上去。 第297章 以琐事换琐事 顾南弦走到书桌前,将上边的小木箱打开。 里边规规矩矩的放着上百封书信。 那些个书信平整崭新,像是完全没有拆开过一般。 流光蹙眉,面露狐疑。 而云恒则是跨步过去,随手拿起面上的那封。 他将信拿在手中看了会儿,哀怨又委屈: “六哥啥意思,合着我们几个费了老大功夫绕了那么多弯子,好不容易才将这信送到你手上,你还不稀得看啊!” 没等顾南弦应声,流光已经接过了他手中的的信。 看着那封看似崭新的信,流光的眸底骤然变暗。 他将信塞回到云恒手中,冷声道:“你再看看。” “看什么啊!” 云恒对流光这突如其来的不悦很是不明所以。 分明是六哥做的不对,这小子怎地还给自己摆脸子了! 合着他送信还送出不是来了! 他狐疑的接过信封,真就不服气的仔细看了起来。 只是,当云恒再度看那信封,终也发觉了不对劲。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浆糊的位置,脸色更是难看。 他没心思发问,自顾将那封信拆开。 当他看着书信中内容的刹那,脑子里一炸。 云恒的声音有些发颤:“六哥,这这……这信……” “不是你们写的。” 顾南弦面色如常:“即便字迹很相似。” 流光听言,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方才他看着信封时,大抵猜到了这种可能。 书信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极为规整,但只要稍微看得仔细些不难看出那封口的位置是被人拆过后又重新封上的。 信封都被人拆了,里边的内容想来也是不对的。 云恒听言,像个炮仗一样,炸了: “我们写的信被人掉包了?不能够吧!我让人送信的时候可是万分小心的!” “再小心总精不过有心人。”顾南弦勾唇,淡淡道: “你们几个费了心思托人百转千回的将信送到我手中,就有人会花上比你们多百倍千倍的心思,将信换了内容再送到我的手里。” “不是,他这图的啥啊!” 云恒皱着眉,觉得简直无法理喻。 他方才看过自己的信被替换了内容。 但那内容不过是将他所写自己的近况替换成生活琐事。 以琐事换琐事。 如此大费周章的,到底图什么! 云恒看向顾南弦:“我可以再多看些么?” 顾南弦做了个请便的动作。 云恒半点不客气的将那小木箱中是书信倒了出来。 他将自己写的全部挑了出来,只是当他将每一封的内容看后,脸上的困惑越发浓烈。 流光挑眉:“都被换了?” 云恒点头。 流光的脸也凝重起来。 顾南弦却是神情轻松地笑了,他说:“想问什么?” “这些内容有必要换么?” “自是有必要的。” 顾南弦脸上的笑意更浓: “虽然都是琐事,但这些可比你写的要无聊多了。” 云恒听言,气结:“六哥,现在不是打趣我的时候!” 他有些激动:“我们几兄弟的信可是都被换了啊,这不是意味着咱们暴露了!” 流光闻言,没忍住笑出了声:“本就没有藏好过!” 云恒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愤怒:“流光,你别在这时候泼冷水成么!” 流光半点不理会他的愤怒,他冷声道: “你先别插嘴,听南弦将话说完!” 第298章 你爹还记得你啊 云恒虽然心里头不高兴,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看向顾南弦。 说实话,他有点想不明白。 这些信只拆过几封,想来六哥该是早就知晓被替换一事。 可他为何不回信提醒他们几个。 六哥难道就不怕他们几个哪一回直接在信中写了不能让人知的事情? 虽然云恒自认坦荡荡。 但到底,他们几个的身份有些特殊。 免不齐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拿来大做文章。 顾南弦似看出他的困惑,缓缓道: “内容虽都是琐事,但你仔细瞧瞧,若我看了这些信,可还知道你近来都做了些什么?” “这个好像还真不知。” 云恒听言,又看了眼那些个内容,他若有所思的挠了挠头。 诚然,不同于他写的那些个去过何地,吃过何物,见过何人。 寄到顾南弦手中的内容基本上都只写了做过何事。 若是只单单从信中所看,他们几个虽然做的都是以往的营生,但似乎都已经大半年没出过家门了。 顾南弦笑了笑:“云痕,除了你,其他人都已知晓此事。” “啥?” 云恒愣住,难不成六哥给其他人回了信,就自己蒙在鼓里。 不对啊,他看着那木箱中的书信。 虽然他写的占多数,但其他几个人写的也不少。 “即便是知晓,也会继续写。” 见着云恒懵懂的模样,流光很是嫌弃:“原本书信来往密集,突然不写会让人产生怀疑。” 云恒听言,没好气的哦了一声: “你说的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只是在想六哥你为何单独不告诉我?” 顾南弦看着云恒,突然觉得有点心累。 这孩子是真傻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想不明白呢! “他谁也没告诉。”流光戏谑开口。 “那……” 云恒不解。 “南弦从未回过你书信吧?” 流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脸茫然的云恒:?“不回信便是提醒。” 见云恒怔楞,流光面露嘲讽: “其他人都察觉到了信有问题,写的内容比替换的信还要繁琐,就你一个人傻乎乎的还和以前一样写。” 云恒茫然的表情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气恼。 他好似求证一般的看向顾南弦:“六哥,是这样的么?” 顾南弦没有回答,而是笑着道:“信被换了也就没有看的必要了,寄到我手中的内容不过是别人想要我看到的罢了。” 云恒微微愣住。 他觉得六哥似乎话里有话。 可一时间又想不明白。 眼见得顾南弦已经在收捡那些个书信,云恒犹豫了一下子,上前帮忙。 将书信放回小木箱的同时,云恒越想越觉着气愤: “敢将小爷的信掉包,真是胆大包天。”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六哥,你就不想知道谁将信给换了的?” 顾南弦:“不想。” “为什么。” “若我没猜错,是我爹换的。” 浅浅淡淡的一句话,让云恒差点没拿稳手中的木箱。 不止云痕,流光听言,眼中也充斥着错愕以及……一丝微不可见的期待。 顾南弦的爹已经多年未曾对顾南弦递过消息,朝臣也都快忘了顾南弦这个人。 此时此举,莫不是有什么深意? 云恒没有流光的小心思,他默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嘀咕: “你爹还记得你啊!” 第299章 我嫂子也厉害 话刚出口,云恒就感觉到两道眼光齐刷刷的朝着劈了过来。 得,说错话了。 云痕讪讪一笑: “那啥,我的意思是当初咱们一起来到这儿的时候,不是……” 顾南弦打断他:“怎么想着回来了?” 云恒本就不知该如何解释,此番被顾南弦打断,他如蒙大赦。 他连忙笑嘻嘻道:“自是我思念六哥你啊!” 顾南弦回以冷漠的目光。 “好吧,我说实话。” 云恒心里头打了个哆嗦,据实以答: “天天买进卖出的和大堆只会说数目的人打交道,真是无聊透顶了,我觉着再呆那儿我会疯掉,所以就想着来找六哥你。” “这事儿我可是问了其他几位兄长的,不算擅自行事。” 云恒怕顾南弦念叨,索性直接将其他人搬了出来: “大哥和五哥都同意了的。” 顾南弦挑眉:“徐睿也同意了?” “当然是同意了的!” 云恒挑眉,虽然底气十足,但却怕顾南弦盘根问底。 其实,他的话只说了一半。 五哥他们虽是同意了自己来六哥这儿,却是给自己下了许多禁令的。 他干脆从袖中拿出一本小小的册子: “六哥,这是我那儿半年来的入账,你要过目么?” “你自己的生意自己看着办就成,不必让我看。”顾南弦说道。 “好吧。” 云恒乖巧地收回小册子,继续转移话题:“那六哥,你缺钱么?” “缺。” “不缺。” 流光和顾南弦同时开口。 云恒不悦的瞪了眼流光: “我问我六哥呢,你搭什么话,你要缺钱自己去挣呐!” 流光看他:“我没那个本事。” 云恒:“……” 你没本事挣钱,就拿我当摇钱树啊。 拿人钱财怎么也该放低姿态,有你这么理直气壮的么! 顾南弦说:“那你到我这儿来,可还有其他事情?” “没了。” 云恒摊手:“我都说了我只是闲得无聊所以想换个地方散散心罢了。” 顾南弦听言,微微皱眉。 他刚要开口,却是被云恒急吼吼地打断。 “哎哟,不过话说回来,六哥我是怎么都没想到,这才多久没见,你竟是将嫂子都给我找到了。” “六哥,你可真厉害!嗯,我嫂子也厉害!” …… 徐芳园是流光心里头的一根刺。 他听不得这个,流光拽住云恒,不由分说的将云恒拖到一旁,压低了声音斥责道: “不过是个随口说来当盾牌的乡野丫头,他不是真的要娶。” 流光眼底的不屑越发浓烈: “你也不看看那丫头配得上他么?” “你才配不上我六哥!” 云恒脸上的笑意几乎是在流光说话的瞬间消失殆尽。 他抬头瞪着流光: “五哥可都给我说了,我六哥是真心要同我家六嫂成亲的,你别妄图将我拉到你那一头!” “真心?” 流光发出一声嗤笑:“哪门子的真心?” “你可知他们二人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加起来也超不过五天?” “啥?”云恒愣住,意外得很。 他的六哥为人谨慎得很。 在一起五天不到就交心,的确不正常。 流光见得他的反应,有些得意。 仅凭他一个人,的确是拦不住顾南弦要做的事情,但…… 那几个兄弟,但凡多一个人站在自己这头,顾南弦便不得不多做几分考虑。 呵,流光在心里头笑。 顾南弦的身份可容不得他想娶谁就娶谁。 第300章 他得防着 “这么短的时间……” 流光打小算盘的时候,云恒也没闲着。 他的目光一直在顾南弦和流光身上走走停停。 没等流光继续回答,他先豁然惊呼: “我明白了!” 流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兴奋吓了一跳。 不过云恒说明白了,倒也正和他的心意。 既是明白了,该也是能明白那丑八怪根本配不上顾南弦了吧? “这么短时间我六哥就能确定自个儿的心意,想来定是对我六嫂一见钟情吧?” 云恒一脸向往的看着顾南弦。 “一见倾心什么的,太让人羡慕了啊。” 流光:“……” 他蹙眉,刚要反驳,忽然听到顾南弦叫自己。 “流光!” 顾南弦的眼底浮起一丝阴鸷。 “六哥,你有事要和流光说么?” 云恒察觉六哥表情不对,连忙咧嘴一笑: “那我不打扰你了!” “我这心里头闷得慌,刚好像要到处转转散散心呢。” 说话间,云恒的脚底已经抹了油。 伴随着关门声,没等流光和顾南弦反应过来,云恒早已溜得影儿都没了。 不过,离开顾家后,云恒并未真的离开。 他在外头晃悠一圈后,又蹑手蹑脚地回到了顾家屋顶。 他自不是个爱偷听的人,但没法子。 流光和他向来不对付。 他得防着! 云恒走后许久,流光和顾南弦都没有说话。 流光按耐不住,他死死地盯着顾南弦: “我不觉得我说错了什么。” 顾南弦挑眉:“我有说你什么吗?” 流光微楞:“那你方才叫我做什么?” 顾南弦没回答,而是饶有兴味的看了他一眼。 不知为何。 顾南弦的目光分明那般淡漠,流光却有一种被看穿的不适。 他下意识地避开顾南弦的眸光,强装镇定: “南弦,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南弦沉默。 此间的沉默让流光心头更加不安。 他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来缓和心头的烦躁,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顾南弦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下一刻,他听到顾南弦用极为沙哑的嗓音问道: “为什么要杀云恒?” 流光震住,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南弦。 而藏在屋顶的云恒也如同被雷劈中一般,半晌回不过神来。 流光要杀自己? 这……六哥是在开玩笑么? 流光心思百转千回,末了,他嗤笑: “这玩笑可真不好笑。” 藏在屋顶的云恒听言,忍不住点头附和—— 可不,岂止是不好笑。 简直是吓人好么! 虽然流光没和他们几人结拜,但好歹同生共死这么多年了。 要是流光都对自己动了杀心。 那这天底下还有信得过的人么! 越是这么想,云恒便越是觉得六哥说的是玩笑话。 云恒万般笃定地点头。 嗯,定是方才流光说嫂子坏话被六哥听见了。 六哥这是在吓唬他呢! “玩笑?” 顾南弦拉了个凳子坐下,似笑非笑的抬眸看向流光: “若我方才晚来一步,你的剑或许已经刺穿了云恒的胸腔。” “怎么可能!” 流光急忙否认:“云恒那小子轻功那么厉害,暗器更是天下无双,我哪有本事伤得了他,再说了……” 第301章 谎话说多了易当真 一面说流光一面留意顾南弦的反应。 见着他神色无波,流光微微有些急了: “南弦,你定是误会了。” “我和云恒不一直都是这么打打闹闹的么,而且方才分明是他想要对我用暗器来着!” “若是方才你没来,指不定那暗器就直接打在我身上了。” 流光越说越急,到了后头已经有了怒意。 他没想到自己解释了这么久,他居然还是不相信。 难道自己跟了他这么久,他不了解自己么。 “流光……” 顾南弦缓缓开口,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失望还是遗憾: “你似乎忘了很多事情。” 流光僵住,为顾南弦此刻脸上的遗憾。 “他的武器从不对准兄弟。” “他是要使暗器,但那暗器只会对准你的剑。” 顾南弦的嗓音嘶哑: “云恒虽然是小孩子心性,但下手有分寸,饶是使出了暗器,你的剑也会不会有太大损耗。” 话到最后,顾南弦只轻轻地叹了口气,道: “流光,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你恨不能杀了他?” 流光听言,有些忍无可忍,双目赤红: “你到底想说什么,难道非要让我对他承认动了杀心,你才高兴么!” 他狂躁的瞪着顾南弦: “你也说了云恒是我兄弟,我是疯了么,我拿着刀剑对他!” 屋顶的云恒听着屋内的争吵,止不住点头,脸上还写满了忧心忡忡。 他是完全站在流光那头的。 他觉得六哥定是误会了。 这么些年,他和流光没少打闹。 有时打得凶了,也难免会挂彩受伤。 但,刚刚那一通切磋,可比不上以往的激烈。 云恒觉着,六哥多半是在这乡下地方呆的久了,又遇上他们几兄弟写的信被人给换了,所以人变得敏感多疑了。 越是这样想,云恒觉得这种可能性极高。 毕竟,每回他在商行里连着呆几个月后,都会变得暴躁易怒。 想六哥在这乡下地方呆了这么些年,现在才开始变了脾气,已经很难得了。 思及至此,云恒的心里头越发担忧。 哎,看样子,还是得要逮着机会让六哥出去散散心才行。 他现在怀疑的是流光,指不定下回就会怀疑到自个儿身上来了。 虽然心里头已经笃定了缘由。 但云恒还是很担心。 因为他深知流光和六哥的脾气,这两人谁都不是好惹的。 现在争论就已经势如水火,指不定下一刻就能打起来。 他皱着眉,犹豫着要不要下去劝劝架。 还没想好呢,忽然有什么东西砸在他的肩头。 云恒以为是树上的落叶,没理会,继续犹豫。 又有一东西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云恒不高兴了。 这叶子一直落,让他根本没法子专心偷听。。 他下意识的抬头,想要挪个位置,却猛地发现头上根本没有树叶。 云恒心头一顿,他急忙回头。 看到徐芳园站在顾家院子里用口型对他喊了几个字:“喂,花生壳!” 云恒愣住。 我嫂子这是在叫我? 屋内。 看着流光焦躁的模样,顾南弦只叹了口气,目光沉沉: “流光,谎话说多了,自己都会当真的。” 流光听言,哂笑。 他觉得顾南弦看人真是厉害。 是,他的确是起了杀心! 但那不是还未成现实么,如何能算数? 顾南弦说:“流光,我可能会回去,但你的野心不该放在我身上……” 第302章 嫂子长得有些潦草 云恒有点紧张。 虽说他呆在白沙村的时间,林林总总加起来少说也得有个小一年。 但…… 这些时日里,他可没怎么和白沙村里的人接触过。 没法子,他虽然每次都是奔着散心来的。 但顾南弦常年住在山上又不爱和人接触。 他每回来这儿都只能和双蝎山上那些个飞禽猛兽聊天打诨。 说起来,他们几兄弟在这小地方安定下来这么久了,这还是他头一回见着六哥回村子里住呢! 当然,这也是头一回,云恒瞧见六哥与一个女人接触得这般频繁。 云恒内心深处是想要和自家嫂子多套套近乎,顺便留个好印象的。 但方才他可是躲在屋顶偷听被抓个正着啊。 自己给嫂子留下的第一印象肯定很差。 当他从屋顶一跃而下,迎着嫂子那张略微不堪入目的脸,心里头准备的那些夸奖的话更说不出口了。 他之前怕被顾南弦发现,一直只敢隔得远远的帮忙。 说来也怪。 分明他坐树上的时候,觉得嫂子是个绝世佳人来着。 但怎么隔近了看,嫂子长得这么——潦草? 这样的念头一起,云恒觉得自己太不该了。 怎么着对方也是六哥认定的媳妇儿,再说了那长相是人父母给的,哪里好议论! 这样想着,看向徐芳园的目光除了紧张外又多了几分心虚。 要是被六哥知道他这么看待嫂子,腿肯定是要被打断的。 徐芳园自是看到了云恒对自己的打量目光。 对此,她不止坦然,还干脆大大方方的将手抱在身前,任由他看。 不知过了多久,打量的人心头的底气先泄了个光。 云恒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嫂子好!” 徐芳园:“……” 好嘛,看来是不需要问这人到底是为啥帮自己了。 “嫂子,你难道是为了来感谢我的?” 云恒脑子转得飞快。 他生怕徐芳园问方才自己在屋顶偷听的事情,便几乎不给徐芳园任何回话的机会,叭叭叭一通好说: “哎,嫂子,你也太客气了,我那都是举手之劳,你怎得还过来感谢我啊?” “我其实也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来着,嫂子你不必放在心上的。” “咳咳,那啥嫂子你应该不是专程来找我的吧?” “难不成你是来找我六哥的?” “我刚才老远就瞧见你来了,我还专程在屋顶等着你呢!”?…… 徐芳园:“……” 少年,我不瞎! 偷听就偷听嘛,她也没少干。 犯得着这么掩耳盗铃的解释么? 徐芳园嫌弃的目光太过直白,愣是让云恒剩下的话接不下去了。 他脑子又转了转,决定打个苦情牌: “嫂子,求你了,刚才你看到的事情别和我六哥说,我真没有……” “好了,我没看到有人躲在屋顶鬼鬼祟祟的偷听,什么都没看到!” 徐芳园实在受不了云恒不住的叨叨: “我来这儿也不是找你六哥,我是来找你的。” “没看到就好。” 云恒听言,松了口气,但下一刻,他皱起了眉: “找……找我?” “找我做什么?” “你方才不都说了,感谢你啊。”徐芳园浅笑。 她将手掌摊开,露出里边的花生壳,对云恒道:“小伙子功夫不错啊!” 第303章 是好是坏 云恒听言,警惕的往后退了退。 不知为何,分明六嫂面色和蔼,他却总觉得嫂子这和煦脸庞下埋着阴谋。 徐芳园勾唇:“怕我?” 云恒摇头,又飞快点头。 末了,他哆哆嗦嗦的开口:“嫂子,有事您说话,别让我猜你的心思,成不?” 倒是个爽快人。 徐芳园腹诽,面上不露痕迹。 她盯着云恒看了许久,柔声:“要不换个地方?” “换地方?” “被你六哥看见不好。” “哦哦,好的,咱换个地方!” 云恒反应过来,他急急道:“嫂子我知道有个地方安静,不如咱们去那儿?” “好。” 云恒带着徐芳园七拐八拐,最后在一处山涧停下。 他跳到一块石头上坐下后,冲着徐芳园得意笑道: “嫂子,我这地儿找的够凉快吧?” 徐芳园没有吭声。 她的眼眸中露出疑惑。 这地方已经不能用凉快来形容了,这浪里溪中加上外边的绿树青山,根本就是一个绝佳的避暑之地。 只是,这么绝佳的好地方,为何毫无人迹。 徐芳园皱眉。 近来天热,村子里头但凡有水有阴凉的地方都聚满了人。 没理由,这么个好地方没人来才是。 仿佛看出了徐芳园的困惑,云恒不甚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嫂子,这儿有走兽。” 走兽? 联系眼前少年超乎常人的功夫,徐芳园好像明白了。 她笑:“如此,那我们开门见山吧。” “呃……” 云恒愣了下,才说:“好,好吧,只是嫂子你到底要给我说什么啊?” 他一脸苦兮兮:“要不,你给我提个醒,好歹要我心里有个底成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你。”徐芳园浅笑。 “问我?”云恒皱眉。 伴随着徐芳园话音落地,他心生戒备,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点。 徐芳园自是发觉了他的那点小动作,她笑: “别那么紧张,我又打不过你,而且我不像你们藏着那么多秘密。” 云恒一怔。 徐芳园盯着云恒,声音不觉压低: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顾南弦他……是好是坏。” “啥?” 云恒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他带着许多秘密蛰伏此地定有所图。” 徐芳园抬眸,缓缓继续道:“我问你,若是你们筹谋之事未成,他会死么?” “死?” 云恒彻底僵住。 难不成六哥将事情全部说与了嫂子听。 不能够吧,这些年六哥连回京二字都没提,眼下还想成亲,怎么可能会朝着他心中人提那些个事情? 他很是滞楞地看了徐芳园一会子,才强装镇定道: “嫂子,你说的我好像听不懂。” 云恒的反应让徐芳园心头陡然空了一下。 她觉着云恒是不会朝着自己说实话的,便干脆直接问道: “他是要行谋逆之事么?” “啥!” 云恒闻言,到底是坐稳,吓得浑身一哆嗦直接从石头上落下去。 水花四溅。 “嫂子,你方才说啥?” 云恒狼狈不堪的从溪水中抬起头。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那话是我六哥给你说的?” 第304章 我能起来说话么 没等徐芳园回应,云恒先自个儿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云痕自顾嘀咕道: “不,绝不可能是我六哥说的,我六哥才不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我六哥可正气了!” 徐芳园听言,微微挑眉。 眼前少年既说是大逆不道,那顾南弦便没存谋逆心思。 她的心稍稍放下。 她一早便知道顾南弦不是单纯的猎户。 那时,即便顾南弦再三对她说起议亲一事,但她也没对他身后隐藏的谜团起半点兴趣。 可…… 当她意识到自己对顾南弦有一点点动心之后,便不那么想了。 虽然她相信他。 虽然她愿意等顾南弦主动朝着自己解释的那一天。 但…… 即便和顾南弦相处不多,她也能感觉得到顾南弦是一个目标性极强的人。 他若下定决心做某事,必定不达目的不罢休。 如此,徐芳园免不了担心。 若是顾南弦蛰伏在村里是图谋着叛逆之事,那该怎么办。 她不懂朝政,更没什么大的抱负。 来到大黎后,她虽一心向上,却也仅仅只是想要偏安一隅。 她可不愿自己喜欢的人为了野心送上性命。 云恒自是不知道徐芳园的心思,见着她面色沉凝重,他连忙解释: “嫂子,我觉得你多半是误会了。” “误会?” “嗯啦!”云恒点头:“我家六哥可没那么大的野心。” 对于这个已经猜到了的答案,徐芳园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淡淡的哦了一声。 但云恒更忐忑了。 他急急道:“真的,我六哥他只是出生有些复杂,早年经历了一些变故,他是为了活命才在这儿留下来的,不过嫂子你放心,虽说是为了活命,但我六哥没做坏事,他也不是朝廷通缉之人,他绝对是大好人啊……” 生怕徐芳园起疑,云恒索性一通解释。 等他说完,自己先傻了。 他刚才好像把六哥说成了个为了活命所以逃到此处的无能之辈。 完了完了,嫂子会不会因此嫌弃六哥啊。 “那啥,嫂子我刚才没说清楚。” 云恒再度开口解释:“那啥,其实我六哥很能干也很能挣钱的,只是我六哥向往自由,所以才没和我们其他兄弟一般惹上一身铜臭来的!” 徐芳园挑眉,她觉得眼前这小子是真有意思。 她这还什么都没问呢,他倒是先把底儿全给泄了。 云恒瞧着徐芳园的反应,以为她不信,更急了: “你之前见过我家五哥了吧,就那徐睿。” “我这么给你说吧,只要我六哥开口,五哥绝对会立即将素韵酒庄双手奉上的!” “不止我五哥的酒庄,我六哥要我那些个商行票号什么的,我也是会给他的!” 徐芳园听言,困顿:“为何?” 眼前的少年没说他手中的商行票号是什么。 但徐芳园从眼前少年的穿着也能猜出他非富即贵。 她不解,为何顾南弦开口,徐睿和这少年就能将自己的家产拱手相送。 “因为……” 云痕环顾四周,忽然发出哭腔:“嫂子,我能起来说话么?” 第305章 可以的可以的 云恒说罢,讪笑着翻身想靠上石头。 徐芳园乜了云恒一眼。 这一有些微凉的目光,直将好不容易爬道石头上的云恒骇了一跳。 扑通一声,再次溅起水花万朵。 这回,云恒浑身上下再找不着一丝干的地方了。 摸不透自家嫂子心思的云恒简直欲哭无泪,偏生还不敢表露太多情绪。 他巴巴地看着徐芳园: “嫂子,要不我就在水里头同你讲?其实……仔细想来水里头也不错,凉快!” 话刚说完,云恒便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 徐芳园终没忍住笑了声: “好了,先上来再说吧,瞧你身子弱的!” 本来得令准备起身的云恒听言,干脆直接坐在了水里头。 他不服气的嘟囔:“弱?我只是长得瘦,但其实忒能打!” 怕徐芳园不信,云恒又加了句: “嫂子你认识流光吧,你别看那小子平日里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其实就是我一手下败将!” 说话间,云恒不忘冲着她挑眉。 那意思是——我很厉害的,真的! 徐芳园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逗趣儿的人。 她摆手:“好了,知道你厉害了,快些上来吧,这水看着清澈,但指不定里头有什么东西呢!” “东西?” 云恒脸上露出困惑以及不易察觉的恐惧。 “水蛇水蛭什么的,该是有的吧?” 徐芳园用手托着腮,很是认真的嘀咕: “又或者是有其他……” 话还未说完,云恒已经连滚带爬的跳到了徐芳园面前。 云恒警惕地看着跟前毫无波澜的溪水,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徐芳园身边靠,嘴里却是嘟囔着: “那啥,嫂子先说明啊,我绝不是怕那水里头的东西,我只是单纯觉着在水里头和你说话不太礼貌。” 徐芳园哦了一声。 她有意戏耍,冷不丁的指着云恒脚下,压低声道: “你脚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啥!” 云恒大惊,再也没办法端着了。 他像个大马猴一般直接扑到了徐芳园的身上。 云恒的双手死死地勒住徐芳园的脖子,双腿更是夹着她的腰,还用一双无比惊恐的眼神四处张望。 也亏得徐芳园本身会些功夫,不然依原主的体质被这么个男人扑过来,不说折断了腰,少说也得要摔个结实才行。 徐芳园原本只是想要逗一逗云恒,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般大。 于是,这会子眼见着这么高一少年像个树袋熊一般靠着自己。 徐芳园顿时只觉得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尴尬。 而挂在她身上的云恒,也是羞红了脸。 妈耶,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完了完了! 要是被六哥知道,他小命不保啊! “咳咳。” 徐芳园用手戳了戳还在自个儿身上战战兢兢的云恒,皱眉: “可以下来了吗?” “可以的,可以的!” 云恒连连点头,万分窘迫的放开徐芳园。 他臊得满脸通红,根本不敢抬头看自家嫂子的表情。 此刻,除了忐忑还是忐忑。 以他所见,他这个六嫂绝对是个得理不饶人的狠角儿。 此番他做了这般孟浪之事,定是会被骂的狗血淋头的…… 第306章 和六哥争 不不不。 狗血淋头还只是往轻了说。 云恒记得六哥和流光都曾说过嫂子会医。 虽然他们二人没怎么细说,但依照当时流光那一脸嫉恨的模样。 云恒觉着嫂子的医术该是可以比肩阎罗煞温俞的。 既是比得上阎罗煞,那嫂子若是想要用药弄他,岂不跟玩儿似的? 越想,云恒越是觉着冷汗津津,浑身都打着哆嗦。 见云恒像个做错了事等着人发的学生一般,不觉失笑: “你要换身衣裳么?” 云恒错愕的啊了一声。 徐芳园挑眉:“方才不都打了喷嚏。” 哦。 云恒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就想要将身上的湿衣裳脱掉。 可手方才碰到,却是僵住。 先前已经举止轻率,若是再这般做,会不会让嫂子误会? 徐芳园说:“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些干柴生火。” 没等云恒回应,她已经自顾离开。 眼见着徐芳园走远,云恒立即将衣裳脱下拧干。 拧干了不够,云恒还不忘使劲的将衣裳抖落几下。 他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衣裳干的快些。 于是,当徐芳园抱着一大捆干柴回来的时候,看见浑身白的反光的少年,无比滑稽的拿着一身衣裳大力挥舞。 瞧那模样,若是换件红衣裳,被不知情的人瞧见,定是会以为他在斗牛呢。 “若是不嫌弃穿这个吧!” 徐芳园将外袍扔到云恒身上,只着中衣。 也亏得她今儿出门的时候脑子一热随手添了件衣裳,不然此刻她还真不知道将自己的视线往哪里放。 云恒接过衣裳,立即穿上,他还未来得及高兴,先愣住。 嫂子把衣裳给了自己,那她穿什么? 思及至此,云恒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更烫了。 他这回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早前他所为虽然孟浪,但只要费些心思该也是可以朝着六哥解释清楚的。 可是这会子,嫂子将衣裳给了自己,他这是跳进黄河里头也洗不清了啊。 而且…… 云恒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方才,他抱了嫂子,还当着嫂子的面光了上身,现在更是直接穿起了嫂子的衣裳…… 这些行为,莫不是太过亲密了些。 云恒心里头打了个哆嗦。 他自是对自家嫂子没存别的心思。 可——以常理所言,他是不是应该对嫂子负责? 云恒眉头紧紧拧起。 若是要对嫂子负责,就意味着要和六哥争。 若是六哥问起,他难不成要据实以答? 若是据实以答,先不说六哥,其他几个兄长怕是会先六哥一步要了自己的小命。 想到这里,云恒在心里头叫了一声哦豁! 天要亡我啊,这是! 云恒没有声响,徐芳园也不在意。 她径自蹲下,用火折子将柴火点燃后才道: “将衣裳拿过来烤会儿,干的快些。” “好,好!”云恒局促应了一声。 下一刻,徐芳园看到少年举着件湿衣裳,犹如一尊雕塑般挪到了篝火旁。 云恒憋红着脸:“嫂子,您的衣裳有点小,我……穿着不太合适,有点别扭。” 徐芳园听言哦了一声。 第307章 凭什么得那么多关心 “那啥,要不我还是将衣裳还给你吧?” 云恒不无局促的看着徐芳园:“嫂子你穿着单衣容易着凉。” “着凉?” 徐芳园听言笑了:“大夏天的,哪那么容易着凉。” 云恒:“……” “你别嫌弃这衣裳不合身。” 徐芳园捣鼓着手中的东西,并未抬头:“你我身形相差大,小是正常的。” “你先坐着烤烤火,省得待会儿真受了凉遭罪。” 徐芳园的声音平淡无波,生生将云恒心里头的种种担忧压了下去。 他沉默半晌,才滞楞地应了一句:“呃,好……好吧。” 不知过了多久,徐芳园举起手中的竹筒,对着云恒道: “你把这拿去喝了吧。” “这是……” 云恒看着那竹筒,愣住。 难不成嫂子给自己煮了姜汤? 这么短的时间,嫂子弄了竹筒来他并不感到讶异。 但不仅弄了竹筒还找来了姜,嫂子莫不是也太厉害了些。 云恒还在心里头感叹着,徐芳园浅淡的一句话直接将心头的猜想浇灭。 “热水。” 徐芳园道:“条件有限,先喝了再说吧。” 云恒:“……” 果然,他高估嫂子了。 嫂子本事再大,也没法子凭空变出姜汤才是。 再说了…… 云恒觉得自己方才似乎脸有些大。 嫂子和自己头一回见面,能将衣裳丢给自己已经极好。 他又不是六哥,凭什么得嫂子那许多关心? 为掩尴尬,云恒也顾不得那水有些烫,咚咚咚三两下将竹筒子里的水喝了个干净。 “好了,现在继续往下说吧。” 徐芳园看着云恒许久,忽的笑开:“其实该说的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件事情。” 云恒听言连忙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今天的事情别说给他。”徐芳园浅笑。 云恒愣住,他小声提醒: “嫂子刚刚你不是想问我为何会将手里头的商行拱手送给我六哥么?” “方才的确是想问的。” 徐芳园听言笑了:“但是突然觉得没必要了。 云恒不解。 徐芳园浅笑:“既然他没存什么忤逆心思,你们做的也都是正经生意,其他的对我而言,便不重要了。” 云恒蹙眉。 徐芳园没有解释,而是笑道:“等你衣裳干了就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说着话,她转身就走。 云恒:“哦。” “哦,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徐芳园停下脚步。 云恒抬头。 “你叫什么名字?” “云恒。” 徐芳园笑了:“我叫徐芳园。” “我当然知道你……” 话还没说完,徐芳园已经疾步离开。 云恒愣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徐芳园的衣裳。 他抬头,眼前早已没了徐芳园的踪影。 想着方才同她讲的那些话。 云恒陷入深深地思考之中。 若是他没有理解错的话,嫂子似乎只在乎六哥有无谋逆之心,其他的并不在乎。 嫂子对六哥的本事能力甚至于钱财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如此说来……嫂子不图钱不图权。 云恒拧着眉,不图这两样,那六哥唯一可图的似乎是——外貌? 想到这里,云恒自己先笑了。 也是,不吹不黑,他六哥那张脸放眼大黎,除了他,还真是没什么人比得过。 嫂子图六哥的美貌,还真没什么好说的。 第308章 我倒是看错了你 和云恒分开后,徐芳园先回了趟自家地窖。 徐家院子虽然乱成一团,但此刻的徐芳园实在没什么心思去管。 她有太多比整理院子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寻到云恒是其一。 她这人向来不爱欠人情,对于云恒这种暗中帮忙的,更不愿欠着。 说实话,徐芳园没料到会这么容易就找到了云恒。 她原本还觉着,依照顾南弦而言,云恒该是个隐秘且高冷还不易打交道的人。 不曾想,那孩子单纯不说,还好忽悠。 几句话功夫她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知晓的。 除开云恒外,第二件让徐芳园觉得要紧的,便是去看看隔壁家的孟冬了。 孟冬的伤势需要时刻观察。 今儿事发突然,虽说她有交待让喜儿姐若是孟冬觉得不舒服就过来喊她。 但喜儿姐没什么经验,而孟冬又是个能忍的。 她实在担心这两口子害怕给自己添麻烦,不来找自个儿。 徐芳园飞快的在地窖里头给孟冬配好了药。 走到院子里头,徐千林和良田正在认真地修补栅栏。 她朝着两人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徐芳园走到林大娘院子外,刚准备敲门,忽的听到里头传来林大娘的声音。 “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张喜儿顿住脚步,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的衣裳。 她今儿穿的是一身鹅黄的裙子,是有些亮。 原本她是打算穿其他衣裳出门的,但那时芳园家出事。 她根本想不到换衣服,只慌忙朝着晓慧喊了一身便跑过去帮忙。 徐家的情况那般乱,又是推攘,又是挤摔。 她要挡着人进徐家门,身上的衣裳难免会脏。 等徐家的事情了了,张喜儿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裳已经脏的不成模样。 她要出门,要寻人,自是要换身干净得体的衣裳。 但她在家中寻了那么久,除开这身鹅黄色的,其他的衣裳怎么看怎么寒酸。 她没得选。 她本以为自己偷摸着出门,不会被婆婆发现。 没曾想前脚她刚踏出房门,后脚婆婆已经在院子里守着了。 张喜儿不无窘迫:“娘,我有些事情要出去一趟。” “什么事情?”林大娘看她一眼,脸上怒意溢出。 她轻嗤:“怎么着,我儿的腿要好了,你莫不是要去告诉外头的人早做打算?” “娘,你胡说什么呢!” 张喜儿变了脸色,她双目通红:“我在外头没有人。” “有没有人还不只凭着你一张嘴?”林大娘冷笑: “张喜儿,我倒是看错了你,原本以为你是个老实的,没曾想你居然那般会煽风点火!” “如今阿东这般厌烦我这个老太婆,你心里头很得意吧!” 说着话,林大娘朝着张喜儿走近。 她怒目瞪着张喜儿,苍凉笑道: “呵,就因着你这么个狐媚子,我那蠢笨的阿东居然要和我断绝关系。” “娘,相公不是那个意思。” 张喜儿双手绞着,试图解释。 但话还没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 第309章 热络 其实,林大娘这记耳光没怎么下重手。 但张喜儿却觉得自己脸上火烧般的疼。 她抬头,看着自家婆婆脸上的得意,忽然之间什么解释的心思都没了。 她捧着印着指痕的脸看了林大娘许久。 但末了,张喜儿却只是淡淡启唇: “婆婆要怎么想便怎么想吧。” 说了这句话后,张喜儿推门离开。 门开的瞬间,徐芳园瞧见了张喜儿眼底隐忍的泪。 张喜儿脸上爬过一丝慌乱。 但旋即她只是朝着徐芳园轻轻的点了点头,小跑离去。 “嘿,还有理了!” 林大娘见状,脸上的嘲讽意味更浓。 她跨步想要追上再挤兑几句,却见着徐芳园居然站在自家院门外。 林大娘有微微的错愕。 她用极短的时间收敛了脸上的讥讽,转而朝着徐芳园露出不甚自然的笑: “芳园丫头,你来啦?” 不比先前见着徐芳园,就恨不能将她劈死的狠劲儿。 现在的林大娘对徐芳园简直比对自家亲闺女儿还好。 原因无他,只是因着她亲眼瞧见孟冬没吃几副药,甚至她都没瞧见徐芳园对他的阿东做了什么。 但阿东无论是身子骨还是精神都渐渐地好了起来。 她没想到这丑丫头竟然真能给阿东治腿,更没想到这丫头的医术竟是这般好。 分明,镇上的那些个大夫都说了她家阿东无药可救了来着。 而且,只要一想着这丫头之前说能让她的阿东的腿恢复到和起初无二的状态,林大娘对徐芳园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若是阿东能恢复如初,那可真是老天保佑啊。 正是因着如此,今儿在听到徐家出问题时,她是头一个出去护着徐千林的。 她不为别的,只为自家阿东的腿。 见徐芳园未动,林大娘干脆热络的搀着她的手,笑道: “芳园丫头,你来得正好,我昨儿在后山头上寻得些野果子,尝尝吧!” 说着话,林大娘不由分说的将徐芳园往屋里拽。 林大娘的热情让徐芳园无所适从。 她不明白,一个对外人可以这般好的妇人,怎地独独对自个儿儿媳会那般恶劣。 林大娘让徐芳园坐下后,又是倒水又是洗果子的忙个不停。 不消一会儿,徐芳园面前已经摆满了吃食。 “丫头,你吃啊!” 见徐芳园未动,林大娘笑道: “都是在山里头找到的野果子,味道不算好,但也还能将就吃。” 说话间,林大娘的目光落在徐芳园手中的草药上头。 她咽了口唾沫,笑道:“丫头,你是为了我家阿东的腿来的吧?” 徐芳园点头。 她实在不适应林大娘突如其来的好,便干脆起身道: “大娘,要不我先去看看孟冬哥?” “行啊!” 林大娘自是求之不得,她笑容满溢:“我领你去。” 下一刻,她拽着徐芳园的手就往孟冬屋里走。 因着张喜儿离家,孟晓慧便在孟冬屋里忙前忙后的照顾着。 见着徐芳园,孟晓慧拿在手中的汗衫险些落下。 她怪激动的叫了一声: “芳园姐,你来啦!” 第310章 傻妹妹怎么了 徐芳园点点头:“你继续忙,不必管我。” 说罢,她寻了个位置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缓缓喝着,想要借此消磨时间。 三人见着她的举动,心思各异。 孟晓慧压根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小眼神不住地往徐芳园身上蹿。 瞧着徐芳园手捻水杯,垂眸喝水的端庄模样,她的眼珠子都快瞪圆了。 也亏得她自制力够强外加有林大娘在场,不然她定是会直接朝着徐芳园扑过去的。 怕被徐芳园发觉自己的小心思。 孟晓慧掩耳盗铃般的丢掉汗衫,又拿了个帕子给孟冬搽脸。 孟冬蹙眉,眼神在自家小妹和徐芳园身上穿梭。 他总觉得小妹的眼光似乎……贼兮兮的。 林大娘僵住,这是要干嘛? 不是给阿冬看腿么,怎么喝起水来了? 难道…… 林大娘想起这丫头每次给阿东治病的时候,自己都没在场。 她狐疑。 莫不是,怕自己窥见了她的本事? 一想到这种可能,林大娘在心里头嗤笑一声。 人没多大,心眼子倒还真多。 她一个老太婆就算见着了她如何治病,又哪里那般容易学得会? 再说了,她最见不得那些血糊糊的玩意儿。 就算求着她看,她还不乐意呢。 思及至此,林大娘干脆笑道: “芳园丫头,我就不打扰你了,有事的话让晓慧叫我一声。” 言罢,林大娘转身出去。 孟晓慧见着自家阿娘离开,手抖了一下,心头的激动就要按耐不住。 但偏生她手里头还拿着帕子在给孟冬搽脸。 于是,她只能强压激动,冲着徐芳园咧嘴一笑,没话找话: “芳园姐,我大哥的腿好像好多了。” 徐芳园点点头,浅笑:“我知道。” 孟晓慧被徐芳园这一笑弄昏了头,手里头的力道顿时偏了。 她痴痴笑,心满意足的嘀咕起来:“芳园姐对我笑了哎……” “笑就笑嘛,这有什……” 孟冬皱眉,十分不爽小妹的反常。 话还没说完,孟晓慧手里的帕子直接冲着他嘴巴来了。 亏得他及时闭嘴,不然那帕子就直接揉进嘴里了。 但,即使闭了嘴,帕子上的水还是挤了不少进嘴。 孟冬伸出手将帕子推开,他蹙眉: “晓慧,要不,别给我搽脸了,我脸挺干净的!” “哦。” 孟晓慧听言,如梦初醒:“不好意思。” 她尴尬的收回手,但那抱歉的话却分明是对着徐芳园说的。 孟冬:“……” 谁能告诉他,他的傻妹妹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见着徐芳园就像是丢了魂似的? 以前,她不这样啊。 左右大哥不让侍候了,孟晓慧干脆将手里的帕子扔掉,一溜烟儿的跑到徐芳园面前。 “芳园姐,你是怎么来的啊?” 她巴巴地看着徐芳园,双眸透着无限的期待和羡慕。 徐芳园:“……” 这丫头问的是什么鬼问题。 什么叫做怎么来? 两家隔得这么近,她当然是走过来的! 孟晓慧见徐芳园不回答,下意识的看了眼完全状况外的孟冬。 她小心翼翼地拽着徐芳园的手,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 “芳园姐,你会武功,对吧?我都看见了!” 第311章 传说中的武学奇才 徐芳园瞪大了眼睛:“!” 她有点拳脚功夫不假,但……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她压根就没怎么出过手啊! 这丫头是如何知晓的? 没等徐芳园开口问,孟晓慧已经叭叭往下说了: “芳园姐,我亲眼瞧见你咻的一声就没影了,你使的是传说中的轻功吧!” “妈耶,我以前只听说书的讲过,还是头一回见着呢。” “芳园姐,你好厉害啊!” “芳园姐,你的武功也是跟着你师父学的吗?” 孟晓慧越说越是激动,到了后头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了: “你师父也好厉害啊,不仅会给人看病,还会武功!” “那说书的可说了,武功这玩意儿必须有天分才学得好的。芳园姐你就跟着你师父学了那么短的日子,功夫居然就这么厉害了,你一定是传说中的武学奇才吧!”?…… “等等……” “等等!”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孟冬和徐芳园同时打断了孟晓慧的滔滔不绝。 孟晓慧还真就停了下来。 只是她回以自家大哥的是一个白眼,回报给徐芳园的是满眼的小星星。 孟晓慧的脸上堆着笑:“芳园姐,您说?” 徐芳园有些尴尬:“呃,我只是跑得快些,不算功夫。” 孟晓慧听言怔住,一脸的不相信。 徐芳园:“真的。” 她满是诚恳:“那些说书的是不是说会武功的大侠都是飞檐走壁,万夫莫敌啊?” 孟晓慧点头:“对对,就是这样说的。” 徐芳园苦笑:“可我去个镇上都要坐牛车,有时候还得要走路去,你瞅瞅我和飞檐走壁有丝毫关系么?” “至于那万夫莫敌什么的。” 徐芳园脸上的自嘲之色更浓: “若是我真有那本事,今儿还能被那么多人围着欺辱么?” 徐芳园的话着实犹如一盆冷水将孟晓慧淋了个彻底。 她愣了愣,还是不死心: “但我分明瞧见芳园姐你嗖的一声就不见了啊!” “那是因为我心里着急,跑得快啊。” 徐芳园笑: “你以为我往日惹那么多祸事,却从来没被抓着是凭什么?” 孟晓慧:“呃……” 徐芳园瞧她反应,觉着她该是信了个大概。 她笑:“怎么了,失望了?” “不不不,不失望!” 孟晓慧听言,连忙摇头。 她的目光坚定且执着:“芳园姐,我还是觉得你一定是个武学奇才!” 徐芳园:“?” 孟晓慧比先前还要激动: “你想啊,只是随便逃逃就能在瞬间没了踪影,若你学了功夫,岂不是天下无敌?” 徐芳园:“……”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眼见得孟晓慧又要开始下一轮无脑夸,她觉得自己的脑壳有点疼。 她还是头一回见着女孩子对功夫这般热忱。 不过…… 见着孟晓慧眼里的星光,徐芳园的心头不能说是毫无触动。 其实,前世的她比起孟晓慧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当初,虽是为了活命才学的功夫。 但到了后头,到底是因为热爱还是单纯的为了活下去,连她自己也分不太清楚了。 想起往事,徐芳园难免陷入惆怅中无法自拔。 第312章 这般不上道 最后,还是孟冬实在瞧不过他那小妹那般痴傻的盯着徐芳园。 他干咳了一声:“晓慧,我渴了,你去帮我倒杯水。” 被亲哥打断,孟晓慧显得很不耐烦: “你伸手,左边就是水,还是温的。” “咳咳。”孟冬尴尬:“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你刚才不才吃了一碗面么!”孟晓慧皱眉,回头乜了眼孟冬。 “那啥,我觉得有点冷。” “大夏天的,你冷?”孟晓慧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热,成了不?”孟冬实在是要气哭了。 他这妹妹怎地这般不上道! “你热我又不能把你扔进水里。” 连着应付这么多回,孟晓慧也彻底恼了。 她转头,瞪着孟冬:“哥,你今儿怎么这么多事儿啊!” …… 孟冬兄妹的对话将徐芳园拉回现实。 眼见着这兄妹两个谁都不服谁的模样,她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此刻的孟冬简直欲哭无泪。 自个儿说了这么多,连徐芳园都憋不住笑了,妹妹却是完全没反应过来。 苍天呐,他怎么会有这般蠢笨的妹妹啊。 眼见着自家大哥终于安静下来,孟晓慧心头略微得意。 但当她回过神后,顿时就傻眼了。 她居然当着芳园姐的面吼了自家大哥? 整个白沙村谁人不知徐芳园虽然性子粗鲁,但对她的小弟和父亲却是极度爱护体贴的。 想来,芳园姐是十分注重长幼尊卑的人。 自己方才那般不尊重大哥,定是会让她心生厌烦吧? 霎时间,孟晓慧无比忐忑。 她不想让芳园姐厌烦自己啊。 她局促的试图解释: “芳园姐,我刚才没有要吼我哥的意思,我只是声音大了些,真的,只是声音大了些。” “我很尊重我家大哥的,真的,不信你问他?” 说罢,孟晓慧小心翼翼地看着徐芳园的脸。 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既期待又害怕徐芳园给自己回应。 徐芳园怎么也没想到孟晓慧会突然转了话头。 她原本还担心孟晓慧逮着功夫一事说个不停。 眼见着她那般惶恐,徐芳园失笑:“我信你的。” 孟晓慧错愕:“啥?” “这么多年邻居了,你对孟冬哥如何,我还能不知道么?” 徐芳园脸上的笑意更浓。 她伸出手揉了揉孟晓慧的头:“我看着你长大的,还能不知道你的秉性?” “你也不必这样讨好着我讲话,我不适应。”徐芳园继续说道。 “你只需将我同从前一般对待就好,我没变。” 孟晓慧:“……” 好吧,还真是关心则乱。 她一心不愿让徐芳园厌烦自己,竟是将过往直接忽略了。 是啊,在自家大哥和徐芳园没有矛盾之前,她都是像个跟屁虫一般恨不能一天十二时辰都黏着徐芳园的。 本性难移,自个儿什么脾性,芳园姐哪里会不知晓? 而芳园姐是什么性子,她自也是清楚的。 孟晓慧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只是因着太久没有和芳园姐有过接触,加上芳园姐如今又会功夫还会看病,脾气似乎也比以往好了不少。 她便觉得芳园姐和以前不一样了。 所以,每每同徐芳园讲话,她都不敢如同以往那般随意。 但…… 芳园姐说得对。 她没变。 除开拜了个师父外,芳园姐似并没有任何改变。 第313章 防着 “好啦,去忙你的吧,我先看看孟冬哥的腿。” 徐芳园伸手拍了拍孟晓慧的肩膀,道:“再帮我拿盆热水进来。” “哎,好嘞!”孟晓慧连忙答应。 临出门前,她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声:“芳园姐,别累着了啊,累着了我心疼。” 刚拿出针灸包的徐芳园听言,手抖了一下。 孟冬无奈:“让你见笑了,我也不知这丫头是怎么回事。” 徐芳园看他。 孟冬说:“就今儿回来,我问你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她只顾着说你好厉害了。” “我好厉害?” 孟冬点头:“说你不仅长得好看,武功还高强、为人不卑不亢还敢舌战群儒什么的。” 呃…… 听孟冬说了这么一通过后,徐芳园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多了个小迷妹啊。 看样子,以后除了良田,孟晓慧也会带着十级滤镜看自己了。 她很是诧异,自己到底做了啥事儿,能让良田和晓慧这般看自己。 何德何能啊! “今儿发生的事情我从喜儿那里都听明白了。” 孟冬见徐芳园沉默,以为她是在想今儿发生的事情,不由叹了口气: “你也别太气了,村子里头那些个闲着无事就爱惹是生非的丫头本来就不少,你家如今……” 话说到一半,孟冬停了下来。 徐芳园挑眉。 “咳咳,我的意思是徐老爹这些年来一直都爱喝酒又不怎么和人接触,性子还和善,总会有那些个不要脸皮的人找着机会要欺负他。” 孟冬不敢说徐千林无能还酗酒,只能捡着好听的讲。 这么一说,他觉得还挺合情合理,便忍不住点头继续: “那徐千强和田秀英之前来你家闹事也不是看着这头么?” 说话间,孟冬不忘打量徐芳园的神色。 他接着道:“其实你不必太将今儿的事情放在心上。依我看吴铁兰这回不仅是砸了自己的脚,想来之后的一段日子,她都会消停了,不过……” “不过?” 孟冬脸色微变,他朝着徐芳园勾了勾手指。 徐芳园靠近。 孟冬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不过我觉着你该要防着里长,他可不是个善茬。” 徐芳园明白他的意思。 她皱眉:“我也知道今儿这事儿让里长丢了脸面。” 其实不消孟冬提醒,徐芳园也多少能从今儿里长那气得发青的脸色上猜得到一丝半点。 “里长就是个将脸面看得比天大的人。” 孟冬听言,附和着嘀咕: “那可不,我可是最是知晓他的为人” 打开了话头,孟冬就有些按耐不住了,他将声音压得更低: “以前他那儿子成亲的时候,我去他家里头做客,不小心将他家花瓶碰了个豁口,你知道是怎么解决的么?” 徐芳园摇头。 她的关注点并不在怎么解决,而是原来这村子里的人是要办红白喜事的啊。 在原主的记忆里头,似乎徐家三口就没怎么和外人接触过。 像村子里头的那些个红白喜事,只听说却从未参加过。 以前,她还以为白沙村里头的人不时兴这个。 现在听孟冬这么一说,只是单纯的没人请他们一家罢了。 不对啊…… 徐芳园拧着眉,按理在没有吴香梅那档子事情之前,徐千林待人和善,在村子里也算是有些名望。 如此,怎地会没人请呢? 第314章 还真担心啊 “你咋了?” 见徐芳园陷入沉思,孟冬不禁有些担心。 自己是不是把这丫头吓到了??不能够吧,徐芳园不是什么都不怕的么? 徐芳园回过神来:“嗯?” 孟冬:“……” “你接着说。” 徐芳园报以歉意的笑:“孟冬哥你也知道的,我家与村子里的人都不怎么熟,我今儿将里长惹怒方才又听你这么说,倒是真有点担心起来了。” 还真担心啊? 孟冬的脸上有短暂的吃惊。 但细想之后,却也觉得徐芳园有担忧实在正常。 这丫头虽然胆大,但到底是个连镇子都没出过的女子。 那里长虽没什么权,总归是个官。 这年头,民向来怕官。 像徐芳园这样因着刁蛮出了名的,若是得罪了里长,极为容易被当做出头鸟给整治了。 “那啥,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担心,里长那人……” “孟冬哥,你还没说后头是怎么解决的呢?” 徐芳园知晓孟冬误会了,也没太多心思解释,她轻声将其打断。 孟冬是个实诚人,听言半点没多想,老老实实的就开了口: “里长会做表面子功夫,我打破那花瓶的时候好些乡亲都在,里长极为大度的说不必赔,还一个劲儿的对我娘笑着说小孩子顽劣是正常的,让我娘不必放在心上。” “但你也知道我娘也是个实在人,里长虽然大度,但我娘却着实过意不去。” “我娘特地记了那花瓶的模样,后头用攒了好久的文钱去镇上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赔给了里长。” 这处理法子倒是挺好,徐芳园看着孟冬,浅浅勾唇:“但这事儿没完吧?” 孟冬听言,苦笑着点头:“可不。” “当时我娘将花瓶赔给里长的时候,里长还一个劲儿的说我娘太客气了云云。大家都以为这事儿定就这么过去了。但谁知道……” 说着话,孟冬顿了顿,才接着道: “谁知道从那之后我娘就会莫名其妙遇着事情。” 徐芳园挑眉:“遇着事情?” 孟冬点头:“起初是耕地到期人家不愿意继续佃给我们,后头是我娘种的菜莫名其妙的被人偷走,去镇上卖的东西总会在头一天被人偷掉,再到后来家里头也频频遭盗。” “都是里长做的?”徐芳园讶异。 若这些都是里长做的,那他的心眼子未免也太小太坏了些! “这些事情哪里需得要他动手啊!” 孟冬苦笑:“他只稍稍将话说个一分,剩下的九分由听的人自行领悟就好了。” 徐芳园沉默。 这点她倒是有所体会。 今儿那几个试图绑阿爹的人不就是那般么。 “那段日子我家过得真的是太难了。” 孟冬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苦笑:“偏生我们一家还以为是自家运气不好,根本没往里长哪儿想。” 徐芳园问:“是有人提醒了大娘么?” “是啊。” 孟冬说:“我家菜半月被偷个精光,我娘直接给气病了,邻里的乡亲瞧着我们可怜,便含蓄的问我们是否惹了什么人。” “那话说得虽然含蓄,但我娘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第315章 该来的挡不住 说到这,孟冬有些不好意思: “你也知道的,我娘那人虽然对喜儿刻薄,但对外人却是顶好的。” “她那脾气除非讨着好,哪里会惹上什么麻烦。” “思前想后,也就只有我碰坏了花瓶那一事了。” 徐芳园大概明白孟冬的意思了。 她略微沉默后,浅声道: “孟冬哥,多谢你的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罢,徐芳园再度拿起手中的针灸包,想要给他针灸。 “不,你不知道。” 孟冬摇头,他紧紧地看了徐芳园良久,才喃喃道: “芳园要不你带着良田和你家阿爹出去避避风头吧?” 徐芳园顿住:“为什么?” 孟冬迟疑了一下,才缓缓道:“里长不会放过你的。” 徐芳园闻言微微一笑:“我知道啊。” 孟冬惊讶看她。 徐芳园脸上的笑意更淡:“他不会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他。” 这话说得波澜不惊,但孟冬听着后背却是起了一身汗。 “今儿他可是摆明了要将我爹赶出村子的。” 徐芳园半眯着眼眸,似笑非笑:“虽然我觉得这并非他的本意。” 徐芳园示意孟冬躺好,她将银针拿了出来开始替孟冬针灸。 孟冬本想继续问,但见徐芳园脸色不太对劲,也不好多问。 他只能沉默着按照她说的话做。 只是,行针完毕过后,到底还是按耐不住心头的担忧和好奇。 他狐疑:“今儿这事不是吴铁兰倒打一耙么?” “那只是表面。” 徐芳园咧嘴笑了。 “若是我家阿爹还和以往一般酗酒如命,而我还和以前一般蛮横不讲理,今儿我爹定是会被赶出村子的。” 孟冬皱眉:“我不明白。” 徐芳园说:“我也不明白。” 孟冬更困顿了。 徐芳园没有解释,而是浅笑道: “那何娥君不是个轻易露面于人前的女子吧。” 孟冬听言,不由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何……” “里长以往还护过我家阿爹呢。” 徐芳园柔像是没听到孟冬的话: “若不是他,村子里头那些个关于我爹的风言风语不知道会刮到什么时候。” “孟冬哥,你说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会让里长从维护我家阿爹到想要将他赶出村子,哪怕用莫须有的罪名?” 孟冬沉默,也没心思问是不是与何娥君有关了,他的眉头紧紧拧起。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闹剧,怎么现在仔细回想,倒像是蓄谋之事? “本就是有意陷害罢了。” 徐芳园勾唇,没等孟冬回应,又接着道: “针灸一刻就好。” 徐芳园收敛心思,浅笑道:“这两日腿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孟冬此刻很是为徐家忧心忡忡。 听到徐芳园居然在问自己的伤势,他极为不解:“难道你就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 “有人要对付你家啊。”孟冬着急。 徐芳园哦了一声。 孟冬愣住:“哦?” 徐芳园浅笑:“该来的挡不住,这种事情担心没用的。” “可总归是可以防范的啊。” 孟冬越发着急,这丫头性子倒真是稳妥了。 若是以前,她知晓这事儿是有人蓄意为之的话,哪怕闹个天翻地覆也绝对会为自己讨公道的。 第316章 哪里不周全 “孟冬哥,你是觉得我们一家离开村子,这事儿就算完了么?” 徐芳园看着孟冬,微笑: “若里长真如你所言,只一个花瓶都能将你们一家逼成那样,如今我让他颜面扫地,他哪能轻易放过我?” “再者说了,即便里长能放过我们一家,指使他做今日事情的人呢?那人会放过我们一家么?” 孟冬听言,神情骤变。 “好啦,没有发生的事情担心再多都是无用。” 徐芳园摆摆手,笑得洒脱: “与其整日战战兢兢,还不如活得随意自在些。” 孟冬愣住。 徐芳园说:“时辰到了。” 孟冬愣了一下,见她取针才知道她说的是针灸时间到了。 “若是有什么不舒服,记得让晓慧或者喜儿姐来告诉我。” 将银针收好后,徐芳园勾唇一笑:“我该回去了。” 说罢,徐芳园没有再给孟冬提问的机会,离开。 等孟晓慧端着热水来到房里,徐芳园早已不在。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她眼里的失落藏都藏不住:“芳园姐呢?” “走了。”孟冬回过神来。 “你怎么不留一下。” 孟晓慧皱眉,不高兴:“好歹人家芳园姐是专程过来给你看腿的,有你这么待客的!” “合着你待客之道很周全?” “大哥,你啥意思啊?” 孟晓慧听出亲哥言语中的讥诮,越发不高兴了。 “我哪里不周全了?” “你也不怕把人家给吓着。” 孟冬赏了孟晓慧一个白眼:“你知道你方才是什么吗?” 孟晓慧说:“是什么?” “拍马屁拍到了人家马眼睛上。” 孟晓慧不懂:“什么意思?” “那丫头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孟冬浅笑:“你就坦坦荡荡表达对她的欢喜和钦佩就好,不必小心翼翼。” 孟晓慧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哥,你咋知道我钦佩芳园姐的啊?” 孟冬:“……” 你就差把‘拍马屁’三字刻在脑门上了好么。 …… 徐芳园离开林大娘家后并未直接回家,而是抄了小路再度上山。 孟冬的伤势渐渐好转,需要的药越来越多,但家里头的药,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她得要多采些才行。 此时的徐芳园全然不知,她的名字已经有了小范围的传播——当然是不好的那种。 因着里长在徐家受了气,他迫切的想要发泄,所以直接用周财旺的牛车去了镇上。 到镇上后,他又租了马匹,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县衙。 这一趟下来,居然只用了三个时辰。 县太爷吕非恒忙活了一天,早已累极。 他还未换下衣裳,便听得有人击鼓。 那响动,一声高过一声,生生像是要将那登闻鼓敲烂了一般。 有衙役急急忙忙跑到他面前禀告:“大人,是白沙村的人。” 吕非恒皱眉:“何事?” “说是有个丫头偷了人家东西反倒污蔑人轻薄于她,那儿的里长领着一票人说要给那丫头定罪呢!” “就这么个事儿?” 吕非恒面露不悦:“那里长怎么当的,这已经查明了的事情怎么还这么着急?” 第317章 作什么妖 衙役见吕非恒脸色不好,不由低着头小心应道: “似乎是那里长觉得兹事体大,所以才着急着想让大人你处置。” “兹事体大?” 吕非恒发出一声轻嗤: “口角之争算什么大事,我看呐,定是那程高勇又吃了瘪,这是闹着想要让我给他讨个公道呢!” “走吧,去看看这回他又要做什么妖!” 吕非恒拂袖,大步朝前。 衙役见状,连忙跟上,却再不敢多说一句。 他们这临水县的县太爷脾气和品行是出了名的好,对那些镇上乡里的耆老里正更是尊重得紧。 用如此不屑的语气还连名带姓叫里长姓名,他当差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听到。 眼见着县太爷越走越快,衙役心里不由暗骂一声: 这程高勇也真不会找时机,明明知晓县太爷最近遇着一大堆的糟心事。 他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来往县太爷的火气头上撞啊。 哎,看样子今日当差的都不要想过好了。 衙役恨得牙痒痒,本来他还想着今儿回家早些去菜场买些菜回家给妻儿露一手呢。 县衙大堂。 县丞和其他衙役早早地将大部分白沙村乡民邀到了大堂外,只留下里长程高勇、何娥君和吴铁兰几个在大堂内。 吕非恒将将坐到椅子上,程高勇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请大人主持公道。” 吕非恒垂眸看他:“说。” 程高勇憋了一肚子的气,此刻得了令,发泄一般的将今儿村子里发生之事全部说了。 末了,他不忘加上一句: “但与此事关系最为紧要的徐家父女因着要收拾家中没法前来,不然他们才该是说话之人。” 这意思是那徐芳园父女将收拾家里看得比来县衙重要。 这是压根没将县太爷放在眼中呢。 大伙儿来衙门分明是为了替他们寻公道,他们一家倒好,整得跟个局外人似的。 程高勇话音刚落,何娥君在一旁补充道: “是民女劝说徐家父女不必前来的。” 程高勇听言,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何娥君。 他是完全没料到,这丫头竟会在县太爷面前帮着徐芳园说话。 不过,即便她是何秀才的女儿,有几分脸面。 又何妨。 在县太爷面前,她爹的脸面可实在比不得自个儿半分。 他这里长可不是白当的。 何娥君像是没瞧见程高勇的不悦,继续道: “徐千林父女身子都不好,若是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已经有结果的事情舟车劳顿,定是不值当的。” 程高勇听得何娥君的话,面露异色。 瞧着何娥君平静吴波的脸,他的脸上划过一丝释怀又轻蔑的笑。 这丫头还挺厉害啊。 那话乍听没问题,但稍微一想便知道她真正要说的是—— 徐千林父女认为来县衙耽误工夫的麻烦事。 这丫头和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一样——徐家父母不把吕非恒当回事。 吕非恒听言,只是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 这一声‘哦’让何娥君猜不透他的心思。 程高勇搭腔:“大人,那徐家父女向来野蛮粗鄙,根本不懂礼法,还望大人莫要怪罪。” 吕非恒冷笑一声: “怪罪什么,不都说了人家身子不好了么?” 他乜了一眼程高勇: “你刚才不也说了这事儿已是明朗,如此,还让人家父女两个来什么?” 第318章 迷了心窍 吕非恒挑眉:“你是想让人家父女两个将今儿受的委屈在本官面前重新说一遍么?” 程高勇吓得一哆嗦。 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 “小人并不是那意思,小人只是觉着若是他们父女在场,会将事情说得更仔细些。” “方才你已经说得够仔细了。” 吕非恒不耐烦,干脆看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吴铁兰。 “方才你们里长说得话你可是听明白了。” 吴铁兰浑身一颤,她抬头。 赤红的双眼已经中得不成模样,她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但最后却只是闷闷的应了一声: “听明白了。” 吕非恒说:“那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无话可说。” “呵,倒是有几分骨气。” 吕非恒脸色露出一丝淡笑。 他朝着身旁的县丞摆了摆手:“你来处置吧。” 县丞躬身施了个礼,他转身板着脸对吴铁兰道: “你虽是初犯,所盗之物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但栽赃污蔑他人却是罪加一等,你可知该以大黎律法该处以何刑?” 吴铁兰神情呆滞,像个木偶一般:“墨刑、杖刑。” 县丞被她的平静弄得微怔,他叹息一声,似有不忍:“来人,用刑吧!” 衙役们齐声应是。 面容呆滞的吴铁兰在见着衙役拿了棍子朝着自己逼近时,忽然如案板上的鱼一般猛地挣扎起来。 但那些个衙役个个都身强体壮,哪里容得她放肆。 不多时,随着棍棒落下,大堂内被吴铁兰的惨叫声彻底掩盖。 那声音太过凄厉,以至于堂内众人脸色都不太好。 不知过了多久,吴铁兰没了声息。 一衙役用手叹了叹她的鼻息后,朝着吕非恒抱拳:“大人,她晕过去了。” “还差多少?”吕非恒皱眉。 “还差十杖。” “继续。”吕非恒沉声。 衙役:“是。” 吴铁兰在剧痛中醒来。 她的视线里一片模糊,胳膊和背上犹如火烧。 她努力的睁大眼睛,但眼前却总是红黏的一片。 耳边有吵嚷的声音。 吴铁兰皱眉。 怎么回事,不是在衙门么,自己不是在受刑么。 怎么听这声音倒像在菜市场一般。 吴铁兰还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猛地看到有人朝着自己疾步走来。 下一刻,一只脚已经狠狠地踢在了她的脸上。 痛,好痛。 吴铁兰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在痛。 她努力睁眼,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但此刻,她的听觉却是异常灵敏。 她听到有人在骂:“丢人现眼的东西,你怎么不去死啊,我老吴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她听到有人在劝:“好了,好了,吴家老爹你别生气了,铁兰丫头也是一时迷了心窍。” 她还听到有人在说:“吴大叔,铁兰妹妹已经受过罚了,您就别打她了,我相信铁兰妹妹只是一时糊涂。” …… 呵呵,呵呵,说得可真好听呐。 一时糊涂,一时迷了心窍。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心窍可迷,糊涂可犯? 吴铁兰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她再一次睁眼,总算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果然是你们啊。 吴铁兰的眼底划过一丝邪戾。 第319章 定是有冤 打吧,骂吧,反正脸也丢尽了。 吴铁兰挣扎肿成一条缝的眼皮,看到胳膊上已经被刺上了字。 她虽不识字,却知晓这字代表了耻辱。 这个丑陋无比的字意味着她这一辈子都完了。 再不会有人上门提亲。 哦,不。 或许还是会有的。 那些个丧了老婆的鳏夫,或者是暴力成性的死男人或许会找上她。 破锅配破盖,人们不都是这样说的么。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委屈?还是不甘? 不,好像都不是。 是恨,是滔天的恨意! 分明,这些刑罚都该落在徐千林身上的。 她不过是一步走错,步步错罢了。 吴铁匠仍在骂骂咧咧:“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来!” …… 吴铁兰越听越烦,终是没忍住低语一声: “那我去死好了!” “什……什么?” 吴铁匠僵住,他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他错愕的环顾四周,发现大伙儿的脸上同他一样茫然。 程高勇咳嗽一声,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吴铁兰: “吴铁匠,好似你闺女儿在说话。” “铁兰……” 话音被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截断。 众人万万没想到,躺倒在地的吴铁兰不知为何猛地弹起,直直的朝着大堂案撞了过去。 听着众人无比惊恐的叫声,倒地的吴铁兰嘴里噙了一丝笑。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一声: “民女冤枉,冤枉!” 徐芳园,我死你也不要想好好活! 你不是要同顾大郎成亲么? 我倒要看看,一个逼得人自尽的女子何德何能可以嫁给顾大郎! 霎时间,衙门内外的人乱做一团: “死人了,死人了!” “是冤案,定是冤案啊!” “哪里会有冤,方才分明是这丫头自己认了的。” “对啊,你刚才没听到么,人家里长和那何秀才的闺女儿可都是指证了那丫头的。” “可……若非有冤情,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怎地会以死明志啊!” “那偷盗也不是太大的罪过,犯不着去死啊,而且你们没看见么,人家可是当着自己亲爹的面去死的!” “难不成,真有冤?” “定是有冤,定是啊!”??…… 百姓们议论纷纷,县太爷和一众差役也都神色各异。 吕非恒头一个反应过来。 他皱了皱眉:“程高勇,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高勇双腿打着颤儿,说出的话只能勉强连成句: “大人,这丫头的确是偷盗人家的簪子还污蔑徐千林啊。” “真的,白沙村的乡亲们都可以作证的,她是自己承认的,不信,不信你问问我们村子的大伙儿就清楚了!” 说着话,程高勇焦急地看向乡亲。 但白沙村的乡亲们听言,各自偏转头颅,像是没听到一般。 程高勇急了:“你们倒是说话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都看得清清楚楚了么?” 沉默,仿佛无止境一般的沉默。 在沉默中,有一个温柔且淑静的声音缓缓响起。 何娥君惊魂甫定的抚了抚胸口,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是看清楚了的。” 第320章 她有这骨气么 听得终于有人帮自己说话,程高勇着实欣喜了一下。 然而当他看清楚说话的人时,却不由打了个哆嗦。 娥君这丫头……她会帮自己是说话么? 说实话,这么一天下来。 程高勇觉着自己已经完全看不透何娥君这初见以为十分单纯的丫头了。 他很想让何娥君闭嘴。 他刚要开口,忽地瞧见何娥君朝着自己眨了眨眼。 程高勇愣住。 何娥君缓缓上前,朝着吕非恒行了个礼,道: “大人,吴铁兰偷盗污蔑是她亲口所认,更有她盗窃的簪子为证,我们白沙村数百口人亦都愿意为证。” 吕非恒蹙眉:“可这丫头以死明志。” “以死明志?”何娥君面上划过一丝嘲弄:“她有这骨气么?” 吕非恒面色微变,他刚要开口,忽的瞥见吴铁匠张牙舞爪的朝着何娥君扑了过来。 “我家小兰都死了,你这恶毒的丫头还要冤枉她么!”吴铁匠尖声喊道。 何娥君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她怔怔的站在原地,完全忘了逃。 好在有个离她近的衙役见状及时将她拦在身后,并且拔剑指着扑将过来的吴铁匠。 衙役喝道:“公堂之上,你是要造反不成!” 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让乱糟糟的大堂骤然安静下来。 对啊,这可是衙门,专判是非公道之所。 饶是有天大的冤枉,县太爷也定是会还以公道的。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吕非恒。 “望大人还这丫头一个公道!” 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要求重审案子的声音在顷刻此起彼伏。 “还望大人还死者清白名声!” …… 看着衙门内外跪倒一片的民众,吕非恒眉头紧皱。 他摆手让一个护着何娥君的衙役去看吴铁兰的伤情。 那衙役得令,立即跑到吴铁兰身边。 然而下一刻,那衙役便朝着他轻轻摇头。 那意思是没救了。 “大人,要不重审此案吧。”县丞在吕非恒耳边低语。 吕非恒听言,看了眼另一边的主簿。 主簿点点头,显然是与县丞一般想法。 “那……” “大人,案子比不得人命呐!”何娥君打断吕非恒接下来的话。 她跪倒在地,一副情真意切:“无论如何,先将铁兰妹妹送去诊治吧?” “诊治?” 吕非恒见何娥君是从吴铁兰身边走过来的。 他的心头猛地升起一股子期盼。 难不成那丫头没死? 他着急的看了眼蹲守在吴铁兰身旁的衙役。 那衙役懵了一下,还是依令再次用手探了探吴铁兰的鼻息。 和先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衙役失望的朝着吕非恒摇头。 吕非恒见状,心头的期盼落了空。 他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一个人还有没有救,跟了他这么些年的衙役哪能看不出来? 何娥君走上前来:“大人,依民女所见,铁兰妹妹该只是昏迷了。” “昏迷?”吕非恒打量着何娥君,狐疑:“你会医?” 何娥君摇头:“民女不会。” 吕非恒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若是会医就不会对着一个将死之人说出带她去诊治这种荒唐话来了! 第321章 何意 吕非恒没了耐心,他摆手:“来人,将这丫头……” “大人,民女虽不会医,却知道有人可以医好铁兰妹妹。” 何娥君轻轻开口,将吕非恒剩下的话打断。 “医好?” 吕非恒瞥了眼躺在地上的吴铁兰,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人都这样了,你找谁医?” “她应该可以医好铁兰妹妹的。”何娥君咬着下唇,眼眶有些发红。 “应该?” 吕非恒此时已经完全不想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真是的,什么都不懂的丫头,在他面前说什么应该。 真当他闲得慌么! 就在此时,县丞走上前来,将唇附在吕非恒耳畔,小声道:“还是找大夫过来看看吧。” 吕非恒看他。 县丞将声音压得更低: “即便是咱们都知晓这丫头已经没救了,但到底是在衙门里出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了……” 县丞没将话说完,但吕非恒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是,即便他们都知晓这丫头已经没救了,但那些个小老百姓却是完全不知。 吕非恒蹙眉。 若是当真不管不顾,将来传出去定是会引来纷纷议论。 再加上吴铁兰临死那一句冤枉…… 只怕他这县太爷会彻底失了民心。 吕非恒摆摆手:“罢了,找大夫来看看吧。” 身旁的衙役闻言,连忙称是。 何娥君见状,疾步拦住了那想要出去的衙役。 衙役怒喝:“你做什么!” “大人,大人!” 何娥君干脆朝着那衙役下了跪,她急急道: “铁兰妹妹如今只有出的气,一般的大夫是绝对治不好她的!” 见何娥君拦着衙役,吕非恒本来都想要下令将她赶走了。 可当他听着何娥君的话,却着实愣了一下。 这丫头竟然是知道吴铁兰没了进的气了啊。 这样的念头刚起,下一刻,吕非恒更气了。 既然知道吴铁兰已经这样了,还闹着说要去请大夫,这丫头莫不是专程给他找不痛快的! “你这丫头!” 吕非恒脸色沉沉,他朝着那衙役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叫大夫啊!” “是。”衙役听言,再不管何娥君,疾步离开。 “大人,民女所言句句是真呐!” 何娥君见着那衙役离开,脸上划过一丝得意。 她转身,面庞上的急切比先前还多了几分。 她急急道:“大人,我们村子里的徐芳园可以治好铁兰妹妹的!” 吕非恒听着名字耳熟,他想了想:“和吴铁兰闹是非的那家人的丫头?” “是她,就是她!” 何娥君连连点头:“大人,铁兰妹妹如今情况危急,除她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治得好她了!” 见吕非恒态度有所松动,何娥君接着道: “徐芳园虽没正经学过医术,但……” “荒唐!我临水县那么多大夫还比不过一个乡野丫头么!” 吕非恒怒斥:“医者治病救人,没学过正经医术的人,你也好意思在本官面前提?” “不是的,大人,民女话还未说完呢!” 见着吕非恒发怒,何娥君半点也不急,她缓缓道: “那徐芳园虽没正经学过医,但她却实实在在的救过人呢,大人,你可知我们镇上杏林堂的刘泰章刘大夫?” “刘大夫本官怎会不知?” “那大人可曾知晓刘大夫曾亲口说过他比不过我们村子里的徐芳园?” “何意?” 第322章 不好找 吕非恒脸上露出轻蔑的笑。 他觉得何娥君当真是心急乱说话了。 那刘泰章虽只是个镇上大夫,医术却是响当当的。 当然,吕非恒知晓刘泰章并不是因为其医术,而是因其背景。 打从杏林堂红火过后,他就知道刘泰章背后有人。 毕竟,大夫的医术再高,也绝无可能在短短几月时间将镇上的其他药房全部盖住。 何况,那刘泰章并不是个好相与的。 他花了好些时间才查明了他背后的人是谁。 当知晓刘泰章背后之人是谁过后,吕非恒总算是明白了为何那刘泰章会趾高气昂,敢拒患者于门外。 以他背后之人的身份轻轻跺一跺脚,他们临水县可都要抖上好一阵子。 吕非恒很好奇,以刘泰章那本事那背景为何会跑到小小乡镇上开一家药房。 他也查了好些时日,却总也查不出结果。 后来,他便也作罢了。 那些个权贵人家做事的缘由,他如何去探索? 不过,话虽如此,吕非恒还是一直都持续关注刘泰章。 每每听说刘泰章又如何如何不将病患放在眼中,如何如何欺辱同行,他都只能报以无奈的笑。 那本就是个将眼睛放在天上的人,如何以普通大夫去要求于他? 因着知晓刘泰章太多,所以此刻听着何娥君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刘泰章承认技不如人。 吕非恒除了觉得好笑,还是好笑。 要刘泰章承认技不如人,那不是笑话么! 何娥君本来很想回答来吕非恒的问题,但见着他面色不善,心里打了个哆嗦,有些不知该不该往下说了。 无人说话,就连早前议论纷纷的乡亲们都安静了下来。 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开来。 衙门里只剩下吴铁匠抱着吴铁兰痛哭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先前出去的衙役领着大夫急忙冲了进来:“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衙役话音还未落地,更在他身后的男子已经走道了吴铁兰的身前。 大夫急忙替吴铁兰检查。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大夫无奈的朝着吕非恒摇头叹息:“大人,没救了。” 吕非恒点点头。 吴铁匠听言,哭得越发癫狂。 那哭声太过凄厉,直让见惯了生死的大夫都微微一颤。 大夫上前一步,小声对吕非恒道: “若是刘泰章大夫过来,这人或许还能救活。” “刘大夫?” “刘泰章?” 吴铁匠和何娥君几乎同时发出声音。 何娥君本来还愁着不知该怎么劝说吕非恒,那大夫的话无疑送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机会。 不曾想,她刚准备继续说服吕非恒,却是瞧见吴铁匠忽然抱住吴铁兰,踉跄着往外走。 “吴大叔,你做什么呢”何娥君大惊。 “我带铁兰去找刘大夫!” 吴铁匠焦急的伸出手,拼了命一般的推开挡着自己的何娥君。 他继续往外走,根本不想搭理她。 见无人上前阻拦,何娥君急了。 她刚想到一个可以将徐芳园拉下水的法子,决不能让吴铁匠毁了。 何娥君心思百转,很是平复了下内心,才语重心长的对着吴铁匠道: “吴大叔,刘大夫不是那么好找的!” 第323章 试试吧 “什么意思?”吴铁匠问。 “刘大夫只偶尔在药房问诊,平日里根本寻不得踪迹,现在天都快黑了,你要怎么去找他?”何娥君看着吴铁匠,缓缓道。 吴铁匠闻言,眼底浮起失落,但很快,他扬起头,眼底仍有期盼: “那我去他家里找他。” “家?” 何娥君露出一丝苦笑: “吴大叔,你好歹也经常赶场,从哪里知晓那刘大夫有家?” 吴铁匠身子一僵。 当众人再看他时,吴铁匠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绝望。 吴铁匠怔怔的看了自家闺女儿许久。 他轻轻将吴铁兰放下,他不断地在她耳边说着吴铁兰小时候最爱的故事,企图用这样的方式将她唤醒。 然而,没用。 没用! 他那个并不怎么懂事的闺女儿眼睑始终紧紧合着,半点没有要动的迹象。 眼泪落了一行又一行。 吴铁匠伸出手,想要揩掉自家闺女儿脸上的血,却因着他满手污渍,越揩越脏。 不多时,吴铁兰脸上红红黑黑的一团,竟是半点本来面目都看不出来了。 看着这样的闺女儿,吴铁匠终于再一次痛哭。 与先前愤怒的哭嚎截然不同,这一回只有绝望。 歇斯底里的绝望。 众人听得吴铁匠那绝望的哭声,竟都是动也不敢再动。 就在众人的静默中,何娥君突兀的声音响起: “吴大叔,那刘大夫找不着,但是可以找徐芳园啊。” “徐芳园的医术可是连刘泰章大夫都自叹不如的。” 何娥君怕被吕非恒打断,干脆将先前没说完的话一口气说罢。 “吴大叔,你方才没在村子里该是没看到,那徐千林本来都昏死过去了,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眨眼的功夫,徐千林竟像个没事儿人一般。” “不止徐千林,方才张三哥他们受了伤,徐芳园只用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药的药膏涂了一下,他们就不痛了。” 说着话,何娥君下意识的看了眼围在外边的张三等人,说道: “哎,方才你们不都也在场么?” 张三他们听言,连连点头称是。 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芳园丫头不知用的什么药,涂了立马就不痛了,那定是神药来着! 吴铁匠此时只关心自家丫头的命,根本想不得太多。 他将信将疑:“徐芳园真能治好我家闺女儿?” “试试吧。” 何娥君并未给确切的回答。 她似笑非笑:“反正,也没有别的法子了,不是么?” 她的话犹如一块巨石,沉沉的砸在了吴铁匠的心头。 是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见吴铁匠已经松动,何娥君转身朝着吕非恒浅浅行礼: “大人,现在可以去请徐芳园过来了么。” “大人,求你了!”吴铁匠咚咚地朝着吕非恒叩头。 一声声,生生似要将地板叩烂了一般。 吕非恒着实搞不明白何娥君意欲何为。 但吴铁匠此番实在让他于心不忍,他略微沉默,冲着衙役道: “来人,去叫徐芳园!” 见着衙役骑马而去,何娥君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呵,徐芳园啊徐芳园。 我倒是要看看没了行医治病的路子,你以后还要怎么活! 第324章 狠辣 因着衙役去找徐芳园去了,众人只能在大堂里头干等着。 程高勇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注意到自己后,小心翼翼地挪到何娥君身边。 他皱眉,低哑的嗓音里带着难以遏制的怒火: “娥君丫头,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你知不知道你在给咱们找麻烦!” “人大夫都已经说了没救了没救了,你干嘛要多此一举啊。” “你若是去找那刘泰章也就罢了,怎地让去找那徐芳园啊。” “那丫头学过医也不过是大伙儿私下里的议论,如何能当真?” 程高勇越说越气:“就算她真学过医,铁兰丫头都已经这样了,难不成她还能起死回身啊!” “里长。” 何娥君冷声打断程高勇的话:“你还记得吴铁兰撞大堂案的时候说的什么么?” “什么?” 程高勇气急,满脑子都是对何娥君所为的不解,根本想不起吴铁兰到底说了什么。 “她说她冤枉。”何娥君轻声道。 她的嘴角噙住一丝笑。 程高勇愣住,他瞪着眼睛看着何娥君:“你……” “我没什么想法。” 何娥君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 “我所做的事情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 程高勇皱眉,似懂非懂的看着她。 “她若死了,便是真的被冤枉了。” “她倒是清白了,你我可就惨了。” 何娥君收敛笑意,她的眸底划过一丝阴鸷: “以死来证明清白的时候不忘将脏水泼到旁人身上,我倒是小看了她。” 程高勇默住。 何娥君道:“她若真的死了,你我喜这些个将她送上衙门的人,绝对会背上骂名。” “可她现在和死有什么区别!” 程高勇总算是明白了何娥君的心思,但却是越发暴躁了。 连大夫都说没用了,除了吞下那些脏水还能怎么着! 他才不信徐芳园有让人气死回生的本事。 “自是有区别的。” 何娥君勾唇:“里长,你也不想想我说的是让谁来治她?” 程高勇听言僵住。 他怔楞地看着面色如常的何娥君,后背陡然生起冷汗。 这丫头…… 她说的该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意思吧? 若她所说和自己所想是一个意思,那这丫头的心思……未免也太狠辣了一些! 何娥君似看透了程高勇的心思,她饶有兴味的开口: “里长,你想那么多作甚,好好看戏就成了。” 戏? 这丫头竟将人的生死和名声当做戏来看? 程高勇觉得自己脑子此刻已经嗡嗡响个不停了。 “坐着等会儿吧,从这儿到村里跑个来回,哪怕快马加鞭也得四五个时辰吧。” 何娥君细细的掰着手指头,似在计算着什么。 她忽然咧嘴:“哎,里长,你说吴铁兰能熬那么久么?” 程高勇听言,打了个哆嗦。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吴铁兰的方向。 为了等徐芳园前来,方才那大夫已经给她施了针,将她的气吊着。 既是吊着一口气,该是可以等到的吧。 程高勇在心头默默念叨一句。 “里长,你希望徐芳园能治好她么?” 何娥君忽然回头,嫣然一笑。 第325章 当看客就好 希望治好么? 自然是希望的。 程高勇暗忖,那好歹是一条人命呢。 虽然那条命,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但吴铁兰先前那一声冤枉却实在是让他心里悬得慌。 何娥君说得对。 她若是真死了,不管真相如何。 乡亲们定是会以为她确实是被冤枉的,是自己逼死了她。 如此,他这个里长还要怎么往下当? 他的一张老脸要往哪里放? 所以,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他都该是希望吴铁兰能被救回来。 但……若是救不回来呢? 想到这种可能,程高勇心头一凛。 按理,他不该有这样的念头。 可一想到吴铁兰是个敢用性命去泼自己一身脏水的歹毒丫头,他便不能不想。 她若是被救活,饶是他和何娥君还有乡亲们能证明她的确是做了偷盗之事,行了污蔑之实。 但那些围观的百姓绝不会这样想。 大众只会同情弱者,甚至不辩青红的相信弱者的话。 他甚至能想到,若是吴铁兰被治好、被罚,大伙儿会怎么说。 大伙儿一定会说,事情必定有隐情。 不然,何以人年纪轻轻一丫头要一死以证清白呢。 先不论大伙儿的口水就就能将他淹没。 只单单依着吴铁兰杀敌一千,自损两千的行径来看,她绝不可能任由今天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程高勇心头惴惴。 他、何娥君还有徐家那一家子,怕都是会被她报复。 如此…… 还是不要治好的好! “所以,找徐芳园来是最好的。” 何娥君盯着面色阴郁的程高勇,脸上露出淡淡的笑: “让她去承担本该属于她的,不是最合适的法子么?” 程高勇听言,回过神来,却是更茫然了。 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听不懂这丫头到底想说什么。 何娥君勾唇:“若是治不好,那便是她有那本事却没尽全力,大伙儿只会说她空有满身医术,却没仁者之心,不配为医,若是治得好……” 说话间,何娥君微微敛容。 她冷笑:“若是治得好,那脏水便泼不到你我身上。” 何娥君笑容越发寒冽,她扯唇: “狗咬狗的戏码,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最招人喜欢的,咱们到时候老老实实当个看客就好。” “哦,对了,别忘了到时候能将自己摘地多干净就摘多干净,里长。” 程高勇听得一身冷汗。 他怔怔的看着眸底带笑的何娥君,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果然啊,果然! 这丫头果然是打的这算盘。 这是真真切切的捧杀啊。 先将徐芳园的本事抬得高高的,不论结果如何,那徐芳园绝对不可能讨得了半分好。 至于吴铁匠那边,她也算是做得仁至义尽了。 程高勇心绪万千。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在徐家院里。 这丫头起初句句都是帮着吴铁兰。 徐芳园只单单拿出一枚簪子,这丫头就转了态度。 那时,他还以为这丫头是正直,见不惯吴铁兰污蔑徐千林。 现在想来,何娥君当时不过是顺水推舟将自己摘干净罢了。 呵,真不愧是何秀才的闺女儿。 这等心思真是让人佩服也让人心生害怕啊。 第326章 我长得像傻子么 双蝎山,石屋。 云恒推门而入,气息还未停稳,脸上已经挂上了勃勃兴致: “六哥,在忙啥啊?” 顾南弦正在收捡前日打来的猎物,听言,没理他。 云恒也不着急,他亦步亦趋的跟在顾南弦身后,继续道: “哎,流光呢?” “出去了。” “刚才不还和你说话么,怎么说出去就出去了。” 云恒嘟着嘴,有些不悦。 他原本还想找流光聊聊呢。 虽然之前六哥和流光说的话,他觉得多半是六哥误会了。 但,不知为何,六哥说流光对自己起了杀心之类的话却像是生了根般的在他脑子里盘桓。 他是个憋不住的人。 心里一旦有了困惑,总会想要在第一时间解决。 顾南弦没回答,只顺手将手中的虎皮递给云恒: “你要这虎皮么,收你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 云恒再没心思去考虑流光,他惊讶的连退数步。 倒不是因为价钱吃惊,而是六哥这强买强卖的态度。 就他这硬将虎皮塞进自个儿手里,还不如直接说—— 虎皮给你,钱给我。 虎皮要不要是你的事,钱必须给我。 六哥犯得着说一句假模假样的‘要么’吗? “不要?” 顾南弦皱眉:“看你我那般熟,我才收你一百两。” 云恒:“……” 合着你还觉得我赚了是不? 我一开商行的,你让我扛个虎皮回去干嘛,闹笑话么? 犹豫再三,云恒决定奋起反击一把: “六哥,你看看我,我长得像傻子么?” “不要啊。” 顾南弦嘀咕一声,随手将虎皮放在石桌上:“那我问问老大他们吧。” “别,可千万别!” 云恒闻言,一下子就急了。 他委屈巴巴的看着顾南弦: “六哥,万事好商量,别动不动就问大哥他们,大哥那么忙,哪里会在乎一百两这种小事情?” 顾南弦哦了一声:“那你拿走吧,两百两。” 云恒:“!” 有你这么坐地起价的么! “怎么,不愿意?”顾南弦挑眉,饶有兴味的看向云恒。 “愿意的愿意的。” 云恒脸上笑嘻嘻:“这虎皮定是六哥你花了大工夫才得来的,二两百一点都不贵。” “没花什么工夫。” 顾南弦无所谓的笑了笑:“之前遇见一个猎户,见他卖不出去,觉得你可能用得上,就顺手收了。” “啥?” 云恒愣住,简直欲哭无泪。 六哥真把自己当摇钱树了。 该去开商行的是六哥而不是自己啊。 这转手买卖,六哥做得可比他做得要好多了啊。 云恒微微迟疑了一下,才谨慎开口:“六哥,我可以知道你给了人猎户多少钱么?” 顾南弦比了五个手指。 五十两啊。 云恒觉得气稍微顺畅了几分。 若是六哥花了五十两,他买下也不算亏得太凶。 顾南弦打了个呵欠:“五两,有点贵了。” 云恒:“!” 顾老六你还真将我当猪宰呢! “货已经给你了,钱呢?” 顾南弦半点不理会云恒的愤怒,朝着他伸出手。 “给你。” 云恒摸出两张银票,嘴里不忘嘟囔:“六哥,你最近很缺钱么?” 说着话,云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哎了一声:“不对啊。” 第327章 顾老六过分了啊 “六哥你以前不缺钱啊。” 云恒挑眉,若有所思的看着顾南弦。 顾南弦斜他一眼,依旧没说话。 云恒似发现了什么大事一般,贼兮兮的盯着顾南弦。 顾南弦的态度让云恒越发起劲: “以前可都是我赶着送钱给六哥你的,今儿这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 云恒的眼珠子转了转,先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 他惊呼一声:“六哥,你莫不是为了婚事,在攒钱吧!” “是又如何?” 顾南弦瞥了他一眼,满脸写着少见多怪。 “真的啊!” 云恒丝毫不在乎顾南弦的嫌弃。 他急急地拽住顾南弦的手: “六哥,你当真想好了,婚姻可是人生大事草率不得的,而且我瞅着嫂子似乎对你不怎么……” “你怎么穿我的衣裳?” 顾南弦打断云恒的唠叨。 云恒一怔,脸色变窘迫。 在来找六哥之前,他回村里那屋子将徐芳园给的衣裳换了下来。 原本他是打算直接将衣裳归还给六嫂的。 偏生六嫂不在家,他打探了好久,才知道她又上山了。 无奈,云恒只能带着衣裳往山里走。 不想,转悠半天,还是没遇到。 本想着再找会儿,却是得到消息。 如他所料,去县衙那帮子人果然闹出了幺蛾子,且生拉硬拽般的和他嫂子扯上了关系。 思虑过后,他只能将徐芳园的衣裳随便找了个树洞藏着。 他本想着先给六哥说了那县衙发生的事情之后,先去县衙,回来之后己再将衣服还给六嫂。 不曾想,一见到六哥。 该说的话一个字都没说,先被狠狠宰了一顿。 眼下,是将话题顺势转移到县衙那档子事情,还是顺着六哥回答衣裳的事情摆在了云恒面前。 云恒心头纠结了一下,当即决定先把衣裳的事情解释清楚再说。 在他眼里,县衙那事儿说急却也不算太急。 那本就是一个圈套、一个死局,嫂子去得迟早,结果都不会相差太远。 但…… 若是衣裳的事情解释不清楚。 他这个小可爱绝对会被六哥狠狠收拾的。 打定主意后,云恒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裳,他不甚自然的躲开顾南弦的目光,低声嘟囔道: “我那衣裳材质绣工什么的都太好了,万一在村子里遇着个识货的,岂不是要给六哥你添麻烦?” “所以啊,还是穿六哥你的衣裳好些。” 撒起谎来,云恒的眼睛眨也不眨。 顾南弦哦了一声,继续整理猎物。 信还是没信? 云恒吃不准。 就在这时,顾南弦忽然抬起头,朝他扔了件东西。 云恒没看清楚是什么,但手已经下意识的接住了。 但下一刻,云恒便立即哆嗦着将那东西扔掉了。 他骇得不轻:“六哥,你扔的啥给我啊!” 说着话,云恒低头去看被自己扔掉的东西。 好家伙,居然是个刺猬! 难怪他觉得扎手呢。 不过,他不明白,好端端的六哥扔给刺猬给自己做啥呢。 没等他问出口,顾南弦已经给了他答案: “这玩意儿可爱吧,卖给你,六十两。” 云恒:“!” 顾老六,过分了啊。 就算你想成亲缺点钱,你可以明说啊。 你这和抢有什么区别! 第328章 我顾南弦又不是没本事的人 “不喜欢啊?” 顾南弦将刺猬捡起。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刺猬,皱眉: “瞧这小眼睛小嘴巴和你长的多像……” 为了钱居然说自家兄弟长得像刺猬! 云恒有苦难言。 他觉得若是再不制止顾老六,他不定要怎么揶揄自己呢。 于是,他连忙开口:“哥,我要,我要!” “钱。” 顾南弦听言,微微勾唇,将刺猬塞进他手里。 “六哥,要不你还缺多少钱,你直接给我说了吧,我都给你。” 云恒将身上的碎银子全部给了顾南弦,他苦兮兮的开口: “一千两够么?若是不够,一万够么?一万两银子成个亲无论如何都够了吧?” “成亲的钱需要你给?” 顾南弦挑眉看他,眼底还带着一丝不屑: “我顾南弦又不是没本事的人。” 云恒:“……” 好好好,你有本事,你本事通天。 你那通天的本事尽用来坑自家兄弟了。 虽然心里吐槽的紧,但云恒到底还是有些好奇: “这钱不拿来成亲啊?” “自不是成亲用的。” “那……” 云恒拧眉,不明白了。 六哥这人他不说完全了解,多少还是知晓个七八分的。 往日,六哥也做过不少看似荒唐且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但每每过段时日,六哥做的事情就会显现出成果来。 总的来说,六哥做事必有原因,且最后的结果都是好的。 顾南弦说:“她要开食肆。” “啥,食肆?” 云恒微楞,更糊涂了。 嫂子开食肆,他有所耳闻。 但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嫂子已经有了明面上的东家,也有给她投钱的人。 自己横插一脚实在是有违商场道义啊。 “镇上有个药房,叫九福堂。” 顾南弦微敛眸光:“你将它买下吧。” “啥,不是说食肆么怎么又扯上药房了?” 云恒眉头已经皱的可以夹苍蝇了。 他深深觉得自己跟不上六哥的节奏。 “那药房的孙大夫和她有过交集,我想……” 顾南弦稍微停了一下,才接着往下:“她该是想帮忙。” 帮就帮呗,云恒还是不明白。 要帮人家药房和让自己买下药房之间有什么联系。 “九福堂的没落是有人蓄意筹谋。” 顾南弦半眯眼眸,沉声道: “她一个小丫头,就算是有些本事,但九福堂对家背后的势力可不是她招惹得起的。” 云恒听言,一怔。 他定定的看着顾南弦,因为激动声音止不住发颤: “如你所言,我若要对付九福堂的对家,势必会显露咱们的底,六哥,你的意思是我们不用再藏了么?” “藏?” 顾南弦扯唇:“在有心人的眼里,我们的藏不过是可笑的垂死挣扎罢了。如此,有什么好遮掩的?” 云恒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 “但这样的话,岂不是将嫂子推出去了?” 云恒有些担心: “虽然我和嫂子接触不多,但我觉得嫂子单纯得紧。” “我们这样做,会连累她把?” “所以我让你买下九福堂啊。” 顾南弦斜眼瞪着云恒:“我的事情不能影响更不能伤害到她。” “那……” 云恒头皮发麻,他觉得自己现在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 怎么六哥越说他越是觉得迷糊了呢! 第329章 不必担心 云恒觉得只要他们一现身,势必会伤害到嫂子的。 两者皆得的情况是绝无可能。 云恒越想越觉得不可能,索性便不想了。 他仰头看着顾南弦:“六哥,要不你要我怎么做,你说我照做就行了。” 顾南弦沉吟:“其实也没什么需要你做的,只是要你在适当的时候帮帮她就可以了。” 云恒听言,都快哭了: “六哥,你能再说清楚些么,我现在怎么越听越是觉得一头雾水啊。” 顾南弦实在为云恒的智商堪忧。 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缓缓道:“杏林堂的背后是京里的程家。” 云恒心头一动,他惊讶道:“莫不是那礼部的程侍郎?” 顾南弦点头。 云恒蹙眉:“那程侍郎怎么把手伸到这么个乡下地方来了?” “定是有所图吧。”顾南弦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图?”云恒心头一颤。 见着自家六哥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他觉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六哥,他不会是冲着你来的吧?” “应该不是。” “应该不是?” 云恒挑眉,觉得顾南弦的回答过于笃定了。 当初兄弟几个各自寻地安生的时候,他们几人都是查过彼此要待的地界儿的。 就拿这龙潭镇来讲,当初他们兄弟几人之所以同意顾南弦在此地安定下来,最大的原因是这地方偏僻,几乎与朝堂京里挨不上半分关系。 他们几兄弟各有背负,且都需要隐匿身份。 但不管他们隐匿的再好,只顾南弦暴露了,其他几人便再无安生活下去的可能。 由此,他们只能让顾南弦留在这偏僻之所。 云恒心中自责得紧,这么些年,他们的日子过得都还算舒坦。 但或许就是因为过得太舒坦了,才会连来往书信被人替换都不知,更连那程侍郎已经将手伸到了六哥身边都毫无察觉。 “若是为了我,没理由这么些年按兵不动。” 顾南弦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忧心忡忡的云恒。 他浅笑:“不必太过担心。” “怎么可能会不担心啊!” 云恒着急:“六哥,不管他们动不动,但只要他们是为了你,你就不安全了。” “我说了他们应该不是因为我。” 顾南弦微笑;“而且这些年,我过得本就不算太安稳,所以便不必担心他们动不动了。” “六哥,你的意思是……”云恒微楞。 他心头一惊,难不成这些年六哥遇过险? 顾南弦脸上的笑意减淡:“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程家不是我们该在乎的人。” 云恒沉默。 是,那程家说上了天也不过是礼部侍郎,以六哥的身份当然不必在乎。 但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莫说是那礼部侍郎,哪怕只是个小小县令,人家一旦对他们起了歹心,他们都不得不防啊。 顾南弦不在意云恒的沉默,他接着道:“程家好像在寻人。” 云恒根本听不进顾南弦的话,他担心的看着他: “六哥,要不这回你跟着我走吧?” “原本我们就是见着这地方偏僻才让你来的,如今程家的人在这儿落了根,不管他们意欲何为,这地方总归是不稳妥的。” 顾南弦笑笑:“大黎地界对我而言,还有稳妥的地方么?” 云恒怔楞,竟是再无言以对。 第330章 至少有人帮她 “她需要的钱应该不多。” 顾南弦掂了掂方才云恒给的银票和碎银子:“这些该是足够了。” 云恒知晓六哥不愿再提那档子事情,也只能勉强自己跟着他的节奏走,不再去想程家的事情。 他看着他,竭力扬起一丝笑: “乡下地方的小药房罢了,这么些钱肯定够。” 顾南弦垂眸,缓缓道: “但要名满天下,这钱不够,远远不够。” 云恒听言微怔。 老天爷,他听到了什么,六哥说了什么? 名满天下? 六哥居然想让六嫂名满天下! 顾南弦幽幽叹息一声: “除了让天下人对她有畏有惧有求有盼外,我想不到第二个可以护她周全的法子。” 云恒:“……” 有第二个法子啊,你不娶人家,和人家划清界限不就得了。 云恒实在是搞不懂六哥的想法。 以他所见,徐芳园即便是有几分本事,但要达到六哥的期盼也太难了。 顾南弦自是知晓云恒的心思。 他苦笑:“她本就处于危险之中。” 云恒不解。 “流光该是对你抱怨过我为她拿了清元丹一事。”顾南弦笑了。 云恒意识到了什么,他紧张:“嫂子惹什么人了?” 顾南弦沉声:“问题的关键是,她并不知道自己惹了人。” 云恒倒吸一口冷气:“难不成嫂子她……” 顾南弦似笑非笑: “一个乡下女子却被人用剧毒伤害,又几次三番被人跟踪,但她却毫不知情,一心只想着采药卖钱,说起这些你能想到些什么?” 身在险中却不知。 除开她本身就有问题外,云恒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云恒忽然有些害怕: “六哥,嫂子她会不会根本就是冲着你来的啊?” 顾南弦:“……” 见顾南弦脸色微变,云恒慌忙改口:“呃,仔细想想不太可能哈。” 若是徐芳园真冲着六哥来的,没理由一开始那般排斥六哥。 他可是清楚得记得当初流光抱怨说—— 顾南弦定是被猪油蒙了心了,那丑丫头拒绝他那么多回,还巴巴往上赶,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总之,和我在一起,虽然会有危险,但总比她孤身一人要强得多。” 顾南弦声音平淡,带着难以言喻的凄楚:“至少,有人帮她。” 云恒:“……” 你倒是帮她了,但却多了一个根本不知是谁的仇家。 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云恒张着嘴,他想劝劝顾南弦三思而后行,忽然听到一声鸟叫。 一个黑衣人从树上一跃而下: “主子,县衙那边出事了。” “县衙?” 顾南弦皱眉:“何事?” 云恒抢在黑衣人前边,开口道: “那铁匠的女儿自尽了,县令让人请我嫂子去治。” 黑衣人点头。 顾南弦眸光陡然变得冰冷:“你如何知晓的,怎么不早说?” 云恒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我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找你的,但谁知六哥你一开口就要卖虎皮给我,我这不一时就忘了说了么?” “云恒!” 顾南弦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却没有继续往下,他朝着黑衣人摆手,示意立即动身。 第331章 明知是陷阱 云恒拦住他: “六哥,那就是一个圈套,我嫂子去就是送死,何必啊!” 顾南弦看他:“什么意思?” 云恒将县衙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朝着顾南弦说了。 言罢,他叹息一声: “六哥,依我看,嫂子这回遇着个算是惹着个臭狐狸了。” “不管嫂子能不能治好那铁匠的女儿,定都会惹上麻烦的。” 顾南弦蹙眉。 云恒说:“若是治不好,我嫂子日后行医救人必定会遭人非议,若是治得好……” 说着话,云恒停了下来。 顾南弦沉吟:“若是治得好,吴铁兰绝不可能感激她,相反极有可能会再度污蔑于她,毕竟……” 毕竟,大众更多时候,都更愿意相信弱者的话。 云恒点头,他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丫头敢用自尽来抹黑别人,心思定是歹毒的。 嫂子若是真救活了她,必定会如救蛇的农夫一般遭反咬一口。 “衙门的人到哪里了?” 顾南弦没有继续往下,而是看着黑衣人。 “还未走到镇里,他们的马匹脚力不行。”手下回道。 “用我们的马,最快多久能到镇上。” “半个时辰不到。” “备马,我同她一同去。” 顾南弦半眯着眼眸,脸上有了几丝戾气。 云恒错愕:“什……什么,六哥你也要去?” “你留下,在村口等衙门的人。” 顾南弦说:“该怎么对他们说,不必我教你吧。” “不……” ‘必’字还没说出口,顾南弦已随黑衣人离开。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屋子,云恒有些怔怔。 他不明白,为何明知是个陷阱,六哥还要前去。 像这种事情,最好的法子不是应该置之不理么。 彼时,徐家。 采了药回家的徐芳园并未如往日一般整理草药,而是拿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闭目冥想。 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就好似有什么事情被她忽略了一般。 吴铁兰、何娥君、里长甚至是良田口中所言的那个找他出门的猎户一一在她脑子里盘桓。 不对! 徐芳园睁开眼睛,她心头猛地一滞。 糟糕,她该跟着一同去县衙的! 那三人本就是奔着要赶走自家阿爹的目的来的。 如今她让他们三人一同去衙门,说是要让县太爷审判吴铁兰。 但从白沙村道县衙需要这么久的时间,那些事实又要经过那么多人的嘴,谁知道会不会突生枝节? 徐芳园凝眉—— 不行,她必须尽快赶到县衙。 她越想越是觉得心焦。 她本是想要直接去周财旺家,但刚才打开自家院门,腰间却是突然一紧。 下一刻,整个人被顾南弦搂住。 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到了马上。 顾南弦声音低哑:“我想你该是准备出门。” 徐芳园有些怔怔:“你怎么……” “针灸包带了么?” 顾南弦沉声打断她的问题。 “在身上。” “那就好。” 顾南弦浅笑:“抓稳了。” “额,好。” 感受到马儿嘶鸣,徐芳园再不敢多问。 她下意识的抱进了顾南弦的腰。 顾南弦被她抱得浑身一僵,脸上却是扬起淡淡笑意。 他说:“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第332章 其实是机会 问? 原本徐芳园是有很多问题要问的。 譬如他如何会来,发生了什么,马从何而来…… 诸如此类的问题太多了。 但话到了口中,徐芳园却没了兴致。 “县老爷派来寻你的人还在路上,他们的马匹太慢,所以我来了。”顾南弦说。 徐芳园听言,微微敛容,问:“谁出事了?” 顾南弦道:“吴铁兰。” “吴铁兰?” 徐芳园微楞,她蹙眉想了会儿,惊道: “她受伤……不,她是不是要死了?” 顾南弦扼住缰绳的手猛地一松。 他心头震动,但面上未曾表露半分:“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若只是受伤,该不会找我。” 徐芳园扯唇:“县里的大夫可比我厉害多了,我想该是张三他们对县老爷说了我给他们治伤之事。” “的确。” 顾南弦点头:“县太爷请的大夫将她的气吊着,就等你去治了。” “怎么会等我?” “吴铁兰一头撞到了大堂案上,何娥君和村里的人说你是神医,她认为你能起死回生。” 徐芳园有一瞬的晃神。 虽然事情并不如她所料,但却似乎比她所料还要复杂几分。 最好笑的是,那复杂的结居然还是自己给系上的。 当时为了让张三他们站在自己这头顺便在拖延些时间,她拿了药给他们涂上。 不曾想那药竟会让她陷入此番局面。 起死回生? 何娥君倒是真敢说啊! 不过…… 徐芳园心头微凛。 她问:“只是撞到了大堂案上么?” “嗯。”顾南弦沉默了一下:“你能治么?” “不知道。” 徐芳园摇头:“能不能治要看着人才知道,不过……” “不过?” “顾大郎,你有没有觉得这事儿对我而言往好了想,其实是个机会?” “机会?” “嗯。”徐芳园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顾南弦脸上也多了一丝浅笑:“是个机会。” “哎,你怎么都不问问我说的机会是什么啊?” 徐芳园被顾南弦的反应弄得有些好奇。 “我相信你。” 顾南弦微笑,他挥动马鞭,马儿比先前跑得更快了些。 分明一句平淡无波的话,却让徐芳园的心猛地跳动。 她在心头回道:谢谢。 徐芳园到衙门的时候,看见一片混乱。 大堂内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笼罩。 众人或坐在地上酣睡,或低语,或发呆,甚至都没有人发觉他们的到来。 吴铁匠依旧瘫坐在吴铁兰的身旁,只是此刻的他眼神空洞,生生似丢了魂儿一般。 见着此情此景,顾南弦将徐芳园护在自己身后,低声:“跟着我。” “好。”徐芳园微笑着点了点头。 徐芳园径自走到吴铁兰面前。 当她伸手诊脉之时,面容憔悴的吴铁匠如遭雷击一般的回过神来。 他不知来人是谁,下意识的怒喝:“别动我家丫头!” 这一声喊,将大堂内的人统统惊醒。 几个衙役率先反应过来。 他们疾步走到徐芳园面前,厉声喝道:“你是谁?” 徐芳园行了个礼,她还没来得及开口。 何娥君激动的叫出声来:“徐芳园,她是徐芳园!” 徐芳园? 众人皆惊,那几个衙役才走一个时辰,按理该是还没到村子里呢。 如此,这丫头是怎么来的? 第333章 倒像个江湖骗子 徐芳园全然不理旁边的吵嚷。 她看向那大夫模样的中年男人: “你给她施的针?” 大夫闻言,冷声道:“是我又如何?” 他瞥了眼徐芳园,没忍住轻嗤:“就你,能救她?” 先前白沙村的人对徐芳园的议论,让他很是好奇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要知道,整个临水县里头,他最佩服也唯一服的人便是刘泰章。 可那个姓何的丫头却说徐芳园的医术比刘泰章还厉害,甚至刘大夫亲口承认不如她。 那时,大夫心里头便对徐芳园有了个大概猜测的模样。 听得那村子里的人说徐芳园是个年轻丫头,大夫虽觉诧异却也觉得可能。 天下之大,还不许出几个天才大夫么。 他甚至已经在心里头默默计较过了,待会儿徐芳园来了,他定要朝着她好好讨教一番。 但…… 谁能告诉他,眼前这丫头是怎么回事? 面黄肌瘦也就罢了,脸上居然还有痤疮暗痘。 一个连自己身子都调养不好的人,还能起死回生? 闹呢! 大夫在心头飞快的给徐芳园下了个招摇撞骗、欺世盗名的名头。 眼下徐芳园用这样的口吻同他讲话,大夫心里头实在是不屑得很。 若不是因着现在在衙门里,有县老爷坐镇。 大夫觉得以自己的脾气定是要狠狠揭穿这丫头的假脸子的。 见那大夫不想搭理自己,徐芳园也不强求,她嘀咕一声: “针扎得不错。” 言罢,徐芳园不再说话,开始替吴铁兰把脉看诊。 大夫的白眼都快翻上了天。 啧,还针扎的不错! 这么外行的用词。 这丫头怕是压根不会医术吧。 看着徐芳园装模作样的翻眼睑看舌苔,大夫越发受不了了。 这丫头分明不会给人治病,倒是把给人治病必要的过程学了个透。 也难怪同村的人觉得她会医了。 他干脆疾步走到吕非恒身旁,小声嘟囔: “大人,您确定要这丫头给治?” 吕非恒听出他话里有话,皱眉:“何意?” 大夫半点不掩饰自己对徐芳园的鄙夷: “这丫头不像个大夫,倒像个江湖骗子。” “江湖骗子?”吕非恒挑眉。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正在给吴铁兰看诊的徐芳园,又看了眼一旁看好戏一般模样的程高勇和何娥君。 霎时间,他的心头一片了然。 看来这丫头是被赶鸭子上架了。 顾南弦不动声色的护在徐芳园身旁。 他用自己的身子将何娥君和程高勇等人拦在一旁。 见着徐芳园放下吴铁兰的手,顾南弦问:“怎么样?” “还好。” 徐芳园抬头,冲着顾南弦匆忙一笑。 顾南弦狐疑。 徐芳园低声道:“顾南弦,我可能要做一件你不能理解的事情。” 顾南弦微楞,却还是点头:“不要紧,我会试着去理解。” “呃……” 徐芳园有些赧然:“我的意思是帮我拦着其他人。” “额,好,好的。” 顾南弦尴尬应声。 下一刻,他看到徐芳园竟是伸出手,直接将吴铁兰的衣裳暗扣解开。 顾南弦反应够快,几乎是在徐芳园动手的瞬间,飞快转移了视线。 他在心里嘟囔—— 还真是无法理解。 第334章 装模作样罢了 顾南弦脱下外袍撑起简易的屏风,将身后女子的行为完全遮掩。 众人见状因着好奇,纷纷探头想要看个清楚。 吴铁匠反应最为激烈。 他疾步冲上前来,大吼: “徐芳园,你个丑八怪,你要对我女儿做什么!” “闭嘴!”顾南弦低喝一声。 他朝着一旁的几个衙役道:“愣着做什么,过来拦着。”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 不做吧,这男子的气场太过骇人,他们心里着实发怵。 但做吧,他们连这男子姓甚名谁都不知晓,凭什么! “照做照做!” 吕非恒不甚耐烦的摆手。 虽然他大概知晓这丫头并没什么医术。 但不知为何,他并不想打断徐芳园。 或许是觉得这丫头又傻又可怜吧。 吕非恒觉得,但凡她稍微聪明半分,有自知之明半分,也该知道今天不该来。 思及至此,吕非恒甚至还在心里头为徐芳园感到可惜。 他自是不信徐芳园有何娥君说得那般厉害,但怎么也该是个会些皮毛的丫头。 只是可惜,经过今儿这么一遭,怕是再无人敢找她治病了。 几个衙役得令,慌忙有样学样的将衣裳当做屏风。 吴铁匠先前被顾南弦那一声呵斥吓得不轻,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再次阻挠徐芳园时,她已经被衙役团团围住。 他半分也靠不近,只能在外边气得嗷嗷大叫。 最后还是吕非恒听得烦躁,直接让他闭嘴。 程高勇见着那些个衙役像竹子一般立着,不由皱眉。 他有些担心的用手肘碰了碰何娥君的胳膊: “娥君丫头,这在搞什么鬼啊。” 何娥君脸上的狐疑并不比程高勇少,但她只是轻嗤一声: “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 她死死地盯着像个雕塑一般的顾南弦,眼底的狠意更深: “一个连书都没读过的丫头能看什么病?” “但你先前不是这样说的啊。”程高勇皱眉。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何娥君给吕非恒说徐芳园的医术连刘泰章都自愧不如来着。 何娥君脸上扬起一丝鄙夷的笑: “若不这样说,县老爷会让她来么?” 程高勇听言,吓出一哆嗦。 这丫头,竟连县老爷也敢哄骗。 惊愕之余,程高勇又有几分庆幸。 亏得他方才没有跟着村子里的人一同说徐芳园有多本事。 不然这丫头胡乱给人医治一番,岂不是让他砸了名声!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徐芳园朝着背对着自己的顾南弦轻声开口:?“好了。” 顾南弦微滞,不自然的开口: “衣……衣裳穿好了么?” 徐芳园听言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她的嘴角微微扬起,顾南弦这反应也太可爱了些。 她微笑:“好了。” 顾南弦哦了一声,招呼其他人将各自的衣裳收好。 徐芳园朝着几位衙役行了个礼: “烦请几位衙役大哥帮我看着她,别动银针。” 衙役不懂徐芳园意欲何为,但因着吕非恒的吩咐,只能听从。 徐芳园朝着吕非恒干干净净的行礼:“大人,小女子需要几味药,还请大人去拿。” 吕非恒还未回答,大夫已然抢先一步鄙夷道: “我带了药箱,你要什么药,我这儿兴许就有。” 第335章 真的狗咬狗 “那敢情好。” 徐芳园微笑:“苏木、豨签草各十五克、刘寄奴、菖蒲、泽兰、赤芍各十克,茯苓……” 那大夫起初满脸不屑的在药箱里依言拿药。 可他越往下听,手中的动作越来越慢。 到了最后,大夫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大夫激动的看着徐芳园: “这是活血祛瘀的方子,莫不是瘀阻脑络?” 徐芳园点点头。 得了肯定的大夫越发激动。 他慌忙道:“姑娘,我可否能前去看看姑娘是如何行的针?” “自是可以。” 大夫强压住心头的兴奋,一步步靠近吴铁兰。 当他仔细看过徐芳园的行政针穴位后,脸上的错愕再也止不住。 他抚掌大叹:“妙啊妙啊,姑娘这针行得太妙了!” 妙? 衙门内的人皆被大夫的赞叹弄得云里雾里。 其中以吕非恒最为茫然。 这是怎么回事? 先前大夫不还说徐芳园是招摇撞骗么,这才多久功夫怎么就成了绝妙? 难不成…… 吕非恒心头一动,下意识的看了眼躺在地上和先前并没有太大区别的吴铁兰。 不,其实,不能说是没有区别。 现在的吴铁兰显然比先前还要狼狈几分。 她的衣裳已经被解开,头发也散乱了,脸上还有斑驳的血迹。 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个落魄至极的乞丐。 吕非恒皱眉,这样也算妙? …… 何娥君原本胜券在握,此番听得大夫的夸赞,脸色陡然变了。 程高勇听得那大夫的赞叹,又见着变了脸色的何娥君,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冲着何娥君小声嘀咕: “娥君丫头,你不是说徐芳园没读过书么,我怎么听她说起药材来头头是道的?” 何娥君面色铁青,她竖眉喝道: “我从哪儿知晓去,指不定是胡乱编造的药材呢!” 程高勇:“……” 胡编乱造? 怕是你在胡编乱造吧? 见着何娥君气急败坏的模样,程高勇忽然很想笑。 不为别的,只他这人没什么太大的爱好。 就爱看别人吃瘪。 尤其是那自以为是还满肚子坏水儿的人。 虽说若是徐芳园真治好了吴铁兰,对他而言其实没有什么好处。 但见着何娥君不如意了,他心里头却委实舒坦不少。 要知道,这何娥君先前可是险些连他一同算计了呢。 程高勇眼底划过一丝阴狠的笑。 这丫头先前说什么来着。 哦,狗咬狗。 若是吴铁兰被徐芳园救活,那才是一番真的狗咬狗吧。 程高勇还记得,当时是何娥君拖着本不愿找事的吴铁兰来到他家里说要替吴铁兰寻公道。 先前他还以为吴铁兰当真受了欺辱,以为何娥君是正义使然。 现在他虽依旧不明白何娥君到底图什么。 但有一点程高勇倒是可以肯定了。 那便是何娥君最想收拾的其实是徐芳园。 程高勇张嘴,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得女子嘶哑的咳嗽。 大堂内针可落地。 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醒了,醒了,真是醒了!” 紧接着,大堂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 “不会吧,都那样了,哪里还能醒,你莫不是看错了?” “我看没看错,你自己不知去看看啊,那丫头真是醒过来了!” “真醒了?” “哎哟,是真的醒了啊!” “没气了也能救活,这姑娘真是神医啊!” …… 第336章 后悔么 吴铁兰茫然的看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那些个或熟悉或陌生的脸,眼神涣散。 她皱眉。 这里阎罗殿么? 这些人都是那阴曹的差役么? 她扯唇想笑,这些人倒不似话本里写的那般可怖。 等等…… 吴铁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些人嘴里似乎在说——神医? 什么神医? 她用更加迷茫的目光在人群中巡视。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呆若木鸡一般的吴铁匠身上。 人们的惊呼充斥在吴铁匠的耳畔,但他却怎么也觉得不真实。 直到他瞧见吴铁兰用茫然的目光看向自己时,这才如梦初醒。 他大叫着朝着吴铁兰扑了过去; “铁兰,我的儿啊!你可算是活过来了!” “阿爹?” 吴铁兰嘴唇翕动,发出的声音喑哑的不成音调。 “我的儿啊!” 听到吴铁兰的声音,吴铁匠瞬时瘫倒在地大哭。 “醒了?” 徐芳园早早地回到了吴铁兰的身边,她握着她的手诊脉。 “徐芳园?”吴铁兰大惊。 见着徐芳园,她恨不能一巴掌扇过去。 若不是这丑八怪,她怎会受那许多屈辱。 只是,她还未动手,忽然听见徐芳园说话。 “虽然没有性命之虞,但最好不要乱动。” 握住吴铁兰的手稍稍用力,徐芳园沉声: “之后可能会有头昏脑涨,都是正常的,不必担心。” 吴铁兰怔了怔。 她虽不算聪明,却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蹙眉,下意识的低头。 然后瞧见自己的身上居然扎了许多银针。 是谁救的自己? 这丑八怪么? 她倒是听说过这丑八怪会给人看病,但她怎么可能会救自己? 徐芳园叹了口气:“后悔么?” 后悔? 吴铁兰呆住。 迎着徐芳园面无表情的脸,她反应过来,这丑八怪说的该是—— 后不后悔寻死? 她清醒过来,并用最快的速度看到了何娥君所在的位置。 眼见着何娥君脸色阴鸷,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吴铁兰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徐芳园眼底袭上一抹阴霾。 她缓缓道:“我给你取针。” 吴铁兰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徐芳园动作。 直见到她取下最后一根针,吴铁兰按耐不住:“为什么要救我?” “你本能活着。” 徐芳园将银针收好,抬头缓缓道:“我以为你不愿死。” 吴铁兰觉得自己似乎听不懂这丑八怪在说什么。 但她的身子却是止不住开始颤抖。 这丑八怪莫不是…… 她皱眉,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太多。 她扯唇,脸上露出毫无掩盖的嘲弄: “徐芳园,你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放过你。” “我知道。”徐芳园浅笑。 什……什么? 吴铁兰僵住。 因着这简单至极的三个字,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吴铁兰才终于平息心头的种种情绪。 她挑眉,胖乎乎的脸颊子上带着说不尽的得意,她附唇在徐芳园的耳畔,低语:?“你把我救活其实是在给自己找死。” 徐芳园看她:“是么?” “自然是!” 吴铁兰咬着牙,她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 “我可是受了天大的冤枉啊,而且是因为你!” “我知道。” 徐芳园清浅开口:“所以我觉得你不该死。” 吴铁兰惊住,她呆滞的看着徐芳园,再一次觉得自己听不明白了。 第337章 谁能笑到最后 吴铁兰眼波婉转,沉默良久。 等她再度凝神看向徐芳园时,眼底多了两分轻笑八分狡黠。 她将唇附在徐芳园耳畔,低语: “你想看看什么叫做有口难言么?” 徐芳园微滞。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吴铁兰已然跪倒在大堂之上。 “大人,大人,民女冤枉,望大人给民女做主! 与先前声嘶力竭的哭嚎截然不同,此刻的吴铁兰脸上只有坚定。 何娥君鄙夷的看了眼跪地的吴铁兰,轻笑: “你自己都承认了的事情,有什么冤枉可言!” 说着话,何娥君上前一步,朝着吕非恒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大人,吴铁兰偷盗污蔑一事证据确凿我白沙村上百人可以作证,还望大人明鉴。” 说罢,何娥君不动声色的朝着衙门外的几个白沙村民使了个眼色。 那几人的孩子都在何秀才所在的学堂念书。 平日里受了何秀才不少照顾。 此番,他们虽然觉得吴铁兰未必真有罪,但那何娥君的面子却不能不买。 几人眼神交流一番后,先后开了口: “大人,吴铁兰行窃一事在村子里已经查得十分清楚了,绝不可能会冤枉她的。” “大人明鉴,这吴铁兰平日里就是个说谎成性的,大人你可不要被她的苦肉计给诓骗了啊!” “是啊,她定是受罚过后心里头不平衡,想要让大人您名誉扫地啊。” “大人,您可要小心些,这丫头心思歹毒得很,先前她可是半点都没说冤枉啊!” …… 白沙村的村民话音落地,有人立即出声反驳: “大人,依小民所见,此事真有冤情也未可知啊。” “哪有人为了个偷盗小罪敢豁出一条命,只为一声冤枉啊!” “对啊,小人反正觉得这事儿肯定有隐情的!” “大人,真相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啊,知错就改,为时未晚呐!” …… 两帮人一来一往,直吵得唾沫横飞。 不多时,程高勇的头发上落了好些唾沫星子。 他面色不悦,却只是默默地寻了个无人的地方站好。 他看了眼神情木然的吴铁兰,又看了眼脸色淡然的何娥君,险些没笑出声来。 没办法,眼下这两坏丫头狗咬狗的情景,他期待已久。 而且,眼下这情景远比他期待的还要激烈几分。 他原本还以为顶多是吴铁兰和何娥君对峙来着。 他心里头冷笑一声。 何秀才的闺女儿可真是不一般啊。 这种情况下,还能让一帮子人帮他拉偏架。 但吴铁兰这丫头也不是个吃素的。 闹了自尽那一通后,真是让不少人相信她的确有冤。 听着两伙人越吵越激烈,程高勇心里头便越发好奇。 这两丫头,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民众的议争吵统统被吕非恒收入耳际。 他的脸色极差。 就如民众所言,若是吴铁兰当真冤枉。 此事传出去,自己必定会有个屈打成招的污名。 吕非恒皱眉。 他为官二十载,勤勤恳恳,难不成要栽在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身上? 略作思量,吕非恒看向双眼凛然的吴铁兰: “你偷盗一事人证物证俱在,何冤之有?” 第338章 反被污蔑 吴铁兰朝着吕非恒定定的叩了个头,一字一句道: “民女所言冤枉并不是要否认偷窃。” 吕非恒听言,怒火更甚。 不否认自己所犯的罪,却说冤枉。 这是什么道理? 这丫头莫不是将衙门当做了信口胡言之地? “民女只是想朝着大人阐明事实。” 吴铁兰抬眸,迎着吕非恒的怒火,缓缓道:“民女当真是冤枉!” 两行眼泪从眼眶中落下。 见着先前还那般冷静的丫头,此番哭个不停,吕非恒微怔。 他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发了问:“何意?” 吴铁兰看向何娥君,凝声道:“那枚簪子是何娥君送与我的。” 话音落地,针可落地。 白沙村的人听言,纷纷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而那些个不认识何娥君的,瞧着吴铁兰的目光所至,也都明白了她口中之人是谁。 一时哗然。 “我……我没听错吧,那丫头的意思是,她是被那个一直指认她有罪的丫头陷害的?” “等等,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是何娥君送了簪子给吴铁兰,却反污蔑吴铁兰行了偷盗之实,是这么个意思吧。” “是是是,我听着也是这么个意思。” “不会吧,那个叫何娥君的先前不是秀才的女儿么。” “大家闺秀出来的,怎会做污蔑陷害的事?” “啧,秀才的女儿算什么大家闺秀,顶天了也就是个多读了几日书的穷酸破落户罢了。” “话可不能这般说,人家爹可是教书先生呢?” “教书先生怎么了,这年头教书先生别的不会,尽会教孩子们一身酸气。” …… 眼见着众人指指点点,何娥君脸上已经挂不住了。 她攥紧了拳头,冷笑: “我送簪子给你,凭什么?” “自是凭你要陷害徐芳园!” 吴铁兰正等着何娥君上套呢。 何娥君方才开口,她便立即道: “凭你嫉妒她,凭你喜欢顾大郎,但顾大郎却与徐芳园有了婚约,你咽不下那口气,所以想要赶走徐芳园!” 说着说着,吴铁兰顿住。 她扯唇,苦笑: “而我……不过是你想要撵走徐芳园的一颗棋子罢了。” 何娥君起初听着吴铁兰的话,脸色都开始发白。 可当她听见吴铁兰后头说的话,没忍住笑出了声: “吴铁兰,你是疯了么,我嫉妒徐芳园,你开的哪门子的玩笑,她那长相有什么好让我嫉妒的?” 本来默默吃瓜的徐芳园听言,脸色有点微妙。 我这长相怎么了,娘生爹给的,碍着你了啊! “若不是嫉妒,你怎会陷害我呢?” 吴铁兰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她说:“你当时将簪子送给我,我瞧着簪子模样好看,不肯收,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么?” “你说在村子里我是你唯一的朋友,‘朋友‘二字让我诚惶诚恐,我当时是真的很感动的。” 吴铁兰幽幽地叹了口气,她看向吕非恒: “大人,您试想一下,若是那枚簪子是我偷盗所得,我怎么可能毫无避讳的戴着它出行,还时不时的在人前炫耀?” 吕非恒沉默。 但凡有脑子的,还真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偷来的东西从来是见不得光的,除非是傻了才会拿出来炫耀。 第339章 拉下水 吴铁兰继续道: “当时徐千林直接冲着头来的时候,我与他发生争执。” “我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是想要回他买的簪子,才误会了他是想要轻薄于我。” 说话间,吴铁兰幽幽地叹了口气,似在自嘲: “我与徐千林发生争执过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的朋友何娥君。” “我找到她,告诉她徐千林好像是要轻薄于我,但因为徐千林并没有太过激的举动,我当时其实并不想要怎么着的。” “我之所以告诉她,也单纯只是因着害怕,想要找个人倾述。” “是何娥君她义愤填膺的告诉我说不能纵容徐千林那般低劣之徒。” “她告诉我说,像徐千林那样的人就该被赶出白沙村。” “可笑我当时被猪油蒙了心,根本不知她的盘算,还以为她当真是为我着想。” 说话间,吴铁兰忽然顿住。 她拧着眉,幽幽开口道: “大人,说来有件事情民女觉得很是奇怪。” 吕非恒:“何事?” “徐千林甚少出门,那日怎地会突然就出了门,还好巧不巧的与我相遇,说起来……” 吴铁兰顿了下,才接着道:“那日,我原本是和何娥君约好去镇里买些胭脂的。” 吕非恒听言,面色微变。 不止吕非恒,在场之人听言,都将目光看向何娥君。 若是吴铁兰说的是真的,那这一切发生的时机未免太巧了些。 吴铁兰接着道: “何娥君识字,而我不识。” “我只知道那枚簪子上刻着字,但我不知是什么,但就是这两个我不知是什么字的字坐实了我的偷盗之名。” “你胡说八道!” 眼见得吴铁兰越说越来劲,何娥君终于忍不住。 话音落地,何娥君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铁兰妹妹,我知你被罚,心里不平,害怕再也没人敢朝着你提亲,所以这才口不择言的试图污蔑于我,但……” 何娥君双眸泛红,无比委屈: “你自己做了那等腌臜不堪的事情不知反省,怎得要冤枉我,我分明是一直都是替你说话,想要为你讨公道来着!” “为我讨公道?” 吴铁兰听言,哈哈大笑。 她看向程高勇:“里长,您德高望重,不如您来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如何?” 围观的人们听着吴铁兰凿凿的话,几乎是同一时间,大伙儿心里都有了个隐约的猜测—— 吴铁兰所言,难不成程高勇都知晓? 等等,若是他知晓吴铁兰所言的种种,怎地会一直和何娥君站在一头? 程高勇猛地被吴铁兰点了名,心里暗骂了一声。 这丫头居然还要把自己也拉下水! 但面上,程高勇却是十足的云淡风轻。 程高勇先是朝着吕非恒行了个礼,方才看向吴铁兰: “铁兰丫头,我怎地听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何娥君瞧着程高勇的模样,双眸微眯,眸底尽是得意。 她就知道,这窝囊的程高勇怎么也不敢得罪她阿爹。 吴铁兰:“里长,我只问你,当时是不是何娥君拉着我来到你家让你帮我讨公道的?” “是,是有这么回事。”程高勇点头。 他凝声道: “人家娥君丫头也是一片好心,当时我瞅着你哭得那么惨,也着实是为你觉得委屈,所以才二话不说就领着你们去到了徐家。” 第340章 得意 争论还在继续。 大夫却是半点都不关心衙门里的那些个针锋相对。 他小心翼翼地挪步到徐芳园身旁,低声夸赞:“姑娘真乃神医啊。” 徐芳园摆手: “大夫过奖了,不过她的症状,我师父刚好教过罢了。” 医术高超,还这般谦卑。 大夫心头对徐芳园越发欣赏了。 他浅笑:“徐姑娘,在下叶子均,曾在五生谷学过几年医术,还有幸得过卜遥师祖的教诲。” 说这话的时候,叶子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缓。 但言语之间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得意。 徐芳园一心系在吴铁兰和何娥君身上,对于叶大夫的话,只是不以为意的哦了一声。 她觉得这大夫好生奇怪。 自我介绍便自我介绍,说劳什子的五生谷和卜遥啊。 她压根没听过,也半点都不感兴趣啊。 叶子均愣住。 这丫头怎地这般淡定。 是他没表达清楚么? 叶子均仔细想了想自己方才说的话。 没错啊。 五生谷、卜遥师尊,都说了啊。 他说的那般清楚,这丫头的反应不该如此平静才是啊。 叶子均百思不得其解。 五生谷、卜遥师尊这两个词可是大黎习医者最向往最崇拜的地方啊。 要知道五生谷虽每年都会收习医之人,但其择人要求极高。 不同于好些大夫收徒弟只要肯学就可以。 五生谷收的徒弟,那可是从天分、家世甚至于周围邻里的风评都要筛选个遍的。 想当初,叶子均只因为少不更事与邻家小子打了一架,就被五生谷拒之门外。 后头,还是他父亲花了好些价钱托人寻关系,他才勉强进了五生谷的大门。 在五生谷的那两年,叶子均可谓是磨砥刻厉。 只是可惜他虽自认有几分天分,但那五生谷随便拎一个弟子出来都不是吃素的。 后来叶子均实在跟不上同门师兄弟的进度,干脆自觉退出。 当然…… 他原本也在五生谷的劝退名单里的。 世人皆知,那五生谷进去难,出来却是极为容易。 慢则两三年,短则一两月,但凡是五生谷瞧不上的弟子,都会被委婉的请出门。 可叶子均即便只在五生谷习了两三年,他的本领已然超越了世上的好些大夫。 借着曾在五生谷习医的名头,他在临水县开药房开得可谓是如鱼得水。 五生谷的名声尚且如此响亮,开创五生谷的卜遥自是更为厉害。 大黎天下,大部分习医之人都是将卜遥当做活菩萨一般来供养着的。 即便是那些个不供的,对卜遥都是万般尊崇。 叶子均皱眉看着徐芳园。 他觉得奇怪。 怎地这丫头的反应,倒像是完全不知卜遥师尊的大名? 看着神色如常的徐芳园。 叶子均忽然冒出另一个念头。 这丫头之所以对师尊那般不在乎,莫不是她的师父比师尊还要厉害? 想到这里,叶子均心里打了个哆嗦。 卜遥虽然医德满天下,但这世上比卜遥师尊还厉害的人,倒也不能说没有。 可……那传言中的人物教徐芳园这么个丑丫头? 不可能吧。 第341章 满嘴谎话啊 程高勇那话虽是向着何娥君的,却也印证了吴铁兰所言非虚。 有人窃窃私语:?“哎,你们说说何家丫头这是不是故意的啊。” “我看就是故意的,人家原主都不打算计较了,这何家丫头却拽着她去闹事,还要带上在村子里最有名望的里长,这不压根就是冲着人徐家那丫头去的么!” “对,我听着也是这意思。” “你们想想啊,那吴家丫头自尽前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辩驳过一句,想来是真的将那何家丫头当做朋友了吧?” “啧啧,朋友,背后捅刀子的那种吗?” “看不出来啊,何家丫头长得人模人样的,但是背后耍花招的本事可真够厉害的。” “要我说啊,这吴家丫头和徐家丫头可都真够惨的,怎就被这等心眼狠毒的丫头盯上了啊。”?…… 人们议论纷纷。 先前那些个本来向着何娥君的也开始怀疑起何娥君所言到底有几分真假。 何娥君脸色微白。 她没想到人们会这么轻易的就被煽动。 藏在衣袖下的手握成了个拳头。 何娥君咬着下唇,瞪了眼一副虽然狼狈,但形容难掩得意的吴铁兰。 不行,她绝不能在这地方栽倒! 何娥君收回目光,她敛容。 呵,玩民心所向么? 不过是空口无凭一张嘴罢了! 我倒要看看是你会说,还是我会讲! 何娥君上前走两步,眼泪已经盈眶。 她垂眸,泣不成声: “铁兰妹妹,我没想到你为了自己竟会这般污蔑于我,怪我看错了人,还一直将你当做姐妹。” “我是送过你礼物不假,但我送的分明是一条发带,怎地会成了簪子?” “你说原本是约了我去镇上买胭脂,但这怎么可能呢,村子里谁人不知……” 话到一半,何娥君没有继续往下,而是用更低的声音叹了口气: “上回你因为自己衣裳坏了被你家阿爹罚了好久的事情,我也是知晓的。” “村里人人都说你是因着心疼买衣裳的钱才跑到芳园妹妹那儿找事,我虽觉得未必,却还是顾念着你的心思。” “自那之后,每次见你,我都不敢打扮,生怕让你难受。” “我分明知道你家阿爹挣得都是些辛苦钱,怎么可能会让你去买那些个富贵人家小姐才喜欢买的东西?” 何娥君将将说完,白沙村里那几个汉子连忙搭话: “衣裳那事儿我知道的,何家丫头说的是真的!” 有人好奇: “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事情也简单,就是吴铁兰自己的衣裳被偷了,她心疼买衣裳的钱,又因着和徐家丫头不对付,所以故意去人家里闹事,不仅要人家赔衣裳,还要以偷盗之名将人一家三口赶出村子呢!” “你说这事儿是真的么,这丫头看起来挺老实的啊,怎地会做那等坏事?” “啧,真的假的你问问我们同村的人就知道了,那事儿当时闹得可不小呢!” “呵,如此说来,这丫头是满嘴谎话啊!” “那我是不是能理解为吴家丫头现在说的也是假话?” “什么理解不理解啊,那丫头为了保全自己,可是什么谎话都敢胡诌的,她嘴里怎么可能会有真话!” …… 第342章 定是了 听着人们的议论,徐芳园半眯起眼眸。 现在她大概明白了吴铁兰方才对自己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吴铁兰的话自然是假的,但因着她那一招以死明志,让不少人完全不思考就站在了她那头。 但让徐芳园稍感意外的是,这何娥君的段数远比她预计的要高些。 她还以为到了那个地步,怎么着何娥君也会撕破了脸皮同吴铁兰据理力争来着。 不曾想,何娥君不仅把自己摆在了比吴铁兰还要无辜的位置,还靠着三言两语让旁人自觉帮着她说话。 徐芳园嘴角扬起一丝笑—— 这才是高手啊。 叶子均心绪万千,见着徐芳园不理会自己,嘴角却勾起一抹笑,他心里一动: “徐姑娘,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什么?”徐芳园回过神来,一脸茫然。 “呃……”叶子均尴尬。 他觉得徐芳园或许就没听到自己方才说的什么。 只是,这个当口儿再提五生谷师尊什么的,难免有显摆的嫌疑。 叶子均略微犹豫后,道:“不知姑娘师从何处?” 徐芳园听言,挑眉。 她有些纠结。 虽然那五生谷和卜遥什么的,她没听过。 但她不难看出叶子均以此为傲。 叶子均和那孙大夫虽都是大夫,但在徐芳园眼中却有区别。 那孙大夫就是个老老实实开药房给人治病的,他问自己师从何处,也就顺嘴一问。 但眼前这叶子均…… 徐芳园眉头微蹙。 不知为何,见着叶子均的第一眼,她便觉得此人绝非面上看着那般简单。 而且,她能感觉到叶子均对医术的热爱异常狂热。 由此,她纠结着是否该照搬先前对孙大夫的那通解释。 若是叶子均不信,按着自己所说去镇上询问,那该怎么办? 龙潭镇就那么大个地方,只要稍微多问些人,就能轻易地知道她拜师一事有多扯。 徐芳园越想越觉得烦躁。 若是谎话被揭穿,日后该怎么办? 看着徐芳园沉默,叶子均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这丫头如此犹豫,定是因着她师父有着鼎鼎大名。 指不定她的师父还真就是传说中的那几位其中之一。 叶子均暗忖—— 这丫头这么为难,肯定是怕自己也去找她师父拜师! 不过…… 叶子均觉得徐芳园的担忧太过多余。 自己连五生谷都待不下去,哪里有本事去寻这丫头的师父啊。 就算找得到,人家定是不会收自己的好么。 所以,没等徐芳园开口,叶子均先笑了: “姑娘莫要误会,我也就是随口这么一问。” 徐芳园闻言,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也只是哦了一声。 这一声‘哦’让叶子均心里头掀起了滔天大浪。 定是了,定是了! 这丫头态度如此高傲,绝对是因着她拜了个不可一世的师父啊。 叶子均张着嘴,他还想要说什么,忽然瞧见顾南弦直接走到了自己面前。 顾南弦看他:“叶大夫的话似乎有些太多了。” 叶子均:“……” 他很想对顾南弦说自己话多同他有什么关系。 但不知为何,瞧着顾南弦那张冷冰冰的脸,叶子均打了个哆嗦。 到了嘴边的话,愣是不敢往外说。 第343章 争不过 叶子均不甘心的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挪了步子,想要再与徐芳园靠得近些。 但顾南弦始终拦在他面前,他半点都靠不近。 徐芳园见着叶子均和顾南弦将自己当成个柱子一般转圈圈,脑壳都有点晕了。 她皱眉:“能不能别再动了?” 叶子均听言一滞。 他生怕自己惹徐芳园生厌,还真就不动了。 见她盯着吴铁兰他们,叶子均转了转眼珠,很快找到了新的话头: “徐姑娘,此事你怎么看?” 徐芳园无奈的叹息一声:“没什么意思。” 没意思? 叶子均一愣。 怎么可能没意思。 虽然他的心思一直在徐芳园身上,但那两丫头说的话他也是听了个大概的。 现在两丫头各执一词,最是激烈的时候来着。 徐芳园虽未参与其中,但她可是导火索啊。 徐芳园叹了口气,说:“争不过的。” 争不过? 叶子均听言,微楞。 他刚想问谁争不过,忽然听见吕非恒的声音。 吕非恒面色阴沉:“好了,都停下来,衙门之上岂容你们放肆!” 他看向吴铁兰,凝声道: “吴铁兰,本官且问你,你说的那些事情可有证据?” 吴铁兰听言,浑身一颤。 何娥君见着吴铁兰的反应,心头一动。 得意之际又免不了暗暗后悔。 还真是心急则乱,她早该想到问她有无证据的。 若是早点问了,绝不会有后头人们对自己的误会。 不过好在现在也不晚。 何娥君唇角微勾,她倒要看看吴铁兰怎么说。 吴铁兰脊背僵直,她定定的看着吕非恒。 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旋即挤出一丝笑来。 她嘴唇翕动,却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围观的百姓见她这番举动,有性子急躁的,纷纷催促说若是有证据就早些拿出来,省的耽误大伙儿的时间。 “民女没有证据。” 吴铁兰忽的开口。 众人听言,先是一愣,旋即纷纷指责吴铁兰满嘴谎话。 听着大伙儿对自己指指点点,吴铁兰不以为意,她咧嘴大笑: “我没有半点证据,但民女冤枉!” 说着话,吴铁兰朝着吕非恒叩头。 徐芳园见状,心中焦急。 这丫头怎地这般不懂事。 她方才嘱咐过不要乱动,这人倒好,竟是这般不要命的叩起头来。 这是真不将命当命看呐。 徐芳园咬牙,就要上前制止,却被叶子均拦住。 她恼怒:“叶大夫何意?” 叶子均:“演戏罢了。” “演戏?”徐芳园蹙眉。 “你仔细瞧瞧她是如何叩的头。” 叶子均给了徐芳园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示意她多看几眼。 徐芳园微楞,她再度看向吴铁兰,都有点惊呆了。 好嘛。 吴铁兰看着叩得用力,但若是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实际每一次她都是叩在了自己的手背之上。 众人不知吴铁兰那点小伎俩,见她叩得那般发狠,生生吓得再不敢吭声。 渐渐地,衙门里只剩下了吴铁兰叩头和她嘴里喃喃的冤枉。 等她再抬起头来,人已经摇摇欲坠。 第344章 息事宁人 吕非恒实在被眼前的情景气得脑壳疼。 他做了这么些年县令。 吴铁兰和何娥君这两女子的针锋相对,他早已看出些眉目来。 说实话,他挺可怜吴铁兰这丫头的。 虽是她本也不是个好的,但到底是被人利用。 只是可惜何娥君技高一筹,事情败露后,她可以完完整整的抽身而出。 眼下,证据确凿,罚都罚了。 不管吴铁兰怎么说冤枉,顶天了就是让围观的人对此事多几分疑虑罢了。 按理,这见件案子,到此就该结束了。 但吕非恒着实瞧不惯何娥君那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他皱眉。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吴铁兰所言是真,但他却是可以给何娥君一个藐视公堂的斥责的。 他咳嗽两声,刚要开口,县丞小心翼翼的跑到他身边低语: “大人,不如此事交给我来办吧?” 吕非恒不悦的挑眉看她。 县丞深吸一口气,将声音压得极低: “大人,那何娥君是何秀才的女儿。” “那又如何?” 吕非恒蹙眉,言语之间有止不住的怒意: “难不成本官还得要忌惮一个秀才。” “小小秀才自是不用忌惮的。”县丞声音越来越发颤: “但那何秀才是个会说话的,小的担心此事闹大了,他会寻人帮忙。” 吕非恒脸色一变:“什么人?” 县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声道:“一个不该惹的人。” 见着吕非恒犹豫,县丞继续开口:?“那程高勇似也与程家沾亲带故,以下官所见,此事不如就这样算了。” 吕非恒听言,脑子一空。 他怔楞的看着大堂之内哭得面容模糊的吴铁兰,心钝钝的痛。 “大人?” 见吕非恒沉默,县丞有些焦急:?“下官知晓大人正直,但此案没甚证据,来来往往就靠着几张嘴。还望大人多多思量。” “思量?” “是。”县丞点头:“夫人身子骨不好,小姐年岁又那般小,若是大人因此案得罪了不该……” “罢了,交给你吧。”吕非恒摆手打断县丞之后的话。 县丞得令,当即提高音量道: “吴铁兰偷盗一事属实,但其所言受人指使一事毫无证据。 鉴于吴铁兰与何娥君早有恩怨,各中说辞,无法判定真假。吴铁兰若是有证据,需得要呈上堂来,择日再审。” 县丞说罢,人群哄然。 在人们看来,县丞这话说得气势十足,但怎么听怎么都有一股子息事宁人的味道。 围观的百姓里头有些替吴铁兰觉得不平的。 当即出言质问县丞这般说辞,是否是因着那何娥君有个做秀才做得八面玲珑的爹。 县丞权当听不见众人的话,只不耐烦的让衙役驱赶围观的人群赶紧散了。 有些好心的,见着吴铁兰依旧跪在地上,连忙将她扶起,并且热络地替他们父女寻车马。 “大人,你先回去吧。” 眼见着人群散了个大概,县丞瞥见吕非恒还未动,他连忙弯腰:“下官知道该怎么处理。” 吕非恒听言,叹息一声后,在衙役的护送下离开。 “等等。” 当人们将吴铁兰扶到徐芳园身边时,吴铁兰停了下来。 第345章 不该做的梦 徐芳园看向吴铁兰。。 “徐芳园,你救了我的命。” 简简单单的陈述,半点情绪都不带。 吴铁兰神色平常,隐约还带着浅浅笑意。 只是那张带着血迹的脸上挂着那若有似无的笑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徐芳园听言,点了点头。 扶着吴铁兰的人微怔。 这两人还真是古怪。 救命的不像救命的,被救的不像救命的。 眼下,这被救的脸上可看不到半点感激。 不只没有感激,在场之人都不难瞧出吴铁兰神情之间的恨意。 这…… 扶着吴铁兰的少年用手肘轻轻地碰了碰吴铁兰,焦急朝着她挤了挤眼。 吴铁兰置若罔闻。 她看着徐芳园的目光依旧满是敌意。 见吴铁兰不上道,少年干脆讪讪开口: “咳,吴姑娘,你和徐姑娘之间怕是有什么误会,你说得对,徐姑娘可是救了你的命呢!” 说话间,那少年不忘朝着吴铁匠道: “吴家老爹,你也劝劝吴姑娘,这好歹还在县衙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闺女儿和何娥君方才的那番争论,吴铁匠现在回想起来除开后怕,更多的是意犹未尽。 起初,当他瞧见自己闺女儿被打成那样,吴铁匠只觉得丢脸。 骂吴铁兰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恨不能吴铁兰能立即去死的。 他觉得吴铁兰真是丢自己的脸。 他老实本分,平日里连与人大声说句话都不敢,但凡在龙潭镇上问起白沙村的吴铁匠,谁人不赞叹一声憨厚实在。 但若是旁人问起他吴铁匠的闺女儿,却往往只能得到摇头的答案。 一直以来,吴铁匠都知道自己的闺女儿不是个好的。 他知她刁蛮无礼,也知牙尖嘴利,更知她一门心思的想要嫁给那顾大郎。 吴铁匠不是没有想过好好说一说她。 但每回见着吴铁兰那般坦荡,他便觉得没必要。 他没能给铁兰一个太好的家,让她做一做不该做的梦并且为之一试,总也是可以的。 而且,那梦虽说不该做。 但,万一成真了呢? 凭什么徐芳园那丑八怪都敢挂念着那顾大郎,而自己闺女儿不行? 吴铁匠私以为,他的铁兰比那徐芳园要好上百倍千倍不止呢。 每每听到铁兰说嫁给顾大郎之后要怎样要怎样。 吴铁匠嘴里虽骂她不知羞,但心里头却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去想。 若是自家闺女儿嫁的人是顾大郎,会怎样。 那顾大郎虽只是个猎户,但他长得好有家底有本事,还认识那素韵酒庄的大东家。 如此种种,都是村里头其他男子望尘莫及的。 吴铁匠甚至有想过。 若是日后铁兰与那顾大郎成了亲,他定是要让顾大郎请那素韵酒庄的大东家到家里头坐坐的。 那等富贵人家,只要稍微靠紧点,绝对是能粘的一身金的。 但就是这么隐秘的心思,在今日被打得稀碎。 吴铁匠做梦也没想到。 他那不懂事的闺女儿竟会做偷盗污蔑这般蠢事。 做也就做了,以前也不是没做过。 只是吴铁匠不明白。 以往他那傻闺女儿还知道推个陈小花出来挡刀,怎地这回自己动手了! 第346章 莫要错过 当然,明不明白的无所谓。 让吴铁匠真正觉得揪心的是,铁兰这回将事情闹得太大了。 程高勇派人让他去县衙,只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并未说得太过清楚。 但仅仅只是这大概,便足以让吴铁匠惊出一身冷汗。 天啦,天啦。 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事儿在村子里闹腾一番已经是足够丢脸,现在居然还要闹到县衙去。 只要一想到闺女儿去到县衙被审问,吴铁匠便冷汗津津。 当然,他不是担心吴铁兰被责问被处罚。 他只是在想今后自己的老脸该怎么搁,该往哪儿搁! 若是真定了罪,棍棒什么的皮肉之苦都是轻的。 吴铁匠只担心那县太爷会给铁兰的胳膊上刻上偷盗之类的字。 若是那字烙在了铁兰的胳膊上。 今后她要怎么活? 他要怎么活! 莫说是顾大郎这样的人了,哪怕是村子里最差劲最无用的男子也是要嫌弃她的。 不行不行,决不能这样。 吴铁匠紧赶慢赶,只求赶在县老爷审问之前求得他开恩。 然而,到底是迟了。 当他瞧见自家闺女儿奄奄一息的模样,他是真的气疯了。 正是因为气得发疯,所以才会说恨不能让她去死这样的狠话。 可当自家闺女儿真正的一头撞在大堂案上时,吴铁匠懵了。 他只是随口说的没过脑子的气话啊,哪里能当真? 当他听着有人说铁兰是以死明志的时候,吴铁匠做了个决定。 铁兰已经没救了,但他还要活。 他要堂堂正正的活,所以他必须要依仗着民众的心声让县老爷还铁兰一个清白。 眼见着县老爷想要重审,吴铁匠心头升起希望。 但那何娥君却又说出让徐芳园来诊治的话。 后来…… 事情的发展太过急促,以至于他现在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没想到闺女儿醒来之后会与何娥君据理力争。 更没想到自家闺女儿还争‘赢’了。 一通争论下来,虽依旧判的是自家闺女儿行了偷盗之罪。 但吴铁匠知道,不一样了。 在大伙儿心里头,这一切都是何娥君所为,他的闺女儿可是无辜得紧的。 他的闺女儿只是太过单纯,太过轻信于人,所以才会遭到今天这场劫难。 吴铁匠相信,这场劫难对于铁兰的亲事该是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想到这里,吴铁匠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此刻扶着自己闺女儿的少年。 他方才看得很清楚,这个少年一直在帮着铁兰辩驳。 人群散了,这少年没有离开,而是小心且热心的帮忙搀扶铁兰。 瞧他那敬小慎微的模样,对铁兰的担心不比自己少。 吴铁匠自认看人很准,他看得出来这个少年的衣裳看起普通,但做工颇为讲究。 想来这少年家境该是不错。 最重要的是,他感觉得到少年对铁兰似乎有几分好感。 楚楚可怜的女子总是容易激发起男人的爱怜之心。 他计较着,待会儿他得要好好打探一下这是谁家的少年郎,可有婚配。 若是个良配,他便要提醒自家闺女儿千万莫要错过了。 第347章 气得不轻 见吴家父女都不说话,且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少年有些尴尬。 他担心吴铁兰的伤势:“吴姑娘,你还好么?” “劳你挂心了。”吴铁兰冲着少年抱歉一笑。 少年被她笑得脸颊一红,慌忙摆手: “姑娘你客气了,我这……” 话说到一半,少年发觉自己因为摆手幅度太大,差点没搀住吴铁兰。 “抱歉抱歉。” 少年脸颊通红,再度扶住吴铁兰,不敢松手。 瞧着少年的窘迫,吴铁匠在心头确定了。 这少年的确是对他的铁兰有意。 他也是从少年时代走过来的。 他明白只有在喜欢的女子面前,一个男人才会表现得像是个笨手笨脚的愣头青。 “姑娘,要不算了吧?” 少年本还想说什么,但瞧着吴铁兰目光从未离开过徐芳园。 他不由担心:“徐姑娘方才……” 话说到一半,被吴铁兰打断。 吴铁兰绷着脸看徐芳园:“徐芳园你给的药,我会吃。” 徐芳园沉默,她等着吴铁兰的后话。 果然,下一刻。 吴铁兰咬着唇,发狠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 徐芳园浅笑:“我知道。” 吴铁兰僵住。 这丑八怪什么意思! 难道一个正常人的反应不该是说自己不知恩图报么。 吴铁兰原本都在心里头计较了但凡徐芳园流露出丝毫情绪,她就要逮着机会狠狠地嘲讽她一番。 反正今儿脸也丢尽了,不在乎多这么一点。 何况…… 吴铁兰咬着牙,她对徐芳园的恨半点不比对何娥君和程高勇少一星半点。 方才她不过是碍着徐芳园在那么多人面前救了自己的命,才没有出言构陷于她。 徐芳园的淡定实在让吴铁兰恨得牙痒痒。 难道徐芳园不知道她受的这些罪全部因她而起么。 若不是那破簪子,她怎地会受这般奇耻大辱! 吴铁兰发狠道:“今天的仇我记下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你的伤只吃药效果不会太好。” 徐芳园看着吴铁兰,浅浅声: “若是你得空可以来我家,或者我去你家也行。我替你施针,观察个把月便无碍了!” 吴铁兰愕然。 这丑八怪什么意思。 她分明在放狠话啊! 这种时候说劳什子的药和针啊。 她的身子她自己心里头没数么。 活过来了就是活过来了,哪里需要什么再治? 吴铁兰心头有太多火气,但迎着徐芳园那张恬静的脸,楞是半点发作不过来。 她咬牙半晌,才狠狠道: “犯不着!” 说罢,她在人们的搀扶下离开。 “你还好么?” 顾南弦垂眸,看着强撑精神的徐芳园,他有些心疼:“可是乏了?” “嗯。”徐芳园点点头:“好久没这么折腾过了。” 说着话,她似想起了什么:“顾南弦,我……” 顾南弦满心期待着徐芳园的后话,但女子柔柔的语调却是被另一个女子打断。 “芳园妹妹,方才可是多亏你了!”何娥君笑意盈盈的朝她走了过来。 徐芳园顺着何娥君的方向看去。 但目光所及却没了程高勇的身影。 顾南弦小声道:“方才已经走了,瞧那模样,像是气得不轻。” 气得不轻么? 徐芳园听言,忽的很想笑。 她收敛心思,再度看向何娥君,刚要开口,顾南弦又说话了。 “要我拦着她么?” 第348章 南弦 拦? 徐芳园挑眉。 拦不住的。 何娥君说话做事八面玲珑。 徐芳园自认心思还算通透,她也能看明白今儿这事就是何娥君程高勇连同着吴铁兰一起想要构陷于她。 但,和吴铁兰一样。 即便知道何娥君不怀好意,但她没有证据。 不止没有证据。 何娥君说话做事太会看风向,也太会留余地,更太会在适当的时候煽动旁人。 吴铁兰便是吃的这些亏。 徐芳园朝着顾南弦摇了摇头:“无碍。” 顾南弦皱眉,他看着何娥君的目光带着毫无掩饰的敌意。 但旋即,顾南弦确实收敛了目光对徐芳园低语:“那你靠着我紧些。” “嗯。” 他是在紧张么? 感觉到身旁的男子恨不能将自己完全掩盖在他的身形之下,徐芳园唇角难免失笑。 这人…… 真是! 到底,还是收敛了心思。 徐芳园伸出手指戳了戳顾南弦得腰:“顾南弦,你别这么紧张,她又不会吃了我。” “是不会吃了你!”顾南弦哼了一声:?“但这样的女人心思太深,看着就烦。” “你不知道……” 比起那些将坏写在脸上的恶人,像何娥君这样的小人才是真正该防备着的。 因为你不知道这样的小人什么时候会突然亮出毒牙。 像何娥君这样的,他见过太多太多了。 这样的心思,顾南弦自是不好朝着徐芳园说明。 他厌恶的瞪了一眼何娥君,才接着道:“算了,防着些总是好的。” “好。”徐芳园笑了。 “芳园妹妹,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何娥君权当看不见顾南弦的嫌恶。 她伸出手,热络的想要挽住徐芳园的胳膊,却被徐芳园不动声色的避开。 何娥君也不在意,她满眼光亮得看着徐芳园: “亏得我听村里人说起过里医术高明,今儿你若是不来,铁兰妹妹定是会丧命的。” “哎,对了。”说着话,何娥君似意识到了什么。 她皱眉环顾了一圈衙门,发出一声惊呼: “去村里的衙役都还没回来,你怎地知道县衙出事了,莫不是……” 何娥君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些本准备离开的人听着她的话,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这其中,包括了在里间里头满脸气愤的吕非恒。 他挑眉看向县丞。 县丞立即低声道:“大人,那几个衙役确实还没回来。” 吕非恒听言,脸色很是复杂。 而掀起众人心头疑虑的何娥君却嘻嘻一笑。 她看向一旁的顾南弦,微笑:“南弦。” 这一声南弦,让在场之人都懵住了。 何娥君全然不顾旁人错愕的目光,继续道:“没想到你竟是真的想要娶芳园妹妹,我原本以为你多少会体谅我的,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 何娥君没说。 但人们却不难从她那欲说还休的神情中看出不甘和眷念。 而且何娥君口中的嫁娶、体谅之词实在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有些白沙村还未离开的村民,开始窃窃私语。 “你们看看娥君丫头这般委屈的模样,莫不是他们二人……” 那人的猜测还未说完,立即有人反驳:“这种话怎可乱说!” “对啊,村子里谁人不知那人家顾大郎都和徐芳园定亲了的。” “啧,定亲定亲,你们怎么不动动脑子想想那徐芳园有什么值得定亲的?” …… 第349章 算什么男人 听着人们的议论,何娥君脸上的委屈更浓。 她半是娇羞半是愧疚的看着顾南弦,低吟:“我没想到你会如此。” 如此指的哪般,何娥君依旧没说。 但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人们好奇心更重。 只是同之前的议论不同,此番没有人再开口讲话。 众人好奇地盯着何娥君和顾南弦,生怕错过了半个音节。 当然,好奇打量的目光自也不会放过徐芳园。 何娥君敛容一刻,她竭力扬起一丝笑: “南弦,我这话说的让你厌恶了吧,怪我不够豁达,是我放不下……” “上回父亲对你说的那些话也是想要让你上进些,毕竟这年头猎户总归不是个好行当。” 话音落地,一片寂静。 如果说早之前的话只是会让人心生出揣测。 那么何娥君此刻的话无疑证实了人人们心头的猜想。 这两人看样子还真有过一段。 而且听何娥君的意思,是那何秀才瞧不上顾大郎的身份。 不过也是,这两人外貌上算得上是郎才女貌。 但身份呢。 一个秀才之女,知书达理; 另一个虽读过几天书,却是个住在山上靠着打猎谋生的乡下汉。 怎么看怎么不般配。 也难怪人家何秀才嫌弃顾南弦那猎户身份了。 此时,徐芳园依旧被顾南弦护在身旁。 她抬头,饶有兴味的看着脸色沉沉的顾南弦,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桃花债?” 顾南弦脸色微变,慌忙朝着徐芳园摇头。 他转而看向何娥君,目光如寒刀: “何姑娘的话倒是容易让人误会遐想,你去说书该是会有不少人喜欢,但……” 顾南弦说着话,微微蹙眉:“但说书的女子好似只在勾栏之所?” 勾栏! 何娥君闻言脸色骤变: “南弦你说的什么,我怎么……” “听不懂?”顾南弦先一步抢过话头。 此番,他脸上已经半点悦色也寻不到。 他沉声:“我倒是头一回见着你这般没羞没臊的女子。” 何娥君听言一滞。 不得不说顾南弦的气势很压人,一句话让她的心陡然多了几分忐忑。 但…… 那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把话说得暧昧了些,那些事情都是旁人猜的,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若是顾南弦因此生气,只会让人唾骂他没有半点男子风度。 是嘛,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子说这些个狠话,算什么男人。 她将头昂得更高,脸上的委屈更浓: “南弦,你这般看我?” 好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顾南弦脸色变得更差,倒不是因为何娥君,而是徐芳园。 他能感觉到身旁的徐芳园脸色已然变得阴沉。 而徐芳园确实也看不下去了。 这何娥君是当人顾南弦没嘴么,还是笃定顾南弦会因着风度不屑解释太多? 她浅笑:“你说的是何秀才让南弦考科举那事儿吧,咳,那事儿南弦同我讲过的。” 何娥君脸色骤变。 什……什么? 顾南弦居然同徐芳园讲过! 何娥君不安起来,那父亲说的其他的,顾南弦是不是也…… 徐芳园勾唇,带着讥诮: “不过不管是南弦还是我都觉得你家阿爹画的饼有些过于大了。” 第350章 多丢人 “你家阿爹考上秀才好些年了吧?” 徐芳园看着何娥君,好奇道: “都考上秀才了,怎么没再接着考?” “男子先成家后立业,我家爹爹之所以没有再考是因着要与我娘成亲。” 何娥君脸上带着得意,权当没瞧见徐芳园脸上的嘲讽,想着曾经父亲的解释。 她有样学样的侃侃而谈: “后来我爹成了亲,有了我,便觉得男人还是该也家为重,这才没继续参加科举。” “我家爹爹说了,去学堂教学子,让更多的孩子成才,可比他自己继续参加科举有意义多了。” 徐芳园哦了一声。 何娥君一顿,她看出了徐芳园眸底的不信。 她赶忙道:“真的!” 徐芳园笑:“真的还是假的,何姑娘和你父亲心里头自是清楚地紧,没必要朝着我们这般着急解释的。” 何娥君僵住。 迎着徐芳园这张丑陋的脸,她竟是觉得有点害怕。 害怕? 何娥君脑子炸了一下,她旋即反应过来。 凭什么要害怕。 秀才怎么了! 秀才也是很厉害的。 有多少书生读了一辈子的书,连门槛都摸不着。 她家爹爹不过读书十载,就考上了秀才,这已经很厉害了! 对啊,很厉害的。 正是因为厉害,所以爹爹在村里在镇上,哪怕在县里都混的如鱼得水。 正是因为很厉害,所以爹爹走到哪儿都受人敬仰爱戴。 正是因为很厉害,所以镇上那么多学堂抢着抢着都要请爹爹去做先生。 如此,还不厉害么? 这丑八怪都没正经上过学堂,凭什么质疑她的爹爹? 思及至此,何娥君有了底气,她觉得先前的解释实在没必要。 便干脆哼了一声:“不想考就不考了,又如何?” “不想考?” 徐芳园浅笑:“若是不想考,怎得还鼓动南弦去参加?” “说起来南弦虽是猎户,但书读得可不比你家爹爹少,你家爹爹之所以让他去考试,怕也是看中了这点吧。” “秀才、举人、贡士、鼎甲,我虽没读过什么书,但也曾那素韵酒庄的东家提起过,以南弦的学问,到贡士不成问题,或许……” 徐芳园顿了顿,看了眼顾南弦,满脸欣赏接着道:“到鼎甲也未可知。” “自己考不上,就想找个出息的女婿,对么?”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这个理儿吧。” “你胡说什么,我爹爹也可以的!” 何娥君尖声打断徐芳园: “我爹爹只是因着年岁大了,这才不想去考的,他看了那么多书,只要想考,一定考得上。” “因为看了那么多书,所以一定能考得上?”徐芳园笑了:“真的么?” 何娥君恍然。 “所以到底还是因为没有底气这才不继续的吧?” 徐芳园说:“看了那么多书,还被那么多学子尊为先生,学富五车的名声已经传开,若是考不上,多丢人!” 多丢人…… 何娥君浑身一僵。 她低垂着头,耳畔响起父亲曾经在家里自言自语的喃喃: “要不还是搏一把吧,若是考上了,那日子定是会比现在好上百倍千倍的。” “但,若是考不上呢?” “若是考不上,大伙儿会怎么看,若是考不上,岂不是砸了招牌” …… 第351章 别想抢 “你家阿爹都不以身作则考个举人什么的,怎地就敢给南弦保证南弦能一举夺鼎?” 徐芳园越说声音越轻,仿佛在等着何娥君的反驳。 但何娥君却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敢保证,自是因为爹爹看出来顾南弦是个有学问的。 即便不谈学问,以他顾南弦一个猎户却与素韵酒庄的大东家相交甚密,想来也绝对是个有本事的。 既知是匹千里马,阿爹怎会错过当伯乐的机会? 徐芳园看着她,继续道: “你方才说以为南弦会体谅你,没想到他会如此,该是说的你爹爹对南弦许下的诺吧?” 何娥君觉得自己快要气昏头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南弦。 她做梦也想不到顾南弦竟然什么都要同这丑八怪讲。 等等…… 何娥君忽然想起了什么。 既然顾南弦什么都同这丑八怪讲了,那那些话…… 何娥君心神俱惊,脊背亦是僵直。 徐芳园微微眯着眼眸,浅笑:“何姑娘,那些许诺听听便就过了,南弦都没当真,怎地你还当真了?” 说着话,徐芳园咿了一声,她狐疑看向顾南弦: “不对啊,南弦你之前同我讲那事儿是你同何秀才单独讲的啊,怎地……” 话没说完,徐芳园先自己想通了。 她笑道:“我明白了,偷听?” “毕竟是关乎嫁娶的大事,偷听一下也没事的,反正你爹爹只是秀才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不能听的,对吧?” 何娥君脸色骤然变白。 他家阿爹说是秀才,但平日里与那些客人说的可不一定都是能听的事情! 若是被父亲的客人知晓她曾偷听,那可是会丢命的大事。 “我没有偷听!” 她颤声说道:“我怎会偷听,我只是偶然路过听到的。” “偶然路过便能听到你爹有意要将你许配给南弦,但被南弦以不敢高攀婉言拒绝。” 徐芳园说:“何姑娘偷听到的内容还真是……巧呢。” “我……”何娥君噎住,满脸通红。 徐芳园朝前一步,将唇附在何娥君的耳畔,微笑低语: “我的男人,别想抢。” 何娥君连退两步,她错愕地看着徐芳园,惊愕之余难免鄙夷。 这丑八怪怎地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 但迎着徐芳园那一如平常的脸,何娥君却又觉得,这才是她该说的话。 一个刁蛮泼妇,将她的男人挂在嘴边,这才是最符合她泼妇性子的话。 想到这里,何娥君发现自己的心情居然莫名好了很多。 “妹妹你扯远了,方才那些只是闲话家常,我本是夸你,怎得你反倒挖苦起我来了。”她说道。 这话题转移太过生硬,徐芳园险些笑出声。 “铁兰妹妹今儿能起死回生可全靠了芳园妹妹你啊。” 何娥君根本不看徐芳园的反应。 她的视线有意无意的落下衙内某处。 何娥君笑道:“既能起生回生,想来大伙儿说的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好也是真的了!” “我可真是太羡慕妹妹你拜了那传说中的神医啊。” 何娥君态度转变得太过突然,直将徐芳园弄迷糊了。 等她反应过来,何娥君早已跟着村子里的人离开。 第352章 值得 “我们也走吧。” 徐芳园没纠结太多,她朝着顾南弦浅笑:“出来这么些时候了,阿爹和良田该担心了。” 顾南弦点头,两人回到马房拿了马。 徐芳园上马后,顾南弦没有跟上,而是狐疑看她。 “有话想要问我?”徐芳园笑了。 顾南弦点头。 “猜的。”没等顾南弦开口,徐芳园已经说话。 “关于徐睿科举什么也都是信口胡说。不过……” 她脸上的笑意更浓: “我猜你不是个会轻易许诺的人,而且你……” 徐芳园忽然顿住。 顾南弦看她:“我如何?” “你不是都已经与我定亲了么?”徐芳园声音不自觉的放轻。 “既与我定了亲,又怎会与其他女子纠缠?” 顾南弦脸色微变。 下一刻,他像孩子一般笑了:“这么信我?” “我只是信我。”徐芳园微微敛容。 这话说的有点绕口,更莫名其妙。 顾南弦其实不太明白徐芳园想表达什么。 但见着她笃定的模样,他又觉得没必要多问。 只要信,就够了。 他笑了笑,有意转移话题:“我可以问你件事情么?” “什么?” “你方才悄悄对何娥君说了什么?” 徐芳园挑眉:“感兴趣?” “嗯。” “一些女子惯用的威胁罢了,说出来你怕是会笑我。” “哦。”顾南弦点头,不再多问。 他翻身上马,对身后的女孩儿说:“抱紧了。” 马儿飞驰,如箭一般。 “顾南弦,你不该对我这般好的。” 徐芳园的手松松垮垮的抱着顾南弦的腰,她低声喃喃,似自言自语: “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值得?” 风声呼呼,女子的声音有些模糊,但顾南弦听清了。 “值得。”顾南弦嗓音低哑:“你值得。” 徐芳园浑身微颤,有些愣愣。 是幻听么。 顾南弦在回答自己? 她抬头,只能瞧见顾南弦宽阔的脊背。 男子背脊挺直,眼神该也是望着前方。 如此,怎会回应? 徐芳园嘴角挂起一丝嘲弄的笑。 或许是心里太想听到这样的回应了吧。 不然何以会产生幻听? 就像前世,因着放不下被毁了容的脸,她夜不能寐。 终于在某一天照镜子时,无比惊愕的发觉,自己的脸居然好了。 当然,那只是一瞬间的幻觉。 实际上,她的脸还是那样丑陋。 但那一瞬的幻觉足以让徐芳园心情愉悦很久。 就如此刻,明知可能是幻听。 徐芳园心头也欢喜。 她抬头,她定定的盯着顾南弦的背,声音更低: “真的?” “真的!” 是真的,不是幻听! 徐芳园如遭雷击。 下一刻,顾南弦勒马,马儿发出一声嘶鸣。 他转身,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有些忐忑:“徐芳园,你怎地总是这般怀疑自己。” 他伸手摸了摸女孩儿软软的发,扯唇:“你怎么就不值得了?” 犹如烟花崩裂,男子形容淡淡,却在女孩儿心头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徐芳园静静地看着他。 末了,浅笑。 顾南弦脸上绽放笑容。 两人都没再说话,马儿再度飞驰。 这一次,徐芳园终于鼓足了勇气环顾着男子的腰际。 顾南弦身子微颤,腾出一只手来,轻轻的抚住女孩儿纤细的手指。 第353章 会没事的 临水县,吕府。 脱去官服的吕非恒面容间掩不住疲惫。 原因无他,只他为官二十载还是头一回受这等窝囊气。 说来真是好气又好笑。 那堂下之人分明都是乡野之人,但他堂堂一县令竟是谁也动不得。 “老爷,您怎么了?” 肚子微微隆起的妇人将煮好的茶递到吕非恒手中。 “怎得这般愁眉不展。” 妇人伸出手替他抚平额间的皱纹。 吕非恒朝着妇人笑了笑,并不言语。 他沉默着喝了一大口茶,却被烫的将口中的茶水统统喷了出来。 手中的杯子也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哎呀,老爷,你没事吧。”妇人大惊。 她一面拿出绣帕替吕非恒揩拭身上的水渍,一面弯腰想要去拾起地上的碎瓷片。 瞧着妇人费力试图弯腰的模样,吕非恒终于再没了心思去回想衙门上发生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握住妇人的手腕,哑声道: “夫人,放着我来,你别这般劳累。” 说罢,吕非恒弯腰,飞快的将瓷片收好。 “怪我太粗心了。” 妇人怯怯开口,眉目之间掩不住自责: “近来我做事总是忘东忘西,竟是连这茶方才煮好也忘了。” 自责之余,妇人又免不了有几分庆幸: “好在老爷您躲避及时,不然那热茶烫了身子可怎么得了!” 见着妇人愧疚的模样,吕非恒心中微颤,想要安慰却又无从开口。 末了,吕非恒只能不尴不尬的说了句: “夫人,你不要自责。” 妇人听言,浅浅的嗯了一声。 吕非恒见状微滞,他在心里叹息一声。 他有意说些开心的事情,便竭力扬起一丝笑意: “夫人,今日胃口还好吧?” 与期待中的反应不同,话音刚落,妇人眼里已盈满了热泪。 “老爷,都怪我没用。” 妇人眼睛发红,她低头抚上自己的腹部。 “还是吐得厉害?”吕非恒心头瞬时充斥失落。 但他不敢表露。 他是一家之主,是眼前这妇人的所有,他不能让她瞧见自己有半分的不确定:“夫人,别这样,会没事的。” “前一个孩儿,你也是这般讲的。”妇人抬起头。 瞳仁中说不出是失落还是绝望。 吕非恒顿住,他的心猛地一滞。 “都过去的事情了,不要再去想了。”吕非恒说道。 妇人抬眸看他,眼里绝望更甚: “老爷,不想就能当事情不存在,当它没发生过么?” “夫人!”吕非恒皱眉,陡然提高了音量。 他想训斥些什么,但看着妇人绝望的神情,到底是说不出什么厉狠的话来。 末了,只能幽幽叹息一声:“想又有什么用呢。” “是啊,想又有什么用呢?” 妇人的手抚在自己的小腹上,喃喃重复着吕非恒的话: “想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夫人,你别想太多,好好养着身子要紧。” 吕非恒将夫人揽入怀里,低声安慰:“我不是当过去的事情不存在,只是都已经过去了,那总归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是啊,无可奈何。”妇人依旧重复着吕非恒的话。 她眼里如豆的泪珠儿断线般的掉。 她抬眸,看向吕非恒,终于忍不住啜泣出声: “老爷,我不明白。” 第354章 从未做过恶事 吕非恒起身,仓皇想要离开。 他急促开口道:“夫人,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情没有处理,此事以后再说吧。” “老爷,你总不能让我什么都不说吧?” 妇人一反常态的不再纠缠,而是神色冰冷的看着吕非恒。 不同以往还有些许怨念,此番妇人的眼里只有绝望。 她苦笑:“每回我同你讲,你只会逃,但老爷,逃又能逃到何时呢?” 妇人垂眸,又有新的眼泪垂落下来。 吕非恒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的妇人,略微犹豫后,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喃喃道: “夫人,我从未想过逃。” “是你不想逃,你只是不想提起。”妇人抬眸,扯唇。 她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老爷,我从未做过恶事,怎的老天爷要如此惩罚我?” 妇人张着嘴,还想说什么,可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她将头伏在吕非恒的胸口,嚎啕大哭。 吕非恒抬手,想要拍拍妇人的背,却已经找不到安慰的话。 安慰? 五年,三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没保住,叶大夫说是意外,下一个就好了。 于是,他竭尽一个丈夫所能想到的所有安慰的话,统统说与妇人。 他告诉她,下一个一定是个大胖小子。 那时妇人笑笑说,不,她更喜欢大胖闺女儿。 他也笑,闺女儿也好,贴心。 第二个孩子没保住,叶大夫说夫人的身子不好,好好休养会再有的的。 他和叶子均相交多年,自是相信叶子均的话。 他也竭尽所能的给予安慰,但他不敢再说下一个会是闺女儿还是小子。 第三个…… 依旧如此。 接连三次的打击,莫说是夫人,他一个男子也委实受不了了。 每一次,他尽一个丈夫所能让夫人不要伤心。 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别难过,一切会好起来的。 他的苦,他的泪,从来都只有自己默默吞食。 因着自己根本无法承受得到再失去的打击,也因着不想让夫人再受那样的苦,吕非恒有说过干脆不要孩子了。 反正,他们还有个星儿。 妇人听言,哭着说若是不能给他一个孩子,那他的家人该如何看他? 吕非恒笑,他们愿意怎么看怎么看,日子是自己的,管别人那么多作甚。 妇人哭着答应了。 可…… 他们做了那么周全的躲避,第四个孩子却还是这么出乎意料的来了。 他觉得这是老天开了眼。 他欣喜若狂,妇人虽有欣喜却不敢表露。 妇人说她怕太开心了,老天爷不高兴。 吕非说别担心,老天爷已经折了咱们三个孩子了,怎么也该行行好了吧。 因为已经失去过三次,这一次夫妻两比前几次都要用心。 衣食住行,无一不小心。 也每隔几日就请叶大夫上门看诊。 叶子均前两天来诊过脉,他说孩子很好,一切正常。 他让他们不要紧张,说这回该是不会有事。 每每吕非恒都陪着笑说,是的,是的,一定不会有事。 但其实呢? 他的心里半点底气都没有。 前边三次,哪一次不是如此? 明明过了三个月,明明说孩子一切如此,。 可是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 只有那些备了三次的小孩儿衣裳,还能证明这三个孩子曾经是真实存在过的。 第355章 连自己也保不住了 吕非恒实在不敢相信与自己说无事的安慰。 因为这一回,明明前三个月都很好,夫人连害喜的反应都没有。 但从第四个月开始,夫人却开始吐个不停。 吕非恒每一次看着夫人吐得那般厉害,都有一种错觉。 他觉得夫人若是再这么吐下去,怕是会将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 眼下是孩儿在夫人肚中的第五个月。 可妇人的肚子还没有前三个孩子半大。 妇人每日以泪洗面,她说怕自己吃不下东西饿着了孩子。 她拼了命的吃。 可越是这样,却越是吃不下。 眼下,妇人已经半月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 长此以往,如何得行? 妇人哭着哭着面色微变,她不安地挣开吕非恒的怀抱,努力挤出一丝笑道: “老爷,你看我又拿自己的事情来叨扰你了。” “今日该是很忙吧,我方才瞧着你愁眉不展。” 妇人看着吕非恒担忧的目光,拼了命的想要转移话题:?“咳,老爷别担心,我待会儿就派小的去请叶大夫,他医术高明,会没事的。”?妇人说罢,便要离开。 但在转身的瞬间,身子陡然一倾。 若不是吕非恒眼疾手快及时抱住了妇人,妇人定是要摔倒在地。 吕非恒笑;“夫人,你怎地这般不小心,若……” 话说到一半,吕非恒怔住。 他呆愣的看着怀中妇人额上细密的汗,声音发颤:“夫人,你怎么了。” “我……我……”妇人张着嘴,想说什么,但实在没什么力气。 唯有苦笑。 意识昏昏沉沉,肚子如刀割绳扯,五脏六腑都在痛。 她隐约间听到一个声音——睡吧,睡着了,就不用再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了。 妇人很想干脆听着那声音的话,就这么睡了。 但她刚要闭上眼,忽的感觉到脸颊有些热热凉凉。 一颗接着一颗,好似珍珠大小的雨砸在脸上一般。 妇人竭力睁开眼,看到了泪如泉涌的吕非恒。 怎么又哭了啊。 老爷,你可是堂堂的县太爷呢,你得有威严啊。 若是被属下看到了你这幅样子,那可怎么行! 妇人嘴角噙着笑,她伸手抚上吕非恒的脸颊: “老爷,我好像保不住咱们的孩子了,我好像连自己都保不住了。” 话音还未完全从口中溢出,妇人的手已经垂落。 吕非恒嘴唇抖了抖,抱着妇人,走得更快了些。 他脚步踉跄,几次差点摔倒。 他尖叫:“来人来人,叫叶子均来,叫叶子均来!” “快啊!快啊!” 仆人们听见喊叫,连忙探出头来看是怎么回事。 当他们瞧见自家老爷抱着夫人无比狼狈地在院里嚎啕大哭时,都是一愣。 有机灵的,连忙慌乱着去寻大夫去了。 “叫大夫,愣着做什么,去叫大夫啊,能叫来的都叫来!”管家大喊 仆人听令,又是一阵忙乱的奔走。 院里乱作一团。 “等等!”抱着妇人嚎啕大哭的吕非恒似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看着管家,嘶哑着道:“叫徐芳园,白沙村的徐芳园!” 第356章 命苦 “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吕非恒握着躺在床上的妇人的手,重复着喃喃。 却不知那‘没事’二字到底是说与妇人还是说与自己。 守在屋内的仆人,见着向来从容的老爷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都有几分难过。 这样的痛,一般人受了两回便足以陷入癫狂。 而他们的老爷和夫人经历了足足三回。 不…… 或许,还有第四回。 仆人的目光飘到床上妇人惨白的脸庞上,又在心头叹息一声。 夫人也是命苦。 明明夫妻那般和睦,怎地老天爷就这么不愿意让他们得偿所愿啊。 仆人们还在感叹着,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急促而来的脚步声。 守在门外的仆人低语:“小姐,您来了。” 没人回应。 那仆人又道:“小姐你是来看夫人的吧,不要担心,有老爷陪着夫人呢,等夫人醒来了,奴婢再请小姐过来如何?” 终于有人回答:“我看我娘亲,你们拦着我作甚!” 吕星儿说罢,干脆一把推开拦路的仆人。 她拉开门,屋内一片冷寂。 吕星儿一下子就看到了吕非恒和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妇人。 她微楞,瞳孔骤然放大,呼吸也急促起来。 难道…… 吕星儿握着拳,一步一步朝着床前走去。 听得脚步声,吕非恒回头。 看着面色恍惚的星儿,他苦笑:“星儿来啦?” “娘亲怎么了?”吕星儿定定的看着床上的妇人。 她嘴唇发着抖,重复道:“娘亲她怎么了?” “不要担心。” 吕非恒起身,他拉过吕星儿的手,扯唇笑道: “你娘亲是太累了,我已经去寻了大夫,来给她看病,不要担心。” “父亲,这是你第四次同我讲这样的话了。” 吕星儿根本听不进父亲的话,滞楞地看着妇人,眼里有泪光: “我娘亲她……” 吕星儿声音打着颤,带着不敢相信的怯懦:“我娘亲肚里的孩子是不是……” 没了? 不敢问、怕问。 所以也就真的没有问出口。 她身子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 吕非恒虽然反应够快,但因着手还握着妇人的手,到底还是没有将星儿抱住。 吕星儿昏倒了,脸上还带着泪。 叶子均急忙赶来的时候,瞧见一屋子两个昏倒的人,傻了。 “大人,夫人和小姐这是怎么了?” “你先看看夫人吧,星儿该是无碍。” 吕非恒疲惫的朝着叶子均做了个请的动作。 今时今日,他实在没了多余的半点力气解释。 叶子均也不再多问,他稍稍看了眼床上的妇人的脸色,心里便大概有了数。 朝着吕非恒行了个礼,他立即跨步走到床前。 “夫人是忽然发病的么?”叶子均把脉之余,不忘朝吕非恒询问。 “是啊,忽然就晕倒了。” 吕非恒喃喃道:“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话说得好好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大人,您别着急,夫人吉人自有天相的。” 叶子均一面朝着吕非恒说宽慰的话,一面拿出药箱就要替妇人治病。 “叶子均,你能不能像对那丫头给夫人扎针,至少将气吊着。”吕非恒忽然上前,握住叶子均的手。 叶子均浑身一僵:“什……什么?” 第357章 算仁至义尽 “我还请了个大夫。”吕非恒道。 叶子均捏着银针的手抖了又抖。 他回头,眼中怒火满溢:“什么!” “子均,你能治好她么?” 吕非恒失神的看着面色惨白的妇人。 “你拍着胸脯对我保证过两回,说无碍。可结果呢?” 吕非恒喃喃开口,像是对叶子均说话,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子均,我很想相信你,但我不敢……” “大人,你什么意思,信不过我却还要派人将我请来,你是戏耍我么!” 叶子均涨红着脸喊道:“若是信不过我,还叫我来做什么……” 说话间,叶子均僵住。 吕非恒自然是相信他的。 每回衙门里出了事情,吕非恒第一个想到的大夫一定是他。 吕非恒叫他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看病的。 可他来这么多回,就差在吕府住下了,夫人的身子却日渐一日的消瘦。 是他不会治病么? 握着银针的手抖得更凶。 自然不是! 他虽没法在人才济济的五生谷待下去,但他自信以他的医术,一般的病症他都能治得得心应手。 他对吕夫人的病束手无措并不是他不会治病。 而是他根本看不出她有病。 既是无病,要怎么治? 他觉得妇人该是心病。 毕竟,连失去三个孩子,这事儿搁谁身上都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所以,他只能开些调养的方子,说些要放宽心不要多想的话,想着如此,孩子该是会平安顺遂的生下来。 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和前三次一模一样。 明明起初那么好,到了第四个月突然就急转直下,且半点病因也寻不着。 叶子均看着吕非恒,见着他眼里的泪光,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叶子均沉默半晌,捏着银针,低低道了一声好。 银针刺入肌理,妇人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 叶子均到底是有几分不甘心,他伸手诊脉。 只是诊脉过后,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果然,还是同以前一样,妇人的脉象和普通人一样,根本没有问题。 吕非恒自是瞧见了叶子均的动作,他苦笑:“还是那般?” 叶子均沉默。 “你去看看星儿吧。” 吕非恒叹息一声:“这孩子想来该是气昏了的。” 叶子均如梦初醒,这才反应过来屋子里还躺着一人。 看着那脸色同样苍白的女孩儿,叶子均的心情忽然有些微妙 这吕大人,还真是……薄情还是仁至义尽? 算仁至义尽吧。 毕竟,星儿说起来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堂堂县老爷能将亡妻与外人厮混生下来的女儿视如己出,完全不顾县里百姓的议论和家人的反对,其实已经也不容易了。 如此,先让他看夫人,再看这丫头,也算是合情合理。 叶子均在心头叹息一声,拿起药箱,朝着吕星儿走去。 就如吕非恒所言,吕星儿并无大碍,他给她扎了银针,便开始捡药,顺便安慰吕非恒不用太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吕非恒听言一怔。 好起来? 五年来,第一回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第358章 不对! “大人,可是不适?” 见吕非恒面色不好,叶子均有些着实有些担心。 “无碍。“吕非恒回过神来,他浅笑:?“我只是忽然觉得夫人这回该是会好的。” 叶子均听言困惑,他忽然反应过来: “对了,还不知道大人请的哪位大夫呢,是从外地请来的么?” 临水县出了名的大夫就那么几个。 随所吕非恒很信任他,但叶子均也知晓这些年,其实吕非恒也找过县里头其他大夫。 不止县里的,那村里镇里州府之上。 但凡有些名望的,吕非恒都请过了。 只是哪怕像刘泰章这样名声在外的,依旧对着夫人束手无策。 叶子均觉得吕非恒既是要他用针吊着夫人的气,想来该是从外头请来的。 他有些好奇,这一回,吕大人请的又是哪位出了名的大夫? “徐芳园。”吕非恒说道。 “什么?”叶子均愣了一下,却没太大的反应。 请的这丫头啊。 虽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似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以吕非恒一个县老爷的脸面,能请得到的大夫都请过了。 五年时间,根本已经无人可请。 但就在这么个当口儿,被白沙村的人奉为神医的徐芳园出现了。 而且,他们今日也确实在衙门上见识到了徐芳园的本事。 但…… 叶子均皱眉。 他当然知道徐芳园有本事。 若是没本事,也不可能将只剩下了一口气的吴铁兰救活了回来。 可本事和本事之间是不一样的。 即便是徐芳园的师父是传说中的那位,但那也只是传说中的人物。 既是传说便有夸大的可能。 不过,虽然心里头不太相信徐芳园能将夫人治好,但叶子均还是十分期待徐芳园能来。 因为,他实在好奇,徐芳园到底有几分本事,而她那师父又是否是传说中的那位。 微风拂面,马儿蹄急。 终于互通心意的一对少年人没有说话,但脸上却扬着温柔的笑意。 路程已经过半,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家。 虽然家中还有一堆烂摊子,但徐芳园此刻一点也不着急。 就如去县衙之前,她对顾南弦讲的,此番去县衙给吴铁兰治病,其实是个机会。 一个可以将手中的钱的来头变得不会被外人觊觎议论的机会。 今天围观的人那般多,徐芳园相信不过半日,她的名头便会在县里散开。 人们会怎么说,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只要有了那些个名声,她做事会方便许多。 想到这里,徐芳园脸上的笑意更浓。 她抬头,刚想同顾南弦说些什么,忽的脑子里划过什么东西。 她皱眉,面色微变,低呼一声: “不对!” “不对!” 几乎是在她开口的同时,顾南弦勒住了缰绳。 马儿停下,顾南弦回头看着徐芳园。 两人视线相对,再一次说出同样的话。?回县衙! 顾南弦微楞,旋即失笑:“你想到了什么?” 徐芳园也笑:“我在想那何娥君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夸我一番。” “我都那般挖苦她了,她还夸我,太大度了些。”徐芳园勾唇。 第359章 我没时间了 宰相肚里能撑船。 这世上当然会有肚量宽广之人。 但徐芳园觉得,何娥君不是。 她做事圆滑,且对吴铁兰步步相逼,还用那般模棱两可的言语让顾南弦被议论纷纷。 而且,何娥君自视甚高,平日里根本不将村子里同龄女子放在眼里。 先前徐芳园只以为何娥君端的是捧杀心思。 她想要看自己出丑,顺便将吴铁兰打入深渊。 但现在想来,何娥君图的可不止这。 徐芳园看着顾南弦:“吕大人府中可有病患?” 顾南弦有片刻的慌乱。 徐芳园见状,心头微凛。 顾南弦的反应无疑笃定了她心头的猜测。 看来,顾南弦还真是知晓那吕非恒府中的事情。 但他的反应却又无疑告诉了徐芳园,他有不能言的理由。 略作思量,徐芳园干脆笑道: “你看看我当真是太急了,县老爷府中的事情,你如何知晓,我记得你都不怎么离开村子,我……” “吕非恒有一妻。”顾南弦轻声打断徐芳园的话:“似乎身子不好。” “夫人?”徐芳园挑眉。 女孩儿恍然的神情让顾南弦心底有些不安。 她——在怀疑什么吗? “先回去吧。” 徐芳园再度伸手握住了顾南弦的腰,她勾唇:“到底是怎么回事,要看看才知晓。” 顾南弦愣了下。 虽然已经将马儿调转了方向,但他实在心不在焉。 他垂眸,女孩儿纤细的手指依旧环抱着他的腰。 但与先前的怡然和欢喜不同。 此刻,他的心里只有忐忑。 忐忑? 顾南弦的心里忽然笑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因着一个女子心生忐忑。 马儿再度奔跑,但顾南弦心结却未放下,他低低唤身后女子的名字。 ”芳园?” “怎么?” “你……没什么要问的?” 徐芳园愣了下,隐约感觉到他声音发颤,这才反应过来。 她浅笑:“你不是说过了么,你有秘密,且未到说的时候。” 顾南弦听言,微微蹙眉,旋即笑开。 是啊,本就说过了所以即便心存疑虑,也不会再问。 这是她,一如他所了解的她。 但,明知如此,顾南弦还是觉得心里头有些郁结—— 以前,她不喜欢自己甚至还带着戒备厌恶,不问不好奇,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现在…… 现在不是说了值得了么? 他低头,目光再次落到女孩儿的纤手之上,眸光黯淡。 几乎是在他低头的瞬间,徐芳园忽的用力,她的手环德更牢。 他听到女孩儿俏皮的声音: “你准备好说给我听了么?” 顾南弦的脊背陡然僵住。 准备好说了么??没有,绝没有! 身后有女子温软的呼吸:“顾南弦,别勉强自己,我虽好奇你的过去,但到底没有参与,我在乎的是未来。” “未来?” “嗯。” 女孩儿笑道:“未来日子很长,我有很多时间听你讲。” 如此体贴的话,换作别的男人该是会无比感动,但顾南弦听了却觉得越发难安。 “不!”他慌忙摇头,再一次勒住了缰绳。 马儿停了下来,他回头,眸中全是泪光: “芳园,我没时间了。” 第360章 别让我失望 徐芳园愣了一下。 她很快笑了起来:“对,没时间了。” 顾南弦面露狐疑。 徐芳园指了指后边:“衙役来了。” 她手指的方向,是从白沙村无功而返的衙役。 衙役并不认识徐芳园,却显然是认识顾南弦的。 两人瞧着顾南弦并未打招呼,但徐芳园没有错过他们二人局促又惶恐的目光。 她心头微沉,看来顾南弦真的有很多秘密啊。 “芳园?”顾南弦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我……” 徐芳园收敛心思,笑着打断他的话:“不走么?” 顾南弦浑身一僵,也不知该怎么继续往下了。 他沉默着御马前行。 沉默弥漫开来。 顾南弦的无数次试图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但每每话到了嘴边,却总也说不出来。 最后是徐芳园先开了口:“那位夫人身子不好的原因可是为了孩子?” “嗯。”顾南弦反应很快地点头。 对于徐芳园能够一语中的,他已经不怎么意外了。 徐芳园很聪明,打从最初认识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 他也知道,自己的事情根本瞒不住她。 但他确实也没做好朝着徐芳园坦白的准备。 倒不是因为害怕给自己徒增麻烦。 只是…… 就如徐睿所言,他只是在害怕。 害怕身后的女孩儿听了他的秘密之后,再不出现在他的面前。 想到这里,顾南弦面上浮起一丝自嘲的笑。 明明相识的日子这么短,他却无时无刻的害怕失去。 他无法想象若是有一天,徐芳园视自己为无物,他会如何。 “追上他们吧。” 徐芳园说道:“我猜你该是不知道吕大人家在何处吧?” 顾南弦回过神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还真是不知道。” “看来你也不是那么无所不知嘛。”徐芳园咯咯一笑。 顾南弦听言,也笑:“我可从来没这般说过。” “但我一直以为你无所不能!” 女孩儿半点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崇拜。 “真的?” “真的!” …… 吕府对面的如清客栈二楼的房里有一扇窗户开了小小的一条缝。 透过这扇窗户,能勉强将吕府院子内的情形收入眼底。 何娥君饶有兴味的盯着对面的院子。 方才从吕府出去了两个仆从。 这第一个仆从请回来的叶子均已经进去多时,瞧他久久未从屋里出来,料想该是束手无策。 那第二个…… 何娥君面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她倒是有些好奇,那一个仆人是否能带回今天几乎被她捧上了天的徐芳园。 看着吕府内的仆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通乱忙。 何娥君的脸上笑意更浓。 徐芳园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你这扬名的机会可是我用筹码换来的呢。 作为村中唯一一个秀才的女儿,何娥君这辈子的愿望便是成为真正的大家闺秀。 对她而言,要做一个大家闺秀,最为紧要的便是要同那些真正的大家拉拢关系。 龙潭镇、临水县里。 但凡有些许地位的人家,何娥君都想尽了法子去探听其秘密。 不为别的,只为在适当的时候作为结交的筹码。 第361章 顺水的人情 吕夫人的事情,她是早就打探到了的。 一个五年内接连失去三个孩子,第四个孩子也即将保不住的妇人,实在是太惨了。 但惨是那妇人的,对于何娥君而言,这是机会。 今日她之所以一同前往县衙,面上看当然是为了吴铁兰的事。 但实际上…… 她原本是打算等吴铁兰被治罪之后,私下再到吕府上拜访一遭的。 当然,以她父亲的面子,以前她也能登门拜访。 但那怎么看怎么显得蓄意筹谋,除了让县老爷和夫人感到厌恶之外别无作用。 所以,她得等一个机会。 一个让县老爷知晓她何娥君打抱不平一身正气的机会。 若是今儿没出那许多意外。 此刻,她或许该成为吕府的座上宾。 是嘛,像县老爷那样的父母官最爱的不就是她这样的好老百姓么。 可,怎么就出了意外呢! 何娥君眼里似是阴鸷又似讥诮。 呵,吴铁兰啊吴铁兰,我倒是低估了你这丑八怪,居然连死都不怕。 不过,那又如何? 你以为你临死前喊一声冤枉就能拉我下水么。 也不看看我爹的脸,他吕非恒敢不敢打! 虽然有点意外,但不碍事。 今日没有机会拜访,慢慢等,总会有机会的。 而且…… 何娥君嘴角弯弯。 能趁着今日扳倒徐芳园,也是个好机会啊。 能救回吴铁兰算什么。 那刘泰章也有这个本事。 你徐芳园若是当真有本事就将那吕夫人治好啊。 早就听那些个大夫私下说过这吕夫人撑不住多久。 若是不趁早放弃那肚中的孩子,莫说孩子,连大人能否保住都成问题。 何娥君还记得有大夫对她嘀咕着也就是这两月的事情了。 吕府如今乱作一团,何娥君眼底的得意更甚。 看来,这吕夫人比大夫预计的还要撑不住啊。 也是。 正因为撑不住,吕非恒才会想到连大夫都算不上的徐芳园吧。 何娥君脸上含笑。 这吕非恒如此上道,也不枉费她今儿在衙门里大夸特夸了。 只是不知。 当徐芳园对着吕夫人束手无策之际,震怒的吕非恒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她可是听说吕非恒爱妻如命呢。 何娥君嘴角弯弯。 徐芳园啊徐芳园,你一下子拿掉人家县老爷的两条命。 下场怎么也不会好吧。 何娥君伸手拿过一旁矮几上的茶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徐芳园你看看我给你寻了多好的机会啊。 就看这顺水的人情你接是不接了。 何娥君撇撇嘴,讥诮的笑意愈浓。 还你的男人,我别抢? 一个乡野猎户罢了。 也就你们这些乡野村姑能将他当做宝。 我才不稀罕! 她闭上眼睛,狠狠咬牙。 除开面貌好看,那顾南弦还有什么能入眼的。 有学问却自视清高,连父亲的邀请都敢直接拒绝,竟是半点脸面都不给。 阿爹说他能高中,也不过是客套一番。 他还以为自己当真能高中啊! 阿爹提出让他与自己见面了解一番,他竟直接说看不上。 呵,看不上! 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 你当我是任人选买的大白菜啊,要你看上! 何娥君脸上愤懑更深。 这样子的男人,我才不稀罕! 第362章 戚戚 两个衙役苦哈哈的往回走。 比起来时策马奔腾,回程一路磨蹭。 走那么快做什么,挨骂么! 一想到往日他们兄弟两个压根就不会将吕非恒这样的小角色放在眼里,而今却处处看他眼色行事。 两人心里更是气不过。 但…… “刚才那个男人……” 握着缰绳的衙役不安的开口:“是他么?” 坐在后头的衙役听言,打了个哆嗦,但嘴却是硬得很: “姓赵的,你别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赵田宝登时就不乐意了:“怎么就胡说了?” 后边的衙役显然不想多言半句,急急回道: “好,你没胡说,是我冤枉你了,成不?” “不是冤枉不冤枉的问题。”赵田宝一本正经的回答: “李贵,我认真同你讲,你真不觉得那男人很眼熟么?” 李贵沉默许久,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人有相似。” 相似,哪有相似成这样的? 赵田宝打了个哆嗦。 他咳嗽一声,刚要说话,忽然感到身旁一阵风刮过。 因着走了神,马儿被风惊,手中的缰绳险些就落了地。 李贵顿时大吼大叫:“赵田宝,你做什么啊,你是要摔死老子么!” “不,不是……”赵田宝慌忙摇头。 他伸出手,指着前方疾驰而过的骏马,瞪大了眼睛:“是他!” “他……” 李贵闻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也傻了眼。 果然是他。 只是。 李贵愣住:“他去的好像是县衙的方向?” “不会吧。”赵田宝神情古怪:“这条路顶多算是去县里,你怎么就笃定了是去县衙啊?” “你傻啊,当然是因为那男人是……” 李贵话到一步,停了下来 “是谁?”赵田宝浑身一僵,不敢错过李贵的半个字。 “你算给我装蒜!” 李贵没好气的啐了一口:“他是谁,你心里不是清楚得很吗?” “我是清楚。”赵田宝的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藏在胸口的腰牌。 他喃喃:“但我不清楚,他怎么会去县衙,还带着个女人?” “管他那么多做什么,跟上啊!”李贵吼道。 “跟上就跟上嘛!”赵田宝哼哼一声,眉头依旧紧皱。 “喂,李贵,我觉得……” “我告诉你,别想了!” 李贵冷声打断赵田宝的话:“若是他真要亮出身份,你想做什么,杀了他还是保护他?” 李贵轻呼一声:“杀了他,你我也要死。” “不杀他保护他,你我依旧要死,如此,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说着话,李贵幽幽地叹息一声,苦笑: “他能这么多年不现身,算是对我们够仁慈了,你想想曾经的兄弟,还有几个活着?” 赵田宝听言,顿时无话可说。 是啊,无论如何都是个死。 比起其他人,他们已经苟活了这么久,老天爷对他们已经足够眷顾了。 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 不甘心啊。 赵田宝咬着牙,他抬头看向早已不见踪影的年轻人,心里戚戚。 他们卖命、杀人,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自是不会想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凭什么他们的命要交待成这样? 马蹄沉沉,一如马上人的心情。 第363章 惶恐 听得叫门声,吕府的丫头急急忙忙的冲来开门。 只是,眼前的男女实在面生。 这两人穿着打扮普通至极,显然不同于以往登门拜访的客人。 但丫头知晓方才老爷派人去请了个乡下姑娘来给夫人治病。 她挑眉,眼前这位姑娘就是老爷请的哪位? 怎么可能呢? 这位姑娘看起来面黄肌瘦,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这样的人会是大夫? 丫头狐疑:“你们是?” 徐芳园抬眸看了眼乱做一团的院子,躬身施礼道:“徐芳园,我想你们该是找了我。” 丫头茫然的啊了一声,须臾之后,却是冲着屋内大喊: “老爷,老爷,神医来了,神医来了。” “神医来了,夫人有救了!” 瞧着那丫头欢天喜地的模样,顾南弦和徐芳园相视一眼,神色了然。 看来他们猜的没错。 何娥君果然打得这盘算。 丫头的欢呼让几个丫头仆妇争相从屋里出来。 那些个丫头仆妇面上无不露着欣喜。 一个年纪稍大的仆妇走上前来,朝着徐芳园微微施礼道: “神医姑娘,请跟我来!” 徐芳园:“……” 这开口闭口神医称呼,让人压力山大啊。 与仆妇丫头的欢天喜地相比,管家周大宁脸色依旧不妙。 神医姑娘? 若说那男子是神医,他还勉强信得过。 那男子风度翩翩,倒似有几分医者的风骨。 可那小丫头片子…… 周大宁皱起眉头。 相貌平平,从头至尾脸色都很淡然,好似有几分胆识。 但为医者,可不是有胆识就够了的。 周大宁叹息一声。 但愿老爷别是被诓骗了吧? 没什么是比空欢喜一场更让人绝望的了。 他摇了摇头,正准备进屋,忽的想起了什么。 周大宁拽住先前给徐芳园开门的丫头,问道: “怎么就他们二人,去请他们的茂才呢?” “茂才?”丫头一愣,她下意识的环顾四周。 周大宁心头一顿:“没回来?” “恩。”丫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满脸兴奋的看着周大宁。 “管家,茂才没回来,但是神医却已经来了,这位神医姑娘岂不是料事如神了?果真是……” 丫头还想说什么,却是被周大宁打断了。 “哪有那么多料事如神!” 周大宁没好气的瞪了眼丫头。 丫头被瞪得一怔,本觉得周管家的脾气来得太突然了。 可当她稍作思忖,立即便明白了他为何会这般讲。 夫人的事情向来保密得紧,除了那些个来往于府里的大夫,根本无人知。 在这样保密的情况下料事如神? 怕是早有心窥探才是真吧? 一想到这,丫头便再没了先前的欢喜。 她的心里只剩下了恐惧。 若那神医姑娘真是有心窥探,那夫人岂不是…… 见着丫头的惶恐,周大宁摆了摆手: “或许是我想多了,夫人这般光景,总是有许多事情要准备的。” 他看了眼闹哄哄的屋内,长长的叹了口气。 可不是有很多事情要准备么。 别的不说,怎么也该准备盆和热水吧。 还有那裹血肉的布袋子也是要的。 他的眼睛有些发涩,前三次都是这样准备的。 第364章 突然病倒么 徐芳园被安排到厅内稍等,屋内沉寂的气氛便活跃开来。 仆妇热络的招呼就坐,丫头也生怕招待不周的款待。 丫头仆妇各自说着话,欢喜的脸庞背后是掩不住的担忧。 有些胆子大的仆妇靠近徐芳园,小声问道:“神医姑娘,你的药箱呢?” 徐芳园摇头:“我没有药箱。” 没有药箱啊,那她给人开药岂不是要专程去药房拿? 仆妇脸色微变,若是普通小病也就罢了。 那时辰耽误也就耽误了。 但若是遇着那大病呢? 寸分必争的大病也要现去药房拿药么? 且不说路上耽误时间,万一那药房刚好缺药。 岂不害了人病人。 仆妇心头戚戚,却也撑起笑意: “无碍的无碍的,叶大夫来了,他什么药都有的。” 徐芳园当然听得出仆妇言语中的试探,她浅浅一笑: “那可真是太好了,或许能省很多功夫。” 仆妇听言,心里的失落更甚。 好什么好? 她虽不懂医,可这些日子来府里的大夫不少。 她也大概知晓每个大夫习惯不同,对症的方子也不同。 这意味着那大夫拿的药定也多少会有些不相同。 这位姑娘怎地就觉得叶大夫有她要的药了。 徐芳园朝着那仆妇又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其实,她是很想直接冲进去看看那夫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但这吕府却比她想象中要难进多了。 仆妇丫头们的开心是真的。 但她们的警惕和怀疑也是真的。 明明她来了,却说要去禀告老爷,就像是有人要会冒充一样。 徐芳园觉得好笑。 她一个乡下丫头,谁闲的无聊会来冒充? “徐姑娘,请跟我来。” 一个丫头从里间走出,她朝着徐芳园施礼道:“老爷请。” 徐芳园和顾南弦立即起身跟上。 一进到里屋,徐芳园的眉头便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屋里弥漫着浓烈的药味和腐朽的味道。 这是汤药泼洒未曾挥散的味道。 她下意识的看了眼顾南弦,他半眯着眼眸,目光落在屋内一棵绿植之上。 徐芳园朝前走了一步,发觉那绿植虽生机盎然,但根芽发黑。 她微微敛容。 看来,这颗绿植平日里喝的药不少。 叶子均见得徐芳园,双眸顿时有了光亮,他疾步走上前来:“徐姑娘你来了?” 徐芳园点头施礼,看向床上的妇人。 “是她么?” 吕非恒起身,忙道: “徐家姑娘,你快看看我夫人是怎么了,方才我和她好好地讲着话,她突然就病倒了。” 突然病倒啊。 徐芳园看向那妇人,脸色惨白,形容消瘦。 这副模样少说病了得有月余了,可不是突然病倒。 收敛心思,徐芳园走近妇人,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之上。 这动作来的突然,吕非恒骇了一跳。 他条件反射般的就要拿出腰上的佩刀,却被一双手摁住。 顾南弦神色冰冷,不发一语。 吕非恒如梦初醒,这才看得徐芳园并不是要桎梏住夫人。 她的手指按在妇人的脉搏之上,显然是在诊脉。 吕非恒有些悻悻。 关心则乱么。 徐芳园是来救夫人的,自己怎么还险些将她当做仇人了? 第365章 永远是妾 瞧着徐芳园放下了妇人的手,吕非恒忙开口问道: “怎么样,夫人她怎么了?” “无碍。”徐芳园柔声道。 无碍? 吕非恒愣住。 叶子均愣住。 就连顾南弦面上都划过狐疑。 躺在床上的妇人分明连呼吸都艰难,怎么可能会无碍? “徐姑娘!”吕非恒眉头蹙紧,拳头亦是攥紧。 若不是在县衙见识过徐芳园的本事,他恨不能立即捏死如此信口胡言的她。 他咬着牙:“徐姑娘,烦请您再看得仔细些,夫人不可能无碍的。” “那位小姐是怎么了?” 徐芳园似乎看不见吕非恒眼底的怒火。 她瞥向另一头的吕星儿,道:“也生病了么?” “什么?”吕非恒微僵。 他完全搞不懂徐芳园为何会突然提起星儿。 他刚要说话,顾南弦已经先他一步开口: “人太多了些。” 顾南弦朝着吕非恒施礼道:“还请大人让不相干的人离开吧。” 不相干的人? 叶子均听言,脸色有些难看。 屋里只有六个人,那个不相干的人是自己么? 虽然对徐芳园的医术有几分好奇和钦佩。 但叶子均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如此被人看不起。 他分明是被县老爷请来的,就算是没法子救人,好歹也该要被尊重吧? 怎么就成了不相干的人? 他受不了这气,当即打算朝着吕非恒告辞离开。 就在此时,徐芳园一面拿出针灸包,一面柔声道: “还请大人让在门旁候着那几位将小姐带出去。” 吕非恒脸色微变。 他疾步走到门前,将房门拉开。 躲在门后偷听的仆妇哗啦啦倒了一地。 几个仆妇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哭喊道: “大人勿怪,小的们也是担心夫人的身子。” 原来不相干的人不是自己啊。 叶子均脸上没了先前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嘲讽。 担心夫人? 你们怕是专程在这儿守着人夫人离世的消息吧? 说起来,这吕府是真的热闹。 除开床上躺着这位发妻,府里还养着三位侍妾。 临水县,人人都知那些个侍妾是吕非恒随手搭救,却非说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硬是要托付给他的。 吕非恒为人心善,瞧着那三位都是孤苦无依的,说不必的同时,也好心将她们收入府里,以客人相待。 但那三位,可是一个赛一个的厉害。 外人不知晓,常年来往吕府的叶子均可是没少听说那三位的所为。 本来是客,却借着醉酒闯进了吕非恒的房。 虽说每回都是无功而返,但总归是坏了名声,这便有了侍妾的身份。 说来吕非恒也是个专情的。 那三位侍妾可都是火辣辣的美娇娘,但他的眼里却似乎从来只有躺在床上的这位。 哦,不。 或许,还有已经身亡的那位。 吕非恒供那三位侍妾吃喝用度,还承诺若是日后她们想要嫁人,随时可以放她们离开。 但放眼整个临水县,有什么人家比得过吕府? 而且都已经是他的侍妾了,还怎么嫁人? 叶子均也算是看出来了。 那三位美娇娘为了得到吕非恒的青睐,可算是花样百出。 但…… 叶子均看了眼床上的妇人,心底叹息一声。 只要这位还在,那三位便永远是妾。 还是那种一年到头见不着吕非恒一眼的妾! 等等…… 叶子均心头一震。 当他的目光再度看向门前跪倒的仆妇时,眼里没有了嘲讽。 只剩下了惊愕。 难道? 难道! 第366章 哪有那么巧 不会这么巧吧? 叶子均深吸一口气,看着那跪地的仆妇,心颤。 说起来,那侍妾中的第一位进到吕府,似乎也是五年前? 五年三胎,没有一胎保住了。 每每孩子没保住,这三位虽哭得呼天抢地。 但不久后,她们又如以往那般变着花儿的试图让吕非恒多看自己一眼。 叶子均觉得眼下仆妇跪地哭嚎的场景有些熟悉。 以前每一回夫人腹中孩子落了之后,那三位也似乎是这般哭嚎来着。 怎么就这么巧? 哪有那么巧! “你们担心?”徐芳园回头,看向那几个跪倒在地的仆妇,笑道: “担心什么?”她嘴角弯弯道:“担心她好么?” 那几个仆妇听言,皆是一颤。 下一刻,是比先前还要凄厉的哭嚎: “大人,大人,奴婢们冤枉啊,奴婢们真的只是担心夫人,奴婢们绝不敢存别的心思啊……” “烦请大人让他们出去。”徐芳园皱眉,看向吕非恒。 吕非恒当然听得出徐芳园话里有话。 事实上,就在方才听得顾南弦的话时,他的心头也有了猜测。 可此刻的他只担心夫人,其他的事情他没心思也没精力去想。 所以,他只是不甚耐烦的骂道: “还愣着做什么,滚!” “带着屋里的小姐一起吧。”徐芳园道:“这位小姐不适合看到这些。” 看到血腥么? 吕非恒一怔,想到又要经历之前的痛苦,悲痛之余更加愤怒更: “没听见么,滚!” 吕非恒向来和蔼少有如此震怒的时候,几个仆妇连忙抱着还未醒来的吕星儿慌忙退去。 仆妇离开后,顾南弦走到了门口。 吕非恒刚想要问徐芳园她所言的无碍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是瞧见她已经开始落针。 不是说无碍么,怎么又开始行针了? 吕非恒瞪大了眼,虽有心质问,又害怕自己突然说话会惊扰了这丫头,便只能强压住心头的困惑与担忧,紧紧地盯着。 与吕非恒的担忧不同,叶子均此刻两眼放光。 先前在衙门,他只瞧见过徐芳园行的针,却没瞧见她如何行的针。 如今有这机会,他如何能错过? 只是,当徐芳园施针完毕,叶子均的脸上没有了半点光亮,只生下满满的困惑。 徐芳园行针的力度角度乃至穴位都很平常。 在叶子均看来,有好几针若是让他来,定是会更好。 而且……最为紧要的是,这样就能让吕夫人好么? 叶子均在心里先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绝不可能,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开窍通闭的针法,顶多能让人醒来。 “叶大夫,我可否看看你的药箱?”施针完毕后,徐芳园看向叶子均。 叶子均虽然心存狐疑,却到底还是对徐芳园有几分期待的。 他慌忙将药箱拿出来:“徐姑娘,你请。” 徐芳园打开药箱,粗略看了一眼,长舒了一口气,道:“还好,都有。” 她一面捡药,一面轻声开口:“大人心里该是清楚,我说无碍是谎话。” 吕非恒听言面色一变,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守在门口的顾南弦,心狂跳起来。 他颤声开口:“难道……” 第367章 夫人早有察觉 “姑娘的意思是我夫人如今这般模样,是她们做的?” 几乎是在吕非恒开口的同时,徐芳园也开口道: “中毒。” 什么! 听得中毒二字,吕非恒脸上没了先前的愤怒,只有悔恨。 唯有悔恨。 他竟让那般蛇蝎心肠之人留在府里害他还未开眼的孩子! 他双手发颤,恨不能立即将那三个妇人立即杀死以泄愤。 “夫人此番中毒很轻,按理不该反应这般激烈才是。” 徐芳园只当没看见吕非恒眼底的怒火,继续道:“夫人的反应太大了。” 她微微蹙眉:“夫人以前可是小产过,不止一次?” 吕非恒双手微颤,心头一空。 他已经没心思去管徐芳园问的是什么了。 他脑海中只徘徊着一个问题—— 不止一次,难道是说每一次都是中毒么? 他和夫人的孩子难道并不是因为体弱而保不住,而是因为被人下毒,所以才保不住的么? “那便是了。” 虽无人回应,但瞧着叶子均和吕非恒的反应,徐芳园心头已然有了猜测。 接连失去骨肉让这位妇人时刻处于害怕孩子失去的恐惧中,加上先前的毒素淤积,如今又被人下毒,难怪反应会这般大。 徐芳园将药捡好,安慰道:“大人不必担心,不会危及性命。” 吕非恒没有反应。 徐芳园也不在意。 她看着叶子均:“叶大夫可否将药炉和药锅带来,在这里熬药?” “在这里?”叶子均没从夫人是中毒而不是害病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只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果然啊。”徐芳园道;“我猜以往的药该都没经过您二位的手。” 叶子均浑身一僵。 这丫头的意思是以往他开的药被人动了手脚么? 在药中动手脚,那侍妾的胆子莫不是太肥了些! “我去拿。”吕非恒已经收敛了情绪,他定定的看着徐芳园,颤声道: “还请姑娘多多费心。” 徐芳园点头应是。 不多时,吕非恒便拿了锅和炉到房里。 徐芳园将药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方才拜托叶子均熬药又拜托顾南弦继续守着门口。 做完这些后,她径自走到绿植旁,伸手捻起一捧土,放在鼻息处, “这树有问题?” 吕非恒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后,此时他的眼里已经没了先前那诸多情绪。 没等徐芳园回答,吕非恒已经自顾也捻起一小撮土。 “这是?”吕非恒双手发颤,情绪险些失控。 “若是我猜得不错,该是叶大夫开的药。”徐芳园道。 正在熬药的叶子均手抖了一下。 “夫人早有察觉。” 徐芳园轻轻地叹息一声:“叶大夫开的保胎药,她已经停用很久,可即便如此……” 剩下的话,她没有再说。 但屋里的人却都明白徐芳园想说什么。 分明已经足够小心,可即便如此,还是中了毒,还是陷入了和以往一般让人绝望地境地。 吕非恒默了片刻,终于捂面大哭。 “夫人,夫人,孩子,我们的孩子……” 如此崩溃的哭声,让屋内人的心都不由紧绷。 徐芳园的心又一次钝钝的痛起来。 虽然前世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但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形。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干脆转身走到床前取针。 第368章 救你之前 徐芳园方才收好针,又给妇人喂了药。 因着弯腰许久,身子有些乏了,她刚准备起身活动一下,忽然感觉到有人拽住了自己的手腕。 力道之大,像是生生要将她的手给拧断一番。 她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哭腔:“你到底要怎样!” 她回头,微笑:“夫人你醒了?” 吕非恒听言,慌忙冲了过来。 他刚要开口,忽然想起了什么。 吕非恒转身,匆忙揩掉脸上的泪,又抚了抚乱发,方才转身。 他看着面色稍稍好转的妇人,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夫人,你醒了!” 叶子均也围了过来。 他握住妇人的手腕诊脉一番后,一脸钦佩地看着徐芳园:“徐姑娘,好医术啊!” 其实,叶子均并不能从脉象上看出此刻的妇人和先前有何不同。 毕竟,先前他也没看出妇人有什么病症。 他之所以这般夸,是因着先前他都已经准备朝着吕非恒说准备后事了。 “你是?” 妇人似没听到叶子均和吕非恒的话一般。 她无比警惕的看着徐芳园,目光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你是谁,你要做什么?难道……” 妇人眼神一乱,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还好,孩子还在。 妇人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刻,她怔住。 怎么会? 孩子还在? “夫人不必担心,孩子无碍。” 徐芳园并未挣脱妇人的桎梏,她浅笑:“我是大夫。” “大夫?” 妇人脸上有一刻的茫然,须臾之后,她激动的看着徐芳园。 “姑娘,是你救了我和我的孩子,对么?” 徐芳园听言,刚要回答,忽的就瞧见吕夫人竟是挣扎着想要起身。 好在吕非恒眼疾手快的将她拦住。 “夫人,你身子刚好,不要激动。” 吕非恒扶住妇人的腰,温柔道: “你方才喝了药,嘴里可是苦得紧,要不要先喝口水?” 说着话,吕非恒侧身去拿一旁矮柜上的茶杯倒水。 “大夫,大夫,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我求你了!”?妇人像是没听道吕非恒的话一般,她看着徐芳园,声嘶力竭的哀求。 “我不想再失去了,我真的承受不住了……” 话到最后,尽是哭泣。 “我会救你。” 徐芳园反握住妇人的手,柔声道: “但在我救你之前,你得要告诉我,是谁给你下的毒。” 妇人如遭雷噬,哭求的喊声戛然而止。 啪嗒一声,吕非恒手中的茶杯落了地。 温热的茶水溅在他的衣角,他却浑然不觉。 他错愕地回头,看着同样陷入震惊中的妇人,一字一句问道: “夫人你知道是谁下的毒,是么?” “我……” 妇人浑身颤抖,她的脸色再度变得惨白。 这一回是因着不安。 她张着嘴,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是谁?” 妇人的反应无疑是默认了。 吕非恒目光灼灼的看着妇人,到底是不死心:“你是真的知晓的,对么?” 握着徐芳园的手骤然松开,妇人颓唐的看着吕非恒。 静默良久后,她的嘴角扬起一抹凄楚的笑: “是啊,老爷,我当然是知道的。” 第369章 定有误会 “夫人,到底是谁?”吕非恒再一次问道。 妇人脸上挂着泪,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她唇角扬起苦笑: “老爷,你怎么又哭了啊,都说了你是县太爷了,不能老是哭啊。” “夫人!” 吕非恒反手握住妇人的手腕,哑声道: “算我求你,求求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好么?” “老爷,若是我说了,你会让她死么?”妇人收回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吕非恒。 “会!”吕非恒咬牙,他陡然提高了音量:“是谁!” 妇人听言,眼中亮了一下,旋即飞快的黯了下去。 她摇头:“你不会的。” “我会,夫人,我会!” 吕非恒握住妇人的手,似起誓一般: “我这就将那三个狠心的妇人赶出府,都怪我一时仁慈害了我们可怜的孩子,若是早知道她们三个会有如此蛇蝎心肠,当初我就算……” “如果我说下毒的人是星儿。” 妇人神情悲悯地打断吕非恒:“老爷你会杀了她么?” 屋里一片死寂。 叶子均茫然,顾南弦沉默,而徐芳园则是平静。 这个答案,她已经料到。 因为那浇灌绿植的药,因为妇人醒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更因为那位只是因药昏睡的小姐本就不该躺在这屋里。 不过…… 看着吕非恒的反应,徐芳园觉得这个答案对于他而言,或许是致命的。 握着妇人的手愕然落下,吕非恒面色一怔,像是没听清:“什……什么?” “我说是星儿下的毒,老爷,您听清了么?” “都是老爷您的孩子,你哪里舍得?” 妇人扯了扯唇,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干脆就那样神情森然地喃喃: “哪怕她并不是老爷您的骨肉,但看在她的份儿上,您也无论如何都不会动她的,不是么?” “不,夫人。” 吕非恒摇头:“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星儿不会的,她还只是个孩子。” “她是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么!” 妇人崩溃大喊:“老爷,您就算是偏心,也不能拿我孩子的性命来偏吧!” “不是。”吕非恒痛苦摇头:“夫人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您只是在想会不会是我想错了。” 妇人抢过吕非恒的话,她冷笑:“老爷,我没想错,是她,只会是她!” “夫人!” 吕非恒皱眉,他有些烦躁: “凡事要讲证据的,我知道你难受,但这不关星儿的事情,星儿年纪那般小,她如何能做出这般蛇蝎心肠的事情来?” “老爷的意思是我冤枉了星儿么?” 妇人笑了出来:“我冤枉她?” “我用我三个孩子的命去冤枉她,我图什么?” “夫人,你先不要激动,我不是说你冤枉了星儿。” 吕非恒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回头看徐芳园: “连叶大夫都没查出来的毒药,星儿怎么可能会有?” 叶子均听言,忍不住在心里头赞同。 是啊,若说是一般毒药吕星儿或许还有可能得到。 但他来吕府这么多回,一回也没瞧出吕夫人是中毒。 如此,那毒药定是很罕见非常的。 像吕星儿这种大门不迈的千金小姐绝不该有。 徐芳园道:“倒也未必。” 吕非恒脸色僵住。 叶子均的脸色变得难看。 第370章 算我求你 “有钱就可以买到。” 徐芳园道:“无所谓可不可能。” 叶子均瞪大了眼。 徐芳园这意思是笃定了毒是吕星儿下的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 吕夫人平日里可是将她当做亲生闺女儿在养的。 往常他来吕府瞧见的吕星儿对吕夫人的爱护和担忧也不是作假。 何况…… 刚才他可是亲自给吕星儿诊过脉的,那可是实实在在的昏迷。 叶子均还记得吕非恒说,吕星儿是担忧吕夫人的身子而气昏了的。 叶子均还记得,每回他来到府上,吕星儿都会关切的询问夫人的身子如何,还特别贴心的问了好些该如何保胎的法子。 这样体贴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是下毒的人。 不过…… 叶子均晃了晃头。 他开始思考若吕星儿就是下毒的人,那她到底为什么。 不,或许他该好奇的是。 吕星儿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毒,怎么下的毒。 吕夫人都已经将保胎药倒掉,还知晓吕星儿就是下毒之人,该是对她早有戒备。 如此,吕星儿怎么可能会得手? 叶子均越想越是糊涂。 他怔楞的看着徐芳园,刚想问些什么,忽然瞧见徐芳园朝着吕非恒浅浅的施了个礼。 吕非恒浑浑噩噩地回了个礼。 是要解释了吧。 叶子均攥紧了拳头,竖起耳朵,生怕错过半点。 “大人,毒已解,母子平安,该付诊金了吧?”徐芳园面色如常道。 叶子均听言,险些呛住。 这个时候要哪门子的诊金? 而且,问题根本就没有解决好么! 难道现在的重点不该是吕星儿到底是不是下毒之人么? “诊金?” 吕非恒显然也没料到,他仓皇应道:“是,是该给诊费,可是在那之前,我想问姑娘……” 徐芳园打断吕非恒:“问我如何笃定下毒之人么?” 吕非恒点头,脸色沉凝。 而叶子均再次屏住了呼吸。 来了来了,终于要解释了。 徐芳园默了一下,柔声道:“我没有证据。” “咳咳!” 叶子均一口气没缓过来,咳嗽个不停。 迎着吕非恒恍惚又失落的脸,徐芳园道: “不管是不是那位小姐,现在毒已经解了,接下来大人只会面对的有两种情况。” 什么什么。 不是说证据么,怎么又扯别的了? 叶子均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跟不上徐芳园的节奏了。 吕非恒浑身僵直的看着徐芳园:“什么?” “下毒之人收不收手。” 话音刚落,吕非恒还未说话,妇人哭喊起来: “老爷,我求你了,老爷,这是我们的孩子啊,你难道真要他死么,算我求你,好不好!” 求什么,妇人没说。 但吕非恒心里再清楚不过。 她求的是杀了星儿。 可是,那是星儿啊。 虽然不是他亲生的骨肉,却是她的孩子,是她来过这世间唯一的证明。 而且…… 现在根本不能确定当真是星儿下的毒啊。 吕非恒面无表情,但外袍之下的身子已然微微发抖。 “若是大人没法下决心,我倒是有法子解决大人眼下的烦恼。” 吕非恒听言,眼里多了一丝希望。 而妇人听言,脸上依旧悲痛欲绝,更有一丝嘲讽流露。 呵。 原来,即便是知晓下毒之人,她的老爷也是舍不得么? 第371章 物尽其用啊 在吕非恒迫切期待的目光中,徐芳园朝着顾南弦微笑:?“南弦,能让流光现身么?” 顾南弦微楞。 流光? 现身? 没等顾南弦回应,流光已经跳窗而入。 屋内的人都被突然冒出来的流光惊了一跳,唯有徐芳园和顾南弦面色如常。 当然,所谓如常,不过是一人早已知晓,而另一人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 见着流光,叶子均环顾一圈后,立即凭直觉蹿到了顾南弦身后。 他一面扒拉着顾南弦的衣裳,一面冲着吕非恒大吼: “刺客,大人,有刺客!” 吕非恒早已拔出了佩刀,他将妇人拦在身后,厉声质问:“你是什么人!” “自己人,大人不必担忧。” 徐芳园伸手轻轻拨开吕非恒手中的佩刀,柔声道: “在大人您做出决定之前,他可以保证夫人及夫人腹中孩子的安全。” 被逼无奈现身的流光听得徐芳园的话,当即怒火中烧。 他疾步走近徐芳园,怒道:“徐芳园,你什么意思?” “物尽其用啊。” 徐芳园露出无邪的笑:?“你每天跟着我也没有收获,还不如干些正经的事情。” 她吐了吐舌头:“我琢磨着反正你也很闲,不是么?” “谁说我闲了!” 流光瞪眼,若不是有顾南弦在场,他恨不能立即撕烂她的嘴。 “流光!”顾南弦皱眉:“你跟了多久?” 流光听言一怔,迎着顾南弦冷冽的面容,他根本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他张着嘴,想要同以往那般说些讨饶的话就算是把事情翻了篇。 然而,有徐芳园在身边,那些讨饶的话他根本说不出口。 他又没错,凭什么要认! 顾南弦也不继续追问,他转而看向徐芳园:“你觉得他靠谱?” 言语之间显然是信不过流光。 流光的脸登时就憋青了。 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天底下还有比自己更靠谱的人么? “你的人该是靠谱吧?” 徐芳园笑道:“大风大浪见过那么多,照看吕夫人,这事儿对于流光而言,该是没有难度。” 说着话,徐芳园朝着流光眨了眨眼:“对吧?” 流光气急。 他就知道,这丫头绝不可能就是个什么都不知晓的乡下丫头。 哼,一个乡下丫头从哪里知道自己见过大风大浪! 流光很想拿刀比着徐芳园的脖颈问她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奈何,先前对云恒动手,加上如今跟踪顾南弦,他已经一再犯了他的忌讳。 若是在这时候再挑事,只会让南弦对自己更不信任。 思量一番之后,流光只能恨恨道:“照看个人罢了,有什么难的。” “那就拜托你了。” 徐芳园笑道:“其实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 “废什么话!” 流光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不就是保住她的命么,有何难?”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徐芳园脸上的笑意更深。 她朝着微微施礼:“先行谢过。” “少这么虚情假意的。” 流光被她这郑重其事的模样弄得很是别扭,他不甚自然地哼了一声: “我又不是帮你!” …… 第372章 催命郎中 “大人,有这位小郎君在,夫人该是很安全的。” 徐芳园等人说话的当口儿,叶子均暗戳戳的挪到吕非恒身旁,低声嘀咕道: “那位叫流光的小郎君功夫该是极高。” 周身发寒的吕非恒听言如梦初醒,直挺挺的打了个哆嗦,他茫然道:“什么?” “大人你怎么了?” 叶子均担忧的看着吕非恒,总算是发觉他有些不对劲。 “没,没怎么。”吕非恒仓皇的摇了摇头,强装无事。 “可……” 叶子均皱眉,心说您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若是无碍,胸口怎么会起伏的如此剧烈。 不过,大人反应这般古怪,该是激动的吧? 叶子均自顾思量着。 也是,眼下有徐芳园给夫人治病,还有功夫了得的流光小郎君愿意守护夫人。 若换做自己,也是会激动的。 事实上,吕非恒的确是有事。 但不是叶子均所想之事。 而是…… 吕非恒低头,眼底的错愕还未完全消散。 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方才徐芳园不过是轻轻一拨,便完全将自己的力气给消了。 四两拨千斤,也不过如此了。 吕非恒心狂跳,这丫头不仅会医术,还会功夫,而且功夫还不低? 如果仅仅只是猜测徐芳园会功夫,当然不会让吕非恒失态成这样。 让吕非恒真正觉得震惊的是—— 那个叫做流光的男子怎么越看越是眼熟。 不止长相,这名字也熟得很。 虽然流光一听就是个假名字,但吕非恒还是觉得太过熟悉。 流光,流光…… 吕非恒在心头默念这个名字。 等等…… 流光! 他赫然睁大了眼睛,难道是那个流光? 催命郎中流光! 传说中那个有回天之术,但治病救人从来只看心情,大多时候更是指出病症却见死不救的催命郎中流光。 不会吧? 吕非恒神情复杂。 不是说那催命郎中行踪不定且为人倨傲么? 怎么他觉得这人完全以那猎户马首是瞻,似乎很怕那猎户一般? 能让催命郎中马首是瞻的,会是个什么身份? 说起来,这顾南弦的事情吕非恒也有所耳闻。 虽行的是猎户之名,但做的事情可不全像个猎户。 这人言谈举止过于高傲。 那种从骨子里偷出来的傲气,绝不可能是猎户能有的。 难不成这猎户也有问题? 吕非恒晃了晃脑袋,又一次打量了那三人。 女子瘦削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刮走似的。 那两男子虽长得好看,但仔细看来,举止似乎也是平常。 不,不能说是平常。 眼下流光同徐芳园争得面红耳赤。 如此难舍难分,就差撕破脸皮了,高贵什么的,可半点都瞧不出来! 吕非恒见状,自嘲的笑了笑。 他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或许只是名字一样罢了。 若是催命郎中出现在他这小小的临水县里,这县里怕是早该闹翻了。 那可是催命郎中啊,哪怕只是花钱请他看一眼,也能求个安心啊。 吕非恒还在琢磨着呢,忽然听到女孩子温温柔柔的声音: “大人,现在可以付诊金了么?” 吕非恒的脸一下就绿了。 第373章 不上道 眼见着气氛尴尬,叶子均咳嗽两声走到徐芳园身旁,小声道: “咳咳,徐姑娘现在说诊金不是时候啊。” 徐芳园挑眉:“不是时候?” “嗯。” 叶子均点头道:“夫人这才刚醒呢,而且好些事情还没说清楚。” “没弄清楚的事情是吕大人自家的事,和我无关。” 徐芳园摇头,她并不看叶子均,而是朝着吕非恒施礼道: “大人,我该做的已经做了,该付诊金了。” 叶子均:“……” 这丫头怎么这般油盐不进啊! 虽说看病收钱理所应当,但你好歹也看看对象啊。 这可是吕大人啊。 你治好了他夫人的病,以吕大人有恩必报的性子,不说特别关照,顺手给予小小的依仗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叶子均觉得依徐芳园的医术加上吕非恒的关照,要在临水县立足,简直轻而易举。 但这丫头倒好,三句话离不开诊金。 那话里化外就像是生怕人家吕大人会赖账一般。 如此行径,不是惹人家生气么。 叶子均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吕非恒的脸色,着实为徐芳园捏了一把汗。 他心道,若是徐芳园当真将吕非恒开罪了。 以吕非恒的脾气自是不会为难于她。 但……这县里头看着吕非恒说话做事的人那般多,若是她开罪吕非恒的事情传了出去。 这丫头还能在临水县混么。 瞧着徐芳园完全听不进自己的话,叶子均只能把目光放到了顾南弦身上。 他移到顾南弦身旁,小声道:“顾公子,要不你劝劝徐姑娘。” 顾南弦听言,微笑点头。 叶子均见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丫头身边有个懂事的。 这年头有本事算什么,得会做人啊。 然而,叶子均的那口气还未完全放下,却是瞧见顾南弦竟也是转头看向了吕非恒。 不会吧! 叶子均心头咯噔一声。 这一个两个的,不会都这么不上道吧? “大人,您的确是该付诊金了。” 叶子均捂脸:“!” 吕非恒此刻脸上已经没了先前的种种情绪,他朝着叶子均微微摆手,转而朝着徐芳园笑道: “是该付诊金了,只是不知姑娘的诊金价格是多少。” “这个嘛……”徐芳园勾唇一笑。 来大黎这么久,徐芳园对这里的物价有了初步的了解。 她知道一般小病的诊金不过百十文钱,像这种救命的从十两到百两不定。 先前来的路上,她便已经计较好了。 所谓诊金象征性的收一收就好,她只要求吕非恒对外将自己看病的诊金的数目说高。 毕竟,眼下家中院子要翻修,她急需要可以将前阵子自己所挣得的钱拿到明面上的机会。 她之所以一直追着问诊金,也是这个原因。 本来瞧见徐芳园这么执迷不悟,叶子均决定随她去了的。 但他到底是不忍心看着徐芳园那么好的医术就这么白瞎了。 他很是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插话道: “徐姑娘,依我看诊金的事情嘛……” “诊金收一千三百零五两,如何?”有男子低沉慵懒的声音响起。 第374章 看男人的眼光不行 说话的是顾南弦。 叶子均听言,惊骇地瞪大了眼。 好嘛,他本来还想劝说意思意思收个诊金这事儿就算是了了。 没曾想,居然还遇着狮子大开口了。 看着面色如常的顾南弦,叶子均满脸错愕。 这猎户疯了吧! 他从医这么些年,听说过最高的诊金也不过几百两。 顾南弦这么个靠打猎为生的猎户居然开口就是一千多两! 这人知道一千三百零五两是多少么? 还是说这人是没见过那么多钱,所以才敢这么胡乱开价? 叶子均下意识的又仔仔细细打量了顾南弦一番后,更加笃定了心里的想法。 一定是的。 顾南弦周身衣裳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 叶子均觉得这人定是见着人吕非恒家大业大,所以想要趁机敲诈呢。 思及至此,叶子均深深地看了眼徐芳园,很是为她觉得不值。 这姑娘吧,医术不错,但看男人的眼光可实在是不行啊。 徐芳园此时也是有些吃惊。 倒不是因为顾南弦说的价格太高。 而是…… 怎么说个诊金还说的有零有整的。 她本来想问问顾南弦到底是什么意思,却是瞧见他嘴角含笑。 徐芳园微滞。 顾南弦之所以开这价,莫不是有原因? 她微微蹙眉,眸光渐深。 “不知顾公子何意?”吕非恒打破了沉闷的氛围。 他握紧双拳,目光沉沉的看着顾南弦。 “大人是嫌贵?” 顾南弦瞥了眼躺在床上的妇人: “一千多两银子救下贵夫人和腹中孩子的性命,在顾某看来,很划算了。” 妇人被顾南弦看得心里发怵。 她轻轻的拽了拽吕非恒的衣袖,似要提醒些什么。 然而吕非恒却似毫无察觉一般。 他咬着牙沉默。 一千多两的诊金自然是贵! 莫说是临水县,就算是放到州府之中,也没有大夫敢开出这样的天价诊金。 但,就如顾南弦所言。 一千多两银子买回夫人和孩子的性命,绝不算贵。 而且这钱,他当然也拿得出来。 常言说,三年清知府,一万雪花银。 吕非恒虽为官清廉,但私底下靠着县令这一官职,置了好些宅地之类的产业。 那些个产业一年到头赚个千把两银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 吕非恒脊背发寒。 怎么刚好是一千三百零五两? 这个数目……怎么就那么巧。 前阵子,他昧下的那笔钱,似乎刚好就是这么多? 吕非恒看着顾南弦,心里有千万个问题,却一个也说不上来。 他不确定顾南弦开出的这个价是信口还是他根本就知道些什么。 吕非恒脑子嗡嗡直响。 看着顾南弦面色依旧如此,吕非恒却觉得自己的天都似要塌了。 他不敢想,若是顾南弦当真知道些什么。 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不过是一千多两银子的事情,罗里吧嗦的,好像会要了你们的命似的!” 一声轻嗤打乱了屋内心思各异的人。 流光哼了一声,径自走到妇人面前。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满脸泪痕的妇人: “喂,你是薛家的薛澜吧?” 薛澜被流光的气场骇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应声答是。 等她回过神来,想否认已经来不及了。 第375章 穷得叮当响 屋内人除了吕非恒夫妇和流光,其他人都很茫然。 叶子均一脸好奇的看着面色由苍白变得惨白的薛澜。 吕夫人原来叫做薛澜啊。 但薛澜是谁? 不对啊。 不是说吕夫人姓谢么,怎么又姓起薛来了。 “我就说你看着这么眼熟呢!” 流光笑道:“你们薛家家大业大,该不会这么点钱都拿不出来吧?” 薛澜面色微僵。 她略微沉默一阵后,朝着流光缓缓道: “公子说笑了,既然公子知晓我叫薛澜,该也是知晓我当初是被赶出家门的。” 薛澜扯唇苦笑:“薛家家大业大,却和我无关。” 叶子均听言,竖起了八卦的耳朵,吕夫人居然是被赶出家门的,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啊。 “赶出家门所以就没钱了么?”流光面色微变。 他皱了皱眉:“那这事儿可就不好办了啊。” 顾南弦此时也幽幽开了口: “的确是不好办了。” 薛澜微楞:“什么?” “原本我说的银钱有一千两是雇佣他的,不过看样子您二位是拿不出银子来了。” 顾南弦道:“既是拿不出,那流光便也没了留在这里的必要。” 他朝着流光摆手,沉声道:“人都请不起你,你还在这儿待着做什么?” “那我先走了。”流光拱手称是,就要离开。 “等等!” 在他迈步的瞬间,薛澜大喊道: “一千三百零五两是吧,我有的,有的!” 薛澜着急:“流光公子请留步,请你一定要留下来,求你了!” 她生怕流光当真就这样走掉,一面说着话一面在枕头下急忙寻找什么。 流光停下脚步,饶有兴味的看着寻觅个不停的薛澜。 不多时,薛澜翻出几张银票,她颤抖着抽出其中一张,冲着流光道: “流光公子,这是我出嫁时娘家给的嫁妆,这里有一千两银票,您看看!” 流光挑眉:“方才顾大郎说的可是一千三百零五两。” 他轻笑:“吕夫人这是不想给诊金的意思了?” “不是,不是的。” 薛澜急忙摇头,她再次抽出一张银票双手奉上: “这里有两千两,诊金和请流光公子的钱都在这里了,还请二位千万不要嫌弃。” “这还差不多。” 流光笑着踱步回到薛澜床边:“不过嘛,诊金说多少就是多少,夫人您给两千两银子莫不是故意为难我们三人?” 薛澜不解的啊了一声。 “我们三个穷得响叮当,您这一千两的银票,我们可错不开。”流光道。 薛澜面色为难:“那……” “不如剩下的就由吕大人给吧?”顾南弦再度看向吕非恒。 除了说好,吕非恒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面对一个随口开个价就能说中他内心所惧的人,吕非恒实在不敢反驳。 拿出银两的时候,吕非恒已经在心里做了计较。 待会儿将徐芳园送走之后,他定要好好派人查一查顾南弦的底细才行。 只是,让吕非恒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 顾南弦拿了银子后并未直接收下,而是将其中五两拿给了叶子均。 顾南弦浅笑:“方才用了叶大夫的药,还请叶大夫收下药钱。” 第376章 杀意 “给我的?” “自然。”顾南弦浅笑。 叶子均又是错愕又是欣喜的接过顾南弦双手递给自己的银子。 他是真没想到这猎户狮子大开口居然还开了自己的份儿。 五两银子比起那一千三百两连蚊子腿儿都算不上。 但,以他出诊收的诊金而言,五两银子已经是他出诊两三回的收入了。 一想到今儿自己不过是让徐芳园拿了些药材,就能得到五两银子,叶子均心头更美了。 他刚想将银子放进荷包,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客气道: “可是那些个药材哪里值……” “药材不值钱,但药方值钱。”顾南弦轻声打断叶子均的话。 他浅笑:“还请叶大夫不要推辞。” “是啊,叶大夫你就收下吧。” 吕非恒一时之间摸不透顾南弦到底是什么心思,只能顺着他的话附和。 听得吕非恒的声音,顾南弦似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转身,饶有兴味的看着吕非恒:“吕大人,南弦有事想请教大人,不知大人是否有空?” 吕非恒听言,心里头咯噔一声。 果然,这猎户是打算同自己摊牌了么? 吕非恒心头微凝。 他简单朝着薛澜交待了几句,便沉着脸跟着顾南弦走出了屋子。 流光见状,也慌忙跟了出去。 徐芳园拜托叶子均好生照料薛澜过后,也急忙跟上。 叶子均也要跟上,薛澜叫住了他: “叶大夫,我有话同你讲。” …… 屋外,并没有顾南弦和吕非恒的身影。 徐芳园愣住。 人呢? “啧,也不会知他到底图什么!”流光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徐芳园站在距离流光五六步的距离,看他: “你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流光听言,只是轻飘飘的白了徐芳园一眼。 徐芳园着急:“流光!” “没什么大事!”流光哼声道:“你着什么急啊。” 徐芳园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为什么要说一千三百零五两?” 流光沉默。 徐芳园蹙眉:“南弦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吕大人……” “你想得还挺多!” 流光冷声打断徐芳园的话,他嗤笑:“刚才南弦不都解释了么,有那么难理解么?” 迎着流光嘲弄的神情,徐芳园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他身上得到答案。 她咬了咬牙,道:“算了,我自己去问他。” 说罢,她抬脚就要离开,却是感到后颈一凉。 原本和她还有一段距离的流光竟是直接跃到了她身后,一把捏住她的后颈。 “我可以随时要了你的命!”掐着徐芳园后颈的手稍稍用力,流光冷声道:“只要我想。” 突如其来的桎梏让徐芳园心头一跳。 她费力的挣扎着,因为窒息,五官变得扭曲,脸色也涨红起来。 “徐芳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图什么。” 流光眼底露出一丝狠厉:“你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依仗的是什么。” 流光目光灼灼的盯着徐芳园,发出森冷的笑声: “我告诉你,杀了你,南弦或许会怪我,但他总有一天会明白我的好意。” 他近乎癫狂的笑道:“一切阻挠他的,都该死!” 徐芳园浑身僵住。 她知道,流光说的是真的。 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的她,太熟悉这种杀意了。 第377章 闹脾气罢了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杀了我么?” 徐芳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浅笑: “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杀了我,顾南弦就会听你的了么?” “还是说,你觉得你和顾南弦之间的问题仅仅只是因为一个我?” 流光听言,浑身冰凉,掐着她后颈的手微颤。 徐芳园扯唇: “流光,别再自欺欺人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图谋什么,但你心里该是清楚,你和他,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流光怒极大喝: “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闭嘴!” 徐芳园叹息一声后,还当真就从善如流的闭嘴了。 气氛骤然微妙。 流光僵住:“你怎么不说了,刚才不还挺能说的么?” 徐芳园白了他一眼:“不是你让我闭嘴的么?” 流光:“……” 他看着徐芳园有片刻的怔忪。 徐芳园抓住这个当口儿,当机立断地握住了流光的手腕,沉声: “流光,你以为你杀得了我么?” 不等流光应声,徐芳园手中用力,轻而易举的便将流光手中的力气卸掉。 流光一脸错愕。 “你这次杀不了我,以后就没机会了。” 徐芳园抛下这句话后,整容敲门进屋。 流光低头,看着仍旧木痛的手,脸上的惊愕渐渐转换成了浅淡的笑意。 呵,杀你? 未免太便宜你了! 杀了你换来顾南弦对我的厌恶甚至是敌对,你真当我没脑子么? 流光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方才被徐芳园卸掉力气的手,眼底的笑意更深。 今日的试探让他更加笃定徐芳园绝不简单。 流光半眯着双眸。 徐芳园啊徐芳园。 我倒要看看你这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我也要看看,当你的伪装揭破之后,顾南弦会是怎么样的后悔莫及。 顾南弦,我早都说过了,你不属于这里。 那场你缺席了的腥风血雨,不管你愿不愿,都要去闯! 流光饶有兴味的看着虚掩的房门,咧嘴笑开。 徐芳园,走着瞧。 “徐姑娘,你回来啦?” 徐芳园一进屋,叶子均就凑了过来。 他瞥了一眼门外,压低了声音道:“那叫流光的郎君怎么了?” “没事儿,闹点小脾气罢了。”徐芳园浅笑 “闹脾气啊。” 叶子均若有所思,他刚要问什么,徐芳园已经径自走到了薛澜的面前。 “夫人感觉怎么样?” “感觉好多了。” 薛澜感激地握着徐芳园的手,笑道: “今日多亏了姑娘了,若不是姑娘我和我孩儿的性命可就全丧在那狠心的丫头身上了……” “好多了就好。” 徐芳园似没听到薛澜后半句话,她开口道: “我待会儿再给夫人开两副药,夫人按时服用就好。” 看着徐芳园起身去拿药,薛澜的神色略有变幻。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衙门的事情要与大人讲。”叶子均忽然开口:“我先出去了。” 说罢,叶子均一溜烟儿的走出了屋子,顺带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正在捡药的徐芳园动作微顿,她轻声道: “叶大夫这么着急离开,可是因为夫人有话想要同我单独讲,对么?” 薛澜脸色微变,却也没太过意外。 她看着徐芳园的背影点头: “徐姑娘,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 第378章 何必演戏 徐芳园哦了一声,继续捡药。 “徐姑娘,你可知我中的什么毒?”薛澜神情愤懑又委屈。 她抹着眼泪,不等徐芳园回答,便喃喃道: “徐姑娘,你说吕星儿的心到底是怎么做的啊。” “我虽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再却也自问对她不薄,她怎么就狠得下那般的心要如此对我?” “孩子,我的孩子……” 薛澜越说越是激动,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夫人想和我说什么?”徐芳园皱眉。 “我想请徐姑娘帮我一个忙。” 薛澜胡乱揩掉脸上的泪,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丝狠厉。 徐芳园看她:“我只是个大夫,夫人的忙我帮不了。” “不,徐姑娘,你能帮我,只有你可以帮我!”薛澜激动道。 徐芳园挑眉:“夫人是想要让我说服吕大人将那位星儿小姐扫地出门么?” 她的语气毫无波澜,却是让吕夫人面色一滞。 薛澜心狂跳起来,这丫头远比她想象中要聪明许多。 徐芳园看着沉默的薛澜,无奈道: “夫人,我只是个大夫,夫人的家事恕我……” “可大人相信你的话,还有那位郎君!”薛澜急急打断徐芳园:“那位郎君一定能说服老爷。” “是么?”徐芳园听言,笑了。 薛澜被她的笑弄得困顿,却只能流着泪咬着牙将话继续说下去:“徐姑娘,算我求你。” 徐芳园并没有回答薛澜,而是淡漠的看着她,沉声道: “夫人方才问我你中的毒是什么,不知夫人想要问的是哪一味?” 薛澜听言,脑子骤然之间一片空白,就连眼泪也似乎忘了继续流。 屋里针可落地。 薛澜有片刻的怔忪,但旋即,她激动道: “徐姑娘此言何意,难道那丫头对我不止下了一种毒?” “苍天啊,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歹毒的丫头,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夫人,这儿只有咱们两个人,您何必演戏?”徐芳园不甚耐烦的打断薛澜道。 薛澜僵住,强撑住脸上的茫然: “徐姑娘,我有些听不懂你的意思。” “听不懂?”徐芳园敛容,她脸上不耐烦的神情越来越浓:“吕夫人是认真的?” “我……” 脸上的笑再也撑不下去,薛澜喉头发干。 这丫头难道已经知晓了??不,绝不可能! 薛澜脑子嗡嗡的,她做得那么隐秘,绝不可能被人知晓。 徐芳园静静地薛澜好久,才幽幽地叹息一声。 她收起眼底的苍凉,低低道: “夫人,您的考虑有必要,有人下毒也是真,但孩子是无辜的。” “不是的!” 薛澜如遭雷击,她脸色惨白地怔了好久,才惶恐摇头: “徐姑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芳园没什么情绪的哦了一声。 薛澜被她的反应弄得僵住,她心头的苦分明已经溢满了喉咙,却无从说起。 “夫人,这两副药记得按时吃。” 徐芳园将药放到一旁的矮柜上,柔声道: “孩子虽然保住了,但是夫人你的身子骨太虚弱了,还是得要好生休养一番才行。” 说罢,她告辞要走,却是猛地被薛澜拽住了手腕。 第379章 她,有所 徐芳园斜乜了她一眼:“夫人还有事?” “徐姑娘,我……” 薛澜嘴唇翕动,不知该怎么往下。 她凝着徐芳园的脸沉默良久,像是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她敛容,定定的看着徐芳园,凛然道: “是,我承认,我对自己下了毒。” 徐芳园丝毫不意外于薛澜此刻的话。 事实上,诊脉之初,她便已经察觉薛澜体内不止一种毒。 但那时,她对下毒之人并未有太多的猜想。 叫流光出来护着薛澜,也只是为了不再让人有对薛澜下手的机会。。 可就在方才,她的脑子里冒出一个极为荒谬且可怕的念头。 如果…… 那下毒之人不是吕星儿呢。 或者不止吕星儿呢。 “徐姑娘,我可以问问你是如何知晓的么?” 薛澜的脸上再寻不到泪光,她冷冷的看着徐芳园:“你是从一开始就知晓了么?” 徐芳园摇头。 薛澜愣了下。 “在你万般笃定的对吕大人说下毒之人是吕星儿的时候,我才猜到。”徐芳园开口道。 是了,起初见着薛澜人事不省,又见着吕星儿因药昏迷。 徐芳园只揣测那吕星儿可能就是下毒之人,并未多想。 可后来听着薛澜朝着吕非恒说了那许多,再联系绿植里那么多倒掉的汤药。 徐芳园忽然觉得。 或许,事情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以吕非恒的性子,即便他不相信吕星儿会对薛澜下毒,只要薛澜对他说过此事后,他绝对会对吕星儿有所防备。 至少,他不会让吕星儿有再次伤害到薛澜的机会。 而薛澜作为一个接连失去过三个孩子的母亲,在早就知晓伤害自己孩子的人是谁后,不仅不告诉能阻止悲剧发生的吕非恒,还如同往常一般对吕星儿关爱有加,除开真的是母爱泛滥,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她,有所图。 “原来如此啊。” 薛澜露出豁然的神色,她笑道;“徐姑娘很聪明。” 徐芳园沉默。 薛澜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倚靠在枕头上,她恨恨: “吕星儿害了我三个孩子,三个啊……” 她闭上眼睛,眼泪再次涌了出来:“那是三条命啊!” 她双手嘴唇发抖,捂着脸低泣道: “我期待了那么久的孩子,从最初害喜到好不容易熬过了前三个月。 我满怀欣喜就等着与孩子见面的时候,孩子说没就没了,一点征兆都没有,徐姑娘,你能体会到我的心情么?” 徐芳园沉默,她虽未曾做过人母,却见了太多生离死别,所以多少能体会。 “他们说孩子没了是因为我身子不好,是优胜劣汰,是意外,所有人都让我不要伤心,他们安慰我说孩子会再次回到我的身边。” 薛澜喃喃: “这种安慰虽然苍白,但那时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以为只要将身子调养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事实呢?” 薛澜陡然提高了音量: “我的身子调养好了,我做了万全的准备,我吃斋念佛,凡事小心翼翼,孩子依旧没保住,徐姑娘,你说老天爷对我怎么就那么狠呐……” 第380章 有经验了 薛澜伸手抚摸微微隆起的小腹,短促地笑了起来: “徐姑娘,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个意外。” 原本都已经决定不再要了。 但命运却似玩笑般的又给她送来了一个孩子。 接连三次的失去让薛澜对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并没有太大的惊喜。 准确来说,打从知道自己又一次怀孕之后,薛澜便无时无刻的处于焦虑之中。 那时,她并不知道有人对自己下了毒。 薛澜之所以将大夫开的保胎药统统倒进花盆里,只是因为她觉得那些东西对她而言毫无作用。 或者说,经历了三次失去之后,她已经变得杯弓蛇影。 她不再相信大夫的话,尤其不相信叶子均的话。 府里厨子做的吃食,她也要再三检查过后才会食用。 可,吕非恒、吕星儿这两个在她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她却是相信得紧的。 因为相信他们,所以只要是他们送来的吃食补药,薛澜都不会太仔细检查。 自打有孕之后,她变得尤其喜欢吃酸,而吕星儿每每准备都是她喜欢的。 薛澜扯唇,沉声道: “吕星儿很聪明,她知道徐徐图之,或者说害过我三个孩子之后,她已经很有经验了。” “她知道怎么做不被怀疑又能轻易地达到目的。” 薛澜双肩颤抖,缓缓道: “事实上,如果不是那次偶然,我也不会知道原来我那三个可怜孩子的死不是意外,而是她的蓄谋。” 她挣扎着侧身从矮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只精巧的小碗,里边有些许汤药的残渍。 薛澜冲着徐芳园微笑:“徐姑娘,你要看看这个碗么?” 徐芳园沉默着接过薛澜手中的碗。 闻着那碗中药渣的味道,徐芳园蹙起了眉头。 “徐姑娘,这毒可与我体内的毒一致?” 薛澜满脸都是自嘲,不等徐芳园回应,她已经自顾说了下去: “说来那天也是赶巧了,吕星儿送来了酸汤,但我害喜得太厉害了,根本吃不下。” “等我胃口好起来,想喝汤的时候,汤已经冷了,我怕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本打算将酸汤也倒进花盆里,可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徐芳园听言,神情微变。 她大概猜到了。 “死了。”薛澜捂着嘴,哈哈大笑: “我常喂的那只野猫死了,就死在那碗酸汤旁。” 她咬着唇,脸上的笑意越发森然:“徐姑娘,你知道当时我是怎么想的么?” 徐芳园摇头沉默。 “我以为是偶然,是意外,我当时甚至压根没觉得是酸汤的问题。” “那可是被老爷看得比命还重要的星儿啊,我怎么敢去想她?” 想起往事,薛澜整个身子都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她咯咯笑道:“再说了,野猫嘛,平日里吃的东西杂得很,指不定就吃到了什么不该吃的,对吧?” 薛澜双拳紧握,笑得肆意: “徐姑娘,你那么聪明,不如你猜猜之后发生了什么?” 徐芳园皱眉:“吕星儿找你了?” “徐姑娘,你真的很聪明。” 薛澜脸上的笑意骤然消散。 “是啊,她来找我了,以乖女儿的名义。”薛澜满脸讥诮。 第381章 真够坚贞 薛澜似笑非笑的看着徐芳园: “她很聪明,至少比我认识的吕星儿聪明,又或者……” 薛澜扯唇,到底还是笑了: “又或者我从来不曾认识真正的吕星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徐芳园皱眉。 她觉得薛澜这笑里头有太多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外人都说老爷对吕星儿仁至义尽,但其实只有我才知道他对那畜生有多好!”薛澜咬着牙缓缓道。 “老爷啊,他就只差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吕星儿了,不过……” 薛澜脸上的神色微僵,她苦笑:“不过,就算是现在,也和掏心窝子也差不多了。” 徐芳园不太明白薛澜的意思。 但她并不打算追问。 一来她只是个大夫,对薛澜的家事并不太感兴趣; 二来,她知道,即便自己不问,薛澜也绝对会悉数说明。 毕竟,薛澜能对自己和腹中孩子下手只为赶走吕星儿的筹谋已久败露,她絮叨了这么多,不过是想让自己站在她的那边。 “徐姑娘,你说说一个女人背着丈夫去外头找了男人还生下了孩子,一个正常丈夫会怎么做?” 薛澜脸上嘲弄的笑意更浓。 徐芳园:“……” 都头顶青青大草原了,还能怎么做? 以大黎民风,最少也得是休妻吧。 不过既然那吕非恒的第一任妻子已经亡故,休妻也没有什么意义。 薛澜显然并不在乎徐芳园的回答:“你知道我家老爷是怎么做的么?” 她浅笑:“老爷毫不犹豫的将吕星儿抱了回来,并且当做自己的亲生闺女儿来对待。 他说,到底夫妻一场,人都已经死了,那些个她做错了的事情就该烟消云散了,老爷对我说吕星儿是无辜的,既然她的亲生父母都已经死了,也不能过多去斥责了。” 说到这,薛澜顿了顿,她看着徐芳园,柔声道: “徐姑娘,你听了这些话有何感想?” 徐芳园没有回答,而是问:“你说她的亲生父母都死了?” 薛澜点头,脸上浮起讥诮的笑: “是啊,殉情,他们的感情可真够坚贞啊。” “人人都说县老爷仁厚,只有我知道这才不是仁厚,他只是不甘心罢了。” 薛澜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 “那女人和他青梅竹马,相识那么些年,却和一个认识不过短短半年的男人约定终生还生下了吕星儿,若我是老爷,也绝不会甘心的。” “咳咳,扯远了。” 陷入回忆的薛澜忽的收敛了笑意。 她饶有兴味的看着徐芳园,喃喃道:“那女人死了第七年,我和老爷才认识。” 薛澜的手再次抚上自己的腹部,她低笑:“第一眼见着老爷,我便觉得此生就是他了。” 情窦初开的年纪,遇着一见倾心的人。 在那时的薛澜看来,这世上再没有比那更美妙的事情了。 因为那位亡妻的关系,薛澜的这份感情起初并不容易。 吕非恒一直对她冷言冷语,甚至没少说些伤人的话,想以此让她放弃。 “但……”薛澜苦笑:“那时的我哪里懂放弃?” 第382章 唯一信得过的 “那时年少,根本不懂吕星儿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薛澜噙着笑,继续道: “在我眼里,那吕星儿不过是一个背叛了老爷的女人生的孩子,算得了什么。我喜欢老爷,仅仅只是喜欢老爷这个人,其他的,我都可以不在乎。” 她不在乎,可薛家却是在乎的。 薛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在这临水县城里,薛家虽然只有几家商铺,但即便如此,也是出了名的富户。 由此当薛澜父亲听到自家闺女儿要与一个鳏夫结亲的时候,哪怕知晓那鳏夫是县老爷也是极力反对。 薛父甚至对薛澜说,若是她执迷不悟,就要将她扫地出门。 “徐姑娘,你这般聪慧,向来也该是知晓后面发生了什么。”薛澜道。 徐芳园蹙眉:“你放弃了薛这个姓,随吕大人的母亲姓谢,对么?” “徐姑娘,你真的太聪明了。” 薛澜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是被我父亲扫地出门的。” “若是被扫地出门,你便不会得到毒药了。”徐芳园敛容。 薛澜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 “是啊,毒药是我从薛家拿到的。” 薛澜脸色骤然阴沉了许多,她闭着眼,眼前再度浮现那日的情景。 “那野猫死了,我虽然并没有怀疑到那畜生的身上,但总归是觉得膈应,我越看那碗酸汤越觉得不对劲。” “后来我索性便将那碗汤用这个碗腾装好,想着等哪日有空了找个大夫看看。” “但我没想到的是,我前脚刚将那碗汤腾好,后脚那畜生就来看我了。” 薛澜咬着牙道:“那畜生还是同老爷一起来的。老爷给我带来了一碗参汤,等我将那碗汤喝了之后,她才说那碗汤是她替我准备的。” 她的脸上再次扬起了自嘲的笑: “见着我将那碗汤喝完,那畜生还体贴的收走了碗,你说她的心怎么就那么狠呢。” “她是怕我没喝那碗酸汤,想要亲眼看着我喝下毒药才高兴呢!” 薛澜目光灼灼的看着徐芳园,冷声道: “徐姑娘,你既然知晓我中的毒不止一种,该也是知道那畜生给我下的毒并不会立即要了我孩子的命吧。” 徐芳园点头。 薛澜体内的毒有两种。 其中一种是会在三个时辰之内害命的;而另一种并不会伤害大人的性命,却是会在半个月内将胎儿侵蚀,直至小产。 薛澜哽咽道:“虽然喝了那碗参汤后,我并没有任何不适,但为了我腹中的孩子,我还是借着下午去庙里进香祈祷的机会,将那碗酸汤带去了娘家。” “说来好笑,当初与家人断绝关系的时候那般决绝,可……” 薛澜咬着下唇,苦笑: “可我真正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发现我唯一信得过的,只有我的娘家。” “我们家的大夫闻过那碗酸汤后,当即就变了脸色。” 薛澜沉声道:“那时大夫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却什么都明白了。” 薛澜抬眸,盯着徐芳园,眸光悲戚:“那猫儿果然是喝了那碗酸汤才丢掉的性命。” “它是代替我腹中的孩子死了啊。” 薛澜捂面,再一次哭了起来。 第383章 都是假的 “发现那汤有问题后,大夫立即替我诊了脉,但很不幸。我已经中了毒了。” 薛澜幽幽的叹息一声: “说是不幸却也是万幸,因为害喜的缘故,我中毒并不深,以我薛府大夫的医术,要解毒并不困难。” “徐姑娘,你知道当我听到大夫说孩子无碍的时候,我有多高兴么?” “我想着只要孩子还在就好,那时,我压根就没想过要报复,但大夫的一句话提醒了我。” “大夫说吕星儿会再次下手?”徐芳园问道。 “是。” 薛澜讥笑:“前边那三个孩子可都是被她害得没了的啊,那畜生的心那般狠,怎么可能见着我平安无事的生下孩子?” “所以,你就拿了毒药,打算在吕非恒面前演一出苦肉戏么?”徐芳园同情的看着薛澜。 虽然对薛澜的做法无法认同,但她倒也能感觉到薛澜的无可奈何。 一个母亲在孩子面临危险时,不管她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徐姑娘,方才我说老爷恨不能将心都掏给那畜生,你还记得吧?” 薛澜没有回答徐芳园的话,而是岔开了话题。 徐芳园点头。 薛澜不愿意回答,她也不追问。 说到底,这事儿无关于她,她也并不感兴趣。 “我起初也以为老爷留下那畜生不过是为了防民之口,为了仁厚之名。 但当我真正来到吕府,看着那吕星儿在府里如何的嚣张跋扈,我才明白,他哪里是无奈收下吕星儿,老爷他根本就是将吕星儿看作了那个女人留给他的念想啊。” 薛澜咬着牙,缓缓道: “不管老爷面子上对吕星儿表现得有多冷漠,但私底下,他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惯着她,宠着她,任由她做她想做的事情。” “或许是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所以我的三个孩子接连死掉,老爷也不曾有太多的伤心吧?” “不管他待我有多真,有多好,但我怎么可能比得过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 “我不仅比不过那个死了的女人,连她留在这世上的孽种,我也比不过。” 薛澜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方才继续道: “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比不过,所以当我知道那毒是那畜生给我下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留在薛家,等孩子出生了再回府。” 徐芳园静静地看着薛澜,淡淡道:“那给自己下毒,是那大夫给你出的主意么?” 薛澜点头,笑了: “是啊,大夫说得很对,只要我要回来吕府,只要那畜生还在府里,还被吕非恒捧在手心,即便是我将孩子生下来带回府里,我也未必能够看着他平安长大。” “大夫说,他可以帮我。” 薛澜勾唇,脸上扬起得意的笑: “他可以让老爷将吕星儿扫地出门,更能让那个女人从老爷的心里离开。” 大夫的话其实很平淡,却轻而易举的刺破了这些年一直被薛澜心头最为在乎的东西。 是啊,让她耿耿于怀的从来不是吕星儿,而是那死掉的女人。 这些年,她对吕非恒温柔体贴,竭尽所能的扮演好一个贤良淑德的县令夫人。 她赢得了外人的称赞和吕非恒的喜欢。 但她的心里头却是再清楚不过。 一切都是假的。 第384章 决心 薛澜一直都很清楚。 不管自己再温柔再体贴,总也比不过那女人在吕非恒的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种种。 那可是一个敢将吕非恒的真心扔在在地上随意踩踏的女人啊。 那个女人就像是一根横在吕非恒和她之间的刺。 虽不致命,却让她不得安宁。 如果有一个法子,让老爷一想起那女人除开厌恶,再没半点眷念该有多好。 “大夫给了我一味毒药。” 薛澜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那毒药能在一定程度上化解那畜生给我下的毒,但是致命。一旦我服下大夫给的药,必须在三个时辰内吃下解药,否则,我和我腹中的孩子,谁也活不了。” 薛澜含着泪笑起来: “以我腹中孩子的性命来赶走那女人在老爷心中的地位,这种事情怎么想怎么荒唐。 起初我虽然很想这么做,但总归是没有勇气的。直到……” “吕星儿又给你送汤了么?”徐芳园蹙眉。 薛澜点头,一脸的嘲讽: “是啊,或许是见着半个月就要过去,我的身子虽然一日比一日差,但孩子却很坚强,终于是坐不住了吧。” 就是吕星儿今早送来的那碗汤,让薛澜再没了一点犹豫。 那就是个狠心的畜生,不将她和腹中孩子逼死,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因为下定了决心,她没有半点犹豫的将吕星儿给自己的汤喝了下去。 看着吕星儿依旧将碗带走,薛澜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服下毒药,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去薛家请大夫。 薛澜抬头看了眼窗外,笑道:“这时候,我薛家的大夫该到了。” “如此说来,我倒是不该救你了。”徐芳园听言,觉得好笑。 “不,徐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薛澜摇头,笑道:“你的话可比我薛家的大夫的话要可信多了。” “若不是你,老爷才不会对那畜生产生怀疑呢。” 薛澜咯咯笑道:“说到底,老爷的心是偏向那畜生的,若是我薛家的大夫说毒是吕星儿下的,老爷可能会信,却绝不会下决心。” 徐芳园皱眉:“决心?” “是啊,决心。” 薛澜脸上满是狡黠的笑:“经过今儿这事儿,那畜生别想在吕府待着了,以老爷的脾气……” “吕夫人,你想要我做什么,不妨直说吧?”徐芳园打断薛澜的得意。 虽然薛澜的经历让徐芳园很是感慨,但她实在不想听她继续往下。 以前看电视她就觉得这高门大户里头的尔虞我诈无趣的很。 如今亲眼看到,除开无趣,徐芳园更多的是感到可怕。 “徐姑娘,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薛澜微微一笑。 抚着腹中孩子的动作变慢,薛澜低声喃喃: “我知道你一定对我感到不齿。但是,是她害我在先,我所做的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和我腹中孩子的无奈之举,我已经失去了三个孩子,不能再失去了。” “的确。”徐芳园点头:“孩子总归是无辜的。” 薛澜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所以徐姑娘你是打算要帮我了么?” 徐芳园:“……” 第385章 言尽于此 薛澜激动之余,有些得意: “徐姑娘,你放心,只要你答应帮我,我会给你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徐芳园脸上勾起一丝笑:“夫人说的可是银子?” “当然!”薛澜脸上得意更深,还带着不屑。 人活在世上,都是有所图的。 打从徐芳园一个劲儿的提起诊金,她便是看出来这丫头就是个贪财的主儿。 贪财好啊。 若是这丫头图的是别的,薛澜觉得自己未必拿得出,但钱这东西嘛…… 她还真是不在乎。 她笑道:“徐姑娘,你开价吧,只要我有,必定双手奉上。” 徐芳园听言摇头:“夫人说笑了,我帮不了您,您也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忙,至于银子,方才您已经付过了。” “徐姑娘,你这是何意?”薛澜一脸错愕。 “我只是个大夫。”徐芳园看着薛澜,一字一顿重复道。 没给薛澜接着开口的机会,她浅笑: “夫人体内的毒已解,孩子也无碍。不过,既然薛家的大夫已经来了,夫人还是将我开的药让那大夫瞧上一眼吧。” 说罢,徐芳园抬腿就要离开。 薛澜见状,急忙拽住了她。 “夫人,还有事?” “徐姑娘的意思是不帮我了?”薛澜目光灼灼的看着徐芳园。 徐芳园皱眉:“我方才已经说过,我只是一个……” 话音未落,脖颈一凉。 “徐姑娘,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薛澜勾唇笑道:“我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她咬着牙,咯咯笑道:“徐姑娘是个聪明人,你该是知道我与你讲了那么多往事,只会给你两个选择。” 又一次被人比着脖子,徐芳园觉得脑壳疼。 出个诊,接连两次受制于人,这感觉真是让人不爽。 她活了两世,虽然遇到的糟心事不少,但被人威胁却是她最为厌恶的。 “所以夫人是想杀了我么?”徐芳园沉声: “还是夫人觉得只要我死了,你做的那些事情便没人知晓了?” 说着话,徐芳园缓缓抬手,不等薛澜反应直接扣住她的手腕,再飞速转身反手将那把匕首比在了她的脖颈上。 薛澜赫然瞪大了双眼,她惊恐地看着脖颈上泛着寒光的匕首,失声道: “你要做什么,徐姑娘,这可是吕府!” “夫人不必担心。”徐芳园玩味地盯着手中的匕首,笑了。 “我说了我是大夫,大夫只会救人哪里会杀人呢。而且……您说得很对,这里是吕府,我哪里敢造次?” 薛澜听言,眼神依旧惊恐,但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那你想如何?”薛澜咬着牙,厉声质问。 “我只是要走罢了,夫人拿着匕首挽留我,似乎过了吧?” 徐芳园收回手,她细细的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轻声笑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夫人以为杀了我便能一了百了了么?” 薛澜怔住,迎着徐芳园饶有兴味的脸,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当然听出来徐芳园话里有话。 可一时间她却拿捏不准徐芳园到底是何意。 “我的话言尽于此,还望夫人好自为之。” 徐芳园并不多言其他,她将匕首轻轻地放回薛澜手中。 她拍了拍薛澜的手,柔柔一笑:“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第386章 别着急啊 彼时,吕府书房。 吕非恒面色凝重,他警惕地看着顾南弦,总觉得这个猎户不太寻常。 他心头有很多问题,但顾南弦没开口之前,那些问题一个也不能问。 “我不过是随口说的诊金罢了,吕大人不必多虑。”顾南弦浅笑着先开了口。 此话一说,吕非恒心头越发没底了。 这样说,分明就是有什么啊。 他僵直的看着顾南弦,沉声:“顾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其实也没什么。” 顾南弦笑了笑:“只是想让吕大人莫要为难芳园罢了。” “为难?” 吕非恒一怔,旋即笑开:“公子玩笑了,徐姑娘救了我家夫人和腹中孩子,我感激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为难她呢?” “有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顾南弦听言浅笑。 吕非恒被顾南弦的笑弄得愈发没了底气。 他略作犹豫,到底还是开了口:“顾公子,你该是知晓我为何会单独与你说话。” 顾南弦挑眉:“大人是说诊金,我方才已经说过了那诊金不过是……” “顾南弦你的事情我略有听闻,所以还是请直言吧!”吕非恒打断他。 顾南弦听言微顿,旋即笑了:“大人知晓我的事情?” “倒也不是知晓,只是顾公子你一个猎户与那许多富贵人家交往,总会招来诸多猜测。” 吕非恒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顾南弦:“那一千三百零五两银子,是那些人与你讲的吧?” 此话一说,吕非恒心头顿时豁然。 他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那些个忐忑有些多余。 说白了这顾南弦不过是个猎户,真正知晓他那些个秘密的是他的朋友而不是他。 而顾南弦的那些个朋友??吕非恒心头的嘲意更浓,不过是有几分臭钱的商人罢了。 如此,就算他们知道又能如何,胳膊还拧得过大腿么。 怕什么! 思及至此,吕非恒陡然提高了音量,狞笑道: “顾南弦,你莫要以为知晓一星半点就能以此威胁于我,我吕非恒虽……” “大人,您真是多虑了。” 顾南弦笑着打断吕非恒的话:“我都说了那只是诊金,怎么大人非要想到别的呢?还是……” 他收敛笑意:“看来大人是非要让我说些不可说的才会罢休了?” “既然如此。” 他缓缓道:“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吧?” “洪文三年夏,临水县受洪涝所害,吕大人您下令给灾民施粥,得到讴歌一片。但鲜有人知,朝廷那时拨了整整一万两赈灾银。” “同年县衙库房失火,里边的钱粮账本一并烧毁,大人您说这事儿发生的事情是不是有些凑巧了?” 吕非恒如遭雷击,额头已然冒出了冷汗。 他错愕的看着脸色淡然的顾南弦,双拳攥紧。 “洪文四年,临水县有一妇人丧夫,其夫留下千两白银给她。 但那亡夫的兄弟觊觎那千两白银,诬告那妇人与外人苟且,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最后那妇人因自觉羞辱,追随其夫去,她夫君留下的银子给了其早已分家的父亲,对么?” 吕非恒脸色越来越白,他嘴唇翕动,想让顾南弦闭嘴。 顾南弦微微一笑: “大人,您别着急啊,我这还没说完呢。” 第387章 我会保密 吕非恒猛地将手拍在书桌上,发出一声巨响,他怒喝: “本官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休要再胡言乱语!” “大人,认为我是在胡言乱语?” 顾南弦看着吕非恒,露出一副苦恼的模样。 他很是思忖了一会子,忽的咧嘴笑:“怪我,这些事情都过了太久了,想来大人该是有些记不住了?” “如此,便说些今年的事情吧。” “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前段日子似乎有两个酒楼的掌柜的因为一道菜秘方闹到了衙门,最后似乎是拿着秘方的那位掌柜的赢了?” 顾南弦一面说一面自顾点头: “的确,那道菜一前一后赶趟子似的将那道菜推了出来,要真论起谁先谁后还真是不太容易。” “这种情况下,人家手里拿着秘方,那么那道菜一定就是他的了,不管另一家的厨子将那道菜做得有多好多被客人喜欢,到底是没有白纸黑字来得有力,对吧?” 顾南弦收敛了笑意:“这一场官司打下来,输了的那位东家似乎连夜离开了临水县。” “那种情况下,若是我,也是没脸也没办法留在这里了吧?” 顾南弦皱着眉,低声嘀咕: “那东家是个聪明人,知道输了官司再留在临水县也不会再有之前的光景,干脆识相点自己离开,不过我想那东家做梦都没有料到,他方才走出了临水县就遇到了山贼。” 眼见着吕非恒脸色越发苍白,顾南弦啧啧一声: “不过大人不必担心,我那日凑巧路过,见着那东家被屠戮,于心不忍,所以出手救了他,说来那位东家运气不错,被人砍了那么多刀,愣是让流光救下一条命来。” 吕非恒听言,脑子里轰一声,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而顾南弦只当没瞧见,依旧和颜悦色道: “那东家运气不错捡下一条命来,但他家那厨子的运气就不怎么好了。 “东家卷铺盖走人,他只能委曲求全含泪以每月五两银子的工钱留在对家的酒楼里,如此,那道菜倒是从秘方到厨子都算是有了名头,再没了任何争议,只是……” “哎,这五两银子的工钱只拿了两个月,那厨子的右手就被滚油烫伤了,料想他这辈子怕都是拿不出起铲子呢,这也太不小心了,对吧,大人?” 顾南弦弯下腰,凝眉看着吕非恒,低声道: “一千三百零五两的银子买下一条人命一条胳膊,大人您可真狠呐!” “你胡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吕非恒惊恐的看着顾南弦,发出沙哑的喊叫:“你胡说八道!” “是啊,我是胡说八道。”顾南弦直起身,浅笑:“本就是胡乱听得别人的几句闲言碎语,大人不必当真的。” 吕非恒的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了。 顾南弦越是说的这样漫不经心,他的心底便越是感到害怕。 “大人,我说了这般多,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要得到大人的一个许诺罢了。” 吕非恒张着嘴,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是啊,我说的这些不过是为了徐芳园。” 顾南弦微笑:“大人家中的烂摊子该收拾就收拾,莫要牵扯了无辜的人。” 说着话,顾南弦的脸色骤然便冷: “至于大人你嘛,你放心,在你还有用处之前,这些事情我会保密。” 第388章 想想因果报应 “该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大人,我该告辞了。” 顾南弦朝着吕非恒施礼告退。 在书房门关闭的刹那,冷汗津津的吕非恒用尽浑身力气,颤声道: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大人您方才不是已经说了么,这些都是别人告诉我的。” 顾南弦关门的动作微顿,他叹息一声道: “至于我是谁,更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暂时不会将这些事情说了出去。” “顾公子!”吕非恒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我可以相信你么?” “若是大人信不过我,可以让山贼来杀了我啊。”顾南弦勾唇一笑。 吕非恒脸色再一次变得苍白。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顾南弦收敛笑意:“我不过是想提醒大人一声,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还请大人稍微收敛一下,或者……” 顾南弦顿了下,方才继续说道:“或者想想因果报应四个字该怎么写。” “告辞!” 伴随着一声轻响,这一次顾南弦没有给吕非恒叫住他的机会。 顾南弦离开很久后,吕非恒依旧瘫软在椅子上。 他的脑子一片混乱。 书桌上的那些个公文状纸就像是长了脚一般在他眼前转个不停。 他闭上眼,眼前骤然浮现那沉塘而死的妇人惨白水肿的脸。 是了,那妇人当然不是追随她的亡夫而去,她只是浣衣踩空了石头跌落水中罢了。 “那是意外,是意外!” “你人都死了,那钱留着不也是没用了么,我拿给给你公公有何错,有何错,那钱是你公公非要给我的,我能拒绝么?” 吕非恒疯狂大叫,他挥着手试图将眼前那惨死的妇人赶走。 惶恐之中,吕非恒睁开眼,眼前已经没了妇人的身影。 吕非恒松下一口气,发出一声痴痴的笑声。 是啊,是意外。 亏得他是个仁义的县老爷,见着那妇人死得那般惨,还特地给她立了个牌坊。 她死得其所,他作为县老爷已经很为她考虑了。 吕非恒呼出一口气,他起身开始收捡桌上的状纸,顺便让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当他的手碰到砚台时,脸色骤变。 砚台那浓黑的墨汁儿里,陡然浮现两个男人,一个浑身是血,而另一个晃着一条布满水泡的右手。 吕非恒如遭雷击。 他惶恐往后退,整个人摔倒在地。 然而尽管如此,那墨里浑身是血的男子却似从墨汁儿里走了出来,步步朝着他逼近。 吕非恒失声尖叫:“走开,你走开啊!是山贼要杀你,不是我,不是我,你滚啊!” “走开走开,你把油拿走,拿走,来人啊,救命啊!” 听着书房里歇斯底里的喊叫,坐在屋顶的云恒不甚耐烦的抠了抠耳朵。 哎,这人啊,真是不能做亏心事。 不然稍微撒点药粉就能出现这么浓烈的幻觉。 不过,说起来,流光这人不咋的,研制出来的药还真是不错。 云恒摸了摸包里所剩不多的药,笑了。 有流光这么个能干的兄弟,可真是好啊。 左右戏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云恒将剩下的药收好,他起身,目光刚巧落在只有一点影子的顾南弦身上。 他好奇的咦了一声:“我六哥有没有做过亏心事啊?” 第389章 不是什么大事 从院里出来后,徐芳园本来是想问问吕府的家仆顾南弦在何处的。 不曾想,先前进门之前随处可见的家仆此刻却是像隐了身一般。 而流光和叶子均更是早没了踪影。 寻了一阵半个人都找不着,还有点迷路了,徐芳园干脆放弃,想着在外边等。 走到门口,顾南弦的身影就那么毫无征兆的闯进了她的视线。 顾南弦抬着头,似乎在看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在走神。 斜阳透过树叶的间隙形成的光影落在顾南弦棱角分明的脸上,男人的神情始终浅淡。 美人、光影相辅相成如同一幅画。 而这幅画让徐芳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以前让她颇为嗤之以鼻的词——岁月静好。 似乎是察觉到了被窥探目光,顾南弦转身,他看着徐芳园,先是错愕,须臾之后绽放笑容。 那清浅面容上骤然盛放的温柔浅笑,好似一支利箭猛地射中了徐芳园的心脏。 徐芳园的心砰砰狂跳起来。 “你怎么了?”见着徐芳园脸色绯红,顾南弦不由担忧。 他拿手背探了探她的脸颊,嘟囔道:“是不舒服么?” “没,天太热了。”徐芳园局促开口,她不甚自然地转移话题:“你在等我啊?” 顾南弦嗯了一声:“你同那位夫人说好了?” 徐芳园楞了一下,迎着他担忧且笃定的目光,笑了:“你与吕大人也说好了?” 顾南弦点头,笑道:“不好奇?” 徐芳园也笑:“你不也没什么都没问?” 顾南弦听言微顿,旋即笑开:“我相信你能处理好那些事情。” 徐芳园抬眸,对他言语之中的笃定略有狐疑。 “那位夫人的病该是没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吧?”顾南弦道。 徐芳园点头,她拧眉,不知该怎么朝顾南弦讲。 “不要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顾南弦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就如你说的,我已经同吕大人都说好了。” 徐芳园狐疑的嗯了一声。 她挑眉,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看来,那有零有整的诊金果然是有问题。 但顾南弦不说,她也没心思去问。 其实,问与不问。 此刻,徐芳园心里都已经有了大概的答案。 人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那吕非恒虽被赞誉成两袖清风的好官,但能住得起这般三进三出的院子,还能供得起这许多妻妾和奴仆,想来两袖的风该也不是太清。 “先回去吧。”顾南弦道:“出来这么久,家里人该担心了。” 徐芳园点点头,她正要往前走,忽然想起了什么:“流光呢?” “不必担心他。”顾南弦失笑: “他既已经收了钱,便会将事情办妥。” 徐芳园哦了一声,其实她很想说自己只是好奇流管去哪儿了而已。 不过听顾南弦这话里的意思流光应该还在吕府,由此她也没了那诸多担忧。 徐芳园扬起笑,对顾南弦道:“那回去吧。” 两人正欲往马房的方向走,徐芳园却是回头看了眼方才顾南弦看的方向。 那是一家客栈的二楼客房,客房的窗户虚着一条缝,缝隙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徐芳园看着那道窗户,脸色微变,旋即勾唇笑了。 第390章 真是晦气 何娥君被顾南弦看得心里发怵,苍茫躲在了窗户底下。 她胸口起伏的厉害。 被发现了么? 不能够吧。 何娥君小心翼翼地起身,却不敢再将像之前那般窥探。 再度起身,何娥君发现顾南弦虽然仰着头,但却似乎并没有落在固定的某个地方。 何娥君因此松了一口气。 就说嘛,花了那么多功夫才选定的地方哪里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 要知道早前为了确认那吕夫人是否真如传言中生了病,何娥君可没少在吕家院门外观察。 饶是这间屋子窗户全开,吕府的人也未必能察觉到有人在窥探。 思及至此,何娥君越发坦然。 她干脆一并拿了凳子果盘之类,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观察。 看着顾南弦依旧先前那副出神模样,何娥君恨恨地啐了一口。 不就是长得好看了些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以父亲的人脉什么好看的儿郎不能找来做女婿。 而且…… 一想到顾南弦拒绝父亲只是为了徐芳园这个丑八怪,何娥君险些笑出了声儿。 她倒是想要看看那徐芳园医死了吕夫人,顾南弦会怎么做。 正得意呢,有风刮过。 风有些大,卷起尘沙,何娥君一个猝不及防,眼里迷了沙子。 她低低咒骂了一声,立即伸手揉眼睛。 可就是这么会子功夫,原本满院子跑的奴仆骤然间没了踪影。 何娥君瞪大了眼,心头陡然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出什么事了么? 这样的念头方才从心头浮起。 下一刻,她便听到吕府传来一阵男子的失声尖叫。 那叫声太过凄厉,直将何娥君吓得打了个哆嗦。 她下意识的看向叫声发出的方向,却发现那地方刚好是死角,若不推开窗户根本瞧不见是哪里。 真是! 看着站在吕家院门前丝毫不为所动的顾南弦,何娥君脸上的恨意更浓。 早不在晚不在,这会子想起当看门神了,真是晦气! 不过心里头虽然恨恨,但听着那惨叫声,何娥君觉得也差不多了。 在知县府里头能这般大吼大叫的除了吕非恒不会再有第二人了。 而能让向来端着的吕大人发出那样惨叫的事情,除了他夫人也不会有第二人。 徐芳园进去了这么久还未出来,而那叶子均早已离开,再联系到奴仆全部无踪,何娥君心头狂跳。 这是真出事了啊。 听着吕非恒的惨叫,何娥君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悦,放声大笑。 徐芳园啊徐芳园,你倒是真没让我失望啊。 只是,她还没笑够,忽然看到一抹瘦小的身影从吕夫人房里走了出来。 在她出房门的刹那,吕非恒的喊叫戛然而止。 笑意僵在脸上,何娥君一愣。 徐芳园,她不是该被抓起来了么? 错愕的表情只在脸上停留了片刻。 当何娥君看着徐芳园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吕府穿梭,最后匆忙打开院门要同顾南弦一起离开时,她再一次捂嘴大笑。 这是要落荒而逃了吧。 省省吧,临水县就这么大,都把人家最心爱的夫人给治死了,能逃得到哪儿去! 何娥君笑得正得意,忽然瞧见院门前的徐芳园朝着自己的方向嫣然一笑。 这一次,何娥君彻底笑不出来了。 第391章 都喜欢 回村路上。 马儿跑得飞快,马蹄踏起一路喧嚣。 与来时匆匆相比,回程顾南弦和徐芳园的心情都很是悠闲。 因着事情解决了,徐芳园还对顾南弦说起了镇上食肆的事情。 一路上,顾南弦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设想,时不时地回答几句。 起初徐芳园还担心自己这样没话找话会让他生烦。 可后来当她发现顾南弦那偶尔回应的两句话其实是对食肆的建议之后,简直欣喜若狂。 她虽对吃有研究,但多生意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外行。 所以顾南弦朝着她说的都是关于账房和开拓引流的事情。 “不过,一个食肆最紧要的还是吃食要好。” 顾南弦怕自己说的那些个芜杂的东西,女孩儿会听得厌烦,便干脆转了话题: “酒香不怕巷子深,你选的那个铺子位置不错,地理优势已经占了,只要口碑打出去了,收益该不会太差。” “我也觉得。”徐芳园丝毫不客气的接着话,她好奇问道:“哎,顾南弦你喜欢吃什么啊?” 她笑道:“等食肆开起来了我可以做给你吃。” “你做的都喜欢。” 徐芳园:“……” 这话还真是古往今来常用模板呢。 虽然没什么新意,但徐芳园还是觉得挺开心的,她朗声笑道: “那到时候你可别嫌弃也别客气啊。” “自不会客气更不会嫌弃。”顾南弦也笑:“你做的菜肴味道本来就尚好。” “哦,对了,匠人的事情我已经拖徐睿去联系了,若是不出意外消息就在这两天了。”顾南弦又道。 “真的么,那可真是太好了。” 徐芳园听言,更高兴了,她嘟囔一声:“你都不知道早前我在镇上打听说这时节匠人不好找,心都凉透了,我还以为我那些个租子要白白浪费几个月呢。” “怎么会。”顾南弦失笑:“就算找不到匠人,也没关系。” 徐芳园没听清,嗯了一声。 顾南弦摇头:“没什么,匠人的事情定下后,你就该张罗着招人了,想好要招哪些人了么?” “我还真是没想好。” 因为先前听得顾南弦对食肆的分析,此刻徐芳园已经很相信他了,她干脆问道:“我租下的那个铺子不算小,你觉得我该请些什么人啊?” “跑堂、杂役、厨子之类都需要请。” 顾南弦道:“掌柜的你倒是可以自己挂一个名头,毕竟,对村子里的人,你说的是有东家请你做掌柜,不过若是你实在不懂经营之道的话,还是得请一个熟手来才行。” 徐芳园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那般谦虚求教的模样倒是像足了求学的学子。 “你的银子还够么?”顾南弦忽然问道。 “啊?”徐芳园愣了一下后,慌忙答道: “原本是有些紧张的不过今儿收了这么一大笔诊金后,该是差不多了。” 说话间,徐芳园忽然顿住。 她狐疑的看着男人的背影,心头微顿。 自己缺钱,而他就刚好朝着吕非恒说出了那么一大笔对临水县任何一个大夫而言都是天价的诊金。 难不成,他什么都知道? 第392章 扎心 “钱若是不够,可以找徐睿拿。” 顾南弦轻声道:“反正你和他签了约子,权当提前拿一些红利出来了,又或者……” 顾南弦略微停了下,接着道:“或者你干脆从他那儿拿些忘忧到你的食肆卖,稍微比他那儿卖地便宜些,就算是冲着忘忧的名头,也总会带来生意的,亏不了。” 徐芳园:“……” 这法子倒是好法子,只是太坑徐睿了吧? 彼时正满眼忧愁的看着自家大师傅拿着徐芳园写的法子酿造李子酒的徐睿猛地打了个喷嚏。 大师傅手抖了一下,他不悦的回头瞪了徐睿一眼:“东家,您若是不舒服就出去等着,这酿酒可经不得半点马虎!” 徐睿:“……” 自从那日徐芳园留下那些个方子之后,大师傅就如同捡到了宝一般日日钻研。 不仅钻研,还像防贼一般将那些个方子锁了起来。 听着伙计们的抱怨,徐睿只是一笑了之。 他和大师傅相识多年,知晓大师傅是个有匠心之人。 上一回大师傅这般紧张的方子还是忘忧呢。 他这般紧张,徐睿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若徐芳园给的方子当真能酿出如同忘忧一般的佳酿。 的确是越少的人知晓约好。 只是,大师傅的这般举动实在招来了太多师傅的不满,因此徐睿没少花功夫花钱去安抚其他师傅。 不过话又说话来,大师傅虽然防着其他师傅,但对他这个东家却是丝毫不设防的。 不仅不设防,大师傅还热情洋溢的朝着他讲解那酿酒方子之间的绝妙之处。 徐睿每每只是哦哦两声了事。 没法,他是个商人,虽然好酒,但实在不懂酿造。 自然的大师傅说的那些个门道,他只懂得皮毛。 所以,在经过了几次探巡之后,大师傅对他的热情明显不如之前。 而眼下,他不过是突然打了个喷嚏,大师傅居然立即朝他翻了个白眼还干脆让他出去等着。 徐睿觉得很扎心。 谁来告诉他,他还是不是素韵酒楼的大东家了。 “东家,还有事?” 大师傅刚准备继续,意识到旁边还站着人,不由皱眉。 徐睿:“哼!” 他是很想要摔门而去以表示自己的愤怒的,但他实在没那个勇气。 他这素韵酒庄倚靠大师傅的地方还多着呢。 徐睿暗搓搓的自我安慰。 大师傅也就是脾气差了些,但架不住人家有本事啊。 既是有本事,那脾气大就大吧。 反正他再大,这东家不是自己么。 这样想着,徐睿顿时又觉得身心舒畅了。 他得意洋洋地打开折扇,正准备去巡一下他的素韵酒庄时,忽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 啪嗒一声,一个大包袱直直的甩在他的面前。 徐睿大惊失色,刚要叫却被云恒点了穴。 “哎呀,五哥你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万一惊着了你店里的伙计我看你怎么办!” 云恒皱着眉,满是不悦的嘟囔。 徐睿:“……” 到底是谁一惊一乍啊。 我拜托你每次出场的方式能不能正常点,吓死我对你是有什么好处么。 云恒权当看不见徐睿满眼的哀怨,他冲着徐睿露出狡黠的笑: “五哥,你猜猜我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了。” “看在咱们这么好的份儿上,我直接给你个一口价,你先给我钱,我再给你解穴,如何?” 第393章 你总是这样 顾南弦和徐芳园回到村子里时天色尚早。 原本徐芳园是想要邀请顾南弦到徐家吃饭的,但顾南弦神色匆忙,显然是有事。 徐芳园也不勉强,只朝着他说了句万事小心。 顾南弦听言一怔,旋即朝着她浅笑:“都是些小事,不要担心。” 徐芳园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目送马儿离开后,徐芳园方才走进了自家院子。 一直未曾回头的顾南弦听着院门关闭发出的吱呀声响,终于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他眼里有氤氲的雾气,顾南弦深吸一口气,低声喃喃:“我会小心。” 徐芳园方才关好院门,便感觉到腰间一紧。 徐良田像脱线的风筝一般扑进徐芳园的怀里,嗷嗷哭:“阿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对不住,良田。” 感受到怀中小娃娃的颤栗,徐芳园轻轻拍了拍良田的肩膀,柔声道:“事发突然,阿姐……” “多亏顾大郎托人告诉我和阿爹你去了县衙,不然我和阿爹真是要担心死了。” 徐良田抬起头,瞳仁中还有泪光。 徐芳园闻言一愣,心头很是感动。 顾南弦这人做事倒是周到。 她抬头,徐千林正靠着门口对他浅笑:“没什么大碍吧?” 徐芳园点头,她刚要说话,良田已经气鼓鼓的先她一步开了口: “要我说,像吴铁兰那种坏丫头,阿姐你救她作甚。” 徐良田嘟着嘴,很是气恼:“自己都不惜命,凭什么要阿姐你去救她。” “良田,不要再说了。” 徐千林听着良田的话,微微皱眉,他朝着良田招了招手,试图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阿爹,你总是这样!” 徐良田见着徐千林的反应,更加恼火: “本来就是嘛,她自己要寻死还要拖累别人,这种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了!” 徐千林厉声道,许是因着有些激动加之先前受了不少罪,他整个人晃晃悠悠,险些没站稳。 “我不说就是了嘛,你那么生气做什么嘛。” 徐良田见状,这才撇了撇嘴,闷声道:“要我说,阿爹你这人就是对谁都瞎好,那种人怎么可能会记着你的好。” “这年头吃亏早就不是福了!” “良……”徐千林眉头皱得更紧。 在徐千林下一句话还未说出之前,徐良田也就是松开了徐芳园,他嘻嘻一笑: “阿姐,你饿了么,要吃东西么,方才我都已经给你做好饭了,就等着你回来吃呢!” “良田真乖。”徐芳园摸了摸良田的头,笑道:“我倒是真有些饿了。” “那阿姐你先去堂屋里做着,我去给你舀饭!” 话音刚落,徐良田已然像一阵风儿似的往灶屋里跑去了。 “闺女儿,没被为难吧?” 见着良田走了,徐千林这才晃悠悠的朝徐芳园走来。 徐芳园摇头,她疾步上前扶住了徐千林,轻声道:“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呢,怎么不去歇着。” 说罢,她扶着徐千林就要往里屋走,却是瞧见他的腿不对劲。 徐芳园皱眉:“阿爹,你的腿?” “哦。刚刚撞了一下。” 徐千林轻描淡写的笑道: “就破了点皮,不要紧的。” 第394章 忍着些 徐芳园眉头皱得更紧。 “真的,只是小伤,不碍事的。” “我看看。” 徐芳园没听徐千林的解释,她干脆扶着徐千林坐下,径自掀起他的裤腿儿。 刚一动作,徐千林便倒吸一口冷气。 徐芳园手中微顿,手上动作不由自主地放轻。 可即便如此,那裤腿儿和血肉早已粘在了一起。 不管徐芳园怎么轻柔,难免还是会有撕扯 “阿爹,你忍着些。”徐芳园道:“有些疼。” “不碍事的。” 徐千林摆摆手,他刚要安慰徐芳园尽管做,不要管自己,却又一次因着徐芳园的动作发出嘶的一声呼气声。 “伤不严重。”徐芳园皱起眉:“只是怎么会伤成这样?” “不小心摔倒了,没看路,刚好摔倒了镰刀上。”徐千林尴尬道。 徐芳园的手顿住,她抬头,满眼惊愕:“什么?” “闺女儿,你别担心,不痛的。” 徐千林局促摆手,他笑道:“就看着吓人。” “我问怎么会摔在镰刀上。” 徐芳园拧着眉看徐千林。 她低头,声音有些苍凉:“是找我的时候伤着的么?” “闺女儿,不关你的事情,是我自己不小心的。” 徐千林握住徐芳园的手腕,轻声道: “你也知道阿爹做事向来就没个准头,经常磕着碰着什么的。” 徐芳园嗯了一声,她咬着下唇,轻声道: “阿爹你等我一下,我去敷伤口的药。” “闺女儿!” 眼见着徐芳园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徐千林心头焦急,却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徐良田刚刚摆好饭菜见着徐芳园从里屋出来,连忙道:“阿姐,我已经把饭……” 话未说完,徐芳园已经离开。 徐良田一脸茫然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朝着里屋跑去。 只是,当他准备好了一肚子兴师问罪的话,准备质问阿爹又怎么惹着了阿姐的时候。 忽然就看到了那虽然结了痂大伤势骇人的小腿。 徐良田吓得一哆嗦:“阿爹,你的腿……” “别哭,小伤而已。” 徐千林脸上的怔忪未消,见着良田双眼含泪,有些无奈的笑了:“吓着你了吧,都是阿爹不好。” “阿爹,你说什么呢!” 徐良田终于嗷的一嗓子哭了出来,他疾步走到徐千林身旁。 他伸出手,想要看看到底伤势如何,又怕自己会弄疼阿爹,始终不敢往前。 “别担心,阿姐已经给我拿药去了,不碍事的。” 徐千林伸手揩掉良田脸上的泪,笑道: “良田,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轻易落眼泪,知道么?” “知道的。”徐良田点头:“但……” 良田抬头,泪眼惺忪的看着徐千林: “阿爹你是去找阿姐的时候伤着的么?” “咳咳。”徐千林尴尬的咳嗽两声,他刚想要让良田不要这样说。 忽的,就瞥见徐芳园已经拿着已一簸箕药走了进来。 徐千林顿住,满脸通红。 “都怪我。” 徐芳园说道:“怎么着也该同阿爹你们说一声的,害得你们这么担心,真是……” 第395章 担心的还不少 “闺女儿,这事儿哪能怪你啊!” 徐千林摇头,急切打断她道: “事情来得那般突然,那吕大人哪里会给咱们打招呼的机会啊。” “顾大郎都朝着我和良田说了,是阿爹自己性子急,没看路。” “闺女儿,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千万别自责。” 徐千林喃喃:“若是真要怪,也只能怪阿爹冲动,若是阿爹不与那丫头争论,也不会有后头的那许多事情了。” “那事儿怎么能够怪阿爹你!” 没等徐芳园回应,徐良田县愤愤道:“分明就是他们那伙子人先来找事的。” “好啦。” 瞧着良田愤懑的模样,徐芳园无奈的摸了摸他的头: “不管是谁的错,先让我给阿爹看看伤。” 徐良田听言微滞,乖乖依言让开。 徐芳园将上回给孟冬用剩下的盐水和酒精做了简单的清洗和消毒。 万幸,伤口不深,只要上药后再定期换药便好。 瞧着徐芳园忙碌一阵过后,还守在徐千林身旁,良田急了: “阿姐,你先去吃饭吧,我守着阿爹就好!” 徐千林也附和:“是啊,闺女儿,你忙活了这么久,该是饿了吧,快去吃饭,阿爹没事的。” “我和良田都早早地吃过了,你快去吃吧。” 徐芳园听言倒是真觉得有些饿了,她朝着良田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才走去堂屋。 徐芳园方才走出屋子,屋里的父子俩骤然变了脸色。 “阿爹!” “良田!” 两人同时气沉沉开口。 话音落地,彼此面色都有些尴尬。 徐良田一怔,嘟囔道:“阿爹,你要说什么尽管说吧。” “我生气不是因为你阿姐救了铁兰丫头。” 徐千林看着不服气的良田,幽幽地叹了口气: “良田,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还不懂,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徐良田被徐千林的话弄得云里雾里,他皱眉:“什么?” 瞧着良田满脸茫然,一股深深地无力感袭上心头。 徐千林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说到底,良田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 一个五岁的孩子,自己能苛求他懂那些个不得已么。 思及至此,徐千林干脆扯唇笑了: “没什么,你要说什么?” “阿爹,你要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才行啊。” 徐良田有些不悦:“你没瞧着你受伤,阿姐多心疼么,阿姐平时已经很累了。” 说着话,良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已经被包扎好的小腿上,他低声嘀咕: “这么深的伤口,一定很疼吧?” “怎么就不知道小心些呢……” 徐千林失笑。 这娃娃,一天天的担心的还不少。 …… 徐芳园吃过饭,将碗筷收拾好了之后,走到里屋,发觉良田和徐千林都已经睡下了。 看着睡得正香的父子俩,徐芳园勾起一抹浅笑。 他们今儿也是累极,是该好好歇歇了。 她轻手轻脚的关好门,转身走到了院子里。 如今,她已经有了可以拿到明面上的银子,翻修院子也该提上日程了。 第396章 进屋说 看着破落的院子,徐芳园浅浅叹息一声。 也不知这院墙是得罪谁了,她才来大黎多久啊,竟是遭了几回殃了。 今儿自己走后,良田和徐千林显然已经收捡了院子里的那些个残墙断垣。 但即便如此,先前徐千林花了那么多功夫编的栅栏也只剩了个空壳子。 徐芳园一面打扫院子,心里头难免有几分庆幸。 也亏得今儿吴铁兰闹这么一出,她才有机会治那薛澜的病。 虽然这薛澜的病牵扯了许多,但徐芳园不在乎。 富贵嘛,从来都是险中求。 而且…… 徐芳园唇角扬起一丝笑。 她只是个大夫,那内宅里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与她无关。 不管是薛澜还是吕星儿,谁也别想将她牵扯进他们的那堆烂摊子里去。 极轻的敲门声打断徐芳园的思绪,张喜儿轻声问:“有人在家吗?” 徐芳园忙上前开了门:“喜儿姐,这么晚了你来找我……” 话说到一半,徐芳园顿住。 张喜儿脸颊通红,隐约还有五根鲜红的手印,而那身裙子更是湿哒哒的。 她错愕道:“喜儿姐,你怎么了?” “没,没事。” 张喜儿仓促的捂着自己的脸,尴尬笑道:“芳园我有事要同你讲。” “进屋说罢。”徐芳园忙伸手相请。 “不,不用了,就几句话的事情。”张喜儿站在门口有些局促的拒绝。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整个人就被徐芳园拉进了院子。 眼见着自己被徐芳园不由分说的拉进她的屋里,张喜儿又是尴尬又是惊讶。 这……是怎么回事。 她方才分明是在脚底下用了力气,不愿进屋的。 可徐芳园不过是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张喜儿便觉得自己使的那力气陡然就被卸掉了。 张喜儿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的手腕,还有些怔怔。 这丫头看起来这般瘦弱,力气竟是这般大的么? 吃惊是次要的。 让张喜儿觉得最为尴尬的是。 分明她被徐芳园拉进了屋子,但徐芳园却似乎并不打算理会自己。 屋内的油灯摇曳,看着徐芳园蹲在角落里头忙碌,张喜儿很是难堪。 她下意识的拽紧了湿漉漉的衣裳,眼睛又一次发涩。 她不想被人瞧见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 就在这时,徐芳园已经拿了件衣裳双手递到了张喜儿的面前。 徐芳园笑道: “喜儿姐,你是刚赶了夜路回来吧,外头露重你看看你衣裳都湿了。” “不,不是……” 张喜儿完全没反应过来,手里已经被徐芳园塞了衣裳。 “我这衣裳是没穿过的,喜儿姐你就放心穿吧。” 徐芳园说罢,自顾走到门口,低声道:“你放心,我守在门口,不会偷看的。” 张喜儿神情很是复杂。 她看了看徐芳园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衣裳,心头的委屈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一个外人尚且能如此照顾她的自尊,为何她那般尊敬的婆婆要将她的尊严踩在地上践踏? 徐芳园原本并不打算询问张喜儿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可当她听着身后突然传来的啜泣声时,一下就慌了。 第397章 没办到 徐芳园从来就不擅长安慰人。 此番瞧着张喜儿此刻抱着衣裳低声呜咽的楚楚可怜样,她更是手足无措。 很是挣扎了一番,徐芳园才下了决心走到张喜儿面前。 她小心翼翼道:“喜儿姐,你怎么了,是风沙迷了眼么?” 正哭得厉害的张喜儿听言,眼泪顿时就噎住了。 她胡乱抹掉眼角的泪,道:“芳园,你安慰人一直都是这样的么?” “啊?”徐芳园一脸茫然加尴尬。 张喜儿话里的调侃她自是听得出来。 虽然她知道自己方才的话有点瞎,但她不是没经验嘛??而且,电视里头不都是这样演的么。 不想让人知晓心头的伤,一般都会说流眼泪就是风沙迷了眼啊。 徐芳园干脆扶住她的胳膊,低声道: “喜儿姐,别哭了,先把衣服换了好么,你这样穿着露重的衣裳容易着凉的。” 噗嗤一声,本来还有眼泪的张喜儿彻底哭不出来了。 徐芳园:“……” 我又说错了? 张喜儿握住徐芳园的手,浅浅道:“芳园你没必要这样。” 徐芳园:“……” 张喜儿失笑:“芳园,你知道我的衣裳不是被露水打湿了的。” 徐芳园:“呃……” 她当然知道张喜儿的衣裳不是露打湿了的。 可她这不是怕她尴尬么。 徐芳园暗忖,自己又不知道张喜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这样随便找话安慰啊。 她拍了拍张喜儿的手背:“喜儿姐,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噗,芳园,你还真是不会安慰人。”张喜儿又一次失笑。 这一回,徐芳园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和婆婆吵架了。” 张喜儿低垂着眼眸,幽幽叹息一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徐芳园听言沉默。 之前她去林大娘家的时候便发觉她们婆媳不和谐。 只是那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不好插嘴多话。 “其实婆婆的难处我也知晓,只是到底还是觉得委屈罢了。” 徐芳园皱眉,她搜肠刮肚的想找些安慰的话,忽然瞧见张喜儿又一次落下了泪。 徐芳园心急:“喜儿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别哭啊。” “对不住,芳园答应你的事情我没有办到。” 张喜儿抬头,哑着嗓子对徐芳园低声道:“我没想到他们是那样一帮子人。” 徐芳园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喜儿姐,你去找那些匠人了?” 张喜儿点头,她自顾抹了一把眼角的泪: “我去找他们的时候,便已经做了打算。我知道他们可能不会买我家阿冬的脸面,但我没想到……” 话说到一半,张喜儿说不下去了。 一想起那些个匠人那副狗眼看人低,甚至不由分说的将她赶出门的态势。 她委屈得只想哭。 凭什么啊。 她家阿冬什么都没错,还伤了腿,没人关心也就罢了。 那些人怎么能避阿冬如蛇蝎还将阿冬看成罪魁祸首啊。 分明他们曾经都受过阿冬那么多恩惠啊。 张喜儿的一句话让徐芳园豁然。 她又是自责,又是内疚: “喜儿姐,你别哭啊,这事儿不怪你的,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第398章 心这般狠 张喜儿根本听不得徐芳园的安慰,她着急的握住她的手,低声道: “都怪我没用,我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半点脸面都不给。” 徐芳园听言,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微微皱眉: “那些匠人是一听到你是孟冬哥的媳妇儿就直接拒绝了么?” 张喜儿楞了一下后,点头苦笑: “是啊,我甚至连家门都没报全,人家就直接让我走了。” 竟会这样? 徐芳园的眉头拧得更紧。 这也是刘泰章做的么? 刘泰章的心怎么会这般狠? 对断腿的孟冬不管不顾,延误病情,任由他生死已经足够狠毒,他竟是连求人这条路也要给人家断了么? 徐芳园无法想象,若是自己不救孟冬,那如今的林大娘家会是怎么样一番光景。 想到这里,徐芳园不由一阵颤栗。 “芳园,你别多想。” 见着徐芳园皱眉,张喜儿不甚自然的安慰她: “这世上的人情冷暖我都是知晓的,其实我也多少能体谅他们的难处,毕竟……” 张喜儿顿了顿,才接着道: “他们都是靠着东家给饭吃的,不管以往阿冬与他们如何要好,但阿冬这回总归是得罪了那卿玉阁的东家。” 张喜儿叹息一声:“这年头谋生不易,谁也不愿被旁人的事情牵扯丢了饭碗。” “咳咳,扯远了。” 张喜儿说着话,猛然意识到自己多言,连忙咳嗽两声,试图转移话题: “芳园,顾大郎那边找的匠人有消息了么?” “他已经托人去找了,说是如果这两天便会有消息。” “是么,那可真是太好了。” 张喜儿听言很是松了一口气:“顾大郎那里若是能得匠人是最好的。” 她神情很是赧然:“只是可惜我没能帮上什么忙,你帮了我家阿冬那么多,这么点小忙我都……” “喜儿姐,你先将衣服换了吧,容易着凉。”徐芳园再度打断张喜儿。 “不,不用了。”张喜儿摇头:“你这衣裳都是新的,我如何好穿,我今儿要说的事情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说着话,张喜儿起身就要离开。 一面起身,张喜儿嘴里还喃喃道:“真的对不住,芳园,这点忙……” 徐芳园生怕张喜儿陷入自责的怪圈走不出来,眼珠子一转,连忙轻声打断她: “对了,喜儿姐,你过两天有空么,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瞧瞧你这见外劲儿。” 张喜儿听言,果然不再纠结。 她皱眉道:“芳园这么说可真是见外了,你要我做什么,只管开口就是了,只要我办得到,说什么帮忙不帮忙的。” “对了,芳园你要我做啥啊?”张喜儿没等徐芳园回答,接着问道。 “是这样的,我准备在去镇上帮工前将家里的院子翻修了,想问问喜儿姐你有没有空来帮一下忙。”徐芳园直言道。 “翻院子?”张喜儿听言着实愣了一下。 她蹙眉思索了一阵,自顾点头:“你家那院墙如今破败成那样,是该要翻修一回,只是……” 第399章 交给我 张喜儿顿了顿,她深深地看了徐芳园一眼。 略作犹豫后,张喜儿让徐芳园稍等。 徐芳园觉得莫名。 张喜儿小心翼翼地摸出荷包,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徐芳园道: “芳园,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阿冬如今那样,多余的钱我也拿不出,这里一共有二两银子,你若是不嫌弃的话……” “喜儿姐,你误会了。” 看着张喜儿掏出那荷包里的碎银子,徐芳园感动之余又有几分哭笑不得。 “我找你帮忙不是为了借钱。” “不借钱?”张喜儿显然不信她的话: “芳园你可千万别硬撑,翻修院子需要的不是一笔小钱,当初我家院子就随随便便搞一下都用了二十多两银子呢,你家院子那般大,花费得肯定更多。 “我没硬撑。” 徐芳园笑道:“翻修院子的钱我真有,喜儿姐你还不知道吧,今儿我去给人家看了病,得了一大笔诊金呢。” “你给人看病还得到诊金啦?” 张喜儿很是欣喜:“这可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芳园你那么能干,迟早会有出息的,但一笔诊金该是不够的吧……” “够了够了,足足三百多两银子呢。” 徐芳园知道张喜儿的担忧,便干脆道:“翻修院子该是够了的。” “什……什么?”张喜儿呆住了:“三……三百两!” 她很是怀疑徐芳园在开玩笑,奈何徐芳园一脸认真。 徐芳园点头。 诊金的事情她没想瞒人。 她以往挣的钱都是靠着草药、果子和鱼得来的。 虽然挣的钱不少,但若是被人觊觎跟踪什么的,那财路便算是断了。 唯独行医治病这个,不管旁人再怎么眼红,医术在她身上,旁人偷不到窃不着。 就如她同顾南弦讲的,去给薛澜治病对她而言,是个机会。 “芳园,我可以问问你给谁家看的病么?” 到底是按耐不住心头的错愕,张喜儿问道。 “县老爷家。”徐芳园道。 “县县老爷?” 张喜儿越发震惊,她还想问什么,却被徐芳园轻声打断了。 “喜儿姐,我明天去镇上看看砖石沙土之类的,你可以帮我看看寻几个靠谱的人翻我家院子么?” 徐芳园没有过多解释。 说着话,她拿出五两碎银子给张喜儿道:“喜儿姐,这五两银子你先拿着,请人的时候可以当做定金。” “芳园你……” 张喜儿看着银子,再不对徐芳园有所怀疑,只是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一定是自己方才的反应让这丫头怕产生了顾虑。 她是担心旁人也信不过吧,竟是想出了定金这法子。 “咳,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大家这么熟,哪里需要这些。” 张喜儿将银子推回去:“芳园,你先将钱收着,等做好了再给钱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徐芳园摇头。 张喜儿狐疑。 徐芳园有些怅然道: “喜儿姐,我家不比你家,我家的情况村子里的大伙儿都是知晓的,而且我的名声向来不好,若是我不拿出银钱来付定金,哪怕是你帮忙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张喜儿听言,心中微凛,想起徐芳园的恶名。 她到底是不再说什么,她笑笑:“那我便收下了,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了。” 第400章 别闹了 说好请人事宜后,徐芳园又朝着张喜儿讨教了好些翻院子需要的东西。 等两人商量完后,夜已经深了。 其间张喜儿到底是磨不过徐芳园,换上了她的衣裳。 只是临走时,张喜儿说什么也要换回自己那身已经湿透了的裙子,还坚持着要将徐芳园的衣服洗好了还给她。 徐芳园拗不过,觉得她这般做多半是和林大娘有关,便随她去了。 “回去吧。” 张喜儿见着徐芳园还要送自己,不由失笑: “咱们两家就这么几步路的距离,别送了。” “好,那喜儿姐你自己小心些,夜里路滑。”徐芳园道。 “知道啦,就数你担心得多。” 张喜儿朝着徐芳园摆了摆手,往自己家里去了。 眼见着林大娘家亮起了微弱的光,徐芳园才转身准备回屋。 只是她还未迈步,便听到隔壁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骂声—— “哦哟哟,这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你今晚就住在野男人家了呢!” “娘,我都说了我是去的芳园家。” “去芳园家,你骗鬼呢!” “你手上拿得是什么,是哪个野男人给你的?让我看看,别挡着啊!” “娘,这是芳园的衣裳。” “她的,她能穿这么好的衣裳,姓张的,你现在是越来越会睁眼说瞎话了,你当我这老婆子眼瞎是么?” “娘,你别闹了,我嫂子不会做对不起我哥的事情的。” “你给我闭嘴,怎么着,你是要合着这狐狸精一起来欺负我了?” …… 不过片刻的功夫,那林家院子哭声骂声此起彼伏。 徐芳园听得那些动静,略作犹豫后,上前叩响了林大娘家的院门。 院内的骂声戛然而止。 林大娘打开院门,脸上的怒气未消:“芳园丫头,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喜儿姐的。”徐芳园道。 她一进院门便看到自己给喜儿的衣裳被扔到了地上。 “你找她作甚?” 林大娘挑眉,上下打量徐芳园,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 “刚才喜儿姐姐走得急,连银子都忘了拿了。”徐芳园道。 “银子?”林大娘越发困惑了。 “芳园,你怎么来了?” 脸上泪痕未干的张喜儿捡起地上的衣裳,也走了过来,她有些尴尬:“我……” “没事,一件衣裳罢了,大娘不喜欢我以后不瞎买就是了。” “喜儿姐,你帮我做事,我总也不能亏待你啊。” 徐芳园冲着张喜儿眨了眨眼睛,直接塞了一两银子到她手里。 徐芳园笑道:“喜儿姐,这钱你先收着,到时候我家院子翻修完了,我再给你剩下的工钱。” 徐芳园又对林大娘笑道:“大娘,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回去了啊。” 说罢,徐芳园转身离开,留下林家院里面面相觑的三人。 林大娘最先回过神来,她狐疑道: “喜儿,那丫头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啊,她要翻院子,不对啊,她翻院子给你钱做什么,而且……” 林大娘看着张喜儿手中的银子,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这可是一两银子,那丫头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张喜儿冷声道:“她让我帮忙请村里头能翻修院子的人,至于这银子嘛,芳园的医术那般高明,挣得这银子很奇怪么?” 张喜儿实在没心思做多解释。 她直接将一两银子给了身后的孟晓慧后径自进了屋。 第401章 经不起折腾 林大娘一时愣住。 须臾之后,听得里间屋子里传来关门声响,以及孟冬和张喜儿极轻的低语,她气急大喊道: “张喜儿,你什么意思啊,有你这么做人儿媳的么,你还学会给我甩脸子了啊。” “老天爷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我怎么就让我儿子娶了这么个丧门星回来啊!” “娘,你闹够了没!” …… 孟晓慧手里握着银子,耳里听着自家阿娘的埋怨,终于忍不住低斥。 林大娘从没听过孟晓慧用这样的口气同自己讲话,颤声怒吼: “你这丫头怎么和我说话呢!” “我这么讲话怎么了,娘您不是一直都这样对我嫂子说话的么?” 孟晓慧沉声道:“娘,我知道您在气什么,不就是我嫂子和我哥至今没有孩子么,可您想想没有孩子能是我嫂子一个人的问题么?” “你这臭丫头什么意思!”孟晓慧话未说完,一记耳光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 林大娘怒喝:“你哥哥不会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那只骚狐狸!” “骚狐狸?” 孟晓慧嗤笑一声,她捂着脸,任由脸上火烧火辣: “娘,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且不说谁有问题是需得要大夫诊断才知晓的,就我哥和我嫂子一年到头就见那么几天面,若是真有孩子了,那传出去才是要笑死人了好么!” 她双目赤红,厉声道:“娘,做人不能像你这样的!” 孟晓慧目光森冷,她轻笑: “娘,你不是问我嫂子今儿去了何处么,我告诉你啊,我嫂子去找我哥以往一起做活路的那些匠人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林大娘话听到一半,立即暴怒:“我就知道那骚狐狸定是个不安分的,她就是看着我儿如今瘫在床上,这是急着找下家呢!” “娘,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孟晓慧简直对林大娘的反应失望到顶。 她沉声道:“是,我嫂子去找了匠人,但你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去的么,她是为了帮芳园姐的忙,也是为了报恩。” “报恩?”林大娘顿住。 “是,报恩。”孟晓慧眼底有泪: “人家芳园姐为了我哥的腿做了那么多事情,却一文钱不收,大哥和嫂子都于心有愧。 这不,芳园姐近来在镇上找着活路,需要请匠人帮忙做活,你说我嫂子那种有恩必报的人怎么可能会不帮忙?” 林大娘完全不相信:“徐芳园那丫头能在镇上找着活路?” “她怎么不能!芳园姐不仅在镇上找着活路,还打算翻院子,你刚才没听到么?” 孟晓慧道:“人家不求回报的帮咱们,给大哥治腿,又送衣裳给嫂子。而嫂子只是想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回报,怎么在娘您的眼里,我嫂子就成了那样呢。” 眼见着自家阿娘神情恍惚,孟晓慧忽然之间觉得在说什么都是无用。 她干脆叹息一声,将手中的银子塞到了林大娘手中,道: “这银子芳园姐也说了,是给嫂子的工钱,还是您收着吧,我先进屋睡了。” 走到门槛处时,孟晓慧停下来脚步,她喃喃道: “娘,你看嫂子时,能不能用用自己的眼睛,而不要只靠着旁人的闲言碎语。” “还是说,娘您是真以为我大哥离了嫂子能过得好?” “算我求你,咱家经不起折腾了!” 第402章 咒人么 翌日一早,徐芳园又从家里头拿了些晾干的草药,早早地来到了周财旺家。 她原本还有些担心不是逢场日,周大爷可能会不愿意去镇上。 但周财旺一听她说是要去买翻院子所需要的东西,二话不说便牵着牛出来了。 “周大爷,实在是麻烦你了。” 徐芳园跳上牛车对周财旺道:“车钱回来的时候我一并给你,你看成不?” “咱们说什么钱不钱的。” 周财旺摆手,不悦道: “瞧你见外的,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这就顺便的事情,客气那么多做啥。” “该给的还是要给的。”徐芳园摇头。 “你这丫头……” 周财旺听言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虽然他和这丫头接触不深,但周财旺却也发觉了徐芳园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徐芳园这丫头直来直往,有一说一,不会有那些个虚晃把式。 比起那些个八面玲珑的人,周财旺更喜欢和徐芳园这样直率坦荡的人打交道。 想到这些,周财旺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眼正在整理草药的徐芳园。 他心中滋味复杂,这丫头的名声在村里头那般坏,大部分缘由怕都是因着她这直率又不爱解释的性子吧 其实不止村子里的人,他又何尝不是那样以为呢。 周财旺有些自嘲,在徐芳园没给他看牛之前,村子里头关于徐芳园的那些个流言他可是信了大半的。 “周大爷,牛没问题了吧?”徐芳园忽的抬头。 “没,没问题了。”周财旺局促答道:“劳你挂牵,已经完全没事了。” “那就好。” 徐芳园从背篓里拿出早就配好的草药,道:“对了周大爷,我给你配了副药。” “啥?”周财旺浑身一僵。 虽说他知晓这丫头有一说一,可开口就说给人准备了一副药,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这不是咒人的话么。 徐芳园见着周财旺的反应,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有问题。 她赧然一笑:“周大爷你别误会,我是之前坐你的车的时候,瞧着你挥鞭子的时候,肩膀似乎使不上力,舌质也有些紫暗,所以才给你开了这副药。”?周财旺听言,一愣:“丫头,这你也看得出来?” “周大爷,可以让我给你把把脉吗?” 徐芳园并没有回答周财旺,而是往前挪了位置。 周财旺没有拒绝,他伸出手,见着徐芳园就要诊脉,不由好奇:“丫头,这车上把脉准么?” “自是没有平地上准的。”徐芳园浅笑:“不过也不碍事。” 说话间,徐芳园的手已经握住了周财旺的手腕。 周财旺见状,适时地不再讲话。 过了一阵,徐芳园放下他的手,笑道:“和我之前看的差不多,吃上几分药,再针灸几回就好。” 周财旺听言一怔:“丫头,你认真的啊?” 徐芳园挑眉:“周大爷,你信不过我?” “不,不是。”周财旺连连摆手。 倒不是信不过,只是他肩膀疼是老毛病了。 以前他也看过大夫,可每回药没少吃,真没少扎,但那些个大夫可是每一个敢对自己打包票的。 周财旺不懂医,但也隐约觉得自己的肩膀该是不好治,便也就放弃了。 怎么现在到徐芳园这丫头这里,倒像是打喷嚏咳嗽这样的小问题了? 第403章 真有本事呢 “大爷,你肩膀以前受过伤吧?”徐芳园问道。 周财旺点头,更加诧异了:“丫头,这你也能看得出来?” “当然看得出来啊。” 徐芳园听言笑了:“这点病痛都看不出来,我还怎么给人治病啊?” 见着徐芳园这般自信的模样,周财旺不由想起了昨儿夜里听得的那些个闲话。 昨儿他得了里长的命令在镇上等那一行人从县衙回来,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 夜路漫长又百无聊奈。 因着里长和何娥君都在县里头住下了,大伙儿一上车便开始摆开了龙门阵。 起初周财旺见着那吴铁兰一脸苦相,猜测她该是受了刑,便有心不去听众人的胡侃。 可听着听着,周财旺忽然发觉那县衙里头发生的事情和自己想的似乎并不一样。 他下意识地插了句嘴:“什么,那芳园丫头也去了,不是,她不是在村子里没一同去么?” “那不是是出意外么?” 有人回应:“当时铁兰丫头都那样了,何秀才闺女儿说只有芳园丫头能救命呢。” “是啊,县老爷专程派人去请的呢!” …… 在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周财旺大概明白了那县衙里头发生的事情。 那还真是……千回百转呢! 不过,周财旺心思婉转。 徐芳园这丫头,连垂死之人都能救活,如今对自己这肩膀这般自信,想来也是正常的吧? 思及至此,周财旺小声道:“丫头,你真能治好我这肩膀么?” “我这都是老毛病了,哪能够几副药几次针灸就治得好的啊。” “周大爷你这就是信不过我啊。” 徐芳园浅笑:“你这肩膀啊是久痛入络造成的血脉瘀阻,不算太严重的。” “可……”?“周大爷,你先将这副药拿回家煮了,得空再来我家,我给你针灸几次便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周财旺失笑,纵然心里头还有许多困惑,却也不好再说了。 “周大爷,去买石材前能先带我去趟九福堂么?”徐芳园微笑着转移话题。 “当然是可以的!”周财旺朗声回应。 “丫头,坐稳了,今儿你要去的地方还有些多,咱们得走快些。” 周财旺吆喝一声,挥起了鞭子。 到了九福堂之后,徐芳园让周财旺等自己一会儿后,走了进去。 周财旺应声是。 看着那九福堂的大夫亲自出门来迎接徐芳园,周财旺的心兀自安定了许多。 这丫头是真有出息了呢。 昨儿听得村子里的人回来说这丫头治好了寻死的吴铁兰,他还以为是运气。 如今看来,是真有本事呢! 只是…… 看着那破败不堪的九福堂,周财旺心头略有狐疑。 他隐约还记得这丫头第一回来镇上分明是去的杏林堂。 如此,怎地会和九福堂的孙大夫这般熟络? 周财旺拧着眉,说实话,他实在想不明白。 若是这丫头的医术当真如村里人说的那么神乎其神。 她怎么不靠着如日中天的杏林堂,反而要来这眼见着都快要开不下去的九福堂? 没等周财旺想明白,徐芳园已经从九福堂走了出来。 她朝着孙大夫摆了摆手,旋即对周财旺笑道: “周大爷,咱们走吧。” 第404章 让人不省心 “这么快?” 见着徐芳园这么快便从九福堂出来,周财旺很是错愕。 他刚才可是瞧仔细了的,徐芳园拿去药房的草药不少。 在他看来,那些个草药光是伙计分开就得需要一阵子功夫了。 “那些药材都是同孙大夫说好了的。” 徐芳园笑道:“我只需要将药材送到九福堂就好了,剩下的孙大夫知道该怎么做。” 徐芳园道:“周大爷,咱们现在去砖窑那边吧。” 周财旺自是听明白了徐芳园不想多说的意思。 由此,他干脆笑道:“成,咱现在就去砖窑。” 牛车晃悠悠的往前走,周财旺挥鞭时,不由自主地往后看了一眼。 那落魄的九福堂里走出三个人来。 眼见着那三人目送自己和徐芳园离开,周财旺心底泛起一股子异样的感觉—— 他怎么觉得那九福堂的三人目送的目光很是古怪。 就像……看恩人一般? 因着早前在砖窑里头定了不少砖,砖窑的伙计对徐芳园很是热络。 那伙计听徐芳园说要翻修院子,更是热情地朝着徐芳园推荐该用什么砖,什么木材。 还说他可以一并帮着徐芳园将这些东西都买齐。 徐芳园不懂这些,听着那伙计说得天花乱坠,也没多想,当下就要给定金。 周财旺见状,慌忙拦住了她。 徐芳园不解:“周大爷,怎么了?” 周财旺没有回答徐芳园的话,而是朝着那伙计笑道: “小哥,这丫头在你家定了这么些砖,你是半点都不打算便宜么?” 伙计听言微楞,旋即哈哈大笑。 “哎哟,老爷子,瞧瞧您这话说的。徐姑娘在我家定下了这么多砖,怎么着我也会给她一个实在价的啊,我已经算得很便宜了。” “有多实在?”周财旺问道:“又有多便宜?” 那伙计听言一僵,笑道: “咱都是一个镇上的,我肯定会给徐姑娘一个好价格的。” “哎小哥,我年岁这么大了,你说的这话我这几十年里头可没少听,这样,你就给个明价吧?” “这个……”伙计滞住,这是遇着难缠的主儿了啊。 他很是犹豫了一会子,才对周财旺和徐芳园道: “这样,两位稍等,我去叫我家掌柜的,价格什么的,让掌柜的和二位说,如何?” 说罢,蹬蹬跑进了里屋。 徐芳园原本还觉得周大爷有些为难人家砖窑的伙计,可此番听着两人的话,她顿时明白了。 敢情她是险些被人当猪头宰了啊。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实在呢!” 瞧着那伙计走远了,周财旺才回头朝着徐芳园小声道: “这砖瓦行头里头的门道可多着呢。” “你一个小姑娘家来买这些最容易被人当冤大头了。” “哎,真是让人不省心。” …… “亏得今儿有周大爷您在呢。” 徐芳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不然我还真是要亏好些银钱。” 周大爷听言,一滞。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徐芳园身上的衣裳。 虽然这丫头比以往穿得干净了很多,但衣裳依旧洗得发白。 周财旺心头瞬时就有些感慨。 也是,以徐家那条件。 他怎么能要求这丫头懂这里头的门道呢。 第405章 心里都有数 “掌柜的,这位便是那白沙村的徐姑娘。” 不多时,伙计便领着一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来到了大堂。 “徐姑娘,久等了。” 掌柜的冲着徐芳园笑道:“方才我听闻你要买好些青砖是吧?” 没等徐芳园开口,那掌柜的已经自顾往下说了: “姑娘,不是我说大话,就我家砖窑的砖,十里八乡您绝找不出更好的来。” 徐芳园听言,没吭声。 掌柜的话,她是信的。 她对这行实在是个门外汉,所以当初定砖的时候,她和良田在镇上问了好些人家。 大伙儿都说大山砖窑的砖好,她才特地找过来。 不过…… 徐芳园下意识的看了眼一旁的周财旺,发觉他神情漠然甚至还有几分不屑。 徐芳园心里头打了个腾。 莫不是龙潭镇还有更好的砖窑? “徐姑娘,你瞅瞅我这青砖!” 见徐芳园没有反应,掌柜的干脆拿了一块青砖出来,笑道: “姑娘,您先瞅瞅这质量,您买了我家的砖绝对是物超所值啊。” 说着话,那掌柜的就要将砖往徐芳园手里递。 周财旺见状,一把接过那砖头。 周财旺笑道:“朱掌柜的,我们当然知道你家砖头好,但你这砖头再好,这丫头买了那么多,你总不能半点价钱都不让吧?” 朱掌柜听言,脸上笑意更浓: “老爷子,您这话可实在是冤枉我了,这龙潭镇谁人不知我大山砖窑的砖是明码实价的,我刚才都问过我家伙计了,他给这位姑娘算的价钱已经很便宜了。” “便宜?”周财旺笑了:“朱掌柜的,您是真欺负我们不懂行情呢,就这丫头方才定下的那些砖和木头,你家伙计说要二十五两。 砖的价格倒是明码实价十五两银子,但掌柜的,你家伙计让这丫头买来做房梁的杉木值十两么,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金丝楠木也就这价了吧?” 朱掌柜听言脸色微变。 但很快,他便朝着身后的伙计骂道:“你这厮怎么做事的,那杉木如何值十两银子?你是不是从中……” “好了,朱掌柜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大伙儿心里头都清楚,你就别责怪自家伙计了。” “老爷子,您这话说得……”掌柜的尴尬道。 “这丫头以后也是要来镇上做生意的。” 周财旺打断朱掌柜的,他笑道:“那木材青砖什么价格大伙儿心里头都有数,您还是说个实价吧。” 朱掌柜神色古怪,他很快掩了眼底的异色,笑道:“不如老爷子你给个价?” “二十两。”周财旺道:“这里面掌柜的挣得也不少了。” 朱掌柜的笑容瞬时就僵在了脸上。 先前听周财旺说话,他便猜出这人是懂行的,但他没想到这人是这般懂行的。 二十两银子,除去其间的所以成本,他赚的不过几十文。 若是往日,遇到这种人,他会直接说句不买就走。 他才不会同这种人多说什么。 但对徐芳园,他可不敢。 因着上回徐芳园来定下的砖不少,他让手底下的伙计问了这丫头的来路。 这一问将他吓一跳。 他没想到徐芳园居然租下了那苏平昌的铺子。 第406章 怕是不好 可那又如何。 苏平昌在龙潭镇上从来就有人傻钱多的声望。 掌柜的琢磨着那徐芳园定下那么多东西,还问匠人该如何找,便笃定她是个实打实的门外汉。 正是因着如此,他吩咐了手底下的伙计说若是下回这丫头来,定是要想着法儿的多挣她一些银两。 这种啥都不懂的,不宰白不宰嘛。 但掌柜的怎么也没料到,这回这丫头居然带来了个懂行的。 眼前这老头子不仅懂行还似乎知晓自己打的主意。 朱掌柜的别的都不担心,独独担心这姓徐的丫头将此事告诉了那苏平昌。 那苏平昌在龙潭镇上的名望那般响,而且以往也没少让苏府的人照顾砖窑生意。 朱掌柜担心徐芳园将此事说与苏平昌。 以那苏老爷小心眼的性子,他的大山砖窑怕是再难做他苏府的生意。 可…… 让他就这么将价给让出去,掌柜的又实在不乐意。 龙潭镇上能一口气买上这么多青砖的买主可不多。 “朱掌柜的,您考虑得如何了?” 见朱掌柜迟迟不回应,周财旺有了一丝不耐烦。 “二十两银子不少了。” “这二十两银子真的卖不出来啊。”朱掌柜的一脸为难。 “既是卖不出的话,那便算了吧。” 周财旺对徐芳园道:“丫头咱去别的砖窑瞧瞧去,对了……” 周财旺像突然想起什么一般,他看向掌柜的: “既然掌柜的半点不让的话,那上回这丫头定的砖也一并不要了吧。” 朱掌柜的一听就急了,那笔生意可丢不得啊。 在镇上翻修铺子和在乡下翻个院子完全是两个概念。 那乡下翻修院子,他这砖窑能挣得就只有青砖的钱;在镇上翻修铺子,那其中能挣得钱可比卖砖多多了。 “丫头,上回你给了多少定金啊?” 徐芳园不太明白周大爷到底要做什么,还是老老实实的答:“就给了几十文钱。” “既然只给了几十文的定金的话,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周财旺道:“咱再去其他砖窑看看吧。” 说着话,两人就要往外走。 “等等,等等,万事好商量嘛!” 瞧着两人真要走,朱掌柜的连忙拽住周财旺。 “上回徐姑娘要的砖,我这儿都备好了,若是不要,那些砖我不是白备了么。” 他叹息一声道:“哎,这样吧,二十两就二十两嘛,算我吃点亏就是了。” “朱掌柜玩笑了,徐家丫头在你家买的这两批砖,您也能赚不少了。” 周财旺笑道:“您亏不了,下回我们多介绍些客人来你家买砖就好了。” “那敢情好啊。”朱掌柜的也跟着笑。 “徐姑娘……” 收了钱,又同徐芳园讲好了将砖送去白沙村的时间。 眼见着周财旺出去赶车去了,朱掌柜的连忙叫住正准备离开的徐芳园:“我有点事情想同你讲。” “掌柜的放心,这事儿我不会乱讲。”徐芳园道。 朱掌柜的愣住:“姑娘你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 “做生意讲究诚信二字,大山砖窑的名声那般好,若是掌柜的一直这样,怕是不好。” 徐芳园不等朱掌柜的回应,浅笑道:“送砖的事情就麻烦掌柜了。” 第407章 不怕你笑话 因着朱掌柜的说青砖木材明日就能送到村子里,徐芳园和周财旺直接去了菜场那边打算去置办些吃食。 翻修院子虽然不是什么大活儿,但要请来帮工的人不少,徐家家里的吃食显然是不够的。 瞧着徐芳园又是买肉又是买米面,周财旺起初是阻止的。 在他看来,翻修院子要请的都是村子里的人,大伙儿那般熟来徐家就是帮个忙而已,随便吃个饭,给几个工钱也就罢了,没必要准备的这么丰盛。 反正大伙儿平日里也顶多吃个饱肚。 可徐芳园不这么认为。 她当然知道以往村子里头的人修房子翻院子请村里人都是这样做的。 可,这样一来二去的,欠下的人情太多。 她本就是个不愿欠人情的人,而且以徐家以往的条件,想来也没什么人会主动过来帮忙。 徐芳园觉得人家既是愿意来帮忙,那自己便绝对不能亏待人家。 而且,将饭菜做得丰盛些,人家干活也更卖力不是。 周财旺听言,想起徐家的情况,到也真不好多说什么。 想想也是,若是在工钱和饭食上差些,以徐家的情况,怕是真没什么人愿意来帮忙。 想到这里,周财旺顺嘴问道: “芳园丫头,人你想好请哪些了么?” “这还没有。”徐芳园摇头笑道:“不过我有拜托喜儿姐帮我寻些能抽空做活的。人” “喜儿那丫头办事稳妥,你交给她错不了。” 周财旺很是满意徐芳园的安排,他笑道:“孟冬那小子在村子里的头人缘不错,哪怕看在孟冬的面子上,大伙儿……” 话说到一半,周财旺顿住。 虽然自己说的是实话,但这话在徐芳园听起来可能就不是那意思了。 就在周财旺尴尬不已的时候,徐芳园笑了: “周大爷,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就是因着担心我自己请不动村子里的人,才让喜儿姐帮我的呢。” 周财旺听言先是一顿,旋即欣慰的笑了。 看来自己是担心多了。 果然是谣言,这丫头哪里像村子里人说的那般又蠢笨又小气还蛮不讲理! 周财旺觉得徐芳园算是自己活这么大岁数了,遇到的心思最为玲珑也最会顾虑到旁人的人了。 看着徐芳园走在前头继续买菜,周财旺浅笑着跟了上去。 将所有东西置办好了,已是下午,两人这才坐着牛车晃悠悠的回村子。 到村子之后,周财旺帮忙卸了东西之后,便赶着牛车回自己家了。 傍晚时分,有人敲门。 周财旺看着站在门外的徐芳园的着实吃了一惊:“丫头,有事?” “有事。” 徐芳园左手拿着一个陶罐,右手挥了挥针灸包,她笑道: “我猜大爷你都没有吃药,这不,我刚才得空在家里头给你将药煎好了。” 周财旺怔住。 他很是顿了一会儿,才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丫头,你看你还专程来跑一趟,这也太麻烦你了。” “没什么麻烦的。” 徐芳园笑道:“若真论起麻烦,我平日里麻烦大爷您更多呢。” 第408章 你想多了 “可……” 周财旺拦在门口,并不打算让徐芳园进屋。 他看了眼天色,有些为难道:“天色这般晚了,你这这会子出来徐老爹会担心的吧。” “肯定担心啊,若不是我家阿爹身子不好,他都要跟上来的!” 周财旺话音刚落,徐良田从她身后探出个小脑瓜儿来。 “周大爷你可千万别客气,我家阿姐可都给我说了,今儿在镇上大爷你可是帮了我家阿姐好大的忙呢!” “良田,你这小子也来了啊。” 周财旺见着良田,忍不住道:“都这么晚了,你该让你家阿姐明天再来的,或者我去你家找也成啊。” “可不嘛,我也觉得是这么晚了让我家阿姐明天再过来,但阿姐说明天家里头忙,但是大爷你的肩膀不好拖,所以阿姐让我跟着过来,我就跟着过来了。” “周大爷,你放心,我家阿姐说了,给你针灸几回,你的胳膊就能恢复如初,你看我们还专程拿了油灯过来呢。” 徐良田接着道:“大爷,你千万别客气,孙婶待会儿也要过来针灸呢,我家阿姐说了,一并针灸,会省下好些时间呢!” 话音刚落,远远就有个人影靠近。 孙婶咯咯笑道:“好啊,良田你这小子是不是说我坏话呢!” “婶子,您可冤枉我了。”徐良田笑道:“周大爷不让我家阿姐给他针灸,我这才提起你的呢。” “原来是这样啊。” 孙婶点了点头,她对着周财旺道: “周家大哥,你别担心,芳园丫头本事很了不得的,就我这老毛病,吃了几副药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徐芳园并没有进周财旺家,只拿了两个凳子就在院门前给周财旺和孙婶施针。 银针全部落好后,左右还得要等待的时间,徐芳园干脆拉着良田在附近寻野菜去了。 “周大哥,知道你的担心有多多余了吧?” 孙婶见着周财旺一脸窘迫,忍不住笑了:“我刚才还瞅着你不愿让人进屋呢!” “我那不是想着她一个女孩子嘛。”周财旺也笑:“这丫头真是……” “她可比你我考虑地要周到多了,她知道要避嫌的。” 孙婶道:“你都不知道,她告诉我说要来找你的时候,我还准备劝她,没曾想她直接说在你这儿一并给我针灸,这丫头鬼主意倒是不少。” “是啊,是个机灵丫头。”周财旺点头。 “对了,周大哥,我听芳园丫头说翻院子要请的人,喜儿丫头已经都请好了,明儿你要过去帮忙么?” “帮忙肯定是要帮的。”周财旺听言,连忙点头:“但我又不太好意思去。” 孙婶皱眉:“为什么?” “你是不知道啊。”周财旺幽幽地叹了口气。 “今儿我看着那丫头买的肉和菜了,都是些实在货。我这把年纪了,去她家帮忙,也定是帮不了太多的,我真怕我去帮了忙,她会留我吃饭……” 周财旺话音刚落,孙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财旺有些不悦:“孙家婶子,你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 “我当然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孙婶脸上的笑意更浓:“但我觉得你想多了。” “想多了?” 周财旺听言,脸色骤然变得通红。 第409章 看不上我啊 周财旺脸色微僵。 迎着孙婶的笑脸,他赫然反应过来。 不是自己愿不愿意去帮忙,而是人家愿不愿意让自己去帮忙。 今天去镇上那么就的路程,他还特地问了徐芳园要请哪些人。 但那丫头没说过半句要自己帮忙的事情。 周财旺觉得徐芳园一定是嫌弃自己年岁大了,根本帮不了什么忙,所以才没提这回事的。 “周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孙婶见周财旺脸色陡然便黯,不由担心:“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叫芳园丫头过来看看?” “不,不用了。”周财旺摇头:“我在想你说的事情。” “啥?” “我的确是想多了。”周财旺幽幽的叹息一声:“就我这样的,能帮什么忙啊。” “啥!”孙婶听言更糊涂了:“周大哥你说啥啊?” “你刚才不是说我想多了么?” 周财旺闷闷的应了一声:“我也觉得我是想多了,就算她找不到人帮忙,也看不上我啊。” “周大哥,你说的哪儿跟哪儿啊?” 孙婶神色很是复杂,她愣愣的看了周财旺一会儿,终是没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徐芳园和良田也采了野菜回来。 见孙婶大笑,徐芳园好奇: “婶子,周大爷你们在说啥呢,怎么笑得那么开心?” “我被你周大爷逗笑的。”孙婶道。 “周大爷逗婶子你?”徐芳园看向周财旺:“周大爷,你和婶子说啥了?” 周财旺尴尬道:“没什么就是些闲龙门阵罢了。” 徐芳园见他不愿意说,也不追问,笑道:“时候差不多了,我给你们取针。” 取针的时候,徐芳园明显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 待她将所有银针取下,忽然听见孙婶笑了:“喂,周大哥,你朝着我挤眼睛干嘛,有话就说啊。” 周财旺愣住:“啥,孙家婶子,你别乱说,我哪里朝着你挤眼睛了?” “好好好,你没朝着我挤眼睛,我有事对芳园丫头说,行了吧?” 孙婶啧了一声,她微笑看着徐芳园:“丫头,婶子问你件事儿。” “什么?”徐芳园狐疑。 “孙家婶子,你别乱说话!” 周财旺气急,想要打断孙婶,但已经来不及了。 “你家明儿要翻院子怎么不叫周大爷呢,是不是瞅着周大爷年纪大了,嫌他没力气还碍手碍脚啊?” 徐芳园听言,瞪大了眼睛。 而一旁的周财旺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他垂着头,双手绞着,又气又尴尬。 徐芳园有片刻的怔忪。 她很快反应过来。 就说气氛有点不对劲,敢情问题是出在这儿啊。 “婶子你不说我倒是忘记了。”徐芳园冲着周财旺说道: “周大爷,你明儿能来我家帮忙么,工钱的话一天一百文可以么?” “这如何可以!” 周财旺听言,连连摇头:“丫头,你帮了我那么多忙,我就看着你家翻院子,想要过来帮帮忙,说什么钱不钱的,等等……” 说话间,周财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错愕的看着徐芳园。 第410章 固执 周财旺恼道: “你家翻院子的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怎么工钱给这么高……” “哎哟,真是,一个人一百文,那十个人一天不就是一两银子。” “哎哟,老天爷,修个院子少说得要五六天,这五六天下去得花多少钱啊。” “你这光是砖瓦就已经花了二十两了,若是再这么花下去,那不是手里头都不剩下啥了?” “不行不行,这工钱你可得要改改。” 周财旺越说越急: “大伙儿都是乡里乡亲的,包吃就已经够意思了,那工钱稍微意思一下也就成了,你这怎么能给那么多!” …… 话到最后,周财旺已经完全忘了这话头是什么了。 “好啦,周大爷工钱的事情我心里有数。” 徐芳园轻声打断周财旺的话,她笑道:“这些工钱我还给得起的。” “不是给不给得起的问题。” 周财旺摇头:“丫头,你听大爷给你讲啊,你的钱挣得不容易,不能就这么花了。” “好啦,周大哥你别说了。” 眼见着两人就要因为工钱吵起来,孙婶忍不住打断: “芳园丫头给的工钱确实是有点高,不过我倒是觉得没什么问题,都是乡里乡亲的,大伙儿收了工钱,日后帮忙也总归是要爽快些,对吧?” 周财旺听言一怔,旋即恍然。 他看了看面色淡然的徐芳园,又看了看面含浅笑的孙婶,忽然间就明白了为何要给这么高的工钱的意思了。 这些年来徐家和村子里的人甚少有交集,更别说是帮忙或者什么的了。 所以每回有人跑到徐家闹事,大伙儿每每都只是看热闹,从来没有人愿意帮徐家那三口子说一句。 如今徐芳园这丫头将翻院子给的工钱那般高,若是日后再有人找上们来,那些个曾经帮过忙的,哪怕是看在工钱的份儿上也不好意思不帮几句腔。 这样一想,周财旺顿时也觉得一天一百文工钱不算太高。 瞧着周财旺的反应,徐芳园知道他已经认同了,便笑道: “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大爷和婶子记得都来我家啊。” 说罢,徐芳园将东西收捡起就要离开。 “等等。”周财旺叫住她们:“丫头,你给其他人那么多工钱,我没话说,但我你就不必要给了。” 周财旺笑道:“我年岁大了,比不得年轻人,也做不了什么活路,顶多就是人家做活的时候,我帮你看着些,如何能要钱。” 孙婶听言噗嗤一声笑了,这老周头还真是固执。 说来说去又说到最初那话儿上了。 “你帮我自然就该得钱,帮看着人家做活也是很紧要的事情呢,那如何不。” 徐芳园笑道:“周大爷你若是不收工钱便是瞧不起我。” “我哪里是瞧不起你啊。”周财旺一下子就急了。 “既是如此,那我和良田先回去了。” 言罢,徐芳园和良田告辞离开。 看着徐家姐弟远去的背影,孙婶笑道: “好啦,周大哥你也别纠结这工钱的事情了。” 周财旺喃喃:“我只是觉得……” “你若是觉得自己不值拿那些个工钱,就帮着多做点事情,这不一样的么?” 孙婶笑着打断他:“那丫头是个有恩必报的性子,你就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片赤诚了。” 第411章 还是辛苦 第二日,孙婶和张喜儿早早地敲响了徐家的院门。 徐芳园睡眼惺忪的打开院门,看着来人,很是懵了一会子,才道:“喜儿姐,婶子,你们这么早啊。” “这还早啊。”孙婶朗盛笑道: “芳园丫头你就是没经验,今儿个你家是要做事的,作为主人家,要忙活的可多了去了,我和喜儿丫头还担心来得有些晚了呢。” 张喜儿也附和着道: “孙婶说的是,你翻院子的决定做得急,好些事情都要挤在一块的,我和婶子来得早些多做些事情,免得待会儿忙得晕头转向。” 徐芳园觉得不过是翻个院子罢了,该是没有她们说得那般夸张,但还是笑着道: “还是婶子和喜儿姐考虑的周到,那咱们现在是不是先把早饭做了啊,村子里过来帮忙的好像是巳时就要到吧?” “咳,管什么早饭啊,丫头你把自家的早饭做好就成,我和喜儿都是吃过过来的。” 孙婶乐呵呵道:“大伙儿知道吃了早饭再过来,咱们三个先去把晌午要吃的菜洗切了就好。” 张喜儿和徐芳园听言应声是。 不多时,三人便在灶屋里头忙活开了。 虽说孙婶说她们都是吃过饭来的,但徐芳园还是做了她们的份儿。 她将早饭做好,徐良田和徐千林也都起了床。 “徐家老爹,起来了啊!”孙婶正切着菜,瞧着徐千林连忙打招呼。 徐千林已经很久没有正常同村子里的人说过话,如今猛地被人打招呼,很是骇了一跳。 他都快忘了该怎么与人寒暄,很是搜肠刮肚一番,才勉强应道: “哎,孙家婶子,你来了啊,今儿辛苦你了。” “辛苦啥啊,都是乡里乡亲的。” 孙婶摆摆手:“芳园丫头给了那么多工钱呢,都是该做的。” 徐千林静默了片刻,低声道:“还是辛苦了。” 孙婶被徐千林一本正经的语气弄得一僵,但好在她很快的笑开了:“咳,徐家老爹你太客气了。” 徐千林垂眸看她,有些欲言又止。 “婶子,喜儿姐,你们也快些洗手过来吃饭吧。” 就在这时,徐芳园将饭菜都摆上了桌,她笑道:“趁热吃。” 孙婶和张喜儿听言,都连连摆手说不必了。 “婶子,你们就过来吃吧。” 徐良田见她们不为所动,干脆直接将她们拉到了桌上,道: “就算是吃过了也可以再吃点的嘛,刚才婶子不是说今儿很忙嘛,既是很忙,那该也是饿得快的。” “咳,你们这一家子怎么就这么客气呢。” 孙婶本来还想拒绝,可看着那桌上的糙米稀饭和白面馒头,到底是没忍住咽了口唾沫。 她虽说是吃过早饭过来的。 但她家的情况比原来的徐家好不了多少。 平日里她吃得最多的就是那野菜汤,肚子里别说是油水了,就是糙米也没有几颗。 如今看着这满满一盆的白面馒头,根本就顶不住。 “婶子,你尝尝我家阿姐做的这拌菜,下稀饭可好吃了。”见着孙婶咽口水,徐良田眼疾手快的拿了个馒头塞进她的手里,笑道:“就着馒头可好吃了。” 第412章 红眼病 人家这么热情,再推让便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而且一想到待会儿村子里的人来了若是瞧见这番场景也不好,孙婶也不再说什么。 她干脆将手中的馒头掰了一半递给张喜儿,道:“喜儿,你也再吃些把。” 这一餐早饭,五个人都吃得极撑。 吃过饭后,孙婶抢着去收拾碗筷,徐芳园见状不好多说什么,干脆带着良田去地窖里头拿今儿做菜需要用得着的东西。 虽说徐芳园信得过张喜儿请的村里人。 但人心隔肚皮,那地窖里头的东西,她到底是不愿被人发现的。 “阿姐,你该早些说要翻院子的。” 徐良田一边搬着肉和菜,一边忍不住嘟囔:“这一顿午饭下来,咱家的地窖都快要空了。” 徐芳园看他:“空了再买就是了。” “买要银子的啊。” 徐良田嘟囔道:“若是早知道要用这么多肉和菜,我昨儿该去溪里头逮些鱼儿的。” 徐芳园听言笑了:“那我还真是庆幸没早告诉你呢。” “什么?”徐良田不解。 “现在咱家翻院子的事情,村子里的人都知晓了。” 徐芳园没有解释,只是浅淡的说了这句话。 徐良田起初还不明所以,可稍微一想便明白了自家阿姐的意思。 他满眼恐惧:“阿姐,你的意思是……” “防人之心不可无。”徐芳园浅笑:“虽然大伙儿都是乡里乡亲的,但……” “但有些人是有那红眼病的。” 徐良田抢过话头,恨恨道: “比如说那陈小花,阿姐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这么一说我忽然就想起来了,昨儿那陈小花在咱家院子外头晃了好长一阵子时间呢。” “敢情她就等着咱们进山呢!”徐良田越说越气:“你说她自己没本事,怎么就想着盯咱家啊。” “你不都说了红眼病么。”徐芳园对徐良田的话有些在意,没表现出来。 她浅笑着揉了揉良田的脑袋,道:“好啦,咱们将这些东西都拿出去吧,拿了出去还得要将地窖关了才是。” “嗯嗯。”良田重重点头。 等到两姐弟将东西挪到外头的时候,大山砖窑已经送了两车青砖过来了。 而村里人也来了好几个了。 徐千林拿着水壶,不甚自然的给大伙儿倒水,嘴里说着更不自然的客套话。 徐芳园走过去,忽然发觉送砖的居然是那大山砖窑的朱掌柜的。 “徐姑娘,您要的东西还有两车就送完了。”朱掌柜喝了一口水,对徐芳园笑道:“方才我和这几个师傅合计了一下,觉着你这院子左右是要翻修的,不如将这屋子一并也翻一遍,你看如何?” 徐芳园还没来得及回答,徐千林已经走了过来,他局促道: “这个不急。” 朱掌柜的看他,重复着先前的话: “徐家老爹,反正翻院子也是要忙活,翻屋子也是忙活,你家闺女儿这回买的砖和木材都有多余,再多买一点点就足够将屋子也修好了,这事儿没什么好犹豫的呀。” “是啊。” 朱掌柜的话音刚落,有人附和道: “徐老弟,这东家的话说的不错,我们几个刚才合计了,你家这院子也没坏多少,只需要多买一车砖和木材就够了,咱们几个也顶多多忙两天功夫,不碍事的。” “不是碍不碍事的问题。” 徐千林摆手,他喃喃道:“这屋子是……” 第413章 要加钱的 话说到一半,徐千林看向徐芳园,一脸不安。 徐芳园走到徐千林身边,低声道:“阿爹你是担心银子不够么?” 徐千林点点头。 他虽然没跟着自家闺女儿去镇上买这些东西,但眼下瞧着牛车一车车往自家院子里拉,他心里头大概也能估摸出个价儿来。 如今自家闺女儿虽能挣钱,但到底是花钱的地方更多。 以徐千林的意思,若不是院子垮了他怕徐千强再来找麻烦生事,连这院子他都不愿意翻的。 “不碍事的。”徐芳园浅笑,她将声音压得更低: “我不是给你说过了么,我去给县老爷治病得了大笔诊金呢。” 徐芳园不说还好,一说徐千林更急了: “那钱是得到了,但那可是吕非恒给的,那吕大人就不是……” “好了,阿爹,这事儿真不用担心。”徐芳园微微一笑。 她看向朱掌柜的:“掌柜的,您是个熟手,对这些东西门儿清,不如你帮我算算。 若是将我家这屋子全部翻修大概还需要多少银子?” “若是全部的话青砖木材什么的数量肯定是多好些的,而且以整座院子的话,等等……” 朱掌柜的说着说着愣住:“全部?” 徐芳园点头:“我觉得你方才说得很有道理,反正是要动土,干脆就将屋子一并也翻修算了。” “徐姑娘你认真的?”虽然听得真切,但朱掌柜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徐芳园噗嗤一声笑了:“怎么,朱掌柜不信,还是拿不出我需要的石材?” 朱掌柜的哼了一声,洋洋得意道: “不是我朱大山吹牛,只要姑娘你用得上,我那大山砖窑的砖要多少有多少。” “只是……” 话是说得满满当当,但朱大山到底还是有些信不过徐芳园。 他想了想,道: “徐姑娘,方才我给你说的是翻修院子加上修补你家屋子原本坏了地方需要的砖和木材,若是你要整个屋子都重新翻修是要……” 朱大山又一次停了下来。 徐芳园挑眉看他:“要如何?” “要加钱的。” 徐芳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知道要加钱,朱掌柜的,不如你帮我算算全部算下来要多少银子吧,连上人工一起。” 朱大山听言,点头: “你若是真想要将你家院子里里外外都翻修一遍的话,那石材木材的价格翻倍不说,你家现在请的这些乡亲也是不够的,我估摸着……” “木材沙石什么的价格咱先放在一边,徐姑娘我先给你说说这人工。” “翻个院子乡亲们倒是做得来,但整个屋翻修的话还是要请匠人才做得好。” “就算是匠人的话,至少也得要半个月才能做完这活路,徐姑娘你听我算笔账啊……” 说着话,朱大山干脆拿了树枝直接在泥巴上划拉起来: “材料这些你少说还得要买个三十两银子的。” “那些个匠人的工钱最少每天要三百文,就拿你请五个匠人,他们做半个月来算,光是请匠人的工钱就需得要十多两银子。” “我方才听乡亲们说了,你给他们开的工钱是一百文一天,好像一共要来十二个人,这十二个人半个月就得要一两二钱银子。” 第414章 有钱一起挣嘛 朱大山看了眼徐芳园,见她没什么反应,才继续道: “这还不算你包的伙食,我刚才瞅见了你给大伙儿准备的吃食不便宜。” “这半月下来,没个二两银子是做不出来的。” “除开这些明面上的账,还有好些额外的账目我没给你算出来,这笔额外的钱你至少也得要备个几两银子。 “如此的话,你让我算算啊。” 朱大山拧着眉将账目一一对上后,方才忧心忡忡的看她,小声道: “翻修你家里里外外的话,你最少还要准备四十八两银子。” “徐姑娘,你那镇上还有个食肆等着翻修,那儿要请匠人要请伙计,需要花的钱也不少呢。” “不碍事的。”徐芳园浅笑回应。 说实话,徐芳园着实松了一口气。 之前见朱大山在那儿算了半天,她还以为会很多呢。 好吧,四十八两银子,对于没去吕府之前的她而言也算是很多了。 没去吕府之前,她做梦都不敢想自己敢如此大刀阔斧的拿出银两来翻修院子。 可,那是之前啊。 如今的她,就算拿出一百两银子来翻修自家屋子,剩下的钱也足够应付食肆的开销了。 “徐姑娘,你确定不碍事?”朱大山问。 “嗯,这样,朱掌柜的,你跟我来,我把银子先给你,你再去拿剩下的青砖和木材如何?” “那肯定是没问题的啊。” 朱大山起初还以为徐芳园是不想在乡亲们面前丢脸,强装阔气,此番听得人都要拿钱给自己了,便不疑有他。 他乐呵呵的就跟着徐芳园去拿银子去了。 “千林老弟,你家闺女儿是真要将整个屋子都翻修了啊?” 见着徐芳园和朱大山进了屋,有人一把搂住徐千林的肩膀满脸艳羡道: “你家这是发了大财了啊?” “不,不是的。” 徐千林不甚自然的想要挣脱那人的手臂,奈何力气太小,根本扭不动半分。 “这还没发财啊。” 那人道:“大伙儿方才可都是听见了那朱掌柜的说了,这整个算下来得要小五十两银子呢。” “啧啧,千林老弟看不出来啊,你家这是闷声发大财啊。” “什么闷声发大财啊!” 那人话音刚落,周财旺便没好气的白了那人一眼:“人家芳园丫头挣得都是些辛苦钱。” “辛苦钱?” 那人的心思顿时就被周财旺吸引了,他好奇道: “老周头,你给咱大伙儿说说,那丫头是如何挣的钱,都是一个村子里的,有钱一起挣嘛。” “呵呵,这钱你可挣不了。”周财旺白了他一眼。 那人皱眉:“啥意思啊,这世上还有我何有贤挣不了的钱?” “啧,你这话说的。” 周财旺又翻了个白眼:“说得你好像什么都会做似的。” “什么都会做不敢说。”何有贤不服气道:“但我一个大男人怎么着也比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做活卖力气吧?” 说着话,何有贤几乎完全无视了一旁的徐千林,他看向周财旺: “哎,老周头,你快说说,那丫头到底是靠什么发的财啊,你说出来让大伙儿也都跟着去挣点钱嘛。” “他徐家吃肉,咱们一个村子里头的怎么也该跟着喝点汤吧?” 第415章 吃独食 何有贤哼声道: “而且你看看方才那丑八怪嚣张的样子,不就是仗着有几个臭钱嘛,尾巴都快翘道天上去了。” “要让我知道那赚钱的门道,我肯定不藏着掖着,直接告诉大伙儿一起挣钱了。” 原本在灶屋里切菜的孙婶听见外头的吵嚷走了出来。 虽然只听到三两句,但瞧着徐千林的反应,她大概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孙婶犹豫了一下,走到面色惨白的徐千林身边,小声道: “徐大哥,你要不进屋歇会儿吧?” 徐千林置若罔闻。 孙婶有些担忧:“你身子不好,进屋歇着去吧。” 说罢孙婶恨恨的瞪了一眼何有贤,鄙夷道: “那何有贤就是个蛮横不讲理又没脸没皮的。方才喜儿都给我说了,人家根本就没请他,自己找上门来不说,这还准备闹事了!” “徐大哥你别气,待会儿芳园丫头出来定会收拾他。” 徐千林脸色未变,孙婶干脆到:“个没脸没皮的东西,我这就赶他走。” “不,孙家婶子你等等。”徐千林摆手:“我想听听他怎么说。” “什么?” “这种事情迟早会发生的,趁着我家闺女儿还没出来,我想听听他想怎么说。”徐千林重复道: “我这个做爹的,不能事事都靠着自家闺女儿。” 孙婶微楞,恍然明了。 她笑道:“那行,我同你一起。” …… 何有贤越说越起劲:“乡亲们,你们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啊。” 他看着面色各异的大伙儿,笑道: “今儿个我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我倒要看看,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凭什么徐芳园这丑八怪就能挣钱翻院子,我们不行!” 这话一说,有乡亲听不下去了: “凭啥,凭人家丫头有本事啊。” “就是,何有贤,你啥意思啊,合着芳园丫头请你来做事给你工钱还请出问题来了?” “你自个儿想想你平日里种庄稼要种多久才得得到一百文钱,做人可不能像你这样!” “你说凭什么,凭人家拿得出这钱来啊。” “就是,你这样说人家太不好了。” …… “这有什么不好的?” 面对众人的指责,何有贤不以为意的哼了一声: “啧,她给我工钱还不是因为她吃独食,她自己找着了门道闷声发大财不仅不告诉我们大伙儿,还让我们给她卖苦力,这不是欺负人么?” “我可是听说了,那丑八怪挣钱可不是靠的本事,就是找着了东西去镇上卖罢了。那可是咱们村子里的东西,凭什么她可以拿去卖,我们不行?” “再说了,你们说她给的工钱高?” 何有贤脸上嘲讽的意味更浓: “若我是她,我靠着村里的东西发了财,翻修院子的时候,我给肯定你们一人两百两,不,三百两!” 何有贤话音刚落,立即有人反驳: “问题是你不知道,也没那个本事挣那些钱啊。” 他冷笑着看着周财旺:“所以我这不是在问么,老周头,我瞅着你似乎知道那丫头是怎么挣的钱,不如你给我们大伙儿说说,我朝着你保证,等我以后挣了钱,我给你一两银子,如何?” “一两银子,你可真是大方!” 周财旺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他刚准备说话,忽然发现有人比自己先开了口。 第416章 威胁 徐千林漠然开口: “小何,你既是要问我家闺女儿如何挣钱问我啊,干嘛要为难人家周大哥?” 头一回听到徐千林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字来,何有贤很是意外: “方才是你在说话?” 徐千林刚要回答,何有贤先哈哈大笑起来: “这还真是啊,有钱了,一个以前在人前连屁都不敢放的酒鬼如今说起话来,也人五人六的了!” 何有贤逼近徐千林,他轻笑道: “好啊,既然你话都说到这儿了,我也就不客气了,说罢,你家闺女儿如何挣的钱?” “你真想知道?”徐千林乜了他一眼。 “那可不。” 何有贤自诩对徐千林拿捏的很准,瞧着他连声音都不敢提高,顿时觉得有戏,说话的声音更大也更嚣张了些: “徐家老爹,不是我说你,大伙儿乡里乡亲的,有钱大家一起挣嘛,你说说就你这一家子老弱病残的,就算是老天爷给你挣钱的门路,你也抓不稳啊。” “你还不如告诉我,我还能给你点欺头呢!” 说着话,何有贤压低了声音,在徐千林耳边小声道: “哎,我听说你家丫头是寻到一个金矿,既然是金矿,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肯定是挖不动的,不如你告诉我,我带着大伙儿一起去挖?” “你放心,咱挖够了就直接报给衙门,还赚的一名头,你看这不挺好的么?” 金矿? 虽然何有贤的声音足够低,但还是有耳尖的听到了。 霎时间,大伙儿面色各异。 虽说这何有贤的话不靠谱,但徐芳园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挣得这么些钱也确实是让村子里的人很是好奇也费解。 有人说她是靠着给人治病开方挣的钱。 徐芳园在衙门里给吴铁兰治病的事儿大伙儿也都听说了。 虽然大家都觉得那丫头或许是有本事的,可再有本事又如何? 那本事只在衙门里头被人瞧见过,名头怕是连县衙都还没走出。 如此,谁会找她看病,谁知道她能看病? 退一百步来讲,就算有人找她看病,但一个药方子能值多少钱?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有人找她看病,可哪个病人能一下子就出得了翻修整个屋子的诊金? …… 如今何有贤的话对大伙儿而言,无异于是醍醐灌顶。 若是徐芳园是找到了金矿,那一切便都说得通了啊。 “哪来的金矿,何有贤,你在咱们村子里住了二十多年,村子里的那个犄角旮旯你没去过,若是有金矿,还轮得着我家丫头?”徐千林讥诮笑了声。 众人听言,心头骤然被失落填满。 也是…… 若是当真有金矿,怎么也轮不到一个以往只会在村子里撒泼耍赖的徐芳园的。 何有贤倒没太大的失望,那金矿本就是他的猜测。 在何有贤看来,即便不是金矿,徐芳园肯定也是找到了堪比金矿的其他东西,他笑道: “徐老爹,那你说说你家丫头到底怎么挣的钱啊。” 没等徐千林回答,何有贤加了一句: “徐家老爹,你怕是不知道吧,若是找着了矿山什么的不报给衙门可是要坐牢的!” 这话饱含威胁。 徐千林浅笑:“若是你真闹到衙门,我还求之不得呢。” 何有贤愣住,这老不死的酒鬼说的什么鬼话。 这厮不是一直胆小怕事的么,怎么如今胆子这般肥了? 第417章 利为先 难不成徐千林是指望着让县老爷给他主持公道? 何有贤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若是闹到了衙门,县老爷当然会给这徐家三口子主持公道。 但前提是这一家老弱病残能闹到县衙里头去。 他阴戾地环顾四周一眼。 瞧见围观的乡亲们脸上明显期待好奇多余愤懑。 何有贤的脸上勾起一抹轻笑。 看吧,天下事从来都是利为先。 自己不过是替这些个胆小鬼将他们心头也觊觎的事情说出来罢了。 若是知晓了徐芳园到底是怎么挣的钱,这些个先前还痛斥自己的人,指不定比他还跑得快呢。 果然念头刚落,立刻有人小声道: “徐家老爹,这种事儿还是不要闹到衙门的好。” 徐千林听着声音,回头看那人。 他觉得那人面生,皱眉:“你是?” “我是李家的有禄啊,徐家老爹你忘记了?”李有禄干脆走了出来,大方开口。 “哦,李有禄。”徐千林点头:“记不清了。” 李有禄听言,脸上有微微的尴尬,但旋即他便笑开了: “徐家老爹,你这些年都不和村子里的人接触,不记得我是正常的。” 徐千林哦了一声,面色沉沉道: “既然你都知道我不和人接触,想说什么只管说吧,也别叫我老爹什么的,我和你不熟。” 李有禄脸上涨的微红,他尴尬笑道: “咳咳,徐家老爹您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咱都是一个村子的,咋会不熟呢,若是真说起来,您和我家阿爹早年还是……” “你方才说什么?”徐千林冷声打断李有禄的话:“你说这事儿不要闹到衙门,为何?” “徐家老爹你果然是不和外人接触,连这些事情都想不明白了,我之所以那样说,当然是因为……” 李有禄浅浅开口,话到了嘴边,却突然顿住。 他环顾四周,见着众人的目光已经完全聚集在了自己身上,方才道: “当然是因为这事儿若当真闹到了衙门,谁也讨不了好啊。” 李有禄一本正经道: “不管你家丫头找到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她一个小丫头铁定是拿不了多少的。徐家老爹你想想,你若是将那东西在何处说给我们大伙儿听。” “我们虽然也会去找那地方找东西,但我们总归会念着你家丫头的好的,日后换了钱,肯定少不了你家的好处,而且,你就说给在这院子里的人,就我们几个,绝对拿不完那东西,你家丫头还能接着去拿去换钱,但若是……” 说着话,李有禄挑挑眉,继续道: “但若是闹到了衙门,那去那地方找东西的可就是衙门的人了。你家丫头莫说是继续找那些东西换钱,指不定先前挣得的钱都要交给衙门呢!” 徐千林扯唇笑了:“照你这么说,我说出来倒是为了我家闺女儿好了?” “那可不!”何有贤抢过话头,神情也难得的严肃了起来: “我们这可都是为了你们一家子好。” 李有禄接着道: “那衙门是什么地方,几两银子的纠纷就免不了就要受皮肉之苦,而今你家丫头拿了这么多钱。” “徐家老爹你仔细想想,若是真被县老爷知晓了你家丫头找到了值钱的东西却私吞,那县老爷绝对不会放过你家丫头的啊。” 徐千林失笑:“如此,我倒是真要感激你们了?” 第418章 老糊涂了 “感激倒不必了。” 何有贤道:“我之前都说了有钱大家一起挣嘛。” 他挑眉道:“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你如今说给了我们,若是日后衙门知晓了,我们这么多人,衙门就算想要追究,咱们这么多人,他怎么也不好追究的了。” 徐千林哦了一声,他摆手: “罢了,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家闺女儿是如何挣的钱,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这就对了嘛。” 何有贤和李有禄听言,甚至都来不及细想,连忙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星半点。 不只是他们,院子里的乡亲们也都竖起了耳朵。 他们虽没有何有贤和李有禄那般厚的脸皮,但到底还是眼红徐家的。 此刻听着徐千林的话,有人甚至开始磨拳霍霍打算听了之后就转身去寻。 大伙儿各自打得算盘各异,但有一点却是出奇一致—— 若是能得到挣钱的门路,谁要累死累活的帮别人家翻院子啊。 “就如大家所知晓的我家闺女儿这些日子是挣了钱,我也听到些你风言风语,如今既然小何和有禄都想知道这钱是如何挣的话,我也就直说好了。”徐千林缓缓开口。 院里有人屏息,有人轻咳,有人强装不在意。 虽然很想装作不在意,但大伙儿的注意力无一不聚集在徐千林的身上。 “我家闺女儿挣的钱都是诊金。”徐千林道:“一笔一笔的诊金。” 什……什么? 诊金! 众人愕然又愤怒。 这徐千林还真是个不老实的,人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居然还想含糊过去。 果然,何有贤当即怒了: “姓徐的,你逗我们耍呢!不想说可以不说,你逗我们有意思么?” “就是!”李有禄此刻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徐家老爹我看你根本就是不开窍,你既然不相信一个村子里的,不愿意告诉我们那就等着让衙门的人来吧。” “咳,徐家老爹你真是老糊涂了。” 李有禄叹息一声:“你也不想想为了那钱财送了你家闺女儿的后路,值么?” “那就让衙门的人来吧。”徐千林施施然笑道。 李有禄怔住:“徐家老爹你这是吃了秤砣了?为了吃个独食,还真不顾忌到你家闺女儿后路了?” “我都说了我家闺女儿挣的钱是诊金,你们既然不信,那便只有让出诊金的人证明了。”徐千林道。 迎着徐千林过于沉着的面色,李有禄一时恍惚。 什……什么意思? 何有贤算是看出来了,这徐千林就是个将钱看的比命重要的。 他轻笑,看样子自己是没法知晓徐家到底是如何挣的钱了,如此,干脆直接让她们也挣不了这钱好了。 何有贤当即大笑:“好啊,那咱们就去找县老爷吧。” “也该去看看县老爷了。” 徐千林点头:“我家闺女儿方才还在念叨着那吕夫人每日都得要针灸,若是现在赶去,也省得傍晚跑那一遭了。” “那就去啊!” 何有贤哼哼道:“走,现在就走,我倒是想知道,一个人拿了那么多不属于她自己的钱财,县老爷会如何处置。” “等等……”李有禄扯住何有贤的胳膊。 第419章 聊得很开心嘛 何有贤不悦:“怎么,你不想去?” 李有禄神情面色微妙, 他怔怔的看着徐千林:“徐家老爹,你说的吕夫人可是县老爷的夫人?” 没等徐千林回应,李有禄先连连摇头: “不,不可能是她。” 徐千林浅笑:“是与不是,去问问县老爷不就知晓了?” 何有贤不明所以的看着李有禄:“姓李的,你啥意思,什么可能不可能的,你说清楚些?” 李有禄根本没心思去管何有贤,他怔怔的看着徐千林: “徐家老爹,那诊金是县老爷给的?” 徐千林点头。 李有禄的表情顿时像被雷劈中了一般。 何有贤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他神情有些古怪:“县老爷的夫人生病了,我怎么不知道?” 院里有人嗤声:“你好大个角儿,人家要你知道?” “不,我的意思是……” 何有贤着急瞪眼: “那县老爷的夫人生病怎么会让徐芳园给治,以县老爷那身份找什么样的大夫找不着?” “是啊,救命的大夫找不着呗。” 一直没机会插话的周财旺此刻终于逮着了机会,他冷笑一声: “徐家丫头那起死回生的本事县老爷可是亲眼见识过的。” 早前便有人说徐芳园是靠着诊金来翻修院子,但因为她的钱来得太多太突然,而且她的名头也不怎么响亮,大伙儿便觉得那诊金不过是个幌子。 她挣钱的路子定有其他。 加上何有贤那么一撺掇,大伙儿便更加觉着徐芳园定是发现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此番听了周财旺的话,大伙儿终算是如梦初醒。 先前的那种种不可能,若是建立在病人是县老爷夫人的基础上,便都是可能的啊。 何有贤听言,心里打了个腾儿。 他看着李有禄小声道:“县老爷夫人真生病了?” 李有禄白他一眼:“我的消息什么时候错过,不止病了,命都快没了呢。” “不,不是……” 何有贤脸色微变:“我的意思是那那丫头怎么会给县老爷夫人看上病的啊?就她,也配?” 李有禄面色微沉。 说实话,他也觉得徐芳园不配,他甚至有些怀疑徐千林是不是在撒谎。 但给县老爷夫人看病这种谎言,实在没必要。 就算徐千林不怎么和外人接触,但整个临水县他可以说出太多太多可能拿出许多钱来做诊金的人。 临水县虽然小,但权贵人家不少。 徐千林若是真有心扯谎。 随便说一个,他们这小小村民,根本问不出个东西来。 但这吕夫人却是可以问,或者说即便不问也一定知道是否有其事的。 一来,吕大人爱妻之名,举县皆知,那吕夫人生病的事情虽然瞒着,但若是徐芳园当真治好了那吕夫人,以吕大人的性子定是要大肆操办一番的。 二来敢拿县老爷当枪使,徐千林怕是不想活了。这事儿只要闹到县老爷面前,便会真相大白。 就在李有禄心思百转之时,一声女子温婉的嗓音从里屋传来。 “哟,各位聊得很开心嘛。” 女子嗓音甜美清脆,又带着一股莫名的清冷,众人齐齐随声看去。 第420章 你不配 “徐姑娘要不要我帮你说说话啊?” 朱大山多少也听到了院里人说的内容,他看着徐芳园面色如常,不由有些担忧。 “不必了。”徐芳园浅笑:“事实如此,哪需要帮?” “而且,就这两个,我都看不上眼。” 朱大山:“……” 好吧,方才和这丫头说话,他便觉着徐芳园的口气很大。 如今听来,这不仅是口气大,脾气也不小呢。 朱大山扫了一眼院里面色各异的众人,心里暗搓搓的猜测,也不知这丑丫头要如何化眼前的局。 这些人可都是来她家帮工的呢。 虽说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但瞧着眼前这架势。 朱大山觉着徐家多半在村子里是个不好相与的,若是将这帮子人赶走了,这个村子里怕是很难会有人再愿意帮忙了。 若是平常时候,村里没人帮忙,拿着钱去外头找匠人也是一样的。 匠人虽然不好找,但顶多多等待些时日总归是找得到的。 可…… 这丫头却是等不得的。 朱大山下意识的看了眼天色。 这夏天的日头晒了许久,再过一阵便是雨季。 徐家却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徐家买的青砖木材那般多,若不及时用上,只会生生被雨给淋坏了。 舍弃村里人的帮忙,专程等匠人——怕是要平白浪费许多钱财。 徐芳园勾唇:“各位方才似乎是在议论我,怎么,想着有钱大家赚,我一个人不能吃独食么?” 李有禄听言干咳一声:“咳咳,徐家丫头,你听错了,哪儿有人……” 虽然李有禄方才的话让何有贤有所忌惮,但他到底是不信,由此听得徐芳园的话,他当即道:“是啊,我说的,怎么了?” “没怎么。”徐芳园浅笑:“你可以走了。” 什……什么? 何有贤愣住。 “喜儿姐本来就没请你吧?”徐芳园脸上笑意更浓:“工钱我只给我想给的人,可以么?” 何有贤一滞,这什么意思? 竟是二话不说,直接赶人么,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她怎得这般不讲情面。 “情面是留给值得的人的。” 徐芳园乜了何有贤一眼,轻笑:“你不配。” “你这丑八怪什么意思!” 何有贤怒火中烧:“说得好像我稀罕你这一星半点的工钱似的,若是我,定是会告诉大伙儿一起挣钱的法子。” “所以啊,你不是我这个丑八怪。”徐芳园脸上的笑意更浓,她冷声打断何有贤: “我没那么大方。” 她勾唇:“再说了方才我家阿爹不是说了我是如何挣的钱了么,若你也想,去找县老爷啊,你看他能不能将钱双手奉到你的手里?” 何有贤色变。 徐芳园脸上笑意浅淡,她看向院里其他人,浅浅开口: “若是各位同何有贤一般想法,干脆一起走吧,一天一百文的工钱,我给谁不是给啊。” 众人听言,面面相觑。 有多大本事挣多少钱。 他们自认没有徐芳园那样的好运气拜神医给人治病得钱,却是可以靠着劳力挣钱的。 一百文的工钱,十年都不定遇着一次,傻子才不要呢。 第421章 你也可以走了 于是,当即有人打起了哈哈: “咳,徐家丫头,大伙儿都是一个村子的,说起钱来真是太见外了?” “就是,就是,乡里乡亲的,本就该互相帮忙的。” “今儿个我帮你,指不定明儿就需得要你帮我了呢。” …… 有些手脚利落的干脆冲着徐芳园道: “对了,芳园丫头,我们这儿也来了好些人力,那我们这就开工了?” “这种事情哪需要问啊。” 有人搭腔:“咱来这儿不就是帮着做活路的么?” …… 说话间,院里的人四下散开。 何有贤见着众人散开,着实有些气急败坏。 他原本还打算鼓捣几个人和自己同仇敌忾了,没曾想到这些人竟都是见风使舵的。 三两句话功夫,竟完全不去想那得钱的路子了。 徐芳园乜了何有贤一眼,浅笑: “怎么,需要我请你走么?” 说着话,她径自走到角落里拿起笤帚,嘴里嘟囔道: “哎,看来家里头就不能有点油腥啥的,不然什么苍蝇鼠类都往院里头钻,害得要让用笤帚赶,真是气人!” 说话间,笤帚已经扫到了何有贤脚边,徐芳园权当没瞧见他人,继续骂道: “那啥,怎么这么大个耗子啊!” 有些隔得近的,听得徐芳园的话,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这丫头嘴巴还真是毒呢。 这是明着骂那何有贤是个鼠辈呢。 何有贤面红耳赤,气得要跳脚,奈何人家根本就将自己放在眼里。 “姓徐的,你别太过分,咱们走着瞧!” 好容易憋出这句话后,何有贤吐了口唾沫甩手离开。 何有贤一走,院里那些个砸墙的,捡砖的,和泥的乡亲们忙得更加不亦乐乎。 李有禄也混在其中。 他低着头,竭力不让自己出挑。 但那洗的发白的裙摆还是拿着笤帚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徐芳园看他:“你也可以走了。” 李有禄顿住,手中的砖头啪嗒落到地上。 万幸那青砖足够结实,丝毫无损。 李有禄敛起一丝笑:“芳园丫头,你说啥?” “我说,你可以走了。” 徐芳园重复,她冷声开口:“我不请你。” “这……” 李有禄滞住,他仓促一笑: “丫头你说什么呢,那挑拨离间的是何有贤,可不是我啊,再说了我可是张喜儿特地请来的。” “我知道。” 徐芳园点头:“你是喜儿姐请来的,但是给工钱的人是我,如今我不想请你了,可以么?” 李有禄愕然:“为什么?” “不想请了就不请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李有禄张着嘴,想反驳,想解释,却无从开始。 这年头,给钱的是大爷。 是啊,像他这种做活的,从来都只有被挑剔的份儿,哪有什么为什么。 李有禄漠了半晌,到底还是讪讪笑开: “徐家丫头,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何必闹得这么不开心呢。” “是你先让我不开心。” 徐芳园静静看他: “我没理由留一个让我不开心的人成日在我面前晃悠,给我添堵吧?” 第422章 去留随意 “咳咳,你这话说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没了回旋余地,李有禄尴尬咳嗽两声,笑道: “我走就是了,你这丫头说话真是个不懂事的。” “不过啊,我就不和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了。” 说罢,李有禄就要离开。 “等等!” 徐芳园叫住他。 李有禄脚步飞快的停了下来,他面有喜色。 就说嘛,都是一个村子的,这丫头哪好将事情做得那般绝。 院里的其他人也面面相觑。 大伙儿都不太明白,难不成徐芳园还真要留下李有禄。 “喜儿姐给了你定金吧?”徐芳园看他:“你既没在我家做工,那定金便该还给我。” 李有禄浑身一僵。 他恨恨:“姓徐的!” “是,我在。” 徐芳园轻声接过话头,甚至都没给李有禄将话说下去的机会。 她浅笑:“你是不愿意将定金还给我么,若是不想,其实也没什么的,反正我也不至于穷得百来文还要斤斤计较。” 李有禄脸色更阴沉了,他略微挣扎一番过后,径自将荷包里头的钱全部倒出。 恨恨道:“你自己数数,两百文钱,一分也不少,我不缺你这一丢丢钱。” 话虽说得硬气,但真瞧着徐芳园仔细数那文钱时,李有禄还是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真是悔不当初! 两百文呐。 他种庄稼,忙活个把月也就只挣得下这么点钱呢。 不,他损失的何止这两百文钱。 若是按照那朱掌柜说的,这徐家要做半个月,除开吃食,还能挣下一两多银子的工钱呢。 如今,竟是这样就没了。 想到这里,李有禄心头更愤懑了。 他愤懑的不是方才帮着何有贤说话,而是这徐芳园竟是个肚量这般小的。 他至今也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错的。 李有禄觉得自己不过是说出了别人也想问,但不好意思说的罢了。 凭什么他们就可以继续留在徐家干活,而自己要被赶走? 李有禄越想越气,也知道大伙儿都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干脆咬牙道:“我可以走了吧?” 徐芳园没抬头,掂了掂手中的文钱,笑道:“你自便。” 李有禄一走,干活的乡亲们中有人赞许笑道: “哈哈,还是芳园丫头有本事,那两人我早都看不惯了。”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有什么能耐,真当别人欠他的啊。” 也有人上前安慰徐家父女: “徐家丫头,你也别气,何有贤和李有禄就是那种人,他们说的话你权当他们放屁好了。” “就是,徐家老爹你这身子骨还弱着呢,可不能气,为了那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 对于众人的话,徐芳园和徐千林都只是浅浅一笑,以示回应。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朱掌柜的,我送你吧。” 勉强应付了乡亲们的宽慰之后,徐芳园冲着朱大山浅笑:“让你看笑话了。” 朱大山有些惊讶地看着面色平静的徐芳园。 他是做梦都没想到徐芳园竟是会这样处理。 简单直白几句话,不想干就走。 你要干,但是我不想让你干,你也给我走。 其他的,去留随意。 理是这么个理儿,但怎么想也太简单粗暴了些。 这丫头难道就没有半点担心? 第423章 有事? “无用的担心最没必要。” 徐芳园浅浅一笑:“这世上愿意和钱过不去的人只在少数。” 朱大山一愕,旋即了然。 一天一百文的工钱,就算是他店里头的那些伙计若是知晓,定也会上杆子跑来帮忙。 遑论这以穷出名的白沙村民呢。 霎时间,朱大山先前的担心太过多余了。 对付这些人就该这么简单粗暴。 这世上可没什么道理比钱财好用。 将朱大山送走后,徐芳园回到院里让徐千林好生歇着,不要再管家中事了。 徐千林听言,忙摇头: “那如何可以,岂不全靠着闺女儿你一人忙活?” “咋会是丫头一人忙活呢,还有我们呢?”孙婶笑道: “徐家大哥,你去歇着吧,有我和周大哥在呢,那会闹事的都已经被丫头赶跑了,出不了啥大事了。” “就是,阿爹你先去歇着吧。”徐芳园道:“若是有事我叫你。” “阿爹,你就听阿姐的话吧。” 徐良田不知何时也走到了院子里,他瘪着嘴嘟囔道:“阿姐给你找药不容易的。” “好吧。”徐千林听言,有些黯然的答应了。 因着决定将整个屋子全部翻修,男人们将东西简单收整好后,直接拿了些青砖瓦片,打算先搭个偏房出来。 如此,翻修的时候,徐家三口才有地方住。 而女人们则拿了先前垮掉的院墙搭了个简易的灶台。 毕竟,那灶屋也是要重新翻修的,而且那么大一伙人要吃饭呢,以徐家那小灶台显然是不够用的。 等女人们将灶台搭好后,张喜儿请的人已经到齐了。 她请的人都是些勤快且憨厚的。 一到徐家,众人甚至都没有对着徐芳园寒暄客套,简单了解了下,就上手做活了。 见着众人一片忙碌,张喜儿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正在摘菜的徐芳园身旁,她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道: “芳园,我有话同你讲。” “喜儿姐,怎么了?” 徐芳园放下手中的菜,看她:“有事?” “有事。”张喜儿点点头: “顾大郎说的匠人有准信了么,如今你这院子已经开工,若是他找的匠人不能到,怕是要耽搁不少功夫的。” “这个我还真需要去问问。” 徐芳园听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这两日净顾着院子了,也没去顾大郎那儿看看去,也不知……” 也不知有流光守着的吕府怎么样了。 也不知云恒那小子在何处。 虽然和云恒只见过一次,但徐芳园隐隐觉得那日顾南弦骑马找上自己,该是和他有关。 想起云恒,徐芳园难免有几分走神。 武功高强,还有酒精酿造方子的流光、有许多商行还会暗器的云恒、以及看似平和但总觉着深藏不露的徐睿…… 这三人统统以顾南弦马首是瞻。 虽说那日云恒的答案让她对顾南弦的身份稍感宽慰。 但隐约中,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即便顾南弦行的不是那谋逆之事,也该是隐秘之事。 不然这些个如此本事的人不该蛰伏在这小小的村镇之中。 第424章 他,说到做到 “芳园,你别担心。” 见着徐芳园出神,张喜儿失笑: “顾大郎是个专情的,即便你不去找他,他也会念着你的。” “这男人么,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念。” 徐芳园一脸懵比:“哈?” “咳,怪我怪我,你这都还没成亲呢,我和你说这做什么。”张喜儿捂嘴笑道: “芳园我的意思是你不必担心,顾大郎靠得住的。” 徐芳园:“……” 她知晓张喜儿是误会了,不过也不好解释。 便干脆附和笑道:“我知道的。” “哎,说来顾大郎也是好命,你这般体贴他。” 张喜儿闻言,一怔,失神低笑道:“这世上不知多少夫妻毁于不信二字呢。” 徐芳园没听清:“喜儿姐,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张喜儿摇头:“那啥,你要不要去问问顾大郎那边的匠人有消息没?” 张喜儿顿了顿:“若是他那儿定不下来,我再去找找以往同阿冬一起做过活路的。” “我觉得你方才同那掌柜的说的很有理,这世上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她沉吟:“他们之前不愿意帮忙是怕被那卿玉阁东家知晓是阿冬找的他们,这回我让晓慧去,我估摸着只要晓慧不提阿冬,他们该是会过来帮忙的。” 张喜儿越说越觉得这样靠谱:“只是翻修村里的屋院的话,他们该是不会拒绝的。” “不必了。”徐芳园摆手浅笑:“话是这样说,但我给的工钱如何比得过卿玉阁东家的脸面。” 张喜儿皱眉:“你的意思是……” “既然拒绝了便算了吧?” 徐芳园勾唇:“这世上又不是只他们是匠人。” “可万一顾大郎没联系到匠人,该怎么办啊?”张喜儿虽然知晓徐芳园的意思,但到底还是有些担心。 “没事。”徐芳园看着张喜儿,缓缓道: “喜儿姐,你信不信,就算你说破了天,只要那些匠人听得是咱们白沙村的人要请他们做活,他们也会二话不说便拒绝的。” 张喜儿听言怔忪。 她当然知道会有这种可能,却始终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喜儿姐,我相信顾南弦的。” 徐芳园冲着张喜儿微微一笑:“他,说到做到。” “好吧。”话已至此,张喜儿知道多说无用,便也不再说了。 她只是在心里头默默祈祷,但愿那顾南弦是个靠谱的。 不然延误了时候,芳园买的这些个青砖木材什么的,不定要损失多少银子呢。 念头方才落下,便听到清亮的男声从院门外响起。 “嫂子,我来啦!” 张喜儿寻声看去,只见一穿着墨青色长袍的少年郎踏光而来。 少年五官精致,眉眼含笑,那绝妙的容颜生生像从那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少年郎身后还跟着十来个身形挺拔的汉子。 那些人手中拿着瓦刀、泥铲、吊线之类的东西,怎么看怎么和他们不搭。 院里忙碌的众人几乎是在瞬间被这光彩夺目的少年郎吸引了目光。 有人好奇:“这谁啊,他叫谁嫂子啊?” “你应该问这群人是谁啊。” 有人颤声嘀咕:“我怎么觉着这群人来势汹汹的啊?” 第425章 甩锅 张喜儿有片刻的失神,等她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看向身边的徐芳园: “芳园,他不会是在叫你嫂子吧。” 徐芳园无奈点头。 除了我,还有谁啊。 张喜儿怔住:“这……这群人不会就是顾大郎找来的匠人吧?” 徐芳园:“……” 什么不会,会,太会了好么! 张喜儿明白徐芳园的反应等同于是默认了,可…… 看着院子里的这一伙子人,她有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微妙感。 “芳园,这些人我怎么觉得……不像是匠人啊。” 徐芳园:“……” 这已经不是像不像的问题好么? 这天底下哪有行装如此统一,身形如此魁梧的匠人! 徐芳园觉得自己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些人该是护卫或者兵将出身。 看着这齐刷刷的一行人,徐芳园脑壳有点疼。 这到底是顾南弦的主意还是徐睿的意思? 用这样的‘匠人’来翻修院子,且不说会不会遭人怀疑,就单单对他们自己而言,难道不会觉得大材小用了吗? 见徐芳园不为所动,云恒干脆堆起笑脸朝着徐芳园飞奔而来:“嫂子,你看匠人找来了。” “呃,来了就好。”徐芳园尴尬一笑,身手敏捷的躲开。 云恒扑了个空,略微有些失落。 但一会子功夫,他便自我消化开了: “嫂子,你看这些匠人够么。” 徐芳园看他:“你确定这些是匠人?” “确定啊。” 云恒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五哥说了,只要吃得下那活儿,不管以前是不是,现在就算是了。” “嫂子你别看他们长得不咋靠谱,但做起活儿来还挺靠谱的,就我五哥那酒庄大部分活儿都是他们做的呢!” “素韵酒庄他们也做了活儿?”徐芳园有些意外。 云恒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是啊,嫂子你是不是也觉得那酒庄弄得太糙了点?” “其实不只是你,我和六哥也觉得那活儿做得太糙了,但我五哥说还好,他作为东家都不介意,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话音落地,离云恒最近的男子嘴角明显抽了抽。 但他显然是不敢反驳云恒的话,只能赔着笑。 徐芳园:“……” 亏她头一回去素韵酒庄还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豪宅府邸。 敢情在云恒眼里,那还是个糙活儿? 徐芳园实在很好奇,在顾南弦和云恒眼里,到底什么样的活儿才算是好。 皇宫么! “嫂子,你不会是嫌弃他们不够正宗吧?” 见徐芳园不说话,云恒很是担忧。 虽然这几个人他也看不太上,但这已经是他们在龙潭镇能调集到的人手了。 若是嫂子不愿意让他们做活,虽然也可以找到别人。 但那总归是费时费力的。 而且…… 云恒心里苦。 就这些人,明面上是徐睿的,但要他们却是他花了大价钱从最抠搜的三哥手里头买的。 若是嫂子不要,那钱不白花了? 虽然有些心疼已经花掉的钱,但云恒更不惹徐芳园不高兴。 毕竟,先前他都已经得罪过徐芳园了。 由此,云恒稍微犹豫了一阵之后,干脆大手一挥: “既然嫂子你看不上他们,那我这就让他们走。我再去给你寻人,如何?” 说话间,云恒不忘甩锅给徐睿: “若是早知道我五哥办事这么不靠谱,六哥还不如一早就将这事儿交给我来办呢。” 第426章 狗腿子 说罢,云恒立即不甚耐烦的朝着身后的一众男子道: “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我嫂子说的话么?” “赶紧走人啊,要我请你们离开么?” 那些个汉子听言,面色皆是一变。 “七爷,你这临阵变卦不好吧?” 当即有人走到云恒面前,小心翼翼道:“你找我们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啊。” “我肯定不是那样说的啊。” 云恒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但是我嫂子不满意你们,我也没办法啊。” 他暗自嘟囔:“当时是当时嘛,你们就老老实实回去跟着我三哥混吧,他应该不会怎么为难你们的。” “那……”众汉子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那,难不成真要回去跟着三爷? 虽然七爷说三爷不会为难他们,但他们谁不知道七爷的话比起其他几位连屁都不如。 若是没有完成六爷交代的任务,他们回去定是生不如死啊。 众人面如死灰之时。 有机灵的眼珠一转,将目光落到了徐芳园的身上。 但听得扑腾一声响,那人竟是直接跪倒在了徐芳园面前。 徐芳园被这陡然一跪骇得不轻,她刚要问怎么了,忽的听见那人嚎啕大哭道: “徐姑娘,要不你先让我们做一天活儿试试,若是不满意您再赶我们走,成么?” “我们几兄弟真的不能没有这个活儿啊,算我求您了!” 不得不说,这男子的哭喊极有感染力。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徐芳园面前就已经跪倒一片。 哀求声此起彼伏: “是啊,徐姑娘求求你让我们留下吧。我们可以做活的,啥活都可以做的!” 此话一说,众人仿佛都看到了希望,纷纷喊道: “我会搬砖!” “我会和泥!” “我会砌墙!” “我会做龙骨!” “我……我会吃,不,不对,我会跑腿!跑腿的事情交给我绝对错不了。” …… 徐芳园:“呃……” 我说什么了啊,你们这么激动做啥? 云恒:“……” 谁来告诉他,这些还是他三哥天天挂在嘴边夸个不停的暗卫么? 这哪里是暗卫啊。 这特么是活生生的狗腿子啊。 我只是让你们暂时替一下匠人,你们还真把自己当成匠人了啊。 好吧…… 云恒很是无奈。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这伙子人如此模样,倒真是像极了那为了生存无所不用其极的找不着活路的匠人。 “芳园,你刚刚说啥了?”张喜儿满眼错愕的看着徐芳园。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徐芳园就问了一句素韵酒庄是他们翻修的吧? 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了啊。 怎么着,忽然之间就被理解成了不要他们做活了啊? 没人说过这话吧? 而且…… 张喜儿看着跪了一地的汉子,满头问号。 此番模样,哪里还有方才那来势汹汹的光景。 不只是张喜儿,院里的其他乡亲也被这场景骇得不轻。 众人面面相觑,完全摸不着头脑。 徐芳园欲哭无泪的摇头:“我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理解错了啊。” “那……该咋办啊?” “总之。” 徐芳园默了片刻,她看着眼前的众人,憋足了中气,大喊道: “别嚎啦,我有说过不让你们做事了么?” 第427章 长得真精神 众人听言,立马收住眼泪,喜笑颜开地起身。 不等徐芳园吩咐,十来个汉子利落散开。 等徐芳园反应过来时,那些人竟然已经完全融入了村民之中。 不,更为准确的来说。 他们是在引领村民做事。 徐芳园发现,原本各自忙碌的村民经过那些汉子的指导,变得有了章法起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原本乱糟糟的院里开始有条不紊。 徐芳园:“……” 这哭喊的本事还真是收放自如啊。 “咱们也去忙吧。”见着大伙儿都在各自忙碌,徐芳园朝着张喜儿笑道。 张喜儿点头。 “嫂子,你等等我啊!” 见着徐芳园转身就走,云恒立马跟上,他不悦嘟囔道:“嫂子,你怎么都不理我的啊?” “好歹那些人还是我带来的呢。” 张喜儿挑眉:“嫂子?” 徐芳园:“……” 云恒面色微僵。 糟糕!只顾着和嫂子说话,竟是完全没注意到她旁边还站了个人。 虽然这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徐芳园是六哥的未婚妻子。 但可没人知道他云恒是顾南弦的兄弟啊。 云恒很是窘迫。 原本他来找徐芳园的时候,其实是计划好了以亲戚打马虎眼的。 毕竟流光当时被这村子里的人发觉,他也是谎称是六哥亲戚的。 但那流光好歹露过面,而自己…… 云恒皱眉,这村子他不知来了多少回,可每回都是夜里来,夜里走,根本就没人见过他。 如此,于情于理,面对嫂子时,自己似乎都只该表现出认识但不熟悉的反应。 可…… 云恒开始反思,自己方才的表现是不是太过熟悉了? 那架势就像是多年好友不曾见面一般。 就在云恒为难之时,张喜儿笑了: “你就是早前大伙儿说的顾大郎的远房亲戚吧,每回你来找顾大郎的时候都是夜里,如今可算是瞧见你真人了。” 云恒微微一怔,却是很快应道:“对啊,我是六哥的亲戚。” “我以前经常晚上来找我哥的,你们没瞧见过我,很正常的。” 徐芳园“……” 这人还真是给个竿子就往上爬啊。 “你是顾大郎的远房弟弟么?”张喜儿笑道:“长得真精神,那啥,我去忙了,不耽误你们说话了。” 张喜儿说罢,转身离开。 “哎哟,嫂子可吓死我了。” 见着张喜儿离开,云恒松了口气:“你都不知道刚才我还在纠结该怎么解释我和六哥的关系呢。” “亏得以前流光在你们村子里头有点名声,不然我真是说不出个甲乙丙丁来。” “是么?” 徐芳园有意打趣他:“我怎么瞧着你刚才让那些个匠人离开的是,说得挺得劲儿的啊?” “咳咳。”云恒尴尬咳嗽两声: “我那不是会错了嫂子你的意么?” “我瞧着你不说话,还以为嫂子你是不满意他们呢。” 云恒说着话,生怕自己一个小心又得罪了徐芳园,干脆讪笑一声: “那啥,嫂子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偷懒去了啊。” “打扰我?” 徐芳园没太听懂,等她想问云恒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已经没影了。 徐芳园轻叹一声,也准备去帮忙,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隐约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只是,一时间,她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不对劲。 第428章 何必节哀 徐芳园下意识的环顾了一眼自家院子,大伙儿依旧忙碌。 一切都很正常。 徐芳园失笑,她觉得或许是因为前世的种种经历。 就算是来到了大黎,自个儿那多疑的性子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晃了晃头,准备去帮忙、 鼻息之间却是忽然闻到了一股子若有似无的异香。 这味道是…… 徐芳园一滞,满脸震惊。 碧落七星莲的味道? 这地方也有碧落七星莲! 前世在战地,徐芳园认识了个医术绝妙的老者。 身处绝境,每日与死神相伴。 那老者担心无人传承自己的衣钵,见着徐芳园是个心思活络又有天赋的,便有心认徐芳园当关门弟子。 不过那时徐芳园刚刚经历毁容之痛加上每日在纷飞的战火中给人治病疗伤,实在没什么精神去理会那老者。 听了老者的话,她只含糊应付一番,没有明确回应。 那老者也不勉强,只是偶尔会在徐芳园独自一人时来找她聊天说话。 那时,一旦停下手中的活儿后,徐芳园都很颓废。 那老者怕她想不通,便将自己早年间四处游历时收集到的古籍借给徐芳园看。 不得不说,那些个古籍在那时的确成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 在来到战场之前,徐芳园一直觉得自己医术绝佳,进益空间极小。 到了战场之后,她骤然发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很多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连那赤脚大夫都不如。 死亡和战火给她上了沉痛的一课。 徐芳园痛苦万分的发觉她以往所学,在战场上根本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那贫瘠而随时都会有死亡的战场,根本没有她所需要的药品和设备,也绝不会给她太多的抢救时间。 每每面对死亡,除了绝望便是无力。 那本古籍像是一盏明灯,让对死亡已经麻木的徐芳园忽然之间有了期盼。 很多时候,徐芳园都会想。 若是那古籍上的种种方剂、针灸、药草都是真实存在而且只要仔细去找,便能寻到的。 那么,死的人会不会少一些。 活下来的人会不会多一些。 那老者见着徐芳园看古籍十分认真,很是欣慰,更有心让她了解更多。 徐芳园记得,那是一个漆黑的夜。 老者小心翼翼地打开他一直背在身上那个小小的药箱。 他得意的朝着徐芳园介绍那里头那些个以往她闻所未闻的药材。 只是可惜,老者没有介绍几样,火光炸裂。 老者慌忙将先前从药箱拿出来的书籍塞到徐芳园手中,然后飞快的将药箱背起,冲入火光;而她紧随其后。 后来…… 她再没见过那老者。 听人说,他死了,甚至没有找到完整的躯壳。 那藏着无数珍贵药草的小小药箱,自然也毁了。 听着人们说老者如何如何,徐芳园的反应平静到木然。 众人知晓她和那老者走得近,纷纷安慰她节哀。 徐芳园浅笑,不必节哀。 打从踏上这条路的时候,所有人都考虑到了会有这种结局。 如此,何必节哀? 她唯一觉得有些遗憾的是,和那老者说了那么多的话,她连他的名字都不曾知晓。 徐芳园只隐约记得那老者似乎说过他姓叶。 第429章 就是他了 后来,回到钢筋水泥做成的城市之中,徐芳园做起了老师。 学生的恐惧、同事们的议论让她苦不堪言。 她没有排解内心烦闷的法子,只能频繁的翻看那日老者在匆忙之际留给自己的古籍。 看着那古籍上对于各种珍贵草药的记载,她会神往也会失落。 她根据古籍上对药草的生长习性的描写,无数次独自前往山林之间。 徐芳园找到了她能找到的条件最为相似的山林,企图找到那些珍贵的草药。 然而,每每只有失望。 山林中虽有草药,却是再普通不过的,那古籍上的种种药草如同华丽而虚幻的泡沫。 看似触手可及却根本触不可及。 在无数次失望后,徐芳园已经对那古籍上的种种药草下了虚构之名。 就连曾经在老者药箱中见过的碧落七星莲,徐芳园也觉得那或许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想。 毕竟,古籍上那些个尚且易寻的草药她都未曾找到。 如此,那只会生在极端天气、极端地界、极端恶劣之处的碧落七星莲怎么可能真的存在于世。 虽然是这样想,但很多时候。 徐芳园会幻想若是那晚,火光比往日稍晚一点到来。 或许她能看到碧落七星莲到底是什么模样。 遗憾太多,唯一让徐芳园稍感安慰的是,她还记得那晚老者拿出来的碧落七星莲是什么味道。 那味道若有似无,缕缕焚香的清幽缠着孤傲,让多年以后的徐芳园依旧魂牵梦萦。 让她念念不忘多年的味道,她绝对不会记错。 就是同此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此刻的徐芳园已经顾不得思索那极端环境下的碧落七星莲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了。 她几乎是立即就寻着味儿往院外走去。 只是当她一路前行,终于看到那小小的巴掌大的白蕊青瓣的花时,脸色陡然变了。 她错愕又诧异:“是你?” 顾南弦着将手中的碧落七星莲举起,微微一笑:“是我。” 徐芳园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顾南弦手中的花,她嗓音哑然:“你……” “送你的。”顾南弦走近徐芳园,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徐芳园下意识的去看他的手,这才发现他的手虽然有进行简单的包扎,依旧一片模糊。 不止是手,此刻的顾南弦虽然依旧楚楚。 但若是稍微看得仔细些,不难发现,他的脸上、脖颈上都有细微的伤痕。 顾南弦不以为意的笑了:“这么美的花,总归是要付出点代价。” 他将手中的花双手奉上:“喜欢么?” 徐芳园觉得顾南弦的笑意温柔得如同冬日的朝阳,轻轻巧巧映在雪地,却让她内心深处那苍莽而空白的世界多了一层金芒。 那丝温柔而平和的笑,犹如一道带火利箭,直破她内心多年不见天日的阴霾。 多年的苦楚和落寞在此刻终于得到了补偿。 徐芳园有些失神地看着形容有些不安的顾南弦,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她抬眸看着顾南弦,眼泪涌了上来。 前世自认为不管何时都能完美控制自己情绪的徐芳园骤然发觉,此刻她居然一丝一毫都无法抑制心头的悲怆。 有一个声音在她耳畔低吟: 就是他了。 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能让她产生这般感觉的人了。 第430章 怎么可能会在乎他呢 顾南弦清浅的声音将徐芳园拉回现实,他柔声: “喜欢吗?” 喜欢,当然是喜欢的。 碧落七星莲可是徐芳园做梦都想要找到的药草。 可看着顾南弦浑身伤痕,她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几乎是在刹那间,徐芳园的眼眶就红了。 顾南弦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怔。 他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徐芳园低吼一声道: “顾南弦你在哪儿找到它的,怎么找到的?” 顾南弦头一回被她吼,着实有些回不过神来。 眼前女孩儿的反应如他预料中的一般激动,只是没有欢喜。 他的眼底飞快的划过一丝落寞。 他在心底苦笑,原来她在乎的是这个啊…… 他能得到碧落七星莲自然是有他的法子。 常年和流光相处,顾南弦有意无意间总会知道些奇珍异草。 比如这碧落七星莲,在流光嘴里简直是能解百毒还能起死回生的药草。 他不懂医,却是觉得若是当真有这种药草,徐芳园该是会喜欢。 毕竟,以前瞧着她只寻到一些普通药草都那般高兴。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 流光耗时费力许多却始终寻不到踪迹的碧落七星莲,却是被他不经意的发现了。 在顾南弦瞧见生在在悬崖边上的碧落七星莲的瞬间时,瞬间想到了徐芳园。 他想将它送给徐芳园。 他觉得她会高兴。 因为太想看到她欢喜的模样,顾南弦甚至都忘了当初流光说它的生长之处有多险恶。 当顾南弦的手握住那小小的茎叶往外拔时,他总算察觉到大事不妙。 几乎是瞬息之间,山石滚动。 顾南弦没有料到那不过巴掌大的花朵之下的根系竟有几丈之长。 稍一牵扯,不只是那根系之下的碎石,就连他脚踩的石头也在瞬间崩塌。 饶是他反应再怎么敏捷,依旧结结实实的踏了空。 他随着碎石一同坠落,其间更免不了被碎石击中。 没有依仗,也没有可攀之物。 他只能随着铺天盖地的碎石一同朝着看不到底的山崖跌落。 若不是暗卫及时出现,顾南弦甚至觉得自己的命或许会丧在那里。 得到碧落七星莲的种种不易,他不愿让徐芳园担心,自是不会告诉她。 起初见得她眼眶泛红,他还在心里着急该如何轻描淡写的解释说这花其实没有她想象之中那般难得。 但徐芳园开口第一句话问的居然是在何处寻,如何寻。 丝毫不问如何寻得,更没问自己的伤是怎么来的。 说不失望是假的。 顾南弦心底泛起一丝自嘲的笑。 果然啊,流光的话还是有些道理。 从一开始,她就对自己避之不及。 如此,怎么可能会在乎他呢。 顾南弦深吸一口气,他竭力除去心头的种种苦涩。 他竭力说服自己不要在意。 很久之后,他才扬起浅浅的一抹笑:“这花啊,是在……” 话说到一半,女孩儿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 顾南弦浑身僵住,他错愕地看着怀中颤抖个不停的女孩儿:“芳园,你……” “你疯了么,顾南弦,你是不是疯了!” 第431章 能叫没事么 徐芳园抬头,双目猩红,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她一边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一边恶狠狠地冲着顾南弦吼: “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生长在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它生长的地方有多危险。” “这东西有那么重要么,你为了这么一个破草若是把命丢了,你要我怎么办?” “你之前说娶我,说要和我共度一生的话难道都是信口胡说的么!” “你就这么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 顾南弦看着怀中暴躁低吼的姑娘,起初还想解释,可听着她泣涕的话,却陷入沉默。 眼底的无措渐渐温柔。 他浅浅环着暴怒的女孩儿的腰,伸手揩掉她眼下的泪,无奈笑了: “我这不没事么?” “你这还叫没事?” 徐芳园哭得更凶:“你自己看看你身上的伤,你瞅瞅你的手,你的脖子,这叫没事吗,这能叫没事么!” “你知不知道那些飞滚的碎石杀伤力比刀子还凶,若是那些石头砸在要害,你的命就没了!” “好,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顾南弦垂眸,浅浅安慰。 “知道?知道就完了么?” 徐芳园依旧暴躁:“知道你还那样做,为了一个破草值得么?” “不值得,不值得。”顾南弦低声开口:“那,这花你还要吗?” “不要了,不要了,一颗破花罢了。”徐芳园知道顾南弦在转移话题,随口低骂。 “那我就给流光了。” 顾南弦浅笑,说话间就要收起碧落七星莲。 “等等!” 徐芳园着急:“你拼了命得到的东西就这么给流光了?” 顾南弦笑:“是啊,就像你说的,这破草对我而言没什么意义,若是你不要,或许流光用得着,他以前在我面前念叨过好多回来着,我觉着……” “谁说我不要的,我要!”徐芳园气急。 “那给你啊。”顾南弦失笑。 徐芳园不悦:“有什么好笑的!” “没发现你居然有这样的一面。”顾南弦答。 徐芳园:“……” 她怀疑顾南弦的话不是什么好话,但是没有证据。 她咬着牙,气鼓鼓的看着顾南弦。 脑子飞速转动,她很想要说些什么来为自己扳回点什么。 顾南弦凑近她耳边,低笑:“我很高兴。” 徐芳园愣住。 “你这样在乎我,我很高兴。” 顾南弦重复道:“见着你这般在乎,哪怕我真为此丢了命也是值得。” “值得个屁!” 徐芳园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年纪轻轻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一点都不吉利” “不吉利,不吉利。”顾南弦脸上笑意更浓。 他低头,唇落在女孩儿的额头,浅笑: “以后不说了,都不说了。” “说不说的有什么用,重点是不要再去冒这种险了。”徐芳园拧着眉。 “好,以后我不做这种傻事了。”顾南弦道。 “这还差不多,若是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徐芳园将头埋在顾南弦怀底,低声喃喃。 “嗯,我会记住的。”顾南弦唇角扬起浅浅的笑: “无论何时,保命要紧。” …… 第432章 师父? 与此同时。 看着自家阿爹睡着之后,良田立即冲到外头,想要帮忙做些事情。 他从孙婶和喜儿姐的口中得知顾大郎找的匠人和乡亲们都已经忙活了起来。 妇人们说忙得过来,让他去看看里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徐良田满心欢喜的答应了。 可他哼哧哼哧的跟着‘匠人们’走走停停许久,却发现自己半点忙都帮不上。 他年岁太小,饶是那最不需要力气的活儿也轮不着他。 见着‘匠人们’忙碌不已,已经晃悠好一阵的徐良田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阿爹方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他说要手脚利落些帮忙做活的。 可他都在这儿晃悠半天了,别说是帮忙,不碍着人家做事都算好的了。 在一阵避让过后,徐良田的目光看向某处。 他眼睛一亮,觉得总算是找着了自己可以做的事情。 “这位大叔,我可以跟着你干吗?” 徐良田走到正在角落里头摆弄一团线的男人面前,怯生生开口。 男热抬头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徐良田僵住,这是何意? 看不上自己么? 久违的不安和局促几乎是在顷刻间便将徐良田紧紧笼罩。 他手足有些无措,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嘴居然又一次因为胆怯而变得笨拙不堪。 就在徐良田的窘迫快达到巅峰之时,他听到男人嘶哑的嗓音:“你以前做过么?” “啊……” 良田僵住,他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拳,满脸通红的摇头:“没有,但我可以……” ‘可以学’三个字还未从口中说出来。 男人再次抬头,徐良田看到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一次,男人的眼里只剩下了不耐烦。 “我……” 徐良田的脸红的像是要滴血,但满心的话就完完全全的堵在了嗓子眼里。 “你怎么?”男人瞥他一眼。 我可以学! 徐良田深吸一口气,好容易鼓足了勇气准备将这话说出口,忽然听见那男人道:“你看着我做,然后试试?” 徐良田怔住。 这是让自己跟着他的意思么? “你不愿意?”男人见徐良田不为所动,微微蹙眉。 他说:“若是不愿也可以,你是东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不,不,我愿意的。”徐良田急急开口。 他连忙蹲下,巴巴地望着那男人:“那我跟着你做活儿的话,是不是要叫你师父啊?” “师父?”男人抬眼看他,宛若死水一般的眼眸里多了几分神采:“你叫什么?” “良田,我叫徐良田。” 男人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 徐良田僵住。 这个时候自己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我叫多德泽。” 男人将吊线锤递给徐良田:“要不要自己试试?” “我可以么?”徐良田诚惶诚恐又有些兴奋得接过吊线锤。 然而当他打算照着多德泽的方式去摆弄那吊线锤时,却忽然发现,自己完全不会用。 握着吊线锤的手里攥出了汗,徐良田很是尴尬。 他不明白,为什么看着那般简单的事情到了自己手上却完全变了样。 徐良田不安的瞟了多德泽一眼,生怕他嫌弃自己笨手笨脚。 第433章 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 “跟着我试试吧。” 多德泽见状没说什么,他接过良田手中的吊线锤,道: “最初的时候都这样,上手了便觉得简单了,你很聪明,一会子功夫便能够看得明白。” 满脸涨红的徐良田因为多德泽这句鼓励的话,顿时扬起了笑。 他重重点头:“师父,我会努力的!” 似乎是因为他的声音过于响亮,以至于多德泽险些没握稳手中的吊线锤。 多德泽抬眸看他,眼里有探寻的光。 但那光彩不过一瞬。 下一刻,多德泽的脸上恢复了之前的一潭死水。 他默默地做着手上的活,并不多朝着徐良田说明。 但每每做了一会子,他会朝着徐良田耐心询问是否看懂。 良田起初还有些不敢和多德泽说话,可渐渐地也就放开了。 他开始尝试自己动手,很快,徐良田做起活儿来也像模像样了。 多德泽见状,不再多言,只隔着良田不远不近的距离继续做事。 徐良田做着做着发现其他匠人都偶尔有停下来歇息,只有自己的师父一直在做事,就没停下来过。 他有些心疼,略作犹豫后,徐良田走到多德泽面前,小声道:“师父,你要喝水么?” 多德泽抬起眼皮,显然是没听清:“什么?” “我说师父您要喝……” “他不喝我喝。” 云恒大咧咧的走到两人面前,他咧嘴笑道: “小子,不如你顺便也帮我拿一杯水过来如何?” 经过这么一会子功夫,徐良田也认识云恒了。 他知晓师父他们都是云恒带过来的,而这个叫做云恒的男人又似乎是顾大郎的兄弟。 不过虽然理清了他们的关系,徐良田还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多德泽。 在他心里顾大郎可比不过自己师父。 多德泽笑道:“去吧。” “行,我这就去。”得了应允的徐良田立即开心的往院子里走。 但,方才走了几步,徐良田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转身,冲着屋内忙活的众人道:“大伙儿都累了吧,我给大伙儿拿水。” 众人听言,纷纷道谢,夸徐良田体贴热心。 徐良田对众人的夸赞充耳不闻,只是有些紧张又期待的看着自家师父。 “去吧。”多德泽脸上的笑意依旧浅淡:“小心些,若是拿不动可以叫旁人帮帮忙。” 徐良田听言,那颗紧绷着的心总算是愉悦了不少。 “你小子,行啊!” 云恒重重的给了多德泽胸口一拳,打趣道:“这么会子功夫,连徒弟都收着了呢。” 多德泽抬眸看他,目光清冷。 “啧啧啧,你这人永远这么没意思。” 云恒被他的眸光弄得微滞。 他不甚自然的嘟囔道:“好像谁欠了你几百两银子似的。” “七爷,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何跟着你们几位爷么?”多德泽好似没听到云恒的话,自顾问道。 云恒皱眉看他,表情难得的严肃了起来:“自然是记得的。” “那,七爷该到了兑现诺言的时候了。”多德泽道。 “你找着仇人了?”云恒很是意外。 他警惕的看了眼屋里仍在忙碌的众人,小声道: “不会吧,我瞅着这里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小老百姓啊。” “七爷你误会了。”多德泽道:“我早对几位爷说过,我并不想报仇。” 云恒:“那你让我兑现什么诺言?” “我该离开了。”多德泽道:“多德泽无能,没能报答几位爷的救命之恩。” “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云恒听言,摆摆手:“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见外了。” 云恒有几分遗憾,但也只是扯唇笑道:“怎么突然说要离开?” “我找到少主了。”多德泽目光笃定道。 “什……什么?” 云恒瞪大了眼睛,嘴里已经能塞得下鸡蛋:“你说的少主不会是徐良田吧?” 多德泽点头:“我要带少主离开。” “等等,你说你要带他离开!”云恒被多德泽这样固执而又直白的话弄得脑袋都要炸了。 多德泽:“是。” “不,不是。” 云恒知道多德泽是一根筋的性子也不多问其他,只是不解的看着多德泽: “你见着那徐良田什么了,你就说人家是你少主。” “我对这村里熟得很,那徐良田就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孩子,是人家母亲十月怀胎生的,怎么就成了你家少主了?” “七爷,你觉得我连自家少主都认不出?”多德泽似笑非笑的看着云恒。 “不是认不认得出的问题,你至少得有个说服我的证据吧?”云恒急急道: “那小子可是我嫂子的亲弟弟,这村里一百多号人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怎么可能是你少主啊。” “这个我自然有笃定的原因。” 多德泽缓缓道:“七爷的担心,我也知道,您放心,此事我不会让你们几位爷为难。” “不是为不为难我们的问题。” 云恒黑着脸,冷声道:“你这么空口白牙一句话就要带走人家弟弟,这根本就没办法让人接受的好么?” “所以,我说我不会让七爷你们为难。” “额……,不是,多德泽我现在脑子有点乱,你先让我捋一捋啊。” 云恒摆手,让多德泽不要说话: “你的意思是徐良田是你少主,你要带他离开,还不会让我们几兄弟为难,你……觉得可能么?” “自然是可能的。”多德泽沉声:“只要少主愿意。” “他愿意他阿姐也不一定愿意啊。” “我嫂子对那小子那般好,怎么可能会让你带他走!” 云恒被多德泽的一根筋气得不轻:“而且那小子将我嫂子看得比天还重要,他怎么可能会跟着你走。” “那是因为现在的少主还不知道什么才是他真正的天。”多德泽一字一句的反驳。 云恒:“……” 我怎么听你这意思像是要掳走人家弟弟啊。 云恒很绝望,若是多德泽当真要掳走徐良田,怕是不太容易被发现。 “七爷,此事多德泽心里已有决定,您不必多言。” 多德泽不再看云恒,他一面继续干活,一面低低道: “但若是他不愿意跟我离开,我也不会勉强。” 原本都已经绝望了的云恒听言,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真的?” 多德泽点头:“我不强人所难,虽然我恨不能立即将少主带走,但还要看少主自己的想法,而且……” 说话间,多德泽略微顿住。 他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他的性格和主子太不相似了,我还需要去确认一些事情。” 云恒:“……” 第434章 什么时候娶我 云恒很想翻白眼。 合着你朝着我那么笃定地说了半天,其实也没有多确定人家是你少主嘛! 害我白担心一场。 还以为你要不管不顾的就人家小弟从这白沙村里头带走了呢。 …… 徐良田本来是打算直接去灶屋打水给众人喝的。 可人走到了灶屋门前,他忽然改了主意。 他平日里喝井水喝惯了,但别人却是不一定的。 徐良田的眉头紧紧皱起。 那些个顾大郎请来的匠人看起来都是从大地方来的。 如此,他们喝了井水会闹肚子么? 最主要的是,万一师父喝了井水不舒服可咋整,会不会怪自己? 他不想惹师父讨厌。 徐良田稍微计较一番后,决定去问问自家阿姐。 只是当徐良田走到院子里,看着那拥抱在一起的两人时,登时就呆住了。 他脑子里蒙了一下后,下意识的喊道: “阿……阿姐,顾大郎你抱着我家阿姐做啥呢!” 顾南弦和徐芳园听言,浑身一僵,无比尴尬的松开彼此。 徐良田见状,蹬蹬跑了过来,他看着顾南弦,小眼睛滴溜溜的转: “你你你刚才都对我家阿姐做了些什么呢?” 言语中不似以往的愤怒,反似有几分窃喜。 顾南弦狐疑,而徐芳园更是困惑。 两人都有些尴尬,想解释却又似乎不知从哪里开始。 徐良田老气横秋的看着两人,眼波流转许久。 但话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了: “阿姐,我想给大伙儿些水喝,但不知该用井水还是烧热水。” “哦,我有让孙婶他们烧消暑汤,现在应该好了。” 徐芳园反应过来。 她连忙道:“我这就和你一起过去……” “算了。”徐良田打断她:“阿姐,你还是先给顾大郎包扎吧。” 徐良田瞥了一眼顾南弦手上那一句被血浸透了的布,眉头皱起: “顾大郎,你以后还是注意些吧,虽然都是些小伤小痛,但你老是这么累着我家阿姐也是不好的。” “一个大男人怎么身子骨这么弱呢。” 徐良田说罢,转身离开。 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这小子!” 顾南弦眼睁睁的看着徐良田离开,可除了这三个字竟是不知自己还能说啥。 “越来越老成了。” 徐芳园将顾南弦没有说出来的话补充完整。 她失笑:“走吧,我先去替你包扎,顺便将将这碧落七星莲收好。” 顾南弦应声是。 替顾南弦包扎好伤口后。 顾南弦就要起身一起去帮忙,不想刚一动作,身子剧烈的颤了一下。 虽然他的动作极轻,但被徐芳园敏锐的察觉到。 她扼住顾南弦的手:“脱掉。” 顾南弦愣住:“什么?” “把衣服脱了。”徐芳园皱眉。 顾南弦窘住。 徐芳园没心思去解释,她径自扯住顾南弦的衣裳,就要动手。 “不碍事的,小伤而已。”顾南弦试图阻止徐芳园的动作。 然而徐芳园的力气不比他小,三两下功夫,顾南弦已然被她将外袍剥下。 看着被血染红了的里衣,徐芳园的手止不住发颤:“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你都说了那碧落七星莲是要用命换的啊,我这算是捡着大便宜了。”顾南弦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还有心思开玩笑!”徐芳园神情复杂地看着满是伤痕的躯体。 “我先给你处理了。” 徐芳园让顾南弦躺下,拿过放在一旁的酒精,叹了口气:“良田说的对。” “什么?” “你老是累着我。”徐芳园嘟着嘴,有些委屈。 “对不起。”顾南弦一怔,沉默很久之后,他才轻声道: “我以后不会这样鲁莽了……” “也亏得你遇上的人是我。”徐芳园抬头,冲着顾南弦笑道:“我不怕累。” 顾南弦怔忪:“芳园,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对么?” 徐芳园拿着酒精的手抖了抖,她嗯了一声。 “你不怕么?”顾南弦说。 “怕。”徐芳园没再抬头,只是继续手中的动作,她笑道: “我一个穷乡僻壤的小老百姓,怎么可能不怕。” 顾南弦听言顿住,他扯唇苦笑:“那……徐芳园,还来得及。” 徐芳园抬头迎着顾南弦苍凉的眸,也笑了:“来不及了。” 这一通对话像是哑谜,但顾南弦听懂了。 他怔怔的看着徐芳园,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徐芳园浅笑:“什么时候娶我。”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顾南弦却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梗着脖子看着徐芳园,错愕看她。 徐芳园脸上笑意更浓:“怎么,不认账了?” “认,当然要认的!” 顾南弦重重点头,但心头的困惑依旧在:“你就这么信我,一点都不想问?” “其实我问过云恒了。” 顾南弦有些诧异。 徐芳园笑:“放心,他没说什么,我关心的只是你若是有一天见了光会不会死,仅此而已。” 顾南弦脸上错愕更深,她在乎的竟只是这个? 徐芳园笑意也更浓烈:“而且,有些事情是问了也得不到答案的,不是么?” 顾南弦一时语塞。 他看着面色平静的徐芳园,心头堵得慌。 这样对她,太不公平了! “我不是个怕事的。” 徐芳园握住他的手,轻轻道:“而且,感情这回事,不讲公平。” “你先歇一会儿吧。” 说话间,徐芳园已经替顾南弦敷好了药,她浅笑:“睡一觉起来会舒服许多。” 顾南弦点头。 他是真的累极也困极,他闭上眼睛,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看着顾南弦睡着,徐芳园叹了口气,起身去灶台帮忙去了。 “丫头,你来了。” 见着徐芳园,孙婶连忙朝着她招手: “累坏了吧,来,我特地给你留了一碗消暑汤。” “谢谢婶子。”徐芳园不客气的接过消暑汤一口气喝吧,笑道:“我过来帮把手?” “成!”孙婶立刻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徐芳园。 徐芳园将袖子挽起,刚准备大干一场。 可当她看着砧板上、簸箕里的菜顿时有些傻眼了。 这菜怎么切得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因为想着翻修院子是力气活,徐芳园买的肉菜都很扎实。 原本她的心里也对中午要做哪些菜有个谱儿,可方才那么一通折腾下来,她完全忘了对孙婶他们说这回事。 此刻,见着已经切好的配菜,徐芳园只想哭。 第435章 收起你的担心 这一坨坨的土豆、完全不成形状的辣椒和萝卜是打算做一锅大杂烩么? “芳园丫头,你咋了?” 孙婶见着徐芳园面色不对,担忧道:“是人不舒服么?” “不是。” 徐芳园摇头,她不好直说,很是想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道: “孙婶,你们想好要做啥菜了么?” “就是没想好呢。”孙婶有些尴尬。 她指了指徐芳园买回来的肉和白面,道: “这些东西都蛮精贵的,你没来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只把配菜和野菜洗了切了,这些个东西都等着你来给我们说呢。” 徐芳园听言,松了口气。 原来还没决定要做什么啊。 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笑道:“那不如交给我来做吧?” “这……” 孙婶连忙摆手:“你请我们来做活儿,自己做算什么啊。” 孙婶话音落地,烧火的妇人也跟着附和: “就是,芳园丫头,你就在一旁看着就成了,有我们呢。” “没事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听着大伙儿的话,徐芳园不在意的笑了笑。 虽然请乡亲们帮工是家家户户都会遇到的事情,但因着拿了主人家的钱,大伙儿一般都是不愿意让主人家做事的。 这算是白沙村的约定俗成的东西了,她便干脆道: “不如这样,婶子,你们先拿一些白面成馒头,再把米蒸了吧,我炒菜就好。” “那……也成吧。” 孙婶听言,虽然还是觉得不妥。 但她知晓徐芳园的脾性,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答应。 一旁的妇人听言,连忙将孙婶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徐家这丫头还会做菜呢?” 孙婶白她一眼:“都是乡下人,哪有不会做菜的。” “不是。”那妇人听言急了:“我的意思是她做的菜能吃么?” 说着话,妇人下意识的看了眼灶台上的那些个肉和土鸡,很是忧愁: “这可都是肉呢,若是做的不好吃,可就浪费了啊。” 那妇人越说越是扼腕,干脆戳了戳孙婶,道: “要不还是让我们这些熟手来做吧,咱们几个做的菜大伙儿也吃惯了,即便味道一般,也总归不会糟践这些吃食。” “收起你的担心吧。” 孙婶没好气的白了眼那妇人:“芳园丫头做的菜可好吃了。” “啥?”妇人皱眉:“你吃过?” “自然是吃过的。”孙婶面不改色的撒起谎来:“味道好着呢。” 妇人听言,还是信不过徐芳园,但到底还是不好说什么,只闷闷道: “好吧,那就让她自己做吧。” 那妇人说罢,便要继续去做活儿,却被孙婶拉住。 妇人狐疑。 孙婶皱眉:“你和大伙儿说一下,别有事没事胡乱猜测芳园丫头,人家可比你们靠谱多了。” 妇人瘪瘪嘴:“不说就是了嘛,你那么恼火做什么。” 孙婶听言,只嘱咐了那妇人一些事情过后,不动声色的回到了徐芳园身边。 徐芳园没注意到孙婶那边小小的说话声。 她站在灶台前,并没有着急改刀,而是先看了眼灶台周围未被动过的食材。 田螺、番茄,这两样原本是她摆在最显眼处的,此时已经被放在了角落里。 若是不仔细看,很容易就将这两样东西给忽略了。 因着之前的经历,徐芳园知晓这两样东西不被大黎人接受。 由此很是理解大伙儿为何会这样做的缘由。 土鸡、鸡蛋、五花肉和排骨之类的都被摆在了最为显眼的地方。 只要经过这灶台便能瞅见这几样东西。 “大伙儿瞧见这些吃食才能更加卖力用心的干活呢。” 孙婶见着徐芳园的目光在那些食材上停留,小声解释: “只有用心干活,那院子才能翻得好呢。” 徐芳园听言,不觉失笑。 好吧,对于常年不见荤腥的白沙村人而言,有这样的想法不奇怪。 “那我也干活吧。”徐芳园笑道。 说罢,她径自拿起已经褪了毛的土鸡,手脚利落的宰了起来。 本来各自忙活儿的妇人见着徐芳园的动作,面上都微显诧异。 没想到这丫头的刀工这般好。 徐芳园自是发觉了众人好奇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以前经常帮着阿爹砍柴火。” 众人听言,豁然开朗。 是啊,徐家丫头没跟着那神医学医之前,这徐家可不就是靠着卖柴火和野菜度日的么? 那时每每都只是徐千林去卖柴,徐芳园这丫头嚣张跋扈的,大伙儿还以为她绝对不会帮忙来着。 但现在…… 看着徐芳园如此利落的落刀,众人神色都有些了然。 到底是一家人呢。 这丫头以前再怎么蛮横狂妄,看来该做的家里事情是半点都不曾少过的。 还是个孝顺丫头呢,也难怪那顾大郎会看上她了。 切好鸡肉后,徐芳园又飞快的将五花肉和排骨切好。 做好这些之后,徐芳园才将之前已经被切好的配菜稍微改了改刀。 因着见识过了徐芳园的刀工,先前切菜的妇人见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芳园丫头,我也不知道你到底要做啥菜,就按着以前帮忙的路子来切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没事的。” 徐芳园的目光落在那被放在角落里的番茄和田螺,心头顿时有了主意,她笑笑: “其实这样切已经挺好了,只是我近来学到几个新菜,不能这样切罢了。” 那妇人听言,好奇道:“新菜,芳园丫头你在哪儿学的新菜啊?” 先前和孙婶说话的妇人虽然被孙婶嘱咐过了,此番听言,到底还是没忍住:“芳园丫头,你还会做菜呢!” 徐芳园点头,她刚准备说话,已经被孙婶抢了先。 孙婶在一旁笑道:“李家婶子,你还不知道吧,再过一阵芳园丫头就要去镇子里一个食肆当掌柜的了。” 孙婶朝着徐芳园眨了眨眼,小声道:“你别出声,我帮你把她们对付过去。” 徐芳园本也不擅应付,便点头答应了。 果然,孙婶的话音落地,除开张喜儿其他人都是满脸诧异。 虽然大黎重农,但大伙儿佃下的土地每年除开租子外,其实一年到头挣不着几个钱。 由此,好些乡亲们都会趁着农闲时候去镇上找活做。 但大伙儿都是些没什么本事的,在镇上大多只能做些卖力气的苦活。 像徐芳园这样的,直接去当掌柜的,对于白沙村的乡亲们而言,如同一声惊雷。 第436章 小场面 妇人们面色各异,但神情中无外乎两种情绪—— 嫉妒和羡慕。 大伙儿在一瞬间就炸开了锅: “芳园丫头,孙婶说的话是真的么,你去做镇上食肆掌柜的?你是咋找到这活路的啊,那掌柜的活儿不好找吧!” “做掌柜的有什么要求啊?” “是啊,芳园丫头,你能不能给咱们大伙儿说说你是怎么找到那活路的。” “对对,芳园丫头你给我们讲讲,我们也去镇上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掌柜的活路。” “那掌柜的是不是工钱特别高啊。” “芳园丫头,你既然是要去做掌柜的,那日后你们食肆招人的话,是不是你来招啊?” 这话一落地,原本只是好奇徐芳园是如何做上掌柜的妇人们,脑子一转,顿时有了新的问题—— “那啥,芳园丫头,大伙儿都是一个村子里头的,你以后招工的时候可得要先想着咱们村子里的人呐?” “若是你招工的话,能不能先瞅瞅我家小明,他手脚可利落了!” “你叫小明那算什么利落,还不如我家方子呢!” “就你家方子那好吃懒做的,也亏得你好意思闭着眼睛夸!” …… 徐芳园:“……” 好吧,妇人们的弯儿转得太急,她完全没有预料到。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孙婶的一句话,会招来这么多的麻烦。 “别急,小场面。” 就在徐芳园无语之时,孙婶朝着她笑了笑。 徐芳园狐疑的啊了一声。 孙婶扫了一眼聒噪不已的妇人,小声道: “婶子我啊,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出来着,今儿正好趁着人多,将事情解决了,省的以后你去镇上做起活儿来被这伙子人找上门。” 徐芳园不明所以的看着孙婶。 “行啦,瞅瞅你们那点出息!” 孙婶提高音量大声道:“人家芳园丫头自然是靠本事寻的的活路。” “什么本事啊?”李婶问道。 “当然是医术啊。”孙婶道:“你们不知道吧,芳园丫头给东家治好了病,才得了个掌柜的位置,你们有这能耐么!” 孙婶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妇人们听言,脸色都有些难看。 李婶嘟囔道:“哎呀,孙家婶子你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我们大伙儿不是没想到这儿来么,我们还以为直接去镇上找活儿就能找到这种活儿呢!” 其他妇人没说话,但显然是对李婶的话深以为然。 “那啥,找不着掌柜的这种好差事便算了嘛。” 李婶眼珠子转了转,很快又落到了徐芳园的身上。 她脸上堆笑: “那啥,芳园丫头,你既然是掌柜的,那招工的事情肯定是要经过你的手的,咱们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你看看……” “看什么看啊!”孙婶没好气的打断李婶。 她怒道:“咱们村子几百口子人呢,照你这意思人芳园丫头是要将咱们村子里的人全部招去做事么?你当人东家是开善堂的么!” “咳咳,我哪里是那意思啊。” 李婶连忙摇头:“我的意思是招人的时候先念着咱们村子里头的而已,毕竟咱们村子里头想在镇上找事做的人不在少数。” 李婶刚说完,有妇人立即附和着道—— “是啊,都是一个村子里头的,大伙儿跟着芳园丫头,我们这些在家里头的也更放心不是。” “就是,大伙儿都是熟人,肯定比外人做事卖力气些啊。” …… 孙婶哦了一声,她斜乜了一眼众人,缓缓道: “咱们村子里的人倒是靠着芳园丫头找到活路了,你们怎么就不想想人家芳园丫头难不难做?” “东家让她做掌柜的是念着她的恩惠,可她却招了一帮子同村的,外头那些大东家们最忌讳的就是任人唯亲。” “你们让芳园丫头全找村里人做事,岂不是让她给东家找难堪?” “当然若是当真有那些个本事,要去食肆帮忙也可以。但你们这么劈头盖脸就让人家丫头先想着粗村里人,也太为难人了。” 这一席话,说得妇人们纷纷闭了嘴。 很久之后,李婶才低低嘟囔了一句:“我们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孙婶:“……” 你们那叫随口一说么! 你们就差上竿子逼人家答应了好么。 她实在是被妇人们气得不轻,刚准备再说上几句,忽然瞧见徐芳园朝自己眨了眨眼。 孙婶虽不明所以,还是依着徐芳园的意思不再往下说。 徐芳园浅笑:“各位婶子嫂嫂,就如孙家婶子说的,那食肆里头我也就是个帮工的,要招什么人得要东家经手。” “不过我们东家倒说过以后要在各个村子里头收螺子,若是各位有空又不嫌钱少的话,可以去捡螺子卖给我们食肆的。” “螺子?”妇人们皆是一怔。 李婶反应最快,她当即指着放在盆里的田螺,道:“是这个么?” 徐芳园点头。 “这玩意儿到处都是,还不好吃,芳园丫头,你确定你家东家要收的是这个?”李婶好奇道。 “是这个,是这个!”李婶话音刚落,另一个妇人先激动起来。 那妇人看着张喜儿,道:“喜儿上回给我们好些妇人们都说过了呢,说芳园丫头以后要螺子,足足八文钱一斤呢。” “对,是有这么回事!” 那妇人说罢,另一个妇人也忙点头: “不过当时喜儿说要等食肆开张之后才会有下文,咱也不好当真。” 张喜儿点头:“是的呢,那事儿我就是帮着芳园张罗的,不过价还没定下来……” 八文! 妇人们听言更激动了,纷纷问徐芳园是不是确有其事。 有些个按耐不住的,恨不能立即跑田里将螺子捉来送到徐家院子。 徐芳园见状,有些无奈。 她笑道:“那食肆还没开张呢,不急的。不过我可以朝着各位婶婶嫂嫂保证,到时候定是会先收咱们村里的螺子。” 徐芳园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大伙儿也都知道再多问没什么意思,很快便岔开了话题。 不过,好些妇人的心里头已经计划好了等帮完徐家的事情逮着空儿就去捉螺子。 那可都是钱呢。 李婶是个心眼多的,忙问道: “那徐家丫头,你也会做那螺子吧,不如待会儿我们大伙儿看看你是怎么做的那螺子吧?” 第437章 没出息的样儿 “怎么不贪死你啊!”孙婶听言,一下就火了。 她怒气冲冲的朝着李婶吼道: “李翠花,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我打什么主意了!” 李翠花不甘示弱道:“我就想学道菜做给我家娃吃,不行么?” “都是一个村子的,她做菜我照着学有什么问题?” “好了,二位婶子别吵啦。” 眼见着两人就要吵起来,徐芳园说道: “婶子想做螺子给自家娃娃吃,自然是可以的,不过那做法有些复杂,我做了婶子你也未必学得会,而且……” 说话间,她顿了顿方才继续道: “有件事情我得要想朝着各位想学的婶子嫂嫂说明。” “什么事情?”李婶急忙问道。 “每家食肆关于菜品都是食肆的立身之本,做法更是保密的。” “当初,我也同我们东家签了保密约子的,若是我让大伙儿瞧见我是如何做这螺子。” “日后不仅我没法儿做那掌柜的,咱们村子里的螺子东家也不会收,如此,李婶你还想要看我做么?” 李翠花听言,脸色一下就不好了。 孙婶说的对,她就是贪。 李翠花虽然是朝着众人说只做给自家娃娃吃。 但她心里头可不这么想。 她心里头想的是,若是学会了那螺子的做法,她自己也能拿去卖钱。 既然自己也能学来卖钱,凭什么要让别人去赚大的,而自己只是卖个螺子的八文钱? 不过眼下徐芳园这么一说,着实让她不安起来。 若是自己没看会,还得罪了人家东家,连八文钱一斤的螺子都卖不了,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念头刚落,就有妇人喝道: “看什么看,看了你也学不会!” “就是,人家食肆就指着这做法挣钱了,你以为一眼就能学会了么?” “哎哟,李翠花你可别捣乱了,你若是让人家芳园丫头破了约子,那以后咱们村的螺子你来收么?” “就是,人家芳园丫头今儿好心好意给做个螺子让咱们尝尝鲜,你还真把自己当个角儿了啊,人家凭啥做给你看啊!” “好大的脸!” …… 李翠花被众人说得满脸通红,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不看就不看嘛,说得那么难听做什么。” 徐芳园笑道:“好啦,大伙儿别说了,婶子也没什么恶意的。” 说着话,徐芳园将田螺和番茄都拿了出来,她笑道:“我今儿就拿这两样给大伙儿做点新鲜的吃食。” 说着话,徐芳园捡了几个番茄放在砧板上,打算切。 “狼桃?”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李翠花再度变了脸色: “芳园丫头,那狼桃可是吃不得的东西,你确定那厨子做过这玩意儿。” 有人开了头,下一刻,徐芳园的耳畔便被质疑和建议完全淹没了—— “丫头,你家如今可是请了这么多人来做活儿,在吃食上可马虎不得的。” “若是出了问题,那可不是小事,闹不好是会进衙门的。” “对啊,芳园丫头,你只管做大伙儿平日里吃的新菜就好,这些个螺子狼桃什么的,还是不要吃为妙啊。” “莫要出了问题,好事变成了坏事才好。” …… 听着此起彼伏的质疑,没等徐芳园说话,孙婶又一次火大。 她皱眉冷喝一声:“瞧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儿!” “收起你们的担心吧,狼桃这东西没问题。” 孙婶笑道:“这玩意儿好吃着呢。” “好吃?”李翠花愕然,她连忙拽住孙婶的手腕,低声道: “孙家婶子,这话可开不得玩笑的,万一吃坏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就是,孙婶大伙儿知道你的病是芳园丫头给治的,但是治病是治病,吃食是吃食,这两样东西混不得一谈的。” “谁开玩笑了。”孙婶很是不悦的看着她们,道:“你们忘了我以前也在食肆里头帮忙了啊,我以前做活那食肆没少拿狼桃来做菜吃呢。” “不瞒你们说,虽然我离开食肆好些年了,但那味道我至今都忘不了呢。” 说话间,孙婶不忘咂摸了一下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从始到终,听着孙婶的话,徐芳园的表情由错愕到感动。 孙婶几乎是从头到尾都在撒谎。 徐芳园没想到,孙婶竟会为了帮自己,说这些谎。 孙婶这番话下来,众人都有些迟疑了。 孙婶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讲实话的人,她说能吃就一定能吃。 可是,看着那红彤彤的狼桃,众人还是有所忌惮。 那看起来就很吓人的东西,吃了真的不会有问题么? 就在僵持之际,一只干瘦的手伸向了砧板上的狼桃。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个手掌大小的狼桃已然进了那人的肚子里。 李翠花发出一声尖叫:“何小郎,你疯了么,这是狼桃啊,你是不要命了么?” “不,不碍事的。” 被叫做何小郎的少年满脸局促的看着李婶。 他喃喃道:“这东西我以前吃过的,可好吃了,不信你们也可以尝尝的。” 说着话,何小郎拿起一个狼桃,双手递到李婶的面前。 李婶见状,如避瘟疫一般,慌忙将他的手打开。 何小郎的脸在瞬间憋得通红,他嘴唇翕动,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那双黝黑的眸子里隐隐有泪水要滑落。 徐芳园见状,走上前来。 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太多何小郎的存在。 她只记得何小郎十七岁,家境贫寒,父好赌,而母亲是个窑姐儿。 或许是因着家境相似,与村里大多同龄人都不对路的原主,唯一没有欺负过的便是这何小郎了。 原主与何小郎有共情。 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此番见着何小郎如此窘迫的模样,徐芳园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的过去。 她甚至觉得自己似乎能够透过眼前的何小郎,看到若是自己没有来到大黎之后的徐良田和原主。 那般怯懦,那般惶恐,那般小心翼翼,以跋扈做伪装只为保护内心的脆弱。 一个人到底要经历多少苦难才会活得如此小心惶恐。 徐芳园不敢想,也怕去想。 几乎是本能的,她将何小郎拦在自己的身后。 她的唇角扬起一抹微笑: “咳,不过是一点吃食罢了,待会儿我做好了,若是大家不想吃不吃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话,徐芳园拿起一个狼桃吃了一口,又拿了一个递给何小郎,她笑道:“再吃一个吧,已经熟透了的。” “嗯。”何小郎重重点头,只是当他的手碰到狼桃之时,微微抖了抖。 徐芳园霎时愣住。 难道…… 第438章 娃娃是好娃娃 “很好吃。” 何小郎三两下便将那狼桃塞进肚里,他抹了抹嘴唇,浅笑:“谢谢。” “喜欢吃就好。” 徐芳园神情复杂的回了一声。 “那啥,芳园姐,我可以帮忙做什么吗?” 何小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徐芳园,怯怯道: “方才我问过了里边,他们人手够了,说是让我来外边帮忙做事。” 徐芳园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眼屋里。 众人忙得热火朝天,就连良田也忙前忙后。 那里头此番恨不能一个小娃娃当成两个小娃娃来用。 这般忙碌却说里边人够了? 稍微一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是嫌弃何小郎行动不便呢。 她在心头叹息一声,面上却是扬起浅浅的笑: “如此正好,我们这里缺人呢,那啥,小郎,你帮我把面和了吧,待会儿有用。” “行!”何小郎无比激动的点头:“我这就去井眼那边和面。” “也是个可怜孩子呢。” 何小郎拿着白面和盆一瘸一拐地走到井眼边,偶尔与妇人擦身而过,便立即退到边边角角。 那副拘谨又怯懦的模样,让孙婶看得不由摇头轻轻叹息。 徐芳园皱眉看着何小郎的腿:“婶子,小郎他这是?” 孙婶没回答,有妇人先小声开了口:“哎,怕惹人生厌啊。” 孙婶闻言,也点了点头: “那娃娃是个好娃娃,就是被爹娘给害了。” 这话一落,原本经过狼桃插曲而变得略微沉默的氛围,顿时再次热络起来。 众人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何小郎,一面压低了声音,小声议论: “哎,你说那何小郎他娘的心到底是怎么做的啊,怎么临走还要将好端端的一娃娃给绑成那样啊?” “也亏得是小郎他爹发现的早,不然小郎那腿哪里还保得住啊。” “哎,就他现在那腿的模样和瘸子也没什么两样了,你们瞅瞅他走个三两步就要歇,这娃娃可真是太苦命了呢。” “依我看啊,这娃娃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若是没人帮衬,也不知还能挨几个春秋呢。” “哎,他娘明酥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明明都从了良,还要回去那烟花地,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娘亲呢。” “那明酥从骨子里就是个放浪又心狠手辣的,不然怎么只管生不管教啊。” “那明酥是个不守妇道的,小郎他爹也不是个好货啊,家里头明明都那样了,还好赌成这样。” “哎,也亏得小郎自己懂事,不然……” …… 妇人们的音量不大,却足以让整个院子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徐芳园握着锅铲的手微微颤抖。 她回头看了眼蹲在井眼旁边,浑身僵直却强装什么也没听到的何小郎,豁然明白了原主为何从未为难过他。 何小郎分明就是这世上另一个原主、另一个徐良田啊。 孙婶见着徐芳园脸色不对,忽然意识到何小郎的家境其实和徐芳园的家境极为相似。 她急忙朝着说得这热火朝天的妇人使了个眼色: “哎呀,差不多就得了,别再说了。” 但她的声音有些小,众人又说得最是激动处,哪里听得见。 “婶子,你去看看小郎吧,让他别多想。” 徐芳园冲着孙婶勉强一笑。 她有些尴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但……只要心存希望,总归会好起来的吧?” 孙婶听言,着实愣了半晌。 半晌之后,她失笑:“你这丫头,敢情是在担忧别人呢。” 徐芳园也笑:“我的那道坎早就迈过去了。” “迈过去就好,迈过去就好。” 孙婶连连点头,她又简单安慰了徐芳园几句过后,才朝着何小郎走去。 原本说得热切的妇人们见着孙婶走到何小郎那地儿,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平日里她们也只在背后说闲话,今儿当着人面说闲话,也是因着她们只将何小郎当作笑料。 根本没人在乎他会有什么反应。 又或者平日里他们当着何小郎说得也不少,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便不在乎了。 可,眼下是在徐家呢! 这徐家丫头万一要给那瘸子说话,那可就不好了。 有人咳嗽,有人干笑,有人装忙碌,却唯独没有人愿意再提何小郎。 有些会看脸色的瞧着徐芳园脸色不好,更怕她帮何小郎,便连忙起身道: “那啥,这儿的活儿好想做的差不多了,咱也去帮帮男人们吧,省的他们说咱们拿了和他们一样的工钱却偷懒。” “正好,芳园丫头炒菜咱也不能看。” 此话一说,得到不少附和。 不过片刻功夫,原本还热闹无比的灶台前只剩下了徐芳园和张喜儿。 “芳园,我来生火吧。” 张喜儿坐下,拿起干柴,笑道:“乡下无聊,妇人们也就剩下爱扯闲话这么个兴致了。” “喜儿姐,我忽然明白了你们为何那样做了。” 徐芳园深吸一口气,冲着张喜儿勉强笑道。 这话指的是孟冬那事。 张喜儿闻言一愣,也扯出一丝苦笑: “是啊,除了那样做,没得选,这年头谁也不想平白被人议论得体无完肤。” 徐芳园被眼下的气氛弄得心情郁闷,她有意岔开话题: “喜儿姐,你吃过柴火鸡么?” “柴火鸡?” 张喜儿一脸茫然,显然是没听过。 “那你今天可有口福了。” 徐芳园咧嘴一笑,她指着灶台上已经切好的菜,笑道:“我今儿准备的好吃的可多了呢!” “回锅肉、柴火鸡、狼桃炒蛋、糖醋排骨、爆炒田螺,光是想想口水都来了呢。” “你光是想想口水才来,我这方才听你这么说一下名字,都吞口水了呢!”张喜儿也笑。 很快,一道道菜端上了桌。 徐芳园将柴火鸡放在最后头,她将何小郎做的面饼贴在锅边,盖子盖好后,余光瞥见李婶又一次从里屋探了个脑袋出来。 “他们这是干嘛呢?”徐芳园很是无奈。 做几道菜的功夫,先前从这边离开的妇人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回往他们这边观望了。 “不是想看你怎么做螺子,就是想确定那狼桃是否有毒。” 张喜儿无奈笑了笑,她略过李婶他们想要偷看徐芳园做菜这事儿: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没吃过的东西始终是不敢尝试的。” “也是。”徐芳园点头:“良田头一回吃的时候像吃毒药似的。” 想起那事儿,她的脸上扬起浅浅的笑。 张喜儿没搭腔,而是瞥了眼院外,压低了声音对徐芳园小声道: “那啥,比起李婶他们,芳园你真的不打算管管在院子外头晃悠了几十圈的人了么?” 徐芳园听言,脸色微变,眼里也多了几分嫌恶。 第439章 我太难了 其实,打从徐千强和田秀英第一次出现在自家院外的时候,徐芳园便发觉了。 她也想过直接出去赶人。 但孙婶拦住了她。 孙婶说今儿是高兴的日子,又有这么多乡亲们在院里,不宜生事端。 而且那他徐千强和田秀英只在院子外头晃悠,并没有进院子。 徐家没理由去赶人家走的。 那路又不是徐家修的。 理是这么个理。 可看着徐千强没安好心的脸,徐芳园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啥都不会,就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徐芳园微微咬牙。 好啊,既然你想找不痛快,那我也绝对不会让你痛快。 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 后来,朱大山又拉了几车砖和木材过来,徐千强站在院门前热络的招呼着。 徐芳园见状,还以为他会跟着进来。 她甚至已经计划好了,若是他徐千强敢进院子,自己必定二话不说直接将他赶出去。 但没有。 朱大山领着伙计将东西卸下车,还对着徐芳园笑着说: “哎呀,徐姑娘你真是客气,怎么还专程让人在门口迎呢。” 对此,徐芳园只能微笑。 那可不是她让的。 有好几次,徐千强都有要走进院里苗头。 眨眼的功夫,却是瞧见那人又自顾往外走了。 这一来二去的,徐芳园着实是被徐千强的举动弄得糊涂又烦躁。 这么磨蹭,可不像是徐千强的风格啊。 这人到底要做什么,能不能赶紧动起来啊。 就在这时,云恒从里屋走了出来,他朝着徐芳园笑道: “那啥,嫂子我五哥说今儿送了酒过来,我估摸着时辰该差不多了,我这就出去接啊。” “还有那啥……” 云恒朝着她眨了眨眼:“外头那两只苍蝇,我一并给你收拾了。” 徐芳园挑眉:“苍蝇?” 云恒点头:“在院子外头晃悠了这么久了,不是苍蝇是什么?” 他一脸的同仇敌忾: “嫂子,我方才可都听乡亲们说了,那个叫徐千强的平日里可没少欺负你们,我这就帮你们讨公道去!” 说罢,云恒疾步出了门。 他朝着不住地往徐家院子里观望的徐千强和田秀英笑道: “两位看了这么久,不如咱们找个地儿聊聊?” “谁要和你聊啊!” 徐千强不悦的嘟囔一声,他以为云恒是徐家请的匠人,压根没拿正眼看他: “别挡着路,我这侄女儿家今日在办酒呢!” “我这个当大伯的,在外头迎客迎了这么半天,待会儿该进去吃饭了。” “你……迎客?”云恒听言,差点没笑出声。 而院子里听到徐千强说的话的徐芳园和张喜儿表情也很是丰富。 徐芳园无可奈何的笑了: “我还以为他在藏着什么坏心眼呢,看来我是高估他了。” “敢情只是想蹭饭。” “看来之所以一直没进来是怕你让他干活呢。” 张喜儿也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他是要进来生事呢,白白担心这么久。” …… “怎么着,我这个大伯的迎客很正常啊。” 徐千强没好气的白了云恒一眼: “你一个泥瓦匠赶紧走开,万一有客人来,你耽误得起么?” “耽误不起,耽误不起。” 云恒浅浅勾唇:“但……” 他收敛了笑意:“但是二位挡着我路了,我想找两位讨个说法,可以么?” “你一个泥瓦匠口气还……” 徐千强撇嘴,话说到一半,忽然瞧见了云恒手中的银子。 他立即转怒为笑:“这位郎君,敢问如何称呼?” “称呼什么的就免了吧,我有话想通二位讲,若是二位说的合我心意,这钱就归你们了,如何?” “好的呀好的呀!” 徐千强甚至还没说话,一旁的田秀英已经按耐不住抢着答道。 “那好,两位跟我来。”云恒勾唇。 “芳园,顾大郎的兄弟不会揍徐千强和田秀英吧?” 见着徐千强和田秀英如同哈巴狗一般得跟着云恒离开,张喜儿有些担心。 “不会,他这人挺有分寸的。” 张喜儿听言,点头:“也是,云恒长得就挺正气的,该是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徐芳园:“……” 他正气? 用花生壳当暗器伤人也是正气的表现么? 想到当初云恒几次用花生壳伤人,徐芳园就想笑。 张喜儿察觉到她脸上的笑意,问:“怎么了?” “没,没怎么。” 徐芳园收回心思,她掀开锅盖闻了下味道,笑道: “菜马上就做完了,咱们去摆碗筷吧。” 两人将饭菜摆好,云恒也带着两坛酒回来了。 在他身后,徐睿领着一个伙计进了院子。 那伙计挑着罗兜,里头显然装了不少东西。 徐芳园忙迎上去。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云恒先冲她笑了:“嫂子,我做事你放心!” “他们两个现在还美滋滋的在家里头躺着呢,我可啥都没做。” 徐芳园听出其中的猫腻,皱眉:“躺着?” “那可不。” 云恒点头,他不屑的撇了撇嘴,道:“不过嫂子,他们可真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见着他们还是绕路吧。” 徐芳园皱眉:“什么意思啊?” “就他们两个吧,其实……” 云恒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方才对着徐芳园小声道: “说起来我都嫌恶心,嫂子你是不知道那个叫徐千强的……” 话说到一半,肩膀猛地被徐睿拍了一下。 云恒被这一怕吓得不轻,他忙回头。 瞧着满脸笑意的徐睿,云恒的脸顿时就黑了。 “五哥,你啥意思啊,吓死我是对你有什么好处么?” “吓死你,你上回托我寻的虎皮可就没人要了。” 徐睿朝着身后的伙计摆了摆手。 那伙计忙放下罗兜,恭恭敬敬地里头的一个布袋双手递到云恒手里。 徐睿微微一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三千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说话间,徐睿看了眼徐芳园,脸上笑意更浓: “当着弟妹的面,你不会赖账吧!” “哎,你要是赖账我也没啥好说的,就是啊你以后可千万别再托我帮你找啥东西了。” “不然我寻着东西却脱不了手,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 云恒:“!” 姓徐的,算你狠。 我卖你一千五,你转手卖我三千,你还要脸么你! 徐睿:“怎么,虎皮都收了,钱不打算给我了么?” 云恒:“……” 欲哭无泪有没有。 我怎么就遇着这么一群坑弟的哥哥们啊。 我好难,我太难了! 第440章 并不仅如此 徐芳园敏锐的从两人对话中,察觉到云恒和徐睿之间该是发生过什么,便笑道: “徐老板来的可巧了,我们刚准备吃午饭,若是徐老板不嫌弃的话,留下来吃饭吧?” 徐睿听言点头:“那敢情好啊,兄弟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话,徐睿朝着身后的伙计摆了摆手。 那伙计连忙罗兜放在徐芳园面前: “徐姑娘,东家听闻你翻院子特地拿了几坛好酒过来,还望姑娘笑纳。” “徐老板真是客气了,你人过来都已经让我家蓬荜生辉了,哪里需要送东西给我啊。”徐芳园客气道。 “礼物是不能少的。” 那伙计代替徐睿答道: “原本我家东家打算早些过来帮帮姑娘的,没曾想酒庄里头有点事情耽搁了,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徐芳园:“怎么会见怪,徐东家真是客气了。” 云恒听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老五根本就是踩着饭点来的好么! 若是他真有心要来帮忙什么的,怎么不和自己一道前来。 明明人都是从他那儿拿过来的。 说白了,还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儿。 也就嫂子单纯善良不揭穿他。 哼! “大家也别干站着了,都落座吧,这就准备开饭了!”徐芳园道。 院里的大伙儿听言,纷纷落座。 张喜儿也立即招呼着何小郎去摆碗筷。 “喜儿姐,等等!”徐芳园叫住张喜儿。 “怎么?”张喜儿停下脚步。 徐芳园说道:“刚才还瞧着她们过来帮了那么久的忙呢,怎么现在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家里头有事就先回去了。” 张喜儿道:“反正这边早上的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 徐芳园听言哦了一声:“那喜儿姐,你去叫林大娘和晓慧也叫过来吃饭吧。” “不用了不用了!”张喜儿连忙摆手: “我就是不想让你被人念叨,所以才叫她们做的差不多就回去了,现在叫过来吃饭,会让你给人留下闲话的。” “不碍事的。”徐芳园听言笑开。 原本之前瞧着孟晓慧和林大娘过来帮了一会子忙,但到饭点不见人影,徐芳园心头便有了猜测。 此番听得张喜儿的话,她的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这一家子人怎地都这么实在呢。 都请了那么多人帮忙了,多她们两个也不会怎么样啊。 而且哪有做了活儿连饭都不吃的。 “芳园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和晓慧他们说好了,她们知道自己做饭的。”张喜儿道: “等晚点大伙儿吃完饭了,我再让他们过来帮点忙,这看起来事情不多,但是还是挺要忙活一阵的。” “那喜儿姐你的意思是不让林大娘和晓慧过来吃饭咯?”徐芳园问道。 张喜儿不太明白徐芳园话中的意思,点点头:“在家里头随便吃点就行了。” “那成。” 徐芳园也不勉强,她径自道:“那我舀点饭菜送过去。” 说罢,徐芳园拿着完就要舀菜。 张喜儿见状,连忙拦住她:“使不得,使不得,这做活儿的工人都还没吃呢,你若是送到我家去,不是摆明着让人说闲话吗。” “所以啊,喜儿姐,你若是真不想让我被人议论,就赶紧让林大娘和晓慧过来吃饭吧。” 徐芳园朝着张喜儿浅笑安慰: “都是乡里乡亲的,林大娘往日帮了我家那么多,今儿的事情大娘和晓慧半点没少做,也没人会说什么的。” “可是……” 张喜儿脸色为难。 “没什么好可是的。” 徐芳园笑道:“我以往已经被人议论成那样,尚且可以不在乎,就算如今再落下些闲话又能怎么着,我又不在乎她们怎么想怎么说!” “没什么好可是的。” 徐芳园笑道:“喜儿姐你快些过去吧,若是回去得晚了,晓慧她们饭都要做好了。” “好,好吧。”张喜儿终究还是应下了。 “对了,喜儿姐你把这个拿上。”徐芳园将一个带盖的竹篮塞进张喜儿手里。 张喜儿狐疑:“这是?” “孟冬哥的午饭,还有药,刚才趁着无人的时候熬煮的。” 徐芳园道:“孟冬哥的身子正是恢复的时候,饭食要尤其注意,药也不能断。” “等我家今儿忙完了我再去给孟冬哥针灸一回,要不了多久,孟冬哥就该是可以下地了。” “这太麻烦你了,芳园!”张喜儿听言,感动得都快哭了。 “这算什么麻烦,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徐芳园道:“好啦,喜儿姐趁着眼下没人,赶紧回去给孟冬哥吧。” “还有啊,记着让晓慧和林大娘都过来,我翻院子想请什么人是我的事情,旁人若是嚼舌头我直接让他走人就是了。” “嗯!”张喜儿感激地重重点头。 瞧着张喜儿离开院子,徐芳园又给徐千林和顾南弦分别用碗分了些饭菜端进了屋里。 一个伤得不轻,一个病的不轻,都睡得很沉。 徐芳园见状,将饭菜放在桌上,转身出了屋子。 她叫正在做活儿的大伙儿吃晌午。 匠人们做了半天,虽然有些累,可听得徐芳园叫吃饭,纷纷摇头说将手上的事情做完了再吃。 原本白沙村的乡亲们早都饿得前胸贴后背,满心盼着吃晌午。 可瞧着人家靠本事的匠人都没上桌,也都撑着说不饿,等做完了再吃。 徐芳园很是无奈。 这翻修的活儿繁杂的紧,手里头的活儿哪里那么容易做完? 她干脆催促道:“大伙儿先吃饭吧,不急在这一刻。” 乡亲们听言,手里的动作当即是停了下来。 但仍旧没有人好意思头一个放下手中的活儿。 这会子正是挣表现的时候。 谁也不愿意给徐芳园留下个贪吃懒作的印象。 毕竟,是靠着这丫头给工钱呢。 “那啥,真的不急在这一会子时间的。” 眼瞅着自己催促了几回,依旧没有一个人动作,徐芳园着实是有些头大。 早就被见所未见的菜色馋的直流口水的云恒见状,直接朝着那些个‘匠人’吼道: “哎,这活儿一时半会儿做不完,先吃饭吧!” 原本还对着徐芳园说客气的‘匠人’们,骤然变了脸色。 虽然只有须臾功夫,但那股子森林肃穆的气息被徐芳园敏锐捕捉到。 她敛容看那些个形容各异的‘匠人’,心笑。 就说嘛,这些人怎么可能是匠人。 先前徐芳园有猜测这些人或许是暗卫或者兵将出身。 但现在…… 她眸光微黯,似乎并不仅是如此啊。 第441章 拼一拼,嫂子变甜心 徐芳园抬眸,还想再探寻一番。 但意料之中的,那些个‘匠人’恢复了之前的热情和欢笑。 方才的冷肃像是一场幻觉。 大伙儿说笑着放下手中的活路,纷纷洗手落座。 因着请的人算多,徐家院子里一共摆了四张桌子,所有人加起来勉强能够坐满。 “嫂子,这些菜都是你做的啊?” 云恒看着坐上色香味俱全的菜,满脸钦佩:“闻起来太香了。” 徐睿也在一旁道: “看起来不错,弟妹啊,我听老六说你之后要去镇上食肆做活,凭着这手艺要闯出一番天地来该是很容易。” “那就借徐老板吉言了。” 徐芳园答道:“以后免不了有会麻烦徐老板的地方。” 说罢,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动筷子吧。” 徐芳园不再搭话,而是冲着其他人道。 云恒一头雾水的看着浅笑的两人,忽然觉得身后泛起一股寒意。 他怎么觉得这两人话里头带话呢。 他拧着眉,刚想说话,忽然被一旁的人捅了捅胳膊。 “七爷好吃!” “我好吃?”云恒脸一下子就黑了。 此话一出,本来狼吞虎咽的众‘匠人’脸色瞬时也变得凝重起来。 大伙儿先是怔忪再是震惊最后转变得极为古怪。 同云恒说话的男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话有歧义,连忙三两下将口中的食物吞下,激动地指着桌上的柴火鸡: “七爷,鸡好吃!” 噗嗤一声,原本就已经憋不住的‘匠人’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随着那声笑,其他人也不再隐藏自己的情绪。 一时间,饭桌上被轻轻的笑声萦绕。 云恒此刻的脸,已经黑得可以当墨水用了。 他低吼:“陈随风,不会说话你给我憋着成么,有人拿你当哑巴了么?” 陈随风显然还没发觉问题所在,见着云恒发怒。 他干脆直接给云恒夹了一坨肌肉,殷勤道:“七爷,你先尝尝这鸡,特好吃。” 云恒:“……” 遇着这么个有一根筋儿的属下,除了微笑,还能怎么着? “七爷你吃啊?”陈随风巴巴地看着云恒。 云恒无奈。 他觉得依照陈随风的本事,若是自己再不吃,指不定他还能说出什么让人误会的话来,只能将心头的气发泄在碗中的鸡肉里头。 当鸡肉入嘴的瞬间,云恒脸色骤变。 他错愕的看着桌上的柴火鸡,又转头用更加错愕的目光看向身旁的陈随风。 眼里的惊艳藏都藏不住。 “七爷这很好吃,对吧?”陈随风很是骄傲。 经过美食洗涤味蕾的云恒再听到陈随风的话已经没脾气了。 陈随风热情地指着桌上的菜,生怕云恒和徐睿错过其中一道: “这个螺肉也好吃的,七爷你尝尝,五爷你也尝尝!” “这个狼桃也好吃。” “这排骨更好吃。” …… 乡亲们早前做活的时候便听到妇人们说了徐芳园用狼桃做菜的事情。 原本他们是不敢吃那狼桃,也分外嫌弃那螺子的。 可此番瞧着那些个从外头来的‘匠人’们对这两样东西赞不绝口,不由动摇。 方才做活的时候,他们便发现了,这些匠人都是有见识的。 难不成,这东西真能吃? 有些胆子大的,夹了一筷子狼桃入嘴。 一口下肚,他们的脸上露出惊艳的表情:“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他们说罢,又往碗里夹了狼桃,那模样倒像是生怕被别人抢了一般。 其他乡亲见状,下意识的看了眼早前已经生吃过狼桃的何小郎和徐芳园,这才终于开始动了筷子。 尝过味道后,众人也纷纷夸赞‘好吃,好吃。’ …… 这一顿饭,云恒觉得自己完全是在满桌子犹如魔音的‘好吃’声中度过的。 不过,看着桌上连汤汤水水都没剩下多少的盘子,云恒意犹未尽的咂摸了一下嘴巴。 这是真的好吃啊。 吃过这一顿饭之后,云恒甚至已经在心里头暗搓搓的猜测—— 顾老六之所以这么执着的要娶嫂子,莫不是看中了人家会做菜吧。 如果是这个目的的话…… 云恒用手拖着下巴,很是不屑的在心里头鄙夷了一声。 顾老六啊顾老六,没想到你也是个这么没出息的…… 鄙夷完了,云恒又觉得很是遗憾。 怎么最开始遇见嫂子的不是自己呢。 哎,若是他早点遇见嫂子,还有顾老六什么事儿啊。 论默契论关心论共同话题,云恒觉得自己哪哪儿都比六哥要和嫂子多得多。 想起那日在山涧和嫂子之间的接触,云恒小脸骤然变得通红。 那日被他强压下去的念头又一次冉冉升起。 要不,努把力和顾老六争一回? 反正六哥看中的是嫂子的厨艺,而我云恒看上的可是嫂子这个人啊。 论起真心,自己铁定赢了啊。 想到这里,云恒脸上不由浮起浅浅的笑。 他暗戳戳的握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气:“云恒啊云恒,拼一拼,嫂子变甜心。” “啥点心啊?” 徐睿瞧着云恒嘀咕半天终于忍不住了:“你一个人在那儿嘀嘀咕咕说啥呢?” 云恒被徐睿的声音吓得浑身一哆嗦,几乎是反射一般的大喊: “那啥,我说我六哥真有福气,能娶到我嫂子这么厉害的女子!” 徐睿:“……”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肯定啊。 “五哥,你咋是这表情啊?”云恒皱眉:“你难道不觉得么?” “你六哥倒是喜欢人家,也不知道人家瞧不瞧得上你六哥。” 徐睿幽幽地叹息一声,他环顾四周,朝着云恒勾了勾手指头。 云恒好奇的将耳朵靠了过去。 “我听流光说啊,老六可是将那鸡血石都送给那丫头了,但那丫头似乎不怎么喜欢,你看今天她家请酒她都没戴。” “啥!”云恒瞪大了眼睛:“鸡血石,你确定么,会不会是流光骗你的啊?” “流光那小子敢骗我么?” 徐睿白他一眼,他拿起桌上的消暑汤,缓缓道: “哎,我琢磨着顾老六为了是真喜欢这姑娘,为了她,怕是连命也能豁出去的。” 云恒听言,深以为然的点头,顺嘴就把顾南弦卖了: “可不么,今儿我六哥差点就丢了一条命。” 徐睿一口汤全部喷在了云恒脸上。 云恒气得跳脚:“徐老五,你啥意思啊,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你是不是!” “不是,云恒,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睿此刻根本顾不得朝着云恒道歉,他急声问道: “顾老六怎么就差点丢了命。” 他皱眉:“说起来吃午饭的时候我就没瞧见顾老六,以他啥事恨不得都挡在弟妹面前的性子实属不该啊。” 云恒抹了把脸上的汤水:“有什么不该的,我六哥有心无力呗。” 徐睿看他。 森林的目光看得云恒心里头只发怵。 “好啦好啦,我说就是了嘛,等瞪我干嘛。” 云恒嘟囔:“简单说来就是我六哥瞧见一种草药,说是很珍贵,他觉得我嫂子会喜欢,所以就去采了。” “然后呢?” “然后。”云恒白了徐睿一眼:“然后就坠崖了,还差点嗝屁了呗。” 第442章 你的心情我懂 “也亏得暗卫一直跟着六哥,不然我六哥今儿个真的是凶多吉少。” 至始至终。 云恒的语气都很轻松,仿佛他说的是一个与自己毫无相关的人。 徐睿此刻听完,却是觉得自己四肢都已经冰凉。 顾老六竟然差点死掉! 若是顾老六死了,他们几个该怎么办?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云恒,言语中有遏制不住的怒火:“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有用么?” 云恒难得的收起了百无聊赖的面容,他敛容看着徐睿: “六哥什么性子,你徐老五又不是不知道。” “而且我早说了六哥就不会险些坠崖么?” 云恒笑了:“都已经过去了,犯不着生气也犯不着担心。反正生死有命,不是么?” 徐睿听言,满腔的怒火骤然泄了个底。 是啊,他顾老六什么性子,他当然知道。 顾老六要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 也确如云恒所言,都已经过去的事情。 担心纯粹多余。 云恒抬眸,静静地看着徐睿: “五哥你也别太担心,虽然我六哥坠了崖,但并没什么大碍,何况还有我嫂子呢。” 徐睿看他。 云恒挑眉,脸上再度扬起得意:“我嫂子的厨艺不得了,医术更不得了。” 徐睿:“她给顾老六治过了?” “肯定啊。” 云恒笑了:“方才我让陈随风去看过了,虽然嫂子给的药没有流光给的好得快,但却是治根本的。” “若是真要比较起来,嫂子给开的药可比流光的靠谱多了。” “陈随风说了,顶多再躺个七天,我六哥就能活蹦乱跳了。” 徐睿:“……” 云恒的话虽然没什么问题,可为什么他就是很想要揍他呢。 他抢过话头:“说起流光,我突然反应过来,流光呢?往日里不都是他跟着老六的么?” “好像是给人当护卫去了。”云恒被打断很不高兴,他撇撇嘴,随口敷衍。 “当护卫?”徐睿很是诧异:“他?” “他当护卫不很正常么?”云恒嘟囔道:“五哥你该感到高兴,他终于不用花咱们几兄弟的钱了。” “不是……”徐睿皱眉,觉着很是费解。 “好啦,不要再提流光了,他又不重要。五哥,有件事情我忘了对你说了。”云恒继续道。 “什么?” “六哥之前让我将九福堂买下来。” 徐睿皱眉:“那个都要垮掉的九福堂?” 云恒嗯了一声,有些吃惊:“你还知道那九福堂呢?” 徐睿白了他一眼:“好歹都是一个镇上的铺子,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云恒哦了一声。 徐睿看他:“为什么要买下九福堂。” “我六哥说要让六嫂名满天下。” “啥?” 徐睿错愕,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跟不上云恒的节奏了。 准确的说,是跟不上顾老六的节奏。 一会子开食肆,一会子九福堂,还要什么名满天下,顾老六到底想做什么啊。 云恒看着徐睿,一脸你的心情我懂的表情:“当初我和你反应一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徐睿皱眉。 “我六哥说那九福堂的没落是对家做的,而那对家也就是杏林堂的背后是京里头的程家。” “程家?”徐睿的脸色一下就凝重了起来。 “事情应该没咱们想的那么严重。” 云恒道:“那程家就是个会看风使舵的,眼下局面相当,程家才不会傻兮兮的自己蹦跶出来呢。” 徐睿皱眉:“但程家出现在这白沙村总归不是个好事情。” “谁说不是呢。” 云恒赞同的点点头,他环顾四周,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五哥,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晓不晓得。” 徐睿看他。 云恒:“上回我嫂子险些被人害了命,你知道吧?” 徐睿点头:“知道。” 老六为了给她解毒,还拿了清元丹,他怎么可能不知晓。 “其实,刺杀我嫂子的人我查到一点点眉目。” “什么眉目?” “当初刺中我嫂子的那枚飞镖有些问题。” 徐睿眼眸骤然变得阴沉:“程家的?” 云恒笑了:“若是程家我也不会说是有点问题了。” 徐睿挑眉:“你说的简单点。” 云恒浅笑,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聂家。” 徐睿瞪大了眼睛:“聂家?” 云恒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聂家。” 说这话的时候,云恒的脸上再度扬起浅浅的笑。 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徐睿怔楞。 云恒先不甚在意的摆手笑开:“或许只是相似罢了,人都有相似的,何况一枚小小的飞镖呢。” 徐睿沉默了半晌,才沉声问:“顾老六知道了么?” “该知道吧。” 云恒摊了摊手:“不然,他也不会说出要让我嫂子名满天下这种话来了,不是么?” 徐睿认同的点了点头。 “所以啊,我觉得六哥还挺有先见之明的。”云恒咧嘴一笑: “反正现在我嫂子已经不安全了,干脆把名扬起来,这样一来该是没有人再敢轻易动她,还有……” “还有?”徐睿挑眉。 “算了,另外一种可能不重要。”云恒摆摆手:“那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什么猜测?”徐睿蹙眉。 “老五,你别装糊涂成么?”云恒不悦的白了徐睿一眼。 徐睿沉默:“你是说老六想借此……” 云恒抬眸,笑:“该是我们想多了,顾老六不会如此算计的,那可是他愿意用命豁出去的女人,他怎么可能去算计她。” 徐睿摇头:“虽是算计,却未必不是为了保护她。” 云恒:“什么?” “徐姑娘扬名在外,而他也隐藏在徐姑娘的名头之下,如此算来徐姑娘除开是老六的心上人外还是他的恩人。” 徐睿喃喃:“他可是侯爷的独子啊。” 徐睿扯唇:“又是恩人又是心上人,就算日后老六遭到不测,以侯爷的秉性也会护着徐姑娘的周全吧。” “最好……”徐睿微微垂眸。 云恒好奇:“最好?” “最好徐姑娘和老六成婚还有了孩子。” 徐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若是有了孩子,不管当初刺杀徐姑娘的人是谁,别说是聂家了,哪怕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侯爷也一定会用命护住她的。” 说罢,徐睿摸了摸头:“我这样想会不会太卑劣了些?” “卑劣?” “嗯。”徐睿点点头。 “这算什么卑劣。” 云恒不以为意的笑了:“若是嫂子和我六哥真有了孩子,那是好事啊,而且人家两口子要个孩子很正常嘛,只是……” “只是?” “我觉得还是安稳了再要孩子吧?”云恒嘟囔:“我嫂子年纪轻轻地,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徐睿:“……” 第443章 又欺负我 徐睿觉得云恒完全没理解自己话里的意思。 不过,算了算了,不重要。 这是顾老六的事情,他既已经筹划到了这步,该是知晓后边的路要怎么往下走。 “咿,徐老五,我发现你还挺聪明的。” 云恒看着忧心忡忡的徐睿,哈哈笑了: “怪不得六哥啥事都愿意和你商量呢。” 徐睿翻了个白眼,那还不是因为你太蠢。 云恒浅浅的吐出一口气: “我六哥不安全、我嫂子也不安全、那九福堂更不安全,所以凑在一起反倒是安全了,我可算是明白了当初六哥的意思了。” 徐睿听言翻了个更大的白眼。 合着我都说到龙椅上那位了,你还搁九福堂转悠呢。 你能说出这话来,你明白什么了你明白! 徐睿深深地看了眼云恒脖子上的脑袋。 很怀疑那玩意儿除了长得好看外,啥东西都没装。 “算了,那些事情对我而言都不重要。” 云恒大手一挥,他朝着徐睿涎皮一笑: “不过五哥有件事情我可能还得要麻烦你。” 徐睿眉头一皱,警惕看他:“什么?” “其实那虎皮是六哥为了让我帮忙买下九福堂才卖给我的,所以你看能不能将那虎皮……” “不能。”徐睿言简意赅的拒绝。 “怎么就不能了?” “那虎皮是顾老六强卖给我的,而且老五你想想啊,若是你给了银子,万一以后我嫂子靠着九福堂发了家,那肯定是有你的好处的呀。” 云恒循循善诱。 徐睿呵呵一声:“不需要。” 云恒着急:“怎么就不需要了,大家兄弟一场,你不能……”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徐睿半点不听云恒的话,他看了眼天色,嘟囔。 说罢,徐睿半点不顾云恒的反应,带着伙计扬长而去。 看着徐睿的背影,云恒牙都快要咬碎了。 又特么欺负我! 合着我编排半天一点用都没有是吧! 徐老五,算你狠! 以后你有事别求我! …… 吃过午饭,徐芳园让大伙儿先去歇息一会儿。 众人听言,连忙摇头说不必了。 大伙儿都是劳碌惯了的,断没有午休的习惯。 徐芳园听言笑笑:“还是歇息一会儿吧,不急在这一时,这刚吃完饭就做活路对身体也不好。” “行啦,都听丫头的吧,让你们歇就歇会儿吧,待会儿做活的时候卖力些就成了。”孙婶也道。 主人家都这样说了,大伙儿也不推辞,三三两两的在徐家随便找个地方倚躺着就权当休息了。 徐芳园见着院里没了自己的事情,便想着去看看顾南弦和徐千林怎么样了。 刚走到里屋门口,便瞧见何小郎端着碗筷从里屋走了出来。 见着徐芳园,何小郎有些不好意思: “芳园姐,徐老爹和顾大郎都已经吃过了,我便将碗筷收了。” “麻烦你了。”徐芳园道。 “没,没事。”何小郎面容更加窘迫,他赧然:“本就是该做的。” “小郎,你做完了也歇息一会子吧,天太热了。” “不,不用了。”何小郎连忙摆手:“我拿了工钱的,如何可以休息?” 徐芳园听言微微皱眉,她还试图说服何小郎,人却已经走远了。 见着何小郎一瘸一拐的背影,徐芳园忍不住摇头叹息。 这娃娃真是…… 何小郎生怕徐芳园再叫自己歇息,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到了灶屋。 见着大伙儿歇息,何小郎脸色微怔,旋即露出一丝苦笑。 芳园姐还是一如既往地体贴呢。 只是,他不敢接受这种体贴。 原本喜儿姐就是因着可怜自己,才让他来帮工的。 何小郎自知不如人,因此只想着卯足了劲儿的做事。 先前何有贤和李有禄被徐芳园赶走的狼狈模样,何小郎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臊皮。 人家两个好手好脚的,芳园姐尚且不在乎直接撵人家走,自己这样的…… 唇角的苦涩更浓。 芳园姐那般直来直往的性子,若是自己稍微有点做的不好,只怕芳园姐也会毫不留情面地将自己赶走吧。 想到这里,何小郎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腿。 早已经看厌烦了的腿,却是再次让他的眼睛也发起了涩。 何小郎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 他舀了水放在盆里,打算将方才拿出来的碗筷洗了。 可是当他看着那碗未曾动过的狼桃蛋汤时,手里的动作顿时就停了下来。 今儿晌午其实他已经吃得足够饱了。 可或许是因着常年没吃饱过,一想着那碗几乎有一整个蛋的汤就要这么倒掉,他无论如何也舍不得。 这得多浪费啊。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在小憩,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 便干脆把心一横,将那碗蛋汤咕噜一口喝进了肚子。 彼时,田秀英家。 一片狼藉。 田秀英一睁眼,便看见被扔得到处都是的衣裳裤子,她满脸茫然。 她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嘴居然被塞着。 当她扯下嘴上的布,发现那居然是徐千强的小裤时,顿时火了: “徐千强,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刚才到底……” 话说到一半,田秀英被那股腥臊的味道弄得恶心,侧过头哇的一声干呕起来。 徐千强迷迷瞪瞪扯过田秀英手中的裤子,神情比田秀英还要迷茫。 他揉了揉突突的太阳穴,嘟囔道:“那个泥瓦匠呢,银子呢?” “银子不在你那儿么!” 田秀英听到银子,立即停止了干呕,她怒目瞪着徐千强:“我看着你把银子揣兜里的!” “没有啊。” 徐千强听言,立即将自己的衣兜翻了个遍,可每一个衣兜都比自己的脸还要干净。 徐千强正想要说话,却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空杯子里:“心肝儿,那杯水是我喝的还是你喝的啊,那里头还有药呢。” “药?”田秀英闻言一愣,皱眉:“不都给了雪莲了么?” “不,不是……” 徐千强脸上露出一丝局促:“我留了一点。” 田秀英察觉到了什么:“徐千强,你在我家水里头下了药?” 徐千强点头。 田秀英被他这般坦荡的模样弄得又羞又怒: “徐千强你疯了吧,你下药你想做什么啊?” “当然是为了增进咱们的感情啊。” 不过须臾之间,徐千强脸上再没了先前的局促,他调笑道: “心肝儿,你当时是没听到那卖药将这药讲得如何如何好,我光是听听就已经按耐不住了呢。” 田秀英皱眉:“所以?” 第444章 装什么高岭之花 “所以我就想让心肝儿你尝尝我的好啊。” 徐千强摸了一把嘴巴,冲着田秀英意犹未尽的嘿嘿笑: “不过那药劲儿也太大了些,我都忘了是怎么回事了,不如……” 他伸手拦住田秀英,涎皮道:“再来一回。” “来什么来,脏死了!” 田秀英满脸嫌弃:“你都出来这么久了,也不怕你家里头那位发火么?” “那恶婆娘还靠着我活呢!” 徐千强撇撇嘴,一脸不屑:“她若是有那胆子,正好给了我机会将她给休了。” “徐大哥你可真厉害。”田秀英听言,依旧如往常那般夸赞徐千强,只是言语中已经没了当初的热忱。 她轻轻的倚在徐千强怀里,委屈嘟囔:“徐大哥,上回你说过的要给我的交待呢?” 徐千强听言一滞,沉默半晌才道: “心肝儿,这种事情急不得的,你放心,我将来一定会明媒正娶的将你赢娶回家。” 田秀英闻言,脸上户的欢喜被阴鸷取代。 呵,男人! 然而不过须臾的功夫,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上再度浮出柔情,她低声: “可是,徐大哥这样的日子我还要过多久啊,我想做你明媒正娶的妻。” “正是因为要你做我明媒正娶的妻,这事儿才不能急。”徐千强一本正经的安抚田秀英。 田秀英知道这是徐千强的推诿之言,虽然满心愤恨,却也不敢逼得更紧,只能柔柔道: “徐大哥,我相信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不管怎么委屈,我都可以不在乎的。” “心肝儿,你放心吧,我一定不负你。” 徐千强再度将田秀英揽入怀中。 他嘿嘿笑道:“要不,再来一回?我觉得那药效好像还没过去呢。” “哎呀,徐大哥你真坏。”田秀英娇嗔。 徐千强再也忍耐不住,就要将人放倒,田秀英却是忽然变了脸色。 她看着一张脸憋得通红的徐千强,担忧道:“徐大哥,你说雪莲那事儿能成么?” “心肝儿,我办事你放心啦。”徐千强听言,脸上露出隐晦的颜色: “这药的效果你不已经尝到了么?” 说话间,他不忘在田秀英身上掐了一把。 “我说的不是药。” 田秀英正色道:“我说的是雪莲和顾大郎两个人能成么?” “该是可以的吧?”徐千强难得正经起来: “咱们今儿不一直在徐家门外晃悠么,你是亲眼瞧见的,除了你闺女儿,就没有人进过顾大郎那间屋子。” “但那屋子里不只是顾大郎一个人啊。” 田秀英忐忑的神情不减:“还有你那个弟弟呢。” “啧啧,那个废物?”徐千强满脸不屑:“他就算看见了也没胆子往外讲。” 徐千强轻轻地拍了拍田秀英的肩膀,安慰道: “心肝儿你该相信雪莲的,那丫头是个机灵的,这可是关系到她一生的大事,她怎么可能会弄错嘛!” “这倒也是。”听了徐千强这话,田秀英的面色总算是有了好转。 她将头轻轻地倚靠在徐千强的身上,低声道:“徐大哥,我们母女两个的幸福可都靠你了啊。” 母女两个? 徐千强听言,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 田秀英这个徐娘半老的他早都吃腻了,若不是家里头那个恶婆娘太倒人胃口,他是真不愿意再和这寡妇有半点纠缠。 但,那小的嘛。 他嘴角的轻笑更浓。 早就知道有这么个放浪的娘,那闺女儿也必定不是个什么好货。 但徐千强倒是完全没想到,那胡雪莲为了让顾大郎娶她,竟是连这么下作的法子也肯做。 原本他买那药就只是想对着家里头的恶婆娘稍微得劲儿点,没曾想居然被那胡雪莲瞧见了。 瞧见不说,那胡雪莲还径自问他那药的疗效。 想起那会子,徐千强还觉得脸上火烧火辣。 对着一个和自己闺女儿一般大的小丫头说那药的效果,还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原本以为解释了过后,这事儿也就算是了了。 没曾想,那胡雪莲居然还朝着他要那药。 胡雪莲说:“若是我成了,你和我娘以后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就是别再偷偷摸摸的把那些恶心玩意儿塞在我枕头底下了。” 胡雪莲这话说得直白,着实让徐千强觉得老脸有些挂不住。 他的确是和田秀英偷摸着去过胡雪莲房里,但塞里裤儿这事儿可都是瞒着田秀英的。 徐千强心里头清楚的很。 那田秀英虽然是个放浪的,但对自个儿闺女儿是看得又紧又宝贝。 田秀英无数次对他说过,整个白沙村里头,她觉得唯一配得上自家闺女儿的便是那顾大郎。 由此,除开顾大郎之外,她是绝对不会容许胡雪莲和别的男子太过接近的。 自己的闺女儿自己觉得金贵,徐千强还觉着自己的闺女儿比那胡雪莲更配得上顾大郎呢。 不过,他一个大男人自不会插手妇人们的事情。 只是,瞧着那田秀英将胡雪莲看得那般紧,徐千强心里头难免痒痒、 每回来到田家,瞧着胡雪莲那道貌岸然的模样,徐千强脑子里就会划过很多靡靡画面。 他是真的想试试那眼睛长在天上的胡雪莲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正是有了这么个念头,他才做了塞东西在人枕头下这龌蹉事儿。 虽然没有见着过胡雪莲是什么反应。 但是只要稍微想想胡雪莲那羞恼的模样,他都兴奋不已。 特么,有其母必有其女,不过是个放浪货的闺女儿,装什么高岭之花呢。 想到那胡雪莲的药是要对顾大郎下的,徐千强不禁微微眯着眼。 他很是失望。 若是早知道那丫头是个比她娘还不在乎名声的下烂货,他早就该把她拿下了。 真是便宜那姓顾的了。 …… 徐家。 何小郎觉得热得慌。 他以为是天气太热的缘故,便跑到井眼旁打了水洗了脸。 可都已经洗了好多把脸了,还是热得不得了。 何小郎很想直接将桶子里的水往身上泼。 可方才洗脸的功夫已经打扰了好些正在休息的乡亲们了。 他不想让人生厌。 何小郎环顾四周,大伙儿都睡得很熟。 他略微思量一番。 觉得若是自己离开一会子功夫该是无人会发现。 何小郎扯了扯衣领子,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天上明晃晃的太阳,觉得更热了。 他皱眉,若是再这么热下去,下午的活儿他必定是干不成的。 难道是中暍了? 何小郎很是害怕。 第445章 我不会放过你 芳园姐和喜儿姐如此帮衬自己,何小郎不愿让她们失望,更不愿失去这个挣钱的机会。 若是自己才做半天就中暍了,大伙儿肯定会觉得是自己体子不行。 若是传开了,日后,村子里谁家做活儿还敢让自己帮忙。 何小郎越想越害怕,他想起以前听村子里门的老人们讲过说。 若是中暍了只要赶紧让身子凉快下来便可以了。 凉快? 似乎只有去河里头洗澡。 想到这儿,何小郎又看了眼仍旧在休息的大伙儿,觉得必须得要赶在大伙儿醒来之前去河里头冲个澡才行。 他蹑手蹑脚的推开徐家院子。 他怕被人发现,更怕被人嚼舌根子说自个儿偷懒,便捡着僻静地方走。 而徐家就在大路边上,稍微僻静点的小路只有徐家后头那条小路。 何小郎走在后边小路上,迎面与只穿了个小衣裳的胡雪莲撞个满怀。 “你没长眼睛啊!”胡雪莲的胳膊给何小郎撞得青疼,立即不悦声骂道。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何小郎连连道歉,他尴尬地退到一边,想要让她先过路。 胡雪莲却是不乐意了,她逼近何小郎,恶狠狠地瞪着他,骂道:“腿瘸了眼睛也瞎了不成!” 女子的香气伴着那股子燥热经由微风吹到脸畔。 看着对自己指指点点的胡雪莲,何小郎心头一下子就慌了。 他怔楞的看着胡雪莲藕白的胳膊,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何小郎不聪明,也没什么见识,却也是能发觉出自己此刻不对劲。 他嘴里说着对不住,脚底已经抹了油,只想着赶紧与这难缠的女人扯清楚后,离开。 他不知道若是自己再呆在这里会发生什么。 但他知道,不管会发生什么,那绝对不是一件妙事。 何小郎要走,那胡雪莲却是个不依不饶的,拽着何小郎的衣裳就要与他理论。 这一来二去的争论间,何小郎只觉得自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 他迫切的需要释放,而眼前的女人似乎……可以。 “小瘸子敢做不敢认啊,果真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货色!” “怎么着,还瞪我,何小郎,我告诉你了,你哪怕把眼珠子瞪破了,今儿也别想要轻易走人!” “我不走。”何小郎喑哑开口。 “什……什么?”胡雪莲一怔,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何小郎已经朝她扑了过来。 胡雪莲吓得惊呼一声,却是被何小郎一巴掌扇了过来。 胡雪莲被这巴掌扇得结结实实,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何小郎往徐家更后头的草丛里头去了。 胡雪莲一路尖叫,试图唤来路人的帮忙。 但她的喊声还没那树上的蝉鸣响亮。 路越来越偏僻,胡雪莲的心也越来越绝望。 在一片草丛中,在撕扯中胡雪莲终于逮着机会给了何小郎一个巴掌。 她的大声倍好让何小郎停了下来。 何小郎看着满脸惊恐且被泪水模糊了脸颊的何胡雪莲,痛得发紧的脸让他的脑子里的理智渐渐回归。 他满脸惊恐。 刚才竟然差点铸成大错! “对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何小郎竭力控制内心的念头,憋红着脸道:“你赶紧走吧,胡姑娘,对不住……” “走?”原本得了空隙的胡雪莲又怕又气,是想要立即逃走的。 可此刻听着何小郎的话,她不觉冷笑:“何小郎,我不会放过你!” 这瘸子如此欺辱自己,他说让自己走,自己就走。 凭什么! 胡雪莲咬着牙,随手扯紧身上的衣裳,恨恨道: “我这就去徐家,我要让徐芳园那个丑八怪看看她请的都是些什么龌蹉人!” 何小郎闻言,脸上一片慌乱,他啪的一声跪倒在胡雪莲的面前,凄声哀求: “我错了,求你不要告诉芳园姐,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自己控制不了我自己的,算我求你,不要……” 胡雪莲根本不想听何小郎的狡辩,她踉跄着就要往徐家冲。 只是,先前的惊恐和挣扎让她双脚很是虚浮,没走几步她便摔倒在地。 何小郎见状,立即上前去扶。 胡雪莲怒气冲冲的要推开何小郎,因着太过用力,身上的小衣裳直接碎了。 本就没什么理智的何小郎见着此番春光,脑子里轰的一声。 完了。 那股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燥热再度涌起。 而这一次,他不想再压抑,也根本压抑不住。 他凝着愤懑不已的胡雪莲,皱了皱眉。 何小郎唇角扬起一抹冷笑。 一把捂住谩骂的胡雪莲的嘴,直接将她剩下的谩骂截停在风吹草动的西索声响中。 何小郎再也顾不得她的泪水和愤怒,迫不及待的按住她泄了浑身热气。 不知过了多久,何小郎终于停了下来。 耳边依旧有蝉鸣,甚至偶有微风拂面,带来屡屡清凉。 何小郎揉了揉昏沉沉的头,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芜杂又低劣的梦。 梦里头,他卑劣可耻无奈,却是个真真正正的男人。 梦里头他似乎还与一个姑娘做了那种事情。 想到这,何小郎自嘲的笑了。 就自己这样的,这辈子怕都是没有人愿意跟着。 做什么白日梦呢。 何小郎自嘲的低头笑。 只是,当他看着下边那宛若死尸一般的胡雪莲时,骤然傻了眼。 不是梦! “现在才知道怕,莫不是太晚了些。”迎着何小郎错愕的神情,胡雪莲木然道。 她想起身,却发觉浑身像是要散架一般的痛。 稍微试过两遍后,她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看着胡雪莲惨白的面容,何小郎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 方才那不仅是真的,而且自己还…… 他颤抖着起身,踉跄往后退了数步,恐慌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我不是……” “你不是故意的?”胡雪莲脸上露出冷冷地笑: “何小郎,我不会放过你,你就等着下地狱吧!” 说罢,胡雪莲用尽浑身力气挣扎着起身。 她一把拂开跪在地上朝着自己讨饶的何小郎,满脸厌恶的往家的方向走。 何小郎如梦初醒一般的捡起地上的衣裳,本想着穿好之后去追上胡雪莲。 但当他瞧见地上那一抹刺眼的色彩时,顿时傻了。 他的身子更加剧烈的颤抖起来。 何小郎抬头,见着胡雪莲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的脸色骤然由红变白。 他在原地怔楞了一会子,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朝着双蝎山的方向跑去。 第446章 示弱有何用 胡雪莲并未直接回家。 她挺直着脊背,一步一步往前走。 即便不回头,她也能感觉到身后拿到炙热而悲悯的目光。 此刻的何小郎看着自己的表情是可怜还是同情,亦或者是得意洋洋? 胡雪莲咬着牙,不敢去想,也不想回头看。 她将脊背挺得更直。 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一定会让何小郎付出代价。 不过在那之前,她不会让何小郎产生半点得意。 不过是一具身子罢了,休要以为那样的掠夺就能让她臣服。 方才那一通磨难已经让胡雪莲明白,女子的眼泪只会让男人更加疯狂。 如此,示弱有何用? 她绝不允许让何小郎那样的人看到自己的落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胡雪莲终于感觉不到那道目光,这才终于敢小心翼翼的回头。 她已经想好,若是那何小郎还敢看她,她必定要狠狠地在打骂他一顿泄气。 就这么走了,实在太便宜他了! 何小郎已经没了踪影。 看着那一片乱糟糟的草丛,胡雪莲的心骤然一空,一直强撑着的气力在顷刻之间一泻千里。 她抿紧着嘴唇,颓然坐倒在地。 先前强撑起的面无表情也终于再次被泪水取代。 寂静乡野中,除开蝉鸣和虫叫,还有女子嘤嘤的哭泣。 夜幕降临,蝉虫撕心裂肺的嚎叫换做了青蛙蛤蟆一声接着一声的悲鸣。 胡雪莲的眼里也终于再落不出更多的泪水。 她撑着发麻的身子缓缓站起来,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 这么晚了,那些去徐家帮工的人该是都已经回家了。 胡雪莲本来很怕黑。 但胡雪莲却极度感激此刻的漆黑。 有如此的黑夜,没人可以看见她的狼狈。 家门紧闭,一点光亮都没有。 是睡着了吧? 想起今儿个早上离开家时对娘立下的话,胡雪莲唇角扬起一抹苦笑。 她今儿的的确确是将清白给出去了。 但对象不是顾南弦。 也不知娘知道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胡雪莲推开院门,看着田秀英的屋子,轻轻地叹息一声后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刚一进屋,一股浓烈的腥臊味扑面而来。 这股味道胡雪莲以前也闻过不少回,她也曾问过田秀英她在自己屋里做了什么。 但每每田秀英都说那是家里头湿气太重,又没开窗,床脚朽了发出的腐烂味道。 这样的解释,胡雪莲自然是不信的。 可每回找不着那味道到底从何而来,她也就做罢了。 可现在…… 闻着那股熟悉的味道,胡雪莲只觉得胃里头一通翻江倒海。 她弯腰,哗的一声直接干呕起来。 不知吐了多久,好似要将胆汁儿也吐干了,胡雪莲才终于停了下来。 她想要直起身,但身子酸涩得紧,一个没稳住,直接摔倒在地。 胡雪莲木然的坐在地上,也不再起身。 她只是颓然地看着这充斥着刺鼻味道的房间,心一扯一扯的疼。 呵呵,她的母亲啊……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 胡雪莲木然地看着骤然开启的房门,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还没回来呢。”是田秀英的声音。 “不对啊,刚才明明听见声响了的啊。难不成是听错了?” 她举着油灯,在屋子里晃了一圈,言语中忍不住得意: “看来这事儿是成了呢。” 说着话,田秀英就要离开,却是猛地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也亏得她反应够快,立即拽住了身旁的柜子,这才没摔倒在地。 “这丫头又买什么东西了,真不拿我的钱当钱啊。” 田秀英不悦的嘟囔,她弯下腰,将油灯凑近。 却是被披头散发的胡雪莲骇了一跳。 田秀英发出一声惊叫:“我的娘啊,雪莲,你怎么在这儿不吭声啊。” “娘……” 胡雪莲开口喊了一句,本以为已经干涸的眼泪再次夺眶。 “雪莲,你怎么了?” 田秀英看到胡雪莲脸上挂着的泪,先是一愣,旋即担忧道:“闺女儿,怎么了,是不是那顾大郎……” 话说到一半,田秀英觉得这话问得不对。 若是顾大郎,自家闺女儿才不会如此失魂落魄呢。 她握着胡雪莲的手,柔声安慰: “是不是没成呐,没成也不要紧的,那顾大郎和其他男子不一样……” “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胡雪莲冷声打断田秀英装模作样的安慰。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痕,笑道:“你和徐千强那混账在这里做了对么?” 田秀英听言,一时语塞。 胡雪莲扯唇,眼泪断了线:“我也做了。” 田秀英焦急的握住胡雪莲的手,言语间有抑制不住的开心:“和顾大郎么?” “娘,你别这么虚伪成么?” 胡雪莲拂开田秀英的手,冷声道:“你总是这么自欺欺人。” 田秀英震住。 很是沉默了半晌,田秀英才终于再度开口:“你和谁,到底是怎么回事?” 语气再不似先前的温柔。 有的,只有冷冽,还有几分逼人的怒意。 胡雪莲抬眸。 微暗的灯火照着田秀英的脸庞模糊不清。 但她却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终于可以看清自家娘亲的脸。 这才是她的娘啊。 看着田秀英那样凌然的脸,胡雪莲噗嗤一声,忍不住低低的笑了。 什么爱女若命,什么一切都是为了闺女儿好,自己一个寡妇,苦点就苦点之类的话。 那特么都是鬼话,骗人骗鬼的鬼话! 这话也就骗骗她自己罢了。 若是当初没有听到田秀英说得那句话,胡雪莲倒是真的相信田秀英所做的一切都是真的为了自己好。 胡雪莲记得,有一次祭拜父亲时,她因着贪玩与娘走丢。 那时,她年纪太小,也不识路。 夜色降临,看着那些个坟堆堆,她吓得瑟瑟发抖。 就在那时,母亲出现了。 母亲找到她时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担忧也不是庆幸。 而是——你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被野男人遇着了,日后还怎么嫁人。 这话对于她而言,印象太深。 深到虽然不明白其中含义,却每每想起来都满心恐惧。 再长大些,看着田秀英学着人家何秀才对闺女儿那般对自己,胡雪莲渐渐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 原来啊,自己作为她的女儿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嫁个好男人。 她胡雪莲作为田秀英的闺女儿,之所以能这么衣食无忧还被宠着长大,不过是因着自己长了一副尚可的皮囊。 而这幅好皮囊,无疑是可以给她带来一个好女婿。 第447章 吃腻了 意识到这个残忍事实的胡雪莲有过短暂的愤怒。 不过短暂的愤怒之后,到底还是妥协了。 其实,同为女子,还是田秀英的闺女儿的她多少可以理解田秀英的心思。 很多时候,她甚至会站在田秀英的立场上去考虑她的想法。 这世道对女人从来不公平。 对丧夫又带着孤女的女人更是不公平。 胡雪莲还隐约记得阿爹刚走那会子,还不时会有媒婆到家里头来给娘亲说亲。 那些个媒婆说的内容大同小异。 无外乎是要娘将自己送给别人做闺女儿或者是干脆卖到窑子里去,再一个人嫁到媒婆介绍的汉子家。 如此,有了嫁妆,那夫家对她也会好上很多。 田秀英每每都是要摇头拒绝。 她笑: “我家娃娃还小呢,我那早死的相公也没死多久呢,我这守寡都没守上三年呢,你们还是别为我忙活了。” “自己肚子里头掉下来的肉,如何能卖进那窑子里头呢?” “卖到那别人家,好听点是闺女儿,若是遇着些心狠的,指不定还不如卖到窑子里面去呢!” “算啦算啦,麻烦你啦。还是再等等看有没有愿意接受我带着娃娃的吧?” “这到底是自己生的娃娃,如何能舍得丢进那种腌臜地方。” …… 诸如此类,胡雪莲那时虽然听不懂。 但她也能从每回田秀英将媒婆们送走之后落寞的神情里察觉出她的苦楚。 犹记得,她还记得每一回,夜里田秀英都抱着她哭:“娃娃,咱娘俩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 那时,小小的胡雪莲不懂,还是伸出胖乎乎的手紧紧地抱着她: “娘,雪莲和娘在一起,不苦的,一点都不苦的。” 田秀英每每听言,都会将她抱得更紧。 那时,田秀英该只是单纯的将自己当做她的女儿的。 但,是什么时候变了模样的呢? 胡雪莲抬头,迎着怒火中烧的田秀英,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浅。 那些掩藏在心底的记忆又一次飘荡起来。 大概是再也没有媒婆上门吧。 不,或许是从那个男人来了之后吧。 那是一个外乡的挑货郎,他担着罗兜在白沙村里头兜售麦芽糖。 村子里的小孩子们从大人手里拿了钱,欢天喜地的跑到那挑货郎手里头换糖。 胡雪莲也想要吃。 但她不敢。 家里头穷成那样,娘绝没有闲钱给自己买糖吃的。 那挑货郎瞧见她,笑了:“小丫头,吃糖么?” 胡雪莲点头又摇头,她想要,但是不敢。 最后她捂着脸往家里跑了。 胡雪莲万万没想到,那挑货郎会直接跟到家里头来。 田秀英见着挑货郎,还以为是胡雪莲偷了他的东西,连打带骂的将胡雪莲从屋子里撵了初来,要她朝着那挑货郎道歉。 那挑货郎显然是没瞧见过这架势,吓得不轻,连忙拽着田秀英说,和那娃娃没关系,只是他瞧着这娃娃乖巧,想给她吃。 田秀英听言,脸色更加难看: “你个饿死鬼投胎的,我是饿着你了还是冷着你了,你咋那么上德呢!” 骂罢,又想对她拳打脚踢一通。 这一番动作直接将那挑货郎给惹怒了。 挑货郎一把拽着田秀英的手,怒道: “一个小孩子想吃个糖不很正常的事情么,你这么打她做什么,她年纪这般小,懂什么啊!” 田秀英被说得一愣,颓然得愣了很久之后,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图什么,我也想要知道我图什么……” “我千辛万苦的把她拉扯大,我连个人都嫁不了,你说我图什么!” …… 那挑货郎显然是被田秀英的眼泪给吓住了,也顾不得再去责备她为何那般对胡雪莲了。 挑货郎慌忙弯身安抚她。 一夜过后,那挑货郎留在了田家。 不止留在了田家,他还对田秀英和胡雪莲极好,简直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夫人和孩子对待。 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 一个外来汉子留宿在一个寡妇家,自是会引来许多争议。 每每大伙儿好奇的询问时,那挑货郎都会随口笑一声敷衍过去。 而田秀英则是羞赧着成亲这种事情,当然是要男人先开口的。 那时,从那个挑货郎开始,胡雪莲的耳畔听到的最多的不再是娘亲的哭泣而是厮混的迷乱声响。 她不喜欢那种娘亲深夜装模作样的喊叫,但没有办法。 她知道,那个挑货郎极有可能会成为她的阿爹。 而阿爹和阿娘做那种事情,无论有多过分也是应该的。 那挑货郎到白沙村三月过后,村子里关于他和田秀英的各种传闻甚嚣尘上。 好些人都说许是人家两口子已经成了亲,只是没摆席。 再次从乡亲们口中听得这些传闻,田秀英心里头已经没了最初的羞赧。 她也会想,那挑货郎怎么就不愿意与自己成亲呢。 分明这三个月时间,他不仅住在自己家里头,还拿了好些文钱给她们母女用呢。 而且,该做的事情,他们都做完了。 终于有一天,田秀英在妇人们的鼓励下,有了朝着那挑货郎挑明的勇气。 只是,她没有料到的是,回家自己会看到那样的画面。 那挑货郎将小小的胡雪莲放在自己腿上,亲昵的刮着她的鼻子,笑道:“雪莲要吃糖么?” 胡雪莲摇头。 挑货郎在她家待了三月,糖这东西她已经吃腻了。 她也不愿意待在挑货郎的腿上,但她记得母亲曾对自己说过。 如今她们娘两全靠这男人养活,断不能对他有半点忤逆。 由此,她只能强压住心头的恶心,甚至还要堆起笑脸对那挑货郎甜腻腻的道:“想吃。” “那雪莲来吃啊。” 挑货郎嘴角划过一丝邪笑,顺手将手中的糖咬在嘴里,只留下一点小小的边角在外头。 胡雪莲愣住,不敢去吃。 那挑货郎却躬身朝她靠近。 一面靠近,那挑货郎一面笑:“是够不到么?” 说着话,挑货郎直接将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在他的身上。 胡雪莲觉得身上硌得慌,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从心头陡然升起。 后来,是田秀英的尖叫打断了‘吃糖’。 田秀英直接将胡雪莲从屋里赶了出去。 胡雪莲不知道自家娘亲和那挑货郎到底说了些什么,只听到屋内由起初的尖叫谩骂变作之后的嚎啕大哭。 最后,那挑货郎走了,胡雪莲看到满身伤痕的田秀英。 所有人都以为那挑货郎走后,失去了摇钱树的田家会过得很惨。 但,并没有。 第448章 迟早都是你的 挑货郎虽然走了。 但田秀英却从那挑货郎的身上寻到了一条活路。 自那之后,田秀英往家里带回来的人再不相同。 以田秀英的话是,她之所以不断的换人。 不过是在那许多男人里头选一个适合做相公的。 至于她这个做闺女儿的会怎么想她那个娘里,已经不重要了。 为了寻到合适的相公人选,亦或者是干脆只是为了活下去。 田秀英没有别的选择。 起初,她还会去找外村的汉子,可是找得多了,难免找着几个有媳妇儿的。 这些年来,田秀英没少被人毒打。 而且,这名声传了出去,那外村的妇人都对自家相公下了死令,让他们离白沙村的田寡妇远些。 不过即便如此,田秀英也从未停止过自个儿找寻相公的脚步。 她不止自己找,还顺带着让人给自家闺女儿找。 田秀英曾不止一次对胡雪莲说过,她一个寡妇这辈子或许是找不着什么好男人。 但她的闺女儿不同。 她的闺女儿可是个黄花丫头,又长得好看,以后定是要找个万里挑一的好男人才是。 田秀英还曾不屑的说过,那何娥君算什么,她的雪莲可比那丫头漂亮多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 一个女子若是书读得多了,反倒不会招男人喜欢。 像何娥君那样的,可不招人喜欢。 对此,胡雪莲其实不赞同的。 可她为人子女,母亲的话她不敢违逆。 幼时的胡雪莲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田秀英真给自己找了个龌蹉男人,哪怕逃,她也要逃离这个家,逃离这个可怕的母亲。 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田秀英看上的居然是顾南弦。 那可是村中女子都喜欢的顾大郎啊。 一表人才不说,一身打猎的本事,十里八乡更是找不出第二个比他厉害的猎户来。 打从知晓娘亲相中的人是顾南弦后,胡雪莲骤然发觉,她的娘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每回见着田秀英从外头带人回来,胡雪莲都会在她完事后问她,什么时候顾大郎才来提亲呢。 每每田秀英都会笑,急什么,反正迟早都是你的男人。 说不急,但怎么可能不急呢。 那顾大郎就是一块香饽饽。 每日太多被太多女子盯着了。 她虽然对自己的长相很有信心,但到底,自己一个寡妇的闺女儿始终是比不得那些个双亲健在的女子的。 如此,自己真的能被顾南弦喜欢上吗? 心头虽然没底,但胡雪莲却是很相信田秀英的。 毕竟,那可是一个什么男人都勾搭得上的女人啊。 那顾大郎再比别的男人好,却也始终得是个男人不是? 胡雪莲自信,和娘亲在一起的这么些年。 她已经将田秀英的那些对付男人的招式学了个九成。 只要给她一个和顾大郎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她一定可以将其拿下。 眼见得那顾大郎居然对乡亲们说他要与徐芳园那丑八怪成亲,胡雪莲的心一下子就乱了。 因为心乱了,便也就顾不得那许多。 所以见着徐千强鬼鬼祟祟地买了药,她不仅跟了上去,还找他要了药。 她得意洋洋的告诉田秀英。 这些年你做不到的事情,我会做到。 我会让你看到,我可比你厉害多了。 田秀英听罢,露出和她想象中一般满意的笑容,她甚至还对她说,只要胡雪莲愿意,她可以帮忙。 所谓帮忙,自是引开旁人。 胡雪莲眼角挂上了泪,她是真的不明白。 明明药已经放在了顾大郎的汤里,怎么还会出差错。 原本心神俱疲的她回到家,只是想要好好的睡一觉,其他的事情什么也不想。 但她没想到,自己去办事的时候,田秀英和徐千强居然也在自己的屋里办事。 这种味道无法避免的让她想起了何小郎。 想起了那失控的画面,她抑制不住心头的愤怒。 情绪失控,所以才会将这些年一直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话朝着田秀英吼出来。 田秀英被胡雪莲的眼神骇得滞楞片刻。 片刻之后,她到底是回过神来。 田秀英一把掐住胡雪莲的脖颈,发疯一般地吼道: “胡雪莲,你个下作胚子,你到底是和谁!” “何小郎,那个瘸子何小郎。” 胡雪莲嘴角牵了牵,脸上的嘲讽毫无掩饰: “那个娘是窑姐儿父亲又好赌如命的何小郎。” 说话间,胡雪莲脸上的笑容越发嘲弄: “怎么着,娘,那样的人你要他娶我么?” 田秀英一把巴掌掴到了胡雪莲的脸上。 看着胡雪莲脸颊上的手指印,田秀英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你个下作胚子!” “嗯,我下作。”胡雪莲点头,自嘲的笑笑。 对田秀英的辱骂,十分平静的接受,她扯唇:“娘,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平和到冷静的语气,让田秀英着实愣住了。 她死死地盯着满脸泪痕的胡雪莲,忽然之间发觉。 对于这个女儿,她从未曾真正的了解过。 看着田秀英离开,隔壁的屋里传来田秀英的辱骂和徐千强的安慰。 听着那明显骂给自己听的话,胡雪莲脸上的笑意更浓。 她径自走到床前躺下,眼前一片漆黑,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 胡雪莲在震痛中惊醒。 身子的疼如同刀绞火烧让她痛不欲生。 是噩梦吧。 胡雪莲唇角的苦涩更浓,想起之前与何小郎发生的种种,痛苦的只想哭。 她睁开眼睛,本以为噩梦就此醒了,却是陡然一惊。 眼前有人起起伏伏。 那震痛不是何小郎给的,而是这个男人! 而这个男人她再熟悉不过——徐千强。 胡雪莲惊慌失措的想要推开跟前的徐千强,却是被徐千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娘的,都已经不是黄花闺女儿了,还装什么装呢!” “那瘸子都做得,我做不得?” 徐千强阴测测的在她耳畔笑: “你叫啊,若是你叫出声来,我可不敢保证你娘会不会知道。” 简简单单的话轻而易举的让胡雪莲浑身冰凉。 她不敢再挣扎,不敢再喊,甚至连动都不敢再动。 徐千强摸了摸胡雪莲的发,笑了: “这就对了嘛,你瞅瞅你娘,她可不就是尝了我的好,便再也离不开我了。” “你还不知道呢,在和你娘干那档子事的时候,我就在想你这丫头会是什么滋味儿,娘的,可憋死我了!” …… 第449章 不嫌弃 夜色深深。 这一次,胡雪莲真的犹如死尸。 徐千强早已离开,而她的眼里也已经落不下半滴泪。 有轻轻的推门声响。 但她动也不想动。 胡雪莲自嘲的想。 此刻,若是有一只大虫从门外扑进来把自己连骨头啃干净,她或许都不会吭上一声。 如今的自己,和死人有什么区别。 “雪莲姑娘,我可以进来么?”门外传来微不可闻的声音。 是何小郎。 胡雪莲没动,进不进来有什么区别。 反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雪莲姑娘我知道你在。” 何小郎不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竭力压住自己的发抖的声音:“刚才我看到徐千强从你房里走出去了。” 犹如死尸的胡雪莲听到这句话,浑身微颤。 “我可以进来吗?” “我求你,让我进来吧。”何小郎在外边低低道。 “我担心被人瞧见,这对姑娘你的名声不好。” 胡雪莲依旧没有回应。 门外没了声响。 就在胡雪莲以为何小郎已经离开的时候,门被人轻轻推开。 何小郎的身影被月光拉得挺直而修长。 他披着月色,看着床上的女子,眼底的悲伤抹不开化不掉。 胡雪莲瞥他一眼,眼底的轻笑更深。 “我给你找了草药。”何小郎小心翼翼地开口:“都是些止痛的,我已经给你熬好了,你待会儿喝了吧。” 何小郎将手中的药放在桌上,扑腾一声朝着胡雪莲跪下。 胡雪莲讥诮的笑意更浓。 故技重施么? 这瘸子还真是没有什么新花样。 除了跪地讨饶,就不能换点新鲜的! 何小郎埋着头,他将兜里一小包药和一大把文钱小心翼翼地递到胡雪莲的面前,喃喃: “这包药是我去镇上拿的,专门外用的,可以止痛,对女子……很好。” “还有,这些文钱,你拿着吧。” “我找芳园姐将工钱都预支了,有些少,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 “一定会怎样!” 胡雪莲轻声打断何小郎的话,她扯唇:“补偿我么?” 她伸出手戳了戳放在床上的药和文钱: “靠着这文钱还是靠着这包药,你以为这些就能够补偿我的痛苦么?” “我知道不能。”何小郎咬着唇,小声道。 “你还知道不能啊。”胡雪莲脸上的嘲弄更深:“我还以为你要将我们之间债一笔勾销了呢。” “胡姑娘,我知道你要我下地狱。” 何小郎缓缓抬头,怯懦的开口: “我也知道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姑娘你哪怕就地要杀了我也是应该的。” “哦?”胡雪莲发出一声轻笑。 何小郎的话对她而言,不能不说是有些意外。 这瘸子倒是有几分骨气。 她扯唇:“如此,你准备好去死了么?” “没有。”何小郎摇头。 胡雪莲发出一声冷笑。 何小郎咬着牙:“我现在还不能死。” “哦,是吗?”胡雪莲脸上的笑意更浓:“那你可以走了。” 何小郎并没走,他定定的看着她: “我有些事情还没有搞明白,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置好,等我将一切都处置好之后,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胡雪莲没吭声。 何小郎静静地:“我认真的。” “我说要让你下地狱也是认真的。”胡雪莲道。 她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刚才说有些事情没搞明白,指的是你那做了窑姐儿的娘么?” 何小郎浑身一颤。 月光下,他的身形像只受伤的野兔。 胡雪莲笑了:“看来还真是啊,怎么着,你想去找她?” 何小郎沉默。 “她还认识你么?” 胡雪莲半认真半开玩笑道:“都这么多年了,她怕是早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了吧,又或者……” 说着话,胡雪莲忽然顿住。 她似笑非笑道:“你这个做儿子的找她,指不定也要花钱吧?” 何小郎浑身一颤,他腾地起身,忽然之间就抬起了手。 胡雪莲浅笑着看他,甚至还将脸迎了上去。 她笑:“怎么着,想打我啊?来啊,打我啊,我倒是好奇,你这一巴掌打下来,我若是喊叫,你这小瘸子会不会成了个小瘫子!” “胡雪莲!”何小郎颤抖着放下自己的手,只是脸色黑的可怕。 “怎么?”胡雪莲浅笑看他。 “你不该这样。”何小郎沉声开口: “你的心情我知道,我知道你恨不能我立刻去死,我也知道我对你做了那样过分的事情,除了以死谢罪,根本不拿缓解你内心的痛苦,但是……” 说着话,何小郎顿住。 胡雪莲看他:“但是?” “但是你不该把自己也搭进去。” 何小郎痛苦的看着她:“你还这么年轻,你可以嫁人,可以嫁个好人家,你没必要为了我这么个瘸子把自己的一生也搭进去。” 胡雪莲闻言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小瘸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会骗人。” “这世上谁会娶我这样的人,除了你这样的瘸子废人,还有谁会娶?” 何小郎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除了沉默,竟是不知还能说什么。 他默了许久,终于起身:“药和钱我都放在这儿了,明儿我去镇上给你买把锁,你晚上睡觉的时候锁上,知道么?” 说罢,何小郎没给胡雪莲说话的机会,他踉跄着走出房门。 不多时,田家院子外,传来一声扑腾响。 那瘸子翻墙进来的? 听着那声响,胡雪莲微微一楞,须臾之后冷冷笑开。 她盯着熬好的汤药,略微沉默一阵后,端起一饮而尽。 翌日,胡雪莲睡得迷迷瞪瞪便被砸门的声音吵醒。 她随手披了件衣裳开门。 田秀英站在门口,面色复杂的看着她。 两人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但胡雪莲始终浅笑,她不想说话。 “闺女儿……” 田秀英艰难开口,她看着胡雪莲,挣扎半晌,到底还是开了口: “你的亲事差不多该定下来了。” 胡雪莲闻言哦了一声,除了眼底有隐隐的雾气外,她神情没有太大的触动。 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田秀英会急着将她嫁出去,她早就料到了。 但胡雪莲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会这么快。 这才一个晚上的功夫,难不成她连夜给自己寻的亲事? “是谁。”胡雪莲道。 “隔壁村的雷屠夫。” 田秀英眼底升起一丝温和,她轻轻地拍了拍胡雪莲的肩膀,柔声开口: “那屠夫不嫌弃你。” 第450章 不能开这个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徐家每日工匠来往不断。 五六天的功夫,原本破败不堪的徐家院子已经有了三进小院儿的雏形。 这一阵儿,徐家翻修院子的事情无疑成了白沙村里头最热闹的事情。 除开她请的乡亲和匠人,每日都有不少村里人前来看热闹。 乡亲们除了说些羡慕徐家这么快就翻院子外。 自然是要好奇徐家到底是怎么发的家。 不过这么些天,那日徐芳园在县衙里把吴铁兰救活的事情也传开了,加上之前何有贤和李有禄闹得那么一出。 整个村子都已经知道了徐芳园是靠着给人治病发的家。 既是开方治病,便不是能让他们轻易学到的东西。 所以,更多人来到徐家,是朝着徐芳园问是否当真要收田里头的螺子。 徐芳园照着先前对妇人们的说法又对着那些来打听的大伙儿又重新说了一遍。 虽说她已经告诉了大伙儿,收螺子的事情不着急,但有些心急的还是早就拿了家伙事儿去田里头捉螺子。 可是他们只会逮,不会养。 好些螺子竟是给他们生生养死了。 最后那伙子人不得不拿着家里头剩下的螺子跑来问徐芳园该怎么办。 徐芳园见状,很是无奈。 她原本是想要将大伙儿没养死的螺子给收下的,反正家里头摆席也要做爆炒田螺这道菜。 收了倒是会省下不少功夫。 但孙婶说什么也不同意。 孙婶一脸严肃的看着徐芳园: “芳园丫头,你可千万不能开这个头,这会子那食肆都还没开呢,他们就急火火的去捡了螺子。” “他们压根就没打算听你之前的恶化,这压根就是吃准了你可能会因着抹不开面儿收下他们的螺子。” “倘若你收了一家,其他家的要怎么办?总不能厚此薄彼,所以得要一并收下吧?这凑热闹的人捡便宜的人就像是马蜂一窝一窝的。” “咱人就这么多,又顶多做半个月的活儿,可吃不了那么多螺子。” “但你若是一旦不再收,便会落下话柄。依我看啊,你就甭管他们,让我去对付他们!” “至于这些天若是你还要做那爆炒螺子,我们这些妇人拿了钱也要干事的,我们可以去捉,你就甭担心了!” 徐芳园听言,很是感动。 和孙婶接触了这么些天,她看出来孙婶是个古道热肠的也是个极有手段的,便放心的将这事儿交给了她。 只是,徐芳园想要多给她一些工钱以示感谢的时候,孙婶说什么都不答应。 孙婶笑道:“我这么多年的老毛病都让你给治地差不多了,就算是让我一文钱不拿帮你做活都是理所应当的,哪里还能加钱呢!” 徐芳园摆手:“这不一样的,该给的钱不能少的。” 孙婶听言,佯装生气: “怎么着,和婶子见外是吧?那你若是要见外的话,那镇上的食肆我可就不去了。” “别,可千万别!”徐芳园登时就急了,她笑道:“若是食肆没了婶子,我可真是会抓瞎的。” “那不就得了!” 孙婶哈哈大笑:“拿人钱财给人办事天经地义的,你别觉着对不住我,依我看,还是我赚了你的呢!” 说话间,孙婶不由自主地握着徐芳园的手:“丫头,说真的,谢谢你,婶子以前……” 说着说着,孙婶停了下来,她低下头,胡乱揩掉眼角的泪后才抬头,冲着徐芳园笑: “丫头,婶子我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我还能有这样的时候。” 话音刚落,孙婶的眼里又盈满了热泪,她笑: “婶子现在这样,以前想都不敢想。” 徐芳园听言,摇头:“婶子,你别这样想,你不是靠我,你是自己有本事的。” 孙婶也摇头:“丫头,你就别安慰我了,靠着你还是靠着自个儿,婶子心里头明白。说来也不怕你笑话。婶子我以前去看过大夫的。” 徐芳园听言,微微滞住。 孙婶苦笑:“那消渴症就是精贵病,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当初那大夫给婶子开了药方,但一瞧见那上头的药,婶子我立即就走人了。” 她叹息一声:“那一副药都可以让婶子两个月吃饱肚子了。” “婶子什么能耐婶子心里头清楚。”孙婶说道:“若说我真有什么本事,就是当初相信了你。” 她伸手抚摸着徐芳园的脸,笑道:“你真的是个好娃娃,但是你还记得住婶子当初的话么。” 徐芳园点头:“怀璧其罪。”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孙婶听言着实松了口气。 迎着徐芳园探究的目光,她咧嘴笑了:“丫头,婶子年纪大了,担心的事情总是会比较多。” 徐芳园看她。 孙婶迟疑了一会子:“丫头,你为何不问?” 徐芳园终于笑了:“婶子你方才不是说了么,你年纪大了自然便见识多了,见识越多,便越是知道这世道有多复杂。” 孙婶微楞,旋即笑了:“你看婶子真是年纪大了,自个儿说过的话,转头就忘了。” 她咧嘴笑着笑着,眼角就落下了泪。 徐芳园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孙婶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 孙家婶子的过去……似乎并不像原主记忆中那般简单。 …… 除开那些想卖螺子的,还有些起了心思的,会专程挑着徐家做饭的点儿跑到徐家来。 就为看徐芳园到底是怎么做的那螺子。 不过,有了之前李翠花的那一遭。 每每瞧着有人偷摸着跑进来,妄图看徐芳园做菜。 甚至都不用孙婶开口,其他妇人们就会立即拿着笤帚将其赶走。 妇人们不仅将那些人赶走,还怒骂着若是再动歪心思,以后螺子都不收他家的。 这一通骂,让很多人心里头有了担忧。 往徐家看热闹的人便渐渐地少了起来。 徐芳园起初还计较着,匠人们做活,自己一家人帮着打些杂。 等夜里,再开垦一下屋后的地。 可还没等她动手,那些个匠人已经帮着垦地了。 不得不说,那些匠人都是极有时间观念和效率的。 他们只在乡亲们离开徐家后垦地,半点不耽误院子翻修的进度。 对此,徐芳园很是高兴。 这样一来,她有了更多的时间,给孙婶他们治病。 经过几天的治疗,孙婶和周大爷的身子日渐好了起来。 因为两人都是积劳成疾,又都上了年纪,所以想要恢复如初,虽然有些难,但不是不可能。 反倒是那顾大郎和自家阿爹的状况相当不乐观。 第451章 差不多到时候了 因为酗酒和长年累月的饥饿,徐千林的身子亏空得太过厉害。 一时半会儿根本补不回来。 而顾南弦…… 一想到顾南弦,徐芳园便觉得头大。 因着顾南弦身受重伤,徐芳园干脆让他留在了自己家里,方便照看。 云恒带来的匠人平日里也都住在徐家。 顾南弦这么住下来,倒是没被太多议论。 这日,徐芳园照例眉头紧皱地给顾南弦探脉,行针。 顾南弦的状态很糟糕。 平日里的顾南弦和常人无异,他的身体甚至比一般男人要好上许多。 但他似乎不能生病,也不能受伤。 一旦他陷入昏厥之后,徐芳园便才能稍稍探寻他他体内潜藏的毒。 想她行医这么多年,虽然能检查出顾南弦脉象异常,甚至能探出他是中了毒。 但顾南弦到底是中的什么毒。 她却连一二也未曾窥探到。 又或者…… 徐芳园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天下之大,她何其渺小。 现代尚且有许多盲区,在这大黎,遇着从未见过的毒,实在太正常了。 …… 这几天,每日他顶多有两个时辰是清醒的。 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昏迷之中。 不过,如此也好。 徐芳园捏起一枚银针,看着昏睡中的顾南弦,浅浅笑了。 昏迷了才不知有多疼呢。 握着银针的手看起来异常坚定,但只有徐芳园自己才知道自己其实多没底气。 这套行针手法可以有效解毒,是她在那古籍上学到的。 她曾在自己身上试验过,但她不过挨了两针便痛得昏死过去。 徐芳园简直无法想象,若是顾南弦醒着,他会有多痛苦。 虽然动作已经放得足够轻,但顾南弦仍旧被痛醒。 他艰难地睁眼,看着眼前神情凝重的女孩儿,愣是挤出一抹微笑:“辛苦你了。” “痛么?”徐芳园问道。 顾南弦摇头:“不痛。” “骗人。”徐芳园皱眉,她手里还捏着银针,却没法下手了。 “真的不痛。”顾南弦浅笑,他握住徐芳园的手腕,笑道:“没事,真的。” “那你忍着。”虽于心不忍,但针灸还是要进行下去。 “嗯。”顾南弦笑着点头,看着徐芳园额头上冒出的细汗,他脸上的笑容更浅:“你别怕,是真的不痛。” 徐芳园蹙眉。 顾南弦幽幽叹息一声:“你见过我身上的伤吧?” 徐芳园闻言,一愣。 见过,自然是见过的。 其实,顾南弦身上并没有太多的伤痕。 但有一道疤痕从胸前到腋下。 那是一道几乎要命的伤。 她明白顾南弦为何会突然提起那道伤。 心,骤然安定了许多。 徐芳园浅声:“我尽量快些。” 顾南弦点头。 他以为自己能承受得住这份痛苦,但当根根银针入肉,顾南弦还是没忍住攥紧了拳头。 真是,太痛了。 比那回那刀砍痛太多了。 那刀来的突然,他那时杀得眼都红了,甚至都没察觉到自己受了伤。 等后来,终于意识到受伤之时,人已经昏迷了。 顾南弦唇角扬起一丝苦笑。 如此说来,他似也没经历过太大的苦痛。 顾南弦勉强挨过三针后,终于再次痛晕了过去。 看着眉头紧皱的男人,徐芳园苦笑:“你比我强多了,我就挨得过两针。” …… 顾南弦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很舒畅。 先前那股子濒死的感觉荡然无存。 他侧头,毫无意外的看到女孩儿躺在床侧。 她身上的衣裳都已经被汗水浸透,头发也是湿漉漉的。 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瞧见,定会以为她才是害了病的那个。 女子恬静的睡颜让顾南弦微微失神,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揩拭掉她脸上的汗。 指尖在触碰到女孩儿面颊的瞬间,女孩儿的睫毛微颤。 徐芳园睁眼,眸底茫然。 她看着顾南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不好意思,我刚才睡着了。” “困了吧?”顾南弦问道,他不动声色的收回手。 “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么?”徐芳园没有回答顾南弦的问题,而是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探脉。 顾南弦见状,自是顺从。 诊脉结束,徐芳园又仔细查看了许久,确认顾南弦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后,她才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笑:“比我预想中的好,该是你常年有控制的缘故。” 顾南弦本来还准备安慰徐芳园几句,可听得她的话,顿时就怔住了。 他定定的看着徐芳园,眸光微动。 徐芳园察觉到他的眸光,抬头看他:“怎么?” 顾南弦微微抿唇,话已经涌到了喉头。 但那在喉咙处盘旋的话却似长了脚一般乱窜,无论如何也组不成一句完整的话来。 “先前给你治病的该是个高人。”徐芳园浅笑:“他的医术很高明。” 顾南弦点头:“的确。” 徐芳园被他的坦然弄得一怔,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接话。 气氛陡然变得怪异起来。 最后是顾南弦打破了这怪异的气氛,他问道: “镇上的食肆想好什么时候翻修了么?” “等家里头忙完了吧。”徐芳园回过神来。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寒季匠人不好找,我也实在抽不出多余的空来去管那食肆。” 说着话,徐芳园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皱眉:“不过……” 顾南弦挑眉:“不过?” “我想我该去镇上一趟了。” 徐芳园面色有些凝重:“算算也差不多该到时候了。” “如此,我陪你一起吧。”顾南弦没有问到了什么时候,而是轻声说道。 徐芳园没听明白:“什么?” “你觉得这回来你家做工的匠人们怎么样?” 顾南弦忽然问道:“做活儿还算过得去吧。” “这才叫过得去啊?”徐芳园听言,连忙摆手:“你太谦虚了,他们做的活很好。” 其实徐芳园并不太了解匠人们的活路到底好不好。 但来帮忙的那些个乡亲们却是知晓的紧的。 起初,大伙儿和她一般,瞧着那些个匠人个个身形挺拔,虽然瞧着他们做事挺有章法,但因着大伙儿都没瞧见过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匠人。 因此,好些人都有曾质疑过这伙子匠人。 但这些天,匠人们用实际行动狠狠地将大伙儿心头的质疑打破。 徐芳园没少被前来帮工的乡亲们问,到底是从何处请来的匠人。 这活儿做得细致不说,还特别精。 这样子的匠人,哪怕是整个临水县也找不出第二队来的。 村子里好些计划要翻修院子的人,排着队的想要找这伙子人帮忙呢。 第452章 听听我的意见 “既然你满意他们就好。”顾南弦听言,很是松了一口气。 徐芳园对此,很是狐疑。 “让他们来之前,我让徐睿又找了十多个匠人。” 顾南弦道:“我昏睡了这么些天,他们都该在那酒庄里头等得发霉了。” 徐芳园没听明白:“啥?” “芳园,你想好要怎么翻修那食肆了么?”顾南弦没有回答,而是换了问题。 “怎么修整么?”徐芳园闻言,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 她用手托着腮,低声嘟囔:“其实我并没有太大的概念,只是想卖些吃食,像狼桃,螺子什么的。” “这些东西都是些寻常吃食,并不需要太大的门脸,但我租的那铺子不仅大,还很气派,若是单单卖这两样东西,也不知生意会怎么样。” “我其实是有些担心赚的钱还不够付租金的。” “这个不必担心。”顾南弦道:“你做的这两样菜很好吃,到时候生意会不错。” “真的么?”虽然对自己的厨艺有信心,可是听顾南弦这么说,徐芳园还是觉得很高兴。 “真的。”顾南弦点头: “那苏家的铺子我大概知道在何处,那铺子左右生意都不错,经常会有人等候买吃食。” “有些性子急躁的,等不了那两家的吃食,便会跑到你的食肆去,如此,即便你做的菜味道一般,都能活下去。” 徐芳园:“……” 虽然你说的是实话,但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啊。 你还不如直接说我的客人是人家流出来的。 “你想听听我的意见么?”顾南弦忽然开口。 徐芳园闻言,连忙点头。 “要想超过你两边的铺面,那食肆的翻修得要花些功夫才行。”顾南弦道。 徐芳园看他:“什么意思?” “你做的吃食虽然味道不错,但都是些龙潭镇上没有的,要想一开始就将客人吸引进来,该是不容易。” “这我也想到了。”徐芳园听言点头。 虽然爆炒田螺和番茄在白沙村的反响还不错。 但大伙儿都是乡里乡亲给面子,才吃下肚的。 一旦开了食肆,要面对的可是各色各样的食客。 万一遇着些刁钻的,不定怎么闹腾呢。 徐芳园不怕闹腾,只怕没人进店。 “说起来也怪前边那位将好好的食肆给开败了。” 顾南弦道:“若是你将就以前的布置,或许会让人误会还是以前的东家在做生意。” 徐芳园点头:“所以啊,这是首先要避免的。” 顾南弦看她:“你相信我么?” 徐芳园狐疑。 “不如将那食肆的翻修交给我来做。”顾南弦说道。 说着话,顾南弦从内袋里掏出一张图纸出来,他有些不好意思道: “其实我之前有想过那家食肆要如何翻修。” “真的么?”徐芳园听言,很是激动地接过那张图纸。 仔细看过图纸过后,徐芳园久久的回不过神来。 她怔楞的看着图纸:“这是你画的……” “算是吧。” 顾南弦点头,他很是忐忑看着徐芳园: “是不是不喜欢啊。若是不喜欢的话,就算了,我这也只是随手一画,你没必要放在心上的。” 说着话,顾南弦就要收起那图纸。 “不,不是。”徐芳园摇头。 她下意识的按着那图纸,脸上的错愕和震撼还未消散:“我只是没想到你还会弄这个。” 那图纸上是顾南弦对食肆的大概构想。 其细致程度不亚于徐芳园以往在现代时看过的平面设计图。 不,准确来说,那图纸上边的种种构想和设计可比一般的设计图要细致多了。 除开各种用料以及灶屋的摆设都有注明外,顾南弦还将那铺子的大堂和内室分隔成几个板块。 大堂内里画有天地山川,宴请上门之客。 内里三间内室,每一间分隔成三个隔间。 每一个隔间内墙壁和屏风上都雕刻着不同花纹,很是有文雅之趣。 这完全就是豪华包间的节奏啊。 徐芳园觉得若是照着这图纸上翻修铺子,别说是引人进店了。 那些个路过的但凡是懂点书法的,瞧着大堂里的壁画,也定是要进来看一看的。 “这个不难。”顾南弦听得徐芳园的话,放下心来。 他笑道:“以前瞧过他们翻修铺子,看得多了,便会了。” 徐芳园闻言,微顿。 看得多了? 顾南弦不是只和徐睿走得近,而且一直生活在白沙村么,如此,怎么会看得多? “你看看这个图纸上这样可以么?” “可以,可以。”徐芳园连连点头,她笑道:“其实不瞒你说,我只看着这图纸,都已经很期待装成之后的效果了,不过……” 说着话,徐芳园拧起了眉:“要将那食肆修整成这图纸上的模样,该是会花不少银钱吧?” “花不了多少。” 顾南弦摇头:“云恒路子很多,像桌椅屏风摆设之类都可以从他那儿用最低的价钱拿到;至于这些画么,找徐睿就成,徐睿画画还成。” 顾南弦浅笑:“如此,你还有其他担忧么?” “自然是没有了。”徐芳园浅笑。 “那明天,我便让徐睿将这事儿交代下去。”顾南弦道。 “谢谢你。”徐芳园缓缓道。 “又客气了。”顾南弦浅笑着摸了摸徐芳园的头发,笑道:“你这几天累了吧,先歇会儿吧,今儿的活路我帮你盯着。” “也好。”徐芳园闻言点头。 她实在是有些累了。 她朝着顾南弦勉强一笑。 甚至都没有朝着顾南弦说半句客套话,脑袋一偏,整个人就晕乎乎的倒下去了。 顾南弦见状,着实心惊。 他慌忙扶住徐芳园,立即打了个呼哨。 一个暗卫从窗户外侧身进来:“主子。” “快,快看看她怎么样了。”顾南弦着急道。 “是,主子。”暗卫听言,连忙替徐芳园诊脉。 “她怎么样了?”顾南弦心急如焚:“方才还好好地,怎么忽然就晕倒了。” “主子,您不必担忧。”那暗卫轻轻放下徐芳园的手,浅声道:“芳园姑娘只是劳累过度。” “我不是让你们不要让她做事的么,怎么会劳累?”顾南弦怒道。 “主子明鉴。”听得顾南弦的话,那暗卫连忙跪倒在地,小声道: “芳园姑娘之所以昏倒完全是因为主子您。” “我?”顾南弦愣住。 第453章 傻不傻 顾南弦微楞看着女孩儿片刻,旋即了然。 他起身将倚靠在床旁的女孩儿扶到床上,对那暗卫道:“这些天,她合过眼么?” 暗卫摇头:“没有。” “芳园姑娘这些天一直在照顾主子您,几乎昼夜不歇。” 暗卫一脸感慨:“属下曾有些担心主子的伤势,曾去找过流光,不过流光看过芳园姑娘是如何替主子治病之后,便立即离开了。” “属下以为,芳园姑娘定是尽心竭力了的。” 握着女孩儿的手,微滞。 须臾之后,顾南弦抿住了唇。 他的声音微不可闻:“这么不要命的想要我活,傻不傻……” …… 因着第二天逢场,徐芳园起了个大早。 她刚准备去灶屋做饭的时候,顾南弦已经在堂屋里头等着她了:“醒了?” “起这么早?” 徐芳园见着桌上已经摆放好了的早餐,很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还以为这会子顶多卯时呢。” “卯时刚到。” 顾南弦浅笑:“我睡不着,便干脆起来了。” “这些都是你做的?”徐芳园看着桌上的吃食,掩饰不住脸上惊喜。 虽然已经吃过他做的饭菜,但那次是在山上,吃的也都是他打的猎物。 他们姐弟两个饿了那么久,只顾着填饱肚子了,根本没法子去体会好不好吃。 此番瞧着桌上颇为精致且香气四溢的包子和稀饭,徐芳园嘴馋的同时不免有些赧然。 怎么早没发现顾南弦是个好厨子呢! 想她以前可没少在顾南弦面前摆弄自己的厨艺呢。 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粥是随风熬的,包子是云恒去镇上买的。”顾南弦道:“我让云恒留了许多,足够家里其他人吃,你先坐下吃吧。” 他浅笑,一脸诚实:“我做的东西只能填饱肚子。” 徐芳园:“呃……” 好吧,她早该想到的,又是熬粥又是包包子,那多费时间啊。 顾南弦他…… 徐芳园下意识的看了眼神情淡然的顾南弦,心头泛起一股奇怪的想法。 顾南弦……似乎并不会在这样的事上浪费时间。 顾南弦随手拿起一个包子递到她面前,浅笑: “尝尝味道,云恒说不错。” “岂止是我说不错,五哥也觉得好吃呢。”云恒从里屋将出来,气鼓鼓径自坐下,他苦兮兮的看着徐芳园,嘟囔: “嫂子,咱商量个事儿成么?” “什么?” “以后要吃啥早点说,这么一大早的我脑袋都还晕乎着呢,你都不知道我一大早跑去镇上有多累……呜呜呜?” 话说到一半,云恒嘴里已经被塞了个包子。 顾南弦微微蹙眉:“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云恒:“……” 顾老六,过分了啊! 徐芳园“……” 吃过早饭,徐芳园朝着云恒交待了家中的事情,从地窖里头拿了个背篓就要出门,却是被追赶出来的徐良田叫住了。 “阿姐,你要去赶集么?” “良田,这么早你就醒了么?” 徐芳园意外的停下脚步,她旋即笑道:“既然起来了,就先吃点早饭吧,我和顾大郎去趟镇上。” “阿姐,我可以同你一起去镇上么?”徐良田急急道。 “是有什么事情么?”徐芳园察觉到良田有一丝忐忑。 “是,我想去镇上看看能不能遇到上回那两位姐姐。” 徐良田不好意思的开口:“上回我朝着人家说会给他们药方子的。” 哦,确有此事。 徐芳园露出豁然的神色来。 这些天忙晕头了,竟是完全将这事儿抛在脑后了。 见着徐良田越发忐忑的神情,徐芳园有些自责。 难怪这几日,她没少瞧见良田欲言又止,敢情是为了这事儿啊。 只是,她这个阿姐太失职。 良田事事以自己为先,但自己却似乎总是忽略他。 “阿姐,你别自责。”徐良田见着徐芳园脸色不好,连忙道:“阿姐这么忙,记不住是很正常的。” “而且,那两位姐姐当时也没说他们到底住在何处,这怪不得你的。” “良田,你上回说那位小姐是胃口不佳对吧?”徐芳园轻声打断徐良田的安慰。 “阿姐,你还记得啊。”徐良田很是激动:“我那日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 只是随口一提么? 徐芳园看着良田欢喜的模样,略微失神。 这么小的孩子,记性虽然好,但很少能将一件事情完完整整的复述出来。 但良田那日可是说得再清楚不过的。 这摆明了就是用了心的。 分明那样用心,却要说得云淡风轻,以此来减少自己内心的愧疚,顺道安慰自己一番。 看着小小的徐良田,徐芳园很是心疼。 “良田,你先吃早点东西。” 她强迫自己收回心思,从桌上拿了包子递给良田,见着良田自顾坐下喝粥,才道: “那位小姐除了胃口不佳可还有其他症状?” 徐良田嘴里塞着包子,摇头:“那两位姐姐只说了她家小姐吃不下东西,多的也没说。” 说罢,徐良田紧张道:“阿姐,这样的话可以开方子么?” “可以倒是可以。” 徐芳园道:“只是我只能捡着稳妥的方子开,若是可能的话,还是要亲自看上一看才能对症下药。” “那……”徐良田面色为难。 “没事,我先写个药方吧。” 徐芳园揉了揉良田的头,笑道: “待会儿我同你一起去找那两位姑娘,看能不能上门看诊,那街上人来人往的,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去碰。” 徐良田闻言,很是欢喜,可片刻之后,他便反应过来: “可是阿姐,你今天去镇上是有事的吧?” “无碍。” “不,还是算了。”徐良田摇头:“我自己等那两位姐姐就好,阿姐,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不用管我。” 这话说得轻巧,但徐良田的言语之中有掩饰不住的失落。 徐芳园皱眉:“可是……” “无碍,我让人和良田一起等候就好。” 顾南弦在一旁道:“若是良田应付不过来,他们会应付。” 徐良田听得顾南弦的话,眼睛亮了起来,他笑道: “对啊,有顾大郎让人同我一起,你不必担心的。” “如此,也好。” 徐芳园想起今日要做的事情,的确是需要避开良田的,便也答应了。 她浅笑:“那你先吃早饭,我这就写方子。” 说罢,她对顾南弦抱歉道:“看来你得等我一会子了。” “无碍。”顾南弦道。 徐芳园拿了笔墨,提笔开始写药方。 顾南弦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瞳仁幽暗。 第454章 会点功夫怎么了 趁着良田吃饭的功夫,徐芳园又去了趟地窖。 等她出来时,良田已经吃过饭,并且将碗筷收拾好了。 “良田,这些药你拿着。” 徐芳园将草药递给徐良田,道: “还差几味,待会儿到了镇上我们先去药房拿,到时候你直接将药交给那两位姑娘便好。” 徐良田点头,郑重其事的接过药草,道:“阿姐,你放心我一定做好这件事情,不让你失望。” 呃…… 看着如此严肃的良田,徐芳园着实有点懵。 这哪儿跟哪儿啊! 要不说是小孩子呢。 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半点也搞不明白。 左右搞不明白,徐芳园干脆摸了摸良田的小脑瓜,笑道: “良田真乖!吃饱了么,吃饱了的话咱们就出发吧,昨儿我已经和周大爷说好了,我们在家门口等他就好。” “吃好了。”良田点头。 他跟着徐芳园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却是顿住。 徐芳园看他。 “阿姐,周大爷该是没吃早饭吧?”徐良田怯怯地开口:“我可以给周大爷带个包子么?” “当然是可以的。”徐芳园笑道:“不过不必了。” 徐良田闻言,很是困惑,眼里也掩藏不住失落。 徐芳园将背篓取下,让良田看里头的东西:“我已经带了。” “阿姐……” 徐良田见着背篓里的三个大包子,很是开心:“阿姐你真好。” 那是因为人家对我们好啊。 徐芳园浅笑。 想起昨儿她对周大爷说去镇上的事情,周大爷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不仅答应,周大爷还说什么都不愿收车钱。 不收车钱也就罢了,今儿的工钱他也不要了。 周财旺的原话是既然自己没做活儿,自然是没有理由要工钱的。 徐芳园好说歹说,却愣是无法将他说服。 人家这般真诚得对待自己,她哪里敢亏待。 再说了…… 看着背篓里的包子,徐芳园有些赧然。 这包子还是借花献佛呢。 她下意识的看向顾南弦,顾南弦只对她柔柔一笑。 似乎在说——随便借。 一旁的云恒见状,气得直哼哼。 你们眉来眼去没问题,但能不能稍微想想这包子是我大早上摸着黑去镇上买的啊! 你们要拿来送人是不是最该问问我愿不愿意? 好歹这么大两个人了,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 三人走出院子,周财旺已经坐在牛车上等候了。 见着徐芳园,周财旺笑道:“丫头,都收拾好了吧,若是收拾好了咱这就走?” “成!”徐芳园点头。 她将包子递给周财旺:“周大爷,你还没吃早饭吧?先垫吧垫吧。” “这怎么成?” 周财旺见着那三个包子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但还是连忙摆手拒绝: “丫头,我已经在家里头吃过了,不好再吃得。” “那就待会儿路上饿了再吃。” 徐芳园也不勉强,她径自将包子塞到周财旺手里头,笑道: “赶车是个力气活儿,指不定待会儿走着走着就饿了呢!” 徐芳园的动作很突然且迅速,等周财旺反应过来时,那包子已经牢牢地被自个儿捏在手里。 周财旺盯着手里的包子一阵恍惚。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徐芳园已经同良田一起将背篓这些家伙事儿往牛车上搬了。 “你就不要客气了。”顾南弦忽然沉声道。 周财旺浑身一颤:“这……她……” “无碍。”顾南弦勾唇:“走吧,去镇上。” 牛车晃悠悠的往镇上赶,很快就到了龙潭镇。 徐芳园将那食肆翻修的事情全部拜托给顾南弦,并且给了他五十两银子用来翻修后,带着良田往九福堂的方向赶。 “那丫头会不会有问题?” 看着徐芳园的背影,周财旺低声道:“方才你看见了么,那包子……” “无碍。”顾南弦打断周财旺的话,他浅笑:“她会功夫。” “什么!”周财旺瞪大了眼,很是震惊。 “医术那般高明,会点功夫怎么了?”顾南弦嫌弃地瞥他一眼。 周财旺闻言,有些讪讪。 但讪讪之余,到底还是担心的:“我担心,她会不会是……” “不会。”顾南弦乜了他一眼:“你怀疑她便是在怀疑我。” “不敢。” 周财旺听出顾南弦言语中的警告,自是不敢多言。 他很是沉默了一会子才低声道:“不过,我始终觉得小心为上。” 说罢,周财旺小心翼翼地看向顾南弦,却得到对方一个眼刀。 后背冒起寒意,他立即朝着顾南弦躬身道: “属下妄言,还望主子莫要怪罪。” “你去找些靠得住的人去九福堂找徐良田,她不放心他。” 说罢,顾南弦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回头:“那小娃娃不是很自信,让人帮些忙。” “是。” …… 徐芳园带着良田去九福堂拿了药后,简单和孙大夫寒暄了一阵,又交待良田在九福堂里等顾南弦的人之后,便离开了药房。 孙大夫瞧着徐芳园急吼吼地模样,着实好奇: “小子,你家阿姐去干什么,怎得走得这么急,连话都没同我讲几句。” “不知道。” 徐良田摇头,他冲着孙大夫笑道:“不过大夫你别生气,阿姐要去做的事情一定很重要的。” 孙大夫被徐良田老道的语气逗乐了:“你这小子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他有意逗良田:“你家阿姐方才可只同你讲了两句话呢,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 孙大夫被问住了。 他原本是打算开玩笑问这小子,担不担心他的阿姐不要他了。 但这样的玩笑话,他问不出口。 孙大夫下意识的看了眼躲在角落里头打量徐良田的小武小文。 他在心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年纪这样小的孩子,心思最是脆弱的时候。 这话虽是玩笑,却极易伤人。 “阿姐做的是大事,我不能打扰她的。” “阿姐本事那般大,我不能一个人占着她,我占着她的功夫,指不定阿姐就能救下几条人命。” “所以,不管阿姐做什么,都是对的。” 就在孙大夫滞楞的时候,徐良田缓缓的开口了。 孙大夫听言,再次怔住。 这话虽然听起来莫名,但无疑是方才良田对他并没有说出口的玩笑话的回答。 这孩子竟是如此机敏的么? 孙大夫默了片刻,失笑。 好不容易收回心思。 孙大夫冲着那好奇的两个小娃娃招了招手,笑道:“小文小武你们过来,同弟弟耍会儿。” 两个小童顿时喜笑颜开。 第455章 见着三个娃娃耍得开心,孙大夫脸上也不觉浅笑。 小孩子就是好啊。 无忧无虑,不知什么是人间疾苦。 孙大夫在心头幽幽地叹息一声。 他告诉三人好好耍,自己要去外头买点东西,便从九福堂后门走了出来。 走出九福堂,孙大夫下意识的看了眼身后,确认无人发觉自己之后,才疾步往前走。 他的步子很匆忙,好几回都与路人撞上。 “没长眼睛么!” “怎么走路的,真是!” 路人谩骂责备不停,孙大夫刚想道歉,却是听到有人忽然小声议论道: “哎,那不是九福堂的孙大夫么?” “啥九福堂?” “就是那个早都该倒闭了的九福堂啊!” “哦,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那个诓骗世人的九福堂啊。” 那人听言,看向孙大夫的目光骤然多了鄙夷: “那药房是个骗人的,那里头的大夫能好得到哪儿去。” “半点医者仁心都没有,在路上胡乱撞人也就那九福堂的人干得出来的了!” …… 道歉的话骤然间哽在了喉头。 孙大夫强撑着赔了笑脸后,才继续往前跑。 因着是逢场,街上人来人往,看着前边的人群。 孙大夫额头、手心里都渗出了细汗。 人,太多人了……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 也实在是和人群格格不入了。 他们会如刚才那两个人那般认出自己来么? 孙大夫只觉得心里头越发沮丧了。 看着拥挤的人群,孙大夫忽然间就没了再往前的勇气。 打从九福堂没落之后,他每日蜷缩在九福堂内,虽然心里头期盼着有人在来药房买药看病。 他希望自己能将九福堂重新开起来。 他不想九福堂当真败在自己的手里。 但可能么? 将所有希望放在一个年纪那么轻的丫头身上,合适么? 会不会太天真了? 还是认命吧。 孙大夫在心头自嘲的笑。 他叹息一声,正准备往回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女子温柔的笑声:“大夫找我?” 孙大夫浑身一怔:“徐姑娘。” “我还有些担心大夫不会来找我呢!” 徐芳园咧嘴一笑:“看来方才我的话,大夫是听明白了。” 孙大夫一时怔忪。 的确,之所以跟着跑出来,是听到了徐芳园方才说的那句“东风该来了”。 但其实内心深处,他还是不太敢相信徐芳园的。 他不敢把九福堂的希望寄托在徐芳园的身上。 “徐姑娘,我……” 孙大夫怔楞开口,话到了嘴边,却不知可以说些什么。 他顿了半晌,才终于从喉头里憋出一句:“我很感激姑娘。” “大夫这话说得太早了些。”徐芳园听言,失笑:“我这还什么都没干呢。” “姑娘,你就别瞒着我了。” 孙大夫示意徐芳园去到僻静的地方后,缓缓道:“那日将我九福堂买下的人已经将头尾都告诉我了。” “什……什么?”徐芳园惊住:“有人买了九福堂?” “不是姑娘你么?” 孙大夫瞧着徐芳园的反应,也是傻了:“那人说这九福堂是姑娘你买下的啊,难道……不是?” 孙大夫满眼困惑。 “孙大夫你可以给我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徐芳园完全搞不明白孙大夫所言,急忙问道: “不不不,怎么回事不重要,孙大夫你知道买九福堂的人叫什么吗?” “云恒。” “云恒!”徐芳园错愕。 孙大夫原本瞧着徐芳园满脸茫然,心头也十分忐忑。 此番瞧着徐芳园的反应,却是放下心来。 他笑道:“姑娘是认识那位公子的,对么?” “你瞧瞧我。”孙大夫道:“只顾着对姑娘说感激了,竟是忘了将那日那位云恒公子说的话告诉姑娘你了。” “他说什么了?”徐芳园问道。 “那位叫做云恒的公子让我将九福堂日后的收益分成三份,一份给姑娘你,一份自己留着,一份给他。” “喏,这是房契。” 说话间,孙大夫小心翼翼的将袖袋里的放弃拿出来,轻声道:“徐姑娘,你收下。” “这怎么行。”虽然已经知晓云恒买下来九福堂。 但徐芳园完全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自然是不会收下那房契。 “那位公子,给了我足足三千两银子呢!” 孙大夫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三千两,莫说是九福堂,就算是杏林堂也买得下来了,我知道那位公子是看着姑娘你的面子,所以,还请姑娘务必要将房契收下。” “等等。”徐芳园觉得自己越听越是糊涂了,她皱眉:“除了买下九福堂,云恒可还说了别的?” “说了。”孙大夫点头。 “什么?” “他让姑娘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不用担心太多,而我……” 说着话,孙大夫更加不好意思了,他挠了挠头: “那位公子说,不需要我做什么,只需要我在适当的时候帮衬着姑娘就好。” 徐芳园:“……” 好吧,早前还不明所以的徐芳园,忽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想来这是顾南弦做的吧? 只是…… 徐芳园微微皱眉,九福堂的事情,她并未朝着顾南弦过多提及,他是如何知晓的? 而且…… 还将自己的心思摸得这般透。 诚然,当初徐芳园的确是动了想要买下九福堂的心思的。 不过,那会子她浑身上下就揣着程酬卿给的开食肆的本钱。 莫说是九福堂了,就是开个小小的食肆也要紧巴着用。 原本,她是打算先在县里头闯出些名声,再朝着孙大夫提出在九福堂坐诊来谈下这笔买卖的。 “徐姑娘,你在想什么呢?” 见着徐芳园沉默,孙大夫有些担忧:“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 “不,不是。”徐芳园回过神来,她有意岔开话题。 干脆笑道:“孙大夫那李员外府上的千金怎么样了。” 孙大夫听言,原本还微喜的神情骤然黯淡下来。 徐芳园挑眉:“依旧那般么?” 孙大夫点头:“那告示依旧贴着,那诊金越开越高,但却是再没有大夫去看了。” 徐芳园听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依照那李员外的做法,哪怕是为了钱财,也是没什么人敢去的。 “哦,不,其实也好像是有。”孙大夫忽然皱眉。 徐芳园皱眉:“好像?” 孙大夫点头:“说是去看诊,但其实只是稍微在镇上四处打听那李员外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孙大夫越说神情越是凝重: “与其说是在打听,不如是在探听那李员外到底能开得出多高的诊金。” “大夫,可否说得再仔细些。” 第456章 和我想的一样 “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吧。”孙大夫回忆道: “那榜不是一直贴着么,千两的诊金对咱们镇上随便哪位大夫而言都是天价了,但也不知是谁在外头传出了话,说原来李员外家的千金性命原来只值千两。” “那李员外本来就是个好面子的,当时就将那诊金又往上翻了番。” “然后呢?”徐芳园问:“应该还没有人去看诊吧?” “没有。”孙大夫摇头。 “那就好。”徐芳园听言着实松了一口气,她笑道:“那位小姐可是九福堂的机会呢。” 孙大夫听言,拧了拧眉。 徐芳园这话说得好像她完全知道该怎么诊治那位小姐一番。 虽然已经知晓徐芳园通医理,而且医术比自己高明许多。 但孙大夫并不认为徐芳园能治好那位千金。 他在心头自嘲的笑。 本就是装病,哪里治得好? 再说,先前那些个游方大夫里头也有好些是有真本事的,可结果呢? 一个个下场那么惨…… 孙大夫下意识的看了眼神情雀跃的徐芳园,又一次在心头叹了口气。 这丫头倒是个有天分的,若是日后有机遇,该也是会有一番好名声的。 这种人没必要死磕在那李员外身上。 “对了,孙大夫你方才说有人探听诊金能出到多高,意思是有人说要去治那千金的病了么?” “这倒是没有。” 孙大夫道:“只是外头在传有人能治那千金罢了。” “传?” “嗯,说是有个在曾经在京里头专给达官贵人治病的神医要来咱们镇上,专治疑难杂症,不仅药到病除还能起死回生呢,不过……” “因着那位神医几乎在京城里头家喻户晓,而且为人极度低调。” 说话间孙大夫顿了一下,才缓缓道: “所以要让那位神医上门诊治要求很多。” 徐芳园挑眉:“要求?” “嗯。”孙大夫点头:“说是不准旁人在场,那患病之人也要对他是如何诊治守口如瓶,最为关键的一点是,他的诊金很高。” “有多高?” “万两白银。”孙大夫道。 “万两!”徐芳园听言,着实吃了一惊。 来到大黎她起初都是一文一文钱数着过日子的。 这一万两是个啥概念,她完全想象不出来。 “那还是最少。” 说到这,孙大夫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不过那位神医当真有传言中那般厉害,饶是万两白银也不过分的。” “这不。”孙大夫接着道:“李员外已经将诊金涨到了万两,不过即便如此,那位神医也未必会给李千金治病的。” 徐芳园沉声问道:“因为神医知道李员外在大夫诊治之前都会先让对方签下文书么?” “对。”孙大夫扯唇笑了:“大伙儿都在说,那位可是在京里头都颇有名望的神医,如何能让患病的人提要求。” “所以,该是还有传闻说,若是李员外要请那位神医给自家小姐看病,需得要废了那些文书,对么?” 她的唇角扬起一丝浅浅的笑: “能有那般名声的大夫不给病患提要求都算好了,自是不会签下那等文书。” 孙大夫听言点头。 徐芳园能轻易猜到这些,孙他已经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了。 她不仅聪明,而且心思通透玲珑。 很多事情只要稍微一提,她便能知晓前后以及旁人的顾虑担忧。 这是在当初看到徐芳园写下那份说让他以后去李员外家看病要签下的文书时,他所体会到的。 能写下那种文书的丫头,定是聪明且会替人考虑的。 “那人倒是和我想的一样。”徐芳园攥紧了手,从牙缝里挤出这样一句话。 孙大夫困惑。 “当初我让大夫你等的也是这个。”徐芳园收敛心思,缓缓道。 孙大夫越来越觉得糊涂了。 “有了名望才会有人上门求医。” 徐芳园幽幽地呼出一口气,说不上是自嘲还是其他: “但我太高估自己了,名望这东西不是那么好得的。” 孙大夫闻言,滞了会子才摇头:“丫头,你已经很厉害了。” “厉害?”徐芳园看他。 “嗯。” 孙大夫一脸认真: “我都听说了你去了苏府,该是去给人看病的吧;我还听说了你在县衙治了个将死的丫头,你们村上也有好些乡亲说自己的病是你治的,虽然没有痊愈,但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还有……” 说着话,孙大夫顿了顿。 徐芳园静静地等孙大夫将话说完。 但孙大夫脸上却露出窘迫的神情: “还,还有那杏林堂得了耳石症的病人,能在这么短的日子,治这么些病人,丫头你也有些名声了。” 徐芳园听言,略有些讶异。 倒不是因为孙大夫说的那些,而是…… 县令夫人薛澜的事情果然被瞒下来了。 原本以为收下那么多诊金,怎么也会传出些风头,没曾想竟是连一丝风也没刮起来。 徐芳园在心头自嘲的笑了。 想来到底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她最初打的算盘就是寻个在龙潭镇上有名望的人诊治,然后告诉那病人自己是九福堂的大夫,再借以让九福堂东山再起。 没曾想,自己的名头还没起来,倒是有人先自己一步了。 她微微蹙眉,那位神医若是当真能治好李员外家的千金也就罢了。 若只是单纯为了诊金治不好的李员外家的千金。 日后自己再想要用同种法子上门看诊那就难如登天了。 “丫头,你在想什么?” 见着徐芳园神情凝重,孙大夫担心之余,不忘安慰她: “你别沮丧,你有本事迟早会有出头之日的。” “可是……”徐芳园抬眸:“可是九福堂没时间等我的出头之日。” “孙大夫你觉得九福堂还能撑多久?” 孙大夫听言滞住:“这……” “像李员外家千金这样的患者少说一年内不会再有。”徐芳园眸底沉沉: “久病却查不出原因,还不住的张榜加诊金,这样能让九福堂起死回生的机会,不是想就能有的。” 孙大夫听言怔住。 这个想法,他自然也是有的。 但他却不敢这样直白的表达。 行医者,将名利看得这般重,不管事出何因,总归是不好的。 仿佛看出了孙大夫的心思,徐芳园浅笑:“我治了病,那名便该是我的。” 唇角的笑意更浓:“我想云恒也该是这样的心思。” 孙大夫皱眉:“丫头,我怎么越听越是糊涂了?” 第457章 我先去看看 孙大夫看着徐芳园,略有犹豫:“丫头,之前你……” 之前似乎并不看重名利啊。 徐芳园浅笑:“那是以前啊,如今不一样了。” 孙大夫皱眉。 之前,她的确只是单纯的想要帮九福堂一把。 但眼下顾南弦既然让云恒将九福堂买下必然会有其用意。 买下九福堂,却要将其红利一分为三,那便是不想占有九福堂的意思的。 徐芳园稍微思量一会子,便觉得顾南弦此举或许是为了让自己在这龙潭镇上立足。 既是要立足,那便要有名望。 “罢了。”徐芳园浅浅一笑:“孙大夫既然如今九福堂也有我的一份,不知可以做一件事么?” 她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这九福堂荒废了这么些年,该重整起来了。” 见着徐芳园沉凝的脸色,孙大夫心头一怔。 重整? 是要让他将小文小武赶出九福堂么? 孙大夫的手紧紧攥着。 那两可怜孩子跟了自己这么些年,虽没什么长进,却终究跟了自己这么些年。 离开九福堂,他们要去往何处? 可若是不答应,那九福堂…… 孙大夫脸色渐渐发起了白。 他自是可以将银子退给那位叫做云恒的公子,但没了那笔银子,九福堂顶多还能撑个半年。 半年过后,小文小武他依旧保不住。 很是纠结一番过后,孙大夫终于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他勉强朝着徐芳园笑道: “丫头你真是太客气了,这……自然是可以的。” 说着话,孙大夫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只是不知丫头你说的重整是要如何?” “自是要从内到外重新翻整。” 徐芳园摆了摆手:“但那是之后要做的事情,在这之前我想让孙大夫你做件更为紧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 “在九福堂门口贴个告示。”徐芳园道:“就说我从即日起在九福堂坐诊。” 孙大夫听言愣住。 不是让小文小武离开,只是让贴个告示? “这事儿有些为难大夫了吧?”见着孙大夫不吭声,徐芳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这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在九福堂坐诊,饶是说出去也该是没有人会来的。不过不要紧。”徐芳园脸上的笑意更浓:“只要将告示贴出去就好,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做。” 孙大夫狐疑。 “苏府在咱们镇上的名望该是不比李员外低吧?” 徐芳园见着孙大夫的反应,知晓自己若是不说个明白,他绝对会盘根问底,便干脆直言开口道: “我要去苏府看诊?” “苏府有人病了?”孙大夫听言很是吃惊:“不会吧,我没听说过啊。” 孙大夫越说越是困惑:“那苏府有自家大夫,那大夫医术也不差的,怎么……” “大夫方才不是说过我去了苏府了么?” 徐芳园笑道:“还是说大夫你觉得我在诓你?” “自然不会的。”孙大夫摇头:“丫头,我知道你去过苏府,但你很少来镇上,该是对苏老爷不了解。” “苏老爷怎么了?” “那位苏老爷可半点不比李员外好对付。”孙大夫幽幽道: “算他那府上当真有人害了病,他有的法子去找名医,而不是……”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徐芳园道:“我有法子。” “可……”孙大夫还想说什么,徐芳园却已经朝着他摆手道。 “好啦,就这样吧,我还有事情,就先告辞了。” 说罢,徐芳园转身便走。 “对了!” 就在孙大夫转身也打算要回九福堂的时候,徐芳园忽然叫住了他。 孙大夫停下脚步。 “大夫您知道咱们镇上最好的学堂是哪个么?” “学堂?”孙大夫听言很是错愕:“丫头,你想去读书?” “不是,我家小弟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了。”徐芳园道。 “哦,那小子。” 孙大夫反应过来:“咱们镇上最好的学堂自然属那笃行学院,那里头的先生最差的也是秀才出身,个顶个的都是些学问极好的。” “当然,我之所以说那笃行学院是咱们镇上最好的学院最为紧要的原因是行之先生每年会来笃行学院给学生们讲课。” “行之先生?”徐芳园好奇:“他是做什么的?” “你不知道?” 孙大夫很是惊讶,那行之先生的名头那般响亮,这丫头居然完全不知道。 徐芳园很是诚恳的点头。 原主是个没读书的,而自己初来乍到,不知道那行之先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别说自己不知道,就算是放眼白沙村,能知道那行之先生的,怕也只有那何秀才了。 “那行之先生是大学之士是大黎当今最有才学之人。” 见着徐芳园一脸茫然,孙大夫干脆朝着她解释: “那行之先生出生寒门,却是个实打实的年少出名,他三岁所写之诗,便被同乡童生传阅称赞,七岁写的文章已让秀才佩服。” “后头他进了学堂,不过六年就连中三元,那之后,又花了不到两年光景,给太子做先生不说,还做了那太学的祭酒。” “不过那行之先生是个高雅淡泊名利之人,官场污浊,他又轻功利,所以做了两年祭酒便请了辞。” 徐芳园:“……” 听这话的意思是那行之先生大概是个神童,而且似乎是在科举之路上一路开挂的节奏? “那行之先生惜才爱才,所以每年都会花费很多时间去到各地学堂,只为了给学生们传道受业解惑,天下学子都以能得到行之先生的教诲为荣,你现在知道那行之先生是什么人了吧。” 徐芳园闻言点头:“那我去笃行学院看看去,谢谢孙大夫了。” “丫头,你就这么去?” 见着徐芳园要走,孙大夫连忙拽住她,道:“那笃行学院不容易进的。” 徐芳园闻言挑眉:“有要求?” “嗯。”孙大夫点头:“要求还很多,像……” “没关系,我先去看看。” 徐芳园轻声打断孙大夫的话,转身便走。 看着徐芳园的背影,孙大夫仍旧觉得云里雾里。 就这么走了,半点不好奇到底有什么要求么? 不过想起这丫头之前做的事情,孙大夫也没太过纠结。 都已经自身不保了,他实在没心思去关心那小娃娃能不能上学。 看着依旧热闹的人群,孙大夫再一次自嘲笑开。 九福堂看样子是真的就要败在自己手里头了。 第458章 送上门来了 怀揣着满心期待,徐芳园问了好些路人才总算寻到了笃行书院。 看着眼前气派非凡的书院,徐芳园很是满意。 书院的条件还不错。 她稍稍整理了衣裳后,敲了许久的门才终于有人开门。 开门的老头儿见着徐芳园,皱眉,他甚至没等徐芳园开口,便又颤巍巍的想要将门关上。 亏得徐芳园眼疾手快,一脚踏进了书院内。 “你做什么!”那老头儿被徐芳园惹怒:“怎地这般没有规矩!” “赶紧走,要饭也不看看地方,笃行书院是你这种臭要饭能来的地方么!” 说着话,那老头儿干脆从一旁拿起一根竹竿就要撵人。 徐芳园伸手不握住那竹竿,沉声道:“老人家,我不是来要饭的。” “不是来要饭的,还是来读书的不成?”老头儿听言,比先前还不耐烦了。 他上下打量了徐芳园一番,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诮:“滚滚滚,真是什么人都敢往书院头来!” 说罢,老头儿使劲抽了抽竹竿,却发现根本完全无法左右徐芳园的动作,便干脆直接将那竹竿扔了。 “老人家,我的确是想要来报名读书的。”徐芳园将竹竿放在一旁,浅笑:“不过不是我要读书,而是我家小弟到了上学的年纪。” “你家小弟?”老头儿算是瞧出了这丫头是个难缠的,也不直接赶人了,而是轻嗤道: “合着你家小弟到了读书的年纪,就要来我们书院,我们笃行书院可不是什么人都要的。” “你还是听我句劝,赶紧走人吧。” “那敢问老人家,笃行学院要的都是些什么人?”徐芳园道。 老头儿直接被她这话气笑了,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徐芳园,而是让徐芳园先看了看书院内的学子。 老头儿笑道:“丫头,你莫怪我看不起你,但凡你稍微有点眼力劲儿也该知道笃行书院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学院里头的学子虽形容各异,但无一例外的是个个意气风发,且金光闪闪。 虽然穿的是统一的院服,但这书院里头的学生们显然个个都是有小心思的。 鞋子、配饰甚至是发带……无一不彰显着富贵。 “怎么着,看出什么来了?”老头儿洋洋得意之余看向徐芳园的眼神更加鄙夷:“就你这身衣裳,还不够我我们书院一顿晌午钱。” “如此说来,笃行书院学费很贵?”徐芳园问道。 “这是自然。”老头儿朝着徐芳园比了五根手指。 “五十两银子,你有么!”老头儿冷笑:“你可别说我看不起你,就你这样的……” “这是一百两。”徐芳园拿出一百两银票,在那老头儿面前晃了晃。 老头儿怔住。 她浅笑:“若是当真能学到东西,莫说是五十两,更多我也想尽办法去筹到。” 迎着老头儿错愕的目光,徐芳园浅笑:“不过在那之前我得要看看这学值不值得上。” 她扯唇:“若是这学堂里的先生像老者你这般,倒是真没必要。” 这话说得直白,但那老头儿却似完全没听到一般。 他的目光怔楞的看着徐芳园手里的银票。 虽然只有一百两,比不得学院里头其他学子。 常言道,人不可貌相。 在白沙村这样的小地方能随手拿出一百两银票的人,他可不敢怠慢。 指不定这是哪家府上的丫鬟呢。 这年头,他一个小小的看门人,可开罪不起半点有脸面的人。 老头儿堆起涎皮的笑: “丑丫头,不……姑娘,你是想让你家弟弟读我们笃行书院吧,不如我带你去见我们书院的先生,让他同你讲,如何?” “也好。”徐芳园点头。 老头儿见状,不再多言,连忙热络的在前带路。 方才往前走几步,徐芳园便瞧见了一位熟人。 白沙村的何秀才。 “何先生。”老头儿瞧着何秀才,连忙行礼。 但何秀才却似没听到一般,径自与老头儿擦身而过。 至于老头儿身后的徐芳园,何秀才连半点眼神都没给予。 徐芳园心头微凛,看来村子里关于何秀才的传闻倒是真的。 还真是目中无人啊。 走到一间房门前,老头儿停下了脚步。 他朝着徐芳园道:“姑娘你稍微等会儿子,我去同先生打个招呼。” 徐芳园点头。 那老头儿进了房门,徐芳园在外头便有些百无聊赖。 她有心打量笃行书院的环境。 这书院好是好,但内里的人却实在没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 一个看人下菜的看门人,一个根本不将人放在眼里的何秀才,至于其他人…… 徐芳园的目光落在那些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身上,心头稍感安慰。 好在这些学子看起来还算正常。 若是良田和这些孩子们一同读书,该也是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这个念头方才落下,徐芳园忽然感觉到一股疾风朝着自己脸颊逼近。 亏得她反应足够迅速,感受到那道疾风,立即往旁边闪了一闪。 一道泛着寒光的箭擦着她的脸颊飞过,直直的刺进了房门上。 屋内传来一声呵斥,却无人出来。 徐芳园皱眉。 她下意识地看向箭发出的方向,心头却是陡然惊起。 一个少年人居然拿着弓箭瞄准了自己,而箭已经离弦。 徐芳园见状,连忙侧身,躲过了那一道箭。 “又没中!”那少年郎见着徐芳园又一次躲开,满脸失望。 他低头骂了一声,又取下一支箭上了弓。 “还上瘾了是吧!”徐芳园瞧着那少年郎居然又一次瞄准自己,火气登时就上来了。 她猛地跨步上前,身子几乎抵在了箭头之上。 徐芳园蹙眉低声呵斥:“你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刺杀于我?” “哟,还送上门来了!” 那少年郎压根没理会徐芳园的愤怒,他轻笑道:“既然都送上门来了,得要好生让你见识一下我的箭法才是!” 说话间,那少年再次动作。 “呵,你还来劲了!”徐芳园着实被少年气得不轻。 她伸出手,一手捏住箭,一手扼住那少年的喉头。 咔嚓一声,弓箭齐齐断裂。 少年郎呼吸苦难的同时也满心困惑。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459章 你们胡说 徐芳园眼里浮起戾气,她的眼底一片赤红。 握着少年郎的手不觉用力。 原本充满欢笑的书院骤然被尖叫声响彻。 “杀杀人啦,要杀人啦!” 徐芳园微怔,她垂眸,看着脸色已经有些发青的少年郎,神情有些恍惚。 方才的防御和攻击皆是出自面对危险时的本能。 她有过短暂的思考。 但那思考不过是在下死手和留活口徘徊。 若不是学生们的喊叫,她或许当真会下死手。 毕竟,先前这少年朝着自己射了三箭,且箭箭要命。 这样的人,她不会给他第四次伤害自己的机会。 “姑奶奶饶命,饶命啊!” “箭不长眼,我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是误会,都是误会啊!” 那少年郎一面讨着饶,一面朝着一旁的人使眼色求助。 但那些个学生都是些读圣贤书的,平日里虽然也有习武,但只是学个把式,哪里见过这阵仗? 由此,众人不仅没有帮忙,反倒是往后退了不少。 有个手里也拿着弓箭的少年郎跌倒在地不说,还不住朝着徐芳园磕头求饶。 “女侠饶命啊,是元青的主意和我没有关系的,求女侠饶命啊……” 仿佛骨牌,那少年跪倒在地,其余手里拿着弓箭的少年郎也纷纷求饶。 “对,都是元青干的,我们劝过他的,是他不听,是他想要伤人,和我们没有关系的!” “女侠你要杀要剐,只管杀元青就是了,我们都是无辜的啊……” …… 不过瞬息功夫,徐芳园身前已经跪到了五个少年。 对此,她很是无奈。 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吧? 徐芳园手中叫做元青的少年郎的脸色早已惨白。 他看着跪倒在地的同伴,震惊错愕之余更多的是委屈。 “你们再说一遍,是谁的主意,到底是谁的主意!” 元青也顾不得自己还受制于人了,他颤声朝着那跪地的少年们喝道。 那些跪地的少年没有回答他,而是朝着徐芳园解释: “真的是元青的主意,请您一定要相信我们!” “就是,元青平日里就横行霸道惯了,他根本就没把人的性命当做命,咱们书院的学生都是可以作证的。” “胡说,你们胡说!”元青怒吼。 但他的怒吼换来的是往日同伴们更激烈的怨恨: “我们没有胡说,咱们笃行书院谁不知道你元青就是个害群之马,只不过平日里我们大伙儿善良不与你计较罢了。” “就是,元青你不过是仗着自己爹在上头有人才这般目中无人的,我们可没少被欺负,还望女侠替我们主持公道!” “是是是,还望女侠给我们主持公道!” …… 听着往日好得恨不能同自己穿一条裤子的同伴们如此斥责自己,元青起初还要反驳,还要怒骂。 但到了后头,他的脸上只剩下了麻木和茫然。 元青不知所措看着扔在滔滔不绝地控诉自己的同伴,只觉得陌生。 原来,大家竟都是这样看自己的么? 呵,原来自己一直都在欺负同伴啊,可笑的是自己居然不知道。 他还一直傻傻地认为大伙儿是真的将自己当做朋友的。 “他们的话你都听见了?” 徐芳园看了眼仍在自己手里,但已经完全不再挣扎的元青,淡淡道。 元青沉默。 “看来你平日里可没少得罪人啊。”徐芳园勾唇:“这么会子功夫就已经惹了众怒了。” 元青闻言打了个激灵。 然而,他已经做不出太大的反应来了。 他冷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犯得着说这话来挖苦我么?” “倒是有几分骨气。” 徐芳园看着双眼通红却硬憋着不落泪的元青,没了先前的厌恶。 她笑:“罢了,你们之间的恩怨自己解决吧,我可不想掺和进来。” 元青听言一愣,他甚至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觉得脖颈一松。 徐芳园放开了他。 元青错愕:“你不杀我?” “谁说我要杀你了。”徐芳园浅笑。 话音落地,院内学子皆是错愕。 这是要放人的意思么? 元青一时怔忪,他恍惚看了眼同伴。 同伴们的脸色比自己还要吃惊。 那就是这意思了。 可是…… 元青下意识的看了眼被折断的弓箭,方才他朝着这个丫头射了三箭。 每一箭都是冲着她的命去的。 以己度人,元青觉得若自己是这个女子,定是恨不能将自己碎尸万段的。 如此,怎么可能会放了自己? “不信啊。”迎着元青困顿的目光,徐芳园浅笑: “的确,方才我有想要杀了你的心思,不过现在不想了。” 元青看她。 “他们都说你爹上头有人呢!”徐芳园似笑非笑地看着元青:“我可得罪不起。” 说话间,徐芳园看了眼依旧紧闭的房门,眸光微黯。 外头都已经闹成这样了,那老头儿说的先生却是能够在里头稳如泰山的坐着。 不止这里头这屋里的先生。 徐芳园环顾四周,都是学生,一个年纪稍长的都没露面。 她在心头笑开。 这样的书院、这样的先生,真是误人子弟! 还好她先来看了一遭,不然良田来这书院会是怎么一番光景,她想都不敢想。 “我……”元青的脸瞬时变得通红。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徐芳园随手捡起方才被折断的弓箭塞到元青的手里: “他们方才说是你的主意,我可以问问你为何要对我起杀心么?” 元青听言,脸色越发通红,不觉咬紧了牙,他下意识地看向方才指责自己的同伴们。 此时,同伴们早已站了起来,他们下意识地避开了元青的目光。 倒是一旁有个面容清秀的书生人小声道: “他们从来不把穷人当人看的,或许刚才也不是真要伤你,就是想让你知难而退。” 徐芳园侧过头去看那书生。 “以前他们都是用这种法子撵人走的!” 那书生继续道:“这法子虽然过激了些,但是很有效果,眼下笃行书院里头除开勋贵子弟,已经没了其他人了。” “张子仲,不说话你会死啊!”有人推了那书生一下,并且怒喝。 “我当然不会死!” 张子仲瞥了眼身旁的人,冷笑:“你们若是有本事,就朝着我放箭啊,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胆!” 话音落地,旁边的人登时就说不上话来了。 对张子仲下手? 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张子仲的背景可比元青要可怕多了。 “是这样的么?”徐芳园点了点头,看向元青。 元青涨红的脸已经快滴出水来了。 第460章 不配同你们耍 元青沉默,徐芳园也不在乎他的答案。 她勾唇:“看来这儿不是个好读书的地方啊。” 说着话,她指了指紧闭的房门,朝着元青微笑:“小子,告诉里边这位先生,我家小弟不在这儿读书了。” 元青微楞。 “这还没来书院呢,就得罪了这么些人,就算来了该也是没法子好好念书的。”徐芳园脸上笑意更浓。 她摆摆手:“我还是走吧。” 说罢,当真就走。 元青的同伴几乎是在瞬时就跑到了他身边,扶住他的胳膊。 有人在他耳畔小声嘟囔:“元青,要拦着他么?” “自然是要拦着的!” 元青还未开口,另一个少年皱眉: “元青可是差点被那丑八怪害了命呢,怎么着咱们也要为元青讨个公道才是!” “就是,在咱们书院闹事,这是完全不将咱们笃行书院放在眼里,完全不将行之先生放在眼里啊。这种人定是要交给官老爷处置的!” …… 同伴们群情激愤,却没有一个人往前走上哪怕半步。 “元青你怎么想,我们听你的。” 眼见得徐芳园已经走到了书院大门,同伴着急的看向元青。 “方才不是说我是害群之马吗?”元青厌恶的拂开两个同伴的手。 他扯唇:“怎么,这会子又和我好起来了?” 两个同伴面色一窘。 其中之一先反应过来: “我们……我们刚才那都是说的假话,元青你想想方才那种情况,我们肯定是要顺着那丑八怪的意思来啊!” “就是,我们这是让她放松警惕,准备趁着她不备将你救下呢。”另一个同伴立即接话道。 元青淡淡的哦了一声。 同伴们脸色微变,完全不知这声‘哦’是何意。 有个胆子大的,轻声道:“那元青,你先拦着她,再回去叫你父亲,你父亲随便派些人来就能将这丑八怪打得落花流水。” 元青又哦了一声。 同伴们愣住,完全不知该怎么说话了。 就在同伴们面面相觑之际,元青咬着牙跟上了徐芳园,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我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么?” 徐芳园看他:“怎么?” “我叫元青,十五岁了,已经考过了童生试,今年就要参加院试了。”元青道。 这是……自我介绍? 徐芳园有点茫然,却还是回了话:“哦,我叫徐芳园。” “徐芳园?”元青好奇:“会桃花之芳园么?” “不,只是单纯的芳园。” 徐芳园浅笑:“就如方才那位张子仲说的,我们这样的穷人,没读过几本书,所以一辈子啊就只想着芳园良田。” “他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的。”元青窘迫地看着徐芳园:“穷没什么不好……” “穷难道是好事么?”徐芳园被元青的话逗笑了。 元青被问得一滞,方才自己说的是这意思么? 不是吧? 他只是想告诉徐芳园,穷没什么关系的,穷也好富也好都没关系的,都可以来笃行书院读书的。 毕竟,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生。 而且,穷和名字也没关系的,他觉得芳园这名字很好听。 可是这样的话自然是说不出口的。 见识过徐芳园的强悍,朝着她开口说话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要将心思全部说出来元青做不到。 “你是来拦我的么?” 徐芳园挑眉,她乜了眼身后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元青的同伴,唇角微微勾起: “他们可是想要替你讨公道的很呢。” “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去吧。”元青根本没听见徐芳园的话,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完整的说出这句话来。 这话说得太过一本正经,像起誓。 徐芳园微楞。 不只是她,院里的学生们也都愣住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青这小子难不成转性了? 若是他们没记错的话,方才那丑八怪是想要他的命吧? 元青这小子不躲远点,还想跟着人家一起,是嫌命太长了么? “可以么?” 元青一脸忐忑的看着徐芳园:“我保证不添乱。” “不可以,不过你既然不是拦我的,那我便走了。” 说罢,徐芳园没给元青再开口的机会,推开了院门。 直到徐芳园没了踪影,元青还一直保持着先前的姿势。 只是他的眼里没了忐忑,只剩下失落。 “元青你在想什么呢!”同伴们纷纷围拢上来:“那丑八怪还挺厉害的,你打算就这么算了么?” 元青看他,目光凛然。 同伴被元青盯得心头一虚,下意识重复解释:“元青,刚才我们哥几个都给你解释了啊,你该是知道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吧?” “知道。” “那……” “你们欠我的钱该还了吧。”元青忽然道,他皱眉:“每个人最少都该欠我一百两。” 五个同伴脸色骤变。 “元青,怎么好端端的提起钱来,你以前不是说了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么?” “对啊,你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市侩了?” …… “若我真的市侩,就该拿着借条去到诸位府上,让诸位父母长辈还钱。”元青嗓音沉沉: “借钱的时候爽快,还钱的时候更该爽快才是,诸位将钱还了我便不再同诸位计较了,左右我这匹害群之马也不配同你们耍。” “三天时间足够你们筹钱了吧?”元青瞥了眼曾经的伙伴,浅笑:“三天之后,若是诸位还不上钱,我会登门拜访的。” 同伴哄然,纷纷指责元青掉进了钱眼子里,半点不顾同窗情谊。 但元青充耳不闻。 眼见得场面就要失控,一直紧闭的房门忽然打开。 乱糟糟的院子骤然安静下来。 看门老头儿跟着一位着长衫扇羽扇的中年男子走出房门。 中年男子怒目瞪着院内的学生,不甚厌烦的喝道: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还有没有点学生模样了?” “冒犯先生。” “学生失礼。 少年们见着李夫子发怒,纷纷弯腰抱拳,可他们言语之间着实没有半点歉意。 元青和张子仲不为所动。 两人静静地看着面色铁青,但手里却优哉游哉的晃着羽扇的李夫子。 不约而同的,两人面上只有讥诮。 如此目无尊长的反应着实让李夫子有些挂不住脸面,然而一想到这两人的父亲,李夫子也不好多言。 他在心底骂了一声。 老子憋屈啊。 这书院里头招的倒是如院长所期待的全是勋贵之子了。 但这些个娃娃,谁也不是他能够这个小小的教书匠得罪得起的啊。 想刚才闹出那样的动静,他是生怕得罪了谁,愣是不敢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461章 我小老儿惜命 笃行书院是去不得了。 从笃行书院离开过后,徐芳园沿路问了好些人,得知这镇上学堂有不少。 除开那样样都是第一的笃行书院外,还有北冥、彭祖在内大大小小好几家学堂。 不过因着那笃行书院样样都是第一,其他学堂不管是先生还是其他都是比不得的。 一般而言,龙潭镇里头那些个送自家孩子去学堂的人都是进不去笃行书院才退而求其次的。 那些个路人告诉徐芳园,若是家里头有钱的话,还是去笃行的好。 毕竟,在那地方即便是不考科举亦或者是考不上。 但只要为人聪明些,也能在里头认识一堆日后绝对会出人头地的大人物。 对此。徐芳园只是笑笑。 或许路人们的观点是对的,但对她而言,却是绝对无法认同。 好前程固然重要,但德行的修养却是更为紧要的事情。 她可不想自己那般懂事的好弟弟被教成元青那几个同伴的模样。 …… 她依着路人的指引,去寻龙潭镇其他的学堂。 但或许是因着笃行书院就在镇正中的位置,其他学堂自知比不过,都将学堂建得远远地。 徐芳园找了好久,愣是连其他学堂的影子都没瞧见。 就在徐芳园走得精疲力尽之时,一间挂着黄亭书院的草堂映入眼帘。 瞧着这突兀入眼的学堂,徐芳园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累了看花了眼。 这儿离笃行书院不算远,若是当真存在,路人们该告诉自己的才是啊。 方才她这一路问过来,可半点都没听说过龙潭镇上有什么黄亭书院。 但…… 眼前这书院除开残破些、没落些,倒的确是有学堂的模样。 尤其是,隐约间,徐芳园还能听到草堂内传来夫子与学生的交谈。 在院外听了会儿,徐芳园从隐约的对话中觉得那先生的性子有趣得很,便走进了书院。 方才走进院子,她便听到有老者的问话: “学生啊,你方才问我什么,这世道乱该如何?你问先生之前,不如自己先想想该如何?” 有稚嫩的少年嗓音答道: “自是该救济天下!” “救济个劳什子天下啊!”老者怒喝:“你半点本事都没有,拿什么救济天下?” “先生,你方才只问我该如何,又没问我能不能如何啊。”学生委屈道:“万一日后我有本事了呢?” “我不问你就不想么?”老者更怒:“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成不成?” “学生知错还不成么,不过学生好奇,先生有那般本事,世道纷乱先生会如何?” “我?”老者轻笑:“我会独善其身啊。” “可是先生有救济天下的本事啊?” “有本事也要有用武之地才行!” 老者狠狠地敲了学生一个暴栗,笑道:“以己身救天下,那是疯子傻子才干的出来的事情,我小老儿惜命,可干不得那般蠢事。” “可是先生,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想,天下不就乱了么?”学生问道。 “这不还没乱么!”老者笑。 这是在讲学? 徐芳园挑眉,觉着那先生不止人有趣,与学生的对话也有趣,便干脆走到窗户前窥探。 老者继续道:“好啦,我再问你,假如你瞧着一流民无家可归,瞧着他可怜便给他一碗粥,那人还你一两银……” “先生,这世上没有这般好的事情的。”学生打断老者。 “我都说了是假设,你管他有没有这等好事呢!” 老者乜了学生一眼:“我是先生还是你是先生啊!” “那……先生您讲吧?” “人给你一两银说是报恩,你借他十两,他再还你一百两,你又借给他五百两,但那人却不承认此事,由于你相信他,给银子的时候也没签下半点文书,这时你该如何?” “先生这事儿不会有的。”学生嘟囔。 “都说了是假设假设,听不懂么!”老者再次气急。 “那我便认栽吧。”学生无奈,怏怏回答。 “认什么栽,钱不要啦!”老者将戒尺敲在桌上,急道:“那可是五百两银子呢!” “但人家都不承认啊。”学生越发委屈:“我有什么法子。” “不承认有什么紧要的。”老者撇撇嘴。 “那先生您的意思是?” “我会找上那人,对他说我有一笔一千两银子的买卖要与他做,且看他敢是不敢。” 学生皱眉:“那人若是不敢,银子不还是亏了么?” “但他敢你就得了五百两银子啊。”老者笑道。 学生:“……” 好吧,今儿个就不该抽风同先生辩论。 就算自己再长个十张嘴,也说不过这满肚子歪理的先生。 “我又问你。” 老者显然很是喜欢瞧着学生无可奈何的模样,他兴致勃勃的继续道: “若是有人行谋逆之事……” “说不得,说不得,先生这可是说不得的事情!” 学生听了半句,连忙跳起来捂住老者的嘴巴。 学生急道:“先生,这话说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你平日里说的那些个歪理与我争论我就权当耍闹混过去,但是这种话可不能胡说的。” “唔唔唔……” 老者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挣脱学生的桎梏。 老者不悦:“怕什么,这儿又没有旁人,难不成这外头的清风还能长了耳朵将咱俩的话说给旁人听不成。” 说这话的时候,老者为了朝着学生证明,干脆大大方方的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正在窗外的徐芳园:“……” 老者吓得叫了一声‘呀,还真是有人’! 而那学生脸色已经惨白的如纸一般。 学生浑身哆嗦的像是安了发条,看着徐芳园的眼里满是战战兢兢。 完了完了,这回是真的完了。 他就不该为了省下那些个入学堂的银子跑到这鬼扯的黄亭书院读书。 这冯先生虽是有满腹经纶,但心思却不是个正的。 每日同他将那些歪理不说,如今竟还让外人听到了那忤逆的说辞。 完了完了! 这回他是真的要被这风言风语的冯先生害死了。 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徐芳园很是收敛了一会子心思,朝堆起笑脸,道:“方才我……” “冯先生,我觉得我还是不适合做您的学生,你的观点恕小辈无法苟同,小辈先行告辞,再不打扰先生了。” 那学生说罢,逃也似的往外蹿走了。 冯先生:“……” 徐芳园:“……” 第462章 我小老儿年纪大了 “你害我失了一个学生。”老者看着徐芳园,幽暗的眸底是麻木是沉闷。 “呃……” 徐芳园有点尴尬。 她好想解释就方才那通争辩,即便自己今儿没出现,那学生也留不住吧。 不过,迎着老者如此沮丧绝望的眼神。 这种话自是说不出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好容易说服自己打算朝着老者说声抱歉,忽然听见那老者继续开了口道: “那可是我一年伙食的保障啊。” “我这书院一年也不定有这么个瞎了眼的跑进来,你这一来直接就将人吓跑了,你这丫头倒是挺厉害的啊。” 徐芳园:“??” 那学生是这老者一年的伙食保障? 还是瞎了眼跑进来的? 若是这老者没有说错,而自己也没有理解错的话。 老者的意思该是,他这先生是逮着一个学生往死里薅的那种? 老者见着徐芳园满脸尴尬却不反驳,意识到她该是个好欺负的,便干脆继续说道: “我不管,你害我丢了个学生,今儿你就要赔一个,不,十个,不,一百个学生给我!” 徐芳园嘴角微抽:“?” 我这是捅了瓷儿窝了么? 怎么还有这种碰瓷的法子,真是新鲜! 说着话,老者眼珠子一转,美滋滋道: “你若是无法子赔学生给我也是不要紧的,毕竟我是个讲道理的人。 一时半会子,这地方也凑不出一百个要读书的娃娃来,这样吧……” 老者装模作样地捏着胡子蹙眉很是思忖了一会子。 等他抬头再看徐芳园的时候,眼里满是精光。 徐芳园顿时从内心深处泛起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那老者的目光如刀雕: “既然你赔不了我学生,那就赔钱吧。” 徐芳园终于有机会说出了第一句话:“赔钱?” “是啊,那肯定是要赔钱的啊。” 老者理直气壮得很:“方才被你吓跑的那学生我教了他那般多,但是我还一文钱都没收着呢!” “怎么着你吓跑了我的学生,难道不该赔钱么?” “好歹我还费了半天口舌呢!” 徐芳园:“……” 是我吓跑的么,是您自己吓跑的吧? 那学生就是个胆子小的,你非要给人说谋逆之事,他不跑很难吧。 老者的目光再次在徐芳园身上打量。 这一次的打量显然要比之前久了许多,良久之后,老者悲悯的总结:“你不会没钱吧?” 徐芳园点头,笑了:“你瞅着我像是有钱的么?” 老者登时就没了先前的雀跃,他失望的看着徐芳园。 这丫头穿着打扮就比自己好生那么一丁点,显然不是个富裕的。 但他也不想就这么放过好不容易蹿进书院里头的‘猎物’:“你真没钱啊。” 徐芳园一脸诚恳的点头。 “那……” 老者顿住,他很是沉默一阵,才痛定思痛的看着徐芳园道:“那你害我失了一个学生呢!” 徐芳园笑:“那该如何?” “怎么着,你也该赔我点什么吧?”老者重新堆起一副善解人意的笑脸。 徐芳园哦了一声:“但我不觉得你的学生是让我吓跑的,这事儿就算是拿到外头,让外人评理讲,先生您是绝对占不着理儿的。” 老者微微僵住,这丫头看起来木头木脑的,怎么还知道找人评理呢! 但…… 老者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开玩笑,他又不傻,同徐芳园讲话,只是为了要钱,他才不会让徐芳园有机会找外头的人评理呢! 虽说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说过的话有半点不对,但其实他心里头也清楚。 就自己方才那些话,放在任何人眼里都是误人子弟之言。 指不定遇着些好事的,还会直接告到衙门去呢。 虽说是无凭无据,但若是自己先前那番话传开了,日后这书院便莫想要开下去了。 书院开不下去,日后那还不得流落街头? “我方才听那位少年郎叫先生冯先生?”老者怔忪的当口儿徐芳园问道。 瞧这徐芳园岔开话题,老者也顺着话答: “冯先生个屁!我才不叫冯先生。” 徐芳园微楞:“但我瞧着那位少年叫你冯先生的时候,您也没反驳啊。” “那是我财神,我好意思反驳他么?”老者没好气的白了徐芳园一眼。 眼珠子转了转,老者很快有了主意。 这丫头虽然有几分心思,但看起来确实不是个机灵的。 他觉得自己可以多同她说说话,指不定就能够把她绕进去了呢。 论起口舌,老者自信,能说过自己的人还没出生呢。 又或者……至少在这小小的龙潭镇上,他还找不到对手。 他朝着徐芳园勾了勾手指笑道:“丫头,进来坐吧,咱们这样说话挺不自在的。” 徐芳园闻言,点头。 的确,一个窗内一个窗外,是不自在。 她依言走进屋里,这才发现原来这屋里是有书桌板凳的。 只是整间屋里就两张,还都是缺了腿的,随意堆放在最角落的位置。 “丫头,你随便找地方坐啊,不用客气。” 老者朝着徐芳园说罢,像是生怕徐芳园反应过来似的,直接拽住屋内唯一一把藤椅坐了上去。 迎着徐芳园无语的目光,老者防备的冲着她咧嘴一笑:“我小老儿年纪大了……” “我知道,所以我不和您抢。”徐芳园笑。 “不抢就好,不抢就好。” 老者听言很是欣慰,连带着坐的姿势也没了先前的紧张。 他悠悠然拿起藤椅后头的破蒲扇一下一下子扇风: “哎,对了方才咱们说到哪儿了?” “您说您没好意思反驳方才那位少年您叫冯先生。”徐芳园提醒道。 “哦,是了,是了。” 老者点头,笑道: “那可是我财主,他哪怕叫我爹爹,叫我爷爷,我也得受着是吧?” 徐芳园:“……” 您还真是会占人便宜啊。 “哎,其实方才那小子人还不错。” 老者不理会徐芳园的无语,他笑道: “外人都叫我疯先生,那小子是不好意思叫疯先生,这才叫的冯先生。” 徐芳园哦了一声,如此说来,那少年倒真是不错。 老者看着她:“你就不好奇我叫何名?” 徐芳园摇头:“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在下骈拇。” 徐芳园:“……” 突然好想翻白眼是怎么回事,这名字比冯先生或者是疯先生好么? 一点都不好吧! 第463章 给我一个答案 “你这丫头怎得这般没有礼数?” 徐芳园微楞。 骈拇先生瞪她一眼:“你年岁这般小,饶是按着长幼尊卑,你也好歹该叫我一声先生吧?” 徐芳园:“……” 是该叫。 可这骈拇先生……还不如叫一声冯先生呢。 若是她记得不错的话,这骈拇是脚趾并生,指代多余。 哪有人给取这名字的! 虽然心头吐槽的紧,但瞧着骈拇先生眼中的期待,她也不好拂人家的意,便拱手道: “骈拇先生好。” 骈拇先生闻言哈哈大笑,他也朝着徐芳园拱手回礼: “你这丫头还是挺有礼数的么。” 骈拇先生抚须,显然对徐芳园的尊敬很是受用。 徐芳园还未来得及客气,便听到骈拇先生道: “既然你都叫我一声先生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你做学生吧!” 徐芳园整个人惊呆了。 还有这种操作? “怎么,先生都叫了不认账?”骈拇先生皱眉,显然不高兴了。 徐芳园:“……” “我可是告诉你了,你既已经叫我一声先生,那这镇上其他书院的先生可是不会认你的。” 见着徐芳园沉默,骈拇先生不无威胁的看着徐芳园。 他的言语中有掩不住的得意洋洋: “我骈拇先生别的不敢说,但要将一件事情闹得满城皆知,可不是什么难事。” “我信的。”徐芳园闻言点头。 这么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加上转得这么快的脑子,她不信也很难啊。 “既然你信便好。” 骈拇先生很是满意徐芳园的回答。 他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极为体贴的看着徐芳园: “哎,丫头我瞅着咱俩有缘,也不责怪你方才吓跑了我的学生,更不收你多余的银钱了,你只管每日给我带些吃食酒水就好。” 说着话,骈拇先生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当然了,我骈拇先生也是个挑嘴的,你给我带的吃食怎么也得要有名头有滋味,我以前吃的可都是些山珍海味。” 徐芳园:“……” 就您这身打扮,山珍海味? 恕我眼拙,实在是看不出来。 而且……您的要求未免太多了些吧! 不过,有一点徐芳园已经可以确定了。 这骈拇先生果真是逮着一只羊使劲薅的主儿。 自己这还没提求学之事呢,就让他提出这么些要求了。 她简直无法想象方才那位吓跑的少年曾让这位先生提了多少要求。 “丫头,你好歹吱一声啊。” 骈拇先生说得正起劲,但见着徐芳园毫无反应,登时有些没底气了。 他试探道:“你是觉着先生我的要求过分?” 徐芳园抬眸看他:“您说呢?” “这算哪门子过分!” 骈拇先生把目光一挪,不看徐芳园: “你是没去那笃行书院,那里头光是学费就得五十两银子呢,对比他那五十两银子,我这儿只要吃食,可太实惠了啊!” “丫头,你这可是捡着大便宜了!” 徐芳园:“但笃行书院有行之先生。” “那我这黄亭书院还有我骈拇先生坐镇呢!” 骈拇先生颇为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一个只知道读死书,还只晓得自命清高的穷酸人,算哪门子的先生!” 徐芳园闻言,心头一动,不觉微微挑眉。 说实话,这骈拇先生虽然市井,但方才他同那少年讲的东西着实对她的胃口。 她笑:“如此说来,骈拇先生您的学识在那位行之先生之上了?” “那是自然!” 骈拇先生脸上的不屑更浓:“我都不屑同那种人比较。” 徐芳园眼眸微动,想起方才被自己打断的讲学。 她浅笑:“先生的要求着实不高,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一事想要请教。” 骈拇先生微楞之余,心头更加得意了。 果然,他骈拇先生就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早就瞧出来这个丫头是个好诓骗的,没曾想自己还没使什么劲儿呢,这丫头竟已经上套了。 他笑:“尽管说,若是回答不上来,算我输!” “先生方才与那少年说若是有人行谋逆之事,后边先生是想要说什么呢?”徐芳园问道。 骈拇先生一怔,这丫头居然问这个? 徐芳园浅笑:“方才先生的话被我打断,我想知道先生在那之后还想说什么?” 骈拇先生沉默,看向徐芳园的目光多了几分戒备。 这丫头莫不是来套话的? 他同那小子讲,是因着对那小子知根知底,但这丫头,他可是头一回瞧见呢。 骈拇先生虽自认胆子很大,但那些个动辄株连的话,他到底还是不会轻易朝人述说的。 除非,真的憋不住了。 徐芳园浅笑:“是指杀君么?” “若是明君,自不会这般想,但若是遇着了昏君暴君,这想法每日冒出一千遍也是应当。” 骈拇先生愕然。 这丫头说话比自己还要直白。 “先生方才可是想问,若是君主残暴昏庸,有人行谋逆之事,该以何为旗?” 骈拇先生面露惊讶:“你这丫头如何得知?” “猜的。”徐芳园脸上笑意更淡。 其实,打从听骈拇先生与那少年前两个对话,徐芳园便大概知晓了这先生的路子。 他问的全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既是不敢想,那最大的可能便也只有这个问题了。 骈拇先生看她良久,忽然咧嘴笑开: “你这丫头倒是有几分意思,你既已经想出了问题,不如给我一个答案?” “先生想要得到那种答案?” 徐芳园看他:“成王败寇,谋逆株连九族的大罪,稍有不慎便会遗臭万年。” 骈拇先生神情微动,却仍是沉默。 徐芳园浅笑:“若是我,我会以万民为旗。” “万民为旗?”骈拇先生重复。 徐芳园点头:“百姓苦不堪言,君主毫无作为,自是该有仁义之士揭竿而起。” “你这丫头倒是真敢说!” 骈拇先生怔忪许久,才从唇齿间挤出这句话来。 “先生方才都说了这是假设啊。” 徐芳园浅笑,一脸无邪:“咱们大黎皇帝宽厚仁慈,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话音落地,骈拇先生的眸光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 他捋着胡须哈哈大笑: “是啊是啊,是假设,当然是假设,不过你这丫的话我甚是欢喜,不如我再问你几个问题,如何?” “自是恭敬不如从命。”徐芳园拱手笑道。 第464章 是为苍生 “你方才说以万民为旗,可是有根据?” 骈拇先生看着徐芳园,缓缓问道。 他的神情难得正经起来。 徐芳园摇头:“没有根据。” 原主的记忆连临水县里头都不曾过多涉及,这大黎天下是何种局面,徐芳园并不知晓太多。 如此,她便不能说是有根据。 毕竟,多说多错。 不过,徐芳园觉得依照顾南弦等人的遭遇,这天下该是不怎么太平。 “那你这丫头倒是真有几分聪明。” 骈拇先生轻笑:“古往今来那些个谋反之人,使的可都是这面旗子呢。” 徐芳园点头:“不管何事,哪怕是杀人越货,但凡糊上那么一层仁义,便是可以得到几分谅解,人无完人,恶无全恶,以己度人,最是会得到原谅。” 听着徐芳园的话,骈拇先生先是微滞,旋即失笑。 他满面笑容的看着徐芳园,道: “你这丫头说起道理来,倒比我这个小老儿更加老成!” 徐芳园拱手:“拙见罢了,还望先生莫要取笑。” “取笑什么。”骈拇先生满眼欣赏: “你这丫头说话对我胃口得很,跑丢一个学生,得来你这么个丫头,我是赚了的。” “先生谬赞了。”徐芳园摆手:“而且我并不打算入学堂。” “什么?”骈拇先生脸色骤变,他急道:“这怎么行,你都一口一个先生了,如何能不认账?” 虽然原本说让徐芳园做学生,只是为了吃顿饱饭,可如今与徐芳园说了这么许多。 骈拇先生是真的很欣赏她。 骈拇先生实在是不想就这么错过。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徐芳园,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知己难求啊。 若是这丫头愿意留下来,哪怕每日只给自己一顿晌午,他也是愿意收她做学生的啊。 但问题的关键是…… 若是这丫头压根就不想读书,那可怎么办? 他总不能绑着人家进书院吧? 那可真是太过有辱斯文了! “先生莫急。”徐芳园浅笑着打断骈拇先生的话,她轻声道: “我并不是不认账,只是我是为了自家小弟寻的学堂,而不是为了自己。” “你家小弟?” “你家小弟想法可与你一致?”骈拇先生急忙问道。 问完他才发觉自己的话好笑得很。 这丫头年岁这般小,她的弟弟该是个小娃娃,一个小娃娃能有什么想法? 不过即便如此,骈拇先生还是神色稍缓: “如此说来,你倒是真的是为了上学来的我这黄亭书院?” “自然。”徐芳园点头。 “咳,早说嘛!” 骈拇先生松了一口气:“你一开始就说要来我这儿念书不就得了,害我白瞎一顿口水。” 徐芳园:“……” 我倒是想说,您给我机会了么? 她浅笑:“现在说也不迟啊。” “你方才说你家小弟要念书?” 骈拇先生盯着徐芳园:“你呢,你当真就不想念书么?” 徐芳园摇头:“我还有比读书更紧要的事情要做,便不念了。” “比念书还重要?” 骈拇先生皱眉:“说什么胡话,这天下事,怎么可能会有比念书要紧的!” “自然是有的。”徐芳园浅笑。 骈拇先生眉头皱得更紧。 徐芳园却不再继续,她开口道:“先生方才说的要来黄亭书院读书供食的条件,我都应了,但我有一个问题。” 骈拇先生看她。 “书院的学费是多少?” 骈拇先生微楞,他很是怀疑这丫头是个脑子不好使的。 不然为何她记得要包饭,却完全忘了自己说过不要银钱的? 骈拇先生眼珠子转了一圈,迎着徐芳园诚恳的目光,浅笑: “你也瞧见了,你家小弟来我这书院读书,便是我一对一的教他,这是很辛劳的事情。” 徐芳园点头。 她觉得这骈拇先生大概又在酝酿些什么薅毛的说辞。 果然下一刻,骈拇先生一副劳苦功高的开口了: “那破笃行书院加上那劳什子行之先生就要收五十两的白银,像我这样才智卓越的先生总不能低……” “二两银子,够么?”徐芳园忽然开口。 骈拇先生很是愣了一会子后,才不甚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头: “丫头,方才我那话里头的意思你听明白了么?” 徐芳园笑:“二两银子足够了,我还要每日让我家小弟给先生您带吃食过来呢,若是仔细算下来,是我亏了。” “你亏什么了!你亏!”骈拇先生没了好气他气愤道: “丫头,你是不知道啊,这传道受业解惑,可不是常人能……” “若是先生觉得不合适的话,那我便走了。” 说罢,徐芳园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等等,要不你再涨点么!”骈拇先生见状,连忙拽住徐芳园的衣角。 他一脸委屈的嘟囔: “我小老儿年岁这般大了,教书也很不容易的。” “既然先生这般不容易,那我更不好让我家小弟叨扰先生了。” 徐芳园浅笑着掰开骈拇先生的手指,再度迈步。 “行嘛,行嘛,二两银子就二两银子嘛!” 见着徐芳园的脚步半点都不停下,骈拇先生生怕她当真就这么走了,连忙喊道。 徐芳园听言,喜滋滋的转过身来,对骈拇先生微笑: “那我家小弟什么时候可以来念书呢?” “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 骈拇先生道:“我这儿也是有住人的房间的,不过没有床褥还有那些个笔墨纸砚书什么的,那些都要自己去买。” “那啥,若是可以的话,小老儿我也需要床褥啥的。” 骈拇先生指了指屋内的藤椅,苦哈哈: “你也瞧见了,我这书院……条件比较艰苦。” “尊师重道嘛,丫头你懂我的意思,对吧?” 徐芳园:“……” 果然是逮着一只羊就要往死里薅的角色。 不过,对于骈拇先生的要求,她并没有拒绝,甚至还对骈拇先生说了食肆的事情。 她告诉骈拇先生日后食肆开张,骈拇先生只管来吃喝,不用给钱。 对此,骈拇先生欢喜的不行。 送徐芳园离开黄亭书院的时候,骈拇先生的嘴都已经乐得合不拢了。 徐芳园站在书院外,目送骈拇先生回去。 她微微勾唇。 她可以确定,骈拇先生早就发觉了自己站在窗外。 方才听自己说那般大逆不道的话,骈拇先生的反应却至始至终都很平静,甚至隐约中还有一丝戾气。 那种戾气是为苍生,是为天下。 是为对世道不公的戾气。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简单。 良田跟着这样的人读书,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 但在这龙潭镇中,徐芳园觉得自己不可能再找到比骈拇先生更适合做良田先生的人。 看似小人,实则君子。 良田跟着他,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第465章 二小姐,死了? 告辞骈拇先生后,徐芳园径自去了苏府。 这么些天过去了,也不知小奕?怎么样了。 这些日子来,徐芳园时常挂念小奕?的处境。 若是可能,徐芳园恨不能早早地将小奕?从苏府带出来诊治。 然而她也深知,苏府这样的宅院,不是自己可以随意进入的。 若是自己不管不顾的闯进去,救不了小奕?不说,指不定会惹恼苏平昌,更会打草惊蛇。 她幽幽地叹息一声,那苏府的计较都是在暗处。 但凡苏平昌不重视,自己做再多也只是枉然。 她可以救小奕?一次,却不能次次都将她救下。 而且,苏平昌那日的一句护小奕?周全还萦绕在徐芳园耳畔。 她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她倒是很想要知道。 谁都不愿舍弃的苏老爷,要如何护住小奕?的周全。 鱼和熊掌,哪有那么容易兼得? 这世道,是谁种的因,便该由谁来吃那果。 眼下半月之期将到,也到了该吃果子的时候。 …… 徐芳园方才走到苏府大门,便瞧见几个仆从拽着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妇往街上扔。 从仆从的骂咧和妇人沙哑的哭喊中。 徐芳园大约听出那妇人似乎违了什么家规。 这是被家法伺候过后,直接将她扔在大街上,任由其自生自灭呢。 徐芳园见状,虽然很想打抱不平。 但因着小奕?的缘故,她实在不好同苏府的人起冲突。 于是,见着仆从回府,徐芳园才赶紧走到那老妇身边。 她伸手扶起老妇,担忧道:“嬢嬢,你怎么样了,可有伤着?” “无碍,无碍,谢谢姑娘你了。” 老妇摆手,她胡乱的揩掉嘴上的血痕,朝着徐芳园说过这句话后。 再不管徐芳园,踉跄几步往回走。 终于,老妇跪倒在苏府的大门前。 “老爷,老爷,算老奴求您了,二小姐还活着,二小姐应该还活着的啊!” “二小姐早上还吃了老奴留下的粥呢,二小姐绝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的!” “老爷,老奴求您了,让老奴带着二小姐去看大夫吧,求您了!” …… 老妇朝着大门不断的叩头,砰砰砰一声比一声响。 不多时,那青石板上已经一片殷红。 然而老妇却好似没有察觉一般,一下比一下叩得更加用力。 徐芳园原本还想要劝阻那老妇,可当她听得老妇言语中的内容时,顿时僵住。 这老妇是安兰大娘! 安兰大娘说—— 二小姐……死了? 小奕?……死了? 怎么可能! 这才几天,那骷蝉之毒,那细针之毒,饶是毒发也要半月之久。 纵然苏府有人容不下小奕?,但小奕?至少有半月的光景是安全的。 而且那日,自己分明已经替小奕?解了毒。 虽然小奕?的身子羸弱些,但是她绝不可能会出事的! 那苏平昌还朝着自己做了保证。 他说了会护小奕?周全。 他就是这样护的么? 她怔怔的看着跪倒在地的安兰大娘。 徐芳园的眼里流出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恨意。 她略微思忖了一会子,抬手要去敲门。 然而她方才举起手来,大门从内里打开。 门开的时候,一声马鸣声起,一辆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到门前候着。 徐芳园挑眉。 苏府有人要出门? 丫鬟仆妇簇拥着一位眉目如画的小姐走了出来。 是苏奕绮。 只是这一回苏奕绮的穿着险些闪瞎了徐芳园的眼。 上一回这位小姐只是穿着制作精良的衣裳,能看出非富即贵。 而这一次,苏奕绮穿的锦绣华袍,发饰也是金钗珠冠。 这身富贵逼人的衣裳打扮徐芳园饶是前世在电视里头也不曾过多瞧见过。 只是…… 这身衣裳,好看是好看,富贵是富贵。 但一落到苏奕绮的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徐芳园蹙眉,看着苏奕绮被仆妇们搀扶着如同一个瓷娃娃一般的苏奕绮。 而苏奕绮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双眼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 看着安兰大娘,苏奕绮的面上划过一丝嫌恶。 苏奕绮被仆妇搀扶着到了马车前。 一个仆人登时跪下,任由她踩在自己背上。 “小姐小心些。” 仆妇将苏奕绮搀上马车,自己也顺脚踩在那仆人背上,并且使劲蹦了蹦才上到马车。 仆妇很胖,这一脚蹦下去,险些直接将那仆人给蹦倒。 当做垫脚石的男人,浑身颤了颤,却咬着牙半点气都没敢出。 安兰大娘看着苏奕绮,有片刻的胆怯。 但眼见着苏奕绮上了马车,安兰大娘深吸一口气,朝着马车跪了下去。 “大小姐,大小姐,求求你救救二小姐,二小姐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 “二小姐早上还吃过粥的,她早上还同我讲要出去玩的,她不可能就这么死掉的,大小姐,求求您叫大夫来看看二小姐吧?” “二小姐她的身子明明好了许多,怎么可能会突然就死了呢!” “你与二小姐那般好,又是双生子,您一定不愿意二小姐就这么不明八百的死掉的,对吧?” “大小姐,算老奴求您了,算老奴求您了,就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不要那白沙村的徐姑娘了,随便哪个大夫都成,只要能给二小姐看病就成……” “一个大夫都不曾来过,就说二小姐已经死了,这怎么可能啊?” “这世上断不会有如此荒唐之事啊!” “就算不请大夫,至少也让老奴看看二小姐啊,老奴真的不信二小姐就这么死了,求你了,大小姐,算老奴求您了!” 安兰大娘不住的朝着那马车叩头,鲜血再次染红了地面。 “吵什么吵,你哭丧啊!” 有仆妇见状,一脚将安兰大娘踢开。 那仆妇满脸厌恶:“你家主子死都死了,拖累我家小姐作甚,我家小姐千金之躯,怎么能去看死人那么晦气的东西!” 仆妇说罢,朝着赶马车的人摆了摆手,示意可以走了。 “不,不能走!”安兰大娘见状,连忙拽住那赶车人的腿。 赶车人见状,狠狠地朝着安兰大娘的胸口踢了一脚。 然而安兰大娘却似没有直接一般,依旧死死抱着那人的脚。 赶车人皱眉,干脆扬起鞭子直接打在了安兰大娘的身上。 可即便如此,安兰大娘也只是身形微颤。 第466章 这般狗奴才 好不容易碰见一个可能让自己见到二小姐的人,安兰大娘怎么可能让大小姐离开。 她甚至已经在心底打定了主意。 即便是今日被打死在这苏家门外,她也一定要求见到二小姐……的尸身一面。 安兰大娘哭嚎道: “不能走,大小姐您不要走,老奴求您了,就让老奴看二小姐一眼吧。” “就算二小姐当真死了,也让老奴看她最后一面吧,求求您了,大小姐!” “老奴跟了二小姐这么多年,也看着大小姐您长大,大小姐,老奴求你,看在往日情面上就让老奴看二小姐一面吧!” …… 不知过了多久,车帘被人撩开。 泣涕涟涟的安兰大娘连忙抬头看,她脸上扬起喜意: “大小姐,大小姐,您听到老奴的话了,对么?” “大小姐仁慈,还望大小姐看在老奴为苏家当牛做马几十年的份儿上,让老奴再见见二小姐吧。” 苏奕绮面色冷清的看着安兰大娘,她唇角勾笑。 没等安兰大娘欢喜,便轻飘飘的甩下一句话: “这般狗奴才,打死吧。” 安兰大娘闻言,遍体生寒。 她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面色清秀的苏奕绮,骤然觉得自己好似从不曾认识真正的大小姐。 平日里对自己还算客气,对二小姐那般好的大小姐居然…… 要打死自己? 苏奕绮话音刚落,果然就有几个仆人拎着木棍朝着安兰大娘走来。 看着眼前这混乱不堪的局面。 徐芳园总觉得有些眼熟。 好似之前见过。 她拧着眉看了好久,总算是想起来了。 她的确是见过这画面的。 电视里头那些个不将人当人的主子都是这般做的。 “住手!”眼见着安兰大娘就要挨打。 徐芳园当即喝道。 她看着那些个神情麻木的奴仆,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怎么着,苏府的家丁果然不同凡响啊,这光天化日的就敢害人性命,果然是半点不将王法放在眼中啊!” “是你?” 正欲回到车内的苏奕绮见着徐芳园,面色微怔。 她浅笑:“我认得你。” 安兰大娘听言,这才终于意识到徐芳园的存在。 她回头,见着徐芳园,脸上划过惊喜,旋即又被巨大的沮丧淹没。 来不及了…… 就算徐姑娘来了,二小姐也没救了。 安兰大娘垂着头,都过去这么久了。 徐芳园似笑非笑的看着苏奕绮: “苏大小姐,这是要杀人吗?” 苏奕绮冷笑:“我做事需要你来指手画脚么?” 她轻嗤笑:“我们苏家还没找你,你倒是找上门来了,如此甚好。” “来人!” 苏奕绮摆手:“将她给我拿下,送至官府。这般害了?儿性命的歹毒之人,一定要让县老爷还给我们苏家一个公道!” “我害了小奕??”徐芳园愣住。 这倒是新鲜了。 苏奕绮伸手指向徐芳园,她咬着牙: “若不是你那日胡言乱语同我父亲说些胡话,我父亲也不会不让家中大夫诊治?儿,?儿也不会出事,?儿今日的死全是你一人造成!” 徐芳园:“……” 见过强词夺理的,没见过这么强词夺理的。 那些个仆人显然也是知晓自家大小姐这话过于牵强,虽然拿着棍子,但并没有人上前。 场面一度很是尴尬。 有个仆妇见状,连忙附唇在苏奕绮耳畔,小声道: “大小姐,这丫头早前在县衙里头救了人的。” “而且……这没有证据的事情不好乱说的。” “若是传出去了,对小姐您的名声不好。” “就是,就是!” 另一仆妇也连忙附和: “小姐您今日还要去赴赵家小姐的生辰宴,不好耽搁的,还是别理这种没有见识的乡下丫头得好。” “小姐,赴宴要紧。”赶车人也小声开口。 只是赶车人的言语中除了劝诫更多的是警告。 他沉声:“老爷绝不愿看到小姐为了此等小事毁了名声。” 苏奕绮闻言,面色微变。 看着四周奴仆皆是为难,她终算是意识到自己失态。 该死! 苏奕绮在心头暗骂一声。 都怪这些日子父亲没日没夜的在她面前说这丑八怪有多厉害,有多好。 还明里暗里试图说服她拜这丑八怪为师。 开玩笑! 她苏奕绮是什么人。 举整个苏家之力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虽说世人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她苏奕绮才不要做除了样貌一无是处的大家闺秀。 样貌只能扬名一时,德才才能让世人记住一世。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 随便拎一样出来,苏奕绮自信在整个龙潭镇,不,整个临水县也绝对找不出比自己还好的了。 但偏生这么个丑八怪冒了出来。 不仅冒出来,父亲还要自己拜她为师。 她已经派人打听过了,这丑八怪就是个上山找草药的野丫头,因着运气得了个医术还算了得的师父。 但即便如此,苏奕绮也是打从心眼子里瞧不起她。 当她瞧见苏奕?对这丑八怪那般殷勤,苏奕绮便更恨徐芳园了。 在她心里,奕?即便是比不过自己, 但放眼龙潭镇,却也是个姿色尚佳的。 她觉得徐芳园这丑八怪定是吃准了?儿没见过世面,才将她哄骗得严严实实的。 德行不行,更没有什么才识的丑八怪凭什么当她的师父! 徐芳园实在没心思去理会苏奕绮,干脆扶起安兰大娘: “大娘,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徐芳园有些哽咽:“小奕?她真的……死了?” 安兰大娘闻言,沉默。 明明有很多话想说,明明心里满是苦楚。 但当有人真正问起来,却是连启齿都很困难。 安兰大娘垂眸,莫了许久,才喃喃: “徐姑娘,我不信,我不信。” 她抬起头,绝望的瞳仁中是更加绝望的光: “早晨二小姐还吃了粥的,二小姐还同我讲你怎么还不来看她,她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而且……” 安兰大娘说着浑身颤抖起来。 “而且,我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二小姐的尸身,她的衣裳,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不信的……” …… 见着徐芳园与安兰大娘旁若无人的讲话,从小一呼百应的苏奕绮心头怒火更甚。 这丑八怪竟然这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小姐,我们该走了。” 苏奕绮身旁的仆妇瞧见她眸底的怒火,小声提醒。 苏奕绮面色微变。 第467章 真是太好了 苏奕绮咬了咬下唇,看着恨不能将其撕碎的徐芳园。 又垂眸看了看神色紧张的仆妇奴才。 她的嘴角忽的扬起一抹淡笑。 自己也真是气糊涂了,竟是因着这么个乡下丑八怪气得没了理智。 苏奕绮脸上扬起一抹冷笑。 一个乡下丫头罢了,不管父亲有多看好她。 说破了天也不过是个破落的乡下丫头,自己干嘛要和这种人斗气。 而且若不是因为这丑八怪,?儿也不会死。 想来父亲日后该是再也不敢再自己面前提拜她为师这种蠢话了。 想起苏奕?,苏奕绮脸色微变。 她攥紧了双拳。 ?儿,我的?儿。 将我这个姐姐看得比命还要重要的?儿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从今以后这世上再没了同我双生的?儿。 再没有人会关心我读书累不累,累极时饿不饿、与那些个小姐千金和不和了。 再没有人会如同黄鹂一般在我耳畔叽叽喳喳说自己又做了什么蠢事惹了多少麻烦了。 也再没有人会从她的伙食里头省下那么一星半点生怕自己饿着了。 这真是…… 真是太好了! 谁要那些虚伪毫无意义的关心。 谁要听她做的那些个无聊把戏。 谁要吃那些个带毒的快要馊了的饭食! 苏家,有苏奕绮就够了。 一张脸,天下间有一张就够了。 没有人会愿意同另一个人顶着同一张脸出入,除了那没心没肺,半点不知人间险恶的苏奕?。 罢了罢了。 横在心口的刺已经死了,这个丑八怪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苏奕绮居高临下的看着徐芳园,犹如看着垂死挣扎的蝼蚁。 就算她不打死这个丑八怪,也总会有人收拾她。 敢解骷蝉之毒,这丑八怪怕是不知道苏府到底是谁说了算! 苏奕绮收敛心思,朝着赶车人摆手: “走吧,不能让诸位小姐等候太久。” 车夫扬鞭,马车缓缓离去。 若不是地上血痕依旧存在,几乎没有人知道方才有人曾在这里停留。 徐芳园握住安兰大娘的手,她沉声道:“安兰大娘,苏府除了这道门,还有其他门么?” 安兰大娘满脸茫然。 她不明白徐芳园要干什么。 方才有大小姐在,她的心里还有一丝期盼。 可是如今大小姐离开,安兰大娘心中的所有期盼都落了空。 这徐家姑娘纵然医术了得,却是无法轻易进入苏府的。 又或者,除了家中主子,谁也不能随便进去府中。 默了半晌,安兰大娘才苦笑道: “徐姑娘,没用的,苏家到处仆人众多,就算是去别的门,也不会有人开门的。就算闯进去了,也一定会被打出来的。” 徐芳园:“我知道。” 她来过苏府,所以知道这苏府并不是好进的。 若是可能,她恨不能自己能同云恒一般,随随便便一跃就能翻墙入室。 可惜,她没有那个本事。 而且,想起上回苏平昌朝着屋顶咳嗽的那两声,徐芳园觉得即便是自己侥幸混进了苏府,也该是很快就会被人发觉。 进苏府不难,不引人察觉才是艰难。 “我要去见小奕?。” 徐芳园道:“没有别的门的话,可有什么地方人稍微少些,我要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兰大娘闻言,绝望的脸上骤然有了光芒。 她喃喃:“有的,有的,我知道有一处狗洞,徐姑娘你同我来。” 安兰大娘将徐芳园领到苏府后院的狗洞前,却是愣住了。 洞口太小,徐芳园进去都很勉强,更莫说是自己了。 看着那狭窄的狗洞,安兰大娘泪如泉涌。 她颓然瘫倒在地叫了声苍天啊。 徐芳园看着那狗洞,眸光微沉。 她一面将衣裙绑好,一面对安兰大娘道:“安兰大娘,你知道九福堂么?” 安兰大娘微楞。 半晌,她才如梦初醒道:“知道的。” “那就好。” 徐芳园道:“去找孙大夫,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说话间,徐芳园已经将脑袋探进了狗洞里。 她小声道:“记得隐秘些,别被人发现,我现在进去找小奕?。” 说罢,徐芳园不等安兰大娘回应,屈身整个人爬了进去。 狗洞里面是花园,半人高的花草将狗洞掩了个严严实实。 徐芳园趴在花草下边着实松了口气。 亏得这里是种的花草,不然依苏家到处都有的暗哨,该是早就将这狗洞给堵了。 也亏得这儿种的是花草,自己爬进来,该是不会被轻易发觉。 徐芳园在原地竖起耳朵很是听了一会子周遭的动静,确认该是无人之后,才小心翼翼的钻出了草丛。 只是让徐芳园没有料到的是,自己方才从草丛中探出头来,首先看到的是一双小小的布鞋。 徐芳园在心里骂了声卧擦。 自己这运气真是背到家了。 这好不容易钻进了苏府,却是连站都不曾站起来就被人发觉了。 不过…… 她微微挑眉,这鞋子似乎有点小? 下意识的,她将目光往上挪。 目光所及是一个十三四的少年郎。 少年面容清秀,俊美非常,偏生一张小脸苍白得不似人样。 少年垂眸,漂亮的脸上是不解。 他指着徐芳园:“你如何知晓这地方的?” 虽是质问,但没有生气的意思,少年郎言语中更多的只是好奇。 徐芳园有点尴尬。 这孩子莫不是这府里的公子吧? 这样的念头方才升起,便被她否定了。 眼前的少年郎除了有个漂亮的脸蛋,与小奕?的普通相比,穿着打扮可谓是寒酸。 徐芳园环顾四周,这地方比较偏僻,看起来也像是下人住的地方。 如此,这少年该是府上奴仆的孩子吧。 迎着少年狐疑的目光,徐芳园眼珠转了转,沉声道:“我是你家客人,一时失了方向,误入了你这地界儿,我这就走。” 说罢,徐芳园抬脚便走,却是被少年拽住衣角。 少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是谁的客人。” 徐芳园:“……” 少年郎,你要不要这么死心眼。 “自是你家老爷的客人。”徐芳园不想和他多做纠缠,随口应道。 “我爹?”少年微楞,握住徐芳园的手也是松掉。 徐芳园如遭雷击:“?” 老天,你玩我呢! 不对,苏老爷你玩我呢! 你家这小姐不像小姐,少爷不像少爷,是要做甚呐! 第468章 丧门星 徐芳园觉得空气都尴尬了。 看着少年郎一脸狐疑,除了微笑,徐芳园简直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嘛。 迎着少年的目光,她强装镇定:“怎么,你不信?” “你当真是我爹的客人?” 少年郎倒没说信与不信,只是看着徐芳园的目光陡然多了几分光亮。 徐芳园被少年眼中的光芒弄得一滞。 她怎么觉着眼前这少年有点奇怪呢? 没等徐芳园回答,那少年已经自顾开了口: “姑娘既是我爹的客人,那便请离开此处吧?” “这里不是客人该呆的地方。” 他看着徐芳园,眸底划过一丝惘然。 徐芳园闻言,愣住。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少年,简直不敢相信这少年居然半点都不带怀疑的。 不过,少年郎这么缺心眼,倒是正和她的意。 管他呢! 赶紧离开这里才是正经事。 徐芳园心神一定。 她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四周,屋子明显破败,显然年久失修。 看石板上长满了青苔,似乎平常根本不会有人前来。 徐芳园蹙眉,如此看来这地界儿还算安全。 但安全不安全这种事情不好说。 苏府的暗哨那般多,鬼知道下一刻自己会不会被盯上呢。 而且…… 她抬眸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就算是没被暗哨发觉。 若是这少年郎反应过来,自己要走该也是不容易的。 思及至此,徐芳园在没有心思与少年过多纠缠。 她脸上堆笑,脚底抹油,张嘴就准备告辞。 只是,让徐芳园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还没开口,那少年郎先开口了: “若是姑娘不识路的话,我可以带姑娘离开。” “不必了,不必了。”徐芳园连连摆手。 她迈步往前,敷衍笑道:“我知道路的。” 徐芳园刚要迈步往前,忽然听到身后的少年郎道了句: “那姑娘也知道我妹妹……的尸身在何处么?” 他的语气有些古怪。 悲戚中带着沉稳,似乎只是在陈诉一件在普通不过的事情。 而徐芳园听到那话,心底顿沉。 她转身看着少年。 少年神情未变,只是唇角多了几分苦涩: “姑娘还是随我来吧,若是没有我,姑娘该是没见着我妹妹,便给人轰出去了。” “这苏府啊,一旦出去了再想进来就难了。” 徐芳园闻言沉默。 这倒是…… 苏府这么大,暗哨那么多,虽说她觉得小心些该是没有什么大碍。 但万一呢? 略微沉默一阵之后,徐芳园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为什么要帮我?”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第低声道: “我知道妹妹在哪里,姑娘跟着我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又或者……” 少年顿了顿,苦笑:“若是姑娘觉得我不值得托付,直接杀了我也是可以的。” 说罢,少年不再多言,在前带路。 看着少年瘦削的背影,徐芳园略有怔忪。 她犹豫一番,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有人带路总比自己瞎转悠的好。 而且…… 徐芳园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若是这少年当真不怀好意。 她绝对会让他尝尝自己的厉害。 杀了他? 未尝不可! 徐芳园跟着少年在苏府走了许久,越往前走,徐芳园对少年的怀疑便越发少了许多。 就如这少年所言,这一路走来,虽遇着了几个仆妇,但那些个仆妇见着少年就如见了鬼一般仓皇逃窜。 甚至于连徐芳园跟在少年身后都没有察觉。 眼下已经走到了苏平昌的书房外头的一条小路了。 虽然很是庆幸,但隐约中徐芳园又觉得有些古怪。 苏府的仆人怎么会这么怕这少年? “让你见笑了。”少年郎清爽的声音传来。 少年浅笑:“我都不知道我这么可怕。” 徐芳园挑眉。 少年轻柔的声音从前头传来: “我是丧门星呐,全府上下只要闻着我的味儿都恨不能立即逃出三里外,哪里会跑到我面前来质问我什么。” 徐芳园皱眉。 少年的话,她似懂非懂。 少年停下脚步,他伸出手指向一间屋子: “姑娘看见那间屋子了么?” 徐芳园点头。 当然看见了。 少年手指的屋子,可是目光所及的屋子里唯一有人把守的。 那把守的人还有许多。 看着那些把守的仆妇胳膊上撇着一丢几乎瞧不见的白布。 徐芳园眸光微黯。 小奕?就在那里么? 这苏老爷还真是偏心呐。 想起方才苏奕绮穿金戴银的模样,徐芳园不由轻笑。 两个女儿,一个离世,却连最基本的丧礼都没有。 而另一个,却是可以在自家姐妹去世的当天穿着华丽去参加劳什子小姐的宴会。 明明都是他的女儿,还是一对双生子。 为何苏老爷的这碗水端的这么斜呢! “你呆在这儿吧,我去将他们引开。” 少年郎略显沙哑的声音将徐芳园拉回现实。 没等徐芳园回应,少年郎已经跨步往前。 少年郎脊背挺得僵直。 他几步走到守门的仆妇面前,他将嘴唇张开,正要说话,那些个仆妇却是如避瘟疫一般的四下逃窜。 不止仆妇,徐芳园听到有翅膀扑腾的声音。 这是暗哨撤离的信号。 徐芳园彻底愣住,还能这样? 这少年到底做了什么啊,怎么会让这些人恐惧成这样? 少年转身,冲着藏在暗处的徐芳园咧嘴一笑。 满脸的笑容里掩不住眼底的绝望。 他那张被苦笑弥漫的脸仿佛在说—— 看吧,我就是苏府的丧门星。 所有人都避我如瘟疫。 虽然对少年有所好奇,但徐芳园不敢浪费时间。 眼下这暗哨是撤了,但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徐芳园觉得这少年或许能让人短暂离开。 但若是当真有什么事情,不管是暗哨还是仆妇该来的还得来。 她必须要抓紧时间。 至少,要见着小奕?。 思及至此,她疾步上前,一把推开了房门。 在关上房门的刹那,徐芳园听到屋外的少年发出一声极苦的叹息: “拜托你了,一定要救妹妹。” “我都没死,她绝不可能会死。” 关门的手微顿,即使明知那少年不可能看到自己,徐芳园也下意识的点头。 她低声:“我会尽我所能。” 将门别好,徐芳园转身,正要去寻小奕?,却是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 她的背后,整整齐齐的站着十来个暗卫。 暗卫中间,苏平昌对着她勾唇微笑。 霎时间,徐芳园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炸了。 老天爷,你要不要这么玩我! 第469章 我便不义 “徐姑娘,又见面了。” 苏平昌脸上扬起一抹淡漠的笑。 他上下打量她一番,似笑非笑: “上回徐姑娘跟着我的?儿进了我苏府,如今又与见琛同行,看来姑娘与我儿女的关系甚好啊。” 徐芳园听言,心头咯噔一声。 见琛? 是那少年的名字么? 听苏平昌这意思,他知道是见琛带自己来的? “只要我不下命令,我苏府的仆人,哪怕是死也得钉死在远处。” 苏平昌浅淡一笑。 他看了眼门外渐渐缩小的身影,幽幽地叹息一声: “不过见琛确实是有把人吓跑的本事,那孩子……” 话到一半,苏平昌停了下来。 那孩子怎么了? 徐芳园挑眉。 苏平昌没有将话说完,而是径自打开了门。 苏见琛的脚步骤然停下。 他错愕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大开的房门。 “进来吧。”苏平昌道。 苏见琛怔住,他想回应,可嘴却是张不开。 他想迈步,脚也沉沉。 “见你妹妹最后一眼。” 苏平昌的嗓音越发沙哑。 苏见琛我如遭雷击。 他终于点头。 他走到房里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朝着苏平昌拱手: “见琛叨扰父亲了,看完妹妹,见琛便会去礼佛,洗去身上污浊,断不会影响父亲。” 苏平昌只是不甚耐烦的摆了摆手。 “姑娘是为了?儿来的吧?” 苏平昌敛容看向徐芳园,并朝着暗卫们使了个眼色。 暗卫们得令,立即散开。 不过眨眼的功夫,十来个暗卫竟是完全不见了踪影。 若不是那窗户还在晃晃悠悠,头顶的横梁上传来吱嘎走路声响以及屋外一声落地的惨叫。 徐芳园几乎是以为那些个暗卫是凭空消失的了。 徐芳园回过神来,她定定的看着苏平昌: “小奕?真的死……出事了么?” 死了两个字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她到底还是没法接受这件事情。 苏平昌没有回答,而是让徐芳园跟着自己往里走。 里屋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具被小小的棺木。 毫无血色的小奕?就静静的躺在棺木之中。 徐芳园见着小奕?,顾不得多想,立即抬手去探息。 苏平昌伸手拦住。 徐芳园皱眉:“苏老爷,你别误会,我只是不相信小奕?就这么没了,你相信我,我断不会对她如何,我只是……” “我相信徐姑娘你对?儿没有恶意。” 苏平昌收回手,他垂眸看向棺木中的小奕?: “我也相信徐姑娘你只是想要拼尽所能换来?儿的一丝生机,但抱歉,我不能让你如愿。” 徐芳园闻言急了:“苏老爷,您既然知道我是想要救她,为何还要拦着我。” “因为,?儿若是活了,她便不会出现。” “她?”徐芳园怔住。 哦,明白了。 是给小奕?下毒的人吧。 骷蝉、细针,毒药藏于饭食,藏于暗器。 每一回都是奔着小奕?的命来的。 苏平昌似乎曾经说过下毒的人是他夫人。 但,徐芳园能察觉到苏平昌与他夫人并不似平常夫妻。 分明知晓是何人下毒,但却半点不敢追究。 在依照苏平昌在龙潭镇上的风评,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那回离开苏府后,徐芳园后头有朝着孙大夫打听苏府之事。 孙大夫除了知晓苏奕绮和苏奕?这对双生子是苏平昌的已逝的夫人所生外,并不知晓更多。 孙大夫还告诉徐芳园,别看苏平昌不过中年,但这些年娶的妻妾着实不少。 若是前前后后加起来十个是有的。 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虽娶了那么许多,现在还活着的也不过四个。 不过,这妻妾虽然只剩下四个,苏平昌的儿女却是不少。 若将那些个已经离开苏府的也算上,苏平昌足足有八个子女。 徐芳园对这些没有兴趣。 她只关心苏平昌现在的夫人是何方人士。 但孙大夫摇头。 苏平昌为人很是张扬,恨不能让所有人都知晓他有个德才兼备样貌还十分可人的苏奕绮。 但或许是因着死的妻妾实在太多,让他觉得面上无光,或是还有其他原因。 苏府后宅的那些个事情,都被禁止往外说了。 就孙大夫所知晓的那些,还都是零碎听人嚼舌根说起的。 苏平昌的夫人,在徐芳园的心头便更添了一层神秘色彩。 …… 徐芳园面无表情的看着苏平昌: “若是她不出现呢?” 苏平昌闻言微滞。 他很是默了一会子才低声道:“不会。” “不会?” 徐芳园听言笑起来:“苏老爷很了解您的夫人么?” “我虽不了解她,但却是知晓她的歹毒。” 苏平昌答非所问: “她不仁,我便不义。” 说话间,苏平昌伸手抚了抚小奕?冰凉的脸颊,他满脸苦涩: “徐姑娘,你说为何她都给我的?儿下那般歹毒的药了,还要这么迫不及待的再度对?儿下手呢?” “我怕她发觉你已经给?儿解了毒,虽然有给?儿安排小灶,但都是趁着夜阑人静时。” “我怕她察觉,甚至都不敢给?儿吃太多你开的药。” “就连府里的大夫都说?儿和之前差不多,但为何我都做到这种程度了,她还是不肯放过?儿?” 苏平昌越说越是激动。 话到最后,他哽咽起来: “那两样剧毒分明只能让?儿有半月的活头,但这半月的活头,她都不愿给?儿。” “一个人的心怎么能狠成这样?” “好歹?儿也是绮儿的妹妹啊,为何她可以将绮儿当做亲生骨肉看待,却不能分给?儿哪怕半点的关怀呢?” …… 听着苏平昌的话,徐芳园一时怔忪,满肚子想要骂苏平昌的话一时间倒是不好骂出口了。 如此说来,这苏平昌也是个可怜人。 只是,徐芳园万万没有料到。 自己方才起了这样的念头,便听到苏平昌言语陡转。 苏平昌的手依旧抚在苏奕?的脸上,但他的眼底的悲戚早已经被狠辣取代。 苏平昌咯咯冷笑: “一个早没了利用价值的女人,当真以为我会顾忌她握着几味毒药,不敢动她么,做梦!” “夫人啊夫人,是你自己要断了自己的后路的,这可怪不得我啊!” 苏平昌的笑意越发森然: “你以为只有你会用毒么,我也会,而且……” 苏平昌的手落在苏奕?的脖颈之处,他勾唇: “你怕是做梦也不会料到,这回我的毒比你先让?儿倒下。 听着苏平昌的喃喃,徐芳园发觉周遭的空气霎时间冷得彻骨。 第470章 求你信我一回 “如此说来,是苏老爷让小奕?这样的?” 虽然徐芳园很想保持冷静,可她实在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苏平昌: “苏老爷为了让你妇人心现身,对小奕?使得什么毒?” 苏平昌闻言,抬头看她。 他扯唇:“抱歉,我不能说。” 徐芳园见他这样,干脆想靠近看看。 苏平昌的手陡然捏在了苏奕?的脖颈之上。 苏平昌看她: “徐姑娘我知道你医术高明,但很抱歉,若是你阻碍了我的计划,?儿现在就会死。” “她可是你的亲女儿!”徐芳园震住。 “是,她是我的亲女儿。” 苏平昌满脸痛苦:“但?儿此番若是不死,或许我其他儿女也会遭殃。” “一个?儿都足够让我心疼,再多的我承受不住了。”苏平昌道。 “我说过我可以帮你。”徐芳园说。 “你是可以帮我。” 苏平昌表情越发平和: “你说可让?儿跟着你,可是跟着你就好了么?我苏平昌其他的儿女该怎么办? 那么个心思歹毒之人,她若是要对我其他儿女下手不,徐姑娘你说说我该如何?” 说话间,苏平昌深吸一口气。 他扯了扯唇:“到?儿为止。” “可是……” “徐姑娘你看?儿的耳后。”苏平昌打断徐芳园。 徐芳园闻言上前。 看着苏奕?耳后米粒般大小的红痕,她微怔。 “或许是见着下了毒,却迟迟没有动静,她心急了。”苏平昌冷笑: “不过,亏得姑娘上回替?儿解了毒,如今那细针上的毒已经害不了?儿,也亏得她只会那几味毒,不然我的?儿可真是半点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的夫人啊,做事向来细心,这回她留下这么大个痕迹在?儿耳后,定是会过来处理的。” 徐芳园皱眉。 所以,这便是苏平昌自己给小奕?下毒让其假死的缘由么。 很是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徐芳园才再度开口: “苏老爷,别的我也不问了,我就问一句?儿能活过来么?” 苏平昌沉默。 徐芳园心头一沉,她重复道:“小奕?能活过来么?” “若是事情处置的快的话,是可能的。” 默了半晌,苏平昌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来。 徐芳园面色骤变:“苏平昌,你是疯了么!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你要让她相信她真的害死了小奕?有那么多种法子,你犯得着这么做么?” “你哪怕是告诉小奕?,让她装死呢!” “徐姑娘,你不知。” 面对徐芳园的暴怒,苏平昌神情怅然: “她虽不懂医,但是对毒药颇为了解,若我只是让?儿装死,她只要稍微靠近?儿,甚至都不用仔细看,事情就一定会败露的。” “那你有解药么?”徐芳园冷声道。 苏平昌点头:“解药自然是有的,但若是耽搁的时辰久了,解药便也没用了。” “给我!” 徐芳园此时已经半点不想和苏平昌多言其他了。 她怒喝道:“给我!” 苏平昌自是不给。 “我朝你保证,她不会发觉?儿是假死。” 徐芳园沉声道:“若是她发现了,我以命偿,行了吧!” 苏平昌闻言,微楞。 这丫头! 见着苏平昌没反应,徐芳园气急。 她拿起随身携带的针灸包,跨步走到苏奕?面前。 苏平昌自是要拦。 徐芳园抬手。 苏平昌甚至都没看见徐芳园到底是怎么动的手,整个人已经被摔倒在地。 藏匿在横梁上的暗卫见状,立即下地。 “老爷!” 暗卫扶起苏平昌的同时,已经朝着徐芳园拔出了剑。 徐芳园没心思理会那些暗卫。 她一面给小奕?把脉,一面哀求:“苏老爷,我求你信我这一回。” 苏平昌皱眉,他凝着徐芳园的背影看了许久,才终于沉声开口: “徐姑娘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我若是做不到你把我头砍下来给你当凳子好不好!”徐芳园怒骂。 “给她。”苏平昌没了先前的犹豫,他朝着身旁的暗卫使了个眼色。 暗卫见状,悲戚的眸底满是欣喜。 他几乎是飞到徐芳园身边。 “姑娘,这是解药,再晚些就来不及了。”暗卫急忙道。 徐芳园接过解药,并未直接给小奕?服下。 而是将那解药在鼻息之间仔细闻过许久,确认是真的解药才将那药放进了苏奕?的嘴里。 喂过解药后,徐芳园立即给小奕?落针。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徐芳园收起银针,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着苏平昌: “两个时辰,够么?” “该是够了。”苏平昌点头。 见着徐芳园疲惫不堪的神情,苏平昌说不上自己心头是什么滋味。 他的毒药,顶多能让他的?儿再熬半个时辰。 两个时辰,真的足够了…… 徐芳园还想说什么,苏平昌却是朝着自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瞧见苏平昌打了个呼哨。 一个黑衣人从房梁上跳下来,直接将犹如隐形人一般的苏见琛绑住。 “哎,也亏得见琛在这儿,不然我还真不知将这祸端推给谁呢。”苏平昌淡淡道。 徐芳园瞪大了眼。 苏平昌竟然连自己儿子也算计在内了。 “上回我陪着徐姑娘做了一场戏,这回烦请姑娘也陪我做场戏。”苏平昌道。 徐芳园还没未来得及回应,便听见敲门声。 敲门声落,苏平昌道了声‘进’。 一众丫鬟仆妇拥着一位穿着朴素,容貌欠佳的妇人推门而入。 “夫人,你来啦?”苏平昌挤出两滴泪,极为疲惫的朝着妇人打了声招呼。 “老爷节哀。” 妇人朝着苏平昌微微行礼,她的目光落在徐芳园和被绑的苏见琛身上。 “老爷,这是?” “这位徐姑娘便是租了那间食肆的,她今日来是因着食肆要翻修,想要问问我们这儿可有什么禁忌的。 至于见琛嘛。”苏平昌道:“晦气,我甚至都怀疑?儿出事,就是被他害的。。” 苏见琛闻言,身子微不可见的颤了颤。 妇人对苏平昌的话并未太过在意。 她朝着徐芳园道:“那食肆既已经租给了姑娘,姑娘想如何翻修便如何,不必专程来我苏府的。” “咳,人家徐姑娘也是一番好意。”苏平昌见状,有意岔开话头。 “既然老爷如此认为,那我也不便多言了。” 妇人听言,不再对徐芳园说话,沉声道: “方才我已经安排了下葬的事情,明日便可下葬。” “明日?” 苏平昌面露错愕:“可是?儿的死因还未找到。” 第471章 大厄 “死因?” 妇人闻言,轻嗤: “老爷方才不是说了么,是见琛的缘故。” 苏见琛闻言,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惨白。 苏平昌脸色微变,旋即尴尬道: “夫人,这种事情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如何能摆得上台面?” “摆上台面?” 妇人冷笑:“老爷我苏家这些年除开绮儿可曾有过别的事情上过台面?” “我苏家早就是整个镇子的笑话了。” 苏平昌闻言,脸色微变。 妇人抬脚走向棺木,却是在距离棺木三步之遥的位置停下。 她朝着棺木里头的小姑娘看了一眼,眸底渐深。 “老爷。” 妇人换上一副悲悯的神色。 她唏嘘道:“其实老爷您该也是清楚的,?儿的身子向来不好,大夫更是一早便说过她活不过十岁。” 苏平昌皱眉。 妇人叹息一声:“如今?儿足足八岁了。” “夫人你想说什么?” “老爷您清楚的。” 妇人并未回答苏平昌,而是叹了一口气。 “苏家不比平常人家。” 妇人抬眸看向苏平昌。 许是因为有外人在场,妇人有所顾忌。 她扯唇苦笑:“我苏家的儿女,即便是不能为家族争光,也绝不该让家族蒙羞。” “可是你看看?儿和这个丧……见琛。” 妇人脸上的鄙夷拦都拦不住: “一个不学无术,却天天顶着绮儿的脸出去败坏绮儿的名声,另一个……” 说着话,妇人的神情却是由鄙夷转成害怕。 她下意识的往苏平昌的方向靠了靠,小声道: “老爷,你还记得那人说的话么?” 苏平昌蹙眉,他的身子微不可见的抖了抖。 那人,他当然记得。 那人是个疯疯癫癫的乞丐。 苏平昌从来就不是个善人。 对待那些个流民乞丐,若是挡着碍着了自己,他是恨不能直接打死了事的。 但那是现在。 苏平昌刚刚得势那些年,这样的事情他是不敢做的。 脚跟都还未站稳,哪里敢做那些个嚣张的事情。 所以,初见那乞丐,虽然心里头厌弃,但面上苏平昌并没怎么表现出来。 他只是让仆人将那乞丐赶走。 没等仆人靠近,那乞丐却是朝着他与夫人扑了过来。 那人无比激动地告诉苏平昌,苏府有天赐吉兆,苏府将行大运。 对此,苏平昌嗤之以鼻。 这些个话,他随便在街上走一遭,十个算命的便会有十个这样说。 终其结果,不过是想要讨些赏钱。 苏平昌没心思搭理那人,自顾往前。 但那人却是说出了他是如何发的家,以及自己的夫人是如何死的。 苏平昌闻言,略微怔忪,旋即,他却是勃然大怒。 好个坑蒙的神棍,竟是将他苏府的事情打听得不少。 苏平昌当即就要让仆人将那乞丐压押去衙门。 但那乞丐受制,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害怕。 他无比严肃的告诉苏平昌,就算是到了衙门,他的话也不会变。 苏府将行大运,不过,苏府虽有大运,但大运伴着大厄。 若是一个不当,苏府覆灭也是极有可能之事。 这话简直是每个招摇撞骗的神棍都会说的了。 但,不知为何。 当苏平昌听到那人这般讲时,却是下意识的让人松开了他。 他问:“什么大厄?” 那人伸手捋了捋皱皱巴巴的衣裳,意味深长的看着苏平昌,说出了一句让苏平昌如遭雷击的话。 “苏老爷心里不是很清楚么,而且您已经将他放弃了,不是么。” 那人咯咯笑道:“一个人,不是不管就不存在了的。” 苏平昌顿时头皮发麻,脑子里嗡嗡响个不停。 苏见琛,这个丧门星! …… 虽然妇人的声音很轻,但苏见琛还是听到了她的话。 那人? 那个人! 那个让自己连姓氏都不再拥有的人,那个让自己虽然仍活在苏府,却被所有人视为怪物的人。 苏见琛苍白的脸色渐渐发青,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看着面色为难的父亲和面露恐惧的夫人。 苏见琛下意识的看了眼那小小的棺木,蓦地想到了什么,心头一沉。 难道?儿也是因为自己才这般的么? 他扯唇,心被巨大的痛苦填满。 果然啊,他是个丧门星。 只要活着就会让身边人丧命的丧门星。 早该被淹死的丧门星! 他出生那天,原本大晴的天色骤然狂风暴雨。 稳婆和大夫都说无碍的母亲也在生下自己之后,再没了性命。 其实那时就已经有了征兆了吧。 因着他的生母是个再低微不过的陪嫁丫头,而且自古以来,不少女子都死于生产。 所以父亲虽然有过短暂的伤怀。 但那种伤感很快被便被得子的欢喜所取代。 拭儿之时,苏见琛在家中长辈无比期待的目光中爬向了毛笔。 祖母见状乐不可支,大笑三声说:“我苏家这是要出个状元郎啊!” 家中长辈闻言,也很是欢喜。 苏家为商多年,虽然家财万贯,却是连一个童生都未曾有过。 苏平昌曾也自嘲的笑着说。 或许是苏家的运都是财运,但官运到底是差了些。 虽然大伙儿心头都很清楚,拭儿不过是图个喜头,但依旧很高兴。 若是苏见琛当真能考个状元什么的。 那苏家便再不会被人笑做粗鄙无知的商户了。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祖母大笑三声之后,脸色骤然变青。 不过瞬息之间,竟是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大夫来时,祖母早没了气息。 那时,府里开始有了对苏见琛的闲言碎语。 大抵说的是出生便死了娘,拭儿也死了祖母,这是命里带着克呢。 不过,这也只是下人们私下的议论,没有人敢将这话说与苏平昌。 再后来,是苏见琛三岁的时候。 父亲娶了个极为喜欢的女子,但那女子嫁到府里三年却一无所出。 那女子很是喜欢苏见琛,她便干脆朝着苏平昌讨要了苏见琛。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苏见琛不过跟着那女子呆了一个月,原本好端端的女子竟是突然病故。 从那之后,苏见琛是丧门星的传言便再也止不住了。 就连原本对苏见琛十分欢喜的苏平昌和族中长辈也开始怀疑苏见琛是否真是一个不祥之人。 渐渐地,他们开始有意疏远苏见琛。 莫名的,大伙儿发觉好似离苏见琛远些,他们的运势都变得好了不少。 苏见琛是丧门星的传言愈演愈烈。 苏平昌那时其实心里已经信了那些传言。 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且是那时唯一的一个儿子。 这样的怀疑,他当然不会说出口。 但那人上下嘴皮的一句话,却是是坐实了苏见琛便是苏府的大厄。 第472章 她要干嘛 从那日起,苏见琛在苏府成了人见人怕的人。 即使苏见琛从来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但从那人说过那句话后,他便深陷地狱,并且再无出头之日。 而今听着父亲与母亲再度提起那人,苏见琛只觉得冷汗津津。 这回…… 父亲会杀掉自己的吧? 苏见琛的唇角苦笑,他忽然想起来,今日是自己十三岁的生辰。 而…… 苏见琛看向那小小的棺木。 心头的苦涩更浓。 在他十三岁生辰的这天。 他的妹妹,苏奕?死了。 被他克死的。 …… 妇人朝着屋内的一众仆妇不耐烦地摆手:“都出去。” 随她进来的一众仆妇,当即就要将屋内的人全部架出去。 “等等。”苏平昌叫住:“徐姑娘和见琛留下。” 妇人皱眉:“老爷,这种事情如何能让外人知晓?” “徐姑娘不算外人。” 苏平昌沉声开口:“至于见琛……” 苏见琛摇摇欲坠。 苏平昌看他一眼,眸底划过一丝惘然。 这个儿子,于他而言,虽早已是弃子,但当做棋子,却到底违心。 妇人直接略过苏见琛的部分,她眉头皱得更紧:“不算外人?” 苏平昌点头:“夫人,不必在意。” 这是决不让步也不许再问的意思了。 妇人脸色不善。 如火一般的目光在徐芳园和苏见琛身上穿梭。 苏平昌这老狐狸要留下苏见琛,她没什么意见。 事实上,她巴不得这丧门星留在这儿,毕竟她得要为那丫头的死找个由头。 但…… 妇人的目光再度回到徐芳园的身上。 这丫头不声不响的,给她一种极为不爽的感觉。 她不喜欢这个面貌丑陋但举止从容甚至隐约间还有看戏神色的丫头。 一点也不! “老爷,事已至此,再追究缘由已是无用。” 妇人长叹一声:“?儿也好,琛二也罢,这都是命,怨不得人的。” 苏平昌看她。 妇人神情更为悲戚:“老爷,我知您顾念而父子之情,但其实您也是信那人所言吧?” 苏平昌沉默。 “那人说过,琛儿是夺别人命势而活,如今?儿已经不在,下一刻会是谁?” 这话说得过于直白,以至于苏见琛听言,竟是完全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苏平昌看她:“?儿是被琛儿害死的。” 淡淡的一句话,无异于给苏见琛下了死令。 苏见琛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 虽然早知自己是弃子,也早早地做了被抛弃的准备。 但到底,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方式。 竟是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不给。 就在苏见琛被绝望笼罩之际,他看到对面的女子脸上似乎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苏见琛微楞。 笑? 嘲笑么? 绝不是。 嘲笑不该让他感到温暖。 苏见琛看到对面与自己一般高的女孩子冲着自己眨了眨眼。 她的动作幅度很小,不过瞬息之间。 苏见琛很确信,父亲和妇人都没发觉。 只有自己看到了。 他愣住。 她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徐芳园没有机会告诉苏见琛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她也很茫然。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苏平昌说将此事推给苏见琛是为了降低夫人的警惕。 因为,当苏平昌说过那句话后。 房间里多了一股似有若无的的气味。 那味道极淡,淡到除了自己其他人毫无察觉。 她下意识的看向苏平昌,却是瞧见对方朝着自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徐芳园暗忖。 果然是为了让那妇人放下戒备么? 只是这味道…… 徐芳园挑眉。 这是! …… “老爷,节哀。” 毫无察觉的妇人见着苏平昌神色怅然,不动声色的朝着那棺木靠近。 看着棺木中没了半点气息,就连身体也似乎已经僵硬了的苏奕?,妇人僵着的脸上隐约有了丝丝笑意。 徐芳园看到那妇人伸手抚过小奕?的脸颊,状似不经意般的将手放在了苏奕?心口的位置。 她敛容,下意识地看了眼神情紧张的苏平昌。 看来,这妇人还真是担心小奕?没死呢。 妇人的动作极快。 确认苏奕?确实没了心跳呼吸之后,她唇角间的得色更浓。 这该死的丫头总算是死了,而那碍眼的苏见琛也要一并死了。 只要一想到这,妇人整颗心都雀跃起来。 妇人心思婉转,干脆趴在了棺木上,浑身微颤。 徐芳园一脸懵比的看向苏平昌。 她要干嘛。 苏平昌朝着她微微摇头,不动声色的指了指自己的耳后。 徐芳园顿时了然。 这是要伺机处理了那红痕么? 只是…… 该不能让她得逞吧? 徐芳园蹙眉。 若是得逞,这事儿怕真就栽到了苏见琛的身上。 下一刻,徐芳园看到那妇人竟是直接将两只手都伸进了棺木之中。 瞧那模样,似乎是要最后抱一抱小奕?,再替她将脸盖住。 “让我来吧。”苏平昌见状,忽然喊道。 妇人动作一滞。 她抬头,满脸不悦:“老爷,让我送?儿最后一程。” “还是我来吧。”苏平昌固执道。 人都这样说了,若是再坚持,倒是会让人生疑。 妇人略微犹豫,到底还是让开了。 只是,妇人佯装收手的瞬间,下意识的用力。 到底是先他一步按在了……徐芳园的手上。 妇人愣住。 她错愕不已的看着徐芳园。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丫头方才至少站在十步开外。 如此,她是怎么过来的? 不对,怎么过来的已经不重要。 妇人心里咯噔一声。 为何自己毫无察觉。 而且…… 妇人的目光落在徐芳园手的位置。 这丑丫头居然捂着苏奕?的耳朵。 她下毒的那只耳! 徐芳园浅笑:“夫人是在找什么吗?” “若是那红痕,不必找了。”徐芳园道。 妇人面色微滞,半晌才嘟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我在说什么?”徐芳园勾唇:“此话当真?” 妇人反应过来,她抬头看着神情冷漠的苏平昌。 气急败坏的大叫: “苏平昌!” “夫人。”苏平昌道:“我在。” “你要做什么!” 妇人怒火中烧:“你怀疑?儿的死和我有关是么?这丫头不是那劳什子租铺子的人呢,她压根就是你找来想要抓我的人吧!” “夫人说笑了,我可不敢对夫人您有丝毫怀疑。”苏平昌淡淡开口。 说话间,苏平昌咳嗽两声,几个暗卫涌了进来。 不等苏平昌动作,那些噶暗卫已经一眼疾手快的将妇人捉住。 妇人冷笑:“苏平昌,你这是作甚?你要抓我,总该给个由头吧?” “杀死?儿够了么?”苏平昌道。 第473章 太不了解了 “荒唐!”妇人大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眼见着暗卫就要完全将自己捆住,妇人打了个呼哨。 苏平昌脸上笑意更浓:“夫人,你该不会认为我会给你的人留着冲进来的机会吧?” 妇人面色骤变:“苏平昌,你要做什么!” 妇人声音阴冷:“我告诉你,你若是胆敢对我下手,我……” “夫人会如何?”苏平昌勾唇打断妇人的话。 他走近妇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张丑陋的脸: “夫人,这话放在五年前,或许我真会怕的。但是,现在嘛……” 脸上的笑意骤减。 苏平昌似笑非笑的看着妇人:“你的娘家还剩下什么?若不是我苏平昌,你早跟着你那该死的娘家一并去死了。” “一个分明要靠着我苟且偷生的混账居然胆敢对我女儿下手,宁婉容,你算个什么东西!” 宁婉容神情一僵。 “哦,夫人你该是以为就算没了你的娘家我也不敢对你动手的吧?” 苏平昌饶有兴味道:“你们宁家世代炼毒,又培养了那么多暗地里的哨子。 虽然你们宁家没落了,但只要你宁婉容这个当家的还在,只要你勾勾手指头,我苏平昌小命休矣!” 说着话,苏平昌摆手,一个暗卫拿出手里的东西。 一根细针,一个已经馊了的馒头。 宁婉容看着那些东西,面色陡变。 苏平昌走向棺木,他抱起苏奕?,指了指她的耳后: “我是真的很怕你们宁家的毒,这些年来我对你百般恭谨,也是因着这个,但是……” 话锋一转,苏平昌眼底迸发怒火: “宁婉容,你好狠的心呐,?儿她只是一个孩子,你犯得着这么对她么?” 妇人听言,面色骤然变寒:“你早就知道了?” 苏平昌点头。 妇人微楞,旋即她仰天大笑: “苏平昌啊苏平昌,我倒是低估了你,我没有想到你会为了逼我现身,会舍得让自己的女儿死。” 她看向小小的棺木,沉声:“值得么?” 苏平昌沉默。 宁婉容眼底的嘲弄更深:“所以你刚才说那丧门星的事情是图什么?” “是为了将我的人全部弄死么?” “夫人言重了。”苏平昌道:“我只是将他们关起来了。” 宁婉容听言,轻嗤:“对外人这般仁慈,对自家闺女儿倒是舍得下命去,苏平昌你可真是让我开了眼界啊。” 她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毒……不只是我下的,对么?” 她的毒,虽致命,却绝不会这么快致命。 以她所下之毒的药性,至少要三日之后才会毒发。 而那时,苏奕?的身上绝对没有任何痕迹。 她看起来会同苏平昌那早死的妾一般,形容病故。 当宁婉容听说苏奕?死了的第一反应是派人来查看苏奕?的尸体。 一来确认是否真的死了。 二来她怕那毒留下痕迹。 回禀她的人告诉她,苏奕?的确是死了,而且也的确留下了痕迹。 若是苏平昌对死因存疑的话,定是会去县衙请仵作来勘验的。 那时,真是藏都藏不住。 宁婉容听言,有些不安。 这才前来想要将苏奕?耳后的红痕祛除。 其实,方才查看之时,宁婉容便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是她并未多想。 一来苏奕?中毒已久,前日下的毒不过是下了剂猛地罢了。 而且苏奕?是是真的死了。 二来,她做梦也想不到苏平昌竟是会做出这种冷血之事。 苏平昌点头:“不止。” “你好狠的心啊!”宁婉容喊道:“为了把我引出来,自己的女儿也下得去手么?” “自然是下不去手的。”苏平昌冷声应道。 他嘲弄的看着宁婉容:“夫人,您难道连真死和假死都分不清了么?” 宁婉容面露震惊。 苏平昌继续道:“夫人,你知道为何我不让徐姑娘离开么?” “因为她可以起死回生啊。”说话见苏平昌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 “你!”宁婉容形容癫狂,她声嘶力竭得大喊:“苏平昌,你好歹毒的心!” “若是不歹毒,夫人如何能露出马脚呢?”苏平昌淡笑。 他很是满意宁婉容此刻的癫狂。 看着她如同疯子一般,苏平昌觉得这些年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口恶气似乎都因此吐了出来。 …… 徐芳园自是听得出来苏平昌此刻的话完全是为了激怒宁婉容。 虽然觉得这样刺激宁婉容并没有什么意思。 但徐芳园其实是能够理解苏平昌的愤怒的。 枕边人伤害自己的骨血,这换谁也接受不了。 不过,隐约间,徐芳园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渐渐地,耳边似乎只剩了苏平昌的冷嘲热讽。 徐芳园心头微顿。 她抬头,忽然瞧见看似癫狂的宁婉容嘴角露出一抹邪笑。 徐芳园忽然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只是,来不及了。 她来不及提醒苏平昌。 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宁婉容竟是从舌头上吐出两枚细针。 那针尖藏了毒。 伴随着两声惨叫,两个暗卫猝不及防地倒地。 突如其来的逆转让苏平昌始料未及。 他脸色骤变,下意识的抬手。 周遭那些个暗卫当即识意,几步上前将其牢牢地环在正中。 暗卫们以此来保护他。 但即便如此,也根本来不及。 重获自由的宁婉容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但见她手起针落,一会子功夫,苏平昌面前的暗卫便成了一堆堆冰冷的尸体。 苏平昌脸色陡然变白。 “你……你怎么?” “老爷,您真是太不了解我们宁家了。”宁婉容咯咯一笑, 她一步一步朝着苏平昌逼近,看着苏平昌浑身瑟瑟发抖。 她脸上的笑意越发森冷。 显然,如同苏平昌喜欢看她失措的模样一般。 她很喜欢看到苏平昌此刻的恐惧。 宁婉容道:“老爷,您忘了我们成亲当天,我对你说过什么了么?” 苏平昌摇头。 恐惧袭满了心头。 这些年他每日都活在对宁婉容的惧怕之中,才不会去回忆什么成亲之日的事情。 “哎,看来老爷果真是忘记了呢。”宁婉容极为失望的叹息一声。 第474章 您可真是不公呢 宁婉容微笑: “苏平昌,你忘记了,但我还记得,要不要我提醒提醒你?” 苏平昌皱眉。 他的确是不记得成亲那日这女人与自己说了些啥。 但有一点,他很确定。 不管她说的什么,对于今时今日的自己而言,绝不会是好事。 他不想听。 可眼下他能叫得出来的暗卫都已经折在了这里。 这根本不是他想不想听的问题。 而是…… 宁婉容这个毒妇愿不愿让自己听。 给不给机会让他听! 苏平昌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看着面露狠戾的宁婉容以及地上倒了一地的暗卫,他冷汗津津。 到底是大意了。 这女人就是条毒蛇! 即便他准备的再周全,周全到拔了她的毒牙。 她也能将就那具软不拉几的身子将人活活绞死。 “老爷,您说您会一辈子待我好。”宁婉容目光沉沉:“而我说,我信您。” “从妾到妻,老爷我一直都是很相信您的。” 宁婉容的神情中没了先前的戾气,只有嘲弄。 那抹嘲弄更像是对她自己。 苏平昌闻言,眉头皱得更紧。 他觉得怪怪的。 早前听宁婉容那般激动,他还以为自己成亲之日脑壳昏了头,对这恶妇许了什么承诺呢。 敢情是这个! 他用狐疑的目光打量面露讥诮的宁婉容。 觉得她真是好笑。 如今都闹到这个份儿上了,提这有什么用。 忆往昔么? 呵! 他可从未觉得自己与这恶妇有半点往昔。 打从一开始娶这恶妇,他便是图着宁家的家世门庭以及那让天下人都闻风丧胆的炼毒之术。 因为有所图。 他才能强忍住内心的厌恶使了些卑劣手段让这女人对自己的死心塌地,又登门求娶这妇人。 可是…… 苏平昌做梦也没料到的是,那好端端的宁家说败就败了。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依仗呢。 宁家出事的当口儿,苏平昌是恨不能立即写下一封休书让这个毒妇离开苏家的。 但是他不能。 宁家虽然失了家世,但那炼毒之术依旧是举世无双的。 苏平昌很清楚,但凡自己一个不小心。 指不定人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为了让宁婉容安心,苏平昌再三朝着她保证,不管宁家如何,他苏平昌定不负她宁婉容。 想到这里,苏平昌面色骤变。 一个以前他从未想过也根本不曾去想的念头从脑海中划过。 恍惚之间,他隐约想起什么来了。 “老爷,您记起来了啊?” 宁婉容扯了扯唇,想笑到底是笑不出来。 她便干脆不笑了。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苏平昌,冷声道: “老爷,我一直在等你兑现您的诺言呢。” “但是您太忙,我也不好叨扰,只能自己动手了。” “那是意外!”苏平昌低喝。 “意外?”宁婉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若当真是意外,可就真是太意外了。” “是你杀的?” 苏平昌声音止不住的发抖。 虽是疑问,但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宁婉容一脸茫然:“老爷您说的谁啊?” “您可莫要冤枉我啊!”宁婉容一脸委屈道: “老爷说的是见琛的生母么?” 苏平昌脸色陡然便青。 不是自己所想到的人,而是见琛的母亲。 难道…… 在十三年前,这毒妇就已经…… “那是多少年前来着?”宁婉容拧了拧眉,似在思索: “好像十多年了吧?” “大夫和稳婆可都说了她是生了琛儿出血太多,熬不过去了的。” “那会子我可是头一回来你们苏家,那事儿无论如何也不好与我相干的呀。” “还是说……” 宁婉容眉目浅笑:“母亲的事儿?” “那会子母亲都还没接纳我呢,我可不敢对婆婆动手。” “再说了,婆婆年岁那般大了,乐极生悲,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又或者老爷说的那个收养琛儿的女子?” “老爷您想得倒是真多。” “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妾,做不来那么多事情的。” “又或者……” 看着苏平昌脸色愈发苍白,宁婉容的神情倒是愈发坦然。 她浅笑:“若是这些都不是老爷所指的话,那我能想到的便只有?儿和绮儿的生母了。” 说到这,宁婉容咯咯笑了起来: “老爷,您可真是不公啊,分明我与她是同时进的府,怎么她是妻而我只能作妾呢?” …… 每听宁婉容多说一个字,苏平昌的脸色便要白一分。 此刻听着她如此得意的言语。 苏平昌只觉得后背泛起一股凉意。 竟是从那时就已经开始了么?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太清楚了:“为什么?” 宁婉容闻言看着他。 好似看着一个笑话。 苏平昌头皮依旧发着麻,但他的声音比先前要大了许多。 “为什么!” “为什么?” 宁婉容浅笑:“为什么,老爷您不清楚么?” “我的心里从来只有老爷您一个人,可为何老爷您却能容得下那许多妻妾呢?” 苏平昌皱眉,他刚要说什么,忽然感觉喉头一紧。 宁婉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扼住了他的喉咙。 她取下头上的发簪,用那簪尖在苏平昌脸上一道道的划。 她的动作虽轻,但苏平昌却是大气都不敢出。 鬼知道这个疯女人会做出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你我本是两情相悦,凭什么那贱婢就想要母凭子贵?”宁婉容淡淡开口。 温热的呼吸吐在苏平昌的脸上。 她咯咯笑道: “不就是生了个儿子么,我倒是想要看看一个命里带克的儿子会怎么被你们苏家人看看待,不过……” 宁婉容浅浅的叹息一声: “我倒是低估了你们对那祸害的喜欢。” 她瞥了眼脸色惨白的苏见琛,噗嗤一声笑了: “那贱婢死了,你们竟是完全不追究,好啊,既然你们不追究,就让我来讨公道好了。” “老爷,您不会忘了你朝我求亲之时,婆婆是怎么为难我的吧?”宁婉容道。 苏平昌满脸通红,根本不敢应答。 宁婉容显然也丝毫不在乎他的答案。 她浅笑:“分明是你苏家靠着我宁家,倒像是我贴着你家一般。” “苏平昌,若不是你早早地污了我的清白之身,我犯得着委屈自己嫁你为妾么?” “婆婆不明理也就罢了,居然还想以此来拒我入门。呵……” 宁婉容狠狠地吐出一口气: “她既然要拒我入门,那我便成全她了,反正她也就是个老不死的东西罢了。” “至于老爷你喜欢的那女子嘛,其实……” 宁婉容微微一顿:“其实我一开始没打算对她动手的。” 第475章 这个疯子 “可谁让她发现了我的秘密呢?” 宁婉容一脸遗憾:“你说她得了老爷你的独爱,按理就该老老实实的承受那份喜欢,怎么还尽想着和我争呢?” 苏平昌蹙眉。 “老爷,您知道吗,其实我一开始想要的可不是绮儿,而是琛儿。” 徐芳园听言,虽然她听得云里雾里。 却还是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苏见琛。 苏见琛紧紧咬着下唇,虽然身子微微发抖。 但他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而苏平昌此时,怒火已然快要克制不住。 徐芳园觉得,若不是宁婉容手里握着簪子。 苏平昌不定就与她拼死一搏了。 “哎,可惜,她先朝着老爷您开了口。”宁婉容幽幽的吐出一口气。 “您说她都开了口,我如何再从她手里抢人,所以啊,没办法,我只能让给她咯。” “不过老爷,您是在我做姑娘家的时候要了我的,该是了解我这人的吧?” 宁婉容柔声道:“我不喜欢别人抢我的东西。” “但若是真被别人抢了,我也是不好说什么的,不过嘛……” 说话间,宁婉容话音一转。 她轻笑:“抢了我的东西,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要她一条命不算贵重吧?” 苏平昌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听着宁婉容娓娓道来的话,他确定了一件事情。 这女人不仅是毒妇更是一个疯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老爷您该是想要问我,那女人都死了为何我又不要琛儿了。” “因为我宁婉容从来不要人家用过的东西啊。” “除了老爷您。” 宁婉容脸上的笑意更浓。 握着发簪的手微微用力。 一道血痕落在了苏平昌的脸上。 因着刺痛,苏平昌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就想要挣扎。 然而他刚要动作,耳边忽然传来女子温热的警告。 “老爷,您若是乱动,我可不敢保证下一刻我这发簪会落在你脖子上的哪个位置呢。” 宁婉容痴痴一笑:“哦,老爷,您该不知晓吧,我宁家不知会炼毒,下毒藏毒更是一绝呢。” “就像是这支精美的发簪。” 听到‘发簪’二字,苏平昌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接冒到了头上。 似乎想要藏着苏平昌炫耀手里的发簪,宁婉容干脆将原本扼住他脖颈的手松开。 终获自由,但苏平昌却是半点想要逃的心思都没了。 他的暗卫已经殆尽。 眼下就算侥幸逃了出去,也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苏平昌看到宁婉容伸手抚摸那枚泛着寒光的发簪,不由冷汗津津。 这个疯子! 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个疯子居然杀了这么多人。 而且全是在自己毫无察觉中动的手。 今日,若不是她主动说出。 或许这辈子苏平昌都不会知道,那些人竟都是被害死的。 可,明明知晓了一切,却什么也办不到。 苏平昌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能过。 宁婉容浅笑:“再说了,一个克死了三个家人的孩子,纵然是个男孩儿,我要来又有何用?” “所以我干脆找来个乞丐,让他装作算卦的,让他告诉老爷您,家里出了个丧门星。”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了一旁的苏见琛身上。 眼里的鄙夷毫无掩饰。 苏见琛的下唇已经咬出了血。 “不过好在,那女人死了之后,老爷您着实安分了不少。” 宁婉容继续道:“只是,老爷您安分的时间怎么就那么短呢?” “你若是安分的长一些,我也就不用给姐姐下药了啊。” “咳咳。” 她咳嗽两声,见着苏平昌那副如遭雷击的模样,哈哈大笑。 “老爷,您一定觉得很奇怪吧,分明自己年轻力壮的,家里头那些个妻妾也都是些好生养的,怎么除了那丧门星,半个孩子都不曾有过呢?” 苏平昌咬牙沉默。 这事,他自然是困惑过的。 他也曾为此事找了不少大夫。 但大夫们的说辞从来一致。 大抵是是说既然都已经有了个苏见琛,他便不会有问题。 那么问题便是出在了家中妻妾身上。 不过是无绝对,指不定是缘分未到。 说不定孩子过一阵就自己来了呢。 大夫们多多少少也曾听说过苏见琛的事情,有一两个多事的,小心翼翼地朝着苏平昌提议说,不如将小少爷送到偏院去。 早就对苏见琛耿耿于怀的苏平昌听言,二话没说,便将苏见琛送到了仆人们住的偏院。 从那之后,苏府人人都知苏家唯一的孩子被厌弃了。 事实上,那些个大夫的提议还真是有效。 自从将苏见琛放养到了偏院,苏平昌亲眼瞧着自家那些个妻妾的面色渐渐红润。 不过两年光景,家里头大了肚子的便有四个。 这其中便有苏奕?姐妹的母亲和……宁婉容。 宁婉容细细的抚了抚手中的簪子。 她喃喃道:“老爷,您知道为何我突然收手了么?” 苏平昌沉默。 他才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一个疯子的想法,他为什么要知道! “因为啊,我觉得我有孩子了。”宁婉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 苏平昌怔住。 他有些失神。 看着神情迷离的宁婉容,他也有些怅然。 宁婉容和自己的确是有过孩子的。 那孩子若是长得顺利,今年也该八岁了。 和?儿绮儿一般大。 “丧门星入了偏院后,我便觉得自己身子有些古怪。”宁婉容道: “莫名其妙的嗜睡,贪酸偶尔还呕吐不停。” “我自小炼毒,当然知晓这些是怀孕征兆,说实话,那时我是有些害怕的。” 想起往日,宁婉容神情很是温柔,那张温柔的脸上寻不到半点狠厉。 “我自小识毒、尝毒、炼毒,虽然早已经百毒不侵,但孩子却到底是个经不住折腾的玩意儿。” 意识到自己可能怀孕的宁婉容害怕因为接触毒药伤害腹中孩子,便干脆将手里所有的毒药付之一炬。 宁婉容下了决心,从此再不害人。 她每日都在期待腹中孩子长大。 或许是因为之前害过人,宁婉容没有将这事告诉任何人,连大夫也不曾找过。 她想要等肚子大起来了,将这种好事告诉苏平昌。 可是,一天、十天、半月、两月、六月过去了。 她的肚子却没有丝毫变化。 她去找了大夫,自然是没有怀孕。 巨大的失落险些让当时的宁婉容有丧生的念头。 第476章 活成了笑话 宁婉容看着神情复杂的苏平昌微微勾唇:“老爷,您当时不该劝我的。” 苏平昌闻言一愣。 他劝过这毒妇? 什么时候! 对于苏平昌茫然的神色,宁婉容已经见怪不怪。 她弯了弯唇,讥诮道:“老爷啊,您总是这样。” 苏平昌眉头皱得越浓。 “说过的话比那放过的屁还不如。”宁婉容轻轻道。 “那屁还听个响,闻个味儿呢,可老爷您说过的话总是转头就忘,却不知我曾将老爷您的话当真了呢。” 苏平昌脚底虚浮。 他很想怒斥一声闭嘴。 然而他不能。 此刻的他根本没有说闭嘴的资格。 “其实满心欢喜和期待落了空对我而言并不是致命的。”宁婉容似笑非笑的看着苏平昌。 “本就没有的东西,失去便失去了,可我做梦也没想到,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怎么就传得那般远呢。” 苏府的人那段时日是怎么议论的,宁婉容心知肚明。 有人说她疯魔,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没想到是个想孩子想疯了的。 也不看看自己的长相,就她那样的。 老爷一月能去她房里一回也就不错了。 有人说她太端着心机太深沉了。 一般女子若是怀疑自己有了孩子,定是会马上让府里请大夫来诊治的。 就算是不派人请,私下去药房或者以别的由头让大夫来诊治也是必须的啊。 但她宁婉容却是足足六月之后才熬不住去找了大夫。 这是防着人呢。 但她宁婉容难道心里头就一点都拧不清。 就算她有了孩子,那府里头还有个妻呢。 那一阵,宁婉容无疑成了府里头所有人暗地里嚼舌根最为火热的人。 而宁婉容自己也觉得实在是太好笑了。 她做梦都没想到。 自己被宁家引以为荣,明明是下嫁给他苏平昌,如今却活成了个笑话。 宁婉容深吸一口气。 她静静地看着苏平昌,继续道: “其实对于人家怎么说我,我也不是特别在意的。” “老爷您是知道的,我们宁家一直以来都是被人议论着活下来的,若是那点议论我都挨不住,我也不配为宁家子女了。” “但是……” 说话间,宁婉容话音微变,变得有几分森林。 她浅笑:“那些个议论虽不伤人,但我宁家可是有仇必报。” 苏平昌听言,本就战战兢兢的心越发颤抖得厉害了。 “只要我还是苏家的人,那些个在背后嚼舌根的人,我便不会放过,所以我便随他们去了。” “可即便如此,我心里还是不好受的。” 宁婉容抬眸,那双黑亮如潭水的眸子颇为楚楚可人。 但此时的苏平昌可是对眼前这个恶毒的妇人半点同情心都激不起。 他提起心神,耐着性子,只等这女人将剩下的话一并讲了。 毕竟,此时,这女人多讲一刻,自己便多一刻活头。 虽然苏平昌也不知道这种身为鱼肉的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 “老爷,您知道吗,是您让我原谅他们了呢!” 宁婉容笑道:“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话,只有老爷您告诉我说不必在意,就算没有孩子,您也会一样待我如初的。” 苏平昌闻言,眉头紧紧拧起。 自己还说过这种混账话呢! “老爷,您不仅说过,还专程守了我许久呢。”似看穿了苏平昌的心思,宁婉容勾了勾唇。 “那会子,该是老爷您最在乎我的时候吧?” “我记得您有整整一月守在我的院里呢。” 听到‘一月’二字,苏平昌心头微动。 他想起来了。 那时,宁家二子任府学训导。 这对于连童生都未曾出过的苏家而言,无疑是个好依附。 苏平昌一直觉得族中子弟之所以没有一个考上童生,并不是因着他们当真愚不可教。 而是因为他们上的学堂不好。 镇上书院虽多,但在真正好的学堂,除了要交银子之外,大多都有入学考核。 那时镇上最好的书院叫做片目,入学考试难不说,还只取前三十个学子入学。 这般概率,简直是将苏家的子弟拒之门外了。 苏平昌觉得那宁家二子既是训导,怎么也能帮着自家子弟入学说说话。 他认识的好些人家的孩子都是这般入的学堂。 所以,他那时才会对宁婉容那般好。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宁家平日里对自己这个女婿客客气气的。 可是他方才说明了自己的心思,那二舅子竟是丝毫脸面都不给,直接将自己扫地出门。 还怒骂什么有辱斯文! 说什么,若是当想要进学堂,就该遵守人家学堂的规矩。 时至今日,想到这儿,苏平昌都还恨得牙痒痒。 真是个死读书的不懂变通的穷书生。 这二舅子做了训导,反倒是比以前更加迂腐了。 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不过是让他帮忙说说话,又不是不给钱,到底坏了哪门子规矩! “原本我是真的觉得就算没有孩子也无所谓了。” 宁婉容淡漠的声音将苏平昌从回忆中拉回来。 “但现实就是这么好笑,那孩子说来就来了。” 苏平昌看到,宁婉容说这话时,眉目之间满是温柔。 他没有察觉到那抹温柔所隐藏的万千狠戾。 “因为我已经闹过了一次笑话,所以第二回我第一时间便去找了大夫。”宁婉容道。 她的手有意无意的晃过自己的小腹。 虽然时隔多年,但这里曾经确确实实存在过一条性命的感觉依旧无比强烈。 苏平昌听言,也是有几分怅然。 虽然他对宁婉容无情,但到底是那么些年的夫妻。 见着她如此恍惚的模样,他很难不动容。 那大夫还是他亲自去请的呢。 想到这儿,苏平昌不禁茫然。 他自己都有些搞不明白对于宁婉容,自己是否真的动情过了。 “那大夫再三朝着我保证,是喜脉,我怀孕了。”宁婉容一字一句道。 “我满心欢喜地将这事儿告诉老爷,可是老爷却告诉我说姐姐也怀孕了。而且……” “姐姐极有可能是双胎。” 苏平昌闻言,手心布了一层细汗。 他大概知道宁婉容想要说什么了。 十月怀胎是一个女子最难的时候,该是需要丈夫的陪伴。 可那会子真是太不巧了。 他的妻也怀孕了,而且大夫说极有可能是双胎。 一妻一妾,单胎双胎,妻子的家族仍旧不断的给予苏家帮助,而宁婉容这个妾却是丝毫作用都没有。 所有,苏平昌完全没有考虑,便抛下了宁婉容选择了他的妻。 第477章 不是我 那时的宁婉容虽然心有不满,但其实是没有半点怨恨的。 她沉浸在怀孕的欢喜中,高兴都来不及。 哪里会恨。 她也没有对苏奕绮姐妹的生母动手。 身为人母,她可不想用沾血的手去抱自己的孩子。 十月怀胎,顺利至极。 宁婉容甚至连头一回假孕里头挨过的干呕也未曾有过。 而且最为幸运的是,她生的是个男孩。 苏府人人都朝着她道贺恭喜。 宁婉容悉数收下,那些个异于恭喜的话语,她也一并收下。 宁婉容听到有人说——家里头终算是有了男丁,这真是太好了。 只是为何生下男丁的不是夫人呢? 命中注定呗,还能是为什么! 一想到她那正妻姐姐被人小心呵护了足足十月,最后不负众望生下双胎,却是两个女孩儿,笑意便忍不住蹿上唇角。 造化啊还真是弄人。 原本十分害怕府里其他那些个妻妾怀孕生子的宁婉容忽然之间什么都不怕了。 她有了孩子,一个男孩儿。 苏家的长子熙儿。 熙儿虎头虎脑,聪明机灵,活泼可爱 她的孩子被所有人捧在手心。 那是宁婉容此生最幸福的时候,她曾以为那种幸福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意外就那么来临了。 不,不是意外。 宁婉容双拳攥紧,眸底划过一丝阴狠。 苏平昌怔忪许久。 看着眼前女人强装无事的模样,他心头一顿,话已经情不自禁的出了口: “熙儿的事情……” “若老爷想说是意外,便可以不必说了。”宁婉容沉声打断苏平昌。 她冷冷的看着他: “是,熙儿贪玩儿爬上了假山,一个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虽然大家竭力去救了,但是发现的时间太晚,根本来不及了你们所有人都在跟我说,是意外,但……” 宁婉容愤恨的瞪着苏平昌:“老爷您能告诉我苏奕?那个混账怎么也会在那花园里么?” 苏平昌闻言一怔。 徐芳园也愣住。 就连一旁的苏见琛也隐约从宁婉容的言语中察觉到了什么。 苏平昌滞楞地看着宁婉容:“夫人你还是怀疑?儿?” “不是怀疑,本来就是她干的!”宁婉容咬着牙,一字一句都恨不能将苏奕?撕碎。 苏平昌沉默片晌,喃喃道: “?儿那时才三岁,她怎么可能……” “是啊,她才三岁,平日里走个路都要好几个丫鬟仆妇跟着,怎么那天就落了单?” 宁婉容冷冷的打断苏平昌。 她轻笑:“老爷,您也一直怀疑熙儿是被人害死的,是么?” 苏平昌震住。 说不怀疑,怎么可能。 那可是苏家当时唯一的男丁,平白就掉进了水。 依苏平昌的脾气,即便当真是意外,那花园里头的丫鬟仆妇,也是该给熙儿陪葬的。 事实上,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只是…… 当时不该出现在花园里的苏奕?,他没有责罚。 他觉得那该是个意外。 既是意外,便不该处置。 “老爷啊,您可真是偏心。”看着苏平昌那张恍惚的脸,宁婉容扯了扯唇。 她想笑,却已经笑不出来了。 “所以,你认为是?儿杀了熙儿,所以才会对?儿下手么?”苏平昌缓缓道。 “是啊。”宁婉容勾唇,冷冰冰道:“一命偿一命,很公平。” “可是……” “老爷,您怎么就不问问我为何笃定是苏奕?对熙儿下的手呢?” 苏平昌闻言,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向宁婉容。 “手镯。” 苏平昌一愣:“手镯?” “是啊,手镯。” 宁婉容点头:“老爷该不会忘记当初我与姐姐同时生产,老夫人分别给三个孩子做了不同的手镯相赠吧?” 苏平昌面色微变。 这事儿他自然是记得的。 只是,这手镯和熙儿的死有什么关系? “我不相信熙儿是真的遇到了意外,所以当晚我偷偷地下了一次水。”宁婉容道。 苏平昌愣住。 熙儿死在冬日,白日下水去捞熙儿的仆人都被冻得不轻。 宁婉容自从生了熙儿之后,身子就羸弱得紧。 苏平昌紧紧地看着宁婉容,忽然很想将她拥入怀里。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些年,他到底是负了她。 他僵硬的启唇:“夫人,我……”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宁婉容厌恶的瞪了一眼苏平昌。 她恨恨道:“老爷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更不需要你的可怜,老爷您也不要盘算着我们还能重修旧好。” 宁婉容厌恶地看着苏平昌: “一个敢用女儿的死来逼我现身,还用这么些暗卫来对付我的男人,我是疯了才会同你继续往下走。” “老爷,我今日同你将这么多,不是为了让你理解我,我只是想让你做个明白鬼罢了。” “苏平昌,你知道我在那水潭里捡到了什么吗?”宁婉容自顾将话头扯回最初。 苏平昌喃喃:“?儿的手镯?” “是啊,?儿的手镯。”宁婉容重复道。 她咬牙切齿:“那个小贱人的手镯就静静的躺在熙儿落水的地方。” “老爷您该又会说,或许是?儿不小心将那手镯弄掉的,我告诉你不可能!” “那手镯上还缠着我熙儿衣裳的料子呢。” “一定是熙儿落水前拽住了那丫头的手镯,那丫头一时情急,为了甩开熙儿扯烂了他的衣裳。” 苏平昌闻言,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心如雷动,难道熙儿的死真和?儿有关。 就在这时,有个软软糯糯的声音从那小小的棺木中冒了出来。 “不是我。”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聚拢在从棺木中爬出来的小奕?身上。 徐芳园怕宁婉容对小奕?不利,几乎是在小奕?开口说话的同时便跑到了棺木旁边。 “不是我。” 小奕?落地,朝着宁婉容一字一句道:“推熙哥哥下水的不是我。” “好啊,好你个苏平昌!” 宁婉容怔楞许久才回过神来 她气得浑身发抖:“我就说呢,你那般宝贝的女儿你怎么可能舍得让她死,敢情还真是要蒙骗我呢!” “不过……” 说着话,宁婉容话锋一转。 她的眸底迸发歹意:“不管你之前是真死还是假死,但现在,你死定了!” 说罢,宁婉容再不管苏平昌,紧握着那枚发簪朝着苏奕?冲了过来。 ?儿! ?儿! 苏平昌的整颗心刹那之间悬在了嗓子眼里。 他焦急大喊:“?儿快闪开,快闪开!” 第478章 唯一后悔的事 苏奕?整个人僵在原地。 不是不想跑,而是忘了跑,也忘了自己还有脚。 眼见着宁婉容朝着自己冲过来。 除了呆呆的看着她,自己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骤然上前,将她牢牢挡住。 徐芳园像个护崽的母鸡似的看着宁婉容浅笑: “夫人,要杀死我救活的人,是否应该问问我的意见?” “你救活的人?”宁婉容嗤笑一声。 她脚步不停,脸上的笑容越发狰狞: “既然是你救活的,你便陪着她下地狱吧!” 徐芳园不再废话,她捏紧双拳,心头计较着与宁婉容打斗起来自己会有几分胜负。 依她方才所见,这宁婉容出手虽狠,但其实都是靠的那些个带毒的暗器。 除开身手还算敏捷。 对付这样的人,徐芳园是不怯的。 但现在的问题是,宁婉容手里有毒药。 而且是那种一击毙命的毒。 如此,胜负倒是对半开了。 不,或许自己的概率要低很多。 她一肉胎凡身,可抵不过那些个剧毒。 要想赢,只能拼速度。 但徐芳园对自己的速度半点信心都没有。 然而让徐芳园没有料到的是,她已经做好了与宁婉容打斗一番的准备,却是骤然间发现她停下了脚步。 徐芳园在心里头骂了声娘。 她回头,苏平昌浑身颤抖,整个人瘫软的倚在墙边,显然是吓的。 苏见琛虽也害怕,却是不知何时从已死的暗卫手里头拿了把长剑。 他将长剑紧紧地握在胸前,一副向往前冲又不知该不该冲的模样。 徐芳园皱眉:“苏见琛,把你妹妹带走!” 苏见琛听言,重重点头。 他几乎是在刹那之间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徐芳园颇有几分意外。 原本觉得这小孩怯懦地紧,却没想到关键时候比苏平昌靠谱多了。 徐芳园不由自主地再一次看了眼苏平昌。 他脸色依旧惨白,见着宁婉容的疯魔模样,除了叫小心闪开之外,半点没有其他动作。 徐芳园在心头叹息一声。 这种时候,是真指望不上旁人的。 徐芳园没有时间等苏见琛将小奕?带走。 她朝着苏见琛吼完这句后,便立即朝着宁婉容冲了过去。 与预想中无二,宁婉容突然停下是为了使出暗器。 徐芳园动作很快,她几乎是在宁婉容手指碰到暗器的瞬间就扼住了她的手腕。 她动作不停,立即腾出一只手来捏住了她的肩胛。 但听得宁婉容发出一声哀嚎。 下一刻,她两只手软踏踏的晃悠起来。 但即便如此,到底还是迟了。 那枚刻着精致雕花的飞镖,还是直直的朝着苏奕?飞了过去。 躲避根本来不及。 苏见琛下意识的用身体挡住了那枚飞镖。 如果非死不可,就让自己死好了。 他活了这么多年,每一日都是苟活。 这样的日子,他早已厌弃。 爱他的,都因他而死,而他虽然没有伤人,祖母、嬢嬢、娘却一个一个因他而死。 罪孽到此为止。 苏见琛闭上了眼睛。 他的唇角扬起一丝浅笑。 其实,他已经很满足了。 能在临死前得知真相,还能被人需要,还能救下妹妹。 苏见琛觉得自己活了十多年,从未有一天比今日充实。 他将眼睛闭得紧紧地。 挺直了僵硬的脊背,只等死亡的降临。 有飞镖入肉发出的噗嗤一声,还有血滴入地的微小声响。 苏奕?在惨叫,在悲号。 然而,却没有预料中的痛。 苏见琛错愕的睁开眼睛,回头。 一个满身伤痕的老妇躺倒在自己身后。 “大娘,大娘!”苏奕?整个人扑倒在安兰大娘身上,眼泪流了一串又一串。 “你快醒醒,醒醒啊!” 安兰大娘不会醒。 飞镖上藏有剧毒,那些个身强体健的暗卫吃了飞镖尚且立即毙命。 何况安兰大娘呢。 “二小姐,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安兰大娘嘴角噙着血。 她看着泪流满面的苏奕?,很是欣慰。 “老奴总算不负夫人当年所托。” “可是,老奴到底是对不住你。” 安兰大娘伸手,小奕?连忙握住。 安兰大娘苦笑:“孩子,都是大娘的错,是我的错啊。” “不,不是大娘的错,不是。”苏奕?连连摇头。 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砸。 “二小姐,那是你不知道缘由。”安兰大娘唇角的苦涩越浓。 她伸手试图去揩掉小奕?脸上的泪,喃喃: “当年若不是我听大小姐的话,拿了……” 话音戛然而止,手方才举起,便垂落在地。 “大娘!”小奕?哭声愈发悲怆。 “妹妹。”苏见琛踉跄着走到小奕?身边,他伸手攀着她的肩膀。 想安慰,却无从安慰。 他只能沉默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以此宽慰。 “怎么还不死,怎么还不死!” 另一头的宁婉容脸色也是大变。 她激动的嘶喊,她狂躁的扭动,想要冲过去。 但是徐芳园已经从倒地的暗卫身上找来了绳子将她牢牢捆住。 不止绳子,徐芳园甚至还在暗卫身上翻到了毒药和孝帕甚至还有一封宁婉容的绝笔信。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苏平昌。 苏平昌目光沉沉,坦然非常。 他本就是打定了今日将宁婉容致死的念头的,自然会将一切做得妥帖周到,让外人说不上半句闲话。 此刻的他脸上再也寻不到先前的恐慌。 他扶着墙起身,款款走向宁婉容。 看着双目赤红的宁婉容,他的眼神虽然有几分愤恨,但更多的是无奈又怜悯。 “夫人,你的苦你的恨都该同我讲的。” 宁婉容嗤之以鼻。 她轻笑:“苏平昌,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假惺惺,你这人什么时候能稍微坦诚点?” “将你心里边真正想说的说出来不好么?” “你是不是抹不开面子啊,还是我死你也要为我找个好由头。” “我给你说,苏平昌不必,我宁婉容犯不着你可怜!” 宁婉容咯咯大笑:“你也不必说那些假惺惺的话,我不需要,我不需要!” “我宁婉容从来就不是个会后悔的人。” “被家族长辈阻拦下嫁于你,我不后悔。” “将那些个要与我争夺你的人除掉,我不后悔。” “为了熙儿能平安长大,家族覆灭我像个乌龟一样缩在龟壳里我也不后悔。” “我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熙儿的死。” “我后悔那日我没有时时刻刻让熙儿跟着我,缠着我,所以才让苏奕?这个小杂种害死了熙儿!” 第479章 可骇人呢 “不是我!” 苏奕?将安兰大娘脸上的血痕全部揩掉。 她在苏见琛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向宁婉容。 “不是我。”小奕?满脸泪水,她定定的看着宁婉容,突然大喊:“不是我。” “我都说了多少遍不是我,不是我,到底我要怎么说你才肯相信不是我!” “熙哥哥同我那般好,我怎么会害他!” “的确不是?儿。”苏见琛咬了咬牙,犹豫良久,喃喃开口。 屋里人闻言,面色微变。 徐芳园错愕。 苏奕?茫然。 苏平昌木然。 而宁婉容则是大笑:“你又知道了?” 言语间分明是嘲讽和嗤笑。 苏见琛目光定定,他点头:“我知道。” 宁婉容一愣。 旋即却是笑得更凶。 她讥讽道:“丧门星你莫不是以为我出了事,你的好日子就到了,你这是上竿子想要在你爹面前讨些好呢?” 苏见琛不为所动。 苏平昌面色却是微变。 虽然他不喜欢宁婉容,但不得不说,宁婉容此时所言正中他的心思。 如今他虽知晓这么些年自己是冤枉了自己这个大儿子。 他可以在往后的日子里对苏见琛好。 但绝不可能待他同其他儿女那般好。 一来,他到底是被叫了十三年的丧门星。 宁婉容做的那些个事情说出来,即便苏府上下会信,却也未必会全信。 二来,苏见琛这些年一直呆在仆人住的偏院里。 不识一字也就罢了,连基本的礼仪怕是都不会。 更别提他苏家最为紧要的经商了。 一个已经放弃了十多年的孩子,就算知晓他是无辜的,那又有何用。 徐芳园看着苏见琛:“你如何知道?” “那日,我在。”苏见琛深吸一口气。 即便过了这么些年,如今回忆起来,苏见琛还是害怕的浑身发抖。 他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终于颤声道:“我比熙儿还早去到那花园,所以那天花园里的事情我都知道。” 苏奕?茫然的看向他:“见琛哥也在?” 苏见琛点点头:“不止我,苏奕绮也在,你知道的。” 苏奕?闻言,脸色骤变。 她慌忙摇头:“不,不是的,见琛哥,你可能看错了,那日……” “?儿!”苏见琛轻声打断苏奕?:“我没看错,两个你都在。” 这话有些别扭,但在场之人,却是都听明白了。 两个‘你’,自然说的是拥有同一张脸的两个人。 苏奕?,苏奕绮是双生。 因为一个没出息,一个出息的紧。 一个被养的就比家里头仆妇的子女稍好一些,而另一个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家闺秀。 如今苏府上下谁都能轻易分出她们二人谁是谁。 但在早些年,没有人分得清。 一样的外貌,一样的声音乃至笑容和脸上的痣都一样。 又是最为天真烂漫的孩童年纪,就连苏平昌都分不清。 …… 苏奕?脸色一变,她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到底是说不出。 怔忪许久,她才终于无比艰难的从唇齿之间吐出一句话: “不是故意的。” 短短的五个字,却让屋里人轰然之间便明白了她一直说的不是她到底是何原因。 苏平昌震住:“绮儿?” 宁婉容再度狂笑:“你们两个小东西是当我昏了头了,是谁害死我的儿我也不知道了么?” 她狠狠地瞪着苏奕?,笑道: “你说不是你,那你的手镯呢?你可还找得见你的手镯?” “手镯不见了。”苏奕?怯生生开口: “熙哥哥去世后不久就不见了,我怕父亲责怪,一直没敢说。” “是不见了还是被我的熙儿扯掉了,你倒是说清楚啊!”宁婉容喊叫道。 “是掉的。”苏奕?沉声:“大娘每日都给我收捡首饰,有一日大娘告诉我说那镯子不见了,她让我责罚于她,我……“ 说话间苏奕?面色陡变。 她木然的脸变得错愕。 她回头看了眼倒地的安兰大娘,面色极度惶恐。 她不断地摇头,不住的喃喃: “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是这样的!” “大娘绝不可能会害我,绝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苏见琛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苏奕?。 他厌恶的瞥了眼躺倒在地的安兰大娘,虽然厌恶,却到底只是叹息一声: “她刚才对你说抱歉,说是她的错,指的就该是这件事情。” “我不明白。”苏奕?摇头:“见琛哥我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大娘对我那般好,姐姐也对我那般好,怎么会……” “对你好是因为你无害。”苏见琛冷冷道: “你对她构不成威胁,对你多好都可以。” “可是我没有威胁。”苏奕?固执的看着苏见琛。 见着如此执拗的苏奕?,苏见琛无奈的笑了。 “是,你对谁都构不成威胁,但若是你姐姐做错了事呢?” “她将熙儿推倒在湖里,又被他在手腕上抠出那么长的一道血痕,你让她如何朝着家人解释?” 苏奕?愣住。 她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该怎么回答。 “见琛,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苏平昌脑子里骤然浮现那只有浅浅伤痕的手。 苏平昌曾经不止一次的感叹过。 他的女儿什么都很完美,除了那只被伤痕覆盖的手。 想他这些年没少给苏奕绮找大夫,但总是没有太大的效果。 女儿说,不要紧,这伤疤看着吓人,但当时她一点都没觉得疼呢。 苏平昌觉得女儿可爱得紧,也懂事的紧。 他不是担心她疼不疼只是觉得这一道痕迹落在那只如玉一般的胳膊上,让他的女儿没那么完美了。 不过,女儿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为她找大夫。 现在听着苏见琛的话。 苏平昌脑子里嗡嗡的。 如果他的话,那绮儿的话肯定也是真的。 她受伤的时候正在杀人,怎么会觉得疼? 他定定的看着苏见琛:“抠出一道血痕,什么意思?” “若是爹你记性好,该是会记得熙儿死后没几天,苏奕绮独自一人出了趟府。”苏见琛沉声回应。 “苏奕绮被熙儿抓了那么长的一道印子,定是会找大夫的。” “只是熙儿才出事,她便去找大夫,无论如何都会引人怀疑。” “所以她硬是拖了几天。”苏见琛继续道:“若是我没有猜错,她的手上该有痕迹。” 苏平昌心里止不住的点头。 可不嘛。 那伤痕可骇人呢。 第480章 恨错了人 苏平昌记得曾经给绮儿找的大夫还说过他这个做父亲的呢。 大夫们说,都是做父亲的整日太忙,不关心女儿。 这才让女儿受伤都没来得及诊治。 也亏得这么长又狰狞的一道疤是在手上。 若是在脸上,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还怎么活啊。 那时的苏平昌赔着笑,说都是自己的错。 而现在的苏平昌脸上依旧在笑。 怎么活? 她不是活的好好的么? 熙儿死了,所有人都活在熙儿死的阴影里。 家里所有人都认为是自己照料不周才会让熙儿掉进水里。 却不曾想,真正害死熙儿的半点愧疚都没有。 她不仅好端端的活着,还将那罪名栽到?儿的身上。 也亏得当初他没宁婉容那般多疑,不然若是他找到了那枚藏在水底的手镯。 或许,?儿便该是苏府第二个见琛了。 不过…… 苏平昌眸光黯淡。 现在的?儿比见琛也好不到哪儿去。 忽然之间,苏平昌意识到了什么。 他怔怔的看着一脸痛苦的苏奕?,意识到了什么。 他隐约记起当初为何会认为?儿朽木不可雕。 以前分明是一样调皮捣蛋的孩子。 但熙儿死后,绮儿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再不胡闹不说,连读书也比以前积极了许多。 苏平昌还记得那先生曾多次对他夸赞,绮儿进益颇多。 就是那?儿…… ?儿依旧调皮。 甚至还拖累绮儿学习。 苏平昌不止一次看到?儿打扰正在听课的绮儿。 每每他斥责?儿,?儿都会无比委屈的说分明是姐姐叫她来的,怎么爹爹只会怪?儿。 那时,苏平昌以为?儿是个没有担当的。 原本就已经对?儿有了偏见的苏平昌问过几次先生,得知?儿仍旧止步不前后,便干脆任其生长了。 再后来,绮儿粗落得越发大方可人。 而?儿却是越来越怯懦,连同人打个招呼都畏畏缩缩的。 每每他的这对双生子同时出现,一个总是光彩夺目,而另一个总会惹下一堆麻烦。 偏偏两个丫头长得一模一样。 好些外人便会将两人弄混。 苏平昌甚至还听得有人说那苏家的大小姐苏奕绮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坏丫头。 这对于一直想要将她们姐妹都培养的落落大方的苏平昌心头一乱。 同样的一张脸,若是不能一般优秀,的确是不能同时出现的。 所以,有意无意的。 苏平昌便开始疏远了?儿。 府里的奴仆都是些看脸色行事的。 见着自家老爷对苏奕?都没了往日热忱,便开始有意无意的怠慢。 原本只是偷摸着怠慢。 但渐渐地,大伙儿发现。 好像有意怠慢,老爷也并不会责备他们。 原本仆妇满院的二小姐院里,再没了往日光景。 除开一个老奴安兰大娘还留在?儿身边,便是再没有人了。 这些事情,苏平昌当然是知晓的。 不过,他权当看不见。 那时的绮儿饶是十个?儿也比不上。 他在绮儿的身上花费了比以往多十倍百倍的精力。 而绮儿也确实不负所望,成为了他想要的才学容貌俱佳的女子。 如今的绮儿可经受不住半点污蔑。 绮儿也曾有意无意的在他面前说过?儿太过贪玩,若是实在不行,还得要将她送去学堂念书才行。 那时,苏平昌还觉着苏奕绮是个关心妹妹的。 现在想来,说是送?儿去学堂,其实是将?儿彻底摘出苏府才是真吧。 毕竟,就凭?儿原本所学和智慧,即便是在外学个三年五载也不一定有所成。 三年五载过后,?儿便到了嫁人之龄。 那时候,苏家哪里还有苏奕?的位置? …… 前程往事历历在目。 苏平昌扶胸无声的大笑三声: 好啊,好啊! 亏得他苏平昌自认精明一世,竟是养了一窝子心思歹毒之徒啊! 苏见琛冰冷无波的声音将苏平昌拉回现实。 “夫人,你常年教导苏奕绮,与她最是相熟,自会清楚她的受伤有一道伤痕。”苏见琛看向面色惨白的宁婉容,浅声道: “即便不知那道伤痕,您也该知晓苏奕绮是个什么样的人。” 宁婉容脸色一变,翕动着嘴巴,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苏奕绮那小人儿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么? 这倒是真不好说。 宁婉容皱眉,那丫头聪明是聪明。 但即便是每日与她见面,宁婉容也总是觉得自己看不透那丫头到底想什么。 偶尔看见苏奕绮宛若幽潭一般的眼眸时,她还会被吓得不轻。 宁婉容总觉得。 苏奕绮那具小小的身子里面藏了个比自己还要深沉的大人一般。 “你的儿子是不是被推下水而是被踢下水的。” 苏见琛叹息一声:“原本只是推,但是熙儿拽住了她的胳膊,她一时着急,就用脚踢了。” “熙儿起初挣扎的时候耗了许多力气,苏奕绮几脚下去,他哪里还有挣扎的份儿。” “夫人,抱歉。”苏见琛朝着宁婉容深深鞠了一躬。 “抱歉?”宁婉容木然的开口。 “若是那时我没有放弃,或许熙儿便不会死。” 苏见琛喃喃道:“我见着熙儿落水,第一反应便是去找人,可是整个府里的仆妇都对我比如蛇蝎,没等我开口,他们便已经跑开了。” “我见着找不到人,便决定要自己去救熙儿,可是我去到那里的时候,只有?儿和苏奕绮。” “但是苏奕绮并不知道?儿在,我想若是她知道?儿会出现在那里的话,如今的?儿也该不在了。” “我原本是想要让?儿去找人的,可是那时熙儿已经浮上来了。” 浮上来,便是没救了。 苏见琛唇角满是苦涩,肩头颤抖的厉害。 他重复着喃喃:“为什么没有人信我?” 宁婉容身形一颤,怔忪地看着苏见琛的嘴巴一张一合。 竟是这样的么? 原来他找过人,但是没人信他! 宁婉容扯唇,她很想笑。 以前,她从来不信什么因果报应,可是现在她信了。 她让整个苏府厌恶害怕苏见琛,却也因此害得自己的儿子丧了命。 “这便是我所知晓的一切了。” 苏见琛说罢,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掩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如今终于说出来,他也说不上到底是释然还是悲怆。 他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但偏偏没有。 宁婉容怔忪了一会子,忽然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里笑出了泪: “如此说来,我恨错了人?” 第481章 一起下地狱吧 沉默,唯有沉默。 宁婉容笑了哭,哭了笑。 好一阵过后,她终于收敛了所有表情朝着苏奕?沉声道: “?儿,我对不住你。” 徐芳园听言皱眉。 苏平昌面露狐疑。 苏见琛则是定定的看着宁婉容。 苏奕?惶恐摇头:“娘,你没有对不住我……” 她眼里满是泪水,软软糯糯道: “熙哥哥的事情是意外,姐姐也一定不是故意的。” 徐芳园:“……” 她觉着有点难受。 苏见琛都将话说得那般明白了。 就连宁婉容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小奕?怎么还那么信她的姐姐呢。 那个将她都设计的姐姐凭什么值得让她这么信任? 宁婉容听言笑了: “?儿,你还能叫我一声娘,真好。” “娘……”苏奕?又叫了一声。 “哎。”宁婉容很是欣慰的应了一声。 她朝着苏奕?眨了眨眼: “?儿,你身上痛不痛,对不住,娘给你吃了很难吃的药,让你难受了。” 苏奕?闻言,咬着牙摇头。 其实直到现在,她还是不太明白在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身上的痛楚和那具小小的棺木却是让她清楚。 一定发生了什么。 而且发生的事情定然与母亲有关。 方才美人儿姐姐和见琛哥哥的话,她都听明白了。 明白了是娘要杀了自己,而原因是她以为熙哥哥是被自己害死的。 她觉得很冤枉很委屈。 可是,她不敢表露自己的委屈。 因为她觉得母亲已经失去了熙哥哥,现在手也动不了,她不应该再伤心了。 “?儿……” 宁婉容怔住。 苏奕?此刻的原谅让她险些无地自容。 她很是滞了半晌,才苦笑: “你这丫头怎么总是这么替别人着想?” 苏奕?沉默。 所有人都沉默。 苏奕?是不明白宁婉容所指所以沉默。 而其他人是认为这番悔误来得太晚而沉默。 “?儿,你可以过来,让娘仔细看看你么?”宁婉容苦笑道: “我只想着害你了,都快忘了你的模样了。” “娘这一辈子最对不住的人便是你了,娘想要在临死前看看你,可以么?” 苏奕?点头又摇头。 她蹙着眉:“娘,你不会死的。” “娘会死。” “不会!” 苏奕?固执的摇头: “刚才见琛哥都说了是误会,我相信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如今误会既然都没有了,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过?” “好好过?”宁婉容僵住。 她下意识的看了眼苏平昌,她的眼里有期盼。 苏平昌连忙不甚自然的将目光挪向一旁。 而苏见琛则是走到苏奕?的身旁小声道:“?儿,你……” “阿娘,你不相信?儿吗?” 苏奕?完全没听到苏见琛的话,她满眼天真地看着宁婉容。 宁婉容沉默。 半晌过后,她苦笑: “阿娘已经不指望其他的了,阿娘只想在临死之前再仔细看看你,可以吗?” “阿娘不会死!” 苏奕?再次重复:“但是阿娘想看?儿,是可以的。” 说着话,苏奕?小跑着朝着宁婉容的方向跑了过去。 苏见琛见状想要阻止她,却是发觉苏奕?像个泥鳅一样。 他将将抓住,她已经跑开了。 苏见琛很是无奈。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犹豫一下过后,到底还是跟着苏奕?走到宁婉容的身旁。 “阿娘,你还好吧?” 苏奕?看着宁婉容的垂垂无力的胳膊,心疼的紧。 她伸手,想要摸一摸那垂在半空中的双手,却到底是不敢。 她回头,想问问美人儿姐姐既然能将阿娘的手弄断那么能不能弄好。 但她更不敢。 方才,美人儿姐姐是为了救自己才这样做的。 她虽然心疼阿娘,但是也不能伤了美人儿姐姐的心。 而且…… 苏奕?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见琛哥哥和阿爹。 虽然他们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是苏奕?觉得他们一定是不高兴的。 因为方才阿娘是想杀人的。 阿爹和见琛哥哥定是觉得自己背叛了他们。 她咬着牙许久,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阿娘,我去给你请大夫,好么?” “不必了。” 宁婉容浅笑着摇摇头:“?儿,你陪我说说话就好了。” “而且,府里都在说你已经去世了,你这么跑出去会吓着人的。” 说话间,宁婉容有意无意的瞥了眼面色阴沉的苏平昌。 她苦笑:“何况,没有你阿爹开口,你也不能出去找大夫。” 她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 宁婉容痛苦得呢喃: “?儿,阿娘虽然很疼,但暂时还疼不死。” 宁婉容觉得自己说完这话后,以苏奕?那不管不顾的性子,定是会求着苏平昌让她出去给自己找大夫的。 只要有外人在场,自己便算是有了一线生机。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狞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凡自己找到了一线生机,今日所受的屈辱她定当加倍奉还。 她在心里阴测测的笑。 自己恨了这么多年,如今知道真相又如何。 不过是多一个需要杀的人罢了。 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料到的是,苏奕?闻言,微微皱眉。 下一刻,便点头说好。 宁婉容一愣旋即失笑。 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她能指望她听得懂什么弦外之音。 她眼波婉转,见着屋内其他三人似乎心思各异,突然有了别的主意。 宁婉容扯唇:“?儿,你真的不怪娘么?娘这些年对你一直不好,还险些害得你没了性命。” “不怪!”苏奕?摇头。 她咬着唇,不是不怪,是可以不怪。 “娘想要补偿你,可以么?” 宁婉容低声开口。 苏奕?摇头:“不要,娘你不需要补偿我。” “要的。” 宁婉容低低一笑,她环顾四周,忽然压低了声音: “?儿,娘有些话想要单独跟你说,你可以靠近娘一点吗?” 苏奕?点头靠近。 宁婉容勾唇一笑。 她将唇贴在苏奕?的耳畔,一字一句道: “和我一起下地狱吧,娘在地狱里补偿你。” 苏奕?愣住。 宁婉容说罢,哈哈大笑。 她挺直了脊背,骤然发力。 一根宛若发丝一般的细针从她的胸腔中露了头。 徐芳园见状,心头一惊,连忙伸手拽住已然吓懵了的苏奕?。 只是,她刚刚将苏奕?抱在自己的怀里,忽然感觉到脸颊有热热的粘液。 她伸手摸了摸。 红色的,是血。 第482章 不必焦虑 握着剑的手颤抖的厉害。 吧嗒一声,手中的剑哐当落地。 苏见琛的脸上满是飞溅的鲜血。 他深吸了一口气,很是调整了一下,才对着苏平昌行礼道: “爹爹可以将我捉去衙门了。” 坦然还带着决然。 原本苏平昌是想要训斥突然动手的苏见琛的。 可是此刻听着他这般决绝的话,苏平昌却是一时怔忪。 其实方才那种情况,除了将宁婉容杀掉之外没有更好的法子。 而且,平心而论。 其实他早就恨不能杀掉宁婉容。 但是一来没有机会。 二来他不敢。 如此,见琛所为倒是帮了他了。 苏平昌怔怔的看了苏见琛许久,却到底还是叹息一声: “琛儿,你怎可如此莽撞?” 苏见琛沉默一刻,浅笑:“如不莽撞,妹妹便没了性命。” 他咬着唇:“我已经失去有一个弟弟了,不想再失去一个妹妹。” 苏平昌闻言,更是无言以对。 这还真是! 苏见琛沉吟一声,径自朝着苏平昌跪下。 他面无表情的道:“父亲要如何做,但凭处置。” 他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父亲可以将所有事情推到我的身上……” 说着话,苏见琛顿了顿。 他沉默一晌后,脸上笑意更深: “如今家中出了这般大的事情,总该有人出来负责的,而我……” 苏见琛勾唇:“反正我在府里可有可无,所以……” 徐芳园听言皱眉,她不由自主地打断苏见琛的话。 “我觉得……” 然而话刚说到一般,却是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这事该是如何便是如何,我还用得着你一个小娃娃来教?” 苏平昌皱眉。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面色沉凝的苏见琛,隐约间能从他的眉宇之间看到他那脆弱却又坚韧的生母。 苏平昌一时失神。 那个女子其实在他苏平昌所经历过的所有女子中绝对算不上出挑的。 但不知为何,他却会时时想起。 此刻,迎着苏见琛沉凝的面容,苏平昌豁然之间仿佛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眼神。 坚毅且笃定的目光。 府中女子对他都是笑脸相迎甚至是曲意逢迎的。 只有那个女子对他虽也欢喜,却绝不逢迎。 苏平昌恍然想起,以往那么多年,她似乎一次也未曾留过自己。 隐约间,他的耳畔似乎都还能回荡着那女子清浅又单薄的嗓音—— 老爷您要走了吗? 那我送您。 没有挽留,一次也没有。 因为知道留不住,便干脆放手。 这似乎是那女子一贯的性子。 苏平昌忽然想起当初之所以不喜琛儿。 除开那些个琛儿是丧门星的传言之外,还有一点,那便是他不喜欢他这唯一儿子的性子。 虽然沉稳,但怎么看怎么都似乎与自己少了几分亲情。 以前苏平昌不明白。 但现在他却是骤然明白了。 这是随着那女子的性子呢。 …… “父亲不报官?”苏见琛愣住,眼底泄出一丝惊喜,然而转瞬过后却是更多的阴霾。 他浅笑:“父亲还是莫开玩笑了。” “这种事情总该有人要负责的。” “为父说为父会处置,那便是会,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想那么多做什么?” 苏平昌不甚耐烦的把手。 他皱眉:“好啦,此事不用再说了。” 苏平昌乜了一眼躺倒一地的暗卫,冷声道: “不过是两相残杀罢了,有什么好说的。” 苏见琛:“……” 这不太好吧。 苏奕?:“……” 怎么感觉听不懂。 徐芳园:“……” 没想到这苏老爷还挺会找由头的呢。 “如今唯一麻烦的是这毒妇手底下那些个残存的宁家人。” 苏平昌的厌恶的瞪了一眼满脸是血的宁婉容。 他的眼底再没了先前的失落与懊悔,只剩下厌恶。 男人的情绪比女子更加莫测。 明明前一刻还为了熙儿的事情对宁婉容百般怜悯愧疚。 可这一眨眼的功夫,对于宁婉容,苏平昌却是只剩了厌恶。 苏见琛默了一刻,沉声道:“可以让苏奕绮接手。” 屋内所有人都微楞。 众人齐齐将目光看向苏见琛。 苏见琛不甚自然道:“苏奕绮不是一直跟着她的么?而且她是真心将苏奕绮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的,如此,该是不会对她太过避险。” 众人沉默,各有所思。 苏见琛见着众人沉默,脸色越发不自然了。 他低声:“好吧,其实这些年我虽然住在偏院,但一直有好奇其他院子里的事情,所以略微知晓一些事情。” 苏平昌闻言,着急道:“如此,琛儿你方才说的是真的?” “她对绮儿不避嫌。” 苏见琛笃定的点头:“我曾不止一次看到她当着苏奕绮的面与宁家人接触,我想,她该也是将苏奕绮当做自己以后的接班人来对待的。” 苏平昌闻言很是激动。 他疾步走到苏见琛面前,双手将他扶起来。 “琛儿,好端端的跪什么。”苏平昌嗔怪一声,下一刻,他焦急道: “如此说来,只要绮儿出面,那些个宁家人便什么问题都不是了!” “那倒不是。” “那倒未必!” 苏见琛和徐芳园同时开口。 苏平昌困顿。 徐芳园看向苏见琛,让他讲。 苏见琛识意,朝着她轻轻点头,旋即将目光看向苏平昌: “父亲莫要忘了熙儿是怎么死的。” 苏平昌闻言,面色微变:“你的意思是?” “宁婉容虽对苏奕绮不设防,但苏奕绮却未必会以真心待她。” 苏平昌的脸色微微变得难看。 即便方才已经将熙儿是怎么死的事情弄了个明白。 但打从心眼里他是不信他的绮儿会杀人的。 所以,他不愿意听到旁人说绮儿半点不是。 哪怕苏见琛并没有明说。 苏见琛自然看出了苏平昌的不悦,他也不再继续说那些个无谓之言,而是沉声道: “其实夫人的死未必不是苏奕绮所期待的,所以父亲不必太过焦虑。” 说着话,苏见琛顿了顿。 良久之后,他浅浅一笑:“哪怕以事实告之也无所谓,苏奕绮是个拧得清的人,她该是知道自己日后真正能倚靠的是谁。” 苏平昌听言,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而苏见琛却是神色淡淡,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见着他这般,苏平昌一时倒是真不知该如何说他了。 沉默半晌,苏平昌才无可奈何的摆了摆手,道:“罢了,在此事便这么办了。” 第483章 没理解错吧 苏平昌决定去找衙门的人。 临行前,他告诉屋内的三人,等那官府的人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除开懵懂而又惶恐的苏奕?,苏见琛和徐芳园都是面色沉凝的点头。 眼见着苏平昌要走,徐芳园叫住他。 苏平昌停下脚步,他看着徐芳园,笑道:“徐姑娘,今日之事亏得你帮助,不过你也瞧见了我这府里事情繁多,所以没什么功夫招呼姑娘,还请姑娘自便。” 言罢,苏平昌又要走。 徐芳园道:“几句话的功夫,苏老爷可以听完了再走么,不耽误你的功夫。” 说着话,她浅笑道: “虽然今日老爷损耗不小,但我觉得去衙门请个官差这等小事,老爷就算不去也不会如何吧?” 苏平昌闻言面色微僵。 他倒是没料到这丫头竟是对自己如此知晓。 的确,他的暗卫在今日虽然死了大半。 但要去寻官差的人却是大有人在的。 他之所以要急着出去,是为了别的事情。 他需要去确定一些事情。 而那件事情,断然不能让见琛和?儿知道。 很是沉默片刻,苏平昌终于无可奈何的笑了: “罢了,徐姑娘有话您直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苏平昌说完,在心底轻笑一声。 其实都不消徐芳园开口,他都能猜到她想说什么。 无非是这丫头今日见了这么些事情,心里头害怕,想要寻个摘出去的由头。 苏平昌微微皱眉。 徐芳园虽然是个外人,但今日之事却是真真切切的参与其中。 虽然她今儿帮了不少自己的忙。 但于内心深处,苏平昌到底是信不过徐芳园的。 不仅信不过。 苏平昌甚至还曾在心里头短暂计较过此事过后,这丫头自己该怎么处置。 毕竟今日,她所见之事,关乎整个苏家的秘密和耻辱。 这种事情,他连琛儿和?儿都信不太过,更莫说是个外人了。 她若是聪明些同自己讲说她今儿什么也没瞧见,什么也没听见,那此事,倒也算是罢了。 但…… 苏平昌眉头皱得更紧。 若是徐芳园不识好歹,想要借今日之事威胁自己的话…… 那——这人是断然不能留的。 “上回我已经朝着老爷您说过了,只求老爷您给我一个答复。”徐芳园浅声开口,将苏平昌的思绪统统打断。 苏平昌闻言微怔。 他狐疑的看着徐芳园。 一时间,他觉得这个他早就看不清楚的徐芳园似乎越来越看明白了。 这丫头到底是真傻还是在假傻。 见证了苏家最为隐秘的事情,饶是不加以威胁,也该用其来保护自己。 但这丫头说的居然是上回的事情。 上回她说了什么来着? 苏平昌拧着眉想了好一会子,才勉强想了起来。 似乎是让?儿去做她那食肆明面上的掌柜? “小奕?的身子还没完全好,所以我想与其我每日跑到苏府来给她治病,不如让小奕?暂时去到食肆,她作为明面上的东家,总不会招来太多非议。” “这是件小事。” 苏平昌很是思忖了一会子客气道:“徐姑娘医术高明,你愿意给?儿治病自是好事一桩,此事便按照姑娘的想法来吧。” 苏平昌说罢,又一次跨步想走。 徐芳园叫住他:“老爷,我还有一事相求。” 苏平昌停下脚步。 他的唇角付出一丝嫌恶,他攥紧了双拳。 这狐狸尾巴果然是藏不住了。 这丫头果然也是个急功近利的呢。 只是,他在心头阴测测的思量着,若是这丫头胆敢威胁自己,莫说是那食肆,他定是要这丫头在白沙村也待不下去。 苏平昌勾起一抹浅笑:“徐姑娘请讲。” “我治好了小奕?之后,苏老爷可否对外说是九福堂治好的?”徐芳园有些不好意思道。 苏平昌闻言愣住:“什么?” 九福堂? 哪个九福堂,是自己知晓的那个么? “就是镇上那个就要名存实亡的九福堂。”似看中了苏平昌的心思,徐芳园轻声道: “不需要苏老爷做太多,只是若是有人问,就说是九福堂的功劳便好。” 九福堂的功劳? 苏平昌脸色越发复杂。 方才他以为徐芳园说的是治好小奕?身中剧毒之事。 可是此刻,他忽然反应过来。 徐芳园说的是已死却复生之事。 苏平昌无比困惑的看着徐芳园。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徐芳园会将这般好的名声,送给九福堂。 沉默连一会,苏平昌到底是好奇:“不知姑娘与那九福堂有何渊源。” “渊源倒是没有什么。” 徐芳园道:“只是如今那九福堂有我的一份子,如今的我也算是半个生意人,既然是生意人,投了本钱,总归是不愿意亏的。” 话到最后,徐芳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苏平昌在听得徐芳园的话久久的陷入沉默。 他没有理解错吧? “你说那九福堂有你的一份?”苏平昌问道。 徐芳园点头。 其实不能说是自己的,但顾南弦的身份她不知晓,自是不能将他给漏出来。 苏平昌又一次错愕。 这丫头不是个普通的乡下丫头么,即便是懂医术。 但靠着卖草药开方的银子租个食肆已是不易,她从哪里来的钱财去买下那九福堂的一部分? 苏平昌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些。 那九福堂他是清楚的。 如今你掌柜的是孙大夫,平日里将那九福堂看得比命都还要重。 莫说是卖了,就算是稍微开些九福堂已经开不下去的玩笑都是会让他火冒三丈的。 如此,这丫头是靠什么本事得到那一部分的九福堂的? 苏平昌上下打量徐芳园,对这丫头越发好奇了。 徐芳园浅浅一笑:“看苏老爷这般反应,该是答应我了?” 苏平昌回过神来。 他讪讪笑道:“不答应还能怎么,说起来今天我们父子三人的性命都是姑娘你舍命救下的,这么些要求,我苏平昌定不会辜负。” “那便多谢老爷了。” “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苏平昌再次跨步。 这一回,徐芳园没有叫住他。 苏平昌一走,苏奕?就像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扑到了徐芳园怀里。 她喃喃:“美人儿姐姐,你还好吗?” 徐芳园:“……” 小家伙,你方才可比我惊险多了好么? “我也走了。”苏见琛道。 “见琛哥哥,你等等。”苏奕?听言,从徐芳园怀里探出个头来。 “我有事想问你。” 第484章 被需要 苏见琛不甚自然的看着苏奕?。 这些年来他一直与孤独为伴。 今日说的都是这些年一直苦闷在心头的,由此才说的痛快。 可是…… 除开那些个藏在心头的话,苏见琛发觉自己似乎有些不知该同人讲话了。 就好比此刻,迎着少女萌动的瞳仁。 即便明知她是自己的妹妹,曾与自己极为亲近。 而且她依旧如同小时候那般亲密的叫自己一声‘见琛哥哥’。 可苏见琛还是觉得浑身如同蚂蚁乱爬一般的不自在。 看着少女发红的眼眶。 苏见琛忽然意识到,这一声‘见琛哥哥’恐怕不是为了自己。 他的唇角扬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苏见琛面色微变,沉声道: “若是想说关于你姐姐的事情,便可以不讲了。” 他扯了扯唇:“我说的是我看见的,那是事实,若是你不相信也没法子。” 苏见琛一口气说罢,转身就要走。 却不曾想一只小小软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掌心。 女孩儿眼眸漆黑,却璀璨的宛若天上星子。 苏奕?摇头:“?儿知道见琛哥哥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儿也没想让见琛哥哥承认你看到的不是真的。” 苏见琛闻言一愣:“那你……” “见琛哥哥我好多年没见着你了。”苏奕?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府里的人也都不告诉?儿你去了何处,?儿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苏见琛浑身僵住,犹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不是为苏奕绮讨公道,只是为了说这一句话? 她以为他不要他了么? 他的心剧烈的颤抖着。 看着苏奕?委屈的模样,苏见琛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这世上,原来是有人需要自己的么? “姐姐和熙哥哥的事情。”苏奕?皱了皱眉,她嘟囔道:“不管见琛哥哥怎么说,我还是相信姐姐的。” 苏见琛听言,方才颤抖的心被巨大的嘲弄取代。 看来,果真是自己想多了啊。 “不过我相信姐姐和喜欢见琛哥哥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见琛哥哥,还能见到你真好。” 苏奕?软软糯糯的开口: “以后也要和?儿一起玩哦。” 苏见琛听言,愣住。 他很是默了一会子,才郑重的点头。 他一字一句的回道:“会的,但是……” 说着话,苏见琛略微顿了顿:“可能爹不会让我和你……” 话说到一半,却是发觉手中一空。 苏见琛微楞,下一瞬便瞧见苏奕?像只小蝴蝶儿般又哒哒跑到了徐芳园的身边。 “美人儿姐姐,你听见了么,见琛哥哥说会和我一起去姐姐你的食肆呢!” 徐芳园:“……” 小奕?你这话转弯是不是转得有点夸张了? 苏见琛脸色难看:“……” 去食肆,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他很想否认,可是见着少女那般开心的模样,他实在是不忍打击。 苏见琛在心头叹息一声。 罢了罢了,日后事日后再说吧。 眼下父亲不将自己送去官府已是仁慈至极。 虽然方才父亲没有对自己过多责怪,但苏见琛却也不敢抱任何期待。 在过往的年月里,他的期待都落了空。 他觉得日后自己的日子再差,或许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只是…… 见着自己的妹妹在徐芳园怀里撒着娇,苏见琛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只是,为何一想到日后再没了机会看到这个女子,他的心里竟是会觉得失落? 分明,只是头一回见面罢了。 对自己的内心完全搞不明白的苏见琛强迫自己收回心思。 他冲着苏奕?道: “?儿,你和这位姑娘耍吧,我就先走了。” 话音刚落,徐芳园抬头看他。 她脸上还带着未散的对?儿的温柔。 那般浅淡的笑容,却是让苏见琛再一次定住。 刹那之间,他的心跳的越发厉害了。 不止心跳得厉害,脸也烫的不行。 “苏见琛,你愿意和小奕?一起来食肆帮忙吗?”徐芳园浅声开口。 “什……什么?” “你不该留在这里的。”徐芳园声音依旧清浅。 “不管你去学堂还是去经商都会比留在苏家好,我那食肆很小,但多少可以让你练练手。” 徐芳园对苏见琛并不了解。 从苏平昌等人的只言片语中,她也只能隐约猜到这孩子的过去该是过得很痛苦。 她对苏见琛当然是同情的。 但那时,她并没有想过要拉苏见琛一把。 这世上可怜人那么多,就连她自己也算是可怜人。 她没那么多心思去怜悯别人。 而且,徐芳园觉得如今那宁婉容已死,苏见琛在苏府的处境无论如何也会比以往好上许多。 如此,也不需要自己多管闲事。 可是就在方才看着苏见琛在小奕?临危之际,拔刀相助时,她改变了念头。 这样的人不该跟着苏平昌。 她无法想象苏平昌那般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苏奕绮都是那般模样。 若是苏见琛跟着苏平昌日后会长成什么模样。 …… 徐芳园的眉目之间已没了方才满目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笃定和期待。 苏见琛被她期待的眸光弄得很是局促。 很是沉默半晌,他才赧然失笑:“姑娘说笑了。” “我没说笑。”徐芳园的言语很坚定。 坚定到苏见琛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 最后,是徐芳园先打破了让苏见琛无措的沉默。 她浅笑:“我还有事,要告辞了。” “若是你改变了主意,可以来九福堂找孙大夫,我想你父亲该不会阻止你出府了。” 苏奕?听言,很是舍不得: “美人儿姐姐,你这就要走了么?” 徐芳园点头。 她轻轻地摸了摸苏奕?软软的发,浅笑:“别担心,方才你爹爹不是答应你来姐姐的食肆了么?日后我们便能经常见面啦。” “可是……”苏奕?嘟着嘴: “我听爹爹说那食肆你们还没开始翻修,爹爹说了翻修少说也得要半个月呢。” “这样一来,岂不是?儿半月时间都不能见着姐姐你了。” 苏奕?越说越委屈,话到最后,干脆直接抱住了徐芳园的小腿: “?儿想和姐姐在一起……” 说话间,苏奕?的目光下意识的落到安兰大娘的身上。 她的身子止不住颤抖起来。 徐芳园自是知晓苏奕?的心思,她沉默半晌,浅声道: “不会半个月的,这段时日姐姐会常来镇上,姐姐答应你,只要日后来镇上一定会来看你,怎么样?” “真的么?”苏奕?眨了眨眼睛。 “真的。”徐芳园点头。 第485章 扔就扔了吧 徐芳园很快告辞了苏见琛兄妹。 苏奕?见着徐芳园要走,很是不舍,非要跟着一起。 徐芳园虽然也想多同她待一会儿。 但她心里头很清楚,苏奕?如今大病初愈,最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最后,徐芳园费了好些精神,几乎是连哄带骗夹着无数保证,才勉强从苏府抽身离开。 离开之前,徐芳园又替小奕?开了药方。 苏见琛接过药方,说他会照顾好小奕?,让徐芳园不必担心。 徐芳园听言很是高兴。 说起来宁婉容虽然死了,但在她看来,小奕?的处境却未必安全。 有苏见琛这么个在苏府人见人怕的人照顾小奕?倒是最合适不过的的事情。 徐芳园将将走出苏府大门,便瞧见苏府的管家领着一帮子衙役进了苏家大门。 她心头微怔,旋即失笑。 这苏平昌的动作倒是真快。 不过,如今有苏见琛又有衙役,小奕?的安全倒是完全不必担心了。 …… 离开苏府后,徐芳园立即往九福堂赶。 时间已经不早了,也不知顾南弦对徐睿将食肆的事情说得怎么样了。 她得要趁着时辰尚早带着良田过去看看。 然而徐芳园没有料到。 她回到九福堂看到的是坐在九福堂台阶上低垂着头,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圈的徐良田。 徐良田左右坐着小文小武。 两个小孩忧心忡忡的看着徐良田,不断地朝着他比划,拍肩膀以示安抚。 徐良田偶尔抬头。 他勉强朝着焦急的小文小武笑笑,旋即又低下了头。 几乎是在他低下头的瞬间,一滴清泪落在了沙里。 小文小武见状越发着急了。 奈何他们两人一个不会说话一个又根本听不见,只能咿咿呀呀的比划着。 而这一回,良田连头也不愿意抬了。 他忽的扔下手中的树枝,将头深深埋在膝盖上。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文小武听声,骤然傻了。 两人对视一眼,再不敢多做半点安慰的动作。 徐芳园轻手轻脚的走到三人面前。 她朝着神色惶恐的小文小武浅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无碍让他们忙自己的去。 小文小武自是不愿。 可一想到方才两人安慰了良田那般久,半点作用没有不说,还直接将人给弄哭了。 他们也不好意思逗留。 两人朝着徐芳园深深地行了个礼之后,退回了九福堂内。 徐良田哭了很久,直到哭得嗓子都哑了,才终于抬头。 看着眼前人,徐良田脸色大变,他仓皇的将脸上的泪揩掉,道: “阿阿姐,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好一会了。” “那……那……”徐良田怔住。 他心头大乱,在脑子里计较半天,才终于哑着嗓子嘟囔道: “阿姐如果我说是风沙入了眼,你信么?” 徐芳园听言,失笑:“你说呢?” 徐良田听言,神色再度回到了先前的沮丧。 一副果然如此的表表情。 徐芳园就近在徐良田身边坐下,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缓缓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事。” 一如预料中的,徐良田根本不愿意朝她说明他的心思。 徐芳园也不着急。 她淡淡的哦了一声:“若是当真没事的话,那阿姐就不问了。” “你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吧,若是做完了,我们现在去食肆吧。” 徐芳园说罢,一把握住徐良田的手,就要将他拉起来。 徐良田不愿意动身。 徐芳园挑眉:“怎么?” “阿姐……”徐良田呢喃一声。 话刚出口,眼泪又一次汹涌。 徐芳园见状,心如被人扯住一般。 她轻轻地将良田揽入怀里,一面轻轻抚他的背,一面柔声安慰: “想哭就哭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过了好久,徐良田才终于勉强止住了哭泣。 他抬头,双眼红肿的可怕。 徐良田沉默许久,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道: “阿姐,我的药被那两位姐姐扔了。” 徐芳园听言微楞。 旋即,明白了徐良田的意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片赤诚花了许多功夫才得到的东西,却被人弃之如敝履。 这事儿其实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是很难接受的。 “我都给她们说了,若是信不过可以去找大夫看看那药方看看那些药的。” “那两位姐姐答应得好好的,但是转头就将我给她们的药扔掉了。” 徐良田扑在徐芳园怀里断断续续道。 他呢喃:“阿姐我不明白,若是她们不愿意接受,可以在一开始就拒绝我啊,为什么要背着我将那些药材扔掉的啊。” “那些药是阿姐你花了那么多功夫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她们如何能如此浪费阿姐你的一番心血。” 等等…… 徐芳园越听良田的话,越觉得不对劲。 这小娃娃生气的点难道不该是那两个女子不珍惜他的一片赤诚么。 怎么她现在听着良田的话,倒像是在给自己抱不平一般? 徐良田哼声道: “若是我早知她们是那样的人,我才不会巴巴地去找他们呢。” “以后就算是她们跪着求我,去也一定不会将阿姐你给的药给她们了。” “她们不配。” “阿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让你白费功夫了。” 徐芳园:“……” 好嘛,良田果然是在替自己抱不平。 她沉默一阵后,轻轻地抚了抚良田的背,柔声道 “扔就扔了吧,不要紧的。” “嗯嗯,不要紧的。”良田点头。 徐芳园挑眉,这话可不像是良田的风格啊。 徐良田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着徐芳园笑了:“她们前脚扔了我后脚就捡起来了。” “哼,她们看不上阿姐你给配的药,我还觉得她们的小姐不配让阿姐你给看病呢!”徐良田气鼓鼓道。 原本还打算劝慰良田一番的徐芳园此刻觉得已经完全没了劝慰的必要。 见着良田越说越气愤,都快要破口大骂了。 徐芳园心思一转,忽然有了主意。 她朝着良田眨了眨眼:“良田你知道阿姐今天去做什么了么?” 徐良田果然被她的话转移了心思。 他一脸茫然的摇头。 阿姐做了什么,他如何会知道? 事实上,虽然今天看着阿姐离开,他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头多少是有几分不高兴的。 徐良田觉得很奇怪,分明以前阿姐对自己也不冷不热。 他早已习惯。 可最近,但凡看见阿姐对自己稍微冷漠些,他就惶恐的紧。 徐良田每回见着阿姐忙到没时间同自己说话的时候,都会在心里头担心。 是不是他最近做了什么讨嫌的事情,让阿姐厌恶自己了。 第486章 先生会喜欢我么 徐芳园冲着徐良田咧嘴一笑: “阿姐我啊,把良田你念书的事情定好了。” 徐良田闻言愣住。 他错愕地看着自家阿姐。 分明是听清楚了,但他总觉得自己好似在梦里。 念书的事情……定好了? 这么快! 刹那间,徐良田只觉得百感交集。 上回分明只是略微一提而已。 这些日子家里头那般忙,徐良田自己几乎都已经将此事忘得差不多了。 没曾想阿姐还记得。 心思流动间,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徐良田狠狠地扑进徐芳园的怀中,颤抖着身子呢喃: “阿姐,你真好。” 徐芳园:“……” 她有预想过良田会激动,但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 忽然之间,徐芳园有些后悔没有去多看几个学堂了。 那黄亭书院的骈拇先生虽好,但那学堂的环境却是实实在在不怎么样的。 徐芳园有些担心,如此期待的良田在见着那破败的学堂之时会失望。 这孩子太敏感。 自己到底是欠考虑了。 徐芳园很是在心头思忖了一会子,才赧然地拍了拍良田的肩膀:“但是良田,有件事情阿姐得要向你说清楚。” “阿姐你说。”徐良田抬起头来。 “阿姐给你选的学堂环境不是太好。” 徐芳园直言道:“先生的性子也不算好。” 徐良田闻言微楞。 他定定的看着自己阿姐微微发红的脸,沉默了一会子。 就在徐芳园试图解释之时,他咧嘴笑开: “没关系啊,我是去念书的,又不是去看那学堂的风景的,再说先生……” 徐良田脸上的表情越发无所谓了,他浅笑: “阿爹说过世上有千种人便有千种性子,对于旁人的性子是不能过多苛责的。” “而且……” 说着话,良田话锋一转。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浓烈: “阿姐既然愿意将我送到那家学堂读书,定是因为那位先生有过人之处。” “阿姐信得过的先生,良田也是信得过的。” 徐芳园听言着实愣了一会儿。 她打趣道:“你就这么相信阿姐我?” “自然是信的。”徐良田满目真诚: “阿姐是良田在这世上最相信的人。” 徐芳园闻言怔忪。 沉默片刻过后,徐芳园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她伸手摸了摸良田的头,浅笑: “是啊,那位先生在阿姐眼中很厉害,阿姐相信你跟着那位先生一定可以学到很多。” 徐良田重重点头。 “我与骈拇先生说好了,只要你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去学堂念书。” 良田如此相信自己,徐芳园便也不再解释。 她朝着徐良田道:“阿姐的意思是打明儿起你就去念书,你看如何?” 虽然徐芳园并不指望良田当真能靠着念书考上科举什么的。 但她觉得以良田的脾性断然是不愿意落于人后的。 如今别的学堂以及开课许久,饶是良田明日就去念书也是落后于人的。 徐芳园觉得,如此,自然是越快去念书越好。 徐良田吃惊:“明天?” 徐芳园点头。 “可是家里头那般忙,我怎么好离开?”徐良田焦急道: “而且阿姐你不是还要准备将食肆翻修吗,那会子肯定比现在还忙,我怎么能在这时候去学堂念书?” “这有什么不能的。”徐芳园失笑: “良田,家里头的事情有阿爹有我还有顾大郎,食肆里头也有徐东家他们帮忙,不要紧的。” “可是……” 见着良田这般着急,徐芳园在心里摇头,面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意: “正好待会儿我们先去买些床褥被套什么的,送去学堂,你若是真不想明日去学学堂,与先生直言就好。” 徐良田浑身一僵:“我同先生直言?” “怎么,不敢?”徐芳园挑眉。 “这……”徐良田嘴唇动了动,很是沉默了一会子,才小声道:“自然是敢的。” “那就好。”徐芳园笑了: “我们良田如今也是小小男子汉了,那先生是个有趣之人,阿姐觉得你一定会喜欢他的,而他也一定会喜欢良田你的。” “先生会……喜欢我么?” 徐良田不安地看着自家阿姐。 “会的。” 徐芳园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家良田这么好,哪有人会不喜欢?” 徐良田听言,眼里燃起一点亮光。 他低头,目光忽然落到了放在脚边的药包上。 刹那间,眸底的亮光飞快暗了下去。 他喃喃:“阿姐,我一点都不好的。” 若是当真好,那两位姐姐怎么可能会糟践自家阿姐的一番心意。 虽然早就知道良田这小子性子倔得很,又容易钻牛角尖。 可是此番见着他这般沮丧的模样,徐芳园到底还是心疼的紧。 她揉了揉徐良田的发,笑道:“良田你若是真的觉得自己不够好,便努力变得好起来不就得了。” 徐良田怔住。 他抬眸,想说话,却是见得自家阿姐已经松开了自己。 徐芳园笑道:“好啦,这会子还早,咱们先把念书要用的东西买了送去学堂,省的日后麻烦。” “将东西放好后,我们还得要去找找徐睿,同他说说那食肆的工匠呢。” 徐芳园说罢,不等徐良田回应,握着他的小手往街上走。 一路上,徐芳园姐弟买了不少东西。 大到床单被褥、桌椅板凳,小到笔墨纸砚,锅碗瓢盆,该买的不该买的都买了。 好些铺子见着徐芳园买那么多东西还以为她是从外头搬来镇上的呢。 其实不止那些个掌柜的好奇,徐良田也是被徐芳园给弄糊涂了。 起初,听到自家阿姐说要买去念书所需要的东西时,他心里头是十分乐意的。 虽然他没读过书,却也是听到其他读书的孩子说过。 那镇上学堂里的东西都是由先生统一发的。 但发的那些个东西不好也就罢了,还贵的不行。 如此,能自己买那些个东西,省下一大笔钱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可是…… 眼见得自家阿姐买的东西越来越多,甚至买了好些自己根本用不上的东西。 还都是让那些个掌柜的直接送到黄亭书院,徐良田有些顶不住了。 “阿姐,咱不买了吧!” 在见得徐芳园买了一张上好的藤椅之后,徐良田拽住了她付银子的手: “我是去念书的,藤椅用不上的。” “这是个先生买的。”徐芳园柔声道。 “给先生买的?”徐良田眼里错愕更深:“为什么?” 第487章 眼里有光 “这是阿姐答应了先生的。”徐芳园浅浅道。 “阿姐你怎么能答应先生买这么些东西呢?” 徐良田一听就急了。 方才他仔细算过了,阿姐买的东西都超过十两银子了。 看着阿姐买的东西越来越多。 良田开始后悔当初自己要朝着阿姐说念书的事情了。 这还没去学堂就已经花了这么多钱,若是真去了学堂,那不是个无底洞么。 徐良田双拳攥出了汗,心里头出了自责还是自责。 自己真是太不懂事了。 家里头花钱的地方那么多,自己却让阿姐额外的花出去那么多银两。 十两银子…… 这得卖多少草药才能换回来十两银子啊。 “银子本来就是用来花的。”徐芳园自是知晓徐良田心里头想的什么。 她转了转眼珠,很快有了主意。 徐芳园勾唇浅笑:“良田你别看我花了这么些银子,若是真论起来咱们是捡了大便宜的。” 徐良田蹙眉,显然是不相信:“捡了大便宜?” “嗯。”徐芳园重重点头。 “你还不知道吧,那骈拇先生起初是要收五十多两银子的学费……” “什么?五十两,他怎么不去抢!”徐芳园话说到一半,良田发出一声惊呼: “念书罢了,怎么会收五十两银子啊!” “若是那先生教得好,五十两倒是不贵的。”徐芳园早料到良田会有如此反应,倒是淡定。 “阿姐去问过镇上的那笃行书院,那里头也是要五十两学费的,而且还不包括其他费用。” 她冲着徐良田狡黠的笑了:“不过那笃行书院是名声在外的,收这么些银子是无可厚非。但是阿姐给你找的那位先生收五十两的确是有些多了,所以我与他说道一番,租后只给了他二两银子。” “这……” 徐良田拧眉: “如此说来,买这些东西便是阿姐你与那位先生说好的条件了?” “嗯。” “如此,倒是咱们赚了的。” 经过徐芳园这么一循循诱导,徐良田心里的疙瘩瞬时就小了许多。 不过,他还是不高兴: “可是阿姐,我还是觉得有些太贵了。” “不贵的。”徐芳园浅笑:“人家先生只教你一个,怎么能算贵。” “好吧……” 自家阿姐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徐良田也不好多言其他。 将上学所需要的东西全部买齐再送到黄亭书院,已到了巳时末。 见着那马车牛车一车车的往书院里头送,骈拇先生乐得合不上嘴。 连带着之前因为没有说服徐芳园念书的哀怨也减淡了不少。 徐芳园指挥着伙计们将买的东西往书院里头搬,不忘让良田跟着骈拇先生先认识一下。 徐良田听言,一张小脸顿时就红了。 他长这么大,从未主动与人说过话,更莫说是这种才富五车的教书先生了。 徐良田怯懦的看童颜鹤发的骈拇先生,只觉得自己喉咙里像是有一块烧红了的铁堵着一般。 他憋了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先生’二字。 徐良田原本还想学着村子里其他那些个念过书的孩子一般朝着眼前这位先生行礼。 但是以前他也只是远远地看了一回,根本没看清那孩子到底是如何行的礼。 如此,这礼自然是行得古怪非常。 不过骈拇先生并不在乎这些个虚的。 他很是喜欢良田这幅白纸一般的模样。 一张白纸,未经世俗沾染,这样的孩子,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这些年叫他先生的孩童,哪一个不是有所图? 眼前这孩子,自然是有所图的。 但却绝不像以往那些个孩子满脑子满脸都写着功利二字。 见过了太多一心奔着功利二字的学子,这样单纯的学子对于骈拇先生而言,是那样的难能可贵。 见着徐良田那般局促的模样,骈拇先生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正在招呼着伙计们做事的徐芳园。 他着实是有些好奇。 这两个小家伙,年纪不过相差十岁,怎得一个如此机敏世故一个如此纯粹无知。 “先生?” 徐良田怯懦的声音将骈拇先生拉回现实。 他略失神一刻,便迫不及待的将徐良田拽进了里屋。 徐良田发出一声惊惶的呼声。 他想叫阿姐,但阿字刚刚出口,人已经被推进了里屋。 正在忙碌的徐芳园听到良田的喊声,立即招呼着伙计们先忙着。 她疾步走到门外,刚想敲门。 却是听到屋内传来骈拇先生与良田一问一答的声音。 问的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事情。 诸如叫什么喜欢什么为何想要念书。 良田起初显然是害怕,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叫。 显然,他是不自信的。 但骈拇先生极为有耐心,好些时候还有意说些自己的丑事来让良田放松。 良田终于渐渐地被骈拇先生影响,他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不过一刻钟功夫,良田已经能从容不迫的与骈拇先生对话了。 徐芳园对此很是满意。 她的确是没看错,骈拇先生是个好先生。 他很会因材施教。 只是…… 徐芳园难免有些好奇,骈拇先生为何分明知晓因材施教,却要对先前那个少年那般。 在她眼里,骈拇先生当时同那少年说的话,与赶他走几乎没什么两样了。 …… 伙计们将东西摆放好后,徐良田仍和骈拇先生在里屋说话。 徐芳园便干脆拿了笤帚将书院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她将将打扫完毕,徐良田也从里屋出来了。 “阿姐!”见着自家阿姐,徐良田很是开心,直接就朝着她扑了过来。 “可还满意?”瞧着徐良田笑脸红扑扑的,徐芳园浅笑。 徐良田重重点头。 “丫头,你这小弟虽然比你还差点,但是还不错,我收了!” 骈拇先生嘴里叼着根青瓜也从里屋走了出来。 徐芳园:“……”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青瓜她是让人放在灶屋里的。 这里屋和灶屋还隔了好几间屋子呢。 她眯了眯眼眸,越是和骈拇先生接触,她便越觉得这位先生深不可测。 她也越发觉得让良田跟着骈拇先生念书是个极为正确的决定。 “先生,那学生明日就来学堂。”徐良田听到骈拇先生说话,连忙恭恭敬敬地转身朝着他行了个依旧不标准的礼。 然后,他看着自家阿姐:“阿姐,我一定不负你和先生的期望。” 徐芳园看到,良田说话时,眼里有光。 与以往总是在眸底一闪而过的光亮不同。 现在他眸底的光炙热而蓬勃。 不只是眸底,小小的徐良田不会知道。 此刻的他整个人都在发光,那种由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自信让他整个人变得闪闪发光。 第488章 不要再拆台了 告别了骈拇先生,徐芳园姐弟又去买了好些肉菜才去的素韵酒庄。 出乎意料的,顾南弦不在。 说是临时有事先离开了,他离开前将食肆翻修的事情与徐睿讲了。 对此徐睿颇有怨言。 他满脸哀怨的看着徐芳园:“徐姑娘,找匠人的事情嘛,老六都同我讲了,问题是虽然不大,但是……” 徐芳园见他那般哀怨,以为他是有难处,极为体贴道: “是不好找匠人么,若是不好找的话,再等一阵也是可以的。” “那倒不是。”徐睿闻言,忙摇头:“不是匠人的问题。” 徐芳园皱眉:“那是什么问题?” 不由自主地,她便想到了徐睿方才说顾南弦临时有事先走的事情了。 顾南弦一个猎户,能有什么事儿? 难不成出的事情和顾南弦的身份有关? 就在徐芳园心绪四起之际。 一旁早就按耐不住的大师傅没忍住插了嘴: “哎哟东家,徐姑娘是个爽快人,您就直接将话同她讲了好不啦?” “你这么吞吞吐吐的我看着都着急!” “东家,我早都想说您了,成日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儿似的。” 徐睿:“……” 作为一个东家。 徐睿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觉得自己在酒庄毫无威严可言。 哪有当着外人面拆自己东家台的大师傅。 你可真是我的亲大师傅啊! 不是顾南弦的原因? 徐芳园从大师傅的言语中察觉到了异样。 她挑眉:“徐老板,有什么事情您不妨直说,不碍事的。” “其实嘛,也没什么大事。”徐睿咳嗽两声。 虽说是有求于人,但他徐睿长这么大,还当真是没开过求人的口。 所以此刻,他是有多端着就多端着。 “那啥,就是徐姑娘你上回给的那酿酒方子……” “方子怎么了?” 见着徐睿说话慢吞吞的,徐芳园也着急得很:“可是出了问题?” “那倒没有。” 徐睿忙摆手,好不容易酝酿到喉头的话愣是因着徐芳园的打断不知该如何往下。 “嗨呀,东家若是您说不出口还是让我来说吧!” 眼见着自家东家又要把话吞进肚子里,大师傅终于按耐不住。 他上前一步,巴巴的看着徐芳园: “是这样的,徐姑娘,上回你给我们东家留下的那几个方子甚好,但是有些地方我们几个酿酒师傅不知具体该如何制作,所以想让姑娘您帮着看一下。” “这没问题啊。”徐芳园听言松了口气。 只是话刚出口,她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不对啊,我帮忙和食肆翻修有冲突么?” “那啥……”一向快人快语的大师傅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徐姑娘您村子里那屋子在翻修,如今又要翻修食肆,我们东家是担心若是再让您往我们酒庄跑,怕是会让您劳累得紧。” “咳,这算什么劳累。”徐芳园摆手笑道: “本就是我该做的事情。” “再者说了,那食肆翻修起来我大多时候都该是会待在镇上,倒有点是时间过来酒庄帮忙看看。” “如此说来,姑娘是愿意帮忙了?”大师傅欣喜若狂。 徐芳园:“……” 这都不算是帮忙吧? 当初那约子上自己日后也是要拿酿的酒的分红的。 若当真说起来不过是自己帮自己罢了。 “东家,人家徐姑娘都说话了,你好歹也说句话啊。”大师傅高兴之余,不忘用手戳了戳徐睿的胳膊: “方才您不是都和六爷说好了到时候给徐姑娘二十个匠人的么?” 徐睿:“……” 能不能不要再拆台了? 徐芳园:“……” 合着顾南弦早就说妥了,徐睿方才只是为了让自己帮忙盯着故意装出来的为难? 要不云恒怎么老说徐睿心思多呢。 就方才看到徐睿那副为难的模样,别说他只是想让自己帮忙盯着酿酒。 就算是他提出让自己同大师傅们一起酿酒,徐芳园觉得自己也该是会毫不犹豫的上套的。 不过徐芳园觉得这本来就是自己分内之事,由此半点没恼。 临别之际,她还朝着徐睿要了几坛酒,打算等着家里头翻修完了给大伙儿喝个痛快。 姐弟两个将所有东西收整好,准备寻个马车或是牛车回村的时候,周大爷也赶着牛车晃晃悠悠的走到了两人面前。 “丫头,可算是让我碰到你了!” 周财旺很是高兴:“我都在这儿晃悠好半天就专程等着你们两个呢!” 徐芳园听言,很是感动,她刚要说话,却是被一旁向来不敢同人主动开口说话的良田抢了先。 “周大爷,你专程等我们的吗?” 徐良田道:“这也太麻烦你了。” “咳。这有什么麻烦的。” 周财旺摆摆手,正要所写客套话,却是忽然意识到和自己说话的—— 是徐良田? 这小娃娃居然也有主动同人讲话的时候。 这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徐良田全然不在乎周财旺打量自己的目光,他朝着周财旺咧嘴一笑,当即手脚利落的将买好的东西往车上搬。 牛车晃悠到白沙村徐家的时候,刚到晌午。 妇人们早早地做好了饭菜,摆在院子里。 匠人们做着活路儿,闻着饭菜的掀起的阵阵香气,只觉得做活儿做得更加得劲儿。 瞧见徐家姐弟归来,大伙儿笑着打招呼。 徐芳园忙招呼着说不要做了,先吃过饭再做也来得及。 经过这么些日子的接触,大伙儿也都没了起初的拘谨和约束。 各自将手里的活儿做完便洗手入座。 只是,当大家略微尝了尝桌上的饭食后,面色都有些微妙。 村民们吃着都还好,但匠人们却是各自都变了脸色。 这些菜吧……其实味道已算是不错了。 但因着这些日子吃惯了徐芳园做的那些个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他们怎么吃妇人们做的饭菜怎么觉得难以下咽。 有些个挑嘴的,草草吃了几筷子便干脆就着米汤将碗里的饭吃完了。 若是往日,妇人们瞧着匠人们这般做定是不悦的。 但别说是匠人们了,就是她们自己吃着自己做的菜都觉得难吃的紧。 若不是因着那肉菜都是精贵的,她们自己也不愿多吃。 “丫头,你若是觉得不好吃,可以不要勉强的。” 有妇人见着徐芳园筷子不停,很是赧然的劝道: “这菜做的确实不好。” “哪有。”徐芳园听言摇头:“我觉得挺好吃的啊。” “好吃?” 妇人很是错愕,这些个菜食比起徐芳园做的可是连个丁点都做不到,这丫头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说好吃? 第489章 不冲突啊 “食物本就是果腹之用。”徐芳园浅笑: “不管好吃与否总归是要下肚的,只要不浪费就好了呀。” 妇人:“……” 道理大伙儿都懂,但怎么听都像是安慰的话呢。 徐芳园自是知道自己的话不能说服别人。 她也不怎么在意。 她虽然精通各色美食,但她却也是熬过苦的。 以往遇到危难之时,别说是今儿桌上这些个菜食了,就是一口水她想喝也不一定会有。 所以,这一桌子的餐食对于她而言,说美味毫不为过。 不过,大伙儿听着徐芳园这个主人家都这般说了,也不好再挑剔些什么。 吃过饭后,徐良田又跟着多德泽去忙活了。 多德泽一如既往的冷言冷语,不过徐良田显然已经习惯了。 他一面帮着多德泽递东西,一面兴高采烈的朝着多德泽说今日发生的事情。 当他说到明日就要去镇上学堂念书的时候,正在忙碌的多德泽手中动作陡然滞住。 徐良田顿住:“师父,你咋了?” “你要去镇上念书?”多德泽目光灼灼的看着徐良田。 徐良田点头:“是啊,阿姐特地给我找的先生呢,我已经见过先生了,先生很幽默也有渊博,我很喜欢他呢。” “你喜欢?”多德泽沉凝的脸上多了一丝异色。 他蹙眉:“明日就去?” “嗯。”徐良田点点头,有些不安:“师父,你不会怪我吧。” “怪?” “嗯,师父你才收了我做徒弟,我就要去念书,这对师父不公平。“ 徐良田脑子里的言语有限,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句话来。 多德泽原本的确是有些不悦的。 可是此番听着少主这般讲。 多德泽忽然就没有半点不高兴了。 说到底,他是臣,良田是主。 若是良田当初没出事,现在的他该是说什么便是什么,哪里会担心别人有什么想法意见? “师父,您别多想。见着多德泽沉默,徐良田越发不安。 “为什么要去念书?”多德泽看着徐良田。 徐良田道:“去念书是我早就同阿姐说好了的事情,我想变得厉害,我想保护阿姐,所以我想去念书,不管师父您高不高兴,我都一定要去的。” “变得厉害?”多德泽皱眉:“不是应该去学武么,怎地想着去念书。” “这……”徐良田小脸登时就红了。 “怎么?” “我不是那块料。”徐良田嗫嚅着开口:“之前顾大郎打猎的时候我有偷偷看过,但怎么也学不会。” “偷偷看自是学不会。”多德泽沉声:“练武讲究一个练字。” “可是我没师父啊。”徐良田急道:“而且练武总归是没有念书有出息的。” 多德泽闻言愣住:“什么?” “我听那镇上说书的讲起文官都说他们足智多谋,料事如神什么的,但一说起武将总是会说他们是莽夫,只会动拳脚,半点脑子都不用。”徐良田道。 多德泽更僵住:“在你眼中武将就是莽夫?” “不是的。”徐良田察觉到多德泽面色不善,声音不由自主地小了许多:“是那说书的讲的。” “他讲的你就信么!”多德泽怒不可遏:“那我还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呢,你信么?” 徐良田被多德泽陡然增加的音量吓得不轻。 他怯懦的看着多德泽:“师父,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多德泽回过神来,他久久的凝着徐良田,沉默。 很久之后,他轻呼了一口气:“你明日就要去念书?” 徐良田点头。 “明日,我同你一起。” “什么?” “我去看看你那先生如何。”多德泽沉声道:“顺便问问那家学堂要不要再多聘一位先生。” “啥?”徐良田越听越糊涂了。 “不懂没关系,明天我和你一起去镇上就行了。”多德泽冷声开口。 说罢,他不再给徐良田开口追问的机会,将手中的锤子砸的砰砰响。 徐良田是个机灵的。 他瞧出了自家师父不开心。 虽然完全不知道师父到底为何不开心,但他还是很机智的选择了如同以往一般默默跟在师父身后。 一锤又一锤。 每砸下一锤,多德泽便会想起方才徐良田说的话。 武将是莽夫! 若是可能,他恨不能立即去到镇上将那说书的拎出来毒打一顿。 他倒是要看看,拳头摆在那说书的面前,他还敢不敢说出这等混账话来。 不过…… 当多德泽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抹小小的身影一如既往的跟在自己身后,那颗烦躁的心却是渐渐地平静下来。 咳,不管是那说书人还是良田,说的又不是他,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 而且…… 多德泽眼眸微垂,虽然他不愿意承认。 但他觉得其实那说书人讲的其实不无道理。 他们的先帝靠着武力打来的天下,眼下却是被朝中的那些个文臣架空得只剩下了个框架。 如今,他们的皇帝就是个傀儡。 整日声色犬马,朝中事宜都被那些个文臣处置了。 他们这些个武将,平日里想见皇帝一面都难。 后头那些个文臣竟是直接找了些莫须有的罪名生生安在了他们这些个武将的身上。 当初若不是云恒等人相助,多德泽的命怕也是掉了的。 而今他们的朝堂…… 多德泽眼眸之中布满阴霾。 早已不是他们的朝堂。 正是因着如此,当年跟着先帝一起打江山的大伙儿才想着寻回当初先帝失散在大黎的少主。 他们渴求着少主能同他们回熬他们的国度,将那腐朽的一切推翻。 然而他们的少主却告诉他,武将是莽夫。 心底虽然愤懑,但更多的愤怒却是来源于自身。 多德泽自嘲的笑开。 若是当初他们多长个心眼,何至于此啊! “师父,你怎么了?” 见着自家师父脸色难看,徐良田很是紧张。 他一脸担忧的看着多德泽:“师父你是不舒服么?” “没。”多德泽摇头,他定定的看了徐良田好久,才沉声道: “良田,若是可能,你想学功夫么?” “想啊。”良田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你不是想念书么?” 多德泽闻言一愣,他没想到徐良田会这般爽快。 想当初,他们如今这位皇帝,被那些个文臣教的,可是对功夫鄙夷的紧的。 “念书和学功夫不冲突啊。” 徐良田低声嘀咕:“若是我有功夫,又有学问,以后肯定会很厉害,那样我就可以更加保护得了我家阿姐了。” 第490章 不得不防 翌日一早,多德泽就带着良田离开了徐家。 徐芳园醒来,见着自家小弟不在,着实吓了一跳。 昨儿她便发觉了那个叫多德泽的和良田有些古怪。 良田和那多德泽走得近,徐芳园是知晓的。 但因着良田性子懦弱且没什么自信,徐芳园一直觉得要改变良田自卑的心态,首先要让他和更多的人接触才是。 所以,虽然那多德泽性子沉闷,但她并不觉得良田跟着他是什么坏事。 后头听到良田说他还拜了那多德泽为师父,徐芳园更是欣慰了。 以往良田与人讲几句话就脸红,哪里会拜什么师父呢。 但徐芳园是怎么也没想到,多德泽会和自家小弟一起消失。 霎时间,无数种猜想从她的心头升起。 徐芳园想的最多的当然是那多德泽是个拐子。 他骗过了所有人后,将自己小弟给拐走了。 她很是自责,也很是懊悔,眼底也起了一层杀意。 她一定要找到多德泽,先不管其他,打一顿再说。 这会子匠人们都还没起,徐芳园也顾不得那许多,急冲冲的就往匠人们休息的小屋里冲。 将将走到半路上,顾南弦拦住了她: “多德泽带他去镇上了。” 徐芳园闻言觉得奇怪。 顾南弦怎么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不对,重点是顾南弦怎么会在自己家里头? 似看出了她的心思,顾南弦努力扬起一丝笑: “昨儿回来得太晚了,你这儿近些,便就近过来了。” 徐芳园:“……” 我拜托你编瞎话也稍微编得像话点好么。 这种鬼话你骗谁呢。 她蹙眉:“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顾南弦似在思量着什么,没听到她的话。 好容易回过神来,迎着徐芳园越皱越紧的眉头,顾南弦仓促道: “多德泽说是跟着良田去看看他新拜的那位先生,你放心,多德泽不会乱来,他是可以信任的人。” 听得良田只是去见骈拇先生,徐芳园着实松了一口气。 但见着顾南弦如此魂不守舍的模样,她心头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记忆里,顾南弦是个很会掩藏自己情绪的人,像今日这样失态,徐芳园头一回见到。 徐芳园觉得昨日,顾南弦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拧了拧眉,虽然知晓顾南弦并不太想让自己知晓太多关于他的事情,但她到底还是没忍住: “出了什么事情么?” 顾南弦看她。 徐芳园不甚自然的扯了扯唇:“看你有些不对劲。” 顾南弦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失笑:“这么明显?” 徐芳园点头。 她这般直率,顾南弦倒是半点不好再解释了。 他沉默了半天,到底是没忍住长长的叹息一声。 徐芳园也就静静地看着他。 不追问也不催促。 晨风清凉,掠着淡淡湿气将两人的发梢打湿。 站得久了,身上便有了些许凉意。 徐芳园下意识的抬头看天。 乌云滚滚。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 这真是个坏天气。 一点温热从身上传来,徐芳园抬头,发现顾南弦将他的衣裳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顾南弦抿唇笑:“待会儿该是会下雨,别受了凉。” “谢谢。” 徐芳园有几分尴尬,她刚想说话,忽然听见顾南弦闷声开了口。 “是我父亲出了事情。” 正准备将顾南弦的衣裳理好的徐芳园动作一滞。 她怔楞的看着顾南弦。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起他的家人。 顾南弦苦笑:“平日里比狐狸都精的一人这回竟是被一个……” “事情严重么?”徐芳园看他。 顾南弦僵住:“你不好奇?” “需要你去帮忙吗?”徐芳园没有回答顾南弦的问题,而是径自问道: “昨儿你该是为了此事离开的吧,事情严重吗?” 顾南弦眸光闪烁,并未回答。 徐芳园看他:“那就是严重了。” 顾南弦凝眉:“这些小事难不住他。” “那……”徐芳园糊涂了。 “他想让我回去。”沉默了半天,顾南弦到底还是将这话说出口了。 “回……去?”徐芳园略微失神。 京城么? “你听说过西境吗?” 徐芳园摇头,她连临水县有多少镇都分不清,哪里知道什么西境。 她一脸困顿,显然是不知顾南弦为何会突然提起西境。 “那你该也是不知常宁侯了。”顾南弦脸上的笑意更浅。 徐芳园神色一僵。 她的确是没听过,但在这种情况下顾南弦将这位侯爷说出来。 只稍微一想便也知道那便是他的父亲了。 说实话,徐芳园心头是很震惊的。 虽然一早知道顾南弦身份不简单,但是她没料到他居然是侯门之子。 “我爹他是个武将,以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顾南弦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缓缓朝着徐芳园开口。 只知杀敌,每回遇到战事,常宁侯都是头一个请命的。 朝中文臣众多,多得是贪生怕死之辈。 起初常宁侯请命之际,朝中臣子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有人愿意守在前线杀敌,他们据守繁华之地,尽享安乐,何乐而不为。 西境常有贼寇犯难,虽每每都似小孩子过家家般的玩闹一番。 但常宁侯仍朝着皇帝请命镇守西境。 自打常宁侯去了西境,再无贼寇作乱的消息传到朝中。 不仅如此,常宁侯还领命收复了当年被羽国掠夺的果南之地。 由此,果南民众几乎是将常宁侯当做了天神一般的人物。 比起当今天子,西境尤其是果南之民更尊崇的是那常宁侯。 也是因着如此,原本对常宁侯都是赞扬声不绝的朝中也渐渐对常宁侯有了微词。 说他功高盖主,说他目中无人。 总之说得皇帝对常宁侯极为不喜。 朝中的弹劾,常宁侯一直是知晓的。 但他不在乎也根本不想去解释。 比起解释,他更在乎的是西境的安宁。 那羽国贼寇虽被暂时打退,却是个贼心不死的。 他不得不防。 而且,常宁侯向来厌恶朝中那些个勾心斗角。 他认为清者自清,公道自在人心。 当今圣上是个明君,该是不会听那些个子虚乌有的污蔑。 说到这,顾南弦不由自主地顿住。 徐芳园小心翼翼的开口:“但是皇帝听了,对么?” 第491章 讨个公道 顾南弦苦笑。 皇帝自然是信了的。 若是没信,他也不会来到这贫瘠之地了。 皇帝早已不是当年的皇帝。 常宁侯却依旧是当初那个一腔热血的常宁侯。 当危机来临之时,常宁侯甚至一点招架的力气都没有。 其实不能说是没有招架的力气,只能说常宁侯根本就不信皇帝真的会信那些个谗言。 削封地、散亲随、卸兵权。 若不是常宁侯的兵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且西境还需要常宁侯守着,皇帝恨不能将他手里的兵将卸得一干二净。 皇帝下的手其实不算黑。 但那些个官员却个个都是会见风使舵的。 顾家整个家族在朝为官者众多,且都是些两袖清风的好官。 以往有常宁侯在,没人敢轻易对顾家子弟动手。 瞧着常宁侯不同往日,一些原本就看不惯常宁侯的官员开始暗戳戳的踩上了那么一两脚。 虽然顾家为官者多清廉,但却保不住他底下的人手脚也干净。 短短数月,顾家子弟被参了不少本。 好端端的一个大家,元气大伤。 常宁侯在民众间的声望也因着顾家子弟一落千丈。 原本一心只想护国的常宁侯看着好好的一个家,陡然间残破不堪。 心里头又恨又气又怨。 他想不通,自己一心为国,怎地落到如此下场。 最后还是谋士告诉常宁侯,现在可不是想不想的通的时候。 现在是活不活的成的时候。 常宁侯不解。 谋士说皇帝动作不断,这是摆明了要亡顾家,还望常宁侯早做打算。 这样的说辞,常宁侯自然是不信的。 他觉得如今的顾家对皇帝而言根本够不上半点威胁,向来宽厚仁慈的皇帝该不会如此赶尽杀绝。 但皇帝偏偏就这么做了。 或者说皇帝不做,自会有人会替皇帝做这事儿。 皇帝这般不喜常宁侯,当初那些个早就看不惯常宁侯的自是恨不能借此机会除掉常宁侯。 而今的常宁侯说是侯爷,其实手里头除了那千人不到的兵将,可是半点权都没捏着了。 反正都是强弩之末了,他们才不信常宁侯还有翻身的一天。 在接连被死士暗杀多日之后,常宁侯做了一个决定。 他将自己最看中的儿子顾南弦叫到身边,与他恩断义绝。 徐芳园愕然又不解:“恩断义绝?” 她其实可以理解常宁侯想要保护顾南弦的心思,但恩断义绝,这未免也太过了吧。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顾南弦苦笑: “一点都不过。” “我的几位兄长疯的疯、残的残、死的死,若是我再留在家中,不知会有什么下场。” 徐芳园滞住。 她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情。 顾南弦显然也没有多做解释的心思。 他扯了扯唇“我作为弃子离开西境,出乎意料的一路畅通,或许父亲演的那出戏足够真,骗过了所有人吧。” 这些年来,虽然暗中窥探的人不少,但从未有人对顾南弦出过手。 顾南弦知道这都是父亲的功劳。 “我走后,如今的父亲连身边的情亲随都已经换了几拨。” 说到最后,顾南弦眼睛有些发涩。 他攥紧双拳,轻轻地咬了咬牙齿:“我原本因为他都已经被架空成了如今这幅光景,该是不会遭人惦记,可谁曾想竟还是出了事情。” 徐芳园皱眉:“什么事情?” “起夜的时候摔断了腿。”顾南弦勾唇,脸上说不出的嘲弄。 徐芳园僵住。 一个常年领兵打仗的人起夜时摔断了腿,怎么可能? “自是不可能的。”顾南弦道:“不过是被身边的随从设计害的罢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 顾南弦双肩颤动:“若是我在这时候动,只会将我和他一并害死。” 徐芳园皱眉:“那有大夫去看你父亲么?” “大夫自然是有的,但是真大夫还是假大夫就不一定了,我听闻父亲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顾南弦的笑容越发苦涩:“皇帝为了得个好名声,说是要觅天下医者给他治腿。但父亲该也是知晓无望,所以这才写信让我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所以你要回去么?” 徐芳园盯着顾南弦,轻声问道:“你确定那封信是你父亲写的么?” 顾南弦抬头:“你的意思是……” “我认为那封信不会是你父亲写的。”徐芳园声音依旧清浅:“不过我觉得这倒是一个契机。” 顾南弦皱眉:“契机?” “嗯。”徐芳园点头:“你方才说皇帝觅天下医者给常宁侯治病啊,依我之见……” “不行。” 徐芳园还未说完,便被顾南弦急急打断:“太危险,你不能去。” “不过早晚的事情罢了,谈什么能不能?” 徐芳园握住顾南弦的手,感受到他的手颤抖的厉害。 她下意识的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徐芳园一字一句道:“顾南弦,难道你想一辈子留在白沙村里头做个猎户么?” “你的族人,你的兄弟还有你的父亲遭受了那么多不公,顾南弦你真的可以无动于衷么?” “可是……”顾南弦听言,有所犹豫。 他眸光微闪:“若是我去了,父亲他……” “不过是谋一条生路罢了,考虑那么多做什么!” 徐芳园轻声打断顾南弦。 她定定的看着他:“顾南弦,你并不甘心在此,对么?” 顾南弦沉默。 “既然有冤有恨,那便找那冤家找那债主说个清楚嘛。”徐芳园道。 她的语气轻松自在,仿佛说的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顾南弦却因她这寻常的话语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以往,流光劝他,他不为所动。 不是不能,只是不敢,他不确定该不该。 这些年,他虽只是一个小小的猎户。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从来都是暗中帮助其他兄弟生财敛财。 如今,他们兄弟七人所创造的拥有的,早到了可以撼动大黎的地步。 但即便有如此的底气,他还是不确定。 顾南弦不确定,一旦他迈步出去的后果是否是自己可以承受的。 “不是让你谋逆,只是讨个公道。” 见着顾南弦面色凝重,徐芳园轻轻地抠了抠他的手心。 迎着顾南弦茫然的眼,徐芳园微微一笑: “常宁侯的公道、顾家的公道总得有人讨吧?” 顾南弦沉默。 徐芳园笑容更深: “不过这公道该如何来讨,还得从长计议。” 第492章 做了多少亏心事啊 徐良田有点懵。 睡得正香的被师父从床上拎起来,师父一言不发,迎着师父那张冷冰冰的脸,他也不敢多问。 那会子徐良田看了眼天。 灰蒙蒙的,顶多刚到卯时。 平日里大伙儿都是辰时才做活儿的,这会子实在是太早了些。 不过师父向来起早,徐良田也不敢说什么。 他利索的将自己收拾好,刚想要去拿家伙儿事才反应过来。 大伙儿这会子都在睡觉,若是在这个时候搞得响动,会惹人烦。 即使不回头,徐良田也知道。 此刻的师父的目光一定在背后灼灼的看着自己。 他心头惴惴,脑子也飞快的转动。 昨儿他到底做什么事情得罪师父了? 徐良田拧着眉。 他很是仔细的想了又想,得出的结论是并没有。 起初师父听说自己要去念书是有些不乐意的,但后来不是也和平日里一样,没有生气了么? 如此,这是怎么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什么地方惹着师父了,但徐良田以为做事麻利些总归不会挨骂。 如芒在背,他只能硬着头皮去临时搭建的灶屋—— 做早饭不会打扰大伙儿睡觉。 多德泽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还要磨蹭多久?” 徐良田惶恐的啊了一声。 他回头,一脸懵懂。 他没有磨蹭啊,一早起来,他就很努力地想要找事情做来着。 见着徐良田的反应,多德泽无奈。 他吹了个口哨。 徐良田隐约听到有哒哒地声响。 多德泽径自走到徐良田身边,一手将他提溜起来,顺便丢到了赶来的马儿背上。 马鞍很光滑还有些柔软。 但从未坐过马车猛地被扔到马鞍上的徐良田半点新奇的感觉都没有。 他惶恐的瞪大着眼,完全搞不懂师父从哪里弄来了一匹马。 多德泽也翻身上马。 他没有给徐良田任何发问的机会,直接将他抱在前边,道了句‘坐稳了’。 徐良田的一声‘好’伴着马儿飞驰卡在了嗓子眼里。 马蹄飞快,风声呼呼。 耳畔是呼啸而过的晨风。 眼前是一闪而过的山峦树影。 身后是温暖而沉默的怀抱。 这一切,像极了说书人口中的仗剑天涯。 虽然徐良田手里没有剑。 他也不懂什么叫做天涯。 徐良田甚至连说书人三个字都是从村子里其他娃娃摆的龙门阵里听到的。 可是,分明是那般陌生的东西。 徐良田却忽然觉得自己好似触碰到了。 有那么一瞬间,徐良田觉得自己在做梦。 第一次,徐良田想顺从自己的内心。 他不再猜测师父到底要做什么。 也不想问师父到底要带自己去往何处。 他只是在师父的怀抱里张开了手臂的,大喊了两声。 骑马的多德泽听得徐良田的欢快的喊声,握着缰绳的手微松。 他确定徐良田是他的少主是因为这娃娃和主子有六分容貌上的相似。 但他那懦弱且敬小慎微的性子让多德泽产生了怀疑。 他的主子如今沉稳,曾经却是个洒脱肆意之人。 犹记得第一回陪着主子出门之时。 游走山川河流之间,主子撒了欢一般的大叫大笑。 玩的开心了,主子甚至会不顾劝阻直接跳到那瀑布底下冲水。 后来,成堆的政务压在了主子的身上。 主子稳重了,做事也不再张扬。 偶尔的,主子会在夜深人静时跑到院里那二十尺不到的假瀑布里冲上一会儿。 只是,主子再也不会如同少年时那般大喊大叫。 曾经的少年和如今小小的少年的身影渐渐重叠。 多德泽一时失神。 他低头,看着怀抱之中的小小少年,唇角噙起浅浅笑意。 他确定,这个小娃娃是自己的少主了。 美好的梦境总是短暂,平日里那般耗费脚程的路程,在马儿的飞驰下很快便到。 到达黄亭书院时,天色依旧黑麻麻的。 黄亭书院本就偏僻荒凉。 在麻麻的晨光中,更是僻静的可怕。 当徐良田看到黄亭书院时,心里头所有的疑问都有了答案。 只是…… 看着黑漆漆的书院,徐良田有些不安:“师父,骈拇先生该是还没起床。” “骈拇先生?” 虽然早都听良田提起过这位骈拇先生,但是每回多德泽听到这个名字时,心里都会忍不住跳一跳。 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像是个正经先生! 徐良田点头。 他刚想对师父说,要不先去吃点东西晚点再过来,却是见着自家师父从马背上拿了个包袱下来。 “你不是说今儿就念书?”多德泽冷声开口。 没等徐良田说话,多德泽想要推门而入,却是发觉一眼看上去就破破烂烂的黄亭书院居然上了锁。 一般锁拦不住他。 多德泽三两下便将锁打开。 再推,依旧推不动。 多德泽皱眉。 徐良田指了指大门底下,小声道:“下边好像也落了锁。” 多德泽没有说话,只是每天皱得更紧。 一眼就能看个清楚的破书院,上这么多锁。 这骈拇先生是做了多少亏心事啊。 将门底下的锁打开后,木门依旧纹丝未动。 多德泽没了耐心,他拔剑,想要直接将门劈开。 徐良田见状,连忙喊道: “师父,还是我来吧,昨儿骈拇先生给了我一串钥匙,书院所有的房间我该是都能打开的。” 亏得骈拇先生给的东西少,徐良田怕掉了一直挂在身上。 他生怕师父恼怒之下,直接将书院的大门给砸了。 便不管师父是否答应,拿出钥匙开始开锁。 只是当徐良田将门上的锁全部打开过后,自己都懵了。 那么丁点大个大门,骈拇先生居然足足落了三十多把锁。 “那啥,昨天阿姐给书院置办了不少东西,先生落这么多锁该是怕遗失什么。” 见着师父脸色不好,徐良田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多德泽:“……” 比起怕被偷,他更相信里头这位骈拇先生是做了亏心事。 只有做了亏心事,才会做这些个掩耳盗铃的蠢事。 莫名的,对所谓的骈拇先生,多德泽心里头更为鄙视了。 他板着脸将木门推开。 本以为会看到满园飘零。 却不想门开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位鹤发童颜的小老头儿。 骈拇先生咧嘴一笑: “这大早上的,开门费了不少功夫吧,来,进来坐啊!” 第493章 不要脸的老东西 多德泽很不喜欢这个满眼放着精光的小老头儿骈拇先生。 一点也不。 他不会识人看面。 但在这世道上摸爬滚打久了,渐渐地,他便也会看人了。 骈拇先生这人,给他的第一感觉就不好。 这人太精。 是那种将计较和狡猾写在脸上的精。 “尽管看,我小老儿随便看。”骈拇先生笑眯眯的冲着多德泽开口。 那眯成一条缝的眼里满是笑意。 徐良田很是窘迫的拉了拉还死死盯着骈拇先生的师父。 这好歹是头一回见面呢。 骈拇先生年岁这般大了,被师父这么盯着肯定是不舒服的。 多德泽蹙眉,在心里头骂了一声老狐狸。 “良田啊,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骈拇先生不再和多德泽多言其他。 他走到徐良田面前,浅笑看他:“就你一个学生,来的迟早都无所谓的,不过……” 说着话,骈拇先生忽然顿住。 脸上的笑意也变得凝重起来。 徐良田心里头咯噔一声,骈拇先生这是怎么了? “不过你来的这般早倒是挺好。” 骈拇先生继续说道:“正好你先生我还没吃早饭,你就替我去买了吧。” 徐良田:“啊?” 多德泽:“……” 不要脸的老东西! 徐良田不善与人打交道,更不善拒绝人。 面对着自己的先生,他更是说不出半个不字。 由此,他只能下意识的看了眼身边的师父。 多德泽掏出一串铜板放在徐良田手里:“去买些你自己喜欢的吃食就好。” “阿姐给了我钱的。” 阿姐给每个匠人的工钱虽然不算少,但是因为孟冬哥的关系。 良田知道,一般匠人们也就是看着工钱高。 但他们都有家要养,而且做的活好些都是极度危险的。 所以,徐良田不想要师父的钱。 “去吧,正好我同你先生说些话。”多德泽沉声吩咐。 徐良田被他凝重的语气骇了一跳,竟是再说不出半个不字。 他迈着小步子就跑远了。 见着良田跑远,骈拇先生脸上又挂上了几乎瞧不见眼睛的笑: “那进来聊聊?” 自然是要聊的。 多德泽眼底一片阴鸷。 他随着骈拇先生进了一间屋。 见着骈拇先生谨慎去关门,多德泽也下意识的环顾四周。 屋里摆着空空的博古架和更空的桌椅板凳。 大件的物什崭新,随意的堆放在屋内。 多德泽皱眉,想来这些该都是徐芳园那丫头置办的。 想起少主说的‘保护阿姐’,多德泽眉头皱得更紧。 原本他以为少主只是一头热,现在看来,他这个阿姐对他也是不错。 至少,很少有人会为了自家小弟念个书,将学堂所需要的东西都置办了的。 他心中一紧。 多德泽忽然明白了当初云恒为什么会那般激动。 那徐芳园是六爷心尖上的人,少主又与那丫头的羁绊如此之深。 想来,要从徐芳园身边带走少主不是件易事。 当然,多德泽当然不会知道。 这些都是骈拇先生连哄带骗从徐芳园那儿诓骗过来的。 骈拇先生关好门,回头抽了把椅子坐下,他冲着多德泽浅笑: “那孩子其实我一开始压根没看上。” “我起初看上的是他那阿姐,就那叫做徐芳园的。” “不过嘛,后头我念着徐良田纯粹,那丫头又肯给那小子花钱,便勉为其难的将他收下了。” 多德泽:“……” 合着让少主跟你念书你还委屈了! 多德泽不由设想,若是少主从未离家,那他的先生定会是他们那儿最博学的人。 以主子挑剔毒辣的目光。 像骈拇先生这样的,早早地就会被排除在外。 不过念着少主似乎很喜欢这位老狐狸先生,多德泽到底还是没表现出太多情绪。 他看着骈拇先生:“如此,你准备教他什么?” “那得要看他学什么啊。”骈拇先生咯咯笑道: “他……”多德泽刚要说话,骈拇先生居然也在开口。 “他呀,想考状元呢。”骈拇先生轻声开口。 本来嬉笑的神情里难得多了几分正色。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多德泽,道:“你既是那小子手下,该是知道他是为了谁啊。” 多德泽闻言一愣。 倒不是因为骈拇先生的问题。 而是,骈拇先生居然一眼看穿了自己的身份。 骈拇先生捋了捋胡须,眼底再次扬起笑意。 他微笑:“我小老儿年岁虽然大了,但眼睛还没瞎呢。” 多德泽沉默看他。 “那孩子挺好。”骈拇先生微微笑:“我会让他更好。” 多德泽拧眉。 显然是不信。 骈拇先生失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将他带回去,让那些个老学究教他。” “你一定觉得我小老儿是个混油头子,只会满肚子坏水儿了吧?” 多德泽:“……” 你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骈拇先生脸上的笑意更浓。 他饶有兴味的看着多德泽:“其实我最厌烦你这种人。” 多德泽懒得抬眼。 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他向来不喜欢听。 没几句好话! 他一直觉得人活在世上,是为了自己,旁人的看法不重要。 “自以为是,说得好听点叫自以为是,说得难听点就是刚愎自用。” 说话间,骈拇先生的脸上已经没了先前的笑意。 他闷闷道:“那孩子交到你手上可算是毁了。” “你又……”多德泽皱眉。 他可以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却是不愿听到任何关于少主的不是。 哪怕只是猜测中的不是。 骈拇先生啧了一声: “看嘛看嘛,这么大个人了,满身血腥味按理该也是从死人堆里头活下来的。” “却是听不得人家说声不是,你说说那小娃娃交到你手上能有什么出息!” 多德泽噎住。 骈拇先生来劲了:“再说了,你瞅瞅你自己这身打扮!” “你像是能给他找得起好先生的人么?” 话到最后,骈拇先生几乎完全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了。 事实上,打从一眼见到多德泽,他就一直没打算掩着自己的嫌弃。 骈拇先生静静地看着多德泽:“不是我说你,自己的钩子都没搽干净呢,还想找什么好先生啊!” “就你现在这副尊荣给那小娃娃找先生,不是将他给人当靶子用么!” 多德泽震住。 看着骈拇先生的嘴巴一张一合。 那些个不屑的反驳的耻笑的话,半句也说不出来了。 耳边嗡嗡的。 隐约间,耳边似乎想起了已死的同伴们的叮咛: 小心,小心,万事小心。 第494章 好想打人 “那啥,同你讲了这许多,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骈拇先生横眉看着多德泽: “你要留在我这书院里头,我总不能不知道你叫甚吧?” 多德泽从骈拇先生的碎碎念得回过神来。 然而当他回过神来,却是越发惊讶了。 这小老头怎么什么都知道! 骈拇现身皱眉,不悦得很,胡子都快飞起来了: “我叫自己小老儿可以,但你这么丁点岁数怎得好在心里头叫我小老头?” 多德泽:“……” 大概是这小老头给他带来的震撼太多。 此刻听着对方有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 多德泽反倒见怪不怪了。 这世上人有万万,有那么几个智近乎妖的也没什么好古怪的。 至少,骈拇先生不是多德泽见到的第一个如此精怪的人。 他撇撇嘴:“我叫多德泽,你如何知晓我要留在你这儿?” “外邦的名字。” 骈拇先生言语之间难得的没了讥诮,却自动将多德泽后边那半句话忽略了。 骈拇先生看了眼多德泽手里提着的那小小包袱。 忽然之间,骈拇先生有些忧心忡忡。 哎,有这么蠢笨的手下,那小子该不会也这般蠢笨吧? 不过,这样的念头只在心底泛起一刻。 下一刻,骈拇先生先自己想开了。 管他的呢。 娃娃笨就笨点吧,反正他也没承诺什么。 反倒是那丫头为了让那小子留在自己这儿念书,承诺了不少。 一想到徐芳园承诺说日后食肆开张,自己只管敞开肚皮去那食肆吃喝。 骈拇先生心情不由自主地,便愉悦了起来。 连带着看多德泽,嫌弃都少了几分。 多德泽看他,只觉得越发肯不透。 下意识的,握着剑的手不由自主地发了力。 心情甚好的骈拇先生看到多德泽的动作,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你是哪里人?” 多德泽一愣。 骈拇先生这般鬼精,自是问他是哪国的。 当今天下四分,大黎虽然是当今天下第一大国。 他的国虽然人少些,穷些,但肯定不是最后那个。 毕竟,他的国君尚武。 他们的国从来都是在马背上夺得的天下。 若真打起来,未必会输给大黎。 若是以往,他从来都是无比自豪的说自己的国度的。 如今国不成国,他不想说。 但多德泽觉得这种情况下,还是有必要说出来给骈拇先生一个下马威。 他深吸一口气,气势十足的开口: “哈……” “算了,不重要。” 多德泽刚刚发出一个音儿,骈拇先生先起身嘟囔: “那小子随不随你,还两说呢!” 多德泽:“……” 好想打人。 “多罗泽,你既做了决定要留在我这书院,总归是要给我一点好处的。” 多德泽皱眉:“我叫多德泽。” “我没叫错啊,多罗罗。”骈拇先生也皱眉。 多德泽:“……” 他很是怀疑,若是自己再说话,这人会将自己的姓也给改了。 果然,下一刻,骈拇先生开口了。 “这样吧。” 骈拇先生似看不到多德泽的愤怒,他上下打量多德泽一番,很快有了主意: “得罗泽,我瞅着你也不像是有钱人,如此,便给我卖卖力气吧?” “你也看见了,这满屋子家什需要收整,你也别闲着了,赶紧做事啊。” “你也不想那小子回来还要帮忙收拾这些吧?” 多德泽脸上一抽。 他错愕的看着满脸坦然的骈拇先生。 算是领教了这人的厚颜无耻。 不过,他也的确是不想让少主来做这些粗活儿的。 所以,在短暂的气愤过后,多德泽沉默的开始做事。 只是,当多德泽提起板凳准备拜访的时候,骤然发觉骈拇先生居然拖了个藤椅坐在角落里,冲着他嚷嚷: “板凳摆这儿!” “桌子放那儿!” “博古架,对对,博古架放这个位置好了。” “哎,多罗罗你是不是要先打扫了再来摆这些东西会比较好?” 搬家什搬得满头大汗的多德泽此刻听着骈拇先生的话,更想打人了。 但听得吧嗒一声,多德泽将手里的博古架放下,狠狠地瞪了骈拇先生一眼。 骈拇先生瞬间就不说话了。 就在多德泽以为终于可以得到片刻清净之时。 骈拇先生委屈巴巴的嘀咕:“我小老儿年岁这般大了,你这小辈怎地如此不懂事?” “罢了罢了,你若是不想做,我也不勉强,还是待会儿良田回来我让良田做吧!” “反正良田那小子还挺尊师重道。” …… 多德泽脸上的肌肉再次抖了抖。 他恶狠狠地瞪了骈拇先生一眼,换来的是骈拇先生理直气壮的委屈巴巴。 多德泽无奈,闷闷应了一声: “笤帚在哪儿?” “好像没有哎,要不你收拾好了再去买?”骈拇先生嘿嘿一笑。 多德泽:“……” 好想打人。 真的好想打人。 骈拇先生却打了个呵欠,他轻飘飘的看了多德泽一眼: “那啥多罗罗,我去补个瞌睡,你继续啊。” “你要是做不完的话,待会儿这些事情可都是良田来做啊!” …… 买了早饭回来的徐良田推开书院大门,看到的是自家先生坐在院子里小憩。 而自家师父拿着抹布忙里忙外。 “师父,我来帮你!” 徐良田见状,连忙将手中的包子放到桌上。 他疾步跑过去,却是被正在小憩的骈拇先生一把拽住了手腕。 骈拇先生脸上带着微微笑:“良田回来啦,买了些啥好吃的,来,跟着笑先生我先去吃早饭。” 骈拇先生说罢,拍了拍一旁的小板凳: “你就坐这儿吧。” “多罗罗,你也来!”让无所适从的徐良田坐下后,骈拇先生不忘朝着身后忙碌的多德泽喊道。 徐良田:“多罗罗?” 多德泽:“……” 好想打人。 吃过早饭,多德泽像个陀螺一般又被骈拇先生叫去做事了。 徐良田见着有些不安:“先生,那些事情我做也是可以的。” 骈拇先生吹胡子瞪眼:“胡说,那些事情你哪有他做的好!”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倒是有可是想要问你。” 徐良田怔住:“啊?” “你可是想好了今儿要学些什么。” 徐良田小脸顿时一片通红。 他没念过书,根本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不过好在骈拇先生见他那样,没什么太大反应。 骈拇先生嘿嘿一笑:“既然你没想好,那便我来决定了。” 第495章 更好的出路 骈拇先生从袖子里头拿出一本《尔雅》出来。 正在扫地的多德泽见着那本书,眉头紧皱。 这书不错,但对于大字不识一个的少主而言,显然是不合适的。 多德泽刚要说话,骈拇先生先开口了: “拿错了,现在你还不懂这些,咱们今天先学百家姓吧。” 说着话,他又变戏法般的拿出毛笔和麻纸。 骈拇先生说一个字写一个字,再让徐良田跟着自己将那些字一个一个写在麻纸上边。 原本还有话要说的多德泽见着良田跟着那小老头学得那般聚精会神,沉默了。 他当然还是不喜骈拇先生的。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小老头儿做个先生是没问题的。 他也曾见过一些教书的先生。 不过或许是因着他们国度尚武的缘故。 那些先生教书没什么耐心,从来都是照着书让学生跟着念,跟着写。 这骈拇先生看起来虽不咋样,但是对少主的耐心是有的。 兀的,多德泽心里不那么排斥骈拇先生了。 且不论这先生学识到底有多少。 能这般耐心的教导少主,就不错。 而且…… 想起骈拇先生那精怪精怪的性子,多德泽甚至有些希望少主能朝着他学上那么几分。 这世道,太过实诚总是要吃亏的。 骈拇先生原本觉得像徐良田那样怯懦的孩子,念起书来,该是会有些困难。 毕竟,除了赤诚之外,这孩子看起来就不太机灵。 骈拇先生觉得一堂课下来,徐良田能写完他家里人的名字便算是不错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 徐良田学得很快。 一个时辰,百家姓他已经记住了大半。 当然,起初的时候,他记一个字都费劲。 徐良田最先是有些担心被先生嫌弃的。 他曾听同村那些上过学堂的孩子说过,那些可笨的学生是要被先生打手掌的。 起初那半个时辰,徐良田只学了五个字。 他以为先生会骂自己,会打自己。 他甚至眼角的余光都瞥到先生拿起了戒尺。 然而,没有。 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骈拇先生十分耐心,一笔一划,握着他的手,缓缓地告诉他该怎么读,该怎么写。 当他能自己写出一个字的时候,他以为先生会如释重负。 但骈拇先生却是摸摸他的头,笑道:“你这娃娃倒是聪明,这么快就学会了!” 徐良田闻言,简直受受宠若惊。 于是,接下来,他比之前还要认真。 很快,不用骈拇先生耐心教导,他已经能自己一笔一划的写出字来了。 虽然歪歪扭扭,但总归是个字。 骈拇先生总会耐心的等徐良田学会一个字后才往下教。 但渐渐地,骈拇先生发觉自己教的速度快跟不上徐良田学的速度了。 这娃娃就像是突然开了窍。 他教一个,他会一个。 骈拇先生起初还以为徐良田记得快忘得快。 可是当他回过头去考徐良田前边的内容的时候,徐良田也是能十分从容的回答的。 不止回答得清楚,徐良田的字也写的好看多了。 虽然依旧歪歪扭扭。 剩下的百家姓,徐良田只花了两炷香的功夫。 将百家姓教完,骈拇先生让徐良田自己去默教的那些字。 徐良田自是听从。 看着那麻纸上的字越来越多。 骈拇先生有点绷不住了。 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 之前连半个字都不认识的小娃娃,在一个多时辰的功夫里居然学完了百家姓。 看着徐良田写得认真,骈拇先生难掩激动。 他觉得自己约莫是碰着那传说中的天才了。 之前听徐良田说他要考状元,骈拇先生权当他在说笑。 可是此刻,他却开始认真的思考这事儿的可行性。 骈拇先生暗忖,若是这小子学其他的也这般快的话。 考个状元该是极为轻松的事情。 状元什么的目标太低了,人往高处走。 骈拇先生觉得状元都有些屈才了。 他皱着眉,心里雀跃的计较着还能不能有更好的出路。 激动之余,骈拇先生又有几分遗憾。 他总觉得比起眼前这个小不点,还是他那个阿姐更加聪明些。 毕竟,这天下能懂他的人实在不多。 骈拇先生心头抽抽,当初哪怕是诓也该将那丫头诓过来念书的。 不过…… 骈拇先生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正在默写的徐良田身上。 他的唇角噙着笑。 罢了罢了,有着小娃娃在,要那丫头来念书该也是有机会的。 院里正在打扫的多德泽一心二用。 他不时会注意屋里的情况。 自然地,骈拇先生的惊讶,他尽收眼底。 多德泽有些想笑。 这小老头真是没见过世面。 少主若是不聪慧那才是古怪之事。 主子曾也是以文武双全的名声被世人知晓的。 不过…… 多德泽看着屋里正在默写的徐良田,也是不由陷入沉思。 如今少主既已经开始念书。 那……功夫应该练起来才是。 要夺回少主本该拥有的一起,必须是要很能打的。 …… 正在默字的徐良田全然不知自己的未来的道路已经在骈拇先生和多德泽心里各自有了规划。 他握着笔,一笔一划写着方才骈拇先生教给自己的字。 手中虽然写的是别的字。 但徐良田的心只被三个字占据着—— 徐芳园,徐芳园…… 很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小小的徐良田难以遏制内心的激动。 他眼里满是喜悦的光芒。 他终于可以写出阿姐的名字了。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欢喜的事情告诉自家阿姐。 …… 彼时的徐芳园正在家里围着兔笼团团转。 上回逮回来的野兔要下崽了。 这真是一件让人始料未及的事情。 当初逮着野兔,徐芳园只看了下公母,并未看那母兔是否怀了孕。 如今这才多久,那母兔居然就要下崽了。 亏得徐千林勤快,编了不少兔笼。 徐芳园一早瞧见母兔不对劲,还以为是生病了。 便将它单独放在一个笼子里,还细细的给兔子垫了一层干草。 也算是阴差阳错。 她前脚方才关好那母兔,后脚那母兔便下了崽。 徐芳园对牲畜下崽之事完全没有研究。 看着那粉红的一团,徐芳园整个人都懵了。 后头是孙婶和林大娘发现她不在,急急找来。 她们二人都是养过牲畜的,对这种事情很有经验。 在孙婶和林大娘的帮忙下,徐芳园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第496章 豁然 夕阳如火烧。 火红的光照在徐家新修的院子里,红彤彤金灿灿的,格外耀眼。 多德泽和徐良田在御着夕阳归家。 远远地看见自家阿姐送走村里帮忙的乡亲,徐良田在马背上已经坐不住了。 他央求多德泽将自己放下。 脚方才落地,徐良田便像只兔子一般扑进了徐芳园的怀里。 亏得徐芳园早有预料,才没被如此热情的拥抱扑倒。 她伸手轻抚良田的软软的发,鼻息之间有淡淡的墨香。 她垂眸,果然瞧见了良田黑漆漆的一双小手。 “起初不会握笔弄脏的。”徐良田显然知道阿姐在看什么。 “但后来我已经会握了。” 他嘿嘿一笑:“我都洗干净了的,骈拇先生说初学写字总会脏了手的。” 说着话,怕自家阿姐不信。 徐良田从一旁扯了一根草,在上头使劲磨了一下:“很干净的。” “累了么?”见着徐良田如此纯真的模样,徐芳园不禁失笑。 她松开小不点,柔声道:“饿了么,阿姐给你留了饭。” “有些饿。”徐良田欢喜道:“阿姐你待我真好,阿姐你吃过了么?” “我吃过了,你和多德泽师傅去吃就好。” 徐芳园听言,脸上的笑容更浓。 此时,多德泽也已经将马栓好走了过来。 见着徐芳园,多德泽微微点了点头。 徐芳园也报以回礼。 原本徐芳园就不是个善于交谈之人。 多德泽又是个沉闷至极的人。 今儿听顾南弦说了那许多事情,虽然他没有提那些个请来的匠人到底是何身份。 但隐约间,徐芳园觉得他们的身份该也不只是普通的暗卫。 所以,徐芳园更不知该和多德泽说些身什么好。 她正要回院里,却是被多德泽叫住。 徐芳园狐疑看他:“多师父,怎么了?” “你……”多德泽不甚自然的张嘴,他拧紧了眉,一副下了很大决心的模样。 见着他这般严肃。 莫名的,徐芳园也严肃了许多。 “徐良田他……”多德泽声音有些颤抖。 原本只是严肃,可此番瞧着多德泽的模样,徐芳园心头兀的一跳。 她的心有些发乱。 直觉告诉她,多德泽要说的恐怕不是什么好话。 这种感觉很怪。 看着多德泽那张扔在人群里随时都会淹没的脸。 徐芳园却是有一种这人很可怕,可怕到会夺走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的错觉。 她本能的不想听多德泽说话。 多德泽正要往下说,徐良田迷茫的声音从院里传来: “师父,我怎么了?” 话音戛然而止。 多德泽震住,他朝着徐芳园不甚自然的笑了笑: “今天我带着小东家去了黄亭书院。”多德泽道: “那位骈拇先生很有学问。” 徐芳园闻言,沉闷的点点头。 她知道,多德泽原本想说的绝不是这个。 多德泽道:“东家,我想和你说件事。” 徐芳园皱眉。 “何事?” “明儿我就不在东家这儿做活了。”多德泽缓缓道:“小东家去到镇上人生地不熟的,我想随着他一起。” 徐芳园眉头皱得更紧:“为何?” “不安全。”多德泽言简意赅的回答:“小东家多少还是和顾六爷有几分牵扯。” 这回答愣是让徐芳园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跟着小东家一来是可以保护他,二来也可以教他一些防身的拳脚功夫。” 多德泽继续道:“这事儿我同骈拇先生和小东家都说了,小东家很是高兴。” 徐良田听言在一旁附和道: “阿姐,师父答应我了,日后都要同我一起呢!”徐良田满脸都是笑: “骈拇先生给我和师父都备了一间屋子,说是以后住在那儿来着。” 徐芳园:“……” 她不喜欢多德泽,打从心眼里不喜欢。 可是她更不希望看到良田失落。 尤其是在良田这般开心的事情。 她没法子说不。 徐芳园微微蹙眉。 很奇怪。 虽然她不喜欢多德泽,但却是十分相信骈拇先生的。 听到良田说,骈拇先生也答应之时。 她狂躁不安的心兀的稍感安宁。 但愿是自己的直觉不准。 心思杂乱之际,徐良田轻轻地牵住了徐芳园的手。 他一脸兴奋: “阿姐,我刚刚听到阿爹说咱家的兔子下崽了呢,我想去看看!” “嗯,下了八只兔子呢。”徐芳园到底还是收回了心思。 她冲着徐良田勉强一笑:“好啦,你先去吃饭,吃过饭再去看兔子。” 徐良田高兴地往屋里走。 多德泽却放慢了脚步。 “多师父想说什么?”徐芳园率先开口。 “他不属于你。”多德泽略微沉默过后,说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但徐芳园却是听懂了。 她失笑:“不属于我难道属于你不成?” 虽然她有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但因为激动,徐芳园的声音显得很是尖利: “多德泽,你到底是谁!” “你不是顾南弦的人么?” “顾六爷只是我的恩人,不是我的主人。”多德泽沉声开口。 迎着女孩儿激动的目光,原本忐忑的心倒是忽然平静了。 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告诉他。 说吧,说吧,迟早都是要说的。 分别的苦痛总有一天,眼前这个女孩儿要承受。 不过早晚罢了。 “所以?”徐芳园挑眉,眼底的嘲弄更浓:“良田是你的主人?” 这话带着讥诮,却是徐芳园心底最不愿听到的答案。 多德泽沉默的点头:“是。” 徐芳园震住。 骤然间,竟是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 她沉默了好久才发出一声冷笑:“你说是就是,凭什么!” “他是我的小弟,所有人看着他出生的,他才不是你要找的人!” “是与不是,答案已在姑娘心里。”多德泽柔声道: “所有人看着的出生也未必是真的出生。” “他是不是我要找的人,姑娘的父亲那儿应该会有答案。” 徐芳园沉默了。 她觉得多德泽说的话很荒谬。 好端端的弟弟怎么就不是自己的弟弟了? 最荒谬的是,多德泽居然让自己问徐千林。 有这个必要么? 根本没有。 徐芳园心头痛闷,徐良田说过他是吴香梅所生。 但其中细节良田知道的并不清楚。 比如,吴香梅生了良田过后就逼着徐千林写了放妻书,且家中物什都被徐千强等人一扫而空。 那嗷嗷待哺的徐良田是吃什么活下来的。 良田并不知晓。 良田不清楚的事情,原主却是给徐芳园留下了依稀的记忆。 起初,徐芳园觉得那段记忆很扯,下意识的忽略了。 可是,此番,她却是忽的豁然了。 第497章 她想要的答案 雨夜,孤坟,乱葬岗。 那段被徐芳园当做混乱的记忆猛地清晰起来。 吴香梅走了,徐千林很伤心,却还算坚强。 徐千强闹事,徐千林悲怆,却总归是没有一蹶不振。 真正让徐千林崩溃的事情是良田。 那个真正的良田。 吴香梅走了,留下了还在襁褓里的小弟。 小弟太小,像个兔崽子似的。 可兔崽子有奶喝,小弟没有。 徐千林想了办法,他用仅存的文钱跑到镇上去买了羊奶。 小弟不喝。 徐千林又依着隔壁林大娘教的将米熬成了米糊糊。 可是小弟依旧不吃。 林大娘说没事,小娃娃离了娘许是不习惯,饿着饿着肯定会吃的。 林大娘一手养大两个孩子,徐千林无比相信她的话。 可是小弟的声音从嘹亮到微弱,却依旧是不吃任何东西。 小弟的声音越来越小,阿爹害怕了。 他带着徐芳园和小弟去镇上找大夫。 可是,太晚了。 小弟原来不是不吃东西,他只是生病了。 在吴香梅没有离开之前,便已经生病了。 大夫摇着头,说小弟的病就算来得早也没用。 因为小弟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他能活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许是看着徐千林落魄至极,那大夫没有再多说。 往回走的时候,怀中的小弟连哭声都几乎没了。 阴沉沉的天空骤然响起一声闷雷。 紧接着暴雨倾盆。 无处可躲。 说来好笑,龙潭镇和白沙村穷得只剩下了草木。 但像是老天爷故意捉弄他们父女一般。 那时,那条路,一棵树都没有。 徐千林脱下衣裳给小弟挡雨。 原主也将衣裳脱下递给自家阿爹。 但雨势太大。 很快,雨水便淋透了衣裳。 雨水哗啦啦,溅起满地的泥泞。 徐家三口踏着泥泞回村。 只是…… 路行一半时,小弟没了气息。 雨水很冷,但怀中的婴孩更冷。 原主问徐千林,小弟是不是死了。 徐千林咬着唇,摇头。 他对原主笑:“良田命硬着呢,不会有事的。” 原主不是个好骗的。 她伸手摸了摸小弟,好凉好凉。 徐千林固执的对她说:“他还活着。” 原主冷冰冰的看着徐千林:“他已经死了。” 徐千林沉默,眼泪混着雨水不断地往下落。 原主那时还小,但骨子里的脾气却是早就定了型的。 她怒火中烧,想要抢过小弟。 徐千林不肯。 于是,父女两个在雨夜里为了一个小小的尸体打了一架。 自然的,原主被打得很惨。 唇角满是血,脸也肿了。 青一块紫一块,本就不好看的脸更难看了。 原主哭,沉默的徐千林也哭。 父女两个在雨夜里头抱头痛哭。 哭到最后,父女两个在回村路上那个乱葬岗里找了个小地方。 他们用双手刨了个小小的坑。 那个爱哭的小弟最后成了一个小小的土包。 看着那小小的土包,原主和徐千林皆是沉默。 本以为已经流干了的眼泪再次无声的落下。 就在这时,两人隐约听到有孩子嘤嘤的哭嚎。 和小弟总是有气无力的哭声不同,那孩子的哭声中气十足。 听起来就很健康。 只是,在这地方,那娃娃的哭声是那样的突兀。 隐隐中,原主甚至觉得那哭声不是真的,而是自己的幻听。 一定是小弟死了,她太伤心,所以产生了幻觉。 原主未动,徐千林却如同干枯的木偶一般陡然站起。 他戴着满身泥泞,一步一步朝着那哭声的方向走去。 原主也跟着。 她怕阿爹出事。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小弟了,不想再多失去一个阿爹。 终于,在一座孤坟前,放着一个崭新的襁褓。 襁褓里,一个小小的男婴瞪着双眼,嚎啕大哭。 雨滴砸在他的小脸上,将襁褓完全打湿。 可那男婴却似完全感觉不到一般。 他只是在哭,哭得极为认真。 仿佛这样哭着,那不断砸在脸上的雨就会停下一般。 父女两个看到了襁褓中的婴孩,神情都很复杂。 老天爷似乎给他们父女两个开了个玩笑。 失去了个孩子,又看到了一个孩子。 这年头,收成不好。 像龙潭镇这样又穷又偏的地方,更是艰难得紧。 有些人,生下孩子,那孩子若是有病会将那孩子丢掉。 有些人,生下孩子养不起也会把孩子丢掉。 乱葬岗似乎是最容易捡到孩子的地方。 在看到那固执的小男孩的瞬间,徐家父女在心里头做了同样的一个决定。 男婴的襁褓有刺眼的鲜血,徐千林很不喜欢。 他干脆将那襁褓也一并埋在了小弟的坟头。 他将唯一的衣裳裹住了那孩子。 父女两个在雨夜将那孩子带回了村子。 那孩子,还叫徐良田。 那夜过后,原主发烧了,她害了一场大病。 醒来之后,那晚的一切仿佛成了一个怪诞的梦。 虽然那梦的感觉很清晰,但原主觉得太荒谬。 老天爷向来对他们徐家不好。 怎么可能忽然就起了同情! 失去一个小弟,又得到一个小弟,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不过,虽然觉得荒谬。 但原主还是趁着天晴时去了那晚埋下小弟的地方。 没有坟包,没有小弟,也没有带血的襁褓。 那晚埋下小弟的地方结结实实,上头甚至还有青草。 风吹草地,乱葬岗上传来阴森森的声响,有一两个秃鹫远远地在观望。 原主虽然胆子大,但到底还是害怕的。 在乱葬岗里头晃悠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找到的原主回了家。 看着家里头喝米糊糊喝得极为认真的良田,原主不由失笑。 后来,徐千林带着良田去镇上看了大夫。 和梦里一样,接诊的还是那个胖乎乎的有花白胡子的大夫。 可是那大夫却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惊讶。 那大夫只是说,这娃娃好得很,有啥看头。 听着大夫不甚耐烦的话。 原主觉得,那个雨夜的梦真是荒唐。 日子往前,步履不停。 因为将那一切认作是梦,所以不管是原主还是接受了原主记忆的徐芳园都没有太过将那事儿放在心上。 如果多德泽没有出现的话,徐芳园觉得或许自己只会将它看做怪诞之谈。 可是,此刻…… 徐芳园拧着眉,她想去镇上那些药房看看。 她想要去找那个雨夜给小弟看病的大夫。 那个大夫一定知道,她想要的答案。 第498章 从来不是孤立无援 徐千林身子不好,近来因为翻修院子的事情,又劳累得很。 徐芳园早早让他睡去了。 良田吃过饭,迫不及待的要去看兔崽子。 他原本是想要叫上阿姐一起的。 可他看见阿姐和师父的脸色都不太好。 徐良田很聪明。 虽然他不懂人情世故,但跟着骈拇先生念了一天书,却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般会察言观色了。 直觉告诉他,阿姐和师父该是有话要说。 于是,徐良田下意识的将袖袋中的东西紧了紧,堆起满脸笑去看兔崽子去了。 风清,屋静。 徐芳园和多德泽各坐一隅,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蔓延开来。 多德泽抬眸,迎上女孩儿阴沉的脸。 他嘴唇翕动,刚要说话,对方先开口了。 “良田他……的背后是什么?”徐芳园沉声。 多德泽一愣。 他设想了很多徐芳园可能会说的话。 比如,她不会让少主跟自己离开。 又比如骂他,说他多德泽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几句话就认定了少主的身份。 甚至是直接将他扫地出门。 …… 不管徐芳园怎么说怎么做,多德泽都觉得合情合理。 毕竟,这几日在徐家做活,多德泽看出这徐芳园很聪明。 而且徐芳园的性子出了名的不好。 他们这一群人虽只和徐芳园接触了几天,但因为顾南弦的关系。 他们早已经将徐芳园查了个底朝天。 当然,是背着顾南弦查的。 徐芳园的背景很简单。 土生土长的乡下丫头,长得不好看,性子野蛮,名声很臭,得罪了不少人。 说是拜了个神医为师,有了了不得的医术。 其实更像是坠了陷阱之后,从里到外换了个人。 若是在他的国,像徐芳园这样的,会被认为是邪祟作怪。 若是有人遇到如此邪门的事情,是要做法除邪的。 若是除不了,那徐芳园的性命大概是保不住的。 但这里是大黎,大黎的民众似乎不信这些。 又或者,即便是信,也不会给徐芳园做法。 因为,除了一夜之间有了逆天的医术之外,徐芳园和往日无异。 而且,这丫头很聪明。 她为自己的异常找了个合情合理又不好查的缘由。 一个谁也没见过的堪为神医的游方大夫。 由此,她的秘密一直都是秘密。 哪怕那个缘由漏洞百出。 一个不识字的丫头认识了位神医学了几天,会识字了,会开方治病了,还会做饭菜。 说出来谁信。 但白沙村的乡亲们信了。 这里的人大都很单纯,单纯到多几个人说,再荒谬的东西都有人信。 没有人怀疑,还让人生羡。 原本厌恶她的村里人,嫉妒又羡慕。 多德泽自己就不止一次在做活的时候,听到同村的人私下议论说徐芳园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怎么那游方大夫就不是让自己给碰上了呢。 …… 多德泽不回答,徐芳园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她久久的凝着多德泽,忽然道:“外邦么?” 多德泽回过神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丝笑从徐芳园的唇齿间溢出,她说:“我早该想到的。” 多德泽不解。 徐芳园说:“良田他啊,长得不像我家阿爹和我也不像,我想他大概也不像吴香梅的。” 多德泽皱眉。 他不太理解徐芳园话里的意思。 少主如今不到六岁,样貌虽然比较出挑。 但其实乍看之下和大黎所有的孩童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的发很软很卷,还有一丝淡淡的金。”徐芳园浅笑。 以往每回揉良田的小脑瓜的时候,她都觉得很舒服。 良田的头发软软的,像小动物的毛发,很安逸。 打从一开始,徐芳园就发现了良田头发的异样,但是她没怀疑过什么。 一来她没见过吴香梅,遗传这种东西很玄妙,指不定良田遗传到的是吴香梅的。 二来家贫,她只想着挣钱改善家中境况,没多余的心思去猜测。 三来高度的营养不良会让头发发黄,她以为是营养不良的缘故。 四,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徐芳园不是原主,她只是一个被动接纳原主一切的来自异世界的一个灵魂。 由此,她不会想到在这个贫瘠村子里,在自己贫瘠的家中,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多德泽有些赧然,他没想到徐芳园竟是透过这猜到的。 “哈图国吗?”徐芳园静静地看着多德泽。 看他眼底划过的诧异,她不甚自然的解释:“哈图离大黎很近。” 其实,徐芳园原本是不知晓哈图国的,可是和顾南弦说过有关于他的事情之后。 她心里始终无法平静。 她想要知道更多,但原主只是个连镇子都极少去过的乡下丫头。 她想知道的,记忆里没有。 顾南弦大概是知晓的,但是她不想去问他。 他的心里埋藏了太多,今天吐露了这么多,对他而言,已经不易。 徐芳园不愿再深挖。 万幸,家里有做活的匠人。 那些匠人都是徐睿的人。 徐芳园觉得不管自己朝他们问什么,大概都会得到答案。 而且,最为紧要的是,他们信得过。 不管自己问什么,该都不会引来猜测。 徐芳园也相信那些匠人不会将自己问他们的事情告诉顾南弦。 因为他们和自己一样,并不想伤害顾南弦。 徐芳园问了天下局势,也问了大黎局势。 问了西境也问了常宁侯。 当然,她也问了顾南弦和他的处境。 匠人们对徐芳园几乎是知无不言。 又或者说他们等徐芳园开口询问意见等了太久了。 他们是早就已经上了弦的箭,可射手迟迟不拉弓。 匠人们绷紧了太久太久,他们不知道还要绷多久。 听到徐芳园问,匠人们的心陡然松下。 听罢匠人们说的事情过后,徐芳园的心久久的不能平静。 原本听了顾南弦说的那些之后,她便以为自己算是理解了流光。 可是,当她听罢了匠人们说的种种之后,她才骤然发现。 其实,她并不理解。 若她是流光,怕早就恨不能直接绑了顾南弦直接拖走了。 她才不会让顾南弦耗在白沙村这么个地方当个劳什子的猎户。 顾南弦所处之境看似毫无波澜,实则水深火热。 但凡他走出去了。 做回世人眼中的侯门世子也好。 或者跟随他的兄弟一起,做个普通商人也罢。 哪怕只是单纯的离开白沙村。 他的处境都会比现在好上万倍。 因为,他从来不是孤立无援。 一旦他做了选择,他的那几个结义兄弟,他的暗卫们甚至扬言和他断了关系的常宁侯都会不遗余力的成全他。 第499章 步履不停 可是,顾南弦没有。 他很聪明。 他自是知道很多人在等自己做选择。 他也知道一旦自己做了选择,有大半成功的可能。 可是,他不想做那些决定。 一个决定都不想做。 因为一旦做了决定便意味着会有人因他而死,哪怕那些人是心甘情愿。 顾南弦不愿意。 他不愿看到死亡。 更不愿看到有人因他而死。 匠人们说到最后,朝着徐芳园笃定道: “徐姑娘,我们不怕死,我们怕的是六爷死。” 徐芳园心头如雷动。 是啊,虽然匠人们没说。 但大伙儿都清楚。 顾南弦不离开白沙村,其他人或许会平安,但他一定会死。 因为有人容不下他。 一个拥有足以敌国的财富的猎户,太招眼了。 而且,谁知道他是不是真心要在小小的白沙村做一个与世无争的猎户。 总有人会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 哪怕顾南弦并未做什么。 …… “那徐姑娘什么都知晓了?” 多德泽看了徐芳园很久之后,才终于从喉咙之中挤出这句话来。 徐芳园:“知道的不多。” 说着话,徐芳园有几分不好意思: “原本只是想着知道的东西多些,或许会让我更加清楚他的处境。” “所以其他国度,我并不知晓太多。” 匠人们对她说了天下四分。 大黎、哈图、青川、羽国各自最为基本的情况和各国之间那微妙的平衡。 大黎版图最大,国力最为强盛,接纳天下能人才子,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国。 哈图尚武,虽然如今皇帝只剩了个空架子,但到底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兵力不容小觑,也没有谁敢贸然进犯。 青川重商,繁华非常,巴掌大个小国所拥有的钱财物资是青川和羽国的总和。 这样的繁华,自会引来觊觎。 但青川的皇帝极为聪明,用大量银钱网罗天下能人异士,那些个能人异士造了好些厉害的武器。 哈图曾试图进犯,愣是在百里之外,被青川的武器轰得找不着北。 至于那羽国…… 匠人们没细说,只是说起羽国就咬牙切齿,说奸诈小人无耻之辈。 徐芳园觉得约莫是因为常宁侯与羽国常年交战,所以匠人们才会对羽国如此厌恶,便没多问。 如此,便是徐芳园对天下局势所有的听闻了。 徐芳园觉得如今顾南弦所面临的困境是大黎本身,所以对其他三个国度并没询问太多。 她从来没想过,她的爱哭鬼小弟会与尚武的哈图国扯上关系。 听了徐芳园的话,多德泽点点头。 若是以往,他会朝着徐芳园说,哈图其实不叫哈图,而叫哈屠。 因为,他们哈屠人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 他们哈屠的每一寸土每一块地都是染着殷红的鲜血的。 虽然死伤惨重,但是他们引以为豪。 不过,现在他已经没有精力朝人解释了。 多德泽默了片刻后,沉声道:“良田他是我哈图失散在外的少主。” 这短短一天听过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徐芳园以为不管再听到什么信息。 哪怕是听到流光云恒是遗落在外的皇子,她应该都不会太过惊讶。 可是,此刻听到多德泽的话,她还是没能抑制住声音间的错愕: “少主?” 这世道,能被称为少主的人有很多。 但徐芳园知道,多德泽说的一定不是什么大家族的儿子。 当她看到多德泽说起哈图,神情间无法掩饰的自豪时。 徐芳园便知道多德泽极有可能是哈图先皇身边的人。 徐芳园觉得多德泽或许是个护卫,但应该没有上阵杀敌过。 因为他时刻都很警惕,但他并不会使剑。 如果多德泽上阵杀过敌,该是会知道。 敌人到了眼前才拔剑,只会成为别人剑下的亡魂。 如此,先皇失散在外的其实不该叫少主,而该叫做皇子。 多德泽沉闷的声音将徐芳园拉回现实。 他说:“姑娘既是对我知晓我哈图国,该也是知晓我哈图国如今是什么模样。” 徐芳园沉默。 其实她并不知晓。 但她觉得没有询问的必要。 若是哈图国太平,良田不会在雨夜被遗弃在乱葬岗。 而多德泽这样的护卫不会成为徐睿的手下,更不会如此落魄的来寻失散的皇子。 话到这里,其实良田的身份已经认定。 但徐芳园总是不死心。 她蹙眉:“哈图国现在的皇帝多大。” 如果真如多德泽所言,良田是他们先皇失散在外的皇子,那年纪肯定对不上的。 徐芳园天真的幻想着,年纪都对不上,那多德泽也该放弃良田了。 多德泽显然是知道徐芳园的心思。 他沉沉道:“比少主甚至还要小些,先皇去的突然,吾皇是匆匆上位。” 徐芳园震住,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 多德泽叹息一声:“若是吾皇年长,我哈图国也不会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这话说得又恨又叹,但徐芳园却没有太大感觉。 她脑子里嗡嗡的。 她只知道良田的身份又多了一层铁证。 她还想问什么,却觉得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似乎什么都是多余。 沉默良久之后,徐芳园才抬头。 她目光沉沉:“你可以带走良田。” 轮到多德泽震住了。 女孩儿的眸光隐忍笃定,显然她是不舍的。 多德泽不解。 徐芳园说:“但你要让他自己选,没有人可以强迫他。” “若是他不愿意,你不能逼他。” 多德泽听言,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事实上,不存在逼与不逼的情况。 多德泽相信,一旦少主知道他的身份,一定会义无反顾。 他是那样赤诚的孩子,没理由看着那么多人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徐芳园收好了自己的所有情绪。 她朝着多德泽浅浅笑了小:“时间不早了,你也去歇着吧,明儿……” 虽然已经竭力掩藏情绪,但声音去难免有几分哽咽。 徐芳园顿了顿才继续道:“明天你和良田还要去镇上,骈拇先生之前同我讲过良田以后是要住在书院里头的。” 多德泽点头,说:“原本是今天就要住在黄亭的,可是少主说害怕你担心,所以说什么都要回来。” 徐芳园闻言,勉强笑着哦了一声:“我去看看良田。” 她实在不想和多德泽再说什么。 徐芳园转身,要去关兔子的屋子。 多德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姑娘,那骈拇先生不错,你为少主找了个好先生。” 徐芳园闻言,脊背微微挺直。 只是,步履不停。 第500章 传言 天色渐晚。 徐芳园来到放兔笼的屋子时,天色已经昏昏沉沉了。 良田半蹲在竹篾编的兔笼前,聚精会神的看着那干草上的兔崽子。 听到声响,徐良田满是惊喜的回头。 他朝着自家阿姐招手:“阿姐,阿姐,你快来看!” 徐芳园走近。 徐良田小声道: “阿姐,这就是小兔子啊。” “我还是第一次见着小兔子呢,好乖啊!” 徐芳园浅笑着点点头。 她看了眼那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兔子,又看了看满眼喜悦的徐良田,本就沉闷的心兀的越发难受。 刚出生的兔崽,在徐芳园眼里自然是不能用乖来形容的。 粉粉嫩嫩一团,像耗子一般。 若是看得细了,还有些可怕。 但这是内里是个成年人的徐芳园所看到的。 小小的徐良田看到的是可爱。 徐芳园皱了皱眉,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可是这样小年纪的孩子在不久的将来,却或许要背负那样沉重的使命。 只要稍微想想,徐芳园便觉得难受。 若是可能,她希望良田只是自己的小弟,而不是什么劳什子的世子。 忽然之间,徐良田小心翼翼的声音将徐芳园的思绪打断: “阿姐,等这些小兔子再长大些,我们将它们送给孟冬哥吧?” 徐芳园没听明白,狐疑的嗯了一声。 徐良田嗫嚅:“阿姐,我觉得孟冬哥不对劲。” 徐芳园皱眉。 “方才回来的时候,我听见孟冬哥家有摔盘子的声音。” 徐芳园眉头皱得更紧。 她其实也隐约听到了。 不过这些天徐家因为翻修的声音敲敲打打的声音不绝于耳。 徐芳园都有些幻听了。 方才在院子外头听到隔壁的声响,她还以为自己又产生幻听了。 “阿姐,你听到关于孟冬哥的传言了吗?” 徐良田走近自家阿姐。 分明屋里就两个人,但他还是不自觉的将声音压得极低。 徐芳园被他如此谨慎的模样弄得有些忍俊不禁,她摇头: “怎么了?” 她有些疑惑。 这些天,她每日都会去孟冬家看他的腿。 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啊。 而且…… 徐芳园的眉头忍不住轻轻挑起。 孟冬的传言? 孟冬回村的事情被林大娘一家瞒得好好的,怎么会有传言呢。 “阿姐,我听村子里的那些嬢嬢些说喜儿姐外头有人了。”徐良田的声音更低了。 徐芳园闻言懵了。 她僵了半天,才错愕地发出一个音儿来:“啥?” 没等良田回答,徐芳园先摇头,她揉了揉良田的发,笑道: “我整日都和嬢嬢她们在一起,怎么没听着,你该是听岔了。” “那是因为嬢嬢些知道阿姐你是大人,而我只是个小孩子,所以才没在你面前说啊。” 徐良田一本正经的回答。 徐芳园:“……” 好吧,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白沙村的妇人们很会扯闲话。 她们扯闲话的时候回顾及到旁人,但对小孩子却是不怎么避讳的。 不过,她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儿太扯了。 徐芳园很是沉凝了下心思,徐良田道: “一定是那些嬢嬢逗你耍呢。” “阿姐天天去孟冬家,可没瞧出什么异样,而且喜儿姐还天天来咱家做活,怎么可能啊!” “良田啊,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可是信不得的。” 若是以往,不管阿姐说什么,良田都是听从的。 可是此刻,徐良田却是坚定的摇头。 徐芳园皱眉。 徐良田说:“阿姐,咱们村子里的嬢嬢些嘴巴虽然很碎,但是却不会没由头的乱说话的。” “怎么不会?” 徐芳园眉头皱得更紧:“之前,你阿姐我被村子里的人造的谣还少么?” 徐芳园这话一说,徐良田的脸登时就红了。 他憋了老半天,才涨红着脸说: “那是她们胡说八道的!” 徐芳园浅笑看他。 徐良田皱眉: “阿姐,其实我也看见了,喜儿姐她半夜从家里头鬼鬼祟祟的出去,只可惜我胆子小,不敢跟着她一起走。” “啥?”徐芳园张大了嘴。 她是真的惊了。 还有这出? 良田见着自家阿姐脸色不对,下意识的便不想再说这个话题。 他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徐芳园的手,低声道: “阿姐,你别生气,我不是想学村子里的嬢嬢那般在人背后嚼舌根,我只是担心孟冬哥。” 徐良田见着自家阿姐面色凝重,声音越发小了许多: “阿姐,你说若是嬢嬢她们说的是真的,那孟冬哥该多难受啊,所以我就想着,把这些小兔子送给孟冬哥。” 徐芳园看他,心底芜杂之际又有几分想笑。 这小娃娃兜兜转转竟是又绕回去了。 倒是够执着。 迎着自家阿姐不解的目光,徐良田有些不好意思: “我听镇上那些说书的讲过,只要有事做,就没心思去伤心了。” 说着话,徐良田不由自主地看向兔笼里的小兔,他的眼里满是不舍。 打从逮到兔子的那天,徐良田便期盼着那一对大兔子如阿姐所言,生下小兔子。 如今真的生下,他恨不能将自己的床挪到这儿来日日守着。 可是,方才听到的隔壁的动静,却是让徐良田动了心思。 他很担心村子里的妇人们说的是真的。 若是喜儿姐当真在外头有了人,那孟冬哥该怎么办? 孟冬哥如今腿成了那副模样。 再去做那泥瓦匠的活儿显然是做不了的。 依林大娘那死要面子的性子,孟冬哥也不太可能去做其他活儿。 不知为何,稍微设想一下,徐良田觉得孟冬哥或许会成为第二个阿爹。 他不想看到第二个阿爹。 他恨曾经的阿爹。 徐良田喃喃:“若是不伤心,也就不会借酒消愁了吧?” 徐芳园脑子嗡了一下。 不过,旋即,她便明白了良田的心思。 他曾视孟冬为偶像,自不会愿意看到偶像堕落。 忽然之间,徐芳园明白为何多德泽同自己讲话时那般笃定了。 良田如此纯粹善良,若是知晓他的身份又知晓哈图国的种种过后,一定会离开。 徐芳园在心头叹息一声,转而轻轻抚了抚良田的头。 她沉声:“我去孟冬哥家看看。” 说罢,迈步离开,徐良田赶紧跟上。 夜色渐深。 徐家屋顶,握着长剑的多德泽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静静地看着那个随着女孩儿疾步离开的少年。 目光沉沉。 “想什么呢?” 如同清泉般悦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听得声音,多德泽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剑。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动作,冰冷的剑锋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 握剑人笑容和煦: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像你这样的,别人甚至都不用靠近就能取你性命?” 第501章 走还是留 多德泽听言,先是一怔,旋即却是笑开。 “我当初是六爷你救下来的,若是你们要我的命,只管拿去好了。” 多德泽默了一会儿,补充道: “合情合理。” 顾南弦和煦的神情有一丝波动。 他收起手中的剑,靠着多德泽坐下。 多德泽转头看顾南弦。 夜色漆黑,只能隐约看到男子坚毅的轮廓。 不由自主地,多德泽想到了第一次见到顾南弦时的情景。 哈图虽和大黎相邻,但路途极远。 那时,为了逃避追杀,多德泽从哈图一路南逃。 好不容易逃到大黎时,他的力气也已经耗尽了。 他衣衫褴褛,又渴又饿。 为了逃避追杀,他一直都挑着最难最险的路走。 这也让他因为那些险途遭受九死一生的磨难。 他浑身都是伤。 那夜,多德泽躺在大黎的边境,心里绝望的想着。 其实,他不该逃的。 若是早知道如此狼狈的逃亡的结局也是死,他一定会和追杀自己的人来场殊死搏斗。 那样,他死还能拉几个垫背的。 如今这样死,太窝囊了。 就在多德泽绝望地闭上双眼,准备妥协之时。 云恒出现了。 那时的云恒比现在形容还要年轻许多。 年轻的云恒蹲在他面前,饶有兴味的朝着身后的人说: “六哥,这人快要死了。” “六哥,这人好瘦,看样子居然是被饿死的啊。” “真是稀罕,咱们这儿居然还能有饿死的人!” 言语之间,很是欢愉。 醒来之后,当知晓了云恒等人所经营的怎样庞大的一个商业帝国的时候。 多德泽很轻易的知晓了云恒当初为何会发出那样听起来十分刺耳的感慨。 但当时的多德泽觉得,但凡自己还有一丝力气,一定会挣扎着同云恒拼个你死我活。 因为,云恒的话让他听得很不舒服。 但,他连抬头都那样艰难。 后来,他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给他找个大夫。” 分明是那样冰冷的语调,对那时的多德泽而言,却如同暖阳。 多德泽知道自己有救了。 所以,他放心的昏死过去。 闭眼之前,他看到了顾南弦。 那个分明俊美,但眉目之间满是阴郁的男人。 重获新生的多德泽曾以为,顾南弦他们一定会对自己盘根问底。 但是出乎意料的,他们什么都没有问。 顾南弦只是问了一句话,走还是留。 若是走,他会给他一笔盘缠。 若是留,只管放心留下。 多德泽觉得顾南弦一定是个人傻钱多的傻子。 居然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如此慷慨。 过了很久之后,多德泽才明白。 其实不是萍水相逢。 一切都是蓄谋已久。 不过对于顾老六的蓄谋,多德泽不仅没有愤怒,反而十分感激。 若不是他们,他的命早就丢了。 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报仇寻人啊。 此刻,坐在身旁的男人浑身依旧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但隐隐间,多德泽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迎着顾南弦的侧脸,多德泽的喉结滚了几滚。 他深吸一口气:“六爷,少主的事情七爷该是同你讲过了吧?” 顾南弦点头:“说过了。” “我意已决,不管六爷您……” “若是决定了便去吧。” 几乎是多德泽开口的瞬间,顾南弦也说话了。 多德泽闻言愣住。 他错愕的看着顾南弦,很是怀疑自己听错了话亦或者是顾南弦说错了话。 可是对方神情笃定,一切显然都是对的。 多德泽皱眉,他看不懂顾南弦。 他那般在乎徐芳园,该是知道少主对于那女孩儿的意义。 事实上,跟着顾南弦这么些年,他从来都看不懂顾南弦。 “你的功夫虽然不错,但不适合良田。”顾南弦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他似笑非笑:“像你这样的打法,只怕你们还没走拢哈图,先死过百来回了。” 多德泽听言,很是赧然。 今儿一天,足够让他认识到自己的功夫的确很难保命。 “流光你比更适合做他的师父。” 顾南弦轻声: “论起阴招,没人比得过他。” “朝堂险恶,光明正大的永远敌不过暗中使坏的。” 听顾南弦这般讲,多德泽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 论起阴招,最厉害的难道不该是七爷么? 顾南弦显然是没有朝着多德泽解释的意思。 他勾唇:“离开的时候,让他们姐弟好好道个别。” 多德泽听言,很是恍惚的点头。 他想回答‘我会的’。 可当他开口之时,顾南弦已经离开了。 夜色越发浓重了。 多德泽抬头望天,居然半点星子也没有了。 他伸手,五指淹没在浓稠的夜色中。 多德泽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他想他明白了六爷的意思。 暗里才好使坏啊。 下意识的,多德泽看了眼徐家隔壁的林家。 那间屋子倒还有昏暗的烛火。 多德泽叹息一声。 想起少主那般纯真无邪的模样,叹息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悲怆了几分。 …… 林家。 林家四口都还没睡。 林大娘坐在堂屋里发愣,见着徐芳园姐弟,如梦初醒般打了声招呼。 这些天恨不能成为一个挂件直接挂在徐芳园身上的孟晓慧见着徐芳园。 虽然神情依旧激动,但她却很显然的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她巴巴地看着徐芳园:“芳园姐,你来啦?” “是来看我哥的吧,我去告诉我哥去。” 说着话,孟晓慧下意识的拽住徐芳园的手。 徐芳园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 孟晓慧瞥了眼身后,小心翼翼地挨徐芳园更近。 她低声:“芳园姐,我嫂子……” 身后的林大娘苦涩一声:“这么晚了,晓慧你该去歇着了。” 孟晓慧本就颤抖的手,听到林大娘这话不由自主地抖地更凶。 她低声呢喃:“可是……” 她还没朝着芳园姐说她心里头憋着的事情呢。 这事儿快把她憋死了都。 “没事,你先去歇着吧?” 徐芳园浅笑着拍了拍孟晓慧的手背: “没事的,我都知道。” 孟晓慧听言,眼底先是错愕,旋即满是欣喜。 她就知道,芳园姐一定什么都知道! 由此,虽然徐芳园只说了那么一句简单至极的话,但孟晓慧却是完全将自己的心放在了自己的肚子里。 但在离开之前,她还是没忍住。 孟晓慧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对徐芳园小声道: “事情一定不是她们说的那样的。” 第502章 你怎么不问 徐芳园点点头,没做回应。 孟晓慧忙将徐芳园引到自家大哥房门前。 以往都是直接推门而入的她,今天破天荒的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孟晓慧有点尴尬:“芳园姐,你别介意,我家大哥就是……” “没事,晓慧你忙你的去吧。” 徐芳园摆摆手,浅笑:“我自己进去就好。” 说着话,徐芳园已经推门而入。 孟晓慧其实也想跟着进去。 可一想到自家大哥和嫂子的情况,连忙止住了这可怕的想法。 她静静地立在门边,竖起耳朵。 想要以此来听到外头的声响。 屋里,一片漆黑。 徐芳园眉头皱了皱,刚想转身朝着外头的晓慧要油灯,屋里却是传来吹气的声音。 寻声看去,一点隐隐火光乍现。 孟冬的脸浮现在闪烁的光亮之中。 他将油灯放在一旁的矮桌上。 见着徐芳园,孟冬脸上扯出一丝勉强的笑:“你来啦?” 徐芳园点头。 原本看着孟晓慧和林大娘的反应,徐芳园便将良田的话信了六分。 此刻,见着孟冬的形容,她几乎是完全相信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静:“今天感觉怎么样?” 孟冬闻言一愣。 旋即,却是狠狠地将手砸在自己的腿上。 本在愈合的伤口,因为这猛地一砸,隐隐可见血色。 孟冬的脸霎时间皱成了苦瓜。 好痛。 比想象中痛太多太多了。 可那苦涩的神情只在脸上停留了片刻。 片刻之后,孟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沮丧的看着渗出了血色的腿,先是小声嗤笑,笑声渐渐增大,最后变成哈哈大笑。 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到最后只剩下了气儿音。 眼泪,伴着他的笑声不住地落了下来。 门外,孟晓慧听得自家大哥的笑声,心悬在了嗓子眼里。 她眉头紧皱—— 大哥这是疯了么? 孟晓慧很担心自家大哥,握着门把手就要推门而入。 一双布满皱纹的手扼住了她的手腕。 孟晓慧滞住。 阿娘。 林大娘满脸疲色。 她朝着孟晓慧摇了摇头。 “可……” “你去歇着吧。”林大娘小声道。 孟晓慧很想说不。 可是此刻阿娘的神情让她莫名很是难受。 打从她记事起,阿娘的脸随时都是神采奕奕的。 虽然阿爹去得早,但因为大哥很能干,又顾家。 村子里的人也都很羡慕阿娘。 阿娘也因此得意。 因为得意,所以阿娘的脸上从不会有半点沮丧。 哪怕阿哥上回将腿摔断了,阿娘虽然憔悴虽然伤心,但眉目之间却还是有一分神采的。 可是,此刻,阿娘的眼里半点神采都没了。 她的瞳仁灰蒙蒙的,仿佛一摊永远泛不起涟漪的死水。 这样的阿娘,她不想看到。 孟晓慧略作犹豫,到底还是走开了。 见着孟晓慧离开,林大娘抬眸看了眼面前的门。 她怔怔的看着房门,心如刀绞。 想着晚间的时候,喜儿偷摸着从家里溜走,这个点儿都还未归家。 林大娘眼底的苦涩越浓。 她的阿冬,她的阿冬…… 为什么要让她的阿冬经历这些? …… 孟冬一直在笑。 起初是为了发泄,后头是抑制不住。 到了最后只剩了尴尬。 他笑得嗓子都疼了,对面的徐芳园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猴子。 而徐芳园在看自己的笑话。 虽然如今的他本就是个笑话。 可这种被从小一起长大的人看好戏的感觉真是让人不爽。 孟冬心里一顿,脸上的笑容还未停。 又是泪又是笑的脸很是滑稽。 他盯着徐芳园:“你怎么不问?” “我问过了。”徐芳园反应平淡:“而且你已经回答过我了。” 孟冬闻言有点懵。 徐芳园好心的指了指自己的腿。 徐芳园皱眉:“好不容易接好的腿,若是被你砸坏了苦的可是我的心血。” 孟冬脸色一僵。 他窘迫地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徐芳园挑眉,笑了: “怎么可能呢,你就是有意的。” 这话说得直白且确定,愣是让孟冬连狡辩都无从下手。 他尴尬的默了半晌,才赧然道:“好吧,我是有意的。” “对不起,我知道大夫都不希望自己的病人像我这样。” “但我刚才实在是没忍住。” “没忍住?”徐芳园唇角勾起淡淡的笑:“为什么?” “我……”孟冬张嘴,话到嘴边,却是顿住了。 他沉默片晌,苦笑: “我都这般模样了,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吧?” “我可没取笑你。”徐芳园道: “作为你的大夫我有必要知道你为什么要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说着话,徐芳园走近。 她伸手摸了摸孟冬的腿。 万幸,虽然出了血,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她抬眸,孟冬满脸愧疚。 略黑的脸上生生憋出了红色。 徐芳园失笑:“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方才砸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好不好意思?” 孟冬赧然。 他抿着嘴,不知该怎么回答。 徐芳园道:“好在你力气不大,没砸出什么好歹来。” “若是你稍微有点力气,这腿我怕是救不回来了。” 孟冬狐疑的啊了一声。 他的力气还不算大? 徐芳园没说话,她径自拿出针灸包,轻声道: “本来今儿是最后一次给你施针的,可你方才这么一砸,还得要挨上几天。” 孟冬闻言,更窘迫了。 虽然早知道徐芳园说话直接,但每每他还是会因为徐芳园的话难堪不已。 徐芳园全然不知孟冬的西斯。 她拿起一根银针,手起针落。 银针入肉,孟冬憋着气的脸再一次皱成了苦瓜。 痛的。 这几日,徐芳园每日都会来家中替他针灸诊治。 每回过后,孟冬都觉得自己仿佛生死场上走了一遭。 太痛了。 在那之前,孟冬以为顾南弦那推拿已是极致,却不想还有比那推拿更痛的。 虽然每每徐芳园行针过后,孟冬都会感觉到身心舒畅。 然而,这过程真是生不如死。 痛也就罢了。 最让孟冬觉得无法接受的是,每每她行针过后,自己都能从她的眼里看到一丝嫌弃。 而且,徐芳园会直言说这点痛算什么,断腿可比这痛多了。 孟冬觉得自己很是委屈。 他都已经忍着一声不吭了,怎么还要被如此嫌弃。 而且,断腿之时,他都懵了。 哪里知晓痛不痛。 第503章 装不下去了 好在这回行针的穴位不多。 很快,针已落定。 徐芳园一面收拾东西,一面毫无波澜的开口:“发生什么事了?” 咬着牙忍痛的孟冬乍听到徐芳园的话,险些咬住自己的舌头。 他急促的咳嗽两声:“啥?” “若是不想说便算了。” 徐芳园此刻已经将东西收拾好,她转头,一脸无谓。 虽然良田说的话,让她很是吃惊。 但到底,以往的经历让徐芳园的心冷的像一块石头。 旁人的事情,她不太习惯去管,也觉得自己没有义务去管。 就在徐芳园几乎没了耐心的时候,孟冬开口了。 他喃喃开口:“喜儿她……在外边好像真的有人了。” 徐芳园眸底无波。 这话良田说过,林大娘和孟晓慧的反应也告诉了她。 她沉默了片刻,看向孟冬:“理由?” 孟冬愣住:“啥?” “你这样说,总该有理由吧,是有人看见了么?” “那倒没有。” 孟冬摇头,越发觉得沮丧了。 徐芳园挑眉:“既然如此,你怎么笃定?” 虽然很多时候,孟冬都会被徐芳园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但是这一回,孟冬却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太了解她了。” 没有理由,只有了解。 因为是朝夕相处的人,是最亲近的人,是放在心尖上的人。 所以,但凡她有一点异常,孟冬都能很敏锐的察觉到。 徐芳园失笑:“了解?” 孟冬知道徐芳园在笑什么。 他飞快的掩去眸底的绝望,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平缓: “以前阿娘说了那许多,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喜儿,但是这一回由不得我不信。” 徐芳园好奇的哦了一声。 孟冬看她:“你不信我?” 徐芳园浅笑:“我只信事实。” 孟冬微怔,旋即失笑:“事实就是现在喜儿还没回家。” “这么晚了,一个女子在外头能做什么?” 徐芳园:“……” 现在也就戌时。 若在现代,没回家的人大把,能做的事情也大把。 但在大黎。 这么晚还没回家好像是有些反常。 徐芳园蹙眉,她自是不信孟冬的话。 她只是好奇。 这个时候,什么事情能让向来很是害怕被人猜测的张喜儿冒着被人误解的风险出去。 孟冬的叹息声将徐芳园拉回现实: “其实,喜儿有什么想法都是应该的。” 孟冬苦笑:“其实,像我这样的人,该也是不能让喜儿幸福了吧。” 说话间,孟冬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的腿。 根根银针泛着寒光。 然而方才还剧痛的感觉此刻又一次消失无踪。 孟冬很是恍惚。 虽然每每徐芳园行针之时,他都觉得痛不欲生。 可只有那时,他才觉得自己的腿是有知觉的,是活着的。 “还要等会儿才能取针。”徐芳园浅声道。 “你知道我在乎的不是这个。”孟冬低喝: “徐芳园,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你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徐芳园很是茫然。 孟冬急道: “喜儿去找匠人但是没有人愿意帮忙的事情你知道,对吧?” 徐芳园点头。 “我不该让她去找那些人的。”孟冬垂眸,嗓音沙哑。 徐芳园看他。 孟冬苦笑: “说来好笑,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即便我的腿断了,我也该是能靠着以前做活积累下来的人脉挣钱,养活这个家。” “但事实上,我的腿断了,以往的那些交情也一并全部都断了。” “这世道从来就是人走茶凉,我都没用了,没理由人家还会念着那些丁点大的交情。” 说着话,孟冬顿了顿。 他幽幽地叹息一声,方才继续道: “喜儿一定是去找人时受了白眼,以喜儿的性子,她自是受不得那些委屈的。” 想到那日,喜儿强撑的笑脸,孟冬的心兀的更疼了。 他正要继续往下,却是被徐芳园打断了。 徐芳园静静地看着他: “如此说来,哪怕喜儿姐真的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你也不怪她?” “是我自己没用,怎么能怪她。”孟冬苦笑。 “原本我就是打算让她改嫁的。” “可是喜儿姐并没有答应你。”徐芳园目光灼灼的看着孟冬,一字一句道: “最难的时候,喜儿姐都没有想过要和你分开。” “如今你的腿都要好了,你怎么反倒觉得喜儿姐不要你了?” 孟冬微惊。 须臾之后,他扯唇: “我知道你医术了得,但我的腿哪里治得好?” 说这话时,孟冬竭力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话语中到底是掩不住心头的绝望。 他怔怔的盯着又一次渗出殷红的腿,喃喃: “我的腿,我心里有数着呢!” 徐芳园哦了一声。 孟冬怔楞的看着徐芳园。 总觉得她的反应不该如此。 这丫头不是向来脾气火爆么,怎么此刻这般沉静。 这可不像她。 “我给你取针。”徐芳园开口。 没等孟冬回应,她已经动手。 银针悉数取下之际,房间的门被轻轻地推了推。 推门的声音很小,显然推门之人是担心屋里的人发觉。 孟冬听到那声响,下意识的就要吹灭一旁的油灯。 可他方才拿起油灯,刚要吹灭,却是意识到徐芳园还在屋里。 所有的动作僵住。 孟冬苦笑一下。 都这样了,还怎么藏。 前几日,他还可以装作熟睡让喜儿毫无察觉。 可是今儿似乎是无论如何是装不下去了。 今日,即便没有徐芳园,他也装不下去了的。 孟冬怔怔的看着房门,心里五味陈杂。 待会儿该怎么开口? 心思芜杂之际,张喜儿已经将门轻轻地推开。 一脸倦容的张喜儿看着屋内的两人,骇得后退一步。 见着孟冬,张喜儿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 徐芳园注意到,在开门的时候,张喜儿整个身子都是弓着的。 她的腰背显然累极痛极。 “相公……” 张喜儿飞快的收敛了脸上的窘迫。 她走上前来,一如从前般对徐芳园打招呼: “芳园,你又来给相公看腿了啊?真是太麻烦你了。” “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说罢,张喜儿转身就要离开。 徐芳园一把扼住她的手腕。 张喜儿吃痛,整个人蹲了下去。 她痛得如同一只虾般蜷起。 她的眉头紧紧皱起,额间更是因为疼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徐芳园见状,着实傻眼了。 她下手向来很有分寸。 就刚才那力道,和握手差不多,绝不可能会让人这般痛苦。 第504章 你要休妻? “你怎么了?” 心头存疑,徐芳园干脆直接撩开张喜儿的衣袖。 原本白白净净的一双手,此刻青一块紫一块。 斑驳得紧。 刹那间,张喜儿脸上写满了难堪。 “芳园……”张喜儿有些发怒,她低呵:“放手!” 徐芳园没有放手。 她走近张喜儿。 一股隐隐的草香袭上鼻息。 这是…… 徐芳园微微蹙眉,看向张喜儿的目光多了几分狐疑。 “喜儿,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孟冬强压住心里的火气,闷闷开口。 他沉闷的语调打破了徐芳园的狐疑。 看着张喜儿青白的脸色。 忽然之间,徐芳园好似明白了喜儿去做了何事。 张喜儿窘迫地解释:“就在村头纳了一会子凉。” “时辰不早了,相公你该歇着了。”张喜儿道。 孟冬皱眉:“喜儿,你想走吗?” “什么?”张喜儿愣住。 她错愕地看着自家相公,眼睛眨了又眨。 她完全不明白好端端的,孟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冬凄楚地看着形容狼狈的张喜儿,扯了扯唇: “说来,你跟着我本就受了委屈。” 说话间,唇角的苦涩越浓: “以往我就对不住你,如今我成了这副模样,你跟着我更委屈了。” 孟冬轻轻地叹息一声。 他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抬头,缓缓继续道: “喜儿,你的心思我大抵也明白了,正好趁着今儿有芳园在,我便将放妻书交与你吧。” 孟冬咬着唇,努力不让眼泪继续往下掉: “对不住,我到底还是没能给你你想要的日子。” “事已至此,就这样吧。“ 孟冬说罢,侧身从一旁的矮桌上拿出早就写好了的放妻书。 他小心翼翼地抚了抚麻纸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扯唇笑了: “我也没读过几天书,这是花了些周折,特地托人写的,也不知道写得对不对,喜儿……” 孟冬双目血红。 张喜儿定定的看着孟冬手里的麻纸,牙齿都快咬出血来了。 孟冬强忍住内心的痛楚,竭力将笑容绽放的更为浓烈: “喜儿,你认得字多些,看看可有什么地方不对。” 张喜儿不为所动。 起初,她满心忐忑,一心只想掩饰自己的窘态,根本不曾注意孟冬说的什么。 此番,等她好不容易终于稳定了心神,听到孟冬说的居然是这样的话。 骤然间,心,又一次乱了。 张喜儿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干脆颤抖着手接过孟冬手里的麻纸。 看着上边冷冰冰的字,眼底的苦楚更深。 她咬着唇,颤抖着开口: “孟冬,你这是要……休妻么?” 孟冬以沉默作答。 徐芳园见着此番景象,刚想说话,林大娘推门而入。 林大娘脸色煞白。 显然,方才屋里的对话她都听到了。 孟冬一怔:“阿娘,你怎么还没歇着?” 张喜儿神情也是恍惚得很,她怔怔的开口唤了一声娘。 林大娘看了眼孟冬,又看了眼张喜儿。 她眼眶通红,嘴唇翕动:“休妻?” 屋内人听言,神情皆是微变。 孟冬咬着牙沉默。 张喜儿则是将手中的麻纸握得更紧了些,她回头,看向咬牙的孟冬。 沉寂的氛围蔓延开来。 林大娘见状,心头已经有了答案。 她喃喃道:“好端端的怎么就过不了了,是因为我么?” “喜儿,你是不是嫌我?” 林大娘踉跄朝着张喜儿走近。 她抓住张喜儿的衣袖,泪水在顷刻间就充满了眼眶: “是,是我让你受委屈了,对不对?” 张喜儿摇头:“阿娘,这和你无关,只是因为……” 林大娘摇头打断张喜儿的话: “喜儿,阿娘只是好面子,我没想让你和阿冬分开啊……” 张喜儿闻言,不由自主地抿紧了唇。 孟冬皱眉:“娘,此事和你没关系,是我和喜儿之间出了问题。” 林大娘着急打断孟冬的话。 她含泪看着张喜儿: “喜儿,千错万错都是娘的错,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情,归根到底都是因为我伤了你的心。” “算我求你了,你别离开阿冬成不成,娘再也不逼你们了,孩子你们想要就要,你若是想跟着阿冬去外边做事就去,娘再也不强求了。” “算娘求你,不要离开……” “至少不要在这个时候。” 话到最后,泪水已然模糊了林大娘的脸。 张喜儿神情错愕。 她一脸困顿的回头,发现孟冬一脸欲言又止。 霎时间,张喜儿觉得自己大约是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她拿着麻纸的手微颤,很是哭笑不得: “所以你给我这个,是觉得我在外边有人了。” 孟冬咬着唇,流着泪,就是不说话。 林大娘也是憋红着脸。 这种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是了,哪里好拿在明面上来说。 她虽然好面子,也曾觉得喜儿不好,不配做自己的媳妇。 可是这几日看着孟冬憔悴的模样,林大娘到底是不忍心的。 孟冬那般在乎张喜儿,甚至为了这个女人想要和自己断了关系。 阿冬的腿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她是真的不想再看到自己的阿冬承受更多的伤了。 林大娘在心里头幽幽叹息一声。 她一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管那么多做什么? 张喜儿越发哭笑不得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扯唇道:“娘、相公,你们都误会了。” 误会? 孟冬一愣。 林大娘脸上的绝望却是更浓。 同是女人,她也活了这么些年岁了,见过不少事情。 就好比白沙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村子。 但这些年成了亲,但是在外头有人的妇人不少。 那些个妇人个个分明都浪荡得很,但是每每被逮着了,都会说是误会。 有些性子软弱的又不想失了脸面的往往都会大事化了,真当成误会来处置。 此刻,听着自家儿媳居然也说是误会。 林大娘觉得心里的石头轰然间就裂开了。 原本她倒真希望是一场误会,是村子里的妇人嚼舌根子,胡说八道。 可是此刻,她却觉得这就是事实。 她怔怔的看着形容温柔的儿媳,很想哭。 若不是阿冬出了事,自己还对她这般差劲,像喜儿这样踏实的儿媳哪里会生出那许多心思?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怪自己。 忽然之间,脑子里想到的全是张喜儿的好。 张喜儿原本以为自己说过误会之后,娘和孟冬都该是有所缓和。 不曾想自己将话说完,他们的脸色却是越发难看了。 张喜儿由此也没法子再藏事了,她连忙道: “娘,你们真的误会了,我之所以这么晚出去,不是在外头有人,是因为我有事情要做。” “有事要做?” 第505章 可我在乎啊 张喜儿这话依旧没让众人狐疑减轻。 不过有了先前的经验,张喜儿干脆直接开口道: “我真的只是出去做事了。” 之前一直瞒着家里人,是因为不想让他们担心。 可是此刻,见着事情朝着不可预见的方向发展,张喜儿的心乱了。 比起让家人担心,她更在乎的是和阿冬的这段婚姻。 张喜儿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 “其实我是去外头找野菜去了。” 怕众人不信,张喜儿干脆走到院子里,从外头堆放干柴的地方,拿出藏好的野菜。 满满当当的一背篓。 看着那一背篓野菜,林大娘和孟冬都很是滞楞。 他们的的神色终于松懈下来。 原来,真是误会。 林大娘又惊又喜又很赧然。 她神情复杂的看着张喜儿,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到底还是想要确认一下。 “所以,喜儿你只是出去找野菜了?” 张喜儿点头:“白天的时候要去芳园家帮忙,所以只能趁着晚上去。” “一定是我出门的时候被人瞧见了,这才传出闲话来的吧?” 张喜儿问道。 “那可不!” 林大娘点头:“你是不知道村子里头那些个妇人传得有模有样的很呢!” 一想起妇人们的议论,林大娘的火气就直冒。 真是些长舌妇,一天没事就知道嚼舌根。 看明儿白天,她怎么去骂她们一通。 不对…… 心里头正冒着火呢,林大娘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狐疑的看着张喜儿: “那早上呢?” 林大娘问道:“大伙儿都说你早上天不亮就出门了。” 这话一说出口,林大娘就已经后悔了。 张喜儿大半夜去找野菜,想来是不想让家里人担心。 那大早上出门,也是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了。 却不想,这句让林大娘后悔的话,张喜儿听后却是脸色陡然变白。 她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解释。 林大娘沉浸在误会的喜悦之中,根本没注意到张喜儿神情的局促。 但孟冬和徐芳园却是注意到了。 孟冬脸上的喜色僵住:“喜儿?” “孟冬,早上我是去找人的。”张喜儿低声道: “我把野菜拿给别人去卖。” 屋内一片死寂。 只是将菜拿给别人卖,说来不算什么大事。 但在大家都很穷的白沙村却足以算是很严重的事情了。 得要多相信,才能把可以换钱的东西交到别人手里? 如同一声惊雷,将满心欢喜的林大娘直接震醒。 在一片死寂中,徐芳园轻缓的声音响起。 她温柔的拍了拍张喜儿的背: “喜儿姐,你把野菜给别人,是那人找你要钱吗?” “是。”张喜儿闷声回答。 她深吸一口气,将事情原原本本的朝着众人说了出来。 “是卫南朝我要钱。” 卫南? 屋内人再次怔住。 这人,徐芳园是有印象的。 卫南也是白沙村人,家里穷,人也不上进。 成日就喜欢跟着村子里头那些个游手好闲的后边转悠。 是个实打实的好吃懒做的混子。 “喜儿,你怎地会和卫南有交情?”孟冬皱眉。 此刻,他已经完全相信了喜儿绝不是如同传言那般在外头找了相好的。 却也更不解,他的喜儿怎地会和卫南扯上关系。 喜儿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和那卫南简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一起。 等等…… 孟冬忽然反应过来。 方才喜儿说的是,卫南朝她要钱? 为什么? 凭什么? “他知道了你的腿断了。” 张喜儿自是知道孟冬在想什么: “他威胁我,若是我不给他银钱,他便将相公你的事情说到人尽皆知。” 张喜儿话音落地,屋子里更安静了。 孟冬怎么也想不到。 喜儿被村子里的人议论成这样,源头竟然还是自己。 瞬时间,心里五味陈杂。 孟冬很是平和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轻轻的叹息一声,缓缓道: “喜儿,你怎么那般傻。” “他要说就说嘛,我又不在乎。” “可我在乎啊。” 张喜儿急忙摇头,她上前握住孟冬的手,轻声道: “若是你的事情传出去了,便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 孟冬狐疑看着张喜儿。 “眼见得晓慧就要到了出嫁的年纪,这时候若是被外人知道你出了事情,就算咱们给晓慧再多嫁妆,她嫁过去也很难不遭人白眼的。” “晓慧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我不想临到人生大事上,她受委屈。” 张喜儿缓缓朝着孟冬解释: “还有,以前咱家日子好的时候,没少招人眼红。” “若是你的腿伤着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不定他们怎么落井下石呢。” 孟冬听言,心钝钝的疼。 喜儿说的这些,正是当初自己归家,但是娘却连油灯都不敢点的缘由。 可是,那时是绝望,那是他们一家人自己选的。 他们只想着混过一天算一天。 因为觉得没有明天,便也就没考虑过明天。 但,如今,一切分明不一样了。 虽然他的腿依旧不能动弹,但每回徐芳园行针之时,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腿有知觉。 他甚至不止一次的设想着,指不定哪天睡一觉醒来,自己就能站起来了。 分明已经有得选了,怎么还和以前一般? 孟冬收敛心思。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 “那都是以前的想法了,如今不是不一样了么?” 说着话,孟冬言语之间难掩不屑: “再说了,那卫南就是个混子,他说的话有谁会信?” “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管他做什么。” “相公,不能这样想的。” 张喜儿听言,苦笑。 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陷入恍惚中的林大娘后,在孟冬耳边低语: “咱们可以不在乎村子里的人的议论,但娘的年岁这般大了,那些话若是传进娘的耳朵里,她怎么受得住?” 孟冬闻言一滞。 这……他是真的没考虑到。 他的阿娘好面子,以前的确是在村子里招来了很多是非。 若是他的腿废了的事情传出去,头一个受到伤害的一定是他的阿娘。 同样陷入怔忪的还有林大娘。 虽然张喜儿已经将声音压到很低。 但她的话还是被林大娘悉数听到。 林大娘身子发抖。 她从未想过,一直被她那般嫌恶的儿媳竟是这般顾虑自己。 “相公,你别担心,他要的钱我明儿就能凑够给他了,到时候我让他写个字据,我看他还敢威胁我。” 说这话时,张喜儿脸上难得露出了几丝笑容。 “他要多少钱?” 喜儿说得这般有理有据,孟冬心里头也只能认下这个闷亏。 只是,心里,终究是不服气。 “那卿玉阁不是给了赔偿的银钱么,难道还不够么?” “相公你说什么呢!” 张喜儿听言,脸上的神情滞住。 她的言语之间是掩不住的怒意:“那种钱,我怎么会用?” 张喜儿肩膀抖动: “那钱是用你腿换来的,就算让我死,我也绝不会动半点!” 孟冬听言,语塞。 第506章 早就盼着这一天 孟冬的神情那般,张喜儿自是知晓他想说什么。 她不由轻轻地握住了孟冬的手,柔声道: “不用担心,他要的钱我已经都给他了。” 越往下说,张喜儿的声音越发轻柔: “这些天我在芳园家做活挣了不少钱,卖野菜也挣了不少,这些钱足够应付他了。” 她竭力将话说得轻描淡写。 最好让孟冬觉得这本就是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 她原本就是打算将此事瞒下来的。 她没料到会被人发现,也没料到会被人嚼舌根,更没料到会让孟冬和婆婆猜测成如今这幅模样。 现在瞒是没必要了。 但其中有些事情,她终究还是不想让孟冬知道。 比如说,为了让卫南不要胡说八道。 她拿出了自己的嫁妆,甚至连出嫁前母亲留给自己的手镯也当了。 孟冬艰难的开口: “喜儿,你怎么那般傻?” “那钱你不用,不就成了死钱了么?” 孟冬自嘲的扯唇: “当初我就是为了让刘如溪赔我那笔钱,才会任由他们那般不公的对我。” “你不用,那我当初何必……” 张喜儿轻声将孟冬打断: “相公你有你的想法,但喜儿也有自己的想法。” “我说过,那笔钱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动的。” 见着孟冬还要说话,张喜儿干脆捂住他的嘴,缓缓道: “相公,我是铁了心要同你过一辈子的,除非你不要我,不然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孟冬听言,眼眶中的泪再次滑落: “喜儿,我孟冬娶了你真是三生有幸!” 张喜儿闻言,没有回应。 只是将手中人的手心握得更紧了几分。 偏生这时,一声突兀的惊呼打破了此刻的甜蜜。 是孟晓慧在和林大娘说话。 她是后头进到屋子里的。 由此,她只能朝着自己阿娘打听是怎么一回事。 听说一切都只是误会的时候,孟晓慧结结实实的松了一口气。 但旋即,她却是惊呼: “阿娘,那卫南就不是个讲信用的。” “嫂子给了他那么些钱,他也不一定将大哥的事情保密,若是他说出去了,那我嫂子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了?” “钱也没了,还被大伙儿议论成那样,我嫂子也太亏了啊!” 孟晓慧的话让屋里骤然安静了下来。 张喜儿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孟冬察觉到,连忙将手覆在她的手背,柔声对她说了声不必担心。 孟冬咬着牙:“若是他要说就任由他讲好了。” 他恨恨道:“咱们又没什么错,难不成还怕被人说道不成!” 说的依旧是先前的那一套。 这样的说辞,经过张喜儿方才解释的那一通显然是不能安抚屋里人的。 就在林大娘一家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时。 徐芳园笑:“若是孟冬哥站起来了,那卫南就是个造谣的,怕什么啊。” 她将话说得极为轻巧。 像在说一件在寻常不过的小事。 屋里人却是因着她这句话,脸色微变。 徐芳园对他们一家虽然有恩,但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和往他们伤口上撒盐有什么区别? 孟冬沮丧的看着自己的腿。 就这样子的腿,站起来? 做梦呢! “芳园丫头,话不好这么说的。” 林大娘木然地看着徐芳园,只觉得心神俱疲。 她叹息一声:“若是被人知晓我家阿冬成了如今这副模样,那……” “那你们一家就不活了么?” 徐芳园沉声将林大娘之后的话截断。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大娘: “不过就是一条腿罢了。” “孟冬哥也说了,本就不是他的错,他是受到伤害的人,凭什么还要畏畏缩缩,反倒像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徐芳园的一席话说的屋内人皆是一怔。 有迟疑有无奈有豁然但更多的却是苦涩。 她的话其他人何尝不懂。 但,理是这么个理儿。 事实却绝不会这样。 这世道,被谣言逼死的人还少么? 众人的反应其他人早有预料。 她浅笑:“那你们现在是什么意思,要继续给卫南银钱么?” 众人沉默,徐芳园唇角的讥诮更浓: “喜儿姐,我可以问问卫南朝着你要了多少钱么?” 张喜儿闻言,怔住。 她抿唇纠结了好一会子才闷闷道: “一两银子。” 其实不只一两,但张喜儿害怕家人担心,所以故意往少了说。 可即便是一两银子,其他人还是惊住了。 那卫南还真是个敢开狮子口的。 这一两银子都够村子里好些人家两个月的花销了。 孟冬皱眉:“那喜儿你就这么给他?” 张喜儿点头:“不这么给又能如何,难道真要让他胡说八道么?” 该说的理由都已经说够了,张喜儿不想再提。 她心里也清楚,卫南之所以敢要这个价。 就是看准了他们想守着孟冬出事的消息。 这事儿,于张喜儿看来,除了吃闷亏,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 又是一阵沉默。 徐芳园微微一笑:“你们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话么?” 众人听言,面色皆是一滞。 徐芳园说过的话不少,但此时此刻,他们都知晓她讲的是哪样。 徐芳园勾唇:“我说过我能治好孟冬哥的腿,如今稍微走动一下不成问题了。” 屋里人听言,神情更是错愕。 徐芳园的确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 她也曾说过,这腿的治疗得要慢慢来。 没几个月的功夫好不了。 这才过了多久,说治好,未免太狂妄了。 而且…… 一家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到孟冬的腿上。 那条腿看样子就木得紧,别说是走动了,就是站起来也根本做不到。 徐芳园看着孟冬:“你试着动一下?” 孟冬僵住。 若不是徐芳园的表情很郑重其事,他或许会发火。 方才他那么用力的砸腿都没什么知觉,说什么动与不动? 不过,虽然心里头很是怀疑徐芳园是在戏耍自己,但孟冬心里总归是有一丝希冀的。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试图起身。 然而,只稍微挪了半点,双腿的木然已经传遍全身。 孟冬垂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忽的笑了。 他低低道:“徐芳园,笑话看得够多了,你可以走了。” “笑话?”徐芳园皱眉。 孟冬恶狠狠地瞪她:“难道不是?” 徐芳园看着他,着实不明白孟冬这突然的火气是怎么回事。 仿佛打开了一个闸口。 恶毒的话一旦开了口,便刹不住了。 孟冬怒吼道: “徐芳园,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早就盼着这一天吧?” “见着我如今这副模样,你很得意吧?” “如今你能耐了,你就装出一副大发慈悲的模样给我治腿,你让我对你感激涕零,怎么着,现在是要彻底的打击我么?” 第507章 傻眼 “相公,你说什么呢!” 张喜儿着急开口,试图打断孟冬的话。 “我胡说?”孟冬低笑:“喜儿,我才没有胡说!” 他抬眸,一脸讥诮的看着徐芳园: “喜儿你不知道,这丫头一直就等着这一天呢!” “你不了解她,你们所有人都不了解她,这一天心眼子坏得很呢!” “打小她就见不得旁人好,这回谁知道她说给我治腿是真治还是假治啊!” “你看看,你们都看看!” 孟冬颤声道:“看看我的腿,有半点好转的迹象么?” 沉默。 这见着屋里人都沉默,孟冬眼底的愤怒越浓。 此刻,他是真真切切的觉得徐芳园方才的行为是在羞辱自己。 他怒声道:“说我的腿要好生休养才能好的是你,如今说我立即就能走动的也是你?” “徐芳园,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是觉着我的脑子就是一个摆设,什么都任由你说,对不对?” 眼见得孟冬越说越激动,言语之间对徐芳园的恶意越来越大。 起初错愕的孟晓慧终于受不了了。 她疾步走到孟冬面前,抬手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孟冬的脸上。 一声清脆的声响,将孟冬之后的话统统打断。 孟冬一脸恍惚。 林大娘和张喜儿也有些愣神。 孟晓慧却是觉得还不解气,她再次抬手。 又是一记耳光。 这一回,孟冬直接懵了。 “大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孟晓慧怒极。 “若不是芳园姐给你看腿,你早就死了好不好?” 孟晓慧很是激动: “你说芳园姐不能治好你的腿,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若不是芳园姐,你如今是什么模样?” “是,你现在是还不能走,但人家芳园姐也就是随口一说,你犯得着冒这么大的火么?” “大哥,我真觉得你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 孟晓慧气鼓鼓道: “凡事都要讲道理的,我是真的不明白,人家芳园姐好心好意为你,你怎么反倒说人家的不是?” “你是忘记了当初那些个药房里的大夫是怎么说的了么?” “你若是忘记了,好,我来提醒你。” “人家一听说你是白沙村的孟冬,便说治不了治不了。你以为他们是真的治不了么,他们只是不想治。” “没有人愿意为了你这么一个断了腿的破落泥瓦匠去得罪卿玉阁的东家。” “除了芳园姐!” 孟晓慧越说越激动,原本白白净净的一张脸,涨的通红。 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 “芳园姐今后是要去镇上食肆做掌柜的,你知不知道她给你治腿,就是摆明了要得罪那卿玉阁的刘如溪。” 说到怒极处,孟晓慧连大哥都不想叫了。 她没好气的看着孟冬: “孟冬,你觉得自己比刘如溪的还要有脸面么?” 孟冬神情很是尴尬。 方才他怒火攻心,一时间说话没个遮拦。 其实,打从孟晓慧给了他第一个巴掌时,他便已经后悔了。 如今,听着孟晓慧的话,孟冬心头的愧疚愈发深刻。 他嘴唇翕动,刚想要解释,却是被孟晓慧接着的话打断了。 孟晓慧继续吼道: “孟冬,你说芳园姐看你笑话,那你知不知道芳园姐拿给你的药。所有的药都是她自己去山上找的。” “不是咱们村的后山,而是双蝎山,有大虫出没的双蝎山!” “芳园姐冒着性命危险去给你采药,却换来你这一番挖苦。说真的,我都替芳园姐觉得不值!” “什么?”孟冬听言,很是错愕。 “你觉得奇怪是吧?” 孟晓慧嗤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芳园姐之所以去采药而不是买药是为了省钱,我告诉你,不是!” “芳园姐之所以这样做,是怕被刘如溪知道。” “那刘如溪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你活着,你以为若是他知晓了有人在治你的腿,他会怎么做?” “一个敢将王法置之不理的人,他做什么事情都合情合理!” 听了孟晓慧的话,孟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起初,他只是对徐芳园有所愧疚,如今几乎是要无地自容了。 “好了,晓慧,你少说两句。” 见着自家儿女为了个徐芳园闹成这样,林大娘很是难堪。 林大娘自是知晓晓慧的话有道理。 但将孟冬说的如此不堪,她也着实是听不下去。 阿冬一直都是她的骄傲来着。 见着林大娘开了口,张喜儿也连忙开口劝道: “好了,好了,这事儿是你大哥的错,晓慧我们知晓你喜欢芳园,所以……” “这根本和我喜不喜欢芳园姐没有关系!”孟晓慧打断张喜儿的话。 她沉声道:“原本就是大哥不对,他凭什么要将话讲得这般难听?” “真是的!” 孟晓慧哼了一声,委屈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芳园姐为了他的腿劳累成什么样了,没得到半点好也就罢了,凭什么要被这样讲?” 孟冬赧然的垂头。 原本还想帮着孟冬讲话的张喜儿和林大娘也再不敢多言其他。 唯有徐芳园很是怔怔。 她没料到孟晓慧会帮自己讲话。 更没料到孟晓慧会知晓这么多。 原来,她所做的,有人看在了眼里,感激在了心头。 孟晓慧越说越气,干脆直接挽住了徐芳园的胳膊。 她轻声道: “芳园姐,你别给他治腿了!” “反正就是个不知道感恩的白眼狼,你对他这般好,他还埋怨你,你何苦费那些个劲儿!” 说话间,孟晓慧拽着徐芳园的手就要往外走。 徐芳园浅笑着将孟晓慧的手推开。 孟晓慧一脸不解:“芳园姐,你怎么了?” “孟冬都那样对你了,你还要给他治腿啊?” “不治了。”徐芳园浅笑。 如同一声惊雷,除开孟晓慧,无屋里人皆是因着徐芳园这句话愣住了。 不治的意思是…… 不管了么? 孟晓慧起初还有不解,听了徐芳园的话,心情陡然变好。 徐芳园看着孟冬,缓缓道: “孟冬,你再试试能不能站起来?” 被自家小妹狠狠地数落了这么一通之后,孟冬恨不能将自己的脸埋在地里。 但偏生小妹太过牙尖,愣是让他连躲都没法躲 此番听了徐芳园的话,孟冬只觉得终于可以不再听小妹的数落,他如蒙大赦。 几乎是立即就坐了起来。 他迫切的想要做点什么来止住自家小妹的愤怒。 张喜儿原本还打算扶自家相公一把,可她还没来得及动作。 孟冬已经一骨碌下了地。 林大娘发出一声尖叫,张喜儿愣住,就连怒火中烧的孟晓慧也傻了眼。 第508章 看破不说破 “阿冬你……” 站起来了? 林大娘刚发出一声尖叫,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怕自己将孟冬吓到。 更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象。 她的眼里满是泪光,几乎到了汹涌之势。 剩下的话不敢再说。 “相公你……” 张喜儿发出一声低泣,到底还是不可置信的开了口: “你站起来了?” 孟冬整个人都有点懵。 他没办法回答喜儿的问题。 因为现下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起初,他只是而想要让小妹不再骂自己,所以敷衍着起身。 但当他真的起身的刹那,他便滞楞了。 他真的……站起来了么? 孟冬下意识的看着一旁的徐芳园。 徐芳园面色依旧平淡,她浅笑: “既然都起来了,便走两步吧?” “对,阿冬你走两步试试?”林大娘听言,回过神来。 张喜儿也反应过来:“相公,我扶你。” “娘也扶着你。”林大娘也连声附和。 孟晓慧神情微妙的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让他自己走。” 徐芳园皱眉:“若是当真摔了再扶也不迟。” 张喜儿和林大娘虽然很想扶着孟冬,但听得徐芳园的话,却到底是止住了动作。 经过方才这一遭,张喜儿和孟晓慧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最初村子里关于徐芳园的传言。 那时候没人说徐芳园是拜了师傅,只是听说徐芳园本来人都已经断了气的。 但是有神仙的点化,她这才活了过来。 虽只是受了神仙点化,但在她们心里头,徐芳园几乎是与神仙无异了。 神仙的话,自然是要听的。 虽然不能扶,但并不妨碍她们对孟冬抱以期待。 “阿冬,你听神……芳园的,试着走两步?” “相公,你走两步看看?” 孟冬耳边嗡嗡的,根本听不见旁人说话。 他只是低头,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腿。 下意识的,想走两步。 说来,其实他并没有瘫在床上多少时日。 但就是这么些时日,孟冬却恍然觉得自己好似连抬腿都不太会了。 他的心剧烈的跳动着。 如今既已经能下地了,那走路该也是可能的。 只是,不知道能走多远,走多久? 思及至此,孟冬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抬腿,一步,两步,三步…… 脚踩在了地上。 踏踏实实。 不是如往常在梦里那般,脚虽然落了地实的,不是往日在梦里那般。 他的腿,真的好了! 每一步,孟冬都走得分外用心。 虽然依旧踉踉跄跄,连孩童的蹒跚学步都比不了。 但孟冬却激动地想要落泪。 他真的可以走了! 可以走了! 空气几乎凝滞了。 原本瞧着孟冬站起来便已经分外激动的林大娘和张喜儿此番见着孟冬一步一步往前走,却是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压低了许多。 他们生怕一不小心就打乱了孟冬迈步的节奏。 孟冬走了许久,从起初的小心翼翼到后头的试探前行到最后的兴高采烈。 若不是顾忌到腿到底是受了伤的,孟冬恨不能下地走他个三天三夜。 “以后只需要按时吃药就好了。” 见着孟冬越走越快,徐芳园及时制止了他。 她沉声开口:“虽是能下地了,但之后还是要好生调养,不能做太大的动作,这腿才能恢复如初。” “喜儿姐,之前顾大郎教你的那套手法可还记得?”徐芳园看向张喜儿。 张喜儿忙点头:“记得的,记得的。” “往后就那样给孟冬哥按摩。”徐芳园道;“别的也没什么了。” “孟冬哥你还是先去歇着吧。”徐芳园瞥了一眼满眼兴奋的孟冬,神情始终淡淡。 “我先走了。” 说罢,徐芳园径自将收拾好的东西拿在手里,就要走。 林大娘一家听言,有些恍惚。 就这样? 不该这样的吧? 虽说每回徐芳园到家里头都是给孟冬做好诊治之后就走人。 但今日不一样啊。 他们还没为孟冬那样伤人的话道歉呢。 他们还没来得及感激徐芳园的治腿之恩呢。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 这不是徐芳园的性子啊。 以往,这丫头受了委屈不是要闹得所有人多不得安宁了么? 怎么如今,反倒是如此平静了。 若是可能,林大娘一家恨不能徐芳园能狠狠地骂她们一通。 不管多难听,他们都一一受了。 这是他们应得的。 可现在,算怎么回事? 分明没有被骂,但林大娘一家却是觉得自己的脸比被徐芳园狠狠打骂了一通还疼。 徐芳园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 林大娘一家人呼吸骤然一紧。 他们既期待又紧张的看着徐芳园。 生怕她破口大骂,又怕她不骂。 “卫南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徐芳园回头,看着四人。 众人一愣。 “平白被坑了一两银子,难不成就这么算了么?” 徐芳园看着张喜儿,继续道;“喜儿姐,你有法子拿回那一两银子么?” 张喜儿听言,脸色微变。 她咬着唇,很是赧然的摇了摇头。 那卫南就是个无赖。 想从他那儿拿回银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若是你们不知该如何拿回来,那我帮你们吧。”徐芳园道。 “什……什么?”张喜儿错愕。 “说起来,你们还差我诊金。” 徐芳园微微勾唇,眼底浮现一抹狠厉: “我这腿还没治完,他就说孟冬哥的腿断了,这不是砸我徐芳园的招牌么!” 张喜儿凝眉看着徐芳园。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徐芳园了。 这丫头是真的不知道他们一家在乎的是什么吗? 还是说,不是不知道,而是看破不说破? “走了。”徐芳园凉薄的声音打破了张喜儿的思绪。 等张喜儿反应过来,徐芳园已经推门离开。 张喜儿愣了一会子连忙追上。 孟晓慧见状,也跟了上去。 屋里,只留下林大娘和孟冬面面相觑。 “娘……”孟冬张了张嘴,神情有些惆怅:“我方才对徐芳园是不是太过分了?” 林大娘闻言一滞,但旋即她摇摇头: “阿冬,你想多了,芳园丫头是个大气的,她是大夫,自是会理解你的心思,她不会怪你的。” “可是……” “阿冬,你再走两步,让娘看看你可是真的好了?” “呃……好,好吧。” 孟冬闻言,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他又一次低头。 其实,他也很想要再试试走路的感觉。 可他方才走了两步,林大娘便立即拽住了他的手。 孟冬狐疑看她。 林大娘笑道:“芳园丫头方才说了,你还得要好好躺着,来,阿娘扶你。” 第509章 不打算治么 徐芳园走了几步,停下,看着与自己不过一步之遥的张喜儿,她开口道: “喜儿姐,有事?” “方才对不住了。” 张喜儿神情赧然:“他平日里不这样的,我想大概是因为……” 话说到一半,张喜儿不由自主地顿住。 因为什么? 因为他肚子里有火没处发,所以才会对着徐芳园那般辱骂? 这样的话,和恩将仇报有什么区别? 张喜儿在心头自嘲的想。 这样说,只会让徐芳园更加失望罢了。 这些时日,张喜儿和徐芳园接触的多了,虽然不太清楚她的性子。 但莫名的,张喜儿很害怕徐芳园伤心。 许是她一口一个‘喜儿姐’,于内心深处,张喜儿便真的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妹妹。 “太过绝望又没处发泄。” 徐芳园看着张喜儿,缓缓道:“我理解的,喜儿姐,你不必放在心上。” 张喜儿听言,更觉得不好意思了,她双手绞着,越发觉得不好意思: “可是,孟冬方才的话到底是伤人的。” “没关系,比这更伤人的话,我都听过了。”徐芳园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在现代,她听说的话可比今日孟冬所言要恶毒多了。 张喜儿怔住。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往村子里关于徐芳园的谣传。 虽然她只是偶有听说。 但似乎,那些话真的很过分…… 远比今日孟冬所言要过分十倍百倍不止。 所以,这丫头是早就习惯了么? 看着徐芳园云淡风轻的脸,张喜儿觉得越发难受了。 她下意识的伸手拍了拍徐芳园的肩膀: “那都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你,若是他们了解了你,定不会这般胡乱猜测你的。” 徐芳园:“……” 这误会似乎有些大? 不过徐芳园也乐得张喜儿误会。 她心思微顿,浅笑:“比起我的心情,喜儿姐,你的伤需要我看看吗?” 张喜儿满眼错愕。 她怔忪的看着徐芳园,慌忙摇头:“芳园,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说是去找野菜,但其实喜儿姐你是去镇上做了那些个劳力活儿吧?” 徐芳园静静的看着神情慌张的张喜儿,不急不缓的道。 张喜儿听言,神情更是错愕。 她怎么会知道? “我和良田以往常去找野菜。”徐芳园浅浅开口,轻声解释了张喜儿的困惑。 “找野菜或许会受伤,但顶多也就是别那些个荆棘藤蔓割伤,像喜儿姐你手上的伤,是绝不可能会有的。” 徐芳园已经将话说得这般直白,张喜儿知道藏是无法藏住了。 她失笑:“你这丫头,怎得这般机灵?” “让我看看吧。” 徐芳园没理会张喜儿的话,她径自握住张喜儿的手,小心翼翼的揭开她的衣袖。 稍微一看,雪白的皮肤上,裂开的伤口和青紫的痕迹重叠交错,很是触目惊心、 虽然徐芳园下手已经足够轻,但张喜儿还是没忍住低低的痛呼一声。 徐芳园皱眉:“喜儿姐,你去镇上做的什么活儿?” 说着话,徐芳园动作不停。 张喜儿想躲,却是发觉徐芳园力气大的可怕。 她无处可躲,只能任由徐芳园继续。 徐芳园撩开张喜儿胳膊上的衣裳,毫无意外的看到了一片血肉模糊。 兀的,徐芳园眉头皱得更紧:“你去搬东西了?” 张喜儿嗯了一声。 “搬的什么?” “有什么搬什么。”张喜儿低声回答: “夜里镇上能做的活儿不多,我一般都在担泔水之类的。” 徐芳园沉默。 张喜儿很是羞愧: “其实泔水不重,这些伤都是起初自不量力去担河沙弄的。” 徐芳园愈发沉默。 “芳园,你别这样。”见着徐芳园的表情,张喜儿很是不安。 她焦急道:“这些伤也就是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的。” “我都习惯了。”张喜儿叹息一声。 “你不打算治么?” 徐芳园没理会张喜儿的解释,只沉声问道: “你肩膀上的伤都化脓了,若是不治,后果很严重。” “罢了,你跟我一起回趟我家吧。” 徐芳园叹息一声,不等张喜儿回应,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家里拉。 来到徐家的张喜儿很是忐忑。 她很怕徐芳园再朝着她问话,她总觉得徐芳园好似什么都知道。 张喜儿觉得,若是徐芳园再朝着爱她问几句。 她怕是什么都藏不住。 然而,张喜儿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至始至终,徐芳园只是沉默的给她处理伤口,敷药。 没有半句废话。 直到将张喜儿送到自家院子外,徐芳园也没再多说什么。 反倒是张喜儿几度张嘴,试图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 眼见得徐芳园就要关上院门,张喜儿终于是开了口:“芳园。” “怎么了?”徐芳园挑眉。 “谢谢你。” 张喜儿道:“今儿孟冬说的话,我代他朝你说声抱歉。” “我都说了只是小事,喜儿姐你不必放在心上的。” 徐芳园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她的手再度摸到门栓,刚准备关门,张喜儿的手却是摁在了她的手上。 徐芳园皱眉。 “还有……“张喜儿一脸犹豫,话堵在了喉咙里。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徐芳园沉默了一下子,忽的浅笑开来: “病人的事情不是我一个行医者该过问的。” 张喜儿听言,心里原本紧绷的弦骤然松了下来。 她无比感激的看着徐芳园:“谢谢。” “早些回去歇着吧。”徐芳园无奈的笑了笑: “你的伤势不算重,却也需要好好调养,若是可能,之后这段日子还是尽可能不要提拿重物。” “嗯,我知道的。”张喜儿连连点头。 她怀揣着满心安稳告辞。 张喜儿已经进了林家,徐芳园却没有关门。 她咳嗽一声,有些无奈:“好了,出来吧,人都走了老远了。” 孟晓慧挠着头发,很是赧然的从一旁的大树下走了出来。 她的声音有些埋怨:“芳园姐,你怎么知道我躲在外头的?” 徐芳园:“……” 大半个影子都泄在外头,也只有张喜儿那种满怀心事的人发觉不了。 但凡不是瞎子都能看到好么。 “芳园姐,我嫂子伤得重么?” 孟晓慧忧心忡忡的看着徐芳园: “我方才看着你给她治伤了,流了好多血呢。” 徐芳园闻言,刚想开口,不曾想孟晓慧自己就将话接了下去。 “不过我觉得该是没有大碍的,芳园姐你这般厉害,哪怕是将死的人,你也一定会有办法将他治好的,对吧?” 第510章 算他的本事 瞧着孟晓慧眼中的狡黠,徐芳园浅笑: “好啦,别说这些,有什么想说的直说吧。” “芳园姐,你怎么知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孟晓慧一脸惊讶。 徐芳园:“……” 当然是你这张脸从来就不会藏事啊。 “我哥他刚才真的很过分,芳园姐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孟晓慧听着头,言语之间颇有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我哥他那人一直就那样,你别看他平日里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但其实内里就是个没出息的。” “没受过气也没遭过难,加上我家阿娘又偏心的紧,所以他打小就很自以为是。” “芳园姐,你是不知道,其实小时候他受了委屈就爱找我撒气。” 孟晓慧不悦的嘀咕: “但我就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每回她找我撒气我也就给他骂回去。” “他在我这儿吃过几回亏后就不敢瞎骂人了,我原本还以为他就此学好了呢,没曾想到居然变本加厉了。” 孟晓慧越说越气: “你对他那般好,他却是那般说你,真是个白眼狼!” “若是早知道他是这么个恩将仇报的,我今儿肯定在他说话前,先将他嘴巴给缝起来。” 眼见得孟晓慧越说越气,脸都已经红到了脖子儿,徐芳园又一次哭笑不得。 这丫头到底是谁的妹妹啊。 怎么尽帮着自己这个外人讲话呢。 孟晓慧全然不知徐芳园的心思,还在一个劲儿的同仇敌忾呢: “芳园姐,你千万别生气,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当的!” “要是气坏了身子,那可就亏大了。” “若是你当真气不过的话,交给我,我帮你说他!” “芳园姐,你别看我大哥比我大那么多,但这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怕什么!” “要是我骂不过他,我就去捉虫子放他床上,我吓死他!” “看他还敢不敢乱骂人!” 徐芳园:“……” 如果说先前只是在怀疑孟晓慧到底是谁的妹妹。 那么此刻,徐芳园几乎已经确定孟晓慧是孟冬的亲妹妹无疑了。 只有亲妹妹才敢这么掀老底吧? 眼见着孟晓慧越骂越起劲,徐芳园却是走了神。 她有些好奇,若是孟冬听到此番孟晓慧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孟晓慧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 她巴巴地看着徐芳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着孟晓慧这幅模样,徐芳园不由失笑: “吐够槽了,现在想说正事了?” 孟晓慧闻言,脸蛋微红,但是眼睛里却亮起了星星: “芳园姐,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啊?” “好啦,少夸我,说罢,你想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啦,就是……” 孟晓慧嗫嚅着开口:“方才你不是说了么,要去找卫南,我有些担心。” “担心?” 孟晓慧满脸担忧的看着徐芳园:“你确定要去找他么?” 徐芳园:“确定啊。” 孟晓慧顿时焦灼起来:“要不,还是算了吧,为了一两银子惹上卫南那种人不值当的。” 徐芳园挑眉看她。 那种人是哪种人? 卫南不就是个混子么? 孟晓慧开口道: “芳园姐,你是不知道,那卫南面上是个混子,但我听说他其实也是替人做事的。” “找他讨公道倒是没什么,毕竟芳园姐你的功夫那般好,料想卫南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我就怕那厮到时候颠倒黑白在他东家面前说芳园姐你的不是。” 孟晓慧越说越焦虑: “芳园姐,日后你是要去镇上食肆做掌柜的人,万一你和那卫南的东家有恩怨了,那他要为难你,岂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徐芳园皱眉:“卫南的东家是谁?” “好像是李员外吧?” 孟晓慧蹙眉想了一会子: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隐约听村子里的人议论过说那卫南虽然是个混子,但是手脚却是利落的,而且他耍狠又好斗。” “所以,镇上好些有钱的人家都喜欢找他做事情。” “村里人好像经常瞧见他从李员外的府里走出来。” 至于找卫南做什么事情。 自然是那些个见不得人的脏活丑活。 像卫南那样为了银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是最适合做那些个脏活的。 徐芳园听了孟晓慧的话,微微有些恍然。 她倒是没料到卫南的背后还有这一出。 她更没料到卫南居然还与李员外有所牵扯。 孟晓慧满脸忧心,徐芳园的唇角却是忍不住噙起了笑意。 正好她不太确定,苏平昌传出去的话是否能传到李员外的耳中。 若是这卫南当真是和李员外有所牵扯,那还真是上天送了个东风给九福堂。 思及至此,徐芳园冲着孟晓慧道: “晓慧,你说卫南这时候在家吗?” 孟晓慧没反应过来:“啥?” “要钱去。”徐芳园道。 不给孟晓慧反应的机会,她已经迈步朝前。 孟晓慧见状,立即张嘴想要阻止,但一想着自己是偷摸着溜出的家门,只能将话吞进肚里。 她着急的叹了口气后,连忙疾步追上了徐芳园。 “芳园姐,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孟晓慧拽住徐芳园的衣袖,紧张兮兮的开口: “卫南那厮就像个苍蝇一样,你这样找上去很容易吃亏的。” “吃亏?” 徐芳园唇角勾笑:“若是他能让我吃亏,也算是他的本事了。” “啥?” “晓慧,你该回家了。” 徐芳园没有解释,她顿住脚步,灼灼的看着孟晓慧: “你出来这么些时候,林大娘他们该担心了。” “他们才不会担心呢。” 孟晓慧不以为意的撇撇嘴: “芳园姐,你信不信现在他们三个肯定是抱着头在家里头又哭又笑呢。” 说这话时,孟晓慧的脸上流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惆怅。 徐芳园看着孟晓慧脸上无谓的神情,心思微顿。 下一刻,徐芳园摸了摸孟晓慧的头发,笑道: “如此,你敢跟着我去找卫南吗?” “自然是敢的!” 孟晓慧点头,一脸坚决。 瞧着孟晓慧的表情比赴死还要果敢,徐芳园脸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这丫头的性子很合她的胃口。 孟晓慧本来还想说什么,可徐芳园却显然是没了继续说话的意思。 眼见着徐芳园越走越远,漆黑的夜色让孟晓慧心头陡然害怕起来。 于是,她连忙撒丫子追上了徐芳园。 第511章 就这样? 卫南家,一如原主的记忆中那般。 破烂,残败,没有半点生气。 不大的院子里,干柴和野草几乎将院子本来的面目完全遮盖。 院门坏掉了一半,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悬空挂着。 从外往院里看去,卫南家像是很多年没住过人了。 但徐芳园和孟晓慧都知道,卫南一直住在这里。 “芳园姐,这里头下得去脚吗。” 看着满院子都快赶上自己一半高的杂草,孟晓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眼下真是蛇虫鼠蚁出没的季节,卫南家院子里的杂草这么多,怕是藏着不少蛇吧? 一想到这,孟晓慧的头皮先发起麻来。 “不怕。” 徐芳园自是知道孟晓慧的心思。 她轻轻地拍了拍孟晓慧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我们不进去就是了。” 孟晓慧听言,如蒙大赦。 她是真的不敢进去的。 徐芳园稍微稳了稳心神,她刚要抬手敲门,先有一道凌厉的疾风袭来。 “谁!” 徐芳园眼疾手快,一把将孟晓慧抱到一旁避开。 等她将孟晓慧放下,看到了卫南。 卫南扛着把锄头,很是警惕的看着站在自家院门外的两个女子。 “你们?” 在看清楚是谁之后,卫南的眼底没了先前的戒备。 但此番他的眼里满是厌恶。 卫南的目光在孟晓慧和徐芳园之间来回穿梭。 最后落到了孟晓慧的身上。 他扯唇,轻笑: “怎么着,孟家丫头,你来我这儿是想给钱还是要钱啊?” 孟晓慧刚要说话,卫南自己先将话接了下去: “那银钱是你嫂子自己给我的,我可没逼没抢,你若是不服气找你嫂子去,大半夜找我作甚?” “还是……” 孟冬脸上露出一丝不怀好意。 他饶有兴味的上下打量孟晓慧: “你这丫头大半夜来找我,莫不是看上我了,来找我定情的?” “卫南你个不要脸的登徒子,你胡说什么呢!” 孟晓慧听言,脸一下子就憋红了。 她气急,抬手就想给卫南一耳光。 但卫南是个反应快的,孟晓慧方才抬手,他已经扼住了她的手腕。 卫南眸底笑意更深:“怎么着想打我啊?” “就你这样的,也不看看自己斤两!” 说着话,卫南极为不屑的松开了孟晓慧的手。 他嗤笑:“没本事就不要学人讨公道了,不然公道没太讨到指不定还失了别的东西,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说话间,卫南不由自主地瞥向孟晓慧。 他眸底的讥诮更深: “亏得你实在是让人毫无兴趣,也亏得我卫南勉强算个正人君子,不然啊,你这送上门来的女人,指不定我还真给收了。” 孟晓慧听言,脸色越发憋得通红。 她咬着牙,眼里气出了眼泪。 这人说话太难听了! 卫南转身就要回屋,徐芳园一把扼住他的手腕。 卫南始料不及,也亏得他长得五大三粗,才勉强没被徐芳园拽倒在地。 “你是徐芳园?” 卫南蹙眉,这才终于舍得用正眼瞧上徐芳园一眼。 徐芳园浅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该你的钱你一文也不该拿!” “不该我的钱?” 卫南冷笑,他的眸底划过一道寒光。 “徐芳园,我念你是个女流之辈,不给你计较,你若是识相的话,就赶紧将我放开,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你有果子给我吃么?”徐芳园轻声开口。 卫南闻言一愣,他很是错愕地看着面色平静的徐芳园。 他很是怀疑这丫头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难道她听不出自己什么意思? “既然没有果子吃,那就把银子拿出来吧。”徐芳园继续道。 “什么!”卫南觉得这丑八怪好像在讲笑话。 他不屑冷笑:“徐芳园,你知不知道……” 话未说完,脖子已经被徐芳园捏在了手里。 卫南不可置信的看着几乎是在瞬间就逼近自己眼前的女人,近乎呆滞。 刚才他分明是想借着说话的时候甩开徐芳园的。 事实上,当他说话的时候,卫南的手也的确是在暗暗使劲。 以他所想,只要一会子功夫,他便能轻而易举的甩开徐芳园。 孟冬对徐芳园这人没什么好感,却也没什么恶意。 由此,他只是想要赶走此刻出现在自家门口的两个女人。 仅此而已。 但他没想到的是,徐芳园一出手就扼住了他的喉咙。 可笑的是,他的手还被这丑八怪的另一只手牢牢扼住。 而且最可怕的是,卫南意识到徐芳园的力气极大。 像是烙死了的铁一般,牢牢将他锁住。 卫南有想过挣扎,却是发觉自己稍微一动,徐芳园的力气便要大上几分。 一会子功夫,卫南便因为剧痛而冷汗直冒。 他看着面色平静的徐芳园,都快哭了:“徐芳园你什么意思,你放开我!” “放开你可以,但是你得要把钱还了。”徐芳园轻声开口。 “什么钱?” 卫南皱眉,怒骂: “那银子是张喜儿那女人自己愿意给老子的,银子入了老子的荷包就是老子的,你凭什么要老子还?” “凭我的拳头,够么?”徐芳园微笑。 卫南楞了一下,旋即更冒火了: “徐芳园你特么有病吧,又不是你的钱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你说错了,那就是我的钱。”徐芳园脸上的笑意更深。 卫南皱眉:“什么意思?”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我就问你一句,给还是不给?”徐芳园道。 卫南:“……” 若是可能,他当然不愿意给。 他这人向来把钱看得比命重。 从来只有他要别人掏钱,还没有人从他这儿拿走过钱过。 但世上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卫南虽不是练家子却也是看出来徐芳园不是个好惹的。 就凭他的那点蛮力根本不是徐芳园的对手。 权衡之下,卫南果断选择了放弃挣扎。 他怒嚎:“给你就是了,快放开我,那么一丁点钱,也亏得你看得上!” 徐芳园依言放开了他。 重获自由的卫南很想扛起锄头将徐芳园赶走,可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与徐芳园含笑的眸子对视。 心里先打了个哆嗦。 卫南后背泛起一股冷汗。 他在心里头骂了一句,真是见了鬼。 怎么这丑八怪笑起来这么让人慎得慌! 眼见着卫南走进了院子,孟晓慧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觉得很是不可置信:“芳园姐,就这样?” 徐芳园失笑:“不然呢?” 第512章 这才是两清 孟晓慧砸了一下嘴巴。 她有些悻悻。 以她所想,今儿来找卫南无外乎两种结果。 其一被卫南赶走,其二要到自己嫂子被卫南威胁所得的银钱。 当然,在孟晓慧心里头,想的从来都是第二种结果。 虽然卫南是个狠角色,但在孟晓慧的心里头,她的芳园姐可比那卫南要厉害多了。 但是,她没有料到的是,事情居然就这么解决了。 没有撕扯没有打骂甚至连多余的话都没有几句。 唯一发生的好像也就是芳园姐拽住了卫南的手腕和脖子。 但…… 那应该是很好挣脱的吧? 孟晓慧有些走神。 她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虽然事情解决了。 但总觉得似乎差了点什么。 很快,卫南便拿着银子出来了。 一锭银子在他手里摊开,卫南恶看着徐芳园,似笑非笑: “这银子我敢给,你敢拿么?” 徐芳园没回答。 她径自拿过卫南手里的银子,笑道:“如此,算是两清了。” “两清?”卫南嗤笑:“徐芳园,你怕是太天真了。” 徐芳园狐疑看他。 卫南被徐芳园看得微懵。 他不甚自然的避开徐芳园灼然的目光。 说来好笑。 虽是同一个村子里的人,虽然以往并不曾说几句话,但卫南以为自己和徐芳园打的照面也不少了。 记忆里,这丫头除开长得丑脾气大之外好像也没怎么着。 但今天…… 卫南拧眉。 打从徐芳园开口说第一句话时,他便觉得不喜。 这丑八怪,远比他想象中还难纠缠。 方才虽然只是稍稍交手,但卫南很清楚,徐芳园的拳脚功夫不差。 或者更为准确的说,她的功夫极佳。 至少,卫南心里头很清楚,自己连她的一脚趾头都比不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样的功夫不得不让卫南有所顾忌。 正是有所顾忌,所以以往一毛不拔的他才甘愿将到嘴的鸭子都吐出来给她。 “我不天真。”徐芳园的声音将卫南拉回现实。 她低声道:“卫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劝你最好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 卫南皱眉。 “你可以找帮手,但你觉得他们会是我的对手么?”徐芳园笑。 卫南:“好大的口气!” 他逼近徐芳园,冷声:“人在做天在看,徐芳园你不要以为你能为所欲为。” 徐芳园:“……” 到底是谁在为所欲为啊? 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徐芳园不想过多纠缠。 她转身就要走,确实被卫南抓住了手。 卫南怒火中烧,但言语之间却似难掩自豪:“我方才说的话,你可是记清楚了?” 徐芳园翻了个白眼:“什么?” “你拿走了这银子……” “物归原主的事情一直叨叨个什么劲儿?” 徐芳园没好气的打断卫南。 她蹙眉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一旁战战兢兢的孟晓慧。 确认孟晓慧害怕到双腿查打颤,该是不会有太多反应的时候。 徐芳园当机立断的反手握住卫南。 几乎是在刹那之间,形势逆转。 卫南被徐芳园捏得嗷嗷大叫。 徐芳园抬手,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卫南的脸上。 卫南整个人滞住。 一旁孟晓慧也傻眼了。 这什么情况? 徐芳园不屑一笑:“卫南,你觉得我会怕么?” “什……” 卫南没明白徐芳园的意思,但隐隐中感觉不妙。 他刚要问,忽然一点冰冷靠近脖颈。 卫南惊恐低头,看见一只极细的银针抵在自己喉头。 分明只是那样细小的一颗针,但卫南却是觉得此刻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可以清楚的感知到,若是徐芳园当真要下手,自己的小命绝对不保。 徐芳园浅笑:“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没……没有了。” 卫南艰难开口,再不敢再对徐芳园有半点小看。 “既是没话说了,那我走了。” 徐芳园说罢,不等卫南回应,同孟晓慧一起离开。 走到一半,徐芳园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回头:“我听说你威胁喜儿姐要钱用的是孟冬哥的事情?” 卫南听言,哼笑一声:“怎么?” “没怎么。”徐芳园道:“就想告诉你一声,你若是想说的话尽管去说。” “什……” 卫南刚想开口,却是忽然发现自己的身子好像动不了了。 不止动不了,他连说话都说不出来了。 徐芳园笑道:“这才是两清。” …… 夜,越来越深。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清风刮过,掀起阵阵凉意。 徐芳园和孟晓慧已经走了几个时辰了。 卫南却还是维持着先前的姿势。 他又羞又恼,任由他做梦也没想到,那徐芳园竟是个卑鄙无耻的。 此刻瑟瑟发抖的卫南只想哭。 气的。 徐芳园刚离开那会子卫南满脑子想的都是等他能动弹了,要做的同一件事情就是将孟冬断腿之事说的人尽皆知。 第二件事,就是要让徐芳园那个丑八怪的名声毁于一旦。 可是越来越冷的风让他的鼻涕流了一摊又一摊。 卫南有些后悔。 刚才出门的时候怎么就不多穿件衣裳。 哪怕随便一件衣裳也不至于冷成这样啊。 渐渐地,满腔的怒火也就偃旗息鼓。 此时的卫南只想着能动了,赶紧回屋睡觉。 他又冷又困,根本没心思再去想劳什子的报复。 …… 往回走的路上,孟晓慧像一只麻雀般一路兴奋地喳喳说个不停: “芳园姐,你好厉害啊!” “方才你使的是点穴吧?我以前听说书的讲还以为那是诓人的呢,没想到竟然真有这等神技。” “芳园姐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哼,那卫南活该,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芳园姐,你是不知道方才我瞧着那卫南动弹不得心里头别提多痛快了。” “哼,就他那样的还好意思说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他才对。” “不对不对,根本就不是看不看得上的问题。” 孟晓慧微微蹙眉,很是思忖了一会子才总结道: “卫南给我提鞋都不配,我才不稀罕他呢!” 徐芳园生怕孟晓慧越说越激动,眼见着已经到了林大娘门口。 她急忙出言打断她:“喏,银子给你!” 说着话,徐芳园将孟晓慧推进院门,并飞快的将门关到只剩下一条缝儿: “那啥,早些歇息,我也回去了。” 关门声响,孟晓慧滞楞地看着紧闭的院门,又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银子。 她抬头望了眼漆黑的天际。 眼底的欢愉骤然被阴沉取代。 第513章 到底怎么回事 时光缓缓流逝。 徐家的院子已经翻了大半,镇上的食肆在徐睿的帮衬下也很快的开了工。 徐芳园朝着徐睿说了自己对食肆的大概构想。 徐睿听了很是称赞,当即就想要投钱同徐芳园一起开这个食肆。 不过徐芳园十动然拒。 食肆的钱是程酬卿给的。 这得要看程酬卿的意思。 说来也奇怪,那程酬卿平白给了徐芳园开铺的银子之后居然就此消失的无影无踪。 徐芳园甚至都有些好奇。 若是食肆挣了钱,自己该如何给程酬卿当初约定的红利。 眼见得一同开店不成,徐睿又起了别的心思,说他也要给九福堂投钱。 徐芳园听言笑了:“不如我再给你一个酿酒方子,如何?” 徐睿听言,登时就不再纠结入股九福堂的事情了。 他美滋滋的从徐芳园手里得到了好些个酿酒方子。 依徐睿所言,食肆顶多再做个半个月,便是可以开张营业了。 徐良田和多德泽离开了村子,住到了黄亭书院。 其间,徐芳园有依着记忆去寻找当年给良田治病的那家药房。 然而此时那间药房却是一家杂货铺。 徐芳园朝着那掌柜的问可曾知晓曾经的药房和大夫去了何处。 那掌柜的却一脸不悦的瞪了徐芳园一眼: “哪有什么药房,我这铺子都在这儿开了这么多年了,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 徐芳园凝滞。 没有药房? 怎么可能! 虽然原主的留给她的记忆并不完整,但关于这家药房和那个有着花白胡子的大夫却是十分清晰的。 徐芳园不死心,她又朝着那杂货铺隔壁的店面问了。 得到的答案与杂货铺的掌柜的无二。 他们都说,那杂货铺少说是六年前就开张了的。 这家铺子在做杂货之前是卖烧饼的,可没听说有做过药房。 那些铺子的掌柜的瞧着徐芳园神情恍惚,很是担心: “丫头,你是要找大夫么?”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从哪儿听说的这儿有大夫,但你若是真的不舒服,可以去咱们镇上的杏林堂的。” “就那杏林堂的刘泰章刘大夫那医术可好了,好些病直接就药到病除了。” 徐芳园含糊的应了那些好意。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那条街。 徐芳园只记得当她离开之际回头看着那条人来人往的街道,有一股似梦非梦的错觉。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那般清晰的记忆却被人矢口否认。 难道真是记错了么? 绝不可能。 除开药房变成了杂货铺,这街道的一景一物都和原主的记忆里一模一样。 可,既是如此。 那…… 总不至于这么多人合着伙儿的来欺骗自己吧? 徐芳园走后,杂货铺的掌柜小心翼翼地的打开了铺子里的暗门。 暗门里是一间暗室。 只是暗室中很空旷,只有一个外表绘着诡异图案的陶罐。 那陶罐上的图案虽然诡异,但勉强还算是精美。 然而掌柜的瞧着那陶罐却像是看着厉鬼一般。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却是在指尖就要碰到陶罐的刹那猛地收了回来。 他,到底还是不敢。 掌柜的怔怔的看着那陶罐许久,终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径自将那陶罐的盖子掀开。 一切如常,并没有任何可怕的事情发生。 掌柜的见状不由自主地松下一口气。 他一脸如释重负的笑。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虽然见识过那人的厉害,但这陶罐已经在这暗室里放了这么些年了。 若是里头当真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早该出来了。 哪里会等这么多年。 正自嘲的笑着呢,掌柜的忽然听到一怔嗡嗡声。 他下意识地抬头,却是感觉心脏剧痛。 掌柜的还来不及错愕,整个人已然如同一尊早已被风蚀掉的巨木一般轰然倒地。 不过瞬息之间,原本微微发胖的一个人,竟是犹如干枯的野草一般再没了血肉。 …… 彼时,哈图国。 豁亮的大殿内,盘腿而坐的男人心猛然紧了紧。 他皱眉。 一旁的侍从连忙上前:“怎么了?” 男人低头,他蹙眉看着自己的心脏。 他指着心口的位置。 张嘴,发出嘶哑的声音:“这里……” “有反应了?”侍从问道。 男人点头,面上青筋毕现,一副痛苦至极的模样。 然而侍从却似没有看到一般,径自离开。 几乎在侍从离开的瞬间,男人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男人对吐血似乎习以为常。 他甚至没有揩掉嘴角的殷红。 他只茫然的伸手,抚向自己心口的位置,低声喃喃; “这里,好痛……” “有东西在吃它,痛。” …… 没有找到记忆中的药房,徐芳园有动过去问徐千林的心思。 不过一想到徐千林那羸弱的身子骨,她到底还是作罢了。 她那阿爹啊,想的太多了。 若是自己稍微一个没说对,指不定他会怎么胡说乱想呢。 除开去找药房,除开去看食肆的翻修进度外。 徐芳园每回去到镇上都会特意跑到黄亭书院去看良田。 骈拇先生教书,多德泽教拳脚功夫。 不过几日,徐良田已经进益许多。 因着他聪明,学东西很快,骈拇先生和多德泽经常夸赞于他。 原本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的徐良田越发有了自信。 眼见着良田朝着自己所期盼的方向发展,徐芳园心头却是百感交集。 自己的小弟终于有了自信,却似乎快到了分别之日。 每每瞧着多德泽看良田时,毫无遮掩的期盼与炙热。 徐芳园更是五味陈杂。 不过徐芳园注意到多德泽似乎是有所疑虑。 她去黄亭书院看良田时,有好多次,多德泽都已经将哈图国说到了嘴边,却每每沉默。 虽不知多德泽到底再担心什么。 但徐芳园心里头是欢喜的。 能瞒一刻是一刻吧。 徐芳园有些自私的想,纵然良田日后知晓了真相会怪她。 她也不愿良田就这么凭着多德泽的一番话和他脑子里的那番仇恨就回去了哈图。 是,良田是世子。 作为世子他有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这是他出生便已经确定了的事情。 但那是作为世子的良田该承担的,而不是作为徐家小弟的徐良田该承担的。 徐芳园很是幽怨的想。 若不是那个雨夜原主和徐千林失去了真正的小弟,而良田又十分凑巧的出现。 那么,良田早该是不在这个世上了。 如此,多德泽要找的也不过是一抔黄土。 他凭什么要一抔黄土去承担那些责任? 徐芳园嗤笑。 第514章 不会出事吧 彼时,和徐芳园忙得一样脚不沾地的还有同村的田秀英。 自打决定要将自家闺女儿嫁给那雷屠夫之后。 田秀英几度上门去找那雷屠夫商量聘礼的事情。 起初雷屠夫还客客气气的商量,但田秀英一天上门十多次,恨不能直接住在雷屠夫家里头。 雷屠夫便没了起初的热情。 他是娶媳妇儿,可不是要将丈母娘也娶进门的。 这只是说了个亲事,定都没定下来呢。 可那田秀英却是实实在在的将她自个儿当成了丈母娘。 上午要米,下午要肉。 今儿要衣裳,明儿要首饰。 昨儿个才拿了二两银子走,赶明儿还要继续要。 几天的功夫,雷屠夫的荷包着实瘪了大半下去。 雷屠夫以前也是成过亲的。 由此知道闺女儿出嫁,做娘的会万般不舍。 田秀英虽然找他要许多东西,但那些个东西大多都是替胡雪莲要的。 所以雷屠夫并不怎么在乎。 他觉得那田秀英独自一人将胡雪莲养大不容易。 而且闺女儿这都要出嫁了,她却都是给自家闺女儿要东西。 由此看来,未来的丈母娘对自家未来的娘子该是十分在乎的。 他娘死得早,见着田秀英这般在乎胡雪莲是打从心眼里觉得感动。 雷屠夫甚至已经在心里头都计较好了。 等日后他与胡雪莲成了亲,若是田秀英愿意,也将她接过来同他们两口子一起住。 如此一来,也方便照料。 然而让雷屠夫始料不及的是,他方才琢磨着成亲以后要对田秀英好。 田秀英又一次登上了门,而且这回还带了徐千强,说是要商量聘礼。 那徐千强,雷屠夫是知晓的。 好吃懒做平日里也没个正形,全靠他家媳妇儿和娘家支撑着。 不过徐千强那人虽然不咋地,但对田秀英家的孤儿寡妇却是极好的。 身为同村,雷屠夫没少听说徐千强帮着田秀英母女两个做事讨公道。 同为男人,雷屠夫当然不信大伙儿说得那徐千强只是单纯的帮忙。 他觉得像徐千强那样的人做事必定有所图。 不过寡妇门前是非本来就多,雷屠夫也从来没多去探听那徐千强和田秀英到底是怎么回事。 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 他觉得,日后自己和胡雪莲成了亲,该也是不会和徐千强有过多牵扯的。 只是,如今看着徐千强和田秀英两个颐指气使的坐在自己家里头。 雷屠夫觉得很是委屈。 那聘礼是在最初的时候就说定了的。 这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再商量一次? 难不成都快将亲事定下来了,还要再涨不成! 一想到这,雷屠夫心里头便苦得慌。 因着他上一个娘子是因没钱治病死的缘故,他养成了存钱的习惯。 他害怕再遇到生病却没钱看病的窘境。 也害怕再失去。 这些年,他杀猪卖肉也算是攒了一些钱。 那日田秀英让媒婆上门来说亲。 雷屠夫前脚送走媒婆后脚就将自个儿早前攒下的银子全部翻出来竖了一番。 不多不少,整整一百四十两。 加上他平日放在荷包里的钱,该是有一百五十多两。 雷屠夫已经算好了。 那胡雪莲是头一回成亲,他一个死了娘子的屠夫怎么着也不能让她觉得委屈。 由此,少说也得花个二三十两银子来办宴席。 如此,该是还能剩下一百两银子的。 一百两银子应付个一般的伤病什么的是足够了的。 他再做些活儿,成亲花去的钱一两年也能挣回来。 但他没想到的是,就这么几天功夫田秀英会来找他那么多次。 每回田秀英拿走的钱也就一两二两。 可这一两二两的加起来却也着实不少。 足将他平日放在荷包里的银子掏了个空。 见着她田秀英和徐千强在自家坐着倒像是在自家一般,雷屠夫的头都大了。 他给二人看上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问道: “田婶子,您方才说商量聘礼,是啥意思啊?” “当初媒婆不是已经都说好了,给十两银子做聘礼的么?” “那是媒婆说的,又不是田家婶子说的!” 田秀英还未说话,一旁的徐千强不悦地瞪了雷屠夫一眼: “雷屠夫你也老大不小个人了,怎么这么不懂事。 人家田家婶子含辛茹苦的将自家闺女儿养大,你真觉得十两银子就够了?” 雷屠夫面如苦瓜:“那田婶你的意思是……” 田秀英依旧没说话。 徐千强道:“那聘礼还得要再商量商量吧。” “这……不太合适吧?” 雷屠夫脸色为难:“当初都说好了的。” 啪的一声,徐千强手中的茶杯狠狠地砸在了木桌之上,溅起无数水花。 田秀英也停止了喝茶。 “不合适?”徐千强顿时火了:“雷屠夫,你这人讲不讲理?” “人田家婶子辛辛苦苦的把孩子带大,你给十两银子,你是看不起谁啊?” “再说了,田家婶子之所以看上你是觉得你这人老实踏实,但她看得起你,难不成你自个儿也看得起自个儿了?” 徐千强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他哼声道:“年纪不算小,有无父无母的,还死了媳妇儿,就你这样的,你自己想想方圆百里的谁看得上你!” 雷屠夫被徐千强说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若不是有田秀英在场,他恨不能直接将徐千强赶走了事。 但因着未来丈母娘和这人似乎关系不浅的缘故,他也不好发作。 雷屠夫深吸了一口气,默了好久,才努力扬起一丝笑道: “哎,徐家大叔,有话好好说,咱不发火成不?” 徐千强白他一眼:“现在不说不合适了?” “咳咳。”雷屠夫咳嗽一声尴尬道: “徐大叔,要不咱还是说聘礼吧?” 徐千强闻言,又哼了一声,他瞥了眼桌上的茶,冷声道: “这茶都倒了,你没看见。” “咳,我这就给你换一杯新的来。”雷屠夫道。 雷屠夫刚走,一直憋着气的田秀英不由自主地长舒一口气。 她紧张的看着徐千强:“不会出事儿吧?” “能出什么事情?” 徐千强轻轻地捏了捏田秀英的手笑道: “你没瞅见方才他被我呵得一愣一愣的?” “那倒也是。”原本有些紧张的田秀英闻言,稍感安慰。 她扯唇轻笑:“没想到那雷屠夫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性子居然这么软弱,你都没怎么说,他倒是先服软了。” 第515章 凭什么嫌多 “那可不咋地!” 徐千强听言得意的很。 他笑道:“心肝儿,你呀是不知道那雷屠夫在乎的是啥,所以才拿捏不住他。” 田秀英好奇看他:“他在乎啥?” “当然是在乎媳妇儿啊。”徐千强笑道: “他以前那媳妇儿死了的事情,你知道吧?” 田秀英点头。 她满脸狐疑:“他媳妇儿死了和拿捏他有啥关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徐千强拿起桌上抛洒了大半的茶杯,一口喝完后,没忍住啧了一声: “看不出来,这雷屠夫给咱泡的茶还是好的。” 若是以往,田秀英定是要追着问这茶怎么好,要多少钱才能买到。 可是此刻,她着实没有兴趣。 田秀英好奇地看着徐千强,道:“徐家大哥,你给我说说到底有啥关系啊?” “既然你想听,我就说给你听吧。” 徐千强道:“原本他一个屠夫就不好找媳妇儿,我也是听人家说他以前那媳妇儿也是费了好些周折才娶到的。” “可谁曾想啊,这好不容易娶到的媳妇儿,才几个月就直接害病了。” “当时那雷屠夫啊是个有多少钱花多少钱的主儿,他做屠夫虽然挣了不少钱,但是一个子儿都没攒下来。” “由此啊,他媳妇儿害了病,他连给他媳妇儿看病的钱都没有。” “所以,他媳妇儿就病死了?” 田秀英闻言,脸色有些发白。 她虽然一直住在村子里,但却和村子里其他妇人的日常都不同。 比起做活路嚼舌根,她更喜欢给自己找个靠谱的男人。 对于雷屠夫的过往,她只知道他死了个媳妇儿,没有父母也没有什么亲戚。 当初决定给胡雪莲寻亲事的时候。 媒婆朝她说起过那雷屠夫的过往。 但关于雷屠夫那死了的媳妇儿,媒婆只是一言概括。 当时,她被自家闺女儿干的事情气得不轻。 听那媒婆说雷屠夫死了媳妇儿,她是真的不怎么在乎的。 依田秀英看来,自家闺女儿如今也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姑娘了。 有人要就不错了,哪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如今,听徐千强这般讲,田秀英心里却是舍不得了。 雪莲那丫头虽然让她生气,但到底是她花了十多年心思的。 嫁给这么个人,真是太亏了。 徐千强没有注意到田秀英的犹豫,他很是得意的继续道: “那可不,自从他那媳妇儿死了,雷屠夫整个人就变了。” 说着话,徐千强有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我听人家说,自打他以前那媳妇儿死了之后,这雷屠夫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一有钱就存起来。” “这么些年,少说也该存了个几十两了。” “你说他一个单身汉,存那么多钱来做什么,还不是用来娶媳妇儿啊。” “心肝儿我给你讲,那雷屠夫啥都不在乎,就怕娶不着媳妇儿。” “所以啊,你只消给他说一声不嫁了,你让他把命给你都成!” “原来是这样啊。”田秀英恍惚应了一声。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她刚想说些什么。 雷屠夫已经泡了杯新茶走了过来。 雷屠夫毕恭毕敬的将茶放在桌上后坐下。 徐千强将茶杯往自己身边挪了挪,笑道: “哎呀,雷家小子,我看你也是个实在人,你这未来的丈母娘田家婶子也是个脸皮薄的,这坏人啊,就让我当了吧。” 他说道:“雪莲丫头的条件你也是知道的。” “不是我说大话,就雪莲丫头那长相那身段,十里八乡没几个人比得过,如此,你想想十两银子的聘礼是不是过于少了些?” 雷屠夫将手攥得紧紧的,他紧张的看着徐千强,只等他接下来的话。 然而徐千强却没有如他期待的继续往下说,而是扯开了话头: “人说嫁出去的闺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像田家婶子这样的,自家闺女儿一嫁,她可就是实实在在的孤苦无依了啊。” “话不是这样讲的。” 雷屠夫听言,微微皱眉: “日后我同雪莲成了亲,我定是会将田婶子当做亲娘来看待的。” “哪怕以后住在一起照料也是可以的。” “啧啧,这话说得轻巧。” 徐千强对雷屠夫的话嗤之以鼻。 他轻笑:“场面话谁不会讲,但人女儿一嫁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谁能说得准?” 雷屠夫听言,更委屈了。 他这人向来言出必行,从来不说场面话的。 别说白沙村了,就算整个龙潭镇大伙儿也都是清楚得很的。 “咳呀,好啦瞧瞧你那愁眉苦眼的模样。” 徐千强白了雷屠夫一眼。 他哼声道:“不过是让你多给些聘礼,怎么你的反应倒像是要你的命一般?” 雷屠夫摇头,他刚想解释,却是听见徐千强的声音骤然冷了起来。 “若是你当真舍不得给聘礼的话,那这亲不成也罢。” 徐千强恨恨的瞪了雷屠夫一眼冷声开口道: “这人都还没嫁过来,你便这么舍不得,日后人嫁过来,那不定得要吃多少苦头呢!” “不,不是的。”雷屠夫忙摇头:“舍得,我舍得的!” “既是舍得,那就给五十两的聘礼吧。” 徐千强朝着一旁神情复杂的田秀英得意一笑: “除开聘礼你还得要给人雪莲丫头准备上好的婚裳。” “这本该是田家婶子准备的事情,但那媒婆说你想尽快成亲,如此备肯定是来不及备的,不如你一并去买了的好。” “金银首饰布匹衣裳什么的,你也得准备好。” “人家姑娘头一回成亲可不能受半点委屈。” “其他需要的东西,媒婆都会朝着你说,你一并准备好就是。” “其余的,倒也没什么了。” 徐千强一口气说罢,浅笑看着雷屠夫。 雷屠夫面色惨白,他怔楞道: “其他倒是没什么,只是这五十两的聘礼是不是太多了些?” “多?”徐千强轻笑:“我这都还没……” “你若是嫌多,那这亲便不成了就是!” 徐千强的话说到一半,田秀英忽然站起身来,厉声道: “我都没嫌弃你是个死了媳妇儿的老屠夫,你凭什么嫌弃钱多?” 话一说罢,针可落地。 田秀英有些恍惚,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徐千强一脸佩服。 雷屠夫脸色越发难堪了。 他尴尬的劝道:“婶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既然……” 想要解释的话到底是说不出口。 雷屠夫干脆咬牙,轻声道:“罢了,五十两就五十两吧!” 第516章 我欠你的 徐千强和田秀英都有些惊讶。 这雷屠夫答应的未免过于爽快了。 见着雷屠夫无可奈何的模样,田秀英有些怔忪。 她方才吼那一句是因为怒不可遏。 因为徐千强之前同她讲的那句话让她心里头起了疙瘩。 是,就如徐千强那晚偷摸着对她讲的—— 她的闺女儿如今已经不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了,有人看上就不错了。 那时她满肚子怒火,听了徐千强的话,只想赶紧找个人将自家闺女给嫁了。 她去找媒婆,媒婆便说了这雷屠夫。 虽然媒婆竭力夸雷屠夫有多好多好,但都是一个村子里的。 雷屠夫大概是个什么情况,田秀英心里头还是有点数的。 她想着这雷屠夫虽然死了老婆,但雪莲也不是干净姑娘了,两人就算是半斤八两。 他虽然是个屠夫,但屠夫好歹也是一门营生。 他可以靠着这门营生养活雪莲。 这人听起来也还算是实在,料想对雪莲该不会太差。 而且,雷屠夫还没有父母,雪莲日后嫁过去也不会被人刁难。 这些个计较加在一起,田秀英是打从心眼子里觉得这是一门好婚事。 可,她忘了打听一点,这人前一个媳妇儿嫁过来那么短居然就死了。 这不是克妻么! 由此,虽然很满意这桩婚事,但田秀英心里头还是有了几分膈应。 朝着雷屠夫吼了那一声之后,田秀英虽然有些后悔。 但她也已经在心里头计较好了。 若是雷屠夫不愿意给五十两银子,那她就找媒婆重新说亲。 田秀英自信,就雪莲那样的,找个好男人该是不成问题。 然而,田秀英没有想到的是,这雷屠夫居然就这么答应了。 说五十两就五十两。 虽然有些不舍,但是并没有过多的没有犹豫也没有讲价。 这倒是让她有些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一旁的徐千强很快的反应过来。 他笑道:“口说无凭,你可愿立张字据?” 雷屠夫点头:“自是可以的,我这就去找纸笔。” 田秀英更为怔楞,那字据一写,她的闺女儿可真就成了别人的人了。 忽然之间,她有些后悔,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空了。 瞧着雷屠夫笃定的模样,徐千强也后悔。 早知道这雷屠夫这么耿直,方才该多说些银钱的。 反正这屠夫有钱。 …… 日光斜斜,滚烫而热烈。 但对于将窗户紧紧关闭的胡雪莲而言,天依旧很凉。 她知道一大早田秀英就出去了。 同她一起离开的还有徐千强。 胡雪莲知道他们二人一定是去找雷屠夫了。 这几天,她的母亲的心情不错。 因为每日她都能从雷屠夫那儿拿到不少好东西。 有时是钱,有时是肉,有时是衣裳。 这几天,胡雪莲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为了躲徐千强。 她不确定田秀英知不知道徐千强对自己做了什么。 但她很害怕。 因为那天过后的第二天晚上,徐千强还来找过她。 不过万幸,在徐千强上门之前,何小郎先找了她。 除了照例拿药给她,何小郎还给了她一把剪刀。 那剪刀很小巧,但是很锋利。 在何小郎将剪刀递给她的瞬间,她嗤笑着说: “你给我这个,就不怕我要了你的命?” 说话间,胡雪莲随意的晃动着那般剪刀。 刀锋对着何小郎的脸划了下去。 她以为何小郎会躲的。 但是何小郎没有。 几乎在刹那之间,何小郎的耳旁有了一道又长又狰狞的血痕。 胡雪莲皱眉:“为什么不躲?” 何小郎笑:“我欠你的。” 胡雪莲没再说话。 她不想重复这毫无意义的话题。 他欠的可不止这些。 休要以为凭着这些就能让她原谅他。 何小郎离开的时候,交给她一颗药丸。 胡雪莲轻笑:“这又是什么?防着我下崽?” “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何小郎满脸涨红,他轻声:“这是毒药。” “毒药?” 胡雪莲骇得险些直接将那棕色的药丸直接丢掉。 她皱眉:“你给我毒药做什么,让我自尽?” “它可以让人死。” 何小郎沉声道:“在七日之内。” “吃了这药的人死了,就算是仵作也绝对查不出是什么原因,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胆的使它。” 何小郎说这话时,神情至始至终都很平静。 他仿佛不是在说毒药,而是在朝着胡雪莲介绍一道菜肴。 何小郎平静的话语让胡雪莲的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有很多疑问。 比如何小郎是不是在说谎。 又或者他从哪里弄来的这种好东西。 但话到了嘴边,只剩下了一句。 她看着他,似笑非笑: “你是想让我杀了你?” “你不会杀我。” 胡雪莲皱眉,她搞不明白这小瘸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事实上,这几日和何小郎接触下来。 胡雪莲觉得小瘸子和大伙儿平日里讲的截然不同。 他才不像大家说得怯懦、自卑。 她看他胆子大得很,而且自信得很。 每回朝着她说话,都是笃定非常的语气。 胡雪莲很生气。 于内心深处,她是恨不能将何小郎千刀万剐的。 但偏生那日,何小郎说过他还不能死之后,她想要杀他的心思莫名的就淡了。 倒不是因为同情。 纯粹是一想起她朝着何小郎说他那做窑姐儿的娘亲时,何小郎那受伤的表情。 小瘸子说话做事从来都是平平淡淡,就连道歉都欠些味道。 只有那时,他眼底流露出来的绝望是真的绝望。 只要一想起何小郎绝望的神情,胡雪莲便会打从心眼里觉得痛快。 她觉得何小郎死了,自己或许会痛快一时。 但看着他一生艰难痛苦,她才能痛快许久。 既然她已经身处地狱,那害她陷入地狱的人也不该好好活着! 当然,之所以对何小郎恨意没有之前那般浓烈,是因为在他之后,多了一个让胡雪莲恨不能将其挫骨扬灰的人。 徐千强。 胡雪莲知道何小郎之所以那般笃定。 一定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恨徐千强超过恨他。 “毒药是我给你的,解药自然我也是有的。” 何小郎平静的声音将胡雪莲从不算太畅快的报复妄想中拉回现实。 胡雪莲轻笑:“所以?” “别让自己受伤了。”何小郎低声。 胡雪莲沉默不语。 “我听说你娘再替你寻亲事。”何小郎忽然开口。 胡雪莲瞪他一眼。 “雷屠夫吗?” 胡雪莲没说话。 何小郎也沉默下来。 他滞了很久,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他人还不错。” 胡雪莲嗤笑,看着何小郎的目光平添了几分鄙夷。 第517章 太看得起自己了 何小郎看着胡雪莲。 难得的局促起来: “雪莲姑娘,若是我朝着你娘提亲,会不会太不自量力了?” 讥诮的笑意僵在脸上,胡雪莲抬头看他。 眼里是不解更是鄙夷。 她沉默许久,啐了一口,冷笑: “你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这便是她的答案。 几乎是在顷刻之间,何小郎的脸色骤然黯淡。 他扯了扯唇:“是我妄想了,对不住你。” 没等胡雪莲回应,何小郎仓放下一个荷包,照例翻墙而出。 胡雪莲打开那荷包。 零零碎碎的一把文钱。 胡雪莲数了数,里头居然有足足一百文钱。 胡雪莲将那文钱一枚枚摊开又收拢,然后哗啦一声全部摔在地上。 听着那脆响,她发出咯咯的笑。 好一个小瘸子啊! 有了剪刀和毒药,徐千强再来的时候,胡雪莲陡然多了许多勇气。 至少,她敢开门了。 她是女子,却也有胆子。 胡雪莲还记得那晚徐千强照例拿着刀子撬锁,她干脆握紧了剪刀起身给徐千强开门。 徐千强一个没站稳,略显肥硕的身形直接倒在地上。 起身之后的徐千强甚至都没有去扑打身上的灰尘,直接像头野猪一样朝着胡雪莲扑了过来。 剪刀没入肚子。 但有点可惜,剪刀不够长,徐千强的肚子上又全是肥肉。 扑哧一声,血居然没有溅太多出来。 徐千强痛的嗷嗷叫了一声,但第二声他便不敢再叫了。 因为隔壁屋的田秀英含糊的喊了句:“找死啊!” 徐千强怒火中烧,当即就要朝着胡雪莲拼命。 不过胡雪莲早就有所准备。 在徐千强动手之前,她不仅将手中的剪刀握得更紧,还从一旁的矮柜上拿出了打更时用的锣。 那锣是她早死的爹曾经在镇上打更时用的。 世事弄人。 胡雪莲当初将这锣放在自己屋里也就留个念想。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锣鼓居然可以让她陡然增添了胆量。 她咬牙道:“你敢过来,我就敲锣,我看你那凶婆娘不杀了你!” 看着胡雪莲手中的锣鼓。 徐千强犹豫了。 在和胡雪莲对峙了好一会子之后,徐千强到底还是夹着尾巴走了。 确认徐千强离开之后,胡雪莲整个人瘫倒在地。 总算是让那瘟神离开了。 胡雪莲原本以为这次之后,徐千强会有所收敛甚至干脆放弃那些个龌蹉的念头。 然而,她到底是高看了徐千强。 那人就是个不要脸面的。 那回没得逞,徐千强虽然有所顾忌,却还是逮着机会就想找上胡雪莲。 也亏得胡雪莲是有鱼死网破的决心。 每回徐千强都会在她这儿吃闷亏。 不过饶是如此,时时刻刻防备着徐千强的胡雪莲到底还是有些撑不住了。 不管她有多么坚决的想要和徐千强拼个鱼死网破。 但只要她还住在这个家,只要徐千强还和田秀英牵扯不清。 那她便没得安宁。 于内心深处,胡雪莲甚至有些期待早日嫁给那雷屠夫了。 她苦涩的想着。 听说那雷屠夫是个凶悍的。 若是她嫁给了那屠夫,徐千强该是没法子再找动那些个歪心思了吧? 只是不知,那雷屠夫若是知晓了自己早已不是个干净的会如何想。 今儿一早,徐千强便来家里头找自家娘亲了。 胡雪莲隐约听见,他们二人是打算去找雷屠夫商量聘礼的事情。 两人一走,院里骤然安静下来。 胡雪莲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走进了院里。 她抬头,看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好刺眼。 刺眼到眼泪都落了下来。 “小瘸子,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胡雪莲看着院墙某处的阴影,道。 “雪莲姑娘。” 何小郎无比尴尬的翻下院墙,见着胡雪莲在哭,很是紧张:“你怎么了?” “是不是那徐千强又欺负你了!” 何小郎握紧了拳头,他怒道:“我这就去为你讨个公道。” “不用了。”胡雪莲冷声开口。 她抬眸,看着愤懑的何小郎,问道:“倒是你,怎么又来了?” 何小郎刚要回答,胡雪莲忽然开口: “你上回说想要娶我?” 何小郎顿住。 他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应对。 胡雪莲的答案他已经清楚了。 已经知道了答案的问题于他而言,便没了再度询问的必要。 “为什么?” 胡雪莲看他,难得的心平气和: “你觉得欠我所以要弥补我?” “嗯。”何小郎点点头,的确如此。 “呵,果然啊。”胡雪莲轻笑。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何小郎咬牙道:“事实上在此之前我也没考虑过婚娶之事。” “说得好像你有得选似的!”胡雪莲轻嗤一声。 何小郎再次陷入沉默。 “何小郎,你去死吧。”胡雪莲看他,有些恶毒的说道。 何小郎:“……” “又该说以后了。” 胡雪莲脸上的笑意更浓。 “你这种人也配拥有以后?” 她抬手,一记耳光重重的落在了何小郎的脸上。 她的力道不小,伴随着那声脆响,何小郎的唇角已经泛起了丝丝血迹。 可是何小郎只是微微偏了偏头,并没有要反抗的意思。 “对不起。” 何小郎到底还是将这三个字说出了口。 “你只是想说这?” 胡雪莲看他,没等何小郎回应,她再度开口。 “你这人倒不算太差劲。”胡雪莲忽的笑开。 何小郎被她笑得觉得莫名。 “不过我看不上你。” 胡雪莲走近,看着神情僵硬的何小郎,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你该是很清楚雷屠夫的为人吧?” 何小郎点头又摇头。 在田秀英给胡雪莲说亲之前,他并不清楚雷屠夫是什么样的人。 之所以清楚,是担心她受苦。 “你说过他人还不错。” 胡雪莲开口,像是在同何小郎讲话,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低声喃喃: “四肢健全还有钱,嫁给她我吃穿不愁,衣食无忧。” “我嫁过去,村里人会觉得我是为了钱,而不是为了别的,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我和你之前发生过那档子事情。” 说着话,胡雪莲乜了何小郎一眼: “我跟着你,有什么?”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 何小郎沉默一会子后凝声回答。 胡雪莲听言一滞,旋即哈哈大笑。 “我想要的你都给,小瘸子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 “你是不是做梦还没醒啊。” “说这话时,你有没有想到你的腿啥样,有没有想过你那娘还在做窑姐儿呢!” “自己都在泥潭里头爬不出来还敢给我许愿呢!” …… 讥诮的话,一句一句从胡雪莲的嘴里说出来半点都不带停顿。 至始至终,何小郎都只是静静地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胡雪莲停了下来。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何小郎:“你走吧。” 第518章 我答应你啥了 “好。” 何小郎沉默片刻后点头,脸上伤口红得有些狰狞。 他依旧拿出一个荷包塞进胡雪莲的手里:“这个你收着。” “这又有多少?” 胡雪莲看着何小郎递过来的荷包,不由轻笑: “你这是找着什么挣钱的活儿了?” “三百文。” 何小郎稍微顿了下才回答后一个问题: “那活儿不算挣钱。” 他的声音有些闷。 何小郎说罢,不给胡雪莲追问的机会,径自离开。 看着何小郎离开的背影,胡雪莲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终成了颓然之色。 是,她是看不上何小郎。 但她也不想嫁给雷屠夫。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在内心深处。 胡雪莲觉得自己似乎不那么讨厌何小郎了。 每日,她甚至都有些期待何小郎跑到家里同她讲话。 她确定,何小郎真的只是担心自己。 她也知道自己之所以盼着何小郎来,是因为她害怕徐千强,更不知该如何面对田秀英。 胡雪莲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 居然会有如此可笑的心思。 她怕自己越来越疯,所以朝着何小郎说了方才那番话。 她想要将自己那些疯狂的心思扼杀掉。 但是很奇怪。 何小郎虽然绝望沮丧,但好像并不明白她的意思。 而胡雪莲自己也没有任何的畅快。 她的心,依旧堵得慌。 原来,看着曾经憎恶的人绝望,也不是什么乐事。 将聘礼之类的事情定好之后,田秀英又从雷屠夫家里头拿了些肉和米。 这才和徐千强高高兴兴的回家。 路上,两人看到了抠土的田小勇。 看着自家侄子蹲在水坑旁抠土,田秀英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他这傻侄儿总是做这些个莫名其妙的事情。 若不是看在他老爹老娘有几个钱。 而她要让这傻儿从他家里偷些银钱出来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她是真的不惜的搭理这傻儿的。 今儿她从雷屠夫那儿得了五十两聘礼的许诺,心里头十分高兴。 由此见着田小勇,田秀英是打算加快脚步,权当没瞧见的。 不曾想,田小勇居然抬头瞧见了她。 “姑姑,姑姑!” 正在抠土的看着田秀英,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 他将手上的泥随手往身上一擦,习惯性的就要朝着田秀英走过来。 田秀英生怕田小勇弄得自己一身泥,赶紧躲开。 这一躲,身形本来有些笨重的田小勇没站稳,摇摇晃晃的就栽倒下去。 他的那张花脸全部拱倒在方才他抠的那小摊稀泥巴里头。 田小勇再抬头,眼里噙了泪花儿: “姑姑……” 他伸出手,显然是想让田秀英扶他一把。 田秀英无动于衷。 她今儿穿的衣裳不仅干净还很新,她不想沾染上半点泥巴。 可,若是当真就这么不管田小勇。 田秀英又有些担心这傻儿日后不会再听自己的话。 对于这傻侄子,田秀英算是了解的很透彻的。 这人虽然是个傻的,但特别认死理,而且记仇。 权衡之下,田秀英用手戳了戳一旁的徐千强,道: “徐家大哥,你力气大,拉他一把?” 徐千强早早地就瞧见田小勇挂在腰上那荷包里头鼓鼓囊囊的。 田小勇家里头算是村子里的有钱人家。 虽然田小勇是个傻的,但他爹娘对他可舍得花钱。 不仅舍得花钱,还有事没事就会那些文钱给他,让他自己去买东西吃。 但这乡下地方。 虽然是有小贩挑着罗兜跑来白沙村卖东西,但一年也就那么一两回。 而且那些个小贩都是挑着过年才来。 由此,这田小勇爹娘给的文钱大都是花不出去的。 一看着那荷包,徐千强便觉得里头该是些文钱之类的东西。 只是可惜,有田秀英在场,他没法子摘下来看看到底是什么。 此番听到田秀英的话,他顿时喜上眉梢。 几乎是半点磕绊都没打,就直接去扶田小勇了。 田小勇终于站起来了。 他浑不在意的用满是泥巴的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咧嘴一笑。 田小勇再度看向田秀英:“姑姑。” 却不知,在他起身的瞬间,腰间的荷包已经没了。 “小勇你这是在做啥!” 田秀英皱眉:“这么脏,赶紧回家洗洗去吧。” 她实在没心思和田小勇瞎扯,说过话就要走。 不曾想,田小勇一把拽住了她的手。 田小勇眯着眼,嘿嘿笑道: “姑姑,你上回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做呢?” 田秀英心里头打了个腾儿。 她下意识的低头,果不其然看到衣袖上被抓了个泥巴印子。 这好端端的一件干净衣裳! 登时,田秀英有火没处发。 她只能按耐住火气,沉声道: “我答应你啥了。” “姑姑说了要让我和芳园困觉的。” 田小勇一脸委屈:“可是这么久了,我都没见着芳园了。” “姑姑,村里人都说芳园要和顾大郎成亲了,是真的么?” “他们说成亲就会困觉,我不想让他们困觉。” “姑姑,你不是说了一定会让芳园和我困觉的么?” 田秀英闻言,微微一愣。 她想起来了。 是有这事儿。 只是那丑八怪徐芳园就不是个好招惹的。 她都去丑八怪家里头找了几回事儿了。 可每回都是信心满满去,满身狼狈回。 一想起徐芳园那丑八怪,田秀英就满肚子火气。 也不知道她最近是撞了什么邪了。 平日里做事儿都顺风顺水的,一遇到那丑八怪就变样了。 替小勇朝她提亲,要那兔子,还有自家闺女儿的事情…… 分明每回她都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上门的。 不曾想,每每都吃瘪。 吃瘪不说,把脸面也丢了个干干净净,如今竟是连自家闺女儿都赔了去。 一想到这,田秀英就气得牙痒痒。 如今田小勇再度提起,田秀英心里的火气登时又来了。 只是听小勇说起,她就被徐芳园那丑八怪影响到心情糟透了。 田秀英眉头皱着,很是不高兴。 “姑姑若是帮不了小勇,那小勇自己去找芳园困觉去了。” 田小勇嘟着个嘴很是不高兴的看着田秀英。 田秀英闻言一怔,她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徐千强先笑出声来: “就你?没等你进门先把你胳膊给卸了。” 那丫头的力气他是见识过的。 徐千强自认力气不小,却几次被徐芳园折腾的只想哭。 他十分不屑的看了田小勇一眼,心说就田小勇这身板。 那丫头怕是根本不会拿正眼看他。 第519章 似乎可行啊 田小勇一脸茫然的嘟囔:“卸胳膊是啥?” 徐千强:“……” 他有些讪讪。 自己是脑壳昏了才会搭理一个傻儿吧? “小勇啊,姑姑问你,你打算怎么做?”田秀英忽然开口问道。 徐千强皱眉。 他不解的看着田秀英,小声道:“心肝儿,你这是……” “小勇啊,你和姑说说你要咋做?” 田秀英不理会我徐千强,继续激动的看着田小勇。 徐千强原本是困顿的,可此番瞧着田秀英的神情,他隐隐约约知道了她的心思。 如果……这傻儿真能做到,那顾大郎和那丑丫头的婚事也就黄了。 那两人的婚事黄了,顾大郎岂不又是一个自由身? 原本整个村子里头适龄的丫头本就不多,如今又少了个胡雪莲。 这是不是说明他的瑶儿有希望了! 不由自主地,徐千强也有些激动的看向田小勇: “小勇,你快说说你打算怎么着?” “芳园晚上都是一个人困觉的,我知道怎么进她的屋。”田小勇咧嘴憨憨道。 闻言,徐千强和田秀英都有些失望。 果然就不该将希望放在一个傻儿身上。 “姑姑,我经常看到我爹欺负我娘的,到时候我把芳园捆着她就跑不了了。”田小勇继续说道。 他从袖子里头摸出一条绳子,咯咯笑:“这绳子可结实呢。” 说着话,田小勇干脆直接上手将徐千强给绑住了。 徐千强见状,自然是要避开的。 但田小勇看着傻乎乎的,力气大不说,手脚还利落。 不过眨眼的功夫,徐千强愣是被绑得动弹不得。 原本还沉浸在失望中的田秀英和徐千强看着绳子都是一滞。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某种情绪。 这……似乎可行啊? 徐千强暗忖。 徐芳园那丑八怪的力气虽然大的很,但再大她能大过一个男人的力气么? 像是田小勇这样没有心智的,就算是中途被人发觉,也不会怎么着。 顶多会被骂几句没教好,不懂事。 这年头谁会同一个傻儿较真。 而且……最为紧要的是。 田小勇这傻儿一身肥肉,绑人的动作又这么快。 饶是徐芳园的力气再大,也绝对挣脱不开的。 …… 夜已经深了。 苏府从里到外都亮堂堂的。 微风拂过,将挂在外头的白灯笼吹的哗哗作响。 整个苏府都寂静的很。 偶然有打更的路过,见着那亮堂堂的苏府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这苏府啊,最近可出了不少怪事呢。 就前段日子,夜半时分。 衙门的人进了苏府,抬了好些尸体出来。 据说那些个尸体都是被砍杀的,那血愣是将那裹尸布都给染红了呢。 衙门的人说那些人是跑到苏府的小贼。 那些个小贼同苏府的一个老仆串通去苏府偷东西。 不曾想东西没偷到,却是被苏府的仆人瞧见了。 苏府的家仆是龙潭镇出了名的刁悍。 遇着了小贼,那些个家仆定是要狠狠教训的。 但那些个家仆许是没料到那些个小贼竟也不是吃素的。 两边打起来,愣是死伤无数。 据说那作为家贼的老妇是头一个被家仆杀掉的。 衙门的人是这样说的,但老百姓可不这样想。 若是单纯的偷东西,哪里会死那么多人。 衙门的人带走了几个家仆,说那几个家仆便是杀人的人。 老百姓听言,都觉得衙门在糊弄人。 就他们带走的那几个除开一两个年轻力壮的,都是些老弱病残。 就这些,要杀那么多年轻小贼。 怎么可能呢! 大伙儿都觉得这其中必定是有隐情。 但那苏平昌就不是个好招惹的。 于是大伙儿虽然好奇,却也没胆子去探寻什么。 好奇害死猫的道理大伙儿都是清楚的。 没有人愿意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惹上麻烦。 可让龙潭镇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是衙门把贼人带走半天不到, 苏府的夫人宁婉容居然也死了。 说是本来就害了病,看到两帮人打打杀杀,受了惊。 苏老爷前脚派人去请大夫。 这大夫刚拿好药箱,那头的苏夫人便没了气。 那苏夫人死了没几刻钟,苏府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便是苏府的二小姐活过来了。 据说那位二小姐都已经放在棺木里头了,原本都是要下葬了的。 但不知道怎么着,居然活过来了。 不仅活过来了,还生龙活虎的,半点不像是曾经一脚迈进黄泉的人。 人们听说是被镇上一个药房的大夫救活的。 好些好奇的人们百般探听到底是哪家药房的大夫。 不过苏府仆人说日后自家老爷会给那药方送匾额。 到时候,大伙儿自然就知晓了。 苏府本来就在办丧事,加上人老爷都这般说了。 由此,纵然人们再怎么好奇,却也是不好再多问些什么了。 二小姐活了已是让人觉得稀奇。 不曾想,紧接着苏府又多了件让人好奇的事情。 这些天,苏家有一个无比俊美的少年郎出入。 听苏府的人说,那少年郎是苏老爷的儿子,叫做苏见琛。 苏老爷有儿子这事儿镇上的大伙儿都是知晓的。 但大伙儿也隐约听说过那个叫做苏见琛的似乎是苏府的禁忌。 平日里根本提也不能提的。 大伙儿暗暗猜测,这禁忌中的少爷现身,莫不是和那夜死了那么许多人有关? …… 这么些古怪的事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在苏府。 虽然说起来都是偶然又合理,却也足以让整个龙潭镇的老百姓谈苏府色变。 不过,这也只是普通小老百姓的感受。 那些个有名声有地位的,该进出苏府依旧进出。 他们可不在乎这些。 龙潭镇的百姓甚至注意到。 自打那苏府的夫人死了,好似有更多权贵入门了。 隐约间,听到似乎是苏府的大小姐被邀请参加由璞德知府主持的云霓宴。 百姓们知晓,更轰然了。 这事儿可比先前那些事情要大多了啊! 虽然那云霓宴还有两个月才开始。 但龙潭镇上好些有女儿的富贵人家已经坐不住了。 要知道那云霓宴明面上说是个游园宴。 但参加的可都是璞德那些个名门望族千金小姐。 那些个千金小姐身家不凡也就罢了,还都是些饱读诗书的。 因此,每回知府老爷都会在设置一道的题目让那些个小姐们做诗。 那些个千金小姐肚子里都是有笔墨的,得题后都会认真作答。 所以每年都会传出几首堪称绝妙的诗词出来。 第520章 父亲想说什么 知府老爷是个好文爱才的。 他乐得愿意将拔得头筹的诗词写作书信一并寄给在京里交好的旧识。 那旧识视知府老爷为知音,有好几次都将知府老爷给的诗词让人谱曲传唱。 京里不比小小的璞德。 好的诗词曲儿太多,有才华的人更多。 在云霓宴上拔得头筹的诗很多时候去到京里什么都算不上。 但即便如此,这么些年知府老爷寄过去的诗也有一首唱的京里家喻户晓。 作那首诗的是县里李府的庶女。 据说那李家庶女原本只是凑个热闹,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写的诗会被知府老爷看上。 她没料到那首诗会传到京城,更没料到会传唱到家喻户晓的程度。 因为在她看来,自己所作之诗顶多算是工整,绝对算不上太好。 事实也是,那首诗之所以传唱那般广,有绝大半是曲子的功劳。 但…… 不管有多少没有料到,运气也好,实力也罢。 那李家庶女名名声大噪是事实。 因着那一首诗,原本婚嫁只能被人选的李家庶女有了选人的本钱。 据说当时送到李家求亲的名帖堆成了一座小山。 那些送来名帖的,不管是才识、家世还是样貌都是以前李家庶女想都不敢想的公子哥儿。 李家长辈很是在那堆名帖里挑选了许久。 才无比艰难地选到了一个可以对李家长子仕途极有帮助的户部郎中的长子作为自家庶女的如意郎君。 然而,让李家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 他们方才决定将自家庶女嫁给那户部郎中的长子为妻,又一个名帖送到了府中。 李老爷看着那名帖吓得直接将名帖给扔了。 居然是吏部尚书之子。 那可真真儿想都不敢想的婚事。 李家长辈生怕错过这位少年郎,几乎是连夜就将自家庶女的婚事给定了。 后头,李家庶女风风光光的嫁了人,在璞德留下了传奇一般的经历。 正是因着有那李家庶女的先例,璞德府不少人家都想要效仿。 他们也想有那李家庶女的境遇。 大黎虽然开明,但女子总归是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的。 嫁人从来就是一门学问。 不管是名门千金还是寒门女儿。 谁家都希望自家闺女儿能有个好归宿。 这世道讲究门当户对,但人总是想往高处走的。 由此,那些个富贵人家便是恨不能请最好的先生教授自家小姐,只想着自家闺女儿能在适当的时候被人熟知。 不管是以才华还是以美貌。 如此,云霓宴便成了绝佳的机遇。 不过,似乎也是因着李家庶女的缘故。 以前但凡是有些身份的小姐都能参加的云霓宴渐渐不那么好参加了。 知府老爷每年都会设置许多条件,生生让许多自认才华卓越的女子连云霓宴的门都碰不到。 而且最为可恨的是,知府老爷还定了规矩说。 参加云霓宴的女子可以带一个女子一同前往。 因为当初李家庶女便是这样进的云霓宴。 如此,听说同一个镇上的苏家大小姐居然要去参加云霓宴。 龙潭镇里那些个希望自家闺女儿有个好归宿的勋贵人家自然是再也按耐不住了的。 他们都想要让自家闺女儿成为那个与苏家大小姐一同参加云霓宴的人。 送走了又一个想要与苏奕绮一同前往云霓宴的老爷之后,苏平昌已经心神俱疲。 苏奕绮体贴的为他奉上一杯茶。 “绮儿,你来啦?”苏平昌喝了一口茶,闷声开口。 “父亲劳累紧了吧?”苏奕绮自顾坐到苏平昌身旁的凳子上,柔声道: “若是实在太劳累了,交给下人做也是可以的。” “那可不行!”苏平昌闻言,连忙摇头。 他沉声道:“这些日子来咱家的人非富即贵,爹爹虽不能答应他们的请求,却也是决计不能将人给开罪了的。” 苏奕绮闻言,微微蹙眉。 她脸色有些茫然,似乎听不懂苏平昌的意思。 看着苏奕绮那张茫然的脸,苏平昌心里头打了个腾儿。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见琛说的事情以及那个叫做安兰的老奴临死那句没说完的话。 苏平昌的心剧烈颤抖着。 他想不通,也不愿意相信。 眼前的少女,这样明媚可人,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狠毒的心肠? 他的绮儿,真的那么狠? “父亲,你怎么了?” 见苏平昌面色发白,苏奕绮脸上的担忧多了几分: “可是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大夫过来看看?” “不必了。”苏平昌摆摆手,他笑:“就是太累了,爹爹歇歇就好。” 说罢,苏平昌又喝了一口茶。 苏奕绮脸上担忧的神色未减。 狠狠地喝了一口茶后,苏平昌终究是有些按耐不住。 他看向苏奕绮,嗫嚅着开口:“绮儿……” “父亲,您想说什么?”苏奕绮乖巧应答。 “没,没什么。”苏平昌回过神来,他摇了摇头,笑道: “就是想对你说,你还小,等你以后长大了就明白了。” 回答的是之前的那个问题。 苏奕绮皱眉:“可是父亲你这样谁也不答应谁也不拒绝总归不是办法啊。” “爹爹也知道不是个法子。”苏平昌闻言苦笑: “但我这不一时间不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么。” 虽然一早就知道绮儿去参加云霓宴,势必会被很多人盯上。 但在苏平昌的预计中,这些人登门怎么也该在临近云霓宴之时才对。 其实,苏平昌一早就想好了到时候云霓谁也不带独自去参加那云霓宴的。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月底就直接将绮儿送去璞德。 那时候,任由谁来找他,他都可以大大方方的说—— 看真是不凑巧,自家闺女儿是去璞德才得到去参加云霓宴的机会,如今闺女儿都已经在璞德了,自然是不能再带人同去了。 这话说得虽然直接,却也算是合情合理。 该不会有人说自己有半点不是。 苏平昌虽对自家闺女儿有信心。 但人外有人这个道理苏平昌还是懂的。 像云霓宴那种宴会,多一个人便给自家闺女儿多了一份威胁。 苏平昌是个生意人。 这种亏本的买卖他才不会做。 他想不明白,怎么一会子功夫,好似龙潭镇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事儿。 这些人来的这么早这么集中,愣是让苏平昌半点准备都没有。 苏平昌幽幽地叹息一声,他始终对琛儿和安兰老奴的话介怀得很。 第521章 口无遮拦 由此,苏平昌看着苏奕绮的目光难免复杂: “绮儿啊,这云霓宴不比其他,阿爹是真不想让其他人同你一起去参加的。” “不想让其他人同我一起?” 苏奕绮眨了眨眼睛,一脸天真的看着他: “那叫?儿同我一起吧。” “什么?”苏平昌愣住。 “父亲你方才不是说了么,对那些个来访的客人,您没法子拒绝也不会答应,如此,干嘛不让?儿同我一起去呢?”苏奕绮道。 “?儿和我是亲姐妹,说起来谁都没有?儿合适吧?”苏奕绮依旧一脸天真。 苏平昌沉默一刻。 这他倒是从未想过。 其实若是?儿同绮儿一起去参加云霓宴,倒真是个好主意。 一来,?儿和绮儿是同胞,让?儿去参加,于情显然是最合适的。 二来,?儿自小便不学无术,她去参加云霓宴就是个完完全全的陪衬,绝不会抢了绮儿的半点光彩。 这样的?儿去,着实是可以实实在在的堵住那些个登门人的嘴的。 同为人父,苏平昌自认自己对那些登门人的心思还是琢磨的很透的。 他们如今这样频繁的登门,不过是不想让别家闺女儿得了那位置。 既然不想让人得到那位置,那还不如干脆谁也得不到。 如此,大家的闺女儿都媚没那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倒也算是公平。 但同去的位置摆在那儿,若是不去便是不给知府老爷脸面。 如此,倒不如选个去不去差别都不大的人。 这样谁也不好说谁的不是。 再没有人比?儿更加合适了。 思及至此,苏平昌心里极为欢喜。 他没有想到困惑自己的难题竟是被绮儿三言两语就破解了。 心头欢喜,苏平昌刚想夸还是绮儿聪明。 可是一抬眸,看见苏奕绮那张浅笑的脸,夸赞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苏平昌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他总觉得不管自己说什么,他的绮儿都有相应的话来应对。 就在苏平昌心思百转之际,苏奕绮忽然低声道: “父亲,您想说什么就说吧。” “其实,母亲是被人杀死的,对么?” 苏奕绮泪光闪闪的看着苏平昌。 她的瞳仁中有苦涩、有期盼却没有怨恨。 “是父亲动的手吗?”苏奕绮继续问道。 苏平昌微楞:“绮儿,你……” 你怎么知道? 难道你真的如他们所言的那般! “绮儿其实一直都知道母亲在背地里做的那些个阴狠事情的。” 苏奕绮掩着嘴,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儿被母亲下毒的事情我也是知道的。” 苏平昌闻言,瞪大了眼。 他的绮儿竟是这样毫无预兆的就承认了。 他甚至都还没想好要不要问,他一直视为骄傲的绮儿就这样承认了。 苏奕绮看着苏平昌,眼泪像是断了线。 “我知道我也想过要阻止,但是我阻止不了。” 苏奕绮一脸的楚楚可怜: “母亲太厉害了,宁家人太厉害了。” “我换了?儿的吃食,他们就给?儿新的吃食,甚至干脆想别的法子。” “我想提醒?儿别吃,母亲却威胁我说若是我敢说,下一个就是我。” “父亲,我害怕……” 听着苏奕绮的话,苏平昌心头一动。 他垂眸,看着此刻已然哭成泪人儿的女儿,心骤然柔软了起来。 这是他的绮儿啊。 一直被她视为骄傲的绮儿。 就算她曾经做错过一些事情,又能如何? 她可是举整个苏家之力才培养出来的,难道要因为她曾经做过的一些错事就将她抛弃么? 可能么? 苏平昌觉得自己先前的矛盾心理简直可笑。 他看着绮儿长大,对绮儿的性子再清楚不过了。 绮儿一直都是知书达理,从来都是他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的绮儿什么都好。 就是不太会拒绝别人。 若是绮儿跟着宁婉容做了些坏事,那也一定是被宁婉容逼迫的。 想想,这么些年。 他苏平昌被宁婉容逼着做的事情还少么? 一想到这,苏平昌心里头对苏奕绮只剩下了内疚。 他起身,将苏奕绮揽在怀里,柔声安慰道: “好了,绮儿,别哭了,爹爹都知道的。” “别怕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不,事情没有过去。”苏奕绮在苏平昌的怀抱中抬起头。 “我伤害了?儿。” “若不是我太懦弱,?儿才不会险些连命都丢掉了。” “咳,傻丫头?儿假死那事儿是我做的。”苏平昌不甚自然的的解释。 苏奕绮狐疑:“父亲做的?” 苏平昌点头。 话已经说了,他也就坦然了起来: “宁婉容那般伤害?儿,我断然是容不下她的。” 苏奕绮闻言,哽咽着点了点头,似乎是赞同苏平昌的说法。 但旋即,她脸色微变: “可是父亲,当时我去看过?儿,?儿都没了气息了的。” “那都是骗宁婉容的把戏罢了。” 心里的疙瘩已经解开,苏平昌难得有了朝着苏奕绮解释的心思。 “把戏?” “嗯。”苏平昌点头:“我给?儿吃了毒药。” “毒药?” 苏奕绮瞪大了眼睛: “能骗过母亲的毒药一定是真的致命的吧?” “差点。”苏平昌道。 时至今日,回忆起当日的事情,苏平昌还是有些冷汗津津。 他轻轻地吁出一口气,笑道: “若不是徐家那丫头出现,或许?儿是真的保不住了的。” “徐家丫头?”苏奕绮抬起头,困顿的看着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的苏平昌。 “就那个白沙村的徐芳园。” 苏平昌道:“你别看着那丫头年纪不大,但她的本事是真的不小。” “那丫头逼着我给?儿吃了解药,然后给?儿扎了两针,说是能让?儿暂时假死。” “你爹爹我本来就舍不得为了让宁婉容现出她的真面目对?儿下手,听她那样讲,我真的觉得自己看到了救星。” 说话间,苏平昌轻轻地吁出一口气: “那丫头的针可比毒药好使多了。” “宁婉容那般精明一个人愣是没发觉?儿的死有问题。” 一说起宁婉容的名字,苏平昌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他看向怀中的苏奕绮,发觉绮儿也是眉头紧皱。 苏平昌脑子里嗡了一下。 他这还真是话开了头,说话竟是这般的口无遮拦。 第522章 胡说八道 苏平昌觉得,绮儿这丫头向来对?儿心疼的紧。 自己这般说,不是在让绮儿担心么。 想到这里,苏平昌立即收敛了话头。 他浅笑道: “好啦,乖孩儿,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苏平昌轻轻的抚了抚苏奕绮的背,声音越发轻柔。 但这话,怎么听都有些敷衍的意思。 说着话,苏平昌下意识的想要松开苏奕绮。 不想,苏奕绮却是贪念着他的怀抱。 苏奕绮眼泪未曾止住。 她低声喃喃:“父亲,我还是觉得是我的错。” “若是我勇敢些,事情根本不会发展成如今这样。” “母亲给?儿下药,我不敢提醒,只敢朝着安兰大娘提醒,但安兰大娘信不过我。” 苏平昌皱眉:“什么?” “安兰大娘说我所有的一切本该是?儿的。”苏奕绮啜泣道。 “她说我是祸害,她说是我害的?儿被父亲如此厌弃。” “胡说八道!”苏平昌厉声打断苏奕绮的话。 苏奕绮被他吓了一跳。 她的眼泪越发汹涌了几分。 苏奕绮喃喃道: “父亲,其实我觉得安兰大娘说的很对,都是我的错。” “?儿总是那般天真烂漫人又聪明,她本不该成为如今这样子的。” 苏奕绮抹了一把眼泪方才继续道: “都怪我只顾着自己没有看好妹妹,才让她成了如今这般。” “安兰大娘说得很对,我是个祸害,我和?儿既是双生,所以我和她的一切本就是该一样的。” “可是我去自私的独占了父亲您的爱护,到底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对。” “是我夺走了本也该属于?儿的一切。” “荒唐!”苏平昌怒喝一声。 苏奕绮吓得打了个哆嗦。 她满眼恐惧的抬头,战战兢兢道: “父亲,是绮儿说了不该说的话了么?” “绮儿,我不是说你荒唐。” 苏平昌有些尴尬的解释: “爹爹只是生气那安兰老奴竟是这般的口无遮拦。” “其实安兰大娘的心思,绮儿可以理解的。” 苏奕绮柔声朝着苏平昌开口道: “?儿那么机灵还会讨人喜欢,又和我是双生。” “这些年安兰大娘一直照顾着?儿,她替?儿觉得委屈吧。” “其实不止安兰大娘,绮儿也曾听其他下人说起过此事。” “父亲,其实绮儿也不明白,为何?儿和我分明是双生,却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胡说八道!”苏平昌厉声打断苏奕绮。 苏奕绮骇了一跳。 “是?儿自己不学无术,这怪得了谁!”苏平昌皱眉。 “双生又怎么样,就她那样天天只知道玩,再好的脑子能有什么出息!” “我倒是想给她请先生,她学得好么?” “绮儿,?儿她天性贪玩,同你不一样,你别多想,知道么?” “我知道了……” 苏奕绮哽咽着回应。 看着哭成个泪人儿的苏奕绮,苏平昌的心一扯一扯的疼。 心疼之余,他又有些庆幸。 亏得绮儿会将心里话说与自己听。 若是她什么都不讲,自己不知道她藏了那么多委屈。 只依着见琛和那该死的安兰老奴说的话直接认定了绮儿也是个作恶的。 那绮儿该多冤枉啊。 哎,说来也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太在乎绮儿的心思。 他没想到一直被自己视为骄傲的绮儿,心里头居然也是这般苦楚。 “咿?”正在哭泣的苏奕绮忽然停下来。 她狐疑的看着苏平昌袖子,好奇道: “父亲,你袖子里有东西漏出来了。” “啊?”苏平昌闻言,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他仓皇推开苏奕绮,不甚自然的将袖子里的东西往内里塞了塞。 苏奕绮好奇:“父亲,是什么啊?” “没,没什么。” 苏平昌堆笑:“就是名帖。” “你也看到了这些日子,那些个人都巴巴地想要让你带他们的闺女儿去云霓宴。” “这不,我收了一大堆名帖。” 苏奕绮闻言,笑道: “不过,眼下既然说好了我与?儿一起去云霓宴,那这些名帖便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吧?” “还是留着的好。” 苏平昌道:“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指不定哪天就需要他们帮忙了呢。” 苏奕绮闻言,点头应是。 她起身,稍稍整容后,对着苏平昌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父亲,我该去温书了。” “去吧,去吧。”苏平昌听言,慌忙应道。 苏奕绮捏着长袖下的双手,款款走出屋子。 在出门的瞬间,她眼底的哀愁消失殆尽。 她的唇角勾起一丝阴冷。 名帖? 那倒真是的是一份名帖,却是求亲用的。 苏奕绮咬了咬牙。 好你个苏平昌,不过是死了个宁婉容罢了。 无凭无据的,真就信了那些个鬼话。 居然真就听那丧门星和一个老奴才的话,想要将她打发出去。 苏奕绮发出一声无声的嗤笑。 想要将我打发出去,做梦! 苏平昌怕是忘了。 他的背后,除了我苏奕绮,再无一人。 我苏奕绮是举全家之力培养出来的天之骄子。 因为一个短命的儿子和一个早就该死了的女儿就想把我推出去,要不问问看族里的其他长辈同不同意。 而且…… 苏奕绮转了转右手小指上的戒指。 眼底的寒意更深。 笑容也更深。 如今,宁婉容死了,她的人便成了我苏奕绮的人。 我有宁家做后盾,你一个苏家小喽啰,凭什么和我斗? 手中的戒指越转越快,苏奕绮眼底的阴鸷也越发深沉。 还有徐芳园,这个丑八怪。 若不是这丑八怪,苏奕?那丫头早该见阎王了。 苏奕绮扯了扯唇。 你喜欢救她是吧,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少了不得的本事! …… 见着苏奕绮走远,苏平昌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打了个呼哨,一个仆人跑了过来。 苏平昌皱眉:“拿去烧掉吧。” “是。”仆人应是。 仆人点火,将名帖放在火中。 “有人跟着绮儿吧?” 苏平昌忽然开口问道。 正在烧名帖的仆人闻言,手指微不可见的颤了颤。 他点头:“有。” “可有异常?” “没有。” “宁家那边查了么?”苏平昌听言,神情越发放松。 他拿起一旁有些微凉的茶水,优哉游哉的喝了起来。 “宁婉容生前见宁家人的时候,的确是从未避讳过绮儿小姐,不过……” “不过?” “宁婉容每回都谈的生意,所以绮儿小姐对宁婉容所做之事该是不清楚的。” 啪的一声,茶杯砸在了地上。 苏平昌咬牙: “这个毒妇!” 第523章 有些麻烦 “老爷?” 仆人小心翼翼地看着苏平昌: “如今宁婉容已死,那宁家的人还要继续盯着么?” 苏平昌乜他一眼:“你说呢?” 仆人微颤:“属下该死,竟是说了这般我愚蠢的话。” “有道歉的功夫不如朝我说点有用的事情。”苏平昌皱眉看向仆人。 “宁家的人听绮儿的话么?”苏平昌问道。 “这个……” 仆人略微犹豫后,小声道:“暂时不知。” 说罢,仆人已经在心里做好了被苏平昌臭骂一顿的打算。 然而苏平昌只是微微蹙眉,旋即重重的呼出一口气道: “那找个机会试试。” “是。” “死的那些个护卫的家人安顿了么?”苏平昌忽然问道。 “都给了抚恤的银子了。”仆人此时已经将名帖烧了个干净。 “他们的家人对老爷您都很感恩戴德。” 他抬头,毕恭毕敬的看着苏平昌,不解道: “但是老爷,死了的那些兄弟大都是些无牵无挂的,给出去的银子好些都是给的外人,这是不是有些……” “你懂什么。”苏平昌冷笑一声: “那些碎银子就是买个体贴。” 仆人困顿。 苏平昌啐了一口:“让人卖命得要人卖的心甘情愿啊。” 仆人微怔,看着苏平昌面无表情的脸,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为了一个毒妇,折损我几十个暗卫。”苏平昌啐了一口,道: “真是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仆人闻言,不再说话。 “罢了,你下去吧。”苏平昌叹息一声。 仆人虽然应是,却并没有着急离开。 苏平昌瞥了一眼仆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徐家那丫头说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已经放出去话了。”仆人答道: “明日,整个龙潭镇的人都会知道二小姐的命是九福堂的大夫救回来的。” 苏平昌闻言哦了一声,他摆手:“行吧。” 仆人依旧没有退下:“老爷,属下想不明白。” “不明白?” “老爷您没必要为了个乡下丫头如此费心尽力。”仆人轻声道: “纵然那丫头有几分本事,可说到底也总归是个破落户。” “而且,她当时也只对老爷您说若是有人文章再回答,属下不明白为何老爷您要如此帮她扬名?” “你想知道?”苏平昌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 他看着仆人,饶有兴味。 仆人点头。 如今苏府自顾不暇,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 宁家、衙门还有那些不断登门来访的名门,都是需要打点的。 他的确是想不通,为何自家老爷会将那乡下丫头的事情排在最前头。 此番最为紧要的事情难道不该是尽快将宁家的余孽收拾妥帖了么? “帮她扬名不过是两相得利的事情罢了。” 苏平昌似笑非笑的的看着仆人: “你真觉得那丫头仅仅就是个乡下丫头?” 仆人沉默。 那可不是个乡下丫头咋的。 仆人腹诽,打从二小姐头一回同那丫头相识起,他们便已经将徐芳园查了个清楚。 那丫头的身份实打实的清水煮豆腐,没有半点的特别的地方。 苏平昌眸光深深地瞥了仆人一眼,眼底有几分嘲讽。 “?儿和见琛现在怎么样了?”苏平昌问道。 “二小姐精神不太好,但好在少爷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仆人回应道: “奴才以为二小姐再过一阵该是会缓过来了。” 苏平昌听言,点了点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儿似乎很喜欢那徐家丫头?” “该是的。”仆人回道: “奴才听给二小姐送吃食的丫鬟们说,她似乎经常将那徐家姑娘挂在嘴边。” “?儿说什么了?” “二小姐问见琛少爷什么时候能去食肆。” 苏平昌皱眉;“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家里头乱成这样,她倒是一天天的就想着出去。” 仆人默住,苏奕?本就是个孩子啊。 而且…… 说二小姐的不是前,老爷是不是该反省下自己啊。 分明,苏平昌自己也是将徐家那丫头的事情摆在头一个位置上的。 “罢了,你去同?儿讲,等那徐家丫头的食肆翻修起来,就让她过去吧。” “是。” “还有。”苏平昌道;“让见琛也过去。” 仆人不解:“让见琛少爷也去?” “到底是苏家的老大,在苏府里头像个影子一般活了这么些年,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不然外人还以为我苏家就只有一个少爷呢。” 苏平昌唇角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那丫头不是说缺个东家么,就让见琛帮她那个忙吧。” 仆人皱着眉,显然是听糊涂了。 “罢了,说了你也不懂,你先下去吧。” 苏平昌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再度摆手。 仆人跟了苏平昌许多年,自是再清楚不过自家主子的习性。 他知道再问会惹怒自家主子,连忙告退。 仆人走后,屋里再度沉寂下来。 苏平昌抬眼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 虽然已经清洗过,但血腥的气味到底是没有消除。 苏平昌皱起眉头,又舒展。 他咧嘴,发出咯咯的阴冷笑声。 那毒妇死了,这么些年一直憋在胸口的那口气好似终于吐出去了。 只是…… 那毒妇临死还要杀那么多人,当真是个恶毒至极! 当然,苏平昌并不是心疼死去的那些暗卫。 他是可以连自己的女儿性命都能够舍去的狠毒之人。 那些个只听他差遣的暗卫在他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只是觉得有些麻烦。 死的那些个暗卫是他花了不少功夫才培养出来的。 如今全部死了,他又得要从头再来了。 不过,虽然麻烦却没了之前那般时刻还担心被宁婉容发现。 那毒妇虽然留下一堆祸害,却也不是没法子解决。 而且,现在他还有?儿和绮儿呢。 此时的苏平昌已经笃定了徐芳园就不是个简单的。 虽然不知道那丫头到底是什么底细,但?儿跟着她总归是没有坏处。 更何况,今日他帮那丫头扬名。 来日,便可对外说?儿是那丫头的徒弟。 一个有起生回生之神技的丫头收的徒弟,这名声足够让?儿找个不错的婆家。 至于绮儿嘛。 绮儿还有云霓宴呢。 云霓宴啊云霓宴 苏平昌半眯着眼眸,若是他的绮儿能在云霓宴上拔得头筹。 那之前的损失可是什么算什么啊! 想到这些,苏平昌的心情陡然好了许多。 第524章 哪里等得及 半月过去,徐家院子已经落成。 原本破败的像是被风一吹就能刮跑的屋子,已焕然一新。 虽然焕然一新,但看上去也就比村中一般人家的房子要好上一丁点罢了。 隔壁的林大娘看着建成的徐家院子,一个劲儿的叹气。 “丫头,你真该听大娘的话的。” 林大娘语重心长的看着徐芳园,缓缓道: “反正钱都花了那么多,干嘛不干脆修个大点的,这看起来也阔气些不是?” 徐芳园听言,浅浅一笑: “大娘,我觉得已经很大了啊。” “我们家就三个人,再修得大了也没什么作用。” “而且,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啊。” 徐芳园笑道:“住起来舒服不就好了嘛。” 之所以只翻修而不是像林大娘说的那般近乎重建,徐芳园是有自己的考虑的。 如今自己的银钱虽然有了出处,但徐芳园到底是不敢太过大手大脚。 不管什么时候,低调些总是没错的。 更何况,这院子外头看起来是很普通。 但若是进屋,其实不难发现,里头好些东西都是花了大心思的。 内里的格局装潢好些地方都融入了徐芳园自己的想法。 如今的她虽然已经很习惯了大黎的生活方式、 但总归还是有许多地方觉得不方便。 她正好可以趁着翻院子的机会,将以往她觉得不顺当的地方都一并改掉。 起初,匠人们听到徐芳园讲的提议都很费解。 比如都已经在堂屋里摆上桌椅了怎么还要摆个比床小不了多少的木椅。 木椅上还放上垫子和椅子,这么放着难不成是拿来睡觉? 又比如他们不明白徐芳园为何执意要将茅房修那么大。 也不明白茅房里头,为什么还要专门弄个帘子将洗澡和解手的地方分开。 比如好端端的墙,徐芳园非要开多大个窗。 就算是高门大户里头,窗户也没有那么夸张的。 而且,徐芳园居然衣柜直接将衣柜给砌在了屋里。 这要是以后木柜生了蛀虫,那可真是难做得很。 还有徐芳园居然还专门让他们在院里的空地里头修了个透风的屋子来养兔子。 就那么十多只兔子用得着么。 有那么大个屋子,拿来做点什么不好。 …… 但,虽然很是费解,匠人们却也都按照徐芳园的要求做了。 没等到屋子翻好,匠人们便明白了为何徐芳园要那样做。 那些个在他们眼里纯属多余的举动。 如今让徐家屋子亮堂气派又很方便。 他们已经能想象得出,等家具这些买好了,这徐家屋子住起来会多么舒服。 那些个匠人,跟着徐睿本来都是到处为家的。 可看着徐家的院子,他们居然也有了一股子想要赶紧成家立业的念头。 听了徐芳园的话,林大娘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其实想想也是。 自家院子外头气派阔绰什么的,那都是给外人看的。 屋子到底怎么样,只有住在屋里的人才能知晓。 就好比她的家。 当初修的时候,林大娘就一心只想让村里人瞧见她儿子如今本事了,可以修个大院子。 除了大,她什么都没有考虑进去。 这等院子修好,人住进去了,才发现好些地方都不方便得很。 “对了,丫头,这个给你!” 林大娘收回心思,将早就准备好的篮子递到徐芳园手里,有些不好意思道: “你家这翻修了新院子,大娘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些鸡蛋你拿着吧?” 徐芳园连忙摆手:“那怎么好意思,大娘……”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林大娘皱眉,嗔怪道: “你给我家阿冬那些兔崽子都没收钱,我送你几个鸡蛋算什么。” 一想起那日这两姐弟大早上抱着一窝兔子来到自家的情形,林大娘都还是有些控制不住。 原本,她以为阿冬能站起来了。 喜儿的事情也只是误会一场。 那夜,她听晓慧说芳园那丫头带着她去卫南家走了一趟。 孟晓慧兴奋的将喜儿拿出去的银子交回给喜儿。 但对她们两个女孩子去卫南家做了些什么,却含糊应对。 虽然晓慧那丫头说的含糊,但林大娘从自家闺女儿的只言片语中还是听出了些苗头。 林大娘有些心惊肉跳。 第二天天没亮,她便去了卫南家。 不甚明了的晨光中,卫南站在屋里冻得瑟瑟发抖。 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林大娘走过去,看到他眼睛都要哭肿了。 林大娘活了几十岁,还是头一回见着这种景象。 她赶紧过去问卫南到底是怎么了。 卫南看着她,眼睛使劲眨,就是不说话。 林大娘很是手足无措,她以为卫南是生病了,刚转身准备去找大夫,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巨响。 她回头,卫南倒在了地上。 林大娘原本是十分厌恶卫南这人的。 可是看着卫南倒在地上,眼泪还在流,顿时就于心不忍了。 她在卫南家里头晃了一圈,给他熬了糙米粥。 又在他家长满野草的院子里找到些野菜,将就做了个小菜。 隔了一个多时辰,卫南才醒过来。 林大娘将糙米粥递过去,担心地问他怎么了,卫南没应声。 只是眼泪不停地流。 见着村子里数一数二的混子哭得这般肝肠寸断,林大娘着实是没了方寸。 她只能随口说了些安慰的话,仓促离开。 等她回到家,才恍然反应过来。 自己竟是什么都没问。 她很担心,担心卫南会报复。 但没有。 好些天过去了,卫南半点动静也没造出来。 林大娘隐隐约约听村子里的人笑话着说。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向来没个正形的卫南居然去镇上找事情做了。 卫南没再找事,林大娘以为他们一家的日子便该是会好过了。 没曾想到,日子照样难过。 她的阿冬如今虽然能走了,却到底是没以前灵便。 虽然徐芳园对他们说过,阿冬的腿要慢慢养。 但他的阿冬哪里等得及。 她去找卫南的时候,她的阿冬就让晓慧去找了以往相识的匠人了。 原本,孟冬是想着先同那些个匠人保持联系,等日后腿好了直接跟着他们去做活。 但那些个匠人只是含糊着说到时候来看。 没有一个人给了肯定的答案。 听到自家小妹强忍着眼泪说她去找那些个匠人的遭遇,孟冬神情很是复杂。 他的小妹向来是个大大咧咧,很多事情都不会往心里去的性子。 能让她这般委屈,定是因着那些匠人说了过分的话。 第525章 怎么说话呢 而那些匠人为何要这样对待晓慧。 不消说,绝对是因着卿玉阁那刘如溪的缘故。 那刘如溪果然是铁了心要断了孟冬的后路的。 孟冬觉得很无力。 往日的营生看样子是不能再做了。 孟冬没说什么,甚至还十分配合喜儿依着徐芳园教的那套法子练习走路。 但林大娘看得出来。 他的阿冬很消沉,且日渐一日的消沉。 她很想安慰阿冬。 但是阿冬每日笑得比她还开心。 她根本不知该从何安慰。 就在这时,徐家姐弟来了他们家,还抱来了一窝兔子。 林大娘记得,这一窝兔子是之前刚生下来的。 看着徐芳园连母兔都一并带过来了,林大娘很是不解。 她不明白徐芳园要做什么。 徐芳园告诉她说。 母兔子下了崽,家里头事情多忙不过来。 正巧孟冬哥的腿休养还要好些时间。 她说左右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让他抽空养那些兔子。 徐芳园的话说得很直。 闲着也是闲着。 这句话一落地,孟冬的脸陡然便白了许多。 林大娘很担心,也有些生气。 她觉得徐芳园真是个不会说话的,没看见她的阿冬因为闲着二字已经这么消沉了么? 这话说得,真是往伤口上撒盐。 若是以往,林大娘肯定是要骂徐芳园的。 不过,如今她却是实实在在的不好说什么。 林大娘只是担忧的看着自家阿冬,生怕他更加消沉。 听了徐芳园的话,孟冬垂着头沉默了好久。 久到林大娘都快不能呼吸,久到徐芳园没了耐心。 孟冬抬头,看着徐芳园,笑了:“这兔子多少钱,我买来养吧?” 徐芳园浅笑:“买就算了,大娘以往帮了我家那么多,算送你的,只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兔子长大了卖给我,先说好啊,我不会给太高价的。” 林大娘和孟冬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和将兔子送给孟冬有什么区别? 林大娘嘴唇翕动,她想说这不合适,却是被她的阿冬抢了先。 孟冬笑:“如此,那我只能将他们养的肥些才能多挣你的银钱了?” “求之不得。”徐芳园道。 徐芳园离开后,林大娘不明所以,孟冬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林大娘注意到,就是那晚过后。 他的阿冬就像是换了个人。 他的脸上虽然也没多少笑容,但整个人的精神却是实实在在的起来了。 不知为何,为何她的阿冬每日只是步履艰难的去割草喂兔子。 养兔子不算容易,好些时候。 孟冬出去找兔儿草要花好些功夫。 孟冬开玩笑说,想不到养兔子比他以前做活儿还要累。 话是这样说。 但林大娘感觉得到他的阿冬很乐意。 她的阿冬比以前做泥瓦匠的时候药开心多了。 林大娘心里清楚,阿冬之所以有这样巨大的改变,都是因着徐芳园。 阿冬的腿断了。 作为家人,林家不管是谁都是细心将孟冬当做病人且是那种永远没了盼头的病人来照顾的。 虽然不愿正视现实。 但当时,他们一家其实都已经做好了面对今后只能躺在床上的孟冬的准备。 只有徐芳园没有。 徐芳园说他的的腿能治,能恢复如初。 二话不说,准备好了家伙事儿就开始给孟冬治腿。 治了腿,她每日都来家里给孟冬针灸。 然而,就算如此,徐芳园只是将孟冬看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病患。 在徐芳园的眼里,孟冬似乎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早前,林大娘以为徐芳园的种种表现是她缺心眼儿。 可渐渐地,看着阿冬只有在徐芳园面前才镇定自若时,林大娘忽然反应过来。 并不是徐芳园缺心眼儿。 而是,在她的眼里,孟冬和她确实没有任何区别。 徐芳园从来不怜悯也不同情。 而他的阿冬,最需要的就是不要同情。 孟冬,需要人将他当做正常人看待。 意识到这点的那天起,林大娘便学着徐芳园的模样对孟冬。 也让喜儿和晓慧同样对他。 孟冬的精神比以前还要好了。 今儿,徐芳园家的院子翻修好了。 依照习俗,村里人都会上门送些东西表示祝贺,而主家也会请一顿宴席。 早早地,林大娘便在琢磨着等徐家院子修好了之后,该送什么了。 她其实是想给徐芳园一家三口做一身衣裳的。 毕竟,徐芳园给孟冬治腿都没收钱。 林大娘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将人情给了了。 可是当她听喜儿讲徐芳园给孟冬揩血的衣裳很贵后,便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是以前,林大娘自是可以咬咬牙从早些年攒的钱里头拿些出来给他们一家做衣裳。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孟冬如今没了活路,家里头也就没了挣钱的营生。 以往攒下的钱,还要留给日后。 如今孟冬虽能走路,但调养却是需要钱的。 林大娘自觉已经欠徐芳园够多了,实在不想调养都还要让徐芳园去破费。 不止孟冬,晓慧也需要钱。 眼见着晓慧已经要到了出嫁的年纪。 孟冬没出事前,有好些媒婆已经朝着她说了好些个男子。 而林大娘也真从那些个少年郎里头挑中了几个。 她原本是想着等孟冬得了空一家子坐在一起好好商量一下晓慧的婚事。 不想,孟冬摔断了腿。 这事儿便因此耽搁了下来。 如今,孟冬的腿既已经渐渐好了。 林大娘便觉得晓慧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所以,嫁妆是不能不备着点。 这年头,嫁妆直接决定了一个女子去到婆家会有怎么样的待遇。 她可不想让晓慧嫁过去受委屈。 不知道送什么给徐芳园,着实让林大娘很是焦灼。 后头还是孟冬给她说,不如送一筐鸡蛋好了。 孟冬笑道:“她不会介意的。” “你知道?”林大娘瞥他一眼:“你才和人家芳园丫头说过几回话,怎地知道她不介意?” “阿冬,你呀是不知晓外头药房里的大夫给人治腿需要多少银子。” “我之前特地去打听了,就那杏林堂的刘大夫,人家只是把腿接上治成了个瘸子,都收了三百多两银子呢。” “像你这样的,只会多不会少。” “哎,芳园丫头给了这么大个人情,一筐子鸡蛋,我哪里好意思送出手?” 听着自家阿娘的絮叨,孟冬浅笑:“那阿娘,你有三百两银子送给徐芳园么?” 林大娘语塞。 她狠狠地瞪了孟冬一眼:“怎么说话呢!” “没关系的。” 孟冬笑了笑:“她若是真的在乎钱,就不会不收分文的给我治腿了。” 第526章 哪懂什么人情世故 话虽如此,但林大娘始终觉得不妥。 最后孟冬受不了她叨叨,直接将她连人带篮子一起送出了门。 她无法,这才犹犹豫豫地终于走到了徐芳园家。 此刻,听着徐芳园说不好意思收鸡蛋,林大娘觉得脸皮烧得慌。 这摆明了就是不想收的推诿之词啊! 果然,她就不该听阿冬的话。 傻小子以前只顾着做活了,哪里懂这些个人情世故! 她拿鸡蛋送给人家丫头,和那些个借了人家的米却还人家的糠有什么区别? 可这鸡蛋已经送出了手,自是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林大娘一时心急,这才把兔子的事情端出来。 话一说罢,林大娘却是立即后悔了。 这个时候说兔子,算是什么? 要和徐芳园清算么! 算得清么? 她给了一窝兔子给阿冬,她就给她一篮子鸡蛋作为回报。 那这丫头给阿冬治病怎么算? 林大娘想到这里不由失神,她觉得自己很是不该。 人家丫头一片赤诚对自己,自己却是这般对她。 徐芳园倒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会让林大娘想那么多。 她只是单纯的觉得林大娘家如今境况不太好。 这些个鸡蛋拿给自己,还不如拿去卖点钱给孟冬哥补补身子的好。 “丫头,其实大娘也知道这些鸡蛋是拿不出手。” 见着徐芳园没吭声,林大娘微只觉得脸如火烧。 她攥了攥拳头,小声道: “但如今大娘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大娘不是不想送好东西给你,而是实在是没法子啊。”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你孟冬哥啊,以后怕是做不了泥瓦匠这门活计了。” 本来听林大娘的话听得云里雾里的徐芳园听到这,不由皱眉: “怎么会,孟冬哥的腿只要好好调养,日后再多加锻炼,是可以恢复成以前的模样的。” 徐芳园说罢,林大娘的神情却是更加沮丧了。 她扯了扯唇,苦笑: “丫头,这我是信你的。” “就这几天,我是眼见着阿冬的腿一天比一天好了的。” “那……” 徐芳园皱眉,见着林大娘苦涩的神情,她忽的豁然: “是因为卿玉阁的缘故么?” 听到卿玉阁三个字,林大娘本就黯淡的脸越发晦暗了。 她点点头,想笑又笑不出来:“那可不是么?” 她抬头看着徐芳园,唇角苦涩的紧: “丫头,你知道的,我家阿冬和他那早死的爹一样是个实在人。” “他又懂事得紧,打从他做了泥瓦匠后,从来就没想过要歇着。” “我这个做母亲的,看着自家儿子辛苦,很心疼啊。” “我也劝过他,还是要休息。” “他又不是铁做的,哪里能天天做活呢。” “但阿冬每回都无所谓的很,他说他知道休息,但他年轻力壮的,累不着。” “我知道他是想要多挣点钱,家里头三张嘴等着他吃饭呢。” “他是不敢停下来呢。” 说着话,林大娘顿了顿。 她叹息一声,无奈的紧: “其实这回阿冬摔断了腿,我想了好多。” “起初我害怕被村子里的人知道,日日将窗户门关得紧紧的。” “但天知道那时候,我不仅仅是害怕被村子里的人知道。” “那时候,我脑子里想的更多的其实是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我老婆子活了几十岁了,早前只在他爹死的时候那么慌过。” “阿冬这突然间断了腿,我脑袋里头木木的,什么都想不透彻。” “阿冬又是要和喜儿和离,又是不想活了,真是把我弄得也不想活了。” “不过万幸,丫头你过来了。” 说到这,林大娘看着徐芳园的目光很是赧然: “丫头,你别生气啊,当时大娘我啊,是真的不知道你会治病的。” “我理解的。” 徐芳园浅浅点头。 她原本是对病人家属的心思不怎么感兴趣。 不过,因着前世的一段有些让人悔恨不已的经历。 她明白了不管是病人还是家属。 哪怕病痛痊愈过后,其实也需要倾吐,需要发泄。 由此,此刻的她选择静静聆听。 林大娘微顿了一下,失笑: “亏得咱们两家挨得这么近,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丫头是这么的善解人意的!” 徐芳园:“……” 大概不是没有发现,而本来就不善解人意吧? “咳咳,瞅瞅你还害羞了。” 林大娘见着徐芳园低头,笑容更浓。 她继续道:“你给阿冬治腿的时候,我们一家所有人是又期待又害怕。” “我们抱着期待又怕落空。” “不过万幸,阿冬真的可以站起来了。” “丫头,你知道阿冬站起来之后想起要做的第一点事情是什么吗?” “他想做活?”徐芳园答。 林大娘微滞留,旋即笑了:“你这丫头怎么什么都明白呢!”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徐芳园一会儿,脑子里忽然蹦出个想法—— 这丫头之所以让阿冬养那兔子,难道是是知道阿冬做不了那泥瓦匠的活儿? 徐芳园瞧着林大娘的神情,觉得她约莫是想多了,连忙插话: “大娘,你刚才说孟冬哥没法子再做泥瓦匠的活儿,可是那刘如溪动的手脚?” “咳,大概是吧。” 林大娘听言,很快收回心思。 她觉得自己真是太好笑了。 人家徐芳园是家里头的恩人,她怎么老是怀疑人家呢。 “那孟冬哥现在有什么打算呢?” 徐芳园知道林大娘此刻定又在胡乱猜想些什么。 不过,她却没了再解释的心思。 她浅笑:“以孟冬哥的性子,腿好了之后一定会立即找事情做吧?” “那可不。”林大娘忧心忡忡的点头: “难就难在这一点啊。” “阿冬他打小学的就是泥瓦匠,除了这个他啥也不会。” “别说他了,就连我都不知道他不做泥瓦匠了,他还能做啥。” 徐芳园闻言,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 林大娘这话倒是说到了点上。 孟冬做的活基本都是靠着龙潭镇的。 若是刘如溪那般有钱有势的人真是铁了心的断孟冬的后路。 那孟冬真是走哪条路都不通。 除非他不再留在龙潭镇上。 “我这个当娘的,见着孟冬难受我心里头也难受。” 林大娘又叹息一声: “所以啊,在孟冬没找着新活路之前,我是真的不敢乱花一文钱的。” “芳园丫头,不是大娘舍不得给你买些好东西,真的只是因为大娘不敢乱花啊。” 徐芳园:“……” 第527章 主意多着呢 徐芳园是万万没想到,林大娘饶了那么大一个弯子,居然是为了朝着自己解释这个? “丫头,算大娘求你了,把这鸡蛋收下吧,好么?” 徐芳园:“呃……”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她不收也不好了吧。 无奈之下,徐芳园只能将林大娘给的鸡蛋收下。 眼见着徐芳园收了鸡蛋,林大娘的脸色这才终于恢复如初。 她握着徐芳园的手,喃喃:“丫头,大娘真是对不住你……” 就在这时,孙婶也提了个菜篮子过来。 听到林大娘的话,孙婶不由好奇: “林家大姐,那对不住芳园丫头啥啊?” “我……” 林大娘有点恍惚,她嘴唇翕动,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不确定,孙婶听到了多少。 “没对不住啥。” 徐芳园抢过话头,她朝着孙婶笑道: “大娘太客气了,非说翻院子的时候没做太多活来着!” “啧啧,林家大姐你说这话是打我的脸么?” 孙婶笑了: “你做的活儿都不多,那我们做的算是啥?” “瞧你这牙尖嘴利的样儿!”被孙婶打趣,林大娘的神色恢复了过来。 她径自接过孙婶手里的菜篮子,有些不悦的嘀咕: “你怎么来得这般晚,芳园丫头今天可是要摆宴席的。” 说着话,林大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手里头的菜篮子。 虽然徐芳园方才的反应的确是如同阿冬所言,对别人送的礼完全不在乎的。 可她心里头始终有个疙瘩。 她很好奇,同样得了徐芳园许多照顾的孙婶会送什么东西徐芳园。 然而当林大娘的目光落在菜篮子里的东西时,登时就傻眼了。 怎么全是野菜? 篮子里的野菜压了又压,分量很足。 但,这也无法改变只是一篮子野菜的事实。 林大娘整个人都惊呆了。 孙家婶子就拿这个当做礼来送给徐芳园? 这怎么好意思拿得出手啊! 孙婶全然没有林大娘的那许多心思。 她大大方方的对着徐芳园笑道: “丫头,我这早上去摘了点野菜,待会儿中午做饭的时候,咱们炒着吃,也算是个菜了。” “你这住新家了,我这送点野菜过来,也算是随了个礼了。” 林大娘:“……” 说实话,她很佩服孙婶的脸皮。 她怎么能将这么丢脸的事情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啊。 若是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芳园丫头时不时的还要给她做针灸熬药什么的。 人家丫头对她这般好。 她就拿野菜来回报? 还好意思说是随礼,这是把脸皮给落在家里了么? “那敢情好。”徐芳园哈哈大笑:“我正愁着晌午菜好像有些不够呢!” 说话间,徐芳园让两人直接进了屋。 她原本是要两人先坐着歇一会儿,可孙婶和林大娘说什么都不愿。 两人洗了手直接就去了灶屋。 徐芳园见状,无法,也只能跟了进去。 盖新屋宴客,请的不只是先前帮忙做活儿的匠人和乡亲。 村子里好些乡亲也会前来道贺。 所以,今儿徐芳园昨儿就已经在准备今儿需要的菜食了。 但,徐芳园谨记做人要低调的原则。 菜食虽然准备得多也加了番茄和田螺,但其他的都是些村子里摆宴常做的菜式,主食也只用了糙米和馒头。 但即便如此,林大娘和孙婶见着灶屋里满满当当的食材,眼睛还是瞪大了。 林大娘很是忧愁:“丫头,就是随便请一顿晌午,你怎得买这么多菜。” “今儿过来吃饭的,之前可是忙都没怎么帮过的,这太不划算了啊。” “这么多菜,他们肯定要拐着弯的的带些菜食回去的,这真是太划不来了。” 听了林大娘的话,徐芳园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孙婶先笑开了: “哎,林家大娘,亏你以前还经常请客呢!” “你难道不知道今儿这顿饭就图个热闹,让大伙儿跟着一起高兴一下。” “这翻院子多的都去了,要是在一顿饭上弄得邻里头起了闲话,那才是不好呢。” “可……” “好啦好啦,大娘婶子这事儿我心里头有数的。” 徐芳园生怕林大娘和孙婶争起来,连忙当起了和事老。 她朝着孙婶浅浅一笑:“今儿我还指着这顿晌午,将收螺子的事情一并朝着大伙儿说了呢。” 林大娘脸色微变:“丫头你还真想收那螺子啊。” 徐芳园要去食肆做活,还要帮着人东家高价收螺子这事儿。 林大娘早就听说过。 这些日子在徐家做活儿,她也尝过徐芳园做的那螺子。 味道嘛,是还不错。 但吃起来着实有些麻烦。 像他们在徐家做活儿这些天,尽想着赶紧吃完饭就做活儿。 对那螺子,虽然喜欢,却着实是不敢多吃的。 林大娘是打从心眼里觉得这好吃但不方便的东西是不好找销路的。 到时候螺子卖不出去,那东家怎么看徐芳园尚且不好说。 但村子里的人肯定会有说头的。 毕竟,八文钱一斤的螺子着实是门好营生。 她可是听说村子里头有不少人就为了多挣些钱,还没等那食肆开张就去捡了好些螺子的。 这那食肆若是因为螺子卖不出去,就此不再收螺子。 那村子里的人还不得把徐芳园骂成个筛子啊。 她早早地在心里头做了计较,若是徐芳园还说要收螺子。 她作为邻居又是长辈,怎么也要劝一劝徐芳园才是。 但后来徐芳园没再提过这件事情,林大娘还以为是那食肆的东家终于想通了。 没曾想竟是在这儿等着呢。 徐芳园倒是不知林大娘的那些个心思,她不以为意的笑笑: “自然是真的,都已经说好了的。” “可……” 林大娘话还没说完,一连串的道贺艳羡声从院里传来。 徐芳园忙将手里的菜放下:“婶子,大娘我先出去招呼一下。” “去吧,这儿交给我们没问题的。”孙婶笑呵呵的摆手。 “咳,林家大娘我说你是真的想多了。” 瞅着徐芳园离开,孙婶朝着林大娘靠近几步。 她小声道:“你担心的事情人家芳园丫头会想不到?” “啥?”林大娘听不明白。 “你以为镇上的人天天和咱们一般,每日就为了那两碗饭团团转呢。” 孙婶浅笑:“你都和人家芳园丫头相处这么些时日了,难道就没发现那丫头说到的事情都是做到了的?” 林大娘闻言微滞。 她拧紧了眉头,似在回忆。 “别担心啦!芳园丫头没你想得那么草包。” 孙婶笑意更浓:“那丫头主意多着呢。” 第528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林大娘脸色愈发浓重。 但孙婶却没了心思朝她多作解释。 孙婶浅笑:“好啦,今儿来的人定是不少,咱有心思在这儿计较日后,还不如先将今儿这顿晌午饭做好才是。” 林大娘闻言,皱了皱眉。 她在心头默默的计较一番,到底还是听了孙婶的话。 想想也是,不说那芳园丫头就是个言出必行的。 就说收螺子的事情都已经放出了话,得了那许多期盼。 要是临了改口说不收,那徐家丫头怕是连眼下都的过不好了。 徐家三口在村子里原本就不招人待见。 这答应却反悔的事儿一做,怕是更加不招人待见了。 林大娘计较着,若是日后那食肆因着挣不了钱不再收村里的螺子。 那也只能她出来帮忙说道一番了。 她好歹在村里也算是有几分薄面,到时候她好好朝着大伙儿说,大伙儿该是可以理解的。 …… 徐家门庭若市。 道贺的、送礼的、帮忙的像潮水一般涌入徐家院子。 徐芳园粗粗看了眼,觉得这大约是整个村里的人都来了。 她家院子虽然不小,但容纳一个村子的显然是有些勉强的。 不过,大伙儿浑不在意,笑着说就在院子外头摆几张桌子就行。 眼下这人声鼎沸的样子,倒也确实没了别的法子。 无奈之下,徐芳园只得朝着邻里借了几张桌椅摆在院子外头。 徐芳园估摸着人来的差不多了,干脆让周大爷帮忙招呼客人,自己去了灶屋。 今儿来的人太多了,她得要多做些饭菜才行。 然而,让徐芳园没有想到的是,等她去到灶屋。 里头已经没了她的位置了。 小小的灶屋里竟是有十来个妇人忙前忙后。 孙婶见着她撸着袖子走进来,朝她挥手: ”丫头,去忙你的去,这儿我们忙得过来!” “就是。”林大娘也在一旁附和。 徐芳园听言自是不愿,她作为主人家哪有闲着的理儿。 “丫头,你若是真闲不住,把这螺子炒好就成了。” 见着徐芳园不愿走开,孙婶笑道:“左右这螺子肉啥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下锅了,反正咱们也做不好。” 徐芳园皱眉:“可……” “没什么好可是的。”孙婶将徐芳园拽到一旁。 她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才压低了声音对徐芳园小声道: “丫头,人心隔肚皮呢,今儿来帮忙的好些都是头一回过来的,谁知道是真想帮忙,还是另有所图啊。” 徐芳园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早就知道孙婶想事情比较周到,但这…… 是不是有些过于谨慎了? 似看出了徐芳园的心思一般,孙婶的神情更为严肃。 她伸出手指了指灶屋的某个角落: “连钱宁芳都来了,这还真说不准。” 徐芳园有些茫然。 她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陈小花她娘!”孙婶提醒道: “小花那丫头不是一直和你不对付的么,如今她娘来你这儿帮忙做事,谁知道安得什么心呢。” 见徐芳园沉默,孙婶神情有些难过。 她幽幽地叹息一声: “丫头,你也别怪婶子一天天的见谁都不是好人。” “实在是婶子以前帮着做活的时候看过太多太多类似的这种事情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到底是不可无的。” “我……” “好啦,就按婶子你说的做吧。”徐芳园轻声打断孙婶的话。 她朝着孙婶咧嘴一笑,道: “我知道婶子您都是在为我做考虑,感激你都来不及,哪里会怪你呢!” “你不怪婶子就好。” “那我先把螺子炒了。”徐芳园道。 说罢,她拿起锅铲直接开始做活儿。 看着徐芳园忙碌的身影。 孙婶微滞,她的神情有些复杂。 她没想到徐芳园竟是这般好说服。 也没料到,她对自己竟是半点不容有疑。 方才,她对徐芳园虽然将话说得笃定,但其实心里头是半点底气都没有。 她很怕徐芳园对自己说: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因为,同样的话,她以前也说过。 对着她的掌柜的。 她清楚的记得。 原本对自己体贴照顾的如同亲人一般的掌柜的在听得自己的话后,陡然就变了脸色。 掌柜的冷笑:“孙婶,我知道你一片赤诚。” “但做人啊,贵在自知,你可知晓自知二字作何写?” 孙婶摇头。 她没读过什么书,自然是不清楚的。 掌柜的脸上的笑意更寒冷: “自知就是要认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我的事情,用得着你多嘴么,你配么?” 孙婶浑身颤栗起来。 她错愕的的看着掌柜的,实在是不敢相信。 这样斥责的话,居然是以往对自己那般好的掌柜的说出来的。 在那之前,掌柜的分明还说过她就像是他的娘亲这样的话的。 “不过既然,你拎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东西,也就不用在我这儿干了,你去账房那儿拿钱走人吧。” 掌柜的没给孙婶说话的机会,丢下这句冷冰冰的话之后直接离开了。 孙婶懵了很长一段时间。 等她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情,是去询问店里的伙计,掌柜的是不是遇着了什么事情。 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火气突然就变得那般大了。 伙计们原本支支吾吾,不愿言明。 但许是瞧着孙婶过于可怜,到底还是朝着孙婶说明了缘由。 掌柜的之所以那般对孙婶,不过是因着东家前段日子来了食肆一趟。 好巧不巧的,东家来时,掌柜的在趴在柜台上睡觉,而孙婶在食肆里头忙前忙后。 一个人做得活儿抵得过人家几个人。 见着这番景象,东家对掌柜的自然是没了好脾气。 劈头盖脸给了掌柜的一通骂,还说如果掌柜的再这般懒散,不如让孙婶来做这个掌柜的。 东家这话无疑让原本很是喜欢孙婶的掌柜的心里头长了根刺。 每每看着孙婶忙前忙后,掌柜的心里眼里都只有厌恶。 自然的,如今好不容易逮着了个机会,他自是要让孙婶卷铺盖走人的。 伙计们纷纷安慰孙婶不要想太多。 掌柜的又不是东家。 东家分明是看好孙婶的,就算是掌柜的说那种话,只要孙婶不愿,掌柜的也绝不敢乱来。 孙婶浅笑着谢过众人的安慰。 话都说到那个份儿上了,不管东家是什么意思。 她终究不愿让掌柜的为难。 她是真的曾将掌柜的看作了自己的亲人。 后来,她并没有去账房那儿支取银钱,只是默默地离开了。 第529章 蒙谁呢 晌午开席,徐家坐了足足二十桌人。 今儿来徐家的好些村里人要么是冲着徐芳园的菜要来的,要么是冲着收螺子一事来的。 徐家要翻院子的事情,大伙儿都是知晓的。 但是因着徐家的境况用一穷二白都不足以形容。 由此,纵然是人上门请去帮忙,好些村里人都是直接拒绝了的。 纵然大伙儿知晓徐芳园在镇上和县里头都闯出了一些名堂,但到底他们才不信徐芳园能给得起那般高的工钱。 后来,听那些个在徐家帮忙的村里人当真得了那许多文钱。 就连何小郎那小瘸子挣得都极多。 原本拒绝了徐家的人渐渐地有了几分后悔。 后来,他们又听说,不止是工钱挣得多,徐家的伙食还好得不得了。 顿顿有肉、好些样式还是他们以往见都没曾见过的。 听那些个去徐家帮工的妇人们说,徐家丫头做菜的手艺是跟着镇上一家食肆的厨子学的。 那味道,叫做一个绝。 就连镇上那素韵酒庄的徐东家吃了那丫头做的饭,都忍不住赞叹。 这一回,大伙儿那叫一个后悔加红眼。 若是早知道,徐家真拿得出那么多工钱,他们说什么也绝对要去帮忙的啊。 因着后悔,村里有好些人朝着张喜儿旁敲侧击。 问她徐家可是还需要人。 大伙儿原本以为张喜儿平日里是个和气又不会拒绝人的。 就算是不需要帮工的人了。 他们朝着张喜儿说些好话,那丫头该也是会在徐芳园面前提上几句。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他们才不信徐芳园那丫头当真就一点面子都不给。 众人是万万没想到,先不给面子的居然是张喜儿。 张喜儿听了他们的请求,几乎是半点考虑都不带的就给拒绝了。 任由他们苦苦游说,始终是半点用都没有。 不过,万幸,张喜儿虽然拒绝了他们,却也朝着他们说了个好消息。 她说等徐家院子修好了,徐芳园就会去到镇上食肆做活。 那时候她会在村里收螺子,八文钱一斤。 这话一出,着实将大伙儿先前的埋怨冲淡不少。 这些日子,徐家翻院子。 徐家屋外,过往的村里人也着实不少。 他们天天在徐家外头晃悠就等着今日呢。 他们想尝尝徐芳园的手艺,更想问问那收螺子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为了今天给徐芳园留下个好印象。 不少村里人在家里头挑选了好久,狠着心咬着牙将家里头稍微贵重的东西拿来当做随礼送给了徐家。 原本,大伙儿是包含期待的。 可是当他们落座后,看着菜一样一样端上来,脸渐渐变了颜色。 这饭菜倒是和在徐家做活儿的人说的那般,肉很多,且扎扎实实。 但…… 这些菜不管是看起来还是闻起来,似乎都和以往在村子里吃席时一样啊。 就这,能让那素韵酒庄的东家都赞不绝口? 诓人呢! 不过,虽然大伙儿心里头有疑虑,还是对满桌子的菜抱有期待。 古语有云,人不可貌相。 这菜的味道也不该以香色来概括吧? 由此,徐千林一喊开席,每桌坐着的人都是迫不及待的的拿着筷子往自己碗里头夹菜。 有些个不顾脸面的,干脆端着盘子往自个儿碗里头倒。 只是,第一口菜入了嘴,好些人的面色便已经变了。 这…… 他们确定,这和以往的宴席没有任何区别! 失望,自然是有的。 可是看着同桌的人还在疯狂的往自个儿碗里头夹菜,失望的心情便是再也没法子过多停留。 他们今儿来徐家可是送了礼的,就算菜食味道一般。 也不能亏着回去不是? 于是,又一番你争我夺。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好些桌子上的菜食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因着大伙儿抢的过于热烈,徐芳园炒的螺子端上桌时,好些人已经没肚子装了。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那新端上桌的螺子。 大伙儿还是三五两下装进早就备好了的碗里头,打算拿回家吃。 …… 眼见得活儿已经忙得差不多了,孙婶这才走到做饭的妇人们专门坐的那张桌子。 见着徐芳园盯着抢夺个不停的众人目不转睛,孙婶浅笑: “丫头,是不是庆幸你没做太多菜了?” “呃……” 徐芳园回过神来,她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唇: “我没想到会这么夸张。” “这算什么夸张。” 孙婶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以前你孟冬哥成亲那会儿才是真夸张呢。” 徐芳园听言有些好奇。 “那家伙,一个个的,恨不能连盘子都给端走了。” 孙婶笑道:“像今儿这,算是手下留情了的。” 徐芳园:“……” 几分钟不到,一桌子就剩下了些汤汤水水还算手下留情? 她微微晃神,发现自己实在是很难想象当初孟冬成亲时的情景。 “咳,丫头别管那么多,咱吃咱的。”孙婶笑呵呵道。 孙婶瞥了一眼其他桌,缓缓道: “你要是吃得慢了,指不定待会儿就没得心思吃了。” 徐芳园闻言有些糊涂,却也点头应是。 忙活了一大早,她是真的有些饿了。 碗里头的饭刚刨了几口,徐芳园忽然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她向来警觉,听着脚步声,立即就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只是当她满怀戒备回头,看着身后乌泱泱一群乡亲的时候,且那些个乡亲脸上都写着‘欲言又止’四个大字的时候。 徐芳园着实有点懵。 这哪出啊! 虽不明所以,但这么些人站在身后,饭是绝对吃不下去了。 徐芳园刚准备稳稳地大伙儿到底要干嘛,却是听见孙婶没好气的问道: “怎么着,有事要问人家丫头啊!” “孙家婶子,我们这不是……” 有人立即开口,但话刚说到一半,便被孙婶不甚耐烦的打断了。 “有什么事情不能等人吃完饭再说?” 孙婶没好气:“就这么一时半会儿的能憋死你们?” 一面说着话,孙婶不忘轻轻地拍了拍徐芳园的肩膀,示意她接着吃,不必管。 徐芳园很是感动,却到底是没有继续动筷。 这么多人盯着她,她是真的吃不下啊。 纵然被孙婶毫不留情的揶揄,大伙儿却是半点也不觉得赧然。 先前开口说话那人,冲着孙婶涎皮一笑: “孙家婶子,我们这不是心里头记挂着事情,吃不安心么?” “啧,吃不安心,蒙谁呢?” 孙婶嗤笑:“我看你们只差把盘子也给吃掉了!” 众人闻言,脸上这才终于有了几丝赧然。 看着孙婶那早就看透一切的模样,徐芳园心底泛起一股深沉的佩服。 这才是老姜呐。 第530章 她说你们就信啊 孙婶说罢,有短暂的沉寂。 但短暂沉寂过后,人群里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嘟囔: “哎呀,将话说得这么难听,看不起谁呢!” 话音落地,立即有人附和: “就是,她自己不也吃得干干净净么?” “徐家请客,我们做客是给了脸面,而且咱们都是随了礼的,凭什么不能吃?” “要是不让咱吃,还请咱们做啥?” “谁家的钱财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若是不想让咱们吃,干脆不要收礼啊。” “礼收了,却是嫌咱们吃得多,这算是什么道理?” “哎呀,你们别这样说,人家芳园丫头可是啥都没说呢,这都是孙婶在讲话呢。” “那这算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哈哈哈,好一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 似乎因着有人率先开了口,后头的话几乎半点磕绊都没打就有人接上了。 孙婶听着众人此起彼伏的议论,脸色渐渐由红转青。 其实,当她说出那些话时。 她的心里就已经猜到可能会引来怎么样的议论。 但当如此刺耳的话收入耳畔,孙婶的身子到底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她牙齿打着颤儿,努力维持面上的平静。 她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反驳,忽然听到身后有挪椅子的声响。 孙婶心骤然一顿。 她又惊又气恼。 脸呢,脸呢! 为了些银钱竟是连脸面都不要了么! 自己都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居然还是不管不顾的找上了芳园丫头。 孙婶气急,回头就急急骂道: “好你这些个不要脸的……芳园?” 骂声戛然而止,孙婶怔忪的看着面色平静的徐芳园,微滞。 旋即,她回过神来,道:“丫头,你吃你的,不用管……” “婶子,让我和大伙儿说说吧。” 徐芳园轻声打断孙婶的话。 孙婶怔住:“丫头,你这是?” “闺女儿?”一旁的徐千林也是忧心忡忡。 见着大伙儿齐齐将如刀子一般的目光看向自家闺女儿,徐千林先紧张起来。 他想要叫住自家闺女儿,但张了嘴,剩下的话却是不知该如何往下。 徐芳园朝前走了几步,最后站定在人最多的地方。 众人看着她,有困顿,有期待,更多的是紧张。 方才那话他们是对着孙婶说的,并没有太过顾忌到徐芳园的存在。 又或者说,即便是知晓徐芳园就在这儿。 也没几个人将她放在眼里。 所有人都觉得徐芳园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 这样年纪的女子,但凡是做决定的话,必定是听从父母的意思的。 由此,一个黄毛丫头当然不用过于顾忌。 哪怕,大伙儿都知道收螺子是徐芳园提出来的。 但…… 不顾忌是一回事,完全不给脸又是另一回事。 想起以往徐芳园的那蛮横不讲理的性子。 大伙儿心里头着实是有几分惴惴。 这,要是将这丫头招惹了。 她一怒之下不认账了,可怎么办? “乡亲们,我知道大家关心的是什么。”徐芳园轻声开口。 话音落地,原本闹哄哄的人群骤然安静下来。 村民们几乎是屏息看向徐芳园。 “想来大家也都听说了,之后我就要去镇上一家食肆帮忙做活儿。 我的东家有朝着我说,日后食肆需要用螺子做食材。” “我琢磨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左右咱们村里的螺子那般多。 与其让食肆的东家去别处买,不如直接收咱们村子里的。” “价儿也定好了,一斤八文钱,大家若是觉得合适,明儿就可以去捡螺子拿到我家里头来,我按斤给钱。” 虽然徐芳园自认已经将该说的都说了,但还是有人不放心的问道: “丫头,你的意思是咱给螺子,你就给钱,是这意思吧?” “是。” “那你说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是不是这等好事就咱们村有?” “是。” “丫头,你这话说得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若是咱们整个村的人都捡来螺子卖给你,你做活儿的那食肆能给得起价钱么? 不说少了,一天少说也得弄个百十来斤,这么多螺子,食肆能卖的完?” “这倒是个问题。”徐芳园微微敛容。 发问的人见着徐芳园的话,心思不由一紧。 徐芳园浅笑:“不过卖不卖的完是食肆的事情,我唯一可以朝着各位保证的是,前期有多少螺子我便会收多少。” “若是食肆真做不下去,我会至少提前一个月告诉乡亲们。 并朝着东家问问看能不能稍微补些以前给大家,由此也算是给乡亲们一个交待。” “丫头,你话说得好听没用,俺就想知道,你东家真这般说了么? 不要到时候咱们拿了螺子,却得不到钱,那真是白忙活一场了。” “这,各位就更加不用担心了。” 徐芳园脸上的笑意更浓: “实不相瞒,东家早早地就预支给了我一笔银钱,那笔钱在咱们村里连着收一个月都该是没有问题的。” …… 原本紧张的大伙儿,听了徐芳园的话不由松下一口气。 如此,他们所担心的可算是有了底。 徐芳园这般讲了,大伙儿已经按耐不住激动。 纷纷乐呵呵的告辞准备离开回去捡螺子。 见众人就要离开,孙婶长吁一怄气,她略有责怪的看着徐芳园: “你这丫头饭都没吃呢,怎就这么惯着他们。” “他们指着你挣钱,怎么反倒他们成了大爷。” “还要事实都去迁就着他们,凭什么啊。” “没事的。” 徐芳园浅笑:“原本也是要说的,婶子你看,如今人都走了,我这不吃得也更清净了么?” “你这丫头倒是会想。”孙婶浅笑。 人群渐渐散去,徐芳园也重新坐回了位置。 乡亲们此时已经走到了院门外。 陈小花拦住满脸欢喜准备回家的李翠花,用极大声的声音喊道: “她说你们就信啊!” “小花丫头,你啥意思啊?” 突然被拦住,李翠花是十分不高兴的。 但不得不说,陈小花方才的话着实让李翠花心头微颤。 李翠花到底是压抑了心头的怒火。 她恍惚到:“信啥?” “信她要收螺子的事情啊。” 陈小花满脸讥诮的看着李翠花: “依我看,人家这是在逗你们玩儿呢,也亏得你们傻乎乎的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 “这会子轻信于人,指不定后头怎么被坑的都不知晓。” 第531章 不至于吧 说这话时,陈小花有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可这样的内容,飞快的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有些原本心里头就拿捏不准的听到陈小花的话。 甚至都已经顾不得此时还在徐家院子外头,急忙开口道: “小花丫头,话可是不能乱说的,人家芳园丫头都给咱做了保证的,这种事情还能有假?” “咱都知道你和芳园丫头有几分过节。但那是你们之间的过节,怎得好拿我们大家的事情做玩笑?” “对啊,说是过节,其实也就是些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小花丫头,你怎地还在这种时候胡说这些来扰人家芳园丫头?” “这么多人呢,她要是真敢当着大伙儿的面骗咱们,她以后还要不要在村子里过活了?” …… 越来越多的讨伐质疑声如潮水一般涌入陈小花的耳畔。 陈小花至始至终却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直等到大伙儿的议论几乎是要将所有的声音都淹没了的时候,陈小花这才做作的咳嗽了两声。 听得咳嗽,大伙儿下意识的停止了说话。 大家纷纷看向陈小花,只等她给一个答案。 “各位叔叔婶婶,你们真觉得徐芳园那丑八怪给得起钱?” 陈小花没有回答,而是不无轻蔑的看着众人。 乡亲们陷入沉寂。 其实他们也觉得徐芳园拿不出那钱,但好歹人家做了保证的呢。 就在大伙儿面面相觑之时,李翠花小声开口道: “刚才芳园丫头说人东家给的银钱足够收下咱们村里一个月的螺子呢。” 陈小花笑了:“我听人说,那螺子她要给八文一斤。 翠花婶子你可知道咱们村里的人,若是都去捡螺子,一个月能捡出多少来?” “这……” 李翠花扳着手指,蹙起了眉头。 这个问题,她倒是真的回答不上来。 “少说也得几千斤吧?”人群里有人说话。 众人纷纷看向说话的那个男人。 男人坦荡的回应大伙儿的好奇的目光。 他沉声道: “说出来不怕大伙儿笑话,当初听人说徐家那丫头要收螺子,我特地去田里头看过。” “就这么粗略看过去,一块田少说也捡的出二十来斤的螺子的。” “只是可惜,咱们村里的田不多,一天顶天了能寻到四百来斤。” “螺子这玩意儿看起来多,但其实长得不快。 今儿若是捡了四百多斤,明儿顶天了能找个几十斤。” “不过万幸,溪里河里也有螺子。” “这样算下来,一个月两千斤是怎么都捡的出来的。” 男人说罢,众人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大伙儿的脸色比先前更为凝重了。 其实,举全村之力能一个月能找到不少螺子,是他们之前考虑过的问题。 可方才听着徐芳园说卖不卖的完是食肆的事情,和他们无关。 就算是卖不出去不收螺子了,也至少会匀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这着实是将他们心头的顾虑给打消了。 现在听了这么细算一笔,先头的顾虑再次浮上心头。 大伙儿虽然都没在镇上那些个食肆酒楼吃过饭,但关于那酒楼食肆的传闻却没少听。 镇上最出名生意最好的酒楼该算是那知味酒楼。 但那知味酒楼的生意那般好,每日客人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二三十桌。 这么多桌的客人,要消耗的食材加起来也不过百多斤。 一番比较下来。 纵然徐芳园将话说得很明白,但大伙儿心里头却到底是有了疙瘩。 先不说那螺子肉味道古怪,就单说一点—— 那食肆的生意得要多好才能卖得出去那么多的螺子? 要知道,光是螺子一样,就抵上人家知味酒楼的全部了。 那东家真就这般有信心? 陈小花很是满意于众人凝重的反应,她浅笑: “还有啊,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一下大家。” “那徐芳园说东家给了她足够收一个月螺子的银钱,但,你们看到钱了么?” “又或者她有告诉你们具体有多少么?” “别到时候,大伙儿高高兴兴拿了许多螺子来她家换钱,她手里头却是连半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才是!” “这不至于吧?” 李翠花眉头紧皱:“芳园丫头挺有钱的。” 陈小花瞪了李翠花一眼。 李翠花却更来劲了,她嘟囔道: “真的,我在她家做活这大半个月,拿到一两多银子呢。” “一两多?”有人惊呼。 他们虽然知道徐芳园给的工钱高,却没想到高的这般离谱。 要知道,在镇上帮工一个月也不过是一两多的工钱。 “那可不。”李翠花言语之间难掩得意: “我拿的钱算是少得了,像那些个匠人,还有做重活的男人,那拿的工钱才多呢!” “如此说来,这徐家丫头倒是真有些本钱的。”人群里有人缓缓说道。 “本钱那丫头该是有的。”闻言,有人立即附和: “我听闻那丫头靠着给人治病挣了不少诊金呢。” “你这么一说,我也听说过这事儿!” “芳园丫头在县衙可是让铁兰丫头起死回生了的,而且啊,好像咱县老爷夫人的病都是那丫头给治好的。” “对对,听说县老爷给了芳园丫头不少诊金呢!” “只是不知道那消息为何没传开,要是传开了,不知道多少人要找芳园丫头治病呢。” “废话,你生病要传得人尽皆知啊!” …… 陈小花怎么也没料到,众人的话头越越来越歪。 听到大伙儿此刻已经的兴致已经完全转向了徐芳园给人治病的诊金。 她不由咳嗽两声:“那丑八怪能挣钱是她的事情,但是大伙儿可别忘了这回她是在替别人做事。” “大伙儿想想,你帮人做事会拿自己的钱去填空缺么?” 这倒是! 大伙儿听言,如陈小花所预计的那般陷入了沉默。 对此,陈小花很是满意。 不过,因着担心这些人又一次自顾说开,她干脆紧接着开口道: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各位,你们难道没发现今儿这席摆的很古怪么?” “古怪?” 众人闻言,很是茫然。 虽然饭食没有大伙儿预计的那般好,但大体上和村里以往摆的各种席相差无几。 这个……哪里古怪了。 陈小花脸色的得意更浓: “咳,你们还真是没发现啊。” 她装出遗憾的神情: “难道你们就没发现缺点什么?” 第532章 凭什么 众人还是茫然。 陈小花不无讥诮的看向徐家院子,浅笑: “往日里同徐芳园那丑八怪接触甚多的人,今儿可是一个都没来呢。” 敢情缺的是这啊。 大伙儿的脸上顿时露出豁然的神情。 今儿来徐家的人大都都是醉翁之意,他们一心只顾着桌上的菜食和心里的事情。 别说是徐家到底来了哪些人,就是徐家的人有没有上桌他们也没过多注意。 陈小花这一提,倒是让他们反应过来。 但…… 虽然明白了陈小花提的是什么事情,大伙儿依旧困顿。 有人没来和徐芳园收螺子,这两件事情之间有关系么? 就在众人茫然之际,陈小花缓缓开口了: “乡亲们,你们可还记得这徐家翻修院子那会子,那素韵酒庄的徐东家可是带着许多酒做贺礼亲自上门来的?” “这还没动工人就已经过来庆贺了,怎么反倒修好了院子却没了动静?” “众所周知,人家徐东家在镇上的礼数向来是最周全的,你们说说,怎地这回突然就不周全了?” 大伙儿听言,面色微变。 陈小花将众人神情的改变收入眼底,她脸上的得意愈浓。 但言语之间却是一副愈发情深义重的模样: “咱们先不说那素韵酒庄的徐东家了。” “咱们就说说当初来徐家帮工的那群匠人吧?” “远的不说,就说这咱临水县,哪有活路做完,匠人却连翻修好了的宴席都不参加的?” 大伙儿听罢,脸上的异色越发浓重。 像他们白沙村的屋子院子虽然一辈子也未必会翻修一次。 然而他们平日里也没少去人家翻修房屋的人家看热闹。 就如陈小花所言,匠人们做完了活都是要留在主人家将宴席吃了的。 毕竟,这是主人家的一番心意。 而且,因为吃宴席那天会耽误匠人的活路,主人家一般都会再给个半天的工钱给匠人们以作弥补。 像徐家这样的,匠人做完活儿,连影子都瞧不见,真是闻所未闻。 “哎呀,其实我这样说大伙儿可能会觉得我在挑事情。那咱也不说那匠人了。” “指不定那些个匠人是想要舍下今儿这顿宴,多去别的地方做一天活路呢!” “毕竟,匠人们做一天活路可以挣得不少银钱呢!” 陈小花不说这话还好,她将将说完,众人脸色更不好了。 若是真如她所言。 那岂不是意味着徐家连给匠人的工钱也给不起? 如果匠人的工钱都给不起,那徐芳园怎么可能有钱来买螺子? 陈小花的眼珠子转了转,轻笑道: “要不,咱们就说说顾大郎和徐良田吧?” “方才咱说的都是些外人,就算不来也没什么,但徐良田和顾南弦大家是知晓的。” “这两人一个早早的说了要和徐芳园成亲,还煞有介事的说已经定下了,甚至连礼金这些都说好了。” “但你们说,为什么今儿这个对于徐家这么重要的日子,做为徐家未来的家人,为什么顾大郎不来呢?” “顾大郎不来,不管他和徐芳园那丑八怪有没有夫妻之实,但人总归是没有成亲的,咱不好过多的要求人家。” “那咱就说说徐良田吧?” “他可是正正经经的徐家人吧?” “自己家里的事情他都没出现,难道大伙儿就不觉得奇怪?” “一个人到底得要差劲到什么地步上,才会连家里人都要离得远远地?” “难道你们忘了徐芳园那个丑八怪的名声有多臭了么?” “乡亲们,我言尽于此,剩下的大伙儿自己琢磨去吧。” “若是我讲了这么多,你们还觉得徐芳园可信的话,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反正该讲的不该讲的我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 …… 陈小花的话还未说完,村里的大伙儿已经是议论纷纷。 原本只在心里的小小困惑经过陈小花这话无疑是放到了最大。 此刻的大伙儿几乎都没了心情再听陈小花讲话。 他们纷纷回头看着徐家大门,恨不能立即回去找着徐芳园问问清楚。 可,无人动作。 他们面面相觑,显然都在等第一个出头的人。 这年头,谁都不是傻的。 虽然心里头对陈小花的话已经深信不疑,但到底他们还是盼着徐芳园说的话是真的。 万一徐芳园给得出钱。 可真当了出头鸟,惹怒了人家徐芳园,那可就不好做了。 大伙儿你推推我,我指指她,都很希望别人去敲响徐家的大门。 就在这时,院门忽然打开。 众人立即急吼吼地回头看。 开门的正是徐芳园。 迎着众人复杂的目光,徐芳园面无表情。 方才在屋里,她已经将大伙儿的话听了个差不离。 火气,自然是有的。 她没想到自己一心想给村子里的大伙儿某些好处,却会被如此猜忌。 就连向来顾虑很周全的孙婶听着村里人的话,都怒骂道—— 他们既是这般不相信,干脆就不收了。 等日后徐芳园收下别村的螺子时,有村里人后悔的哭的! 听了孙婶的话,徐芳园也曾有过这种念头。 但一想到徐家老的老,小的小,而自己日后又要去镇上做活儿。 这种念头到底是被她打消了。 其实她能理解大伙儿的顾虑。 八文钱收一斤丝毫不需要本钱的螺子,对常年贫瘠的白沙村人而言,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这样好的事情,猜忌一番也属正常。 在心里略微思量过后,徐芳园很快打定了主意。 她看着神情焦虑的众人,嘴角扯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大伙儿怎地还没走呢?” “徐芳园,你别装聋做哑的成不成!” 陈小花蔑笑一声:“我们刚才在外头讲的这么热火朝天,你能没听到?” “听到了。”徐芳园浅笑,但她压根没正眼看陈小花一眼。 她看向神情焦虑的大伙儿,竭力扬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所以,大家这是在等我给大家一个交代?” 众人听言,愈发屏住了呼吸。 他们可不就是在等徐芳园给个交待么? “凭什么!” 徐芳园轻轻勾唇。 毫无波澜的脸上难得的起了一丝讥诮。 啥? 众人愣住,他们听到了啥? 凭什么? 徐芳园是想说,她凭什么给众人一个交待么? 下一刻,徐芳园将众人心头的狐疑落了实。 她嗤笑: “我凭什么要朝着大伙儿交待?” 第533章 在哪儿收不是收 徐芳园睨了一眼众人,脸上的笑意越发淡了: “大家要我给出交待的时候,能否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丫头! 口气未免太大了些。 掂量斤两? 这叫什么话。 一个黄毛丫头,凭什么用这总语气朝着他们说这等话? 在众人怒火中烧之际,徐芳园幽幽开口: “做生意讲的是两厢情愿。” “今儿大家对我徐芳园的看法,我收到了。” “我也算是看出来了,大伙儿信不过我。” “既是信不过,那么就算勉强做了生意,将来该也是会因为信任问题再度产生矛盾。” “既是如此的话,那不如从源头切断吧?” 徐芳园每说一个字,大伙儿的脸色便要难看几分。 听着徐芳园说‘切断’二字,众人终于是沉不住气了。 切断的意思是不收了么? 他们只是想让徐芳园再给个保证,并不想闹到如此地步啊! 人群里,一直嗫嚅着的钱宁芳听了徐芳园的话,脸色骤变。 她狠狠地瞪了陈小花一眼:“丫头,你怎地这般胡乱说话。” “人家芳园丫头是在替咱们村里人谋好事呢!” 方才只想着搅了徐芳园的计划的陈小花并没有注意到人群里居然有钱宁芳。 此刻听着钱宁芳的责备,陈小花脸上的讥诮越发浓烈: “怎么着,你也想捡螺子卖给她啊?” 钱宁芳一顿,她抿了抿嘴,不知该作何回答。 陈小花瞧着她的反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娘,您还真打算卖螺子给她啊?” “你信?” 钱宁芳紧抿下唇,嗫嚅道:“也费不着什么时间。” “如此说来,你不做豆腐了?”陈小花问。 “自然是要做的……” 钱宁芳一脸难堪:“若是不做豆腐,咱家怎么过啊。” “你还知道咱家是靠着豆腐过活呢!”陈小花轻笑一声: “我还真当你被那丑八怪三言两语就给诓骗了呢!” “小花,话不是这样讲的。”钱宁芳皱眉:“人家芳园也是一片好心。” “捡螺子换钱是打着灯笼都寻不到的好事,她将这事儿给咱们村是念着情的呢。” “她说你就信啊?”陈小花鄙夷地看着钱宁芳,她冷笑一声: “不是,我说你也这么大个人了。” “既然都知道这是打着灯笼都寻不到的好事了,怎地还会那般天真的以为这事儿会轮到你的身上?” “又或者,就算她收螺子的事情是真的。” “你觉得依徐芳园那小肚鸡肠的性子,她会收下你捡的螺子?” “钱宁芳,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啊。” “别到时候捡了一堆臭螺子却没人要,那就好笑了。” “小花!”钱宁芳怒了:“你怎得非要把人想得那般坏?” “我把人想得坏,你怎么……哎,你去干嘛!” 陈小花本来还想说道几句却是瞧着钱宁芳疾步上前。 她急忙道:“芳园丫头,这事儿有误会。” 被徐芳园三言两语骇得想解释却又无从说起的众人见得终于有人愿意说话,几乎是立即就让了条路给钱宁芳。 看着钱宁芳涨红着一张老脸朝着徐芳园解释的模样,陈小花厌恶的啐了一口。 “丫头,其实我们只是……”钱宁芳走到最前头,见着徐芳园刚想要继续开口。 不想,有人抢先一步开口冲着徐芳园大喊: “芳园丫头,你别怪我们讲话难听,这是因着你说的这事儿太重,我们实在是拿捏不准啊。”说话的是李翠花。 李翠花说罢,当即有人狠剜了她一眼。 李翠花置若罔闻,继续道: “这话都是丫头你在说,我们可是啥都没看到啊。” 徐芳园皱眉:“什么都没看到?” 李翠花点头:“那可不?你说你要去镇上食肆做活,还一做就是个掌柜的。” “丫头,你也别怪婶子我说话难听,像你这样的,字都不认识,人家东家怎地会请你做掌柜的?” “而且,你先前说人家东家给了你足够收下一个月螺子的银钱?” “那你可知道咱们村这么多人,一个月少说能捡多少螺子?” “我知道的。”徐芳园浅笑: “一个月少说也该有个千斤。” “你知道?”李翠花很是意外。 但她很快的回过神来,她皱着眉: “千斤的螺子就是八千文,就是八两银子,你人都没去食肆做活儿,那东家就舍得将八两银子预支给你?” “说到底还是怕我没钱嘛。” 徐芳园看向对李翠花的话深以为然的众人,浅声道: “那照婶子你的意思,我该怎么做才能消除你们的疑虑?” “丫头,我不是怕你没钱,只是我们大伙儿都觉得有些丑话,势必是该要说到前头的。” 见着徐芳园并没有如同预想中发火动怒,李翠花的陡然有了底气。 她看着徐芳园:“丫头,你涉世未深,想来连镇上那些个食肆的行情都不太清楚。” “像咱们镇上生意最好的知味酒楼卖得最好的一道菜,一个月也未必能卖得出去千斤。” “虽然你做的螺子味道不错,但……” “婶子我想你是没听清楚,刚才我说的话。”徐芳园轻声打断李翠花: “刚才我问的是,我要怎么做,才能消除你们的顾虑。” “这个么,正是我马上要说的。” 李翠花原本是有些担心徐芳园因着自己的话发火的。 可是,自己已经说了这么多,对方却始终是一副谦卑至极的模样。 李翠花顿时笃定。 纵然是徐芳园拿钱换螺子,但其实她应该很害怕村里人不卖螺子给她。 想到这里,李翠花底气十足,她得意洋洋的看着徐芳园: “丫头,不是我们信不过你,不过亲兄弟也是要明算账的。” “依我的意思,我们可以去捡螺子卖给你,不过在那之前,你得要先付钱。” 李翠花说罢,人群顿时哄然。 无置可否,李翠花的话正是他们心里头最希望的。 对他们而言,拿到手的银钱可比先前徐芳园说的那番要多缥缈有多缥缈的承诺靠谱多了。 “丫头,你觉得我说的如何?” 李翠花一脸期待的看着徐芳园。 徐芳园咂摸了一下嘴巴,若有所思的看着李翠花: “婶子说的话很有道理。” 还没等李翠花愈发得意,徐芳园紧接着开口道: “不过若是那样,那么我觉得我也没必要非要将这事儿放在咱们村里做了。” “龙潭镇这么大,村村都有螺子,我为什么要厚着个脸皮赖在村里,和并不相信我的大家做生意?” “我为什么不去信得过我的别村去?” “反正,在哪儿收不是收?” 第534章 别急着高兴 众人滞住。 得意的笑容彻底僵在了李翠花的脸上。 她怔楞的看着徐芳园:“芳园丫头,你说什么?” “既然婶子和乡亲们有所顾虑,信不过我徐芳园,那么刚好……” 徐芳园缓缓说着话,目光浅浅的略过面色讶然的众人。 她微微勾唇:“我也不太信得过大家了。” “今儿这时候刚好,大伙儿都在。” “既是都在,那我收螺子的事情也重新商议了吧。” “你们说我没钱。” 看着面色复杂的乡亲,徐芳园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 她拿出身上的荷包,将里头的银子翻出来:“这里,足有二十两。” “虽然不多,但收一两个月的螺子是没有问题的。” 众人看着徐芳园手里的银子,眼睛都直了。 他们是又恨又悔。 谁能想到这丫头能随手拿出二十两银子呢。 而且,瞧瞧人家徐芳园说的是什么话。 二十两,还不多! 这丫头到底觉得多少银子算多? 众人纷纷腹诽—— 二十两银子徐芳园都看不上眼,哪里会连八文钱的螺子钱也克扣掉? “该说的也就这些了。”徐芳园浅声继续道: “之前是我太没有自知之明。” “是我对自己太过自信,误以为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怎么着也该有些许信任。” “我就不该念着什么同村之情,不过好在大伙儿先前的话让我幡然醒悟。” “我既得不到大家伙儿的信任,自也是没有资格在咱们村子里收螺子的。” 说着话,徐芳园乜了一眼神情各异的村里人。 她轻轻咳嗽一声。 “是我耽误了大伙儿的功夫,今儿我家这宴席也着实是让大伙儿破费了。” “芳园不懂什么礼数,却也是给觉得我先前吆喝了半天的收螺子就是一场闹剧。” “这样吧,大伙儿先不着急走,我给你们每户人家十文钱,权当是赔礼道歉了。” 原本就已经十分安静的众人更加沉寂。 大伙儿面面相觑,短暂的寂静之后一片哗然—— “我没听错吧,咱啥都没做就能得到十文钱?” “咋能说咱们什么都没做呢,方才人家芳园丫头不是说了么,咱可是给了贺礼的。” “如此说来,十文钱算是回礼?” “啧,你脸能不这么大么?” “也不看看咱们拿过来的都是些什么劳什子玩意儿?值个皮的钱啊。” “话说回来,芳园丫头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十文钱做赔礼,那八文钱一斤的螺子又算个皮啊。” “哎,真是的!就不该听陈小花这个大嘴巴瞎叨叨的。” “人芳园丫头一片赤诚对咱们,咱们却如此怀疑人家真是不该啊!” …… 徐芳园并未听到众人的纷纷议论。 她说过话后,直接回了院子。 她出来的时候,搬了张桌子,桌子上有一个包裹。 徐芳园顺便让早就气愤的咬牙切齿的孙婶和林大娘出来帮着自己分钱。 她将包裹打开放到桌上,朝着孙婶和林大娘微笑: “大娘、婶子,这里边是早前我去特地去镇上换的铜钱。” “原本是想着收螺子的时候用,如今看来是用不着了。” “不如,就这么散了吧。” “你们按照一户人家十文钱给就成。” “丫头……” 林大娘不解地看着徐芳园,实在是搞不懂她为何要做这一出。 “成吧。”孙婶虽然心里也有疑虑,却是什么也没问。 她自顾抽了个凳子坐下,用力的敲了敲桌子,提高音量喊道: “别再叨叨了,都来拿钱吧!” 议论纷纷的人群因着孙婶这句话再度安静下来。 大伙儿面面相觑。 十文钱,的确是很让人心动。 但大家的心里头都清楚。 一旦拿了这十文钱,那卖螺子一事便是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了。 毕竟,人家徐芳园方才讲的是—— 权当赔礼道歉了。 孙婶坐了半天,却是半个人也没有上前来。 兀的,她有些不耐烦了。 孙婶抬眸,乜了一眼神情复杂的乡亲们,轻笑: “怎么着,有钱不想要啊?” “方才不是吵着嚷着说害怕芳园丫头给不起银钱么?” “这儿,都给你们了呀!” 说话间,孙婶径自将几个荷包里啪的一声甩到了桌上。 哗啦啦,铜钱滚落在桌上。 见着那滚落一桌子的铜钱,乡亲们的脸色更不好了。 这么多银钱,就算一家十文也绝对分不完。 这些文钱,原本是可以分完的啊。 “哎呀呀,孙家婶子,芳园丫头就是个孩子,一个孩子说的话,您怎地也当真了呢?” 乡亲里,有机灵的看出徐芳园似乎很看重孙婶,连忙开口道。 “你们不也当真了么?” 孙婶轻笑:“还有啊,你们既然只将人家芳园丫头看做孩子,要我说啊,这十文钱也不该收。” “毕竟,你们可都是大人呢!” 孙婶话音一落,众人的脸色更不好了。 这话说得可真是……打脸啊。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纵然心里心思万千,却是再不敢开口了。 天知道孙婶这个嘴巴半点不饶人的,还会说出什么样让人难堪的话来! 就在大伙儿几乎是要认命的收下那十文钱的时候。 钱宁芳跌跌撞撞的走到徐芳园面前。 她垂眸,很是犹豫了一番,才嗫嚅着朝着徐芳园颤声道: “芳园丫头,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 “我知道我们方才说的话一定是伤了丫头你的心,你别难过。” 徐芳园闻言,面色微凝。 没好气的孙婶听言,讥诮的脸上露出几丝异色。 钱宁芳继续道: “错在我们,这钱我们怎好意思拿?” “你也是帮着那食肆东家做活儿的,你将这钱给了我们,不好朝着那食肆东家交代的。” 钱宁芳忧心忡忡的看着徐芳园: “你还是将这些银钱收起来吧。” 钱宁芳说罢,挤出一丝浅淡的笑: “今儿实在是打扰你了,我家里头还有豆腐要做,就不耽误你们了。” 说着话,钱宁芳转身要走。 “等等!”徐芳园叫住她。 钱宁芳回头,她的眼里竟有点点泪光。 徐芳园微怔,她看向神情各异的乡亲,微微蹙眉后,沉声道: “各位没有领这十文钱,我徐芳园是不是可以看做大家其实还是想要将螺子卖与我?” 乡亲们听出徐芳园话中之意,连连点头。 “那若是大家信得过我,还按照之前定好的来做吧。”徐芳园叹息一声,道。 众人皆是震住。 没……没听错吧? “没有听错。”徐芳园轻声开口: “到底是一个村子的,我们一家往日也算是受了大家的不少照拂,如今也算是稍作回报吧。” 大伙儿闻言大喜。 “不过,大家先别急着高兴!”徐芳园继续开口。 第535章 不放心他 好不容易雀跃起来的乡亲们因着徐芳园这话,神情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听她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要压价? “螺子我照收,价还是八文一斤。” “不过我想比以前多加一个条件。” 众人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 果然,这丫头还是在生气呢。 不过,大伙儿心里都清楚是自己理亏,便都十分真诚的询问徐芳园有什么条件。 徐芳园道:“我需要同各位父老乡亲们写一份约子,免得日后在发生今日之事。” 听到徐芳园并不是要压价,大伙儿几乎是没有半点异议的就答应了: “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约子是按照人头写,村里人又不知徐芳园会写字。 稍微识得几个字的孙婶自是充当起了拟写约子的角色。 眼见得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孙婶却是一分约子都没写成。 徐芳园着实是有些按耐不住了。 就在她几乎是要告诉孙婶放着她来的时候, 乡亲里,有比她先开口的。 “孙家婶子,这事儿是咱们整个白沙村的大事儿,怎地好劳累您一个人写。” “我虽不识几个字,但螺子钱这些我还是写的来的。” “这样吧,我们帮着你写,写好了,咱再对对,如此一来也免了差错,你看如何?” “可以的,可以的。”孙婶点头答应,并且拿过纸笔给那人。 后头,又有好些会识字的人主动揽活。 有些个性子急的,甚至专程跑回家拿了笔头都已经凝固在一起的毛笔过来。 半个时辰不到,在场之人的约子便都写好了。 众人写约子的时候,徐芳园状似不经意的在他们身后晃悠。 不得不说,虽然大伙儿对她不够信任。 但对待约子的态度却是十分认真且严谨的。 纵然字写得歪歪扭扭,但刚才她讲的要点,几乎是一字不落的写在了约子上。 等着众人签好约子离开徐家,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孙婶和林大娘这才终于得要施展方才一直弯腰而变得十分疲软的腰背。 “丫头,既然约子已经写好,那我们也回去了。” 孙婶将写好的约子摞成一摞,递到徐芳园的手里。 她浅笑:“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丫头,你也早点歇着吧,累了一天了。”林大娘也在一旁道。 “今儿麻烦大娘和婶子了。”徐芳园感激道。 “咳,你这丫头怎得这般见外!”孙婶听言,瞥了她一眼: “你帮了我们两个那么多,我们做的这点事情算什么麻烦!” “就是!” 林大娘咯咯笑开:“能帮上丫头你,我们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对了……” 林大娘似突然想起了什么: “丫头,今儿那么多人都写了约子呢,那些人你都要收啊?” “不是啊。”徐芳园笑道:“今儿还有好些人没在呢。” “以后肯定还要多写些约子的。” “丫头,我不是那意思。”林大娘摇头,神情比先前还要凝重了几分。 徐芳园微滞:“大娘,你想说啥啊?” “那钱宁芳的螺子,你也要收么?” 林大娘忧心忡忡的看着徐芳园: “丫头,今儿这一出可都是她闺女儿闹出来的。” “还有那李翠花,那就是个典型的墙头草,你看她摇摆的多厉害!” “丫头,你涉世未深,大娘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 “像李翠花这种人,能离她多远就走多远!” “像她那样的,就是养不熟的心眼子小的跟颗针一般小的蛇,今儿个对你摇头摆尾,明儿个指不定就因着什么鸡毛蒜皮点的小利润直接反咬你一口。” 说起陈小花和李翠花,林大娘的脸上便止不住露出嫌恶的神情。 而孙婶听到林大娘的话,脸色也没之前好了。 其实,若是林大娘不说这事儿,她也是想要找个机会对徐芳园这样讲的。 迎着孙婶和林大娘忧心忡忡的神情,徐芳园缓缓道: “其实对她们两个我倒是没有太大的顾虑。” “诚然,那李翠花是个墙头草,但她顶天了也就是个墙头草,我不认为像她那样的人,有反咬我的机会。” “当然,我不想同她计较的最为主要的原因并不是这。” 说着话,徐芳园深吸了一口气,她轻声道: “如今良田去了镇上读书,等食肆修好了,我也要去帮忙,这徐家就剩下了我家阿爹。” “我是真的不放心他。” “如此,我觉得这段时日还是不要开罪人的好。” 听了徐芳园的话,孙婶和林大娘的脸色皆是微变。 她们显然是没料到徐芳园还有这层顾虑在里头。 不由自主地,两人看向徐芳园的目光都多了几分同情和欣慰。 徐芳园着实有些受不了两人的目光,干脆摆出一副好奇的模样岔开话题: “对了,婶子、大娘,你们可以同我讲讲那钱宁芳是怎么回事么?” “我怎么觉得……那钱宁芳和陈小花不像是一般母女呢?” “那可不就是不一般的母女么!” 林大娘被徐芳园的好奇打动,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 “陈小花那丫头一直就看不起钱宁芳呢!” “看不起?” “可不!”林大娘点头,她看向一旁的孙婶,道: “哎,孙婶不是挨着钱家住的么,她家是什么情况,孙婶再清楚不过了。“ 孙婶听得林大娘的话,难得没有搭腔。 徐芳园挑眉,她想起那回赶场时,陈小花带了一筐子豆腐去镇上时满脸的不高兴: “因为钱宁芳做豆腐的原因么?” “哪里会是因为这个啊!”林大娘被徐芳园的话逗笑了: “丫头,你别看那豆腐虽然卖不了几个钱,但好歹是门营生呢!” “在咱们村里头,男子都少有自己的一门活路,像钱宁芳那样会做豆腐的,好些人都羡慕不来呢!” 徐芳园皱眉:“既是如此,那陈小花到底在嫌弃个啥?” “自是嫌弃她娘当初把她生下来呗!” 林大娘努努嘴,很是不屑。 她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孙婶听到这话时,一直强撑的笑容陡然僵住。 徐芳园注意到了。 但因着林大娘还在这,她不好直问,而是不动声色的拍了拍孙婶的手腕。 孙婶回过神来,朝着徐芳园勉强笑笑。 “其实也不怪丫头你这种反应,你那时候太小了,是不知道咱这村子里以往发生过哪些个大事儿的。” “就钱宁芳的那事儿,当时可是在整个村子都引起轰动了的呢!” 第536章 各走一边 大黎民风开明。 大黎的百姓对女子经商并没有什么看法,但他们对于某些事情到底是无法容忍的。 依林大娘所言,当年钱宁芳也是个出去找活做的。 她找的活儿是跟着人行脚商人一起挑着罗兜去到各个村子贩卖些小东西。 行脚商多是男人。 而那时的钱宁芳还是个娇滴滴的女娃娃。 钱宁芳起初跟着他们一起走村蹿乡的时候,是没有多少人看好她的。 不过,钱宁芳是个要强且绝不轻言放弃的。 虽然那活儿很累,但她一直咬牙坚持。 终于,半年过后,她可以独自去挑着罗兜去卖东西了。 几乎每个月,钱宁芳都会拿不少银钱给家里贴补家用。 起初的那段时日,钱家是很欢喜的。 但渐渐地,钱宁芳开始不怎么给家里银钱了。 钱家以为是自家闺女儿日子过得艰难,还不时支钱给钱宁芳。 钱宁芳当然没有收下家里给的银钱。 她告诉父母,自己过得去,还朝着家人抱歉说,没有给家里银钱。 因着她自小就是个让人极为省心的孩子,钱家人也没怎么多想。 钱家人纷纷安慰钱宁芳说——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若是在外头太辛苦了,就不要在外头做了。 家里又不是养不起她一个小丫头。 对此,钱宁芳每每只是勉强一笑。 大约又过了半年。 在一个雨夜,钱宁芳无比狼狈的回到了白沙村。 白沙村人看到,她的肚子微微隆起。 钱宁芳怀孕了,但她还没成亲。 孩子的父亲据说是个做豆腐的。 这事儿犹如一声惊雷,将白沙村的村民们震翻了。 众人怎么都没料到往日里连话都不敢说得大声的钱宁芳居然会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情来。 一时间,白沙村里传言四起。 有人说,所以啊,女人家没事学男人家去做什么买卖嘛! 说是做买卖还是靠着皮囊过活! 有人说,指不定那钱宁芳之前拿回家的钱根本就不是做劳什子买卖得来的。 谁知道那钱经过了多少男人的手呢。 还有人说,那钱宁芳之所以自己一个人大着肚子回村,莫不是她自己也分不清肚里的娃儿是谁的? …… 众说纷纭,但大伙儿说得最多的是—— 这老钱家一辈子的名声可算是毁在这么在外头乱搞的丫头手里了。 外头的传言越演越烈。 但钱家却是无能无力。 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没有人比钱家说得比村里人更厉害。 打从钱宁芳回村子的那天起。 钱家人从上到下统统找着钱宁芳说了话。 他们想要找到钱宁芳腹中孩子的父亲,让他负起这个责。 然而,钱宁芳除开最初说了那人是做豆腐的,咬死了不说那男人到底是谁。 后头,她的老母亲以死相逼,钱宁芳才终于说清了那男人到底是谁。 只是,当老母亲听得那男人早已娶妻生子且是个再破落不过的做豆腐的之后,气得昏倒在地,直躺了足足三天才缓过神来。 虽然三妻四妾算是寻常,但那是对有钱人家。 在乡下,好些男人一辈子都是要打光棍的。 钱家人自是不愿意让钱宁芳过去作妾。 钱宁芳听得家人议论纷纷,苦笑:“人都死了,嫁给谁啊。” 众人听言,更是心惊。 钱宁芳骗了家里人。 自打她发觉自己有孕后,立即就找上了那男人。 但是,她没有料到往日几乎时时都同自己待在一起的男人早已有了家,有了孩子。 看着那院里嬉耍的孩童和妇人,钱宁芳一时怔忪。 未成亲却有了孩子,钱宁芳从未有过一刻的害怕,也从未有过半刻的后悔。 但当她看到那一家子和谐欢快的场面上,她的心却犹如被人狠狠地扔在了地上毫不留情的踩踏了一般。 她跟过去,算什么? 男人见着她,很意外,却也当着院内那妇人坦然的走了出来。 钱宁芳告诉那男人,自己有了身孕。 男人的脸上一刻也未曾流露出欣喜。 男人的眉头深深皱起:“所以,你想要嫁给我?” “嫁给我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也瞧见了我家就这条件,你要嫁过来,怎么也得准备些嫁妆吧?” 钱宁芳茫然。 她滞楞了好久,才勉强笑笑:“我只是告诉你,我要走了。” 男人愣住,显然是没料到她会这样讲。 那夜,钱宁芳连夜离开那个偏僻的小山村。 她想回家,她想离开这个让她失望的地方。 但当星火将落之际,她到底是眷念的回头了。 她看到那个男人到底是追到了她临时借住的草屋里。 男人的身后还跟着他的妻儿。 小屋里空无一物,她看都男人沮丧男人愤怒,男人嚎啕大骂。 但男人所有激烈的情绪不够一刻钟。 一刻钟之后,男人招呼着他的妻儿,将那草屋里的东西搬了个空。 钱宁芳戏谑的看着男人恨不能将那草屋也搬走,心里的那点舍不得终于消失殆尽。 在她的心里,那男人等同于死了。 她越发的想要回家。 她知道大伙儿看到自己的肚子会有何反应,她也做好了迎接一切风雨的准备。 只是,钱宁芳没想到她的父母会逼着她将孩子流掉。 父母说,这孩子是钱家的耻辱,留着只会让钱家的列祖列宗蒙羞。 他们说,将孩子流掉之后,他们就举家搬迁。 他们一家老小去到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钱宁芳很期盼过上父母所描绘的未来。 但一想到那美好未来要以腹中孩子的死为代价,她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那个决心。 终于,她的父母没了耐心。 钱宁芳的父母为了让钱宁芳将孩子流掉,威胁她,若是不答应,就当没她这个女儿。 那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那段时日钱宁芳的心里本就积压了许多情绪。 听着她的爹娘那般威胁,她怒吼: “你们怕是早就不想要我了吧!” “你们是觉得我丢了老钱家的脸,是吧?” “好啊,既然你们不认我,那以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啊!” 后来,就真的各走一边了。 钱家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从白沙村离开了。 由此,关于钱宁芳的各种传言和臆测再也扼住不住了。 但钱宁芳至始至终都像个聋子一般,对那些个议论充耳不闻。 不只不闻,她甚至还开始做了豆腐拿去镇上卖。 从村里到镇上,指指点点的议论更多,钱宁芳却越发的坦然起来。 在所有人异样的目光里,钱宁芳将陈小花生了下来。 她用了那男人的姓,只因她感激他当初教会了她做豆腐,让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能活下来。 第537章 怎么好意思活着 陈小花渐渐长大。 她是个脑袋很聪明的丫头。 打从她记事起,她的耳边便一直充斥着各种各样或讽刺或鄙夷的声音。 她很敏感。 虽然听不懂村里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她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她一直憋着气不问不听,直到她终于能听得懂了。 当她懂事之时,她终于明白了大伙儿一直指指点点的到底是什么。 原来,她的母亲那样不堪! 她先是将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人狠狠抓挠了一通。 然后飞快的跑回家,对着钱宁芳大吵大闹。 那些辱骂,其实并不难听,却足够伤人。 陈小花冲着钱宁芳大喊大叫: “你怎么不去死啊,你怎么好意思活着!”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你有什么资格把我生下来,你凭什么生下我,你生我经过我同意了么?” “你究竟有何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有你这么个娘,我真是不如一头撞死在你做的豆腐上!” …… 那时候的钱宁芳也是个暴躁性子。 起初被陈小花骂的时候,她很是懵比。 但听陈小花骂的多了,她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钱宁芳心想着自己含辛茹苦的将陈小花养大却得来这么些辱骂,自是气不过。 母女两个争吵得愈发激烈,怒极之下,钱宁芳给了陈小花一个耳光。 而陈小花和现在一样,是个吃不得半点亏的。 被钱宁芳打了耳光之后,立即呼天抢地的要和钱宁芳拼命。 说到这,林大娘微顿了下,笑道: “当时这事儿闹得可大了,连里长都过去劝她们不要吵了呢!” 徐芳园听言,皱了皱眉。 在白沙村呆了这么些日子,徐芳园也算是看出来了。 这里的人嘴碎的很,只要谁家出了啥热闹事情,绝对是会传遍整个村子的。 而且,因着人多口杂。 很多事情,传着传着就会变了味道。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林大娘这话说得有些太细了。 有些事情,外人该是不知道的才是。 譬如说钱宁芳既然对钱家人说那男人已经死了。 林大娘怎么说钱宁芳权当那男人死了? 而且好些内容都是钱宁芳的心思。 一个外人,哪里会知晓这么多? 想到这,她下意识的看向了一旁的孙婶,发觉孙婶的神情很是淡定。 显然,林大娘说的她都知道。 徐芳园更困顿了。 她蹙眉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大伙儿散了之后,我和里长生怕她们两个又吵闹起来,干脆留下来劝她们母女两个。” 说到这,林大娘幽幽叹息一声: “丫头,你别看钱宁芳和陈小花现在这般不对付,但那丫头小的时候,钱宁芳对她可真是没话说呢!” “现在,也是没话说的。”一直沉默的孙婶轻声道。 徐芳园挑了挑眉。 而林大娘则是连连点头。 “是是是,看我当真是被陈小花那丫头散播的谣言给蒙蔽了。” “不管啥时候,人钱宁芳都是对得起她陈小花的。” 林大娘又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才接着说道: “那晚,我和里长不是留下来劝她们母女么,那钱宁芳便是朝着陈小花将她这些年来心里的苦一一吐露了。” 钱宁芳对陈小花说她不是没想过死。 事实上,当她看见那个男人已有家小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死。 可是,那时,她的心里有钱家。 她想回去,她不想家人担心自己。 后来,家人与她断绝了关系,她也想过要死。 她甚至都已经在房梁上挂好了绳子。 可当她站在凳子上,她的肚子微微一颤。 那是还是个胎儿的陈小花在踢肚皮呢。 这么死,对陈小花不公。 陈小花听言,陷入良久的沉默中。 很久之后,她抬眼目光灼灼的瞪着钱宁芳: “你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之前,难道就不知道人家已经有了家小么?” 钱宁芳听言苦笑。 她哪里会知晓! 钱宁芳对陈小花说起她与那男人的初次相遇。 那时的她,和以往一般每日挑着罗兜游走于各个村子卖些小东西糊口。 那天,她运气是真的不好。 一天的功夫走了三个村子,两罗兜的东西却是纹丝未动。 临近傍晚的时候,又累又饿的钱宁芳脚底发虚,直接连人带罗兜滚到了不高不低的山崖下。 她受了伤,没法子翻上那山崖。 由此,她只能在山崖底下呼救。 就在她喊得嗓子嘶哑,心也渐渐绝望的时候那个男人挑着罗兜路过。 男人救下了她。 那男人的形容其实是有些狼狈的,但当时的钱宁芳已濒临崩溃。 由此,在她眼里那男人由此天神。 她觉得那男人就同说书人经常讲的那些个英雄救美的英雄一般威风堂堂。 打从第一眼起,她就已经动了心。 那男人的心地很好,连夜给她寻了屋子,又专程去镇上给她买了治伤的药。 因着钱宁芳的腿受了伤,再也没法子去做那些个行脚商人的活路。 那男人便无比庆幸的说:“如此甚好,我早就舍不得你做那些个重活了。” 钱宁芳很焦虑,不卖东西,她就没法给家里头寄钱。 那男人听言,笑得更凶: “这有什么,我教你做豆腐啊!” “你一个女孩子,做点豆腐足够养活自己了。” 钱宁芳很是受宠若惊,她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将他生财的本事毫无保留的教给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钱宁芳学会了做豆腐。 也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那男人了。 如此,便算是日久生情。 之后发生的事情便是情理之中了。 “那个男人真的死了么?” 钱宁芳摇头。 钱宁芳告诉陈小花那个男人其实没有死。 她只是不愿意嫁给一个心里丝毫都没有自己的人。 她觉得仅凭自己,也能将陈小花养活。 钱宁芳笑道: “闺女儿,其实你这么怪娘,娘都能理解的,其实现在回过头来,娘自己都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巴子。” 在那之前。 林大娘其实蛮看不起钱宁芳的。 毕竟,这年头亲都没成却有了孩子,这是真的不知廉耻。 可听了钱宁芳咬着牙说出的那些话,她却是开始同情起钱宁芳来了。 她甚至在心里头设想过。 若是她是钱宁芳,面对这种种境遇会怎么做。 或许,早都放弃了吧? 那些事情,仅仅只是听说,都已经足够让人绝望。 林大娘没有想到,真正让人绝望地,钱宁芳还没说出来。 第538章 想不明白 钱宁芳对那男人新生情愫的最大缘故,无外乎在她心生绝望之际他从天而降。 以及那男人对她毫不藏私,将他养家糊口的营生教与她。 当然,还有那男人的日日相伴。 一直以来,对于那个男人钱宁芳都是感激并倾心着的。 所以,好些时候,那男人对她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他说近来豆腐的行情不好,两斤豆腐一文钱都卖不出。 他说我家中拮据,还有老母要养,却没有银钱。 钱宁芳琢磨着那男人是因为日日陪着自己,才没法子做豆腐。 她一直都对那男人深信不疑。 她想着自己早晚会和那男人成为一家,便主动地将卖豆腐的钱都给他。 男人当然不愿。 她反倒劝着男人说,你娘年纪大了,怎么都需要些银钱才好。 至于,她自己的家…… 钱宁芳则是完全不知该如何朝着家里人将事情原委说明。 家里人那般心疼她,若是知道缘由,总会理解她的。 前头她给家里的钱不少,就算是一年半载不拿钱回家,家里头也该是过得去的。 钱宁芳计较着等自己的伤势完全好了之后,也跟着去卖豆腐。 纵然那豆腐便宜,但两个人卖的要多少许多,也能攒下一些银钱。 只是,钱宁芳没有想到。 她的伤一直没好。 或者更为准确的说,伤已经落了根。 当初虽然及时的止住了血,也简单的处理了伤口。 但她并没有遵循大夫告诫她的,要注意休养的话。 打从她能动弹开始,她便一刻不停的劳累着。 这么些日子,旧伤新劳早已让钱宁芳的身子羸弱不堪。 当大夫再给她诊治时,止不住的摇头。 大夫气愤的很: “既然我说的话你们不听,你们还找我看什么看!” “早都给你们说过了,这伤不仅要养,还要精养,怎么就是不听呢!” “你做那几个豆腐能值多少钱,能换回你的好身子么!” …… 那时年幼的钱宁芳着实是被大夫的暴怒的语气吓住了。 不过,那也仅仅是吓住。 打从心眼里,其实钱宁芳是不信大夫的。 她自觉对自个儿的身体还算了解。 那时的她,只要不拿重物,其实和往日没什么区别。 大夫那日讲了很多,那男人也跟着自责了好久。 所以,大夫的话对于钱宁芳而言,犹如一阵刮过即散的风。 大夫离开,她也就忘了。 不过,当她看着那男人那般自责的模样,她是心疼的。 所以,她朝着那男人笑道: “嗨呀,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还不了解么?” “这天底下的大夫都喜欢将人的病往重里说,那都是想多收些医药费呢!” “我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哪能不做活?” “再者说了,我之前做豆腐的时候不一直什么事情都没有么?” 迎着男人复杂的目光,钱宁芳竭力扬起笑容: “别担心,我自己都清楚的。” 打从那大夫离开过后,钱宁芳为了朝着那男人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大碍。 开始越发玩命的做豆腐。 直到她发现自己有了孩子。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以健康换取的居然会是欺骗。 原来一切都不过是场骗局。 男人的老母亲早已去世,他不过是拿着她辛苦做豆腐的钱回家养了妻儿。 当钱宁芳看着他们一家那般温馨快乐的模样,着实觉得被刺痛了。 当发现自己从头到尾不过是个蒙在鼓里的摇钱树时,钱宁芳当即决定离开那个男人。 事实上,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 “事儿大概就是这么个事儿。” 林大娘说罢,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纵然这是人家的事情,纵然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但或许是因着钱宁芳和陈小花哭骂的时候,她也在场。 此番回忆起来,她总归是有些唏嘘。 “那陈小花和钱宁芳的关系怎么会这样的啊?”徐芳园皱眉。 她有些想不明白,依照林大娘说的。 钱宁芳做的事情虽然大胆出格。 但作为母亲,她对陈小花似乎没什么过错之处。 怎么陈小花对钱宁芳会是这种态度? “咳,这个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林大娘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她谨慎的看了眼四周,小声道: “原本那回解释清楚过后,她们母女两个关系是有所缓和的,可谁知道后头会生出变故啊!” “变故?”徐芳园挑眉。 “可不!”林大娘眨了眨眼睛。 “之前我不是对你讲了么,钱宁芳和那男人在一起时就落下了病根。” “依她当时那个情况,其实真是不能要陈小花的。” “但钱宁芳也是个固执的,为了个陈小花宁可和家人断绝关系。” “这不,她怀孕生女,身旁是半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没人照顾她也就罢了,她还要继续做豆腐挣钱呢!” “丫头你想想啊,当初她和那男人在一起时,还没怀孕呢,就因着做豆腐累垮了身子。” “那肚里有娃了,身子哪里还禁得住折腾?” 徐芳园听言,不由沉默。 怀孕都如此操劳,想来月子期间,钱宁芳也是没怎么休息好的。 “丫头,你别看咱们村里穷,但再穷再累,在怀孕生子这种大事上,一般都还是有家人照料的。” “但钱宁芳却是因着和家人断了关系,生生一个人挺着把陈小花给生了下来。” “你说那丫头一天天的,怎就那么有骨气呢!” 说到这,林大娘的话语里多了怒意。 她咬了咬牙:“当初若不是我们几个估摸着她就要生了去到她家看她。” “别说是那陈小花了,就她钱宁芳自个儿的命都保不住。” “丫头,你是不知道当时我们几个妇人进到她屋里看到那场景有多骇人!” 林大娘等人都是生过孩子,也吃过生孩子的苦的人。 可看着钱宁芳家中的一片狼藉,还是吓得不轻。 几个妇人赶紧叫人将钱宁芳母女送到镇上的药房。 那药房大夫是个好心的,瞧着钱宁芳那般惨,一文不取。 徐芳园微微蹙眉,总觉得林大娘似乎是越扯越远了。 “丫头,想来我说了这么多,你也该知晓那钱宁芳是个什么性子。” “她哪里肯占旁人的便宜?” “所以啊,那大夫虽然一文不取,她就逮着机会想要报答那大夫,谁知道……” 说着说着,林大娘顿住。 她神情为难,不知该如何往下讲。 徐芳园微微蹙眉,难道陈小花和钱宁芳之所以闹成如今这般是因为那大夫的缘故? 可是,为什么呢? 她有些想不明白。 依照林大娘所言,那大夫对她们母女二人而言是救命恩人来的啊。 难道…… 一个想法陡然从徐芳园的心里升起。 第539章 真是奇怪 “后头,那大夫想娶她。” 孙婶将林大娘的话接了下去。 “不过,那是在陈小花和钱宁芳吵闹那回之后了。” 孙婶缓缓道:“钱宁芳的身子不太好,那大夫又是个心善的。” 大夫哄着钱宁芳说给她调养身子的药都是自个儿去山上采的,费不了什么钱,因此便不能要她的钱。 那时,因为生陈小花几乎是将钱宁芳的身子完全拖垮了。 所以,即便钱宁芳心里头清楚那大夫只是为了让她心安说的谎话,她也只能当真。 钱宁芳计较着,等身子稍微好些了,就好好地回报那大夫。 但她没想到,身子才好了一两分,那大夫对她却不同先前了。 有过陈小花爹的的教训,钱宁芳几乎是立即就明白了大夫的心思。 钱宁芳对男人早已失望。 所以下意识的便觉得大夫和陈小花的爹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 都是一路货色! 她开始有意识的回避那大夫,也渐渐捡起了做豆腐的生意。 原本以为豆腐那般便宜,该是很难演过母女二人。 可当真正做起豆腐生意,她终于知道豆腐其实足可以卖一文钱一斤。 她终于明白,那个男人的嘴里半点真话都没有。 不过,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对于钱宁芳而言,如今没有什么能比断开和那大夫的联系更为紧要。 她拼了命的挣钱,只为和那大夫划清界限。 后头,她真的做到了。 她登门只为还钱,大夫倒是坦坦荡荡的都收下了。 那时候,村里没有孩子的都笑话说钱宁芳就是个傻的。 像她那种情况,有人要就不错了,也不知她到底在怕什么。 有孩子的都知道她怕的是陈小花不乐意。 毕竟,那时陈小花已经懂事了。 尤其亲眼见过钱宁芳母女争吵的林大娘更是知晓,钱宁芳这些年过的有多不容易。 也知道,她们母女两个能将心结解开有多不容易。 像陈小花那般敏感的丫头,绝对不可能同意自己母亲再嫁的。 可谁也没料到那大夫会朝着钱宁芳提亲。 而且是找了媒婆,带着聘礼来求娶。 那满满当当的一箱子聘礼,足以让村里大部分未出嫁的姑娘都眼红。 所有人都朝着钱家敢。 乡亲们纷纷祝福钱宁芳苦尽甘来。 钱宁芳茫然而无措的应着众人的祝福语艳羡。 她更加茫然地看着因为紧张,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好的大夫。 她不明白,明明两人之间的账早都清了,也已经有这么些年没联系过了。 他为什么还要找上门来。 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 就在钱宁芳完全懵懂的时候,陈小花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她对着前来说亲的媒婆和大夫怒骂,将装着聘礼的箱子直接砸烂。 对钱宁芳,她更是无法原谅。 满心祝福的乡亲们,从未见过那般癫狂的陈小花。 而本就局促的大夫和媒婆也是傻了眼。 那天的情景,犹如一场荒谬至极的闹剧。 白沙村的大部分乡亲们都参与其中。 虽然大伙儿平日里喜欢看热闹。 但这样的热闹大伙儿都知道,最好不看。 由此,大伙儿只是将大夫和媒婆劝走,又朝着钱宁芳母女两个说了些‘有话好好说’的聊胜于无的话之后就纷纷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那天所有人离开过后,钱宁芳母女到底说了些什么。 大伙儿唯一知道的是。 自那日起,钱宁芳再也没有出过村子。 不止没出过村,就连家门都很少跨出。 每回做的豆腐,她都让陈小花带去镇上。 不过即便如此,陈小花对钱宁芳态度却是完全变了模样。 不再尊重也就罢了,还时不时地就要出言羞辱一顿。 而那向来暴躁的钱宁芳也如变了个人一般。 不管陈小花说的有多难听,她都一并收下。 说到这,孙婶不由浅浅的叹息一声:“到底是个苦命的女人啊。” 徐芳园听罢钱宁芳的种种遭遇,也很是唏嘘。 此刻,听到孙婶的叹息,徐芳园收回心思,浅浅一笑: “既然如此苦命,那她的螺子我更是要收了。” 孙婶看她:“丫头,你做了决定就好。” “不行!”一旁的林大娘听言,连忙摇头。 她语重心长的看着徐芳园: “丫头,方才我和你婶子说了那么多你还没听明白么?” “那陈小花就是个胡搅蛮缠且好不感恩的。” “这些年,我亲眼看着那钱宁芳每日做豆腐,却是连一身好衣裳都没得穿。” “我算是看出来了,陈小花那丫头就是故意的呢!” “她是见不着钱宁芳好。” “她原本就和你不对付,你如今若是帮了钱宁芳,指不定以后她要怎么找你的麻烦呢!” “大娘,没事的。”徐芳园浅笑:“我心里有数。” 林大娘还想说什么,忽然看到徐芳园的眼里竟然隐隐闪现泪光。 “丫头,你这是怎么了?”林大娘急忙问道。 徐芳园没有回答,只是朝着另一个方向疾步走去。 林大娘狐疑,她随着徐芳园的背影方向看过去,忽的就怔住了。 “这是……”林大娘张大了嘴。 见着那骑马而来的一行人,着实是有些被吓住了。 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 白沙村这么个穷乡僻壤之处,从哪里来的这十几匹高头大马? 这么多马突然跑来他们村里,莫不是来洗劫的? 想到这里,林大娘只觉得自己的脚,似乎都已经站不稳了。 马蹄纷纷,激起尘土飞扬。 徐芳园原本只是疾步过去。 然而当她见着那领头的马儿上坐着的是谁之后,登时就飞奔起来。 “丫头,小心,别靠的太近了,那可是畜生!” “不对,你离那些人远点,万一他们是马匪什么的,可就糟糕了!” 林大娘见状,生怕那腾空的马蹄踩在徐芳园的身上,连忙大叫。 “哎呀,你这样才容易惊了马儿。” 在林大娘张嘴的瞬间,孙婶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孙婶发出狐疑的呜呜声。 “我说老姐姐,你真是老眼昏花了,怎么就瞧不清那马背上的人是谁?”孙婶浅笑。 “那小子什么时候像马匪了?” 林大娘闻言,这才抬眼去看。 当她仔细看了坐在领头那匹马背上的居然是徐良田时,更怔住了。 怎么会是徐良田? 真是奇怪! 这才几日未见,她怎么觉得徐良田好似从里到外都换了个人一般? 第540章 反倒像个孩子 “阿姐!” 徐良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他满怀欢喜的朝着徐芳园跑了过去。 徐芳园下意识的伸出了手,徐良田便毫不犹豫的扑进了她的怀里。 “你长高了,良田。”徐芳园低头,看着良田,若有所思的说道。 “没有呢!”良田依恋的在她怀里,并不曾抬头: 他含糊嘟囔一句:“阿姐,我这才出去半月不到呢。” 徐芳园闻言,浅笑。 她刚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一声咳嗽。 多德泽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 他朝着徐芳园微微行礼,沉声道:“良田。” 徐良田身子一僵,他不甚自然的离开徐芳园的怀抱,小声道: “阿姐,我刚才是不是不得体?” 徐芳园闻言愣住。 看着良田又怯懦且自责的模样,她心生不喜。 这样的良田,不是她想要看到的良田。 “师父说,男女有别,纵然我和阿姐是姐弟,也该是要注意分寸。”徐良田轻声道。 徐芳园的眉头皱得更深。 “徐姑娘。”多德泽走上前来,又一次行礼:“我等今日来的晚了些,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良田,去见见你爹吧?”见着徐良田仍依恋的不愿离开,多德泽不由微微蹙眉。 “你爹爹这么些日子没瞧见你,也是会担心你的。” 说着话,多德泽加了句:“知道么?” “我知道的。”徐良田点头。 纵然心中有好多好多话想对阿姐说,但此刻也没法子说出口。 他觉得师父说得对,他离开这么些日子了,爹爹也是很挂念自己的。 思及至此,良田朝着徐芳园浅浅的行了个礼,这才走进了自家院子。 “你将良田教得很好。” 徐芳园看着神情木然到冷漠的多德泽,涩涩开口道。 “那是因为他本就聪明。”多德泽浅笑。 “可这样的良田真的好么?”徐芳园抬眸,眼底压制着难以控制的愤怒。 多德泽闻言,笑容越发浅淡: “没什么不好的。” “没什么不好?” “生在帝王家,便注定了他不能像普通人家那般。”多德泽缓缓开口,言语中多了几分清冽。 徐芳园一时怔忪。 她沉默:“倒也是了。” “姑娘的想法多德泽可以理解。” 眼前女子眸底的沮丧让多德泽微楞,他不甚自然的继续道: “但请姑娘相信,过于重情对于良田而言,只会让他一败涂地。不只是他一败涂地,我们这些跟随着他的人,也会因为他的感情用事,陷入绝境。” “这种事情说这个为时尚早了吧?” 听了多德泽的话,徐芳园的唇角不由勾出一抹讥诮。 “他现在不过是个不到六岁的孩子而已。就算他真的随着你们离开,你们会让他做决定?” “纵然他是你们的少主,但谁会真心要听他的话?” “说到底,他不过是你们寻找的一个可以制衡哈图那些个以下犯上之徒的一个傀……” 话未说完,多德泽厉声喝道: “胡说八道!” 他怒目瞪着徐芳园: “姑娘,饭可以乱吃,话还是不要乱说的。” 徐芳园哦了一声,如多德泽所期盼的那般,没再说话。 只是看着多德泽的目光愈发讥诮。 多德泽被她盯得心里发虚,不甚自然的别过头,用更不自然的声音闷闷道: “姑娘您是识大体的人,该是知晓我的意思。” 徐芳园我宁闻言浅笑:“若我说我不知呢。” 多德泽怔住。 他错愕地看着徐芳园,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眼前这丫头会突然便成这样。 上一回,她分明是很识大体的,也分明说过可以让自己带走良田的。 怎么现在这番模样倒像是要出尔反尔了? “收起你的担心吧。”徐芳园扯唇。 “我说过的话,我记得。”她唇角的笑意减淡:“但我也希望你能信守那日,你朝着我许下的保证。” 多德泽看她。 见着她神情坦然又无奈。 一时间,多德泽有些狐疑了。 这丫头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聪明? 她既能看破这么多,怎么还那般天真? “身不由己这四个字我是知晓的。”徐芳园浅浅一笑。 迎着多德泽复杂的神情,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喃喃道: “我们良田啊,一直以来就活的很小心,我只是不想让他一辈子都这样。” “我知道如今的他已经朝着你希望的方向走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对他稍微仁慈一点。” “说到底……” 说着说着,徐芳园顿了顿。 她胡乱抹了一把眼角的眼泪,才接着笑道:“他不过是个孩子。” 多德泽听言,有所动容。 他沉默一刻,才朝着徐芳园抱拳道: “徐姑娘,你放心,我其实也清楚的。” 徐芳园听言抬眸,眼底刻满了怀疑。 多德泽还想说什么,马蹄声已经近在耳畔了。 他只得适时地闭上了嘴。 “嫂子,你们怎么在外头呢!特意等我们呢!”云恒领着大队人马赶来。 见着徐芳园,他欢脱跳下马背,冲着徐芳园笑呵呵道: “我六哥说了,他再过一会子也会过来,这不,他让我们先把这些贺礼送过来!” 说着话,云恒指了指身后驮满了东西的马儿。 她强迫自己从方才的沮丧情绪中抽离出来,勉强冲着云恒笑笑: “这么客气做啥,人来了便是,不必这么客气的。” “这才不算客气呢。”云恒道: “而且,今儿可是嫂子你们住新家呢。我五哥说了这是人生中的大事之一,马虎不得的。” “嫂子你看!” 云恒自顾走到一匹马儿前,冲着徐芳园咯咯笑道: “这里头的酒全是我五哥送给你的呢,他说这都是一等一的好酒,啧啧!” “起初我还不相信,可是刚才这一路,啧啧,可真是馋死我了!” “嫂子……” 说着话,云恒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待会儿我能不能尝尝?” “自是可以的。”心情沉闷的徐芳园着实是被云恒此番孩子气的话逗笑了。 云恒听言,顿时欢呼起来。 徐芳园:“……” 怎么答应了他,反倒更像个孩子了? 此时,和徐良田打过招呼的林大娘和孙婶也走了过来。 原本看着和以前判若两人的徐良田,林大娘心头已然吃惊。 此刻,看着这么些马儿背上居然都是满满当当的包袱,林大娘更吃惊了。 她认出云恒,下意识的问道:“丫头,这些人是……” “林家大娘好!” 云恒笑道:“这不,我嫂……徐姑娘新家建成,我们呀,是来给徐姑娘道贺来的!” “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将贺礼搬进去啊!” 云恒吆喝一声,男人们纷纷下马搬东西。 看着一箱又一箱的东西搬进徐家,孙婶反应倒是平常,但林大娘惊讶地半晌合不拢嘴。 第541章 不对啊 徐芳园见着那许多贺礼也是着实吃了一惊的。 见云恒领着大伙儿将东西卸下,徐芳园立即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 “嫂子,我六哥说了,这使得的!” 云恒先是小声在徐芳园耳畔附声,转而又故意提高了音量道: “就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但好歹是我们的一番心意,还望徐姑娘不要嫌弃。” “对啊,徐姑娘,你就收着吧。” 云恒话音刚落,立即有人附和道: “我们这大老远的驮到这儿,若是再驮回去那可就真正儿的不划算了。” 那人说话间,只差在脸上写着‘求你收下’几个大字了。 徐芳园闻言,微顿。 她看向其他汉子,毫无意外的发觉几乎每个人都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云恒则是苦兮兮的看着徐芳园:“嫂子,你就收下吧?” “你若是不收,我们都没好果子吃的!” 徐芳园楞了一下。 念及顾南弦的身份,她顿时了然。 她无奈的扯了扯唇:“瞧瞧你们说的。” 徐芳园觉得这些人想来也是暗卫。 他们以完成任务为使命,就如当初那些匠人来徐家做活一般。 这些人来她家送贺礼虽然是件小事,但若是自己不收,等待他们的怕是责罚。 略微犹豫之后,她干脆在前领路: “各位,请跟我走吧!你们都还没吃饭呢吧?” “待会儿忙完,大伙儿先歇一歇,我去给你们做饭。“ “真的么?” 一听到徐芳园要做饭,云恒的眼睛都亮了。 他顿时激情满满的朝着身后的众人道: “都快些快些,我嫂子做饭可好吃了!你们今儿个可算是有口福了!” 众人听言,眼里的光丝毫不比云恒少。 事实上,当他们听到今儿的任务不过是来徐家送贺礼时,原本都是不太乐意的。 搬送货物这都是卖力气的莽汉做的事情。 像他们这样的人,手脚做的都是那最狠最毒之事,这等事情,他们向来是瞧不上的。 可当他们见到先前来徐家做匠人的那伙子人听得他们不愿意,却是争先恐后的想要领这任务时,不由狐疑。 怎么去送个东西,还要抢着抢着去? 在逼问之下,有人说漏了嘴。 他们说就六爷未来那位夫人大方不说,厨艺还特别好。 这贺礼送到,铁定是傍晚了。 依照六爷夫人的性子,定是会做吃食给他们吃的。 原本还以为是有什么不得不来的缘由,听得只是一顿吃食过后,他们更为不屑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虽是刀尖上过活。 但因着这些年来要面对各种身份的人。 上到权贵,下到乞丐。 珍馐美味亦或者是馊菜冷饭,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饱腹之物罢了。 他们实在是不解。 明明是经历过那么多场生死的人了,前伙子去徐家的人却像是突然活回去了一般。 看着那伙子人兴高采烈的模样,他们很是鄙夷。 后头,是云七爷也同那伙子一般兴奋地要前来,他们的鄙夷渐渐化作了狐疑。 七爷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能让七爷都这般蠢蠢欲动,那得是怎样的美味? 怀揣着这等狐疑。 他们来到了徐家。 此刻见着云恒几乎是要将哈喇子都流了下来,他们又是期待又是汗颜。 啧,这还是他们认识的七爷么? 眼见着男人们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往徐家里搬,林大娘不由自主地拉住想要上前帮忙的孙婶。 孙婶不解:“怎么了? “老天爷,这些人到底是哪路神仙啊!” 林大娘捂住嘴巴,以防止自己惊呼出声。 孙婶狐疑看她:“啥啊?” “孙家婶子,你快捏我一把,刚才那小哥讲的,这些都是送给芳园丫头的贺礼是吧?” 孙婶皱眉:“是啊,有什么问题么?” “孙家婶子,你觉得这没问题?”林大娘快被孙婶淡然的模样给气坏了。 她将孙婶拉到更远的地方,越发将声音压得更小了些: “你可知道那些箱子里头都是些什么?” “不是说了是酒么?” “哪有那么多酒啊!”林大娘愈发急了。 她用眼神示意此刻云恒搬着的那个木箱:“你知道那个箱子上的符号是什么吗?” 孙婶摇头,她以前虽然在镇上做活。 但其实活动的地方就是那小小的食肆之中,莫说那箱子上的符号了。 就是什么达官贵人走到她跟前,她也是认不出来的。 “咳,这你都不认识啊!”林大娘一脸诧异。 “这是船帮的标志啊。” 林大娘着实受不了孙婶茫然的反应,干脆指着另一个箱子道: “那个符号,你认识么?那是振威镖局的符号呢!” “还有那个,那是清元茶庄的标志。” “最厉害的是第一个进去的那个男人抱着的那个箱子!” 说话间,因为激动,林大娘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高昂了许多。 “那可是大隆宝票号啊!” “大隆宝?”一直没太大反应的孙婶听言,也是不由错愕。 她怔怔的看着林大娘,小声道:“你不会是看错了吧?” “我瞅着那些箱子上画的符号都差不多啊。” “哪里差不多了,这差得太远了啊。”林大娘急道: “孙家婶子,你忘了我家阿冬是做什么的了么?” “他以前走南闯北的什么没见过,这些东西可都是他告诉我的呢?” “告诉和……”孙婶微微皱眉,她刚要反驳,便被林大娘接着的话打断了。 “孙家婶子,说起来不怕你笑话。 当时我听我家阿冬说那些个钱庄票号都有自己的符号,实在是好奇得很,便让阿冬给我画下来,回头我也好在村里的那些妇人面前吹嘘一番。” “阿冬真给我画了,就刚才我给你说的那些个符号我可是看了不知道有多少遍了的,哪里会看错?” 孙婶听了林大娘的话,不由沉默。 看着进出徐家热火朝天的男人们,她皱紧了眉头。 若是当真如林大娘所言,送这些箱子的都是些了不得的。 那他们和徐芳园是什么关系。 “哎,孙家婶子,我现在可是越来越佩服芳园丫头了。”林大娘啧啧一声: “你瞅瞅,人家素韵酒庄的东家为了给她送礼,竟是找了这么多地方的贺礼,可见人家对这丫头是用了心的。” 孙婶听言,脸色越发难看。 素韵酒庄的东家送给芳园丫头的? “哎,不对啊!” 说着话,林大娘忽然惊呼一声。 第542章 芳园是什么心思 孙婶被林大娘突然的惊呼骇了一跳。 她略有责怪的看向林大娘。 林大娘却是浑然不觉,她巴巴地看着那些个往徐家进的男人,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些全是那素韵酒庄的东家送的啊?” “哎,孙家婶子,你说这素韵酒庄的东家是啥意思啊?” “若只是庆贺芳园丫头家翻修了院子,这贺礼未免也太贵重了些吧!” “他送这么多东西给芳园丫头,莫不是看上芳园丫头了吧?” 孙婶沉默。 林大娘丝毫不在乎孙婶的沉默,她继续道: “人顾大郎不是都和芳园丫头订好了亲事了么?” “而且,我记得以前那素韵酒庄有事没事就要给顾大郎送酒来的。” “那东家来这么一出,肯定就是想要讨芳园丫头的欢喜啊。” 说着话,林大娘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再一次惊呼出声: “难道他是想要撬人墙角?” 这样的话刚落地,林大娘几乎便是笃定了。 她自顾自的点头,万分肯定道: “一定是这样的,你想想啊,这么些东西是要话好多钱财和精力的。” “若不是为了这个,哪里会做出这种事情?” “说起来,你还记不记得芳园丫头家刚刚翻修院子的时候,那东家也是前来祝贺了的?” “我听说这院子的匠人也都是他找的。” “你说,那素韵酒庄的东家向来是神秘的紧的,怎么这回会为了芳园丫头频频献殷情?” “哎,看来啊,那东家对芳园这丫头着实是上了心的呀。” “但,再怎么上心,这样做未免也不厚道吧?” “人好歹顾大郎和芳园丫头是有婚约的呀。” “那酒庄的东家这般做,不是抢兄弟的媳妇儿么?” “这要是传出去,日后芳园丫头和顾大郎可怎么处啊?” “说起来,孙家婶子,你有没有注意到顾大郎这段日子都没怎么在村里?” “以前他虽然也出去过,但是这么长时间离开,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难不成他也是知晓了那东家的意思,自觉比不上所以负气离开了?” 孙婶:“……” 虽是有这种可能,但能不能小声些。 是院里的那些男人都听不见么? 她很是无奈。 这林大娘的想法也忒多了,一会子功夫把可能的不可能的种种全部说了出来。 然而…… 纵然对林大娘有这般多的猜测很是无奈。 看着那些个搬东西的男人,孙婶却是不由紧紧地皱起了眉。 那素韵酒庄的东家不会真如林大娘所猜测的那般吧? 那酒庄的东家也是一表人才,配倒也是配得上芳园丫头的。 可是那芳园丫头又是怎么个心思呢? 孙婶心头一沉,不行…… “不行,我得要找个机会问问芳园丫头!” 林大娘先孙婶一步将她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孙婶:“……” “孙家婶子,你要和我一起么?” 林大娘说罢,凑到孙婶耳边。 “芳园丫头这会子该是在做饭,咱们去灶屋吧?”孙婶道。 “我就知道婶子你也是担心芳园丫头被骗了的!” 林大娘嘿嘿一笑,嘴里还不忘嘟囔: “那有钱男人啊大多数心里头坏水都多得很呢,就算芳园丫头不要顾大郎了,咱也得替丫头把把关。” “那丫头没了娘,咱可不能让她被男人给骗了!” 孙婶:“……” 不是去问芳园丫头对那东家到底是什么意思么? 她怎么听林大娘的意思。 已经认定那东家了? “走啦!” 见着孙婶未动,林大娘干脆直接拉起她的手,往灶屋里走。 此时,徐芳园刚从地窖里头拿了些食材道灶屋。 见着林大娘和孙婶,她笑道:“婶子大娘你们去外头歇着去,我这儿忙活的过来。” 孙婶:“……”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来。 要是让这丫头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想到来帮忙,只是单纯的想要问问她和那东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丫头怕是会为难。 她张着嘴,刚想说什么,一旁的林大娘先她一步抢了话头。 林大娘:“你一个人哪里忙活的过来,外头人那么多呢!” 林大娘像往常一般,直接走到了灶头旁,冲着徐芳园笑道: “左右我和你婶子闲着也是没事做,干脆来帮你烧火洗菜什么的。 外头人那么多,若是全靠你一个人忙活,指不定天黑了都吃不成饭呢!” 听言,徐芳园也不客气,她笑笑:“那就麻烦婶子和大娘了。” “丫头,我去把这螺子洗了吧?”孙婶见徐芳园拿了螺子,忙说道。 徐芳园应声好。 林大娘则自觉地坐在了小板凳上烧火。 灶炉里的火光亮堂堂,林大娘一面烧着火,一面佯装不经意的问道: “丫头,良田这小子在学堂还习惯吧?” “该是习惯的。” 徐芳园楞了一下,旋即笑道: “学堂里的先生不错,对良田也好。” “笃行书院的先生是不错的。” “我听我们家阿冬讲过,笃行书院的学生个个都是好的,而且好些学生在学堂里就能有一番出息了的。” 听得徐芳园的话,林大娘忙问道: “对了,良田是在笃行书院吧?” “呃……不是。”徐芳园回道。 她虽然有朝着村里人说良田已经去了镇上堵上,但并没有告诉大伙儿他去的哪个学堂。 如今听得林大娘的话,徐芳园不由暗忖。 自己是不是该说下良田其实是在黄亭书院读书,而且整个学堂就他一个学生? “咳咳。”林大娘呛得咳嗽两声。 她就知道个笃行书院,还以为镇上就那么一个学堂呢,如今当真是尴尬极了。 “良田是在哪里读书呢?”一旁的孙婶将话接了下去。 “黄亭书院。”徐芳园道。 “黄亭?”孙婶蹙起了眉头。 “婶子和大娘你们该是没听说过的。” 徐芳园浅笑:“当初我自己也是机缘巧合去的那学堂。” “那没听说过的学堂会不会不太好啊……” 林大娘听言,眉头紧皱。 她生怕徐芳园被人骗了,忙道: “丫头,你有没有……” “如此说来,你学堂定是有丫头你看好之处了。” 孙婶暗暗瞪了林大娘一眼,顺便将她的话截断: “虽然那学堂我没听说过,但从良田如今的模样看来,那位先生是个有本事之人。” 徐芳园很是赞同的点头。 林大娘皱起了眉,显然她并不同意孙婶的看法。 第543章 还嫌弃上了 林大娘甚至有些不悦孙婶打断了自己的话。 她皱眉,决定将之前的话说完: “丫头,那学堂你朝着周围人打听过么?” “丫头,你年纪还小,不晓得这世上黑心人有多少。” “前阵子,不有人在传说有个只认识几个字的混子开了个学堂,专门骗穷苦人家的孩子去念书的么?” “那什么黄亭书院,听都没听说过,可千万别和其他镇子一样啊。” “哎呀,行啦。”孙婶再一次笑着将林大娘的话打断: “那学堂靠不靠谱,人家芳园丫头还看不出来啊。” “林家大娘,我看你是担心的太多了,芳园丫头像是被人骗的人么?” 见林大娘还想说,孙婶干脆看向她: “林家大娘,你刚才不还说良田已经变得不敢认了么?” “这才多久,良田犹如换了个人一般,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人家那先生是有本事的了么?” “这……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啊!” 林大娘闻言思量一番,觉得似乎是这么个理儿,便干脆将此事在心里头翻篇了。 本来嘛,良田读书的事情也是为了让后头提起那酒庄东家的事情不那么刻意。 如今孙婶解释清楚了,她觉得也没必要再劝徐芳园什么了。 反正,读书的事情她又不懂。 以她所见,纵然读书可能会有千般好万般出息。 但……不读书只要人踏实肯干,这一辈子也不会过得太差。 像她的阿冬,就会写个自己的名字,这不也过得很好么。 反倒是她的儿媳张喜儿,书没少读,还不是要靠着她的阿冬养活? 其实打从林大娘和孙婶一进来,徐芳园便知道她们有话要说。 此番,瞧着两人没话找话,徐芳园不由浅笑: “好啦,婶子、大娘,我知道你们有话想同我讲,咱都这么熟了,有什么话直说就好的呀。” “没有,没有哪有什么话啊,我们是想着来给你帮忙的!”林大娘听言,忙否认。 “丫头,你也别怪我和你大娘多管闲事。” 几乎是在林大娘开口的同时,孙婶也忧心忡忡的开口了: “只是我和你大娘实在是有些担心。” “担心?”徐芳园挑眉。 林大娘慌忙瞪了孙婶一眼,孙婶无动于衷,继续道: “你觉得素韵酒庄那东家人怎么样?” “徐老板么?”徐芳园道:“人不错,很好很厚道。” 孙婶和林大娘听言,不由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失望。 这样的评价算是很满意那东家了吧。 如此,顾大郎该是真被‘抛弃’了吧? “那和顾大郎相比呢?”林大娘不甘心的追问。 徐芳园闻言一怔。 怎么好端端的将顾南弦和徐睿对比起来了? 难不成是顾南弦做了什么让人怀疑他身份的事情。 心头存疑,徐芳园干脆含糊道: “大娘,顾大郎怎么能和人家徐老板比呢!” 说到后头,徐芳园不忘加了一句: “顾大郎就是个猎户,两个人都不一样的。” 孙婶:“……” 林大娘:“……” 这话里的意思,果然是妥妥的瞧不上人家顾大郎了。 不只是瞧不上,还嫌弃上了! 林大娘觉得,若不是徐芳园帮了自家那么多,她肯定是要好好说道徐芳园一番的。 就她这样但凡有更好的选择,就将之前定好的亲事丢了。 那名声传出去可是实打实的会坏掉的呀! 但,虽然心里觉得徐芳园这样有了更好的就不要顾大郎了不太好,但打从内心里林大年还是向着她的。 她在心里头计较着。 若是让自己来选酒庄东家和顾大郎,哪怕被人议论,她也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东家的。 就像徐芳园说的—— 顾大郎不过是个猎户罢了。 略作停顿之后,林大娘忙问道: “那丫头,你这是要答应了那东家了么?” “啥!”徐芳园愣住。 虽然林大娘没明说,但她怎么觉得林大娘想歪了呢! 果然,她刚要问,林大娘立即换了衣服过来人的模样语重心长的看着她: “丫头啊,大娘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你们这些小女子的心思,大娘也是能理解的。” “若论起身家来,就算是十个顾大郎也比不过半个素韵酒庄的东家。” “上回开工那日,那东家来你家的时候,我就看出苗头来了。” “那东家对你也确实是有那么个意思。” “等等,大娘我想你误……” 徐芳园急急开口,她想要朝着林大娘解释。 然而林大娘十分体贴的把她的话打断了: “这有什么误不误会的!” “丫头,大娘不都给你说过了么,大娘也是从你那个年纪过来的,你的心思大娘能理解的。” “若换做是大娘我,有这么两个男人摆在我的面前,我也会犹豫的啊!” “你就像那顾大郎,起初他刚在咱们村里住下的,其实谁也看不上他的。” “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还到处都是伤,可谁能想到他会打猎这等本事啊。 而且,你别说他把脸洗干净了,还真是十里八乡都找不到比他好看的人了。” “就顾大郎这样长得好看又有本事的,咱们村里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芳心暗许的。” “早前啊,大娘觉得你和顾大郎既是两情相悦,也没什么不好的。 毕竟,整个村子里是绝对找不到比顾大郎有本事的男子来的。” “但而今,情况不一样了啊。” “丫头,现在可是素韵酒庄的东家喜欢上你了。” “他可比顾大郎好上千倍百倍不止了啊。” “大娘的意思呢,就是你不要有什么负担也不要有太大的顾虑。” “虽然你选了那东家会招来非议,但你人都离开咱们村子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再说了,我看着那东家是着实的喜欢你,日后若是当真有什么流言蜚语,你朝着那东家撒撒娇,指不定就离开龙潭镇了。” “那时候,别人说什么,更不要紧了。” 林大娘说着话,朝着孙婶眨了眨眼,示意孙婶也说两句。 孙婶脸色难看。 虽然林大娘的话说得直白,但可不就是这么个理么? 那时徐芳园和顾大郎说是说了亲事。 但一没媒人,二没文书,就是空口白牙一句话的事情。 如今,徐芳园放弃顾大郎,跟了那素韵酒庄的东家,倒是真真实实没什么话好讲的。 孙婶虽然觉得顾大郎是个好的,但是受了徐芳园这么多恩惠。 出于私心,她还是想要见着徐芳园未来过得更好。 徐芳园:“……” 起初,她是想要反驳的。 可当她听了林大娘的一通苦口婆心之后,整个人都傻了。 林大娘说的是个啥? 徐睿看上她了? 她不要顾大郎了? 她怎么啥都不知道? 第544章 哪里过分了 眼瞅着了林大娘还要继续‘苦口婆心’,徐芳园很是没招。 无奈之下,她只能朝着孙婶投以求救的目光。 孙婶比她还无奈:“丫头,这种事情看你自己的。” 孙婶的神情比林大娘更加语重心长: “那徐东家除开样貌,的确是哪样都比顾大郎要好得多的。” “丫头,你既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要怕,婶子相信你。 不管你要怎么做,一定都有你的理由,也一定已经想好了会面对什么。” 徐芳园:“……” 眼见得孙婶都误会了徐芳园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婶子、大娘,你们是真的误会了。”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生怕林大娘再一次打断自己,徐芳园紧跟着说: “这些东西并不只是徐睿送的,其实……” “不止徐东家?”徐芳园话音还未落,林大娘急忙惊呼:“丫头,难不成有好些男的中意你?” “呃……” 徐芳园更无奈了。 “哎呀,你别打岔,听人家芳园说完你再讲。” 孙婶瞪了林大娘一眼。 她转而看向徐芳园:“丫头,你说这些东西不只是那东家送的,是啥意思?” “就是,这些都是之前我结交的一些朋友送的。” 徐芳园心思一转,撒起谎来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 “朋友?”孙婶皱眉,显然她并不相信徐芳园的话。 “丫头,你说的是以往你看过的病人吧?” 林大娘倒是没孙婶那般狐疑。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若是病人就说得通了。” “对,就是以前给看过病的病人。” 撒了谎却不知该怎么圆谎的徐芳园听得林大娘话顺嘴就接了下去: “这不,他们听说我家院子修好了,所以送些东西过来来着。” “可是刚才林家大娘说装东西的箱子又是船帮又是茶庄还有票号什么的,丫头你给那么多病人看过病?”孙婶问道。 徐芳园直接给听糊涂了:“婶子你说啥,啥船帮茶庄?” “哦,没啥没啥。” 林大娘嘻嘻一笑,截断了徐芳园的问题。 她朝着两人笑道:“怪我,怪我!” “那些个符号仔细看来都差不多,肯定是我认错了,那些个大人物哪能来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呢。” 林大娘不无尴尬的笑道。 其实方才朝着孙婶说那些箱子都是哪家的标志的时候。 林大娘是十足的信心百倍的。 可是此番听了徐芳园的话后,林大娘却是忽然回过神来。 就算芳园丫头如今有了本事,那她顶天了也就认识些镇上的人。 那些标志可都是州里甚至是大黎之中都极有地位的人家。 越是想的细了,林大娘便越是觉得多半是自己看错了。 那些府邸,是犹如日月般的存在。 若是徐芳园当真认识那些个勋贵之人,哪里还会在这地方待着? 林大娘自觉丢脸,干脆自个儿将这事儿翻了篇。 她看向徐芳园: “那啥,既然是误会一场,那丫头,大娘问你啊。那徐东家对你当真没意思?” “若是没意思,他能送你这么多东西?” “大娘你们是真的误会我和徐东家的关系了。”徐芳园失笑: “这里头好些东西是顾大郎托他帮忙送来的呢。” “顾大郎?”林大娘瞪大了眼:“他送你东西?” 徐芳园:“……” 好吧,好像越解释越复杂了。 纵然都是一个村的,但徐芳园还是有些担心顾南弦的身份被人怀疑。 于是她略微思忖一番过后,想到了说辞: “大娘,想来你也瞧见了,这些天顾大郎没在村里。” “其实他是帮着我去外头办事去了。” 林大娘挑眉:“帮你办事?” “嗯。”徐芳园点头: “大娘,你也知道我这不紧跟着就要去镇山做活了么,所以就拜托顾大郎去外头帮我看看有没有辛香料。” “这种东西不是应该东家买么?” 林大娘闻言心中困惑稍减,却是皱起了眉头。 “我们东家就是个外行。” 徐芳园浅笑: “虽然他请的做菜的师傅都是顶好顶好的,但对于做菜什么的却是完全不懂。” “就他请的那师傅啊就给我说了,说我们东家之前买的那些个调味的香料只是能吃,却不好吃。” “做菜的师傅说了,若是我们东家当真想在即走几步就是一家食肆的龙潭镇立足下来,从锅碗瓢盆到酱醋辛辣都该选那些个好的。” “我既是掌柜的,要想对得起东家给的工钱,那自家大师傅都提出了要求,我自是该要满足的。” “那顾大郎找到你们大师傅要的香料了么?”林大娘急忙问道。 将将问完,林大娘又换上责怪的神情看向徐芳园: “咳呀,丫头不是大娘说你,你也真够见外的。” “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你既有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给我们说呢。” “那顾大郎就是个打猎的,他懂什么香料?” “这种事情,你该是跟我们讲的啊,好歹我们这些老婆子天天围着灶台转呢。” “不是大娘给丫头你吹牛,就那些个油盐酱醋什么的,但凡我鼻子一闻就能闻出个好赖来!” “啊呀,行了。” 眼见着林大娘说着说着还吹嘘起来了,孙婶不由浅笑着打断她: “那顾大郎在山上住了那么些年,可是自己做自己的饭的,他算哪门子的外行。” “再说了,人家芳园姑娘方才不是讲了么,这事儿是大师傅要求的。” “那大师傅既然提出了这些要求,你以为顾大郎去找那些个调料的时候,他能不跟着一起去?” 林大娘反应过来,她嘿嘿一笑: “也是哦,瞧瞧我这脑子,真是转不过弯来!” 心头的困惑都已解开,林大娘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她哈哈干笑一声,不太死心的看着徐芳园: “如此说来那东家就单纯就是个帮忙送东西的?” “呃……算是吧?” 左右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徐芳园只能顺着林大娘的话接下去。 只是,她怎么从林大娘的语气里听出深深地惋惜? 难不成,林大娘打从心眼里觉得自己该抛弃顾南弦,转投徐睿怀抱? 林大娘朝着徐芳园眨了眨眼睛: “那东家就半点没存点别的心思?” 徐芳园失笑:“能存什么心思啊。” “顾大郎怎么不自己回来,要让人家东家帮忙送?” 林大娘般的看着徐芳园: “丫头,你有没有觉得那顾大郎有点过分?” 徐芳园:“?” 哪里过分了? 第545章 他不适应 “要我说啊,好歹他也是与你有亲事在的,这种事情怎么好托别的男子?” 林大娘不无责怪继续道: “他这是完全没考虑丫头你会不会被人误会啊。” “丫头,你别嫌大娘说话不好听,大娘觉得你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婚事才是。” “那顾大郎除了长得好看,也没其他好的了。” 徐芳园:“……” 这啥节奏? 她着实是有些佩服林大娘的脑回路和口才。 徐芳园觉得不能再让林大娘继续下去,便立即看向孙婶转移了话题。 “婶子,那啥螺子洗好了么?” “洗好了,洗好了。”孙婶也有些看不过林大娘了,忙答道。 徐芳园生怕林大娘还要讲,急急道: “那我先做菜,那些来送东西的大哥们想来也累坏了。” “丫头,我这话都没说完呢。”林大娘见状,忙想要继续说话。 一旁的孙婶轻声斥道:“哎呀,好了好了,人家年轻人的事情,你怎么还掺和个没完没了的了?” “我哪有掺和,我这是在给芳园丫头提意见呢!” “行行行,知道你是为了人家丫头好,但是那顾大郎有那么差么?”孙婶打趣道: “你莫不是想着人芳园丫头和顾大郎掰了,你家晓慧就有机会了?” “胡说八道,我哪里会存那等心思!”林大娘听言,脸都红了: “我是真的在为……” “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孙婶哈哈笑道:“开个玩笑,你还较上真来了!” “不过啊,林家大娘,你别瞧不上人顾大郎。 我觉得那小子不错,对芳园丫头也实诚,你说咱女人一辈子不就图个对自己实诚的人么?” “这……似乎也对啊。” 林大娘皱了皱眉,略微思索过后,觉得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 不多时,浓郁的香气从徐家灶屋里头飘了出来。 原本就巴巴等着想要尝尝徐芳园手艺的众暗卫闻着那香味儿,哈喇子在嘴里打起了转儿。 云恒得意的很: “怎么着,你们七爷我没骗你吧!” “就我嫂子这手艺,整个大黎,不,全天下!你们也找不出更好的来!” …… 彼时,徐千林一如往常,搬了个凳子坐在屋后已经焕然一新的地里。 目光呆滞的看着满院子青青的光景。 这块地在翻修的时候被匠人们‘顺便’重新开垦了一番。 屋子翻修完了当日,匠人们又依着顾南弦的吩咐,将双蝎山上那些个狼桃移栽了不少过来。 听说,顾南弦还想将那些梨树和杨梅树什么的也一并移过来。 暗卫里头有人以前是种过庄稼的,听了顾南弦的话,慌忙止住了他。 狼桃这玩意儿移就移了,好些地方都有,就算是没移活也不会心疼。 但山里的那些果子树,许多都是生长了几十年的。 而且如今,好些果树正是结果的时候,这时候挪走了树,大概率是栽不活的。 顾南弦听言,觉得很有道理,便只让暗卫们移了狼桃。 不过他没让那地闲着,而是让暗卫们往土里撒了些夏季能种植的小菜。 这些日子,徐芳园时不时地就要往镇上食肆跑。 良田又去了镇上读书。 徐千林整日除开照料兔子,似乎也只有日日照料这块地里的狼桃和小菜了。 在他的照料下,狼桃大部分都活了下来。 而暗卫们种下的小菜也长出了青青的嫩芽。 这样的日子恬静而安宁。 这样的日子,徐千林不适应。 很不适应。 按理,他不该不适应的。 以前,闺女儿不懂事,儿子又小,他整日醉醺醺的,恨不能哪一天直接醉死。 那时候,徐千林觉得自己是绝望的。 又或者,打从那一日起,他的人生就只剩了绝望。 可后来,闺女儿坠陷阱醒来之后,犹如换了个人。 闺女儿有本事了,脾气也变好了,还遇到了一个不错的顾大郎。 良田比以前更有担当。 他和一双儿女之间的误会也解开了。 他的身子在闺女儿的照料下渐渐变得硬朗起来。 徐千林原本以为一切都已经好了。 他终可以和一双儿女平静而无忧的在这小小的村子里生活下去。 但,怎么忽然就变了呢? 良田要去念书。 他能理解。 良田从小就是个要强的孩子。 他那般聪明,若是能读成,定然会闯出一番本事。 芳园要去食肆做活。 他也能理解。 事实上,自家闺女儿不管做什么,他都是可以理解的。 他一直都知道。 他徐千林的闺女儿,是个有想法也有本事的。 闺女儿既是做了决定,便是抱着做成的决心去做的。 一双儿女的决定,徐千林知道自己不该有任何不满,也不能有任何不喜。 但…… 他只是有些担心。 那个跟着良田一同去书院的汉子。 打从第一眼见到那个叫做多德泽的男人。 徐千林便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他此生最为厌恶的东西—— 仇恨。 他讨厌这东西。 更讨厌这东西被人附加在良田的身上。 他的良田,该是单纯无忧的长大,不该被任何附有任何野心。 良田的人生只该是属于他自己的。 徐千林有曾想过朝着人闺女儿述说自己的担忧。 但却无意间听到了闺女儿和多德泽的对话。 就那么毫无准备的。 徐千林知道那个雨夜里,他捡回的孩子竟有着那样复杂的身世。 但,他不意外。 一点也不。 事实上,捡回良田后不久,他回去过捡到良田的地方。 那里寻不到半点良田曾经存在的踪迹。 而他原本的良田,也没了踪迹。 他是个聪明人,也算是经历过一些事情。 他打杀过、逃亡过,更被人严刑拷打过。 为了躲避一些人,一些事,他来到了这么个偏僻的穷乡下。 他原以为只要躲着,以后的人生再不会经历对他而言犹如噩梦的一切。 但世事无常。 他知道,他原本的良田消失意味着什么。 他害怕过,也担心过。 他担心只是个肉团子的良田会给自己和闺女儿带来灾难。 他也曾想过,将良田再次遗弃。 但,那么小的孩子,一旦丢了,命就没了。 他只能将良田留下。 他怕有人会来找良田,更怕噩梦重演。 他曾被人齐齐砍下五个脚趾,那五个脚趾将他的骨气也砍断了。 他熬不住那些个严刑拷打。 他成日喝的烂醉,做了一个最混账的父亲,就怕清醒的时候会被人找上,就怕被人知晓良田不是他亲生的。 但万幸,一年又一年,没有人来。 第546章 阿爹,你怎么了 纵然徐千林的日子一团糟,但他们一家三口总算安然无恙的活着。 如此平静的生活,让徐千林开始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想多了。 又或者他的良田被当做了现在的良田? 若是如此。 那他所做的一切当真是多余且可笑可悲了。 闺女儿恨他,儿子也无视他。 这样的日子,若只是因为他想多了,那可真是悲惨至极! 徐千林很难受。 他其实有曾想过为家里挣些钱,也曾不止一次的想要戒酒,想要重新开始。 但没有契机。 一个酒鬼,突然变好了,这传出去定是会引起许多非议。 若那些传言被有心人听到,那他这么些年的伪装有何用? 又或者,其实当年丢弃良田的人,并不知道良田跟着自己。 他这么突然一变,引起那些人的注意该如何? 万幸,他那不要脸的兄长给了这个契机。 他戒酒,养病,重新做人。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只是,徐千林想不明白,他这才将将变好,多德泽怎么就找上了门。 而且闺女儿居然并不反对多德泽。 为人父母对于儿女总是自私的。 纵然良田不是亲生,纵然这些年他一直嗜酒伪装。 但打从心眼里,他是真的将良田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他不想让良田去经历。 可就如多德泽所言,良田既生在帝王家。 如今的哈图又乱成那样。 无论如何,良田生为天家人,怎么也要跟着他回去。 那是他的命。 而且…… 徐千林唇角扬起一丝自嘲。 良田若是当真可以跟着多德泽回到哈图,其实冥冥中也算是帮了自己。 他不该阻止,也没有阻止的理由。 徐千林心里也很清楚。 多德泽将良田看做救星,所以未来不管发生什么,哪怕是死,他也定会用性命护住良田的周全。 徐千林幽幽地叹息一声。 其实,他真的没必要担心良田的。 作为一个父亲,他真正应该担心的是徐芳园。 他的闺女儿。 如今,芳园那般能干。 徐千林很欣慰他的芳园这般本事。 就这么些时日,她便已经闯出了一片小小的天地。 可他也很担忧。 他的芳园太直太真,遇到事情也不会转弯。 这才多久,芳园甚至都没做太多事情。 村里找上门来闹事的人已经来了那么多回。 偏生,他的芳园还去镇上、县里也做了事情。 那会不会,也会有许多麻烦接踵而至? 虽然每每都是化险为夷,但谁能保证日后每一次都像之前那般有惊无险? 以往徐千林最不愿打交道的就是那些个高门大院。 在他看来,那种地方无异于龙潭虎穴。 那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 他实在很担心他的芳园承受不来。 但,他更担心的是芳园看上的顾南弦。 顾南弦给徐千林的第一印象不好。 很不好。 这个男人看上去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但经历过那许多事情的徐千林,哪里会看不出来他掩藏在平静的面容下的不甘? 他有想过阻止,却并未有过半点行动。 他不能。 即便分明知道那顾南弦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猎户,徐千林也从未想过要阻止他和自家闺女儿继续接触。 他的芳园那般有本事。 且是足以起死回生的本事。 只单单‘起死回生’四个字,便足以让他的闺女儿被无数人所期待所觊觎。 她一定会行医救人。 人自然会救,但那过程却也一定会给她带来许多麻烦。 她一个没身份没背景没银钱的乡下丫头,面对那些麻烦定然是毫无招架之力的。 所以她需要一个靠山。 徐千林知道如今的顾南弦,虽然落魄,却也不失为一个绝佳的靠山。 而顾南弦的为人,他只能说服自己相信。 他也强迫自己相信顾南弦对芳园的感情是真。 …… 如此,他对一双儿女虽有担忧,却无能无力。 徐千林幽幽地叹息一声。 而今的一切,分明都是自己选的。 而且,一切都还未朝着自己所预想的最坏的方向发展。 为什么,他会觉得难受? 总觉得,那些原本就不确定的东西越发的虚无缥缈了起来。 徐千林想得出神,徐良田蹑手蹑脚的走到他的身后,他脸上藏着得意的笑,大喊道: “阿爹,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良田,你来了?” 几乎是在良田开口的瞬间,徐千林不只收回了心思,还回过了头。 徐良田一愣:“阿爹,你知道我来了?” “没……没有啊。” 徐千林不无尴尬的摇头,他含糊笑道:“就是听到有脚步声。” “不会吧?”徐良田皱着眉: “我刚才明明走得很小声啊,我自个儿都没听到有声音啊。” 徐千林浅笑:“阿爹的耳力好啊。” 说着话,徐千林瞧见徐良田的手藏在背后,笑容更浓:“手里拿的什么。” “送给阿爹你的礼物。” 徐良田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藏在身后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拿出来。 那是一双布鞋。 徐千林看着良田手里的布鞋,眼眶忽的就有些湿润。 这孩子! “上回阿姐给买的布鞋,阿爹你都没穿。” 徐良田嘟着嘴,小声道:“阿爹你是觉得那鞋子太精贵了,平日里穿太浪费了吧?” 徐千林狐疑看他。 “其实我也舍不得穿呢!”徐良田得意笑道: “阿姐买的鞋子好是好,但真的有些贵了,但我买的这双就不同了。” 说到这,徐良田越发得意: “这双鞋我同人讲了价,最后才花了十文钱就拿下来了呢!” “良田真厉害!”徐千林听言,越发欢喜。 “阿爹,你要试试吗?” “虽然我是拿着阿爹你以前的尺码买的,但我还是担心不合适。” 徐良田原本还担心阿爹怪自己乱花钱,此番听得阿爹的夸赞,立即就蹲下想要给他换鞋。 “不,不必了。”徐千林仓促拦住徐良田的手。 徐良田不解。 “阿爹没洗脚呢,我这刚做了活儿,一脚泥!” 徐千林不无尴尬的笑道: “等晚上洗了脚再换不迟。” “没事,可以先比划着试试能不能穿啊。” 徐良田不以为意道: “我买的时候都问过卖鞋的大婶了,她说就算试过,只要没有太脏都可以拿去换的。” 眼见得良田又一次要脱自己的鞋,徐千林急声道:“不,不必了!” 他因为焦急,徐千林的声音略微有些刺耳。 徐良田被他的声音骇了一跳:“阿爹,你怎么了?” 第547章 你怎么来了 “这鞋子能穿的。” 徐千林反应过来自己反应有些过激,微微一晃,旋即将鞋在自己的脚边比划了一下。 他笑:“你看,和我以前的一样长呢,良田你都说了是比划着买的了,肯定穿得了的。” 徐良田点点头,只是看着自家阿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寻。 “那啥……良田,你在书院过得还习惯么?”徐千林尴尬的试图岔开话题。 徐良田闻言,果然如他所期待的那般,不再纠结。 他咧嘴一笑:“可习惯了,先生对我特别好。” “特别好?” 见着良田脸上洋溢的笑容,徐千林被感染。 他笑道:“那看来,你很满意咯?” “阿姐给我找的先生,我肯定满意的。”徐良田道:“不过,阿爹有一点很奇怪。” “奇怪?” “嗯。”徐良田点头:“骈拇先生那般厉害,怎么没人找他做先生呢?” 说到骈拇先生,良田的精神头一下就来了。 他兴致勃勃地朝着徐千林道: “阿爹,你不知道起初听阿姐说起那先生的本事,我还不信呢!” “可这些日子在书院,我可真是心服口服!” “骈拇先生虽然只是教我从最简单的识字认书开始,但我真觉得他好厉害。” “阿爹,你知道么,就这么些日子,我已经能认几千字了。” “骈拇先生说照我的进度,很快他就没有东西教我了呢!” “但是我觉得先生是谦虚了。” “他老人家出口成章,且学识渊博,哪里会没东西教我呢。” “我之前有偷摸看过先生的藏书,足以满满一屋子呢,先生说那些书都是他看过几遍的。” “那么多书,得要看多久才能看完一遍啊,先生居然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他真的好厉害啊!” …… 徐千林有些走神。 芳园给良田找的那个书院,他知道。 一个外来的教书匠,落魄到了龙潭镇。 阴差阳错寻到了一个比他还落魄的黄亭书院。 就地开了学堂,收学子念书。 原本,倒是真有不少人观望黄亭书院的。 黄亭书院那般落魄,又只有骈拇一个先生。 人们预想着,骈拇既敢在龙潭镇这样学堂林立的地方自立门户,必然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而且,那黄亭书院论条件、师资,都比其他学堂要差许多。 所以,人们觉得骈拇先生为了在龙潭镇上活下来,学费该是会收很便宜才是。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 黄亭书院的学费不仅不比其他学堂少,那骈拇为人还极乖张。 好容易有些冲着骈拇的‘真本事’去的娃儿的,去了三两天之后纷纷转投其他学堂。 以那些后生的话来讲。 那骈拇先生有本事又如何,他根本就没诚心教人,整个人疯疯癫癫,规矩还多。 跟着他念书,这辈子也别想熬出头来。 只有傻子才会去黄亭念书。 如此,黄亭书院比以往还要落魄了。 但骈拇先生对此不以为意。 有学生他就教,没学生他就在外头随便替人写个字什么的,勉强把自己的日子混走。 当然,这些都是村里人传言的。 徐千林对学堂书院什么的,并没有太大的想法。 毕竟,他从未想过让自己的一双儿女去念书。 其实,当芳园告诉他,给良田找的学堂是黄亭书院的时候,徐千林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 芳园真是聪明啊。 以良田的身份,绝不会有比黄亭那样落魄的学堂更适合的了。 大隐隐于市嘛。 谁能想得到,哈图流落在外的皇子会在那般破落的地方念书? 一直以来,徐千林都以为徐芳园之所以让良田去黄亭,一定是同自己有一样的顾虑。 怎么如今听良田这样讲,倒像是那先生当真有本事? 徐千林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 若是那骈拇先生当真如良田所言那般,如何会屈就于一个连学生都没有的黄亭书院。 “阿爹,你知道么,先生问了我一个问题。” 徐良田完全没发现自家阿爹的走神,他眼里亮晶晶:“先生问我为何要读书。” “为何?”徐千林强迫自己收回心思,他浅声问道。 “我想保护阿姐。”徐良田定定开口道。 这一刹那,他的眼里几乎可以盛下漫天的星光。 眼泪,猝不及防的就涌上了徐千林的眼眶。 他看着徐良田,想哭又想笑。 “阿爹,有一件事情我没有仔细告诉过你。” 徐良田依偎在徐千林的肩膀上,轻声道: “有一回,赶集回来的路上,有人想要杀阿姐。” 说着话,徐良田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因为抖得太厉害,他甚至都没有发现发觉当他说完这话后,徐千林浑身依旧僵直。 徐千林脸色惨白:“有人要杀芳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什么人,你知道么?” 将将说完,徐千林骤然反应过来: “是阿爹拿了蛇去换钱那回么?” “就是那回。” 徐良田很能理解自家阿爹的激动,声音越发小了些: “就那一回,阿姐在杏林堂给人治好了病,被人盯上了。” “那人以为阿姐挣了很多银子,所以就想跟着我和阿姐要抢银子。” “当时阿姐受了好重的伤,还好顾大郎给了阿姐药,阿姐吃了那药才好的。” “那……之后还有人跟着你们么?” 徐千林的声音有些飘忽。 “没有。”良田摇头:“那人被顾大郎打跑了,定是吓到了,自是不会再跟来的。” 徐千林眉头紧皱。 那句‘我的意思是还有没有其他人?’卡在嘴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正在他犹豫着该怎么问的时候,良田自顾将话说了下去。 “那一回,若不是有顾大郎在,阿姐肯定会没了性命的。” “所以,打那之后,我就想要保护阿姐,可是我年纪太小,没什力气,也没法子变强。” “现在师傅教我功夫,先生教我念书,阿爹,我觉得再过几年,我兴许就能保护阿姐了。” …… 徐良田说的愈发激动,徐千林的心思却已经飘到了万里之外。 他的耳朵里嗡嗡的,徐良田说的话,半个他也听不进去。 徐良田本来还想继续往下说,忽然听到了一声咳嗽。 他抬头,迎着多德泽冰冷的面容,微怔: “师父,你怎么来了?” 徐千林闻言,也终于回过神来。 抬眸,果然看到了多德泽那双将野心刻满了的瞳仁。 兀的,徐千林想要离开。 “良田,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同你家阿爹讲。” 多德泽轻轻拍了拍徐良田的肩膀,柔声道。 第548章 我可受不起 徐良田原藏了许多掏心窝子的话想要和自家阿爹讲。 但瞧着师父表情严肃到有几丝骇人。 他也只能在心头计较一番朝着阿爹和师父浅浅行了个礼,先行离开了。 徐千林见着良田走远,这才似笑非笑的看着神色复杂的多德泽。 多德泽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稍稍侧了侧头。 徐千林学着方才良田行礼的模样,朝着多德泽行了个颇为滑稽的拱手礼。 “多先生。” “千林前辈莫要多礼了。” 多德泽朝着徐千林福了福身,嘲弄的看着他: “您这一个礼,我多德泽可承受不起。” 徐千林闻言微僵,却并不意外。 事实上,当他知道了多德泽的身份过后,他便知道自己的曾经或许也瞒不过去了。 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更何况,他和多德泽,本就是一类人。 他抬眼,目光灼灼的看着多德泽:“多先生何意?” “前辈莫要多想,多德泽绝无冒犯的意思。” 多德泽浅笑: “事实上,多德泽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也知道惹怒前辈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那你想同我讲什么?”徐千林皱眉。 “前辈您知道的。” 多德泽脸上笑意未减:“你我身为人臣,要做的自是为主。” “为主?”徐千林轻笑一声。 “为了良田么?” “良田自己都不知是你的主,你怎么为他?” 多德泽被他的笑弄得一怔,不甚自然道: “只要我认定他是我的主子,那便够了。” 徐千林哦了一声。 多德泽被他弄得越发无所适从了。 他沉默一刻,看着徐千林平静的面容。 原就对徐千林怎会落得如此地步的他,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声: “我有些不明白,前辈您……何至于此?” “我?何至于此?” 徐千林重复着多德泽的话,言语间充斥着无尽的自嘲和讽刺。 “前辈莫要误会,我是真没有冒犯的意思。” 多德泽皱眉,说是没有冒犯。 但这样的问题一开口便是冒犯。 但话已经说了出来,多德泽也只能冒犯到底了: “那次事变,波及甚广,像前辈您……这样的死士已经……” 多德泽尽量说得磕磕绊绊,但他知道徐千林定然是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说完过后,他便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的看着徐千林。 纵然多德泽心里很清楚,若他是徐千林,有人问起这等耻辱往事,他或许会直接拿剑取了对方性命。 但,那日发生的事情至今成迷。 多德泽实在是好奇得很。 就算徐千林武功高强,他也绝不可能在那血海中逃出一条命来。 更何况,那次事变过后,事主以斩杀余孽为明,实则为行斩草除根之事,派人用火将当初徐千林等人藏匿的深山足足烧了三天。 三天的大火,那一夫当关的山脉愣是被烧成了炼狱之所。 人们说,饶是大罗神仙,也绝不可能从那样的大火中捡下一条命来。 “你是想说我早该死了。” 徐千林看着多德泽,想笑:“还是想问问我怎么还活着?” 多德泽看着他。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他都想知道。 “因为在大火之前,我已经被抓了啊。”徐千林咧嘴,终于还是笑了出来: “死士嘛,本就奔着一个死字,死不足惜,死得其所。”徐千林喃喃道。 “你为暗卫,是为主。我为死士,亦是为主。” “主要我死,我不得不死。” “可我没有机会啊。” 徐千林扯唇,他看向神情茫然的多德泽,笑道: “在那场战争之前,我被安排了其他的任务。” 主子要他保护一个人,他去了。 不料,等待他的是一场陷阱。 但即便已经知晓是陷阱,徐千林还是义无反顾的坠入陷阱之中,他要保护主子让他保护的人。 可,他太蠢了。 既是陷阱,又哪里可能会有他要保护的人。 他被人关了起来,严刑拷打。 那些人将他关在漆黑的屋子里。 他们蒙住了他的眼,堵住了他的耳。 就连他的嘴了也被塞进了一坨铁。 那些人有时几日给一口馊饭,有时几个时辰就给他一口水喝。 他们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不知白天黑夜,让他变得和不会思考的畜生一般。 他们最是清楚向徐千林这样的死士最为不要命。 他们也没打算要徐千林的命。 他们只是要他放弃,要他说住他主子的秘密。 但,那些人高估他了。 他既成为一个死士,从来都是向死而生,哪里会将自己当做一个人? 那些人打乱时辰,他就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辰。 在他自觉被关了半月有余过后,突然没人来了。 徐千林不知道那是幸还是不幸。 因为,没人来,意味着他没了食物和水。 若是一直没有人来,他终会死。 万幸,几天过后,有人来到关押之地。 那些人嬉笑着说,钦佩他的耐力。 还说,好歹相识一场,便放过他的命。 不过,命不白给。 他们砍下了他的脚掌,然后放走了他。 徐千林有点懵。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会重获自由。 直到他出去了。 再见天日,眼前的天地却已不是曾经的那片天地。 他终于明白,原来他们放他出来,不过是因为就算他说出所有,也已经毫无意义。 他所效忠的一切,没了。 那时的他,没有君、没有国也没有家。 在世人眼里,他连同他同伴与君主都已葬身在那一座火山之中。 徐千林想过死。 可惜命运弄人,他遇到了还是个婴孩的徐芳园。 那时世道正乱,天下间像徐芳园这样被丢弃的孩子实在多的可怜。 的徐芳园浑身软塌塌的,仿佛稍一使劲,就能将她的骨头捏断了。 徐千林想过不要管徐芳园。 但看着那饿得皮包骨的婴孩冲着他露出无邪的笑。 他一个死士,居然于心不忍。 向死的他,看着那般明明奄奄一息却拼命笑着的小娃儿突然就有了活的勇气。 他回到了昔日短暂住过的地方。 那儿显然经历了地毯式的搜寻,那里稍微值钱的家什都被拿走了。 徐千林并不在意那些东西。 也不在乎那座宅子。 对他而言,那里虽是他花钱买下的,但对曾经的他而言,那里绝不是他的家。 他径自打开了暗室,打开了暗室的暗阁,从里边取了两样东西。 钱和药。 徐芳园生病了,需要钱治病。 而那药,可以改变他的容貌。 第549章 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说是改变容貌,其实不过是让脸变得扭曲僵硬和苍老。 乍看之下和普通人并无差异。 但若是看得细了,不难发现脸上的异处。 改变容貌不过是副作用。 那药真正的效用是让人武功尽废,筋骨无力。 这药是传说中的神医温俞所制。 以往的同伴们都是将此药用来对付背叛者的。 徐千林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主动服下那颗药。 容貌发生巨变的徐千林虽然知道,哪怕是曾经的同伴见着自己也未必能认出自己。 但,他总归是不放心。 他带着还是婴儿的徐芳园一路向南。 哪里偏僻,他便往哪里走。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 有一回,他带着小芳园在山上打猎时,偶遇了真正的徐千林。 在那之前,徐千林从未想过自己容貌尽变之后居然会同另一个人如此相似。 那时,真正的徐千林坠了崖,整个人奄奄一息。 他试图救下真徐千林,却是未果。 不过,他也从真的徐千林口中得知了他是白沙村的村民。 已经许久未曾归家,最为巧合的是,他也叫千林。 看着容貌与自己相似,且又多年未曾归家的真徐千林。 徐千林的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带着芳园回了村子。 原以为对真正的徐千林一无所知,或许会招来嫌疑。 不曾想,村里人见着他只是冷漠打招呼。 他还是在路上偶遇了徐千强,才找到了徐家。 除开徐千强,似乎并没有一个人关心他这些年在外头做了什么,他怀里孩子的母亲又在何处。 于白沙村人而言,像徐千林这样衣衫褴褛的回乡的,都是些没出息的。 没出息,便没有结交的必要。 村民们的冷漠,让徐千林坚定了留在白沙村的决心。 在那之后,徐千林如村子里其他汉子一般,勤勤恳恳做活,为了柴米油盐忙得团团转。 其间,徐千强明里暗里都问过他这些年在外头做什么。 也问过他芳园的娘是哪里人。 徐千林只说在外头卖力气活,至于芳园的娘,在生下芳园后就去世了。 徐千强也问过他是否还想要娶妻。 他知道徐千强对他一直打着小主意。 问娶妻不过是想要探探他到底有多少身家罢了。 不过,他不在乎。 他只求一个不会被发觉的容身之所。 其他的,他是真的不在乎。 直到,遇到了吴香梅。 徐千林好歹是经历过那许多事情的人。 打从第一眼见到吴香梅,他便知道吴香梅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若是以前,他会亲手给吴香梅一个痛快。 但那时,徐千林隐约觉得自己被人跟踪了。 在白沙村过了这些时候的安生日子过后,徐千林是真的不想再逃了。 即便是觉得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但他心存侥幸。 他觉得如今的自己容貌已变,哪那么容易被人发觉。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 他干脆将吴香梅带回家。 他需要一个可以掩藏自己身份的人。 吴香梅来到徐家时,腹中便有了孩子。 他对她好,对外装作与吴香梅情投意合。 孩子出生、长大。 一切似乎又风平浪静了下来。 但有一日,昔日敌家找上了门,他侥幸赢了对方,逃回家。 原本他是要带全家离开的。 不想,吴香梅先他一步离开,这事儿让徐千林心里有了个疙瘩。 他总觉得那女人来得蹊跷,走得也蹊跷。 最为蹊跷的是,为何敌家派来的人刚死,吴香梅也走了? 紧跟着,真良田死了,现在的良田来得更是蹊跷。 这些年和吴香梅在一起,他虽竭力做了一个丈夫该做的事情,却唯独没有碰过她。 他很担心,来得蹊跷的吴香梅会不会另有身份。 他也担心,会有人寻上来的更是蹊跷的良田。 所以,他便干脆借着徐千强所谓的告诉真相之后,变得一蹶不振。 徐千林做了那么多死士,最是清楚。 只有活得像是烂泥、懦夫的人才最不容易让人怀疑。 他要做的,只是不让人怀疑,只是保命。 其他的,他顾不了。 事实上,后来也的确是有人寻上了他。 但是每回他都装疯卖傻的胡弄过去了。 想起往事,徐千林不禁自嘲的笑了起来。 现在想来虽然荒唐,但若是让他重来一次,他也绝对还会如此。 听了徐千林的话,多德泽陷入了长久的震惊之中。 他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你自己吃了毒药?” 即便是为了不被人识破身份。 可容貌尽变、武功尽毁,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吧? 徐千林自是看出了多德泽的错愕。 他浅笑: “若你懵懵懂懂的活了大半辈子,突然有了活下去的目标,哪怕更大的代价,你也会愿意付出的。” 多德泽皱眉。 “如今我变成这样,你都能知道我的身份。” 徐千林幽幽地叹息一声,方才继续道: “他们已经找过我两回,越逃他们便越是怀疑,我不如干脆等着他们,让他们见识一个人变成一个毫无威胁的废物?” 多德泽闻言,一时怔忪。 这……还真是。 他查徐千林的身份虽然花了些时间,但到底还是有迹可循。 徐千林失笑:“所以啊,只有一个让人不必有丝毫顾忌和畏惧的我,才有资格活在这世上呢。” 话到末尾,徐千林哑声加了一句: “哪怕只是苟活于世。” 多德泽看着他。 他沉默许久,轻声问:“可是你没必要作践至此啊?” “作践?”徐千林听言,浅笑出声。 “我这算哪门子作践。” 徐千林道:“不过是活得像个窝囊废罢了。” 多德泽眉头紧皱。 徐千林扯唇:“等你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你便会明白我的想法了。” 敛起锋芒、自断翅膀。 不过是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哪怕在世人眼中,活得比臭虫还要不堪。 哪怕想要保护的人,憎他恨他怨他,他也不曾有过一丝的后悔。 他从地狱中走出,最是清楚地狱的可怕。 徐千林只想让他的一双儿女活着,哪怕活得辛苦难熬。 “我会保护好少主的。”多德泽沉声开口,像是起誓。 徐千林挑眉看他。 多德泽神情之中的决然,让徐千林越发清楚的知晓。 良田的事情不是他可以阻止的。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悲怆。 他张了张嘴,心中有许多话想要朝着多德泽交代。 但,末了,却只说了一句: “多先生,我能拜托你一件事情么?” 多德泽看他。 “不要逼迫他。”徐千林喃喃道。 “纵然那是他出生便已经注定要走的路,但至少,不要逼迫他。” 多德泽闻言,愣住。 相似的话,徐芳园也曾对他讲过。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来着。 多德泽看着徐千林,定定开口: “你放心,少主是我哈图万民的希望,日后,我多德泽定当以性命护得少主的周全。” 徐千林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550章 说去就能去么 村民们与徐芳园写好了约子,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皆是高高兴兴的往家走了。 看着那些个见风使舵的乡亲们,陈小花气得牙痒痒。 若是以往,她定是要在大伙儿面前好好挫挫那丑八怪的威风的。 因为打从心眼里,她就不信那丑八怪有本钱收螺子。 但偏生徐芳园还就拿出了许多银钱来。 一想到刚才徐芳园脸上的得意样子。 陈小花只觉得火气更甚了。 不过是走了些狗屎运罢了,有什么好威风的! 李翠花瞧见陈小花走在前头,连忙叫住了她: “小花丫头,你真不打算同芳园丫头签约子啊?” 陈小花乜她一眼: “婶子,你管好你自己就是了,关心我做什么?” “咳,小花丫头,你这话说的就有些难听了吧?” 李翠花听言,不悦的皱了皱眉头:“我这不是关心你么?” 她凑近陈小花,嘟囔道: “我觉得芳园丫头给的价真的挺高了,八文一斤,咱平日要挖多少野菜才能卖到八文呢。” 陈小花冷笑:“我又不卖野菜。” 李翠花一怔,旋即笑道: “是是是,你娘是个有本事的,你当然不用同我们一起去卖野菜。只是……” 说着话,李翠花有意压低了声音: “只是你娘都同芳园丫头签了约子,你这个做女儿的怎地不一起啊?” 陈小花没再回答,而是狠狠的瞪了李翠花一样。 李翠花有些悻悻。 然而,她并没有停止讲话,而是小心翼翼道: “丫头,其实你讲的那些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陈小花闻言,挑眉饶有兴味的哦了一声。 “虽说吧,芳园丫头今儿做的事情是给咱吃了定心丸,但我总觉得……” 说话间,李翠花有意顿了顿。 然而陈小花却没如她期待中的那般接话,而是轻飘飘的白了她一眼。 李翠花自觉无趣,只能自己将话接了下去: “我觉得吧,他那东家太自信了。” “一个新开的食肆就敢想同知味酒楼比,咋可能呢。” “我想着啊,那东家给芳园丫头收螺子的钱多半是要打了水漂的。” “李婶,你有话直说吧。” 陈小花听出李翠花话中有话,不觉皱眉。 即便陈小花已经挑明了,李翠花也没打算明说。 她略微转了转眼珠子,小声道: “丫头,其实刚才我也问过好些人的打算了,你想听么?” 陈小花没吭声。 李翠花也不在意。 她叨道: “大伙儿其实和我想的都差不多。” “如今芳园丫头给咱写了约子,这事儿好像是定了,但谁也拿不准咱到底能卖出多少螺子。” “所以啊,好些人都说等攒些钱就自个儿去外头做些小本生意。” “可这话说得轻巧,这年头,小本生意有那么好做么。” 话到后头,李翠花不由嗤声: “要我看啊,做什么小本生意都不如找一门固定能攒钱的营生来得靠谱。” 陈小花有些受不了李翠花的顾左右而言其他,终是打断了她: “所以?” “所以婶子想问问丫头,你是作何打算的?” 李翠花朝着陈小花眨了眨眼,讨好的笑道: “丫头,婶子知道你是个机灵的,你不同芳园丫头签下那约子,定是有其他打算吧?” 陈小花神情微变。 李翠花见她的反应,心头登时一喜。 果然! 她就知道像陈小花这样鬼精的丫头,没写下那等约子,定是有别的打算。 “好丫头,你有啥打算啊?”李翠花乘胜追击道。 “婶子,你真想知道?”陈小花看她。 李翠花连连点头。 废话。 能让陈小花连八文一斤的螺子都看不上的营生,她当然想知道。 陈小花有意一刻,道: “我看婶子你也是个实诚人,既然你是当真想知道,我也不瞒着你了。” “丫头,你快说,快说!” “镇上的苏平昌苏老爷,你知道吧?”陈小花挑眉。 “苏老爷?”李翠花点头:“这咋可能不知道,那可是咱们镇上数一数二的富户。” 她皱眉: “可是丫头,那苏家老爷与你的打算有何关系?” 话将说完,没等陈小花回应,李翠花先瞪大了眼: “丫头,你不会是要去苏老爷家做活儿吧?” 陈小花点点头。 得了肯定的答案,李翠花再也掩藏不住自己的惊讶: “老天爷!我可是听说那苏府选人的规矩又多又难来着。” “丫头,你这是走了啥运啊,那般好的差事,你是怎么寻到的?” 李翠花的艳羡让陈小花很是受用。 她得意的挑了挑眉: “自是因为我在苏府有熟人的缘故。” “熟人?” “我大姨就在苏府做事呢。”陈小花道: “婶子,你不知道吧,我大姨可是苏家小姐的贴身嬷嬷呢!” “贴身嬷嬷?”李翠花更是好奇:“那她岂不是可以见着苏老爷。” “啧,什么叫做可以啊。” 陈小花嗤笑:“根本就是天天都可以见着的。” 她咯咯笑道: “婶子,你既都知晓苏老爷,怎么也该知晓苏老爷平日里有多疼爱自家小姐吧?” “像我大姨那样的,一个月工钱都有足足二两银子呢!” “二两银子!”李翠花惊呼一声。 “这还只是工钱。” 陈小花少见多怪的白了李翠花一眼: “像苏府那样的富贵人家,平日里多的是赏钱。” “我大姨又是苏小姐的贴身嬷嬷,一个月的赏钱不知道有多少呢。” “那这可真是门天大的好活儿!” 李翠花听了陈小花的话,眼里的羡慕藏都藏不住。 “那你大姨一年少说也得挣个几十两银子吧?” “那是自然。”陈小花哼了一声: “我都和我家大姨说好了,若是我在苏府做活,一年没有四十两的工钱,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四十两!”李翠花惊讶地嘴巴都险些合不拢了。 见着陈小花洋洋得意的模样,她不由好奇: “那般高的工钱,是说去就能去的么?” “你说呢?” 陈小花再度白了李翠花一眼: “没有熟人怎么可能去的了苏府,你真以为那钱那般好得啊?” “那……” “还不是因为有我大姨的缘故。”陈小花笑道: “别忘了,我大姨苏家小姐的贴身嬷嬷。” “也是,也是。”李翠花连连点头: “方才你说了这事儿的。” “既是贴身嬷嬷,想来只要稍微朝着苏小姐说一声,做什么都该是很容易的事情。” “婶子,看来你很清楚那些富贵人家里的道道儿嘛。” 陈小赞许的看来了李翠花一眼。 第551章 胭脂算什么啊 “说起来我家大姨早早地就让我也去苏府做活儿。”陈小花轻声道: “那你怎么一直呆在村子里啊?” 李翠花好奇: “虽说你娘会做豆腐,但那豆腐能挣几个钱?” “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还比不过你大姨一个月挣的。” 陈小花没好气的答道: “还不是因为我那个做豆腐的娘。” “她怕我挣了钱就不要她了呗。” 李翠花闻言,顿时了然的点点头: “你娘这些年也不容易的,她担心这个其实……” “其实什么啊其实。” 李翠花话未说完,便被陈小花打断了: “她就是自己窝囊了一辈子,就见不得我好!” “她不让我去,我就偏要去。” 陈小花越说越是激动: “她不是害怕我不要她了么,我还真就不要她了。” “一个事事都想要挨着孩子的娘,也不知拿来做什么。” “咳,丫头,话也不是这样说的。” 听着陈小花的话,李翠花有几分尴尬。 她张着嘴,本想随口劝几句,不想陈小花忽然看向了她: “婶子,你想去苏府做事么?” “我?”李翠花眼睛瞪得更大了。 其实,自打听了陈小花说的在苏府的工钱过后,她就想要提这事儿。 不过陈小花直接将话扯到钱宁芳身上来了。 她实在没得机会。 如今,陈小花主动提及。 李翠花激动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强压住心头的激动,故作淡定:“可以么?” “自是可以的。”陈小花满不在乎道: “苏小姐可是对我家大姨的话言听计从的,只要我朝着我家大姨说一下,大姨肯定可以让苏小姐同意的。” “而且,婶子你同我一起去苏府做活儿,也算是有个照应。” “对对,我同你一起,还能照顾你。”李翠花连连点头附和。 “但婶子……” 陈小花有些好笑的看着李翠花激动的样子,脸上忽然有了几分难色。 “怎么?”李翠花被陈小花的为难,弄得一咯噔。 “婶子,你觉得好意思让我大姨白帮你这个忙么,又或者要去苏府做活儿的规矩,你知道么?” 李翠花闻言一愣。 她眨巴眨巴眼:“什……什么?” “我大姨帮我,是因着我是她的亲戚,但说到底婶子你同我大姨非亲非故的。” 陈小花缓缓道: “像苏府那样的高门大户,即便是地位最低的粗使丫头,要进去也是要经过层层筛选的。” “丫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李翠花讨好的看着陈小花道: “婶子我也是好几十岁的人了,哪里会不懂那些个高门规矩。” 陈小花看她。 李翠花乡野不想便摸出几文钱塞到陈小花的手里: “就拜托小花丫头你去给你家大姨说说话了。” 陈小花看了看手里的文钱。 不过三文。 她的眉头登时就皱了起来。 陈小花将手中文钱塞回到李翠花手里,轻笑: “婶子,您这是逗我呢,就算是做那最低等的粗使丫头,也要花一两银子的买路钱,婶子你给我三文钱是和意思?” “我……我……” 李翠花面露窘迫。 她局促道:“婶子这不是身上没带钱么?” 她尴尬的看着陈小花:“要一两银子的买路钱啊?” 陈小花皱眉:“有我大姨在,半两银子也该是够了。” 李翠花:“……” 半两银子,也不少啊。 见着陈小花没了多少耐心,李翠花只能冲着她涎皮一笑: “这样,你先探探你家大姨的口风。若是能成的话,我定是不会少了你和你大姨的好。至于这三文钱,你……拿去买糖吃。” 最后五个字,李翠花几乎是咬着舌头说出来的。 三文钱,对她而言,也是来之不易啊。 陈小花听得李翠花的话,脸色这才好了几分。 她笑笑:“婶子这样说,我便是明白了。” “不过,有句话我得要朝着婶子你先说个清楚,这事儿能不能成,关键是要看婶子您的诚意。” “毕竟……” 说话间,陈小花有意拖长了语调。 见着李翠花越发着急,她这才优哉游哉的往下说了去: “一个月那么多工钱呢,若是您半两银子都不愿花,那这事儿几乎是没有法子成的。” “还有啊,婶子。” 陈小花拖长了音调: “你看,我帮你在我家大姨面前说话,也是欠了个莫大的人情。咳咳,说到底我这也是帮着做事的,您看……” 李翠花被陈小花的话弄得很是尴尬。 她算是看出来了。 这陈小花就不是个好敷衍的。 看着丁点大,胃口却实在是不小。 这还啥都没干了,就要起好处来了。 但……一个月二两银子的工钱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李翠花思前想后,终是舍不得这么好的差事。 在心头计较一番,李翠花干脆取下了手腕上的银镯子。 她脸上堆起满满的笑 “小花丫头,这事儿真是要拜托你了,你放心,不管成不成,我都知道规矩的!” “丫头,若你不嫌弃,这镯子我便送你了。” “这镯子……” 陈小花接过李翠花塞给自己的镯子,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自是知晓这是银镯。 但这镯子显然是被李翠花带了许久,通体有些发黑。 她很嫌弃。 原本取下镯子,李翠花就已经很是肉疼,此番见着陈小花的神色。 她又怔又怒。 许多情绪在心头翻腾,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了一句: “咳,丫头,你别嫌弃。” “这镯子虽说是旧了些,但好歹还值些钱呢。” “你若是不喜欢,拿去换钱买了其他东西便是。” “这玩意儿可以换凝香阁的一盒胭脂么?”陈小花忽然蹙眉问道。 李翠花愣住。 “啥?” 她没听错吧。 这丫头居然想要凝香阁的胭脂? 老天爷!那凝香阁可是千金小姐都极少会去的地方。 这丫头连身体面的衣裳都没有,说起凝香阁也不怕闪了自个儿的舌头。 “若是换不了那胭脂,便算了吧。” 陈小花幽幽地把玩着手里的镯子,似笑非笑: “反正,日后我去了苏府做事,想买哪里的胭脂水粉买不到?” “咳咳,丫头,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 李翠花脸上再度堆起了笑: “这镯子自是换不了那凝香阁的胭脂,不过丫头你若是喜欢,我可以买的。” “那多破费啊。”陈小花笑道:“婶子,你家里头本来就不富裕。” “咳,要是去苏府的事情能成,那胭脂算什么啊!”李翠花大手一挥,哈哈笑道。 “婶子您放心,去苏府做活儿的事情,我会让我大姨好好说的,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那我可就全仰仗丫头你了。”李翠花脸上的笑意更浓烈了。 “客气,客气,大伙儿都是一个村的,本就该互相帮忙的。” 李翠花:“多谢多谢。” 第552章 似有这个本钱 天知道,李翠花心里头有多恨这个看起来满面笑容的小丫头。 不过,暗暗地,李翠花又觉得,陈小花敢提这么不要脸的要求。 至少说明她所言非虚。 罢了,罢了。 李翠花在心头叹息一声。 反正她给这贪心丫头的钱也不白给。 等日后,进了苏府,多的都挣回来了。 这样一想,李翠花这才觉得舒坦了不少。 …… 陈小花正想要随口打发李翠花两句走人,余光忽然瞥见一人行色匆匆的走来。 看着那人,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李翠花自是发觉了陈小花不对劲。 她好奇的循着陈小花的目光看去,发觉来人是何娥君。 李翠花皱眉。 这陈小花是怎么了? 怎么见着何娥君,会表现得如此害怕? ”那啥,婶子,事情都说得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眼见得何娥君越走越近,陈小花忙道。 “这么急?”李翠花装作讶异的模样: “可我觉得好像还有很多事情,都没说得太清楚呢!“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陈小花不耐烦的丢下这句话便想要走。 但手腕却是被李翠花拽住了。 “婶子,你这是做甚?”陈小花大怒。 “丫头,这好端端的,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李翠花似被陈小花骇了一跳。 她满脸无辜的嘀咕道: “我就想问问那凝香阁的胭脂你想要哪一个?” “什么?”陈小花回过神来。 “凝香阁的胭脂可多着呢。” 李翠花见着陈小花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被吸引了,心里鄙夷的很。 偏生面上还得将无辜继续装下去: “我以往路过凝香阁的时候,可是听从里头出来的小姐说凝香阁时不时的就会出些新货来的。” “那胭脂毕竟不是个便宜物件儿,所以我就想着……” “你只管买最多人买的那个就是了。”陈小花凝声打断李翠花。 她皱眉,刚想继续往下,忽然瞧见何娥君依旧走到了跟前。 剩下的话骤然吞了下去。 陈小花警惕的看着身旁的何娥君,不由自主地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而李翠花瞧着陈小花的反应,眼里划过一丝狡黠。 刚才她便觉得这丫头的反应古怪的很。 看来,还真是不想和何家丫头碰面。 李翠花虽然不明白为何陈小花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此刻的她脑子里却是突然蹦出了一个法子。 呵。 好你个不要脸皮,闷头敲竹杠的陈小花。 我有求于你,可不代表没人能治你! 想到这里,李翠花的脸上登时就扬起了笑。 她拦住形色匆忙的何娥君,笑道:“何家丫头,你怎么来这儿了?” 猛地被人拦住,何娥君面露不悦:“有事?” 李翠花没料到何娥君会是如此反应,虽有几分难堪,但很快便扬起了笑: “咳,就是打声招呼。” 何娥君哦了一声。 她狐疑的看着李翠花和陈小花,挑眉:“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李翠花闻言,脑子懵了一下,竟是不知该怎么回答。 倒是陈小花笑道:“就……扯些闲话。” “对,对,我和小花丫头搁这儿扯闲话呢!” 李翠花连忙扬起笑容,附和道: “这不芳园丫头要在咱们村收螺子,我和小花丫头正在说这事儿呢。” “徐芳园收螺子?”何娥君皱眉。 “对啊。”李翠花点点头。 见着何娥君面色凝重,她忽然轻呼一声: “啊呀,娥君丫头,你莫不也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吧?” 李翠花说罢,丝毫没有给何娥君回答的机会,便自顾将话接了下去: “嗨呀,娥君丫头,那芳园丫头就是说的好听。” “说是八文钱一斤,但谁知道她能收多久呢。 万一咱抓了螺子,她不给钱可咋整?” “要我说啊,还是小花丫头想得有理。” 陈小花听李翠花说起自己,脸色骤变。 她慌忙用胳膊肘撞了撞李翠花,试图阻止她。 然而李翠花却似毫无反应一般,接着将话说了下去: “要我说啊,小花丫头可比那芳园丫头靠谱多了,方才她……” “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何娥君不甚耐烦的打断了李翠花。 她皱眉低吼:“我只是路过。” 李翠花被何娥君吼,却是半点没怒,而是没脸没皮的笑了。 她之所以说这么多,只是见不得陈小花痛快。 眼见着陈小花似乎对何娥君有所顾忌,她这才状似没遮没拦的这般讲话。 见着陈小花紧张不自在了,她就高兴了。 不过,李翠花心里头也有把尺子。 她知道自己日后到底还是要靠着陈小花的。 所以方才,就算是何娥君不打断自己,她也要自己找个由头把话截下来的。 去苏府做活儿那般好的营生,有她和陈小花就够了。 她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晓。 村子里的人虽然穷,但比她李翠花富裕的却是多得很的。 若是被其他人知晓只要给陈小花一些好处,就能去苏府做活儿。 那这事儿怕是轮也轮不到她的。 收敛笑容,李翠花的脸上扬起一丝艳羡: “咳咳,看我,我还真是把谁都看得和自己一样了。” “娥君丫头的爹爹可是笃行书院的先生,每月的晌钱都是不少的,就娥君丫头家的情况,哪里会稀罕挣这些个小钱。” 说着话,李翠花朝着陈小花努了努眼睛,似乎想要得到陈小花的赞同。 陈小花有些懵的附和:“是,是。” “可还有事?” 何娥君没心思同两人絮叨,她皱眉:“若是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说罢,不管两人反应,何娥君径自离开。 何娥君走远,李翠花当即啧啧一声: “啧啧,这丫头的性子可是越来越高傲得紧呢!” 陈小花没有回应。 李翠花不在乎,继续叨叨道: “不过咱们村就她爹一个秀才,人似乎也有这个本钱。” 陈小花双拳紧握。 指尖发白。 她耳边嗡嗡的,觉得似乎有人在讲话。 陈小花转头,果然看见李翠花在絮絮叨叨。 她皱眉:“啊?” “我说那娥君丫头性子越来越傲气了。”李翠花重复一声。 她转头看向面色泛白的陈小花,着实是被吓了一跳。 好嘛,先前她就觉着陈小花似乎很怕何娥君。 可现在这丫头的反应…… 莫不是太大了些? 此时此刻,李翠花也没了先前那些个捉弄陈小花的心思。 她焦急的看着陈小花: “丫头,你这是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没什么。”陈小花如梦初醒地答道。 第553章 有多远躲多远 陈小花下意识的看了眼何娥君离开的方向,早已没了影子。 “真的没什么吗?” 李翠花忧心忡忡的看着她,故作无知道: “好端端的,脸色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差了。” “早上没吃饭。”陈小花闷声应道。 “没吃饭?” 李翠花皱眉,心中险些被陈小花这蹩脚的理由逗笑了。 这都快晚上了,还早上没吃饭! 看来那何家丫头还真是将这贪心的小花丫头吓得不轻。 只是…… 李翠花不明白。 她以往听村子里的妇人们闲话的时候,没听说这两个丫头之间有什么啊。 同为人精的陈小花,哪里看不出李翠花此时想套自己的话。 不过,眼下她实在是没心思去理会李翠花。 一想起方才何娥君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她的心就止不住的害怕。 原本她并不害怕何娥君的。 对于何娥君,以前的陈小花只有一种情绪—— 不服气。 何娥君在村里人的口中,都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不管在什么时候,同龄人总是会被大人拿来作比较。 而白沙村里头,最容易拿来同人比较的非何娥君莫属了。 长得漂亮、性子温柔、待人和善、家境优渥、人还特别勤勉。 这样的丫头,简直和镇上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差不了几分了。 虽是乡下孩子。 但大人们对于何娥君,似乎总是格外的宽容。 其他女子要做活儿,要浣衣,若是做的不好,要被骂,被打。 但何娥君不会。 没有一个白沙村人认为何娥君该做那些个粗糙的活儿。 陈小花甚至听大人们私下议论过。 人何娥君可是真正当做千金小姐养的。 千金小金做农活儿? 那不是笑话么! 从小到大,只要大人们提起何娥君,她便免不了的要被奚落几分。 起初,她烦躁、厌恶、不服气。 可那样的奚落听得多了,她也就习惯了。 不止陈小花习惯了。 村里其他同何娥君同龄的女子也都习惯了。 陈小花算是明白了,那何娥君就是白天鹅。 不是她们这些从小在泥巴荡子里头打滚的小丫头攀得上的。 既是比不上,不去比就是了。 反正,那何娥君和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一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平日里,其实也没什么机会碰的上。 可,自打上回出了吴铁兰那事儿之后,对何娥君,陈小花就害怕上了。 那日,在县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伙儿说得很含糊。 不过大概发生了些什么,陈小花还是听明白了的。 她和吴铁兰向来关系很好,听村里人说吴铁兰在县衙里,险些将命都丢掉。 她当即就跑去探望吴铁兰去了。 只是,让陈小花没有料到的是。 吴铁兰会对她说,她之所以落到那步田地,都是被何娥君害的。 陈小花听糊涂了。 她想要问个清楚,吴铁兰却不愿意说明。 吴铁兰只告诉她—— “见着何娥君有多远躲多远,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呵,她以为她很本事么,想害我,她也落不了什么好。” “她不就是见不得别人好么,这种小心眼的女子就该被千刀万剐,被万人唾弃!” “大不了鱼死网破啊!” …… 一句一句,吴铁兰说的睚眦俱裂,歇斯底里。 陈小花从来没有见过那般骇人的吴铁兰。 纵然不知道何娥君到底对吴铁兰做了什么,但吴铁兰的话却是深深地烙在了陈小花的心里。 她谨记着。 见着何娥君,有多远躲多远,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方才瞧见何娥君远远的走来,她脑子里第一个蹦出的画面。 就是那日吴铁兰抓住她的肩头,双目赤红的说着这句话的模样。 眼见着何娥君越走越近。 陈小花只觉得脑子里吴铁兰的那些话也越来越响。 何娥君到她身前之时。 恍惚之间,陈小花只觉得何娥君恬静的面容和吴铁兰狰狞的模样重合在了一起。 那可真是恐怖! 兀的,她骇得不轻。 后来李翠花提起的那些话,何娥君冷冰冰的反应更是让陈小花冷汗津津。 她不知道吴铁兰到底怎么何娥君了。 她唯一能想得到的是,顾大郎。 吴铁兰对顾大郎的执念很深,以前她也是靠着哄骗吴铁兰说自己和顾大郎有几分交情,才和她玩耍的极好。 陈小花有偷偷想过。 吴铁兰得罪了何娥君会不会是和顾大郎有关。 毕竟,以前她有瞧见过何秀才请顾大郎上过一次门。 难不曾,何秀才对顾大郎也很青睐? 这样的念头,短暂的在陈小花脑海中停留过。 但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何秀才是什么人,那顾大郎又是个什么人。 何秀才将何娥君当做千金小姐一般养,怎么可能只是想让她嫁给一个小小的猎户。 再说,那何娥君平日里一副高高在上,眼里谁也装不下的模样,也绝不像能看上顾大郎啊。 虽然不明缘由。 但陈小花总觉得,在何娥君面前,不要露锋芒得好。 天知道,当李翠花洋洋得意说起挣钱的事情的时候,陈小花是恨不能直接掐死她的。 不过万幸。 李翠花的嘴还算是有个把门的。 不然,万一被何娥君惦记上了,那她可真是要气死了。 正想得出神,李翠花的声音将陈小花拉回了现实: “丫头,你真没事?” “真没事。”陈小花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抹笑来: “就是有点累。” “那……”李翠花还想说什么,脸色忽然大变。 “丫头,你听见什么声儿没?” 陈小花好不容易恢复了几分血色的脸,再度变得惨白起来。 她当然听到了。 铺天盖地的哒哒声与男人呼啸的吆喝此起彼伏。 是马,不对,是马群! 也不对,是骑马的大队人来了。 陈小花紧张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连唾沫也不敢往下咽。 “是牛的声音么?”李翠花紧张的看着陈小花。 本来战战兢兢的陈小花听言:“……” 还真是个没吃过猪肉,更没见过猪跑的! 明明这么紧张的时刻,她却忽然好想翻个白眼。 她刚想说话,那队人马已经呼啸而过。 马儿跑得太快,扬起尘土无数,陈小花骇得连忙闭上了眼睛。 脚底一软,啪嗒一声就跪了下去。 她连连哀求:“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女子只是路过,只是路过,好汉切莫要饶命啊!” 无人回应。 倒是一旁的李翠花惊怪道:“丫头,你叨叨个啥呢?” “那马儿可真是厉害,你个子小竟是直接给震跪下了。” 陈小花:“?”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李翠花会这般反应? 第554章 出事是他们活该 陈小花怔忪着站起身,狐疑的看着李翠花。 她犹豫着该怎么问,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是听得李翠花激动道: “是顾大郎,顾大郎骑着马!” 陈小花看她:“什么?” “丫头,你没瞧见么,领头那个是顾大郎啊!”李翠花依旧十分激动。 她挽起袖子,看了眼人马远去的方向,昂声道: “小花丫头,我瞅着顾大郎似乎是朝着芳园丫头家的方向去的,要不,咱们去看看热闹去!” “哟喂,你是没看到那阵仗可大呢。” “咿,我瞅着那每匹马上都有许多木箱子,难不成那都是送给芳园丫头的?” 听得是顾大郎,陈小花心头的胆怯将将消散。可下一刻李翠花却似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发出了一声比先前要尖利数倍的嘶喊: “我的老天爷,顾大郎莫不是拿的聘礼要朝着芳园丫头提亲吧?” 她恶狠狠地瞪了李翠花一眼: “你说什么?” “提亲啊!”李翠花嘀咕:“那么多箱子,除了是提亲,还能做什么?” “怎么可能!陈小花发出一声低吼。 李翠花皱眉:“丫头,你怎么了?” 她很是不解:“人顾大郎和芳园丫头的婚事早都说定了的,如今提个亲,不是很正常的么?” 陈小花回头,冲着李翠花木然一笑: “我也没说不正常啊,只是觉得这顾大郎可算是愿意给那丑八怪一个名分了。” 李翠花原本是满眼艳羡的,听得陈小花的话,登时就变了脸色。 她朝着陈小花靠近一些,轻笑道: “哎,丫头,你说那顾大郎和芳园丫头难不成真那啥了?” 陈小花白她一眼,露出一个显而易见的表情: “你说呢?” “也是哦。”李翠花若有所思: “芳园丫头这孩子本事是有的,就是吧,长得太磕碜了。” 说着话,李翠花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将声音压得更低: “你说那么磕碜一丫头,顾大郎到底是看上她啥了?” “这你该去问顾大郎。”陈小花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句。 李翠花噎住。 她很是顿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 “那咱还去凑热闹不?” “你若是想卖螺子给她就去凑呗。”陈小花说:“指不定人愿意多给你几个钱呢。” “咳咳,丫头你说的是啥话。” 李翠花听言,一下就急了: “咱不是都说好了,你同你大姨讲让我去苏府做活的么?” “我又不是个傻的,苏府和卖螺子哪样好,我分得清的。” “哎,我也就是想看个热闹,绝对没有别的意思,丫头你可千万别多想。” …… 听着李翠花竭力讨好自己,陈小花这才觉得心情稍稍明朗了几分。 只是,藏在衣袖下的手依旧紧紧攥紧。 是。 她看不起徐芳园,打从心眼里看不起。 在她心里,像徐芳园这样臭名远扬的丑八怪,十里八乡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可… 凭什么那样恶心的一个丑八怪,能被顾大郎这样的男人看上? 此时,李翠花已经将自己所能想到的话统统说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唾沫都快说干了。 可偏生陈小花还是之前那副冷冷冰冰的模样。 李翠花也没了好耐心,她皱眉:“丫头,你到底是咋了?” “婶子?”陈小花忽然看向李翠花。 她的眼里露出宛若狐狸一般狡黠的光。 李翠花被她眼中的狡黠骇了一跳,她不甚自然的答:“怎么?” “你说那顾大郎之所以要和那丑八怪成亲是因着他们两个早就厮混在了一起?” “咳咳,那种话不好乱说的!”李翠花听言,脸色登时就变了。 她忙摆手:“就是大伙儿私底下议论的,这种事情乱传不好的呀。” 陈小花撇了撇嘴,又翻了个白眼。 若你真觉得不好,也不会几次三番的提起了。 李翠花被陈小花的眼神弄得很赧然,她皱眉:“丫头,好端端的你说这事儿做什么?” “没什么。”陈小花耸耸肩:“我就是突然有些好奇。” 李翠花狐疑看她。 陈小花目光灼灼:“婶子,你说顾大郎图什么?” 李翠花被问得连连咳嗽。 陈小花咯咯笑了: “若只是喜欢那副身子,镇上那些窑子里头比那丑八怪好的多得是,你说那顾大郎到底是中了哪门子的邪气非要娶徐芳园这个丑八怪?” 李翠花被问得一愣:“丫头,你说这话是啥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陈小花勾唇一笑: “我只是在想,顾大郎之所以和徐芳园这么纠缠不清,定然还有别的缘由。” “别的缘由?”李翠花狐疑。 “比如说被那丑八怪逮着了什么把柄之类的。”陈小花道。 李翠花瞪大了眼:“顾大郎能有把柄,不能够吧?” “怎么不能够?”陈小花嗤笑: “婶子,你别忘了人家压根就不是咱们村子里的人。” “在那丑八怪没掉进他的陷阱里头之前,那顾大郎可是个高高在上的,你几时见过他屈尊和咱们村子里的人打过交道了?” 李翠花一愣,她仔细想了一会儿,觉得好似是这么回事。 “所以啊。”陈小花笑意更浓:“婶子,你说会不会那双蝎山上有什么?” “丫头,你不会是想上山吧?”李翠花心惊。 她一把拽住陈小花的手: “使不得使不得,那山上飞禽走兽那般多,听说还有野人,你这么贸贸然上去很容易遇着危险的。” “那顾大郎常年住在双蝎山上怎么没见着他出过事?” 对于李翠花的担忧,陈小花很是不以为意。 她呵呵笑道:“再者说了,我没说过我要贸贸然上山啊。” “那丫头你的意思是……” “那丑八怪翻院子的时候,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呢!” 李翠花闻言,紧皱的眉头渐渐转变为惊恐。 她怔忪的看着脸上带笑的陈小花,只觉得害怕。 这丫头到底想做什么啊。 自己上山找死不成,还要拖着人同她一起? 疯了吧! “那何有贤、李有禄可都是被她给气得不轻。”陈小花全然不顾李翠花恐惧的面容。 她依旧带着笑:“那两个可是为了钱命都可以不要的角儿,只要我朝着他们说那山上有值钱的东西,婶子,你说他们能不去么?” “到时候我就远远地跟在他们后头就好了。” 李翠花忧心忡忡:“可,万一出了事……” “出了事便是他们活该!” 陈小花厉声打断李翠花。 她哼笑:“谁让他们好好地村子不待,要去双蝎山上找死的?” 李翠花不由打了个颤栗。 第555章 我想你了 徐家。 云恒等人吃饱喝足,个个捂着肚皮打着饱嗝。 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云恒得意的朝着众人不知多少次的重复嘟囔道: “怎么着,小爷我没骗你们吧。” “早都给你们说了我嫂子厨艺天下无双,你们还不愿意来。” “这回知道跟着我,有多少搞头了吧?” 云恒说了话,暗卫们免不了又要重复着附和一番: “七爷说得是,七爷说的是。” “七爷,以后再来六爷夫人这头,不用您说,我们肯定跑着来!” “六爷夫人的厨艺天下无双,医术也是一绝啊。” “岂止是医术,还有酿酒的本事呢,你们没见着五爷因着六爷夫人那些个酿酒方子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对对对,说起那酿酒方子,上回我还特地尝过一回呢。” “啧啧,那味道真是不错!” “啥,你居然已经尝过了?”那人话音刚落,立即有人惊呼: “上回我朝着五爷讨了那许久,五爷也没给我,说是没酿好来着,他这也太偏心了吧?” “不是五爷偏心,当时五爷也给我说我没酿好,我那不是抵不住肚里的馋虫,硬缠着五爷给了我一口喝的么?” “这样说来,我倒是平衡了。” “我就说嘛,五爷哪会做出这等偏心的事来!” 云恒:“……” 明明是想要让他们说说自己和嫂子的好话,怎么突然就夸起老五来了? 终于有人发觉云恒脸色不对劲,忙咳嗽两声,急道: “咳咳,不过话说回来,咱们今儿能吃到这等美味都是托了七爷的福啊。” 一人开口,登时就有人识意: “对对,若论起对兄弟们的好,谁也比不过七爷啊。” “七爷对咱们好,还是个经商奇才啊。” “你们没见着七爷手底下的那些个商行,啧啧,那可是一个赛一个的厉害!” 云恒:“……” 虽然明明听得出手下们的话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但他就是很受用。 没法子,他这人就爱听别人夸。 只是,他还这还没听够呢,忽然就听到了马蹄声。 几乎是在刹那之间,原本阿谀奉承的暗卫们也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 显然,他们也都听到了。 此时,正在灶屋里收拾碗筷的徐芳园,握着碗的手也微微僵住。 她甚至都来不及放下手中的碗,疾步走到窗边,满眼戒备的地看向窗外。 马蹄声渐近。 听着那哒哒地马蹄,徐芳园一愣。 这是…… 握着碗的手不觉用力,他回来了! 徐芳园甚至都不知道顾南弦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村子。 其实,那回找徐睿约定翻修食肆的时候,她便有所预感。 她总觉得似乎有很多事情在等着顾南弦去做。 虽然顾南弦朝着她说明了他的身份,他的处境。 但其实,徐芳园并不明了。 她只知道他处于危机四伏的风险之中,其余的,她一概不知。 她有曾想过朝着云恒、徐睿甚至是流光问一问。 但得到的,无一例外的都是含糊的回应。 她知道,是顾南弦不愿意让她卷入危险。 这回,其实也不能说是不知道顾南弦的离开。 事实上,顾南弦离开之前,不仅有朝她说,还朝她说过回来的大概日子。 她只是担心。 上回顾南弦晕倒,她虽替顾南弦简单的治疗过。 但那毒,她始终是参不透。 她很担心。 担心毒发,更担心毒发之时,顾南弦的身边无人会医。 这些日子,她竭力让自己不要去想顾南弦。 可越是不想,便越是担忧。 今日,见着云恒,得到顾南弦不久也要回来的确切说法,她的心这才终于安稳了几分。 她原本觉得,云恒说的就要回来,少说也得好几天。 她没想到,居然只是几个时辰的功夫。 顾南弦就回来了。 她走出房间,看着从马背上跃下的男人,眼泪骤然间就模糊了眼。 他,真的回来了! 看到徐芳园的瞬间,顾南弦疲惫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色彩。 天知道,这些天,他是怎么回来的。 不眠不休,只想尽快处理了那一堆事情,回来看到她。 即便明明知道,有徐睿、有云恒,她不可能会出事。 他还是担心。 几日不见,她似乎比之前白了些,也更加清瘦了些。 这些日子太累的缘故么? 顾南弦还在晃神,女孩儿已经撞进了他的怀抱。 拥抱来得过于突然。 顾南弦一愣,脸是一下子就红透了。 他怔忪的看着怀里怀中微微瑟颤的女孩儿,脑子里有些混乱。 一直以来,他都是摸不准徐芳园的心思的。 哪怕徐芳园对他讲过,她信他,她也说过有他真好之类的话。 但打从心眼里,他是不信的。 一来,他不确认自己真有保护她的能力。 二来,她那般能干,似乎天塌下来也不怕,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做成。 隐约中,他总觉得自己于她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昏倒之时,她悉心照料,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 那时,顾南弦是真的觉得她的心里也是有着自己的。 可是,他将自己的事情说与她。 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些再轻描淡写的回应。 纵然他那般在乎她。 可顾南弦却总觉得自己摸不透她的想法。 因为觉得她若即若离,所以便容易患得患失。 顾南弦自觉能一眼看透很多人,却独独看不透她。 她的心思前边,永远披着一层薄纱。 这次,他离开,走得匆忙,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到底要去何处,做何事。 原本以为,即便是再次见着自己,她也会如同以往那般表现的稀松平常。 顾南弦是做梦都没想到,她会这般拥抱自己。 “顾南弦……”徐芳园低喃开口:“我想你了。” 心思神游的顾南弦,听到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脑子轰的就炸出了一朵焰火。 他定定的,怔怔的。 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孩儿,脑子里嗡嗡的。 没听错,没听错,她想他了。 第一回,她主动表露出她的情绪了。 心激动了好酒,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顾南弦回过神来。 人女孩子都这般主动了,总不能什么也不回应吧? 他抬手,刚要回抱住她,怀里的人却是突然放开了他。 不止放开了。 徐芳园的脸色还十分难看。 徐芳园怒目:“顾南弦,你做什么了!” 顾南弦被她的怒喝吓得打了个哆嗦,连带着声音也不利索了:“啥?” 第556章 多大个事儿 将将说完,顾南弦便明白徐芳园的怒从何来了。 他瞧见了她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胳膊。 那里敷了药。 以她敏锐的嗅觉,那样浓烈的药味她能够很轻易的闻出来。 顾南弦不甚自然的往后退了一步,浅笑: “挨了一点小伤。” 他的脸上依旧洋溢着以往那般不管发生什么,都云淡风轻的笑。 徐芳园皱眉看他。 顾南弦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揶揄着继续: “真的不重,你若是不信,我可以给你看的。” 说着话,顾南弦做出了袖的动作。 “好啊,那我便看看吧。”徐芳园道。 脸上的笑意骤然僵住,顾南弦看着她,抿紧了唇。 他心头后悔不跌,早就知道她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 自己怎么会天真的以为三两句话就能将她敷衍过去呢? 还在思忖间,徐芳园已经自顾上了手。 徐芳园撩开他的袖子,看着已经被血渗透了的纱布,眉头皱起。 她的动作虽然已经放得很轻。 但这些日子的奔波早已将那本就只是粗粗处理过的伤口变得更加严重。 早前,他一心只担忧着徐芳园,倒是可以忍受那些疼痛。 如今,见着心上人无碍,身体的痛楚终算是无比清晰的从每个毛孔散发开来。 顾南弦发出一丝痛苦的嘶声。 被徐芳园轻轻握住的胳膊也是止不住的发起抖来。 “怎么伤的?” 徐芳园开口问道。 她注意到不远处,云恒正一脸兴奋的朝着自己的方向跑过来。 她朝着云恒轻轻地使了个眼色。 云恒识意,脸上的笑意僵住,眼睛登时瞪得如铜铃。 啥? 看着六哥的瘦削的背影,云恒吓得猛哆嗦。 吩咐虽然是嫂子给的,但嫂子让做事的可是自个儿啊。 若是被六哥知道了,自己还能见着明儿的太阳么。 正在心里头嘀咕着呢。 云恒看到自家嫂子不耐烦的又朝着自己眨了眨眼。 云恒见状,急的都要哭了。 若是早知道嫂子会让他做这种事情。 他真是宁死也不会过来凑热闹了。 真是! 但……不照做好像不行吧。 云恒见着自家六哥还傻傻的望着嫂子,心说下一刻估计六哥你就内疚不起来了。 徐芳园收回目光,看着顾南弦:“可能会有点痛。” 顾南弦听言茫然,他狐疑的看向徐芳园,还未开口,先觉得后脖一紧。 耳边传来惊呼声。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头,眼前先黑了一片。 徐芳园轻轻将他揽入怀中,脸上的笑温暖又无奈。 顾南弦觉得眼皮好重,好想歇一歇。 那些个猩红的血雨似乎又一次朝他涌来。 但他去不似以往那般战战兢兢。 他的心思此刻被耳畔那个温柔的声音浅浅萦绕: “不是说好要娶我的么,老这么受伤,还怎么娶?” 沉重的眼皮缓缓阖下。 顾南弦听到女孩儿嗓音委屈: “很疼吧,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 几乎是在顾南弦昏倒的瞬间,早前在远处的暗卫们全部涌了过来。 拔剑声响成一片,但无人敢上前。 他们虽然忧心顾南弦的伤势。 但方才发生了什么,他们都是看清楚了的。 没有人敢质问云恒为何突然给了顾南弦一手。 他们只能一面警惕的看着徐芳园,一面故作糊涂的朝着云恒问道: “七爷,发生什么事情了!” “六爷怎么昏过去了!” “要不要给六爷请个大夫?” 有情急的甚至想要上前查看顾南弦是死是活。 云恒被众人问得恼了: “把武器都给我收起来!” “哎呀,想问什么直说便是。” “装什么装,没见着我把他打昏的么!” 说话间,云恒没好气的瞪了暗卫们一眼: “请什么大夫,我嫂子就是最好的大夫!” 暗卫们没料到云恒这般坦率,一时间倒是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云恒没好气的嘟囔: “我和六哥可是过了命的兄弟,我就算是自己死也要护下我六哥的一条命来好么?瞧你们一个个紧张的。” 暗卫们以往虽都是跟着徐睿的时候多,但对云恒的性子还是比较了解的。 此番见着云恒显然动了火气,众人对视一眼过后,当即有人朝着云恒笑道: “七爷,您不要误会,咱没有怀疑您的意思啊。” “我们只是不知道您为何……” 云恒没等暗卫说完,急忙将锅丢给了徐芳园: “当然是因为我嫂子让我这么做的啊,我觉得吧我嫂子之所以让我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不过到底是什么原因,我暂时还不知道。” “不如,你们先问问我嫂子?” 暗卫们被云恒一通说道,只能将武器收好。 正拧着眉头纠结是将顾南弦抱进屋里检查伤口,还是就地检查的徐芳园猛地听到自己的名字,很是茫然的抬头: “什么?” 几乎是在徐芳园说话的瞬间,云恒已经躲到了离他最近的暗卫身后。 没法。 他虽然是照着嫂子的话做了。 但嫂子为何要让他这样做,他也费解得很。 一想到那些个暗卫都是些死心眼的,和他们解释非得要把子丑寅卯都说出个道道来才行。 关键是,他也不知道嫂子为啥要让他把六哥打昏啊。 云恒思量一番过后,觉得这种问题还是要交给嫂子去解释会比较好。 那暗卫无法,只能硬着头皮看向徐芳园,质问道: “六爷夫……徐姑娘,您为何要让七爷将六爷打昏?” “你问为何?”徐芳园失笑。 那暗卫被她笑得一愣,放在背后的手不由自主地的就握住了长剑。 徐芳园自是瞧见了那暗卫的小小动作。 她乜了一眼那暗卫,轻笑: “你信不信,你还没拔出剑,他就先没了性命?” 暗卫愣住。 这女子竟是看穿了他想做什么! 而且…… 这话是威胁吧,绝对是威胁! 这女子竟然敢用六爷的性命来威胁他。 简直是活腻了。 “把他打昏自然是为了给他疗伤。”徐芳园自是看出了暗卫的心思。 她没好气: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他抱进房里。” “还是说,你们就要他这么昏倒在这里,不治而亡?” 暗卫们面面相觑。 纵然以往听说过徐芳园的一些事情,但到底是头一回见面。 他们实在是信不过。 见暗卫们不为所动,徐芳园也不在乎。 她看向躲在人后的云恒,皱眉:“云恒!” 云恒打了个激灵。 他察觉到徐芳园有了怒火,吓得一哆嗦,当即从暗卫身后走了出来: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照着我嫂子的吩咐做啊!” “哎呀,不就是把我六哥打昏了么,多大个事儿啊!” “瞧瞧你们一个个紧张的,我嫂子怎么可能会伤害我六哥啊!” “你们一个个的,赶紧的啊,要不我六哥醒了,肯定不会放过你们!” 徐芳园:“……” 众暗卫:“……” 不愧是商人,好赖话都被他一个人说尽了。 第557章 按理不该出事 虽然依旧信不过徐芳园,但暗卫们到底是不敢忤逆云恒的意思。 几人对视一番后,将顾南弦抱进了房里。 进到屋里,徐芳园并没有查看顾南弦的伤势。 而是先去拿了酒精和针灸包,她甚至拿了上回顾南弦给自己的那把极为锋利的刀。 刚才虽只是粗粗查看了一番。 但她能看出来顾南弦这回伤的很重。 而且,这回他的伤显然没有处理好。 一切准备就绪后,徐芳园这才回到屋里。 屋内挤满了暗卫。 徐芳园皱眉: “留两个人在这里便可以了。” 暗卫们闻言,自是不肯。 还是云恒瞪了众人一眼,暗卫们才不甘不愿的离开。 云恒原本也是想要脚底抹油的。 虽说他很喜欢嫂子,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嫂子让他觉得很恐怖。 天生的警觉,让他觉得这种时候离嫂子越远越安全。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动,徐芳园叫住了他: “云恒,你留下。” 云恒:“……” 可以说不么? 见云恒不为所动,徐芳园皱眉:“过来啊!” 云恒堆笑:“好嘞!” 原本云恒以为嫂子叫自己留下,定是会有许多吩咐的。 可是至始至终,嫂子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喷酒、用火烧刀子、割肉、敷药、包扎、针灸…… 不知过了多久,徐芳园终于停了下来。 但她的脸上全然没有以往完成治疗时的轻松。 她的脸色很难看。 云恒自然是发觉了她的异色,他担忧的看着面色发白的徐芳园: “嫂子,你还好吧,我六哥他……” “他怎么受伤的?” 几乎是在云恒开口的瞬间,徐芳园也说话了: “若是我没有猜错,这道箭伤本该是冲着这儿去的!” 说着话,徐芳园指了指顾南弦胸口的位置。 云恒听言,脸色陡变,额间甚至冒出了几颗细汗。 徐芳园看了眼依旧昏睡的顾南弦,沉声道: “我起初还觉得奇怪,他的身边分明有医术高明之人,这回怎么会连这般简单的伤口都没处置好。” “原来……” 徐芳园顿了顿,才接着说道: “原来是箭头上有毒。” 云恒赧然的看着徐芳园,沉默许久。 徐芳园也不在意他的沉默。 她幽幽地叹息一声:“我可以知道他去了哪里么?” “四哥那儿。”云恒犹豫一会,才终于回答。 “四哥?” “嫂子,你别误会,这事儿和四哥无关。” 云恒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话似有岐意,忙解释道: “是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埋伏。” “回来的时候,顾南弦是一个人么?”徐芳园并不在意云恒的话,只自顾问道。 云恒一愣:“什么?” “回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还是像方才那样一群人?” 徐芳园的话让云恒脑子一嗡。 他怔怔的看着徐芳园,只觉得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嫂子,你的意思是?” “他……从来不曾一个人,对吧?” 徐芳园的目光落回到顾南弦的身上: “他向来将自己隐藏的极好,方才同那么多人回村,除开心急,怕也有做给人看的意思。” “藏在暗里,都能被暗算至此,何不干脆挑明了。” “嫂子……” 听了徐芳园的话,云恒一时语塞。 的确。 徐芳园所言,正是他们此次回来大张旗鼓的缘故。 去见四哥,不管来回,六哥虽是一个人,却也有好些暗卫在暗中保护。 按理,一切都该万无一失。 但偏偏,那根染了毒的暗箭就那么直直的朝着六哥射了过来。 速度之快,方向之准,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也亏得六哥自己机警,听得声音,立即躲开。 不然,那箭真是会如徐芳园所言,直接要了六哥的性命。 不过,即便是伤了胳膊,那箭上的毒还是让六哥险些丢了半条命。 发觉六哥受伤,暗卫们登时就寻着箭发出的方向去寻了。 箭是从一棵树外穿过来的。 一支箭能射多远,暗卫们再清楚不过。 可是,当暗卫们走到那棵树外。 发现,那里居然是一望无尽的草原。 方圆十里地,莫说是藏身之地了。 就是一只耗子在那草原上蹦跶,也能立即被暗卫们乱刀斩杀。 暗卫们百思不得其解之余,更多的是害怕。 他们没能找到射箭之人,无外乎两种原因。 一是他们寻错了方向,二是那人本事超强。 作为暗卫,他们绝不可能寻错方向。 为了避免顾南弦再次被人盯上,暗卫们没有经过他的同意,直接现了身。 藏在暗处,虽有利于行事,却不能绝对的保护顾南弦。 顾南弦醒来后,自是很不高兴他们所为。 但事已至此,不管他乐不乐意,已经没了回头箭了。 他只能让他们以徐睿伙计的身份跟着自己。 徐芳园听了云恒的话,神情越发凝重:“那他的伤?” “六哥自己处理的。” 说起这个,云恒就气得发抖: “嫂子,六哥骗了我们,他说没什么大碍,我们见着他如往常一般,甚至比往常还要精神,也没多想。” “不对。”徐芳园皱眉。 “不对?” “你说暗箭是从草原上射出来的?”徐芳园似想起了什么,问道。 云恒点头。 “不对。”得了肯定的答案,徐芳园的神情越发凝重。 云恒:“哪里不对?” “顾南弦作为一个弃子,哪里值得被人追杀至此。”徐芳园拧着眉头道。 云恒:…… 话是这样没错啦,但嫂子你这样说,会不会太不给六哥面子了? 徐芳园看向云恒: “云恒,侯爷的腿好些了么?” 云恒闻言一愣。 当徐芳园说出‘弃子’二字时,他其实已经大概知道六哥该是已经朝着嫂子坦白了。 可他没有想到,六哥连侯爷受伤的事情也朝着嫂子说了。 他沉默一会,摇了摇头。 得到答案的徐芳园脸色越发阴沉。 原本还十分茫然的云恒,见着徐芳园的反应也隐隐觉得有些古怪。 他皱眉:“按理,侯爷那边乱成那样,我六哥行事又这般谨慎,按理不该出事才对。” “可,就是出事了。” 徐芳园接着云恒的话,继续往下说: “我在想,除开龙椅上的那位,会不会还有人想要他的命。” 听得徐芳园的话,云恒的脸色很难看。 龙椅上那位,他们这些年都躲的够呛。 再来一个,那还躲得了么? 徐芳园揉了揉太阳穴,接着道: “这么多年,相安无事,怎么顾南弦一动,那人就逮着机会对他动手了,而且还是一击即中……等等。” 说着话,徐芳园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云恒: “云恒,顾南弦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云恒冷不防地打了个突突。 第558章 就挺好 云恒巴巴地看着徐芳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绝望。 徐芳园看他:“怎么?” “嫂子,这事儿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云恒犹豫半天,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来。 徐芳园更为狐疑:“为何?” “因为……”云恒张着嘴,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无法往下说。 沉默半晌,他干脆将头瞥向一边,不再看徐芳园: “哎呀,嫂子这事儿真的说不得的!” 徐芳园蹙眉。 原本只是因着顾南弦所中之毒过于古怪,她觉着如果知道了是怎么中的毒。 或许便会有解毒的法子。 可是,此刻见着云恒的反应。 徐芳园的心头多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或许,即便知道了是咋么中的毒,她也依旧寻不到半点出路。 正狐疑着呢,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这声咳嗽将徐芳园和云恒都骇了一跳。 徐芳园回头,看着脸色惨白的顾南弦,微惊:“醒了?” 顾南弦点了点头,冲着云恒道:“云恒,你先出去,我有事和芳园单独讲。” 云恒求之不得。 脚底一抹油,飞快的蹿了出去。 见着云恒那般逃窜,顾南弦无奈的笑了笑: “这么大个人了,行事总是这般莽莽撞撞的。” 徐芳园略微有几分走神。 短暂的迟疑过后,她回过神来。 徐芳园走到床边,一面替他诊脉,一面轻声道:“感觉怎么样,可还觉得累?” 顾南弦沉默的看着她。 徐芳园微顿,却还是强撑着笑道: “我用上回那套针法给你解了毒,再针灸几天,毒性便该是能够完全清除了。” “芳园……”顾南弦眼睛发红。 他抬眸看她。 徐芳园一怔,旋即笑了:“我在。” 她略微沉默一刻,到底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方才,你听见了?” 顾南弦点头。 徐芳园道:“若是不想说,可以不用说的。” 她微笑:“我之所以问云恒,不是想要打探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你中的什么毒。” 说着话,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嘲弄的笑: “你以前中的毒,我虽能短暂压制,但却解不了。” “本就是无解之毒。”顾南弦轻声道。 徐芳园脑子里轰的一声。 无解之毒? 她的眼眶一下就红了:“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中的毒。”顾南弦浅笑。 “好似,在我有记忆以来,便一直那样了。” 徐芳园闻言,眼底的错愕更甚。 “听父亲说,我生下来就比一般孩子体弱,偏生还被接生的老娘婆狠狠地掐了一把脖子。” 顾南弦浅浅道: “若不是父亲发现的早,在出生之时,那老娘婆就该要了我的命的。” “父亲将那老娘扣住,本想讯问她到底是受谁人指使,不想还没来得及问,那老娘婆先自我了断了。” 徐芳园听言,皱眉。 顾南弦的声音依旧浅浅淡淡: “起初,父亲也没怎么在意,他虽无意争夺什么,但觊觎于他的人却是数不胜数。” “父亲以为只要注意些,便该是没什么大碍的。” 在常宁侯看来,那老娘婆不过是趁人不备。 他觉得只要稍加防范,同样的事情便不会再次发生。 不曾想,本就体弱的顾南弦在某一天。 突然就毫无征兆的昏倒了。 是一直跟着常宁侯的大夫替顾南弦诊了脉。 大夫发现顾南弦脉象异常,该是中了毒。 大夫当即给他施针,这才勉强保住了顾南弦的一条命。 不过,大夫也很明确的告诉常宁侯。 他虽能诊断出顾南弦中了毒,但是不知他是中了什么毒。 而且,他虽能短暂压制顾南弦体内的毒,却无法保证次次都如愿。 常宁侯闻言,近乎绝望。 要知道那大夫早已名满天下,若是连他都不知到底顾南弦是中的什么毒。 这天下间,怕是再无人知晓了。 与常宁侯的绝望相比,那大夫的眼眸里却是突然有了光亮。 大夫猛地朝着常宁侯道:“臣请侯爷准许我去替世子求医。” 常宁侯很是困顿。 这天底下,能有哪位大夫能让他去请。 那大夫说有的。 大黎有一位被称为阎罗煞的神医温俞。 他或许知道世子中的什么毒。 大夫踌躇满志,常宁侯的绝望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减少。 那阎罗煞的名声,他当然是知晓的。 不过,常宁侯更清楚的是,阎罗煞行踪诡秘,近来更是销声匿迹,似乎没了音讯。 去寻这样的一个人,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但为了那一线的希望,他只能同意。 大夫临走之前,交给常宁侯一瓶药,那些药能够暂时压住顾南弦体内的毒性。 还千叮万嘱说,一定要半月一封书信告知顾南弦的状况。 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的药能不能压制得了。 万幸,那些年,顾南弦虽然体弱,却再没像之前那般昏迷不醒过。 几年过后,大夫回来了。 然而,他并没有寻到温俞,却带回了一个少年。 那少年便是流光。 大夫告诉常宁侯,他已将流光收做弟子。 此行虽然没有找到温俞,却找到了温俞在深山中的老宅。 他们还在老宅的密室中发现了不少秘方和良药。 那些秘方里,有许多解毒之方。 大夫和流光试了很多回,总算是依着那秘方得到一个可以长久的压制住顾南弦体内之毒的法子。 那法子极其冒险。 虽是以针入肉,以药做浴。 但走得却是以毒攻毒的路子,说是针灸,行的却大多是死穴,而那作为浴水的药更都是些剧毒的。 大夫和流光都不敢贸然动作。 后头,是顾南弦说,试试吧。 他的父亲是战无不胜的常宁侯,而他却是个连走路都需要被人小心搀扶的病秧子。 在小小的顾南弦心里。 这样的活,他早已厌倦。 虽然大夫和流光将那法子说得艰难重重,但顾南弦一点都不怕。 比起死,他更怕自己一生都像以往那样活。 听到这,徐芳园面色虽未有过多改变,但手心却已经被细密的汗打湿了。 她看着神色如常的顾南弦,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头。 闷闷的。 顾南弦轻轻地拍了拍徐芳园的手背,笑道:“我赌赢了。” “虽然吃了些苦头,也丢了大半条命,不过确实如流光他们所言,我能够如正常人一般了。” 说到这,顾南弦看着徐芳园的目光越发温柔。 他浅声道: “所以,能不能解毒对我而言,早已不再重要,现在这样,就挺好。” 徐芳园面色微变。 她不相信顾南弦是真的这样认为。 见徐芳园神情凝重,顾南弦眼底略有苦涩。 “会没事的。” 他抬手,摸了摸徐芳园的发,浅声道: “其实这些年,我自个儿得罪的人也不少,所以这回被人暗算,我觉得或许是那些人动的手。” 怕徐芳园不信,顾南弦继续道: “猎户最擅使箭和躲藏了。” 徐芳园听言,勉强笑了笑。 这话真是三岁小孩子都不会相信。 不过,她也不愿让顾南弦因着自己而想太多。 滞了许久,徐芳园才轻嗯了一声。 第559章 古古怪怪 彼时,藏在徐家院外的何娥君。 听着院内那个叫云恒的男子一口一个嫂子的叫着,牙齿都快给咬碎了。 呵,这才几日,竟是成了嫂子! 徐芳园,你可真是有本事啊。 那日,何娥君藏在客栈里,本想等着徐芳园将吕夫人治死的消息。 然而,她等了半天,只瞧见徐芳园和顾南弦双双离开。 那吕府虽然戒严了,却并没什么异动。 何娥君有心想打听,徐芳园到底有没有治好吕夫人。 但没等她靠近,就先被吕府的下人赶走了。 左右,她没法子打听,便只能憋着一身气回到了村里。 何娥君原本觉得不管徐芳园有没有治好吕夫人,总归会有消息的。 不想,那吕府居然是一直戒严。 这头,徐芳园则是热热闹闹的翻修起了院子。 何娥君隐约听说,那翻修院子的钱是给吕夫人治病得来的。 天知道,何娥君听闻之时,有多激动的想要揭穿徐芳园的谎言。 这个骗子! 那吕府戒严成那样,分明是出了事情。 这丑八怪怎的好意思拿吕夫人来说事。 但她不能。 她的秀才阿爹将她狠狠地骂了一顿,让她安分点,休得要再惹是非。 何娥君一直忍着,她想要等着吕府的事情爆发,等着徐芳园的谎言不攻自破。 但直到徐家的院子翻修完了,吕府依旧戒严。 何娥君没了耐心,这才终于是忍不住想要来徐芳园那丑八怪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不曾想,她特意估摸着人都走尽了才出门,却还是遇到了陈小花和李翠花两人。 一想到李翠花居然认为她会去捡螺子卖钱,何娥君便气得无以复加。 看不起谁呢! 此刻,听着院内男子都叫那丑八怪嫂子,何娥君只觉得火气比先前还要大了。 好你个顾南弦。 当初那般拒绝我爹,倒是真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和一个丑八怪在一起。 我何娥君,到底有哪点比不过那丑八怪了。 “喂,丑丫头,你在这儿做什么呢!”云恒走出院子,见着何娥君,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听墙角呢?” 猛地听到声响,何娥君吓得打了个颤栗。 她脚底一滑,狼狈倒地。 云恒见状,哈哈大笑:“我说,丑丫头你至于么?” 丑丫头? 是叫自己么? 何娥君回过神来。 她看向云恒:“什么?” 云恒上下打量她一眼,阴鸷的眼神忽然变了。 他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想要同我嫂……芳园姑娘签约子的吧?” “芳园姑娘这会子正忙,你明儿再来吧。” 云恒自顾说罢,半点不给何娥君回答的机会,转身就回了院里。 何娥君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徐家的。 她只记得那男子状似无意,却实打实的轻蔑的眼神。 他叫她丑丫头,他认为她是去卖八文钱一斤的螺子的。 在云恒的眼里,她何娥君。 在所有人眼里比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还要像千金小姐的千金小姐,不过是连八文钱都没有的穷丫头。 或许,顾南弦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一直以来,何娥君最引以为傲的。 因着那头一回见面男子的几句话,破碎不堪。 …… 屋内,徐芳园收了针,刚想要离开,忽然听见敲门声。 她狐疑看向顾南弦。 顾南弦很无奈:“是云恒。” 话音刚落,屋外的云恒立即推门而入。 一边推门,云恒还狐疑的嘀咕:“六哥,你咋知道是我呢? 顾南弦:…… 这些人里头,就数你不见外。 他用手揉了揉的太阳穴,看着云恒:“有事么?” “当然有事!”云恒几步上前。 目标却不是顾南弦,而是徐芳园。 他献宝一般的拿出一个暗红色的锦囊,冲着徐芳园眨了眨眼睛: “嫂子,这个,我方才忘了给你了。” “什么?” “是……” 若是可能,云恒很想尖叫着告诉徐芳园,那锦囊里头是什么。 但因着六哥也在,他只能按耐住心头拳拳的好奇之心,故作淡定: “我也不知道,是流光让我送给嫂子你的,说是贺礼。” “流光给我的?”徐芳园很是意外。 她狐疑接过锦囊。 心说流光送给自己的,不会是暗器吧? 将那锦囊在手心里头捏了捏,似乎是个圆滚滚的。 徐芳园皱眉打开锦囊,看着里头的东西,有些傻了。 一枚扳指? 啥意思啊? 不只是徐芳园傻了,云恒也傻了。 他看向顾南弦: “哎,六哥,我怎么觉得这扳指有些眼熟啊,好像流光以前自个儿戴过吧?” 云恒又看了眼那枚扳指,确定就是流光真戴过,一下就火了: “六哥,你说流光这啥意思啊?” “我知道他抠门,但是再怎么抠门,也不至于抠成这样吧?” “哪有人送别人自己用过的东西啊?” 云恒不住地絮叨,只想得到顾南弦的回应。 但顾南弦只是沉默。 见着自家六哥沉凝的脸色,云恒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又一次看向徐芳园手里握着的扳指,脸色一下就变了。 不知脸色变了,他的声音也变了: “六……六哥?” 顾南弦看着徐芳园柔声道: “不管流光有没有戴过,总归是他的一番心意,芳园,你就收下吧。” “可是,这会不会……”徐芳园为难的看着手里头的扳指。 她很想说,流光会不会是在故意整自己呢。 徐芳园自觉,以流光对自己的敌意,不找茬都算好的了。 这人突然送个扳指过来,是啥意思? 可,这样的话,自是不好在顾南弦和云恒的面前说出来的。 徐芳园略作犹豫,接着道: “会不会……有点贵重了?” “不会。” “不会。” 云恒和顾南弦同时开口,言语都有几分激动。 徐芳园诧异的看向异口同声的两人,自己不过是随口这么一问,有必要这么激动么? 总觉得,这两人的反应古古怪怪。 略微思量过后,徐芳园皱眉: “这扳指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本就激动的两人,听言,脸色骤变。 云恒疯狂摇头,干笑道: “哈哈,没问题的,这就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扳指,能有什么问题啊。” 云恒一面说,一面朝着顾南弦报以求救的目光: “对吧,六哥。” 顾南弦:“嗯……我饿了。” 徐芳园:“……” 好吧,能让顾南弦这么不以为意,该是没问题了。 她有些无奈:“先前还剩了一些饭菜,我去给你热一下,你先躺着休息一会儿。” 顾南弦点头:“好。” 云恒:“?” 还能这样转移话题呢。 眼见着徐芳园走出屋外,云恒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顾南弦面前: “哥,流光那小子啥意思啊!” 第560章 确定要听? 顾南弦乜他一眼:“不是他亲手交给你的?” 云恒觉得自家六哥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本来就委屈的他更委屈了: “是他亲手交给我的没错,但流光他也没给我说是那玩意儿啊。” “六哥,你相信我,在这之前,我绝对是不知道他送的是那玩意儿给嫂子的!” 云恒生怕顾南弦不信自己,絮叨叨解释: “你刚才也是看到了的,我起初还埋怨说流光那货怎么给我嫂子他戴过的东西。” “我要知道他给我的是那东西,我绝对不会答应他,六哥你要相信我啊。” 云恒说完,巴巴地等待顾南弦回应。 “我信你,流光给你的时候怎么说的。”顾南弦无奈,只能顺着他。 云恒一听,乐了。 六哥果然还是相信自己的。 他忙说:“他就给我说是很有诚意的贺礼,但是又给我说了若是我嫂子嫌弃可以不要来着。” “我还以为他终于对嫂子没有意见了呢,我想着他要是能对嫂子放下成见是一件极好的事情,所以就乐呵呵的答应他了。” “我若是知道他把这东西让我给嫂子,我真是宁死也不会答应的。” “天底下那么多人为了这玩意儿争得头破血流,要是被人知道我曾经也拿过,那我这小命儿怕是要折了。” 顾南弦听言白他一眼。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云恒连忙补救: “六哥,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那枚扳指在我手里我会出事,但是在我嫂子那里一定不会出事的。” 顾南弦淡淡的哦了一声。 “六哥,我说真的。”云恒急道。 顾南弦看他。 云恒道: “你想啊,我在江湖上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吧,而且本来我就同流光走得近。” “我这啥都没干呢,平日里就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我。” “亏得我半点不懂医理,不然,说不定真就有那种不要命的来找我麻烦呢。” 云恒见着顾南弦脸色微变,觉得自己好像是把情况说得严重了些,干笑一声: “六哥,你别担心,我嫂子我和我不一样的。” “我嫂子又不是江湖中人,就算流光说扳指在她手里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而且我嫂子的医术在那儿摆着,就算是有人找她麻烦,她……应该也能让人心服口服的。” “其实一样。”顾南弦沉声。 “哪里会?” 云恒摆摆手,本想让六哥放宽心,但是话到了嘴边,却是忽然顿住了。 他看着顾南弦:“六哥,流光不会是真想整我嫂子吧?” 云恒暗忖,嫂子虽然也有几分本事,但好像医术比不过流光。 思量间,云恒很是愤懑: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我嫂子到底怎么着他了,他既非要这么给我嫂子找不痛快,他是不是就想着看我嫂子的笑话啊。……” “或许,他只是想要帮芳园。” 顾南弦轻轻叹息一声,将云恒接下来的话悉数打断。 云恒闻言,皱眉不解。 “那枚扳指是五生谷的传承信物。”顾南弦沉声道:“五生谷有多少弟子你该是知晓的。” “而且,芳园的医术在他之上。” 云恒闻言,面色微变。 五生谷,大黎天下习医之人最是向往尊崇之地。 流光的师父崔明是五生谷师尊卜遥的关门弟子。 比起读过三两年在五生谷分明已经劝退名单里,还能在临水县混得风生水起的叶子均。 崔明是不仅是卜遥,更是整个五生谷的骄傲。 虽然崔明并未如卜遥所期待的那般留在五生谷。 但卜遥还是将五生谷的信物交给了他。 拥有了那枚扳指,便拥有足以号令天下间那些以五生谷为尊的大夫。 这其中的人数,以十万计。 崔明将扳指留给流光实在是情理之中,毕竟他一生就只有流光这么一个弟子。 且流光的医术也是绝妙。 但是流光把扳指给徐芳园,是什么意思? 云恒实在是想不明白。 难不成,流光不知道那枚扳指所代表的意思? 云恒拧着眉,心说不能够吧。 那小子平日里不是挺机灵的么。 连他一个外行人都知道那枚扳指意义非凡,没理由流光会不知道。 等等…… 云恒忽然想起方才六哥说的话。 嫂子的医术在流光之上,难不成流光觉得嫂子才是真正该拥有那枚扳指的人? 他看向顾南弦:“六哥,难道流光他……” 想用那扳指给嫂子助力? 云恒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看着六哥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神情。 他的脑子顿时轰的一声。 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啊。 六哥说要帮六嫂名满天下,还让自己收了被程家搞得破落的九福堂。 流光转手就将这扳指送给了六嫂。 要是以后,嫂子和以程家为后台的刘泰章起了冲突。 只要嫂子拿出扳指,那刘泰章定是半句话都讲不出来的呀。 骤然清醒的思路,让云恒很是佩服流光如此有先见之明。 不过…… 云恒狐疑:“六哥,流光这是因着你的意思才将扳指送给我嫂子的么?” 顾南弦摇头。 云恒皱眉:“不是?” 顾南弦:…… 不是不是,只是不知。 “那……”云恒拧着眉,发出一声长长的困顿沉吟。 顾南弦本已经不打算理会云恒,却是听得云恒忽然惊呼一声: “六哥,流光那小子不会打的那主意吧!” 虽然早已经习惯云恒一惊一乍,可是猛地听他这么叫一声,顾南弦还是没忍住瞥了他一眼。 云恒完全没注意到六哥无可奈何的眼神,只小心翼翼凑到顾南弦身边,小声嘀咕: “流光会不会是喜欢我嫂子啊!” 顾南弦面色微变,脸上的肌肉抖了抖:“什么?” “那可是能号令整个五生谷的扳指啊。”云恒一副了若指掌的表情: “六哥你想想,咱和流光这么多年兄弟了,也只是知道他有那玩意儿,但咱是见都没见过的。” “这会子,嫂子不过是翻修个院子,他就拿扳指作为贺礼,这绝对是对我嫂子有心思啊。” 本来想斥责云恒所言纯粹是无稽之谈的顾南弦,沉默了。 云恒来劲了: “六哥,你说流光那小子是不是一直都在装呢!” “口口声声说不喜欢嫂子,还处处针对。可六哥你瞅瞅,这一出手就是这么大份礼呢!” “所以?”顾南弦蹙眉。 “所以,六哥,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做欢喜冤家?”云恒凑近道。 顾南弦皱眉。 “用欢喜冤家来形容,好像不太恰当。”云恒拧着眉想了想,道: “我觉得吧,流光之前对我嫂子的针对更像是为了引起嫂子的注意。” 顾南弦面色变得阴沉了几分。 云恒见着顾南弦的反应,打了个腾,剩下的话不知该不该往下。 顾南弦看他:“继续?” “六哥,你确定要听?”云恒小小心翼翼道。 第561章 你那么凶做啥 顾南弦不回应,只是眼神比先前笃定。 “我、五哥和流光都和嫂子接触过吧。” 顾南弦点头。 瞧着顾南弦的反应,云恒半点磕碰也不再打,道: “但是六哥你想想,嫂子朝着你问过我和五哥没?” 顾南弦摇头。 “但是嫂子一定朝着你问过流光吧?”云恒难掩得意: “就算没问过,肯定也很奇怪为毛流光对她抱有那么大的恶意。” 顾南弦的眉头皱得更深。 这,的确是有过。 事实上,虽然他知道为何流光对芳园抱有那么大的敌意,却一直没法朝她解释。 他没有办法让徐芳园去理解流光的过往。 云恒越说越来劲:“所以啊,你看流光那小子的目光不就达到了么?” “我嫂子对他这不就上心了么?” 顾南弦眸底一寒。 但此刻云恒却是半点不觉着害怕了。 他体内八卦的火苗噗嗤嗤的往上冒,完全将害怕给掩埋了。 云恒幽幽叹息一声: “哎,我一直知道流光那小子心眼子多,没想到他心眼子那么多啊,竟然对我嫂子也敢耍心眼子了。” 说这话的时候,云恒心里头酸酸的。 若是早知道这样能吸引嫂子的目光,他也该这样的。 顾南弦:“……” “六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流光是一开始就对我嫂子很有敌意吧?”云恒忽然道。 顾南弦点头。 得了肯定的答案,云恒很是激动的一巴掌拍到了床沿上: “那就对了!” 顾南弦:“?” 哪里对了? 云恒给顾南弦低了一杯茶,小声说:“六哥,我有个不成熟的小猜想。” 顾南弦皱眉:“说。” “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六哥你对流光说了你想和我嫂子成亲,流光很担忧嫂子的来历,他本来是想要调查嫂子的背景,却是对我嫂子一见倾心了。” 顾南弦一怔。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啊。” 云恒说完,越发觉得这个方向对极了。 连带着声音都多了几分高昂。 “对对,一定是这样的。” “以流光的性子,即便他喜欢嫂子,但是因着嫂子是六哥你心上人的缘故,他肯定是会放弃的。” “所以他对嫂子表现出一副爱答不理甚至是厌恶至极的模样。” “但是啊,谁料我嫂子魅力难掩,流光几番和我嫂子接触下来终是难抵我嫂子的魅力,还是情难自禁。” 听着云恒的猜想,顾南弦的脸黑了又黑。 他几度想要打断云恒的话,每每要开口,却还是想要继续往下听。 他虽然觉得云恒的话有些扯。 但在心底深处却兀的有些担心他说的会不会是真的。 难道,流光也喜欢芳园? 顾南弦想要听云恒继续往下说,云恒却没继续,而是忧心忡忡地看着顾南弦浅浅叹息一声道: “一面是自家兄弟,一面是心爱的女人。” “六哥,我觉得流光这是让嫂子自己做决定的意思呢。” 顾南弦眼皮一跳:“何意?” “六哥,我话都说到这儿了,你还不明白呢。”云恒惊呼,一脸很是同情的模样。 顾南弦冷眼看他:“说。” “说就说嘛,六哥你那么凶做啥?” 云恒被顾南弦骇人的目光吓了一跳,怯怯嘟囔: “不过在我说之前,咱先说好,六哥你不能打我啊。” 虽已经决定要说,但云恒不忘朝着顾南弦要保证。 顾南弦蹙眉,脸上多了几分不耐烦。 他刚要说话,云恒忙道: “行行行,打就打嘛,反正我也被你们欺负惯了的。” “我的意思是,六哥你虽然对咱们兄弟几个说了要娶嫂子为妻,但嫂子之前的态度不是一直很敷衍么?” 云恒一面观察顾南弦的反应,一面小心翼翼的开口。 万幸,当自家六哥听了这话,脸色只是微黑,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云恒总算是松下一口气,继续道: “以嫂子当时的态度来看,是个人都能看出是六哥你一厢情愿吧?” “一厢情愿?”顾南弦的脸骤然黑了一度。 但已经打开了话匣子的云恒却是毫不在意了,他自顾点头: “肯定是你一厢情愿啊,六哥你也不想想你当初给人嫂子添了多少麻烦。” “咱远的不说,就说那回嫂子去救落水的良田,你跑下去救嫂子,结果自己压根不会游水,反倒是让人嫂子把你给救了回来。” “人嫂子本来就不富裕,好不容易采些草药是打算去换钱的,结果为了治你,生生将好些值钱的草药都用在你身上了。” 顾南弦听言,脸色微红。 这倒是…… “但流光那小子可从来没给我嫂子添过麻烦啊!”云恒继续道: “六哥,你想想当时我嫂子要给隔壁的孟冬治腿,要的那酒是不是流光给的?” 顾南弦皱眉纠正:“我给的,我还给了她匕首。” 云恒闻言,翻了个白眼:“流光的。” “酒是徐睿送我的。”顾南弦咬牙。 “好好好,是五哥给你的没错。” 云恒无奈,只能顺着自家六哥往下说: “但那方子是流光和他师父弄来的,这没错吧?” “六哥你想想啊,那回,若是没有那酒,我嫂子给孟冬治病会不会困难重重?” “以我嫂子知恩图报的性子,她会不会对流光心生谢意?” “而且,最重要的是,六哥你还记得上回在吕府,我嫂子可是轻易就知道流光藏在暗处了的啊。” “你说说,要是我嫂子对流光不在意怎么会知道?” “她知道流光藏在暗处也就算了,还让流光护着那吕夫人。” “现在流光都还在吕府待着呢。” “啧啧,我和流光这么多年兄弟了,可是头一回见着他这么听人的话呢。” 顾南弦听言,微黑的脸色阴沉的已经能滴出水来了。 云恒沉浸在自我猜测中,丝毫没察觉到顾南弦的反应,继续叨叨: “还有啊,当时我嫂子和流光还在吕府说了好一会子悄悄话。”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说了啥,但是好像就是那回过后,流光就再没有说我嫂子的不是了。” “不仅没说嫂子的不是,还将他师父给的扳指都给我嫂子了,六哥你说我猜……” 啪嗒一声,顾南弦手中的茶杯捏得粉碎。 云恒总算是反应过来。 他很局促:“六哥,我是不是说得你不高兴了?” 顾南弦沉默一晌,狠狠咬牙: “你继续。” 第562章 六哥你信我啊 看着顾南弦手里碎成了渣渣的茶杯。 云恒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完了,只图嘴上痛快,又没把住门。 “六哥,你擦一下手。”云恒急忙递上一张手绢,连六哥的脸色都没敢看。 但顾南弦没接。 霎时间,云恒心头绝望更甚。 这回可算是靠着一张嘴,把六哥得罪了。 云恒后悔不跌,迎着自家六哥阴沉的脸色,他眼珠子转了好多圈,决定说点什么挽回一下。 略作犹豫,云恒很快组织好了言语: “哎呀,六哥你别生气啊,我就随口那么一猜,不一定就是真的呀。” 他嘿嘿干笑两声: “刚才那都是我瞎猜的,你就当我放屁好不啦?” 顾南弦不为所动。 云恒急了:“哎呀,六哥你信我啊。” 他巴巴地盯着顾南弦,小心翼翼地絮叨: “其实你根本不必把流光放在眼里的,他不过是送了个扳指给我嫂子罢了。” “虽然那扳指看起来挺唬人,但如果和大哥他们送给我嫂子……”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云恒慌忙捂住了嘴,朝着顾南弦眨了眨眼睛,满脸惊恐。 一副我啥也没说,你啥也没听到的模样。 顾南弦脸色陡然又冷了几分: “大哥他们如何?” “没如何,没如何。”云恒冷汗直冒,将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顾南弦皱眉:“说。” 云恒:“……” 好想哭。 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张口就来的德行呢! “云恒!”顾南弦加重了音量。 “在!”云恒吓得一哆嗦,看着顾南弦的脸都白了。 他眼巴巴:“六哥,如果我说我刚才啥都没说,你信么?” “你说呢?” 顾南弦看云恒的目光宛若看傻子。 云恒:“……” 果然是躲不过去的。 更想哭了。 “大哥他们做什么了。”顾南弦沉声问道。 左右是躲不过了,云恒索性决定把心一横。 算了要死一起死。 冤有头债有主。 说白了,他云恒就是个送东西的。 如果六哥真要找人撒气,也该找那些拖他送东西的‘罪魁祸首’去。 凭什么锅都要让他一个小老弟背着? 这样一想,云恒顿时觉得整个人都理直气壮了。 他深吸一口气,道: “就是大哥他们送了些东西给嫂子,还特地嘱咐我说,不能让六哥你瞧见了。” 如预料中的。 云恒话音将将落地,顾南弦的脸就黑了。 云恒闭上眼,已经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同时,他在心里头默默念叨—— 哥几个,自求多福吧! 出乎意料的,顾南弦并未发怒。 云恒听到顾南弦极轻的声音:“他们送了什么?” 云恒:“?” 顾南弦不耐烦:“说!” “好嘞!” 没等顾南弦发出下一个音儿,云恒已经像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知道的一骨碌全部说出来了。 “大哥把当年从羽国花大价钱买来的夜明珠送给我嫂子了。” “二哥送的是前朝大学士仅存在世的诗词本,可宝贝呢。” “三哥送给嫂子的是那副白玉做的棋。” “四哥最大方,我粗略看了下,好像他把这些年他搜刮出来的值钱东西全部送给我嫂子了。” “五哥最抠,送给我嫂子的就是他酒窖里的酒,他还美其名说那些酒都是放了百年的。” 云恒越说越起劲。 说起徐睿,已经完全没了先前对顾南弦的害怕。 他哼哼一声:“骗鬼呢,他那酒庄才开几年,他那酒庄能有百年的酒?” 彼时,顾南弦的脸黑得犹如锅底下的灰。 见着云恒还在叨叨,他轻笑:“兄弟们都送了礼,那你呢?” “我?” 气的哼哼的云恒脸色顿时僵住。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这些年尽顾着做生意了,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东西,所以……” 云恒很是不好意思的嘀咕道: “所以我干脆给了我嫂子一个商行,嘿嘿。” 顾南弦本就阴沉的脸陡然更加阴沉。 “商行?” “嗯啦。”云恒点头,以为六哥脸黑是觉得自己出手太小气。 他不由小声的替自己辩解: ”六哥,你不能拿大哥他们的标准来要求我啊。” “我长这么大,就没爱好过什么,真的,我能拿到出手的也就只有商行了。” “而且啊……” 说到激动处,云恒脸都红了几分: “你别看我送给我嫂子的商行没其他哥哥们送的东西值钱,但我嫂子日后可是做生意的。” “我估摸着有商行在手,怎么也会方便些才是,哥,你说对么?” 顾南弦听言,微微点了点头。 见着六哥脸色稍缓,八卦的小火苗又一次在云恒的心头蠢蠢欲动。 他凑近顾南弦,好奇道; “对了,六哥,你准备送我嫂子啥啊?” 顾南弦微楞:“嗯?” 云恒大惊:“哥,你不会没准备贺礼吧?” 顾南弦:…… 没准备很奇怪么? 他这一路上连命都差点没了。 见着自家六哥那副茫然的模样,云恒急了: “我嫂子这又是搬新家又是开食肆的,六哥你总得有所表示吧?” 顾南弦皱眉:“我有时间?” 本来还想说道自家六哥的云恒听言,登时就没了后话。 短暂的沉默过后,云恒还是皱起了眉: “好吧,是没什么时间,不过六哥你现在准备也是来得及的啊。” “你想想,我们大家都给嫂子准备了礼物,就你没有,你好意思么?” 顾南弦挑眉。 “六哥,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云恒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家六哥,幽幽道: “虽然哥哥们都是冲着你的脸面给我嫂子准备的礼物。 但是六哥你想想,嫂子收到这么多礼物,却独独没有你的,她会怎么想?” 顾南弦:“会怎么想?” 云恒是做梦都没想到向来精明的六哥居然会问自己这么愚蠢的问题。 他激动道: “肯定会拿你和哥哥们做比较啊!” “虽然我觉得我嫂子不是贪财的人。” “但俗话说得好,女人心海底针,六哥,在送礼这种事情上,你可千万不能输啊。” 顾南弦:“……” 已经输了。 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能有什么东西是比云恒他们送给芳园的东西更值钱的。 见顾南弦沉默,云恒又一次发挥出自己通情达理小天使的天性,开始给他出谋划策: “六哥,要不你想想你有没有什么随身物件?” “只要比徐老五那几坛酒值钱就成。”云恒想了想,补充道。 顾南弦闻言,陷入沉思。 第563章 六哥,你认真的? 顾南弦静默一会儿,拿出一枚通体晶莹的玉佩: “这个如何?” 云恒瞟了眼顾南弦手里的玉佩,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六哥,你认真的,你确定要拿这个和哥哥们的贺礼比?” “不妥?” “岂止是不妥啊!” 云恒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顾南弦手里的玉佩,嘟囔道: “哥,虽然我说比老五的酒值钱就行,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敷衍啊?” “你想想人家流光送给我嫂子的可是可以号令大黎所有五生谷大夫的扳指啊,你这玉佩和那扳指比起来会不会太拿不出手了?” 顾南弦皱眉:“拿不出手?” “可不!”云恒嘟囔:“你这玉佩能干啥?” “这是逸林弟子的令牌。”顾南弦很惆怅的解释。 “啥?”因为太过震惊,云恒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顾南弦口中的逸林弟子。 更为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众神出鬼没的护卫。 逸林弟子是顾南弦亲手培养出来的护卫。 逸林弟子大多出生草莽,个个都是江湖血性。 但…… 就是这群出生草莽的逸林弟子,愣是将那宵小的妄图进犯大黎的羽国贼人杀得片甲不留。 羽国人最擅伪装,他们能够轻易地学会任何地方的方言。 更能够在极短的时间,与当地人打成一片。 和当地人打成一片过后,羽国人便会找机会将驻扎在外的同伙放进城内。 往往只需一个夜晚。 原本生机勃勃的一座城池就会因为羽国人的夜袭,成了一座空城。 在大黎人眼里。 那些暗戳戳来到大黎,妄图进犯的羽国人,就是嘴里含着糖,嘴里揣着刀,再坏不过的恶人。 其实不只大黎。 当今天下,没有哪国人是不厌烦羽国人的。 像哈图、青川两国早早地就下令对各城门戒严,防的就是羽国人闯入。 其实,大黎朝廷也曾想过如别国一般封锁城门,严防羽国人进入。 奈何,大黎素有海纳百川的美名,实在没法子像别国一般。 正是因此,早年大黎没少被羽国人夜袭。 大黎上至皇帝下到百姓,无人不畏惧羽国人的恶名。 就在大黎上下皆是惶惶之时。 一众出生草莽的逸林弟子出现了。 他们能在百姓之中轻易识破羽国人的伪装,将其斩杀殆尽。 他们更能轻易潜入羽国境内,取那些个曾经进犯过大黎的羽国贼人将领的首级。 曾进犯大黎的羽国将领最是狡猾。 当他们发现了逸林弟子的存在后,有想过躲避,更想过剿灭。 但。 躲避? 哪怕他们藏在深山老林,逸林弟子掘地三尺也要将其找出。 剿灭? 逸林弟子行踪诡秘,如风似影。 若非他们主动现身,根本没有人能找寻到他们的踪迹。 一时之间,一切都犹如置换了一般。 惶惶不可终日的变作了狡诈的羽国人。 因着逸林弟子下手狠辣程度比羽国贼人更甚,曾有大黎百姓暗暗对其斥责。 他们说—— 逸林弟子不过是披着济世救人的皮,行的是烧杀掳掠的勾当。 从本质上而言,逸林弟子和贪婪嗜血的羽国贼人没什么两样。 他们可从来没有将大黎的兵将放在眼里。 杀羽国贼人是衙门的事,是朝廷的事。 逸林弟子这般做,根本就是枉顾国法与朝纲。 这样目无法纪的逸林弟子今日杀的是羽国贼人,指不定明日杀的就是我大黎的百姓了。 你们可别忘了。 传闻中那些个逸林弟子个个都是出生草莽。 你们以为那些个草莽之子有什么大义? 这样的说辞一出,当即引起无数惶恐。 百姓很担心,那神勇的逸林弟子当真如他们所言。 但好在很快,这样的议论便被其他人反驳了过去。 有人怒斥: “逸林弟子手段狠辣,那羽国贼人一夜屠城就不残暴?” “逸林弟子杀的可都是曾经杀我大黎百姓的贼人,那种贼人本就该千刀万剐!” “若我有逸林弟子的本事,我就是将那些羽国贼人鞭尸三日也不解恨。” …… 这样的话一出来,当即引来无数附和。 逸林弟子终于成了大黎百姓交相称赞的英雄。 大黎民间有言传—— 逸林弟子怀大义,羽国贼人悉数毙。 大黎天下得靠庇,得逸林者得天地。 …… 逸林弟子是六哥手底下的护卫,云恒一直是知晓的。 云恒一直以为六哥之所以培养逸林弟子,是为了日后回到朝野之中帮忙常宁侯所做的打算。 不止云恒,其他兄弟也都这样认为。 因此,这些年,兄弟几个虽没有明面上给逸林弟子帮助。 但暗地里,还是为逸林弟子做了许多事。 毕竟,那逸林弟子再凶悍,但一没背景二没钱财,行事总容易遇着苦难。 云恒是怎么也没有料到,六哥会将能号令逸林弟子的玉佩如此轻易地送给自家嫂子。 云恒的心思荡了又荡,好容易才终于平静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顾南弦,小声道: “六哥,你确定吗?那可是逸林弟子啊。” 顾南弦垂眸。 云恒以为顾南弦不舍,刚要劝他三思,却是见着顾南弦的眉头皱了皱。 “好像不够。”顾南弦道。 “啥!”云恒惊呼。 “逸林弟子会不会有点少?”顾南弦看向云恒,一脸真诚。 没等云恒回应,顾南弦低声嘀咕道: “流光将五生谷的信物都拿出来了。”顾南弦拧着眉思忖片刻,似做了决定。 他沉声:“要不……” “不用要不,不用!” 懂得了自家六哥意思的云恒急忙将顾南弦的话打断。 顾南弦狐疑。 “够了够了!绝对够了!”云恒生怕顾南弦把家底都送给徐芳园。 连忙讨饶一般地冲着顾南弦笑: “六哥,我嫂子翻修院子你们就送这么多贺礼,日后成亲可咋整?” 顾南弦听言,果然如他预料般的沉默下来。 “好像也对。”顾南弦道。 “不过六哥,你确定要把这枚玉佩给嫂子么?” 见着六哥终于不再送其他东西,云恒忍不住再次确认道。 顾南弦点头。 “我嫂子似乎用不到这个吧。”云恒轻声道:“我觉得……” “流光能将扳指拿给她,除开讨她欢心外,朝中也该是出现了变故。”顾南弦一改先前的迟疑,凝声道。 “啥?”云恒愣住。 顾南弦沉声:“有备无患。” 云恒皱眉:“可是……” 云恒话还没说完,外头忽然传来一声男子清亮的嗓音: “徐芳园姑娘,你在家吗?” 听得那难掩激动的男声,顾南弦和云恒脸色皆是一变。 第564章 不会在吃醋吧 云恒下意识的将手摁在随身携带的匕首上。 他刚想迈步朝外走去看看屋外到底是什么人时,那人又扯开了嗓子继续喊了起来: “徐芳园,你在家吗?” “你家是住这儿吗?” “徐芳园,臭丫头,你出来啊,我知道你在家!” …… 屋外的喊声一声比一声高,云恒的神情也有紧张渐渐转变成了无奈。 他好笑道: “六哥,你听,那人精神头可真好,喊了嫂子这么多声,半点都不带歇气的。” 顾南弦听言,脸色难看: “他似乎和芳园很熟,是她的爱慕者?” 云恒闻言,周身一僵: “和我嫂子熟,爱慕者?” 六哥,你想象力可真是丰富呢! 见着顾南弦脸色难看,云恒小声嘟囔: “我嫂子不是都没怎么接触过其他人么,哪有什么很熟的人啊?” “依我看啊,就算那人是我嫂子的爱慕者,你看他喊得这么凶,但是我嫂子半点都不搭理他,肯定是单方面对我嫂子热忱。” 顾南弦沉默。 他微一顿,将手撑在床沿,状似要起身。 见着顾南弦要起身,无比紧张的云恒一下子就怒了: “六哥,你别瞎动成不?” “刚才嫂子可是吩咐你一定要好生歇息一会子的。” 顾南弦像是没听到云恒的话,他皱眉:“是个男人。” “这声音中气十足,不是男人还能是女人不成?” 云恒没好气。 可真有意思。 六哥居然不关心外头叫嫂子的是什么人,而关心人家是男人女人! 他本来还想叨叨,忽然察觉到自家六哥的脸色很阴沉。 冷冰冰的,活像是一座沉默的冰山。 云恒愣住。 他脑子里悠的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眼见着六哥眼底的寒意,云恒小小声道: “六哥,我可以问你个问题么?” 顾南弦看他。 “你不会是在吃醋吧?”云恒一脸好奇。 冰冷的脸色一僵,短暂的死寂过后,顾南弦皱眉:“胡说八道!” 云恒:“……” 到底是我在胡说八道,还是六哥您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顾南弦被云恒鄙夷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 他下意识地避开云恒探究的目光,沉声: “我只是担心来者不善,时辰不早了,在院外这样闹腾,若是被村里人瞧见了,于她名声不好。” 云恒:…… 解释就是掩饰,六哥你就可劲儿装吧你! “真的!”顾南弦强调。 云恒:“哦。” “去看看什么人。”顾南弦终于察觉出自己解释的无力,干脆沉声吩咐。 “得嘞!”云恒见好就收,笑嘻嘻的就往外走。 不过刚走几步,云恒停下脚步。 他回头,很是担忧的看着自家六哥。 “哥,我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南弦皱眉。 “万一,我说万一啊!”云恒问道:“外头那男人也是来祝贺我嫂子的怎么办?” “该怎么办要我说?”顾南弦凝声答道。 “好吧。”云恒得了答案,闷闷嘀咕一声: “那待会儿嫂子对他说啥我说啥便好了。” “等等!”顾南弦忽然叫住了他。 云恒一顿:“怎么了?” “若来人也是为了祝贺,你寻个由头将他赶走。”顾南弦云淡风轻的开口吩咐道。 “啥?”云恒瞪大了眼睛,自己这是出现了幻听了么? 六哥居然这么小肚鸡肠? 不对,这不是小不小肚鸡肠的事儿。 这这这……六哥分明就是在吃醋嘛。 “你出去吧!”顾南弦冷冷瞥了一眼云恒:“你若是不去,我便自己去看了。” “我去我去!”云恒回过神来。 他急忙道:“哥,你好好歇着,别动,算做弟弟的我求你了!” 云恒说罢,再不管顾南弦的反应,一溜烟的就走了出去。 屋内骤然安静下来,顾南弦的神色却比先前还要凝重。 听着外头云恒与徐芳园打招呼的声音,顾南弦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徐家院外。 男人的声音已经由最初的大力呼唤变作了小声嘀咕: “徐芳园家是这儿吧!” “是这家,没错啊。” 男人嘀咕几声,终于看向一旁的跟班,他满脸写着不高兴: “有没有打听错啊,怎么叫半天没反应啊。” “绝对没错,就是这家。”跟班回道。 “主子,咱可是一路问过来的。刚才咱不是还碰到一个姑娘从徐姑娘这儿离开的么,绝对错不了!” “那怎么没人搭理我啊。” 男人气鼓鼓道:“我都在这儿喊半天了。” 跟班一脸无奈:“主子,您这叫人都不带歇的,人家姑娘和你就见过一回面,指不定被你吓着了呢!” 男人听言,有些紧张:“不会吧?” 他小声嘀咕:“若是把那丫头吓到了,她不愿意出来怎么办?” 跟班听得自家主子的话,更无奈了。 你喊都喊了,现在才开始担忧,会不会太晚了些。 跟班看着自家主子,想了想,刚想说‘主子您别说话,交给小的’。 可是话还没出口,猛地听到自家主子忽然握紧了拳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抬头看着徐家院子高高的墙。 跟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自家主子想干嘛。 便看到自家主子将两手搓了搓,三两下就扣住了墙上极小的缝。 跟班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的个老天爷。 主子你这是来拜访还是来做贼的啊! 一会子功夫,男人整个人犹如一只壁虎般牢牢地趴在了墙上。 跟班见状,立即拽住男人的脚脖子,央求道: “主子,你等等,咱光明正大的成不!” “我很光明之大啊。” 男人低头,冲着跟班嘿嘿一笑: “这不是没人搭理我么,我担心那丫头出什么事情,我这就进去瞧瞧先。” 跟班:“……” 您还挺会找理由。 “你快放开我!”男人皱眉:“万一你给我拽下来了砸的可是你!” 跟班闻言,觉得甚是有理,连忙松开了自己的手。 可惜,男人本就没抓太稳,跟班的拽脚脖子的力道有太大。 这么猛的一松,男人只觉得脚底没了依托。 伴随着跟班的一声惨叫,男人噗通一声摔了下来。 彼时,徐家院内。 将将洗好手,准备开门的徐芳园听得那声惨叫,打了个一哆嗦。 她看向一旁的云恒:“啥情况啊?” 云恒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见着自家嫂子如此茫然,云恒到底是没忍住: “嫂子,外头是啥人啊,这么不矜持呢!” 徐芳园摇头:“不知道,听声音挺耳熟的,但是没什么印象。” 第565章 你小子凭啥啊 云恒听言,不由替自家六哥松下一口气来。 只是耳熟,那应该是没多少交集。 看样子,该只是那男的一头热。 不过,为了让六哥独占嫂子芳心,云恒不忘阴索索的嘀咕一声: “嫂子,不是我云恒背后说人坏话啊。” “这男人也太那啥了,哪有人跑到人家院门口使劲叫唤的!” “这知道的晓得他是在叫人,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讨债的呢!” “一个男人家家的,这样叫嫂子你的名字,也不怕被人瞧见误会了!” 果然,话音刚落。 云恒在自家嫂子脸上看到了他所期待的略微沉下来的脸色。 不由自主地,云恒嘴角勾起一丝得意。 小样儿,我都不敢和我六哥抢,你小子凭啥啊! 院外,男人痛得嗷嗷大叫: “晓儿,你拉我做什么啊,哎哟喂,我的腿,我的胳膊,疼死了!” 名叫晓儿的跟班,听得自家主子的话,简直欲哭无泪。 分明自己做了肉垫,好么! 主子就算疼,哪有自己疼。 晓儿刚要说话,忽然感觉到砸在自己身上的主子猛地停了下来。 晓儿打了个寒颤。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男人果真如他所猜测那般毫无顾忌地在他身上坐了起来。 “哎哟,好疼啊,真是疼死我了。” 晓儿:“……” 虽然也想嚎疼,但晓儿深知自家主子的德行。 他只略微一顿,立即用手戳了戳自家主子的小腿,小声道: “主子,要不,你先从我身上起来?” 男人闻言,浑身一僵。 他低头,看着被自己砸的呲牙裂嘴的晓儿,略有几分赧然。 晓儿一脸苦兮兮:“主子,我比您疼,我……” “你怎么在底下呢?”男人哼了一声,没给晓儿往下说的机会。 他气呼呼道:“还不是你自作自受!” “方才若不是你拽我脚脖子,我能摔下来么?” 晓儿:“……” 得! 他就知道自家主子绝对会恶人先告状。 不过,好歹跟了自家主子许久。 晓儿深知自家主子也就是嘴巴损点,实则半点坏心思都不曾有的。 由此,他干脆顺着自家主子的话,嘿嘿一笑: “主子说的是,是晓儿莽撞了。” “知道莽撞就成!”男人重新展露笑颜。 男人自顾起身,又一次将手在衣裳上擦了擦。 一边擦,男人不忘朝着晓儿嘱咐: “这回你可千万别拽我了啊!” 疼的连腰都直不起来的晓儿听言,立即往一旁挪了几步,并且朝着男人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放心,这回就算是主子您求我,我都不拽! 没了阻拦,这一回男人爬墙爬的极为顺利。 三两下功夫,就到了顶。 于是,院内的云恒和徐芳园看到一只白皙瘦削的手攀住了墙头。 眨眼的功夫,另一只手也攀了上去。 看着那两只手,云恒不由张大了嘴。 小样儿,动作还挺麻利。 一旁的徐芳园则是面色沉凝。 虽然没有感受到那爬墙的人有敌意。 但,下意识的,她往前走了两步将云恒拦在自己身后,并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 云恒见着自家嫂子居然做出保护自己的姿态,哪里还有鄙夷那爬墙男人的心思! 他满心满脑都只有感动。 长这么大,嫂子可是唯二想要保护自己的人呢。 虽然,他并不需要什么保护。 云恒微微敛容,再一次摁住了匕首。 那头,好容易冒出了个头的男人终于登顶。 他累极,一面翻身,一面没忍住骂咧咧: “哎哟,可算是爬上来了!” “一个院子而已,有必要修这么高么?” “得亏是我功夫好,不然肯定爬不上来!” 男人一边说一边不忘回头看还在墙底下坐着,连动作都没变过的晓儿: “晓儿,你等着啊,我爬进去了立马就给你开……哎哟喂去!” 又是一声噗通。 男人方才回头,便瞧见院里徐芳园和云恒齐齐盯着自己。 他脚底一滑,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墙外的晓儿听得声音,也顾不得去揉青疼的肉了,他冲着院内焦急大喊: “主子,你咋的了!” 男人脸色铁青,完全没心思回应晓儿的担忧。 他傻愣愣的看着徐芳园,只觉得空气里弥漫的全是尴尬。 而院外,得不到回应的晓儿越发焦急: “主子,你咋了,是摔晕了么?” “你应我一声啊!” 男人窘迫的脸色因为晓儿的担忧变得通红。 他恶狠狠地回头瞪了眼墙,心说,还不嫌你主子我丢脸么! 男人瞧着不远处的女子脸上绽放浅浅的笑意。 霎时间,更觉得丢脸了。 男人站起来,嘴唇翕动。 他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来解释一下,他不是摔倒,而是被她冷不防的出现吓到的。 只是,他还没开口,忽然见着那女子朝着墙外浅浅开口了” “你主子没事。” 徐芳园朝着预案外人说罢,走上前去,轻轻牵起男人的手。 她勾唇笑道:“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警惕的云恒听着自家嫂子如是说,也没了戒备。 只是,见着那男人的目光像痴了一般盯着自家嫂子,云恒的心里毛躁躁的。 这男人还真喜欢自家嫂子啊! 瞧瞧这目光直勾勾的,一点都不含蓄! 只是…… 云恒的目光看来看去,最后落在自家嫂子的背影里。 原本以为只是这小子单相思。 可嫂子的反应怎么像是和那男人很熟一般? 眼见着徐芳园还伸手拉那个比女人还白净的男人。 他在心底幽幽地为自家六哥捏了把汗。 平心而论,这男人的长相真是差不了自家六哥几分。 瞧着男人的衣着打扮,也像个富家子弟。 一想到自家六哥眼下的猎户身份。 云恒默默觉得六哥好像比不过人家。 “主子你没事就好!”院外的晓儿听言放下心来。 咿?不对啊。 晓儿说完才反应过来。 刚才回答自己的似乎不是主子? 晓儿脸色大变。 主子没了声响,一个女人哄骗自己说主子没事。 这不是常见的江湖套路么! 晓儿心头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这种情况下,依照以往听过的那些话本里的路子。 主子多半是遇着危险了。 思及至此,晓儿不由死命的拍打徐家院门: “你是什么人,你快放了我家主子!” “我告诉你啊,你若是敢伤害我家主子,我定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徐芳园:“……” 云恒:“……” 程酬卿:“……” 第566章 针尖对麦芒 院外的晓儿不知院内景象,没听着声音,喊声越发焦急: “主子,您还活着吗?” “您要是还活着吱一声啊。” …… 晓儿喊了几声久久得不到回应,略微思量一番,不由将目光放在了高高的墙头之上。 而院内。 终于得到安宁的三人六目相望。 徐芳园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男人:“这……忠仆啊!” 男人听言,简直是哭笑不得。 他张着嘴,很想说点什么来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 不想,他还没来记得开口,云恒听得自家嫂子的话,立即附和: “嫂子,这可不叫忠仆,依我看啊,这叫仆随正主!” 徐芳园和男人齐齐看向他。 云恒得意挑眉: “难道不是么,你们听听,外头那跟班嚎得可是和这位公子一模一样呢。” “对了!”云恒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嬉笑着看男人:“还不知道公子是谁呢。” 男人本来是想自我介绍来的。 可当他瞧见云恒眼底毫无掩饰的调侃之后,登时就没了兴致。 想看他笑话,做梦! 他冷哼一声:“你以为你谁啊,我是谁需得要朝着你说么!” “我?”云恒像是完全听不出对方的怒火一般。 他眉头高高挑起,得意洋洋:“我叫她嫂子,你说我是谁啊?” 男人听言,脸色微变。 他狐疑的看向徐芳园:“丫头,你成亲了?” 云恒听得男人的话,登时就咬了咬牙。 好啊,果然是喜欢嫂子的! 见着男人狐疑的目光,云恒心思一转,赶在徐芳园开口前,说道: “虽然没成亲,不过马上就快了,所以啊,你若是对我嫂子存了什么不该存的心思,我劝你赶紧省省吧!” 男人起初的确是好奇徐芳园居然是人妇这事儿的。 可此番听得云恒这么戒备的答案,他到底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得,这人怕是以为自己是来抢亲的! 若是以往,他绝对是要立即解释的。 可是此刻,迎着云恒那虎视眈眈的模样,想着他方才毫无遮掩的调侃,男人觉得心头的那口气怎么都咽不下。 他干脆拂开徐芳园的手,自顾站起来,朝着要你换哼笑一声: “人徐姑娘都没说话,你一个外人这般着急做什么?” 他挑眉:“快成亲的意思也就是还没成亲?既是没成亲,你叫人家一个小姑娘什么嫂子,这声嫂子传出去,莫不是去败坏人家名声的?” “小伙子,不是我说你,瞧你也不像是没读过书的人,说话之前怎么半点都不替人家姑娘考虑的。” 听得男人的话,得意的神情在云恒脸上僵住。 他嘴唇翕动,刚想要反驳。 但男人压根没给他半点说话的机会。 男人轻笑一声:“哦,我差点忘了,你刚才说了句仆人随主子。” “那我可不可以认为你这么不懂礼数,不知礼节是随着你的兄长?” “啧啧,若是那样,可真是不奇怪了。” 男人掩唇继续道: “想来你那兄长也不是什么正经男子。” “你休要胡说八道!”云恒恨恨急道:“怎么我哥就不是正经男子了?” “有几个正经男子会让自己的兄弟这么晚在未过门的妻子家呆着的?”男人挑眉,脸上尽是得意。 云恒一听,脸色越发难看。 他咬着牙,瞪着眼,脑子里飞快的划过反驳的话。 诸如,你好意思说我,怎么自己也这么晚前来拜访之类的。 这样的话,虽能反驳男人,但云恒总觉得不够。 他简直讨厌死了这男人的轻蔑。 他得要想想些一击即中的话来反驳才行。 见得云恒和男人针尖对麦芒,徐芳园很是无奈。 照这两人谁也不服谁的架势,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徐芳园生怕这两人再度开启一番辩驳,只能赶在两人开口前干笑道: “好了,别开玩笑了。” “这位公子叫做程酬卿,我在镇上开的那食肆就是这位程公子投的钱。” 朝着云恒说罢,徐芳园转头看向程酬卿:“这位叫云恒,是……” 徐芳园忽然噎住。 该怎么介绍云恒来着? 虽然自个儿和顾南弦是有婚约,但那婚约水的不能再水。 这时候,好像也没男朋友这说法儿吧? “我六哥是芳园姑娘的未婚夫!”云恒只以为徐芳园是害羞,半点不磕绊道。 “未婚夫?”程酬卿挑眉:“真的?” 他问话的对象,自然是徐芳园。 徐芳园听言,想都没想便点头道:“对啊。” 徐家屋内,一直竖着耳朵听屋外动静的顾南弦冰冷的脸色终于稍稍缓解。 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痴笑。 “你还真有未婚夫啊?”程酬卿很是错愕。 “不然,还能有假?”得意的神情再次洋溢到了云恒的脸上,他笑道: “你刚才不说我怎么在我嫂子家里么,我还就告诉你了,我来我嫂子家自然是为了我六哥的婚事!” “我才不关心你来这儿是为了何事呢!”程酬卿白了云恒一眼。 他轻哼了一声:“再者说了,就你家那情况还学啥富贵人家说什么未婚夫妻呢,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啥?”云恒皱眉,他简直是被程酬卿莫名其妙的鄙视弄得找不着北: “我家啥情况了?” “你刚才不说了和徐姑娘成亲的你家六哥么?” 程酬卿道:“也就是说你排行老七,一家七兄弟,瞧瞧你这灰头土脸的模样,家里头肯定过得很困难!” “我琢磨着吧,日子都过得那么难了,还有必要去学那些个虚的不?” 云恒怒容更甚,他连忙低头。 脸色却是一瞬间由怒变红。 为了赶着给自家嫂子道贺,这一路,他们一行人几乎是没有听过。 所以,此刻,他还真是灰头土脸的! 程酬卿很是得意于云恒的窘迫。 他一脸真诚的朝着徐芳园道: “丫头,要我给你一个忠告不?” 徐芳园还没来得及说不,程酬卿已经自顾叨叨开了。 “要我看啊,你之所以要同这男子的兄长结婚,该是看上了人家的皮囊吧?” “哎呀,你这小姑娘家家的,就是容易被外貌欺骗。” “丫头,你瞅瞅这人嘴不饶人的欠揍样,他那兄长能好得到哪儿去!” “依我看啊,丫头,你若是真要嫁人,可得要好好挑挑,可别为了一张脸害了自己一生啊!” 徐芳园:“……” 这联想能力,服了! “你知道啥啊你就在那儿胡说八道!”听得程酬卿的话,云恒大怒,他当即要骂回去。 一个突兀的巨响打断了他的愤怒。 晓儿从天而降。 纵然浑身摔得青疼,但是晓儿似毫无察觉一般。 他抬起头,见着脸色微僵的程酬卿,大笑: “咿,主子,你还活着呢?” 第567章 看我多有眼力劲儿 程酬卿浑身一僵,他还没得及回头。 云恒哈哈笑了起来:“主子爬墙,奴才也爬墙,还真是随主人啊!” “这朗朗乾坤的,有门不敲非要爬墙,也不知是什么德行!” 云恒一面说话,一面留意程酬卿的反应。 瞧着程酬卿脸如猪肝,他很是得意。 不过,这怎么够! 方才他可被程酬卿揶揄得不轻。 略作思量,云恒干脆学着方才程酬卿的模样,依葫芦画瓢的对着徐芳园道: “嫂子,需要我帮你查一查这位公子的身家是否清白吗?” 徐芳园哪里看不出云恒是在报复人程酬卿。 她觉得无奈又觉得好笑。 这两人都这么老大不小了,怎么这么幼稚啊! 她张了张嘴,试图阻止这两人无尽的争吵。 不曾想,她还没来得及开嗓,程酬卿先喝道: “姓云的,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云恒轻笑:“我自然是怀疑你的银子来路正不正啊!” 云恒瞥了还在地上疼得哎哟连天的晓儿,笑道: “这么喜欢爬墙,天知道你给我嫂子的本钱是不是偷来的!” “这位兄弟此言差矣!” 不明所以的晓儿像是半点听不出云恒的嘲讽一般,很是心平气和的朝着他解释: “我主子爬墙是因为没有人理他,我爬墙是担心我主子的安危。” 云恒:“合着你这意思,没人理你们,便可以随便翻墙入家?” 晓儿皱眉:“我们也不是谁家的墙都翻的,还是要看……” 没等晓儿将话说完,云恒已经笑得不能自已。 而程酬卿的脸也从猪肝变作漆黑。 他恨恨的拽起被云恒笑得满是茫然的晓儿:“不说话你能死啊?” 晓儿无辜:“主子,我只是担心你才……” “可闭嘴吧你,好容易找回点面子都被你丢尽了!”程酬卿低喝。 晓儿很是惊愕:“主子,你丢了面子,啥时候的事儿?” 程酬卿:“……” 就刚刚! 因为你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我刚找回来的面子一下都没了! 眼见着云恒愈加得意,程酬卿气得牙痒痒。 他正想要扯下话辩驳,却是忽然听得一阵极轻的脚步从屋内由远及近传来。 听着那脚步声,程酬卿面色微变。 他下意识地抬眸。 一个面色微白的男子缓缓朝着他们靠近。 男人脸庞微白却极美,一双漆黑的眸深邃却又灿若星河。 迎着男人深邃的眸,程酬卿竟是觉得被他看得浑身发毛。 那眼神看着自己,竟是让他觉得比直面千军万马还要骇人。 程酬卿心里打了个哆嗦。 这男人什么来头! “你怎么出来了!”徐芳园显然也听到了脚步声。 她转头,瞧见顾南弦惨白着个脸,连衣裳都没披一件就这么出来了,很是生气。 “不是让你好好歇着么!” 徐芳园气急:“万一着凉了怎么办,本来就受了伤,体质也不算好!” 嘴里埋怨着,她手里不忘脱下自己的衣裳,给顾南弦披上。 顾南弦冷冽的目光从程酬卿的身上收回。 他垂眸看着眼前着急徐芳园,轻轻摁住她的手,浅笑:“没关系的,我的身子我知道。” “你若是真知道就不会受伤了!”徐芳园没好气。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徐芳园皱眉,试图掰开顾南弦的手。 “这儿还有外人呢。”顾南弦见着女孩儿那般急切的模样,终是无奈道。 徐芳园一愣,双手微顿。 她后悔不跌! 怎么又忘了这儿是大黎了。 顾南弦轻轻地握住徐芳园的手,用极轻的声音道: “以后别这样了,我可见不得别的男子瞧见你对我的温柔。” 徐芳园听言,窘迫的脸彻底红了。 这人是在吃醋吧? 自从顾南弦出来,程酬卿的脸色便很微妙。 此刻,见着顾南弦和徐芳园那般情深义重的模样,程酬卿的心里猛地蹿出一股极为古怪的心思。 瞧着程酬卿变幻莫测的脸,云恒心里头别提多痛快了。 若是早知道,这姓程的瞧见六哥和嫂子才这样,脸色就那么难看。 他该一早就拖着六哥出来了。 云恒暗搓搓的想。 若是程酬卿瞧见自家嫂子为了给六哥治病那副心神俱疲的模样,那他不得炸了。 “你还没朝着我介绍呢。”顾南弦看向怔怔的程酬卿,同时对云恒道: “云恒,你进去帮我拿件衣裳!” “好嘞!”云恒忙不迭回答。 回答过后,云恒不忘朝着程酬卿挤了挤眼睛,笑道: “哥哥嫂子,你们先聊着,我这就去拿。” “这位是程酬卿程公子。” 徐芳园道:“就是给我银钱让我在镇上开食肆的那位。” “他是顾南弦,是我……云恒的六哥。” 徐芳园本来想说未婚夫三个字。 但话到了嘴边,却是觉得羞赧。 略微计较一番,她选了个自认为稳妥的介绍。 但她不知道的是,几乎是在她话音落地的瞬间,顾南弦浅笑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落寞。 徐芳园说罢,略有忐忑的看向顾南弦。 瞧着女孩儿那般无辜的模样,顾南弦觉得她约莫是害羞了。 看来,得要早点将婚事提上日程才行。 顾南弦在心底如此计较着。 “久仰。”顾南弦飞快的收敛神情,朝着程酬卿浅笑施礼。 程酬卿不甚自然的回礼。 分明是和和气气的画面,徐芳园却是陡然察觉到一点点敌意。 她下意识地看向顾南弦。 如她预料一般,顾南弦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眼眸之中却是带着几分敌意。 而那头的程酬卿,脸上同样带笑,目光之中却难掩打量。 这两人咋回事,不是头一回见面么? 霎时间,徐芳园觉得头大。 她实在是怕了方才云恒和程酬卿的情形再来一遍,赶忙道: “那啥,程公子还没吃饭吧?正好南弦也饿了,干脆一起吃饭吧!” “好啊好啊!”程酬卿还没来得及说话,晓儿已经一骨碌站了起来。 他极为激动的看着徐芳园: “徐家姐夫也没吃饭么!那我们可真是赶得太巧了!” “早就听闻徐姑娘厨艺了得,今儿总算是有口福了!” “徐姑娘,你是不知道,我家主子就因着上回吃了你做的那道菜,魂牵梦绕了好久来着!” 晓儿说罢,不忘朝着自家主子眨眼。 那意思是,主子你看我多有眼力劲儿! 程酬卿:“……” 你可闭嘴吧你! 说得就像缺那一顿饭菜似的! 好吧,虽然他并不觉得晓儿有什么眼力劲儿。 但不得不说,晓儿这话一出口。 程酬卿便瞧见那个叫做顾南弦的男人眸中的敌意骤然减少了几分。 对此,程酬卿很是不屑。 怎么一个个都以为自己对丑丫头有意思呢! 等等,丑丫头? 程酬卿皱眉,这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第568章 存心膈应人 “徐姑娘,你……” 程酬卿怔怔的看着徐芳园的脸,话到了嘴边却是突然卡住了。 虽然心头十分好奇,可就这么直截了当的问未免太过唐突且没有分寸了。 “我怎么了?”徐芳园狐疑看他。 罢了,没分寸就没分寸吧。 程酬卿实在好奇,终还是顾不得那许多。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徐芳园的脸,怔楞问道: “你的脸怎么了?” “我的脸?”徐芳园听言微惊。 她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顾南弦,急道:“我的脸怎么了?” 顾南弦呼吸一滞。 当徐芳园的脸凑近他的瞬间,他便明白了程酬卿到底为何会诧异成那样。 她的脸,变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变了。 常言道美人在骨不在皮。 女孩儿原本就有极好的骨象。 眉目清秀,只是皮肤黄蜡又有痘疮,所以看起来略微有几分不那么赏心悦目。 迎着女孩儿担忧的目光,顾南弦的眸光微黯。 他有些自责。 若不是程酬卿说,他根本没有注意到。 眼见得程酬卿的话半天说不下去,而顾南弦则干脆是哑巴状,徐芳园一下就慌了。 她惊呼一声: “我不会是毁容了吧?” “有这么倒霉么,这才换了个药方,就直接把脸给毁了,不至于吧!” 话说到一半,徐芳园慌忙顿住。 她抬头,看着顾南弦滞楞的脸,想死的心都有了。 老天爷这果然是在玩自己呢吧! 调养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脸才稍微能看。 她先前还想着,再见顾南弦时能让他大吃一惊呢。 现在可好,惊是惊了。 却不是自己想要的惊。 徐芳园实在受不了顾南弦灼然的目光,她慌乱捂住自己的脸,就要往屋里跑。 “那啥,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去看一下。” 不曾想,顾南弦拽住了她的手,并且试图掰开她捂着脸的手。 徐芳园登时就要哭了:“你要做啥? 顾南弦轻声问:“你一直在给自己的脸用药? 徐芳园压根不想让顾南弦多看此时的自己一眼。 奈何她也清楚顾南弦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 在心里头稍微计较,她只能据实以答。 “也不是用药啦。” 徐芳园皱眉:“就是简单的调理。” “昨儿我瞧着脸好像好了几分,才琢磨着换个方子,没曾想这才第一天呢,就……” 话还没说完,眼前忽然蹿出一道人影。 程酬卿双眼闪着星星,一脸激动:“丫头,我们做笔买卖吧!” “你走开!”徐芳园皱眉,半点没好气。 这人还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难道没瞧见自个儿的脸都快要丢光了么! “走可以,但你可以把你治脸的方子卖给我吗?”程酬卿半点不在乎徐芳园的怒意,继续一脸涎皮的冲着徐芳园乐。 “丫头,我发现你真是个宝贝啊!” “做的菜味道好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如此神方!” “就你这治脸的方子若是拿出去卖,卖个富可敌国也是有可能的啊!” 徐芳园听言愣住。 她下意识的看向顾南弦:“你们是想说我的脸……” “很好看。”顾南弦轻轻抚了抚她额前的秀发,柔声道。 徐芳园:“!” 分明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徐芳园却是觉得当自己听得那简单的三个字后,呼吸骤然紧促起来。 她脸色微红,很想说些什么。 不过,没等她开口,死心不改的程酬卿再度挺着个大脸硬挤到两人中间。 他巴巴地看着徐芳园: “徐姑娘,你先不要着急拒绝我嘛,考虑考虑?” “咱好歹也合作过了,不如这药方的红利你就让让步如何?” 瞧见自家主子说了半天,徐芳园丝毫不为所动,晓儿咬咬牙,觉得自己有必要将功赎罪一番。 他也跨步上前: “徐姑娘,你既都已经和我家主子做过买卖了,该是知晓我家主子的为人的。” “只要姑娘你与我家主子合作,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银子,我家主子管够!“ …… 徐芳园:“……” 她这会子整个一过山车的心情,根本就没心思去想多余的事情。 偏偏程酬卿主仆二人还像个小蜜蜂一般嗡嗡说个不停。 正当徐芳园头疼不已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轻哼。 从屋里拿了衣服出来的云恒闻言翻了个白眼: “啧啧,说得好像别人差钱似的!” “你啥意思?” 晓儿听得云恒的挑衅,登时怒喝:“瞧不起我家主子是吧?” “对啊,瞧不起。”云恒又翻了个白眼:“你能把我咋地?” 简单直白的一句话,生生将晓儿准备好的嘲讽噎在了喉头。 晓儿恨恨瞪着洋洋得意的云恒,牙齿都快要碎了。 果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男人真是太不要脸了。 晓儿愤愤地看向自家主子,果然在自家主子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同仇敌忾。 徐芳园注意到程酬卿隐约又有要加入针锋相对的架势,急忙道: “好了,先去吃饭吧。” 听得徐芳园的话,正要和云恒理论的程酬卿骤然平静下来。 真是! 自个儿今儿分明是来蹭饭的,怎么来了这么久净想着和这个叫做云恒的男人吵架呢! 回过神来的程酬卿很是费解自己居然这么小气。 他略微敛容,冲着徐芳园甜甜一笑:“好啊!” “那走吧!”徐芳园在前领路。 程酬卿分明看到当自己的话音落地之时,云恒又啧了一声。 他眉毛微挑,不由自主的又想要同云恒争执。 不过,好在这一次,他克制住了。 不止克制住了,程酬卿还不忘朝着云恒得意的眨了眨眼。 顾南弦疾步跟上,却是猛地被云恒拽住。 “怎么?” “哥哥啊,你可长点心吧!” 云恒一脸哀怨的看着自家六哥:“那臭男人可都找上门来了啊,你没瞧见那人有多得意啊!” “不就仗着有几个臭钱么!”云恒哼哼一声:“好像谁没有似的!” 顾南弦挑眉看他:“什么意思?” 云恒简直被顾南弦的反应给惊着了: “哥,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顾南弦蹙眉。 好吧,看样子是真不懂。 云恒无奈。 他幽幽叹息一声,才看向自家六哥: “你没发现程酬卿就是来示威的么?” “示威?” “嗯!” 云恒重重点头:“我都说了那时我嫂子,程酬卿还那么不要脸的往我嫂子跟前凑,这不是存心膈应人了么!” “六哥,你刚才瞧见了没,那个程酬卿笑得有多小人得志啊!” “不行!”云恒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低呼一声。 顾南弦挑眉。 第569章 我说的有道理吧 云恒紧紧咬着牙。 这口气,他实在是咽不下。 迎着顾南弦狐疑的目光,云恒目光阴森森。 “他刚才不说要同我家嫂子做买卖么,我待会儿死命高他一头,我看他还怎么得意!” 顾南弦:“……” 果然,他就不该期待云恒能有什么好计策。 不过…… 看着紧跟着女孩儿的程酬卿,他的眸光终还是复杂得很。 他自是看得出徐芳园对程酬卿绝对没存什么心思。 但就如云恒所言,那个叫做程酬卿的……对她的心思绝不单纯。 一想到这,顾南弦目光微寒。 “哥,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吧!” 察觉到顾南弦神情的细微变化,云恒来劲了。 他蹬蹬跑到顾南弦身边,哼哼道: “你放心,待会儿我绝对让那小子一点便宜都占不了!” 顾南弦难得的点了点头。 见着自家六哥居然点头了,云恒更激动了: “六哥,只高他一头会不会不够啊,要不,待会儿我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拿钱砸死他好了!” “哼,我就不信了,他程酬卿再有钱能有过我?” 顾南弦:“……” “这样好像不行哦。”没等顾南弦回应,云恒先嘀咕开了: “这样子怎么够呢,我得要全方面的碾压他才行!” “哎!”说着话,云恒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面色一变,没了先前的踌躇满志,而是有几分担忧。 顾南弦:“怎么?” “哥,咱需不需要问问嫂子对程酬卿到底是啥看法啊?”云恒小声嘀咕道: “要碾压程酬卿对我而言,是很简单的事情啦。” “但是我刚才瞅着嫂子和他似乎很熟,若是我待会儿半点面子都不给他,会不会也拂了嫂子的脸面啊?” “好歹……那程酬卿也算是我嫂子的贵人吧?” 顾南弦听言,不甚自然地开口: “他们不熟,说是贵人,其实也不过是利益相关罢了。” 云恒好奇:“哥,你知道?” “我自然知道。”顾南弦沉声。 “也对哦。” 云恒反应过来:“我嫂子可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她的事情你肯定知道的。” 反应过来的云恒,登时就没了半点顾虑。 他嘿嘿一笑: “如此,待会儿我就要让程酬卿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绝望,我看他们主仆二人还敢看不起我!” 说罢,云恒昂首挺胸就往屋里走。 顾南弦叫住他:“等等。” 云恒回头,狐疑的很:“怎么了?” “你待会儿找个机会问问芳……你嫂子。”顾南弦道。 “问什么?” “问她对程酬卿是什么看法。”顾南弦闷声。 “哎?”云恒不解:“可是刚才你不都说了我嫂子和他只是利益关系么?” “自然是不熟悉的。”顾南弦不甚自然的回答道: “但程酬卿到底是给了她做生意的本钱,所以我想……” “六哥,你不会也觉得我嫂子对程酬卿有意思吧?” 顾南弦沉默。 “哥,我明白了!” 云恒略微顿了一会儿后,豁然: “我待会儿找个机会问问嫂子对那男人到底是啥看法就是了!” 说罢,云恒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放心,交给我没有错不了的事儿!” 顾南弦闻言,不由乜他一眼。 意识到说错了话的云恒,连忙改口: “交给我,绝对错不了!” 顾南弦和云恒走到堂屋的时候,徐芳园将将摆好了碗筷。 见着顾南弦,她疾步上前扶他: “怎么样,若是不舒服的话,进去躺着吧,我给你把饭菜端进去。” “不用。”顾南弦浅笑。 见着顾南弦精神尚可,徐芳园也没勉强。 只是,当她扶着顾南弦走到桌前,差点把下巴都给惊掉了。 好家伙,这三人是没见过吃的还是怎么着! 徐芳园很是无奈。 程酬卿和小二赶了这么久的路,狼吞虎咽倒是情有可原。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云恒这小子分明是在一刻钟前吃了和暗卫们吃了一顿的吧。 眼见得三人风卷残云,还险些呛住,徐芳园终于没忍住道: “慢点吃,别噎着了!” 话音刚落,此起彼伏的‘嗝儿’和‘咳咳’声在饭桌上接连响起。 瞧着三人居然同时噎着,徐芳园简直是哭笑不得。 她将顾南弦搀扶着坐下之后,分别给三人倒了一杯水: “慢点吃,不够还有。” 晓儿和程酬卿接过徐芳园递来的水,咕咚一口喝下,再次埋头苦吃。 “你先吃着。” 徐芳园又对顾南弦道:“我给你炖了一点热汤,等我一下。” 吃得正欢的程酬卿抬头冲着徐芳园嘿嘿一笑: “徐姑娘,你都不知道我想吃你做的这螺子想了多久!今儿嗝可算是吃着了!嗝儿……” 晓儿虽然没有抬头,也是连连点头。 吃得正开心的云恒见得程酬卿主仆二人的反应,脸色一变。 真是贪吃误事啊! 吃得这么开心,居然差点将六哥交给自己的正事给忘了! 云恒三两下将嘴里的饭菜咽了下去,抹了一把嘴巴,跟着徐芳园走进了灶屋。 “怎么不吃了?”见着云恒,徐芳园有些意外。 “吃饱了。”云恒意犹未尽的舔了下嘴唇,昧着良心道。 见着徐芳园还在往灶孔里添柴,云恒忙道:“这是给我哥炖的汤吧,我来帮你吧!” 云恒说罢,根本没给徐芳园回答的机会,就坐到了小凳子上。 徐芳园见状,只是浅浅一笑,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她知道,云恒之所以跟着自己来到灶屋,定是有话要朝着自己说。 正好,她也有些问题想要问云恒。 但问题有些多,她不知该先问哪一个。 而,云恒虽然没有太多问题。 但要直白的朝着嫂子问出来,云恒实在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他很担心,要是嫂子真对那姓程的小子有心思该怎么办。 于是气氛骤然安静下来。 只有柴火在灶里噼里啪啦的响。 “云恒,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徐芳园盯着锅里熬的汤,状似无意地开口。 “嫂子,你问!” 云恒抽回思绪:“问问问。” “良田他还好吧。”徐芳园说罢,补充了一句:“哈图那边……还好么?” 正愁着不知该如何开头的云恒听得徐芳园的问题,陡然有了思路。 他心中一喜,面上却是分外沉静: “良田很聪明,不管是念书还是学武,都是一学就会,那位骈拇先生虽然性子稚气了些,却是个十足的好先生。” “至于哈图那边……” 说到哈图,云恒微微皱起了眉头。 第570章 只盼一世安稳 云恒也只是听说。 原本就乱成一团的哈图似乎又出了岔子。 前段时间,哈图的皇帝派了好些死士前往大黎。 哈图的死士一出,必定是要以死作结尾的。 不过,很奇怪。 云恒花了很多功夫,也没能查到那些死士的目标是谁。 而哈图内里到底出了什么岔子,更是无从知晓。 这不合常理。 更加不合常理的是,多德泽居然也查不到。 要知道,多德泽虽是被逼迫至大黎,但在哈图朝中却终是有几分根基。 多德泽担心那些死士是冲着良田而来,早早地就动用了他所能动用的一切。 然而,终还是徒劳。 自己都拿不准的事情,要怎么朝着嫂子说? 云恒很是为难。 徐芳园目光陡然变暗。 云恒的沉默已经给了她答案。 她的嗓音微微发颤: “哈图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该是没出大事!”云恒生怕徐芳园担忧,忙摇头:“只是有点小状况,嫂子你不必担心。” 徐芳园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锐利。 云恒被徐芳园看得发毛,只能将眼睛瞥向一边,起誓一般: “真的!” “云恒,我想听实话。”徐芳园皱眉。 “这就是实话啊!”云恒嘿嘿干笑,窘得都快哭了。 老天爷,嫂子怎么比六哥还可怕啊。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分明是为了给六哥打探嫂子的口风的,怎么倒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就在云恒惴惴不安,就要扛不住的时候。 徐芳园却是浅浅笑了:“若是实话就好。” 云恒闻言,略微有些吃惊。 他狐疑地看着徐芳园。 他感觉得到方才嫂子绝对看穿了自己的谎言。 可是…… 云恒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嫂子没继续追问? “多德泽会保护良田吧。” 徐芳园幽幽地吐出一口气,若有所思道: “他朝我保证过,而且……” 徐芳园微顿了一下,脸上划过一丝苦涩。 她抬眸,定定的看着云恒: “而且,那些事情,良田总要面对的,是吧?” 云恒一时怔忪。 徐芳园浅笑:“潜伏在暗处的现实可不会管良田是不是小孩子。” 云恒微楞。 “艰难险阻说来就来,哪里会管他是不是小孩子,年纪小不小。” 徐芳园扯了扯唇,苦笑: “这世道对良田可真是不公呐。” 云恒听言,登时就沉默了。 他有些语塞。 虽说嫂子说的是再现实不过的话。 可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凄凉。 “好了,我想问的已经知道答案了。” 徐芳园轻轻呼出一口气,她勾唇看着云恒:“说说你想要问的吧?” 云恒恍惚的嗯了一声。 徐芳园失笑:“没话说了?” “不,有的,有的!” 虽说知晓嫂子这话纯粹是为了岔开话题,不过云恒觉得哪怕不是为了六哥,只单单是为了让嫂子心里头好受些,他都有必要转移个话题先。 徐芳园收敛心思,整容看他。 “嫂子啊,其实我想问的也是和良田的事情。”云恒道。 徐芳园略有几分诧异:“问良田?” “嗯。” 云恒点头:“方才我不是讲了么,良田很聪明,不管是骈拇先生还是多德泽都对他赞赏有加,就连流光那般苛刻的也很欣赏他。” 云恒说着话,不忘仔细观察徐芳园的脸色: “我觉得吧,哈图如今的境况虽然有些乱,但良田回去该也不会出太大的问题。只是有一点……” 云恒顿住。 徐芳园挑眉:“什么?” “哈图不比大黎,那边尚武,良田回去了过后,饶是想要念书,该也不会遇着骈拇先生这样好的先生了。” 徐芳园闻言,微楞。 云恒的话,简直让她哭笑不得。 纵然她并不了解哈图的情况,却也觉得云恒有些过于乐观了。 良田回了哈图,怕是有一堆事情要忙,哪里还会有时间念书。 杀伐、保命、夺权、平乱…… 一桩桩一件件,随便哪处都是九死一生。 而每一处都是良田所必须要经历的坎。 将这些坎全部跨过,少说也得数年。 这数年间,良田哪有多余的精力念书。 “这样一来,良田怕是不能如他所愿的长大了。” 云恒完全不知徐芳园的心思,而是自以为机智的缓缓叹息一声。 徐芳园:“如他所愿?” “对啊,我之前去书院找流光的时候,顺便同良田聊了几句。”云恒道: “良田那小子真是有眼光的很。他同我讲说日后长大了想要成为我家六哥那样的人呢。” 成为顾南弦那样的人么? 徐芳园听言,微微出神。 她想起来了。 良田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云恒瞧着徐芳园的反应,心中得意,继续道: “我当时听了就觉得奇怪啊,我六哥有什么好,能让良田崇拜,你猜良田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我六哥能文能武能保护人,可厉害了。” 云恒笑道:“我瞧着他那般笃定,有意逗他,就问再怎么学识渊博,但是没有银子有什么用。嫂子,你猜良田怎么回答我的。” “怎么答的。” “良田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书中自有黄金屋!” 云恒哈哈大笑:“这小子倒是真会说。” 徐芳园闻言,也不觉浅笑。 云恒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佯装无意道: “其实良田真照着我六哥那样长大也不错吧。” 说到这,云恒心里十分得意。 但凡嫂子回答个‘是’,那妥妥的嫂子也是欣赏自家六哥的了。 既是欣赏自家六哥,那劳什子的程酬卿算个什么啊。 “那倒未必。” 徐芳园摇头:“要长成什么样的人,终要看良田内心真正所想。。” 云恒闻言,险些惊掉了下巴。 嫂子这啥意思? 莫不是瞧不上六哥! 他略有忐忑:“嫂子你是觉得良田像我六哥不好?” “没有啊。” 徐芳园笑笑: “我只是觉得以后良田会怎样不好说,所以我只盼他一世安稳。” 徐芳园苦笑。 一世安稳对于良田而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想到这,好不容易才收敛好了的心情又有了几分阴霾。 云恒:“……” 好吧,看样子拐弯抹角是得不到答案了。 云恒索性把心一横: “那哈图的纷乱平定过后,嫂子你希望良田成为什么样的人啊。” “在那之后么?”徐芳园听言,略有出神。 她静默片刻,才若有所思的浅笑一声: “还是不要成为顾南弦那样的人吧。” 顾南弦的人生太苦了。 满怀激动的云恒,在一瞬间知道了什么叫做绝望。 得,嫂子这是妥妥的嫌弃六哥吧! 第571章 真的是他 虽然心里已经笃定。 但云恒不死心。 反正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也不怕再直白些。 云恒干脆目光灼灼的看着徐芳园,沉声道:“那嫂子,你觉得程酬卿怎么样?” 虽然云恒这话问得略有几分突兀,但徐芳园听言却是打了个晃儿。 程酬卿么? 衣食无忧、逍遥自在,为了一口吃食可以一掷百两白银。 嬉笑怒骂,丝毫不掩藏自己的情绪。 若是良田当真能像程酬卿那般肆意洒脱,那可真是太好了。 原本云恒心里头还抱着一线期盼。 可是当他瞧见自家嫂子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悠的更加绝望了。 好吧,他已经不需要嫂子回答了。 她的表情出卖了她的心。 果然,在嫂子心里程酬卿比六哥好。 绝望之余,云恒又有几分庆幸。 那程酬卿在嫂子心里头纵有千般好,又能如何! 哼,嫂子方才可是当着程酬卿的面说了她是自家六哥的未婚妻来着。 不过…… 云恒紧紧蹙眉。 即便如此,他还是要提醒六哥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嗯,得要时时刻刻防着那姓程的才行! 可千万不能让他钻了空子。 …… 哈图边陲,烈日当空。 风呼啦啦的刮过,卷起黄沙漫天。 面色惨白而木然的男人弓着背在漫漫黄沙中缓缓挪动着脚步。 他蹒跚着,每走一步都几乎要耗尽了全身力气。 最糟糕的是,他没走多久嘴里就会咳出一口鲜血来。 殷红的血,几乎在瞬间就被金黄的沙尘淹没。 男人步履不停。 似乎感觉不到如火烧的天气,也感知不到咳血的疼。 只是,每走几步他会回头张望一会子。 那双沉寂得宛若一潭死水的眸子里隐约有几分恐惧。 他双手捂着胸口,看着身后茫茫黄沙飞扬。 他低头,神情茫然的呢喃: “这里疼……” “好疼。” 终于,他的体力到了极限。 频繁回头,终让他脚底一滑。 零散的黄土,因为他突然的坠倒骤然飞扬。 飞扬的狂风见着黄土飞扬也不甘落后,比先前刮得还要强劲。 终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漫漫黄沙将那瘦削的男人彻底淹没。 半个时辰过后,大队人马再次扬起黄土阵阵。 为首的男人满脸怒容,他狂躁的朝着身后的几个男人怒吼: “人呢!不是说了往这边走的么?怎么半个鬼影子都瞧不见!” “老大,咱没走错,咱们的人的确是瞧见他往这边逃的!” “那你倒是给我说说人去哪儿了呢!” 被唤作大哥的男人怒容更甚: “这方圆百里全是黄土沙漠,他一个半死不活的难不成还能长出翅膀飞过这沙漠不成!” 众人听言,纷纷垂头沉默。 回复老大的,是沙漠中呼啸的狂风。 “瞧瞧你们这点出息!”大哥烦躁的怒喝: “一有事情就闷着个脑袋,怎么着,闷着脑袋就能把那半死不活的找出来了?” “老大,或许人已经死了。” 先前搭腔的小弟,受不了男人的怒斥,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本来就是苟延残喘没几天活头的短命鬼,怎么可能走得过这荒漠?” 此话落地,其他男人也纷纷附和: “大哥,我觉得老二说得对,这里哪里像是有人影的样子!” “要我说,咱们还是回吧。” “再这么找下去,只怕咱们没找着那该死的,咱们哥几个倒是要先渴死在了这荒漠之中了!” “老大,咱们的水和粮食都没多少了,顶多够咱们撑一天的。” “一天时间,咱可走不出去。” “马也不行了。” …… 听着众人的话,老大怒火更甚。 他厉喝一声: “你们什么意思!咱们得了命令,既然没有完成,就该死在路上,你们别忘了我们可是哈图皇室的死士!” “话是这么说没错。” 有人反驳: “可死士也是人啊。” “若当真是没有完成任务,我们兄弟几个自是万死不辞。” “可是现在那人说不定早都死了,咱们却像是嗝无头苍蝇在这荒漠之中到处乱窜着找死,岂不是太蠢了么!” “就是啊,为了一个只剩几天活头的人搭上咱们兄弟几个的性命,当真是太不值了!” “老大,咱们虽是死士,可总不能死得如此冤枉吧!” …… 老大闻言,暴怒的面容略有茫然。 其实,兄弟们的话,他何尝不知。 就如大伙儿所言。 早有太医替那人诊断说,他就算不从宫里逃出,也绝对活不过半月。 而今,他们兄弟一行人已经足足追了一月有余。 这一沿途打听得来的结果,无外乎是那人距离他们不过十来里的路程。 但,若是当真只隔了十里,他们半天就该追上了。 毕竟,那人徒步,而他们驾马。 如此,怎么可能追了足足一月,却是半个影子都寻不到。 而且,永远隔了十里地。 在城里乡下隔了十里地也就罢了。 如今可是在茫茫的荒漠! “大哥,或许那人已经死了。” 见着老大神情犹豫,有人小声道: “自打咱们进了这荒漠里,沿途看见了不少白骨。” “这荒野里的狼最爱啃食那缺水而死的旱死鬼,这里风沙又这般重,指不定那人早都被啃成了一堆白骨了。” “不如……” 话还未说完,立即有人惊呼: “你们看,那里就有一具白骨!” 说着话,那人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朝着那具白骨飞奔过去。 他那欢腾的模样,不像是扑向一具白骨,更像是扑向久别的恋人。 飞扑过去的,是他们此行最小的一个。 也是经历最浅,最天真的一个。 老大见此情景满脸阴沉。 他知道方才被打断的话是什么—— 不如,我们随便捡一具白骨回去,反正谁也不知道白骨的肉身到底是谁。 其余人见着小弟欢呼雀跃,虽然也想如他一般。 但一瞧见老大的神情,登时就止住了这样的念头。 以老大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让他们领着一具来路不明的白骨回去交差! “老大,老二,都过来啊!你们快来看,这具是新鲜的!” 小弟一面惊呼,一面费力的去刨被黄土掩埋的白骨。 当他瞧见那白骨挂着的小小染血布条时,不由狂喊: “老大,是他,是他,真的是他,他真的死了!” 众人闻言,心头一跳。 这一回,没有人再看老大的脸色,他们策马跑了过去。 而老大见着此番光景,面上也没了先前的怒意。 他略微有几分怔忪。 说不上是开心还是失落。 难道,真死了? 第572章 仓夕 “真的是他么!”老大策马而来。 小弟们纷纷点头。 是的,绝对是的,这是那小子的衣服呢! 华丽的衣裳上满是血,除了那吐血的怪物,还能是谁的! 老大敛容。 他沉默一刻,喝道:“既然人都死了,那便将这具白骨带回去吧,也算是对仓氏一族有个交待!” 小弟们听言欢呼。 早该如此了! 为了一个怪物,他们兄弟几个这一路可累得够呛。 死士们的呼哨伴着烈烈狂风渐渐消逝在了漫漫黄沙中。 不知过了多久,遮天蔽日的茫茫荒漠里,一只红白黄相见的手掀开一抔黄沙。 眼神半死的男人艰难的从沙土里挣扎着起身。 他抬头,茫然的看着茫茫沙漠。 目光清冷而陌生。 他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群一直追着撵着自己的人回去了。 只因为他将身上仅存的衣裳,盖在了无遮无掩的白骨之上。 那时的无心插柳,只是因为他不希望自己也成为黄土中的一具白骨之时暴尸荒野。 他是哈图巫祝仓氏唯一的传人—— 仓夕。 打从仓夕有记忆以来,父亲一门心思的将他所知晓的一切如灌鸭一般地让他学。 年幼的仓夕不知道父亲要他学的是什么,也不懂自己所学的一切到底有何用。 但随着年岁渐长,当仓夕终于成长为知天晓地通人间,尤擅历法推演卜算的巫祝时。 他隐约知道自己为何而学了。 说是隐约,因为并没有人告诉他所学的一切是为何。 因为,当他学成之时,他的父亲已经故去。 仓夕清楚的记得。 那是一个夏日的黄昏。 父亲将他领进宫内某个偏僻的殿内。 父亲告诉他。 不要怕也不要问更不要走。 自会有人告诉他接下来他该怎么做。 父亲说他累了,他需要好好的歇一歇。 然后,父亲盘腿坐在殿内一隅,再也没有动过。 仓夕其实听不明白父亲所言何意。 他觉得,其实父亲即便是不那般仔细交待,他也会静静地等在那里。 因为打从他有记忆以来,除开父亲所教的之外。 他只会一件事情,便是听从。 他不会怕,也不会问,更不会走。 仓夕根本不知怕是什么,心中也没有好奇,更不知去往何处。 因为打从他出生以来,他所接触的只有父亲。 而他所能走动的地方,也不过是一间空荡荡的大殿。 后来,果真如父亲所言。 有人推门而入。 好多好多的人。 见着那些活生生的人汹涌着走进大殿。 仓夕看向坐在一隅的父亲,又下意识低头,更不甚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在想。 或许,自己是不是也长了如同那些人一般凶巴巴的脸。 涌入的都是宫中的侍卫。 他们以一种神圣而凝重的方式带走了父亲。 同时,侍卫们告诉仓夕,从今以后,他便是哈图的大巫祝。 哈图的国运就拜托他了。 仓夕其实不知道大巫祝是什么。 不过看着那些侍卫恭敬的模样,他觉得那大约是很厉害的角色。 仓夕心想。 原来,父亲很厉害啊。 侍卫们让仓夕不要伤心,但如果想哭便哭吧。 他们说父亲早就算出来自己的死,所以才坦然相迎。 仓夕觉得侍卫们的话有点多。 他不会伤心,因为他不知道什么叫做伤心。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让自己哭泣。 其实,原本他是会哭的。 可是当他第一次哭泣,得来的是父亲的冷眼漠视过后,他便不会哭了。 对于他的父亲。 仓夕其实没有任何感情。 在他看来,父亲像个冷冰冰的铁人,而自己似个木头。 侍卫们怎么能要求一个木头为了一块铁哭泣呢。 这真是好笑。 不过,虽然对父亲没甚感情。 一切却当真如父亲所言的那般发展。 仓夕根本不用担心自己要做什么。 因为有人会告诉他。 其实,告诉他的人,好像也没有要求他要做什么。 仓夕不过是将自己演算推测的告诉他们罢了。 不过,很奇怪。 父亲在时,仓夕做这些事情不会累也不会痛。 父亲去世后,再做起这些事情来。 仓夕便会觉得很累,很痛。 有时卜算一回,他会昏倒数日。 有时,他只是稍观天象,便会吐血不止。 每每侍卫们会送来很多人参灵芝,让他好生休养。 仓夕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奇怪。 但是其他人见着他昏厥乃至吐血,却似习以为常。 侍卫们觉得只要给够了他人参,其他的便不重要了。 没有人关心他为何会变成那样。 甚至都没有人替他叫过大夫。 见着其他人的反应,仓夕便也不想问缘由了。 他觉得他们此时的反应就如同当初父亲见着他哭一般。 就算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仓夕学会了波澜不惊的接纳所有的一切。 他今年将将二十,可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比行将木就的濒死之人还要差。 好些时候,仓夕休息的时候。 他的眼前甚至会出现自己如同父亲当年独坐一隅的情景。 仓夕觉得,自己大约是要死了。 不久之前,侍卫们照常让他卜算。 这一回,不是卜算国运,而是卜算父亲当年送出去的那个木箱是否被人动过。 仓夕觉得很奇怪。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箱子,就算被人动过又能如何。 虽然心头略有奇怪,但仓夕还是照做了。 他没有料到,自己会那般疼。 心好像被人扎透碾碎又被人狠狠捏攥一般。 当殷红的血液从嘴里吐出的那一刹那,仓夕觉得自己大概也要如同父亲当年一般死去。 因为他卜算出自己命不久矣。 虽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仓夕有听到当日看到自己吐血的侍卫毫不避讳的当着自己的面说,他对于哈图的国运而言,没了作用。 操纵傀儡皇帝背后的人觉得他该死了。 所有人都认为他该如同父亲那般死去。 仓夕觉得,自己大约是真的必须如同父亲那般去死了。 可是,父亲有他。 仓夕什么都没有。 没有孩子,也没有传承。 哈图的巫祝将截止在他身上。 其实有没有孩子,对于仓夕而言,并不重要。 他只是觉得,就这么死了,好像不对。 他来人世间走一遭。 还懵懵懂懂如孩童。 二十年来,他的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无人愿意听。 这样不对。 他想去看看外边的人是不是也如自己一般茫然。 他想要去看看别人是不是也如同他一般痛苦无助。 所以,他从那座沉闷的宫殿里跑了出来。 临走,他不忘在殿内浇了灯油,斜了蜡烛。 他想要让别人以为他死了。 火光炸裂。 尖叫声此起彼伏。 仓夕一路向南,不曾回首。 他觉得所有人都该是会如自己期待一般,认为他已经死了。 但那些人还是跟了上来。 仓夕木然的脸上划过一丝迷茫。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一定要自己死。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没用了么? 因为没用,所以要赶尽杀绝? 这样,是对的么? 第573章 唯有夜色相伴 程酬卿在徐家,硬是将肚子吃得鼓鼓才念念不舍的离开。 临走之时,程酬卿不忘站在徐家院门口仔细叮嘱。 “丫头啊,你可赶紧将食肆开起来吧,若是再不开起来,我这又要苦苦念想许久了。” “徐家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家主子有求必应的。”晓儿也道。 徐芳园浅笑: “食肆已经在修整了,我明儿去镇上看看,若是差不多了,便可以选个日子开张了。” 程酬卿听言大喜:“你明儿要去镇上?” “嗯,对啊。”徐芳园有些莫名:“不去镇上,怎么看进度?” “那你可以顺便带些做好的螺子去么?” 程酬卿道:“我今儿还没吃够。” “你明儿来的时候再做点狼桃蛋汤吧,我觉得那个也挺好吃的。” “对了,我刚才瞅着你家有兔子,那东西也可以吃吧?只是不知是怎么嗝吃法。” “不过不管是什么吃法,徐姑娘你的手艺我是信得过的!” “晓儿说你家地窖里头有好些果子,要不我待会儿带些走?” 说着话,程酬卿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徐芳园:“……” 服了,真的服了! 这两人到底是来道贺的,还是来搜刮吃食的啊。 徐家院内。 云恒一脸痛心疾首的看着还在慢慢喝汤的顾南弦,深深叹息一声: “六哥,你怎么还有心思喝汤啊,你没瞧见我嫂子去送那姓程的了么?” 顾南弦冷冷的乜了一眼云恒:“问得怎么样了!” “你还记得你让我问的事情呢!”云恒听言,登时就火了。 “我还以为你喝汤喝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呢!” 顾南弦面无表情地看着云恒。 他知道云恒的话没说完。 见着自家六哥毫无反应,云恒算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 皇帝不急太监急。 合着他这么费心劳力还半点好都讨不到,到底是为了谁啊。 罢了罢了。 哥哥不急,他这弟弟的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帮忙急一下了。 云恒暗忖。 就算是为了嫂子吧。 这么好的嫂子可不能半路上被那个程酬卿给拐走了。 思及至此,云恒将满满的心事藏好,对着自家六哥道: “六哥,我刚才问了嫂子她觉得程酬卿怎么样,你猜她是怎么回答的!” 顾南弦捧着碗的动作一滞。 他的声音里有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担忧:“怎么回答的?” “我嫂子虽然没有回答,但是她的表情出卖了她的心!” 顾南弦蹙眉:“什么表情!” “少女动了情啊,那由内而发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云恒痛心疾首。 顾南弦的脸,陡然一黑。 见着自家六哥的反应,云恒这才终算是觉得平衡了一点。 对嘛,这才对嘛。 自家媳妇儿,对别人那般欣赏,算个什么事儿啊! 云恒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在被嫂子抛弃边缘而不自知的顾南弦。 他深吸一口气,刚准备讲话,却是瞧见自家六哥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 顾南弦沉声:“我累了,你扶我去休息。” 云恒震住:“哥,你怎么不接话啊?” “想知道的已经得到答案了,还要问什么。”顾南弦淡淡道。 “可是……” “我累了。”顾南弦重复道。 云恒一顿。 迎着顾南弦阴沉的脸,到底还是不敢再往下说。 他知道,自家了六哥生气了。 和六哥相处这么多年,他哪里会瞧不出六哥的怒火。 可是! 云恒很是气愤。 分明是程酬卿的错,六哥生自己的错做什么! 算了算了,还是出去找嫂子好了。 此路不通,换条路就算了。 云恒又是委屈又是难免自夸。 天底下怕是再也找不出比自己还要关心兄嫂亲事的好老弟了。 …… 看在程酬卿投了那么多银两的份儿上。 程酬卿所提的要求,徐芳园到底还是都答应了。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主仆二人骑来的马儿箩篼里全是徐芳园给的吃食。 眼见着箩篼都要满了,程酬卿却还是一副不知足的模样。 徐芳园终是忍不住了。 她干笑:“那啥,你们慢走,我就不送了,待会儿还要回去洗螺子。” 她小声嘀咕:“爆炒螺子还挺费时间的。” “行行行,我们这就走!”程酬卿忙道。 主仆二人当即上马。 见着马儿离开过后,徐芳园刚准备回屋。 晓儿却是从马背上跃下,叫住了她:“徐姑娘,你等等!” 徐芳园狐疑。 晓儿接过程酬卿递过来的一个小小的木盒,哼哧哼哧的跑到徐芳园的面前。 他笑道:“徐姑娘,这是我家主子送给你的礼物!” 他不由分说的将木盒塞进徐芳园的手里,甚至都没给徐芳园道谢的机会,飞快的和程酬卿骑马而去。 那飞窜而去的架势,就好似他递给徐芳园的不是贺礼,而是烫手山药一般。 徐芳园着实是被晓儿逃窜的模样弄得一头雾水。 她紧皱眉头,小心翼翼的打开木盒。 只见木盒里放着的是一枚通体晶莹的玉佩。 徐芳园狐疑地将玉佩拿起。 她虽不懂玉,却也能瞧得出这块玉佩价值不菲。 她面色微变,总觉得这样贵重的礼物不该收下。 将将走出院子准备找自家嫂子谈谈心的云恒,瞧见她手里的玉佩,脸顿时就青了。 他就知道! 那程酬卿就是个不安分的! 饭桌上不好显摆,这会子居然暗戳戳的给嫂子送了东西。 六哥送玉佩,他也送玉佩! 云恒哼了一声。 心说这两人还真是心有灵犀,连带着送给自家嫂子的贺礼都是一样的东西呢! 回去的路上,晓儿很是不解: “主子,晓儿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那枚玉佩很贵吧?” 晓儿道:“就因为那徐家姑娘会做一手好菜,主子你就送给她那么贵重的玉佩,莫不是太大方了些!” “大方么?”程酬卿浅笑:“还好吧。” 听得自家主子的笑声,晓儿更糊涂了。 “那丫头可是生财的树呢。”程酬卿道:“可不得要对她好些?” “可是……” 晓儿皱眉:“主子上回不是让人去查了徐姑娘么?” “是啊,查了。”程酬卿面露疲惫,似笑非笑:“可是,她不是她。” “一日找不到人,我便一日被困在这连个吃食都没有的偏僻之处!” 晓儿闻言,若有所思。 “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程酬卿轻轻打了个哈欠,显然不想再往下讲。 晓儿只能将满心的狐疑吞下。 夜风凄凉,唯有漫漫漆黑相伴。 第574章 好个牙尖嘴利 晨光蒙蒙之际,徐家院门被人轻轻敲响。 因着昨儿应了程酬卿,徐芳园起得极早。 这会子功夫,她已经将应了程酬卿的菜品都做好了。 听着那敲门声响,徐芳园略有狐疑。 这么早,会是谁? 困顿的走到院门,迎面来的是孙婶。 孙婶瞧着徐芳园一副将醒的模样,顿觉赧然: “丫头,我这是扰了你休息了么?” “没有啊。”徐芳园笑道:“我这都已经起了好久。” “没扰你休息便好。”孙婶挤出一丝笑,但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却有几分局促。 察觉到自己居然在紧张的孙婶很想笑。 也算是经历过那么些事情的人了,怎么还会紧张。 不过是想要朝着这丫头将事情说说清楚罢了。 “婶子,你找我有事?”徐芳园问道。 “嗯,的确是有些事情。”孙婶咬了咬牙,略有几分慌乱: “可以进屋说么?” “自是可以的啊!”徐芳园自是瞧出了孙婶不对劲。 不过她也没问,只是浅笑着将她请进了院里。 一进院里,扑鼻的香味迎面而来。 孙婶笑道:“丫头,怎么一大早就做菜?” “先前答应了一位朋友给他带些吃食去镇上。”徐芳园答道:“这不,正好今儿逢场,我便想着早早地做好,省的答应了人家的事情一直拖着。” 孙婶滞楞的哦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清徐芳园的回答。 原本只是狐疑。 但此刻瞧着孙婶的反应,徐芳园几乎是确定了孙婶有心事。 这样的念头刚起,孙婶忽然看向徐芳园,道: “丫头,你这一大早做菜是要带去镇上么?” 徐芳园:“……” 好吧,看样子孙婶的心事该是很重。 这些日子来,徐芳园着实是受了孙婶不少帮衬。 此番,见着孙婶如此魂不守舍,徐芳园难免担忧。 她看着孙婶。 暗自琢磨能有什么事情让向来很淡定的孙婶变成此刻这样。 “婶子,你来找我是为了食肆的事情嘛?”徐芳园试探着开口。 “丫头,你……”孙婶听言,大惊。 她双手紧攥,略微沉默之后,才似终于做了决定一般的点了点头。 “丫头,你真的很聪明,婶子今天来的确是为了食肆的事情。” “那可真是太巧了!”徐芳园道:“正好食肆也快翻修好了。” “我原本琢磨着等食肆修好就让婶子你去看看,顺便让你帮我招些跑堂伙计来着。” “不是,丫头,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听着徐芳园的话,孙婶连连摆手。 徐芳园一滞。 看着孙婶窘迫异常的脸,她的心微顿。 徐芳园觉得自己大概明白孙婶想要朝着自己说什么了。 她浅笑:“那婶子您说,我听着。” “我……” 孙婶被徐芳园淡然的模样弄得一怔。 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愣是被她的坦然卸掉了大半。 这孩子是个坦率直白,待人也真诚的性子。 孙婶觉得自己若是朝着她说让她另外请人的事情,怕是会伤了这丫头的心。 毕竟,上回这丫头为了劝说自己,花了那么些功夫。 孙婶顿住,徐芳园也不催促。 孙婶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又一次鼓足了勇气。 她抬头,赧然的看着徐芳园:“丫头,其实……” 话刚刚说到一半,院外响起了敲门声。 院外闹哄哄的,显然是一群人。 徐芳园蹙眉。 “丫头,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孙婶朝着徐芳园摆摆手: “好像都是村里人的声音。” 徐芳园点点头:“那我去看看。” 孙婶也跟着一道。 院外,乡亲们七嘴八舌,说得热火朝天。 内容无外乎是昨儿夜里,有在村头歇凉的瞧见了两人骑着骏马来了村子,又连夜离开。 歇凉的说了,那两个男子看起来,一个富贵一个机灵。 明显是主仆。 那主仆二人来村里,是为了徐家。 歇凉的啧啧两声。 那徐家可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这一天的功夫,只单单素韵酒庄和顾大郎就搬了不知道多少大箱子往徐家呢。 若是从前,任由谁瞧见徐家那一穷二白的模样,都是看都不乐意看一眼的。 这话起初传来没半点问题。 无外乎有点嫉妒有点羡慕。 但传着传着,话就变了味道。 有人说那主仆二人便是徐芳园的东家。 那二人来村里,是商量食肆的事情呢。 至于那素韵酒庄似乎也是为了食肆的事情来。 这两个东家为了同一件事情来找徐芳园,这不明摆着的古怪么。 有人说,他有个朋友在镇上做活儿,听说那徐芳园是同两个东家都签了约子。 这话一出,村里人登时就坐不住了。 好她个徐芳园啊! 给钱的是那两位东家,做活儿的是整个村子的乡亲。 至于那做菜的方子更是人东家教给她的! 她徐芳园不过就是个拿锅铲的。 她凭什么要拿两分钱! 既然她能拿两分钱,为什么他们这些辛辛苦苦捡螺子的不能多拿点钱! 还有人说,徐芳园朝着大伙儿说一斤螺子八文钱。 但谁知道她朝着东家说的是多少钱? 指不定,她从中扣了不少起来呢! 徐芳园以前的手脚就不干净来着! 大伙儿义愤填膺。 仿佛他们要捡的不是那田里多到根本没处扔的螺子,而是珍贵且稀有的金子。 话越传越多,也越传越是煞有介事。 终于,大家伙儿按耐不住了。 众人义正言辞,他们来徐家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讨个公道。 他们可瞧不见徐芳园这还没做生意,就已经学了一身铜臭的损色儿! 徐芳园打开门。 还没等她开口,乡亲们已经气势汹汹地涌入了自家院子。 为首的是里长程高勇,何有贤、李有禄等人紧随其后。 “徐家丫头,你起地够早啊!”程高勇似笑非笑的看着徐芳园。 徐芳园并不想和程高勇寒暄,她沉声问道: “大伙儿这是有什么事情么?” 迎着程高勇那幸灾乐祸的眼,徐芳园勾唇: “也不知道是什么风,竟然连里长也惊动了!” 她若有所思道:“难不成是我或者我的家人又做了什么连我们自己都不曾知晓的作奸犯科的事情?” “里长,您这回又是来替谁讨公道啊!” 程高勇听言,脸上的肉抖了抖。 徐芳园的轻蔑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上回在县衙吃的闷亏。 好个牙尖嘴利的丑八怪! 神气什么! 有你哭的时候。 第575章 做人要厚道 程高勇浅笑:“徐家丫头,你这话可真真儿是冤枉我了!” 他示意徐芳园看自己身后的乡亲们。 “今儿,是大伙儿让我过来帮忙做个见证!” “做见证?” 程高勇点头: “对,我今儿不为谁讨公道,就是大伙儿想朝着你要个说法。” “我在旁边看着是怎么回事就成。” 徐芳园听得一头雾水。 又要给乡亲们做见证,又要给他们要说法? 一个里长在一旁看着? 这到底是什么操作。 而且…… 除开收螺子一事,徐芳园自觉再没有和村里人有半点交情了啊。 程高勇咳嗽一声。 何有贤立即走上前来,他扯着嗓子对徐芳园大吼: “徐家丫头,你莫要挖苦里长!” “我们大家伙儿其实也不是想要生事,就是有些事情,我们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解释!” “对!”李有禄也在一旁附和: “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们可以小声些!” 徐芳园被李有禄和何有贤的嗓门弄得耳朵嗡嗡。 她皱了皱眉头: “我没聋。” “你们这般扯着嗓门朝着我吼,这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你们不是想要朝着我要解释,而是要逼着我给你们解释。” 她抬眸,看着怒气冲冲的两人,挑眉: “我还记得两位,你们是上回说着有钱一起赚的两位。” 说话间,徐芳园的声音骤然冷了几分: “翻院子的时候,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我不觉得自己还有必要再说什么。” “怎么,两位今日来我家,可是又要逼着我给二位一条生财之路?” 这话一说,李有禄和何有贤同时变了脸色。 这丫头! 其他人听言,原本愤愤的神情中也难免多了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没法子,乡下生活贫瘠的很。 上回何有贤和李有禄在徐家丢的那个大脸,可让村里人念叨了好久呢。 李有禄气急,但一想着今日来的目的,到底还是将怒火压了下去。 他轻笑一声: “哎呀,都说了,我们不同你个小丫头片子计较!” “就是!你这小丫头片子不会为人处世,我们这些做大人的,还能同你一般闹笑话不成!”何有贤也道。 徐芳园说:“既然你们不同我计较。 那干脆直白点,你们今儿来我家是为了何事?” “我们这回来,为的是螺子的事情!”李有禄道。 徐芳园听言,略有诧异。 居然是为了螺子来的? 不过,一瞬之后,她也就豁然了。 其实想想也是。 除开螺子,她似乎也没与村里人有过别的交集了。 不过…… 徐芳园心里头隐隐有几分后悔。 当初同乡亲们说收螺子一事的时候。 她不该说人人都可以拿螺子来卖的。 如今倒好。 来了两个她最厌烦的人。 一想到上回,这两人那副小心眼又得意洋洋的模样,徐芳园心里头就烦得很。 收敛心思,徐芳园沉声道: “螺子的事情不是已经说定了么,约子都已经写好了。” “那约子是写好了!”李有禄道: “徐家丫头,大伙儿信得过你,但你不能坑人吧?” “咱们可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你怎么能两头赚钱却让咱们大家伙儿帮你卖力气呢!” “就是!徐家丫头,同在一个村子,咱们可以不看你过往的那些个劣迹斑斑。” 何有贤也道: “大伙儿觉得你人便好了,愿意相信你,愿意跟着你做事情,但哪有你这样的,做人要厚道啊!” 徐芳园听得更加困顿。 谁来告诉她,这两人说了半天,到底想说啥啊。 她怎么就不厚道了! 孙婶看不下去,干脆将徐芳园拦在自己身后,朝着众人喝道: “好了好了,你们有话直说,这么弯弯绕绕的做什么!” 李有禄轻笑: “孙家婶子,您别着急啊,正好我们同徐家丫头讨了说法之后,也有话想要问问你呢!” 孙婶闻言一顿:“问什么?” “这事儿一件件问嘛。”程高勇强压住想笑的冲动,当起了中间人。 他摆了摆手: “大伙儿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和和气气的,别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就嚷嚷的像是天塌下来了一般!” 孙婶听言,脸色更不好了。 程高勇这话根本就是指着她讲的! 孙婶气急,却不好反驳。 一来,她不敢和程高勇起冲突。 二来,刚才她似乎的确是激动了些。 “婶子,别担心,不碍事的。” 徐芳园朝着孙婶浅浅摇了摇头,方才冲着众人道: “你们说我不厚道,那就请说说我到底怎么个不厚道法吧?” “还怎么个不厚道法!”李有禄轻哼一声。 “你这丫头还真是打算装傻充愣到底呢!” “好啊,既然你要装糊涂,那咱们今儿就好好地与你掰扯掰扯!” “徐家丫头,我问你,昨儿夜里从你家离开的那队主仆可是你要去做活儿的食肆东家?” 徐芳园闻言,略有几分错愕。 程酬卿和晓儿离开的时候已是亥时,居然还被人瞧见了! 而且…… 她怎么以前不知道白沙村的人,看人这么准的! 居然一眼就看出程酬卿才是真正的金主儿。 徐芳园错愕的当口儿,何有贤已经将话接了下去: “徐家丫头,你也别怪我们大家伙儿多想,昨儿有多少人往你家送东西,我们大伙儿都是瞧见了的!” “若是我们没有猜错的话,那素韵酒庄的东家也是同你签了约子的吧?” 徐芳园:“!” 要不要猜的这么准? 亏她一直觉得自己行事稳妥。 居然被人家三两下就猜个正着。 徐芳园的错愕无异于让李有禄等人更加坚定了。 何有贤的幽幽地看着徐芳园,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我们就想问问你,凭什么你要了两头的钱,却只给我们大伙儿一斤螺子八文钱的价?” “你是瞧着我们乡下人好欺负么?” 徐芳园:“?” 等等,这是猜错了? “丫头,咱都是一个村子的,我们知道你想要挣钱,可是你也不能这么白白欺负我们老实人啊!”李有禄道。 “我拿了两分钱?我欺负你们?” 回过神来的徐芳园,险些被李有禄的话气得笑出来。 “合着我给买螺子,对你们而言,还成了件坏事了?” “你们说我拿了两头的钱,是有证据还是凭空猜测?” 她扯唇:“好啊,既然你们说我欺负你们,那倒说说怎么个欺负法?” 第576章 岂不是和傻子一样 “你这丫头还真是不怕把脸给撕破了!” 李有禄轻哼一声: “咱乡里乡亲的,我念着你是个小姑娘家,想着给你留个脸面不把话说死。” “你这丫头倒是如此不识好歹,急赶着要掰扯清楚。” “好啊,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咱们今儿就好好说道一下吧!” 说话间,李有禄狠狠地拂了下袖子。 不得不说,李有禄此刻的模样,让徐芳园想起了小人得志这个词。 见着李有禄急赤白脸,徐芳园微微勾唇:“请说吧。” 还请说吧! 李有禄在心里头嗤笑。 这丑八怪倒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他冷笑: “我且问你,那素韵酒庄的东家和昨晚晚上离开的富贵少爷,可是与你有过约子?” “你那食肆可是靠着人二位起来的?” 徐芳园刚准备说话,李有禄却是急急地将话往下说了。 “你先别急着否认!我们可是讲道理的!” “先前徐老爹说你挣的钱是靠着给人治病,特别是给县老爷家里头。 可前儿个我去镇上打听过了,人县老爷家风平浪静,哪有人生病!” “你这丫头倒是个胆子大的,居然连县老爷的谣也敢造!” “我也去镇上问过了,这些日子你这丫头经常往九福堂素韵酒庄跑!” “我说你这丫头怎么突然就会给人治病还在镇上找着活儿了呢!” “敢情说是治病,其实就是个跑腿的!” “老实讲吧,真正给人看病的是那丧了良心的孙大夫吧! 那个医死了人的老东西,居然能想出让你替他治病的法子来,也是嗝用心歹毒的了!” “会给人看病是假的,那找着活儿的事情也是假的了!” 李有禄敛容看着徐芳园: “徐家丫头,去食肆帮忙这事儿,其实也和九福堂那档子事情一样吧! 你就是被那素韵酒庄的东家推出来担责的!” “虽然我搞不懂那素韵酒庄的东家为何不自己出面开食肆,反而给你你银子让你去食肆做活儿!” “但你们肯定是达成了交易的,不然那素韵酒庄的东家不可能送那么多东西给你!” 李有禄轻笑: “昨儿夜里,我可是亲眼瞧见那公子的仆人给了你一盒子白银的,而且啊,我还亲耳听见那公子说让你快些开食肆!” “如此一来,你这丫头根本就是将食肆的事情说出来,在两头拿钱。” “丫头,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我们朝着那素韵酒庄的东家或者是那公子讲?” 李有禄继续道:“一旦我们朝着那二位的任何一位讲了,你可就两头都把人给得罪了!” 徐芳园听言,心里头直翻白眼。 这人简直是个逻辑鬼才。 鬼才到她连反驳都嫌浪费口水。 见着李有禄洋洋得意的模样,徐芳园很是无奈的哦了一声。 李有禄一滞。 他没料到徐芳园会如此淡定。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丫头以前不是个一点就炸的性子么。 怎么现在如此沉得住气? 这可不妙! 李有禄心里头泛起了嘀咕。 他今儿之所以敢闹在徐芳园家里来,可是依着这丑八怪以往那刁蛮的性子来的。 他本来是打算这丫头一吵起来,自己顺嘴就将以往她做的那些个荒唐事一并摆出来。 如此一来,本就对徐芳园心生不满的大伙儿,绝对会站在自己的这边。 而且,事情一旦闹大。 村里头总会有些长舌妇将此事传到镇上。 事情传到镇上,这丑八怪做活儿的食肆可就不要想开下去了。 人言可畏。 李有禄以为徐芳园这丫头虽然性子刁蛮,却也不是个什么也不怕的。 李有禄自信,当大伙儿都站在了她的对面。 这丑八怪绝对会屈服于人言。 就算她不服气,那素韵酒庄的东家和那股子都该要思量思量。 如此一来,螺子什么价儿,可是他们说了算了! 可是…… 迎着徐芳园面无表情的脸,李有禄心里顿时就没了先前的底气。 瞬时,他有些拿捏不住了。 何有贤瞧着李有禄突然停下,登时就将话头抢了过去。 他冷笑: “哎,李大哥,你就是太客气了,有啥话直吗说嘛!” “这丫头都好意思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咱不过是实话实说,你怕啥!” 说着话,何有贤上前一步。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徐芳园,哼笑一声: “徐家丫头,你给我们大家伙儿说的一斤螺子八文钱,那我可以问问你,你们那食肆准备将螺子那道菜卖多少钱么?” 何有贤言罢,丝毫没给徐芳园接话的机会。 他轻笑:“就拿知味酒楼最便宜的一道菜也要二十文钱,你那螺子怎么也得要卖个三四十文吧?” “一道菜里头的螺子连半斤都没有,也就是说一斤螺子在食肆里头至少也能卖个八十文钱!” 何有贤话音落地,登时引起嘘声一片—— “八十文!” “那食肆岂不是足足赚了十倍!” “徐家丫头,咱们好歹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你不能这么昧着良心欺负咱们老实人啊!” “你卖八十文的东西却只给我们八文钱,你这是把我们整个村子的大家伙儿都当猴耍呢!” …… 听着大伙儿的惊呼,何有贤得意的很。 他挑了挑眉,提高了音量,极为浮夸地说道: “岂止是十倍啊!” “不止十倍?”有人听了何有贤的话,当即问道: “难不成还能卖更高?” “哎,要不说你们没什么见识呢!” 何有贤轻笑: “徐家丫头做的那道爆炒螺子,咱们村子里头吃过的不少。” “我就问问大家伙儿,你们长这么大吃过比这还好吃的东西么?” 众人听言,纷纷摇头。 那东西,看起来丑不拉几的,但是味道真真儿是一绝! 何有贤笑道:“那知味酒楼哪怕是味道最一般的菜色都得要卖个二三十文,你们想想这道爆炒螺子,怎么可能才卖八十文!” “不能够吧?”有人听言,小声嘀咕: “一道菜八十文,这也太贵了,谁舍得啊!” “你们舍不得,不代表人家舍不得啊!”何有贤狠狠地瞥了眼方才说话的人。 他轻笑:“你们想想以往咱们拿着野菜野果子去镇上卖的时候,若是遇着了那些大户人家的丫头小厮。” “他们是不是直接给咱们一下子全买完了的?” “那些个富贵人家都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八十文钱在他们眼里就是点苍蝇腿子。” “他们可不在乎这么点小钱。” “而且啊……” 说着话,何有贤有意顿了顿: “刚才李大哥说了,这丫头可是两头拿钱的主儿,大家伙儿想想,那两位东家给的钱定是比我说的还要多得多呢!“ “如此说来,那一斤螺子放在食肆里头卖,岂不是净赚十多倍?”有乡亲忙问道。 “老天爷啊,若是当真能卖那么多钱,那咱们岂不是给个傻子一样!” “说傻子都算是抬举了!” 有人哼笑: “咱们纯粹是被这丫头给玩了呢!” “八文钱就让咱们跟个傻子一样到处去捡那螺子,这真是太不把咱们当人看了呀!” 听着大伙儿的话,何有贤唇角难掩笑意。 他回头,很是语重心长的模样: “乡亲们,咱们这会子想明白这事儿也不算晚!” 朝着乡亲们说罢,何有贤又再度看向徐芳园。 他扯唇:“徐家丫头,我们今儿来只是要这两件事情的说法!” 第577章 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讲完了?” 徐芳园问道。 何有贤点头,眼里掩不住的洋洋得意。 “可还有别的要讲?”徐芳园挑眉。 何有贤冷笑着摇头。 “那便该我说了。” 徐芳园浅笑: “不管是你还是李有禄的话,我都听明白了。” “无外乎那么几点,一是我两头拿钱,二是我占了大家伙儿的便宜还将大伙儿当成傻子玩,对吧?” 何有贤点头。 众乡亲们也忙跟着点头。 说占便宜算是好听了。 在大伙儿看来,徐芳园根本就是在欺负人。 “我也不管你们二位讲的那些个证据算不算证据了。” 徐芳园轻笑: “只一点,你们说我两头拿钱,怎么不先问问人二位东家知不知道。 而是一口咬定我是两头蒙骗,万一人家二位根本就是知道的呢?” “还有啊,何有贤、李有禄,不是我看不起你们。 你觉得就你这样的,就算跑到人家那儿去说我徐芳园怎么着,人素韵酒庄的东家能理你?” “徐芳园,你!” 何有贤脸色骤变,他张着嘴刚准备怒斥徐芳园,却被打断。 “两头拿钱的事情,你们尽管朝着那二位东家说。 不过有一点我可得要提醒你们。 万一那二位东家真是如李有禄大哥所言那般完全不知情。 你们朝着人二位东家说了,那吃亏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啊。” “徐芳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有禄被徐芳园威胁的语气,登时不悦道。 徐芳园浅浅勾唇: “我只是好心提醒大伙儿罢了。” “就像我先前说的,螺子这玩意儿嘛,到处都是,去哪儿收不是收?” “若是如你们所言那般,人两位东家被我蒙在鼓里。 我可不敢保证那两位东家不会因为我而嫌恶整个白沙村。” “那两位东家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凭什么被人戏耍了,还要巴巴地拿着银子往前凑?” “人家不要脸面的么?” 话音落地,乡亲们顿时轰然。 李有禄和何有贤两两对视,不由自主地都退到了人群里头。 上回,他们已经吃过一回亏。 这一回,可不能再丢了卖螺子这门生意了。 而且,他们自信,不管徐芳园怎么狡辩。 大伙儿的怒气反正是被激上来了,要平息大伙儿的怒气可不容易。 反正,今儿徐芳园是无论如何也得要给大家伙儿一个满意的交代才行。 徐芳园幽幽继续道: “至于后边那个问题嘛,更是简单。” “说白了,不就是觉得八文钱太低了么?” “其实照我看啊,大家伙儿若是真的觉得这螺子随便炒一炒就能卖个百八十文的话,完全不管那开食肆所需要的成本人力的话,是真没必要将螺子拿到我这儿来的!” “你们大可以自个儿拿去炒了卖啊,你们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你们瞧瞧,大伙儿觉得卖八文钱一斤低了,闹得心里头这般不平衡,真是何必呢!” 徐芳园抿嘴笑: “这便是我的说法,大伙儿可还有其他想问的?” 这一回,院子里的乡亲们齐齐噤声。 大伙儿面色无不尴尬。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们怎么还敢有话讲? 早就被李有禄和何有贤二人气得不行的孙婶瞧着众人齐齐噤声,到底是忍不住怒斥: “啧,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人家芳园丫头一心想要给咱们村子里的大伙儿找点活路,你们倒好!” “这样三天两头的怀疑人家,我都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图个什么!” “约子都签好了,你们到底还想怎么样?” “是不是像以前那样,成天到处找野菜连个肚皮都填不饱,你们就高兴了?” 原本就已经噤声的乡亲们,听得孙婶的话更加赧然。 就在这时。 人群里,不知谁嘀咕一声: “孙家婶子,你别在这儿装好人。” “你别以为大家伙儿不知道,你这千百般的帮着徐家丫头说话,不就是因为她许了你好处么!” “什么?” 听得那声嘀咕,孙婶脸色微变。 她怔楞的问了一句: “你再说一遍!” “就算再说十遍又如何?” 那人干脆站出来,冷眼乜着孙婶: “孙家婶子,你是个啥样的人,村里头但凡有些年纪的,谁不知道?” “无利不起早,你不就是仗着自己以前在食肆里做过活儿。 这回见着徐芳园要去食肆做掌柜的,想要抱紧了这大腿么?” 孙婶脸色微白。 她紧绷着嘴,听着乡亲们三言两语的齐齐说着自己的话,脑子里嗡嗡的。 之前在食肆被掌柜的挤兑的事情再度浮现眼前。 听着那些接连不断的猜测,孙婶只觉得整个人摇摇欲坠。 徐芳园瞧见孙婶神情不对,忙一把扶住她。 孙婶神情木然的看着徐芳园。 徐芳园冲着她浅笑:“还好么?” 还好吧? 孙婶很想这样回答,这样的事情都经历过一回了。 就算再经历一回,又能怎么样? 大不了,她不去芳园丫头的食肆做活儿就是了。 孙婶在心里头苦笑。 反正她今儿来徐家,也是为了说这事儿的。 正好,趁着这机会将事情给说明了。 日后,也免得让这丫头为难。 孙婶心里头如此想,但是迎着徐芳园关切的模样,她开不了这个口。 “所以各位现在不说我,改说孙家婶子了么?” 徐芳园轻轻的摁了摁孙婶的手背,方才抬头看向众人: “我们不是说她,而是事实如此!” 一个妇人站出来,慢慢走到徐芳园的面前: “徐家丫头,你年岁还小,孙家婶子年少做的那些个荒唐事情,你压根都不知道!” 孙婶听言,脸色愈发煞白。 那妇人见状,很是得意。 她轻哼一声: “我敢打包票,若是徐家丫头你知道这毒妇年轻的时候都干过那些个丧良心的事情,你定是会离得她远远地。” “我给你说孙家婶子她年轻的时候啊……” 徐芳园能感觉那妇人每多说一个字,孙婶的手便越发冷的彻骨。 终于,在孙婶的手颤栗不停之际。 她皱眉,厉声将那妇人的话打断: “你闭嘴!” 妇人被徐芳园喝得一愣。 回过神来的妇人火冒三丈: “徐家丫头,你别不识好人心啊,我说的这些可都是为了你好!” “被傻兮兮的被人给利用了,还要给人数钱!” “这姓孙的就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你若是信她,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578章 给我憋着 “孙家婶子,你也别再装作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了!” 那妇人继续嘲弄的看着孙婶,讥笑道: “大家同为女人,就你当年使的那点个小伎俩,骗得过男人,还骗得过咱们女人么?” “你以为一哭二闹三上吊当年的事情就算是了了么?” …… 那妇人的话越来越难听,徐芳园原本是想让她闭嘴。 可是当徐芳园察觉到孙婶的情况越来越不对劲的时候,终还是决定先顾着孙婶。 她小小心翼翼的将孙婶的手握得更紧: “婶子,你别理她,我信得过你。” 孙婶面色煞白,目光呆滞。 似根本听不到徐芳园的话。 而那妇人见着孙婶这番模样,越发得意洋洋。 她大笑道: “徐家丫头,要不说你年虽小,什么都不懂呢,就这样的连自己的儿子都该亲手掐死的妇人,你还相信他!” 此话一说,原本狐疑的乡亲们顿时轰然。 徐芳园也有些怔住。 她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孙婶。 此时,孙婶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徐芳园心头一顿。 难道那妇人讲的是真的? 孙婶连自己的儿子都亲手掐死? 可能吗? 虽然心里头十分不愿意相信,可孙婶的反应却无疑证实了确有此事。 徐芳园略作思量,到底还是深吸一口气。 她轻轻地拍了拍面色木然的孙婶。 孙婶毫无反应,徐芳园也不在乎。 她径自上前,怒目看着那趾高气昂的妇人,笑道: “婶子,你再说一句试试?” 那妇人被徐芳园周身散发的戾气弄得浑身一颤。 “你要做什么?” 那妇人梗着脖子地问道: “我好心提醒你,怎地你不去问问那毒妇当年干的好事,反倒过来威胁我?” “我威胁你?”徐芳园听言,不由笑出声来: “这算哪门子的威胁?” 妇人微怔。 她滞楞地看着徐芳园,完全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想要做什么。 “婶子,你有没有听说过长舌妇这词儿啊?”徐芳园幽幽地看着那妇人,冷笑: “孙婶是什么样的人,我徐芳园自己看得见,不用你提醒?” “当年的事情谁说我不知道的?” “你知道?”那妇人闻言一愣。 众乡亲们也是一愣。 而木木然的孙婶此刻听着徐芳园的话,微微转了转眼珠。 那张煞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红。 孙婶嘴唇翕动,很想说些什么,却是感觉到手心忽然被人浅浅握住。 她茫然的低头。 徐良田冲着孙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婶子,别怕,我家阿姐会帮你的!” 帮我? 孙婶的心在一瞬间被浓郁的苦涩填满。 她很想对良田说不必了。 没有人可以帮她。 她知道的,她想让徐芳园不要再为自己辩驳了。 她已经给芳园丫头带来了麻烦,不能再给她更多的麻烦了。 可是,话还未出口,良田又嘿嘿笑开了。 “婶子,你得要相信我家阿姐啊!” 徐良田道:“我家阿姐可厉害了!” “婶子你别怕,我知道,我家阿姐也知道,你一定是被那毒妇冤枉的!” “冤枉?”听着良田的话,那简单的两个字不由自主地从孙婶的喉咙里发了出来。 “对啊!”徐良田定定点头: “就像当初我家阿姐,分明啥都没干,却是被陈小花和吴铁兰找上门来!” “哼,这些妇人啊,正事不会干,就知道搬弄是非,怪不得骈拇先生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婶子,你千万别怕,我家阿姐超级厉害的!” 看着徐良田那亮晶晶的眸子。 孙婶只觉得五味陈杂。 “实不相瞒,我早与孙婶签了约子。”徐芳园道。 “那卖螺子的约子,你同我们也签过的,那有什么?” 那妇人完全不懂徐芳园这话的意思。 她轻笑:“徐家丫头,你莫不是为了维护那毒妇,竟是要哄骗咱们乡里乡亲的。” “那约子不过是随手一签,除开写了咱们大伙儿的名字,你根本什么都没有问。” “问都没问,你从哪儿知道孙家婶子以往干的事情!” “大婶,你误会了。”徐芳园浅浅勾唇: “我说的约子,是在食肆做活儿的约子。” “什么?”妇人怔住。 其他村民闻言,也是纷纷傻眼。 徐芳园浅笑:“ “大伙儿刚才不是质疑孙婶为什么那般帮着我说话么?” “因为那孙婶也要去食肆做活的呀。” 原本就已经傻眼的众人,更加愣住。 “说来也怪我,其实我早早地便请孙婶去食肆帮忙做活儿。 可是孙婶有所顾虑,不怕大家笑话,我可是费了好些功夫,才终于说动了孙婶的。” “大伙儿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孙婶什么为人大伙儿都是知道的。” “但凡婶子答应了的事情,都力求做到不好。” 说着话,徐芳园叹息一声: “但我实在是没料到,孙婶尽职尽责竟也会招来非议。” “若是早知如此的话,我真不该听婶子的话在村里收螺子的。” “孙婶顾念着大家伙儿,大家伙儿反倒是来责备孙婶抱了大腿。” “这天底下真是没有比这更让人寒心的事情了!” “那丫头你这话的意思是收咱们村里的螺子是她的意思?”人群里有人问道。 徐芳园点头。 先前那妇人听了徐芳园的话,脸一阵红一阵白,却到底是气不过: “徐家丫头,你真知道孙家婶子以往干的事情?” 徐芳园又点了点头 “你都知道她以前干的事情,还请她,你到底怎么想的啊!”那妇人大惑不解。 “自然是为了食肆想的啊。”徐芳园浅浅勾唇: “孙婶已经在镇上食肆做过活儿,而且做得很好。” “孙婶为人正直,待我也十分真诚,同她做事,我觉得安心。” “再有,我不请孙婶,难道请你么?” 徐芳园轻笑一声: “纵然孙婶以前做过一些另有隐情的事情,但……孙婶从未朝着我隐瞒过。更不曾在我面前说过谁的半点不是。” “这样的人,我怎么不能要?” “可是……” 那妇人张着嘴,还想说什么去,却是被徐芳园接下来的话,噎住了。 徐芳园冷笑一声: “大婶,我瞧着您这意思,是不服?” 妇人点头。 她当然不服! 虽然不知道徐芳园到底给了孙婶什么活儿做,但能在食肆做活儿,定是要比卖螺子的钱挣得多了。 其实,不只是她不服。 但凡知道当年之事的人都不服。 那毒妇凭什么! “自是凭我欣赏孙婶啊。”似看出了她们的心思一般。 徐芳园浅笑一声:“若是不服啊,就给我憋着吧!” 第579章 不该被我牵连 乡亲们委实是被徐芳园的话弄得半晌下不来台。 就算食肆的东家让她负责安排食肆的活计。 就算整个村子的大家伙儿都要靠着她收螺子来挣钱。 可到底,她徐芳园就是一个小辈啊! 一个十多岁的小辈,居然敢用这种大不敬的语气怒斥比她年长几十岁的妇人。 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尊重啊! “尊重的前提是值得被尊重。” 徐芳园勾了勾唇: “像孙婶啊林大娘啊还有里长这些长辈什么的,我都很尊重的呀。” 说着话,徐芳园甜甜一笑: “但如果各位要像这位大婶这般拿着过去的事情在我面前搬弄是非,那可千万不要怪我徐芳园翻脸不认人!” 徐芳园微微收敛了笑意。 她沉声道:“各位怕不是要忘了。” “若说起从前,整个村子里怕是找不到比我还混账的人了。” 她乜了一样众人,一字一句道: “我徐芳园的性子向来蛮横,也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所以啊,大伙儿日后若是还想要在我面前如同今日这般。 一来指手画脚,二来指责我身边的人。 那干脆就不要做了!” “我不要你们的螺子,你们也不要卖给我,好像我稀罕你们那些螺子一般!” “我特么还头一回见着送钱送出不是来的!” 众人见着徐芳园那厌恶至极的神情,纷纷僵住。 此时此刻,听着徐芳园那骄纵至极的话。 众人这才恍然。 他们竟是因为在徐家得了几回好,讨了几回便宜,就完全忘记了这丫头以往的秉性。 这丫头可是远近闻名的蛮不讲理。 “芳园讲的有理。”顾南弦此时也在云恒的搀扶下走到了人群中。 他目光浅浅的看着恍恍然的众人,浅声道: “大伙儿还是要点脸吧?” “都是些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就为了那么一点银子,连脸皮都可以完全不要呢?” 本就略有尴尬的众人,此刻听了顾南弦的话,大部分都窘地要死。 天! 顾大郎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了。 以往这人不是向来不问村中事情的么? 不是传言,他是个温和有礼的性子么? 能如此直白的说大伙儿不要脸。 这算是哪门子的温和有礼? “要我说啊,不管是孙家婶子还是芳园姑娘就不该发了善心收村里的螺子!”云恒也在一旁嘀咕。 他哼了一声: “你这劳心费力的,人以为你占了便宜不说,还以为你有其他居心,这根本就是花了钱给自个儿找恶心了么!” 云恒说话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他愤愤道: “芳园姑娘,要我说啊,你就应该去别的地方收那五文钱一斤的螺子。” “以往你家困难之际,也没瞧见这村里人有几个对你好的。” “你给他们高价,他反倒以为你两头拿钱,还觉得自个儿委屈巴巴了。” 云恒话音落地。 有村民不服气,张着嘴想要反驳。 云恒冷笑一声: “怎么,不服气啊?” “你若是真有骨气,你就不要拿螺子来卖,亦或者是你们自个儿拿了螺子去镇上卖,看那个傻子会给你们八文钱!” “不然啊,就算是你们不服气,也最好是憋着!” 乡亲们被云恒的话弄得急瞪眼。 偏生无人敢要反驳。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若是再反驳,那可真是一文钱都拿不着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乡亲中立即有人打起了哈哈。 说什么,大伙儿也就是问问,其实并不是真想要什么说法。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将关系搞得这么僵。 至于孙婶,其实也就是提个醒,都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人当事人都没在乎,咱们这种外人哪里会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儿! …… 程高勇原本是打算来看徐芳园笑话的。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 听着众人虚伪至极的话,程高勇哼了一声,拔腿就走。 李有禄和何有贤见状,也忙离开。 “婶子,我说我家阿姐很厉害吧!”徐良田很是得意。 看着村民们各自扯着由头离开,孙婶怔楞的点了点头。 “婶子、芳园,咱们也都进去吧。” 顾南弦道:“都饿了吧,方才外头闹事的时候,良田都已经将早饭做好了。” “良田真厉害!”徐芳园轻轻地揉了揉良田的小脑袋。 徐良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本来我是想要出来帮着阿姐你一块儿骂他们的,但是顾大郎说这样不好。” 徐芳园:“不好?” “嗯。”徐良田重重点头: “顾大郎说了,这事儿阿姐你能解决,而且要想今后不再被这些像是水蛭一般的人缠上,就得有理有据的挤兑他们!” 徐良田越说越激动,笑道: “阿姐,你知道吗,顾大郎他呀,虽然说得很厉害,但是方才看着你被大伙儿那般团团围住的时候,他不知道多紧张来着!” “若不是我和云大哥在一旁拉着他,他早都冲出去帮……” “咳咳!”顾南弦干咳两声,将徐良田之后的话统统打断。 古灵精怪的徐良田瞧着顾南弦微红的脸,狡黠一笑。 “那啥?”顾南弦敛了敛容,不甚自然的朝着徐芳园道: “我听云恒说你今天要去镇上?” 徐芳园点点头。 她下意识的看向孙婶。 此刻的孙婶脸色虽然比先前好了几分,但整个人仍旧是木木的。 心里头那些想要安慰的话,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几乎是同时,顾南弦也看向了孙婶。 察觉到两道温柔的目光,孙婶彻底回过神来。 她努力扬起一丝笑,艰难地开口: “丫头,我有话想对你说。” 这句话刚刚说出口,眼泪就从孙婶的眼眶里掉了下来。 孙婶的眼泪着实是让徐芳园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在她的记忆里,孙婶从来都是一个坚强且乐观的人。 可是,此刻的她虽然脸上还有笑意,却是莫名的让徐芳园感觉到了一种叫做绝望的情绪。 “婶子,我相信你的。”略作沉默之后,徐芳园轻声安慰道: “不管别人怎么讲,我只信我看到的事实。” “不,我必须要朝着你坦白。” “你是个好孩子,你不该被我牵连。” 孙婶握住徐芳园的手腕,她喃喃道: “我的孩子,的确是被我亲手害死的。” 孙婶喃喃。 第580章 徒劳 徐芳园闻言一怔。 其他人也面露愕色。 孙婶深吸一口气,扯出一抹苦笑。 因为太过于震惊,此时的徐芳园竟是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孙婶说:“我的孩子已经去世很久了。” 晨风熙熙,将她略细凌乱的发微微撩起。 徐芳园忽然注意到孙婶的脖颈上居然有一道若有似无的疤。 若是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疤痕很浅,很淡。 但是很长。 从脖颈延展到耳后。 徐芳园觉得那道疤痕或许贯穿了孙婶的整个脖颈。 不知为何,看着那道若有似无的疤痕,徐芳园的心兀自被扯了一下。 忽然之间,徐芳园不想让孙婶往下说。 不管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但徐芳园觉得那些事情于孙婶而言,绝对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但孙婶已经自顾将话说了下去。 她说:“我的孩子从生下来便害了病,丫头,你还记得吧,我曾经对你说过我那相公是早死的。” 徐芳园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当然记得。 她还记得怀璧其罪,也是孙婶早死的相公告诉她的。 “其实我的相公也害了病。” 孙婶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但是起初我相公该是不知道的,因为他的身子骨向来很好,他在外头做活也是做得那种最苦最累的力气活儿。” “我相公他啊,若是有得吃,一顿足可以吃下十个馒头呢!” “那般能吃能做活儿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害病呢。” “他是这样想的,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即便他父亲和他的几个兄弟都接连去世了,我们两口子也没曾多想过。” “这年头,吃不饱饭饿死的大有人在,所以我们怎么可能会去想他的父亲兄弟是害了病呢。” 说到这,眼泪再次在孙婶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相公的母亲早早去世,父亲也在他们两人成亲后不久去世,他们两口子以为是天道如此。 因为公公的身子骨向来不好。 所以,他们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将他厚葬。 只是,孙婶没想到。 公公将将上了山,她便发觉自己有了。 丧亲的痛和迎生的喜,让两口子被悲喜相交。 村里好些人知道孙婶怀了孕,连番找上门来。 他们来的目的并不是道喜,也不是让他们两口子节哀。 他们告诉孙婶,她腹中的孩子不能要。 他们她在灵堂跪了那么多天,这腹中的孩子,就算生下来多半是个瘫子。 这种说法,一直都有。 但孙婶不信。 她觉得若是公公在天有灵,自会保佑腹中孩子。 而她的相公,与她一般想法。 虽然坚定了孩子绝不会有问题,但到底是那么多人朝着孙婶说过。 所以,打从内心深处。 孙婶是怕的。 不过万幸。 孩子呱呱坠地、牙牙学语、蹒跚学步。 一步一步,走得都很踏实。 见着那小人儿渐渐长大,那些个担心终于让孙婶渐渐放下。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 这头好容易没了担心,那头相公出了事情。 时至今日,孙婶都很难接受相公的死。 因为她清楚的记得。 分明那天早上出门做活儿的,相公还是好好地。 怎么好好地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呢。 大夫说她相公害的是厥脱症。 他的厥脱症极有可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孙婶记得大夫说这话时,很是严肃的提了一下她的孩子。 只是,那时孙婶整个人都沉浸在丧夫的痛苦之中。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的孩子已经有了症状。 起初只是暴汗、拉肚子。 孙婶想起来,她的相公,她的公公去世之前也有这样的症状。 所以当即就要借钱去看大夫。 但是她借钱的人都劝他。 大伙儿说,若是娃娃得的是那种要命的病,他们肯定愿意借钱给她的。 大伙儿还说,谁家小孩子没个头疼脑热、伤风感冒的。 随便买点草药吃了便好了。 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孩子,养的那么矫情做什么。 孙婶并不想听从那些人的话。 可是,囊中羞涩的她没有办法。 那时的她,只单单想要活下去,就已经要花费全力。 她的确是没有钱。 所以,只能拖着。 后来孩子原本圆滚滚的小脸,几天之后就活活瘦了一圈。 再后来,忽然就昏迷不醒了。 孙婶慌了。 她将孩子抱去药房,大夫说孩子已经病了很久了。 得的是和她相公一样的病,就像大夫当初猜测的那般。 小人儿的病是打从出生就有的。 只是这娃娃身子骨一直就不太好,如今又害了其他病。 这才一下子就如山倒般。 瞧着孙婶哭得肝肠寸断,大夫实在是于心不忍。 他告诉孙婶,虽然很难,但该是可以勉强救下娃娃的一条命来。 大夫也很明确的告诉孙婶,就算这回能救回娃娃的一条命来。 但后续要花的银两很多。 孙婶说不要紧的,她可以去筹钱。 她一定可以筹来钱的。 大夫瞧着她可怜,答应了。 孙婶找到亲戚们,朝着他们一个个叩头。 只求他们能借给她一点救命钱。 可是先前那些个说但凡孩子得的是要命的病的话,他们定然借钱的亲戚们变了说法。 大伙儿说—— 不是不借给你,只是那大夫也说了,这后边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那大夫有没有坑骗你啊,会不会给了钱也治不好啊? 大夫说后边花钱养着,那能养到什么时候啊? 别到时候养个几年,孩子又没了,那可真是人财两失啊! 又有人说: 哎,妹子啊,不是咱说你,当初大伙儿可都劝过你这孩子不能要,不能要。 你说说,要是当初没要这孩子,哪能有现在这等麻烦事! …… 那一日,孙婶赔了许多笑脸,担了许多责备。 总共借了不过二十文钱。 二十文钱,连大夫治病的零头都不够。 她去找大夫,大夫瞧着她手里的二十文钱,倒没说什么。 大夫苦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孙婶又要跪下,那大夫却朝着她说。 罢了罢了,为医者,哪里能见死不救。 孩子的命已经捡回来了。 不过啊,这后边要好好养着,不然今日捡回了命,来日却是无法保障的。 大夫说,可以按时给孙婶药材,但只吃药,是不够的,还得要养着。 这娃娃身子这般不好,还得要时时看着才行。 大夫叮嘱:“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可千万要记得来找我,若是没钱,可以赊账的。” 孙婶感恩戴德。 她说她会想办法挣钱,她说来日一定要报答大夫的大恩大德。 大夫摆手笑了:“等这娃娃长大了,你让他跟我学医就好,这娃娃可聪明着呢!” 孙婶连连点头,说一定一定! 将娃娃带回家后,她谨遵大夫的话,只求给娃娃好生照顾。 可,没钱,再怎么照顾也只是徒劳。 吃不饱,穿不暖。 孩子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 第581章 不想拖累 “那时我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 孙婶苦笑一声: “大夫虽然好心,但我总不能一直赖着人家的好心。” “开药房也得要花钱啊。” “若是人人都像我这样,那药房迟早开不下去的。” 一方面为了报答大夫的恩情。 一方面,也为了好好调养小人儿的身子。 孙婶想去镇上找活儿做。 镇上的铺子很多,以前赶场的时候,孙婶经常听见有些东家要招人。 她也曾见过有妇人带着娃娃做活儿的。 孙婶期盼着自己也能带着她的小人儿在镇上找到一门活路。 可是,招人的东家是多。 但当东家瞧见她那般瘦削,还带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娃娃时,不由分说的便拒绝了她。 东家门拒绝的说辞各异。 但孙婶知道,不管是明说还是暗讽的。 那些东家无外乎要说的就是—— 他们要找的是能做事儿的伙计,不是给自己找晦气的。 说到这,孙婶脸上的苦涩越浓。 她浅浅的叹息一声: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那时候的我脸色和那些行将木就的临死之人也差不多。” “那些东家认为我和孩子都快死了,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若我是东家,肯定也不愿意招自个儿的。” 虽然被拒绝了很多回,但孙婶没有放弃。 天无绝人之路。 她遇到了后来做事儿的那家食肆的东家。 东家听闻她的事情后,让她尽管来食肆做活儿。 孙婶才在食肆做了几天,东家瞧着她手脚利落,二话没说,直接提前预支了工钱给她。 可是,即便得了工钱。 即便日日都将娃娃带在身边。 小人儿还是出事了。 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急、都险。 大夫给小人儿治了许久,却始终不见好。 大夫很是愧疚的告诉孙婶,要不换个大夫吧。 他知道有个大夫,治疗厥脱很有效果。 大夫说若是贸贸然前去求医,那位大夫怕不会理会。 因为那大夫很有名气,平日里治的都是些达官贵人。 所以,他写了封引荐信。 信里头,大夫仔细说了小人儿的病症,以及朝着那位大夫承诺,若是孙婶的银钱不够,他可以帮忙填补。 东家听闻,也给了她足足十两银子,让她放心去找那位大夫。 去看大夫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虽然之前那位大夫已经在心里头将小人儿的情况说得很清楚了。 但是,很有名气的大夫还是重新给小人儿诊了脉,又朝着孙婶问了许多小人儿的情况。 大夫身旁的小厮笑说: “就你之前看的那位大夫,连给我家先生提鞋的资格都没有,我家先生才不会相信他的诊断!” 心里虽然不安逸那小厮如此看不起给自家小人儿看过病的大夫。 但孙婶无法。 眼前这位有名气的大夫,是她唯一的指望。 她不能反驳,更不能得罪。 她卑微的赔着笑,有问必答。 生怕自己少说了一星半点,延误了自家小人儿的治疗。 大夫很快给小人儿开了药,还提出让小人儿住在医馆里。 大夫对孙婶说,他最擅长治厥脱症。 就小人儿那样的,小菜一碟。 他让孙婶不必担心。 孙婶感激涕零。 满心疲惫的她,在长久的暗无天日里,总算是看到了一束光芒。 怀揣着满满希望的孙婶,不会想到。 她和小人儿在医馆里仅仅住了一天,东家给的十两银子已经用完。 银子用完了过后,医馆的人对他们母子二人的态度一落千丈。 哪怕孙婶朝着他们保证说,她马上去筹钱。 医馆里的那些人只是含糊地朝她说,拿了钱再讲吧。 娃娃就先住在医馆里,如此一来,孙婶也好安心去筹钱。 孙婶以为那医馆的大夫和早前的大夫一般,是为了照看小人儿才这样说。 她丝毫不加怀疑,越发的感激。 这回筹钱筹得很容易。 大夫和东家都借了钱给她,足足一百两银子。 满怀希望的孙婶怎么也没料到。 当她拿着钱,去到医馆看到的会是小人儿被扔在医馆院子里受着烈烈寒风的情景。 那时已是凛冬。 哪怕是身强体魄的男人站在风里都熬不住许久。 可她的小人儿却是在她离开之后,就被扔在了寒风之中。 孙婶质问为何要这般,小厮们对于自己所做之事毫无愧意。 他们铁青着脸说,医馆里人满为患。 小人儿的病已经控制的差不多了。 放院里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他们怒骂孙婶瞎叫唤什么,到底还想不想给小人儿治病了。 若是不想,赶紧带着孩子滚。 心有所悸的孙婶无法。 有求于人的她,只能将愤懑悉数吞下。 小厮们见着她不再质问,才冷言冷语的问她,是否筹到了钱。 孙婶忙拿出钱来。 小厮们这才面不改色的将小人儿重新带回了医馆。 可是,来不及了。 身子骨本就不好的小人儿,哪里经得起那般折腾。 那位有名气的大夫只粗略看了小人儿一眼,便摇头说准备后事吧。 这话对于孙婶而言,无异于天塌了。 她大哭大闹,她要医馆的人给她一个说法。 分明,她离开的时候,小人儿的情况已经稳住了。 可是,没有人给她说法。 小厮们很不耐烦的将一百两银子扔到她的手里,怒喝: “我家大夫都不收你银子了,你怎么还好意思瞎闹腾!” “信不信我们去报官!” 孙婶不服,她想着报官就报官,正好她也想要报官给寻个公道。 可是,当那些个小厮听得她也要报官时,忽然轻轻笑了。 他们说:“好啊,你去报官。” “只是,可惜了那一片好心给你写引荐信的可怜人,你这把官一报,他这辈子怕都是不能再行医了。” 听到这,徐芳园兀自觉得心里头堵得慌。 她皱眉:“他们用那位大夫威胁你?” “岂止是大夫啊。” 孙婶苦笑:“东家也被拿来威胁了呢。” 其实,孙婶本是不怕那些威胁的。 当她听到要给小人儿准备后事的时候,她已经万念俱灰。 那时的她,只想着和那医馆、和那大夫拼个鱼死网破。 可是,当她听到小厮们带着笑意威胁她说,医馆之所以能走到今日这步,靠的可不仅仅是大夫的医术。 除了医术外,靠的还有人脉。 小厮们对孙婶笑道: “你信不信,前脚你去报官,后脚那倒霉的大夫和食肆东家就会身败名裂?” 孙婶不信。 但小厮们那副肆无忌惮的模样,却委实让她动摇了。 她可以为了小人儿和这医馆拼个鱼死网破。 但是,她不想连累别人。 尤其不想拖累帮助过自己的人。 第582章 天公戏耍 大夫和东家是孙婶曾处地狱时不多的光。 她怎敢让他们因为自己陷入困境? 几番内心挣扎之后,孙婶妥协了。 她带着小人儿再度回到了曾经的药房。 那大夫见着小人儿的情况,甚至都没有听孙婶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要冲出去找那医馆的人讨个说法。 孙婶劝住了大夫。 她不想要讨公道。 她只想知道孩子还有救么。 向来有问必答的大夫,沉默了。 大夫的沉默给了孙婶答案。 她苦笑:“没有了,对吗?” “都怪我。” 大夫无比自责。 若不是他让孙婶去找那大夫治病,小人儿的情况绝不会恶化的如此严重。 孙婶听言,浅浅的摇头。 不怪大夫。 不怪的。 那位有名气的大夫的确是有本事的。 头一天,小人儿的病情被控制的很好。 若是真要怪,就怪她自己没有本事。 若不是她需要筹钱,她的小人儿绝不会被人如此对待。 可…… 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大夫虽竭尽全力,却也只能勉强保住小人儿的性命。 她的小人儿再不能像以前那般跑跳打闹。 她的小人儿再也没能站起来。 日复一日,小人儿的情况愈加艰难。 起初,还能说说话。 可渐渐地,话也说不上来了。 很多时候,小人儿只能通过眨眼表示自己还活着。 东家曾朝着孙婶说过,等小人儿的情形好些了再来做活儿。 他也曾让孙婶先不必急着还钱。 她需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 孙婶没答应。 她不想停下来。 每每停下之时,看着小人儿的模样,孙婶只会觉得绝望。 她需要做些事情来麻痹自己。 而且她已经欠了东家许多情。 若是停下来了,这情便越堆越多。 她不想这样。 白天她拼命干活儿,到了夜里,她抱着小人儿无声哭泣。 在一个夜里。 孙婶照常喂了小人儿药,她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小人儿忽然拽住了她。 孙婶喜极而泣。 她以为小人儿终于有了精神。 她欢欣鼓舞的想要立即去找大夫。 可是小人儿去流着泪摇头。 小人儿求她: “娘,我不想活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是让孙婶的魂儿都快震碎了。 她怒骂小人儿胡说八道。 孙婶流着泪对小人儿道: “儿呀,娘一定会将你的病治好的,你好好地啊,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小人儿摇头:“可是我好痛,一日比一日痛。” 小人儿茫然而又期待的看着她: “娘,是不是死了就不用痛了。” 小人儿说话很困难。 只几句话,去足足说了半个时辰。 孙婶拼命摇头,告诉小人儿别再胡说了。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别那样想。 可是小人儿却竭力扯出一抹笑来: “可是,好痛。” 说到最后,小人儿竟是咳出血来。 看着那殷红的血,孙婶愣住了。 她慌乱的抱住小人儿,小人儿已经痛昏了过去。 抱着昏睡的小人儿,孙婶一夜未眠。 翌日,她去找了大夫。 大夫告诉她,小人儿能活到现在已经出乎他的意料。 大夫让孙婶再坚持坚持。 孙婶没有回答,她问了大夫一个问题: “大夫啊,我家娃娃害这病多久了?” 大夫一愣:“前前后后两年多了吧。” 孙婶喃喃:“两年多了啊。” 可是他的小人儿那时不过十岁。 十之二三的年岁都躺在了床上。 她的小人儿一定很痛苦吧。 还没感受到活着的好,便尝够了活着的苦痛。 难怪她的小人儿会对她说那样的话。 那日回去后,小人儿依旧挣扎着对她说了那些话。 和前一日的指责安慰不同,这一次孙婶沉默了。 看着分明熟睡了,却依旧疼的眉头紧紧皱起的小人儿。 孙婶停住,不再讲话。 而徐芳园等人也不由沉默。 其实,话说到这,徐芳园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徐芳园暗忖。 难怪那妇人讲话时,孙婶脸色会那般差。 “人说虎毒还不食子呢!” 孙婶咬紧了唇,苦笑。 那可是对她而言最最紧要的小人儿,她哪里下得了手? 那时,孙婶将手放在了小人儿的脖子上。 她舍不得,却又不想再让小人儿那般痛苦。 前来探望的亲戚所发出的尖叫打破了孙婶的犹豫。 等孙婶回过神来的时候,亲戚早已离开。 而她,终是下不了手。 可,天公戏耍。 那夜,她没有下手,她的小人儿却终还是去了极乐。 小人儿去世,孙婶亲手掐死了自己孩子的传言也在整个村子蔓延开来。 因着此事传得太广,惊动了县老爷。 县老爷特地派了仵作和衙役前来查探小人儿真正的死因。 可即便仵作证明了小人儿是病故的。 村里人依旧传得有声有色。 那时孙婶已经万念俱灰,村里人的传言,她也不甚在意。 小人儿走了,村里人再怎么说。 于她而言,已经没了意义。 将小人儿的后事处置妥帖过后。 孙婶从屋外割了一捆葎草。 她将葎草编成极粗的绳子挂在了房梁之上。 原本,她是想要用绳子的。 可是,这些年,为了给小人儿治病。 家里头莫说是绳索了,就是个耗子也瞧不见。 成了绳子的葎草晃荡,板凳被孙婶踢开。 当神志弥留之际,孙婶的唇角勾起了浅浅的笑。 她终于可以又能和小人儿和相公团聚了。 但偏偏那平日里结实又赖皮的葎草却断了。 孙婶脖子上被割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她还活着。 孙婶自尽的事情再度被村里人传的沸沸扬扬。 食肆的东家听闻孙婶自尽的事情,直骂她混账。 死能解决问题吗? 孙婶苦笑:“死,当然是能解决问题的。” 于那时的孙婶而言。 活着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可是,当她见着东家那般愤怒,当她想起曾经东家对她的百般恩情。 孙婶的内心到底还是触动了。 这世上原来是有人希望她好好的活着的啊。 她连东家的半点恩情都没有报答,怎么能那般自私的就去死。 不止是东家,还有那大夫呢。 她欠了那么多人情,怎么能够就这样死了。 …… 后来,东家招来一个小不点在食肆做活儿。 那小不点儿很聪明,对人也体贴。 小不点说,自己的父母早死。 孙婶对他的好,让他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娘亲一般。 小不点不止一次说、 如果孙婶是自己的娘亲就好了。 小不点虽然叫她婶子,却对她分外的尊重和亲昵。 渐渐地,孙婶觉得自己内心的空洞,无知无觉间便被这个小不点给填满了。 第583章 好好活着啊 孙婶开始有意无意的帮着小不点做事。 小不点在她的帮衬下,迅速成长,渐渐地便足以独当一面。 很快,东家直接让小不点做了掌柜的。 眼见着小不点越来越能干,孙婶打从心眼里觉得高兴。 但是,有时候孙婶也会担忧。 因为她发觉小不点虽然很聪明,但却有些自大,也有些懒。 他很难听进别人的意见。 而且,自打小不点做了掌柜的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傲慢了起来。 食肆的伙计们曾经不止一次私下抱怨说。 再没有比‘小人得志’这个词更能准确如今的小不点的了。 不过就是喜欢拍东家的马屁,这才上了位的么。 神气什么啊。 听着大伙儿私下的抱怨,孙婶很担忧。 她不希望那般可人的小不点被大家厌弃。 所以,她朝着小不点提了好些意见。 得来的是一顿训斥。 终于,因为东家斥责了小不点却夸了孙婶,小不点爆发了。 他狠狠地奚落了孙婶一番。 知道小不点的心思的孙婶,没有犹豫,也没有接受东家的挽留,离开了食肆。 她朝着东家说,自己的身体不如从前。 每日要做那么多活儿实在是有心无力。 “说来有些奇怪。” 孙婶扯了扯唇,笑道: “离开食肆那会子,我心里头的难受其实不比当初少,但我不想寻死了。” “其实这事儿都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孙婶说道: “当初县老爷还了我清白,并且严令禁止村里人不要再胡言乱语。 若不是她方才那么一提,这么些年,我自己都快忘记了。” 孙婶有点恍惚:“其实他们说得很对,我的孩子的确是被我害死的。” 若不是她无能,她的小人儿根本不会死。 “婶子,这不怪你。” 徐芳园沉默许久,才终于喃喃道。 “丫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讲。”孙婶浅浅笑开: “其实东家还有叶大夫都对我说过,不怪我。可是丫头,等你以后也做了母亲,你便会知道我的心情了。” 即便没做母亲,徐芳园觉得自己也是能够体谅孙婶的心情的。 因为,前世,她见过更多比孙婶还要无奈且支离破碎的家庭。 “真的不怪你。” 徐芳园说: “而且,一切都过去了,我想,若是你的孩子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你背负着愧疚活着。” “他生前不是最心疼你的么?他怎么舍得自己最爱的娘亲因为自己这般痛苦呢?” 孙婶闻言,愣住。 这么些年,有不少人安慰过她。 东家说,人死不能复生,活着总该是要向前看的。 叶大夫说,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生死有命的。 每每面对安慰,孙婶内心的愧疚不仅不会减少,反而会越发的浓烈。 每回听到别人安慰,她总会想。 若是当年,她不将小人儿留在医馆。 亦或者是托人去找东家借钱。 那么,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每一个安慰她的人,都告诉她不要再回头,要向前看。 没有人告诉她,要怀着过去往前看。 “婶子,天色不早了,我该去镇上了,你要一起么?” 见着孙婶恍惚,徐芳园有意岔开话头。 她笑道:“我听闻食肆已经修的差不多了,若是婶子你有时间的话,能去看看可还有什么地方是需要再修整一番的么?” 孙婶回过神来,她哪里不知道徐芳园的意思。 短暂的迟疑过后,她终还是点了点头: “自是有时间的。” …… 这回去镇上,依旧坐的周大爷的牛车。 徐家姐弟、孙婶和赶车的周大爷一道。 多德泽原本是想让良田同他一起,但良田说什么也不愿。 最后,还是云恒无奈,说就让那小子跟着嫂子去吧,又不会少块肉。 可即便是云恒这般讲了,多德泽也不太乐意。 云恒失笑:“怎么,怕他有了阿姐就不要你了?” 多德泽沉默。 云恒却笑得更加肆意: “人先是我嫂子的小弟,父亲的小孩,才是你的少主。” 多德泽听言,脸色微变。 云恒却不再往下说。 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你总要给他们一点时间。” …… 四人一牛,欢声笑语一路前行。 周大爷一如既往地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地赶车。 一路上,良田拉着徐芳园说在学堂里发生的事情。 虽然早前他已经说过很多次。 但小孩子的世界总是新奇且热切的。 哪怕那些事情已经说过了无数次,再说时,良田总能找到别让人意向不到的角度。 比方说骈拇先生的那撮总是会翘起来的头毛。 良田讲骈拇先生是什么心情,那头毛就是什么模样,可有意思了。 良田说,别看骈拇先生平日里不修边幅,但可在意那撮头毛呢。 有好几回,他都瞧着骈拇先生拿水细细地打理那撮头毛来着。 赶车的周大爷听言停下哼曲儿,被逗地咯咯笑: “那骈拇先生可真有意思。” 良田重重点头:“也很厉害!” 孙婶有些累,起初还打着腔,可实在挨不过,不多时便在牛车上睡着了。 但她睡得很不安稳。 长长的路途,孙婶做了好多长长短短的梦。 梦里,脸色惨白的小人儿终于不再如往常的梦境那般对着她嚎啕大哭了。 这一回,小人儿对着她咧嘴笑着。 小人儿的旁边。 她那早死的相公,对她无声的讲了五个字。 看着男人的嘴,眼泪不由夺眶。 男人说的是—— 好好活着啊。 孙婶醒来的时候,牛车已经到了镇上。 她的对面,徐芳园姐弟冲着她咯咯笑: “婶子,你先坐着周大爷的车去食肆,我和良田去药房一趟。” “若是食肆有什么地方不妥的,婶子你就先告诉那些个匠人,他们知道改的。” 和徐芳园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孙婶已经很清楚徐芳园的性子。 由此,她也没多言其他。 嘱咐了徐芳园一声小心些,便同周财旺一起离开了。 牛车晃悠悠的继续往前。 孙婶却是察觉到周财旺不知多少次小心翼翼地往后瞥自个儿。 终于,再又一次周财旺偷偷回头看的时候。 孙婶笑了: “嗨呀,周家大哥,有啥话您直说,都一个村子的别那么见外,有啥不能讲的呀!” 周财旺闻言,脸登时就红了。 他闷了半天,到底是绷着个脸,飞快的说道: “其实也没啥想说的,就是想给你讲,村里头的那些个妇人嘴碎的很,你莫要放在心上。” “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的。” 孙婶一愣。 片刻之后,孙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财旺被她笑得慌了。 第584章 我只是想争一争 “我……我我讲真的,那些妇人讲话难听。” “你就当他们是苍蝇野狗,不管什么都好,别在意。” 周财旺结结巴巴道: “为了别人的话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划不来的。” “我知道。” 孙婶浅笑:“我不气。” 周财旺显然不相信。 他嘴唇翕动,刚准备将肚子里安慰的话说出口,忽然听到孙婶道。 “周家大哥,谢谢你啊!” “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 “咳,谢什么谢!” 周财旺不甚自然的撇撇嘴哈哈笑了: “乡里乡亲的,说这些!” “我这也不算是安慰。” …… 彼时,徐芳园姐弟已经到了九福堂。 当徐芳园看到眼前这间焕然一新的药房,不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抬头。 匾额上的‘九福堂’三个字清清楚楚。 但匾额上的字迹显然被金漆重新描过。 整个九福堂,从里到外,都与徐芳园印象中不一样了。 就在徐芳园不明所以之际。 九福堂内跑出两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小文小武。 两个小孩见着徐良田很激动。 小武大声地咿咿呀呀说话,小文则是手舞足蹈地朝着她比划个不停。 良田也很欢喜。 他学着小文的姿势,比划给小武看;又大声的讲话给小文听。 徐芳园看不懂小文的手势,却是听明白了小武的话。 原来,徐睿顺手将九福堂也翻修了一遍。 徐睿不仅翻修了药房,还给九福堂添置了许多东西。 如今的九福堂可以说是啥都不缺了。 徐睿还给小文小武添了许多新衣裳。 孙大夫原本是不愿意接受这等好事的。 可徐睿说,这一切都是徐芳园的安排。 孙大夫一思量,左右这九福堂都已经卖了出去。 徐芳园作为东家,愿意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如今的他还能拦着不成? 而且,只要不将他们三人扫地出门,孙大夫都已经感激涕零了。 将事情理清楚过后。 徐芳园觉得也难怪原本那般见着生人恨不能隐形的小文小武,会这般兴奋了。 三个小娃娃越说越是高兴,小文小武拉着良田去看他们的焕然一新的新屋子。 徐良田忙问徐芳园可不可以。 徐芳园笑了:“去吧!” 得了应允的良田欢呼一声,如同小鸟一般的同小文小武跑开了。 见着三个小孩儿如此欢脱的身影,徐芳园有几分恍惚。 好像……不知不觉间。 她的良田已经改变了许多。 会主动朝着人说笑。 有想做的事情不会再闷在心里,而是勇敢地问可不可以。 也有了自己的朋友。 分明一月不到的时间,良田成长的速度让她始料未及。 孙大夫听见外头的欢声笑语也走了出来。 他瞧见徐芳园忙打招呼: “徐姑娘,你来了。” 徐芳园点点头。 “我瞧见外边的告示了。” 说着话,徐芳园指了指九福堂门外已经变浅了许多的红纸。 孙大夫听言,笑意陡然僵住。 他很是赧然:“对不住啊,徐姑娘,这告示贴了这么多天,也没什么作用。” “孙大夫这事儿哪能怪你呢。” 徐芳园笑了:“本来就没指望真有人来找我看病。” 门口告示的内容是曾经徐芳园让孙大夫贴的即日起她在九福堂坐诊。 孙大夫一脸费解的看着徐芳园:“什么,没指望有人来?” 徐芳园点点头,咧嘴一笑。 “我一乡下丫头,又没什么名气,谁会找我看病啊。” “丫头,这话你就说错了。” 孙大夫摇头: “你的事情在镇上还是传得挺开的。” 徐芳园好奇的哦了一声。 “苏家老爷对外说了,他家千金的命是九福堂救下的。” 孙大夫道: “杏林堂那位耳石症的病人见着我这门口的告示,专程呆了好些人来道谢。” “还有上回你在县衙将一个救活一个吴姓丫头的事情也传得很开的。” “可是……” 徐芳园道: “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愿意来九福堂看病,不是么?” 孙大夫一时语塞。 他咬着牙沉默半晌,才终于捏紧了拳头,缓缓道: “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是我把九福堂弄得声名狼藉。” “是啊,当然是因为你的缘故。”徐芳园微微勾唇。 本就万般羞愧的孙大夫听言,脸色有点挂不住了。 这丫头,倒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直白,半点不给人留情面。 “不过不要紧。” 徐芳园道:“都是些小事,九福堂没落了这么多年,要重新让大伙儿相信不是短短几天就能做到的事情。” 孙大夫听糊涂了:“什么意思?” “简而言之。” 徐芳园浅声开口: “我让孙大夫您贴那告示,不是真期盼有人来看病,我只是……想要争一争。” 孙大夫不解:“争?” “嗯。”徐芳园点头。 “上回孙大夫不是说了么,那京城里的神医也来到了龙潭镇。” “且李员外很希望那位神医去给他的千金诊治,甚至不惜许下万两诊金。” “其实,现在不只是万两了。”孙大夫小声道。 徐芳园挑眉。 “昨天李员外张贴了新的告示,诊金已经升到了两万两。”孙大夫道。 “这么多!”徐芳园很是惊讶。 一万两于她而言,都是天文数字。 这两万两她完全想象不出来是怎么个概念。 “其实诊金倒是其次。” 孙大夫见着徐芳园的反应,也有几分按耐不住激动。 “难道当初那些条条框框也一并没有了?”见着孙大夫的神情,徐芳园不由问道。 孙大夫忙点头:“是啊,什么约子都没了。” “昨儿那告示一出来,好些大夫都按耐不住了。我听闻有好几个大夫已经商量好了今儿去揭榜了呢,我原本……” 说着话,孙大夫忽然顿住。 “孙大夫你也想去揭么?”徐芳园问道。 孙大夫窘迫的点了点头。 当初不敢去揭榜,是见着了那些游方大夫的下场有多惨。 如今既然已经没了那些个任由李员外处置的条条框框。 孙大夫觉得或许可以一试。 毕竟,那位千金是眼下能让九福堂起死回生最好的机会。 “不能去。”徐芳园凝眉。 迎着孙大夫窘迫的脸色,徐芳园不甚自然的解释: “现在还不到时候。” 孙大夫不解:“可是……” “大夫你是想问什么时候才是真正合适的时候么?” 孙大夫点头。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些规矩该还在。” 说到这,徐芳园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第585章 未可知 孙大夫浅笑:“但是那告示依旧贴出来了啊?” 徐芳园抬头,看着孙大夫不死心的模样,叹息一声: “孙大夫您想想,那李员外家的求医告示贴了那么久了,上边的规矩一直没有变过,怎么如今说变就变了呢?” “自然是因为那告示是想让那位神医瞧见。”孙大夫不假思索的答道。 “是啊,是给那位神医看的。”徐芳园重复道。 “但就算是给那神医看的,那告示贴出来,便也是给所有人看的了……” 孙大夫本来还想说服徐芳园,可话到一半,他自己先停了下来。 “难不成李员外如今只想要神医上门?” 徐芳园点点头,笑开:“那是自然。” “既是如此。” 孙大夫拧眉:“那咱们还怎么去争,难不成要等那神医给李员外诊治过后,再去试一试?” 孙大夫忧心忡忡:“那时候哪还有机会?” 没等徐芳园回应,孙大夫自己先摇起了头。 “不成不成,那神医医术高超,我听闻那可是位药到病除的大夫,但凡他去了李员外府上,那咱们根本就指望不上了。” “要不……” 孙大夫越说越觉得没什希望。 他苦笑: “左右李员外也信不过其他人,而那神医也能治好他家小姐,要不,就算了吧。” 孙大夫当然知道李员外家的千金是如今九福堂的所有希望。 但他更清楚,以如今的情况。 李员外怎么可能会愿意舍弃神医,转而来求声名狼藉的九福堂。 没有可能,更没有道理的事情! 就算他腆着一张老脸去行医,李员外也绝对不会给他面子。 若是治不好。 反倒会污了徐芳园这丫头好不容易才攒起来的点点声名。 虽然和徐芳园接触不多,但孙大夫知道这丫头是个实在人。 他不想让这丫头因着自己受了牵连。 “孙大夫,九福堂可有我的一份呢。”徐芳园微微一笑: “我之所以要去争,也是为了自己。” “可是……” “那位神医能不能治好李家千金还未可知呢。”徐芳园道。 孙大夫一怔。 他有几分晃神:“徐姑娘知道那位神医?” “不知道。” 徐芳园摇头: “我只是在想,若是那位神医当真如传言中那般厉害,为何不直接登门。” 说话间,徐芳园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 她沉声道:“而且,也没人知道那位神医姓甚名谁。” “姑娘的意思是?” “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无人知晓他是谁,也没人知晓他都救过哪些人。” 说着话,徐芳园唇角的笑意渐淡: “这很古怪,不是么?” 听了徐芳园的话,孙大夫只觉得犹如醍醐灌顶。 是啊,细想起来。 那位神医的名声似乎来得很突然。 好像,忽然之间。 整个龙潭镇上的人都在传言那位神医有多厉害一般。 这不合常理。 孙大夫心思百转千回。 这哪里是古怪! 这分明就是蹊跷了。 世上当然有那些个不为虚名,只一心济世救人的好大夫。 但那位京城来的神医显然不在此列。 他只治达官贵人。 他治病要求甚多。 他收诊金万两。 这三样里头无一是奔着钱去的。 可若是那位神医当真如传言中那般只治达官贵人,怎么会一来到龙潭镇,就四下打听李员外家千金的情况呢。 这明显就是奔着李员外来的。 “难道说那神医是假的?”终于,孙大夫还是颤声开口问道。 “真真假假,得要看看他是否能治好李家员外的病。” “还要看他是否能有即便是没有治好李员外家的千金也能全身而退的本事。” 徐芳园敛容: “不过我想,多半是个江湖骗子。” 江湖骗子? 虽然心底已经有了这种猜测。 可当这话从徐芳园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孙大夫还是免不了有些震惊。 但凡那位神医在龙潭镇上稍加打听,就能知晓以往有多少游方大夫在李员外这儿吃了大亏。 真有那么胆大的江湖骗子么? 徐芳园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担忧。 她神色平静的看着孙大夫:“孙大夫,你还记得那李员外家的千金生病有多长时间了么?” “这个……” 孙大夫凝神想了一会儿:“少说也得有半年的时间了吧。” “半年啊。” 徐芳园蹙眉想了一会儿,沉声道: “想来那位神医之所以在现在动手,也是猜测到那位千金的病拖不得了吧?” 孙大夫惊讶: “徐姑娘,你怎知道那位千金的病拖不得了?” “猜的。” “猜的?” 徐芳园点点头。 其实也不能全是猜。 只是基于目前所知的境况进行的合理猜测。 那神医在龙潭镇明目张胆的打听李员外千金的情况,又以那般快的速度将神医的名头传得人尽皆知。 若是李员外家的千金还能拖,李员外必定不为所动。 毕竟,以前李员外毫不犹豫地挑断了那么许多游方大夫的手筋。 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诊断出自家闺女儿到底所患何病。 以李员外的为人,绝对不会轻易地相信任何一个人。 不管那人在外有多大的名声。 可这一次,李员外按耐不住了。 他几乎是按着那位神医的套路再走。 提高诊金、修改张榜内容。 李员外所做的每一步都是在妥协。 就是这种妥协让那位神医看准了李员外已经无路可走。 所以,他才迟迟的按兵不动。 孙大夫听了徐芳园的话,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喃喃道:“如此说来,那神医吃定李员外了?” “吃定倒也未必。” 徐芳园浅笑: “孙大夫你也说过了,那位李员外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所以我想,那位神医必定会步步为营。” “难道就让李员外这般被骗了么?”孙大夫听言,越发担忧。 他虽不喜李员外的为人,但一想到那位小姐如此被人算计,他还是觉得不平。 医者为人。 哪有行医之人诓人的道理! “这样……” 徐芳园略做思忖后,冲着孙大夫浅笑道:“我今儿晚上去李员外家探探虚实!” “嗯嗯,探探虚实也好。”孙大夫下意识的点头: “毕竟现在咱也不知道那李员外家到底是怎么个情……等等……” 孙大夫忽然反应过来: “丫头,你说你要干嘛?” “去李员外家探虚实,你要怎么去探?” “自然是悄悄的啊。”徐芳园道:“总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探虚实吧。” “不行,丫头你不能去!”孙大夫听言,眉头当即刚刚蹙起。 “为何?” 第586章 我惜命得很 “那李员外不好对付的。” 孙大夫急道: “你不知道,那李府里头养的仆人个顶个的凶悍,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去那里不是去找打的么?” “我会小心行事的。” 徐芳园浅声安慰孙大夫: “而且我只是在外头看看,又不进去。” “不进去你怎么探听得到消息。”孙大夫连连摇头,显然是不相信徐芳园的话。 “这个嘛,我自有办法就是了。”徐芳园浅笑。 见着孙大夫脸上的担忧不减反增,徐芳园道: “孙大夫你放心,我惜命的很。” 本来还准备一肚子劝阻之言的孙大夫听言,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他看着神情笃定的徐芳园。 心里的那诸多担忧,忽然就减少了大半。 默了片刻,孙大夫浅笑:“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徐芳园点头。 她似想起了什么,朝着孙大夫道: “对了,孙大夫,门口那告示的内容可以稍微改一下么?” “改?”孙大夫好奇:“要怎么改。” “坐诊的内容不变。” 徐芳园道:“添个连续半月免费看诊的内容就好,每天诊的病人十……二十个好了。” “免费看诊二十个病人?” 孙大夫愣住:“丫头,你认真的?” “自然是认真的。” “丫头,这等承诺可不能乱许!”孙大夫着急道: “那些个寻常小病,你不收钱也就罢了,反正也没多少钱。” “但若是那些个疑难杂症,费时劳心不说,用的药也都是些极其珍贵的,哪怕半个月里头只来几位,也是要亏本的啊。” “亏本才能赚吆喝啊。”徐芳园不以为意。 见着孙大夫满脸不解,徐芳园只能耐着性子提醒: “孙大夫,你觉得在李员外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位神医的境况下,我们这九福堂怎么才能入他的眼?” “这……”孙大夫闻言,沉默。 在这种情况下。 无论做什么,该也是入不了李员外的眼吧? “那神医靠的不是口口相传么?”徐芳园挑眉道: “我觉得或许我们也能依样画葫芦。” “这叫哪门子的依样画葫芦啊!” 孙大夫恼怒: “人家可是诊金万两!” “孙大夫你觉得咱们也能收诊金万两么?”面对恼火不已的孙大夫,徐芳园轻声问道。 她浅笑:“依样画葫芦不是一定要完全一样的,反其道而行之也未尝不可。” 孙大夫听言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他苦笑:“饶是不收钱给人看病也未必会有人前来。” “正是因为即便是不收钱,人家来咱们九福堂也要思量一番,所以我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徐芳园道。 孙大夫滞住。 他迟疑了一会子,幽幽地叹息一声: “除了这个,难道就真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分文不取义诊半月之久,我担心……” 说着说着,孙大夫顿住。 剩下的话,他不知该怎么朝着徐芳园言说。 “担心还没到时间,九福堂就熬不下去了么?”徐芳园浅笑。 孙大夫点头。 “银两我来考虑,孙大夫你只需要将告示改好就行了。”徐芳园吩咐道。 若是往常,听得徐芳园这番话,孙大夫自不会再说什么。 毕竟,如今的九福堂说白了是她徐芳园做主。 可…… 眼睁睁的看着这丫头胡来,孙大夫做不到。 很是纠结一番过后,孙大夫决定再劝她一回: “丫头,你当真决定这样做了?” 徐芳园点头。 “孙大夫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 原本并不打算解释的徐芳园瞧着孙大夫那般担忧,终还是解释了: “但你得要相信这世上,哪怕是诊病也是会有人愿意来占这便宜的。” “只要我治得好,不怕李员外听不到。” 孙大夫听言,脸上的肉抖了抖。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事未必会得偿所愿啊。 “孙大夫,我还有事,先离开一会子。” 徐芳园不再解释,而是转了话头: “等我忙完了就过来,从今儿起咱们九福堂就算是重新开张了。” “今儿起?”孙大夫愕然。 没等他反应过来,徐芳园已经离开。 孙大夫站在大堂里愣了好久的神,还是觉得徐芳园太过自信了些。 可是…… 孙大夫觉得自己的心思有些复杂。 一方面,分明是不相信徐芳园能做到。 但另一方面,心里头似乎又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叫嚣着—— 相信她吧,谁说她一定做不到呢? 哪怕退一万步想。 就算她做不到,又能如何呢? 这九福堂再怎么糟糕也不会比在自己手里头的时候更糟糕了吧? 想到九福堂的百年基业终是要毁在自己的手里,孙大夫的心情越发苦涩。 正踌躇间,小孩子的嬉笑声从里间传来。 听得动静,孙大夫打了个激灵。 他的眼里蹦出一丝光。 他怎么就没想到问问那丫头的弟弟呢。 作为那丫头的弟弟,那个叫做良田的小子该是会知道那丫头的底气从而来吧。 孙大夫暗忖。 但凡知道了徐芳园的底气从何而来,他也不会如此忐忑了。 只是,孙大夫还没来得及朝着徐良田开口。 三个小娃娃已经蹬蹬跑了出来。 三张小脸上写满了同一种期待。 孙大夫已经很久没瞧见小文小武露出这样的神采,一时间竟是将先前的心思忘得一干二净。 他好奇:“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小文咬着唇,小心翼翼地朝着孙大夫比划。 但…… 好像怎么比划都不对劲。 到了后头,他干脆用手戳了戳一旁的小武。 小武的脸登时就红了。 “掌柜的,我……我们想……” 小武磕磕绊绊的开口,却怎么也没法子将话完整的说出来。 最后,是良田实在看不过去。 他直接走到小文小武前头,昂首挺胸的看着孙大夫: “孙大夫,小武小文说想要去我念书的学堂看看,可以么?” 小文小武居然想要去看徐家小子念书的学堂么? 迎着两个娃娃紧张又难掩兴奋的小脸蛋儿,孙大夫有些失神。 多久了? 这两个娃娃多久没有出过门了? 很久了吧。 这两个娃娃的胆子一直就小的很。 九福堂出事之后,虽然自己担住了大部分的责骂。 但无法避免的,这两个娃娃也受到了牵连。 原本性格就内敛的娃娃越发的沉闷了。 若非必要,他们甚至可以一整年都不踏出九福堂半步。 这些年来,眼见着两个娃娃性子越发孤僻,孙大夫始终是有心无力。 如今,听到两个娃娃如此主动的说想要出门,孙大夫几乎是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第587章 门道多着呢 得了应允的三个小孩,如同欢快的小鸟儿瞬时就跑远了。 孙大夫的那句‘小心些,莫要摔着了’萦绕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见着小文小武跑开的背影,孙大夫犹豫了一下。 转身,提笔。 哪怕是为了小文小武。 孙大夫觉得自己都该要搏一搏。 就像徐芳园所言,再糟糕总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吧。 …… 离开九福堂后,徐芳园径自去了食肆。 让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 十天不到的功夫,食肆居然已经完全翻修好了。 其实,当徐芳园看到九福堂重新翻修过后。 她的心里已经设想过,食肆的进度该是会放慢许多。 毕竟,徐睿手底下的人虽多。 但那些人,说是匠人,真正的身份却是暗卫。 翻修食肆、药房这种事情对于他们而言,着实太小了。 此时,孙婶正在食肆里头,与那些个做着收尾活路的匠人们小声说着什么。 食肆的装潢几乎完全是按照顾南弦所画的图纸来做的。 天地山川、壁画图腾。 不大的食肆里,哪怕再小的角落了也能轻易地体现设计者的匠心。 最让徐芳园意外的是。 食肆内院里,居然修了几间伙计住的卧房。 这间铺子的面积不算大,将那些个堂子做好已是不易。 她之前还有想过等有了伙计更他们另寻住处来着。 看着远超自己设想的食肆,徐芳园难掩吃惊。 就在徐芳园吃惊之时,一个分外惊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哎哟,徐姑娘,我可算是将你给盼来了!” 徐芳园抬头,发现那拿着笤帚撮箕的居然是素韵酒庄的大师傅。 “大师傅,您这是?” 见着大师傅一脸的灰尘,徐芳园不免好奇。 徐芳园不说还好。 此刻,见着她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着实让大师傅委屈的都快要哭了。 他一脸哀怨的看着徐芳园: “徐姑娘,你莫不是将当日答应我的事情给忘记了吧?” “我为了等你,都在食肆帮着做了好几天的活儿了。” 徐芳园听言,楞了一下。 很快,她便想起来了。 “抱歉,抱歉!” 徐芳园连连朝着大师傅道歉: “原本说好了食肆翻修我也来帮忙来着,可是家里头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多,这……” 大师傅虽然觉得委屈,却也从未埋怨过徐芳园什么。 他都一把年纪了。 哪里会不知道翻修院子的时候,主人家会有多忙。 此刻,见着徐芳园如此真诚的道歉,大师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挠挠头:“嗨呀,徐姑娘,我就是随口说了这么句玩笑话,你这般认真做什么?” “答应你的事情没做到,的确是的过错。” 徐芳园摇头: “要不,等我今儿将食肆的事情做完了,我就同你一起去酒庄看看,成么?” “只要徐姑娘你还记得这事儿就成。” 大师傅着实是被徐芳园的愧疚弄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他笑道:“其实这事儿真不怪你,要怪就怪我们东家。” “怪徐老板?”徐芳园不解。 “可不就怪他么!”大师傅哼了一声: “分明少说也得大半个月才能做完的事儿,他非得要逼着匠人们十天之内做好。” 说着话,大师傅忽然问道:“徐姑娘你没有要挑个良辰吉日开张吧!” 徐芳园摇头。 “我就知道!” 大师傅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哼了一声:“我就知道这是东家的主意,还说什么都是为了徐姑娘你好!” 徐睿的主意? 为了自己好? 徐芳园神情微变。 徐睿并不是个急性子。 在以往的接触中,好些时候,徐芳园甚至觉得徐睿的性子简直是拖延的不行。 她蹙眉。 忽然就想起了顾南弦这次中的箭上的毒。 之所以这般赶,会不会其实和顾南弦有关。 她的心里,兀的感觉不妙。 大师傅藏了满腹牢骚想要对徐芳园讲,却是忽然瞧见她神情不妙。 大师傅担忧:“徐姑娘,你怎么了?” 徐芳园回过神来,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没什么,大师傅你方才讲到哪里了?” “你确定没事么?” 大师傅哪里还有心情才发牢骚。 他看着徐芳园:“你的脸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此时,徐芳园已经彻底回过神来了。 她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可能是食肆才翻修好,灰尘有点大,我不太适应。” “这儿就是灰尘太大了!” 大师傅深以为然得连连点头: “徐姑娘,要不你干脆先去外头等一会儿,反正我们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就该收拾好了!” “芳园丫头你来了!”孙婶将事情交代妥帖了之后,瞧见徐芳园忙走过来。 “食肆弄得太好了!” 虽然早前已经对匠人们说过无数遍了,可是见着徐芳园,孙婶还是忍不住赞叹: “这等气派的食肆,整个临水县,怕也是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孙婶很是激动: “芳园丫头,如此气派的食肆加上你做的那些个菜食,咱们食肆的生意绝对会红红火火的。” 徐芳园:“……” 虽然孙婶的话没有半点问题,但她怎么听怎么觉得怪怪的呢。 爆炒田螺和番茄炒蛋啥时候和气派沾上边了。 虽然心头觉得怪怪的。 但孙婶的话却无疑让徐芳园多了一层思考。 她要将食肆经营好。 只单单放在现代再家常不过的菜,显然是不够的。 她微微拧眉,觉得有必要再多增加些菜色来丰富食肆的菜单、满足食客的味蕾。 “丫头,你在想啥呢?”见徐芳园沉默,孙婶好奇问道。 “没想什么。”徐芳园看向孙婶: “婶子,食肆如今既然已经翻修好了,那咱是不是也该招伙计了?” “这倒是该马上摆上日程的事情!”孙婶点点头: “食肆里头要招的人还挺多的。” “像打杂的、跑堂的、账房先生这些要找好的,少说也得三两天功夫。” “不好找么?”徐芳园听出孙婶言语中的为难。 “倒也不是不好找。”孙婶摇头: “只是靠谱的不太容易找到。” 孙婶道:“这做生意的门道啊,多着呢。” “你别小看食肆里头任何一个伙计,但凡他使点坏,整个食肆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那招人的事儿便交给婶子你了吧。”徐芳园笑道。 “交给我?”孙婶连连摆手: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徐芳园笑道:“婶子你原本就在食肆里头做过活儿。” “这里头的门道,再没有比你更清楚的人了。” 说话间,徐芳园径自拿出一个荷包交到孙婶的手里。 第588章 竟是讨命的 徐芳园道: “婶子,这荷包里头拢共有三十多两银子,不管是招人,还是食肆里头还需要置办的东西,你先将就着这银子去买。若是不够,再找我拿。” 握着荷包的手微微颤抖,孙婶眼眶泛红: “丫头,你就当真如此信我?” 见着孙婶眼里的泪光,徐芳园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浅笑: “我当然是信你的。” 话已至此,孙婶不再发问,她重重的点头。 胡乱将眼泪抹掉,孙婶笑道: “如此,那我这就让人写那请人的告示,写好之后你看看。” “不用。”徐芳园笑道:“婶子你办事我放心。” “话不是那样讲的。” 孙婶语重心长: “丫头,你放心我是一回事,但我到底是在你手底下做事的。” “日后食肆里头有了其他伙计,你若是再这般对我,容易让其他伙计心生不满。” “可是……” 徐芳园皱眉,一旁的大师傅却是咯咯笑了: “徐姑娘,这事儿啊,孙大婶说得对!” “就像是我们东家,你别看我们平日里与东家说话就像是老友一般,但其实大伙儿心里头都清楚那酒庄里头到底是谁在做主的!” “这东家和伙计啊,该分的地方还是得要分一分才好!” 徐芳园听言无奈:“那婶子你且看着办吧。” “成!”孙婶道:“那丫头,我这就去写告示。” “等等!” “怎么了?”被徐芳园叫住的孙婶脚步一顿。 “再请个掌柜的吧。”徐芳园有些不好意思道。 孙婶愣住:“丫头,你不就是咱们食肆的掌柜的么?” 大师傅听到孙婶的话,也是愣了一下。 若是他没有记错,这食肆不是徐姑娘自个儿的么? 怎么徐姑娘没朝着孙婶说她便是这食肆的东家,反倒成了个掌柜的? 心里头虽然困顿,但大师傅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静静地听着两人说话。 “我这掌柜的也就是个帮忙做事儿的。” 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了嘴的徐芳园,连忙笑道: “其实,有件事情我忘了同婶子你讲。” “等食肆开张过后,苏家老爷会让苏小姐过来做咱们食肆明面上的掌柜的。” “苏家小姐来做掌柜的?”孙婶震住,旋即大喜: “真的么,那可真是太好了呀!” 原本她还有些担心,徐芳园一个姑娘家家做食肆的掌柜的,日后若是遇到那些个混子挑衅应付不过来。 此刻,孙婶是半点担忧都没有了。 苏家千金坐镇,整个龙潭镇怕也是无人赶来找茬。 只是…… 虽然苏家千金做掌柜的是件好事。 但孙婶终是觉得费解。 一个千金小姐来做食肆的明面掌柜,会不会有些过于大材小用了? 徐芳园似看出了孙婶的狐疑,她浅笑: “那苏家小姐就是个小娃娃,她哪里懂怎么做生意,所以我觉得还是再找个有经验的掌柜的稳妥些。” “也是。”孙婶闻言,不做更多细想,点头应是。 原本就已经十分困顿的大师傅,此刻已经彻底糊涂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好好地一个食肆竟是扯出苏家来了? 等等…… 大师傅皱了皱眉。 他隐约记得东家曾经说过这食肆程家投钱与徐芳园姑娘分红利。 如此,苏家怎么会插上一脚? 不过,这样的困惑也只是在大师傅心头短暂的停留了片刻,便散了。 管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总归都没有让徐芳园朝着自己指点酿酒的事情重要。 孙婶写告示的功夫。 大师傅已经把自个儿都拾掇干净了,然后便一直跟在徐芳园身后转圈圈。 徐芳园受不了大师傅巴巴地眼神,朝着孙婶说了一声,便打算跟着大师傅去酒庄看看那李子酒。 只是,让徐芳园没有料到的是。 她和大师傅方才跨出食肆,一个男子迎面倒在了徐芳园的身上。 “鬼啊!” 大师傅吓得惊声尖叫。 整个人如高山突坍一般蹿到一旁,惊惧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男人。 “是人,不是鬼。” 徐芳园皱眉,轻轻握住男子的肩膀。 闻声而来的孙婶赶紧帮忙。 大师傅有些讪讪,自己一个大男人竟是连两个女子都不如。 徐芳园见着男子浑身的血污之后,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 她看向大师傅:“大师傅,我恐怕暂时不能跟你去酒窖了。” “徐姑娘,你不会是要救他吧?” 面色赧然的大师傅不解。 徐芳园点头。 “可是……” “大师傅,你能回酒窖帮我拿些流光让你们酿的那酒到九福堂去么?”徐芳园沉声打断了大师傅的话。 “我用得着。” “可以是可以。” 见着徐芳园费力的想要将那男子抱起,大师傅觉得自己不能再被徐芳园和孙婶给比下去了。 好歹自己是个男人呢。 他深吸一口气: “算了,我先同你把这人送去九福堂再去拿酒,再让这里的匠人去酒庄拿酒,你看成么?” “那就麻烦大师傅了。” 徐芳园听言,也不客气: “但是最好找个板子过来,咱们一路要小心些。他身上的血污太重,我现在还不清楚他都伤了些什么地方。” “我这就去找板子!”大师傅急忙忙跑进了食肆。 这头,将告示贴在九福堂外墙上,孙大夫并没有如上一次逃也似的回去九福堂。 而是站在药房外头,逢人便将那告示上的内容复述一遍。 可即便如此,人们也只在听到‘不要钱’三个字时,眼睛亮了一下。 待他们看清九福堂的招牌后,纷纷找理由搪塞离开。 半个时辰过去了。 纵然已经拉着好几十个人说了徐芳园要来九福堂就诊的事情。 始终是没有一个人前来。 而此时的孙大夫已是口干舌燥,他站在告示面前,静默的看着告示上的内容。 果然还是不行啊。 孙大夫苦笑。 到底还是太天真了啊。 那小丫头不知人生艰难,怎么自己一把年纪还跟着她一起做梦呢。 那么多年的臭名声,怎么可能仅仅因为不要钱三个字就让人们对过往不究了。 孙大夫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刚准备会药房喝口水再出来。 却是陡然听到身后传来震天的脚步声。 脚步声密密麻麻,有人在喊: “哎哟,孙大夫你还在这儿站着做什么,赶紧让病人进去啊!” …… 大夫? 多少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孙大夫脑子嗡嗡。 难道真该天真些? 他也才告诉了几十个人,竟然真有人找上门来看病了? 纵然身后的人都在指责他怠慢。 但是孙大夫一点都不生气。 他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 多少年了? 多少年没有给人诊过病了? 今日,九福堂就可以重新开张了么? 孙大夫飞快的在心里打好了腹稿,转身。 没等他开口,人们此起彼伏的议论先蹿进了他的耳畔—— “看吧,看吧,我就说这人肯定是去讨公道的!” “你们还不信,你们瞧瞧,这不是把人给抬到了九福堂了么!” “我的个老天爷,九福堂又医死人了啊!” “这九福堂简直就是草菅人命啊,这多少年都没见着人进去过了,怎么好容易有人进去,竟是去讨命的?” …… 第589章 我的假脸子 “其实也未必是九福堂医死的啊。” 在无数怀疑的话语中,有人小声反驳: “你们没瞧着那人满身是血啊,指不定人家是来求医的呢?” “求医?” 人群哄笑: “但凡有脑子的,求医也不会跑来这害人性命的九福堂吧?” “话不能这样讲的,之前九福堂不是贴了告示说,有个什么大夫要在九福堂坐诊么?” “我瞅着那告示里头说的那个大夫好像还有几分本事来着。” “苏老爷府里的千金好像就是经由那位大夫起生回生的。” “啧啧,这种鬼话你也信啊!” 反驳的声音再次将那声音掩盖: “说是有大夫不要钱坐诊,可这么些天过去了,你见着九福堂里多了半点鬼影子了么?” “这世上越是不要钱的东西越容易出问题,你们瞧瞧,这不是医死人了么!” …… 听着越来越刺耳的议论声。 虽然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孙大夫脑袋里嗡嗡的。 一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叫嚣: 完了。 他完了。 他的九福堂从今以后也完了! 孙大夫浑身颤抖起来。 “孙大夫,劳烦备张干净的床,有病人。”徐芳园的声音远远响起。 听到熟悉的声音,孙大夫浑身一震。 他眨了眨眼睛,茫然的看着拥挤的人群。 是幻觉么? 他怎么会听到徐姑娘的声音? “哎呀,我说你们能不能让让!” 人群里,孙婶怒吼: “怎么着你们是会看病啊,还是等着这人死了你们能担责任啊!” 鼎沸的人群因为孙婶这句话骤然间安静了许多。 人们不满,骂骂咧咧的让开。 几个汉子抬着一块木板往九福堂里走,徐芳园疾步跟上。 “孙大夫,咱们药房里有收拾好了的床吧?”徐芳园重复问道。 “有,有的!” 孙大夫回过神来,急忙应道: “就在最里边的屋子,我每天都换了新的床单被褥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 徐芳园不再多言其他,直接走进孙大夫所言的房间。 很快,屋内的帘子拉下。 孙大夫本来想问可还有其他要准备的,却是忽然发现。 原本只是在外头围拢的人群此刻居然也跟着挤进了药房。 眼见着大伙儿还要往里屋挤,孙大夫不由皱眉: “大家伙儿都静静,莫要扰了徐姑娘看诊。” 话音落地,狐疑的声音响了起来:: “看诊?不是医死人了么?” “各位真是说笑了。” 孙大夫听言,纵然心里头凄苦,却是撑着苦楚朝着众人解释:: “眼下九福堂治病救人的是徐姑娘,徐姑娘医术超群,怎么可能会医死人呢。” “的的确确是在救人。” “真在救人?”街坊们面面相觑。 “不是医死人,而是救人?” 虽然没人相信孙大夫的话。 但先前九福堂的告示还是有人瞧见了的。 而且徐芳园的名头他们还是有所耳闻。 可…… 就那么一个小丫头片子真能会给人治病么? 这样的狐疑,几乎是在顷刻间萦绕在在场之人的心里。 就在大伙儿狐疑之际,有人吁了一声: “啧,姓孙的你说徐姑娘就是方才进去那小丫头片子?” “就那么个毛都没长起来的小丫头,还医术超群?” “孙临安,你莫不是将我们大家伙儿的当成傻子耍呢。” 孙大夫听言,神情微变。 他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过了。 恍惚之间,他觉得那人似乎有几分面熟。 刚想反驳,那人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孙临安,别人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你什么样儿的么!” 那人说罢,人群里当即有人认出了他: “咿?这不是孙劳么?” 孙劳? 孙大夫脸色骤变。 他想起来了。 孙劳,早已和自己断了关系的侄子。 孙家本来是有三个兄弟。 但是如今,却是半点来往也没有。 原因无他。 只因为当年父亲只教了他一人习医,且将祖辈传下来的九福堂留给了他一个人。 其实最初的时候,父亲也让其他兄弟一起习医。 但渐渐地,跟着父亲习医的人只剩下了他一个。 当年孙临安曾问过父亲,为何不让兄长们继续一同习医。 那样,他们兄弟几人岂不是都有了谋生之道。 父亲闻言,严厉的斥责了他。 父亲说,行医为的是救人,怎么能是为了谋生。 父亲说,兄弟几人之中之所以要选择他,自有理由。 父亲说,他之所以不教兄长们医术,是因为他们不能持之以恒,更没有医者该有的恻隐之心。 上山采药的苦都吃不得,怎么能行医治病! 幼时的孙临安不懂,却也是被父亲严厉的语气吓住了。 见着小小的临安那般怯懦,父亲无奈: “临安,你不必担心哥哥们以后要如何,爹爹会安排好的。” 事实上,父亲真的安排的很好。 虽然父亲只将九福堂教给他,也只教了他一人医术。 但对于其他兄长,父亲从未亏待。 大哥爱钱且擅长算计,父亲便托了许多人,花了许多钱将大哥送去商行,让他跟着学经商。 后来大哥不负期望,有了自己的铺面。 而二哥,也就是孙劳的父亲。 因为学什么都没耐心。 父亲无奈,临死之前,将家中钱财几乎都留给了他。 父亲临死之际,曾握着他们三兄弟的手,说希望他们能好好的。 可事与愿违。 父亲去世之后,孙临安的两位兄长几乎是片刻不停的将父亲留下的东西分了个干干净净。 将家财分净之后,大哥和二哥便与孙临安断了关系。 孙临安祈求两位兄长将分此事推后,父亲毕竟尸骨未寒。 但是两位兄长却是冷笑。 他们要的就是让父亲死不安宁。 在灵堂里,两位兄长将这些年他们的怨气统统撒在了孙临安的身上。 种种抱怨的内容,无外乎—— 父亲偏心,只将识药开方的本事交给了孙临安。 那般防贼一般的防着他们,当真以为他们稀罕学似的! 大夫二字也不过是说来好听,那些个血了呼啦的事情又不挣钱,谁稀罕! 听着兄长们的抱怨,孙临安忽然之间便明白了父亲所言何意。 他的两个兄长的确是不适合习医的。 …… “是,我是孙劳!” 孙劳冷冷乜了孙临安一眼,轻笑: “大伙儿也知道这人曾经是我的三叔。” “我三叔这人啊,我可是最了解的了!” 孙劳见着众人已经完全被自己吸引了注意力,故意拖长了语调: “今儿个,我就当着大伙儿的面,将我这亲三叔的假脸子给大伙儿捅破了!” 孙大夫皱眉:“我的假脸子?” 第590章 岂止是有隐情 “大伙儿都知道我家父亲有三兄弟吧。” 孙劳环顾众人,将音调儿提的更高: “按理,就算我祖父去世,家里的家产怎么都该一分为三。” “可是,我祖父临死的时候却将家里头最值钱的药房交给了孙临安,大伙儿知道是为什么么?” 在场的街坊里头,有些上了年纪的,纷纷摇头。 其实,说不知晓,是假的。 当年孙家三兄弟将事情在老孙头尸骨未寒的时候闹了那么大一处热闹。 作为街坊,哪里可能不知道。 大抵有传言说是因着那老大不屑,老二无能,只有个老三看着要稍微靠谱些,才做了那般分配。 但其中细节,大伙儿却委实是不知晓的。 因为当年孙家兄弟撕扯的太厉害,留下了诸多猜测。 有些好奇的,免不了打听。 但打听来打听去,却总也打听不出个门道来。 如今,听到孙家的孙儿居然愿意将老远的家丑扯出来,大伙儿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因为啊,我这三叔逼着我祖父写下了遗嘱啊!”孙劳似笑非笑的看着孙大夫。 “你胡说!”孙大夫怒喝。 “孙家小辈,逼写遗嘱这种事情不好乱说的。” 孙劳说罢,当即有人好些提醒: “这闹不好,是要上衙门的。” “我今儿个敢在这儿讲,就绝对不怕上衙门!”孙劳嘲弄一笑: “不过嘛,有些人敢不敢上衙门当着县老爷的面同我对峙那就不好讲了。” “孙劳,你这话什么意思?”有人问道: “难不成有隐情?” “岂止是隐情啊!”孙劳哈哈大笑: “根本就是冤情!” 冤情? 众人听言,急忙催促孙劳赶紧接着往下说。 孙劳清了清嗓子,冷笑: “诸位街坊都是在咱们龙潭镇上住了几十年的,该是知晓我祖父是个大夫。” “准确来讲,我们老孙家世世代代都以行医为生。” “大伙儿该也是知晓我家祖父素有妙手回春的美誉。” “对对对,是这么回事!” 孙劳话音刚落,立即有老者附和: “当年的老孙大夫医术当真是了得的,我记得当时好些个在别处瞧不了的怪病,只要到了九福堂,找到老孙大夫。 只要老孙大夫开了药,顶多三服药,绝对是药到病除啊。 只是可惜,老孙大夫去得早,要不然啊……” 要不然这九福堂也不会没落至此了。 这句话,因着有孙临安在场,那老者没好意思往下说。 “想来诸位长辈该是有所好奇,怎么我祖父分明有那般了得的医术,怎么我爹和我大叔却是连草药都不认识几株吧。”孙劳继续道。 大伙儿又是点头。 孙劳哈哈大笑: “因为啊,我家祖父压根就没教我大叔和我爹爹习医。” “打小啊,孙家习医识药的就只有孙临安一人。” 此话一说,众人皆是诧异。 其实大伙儿心里头都清楚为人父母。 就算同是自己的孩儿,但总归是亲疏之别。 毕竟,就算是自己的五根手指也有长短之分。 但…… 分明有三个孩儿却只教一人习医,这到底也是差别对待的太明显了。 “想来大伙儿又会好奇了,甚至会猜测一定是我大叔和我爹爹愚笨,不适合习医吧。” “但我告诉你们,不是!” “是他!” 孙劳手指指向孙临安。 “是他威胁我祖父只能教他一人行医。” “他说我大叔贪财,断没有行医治病的仁心。” “他说我爹爹懒惰,行医治病便是在害人性命。” “他还用花言巧语将我祖父哄得团团转。” “可惜我那给人看了一辈子病痛的祖父,临死也没看出来自己到底是养了一个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众人错愕之余难免鄙夷。 原来竟是这样的么? 如果当真如孙劳所言,以老孙大夫的品行,断然是不会愿意教给另外两个儿子医术的。 毕竟,那两个儿子已经被孙临安抹黑成了那般模样。 见着众人只是听了孙劳的三言两语,便坚信了他所言,孙临安简直是哭笑不得。 他扯了扯唇:“我狼心狗肺?” “你不是狼心狗肺是什么?”孙劳嗤笑一声: “你说说你,独学了祖父的医术也就罢了,居然连祖父的遗嘱都给改了。” “若不是前些日子我父亲在收拾的祖父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这个,这九福堂不知道还要被你霸占多久呢!”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怔住。 见着孙劳得意洋洋的掏出一封书信,孙临安面色微变。 他颤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祖父当年留下的遗书!”孙劳道:“真正的遗书。” “父亲留下的?”孙临安浑身一颤。 他下意识地就想要伸手接过信。 但孙劳早有防备,孙劳冷笑:“怎么想抢?” “不,我只是想要看看。”孙临安有些恍惚。 他那双略显浑浊的眸子里几乎是在瞬间有热泪盈眶。 “我自是会给你看。”孙劳笑得越发冷冽: “不过,不是让你拿着看。” “你当年既然能用假遗嘱来欺骗我大叔和我爹爹,谁知道你今儿个见着了这封真遗嘱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那你想如何?”孙临安苦笑。 “我会找个德高望重的人当着大伙儿的面将遗嘱的内容读出来。” 孙劳环顾一圈,目光锁定在人群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身上。 他朝着老者靠近后,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缓缓道: “林老先生,您德高望重,又曾与我祖父相识多年,难拜托您将我祖父的遗嘱念出来吗?” “自是可以的。” 被唤作林老先生的老者接过孙劳递过来的信,苦笑: “说来当年我与你家祖父也是多年好友,实不相瞒,时至今日,他的死,我仍不能释怀。” “罢了,我便看看吧。” 林老先生深吸一口气,缓缓将信拆开。 可是当林先生将信纸摊开,看罢信中内容,原本平静的面容瞬时被怒火取代: “混账,混账玩意儿!” “这世上怎得会有如此大逆不道之人!” “我的老友啊,可怜你生前那般行善积德,怎得会养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啊!” 众人听得林老先生的话,顿时怔怔。 这是什么意思? 那信里头到底都写了什么,能让向来以泰山崩于前也不会改色的林老先生变得如此愤怒? 第591章 弑父? 瞬时之间,人们小声议论。 孙劳毕恭毕敬的朝着林老先生道: “先生,可以麻烦将这信里的内容念给我们大伙儿听听么?” 林老先生听言,没有回答孙劳,而是一巴掌打在了孙临安的脸上。 五根鲜红的指印闭现。 脸颊生疼,孙临安丝毫不在意。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林老先生手中的信纸,颤声开口: “林老先生,那真的是我父亲留下来的遗嘱么?” “怎地,你不信?”林老先生气急,又一次抬手。 吧嗒一声,两边都印上了手印。 孙临安依旧是毫无察觉一般,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封信。 重复道: “林老先生,那真是我父亲留下来的么?” “这自然是你父亲留下来的信!”林老先生怒喝: “孙临安,以前不管旁人怎么说你是个丧了良心的大夫,看在老孙的面子上我还一直在维护你。” “却不曾想,你根本就是个混账玩意儿!” “难怪九福堂会在你的手里没落。” “若是九福堂在你的手里能如往日一般,那可真是对我老友莫大的讽刺!” 林老先生气急,又想要给孙临安一个巴掌。 还是身边实在是有人拗不过好奇,一把摁住了林老先生的手。 那人从林老先生的手里将信拿过。 众人见状,纷纷将头凑了过去。 然而,当人们看清楚那信上的内容时,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孙临安见着众人沉默,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 “算我求你们,让我看看吧。” “你是想看还是想把这信给撕了啊!”拿着信纸的男人怒喝一声。 男人的话音落地,其他人也附和出声: “这这这……遗嘱上的内容若是真的的话,那孙临安这可真是大大的大逆不道啊!” “若是真的,也难怪林老先生那般动怒了!” “诸位,现在现在可还有什么疑问?”孙劳很满意众人的议论,他上前一步,看向众人。 众人纷纷摇头。 遗嘱摆在面前,哪里还有什么疑问。 孙劳所言,比起遗嘱上的泣血字字,简直说得太轻了。 “如此。”孙劳轻笑:“我孙劳今日就替我祖父来清理门户吧!” 清理门户? 众人被孙劳这话弄得有点懵。 但随着孙劳抬手,早已守在九福堂门口的几个男人聚上起来。 那些男人手里头无一不拿着棍棒。 当大伙儿看到那些个棍棒,瞬时便明白了孙劳所言的清理门户是何意。 原来是这么个清理法啊。 “孙家小辈,你这是……” 林老先生活了大半辈子,自然是知晓孙劳何意。 清理门户这话说的没错,依照遗嘱所言,而今的孙临安就算是被千刀万剐也绝不冤枉。 可…… 这么光天化日的万一打出了认命。 若是闹到衙门去,那自己定也是要吃上官司的。 思及至此,林老先生皱了皱眉: “若这遗嘱是真,你这小辈要替祖父清理门户自是没什么话好说,但这……” “但这如何?” 孙劳轻笑着打断林老先生的话: “林老先生是觉得这份遗嘱是假的么?” “大伙儿方才可都听见了,你老先生自己亲口说的与我祖父是多年好友。” “既是多年好友,总不至于连我祖父的字迹都不认识吧?” “哦,其实您是认识的。” 孙劳没有给林老先生丝毫插话的机会。 他自顾将话接了下去: “若是您不识得我家祖父的字迹,方才见着信中内容时,也不会怒极给了孙临安两个耳光了。” “林老先生您分明知道这畜生当年有多混账,您又是我祖父的多年好友,难道您不想替我祖父讨回公道么?” “这……”林老先生被噎住。 “烦请林老先生让开吧。”孙劳轻笑: “今日事是我孙家的家事。” “我要清理的是我孙家的门户,即便是闹到衙门去,那也是我孙劳一人承担,诸位大可不必担心。” 孙劳此话一出。 原本还想要劝解几句的人统统沉默了。 也是。 本就是人家的家事,就算闹出个好歹,那也只是人家的家事。 他们就是个看热闹的,怕什么! “我孙家自来有家法,如今孙临安所犯之错已是家法不能容。”孙劳冷斥一声: “纵然今日我孙劳受尽指责,这门户我也清定了!” “还愣着做什么,动手吧!”孙劳喝道。 那些个拿着棍子的男人听言,二话不说,直接提起孙临安便是一通乱打。 至始至终,作为被谈论的主角,孙临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封信上。 父亲的遗嘱么? 孙临安有几分失神。 他喃喃的重复: “让我看看那封信。” “就算你们要清理门户,也请让我看看那封信。” 可是,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拳头和棍棒如雨点般落在孙临安的身上。 原本,众人以为孙临安至少会躲一下。 但谁也没有料到孙临安却似失了魂一般,生生的受着那些个拳打脚踢。 不多时,孙临安便被打趴在地。 可是,男人们并没有停下来。 人群里,开始窃窃私语: “这样打下去会死人吧!” “孙劳本来就是冲着打死孙临安来的吧?” “没听见方才孙劳说的那话么?” “我倒是觉得就算是今日孙临安被打死了,也只是罪有应得。” “你们想想那遗嘱上写的是什么!” “弑父啊!” “给亲生父亲下毒,还逼着老孙大夫写下那等不公的遗嘱,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么!” “要我看啊,孙临安被打死活该!” “哎,其实你们看看孙临安自己都没有挣扎过,想来他自己也是料到了今日会有此下场吧?” “啧啧,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 原本像无知无觉的孙临安听得众人的议论陡然惊醒。 弑父! 谁? 自己么? 孙临安狂躁的挣扎喊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你们让我看看那信,你们让我看看那信!” 他的喊声太凄厉,将围观的众人骇得不轻。 人们面面相觑。 这会子才反应过来,会不会是迟了? “信,把信……唔……”剩下的嘶喊被拳头悉数砸掉。 男人们对了个眼神,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木棍。 “怎么,要杀人灭口么?”一声轻笑从门外响起。 众人听得那声音,下意识的回头看门外。 没有人察觉到,那些举着的木棍并没有停下,而是直接狠狠地朝着孙大夫砸了下去。 第592章 出头 “我说话,你们是听不见么?” 脚步踏入九福堂的徐睿见着那些人居然半点没有停,甚至还有要趁乱下打死孙临安的心思。 皱起了眉。 他朝着身旁的人摆了摆手。 但见得几道黑影在瞬息之间穿过人群。 下一刻,那几个拿着棍棒的汉子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是怎么回事,先被打得嗷嗷大叫。 素韵酒庄的徐东家? 众人见着徐睿那般震怒的模样,登时有些傻眼了。 徐东家何时同九福堂扯上关系的? 老天爷,难不成徐东家是来给孙临安出头的? 若是平常做生意的东家,街坊们断然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但,大伙儿都是常年生活在刘龙潭镇上的。 镇上那些铺面是做生意,哪些是打着做生意的招牌做些别的事情的,大伙儿心里头其实都明了的很。 就拿素韵酒庄而言。 说是个酒庄,但与其东家来往的非富即贵。 好些时候,人们甚至瞧见些极为草莽的汉子出入。 这徐睿可是惹不得的人物。 下意识的,好些人见着徐睿进屋,当即就想要溜走。 但当他们走到门口之时,却发现几个黑衣男子直接抬手,将他们拦住。 “诸位,等事情理清楚了,在下自会放大伙儿离开,不必急于一时吧?”背对着众人的徐睿冷声开口道。 众人听言,更觉得冷汗津津了。 他们回头,看见那些黑衣人将孙临安围住。 他们将孙临安扶起,并且仔细的给他检查伤口。 众人瞧见此刻的孙临安孱弱似只剩下了一口气。 但就是只剩下了一口气的孙临安,却似完全感觉不到黑衣人的存在一般,嘴里仍旧喃喃: “让我看看那封信,让我看看父亲写的信。” 此情此景,倒是让人不忍。 围观的大伙儿面面相觑。 总觉得,若是当真如信中所言、孙劳所说。 那这孙临安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账。 可…… 哪有混账能一声不吭的抗下所有揍,只为了看一眼父亲写的信? 那言语中对父亲的思念委实不像假的。 “信?”徐睿皱眉。 顺着孙临安的目光看去,他果然看到了有人手里拿着一封信。 “徐东家,给你,给你!”拿着信的男人被徐睿的眼神骇了一跳。 他立即双手将手中的信递到徐睿面前,小声道: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的呀。” 徐睿沉默着接过信。 粗略看了一眼过后,徐睿回头看向一旁恨得牙痒痒的孙劳。 他似笑非笑: “我方才听着你似要清理门户?你所倚靠的便是这封信么?” “自然!”孙劳被突然冒出来的徐睿气得不轻。 但他也知徐睿不是个好惹的角儿,于是他只能梗着脖子硬撑道: “这畜生谋害我祖父,霍乱我孙家门楣,就该被乱棍打死。” 话将说罢,畏畏缩缩的林老先生居然也上前一步。 徐睿挑眉:“你也有话说?” “自是有话讲!” 林老先生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你们这些后生现在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我这上好的珠子都被你们方才冲过来的小子弄断了!” 林老先生颤巍巍的指着散落一地的珠子: “我这珠子都盘了几十年了,说断就断了,你们赔!” 众人:“……” 还以为要说什么呢,居然是为了一串木头珠子。 徐睿听言,神情倒是平淡。 他浅笑:“我的手下弄坏了老先生您的东西自然是该赔的,只是不知道老先生这串珠子的价值?” “一千两白银!”林老先生听到徐睿的话,不由自主的将脊背挺得笔直。 而众人听言,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一千两一串破木珠子? 这是敲诈吧。 这绝对是敲诈吧! 那串珠子只不过是线断了,又不是珠子被毁掉了。 随便找根线重新穿起来便能了了的事情,这林老先生居然要人家赔足足一千两。 这林老先生怕是笃定了徐睿是个好脸面又有钱财的人才敢如此狮子大开口吧。 众人心下鄙夷。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林老先生平日里看起来那般清高,竟也是这等贪财之人。 有些好事的,甚至都已经在期待徐睿会如何回应了。 徐睿沉默。 林老先生被他的沉默弄得有点无所适从。 但话已经说出,自是没有收回的道理。 林老先生强撑道: “怎么,大名鼎鼎的徐东家敢做不敢当?” “损了您的东西自然是该要赔的。”徐睿轻声回应。 他勾唇:“不过再那之前,我想请教老先生一个问题。” “这串主子是找大师开过光的,我说一千两银子都是往便宜了讲的!”林老先生急道。 徐睿听言,失笑:“老先生误会了,我并不怀疑这串珠子的价格,我只是想要朝着老先生讨教一点事情。” 不怀疑珠子的价格啊? 林老先生暗暗松下一口气。 可旋即,他却是再度紧张起来。 素韵酒庄的东家有什么好朝着自己讨教的? “我方才听闻老先生与孙大夫的父亲是多年好友?”徐睿浅笑。 林老先生闻言,面色微变。 还当这徐睿要问什么呢。 他轻笑:“这是自然,方才我都说过了的事情,龙潭镇上稍微有些年纪的都知晓。” “是么?” 徐睿扯唇:“如此,林老先生怎么连好友的字迹都不认识呢?” 在场之人眼中皆是浮现惊讶。 不认识字迹? 不会吧。 刚才他们可是亲耳听到林老先生说这是孙父的字迹来着。 难不成这林老先生一把年纪还要骗人? “你这浑小子知道些什么,就在这儿胡说八道!”林老先生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慌乱。 但很快,慌乱被愤怒取代。 林老先生颤抖着手,指着徐睿,陡然提高了音量: “我与老孙相识多年,那封信上的字绝对是老孙留下来的!” 徐睿浅笑着将手中的书信放在桌上摊开,笑道: “算晚辈无礼吧,在下并不觉得这封信是孙大夫的父亲留下来的。” 林老先生听言怒极,刚要斥责,便被徐睿轻声打断了。 “若是我没记错,孙大夫的父亲去世少说也得二十年之久。” 众人听言,很是糊涂。 大伙儿都不明白,好端端的提人家父亲何时去世的做什么。 “不知道诸位有没有见过二十年前的纸张?” 徐睿并不急着解释,而是缓缓道: “不说别的,只单单发黄褪色该是有的吧?” 徐睿说着话,有意扬了扬手中的信。 纸张崭新,别说泛黄了,那字迹新的都像是能抹出一点墨来。 在场之人面色微变。 其间以林老先生为甚。 “你个后生仔!” 林老先生怒容更甚:“你是在怀疑我骗大伙儿么?” 第593章 莫忘了本心 “你这老先生倒是好笑,怎么我每回还没说你就要先反驳我呢。“ 徐睿浅笑,有些无奈: “林老先生,现在是您自己讲出来的,我可什么都没讲。” “你!”林老先生被徐睿的话气得不轻,偏生他满脸恭敬。 林老先生手指了半天,却愣是不知该如此反驳。 “这字迹真假待我呈去衙门,我相信县老爷会给咱们一个秉公的交待。” 徐睿看着林老先生,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笑意: “哦,对了,还有林老先生您的那串开过光的珠子,待会儿也请一并带去衙门。” “既是不止一千两的珠子,林老先生你当初买的时候,定然是有记录的吧?” 林老先生闻言,脸色骤僵。 他嘴唇翕动,刚要说话,徐睿却压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徐睿朝着身旁的一个黑衣人摆了摆手: “快去请衙门的人过来?给孙大夫一个交代,也给林老先生一个交代。” 林老先生的脸色已经彻底把不住了。 他嘴唇发干:“你个后生仔到底要做什么?” “讨个说法。” “说法?” 徐睿点头,勾唇微笑: “如果这遗嘱是真,那我便是替死去的老孙大夫讨个说法。 如果遗嘱是假,那我便为而今被打的一身伤的孙大夫一个说法。 哦,还有,顺便,也为林老先生您的那串一千两的珠子讨个说法。” 林老先生听言,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说是讨说法,其实是要去县老爷那儿要说法才是吧! 那遗嘱的字迹,林老先生并不怕闹到县老爷那儿去。 左右,他说一句时隔多年、老眼昏花就能搪塞过去。 但那那落了一地的珠子…… 林老先生面色微凌。 这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方才若不是听得众人对徐睿的议论纷纷,说那徐睿是个不拿钱当钱的主儿。 他哪里会想到趁乱扯掉珠串的主意。 先前听得徐睿说要赔钱,他心里头甚至都已经计划好了那一千两银子拿到手便去做些什么。 这才一眨眼的功夫,不仅得不到一千两银子,反倒还可能惹上官司。 林老先生简直是悔不当初。 若是早知道这徐睿是这般心口不一的,他真是半句话都不该说的。 想到这里,林老先生不由自主地又偷偷看了徐睿一眼。 然而徐睿只依旧含笑。 神情中似比先前还要谦逊有礼几分。 林老先生在心里头顿了顿,这是等着自己开口求饶呢。 在心头计较许久,林老先生痛定思痛。 罢了罢了,服软总比这么大年岁吃上官司要好上许多。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堆起一脸的笑: “那啥,后生仔,我刚仔细看了看我这珠子也只是断了线,今儿孙家的事情为大,还是不要拿我这个小老儿去劳烦县老爷了。” 徐睿听言,皱眉:“这不好吧,到底是开过光的东西,就算只是断了线,那效果也是大不相同的。” “不不不,我记错了,记错了。” 林老先生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这徐睿就是个不会善罢甘休的人精。 他连连摆手:“这珠子不是开过光的那串,开过光的那串在家里头供着呢!” 徐睿挑眉:“真的么?” “真的真的。”林老先生讪笑:“我这自己的东西我自己还分不清么……” 徐睿朝着那黑衣人笑:“如此,你只需将九福堂的事情告诉县老爷便好。” 林老先生听言,饶是心里恨不能自己将徐睿撕烂。 却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把自己牵扯进去就好。 …… 而一旁,一直跟在孙劳身旁的矮个子,神情有些紧张:“不会出事儿吧?” 孙劳狞笑:“能出什么事儿?” “这徐睿似乎不好对付啊。”矮个子忧心忡忡:“我听闻他似乎认识很多人,要是咱们得罪了他……” 孙劳瞥他一眼,矮个子只能将剩下的话憋回去。 不过饶是如此,矮个子也终还是想要提醒孙劳: “他在咱们镇上颇有威望,他都说了那信是咱们伪造的。” “你错了。”孙劳皱眉打断矮个子的话。 他笑了笑:“他只是说了那信不是二十年前的罢了,可没说是咱们伪造的。” 矮个子愕然。 这两样有什么区别么? “区别大了。” 孙劳扯唇:“反正我那爹如今也快病死了,若是徐睿真要说信是假的,我直接推给那老不死的就是了。” 说到这,孙劳不由自主地啐了一口: “没想到那老不死的窝囊了一辈子,临死倒是能做一件好事。” 矮个子闻言微惊,却也飞快的掩去了自己脸上的异色。 呵,早就听闻这个孙劳是个为了钱财六亲不认的。 今日一见,倒真是如此。 不过心里头唾弃归唾弃。 矮个子面上却是连连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孙劳脸上得意更甚。 自然是有道理。 他会的这些个无耻招数可都是从那老不死的那儿学来的。 “不过……” 矮个子见着徐睿身旁的男子就要走出去,难免还是有几分担心: “你就不怕?” “怕什么?” “这事儿万一闹到县衙,咱们将孙临安打成这样,总归是不占理的。”矮个子小声提醒。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孙劳狞笑一声,抬腿朝着徐睿的方向走去。 然而,当他走到徐睿面前,徐睿却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旋即继续低头看着已经被人将伤口清理好的孙临安。 徐睿柔声:“孙大夫,你现在感觉可还好。” 孙临安木木然:“徐东家,您刚才说那信……” “信是假的,您的父亲对您,对您的兄长是什么心思,难道您还不清楚么?”徐睿道。 孙临安闻言一怔。 徐睿看着孙临安: “孙大夫别人怎么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看你自己。” “难道你真觉得别人说的那个十恶不赦的孙大夫是你自己么?” 孙临安再一次滞住。 “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情,大夫你莫要忘了本心才是真。”徐睿笑。 孙临安听着徐睿的话,眼泪夺眶。 被徐睿完全无视,孙劳的脸面有几分挂不住。 听着徐睿对孙临安所言,孙劳更是觉得他犹如在往自己脸上打耳巴子。 孙劳很是收敛了一会子自己的怒火,才欠声冷笑道: “徐东家,您这样做不合适吧?” 徐睿听言,终于回头看了孙劳一眼: “你是方才说要清理门户的那位,只是我不知你是谁?” 第594章 我都不喜 戏谑的笑容僵在孙劳脸上。 周遭也是一片低低的哄笑声—— 一个小小的孙劳居然赶在素韵东家面前装大尾巴狼。 啧啧,这苏家小儿可真是看得起自己啊。 “徐东家,我叫孙劳,是……” 听着街坊对自己指指点点,孙劳脸面险些挂不住。 他飞快的张嘴介绍自己,可话说到一半却是不知怎么往下。 顿了老半天,他才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是孙临安的侄子。” “我也是九福堂原本该有的传人。” “原本该有的传人?”徐睿挑眉:“哦,我想起来了,那封假遗嘱上是有这么写来着。” 听着徐睿说想起来了,孙劳面色一喜。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高兴,却是被他那句‘假遗嘱’再度弄得很尴尬。 “徐东家你什么意思?”孙劳怒道:“那遗嘱分明……” “遗嘱是真是假,不是你我比谁声音大些,便能够争论出来的。” 徐睿轻声打断孙劳的怒喝: “衙门的人待会儿来了自有定论,不过,我现在到有件事情想与你讨个说法。” “徐东家是想问问我为何要将孙临安打成这样么?” 孙劳飞快的收敛好情绪,哼笑一声,学着徐睿方才的语气,拿腔拿调道: “我方才都说过了我不过是在清理门户,我按祖父的遗嘱做事,外人管什么闲事!” “而且……” 孙劳有意提高了音量: “徐东家,我能冒犯问一句,您今儿是怎么想起来我九福堂主持公道的呢?” 此话一出,人群里当即有私语窃窃。 徐睿面色一凝,孙劳更为得意。 他冷笑:“徐东家你在咱们龙潭镇有名声,大伙儿敬重你,但你一个开酒庄的,跑到我们孙家的药房来,还二话不说阻止了我孙家人行事,这……怎么也不对吧?” 孙劳话音落地,当即有人小声议论—— “孙劳这小子不讲我都想不到这儿去,你们说说今儿徐睿怎么会就到九福堂来的?” “人家不仅到九福堂,而且来的恰是时候,你们没有发现么?”另外一人忙附和。 “若是刚才徐睿晚来一步,只怕这孙临安都要被打死了。” “不过啊,虽然亏得他来,孙临安才捡回一条命,但我觉得人家孙劳说的也没错啊,你们说说,他一个开酒庄的,怎地来管人家药房的事情?” ……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人群里也不知是谁低低道了一句: “咳,难道你们都不知道那徐睿今儿也是冲着九福堂来的么?”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说话人的方向。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一直在孙劳身旁的矮个子。 矮个子见着众人都被自己吸引了目光,不由将声音压得更低,一副生怕别人听见的模样: “听说。我也是听说啊,素韵酒庄的徐东家近来没少在咱们镇上买下那些个半死不活的铺子。” “据说他是打算将那些铺子重新修门脸呢。” “你们发现没,如今的九福堂可谓是焕然一新啊。” “他修门脸做啥?”有人好奇。 “自是做那些个最赚钱的生意。” 矮个子嘿嘿一笑:“我听说最近那徐睿可是和百胡笑走得极近呢。” 百胡笑? 众人更惊。 那可是龙潭镇最大的赌坊背地里的东家。 徐睿和百胡笑接触甚密,又收这么多老旧铺子,难不成是想要做赌坊? 这怎么行! 那矮个子当即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的看着徐睿,质问道: “敢问徐东家你今儿来九福堂帮忙,可是因着你想要将九福堂买下?” 好些街坊倒吸一口冷气,这话问得可真是直白啊。 这要是惹恼了徐睿,日后还怎么在龙潭镇待啊。 众人佩服那矮个子胆子肥的同时,有不约而同的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了徐睿的半点回答。 其实,他们也想问,只是没那个胆气罢了。 “是我派人过来翻修的。” 徐睿闻言,点头:“九福堂的确是被我收下了,孙大夫如今也算是我素韵酒庄的人。” “所以……”徐睿冷冷的看着孙劳,道: “我替我素韵酒庄的人主持公道,有什么不对么?” “什……什么?” 人群再次哄然。 没想到徐睿当真把九福堂给买下了,不仅买下了药房,连人都一并收了。 这药房难不成真要变作赌坊了? 那以后他们岂不是要和赌坊做邻? 这怎么行啊。 徐睿淡淡的看着矮个子和孙劳,问:“你们还想说什么,都一并问了吧?” “你买下了九福堂?”孙劳怔怔。 不过顷刻的功夫,孙劳忽的嚎啕大闹: “天啦,这是什么世道,好端端的药房要拿去做赌坊。” “祖父啊,如果你在天有灵就将你那不孝的儿子直接让雷劈……” “行啦,别演了。” 徐睿皱眉打断孙劳的哭喊: “一滴眼泪都没有,就别在这儿装着对你那早都化作了白骨的祖父有多少深情了。” 孙劳被徐睿说得脸色微变。 但他向来是个泼皮,倒真是无所谓被人这般讲。 反正他要的效果已经差不多达到了。 剩下的,就靠着这群看热闹的街坊了。 九福堂在整个龙潭镇的位置都算极好,若改作赌坊,那势必会影响很多人的生活。 孙劳自信,只要说药房要变作赌坊定是会引起这些人的不满。 想到这,孙劳立即推了推矮个子,示意让他上前。 只是,矮个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徐睿倒是先说话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将九福堂改作赌坊?” 徐睿沉声道:“我若是将有心要将九福堂改作赌坊,有必要费尽心思将其翻修一番么?” 矮个子闻言微顿。 徐睿说的和孙劳讲的不一样啊。 孙劳不是说翻修的事情是孙劳让人过来做的,只为了日后将九福堂卖个好价钱么。 怎么现在成了徐睿所做的了? 徐睿没心思多言其他,朝着众人拱了拱手,道: “我不知诸位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不过大伙儿大可以放心,我徐睿只好酒,其他的东西我都不喜。” “九福堂今日是九福堂,日后也只会是九福堂。” “我徐睿虽然将九福堂买下,但并不打算插手九福堂的事情。 我今日前来只是为了给九福堂的大夫送药酒,并不为其他。” 徐睿这话无异于是朝着大伙儿做了个保证了。 九福堂还是九福堂,哪怕破落些,却也是个正经的门脸子,绝对不会被改作乌烟瘴气的赌坊。 可是…… 第595章 救命 “可是徐东家,好端端的你买九福堂做什么?” 人群里也不知是谁好心提醒一声: “难道你不知道这九福堂的名声已经破落了么?” “花那么多钱翻修一个名声都臭了的九福堂,徐东家这回可算是亏惨了啊。”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嘀咕。 大伙儿都不明白。 若是当真如同徐睿所言。 他只是买下一个药房。 那龙潭镇上的药房多得是,徐睿怎得偏偏买了个名声嘴臭的九福堂? “破落?” 徐睿浅笑:“九福堂在,孙大夫在,医术在,药在,何来破落之言?” “而且……” 说话间,徐睿脸上的笑意更浓: “如今的九福堂还有徐姑娘坐镇,根本就是如虎添翼,怎会破落?” 徐姑娘? 是刚才跟着一群男人进了里间的丫头吧? 方才进去的那丫头,大伙儿都瞧见了。 瘦瘦弱弱的,像是一阵风就能给吹倒。 那样瘦削的丫头坐镇九福堂,还如虎添翼? 若不是说话的人是徐睿,定然会引来一阵嘲讽。 就在这时,里间的帘子被人拉开。 “孙婶,麻烦你先看着他,若是他醒了,记得同我讲一声。” 双手沾满血迹的徐芳园朝着孙婶吩咐过后,满脸疲惫的走了出来。 紧随她出来的是最初跟着她进去的匠人以及送酒进去的酒庄小厮。 与徐芳园的疲惫不同,其他人的神情有惊惧也有勃勃的激动。 方才跟着她进去的人除开孙婶,都是徐睿手底下的暗卫。 他自信对面对任何血腥的场景都不会皱眉头。 但刚刚,分明徐芳园只是不断的拿刀和酒在摆弄那昏死之人的伤口,他们却是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 这世上怎会有面对血腥如此淡定从容的女孩子。 面对一个活生生人,手起刀落竟是比对待家禽还要利索。 就在他们都以为那人被这么折腾一番,必然是活不了的时候,徐芳园却是停了下来。 而那本来昏死的男子竟是隐约有要醒了的迹象。 这……神医啊。 徐芳园倒是不知道暗卫们的心思,她径自走出里间。 冷冷的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 方才在里间的时候,她便听得外头闹哄哄的。 那些个帮忙的匠人原本是想要出来将外头清理干净的,是徐芳园皱眉说不必。 她虽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情况。 但能听出来者不善。 躺在床上的男子奄奄一息,孙婶虽然胆大,但见着那男子的模样,手却是抖的。 要给男子治病,需得要人帮忙。 若是匠人们都出去赶人去了,徐芳园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是否能应付得来。 所以,在短暂的计较过后,徐芳园只让两个匠人守着门帘,自己专心替那男子治伤。 万幸,男子伤势虽重,却都只是些皮外伤。 如经过方才的处理,如今已是性命无虞。 徐芳园这才终于有心思出来看看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皱眉:“方才,你们在吵什么?” 话音刚落,徐芳园表瞧见了被徐睿搀扶着的孙临安。 “孙大夫你怎么了?”徐芳园大惊。 见着孙大夫奄奄一息的模样,徐芳园再没心思去理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她忙蹲下,检查孙大夫的伤势。 “方才出了点乱子。” 徐睿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朝着徐芳园道解释。 “乱子?”徐芳园挑眉,她看向孙临安:“因我而起么?” “不,不是的。”孙临安听言,忙摇头。 “那便是你的事情了。”徐芳园沉吟一声。 她蹙眉:“忍着些,会有点痛。” 孙大夫闻言,还没来得及应话,先痛得嗷了一嗓子。 在场之人被孙临安那声惨叫吓得不轻。 这丫头这是在治病还是在杀人啊。 “没事了。”徐芳园道:“已经接好了。” 这话说得莫名,但是孙大夫却是听明白了。 方才被那些汉子踢打的时候,孙大夫分明听到自己的骨头咔嚓响了一声。 那声咔嚓响后,孙大夫便痛得失了力气。 后头,虽然徐睿的人给他简单处理了伤口,但他们到底不是大夫,也没检查他的骨头。 孙临安怕他们给自己越弄越严重,也忍着痛没说。 此时,被徐芳园这么正了一下,孙大夫虽然剧痛,却是觉得活过来了。 他下意识地抬抬手。 果然,手虽仍痛得发紧,却已经能稍稍抬起。 “徐老板,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见着孙大夫整个人恍恍惚惚,徐芳园也没心思问他了,而是转头看向徐睿。 徐睿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一字一句朝着徐芳园讲了。 “那便去衙门吧!”徐芳园听罢,脸色陡然冷了许多。 她眸光阴冷:“这朗朗乾坤,直将人的手和肋骨都打断了,还有没有道理了。” 说话间,徐芳园皱眉:“哪位是孙劳?” 众人被徐芳园盯得有些发毛,下意识的就想要将孙劳推出去。 只是,当大伙儿环顾周遭。 哪里还有孙劳的影子。 不仅是孙劳不见了,连同着方才朝着孙临安拳打脚踢的汉子也都一并消失了。 那矮个子更是不见踪影。 徐睿回头,发现本来守在九福堂的暗卫不知何时居然到了自己身后。 徐睿皱眉:“你们怎么进来了?” “不是东家您让我们进来的么?” 那暗卫也是一头雾水:“刚才孙婶给我们说的。” “孙婶?”徐芳园挑眉,她将孙临安托付给徐睿,转身回到里屋,掀开了门帘的一角。 孙婶正脸色煞白的坐在床头,目不转睛的守着床上还在昏睡的男子。 那两个暗卫瞧着此番景象,脸色骤变。 其中一人低骂:“被人骗了,刚才那女的不是穿的这身衣裳。” “东家要我们立即去追么?”另一个则朝着徐睿抱拳。 “不必了。”徐睿摆摆手,一脸嫌恶: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孙劳就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他还会回来的。” “先把九福堂收整一下吧。”徐睿吩咐道。 他抬眼看向还聚集在九福堂的众街坊,似笑非笑: “怎么,大伙儿是要看病?” 事儿到了这地步,围观的人大抵也都看明白了。 那孙劳所说的字是半个都不能信。 没有热闹可看,再呆在这儿保不齐还得给素韵酒庄的东家留个坏印象。 听得徐睿的话,大伙儿很是无趣的散开了。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九福堂的人已得差不多了,却有几个人留下来了。 留下来的人形容都很狼狈。 他们垂着头,双手绞着旋儿,人更是如同钉子一般钉在九福堂内。 见着那几个人此番模样,徐睿不由挑眉:“还有事?” 话音落地,噗通几声,但见到那几个人竟是齐齐跪倒: “大夫,救命啊!” 第596章 等谁 见着这几人以头抢地,徐睿骇得往后退了一步。 当他听清了他们所言内容时,忽的皱起了眉:“救命?” “求大夫救救性命吧。”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的相公。” “救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才十月不到啊。” …… 那些人听得徐睿说话,想也不想,直直的朝着徐睿叩头。 砰砰的声响,似要将地板砸个窟窿一般。 徐睿听言,撇撇嘴。 神情不得不说是讥诮。 就九福堂贴告示说是免费看诊的事情,他听说了。 想来这些人是便是为了那不要钱的看诊来的吧。 其实,打从心眼里,徐睿觉得徐芳园给人治病不要钱这招是可行的。 毕竟,大夫靠的就是口口相传。 纵然九福堂声名狼藉。 可行医之人要靠的不是名声,而是本事。 徐睿相信,只要有人敢上九福堂看病。 只要药到病除。 那被黑暗掩埋了那么多年的九福堂就该是等到曙光了。 可,难就难在没有人敢来。 一个昧了良心医死人还遭了天谴的大夫,谁敢来。 徐睿是个生意人,和各种人打交道,见的人形形色色。 但他最是在知晓人的心思。 一个臭名昭着的药房,自然是无人愿意来。 但若是那药房愿意免费看诊开药,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世道,从来不缺贪占便宜的人。 即便是药。 只要听到是不要钱的,有人也想要要蹭一蹭。 徐睿觉得徐芳园贴告示这招算是好招。 毕竟,如今的九福堂要靠着一般法子招揽生意,是绝对无法的事情。 瞧着眼前跪倒一片的百姓,徐睿浅笑。 果然,说不要钱就来了呢。 不管这些人是占便宜,还是求医。 总之,九福堂是终于有人愿意来了。 徐睿摆摆手:“我可不是什么大夫,你们要找的是那位姑娘。” 叩头的众人听言,想也不想,又朝着徐芳园跪拜: “大夫,大夫,我们是外乡人,听闻九福堂妙手回春,我们是专程赶来九福堂求医的。” 九福堂妙手回春? 除开那几个久久跪在九福堂叩头的外乡人,其余人脸色都很古怪。 徐睿微愕。 竟不是为了占便宜来的。 徐芳园当然也听出了古怪,但她没有心思去多想。 她疾步上前,看向其中一人:“病人在哪儿?” “大夫您愿意给我家相公看病?”那人闻言,大喜。 她止不住激动,抬起头。 可是,当他瞧见目光柔柔的徐芳园时,有些迟疑:“大夫在哪?” “我便是九福堂的大夫。”徐芳园浅声道:“若是各位嫌弃我年纪小,我们这里也有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大夫。” 说着话,徐芳园将孙大夫拉到那些人面前。 孙大夫听得徐芳园的话,脸顿时就涨红了。 这丫头,是真好意思夸啊。 就他孙临安的名声在龙潭镇上早就烂完了。 这丫头也就随口诓诓外乡人了。 孙临安其实多少能知道徐芳园这样说的意思,他的名声虽然不好,却也只在龙潭镇内。 出了龙潭镇,别说是没人认识他孙临安了。 后续,连九福堂的名声也未必会听说过。 只是…… 分明知道徐芳园的话该是不会被拆穿。 孙临安还是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他怕被人拆穿。 就在此时,徐芳园朝着他眨了眨眼睛,笑道:“孙大夫医术高明,他定是会给大伙儿救命的。” 跪地的外乡人听言,忙顿住。 他们齐齐抬手。 眸子里并不是孙临安所担忧的厌恶,而是希冀。 迎着那些满怀希冀的眸子,孙临安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病人在哪儿?” 那妇人听得孙临安的话,神情中虽有几分犹豫,却根本不敢多想。 她忙道: “在城外的破庙里,我家相公的病有几分骇人,不敢带来城中。” “我家孩子也在那破庙里,大夫,我家孩子已咳嗽了好些日子了,如今已经咳出血来,还请大夫救命啊。” ……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求医却将人放在城外的破庙之中? 那久病的男人也就罢了。 怎得十个月的小娃儿也放心的下? 众人困惑的时候,徐芳园和孙临安已经自顾收拾起药箱来了。 “东家,那些人不对劲。” 见着徐芳园和孙临安收拾药箱,一个暗卫不动声色的走到了徐睿的身旁,低语。 “嗯。”徐睿半眯着眼眸点了点头。 见着徐芳园和孙临安已经拿起药箱准备跟着那群人离开,他皱眉: “你派些人暗中跟着他们,再派人去查查这些外乡人口中所言,到底有几分真假。” “是。” …… 城外,破庙。 庙门口,巨大的枯树上驻着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 那乌鸦抓住树干,动也不动,如同入定。 只是,那漆黑的瞳仁死死地盯着庙内那两个苟延残喘的人。 男人半死不活的倚靠在墙边,他浑身脏兮兮的。 整张脸上亦是一片灰扑扑。 若不是那双浑浊的双眼时不时地睁一下,几乎没有人会以为他还活着。 男人的身旁,有一团小小的襁褓。 和身旁男人的血污不堪相比,襁褓中的娃娃通体发白,隐隐间还透着一股红。 娃娃眉眼细细,那红在煞白的皮肤的衬托下,越发耀眼。 但,那抹红,却似乎有几乎要将娃娃整个烧了一般。 浑身漆黑的乌鸦,在看到男人又一次困倦的闭上双眼后,不耐烦的抖了抖羽毛。 它发出一声尖叫。 在寂静的城外,那声尖叫如同催命一般。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妇人将徐芳园和孙临安领进了破庙。 那落了一路的眼泪又一次啪嗒落了下来。 “大夫,求你一定要救救他们。”那妇人不知多少次重复。 见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和孩童,徐芳园和孙临安对视一眼,皆是读出了对方眼里的惊恐。 孙大夫的手抖了抖:“徐姑娘?” “去找些水来。”徐芳园吩咐:“还有,不要进来。” “不……要进来?”那妇人听言,顿住。 她不解:“可是,可是……” “若是想让我们救命就赶紧在外边等着。”徐芳园皱眉,声音不觉间已变得有些尖细。 那妇人被徐芳园的态度弄得一滞,却到底退了出去。 妇人走出门去,才忽然反应过来,方才那位女大夫说的是,等着? 等谁? “孙大夫,你可以去看看刚才那几个人的情况如何么?”见着那些人离开,徐芳园沉声道 第597章 麻烦 原本瞧见庙中男子和娃娃情形,便已经觉得不妙的孙临安听得徐芳园的话。 心头骤然打了个哆嗦。 他颤声问道: “他们这是……” 徐芳园朝着孙临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从药箱里拿出一条长巾递给孙临安,沉声道:“先戴着。” 孙大夫一愣。 脸色骤然间惨白。 木木然接过徐芳园递给自己的长巾。 孙大夫嘴唇翕动,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末尾了,似乎只能沉默的将长巾系在口鼻处。 孙大夫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地上的男人和孩子。 徐芳园也给自己戴上了长巾。 她小心翼翼的挪到门口,确认那些外乡人此时都在院子里巴巴候着。 先前一直悬在胸口的那口气,勉强松了几分。 徐芳园皱眉: “该是时疫。” 虽然先前已经大概猜到了这两人害的是什么病。 但当孙临安从徐芳园的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时,还是止不住心惊。 心惊之余,更多的却是绝望。 他还以为今日这一趟诊治会让九福堂东山再起,不曾想这一趟竟直接走到了末路。 因为当初被莫名其妙的泼上了那许多污水。 孙临安一直觉得只要给他一个机会。 他一定可以为自己正名,为九福堂正名。 虽然已经许多年没有给旁人看过病。 但跟着这几个外乡人往破庙走的时候,孙临安一直都是自信且雀跃着的。 他自信,以自己的医术本领。 只要不是什么怪病,他都能治好。 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自己要诊治的第一个病,居然是这。 时疫啊。 时疫啊。 一人病便足以将整个乡都染上的时疫啊。 孙临安苦笑。 他为医多年,只听过,未曾见过。 对于时疫的了解,孙临安只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零星听到过。 他犹记得,当时听到父亲说瘟疫之可怕的时候。 他还无比懵懂的问过父亲。 那,瘟疫该怎么治呢。 那时,父亲是怎么回答来着。 孙临安皱着眉,他很努力的想,很努力的想要回忆起。 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隐约间,似乎只有父亲浅浅的叹息—— ‘只能防,不能治。 或许,能治,但是我不知道。’ “孙大夫,你去外边问问他们到底是从何处来的。” 徐芳园冷冽的声音将孙临安从回忆里拉扯了回来。 她朝着孙临安,郑重其事道: “问问他们,这两人何时害病的,他们害病之前可接触过什么,还有问问他们可有去过什么地方,特别是有没有去过人多的地方。” “若是没去便是最好,若是去过,仔细问问他们去了何处。” 孙临安听言,诚惶诚恐的点头。 同为大夫,他当然听得懂徐芳园言语中的意思。 他有些担心:“那这两人?” “我来吧。”徐芳园幽幽地叹息一声。 “我先想想要怎么治。” “真的可以治么?”孙大夫听言,先前抑郁的心情一扫而空。 绝望的心情好像也有了点点光亮。 他试探着开口道: “可是,这不是时疫么,也可以治么?” “我要想想。”徐芳园闻言,只是苦笑。 “只能想想。” 孙临安闻言,一顿。 绝望再次卷土重来。 他怔怔的看着神情茫然的徐芳园,竟是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什么。 记忆里,这丫头向来自信。 以往他也曾朝着徐芳园问过很多病症。 每回得了问题,徐芳园都是从病源到方剂,侃侃而谈。 孙临安一直觉得徐芳园是有真本事的。 她若是没有本事,也断不敢在衙门里头行医。 更不敢登上苏府的大门。 她在龙潭镇上博得的那些名声,无一不印证了她是个医术高超的人。 因为医术高超,所以无畏无惧。 每回面对着疑难杂症,她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就好比,今日那被拉到九福堂的那个奄奄一息的男子。 孙临安蹙眉。 只一眼,他便断定了那人该是活不长了。 可就是面对着那样一个在孙临安眼里已经活不长了的男子。 徐芳园不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只是问自己,有没有干净的床褥。 回答了有过后,她便不再多言半句,进了里屋。 男子被她救活了,而自己被打断的手骨,也被她接好了。 她治好了那么多病,从来都是淡然的。 可是,现在,孙临安却是在徐芳园的眼里看到了困惑以及……担忧。 孙临安心头咯噔一声。 难道…… 难道徐芳园也没有办法么? 因为没有办法,但是又抹不下面子,所以才说要想想? …… 徐芳园倒是不知孙临安的种种心思。 她只是觉得有点头大。 不是头疼时疫。 而是…… 她抬眸看向庙外的外乡人。 那几个看起来很健康的外乡人,才是她头疼的原因。 这庙里的人奄奄一息,就算是传染,也顶多传染给周边的人。 可那几个外乡人,却是能走能跳的。 只单单从破庙到九福堂就有十几里地。 这十几里地,全是人员密集之处。 就算不管这来回的十几里地。 只单单在今日在九福堂看热闹的那几百口子人,也是够呛。 徐芳园不敢想。 若是这些外乡人将时疫传给了今日在九福堂看热闹的那伙子人,会有多可怕。 “总之先看看那几个外乡人有没有染上吧。”徐芳园收回心思,沉声。 她无可奈何的扯了扯唇: “若是那些外乡人也染着了,那今日在九福堂的那些人大概率该也……” 话到一半,徐芳园不忍再往下说。 孙大夫脸色已然是煞白。 即便是已经能猜到的事情,可是听别人说起,总是比自己所想要难以接受的多。 轰然之间,孙大夫觉得天地都要在他的眼前崩塌了。 “但愿没有我想的那般严重。” 徐芳园见着孙大夫脸色太差,下意识的想要说些缓和的话。 她勉强笑笑:“我看着那几个外乡人精神似乎还不错。” “对对,应该不会的。”孙大夫怔怔的重复着徐芳园的话。 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孙临安不愿去想徐芳园所言的那种可能。 他局促朝着徐芳园道:“那徐姑娘,我先去问问,等我问过之后再来找你……” 说着话,孙大夫仓皇要往外走。 却不想,他的脚步实在无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又或者因为他心事太多,还未走到门口,脚底先是一滑。 第598章 他们会让我们自生自灭 孙大夫跌倒在地,迟迟起不来。 徐芳园这才从眼前这一大一小身上抽回神来。 她回头,见着孙大夫身子如筛抖,脸色瞬变。 她竟是将孙大夫伤势未愈给完全忘记了。 先前她虽替孙大夫进行了简单的包扎治疗。 但,到底是骨头被打断了。 怎么也该要好好休养一番。 “孙大夫,你怎么样,还好吗?” 收敛心思,怀揣着愧疚,徐芳园疾步走去。 “要不你还是先回九福堂吧,这里我一个人也该是可以应付得来。” 说着话,徐芳园就要去扶孙临安。 但孙临安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身子越发颤抖的厉害。 他回头,满眼惶恐的看着徐芳园。 嘴唇不断地翕动着,似乎有话想说,但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徐芳园被孙临安的反应弄得一怔。 她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却是陡然一惊 绊倒孙大夫的是一堆足有两米多高的草垛。 草垛松松垮垮,形状与一般的草垛明显不一样。 草垛下,一只青白的手掌露了出来。 风一吹,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先前进入破庙的时候,徐芳园便闻到了这股子扑鼻的臭味。 但那时,因着那一大一小身边全是污秽。 她下意识的以为臭味是从他们身上发出来的,由此并没有太多在意。 可是现在…… 看着那草垛子下面的手掌。 徐芳园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她大约明白了孙大夫为何会这般。 徐芳园蹙眉,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孙大夫,你先去一旁,我看看是怎么回事。”说话间,徐芳园伸手去扶孙大夫。 “丫头……”在徐芳园搀扶下,孙大夫勉强站了起来。 他看着那伸出来的手掌,很是调整了心绪,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 “这里头不会都是……” “看看再说。”徐芳园没让孙大夫将剩下的话继续。 她朝着孙大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如果是,就麻烦了。” 孙大夫听言,脸色更白。 “孙大夫你还撑得住么?”徐芳园问道。 “还撑得住。”孙大夫勉强应了一声。 见着徐芳园此时已经已经要去揭开那草垛子,孙大夫下意识的双手合十,暗暗祈祷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然而…… 草垛掀开,里边露出的十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却是将孙大夫的祈祷砸了个粉碎。 见着那摞成一踏的尸体,孙大夫当即惊恐的想要尖叫。 好在徐芳园及时捂住了他的嘴。 其实也不怪孙大夫反应大。 饶是见识过尸堆成山的徐芳园,见着这十多具尸体也是禁不住头皮发麻。 但,好在徐芳园飞快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她觉得,这些尸体极有可能是被那几个外乡人藏在这里的。 而那些外乡人之所以要这样做,必然是不想让人发现。 至于原因…… 透过破败的大门,徐芳园抬眼看了眼在外面守候着的外乡人,眉目微凝。 她希望,他们只是无知,而不是有意。 “不要被他们发现了。” 徐芳园朝着孙大夫摇了摇头,沉声: “若是将人吓跑了,就真的麻烦了。” 孙大夫听言,眨了眨眼,以示自己明白了。 徐芳园这才松开了孙大夫的手。 “可是,这么多尸体,咱们该怎么办啊……”孙大夫颤声问道。 “烧了。”徐芳园蹙眉。 孙大夫沉默着点了点头:“那我还要问他们么?” “我去问吧。”徐芳园皱眉道。 见着徐芳园抬脚要走,孙大夫没忍住:“丫头,你真的知道怎么治么?” 徐芳园闻言,微滞。 她默了一会子,才浅浅叹息一声道:“知道,只是……” 说着话,徐芳园顿了顿。 ‘只是,若是这些人将疫病传给了其他人,那就算是能治,却也未必是能治的。’ 这句话,徐芳园没有说出来。 她扯了扯唇:“孙大夫,我药箱里头有些石灰,先撒在庙里吧。” 孙大夫忙点头。 “我待会儿问过他们再去找些草药会老熬煮。”徐芳园凝声:“至少先将这消了毒再说。” 孙大夫还是点头。 “孙大夫,恐怕有的忙了。”徐芳园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但愿没有我想象中那般糟糕。” 孙大夫听言打了个哆嗦。 他回头,看向那两个奄奄一息的病人,心底一沉。 是啊,有的忙了。 时疫不比其他。 若当真如徐芳园所言,这些外乡人传染了龙潭镇上其他人。 只怕不消多日,整个龙潭镇会变得哀嚎遍野。 …… 门外,几个外乡人神情紧张的沉默着。 他们神情恍惚,坐立难安。 早无比局促的氛围中,其中一个妇人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那两位大夫真的可以救好老六和小剩么?” 其他人听言,本就忐忑的脸色骤然难看。 有人皱眉:“该是可以的吧,那人不是告诉我们说九福堂的大夫是神医么?” “可……老六他们是染的病啊。”那妇人双手不断的绞着:“我们是不是不该找大夫,而且该去找衙门啊。” 那妇人喃喃:“这种病,就算是大夫也治不好吧。” “闭嘴!”其中一个男人怒斥:“找衙门,那咱们几个都得要关起来!” “你知道关起来是什么意思么?”那男人脸色涨红:“不是让咱们关起来治病,而是对咱们不管不顾,让咱们自生自灭,你知道什么叫做自生自灭么!” “就是让咱们看着彼此活活熬死,熬死,你知道么!” “可咱们又没有染上。” 那妇人被男人吼得一哆嗦,却还是忍不住嗫嚅着想要反驳: “咱们健健康康的,又不会传染给别人。” “衙门的人才不会听咱们的话!” 那男人越发暴躁:“难道你们都忘了当初我和老六是怎么带着咱们村里人怎么从曲别逃回来了的么?” “明明我们几个什么病都没有,却要和那些害了病的将死之人关在一起。” “若不是和他们关在一起,我们怎么可能会死那么多人?” “可惜他们身子骨弱,明明都逃出来了,还是没逃过去。” 说着话,男人的神情渐渐沮丧起来。 他颤声道:“无论如何,这一次,绝对不能让衙门的人知道,若是知道了,不止老六和小剩救不活了,我们几个全部都要死。” “和老二他们死的一模一样,知道么。” 听到死字,其他人的脸色骤然变得发白,他们沉默着点头。 第599章 你们的命是命 “总之……” 男人默了很久,喃喃:“不管九福堂的那两位大夫能不能救活老六和小剩,我们都不能主动告诉别人,知道么?” 其他人连连点头。 须臾之后,有人面色大变。 “可是,那两位大夫……” 男人皱眉:“大夫怎么了?” “不是说是神医么?” 那人答道:“他们若是知道老六和小剩是染上的疫病,会不会直接不治还去告诉衙门啊。” 男人听言,愣住了。 他怔怔的看着面色惊恐的众人,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他的声音飘忽的几乎自己也听不太到:“不……不会吧,他们只是大夫,好好给人治病就好了。” “可是,老六他们的病又不是其他的。”有人反驳: “而且老大,你难道忘了在曲别,就是大夫将有人害病的事情报告给衙门的了么?” 这人说完,几个外乡人的神情越发难看了。 但这人显然还没说完。 他紧张的看着那被唤作老大的男人,颤声道: “而且,老大,你该是没有忘记曲别那大夫当初是怎么说的吧?” 老大听言,脸色铁青。 他咬牙骂了一声:“玛的,老子真想将那个武威的人挖出来鞭尸!” 他将拳头狠狠地砸到一旁的树干上:“若不是该死的武威,我们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了。” 其余人听言,面面相觑。 这件事情,其实不能怪武威,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贪图人家的谋财之道。 曲别第一个害病的人叫武威。 武威是个挑货郎,平日里靠着走村串乡卖些杂粮为生。 但武威和一般的挑货郎不太一样。 他不喜欢去人多的村子,反而偏爱那些个常年战乱的地方。 以武威的话说,那些地方看着乱,但东西精贵啊。 在其他地方只能卖几文钱一个的馒头,在战乱之地,卖个几十文钱也不会有人嫌贵。 这群外乡人听武威这样说,也存了想要和他一同发财的心思。 但武威去说告诉他们。 那些地方虽然能挣钱,也不是没有风险。 就比如,那些饿了许久肚子的,有时候看着他走街串巷的卖东西,会不要命一般的朝着他抢。 但,武威不在乎。 他身子强健,而且平日里好狠斗得很。 随手撂倒几个远比他力气大的汉子不成问题。 武威说了这些过后,还对其他人说,若是你们能打过我,便跟着我一起去吧。 结果,自然是没有人打得过武威。 而武威越走越远。 他最后去的便是果南。 果南当初被常宁侯收复,也曾有过一段安居乐业的日子。 但自打常宁侯去了西境,果南便隐隐有了颓败之势。 常宁侯被打压,作为常宁侯收复下来的果南,自也是逃不过被遗忘甚至是打压的命运。 短短几年时间,果南的官老爷换了一拨又一拨。 因着果南贫困,朝廷几乎每年都在拨款。 可那些银钱全部进了官老爷的口袋。 那些个官老爷离任之时,没有一个不是肥肠脑满。 如今的果南日子越发艰难。 当年被常宁侯打退的羽国卷土重来。 果南如今,已成常年战乱之地。 正是因着常年战乱,武威觉得果南将会是他发财的沃土。 可,以往去到别处少说也要半月才回的武威去果南不到七天便回来了。 先前想跟着武威一起挣钱的人好奇。 问他难道是果南挣不了钱了么。 武威苦笑:就怕是有命挣,没命花。 大伙儿没听明白,却也没多想。 他们只以为那果南之地许是因着被打得太久了。 刁民比其他地方躲,连武威这样凶悍的人也打不过。 后来,武威因着发热去药房拿药,无人多想。 武威发热不止,又去了药房,依旧无人多想。 武威发热咳嗽了足足十天,去不同的药房拿了许多药。 曲别的人们,终于是愿意多想了。 但,他们想的却是——果然是有命挣,没命花啊。 那些曾经想要跟着武威去挣钱的人在心里头腹诽,谁让武威不带着自己呢。 这种灾难钱,挣多了,果然是要倒霉的。 武威真是活该! 那些人虽然心里头恨不能拍手称快,但却是没少往武威家里头去探望。 这群人里头自然也包括了眼下在破庙外站着的外乡人以及庙里,已经成了恶臭尸体的外乡人。 他们渴望着武威能告诉他们,如何才能在那些个战乱之地,不被抢还能挣到钱。 他们不信武威能挣钱仅仅是因为能打。 没有人问过武威到底是害得什么病。 直到,给武威治病的一个大夫发觉那段时间去自己药房发热的人越来越多了,这才终于多想了几分。 那大夫问那些发热的人,去过何处。 无一例外,都去了武威家中。 听得那些一模一样的回答,大夫心慌慌,当即就去了衙门。 衙门的人反应迅速,将武威的家里里里外外都围了起来。 衙门的人本来想责问武威都和那些人接触过。 可……武威已经死了。 几乎是在武威死的当天,曲别的县老爷连夜封城,顺便将武威的尸体烧了。 可,疫情还是传播开来。 当初给武威诊病的大夫,二话没说,直接让衙门将当初去药房看病的人抓了起来。 大夫说,这些人和武威接触很多,而且已经有发病的迹象,只能将他们控制起来。 于是,这群人被关在一起。 每一天,都有人死。 每一天,他们看着别人死。 有大夫前来,却并不是为了给他们看病,只是为了给看守他们的衙役诊治。 他们所有人,只能等死。 “总之,不能让这两个大夫出去!” 被换做老大的男人想起往事,脸色变了又变。 终于,他恨恨咬牙:“若是他们要告诉衙门,咱们就……” “就如何?”徐芳园冷冷的是声音从那男人身后响起。 众人听得徐芳园的声音,皆是被吓了一跳。 被唤作老大的男人脸色骤变:“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从你们说第一句话开始。” 徐芳园沉声:“我本以为你们是不知道自己害了什么病所以逃到此处,看来是我想多了。” 说这话的时候,徐芳园没忍住自己的厌恶。 她冷斥:“你们的命是命,和你们接触过的人的性命就不是命了么?” 第600章 你们都住手 几个外乡人被徐芳园说的一愣。 被叫做老大的神情紧张:“大夫,我兄弟和孩子怎么样了?” 徐芳园听言蹙眉。 此人居然完全无视了她的话。 她呵呵干笑一声:“他们会怎么样,你们自己难道不清楚么?” 几个外乡人脸色越发惨白。 那两个妇人,当即就想要朝着徐芳园开口解释。 然而她们还未动作,却是先被老大狠狠地瞪了回去。 老大似笑非笑的看着徐芳园: “丫头,你说的话我们几个怎么听不懂?” 徐芳园冷冷一笑:“听不懂还是装不懂?” “若是听不懂,要不要去看看里边那十几具尸体?” 徐芳园道:“那些尸体便是里边那两个半死不活的会有的下场。” 男人脸色陡然变了。 该死,居然被发现了。 他满眼戾气,恶狠狠地看着徐芳园,索性撕破了假脸: “如此说来,姑娘是不愿意治我兄弟和孩子了?” 说话间,男人不动声色的朝着徐芳园靠近了几步: “里边那位老大夫是丫头你的师父吧,丫头,我且问你,那老大夫想如何?” 他的手藏在背后,一枚锋利的匕首握在手心,蓄势待发。 徐芳园自是看到了男人小小的动作。 她浅笑:“若我说老大夫与我一般想法,你是否就要将我杀死在这里了?” 男人闻言一滞。 他没料到徐芳园的反应会如此平静。 但须臾之后,男人脸色的迟疑被冷冽取代。 他嘴角露出森然的笑: “丫头,我不想杀你,但放你出去我们几个的命就没了。” “我们只是想找大夫救命,并不想找大夫害命。” “我们几个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衙门把我们关起来。” 说着话,男人朝着徐芳园步步逼近。 逼近的时候,男人不忘朝着身后的几人使了个眼色。 几个外乡人虽有犹豫,却还是照着男人的意思做了。 不过眨眼的功夫,徐芳园已经被几人团团围住。 男人冲着徐芳园咯咯笑: “丫头,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我们只是想要活着,你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男人说罢,直接朝着徐芳园扑了过来。 森冷寒光闪现,徐芳园皱眉。 她没想到这几个外乡人居然是如此凶狠的角色。 不过…… 徐芳园眼里划过一丝寒光。 她扯唇,直接伸手扣住男人举着匕首朝着自己猛刺过来的手。 但听得咔嚓一声,男人手掌软了下去。 手中的匕首亦是啪嗒一声落了地。 男人始料未及,等他反应过来,这才终于察觉到手腕处的剧痛。 男人茫然抬手,终于发现自己的手掌像是蔫了的花一般倒了下去。 他神情一慌,发出嗷嗷的惨叫。 其他外乡人始料不及,纷纷变了脸色。 两个妇人看着那男人,急的眼泪都落下来了: “大哥,你怎么了,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啊。” “我的手,我的手!”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不住的晃荡着根本没了知觉的手掌,惊恐大叫: “我的手,我的手。” “你们围着我干什么,杀了她,杀了她!”男人大喝,脸上的青筋毕现。 “你的手?”两个妇人面面相觑,总算是挪眼看向男人的手掌。 只一眼,两个妇人骇得后退连连。 即便隔着皮肉,但这……分明已经断了啊。 其他外乡人此时也大概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他们神情仓皇,脚步顿在原地。 不敢上前,也不敢退后。 老大是他们这一群人里头力气最大也是最能打的。 可是老大都能在顷刻之间被这丫头卸断了手,他们几个哪里会是徐芳园的对手? 但,若不按照老大的话做…… 一想起老大平日里阴狠的性子,外乡人心里越发戚戚。 不管怎么做,似乎都逃不过个死字。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杀了她,杀了她啊。” 男人见着其他人傻愣愣的站着,怒火冲天: “你们若是不杀了她,她就会告诉衙门,告诉衙门,我们还能活下来么。” “你们想想,想想在曲别啊!” “若是她出去了,不只是我们几个,你们藏在外头的人也活不了!” 男人面目森冷:“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在离开之前,你们还藏了人!” 他呵呵干笑一声:“就算是今儿我死在这儿,你以为你们藏在外头的人能活得了么?” “别忘了当初我们之所以来到这鬼地方是为了什么!” “我死了,你们和你们藏着的家人一个都跑不了!” 面色犹豫的外乡人听得男人的话,面色骤变。 几人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惶恐。 沉默中,也不知是谁发出一声低吼。 几乎是刹那之间,其中一个人赤手空拳的就朝着徐芳园扑了过来。 一面扑,那人嘴里叫嚷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徐芳园见状神情微变,当即抬手去挡。 她原本以为这几个外乡人皆是疲累到了极致,对付起来该是费不了什么力气。 却不曾想,濒死之人所爆发出来的力气简直可怕。 若不徐芳园反应够快,见着那几个外乡人如狼似虎般的扑过来,迅速躲避,并且抓住机会出拳。 谁胜谁负,倒真是说不准。 一炷香的功夫,外乡人已经躺倒在地。 被唤作老大的男人眼见着徐芳园三五下便撂倒了一群人,看她的目光如同见了鬼。 破庙内,孙临安起初听见外头的声响,着实有些担心徐芳园的安危。 但一想着徐芳园素来做事有分寸,他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担心,依着徐芳园的吩咐用石灰在坡面内里里外外撒了一圈。 可是等他撒完石灰,刚要准备去查看那一大一小两个病人时,猛地听到外头那些外乡人对徐芳园说对不住。 听清了那些话语中的内容,孙临安心中一惊。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到了那个小小的娃娃身上。 他记得,之前那外乡人里头的妇人有一个是这娃娃的母亲。 孙临安略做犹豫,咬着牙抱住那小娃娃,推开了庙门。 他怒喝: “你们都住手,若是再不住手,我就……” 话说到一半,孙临安愣住。 这一圈圈倒地且鼻青脸肿的外乡人是怎么回事。 “怎么,这娃娃怎么了么?” 徐芳园见着孙临安出来,震怒的神情稍微变缓。 见着孙临安怀中的娃娃略微挣扎痛苦至极的模样,徐芳园担心: 她疾步走了过去,轻轻地从孙临安的怀中抱过那娃娃,轻声道: “我看看。” 徐芳园的话让孙临安面色一白,他张了张嘴,很是尴尬的解释: “娃娃暂时没事,是我听见外头……” “已经解决了,不碍事的。” 徐芳园听言,及时止住了孙大夫的话: “先进去看看怎么治吧。” 孙临安忙应声是。 第601章 徐芳园和孙临安再度进了庙门,并且不再将门关上。 屋外倒地的外乡人可以清楚的看到徐芳园正拿着针灸包,神情凝重的给娃娃行针。 其中一个妇人见着银针刺入娃娃的皮肉之中,登时就要惊恐大叫。 “闭嘴。” 说话的是他们之间几乎从来不主动说话的男人。 “那是我的孩儿啊。”妇人被那男人吼得一滞,旋即朝着那男人恸哭: “周福,你说那丫头会不会杀了我的孩儿啊。” 被唤作周福的男人听言,将眼睛瞥向一旁: “你权当他死了吧,反正……” 说着话,男人略微停顿。 他喉咙发紧,苦笑:“反正,咱们迟早也会死的,不死在这里,就是死在衙门,都是要死的。” “可是……” 妇人脸上的痛苦顿时化作绝望。 她喃喃:“可是……” “那个丫头咱们都打不过,更何况那个老大夫呢。” 周福苦笑:“你没瞧见那老大夫分明有几分残疾,但力气却大的可怕么?” 说着话,周福的目光落在门口原本被他们用草垛子掩埋起来的尸堆上。 当初他们几个人费了那么多力气才勉强将尸体堆成那样。 可如今…… 那些尸体已经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地上。 不消多想,只能是屋里的那老大夫做的。 听了周福的话,几个外乡人的神情越发绝望。 本以为是找来的救星,却不曾想是找来了要命的阎王。 而且,他们还将这两阎王给开罪了。 虽然周福没有明言,但是大伙儿却都是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他们的老大。 老大叫做周度。 他被其他人盯得浑身不自在,不由低骂一声: “玛的,好,都是我周度的错!” “你们不就想找他们求个情么,老子去,要死死老子一个人,行了吧?” 说着话,周度挣扎着起身,要往庙里走。 “本就是你自己惹的祸事!” 其余人听得周度这般讲,火气也冒了上来。 有人怒骂:“若不是你用我们的家人做威胁,我们怎么可能会对那么一个小姑娘家家下手。” 话音刚落,立即有人附和: “现在可好,得罪了人家小姑娘,病没法治了,家里人还是要死,我们也要死。” “周度你害死了这么多人,死有余辜!” “当初我们就不该听你的鬼话,从曲别逃出来。” “当初若是留在曲别,就算是死,我们也是和家人死在一起。现在可好,走到这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别说是活下来了,死了魂儿连个家的方向都不一定找得到!” 周度听言,脊背一僵。 两个妇人听得大伙儿怒骂一通,神情慌乱。 她们张着嘴,想要劝阻。 周福却是朝着她们浅浅的摇了摇头。 “那你们回去啊!” 周度回过身来,他看着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同乡哈哈大笑: “你们若是当真那般有骨气,怎么当初还要求着我让我带上你们呢?“ “呵,当初去求武威也是那般。” “若不是你们哭着让我媳妇儿做大去求武威,我媳妇儿和孩子至于死的那么快么?” “怎么,合着出事了,就是我周度一个人的错,你们都是被我给害了是吧?” 周福皱眉:“大哥,你知道大家不是那个意思。” “你给我闭嘴!”周度厉呵: “周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你现在就想着让我赶紧去认错,然后让里头那丫头放你们一条生路是吧?” “行啊,我现在就去求她,我用死来求她,我求她放你们一条生路!” …… 屋内,听得屋外人的争吵,孙临安皱眉: “丫头,外头这群人……” “不用管他们。”徐芳园沉声道:“咱们做好咱们该做的事情便好。” 孙临安闻言,点了点头。 “我现在给他行针。” 徐芳园道:“会有一定效果,不过还是得要药草才能根除。” “那我去找药。”孙临安忙道。 “待会儿我们一起。”徐芳园柔声道:“孙大夫你身子不太好,还是尽量别操劳。” “不碍事的。”孙临安摇摇头:“我哪能看着你一个人忙活。” “对了……” 孙大夫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 他看向徐芳园:“丫头,我父亲留给我的医书上有可以驱疫的熬煮药方,但里边有些东西我看不太懂,不如你看看。” 孙大夫说罢,忙小心翼翼地从衣裳里袋里头拿出一本被厚厚布帛包裹的医书。 他珍而重之的将布帛里头的医书递给徐芳园。 徐芳园接过医书,翻开过后,很容易便找到了孙大夫说的内容。 见着徐芳园认真看书,孙大夫很是紧张: “丫头,能看懂么?” “可以啊。”徐芳园不解,这方子上的药材写得很明了,孙大夫怎么会看不懂。 “那这方子有用吗?”孙临安听言,气还未松下又骤然紧张起来。 “有。” 徐芳园抬头:“这个药方用来驱疫遏疾再好不过。” “那我们待会儿就按照这方子上的来。”孙大夫闻言大喜。 “好。”徐芳园点头:“顺便再去找些他们吃的。” 她低头看了眼奄奄一息的孩子和男人,柔声道:“他们该是许久没吃过东西了。” 孙大夫闻言,面色微变。 他不觉得握紧了拳头:“丫头,我有件事情想要同你讲。” 徐芳园听言抬眸。 她朝着孙临安浅浅一笑:“讲方才你抱着这娃娃的事情么?” 孙大夫愣住。 好不容易才终于鼓起的勇气因为徐芳园这话瞬时没了踪影。 徐芳园道:“我知道你是想用他救下我。” “但我知道我那样做……”孙临安嗫嚅着试图解释。 “知道不对就好。”徐芳园脸上的神情更淡:“其他的不重要。” 孙临安僵住。 “谢谢你,孙大夫。”徐芳园沉默一刻,浅声道。 她似想起了什么一般,脸上的笑容渐渐加深:“孙大夫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这便是九福堂的希望了。”徐芳园勾唇:“不用再等李员外的千金。” “什……什么?”孙大夫怔住。 “若是将这疫情控制住了,九福堂东山再起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徐芳园微微一笑。 孙大夫听言,眼里划过一丝光亮。 但很快,那丝光亮便黯了下去。 他下意识的垂眸去看地上的那两个病人。 他们的脸色看起来比最初要好了几分,但……依旧很惨白。 能治好吗? 孙大夫在心头苦笑。 徐芳园所言,他何尝不知道。 可古往今来,疫情这东西一旦爆发,往往是十室九空。 说是防治,可防得多,治得少。 以前,那些个被染了时疫的,哪个地方不是将所有人全部关在一块儿。 病死了的用火烧掉。 等害了病的统统都死了,那疫情自然也就控制住了。 第602章 真听不懂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徐芳园开始给两人取下银针。 孙大夫在一旁欲言又止。 徐芳园回头:“怎么了?” 孙临安:“丫头,你方才讲要出去找药材?” 徐芳园点头:“是啊,咱们最好还是不要离开这庙比较好。” “可是……” 孙临安皱眉:“我父亲留给我的那本医书上的药方光是找草药怕是找不齐吧?” 这话说得含蓄。 其实孙大夫真正想讲的是,能将那药方上的药材找个十之一二便算是不错的了。 徐芳园听言,倒不似孙临安那般担忧。 她浅笑:“也无妨,我倒知道还有一个方子也能一用,只是效果没有那医书上的效果来得快。” 孙大夫闻言,脸色一喜:“真的?” 徐芳园浅笑:“这种事情如何开的了玩笑?” “那丫头,你将方子告诉我,我去采药。” “还是我去吧。”徐芳园摆摆手。 她看着分明已经疲惫到极致却一直强撑着的孙临安实在于心不忍。 徐芳园道:“孙大夫你先坐下,我有一样东西给你。” “什么?” 孙大夫还没反应过来,忽然瞧见徐芳园猛地朝着自己靠近。 等他想要问徐芳园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徐芳园朝着自己的嘴里塞了什么。 孙临安顿时愕然:“丫头,你给我吃了什么?” “用碧落七星莲的花瓣熬制的药。”徐芳园答。 说话间,她也给自己吃了一颗。 “我加了一些药材,能大概率防止被传染。” 孙临安闻言,整个顿住:“碧……碧落七星莲?” “孙大夫也知道?”徐芳园有几分意外。 “我……我我……” 孙临安从嘴里说出好多个‘我’字,剩下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左右不知该如何讲。 孙临安干脆再度将父亲留个自己的医书拿了出来。 他颤抖着手将医书翻开。 除开方才徐芳园翻过的部分。 在医书的后半部分用极其古怪的字体记录着很多稀奇的药草。 碧落七星莲便是其中之一。 “我一直认为这就是传说中的东西。” 孙临安颤声道: “我好歹行医多年,这世上该有的药材我自认虽不识全部,总也该认识大半,所以……” “未知的未必是不存在的。”徐芳园浅笑: “孙大夫,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找草药。” 孙大夫完全沉浸在碧落七星莲真的存在于世的震惊之中,根本没心思拒绝。 徐芳园抬脚,准备出门,却是见着周度宛若一根木头般站在庙门口。 周度目光闪烁:“丫头,你能治好他们?” 徐芳园并不想理会他,奈何这人将门口死死拦住。 她不得不抬头:“怎么?” “对不住,方才我们不确定……” “若只是因为不确定我能不能救人,就要先取我的性命,那我只能说你们的胆子真大。” 徐芳园皮笑肉不笑的沉声道。 “我……”周度讪讪一笑: “丫头,虽然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未必会相信我们,但是我们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有苦衷,所以便可以枉顾别人的性命了么?”徐芳园脸上的笑意越发嘲弄。 周度闻言,脸色微变。 他嘴唇翕动着,还想说什么,猛地听到外头有人声传来。 听得外头的声响,徐芳园皱眉。 再顾不得这庙里的人,她疾步朝前,想要告诫外头的人不要再靠前。 可是,没等她动作,已然有一行人走了进来。 来人皆是蒙面,且个个挑着箩筐簸箕,风尘仆仆。 见着那为首的人,徐芳园愣住: “顾南弦?” “你来做什么!” 徐芳园脸色骤变:“分明都还没痊愈,怎么来这种地方。” 说话间,徐芳园抬眼看向其他人:“你们赶紧离开这里。” “这里有疫病患者。” “我知道。” 见着女孩儿慌乱的神情,顾南弦浅浅一笑:“正是知晓这里的情况,所以才送来了药。” “什……什么?”徐芳园愣住。 顾南弦已经让其他人将手里的东西全部放下。 他浅笑:“今日前来的人好些是以前跟着流光做事的,若是有需要他们做的,可以吩咐。” 徐芳园愣住:“你怎么知道的?” “听徐睿说起有人在九福堂将你和孙大夫都请走了,徐睿不放心便派人跟着过来了,所以这里的情况我知道了个大概。” 顾南弦道:“怎么样,还好么?” “还好吧。”听顾南弦这般讲,徐芳园稍稍放下心来: “这里的人要治好倒是没有问题,我只是担心……” “担心九福堂和龙潭镇的人?”顾南弦挑眉。 徐芳园重重的点了点头。 “徐睿已经派人去寻今日在九福堂停留过的人了。” 顾南弦道:“不出半日,该是可以找齐。” “真的么?”徐芳园大喜:“若是能够找齐,便太好了。” 徐芳园苦笑:“你都不知道方才我一直在想,若是他们几个将这疫情染给了其他人,那才是真正的不堪设想。” “不会。” “没有!” 几乎是同时,顾南弦和周度同时开口。 徐芳园皱眉。 “是谁将你们送到九福堂的?” 顾南弦没有朝着徐芳园解释,而是径自质问周度。 他直接将剑拔出,比在周度的喉咙上: “临水县并没有你们的进城记录,说,你们是怎么来到龙潭镇的!” 周度被顾南弦冷不防的质问骇了一跳。 他将脖子一梗,嗫嚅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顾南弦冷笑:“真听不懂?” 周度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不知为何,顾南弦说这话时候,语气甚至都没有最初的时候凶狠。 他却有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 他觉得若是自己回答了个‘是’或者点头,那么比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就会立即要了自己的命。 周度不是个怕死之人。 但…… 他总觉得眼前这个神色晦暗的男人似乎知道自己怕什么。 他僵着脖子,不回答。 顾南弦也不逼迫。 只是轻笑:“是想着不说话,我便不问了。” 周度听言,刚想摇头,却是见着顾南弦微微一笑: “既然都不想说话,那这舌头便也没了作用,还留着做什么?” 言罢,顾南弦摆了摆手,他身后的两个暗卫立即上前。 一左一右将周度牢牢扼住。 第603章 熬不下去了 周度竭力扯出涎皮的笑: “你说的话我真的听不懂啊。” “我们就只是外乡人,听着九福堂有神医,我们就来了。” “是我们自己找上九福堂的,没有谁把我们送到九福堂来啊。” “没有?” 顾南弦挑眉:“若是没有,你方才怎么会说疫情不会传染给其他人的。” “我……” 周度听言,怔住。 在庙门外好不容易才勉强撑起身子的外乡人,听言也是一怔。 他们滞楞的看着顾南弦,竟是连动也忘了动。 两个妇人下意识的看向周福。 周福皱眉,浅浅的摇了摇头。 却不想这自以为隐秘的动作完全被徐芳园收入眼底。 徐芳园心头一沉。 她原本担心的是,这些外乡人一路来到龙潭镇,该是会接触过很多人。 而这庙里头死了这么些人,这些看起来尚好的外乡人未必不会将疫情传染出去。 但是现在…… 徐芳园的心里却是冒出一个让她自己都心惊的念头。 难道……这些并不是单纯的害了疫病想要求医的外乡人。 临水县查不到他们的入城记录。 临水县的其他乡镇也从未听说过有疫情的存在。 这庙里已经死了这么多人,那些尸体好些已经有了腐烂的迹象, 这便意味着这群外乡人少说也在龙潭镇上七天以上。 七天时间,除去那些已经死了的人。 这些活着的人没有理由不会走动。 但…… 在龙潭镇上,徐芳园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些外乡人的存在。 而且…… 仔细想想,今日在九福堂内,这些人的出现而言有些古怪。 仿佛—— 人群一散开,他们就出现。 徐芳园蹙眉,顾南弦的话让她不得不怀疑。 这群外乡人难不成是被人特意送到九福堂的? 可是若是如此,太古怪了啊。 那人这样做,图什么? 收敛心思,徐芳园走上前来,朝着顾南弦柔声道: “南弦,若是他们不愿意说,便直接杀了了事吧。” 说着话,徐芳园朝着顾南弦不动声色的眨了眨眼。 她勾唇:“将他们在此地解决了,也正好免得引起大伙儿的恐慌。” 徐芳园说罢,径自拿过顾南弦手中的长剑劈了过去。 却不是劈向周度,而是那两个抖得如筛子一般的妇人。 那妇人始料不及。 见着寒光闪现,忙跪地求饶: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别杀我,求你了!” 徐芳园收回长剑。 她用手指捻着剑刃,冷乜了她一眼:“说!” “是有人直接用骄子将我们送到此地的。” 那妇人抖着嗓子回道: “我们本来是被关在曲别了的,但是那一天晚上。 有一个人忽然撬开了院门,对我们说,有一个活命的机会摆在我们面前,问我们愿不愿意搏一把。” 徐芳园听言,心陡然沉了下去。 果然! 是有人蓄意为之。 她似笑非笑: “只因为这一句,你们就抛弃了所有,跟着来了?难道你们就不怕他是骗你们的?” “我们当然怕啊。”妇人哆哆嗦嗦: “但是我们已经没办法了。” “关着我们的那间屋子,每天都有人死。” “我们若是留在那里,左右也逃不过一个死字,但凡有一线生机,我们自然都是需要试一试的,更何况……” “何况?”徐芳园挑眉。 那妇人却是咬紧了牙齿,不愿意再往下说。 徐芳园不急。 她浅笑:“你可以选择不说,但你以为如今你们全部暴露于此,当初将你们送到这里的人……” 话音未落,妇人先嚎啕大哭起来。 “那人给我们许了诺。” 沉默的周福不知何时走上前来。 他不甚自然的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周度,小声道: “我们一个村子的人都被关了起来,但是关的屋子并不相同。” “依大夫所言,一间屋里但凡有一个人死了,那么剩下的也多半是活不下来的。” “关我们的那间屋子每天都在死人,但是……” 说到这,周度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他深深地看了眼周度,很是沉默了许久,才吐出一口气继续道: “但是那个男人告诉我们,其实有些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死过,刚好我们都有亲人在那些未曾死过人的房里。” 徐芳园听言,面色微变。 她终算是明白了,方才这几个外乡人争吵的缘由。 “那个男人说只要我们愿意跟着他离开,他会想办法让我们的亲人也离开那个鬼地方。” “他朝着我们保证,我们的亲人绝对不会被县衙的人找到。” “你们相信了?”徐芳园问。 周福点点头:“他既然能够那般轻易地找到我们,那便足以证明他所言是真。” 徐芳园:“……” 这话可真是说的让人无言以对。 她很是默了一会儿,才皱眉: “你们怎么不央求他将你们的亲人一并带上呢?是因为觉得自己大概也活不长了么?” 周福沉默。 徐芳园没有再继续追问。 她继续问道:“那你们来到龙潭之后,是怎么听到九福堂的名头的?” “是那个人说的。” 周福坦言:“其实在十多天前我们就已经来到了龙潭镇。” “我们原本满心欢喜的以为那人当真会带着我们去看大夫。” “但是,他只是将我们关在这破庙里,每日有人会给我们吃食,除开给吃食外,他们几乎不和我们说话。” “我们有曾朝着那人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带我们去看大夫,那人说没到时候。” “眼见着来的二十多个人,每一天都在减少,我们熬不下去了。” “我们甚至已经做好了拿着刀子逼那人带我们去看大夫的准备。” “但,那人却是主动告诉我们说,九福堂里的大夫可以治好我们的病。” “他说,若是我们愿意,他可以带我们去。” “之后的事情,你便也知道了。”周福喃喃: “我们知道我们很有可能也害了病,原本并不想去药房找你们的,可是那人说九福堂的大夫都是将眼睛放在天上的,若是不亲自上门,根本不会被多看一眼。” “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依着那人的话做。” “你们在九福堂呆了多久?” 徐芳园并不想听周福说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她质问道: “可有一刻钟?” “没有!”周福摇头:“我们怕和太多人接触,等到人散完了才进去的,而且……” 说着话,周福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着徐芳园摊开了手。 第604章 困兽犹斗 手掌心上是腌臜的带着浓浓刺鼻气息的黄。 这是…… 看着周福手心已经被汗浸透的粉末,徐芳园蹙眉:“雄黄?” “不只是雄黄。” 周福不好意思的挠头:“我们还烧了艾草。” 雄黄、艾草,这都是古时候用来驱厄的东西…… 再看眼前这几个形容狼狈的外乡人,徐芳园的心思悠的有几分复杂。 周福喃喃,: “在曲别的时候,那些衙役便是这样做的。” “那些衙役说这样便能让他们不被我们传染上。” “我们只想活命,不想害人。” 说着话,周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不住地朝着徐芳园叩头:“大夫,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话音落地,其他外乡人对视一眼后,也是哗啦啦悉数跪倒。 “丫头,我们有错,但能不能看在我们尚没有害人之心的份儿上,饶过我们?” …… 徐芳园见状沉默。 她叹息一声,转身回到了破庙里。 顾南弦忙跟了上去。 几个外乡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度咬了咬牙,也想跟上去,却不想被一个暗卫拦住。 周度嗫嚅:“好汉,我……” 暗卫径自将周度的话打断,他冷声质问: “我且问你,将你们带来此地的人,长什么模样,可还记得。” 周度闻言一怔。 他下意识地看向同伴。 但同伴们脸上都是一致的迷茫。 “那人一直蒙着面,说话也是有意将嗓子捏住了,我们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说话的是周福。 暗卫听言,看向身旁的暗卫。 另一暗卫皱眉: “总之,先把这里的事情解决了,若当真是冲着六爷来的,得要做些准备才行。” “好。”那暗卫点头,朝着其他暗卫招呼一声。 不过瞬间,一群暗卫纷纷散开。 他们拿出罗兜里早已准备好的药水和石灰泼洒。 并且将带来的雄黄、丹砂等物堆成了柴堆。 霎时间,火光燃起。 泛着药香的浓烟滚滚。 周福等人见着此情此景,面面相觑。 他们看得出来,这一群人所做是为了扼邪。 但…… 难道他们就什么都不追究了么? 分明…… “周福哥……” 两个妇人见着那些暗卫自顾忙碌,不由小心翼翼地挪到周福身边: “你说他们是真的要救我们么?” 周福冷笑:“是。” 妇人听言惴惴的心安定下来。 “但……” 周福乜了一眼两妇人,脸上的嘲弄更浓: “若你们是他们,会怎么做?” 这话说得拗口,但两妇人却是听明白了。 周福眯了眯眼睛,勾唇笑道:“就算他们能治好老六和小剩,我们也不能让他们离开。” “为什么?”妇人大惑。 “为什么?”周福哼笑一声: “我们刚才将能坦白的都坦白了,以人之常情所想,你觉得他们会善罢甘休么?” “你别忘了,我们做的可是足以让人家好好一药房身败名裂的事情。” “还有……” 周福面色微凌,他咬牙:“方才来那一群男人,个个气势汹汹,看起来就不好招惹。” 两个妇人着实被周福这一通话弄得有点恐惧。 她们神情惶恐:“可是,他们现在不是不管咱们了么?” “或许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咱们罢了。”周福沉声。 两个妇人闻言愣住:“什么?” “等将该清理的都清理了,我们这些人也该是被一并清理了。”周福沉声。 妇人听言,僵住。 其他外乡人神情也是惶惶。 唯有周度怔忪片刻后,朝着庙里迈步。 周福疾步拦住周度,他厉斥:“你想做什么?” “不管你说的会不会成真,但我觉得他们现在在救小剩和老六的事情是确实发生的。”周度缓缓道。 “我不会让你们有机会伤害他们。” “你觉得他们当真那么好心救我们?”周福听言,没忍住笑出了声。 周度沉默。 “别傻了!”周福呵斥:“他不把我们毁尸灭迹就算好的了。” 周度再次沉默。 周福被他的沉默弄得有点烦躁: “行了,周度,我知道你不爽他们几个刚才那般讲你,但你自己想想你自己难道就一点错都没有么?” “我有错?”周度皱眉。 周福撇开自己的眼睛,不看周度。 “若不是你都没弄清楚黑白,就让我们几个对那两个大夫动手,咱们至于像现在这样难做么?” “说服我们大家来到这里说能活下来的是你,但是眼见着同行的人一个个死去,然后告诉我们说无能无力的还是你。” “周度,你有没有觉得,不管什么话,你自己都说尽了?” “但凡我们不顺着你的意思,你就拿我们藏在外头的亲人做要挟。” “周度,你以为我们真怕你的要挟?”周福轻声道: 周度听言,不由得嗤笑:“不怕,你们还照我说的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大伙儿觉得对你有亏欠。”周福幽幽叹息一声。 “虽然大伙儿没有说过,但其实大家心里头对嫂子和孩子的死都很内疚。” “我们也知道当初若不是我们求嫂子帮忙,以嫂子的性子断不会去找武威。” “可现在嫂子和孩子都已经死了,你再将他们搬出来,那不是让我们几个人难堪么?” “我妻儿的存在只是为了让你们难堪?”周度语气生硬地质问。 周福一滞,旋即无奈: “你看看你总是这样,我同你讲了那么多,你半点没听进去,只将这不中听的听到了。” “那你便说点中听的吧。”周度道。 “中听的便是……” 周福嘟囔道: “我们好歹都是亲里亲戚的,哪能真怪你。” “我们不仅不怪你,还很感激你,毕竟,那人当初只找上了你,但是你知道有这活命的机会半点都没犹豫就把我们都带上了。” “但是……” 说着话,周福话音一转。 “周度,刚才是你要杀了他们,我们几个不同意,但是现在,是我们要杀了他们,我不希望你对他们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幻想?”周度嗓子发干。 他怔怔的看着周福等人,恍然间发现,分明是相识多年的熟人了。 但他却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们。 周福点头:“你让我们杀他们是觉得他们会将我们的存在告诉衙门,不得已而为之。” “那我们现在打算做的是……先下手为强。”周福沉声。 先下手为强? 周度哈哈大笑:“就凭你们?” “就凭我们!” 周福点头,他的脸上露出一点阴鸷的笑:“困兽犹斗,我们还没到困兽那地步。” 第605章 还不够狠 周度蹙眉,他的喉头滚了又滚: “为什么?” 周福被他问得一愣:“什么为什么?” “周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周度靠近周福,他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你朝着大伙儿说,他们会将我们一并处置了,不过是为了让大伙儿附和你罢了。” 周福面色一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周度扯唇:“听不听得懂你心里头自然有数。” “周福,人人都以为你不争,但我知道你心里争得很!” 周度的话陡然压得更低。 他低语:“那个人给你做了承诺吧?” “女人、钱还是官位?” 周福面色陡变,他当即摇头:“你别胡说!” “我胡说?” 周度轻笑:“周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先前一直不吭声是为了什么。” “你一直……” 周度低低道:“在等那个叫做顾南弦的男人,对么。” 周福神情骤变:“你……” “顾南弦没来之前,你可是半点都不想动手。” 周度再次将周福的愤怒打断。 他浅笑:“为何先前只有两个大夫的时候你不动手,现在来了这么一大帮子人你却蛊惑大伙儿同你一起去拼命。” “周福,你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 周福听言,脸上再寻不到半点好颜色。 他横眉冷竖,刚要发火,周度却是浅浅笑开: “刚才我要杀他们,是因为我以为他们会害死我,但现在……” 说着话,周度略微顿了一下,方才继续开口: “我知道那丫头是要救小剩,而且他们这一群人都懂医,我觉得他们能把我们救活……” “所以如果你要对他们动手,请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周福闻言冷笑:“如此说来,你是要与我作对了?” “作对?”周度扯唇:“周福,做人还是别太那么看得起自己吧。” 他叹息一声:“我要去帮忙做事了。” 说罢,周度抬脚往庙里走。 周福斜眼乜他,他动了动嘴,分明怒气冲冲,但却终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周度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停下脚步。 周福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怎么,想通了要改变主意了?” “不是。” 周度摇摇头,他神情悲怆: “我只是在想,周福你要去死,能不能不要拉着别人?” 周福咬牙瞪他。 周度浅笑:“其实,那个人之前也找过我,但是我拒绝了。” 周福一愣:“什……什么?” “不是自己的还是不要强求的好。”周度没有解释,而是幽幽叹息一声。 周度抿唇苦笑。 不是自己的东西,若是用不恰当的法子得来,总归还是要失去的。 或许,还会失去更多。 当初若不是觊觎武威的赚钱门路,他的妻儿或许不会死吧? 思及至此,周度下意识的抬眼看向庙内。 此时,小剩和老六的脸色比先前已经要好了许多。 周度的心略有酸楚。 他的妻,若只是被其他人传染,或许此刻还有命等着被救。 现在……都晚了。 见着周度居然进了庙内,其他外乡人赶紧凑到了周福身边: “周福,你和老大刚才在嘀咕什么呢?” “老大?”周福嗤笑出声:“我们可没什么老大。” 众人困惑。 周福笑道:“周度他现在和里边的人可是一伙儿的。” “什……什么?” “他刚才说……若不是我们,他的妻儿不会死。” 周福咬牙道:“合着我们倒成了害死他妻儿的罪魁祸首了。” “老大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几个外乡人脸色都有几分难看: “虽然当初是我们央求着嫂子去做的,但是若嫂子不是想着有利可图,她怎么可能……” “算了,过往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周福沉声将大伙儿的抱怨打断。 他垂眸:“现在的问题是,周度方才说他要将我们的打算告诉里头的那帮人。” “什么!” “什么!” …… 周福话音未落,意料之中的引起一众惊呼。 几个外乡人脸色骤变: “周度怎地能做这种事情?” “他做出这种事情不是很自然么?”周福皮笑肉不笑: “毕竟,我们在他眼里可是杀了他妻儿的仇人。” “我们总归是无心的啊。” 众人不悦嘟囔: “谁也没有料到那武威会染了病回来啊。” “若是我们早知道那武威会害病,说什么也绝不可能去那武威家啊。” …… “好了,都别再说了!”周福蹙眉,他喝了一声: “赶紧想想我们该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两个妇人哭唧唧: “刚才仅仅是那个小姑娘咱们都打不过,现在又来了那么一大群男人,若是他们真想对付咱们,咱们怎么可能逃得了?” “那倒未必。”周福轻笑。 “什么意思?”众人听出周福话里有话,纷纷好奇。 “其实,我有件事情没有朝着你们讲。”周福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事情?”众人忙问道。 “就是将我们带到龙潭镇的那个人。” 周福缓缓开口:“虽然他一直都是在同周度交代事情,但是他其实也信不太过周度,所以……” 说到这,周福有意停了下来。 众人意料之中的更加着急。 见着已经吊足了大伙儿的好奇心,周福这才幽幽道: “他有交给我一样东西,说若是衙门的人发现了我们,可以将这东西放出去。”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周福从自己的袖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枚鸣镝。 他缓缓道: “现在虽不是衙门的人来,但对于我们而言,该也是差不多吧?” “是差不多,差不多!”其他人纷纷附和。 他们好奇的看着周福手中的鸣镝:“可是,这玩意儿放出去会如何?” “那人说会有人来救我们。”周福据实以答。 “那人既是说衙门的人来了再放,便是说他们敢公然对抗衙门?”妇人咋舌。 周福点点头。 “能对抗衙门岂不是会有很多人。” 其他人被妇人的话所影响,越发激动: “这样说来,咱们岂不是可以趁着那人的人马和这里头这帮子人打斗的时候趁乱逃开?” “这个主意好!” ……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外乡人们因为这句话激动不已。 眼见着众人那般激动,周福唇角勾起浅浅微笑。 周度,你是个狠人也是个聪明人,但你还不够狠,也不够聪明。 周福乜了眼兴致勃勃的大伙儿,笑意更浓。 里面的人连同外面的人,都得死。 第606章 藏得住么 在外乡人的期待中。 鸣镝声响,白色的焰火冲上天轰隆一声炸掉。 听得身后的巨响,正在帮着暗卫抬尸体的周度浑身一怔。 周度头皮发麻,他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顾南弦。 眸光中尽是担忧。 然而顾南弦只是朝着他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依旧是让他静观其变。 霎时间,周度更慌了。 但,也只是慌,手里的动作不停。 他方才同周福说罢,直接就进了庙内将周福所言尽量精简的告诉了顾南弦。 他以为这个看起来就很干练的男人会立即对周福等人动手。 他甚至还在心中思索了一下,该怎么朝着顾南弦替周福等人求情。 到底是同乡,又经历了那么多患难。 要他眼睁睁的看着周福等人就这么死了,周度于心不忍。 但是周度怎么也没有料到的是。 顾南弦听到自己的话,神情几乎没有改变。 仿佛,他早就知道。 顾南弦甚至告诉他,随他们好了。 周度僵住。 随他们的意思不会是自己所想的那般吧? 万一那人派了许多人来,他们岂不是都要折在这里? 周度思绪万千之际,徐芳园朝着他笑道: “周度是吧,来帮个忙?” 周度莫名。 刚要回答,手腕已经被徐芳园握住。 周度愣住。 这是做什么,不是让帮忙吗? 徐芳园道:“暂时没有迹象,不过也还是要注意观察。” 说话间,徐芳园转身去拿药箱里防疫的药丸。 不曾想,顾南弦将她拦住。 “怎么了?”已经将整瓶药丸拿过来的徐芳园狐疑。 “那药丸是碧落七星莲熬制的?”顾南弦问。 “嗯。”以为顾南弦是心疼碧落七星莲,徐芳园失笑: “你放心,碧落七星莲那般精贵,我只用了一片花瓣来制药,本想着……” “碧落七星莲若只是用来防止被传染,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顾南弦柔声道。 话罢,顾南弦朝着一旁的暗卫打了个手势。 那暗卫识意,当即将一颗药丸递给周度:“吃了吧。” 周度此时已经从顾南弦和徐芳园的对话中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接过药丸,不疑有他,直接吞了下去。 徐芳园见状,看了看手中的瓷瓶,尴尬道:“那……你还要么?” 顾南弦的表情一下子僵住。 他怔怔盯着徐芳园手中的瓷瓶。 “自然啊。”徐芳园哼了一声:“本来就没好利索,这里又死了这么多人,万一……” 话说到一半,徐芳园停了下来。 她灼灼的看着顾南弦,沉声:“算了,不要也得要。” 没等顾南弦反应过来,一粒药丸已经塞进了他的嘴里。 徐芳园嘟囔:“你不能出事。” 分明只是清浅的一句嘟囔,却是让顾南弦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刚要说什么,忽然瞧见女孩儿已经收敛了视线。 徐芳园朝着周度道:“现在我想把这些尸体处理了,你可以帮个忙么?” “怎么帮?” “烧了埋了。”徐芳园道。 周度僵住。 虽然知道烧埋是处理疫情死者的唯一法子。 可眼前的这些尸体到底是同乡。 一想起自己居然要亲手将同乡的尸体烧毁,周度便不由得颤栗起来。 徐芳园自是看出了周度的犹豫。 她幽幽叹息一声:“当初若是你们将这些尸体及时处理,可能不会死这么多人。” 周度愣住。 同样的话,在曲别,别的大夫也说过。 但是他们信不过那些大夫,所以也就根本不信。 在周度他们眼中,人都死了,自然就该落叶归根。 死了还要被火烧,那是做了十恶不赦的大坏人才会有的下场。 他们哪里愿? 徐芳园道:“若是不想再有人因此而死,最好赶紧将这些尸体处理了。” “我明白了。”周度点点头,终究是没说什么。 只是在搬动每一具尸体的时候,周度会朝其深深地鞠一躬,然后在心里默默的道一句—— 对不住。 …… 庙外院里。 “这就是鸣镝啊。” 周福仰头,他用手咂摸了下下巴,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 “这声响果然很大。” 几个外乡人面面相觑,神情担忧的看向周福: “周福,这玩意儿声音也太大了吧。这么大的声响会不会……” “不会,你们听?” 周福将手指放在唇间,朝着众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众人微楞,但听得喊杀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数不尽的黑衣人如蝗潮一般涌入院内。 “周福,咱们不会出事吧?” 看着铺天盖地涌来的黑衣人,泛着寒光的刀剑已经逼近他们的胸膛。 几个外乡人直接给吓傻了。 他们捂着头惊恐大喊: “他们不会对咱们也动手吧?” 无人回应。 两个被黑衣人踹倒在地的妇人嚎啕大哭: “周福,周福他跑了!” “跑了?”外乡人们顿时一慌。 隐约间,他们总算是察觉到了不对。 可是他们已经没了逃跑的机会。 黑衣人手里的刀剑朝着他们直直的砍了过来。 可怜那些外乡人,甚至还没来得及讨饶,便已经成了黑衣人刀剑下的亡魂。 鲜血四溅。 两个妇人被踢到在人群之外。 她们见着同乡尽亡,吓得连哭都不敢再哭。 绝望之际,她们突然看到不远处那棵停着乌鸦的数下有一团草丛。 只几步之遥! 两个妇人面色一喜,当即藏了过去。 她们黑颤巍巍的抱成一团。 喊杀声从她们的头顶上跨过去。 冰冷的刀剑扫过她们的衣裳。 但是高过半人的草丛将她们牢牢掩盖,没有人发现她们。 外头叫嚣的喊声越来越远。 妇人望向另一个妇人,两人都是泪眼惺忪。 她们咬着唇,嘴里噙着劫后余生的笑。 终于逃过了么? 头顶的乌鸦划出一声尖叫,然后扑腾着翅膀飞走。 两个妇人听到声音,吓得一颤。 她们不敢抬头,只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惶恐。 头顶,有寒光乍现。 一把大刀挑开了密密麻麻的草丛。 一个男人嘴里噙着阴狠的笑意,慢条斯理的将草丛缓缓拨开。 “藏得住么?” 男人勾唇,妇人闻声抬头。 见着男人肆意的笑。 两个妇人忽然想起十多年前某个夜晚。 在他们村里,周福全家一夜死光的惨事。 村里人找到周福的时候,他倒在血泊里,嘴里喃喃: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她们甚至还没来得及质问,更来不及惨叫,身首已分家。 看着两个死不瞑目的妇人,周福嘴角的笑意越发肆意。 他浅笑: “忘了同你们讲,那人对我说,要用鸣镝,得要先把你们解决了。” “嗨,说说你们,早早地病死不好么?” “我这刀都多少年没有见过血了。” 周福勾了勾唇,道: “早就提醒过你们了,不要太相信身边人,你们却一直以为我说的身边人是周度,这能怪得了谁呢!” 飞远的乌鸦再次发出一声尖叫。 妇人未曾闭上的眼,看着邪笑的周福,茫然又无辜。 第607章 吓懵了 庙内。 徐芳园等人已经被黑衣人团团围住。 周度长这么头一回见着这般景象,吓得站都站不稳了。 还是孙临安将他扶到一边,安慰道: “别怕,别怕,好人没那么容易死的。” 孙临安不说还好,一说周度更害怕了。 好人二字,他实在受之有愧。 分明在这之前,他还想要了徐芳园和孙临安的命来着。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孙临安轻轻地拍了拍周度的手腕,自言自语般的嘟囔: “好歹是大黎天下呢,这些人虽然看着凶了些,但是总不至于没头没脑就直接动手吧?”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外乡人的惨叫。 周度:“……” 孙临安的话说不下去了,身子抖得比先前更凶。 “他们是什么人啊。”孙临安满是哭腔的朝着周度喊道。 周度比他还茫然。 他只知道将他们带来龙潭镇的人该是有几分本事,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人居然能叫来这么多人。 而且,这些人根本不拿别人的命当命。 眼见着顾南弦的人和那帮黑衣人对峙。 周度猛然发现将他们带来此处的人站在对面领头的位置。 那人唇角勾笑,很是得意的看着顾南弦。 周度看到,所有黑衣人的武器上都刻着一个符号。 那个符号,周度认得。 但是他不敢认。 霎时间,周度脑子里乱成一团。 怎么会,怎么会! 这些人居然是官差? 果南的官差! 官差抓人再正常不过。 可是,这世上哪有官差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杀人的。 而且,他们杀的可是什么都不知什么都没有的小老百姓啊。 周度打起了摆子,他总觉得这些果南的差爷来的有些古怪。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孙临安察觉到周度的异样,虽然惶恐,却也不得不分出一点心来: “可是感觉不舒服?” “没……没有。”周度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他抓住孙临安的手,问道:“那个人,那个叫做顾南弦的男人是什么人?” 孙临安闻言懵住。 那个男人么? 孙临安茫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 见着分明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但是站在最前头的徐芳园和顾南弦却都是想要奋力将对方拦在自己身后的模样。 孙临安心中一凛,他苦笑: “或许是徐家丫头的心上人吧。” “不是,我不是问他和那位大夫是什么关系。”周度急躁的摇头:“我是问他是什么人?” 孙临安被问得更懵。 这…… 他从哪儿知道去啊。 “算了,现在就算什么都知道也没有用了。” 眼见得得不到答案,周度也不想再问。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到了身后的老六和小剩身上。 他低道:“孙大夫,他们两个救得活么?” “该是可以。”孙大夫据实以答:“徐姑娘的医术我是相信的,她说能治就应该可以。” “那咱们赶紧把他们藏起来吧。”周度沉声。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两相对峙的人马,顾南弦的人马此时刚好可以将他们四人藏得严严实实。 周度小声道:“若是打起来,便没机会了。” “刚才那位女大夫可是吩咐了我们要保护好他们的。” 说着话,周度四下张望,最后将目光落在庙里另一摞草垛上。 因为已经挪用了这庙里的一个草垛,周度很清楚。 这草垛看着高,但里边是空心的,很容易就能把人塞进去。 顾不得朝着孙大夫交待太多,周度一手扶着孙大夫一手抱起小剩,将他们二人塞进了草垛里头。 孙大夫本来想出来帮忙,但是周度却是朝着他摇头浅笑: “大夫,你身子骨都没好利索,就在里头躲着吧。” 说罢,周度转身要去拉老六。 只是,他刚刚弯腰扶起老六,忽然看见老六陡然睁大了双眼。 老六双眸惊恐。 周度被老六的神情弄得有点窘迫。 他尴尬的朝着老六笑道: “老六,别怕,没事的。” 老六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呜呜哇哇的摇头。 周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刚要回头,一把刀已经比在了他的脖子上。 周福阴测测的笑声响了起来: “老大,好久不见啊。” 周度吓得浑身一颤,当即就连滚带爬的跑开。 周福显然没料到死到临头,周度居然还能逃,一下子就火了。 他提刀追上。 劈头盖脸朝着周度一通乱砍。 老六呜呜哇哇的张着嘴,想说什么。 周福嫌烦,一刀砍了过去。 老六不再说话。 只是骇然的眼睛死死地瞪着。 “老大,我不想杀你,可是你先前对我讲的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情。”周福步步朝着周度逼近。 他眼底的笑意渐浓: “那人承诺给你那么多好处,你怎么会拒绝呢?” 周度根本不想回答他。 周度连连退避,可他先前被徐芳园伤的不轻。 此时力气已经耗尽,而身后是墙,他已经退无可退。 刀已近在眼前。 “我问你话呢!”周福怒斥,举着刀直直的砍在了周度的肩胛上。 周度痛得呲牙裂嘴,他张嘴,刚要说话,却是被周福呵斥。 “闭嘴,那套只想活命不想害命的鬼话我不想听!”周福扯唇: “周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么?” “你和他肯定是没谈拢吧?” “不如你朝着我仔细说说你对他提了什么条件?” 说话间,周福的神情变得缓和了不少。 他笑道:“你之前不是问我他朝着我许诺了什么吗,实不相瞒,我还没想好。” “我得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给得起的我要的,不然我就白杀了那么多人了。” “若是给不起,我还能反悔。” 周福浅笑着看了眼两相对峙的人: “毕竟,他们现在可都把我当做自己人呢。” 周度听言,脸一下子就白了。 他算是明白为何周福能穿过那群暗卫直接跑到最里边来了。 周福勾唇,朝着周度做了个嘘的动作。 他浅笑:“说还是不说?” 周度咬牙,呸了一声:“杂种!” 周福微笑:“如此说来是不说了,那你可就怪不得我了。” 周福抬手刚要动作,却是感觉到脖子一凉。 殷红的鲜血溅了周度一脸。 看着满脸是血的周度,周福愣住。 怎么回事? 他都没动手,怎么周度就死了呢。 不对。 周度没死,他还在发着抖呢。 可是如果周度没死,那血是从哪儿来的? 难道,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周福愕然的想要转头去看。 却是听到咔哒一声,什么东西滚落在地。 云恒厌恶的踢开地上圆鼓鼓的头,看了眼周度: “没事吧?” “挺一下,收拾完这帮喽啰再让我嫂子给你看看。” 周度已经吓懵了。 他看得很清楚,这个男人像是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眼前的。 第608章 别怕,有我 云恒说罢,不管周度,直接上前站到顾南弦身边。 他唇角扬起邪肆的笑: “这回老五的消息总算是靠谱了,只是……” 云恒乜了一眼跟前这帮乌泱泱的看着他们,却始终不敢上前一步的黑衣人。 脸上的鄙夷藏都藏不住: “就这群货,还想要六哥你的命?” 顾南弦沉声:“云恒,别轻敌。” “我哪有轻敌?” 云恒不满嘟囔:“实不相瞒,我刚才都在屋顶看了好一会儿了。” “好家伙,阵仗不小,但对峙了这么久,却是没一个赶上前的,玛的,怂货一群!” 说话间,云恒上前笑:“不过话说回来,六哥你们也是的。” “人家不敢上前,你们还不敢刚么?” “谁说打架前一定要自报家门的?” 云恒还想说话,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对面的黑衣人攒动。 一个黑衣人拿着剑,直接就朝着他猛扑了过来。 我擦? 云恒惊呼:“刚才在那儿干瞪眼那么久不打,我一来就打,看不起谁呢!” 云恒说话的当口儿,黑衣人终于动作。 他们嘴里嘶喊着直接朝着顾南弦等人扑了过来。 徐芳园见状,朝着顾南弦低语一声:“不对劲!” 顾南弦点头。 当然不对劲。 就像是云恒所言,刚才对峙了那么久都没动作,但现在却如同发了狂一般。 顾南弦,觉得刚才他们之所以按兵不动,该是在等待着什么。 所以,他也让暗卫们静待。 可是…… 这么久,顾南弦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除了云恒突然钻进他们中间之外。 不过,此时此刻已经顾不得去管对不对劲了。 顾南弦朝着暗卫们打了个手势。 暗卫们如同夜里的蝙蝠一般四下散开。 几乎在顷刻间。 那些黑衣人里头飞快的融入了暗卫的身影。 厮杀声、惨叫声、哀嚎声…… 连绵不绝。 好些黑衣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喉头已经被人割断。 见着那些黑衣人晃晃逃窜的情形,正将一个黑衣人踢翻的云恒脸上笑意更浓: “流光手底下的人是比较好用啊,比起五哥那群总是试图感化敌人的好用多了!” 他们几兄弟,各有经营,各有生计。 流光手里头握着五生谷。 他手底下的人,也多会习医。 也亏得这回徐睿发觉这些外乡人不对劲,调的是流光的人。 不然,那真是麻烦了。 正感叹着呢,又一个黑衣人朝着云恒扑了过来。 云恒扯唇一笑,一个手刀下去,对面的人已经没了进来的气儿。 见着顾南弦和徐芳园还在打斗。 云恒又一次笑了起来: “六哥,嫂子,你们还撑得住么?” “需不需要我帮下忙?” “哎,六哥,你说赶明儿我也要让我手底下的人跟着流光学着点,好吗!” “小心些!”顾南弦终于抽空下回了一句话多的云恒。 云恒乐了:“该小心的是他们!” “若当时是我跟着流光那师父,催命郎中的外号可就是我的了!” …… 半个时辰不到。 厮杀已经结束。 来势汹汹的黑衣人此刻成了满地的尸体。 鲜血染红了破庙。 顾南弦让暗卫们就地修整。 云恒像个没事人一样用剑挑挑这个黑衣人的衣裳,再用脚踹踹另一个黑衣人的武器。 转悠一圈,云恒方才意犹未尽的回到顾南弦面前。 他皱眉道:“六哥,这些人都是官差,只是他们的兵器上的符号,我瞅着眼熟,但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哪一支。” “果南。” “果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说话的是顾南弦和周度。 周度见着顾南弦也说话,脸上划过一丝困顿。 顾南弦看他:“你知道?” “知道。”周度点头:“我曾去过果南,见过他们手里的刀。” 周度不安的看着顾南弦。 他在等顾南弦回应自己。 然而顾南弦听言,脸上的神情没有半点改变,他冲着云恒浅笑:“你待会儿可还有事?” “没有。”云恒摩拳擦掌,满眼期待的看着顾南弦。 他觉得,六哥多半是要吩咐自己去做大事了。 “徐睿那儿该是已经找到了今日在九福堂待过的人,你去帮着安排妥当。”顾南弦道。 “什……什么?”云恒怔住:“去安排那些老百姓?” “不然?”顾南弦挑眉。 “不是,六哥,我不明白。” 云恒很是不解:“现在果南的官差都跟到咱们龙潭镇镇上,想要你的命了,你怎么就能这么无动于衷?” 顾南弦听言,失笑:“那我该如何?” 云恒一顿,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又觉得有嫂子在,不太好说。 毕竟…… 云恒觉得自己在六嫂的心里应该是个纯粹赤诚的小可爱。 顾南弦看他:“杀回去么?” 云恒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这可是六哥说的,他才没说。 “我先去庙里看看孙大夫他们怎么样了。” 徐芳园见着云恒欲言又止,觉得多半是自己不太适合在场,忙走进了庙内。 “若是杀回去,正好着了他们的道。”顾南弦幽幽道: “云恒,你刚才出来的时候,可曾注意到了什么。” 云恒摇头,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顾南弦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他跨步上前,走到一个黑衣人面前,用剑将那人的衣裳划破。 人早都已经死了,但是…… 他的胸膛的位置如沸水盈锅一般剧烈的滚动。 见着此情此景,云恒一下子就傻了:“这是……” “西境的蛊。” 顾南弦浅声:“方才他们之所以按兵不动,不过是没得到指令罢了。” “六哥你的意思是……” 云恒的声音有些发抖。 他看着眼前足足有一院子的尸体,只觉得头皮发麻。 侯爷在西境,这些官差来自果南,却中了西境的蛊。 这实在是很难不让人产生某种联想。 云恒觉得。 或许,侯爷出事了。 顾南弦缓缓道:“宿主死了,蛊大多会反噬,如此,倒是省的我们处理这些尸体了。” 话音刚落,但见得那黑衣人的胸腔如黑雾笼罩一般渐渐隐了肉色。 “退到庙里去。”顾南弦吩咐:“待会儿这外边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来。” 暗卫们齐齐应是。 一行人回到庙里,徐芳园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全部进来了。 忽然便听到屋外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有什么东西使劲的抓挠庙门,刺耳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顾南弦不知何时,走到了徐芳园的身边。 他浅浅握住徐芳园的手,柔声: “别怕,有我。” 第609章 破财消灾呢 外头的声音响动起初如春雨淅沥,渐渐如大于倾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雨停。 只间或还有几分抓挠的声音,像是雨在屋檐滴落的声音。 云恒耐不住。 初听到声音渐渐偃旗息鼓的的时候就从屋顶上蹿出去了。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又回来。 回来之后的云恒呕个不停,直说那外头不是人能看的。 徐芳园本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云恒一开口,先呕出一声。 直呕得徐芳园也险些跟着一起。 顾南弦朝着徐芳园浅笑:“不必担心,就是有恶心。” 徐芳园听言,更加好奇。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暗卫们打开了庙门。 院内,风静云轻,一片死寂。 若不是看到了地上还有隐约的红色和洒落一地的兵器,徐芳园几乎怀疑刚才自己所经历过的厮杀只是一场幻觉。 “这儿的情况检查得怎么样?”顾南弦朝着暗卫们问道。 “回禀六爷,虽是时疫,但好在控制得当,该是不会扩散。”其中一个暗卫抱拳回答: “而且,这里的人除了……” 除了周度,都已经死光了,更不必担心。 这话暗卫没说,其余人却都是听明白了。 周度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分明……他们逃到这里是为了活。 怎么好端端的,都死了。 而且全部都死在周福的手里。 一想到周福,周度的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都是自己的错! 其实,他刚才分明已经看出周福不是好人。 他甚至隐隐有猜测,周福会不会对其他同乡下杀手。 但是他没敢多想。 周度懊悔不已。 若是他多想那么一丝半点。 那么,这些同乡会不会……就不会死? 周度茫然的看着一地的同乡尸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又哭又笑了许久之后,目光忽然瞥见身旁有一把长剑。 周度一愣 看着那把长剑,周度所有的神情僵住。 他沉默许久,像是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他踉跄着起身。 先是朝着徐芳园和孙临安郑重其事的跪下叩了三个响头。 紧接着,他又蹒跚着走到暗卫们面前,俯首叩头。 做完这些后,周度再度回到徐芳园面前。 他朝着徐芳园勉强扯出一丝笑: “大夫的大恩大德周度感激不尽,但……” “但你只能来世再报了么?”徐芳园轻笑着将周度的话打断。 周度愣住。 徐芳园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觉得你的同乡因你而死?” 周度沉默。 “若再来一次,你还会带着同乡来到龙潭镇么?”徐芳园沉声问道。 周度很茫然。 他不知道为何徐芳园会这样问。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认真的思考徐芳园的问题。 沉默半晌之后,周度点了点头: “我会。” “那不就得了。”徐芳园的唇角勾起浅浅的笑。 她从孙临安的怀里将小剩抱了过来。 徐芳园道:“这个孩子,最多一月,便可以痊愈。” 周度一怔。 他不明白徐芳园是什么意思。 徐芳园浅笑:“你们之所以跋山涉水来到龙潭镇,不就是为了治好病活下来么,现在已经可以活了,为什么还想要死?” 周度扯唇:“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徐芳园淡笑:“你有地方可去么?” “什么?”周度愣住,他觉得自己似乎听不懂眼前这丫头话里的意思了。 “若是无处可去,我有个食肆,过一阵刚好要开张了,不知你可愿意去?” 徐芳园道:“和小剩一起?” 什么。 周度闻言浑身僵住。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徐芳园:“可是我方才分明……” “想要了我的命?”徐芳园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不是没要么?” 说着话,徐芳园看了眼一旁的孙大夫,她沉声道:“而且,你保护了孙大夫。” 保护了孙大夫? 周度更加困顿了。 “若不是你将我和这小娃娃塞进草垛子里头,我和这小娃娃哪里躲得过。”孙临安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还有几分后怕。 其实,就当时那种情况。 若是云恒不出现,周度也活不成的吧。 孙临安心想。 那般壮硕的汉子都活不成,更喝何况自己这把老骨头呢。 他抚了抚胸口,喃喃:“那人根本就是个疯子,他才不会管我是不是你们同乡呢。” 周度闻言,顿时豁然。 原来,说的是这种保护啊。 可是,那哪里算得上是保护? 他不过是觉得那地方相对安全一些罢了。 他没想保护人,只是不想再有人死。 “丫头……” 孙临安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看向徐芳园:“不然,让周度留在九福堂吧?” 没等徐芳园回应,孙临安激动道: “这个叫做小剩的娃儿还需要看护,在九福堂,我能日夜看着,总归是放心些。” “而且,周度他也受了伤。” “如此说来,孙大夫是要同我抢人了?”徐芳园听言,不由失笑。 “这哪是抢?”孙临安急忙摆手:“九福堂如今本也是你的呀。” 抢人? 九福堂是这位姑娘的? 这位姑娘不是这老大夫的徒弟么? 周度觉得自己越听越糊涂了。 “孙大夫说得对,不过人还没答应呢。”听了孙临安的话,徐芳园浅笑。 “周度,你跟着我去九福堂吧?”孙临安闻言,满怀期待的看向周度。 他殷切道:“你若是想习医的话,我可以教你,只要你不嫌弃我本事不高就行。” 周度着实被孙临安的殷勤弄得很懵比。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和小剩的去处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眼见着这庙里的事情已经处置的差不多了,云恒走到顾南弦面前告辞: “那我也去做事了。” 顾南弦点头。 “哎,这还真是破财消灾呢。”云恒嘟囔一声之后,跨步离开。 徐芳园觉得困惑:“云恒要怎么做?” “给那些今日在九福堂待过的人一笔钱,让他们半月内不出门。”顾南弦道:“半月之后再给钱。” “啥?”徐芳园听言,不觉瞪大了眼:“那不是要花很多钱?” “比起钱,万一真有感染的出来走动,那才是这真的糟糕。”顾南弦道。 徐芳园闻言,想想也是。 但旋即之后,她皱起了眉:“但是那些人会听云恒的话么?” 顾南弦听言笑了:“会。” 徐芳园不解。 顾南弦脸上的笑意更轻:“没有人会和钱作对。” 而且,云恒还会派人守着。 当然,后头这话,顾南弦是不会朝着徐芳园说的。 第610章 不够,不够 将破庙内的尸焚烧掩埋过后,徐芳园等人才回到了九福堂内。 她和顾南弦商量了一番之后,觉得时疫的事情,还是要朝着吕大人说一声的好。 不过,在那之前,他们得要将周度和小剩以及孙大夫安顿好。 徐芳园还有些担心良田。 良田那孩子缺乏安全感。 若是他和小文小武回到九福堂发现自己没在,许是会担心。 …… 此时,九福堂内有五人大眼瞪小眼干坐着。 程酬卿无数次试图从眼前这三个小娃娃的嘴巴里探听到些许徐芳园的踪迹。 但每一回,他还没得及开口,徐良田都会不动声色的岔开话头。 程酬卿觉得这小娃娃多半是因着顾南弦的关系才会这样。 便干脆含蓄的问这几个小娃娃可知徐芳园将炒好了的田螺放在何处了。 反正,他只是冲着吃食来的。 徐芳园也就顺带一问罢了。 然而,让程酬卿怎么都没料到的是,三个小娃娃依旧不理。 程酬卿有点受伤。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如此挫败。 按理,他长得也不讨厌啊。 怎么这小娃娃对自己的敌意这般重呢。 就在程酬卿不知道多少次打算说话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推门而入。 听得门响,程酬卿脸上当即浮现一丝笑。 可算是回来了! 只是他还在整理衣裳,晓儿已经蹿了出去。 “徐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啊!” 晓儿哀嚎,正准备朝着徐芳园控诉他和主子在九福堂遭遇的不公待遇之时。 忽然瞥见徐芳园身旁还站着个顾南弦。 不,不止顾南弦。 还有一个满脸血污的男人,以及白发苍苍神情疲惫的老人。 晓儿僵住。 这……什么情况? “晓儿?”徐芳园也有点懵。 “你怎么会在这儿?” “自然是因为我在这儿。” 虽然被晓儿超了前,程酬卿暗有不爽。 不过好在晓儿还算是知道他是个仆人,没把自个儿的话说完。 程酬卿理了理衣衫,风度还是要的。 他迈步上前,本来想好好数落一下,徐芳园的待客不周。 但当他看清了来人之后,猛地怔住。 “这什么情况?” “说来话长。”徐芳园苦笑:“总之,今日可能会招待不周了。” 她朝着程酬卿抱歉一笑。 徐芳园没有多余的心思寒暄,直接和顾南弦两人忙将其余三人送到了另一间屋。 其间,良田和小文和小武想要上前帮忙,都被徐芳园厉声喝退。 隔壁的孙婶听得声响,也走出来看。 照例被徐芳园呵止。 见着满屋子人除了自己和晓儿,其他人都被呵斥了,程酬卿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 让你们待客不周! 我可是这丫头的贵客! 只是,这样高兴的念头还没在心里头占牢呢。 徐芳园已经走了出来。 她将顾南弦给的药分发给九福堂内的人,并且简单说了今日的情况,还交代他们,若是无事,暂时就不要出去了。 当然,省去了两方对峙的部分。 得了药的程酬卿手有点抖:“……” 老天爷,他就是图口吃的。 怎么还遇着这等事情了! “那我还能去书院么?” 良田小心翼翼地看着徐芳园:“我答应了先生和师父,说只待一会儿就回去的。 没等徐芳园回答,徐良田已经自责起来: “我该和先生多说些时辰的。” “吃过药便可以。”说话的是顾南弦。 顾南弦轻轻地拍了拍良田的肩膀,柔声道:“顺便给骈拇先生和多德泽一些药,让他们这段时间尽量不外出。” 良田听言,黯淡的眸子骤然间又亮了起来: “可以么?” 徐芳园闻言有些犹豫。 以她的观念,即便是只有短暂接触,最好还是需要隔离。 毕竟,瘟疫这种东西,传染性极强。 虽然周度他们已经吃过了药,但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 可是见着顾南弦笃定的模样,徐芳园又不免有所困惑。 仿佛看出了她的困惑。 顾南弦朝着她浅浅一笑:“无碍,这药丸是按照阎罗煞的医书研制的。” 徐芳园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她不由自主地挑眉:“阎罗煞?” 顾南弦刚要回答,小武忽然上前。 他眼里满是眼泪:“掌柜的,怎么样了?” 徐芳园一愣,想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此时,将将把周度和小剩安顿好的孙临安走出来,刚好听到。 他心头泛起苦涩,朝着小武柔声道: “没事的,一点皮外伤罢了!” 小武摇头,小文干脆嗷的一声无声哭了出来。 两个娃娃显然是不信。 良田见状,终于也忍不住心头的担忧。 其实,打从自家阿姐一进九福堂,他便发觉了异常。 只是见着阿姐神情疲惫,他不想问。 可是,此刻,良田忍不住了。 他凑到徐芳园的跟前: “阿姐,不是去治病么,怎么会受伤的啊?” “呃……” 徐芳园略微思忖过后,才道:“出了点意外。” 徐良田听言,心骤然沉了下去。 果然,阿姐和以往一般不会将她所遇到的难事告诉自己。 若是以往,良田会朝着徐芳园不断的问,直到问道阿姐不得不说出来为止。 可是,现在…… 徐良田眸光婉转。 他咬紧了牙,很是怔忪了一会儿,才目光灼灼的看向自家阿姐: “那……以后这样的意外还会出现么?” 徐芳园听言微顿。 这话,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徐良田却是明白了。 他下意识地抓住徐芳园的手,定定道: “阿姐,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徐芳园:“……” 没等她反应过来,良田已经飞快的收敛了情绪。 他朝着徐芳园咧嘴一笑: “阿姐,骈拇先生和师父还等着我回去,我就先走了。” 良田说罢,甚至不等徐芳园回应,径自离开了。 “这孩子……” 见着良田跑得那般快,徐芳园有几分失神。 是自己的错觉么? 为何…… 她会觉得她的小良田和自己之间似乎越来越见外了? …… 徐良田离开九福堂后,并没有往继续往前,而是在转角的位置停下。 他偷偷探出个小脑袋。 从这面墙的位置刚好可以窥见九福堂的光景。 徐良田看到—— 阿姐只在自己离开之时有一点恍惚。 但转眼之后,阿姐就恢复如初。 他看见,阿姐神情平静的吩咐孙掌柜等人做事。 从始至终,阿姐都是坦然的、洒脱的。 下意识的,良田狠狠地攥紧了小小的拳头。 他紧紧咬着牙,眼里又一次盈满了泪水。 他的阿姐越来越能干了。 可是,自己却止步不前。 师父每天都在教他功夫,也曾夸奖他进步神速。 骈拇先生每日教他念书,偶尔也会说再读个几年直接就可以去参加考试了。 可是,可是! 这不够,这远远不够! 不管师父和先生怎么夸奖,良田知道。 仅凭现在的自己,根本不足以保护阿姐!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阿姐不再受伤! 以前他以为只要自己读书习武就可以。 可是,现在…… 不够,不够! 啪的一声,小小的拳头砸在了墙上。 殷红的血渍染污了白墙。 第611章 胆子怎么这般大 九福堂内。 徐芳园仔细给孙大夫和顾南弦以及周度检查了伤势。 万幸,都是皮外伤。 因着施过针又吃过药的缘故,那个叫做小剩的娃娃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徐芳园让众人先歇息一会儿,自己又去熬了些汤药。 虽然众人都吃了顾南弦给的药丸,但徐芳园终还是有几分不放心。 见着众人吃过药,徐芳园让顾南弦先去换身衣服,自己去看过屋里那个重伤的男人就可以去县衙了。 顾南弦点头答应。 他朝着徐芳园浅笑:“你不要急,仔细些,里边那人的伤势似乎很重。” 徐芳园点头,她有些无奈:“是有些重,而且很奇怪。” “奇怪?”顾南弦挑眉,觉得徐芳园的话里有几分古怪。 徐芳园点点头,她下意识的看向里屋,沉声: “按理,他该醒了。” 徐芳园蹙眉:“这都两个多时辰了。” “那人伤势那般重,晚醒也是正常的。” 孙临安听言,安慰她的时候,难免有几分失笑。 这丫头,本事是有。 却也太过自信了。 大黎天下,哪怕是最出名的大夫,也不敢说给人针灸用药过后便能笃定醒来的具体时刻的。 “不是。”徐芳园摇头:“他的伤不重。” 孙大夫噎住:“什么?” 都伤到昏迷不醒了,还不重? 徐芳园看向孙临安,不甚自然的开口: “孙大夫,如果今儿是你接诊那男子你便会明白我为何会这样讲了。” 孙大夫闻言,更加困顿。 然而徐芳园已经没了解释的心情。 她敛容:“罢了,我先进去看看。” 言罢,徐芳园跨步走进了里屋。 孙婶紧随其后。 屋里,那个满身伤痕的男子脸色依旧惨白。 但,总归是有了一口活气。 “丫头,外头那个男人真的不会有事吗?” 孙婶神色复杂的站在徐芳园身后,担忧道。 “不会有事,都已经吃过药了。”徐芳园答道。 “可,你们刚才不是说他们碰见的是时疫么?” 孙婶神情有些惶恐: “丫头,要不还是不要去找县老爷了吧。” 徐芳园看她:“为何?” “虽然我没遇着过瘟疫,却也是听说过的。” 孙婶幽幽叹息一声: “瘟疫这东西来得猛又没个具体的医治法子,往往一遇到就是十室九空。” “咱们大黎建朝百年,也曾遇着过几回,每一回,都是死伤无数啊。” “因着死的人多了,上边就下了令,若是发现疫情,直接将那地方的人全部关起来。” 孙婶惶惶然: “丫头,照你们刚才所讲,那群人既然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那多半外头那个男人……” “不碍事的。”徐芳园听言浅笑:“我仔细检查过了。” “检查过了就好了么?”徐芳园不说还好,一说,孙婶火气更甚。 徐芳园这才终于发觉孙婶似乎并不仅仅只是在探讨周度。 她皱眉:“婶子,你想和我说的是不是这个吧?” “丫头,不是婶子说你。” 孙婶叹息一声:“今儿这事儿,你做得太欠考虑了。” “欠考虑?” 孙婶点头,她的神情越发复杂: “丫头,婶子知道你有本事,也知道你有一颗济世为怀的心,可是那是时疫啊。” “这种东西,当今天下有几个大夫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治得好的?” “那些说治好了的,哪个不是因为死绝了的缘故?” 徐芳园听明白了: “婶子你是在生气我将小剩和周度带回九福堂?” 孙婶气鼓鼓的点头。 她当然生气。 起初听闻,是害怕。 但是害怕的心思完了过后。 除了生气,还是生气。 孙婶想不明白。 既然如徐芳园和顾南弦所讲。 那群人发生了内讧,那干脆就让他们自相残杀好了。 反正都是从那闹瘟疫的地方来的。 就算是衙门的人见着那般情况,也肯定会撒手不管。 反正,得了疫病的人,在衙门的人的眼里,已经同死人无异了。 她不明白,徐芳园怎么敢把这种事情揽在自己的身上! 这丫头难道就不知道若是疫情爆发,衙门还有老百姓第一个要追究的便是她么! 虽然孙婶没有言明,但是徐芳园却是明白了她的心思。 她扯了扯唇,想尽量用温和的语气朝着孙婶解释。 却怎么也解释不出来。 末了,她只能依心而言: “婶子,那是人命啊。” “他们还活着,他们还想要活着,他们不想死。” “我可以救他们,而且我有能力救他们,怎么能不救?” “若是见死不救,那我还对得住自己的良心么?” 孙婶听言,脸色比先前还要难看。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这丫头一定会这样答自己。 孙婶张嘴,刚想要朝着徐芳园说道几句,忽然听到徐芳园浅声道。 “婶子,我之所以将他们带回来,正是不希望疫情扩散。” 孙婶一怔。 “婶子,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真不管他们,若是他们去到镇上其他药房又或者他们沿街乞讨,那会是怎样?” 孙婶浑身一僵。 “即便我徐芳园真治不好他们,他们也只会待在这平日里半个人影都不会有的九福堂内。”徐芳园浅笑。 她吐出一口气:“既然人迹罕至,也就无须太过担心了。” 听得徐芳园的话,孙婶终是沉默下来。 她很是怔忪许久,才喃喃道: “但是丫头,这对你不公平。” “什么是公平?”徐芳园被孙婶的话逗乐了: “婶子,我不觉得这是对我的不公平。” “什么?” “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徐芳园抬头,她目光沉着: “婶子,想来你该也是听说了,如今这九福堂也有我的一份子,我想……” “你想利用这次机会?”孙婶被徐芳园的话点醒。 她想起门口的告示,心思明朗之际又忍不住为徐芳园的大胆捏了一把汗: “你这丫头,胆子怎么这般大!” “这种事情,万一弄不好,可是连人带药房都要被……” 说着话,孙婶一顿。 ‘被杀’两个字讲不出来。 徐芳园嘻嘻一笑:“但,若我治好了,那九福堂在世人眼里的模样就变了呀。” 孙婶被徐芳园俏皮的模样弄得再也没了火气。 她瞥了眼床上脸色惨白的男人,嘟囔:“那这个人呢,也是?” “不。”徐芳园摇头。 孙婶蹙眉。 “他……” 徐芳园敛容,她看着床上的男人的,神情微微一怔。 “他如何?” “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怪。”徐芳园的眉头不经意的皱了皱。 “怪?” 孙婶更不解了。 第612章 谁担心了 徐芳园没有解释。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微妙且古怪的。 好比她和顾南弦。 分明起初相识的时候,她一心想要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可是,在长久的交往中。 骤然发现,自己对他已经有了依恋。 又好比…… 徐芳园看向床上男人的目光渐深。 她很难形容这个男人给自己的感觉。 第一眼见着他,为医者的自觉让她想也不想只想要救下他。 可是当徐芳园将男人脸上的血污洗干净过后,心头却是泛起了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 这个男人让她觉得—— 似曾相识。 “那……丫头,你可是想好了这男人病好之后的事情了?” 孙婶听到徐芳园的答案,并没有多想。 她本就不关心徐芳园对这男人是何看法。 她只担心: “丫头,依婶子看来等他身子好利索了之后,还是将他送走吧?” 徐芳园闻言,愣住:“什么?” “你想想啊,食肆好容易才翻修好,这还没开张了,倒是先被这种人上门,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孙婶越说越气,干脆嘟囔: “在我看来,这人和丧门星没什么差别。” 徐芳园失笑:“婶子,你这话说的不对。” “不对?” “当然不对。”徐芳园笑道:“我不觉得他是丧门星。” “为何?” “因为啊……” 徐芳园抬眸。 她的目光在内室穿梭一圈。 她浅浅一笑:“婶子,你经常来九福堂,该是知晓九福堂没落了多少年了吧?” 孙婶被徐芳园陡转的话题弄得一怔。 但她还是依着自己所知回答了: “很多年了。” 孙婶皱着眉,犹豫一阵过后,才缓缓道: “丫头,九福堂的掌柜的给了你劳力股的事情,我是知晓的。” 徐芳园听言,微微挑眉。 原来孙婶竟是因为自己在九福堂所拥有的是劳力股么? 她心下豁然。 难怪方才她朝着孙婶说这九福堂有自己的一份时,孙婶没有太大的反应。 敢情是这样。 “哎,若是以前你在九福堂做事,我是半点说法都没有的。” 孙婶幽幽道: “以前在镇上做活儿的时候,九福堂还挺有名声,可是那场大火实在将九福堂毁得不轻。” “丫头,你分明已经知道九福堂已经不比往日了吧?” 徐芳园点头:“我知道的。” “那……为何?”孙婶不解。 “因为我很佩服孙大夫。” 徐芳园据实以答。 她想了想,加了句:“若换做是我,可能已经放弃了。” 孙婶闻言一顿。 在孙婶看来。 以徐芳园的本事,她大可以去镇上最出名的杏林堂。 那地方才是真正能挣钱的地方呢。 不过,一想着徐芳园这丫头做事向来有自己的考虑,孙婶也就不去多想。 她甚至隐隐有猜测过。 徐芳园这丫头之所以会愿意在九福堂帮忙,该是因着这九福堂给她许诺的条件更好。 毕竟,九福堂已经穷途末路了。 一个穷途末路的人若是遇着希望,尚且会牢牢抓住。 更何况九福堂呢。 原来…… 孙婶在心头自嘲的笑。 竟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九福堂需要一个机会。” 徐芳园沉声道:“孙大夫也需要一个机会。” “这男人便是机会?”孙婶挑眉。 徐芳园点点头,她唇角溢出一丝浅笑: “今儿来九福堂闹事的人很多。” “那倒也是。”想起今日九福堂人潮鼎沸的模样,孙婶也忍不住点头: “今儿你将这男人治好的时候,也有不少人瞧见了,我估摸着九福堂的名声散出去也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 徐芳园微笑:“那便是了。” “所以,这男人是九福堂的福星。” 虽然徐芳园的话很有说服力,但是孙婶忧心仍旧不减。 “但……” 徐芳园赶在孙婶说话前笑道: “婶子,我先给他针灸,待会儿还要去县衙呢。” 这是不愿再讲的意思了。 孙婶嘴唇动了动。 她深深地看了眼床上宛若睡死了一般的男人。 右眼不自觉的跳了跳。 替男人针灸过后,徐芳园也塞了一颗药到那男人的嘴里。 做好一切后,徐芳园方才离开。 至始至终,孙婶只是静默的在一旁看着。 她和徐芳园都没有注意到。 床上的男人脸上虽然依旧没有半点血色。 但他身上的伤口却是不动声色的愈合起来。 …… 听到徐芳园和顾南弦都要去县衙,程酬卿坐不住了。 “我也要去。” 徐芳园瞥了眼程酬卿手里装着田螺的陶罐,皱眉:“为何?” 程酬卿一顿。 其实,他也说不清为何自己忽然之间就说出这等话来。 分明,他也是想要告辞来着。 可是,听着徐芳园和顾南弦商量去到县衙该怎么朝着县老爷说。 尤其是听到他们居然打算朝着吕非恒据实禀告的时候。 程酬卿终是没忍住。 据实禀告? 那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徐芳园一乡下丫头不知道那县老爷的性子也就罢了。 怎地这么一大男人也不了解? 好歹也是临水县的人呢,怎么连县老爷的脾性都不知道。 程酬卿在心里嗤了一声。 那吕非恒看着是个两袖清风秉公办事的,其实内里可会拿捏县令的威风呢。 要是让吕非恒知道他们二人私自将周度这个可能也感染了时疫的外乡人收到了九福堂内。 莫说是徐芳园和顾南弦了。 就是这九福堂也怕是会被连根拔起。 那吕非恒可最是不喜底下的人越过他办事。 若是其他人要干这等蠢事,程酬卿是理都不想理的。 可是,一想到这丫头那般好的手艺要因为不懂县老爷的心思而直接给斩首了。 程酬卿就觉得心痛。 他绷着脸:“我不管,我就要和你们一起。” 这话近乎于无赖了。 徐芳园凝着程酬卿局促的脸看了一会儿,道: “你是担心我们会被为难吗?” “谁……谁谁担心了?” 程酬卿连忙摆手否认: “我就是怕你们两个不懂规矩,让人家县老爷生厌。” 气氛骤然沉默起来。 “真的!”见着旁人都不吭声,程酬卿忙道: “我不是担心你们,我就担心人家县老爷。” “好,好好,你担心县老爷。” 徐芳园失笑:“既然要一起,那现在就走吧,若是晚了又是一阵叨扰!” 第613章 可是也想念书 孙大夫领着小文小武在九福堂门口送别徐芳园等人。 直等到视线里再也见不着人,孙临安才叹息一声朝着小文小武摆摆手: “进去吧,外头风大,小心着凉。” 小文小武闻言,乖乖点头。 两人如同两道影子一般紧随孙临安。 气氛安静的有些古怪。 即便习惯了安静的孙临安此刻也终算是察觉到了两个小娃娃不对劲。 他回头。 果然看到两个小娃娃互相戳着对方的身子,似乎是想要让对方先开口。 孙临安有些怔住。 他已经好久没看到两个小娃娃这般紧张的模样了。 似乎…… 九福堂没落之后,这两个小娃娃便和自己一般沉寂下来。 因为他们两个过于安静,也过于懂事。 好多时候,孙临安甚至会有一种九福堂只剩下自己一人的错觉。 “怎么了?”孙临安收回心思,柔声问道。 “爷爷。”小武嗫嚅着开口。 孙临安的脸色骤然有了改变,手也不由自主的攥紧了几分。 虽然他视这两小娃娃如自己的孩子。 但许是因为知晓自身有残的缘故,这两个小娃娃一直以来都极为将自己当做外人。 这些年,孙临安但凡对他们好上那么一点点,他们便会比以往更加努力的做活来抵消。 孙临安想过很多法子让他们不要见外。 他言辞恳切的朝着他们讲过道里,也曾苦口婆心的朝着他们诉说了自己的境地。 他想让小文小武不那么拘束。 但这两个孩子就是不听。 虽然每每应着说日后就叫爷爷,可真到了日后,还是一声‘掌柜的’。 有一回,孙临安实在是被叫烦了,狠狠地朝着小文小武怒斥了一通。 他觉得自己这般真心对待这两个娃娃,却是连一声爷爷都得不到,这实在是有些可悲。 然而,听到他的埋怨。 小文哭泣,小武颤声解释: “掌柜的,我们不想让我们的存在变得理所当然。” “若是依我们心中所想,我们自然是愿意叫您爷爷的,可是我们不敢。” “掌柜的,我和小文有听别人说过,人长大了之后就会将小时候的事情渐渐遗忘。” “我们害怕若是真叫您爷爷,日后长大了便会真的将您当做我们的爷爷。” “那样,我们会把您对我们的好认为是理所当然,甚至还会埋怨您对我们不够好。” “我们见过很多因为长辈年老就不管不顾的儿子孙子,我们不想以后也变成那样。” 听到小武这般说,孙临安当时就懵了。 他觉得小武这话实在是好笑。 他想要朝着小文小武说—— 不必,真的不必。 就算他们长大了认为自己对他们好是理所当然那也没关系。 不仅没关系,他求之不得。 在孙临安的心里,这两娃娃是可怜的,是无家的。 若是他们真以为他们是自己的孩子,那才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呢。 他一直想做的,在做的。 不都是想让他们觉得自己有了家了么? “掌柜的,我们怕长大了后会恨你。”小文比划。 孙临安愣住。 恨? 恨从何来? 他刚想要问,却是陡然反应过来。 恨,自然是从心里来。 是了,很多孩子长大了会把小时候的事情忘了个干干净净。 一个孩子长大,他的世界不再只有自己的亲人,他会有朋友,有爱人,有更广阔的天地。 外头的天地是纷繁复杂的。 像小武小文这样善良又单纯的性子,无法言说无法耳听。 一旦去到外头,极容易就会被其他人影响。 外人那般议论九福堂,那般议论他孙临安。 若是小文小武真忘了往事,只以为自己是他们的亲爷爷,那么…… 恨,似乎是很容易的事情。 因为孙临安没有办法朝着他们解释他们的父母,也没有办法解释他们的残疾。 而且,他的名声又那般坏。 …… 因着想通了,孙临安也不再勉强。 说他懦弱也好,说他可悲也罢。 他也的确是不想让这两小孩子恨上自己的。 “怎么了?” 孙临安收回心思,既然小武能叫他一声爷爷,想来该是有事。 于是他朝着小武浅笑:“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小武摇头又点头,最后干脆看向同样憋红着一张脸的小文。 孙临安瞧着小文小武这般模样,仔细想了一下。 觉得两个娃娃之所以这样,多半是和今日去了学堂有关。 于是,他挑眉道:“你们今日去了良田念书的学堂,感觉怎么样?” 话音落地,小文小武脸瞬间红成了猪肝。 孙临安看着两个小娃娃:“你们可是也想去念书?” 小文红着脸点头。 小武则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孙临安的脸色微变,他竭力不让自己表现出丝毫异样。 他浅笑:“那学堂怎么收费的啊。” 小文伸出两个手指,小武道:“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啊…… 孙临安紧绷着的脸缓和了些许,他笑道:“很想去么?” 两个娃娃又点头。 “那就去吧。”孙临安笑笑:“想去就去,不要担心,我是你们的爷爷啊,知道么?” 两个小娃娃听言,忙抱着孙临安的腿欢呼。 孙临安垂眸。 看着两个小娃娃那般开心的模样,心里却是苦涩的紧。 …… 好容易才哄着小武小文休息去了。 孙临安在九福堂环顾一圈,确认没有人后,才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 他张望一番后,学了几声布谷鸟叫。 不多时,一个摇头晃脑的男人走到了九福堂外。 “姓孙的,叫爷爷过来有什么事儿啊!”那男人上前就是一通大吼。 孙临安忙迎上去,他怯懦的看着那个男人,讨好道: “大爷,可否小声些,家里的孩子刚刚睡着呢。” “你家孩子睡着关我屁事啊。”男人很是不悦的白了孙临安一眼。 没等孙临安回应,那男人一把扯住孙临安的衣裳,吼道: “哎呀,少给老子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就说说找咱们到底是什么事情,我们还忙着呢,没工夫在这儿听你瞎扯!” “是是是,我知道大爷您忙。” 孙临安和和气气道:“其实我今儿找两位来,是想要问问那事儿办成了么?” “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快就办成的事情!”男人听言,登时怒目。 孙临安被那男人吼得一哆嗦,却还是忍不住小声问: “那……不知可有消息了?” 第614章 能烧一次就能烧第二次 “姓孙的,你找了几年都没消息,这才托我几天,哪那么快啊。” 男人一脸鄙夷的看着孙临安: “你这也太着急了,龙潭镇这么说大不小的地方,你总得要给我一些时间吧?” “那,银钱可都花到地方上去了?” 孙临安怯怯地看着那男人:“上回你对我说的大概花不完的……” “上回什么啊上回!”男人没好气的打断孙临安的话: “你托我办的可是两件事情,就那么些银子怎么够?” “不够?” 孙临安脸色陡变,他惊惶:“可那是足足三千五百两银子啊,那银子已经是我的全部了!” “才三千五百两而已!” 男人啧了一声:“你可别忘了你托我做的事是两件。” “找那聋子和哑巴的父母这事儿,我寻人要钱吧,打点要钱吧,万一人家父母不愿意收下这对小娃儿,我还得要塞钱吧?” “再说李员外那儿!” 说话间,男人神色越发不满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李员外是根本不拿钱当钱的主儿。” “我光是打点李员外府里的那些个仆人丫鬟什么的,就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 “你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托我这两件事儿是为了什么。” “你肯定是想着医好了那李员外家的千金,然后得那几万两的诊金,顺便再把这九福堂的一对累赘扔了吧。” “咳咳,大家都是一个镇子上的,你的处境我是知道的。” “我知道你这九福堂维系的艰难,那三千两银子怕是你将九福堂抵出去才得到的,这样……” 男人说着话,颇为理解的看着他: “你朝着我说说你将九福堂抵给谁了?我去帮你说说好话。 我同他讲,等你治好了李员外家的千金,三千多两银子算的了什么。” “咳咳,这倒不用。” 听着男人越扯越远,孙临安干咳两声,将其打断。 他讪讪道:“大爷,我想同你商量件事情。” “商量件事?”男人皱眉看他:“什么?” “就是……你能不能退四两银子给我啊。”孙临安的声音越发小了几分。 “什么!” 孙临安话音刚落,男人登时就吼了起来: “我给你办事只收你那么丁点钱,你还好意思找我要钱?” “不是……是我家那两个娃娃。”孙临安被男人吼得很难堪。 他局促的看着男人:“他们如今也到了上学的年纪,我想让他们也去学堂念念书。” “一个聋子一个哑巴连哪门子的书!” 男人听言立即嗤笑: “再说了,你都要把这两孩子扔回给人家原来的父母了,还做那表面功夫做什么,哦……” 说话间,男人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挑眉,饶有兴味的看着孙临安: “看不出来啊,姓孙的,平日里瞅着你老实巴交的,没曾想心眼子还挺多呢。” 男人用胳膊撞了撞孙临安,笑道: “你是不是盘算着找着父母,对人说你对这两孩子特好,想要趁机多要点钱呢?” 孙临安摇头。 他还没来得及否认,男人已经笑开: “哎呀,老孙头,不是我说你,你说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得会如此天真啊。” “你自己动脑筋想想,那两孩子的父母若当真是有钱,怎么会把孩子扔在你九福堂的门口?” “那肯定是养不活才扔的啊。” “不是的,你误……”孙临安张嘴,好不容易插了话,却是立即便被男人打断了。 “瞧瞧你这急赤白脸的样儿了。” 男人哼笑:“我知道我说中了你的心思让你下不来台,但咱们都是这么多年的邻居了,就算我知道了又能怎样,我还能拆你台不成?” “不就四两银子嘛,给你便是。” 男人阔气的从荷包里摸出几锭银子放到孙临安手里。 他哈哈笑道:“不过我估摸着你这银子多半是要打水漂了,人那父母愿意要这两孩子都不错了。” 面对朝着自己无尽嘲讽的男人,孙临安不想解释。 他郑重其事的朝着男人拱了拱手: “总之,拜托你了。” “没事了吧,若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男人哼笑一声,没等孙临安回应,已经离开。 握着四两银子,孙临安站在九福堂门口,幽幽叹息一声。 他喃喃,苦笑: “我怎么会舍得扔下那两小娃娃呢,我只是怕真要去救李员外的千金,我这条老命该折在那里了啊。” “我哪里不知道小文小武的父母若是当真有心,哪里会将他们扔给我,可我这不是没有办法了么?” “若是当真有一日我因为给李员外那千金治病丢了性命,那两个小娃娃可怎么办啊。” “徐家丫头那般率直且热心肠,怎么着我也不能让她去犯那个险啊。” “若是真要死,就死我这个老家伙好了。” …… 里屋,床上紧闭双眸的男人眼睛微睁。 一丝刺眼的光照进眼睛,男人下意识的再度闭上。 眼前,再度变得黑暗。 但耳边,却是有一位老者喃喃的低语絮叨着传了进来。 …… 天色渐暗。 从九福堂离开的男人径自拐进一条小巷。 他在某间房前驻足,环顾左右后方才小心翼翼地敲门。 敲门声响了三声。 屋内传来怪里怪气的声音:“谁?” “我。”男人皱眉:“快点开门,被瞧见了不好。” 大门应声而开。 开门的是孙劳。 见着男人,孙劳似笑非笑:“怎么,我那叔叔给你说什么了?” “进去讲。”男人根本不打算搭理孙劳,他径自朝里走去。 孙劳被男人略过有几分不爽,倒也没表现出来。 他啧了一声,关门紧随而去。 堂屋里,坐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都说说吧,今儿的事儿办得怎么样?” “我……” 孙劳刚要开口,被男人打断: “你什么你啊,事儿办成那样,也好意思邀功?还嫌不够丢脸啊?” “若不是那素韵酒庄的东家多管闲事,我今儿早办成事儿了好么?” 孙劳不服气: “我就不信它九福堂日日都有徐睿那种人物来帮忙。” “若是它当真有呢?”男人出言讥诮。 “若是有。”孙劳闻言,脸色一沉,他咬牙: “那九福堂,我能烧一次就能烧第二次!” 见着男人还要出言讥诮,孙劳皱眉: “算了算了,我懒得同你争,你那般得意你倒是说说问出来么?” 孙劳挑衅看着男人:“孙临安那老不死的到底从哪儿搞来的钱?” “他不肯说,不过也没关系……” 男人咧嘴笑开: “抵九福堂的钱在咱们手里,只要他进不了李员外的府,那九福堂垮杆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第615章 该有别的理由 龙潭镇到临水县衙需要些时辰。 因着天色渐晚,徐芳园一行四人商量着干脆骑马前去。 晓儿听说骑马,乐得嘴巴都咧裂了: “骑马好,骑马好,主子,我都好些年没有骑过马了。” 晓儿话音落地,程酬卿瞥他一眼。 似忽然想起了什么。 晓儿总觉得主子看自己的目光充满了嫌弃。 他心头哆嗦了一下:“主子,您……” 话还没说完,程酬卿皱眉: “晓儿你去找匹快马。” 晓儿一怔,见着主子神色似乎如常,当即放下心来。 他先前还以为主子又要挑刺来着,敢情是自己想多了啊。 “好嘞!” 晓儿乐呵呵应了一声,嗒嗒嗒就跑开了。 “行了,现在一匹马够坐了。” 晓儿一走,程酬卿冲着徐芳园和顾南弦笑道: “三个人挤是挤了些,却是足够。” “晓儿那人啰嗦又累赘胆子又小,带他去县衙纯属添乱。” …… 听着程酬卿无比嫌弃的数落晓儿,徐芳园下意识的看了眼还才走几步,步伐极为轻快的晓儿。 心说,您这音量,难道就不怕被晓儿听到? 果然,心思方才生起,没走几步的晓儿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一脸茫然: “主子,你是在说我吗?” 程酬卿摇头微笑:“我说你办事利落稳当呢。” “晓儿乖,赶紧去找马,记得找快马啊!” 晓儿听言,笑容再次浮现脸颊。 他露出一口白牙: “主子您放心,事情交给晓儿我错不了!” …… “我们也走吧!” 程酬卿再不管晓儿,朝着徐芳园和顾南弦道: “我知道这附近有个车马行,咱们去那里找马吧。” 说着话,程酬卿直接在前头领路。 徐芳园和顾南弦对视一眼。 都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看脚步依旧欢快的晓儿。 徐芳园没忍住:“晓儿他……” “不管他。”话没说完程酬卿先笑开了:“反正他都习惯了。” 徐芳园:“……” 好一个习惯了。 似知晓徐芳园的心思,程酬卿嘟囔起来: “我也不想抛下他不管,但是你们瞅瞅,他好歹跟着我在这龙潭镇上呆了这么多年。” “连这镇上哪里有车马行都不知道,我真是不知道他那脑袋是摆设还是做啥用的。 摆设好歹还好看呢。” “再说了,我不带他去县衙是有原因的。 你们想想他那咋咋乎乎的性子,我就担心咱们还没将事儿朝着县老爷说清楚呢。 他先咋呼开了,到时候县老爷被他咋呼地心烦,连带着咱们一起责怪,那可就不好了。” 徐芳园:“……” 好吧,突然觉得程酬卿担忧得还挺有道理。 在程酬卿的带领下,三人很快租了匹快马。 程酬卿付了钱,让徐芳园坐在前头,当即就要上马,不想被顾南弦拽住。 他不解:“怎么?” “我来吧。”顾南弦沉声道。 “不用。”程酬卿摆摆手,笑道:“我骑得挺好的。” “还是我来吧。”顾南弦重复。 “行吧。” 程酬卿实在搞不懂顾南弦的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 等顾南弦将徐芳园环抱在怀里,坐在马屁股上的程酬卿这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恨恨的看着顾南弦的后脑勺,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男人居然这般奸诈。 想来顾南弦该是早知道马屁股坐着不舒服,所以故意的吧! 马儿飞驰,很快便到了县衙。 吕非恒并不在。 此时,吕府。 嚎啕凄厉的哭声响彻在吕府。 吕非恒愁眉不展的看着站在堂内的流光,为难: “流光兄弟,她们非走不可么?” “若是你要留下也可以。” 流光瞥他一眼。 他冷笑:“若是你觉得如今这府里还不够乱的话。” 吕非恒被流光的话弄得噎住。 他其实真想回流光一声,如今的吕府是真的不乱了的。 这段日子,有流光守护着。 吕府上下出奇的安宁。 即便吕非恒心里头很清楚,这种安宁不过是表面的。 但他也很欣慰了。 哪怕知道安宁背后潜伏着巨大的波浪。 吕非恒也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揭破这层安宁的心思。 因为,他真的已经很累了。 可是…… 他还没来得及完全沉浸在这得来不易的安宁之中,这个叫做流光的男人却是亲手打破了他的幻想。 流光居然让他驱妾! 他虽然对那三个女人毫无兴趣,可到底…… 那三个女人跟了自己这么些年,而且整个临水县无人不知。 如今,她们三个什么错都没有犯,就这么毫无理由的将她们驱逐出府。 吕非恒实在是担心百姓有说辞。 毕竟,他的好名声里头有一份可是来自于府里的三个侍妾。 明明知道那三个女人是利用自己,但为了保全自己的好名声,吕非恒却是吞苍蝇一般将她们收了。 只因为那三个女人的确是进了自己的房。 他好不容易得来爱妻专一且心善的好名声。 若是真将她们赶走,岂不是全没了? 流光道: “吕大人,左右你同这三位夫人没有什么感情,放在家里也就是个花瓶摆设,您何不干脆放她们自由?” 吕非恒面色微僵。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 那三个美娇娘,倒是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哭了起来: “奴婢不想离开老爷。” “老爷,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三个跟了您这么多年,您怎么能够说赶我们走,就赶我们走呢?” “若是奴婢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老爷您尽管打骂,请千万不要赶走奴婢啊。” “老爷,奴婢只有您了啊。” “若是离开了老爷,奴婢真不知该怎么活了啊。” …… “若是真不知怎么活,干脆就去死吧。”流光冷哼一声,将三个妇人的哭嚎打断。 三个妇人听言,震住。 她们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姣好的少年郎,简直不敢相信那般恶毒的话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 流光轻笑:“说的比唱的好听,之所以不愿意离开。 哪里是因为舍不得,不过是以后再也寻不到比吕非恒更好的靠山罢了吧?” 三个侍妾听得流光的话,神情微变,却还是那般楚楚动人。 她们不再看流光,而是用更加凄婉的目光看向吕非恒。 她们自信,以吕非恒那般好面子的性子,断然不会轻易得听了这少年郎的话。 吕非恒并不看三个妇人一眼。 他心跳猛地停了一下。 迎着流光那淡漠的脸。 总觉得这男人之所以这般坚定的要让自己赶走她们。 该有别的理由才是。 很是收敛了一会儿子心绪,吕非恒方才迟疑着开口: “流光兄弟,你说的我心里头其实都很清楚。 若是除开这些,她们是不是也是……非走不可?” 第616章 差点露馅 流光斜乜了吕非恒一眼,轻笑: “如果你想要让这府里多几条人命,可以将她们留下。” 吕非恒听言一震。 那三个侍妾闻言,哭声也骤然停下来。 她们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爆发出比先前还要刺耳的哭声: “老爷冤枉啊,冤枉啊!” “这位少年郎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张嘴就来啊。” “我们可是清清白白的贫苦姑娘家出身,才不会去干那些个伤人性命的丧良心事呢。” …… “我又没说你们要动手杀人,你们这么急着否认做什么?” 流光冷戾的看着跪倒在地的三个妇人,如同看着三个蝼蚁。 他清浅的看着吕非恒,轻笑: “话我说了,信不信由你。” 吕非恒怔住。 他很想质问流光为何会这样讲。 但在这一段日子的接触中,吕非恒也发现了,这流光是个高深莫测的。 性子孤傲不说,似乎还有几分背景。 吕非恒曾不止一次看到有几个穿着十分讲究的人来找流光。 他有派人跟着那几个人,发觉那几人里头居然都是些颇有地位和名声的大夫。 其中一位更是宫中的太医 吕非恒知道,就自己这么个小小县令,人根本看不上眼。 虽然不知道为何当初流光要答应徐芳园的要求。 但吕非恒觉得,这个人必然是自己惹不起的。 所以,平日里他尽量对流光客气。 流光说什么便是什么。 但是,此刻,吕非恒终是忍不住。 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看着流光,颤声道: “流光兄弟,不是我不信你。 只是,你让我将她们赶出府去,却是一个由头都不给我,我这不好交代啊。” “不好交代?”流光挑眉:“对谁交代?” 吕非恒闻言一愣。 流光笑:“对临水县的老百姓么?” 被说中心思的吕非恒局促点头。 “那是你的事情。”流光冷冷看他: “我方才也讲了,你可以将她们三人留下,如果你真不怕的话。” 吕非恒听言怔忪。 三个妇人见状,眼泪又出来了: “老爷……” “闭嘴!”吕非恒脸色铁青。 他冷冷的看着三个妇人,皱眉: “整日就知道哭哭啼啼,我吕府的运数都要给你们三个给哭没了!” 吕非恒怒喝一声: “轮得到你们说话么,现在!” 三个侍妾闻言,僵住。 她们来到吕府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听到吕非恒将话说得这样重。 三个侍妾面面相觑。 一时间,早已备好的眼泪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往下落了。 吕非恒沉默了许久,终是沉声: “罢了,你们三个走吧。” “这些年你们在吕府置办下的东西,想带走便带走吧。” …… 三个侍妾愣住,等她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吕非恒和流光都已经离开了。 她们神情错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突然就下了决定了。 怎么一个由头都不给。 就这么平白让她们走? 凭什么! 三个侍妾跪在地上愣神了许久,忙朝着吕非恒的卧房跑去。 …… 与此同时。 薛澜房里,叶子均为难的看着被厚厚的混床帐遮住,只隐隐有一个轮廓的薛澜。 “夫人,您这总不让我给你诊脉也不是个事儿啊。” “我这每回来府里都是收了老爷的银钱的,这年头哪有收人钱却是半点事情都不办的道理?” “叶大夫,请你体谅一下我。” 薛澜很是赧然: “我的身子我心里头有数,我的孩子好得很。” “好不好终还是要诊诊脉吧?” 叶子均皱眉:“您这都大半个月没有让我给您诊脉了。” “不碍事的。”薛澜沉声:“真的不碍事的。” “碍不碍事是大夫说了算的。”叶子均实在是被薛澜弄得气急。 他蹙眉急道: “吕夫人,您若是信不过我,可以让老爷去找其他大夫,我这每回来您府上您都这样,我很难做啊。” “叶大夫,我没有信不过您的意思。” 床帐上,能看到薛澜摇头的影子: “只是,我实在是怕了……” 说着话,薛澜的声音陡然悲戚了许多: “大夫,我每一个孩子丢掉的时候,都是您给看诊的,您该知道我有多期盼腹中的这个孩子,我真的再也承受不住……” “正是因为夫人你期盼腹中的孩子,才更应该让我看看啊。” 叶子均急急打断薛澜的话: “夫人,我知道您心里头的痛,但是老爷不是已经请了那位叫做流光的小郎君守在府里了么?” “夫人,我知道您有许多担心,但您应该相信老爷啊。” “这段时日,府里不是挺安生的么?” “再者说了,夫人你若是真担心腹中的孩子,就更该让我给你诊脉啊。” “您都不知道,这怀胎十月里头,有许多艰难要闯呢。” “艰难?”薛澜颤声:“什么艰难?” 听薛澜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叶子均忙飞快的组织语言,想要继续说动她。 只是,他还没完全想好呢。 薛澜却是厉声道: “我听说那位陈夫人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气息了,那是不是便是孩子该闯的关?” 叶子均其实压根不知道薛澜口中的陈夫人是哪位。 不过他实在是想要赶紧诊脉过后到吕非恒那儿交差,干脆点头称是。 得了应承的薛澜顿时沉默下来。 须臾之后,她重重的叹息一声: “那……麻烦叶大夫了。” 话音落地,一只苍白的手从床帏间探了出来。 见着薛澜的手比以往还要惨白几分,叶子均心头一跳,难道…… 他再不敢啰嗦,忙上前诊脉。 一炷香后,叶子均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 “夫人放心,一切正常。” “我会开些安胎的药,待会儿直接交给老爷。” “夫人你好生休息。” 放下薛澜的手,叶子均朝着床帐行了个礼:“那我便不打扰了。” 叶子均说罢,退了出去。 关门声响。 床帏后,两道人影晃动。 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战战兢兢的看着薛澜: “夫人,我……可以走了么?” “走吧。” 薛澜垂眸,她有些不耐烦的从枕头下掏出几锭银子,道: “我不是给你钱了么,怎么身子还是这般差。” “你知不知道刚才差点就露馅了?” “我……”妇人嗫嚅,眼泪涌了出来。 “你什么你。”薛澜没好气: “算了算了,你把钱拿着去吃点好的,别下回过来还是这么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要是我露馅了,我第一个杀了你!” 妇人被薛澜的话骇得打了个哆嗦。 “怎么,还不走啊!”见着妇人那怯懦的模样,薛澜越发没了好气。 她一脚踢在妇人微显的肚子上,冷喝: “滚滚滚,还呆在这儿,是指望老爷进来瞧见你么?” 第617章 不对劲 妇人被踢的浑身哆嗦,却还是唯唯诺诺的朝着薛澜道歉。 薛澜看着烦,径自下床。 几步走到梳妆桌前,薛澜轻轻扭了扭那面铜黄色的镜面上边精致的凸显花纹。 咯吱一声响。 梳妆桌后,是一条暗道。 “走吧。”薛澜没好气的看着妇人,冷声: “还要我送你不成?” “不敢不敢。”妇人连连摇头,再不敢犹豫。 立即委身挤进了那条需得要弯着腰才能进入的暗道里。 妇人方才踏进暗道,薛澜一脚踢在她的小腿上。 妇人始料不及,险些摔一跤。 她回头。 薛澜捂着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哎呀,踢错了,我本来想关门来着。” 妇人眼里有泪,嘴唇翕动,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她讪讪的看着薛澜,浅声:“那我便走了。” “走吧。” 薛澜一面不耐烦的摆手,一面扭动开关: “下回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早些来,没见着那大夫多难缠么?” “知道了。”妇人小小声答道。 回应她的是身后的关门声响。 瞬时,暗道里再无半点光亮。 看着前方似没有尽头一般的漆黑,妇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栗。 若是可以。 她真就想停在原处,哪儿也不去。 反正,就算出去了,过不了多久,也会被人‘请’回来。 念及过往,妇人苦笑。 她的手,不自觉的抚上小腹。 那微微的隆起让妇人一怔。 她滞楞垂眸。 分明眼前片漆黑,她连自己的手都看不清,却似能察觉到腹中孩儿的翻滚一般。 沉默。 妇人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 总觉得似乎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连同这暗道里的黑暗一般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妇人终是浅浅的吐出一口气。 她苦笑: “孩儿啊,你一定很看不起娘亲吧?” “娘也知道自己活得窝囊,但娘没有办法了啊。” “你爹如今那副模样,就算我把你生下来,也养不活你的。” “你哥哥他们……娘就没有养活。” “吕夫人是个好人,她说等你出生就直接将你收了。” 说着话,妇人苦涩的脸上浮现几丝浅浅的笑意: “你可知……你以后啊,就是县老爷的孩子了。” “薛家那般富贵,吕家又有那般权势,儿啊,你若是知晓这般,该是不会怪娘亲的,对么?” …… 彼时,卧房内。 薛澜脸色铁青的坐在卧房内。 方才面对那妇人,她有百般神情,可是此刻的她的脸上只剩下了呆滞。 她呆滞的看着自己平坦非常的小腹。 泪眼婆娑。 分明孩子是保住了的。 分明也有人暗中守护,不管是吕星儿那个小畜生还是偏院那三个妇人都没有动手的机会。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而且…… 还是她自己造成的。 薛家业大,即便薛澜名义上与薛家恩断义绝。 但是作为薛家的女儿,她的父母对她到底是心疼的。 尤其是当她的父母知晓薛澜在吕府的种种遭遇之后。 私下给嫁妆也好,让薛府的大夫帮薛澜解毒也好,甚至是让大夫给她毒药设计让吕非恒对吕星儿生厌也好。 此间种种,皆是心疼。 那日徐芳园和顾南弦前脚离开吕府,后脚薛府的大夫便来到了吕府。 薛澜朝着大夫说明了当日发生之事。 大夫听后,沉默许久,朝着她叮嘱—— 如今既有人相帮,那毒药便不能再用了,孩子才是对于她而言最要紧的。 薛澜觉得大夫说得很对。 大夫走后,她便想要将剩下的毒药给扔了。 可好巧不巧的,偏院那三个妇人也不知是从哪个碎嘴的奴才那里听说她身子抱恙,前来探望。 看着那三个妇人腰肢一个比一个扭得厉害,因着怀孕而身材大变的薛澜心生嫉妒。 薛澜很想要将毒药混在招待他们三人喝的水里。 她不怕被人发现。 因为大夫给的毒药并不是立即毙命的。 但她并没有这样做,如今她腹中的孩子平安,吕非恒又专门让人盯着吕星儿那个小畜生。 薛澜压根没心思去管旁人的事情。 她耐着性子招呼那三个妇人。 好容易到了傍晚,那三个妇人才终于告辞离开。 薛澜心神俱疲,躺床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麻麻亮。 不知为何,薛澜觉得很疲惫。 她想洗把脸清醒一下。 然而当她双脚下地,踩着的却是一片虚无。 薛澜骇然低头。 脚下竟是一片波光粼粼。 水中? 还是深不见底的水中。 薛澜愣住。 难不成在做梦。 这样的念头刚起,薛澜忽然便瞧见脚底的水下隐隐有什么东西在动。 她很抗拒那水下的东西。 她下意识的想要闭上眼睛,不去看。 但是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眼皮。 就在薛澜烦躁之时,那水下的东西慢慢浮了上来。 看着那渐渐有了形状的东西,薛澜头皮一阵发麻。 她想躲,想逃,想尖叫。 可是,梦中的她什么都不能做。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水下的东西慢慢显现。 是一个人,是吕星儿! 吕星儿不似平日里笑靥如花。 她浑身湿漉漉的,一双如小鹿般的大眼睛里满是鲜红的眼泪。 从水底浮现的吕星儿朝着她捧出双手。 似要将什么东西送给她。 薛澜拼命不要。 但吕星儿却要强给。 终于,薛澜看清了。 吕星儿手里捧着的是三团模糊的血肉。 血肉浮出水面,连带起一汪血色。 薛澜骇得惊恐大叫。 终于,一声婴儿的哭啼将薛澜从梦中惊醒。 屋内,有昏暗的烛光,有丫鬟仆妇守候。 见着薛澜醒来,丫鬟仆妇连忙上前端茶送水的伺候。 薛澜愤怒至极。 她喝了一口水后直接将那杯水砸在了仆妇的身上,还扯出头上的发簪要刺向那仆妇。 她怒骂这群做奴才的竟是如此照料不周。 仆妇们先是茫然,再是委屈,最后脸上居然浮现一丝阴测测的笑。 薛澜觉得不对劲。 她闭上眼,使劲摇头,再睁眼。 屋内只有她一个人。 地上,有一只砸碎了的瓷杯子。 薛澜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梦中梦。 翌日一早,薛澜在贴身丫鬟惊恐的叫声中醒来。 她皱眉,见着丫鬟居然跪倒在碎瓷片上。 她还没来得及怒斥,先察觉到身子的异样。 她惶恐的垂眸,身下血红一片。 “夫人,我这就去叫大夫。” 瘫软在地的丫鬟终于回过神来: “我去请薛家的大夫过来。” 薛澜如遭雷击,但她还有几分理智:“不要让旁人发现了。” “是是是,奴婢知道。” 丫鬟离开,薛澜瘫倒。 第618章 您果真忘了 薛澜的贴身丫头是个机灵的。 虽然一早见着薛澜的模样,她吓得六神无主。 但在前往薛家的路上,寒风一吹,那丫头的理智终算是回归了几分。 她觉得夫人说不能让别人发现势必是有深意的。 所以,她让薛家的大夫从暗道进去。 而自己则是在街上买了些薛澜平日里爱吃的酸果子。 大夫很快给薛澜诊了脉。 孩子没了。 因为薛澜将剩下的毒药一并吃了。 薛澜连连摇头。 她又不是傻的,如今她所担忧的,都已经不存在了,她才不会以身犯险。 再说了,那毒药被她锁在柜子里,钥匙更是藏在自己发簪之间。 那枚发簪,她也藏得好好的。 除了自己,谁也拿不到。 薛澜为了朝着大夫证明,当即拿出发簪。 发簪里,钥匙已经没了。 薛澜一愣。 她猛地想起了昨儿夜里那个古怪的梦中梦。 她隐约记起。 梦里,自己喝了一口水,还要拿发簪刺人。 难道…… 顾不得身子虚弱,薛澜挣扎着起身。 她疾步走到柜子前。 钥匙安好的挂在柜子上。 刹那间,薛澜如遭雷击。 她将昨儿夜里的梦告诉给了大夫。 大夫听言,久久的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大夫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起身,像狗一样嗅闻。 大约过了一刻钟之后,大夫脸色惨白的回到了神色也是一片惨白的薛澜面前。 “小姐,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薛澜茫然看他。 “是惑神散。” “惑神散?”薛澜不懂。 大夫朝着薛澜解释。 那惑神散是催命郎中所制。 只要稍微闻其味,便极容易迷失心智,产生幻象。 “幻象?”薛澜更加茫然。 她不懂那惑神散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是,一般而言出现的幻象都是心中最畏惧最恐慌之事。” 大夫解释说,中了惑神散的人极容易出现在幻象中是保护自己,但实际上是伤害自己的事情。 薛澜明白了。 大夫让她节哀,让她将此事告诉给吕大人。 薛澜不肯。 她说:“大夫,我这已经是第四个孩子了。” 大夫不解。 薛澜咧嘴,阴森的笑了。 前三个孩子被那小畜生害死。 第四个孩子,又是因为吕星儿那畜生的幻象而死。 薛澜咬牙。 如今她已经再无可以失去的,但那小畜生却过得逍遥自在。 她不能忍! 既然孩子统统是因她而死。 那么即便是一命偿一命,那畜生也该去死了吧! 薛澜说,只要将孩子的死推到吕星儿身上,那吕非恒怎么也不会放过那小畜生了的。 大夫听言,忙摇头说不合适。 两种毒性状差别太大,只要徐芳园一来,便可以轻易揭破薛澜的谎言。 薛澜笑了—— 我又没说现在便要她吕星儿的命。 大夫困顿。 薛澜托大夫寻一个怀孕月份与自己相差不多的女子。 苦命的最好。 越是苦命,便越是想要摆脱苦命。 大夫觉得这法子倒是可行,只是有一点不好做。 薛澜轻笑:“你指的是府里那个专门看着吕星儿的少年郎?” 大夫点头。 薛澜脸上的笑意更轻: “他要盯着的是吕星儿,可不是我。” “再说了,大夫您竟是有那许多毒药,该也是有能让人假孕的药吧。” 大夫沉默。 这药,他还真有。 大夫很担忧。 他总觉得那个叫做流光的少年并不是好诓骗的。 薛澜浑不在意。 既不是好诓骗的,自己少在他面前露脸就是了。 反正,她平日里几乎只和叶子均、吕非恒接触。 只要叶子均说没事,薛澜还不信那流光能说什么! …… 吕府书房。 三个侍妾一路哭哭啼啼的跟着吕非恒到此。 吕非恒眉头皱了又皱。 他骂了许多,不管用。 三个侍妾说什么也要留在吕府,说什么哪怕当牛做马也在所不惜。 吕非恒脑壳疼。 他嗤笑一声:“你们真这么想留下来?” 妇人们齐齐点头。 吕非恒脸上的笑意更浓,他将手中的书放下,笑道: “如此便留下来吧。” “正好星儿要去参加云霓宴,夫人过几个月也要生产,府中正好缺婆子。” 三个妇人闻言愣住。 她们是做梦都没有料到吕非恒答应她们留下,竟真是为了让她们当牛做马。 其实,吕府的仆人没什么不好。 工钱高,伙食好。 但那是对仆人而言。 她们三个虽然以前穷,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吕府做了这么多年的主子。 要让她们从主子变作仆人,怎么可能! 见着三个妇人神情莫测,吕非恒不无鄙夷的哼笑: “若是愿意的话,便留下来; 若是不愿意的话,我给你们每人三百两银子,拿着银子滚!” 吕非恒笑:“让你们当了几年的主子,你们真就当我吕非恒是傻子么?” 这话说得冷冽又无情,两个妇人当即跪下说愿意拿钱走人。 将银子给了那两个妇人,吕非恒烦躁的紧,忽然看见居然还有一个妇人跪在地上。 他蹙眉:“怎么,你嫌钱少?” “老爷,我叫兰馨。”妇人糯糯的开口。 吕非恒听言挑眉。 这么些年,他真没记住这三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但…… 这又有什么关系。 这三个女人在吕非恒的眼里就是贪图富贵的。 如此,叫北心东心又如何? “老爷,您……” 兰馨被吕非恒漠然的神情弄得一怔。 原本准备好了的话登时就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吕非恒也没了让她继续往下说的耐心。 吕非恒怒喝一声:“是不是嫌钱少?” “呵,你倒真是个不知足的,我都没怎么着你,给你三百两银子不错了。” 兰馨闻言,脸色更窘。 她局促摇头,眼里已经包了一汪眼泪。 吕非恒一心只想按照流光说的做,干脆摆手: “罢了罢了,你就说给你多少钱你才愿意走吧!” 说着话,吕非恒不耐烦在书桌抽屉里找银票,想要赶紧将这不知足的女人打发走。 兰馨的眼泪掉了下来。 她看着吕非恒,声音微不可闻。 “老爷,我怀孕了。” 吕非恒愣住。 他很是愣了一会子神,才不确定得确认道: “怀什么了?” 兰馨垂泪,刚要再说一遍,吕非恒惊呼:“你怀孕了?” “你怎么会怀孕的!” “你怎么可能会怀孕的?” 兰馨越发委屈了,她楚楚可怜的看着吕非恒: “老爷,您果真忘了?” 第619章 只有沧桑 迎着兰馨的眼泪,吕非恒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碰过这个女人么? 该是没有的。 可是…… 看着兰馨那张娇滴滴的脸,吕非恒疲倦的闭上了眼,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再睁眼,再看着眼前的女子。 似乎有了那么丁点印象。 好像是前几个月的事情吧。 那会子,他刚处理了两个酒楼因为一道菜方子争执不下的案子。 那案子真没什么好处理的。 谁有证据便谁占理儿。 虽然他收了一家酒楼的银钱,但那方子本来就是在那酒楼手里。 输了的东家离开临水县,途中遇到山贼,险些将命丢掉。 他的厨子去到赢了的酒楼再被滚油烫伤。 这一切,都是他默许了的。 吕非恒自然知道那赢了的东家这样做,有几分赶尽杀绝。 但他不在乎。 成王败寇嘛。 可是,他没有料到,那反水的厨子会找上门来。 更没料到那厨子竟是会在他眼前将那烫的满手是泡的手臂用菜刀砍下。 吕非恒自认不是个好人。 可是,那等血腥的场面,他还是头一回见着。 那厨子虽然被拖走。 但吕非恒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必然会出现那厨子发狂一般的朝他讨要公道的画面。 他坐在书房里看了好些文书,才终于有了困意。 没想到那厨子竟是闯入了他的梦里。 梦中,吕非恒惊恐大叫,他拿自己所能看见的一切东西朝着厨子砸过去。 但……无济于事。 那厨子忽然变作青面獠牙的怪物朝着他扑了过来。 就在吕非恒惊慌失措之际,似乎有个女子走进了屋内。 吕非恒隐约记得那女子见自己打砸屋里能砸的一切东西,都吓傻了。 但那女子还是将他抱住。 被女子抱住的刹那,青面獠牙的怪物消失了。 吕非恒虽然还能看到那些玩意儿,那些东西却似影子一般渐渐的淡了。 吕非恒记得自己抱住了那女子。 因为他感觉只要抱着那女子,眼前那些骇人的景象便会消失。 他还记得自己要了那女子。 他记得那女子眼角挂着泪,在他胸口伏着,告诉他说她的名字叫兰馨。 …… 醒来的时候,吕非恒觉得昨儿自己大概是做了个极为可怖的噩梦。 虽然是梦,但吕非恒也气得不轻。 因为屋里一片狼藉。 摆在博古架上的那些个文玩古籍已经被砸坏的差不多了。 他的衣裳也撕烂了。 地上还有隐隐血迹。 看着那点点血迹,吕非恒还以为自己受伤了。 他就着铜镜仔细查看。 可身上虽然有抓痕,却是半点伤都没有。 吕非恒还记得那时自己咒骂了一句—— 真他么见鬼了不成! 因为将那天的一切归咎于‘见鬼’,吕非恒飞快的将其抛之脑后。 连同那个给了自己拥抱的女子一起。 原来……竟是她么? 吕非恒狐疑的看着兰馨,总觉得太怪诞了些。 “老爷,我可以留在府里当牛做马,但求老爷莫要将我赶出去。” 兰馨楚楚可怜的望着吕非恒: “我知老爷对妾身不齿得很。” “我也自知当初手段卑劣,所以这么些年也未曾敢期待老爷您能原谅妾身。” “我知老爷您对夫人专情,更不曾敢奢望过老爷您有一天能看上妾身。” “那晚的事情,我知晓老爷您定是遇着了事情,误把妾身当做了夫人。” “但我没想到那夜之后我会有了孩子。” “老爷,求您,能不能哪怕只是看着我腹中孩儿的面上,不要赶妾身走?” …… 这女人怎地…… 见着那女人越说越是小心翼翼地模样,吕非恒心底有些微妙。 就如兰馨所言,对这三个当初用了无耻伎俩留在吕府的女人。 吕非恒是打从心眼里厌恶的。 尤其是当他对着这三人许诺了那许多之后,这三人理所应当的受下。 吕非恒更加厌恶她们。 在吕非恒的眼里。 这三人就是那贪慕虚荣且将自尊自爱早就扔的远远的下贱货色。 可是…… 此刻,看着这女人泣涕的惹人怜惜模样。 吕非恒动摇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全然无错。 是,她们贪图虚荣,她们借着醉酒上了他吕非恒的床。 但。 这年头,一个清白女子入了男子的房,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 于外人而言,总归再不是个好姑娘。 这样的女子,就算当真如他所许诺的那般,离开吕府。 势必不可能再寻到什么好人家的。 “罢了,你留下吧。” 心思百转,吕非恒终是叹息一声: “身子要紧。” 兰馨听言,愣住。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吕非恒,热泪再次盈眶。 “好端端的,哭什么哭。”吕非恒实在是受不了女子的眼泪。 他不甚自然的上前,将兰馨脸上的眼泪擦掉。 兰馨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本来还有些勉强的吕非恒见着女子羞红的脸,心里陡然生出一丝异样。 他小心翼翼的将兰馨扶起,嗓音里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找大夫看过了么?” “看过了。”兰馨讪讪答道。 “大夫可曾说了些什么?” 兰馨局促应道:“就说孩子已经有两个多月大了,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没说!”吕非恒听言,顿时火大: “是叶子均给你看的么,这叶子均越来越不像话了!” “你头一回怀孕,他怎么能什么都不朝着你交待呢!” “若是有什么闪失……” “老爷,不是叶大夫给我看的。” 眼见吕非恒火冒三丈,兰馨不由得小心翼翼打断他: “是妾身自己去外头找的大夫。” “什么!”吕非恒皱眉:“怎地不找叶大夫?” “因为……”兰馨嗫嚅:“因为妾身自知身份卑微,怎么配让叶大夫……” “卑微什么卑微!”吕非恒竖眉: “你总归是我吕府的夫人,谁敢说你不配!” “妾身知道了。”兰馨闻言,点点头,轻轻地应了。 吕非恒挑眉看她:“你怎地这般反应?” 兰馨苦笑:“妾身知道了。” “你不信我?”吕非恒皱眉。 兰馨摇头:“妾身不敢,妾身只是……” “别妾身妾身的叫自己!” 吕非恒不悦的打断兰馨,他沉声: “你先回院里歇着,我待会儿让叶子均过去看你。” “是。”兰馨点点头,小心翼翼的退下了。 “这个兰馨真是……” 吕非恒无奈叹息一声。 想起方才兰馨那诚惶诚恐的模样,吕非恒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这些年,除开星儿的生母,他的眼里只有薛澜一个女人。 薛澜温柔大方、害羞、爱笑、娇俏还有点婴儿肥。 她集合了他所能想到的所有关于女人最美好的想象。 可是如今。 想起如今的薛澜,吕非恒的脸色冷了不少。 不管何时,她永远都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分明他在衙门里办了一天公,已经很累了,回来却还要变着法儿的安慰薛澜。 如今的薛澜脸上也寻不到当初的娇俏了,她的脸上只有沧桑。 不由自主地,吕非恒的脑海里蹦出兰馨的脸。 想着兰馨方才那副娇羞的模样,吕非恒的喉头不由自主地滚了滚。 第620章 终还是不忍心 从薛澜房里出来,叶子均心情很好。 他吹着口哨,准备去找吕非恒报个平安。 不曾想,走到书房门口,却是被流光拦住了。 迎着流光冷冰冰的脸,叶子均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自打上回吕大人给他说了这个流光和催命郎中很像之后,他心里头便有了疙瘩。 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催命郎中何许人也,怎么可能会甘于听从徐芳园的话,守护这小小的吕府呢。 不过,即便如此,每回不小心和流光碰见,叶子均都怕的不行。 流光这人看着文质彬彬的,但一身匪气。 是那种可以随时要人命的匪气。 “小郎君,你有什么事情么?” 叶子均堆起一张笑脸,诚惶诚恐的看着流光。 “刚才给薛澜看诊去了?”流光问道。 叶子均点头,以为流光是在关心薛澜的状况。 他忙微笑道:“夫人身子安好,腹中孩子也很平安……” “平安?”流光轻笑一声。 叶子均被他笑得有点懵。 他狐疑看他。 流光挑眉:“你是怎么看的诊,悬丝?” “不是,直接诊的。”叶子均摇头解释。 “如此说来,你并没有见着薛澜,都没见到人,你怎地知道孩子安好?” “什……什么?”叶子均愣住。 他觉得要么是自己没说清楚,要么是流光没听清楚。 在心头计较一番过后,叶子均决定重复: “我给夫人诊过脉了啊,这男女有别,何况夫人身份尊贵,我哪里好……” “尊贵?”流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叶子均更糊涂了。 他怔怔的看着流光,总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 叶子均实在是懵得很,干脆鼓足了勇气,朝着流光质问道: “流光小郎君,你到底是何意?” “你是怀疑夫人么?” “我不怀疑任何人。”流光浅笑:“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一句罢了。” 流光饶有兴味的看着叶子均:“别给人当枪使了。” 什么? 叶子均微顿。 他狐疑的看着流光,心思百转。 很是沉默了一会子,叶子均挑眉,决定以进为退: “流光小郎君,你难道是想要告诉我,夫人的孩子有问题?” “这是里自己说的。”流光微笑。 叶子均彻底僵住。 他就随口那么一说,怎么还得到了个肯定的答案? “不对啊。” 叶子均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觉得流光肯定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小郎君,你不是一直守护着夫人的么,怎么可能……” “我只是答应看着吕星儿,别的,我可一个字都没多应。”流光冷声打断叶子均的话。 叶子均闻言错愕又恍惚。 “不,不可能吧。” 好半天过后,叶子均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来。 “叶大夫若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名声,最好找个吕非恒也在的时候,确认一下,别到时候给自己惹下一身腥味。” 趁着叶子均愣神的当口儿。 流光又道:“这府中有一个妇人怀孕了,想来今儿吕非恒便会让你去看诊。” “妇人?怀孕?”本就愣神的叶子均更愣了。 怎么可能! “若是可能的话,叶大夫还是让那妇人离开吧。”流光轻声开口道: “吕府,她待不下去的。” “别到时候孩子没了,自己的命也保不住。” “啥?”叶子均没听明白。 等他想要问个清楚的时候,流光已经飞身离开。 他抬头,半点人影都瞧不见。 虽然觉得流光说的事情根本不可能。 但叶子均心里头却着实有些放心不下。 他咬咬牙,沉声: “不行,我得去找吕大人问问。” 叶子均转身朝着书房走去。 而彼时,吕非恒却来到了薛澜的卧房。 隔着窗户,他可以看到腹部微隆的薛澜手里拿着针线,正在做小娃娃的汗衫。 许是因着屋内光线不好的缘故。 吕非恒听到薛澜发出一声痛呼。 他当即推门而入,急道: “夫人,快放下,这种事情你怎么能自己做呢。” “老爷?”正将手指放在嘴里吮血的薛澜见着吕非恒神情一顿。 她赧然的将手指放下,有些局促: “老爷,您怎么来了?” “我若是不来,你怕是要将我们孩儿一年的衣裳都做好了。”吕非恒不无责怪的看着薛澜。 他接过薛澜手中已经做了大半的小汗衫,又气又心疼: “夫人,这种事情让丫鬟们做就好了。” “丫鬟们做的哪有我自己做得好。”薛澜听言,浅浅摇头。 她微笑:“我听母亲说,孩子穿谁做的衣裳就和谁亲呢。” “夫人这话的意思是孩子同我就不亲了?”听着薛澜的话,吕非恒不由失笑: “话不是这样讲的。”薛澜摇头,想要反驳。 吕非恒轻轻将她拥入怀里,柔声道: “好啦好啦,夫人,我知晓你心疼娃娃,想要对他好。” “但你也要想想我啊。” “想想……老爷?” 吕非恒点头。 他轻轻地握住薛澜的手:“这么好看的一双手,落下疤就不好看了。” “老爷说笑了。”薛澜失笑:“针留不下什么疤痕的。” “那我也心疼啊。”吕非恒将薛澜的手握住,缓缓道:“都流血了呢。” 薛澜闻言,顿住。 她看着吕非恒那般情真意切的模样,终是不好再说什么。 她轻轻地将头靠在吕非恒怀中,眷念道: “老爷,你待我真好。” “那是因为夫人你值得啊。”吕非恒温柔道。 他轻轻地拍了拍薛澜的肩膀。 见着薛澜如同小猫儿一般靠在自己怀中,原准备好了的话,再也没法子往下说。 两人依偎片刻。 薛澜从吕非恒的怀中起身,她看着吕非恒,柔声问道: “老爷,您今儿来我这儿,是有事想要对我说罢?” “是。”吕非恒点头。 他很想顺着薛澜的话将兰馨怀孕一事告诉她。 但一想到薛澜曾经受过的苦,终还是不忍心。 “老爷,您莫不是想要对我说……” 眼见着吕非恒如此犹豫不决,薛澜心头微跳。 她不确定道:“难道是想要对我说星儿的事情。” “对,就是星儿!”吕非恒点头,他神情有些讪讪。 兰馨怀孕的事情,他终究还是不好意思朝着薛澜直言。 薛澜的脸色陡然僵住。 她怔怔的看着吕非恒,声音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老爷是想要同我说星儿什么?” 第621章 该变天了 吕非恒如预料中的停顿了。 见吕非恒这般犹豫,薛澜心底倒是没了先前那几多忐忑。 她在心里嗤笑一声。 还县老爷呢。 但凡遇到那丫头的事情,就变得比缩头乌龟都不如! 薛澜实在没精神等吕非恒慢慢酝酿,她抬头望他。 一脸体贴:“老爷?” “我想……”吕非恒深吸一口气:“等云霓宴过后便将星儿的亲事定下吧。” 薛澜怔住。 她没想到吕非恒说的会是那小畜生的亲事。 她知道吕非恒偏袒那小畜生。 但是她没想到吕非恒已偏袒到了如此地步。 薛澜还记得上回自己说是那小畜生给自己下毒,害得自己连失去了三个孩子。 她那般哀求,她的老爷都只是沉默。 薛澜还天真的奢想,或许她的老爷只是下不了狠心。 毕竟,不管怎么说,小畜生总归是他心头那颗朱砂痣留下的唯一血脉。 薛澜一直告诫自己,要耐心。 要等。 就算吕非恒再怎么放不下那小畜生的娘,可他都已经失去了三个孩子了。 像吕非恒这样的人,怎么也不会愿意让一个极有可能的会伤害到下一个孩子的祸害继续留在家中吧。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等来的会是这样的结果! 若只是嫁人。 便说明吕非恒根本不信自己,而是要当做无事发生么。 偏生吕非恒讲的是让那小畜生参加了云霓宴再嫁人。 那和让小畜生风光大嫁有什么区别! 临水县有多少千金小姐巴巴地守望着云霓宴却不得。 她的老爷却是嘴唇一碰,便将此事定下了。 呵,果真是一位好父亲啊! “夫人,上回你说的我仔细想过了。” 见薛澜迟迟不语,吕非恒有几分讪讪: “但我总觉得此事该是有误会。” “星儿她……” 话到一半,吕非恒察觉到薛澜脸色发白。 他怔了怔,不好继续往下说,而是哂笑: “但不管到底有没有误会,夫人你既不喜星儿,我便想着干脆将她嫁出去算了。” “老爷这话的意思倒是我搬弄是非了?”薛澜直接被气笑了: “老爷,我嫁给您这么多年,从未说过府中一人半点坏话。若不是我接连失去了三个孩子,若不是星儿端来的汤刚好被猫儿吃了,我会说她?” “夫人,你莫要激动,莫要激动。”吕非恒忙摇头。 他苦笑:“我没有说夫人你的不是,只是这没凭没据的,我若是处置了星儿,在百姓面前也不好交代啊。” 薛澜紧攥着拳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吕非恒: “所以,老爷认为让她嫁人便算是交代了。” “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好的交代。” 吕非恒幽幽叹息一声: “整个临水县谁人不知我对星儿视如己出,可如今这般匆忙便要将星儿的亲事定下,传出去不定惹下许多流言呢。” “老爷,您那般顾虑星儿的流言,怎么就没想想百姓们是怎么议论我的呢?”薛澜扯唇,苦笑。 吕非恒听言微僵。 他默了一会子,才喃喃:“夫人,我知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老爷,您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 眼泪又一次从薛澜的眼眶中溢了出来。 她强撑起笑脸:“老爷您不过是要将她嫁出去都有这样那样的顾虑,可我呢?” “您知道这些年外边的人怎么说我的么?” 吕非恒一时语塞。 薛澜喃喃:“所有人都说我活该,说我命里带克,说我看着和蔼,实际上背地里不知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勾当,老爷,这些难道您真的一点也不曾听闻过么?” 吕非恒被薛澜问得滞住。 薛澜笑:“老爷,难道我就真那么活该么?” “老爷您说过的,您要待我好,难道您待我的好,便只是这样?” 吕非恒着实是被薛澜给问得火大。 此刻的薛澜在他眼里实在是胡搅蛮缠。 分明自己都解释的那般清楚了。 他将薛澜放开,板着脸沉声: “那夫人你要如何!” “是不是要我杀了星儿,你就高兴了?” “夫人,你讲讲道理好不好,你说星儿下了毒,谁见着了?” “叶大夫可是从五生谷出来的大夫,他都说了前三个孩子之所以没保住是因为你夫人你身子不好,难道你是怀疑叶大夫么?” 成婚这么些年,薛澜还是头一回如此被吕非恒说道。 她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吕非恒,想笑眼泪却是先一步落了下来: “老爷的意思反倒是我的错了?” “这不是谁的错的问题。”吕非恒叹息一声。 虽说方才那一番话出自真心。 可薛澜到底是他心中之人。 他叹息一声,伸手想要握住薛澜的手腕,却是被薛澜厌恶的躲开。 吕非恒不再强求。 他苦笑: “澜儿,我知道你心里苦,我不也在想办法么?” “退一万步讲,就算星儿做了那些事情,但没证据啊。就算我把她杀了又能如何?” “咱们的孩子终归是回不来了啊。” 说到这,吕非恒不由自主地看向薛澜的小腹。 他柔声:“澜儿,我们如今不是已经有了新的孩子了么?” 薛澜脸色发红。 她怔怔的看着吕非恒好久,终是颓然一笑: “好,就按老爷说的做吧。” 吕非恒有些意外。 “作为母亲,我会替星儿做好出嫁前该有的准备的。” 薛澜扯出一抹淡笑: “可……老爷,你该是知道我为了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吕非恒连连点头。 虽然不太明白薛澜为何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但这样的结果对吕非恒而言,简直是求之不得。 他欣喜的强拉住薛澜的手,笑道: “好澜儿,我知道你最懂事了。” 见着她的老爷如此欢喜的模样。 薛澜只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沉。 沉入谷底。 彼时,偏院。 原本三个妇人所住的院子里只剩下兰馨一个人。 她的丫鬟满心狐疑地给她削果子。 “小姐。”丫鬟将果子递到兰馨手中,小声道:“我们真的可以不用走么?” “当然。”兰馨微笑: “不仅可以不走,这吕府的天也该换换了。” “小姐,这种话不能乱讲的!”丫鬟听言,越发惶恐。 她总觉得今儿小姐回来后古怪得很。 平时那般怯懦的一个人,今儿却是嚣张得很。 方才分明那两个侍妾都要走了,小姐还同她们吵了一架。 “絮儿,我同你讲一个秘密吧。”兰馨忽然朝着丫鬟招手。 丫鬟连忙附耳上前。 当絮儿听到兰馨说的第一句话时,脸色陡变。 听到第二句话时,整个人都险些站不住了。 兰馨很满意絮儿的反应,哈哈大笑: “絮儿,你说以后这吕府是谁当家啊?” 第622章 担心的另有其事 徐芳园等人来到吕府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回府的管家周大宁。 “徐姑娘、顾公子!” 周大宁见着徐芳园很是欢喜的打招呼: “你们怎么来了。是来找老爷的么?” 徐芳园点头。 她本想说劳烦通报一声,不想周大宁手中的母鸡先叫唤起来。 徐芳园挑眉。 吕府那么多丫鬟仆妇,怎么一个管家出去采买。 “那啥徐姑娘你跟我进来吧。” 周大宁拍了拍母鸡,摆手招了个临近的仆妇过来: “将这鸡拿去厨房,让她们熬碗汤,那些个人参当归什么的,多放些。” “是给夫人吃的么?” 徐芳园皱眉,她本想说依薛澜如今的身子,虽然需要进补,但是不能照周大宁说的那般补。 但话还没说出口,周大宁笑冲着她笑了: “不是,是给偏院的姨娘准备的。” 周大宁心里头着实是替吕非恒觉得高兴,想也没想便直接说了出来。 话一出口,周大宁方才意识到不妥。 他忙讨好的看着徐芳园: “徐姑娘,这事儿我也是才知晓的,你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特别是我家夫人。” 徐芳园眉头微蹙。 周大宁生怕徐芳园多嘴,忙解释开来: “你知道的,我家夫人这都掉了三个孩子了,虽说您和叶大夫都说现在夫人腹中的孩子无碍,但我始终是担心啊。” “担心?” “可不是担心么!” 周大宁点头: “我家老爷也这么大岁数了,底下除了那不是亲生的星儿小姐,一男半女都没有。” “老爷不急,我这做奴才的着急啊。” “说出来不怕徐姑娘你笑话,以前我没少朝着老爷提这事儿。” “不说再娶,就偏院那三位姨娘总不能就那么白白养着吧?” “哎,但我家老爷总说他有夫人和星儿小姐就够了。“ “可话是这样说,哪里真能够啊。” “我家老爷好歹是个县太爷呢,这么多年无个一男半女,都不知道被议论成什么样了。” “这可是关乎我家老爷的尊严和面子的事情,徐姑娘你说说这种事情怎么能给人落下话柄?” “不过,好在……” 说着话,周大宁话音一转。 他嘿嘿笑道: “也算是苍天有眼,这阴差阳错的姨娘居然也怀孕了。 到时候两个孩子差不多时候出生,我看谁敢在背后嚼我家老爷的舌根子!” 徐芳园:“……” 好吧,又是一枚忠仆。 周大宁一路絮叨,好容易才走到了薛澜卧房外。 他停下,朝着徐芳园道: “那啥,徐姑娘,你稍等我去叫老爷。” 徐芳园等人点头。 周大宁朝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徐芳园:“怎么?” “徐姑娘不知这位是?”周大宁看着程酬卿。 徐芳园:“……” 合着现在才发现有旁人在么。 看来这周管家还真是开心的昏了头呢。 程酬卿倒是没怎么在意,他朝着周大宁浅浅拱手: “在下程酬卿,是芳园姑娘的朋友。” “既是朋友,那便没事了。”周大宁嘿嘿一笑,半点不疑敲门进了屋子。 见着周大宁乐颠颠的进了屋,程酬卿这才哀嚎一声: “合着刚才那管家把我当透明人了?” “不是!”程酬卿愤愤:“我就觉得奇怪嘛,刚才他朝着你们两个打招呼,怎么问都不问我。” 徐芳园:“……” 顾南弦:“你不是朝着人家介绍过了?” 程酬卿听言更气,刚要说话,门开了。 吕非恒笑盈盈的走了出来。 徐芳园见着他,本想行礼,不想先被程酬卿用胳膊肘捅了捅。 她蹙眉。 “哎呀,程公子,您怎么来了?” 吕非恒疾步上前,直接略过徐芳园和顾南弦,热络的朝着程酬卿打招呼: “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您说了我也好出门相迎啊。” “吕大人客气了。”程酬卿皮笑肉不笑的应了吕非恒的热情。 他淡淡道:“我也只是陪徐姑娘和顾公子一起来罢了。” 吕非恒听言微顿。 他狐疑的看着三人,很是默了一会子,才不确定的问道: “程公子,你和徐姑娘是……” “朋友。”程酬卿答道,他有些不耐烦: “吕大人,我们今儿来找你是有正事,不知可否找个安静的地方谈?” “可以的,可以的!”吕非恒反应过来。 他讪笑:“我这真是,待客不周,待客不周,还望三位莫要见怪!” “那咱们去书房讲吧,那里安静。” 说罢,吕非恒在前头带路,顺便朝着身后周大宁吩咐道: “你去给三位客人看壶好茶。” 去书房的路上,吕非恒一路热络的同程酬卿扯着闲话。 徐芳园走在后头,小声朝着顾南弦嘀咕: “你有没有觉得这位吕大人似乎对程酬卿过于谦卑了?” 顾南弦点头: “比起谦卑,更像是奉承阿谀。” “奉承?”徐芳园困顿:“为什么啊。” “或许是因为他的背景吧。”顾南弦轻声回道。 “背景?”徐芳园听言,不由自主地挑眉: “程酬卿不就是个商人么?” “哦,我知道了!”没等顾南弦开口,徐芳园自己已经想通了: “吕大人肯定也是知晓程酬卿是个人傻钱多的。” 徐芳园说罢,越想越觉得合情合理。 徐芳园朝着顾南弦眨眨眼睛,小声道: “你都不知道上回他就吃了我做的爆炒螺子,二话没说直接就给了我银钱让我做生意,这年头像程酬卿这么耿直的人太少了。” 顾南弦:“……” 递上门的解释没法往下说。 他顿了好一会儿,才浅浅道:“或许是吧。” …… 很快到了书房。 早已受不了吕非恒奉承的程酬卿直接让徐芳园说事。 听罢徐芳园所言,吕非恒脸上的笑意殆尽。 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徐姑娘,你说时疫?” “是。”徐芳园点头: “不过吕大人不必太过担心,我们已经做过了处理。 那两个外乡人我已经收在了九福堂内,该是不会传播开来,我担心的另有其事。” 吕非恒的声音止不住发抖:“担心什么?” “担心还会有其他感染了时疫的人会来到临水县。”徐芳园据实以答。 吕非恒闻言,浑身一软,直接摊在了椅子上。 本就发白的脸色此时已经没了半点血色: “你是说……” “还请大人将城门戒严。”徐芳园沉声。 第623章 确定可行 听到戒严二字。 一直忐忑的吕非恒神情微变。 虽然很担心徐芳园所言成真,但他还是没忍住说了句: “徐姑娘,你确定是时疫吗?” 徐芳园挑眉看他:“吕大人不相信我?” “徐姑娘的医术我是相信的。”吕非恒摆手。 许是因着先前徐芳园所言带来的恐惧和震撼太多。 此时的吕非恒心绪反倒平稳了不少。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徐芳园,浅声道: “但,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徐姑娘你自己想想,就你方才说的那……有几个人能信?” 徐芳园面色微冷。 这倒也是。 因为觉得那破庙内的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是冲着顾南弦来的。 所以,她朝着吕非恒陈述的时候,也有意将那一段略过去。 只大概的讲了下周度等外乡人是被人指使来到龙潭镇,途中黑衣人与周福等人产生冲突,只周度和小剩活了下来。 如此,的确是不太能让人信服。 可…… 徐芳园看他:“那大人的意思是?” “徐姑娘,你是大夫不知道城门戒严意味着什么。”吕非恒脸色难看: “好端端的一个县,说戒严就戒严,传出去会让人怎么猜测?” 徐芳园听言皱眉,还没来得及搭话。 吕非恒又自顾将话说下去了: “我知道徐姑娘你肯定会反问我,是被人猜测重要还是老百姓的命重要。 我告诉你,前者更重要。” 徐芳园觉得吕非恒的说法实在是不可理喻。 吕非恒扯唇苦笑: “徐姑娘现在心里头想的我也约莫能猜到,你一定在想我好歹一县老爷呢,怎么能如此置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但……” 说话间,吕非恒顿了顿。 他深吸一口气,道: “我要告诉你的是,正是因为我要对我的百姓负责,才不能轻易的戒严。” 徐芳园挑眉:“为何?” “戒严势必要朝着上头报备。” 吕非恒幽幽叹息一声: “时疫不比其他,徐姑娘你说的戒严只是不让人出不让人进,但是徐姑娘你知道若是我将此事报给上头,他们会让我如何做么?” 迎着吕非恒为难的神情,徐芳园皱眉: “难道……彻底断了出入?” “是。”吕非恒神情凝重: “不只是人不能出入,物料也如此。” “那时候临水县就是一座孤城。 若是临水县真如你所言,还有别的患了时疫的外乡人进入。 而我又在此时将城门戒严,又将原因公之于众,徐芳园你知道临水县会如何么?” 说着话,吕非恒的脸色变得无比严肃起来: “会乱。” “百姓们会惶惶不可终日,上头的人也会视我临水县如洪水猛兽。” “因为是时疫,所以百姓们会哄抢药房,但凡是药,不管有用没用都会被抢夺一空。” “那时候饶是有十个百个像徐姑娘你这般医术高明的人也不够用。” “等到那时,临水县会成为一座彻彻底底的死城。” “徐姑娘,你觉得那样值得么?” 徐芳园闻言后,陷入沉默。 不得不说,吕非恒的话有一定道理。 但…… 她总觉得吕非恒将事情想得过于严重了。 “徐姑娘,我知道你一定认为我想多了。” 仿佛看出了徐芳园的心思一般,吕非恒扯了扯唇: “但我告诉你,我绝不是杞人忧天。” 吕非恒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他沉声道: “这些年大黎虽算得上是风调雨顺,但时疫这种事情并不是没有爆发过。” “羽国人那般好战,但凡他们路过,怎么也得死伤过百,那些个死了的人,但凡处置不妥,便极容易引起疫情。” “就像你刚才所言的果南那般。” “如今的果南再度被羽国攻打,早已是饿殍满地,那里发生疫情我毫不意外。” “但徐姑娘你方才也讲了,那个叫做武威的曲别人是为了挣钱去到的果南。” “如今的果南就是一个被弃之地,所以没有戒严,也无法戒严。” “但被武威感染了的曲别也没有戒严,曲别的官差只是将人关起来,丝毫没有朝外透露半点,徐姑娘你知道什么原因么?” 徐芳园看他,默住。 “因为没得选。” “时疫这东西等染了病的死了也就算了了,若是戒严,那是真的完了。 吕非恒唇角扬起一抹苦笑: “徐姑娘,我不能答应你。” 吕非恒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徐芳园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无论如何都没法子说动他。 便干脆退而求其次: “那大人可否对进出城门的人严加查验呢。” 吕非恒显然没料到徐芳园居然这么快就让步了。 他微怔。 旋即点头:“这个倒是可以的。” “可以什么啊可以!” 早就听不惯吕非恒那一通看似仁义非常实则自私至极的言论的程酬卿立即皱眉: “吕大人,依我看还是戒严得好。” 吕非恒僵住。 他错愕地看着程酬卿:“程公子,你说什么?” “我说戒严。”程酬卿板着脸重复。 他冷声道:“吕大人,你方才讲的那些我都听不太懂,但徐姑娘的话我却是听明白了。” 说话间,程酬卿有意拖长了语调。 他缓声道: “戒严可以防止那些害了病的传染给临水县的老百姓,我觉得这是件好事,为何吕大人你要拒绝了,再说……” “再说我想吕大人该是误会芳园的意思了。” 顾南弦将程酬卿的话接了过去: “芳园所言的戒严不过是短时的,待得查明临水县没有那些害病的外乡人便可以撤了。” 程酬卿帮着徐芳园讲话吕非恒不好反驳。 但眼下虽然这个叫做顾南弦的男人让他有几分发怵,但是吕非恒没忍住: “哪怕是戒严一个天,也总归是会引起误会的啊。” “这不是一个意思么!” “当然不是。”顾南弦淡然道: “大人若是信得过我,排查县内有无曲别人的事情可以交给我。” “交给你?”吕非恒被顾南弦这莫名自大的语气弄得微滞。 他旋即失笑。 自打上回见过顾南弦,他便查过这人。 虽说吧,这人的确是和有些了不得的人有来往。 但究其根本,不过是个猎户。 一个猎户,排查整个临水县的外乡人? 闹呢! 顾南弦皱眉,正想说话。 徐芳园和程酬卿却是同时开口了: “大人戒严过后,我便在九福堂施药,大人不必担心那百姓们哄抢。” “若是大人不信顾公子,我也愿意效劳。” 话音落地,吕非恒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他的目光在程酬卿的面上停留许久,终还是不确定开口: “程公子,你真的确定……这样可行?” 程酬卿微笑:“自是可行。” 第624章 听说在找人 迎着程酬卿自信的脸,吕非恒还是有几分担忧: “程公子,此事非同小可,我觉得……” 程酬卿冷声将吕非恒的话打断: “吕大人,你该要相信我程家人说一不二。” “我承诺了的事情必定会做到的。” 吕非恒定定的看着程酬卿。 良久之后,吕非恒握紧了双拳,重重的呼出一口气,道: “既然程公子都说可行的话,那便这样吧。” 下一刻,吕非恒看向徐芳园: “徐姑娘,我会马上安排戒严之事。” “一切按照你方才讲的来。” 徐芳园被吕非恒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弄得有几分懵。 她狐疑看向顾南弦,却是见着对方朝着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 顾南弦微微笑。 用唇形朝着她说了两个字—— 背景。 徐芳园微滞。 又是背景? 这一回,她没好意思再肤浅的以为程酬卿的背景仅仅是钱多。 见着吕非恒那般诚惶诚恐的模样。 徐芳园眸光渐深。 能让一个县令如此伏低做小。 想来程酬卿的背景该是不简单。 …… 心头的顾虑已经被程酬卿的一句话打破。 吕非恒收敛心思,朝着三人笑道: “我方才听你们讲说你们是直接从镇上来的,如此该是还没有吃饭吧,不如一起?” 徐芳园刚想拒绝,却是听到一旁的程酬卿美滋滋的应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话间,吕非恒不动声色的朝着程酬卿我又靠近了些许。 靠近不说,还极为亲昵的与程酬卿拉起了家常。 以现下四人的距离。 倒像是程酬卿和吕非恒是主人家。 徐芳园看向顾南弦。 顾南弦朝着她浅浅微笑。 眼见着吕非恒竭力恭迎程酬卿,徐芳园眉头皱更凶。 她低声朝着顾南弦问道: “我怎么觉得程酬卿的背景不简单啊?” “是不简单。”顾南弦微微点头。 徐芳园登时来了兴致:“你知道?” “嗯。”顾南弦答道:“你可曾听说过京里的程家?” 程家? 徐芳园茫然摇头。 她才来大黎,原主也是个没离开过龙潭镇的。 不知京城,京里的程家自然更是完全不知晓的。 “程酬卿的背后是礼部的程侍郎。”顾南弦道。 原本还以为顾南弦朝着自己稍微一点拨便能听明白,可是此刻,徐芳园却是懵了。 她狐疑:“礼部的程侍郎,官很大么?” “倒不算大。” 顾南弦摇头:“只是根基深厚罢了。” 徐芳园明白了: “几朝为官或者家里多人为官的那种?” “是。” 顾南弦点头:“程侍郎的父亲是太医院的院判,姐姐是当朝的少傅之妻,其余宗族子弟里为官者更是多得数不清。” 徐芳园若有所思: “我算是明白了为何吕大人会那般顾忌程酬卿了。” 要她是吕非恒,知晓程酬卿的背景那般大,也不得不在意。 顾南弦看她:“除了这个,你就没想点别的?” “想别的?”徐芳园蹙眉。 顾南弦被她茫然的反应逗乐了。 平日里满精明的一个人,此刻居然是半点疑虑都没有。 分明,他都把程酬卿这人身上的疑点给拨出来了。 徐芳园不解: “我没太懂。” “你……” 迎着徐芳园好奇的眼,顾南弦决定循循善诱。 “程酬卿在龙潭镇一直以商人身份出现。” 他浅笑:“你就不好奇吕非恒是如何知晓程酬卿是何人的?” 徐芳园诚恳摇头:“为官者知晓程酬卿的身份该是很正常吧?” 她撇撇嘴: “又是院判又是侍郎还有太傅什么的,程酬卿只要是受了他们的命令,即便是再怎么伪装成商人,吕非恒也该是知晓的吧?” 说到这,徐芳园呼出一口气,嘟囔道: “我算是明白了为何吕大人飞快就改了主意了,哎……” 话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不对啊。” 徐芳园看着顾南弦: “程酬卿的家世既然那般厉害,那他为何要来龙潭镇?” “来龙潭镇也就罢了,还只是做一个商人?“ 徐芳园越说越觉得古怪至极。 她将声音压得更低:“程酬卿似乎在龙潭镇呆了好些年了。” “但是上回我遇着他,他只说自己准备开一个食肆,除了给我投的钱,好像在龙潭镇也没什么具体的产业啊。” 徐芳园越说眉头皱得越紧: “难道……他来龙潭镇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原本打算顺势告诉徐芳园杏林堂便是程酬卿的产业的顾南弦,见着她此番模样到底是止住了。 他略微思索,回道:“听说他在找人。” 呆了好些年却没有产业? 找人? 徐芳园飞快的闪过那日碰到程酬卿时的光景。 隐约间,她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前头,程酬卿和吕非恒说客套话说得脸都酸了。 一转头,居然瞥见徐芳园和顾南弦在后头神神秘秘的咬耳朵,他登时就不乐意了: “你们在后头嘀嘀咕咕什么呢!” “没什么。”徐芳园收回心思,朝着程酬卿浅浅一笑,正要跟上。 一个人从房顶上跃下,拦住了他们。 是流光。 流光的动作其实很轻,那么高的地方跃下半点灰尘也没扬起。 不过突然一大活人落在眼前,着实是将程酬卿吓得不轻。 不为别的,就为流光那一身骇人的戾气。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着人的背影都能给吓一跳。 程酬卿刚要大叫。 一旁的吕非恒倒是呵呵笑开: “流光小郎君是有事要同顾公子讲吧?” 流光点头,目光却是看向徐芳园。 徐芳园被他盯得有点懵。 “那顾公子你先和流光小郎君说事儿吧。” 吕非恒很是善解人意的笑道: “正好方才徐姑娘说的那施药的事情我觉得还要再细说一下,如此我们便不打扰你们了。” 吕非恒说罢,很是识趣的拽着程酬卿和徐芳园进了屋子。 徐芳园蹙眉,她刚才其实很想要问问流光,府中可有异常的。 “徐姑娘放心。” 似知晓徐芳园的心思一般,吕非恒朝她浅笑: “流光小郎君是个有本事的,有他守着吕府,一切如常。” “星儿没有异常,夫人腹中孩子也是安好。” “而且……” 说着话,吕非恒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我这府里啊,还有个侍妾也怀孕了。” 徐芳园闻言,愣住。 不是说吕非恒对妻子忠贞不二的么? 一旁完全不明就里的程酬卿微微蹙眉。 他隐隐觉得吕非恒高兴地似乎有些太早了。 就刚才那位叫流光的臭脸,可不像是这府里安好的模样。 …… 院外,流光寻了个僻静地方和顾南弦对立而站。 “薛澜的孩子没了。” 流光开口讲了第一句话。 “若是我没有猜错,就这两天,这府里另外一个女子的孩子也保不住了。” 这是第二句话。 第625章 能否动得起 顾南弦眉目微变。 流光却还是先前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南弦,你是不是想打我?” 顾南弦垂眸看他: “我想要一个理由。” “理由?” 流光一滞,旋即笑了。 他哈哈笑了好一会儿,直到气都喘不匀了才歇下来。 可从始至终,顾南弦脸色没有丝毫改变。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流光自觉无趣,他吐吐舌头,勾唇: “办事不力的理由么?” 顾南弦拧眉看着流光: “流光,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好吧,我知道。”流光浅浅笑开: “但你也该记得当初我虽答应了那丫头的要求,但没做那许多应承。” “我只答应照看条命,那薛澜如今不是活得好好地么?” “再者说了,那吕星儿也没作什么妖。” 顾南弦蹙眉,声音不自觉的提高:“流光!” “在呢,在呢。” 流光唇角扬起一丝微笑: “你我相识这么些年,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我只做我答应的事情,至于那些……” 顾南弦轻声将流光略显轻佻的话语打断: “流光,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流光听言,一下子就笑了。 好啊。 跟了顾南弦这么多年。 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话。 虽说是质问,但总算是是在问了。 问了就好。 他略微收敛了心思,抬头看顾南弦: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也知道我想做什么。” 说着话,流光脸上染上了一丝轻蔑: “顾南弦,不如你先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那个叫做徐芳园的丫头就那么值得让你浪费心神留在这儿?” 顾南弦皱眉: “我留在这儿不只是为了她。” “是,你不只是为了她,你还为了侯爷。” 流光道: “如今侯爷势力被架空,岌岌可危,你作为曾经侯爷最看重的儿子,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势必引起旁人关注。” “但,顾南弦,你以为你窝在这里,侯爷的处境就会好起来么?” “我告诉你,不会!” “只会越来越糟糕!” “且不说侯爷以往树敌许多,只单单一句墙倒众人推,你就该知道侯爷的日子好不了!” “不只是侯爷,你们顾家,整个顾家会成为众矢之的。” “那时候你顾南弦便是你们顾家的罪人。” “顾南弦,你得要争,争,你知道么!” “我爹的事情,我知道。” 顾南弦打断流光的愤怒。 他敛容看着流光:“事实上,无需你提醒,我也知道我该做什么。” 流光失笑,显然不信:“你知道?” “我知道。”顾南弦点头: “正是因为知道顾家处境艰难,我更不能轻举妄动。” “流光。” 顾南弦叫他:“你真的认为我回去京里,我父亲所面临的困境就会消失么?” 流光被问住。 好一会儿,他才撇嘴道: “就算不能解决问题,总比在这儿窝着强。” “窝着?”顾南弦目光灼灼: “你以为这些年我在龙潭镇,只是窝着?” 流光撇撇嘴:“不然?” “不只是你窝着,徐睿云恒他们也是一样的窝着。” “分明有大仇在身,却要去经商,如今个个都像是掉进了钱眼子里一般。” 顾南弦听言,声音不自觉的发哑: “在你看来,云恒老五他们只是掉进钱眼子里?” 流光被顾南弦的神情弄得一怔。 隐约间,他觉得自己说的过了。 但是话都已经说出口,自是没有收回的道理。 他只能硬着头皮: “不是?那是如何?” 顾南弦沉声:“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重回阳光之下。” 流光听言,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什么意思?” “流光你忘了,我们七兄弟,除了我,都是罪臣之子。” “其实,也不能除开我,若真要比较起来,我只会比他们更难过。” “如今的我们,除开三哥,都已经能堂堂正正的说出自己的名字,完全不用顾忌过去。” 流光哑然: “所以,你认为只要重新开始,过去的便可以作罢?” “作罢?”顾南弦摇头,他脸上的笑意在瞬间殆尽。 他沉声:“过去的那些债,总是要讨回来的,即便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总得要有大半才行。” “贸贸然行动,不仅洗不脱冤屈,甚至可能会惹上更大的麻烦。” “如今我们兄弟几人,除开我,都算是小有所成,都有小小的势。” “他们再不像从前那般,只单单是为了讨个公道就会被打个半死。” “但凡有人想动他们,也总得要掂量掂量是否能动得起。” 说到这,顾南弦深吸了一口气: “如今势已成,该想想怎么讨那公道了。” 看着顾南弦的嘴唇一张一合,流光脑子里嗡嗡的。 原来,顾南弦竟是为其他人早就做了打算的么? 流光细细想了下他们七人各自的营生—— 船帮、镖局、山寨、茶庄、酒庄、商行还有自己的五生谷。 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 但其实细细想来,都与他们原本的家族有所关联。 一直以来,流光都觉得他们七人是疯子,是傻子。 分明背着那样的罪孽,那样屈辱,却像是完全不知一般。 每天哼哧的为了银钱忙活个不停。 分明和自己原本的家族有所关联,却像个鸵鸟一样将头埋在地下,假装看不见。 分明是兄弟,却要天南海北的待着。 这么多年,别说面了,就是信都见不着一封。 只靠着顾南弦以一个猎户的自由身和云恒这个商行东家的身份到处转悠。 但现在…… 经过顾南弦这么一说。 流光心头震撼。 他们几人手底下的营生,已经在这些年间竟已是悄然握住了大黎天下的大半命脉。 而正是因为几人不怎么联系。 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些在大黎都颇具盛名的东家其实是结拜兄弟。 …… 眼见着流光面色百变,顾南弦沉声道: “流光,你想知道我都告诉你了,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流光滞住。 他嘴唇翕动:“我……” 话刚出口,周大宁满脸惊恐的从薛澜房间跑了出来。 周大宁惊声尖叫: “不好了,不好了,大夫,快叫大夫来啊!” 顾南弦面色微变。 流光脸色也有点难看。 看来,他没有解释的机会了。 如此,也好。 他本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第626章 拿来我尝尝 一刻钟前。 徐芳园本来是想要同吕非恒说说施药的具体事宜的。 不想吕非恒美滋滋的讲起了自家侍妾兰馨也怀孕的事情。 说到劲儿头上,吕非恒非要让徐芳园过去偏院看看兰馨的情况。 徐芳园皱眉。 她觉得吕非恒有些拧不清轻重。 吕非恒却浅笑着对她讲。 既然程公子都那般讲了,他便放心得很。 徐芳园听言,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她张嘴,想劝说几句,却是瞧见程酬卿朝着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 想起顾南弦说的,徐芳园只得将心头的担忧压下。 罢了,罢了。 先去看看那位兰馨也好。 左右施药的事情从定下到施发,还需要许多流程。 急也急不来。 很快,徐芳园等人便来到了兰馨的院子。 此时,兰馨正坐在院里的藤椅上看书。 偏院里种满了各色鲜花,美艳至极。 形容清丽的兰馨在花团簇拥之下,颇有一股清丽脱俗的意思。 吕非恒见着兰馨,眼睛都直了。 顾不得朝着徐芳园和程酬卿说明。 吕非恒疾步上前,将自己身上的衣裳披在兰馨的肩上。 他轻声责备:“怎么在院里看书,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话虽是责备,但吕非恒眼里的爱意止不住。 兰馨听言,羞赧的笑了: “老爷,现在还是夏天呢。” 吕非恒被兰馨的话弄得微滞。 须臾之后,却依旧是硬着头皮讲: “夏天又如何?夏天着凉的多了去了。” “老爷我知晓了。”兰馨被吕非恒如此模样逗笑,她浅浅的捏了捏吕非恒披在自己的衣裳。 刚要说话,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的程酬卿和徐芳园。 兰馨进吕府的时候年岁很小。 这么些年,除开吕非恒和府中的仆人,兰馨没有见过其他男人。 由此,但兰馨一眼瞧见程酬卿时,脸不自觉的便有些发烫。 在她看来,程酬卿过于俊美了。 简直与她手中书里写着的那位潘安一模一样了。 就在兰馨失神之际,程酬卿的目光不经意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只一眼,兰馨便觉得自己心头大乱。 她慌忙收回目光,换回以往的娇弱模样,朝着吕非恒道: “老爷,那两位是……” “馨儿,忘了朝你讲了。”吕非恒大方朝着徐芳园和程酬卿招了招手。 待得两人上前来,吕非恒介绍道: “这位是龙潭镇上的程公子,这位是徐姑娘。” “我今儿啊,可是专程让徐姑娘过来给馨儿你诊脉的。” 说着话,吕非恒干脆让众人进屋。 他笑道: “馨儿,这位徐姑娘的本事可比叶大夫还要厉害呢。” 兰馨露出惊喜又愧疚的神情: “兰馨让老爷操心了。” “这算什么操心!” 吕非恒摆手笑道: “本就是我该做的事情。” “夫人请坐下,我给你诊脉。”徐芳园不想在兰馨这儿过多耽搁,朝着兰馨道。 兰馨依言坐下。 诊脉结束,兰馨立即问道: “怎么样,徐姑娘,我腹中的孩子还好吧?” “很好。”徐芳园浅笑回应。 …… 与此同时,薛澜的卧房。 薛澜目光灼灼的看着身旁战战兢兢的贴身丫头: “怎么回事,不是说徐芳园来了么,人呢!” “小姐,刚才您也听见周管家说了,的确是徐姑娘来了……”丫鬟嗫嚅道: “或许徐姑娘还有事情同老爷讲吧?” “她有事同老爷讲?”薛澜嗤笑一声: “她有什么可以同老爷讲的!” “不如我出去打听打听吧。”丫鬟小声道。 “行吧,你出去打听打听。”薛澜心头烦躁。 左右这丫鬟在这儿也碍眼,便随她去了。 丫鬟离开后,薛澜的神情再没了先前的烦躁。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焦虑。 她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的腹部。 她可以用男女有别来骗过叶子均。 但是,却不能用同样的法子来骗徐芳园。 而且…… 薛澜觉得自己该也是骗不过徐芳园。 虽只见过一次,但徐芳园留给薛澜的印象很不好。 徐芳园那人,太聪明了,也的确是有些本事。 薛家给自己的毒药那般隐秘,都能被她一眼看穿。 薛澜觉得,那大夫给自己做的假孕,该也是瞒不过徐芳园。 原本想要等个合适的机会将孩子掉了的事情推给吕星儿。 但这些天吕星儿却像是知道了什么一般。 再没进过她的屋。 一想到吕星儿,学懒得心绪不由得更加烦躁。 薛澜的双手不自觉的绞了起来。 “娘,你在么?“ 就在这时,屋外脆生生的一声轻呼打断了薛澜的焦虑。 薛澜面色大变。 吕星儿? 她怎么会来。 不对,她来得正好啊! 薛澜眼睛一亮。 她这么些天,等的不就是吕星儿么! 虽然这小畜生这个时候来,留给她设局的时间不多。 但……总归是来了。 想到这儿,薛澜顾不得许多,几步上前开门。 打开门,见着吕星儿手中居然还提着个食盒,薛澜眼底的喜色又多了一分。 很好。 这小畜生,总算是干了件让她觉得满意的事情。 “娘,您这些天,还好么?”吕星儿刚刚开口,眼圈已红红。 她看着薛澜,言语中说不尽的委屈: “是不是星儿不乖,娘你才一直避着不见我。” “星儿,你在胡说什么呢!”薛澜听言,无奈笑开。 她朝着吕星儿招招手,苦笑:“是娘这些日子生病了。” “生病?”吕星儿一楞。 她下意识地看向薛澜的腹部。 那里依旧微显。 吕星儿眸光微微一暗。 薛澜将吕星儿的神情收入眸底。 呵,这小畜生。 倒是一点都不藏着情绪! 这小畜生定是很失望吧。 没关系,你马上就要得偿所愿了。 薛澜收敛了眸底的狠意,朝着吕星儿勉强笑笑: “是啊,你这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小家伙儿这段时日可将娘折腾得不轻。” 说着话,薛澜有意无意的抚了抚腹部。 “那现在娘的身子好些了么?”吕星儿不想和薛澜说这些虚的,径自问道。 “好多了啊。”薛澜浅笑。 她看向吕星儿手中的食盒,露出惊喜的表情: “星儿,你是给我带了什么吃食过来么?” “哎哟,不愧是我的好星儿。” “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你爹爹他呀什么都要管我,我这都许久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了。” “是,星儿专程让厨房做了一些糕点小食和甜汤。” “甜汤!”薛澜闻言,脸色骤喜: “快,快拿来我尝尝,我好久没吃着甜味了。” 第627章 我可就做不了戏了 吕星儿忙将食盒放在桌上。 她还未来得及一样样朝着薛澜介绍。 薛澜却是急不可耐的直接拿起汤喝了一大口。 吕星儿见状,装模作样的挡了一下。 喝吧喝吧。 喝了之后,你肚里这孩子也就那么几天活头了。 但面上,吕星儿却是温柔道: “娘,你慢些,小心呛着。” 喝了一口甜汤过后,薛澜停了下来。 她看着吕星儿,缓缓道: “还是星儿待我最好,知晓我喜欢吃什么。” “爹爹其实也待娘很好的。”吕星儿小声回: “爹爹之所以不让娘吃这些东西,定是因着吃多了不好。” 说到这,吕星儿微顿。 她很是自责道: “说来是星儿不懂事了,娘您身子本来就不好,星儿却带这些吃食过来,万一……” “哪有那么多万一。” 薛澜不以为意的打断吕星儿。 她撇了撇嘴: “人家大夫都说了我和我这腹中孩儿什么事情都没有,就你爹喜欢小题大做。” “事事小心,连吃食都要给我计较。” “若是我这十月都照着你爹爹准备的吃食过下去,我觉得等这孩子生下来,你娘我啊,肯定再也没那个挑食儿的坏毛病了。” 吕星儿听言失笑。 薛澜也笑。 她一样样看向食盒里的其他东西,眼里亮晶晶的。 “这些糕点看起来不错,我尝尝。” 说着话,薛澜刚要去拿食盒中的发糕,脸色陡然一变。 她发出一声尖叫。 没等吕星儿做出反应,薛澜已经倒了下去。 她躺倒的地上,刺目的红缓缓溢出。 吕星儿见状,脸色骤变。 这是怎么回事! 药不可能这么快就起作用啊。 不行,不能留在这儿! 吕星儿心头一慌,提着食盒就要往外跑。 不想,她刚走到门口,脖颈处忽然有一缕温热传来。 吕星儿头皮骤然发麻。 她想躲。 但,已经迟了。 身后传来一身狞笑。 是薛澜。 薛澜满目轻蔑的看着吕星儿。 抬手,直接砸在了吕星儿的脖颈上。 吕星儿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已经应声倒地。 “你跑了,我可就做不了戏了。”薛澜狞笑。 她看了眼身后的一串血迹,微微拧眉。 刚才不该让丫鬟离开的。 这么些血迹,待会儿等吕非恒他们过来了,看着难免生疑。 薛澜环顾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在吕星儿的身上。 她咬了咬牙,眼底的狠厉越浓。 这么仓促行动,势必会留下许多马脚。 如此,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薛澜在吕星儿的衣裳里翻找一圈,很容易便找到了曾经吕非恒送给她防身用的匕首。 薛澜把心一横,将匕首塞进吕星儿的手里。 再握着她的手,用那匕首往自己的腹部刺了两刀。 紧接着,她发出几声惨叫。 失血加剧痛,这一回,薛澜终于是真昏死了过去。 贴身丫鬟此时刚刚打探到了徐芳园取了偏院。 虽然老爷没有声张,并且让家中仆人丫鬟都不要声张。 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由此,丫鬟很容易便知晓徐芳园之所以没来小姐院里,是因着那偏院的妇人有了身孕。 丫鬟站在屋外,一脸不安。 她跟随小姐出嫁,最是清楚自家小姐的性子。 原本莫名其妙的失了孩子,小姐的性子便已经变得极度暴躁且偏激了。 若是让她知晓了老爷居然与那个叫做兰馨的侍妾有了孩子。 那小姐怕是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正犹豫着呢,忽然便听到卧房内传来小姐的惨叫。 丫鬟心头咯噔一声。 再顾不得心里头的那诸多疑虑,她急忙冲进屋里。 一进到屋里,便瞧见薛澜和吕星儿双双倒在地上的场景。 小姐的计划,丫鬟一直都是知晓的。 此番场景,丫鬟只看了一眼便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可…… 当丫鬟看着小姐一路过来的血迹以及吕星儿完好无损的模样,不由苦笑。 小姐到底是太急躁了些。 就算是要将事情栽给吕星儿,这也太破绽百出了些。 丫鬟深吸一口气。 她小心翼翼的探出个头,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方才迅速跑到院中花园里拿来一块砖。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砖直接砸在了吕星儿的头上。 见着又鲜血溢出,丫鬟方才扔下转头,去屋里拿了水将夫人最初倒下的地方的血渍擦洗干净。 等做好这一切之后,丫鬟将带血的帕子放在暗道中。 再扯乱自己的发,踉跄又狼狈的朝着屋外冲了去。 很幸运,迎面便遇着了人。 …… 这头,吕非恒还在柔情蜜意的嘱咐兰馨要多多注意,忽然便听到了院外的吵嚷。 吕非恒蹙眉。 他刚要质问出了什么事情,却是见着周大宁无比惊惶的冲了进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 周大宁见着吕非恒,顾不得许多,急忙嚎道: “小姐要杀了夫人!” “什么!”吕非恒脸色骤变:“星儿要杀夫人,怎么可能?” “是真的。” 周大宁点头: “夫人丫鬟讲的,星儿姑娘借着给夫人送小食,在汤里给下了药。 夫人察觉不对,质问星儿小姐的时候,两人起了冲突,如今夫人被刺伤,地上流了好大一摊血。 星儿小姐也被夫人的丫鬟给砸晕了。” “我刚才已经找来了叶大夫,但是叶大夫看过夫人之后,说,说……” 说着说着,周大宁顿住,剩下的话不敢再继续。 吕非恒脸色铁青:“叶大夫怎么说,夫人和星儿她们怎么样了?” 周大宁深吸一口气,惊惶道: “叶大夫说……星儿姑娘只是被砸晕了,但……夫人肚里的孩子此时怕是已经没有了。” 吕非恒闻言,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不可能,不可能!” 吕非恒大叫道。 “老爷……”见着吕非恒的模样,周大宁难免唏嘘: “老爷,你还是过去看看吧。” 吕非恒没有回应。 他甚至没有给兰馨半句解释,直接便冲出了偏院。 徐芳园和程酬卿对视一眼,也疾步跟了上去。 原本热闹闹的院子,顿时就空了下来。 “小姐,刚才周管家说的事情不会是真的吧?”絮儿神情担忧:“那星儿小姐平日里看起来挺温柔的啊。” “是不是真的去看看不就得了。” 兰馨唇角勾笑: “至于那吕星儿是什么样的人,你刚才不也说了是看起来么?” 第628章 这样很好 絮儿神情微变:“小姐,你的意思是,难道夫人腹中的孩子真是……” “还叫什么小姐!”兰馨不悦的皱了皱眉头。 她勾唇浅笑,眼里露出一丝微亮: “这吕府啊,指不定从今儿个就要变天了呢。” 絮儿面色一白。 她慌忙走到门口张望。 确定吕非恒等人都已经走光了,才小心翼翼的回到兰馨的身边: “小姐,这种话咱们私底下讲讲便可以了,若是被老爷或者夫人听到,那可就不得了了。” “有什么不得了的?”兰馨撇撇嘴: “你方才没听到管家同老爷讲的么?” “那女人的孩子又没了,呵,絮儿,你说说一个女人连着失去了四个孩子。 她这辈子还能有孩子么? 就算是有孩子,她还能生得下来么?” “小姐,大夫人虽没了孩子,但是老爷……” “都说了要叫夫人!”兰馨不悦的将絮儿打断。 絮儿听得兰馨发寒的语气打了个颤栗。 她最是知晓这位小姐的脾性,看着温温柔柔。 实则笑里藏刀。 如今笑都没了,若是自己再不识趣,不定会被怎么欺负。 由此剩下的话,也不敢再往下说。 “你刚才想说什么,说啊!”兰馨见不惯絮儿那怯懦无比的模样。 她轻笑: “想说什么只管说便是了,趁着吕夫人我今儿心情好。” 絮儿听言,又打了个哆嗦。 “是。” 在心底计较几番,絮儿还是决定将话说出来。 她清楚兰馨的性子。 知晓,若是她问了自己还不说,那只会死的更惨。 兰馨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奴婢听府里人说老爷曾对大夫人讲过,即便是没有孩子也无所谓的,反正都有星儿小姐了。 所以奴婢在想,就算大夫人没了孩子,以老爷对夫人多年的感情,总不会将事情做得太过的。” “这你就错了!”兰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笑得过于嘲弄,絮儿没止住又打了个颤栗。 兰馨满脸鄙夷的瞅了絮儿一眼: “瞧你这点出息!” 絮儿忙低头,双手紧紧交错。 兰馨轻笑,斜眼看着絮儿,道: “若是老爷真不在乎孩子,便不会对我那般在乎了。你难道没瞅见方才他就差把我给供起来了?” 絮儿闻言一顿。 兰馨浅浅笑开: “男人这东西啊,都是一个模样。” “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永远不一样。” “若是老爷真对那女人忠贞不二,便不会碰我了。” “絮儿,当时老爷碰我的时候,可是有一分清醒的呢。” 絮儿咋舌。 一分清醒,那不是迷糊的? 如此,老爷岂不是根本不知道他是和谁在一起。 仿佛看出了絮儿的心思,兰馨脸上的笑意更淡了: “絮儿啊,你还是不懂。” 兰馨抿唇,轻笑:“若是老爷他对那女人真够忠贞的话,即便只有半分清醒,他也绝对会将我推开的。” 絮儿仍是困顿。 兰馨不再解释,她起身敲了敲絮儿的脑袋,笑道: “等你后头有了心上人,就会知道了。” 絮儿一脸懵懂的看着兰馨。 兰馨神情有几分恍然。 她垂眸呢喃: “一个男人若真心头有你,哪怕再多诱惑摆在面前,也会无动于衷。” “就算做错了事,也会愧疚的恨不能自戕谢罪。” 絮儿没听清:“小……夫人,你说什么?” “没什么。”兰馨回过了神,她朝着絮儿浅浅一笑: “走吧,咱们去看看热闹去。” 不等絮儿回答,兰馨已自顾迈出了院门。 絮儿见状,忙疾步跟上。 彼时,薛澜卧房。 吕星儿被绳子捆得像个粽子似的扔在地上。 薛澜躺在床上,脸色惨白。 薛澜的贴身丫鬟跪倒在床旁,眼泪像断了线般停都停不住。 叶子均在屋里手忙脚乱。 他听了流光的话,心里头足足装了十万个为什么。 本想找吕大人问问清楚。 可在府里头转悠一圈,却愣是没瞧见吕非恒的身影。 好不容易碰着了周管家,却是被周大宁急忙忙的往薛澜卧房拽。 被拽的时候,叶子均可不乐意了。 他心说我要找的是吕大人,你把我拉到夫人房里算怎么回事。 不过,刚准备嚷嚷开来。 叶子均忽然又想起了流光之前说的另一句话。 流光说过夫人的孩子有问题。 难道…… 叶子均心头顿时慌慌,飞快的朝着薛澜卧房跑了过去。 周大宁见此情景,又是一身叹息。 夫人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叶子均一进到卧房,直接给吓傻了。 他错愕回头看着周大宁:“这这这……什么情况啊。” “叶大夫,你还是先看看夫人的情况吧。”周大宁一脸悲怆。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方才被自己捆住的,还未醒过来的吕星儿,浅浅叹息一声。 叶子均是个聪明人。 听得周大宁的话,顿时察觉到了这其中必定发生了什么。 顾不得多问。 叶子均走向薛澜,替她诊脉。 时间缓缓过去,叶子均的脸色越来越差。 与以往每一回都要急切的问夫人腹中孩子情况如何不同,这一回,周大宁见着叶子均放下薛澜的手。 只问了一句:“夫人该是没大碍吧?” “嗯。”叶子均闷闷应了一声:“只是妇人腹……” 周大宁轻声打断叶子均的话: “既然夫人没有大碍,也请叶大夫看看小姐的情况吧。” 叶子均闻言皱眉。 他看看薛澜,又看看吕星儿,再看看薛澜的贴身丫鬟和周大宁。 一个荒诞至极的猜测从心头泛起。 “星儿小姐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叶子均替吕星儿诊了脉,又细细的看了看她被砸的伤痕狰狞的额头,蹙眉: “只是星儿小姐这额头上的伤怕是……” “如此说来星儿小姐和夫人都没有性命之忧了。”周大宁打断叶子均,他朝着叶子均拱了拱手: “如此,还请叶大夫帮忙看着这里,我去请老爷过来。” 周大宁说罢,不给叶子均回应的机会,小跑离开。 见周大宁跑得那般快,叶子均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多半是真。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薛澜的贴身丫鬟身上。 丫鬟蓬头垢面,浑身都是血。 叶子均觉得这丫头多半知晓些什么。 没等他开口,那贴身丫鬟已然朝着他噗通一身跪下: “叶大夫,求求您,您一定要为我家夫人做主啊!” 叶子均猝不及防,脸上的肌肉抖了抖。 丫鬟将吕星儿如何对薛澜下手,自己发现了之后又如何将吕星儿砸晕的事情仔细同叶子均讲了。 叶子均听罢,气得浑身发抖。 应许丫鬟的话,那叫一个同仇敌忾。 他愤愤的看着吕星儿,心里头无比后悔自己刚才居然还很心疼的给她擦药。 就这种蛇蝎心肠的女子,怎么配让自己给她看病,哼。 见着叶子均比自己还要愤怒,丫鬟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这样,很好。 第629章 有古怪 吕非恒等人跑进屋子,便瞧见满地鲜红的场景。 丫鬟见着吕非恒,像一支箭蹿了过来: “大人,你可算来了,夫人她……” 话未说完,眼泪又一次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叶子均在后头看得那叫一个唏嘘。 忠仆啊,这才是忠仆啊。 他方才分明都和这丫鬟说了,待会儿吕大人来了自己帮忙陈述的。 没想到这丫鬟居然自己就去了。 也不知道待会儿吕大人听说星儿小姐被这丫鬟砸了过后,会不会勃然大怒呢。 若是吕大人发火的话…… 叶子均在心头默默盘算着。 或者自己该要出面帮忙说说话,可不能让好人受了委屈。 吕非恒不想听丫鬟的絮叨。 刚才周大宁已经将经过说了,但是他不信。 吕非恒目光灼灼的看着面色悲戚的叶子均,冷冷问道:“叶大夫,我信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子均听言一愣。 这是要他来叙述过程? 虽说他已经知道了过程,但到底是没亲眼所见啊。 就在叶子均犹豫着该怎么尽量不带偏见叙述的时候,吕非恒又开口了: “叶大夫,你只需要告诉我,夫人和星儿是怎么受伤的,就可以了。” 叶子均心头松了口气。 若只是说这个,他完全可以。 叶子均沉声开口: “大人,夫人先是中了毒,然后腹部被刺中,流了很多血,不过我已经替夫人止住血了。 如今夫人已经没了生命危险,但是夫人腹中的孩子……” “孩子没了?”吕非恒苍白的脸色越加惨白。 他踉跄走到薛澜面前,看着薛澜腹部被鲜血染红的白沙。 声音止不住颤抖:“孩子又没了……” 叶子均见此情形,心中怜悯又悲伤。 说起来,薛澜是真的可怜。 他做大夫这么些年,见着过不少怀孕到一半,孩子没了的妇人。 有些妇人失去了一个孩子便神志恍惚,恨不能死了去陪自己的孩子。 有些妇人受不了打击,直接就变得疯疯癫癫了。 像薛澜这样,一连失去四个孩子的。 叶子均都无法想象她到底是靠着什么熬过来的。 分明满心悲戚,却要强撑着笑脸迎人,还不时的要安慰吕非恒。 本以为这第四个孩子终于能平安出生,却不想还是旧事重演。 思及至此,叶子均在心头幽幽叹息一声。 吕夫人这,也太难了。 吕非恒伸出的手终究还是没能去抚摸薛澜腹部刺目的红。 他咬着牙:“星儿她又是怎么受伤的?” “星儿小姐是被砸晕了。”叶子均看了眼跪倒在地的丫鬟,有几分不忍: “大人,这丫头也是护主心切。” “如此说来,真是星儿害了夫人的了?”吕非恒将牙齿紧紧咬住,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侧目看向已经晕了的吕星儿,眼底茫然又无助。 真是星儿。 真是他的星儿! “来人!”吕非恒忽然皱眉喝道。 周大宁连忙招呼几个仆人上前。 “将她泼醒!”吕非恒颤声道:“我要她亲口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地上的丫鬟听言,眼底一沉。 她唇角微扯,眼里满是嘲弄。 这大人啊,果真是如夫人所言。 对吕星儿偏袒的很呢。 孩子都没了足足四个了,居然还想要相信这小畜生。 周大宁等人听令,当即转身就去拿水去了。 徐芳园走上前来:“还是我来吧。” 吕非恒看她。 徐芳园沉声: “星儿小姐额头上的伤不宜沾水。” 其实她想说的是,吕星儿的伤有古怪。 但在吕非恒这般愤怒的情况下,她不好直言。 吕非恒听言,这才想到眼下还有徐芳园和程酬卿这两个外人在。 他强撑起几分精神:“让程公子看笑话了。” 说罢,不等程酬卿回应,吕非恒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 “那就麻烦徐姑娘了,你把她弄醒过后,也请看看夫人。” 徐芳园应声是。 她半蹲在吕星儿身旁,仔细检查吕星儿头上的伤。 的确如丫鬟所言,是被砖头砸的。 只是,就着那几乎都被砸模糊了的伤口之上,徐芳园微微蹙眉。 她总觉得这伤口的形状有些古怪。 正当她借了叶子均的药箱,想要简单清理了伤口仔细看看之时,周大宁等人回来了。 周大宁见着徐芳园的动作,明白多半这丫头是再给星儿小姐看伤。 周大宁估摸着既然老爷让徐芳园给小姐看伤,该是对小姐还是有几分情义在的。 于是,周大宁忙让身后人将手中水桶放下。 自家老爷对吕星儿母亲的情谊远远超过对夫人的情谊,这在府中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老爷对吕星儿的宠溺更是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即便今儿瞧着老爷火冒三丈。 但是周大宁还是不敢轻易冒犯吕星儿。 毕竟,以往吕星儿那般跋扈,老爷也是没舍得说半句重话。 万一老爷今儿火气过了,日后想起吕星儿生母又一次悔恨交加,那可就不好了。 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可哪一回老爷不是发了星儿小姐的火,没隔几天便带着礼物去道歉的。 而且…… 如今,这府里头可是还有一位怀孕的姨娘呢。 几相结合下来,周大宁更是觉得还是不要得罪吕星儿的好。 吕非恒实在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皱眉: “徐姑娘,可以了么?” “马上。”徐芳园从吕星儿的伤口上收回目光。 她拿过叶子均药箱里头的针灸包,取出银针。 刚要给吕星儿行针,目光却是微顿。 她看到吕星儿的脖颈上有明显的淤痕。 徐芳园眸底更深。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跪倒在地的丫鬟。 目光却是与丫鬟飘忽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丫鬟慌忙移开了目光。 徐芳园心中一凝。 她的脑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东西。 但那念头有几分轻,她没能留住。 耳听得吕非恒越发烦躁的气音儿,徐芳园只能飞快的抛下方才被自己错过的念头,拿起银针刺入穴道。 吕星儿浑浑噩噩的睁眼,只觉得脑袋不像是自己的脑袋,脖子不像是自己的脖子。 吕星儿皱眉,下意识地就想要去揉好像要炸了的头。 徐芳园抓住她的手:“你头上有伤,不要乱动。” “伤?”吕星儿一脸茫然。 见着吕星儿的反应,徐芳园脑子里嗡了一声。 隐约间,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第630章 这般狠毒 吕星儿茫茫然的反应让吕非恒心头微抽。 好不容易鼓起的怒气在瞬间散了大半。 吕非恒灼然:“星儿,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星儿闻言,虽然还是茫然。 但她是个聪慧的。 瞧见屋内各色人等的神情便隐约猜到了些许。 当吕星儿目光触及到地上还未完全清洗干净的血红时,脑子里嗡了一声。 她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 薛澜那毒妇的肚子! 她记得薛澜喝过汤后,突然就大叫起来。 但吕星儿更记得,她给薛澜下的药至少要几天之后才会起作用。 之前她还未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脖颈一疼,两眼一黑。 但现在…… 看着薛澜平坦的小腹,又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 骤然间,吕星儿便明白了一切。 她下毒不假,但绝对不会这么快起作用。 而且自己被敲晕的时机太巧。 难道…… 吕星儿头皮发炸。 她看着薛澜那惨白的脸,只觉得冷汗津津。 难道薛澜为了除掉自己,竟是不惜自己害了自己腹中的孩子么? 这女人竟是这般狠毒! 吕星儿脑子里乱成一团。 她嘴唇翕动,想解释,却又不知要如何开口。 因为,的确,她原本就是要杀了薛澜腹中的孽障的。 没等吕星儿想好要怎么回答,薛澜已经从床上挣扎着嘶吼起来: “老爷,难道事到如今,您还要护着她么?” “老爷,星儿是您的女儿不假,但我腹中的孩儿可是您亲生的啊。” “老爷,难道我死去的四个孩子就这么白白的死了么?” 薛澜每说一句话,吕非恒的脸色便要难看一分。 藏在宽大长袍下的手抖得厉害。 他知道自己不该偏袒。 他知道自己该为薛澜该为死去的孩子讨个公道。 可是…… 可是,看着吕星儿。 吕非恒终还是不敢相信。 星儿的娘那般美好,美好的如同白莲花一般。 一直以来,星儿比她还要温柔可人。 很多时候,看着星儿,吕非恒便觉得她从未离开。 一直以来,吕非恒都认为星儿弥补了自己此生终失去她的遗憾。 虽然星儿不是他亲生,他却在心底发了誓。 他要穷尽自己所能,给星儿所有一切。 如此,他如何能亲手毁掉自己所立下的誓言? “老爷!” 见吕非恒迟迟未动,薛澜气急,终于从床上挣扎着滚倒在地上。 方才包扎好的伤口崩开。 发白的麻布瞬间染了红。 徐芳园见状,就要去阻止,却是被程酬卿死死地拽住了手。 徐芳园想挣脱,却是发觉程酬卿的力气大的可怕。 她瞪他,小声道:“你要做什么?” “看戏啊。”程酬卿勾唇,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笑: “你没瞧见这戏台已经摆开了么?” “可是……”徐芳园皱眉。 “芳园姑娘,你是觉得自己去阻止了,这场闹剧便能停下么?” 徐芳园看他:“什么意思?” “这两人在斗法呢。” 程酬卿勾唇:“人家都已经把戏台摆的这么开,你总得让人家唱吧。” 徐芳园皱眉:“可是,这样会不会……” “就算出什么乱子,也是人家的家事。”程酬卿浅笑: “这种事情咱们外人能劝一时,还能劝一辈子么?” “再说了……” 说话间,程酬卿脸上的笑意更浓: “芳园姑娘若是我没有猜错,这个吕星儿和这位夫人怕是早就有瓜葛了吧。” 徐芳园挑眉:“什么意思?” “这种事情你我说了不算。”程酬卿沉声: “得要吕大人自己做个选择才成。” “话是这样讲。”徐芳园蹙眉:“但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妥。” “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有什么不妥?”程酬卿失笑: “这儿都已经害了一条半人命去了。” 徐芳园还想说什么,程酬卿却已是一副闭嘴不言的姿态。 徐芳园想要挣脱,仍是无力。 程酬卿道:“芳园姑娘,这等闲事,还是少管得好。” “这官老爷的家务事啊,一个处置不好,害的可就是自己的性命啊。” “芳园姑娘我知道你发现了这事儿有蹊跷。” 程酬卿缓缓道: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我都能一眼看出蹊跷来,这吕大人难道就真看不出么?” 徐芳园皱眉。 程酬卿脸上的笑意更淡: “芳园姑娘,若是我说了这般多,你还想要去阻止的话,我便不拦着你了。” 徐芳园听言,心头一喜。 她奋力一挣,纹丝未动。 徐芳园登时怒了。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不能让你去捣乱。” 程酬卿浅笑:“芳园姑娘,不好意思,我还想要看这场戏呢,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说着话,程酬卿伸手,朝着徐芳园背后一点。 徐芳园再也不能动弹半分。 …… 薛澜似感觉不到痛般朝着吕非恒步步爬进: “老爷……” 吕非恒煎熬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他踉跄着走到薛澜身边:“夫人,你莫要这样。” “老爷,我只想要个公道。”薛澜抿着唇,惨声道。 “星儿!”看着薛澜近乎癫狂的模样,吕非恒心头一沉。 终于下了决心。 他将薛澜扶回到床上,颤声:“我定为你讨个公道。” 薛澜听言,苦涩面色未改。 “父亲,不是我!”吕星儿被吕非恒吼得一顿。 慌忙跪下:“父亲,真的不是我!” 她知道吕非恒定是信了薛澜。 她也知道到了这个地步,要吕非恒相信自己很难。 但她必须要替自己辩驳。 吕星儿的目光在屋内穿梭。 屋内人神情各异,吕星儿忽然想到了什么。 兀的,她慌乱的心陡然安定了不少。 “那是谁!”吕非恒看他:“那你倒是说说你母亲的肚子和……” 说话间,吕非恒顿住。 默了许久,吕非恒看他: “和腹中孩子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给母亲送来了甜汤,其余的星儿一概不知。” 吕星儿木木然回道: “母亲说许久没尝过甜汤了,见着我拿了甜汤过来十分欢喜的便将甜汤喝掉。” “但我没有料到母亲方才喝过甜汤竟是会突然倒下。” “我见着母亲倒下,心头慌乱正要去扶母亲,却是猛地被人击中,之后的事情我便什么都不知晓了。” “这其中必有误会啊。” 吕非恒闻言,有所动容。 他的星儿他最是知晓。 果然,不全如夫人所言。 吕星儿话音落地,薛澜登时哭喊起来: “她胡说,老爷,她胡说!” “老爷,吕星儿这小畜生分明就是倒打一耙。” 第631章 死的不冤枉 薛澜话音刚落,她的丫鬟适时插了句嘴: “老爷,奴婢可以替夫人证明。” “奴婢进来时便瞧见星儿小姐拿了您送给她防身的匕首刺杀夫人。 若不是奴婢来得及时,莫说是孩子,就是夫人的性命也难保了啊。” “你这贱婢胡说八道些什么!” 吕星儿听言大怒:“我在家里待得好好地,凭什么要行刺母亲。” “母亲有了身孕,我高兴都还来不及。” “我胡说八道?”丫鬟轻笑: “小姐,您扪心问,您是真的高兴夫人有了身孕么?” 吕星儿听言一滞。 丫鬟目光灼灼的瞪着吕星儿,深吸一口气: “小姐,您是什么身份,府中谁人不晓?” “谁人不知老爷之所以将你视如己出,不过是因着你的母亲。” “但我看啊,您没学着你母亲的温婉贤惠,倒是将她那些个折腾人的本事学了个干干净净!” 吕星儿脸色陡变,她刚要怒骂,已经有人先她一步。 “你个贱婢!”吕非恒一脚踢在丫鬟身上,直将丫鬟踢了个趔趄。 这一脚踢的极重,丫鬟很是挣扎了好久才勉强跪起身来。 她抹了把嘴角的血,没了先前的畏畏缩缩。 丫鬟抬头,愤怒的同吕非恒对视: “老爷,您不能这样啊。” “分明跟着你的是夫人,对你情深义重的是夫人,为了你受尽痛苦与悲伤的还是夫人。” “但您的心里却始终装着另外一个女人,这对夫人真的不公平啊。” “你个贱婢休要再胡言乱语!”吕非恒勃然大怒,又是一脚狠狠地踢在了丫鬟的身上。 这一回,丫鬟没了起身的力气。 她勉强抬起头,怆然一笑: “老爷,就算您今儿打死奴婢,奴婢也要讲。 您真的太偏心了,即便分明知晓吕星儿这人是如何的居心叵测,也要偏袒到底,却始终不相信夫人。 老爷,哪怕您对夫人有半点关心,夫人也绝不会受如此多的罪啊。” “老爷,您若是真那般在乎小姐,为何要将夫人捆在身边,您还不如直接放夫人离开。 反正,您也不在乎。” 这一回,吕非恒没有再对丫鬟打骂。 他只是下意识的看了眼薛澜。 薛澜的脸上没了先前的诸多恨意。 只有呆滞。 吕非恒僵住:“夫人,你是不是也这般想。” 薛澜怆然笑道:“老爷,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我如何想的问题了。” 吕非恒面色微凛。 “老爷,奴婢亲眼看见星儿小姐给夫人喝了带毒的汤药,奴婢也亲眼看见星儿小姐将匕首刺入夫人腹部。” “不止今日,还有以前……” “够了,不要再说了!”薛澜闻言,厉声呵斥。 丫鬟却是不听。 她胡乱擦掉脸上的血泪,缓缓道: “夫人的前三个孩子,每一个的死都和星儿小姐脱不了干系!” “奴婢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但是奴婢愿意用性命来证明自己所言是真。” 丫鬟说罢,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拼尽全身力气,朝着床角撞去。 只听得一身巨响,丫鬟倒地。 血溢了一地。 薛澜吓得惊声尖叫。 倒地的丫鬟,努力睁着眼,见着吕非恒终于满脸怒容。 她知道,这一回。 这个偏心眼的老爷总算是会做出个决定来了。 总算,死的不冤枉。 对了,还有小姐。 丫鬟费力的想要再看自家小姐一眼。 可是,她终究没能再看自家小姐一眼。 不过…… 就算这样也值了吧。 小姐总算是不用再为了那小畜生忧心忡忡了。 想到这里,丫鬟的唇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 “不,不要!” 薛澜尖叫,她试图侧目看向吕星儿。 眼底再没了先前的迟疑。 “我没有,我真的只是来给母亲送吃食!” 吕星儿戚戚然:“父亲若是不相信,可以让大夫看看我……” 吕星儿本想说可以看自己带来的食盒。 可是话未说完,她眼里一空。 自己带来的食盒早已不见了踪影。 吕非恒厉声:“看什么!” 听着向来对自己连半个重音都没有的父亲如此怒斥,吕星儿打了个哆嗦。 她张着嘴,想替自己辩解。 却也知晓,事到如今。 不管自己说什么,父亲都绝不会相信了。 一个丫鬟用命来证明了一件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吕非恒看着吕星儿: “你要我看看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要说什么?” 吕星儿喃喃:“父亲,我……” “够了。” 吕非恒皱眉: “星儿,我只问你一句,你说的甜汤呢?” “你母亲身上所受的伤可是用我送你的匕首刺的?” 吕星儿浑身发颤,默住。 吕非恒满脸厌恶:“既是无话可说,你便该知道为父会怎么处置。” 吕星儿看着吕非恒,脸上挂起泪痕。 吕非恒却不再看她一眼。 他摆手:“周管家,将小姐关起来吧。” 周大宁连忙应声是。 周大宁将吕星儿押住,准备退下之时,吕非恒的目光落在已没了声息的丫鬟身上。 他叹息一声: “这丫头……也抬下去吧。” “老爷……”薛澜喃喃。 “夫人,你好生休息。”吕非恒实在是累极。 他已然连安慰薛澜的心思都不再有。 吕非恒抬眼望到了徐芳园和整个傻掉的叶子均: “叶大夫,徐姑娘,我夫人就麻烦二位了。” 吕非恒说罢,自顾离开,一眼也不曾多看房内一眼。 吕非恒一走,仆妇丫鬟们面面相觑。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看起来似乎是认定了小姐便是祸害之人,但…… 这也压根什么都没罚呢。 夫人这边更是了。 分明都还受着伤呢,怎么说走就走啊。 这…… 老爷压根什么决定都没做呢。 叶子均回过神来,忙去看薛澜身上的伤。 “真是没劲儿,这吕大人还真是个犹豫不决的呢。” 程酬卿撇撇嘴,解开了徐芳园的穴道。 徐芳园缓步走到薛澜面前,道:“叶大夫,还是我来吧。” 叶子均求之不得,连忙让开。 事实上,方才他给薛澜止血的时候便发觉薛澜的伤势有点奇怪。 分明该用的止血的药都已经用过了,却似怎么也止不住一般。 原本,他还想要朝着吕非恒禀报来着。 没曾想先见识到了一场腥风血雨。 徐芳园方才坐下,薛澜脸上的悲戚已然不见。 她看向叶子均和程酬卿: “叶大夫还有……” “程酬卿。”程酬卿自我介绍道。 “程公子,能否麻烦你们先出去。”薛澜抹了把眼泪,努力挤出一丝笑来。 “好好好,我们马上出去。”叶子均连声答应,关门的时候顺便将程酬卿也拽了一起。 待得程酬卿和叶子均离开过后,徐芳园浅声朝着薛澜道: “夫人,我先给你看看伤口吧。” 说着话,徐芳园就要去拆薛澜伤口上的麻布。 不曾想,手还未碰到,薛澜却是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 第632章 他们不给 徐芳园蹙眉:“夫人,您这是……” 话刚出口,薛澜唇角先勾起一抹冷笑。 徐芳园暗道不好。 “徐姑娘,我本无意伤你,要怪就个怪你知晓太多了。” 薛澜轻笑,她斜乜了眼徐芳园,满脸嘲讽: “我知道我的把戏骗得过骗人,骗不过你。” “所以,夫人这是要杀人灭口了么?”虽受制于人,徐芳园却很淡定: “夫人,你觉得你打得过我?” “打?”薛澜哈哈大笑:“我这好不容易让老爷信了我几分,哪里会做那等蠢事。” 说着话,薛澜另一只手不动声色的抬起。 徐芳园顿觉不妙。 看来,这是要用阴招了。 她当即反手,试图撤掉薛澜的气力。 不曾想,刚一动作,却是发觉自己浑身发软。 不只发软,身上的每一个关节都有隐隐刺痛。 就像是在被蚂蚁啃食一般。 薛澜咯咯笑了起来:“徐姑娘,你会武,我是早就察觉到了的。” “我既能在这儿对你动手,你以为我会给你反抗的机会么?” 徐芳园头皮发麻。 暗道一声大意了。 就目前自己这状态,只剩下任人宰割的运。 薛澜满目轻蔑的看着徐芳园,勾唇笑道: “徐姑娘,其实我挺感激你的,毕竟你救过我孩子一命,不过如今我孩子已经没了,我对你也没什么感激了。” 薛澜言罢,眼底浮现一抹阴鸷。 她取下发簪。 但听得扑哧一声轻响。 是血溅出身体的声音。 徐芳园整个人僵住。 她看到,一只利箭从薛澜的胸口刺穿。 薛澜嘶声惨叫。 她挣扎着想要回头,却半点力气都没有。 薛澜垂头。 目光落在自己胸口的箭头上。 看着薛家的标志,薛澜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但很快,那抹错愕被癫狂取代。 薛澜双目赤红。 她挣扎着试图取下身上的箭。 有人先她一步,硬生生从后边将箭扯了出来。 又再次刺了进去。 鲜血溅了徐芳园一脸。 薛澜的手垂落下去。 一个妇人狞笑着推开薛澜的身体,近乎癫狂的继续将手中的箭往薛澜身上扎。 原本安静守在门外的人,听得屋内薛澜的惨叫,扑门而入。 但已经迟了。 薛澜早没了气息,一动不动。 徐芳园如木头一般,一动不动。 程酬卿疾步扶住徐芳园。 他蹙眉:“芳园姑娘,你怎么了?” 徐芳园眨了眨眼,没法吐出半个字。 程酬卿怒喝:“谁干的!” 没有人回答程酬卿的问题。 吕府的人,此刻根本没心思去关心一个无关紧要的徐芳园。 众人将疯癫的妇人扣住,这才发现妇人腹部也是一片血红。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皆是惶惶。 好端端的夫人的卧房内怎么会有一个疯女人出现? 原本夫人失了孩子都已经将府中搞得够乱了。 如今,竟是连夫人也出事了。 “管家。” 吕府众仆人将那妇人捆好之后,不安的朝着显然还处于惊惶中没回过神来的周大宁问道: “这妇人……” “我……”周大宁回过神来。 他看向徐芳园:“徐姑娘,你可知到底是发生了……” “滚!”程酬卿怒喝。 周大宁自己也停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程酬卿的愤怒,而是—— 他的目光忽然瞥到了梳妆桌后的暗道。 周大宁神情一滞,难道…… 再没有朝着徐芳园询问的心思。 他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一步一步朝着那暗道走去。 方才走进那暗道,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周大宁心头狂跳。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走进了暗道。 可这一进去,直将他骇得险些魂飞魄散。 除了入目可见的血红,那条暗道里居然有一团血糊糊的肉团。 夫人小产、小姐被关、徐芳园无法动作、隐秘的暗道、浑身是血且对夫人行刺几乎癫狂的妇人…… 稍微联想一番。 周大宁心头便有了个荒诞至极的猜想。 周大宁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完那条漆黑的暗道的。 他只记得,那暗道尽头,是薛家给妇人的空置许久的宅院。 院门紧锁,里边的人无法出去。 院里,有两个护卫。 周大宁避开那两个护卫,在院里查探一番。 院中灶屋里,有简单的吃食。 偏院一间小小的屋子里,有一套妇人的打满了补丁的衣裳,以及几身还未完成的小孩儿衣裳。 以及一眼看不全的碎布头。 这种碎布,对于贫苦出身的周大宁而言,再熟悉不过。 好些穷人家,没钱买完整的布做衣裳。 会专门去捡人家不要了的或者是买那些最便宜的碎布头。 她们用这些别人不要了的布料拼凑起来,给自己的孩子做新衣裳。 其他屋子里,看起来空空荡荡。 但周大宁却是发觉好些屋里都有浓郁的药味。 在其中一间屋子,周大宁看到了经常来吕府的薛家大夫。 瞬时,周大宁完全理清了头绪。 …… 顾南弦和流光赶到的时候,薛澜卧房一间一片狼藉。 屋内,并没有徐芳园的身影。 顾南弦心中瞬时慌乱不已。 他提溜起一个吕府的仆人质问徐芳园去了何处,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吕府的仆人个个慌乱,哪里有心思去管徐芳园。 “南弦,我没……” 看着顾南弦颤抖的手,流光喃喃。 他想要解释,但话未出口,顾南弦已经夺门而去。 流光紧紧跟上。 此时,他脸上再也寻不到先前的理直气壮。 他紧紧跟着顾南弦,无数次试图开口。 他想要为自己辩解,甚至是道歉。 若是可能,他希望顾南弦像以往那样斥责甚至是打骂自己。 然而,没有。 顾南弦只是疯了一样在吕府寻觅。 终于,在吕府的凉亭内,顾南弦停了下来。 远远的,看到徐芳园了。 顾南弦神情一喜,正要上前,却是见着程酬卿正在仔细揩拭徐芳园脸上的血迹。 此时的徐芳园,眼睑紧闭,半点血色也没有。 一个黑衣人毕恭毕敬的朝着程酬卿跪下。 程酬卿接过黑衣人递过的瓷瓶,厉声:“确定有用?” 黑衣人有几分不安:“这是刘泰章给的。” “刘泰章?” 程酬卿眸底暗了几分,他咬牙:“我不是让你们去找程家人么,你怎么不去?” “主子,我去找过了,但是他们说……”黑衣人为难。 “他们不给,对么?”程酬卿气得牙痒痒。 黑衣人沉默。 第633章 你是谁 “让我来吧。”说话的是流光。 没等程酬卿回答,流光已经握住了徐芳园的手腕。 “怎么会……”流光面色微变。 “什么?”程酬卿急忙问道。 “芳园,她怎么了?” 顾南弦此时也走了过来。 见着女孩儿脸色惨白,顾南弦的心一扯一扯的疼。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徐芳园的手。 原本已经毫无意识的徐芳园,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一般。 猛地将他的手死死握住。 程酬卿见状微滞。 下一刻,他浅浅松开徐芳园,将她送到顾南弦的怀中,缓缓道: “方才屋里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我冲进去的时候,她还是醒着的。 可是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昏睡了过去。” “是毒。”流光沉声。 顾南弦和程酬卿闻言,皆是一怔。 “程公子,可否帮个忙?”流光没有过多解释,而是看向程酬卿。 “你说。” “薛澜卧房内有条暗道。”流光说: “暗道那头的宅院里有一位大夫,可否请你将他带过来。” 程酬卿听言,应了一声好后便离开了。 “你不用担心,不是什么致命的毒。”流光知晓顾南弦的担忧,他有些不自然道: “我可以解,但不太确定我的判断对不对,所以才想要找那位地方过来问问。” 顾南弦沉默。 只垂眸看着昏睡的徐芳园。 看似平静的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流光张了张嘴。 本来还备了许多话,但现在似乎没了继续往下的必要。 很快,程酬卿回来了。 却并没有带来大夫。 程酬卿气急:“那大夫已经死了。” “死了?”流光愣住。 程酬卿点头,他去薛澜卧房的时候,正好遇到方才从暗道回来的周大宁。 周大宁知晓程酬卿的身份,毫不迟疑的给程酬卿带路。 只是,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 前一刻那宅院里还活生生的三个人,此时已经成了三具尸体。 院子的大门依旧从外头锁着,院里没有外人进入的痕迹。 程酬卿在那大夫的房里翻找一通,一无所获。 他心头挂念着徐芳园,几番思量过后,决定先回来朝着流光说一声。 顾南弦闻言,衣袍下的手颤抖的更加厉害,他看向流光,声音依旧平静: “不要那个大夫,可有办法。” 流光默了须臾:“我要试试。” “好。”顾南弦点头。 不再讲话。 程酬卿本想说自己可以想想办法,但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心底很是酸涩。 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 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暗卫都敢明摆着不听自己的话。 足以说明,他程酬卿于程家根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虽说,程酬卿一直都知晓。 自己之所以还未被放弃,纯粹是因着程家还指望自己找到她。 一旦找到了程家要找的人。 那自己,便可以完完全全的被程家抛弃了吧。 …… “需要我做什么?”顾南弦看着流光:“可还需要些什么东西?” “清元丹。”流光说:“我这儿有,其余的都不需要。” “不要让旁人打扰就好。” 顾南弦点头,明白了。 他看了眼程酬卿,程酬卿当即识意: “我和你一起守着。” 说罢,程酬卿和顾南弦散开,各占一隅,将流光和徐芳园护在中间。 顾南弦目不斜视。 程酬卿却有几分好奇。 他下意识的回头瞟了一眼,着实吃了一惊。 这才眨眼的功夫,流光居然已经在徐芳园的身上刺入了许多银针。 程酬卿正纳闷着流光从何处弄来的这许多银针,忽然瞥见顾南弦朝着自己浅浅的摇了摇头。 这是要自己安静的意思。 于是,纵然狐疑,程酬卿也只能将满心的困惑压下。 一刻钟后。 流光长吁一口气。 顾南弦急忙回头:“可是好了?” 流光点点头:“再等一会儿该是会醒。” 顾南弦看着他:“你……” “我累了,也要好生休息一下。”流光扯出一抹浅浅的笑。 说罢,不等顾南弦回应,飞身上瓦。 眨眼的功夫,已没了踪迹。 程酬卿目瞪口呆:“他……” 将将开口,徐芳园的眼睑眨动。 程酬卿见状,再没了对流光的好奇,他屏住呼吸,定定的盯着徐芳园。 但,徐芳园并没有在他们的期待中醒来。 除了累,徐芳园什么都感觉不到。 衣裳很重,身体很重,眼皮也很重。 徐芳园觉得自己所能感知到的一切都很重。 她想睁眼。 隐约间,她似乎听到顾南弦在叫自己。 但是,她办不到。 她的耳畔出现一些芜杂的声音: 轰鸣、嘶嚎、哭泣、讥诮、和嗤笑。 徐芳园觉得自己的脑子轻轻地炸了炸。 难道…… 她下意识睁开眼,眼前是被战火湮没了的世界。 徐芳园懵了。 真是回去了? 可是,自己不是已经死了么? 就在徐芳园愣神之际,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蹿进她的耳畔: “你是谁?” 徐芳园微僵:“我是谁?” 她茫然抬眸,映入眼帘的是神情紧张的顾南弦和程酬卿。 “可算是醒了!”见着徐芳园终于睁开了眼,程酬卿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我昏了很久?”徐芳园挑眉。 “你还知道啊!”程酬卿听言,又气又想笑:“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呢。” “什么?”徐芳园震住:“三天三夜。” “他骗你的,不过一个多时辰罢了。”顾南弦柔声笑了。 徐芳园听言,松下一口气。 她刚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察觉到手心一片湿冷。 徐芳园怔怔看着顾南弦:“你……” 顾南弦强装无事松开徐芳园的手,道:“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徐芳园微楞。 见着顾南弦关切的模样,险些就将方才那句‘你是谁’直接给说出口了。 她略顿了下,笑道:“没事,就是……” 刚想说就是脑壳有点晕,徐芳园忽然反应过来: “薛澜……” “已经死了。” 程酬卿道:“那个疯疯癫癫的妇人被抓了,现在估摸着正被吕大人审着呢。” 徐芳园皱眉:“那个妇人没有疯。” 程酬卿顿住:“没疯?” 徐芳园点头:“没有。” “要去看看吗?”顾南弦问。 “要去的。”徐芳园敛容。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程酬卿,笑道: “吕大人虽然卖面子,但当时我是唯一在场的人,他无论如何都会找我过去吧?” 第634章 杀人偿命罢了 吕府大堂内。 吕非恒神情微妙地坐在偏位。 浑身是血的妇人跌坐在地上又哭又笑。 正上方,坐着的是薛澜的父亲薛察。 其余人,皆是诚惶诚恐的站在一旁,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吕府的人都知晓。 这位薛察脾气向来暴躁。 平日里是连吕大人的面子都不给的。 “贤婿,难不成你今儿就打算一直这么沉默下去?” 薛察冷笑一声: “我好端端的一个闺女儿如今成了一句冷冰冰的尸体,怎么,你就拿沉默来敷衍我?” “不是的,父亲。” 吕非恒垂眸,小声回:“只是方才看到全程的大夫如今还没有醒。” “没有醒?”薛察神情更冷:“那便泼醒他。” “这……恐怕不妥。”吕非恒闷闷应了一声。 薛察挑眉:“不妥?” 他呵呵笑了一声:“我闺女儿死的不明不白,你这个做县老爷问个在场之人,还说不妥?” “好啊。” 薛察起身,气急:“如此,我自己去泼醒那大夫。 我倒是要看看有多不妥!” 吕非恒见状小,心中焦急,急忙先要制止,眼角的余光却是适时瞥到几道人影走进了大堂。 “大人,我来迟了。” 先前薛察和吕非恒的争论,徐芳园听了个大概。 她约莫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进屋后,先朝着吕非恒等人行了个礼。 没等她解释,吕非恒先关切地问道: “徐姑娘,你可是好些了?” “死不了。”流光没好气的白了眼吕非恒: “不过若是吕大人真要听人言,将她给泼醒的话,那可能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吕非恒闻言,脸色微白。 虽然不知徐芳园和程酬卿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吕非恒知道这丫头自己得罪不起。 “其实大人不必等徐芳园的。” 流光道: “这妇人杀了吕夫人的事情又不只她一个人瞧见了,如此兴师动众的等着,倒像是我们有意拖延一般。” 薛察恼怒:“你是什么人,怎地用这种口气同县老爷讲话?” “我是什么人,和你有什么相干?” 流光款步上前,他自上而下的灭了眼薛察,唇角的轻蔑更浓: “你身上的味道我很熟悉。” 薛察愣住:“什么意思?” 流光没有回应,而是靠近薛察的耳畔,轻轻吐出两个字来。 薛察听言,脸色大变。 他看着流光:“你……你……” “我什么我?” 流光踱步回到顾南弦等人身边,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吕非恒: “吕大人,人如今算是齐了,大人可以开始了。” 吕非恒被流光凌然的语气弄得一滞,竟是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心思纠结的薛察听得吕非恒这般奴颜婢膝的模样,神情更是复杂。 “说吧,你是什么人。”吕非恒看向地上状若疯癫的妇人:“你是如何进到夫人房中的?” 薛察皱了皱眉。 他没料到自己这做县老爷的女婿,竟是这般直白的就问了。 难道不该先把人给扣起来问她是受谁人指使的么。 妇人茫然抬头,愣愣的看着吕非恒:“老爷,您问我啊。” 吕非恒受不了这妇人装懵的模样,拍了下桌子,厉声重复。 “我叫春萍。”妇人像是被吕非恒拍桌子的声响吓到,木木然回道: “我从那条暗道进的薛澜房里。” “贤婿。”薛察听闻此言,脸色陡变。 他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就想让吕非恒不要再问。 但吕非恒已经问了下去: “你为何要刺杀夫人?” “我刺杀她?” 春萍像是被刺激到,忽然再次癫狂的大喊大叫起来: “我没有想杀她的,没有想杀她的啊。” “她说只要我的孩子生下来给她,她就可以让我的孩子变成大人的孩子。 她说若不是正好她的孩子没了,我的孩子不可能有那般好的运气。 她说我的孩子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富贵命。 是我太贪心了,我不该听她的话。 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孩子同他爹一样一出生就是奴隶命。 我只是想让我的孩子能像一个正常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长大。 我没有想要太多的啊。 是她,是薛澜给了我希望,她说可以帮我。 她说了的啊,她分明说了要将我的孩子当做她的孩子一般对待。 可是,她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孩子。 为什么啊……” 春萍的哭喊虽然有几分颠倒,但是屋内人却都听明白了。 屋子里,针可落地。 叶子均疾步走到春萍身前,握住她的手腕。 他脑子里嗡嗡的。 先前流光朝着自己说的话如同咒语一般在他的耳畔不断回想着。 不会,应该不会的。 叶子均不断的在心头如此安慰自己。 夫人的孩子没了,让春萍来冒充她。 这等荒谬的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 可是当他切到春萍的脉搏之时,本就惨白的脸色越发没了血色。 竟然…… 是真的? 叶子均惶然跌坐在地,如遭雷击。 “你胡说八道!”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薛察。 听得春萍的哭喊,薛察怒火中烧的冲到春萍面前。 薛察一把扼住春萍的下巴,怒吼:“你胡说八道!” “有没有胡说八道,再问问其他人不就知晓答案了么?”门外一个女声响起。 是吕星儿。 “父亲、外祖父。” 吕星儿走进大堂,浅声:“星儿自知不该出现在这里,但……” 但字后边的内容还未说完,却是先听得春萍发出一声惨叫。 几滴鲜红的血溅到了吕星儿脸上。 大堂内顿时轰然。 吕星儿茫然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黏腻,怔住。 她下意识的偏转过头。 正对上春萍那双死不瞑目的眸。 春萍的头已经歪向左边肩膀,双目怒睁,再也不动了。 吕非恒不可置信的看着已然没了性命的春萍: “父亲,您这……” “信口胡说的话,听不得。” 薛察神情平静的看着吕非恒,淡淡道: “再说了,她不是说是从那暗道进的我女儿的房内么,如此,她便是我薛家的仆人。” “怎么,我薛察清理个门户,大人也要管么?” “还是……” 说话间,薛察冷笑:“大人您连杀了自己夫人的凶手也要偏袒了?” “方才那位公子,可是说明了,是这恶仆杀了我女儿的。” “杀人偿命罢了。” 吕非恒听言怔住。 话是如此,可哪有这般直接就要人性命的? 这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呢。 “若是大人要治我的罪,我薛察无话可说。”薛察拍了拍手,饶有兴味的看着吕非恒。 “父亲……”吕非恒喉头发紧。 第635章 害人害己罢了 “父亲。” 吕星儿轻轻地扯了扯吕非恒的衣袖: “就此作罢吧。” 吕非恒愣住。 他怔怔的看着吕星儿,不解。 吕星儿咬牙: “这妇人说的是真是假无人可以证明,但她杀了母亲是事实,杀人偿命,她本就该死!” “父亲,还请你一定要给母亲讨一个公道。” “星儿,你……” 吕非恒看着吕星儿眼角的泪,心绪再次芜杂起来。 分明,前不久,薛澜那般对星儿。 这孩子现在却似完全忘了一般。 “父亲,你看她本就受了伤呢。”吕星儿避开吕非恒关切的目光。 她踱步走到春萍身前,伸手扯开春萍腹部的衣裳,冷声道: “她的致命伤是腹部的这支箭伤,和外祖父无关。” 在场之人皆是愣住。 一来,他们没有料到吕星儿会如此讲。 二来,这似乎是一个绝好的说辞。 吕非恒的心思转了又转。 终于,他看向叶子均:“叶大夫,星儿说的可是真的?” 茫茫然的叶子均嗯了一声。 “既然叶大夫都这样说了。” “来人,将这妇人的尸体待下去。”吕非恒吩咐一声,转身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 这……算什么? “罢了罢了,都散了吧。”吕星儿摆摆手: “此事虽不合规矩,但这妇人都已死了,也没法再审。” 见薛察已经迈步离开,吕星儿连忙追上: “外祖父。” “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声喊。” 薛察咬牙看着吕星儿,冷声: “小畜生,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外祖父知道啊。” 吕星儿听言浅笑: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薛察一愣:“你什么意思?” “外祖父,你别忘了今儿这围可是我替你解的。” 薛察的怒气陡然升起。 他刚要骂人,吕星儿已然离开。 …… 不多时,大堂内,除开徐芳园等人和叶子均外,再没了其他人。 见着叶子均仍旧神情恍惚。 徐芳园忙上前:“叶大夫,你还好么?” “我……”叶子均忽然激动起来。 他一把拽住徐芳园的手腕: “那个女人……春萍春萍她没有说谎!” 徐芳园见着叶子均如此激动,只在心头轻轻地叹息一声。 春萍自然是没有说谎的。 事实上,吕星儿起初也没有说谎。 她当时之所以留在薛澜的卧房内,本是为了朝着薛澜证实一些事情。 不曾想春萍会突然冒出来。 当自己莫名其妙的浑身无法动作,而春萍突然出现后。 徐芳园便理清了所有的线。 吕星儿的确是送了藏毒的甜汤给薛澜。 但依吕星儿谨慎的性子,断不会那般蠢笨的用吃了就会生效的毒药。 薛澜小产、吕星儿被砸晕、薛澜的丫鬟为了证明吕星儿有罪不惜以死相证、还有春萍失去了腹中孩子。 其中种种,或许有许多原因,许多意外。 但终不过是……害人终害己罢了。 徐芳园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将叶子均扶起: “叶大夫,这和你没有关系。” “可是……” 叶子均两眼包着泪水: “可若是我早些发现夫人在骗我,就不会发展成如今这幅模样了。” 徐芳园听言沉默。 这话倒是真的。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叶子均时,流光轻哼一声: “早都给你说了,别被人给当枪使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徐芳园蹙眉看向流光:“你……” “我早知道了。”流光知道徐芳园想问什么,他不甚自然的将徐芳园的话抢了过去。 徐芳园皱眉:“你早就知道了?” “是,知道了,但是我没有给你说,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流光目光灼灼的看着徐芳园,冷冷道: “我又没答应你别的什么。” 徐芳园着实被流光的话弄得语塞。 她很是怔忪了半晌,才喃喃问:“那是一条性命啊。” “性命?” 流光轻笑:“因为是一条性命,所以我就该救?” “不是。” 徐芳园摇头:“我只是觉得你既然有医人的本事,就该……” “别说什么该不该的。” 流光厉声打断徐芳园的话: “这世上那么多人每天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依你的意思,难不成每个人我都要去治不成?”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觉得……” “你只是觉得医者仁心。”流光再次将徐芳园的话打断。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徐芳园,嘴角嘲弄: “徐芳园,我习医是为了给人救命不假,但我不是为了救济天下。” 徐芳园听言,不觉挑眉。 流光轻笑一声: “我习医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活下去。 我没你那么伟大,更不会天真的以为靠着自己的一双手就能济世救人。 徐芳园,你在说我之前,不妨走出去看看。 你走出这临水县成去瞧一瞧。 如今的大黎是怎么样的大黎。 如今的大黎天下根本就是吃人的天下。 我能救一人、十人、百人甚至是千人万人又能如何? 我救得了一个从根本上就已经溃烂了的国么?” 流光说完,甩手离开。 徐芳园看着流光的背影,心中某个角落微微起了如遭雷击。 她忽然想起顾南弦身上的伤。 想起顾南弦曾对她讲的常宁侯的故事。 想起周度他们口中的曲别和果南。 想起那个倒在食肆门口浑身是伤的男子。 徐芳园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嗡的。 如今的大黎天下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天下。 徐芳园能感觉到流光的本性并不坏。 如此,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天下会让流光如此失望。 要去外边看看么。 徐芳园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的神情凌然的顾南弦。 忽的,心里有了答案。 自然是要去的。 顾南弦还有她的良田。 只单单是为了他们,她也要出去的。 …… 吕非恒很烦躁。 一天之内,府里接连死了四个人。 这四人里头还有自己的妻和还未出世的孩子。 薛澜容不下星儿,他一直都是知晓的。 可是,他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一想到那个叫做春萍的妇人所说的话,吕非恒的心便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一般的疼。 他的夫人为了让自己对星儿下狠手,竟可以下那样的狠心。 吕非恒原本以为好不容易逮着个春萍。 他多少可以拿春萍泄泄气。 却不曾想,他连半点详细的东西都没问出来。 春萍竟直接被薛察给弄死了。 一想起薛察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吕非恒觉得胸口郁结的气更烦躁了。 那薛察算什么东西! 第636章 有过一面之缘 正烦躁着呢,吕非恒忽然瞧见吕星儿在前头定定的站着。 那双泫然的眼,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吕非恒顿住。 星儿这是专程在等着自己么? 她是想和自己说什么? 吕非恒心头微动。 他觉得自己的确是该朝着星儿说些什么的。 只单单方才星儿将薛澜的事情放下,看似替薛察说话,实则是在替自己解围,自己都该要朝着星儿好好解释一下的。 吕非恒想要告诉星儿。 其实,自己是相信她的。 一直都很相信她的。 可是,当时夫人那般讲,还有那个丫头以死来证明是她所为。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不相信。 吕非恒深吸一口气,忽然瞧见吕星儿眼角的泪落了下来。 见着星儿眼泪,吕非恒更是心疼。 再没了先前那许多顾虑,他赶紧跨步上前。 吕星儿却是在他动作之前,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 吕星儿朝着吕非恒浅浅的行了个礼,扯出一抹淡笑,风一般的跑了。 分明是笑,她的脸上却写满了委屈。 吕非恒怔住。 星儿这是在埋怨自己么? 吕非恒见状,心像是被扯住一般的疼。 他抬脚去追,可才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看着吕星儿渐渐跑远的背影,吕非恒有些茫然。 追上又能如何? 安慰她,说自己错了? 可……他哪里错了。 分明他才是最可怜的人好么。 分明是他失去了夫人和孩子。 怎么到头来,所有的人倒都在埋怨他了? 他们凭什么埋怨他! 他才是最该生气最该伤心的人,好么! 越想越烦躁,吕非恒哼了一声,索性拂袖直接离开了吕府。 …… 吕星儿没跑多远便停了下来。 她停在那里,等着父亲追过来。 她等着父亲朝她道歉。 如今的吕非恒没了薛澜,没了薛澜腹中的孩子。 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然而,吕星儿没等来吕非恒,倒是等来了方才从薛澜院里看过热闹出来的兰馨和絮儿。 见着那主仆二人一路低语絮叨,吕星儿微微蹙眉。 不是说父亲已经将那三个妇人都赶出了府了么。 怎么这女人还在府里待着? 平日里这三个妇人一个赛一个的胆小如鼠。 别说是如此自在的在府中行动自如了,就是走出偏院的日子扳着手指都数的过来。 吕星儿觉得这事儿有古怪。 眼见得那主仆二人越走越近,吕星儿身形一闪,躲在了一旁的假山后头。 “小姐,夫人真就……那么死了么?” “不然?”兰馨戏谑的瞥了眼絮儿:“死人还能作假?” “不是,小姐我的意思是……”絮儿瑟缩了下:“那夫人平日里……” “平日里那般狠毒的角儿么?” 兰馨脸上的笑意更浓。 她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絮儿: “絮儿,你知道什么叫做阴沟里翻船么?” 絮儿惶惶摇头。 “薛澜这回就叫阴沟里翻船。” 兰馨捂着嘴,咯咯笑开: “我是真没料到那薛澜对自己居然也这般能下狠手。 其实啊,若是依照薛澜的计划,今儿个死的可该是吕星儿那丫头呢。” 絮儿困顿的啊了一声 兰馨笑:“说你笨你还不知晓。” “薛澜估计都没想到那个叫春萍的都受伤成那样了,居然还不死。” 不仅不死,还反过来要了她的命。 一想到薛澜费尽心思结果却败在她自己的手里,兰馨便忍不住幸灾乐祸。 这还真是害人终害己呢。 不过也亏得薛澜这一出。 原本她还有些担心有薛澜和吕星儿在府中,自己即便是得了吕非恒的恩宠,也无法母凭子贵。 现在薛澜已死,吕星儿在吕非恒心中也不似以前那般美好。 只要一想到这,兰馨的嘴角便止不住微微上扬。 “小姐,你笑什么啊?”絮儿不解的看着兰馨: “夫人如今……” “什么夫人,不过是一个死人罢了。”兰馨没好气的喝止絮儿之后的话。 她冷冷勾唇: “从今往后,这吕府啊,只剩我一个夫人了。” 这话说得清浅,但絮儿却是听得直打哆嗦。 虽说一直知晓自家小姐并非好人,但她总觉得小姐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 “对了。”兰馨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好,我得找老爷一趟。” “找老爷?” “我有了身孕的事情可不能让太多的人知晓。”兰馨目光沉沉。 絮儿闻言更加困顿。 兰馨看着絮儿,越发失望:“我怎地会有你这般蠢笨的丫头,这都不明白?” 絮儿一脸茫然。 兰馨哼了声: “你以为薛澜那几个孩子是怎么死的?” 絮儿脸色大变:“小……夫人,你的意思是?” “心中知晓就是了,大声嚷嚷做什么?”兰馨没好气的捂住絮儿的嘴。 她低声嘟囔道: “虽说我猜的未必都对,但小心点总归是没错的。” 絮儿闻言连连点头。 兰馨和絮儿已经走远,吕星儿唇角的笑意却是越发浓烈了。 呵,好一个对母亲情深义重的吕非恒啊。 …… 临水县,寻鸳楼。 吕非恒喝得有些醉了。 寻鸳楼的姑娘们面面相觑。 没有人料到县老爷居然会来她们这儿喝酒。 虽然县老爷真的只是在喝酒,但寻鸳楼到底是寻乐的地方。 有客就得要去招待。 可这位吕大人在临水县却是出了名的爱妻专一。 听闻他府里头的那位虽然温柔,娘家也是个厉害角色。 由此,这会子县老爷虽已经醉了,但还是没人敢上前伺候。 她们都担心这吕大人醒来之后责怪。 “我去吧。”就在这时,一个怯怯的声音从姑娘们身后传来。 姑娘们回头。 一个容貌勉强算是清丽的女子看着她们,有些羞赧:“我与吕大人有过一面之缘。” 姑娘们只知这女子是新来的,甚至都不知她的名字。 不过,听得她的话,众人却如蒙大赦。 难得有个不知死活的。 她们想也不想便将那新来的女子推进了屋里。 “吕大人,奴家给您斟酒。”女子进了屋,怯怯的拿起酒壶。 吕非恒醉呼呼的抬头,见着女子有几分惊讶:“是你,你不是那吴……” “是奴家。”吴铁兰含羞抿唇。 她飞快的掩去眼底的悲伤,堆起笑给吕非恒斟酒。 “你怎地会在这里?” 吕非恒拽住吴铁兰的手腕,不解地皱眉:“上回我不是……” 第637章 找我有事 “上回多谢大人您了。” 吴铁兰浅浅一笑:“不过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总之一言难尽。” 到底,吴铁兰没有将之后的事情朝着吕非恒细说。 她浅笑:“还是让我伺候老爷您喝酒吧。” 说着话,吴铁兰再一次拿起酒壶,跪坐着倒酒。 虽然吴铁兰将动作放得很轻,也有意用手遮住身前。 但寻鸳楼里的姑娘的衣裳布料向来用得少。 遮与不遮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吕非恒瞧着吴铁兰眼中垂泪,举止生涩,脑子里顿时想到了那些个贫家女子被贱卖道寻鸳楼的故事。 顿时,吕非恒保护欲爆棚,他想也不想,上前握住了她的腰。 …… 流光一走,屋内越发空荡起来。 程酬卿撇了撇嘴: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啊,我看吕大人他该是不会回来了。 以现在吕府的状况,估计也没有人有心思搭理咱们几个。” “你们说说我们这到底是什么运气啊,怎么一来这儿就碰着这么大个事儿呢。” 徐芳园闻言,回过神来。 她下意识地看向顾南弦: “流光他……” “无碍。”顾南弦浅笑:“你现在想去哪儿?” “去哪儿么?”徐芳园微楞。 一旁完全被忽略了的程酬卿:“……总之,先离开这儿吧。” 顾南弦和徐芳园听言,均是点头。 程酬卿:“……” 好嘛,现在能听见自己说话了。 三人离开吕府之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程酬卿建议直接在县里找个客栈住下,徐芳园听言,想都不想便答应了。 顾南弦心头不愿,但瞧着徐芳园已经答应了,也不好反对。 三人就近寻了个客栈,开了临近的三个客房。 在房里坐立难安的呆了大半个时辰。 徐芳园找了纸笔写了了些东西过后,径自走向隔壁程酬卿的房间。 她前脚走出房门,后脚顾南弦也从房内走了出来。 程酬卿房内。 晓儿看着吃螺子吃得不亦乐乎的自家主子,委屈的都要哭了。 “主子,你不是让我去找马的么,怎么自己先走了,都不同我讲一声?” “你知不知道晓儿我花了多少功夫,好不容易才找到主子您的。”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主子住的客栈,本想着好好说道一下。 不曾想,他还没开口呢。 主子倒先问他徐芳园做好的螺子带来没有。 晓儿懵懵懂的将螺子摆上桌子,说了声带来了。 还没反应过来,又被自家主子支使去热螺子去了,主子居然还让他去要碗饭。 等他将螺子热好,终于有了机会好好埋怨一番。 程酬卿似完全没听到晓儿的话一般,继续埋头苦吃。 晓儿更哀怨了:“主子……” 吃得正开心的程酬卿停了下来。 他狐疑的看着晓儿,很是犹豫一番之后,小声道:“你也想吃?” 晓儿语塞。 他不想吃,他只是委屈。 程酬卿看了眼还有许多的螺子,再看了眼巴巴将自己望着的晓儿。 觉得吃独食似乎也不太好,便不甘不愿道: “那你也去拿个碗呗。” 晓儿闻言一怔,刚想说自己不想吃。 但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在徐芳园家吃过的晚饭。 瞬时间,馋虫被勾起,晓儿也顾不得埋怨了。 他咧嘴一笑,转身就朝着门口走。 不曾想,还没碰着门呢,门外倒是先响起了敲门声。 “主子,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晓儿脸色一变。 满嘴塞着螺子程酬卿听得敲门声,神情也是一滞。 “是主子的随从么?”晓儿狐疑的看着程酬卿。 程酬卿摇头。 晓儿是他来到龙潭镇后才找的仆人。 他虽知自己有些许个暗卫,却单纯的以为那些是暗中保护自己的随从。 晓儿不知道那些人明里是自己的人,暗中却是吃的程家饭。 平日里除开程酬卿召他们,他们绝不会主动出现。 “那……是客栈的人?”晓儿脸色微变。 程酬卿还是摇头。 这会子少说也得是亥时了。 客栈的人断不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接连看着自家主子摇了两回头,晓儿的脸色已经大变。 他下意识的摁住了藏在腰间的小刀,声音有几分发抖: “难道……” “先开门。”程酬卿朝着晓儿无声吩咐。 晓儿开门的瞬间,他也谨慎的握住了随身的暗器。 晓儿深吸一口气,开门,本想直接动手。 却是在见得徐芳园时,神情微滞: “徐……徐姑娘?” “程公子,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你……咿?晓儿,怎么你也在?”徐芳园好奇。 “是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主子的。”晓儿将手松开,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他将徐芳园迎进屋子,朝着程酬卿道: “主子,我去舀饭去了。” “去吧。”程酬卿摆摆手。 晓儿方才下楼,忽然瞧见徐芳园隔壁的客房门响了一声。 晓儿记得那间屋子是顾南弦住的。 他挑眉,怎么这么晚了,顾公子也没有歇着么。 徐芳园有几分莫名,但当她瞧见桌上摆着的螺子时,顿时了然: “我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没有。” 程酬卿见徐芳园神情疲惫,问道: “芳园姑娘,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么?” “有事。”徐芳园点头。 她看着满脸好奇的程酬卿,心头计较着该怎么朝他开口。 不想没等她开口,程酬卿先说话了: “姑娘找我是为了施药的事情吧?” 徐芳园点头:“程公子,你人脉广,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在短时间弄到这些药材。” 说着话,徐芳园将先前写好的药方递到程酬卿面前。 程酬卿原本还有些好奇,为什么徐芳园自己有药房,还要找他帮忙。 但当他瞧着那方子上的剂量时,忽的明白了徐芳园的来意。 他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药不难找,只是……这量有些大啊。” “可不是么。”徐芳园点头,忧心得很: “虽说如今吕大人答应戒严,周度和小剩也留在了九福堂内。 但时疫这东西远比洪水猛兽更加骇人,施药的目的在于预防。 所以,需要的药材只会比我写的还要多很多。” 程酬卿点头:“这些药材我该是可以有办法找到,但需要些时间,还需要不少钱。” 程酬卿看着徐芳园,沉声道: “原本吕大人已经答应了施药的事情,钱也就该由衙门来出,但是今儿吕府出了那么多的事情,我担心……” 徐芳园打断程酬卿的话:“钱不是问题。” 第638章 谁才是主子 程酬卿满眼好奇。 徐芳园:“呃……我的意思是可以先垫着吧?” 程酬卿皱眉:“芳园姑娘你要帮忙垫着么?” 徐芳园苦笑:“程公子,你瞅着我像有钱人么?” “那……” 程酬卿脸色微变。 隐约间,他似乎明白徐芳园为何半夜来找自己了。 程酬卿往后退了一步。 并且捂住了自己的荷包。 徐芳园嘿嘿笑:“程公子,我觉得……” “我不要你觉得!” 程酬卿想也不想,将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这事儿不成。” 徐芳园:“为何?” “这根本就是赔本的买卖。” 程酬卿嘟囔,满脸戒备的看这徐芳园: “芳园姑娘,其他事情都成,这事儿不成。” “说是施药,但这其中道道儿太多,若是万事顺遂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但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差错,那可真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徐芳园闻言,笑了。 程酬卿被她笑得有点懵:“你笑什么。” 他敛容,极为严肃的看着徐芳园: “芳园姑娘,虽说我在吕大人那儿是帮着你讲话的,但是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听我一句劝。” 徐芳园看他。 程酬卿沉声:“施药的事情,还是交给别的大夫吧。” “别的大夫?” “嗯。”程酬卿点头:“叶子均也好或者随便吕大人找谁都好,关于时疫,你已经将自己所能做到的都做到了。” 徐芳园笑:“如此说来,我再做倒是多余了。” “不是多余不多余的问题。”程酬卿皱眉。 他觉得这乡下丫头果然就是乡下丫头。 脑子竟是如此转不过弯儿来。 他难道还没有将话说得清楚么? 罢了,罢了。 程酬卿在心头琢磨一番,觉得左右都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不妨干脆说得再直白一些。 他道: “芳园姑娘,我知你是好心,但这世上不是所有好心都会有好报的。” “若是今儿在吕府咱们只单单说了时疫一事,日后你施药也好治病也好。 若是真有人感染力时疫,还因此丧了命,你顶多只是本事不足,吕大人断不好多说你半句不是,反正也没几个大夫敢拍着胸脯说自个儿是可以治好时疫那玩意儿的。” “但偏生咱们今儿去吕府,见到了吕大人他最不愿展露人前的事情。所以……” “所以,你觉得吕大人会迁怒于我?”徐芳园接着程酬卿的话讲了下去。 程酬卿点头。 可不就是会迁怒么。 那吕非恒可是出了名的心眼子比针尖还小的人。 “若只是因为担心吕大人迁怒于我,我也不会直接将时疫的事情告诉他了。”徐芳园轻声道。 “再者说了,今日在吕府发生的事情,不是已经有了结论了么?” 程酬卿闻言微楞,旋即反应过来。 起初,这丫头决定将事情据实告诉吕非恒的时候,便已经预想了会遇到的可能。 徐芳园道:“若真有人被传染,那我便能及时知晓,时疫越早发现越容易治好。” 程酬卿沉默下来。 他默了很久,笑了: “如此,你朝着吕非恒说那么多,只是为了这?” 徐芳园点头。 只是为了这。 “需要多少钱?”程酬卿气呼呼看着她。 徐芳园一愣。 程酬卿撇撇嘴,不甚自然道: “你找我是对的,左右我在吕非恒那儿还算有几分脸面。 若是你自己垫钱,那钱就是白出了的。 我把钱垫着,他堂堂一县老爷不好不给。” 徐芳园闻言失笑。 她其实并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她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所认识的人里头,程酬卿算是最有钱的一个。 “这些药就交给我了。”程酬卿道。 “谢谢程公子。”徐芳园朝着程酬卿施礼,态度诚恳,眼神更是真挚得紧。 “说谢太见外了。” 程酬卿被她的神情弄得微怔,慌忙撇开头,低声嘀咕道: “我帮你只是单纯为了那食肆,好歹我投了银子进去呢,我这人可从不做亏本的生意。” “食肆很快就会开张了。”徐芳园浅笑:“不会亏本的。” 程酬卿听言,险些挂不住脸面了。 这丫头竟然真的顺着自己的话就接下去了。 谁都能听出来自己方才分明只是在转移话题吧。 程酬卿嘴唇动了动,很想说些什么。 可他还没开口,徐芳园倒是先朝着他浅浅行礼: “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公子休息了。” 说罢,徐芳园转身离开。 徐芳园离开不久,晓儿捧着满满一大盆米饭进了屋子。 程酬卿坐在椅子上有几分发愣。 晓儿下意识的瞅了眼螺子。 还有许多。 该是因为徐姑娘和主子讲话,主子没心思吃。 晓儿心头欢喜,亏得徐姑娘来,不然自己怕是只能喝汤了。 只是…… 主子那般浓愁,作为一个奴才,似乎不好大快朵颐。 于是,晓儿狐疑:“主子,怎么了?” “我在想,在哪儿去找这么多药。”程酬卿看了眼桌上的方子,很是忧愁。 “药?”晓儿粗粗瞥了眼方子,不以为意的笑了: “虽然有些多,但是杏林堂应该是拿得出来的吧?” “不能去杏林堂拿。”程酬卿摇头。 “啊?” “那丫头似十分不喜刘泰章。”程酬卿叹息一声。 晓儿听糊涂了。 “罢了,你吃东西吧,我自己想想法子。”程酬卿摆手道。 晓儿是个没心没肺的。 听程酬卿这么一说,当即将困顿抛到九霄云外,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程酬卿打了个呼哨。 不多时,两个黑衣人翻窗而入。 程酬卿将方子交给那两个黑衣人。 黑衣人听了程酬卿的吩咐当即反对。 他们虽是他的护卫,听的却不全是程酬卿的话。 程酬卿皱眉,刚要发火,两枚飞镖直直的刺进两个黑衣人的手背上。 两人疼的弯了腰。 晓儿皱眉:“主子说话照做就是了,若是觉得不妥禀告给上头就是了,做奴才的那么啰嗦还像什么奴才,干脆让你们当主子,好不好?” 黑衣人神情微变。 程酬卿皱眉:“后果我来承担。” 黑衣人对视一眼,忌惮得很。 终是点头应是。 黑衣人离开后,程酬卿回头,略有责怪的看着晓儿: “怎地还是那般鲁莽。” “不然任由他们么?” 晓儿不以为意道: “主子,要我说,你就是对他们太好了,就你这样,指不定日后他们真会忘了谁才是主子。” 程酬卿默住,看着眼皮都没抬,只顾埋头苦吃的晓儿陷入沉思。 第639章 该不会在吃醋 徐芳园回到屋里。 方才坐下不久,便听到程酬卿屋内传来几声痛呼。 她心中一跳,下意识的以为是程酬卿或是晓儿遇到什么事情了。 顾不得多想,徐芳园慌忙走出房间。 可是,正当她准备敲门时,却是猛地听到了晓儿那森冷至极的话。 虽然只是含糊的一句。 但并不影响徐芳园结合语境猜测屋内发生了什么。 徐芳园一愣。 看着眼前的屋子,徐芳园心情颇为复杂。 其实,一早她便知道程酬卿不简单。 但她没料到看起来那般欢脱的晓儿居然也有两幅面孔。 徐芳园站在屋外思索片刻,折了方向,敲响了顾南弦的房门。 今儿发生的事情太多。 虽然和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她的心情却很芜杂。 她想要找个人说一说。 几乎是在她敲门的瞬间,门开了。 见着顾南弦,徐芳园还没来得及开口,先被他紧紧拥住。 冷冽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徐芳园浑身僵住。 这什么情况。 虽然不明所以,但徐芳园直觉现在的气氛有些不妙。 她觉得顾南弦似乎在生气,可她并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徐芳园下意识的开口: “顾……” 将将开口,顾南弦已经松开了手。 他神情清淡,看起来和平日里并没半点区别。 徐芳园有点懵。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还没睡?”顾南弦招呼徐芳园坐下:“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说话间,顾南弦给徐芳园倒了杯热水。 “刚刚同程酬卿商量了些事情,说完了事情心头有些烦闷,所以想要和你说说话。” “和程酬卿?”顾南弦面色微顿,握着杯子的手抖了抖: “商量什么?” 难道不该问自己要和他说什么么? 徐芳园有几分困顿,却还是回了顾南弦的话: “就……施药的事情啊。” “虽说预防的汤药并不贵,但临水县人这么多,再便宜的药也总归是要些银钱,那么多钱我也不知……” “我有钱。”顾南弦轻声打断徐芳园的话。 徐芳园闻言愣住:“什么?” “这种事情可以找我。”顾南弦神情更加严肃。 他挑了挑眉,不甚自然道: “若是可以,你以后离程酬卿远一些。” 徐芳园更加困惑了。 顾南弦道:“那个……” 话刚出口,后头的话竟是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顾南弦顿了半晌,才终于从牙齿了挤出一句话来: “他那个仆人,晓儿有功夫。” 徐芳园听言,登时眼睛就亮了:“你也知道?” 顾南弦被她亮晶晶的眸弄得微怔:“什么?” “晓儿啊……”徐芳园道。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将耳朵贴着门听了许久,确定绝不会有人偷听后,才蹑手蹑脚的回到了顾南弦身边。 徐芳园压低了声音:“我也是刚刚才发觉的。” 顾南弦挑眉。 “今天咱们不是见着了程酬卿身边藏着的黑衣人了么?” 徐芳园将声音压得更低了: “刚才我听晓儿对他们训话来着。” 顾南弦皱眉:“训话?” 徐芳园点头,她刚准备继续,却是忽然察觉到顾南弦的神情极为不自然。 兀的,徐芳园下意识的问道:“你刚才想和我说的不是这吧?” 顾南弦一顿。 原来还真不是。 徐芳园笃定了心头的想法。 她似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方才我去程酬卿屋里不久后,听到关门声,你刚才是出去了么?” 顾南弦神情更僵。 迎着顾南弦的表情,徐芳园骤然担忧起来: “是有人找你么?” “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上回你同我讲过你父亲的处境不太妙,难道是……” 眼见得女孩儿的越说越远,顾南弦心头微软。 他下意识的开口道: “徐芳园,我们成亲吧。” 徐芳园顿住,良久回不过神来:“什……什么?”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因为徐芳园的愣神一卸千里。 顾南弦局促的紧:“我这样讲会不会吓到你了。” 徐芳园回过神来。 她刚想要回答,却是听到啪叽一声。 一个小小的荷包从顾南弦的身上掉了出来。 徐芳园顿时被那荷包吸引了目光。 顾南弦此时已窘迫到了极致。 原本还想着一鼓作气说完的话,终是说不出来了。 看着掉落在地上的荷包。 顾南弦的心思很微妙。 掉的这么凑巧,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见着女孩儿的目光已经完全被荷包吸引。 顾南弦无奈,只能将荷包捡起。 珍而重之的将其打开:“这个是送给你的。” “送我?”徐芳园愣住。 顾南弦将荷包打开,里边是一枚玉佩。 “这……很贵吧?”徐芳园下意识的问了句。 顾南弦听言,险些失笑。 徐芳园却着实还没从先前顾南弦的那句‘成亲吧’中回过神来。 看着顾南弦失笑的模样,徐芳园心头鼓声如雷动。 这玉佩莫不是用来求亲的? 一想到这,徐芳园的心思顿时百转千回起来。 嫁,她当然是愿意嫁的。 只是,自己方才都还没答应呢。 顾南弦就拿出礼物来了,自己若是就这么收下。 会不会显得过于不矜持了些? 而且,顾南弦方才那也不算是正式的求亲吧? 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都没说给她点考虑的时间什么的。 “只是乔迁的贺礼。” 似看出了徐芳园的担忧,顾南弦浅声解释。 只是乔迁的贺礼啊。 徐芳园一顿,忽然觉得自己方才那一通心理活动颇有几分自作多情的意思。 鄙视自己的同时,徐芳园又觉得庆幸。 还好,方才没顺着顾南弦的话上杆子往上爬。 想想若是人送乔迁贺礼,自己突然来一句‘我愿意’,那可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气氛陡然沉默下来。 见着徐芳园的一张小脸变了又变,顾南弦一颗心也是颤了又颤。 终于,他决定岔开话题: “云恒他们送来的礼物你都没来得及看吧?” 徐芳园楞了一下,反应过来:“礼物?” “昨儿太过匆忙了。” 顾南弦此时已经将自己的情绪平复好了,他浅浅道: “本来想着等你忙完了将礼物拿出来的,不曾想程酬卿会突然拜访。” 说到程酬卿,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骤然又起了波澜。 饶是徐芳园再怎么迟钝,此番瞧着顾南弦微变的脸,也终是明白了症结所在—— 一说到程酬卿,顾南弦的脸色就不太好。 顾南弦他……不会是在吃醋吧? 第640章 我很喜欢 徐芳园心头一动。 她着实是被自己这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顾南弦他……吃程酬卿的醋,可能么? 下意识的,徐芳园没忍住偷偷瞥了顾南弦一眼。 计较着要不要问。 顾南弦倒是不知徐芳园的心思。 他看向徐芳园,嘴唇张了张。 想说话,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以后莫要和程酬卿太亲近了。 方才女孩儿都已经说过要离那人远一些了。 若是再提,会不会显得自己太过小心眼了。 ——那程酬卿身边的人都不简单,虽说人看起来无害,但人心隔肚皮,总归还是不要太轻信人了比较好。 这和先前那话有什么区别? 反复提起,倒显得自己过于有几分婆妈了。 顾南弦觉得以徐芳园直率的性子,必然是不会喜欢自己在背后谈论旁人的。 而且,仔细想想,他没法子阻碍她。 毕竟,不管程酬卿到底有何目的。 他帮了她是事实。 不管是开食肆所需要的银钱还是如今她需要的药材。 …… 忽然之间,顾南弦有些后悔当年自己只在白沙村里头做了个猎户。 若是他也和云恒他们一般,去经商亦或者是随便做点什么。 如今帮她的便该是自己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 若自己当真没在白沙村里头做猎户,该也是遇不到她了吧。 这样想着,顾南弦忽然有些想笑。 他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怪圈。 徐芳园察觉到顾南弦面色变了又变,决定先抛下心中的好奇: “你怎么了?” 顾南弦一顿。 那句‘我不太喜欢你和程酬卿走得太近’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好在话到了嘴边,他飞快的转了个弯儿:“喜欢么?” 徐芳园表情一僵。 迎着顾南弦微妙的表情,她明白了。 他问的是自己喜不喜欢这玉佩。 徐芳园脸上瞬时就飞起了两片绯云。 得,自作多情了。 她些讪讪: “我很喜欢,谢谢。” “喜欢就好。”顾南弦浅声道。 “那啥,时间不早了。”徐芳园有意说些什么来缓解此时的尴尬。 顾南弦微楞,旋即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十分赧然: “那……我先出去?” 顾南弦说罢,手已经握在了门把上。 见他要走,徐芳园心头一急,下意识的就拽住了顾南弦的手。 顾南弦始料未及,加上本就受了伤,她力气又大。 这么猝不及防的被拽住,顾南弦整个人登时就往后仰了。 徐芳园眼疾手快,急忙将他托住。 听着顾南弦发出一声轻嘶,徐芳园心急: “你怎么样?没事吧,是不是扯到伤口了?” “没事。”顾南弦摆正身子,见着她那般紧张的模样,唇角不由勾起笑容。 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先前的那些个想法有些好笑。 其实,她要和谁结交,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是个极有想法的姑娘。 纵然那程酬卿不是个简单的,但有自己在。 怕什么。 难道自己连护着她的本事都没有么? 若是连护着她都做不到,还说什么成亲之事! 徐芳园心急如焚,只差扒拉开顾南弦的衣裳查看伤势了,抬头一看,居然瞧见他嘴角弯弯。 “你笑什么?”徐芳园问道。 “没。”顾南弦收回心思:“时间不早了,早些歇息。” 他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我走了。” 说完,就那么走了。 留下徐芳园一人在回不过神来。 就……这么走了? 好容易回过神来,徐芳园有几分恍惚。 所以,讲了半天,也不知顾南弦是不是真在吃醋。 更不知道方才他那句成亲吧,是随口一说还是‘蓄谋已久’。 徐芳园有些惆怅。 自己终还是少了几分勇气。 刚才那种情况,只差一层窗户纸了吧? 真是…… 胆小鬼啊。 …… 翌日一早,徐芳园是被叶子均宛若叫魂一般的敲门声吵醒的。 徐芳园打开门。 “徐姑娘你可算是起来了。”门一打开叶子均便直接冲了进来。 徐芳园一头雾水。 “我都等你半天了。” “等我?” “对啊。”叶子均一边点头,一边将盘子放在桌上:“先吃了再说吧。” 盘子里放着两个包子。 徐芳园越发觉得困顿了。 叶子均不藏事,催促着徐芳园赶紧吃包子的间隙将自己今儿来的目的也一骨碌说了出来。 徐芳园听罢有几分意外: “所以城门已经戒严,而吕大人也拨了银子了?” “对啊。”叶子均点头: “不过拨得不多,我听县丞的意思,那银子是吕大人自个儿拿出来的,毕竟……” 说着话,叶子均顿了顿。 徐芳园看他:“毕竟?” “这种不确定的事情一旦上报就不是吕大人可以控制的了。” 明白了。 徐芳园点头。 吕非恒之前也对她说过这样的顾虑。 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他一个县老爷,更多的也做不到了。 而且…… 徐芳园昨晚还觉得吕府发生了的那么多事情,这施药的事情该是会被吕非恒完全忘掉。 没曾想吕非恒非但没忘,还直接拨了银钱。 徐芳园笑了笑。 也难怪临水县的老百姓都对吕非恒这人赞赏有佳了。 “不过话说回来。” 叶子均看着徐芳园,忽然压低了声音: “徐姑娘,你说吕大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什么?” 分明屋里就两个人,但叶子均还是宛若做贼一般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再将声音压得更低: “昨儿那事儿。” “昨儿那事儿怎么了?” “我瞅着吕大人的意思像是什么都不准备朝外交代了。”叶子均小声道。 徐芳园微诧。 “吕夫人已经被送回薛家了。” 再开口时,叶子均的声音几乎只剩下了气音儿: “听说那薛家老爷格外恼怒,放话说一定要让吕大人给个交待来着。” 徐芳园听糊涂了。 吕非恒不打算交待,薛察又要他给交待。 那到底是怎么个处置法? “我听说啊,吕大人听得薛家老爷的话,就和那位老爷单独说了会子。 也不知吕大人朝着薛家老爷说了什么,就那么一刻钟不到的功夫。 两人再出现在人前时,薛家老爷就像是无事发生了一般。” “哎徐姑娘,你说吕大人和薛家老爷到底说了什么啊。” 徐芳园摇头。 叶子均朝着徐芳园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些。 徐芳园不为所动。 叶子均只好将就先前的距离,神神秘秘道: “我听说吕大人给薛家老爷许了好处来着。” 徐芳园:“好处?” “你也觉得不靠谱吧?” 叶子均哈哈笑了: “那薛家老爷富有的很,好处什么的,他断然是看不上的。” “依我看啊,肯定是吕大人对着薛家老爷道歉了。 你想啊,薛家老爷再怎么富有,但吕大人好歹是县老爷呢,县老爷的面子,薛家老爷总归是要买的吧?” 第641章 点到为止就好 徐芳园闻言微滞。 倒不是因为觉得叶子均讲的有理,而是她忽然想到了别的可能。 昨儿薛察对吕非恒的态度,她记得很清楚。 分明是恨不能将吕非恒杀之而后快。 能让薛察动心的好处,吕非恒一个县令断然是给不起的。 而所谓的道歉,在徐芳园看来更属荒诞。 要知道当初薛澜为了和吕非恒成亲,可是被赶出家门的—— 这么多年,薛家虽然给薛澜帮助。 却是半点都没打算认下吕非恒这个女婿。 想到这里,徐芳园心头一动。 不是好处,也不是道歉,那会不会是—— 威胁呢? 龙潭镇的苏家尚且有着那比蛛网还要复杂的秘密。 想来临水县内,远比苏家根系要复杂许多倍的薛家,该是有更多的秘密了。 就如当初吕非恒能心甘情愿掏出那么多诊金一般。 能在一方成为勋贵,谁能说自己是真正的干干净净? 叶子均兴致勃勃的看着徐芳园。 他很想从徐芳园的口中听到赞同的答案。 然而徐芳园只是笑笑岔开话题: “叶大夫,你这么早找我可是有事?” “你瞅瞅我这记性!竟是险些将正事儿给忘了!”叶子均听言,忙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他道:“是这样的,吕大人说施药的半个月时间,就让我给你打下手。” “叶大夫你……给我打下手?”徐芳园有点懵。 她何德何能啊。 “徐姑娘你的本事远在我之上。” 似看出了徐芳园的心思,叶子均不以为意的咯咯笑了: “我给你打下手,心甘情愿,指不定我还能跟着你学到不少东西呢。” “叶大夫你玩笑了。” 徐芳园失笑:“叶大夫的名声在临水县有目共睹,倒是我……” 话说到一半,徐芳园顿住。 她想说自己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出来施药,怕是会引起议论。 而且更重要的是。 她不能留在临水县。 一天半天倒无所谓。 可施药这种事情少说也得十天半月的,而且吕非恒也明确朝着叶子均说了半月时间。 九福堂里头如今还住着三卧病在床的呢。 不止那三个病人,还有李员外家的千金。 她也不知是怎么个情况。 叶子均见徐芳园为难,好奇:“徐姑娘,你怎么了?” 徐芳园微微蹙眉,并没有回答叶子均。 她略微思忖了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着叶子均道: “叶大夫,吕大人今儿是如何给你说的,你可以仔细同我讲一讲么?” 叶子均不解的啊了一声。 “吕大人说让你给我打下手,可是说了这事儿必须由我出面?”徐芳园直言问道。 “这倒没有。”叶子均摇头:“吕大人只说让我听你的安排。” “还说让我帮衬些,毕竟徐姑娘你是一个姑娘家。 吕大人担心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听我的安排啊。 徐芳园闻言,顿时了然。 姑娘家、让叶子均给自己打下手…… 如此种种想来不过是吕非恒的托词。 吕非恒真正担忧的应该是临水县的百姓不相信自己。 理清了吕非恒的心思之后,徐芳园没了顾虑。 她看向叶子均: “叶大夫,可以拜托你帮我一个忙么?” “徐姑娘,你真是太客气了。” 叶子均嘻嘻笑了: “别说一个忙了,就算是十个忙,百个忙我也是愿意帮的呀。” “徐姑娘,你要我帮什么忙,你尽管说。” 徐芳园:“县里施药的事情,能麻烦叶大夫您代替我做主么?” 叶大夫愣住:“什么?” “不行不行。” 叶子均连连摆手:“这种事情我如何能替代?” “能。”徐芳园定定的看着叶子均:“而且只有叶大夫你能。” 叶子均不解。 徐芳园浅笑:“其实叶大夫该也是明白吕大人之所以让你帮我的缘由吧?” 叶子均沉默。 见得叶子均的反应,徐芳园更加笃定。 她的笑容也更浅: “吕大人的担忧是对的。 时疫不比其他。 虽只是施药,但老百姓却是要看施药之人的。 老百姓瞧着我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来挑大梁,只怕会引来诸多猜测和非议。 若是老百姓不相信我,导致无人愿意来领药,那真是再多的心血都白费了。” “话不是这样讲的。” 叶子均摇头,反驳道: “但凡见过徐姑娘你治病的人对你的医术都是心服口服的。 而且此事有吕大人做主,就算老百姓有想法,也断然不会说出来的。” “是。”徐芳园点头: “他们或许不会说出来,但是同样的因为不相信我,即便领了药,他们也未必会吃。” 叶子均听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似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看着徐芳园道: “徐姑娘,其实你的顾虑我都知晓,但你可知吕大人为何要你挑大梁?” “我想,该是为了给我个扬名的机会。”徐芳园道。 叶子均愣住:“你知道?” 徐芳园点头。 当然知道。 其实,更为准确的说。 吕非恒只是想借她来讨好程酬卿。 “你为何要将这机会让给我?”见徐芳园点头,叶子均更不解了。 “不是让。”徐芳园笑了:“只是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别的事情?” 叶子均狐疑的看着徐芳园,想起来了: “我听闻你在龙潭镇上的九福堂做事?” 徐芳园还是点头。 “那九福堂如今败落成这样,正是需要机会。” 叶子均看她: “施药这种事情多少可以帮九福堂些许,我不明白怎么送上门来的机会你都不要。” 徐芳园微笑:“并不是我不要,而是我不敢要。” “不敢?” “嗯。”徐芳园点头。 见着叶子均狐疑的模样,她浅浅笑开: “不知叶大夫可曾听说过德不配位一词?” 叶子均被徐芳园这直白的话弄得一怔,好一会儿才点头。 徐芳园浅声解释: “九福堂的确是需要机会,但这样大的名声贸贸然落在我的身上,只会让九福堂遭受更大的非议。” “我不想那样。” 说到这,徐芳园停了下来。 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 她相信叶子均能够明白。 而叶子均也的确是听明白了。 他沉默许久,还是觉得徐芳园就这样将机会给放走,有几分可惜: “徐姑娘,你可知道这机会有多难得?” “虽只是施药,但对于老百姓而言那施药的大夫却是实打实的恩人。” “我知道啊。” 徐芳园笑: “不过对我而言,也无所谓难不难得。 本来我朝着吕大人说施药一事也只是为了防范于未然。” 第642章 不必忧心 见叶子均似乎还试图说服,徐芳园浅笑: “而且说是机会,却也未必完全是机会。” 叶子均不解。 徐芳园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这世上的事情大多是福祸相依的。” 叶子均听言,顿时就变了脸色。 先前只想着这事儿会带来利,竟是完全忘记了这事儿一个办不好便会是天大的祸端。 叶子均看着徐芳园。 忽然就明白了她为何不愿意施药一事了。 叶子均很惆怅。 徐芳园可以拒绝,但自己却是朝着吕非恒拍了胸脯的。 他一脸焦虑: “那徐姑娘这事儿我去做,会不会……” “不会。”徐芳园轻声打断叶子均的担忧。 她微笑: “天底下防疫的方子大同小异。” 叶子均闻言一怔,旋即明白了。 也是。 施药的目的,重在一个‘防’字。 若真防不住,那也不是他叶子均作为一个大夫所能控制得了的。 “叶大夫你不必担忧。” 徐芳园继续道: “就如起初我同吕大人讲的,虽然我没法留在县里施药,但我会在九福堂施药。” 徐芳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在破庙中的那场打斗。 分明,他们是冲着顾南弦来的。 如此,比起临水县,更该防治的是龙潭镇。 那里才是源头。 徐芳园的话无疑提醒了叶子均。 叶子均点头称是: “徐姑娘你不说我倒是忘记了,吕大人说了,施药的的事情整个临水县都要安排上。 原本吕大人是想着你在县里施药,龙潭镇交给刘泰章大夫来着。” 刘泰章? 徐芳园听言,脸色微变。 虽然和刘泰章接触不多,但此人着实没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 身为一个大夫,却完全没有一丝怜悯之心。 就算他听了吕非恒的令,怕也不会认真去做。 想到这里,徐芳园更加坚定了不能留在县里的决心了。 她收敛心思,朝着叶子均问道: “说起来,叶大夫你对县里其他镇上的大夫可有了解?” “还算了解吧。” 叶子均咂摸了下嘴巴,虽不太明白徐芳园的意思,还是据实以答: “我以前也时常去镇上出诊,越是偏远的镇子行路便越是不方便,所以好些时候我都会直接去到镇上询问靠谱的药房拿药。” “这去的多了,也就了解了那些大夫了。” “如此,那叶大夫你对那些大夫的医术也该是了解了?”徐芳园继续问道: “那些大夫的为人叶大夫你可了解?” 叶子均点头。 医术这种东西其实不好说。 但同为医者,在接触下,他多少还是能判断出一个大夫的本事到底有几分。 至于要知道大夫的为人如何,其实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只要稍微问问病患,便能够知晓。 此时,叶子均已经完全明白了徐芳园想要说什么。 徐芳园道:“这样,叶大夫你将你认为信得过的德行尚好的大夫的名字交给吕大人。 就如吕大人所言,既是要整个县都安排,那必须要选德行好的大夫才行。” 明白了徐芳园心中所想的叶子均点头应允。 方才答应,叶子均便有些后悔了。 此事牵扯这么广,但吕大人却只给了自己二百两银子。 这二百两银子若只是拿来买药熬药自是够了。 但若还要用这银子拿去给各镇的药房。 怕是……不太够吧。 “药材叶大夫不必的忧心。” 徐芳园轻声开口道: “程公子已经答应所有药材他来想办法,所以吕大人给的银钱只需用作不时之需便好。” 叶子均微僵。 他没料到徐芳园如此轻易的就猜到了自己的心思。 “对了,叶大夫你稍等我一下,我这有个防疫的方子,你看看可否能用?” 徐芳园估摸着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的差不多了,便转身走到床旁拿纸笔。 她将药方写好之后交给叶子均,叶子均粗粗看了眼,大赞:“这个方子很好。” 似觉得这样不够,叶子均又加了句: “我怎么就没想到还能用上这几味药呢,徐姑娘当真是好本事啊!” 徐芳园听言浅笑。 “那我这就着实去办这件事情了。”得了药方的叶子均很是兴奋,恨不能立即找个药房拿药配药。 见叶子均要离开,徐芳园在心头犹豫一番到底还是叫住了他: “叶大夫,你稍等一下,我还有东西想要给你。” 叶子均不明所以。 徐芳园从袖袋里拿出一张银票递到叶子均手中。 虽然药有程酬卿出,吕非恒也给了一些银子,但这种事情多备些以前总归是没错的。 不想随手带出了流光送的扳指。 还好叶子均眼疾手快,一把将那扳指握住。 叶子均将扳指还给徐芳园,却是在看仔细了那扳指的模样之时,瞬间傻眼。 徐芳园接过扳指,冲叶子均笑道: “还好叶大夫动作快,这扳指若是掉在地上多半就碎了。” 叶子均怔怔:“徐姑娘,这枚扳指是你的么?” “不是啊。” 徐芳园道:“是人家送我的。” “送?”叶子均瞪大了眼,喉咙发干:“徐姑娘我可以看一眼这枚扳指么?” “可以啊。”徐芳园觉得叶子均的神情有些古怪,干脆将那扳指递了过去。 叶子均小心翼翼地接下。 如视珍宝一般仔细观摩。 徐芳园瞧着叶子均看得那般仔细,也有了几分好奇: “叶大夫,这扳指有问题么?” 叶子均被徐芳园的问话吓了一跳。 他慌忙摇头,一脸骇然的看着徐芳园: “没,没问题!” 徐芳园:“……” 这反应说没问题? 谁信! 她心思一转,本想着套叶子均的话,却是听到叶子均慌忙告辞的话。 没等徐芳园回答,叶子均已经将扳指放在桌上一溜烟的离开了。 徐芳园蹙眉,拿起那扳指,仔细看了看。 扳指是玉做的,比起顾南弦和程酬卿送的玉佩,这枚扳指的成色只能算普通。 这枚扳指唯一特别的地方,是扳指周身刻着一些形似草木的图文。 因为这枚扳指是流光送的,徐芳园并没有多在意。 她将这枚扳指随身携带,原本也是想要问问流光将其送给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可惜,人是见到了。 却没有太多和流光说话的机会。 这枚扳指……会有问题么? 该是不会。 若是有问题,云恒该是会知晓。 但若没有问题。 徐芳园将扳指举起,眉头微蹙。 叶子均为何会有那样的反应? 她确信,叶子均必定是知道这枚扳指的。 第643章 岂不是会害了她 叶子均匆忙离开客栈后,没有去找吕非恒,而是去车马行租了匹马。 他极少骑马,一路上好几回差点从马背上跌落。 不过,万幸。 总归是有惊无险的到了璞德的一家医馆。 听闻叶子均来了,医馆的大夫赵鸿又极为诧异,若不是自家小厮说得太认真,他几乎以为是小厮在哄骗自己了。 见着叶子均,赵鸿又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子均,你怎么来了,咱们师兄弟都多少年没见了。” “师兄,你还记得扳指啥样么?” 叶子均顾不得去接小厮递过来的茶,急吼吼地问道。 赵鸿又一怔:“什么扳指?” “就……咱们五生谷的信物,见扳指如见师尊的扳指啊。”叶子均道。 “你说那枚扳指啊。” 赵鸿又明白了,他笑笑:“咱们五生谷的传承信物,我自然是知道什么样的。” “那你能画出来么,或者给我说说也成。” 叶子均更急了: “我记得以前咱们师兄弟找草药都是按着师兄你画的来找的。” 赵鸿又本来还不明所以,可见着叶子均的反应,忽然打了个咯噔: “你见着了?” “我……应该是见着了。”叶子均忙点头。 但旋即又有些赧然:“但是师兄你知道的,我在五生谷没呆多久,所以……” 剩下的话不用再讲,赵鸿又已经明白。 他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说完,赵鸿又让小厮去拿纸笔。 趁着小厮拿纸笔的时候,他朝着叶子均仔细将那扳指上的图样说了。 叶子均听完,险些惊得直接从椅子上摔下来。 赵鸿又见着叶子均的反应,心头微凛。 再不多问,他拿过纸笔,直接将扳指的模样画了想下来。 叶子均瞧着那自家师兄画的扳指,脸色刷的一下就红了。 激动的。 赵鸿又心思也是百转。 他很是按耐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才朝着叶子均问道: “子均,你真看到了这枚扳指?” 叶子均激动的点头。 “那……” 赵鸿又也难掩激动:“我听说这枚扳指如今该是在催命郎中的手上,如此,你是见着了催命郎中了?” “催命郎中?”叶子均脸色微变。 五生谷的传承信物怎么会在催命郎中的手上? 不是说那催命郎中是个见死不救的么? “我说的催命郎中是崔明。” 赵鸿又叹息一声: “这世上原本的催命郎中是咱们五生谷的崔明,但不知为何,突然之间他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再没了踪迹。” “等催命郎中再现世时,已经变了人。” 说话间,赵鸿又又叹了口气:“其实我一直觉得如今的催命郎中该是崔明的徒弟。” 作为一个中途便被五生谷劝退的人,叶子均对崔明的印象并不怎么深刻。 他对赵鸿又后边的话更感兴趣。 稍微一想,一个猜测在叶子均心头升起。 瞬时,他更激动了:“师兄,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赵鸿又忙问。 叶子均:“说起来,的确是有个人的外貌和传闻中的催命郎中极为相似,而且吕大人还对我说过他应该就是催命郎中来着。” 叶子均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干脆将自己所知晓的关于流光的事情统统告诉了赵鸿又。 赵鸿又听言,皱眉:“如此,你是在那位叫做流光的小郎君身上看到了扳指?” “不是。”叶子均摇头:“我是在一位姑娘手中看到的。” “姑娘?” 赵鸿又脸色骤变: “胡说!我五生谷从来便有不收女弟子的规矩,传承的信物如何可能会落到女子之手!” “师兄,你先别生气。”叶子均劝道:“那位姑娘的医术很高明的。” “高明?”赵鸿又挑眉,显然不信。 “真的。”叶子均急忙道: “上回我不是给你写信给你说了么。 就衙门里头有个姑娘寻死,那位徐姑娘几针下去就给人医活了。” “就算你说的徐姑娘医术高明,但咱们五生谷的东西怎么会落在她的手里?” 赵鸿又蹙眉: “若是天下人知晓我五生谷的大夫竟要听女子之言,这不是闹笑话么!” 师兄话都说到这儿了,叶子均也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小心翼翼道: “我听徐姑娘说那枚扳指是别人送给她的。” “师兄,你说会不会是流光将扳指送给她的啊?” “师兄你先别生气啊,我觉得如果那枚扳指真是催命郎中送给许姑娘的,定是因为催命郎中也看中徐姑娘的本事。” 说着话,叶子均难掩对徐芳园的佩服: “师兄,你不知道,徐姑娘她真的很厉害。” “真是荒唐!” 赵鸿又暴怒打断叶子均的话: “那催命郎中将我五生谷看做是什么地方! 我五生谷的信物怎可随便转手于人!” “本事?有没有本事需得要我五生谷来证明,他催命郎中得到扳指本就于理不合。” “怎地,他还真将那扳指看做是他自己的了不成!” 叶子均:“……” 好吧,他就知道不管自己再怎么夸徐芳园,师兄也绝对会生气。 叶子均有几分讪讪。 他脑子飞快转动着,本想说几句缓和气氛的话,不想却是忽然瞥见师兄的脸色微变。 “子均,我且问你。” 赵鸿又目光灼灼的看着叶子均: “你口中的那位徐姑娘将扳指拿出来,可是要你做事?” “没有。”叶子均连忙摇头: “扳指是我无意间看到的,而且我瞅着徐姑娘似乎并不知道那枚扳指意味着什么。” “什么!” 脸色好不容易才恢复如初的赵鸿又又一次激动起来。 “真是荒唐,荒唐!”赵鸿又没忍住怒呵两声。 “不行!” 赵鸿又似下定了决心一般的皱眉: “我得将此事告诉给师父,我五生谷的信物断不能被人如此肆意糟蹋!” “一个女子休想号令我五生谷众人!” 说完,赵鸿又甚至都没朝着叶子均交待,直接骑了他租的马,扬长而去。 叶子均看着那一人一马消失在视野之中,忽然就很后悔今天的贸然前来。 他心头紧张得紧。 分明他只是因着好奇才来询问一番,却不曾想会激怒师兄。 更不曾想到,师兄竟是会直接去找师父。 叶子均惴惴。 若是五生谷的人知晓扳指在徐芳园的手中。 那自己今天所做的种种……岂不是会害了她? 分明,她那般好。 第644章 怎么有敌意 叶子均走得那般匆忙,着实让徐芳园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拈起那枚扳指,越瞧越糊涂。 这枚扳指,到底有什么古怪,能让叶子均变得那般诚惶诚恐。 徐芳园蹙眉。 她仔细回想方才叶子均的反应。 确信叶子均对于这枚戒指是带着恭谨的神情的。 难不成…… 叶子均怕的是流光? 这样的念头方才升起,有人敲门。 徐芳园开门,是程酬卿和晓儿。 晓儿双手递上一个精巧的木盒。 徐芳园狐疑接过,还未来得及打开。 程酬卿先忍不住朝着她露出一口白牙: “徐姑娘,你得再给我做些好吃的才行!” 迎着程酬卿得意非常的脸,徐芳园好奇的将盒子打开。 方才打开,便吃了一惊: “已经办妥了?这么快!” “那是!”程酬卿越发得意:“我办事讲究的就是个效率。” “徐姑娘,我家主子可是连夜吩咐办好的。”晓儿在一旁附和道。 徐芳园很是感动,正准备朝着程酬卿道谢呢。 忽然听到程酬卿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道: “不必谢我,就按我刚才说的,等你空了过后,把食肆开起来,省得我以后想吃个东西还要去你们村里。” 晓儿连连点头: “徐姑娘,你们村里行路真是太不方便了,那天我和主子去的时候,好几次险些摔跤来着。” 程酬卿听言,干咳两声白了晓儿一眼。 晓儿连忙闭了嘴。 程酬卿道: “好端端的提这茬做什么,虽然徐姑娘住的地方远了些、偏了些、路途也艰险了些,但我程酬卿是怕难的人么?” “人家芳园姑娘见着我去,二话没说就招待我吃东西,我吃点苦怎么了!” 说着话,程酬卿一脸涎皮的看着徐芳园,笑道: “芳园姑娘,你莫要介意啊,晓儿这孩子就是嘴巴太没个遮拦。” “他讲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只要能吃到你做的好吃的,别说是摔跤了,就算是天上下刀子我也得去啊!” “而且啊,晓儿,你说说你多不懂事儿吧。 人家芳园姑娘现在要忙着施药的事情呢,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怎么能为了口腹之欲阻碍人家芳园姑娘办正经事呢。 你说是吧?” 见着这主仆二人这么一唱一和,徐芳园想笑。 这两人,可真有意思。 她有意逗耍程酬卿: “程公子讲的有理,我也觉得只要能吃到美味的东西,付出些许是很值得的。” 她叹息一声道: “其实我要多谢程公子你的体谅,就像你说的。 如今时疫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我还未完全摸清楚,的确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食肆的事情。” 程酬卿听言,得意的脸色还未完全散去,顿时转变为惊: “什么!” “开玩笑的。” 徐芳园不再逗程酬卿,笑道: “等我回去将施药的事情朝着孙大夫安排好了,就着实准备食肆的开张事宜。” 程酬卿听言,松了口气。 他很想大方的对着徐芳园说不必这么着急,却又担心自己说了过后,徐芳园当真不着急。 思量一番过后,干脆转了话头: “对了,芳园姑娘,你今儿打算做什么呢。” “先去给吕大人打声招呼吧。”徐芳园答道。 虽说该讲的都已经同叶子均讲了。 但徐芳园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要朝着吕非恒再说一回比较好。 程酬卿听言点头说是:“的确是要和吕大人打声招呼,毕竟昨儿他府上出了那么大的事儿。” 叶子均话刚落地,顾南弦走了进来: “吕大人那儿我已经去打过招呼了。” 徐芳园和程酬卿闻言,都有几分意外。 顾南弦道:“还有吕夫人的事情,云恒也安排人处置了,不必担心。” 他朝着徐芳园道:“昨儿一夜没睡好吧,要不要再休息会儿?” 徐芳园有些感动。 因为脑子里一团乱麻,昨儿夜里,她的确是没有休息好。 但迎着顾南弦担忧的目光,她浅浅的摇了摇头: “回去的路上再休息吧,最近的事情有些多。” 顾南弦还没来得及回答,程酬卿先敏锐的提取到了徐芳园话里的关键: “回去?” 徐芳园点点头:“九福堂还有三个病人呢。” 程酬卿反应过来:“那我去找马车?” “不用了。”顾南弦道:“我已经找好马车了。” “找好了?”程酬卿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南弦。 这天才亮多大一会儿啊,怎么这人把什么都安排妥帖了。 “我听闻程公子要帮芳园处理药材的事情,想来该是要在县里停留些许时候,如此,我和芳园就先离开了。” 顾南弦朝着程酬卿行了礼。 转身细心的开始替徐芳园收拾要带走的东西。 见着顾南弦收拾东西,徐芳园又朝着程酬卿重复了下施药的事情。 话说到一半,顾南弦已经将东西收好。 但他没有打扰两人,而是安静的坐在一旁等候。 顾南弦和徐芳园乘马车离开后,晓儿没忍住: “主子,我咋觉得那个叫做顾南弦的对你很有敌意啊?” “敌意?”程酬卿很是愕然:“不会吧,我瞅着人家顾公子对我多客气来着?” 晓儿:“……” 他觉得自家主子的心都已经拿来当渔网了。 方才主子和徐芳园说话的时候,顾南弦的眼神都快杀人了好么。 …… 回龙潭镇的路上。 起初徐芳园还在心头计较着该怎么朝着顾南弦问流光送的那枚扳指的事情。 但顾南弦将她搂在怀里,温柔的说了句: “如果累了,就休息下吧,有什么事情等休息好了再说。” 徐芳园闻言,摆手说自己不困。 但话才说完,眼皮子已经耷拉了下来。 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顾南弦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了。 他拿了件薄衣盖在徐芳园的身上。 看着徐芳园恬静的睡颜,顾南弦略微有几分怅然。 若不是因为自己,她哪里会这般劳累。 徐芳园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九福堂门口。 她睁开眼,顾南弦看她:“醒了?” “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顾南弦笑道:“正好到九福堂。” “这么快。”徐芳园略有几分吃惊,想要下车,却被顾南弦拽住手腕。 她皱眉:“怎么?” “歇一下吧。”顾南弦递给她一个小小的糕点,柔声道:“吃点东西,待会儿怕是会很忙。” 徐芳园觉得不吃,顾南弦怕是会多想。 她接过糕点,胡乱塞进嘴里,笑道:“吃完了,走吧。” 顾南弦:“……” 第645章 你可知这人是谁 徐芳园走进九福堂。 却不曾想迎面遇上了骈拇先生。 不止骈拇先生,还有小文小武,以及苏见琛和苏奕?和良田。 孙大夫和孙婶以及多德泽则在一旁守着,几个大人脸上不约而同的有着浅浅的笑容。 如此和谐的画面,直将徐芳园看得一阵恍惚。 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小娃娃将骈拇先生围在中间,巴巴地将他望着: “先生,先生,后来呢?” 苏奕?急急问道: “后来那位姑娘如何了,她有没有见着自己的心上人啊?” “苏奕?,你别急,听先生讲!”徐良田看了苏奕?一眼,小声道。 “你分明比我还急!”苏奕?闻言,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我刚才看到你都急的抓耳挠腮了!” “我哪有!”徐良田小脸一红:“是有虫子爬我脸上了!” “那虫子可真会找地方,我们这么多人,它只爬你一个人。”苏奕?嘟嘴道。 徐良田闻言,脸更红了。 他嘴唇翕动着,想反驳愣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样的场景显然不是头一回发生了。 见着良田那般憋屈的模样,小文小武各拍了下良田的两边肩膀。 小文朝着良田摇头,小武则是用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朝着良田道: “掌柜的说了,不要和女人计较,争不赢的。” “小武你什么意思啊!”苏奕?一下子就火了: “你是不是讲我蛮不讲理。” 小武虽然听不见,却着实是被苏奕?的架势吓着了。 他下意识地躲在了良田的身后。 “小武都听不见,你吼他做什么?” 徐良田摆出护崽的动作,将小武拦在身后,气哼哼的看着苏奕?: “你好凶!” “我凶?”苏奕?闻言,顿时就委屈了。 苏见琛见着自家妹妹就要哭唧唧,忙拍了拍她的就肩膀笑道: “你温柔得很,别吵了,咱们听先生继续往下讲。” “听见没,我见琛哥说我温柔得很!”听了苏见琛的话,苏奕?顿时就喜笑颜开。 她朝着良田哼哼一声:“这回我就懒得跟你计较。” 说罢,苏奕?再次看向骈拇先生: “先生,先生你继续讲,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骈拇先生从孩子们的呛声中回过神来。 他幽幽叹息一口气,低声呢喃: “不知道,该是没有吧。” “什么!” 几个娃娃听言,怨气登时就出来了。 苏奕?拽着骈拇先生的衣袖,眼泪哗哗的: “不是说了那位小姐直接去的心上人消失地方么?” “那位小姐的心上人分明也知道她去找自己了,怎么会不知道啊。” 骈拇先生浅浅笑: “或许是缘分未到吧。” “缘分这东西向来很奇妙的,不是么?”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满足苏奕?,她皱起眉:“可是……” 话说到一半,苏奕?忽然瞥见了徐芳园。 登时,就没了纠结的心思,苏奕?像只小猫一般扑进了徐芳园的怀里: “美人儿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听得苏奕?的话,苏见琛脊背微僵。 他转身,朝着徐芳园浅浅的点了点头。 而徐良田恨恨的瞪了苏奕?一眼。 分明是自己的阿姐,但是每一回这丫头见着阿姐却是比自己还亲。 徐芳园朝着骈拇先生微微行礼。 骈拇先生干脆将头偏转过去,不看她。 这丫头倒真是个忙人儿。 亏得他还以为将良田收了做学生,就能常见着这丫头了。 他本来还计较着逮着机会将这丫头收入门中呢。 不曾想,除开最初那两天,这么久了,居然是半个影子都没瞧见。 …… 许久不见,苏奕?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小脸上多了些肉,个子也高了不少。 徐芳园揉了揉苏奕?软软的发,笑道: “你们方才再讲什么啊?” “骈拇先生同我们讲故事呢。” 苏奕?回头,朝着骈拇先生撇撇嘴: “分明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故事,但是先生太可恶了,居然不给她们一个好的结局。” “你这女娃娃这话可就冤枉我了。” 骈拇先生哭笑不得: “故事就是那样的,我哪能改结局啊? “我们又不知道那故事是怎么样的,先生你改下结尾也没什么不好的啊。” 苏奕?又哼了一声: “先生真讨厌,前边说得那么美好,居然直接让那位小姐和心上人分开了!” “亏先生你还一口叫我们一个娃娃呢,不知道我们娃娃最讨厌生离死别的么?” 骈拇先生:“……” 突然觉得这女娃娃讲的好有道理是怎么回事啊。 “好啦,奕?你先过来。”苏见琛朝着苏奕?道: “先生是来找徐姑娘的,我们先不要打扰先生和徐姑娘谈正事,好么?” “我也是来找美人儿姐姐的啊。” 苏奕?听言,皱眉: “而且是阿爹让我们来的,我觉得我要朝着美人儿姐姐说的事情也是正事。” 苏见琛:“……” 骈拇先生乐了:“那你先说。” “我说就我说。”苏奕?看着徐芳园,道: “美人儿姐姐,阿爹说从今往后我和见琛哥哥就跟着你了。” 苏奕?喜滋滋:“我们把行李都带过来了呢。” 光说不够,苏奕?干脆拖着徐芳园的手,走到九福堂的柜台后头,指了指两个木箱,道: “你看!” 徐芳园有几分意外。 她没想到苏平昌这回这般爽快。 分明,以前他都没怎么明确给自己答案的。 “美人儿姐姐,我还专程给你带了礼物来的。” 说话间,苏奕?打开箱子,从里头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笑道: “阿爹说了,美人儿姐姐翻修了院子,该有乔迁的礼物才是。” “美人儿姐姐,你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见着小奕?那欢喜又有几分忐忑的模样,徐芳园心头甜滋滋的。 小奕?真是太可人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打开木盒。 骈拇先生冷不防的声音突然出现: “小娃娃,你可是说完了?说完了该我说了吧。” 没等苏奕?回答,徐芳园只觉得手腕一紧。 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被拽到了九福堂的里间。 里屋的床里,那个浑身是伤的男人,脸色依旧惨白。 骈拇先生脸上再寻不到丝毫和蔼,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徐芳园,沉声道: “你可知这个人……是谁?” 第646章 跑得比兔子还快 徐芳园被骈拇先生的话弄得微滞: “骈拇先生,你认识他?” 骈拇先生没有如预料中的点头,而是十分茫然地嘀咕一句: “我不知道。” 徐芳园愣住。 认识就是认识。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怎么还能出现个不知道了? 骈拇先生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容易让人误会,解释道: “只是感觉我应该认识他。” 徐芳园:“……” 这话还不如刚才那句不知道呢。 “丫头,我且问你,他是谁?”骈拇先生没朝着徐芳园解释,而是重复朝着徐芳园问道。 徐芳园摇头:“不知道。” “什么?”骈拇先生神情僵住:“你不知道?” “嗯。”徐芳园点头,将男子的事情朝着骈拇先生一一说了。 骈拇先生说罢:“如此说来,你是真不认识他?” 徐芳园:“……” 合着她还能骗他不成。 见着骈拇先生神情凝重,又想着骈拇先生行事向来不能以常理推之。 徐芳园也不好说什么。 她收敛心思,准备稍微给骈拇先生推敲一下: “先生,您说感觉认识他,那是不是……” 不曾想,话还没说完呢,骈拇先生倒是烦躁的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 骈拇先生拧眉盯着男子许久,收回目光: “仔细看了这人,似乎也不怎么眼熟,该是我感觉错了。” “直觉这东西最是不靠谱的。” 说完,骈拇先生看向徐芳园: “对了丫头,你那食肆到底什么时候开张啊。 当初咱们可是说好了,我的伙食你给包了的。 但你瞅瞅我这都吃了多少天良田那小子在外头给我买的吃食了?” “虽说小老儿我不是不能勉为其难的将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吃下肚,但你也瞧得出来小老儿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就真忍得下那心?” 徐芳园:“……” 呵,转移话题够快的。 不过,见着骈拇先生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徐芳园确实有几分愧疚。 想想也是。 这段时间忙里忙外的,虽然有给良田银钱,让良田招呼着骈拇先生的伙食。 然而,她终究是没有兑现当初对骈拇先生的承诺。 思及至此,徐芳园顿时有几分尴尬:“先生莫怪,实在是我这段……” “得了,那些个借口理由什么的,小老儿我不想听。” 骈拇先生摆摆手,噘着嘴道: “丫头,你要真有心,就给我做点好吃的,我这段时日可天天听良田那小子夸你做菜多好吃多好吃。” “小老儿我还就不信了,这世上的美味佳肴没吃过千儿我也尝过八百。” 骈拇先生自上而下的乜了徐芳园一眼,道: “你这丫头做的东西真有那么好吃?定是良田那小娃娃没见过世面,我这个做老师的,倒要品鉴一二。” 徐芳园:“……” 得。 原以为程酬卿已经算是为了吃能讲一堆说辞的佼佼者。 不曾想,骈拇先生更胜一筹。 见徐芳园没回应,骈拇先生心头一虚。 他很想改口。 但话刚才说得那般满,这前后一口气的功夫就改口,实在是太过打脸。 略微一琢磨,骈拇先生很快有了新的路子。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感慨道: “罢了罢了,若是丫头你不敢,我小老儿也不勉强。我就当良田那小子妄言就是。” 他啧啧两声: “真是世风日下啊,那小子才几岁啊,怎地就这般会胡言乱语,看样子,日后小老儿我得要教教他做人的德行才是!” 徐芳园:“……” 得,为了吃点东西还扯上良田的德行了。 她觉得若是自己再不答应,只怕骈拇先生还能扯得更远。 果然,她琢磨的功夫,余光瞥见骈拇先生偷偷打量着自己。 瞅着骈拇先生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徐芳园赶紧道: “先生,你想吃什么?” “狼桃炒蛋、水煮鱼和肉片、爆炒螺子、糖醋排骨、回锅肉、柴火鸡!”骈拇先生半点不客气道。 说完,骈拇先生陡然觉得自己说得似乎有些太顺了。 他不甚自然的干咳一声: “不是我记得牢,是良田那小子平日里念叨的太多了。” “小老儿我记性好,不经意间就记住了。” 说完,骈拇先生生怕徐芳园不信,特地强调: “真是不经意间记住的!” 徐芳园:“……” 老子信了你的邪! “那啥,丫头你准备在哪儿做东西给我吃啊?”骈拇先生看着徐芳园,道: “刚才我听那位孙婶讲了,你之前说的那个食肆如今该修整的都已经修整好了。” “既已经修整好了,小老儿我就勉为其难的去做你那食肆的第一个客人吧。” 徐芳园:“……” 合着还委屈他了! 虽然对骈拇先生的性子已经摸了个大概。 但徐芳园觉得骈拇先生这人真是次次都给自己新的‘惊喜’。 这话说得可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虽然心里头无奈,但徐芳园却是忍不住的去设想。 其实,良田若能学到骈拇先生这臭不要脸的劲儿也挺好的。 她觉得这世上怕是再没有比骈拇先生更自信的人了。 而,良田缺的便是自信。 “既然如此,那咱们便走吧!”骈拇先生得意洋洋。 半点没给徐芳园说话的机会,直接就在前头给徐芳园带起了路。 走到大堂的时候,苏奕?和良田几个小娃娃纷纷迎了上来。 骈拇先生没好气。 当即嘟囔道:“那啥良田,你和这几个娃娃就待在九福堂,你先生我和你家阿姐有重要的事情,要出去一趟。” 良田闻言,神情微变。 他紧张的看着自家阿姐:“重要的事情?” 徐芳园:“呃……” “怎地,你不信?”骈拇先生横眉。 徐良田摇头,他嘴唇翕动,刚要说话,却是觉得见得骈拇先生嘴角勾起一丝笑。 良田心头微怔,正想要问先生笑什么。 却是忽然看到骈拇先生抬手。 先生衣袖间的灰尘瞬时就迷了眼。 徐良田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眼。 再睁眼之时,九福堂内,哪里还有骈拇先生和自家阿姐的身影? 徐良田懵了须臾,反应过来后,委屈的都快哭了 “先生又耍赖!” 说完,徐良田急忙跟着冲出了九福堂。 小文小武不明所以,也忙跟了出去。 苏奕?目瞪口呆的看向苏见琛: “方才先生是……飞走的么?” 苏见琛摇头。 骈拇先生刚才的行为,用蹿比较合适。 苏见琛有些咂舌,他没想到骈拇先生看起来一把年纪了。 跑起路来,简直是比兔子还快。 第647章 只想问这个? 苏奕?显然并不太在乎苏见琛的回答。 她激动的握住苏见琛的手: “先生可真厉害,要是我的也能飞就好了。” 苏见琛闻言,脸色微沉。 多德泽翻了个白眼。 那小老儿算劳什子的厉害。 刚才那把戏连轻功多算不上。 这段时日和骈拇先生相处久了,他算是看出来了。 骈拇这人,才学固然是有的。 但歪门邪道的理论和本事却是一套套的。 若不是念着少主喜欢他,自己也确实没办法交给良田太多的学问。 多德泽恨不能直接将良田给拽走。 多德泽以为,就骈拇先生这样的人,做人先生。 简直是误人子弟! 读的是圣贤书,怎么做的竟是些荒唐事! 多德泽觉得,就骈拇那小老儿之所以能跑得那般快。 多半是以前做了太多昧良心的事情,被人追惯了。 就刚才那蹿的比兔子还快的架势,怕是因为常年被人追撵,逃出经验来了。 多德泽正在心头吐槽的紧,忽然瞧见顾南弦也走出了九福堂。 他连忙追上:“六爷,你去哪里?” “食肆啊。”顾南弦看他:“那位骈拇先生不是和芳园去了食肆么?” 多德泽愣住: “六爷,你怎么知道的?” “听闻骈拇先生最喜美食。”顾南弦道。 多德泽更加怔怔。 没等他回过神来,顾南弦已经离开。 苏见琛走到多德泽身边: “多先生,那位公子他是……徐姑娘的相公么?” 多德泽听言一怔:“什么?” 苏见琛道:“他似乎对徐姑娘和骈拇先生都很了解。” “方才我看见他是同徐姑娘一同来的九福堂,徐姑娘她似乎很信任他。” 多德泽一脸困顿。 他着实是不明白这小子是从哪里看出来这些的。 迎着多德泽困顿的反应,苏见琛心头已经有了答案。 他朝着多德泽浅浅行礼: “谢谢多先生的回答,见琛知晓了。” 多德泽:“?” 你知晓什么了! 苏见琛道: “我和妹妹今日是来找徐姑娘的,既然徐姑娘去了食肆,那我和舍妹也告辞了。” 说罢,苏见琛拽着苏奕?朝着多德泽浅浅行了个礼,也离开了九福堂。 “徐良田!”走出九福堂后,苏奕?见着徐良田茫茫然站在街道中央,忙叫他: “你在干嘛呢。” 徐良田没应声。 他咬着唇,又不甘又委屈。 这几天,他已经很努力的跟着师父和先生学习了。 竟是连先生的影子都没追上。 他没忍住,眼泪一下子就涌上了眼眶。 在眼泪将要落下之际,一只软软烫烫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走啦,我们去找美人儿姐姐。”苏奕?朝着徐良田狡黠一笑: “见琛哥哥说美人儿姐姐和那位先生要去的地方是食肆呢,我们也赶紧过去吧。” 食肆? 徐良田微顿。 他还没得来及说话呢,苏奕?已经嘻嘻笑着拉着他往前走了。 …… 骈拇先生并没有如顾南弦等人猜测的那般拽着徐芳园去食肆。 而是先去了趟菜市。 见着骈拇先生与那些摊贩为了一文钱挣得脸红脖子粗。 甚至好些时候,被摊贩埋汰得不行,却还是腆着脸要实惠,到了最后,不仅要了便宜,还拿了好些不要钱的姜蒜等配菜时。 徐芳园又一次觉得骈拇先生在自己心头的形象越发丰富了起来。 走得匆忙,徐芳园一心想要赶紧买完菜做好了之后去同良田他们讲一声。 她便朝着骈拇先生讲说不必太讲究价钱。 龙潭镇上的这些摊贩做生意还算实在。 不曾想,话刚出口,就被骈拇先生狠狠地说道一通。 “你这丫头当真是和良田那小子是亲姐弟么?” “那小子抠得一文钱恨不得掰成十分花,你倒是半点不拿钱当钱,怎么着,你挣钱很容易么?” 徐芳园没理会骈拇先生的责备,而是皱眉道: “良田……抠?” 她分明拿了足够的银钱给良田的。 良田也答应了自己,不会舍不得花钱的。 “抠!”骈拇先生点头:“不过啊,那小子还算像话,他对我和多罗罗倒是大方,就是对自己忒抠门了些。” “良田对自己抠门?”徐芳园脸色越发难看。 “可不!”骈拇先生点点头:“给我和多罗罗买吃食全买荤的,给自己全买素的,有什么连素的都没买,你说抠不抠?” “也亏得我和多罗罗是好先生,有吃的都分着给那小子吃,不然,那小子迟早得被自个儿折腾的面黄肌瘦不可!” 虽说骈拇先生将话说得足够轻松。 但徐芳园听言过后,却是忍不住自责起来。 到底,她还是疏忽了对良田的关心。 自打良田去了黄亭书院念书过后,她作为姐姐,便极少有关心他的生活。 她以为自己给了良田足够的钱,良田又是个贪吃的性子。 即便是心疼钱,也该是会花的。 但是没料到…… “先生,良田他……” 徐芳园张嘴,本准备朝着骈拇先生仔细问问良田近来在书院的状况,却是瞧着骈拇先生又同卖鱼的摊贩闻起来了: “哎,你这鱼怎么卖的?” “那小子心思重又敏感,你问我再多也是白搭。” 骈拇先生让徐芳园付了钱,接过小贩的鱼,轻轻吁了一口气: “若是有时间,你还是自个儿同他讲讲吧。” 徐芳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瞅着该买的东西都已经买了,骈拇先生催促徐芳园赶紧回食肆。 他嘻嘻笑道: “这会子良田和那几个小娃娃该都在食肆等着咱们两个呢。” 徐芳园一愣:“良田他们知道我们要去食肆?” “知道。”骈拇先生道:“良田那小子心眼实在想不到这头,但多罗罗和那个姓苏的小子肯定猜得到。” 徐芳园闻言,越发茫然。 骈拇先生显然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他嘿嘿一笑:“咱们赶紧走吧,别让那几个小娃娃等久了。” “姓苏那小子暂且不论,只良田那娃娃这么会子功夫,不知道自己想了多少可能了呢。” 骈拇先生走街串巷,半点不带拖拉,不多时就走到了食肆所在的街道。 徐芳园这才发觉不对劲: “先生,你怎么知道食肆在这里?” “我知道很奇怪么?” “你跟了我这么久,只想问这个?” 骈拇先生古怪的看着徐芳园: “丫头,你就半点都不好奇别的?” 第648章 人各有志 徐芳园看他:“好奇什么?” 骈拇先生被徐芳园满脸无辜的表情弄得噎住。 他清了清嗓子,提醒: “方才小老儿我健步如飞将你拽出了九福堂。” 瞧着骈拇先生那恨不能直接揭开答案的焦急样儿。 徐芳园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是了,方才骈拇先生的确是拽着自己跑得飞快。 可,那算健步如飞么? 徐芳园忽然很想笑。 骈拇先生不说,她倒是真的没怎么在意。 在她眼里,骈拇先生方才那速度顶多就是跑得快了些罢了。 算不得健步如飞。 她犹记得,在战场上,那些断了腿的人跑得可比骈拇先生快多了。 骈拇先生被徐芳园似笑非笑的反应弄得有些抹不下脸面。 他蹙眉: “丫头?” 徐芳园咧嘴一笑: “不好奇啊。” “我一早便知道先生你是个奇人来着。” “先生会功夫,我是一点都不意外的,像先生这样的人,正是应该文韬武略样样都会才是。” 听徐芳园第一句话,骈拇还以为这丫头要挖苦自己。 后边的话一落地,骈拇先生整个人顿时就美滋滋起来。 他眉里眼里都是笑,却是十分谦虚的摆手道: “咳咳,你这也夸得太过了,文韬武略什么的,我小老儿只是略懂。” 他挑挑眉: “略懂的意思你懂的吧。” 徐芳园险些被骈拇如此虚伪的客套逗笑,却仍十分配合的附和起来: “懂,不过先生我可不是夸,我是实话实说来着,先生的学识我是领教过的。” 骈拇先生来劲儿了: “那你给我说说你既然知晓我该是什么都会,怎地不朝着我讨教一二啊?” 徐芳园:“?” 这是个什么意思。 “咳,亏得小老儿我头一回见着你这丫头还觉得你聪慧过人,怎地就不懂我的意思?”骈拇先生故作嗔怪的蹙眉。 徐芳园忙摇头。 她转了转眼珠子,见着骈拇先生脸上只差写着‘得意’二字,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 于是,徐芳园浅浅一笑: “先生您也没显露啊,您都没显露我哪儿好讨教啊,而且……” “如此说来,若是你知道小老儿我会武功,便是会想要朝着小老儿我习武的咯?” 骈拇先生飞快的截断徐芳园之后的话,嘿嘿一笑: “咳,你这丫头就是就是太矜持了。 想学你就说嘛。 上回小老儿我便同你讲过了,愿意收你为学生。 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就成!” “而且啊,我都听良田那小子说了,丫头你本身会些拳脚功夫,想来以前也跟着别人学过。” “不过武功这东西啊,稍微学错了一丝半点后头就容易误入歧途,良田还说了,你这丫头时不时的就会遇上些危险。 不是小老儿我自夸,整个璞德,我认第二,断不会有人敢认第一。 这样吧,你以后跟着小老儿我习武。 日后啊,遇着了危险,你也可以保全自己不是。” 徐芳园:“……” 她有表达这个意愿吗? 没有吧。 徐芳园很想要解释,但骈拇先生却再不给她讲话的机会。 骈拇先生道: “咳,谁叫小老儿我是个良善之人呢,如此,我便勉为其难的将你收下吧。” “不过啊,先前你这丫头说的有事情比念书更重要,这话我可不爱听,所以……” “所以,我还是不拜师了吧。”徐芳园总算逮着个机会,开了口。 骈拇先生一顿。 那已经到了嘴边准备撂下的训斥之言,愣是没法往下说。 不念书,也不习武。 这丫头难道就这么不上进? 没理由啊。 徐芳园朝着骈拇先生浅浅的行了礼,笑道: “先生我上回已经同你讲过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骈拇先生看她:“比如?” “赚钱啊。”徐芳园答道。 骈拇先生听言,脸色陡然僵住。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倒是头一回见着有人这么毫不遮掩自己的贪财之心。 “不是。”骈拇先生眉头皱得飞起: “赚钱有念书重要?” “丫头,你可知道只要你学问够高,武功够好,就能名扬天下,让天下人钦佩、敬仰!” 这话骈拇先生说得心虚。 但他着实是想要收下徐芳园这个学生,由此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早前他因为徐芳园十分懂他,他就十分后悔没缠着让徐芳园做自己的学生。 这些日子,见着良田进步飞快,每每面对自己的夸奖。 那小子都是摇头说惭愧,说自家阿姐比他聪明多了。 若是阿姐的话,早都学完了自己所教。 如此,骈拇先生更是坚定了要将徐芳园收下的决心。 他觉得若是收下徐芳园,自己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只是,他没料到自己已经朝着徐芳园小露了一手,还那般‘委婉’地朝她说明此事。 却仍是被拒绝。 更让骈拇先生觉得气愤的是。 这丫头拒绝自己的理由居然是为了赚钱! 这般粗鄙的愿景,真是有辱斯文! 徐芳园浅声道: “先生的学识武功,我都是极为钦佩的,但是有句话说的好,人各有志。 文稻武略对我而言,不那么重要。” 骈拇先生没好气:“没那么重要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这丫头也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不成!” “那倒不是。”徐芳园摇头: “我不信。” 骈拇先生看她: “那你为何不跟着我念书习武,若是你愿意做我学生,小老儿我不收你学费便是!” 徐芳园闻言,着实有几分感动。 以骈拇先生薅羊毛的性子,能说出这种话,可见是真的很看得起自己了。 不过,这样的看重,她却实实在在的要辜负了。 见着骈拇先生气急,徐芳园也委实有几分窘迫。 就在这时,她忽然就想起了先前骈拇先生同那被吓走的学生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那些听着大逆不道,实则痛心疾首的话。 兀的,有了主意。 徐芳园浅笑:“先生,您觉得如今的天下如何?” “什么?”骈拇先生闻言一怔,他错愕的看着徐芳园。 嘴唇张了张,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徐芳园幽幽叹息一声道: “先生,您知道我想说什么的。” “文韬武略的确于国有用,但就算我智超天下,就算我武胜四国,又能如何?” “我当然不信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我一个无名无信的女子可以为天下做些什么呢。” 第649章 你也是大家闺秀啊 说到这,徐芳园微顿。 她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的看着骈拇先生。 “先生,我讲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世上该是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被天下人敬仰是假,先生想要以一己之力拯救苍生,才是真。” 骈拇先生闻言,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 他怔怔的看着面色平静的徐芳园,眼圈悠的就红了。 是啊。 他的确是想要拯救苍生。 如今大黎虽空有大国架子,却委实中空得厉害。 原本有个常宁侯,还能抵御贼寇的进犯。 只是可惜,大黎皇帝生性多疑。 皇帝身旁又多得是那些个只为一己私利的宵小之徒。 皇帝被人蒙了眼。 将常宁侯的兵权一削再削。 若不是那羽国的贼人当年被常宁侯打得心有余悸。 而常宁侯纵然被弹劾被施压,却仍是据守西境。 如今的大黎怕早已乱做一团。 骈拇曾入过行伍,他想要成为和常宁侯一般的人物。 可是,他领教到的却是行伍间的贪生怕死和得过且过。 他所在的行伍兵将,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他们并不想为了大黎抛头颅洒热血。 有人见着年轻的骈拇一腔热血,颇为嗤之以鼻。 他们嘲弄的笑: “如今的大黎风调雨顺,能安稳过日子就过啊,脑子有问题才天天想着去打仗。” 骈拇在行伍中呆了足足五年。 他辗转去了许多地方。 可是,五年的时光却是让他认识到了大黎兵将的懈怠和懒散。 他失望透顶,卸甲之时,没有半点留恋。 但他的心未死。 他心怀天下,更有一颗报效大黎的心。 他想要走仕途,以学识为皇帝的眼拂去灰尘。 他中了举,也入了朝。 可是人微言轻,他过于激进被同僚多次弹劾。 终于,他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将同僚得罪了个遍。 朝野之中,再也容不下他。 皇帝也根本不信他。 这时的骈拇,已经老了。 他虽有热血,却终是无能无力。 请辞之时,朝野欢腾。 皇帝更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当时,骈拇的心就凉了。 或许,皇帝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讨厌之人吧。 明明所有人都在报喜,就他不断的报忧。 离开朝堂后,骈拇本想着回家再不问天下事。 却不曾想,他的家早已没了。 他的亲人孩子早已因为他的‘为了苍生黎明谏言’被人害死。 骈拇万念俱灰,离开了家乡。 他走遍大黎江山,想要为自己寻一个老死之所。 可是,当他真正走遍了大黎过后,那颗本以为已死的心,却还是苟延残喘。 天下疾苦,他不敢苟活。 他开了书院,只为寻懂自己的人。 骈拇虽老,但心未死。 他想要找一个比自己能干的人去拯救这天下苍生。 但他的言语过于胆大,行为又颇为怪诞。 这些年,竟是一个让他满意的学生也没收着。 偶有那么一两个不怕他的,也会被他用那些有的没的的话撵走。 好些人笑他,说他这样做先生,怕是一辈子也没学生。 有人劝他,说既是先生,教书育人便好,何必说那些个大逆不道的话。 像他这样学识渊博的人,照着那些古书教导,定是会桃李满天下。 照他这么开下去,那书院迟早要黄。 他人也迟早都饿死。 事实如人们所言,黄亭书院真就黄了。 而他骈拇也被人叫做疯先生。 但骈拇不在乎。 他真的不在乎,他也不想妥协。 他贪财,却也能挨饿。 坑那些个误入书院的学生一些银钱,便能保证他的吃食。 夏天的蝉,冬天的雪,就着野菜也能囫囵填饱肚子。 他只是想教他看得起的人罢了。 “先生,大夫也能救人。”徐芳园见着骈拇先生脸色百变,心头微感错愕。 却也只是浅浅一笑:“虽救不了苍生,但救一个算一个吧。” “而且,我救人还能收诊金呢,这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么?”说到这儿,徐芳园脸上的笑意变得狡黠。 骈拇先生闻言,僵住。 “先生,咱们去食肆吧。”徐芳园道:“方才先生不是说良田他们已经过去了么?” 骈拇先生如梦初醒。 话题就此岔开。 见着徐芳园像个没事儿人一般走在前头,骈拇先生心思百转。 狐疑、困惑、错愕以及怒意。 末了,种种情绪归于苦笑。 骈拇先生敛容,罢了罢了。 管这丫头那话说得是有意还是无心,管她到底知不知晓自己的曾经。 她的话终归是没错的。 骈拇先生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扯唇笑了。 是啊,都是在救人啊。 …… 彼时,食肆内。 苏见琛十分恭敬地朝着顾南弦说,有事要请教。 见着顾南弦和苏见琛有说有笑的进了里边屋子,徐良田很是困顿的看向苏奕?: “你哥哥和顾大哥认识么?” 苏奕?摇摇头,也是困惑的很: “该是不认识的。” 徐良田闻言,眉头皱得更凶:“那为何……” “徐良田,我爹要我去参加云霓宴呢。”苏奕?没头没脑的插进一句话来。 徐良田不明所以。 他转头看着苏奕?,却是瞧见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扑闪扑闪。 徐良田心头一顿。 好容易才回过神来:“云霓宴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个宴会吧。”苏奕?噘着嘴嘟囔道:“阿爹同我说,去只管吃吃喝喝便是。” “那你就去吃吃喝喝啊。”徐良田不以为意的应了苏奕?一句。 他本来还想念叨苏奕?没话找话,却是忽然瞥见苏奕?眼眶里有眼泪。 徐良田皱眉: “你是不是不想去啊?” 苏奕?点头。 “为何不想去啊?”徐良田问道。 “我听闻去参加的都是些大家闺秀,像我这样的人去该是会被取笑的,我很怕。” “你也是大家闺秀啊。”徐良田蹙着眉,越发觉得苏奕?古怪了。 “你可是苏老爷的女儿呢,我听好多人都叫你二小姐呢,你是苏府的二小姐,你怕什么啊。” 苏奕?摇头:“阿爹是骗我的,阿姐对我讲了,云霓宴说是游园宴,其实是要做诗词的。” “我都没念过多少书,哪里会做诗?” “我去了云霓宴,定是会给阿姐和爹爹丢人现眼的。” 话到最后,苏奕?没忍住,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徐良田,我家姐姐为了云霓宴已经准备了很久了。” “我听别人说了,姐姐是冲着拔头筹去的,若是我也去了,定是会让姐姐面上无光的。” 第650章 我护着你 “那你是如何想的呢?”徐良田看着苏奕?: “想去还是不想去?” “别先去想去了丢脸或是什么,你只问问你自己想不想去。” 苏奕?愣住:“啥?” 徐良田皱眉。 他本想对着苏奕?说,亏得她还比自个儿大。 怎么连心里头想去还是不想去都不知晓。 可当他瞅着苏奕?眼眶里的泪时,到底是忍住了。 他看着苏奕?,很是沉默了片晌,才道: “去哪个什么云霓宴的人多么?” “很多。”苏奕?点头: “我听爹爹说但凡有些声望的人家都会让自己的女儿去参加。” “有多多?”徐良田接着问。 苏奕?答: “少说也有百十来人吧。” “如此,那你就去吧。”徐良田道。 苏奕?不解。 徐良田道: “既然有百十来人,断然不会要求人人都作诗,若是人人都要作,岂不是作到夜里也未必作得完?” “你方才不是说了么,那云霓宴不过是个游园会。 既是游园会,你只管吃耍便是了。” “而且你都说了你家阿姐为了云霓宴准备了很久,想来她该是做足了准备的。” 徐良田说:“既然如此,若是当真有人要你作诗,你就干脆随便找个由头将这种机会推给你家阿姐好了。” 苏奕?原还有几分担忧,此刻顿时恍然: “对啊,徐良田你说的好对! 若是真有机会让我作诗,我直接说我愚笨无知让姐姐帮我就好了。 如此一来,姐姐岂不是有了两次机会!” 苏奕?越说越是开心,忍不住拽着徐良田的胳膊,笑道: “徐良田,谢谢你,你真聪明!” 徐良田本想说哪里是自己聪明,分明是这丫头自己太蠢笨了。 可是当他看着苏奕?紧紧拽着自己衣裳的手,小脸登时就红了半边。 他不甚自然的撇开苏奕?的手,冷声道: “好了,你可还有其他事情想要同我讲?” 苏奕?被撇的有些莫名其妙。 再听得良田的话,更是莫名。 她撇了撇嘴,不满道:“徐良田,你好凶啊。” “我哪有!”徐良田听言,小脸更红了。 “你有!”苏奕?哼了一声。 徐良田:“……” 他委实不想再在这样的话题上同苏奕?争辩,干脆岔开了话头: “苏奕?,其实若是你不想去的话,可以不要勉强自己的。” 苏奕?闻言一愣,旋即却是笑开。 她看着徐良田,一脸老气横秋的模样: “徐良田,你不懂。” 徐良田顿时就乐了:“我不懂?” “嗯。”苏奕?点点头:“云霓宴多少人想去也去不成呢,爹爹和姐姐将这样的机会给我,我不能让他们失望的。” 徐良田神情有几分复杂。 虽然到现在为止,他还是不太明白云霓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以他所想。 那云霓宴对于苏奕绮而言,断然是机会。 可对于苏奕?而言,绝不是。 苏府的事情徐良田也知晓不少,他估摸着苏家老爷和大小姐之所以将这机会给苏奕?,不过是为了给人落下话柄罢了。 可怜苏奕?这实诚孩子,竟是连这都不明白。 居然还傻兮兮的怕人家失望。 真是! 见着苏奕?脸颊上的笑意,徐良田有几分恍惚的开口道: “苏奕?,勉强自己……很辛苦吧?” 苏奕?闻言,一愣。 她下意识的就要摇头。 可是,迎着徐良田真诚的眼,她终是委屈的点了点头。 她嘟囔道: “其实我也很想让爹爹喜欢我的,可是我比不上姐姐。” “虽然我也从未想过要比得上姐姐,但好些时候,我还是希望爹爹能多看我一眼。” 说着话,苏奕?眼眶里又盈满了泪,她委屈巴巴道: “若是爹爹对我的喜欢有对姐姐喜欢的一半,安兰大娘断然不会以恶奴之名丧命的。” 她看着徐良田,小小声道: “以前姐姐身边的一个丫鬟不小心把我撞倒,我吃了好多药才好。 爹爹很生气,但姐姐朝着爹爹求了情,最后那丫鬟只是被罚离开苏家而已呢,而且对外的说辞是那丫鬟是自己要离开的。” “大娘分明是为了我才去世的,可是爹爹却是对外说安兰大娘连同外头的小贼来家里偷东西,大娘死都死的不清白。” “虽然我知道爹爹这样做是为了不给人留下话柄,可这……” 苏奕?顿了顿,才噘着嘴道: “对大娘不公平。” 徐良田略有怔忪。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苏奕?。 他只能轻声道:“苏奕?,等我长大了我护着你好了。” 苏奕?顿住。 徐良田将头昂的高高的,把背挺得直直的。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苏奕?,起誓一般: “我说真的,等我长大了,我护着你,再不让你勉强做任何事情,你可以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苏奕?愣住。 徐良田重重点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苏奕?很想哭,但又不想让徐良田看见。 她干脆扑进徐良田的怀里,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嘟囔: “徐良田,你不许骗人!” 徐良田很想推开她,却在察觉到肩头微微有几分湿润。 良田一怔。 他垂眸,见着苏奕?肩膀微微颤抖。 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不骗你,我发誓。” 里屋。 该寒暄的都已经寒暄完了。 气氛骤然冷了不少。 苏见琛时不时地拿眼睛瞟一眼顾南弦。 他嗫嚅一番,想朝着顾南弦问些事情,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才第一次见面呢。 顾南弦倒是无谓。 他一早看出了苏见琛不是自来熟的性子。 不仅不是自来熟,苏见琛该还是有几分拘谨。 一个生性拘谨的人强迫自己主动和他人结交,必定是有目的的。 “你要喝茶么?”顾南弦忽然问道。 苏见琛心头正忐忑的紧,猛地听到顾南弦的话,立即站了起来。 察觉到自己反应有些大,苏见琛顿时窘迫起来: “不,不必了。” “还是必吧。”顾南弦笑笑:“待会儿芳园和骈拇先生过来,也是要喝水的。” 顾南弦说罢,朝着后厨走去。 苏见琛见着顾南弦的背影,略微犹豫一番后,咬着牙跟了上去。 见着苏见琛跟过来,顾南弦毫不意外。 他招呼道: “可以帮忙生火么?” 苏见琛愣了下,忙点头。 他拿起火折子,点燃柴火。 火光跃动。 苏见琛见着顾南弦取水、温杯、洗茶、冲泡…… 用的分明是吃饭用的碗,后厨里东西也不完善,但顾南弦做得很认真细致。 茶香萦绕间,苏见琛只觉得眼前的男人无意间所流露出来的气息,高贵非常。 苏见琛略有失神。 他觉得,只是煮茶便能散发出如此矜贵气息的人,断不可能只是一个猎户。 第651章 你没机会 见着顾南弦双手将茶送到自己面前,苏见琛忙双手接过。 顾南弦浅浅一笑:“苏公子想来是有事想要同我讲。” 苏见琛滞楞片晌,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顾南弦看他。 分明是清浅至极的目光,但苏见琛却是觉得在顾南弦的注视之下。 自己的所有心思无所遁形。 既是无所遁形,苏见琛也没了那诸多顾虑。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的看着顾南弦道: “公子是徐姑娘的什么人?” 顾南弦闻言一愣。 他没料到这小子竟是如此直白。 顾南弦勾唇,正要回答,苏见琛又一次开口了。 “多先生说你是徐姑娘的相公,可是若是我分明打听过徐姑娘并未嫁人。” 如果说先前顾南弦还有几分摸不清苏见琛的心思。 那么此刻,不用他去猜测。 苏见琛自己都已经将心思剖清了。 顾南弦笑道:“既然苏公子已经打听到芳园未曾嫁人,该也是打听到她有未婚的相公。” 苏见琛滞了下。 他想起来了。 他打听徐芳园时,的确听人讲过她有婚约。 他也曾听闻和徐芳园有婚约的人是同村的猎户。 但那种上下嘴皮子一碰的婚约,在他眼里根本就做不得数的。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 苏见琛有打听到,所谓婚约,根本就是在徐芳园被人冤枉之时,顾南弦为了帮她的说辞。 “那种婚约……”苏见琛皱眉,拔高声音道: “都没有父母之媒妁之言,只你们两个空口一说,如何……” “如何不能作数?”顾南弦浅笑。 “两情相悦为何不能作数?” 苏见琛闻言,脸色一白:“两情相悦?” 顾南弦浅浅点头,他看着苏见琛,笑道:“你没机会的。” 苏见琛彻底僵住。 他错愕抬头,完全不敢相信这种话居然是从这个看起来温润高贵的男子口中说出来的。 顾南弦微笑:“不过,你喜欢她,我不觉得奇怪。” “她那般好,没有人会不喜欢。” 苏见琛又是一滞。 “想来你与我该也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吧。” 顾南弦道:“正好芳园也差不多该到了,我便先出去了。” 说完,转身离开。 眼见着顾南弦的身影先消失在了视线之中,苏见琛还是有几分怔忪。 他不是没被人打击过。 不,顾南弦的话其实算不得打击。 至始至终,他只是在说事实罢了。 可是,分明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为何听顾南弦说起,他会觉得那般难受。 就好像心,被人猛地打了一拳。 ——你没机会的。 分明只是顾南弦的话,但苏见琛却是觉得这话是他替徐芳园讲的。 “我没机会啊。”苏见琛呢喃一声。 他看着灶孔里还未燃尽的火光,眼中也有了一丝光亮。 他咬着牙:“我真的没有机会么?” 未必吧。 有没有机会,你顾南弦说的不算。 你能为她做的,我苏见琛,同样可以。 …… 就如顾南弦所言,他方才走到大堂,徐芳园和骈拇真就过来了。 苏奕?和徐良田欢喜的围着徐芳园转圈圈。 两个小娃娃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埋怨方才徐芳园什么话都不说人就走了。 还质问她,难道就不担心他们担心么。 徐芳园觉得很委屈。 分明是骈拇先生将自己拉走的好吧。 她转头,想朝着骈拇先生求救。 骈拇先生早已溜得人影子都没了。 徐芳园:“……” 果然,她早就该猜到的! “你来了。”顾南弦见状,忙上前。 他一手提溜起一个娃娃。 徐良田和苏奕?手舞足蹈的想要挣脱,完全挣不掉。 顾南弦就像是不知两个娃娃的动作一般,面上带着浅浅笑,温柔的看着徐芳园: “累么?” “呃……” 徐芳园看着顾南弦手中的挣扎不已的良田和小奕?,很想对顾南弦说有什么话要不先把孩子放下来再说。 但刚准备开口,却是瞧着顾南弦朝着自己露出得逞的笑。 瞬时,明白了这是顾南弦在给自己‘报仇’呢。 她有些哭笑不得。 顾南弦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呢。 “我瞧着你和骈拇先生买了许多菜回来,我帮你打下手吧。” 徐芳园本想说不用了。 可当她瞧着顾南弦还提溜着两孩子,忙笑了:“好啊。” …… 骈拇先生闻着茶香直接朝着后厨蹿。 但半路上遇见了苏见琛。 先前在九福堂,骈拇先生朝着这群娃娃说故事的时候,尤其喜欢这个叫做苏见琛的娃娃。 一来这孩子年纪稍长,不像那个小姑娘,丁点不懂的就恨不能让自己掰碎了一般朝着她解释个清楚。 二来,骈拇先生很喜欢这孩子的内敛沉着。 比起叽叽喳喳闹腾的良田和苏奕?,这孩子安静的性子着实对他的胃口。 见着这小娃娃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骈拇先生乐了: “小子,你这是怎地了?怎的就像是要哭了般?” 苏见琛心里揣着事儿。 陡然听到声音,茫然抬头。 骈拇先生那张嘿嘿笑的脸毫无预兆的闯进苏见琛的视线里。 苏见琛惊呼一声,吓得连连后退。 他脚步不稳,一个踉跄,眼见得就要摔倒。 骈拇先生忙用手将他拖住。 他很不高兴:“你这小子,好生没有礼貌,我小老儿就那么可怕?” “不是的。”苏见琛忙摇头。 他刚要解释,却是发觉自己的身子仍旧斜斜的立着。 苏见琛能十分清楚的感受到骈拇先生的力气极大。 他错愕的看着两鬓斑白的骈拇先生,陡然想起方才徐芳园被骈拇先生拽走的情形。 徐芳园的本事,他见识过。 苏见琛心头雷动,能那般轻易的拽住徐芳园。 这位先生,难不成是位高人? 如果他真的是位高人,那自己若是拜他为师。 那么,是不是有朝一日,可以超过顾南弦? 骈拇先生不知苏见琛的心思,他将他放开,笑道:“小老儿我又不吃人,你怕什么。” 苏见琛没有回答骈拇先生的问题,而是直接问道: “先生您会功夫,是么?” 骈拇被他问得微楞:“什么?” “先生,我可以做你的学生么?”苏见琛道。 “做我学生?”骈拇先生闻言乐了。 他自上而下的打量了苏见琛一眼,勾唇道: “你是想要跟着我念书还是跟着我念功夫啊? 苏见琛说:“都想。” 骈拇先生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子,胃口倒是不小。” “好啊,既然你想跟着小老儿我,那我不妨问问你,你想要习文练武,为的是什么?” 第652章 就凭我! 苏见琛微蹙眉头。 他想起先前骈拇先生所说的那个故事。 虽有几分感人,内里却是个烂俗的苦情故事—— 爱而不得,舍小家为大义。 虽然骈拇并未说那男子最后到底如何。 但苏见琛觉得以那女子苦等多年却未果来看,多半是已经成仁了。 他曾听人讲过,好些讲故事的人都会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想法融入到故事里头。 难道…… 苏见琛若有所思的看了骈拇先生一眼。 心想这骈拇先生能将那种故事说给孩子听。 想来这人的心思该是同那故事里的男子一般,踌躇满志,一心为国为家。 思及至此,苏见琛有了主意。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刚要开口。 骈拇先生先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若想要说那些个又假又空的劳什子为国为家的大话就算了。” “小老儿我不愿意听。” 轻飘飘的两句话生生将苏见琛给噎住了。 骈拇先生斜乜了眼苏见琛:“说实话就好。” “拜个师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实话。”苏见琛喃喃。 迎着骈拇先生嘲弄的脸,苏见琛有几分恍然。 是啊,不过是拜个师罢了。 若是还未入门,就先以谎言相待。 那日后想来也不会说什么真话了。 思及至此,苏见琛朝着骈拇先生弯腰行礼,诚恳道: “见琛失礼,还望先生莫要见怪。” 骈拇先生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好啦,有话就说,磨磨唧唧的,像什么男人。” 苏见琛闻言,又要行礼认错。 骈拇叫住他:“行了,小老儿我这都没打算收你入门呢,行那么勤快的礼做什么?” 苏见琛脸色微白。 骈拇先生瞥他一眼不乐意了: “说还是不说,若是不说就别挡路,我这还等着吃那丫头专门给我做的好吃的呢。” 见着骈拇先生当真要走,苏见琛急了,忙道: “我是为了赢一个人。” “赢一个人?”骈拇先生挑眉:“你这后生好笑的嘞,你怎地就知道小老儿我的本事在你想赢的人之上?” “感觉。”苏见琛道。 骈拇先生微僵。 他盯着苏见琛:“感觉?” 苏见琛点头,他有些后悔。 他到底是哪根筋没对,和人说感觉啊。 像骈拇这样的老学究,断然不会相信感觉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吧? “先生勿怪。”苏见琛又一次朝着骈拇行礼。 他试图挽回点什么:“其实并不完全是感觉。 实不相瞒,小子是觉得徐家姑娘既然放心将自家小弟交给先生做学生,想来是对先生十分钦佩的,所以小子这才想要拜先生为师。” 说完,苏见琛将头埋得更低。 他不确定自己的话能不能让骈拇先生相信。 骈拇难得的没有出言揶揄他:“你想要赢的人是那个叫做顾南弦的吧?” 苏见琛错愕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骈拇先生皱眉:“你只差把不服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小老儿我一猜即中不正常么?” 话音落地,苏见琛的脸瞬时红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掩饰,却不知该如何。 骈拇先生微微笑。 他一早便看出眼前的少年是个善于隐藏心思的。 但,到底是少年人。 心思这种事情,哪能藏得过看尽千帆的骈拇。 骈拇先生浅笑,说:“罢了,既然你拜师于我是有所图,小老儿我也不好拒绝,如此,我便同你讲讲要拜我为师的条件吧。” 苏见琛忙恭敬地看着骈拇先生:“愿闻其详。” 骈拇先生勾了勾唇,故意拖长了语调道: “虽然小老儿我德高望重又有那满天下的桃李,但其实要拜我为师,也没什么太苛刻的条件。” 苏见琛心头一喜,越发的恭敬。 “不过是要交些学费罢了。”骈拇先生悠悠道。 “学费?” 苏见琛忙抬头,喜道:“我有的,不知先生的学费要收多少?” “不多,不多!” 瞧着苏见琛那般急切,骈拇先生难掩笑意,用手指朝着他比了个一。 “十两?”苏见琛脸上的笑意微僵。 十两银子,他出是出得起的。 虽然这些年他在苏府被边缘,但这些年还是攒了些许银钱。 “十两,你当我施舍呢?”骈拇先生怒了,手指头狠狠地动了动。 他蹙眉道: “那劳什子的笃行书院半点真本事都没有,尚且要五十两银子,像小老儿我这样文武双全的,你给我十两银子学费,是看不起我么?” “学生没有那个意思。”苏见琛忙摇头。 他战战兢兢道: “那先生的学费可是……百两?” 这话说得苏见琛心头发虚。 十两银子,已是他的极限。 百两,他只能朝着父亲要。 苏见琛在心头期盼着,若是父亲对自己于心有愧,该是会给自己百两银子。 然而,骈拇先生却是又一次火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百两?你这小子真当小老儿我是乞丐呢吧?” 苏见琛脸都白了: “不是百两,难道是千两?” 千两银子,父亲就算对自己有再多愧疚,也是断然不会给的。 “万两!”骈拇先生摆摆手,倒是没了先前的火气。 他轻笑了声:“小子,你可是拿不出银钱来?” 万两? 苏见琛身子止不住颤抖起来。 这钱,他的确是拿不出来。 骈拇先生冷笑:“若是你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就不要想着赢谁了。” 苏见琛抬眼看着骈拇先生。 觉得他话里有话。 然而骈拇先生却并不打算继续往下。 他轻笑一声:“小子,若是你拿不出那银钱,就不要缠着小老儿我了。” 骈拇说完就要走,苏见琛拽住他。 骈拇看着苏见琛鼓起青筋的手,笑了:“你还想要逼迫我收你为徒不成?” “我定会给先生白银万两。”苏见琛咬牙道。 “你有钱么?”骈拇先生哼笑。 “如今我的确是没有,但我以后定然会有。” “以后?” 骈拇先生脸上的讥诮更浓: “多久以后?” “三年为期。”苏见琛道。 “三年?”骈拇先生略有意外:“就凭你?” “就凭我!”苏见琛笃声答道。 骈拇一下就乐了:“你这小子倒是有几分骨气也有几分魄力,说实话在你小子身上,小老儿我倒是瞧见了几分我年轻时候的影子。” 苏见琛听言,心头一喜: “如此,先生是愿意收我为徒了?” “不愿意。”骈拇先生冷冷回答。 第653章 过于精明 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和满心的欢喜伴随着骈拇先生的话,在一瞬间化为缥缈。 苏见琛怔怔的看着面含浅笑的骈拇,眼底的阴沉如墨一般: “为何?” “先生是觉得我没有那样的能力么?” “不,我丝毫不怀疑你的本事。”骈拇先生摇头。 他饶有兴味的看着苏见琛,道: “小老儿我甚至觉得若是给你机会,不用三年,你便能赚的白银万两。” “那为何?”苏见琛不解:“先生仍旧不愿意?” “因为你的眼里有恨。”骈拇先生淡淡的看着苏见琛。 苏见琛一怔:“恨?” “小子,你有很多糟心的往事啊。”骈拇先生笑道。 苏见琛微怔。 他死死地盯着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 骈拇先生却似看不见他的愤怒一般,继续道: “看似不以为意,实则那些仇恨已经深埋心底,或许……” 骈拇先生意味深长的看了苏见琛一眼: “或许你自个儿都没意识到。” 苏见琛脸色愈发惨白。 “呵,倒是挺沉得住气。”骈拇先生俯视苏见琛,沉声道: “小老儿我且问你,若是你拜我为师过后,仍旧赢不了呢。” “会放弃么?” 苏见琛愣住。 他不明白为何骈拇先生会突然转了话头。 骈拇先生皱眉:“你这小子就是想的太多。 你只需要回答会或不会就好了。” 苏见琛垂眸,须臾之后,他抬起头,一字一句道: “不会。” “呵呵,还有几分死心眼呢。”骈拇先生轻笑一声。 “如此,小老儿我更不能收你为徒了。” 苏见琛咬唇:“先生,您错了,我心里的确有恨。 但我不怨谁。 过往只是过往,我想要朝前看。” “朝前看?”骈拇看他。 苏见琛点头。 骈拇先生说:“所以那丫头就是你的前路?” 苏见琛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将头重重的点了一下。 “如此……”骈拇先生理了理衣袖,笑道:“小老儿我也不是不能收你。” 苏见琛闻言,无比错愕。 他完全不知道骈拇先生为何会突然改了主意。 分明,他也没说什么值得让他改变主意的事情啊。 骈拇先生的目光狡黠的在苏见琛的脸上巡了几圈,忽的笑开: “要拜我为师可以,不过你这小子既然说了,那万两白银要三年内给,那小老儿我便再给你列一个条件,如何?” “什么条件?” “你去说服那徐家丫头做我徒弟。” “什么!”苏见琛怔住。 “怎么,不愿意啊。”骈拇先生撇撇嘴: “小老儿我可是听你这小子说你丫头是你的前路,才改变主意的。 你小子仔细想想啊,若是你说服了那丫头做我徒弟,日后你与她相处的时候不是多了。 人说日久生情,你们以后做了同门师姐弟,还愁着没机会么?” “先生,你在胡说些什么啊!”苏见琛脸色骤红,忙出言想要阻止骈拇先生继续往下说。 他敛容道: “先生,我想要拜你为师是我自己的事情,与徐姑娘无关。” “是同那丫头无关。” 骈拇先生点点头:“但这是我收你为徒的条件啊。” 苏见琛困顿。 骈拇生怕苏见琛不同意,好心提醒道: “你既然和那丫头有所交集,想来要劝她做我徒弟,该是很容易,小老儿我这条件可算不得苛刻。” 苏见琛略有几分失神。 片刻之后,他朝着骈拇先生郑重其事的拱手,苦笑: “看来我与先生无缘,叨扰了先生这么久,实在是抱歉,我先出去了。” 说完,苏见琛就要朝外走。 骈拇连忙叫住他: “你这小子,不拜师了?” 苏见琛回头,笑道:“学生虽很想拜先生为师,但不想强人所难。” “那算哪门子的强人所难啊!”骈拇蹙眉:“我想收那丫头,分明是看得起她。” “可,若是小子没猜错,徐姑娘该是已经拒绝过先生了。”苏见琛的浅浅道。 骈拇神情一顿。 有些闷闷。 这小子每回猜的都还挺准。 “不叨扰先生了。”苏见琛再次拱手:“我家小妹还在外头,我先去……” “等等!”见苏见琛真要走,骈拇连忙叫住他: “看你那么诚心实意的,反正你三年内也要给小老儿我白银万两。 如此,即便是你不愿说服那丫头拜我为师,小老儿我收下你也未曾不可。 只是……” 说着话,骈拇有意观察苏见琛的反应。 见得他神情紧张,骈拇这才继续将话说了下去: “只是小老儿我还有条件。” “什么条件?” “你那妹妹和那九福堂的那对小子,我也要一并收下做学生。” 苏见琛闻言,眼睛登时就瞪得如铜铃。 他极为困惑。 为何自己朝着骈拇说了这么多,他都不愿收下自己。 奕?和小文小武却能如此轻易的就入了骈拇先生的眼。 似看出了他的困顿一般,骈拇嘿嘿笑开: “那三个小娃娃的学费,你也一并出了吧。” 苏见琛脑子一热,眼睛都红了。 气的! 若不是他素来涵养挺好,真想要朝着骈拇先生怒骂一声,问问他到底要不要脸。 敢不敢再说多些! 四万两银子,三年时间。 他浑身上下,拢共不超过十二两银子。 三年时间,要将十二两银子变作四万两。 这骈拇先生未免太过于看得起自己了。 可,瞧着骈拇先生那般得意的模样。 到底是骂不出口。 略微沉默一番过后,苏见琛皱眉想要同他讨价还价: “四万两银子要在三年时间挣到,实在是有些多,不知先生能否……” “你方才不是说自己可以的么?”骈拇先生打断苏见琛。 他扯唇:“既然可以,还有什么可说的。” 苏见琛略有静默,却到底还是拱手道: “那一言为定!” “言语可不为定。”骈拇先生摆摆手,拽着苏见琛的手,往外走。 一面走,他不忘嘟囔: “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人的嘴,为了防止你赖账,咱师徒两个得要先立个字据。” “光是立字据还不成,还得找个见证人。” “咿,小子,你方才说想赢顾南弦是吧,那敢情好,咱们就找他做见证人!” “嘿嘿,有那小子做见证,就不怕你赖账了。” …… 被骈拇先生拽着丝毫不能挣扎的苏见琛:“……” 见着骈拇先生还在不停地唠叨,他忽然就有些绝望。 这人本事倒是有几分。 但未免有些过于精明了。 第654章 听者有意 后厨。 徐芳园有些尴尬的看着忙得脚不沾地的顾南弦。 突然有点怀疑人生。 刚才不是说好了是打下手的么? 可哪有打下手打得连厨子都不知道该做啥的! 原本徐芳园只是让顾南弦先随便洗两样青菜,等着最后炒了解解腻。 可是,等她剥个蒜的功夫,顾南弦已经将所有能洗的东西都洗完了。 徐芳园觉得那么快洗完,定是洗的不干净。 不曾想,她一样一样检查。 人洗的比她平日里洗的要干净许多了。 徐芳园有些讪讪:“顾南弦,你太快了。” 顾南弦神情一顿。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的脸颊微微发烫。 她有几分忐忑地看着顾南弦,心里暗暗祈祷着。 顾南弦最好不要明白自己这话里头的岐意。 嗯,该是不会的。 徐芳园小心翼翼地瞄了顾南弦一眼。 发觉顾南弦虽然神情有异,但似乎不是羞涩。 瞬时,徐芳园的心就有几分安定下来了。 咳,真是瞎担心了。 本来嘛。 这话放在现代,除了那些个习惯性开车的,能敏锐的察觉出异样来。 心思单纯的人肯定是听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乎,徐芳园佯装无事,干笑两声道: “快到我都不知道做什么好了,呵呵。” 顾南弦闻言,脸色陡然一僵。 他定定的看着面色平静的徐芳园,心头着实有几分惭愧。 方才,他是真的想到了另一层意思。 见着女孩儿恍若无事的模样,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女孩儿对程酬卿的热情。 下意识的,他有一种想要将女孩儿揽入怀中的冲动。 他想要确认自己在女孩儿心中的位置。 他的脑海中甚至出现了一些不该出现的画面。 当他意识到自己脑子里居然有这种放浪的想法时,自己都吓到了。 当他回过神来,发觉女孩儿满脸懵懂时,心头的惭愧愈发浓烈。 顾南弦干咳两声,不甚自然的笑了: “快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在徐芳园看来,顾南弦这话分明有要反驳自己的意思。 而且,见着他那笃定非常的模样,徐芳园觉得顾南弦断然是知晓岐意的。 瞬时,她的脸更红了。 徐芳园觉得若是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怕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连忙干咳两声,转头拿了放在灶台上的鸡,准备切。 顾南弦先她一步拿走:“我来吧,你给我说要怎么切就好了。”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徐芳园连忙摇头。 “刚才不是还说我做事很快?”顾南弦挑眉。 徐芳园:“……” 看来若是自己不让步,这个梗,怕是一时半会儿过不去了。 她只得妥协:“那你剁成块吧,不要太小,我去弄鱼。” “放着我来,鱼太腥了。”顾南弦笑道:“反正我……” “行行行,你来吧。”徐芳园生怕顾南弦又提,忙打断他。 “方才我煮了茶,你要喝么?”顾南弦没有立即处理鸡,而是将早前煮好的茶递到徐芳园身边。 徐芳园茫茫然接住。 “你喝茶,这些事情交给我做。”顾南弦勾唇说罢,直接拿了个凳子放在徐芳园身边。 没等徐芳园反应过来,顾南弦从灶台上拿出一盒糕点放到徐芳园手中: “方才过来的时候,瞧见有家糕点铺生意很好,就顺便买了点,左右你早上没吃好,你先尝尝味道。” 顾南弦说罢,直接动作飞快的处理好了鸡和鱼。 都不用徐芳园吩咐,又开始准备配菜。 两炷香的功夫,该准备的东西,顾南弦都已经准备完了。 徐芳园深深觉得自己在后厨里就是个碍事的存在。 该洗的、该切的甚至是那些个调料配比,顾南弦都给做完了。 她手里捧着茶,眼睛不停地转圈圈。 却愣是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 好不容易,她无比惊喜的发现,蛋还没打。 当她兴高采烈的去拿蛋的时候,顾南弦像变戏法一样直接将打好的蛋端了出来。 徐芳园:“……” “那我做饭吧。”徐芳园道。 “已经将米汤沥好了,待会儿直接烧好就可以了。”顾南弦道。 徐芳园:“……” 那你倒是给我说说,我还可以做啥啊! 顾南弦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对,忙担忧道: “你吃好了么?” 徐芳园看了眼手中吃了大半的糕点,点头。 顾南弦松了口气:“别吃太撑了,你原本就没吃什么东西,吃太多,人怕是会不舒服。” 听着顾南弦的话,徐芳园忽然觉得,自己方才似乎也并不完全是无所事事。 “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们做菜吧。”徐芳园放下手中的糕点和茶碗。 “那我生火。”顾南弦径自坐下,生起了火。 徐芳园:“……” 好吧,不管怎样。 总算是不用干坐着了。 …… 大堂内。 苏见琛和苏奕?听得骈拇先生居然是为了吃食才来的食肆,瞬时就想要告辞。 但架不住徐良田和骈拇一人一句的夸赞。 徐良田简直将自家阿姐做的饭菜夸得天上有人间无。 苏奕?听着徐良田那般夸赞美人儿姐姐的厨艺,忍不住道:“徐良田,既然美人儿姐姐做菜那般费工夫,不如我们也去帮忙吧。” 徐良田听言,脸上的欣喜瞬间淡了不少。 他摇摇头:“不用了,有顾大哥就可以了。” 苏奕?不解,还想要问为什么。 苏见琛笑道:“奕?,我们今儿回去同爹讲讲念书的事情吧。” “念书?”苏奕?瞪大了眼,瞬时就被吸引了全部心思。 苏见琛乐得将想去黄亭读书的事情告诉了苏奕?。 苏奕?听闻小文小武也要去,瞬时高兴的跟个什么似的。 在苏奕?高兴的笑里,一桌丰盛的午餐上了桌。 除去骈拇点名要的那几道菜,徐芳园还准备了一些面食和果子做消腻用。 骈拇先生闻着满桌的香味儿,瞬时就相信了徐良田所言非虚。 眼见着苏家兄妹还要客气,骈拇先生横眉一瞬,直接将两人叉到凳子上: “别来那些个虚的,吃!” 徐芳园也盈盈浅笑:“都饿了吧,先尝尝味道。” “左右以后这食肆你们才是明面上的东家,先把把关。” 苏家兄妹听言,不再客气,举筷而食。 几个眨眼的功夫,整桌人,除了顾南弦和徐芳园,都陷入了埋头苦吃的情景。 饭桌上,间或传来一声‘好吃好吃,真好吃’的夸赞。 “你也吃啊。”见顾南弦不怎么动筷子,徐芳园有些担心。 “嗯。”顾南弦点点头:“你也吃。” 说这话时,顾南弦的眼神有些飘。 古古怪怪。 这么多人在,徐芳园不好问,只能动筷子。 但刚才扒拉了几口饭。 却是忽然发觉自己的碗里似另有乾坤。 第655章 还是舍不得 徐芳园下意识的看向顾南弦。 顾南弦忙将目光瞥向一旁。 瞬时,徐芳园心头的狐疑更甚。 她用筷子将碗里的饭扒开,瞬时发现碗里头居然藏了足足半碗菜。 排骨、鸡、蛋…… 除开螺子,桌上有的,她碗里几乎都有了。 徐芳园愣住。 她错愕地看向顾南弦。 顾南弦知躲不过,只能靠近她的耳畔,小小声道: “你做的菜好吃,我担心他们吃了你吃不着。” “本来,你就没怎么吃东西。” 说完,顾南弦的脸就红了。 徐芳园微微一怔。 她原本还想说,哪有他想得那般夸张。 当她见着骈拇和那几个小娃娃风卷残云一般的速度,顿时: “……” 嗯,还真有那么夸张。 吃饱喝足后,时辰已经不早。 各自都还有事情要做。 骈拇先生连揣带拿,将还未吃完的又方便带走的吃食收刮一空。 领着良田乐呵呵的回黄亭书院了。 临走的时候,骈拇先生不忘交待: “那啥,丫头你这食肆开张的时候记得同小老儿我说一声,我这日后过来也方便。” “还有,苏见琛苏奕?,你们来黄亭念书的事情回去同家里头大人说一声,虽说那学费我暂时不收你们的,但你们还得给点生活费,不是。” 苏见琛听言,忙点头应是。 骈拇先生却根本不看他,而是踱步走到徐芳园面前,嘿嘿一笑: “丫头,你啥时候改变主意了,记得给小老儿我讲啊,到时候学费我收你便宜些。” 徐芳园听言,浅笑: “先生恐怕会失望。” 骈拇先生的脸瞬时就垮了。 他哼了一声,嘟囔:“你这丫头话说的太满了,算了算了,小老儿我也不多言,反悔的时候记得来找小老儿我便是!” …… 好容易送别了骈拇和良田。 苏见琛和苏奕?这才朝着徐芳园告辞。 徐芳园叫住兄妹二人:“我和顾南弦送你们回去吧。” 兄妹二人有几分意外。 “你们念书的事情,我们朝着苏老爷说一声会比较好。”徐芳园解释道: “毕竟,苏老爷可能对骈拇先生不太了解。” 其实,徐芳园真正想的是,以苏见琛和苏奕?在苏家那样边缘的处境。 即便,如今宁婉容已死,苏平昌也未必会相信他们。 自己和顾南弦作为外人帮忙说话,苏平昌反倒要容易相信些。 苏家兄妹很是感激。 …… 这厢,骈拇和徐良田一大一小朝着黄亭书院走。 走到一半,骈拇先生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回头,眼神茫然。 徐良田困顿:“先生,怎么了。” “我……”骈拇先生眼睛微微眯起,看着徐良田,问道: “小子,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忘记了什么事情?” “忘了事?”徐良田越发困惑。 他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袖袋:“我的东西没有落,先生可是落了东西?” 见着徐良田满眼困顿的小样儿,骈拇瞬时就想起自个儿忘了什么了。 迎着良田狐疑的眸子,他嘿嘿一笑: “罢了,罢了,该是没有。” “小老儿我的兜里比脸还干净,哪能落东西呢。” “走,咱们回书院去,带了这么都吃食,明儿咱都不用上街了。” 说完,骈拇拽着徐良田就走。 但徐良田却是停下了脚步。 他大惊失色:“先生,我知道咱们忘了什么事情了。” “没忘,没忘。”骈拇先生摆手,试图含糊过去。 然而,在他说话的同时,徐良田也已经将话说出来了—— “师父还在九福堂呢。” 骈拇先生听言,脸色瞬时就垮了。 “咳咳。”骈拇先生干咳两声:“师父?多罗罗今天跟咱们出来了么?” “出来了的。”良田笃定点头。 他巴巴的看着骈拇:“先生,咱们去找师父吧?” “现在才回去找,会不会有点太晚了?”骈拇无奈的看着徐良田: “这都几个时辰了,要不咱们直接回书院等他吧,多罗罗又不是蠢笨之人,他该是知晓回去的。” 徐良田听言,本不想答应。 但他抬头,瞧着骈拇先生那累及的模样,到底还是忍住了。 罢了。 还是先听先生的话吧。 若是师父没回去,自己独自去接师父就好。 先生年纪这般大了,实在不适合奔波太久。 …… 于此同时,将将把骈拇和良田的饭菜做好的多德泽打了个喷嚏。 多德泽将饭菜隔水温在锅里。 又一次走到书院门口。 这一天时间,他自己都数不清自己到底看了朝书院外望了多少回了。 …… 徐芳园和顾南弦将苏家兄妹送回府中。 苏平昌见着徐芳园很是高兴,直邀她吃过晚饭再走。 徐芳园婉拒了。 她笑道:“苏老爷,其实我今儿来府里,是想要问问见琛和小奕?能不能去书院念书?” “书院念书?”苏平昌闻言,很是错愕。 他挑眉:“是去笃行书院么?” “不是,是黄亭书院。” “黄亭书院?”苏平昌面色更为凝重了。 徐芳园见着苏平昌的反应,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看样子,苏平昌该是信不过。 正当她琢磨着该怎么样说服的苏平昌的时候。 苏平昌却是大手一挥,笑道: “既然丫头你愿意专程来我府中说起此事,想来那书院你该是极为清楚的。” “如此,我相信你,你且告诉我,去那书院念书可需要准备些什么?” 徐芳园闻言,着实有几分惊讶。 不过,机不可失。 她抓着机会,朝着苏平昌说了骈拇提的那些要求。 苏平昌听罢,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末了,苏平昌还极为关心的问了食肆何时开张,可需要助势之类的事情。 徐芳园浅笑着婉拒了: “苏老爷愿意让小奕?和见琛少爷做我食肆的东家,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助势了。” 苏平昌听她这么说,倒也没勉强。 只是十分和蔼的朝着徐芳园说了,若是有时间,可以多来苏府走动一番。 别光和奕?说话,其实奕绮也是个好孩子。 这话头实在转得突兀,徐芳园犹记得上回苏见琛分明是指认了是苏奕绮才是杀了那个叫做熙儿的孩子的凶手。 而且,上回苏平昌分明是相信了大半的。 或许,还是舍不得吧。 徐芳园在心头如此琢磨着。 她有几分唏嘘。 想想也是,为人父者,对孩子总归是百般信任的。 何况,那苏奕绮本就是苏平昌最爱的孩子呢。 第656章 得意 徐芳园没在苏府停留太久便告辞离开。 苏平昌有意挽留,但耐不住徐芳园的婉拒。 说来,这已经是今儿徐芳园第三回拒绝他了。 苏平昌知徐芳园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也实在不好强求。 只能任由她和顾南弦离开。 苏平昌在大堂呆了会儿,本想要去问问自己那一双儿女,今儿是不是发生了些什么。 以往那丫头虽对自己不太会处事,但总归不会这么一而再的抹了自己的脸面。 不曾想,他还没走出大堂呢,便是瞧见苏奕绮笑盈盈的过来了。 苏平昌没有如同往日一般回以笑容。 这段时日,他遇到的糟心事实在太多。 在外头已经戴着个假脸子笑够了,他不愿在家里头还继续假装。 苏奕绮脚步未停,但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 一双纤细的手握成拳头。 或许是那乡下丫头惹恼了苏平昌吧,苏奕绮在心头如此猜测。 她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人朝着她禀告了徐芳园和苏平昌说的内容。 哼,一个乡下丫头居然要插手苏府的事情,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不过,如此对她而言,倒也着实不算是坏事。 苏奕绮唇角浮起一抹淡笑。 那丫头如此不识趣,想来苏平昌该是不会再让自己跟着她学了。 而且,以如今的态势看来。 苏奕?和苏见琛那两个杂碎该同那乡下丫头关系极好。 如此,对她苏奕绮而言,倒是更好了。 苏奕绮在心头计较着。 苏平昌一生就巴巴地期待着自己的儿女能挤进上层,那两个杂碎如此自甘堕落。 想来都不需要她插手。 苏平昌自己都会将那两杂碎给放弃了。 现在唯一麻烦的是…… 苏平昌最小的那儿子。 那小子被苏平昌保护得太好,这么些年,她都没机会同那小子接触太多。 苏奕绮眉头微蹙。 也不知苏平昌对那小子是怎么个态度。 她得要去探探苏平昌的口风。 …… 心绪万千,人已经走到了苏平昌的面前。 苏奕绮浅浅行礼:“父亲。” “绮儿,你来了。” 苏平昌疲惫的看了眼苏奕绮,道: “你脸色不太好,可是这段时日为云霓宴准备太多,乏了?” “没有。”苏奕绮摇摇头,摇头道: “绮儿觉得自己准备的还不够呢。” “不够?” “嗯,虽然绮儿未曾参加过云霓宴,但听闻能去的都是些饱读诗书的千金小姐,绮儿不想给爹爹丢人。” “咳,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苏平昌闻言,疲惫的神情转为柔和。 他轻轻地拍了拍苏奕绮的肩膀,道: “绮儿,你且将云霓宴当做一个普通的游园宴就好,不必太在乎的。” “虽是游园会,但总归还是要重视的。”苏奕绮定定的摇头: “?儿也会同我一起,绮儿想着到时候能帮着?儿一些算是一些。” “绮儿……”苏平昌闻言,顿时哑然。 也是。 若是云霓宴上,?儿作诗,怕是会贻笑大方。 是得要绮儿这个做姐姐的帮衬着些。 “绮儿不想让人家看不起我们苏家。” 苏奕绮接着道: “父亲,您都不知道外头的人怎么议……” 话说到一半,苏奕绮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将嘴捂住。 苏平昌皱眉:“外头的人说什么了?” “没,没什么。” “绮儿!”苏平昌略有怒容:“怎么,和爹爹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父亲,那些话有些难听。”苏奕绮赧然道。 “说!” “父亲,其实绮儿之所以这般看重云霓宴,是因为外头的好些人家都在等着看咱们苏家的笑话呢。” “笑话?”苏平昌没好气。 “?儿和见琛哥哥没念过几天书,先前父亲给弟弟那食肆又直接开败了,咱们苏府如今就只有绮儿一人……” “胡说八道!”苏平昌没等苏奕绮将话说完,就火了。 苏奕绮惶惶:“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见着苏奕绮惶恐的模样,苏平昌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大。 他收敛情绪,轻声道: “你弟弟年纪那般小,我给他那铺子,不过是让他拿来练练手。 你弟弟经营食肆那几个月,虽然没怎么盈利,却也没亏。 这已经很厉害了。 外头的人就是没些见识的,就好些成了年的公子哥儿也未必有你弟弟经营得好呢。” 苏平昌每说一句话,苏奕绮的脸色便要难看一分。 发觉苏平昌的目光即将落到自己身上,苏奕绮忙收敛了情绪。 转而一脸钦佩: “弟弟……他这么厉害的么?” “当然!”苏平昌不无自豪的道: “那可是我苏平昌的儿子,绮儿你和你弟弟可是我的骄傲呢。” 见着苏平昌无比自豪的模样,苏奕绮心头一阵作呕。 她强撑起笑脸:“说来,绮儿都没怎么见过弟弟呢。” 苏平昌闻言,神情越发得意了。 “你弟弟如今可是笃行书院院长的关门弟子,有许多书要念,哪有时间回来?” 苏奕绮听言,眸光微转,轻轻地扑进了苏平昌的怀中。 苏平昌浑身一顿。 他错愕地看着扑在怀里的女儿。 着实有几分恍惚。 自从绮儿懂事以来,就很懂得女子的矜持礼仪。 如此亲昵的举动,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即便,很多时候苏平昌能感觉到他的绮儿其实也是想要像?儿那般亲近自己的。 但,绮儿一直很克制。 他也十分满意绮儿的克制。 在他看来,这是大家闺秀最基本的矜持。 下意识的,苏平昌想要将苏奕绮推开。 “父亲……”苏奕绮在苏平昌怀中喃喃: “父亲,虽然绮儿准备得很很充沛了,但心里头总是有些担心。父亲,绮儿有点害怕……” 苏平昌闻言一愣。 他垂眸,发现绮儿小小的身子微微发颤。 瞬时,苏平昌的心柔软了。 他轻轻地拍抚着苏奕绮的背,柔声道: “别怕,爹爹相信你。” 苏奕绮闷闷的嗯了一声。 她声音依旧嗫嚅,但眼底却是迸发出一丝狠戾。 呵,相信? 话说得倒是轻巧。 怎么就舍不得说一句让我尽力而为呢。 说到底,还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呗。 苏奕绮扯了扯唇。 好啊,既然如此,我就让你看看我苏奕绮有多能干。 等我拔得头筹。 我第一个踹开的断然是你苏平昌。 苏奕绮揉了揉眼睛,将眼泪揉出来后,便飞快的挣脱了苏平昌的怀抱。 她朝着苏平昌浅浅一笑: “父亲,那我先回去温书了。” “绮儿。”苏平昌忽然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父亲?” 第657章 听我一句劝 苏平昌道: “?儿明儿就要去黄亭书院念书了,想来明儿那丫头也会去,要不……你也跟着?儿去黄亭书院念书吧?” “黄亭书院?”苏奕绮蹙眉: “绮儿怎么感觉没听过呢?” “那书院和先生都不重要。” 苏平昌摆摆手:“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想想法子让那丫头教你几分。” “别小瞧了那丫头虽然是乡下来的,她那一手字是实打实的好。 绮儿,若是你的字能有那丫头的字一半风骨。 即便是在云霓宴上不能做出好诗,光凭字也定是能引起一番轰动了。” 苏奕绮闻言略僵。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苏平昌在自己面前夸奖那乡下丫头了。 以往每次,她都能随口找些由头敷衍过去。 但是这一次。 苏奕绮看着苏平昌期待的目光,顺从的点点头: “那绮儿便听爹爹的吩咐吧。” 苏平昌的脸上顿时就绽放出笑意来。 …… 徐芳园和顾南弦两人离开苏府,本想着就近找个车马行租匹马。 不曾想苏府的仆人告诉他们,苏平昌已经给他们寻了马儿。 徐芳园乐了:“想不到苏老爷这般体贴。” 顾南弦浅笑:“或许是有求于你吧。” 徐芳园看他,很是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顾南弦笑: “就他刚才那样,若是可能,恨不能将你捆在苏府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上了马。 顾南弦扬鞭。 徐芳园也笑了:“他可捆不住我,不过我倒是觉得有些奇怪……” 说着话,徐芳园忽然顿住。 她的目光看向苏府大门。 顾南弦也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苏府大门前,两个女人在同苏家的家仆纠缠着什么。 而那两个女子正是白沙村的李翠花和陈小花。 徐芳园皱眉:“陈小花和李婶?她们来苏府做什么?” “要回去么?”顾南弦问道。 “不必了。”徐芳园摇头:“我去露个脸指不定就要惹出许多口舌,还是算了。” 顾南弦闻言,点头。 马儿疾驰而去。 …… 又一次被苏家的家仆轰走。 李翠花满腔的怒气再也控不住了。 她怒气冲冲的看着陈小花,吼道: “小花丫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不是说了娘家大姨是苏家小姐的贴身嬷嬷么。 咱们这都是来第几回了,人都说了,这府里头根本就没你说的那号人。” “哎我说!”李翠花的目光上下打量陈小花一番,没好气: “小花丫头,你莫不是诓我呢。” “我诓你有什么好处么!”陈小花闻言,也火了: “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李家婶子,我大姨她真在苏家做事,你不信你去问问我娘去,我娘那人老实,她不会撒谎骗人的。” “我管你娘会不会撒谎呢!”李翠花怒喝: “我只认你当初给我许的那些诺。” “我放着给芳园丫头找螺子的无本买卖不做,又给你银镯子,又给你送胭脂的,就是想要在这苏府做事。 如今人家苏府的人可是说了,根本就没什么劳什子的安兰。 陈小花,你给老子说实话,你是不是为了坑我呢。” “好端端的,我坑你做什么!” 陈小花气急: “我比你还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说我大姨不在府里头做事呢!” “我不管!” 李翠花一把拽着陈小花的衣裳: “那凝香阁的胭脂你都收下了,这事儿你非要给我办成不可!” 陈小花个子矮李翠花一截,被她这么一拽,险些摔倒。 她咬牙,眼泪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儿。 她很想直接将李翠花给的镯子和胭脂直接扔还给李翠花。 但那胭脂,她都已经用了不少了。 实在没底气硬气。 就在陈小花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苏家的家仆见着两人不仅没走,还扭打在了一起,走了过来。 那家仆将两人分开,没好气道: “哎,你们两个怎么还没走呢!” “在我们府门口打打闹闹的,成何体统。” 李翠花还是头一回被人这般呵斥。 顿时就蔫了。 而陈小花则是如同见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一把拽住那苏府的家仆。 她急的眼泪都掉出来了: “小哥,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我家大姨分明就是你们府上小姐的贴身嬷嬷啊。 她叫安兰,您可不可以帮忙再问一问啊。” 苏家家仆本来是不想搭理陈小花的。 可是当他见着陈小花那泣涕涟涟的模样,终是有几分不忍。 他环顾四周,沉声道: “哎,真是服了你们这些来寻亲戚的,这样吧,你跟我走,我领着你去问问。” 李翠花懵了。 陈小花则是闻言大喜。 她朝着李翠花得意的眨了眨眼,迈着小碎步跟着苏家家仆去了。 见着陈小花离去的背影。 李翠花又纳闷又惶恐。 不是说没那号人么,怎么又去问问。 难不成陈小花没有骗人? 瞬时,李翠花面色大变。 小花那丫头就是个小心眼的,若是她的大姨当真在苏府做活儿,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岂不是直接将她给得罪了? 李翠花很是不安。 她抬眼望去,只瞧见那苏家的家仆和陈小花窃窃私语个不停。 不行,得要赶紧想想法子弥补一下。 …… 苏家家仆并未将陈小花带走太远。 寻了个稍微僻静的地方,就停下了。 他看着陈小花,叹息一声道: “哎呀,姑娘,你说的安兰老仆的确是在苏府做过活儿。” 陈小花大喜又很不解:“既然如此,小哥您为何……” “咳,你和那安兰老仆该不是特别亲的亲戚吧?” 苏家家仆斜乜了眼陈小花,嘟囔道: “我家老爷已经仁至义尽了。” 陈小花听言,懵了。 不是特别亲是什么意思? 仁至义尽又是什么意思? 家仆苦笑:“看样子,你和安兰老仆是真的不亲。” “安兰老仆和贼人勾结偷苏府东西,已经被乱棍打死了。” “什么!”陈小花瞪大了眼。 她疯狂的摇头:“不可能,我大姨她……” “衙门的人都来过了,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苏家家仆打断陈小花的话,他皱眉: “哎,以我家老爷的吩咐,凡是来找那老仆的都是要乱棍打走的。” “我们这都是看着你年纪这般小,又同那老仆是真的不熟,才没怎么为难你们。” “但你若是还要来,若没遇到我们几个当值,说不定是真要被打走的。” “丫头,你听我一句劝,以后啊,别来找你大姨了。” “同那种人扯上关系,不定要怎么招人白眼呢。” …… 第658章 我还不稀罕呢 陈小花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苏府的。 那家仆的叮咛还在耳畔盘旋反复。 她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 李翠花远远地迎了过来,但是她实在没有心思去搭理,只随口嗯了一声。 满脸堆笑的李翠花,神情顿时就僵住了。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这丫头分明是个小心眼的性子。 此番这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定是因着自己方才的话将她给伤着了呢。 思及至此,李翠花越发窘迫。 她不无尴尬的张口道: “咳,小花丫头,你别不说话啊,婶子方才不是有意要怀疑你的。” “哎,都怪婶子小心眼误会了你,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陈小花仍似没听到李翠花所言一般,埋头往前走。 李翠花见状,心头着急。 忙伸手拽住了她: “嗨呀,丫头,千错万错都是婶子的错,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婶子这嘴上没个把门的,是整个村子都知晓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同婶子一般计较啊。” “这事儿,婶子确实做的错了。 这样,小花丫头,以后我啥话都听你的。” 李翠花讪讪的搓了搓手,道: “小花丫头,我当初可是因为你的几句话,都没和徐芳园那丫头签约子。 若是你都不搭理我的话,那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说到激动处,李翠花又一次拽着陈小花的手,左右摇晃。 极尽奉承。 陈小花被摇的有些痛。 她茫茫然抬头,极为困顿的啊了一声。 李翠花脸色一窘。 陈小花的茫然在她眼里成了倨傲。 她眸光微暗。 看来,不来点实际的,这丫头是不会让自己好过了。 李翠花咬了咬牙,索性将心一横: “那啥,小花丫头,你不是喜欢凝香阁的胭脂么? 这样,婶子我再去给你买一盒,权当给你赔不是了,你看如何?” “婶子,其实……”陈小花回过神来。 见着李翠花阿谀的模样,她心头惭愧。 她很想要朝着李翠花解释说此事怕是办不成了。 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陈小花见着李翠花着急的模样,心头戚戚。 那银镯子倒也罢了。 只是那胭脂,她都已经用了那么许多。 若是将事情告诉了李翠花,自己的名声怕是又要坏了许多。 李翠花见着陈小花话到一半顿住。 下意识的就以为陈小花这是在故意用话拿捏自己。 李翠花很是焦心。 先前给陈小花买的那盒胭脂,她可是花了好些法子,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如今再次朝着这丫头许诺,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若是这丫头再提出别的要求来,李翠花是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到。 “婶子,其实要挣钱未必一定要来苏府做活儿的。”在心头计较良久,陈小花到底是没法子朝着李翠花据实相告。 她努力的扯出一抹笑来: “在苏府做活儿虽然挣钱多,但到底是做下人,时时刻刻看人脸色的日子,婶子你未必受得了。” “我受得了,我哪里受不了!”李翠花闻言,立即摇头笑道: “小花丫头,你这话说得可不对,咱们都是乡下出身的,就算不在苏府做事儿。 随便找个地方做活路也免不了看人眼色。 那苏府可是每月二两银子的工钱啊。 小花丫头,不怕你笑话,婶子我啊,一个月有二两银子的工钱,别说是看人眼色了,就算是挨打挨骂,婶子也觉得是值了!” 陈小花皱眉。 “哎呀,好丫头,你就别生婶子的气了,婶子方才也不是故意的。”见着陈小花的反应,李翠花还以为自己将她说服了,不由喜上眉梢。 她嘿嘿一笑: “丫头,只要你让我进了苏府做事儿,别说是凝香阁的胭脂了,给你做一身上好的衣裳,婶子也舍得的。” 陈小花脸色尴尬:“婶子,其实我觉得卖螺子给徐芳园也不错的。” “哎,小花丫头,我知道你说这话是挖苦我呢。”李翠花闻言赧然。 她讪笑道: “八文钱一斤螺子,我得捡多少螺子才能攒够二两银子啊。” “丫头,我知道方才婶子说的话伤了你的心,你就直给婶子讲,到底要如何,你才能让我跟着你去苏府做事。” …… 听着李翠花的絮叨,陈小花脸色一白。 看来,是没办法说服李翠花另谋生路了。 见着李翠花越发雀跃,陈小花心头越发沉沉。 她觉得自己势必要想个法子断了李翠花要进苏府做活儿的念头才成。 陈小花收敛心思,板起一张冷脸。 可巧李翠花仍在絮叨。 她干脆皱眉,低喝一声: “行了,婶子,你别讲了。” 李翠花被陈小花喝的一怔。 陈小花道:“李家婶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是,我曾经答应过你,要让你同我一起来苏府做事。” “可是,你自个儿看看你是怎么做的,不过就是因着人家那家仆是新来的,不认识我家大姨,你就怀疑我。” “好啊,既然婶子你怀疑我,我便也觉得我实在没必要再帮你了。” 李翠花闻言脸色骤变,她急道: “这怎么行,我可是给了你……” “不就是一个破镯子和胭脂么!”陈小花抢过李翠花的话,冷笑着将手腕上的镯子取下,扔到李翠花手里头。 “镯子还给你,那胭脂等我回了家,一并还给你。” 李翠花起初还想要挽回,但见陈小花将那已经洗干净了的镯子扔给自己。 瞬时,便明白了,这事儿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方才装了那么久的孙子,李翠花心头早就憋了气。 此番听得陈小花的话,她更是火气不打一处来。 “小花丫头,你还胭脂给我,是完好的胭脂不?” 陈小花脸上微红。 李翠花来劲儿了: “你特么是以为我眼睛瞎了不是?你今儿脸上抹的可就是我当初给你的那盒胭脂。 你要还我胭脂,可以,但是我要完好无损的。 你少拿自个儿用过的给我!” “呵,不就是在苏伏做个下人么,你还真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差事呢。” “呵,你不让老娘做,我还不稀罕呢!” 李翠花狠狠的瞪了陈小花一眼,低吼道: “既然你说要还我胭脂,那我便等着,你若是还不上来,看我不找里长帮我主持公道!” 李翠花说罢,甩手离开。 第659章 老天爷都在帮自己 李翠花已经离开许久。 陈小花却是呆呆站在街上,不知该何去何从。 李翠花该是不会再纠缠来苏府做活儿的事情了。 但陈小花却并未感到轻松。 那方才撂下的话,总归是要兑现才行。 陈小花心头忐忑。 以李翠花的大舌头,若是自己没及时将胭脂还给她。 不出三日,怕是整个村子都会知道这事儿了。 陈小花很是担心,若是村里头那些个好事的,循着味儿找到苏府,那可怎么办。 …… 暮色将近,陈小花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办。 苏府的家仆见着她迟迟不走,终于忍不住,再次走到她的面前: “姑娘,你怎么还不走啊。” “我同你讲的事情千真万确,你可就别等了。” 陈小花茫茫然抬起头,冲着那家仆勉强一笑: “我这就走,这就走。” 陈小花忙起身,却是因着坐了太久,浑身都僵了。 一个踉跄,人就狼狈摔倒。 见着陈小花的狼狈模样,家仆叹息一声,伸手将她扶起。 陈小花道了一声谢,拖着发麻的腿就要离开。 那家仆见着陈小花落寞的背影,终究是有几分不忍: “姑娘,你是白沙村的吧?” 陈小花有些意外的点点头。 “如此说来,你同徐芳园徐姑娘真是同村的了。”那家仆面色一喜。 他朝着陈小花笑道: “姑娘,要不我给你指点明路得了。” “明路?” “你找安兰是为了进苏府做活儿吧。” 家仆道:“且不说安兰如今如何,就她以前在府里头服侍的是二小姐,你要找她,她也帮不了你什么忙。” “要我说啊,你与其找安兰,还不如找你们同村的徐姑娘帮帮忙。” “找徐芳园帮忙?”陈小花瞪大了眼。 家仆原以为自己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陈小花该是一点即通。 不曾想,见着对方错愕不已。 家仆心思一转,顿时了然: “瞧你这反应,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陈小花问道。 “那徐姑娘啊,可是我们府上二小姐的救命恩人。”家仆道:“姑娘,你去镇上随便打听一番就能打听到她呀,可是让我家二小姐起死回生了的。” 陈小花闻言,愕地合不拢嘴。 家仆见她如此意外,干脆朝着她多说了几句: “姑娘,你怕是不知道我家老爷啊,是极为看重那位徐姑娘的。” “你还不知道吧,我家老爷都把手底下的一家食肆让那位姑娘了,我听说到时候那食肆明面上是我家二小姐和少爷是东家,可真正掌事儿的是那位徐姑娘。” “小哥,你说的可是真的?”陈小花皱眉,完全不敢相信家仆所言。 之前她便听说过徐芳园在镇上做活儿的食肆的东家背景很大。 起初传的东家正是苏平昌。 可自打那日,素韵酒庄的东家和那位穿着福贵的少爷拜访过徐家之后。 那食肆的东家到底是谁,倒是谁也说不清了。 陈小花有曾暗戳戳的同人议论过,徐芳园那丑八怪指不定就是个跑腿的罢了。 口口声声说什么东家让她做掌柜的,不过是为了在乡亲们面前充大。 陈小花怔怔。 原来,是真的有东家让那丑八怪做东家的么。 心头的一个疑虑刚解,更多的疑虑却是浮了上来。 若是那食肆的东家是苏老爷。 那素韵酒庄和那位富贵少爷,又是怎么回事? 见着陈小花的表情变了又变。 家仆很是不悦: “我骗你做啥。” “哎,说起来……” 家仆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 他激动的看着陈小花:“说起来方才你在这儿同我们几个讲话的时候,那位徐姑娘才走呢。” “那马儿还是我去给备的呢。” “不过我听闻徐姑娘好像是要去九福堂来着,要我看啊,姑娘你就去九福堂碰碰运气。” “反正你们都是一个村的,你朝着徐姑娘说几句好话,这事儿兴许啊,就成了!” 马? 陈小花心中一动。 她想起来了,方才在与家仆争论的时候,她的余光的确是瞥到一匹马儿飞驰离开。 那马背上的两人的身形也的确是和徐芳园和顾南弦极为相似。 不过,她先前一心就想着找大姨,倒是完全没留意。 见着家仆颇为得意的样子,陈小花在心头暗忖。 原来,徐芳园那丑八怪在苏家竟然这般有面子的么。 陈小花没有心思再听那家仆絮叨。 她匆匆告辞离开。 家仆见着陈小花走得那般急,没忍住啐了一口: “真是,好歹费了我许多口舌呢,怎地这般没有礼数。” …… 陈小花匆匆回到白沙村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徐家。 徐家的灯火已经灭了。 在月光的映照下,刚翻修的院子显得颇为气派。 陈小花抬眸,望着徐家的院子,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对徐家的事情,有意无意的,陈小花总是格外在意。 由此,她知道。 徐良田那小东西在镇上的一家书院念书。 几乎都住在了那间书院。 徐千林是个身子有病的,习惯早睡。 而徐芳园那丑八怪…… 陈小花眼里冒出精光。 依照那家仆所言,今儿徐芳园今儿是要留在九福堂的。 如此说来,如今这徐家院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徐千林。 陈小花又咽了口唾沫。 那日,她可是看得十分清楚。 那许多人马送了好些东西来到徐家。 陈小花觉得,依照那些人非富即贵的打扮,送的东西该也是十分值钱才是。 即便不算那黄昏时候送来的箱子,只之前素韵酒庄和那富贵少爷送的东西,想来也不会少。 想到这里,陈小花再也按耐不住。 她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的推了推徐家的院门。 原本只是试探的一推。 陈小花都已经做了翻墙的准备。 不曾想,院门竟然没锁。 陈小花脸上一喜。 看来,老天爷都在帮自己。 她连忙侧身进了院子。 从院门到徐芳园的卧房,这一路走得异乎寻常的顺利。 起初,陈小花还有些担心徐千林会听到动静。 但徐千林显然比她想得还要睡得沉。 陈小花走到卧房内。 当她就着昏暗的月光,看着堆得如同一座小山高的木箱子,脸上的喜悦再也按耐不住。 她嘴角微勾,朝前走去。 她没有发觉,身后有个壮硕的身影此时已经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黑暗中。 第660章 缺根筋呢 夜色渐深。 田家院里。 “小勇那孩子不会有问题吧。” 田秀英侧身看着身旁似累极的徐千强。 自打将自家闺女儿和雷屠夫的婚事商定过后。 徐千强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几乎每个深夜都会来田秀英这儿找些温柔。 田秀英有暗戳戳的问过,徐千强这么到自家,难道就不怕被嫂子发现么。 徐千强听言,嘿嘿笑: “那婆娘哪有心肝儿你重要?” 每每田秀英听得这回答都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但内里,她巴不得徐千强的婆娘早点发现呢。 徐千强那婆娘是个彪悍性子。 若是她发现徐千强和自己暗通沟渠,不定得要怎么闹腾呢。 而徐千强又是个惧内的。 田秀英觉得,若是被发现,徐千强怎么也得要给自己一个交待才是。 其实,原本田秀英是真心实意的期待过那徐千强同他说的那般—— 随便找个由头将原配给休了,将自己迎娶进门。 但这段时日接触下来,田秀英算是看白了。 这徐千强不过是谗自己的身子。 徐千强压根就没打算休妻。 想想也是,徐千强那婆娘虽然长相性子都粗鄙不堪,但委实是做活儿的一把好手。 就那婆娘下地做活儿的架势,足足可以当几个男人使了。 徐千强家啊,如今可都靠着那婆娘养呢。 如此,就徐千强那好吃懒做的性子,怎么舍得休妻! 见着徐千强根本不愿娶自己,尤其是在敲定了雪莲和雷屠夫的婚事之后。 田秀英有想过干脆同他断了干系。 她年纪大了,该找个可以切实让自己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男人过活了。 但,一想到自己这一年多的时间,几乎都耗在了徐千强的身上。 如今什么都没得到,反倒白白同他困了一年多的觉。 田秀英便怎么都不甘心。 她一直琢磨着,得要找个由头,狠狠地在徐千强身上压榨一笔。 那镇上窑子里的姑娘同人睡一觉得要半两银子呢。 她可是同徐千强呆了一年多。 这一年多的觉,要个百十来两银子,怎么都是不过分的! 虽然心里头已经有了计较,但田秀英也清楚,就徐千强家里头时不时的揭不开锅的穷酸样,找他要那么多银钱,无异于痴人说梦。 由此,田秀英便将算盘打到了徐千强的婆娘身上。 田秀英打听到徐千强两兄弟早已分了家。 但当初徐家那三口子几乎要饿死的时候,徐千强的婆娘看不下去,背着徐千强偷偷给了好几回糙米来着。 田秀英觉得,徐芳园那丑八怪对她隔壁那时不时就会嘲讽她,但偶尔稍微施舍一下子的林大娘家都能那般感恩戴德。 那么想来,对于曾经朝着她们一家三口施以援手的大伯母,怎么也该是要同等报恩的。 只是可笑徐千强那婆娘居然还挺有骨气。 自打发觉那丑八怪家里头有了银钱,徐千强都按耐不住好几回了。 那婆娘居然是纹丝未动。 田秀英还打听到。 徐芳园要在村里高价收螺子的事情传得那般广,但那婆娘还是不为所动。 大抵是因着过意不去吧。 曾经那般欺负人家一口子,如今人家发达了,以那婆娘自食其力的性子,断然是不好意思开口的。 每每想到这,田秀英便忍不住嗤笑那婆娘是真的装。 呵,若是当真过意不去。 当初徐千强将自家兄弟的家财收刮一空的时候,怎么不见那婆娘阻拦呢。 不过,田秀英觉得那婆娘如此沉得住气,倒是给自己行了方便。 她就等着哪一天那婆娘发现了自己和徐千强之间的事情,大闹一番。 而自己趁机要钱,大闹特闹。 那婆娘走投无路,怎么也该想到徐芳园那丑八怪了吧。 即便没想到或者她还是不愿也没关系,田秀英早已做好了计较。 她早早地就找了村里头同徐芳园有过节的李有禄何有贤等人,就等着事情一出就煽风点火来着。 只是,让田秀英略有失望的是。 这么些天,那婆娘居然完全没发现枕边人夜夜离开。 …… 这头田秀英正烦躁着呢,田小勇那傻子居然拿着一捆绳子找上门来了。 这傻侄子来的目的也简单,就想要同徐芳园困觉。 田秀英听言,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自个儿的事情都没弄好呢,哪里有心思去管那傻侄子的事情。 田秀英原是打算随便找个由头将田小勇哄走的。 却不曾想,徐千强叫住了她。 徐千强告诉她,就该让小勇自个儿去试试。 指不定就成了呢。 那徐芳园再怎么彪悍,总归是个女子家家的。 田秀英觉得不妥,徐千强劝她说,这有什么不妥的。 若是成了,那徐芳园家里的银钱可全都归田小勇了。 若是不成,反正那田小勇是个傻的。 就算是闹到里长那儿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田秀英听言,顿时就动了心。 她觉得徐千强说的很有道理。 若是小勇和那丑八怪真成了,那徐家的银钱可就是田家的了。 以她将自家兄嫂耍的团团转的本事。 那丑八怪带到田家的银钱,落入她的口袋实在是太容易了。 而且…… 见着徐千强那得意非常的面容,田秀英心里头泛起丝丝冷笑。 呵,那丑八怪带来田家的钱她要要。 徐千强和他婆娘欠她的,她也一并要。 …… 徐家每日来往的人太多。 为了一击即中,徐千强和田秀英没有让田小勇立即动手。 就这么耗啊耗。 徐芳园居然和顾南弦离开了村子。 田秀英知道消息过后,顿时就急了。 她没心思听徐千强的分析,自个儿每日拉着田小勇跑到徐家外头蹲守。 这不,今儿个她终算等来了深夜归家的徐芳园。 田秀英朝着田小勇将往日交待过百遍的事情又一次朝着田小勇交待过后,这才蹑手蹑脚的回到了自个儿家里头。 可…… 她这个心实在是紧张得很。 尤其是当她瞧见身旁的徐千强累跟个猪一样,她又是紧张又是气愤。 “不要紧的。”徐千强揉了揉眼睛,朝着田秀英嘿嘿一笑: “方才心肝儿你不是都瞧见了么,小勇直接将那丑八怪给敲晕了。” “可是我总归是有些担心。” 田秀英喃喃:“小勇那孩子脑子缺根筋呢。” “缺根筋又如何?”徐千强听言笑了,他半眯着眼,冷声道: “心肝儿,你对男人啊,还是不了解。” 田秀英闻言蹙眉:“什么意思?” 第661章 傻眼 徐千强阴恻恻的笑道: “小勇那娃再傻,他也是个男人。” 田秀英皱着眉,隐隐明白了徐千强的意思。 徐千强伸手将田秀英揽到自个儿的胳膊肘里头,笑道: “哎呀,心肝儿你啊,就放心睡大觉吧。” 田秀英点点头。 本想顺从的闭上眼,但还没闭眼呢,徐千强腋窝下的异味先蹿进了她的鼻子。 田秀英皱皱眉,不动声色的挪到一旁。 徐千强也不勉强。 他侧头,目有所望。 目光却并没有看田秀英半眼。 他冷森森的目光一直盯着胡雪莲的卧房。 徐千强唇角勾笑。 做都做了,还要立哪门子的牌坊! 呵,个小蹄子真以为拿着把剪刀和破锣就能保住自个儿了么。 痴心妄想! 特么,若不是贪图那小蹄子的滋味儿,他才懒得天天往田秀英这儿跑呢。 只是可惜,这么些天,那小蹄子躲他躲得跟个什么样儿。 他半点机会都找不着。 不过…… 徐千强用唾沫润了润近猪肝色的干裂嘴巴。 他搓了搓手,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胡雪莲再怎么能躲,今儿铁定是躲不过去了。 今儿,他可是特地在这两娘母饭食里头下了迷药来着。 待会儿,他倒是要看看那丫头还能怎么板命。 夜,越来越深。 田秀英满心的精神到底是熬不过徐千强下的药。 不多时,她便发出小小的呼噜声。 听着耳畔的呼噜声,徐千强心头一喜。 他伸手试探性的推了推田秀英: “心肝儿,心肝儿,你睡着了么?” 没有反应。 “心肝儿?”徐千强继续道: “我听见外头有动静,许是小勇回来了,你要去看看么?” 仍是没有动静。 徐千强再也按耐不住。 他连鞋子都没耐心穿,鲤鱼打挺似的蹦了起来。 一步一步,他朝着胡雪莲的房间走去。 脚步声渐渐逼近。 胡雪莲紧紧攥着剪刀缩在房中一个小小的角落里。 桌上,有未曾动过的饭菜和锣。 …… 前两个时辰。 徐芳园和顾南弦回到九福堂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见着两人,孙大夫和孙婶很是意外。 他们还以为徐芳园会在县里头住下来着。 徐芳园让顾南弦先去休息。 顾南弦不答应,说自己可以给她打个下手。 今儿累了一天了,他在一旁看着放心些。 徐芳园听言,心里头暖暖的,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孙大夫和孙婶原本还有好多事情想要朝着徐芳园问。 见着她居然径自走到周度和小剩的屋子,两人对视一眼,不好再问。 孙大夫想要跟着徐芳园进去瞧瞧,但是顾南弦将他拦在了外头。 顾南弦道:“里头有我。” 孙大夫自是不愿:“顾公子,我知道你本事大,但老朽我好歹是个大夫,徐姑娘若是要人帮忙,我……” “你能做的我都能做。”顾南弦沉声打断孙大夫的话。 孙临安被噎住。 他眼睁睁的看着面色平静的顾南弦,半晌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最后,还是孙婶将他给拉到一旁去: “孙大夫,咱们就在这边等着,顾大郎做事很有分寸的。” 听得孙婶这般讲,孙大夫自也不好说什么。 两人寻了找了个位置坐下。 徐芳园给两人搭了脉,确认两人的病情并未恶化这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好多了。”徐芳园起身,走出里屋朝着孙大夫道: “配合针灸再吃几天药,问题就该是不大了。” 孙大夫听言,松了口气的同时对徐芳园越发佩服了。 之前徐芳园说地再怎么起劲,他心里头都是存疑的。 在孙临安看来,时疫从来都是不治之症。 但在徐芳园的眼里,疫情是能防更是能治的。 这丫头至始至终都并不怎么在乎时疫。 她似乎只在乎疫情会不会传染给其他人。 徐芳园的自信在孙临安的眼中多少成了不知天高地厚。 因着心里头担忧。 自打徐芳园和顾南弦离开九福堂后,孙大夫隔一段时间就会去里间看看周度和小剩的情况。 两人虽依旧昏睡着,但脉象平稳了许多。 这两人在好转。 每回给两人搭过脉后,孙大夫的欣喜和困惑就要多上许多。 他恨不能能够立即见到徐芳园。 他迫切的想要让徐芳园也来证实自己的诊断。 他更想要朝着徐芳园好好讨教一番。 孙临安甚至想要直接让徐芳园去揭李员外贴的告示。 孙大夫觉得,时疫她都能治,想来其他什么疑难杂症对她而言,该都是不在话下了。 当然——装病也是如此。 可,如今徐芳园真回来了。 孙临安倒是不好意思朝着她开口了。 徐芳园完全不知道孙大夫的小小心思。 给周度和小剩喂过药后,徐芳园洗了手换了身衣服走到那个少年人的房间。 顾南弦也学着她的样子,洗手换衣走进里屋。 孙大夫和孙婶面面相觑。 两人对了个眼神,默默地学着顾南弦的模样洗手换衣。 一进屋,鼻息便被浓烈的血腥气息所笼罩。 徐芳园大惊失色。 难道…… 她疾步跑到床边。 发觉徐芳园的异样,其他三人神情亦是陡变。 三人紧随而去。 看着少年人身上的伤,徐芳园整个人呆住。 她嘴唇翕动,不可置信的喃喃: “这……怎么回事?” 不过几个时辰,男人身上分明已经愈合的伤口竟然再次裂开。 而且,撕裂的程度远比初见时要严重很多。 被褥上已经被一层殷红的血色浸透。 “这……这,怎么可能呢!”最先说话的是孙临安。 他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今儿下午的时候,我来看他,分明看着他的伤势好了很多,而且好得极快!” 徐芳园挑眉,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孙大夫: “孙大夫,他醒过么?” 孙临安略滞,孙婶先一步答道: “没有,没醒过,今儿我一直守着他的。” “一直守着?” 徐芳园蹙眉:“那婶子你可有发觉他的异样?伤口撕裂成这样,他应该有过比较大的动作才是。” “没有,断不会有。”孙婶连连摇头。 她着急不已: “这人一下午都好好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哪里有什么动作?” 徐芳园听言,也没心思再问更多。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揭开男子手腕上包裹的麻布。 只是,当麻布揭开的瞬间,徐芳园再一次傻眼了。 第662章 冲着良田来的? 伤口,固然是有的。 然而却并不似徐芳园想象中那般撕裂的鲜血淋漓。 男人的浑身伤口,已然结痂。 看样子不像是方才受伤,倒像是即将痊愈。 自责不已的孙婶凑上前来,见着男人浑身的伤,直接骇得跌倒在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人莫不是怪物吧?” 孙临安见状,将孙婶扶起的同时,也凑近去看。 “怪物当是不至于。” 孙临安强装淡定,将孙婶护在身后的同时,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原本还想要将徐芳园也一并拽着往后退。 奈何他根本拉不动徐芳园分毫。 孙临安嗫嚅的看着徐芳园: “徐姑娘,我觉得这男子有些古怪。” 徐芳园没有吭声。 出了那么多血,伤势却似痊愈。 这当然有古怪。 她敛容看了男人许久,忽的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孙大夫和孙婶见状,脸都白了。 这丫头莫不是以为这男人是怪物,所以要掐死他吧! 就在这时,有人捏住了她的手臂。 徐芳园侧目。 顾南弦道:“或许是他的体质异于常人。” 徐芳园不解。 顾南弦走到男子面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凝重的神色轻松了几分。 他转头朝着徐芳园道: “你过来看看。” 徐芳园狐疑上前。 她蹙着眉,上前一探,也是没忍住错愕。 “这……怎么回事?” “阎罗煞曾说,人有万千,有那么一两个异于常人的不足为怪。”顾南弦道。 徐芳园蹙眉:“阎罗煞?” 原本就已经沉浸在骇然之间的孙婶和孙大夫听得‘阎罗煞’三个字,腿都开始打起哆嗦来了。 孙大夫深吸一口气,看着顾南弦: “顾公子,那阎罗煞是何人啊?” 顾南弦闻言一怔。 他转头,发觉孙大夫和孙婶此时的脸已然煞白。 想来,该是吓着了。 顾南弦心思微敛。 他朝着两人浅浅笑道: “一个大夫的诨号,孙大夫和婶子莫怕。” 却不想顾南弦的解释不仅没让两人安心,反倒让孙临安愈发惶恐了。 他看着顾南弦:“大夫?” “大夫怎么叫阎罗煞啊,这诨号未免听起来太过血腥了。” 顾南弦并未回应,上手翻开男子的眼皮。 道:“他并未醒过。” 徐芳园默住。 方才过于诧异,所以下意识的以为他在装睡。 此番冷静下来后,徐芳园也反应过来,依自己先前的搭脉,这男人的确是未曾醒过。 她看向顾南弦:“这人怎么……” “万事等他醒来再说。”顾南弦朝着徐芳园不动声色的眨了眨眼: “现在想太多也是枉然。” 徐芳园一怔。 见着顾南弦的眼色,她骤然反应过来此时还有孙大夫和孙婶在。 这么一会子功夫,两人都被吓了两回了。 孙大夫和婶子年纪都有些大了。 想来顾南弦是担心他们的对话再让他们二人吓着。 思及至此,徐芳园也不好再多言。 她道:“那我守着他吧。” “不用。”顾南弦道:“我们回村一趟。” “回村?”徐芳园一顿:“为何?” 顾南弦点头:“突然想起来前儿打得兔子还未收拾,放在山上,恐怕是要沤臭了。” 徐芳园不明就里。 她刚要想说顾南弦不是已经很久没打猎了么,从哪儿来的未收拾的兔子。 可话到了嘴边,心头却是一动。 难道…… 她抬眸看向顾南弦。 顾南弦神情凝重。 徐芳园顿时笃定。 顾南弦要回村处理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兔子,而该是处理那些隐秘之事。 想到这里,徐芳园不由自主地看向躺在床上的男子。 难道,这男子和常宁侯有关? 心头虽有许多困顿。 徐芳园却也知道必须回去白沙村。 可是…… 兔子这个由头会不会太敷衍了些? 兔子沤臭和一个男人的生死,孰轻孰重? 徐芳园收敛心思,刚想要问顾南弦,这男人该如何处置。 顾南弦已然开口道:“至于这个人……” 话还未说完,云恒满脸堆笑的从门口探出个小脑袋: “六哥,这种事情找我啊!” 见着云恒,徐芳园还没来得及高兴。 一旁早一直强撑着一口气的孙婶和孙大夫终于被突然出现的云恒吓住。 两人没忍住双双惊叫出声: “鬼啊!” “救命啊!” 一面尖叫,两人一面四下逃窜。 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蹿了老远,畏畏缩缩的躲在角落里,抱团发抖。 徐芳园:“……” 顾南弦:“……” 云恒:“?” 云恒没好气:“鬼能有我好看?” “孙大夫、婶子莫怕,他不是鬼,是云恒,你们之前该是见过的。”徐芳园轻声道。 听得徐芳园的话,孙婶和孙大夫李恩。 两人战战兢兢的睁开眼。 云恒极为自觉的将自己的脸凑到两人中间,皮笑肉不笑道: “我像鬼么?” “云公子?”孙大夫率先松下一口气。 他刚要朝着云恒抱拳施礼,却是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双手还死死地抱着孙婶。 霎时,孙大夫老脸一红。 而孙婶的脸则直接红到了脖子根儿。 两人讪讪松开对方。 孙大夫赧然:“我……” 孙婶也赧然:“方才……” 两人开口的瞬间,发觉对方也在说话,不由自主的停下想让对方先说。 气氛顿时窘迫至极。 “行啦行啦,受了惊吓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云恒实在不喜欢两人那婆妈劲儿,一手扶起一个,笑道: “方才我出现的是有点突然,把二位吓着了是我的错,还望二位不要见怪。” 云恒说的坦然,倒是让孙婶和孙大夫顿时不知该如何往下接。 显然云恒也没打算让两人接话。 云恒说完直接走到了顾南弦身边,咧嘴一笑: “六哥,这儿的事情就交给我,你尽管去伴你自个儿的事。” 顾南弦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走吧,马我都给你们备好了。”云恒笑道。 徐芳园朝着云恒及孙婶孙大夫简单交代了些照顾三个病人的事情,便同顾南弦骑马离开。 夜风萧索,马儿飞驰。 徐芳园静默的坐在顾南弦前边,并未开口。 终究,是顾南弦先忍不住,他深吸一口气道: “那个男人该是哈图国人。” “哈图国?”徐芳园闻言,脸色陡变: “难道他是冲着良田来的?” 第663章 他会帮你 “不一定。”顾南弦沉声道: “总之,先回去问问你家父亲。” “问我阿爹?”徐芳园蹙眉,不解。 哈图的事情难道不该是问多德泽么? 顾南弦并未过多解释,只是目光越发深沉。 徐芳园多少了解顾南弦的脾性。 知晓此时,顾南弦该也是拿捏不准的时候。 由此,她没有追问。 只是心头很是沉重。 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或许…… 多德泽当初朝着自己承诺的事情办不到了。 不管良田愿不愿。 有些事情,总得要他去做。 哪怕,他还未满六岁。 …… 夜,很深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徐千强咯咯的冷笑声也渐渐清晰: “小崽子,别躲了,你躲得过么?” “你娘都已经被我迷晕了,你以为今儿个还有谁能拦得住我么?” 胡雪莲颤若抖筛。 她紧紧咬着牙,眼泪留了一脸。 “哎呀,你若是识相点就自个儿把门开了,兴许,待会儿老子一高兴能对你稍微温柔些。” 说话间,徐千强上手推门。 不出意外的,门被反锁了。 徐千强冷笑着掏出背后的刀子,将其伸进门缝中。 但听得几声响,门闩掉落。 徐千强并未着急进屋,而是狞笑着站在门口。 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的面容显得极为可怖。 徐千强乜了一眼床上堆成一坨的被褥,冷笑。 以为他是傻的么。 有人没人,他一眼便看得出,好么。 徐千强的目光在屋里穿梭一圈,终于停在了房内柜子旁边。 借着月光,他可以看到那里有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霎时,徐千强脸上的笑意更浓。 他握着刀,迈步。 就在这时,一把剪刀从徐千强的腹部刺入。 徐千强猝不及防。 他吃痛低头,见着胡雪莲死死地握住剪刀柄。 “呵,死丫头,你找死呢!”徐千强的眼睛瞬时就红了。 他抬手,狠狠地甩了胡雪莲一个耳光。 胡雪莲顿时被打得七荤八素。 等她回过神来,肚子上还挂着剪刀的徐千强又一次朝着她逼近。 胡雪莲瘫坐在地,一步一步往后退。 然而却抵不过徐千强步步朝前。 眼见着徐千强与自己不过一步之遥时,胡雪莲心头升起巨大的绝望。 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认命。 然而,她并没有等到噩梦重演,而是听到轰隆一声巨响。 有温热的东西溅到了她的脸上。 胡雪莲木木然抹了一把脸,粘稠、温热。 她心头一惊,骇得睁开了眼。 就着月光,看清了,是血。 然而,让她更为骇住的是在月光下跌倒在地的何小郎。 方才,他用刀子狠狠的朝着徐千强的腹部刺了一刀。 直刺到徐千强完全倒下,他才停下。 见着胡雪莲脸上的错愕,何小郎终于停住。 他扯出一丝笑容,朝着胡雪莲颤声道: “没事了,别怕。” “他再不会欺负你了。” “你……”胡雪莲张口,眼泪却先落了下来。 “别怕,别怕,没事了,没事了。”何小郎撑着发软的双腿,走到胡雪莲的身边。 他伸手抹去胡雪莲脸颊上的泪,笑了。 胡雪莲怔怔地看着满手是血的何小郎:“何小郎,你杀人了……” “他该死。”何小郎咬牙,他看了眼徐千强,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如果他不死,今晚死的就是我们了。” 胡雪莲闻言,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 她啜泣道:“我们该怎么办啊?” “别怕,我来想办法。”何小郎道:“不管怎样,雪莲你先走,你去雷屠夫那儿去。” “不行。”胡雪莲摇头:“要是衙门的人抓着你,你会死的。” 听着胡雪莲的话,何小郎微怔。 旋即,他扯唇笑了:“我反正都是贱命一条,不碍事的。” 说话间,何小郎急忙将胡雪莲往外推。 他皱眉道: “你赶紧去找雷屠夫!”何小郎哑声道: “那屠夫是个好人,你去找他,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他,他会帮你的。” 胡雪莲不依:“不行,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那雷屠夫又不是我什么人,我找他做什么!” 何小郎听言,微顿。 他很是默了半晌,才哑声道: “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你和雷屠夫已经定了婚约了。” “你留在这儿,若是被其他人瞧见了,于你名声不好。” “雪莲,你听话。人是我何小郎杀的,和你没有关系,你只管去找雷屠夫,我相信他会帮你的。” “可他若是不帮我呢。”胡雪莲皱眉:“人命关天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帮我?” “他会帮你,我已经朝他讲过了。”何小郎默了片刻,沉声道。 胡雪莲闻言一愣。 何小郎叹息一声: “雪莲你放心,我并没有朝着他说太多。 我只是说那徐千强对你图谋不轨,他就已经想要拿着刀子直接杀到徐千强家里去了。 我费了好些功夫,才让他平静下来。 雪莲,你相信我,雷屠夫是个好人。 你去他家避避,若是衙门的人找到他家,你就给衙门的人说,你今晚一直在他家里头住着,他一定会帮你的。” “我不。”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听话!”何小郎怒了:“你留在这里会死的!” “无论怎样,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胡雪莲嘟囔。 “你别……”见胡雪莲意志坚定,何小郎气得实在无法。 他满脸怒容,正准备斥责胡雪莲时,却是听到院门被打开的声音。 霎时间,两人的脸惨白一片。 胡雪莲紧紧拽着何小郎的衣裳: “会不会是衙门的人?” “不会。”何小郎摇头:“衙门的人不会这么快找上门的。” “那……” “先找个地方躲一下。”何小郎沉声道。 胡雪莲连忙将他扶起。 两人屋里看了一圈,最后躲在了门后。 院外的声音渐渐朝着屋里靠近。 当那声音到了堂屋时,听清了。 是有人拖着重物前行。 何小郎屏住呼吸,将颤栗不已的何小郎揽入怀中。 胡雪莲抬头看他。 何小郎朝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声音越来越近了。 两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有东西被扔了进来。 巨大的声响将胡雪莲骇了一跳。 当她看仔细了被扔进屋的东西是什么时,整个人几乎都要疯了。 何小郎及时捂住她的嘴,将她的尖叫扼杀在喉咙里。 第664章 别去 胡雪莲的手紧紧地抠住何小郎的手腕。 不多时,何小郎的手腕上便被抠出了几道血痕。 何小郎微微蹙眉,却未曾放开胡雪莲。 他朝着胡雪莲摇头,示意她不要发出任何动静。 胡雪莲用力的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进屋人的身上。 来人是田小勇。 但此时的田小勇与印象中憨憨傻傻的模样完全不同。 田小勇趴坐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犹如一个怪物。 在田小勇的面前,赫然是一个人。 一个被捆得犹如粽子般严严实实的女人。 那女人披头散发,脸色惨白,额头上不住地有鲜血溢出。 看着地上那宛若木头般的女人,胡雪莲只觉得冷汗津津。 那女人是死了么? “你先走,我把他打晕。”何小郎附唇在胡雪莲的耳畔,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低语。 说完,何小郎便放开了胡雪莲 胡雪莲朝着何小郎拼命摇头。 她张着嘴,无声的告诉何小郎—— 别去,你会死的。 何小郎微怔。 旋即,他朝着胡雪莲浅浅的摇了摇头,以同样的方式回应她: “别怕,没事的。” 何小郎轻轻地拍了拍胡雪莲的手,正要上前,却是瞧见本已经倒地的徐千强挣扎着站了起来。 霎时间,胡雪莲觉得自己浑身的血瞬时涌上了脑子。 而何小郎此时也是惊得动都不敢再动。 居然没死! 徐千强捂着肚子,垂头看了言,啐了一口。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田小勇的身上。 徐千强狞笑一声。 他捡起方才被何小郎仓皇扔掉的刀子,步步逼近蹲在地上的田小勇,面色狰狞: “呵,敢阴老子,看老子不弄死你!” 说罢,徐千强以大山压顶的态势直接朝着田小勇扑了过去。 田小勇还在捣鼓着地上的女人呢,忽的听到徐千强的狞笑。 他抬头,嘴角有血,露出天真的笑容: “叔,我抓着芳园了呢,芳园就要是我的媳妇儿了。 嘿嘿,我要同芳园困……觉。” 徐千强满心被仇恨掩盖,他只顾着捅刀子,根本没有听田小勇讲话。 很快,田小勇便没有半点生气了。 过了很久,徐千强才停下。 他拍了拍血淋淋的双手,冷笑:“呵,想弄死老子,下辈子吧。” 说着话,徐千强起身。 他厌恶的用脚将田小勇踢翻了个面儿: “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要弄死老子。” 当徐千强看见被自己刺死的人的面容时,浑身血液近乎都僵住了。 怎么会是田小勇? 刚才要杀自己的,居然是这小子么! 自己同这小子无冤无仇的,他为何要对自己动手? 等等…… 徐千强忽然反应过来,方才田小勇似乎同自己说了他要同谁困觉。 鬼使神差的,徐千强的目光落到田小勇身旁的女人身上。 下意识,徐千强伸手探到陈小花的鼻息之间。 瞬时间,徐千强双腿颤抖起来。 死了! 怎么会死了! 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徐千强几乎跌倒在地。 他死死地瞪了那两句尸体很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起身,脸上再无惶恐。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戾。 黑暗中,徐千强的声音散发出无尽寒意: “雪莲丫头,你在屋里呢吧?” “别藏了,我瞧见你了!” “我不动你了,你也瞧见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想来你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吧?” “你伤我的事情,我也不同你计较了。” “不如这样,你先出来,咱们两个商量一下,怎么处置这两个人,如何?” 胡雪莲闻言,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出去。 何小郎连忙将她拦住。 胡雪莲的脸已经被泪落满,何小郎轻轻的揩掉她的泪。 朝着她浅浅摇头。 何小郎断定徐千强没有看见。 察觉到胡雪莲的身子颤抖得厉害,何小郎只能将她抱得更紧,握着她的手也更紧。 见着徐千强就要走到面前,胡雪莲和何小郎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何小郎握紧双拳。 他在心头计较着,待会儿若是被徐千强发觉了,直接扑上去同他拼个你死我活。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声响从床旁发出。 屋内三人都被这声音吓得不轻。 三人齐齐寻声看去。 是一锭足足十两的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在月色下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看着银子,胡雪莲满脸惊恐。 何小郎察觉到胡雪莲的异样,下意识的将她抱得更紧。 而徐千强则是嗬嗬笑着走了过去。 见得徐千强弯腰捡银子,何小郎拽着胡雪莲就往外狂奔。 两人闹出的动静不小,直将满眼贪婪的徐千强也弄得一怔。 徐千强下意识的回头去追,却是瞧见流光森然的脸。 他脑子里嗡了一声。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尖叫,已经被流光一掌打晕。 彼时,何小郎和胡雪莲心惊胆战的跑了许久,却发觉徐千强并没有追上来。 胡雪莲战战兢兢:“那混蛋怎么没跟上来?” 何小郎皱着眉,摇头。 虽然不明白徐千强为何没有追上来,但是此时,他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何小郎轻轻地抓着胡雪莲的手腕,凝声道: “雪莲,你听我说,你赶紧去找雷屠夫,我去报官。” “不行,不能报官!”胡雪莲急道: “若是报官你会死的!” “不会。”何小郎闻言浅笑着安慰她:“你刚才也瞧见了,徐千强只是受伤,他没有死,而且,刚才徐千强还把田小勇杀死了,所以,你放心,我应该不会有事的。” 说着话,何小郎试图放开胡雪莲。 “不行。”胡雪莲摇头,她紧紧的拽着何小郎,眼里全是泪水: “你不能去,万一徐千强冤枉你怎么办,我不要让你去。” 何小郎看着胡雪莲着急的模样,很是无奈。 他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再开口,却是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走了半天,就走到这儿! 你们两个是等着让那畜生追上来么?” 听得身后的人声,胡雪莲和何小郎都打了个颤栗。 何小郎回头,他下意识的将胡雪莲护在自己身后。 他紧紧皱眉:“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胡雪莲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高兴的眼泪都落下来了: “你不是……顾大郎的亲戚么?” 第665章 必须负责 “呵,你这丫头记性倒是挺好。”流光嗤笑。 他静默的看着两个明显对自己心怀戒备的人,开门见山: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大抵知道,你们只管离开就是。” “衙门的官老爷我会去说明是怎么回事,你们不用担心,去过你们的小日子去吧。” 说话间,流光将自己的荷包取下塞到胡雪莲手中,皱眉: “这儿有些钱,足够你们去做点小生意,若是可能,以后别回来了。” 早就吓得魂都快掉了的胡雪莲闻言,直接懵了。 她怔楞的看着流光:“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路见不平?” 流光扯唇,似笑非笑:“所以拔刀相助?” 胡雪莲被流光的话弄得更糊涂了。 何小郎皱眉:“徐千强现在怎么样了。” 流光闻言,不屑的哼了一声:“被我打晕绑起来了,放心,他死不了。” 何小郎神情更为困惑:“被你打晕了?” “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流光挑眉。 何小郎闻言忙摇头:“公子误会了,我并不是怀疑公子,只是……” 话到嘴边,何小郎顿住。 他在心头纠结半天,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 “此事本与公子无关,公子将徐千强绑起来,我已经很感激不尽。 去衙门禀明的事情,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公子既是顾大郎的亲戚,想来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人,为了我这样的人惹上官司不值得。” 胡雪莲听言,神情一变。 她忙拽着何小郎的手,厉声道:“要去一起去,我同你一起去衙门。” “你这样的人?”流光冷笑:“你是什么样的人?” 何小郎闻言,噎住。 他默了半晌,才嗫嚅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能连累你。” “你这小子勇气倒是够,可没长脑子。”流光轻笑一声: “连累我,你是觉得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会为了你两去蹲大狱不成?” 何小郎再一次被流光噎住。 他怔楞的看着流光,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流光见着他那死心眼儿的模样,烦躁的摆摆手: “实话同你讲吧,我同衙门的人有点交情,别的,该是不用我多说了吧。” 何小郎闻言,豁然的同时越发不解: “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流光:“……” 真够死心眼的。 流光觉得同何小郎解释再多,也是枉然,便干脆看向胡雪莲: “丫头,你赶紧带着他走吧,待会儿要是那畜生该要醒了。” 胡雪莲听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她不再犹豫,朝着流光感恩戴德的道谢一番后,直接拽着何小郎离开。 见着两人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流光唇角的笑容越来越淡。 他扯了扯唇,似是自嘲。 怎么自己也沾染上了多管闲事的毛病了。 还真是近朱者赤。 看来以后,要和那丫头适当保持点距离才行了。 流光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转身往田家走去。 他方才已经给手下打了招呼。 想来那吕非恒来这村里,也不过是几个时辰的功夫。 那屋子里还有一个被迷晕了的呢。 总得要去盯着才行。 …… 胡雪莲和何小郎并没有走多远,便都停了下来。 两人面面相觑。 “我觉得……” “要不咱们还是……” 两人同时开口,听得对方说话,都停下想要让对方先说。 终究,还是何小郎先讲: “要不我还是回去看看吧。” “那位公子就是个过路人,他不该受到牵连的。” 胡雪莲听言点头。 “那你先去找雷屠夫,我这就回去。”见胡雪莲同意,何小郎登时一喜。 然而,他刚要转身,却是被胡雪莲拽住了。 胡雪莲道: “我和你一起。” “不行!”何小郎摇头,坚决非常: “你回去做什么,有我就行了。” “何小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男子气概的?”见着何小郎那般坚决,胡雪莲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何小郎被她笑得有些恍惚,但心里头到底是有主意的。 他沉声:“雪莲,你听我讲,你已经为了徐千强挨了很多罪了,你没必要因为那种人再受煎熬,你懂么?” “我懂。”胡雪莲目光灼灼的看着何小郎: “若是可能,我恨不能离白沙村远远的,可是小郎,现在事情成了这样,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 “我不是去送死,我只是……” “何小郎,你之前对我说过的,你不能死。”胡雪莲轻声打断何小郎的话。 她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你现在这么上赶着回去,难道是因为你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么?” 何小郎闻言,滞住。 他默了半晌,缓缓摇头。 “既然你还有事情没哟处理好,那我就更要跟你一起回去了。”胡雪莲道: “方才不是讲了么,是,咱们伤了他,咱们有罪,但是犯下命案的是徐千强,和我们又没有关系。” 何小郎:“可是……” “没有可是。”胡雪莲朝着何小郎晃了晃手中的荷包。 她嫣然一笑:“何小郎,不管衙门要怎么判,等这事儿彻底了了之后,咱们就成亲,好不好?” 何小郎不可置信的看着胡雪莲:“你说……什么?” 胡雪莲快步朝前,笃定道:“雷屠夫的银子,哪怕借钱我也要还给他。” 何小郎疾步追上。 胡雪莲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何小郎,你必须对我负责。” 何小郎愣住,旋即重重点头。 见着何小郎傻不拉几的模样,胡雪莲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她伸手扶住何小郎:“走吧,咱们赶紧回去看看。” “不能平白连累了别人。” …… 彼时,顾南弦和徐芳园也回到了徐家院子。 一进院子,徐芳园便隐隐察觉到不对。 她疾步走了进去。 堂屋里,烛光摇曳,徐千林和几个黑衣人相对而坐。 见徐芳园和顾南弦进屋,三个黑衣人忙起身抱拳行礼。 见着此番状况,徐芳园有点懵了。 这……什么情况? “是流光的人。”顾南弦道。 他上前看着黑衣人:“出了什么事情?” “有人来徐姑娘家偷东西。”其中一个黑衣人回答道。 徐芳园听言,急忙走到徐千林身旁,着急道: “阿爹,你没事吧,偷东西的人没对你怎么样吧?” 第666章 芳园就拜托你了 徐千林被徐芳园的关心弄得很是赧然。 他摇头:“没事” 徐千林看向一旁的黑衣人,轻轻地拍了拍徐芳园的肩膀,柔声道: “有他们在,阿爹没事。” 说着话,徐千林朝着她道:“闺女儿,你快去房里看看可有丢什么东西?” 徐芳园闻言,本想说家里头没什么值钱物件。 可当她瞧见徐千林忧心忡忡的模样,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顾南弦本想跟着徐芳园一道,不曾想被徐千林叫住。 “顾大郎,你等等,我有话想同你讲。” 顾南弦蹙眉。 徐芳园听言,也不由回头看自己阿爹:“阿爹你要同顾大郎讲什么?” 徐千林微顿。 徐芳园心头困惑更深: “阿爹,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咳,阿爹怎么可能会有事瞒着你呢。”徐千林忙摇头。 徐芳园蹙眉:“那你同顾南弦……” “我是想同顾大郎说说你们两个的亲事。”徐千林打断徐芳园。 徐芳园听言怔住,小脸悠的就红了。 “芳园,你先进去吧。”顾南弦朝着徐芳园温柔笑道: “咱们两的亲事在村子里传了这么久,也确实该白纸黑字的定下来了。” 徐芳园听言,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她没经历过这些,只含糊的朝着顾南弦道了一句,那你们好好商量,便逃也似的走进了自己的卧房。 “借一步讲话。”见徐芳园走进卧房,徐千林脸上再没了半点笑意。 他沉着脸朝顾南弦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南弦疾步跟上。 两人走到院外僻静处。 借着昏暗的月光,徐千林幽幽叹息一声过后,方才抬头看向顾南弦: “芳园她以后就拜托你了。” 顾南弦蹙眉:“徐家老爹何出此言,难道今儿来徐家的不是贼?” “不。”徐千林摇头:“该是贼,芳园屋里的东西被翻乱了许多,你们送来的东西,似乎也丢了几件。” “你不必担心,偷走的东西会找回来的。” 顾南弦见徐千林神情悲怆,以为他在自责,不由轻声安慰道: “就算找不回来也没关系,只要人没事就好……” “顾大郎,你该知道我原本的身份吧。” 徐千林闭着眼,闷声打断顾南弦的话。 顾南弦一怔。 他定定的看着徐千林,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徐千林的身份么? 他当然是知道的。 徐千林显然并不在乎顾南弦的答案。 他幽幽叹息一声,顾自弯腰,将鞋子脱掉。 顾南弦见状,当即想要制止他,但是徐千林已经将裹脚的麻布一层一层解开。 徐千林将裹脚布扔到一边,指了指自己那双只有后脚掌的脚,笑道: “顾大郎,你该知道什么样的人才会遭受这样的刑罚。” 顾南弦默然点头。 见着那双触目惊心的脚,他有些不忍:“伯父,还是先穿上鞋吧。” 徐千林嗯了一声,胡乱将脚掌塞进鞋中。 他扯唇苦笑:“我是一个死士。” “顾大郎,你知道作为一个死士,除了忠诚,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顾南弦看着徐千林。 说实话,他觉得今天的徐千林有些古怪。 但是一时间,他又搞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古怪。 “本事。”徐千林幽幽道: “杀人的本事以及保命的本事。” 徐千林抬眼看顾南弦:“我的事情多先生该是已经同你讲过了吧?” 顾南弦点点头。 “既是讲过了,那我也不多说了。” 徐千林看着顾南弦,道: “你一定很好奇我如此古怪到底所谓何事吧?” “其实,也没什么事。” “就是忽然觉得我保护不了我的丫头了。” 顾南弦紧张起来:“什么意思?” 不是说了是贼么。 怎么又说起不能保护芳园的话来了。 难道所谓的贼其实是和一直以来都盯着徐千林的人有关么? 徐千林叹息一声,自嘲笑开: “方才屋里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连你的人都听见了,作为一个死士,我居然毫无察觉。” “若是有一天,当真有人动了杀心,我怕也只能拖累我的一双儿女。” 顾南弦闻言,宽心之际难免有几分唏嘘。 “伯父,其实你不该这样想。” 顾南弦在心头计较一番后,朝着徐千林摇头道: “今儿这事只是意外,芳园不是说了么,你的身子还未恢复,反应没有以前敏捷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徐千林闻言摇头。 他看着顾南弦: “你知道当时我是在什么地方捡到芳园的么?” 顾南弦微楞:“那片被烧成荒芜之地的青山。” “是啊,那片青山。” 徐千林看着顾南弦,意有所指的重复道: “那片君主以及我和我的同伴藏身的青山。” 顾南弦如遭雷击:“你的意思是……” “正是你想的意思。”徐千林道。 大火烧了三天,原本郁郁葱葱的山林里。 别说飞禽走兽了,只那些个青翠的草树都了无生机。 但就是在那么一片毫无生气山林里,徐千林遇到了还是婴孩的徐芳园。 徐千林并没有朝多德泽说出当年的全部实情。 当年,他之所以将徐芳园捡在身边,不仅是因为不忍心。 更多的原因是,徐千林认定徐芳园的身份必定有些复杂。 要知道,当年他们进山后,曾仔细的搜过山。 而那些放火的人也都是等火熄了才离开。 那座山附近方圆百里都没个人家,所以徐芳园断然不会是附近人家的孩子。 唯一的可能,只有—— 徐芳园是放火的那群人扔在山林里头的。 徐千林虽然不知徐芳园到底是谁家子女。 但他觉得,她必定不是仇人的孩子。 由此,当年见到同样被赶尽杀绝的徐芳园,徐千林颇有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怆心情。 顾南弦很是花了一会子功夫,才将自己的情绪全部掩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那日,芳园从镇上回来曾遇到了刺杀。” 徐千林点点头,他定定的看着顾南弦: “我以前一直觉得那些人是想要害死芳园才将她扔到山中。 但那次过后,我忽然反应过来,会不会当年将芳园放在山里的人其实并不是想要杀了她,而是想要救她呢。” 顾南弦闻言沉默。 徐千林道:“顾南弦,你是常宁侯的儿子,对吧?” 顾南弦愕然。 徐千林浅笑:“你别这么意外,天底下姓顾的人不少,但能有如此多暗卫的顾姓,除了与自家儿子断绝关系的常宁侯,我想不到其他人。” 第667章 可还有话说 徐千林叹息一声: “其实,打从你来到白沙村时,我便知道你是谁。” “原本我还有些担心,你会不会是冲着我来的。” “不过后头那么多年,相安无事,我也就没将你放在心上了。” “我原本想着不与你相交便是了,不曾想你却是同芳园有了纠缠。” 说话间,徐千林脸上浮起浅浅笑意。 但听得扑通一声,徐千林跪倒在顾南弦的面前。 顾南弦忙将他扶起:“伯父,你这是做啥?” 徐千林挣开顾南弦的手,苦笑: “顾大郎,如果有朝一日的,芳园遭难,我求你,一定要救她。” “良田尚且有多先生会照料,但是芳园根本就孤立无援。” “我答应你。”顾南弦点头,他伸手扶起徐千林,郑重其事道: “不管是芳园还是良田,我都会保护的,你放心。” “那我先谢过了。”听了顾南弦的承诺,徐千林如释重负的笑了。 “我们先进去吧。”徐千林道:“出来这么久了,芳园那丫头怕是会起疑心。” “若是闺女儿待会儿问你亲事的事情,你同她讲,咱们按照镇上的规矩来。” 顾南弦点头应是。 徐千林俯身将地上的裹脚布收好,顾自往前。 两人走到院里的时候。 徐芳园正在院里询问暗卫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千林走上前去。 徐芳园忙伸手扶住他。 看着徐千林恢复了往常怯懦模样,顾南弦不由自主的皱紧了眉头。 不对劲。 真的不对劲。 徐千林方才那些话说得太古怪了。 听着像是托付,但仔细一想,似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眼见着徐千林不住地偷看还在询问暗卫的徐芳园。 顾南弦眸底忽然一沉。 难道! 他快步上前。 “说是偷东西的是咱们村里的一个女孩儿。” 见顾南弦脸色不好,徐芳园忙朝他解释道: “但,好像她都没拿几样东西就被人打晕带走了,他们说流光已经跟过去了。” “该是很快就知道是谁所为了。”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一旁的徐千林长舒了一口气,他笑道: “知道是谁干的后,咱们一定得要报官,这种事情可惯不得!” 徐芳园点点头。 顾南弦终究还是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 晨曦微现之时,衙门的人已经将田家团团围住。 吕非恒原本是不打算亲自来这小村子的。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敷衍呢,流光直接就将他架上了马。 对于流光,吕非恒向来害怕的紧。 即便所有人都觉得流光没有守护住薛澜,而对流光怨恨不已的时候。 吕非恒也不敢说流光半点不是。 一来,当然是那日顾南弦朝着他说的那些个陈年往事。 流光是顾南弦的人。 吕非恒不敢开罪。 二来,流光给他的感觉非常可怕。 每回不经意间对上流光的眼睛,吕非恒都会吓得打哆嗦。 这少年身上的煞气太重了。 回村途中,流光将田家发生的事情大概朝着吕非恒讲了。 吕非恒听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 他也瞬时便明白了为何流光会直接将自己拉来。 两人命啊! 一到田家,吕非恒便拿足了官威,他原打算简单审一下徐千强后,直接将他捉拿归案的。 可是,他一进屋,便被屋内血腥的情况骇得不轻。 好些跟在他身后进屋的衙役见状,没忍住直接呕了起来。 吕非恒脸色也是惨白一片。 为官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见着这等惨案。 等他好不容易抑住了心头的情绪之后。 吕非恒踱步进屋,看着屋内昏睡的田秀英和徐千强,朝着衙役摆手道。 “弄醒他们。” 衙役闻言,只得忍着心头的恐惧上前将两人抬到院里弄醒。 很快,两人浑浑噩噩的醒来。 徐千强眼底的戾色,睁眼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又耍阴招,看老子不弄死……” 话说到一半,徐千强看清了面前一溜衙役。 他愣住,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惨白。 怎么回事。 衙役怎么会来的这般快! 徐千强脑子里嗡嗡的,他很想替自己狡辩一番。 但却连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不知晓。 就在这时,女人的尖叫声划破了沉默: “大人,大人,民妇冤枉啊。” “是是……是徐千强强迫民妇的,徐千强以性命相要挟,我才不得不从的啊,还望大人明察!” “大人,您一定要给民妇主持公道啊。” …… 徐千强脸色陡变。 吕非恒冷这脸看了眼田秀英,轻笑: “他强迫你杀人?” “什……什么?”田秀英如遭雷击。 她眨了眨眼,很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不是自己和徐千强的腌臜事败露了么。 怎么大人会说杀人? 谁杀人,谁死了? “大人,水里有迷药。”仵作走到吕非恒身旁,道: “屋里那男子是被这把匕首刺死的,而那女子已经死去多时。” “而且……” 说着话,仵作略微停顿。 吕非恒皱眉:“那女子是不是被……” “是。”仵作点头。 吕非恒暴怒: “大胆徐千强、田秀英,你们二人可还有什么话好说!” 吕非恒话音落地,两个衙役忙一左一右将两人拷住。 田秀英被吕非恒吼得一哆嗦,双腿发软。 而徐千强却是梗着脖子,道: “草民不知道大人所言何意。” “大人,这无凭无据的,大人您这般质问草民,莫不是想要屈打成招?” …… 此时,村子里,瘦削的钱宁芳正挨家挨户朝着乡亲们问有没有看见自家闺女儿陈小花。 可一连问了十几家人,都说没有。 有人听她这般问,不怀好意的反问她—— 你家闺女儿一夜未归啊? 她是不是在外头有相好的啦? 钱宁芳听言,忙局促摇头: “不是,不是,我家小花老实得很,她没什么相好的。” “若是没有相好的,能一夜未归?” “她说有事情要出去一趟。” 钱宁芳嗫嚅着反驳: “她同我讲了很快便回家的,小花走的时候,还让我给她留了饭菜来着。” “我想她一定遇着了什么事情耽搁了,所以才没有回来的。” 乡亲听言,不由嗤笑: “什么事情能耽搁一晚上?” 钱宁芳僵住。 她抬眼看这些乡亲,低声下气: “大姐,若是看见了小花丫头,还请您一定告诉我一声,成不?” 第668章 哄然 每一个听得钱宁芳这般讲的人,都朝她摆摆手。 不耐烦道: “行了行了,若是碰着你家丫头,我会让她赶紧回家的。” 虽然知晓这话敷衍的成分很重,但每每钱宁芳都非得要听得这话才敢去下一家。 只是,她方才敲响了院门,却是听得远远的听到有人叫自己: “钱家婶子,我可算找着你了,你怎么在这儿,赶紧跟我走吧,小花丫头她……出事了。” 钱宁芳如遭雷噬,脸色陡然变得惨白。 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小花那般聪明,断不会出事的。 钱宁芳一面在心里不住的安抚自己,一面愤怒转身。 说话的人是同村的赵老四。 他的肩上海扛着一把锄头。 今儿他做活路做到一半的时候,被同村人叫住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做劳什子的活路啊。 赶紧回村子里看热闹去。 赵老四听言,笑笑并不打算理会。 他这人向来不爱凑热闹。 同村人却是大呼小叫道: “可不是一般热闹,死人了,死了两个,还伤了一个!县老爷连夜赶到咱们村子里来的!” 赵老四愕然:“死人了,怎么回事?” 那人将自己听到的事情大概讲给了赵老四,并且让赵老四赶紧回村里看热闹去。 那人还朝着他说,田家现在的场面要多刺激有多刺激。 咱们村里老老少少都赶过去了。 咱们村多少年没发生这么轰动的事情了。 那人脸上带笑,仿佛在说什么极为让人感到高兴的事情一般。 赵老四听言,略微一怔。 他只是勉强笑笑,让他先回,自己做完手里的活路再回去。 那人知晓赵老四这人不太爱凑热闹,也没勉强。 高高兴兴就往村里赶了。 眼见得那人走得没了影儿,赵老四这才赶紧扛着锄头往村里赶。 但他并不是去田家,而是往钱家走。 他喜欢钱宁芳。 钱宁芳并不在家。 赵老四赶紧去了田家,可是田家院里黑压压的乡亲中也没有钱宁芳。 一打听,才知道钱宁芳一早就在找陈小花。 这会子应该还在找。 赵老四听言,赶紧挨家挨户的去寻。 只是,他原本在心里头盘算着找着了钱宁芳要如何如何安慰。 但当他瞧见钱宁芳时,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完完全全没过脑子。 对着钱宁芳怔忪的模样,赵老四心头愧疚。 他讪讪道: “钱家婶子,你赶紧跟我走吧,不要想太多。” 说着话,赵老四上前。 钱宁芳她握紧了拳头 指甲死死地抠住手心的肉,她目光灼灼的看着赵老四:“你说什么?” “赵家大哥,这种话不好胡说的!” 赵老四被说的脸色一窘,他张嘴想要解释,却是被钱宁芳吼道: “都是一个村子的,你怎地能这般胡说呢!” 说着话,钱宁芳的声音发起了抖。 赵老四默住。 他很是愣了一会子,才讪讪道: “钱家婶子,先去田家看看吧?” “我不去!”钱宁芳皱眉:“我先回去看看去,小花一晚上没回家了,这会子该回家了。” 说着话,钱宁芳掉头就走。 直让赵老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钱宁芳没走几步,停了下来。 她回头:“田秀英家?” 赵老四点头,他上前,担忧的看着她:“钱家婶子,你别……” “我这就去看看,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造谣!” 钱宁芳说罢,疾步向前。 赵老四沉默着跟在她身后。 彼时,田家。 徐千强的狡辩对于吕非恒而言,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 他二话不说,直接让衙役大刑侍候。 衙役的杀威棒刚刚举起,徐千强便一股脑儿的全部交待了。 只是,他的交待和流光说的情况完全不同。 徐千强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何小郎的身上。 吕非恒听罢,看向流光:“这……” “大人,他在说谎!”流光听言,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吕非恒面前。 吕非恒震住。 这……什么情况? 吕非恒很是怔忪了一会子,直等到一旁衙役小心翼翼的咳嗽一声。 他方才反应过来。 流光或许是要做证人。 也是,这流光本就知晓事情的始末,他做证人在合适不过。 吕非恒当即冷声喝道:“你方才报官的时候,说你看到了事发经过?” “是!” 流光道: “大人,草民姓流名光,是顾大郎的远房兄弟,此番来到白沙村本是探亲,却不曾想碰巧将事发的全部过程都看见了。” “大人,从始至终,草民根本没有瞧见徐千强口中的何小郎和胡雪莲,草民只看见徐千强他和田小勇起了争执。 在争执中,徐千强杀死了田小勇。 大人您若是不信,可以查验田小勇和徐千强两人的伤口的。” 流光话音刚落,院外的乡亲们便已经轰然。 流光竖着耳朵停了下乡亲们说的大概内容,嘴角勾起浅浅笑意。 吕非恒干咳一声:“你这般笃定,可是还知晓些别的什么?” “是,草民知晓!”流光垂头一副不胜惶恐的模样: “其实,徐千强和田秀英有染。” “而田小勇又是田秀英的的侄子,草民觉得一定是田小勇发现了二人的丑事,徐千强这才恼羞成怒对田小勇动了手。” 田秀英闻言,脸色惨白。 “你胡说!”徐千强闻言暴怒:“我没有!” 流光没搭理他,朝着吕非恒又是一拜: “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望大人明察。” 吕非恒点了点头。 他看向徐千强,冷笑道: “你说人胡说,那你倒是说说半夜三更,你跑到一个寡妇家做什么,那寡妇喝了迷药昏睡过去,又是怎么回事?” 徐千强怔住。 他的嘴巴动了半天,却愣是不知该如何解释。 吕非恒怒喝道:“无耻刁民,事实摆在眼前还敢狡辩!”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田小勇和陈小花是不是你杀死的!” “不……”徐千强着急。 流光打断道:“大人,田小勇的确是被徐千强杀死的,但陈小花却不是。” 吕非恒:“……” 他有些不解的看着流光。 分明,他再讲几句都能结案了。 流光道:“大人,陈小花是被田小勇捂死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流光话音未落,吕非恒还没反应过来。 乡亲们已经哄然—— 田家那只会抠土的傻子小勇捂死了小花丫头,这什么情况啊! 第669章 定有误会 流光将陈小花在徐芳园家偷东西,而田小勇误将陈小花当做徐芳园捆从头至尾的讲了。 流光说完,院里院外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众人隐隐觉得有古怪。 这人为何会徐家发生的事情那般了解? 在场有好些乡亲的脸上顿时有了好奇—— 难不成这男子同徐芳园那丫头…… 好些乡亲们开始有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起流光来。 这其中,以李有禄等人的敌意最深。 李有禄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何有贤,朝着他笑道: “呵,我看那丫头还怎么在村子里趾高气昂!这还没出嫁呢倒是先同人家两兄弟纠缠不清起来。” 何有贤朝着他露出了解的笑意。 流光全然不理会大伙儿的目光,他接着道: “乡亲们都知道我家兄长和徐姑娘有婚约。” “原本我作为男方的亲戚是不该住在徐家的。” “可是,因着芳园姑娘家的院子还有些地方需要修整,徐家伯父对我们讲徐姑娘这一段时间都在镇上忙活路的事情不会回家住,草民才和几个匠人在徐家住下。” “由此,草民这才看到了事发的全部经过。” 流光一副懊恼之际的模样: “草民只恨自己的胆量太小,不敢和田小勇他们起冲突,若是草民胆子大些,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话音落地,原打算借机造谣的李有禄和何有贤脸色微白。 玛的,看不出来,这个叫流光的倒是什么都考虑到了! “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 吕非恒摆摆手,看着流光叹息一声道: “如此说来,这陈小花的死倒真是同徐千强没有关系?” “没有。” …… 吕非恒还在继续审问,院外的乡亲们也终于忍不住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哎,话说回来,你们还记得不?那田秀英以前还想让徐芳园做小勇那傻子的媳妇儿呢。” “这肯定记得啊!” 有人立即附和道: “我还记得小勇那傻子天天嚷着说要和芳园丫头困觉呢。” “一个傻子懂哪门子的困觉,我看啊,多半也就嘴巴上说说。” “小勇不会,但田秀英会啊,要我说啊,小勇跑到人家芳园丫头家说不定就是田秀英让他去的!” “田秀英?” “是啊,你们难道忘了田秀英以前做的那些个腌臜事儿了么。 她不是最爱那档子烂事儿的么,指不定自己在外头勾搭不过瘾想让自己侄子一并也出去勾搭呢?” “要我讲啊,今儿发生这事儿其实是早有预谋的,我早就听别人人说过徐千强和田秀英不干不净的。” “要我讲啊,田小勇出现在芳园丫头家,肯定就是田秀英指使的,她不一直都想让自家闺女儿嫁给顾大郎么。” “但人家芳园丫头和顾大郎可是有婚约的。我想田秀英肯定是想要借着田小勇的手将芳园丫头给毁了,但她没想到芳园丫头不在,陈小花倒是去了芳园丫头家里。” 那人说完,引来一众赞同: “你这么一说,这事儿就解释的通了。” “开始我还觉得奇怪,为什么田小勇会把陈小花带来田秀英家,而徐千强也刚好在田家呢。” “啧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以前我只觉得田秀英是个不要脸皮子。 我是万万没料到,她不仅不要脸,心肠还这般歹毒!” …… 众人的议论悉数被田秀英听进了耳朵。 她原本就害怕的不行,此番,几乎是跪都跪不太稳了。 田秀英求救一般的看向徐千强。 却发现徐千强抖得比自己还凶。 徐千强浑身发着颤,想叫冤枉,又不敢。 他害怕衙役手中的杀威棒。 此时,仵作已经将陈小花和田小勇以及徐千强身上的伤口一一检查过。 而衙役也将田家该检查的东西都查验过了。 他们基本以及能够确认现场以及尸体上的伤痕同流光所言没有出入。 仵作朝着吕非恒道,只需要再去徐家看看情况就可以定案了。 吕非恒留了几个衙役留在田家。 让剩下的衙役将田秀英和徐千强押着跟着自己往徐家去了。 看热闹的乡亲们见状,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去往徐家途中,仵作急急跟上吕非恒,小声道: “大人,那个叫做田秀英的妇人该也有古怪。” 吕非恒皱眉:“什么意思?” “这是属下在田小勇和陈小花身上搜寻到的药粉。” 仵作拿出一块包裹好的小小方帕。 他低声道:“属下在田秀英家里也发现了。” “这药粉是做何用的?”吕非恒挑眉。 “用在男女之事上。”仵作小小声道。 “如此说来,那些老百姓说的多半是真的了。”吕非恒皱眉,冷声: “呵,又是毒妇一个!” 仵作被吕非恒这声冷喝吓得打了个哆嗦。 很快,一行人赶到了徐家。 流光的手下早已换了匠人的衣裳,见着吕非恒,众人连忙行礼。 吕非恒粗粗应了一声,便直接进了屋子。 一切都如流光所言。 吕非恒横眉冷竖:“徐千强、田秀英你们现在可还有什么话讲!” 两人齐齐跪下,讲的都是冤枉。 当吕非恒问起冤从何来,两人却都是说不上来。 这时,好些村子里原本就看不惯两人的乡亲干脆将先前他们的议论直接朝着吕非恒讲了。 还有些妇人见状,也朝着吕非恒声泪涕下的讲往日田秀英是如何勾搭自己的丈夫的。 一刻钟后,徐千强和田秀英再也讲不出冤枉二字。 人证物证俱在,吕非恒很快给二人定了罪。 徐千强因杀人被判绞刑。 田小勇和陈小花的死虽然同田秀英没有直接关系。 但她与她人丈夫有染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吕非恒让里长程高勇处置。 程高勇二话不说直接安排人让田秀英浸猪笼。 …… 胡雪莲和何小郎回到田家时,除了几个衙役谁也没瞧见。 何小郎鼓足勇气朝着衙役打听,这才知晓县老爷已经去了徐芳园家。 两人听言,登时就呆住了。 怎么还和徐芳园扯上关系了? 何小郎脸色凝重:“要去看看吗?” 胡雪莲点头: “我觉得这事儿和徐芳园该是没有关系,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两人当即朝着徐家赶去。 第670章 落井下石多 得知徐千强和田秀英的处置结果的乡亲们欢天喜地。 所有人都在盛赞吕非恒为官清明,为大伙儿处置了村子里的两个祸害。 此时,徐家里屋。 原本听得吕非恒居然来自家的时候,徐芳园是恨不能立即出去的。 但听闻此事居然和徐千强也有关系,徐芳园不由顿住。 她下意识的看向自家阿爹。 发现徐千林神情很是恍惚。 徐芳园心中微动。 对于徐千强,她个人是憎恶的很的。 而徐千林…… 以前徐千林曾不止一次说过要重新开始好好过活,在那之后,不管徐千强怎么找茬,徐千林都不怎么理会。 徐芳园能感觉到徐千林对徐千强的兄弟亲情早已失望。 只是,如今事关徐千强杀人,徐芳园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于是,她借口给徐千林搭脉,留在了里屋。 院外,吕非恒审案子中气十足,里屋听得清清楚楚。 直至给徐千强定罪之时,徐千林都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应。 徐芳园微微挑眉,难道……真放下了? 就在她还未拿准徐千林的心思之际,徐千林怅然的叹息一声。 徐芳园忙抬头,将打好的腹稿悉数说出: “阿爹,你不要伤心,徐千强他做了这等恶事……” “阿爹没有伤心。”徐千林浅浅摇头。 见着自家闺女儿着急的模样,徐千林朝着徐芳园招了招手。 徐芳园忙靠近他。 “闺女儿,你不必这般紧张我。”徐千林道。 他垂下头,喃喃道: “不是早都和他断绝关系了的么?” 徐芳园闻言一愣。 徐千林浅笑:“阿爹不是那般愚蠢之人,纵然是亲生兄弟,但到底是道不同……” 说话间,徐千林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扯唇道: “自己做的事情就该要承担后果。 我同他不过是陌路罢了。” 徐芳园狐疑看着徐千林。 纵然他将这话说得诚恳,但她却不怎么敢相信。 徐千林笑: “早在当年他为了那些个不值钱的物件儿将吴香梅和我的名声在村子里大肆乱传的时候,我对他便只剩下了恨。” “其实,他和田秀英那档子事情,阿爹一直都是知晓的。” “不瞒你说,阿爹我啊,曾阴暗的想过干脆也像当年他造谣那般将他们两人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让他们再也抬不起头来。” “我一直以为那样报复会很痛快,可真当我决定要那么做的时候,我却是想到了嫂子和瑶儿。” “得罪我的是徐千强,和她们没有关系,阿爹觉得不该将痛苦施加在无错的人身上。” “以前,你和良田就因为……“ 说话间,徐千林脸上的笑意僵住,他怔忪片刻,转了话头: “后来,咱们家的日子渐渐好了,阿爹也想通了,便更不将徐千强放在心里了,阿爹没想到我对他的无视,会让你觉得我对他还有亲情所在。” “如今徐千强犯下这等恶事,总归是他自作自受。” “阿爹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徐芳园闻言,不由自主的松下一口气。 她心头有些自嘲的笑了。 看来,想多了的人是自己。 “不过,话又说回来。”徐芳园蹙眉道: “徐千强和钱宁芳在村子里有这么多招人恨么?” 徐千林闻言微怔。 他沉默半晌,摇头:“这些人如此高兴并不见得他们是真的恨那二人,而是……” 话到一半,徐千林顿住。 徐芳园看他。 徐千林浅浅叹息一声道: “闺女儿,那时你还小,这些人可比现在还要幸灾乐祸许多呢。” 徐芳园闻言困顿。 但旋即她却是反应过来。 自古以来,从来都是落井下石多,雪中送炭少。 徐芳园看向徐千林,骤然明白。 为何至始至终,徐千林的脸上都是那副凝重的表情。 …… 在乡亲们赞誉的声音中有人哭嚎: “我女儿呢,我女儿呢!” “求求你们把我女儿还给我好不好?” “我女儿不会出事的,你们都在骗人,都在骗人。” “小花,不要闹了,回家吧,娘什么都依你,好不好,求求你,不要再闹了。” “这种玩笑开不得的。” …… 钱宁芳踉踉跄跄的挤开人群,跪倒在吕非恒面前。 紧随她而来的赵老四见状,深感不妙。 他想要拽住她,却没来得及。 见着县老爷脸上有了怒容,赵老四心里打了个咯噔。 哎,怎么就没看住她呢。 赵老四在心头低骂一声,硬着头皮上前。 “你是何人?”吕非恒看向突然闯入人群中的钱宁芳,皱起了眉头。 然而,钱宁芳并没有回答。 她只是不断地落着眼泪。 喃喃的重复着先前那几句话。 吕非恒脸色愈发不好了。 赵老四生怕钱宁芳惹恼了县老爷,连忙对身旁的乡亲们小声请求,能不能将钱宁芳先推到后头去。 乡亲们闻言,白了赵老四一眼: “县老爷在问她话呢,我拉她是找死么?” 众人说罢,不忘‘好心’劝赵老四莫要管这闲事。 那钱宁芳要在县老爷面前撒泼耍赖,就随她去。 大家伙儿正好多看些热闹。 赵老四听言,气急。 他不再奢望乡亲们能帮自己。 与此同时,听着钱宁芳翻来覆去的那几句话,吕非恒早已没了耐心。 他怒喝一声: “说,你是何人!” 赵老四赶紧上前将钱宁芳拦在身后朝着吕非恒拱手道: “大人,她叫钱宁芳,是陈小花的母亲。” 吕非恒微怔。 他想起来了:“陈小花是那个丫头?” “是。”赵老四诚惶诚恐道: “大人,钱宁芳她痛失女儿,方才草民同她去到田家,看到了陈小花的惨状。 她一时无法接受变成如此模样,还望大人莫要怪罪于她。” 吕非恒脸上的愤怒瞬时消失了。 他垂眸看了眼已然没了理智的钱宁芳,幽幽叹息一声: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来人,将这位妇人待下去,好好安抚一番。” 吕非恒身旁的衙役听言,忙照做。 吕非恒几步走到钱宁芳的身前,他朝着钱宁芳低声道: “人死不能复生,夫人节哀吧! 本官会为你和你死去的女儿讨回公道的!” 吕非恒话音落地,免不了又被乡亲们夸赞一通。 对此,吕非恒置若罔闻。 他正要转身,却是听得人群中,一种极不和谐的议论话语响了起来。 第671章 莫要再议论 乡亲们中,有人低骂陈小花死的活该。 ——陈小花本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 若不是她自己半夜三更跑到人家家里头偷东西,至于被杀死么。 ——像陈小花这样的人呢,死了才好呢。 分明就是个山沟沟里头的穷丫头,却一直趾高气昂。 眼睛高的根本就看不上村子里的任何一个人。 ——可不么。 你们难道忘记了,这陈小花可是连自己的亲娘都看不上的。 这钱宁芳也是个软弱的。 分明是她自己辛辛苦苦做的豆腐,一文钱都得不到也就罢了,还要天天被那陈小花辱骂。 像陈小花这样不孝的女儿,早该被打死了。 ——哎,说起来有件事情我给你们讲,你们绝对不知道。 芳园丫头不是要在咱们村子里收螺子么,八文钱一斤呢,这般好的事情,陈小花这丫头居然拽着我不让我跟着芳园丫头一起发财! 此话一出,当即引起一众哄然,众人齐齐看向说这话的人,问这是怎么回事。 瞬时吸引了众人目光的李翠花把头高高昂起,狠狠地啐了一口: “就小花丫头和芳园丫头之前闹过点矛盾那事儿大伙儿都还记得吧?” 李翠花道: “哎,本来就是她小花丫头和铁兰丫头不对,信口污蔑人家芳园丫头偷东西不说,还拿人家芳园丫头的清白说事儿。” “也亏得人家顾大郎和芳园丫头本就有婚约,要是村里的其他姑娘被这般造谣,还不得气死啊。” “我跟你们讲啊,那回小花丫头在芳园丫头这儿吃了瘪就此记恨上芳园丫头了。 就方才我给你们讲的那事儿可是千真万确的。 小花丫对我讲说,不要卖螺子给芳园丫头,她让我跟着她去镇上的苏府做活儿。 还说那苏府一个月的月钱就能有好几两银子。” “好几两银子?”乡亲们听言,纷纷咂舌:“苏家这么阔气的么?” “阔气什么啊阔气,那都是小花那丫头胡编乱造的,她呀根本就不认识人家苏府的人,朝着我说那月钱有多高多高,就是是想要让我允她好处呢。” “好处?” “可不,要钱还要胭脂。”李翠花说起这事儿,就掩不住满身火气。 她嘟囔道: “银子要五两呢,还让我给她买凝香阁的胭脂!” 李翠花有意把陈小花的条件往高了说,反正死无对证。 “五两?”众人又一次哄然。 大伙儿开始纷纷指责陈小花狮子大开口。 “哎呀,也就是小花丫头出了事儿,我才敢把这事儿讲给大家伙儿听。 要我讲啊,真是天道好轮回。 小花丫头自个儿身子没端正,今儿个出了这种事情,真是不值得可怜的。” 李翠花这般讲,自然又引来一通附和。 听着大家伙儿骂陈小花,李翠花不由得意洋洋。 先前在陈小花那儿受的闷气这回总算是顺了。 赵老四憋红着脸,怒气冲冲的看着一众乡亲,只觉得满腔都是怒火。 他有小声朝着大伙儿说过—— 死者为大。 就算小花丫头真做过什么错事儿,但如今她人都已经死了。 赵老四想让大伙儿对陈小花稍微尊重一些。 但每一回,他刚刚出口,就被身旁人呵斥回去了。 大伙儿只想要听他们想听的,才不在乎劳什子的死者为大呢。 赵老四颤抖着手,将疯疯癫癫的钱宁芳搂在怀里,他想朝着县老爷求情。 但县老爷身旁的衙役说县老爷有事要同徐家的匠人讲,已经进去里屋了。 就在赵老四心生绝望之际,他猛然听到徐芳园的声音:“那你给她银子和胭脂了么?” 李翠花心里头得意,想都没想,直接就回答道: “当然给了,我特么都快被陈小花这死丫头给气死了,给了她那么多好处,半点用都没有!” 李翠花说完,忽然愣住。 她忙不迭的回头,见着问自己的居然徐芳园,瞬时就傻眼了。 怎么会是徐芳园呢。 众乡亲们也都傻眼了。 一时间,针可落地。 徐芳园原本只是不太习惯吕非恒同流光和顾南弦说话时,那般小心谨慎的姿态。 所以借故出来透透气。 不想,一出来,却是先见到了眼前这般状况。 她起初也并没有想参与这种毫无意义的对已死之人的指责。 在她看来,眼下乡亲们所做的事情和现代那些个网上时常发生的‘雪花论调’十分相似。 说是指责逝去之人,但真正伤害的却是死者的亲人。 可眼见着人们越说越激烈,她终于还是没忍住。 徐芳园冷声问道: “那小花可有对婶子你讲过,这事儿是必定办得成的?” 李翠花点头又摇头:“这这……倒是没有,她只说……” “那么想来婶子你该也没有同小花签约子什么的了?” 徐芳园勾唇笑道: “没有说是必定可以办到,也没有白纸黑字的约子,这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当初婶子你为了月钱心甘情愿的给了小花想要的东西。 如今小花突发意外,您便如此大肆指责于人,未免有些过于不厚道了吧?” “这……”李翠花一怔。 若是旁人这般讲,她定是直接怒骂回去的,偏生这般讲的人是她以后想要靠着的徐芳园。 “哎呀,我这哪是指责她,我这说的可都是实话啊。” 李翠花怔忪半晌,嘟囔: “芳园丫头,你可千万别……” “这里是十两银子,权当我替小花还给婶子您的。” 徐芳园拿出十两银子放在李翠花手里。 李翠花眼睛登时就瞪大了。 她舔了舔嘴唇,讪笑道: “哎呀,芳园丫头,这怎么好意思呢。” “婶子好意思的。” 徐芳园道:“这银子原本是婶子去到苏府的买路钱,如今这买路钱我替她还给你。之后去苏府的路,就靠婶子您自己去买了。” 李翠花一怔,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但在场的好些乡亲却是已然明白—— 徐芳园给李翠花这钱是明说以后不会收她螺子的意思了。 虽然众人压根不知道为何徐芳园会替曾与她有过矛盾的陈小花出头,但有了李翠花这事儿,再无人敢贸然开口。 徐芳园朝着众乡亲拱手,轻声道: “就如赵家大叔所言,死者为大,就算小花有错,但总归不至死。 她是被害者,不该死后还要受到大家的指责。 还请各位父老乡亲,莫要再议论了。” 第672章 为自己而来? 众乡亲听得徐芳园所言,很快便噤了声。 在场之人,大多的年纪都要大过徐芳园一轮。 若是以往听得徐芳园这般讲话,定是有人会不屑轻笑的。 可因着大伙儿都有求于她。 于是人群里很快有人打起了哈哈: “芳园丫头讲得对,死者为大,此事就莫要再提了。” 此话一出当即引起一阵附和,有人笑道: “散了吧,反正县老爷都已经将事情处置好了,咱们就此散了吧。” 又是一阵附和。 然而话虽如此,却没有谁真正动了身。 大伙儿巴巴地望着徐家院里,等着县老爷再次现身。 方才他们听程高勇说得真切。 那田秀英可是要马上被浸猪笼的。 这等稀奇事,不看当真是可惜了。 …… 徐芳园自是知道乡亲们不为所动是为了什么。 很早之前,徐芳园便知晓这村里人最是喜欢看热闹。 乡下无聊,村里但凡发生点芝麻绿豆大点的事情都很容易成为他们长久的谈资。 像今儿这等‘惊天’大事,他们哪里会愿意错过? 虽然早已清楚这些人的麻木的秉性,但徐芳园到底还是有些不适。 她在心头叹息一声,朝着众人勉强行了个礼,借口走出了院子。 徐芳园方才离开,人群里何有贤嘟囔一声: “呵,好大的架子,拽得跟个二五八万的,若是不知晓的,还以为她是咱们这领头的呢。” 这话说得很轻,但却是在不经意间钻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有人低低咳嗽一声,小声劝道: “咳咳咳,快别这样说,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何有贤却是不服气: “有什么和气的,买卖自古就是两厢情愿的事情,她虽在村子里收螺子,但咱们也不是白白要她银钱,凭什么就要矮她一头。” 何有贤越说越是龙飞凤舞:“你们信不信,她徐芳园若真是离开了咱们白沙村的父老乡亲,她呀,寸步难行!” 眼见得何有贤还要往下说,越来越多的乡亲们瞪眼看他: “哎呀,都是乡里乡亲的,这种话不要再讲了!” “你若是真将芳园丫头惹恼了,她真不收咱们的螺子可就不好办了。” …… 何有贤果然不再讲了。 只是,何有贤沉默过后。 在场的大部分人的心里头都有了自己的小计较。 其实,方才何有贤讲的话,他们大抵还都是挺认同的。 以往大伙儿侃大山的时候,也没少说过徐芳园如今大不相同的事情。 只是,在大家的内心深处。 都只觉得徐芳园能有如今的造化不过是她运气好罢了—— 在镇上稍微逗留居然就认了个本事了得的师父,学会了识药开方。 掉进了陷阱,却因此和村中姑娘家都爱慕的顾大郎有了牵扯。 还靠着识药开方搭上了素韵酒庄和苏家这两座大山。 甚至在县衙里头现了一手起生回生的,得到那许多名声。 …… 此间种种,大伙儿越说越是觉得徐芳园,不过是运气好。 大伙儿议论下来,纷纷觉得若是自己有那般好运气,定然是早都将自己所学教给村子里的人了。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有钱大家一起挣才是最好的。 像徐芳园这样的,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 …… 因着不知道村里人还要看多久热闹,徐芳园琢磨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想要去村里的那些个小树林里头看看能不能寻到些普通的药草。 不想,她刚走进树林里头,才找着些许草药,却是感觉头顶的鸟儿展翅有几分古怪。 她所在的树林很小,不过十来个大树,但那那展翅的声音却少说也得有几十只。 而且,最为古怪的是,那展翅的声音过于规律。 每隔一会儿就出现一次。 徐芳园停下手中动作,飞快的寻了草丛匿住。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果然看到了几个黑衣人鬼祟的穿越树林。 几个黑衣人在树林中搜索一圈,毫无发现,终于聚拢在一起—— “人呢,刚才不还在这儿呢么!” “难不成是被发现了?” “不可能,咱们行事这般隐秘,怎么可能会被发现!” “总之,先散开四处找找吧,她跑不远!” “待会儿若是遇着了,别再跟着了,直接杀了便是!” 黑衣人说罢,四下散开。 眨眼的功夫,树林里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响。 藏匿在草丛中间的徐芳园,眉头紧皱。 刚才那些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为了自己而来? 可…… 徐芳园并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值得让人这般费周折追杀的事情。 于此同时。 何小郎和胡雪莲眼见着就要到了徐家。 何小郎忽然停住脚步。 胡雪莲看他,很是不悦:“怎么了,何小郎你该不是要临阵退缩吧?” “不是的。”何小郎忙摇头。 他涨红着脸看胡雪莲:“雪莲,你要不要稍微收拾一下才去?” 胡雪莲闻言一愣。 她下意识的低头,发觉自己衣衫不整,极为狼狈。 要是被村子里的人瞧见自己这幅模样,定是会议论纷纷的。 她的一张笑脸瞬时便红了。 胡雪莲气急:“我这……可怎么办啊。” “你先别急。” 何小郎小小声道:“那边有个林子,要不去里边收拾一下吧。” 胡雪莲看向何小郎指的方向,心中一喜。 她记得那个树林里头还有条小溪。 有水便能掩去自己的大部分狼狈。 胡雪莲刚要迈步,却是发觉何小郎紧跟在自己身后。 她皱眉:“你做什么?” “我帮你把风啊。”何小郎道。 说完,何小郎才意识到有些不妥。 他局促道:“雪莲,你别误会,我就是……” “行了,待会儿别偷看就成!”胡雪莲皱眉道。 何小郎忙不迭的点头。 两人很快走到了林子里的小溪边。 何小郎小心翼翼的递给胡雪莲一方手帕。 胡雪莲笑:“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原本是打算送给你的。”何小郎局促道:“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胡雪莲听言轻笑。 何小郎有些悻悻,他尴尬道: “那啥,你先收拾吧,我给你把风。” 说完,他便转身,背着手将自己的衣裳撑开,挡住胡雪莲。 胡雪莲弯腰取水,她的动作很利索,不一会儿,便将自己收拾妥帖了。 她回头,瞧着何小郎那般认真的举着衣裳,忍不住想笑。 她咧嘴,刚想说一声德行。 却是猛地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树林中,尖厉的叫声骤然响起。 第673章 你受伤了 树林中,风声依旧。 树叶刷刷落下,鸟儿惊恐高飞。 闻声而来的黑衣人们在瞬间聚集。 当他们瞧见被打晕在地的何小郎和胡雪莲时,不由怔住。 其中一人问:“这两个人是何人?” “许是这村中的百姓,不足为惧。” 将二人打晕的回答道: “人已经晕过去了,咱们还是先要找到人才是正事,这种无关紧要的角色就不要管了吧。” “不行!”那黑衣人拧眉,他举剑上前,沉声道: “我们来此地的事情,被人发现便会功亏一篑。” “你要杀他们?他们只是路过的小老百姓,用不着对他们动手吧。”打晕两人的人闻言急道。 “对别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黑衣人凝声: “遇着我们,是他们运气不好。” 打晕二人的黑衣人听言,急了: “但他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小老百姓,咱们没必要……”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那黑衣人一剑刺中。 他踉跄倒下。 “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黑衣人冷笑:“这会子功夫发什么假善心呢。” “动手吧,别浪费时间。”那黑衣人朝着另一个黑衣人摆手道。 那人应是。 被砸的晕晕乎乎的何小郎睁眼便瞧见一把泛着寒光的剑直直的朝着胡雪莲刺了过去。 何小郎甚至都来不及多想,连滚带爬的挡在了胡雪莲身前。 黑衣人冷笑: “不用担心,你们都会死,就前后脚的事儿。” 那黑衣人说罢,抬剑就要刺下。 何小郎自知逃不过去,只能认命的闭上眼睛。 有打斗的声音,也有刀剑如骨肉的声音传来。 有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 自己这是被刺中了么? 可是为何不痛? 难道…… 何小郎紧张的睁开眼,却是吓得险些尖叫出声。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鲜红一片。 三具尸体就那样突兀的出现在眼前。 鼻息之间全是血腥的味道。 徐芳园就那样突兀的如同罗刹一般出现在他面前。 与眼前的惨烈相比,田家所发生的根本不值一提。 何小郎着实被吓到了。 他滞愣了好久,才似要尖叫。 徐芳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别吭声,小声些。” 徐芳园将剑从死不瞑目的黑衣人身上抽出。 何小郎吓得连连点头,他颤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徐芳园闷闷回了一句。 “总之,先把胡雪莲弄醒。”徐芳园皱眉:“赶紧离开这儿才是正事。” 何小郎闻言,又是一阵点头。 徐芳园弯腰,挨个取下那些黑衣人脸上的面罩。 毫不意外的发现,这些人自己一个都不认识。 她皱起眉头。 何小郎终于将胡雪莲弄醒。 亏得他已经被吓过一次,胡雪莲一醒,他便赶紧蒙上了她的眼,并朝着她说了大概发生了何事。 胡雪莲听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她不住的朝着何小郎说自己绝不会发出半点声音之后,何小郎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开了自己的手。 虽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一睁眼便看到这么这么些尸体摆在眼前,还是将胡雪莲骇得不轻。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看向了背对他们的徐芳园。 何小郎:“徐徐……徐姑娘,你怎么会……” 胡雪莲:“谢谢你。” 徐芳园也几乎是在同时转身开口:“你们怎么会在这儿的?” 三人的声音前后脚落地,愣是谁也没听见谁说话。 短暂的静默之后,三人不约而同的噗嗤一声笑了。 徐芳园收敛心思,看向两人:“你们怕么?” “不怕。”胡雪莲摇头。 何小郎本来有些犹豫,见着胡雪莲这般说,也是梗着脖子道: “不怕!” “既然不怕,便把这些人处理了吧。”徐芳园蹙眉道: “也亏得这会子大家都在我家看热闹,该是不会有人发现。” “好!”何小郎和胡雪莲连忙应道。 徐芳园见着二人这般,不由愣住:“你们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何小郎:“原本是有的,可是现在没了。” 徐芳园挑眉,哦了一声。 “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我和雪莲该都死了。”何小郎垂眸,有些不好意思: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徐芳园闻言,略有怔忪。 她在心里自嘲的笑,什么救命之恩啊。 分明他们是因为自己才险些丧命的。 何小郎全然不知道徐芳园的心思,他盯着地上的黑衣人泛起了愁: “咱们该怎么处置这些人呢?” “我知道这儿有个隐秘的山洞,我们可以先把他们扔到那山洞里头去。”胡雪莲道。 徐芳园闻言,有些好奇的看向她。 “我……我以前不想回家,就会到处找地方藏起来。”胡雪莲有些尴尬的回道。 徐芳园道:“既是如此,赶紧动手吧,事不宜迟。” 两人连忙应是。 山洞在半山腰上,山路崎岖又险峻。 三人花了好一会子功夫,才将那三具尸体抬进了胡雪莲所说的山洞之中。 一进山洞,看着洞里挂着的白绫,三人的脸色都变了。 何小郎跪倒在胡雪莲面前:“雪莲,都是我……” “你别这样,我们的事情都两清了。”胡雪莲道。 胡雪莲越是这般讲,何小郎便越是觉得愧疚的要死。 他低声呢喃:“对不起……” “若真觉得对不起,赶紧挣钱娶我啊。”胡雪莲嘟囔一声:“我为了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可是要八抬大轿才会进门的。” 何小郎点头又摇头:“雪莲,我知道你说这些是宽慰我的话。” “以前的心思罢了。”胡雪莲不甚自然地避开何小郎歉疚的目光: “我现在已经不想寻死了。” “先前若不是你,我都被徐千强给杀掉了。” “算了,先把他们藏在最里头再说吧。”胡雪莲实在不想再那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她撇嘴道:“这个山洞除了我该是不会有其他人知晓,但总归还是要小心些才是。” 将尸体处理好了之后,徐芳园终于得空坐下歇息。 她自顾从衣裳上扯下一块布来,将胳膊捆住。 何小郎和胡雪莲见状,登时慌了: “你受伤了?” “不受伤才奇怪吧。”徐芳园笑道: “人家可是三个人呢。” 何小郎默住。 而胡雪莲瞧见徐芳园胳膊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眼泪都急出来了: “徐芳园,你是大夫,你给我讲治你的伤需要些什么东西,我去给你找。” “不用。”徐芳园摇头:“看着吓人,其实就是皮外伤罢了,待会儿等村里人都散去了,我回家自己敷点药也就好了。” 第674章 该也是无恙 饶是如此,何小郎却忍不住担心:“可是……” 将伤口大致处理过后,徐芳园慢条斯理的穿好衣裳。 她看向两人: “别管我了,收拾一下赶紧回村里去,离开这么久,会惹人生疑的。” 说完,徐芳园先自己简单收拾了下自己的头发。 亏得今儿她穿的是一身青衫。 浓郁的色彩足以将血迹掩盖。 何小郎和胡雪莲听言忙应是。 他们二人原本是有几分手忙脚乱的,毕竟这山洞里头还躺着三具尸体呢。 可,此番见着徐芳园那般有条不紊的做事。 两人的心中却是升腾起一股极为古怪的感觉。 说起来,他们三人其实是同龄。 但不知为何,眼前的徐芳园却完全不同他们二人稚嫩。 杀人时毫不犹豫,处置尸体时一马当先,而今吩咐要离开时,又恢复了神情的清冷。 徐芳园收拾妥帖,见着胡雪莲手抖的根本没法子梳头,直接走到她身旁: “我帮你吧。” 胡雪莲一怔。 没等她回应,徐芳园已经上手动作。 徐芳园轻柔的动作让胡雪莲微怔。 虽然同在一个村子,但胡雪莲和徐芳园其实并没有太多交集。 胡雪莲是打从心眼里厌恶且瞧不起的徐芳园的。 至于原因。 当然是因着徐芳园和顾南弦的那档子亲事以及田秀英以往明里暗里对徐芳园的辱骂。 在胡雪莲的记忆中。 徐芳园就是个粗鄙的、蛮横的、放浪的丑八怪。 可是,此番同徐芳园呆了这许久,胡雪莲却是恍然发觉。 这几个词似乎没有一个同徐芳园有关。 “好了。” 徐芳园很快替胡雪莲收拾好了头发,何小郎也在此时收拾妥帖。 “该是没什么遗漏的了。” 徐芳园道:“如此,咱们先离开这儿再说。” 两人赶紧跟上。 走出树林时,胡雪莲终是按耐不住心头的困惑,狐疑看向何小郎: “徐芳园她……怎么会在这里,县老爷不是去徐家了么?” 何小郎听言,也是茫然。 “罢了,先去看看再说吧。”胡雪莲收敛心思。 她朝着何小郎沉声道: “若是那位公子平白受了牵连,我是无论如何都会替他澄清的。” 何小郎点点头,笑道:“我也是。” 胡雪莲没再说话,她疾步跟上了徐芳园。 何小郎走在两人身后,眼眸中划过一丝无奈。 他在心头叹息一声。 澄清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吧。 三人来到徐家院门口时,正碰上乡亲们欢天喜地扛着田秀英往河的方向走。 看着宛若牲畜一般被装在笼子里的田秀英,胡雪莲浑身微僵。 田秀英怎么会被关在笼子里? 何小郎则是没忍住低呼:“这这是……” “徐千强杀了人,而她同徐千强有了勾连。” 因着胡雪莲的缘故。 徐芳园尽可能小心措辞解释: “沉塘是里长的意思。” “沉塘?”胡雪莲怔楞道。 分明,她是恨田秀英的,可真当她见着田秀英如此模样时。 胡雪莲却是觉得心头五味陈杂。 那……到底是她的母亲。 胡雪莲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浑身抖得十分厉害。 就在这时,胡雪莲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温热。 她愕然低头,发觉徐芳园和何小郎竟是一左一右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胡雪莲心头嗡嗡的。 何小郎会如此她不意外。 但为何徐芳园会…… 徐芳园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胡雪莲的手背,浅浅道: “每个人都得要为自己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胡雪莲骇然看她,她发觉自己很是害怕:“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徐芳园茫然。 胡雪莲愣住。 她下意识的瞥向身旁的何小郎,发觉对方神情比自己还要惊慌失措。 就在胡雪莲纠结着要不要问徐芳园到底都知道些什么的时候,有村民吆喝他们三人跟着看热闹去。 三人听言,回头。 那人发觉居然有胡雪莲,顿时就讪讪了。 徐芳园隐约觉得胡雪莲和何小郎该是心里藏着事儿,加之那沉塘的是田秀英。 徐芳园便朝着两人道:“还是别去了吧。” “不,要去的。”胡雪莲摇头。 徐芳园闻言一愣。 胡雪莲赧然的看着徐芳园: “芳园姐,我听说县老爷已经做好了处置,此事该是和你没有关系吧?” 徐芳园听言一愣。 她完全没想到,胡雪莲开口关心的第一个人居然是自己。 就在她还没来得及回答的时候,胡雪莲又颇为欣慰的长舒了一口气: “如此看来,那位公子倒是真有几分本事了。” “这般想来,那位公子,该也是无恙。” 徐芳园皱眉:“那位公子?” 指的是流光吗? “幸好幸好,总算没有连累其他人。”胡雪莲长吁了一口气。 徐芳园眉头越皱越紧。 “芳园姐,可以跟着过去么?”胡雪莲道:“她到底是我的母亲。” “权当我送她最后一程吧。” 徐芳园点头。 三人远远地跟在人群后头。 徐芳园不时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胡雪莲。 她总觉得我胡雪莲的反应过于平静。 今儿这事该还有别的隐情。 只是,她也不难看出胡雪莲的情绪并不稳定,在心头计较一番,她终是什么也没问。 很快,便到了河边。 众乡亲们吆喝着将田秀英扔在地上。 听着田秀英凄厉的哭喊,胡雪莲脸色惨白。 何小郎见状,忙握住她的手:“要不……” “我想靠近些看看。”胡雪莲道。 何小郎闻言一愣。 胡雪莲道:“我没法子恨她,她也不过是识人不清罢了。” “徐千强那个畜生做的事情,她该是不知晓的。” “好吧。”何小郎登时明了。 他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却是发觉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 田秀英一直在大喊冤枉。 奈何无人听。 程高勇自顾朝着乡亲们宣了田秀英所做的种种恶事,抬手一挥,当即有人上前抬起猪笼,要将田秀英往河里扔。 田秀英自是惊恐的连声惨叫。 只是,周遭的乡亲们却极为乐意看到她这般凄惨的模样。 就在这时,田秀英忽然瞥见了人群中泪眼惺忪的胡雪莲。 霎时间,田秀英大喊道: “里长里长,我女儿来了,能不能求求你让我临死前同我女儿讲几句话?” 程高勇听言,蹙眉。 他其实并不想搭理田秀英。 可,那犯了命案的犯人临死前尚且可以同家人一聚,这种要求,他作为一个里长自是没法子拒绝的。 第675章 倒要问问你想作甚 眼见得乡亲们低声絮语,程高勇将手收回,冷声道: “说快些,别耽误大家伙儿的功夫。” 胡雪莲被请上前来。 “娘。”胡雪莲喃喃开口。 她眼泪止都止不住。 见着胡雪莲,田秀英的眼泪越发汹涌: “雪莲……娘临死前能看到你一眼,总归不会抱憾九泉了。” 临死之前还要同自家闺女儿来一场母女情深么。 在场的乡亲们见得田秀英那副对胡雪莲无比怜惜的模样。 大多在心头嗤笑。 这田秀英也当真是个会做戏的。 她同胡雪莲虽是母女,但她只将胡雪莲看作是一桩买卖的事情,在白沙村无人不知。 胡雪莲于田秀英而言,不过是可以得到丰厚聘礼的货物罢了。 众人觉得好笑。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幡然醒悟。 死到临头了,总算是想起了亲情可贵? 虽然觉得田秀英田秀英此番的反应实在是虚伪的很。 但这并不妨碍众乡亲们以好奇的目光打量这对一生都没没见过真情的母女。 胡雪莲也是有些五味陈杂。 自打同何小郎发生了那种事情,又受到了徐千强的侮辱过后。 即便分明知晓这一切并不是田秀英的过错。 但在内心深处,她终究是怨恨田秀英的。 在她看来,若不是田秀英同徐千强厮混,自己断然不会被徐千强那般人渣给侮辱了。 而田秀英作为一个母亲,在自己遭到那般绝望的事情之后,并没有安慰自己。 而是选择立即着手将自己嫁掉。 她替自己寻的夫家,还是死过一个媳妇的雷屠夫。 此间种种,一想起来,胡雪莲便恨她得很。 可是,现在…… 看着田秀英这般凄苦模样,胡雪莲终是不忍。 她低声喃喃:“娘……” 还没来得及往下说。 田秀英却是陡然提高了音量: “但是雪莲,若是娘的死可以换来你的活,娘死不足惜!” 话音一落,当即引来一片哄然。 这话里分明带着话。 胡雪莲的眼泪陡然停住。 她错愕地看着田秀英:“娘你这是何意?” 田秀英只是哭: “雪莲啊,为了你,娘受了再大的冤枉也无所谓的。” “只要能保住你的名声,娘就算背了再多恶名又能如何?” “雪莲啊,娘只希望日后你可千万别做那等没个辱没自己前程的事情了。” “娘都给你找了亲事了,以往那些个孽缘该断便断了吧。” …… 田秀英每说一句话,在场的乡亲们神情便越发精彩一分。 虽然田秀英说得不太明了,但他们却都是听明白了。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 真正同徐千强勾搭在一起的人是胡雪莲。 她田秀英不过是为了女儿放弃了自己的一条性命罢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田秀英却是忽然朝着程高勇道: “里长大人,可以继续了。” 程高勇并未动作。 他看向呆如木鸡的胡雪莲。 若此事当真如田秀英所讲,那该沉塘的人可不是她呢。 在场的大部分乡亲的心思都同程高勇如出一辙。 他们纷纷询问田秀英到底是何意。 田秀英却是紧咬着嘴唇,再不多说一句话。 徐芳园面色微凛。 结合胡雪莲方才和何小郎的只言片语,她大概明白了之前发生了何事。 她唇角勾起冷笑。 好一个为了活命连自己的亲生闺女儿都敢往死里弄的田秀英啊! …… 大家伙儿对田秀英到底有没有犯那等腌臜事存疑,程高勇自是不好再命人将田秀英扔进水里。 程高勇收敛心思,看向胡雪莲: “胡雪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雪莲毫无反应。 何小郎咬着牙上前:“里长,田秀英她是胡说的!” “她分明是在污蔑雪莲!” 田秀英正担心着没人来帮胡雪莲讲话自己该如何呢。 此番见着讲话的人居然是何小郎,心中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这可是你自找上门来还我清白的。 “何小郎你个小畜生!” 田秀英忽然如发狂的兽一般在猪笼里疯狂的挣扎起来: “若不是你,我的雪莲如何回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这个畜生,你对我雪莲做的那等龌蹉事还联合着徐千强那畜生对我的雪莲做出那等恶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此时,众乡亲们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 怎么连何小郎也掺和进来了? 霎时间,乡亲们的议论几乎是要震破天际了。 程高勇生怕场面控制不住,当即厉喝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雪莲和何小郎都紧咬着嘴唇。 田秀英喃喃道: “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有看好自家闺女儿,大人就莫要再追究了吧。” 此话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程高勇当即怒喝道: “好你个田秀英,你这是胆敢欺瞒我和县老爷的意思了?” “你可知道欺瞒县老爷是何罪?” 田秀英闻言浑身一颤。 她战战兢兢地看着程高勇:“大人您这话是何意?” “好徐千强有染的到底是谁!”程高勇问道。 田秀英痛苦的闭上了眼,她依旧只是重复喃喃: “里长,你就权当是我吧。” “呵,权当是你?”程高勇冷笑。 “来人!”程高勇怒喝:“把胡雪莲给我绑起来。” 田秀英脸色陡然变白,但她的眸底却是划过一丝喜色。 呵。 看样子,总算是能捡回一条命了。 “好端端的绑人作甚?” 女子温婉的声音忽然响起。 徐芳园跨步上前,拦在意图将胡雪莲捆住的几个汉子面前。 程高勇皱眉:“徐芳园,你这是做什么?” “大人稍等。” 徐芳园看向田秀英,冷声道:“田家婶子这般为了自家闺女儿着想的心思,芳园实在是感动得紧。 如此感天动地的母爱,还望大人成全的好。” 程高勇皱眉,他还没来得及问徐芳园这话是什么意思,忽然瞥见徐芳园抬脚。 那硕大的猪笼便骨碌碌的滚进了河里。 田秀英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飞快的沉了下去。 众人皆是惊惧。 程高勇更是暴跳如雷:“徐芳园,你这是作甚!” “我倒要问问你方才是要做甚?” 徐芳园怒目与程高勇对峙道: “村里人人皆知,那田秀英从来只将自家闺女儿当做可以换的高额聘礼的货物,她临死显出如此情深意切,您不觉得虚伪么?” “方才田秀英所言,那句话不是为了将祸水引到胡雪莲身上,怎地大人就这般轻信了呢?” “再有,方才在我家里,可是有不少婶子大娘控诉田秀英毁人家庭,县老爷都判定了的事情,大人是觉得还有误会不成?” 第676章 需要发泄 徐芳园此话一说,程高勇登时便无话可说。 虽然打从一开始,他便没相信田秀英所言。 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不过是为了借题发挥罢了。 程高勇早早地就瞧见胡雪莲是同徐芳园一并过来的。 他还想着借此好好为难徐芳园一下来着。 眼下,徐芳园三言两语直接将县老爷搬了出来,生生让他没法子再作难。 饶是程高勇再怎么厌烦徐芳园,却也无法去质疑县老爷所做的事情。 当然,最为紧要的是,这人都已经给徐芳园踢到了河里头。 如此,还能做什么难! 程高勇尚且如此,更不消说本就仰仗着徐芳园挣钱的众乡亲们了。 众人起初面面相觑,可不一会再功夫,人群里竟有人夸赞起徐芳园果敢聪明。 有人起了头,之后乡亲们讲的便都是些大同小异的话了: ——若不是芳园丫头聪明,一眼看破田秀英的谎话,指不定雪莲丫头还要受牵连呢。 ——哎呀,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这田秀英竟是连自家的亲生女儿都敢拿来做赌,这是打算用女儿的命来换自己的命啊,这等黑心肠,真正是死了才好呢。 …… 不过,说是这般说。 但方才田秀英的话却是无疑让许多人心里头有了猜测。 这做娘的不是个好东西,那做女儿的呢。 也不知方才田秀英方才讲的那有鼻子有眼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众人好奇的目光不由得就开始在胡雪莲和何小郎身上穿梭。 徐芳园不动声色的的挡在胡雪莲身前,朝着众人道: “热闹既已经看完了,还请乡亲们回吧。” 这话一讲,饶是人们心头有再多的好奇,也只能作罢。 眼见着大伙儿四下散开,徐芳园转身看向胡雪莲和何小郎,道: “要不,先去我家坐会儿吧。” 何小郎原本瞧着胡雪莲神情不对,自是连忙答应。 三人很快回到了徐家。 徐芳园给两人递上热茶,何小郎感激接过,胡雪莲却还是维持着先前在河边的那副呆木模样。 徐芳园本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可是此番瞧着胡雪莲如此失神,心头大抵确定方才田秀英所言多半是真的。 料想本就遭受那般多的痛楚,再被至亲如此中伤,想来胡雪莲的心头该是最为难过的。 这种时候,最是绝望。 眼前的胡雪莲很容易就让徐芳园想到了前世的自己。 略作思量后,徐芳园朝着何小郎道: “可否让我同雪莲单独待会儿?” 何小郎闻言一愣。 他虽知晓徐芳园是个好的。 可先前田秀英没少找徐家麻烦的事情,人尽皆知。 虽说那都不是雪莲所为,但他总归是担心徐芳园迁怒于她。 徐芳园浅笑:“方才在林子里头的时候,我瞧着雪莲似受了惊吓,你也知我会识药开方。” 何小郎微楞。 听徐芳园这般讲,想起树林中徐芳园舍身相救的情形。 霎时间,心头的不安被惭愧取代。 若是徐芳园真要迁怒,在树林里怎么会救下他们二人。 何小郎忙朝着徐芳园拱手道: “那就拜托徐姑娘了!” 何小郎离开后,徐芳园当真开始替胡雪莲搭脉。 把过脉后,徐芳园眉头皱起。 胡雪莲的身体状况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糟糕许多。 “不碍事的,待会儿我给你熬副药,你明儿早上吃过饭后喝了就会好很多。” 徐芳园轻轻地拍了拍胡雪莲的手背,柔声道: “你的身子体弱,想来该是近段时间没有休息好也没有吃好的缘故……” 话到一半,一滴眼泪陡然落在徐芳园的手背之上。 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徐芳园抬头,见着胡雪莲木木然的脸上流着泪。 “我……”胡雪莲喃喃开口:“我没料到会这样,虽然知晓她并不怎么在乎我,可她不是我的阿娘么?” 听着胡雪莲的话,徐芳园心头一揪。 她柔声安慰道:“都过去了。” “过去了?”胡雪莲木木然抬头看她。 徐芳园委实受不了胡雪莲这般呆滞的目光。 看着胡雪莲这样的神情,又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在战场上,她看到的那些被战火殃及的无辜百姓。 木然且绝望。 徐芳园深吸一口气,看着胡雪莲道: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之后?”胡雪莲微楞。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旋儿。 她怔楞的看着徐芳园,总觉得她和传闻中太不一样了。 “你就什么都不问我么?” “我问了,你便能好起来么?”徐芳园反问道。 胡雪莲默住。 她很是顿了一会儿子,才喃喃道:“徐芳园,我想和人说说话。” 徐芳园道:“若是你信得过我,便说罢。” 徐芳园支开何小郎的目的也是在此。 如胡雪莲这般濒临崩溃的人,若是长久的将苦闷憋在心头,总有一天会崩溃的。 “我信你。”胡雪莲看着徐芳园苦涩一笑。 她从徐家翻院子讲起。 讲起自己对顾南弦的妄想以及同何小郎的阴差阳错。 再然后,徐千强的畜生行径。 以及,田秀英为她寻的所谓好亲事。 饶是徐芳园已经猜到大半,却仍听得怒火冲天。 “徐芳园,我不明白。”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胡雪莲的眼眶中落了下来。 她不由自主地扑进徐芳园的怀中,低低呢喃道: “我原本只是怨她,我以为她不知情,我甚至害怕有朝一日,她知晓了真相会受不了。 我没想到,这一切居然是在她的默许下进行的。” …… 话到最后,胡雪莲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徐芳园低声喃喃: “过去了,都过去了。 这天底下不是所有人都配为人父母的。” 胡雪莲闻言一怔,旋即哭得越发大声。 她真的太需要一个发泄的口子了。 胡雪莲的情绪完全稳妥已是午夜。 徐芳园给她点了安神的香,又出去替她熬药。 “闺女儿,还是我来吧。”起夜的徐千林见状,忙上前帮忙。 “不用了。”徐芳园问道:“这么晚了,你还是先去歇着吧。” “阿爹已经睡得足够多了,倒是你,忙活了一天,快去睡吧。” 眼见着争执不下,徐千林直接坐到小火炉前煎药。 徐芳园无奈,只能在一旁站着。 左右无聊,徐芳园干脆朝着徐千林自己离开后可还发生了些什么。 徐千林摇头。 当时大伙儿都跟着程高勇去河边了。 徐家就剩了衙门的人。 吕非恒问了他家中丢失了些什么过后,便一直都在跟着顾南弦和流光转悠。 倒是那田小勇的爹娘来家里头闹了一阵。 不过因着有县老爷做主,那两人也只能狠狠地骂了徐千强一通作罢。 徐芳园听言不由担心:“那爹,他们闹事可有伤着你?” 第677章 那般上心做啥 “没事。” 徐千林浅笑:“有县老爷在呢,倒是你,闺女儿,我听闻你当着程高勇的面将田秀英给踢到河里头去了?” 徐芳园点点头:“看着烦。” “你这丫头怎地还是如此莽撞。”徐千林有些无奈的看着徐芳园,道: “想来今儿这番过后,程高勇怕又要记恨上你了。” “记恨便记恨啊。”徐芳园无谓的耸了耸肩,笑道: “没所谓的。” 徐千林听言一怔。 他怔楞的看了徐芳园良久,才喃喃道: “以后做事还是要顾虑周全些才好啊。” “你这种性子,阿爹怎么好放心走啊。” “阿爹,你要走?”徐芳园顿住。 徐千林面色陡变,他讪笑道:“你不是就要去镇上食肆了么,那便是要和阿爹分开了。” “阿爹也可以同我一起的。”徐芳园道:“反正食肆空屋子还多。” “阿爹这老胳膊老腿儿就不去了。” 徐千林笑道:“这家里头刚翻修了,还养了兔子呢,阿爹可舍不得走。” 徐千林虽然正直壮年,但大抵是因为这一生经历了许多事情。 整个人比孙临安还显得要老成许多。 徐芳园知晓徐千林的性子,也不勉强。 她只朝着徐千林笑道,就算自己去了镇上做事,也会经常回来家里的。 …… 第二天清晨。 徐家院里响起了几声微不可闻的敲门声。 此时,徐芳园正巧给胡雪莲捡好了几副药。 她忙上前开门。 只是,见着那敲门人,徐芳园一愣:“你是?” “我听闻胡雪莲在姑娘你家?”敲门人小心翼翼道。 徐芳园想也不想,便摇头:“不在。” 说罢,就要关门。 那人却是直接将脚卡在门缝中。 “姑娘莫要误会,我姓雷,雷屠夫,姑娘你该是听过的。” 雷屠夫急急朝着徐芳园解释道: “我虽是找雪莲姑娘,但并不是强求什么,只是想要送她一些东西。” “而且,我并不是一定要见到她的,姑娘你将东西送与她,也是一样的。” 说着话,雷屠夫珍而重之的从袖袋里掏出二十两银子,道: “原本这些银钱是打算用作和她成亲的,如今看来,这亲事大抵也成不了了。” “昨儿其实,我也来了你们村里。” 徐芳园怔住。 雷屠夫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听说田秀英出了那档子事情,我本来是想要过来安慰她的,不想却是听到了田秀英污蔑她所言的种种。” “说起来不怕姑娘你笑话,昨儿若非姑娘你出手及时,我便要上前替她澄清了的。” “只是后来我瞧着……” 说着话,雷屠夫忽然顿住。 他看着徐芳园,道:“眼下,她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还望姑娘将这银钱给她。” 徐芳园闻言微楞。 雷屠夫此举,她倒是万万没料到。 “除了这些银子,我还想请姑娘带句话给她。”雷屠夫越说越小声。 “什么话?” “有些人不配为母。”雷屠夫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看着徐芳园定定道:“你让雪莲姑娘莫要为了不值当的人耿耿于怀。” 雷屠夫说完,不等徐芳园告辞,便逃也往回跑。 跑到一半,雷屠夫忽然停下。 他看着徐芳园,道: “对了,还有件事情,昨儿那男子同她很般配,徐姑娘,劳烦您替我对他们讲,我祝福他们。” 说罢,雷屠夫几下跑出了徐芳园的视野之中。 徐芳园略有失神。 她幽幽叹息一声,忽然察觉到有人在背后走动。 徐芳园立即转身。 是已经吃过早饭的胡雪莲和何小郎。 两人原本是想要朝着徐芳园告辞的,却不曾想听到了方才雷屠夫所说的话。 何小郎眸光闪烁。 他觉得,雷屠夫真的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他甚至有想要说服胡雪莲的冲动。 只是,话还未出口,先被胡雪莲狠狠瞪了一眼。 胡雪莲道:“说过的话,便要作数。 虽说我也觉得雷屠夫人还不错,但我认定了的,不会变。” 何小郎听言愧疚的同时是掩不住的喜悦。 两人上前,胡雪莲和何小郎对视一眼后,她掏出流光给自己的荷包。 “芳园姐,这里边的钱连带着方才雷屠夫给的钱,可以麻烦你一并还与他么?” 徐芳园微楞:“什么?” “这钱是那位流光公子给的,他说这里的钱足够我们做些小生意养活自己。”胡雪莲道: “本来这钱是该还给流光公子的。” “可是,眼下看来倒是我欠着雷屠夫的人情更大。等日后赚了钱再还流光公子吧。” 徐芳园问两人之后的打算。 胡雪莲有些怅然的笑了: “总之,先去一个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吧。” “天下之大,我们想去一个可以让我们重新开始的地方。” 徐芳园听言,笑着祝安好。 她将给胡雪莲配的药拿来塞进何小郎手中,笑道: “这药可以调理雪莲的身子,每日一副就好了。里头有药方,若是吃完了照着药方抓药便好。” “你们待会儿直接去找周大爷,我已经同他说好了送你们离开。” 两人万万没料到徐芳园会如此安排,不由得又是一通感谢。 眼见得两人离开,徐芳园才略有惆怅的转身。 不想,刚转身便对上云恒狡黠的脸。 “嫂子,两个外人你那般上心做啥?”云恒狐疑的看着徐芳园道: “我记得那丫头先前还对我六哥虎视眈眈来着。” 为何如此上心么? 大抵是因为在那树林中,他们险些因为自己平白丢了性命吧。 虽说是有惊无险,但于内心深处,对于他们二人徐芳园是觉得对不住的。 徐芳园收敛心思,并未回答云恒,而是挑眉:“你六哥醒了没?” “你找我六哥有事啊?”云恒问。 徐芳园点点头,说了声是。 …… 周财旺早早地便在自家门口候着了,见着何小郎和胡雪莲,他笑道: “走吧,咱们今天啊,走小路,保准半个厌烦的人都碰不着!” 胡雪莲和何小郎原本还有些担心碰着村里人,此番听言,心头石头落了地的瞬时,对徐芳园免不了又是一番感激。 牛车晃悠。 何小郎让胡雪莲歇息,自己则是小心翼翼地打开方才徐芳园给他们的药。 他想要看看药方。 眼下他手里头还有些银钱,但他不知道自己手里头的这些钱,能买上几副药。 何小郎在心里头计较着离开这里后,他得要赶紧找个活路挣钱才是正事。 当何小郎打开那布包,却是不由愣住: “这……” 他的声音过于吃惊,直将没睡安稳的胡雪莲吵醒了。 胡雪莲抬眼一看,眼泪到底是没忍住:“这……” 第678章 不想欠人情 何小郎瞧见那布包里头还有一封信,径自拿了出来。 他并不识得几个字。 好在徐芳园所言甚是简单,连蒙带猜的。 何小郎大概明白了徐芳园的意思。 兀的,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胡雪莲盯着那包裹里的东西,看着何小郎: “要不,还是还回去吧。” “不必了。”何小郎轻轻握住胡雪莲的手: “权当我们借的。” 胡雪莲不愿:“可是……这里得有多少银钱啊。” 包裹里头有草药、有药方、有吃食,最为紧要的是有钱。 银票、碎银和铜板。 那碎银和铜板加起来便有二十多两了。 再者还有那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胡雪莲觉得以自己和徐芳园的交情,断然不配得到这一百两的银子的。 “原本还想着将流光公子的钱拿来还雷屠夫的人情,不想却是三个人的人情都欠下了。”胡雪莲叹息一声道。 何小郎闻言沉默。 良久之后,他看着胡雪莲:“有朝一日,这个人情会还的。” 胡雪莲狐疑看他。 她觉得何小郎此番的语气过于笃定了。 “其实……”何小郎嘴唇翕动。 见着胡雪莲那般困顿,好些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其实,或许这银钱是徐芳园给的补偿也不一定。 何小郎心道。 虽然今儿在树林里头遇着黑衣人,何小郎也吓得不轻。 但是,其实,他并不是第一次在村子里看到那些人。 之前在徐家做活儿的时候,何小郎曾瞧见过一回。 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是感觉到过一回。 因着他娘明酥的缘故,何小郎向来最是紧张旁人的目光。 那日,他方才忙完,正准备离开徐家的时候,忽然察觉到后背一寒。 他本能的回头。 四周空空荡荡,并没有旁人。 但那股子被人盯着的感觉,并未消失。 于是,他困顿的抬头,却是骤然对上了一双阴森森的眼。 何小郎觉得在徐家对面的那棵大树上,似乎有人。 可,等他再看时,却是什么都没有发觉。 不仅如此,后背的寒意也陡然消失。 那时,他还以为是做活儿忙晕乎了产生了幻觉,现在看来,是真的。 何小郎直觉,先前险些将自己和雪莲害了性命的黑衣人是趁着徐芳园来的。 而,以徐芳园今日的表现来看,她显然也是曾与这样的黑衣人对峙过的。 虽说何小郎并不知道徐芳园到底得罪了谁。 但看样子,那些人是冲着徐芳园的性命来的。 如此,今儿徐芳园待他们二人这般好,想来倒是合情合理了。 可是,这样的话,他断然是不能同雪莲讲的。 他已然清楚雪莲的性子。 虽然只同徐芳园相交这么些许时刻,但若是知晓曾帮过她的人有危险,雪莲断然不会离开。 何小郎以为自己已经亏欠雪莲太多。 他只想她这一生平安顺遂。 至于,欠着徐芳园的恩情…… 何小郎暗暗握拳,还是由自己来还吧。 “对了,小郎我们要去哪里啊。”见何小郎神情凝重,胡雪莲有意岔开话头。 她嘟囔道: “我长这么大,除开咱们村子和镇上,还什么地方都没去过呢。” “你想去哪里?” “去京城吧。”胡雪莲忽然道。 何小郎愣住:“上京?” 胡雪莲点头:“我有一种直觉。” “直觉?” “那些黑衣人是冲着徐芳园去的。”胡雪莲压低了声音道。 何小郎浑身僵住。 胡雪莲倒是没在意他的反应,而是离他更近了些,声音也更轻了些: “我方才听到那些黑衣人说话的口音似乎是京城的。” 何小郎觉得自己嗓子眼都干了:“你听过京城人说话?” “那倒没有。”胡雪莲道:“只是听说书的讲过京城人士说话有好些习惯,而那几个黑衣人虽只说了几句,但听起来,确实和说书的讲的极相似。”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说着话,胡雪莲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在前头的周财旺。 确认他没听到自己和何小郎说话后,才将一块小小的腰牌掏了出来。 腰牌纯铜打造,上边的聂字颇为气派。 见着那块腰牌,何小郎的眼睛都直了:“这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尸体上。”胡雪莲答道。 何小郎听言,更是惊诧。 见着何小郎这般模样,胡雪莲倒是有几分赧然。 其实,她得到这块腰牌纯属偶然。 不过是因为她身上的衣裳过于破烂,那烂了的布条不小心挂上了这枚腰牌。 挂上那会儿,正是搬尸体的时候。 她再如何胆大,却终究是个女子。 当衣裳被腰牌挂住的时候,她第一反应还以为是那尸体复活了呢。 由此,她当即吓得赶紧将那尸体给扔了。 这般一扯一扔,那腰牌竟就这样巧合的挂在了她的身上。 胡雪莲道:“我听说,京里有个大户人家姓聂。” 何小郎困顿看她。 胡雪莲又一次赧然笑开:“也是听说书的讲的,说是太傅呢。” “天下姓聂的人何其多。”何小郎皱眉。 “所以我才说我有一种直觉呢。”胡雪莲嘟囔道: “不知为何,就觉得这枚腰牌该出自那聂家。” 何小郎此刻心里头的冷汗已经落了一地。 其实,他也觉得这事儿该就是雪莲口中的聂太傅家。 毕竟,寻常人家,哪有用腰牌的。 而且看起来还是这般价值不菲的腰牌。 那三个黑衣人想来该是人手一块,这般贵重的东西,小门小户的聂家实在是拿不出来。 何小郎担忧的是,聂家的人要杀徐芳园,为什么? 他直觉,那是自己不该去想的问题。 眼见得胡雪莲兴致勃勃,何小郎不由紧张起来: “所以,你想去京城干嘛。” “不做什么,就去生活啊。”胡雪莲乐呵呵道。 何小郎愣住。 “我不想欠人情。” 胡雪莲道:“徐芳园这般帮我,我过意不去。” “若那些黑衣人是京城的聂家,我去,该是多少可以打听到聂家的消息。 若不是,听闻京城最是多谋生的路子,想来在那里做活路,还人情也要快些。” 何小郎闻言,重重的点了头: “如此,我们便去京城吧。” “不过……” 胡雪莲看向何小郎:“临走之前,你要不要去……” “不要。”何小郎轻声且坚决的摇头。 胡雪莲皱眉:“我这都还没说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何小郎咬着唇,脸色铁青。 第679章 怕是不安全 “不必了。”何小郎沉声:“她不配。” 胡雪莲被噎住。 见着何小郎那决然的模样,她确信他是知晓自己想说什么了。 何小郎柔声道: “雪莲,我想通了,如徐姑娘和雷屠夫所言,有些人是不配为母的。” 话刚出口,何小郎便有些后悔。 这种话,绝不该说给胡雪莲听到。 毕竟,她方才遭遇了那么许多。 不想,胡雪莲听言却是笑开了: “小郎,我的想法倒是与你相反。” 她道:“万一,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苦衷? 何小郎一愣。 “不是天底下所有的娘都像田秀英那般的。” 胡雪莲道: “你要不要问问当初你娘为何要那般做?” 这话弯儿拐得直接又突兀。 何小郎愣住。 胡雪莲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昨儿夜里她起夜时瞧见的徐家父女的情景。 以前,村里人人都说那徐千林是个酒鬼混账。 说他的一双儿女跟着他简直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 但,胡雪莲却觉得人的感情是做不了假的。 昨儿夜里,她分明瞧见徐千林是将徐芳园放在心尖尖上来心疼的。 而性子那般烈的徐芳园,对徐千林也没有半丝怨恨的模样。 没来由的,胡雪莲想到了田秀英临死还想着以自己的死换她的活。 她很羡慕徐芳园。 同样是将彼此的秘密说开,而自己得到的是绝望。 徐芳园和徐千林却是再无隔阂。 胡雪莲很希望何小郎也能同他的母亲将彼此心中的疙瘩解开。 即便是明酥真如村子里的人说的那般放浪。 总归,让何小郎彻底放下,也是好的。 有些事、有些人,若是放在那里不理会。 久而久之,就会成为过不去的业障。 她不想让何小郎以后背负着疙瘩过活。 何小郎怔忪了许久,终是笑笑: “还是算了,就算她有天大的理由,她抛下我是事实。” “她将我害成这样,也是事实。” “这辈子,我都绝不可能原谅她。” 说着话,何小郎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腿。 他的眼里隐隐有泪光。 胡雪莲闻言,不再说什么。 她只是有些怅然的看着何小郎。 她觉得命运啊,总是弄人。 其实,这话她也曾对何小郎讲过。 可是,如今,不也原谅了么? 所以啊,话断然不能说的太过于绝对了。 …… 关于施药一事,因着徐芳园先前对叶子均讲过的话。 吕非恒权衡之下,决定听从。 他让人留话给徐芳园,说龙潭镇以及龙潭镇下各个村的施药事宜交给她和杏林堂的刘泰章。 那日离开白沙镇后,吕非恒甚至特意去九福堂待了半个时辰。 那半个时辰,足将完全不明所以的孙临安弄得诚惶诚恐。 可,吕非恒只是朝着孙临安说了些施药事宜。 他甚至都没去看周度和小剩二人。 吕非恒此番举动,自是引来龙潭镇上的百姓们议论。 众人都狐疑县老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既是施药,选杏林堂这样济世救人的药房便好了。 选劳什子的要人命的九福堂啊。 不过,这样的议论比不过大伙儿对时疫的恐惧。 管他是哪个药房呢。 那方子是县老爷信任的大夫开出的总归是没错的。 所谓施药的药房不过是个装药的地方罢了。 而且,县老爷还去九福堂待过半个时辰呢。 龙潭镇的百姓们私以为,吕非恒此举想来该是更为看重九福堂。 如此一来,九福堂总算没有门可罗雀。 因着九福堂那半月免费的告示还贴着。 施药的前两日,竟还有些过来看病的人。 说是看病,其实那些人大多都去过别的药房找大夫看过病。 他们来九福堂也不过是让徐芳园看一下,然后等着她开药方。 若是开的方子和之前大夫开的一样,便直接拿了不要钱的药,喜滋滋的离开。 离开的时候,那些人嘴里不忘说着下回还来之类的话。 那般喜气洋洋的语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些人从九福堂拿走的是什么值钱的物件一般。 若是徐芳园开的方子和先前他们看病的药房开的不一样。 那免不了就是一通争吵。 饶是徐芳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有些个不依不饶的骂九福堂果然是昏庸大夫待的地方。 竟是连这等小病都要胡乱开方之类的话。 每每听到这些话,孙大夫免不了气得要与之争论。 反倒是徐芳园浅笑: “如此,我便按照你先前看病的大夫给你开的方子拿药也可以。” 每每听到徐芳园这般讲,那些个人都是会愣住。 他们觉得徐芳园约莫是疯了。 按照别家大夫开的方子给药,那岂不是大伙儿可以直接将她九福堂当做免费的药房。 徐芳园笑道: “可以这般想,不过我也按照我自己的法子给你开一方药,若是你吃了别的大夫给的药没有好转,不妨试试我给你开的。” 这话一讲,愣是让人无话可说。 那些人大多欢天喜地的走了。 孙大夫很是忧愁: “你这丫头,这般做,饶是有再多的银钱,怕也撑不住的。” 孙临安蹙眉:“若是这镇子里那些个去了别的药房看了病的人都来咱们九福堂,那颗如何是好。” “不碍事的。”徐芳园浅笑:“不过就半个月时间罢了。” 孙临安还想说什么,徐芳园笑道: “对了,孙大夫,今晚我想去李员外府上打探一番。” 孙临安顿时就愣住了。 其实,李员外家的千金那事儿,孙临安一直都是挂在心上的。 徐芳园早前就说过要去李员外府上打探。 但后头迟迟没了动静。 孙临安觉得徐芳园大概是不敢。 毕竟,那李员外的手段整个龙潭镇的人都是知晓的。 说实话,瞧着徐芳园没有动静。 孙临安反倒是松了口气。 原本他就不希望徐芳园去涉险。 于是,他自己找了人打探消息。 可这几天,他找那两人,每每都是被那两人搪塞说什么,打点需要时间,哪有那么快云云。 于是,孙临安只能急在心头。 此番听得徐芳园再提此事。 孙临安心动之余,更多的是担心:“丫头,那李员外府看守甚严,你去怕是不安全。” “不碍事的。” 徐芳园浅笑:“我能护住自己。” 第680章 不喜 “先生。”小厮忧心忡忡的看着刘泰章。 “有话便讲。”刘泰章不甚耐烦的瞥了小厮一眼。 他揉了揉发酸的肩。 今儿个着实是有些累着了。 想往日,就算是他坐诊,一天也是有数的。 今儿个这一个接一个的登门拿药,倒是许久没有经历过了。 “您说,那县老爷为何要去九福堂,而不来咱们的杏林堂啊?” 小厮愤懑道: “论资历论名声论本事,咱们杏林堂可是有目共睹的。” 刘泰章面色微冷。 而那小厮却是不自知般接着嘟囔: “要我们杏林堂和九福堂一同施药,县老爷这分明是看不起咱们呢。” “药方和药材都是衙门给,说是在药房施药,不过也只是个场所罢了。”刘泰章敛容,不甚耐烦的打断小厮。 他沉声道:“我听闻那徐芳园早前在衙门救活了一个丫头,县老爷此番举动许是为了投桃报李吧。” “县老爷让她治是看得起她。”刘泰章不说还好,一说小厮便越发愤懑了。 他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家掌柜道: “我听闻起初县老爷分明是想要找先生您的。” “若是当日去县衙的是老爷您,咱们杏林堂的生意肯定是要更好的。” “不过,先生……”小厮似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狐疑的看着刘泰章: “我记得那丫头还卖过草药给咱们药房呢,那日还治了一个耳石症患者呢,怎么如今却是跑到九福堂去了?” 刘泰章皱起了眉。 那小厮已然自顾自的往下说了去: “哼,亏得当初先生您对那丫头那般厚待,没曾想竟是个白眼狼。” “那丫头投向九福堂,对我而言倒也没什么损失。” 刘泰章摆摆手,道:“我可有对你讲过,休得要妄论旁人?” 小厮被刘泰章微凉的语气弄得一怔。 他悻悻然:“以后不会了。” “我听闻那丫头要免费看诊半个月?”刘泰章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眼睛微亮:“还说每日只看二十人?” “是啊。”小厮立即点头:“不过依我看,就是个噱头罢了,就算是不要钱,那也只有不要命的才敢去九福堂。” “不过先生,如今倒真是又不要命的去了九福堂看病,我听闻这两日那二十个名头都是用完了的。” “用完了?”刘泰章蹙眉。 “可不!”说起这事儿,小厮便觉得愤愤: “说起来还是因着县老爷在九福堂坐了半个时辰的缘故,我听闻百姓们在议论说,县老爷不仅让九福堂和杏林堂一并施药,而且还亲自去九福堂,自然是因着那徐家丫头的本事过人来着。” “不过说起来,那徐家丫头倒是会耍些心眼子。” “告示上说免费看诊,但我听闻,就算是那些个百姓拿了别家药房的方子去她那儿,也是可以拿到免费的药的。” “而且那丫头还给两服。” “两服?”刘泰章皱眉:“何意?” “就是按着原先大夫的药方拿一副,再自个儿给人开一服,说是若是别的大夫开的药吃了效果不好,试试她的。” “呵,她倒是挺自信的。”刘泰章听言轻笑。 “可不么。”小厮点点头:“不过那些个小老百姓也乐得拿了两副药走,反正都不要钱。 刘泰章闻言笑了笑。 小厮看他:“不过先生,咱们真就不管那九福堂么?” “管他作甚?”刘泰章浅笑:“我巴不得那九福堂早日飞黄腾达呢。” “可是当初咱们好不容易才将它的名声给弄臭的啊。”小厮皱起了眉,万般不解。 “此一时彼一时。”刘泰章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 小厮跟了刘泰章这么许久,自是知晓他的脾气。 他嘴唇翕动了下,到底是没敢往下讲。 “不过……”刘泰章忽而冷笑一声:“我不喜有人的风头盖过我。” 小厮一怔。 “我听闻近来镇上来了位神医?”刘泰章看着小厮问道。 小厮点头。 “那九福堂已经抵出去了吧?” 小厮仍是点头。 他的眉头紧紧蹙起。 说实话,他有些弄不明白刘泰章这般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话是为了什么。 “孙临安好似将抵药房的钱都拿来探消息了?”刘泰章继续问道。 小厮还是点点头。 他终是不屑的很:“就孙临安那样的,还想治好李家千金的病得到万两诊金,真是自不量力,要我看,他给出去的银子只会打了水漂。” “打了水漂才好呢。”刘泰章冷冷一笑: “那孙临安既是想要知晓那李家千金是什么情况,那我便成全他吧,你去那纸笔过来。” 小厮闻言大惑不解:“先生,你是要帮九福堂?” “是啊。”刘泰章咯咯笑了。 “为何?”小厮急道:“先生方才不是才说不喜么?” “是啊,不喜。”刘泰章冷冷勾唇:“所以我才要将李家千金的病情告知那孙临安啊。” 小厮越发困顿了。 迎着小厮困惑的模样,刘泰章幽幽道: “病情这东西么,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小厮闻言一怔。 隐约间,他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先生的意思,可是又不太能确定。 “你说,若是那孙临安一不小心治死了李家千金,以李员外的脾性会如何?”见着小厮呆呆傻傻的模样,刘泰章干脆自己拿过纸笔,书写起来。 小厮觉得自己应该明白了刘泰章的意思。 当他瞧着刘泰章写下的东西后,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他确信自己听明白了。 先生的确是想要借着孙临安的手将李家千金给治死。 见刘泰章写下的与李家千金截然不同的病情,小厮心如雷动。 他到底是没忍住: “先生,这个会害死李家千金的。” “死便死了。”刘泰章轻笑一声:“与其给孙临安铺路,不如趁早成了他的索命符。” “我说过,我不喜有人的风头盖过我,即便我不需要这风头。” 小厮听言。打了个寒颤。 …… 夜幕降临。 孙临安时不时的会看一眼还在柜台上伏案忙碌的徐芳园。 他很忐忑。 自打徐芳园朝着他讲了今夜便要去李员外一探究竟过后,他便一直心有戚戚。 该劝的都已经劝了,徐芳园却是去意已决。 好几次,他都险些将自己托人去查探消息的事情说与徐芳园听。 不过,最后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他觉得那事儿还是得稳妥了之后再朝着徐芳园讲会比较好。 连个影子都没有的事情。 他不想让徐芳园白高兴一场。 可是,若是不讲,孙临安又实在是放心不下。 第681章 醒来 就在孙临安不知所措之际。 孙婶激动的冲到了大堂里:“那个男人醒了。” 徐芳园忙放下手中的活路,急忙走去。 孙临安楞了一下。 等他反应过来时,徐芳园都已经在里屋内了。 孙临安心头一动,当即想到自己无法劝说徐芳园,但是小文小武却是可以。 他忙道: “小文小武,你们待会儿……” 话到一半,孙临安停了下来。 他怅然若失的看着空荡荡的大堂,猛地反应过来。 小文小武已经去书院念书了。 而且,都已经走了整整两日了。 孙临安浅浅的叹息一声。 平日里小文小武都跟在身后转悠,这猛的离开,他的确是不习惯的。 仓夕睁开眼,迎面对上一双漆黑的眸。 他如小鹿般惊恐地往后退了退。 却是发觉背后是墙。 仓夕愣住。 他缓缓地抬眼看向四周,眼神越发惊恐。 徐芳园原本是打算问仓夕到底是何人的,可此番瞧着仓夕这般无措的模样,她心底泛起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就在她准备开口问话的时候,却是见得男子浅浅开口: “我是仓夕。” “我想活,但是有人要我死。” “他们追了我好久好久。” …… 徐芳园微僵。 好嘛,看样子有些问题是不必问了。 原本就觉得仓夕是不祥征兆的孙婶听得仓夕所言,脸色瞬时就白了。 老天爷,她起初还以为这人只是不吉利。 不曾想竟然是被追杀至此的。 不行! 瞧着徐芳园脸色变了,孙婶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扯住她的衣裳,小声道: “丫头你出来,我同你有话讲。” “等等。”徐芳园朝着孙婶浅浅摇头。 她哪里会不知道孙婶的想法。 只是,为医者,断然没有刚治好病人就对病人置之不理的道理。 徐芳园定定的看着仓夕,迎着他懵懂的眼,问:“他们是谁?” “侍卫。”仓夕道:“他们说我对哈图的国运已经没了作用。” 徐芳园愣住,她脑子里嗡嗡的。 哈图?国运? 这人是从哈图来的? 能影响国运的,会是什么人? 他难道是冲着良田来的。 兀的,徐芳园对仓夕多了几分警惕。 她不动神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并且握紧了拳头: “你是哈图的什么人,你来大黎做什么?” 仓夕闻言,只觉得脑子一下炸开。 他困顿的看着徐芳园,说的话却是完全重复了徐芳园所言: “我是哈图的什么人?” “我来大黎做什么?” 徐芳园微滞,觉得仓夕大抵是在装疯卖傻。 她皱眉:“这是我问你的问题!” “我是哈图的……什么人?”仓夕喃喃,似根本听不见徐芳园言语中的怒意。 徐芳园一愣。 她定定的看了仓夕良久,提高了音量: “别装傻,我问你,你来大黎的目的是什么?” 仓夕被徐芳园吼得浑身一颤。 他无措的看着徐芳园,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 他双手死死的抓着被子,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我来大黎做什么,我是哈图的什么人?” 他一边哭一边重复着这两句话,好似只要这样重复便能得到答案了一般。 徐芳园:“……” 看样子是要装傻到底了。 徐芳园实在没心思同仓夕演戏。 她径自抬手,眨眼的功夫,手已经扼住了仓夕的脖颈。 仓夕的脸颊几乎是在一瞬间变得通红。 “徐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丫头,你要做甚啊!” 孙婶和孙临安皆是被徐芳园这突然的举动骇地不轻。 眼见着徐芳园眼袋流露出来的毫不掩饰的杀意,孙婶一颗心狂跳。 她完全不知道徐芳园为何好端端的说动手就动手。 方才不说的好好地么? 就算这人是个祸害,直接赶走就是了,这般做可是要惹上官司的啊, 瞧着那个叫做仓夕的男子脸色越发涨红,孙婶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丫头,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孙临安也在一旁急道:“是啊,徐姑娘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啊,这位公子想来该是受伤太重,忘了也不一定啊。” “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好不好?” “我再问你一次,你来大黎是做什么的?”徐芳园根本不理会孙婶和孙大夫所言。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仓夕,冷声:“你可是哈图皇室的人?” 说话间,徐芳园眼底的阴鸷越浓。 她已经在心里计较好了,若是此人再装疯卖傻,她不介意给他点厉害瞧瞧。 然而,让徐芳园万万没料到的是,仓夕听得自己的话后,眸子却是忽然亮了。 “是。” 仓夕的一双瞳仁灿若星辰,言语间亦是有掩不住的欢喜: “我是从皇宫里出来的,他们说我是个怪物,说我活着无用,所以要杀了我。” “我烧了大殿,一路向南,我想知道我为什么活着。” 仓夕说罢,针可落地。 徐芳园皱眉。 她觉得仓夕的话实在是鬼扯。 徐芳园皱眉,手中力道不由自主地加重。 事到如今,仓夕到底是哈图的什么人,他来大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对于徐芳园而言都已经不再重要。 既是皇室。 那只能是冲着良田来的。 思及至此,徐芳园的心底陡然有了杀意。 仓夕的呼吸变得渐促。 在近乎窒息的瞬间,仓夕喃喃: “我不知道我是哈图的什么人,但我想起来了。 我来此地,该是为了……知道活着到底是什么。” 徐芳园狐疑的看着仓夕:“什么?” 手中力道陡然松开。 仓夕这话分明说的古怪,但徐芳园却觉得他没有欺骗。 他现在的模样,让徐芳园想起了自己初来大黎时候的光景。 徐芳园的一颗心狂跳起来。 难道仓夕是和自己一般? 不由自主地,徐芳园看着仓夕,冷声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是什么?”仓夕蹙眉。 徐芳园:“……” “你可还记得些什么?”徐芳园敛了怒容,换了个问法。 仓夕仍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抬头看着徐芳园,轻声道: “我一直住在一间什么都没有的大殿内。” 仓夕拧着眉头,从嘴巴里时不时吐出几个字来: “父亲教我占卜,父亲不让我哭。 我不会累也不会痛。 他们说我没用了,所以要杀了我。 但是我不想死,因为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活,所以我逃走了。 他们一直在追我。 我一路向南,来到了这里。 我想知道活着是怎么回事。” 徐芳园:“……” 她怎么觉得这人在戏耍自己? 第682章 你比较重要 徐芳园掀了掀眼皮,不甚耐烦:“嘴巴里没句实话。” 仓夕闻言一怔。 他巴巴的看着徐芳园:“你不信我?” 徐芳园被他那一本正经的委屈逗笑了: “你觉得这些胡扯的话能让我相信?” “我没胡扯。”仓夕喃喃道:“我说的是真的。” 罢了。 看样子这人是不打算讲真话了。 徐芳园没好气的瞥了一眼仓夕,道: “你还要向南么?” 仓夕点头。 他神情凝重的很: “我的活路在南方,或许在南边我就能找到答案了。” “所有一切的答案,或许我都可以得到。” 仓夕垂眸,言语中有按耐不住的跃跃欲试。 徐芳园起身离开。 天色已然不早,她还有事要做,实在没心思同仓夕浪费时间。 “孙大夫,你先看看他的伤势。”见着徐芳园离开,孙婶朝着孙临安匆匆丢下这句话后,便跟了上去。 “丫头,你等等。”孙婶叫住徐芳园。 徐芳园驻足:“婶子,怎么了?” “仓夕他……”孙婶拧着眉,绞尽脑汁的想着合适的措辞。 “他怎么了?”徐芳园觉着孙婶的反应有些古怪。 “他好像这里有点问题。”孙婶指了指自己的头。 徐芳园愣住。 孙婶自顾往下讲了:”说话莫名其妙还颠倒的很,我看啊,就不是个正经人家。 丫头,要不还是将他赶走了事吧?” “赶走?” “丫头,婶子知道你是个大夫,心又善,断然不愿这般对待自己的病人。” 孙婶见徐芳园脸色不好,难免赧然: “但婶子这心里头啊,实在是对那仓夕不放心的很。 丫头你想想起初他身上那些伤有多骇人,后来那血又有多骇人,可如今他就这么醒来了,而且看样子和常人无异。” “若是他当真同常人一样倒也罢了,咱们问问他到底经历过什么,许是还能想想法子帮帮他。 偏生他脑子是个不好使的。 你方才问他的话,他就没有一个问题是答上来了的。 又是哈图又是皇宫还有侍卫什么的,婶子我啊,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但那些个话听着就让人觉得心头不安稳的很。 所以啊,婶子觉得像他那样的人还是赶走了事吧。” 徐芳园闻言,默了一会,点点头:“那就按婶子说的做吧。” 孙婶楞了一下。 “时候不早了,婶子早些歇着吧。”徐芳园道:“我也累了。” 说罢,朝着九福堂里暂时收拾出来的一间客房走去。 夜色渐黑,居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雨势不大,却又延绵不休的意思。 那些个原本还打算再摆个把时辰的摊贩低骂真是坏天气后,纷纷收了摊子。 街上行人从密到无,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的事情。 徐芳园撑开窗户,看向如墨一般湿漉漉的街道,唇角勾起浅浅的笑。 这天气,其实很好。 夜黑雨大好办事。 临近子时,隔壁屋里没了动静,想来孙婶和孙临安该也是歇着了。 徐芳园轻呼了一口气,换上早就准备好的一件青衫,用随手将拿了块布将脸遮住。 她正要推门而出,却是看到窗户边有人影掠过。 徐芳园一顿,当即低喝:“什么人?” “是我。”有人从踏窗而入,却是顾南弦。 “你怎么来了?”见着顾南弦,徐芳园颇有几分意外。 这回来镇上,顾南弦并未同行,说是有别的事情要做。 还朝着她讲,或许有很长一段时间回不来。 虽然一直以来,顾南弦都并未朝着徐芳园说太多他的行踪。 但徐芳园知晓他的身份,猜测他之所以离开该是和侯爷有关,所以每回都颇为体贴的应允。 这一次,也是如此。 但,不是说或许有很长一段时间回不来么? 见着顾南弦神色匆匆,徐芳园陡然心惊。 她疾步上前:“可是出了意外?” “没有。”见着女孩儿担忧的模样,顾南弦脸上扬起一丝笑意。 徐芳园皱眉:“你笑什么?” “没有意外。”顾南弦摇头:“只是想回来罢了。” “想回来?” 徐芳园的眉头皱得更紧: “我看着两日云恒也不在,你要去做的事情该是很重要才是。” “是很重要。”顾南弦点点头。 “那你怎地……” “就是觉得你比较重要。”顾南弦轻声打断徐芳园的话。 徐芳园一愣:“什……什么?” “我听说你今日要去李员外府上一探究竟?”顾南弦道。 徐芳园微滞,倒是顺着顾南弦的话就点了头。 “就穿这身衣裳?”顾南弦上下打量她一眼。 徐芳园仍是点头。 听顾南弦这么讲,她下意识的看他,发觉他居然是穿的夜行衣。 “穿这个吧。”顾南弦将身上的包裹卸下递给徐芳园道:“这身行动方便些。” 徐芳园狐疑接过,打开包裹一看,里头是一身夜行衣。 “你先换吧,我出去等你。”顾南弦自顾说罢,没等徐芳园回答,先一步走出了屋子。 徒留下徐芳园茫茫然在屋内。 徐芳园觉得顾南弦今儿个有些古怪,偏生每每自己还没问,他倒是先避开了。 由此,徐芳园只能将狐疑压在心底。 她在心头微微叹息一声,手脚利落的换好了顾南弦给自己的夜行衣。 徐芳园原本还有些担心衣裳不合身,不想居然十分合适。 穿好衣裳过后,徐芳园径自打开门,见顾南弦如一尊雕塑般背对着房门静静守候着。 淅沥的雨滴有些飞溅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发和衣裳溅湿,他也全然无知。 徐芳园见状,下意识的将他往里拉了拉: “怎地站在这么外边,你的伤势还未完全好,若是受凉就不好了。” 顾南弦回头,他唇角勾起浅浅的笑,刚想说自己哪有那么脆弱。 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已经换好衣裳的徐芳园时,脸色陡然一变。 “你换好了?”顾南弦道。 徐芳园嗯了一声,她扯了扯衣裳,笑道:“谢谢你,很合适。” “要不,还是换回方才那件吧。”顾南弦拧眉道。 徐芳园听言愣住:“为何?” “深更雨大的,这衣裳似乎有些薄,怕你受了凉。”顾南弦摸了摸鼻子,不甚自然的朝着徐芳园解释。 “薄?”徐芳园挑眉,愈发困顿。 顾南弦给自己的衣裳相当厚实,可同薄扯不上半点关系。 第683章 打不过就跑 “还是换方才那套吧。”顾南弦重复的说了句。 徐芳园亦是重复:“为何?” 顾南弦脸色微变。 自是因为…… 平日里徐芳园穿的大多是行动方便且宽大的粗布麻衣。 许是因着不善女红的缘故,她的衣裳都是些成衣。 徐芳园身形偏瘦,那些个成衣穿在她身上虽说合身,却大多是可以轻易的将她的身形囫囵盖住的。 可此番徐芳园身上的这身夜行衣却是十分贴合徐芳园的身形。 分明是最显老气的黑色,却愣是将她的身线勾勒的玲珑有致。 天边的飞雨偶有溅到夜行衣上,少女的曲线越发动人。 徐芳园本还想问顾南弦为何一而再的这般讲,却是忽的看见他的目光做贼似的往自己身上瞟。 下意识的,徐芳园低头。 看着微湿的衣裳,徐芳园老脸一红:“……” 说实话,徐芳园恨不能立即回去换回方才的衣裳,可是见着顾南弦那般神情,她又着实觉得有趣。 她深吸了一口气,假装无事发生一般朝着顾南弦嘟囔道: “要不,还是就这样吧。” “换来换去太麻烦了,我方才那身衣裳有些打眼,若是去到员府被发现了就不好了。” 顾南弦:“……” 好嘛,这一通话下来,倒是他无话好说了。 “你是要同我一起么?”徐芳园浅笑着转移了话题。 顾南弦无奈,只能迈步朝前。 闷闷的应了一声是。 徐芳园点头,自顾自的笑:“有你在身旁,我倒是觉得稳妥不少。 说实话,早前我还有些担心我一个人若是遇着突发的情况应付不来该如何呢。” 顾南弦:“所以我才要回来。” 徐芳园没再说话,只是脸上的笑意更浓。 “对于员外府的情况你知道多少?”顾南弦很快将自己的心思从衣裳上抽离。 他侧头看向徐芳园。 徐芳园顿住。 顾南弦脸色微变。 “那你可知道李家千金住在哪间屋子?” 徐芳园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般摇头。 顾南弦登时就变了脸色: “你连那李员外府中是什么情况,那李家千金住在哪间屋子都不知晓,就这么贸贸然去闯,可是想好了应对之策?” 徐芳园忙点头。 顾南弦看她:“说。” 徐芳园:“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顾南弦险些气炸。 徐芳园见顾南弦脸色极差,连忙为自己辩解: “其实我也想去打探啊,但是有个词说得好啊……” 徐芳园还未说完,顾南弦先将她的话说了出来: “打草惊蛇?” 徐芳园忙不迭的点头,她嘀咕道: “孙大夫之前同我讲过李员外的大概性子,那人多疑有暴戾,他根本就不将衙门和性命放在眼里。 那些个上门治病的游方大夫尚且被他折磨成那样。 若是我打探的时候被发现了他却不动声色就等着我上门,我一上门那不就等同于被瓮中捉……” “等等……” 徐芳园的停下,觉得自己该换个词: “岂不是等同于被人关门……” “呃……”徐芳园又一次停下。 顾南弦无奈看她。 “总之就那意思吧。”徐芳园讪笑一声,她看着顾南弦:“ 所以啊,我觉得还是随机应变就好。” “你倒是挺有理由。”顾南弦被徐芳园的话气笑了。 徐芳园点头:“不是有理由,只是那李员外在龙潭镇上实在是太过神秘了。” 说话间,徐芳园有些沮丧: “其实我有试着打探过的,但那李员外家活像是一个四周都被焊死了的铁箱子一般,根本无从下手。” 徐芳园浅浅叹了口气: “既然明的打探不到,我便想着如此,倒不如直接去一探究竟好了,若是真有什么意外,我稍微机灵些该是可以应付得来的。” “罢了。”顾南弦看她:“待会儿跟着我吧。” 徐芳园脸色一喜:“你知道?” 顾南弦点头:“云恒已经将李员外府中情况摸了个清楚,那李员外府中的确是不同寻常。” “不同寻常?” “嗯。”顾南弦道:“暗卫极多。” 徐芳园听言,不觉困顿:“他一个员外设那么多暗卫做什么?” “大概是树敌太多吧。”顾南弦缓缓道。 徐芳园不解。 “李家在京城……” 顾南弦开口,方才说了几个字,却是发觉雨势渐大。 “还是换身衣裳吧。”顾南弦皱眉。 徐芳园的微楞,旋即反应过来。 她低笑:“就你能看到,不碍事的。” 顾南弦的脸陡然变红。 “再不走,这雨怕是要越下越大了。”徐芳园自顾说罢,便朝前走。 眼见着女孩儿欢脱往前,顾南弦失笑,他转身回了趟屋后赶紧追上。 “再穿一件。”随手将徐芳园方才换下来的衣裳披在她身上,顾南弦道: “天凉。” “可是这不方便。” “喏,腰带。”顾南弦变戏法般的拿出一顶斗笠戴在徐芳园的头上,道: “雨大,把斗笠也戴上吧。” 徐芳园:“……” 一炷香后,两人来到了李员外府。 李员外府上,灯火通明,全然无雨夜的肃静。 一如顾南弦所言,李家暗卫极多。 见着李家到处亮堂堂,徐芳园着实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她很是庆幸。 亏得云恒早有查探,不然自己贸贸然闯进来,怕真是还没找着李家千金住哪儿呢,倒先要被人发觉了。 云恒早已打探清楚暗卫换人的规律,两人趁着换人的当口儿,极为顺利的进了府中。 “往那边走。” 顾南弦指了个方向,拽着徐芳园的手,小声道:“不要怕,不会被人发现的。” 徐芳园点点头。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李家千金的屋外。 比起其他房内的光亮,李家千金屋内只有一盏微弱的烛光。 因着烛光的缘故,几抹人影,影影绰绰的映在了窗上。 徐芳园皱眉低声道:“里头怎么这么多人?” 顾南弦摇头。 他朝着徐芳园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将耳贴上墙。 徐芳园有样学样。 “令爱的身子并无大碍,待老夫施上几针再吃上几副药便好。” 屋内,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 徐芳园和顾南弦听得那声音皆是一愣。 有人给李家千金治病? “拜托先生了。”另一个同样苍老的声音传来。 那男人声音带着哭腔: “实不相瞒,我家小女已经病了多时了,这前来看诊的大夫不少,可都是些沽名钓誉之徒,我家小女这身子骨啊,眼见得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第684章 江湖骗子 李员外方才讲完话,李千金低咳两声。 一旁的丫鬟见状,连忙递上手帕。 待得李家千金好容易止住了咳嗽,那丫鬟手里的手帕已是殷红一片。 李员外忙上前扶住自家闺女儿:“玲儿,可还难受?” “不碍事的,父亲。” 脸色惨白的李家千金诗玲摇了摇头,朝着李员外挤出勉强的笑。 李员外却被她这强装无碍的模样弄得越发心疼。 他紧紧抓住李书玲的手,喃喃道: “玲儿,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李诗玲疲惫点头,想笑却挤不出来。 “李老爷莫要担心。” 老者浅声道:“令爱的身子之所以会如此孱弱,皆是因着病情一直未得缓解,待老夫替他施上几针便可。” 李员外忙点头。 老者却是皱起了眉头:“李家老爷可知老夫行医的规矩?” 李员外愣住。 老者身旁的小童皱眉走到李员外面前道: “我家先生诊治之时,外人皆要回避。” 李员外呆住:“可我是我家小女的父亲啊。” “我家先生才不管你是患者什么人呢。”那小童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嘟囔道: “若是老爷想要自家小姐早些好,还是先行回避吧。” 李员外许久不曾这般被人趾高气昂的揶揄。 奈何有求于人,而且这位神医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和金钱好不容易才请来府中,他只能忍着。 但…… 到底是男女有别,一想到自家闺女儿要同这老者相处,李员外终是放心不下: “那……可否留个丫鬟照看呢?” “不可。”小童皱眉:“我都要出去的。” 李员外道:“可是我家玲儿还未……” “若是李老爷信不过老夫还望另请高明吧。”老者悠悠然起身,根本不听李员外的话,他冷声道: “一脚都踏入鬼门关的人,还讲究个劳什子的男女有别!” 李员外被老者这话弄得脸色微青。 “话已然说到这,要如何抉择全看李老爷的意思。”老者目光灼灼的看着李员外。 李员外默然一刻。 终还是咬牙道:“都退下。” 他朝着老者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道:“还请先生多多用心。” 听得屋内人往外走,徐芳园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却是被顾南弦拽住了胳膊。 徐芳园皱眉。 “发现不了。”顾南弦轻声道。 徐芳园略有狐疑。 下一刻,小童如赶牲畜一般将屋内一干人等统统撵出屋子。 “就在这儿候着吧。”小童叉腰,颇为鄙夷道: “如此距离,屋内若是当真发生了什么,老爷您也放心。” 这话说得李员外老脸一红。 方才,他本打算让人偷听的。 小童轻笑一声,干脆搬了个凳子坐在大门口守着。 时间缓缓流逝,屋内始终都很安静。 李员外揪着一颗心不住的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时不时地抬头望一眼自家闺女儿的屋子。 那小童见状,脸上轻蔑越发明显。 徐芳园原本还觉得顾南弦过于笃定。 可是当她瞧见李员外等一干人等从屋内出来只是在院子里头踱步,便放下心来。 她仔细窥着屋内情景。 瞧着那老者凝神捏着银针落下时,低低道: “倒是真在行针,看来的确是懂医之人。” 顾南弦看她:“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徐芳园摇头:“看不出来,太远了。” 她虽有几分本事,可这距离实在太远。 莫说是看那老者的行针手法,就是看清那李家千金的样貌都是够呛。 就在她暗暗自无奈之时,惊觉脚下一空。 顾南弦将她拦腰抱起,一个飞跃,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稳稳落到了房顶之上。 徐芳园惊骇不已的看向顾南弦。 顾南弦朝她浅笑摇头,他轻轻拿开了一片瓦,并且朝着徐芳园勾了勾手指头。 好嘛,虽然余惊未止。 但徐芳园还是老老实实的凑了过去。 顾南弦掀开的这片瓦的位置刚好正好可以窥得房内大部分的光景。 眼见得那老者一针针刺入李家千金穴道,徐芳园的脸色越来越差。 顾南弦狐疑看她:“怎么?” 徐芳园摇了摇头,朝着顾南弦低声道:“有一两分本事的江湖骗子。” 顾南弦脸色微变。 徐芳园道:“等这里的人都散了,我再去瞧瞧。” 顾南弦点头。 …… 老者替李诗玲施针过后,推门。 小童将板凳挪开,朝着李员外挑眉嘟囔: “可以进去看了。” 李员外闻言,忙冲了进去。 “父亲。”李诗玲看向李员外,疲惫道:“我感觉自己好了许多。” 李员外听言,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他紧紧地握着李诗玲的手:“可是真的,玲儿,你真的感觉好多了?” 李诗玲点点头。 李员外当即大喜过望。 老者朝着一旁的小童摆手。 那小童立即上前地上一副药:“这是我家先生给贵府小姐开的药,还请老爷拿去熬煮了吧。” 李员外闻言,立即感激涕零的招呼煎药。 久病的小姐脸上终于有了血色,让整个李府欢喜非常。 直等到寅时,李府才终于没人走动。 顾南弦和徐芳园的飞身而下,顾南弦让徐芳园进屋查看,自己替她把风。 徐芳园点了点头,侧身进屋。 屋内,李诗玲睡得很沉。 徐芳园搭上李诗玲的脉搏之上,脸色微变。 她皱着眉,将李诗玲的头发掀开,查看方才那老者行针的穴位,脸色越发不好。 果然…… 大约一刻钟后,徐芳园从屋内走了出来。 顾南弦看她:“可是看好了?” 徐芳园点点头:“咱们先离开再说。” 徐芳园和顾南弦两人回到九福堂时,天已然有了微微亮色。 孙临安此刻,就站在门外守着。 见着两人,忙迎了上来。 孙临安围着徐芳园转了一圈,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还好没事。” 徐芳园狐疑。 孙临安有些赧然:“昨儿个我一宿没睡,听着你们离开了我就起来了,可我又不敢叫住你们。” “我知道拦不住你们,又实在放心不下,若不是因着我这把老骨头跟着你们去会添乱,我真是恨不能跟着你们一道去。” 徐芳园闻言心头怪感动的。 孙临安道:“没被人发觉吧?” 徐芳园不想让孙临安过于担心,只能点点头: “没有,还瞧见了李家小姐。” 孙临安闻言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忙问道: “那李家千金可是真的病了?” 第685章 有事瞒着 徐芳园点头。 孙临安脸色微变。 他默了片刻才担忧的看着徐芳园:“那……丫头你可能治?” 徐芳园仍是点头。 孙临安骤然一喜。 徐芳园道:“只是有人比我先一步上门诊治了。” “什么!”孙临安脸色大变。 他怔怔的看着徐芳园:“难道是那位神医?” 徐芳园点头。 “那可如何是好?” “那位‘神医’治不好李家小姐的病。”徐芳园浅声道。 孙临安皱眉:“何意?” “江湖骗子一个罢了。” “江湖骗子?”孙临安瞪大了双眼:“意思是那人并不是什么神医?” 徐芳园仍是点头。 孙临安惊道:“那人难道没听说以往那些个没治好李家千金的大夫是什么下场么?” “虽是江湖骗子,却也有几分本事。”徐芳园皱眉道。 孙临安不解。 徐芳园:“李家千金的病情暂时被控制住了。” 孙临安闻言越发困顿。 既是已控制了病情,那岂不是说明那位神医其实是可以治好李家千金的。 怎么这丫头倒说那神医是个江湖骗子? “以毒养病罢了。”徐芳园咬牙道。 孙临安怔住:“什么!” “那位神医行的针走的是安神的手法,趁着李家千金神志恍然之际给喂了一颗毒药。” 孙临安僵住。 顾南弦轻声道:“那毒药能暂时抑制李家千金的病情?” 徐芳园点头。 所以,她说那是一个有几分本事的江湖骗子。 顾南弦皱眉:“你若是要治那李家千金,可还有把握?” 徐芳园嗯了一声:“该是有,只是我不确定那位‘神医’还会做些什么。” 孙临安听言,心中惶恐: “如此,得要赶紧告诉李员外才行啊。” “也要李员外愿意听才行。”徐芳园无奈:“李员外先生可是真将那人看做是神医了。” 徐芳园看着孙临安道: “孙大夫,你知道那李员外的手段,若是咱们上门说那神医是骗子,只怕还未朝着他说完,便要先被挑断了筋脉。” 孙临安默住。 他喉咙有些发涩:“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么?” “除非我们能让李员外相信我们能治好他家小姐的病。”徐芳园道: “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不太可能。” 孙临安愤愤:“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么?” 他颇为担心:“丫头,你说那神医既然是朝着李家千金用毒,那李家千金会不会……” “依我看,他会寻个合适的当口儿离开李府。”徐芳园沉声: “不过那时候想来毒已入膏肓。” 孙临安闻言,脸色越发难看:“那时候,岂不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徐芳园点头。 孙临安越发着急。 徐芳园道:“孙大夫,可否请你帮个忙?” “帮忙?” 徐芳园嗯了一声:“仓夕已经痊愈的事情,明儿一早我想让整个龙潭镇都知道,最好将此事传得神乎其神。” 孙临安愣了下:“丫头,你的意思是?” “虽然还是得等,但李千金的身子已经等不得了。”徐芳园道: “那位‘神医’的毒药虽能稳住李家千金的病情,却断然不会好转。 若是这时候,李员外听得仓夕痊愈的事情,会不会多留个心思?” “会!”孙临安忙点头。 “那我这就去做!” 孙临安忙不迭的说罢,立即离开。 走到一半,孙临安又跑了回来。 他急吼吼地朝着徐芳园道: “对了,丫头今儿个要施的汤药我已经熬好了,待会儿有人来,你直接给就是了。” 徐芳园点头。 孙临安这才放心离开。 “这事儿交给徐睿都可以了。”顾南弦皱眉:“天亮后,又要施药,只你一人哪里忙得过来?” “顾南弦,你有没有觉得孙大夫很古怪?”徐芳园没有回答顾南弦的问题,而是转移了话头。 顾南弦微楞。 徐芳园饶有兴味的看着顾南弦道: “孙大夫以往可是连话都不敢同人多说半句的。” “许是因着这几日,九福堂的病人多了些的缘故?” “不是。”徐芳园摇头: “饶是这几日来九福堂看病的人多了些,但孙大夫也是没怎么和人接触的。” 顾南弦面色微变。 徐芳园道: “当初云恒他们买下九福堂花了不少钱吧?” 顾南弦皱眉:“何意?” “少说也得上千两吧。”徐芳园道: “可孙大夫却是比以往更加节省了。” “孙大夫向来很疼爱小文小武,可有钱了,小文小武的日子却没有丝毫改变,这很奇怪。” 顾南弦看她:“你的意思是?” 徐芳园道:“孙大夫有事瞒着我。” 顾南弦:“那我让云恒跟着他去看看。” “也好。”徐芳园点头。 她蹙眉看着顾南弦,沉声:“顾南弦,我觉得此事有蹊跷。” 顾南弦点头。 的确是有蹊跷。 “罢了,还是先将今儿的药先拿出来吧。” 徐芳园收敛心思,冲着顾南弦笑道: “就如你讲,又是施药又是看诊的,待会儿怕是真要忙不过来。” 晨光熹微,九福堂外早已排起了长队。 那些个百姓倒不是为了衙门给的汤药,而是为了那不要钱的药材。 排在后头的百姓暗暗数了数前头的人数,眉头皱了又皱。 都来的这般早了,竟还是在二十个之外。 真是! 看来,明儿个还得要来早些才行。 晨光中,有马车停下。 看着九福堂外排着的长龙,叶子均很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一而再的确认那匾额的确是九福堂没错后,才下了马车。 此时九福堂还未开门,叶子均没忍住拽过排队的一个人问道: “请问,这里是九福堂么?” “是啊。”那人没好气的看了叶子均一眼: “今儿个人都已经满了,我都轮不上,你也别想了,就安心领点衙门的汤药了事吧。” 人满? 九福堂不是出了名的落魄么? 怎么还能人满? 叶子均眉头紧皱。 他刚要问什么人满,忽然瞧见九福堂的门从里打开。 叶子均心头一喜,忙疾步上前。 被他问话那人连忙拽住他:“你做什么呢,排队不知道么?” 这两日插队现象时有发生,听着后边的吵嚷,前头那些排在二十开外的百姓当即不乐意了。 左右今儿个是轮不着他们了,他们干脆团团将叶子均围住,想着找个出气的人也好。 就在这时,有人惊呼: “等等,这人不是……” 第686章 有这么大的能耐? 徐芳园开门瞧见叶子均被人团团围住,颇为意外: “叶大夫,你怎么来啦?” 叶子均何曾被这般‘围观’过? 他觉得此时的自己简直堪比那珍稀的猛禽。 见着徐芳园,他登时就想要哭了:“哎哟,徐姑娘,我可算是见着你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不忘朝着她苦不堪言地努了努眼。 徐芳园当即识意,笑道: “先进来说罢。” 恰逢孙婶此时也走了出来,徐芳园忙道: “婶子,汤药你先发着,待会儿我再出来看诊。” 孙婶自是答应。 眼见着孙婶已经拿了勺子,众人齐齐将她围住。 “孙家婶子,方才进去的那位是叶大夫吧?” 孙婶素来性子热络,这两天功夫,已然和周遭的街坊打成一片。 “是啊。” 孙婶莫名的很:“怎么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众人脸色又是一变。 虽然都已笃定了答案,但还是有人再一次确认道: “是叶子均叶大夫?” “就是县老爷和县里头那些个大户人家常请的叶子均叶大夫?” 孙婶皱皱眉。 大伙儿如此激动的模样,让她心里头多了几分猜测。 一想到如今这九福堂也有芳园丫头的一份儿,孙婶不由得挺直了腰杆,笑道: “正是!” “那叶大夫来九福堂做什么?”当即有人好奇问道。 “想来是为了问施药的事情吧。”孙婶挑眉答道。 此话刚落地,果然就听得街坊们小声议论: “难不成是给那位徐姑娘指导一二?” “定是了,叶大夫声名远播,如今县老爷虽然让九福堂也参与施药,但九福堂的名声到底不咋样,想来县老爷还是放心不下的。” 听得此言,好些排队准备拿药的人登时就打起了退堂鼓。 若县老爷都放心不下这九福堂,那他们吃的药可还有作用? 要不,干脆还是转阵杏林堂好了! 虽然县老爷说九福堂和杏林堂的施的都是同样的药,但怎么想都是杏林堂的更靠谱些。 当下就有人迈了脚步。 就在这时,叶子均同徐芳园从里屋走了出来。 “多亏了徐姑娘你给的方子,我已经将那方子给县里头各个药房的大夫了。 大伙儿都说方子极好,想来这疫情啊在咱们临水县是发不起来了。”叶子均朝着徐芳园拱手笑道。 正准备离开的街坊们听言,脸色错愕。 叶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姑娘给的方子? 难道这预防时疫的方子是徐芳园给开的? 这丫头有这么大的能耐? “叶大夫,你刚才说咱们吃的药是徐姑娘开的方子?” “是啊。”叶子均点头。 他自是知道这些街坊们心里头想的什么,叶子均浅笑一声: “徐姑娘医术了得,她给开的预防疫情的药方子可比咱们以前的那些个药方子要好上许多倍,我们这些个做大夫的都很是佩服徐姑娘呢。” “说来我真是太羡慕你们同徐姑娘住在一个镇子上,有什么病痛可以直接上门,你们是不知道我今儿个除了要朝着徐姑娘讨教施药事宜。 其实更主要的目的是我近来遇着一疑难病人,这不,我是专程上门求教的。” 听得叶子均说得慷慨激昂,徐芳园:“……” 说实话,她大概知道叶子均这般讲是为了让街坊们对自己信服。 可叶子均说得这也太过于煞有其事了。 他不过是来拿药的,哪里朝着自己讨教什么疑难杂症了? 不过,不得不说。 叶子均的这番话委实很有作用。 先前还对九福堂很是怀疑的街坊们,立即抖擞着排好了队。 与先前只是为了那二十个名额不同。 这一回,大伙儿是真心想要九福堂给熬煮的汤药。 大伙儿心头颇为庆幸。 亏得他们没去杏林堂,这开药的大夫都在九福堂。 去杏林堂那可真是绕远了。 先前他们只知道那汤药是预防疫情的,别的完全不知。 饶是困惑,也不知该找谁问。 现在可好,开药方的人就在九福堂内,他们可以尽情的朝着徐芳园问那药方到底有何妙用了。 即便大伙儿知道问了而言听不懂,却是打从心眼里觉得只要徐芳园愿意解释,他们就能安心不少。 孙婶和叶子均施药,徐芳园则在一旁摆了张桌子照常看诊。 半个时辰过去,汤药已经施了大半,而徐芳园也只剩下不到两个病人。 脸色苍白的妇人坐在徐芳园面前,忐忑道: “徐姑娘,麻烦你帮我看看,我……” 话到一半,手里头的那张药方没握住,直接掉在了小桌上。 那妇人脸色微变,尴尬道: “这……这是先前别的大夫给我开的药。” 徐芳园点头笑笑,去捡那药方。 那妇人却也伸手去拿,她讪笑道: “徐姑娘,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我听别人讲…… 别家药房的药方子也能在这儿拿药,所以才过来。 这话,先前说半点问题也没有。 可如今,连叶子均都对徐芳园的医术那般称赞不已。 若再说此话,岂不是要打叶子均的脸? 妇人越往下说,越是不好意思,后边的话干脆说不下去了。 “无碍。” 徐芳园倒像是不知那妇人的心思。 她浅笑道:“我替你搭脉过后,再看药方。” 妇人忙点头。 徐芳园将手搭上妇人的手腕,又看了看她的舌苔,道: “大娘,您进来可是多梦易醒,时感疲倦,饮食无味?” 妇人忙不迭点头:“就是就是!” “哎呀,徐姑娘您可真是太神了,这样便能知道我是个什么症状?” 徐芳园浅笑:“大娘谬赞了,您的问题不大,我先看看您先前那药方吧。” 说完,徐芳园就要拿起那几乎已经被遗忘在小桌上的药方。 妇人见状,下意识的想要拦。 奈何徐芳园已经将药方拿在了手中。 徐芳园凝神看了会子,浅道:“这方子正是治疗心脾两虚的,已是很好。” “我这就给你捡药,大娘你稍等。” 徐芳园径自起身。 那妇人却是叫住她:“那啥,徐姑娘要不按照你的意思给我开一个药方也是可以的。” 徐芳园微滞。 她看向妇人,微笑:“这药方已经很好。” “可是……” 妇人脸色微微涨红,她刚要说话,忽然听到人群中爆出惊呼声: “咿,这不是那天那人么!” 第687章 夸上天才好呢 仓夕在人们震惊的目光中走出九福堂。 听得人们的惊呼,徐芳园下意识的回头。 果不其然瞧见了仓夕。 她微微蹙眉。 觉得仓夕出来并不是时候。 以她的安排,仓夕是要出来。 但是该在孙临安散好了消息过后。 徐芳园皱眉,正想要同仓夕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街坊们议论起来: “原来徐姑娘真的将这人给治好了啊,我还以为是外头传的谣言呢。” “可不,当时这人不是已经只剩下出的气儿了么,这才几天时间,怎地就好成这样了?” “徐姑娘当真是神医啊,这都已经要死了的人居然这么快就给救活了!” “话说回来,其实徐姑娘已经不是第一次起死回生了吧?” “对对对,你们这样讲,我倒是想起来了。 先前苏家都在为自家小姐准备丧事了,徐姑娘去了一遭过后,那孙家小姐一下子就活过来了。 起初我还以为我谣传呢,现在看来,徐姑娘当真就有这等本事啊!” “有件事情你们怕是不知晓,徐姑娘还曾经在衙门上治好了一个企图轻生的丫头呢!” …… 人们越说越起劲,只恨不能将徐芳园给捧上天了。 听着众人对自己的夸赞,徐芳园微滞。 孙临安竟然已经将此事办妥了么? 这么快! 她原本只是让孙临安将仓夕醒来的事情传出去,不曾想他竟是将自己以往给人诊治也一并往外传了。 只是…… 虽然眼下是徐芳园所希望看到的,但是她心底隐隐有些担心。 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快的传播速度。 孙临安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 孙临安回到九福堂时,正巧听到大伙儿对徐芳园的夸赞。 他长长的松了口气。 径自上前。 “徐姑娘,可还满意?”孙临安忍不住得意。 徐芳园点点头,笑道:“你做得很好。” 孙临安得了徐芳园的认同,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徐芳园的心却是越发沉了下去。 …… 有叶子均助阵,有仓夕在场,还有街坊邻里的口口相传。 先前还劣迹斑斑的九福堂一跃成为神医之所。 好些闻讯而来的乡亲们将九福堂团团围住,只为看一眼徐芳园给人诊治的风采。 只是可惜,今儿个的二十个名额已经用完。 他们只能巴巴的看着。 他们也在心里头默默计较着明儿得要趁早来才行。 彼时,杏林堂。 小厮极为费解的看着刘泰章:“先生,我不明白。” 刘泰章轻轻地拨了拨方才煮好的茶上冒出来的屡屡青烟,似笑非笑: “不明白什么?” “您这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么?”小厮皱眉: “如今九福堂可谓是声名鹊起了。” 小厮越说越是愤愤: “我听说好些人花钱也想要找那个丫头给看病呢。” “花钱也看啊。”刘泰章低低重复一声,嘴角的笑意更浓。 “先生,你怎地这般淡定啊。” 小厮着急:“依我看,您就不该帮孙临安的。 这么会子功夫,龙潭镇上的小老百姓都快将那丫头给夸上天了。” 刘泰章扯唇:“夸上天才好呢。” 小厮不解:“先生,我实在不明白,以九福堂先前的名声,只要咱们动动手指就能让它滚蛋了的。” 刘泰章轻笑:“可偏生那丫头找了吕非恒做靠山。” 小厮听言皱紧了眉头。 “不管吕非恒到底是怎么想的,如今龙潭镇上就杏林堂和九福堂在施药,若是这时候九福堂出了事情,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咱们的杏林堂。” 说着话,刘泰章脸色一沉: “上回对九福堂做的事情我总觉得不太干净。” 小厮困惑的啊了一声。 “那个孙劳。” 刘泰章皱眉,满脸嫌恶:“总觉得会坏事。” 小厮听言脸色微变。 他惊出一身冷汗,他急忙道:“那需要我做什么么?” “暂时不需要。” 刘泰章摇头:“那孙劳就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在这时候对他动手,倒是容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厮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罢了。”刘泰章收敛心思,道: “左右都是一个要倒闭了的药房,就算被夸上了天也做不出什么风浪。” 刘泰章优哉游哉的品了一口茶,似笑非笑道: “有句俗话说得好,捧得越高,摔得越疼。 你想想,眼下整个镇上的人将那丫头看作是无所不能的神医,若是她没治好或者是干脆给人治死了,那百姓们会如何看她,九福堂又该如何营生下去?” 小厮闻言愣住:“先生您……” “那李家千金的病情可是告诉孙临安了?”刘泰章问。 小厮点头。 悠的,他脸色一变:“先生您是想让那丫头栽在李家千金身上?” 刘泰章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既是要让她摔跤,那些个穷得只想拿不要钱的药方子的小老百姓起什么作用!” 小厮听言,脸色变了又变。 到最后,只剩下了钦佩:“还是先生考虑的周到!” 小厮眼里眉里都是狞笑,他忍不住激动地搓手手: “若是那丫头将李家千金给医死了,别说是这九福堂了,就算是他们九福堂上下几口子人的性命怕也是保不住的。” “等那丫头将李家千金医死了,便让孙劳动手吧。”刘泰章道: “让他这回做细致些,莫要和上回那般,还要我来收拾烂摊子。” 小厮听言,嘴里连声应是。 心里头却是颇为不屑。 就算那孙劳当真落下什么把柄,也断然没有人会怀疑到杏林堂的身上来。 “还没查到九福堂抵给谁了么?”刘泰章问道。 小厮摇头。 刘泰章脸色难看。 小厮忙道:“先生不必担忧,应该很快就会查出来的。” “整个龙潭镇上,只要先生想查,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听得小厮的话,刘泰章的神情非但没有丝毫放松,反倒是越发难看了。 他沉声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可有一回查事情查的这般困难过?” 小厮闻言愣住。 这…… 倒是没有。 “我是真的好奇,到底是谁那么独具慧眼。”刘泰章目光沉沉。 那人既是敢收下九福堂,想来便是没将他刘泰章放在眼里。 没将他刘泰章放在眼里,那自然也没将他背后的程家放在眼里。 第688章 劝你斟酌 即便知晓那二十个名头早早地就用完了,来往九福堂的百姓也不少。 他们只是好奇的在九福堂外头小声议论,却并不上前。 如今,这九福堂得了县老爷垂青,又被叶大夫称赞,更治好了一个原本已如死人一般的人。 如此种种,实在是让那些个身患疾病或是家中有人患疾的人心动不已。 然而先前九福堂落魄之时。 整个龙潭镇上就没几个没有落井下石的。 而且,更为紧要的是,九福堂如今虽一下子有了名头,但大伙儿却都没忘记当初九福堂将人给医死了的事情。 由此,除开那些个领药的街坊进出。 更多的人只是在九福堂外徘徊观望。 因着今日的药已经施得差不多了,徐芳园干脆将桌台搬进了大堂内。 九福堂大门依旧开着。 孙婶将最后一碗药递出去,没忍住抬头看了眼九福堂外黑压压的人群。 “丫头,外头的人当真不管么?”孙婶问道: “他们怎么都不走啊,这药都已经没什么了。” 徐芳园点头,她刚要说话,一直沉默坐在她身旁的仓夕忽然开口道: “不用管也管不了。” “他们有话要问,但是又无人敢问。” 孙婶狐疑的问了句为何,待得看清楚回答自己的人是仓夕后,她脸色登时就不好了。 徐芳园的神情倒是平静。 她没有吭声。 只是漠然的看了仓夕一眼。 仓夕看向徐芳园:“你不喜欢我,是么?” 徐芳园微楞。 这人说话倒是一如既往的直白。 她很想回他—— 对,就是不喜欢。 若不是因为你对九福堂还有那么丁点用处,我直接将你赶出去了。 但对着仓夕的脸,这样的话,倒是真说不出口。 最初见仓夕,只顾着给他疗伤,未曾注意过他的长相。 后来他醒时,因着他那些颠三倒四的话,徐芳园更恼怒至极,也未曾多看一眼。 如今,终于有了空闲。 徐芳园才发觉,仓夕用眉清目秀四个字来形容丝毫不过。 最为紧要的是,他的神情过于无辜。 那双宛若小鹿崽子的眸子,纯粹又天真,隐隐还夹杂着一丝委屈。 迎着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一双眸子实在很难让人说出太过于难听的话。 徐芳园瞥眼过去不看他。 仓夕却是走到了徐芳园面前,他笃定道: “你不信我,也不喜我,对么?” 徐芳园实在不想再听同样的问题,干脆挑眉道: “对又如何?” 仓夕一愣,那双宛若小鹿般的眸子眼见就要湿哒哒。 徐芳园皱眉。 颇有几分懊悔。 自己这又是做什么呢。 分明知道这人不能正常沟通,还要说这种话,这不给自己挑事儿么。 然而滞楞的神情只在仓夕脸上停留了片刻。 下一刻,仓夕朝着徐芳园笑了。 他嘴角弯弯,眼睛更是笑出了一轮新月。 徐芳园被他笑得有点懵。 仓夕道:“果然被我猜中了。” 徐芳园:“……” 猜中了,然后呢,你又如何? “谢谢你,你是第一个说不喜欢我的人。” 仓夕颇为感激的朝着徐芳园道: “我很开心。” 徐芳园:“……” 果然,她就不该期待和这人有正常人之间的对话。 “总有一天,你会信我,也会喜欢我。”仓夕用更加笃定的语气朝着徐芳园说话: “在那之前,我不会烦你的。” 此时的徐芳园连半个眼神都不想给他了。 见徐芳园不理自己,仓夕也不气馁。 他在大堂内环顾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看起来顾南弦身上。 他巴巴的看着顾南弦,道:“公子,你看起来最面善,我可以帮忙做些事情么?” 说话间,仓夕赧然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笑道: “我曾在书上看过,出门在外,若是要住在别人居所。 要么给钱,要么与人相识。 我与你们并不相识,又没甚银钱,可否用劳力代替银钱?” ‘看起来很面善’的顾南弦:“……” 先前便听孙婶提过这仓夕似脑子不太好。 今日所见,倒是名不虚传。 徐芳园听得仓夕所言,朝着顾南弦摇了摇头,示意无需理会。 但顾南弦却觉得仓夕其实挺有趣的。 他饶有兴味的看着仓夕:“你想帮忙?” 仓夕点头。 顾南弦看了眼大堂,问:“你可会煎药?” “煎药?”仓夕一愣,旋即赧然的摇头。 顾南弦倒不失望,他继续问道:“可认识药材?” 仓夕还是摇头。 “切药磨粉可会?” 摇头。 “那煮饭洗衣可会?” 仍是摇头。 “可会打扫?” 依旧摇头。 …… 这一通话下来,仓夕的脸已红如猪肝。 孙婶和孙临安皆是满脸惊愕。 若不是仓夕过于窘迫,且用做活儿人来代替银两是他自个儿提出来的。 他们几乎都要认为仓夕是故意摇头以躲避做活儿的。 徐芳园起初也是有几分愕然。 但当她瞧见顾南弦神情平静过后,心头微微一凛。 徐芳园觉得,顾南弦多半是知道了些什么。 若不是孙婶和孙大夫都在大堂里,徐芳园直接拽过顾南弦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 眼见着九福堂外的人群依旧黑压压,徐芳园只能在心头叹息一声。 看来,要让顾南弦解开自己心头的困惑。 怎么也得等到外头的人散尽了才行。 …… 一个挑着罗兜的老大爷路过九福堂,听得街坊邻里的议论,急忙挤进人群里问道: “你们先前说的可是真的?” “这药房里头的大夫能起生回生?” 有人看他:“自然是真的。” 老大爷闻言,立即抬脚就想要进去九福堂。 却是被人拽住。 “你也是为了那二十个名头来的吧?”那人打量老大爷一番。 见着老大爷衣裳上全是补丁,还挑着罗兜,便一脸同情道: “哎,今儿的名头早就用完了,你明儿早些时候来吧。” “名头?”老大爷很是困惑:“什么名头?”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九福堂的徐姑娘每日给二十个人看诊不收银子这事儿。”那人又看了老大爷一眼,直觉这人该是邻近乡下的,便好心给他解释。 说完,那人不忘指了指九福堂外的告示: “喏,这上头都写着呢!” “不收银子?”老大爷听言,脸色大变。 他一把抓住那人的手,激动道:“你讲的可是真的,真有这等好事!” “自然是真的。” 那人撇撇嘴,见着老大爷这般高兴,没忍住朝他泼了一盆冷水: “不过啊,你先别着急高兴,就算这九福堂不收钱给治病,我劝你呀,也得要斟酌一二才是。” 第689章 已经去过杏林堂 “为何?”老大爷不解。 那人便将九福堂的事情原原本本的朝着老大爷讲了。 然而老大爷听言,只是略有顾虑,旋即道: “如此,这么多人站在这外头,只是因着不太相信九福堂,还因着不想给钱,又想让里头那位大夫给治病?” 虽说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但老大爷这话说得直白又丝毫不留情面。 那人脸色微变。 老大爷倒是没怎么在意。 他道:“如此讲来,不是每日只看二十个人,而是二十个人不给钱?” 那人点头。 “那我进去看看。”老大爷不以为意道。 那人连忙拽住他,道:“哎,老大爷我瞅着你也不富裕,要不还是等明儿再来吧。” 老大爷停住脚:“我等得,可是我家老伴儿等不得,既然你们将里头那位姑娘说的那般厉害,我怎么也得要进去瞧瞧才是。” “正是如此,你更应该等明日再来!”那人急道。 老大爷皱眉:“为何?” “我方才不是同你讲过了么,这九福堂啊,以前医死过人呢! 在这儿候着的都是不想给钱的,你既然愿意给钱,还不如去杏林堂呢。” “其实……”老大爷脸色骤然沉闷了下来 他看着那人怏怏道: “我已经带着我家老伴儿去过杏林堂了。” “去过了?” 那人颇为意外:“可是看的刘泰章刘大夫?” 老大爷点头,神情越发沮丧。 “那你可算是找对人了。” 那人却完全没注意到,他笑道: “刘泰章大夫的本事在咱们临水县也是排的上位置的,你既带着你家老伴儿去看过刘大夫了,那刘大夫怎么说的?” “刘泰章大夫讲不好治。” “不好治啊。”那人脸色微变。 此刻,他总算注意到了老大爷沮丧的神情,联想到老大爷寒酸的衣着。 登时,那人心里头就有了计较。 想来刘泰章大夫给眼前这人说不好治,该并不是不好治。 而是,需要银钱治。 以眼前这位老大爷的打扮,该是给不起杏林堂的药钱的。 众所周知,刘泰章的医术好是出了名的,但那杏林堂收的银钱比其他药房贵也是出了名的。 思及至此,那人轻声道:“哎,既然刘大夫都那般讲了,想来……”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老大爷轻声打断那人说话。 他幽幽叹息一声道: “不是因为银钱的问题。” 不因为银钱? 那人脸色微怔,不由自主地再一次打量老大爷的衣裳。 老大爷自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他有些不好意思: “只要能将我家老伴儿给治好,再多的钱我也是愿意出的。 实不相瞒为了给我家老伴儿治病,我都已经将乡下的房子给卖了。 卖了房子的钱,加上我这些年攒下来的零碎,该是够的。” 那人听明白了,却是更加同情眼前的老大爷了。 他轻轻地拍了拍老大爷的肩膀: “老大爷,如果刘泰章大夫讲不好治的话,或许……” “刘大夫最开始并没有说不好治。” 那人话说到一半,老大爷苦笑着打断他: “我早早地打听好了杏林堂的刘泰章大夫医术高明,所以一来到镇上直接就去找他了。 刘泰章大夫替我家老伴儿看诊过后说,只是寻常病症,很好医治。 只是要时常去他的药房针灸,还要日日拿药,我听得刘大夫能治好我家老伴儿的病,很是欢喜。” “那怎么刘大夫又说不好治了啊?”那人听言,着实觉得奇怪。 “此事说来就让人生气啊。” 说起这事儿,老大爷就气得慌。 起初说得那般容易。 可这大半个月过去了。 他没少带着生病的老伴儿两头跑。 也花了不少银钱。 但老伴儿的病却是半点好转都没。 不止没好转,因着过于奔波,老伴儿的身子骨还瘦削了不少。 就今儿早上,刘泰章又给老伴儿针灸过一回后,他终于没忍住朝着刘泰章问道,究竟何时能治好。 到底在杏林堂看了这么长时间了,他问得客气又含蓄。 不曾想,刘泰章身旁的小厮听得他的问,却是发了火。 那小厮道—— 饶是那宫里的太医给人看病,也不敢贸然说何时能好这种话。 如果这般笃定,还做什么大夫,直接摆摊算命好了。 你既是信不过我家大夫,何必浪费大伙儿的时间。 没瞧见杏林堂每日这么多病人候着么? 你也不瞧瞧,这镇上那些个富贵人家来找我家先生看病都得要按着顺序来。 我家先生仁慈,见着你年纪大,每回你来都优先接待,你倒好,倒是质问起我家先生来了! …… 那小厮说得怒气冲冲,直将老大爷说得面红耳赤。 他嗫嚅着解释自己并不是怀疑刘泰章的医术,只是老伴儿年纪大了,实在经不住这么长久的折腾。 而且,这么大半个月下来,每日的针灸钱和药钱,已然将他身上的银钱消耗了大半。 他实在是不知道身上的钱还能撑到何时。 小厮听言,冷笑一声:“说白了就是没钱嘛,没钱还要找我家先生,你真当我家先生闲的啊?” 老大爷被小厮如此轻蔑的话气得不轻,偏生还不好发作。 最后,是刘泰章出面呵斥了那小厮,还朝着老大爷道了歉。 不过,刘泰章也很是诚恳的告诉老大爷。 原本他家老伴儿的病是小病。 但年纪太大。 而且每日在住处和药房两头跑,路上又没个遮掩,受了风的缘故。 他老伴儿的病情加重了。 如今不太好治。 刘泰章劝他说,最好的法子是将他老伴儿接到杏林堂内住着,这样便不再受奔波风寒之苦。 老大爷听言,忙道可以,说完才想起问若是住在杏林堂需要多少银钱。 刘泰章朝着他比了个一。 一百两。 老大爷当时就傻眼了。 一百两! 饶是他最初来到镇上时,他身上也不过揣了十两银子罢了。 这大半个月过去,他身上只剩下了二两银子。 老大爷想要问可否便宜些。 但他还未说出口,又有病人前来。 刘泰章给旁人看病,那小厮走到他面前,幽幽叹息一声。 此番,那小厮的态度比先前好了许多。 小厮摇头对他讲“老大爷,你也别嫌我说话难听。 你家老伴儿这病已入膏肓,就算一百两下来捡回一条命,这后边可还是得要养着。 养身子,可不是百十来两就能做好的事情。 若是真拿不出银钱来,还是放弃吧。” 第690章 哪有这种大夫 听罢老大爷所言,人们都有些唏嘘。 穷苦人家,自来都是病不起的。 如今这老大爷既是连自家房子都给卖了,想来是真的给不了多余的银钱了。 有人当即宽慰老大爷道: “既然刘大夫都这般讲了,那要不你还是听刘大夫的话吧。” “是啊,也亏得是刘大夫。” 有人附和道: “若是别的大夫,定是要让你花光最后一文钱的。” “哎,要不你还是将你家老伴儿带回去吧。” 最初和老大爷搭话的人小声道: “将就你手里头还有二两银子,你给她多买些好吃的,也算是不枉费她在人间走一趟了……” “这如何可以!”老大爷厉声打断那人的话。 他气急:“饶是还有一线希望,我都是要救我家老伴儿的,何况……” 老大爷愤愤道: “分明最初的时候,那位刘大夫说我家老伴儿生的是小病,怎么如今就没法治了呢?” “你这话是不信刘大夫?”那人变了脸色。 老大爷红着脸点头:“不信。” 这两个字说得掷地有声,生生让人群哗然。 “哎,老爷子,你的心情我们大家伙儿可以理解,但你不能这般讲刘大夫啊。” “刘大夫的人品医术在咱们镇子上都是一等一的好,你若是连他都怀疑了,那这镇上还有谁敢给你老伴儿治病?” “你老伴儿想来也是同你一般年岁,人一旦老了,就容易生病,生病这种事情,你哪里怪的着大夫呢。” 听着众人的话,老大爷的脸越来越红,然而他只是梗着脖子,道: “反正我不信,不止不信,我还怀疑那刘泰章根本就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更加哄然。 街坊们纷纷劝老大爷莫要胡言乱语,刘大夫多好的人啊,你不能因为人家没治好你家老伴儿就说人家是骗子吧。 你若是这般讲,那这天底下还有谁敢开药房给人看病。 指责的话如洪水一般朝着老大爷涌来,老大爷依旧沉着脸: “反正我不信,我不同你们讲了,我要进去问问这里头的大夫,我家老伴儿该如何医。” 大伙儿见着老大爷油盐不进,已是怒极。 此番,见着他不信刘泰章而去信徐芳园,更是火冒三丈。 有人厉声道: “你不信刘大夫,却来信这九福堂的黄毛丫头?” “你可知九福堂连给杏林堂提鞋都不够?” 走到门槛处的老大爷闻言,停住了脚步。 他回头,看着说话那人,皱眉道:“都是药房,凭什么就要低人一等?” “你们信刘泰章是你们的事情,我不信是我的事情。 怎么你们非要逼着我信他,非要让我家老伴儿被他给治死才高兴么!” 这话说得委实有些大了。 街坊邻里当即噤了声。 老大爷快步走进九福堂内。 街坊们面面相觑。 人群很是默了一阵,也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 “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 此话一出,附和的话便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 “哎,算了,人家不信咱们,要去信一个医死了人的药房,他自个儿要去找死,这同咱们可没有关系。” “就是,就算如今九福堂有了县老爷照拂,但以前医死过人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我才不信如今她开个预防疫情的方子,就当真如同大伙儿说得那般厉害了。” “要我看呐,说不定县老爷和叶大夫都是这九福堂照过来的托儿呢!” …… 大伙儿因为老大爷对刘泰章的不信任愤怒不已,连带着对他所期待的九福堂都厌恶了起来。 人们似全然忘记了。 在此之前,他们也对九福堂心动不已。 大堂内的几人将九福堂外的争吵听了个大概。 孙临安脸红耳赤:“都怪我拖累了徐姑娘。” “这算什么拖累。” 徐芳园浅笑:“他们这般闹,对于九福堂倒是更好。” 孙临安一怔。 徐芳园道:“孙大夫,我得出去一趟。” “如此,我也告辞了。” 叶子均也忙起身,他笑道:“这不知不觉,一天竟就这样过去了。” 徐芳园闻言浅笑:“今儿实在太忙,我待客不周,还望叶大夫莫要怪罪。” “徐姑娘,你说的这是哪里话。”叶子均哈哈笑: “我本也不是来做客的。” 他似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那啥,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就先行离开了。” 叶子均说完便走,完全没给徐芳园回应的机会。 看着叶子均仓促离开的模样,徐芳园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下意识的看向顾南弦。 发现顾南弦的神情居然也有几分古怪。 兀的,徐芳园心头微陈。 似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顾南弦侧头温柔看她: “可是要出诊?” “要我陪你一起么?” “要。”徐芳园忙点头。 将将说完,老大爷已经进了大堂。 徐芳园道:“老大爷,烦请带个路。” 老大爷懵住。 孙临安瞬时便明白了徐芳园方才的意思,悠的,越发赧然。 徐芳园朝老大爷说明自己方才其实将他的话都听见了。 老大爷顿时有些讪讪:“那啥,大夫,我只是想要来问问我家老伴儿的病,也不定就要请你去看的。” 方才在街坊面前。 他虽将话说得笃定非常,但更多的却是赌气的成分。 内心深处,老大爷其实还是有些忌惮街坊们所言的九福堂曾医死过人一事的。 “不治?”徐芳园倒是没多意外。 她放下药箱,笑道:“老大爷既是信不过我,那也不必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说完,做出一副赶客姿态。 老大爷窘住。 他完全没料到徐芳园竟会如此。 自己这还什么都没说呢。 就算自己当真不信她,可天底下哪有这样做大夫的! 眼见得徐芳园踱步回到了柜台前,老大爷是真心怕她不搭理自己,只能胡乱编了个由头道: “大夫,您别误会,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我想要问问在你这儿看病,需要多少银钱?” “方才想来你也听见了,我没剩多少银钱了。” “治好再说银钱的事情。”徐芳园轻声。 老大爷没听清。 徐芳园径自走到老大爷面前,她拿药箱,浅声道: “若是治不好……罢了,现在便是治不好。” 徐芳园轻笑:“大爷你根本没得选。” 说罢,同顾南弦一并走出了九福堂。 老大爷愣神了一会子,慌忙跟上。 第691章 好大的口气 还未散去的街坊们状,纷纷摇头,颇为同情的看着那老大爷。 看样子这老大爷果真是信了九福堂。 哎,也真是急病乱投医了! 可惜了他剩下的那些个银钱啊,看样子是要打水漂了。 将那二两银子留下将他老伴儿好吃好喝的送走,不好么! 就算真要找那位徐姑娘看病,等那不要钱的名头也是可以的啊。 真是! 不过…… 眼见着先前还怒气冲冲的老大爷此刻已然恭恭敬敬地在前头为徐芳园带路。 街坊们又委实好奇,那丫头到底有几分本事。 先前那股子因为刘泰章而生生被压下去的对九福堂的心动,此刻再次升腾起来—— 若是这丫头能治好连刘大夫都治不好的病人,那可真是太了不得了。 更了不得的是,九福堂还要免费接诊好些日子呢。 …… 当即有好些好事的人,一路跟着。 徐芳园倒是对身后的街坊们毫不在乎。 她看向顾南弦,轻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叶大夫有古怪?” 顾南弦点点头。 徐芳园敛容:“我总觉得他今儿来九福堂该是有事情要同我讲,但是不知为何,他什么都没说。” “或许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吧。” “不知如何开口?”徐芳园皱眉。 “话说回来,怎么不见你戴流光送你的扳指?”顾南弦忽然道。 徐芳园闻言一愣:“扳指?” 顾南弦点头。 他方才注意到,叶子均不止一次偷偷瞄徐芳园的手指。 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 叶子均今儿来找她的真正原因该是同那枚足以号令天下五生谷人的扳指有关。 只是可惜徐芳园并不知道那枚扳指的妙用。 顾南弦心思微沉。 那叶子均不过是五生谷最上不得台面的学子,如何会认得那枚扳指? ……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老大爷在镇上临时住的破庙内。 见着眼前这破败且半拉墙都渗出了水的破庙,徐芳园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这样恶劣的环境,莫说是病人了。 就算是身体康健之人住久了也是极容易生病的。 也难怪这老大爷的老伴儿的病情丝毫没有好转了。 “大夫里边请。” 老大爷见着徐芳园脸色不太好,以为她嫌弃,小声道: “我想将银钱留给老伴儿看病用,实在舍不得花钱住那些个客栈什么的。” “这庙是我在镇上寻了好久,才寻到的。” “你们别看这外头破破烂烂的,但是里头倒是挺好的,我只买了些被褥,便带着老伴儿住进来了。” “我先进去看看大娘吧。”徐芳园没有回应老大爷的窘迫。 她迈步上前,看向躺在草垛子上,盖着一床薄被疼得直叫唤还不时干咳的老妇。 老大爷有几分尴尬的挠了挠头。 他还想为自己说些什么,却是瞧见徐芳园已经伸手握住了自家老伴儿的手腕。 登时,他连忙屏住呼吸,再不敢多言半个字。 他犹记得,第一回在杏林堂时。 因为他太担心老伴儿的身子,没等刘泰章搭脉完,便急忙询问,得到了刘泰章的一个白眼。 顾南弦适时递过药箱。 和徐芳园相处久了,他已然知道她给人看诊时的习惯。 过了片晌,徐芳园缓缓放下了老大娘的手。 老大爷见状,紧张的吸进一口气,却还是没有询问的勇气。 “刘大夫说的倒是没错。” 徐芳园一面缓缓开口,一面接过顾南弦递过来的针灸包。 老大爷听言,脸色陡然就变了。 果然……是治不好了么。 破庙外,偷偷盯着屋内情况的街坊们听言,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来。 看吧。 就说刘大夫都说了治不好的人怎么可能还有得治。 大伙儿觉得。 徐芳园既然这般讲了。 那么下一句说的便该是要说刘大夫说过的话了。 刘大夫都治不好的人,她这么个黄毛丫头治不好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说什么起死回生。 说什么县老爷和叶大夫分外看重。 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肺阴亏耗比较严重罢了,病的确是小病,只是拖得太久,不过倒也不是没法治。” 徐芳园浅笑:“给我半月。” 老大爷愣住。 街坊们愣住。 就连疼的哎哟连天的老妇在刹那间都忘了继续哼唧。 只有顾南弦面色如常。 很是呆滞了一会儿,老大爷才恍然回神: “小丫头,你说的可是真的?” 因为过于怀疑,他连大夫也不敢再叫。 连刘泰章都说治不好了,这丫头居然说可以。 而且说只需要半月! 这莫不是在诓骗自己吧? “待会儿便知晓了。”徐芳园浅声道: “我先给大娘施针。” 老大爷听言,忙不迭的点头。 一炷香的功夫后,徐芳园已经施过针,也捡了药让老大爷去煎。 见着自家老伴儿并未有半点好转,老大爷根本无心煎药。 他巴巴的望着徐芳园:“我家老伴儿她怎么看起来没什么好转呢。” “我又不是大罗神仙。” 徐芳园听言,笑道: “且耐心等吧。” 人都这般讲了,老大爷自是不好再说什么,他拿着药跑到庙里的一角准备煎。 徐芳园叫住他: “大爷,你去外头煎吧。” 老大爷不解。 “这屋里太闷了。”徐芳园蹙眉。 这屋里不只是闷,还有些发霉。 大抵是老大爷觉着自家老伴儿病重,生怕受了风寒的缘故。 这大夏天的,破庙的窗户居然关得严严实实。 徐芳园暗忖。 也亏得他找的是四处漏风的破庙。 若是其他地方,只怕老妇的病情会越发严重。 老大爷闻言,还是以为徐芳园是在嫌弃。 他心头不平的很,却不好再解释。 见着老大爷从破庙里出来,街坊们忙迎了上来: “怎样,怎样,你家老伴儿可是好了?” “那丫头是怎么给你家老伴儿看病的,可都用了哪些药?” “你觉得你家老伴儿能治得好么?” 大家七嘴八舌的问道。 老大爷被问得心烦意乱,正想让他们离自己远些。 却是听的推窗的声音。 徐芳园打开窗户,见着街坊们,神情没有半点意外。 “你们问大爷倒是不如来问我。” 她笑笑:“我也不知你们究竟是想我治好还是治不好,不过,不管你们如何想,这人我断然是要治好的。” “如此,倒是可能会让有些街坊们失望了。” 说完,徐芳园回到了破庙内。 街坊们顿时傻眼。 这丫头……好大的口气啊。 “脸色这么难看,可是不舒服?” 顾南弦走到徐芳园身边,柔声问道。 “没有。”徐芳园摇摇头。 她看了眼那草垛上的老妇,皱眉:“我能救她,但是却不能彻底救她。” 顾南弦皱眉:“何意?” 第692章 要知恩图报才行 徐芳园浅浅叹息一声: “她的病要养。” 徐芳园抬眼看了看身处的破庙,神情有几分悲悯。 顾南弦听言,沉默。 世人常说,人无贵贱,可老天爷却用金钱将人与人之间划上一条鸿沟。 可以救。 但却不能彻底救。 毕竟,她不是圣人。 这世上,比这老两口可怜的人不知有多少。 徐芳园觉得自己断没有可以拯救世人的本事。 徐芳园收回心思,朝着顾南弦笑道:“罢了,还是先帮他们度过眼下这道坎再说吧。” 顾南弦点头。 此时老妇已沉沉睡去。 看着老妇的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徐芳园稍稍松下一口气。 睡梦中的老妇忽然睁开了眼,一把抓住了徐芳园的手腕。 老妇惊惧的叫了一声: “老伴儿老伴儿,你在哪儿,我方才梦见我死了,两个吐着长舌头的阴司……” 话说到一半,老妇才意识到自己抓得并不是自家老伴儿。 她不好意思的松开了徐芳园,赧然道:“大夫?” “对不住,我方才……” “无碍。”徐芳园浅声道:“你先歇着,莫要太激动,我这就去叫老大爷。” 说完,她正要起身,却是听得一阵哭嚎加踉跄的脚步声。 “老伴儿你醒过来了,可有感觉到不适?” 妇被老大爷问得一懵。 先前的噩梦在见着老大爷的泪水的刹那消失殆尽。 老妇愕然发觉自己的身子轻盈的不像话。 她错愕的抬了抬手,又错愕的看了看徐芳园。 最后没忍住嚎啕起来: “我……我感觉舒服多了。” …… 伴随着两人的哭嚎,破庙外骤然间也议论纷纷。 “这果然是医好了?” “没想到那小丫头竟真这般有本事,那老妇可是连刘大夫都束手无策的啊。” “什么啊,那老妇原本就是清醒的好不好? 依我看,那丫头分明是学艺不精,你们想想好端端的一个人被她扎几针,竟是直接给人扎晕过去了。” “话虽如此,但你们瞧见那老两口哭得有多凶,那分明是喜极而泣啊。” “哪门子喜极而泣,指不定是回光返照呢。” “哎呀,先别吵吵了,咱们靠近些瞧瞧不就知道到底医没医好呢。” …… 老妇说完,怕老大爷不信,就要起身。 “别,老伴儿,你先别乱动。”老大爷见状,吓得不轻。 可老妇已经从草垛子起了身。 老妇伸了个懒腰,嘟囔道:“躺了这么久了,如今总算是觉得这胳膊腿还是自己的了。” 说着话,老妇不由自主的在原地弯腰锤了锤自己的双腿。 老大爷看得目瞪口呆。 外头的街坊们更是诧异不已。 徐芳园见状,不由皱眉。 这老妇之所以能‘好’的这般快,不过是因着她暂时用银针给她止了疼罢了。 要想好得快,还是得要好生休养,断不能像这老妇这般恨不能直接走个百十来里地,以证自己好了。 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徐芳园道:“大娘,你还是先躺着吧。” 老妇摇头,不乐意: “躺什么躺啊,我这都躺了这么些日子了,好不容易能动弹了,我才……” “老伴儿,你听大夫的话。”老大爷见状,忙拉住老妇。 他道:“大夫不会害你的,大夫说的话你一定要听的,知道么?” 老妇闻言一怔,半晌才不甘不愿道:“行吧。” 见着老妇重躺回去了,徐芳园方才朝着老大爷道: “方才的药每日给大娘吃上三回,半月过后,大娘的身子便该会好上大半。” 老大爷忙不迭的点头。 他感激的看着徐芳园,没忍住眼泪: “大夫真是多亏你了,若不是你我真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说着话,老大爷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 他匆匆将身上仅剩的二两多银子掏出来:“徐大夫,您看,这够诊金么?” 徐芳园乜了一眼那零碎的银子,眸底的悲悯之色更深。 她点头,够了。 徐芳园自顾拿了一两银子,道: “一两便够了,剩下的的大爷您拿去给大娘买些好吃的吧。” 老大爷连连答应。 “大爷,药该是煎好了吧?”徐芳园问道。 “好了好了!”老大爷闻言,又冒冒失失的跑到院外去拿药。 只是,药断了火,老大爷怕没煎好,只得重新烧过一回。 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徐芳园和顾南弦朝着老妇告辞离开。 街坊们觉得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也散去。 老大爷见着众人离开,以为他们是看够热闹了,倒也没怎么在意。 等他再次走到破庙里,却是没瞧见徐芳园和顾南弦。 老大爷皱眉: “哎,徐大夫就这样走了么?” “走了好一会儿了呢。”老妇点点头。 她很是默了一会子,才目光沉沉的看着老大爷道: “老伴儿,你同我讲实话,现在你还剩下多少钱?” 老大爷顿时就僵住了。 他犹豫了很久,才勉强挤出一丝笑: “老伴儿,你不用担心,该是……” 话未说完,老妇从被褥下摸出一张银票来: “这是方才那位公子留下的。” 老大爷瞪大了眼。 “那位公子说徐大夫本不想收诊金的,只是这外头看热闹的人太多了,不得不收。”老妇喃喃。 “那位公子说等我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咱们就拿着这笔钱做点小生意。” “对了,那位公子还说,这件事情最好不要让徐大夫知晓。” 老大爷忙问道:“可是徐姑娘不愿?” “不是。”老妇摇头,她又摸出两锭银子来。 其中一锭,赫然便是老大爷给的那诊金: “这是那位徐姑娘给我的,徐姑娘让咱们找个客栈或者去租个屋子住着,别住在这儿了。” “她还朝我讲,等咱们安定下来后,她上门给咱们看诊,不必咱们自个儿再跑来跑去受折腾了。” 老大爷听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想笑,却先落下了泪: “老伴儿,咱们这是遇上大好人了啊。” 老妇点点头:“岂止是好啊,简直是活菩萨啊。” “咱们何德何能能这般被优待啊。” “不行!”老大爷似做了某个决定一般,他看着自家老伴儿: “这钱咱们不能白拿,咱们也要知恩图报才行!” 老妇看他:“咱们要怎么报恩啊?” “我听闻如今九福堂以前被火烧过。” 老大爷目光沉沉:“我才不信九福堂是因为医死了人遭了报应这种鬼话。” 第693章 她认得 徐芳园还未回来。 但她医好了刘泰章都医不好的病人的事情却犹如长了腿一般传遍了整个龙潭镇。 好些好事的街坊,纷纷跑来九福堂问孙临安到底是从何处求到这般医术高明的大夫。 孙临安足足应付了大半个时辰。 才勉强将那些个街坊们送走。 “真是没想到啊。” 孙婶颇为感慨: “我早就知道芳园丫头是个有本事,却没曾想到她的本事竟比刘大夫还大。” 孙临安听言浅笑: “之前徐姑娘便治好过刘大夫没治好的人的。” “那不一样的。”孙婶自然知道孙临安说的是哪件事,她摆摆手,笑道: “我听闻,那回刘大夫和芳园丫头给的法子都是一样的,只是按照刘大夫的法子要好的慢些罢了。” 孙临安也有些感慨。 他刚要说话,忽然听得一声笑。 “她本就很厉害,你们本该是最清楚她的厉害之人。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你们本就对她不够信任罢了。” “或者更为准确的说,哪怕朝夕相处,哪怕眼见为实,其实你们也并不觉得她有多厉害。” 说话的人是仓夕。 他的话直白非常,直教孙临安和孙婶好长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反驳。 的确。 再没有比他们更清楚徐芳园本事的人了。 孙婶的消渴症一直吃着她给开的药。 如今,孙婶自觉自己的身子已经和以前差不多了。 而孙临安…… 更是亲眼见过徐芳园诊治连他的父亲都无计可施的害了时疫的病人。 如今,他们之所以这般感慨。 的确是犹如仓夕所言。 一回到九福堂,徐芳园便发觉了屋内的气氛有些诡异。 她蹙眉道: “你们在讲什么呢。” “时候不早了,都早些歇着吧。”说话的依然是仓夕。 仓夕看了眼徐芳园,嘴巴动了动,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他朝着徐芳园和顾南弦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徐芳园有些懵。 她怎么觉得刚才仓夕那话有怒气呢。 就在这时,云恒蹿进了九福堂内,他一把拽住顾南弦,道: “六哥,你可算是回来了,我找你有事呢。” 说话间,云恒朝着徐芳园浅笑道: “嫂子,我借六哥一用哦。” 说完,不等徐芳园回应,两人已经从九福堂内离开了。 好容易从仓夕的话里头抽回了心思,孙婶朝着徐芳园道: “丫头,我都听说了,今儿那老大爷……” 话说到一半,孙临安打断她: “那啥,可以麻烦你帮我看看炉子上给周度他们熬的药好了没有么?” “孙大夫,药还是你自己去看会比较好吧。” “我有关于药方的事情想要朝着徐姑娘讨教一二。” “那好吧。”孙婶点点头,自顾离开。 “孙大夫有话要同我讲?”徐芳园狐疑的看着孙临安。 孙临安略有窘迫的点了点头。 他小心翼翼地掏出四两银子,赧然道: “其实早都该将这银钱给你的。” “这是……小文小武的学费?”徐芳园挑眉问道。 孙大夫点点头,他不无感激的看着徐芳园: “多亏了你帮忙,如今小武小文总算是有书可念。”孙临安喃喃道: “我不知这四两银子够不够,若是不够,等……” “孙大夫,你谢错人了。”徐芳园浅笑着打断孙临安。 并朝他讲了那小文小武去黄亭念书都是苏见琛的功劳。 至于学费,也是苏见琛给包了。 “那怎么使得?”孙临安听言,很是忐忑: “说起来苏少爷与小文小武也就只见了那么一面,学费怎好意思让他给,不行,我得将这钱还给苏少爷才行。” “不碍事的。”徐芳园听言,忙劝道: “苏家财大气粗,想来该是不会为了四两银子计较的。” “苏家财大气粗是苏家的事情,小文小武的学费断然没有让苏少爷给的道理。”孙临安蹙眉。 徐芳园:“……” 她该怎么委婉而不让孙临安担心的告诉他。 她之所以说苏家财大气粗不会计较四两银子的事情。 其实是因为以她对骈拇先生的了解。 像苏见琛那般的少爷,骈拇先生定是要往死里薅羊毛的。 徐芳园暗忖也不知苏见琛去黄亭读书,到底都答应了骈拇先生哪些条件。 眼见得孙临安还要执意在这件事情上,徐芳园状似无意的扯开了话头: “说起来,孙大夫我实在是太佩服你了。 你是怎么让仓夕的事情传得那般快的? 若不是消息传得快,我今儿倒是真有几分不好收场呢。” 徐芳园话音方落,孙临安脸色一变。 他不甚自然的笑了笑:“也就是运气好罢了。” “运气好?” “对啊。”孙临安笑道: “出去就碰着了咱们镇上最爱扯闲话的钱家大娘,我给了她一些文钱,她二话没说,就帮着我将这事儿给散开了。” 徐芳园哦了一声。 孙临安被她‘哦’得有些不安。 他咽了口唾沫,有意说些什么,来缓解自己的局促: “说起来,李员外真能注意到咱们九福堂么?” 说话间,孙临安真正的开始担忧起来。 他喃喃道:“如今那神医可都是已经去了李员外府里了啊。” 徐芳园浅笑:“且等着吧。” “别的,想太多也没有任何作用。” “我去看看周度和小剩怎么样了,孙大夫你也早些歇着吧。”徐芳园说罢,径自走向周度他们所在的屋子。 孙临安朝着徐芳园也说了声早些歇着,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只是,在听着徐芳园同周度他们讲话的声音后,孙临安立即走出了九福堂。 他站在门口,依样学了两声布谷鸟叫。 很快,那两个男人照例骂骂咧咧的朝着他走了过来。 “两位,我们去远些地方讲。”孙临安急急道。 孙临安不知道,他方才出门,徐芳园已然悄无声息的跟在了他们三人的身后。 …… 第二天一早,九福堂照例早早开门。 因着老大爷昨儿那一遭过后,九福堂外排起的长龙已然是前几日的几倍不止。 同前几日只是单单为了那二十个不要钱的名头不同。 这一回,人群中,好些是拿了银钱排着队想请徐芳园上门就诊的。 “丫头,今儿人有些太多了呢。” 孙婶抬眼看了眼黑压压的人群,有些担忧: “今儿的汤药怕是不够。” “无碍,他们不是为了汤药来的。”徐芳园浅笑一声。 她刚要继续往下讲,目光却是陡然停在了在长龙中的一个男子身上。 那男子,她认得。 是那还未开张的卿玉阁的伙计。 第694章 最好如你所言 没了先前的怀疑和斤斤计较以及恨不能将九福堂所有的药都搬空。 这一回,排着队的都是为了请徐芳园给看病的—— 花钱看的那种。 徐芳园一个人忙不过来,便让孙临安帮忙。 可人们瞧见孙临安都露出一副嫌弃的神色来。 于是,孙临安赧然一笑: “我打下手就好了,反正也没多少人。” 徐芳园皱了皱眉,抬眼看了看九福堂的外黑压压的人群,冷声: “没多少人?” “哎,徐姑娘,就劳烦你多劳累些。”孙临安在徐芳园身旁小声道: “我知道大伙儿信不过我,不过……没关系的。” 徐芳园看他:“如此,你是一辈子都如此这样么?” 孙临安闻言一愣。 良久之后,他才幽幽道:“不这样,又能如何呢?我总不能逼着人家在我这儿来看病吧。” 孙临安幽幽叹息一声: “对于我而言,其实只要九福堂没败在我的手上,我便算对得住死去的父亲了。” 徐芳园哦了一声。 虽说早已习惯徐芳园这人不冷不热的性子。 可此番到底还是有几分窘迫。 孙临安摸摸鼻头,见着徐芳园确不像是还要同自己说话样子,只能不尴不尬的拿过她放在桌上的药方捡药去了。 徐芳园抬眸看了眼孙临安落寞的背影,飞快的收回了目光。 直到傍晚,来九福堂看病的人依旧未曾减少。 …… 彼时,杏林堂。 徐芳园开的那服药,已经分门别类的摆好放在桌上。 男子看着桌上的那些个药材,小心翼翼道: “东家,这些药可对症?” 那男子正是今儿在九福堂外排队的卿玉阁的伙计。 刘泰章点点头:“足以治好你朝她说的那些个病症。” 伙计蹙眉:“如此看来,那丫头倒是真有几分本事。” “若是没本事,也没法子闹出这般大的动静了。”刘泰章哼笑一声:“不过这世上,可不是有本事就能办到所有事情。” 伙计点头:“那可要二东家出面?” “不必。”刘泰章摆摆手:“那些个腌臜事情还是让我来吧,老二只管活在光亮中就好。” 伙计闻言,仍是点头:“如此,那便依东家所言。” “李家千金的病可是传给那姓孙的老头儿了?”刘泰章不再看伙计,转而看向身旁的小厮。 “已经告诉他了。”小厮点头。 “直接告诉他的?”刘泰章问道。 “这种事情断然不会直接告诉他的。”小厮忙摇头,他轻笑一声道: “那姓孙的老头儿还挺多疑,直接告诉他,他不一定会相信的。” 刘泰章看他“那是如何讲的?” “说来也是那老头儿自己给咱们的人找了个由头。”小厮得意洋洋。 “由头?” “先前那姓孙的托咱们的人找那哑巴和聋子的父母,如今不仅不找了,还想让咱们的人将银钱还给他。 都已经入了咱们手里的银钱,断然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于是,咱们的人将那姓孙的揍了一顿,然后赏了他李家千金的病情。” “他信了?”刘泰章问道。 “自然是信的。”小厮咯咯笑了: “咱们手底下那几个货的手段,先生你是知道的,打一巴掌再赏一颗糖这种事情他们做的再得心应手不过。 我听闻,那姓孙的最后是感恩戴德的离开的。 想来,他这辈子都该是没胆子再朝着咱们要银钱了。” “今日过后,让他们离孙临安远些。”刘泰章沉声道。 小厮不解。 “孙临安纵然老实,却是个吃过亏的,难保这回他不长个心眼。” 小厮恍然。 他点点头:“那我待会儿便吩咐下去。” “对了,孙劳那儿说的怎么样了?”刘泰章继续问道。 “那小子还是那样。”说起孙劳,小厮的火气便冒了上来: “目中无人得很,朝着他说了那么多回,要收敛些,却始终是不听,其实,先生……”小厮狐疑的看着刘泰章: “万一孙劳那小子临时反水对咱们可是大不妙啊。” “他反水也得有人信才行。”刘泰章不以为意的啧了一声。 小厮点点头,见着刘泰章那般不在乎,略微琢磨一阵,还是没忍住小声提醒道: “不过先生,依我看来,孙劳那小子是真的不太靠谱。 我这两天提醒他小心些莫要被孙临安发觉了,那小子竟是朝着我讲,如果部分县了,一把火再将九福堂烧掉便是了。 还说什么,反正都已经烧过一回了……” 小厮埋怨的话被刘泰章轻声打断: “如此,便让他烧了吧。” 小厮愣住。 刘泰章道:“给他五十两银子,让他放手去做?” “可是……先生您之前不是说,九福堂若是在这时候出了事情,别人绝对会怀疑是咱们杏林堂做的么?” “那便要看看孙劳的本事了。” 刘泰章勾唇冷笑,朝着小厮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小厮打了个颤栗,他颤声道: “但……孙劳若是放火死了,衙门定然会严查的啊。” 刘泰章似笑非笑的看着小厮,道: “那你便让九福堂那姓孙的老头儿看着孙劳放火不就成了?” 小厮豁然。 他握着双拳,连连点头: “还是先生考虑的周到。” “如此一来,咱们能借着孙劳的手烧了九福堂,也能借着孙临安的手杀了孙劳,还能一并将那姓徐的丫头给解决了,真是妙哉。” “这算什么妙啊。”刘泰章浅浅的摇了摇头。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半眯着双眸,沉声道: “说起来我这已经许久未曾见过有意思的人了,那丫头算一个,只是可惜……” 话说到一半,刘泰章陡然停了下来。 小厮好奇:“可惜?” “可惜她攀上了不该攀的人。”刘泰章冷笑一声。 “程酬卿能信的该信的有我一个便够了。” 小厮不解,卿玉阁的伙计适时拱手道: “这个,东家倒是不必过于忧心,那丫头的食肆程公子虽然给了钱,却并没有给半点名头,想来,那食肆不过是公子的一笔闲散花销罢了。” “闲散花销?”刘泰章低低重复。 “是,如今公子自己的处境也不太妙。” 伙计点头:“开不开得了张都还另说呢。” “最好便是如你所言。”刘泰章沉声。 他身旁的小厮仍是茫然,却又隐隐觉得自己大概是知道了些什么。 第695章 我们倒是心有灵犀 半月光景很快便过去了。 周度和小剩已然痊愈。 而时疫也并未在临水县扩散。 为此,吕非恒专程来到九福堂感谢徐芳园。 徐芳园笑笑说,或许本就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毕竟,周度等人是被人送到龙潭镇来的。 话虽如此,吕非恒还是十分感激。 无论如何,周度和小剩如今已没了大碍是事实。 吕非恒笑说,若是没有徐芳园,只单单周度和小剩怕都能将临水县变作一座死城。 听他这般讲,徐芳园不再推脱,只说这本就是为医者该做的事情。 吕非恒到九福堂感谢徐芳园一事很快便传了出去。 人们大肆夸赞徐芳园的医术让县老爷都称赞不已。 与此一并传得沸沸扬扬的,是人们对徐芳园的质疑。 自打那日徐芳园治好了那老妇过后。 龙潭镇上有些好事的,便去将徐芳园的过往挖了个底朝天。 当龙潭镇的百姓们得知徐芳园不过是连书都没正经读过的乡下丫头。 她那些识药开方的本事不过是朝着一个游方大夫学的过后,登时就不再信任她了。 大伙儿议论纷纷—— 那些个游方大夫多得是欺世盗名之徒。 跟着那些个欺世盗名之徒学了几天的徐芳园,又怎么可能真有什么本事。 这样的议论,很快传遍了龙潭镇的每一个角落。 但,大伙儿还没来得及斥责徐芳园欺世盗名,却发现几乎每日都有人跑去九福堂感谢徐芳园的救命之恩。 什么多年瘫在床上的老妇被徐芳园针灸几日过后,已能下床走路。 什么常年一遇着小雨天就浑身酸疼的壮年,吃过徐芳园给开的药,疼痛已然能忍受。 ……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伴随着这些感谢,再无人敢质疑徐芳园的医术。 每日,九福堂外都会排上好些人。 因着九福堂诊金便宜,起初来的大抵都是些穷苦百姓。 可随着九福堂的名声越来越响。 好些有钱人家也终于按耐不住,派了自家的仆人丫鬟前来请徐芳园出诊。 徐芳园来者不拒。 她有曾想借着自己外出看诊的机会,让孙大夫给人看诊。 如今,九福堂的名声恢复从前。 徐芳园也曾有意无意的在有人看诊时,朝着孙临安请教。 有好奇者问徐芳园为何会朝着孙临安请教时,她都会笑盈盈的说。 本来,她便是孙临安的学生。 这话说的,让好些百姓不由得想起了当年。 的确,九福堂未曾出事之前,孙临安的医术也是有目共睹的。 这些日子过来。 好些街坊们对孙临安也不似先前那般质疑。 可,饶是如此,听得徐芳园的请求,孙临安也是说什么都不愿。 每回,孙临安说的都是先前的那些话。 他只是不想九福堂败在自己的手里。 别的,他都可以不在乎的。 孙临安说,他知道大伙儿来九福堂是为了徐芳园。 他讪讪道:“若是他们瞧着是我给看病,即便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头想来也是不高兴的。 如此,不是白白浪费了徐姑娘你先前做的那些努力么? 徐姑娘,我说真的,九福堂能变成如今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总算没有愧对我的父亲。” 孙临安还说:“其实比起这,我倒是更担心李员外府上。” 徐芳园看他。 孙临安嗫嚅道:“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也没听李员外府上传来什么消息。那位神医……” “才半月呢。”徐芳园浅笑摇头:“李员外本是多疑之人,那神医既自诩有几分本事,半月他还是拖得住的。” 孙临安闻言,神情很是复杂。 徐芳园看他:“孙大夫可是有话要对我讲?” “没,没有……”孙临安慌忙摇头。 徐芳园知晓孙临安有事瞒着自己,也知道他顾忌的是什么,倒也不勉强。 她知道,有些心结,并不是那般容易就过去了的。 只是,见着孙临安如此畏缩,徐芳园难免有些担心。 孙临安的心结一日不解。 这九福堂,她便一日放不下手来。 还有太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她断不能一直耗在九福堂中。 徐芳园能感觉到,这段日子,顾南弦离开龙潭镇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是常宁侯那边出事了么。 徐芳园还记得顾南弦说过常宁侯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这些日子,她有试过朝着顾南弦打听常宁侯的伤势如何,顾南弦只是说,有大夫在,也有他的人在常宁侯身边,性命总归是保得住的。 徐芳园还想再问得细致些,每每顾南弦却都是会随意找个话头岔过去。 徐芳园知晓他是不想让自己掺和那些事情。 但,她总归是担心。 一退再退的常宁侯尚且被逼迫到那般艰难境地,顾南弦的处境呢? 饶是与常宁侯断了关系。 饶是隐匿在白沙村这般偏僻之所。 饶是只以猎户身为存活于世。 却还是有人明里暗里的想要他的性命。 好些时候,见着顾南弦费尽心思的的不想让自己发觉他身上又添了新伤。 徐芳园会忍不住的想。 流光或许是对的。 如此隐忍躲避,倒不如争一争。 反正,主动和被动都是要与那些人刀剑相向的。 “在想什么呢?”顾南弦温柔的声音将徐芳园拉回现实,他轻轻地走到徐芳园身边,浅笑: “这般出神?” 徐芳园心思未曾完全收回,下意识道: “在想你。” 顾南弦浑身一僵。 而回过神来的徐芳园,神情也是窘迫的很。 她张着嘴,想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起。 最后,是顾南弦盈盈笑道:“如此,我们倒是心有灵犀。” 徐芳园挑眉。 顾南弦没有解释,而是拿出一封信: “孙临安为何会那般古怪的原因找到了。” 徐芳园狐疑拆开信。 当她瞧着心中内容时,脸色陡变。 啪的一声,徐芳园将信狠狠地摁在桌上,她的太阳穴上露出一丝青筋: “他怎么这般傻!” 信中写的是孙临安将云恒给的银子悉数交给镇上专门打听消息的混子,只为了探听两个消息。 一是李家千金的病情,二是找寻小文小武的父母。 顾南弦轻轻地将徐芳园揽入自己怀中,柔声道: “你想让他得名声,让九福堂东山再起,而他也想保住你的性命。” 第696章 小心 “去李员外府上的大夫没有几个善终,他这般做,也只是不想让你受到牵连。” 顾南弦道: “这个,是我在九福堂柜台下的暗格里找到的。” 说话间,顾南弦将另一封被折了又折的信递到徐芳园的手中。 徐芳园打开信。 看着信的内容,脸上只剩下了苦笑。 那是孙临安写给自己的绝笔信。 信上说若是徐芳园看到这封信,想来自己该是在李员外家遭了难。 孙临安在信上讲,自己大概还是学艺不精。 本来想着得了李家千金的具体的病症,又有徐芳园的药方,该是万无一失。 不曾想,还是没能治好李家千金的病。 不过万幸,他早就有了计较。 治不好李员外家千金的病是他孙临安学艺不精,与九福堂与徐芳园都没有半点关联。 他孙临安也早早地将九福堂卖给了徐芳园,如此一来,李员外就算是要责罚,受罪的也只是他一个人。 信上,孙临安不无担忧的拜托徐芳园照看小文小武。 他说,即便是找到了小文小武的亲生父母,但他总归是不放心,毕竟,他们曾经抛弃过他们。 信上还拜托徐芳园将九福堂开下去。 孙临安说,自己无能,但徐芳园却是个有本事的。 他相信徐芳园,也相信徐芳园能让九福堂东山再起。 不过他还是希望徐芳园踏实稳当的走,不要再冒险去掺和诸如李家千金这般的难事了。 信的末尾,孙临安笑说。 原本他还盘算着治好了李家千金再将徐芳园的神医之名散播的更远的。 徐芳园看着手中的信,陷入长久的沉默。 顾南弦轻声道:“想来孙大夫该是已经得知了李家千金的病症。” 徐芳园回过神来:“说来的确,这阵子孙大夫似欲言又止。” 有好多回,孙临安还说想要朝着她讨教一二来着。 只是可惜,这阵子九福堂实在太忙,她根本没有闲暇的时间与孙临安说太多话。 顾南弦点头:“或许,找到了小文小武的亲生父母,他便要去李员外府上了。” 徐芳园微微皱了皱眉。 她抬头,眼里迸出意思光亮。 徐芳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顾南弦笑了笑:“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吧,若是真出了事情,我替你兜着。” 徐芳园听言笑了:“如此看来,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顾南弦朝她勾唇,压低了声音: “你想知道谁在利用他。” 徐芳园点头又摇头。 她的确是想知道谁在利用孙临安。 但是她脑子里想的更多的是,让那人付出代价。 …… 杏林堂内,刘泰章暴跳如雷。 他阴沉着厉声质问:“孙劳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动手!” “这都多久了!” 小厮冷汗津津的小声道:“我听孙劳说他也想……” 话到一半,小厮不敢继续往下。 “他也想如何?”刘泰章怒喝,他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 “怎么着,难不成他也想要那姓徐的丫头给他看看病啊?” 小厮忙不迭点头,并且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刘泰章的火气登时更甚了。 他接连大笑着说了三声‘好啊’之后,才一个巴掌狠狠地拍在了桌上。 桌上的茶杯应声落地。 小厮忙战战兢兢的去收拾。 “还收拾做什么!” 刘泰章冷笑一声:“如今这杏林堂半个鬼影子都没有,收拾了也没人会见得着。” 小厮手中动作一滞,那些个碎了的瓷片握也不是,丢也不是。 “那孙劳得了什么病?”刘泰章敛容问道。 “说是心痛。”小厮忙不迭的回答。 “怎么不痛死他!”刘泰章咬了咬牙,他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沉声道: “将这银子给孙劳。” 小厮不解:“不是只给他五十两么?” “这银子买他性命。”刘泰章怒道。 小厮豁然:“先生的意思是?” “让他立即动手。” 刘泰章唇角扯出一抹冷冽:“他动手的时候,你让那两货把孙临安给叫起来,这事儿说起来不过是他们孙家的家务事。” “是。”小厮忙点头。 …… 看着递过来的银票,孙劳眼睛都直了。 孙劳激动搓了搓手,喉头滚了又滚:“您这是?” “该动手了。”面具下的小厮的脸掩不住鄙夷:“再这般拖着,你可就一文钱都得不到了。” “可是……” 孙劳小声道:“我若是当真一把火将那九福堂给烧了,那丫头不也给烧死了么?” 他有几分不甘:“我听闻那丫头医术很了不得来着。” “怎么,你还指着她帮着九福堂扬名立万不成?”小厮皱眉。 “我不是那意思。” 孙劳急忙摆手:“我先前不都跟您说了么,近来我这胸口有些疼,那丫头收的诊金还挺便宜的,我便想着……” “如此看来,你是不想要这银子了。”小厮起身,拿过桌上的银票,沉声道: “既是如此,我另找他人便是。” “别,别啊!”孙劳见状,忙不迭的拦下小厮的手。 他的脸上堆起涎皮的笑:“咳,找我多好啊。 咱们都这么熟了,你再找别人,那不是还要冒风险么。 不就是放火烧了那九福堂么,我今儿晚上便去!” “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五十两银子。”小厮将银票放下。 孙劳听言,脸上的喜色更浓。 他拿着银票,颠颠儿的离开了。 小厮取下面具,看着被拉上的院门,眼底的难掩轻蔑。 孙劳这条破命,居然要花一百五十两。 这着实是有些贵了。 …… 夜已深。 徐芳园照例来到仓夕的房里,替他诊治。 说来也怪。 分明之前替仓夕搭脉时,徐芳园觉得他已然痊愈。 可这几日,仓夕却时不时的陷入昏迷之中。 每每昏睡醒来过后,仓夕的唇角总有鲜血。 最为古怪的是,除开羸弱之外,徐芳园察觉不出仓夕的身子有任何半点问题。 徐芳园看着仓夕唇角的殷红,眸底有几分沉郁。 她原本还打算将仓夕扫地出门的。 如今他这幅模样,倒是真不好将他赶走。 徐芳园照例给仓夕施了针,正打算离开的时候,手腕被猛地抓住。 仓夕猛地张开眼。 他看着徐芳园,一字一句道:“有危险,小心!” 第697章 铁树本树 徐芳园闻言一愣。 她还没来得及发问,却是听到九福堂外想起了乒乒乓乓好一阵声响。 徐芳园面色微凛。 “我去看看。” 朝着仓夕忍下这句话后,徐芳园疾步朝外走去。 然而,当她走到九福堂外,看着外头的两人,眼中的紧张变作了无奈。 云恒和流光居然在九福堂外切磋起来。 两人你追我赶。 时不时的,有刀剑相碰的声音。 时而云恒怒骂:“流光,你又使暗器。” 时而流光怒极:“呵,我不使暗器,难不成等着你来砍我啊!姓云的,你真有本事,就别用轻功。” “呵呵,我不飞,等你来毒死我啊!流光,技不如人干脆点认输算了!” “我认输,你做梦!” …… 徐芳园:“……” “不是他们。” 一个声音陡然从身后响起。 徐芳园骇然回头,见着仓夕如同没事儿人一般站在自己身后,脸色犹如见了鬼。 仓夕却是平静的很:“危险,不是他们。” 徐芳园:“……” 虽然早都知道仓夕的言谈举止都异于常人。 但时不时地,她还是会被仓夕搞得有点懵。 在她看来,好些时候,仓夕说话实在是有故弄玄虚之嫌。 “你要小心。”仓夕看着她,忽然伸手握住了徐芳园的手。 徐芳园猝不及防。 她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却是发觉仓夕似乎在自己的手背上写什么东西。 瞧着仓夕那般虔诚且认真的模样,徐芳园有些愣神。 一时间,竟是忘了挣脱。 她觉得仓夕写的东西有些古怪且似乎有迹可循。 徐芳园努力的看着仓夕写写画画,心头默默记下。 她想着待会儿得空回屋拿笔画下来看看。 “我写的你看不见。” 就像是知道徐芳园的心思一般,仓忽然开口道: “就算你记住,也只能记住一瞬。” 徐芳园闻言微僵,也颇有几分不屑。 她的记性向来很好,哪有什么只能记住一瞬的? 然而,当徐芳园如此思量的时候,脑子里骤然划过一丝白光。 她微顿。 等她再想要记起先前仓夕画的是什么笔画时,已然没了半点印象。 徐芳园懵了。 此时,仓夕也停了下来。 徐芳园抬头,刚要开口,有人却是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之中。 是顾南弦。 顾南弦没甚好气的看着仓夕:“你做什么?” “没什么。”仓夕微笑:“你别紧张,我又不抢,就算抢我也抢不过。” 顾南弦被仓夕说得一滞。 好一会子,他才嘟囔:“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夜黑风高,最是杀人夜。” 仓夕道:“可以休息,但别睡太沉。” 说完,仓夕径自走进了九福堂内。 只留下相顾无言的徐芳园和顾南弦。 徐芳园:“刚才……” 顾南弦:“你同他……” 两人同时开口,皆是一愣。 又是一同失笑:“你先讲。” “还是你先吧。”顾南弦道。 “刚才……我和仓夕,总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徐芳园嘴唇翕动着。 她想要解释,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说出来,竟是那些个最无用的陈词滥调。 徐芳园很是懊恼。 这话说了如同没说。 还不如先听听他想说什么呢。 “我知道。”顾南弦轻声道。 他敛容看着她。 其实,见着仓夕握着她的手,他是真的生气了的。 说到底,仓夕不过是她的一个病人。 一个病人,凭什么去握住她的手。 可是,冷静下来过后,顾南弦又发觉自己这火气来得实在莫名其妙。 她是大夫,搭脉看诊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且,方才分明是仓夕握住她的手。 仓夕那人极为古怪,虽然和他接触不多,但顾南弦心里头也清楚。 仓夕必然是有几分本事的。 以徐芳园的本领,想挣也未必挣得掉。 徐芳园看他:“你莫不是在吃醋吧?” 顾南弦听言,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他盯着她,急忙摇头:“不是,怎么可能,我刚才只是……” 只是觉得仓夕不是个好人。 只是觉得你和他走得太近了些。 只是……只是后边的话根本没来得及讲。 徐芳园忽然踮起了脚尖,在他的脸上啪叽一口。 顾南弦愕然。 一张俊脸陡然憋得通红。 得逞的徐芳园小脸也是红彤彤。 她见着顾南弦的脸,没忍住笑了:“你脸怎么红了。” 顾南弦:“……” 你脸也不白啊。 徐芳园越发得意。 她高高兴兴的呼出一声长气,正要回到九福堂内休息。 却是被顾南弦一把揽住了腰。 徐芳园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问话,顾南弦低头,吻住了她。 徐芳园的眼登时就瞪得老大。 正在逃避云恒陡然看到眼前景象猝不及防的停了下来,他哀嚎一声: “哎哟,我的眼!” “你的眼?”紧追不舍的流光听言愣住: “不能够啊,我打人从不打眼!” 见着云恒如同一根木头桩子似的立在九福堂外,流光警惕的喝道: “呔,云恒,你是不是又在给我耍什么心眼子啊,我告诉你,没用,你流光小爷爷我不吃这套!” 云恒生怕流光的咋呼将眼前的画面给打断了,没忍住低骂了一句: “你不说话会死哦!” 一边说,云恒不忘小心翼翼的指了指顾南弦和徐芳园两人。 他压低声音:“铁树开花,天下奇景,你就不看看?” 流光听得一愣。 忙循着云恒的手指看去。 本来就有点懵的徐芳园:“……” 意识到自己被围观了,徐芳园只觉得丢脸丢到了姥姥家,她急忙忙挣开顾南弦,仓促道: “要不,还是改天吧。” 铁树本树的顾南弦:“……” 登时,他就没好气的瞪了云恒和流光一眼。 流光瞪向云恒。 而云恒委屈巴巴:“我不是……” 话说到一半,云恒脸色骤变。 九福堂内有细碎的声响传来。 那声音极为克制,却是让人一听便听得出来,是有人在翻箱倒柜。 正愁不知该如何化解窘迫的云恒,登时就来劲了。 他怒喝一声:“什么人!” 流光见状,也如见着了救星一般紧随而去:“云,我来帮你!” “我们也进去看看吧。”徐芳园拽了拽顾南弦的衣角,问道。 被打扰了兴致的顾南弦,只得无奈点头。 第698章 我简直后生可畏 彼时,孙临安双手拿着药,十分窘迫的站在原地。 云恒和流光的目光太灼人,半晌孙临安都不知是该继续还是该立即停下来。 见着孙临安如僵了一般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云恒不由好奇:“孙大夫,你这是做什么呢?” “我拿些药。”孙临安回过神来,他赧然笑道: “我这是打扰到二位公子了么?” “九福堂本是你的地盘,从哪里说得上是打扰打我们?” 云恒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他狐疑的看着孙临安,话音一转: “不过孙大夫,这都夜里了,你找药做什么,而且你要找药也该要点个的油灯啊?这样黑灯瞎火的哪里看得清楚?” 云恒说罢,掏出火折子,径自拿过一旁的油灯点上。 孙临安见状,条件反射般的紧了紧自己的衣裳。 他这样细小的动作没能逃过流光的眼睛。 流光眼底微凛然。 屋内,霎时有了光亮。 云恒对孙临安的动作毫无察觉,他冲着孙临安嘿嘿一笑: “话说回来,孙大夫你要找的药是什么药啊,给谁用啊?” “给我自己。”孙临安讪笑一声,他颇有几分不好意思:“许是这几日受了风寒,人有些不舒服。” 孙临安一面说着话,一面不动声色的掩去自己额间的冷汗。 他挤出一丝自嘲的笑:“说来惭愧,我这还是大夫呢,竟是连自个儿的身子都照顾不好。” “那啥,我这很快就能将药拿好,二位公子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说完,孙临安转身,显然不打算再与云恒和流光讲话。 不曾想…… “风寒啊?”云恒一脸喜色:“我知道用啥药最好!之前是染了风寒的时候,流光没少给我捡药。” 说话间,云恒一把将孙临安架到一旁的椅子上。 他嘿嘿一笑:“哎,孙大夫,你瞅瞅你年纪这么大了,还是好生歇着吧。 这种事情放着我来就好!” 云恒说罢,自顾开始摆弄起药柜来。 很快,云恒便抓好了一副药。 他喜滋滋的将药拿到孙临安面前,献宝似的:“孙大夫,你看看我抓得药可是对症风寒的?” 孙临安:“……” 无奈,只能点头。 于是,云恒愈发得意了,他朝着流光挑了挑眉,笑道: “有没有觉得我简直后生可畏? 流光若是你朝着我讨个饶,指不定我还能跟着你学上那么几天呢。” 流光翻了个白眼,并且用背对他。 未曾得逞的云恒像条二哈样蹬蹬跑到流光面前,一脸严肃: “哎,我给你说真的,你也不想让师父教给你的东西在你这里就断层了吧?” “所以你要拜我为师么?”流光看他。 “我年纪可比你大,这哪里合适?” 云恒抿唇浅笑:“不过若是你求我,我倒是可以考虑做一下你的师兄什么的。” 流光:“呵呵。” 云恒:“!” 就在此时,徐芳园和流光也走进了大堂。 见着屋内神情各异的三人,徐芳园的目光最先定在了脸色有几分苍白的孙临安身上。 她皱眉: “孙大夫,你可是不舒服?” 孙临安闻言,浑身一颤。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被一旁的云恒抢了先。 “孙大夫感染了风寒,不过嫂子,你别担心,我都给他抓好了药了,待会儿吃了药就没事了。” 徐芳园挑眉看向孙临安:“风寒?” 孙临安避开她的目光,悻悻道:“是啊,那啥,想来你们该是有事情要说,如此我去煎药,便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孙临安拿过药就要往里走。 徐芳园冷声道:“风寒会心痛么?” 仓促的脚步顿住,孙临安陡然紧张起来。 惨白的脸上有更多的细汗冒了出来。 徐芳园踱步走到孙临安面前:“孙大夫,你可是有事瞒着我?” 孙临安匆忙摇头。 云恒见状,觉得自家嫂子现在的架势就跟审犯人似的,没忍住想要帮腔: “嫂子,我觉得你多半是误会……” 话说到一半,云恒忽然察觉到一道冷冷的目光朝着自己射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回头,正好对上顾南弦冰冷的眸。 瞬时,后边的话被云恒忘到了九霄云外。 云恒委屈巴巴。 不让说话就不让说嘛,瞪啥瞪嘛。 知道你眼睛大,哼。 云恒很想瞪回去,可到底是没胆子。 趁着孙临安揶揄的时候,,徐芳园径自握住了孙临安的手腕。 孙临安见躲避无望,只能认命的闭上了眼。 时间缓缓过去,徐芳园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因着她的凝重,屋内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孙临安不安的看着徐芳园,他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嘴唇唇微微翕动着。 他很想说些缓和气氛的话,可是迎着徐芳园冷冰冰的脸,什么也说不出来。 末了,孙临安只能无奈的心头叹息一声。 真是,这丫头。 年纪这般小,怎么脾气这般大啊。 正是因为害怕她生气,所以才想要瞒着她的啊。 许久之后,徐芳园收回手。 “什么人打的你?” 徐芳园抬头,冷声问道。 话音落地,屋内众人的表情又是一番精彩纷呈。 云恒张大了嘴,刚要开口说话,流光先他一步将他的嘴捂住。 顾南弦走上前来:“孙大夫,可否看看你的伤口?” 孙临安原本还想着拖说老毛病之类的说辞。 此番听得徐芳园的话,他知晓是骗不过去了。 轻轻地叹息一声,孙大夫苦笑: “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丫头的本事竟已到了这般地步。” 孙临安径自将紧裹的衣裳松开,露出里边青紫的淤痕。 见着那些个淤痕,徐芳园脸色更不好了。 “丫头,你别担心,就是看着骇人。”孙临安急忙道:“其实不怎么疼的。” 怕徐芳园不信,孙临安笑道:“好歹我自己也是个大夫呢,自个儿的身子骨我心里头还是知晓的。” 孙临安的解释,徐芳园置若罔闻。 她浅声道: “我先给你开些药。” 说完,竟真提笔写药方。 孙临安见状,很是无措。 他在原地怔忪片刻,到底还是咬着牙跟了上去:“丫头,你怎么什么都不问。” “不问。”徐芳园头也不抬:“既然孙大夫有意瞒我,想来该是信不过我,如此,有什么好问的?” “咳,你这丫头,我哪里是信不过你啊!” 一听徐芳园的话,孙临安就急了: “你这些日子那般忙,我哪里好拿我这些个小事儿来麻烦你。” 孙临安生怕徐芳园不信自己,只能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的原委一股脑儿的朝着徐芳园全部讲了。 第699章 你好吵 孙临安说完,徐芳园也写好了方子。 她正要起身。 流光已然抓好了药放在桌上。 流光板着脸:“你且看看可是你开的那些药?” 徐芳园挪眼看去。 待她看完流光抓得药后,眼睛瞪得老大。 虽说她早就知道流光也是个医术高明之人,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流光先前似乎并未给孙大夫搭脉吧。 徐芳园心头略有恍惚。 仅只是目观,就能知道孙大夫的病症,流光的医术未免太厉害了些。 “看来该是无二。” 流光看过徐芳园的反应后,将药递给云恒:“可畏的后生,麻烦你拿去煎了吧。” 云恒:“……” 虽然流光这话说的客气,但是他听出了一股浓浓的鄙夷味儿是怎么回事? 不就是开服药么,有什么好神气的啊。 云恒看了眼流光递过来的药,又看了眼自己方才开好的药,嘟囔: “不过就是风寒的药,煎谁的不是煎,犯得着……” 云恒的话说到一半,流光冷着脸打断:“不是风寒。” 云恒:“?” 徐芳园:“呃……” 平日里看着挺机灵的一人,怎么在这时候犯起傻来了? 不过,趁着眼下流光和云恒斗嘴的功夫,顾南弦不动声色的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膀。 徐芳园抬头。 顾南弦朝着她浅浅一笑,柔声安慰:“放宽心。” 徐芳园闻言面色微变,她没忍住看了眼分明两鬓斑白此刻却犹如一个做错了事的孩童般无助的孙临安。 心,瞬时更难受了。 “孙大夫,你也别自责了,我知道你所做的都是为了我是为了九福堂。” 徐芳园收敛心思,冲着孙临安浅浅笑道: “我只是觉得,既然如今我也是九福堂的一员,九福堂的事情我便也该知晓。以后……” 说话间,徐芳园顿了顿才扬起更浓的笑容。 她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告诉我,好么?” 孙临安闻言,怔楞片晌后,重重点头。 …… 另一边的云恒还是不为所动。 “后生,快拿去煎了吧。”流光催促道。 云恒不悦,刚要说话。 却是听到屋外有打斗的声响。 听得那声响,屋内人神情一变,纷纷朝外走去。 孙临安也想跑,徐芳园叫住他: “孙大夫,你先去屋里叫醒周度和仓夕。” “好。”孙临安闻言,忙转身回去了里间。 “为什么支开他?”顾南弦看着徐芳园,问道。 “他的身体状况不能受刺激。”徐芳园沉声应道:“外边似乎是在打斗?” 这话说得有些模棱两可,顾南弦却是听明白了。 他目光沉沉:“是真心痛?” 徐芳园一怔,她很是意外,顾南弦为何会知晓。 可联想到方才流光抓的药,她便释然了。 想来,同样的病症,流光之前该是也遇到过。 于是,她只能颓然的点了点头。 是真心痛,且是遗传。 以徐芳园所诊,其实孙临安早该发病了。 只是大概是因着孙临安本身是大夫的缘故,每每有了病症,他都会给自己开些方子。 长此以往,倒是将病症给压下去了。 只是,到底是药不对症,虽每每能将病情压制,却终究不能治本。 徐芳园看过方才孙大夫自己给自己抓的药。 是最普通不过的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方。 想来正是因着这回药不对症,孙大夫这胸痛才迟迟未好。 正是因迟迟未好,才让她一诊便诊出真心痛来了。 只是,即便知晓了真正的病因,徐芳园也没有任何法子。 且不说真心痛这病就算是放在现代也未必能够痊愈。 只如今孙临安的病已入膏肓,哪怕是大罗神仙,也只能束手无措。 九福堂的偏院里,火光阵阵,浓烟漫天。 地上,散落一地的草药和簸箕,不少簸箕上还有殷红的血。 院子里,仓夕一脚踩在一个男人背上,脸上依旧挂着每日都有的迷茫: “我记得你。” 听闻打斗声,急忙跑出来的四人见着此番景象,都是目瞪口呆。 “仓夕你没事吧?”见着满院子狼藉,徐芳园实在是担心:“可有受伤?” 仓夕听言抬头,冲着她咧嘴一笑,没有。 “那地上的血……” “他的。”仓夕松开脚。 被踩的动弹不得的孙劳忙惨叫一声,惊慌失措的要逃。 仓夕伸手一捞,便直接将孙劳给提溜了起来。 孙劳脑子里翁了一声,哭着大喊求饶道:“爷爷,我错了我错了,你放过我吧,我错了……” 说着话,孙劳两只脚底下便泞湿了一摊。 “你好吵。” 仓夕皱眉,有些不悦。 他低头,还要说话,脸色却是陡然一顿。 下一刻,仓夕将手中的孙劳随手往地上一扔。 没等众人回过神来,仓夕已然将徐芳园扔到了顾南弦的怀中。 亏得顾南弦反应足够敏捷,几乎是仓夕动手的瞬间,他便立即抱住了徐芳园。 将徐芳园牢牢地抱在自己怀中,顾南弦眼底浮现一丝戾气。 他握紧了拳头,就要对仓夕动手,却是听得仓夕道: “太弱。” 不屑至极的语气。 顾南弦觉得莫名。 被扔的始料未及的徐芳园也是糊涂的很。 两人齐齐看向仓夕。 却是见得仓夕抬手,两只手指稳稳地截住了一把朝着徐芳园射过来的利箭。 见着那只箭,院里除了仓夕之外的人,脸色瞬时便变了。 仓夕指着顾南弦:“你要保护他,我去抓人。” 说完,仓夕人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流光见状,忙不迭的朝着云恒吼了一声:“云,把那个孙子抓住,我去捉放暗箭的。” 云恒自是听从。 只是,当他将孙劳绑住过后,看着自家六哥和六嫂以及闻讯赶来的暗卫居然在灭火,顿时气得想骂娘。 好你个流光,你到底懂不懂轻重缓急四个字啊。 要追放暗箭的人,好歹也说一声这里还着着火啊。 顾不得做多埋怨,云恒也飞快的拿来水桶泼水救火。 临近的街坊听得声响,也纷纷上前帮忙。 孙临安方才叫醒了周度和小剩,听得外边的叫喊声,只觉得心跳越来快。 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周家小哥,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外边看看是什么情况。” 说完这句话后,孙临安急急往外走,不曾想周度拉住了他: “孙大夫,我同你一起。” 孙临安诧异看他:“但小剩他……” “你帮我看着他便是了。”周度笑了一声,将小剩抱到孙临安怀中,径自往前走。 只是,有意无意的。 周度用自己的身子将孙临安和小剩牢牢地护在自己的身后。 第700章 先送你一程 此时,临近九福堂的客栈二楼的某间客房房间的窗户翕开了一条小小的缝。 这个位置其实离九福堂还有一段距离。 但因着地势较高的缘故,足可以将九福堂偏院的一览无余。 九福堂偏院堆放的大多是晾晒的药材。 此时正是天干物燥的时节,火势很快就大了起来。 若是依照小厮原本的设想,不消一炷香的功夫,火势便足以蔓延到整个九福堂。 再不到半个时辰功夫,九福堂便能烧成一堆炭。 只是,事情并未按照小厮预想的方向发展。 火势虽大,但突然之间,一群穿着夜行衣的人凭空出现,二话不说提着桶就去灭火。 那群人个个伸手矫健,火势于他们而言,小的像是烤火的小火苗似的。 再有那九福堂的人一嗓子嗷开了,附近的街坊们听见,也纷纷上前帮忙。 由此,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火便给扑灭了。 看着九福堂偏院最后一丝黑烟消散。 小厮脸色难看的看向脸色比自己还难看的刘泰章: “先生,这……” 啪的一声,一个茶杯被摔到地上。 刘泰章怒骂一声: “废物,孙劳这个废物!” “先生说的是。” 小厮被刘泰章吓得不轻,嘴里却是不忘附和: “孙劳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该准备的都给他准备好了,居然还能把事情给办砸了,哎,看来就不该把这事儿交给他。” 说话间,小厮不忘用余光去瞟刘泰章。 见刘泰章神情阴狠,小厮一时间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只能试探着继续往下讲: “不过先生,如今孙临安好像没见着孙劳放火啊。” 刘泰章毫无反应,小厮心头更加拿捏不准,却仍只能继续试探: “孙临安都没瞧见,咱们的人也不好嫁祸……” 小厮话音未落,便被刘泰章抬手甩了一耳光。 小厮瞬时就懵了:“先生……” “此时孙临安发没发现还重要么?”刘泰章怒极。 他恶狠狠的吼道:“派去杀孙劳的人现在在哪里?” 小厮浑身一震。 他急忙抬眼去看九福堂。 此时的九福堂,里里外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哪哪儿都是人,但怎么都没他派去对付孙劳的那个。 小厮登时就傻眼了,他低声嘟囔道:“那厮莫不是临阵退缩了吧?” “退缩?”刘泰章眼底划过一丝冷冽。 他皮笑肉不笑道:“你可还记得孙劳放火的时候,他在作甚?” 小厮闻言一楞,他旋即反应过来:“他一直都跟着孙劳的。” 说完,不等刘泰章说话,小厮自己先糊涂起来了: “怪了,这怎么突然之间人就不见了?” “让人去找。”刘泰章咬牙,他的手掌狠狠的落在茶桌之上: “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 孙劳被捉住了无关紧要,反正他也不知道你我是谁。 但那厮却是知道你我身份的。” “是。”小厮忙应是。 他疾步要离开,却是被刘泰章叫住。 “先生还有其他吩咐么?”小厮疑惑。 “做事细致些,莫要被人发觉了。” 刘泰章朝小厮走了疾步,浅声道: “若是被人发觉了,先要护住自己再想着撇清关系。” “先生放心,我知道的。”小厮很是感动的朝着刘泰章笑到:“我好歹跟了先生这么多年,自是知道遇事该……” 话未说完,小厮整个人朝后仰倒。 刘泰章收回捏断小厮脖颈的手,眼底一片阴鸷。 他环顾屋内,看到一条绳子。 将绳子挂在房梁上,又将小厮挂在绳子上。 做好这一切后,刘泰章坐下,慢条斯理的以小厮的口吻写了一封遗书。 写好遗书后,刘泰章又将屋内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番,才缓缓起身。 他看着小厮死不瞑目的脸,冷冷道: “正是因为你跟了我多年,我才知但凡遇事你定是会毫不犹豫的出卖于我。” “每年的今日我都会给你烧多多的纸钱,黄泉路上太孤单,过一阵,我便让你的妻儿家小都一并陪你作伴去,如此,你且放心去吧。” “对了。” 刘泰章似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饶有兴味的看着小厮,缓缓道:“你说说你,好歹也跟了我这么些年,怎地眼力劲儿如此糟糕?” “那厮不一直都在那偏院里么?” 说着话,刘泰章给‘睁’大了双眼的小厮好心的指了指九福堂偏院的一隅。 那里,躺着原本小厮安排的去杀孙劳的泼皮。 刘泰章咯咯一笑: “那泼皮一开始就被打晕了,人都晕成那样,自然是杀不死孙劳了。” “不过,他醒来倒是能杀死你,如此倒不如让我先送你一程。” “如此,也省得麻烦吕非恒那个废物了。” …… 九福堂内人们忙碌不停。 帮忙捡拾药材的、打扫屋子的、质问孙劳的,还有递来热水给孙临安压惊的。 孙临安木然的接过街坊们递给自己的水,却忘了往嘴里喝。 他近乎呆滞的看着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孙劳。 看着看着就落下了泪。 街坊们见状,纷纷安慰: “哎,孙大夫,您别想太多,这种不孝子不值得啊!” “是啊,虽说你们都姓孙,可早都分了家了,你同这孙劳半点干系都没有啊。” “孙劳这无赖如今都想要你的命,你还可怜他做什么!” …… “我不是可怜他,我只是不明白。”孙临安低声喃喃: “再恨我,讨厌我,哪怕要我的命呢,为何要对九福堂下手呢。” 眼泪犹如断了线,孙临安挣扎着踉跄起身。 一旁的街坊见状,忙去扶他。 然而孙临安谢绝了众人的好意。 他艰难的挪动身子,走到孙劳面前,目光灼灼的怆然道: “九福堂是祖辈的心血啊,不是我孙临安的心血,是整个孙家的心血啊。” “孙劳,不管怎么说,你到底是姓孙的啊。” 听着孙临安的话,孙劳不屑的哼笑一声。 他本想站起来,奈何被捆得过于扎实,愣是挣扎不动。 孙劳便也就不管了,他狠狠的朝着孙临安啐了一口:: “打从祖父将九福堂留给你的那一日起,他就没将我们看做是孙家子弟。 他都没将我看做是孙家人,我又何必在乎那老东西留下来的东西? 再说心血?” 孙劳越说,脸上的鄙夷之色越浓。 他冷哼一声:“什么劳什子心血,老子不懂,在老子眼里,只有银子才是心血!” “孙临安,不放告诉你,之前那把火,也是老子放的!” “呵呵,如今我人已经被你们抓着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少特假惺惺的对着我问这问那的,老子懒得搭理你。” 第701章 深不可测么 孙劳说罢,果真就不说话了。 孙临安气得连连说了几个‘你’字,才终于说出个混账来。 然而,更重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他这一生都以父亲的温文尔雅为楷模。 他所能想到最恶毒的话也不过是‘你混账’罢了。 孙劳听得孙临安怒极的话,却是连眼皮子都懒得掀了。 …… 很快,吕非恒便带了衙役赶到了九福堂。 街坊们三言两语,将事情的经过悉数朝着吕非恒讲了。 大伙儿都说孙大夫多好的一个人啊,竟是被这般泼皮缠上,亏得是老天爷有眼,这泼皮未能如愿。 大伙儿简直不敢想,若是孙劳真一把火将九福堂给烧了个干净,那孙大夫该多可怜啊。 吕非恒听了个大概,当即决定直接在九福堂内审孙劳。 衙役得令,孙劳见着那衙役拿着杀威棒朝着自己走近,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大喊冤枉。 衙役们平日里见惯了这等场面,根本不打算搭理他。 孙劳却是越喊越凶: “我是受人指使的,有人给我银子,是别人让我放火烧九福堂的,我也是被人利用的啊,大人明察,明察啊!” 吕非恒挑眉:“谁指使你?” 衙役们停下了动作,目光灼灼的看着孙劳。 孙劳一滞。 脸上的欣喜瞬间湮灭,他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吕非恒直接给气笑了。 再没了耐心,吕非恒朝着衙役抬手。 眼见着衙役又一次朝着自己逼近,孙逼迫自己将所知道的一股脑儿的全部吼了出来: “大人明察,小人实在不敢撒谎,只是小人确实未曾见过那人面貌。 不过大人可以去查。 在在在咱们镇上西街小巷往里数第五间屋子,那人每一次吩咐我们做事,都是在那里的。” “对,还有暗号,敲三次门,一长两短就会有人开门。” “大人,您可以去查查啊。” 吕非恒没吭声。 他朝着一个衙役摆手:“去查查。” 那衙役忙应是。 孙劳见着那些杀威棒终于离自己远了几分,总算在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颓然坐倒在地,这才发觉自己的裤子居然又一次湿了。 但是,他依然不在乎了。 尿裤子便尿裤子吧,总比挨打来得强。 “大人,这里还有一个人。”周度将最初被仓夕扔在角落里的男人提溜到吕非恒面前,道: “他是与孙劳一起被我们九福堂的伙计抓住的。” 吕非恒拧眉看向孙劳: “孙劳,你可认识他?” 孙劳脸色煞白:“大人……小,小的不认识啊。” “来人,将他泼醒!”吕非恒皱眉道。 …… 徐芳园和顾南弦并未留在九福堂内。 吕非恒来时,他们朝着吕非恒说还有人在逃。 吕非恒听言,忙让他们不要管自己,只管去做他们要做的事情。 于是,两人守在了九福堂门口。 眼下,足足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九福堂内人声鼎沸,九福堂外却是半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等得久了,徐芳园不免担忧起来: “仓夕和流光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了? 刚才那枚暗箭的角度有些刁钻,想来射箭的人该是极有本事的,顾南弦,你说会不会……” “不会。”顾南弦浅笑着打断了徐芳园的担忧。 他看着徐芳园,道:“天底下能伤到流光的人不多,再说……” 见着有街坊帮忙便随着暗卫一道散去的云恒,犹如鬼魅一般的冒了出来。 他嘿嘿一笑: “再说那个叫做仓夕的!” 云恒实在没忍住搭起了腔:“嫂子,你难道没发现那个叫做仓夕的男人深不可测?” 徐芳园微滞。 深不可测么? 说实话,云恒没说之前,她倒是真没觉得。 此番听得云恒这般讲,徐芳园陡然反应过来。 的确,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 在孙劳来到九福堂之前,仓夕分明是在九福堂的里屋的。 当时,云恒和流光在九福堂外‘切磋’。 周度和小剩在里屋。 而自己和顾南弦和孙大夫在大堂。 九福堂从里到外都有人。 徐芳园向来对周遭的风吹草动极为敏感,但凡有一点声响,她都断然不会错过。 云恒、流光和顾南弦更不消说。 他们三个的功夫都是极佳。 他们的警惕性比起自己而言,只多不少。 至于……周度虽不会功夫,但他的警惕性也不低。 方才她有朝着周度问过,可知仓夕离开了房间。 周度回答自己的是茫然。 就是在这么一屋子警惕性都极强的人眼皮子底下,仓夕如入无人之境。 再联想到,仓夕在顷刻间将孙劳和那个不认识的男人制服。 又似有预见般将自己推到顾南弦的怀中,再捏住了那支朝着自己射来的利箭。 …… 诸如这般,一一想来,岂止是深不可测可以形容? “哎,嫂子就放一百八十个心吧,他们出不了事……”云恒见着徐芳园面色凝重,以为她是在担心,便想着法儿的安慰。 可是话还没说完,云恒脸色一喜: “嫂子,你看,他们这不是回来了?” 徐芳园忙抬头看。 的确是回来了。 但画面却并不是徐芳园所期盼的。 仓夕与离开之时无异。 但流光脸上和发梢上都有不少树叶,整个人看起来颇为狼狈。 “人呢。” 见着流光,云恒蹬蹬就迎上去了。 他上下打量流光一通,掩不住幸灾乐祸: “不是让我抓着孙劳,你去抓人么,人呢?” “跑了。”流光没好气的应了一声。 说着话,流光没忍住愤恨的瞪了眼仓夕。 仓夕直接给他瞪了回来。 流光瞬时脸都气青了。 云恒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他拉着流光的手,小声叨叨: “光,出啥事儿了?说出来哥哥给你讨个公道。” 流光张了张嘴,刚准备说话,仓夕木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太弱,没追上。” 流光的脸瞬时更青了。 而云恒则是颇为激动的看向仓夕:“啥?” “若不是你,那人能跑得掉么?”流光双拳紧握,怒极: “你追人便追人,干嘛一定要捉活口?若不是你要活口,我早都把人抓住了。” “你拿一具尸体作甚?”仓夕闻言,抬了下眼皮,缓缓道: “尸体会回你问题?” “你!”流光的脸由青转红。 而云恒此时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发挥一下自己和事老的本分。 云恒咳嗽一声,刚要说话,仓夕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开口了: “你还是别说话了,太假。” 云恒:“!” 第702章 防着些总是好的 若是可以,云恒恨不能朝着仓夕口吐芬芳。 只是可惜,方才仓夕所为实在让他拿不准他到底有几分本事。 于是,云恒只能恨恨的瞪了仓夕一眼。 再将流光拉到一边: “光,到底咋回事啊?” “许是有人接应,追了一会儿便没影子了。”流光不甚自然的回道。 云恒听言,不觉蹙眉: “不能够吧?以你的本事,就算是有十个人接应,怎么着你都该捉拿下的才对啊?” “你放毒可是一把好手,就算追不到,你也能放倒对方的呀?” 说着话,云恒似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瞟了一眼仓夕,小小声朝着流光道: “是不是因为他捣乱,你才没抓到人的啊?” 云恒话音刚落,仓夕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我方才讲了,是他太弱才没追上,和我无关。” 流光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 而云恒整个人都惊住了。 他与流光讲话时已然将声音放到最低,这货是怎么听到的? “我的耳力很好。”仓夕淡淡道。 云恒蓦的瞠目结舌。 连自己的心里头想的都能听到? 仓夕淡淡道: “那人不算高手,本来我已然快要追上,是他突然摔倒,我担心他被人设伏,由此分了心,那人才有机会逃脱。” 云恒闻言,已然惊讶地嘴巴都合不拢了。 他巴巴的看着流光,很希望流光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然而平日里嘴巴快得跟个什么似的流光却是憋红着脸,半句话都讲不出来。 云恒瞬时傻眼了:“他讲的不会是真的吧?” 流光闷声:“我腿抽筋了,但……” 说着话,流光狠狠地瞪了一眼仓夕:“就算是我摔倒,你只管追人便是,管我作甚?” “难道我不该管你?”仓夕一改先前的淡然。 他颇为困顿的看着流光,狐疑道: “我以为你是她的朋友。” 仓夕指了指徐芳园,缓缓道:“既是她的朋友,我当然不能让你有事。” 流光一怔。 他的脸色变了又变,却终是再说不出其他话来了。 仓夕径自走到徐芳园身边,他将手掌摊开,露出一枚腰牌,浅浅道:“这个你看可认识?” 腰牌纯铜打造,上边的工艺颇为复杂,看起来便价值不菲,上边刻着一个‘聂’字。 徐芳园看着聂字,很是茫然。 她不认识,想来以原主以往的经历也不该认识这般东西。 徐芳园没有看到身旁的顾南弦在看到那枚腰牌时,脸色陡变。 仓夕将徐芳园的反应收入眼底。 他毫不意外的哦了一声: “如此,那便是未知的对手。” 徐芳园:“?” 仓夕:“不管以往认不认识,如今这人要你性命……哦,不对。” 说着说着,仓夕忽然顿住。 他抬眼看了看顾南弦,缓缓道:“或许是要你的性命也不一定,总之,他要害你是真,防着些总归是好的。” 仓夕将那腰牌拿给顾南弦,他悠悠然打了个呵欠: “好困,我需要歇着了,伤势还未完全好。” 自顾说完,仓夕抬脚走进了九福堂内。 徒留下神情复杂的四人面面相觑。 “如此,我们也进去吧。”徐芳园最先回过神来。 她干笑一声:“孙劳这事儿还未完呢。” 说完,徐芳园也走进了九福堂内。 顾南弦看着手中的腰牌,看似平静的眸子底下已然汹涌起来。 流光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当他见着顾南弦手中的腰牌时,脸色也是大变: “这不是……” 话刚出口,顾南弦已然将那腰牌收好。 刚想要也过来凑凑热闹的云恒,凑了个空。 他巴巴的看着顾南弦:“六哥,你们难不成认识那枚腰牌是谁府中的不成?” “不认识。”流光摇头。 他看向云恒,笑道:“说起来,我有件事情想要问你。” 难得见得流光有这般诚心实意的看着自己的时候,云恒立即聚精会神: “你要问我什么?” “那个仓夕真的只是偶然在食肆门口捡着的么?”流光问道。 云恒点头:“是啊,听说捡到的时候奄奄一息来着,若不是我嫂子本领了得,指不定早就上西天了,咿……” 说着话,云恒忽然皱起了眉: “不对啊,那仓夕若是当真那般厉害,当初怎地会受那般严重的伤?” 流光沉默。 云恒见流光沉默,以为他是想起了方才没追上人还被仓夕给挖苦了的糗事,忙安慰道: “光,都过去了,那等目中无人之辈,如何能让你记挂在心头?” 流光毫无反应。 云恒挑眉,觉得自己的话大概是不够,又道: “哎,要我讲,嫂子当初就不该救他,当初若是不救他,他哪还能在咱们面前趾高气昂的?” 流光脸色微变。 云恒以为自己触到了流光的内心。 他终于忍不住将声音压得更低: “不过说真的,你有没有想要和他切磋一番的冲动?” 流光看他。 云恒跃跃欲试: “刚才他还说你弱来着,难道你就不想要报仇雪恨?” 流光皱眉:“若是真打起来,我不一定会输他。” 云恒:“那不就得了,光,你看咱们俩要不要找个时间好好同他切磋一番?” 流光沉默,似在思忖。 而云恒终于掩不住眼底的得意。 他就知道。 一旦遇到强敌,他和流光就能成为朋友。 一旁的顾南弦:“……” 分明流光句句都是敷衍,也亏得云恒是个缺心眼的,竟是半点都没发觉。 顾南弦的目光在流光身上扫了一下。 最后落在了流光的腿上。 流光察觉,急忙道:“我们也进去看看吧。” 流光说完,便朝里屋走。 走到门槛处时,流光下意识的狠狠地跺了跺两只脚。 云恒惊呼:“哎呀,你轻点,好歹方才抽了筋呢,你可是习武之人啊,这般用力作甚呐。” 顾南弦眸底的狐疑更深。 三人方才走进九福堂,便听到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 眼见着那人叫的那般凄厉,吕非恒只觉得头大。 他皱眉,狠狠的拍了拍眼前的桌子:“肃静!” 衙役忙上前叫停那男子。 那男子本来叫的正凶,陡然见着两个衙役,他顿时回过神来。 可是,他的脸却是一下子白了。 不等吕非恒开口,他已然跪倒在地: “大人,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是受人指使的。” 徐芳园见状,眼底浮现一抹阴狠。 很好,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要对九福堂要对孙临安动手。 第703章 且看他耍什么花样 “你且说说你是何人,受何人指使做何事?”吕非恒竖眉问道。 “小的名叫张三,是受杏林堂的小厮指使来杀孙劳的。” 孙程话音落地,顿时哄然。 这场大火居然是杏林堂做出来的。 只是……杏林堂的小厮要杀孙劳? 等等,怎么会是孙劳! 吕非恒皱眉:“说得仔细些!” “是是。”张三忙不迭点头。 他一股脑儿的将那杏林堂的小厮给自己银钱让自己杀了孙劳的事情全部交代完了。 张三说完,众人完全糊涂了。 孙劳则是脸色惨白。 见着张三,孙劳只觉得庆幸。 先前他还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不过是放个火罢了,居然直接就给逮着了。 可是现在…… 孙劳冷汗津津。 依张三所言,方才若是九福堂的那把火真的成了的话,那现在的自己怕是已经凉了。 只是,孙劳自己也糊涂的很。 他素来没有同杏林堂有太多交集。 那杏林堂的小厮怎的会让人来杀自己,还想要嫁祸给孙临安。 难道…… 孙劳脑子里陡然划过那张带着面具的脸。 难道那人便是杏林堂的小厮? “来人,将张三所讲的小厮叫来。”吕非恒道。 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 “不用叫了,人多半已经没气了。” 众人齐齐望向声音的主人——仓夕。 云恒和流光见着仓夕如同见了鬼。 方才仓夕说了要去歇着,所以云恒来到九福堂内的时候有特意去瞟了眼仓夕的房间。 分明,先前他躺的好好的。 仓夕之前神出鬼没给云恒留下了极大的阴影,虽然觉得九福堂该是不会出什么事了,仓夕也该不会再出来了。 但云恒还是留了个心眼子,特意站在了仓夕那屋出到九福堂的必经之路上。 可! 他分明站在这儿,仓夕居然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九福堂的大堂之中! 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 吕非恒早早地在街坊们的话里知晓了今儿九福堂的这场火,多亏了仓夕一早发现。 他也知道孙劳和张三都是仓夕擒获的。 由此,听着仓夕的话,吕非恒神情不觉便客气了几分:“你如何知晓的?” “那里没有声音了。”仓夕转身,手指指向临近九福堂的那家客栈: “你可以去看看。” 若是旁人对着吕非恒说这般莫名其妙的话,他定是要火冒三丈。 可是先前吕非恒也从街坊们的口中得知仓夕的言谈举止不能以常人心态去揣测。 由此,虽然觉得莫名,但本着不可错过的心态,吕非恒当即让两个衙役去了仓夕所指的那间屋子。 那两个衙役刚走,去到西街的衙役回来了。 衙役在吕非恒的耳畔低语两句。 吕非恒的神情没有太大改变。 很快,却客栈的那两个衙役抬着小厮的尸体回到了九福堂外。 当人们瞧见小厮的尸体之后,又是哗然。 “大人,此人留下一封遗书。”衙役将在客房内找到的信交给吕非恒。 信中所写的内容极为简单,只几句话—— “小人所做种种皆是受东家指使。 小人自知事情败露,必万劫不复,由此干脆自行了断。 只是依小人对刘泰章的了解,他为人心狠手辣,断然不会放过小的家小。 小人性命卑微,跟着刘泰章做了不少恶事,如今被他灭口,也算死得其所。 只是小人的家小是无辜的,还请大人一定要保护我的妻儿老小。” “去,将这小厮的家小一并叫来!”吕非恒沉声吩咐。 衙役忙应是。 “等等!”吕非恒叫住要走的衙役,他顿了顿,方才继续讲道: “把刘泰章也叫过来。” “是!”衙役们忙应声道。 刘泰章很快便被衙役带来了九福堂。 听着自家小厮已死,刘泰章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幽幽说了声作孽。 吕非恒挑眉:“刘大夫看起来并不意外?” “实不相瞒打从我收他做小厮的那一刻起,我便知晓多半会有今日。”刘泰章又叹息一声。 吕非恒蹙眉:“那你可知这小厮临死前写了一封信?” “信?”刘泰章略有意外。 然而片刻后,神情却是愈发淡然了。 他看着吕非恒,浅声道:“那信中可是讲这些事情都是小人指使他做的?” 没等吕非恒回应,刘泰章又叹了口气,道: “哎,看来当初果真是不该收下他啊。” 徐芳园皱起了眉。 她总觉得刘泰章话里有话。 顾南弦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旁。 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 “先看看再说。” 徐芳园愕然看他,顾南弦朝着她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且看看他到底要耍什么把戏,吕非恒也不是好胡弄的人。” 这话说得轻蔑至极。 瞬时,徐芳园的心就安定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当真是想得太多。 是啊,就如顾南弦所言,哪怕这刘泰章当真话里有话,但审问他是吕非恒。 且看吕非恒怎么审问便是。 “刘大夫这话是何意?”吕非恒问道。 “当初我捡着那小厮时,他还在街上讨饭吃呢。” 刘泰章怜悯的看了眼小厮的尸体,摇头道: “小人行医,最是见不得可怜人,当时见着小厮可怜,又听闻了他的过往,顿时生了恻隐之心,没曾想啊没曾想……” 说话间,刘泰章顿了好久,方才继续说道: “没曾想,我倒是给自己救了个祸害。” 说这话时,刘泰章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孙临安的身上。 而孙临安起初听得刘泰章的话,并没有太大反应。 可是当他察觉到刘泰章的目光不断在自己和那小厮的尸体上来回窜寻的时候,他终算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孙临安愕然的看着那小厮的面容,只觉得越看越熟悉。 再想到刘泰章说那小厮的‘过往’,他心头一动: “刘大夫,他是不是姓孙?” 孙临安话一落地,所有人都滞住了。 唯有刘泰章缓缓地点了点头,他饶有兴味的看着孙临安,浅声道: “说来到底是有着血脉亲情的,这小子这些年念念不忘的是孙大夫你,而孙大夫你居然也能在这么多年后,一眼便认出他来。” 孙临安脸色骤变,顾不得此时还有吕非恒在场。 他踉跄着朝着小厮的尸体走过去。 “不好。”徐芳园见状,低呼一声:“孙大夫被算计了。” “别急。”顾南弦拦住徐芳园,他沉声道:“且看看刘泰章到底想要耍什么花样。” 第704章 真是自尽? 吕非恒皱起眉头:“刘大夫,你这话是何意?” “大人,此事说来话长。”刘泰章瞥了眼失魂落魄的孙临安,饶有兴味的讲道。 “那你便长话短说。”吕非恒脸色难看。 “是。”刘泰章慢条斯理的朝着吕非恒拱了拱手,方才缓缓开口。 所谓过往,其实很简单。 简单到在场很多人在听到那小厮也姓孙时,心里便有了大约的猜测。 小厮姓孙,也是孙临安的侄子叫做孙程,是孙临安大哥的儿子。 与孙劳父亲一生碌碌无为不同。 说是祖父安排学商也好,还是孙程的父亲本就极有天赋也好。 总之孙程的父亲不管是在经商的路途上还是人生的路途上都很是顺畅。 有收益不错的铺面。 有美满的家庭。 与孙劳的父亲时不时就要去找祖父麻烦不同,孙程的父亲几乎不与祖父来往。 以孙程的话讲—— 父亲说了,那老不死的既是要将一生所有都留给老三,想来便是没将我和老二放在心上,如此,还不如老死不相往来。 在孙程父亲的商铺收益还不错的时候,他的父亲倒是做到了的。 可后来也不知是时运不好,还是孙程的父亲其实并不是经商那块料。 渐渐地,那铺子表面上还开着,可早已入不敷出。 那时候,孙程时不时地会听见父亲抱怨说。 早知今日,当初该不要同那老不死的断的那么干净才是。 就好比老三,虽说是个混账吧,但那老不死的却到底还是舍不得,听说时不时地会拿钱救济老三来着。 某一日,孙程见着一群人来到铺子里打砸一通,饶是父亲那般跪地求饶,也丝毫没有作用。 那些人离开之后,孙程听见父亲讲,铺子早已亏空,现在就算是把铺子卖了也抵不上欠下的窟窿。 孙程听见母亲劝父亲对祖父说些好话,让他帮忙。 毕竟,九福堂的生意一直不错。 但是父亲不愿。 父亲说,就算讨饶那老不死的也断然不会给这么多钱。 比起奢望那老不死的突发善心,还不如巴望着那老不死的赶紧死了才是。 孙程听见父亲念念有词讲,只要那老不死的死了,他才好去分他留下的银钱。 父亲欠下的银钱,卖掉九福堂刚刚好。 后来,祖父当真死了,而父亲也当去闹着要分钱。 只是,事与愿违。 看起来光鲜的祖父其实并没有留下太多的银钱。 父亲和兄弟们几乎撕破了脸皮要来的银钱还抵不过欠下的少数。 但孙程的父亲向来是个爱脸面的。 即便是负债累累,他也对外讲说自己在外地还有许多个铺面,就算龙潭镇上的这个开不走了,再去外头便可以了。 终于,他的母亲不只是受不了父亲的谎言还是受不了负债累累的日子,终于在一个夜里离开。 没过几日的一个晚上,那伙子前来打砸的人又一次来到了父亲的铺子。 这一次,他们直接将孙程父子扫地出门。 孙程父子流落街头。 可笑的是,分明他们已经成了乞丐,父亲却如魔怔了一般。 他固执的认为苦难只是暂时的。 他甚至有在行乞时,特意去打听街坊们对于自己的议论。 听到人们讲他不过是离开了龙潭镇去到别的地方继续做生意,孙程的父亲显得极为高兴。 那些个他编造的谎言,他自己都信了。 后来…… 孙程的父亲死了。 他的身子原本就不太好,以往家中有钱时,可以随意找大夫诊看。 可成了乞丐,只能听之任之。 孙程原以为自己也会死的,但他被刘泰章给救了。 当听得孙程居然是孙临安的侄子时,刘泰章便告诉他。 他既以落魄至此,倒不如跟着孙临安学医。 刘泰章说,他和孙临安有过几次接触。 他知晓孙临安是个心善的。 孙临安断然不会眼睁睁的瞧着自己的侄子流落在外。 但孙程不愿,他求刘泰章收自己为徒。 他见识过刘泰章医人的本事,他相信刘泰章的医术远超孙临安。 孙程告诉刘泰章。 他要夺回九福堂,他要用本事让孙临安心甘情愿的将九福堂交给自己。 他要让祖父知道,不是心善的人才能经营好九福堂。 心狠的,一样可以。 然而,造化弄人。 孙程还没来得及让孙临安心服口服,九福堂倒先遭了秧。 那场火,孙程知晓是孙劳放的,他也知晓孙劳打得是什么盘算。 他想要让九福堂在自己手中发扬光大,但孙劳想的却只是九福堂下的那块地。 眼睁睁的看着九福堂一日复一日的衰落,孙程急在心头。 刘泰章见着他那般心急,有对他讲过其实他可以帮上一把。 那时九福堂已然衰落,他可以买下九福堂让孙程做主,权当他杏林堂开了个分店。 孙程不愿。 他说九福堂只能是孙家的九福堂,断不能改姓。 再后来,九福堂一步步走向衰落,孙程再没朝着刘泰章提过他要寻回九福堂一事。 直到,知晓九福堂声名再起,而孙劳又要再一次将其烧毁。 孙程对刘泰章讲,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口中所谓的机会,不再似年轻时说的打败孙临安,夺回九福堂。 跟着刘泰章学医这么些年,孙程已然接受了自己不是学医的这块料。 而今他所想的计划是趁着孙劳放火烧九福堂时,以孙临安的身份要了孙劳的性命。 届时,孙临安和孙劳都身陷囹圄。 而他孙程,是名副其实的九福堂的主人。 “如此,那孙程的信你作何解释?”吕非恒皱起眉头。 “信?”刘泰章缓缓问道。 “信该是孙程有意而为。”说话的是孙临安。 此时,孙临安已然完全收敛了情绪。 他朝着吕非恒拱手道: “此事该与刘大夫无关,还请大人明察。” 孙临安话音落地,在场之人皆是滞楞。 唯有刘泰章面色坦然。 仿佛,他早就知道孙临安会这般讲。 着孙临安,蹙眉:“孙大夫,你这话是何意?” “小人方才查看过孙程是自尽,并不是被人杀害。”孙临安道。 听得孙临安所言,当即有衙役上前查看。 听得衙役的话,吕非恒脸色微微一变。 就在此时,徐芳园款款上前,笑道: “大人,可否让我看一看尸体。” 第705章 可曾认识 “你懂?”吕非恒颇为意外的看着徐芳园。 徐芳园倒不客气:“略懂而已。” 吕非恒也着实是被刘泰章说的那档子往事给弄的有点晕。 此番听得徐芳园所言,倒是乐得让她去做个见证,便柔声道: “如此,你便去看吧。” 徐芳园朝着吕非恒行礼之后,转身走向孙程的尸体。 她将孙程脖子上的绳子拿走,极为仔细的观察了半晌。 在场之人无不静候。 许久过后,徐芳园方才转身又朝着吕非恒行了个礼道:“大人,并非自尽。” 话音落地,当即引起嘘声一片。 方才那衙役都说了是自尽,怎么徐芳园倒说不是? 难不成,她一个大夫还能看死人的活儿? 有人小声议论说—— 徐芳园这般讲怕不是想要趁机将杏林堂拉下水。 毕竟,如今九福堂虽然算是东山再起。 但在龙潭镇上,要真论起得人心三个字,没有比杏林堂更好的药房了。 更有人说—— 早就知道徐芳园这丫头不是个心思深沉的。 她纵然是有几分本事,可你们难道没发觉她简直是在步步为营? 说什么免费施药,其实不过是借机笼络人心。 如今她神医的名头已然打了出去,剩下的便该是排除异己了。 …… 众人的议论悉数被徐芳园听进了耳中。 然而她并没反驳,而是朝着吕非恒道: “大人可知自缢与伪装自缢的区别?” 吕非恒道:“略有知晓,但不精通。” 往日里查验尸体,自有仵作,他一个县老爷自是不会去查验。 不过听得多了,吕非恒倒也有几分知晓。 围观的街坊们忍不住低语: “啧,没想到啊这丫头倒是煞有介事的样子,你们瞧瞧,这是将县老爷都给唬住了呢。” “也不能说是唬住吧,指不定人家真会看呢?” “真会看?我看她是想把刘大夫给拉下水才是真!你们想想刘大夫多好的一个人啊,他怎么可能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行了行了,先别争,且先看看她要说什么再讲吧。” …… “既是略有知晓,那也该是很容易查辩。” 徐芳园朝着吕非恒道:“大人且看。” 她伸手捏住孙程脖子上的一块骨头,沉声:“这里曾经断过又被人接好了。” “哪怕一个人决心赴死,临死前的恐惧大都会让人有所挣扎,因而缢沟多少会有生活反应,而孙程的缢沟并无; 大人以往该是听仵作讲过,自缢死亡的人多有明显的窒息征象,孙程亦无。 而且大人您看,这缢沟的位置与孙程自缢时的体态并不相符,依我看来,孙程该是被人掐死后伪装成自缢的。” 徐芳园说完,说孙程是自尽的衙役连忙反驳道: “可是孙程身上并无搏斗痕迹,而且还有遗书,若是被人杀害,怎地可能半点发都不反抗?” 徐芳园闻言,不觉失笑: “或许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呢,又或者是被人一招毙命的呢。” 说着话,徐芳园饶有兴味地看向刘泰章: “想来以刘大夫与孙程的关系,他该是不会对你设防吧。 说起来,我曾听闻刘大夫尤擅长正骨,一击毙命对刘大夫而言,该是很容易吧?” “你休要胡言乱语!”刘泰章闻言,当即怒斥。 “我有没有胡言乱语,只需刘吕大人让仵作过来查验一番便能够得出答案。” 徐芳园静静的看着刘泰章,她轻笑: “刘大夫,你先别急着否认,这事儿还没完呢。” 刘泰章听言一顿,他皱起了眉头。 徐芳园径自走向孙劳。 孙劳猛地抬头,脸上满是惊恐。 徐芳园朝着吕非恒拱手道:“想来方才去西街的衙役并未找到任何人,但是大人不妨去查查那西街的屋子的可是一位叫做刘如溪的人所有。” 吕非恒皱眉:“刘如溪?” “是,此人是卿玉阁的东家。”徐芳园浅笑一声:“说来也巧,刘大夫也是那卿玉阁的东家。” “说起卿玉阁……” 说话间,徐芳园眸光婉转。 她故作恍然的啊了一声: “我突然明白了为何孟冬的腿治不好了。” 吕非恒听得莫名其妙:“孟冬又是谁?” “早前给卿玉阁翻修的匠人。” 顾南弦上前一步,他斜乜了一眼刘泰章,沉声道: “下令让整个龙潭镇的大夫不医治孟冬,也是刘大夫做的好事?” 吕非恒越听越是糊涂,好在顾南弦朝着他解了惑。 当吕非恒听得刘泰章对孟冬所做种种之后,当即派人传唤孟冬以及与孟冬一并做活儿的匠人,势要将孟冬与孙程的事情一并查清。 “大人或许还要传唤两个人。”徐芳园上前一步道。 “谁?” 徐芳园招手。 仓夕一手提着一个人走上前来。 原本还算淡定的刘泰章见着那两个跪地之人,脸色登时就变了。 而孙临安瞧见那两人,脸色也是陡变。 “我的妈呀!”云恒犹如见了鬼般扯住一旁流光的衣袖,哑然道: “他刚才不一直在这儿待着的么,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提溜出两个人来了?” 流光脸色阴沉,并未回答。 其实仓夕并不是一直都在。 刚才徐芳园查验孙程尸体之际,流光看到顾南弦朝着仓夕说了两句话后,仓夕便离开了。 想来顾南弦该是吩咐仓夕去找这两个人了。 可是…… 流光紧紧拧着眉。 因着自己对徐芳园仇视的缘故,九福堂的很多事情,他都有派人暗中观察。 自然的,孙临安与那两个泼皮有交易之事,流光也知道。 但…… 以流光的暗卫传报来看,仓夕并不知晓这两个泼皮的存在。 就算他知晓这两个泼皮存在,也断然是没有见过他们的长相才对。 可是,既然如此,他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寻到了这两个人的? 看着那两个被绑的严严实实的男人,吕非恒眉头皱得更紧。 他狐疑的看着徐芳园:“这两人又是谁?” “这两人是与我家孙临安大夫做交易的人,也是知晓谁才是真正主谋的人。” 徐芳园悠悠看着刘泰章,缓缓开口道: “不知刘大夫可曾认识这两人?” 刘泰章犹如被人陡然抽掉了气力一般。 他很想反驳,可是却是半句话都说不上来。 第706章 不得善终 吕非恒是个聪明人。 事情发展到这儿,他已然看透了是怎么回事。 于是,吕非恒冷道: “刘泰章,你可有话说?” 刘泰章漠然以对。 那两个被仓夕捉来的泼皮却是从未见过这等阵仗。 见着刘泰章不说话,那两人生怕到了后头,祸事会直接牵扯到自己身上。 由此,不等吕非恒开口。 二人已然一股脑儿的把该交代的不该交代的全部都交代了。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收了孙临安银钱说帮忙去做事的泼皮。 以他们所言。 他们所做种种皆是受了刘泰章的指使。 刘泰章此人向来多疑。 同一件事情,为了避免其间出现岔子,他往往会安排不同的人去做。 就比如这一回。 在九福堂聚众闹事如今又放火的,试图将孙临安名声给败坏了的是孙劳。 尾随孙劳,试图趁机取下他性命的是张三。 骗取孙劳银钱的是这两个泼皮。 一直以来同这四人接触的是孙程。 但这二人从孙临安手里拿走的是三千多两银子。 这么大数目的银子,刘泰章自是信不过孙程的。 所以,在收钱那回,刘泰章露面了。 与孙程每次与他们二人相见时都以面具遮脸不同,刘泰章就那么毫无掩饰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二人见着刘泰章时着实是吃惊了一回。 他们没有料到龙潭镇人人称颂的刘泰章刘大夫居然也是那般心狠手辣之辈。 然而,细想过后,他们又觉得龙潭镇上若是真有人要对九福堂下手。 似乎也没有比刘泰章更合适的了。 毕竟,都是药房。 而如今九福堂当家的大夫曾经治好过他刘泰章都没能治好的病人。 刘泰章笑着对他们二人说—— “我既如此坦荡出现在你们二人面前,自是你们二人这些年做的事情我有所知晓。 若是有朝一日,我与你们之间的事情传了出去,我可不敢保证你们先前做的那些个腌臜事情不会被旁人知晓。” 吕非恒听言,不由沉声: “你们二人做了什么?” 两个泼皮被吕非恒吼得一滞,当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他们不敢隐瞒半点,只得将自己的那点黑料也一并讲了。 作为泼皮混子,他们二人常年靠着坑蒙拐骗过活儿。 这等混账之徒,按理该人人厌恶躲避不及。 但偏偏好些个高门大户最喜欢借他们的手去做那些个混账之事。 譬如看上某个姑娘,但又不想娶回家或者人家不愿嫁,由此让他们二人将姑娘‘请’去某处,说是‘共赏风月’。 譬如厌恶府中某个姨娘或是庶子,但作为一个有仁爱之名的主子,断然是不好直接将其赶走的,便也让他们二人出手将厌恶之人赶走。 又譬如嫉妒镇上别家公子高才,无法比肩,便给他们些巴豆下到那些个别家公子的吃食中,让其在大众面前出出丑。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其实,他们也不过是个拿钱做事的。 他们所做之事若真要查起来,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他们怕的是,那些个曾经被他们下手的人。 那些个被他们下过手的人,大多都不是什么平民子弟,若是对方报复,断然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 因此,被刘泰章那么一威胁,他们哪里还敢生出别的心思来。 今日若不是仓夕将他们二人捉住,他们又亲眼见着跟了刘泰章多年的孙程居然被刘泰章给弄死了心生惶恐。 当日之事,他们也绝不敢说出来。 “如此,你们且说说,刘泰章让你们做什么了?” 头一件做的事情自然是以帮忙之名将孙临安的银子悉数收尽。 然后就是毒打孙临安一遭,再将李家千金的假病情告诉孙临安。 刘泰章还吩咐了他们。 一旦孙临安去过李员外府上过后,便让他们四下散播孙临安行医不德的话。 且不论孙临安能不能治好李家千金的病。 只李员外那般在乎自家千金的性子,断然会对孙临安的德行产生疑虑。 那时候,只要他们二人以小文小武作为要挟,再在其中做些小小动作。 不只是孙临安,九福堂也就完了。 听完那两个泼皮所言,在场之人,皆是寂静。 两个泼皮说的言之凿凿,但他们始终不敢相信刘泰章会是那般卑劣之人。 很快,有衙役带回消息。 西街的那间屋子,的确是刘如溪所有。 也有附近的百姓曾亲眼见刘泰章和孙程等人来往于那屋。 吕非恒目光沉沉的看向刘泰章: “刘泰章,他们二人所言,你可认?” “不认又能如何?” 刘泰章眸底划过一丝阴寒,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吕非恒: “大人,您这是要治我的罪么?” “大人,您要如何治?” 吕非恒闻言一怔。 他当然是想要治刘泰章的罪的。 只是,刘泰章是程家的人,据说还是程家公子的臂膀。 程家,他可得罪不起。 就在吕非恒心思混乱之际,一支利箭落在了面前的桌上。 人们瞬时惊恐。 吕非恒却是意外的淡定。 这只箭,他认识。 他摆手示意大伙儿不必惊慌过后,将那箭头上绑着的纸条取下。 粗略看过纸条过后,吕非恒冷道: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来人,将刘泰章捉起来。” 刘泰章愣住。 他怒不可遏:“吕非恒,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本官自是知晓。” 吕非恒厌恶的瞪了刘泰章一眼,他冷笑一声: “刘大夫,本官送你一句话,做人不能将自己看得太重了。” 刘泰章微僵。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吕非恒:“那箭上的信难道是……” “把他们都押去衙门。” 吕非恒冷声将刘泰章的话打断。 刘泰章不再说话,他眼底写满了不可置信和惶恐。 当衙役去押孙劳等人之时,他们皆是大喊冤枉。 吕非恒皱眉: “冤枉?孙劳你连着放两回火,企图杀人害命,这是冤枉?” 说完,吕非恒看向孙临安: “孙大夫你给这两个泼皮的银钱怕是要等一短时间才能拿回来了。” “拿回来?” 先前一直讨饶的孙劳忽然大笑起来: “做梦,钱都已经被花光了,还要怎么拿回来!” 孙劳得意洋洋: “孙临安啊孙临安,这九福堂终还是败在了你的手里! 我倒要看看,如今你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这九福堂你还要怎么开下去! 我没有好下场,你孙临安也不得善终!” 第707章 你信? 孙临安浑身颤抖起来,他歉疚的看向徐芳园。 徐芳园浅笑着朝他摇了摇头。 她刚要说话,有人先她一步开了口。 “银钱没了就没了呗,人家徐掌柜也不在乎这点钱。” 云恒大喇喇的走到孙临安面前:“多大个事儿啊。“ “呵,徐掌柜?” 孙劳轻笑一声:“九福堂根本就不是徐睿买的。”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孙临安,大笑道: “孙临安我倒是很想要知道,买下九福堂的人若是知晓你把能将九福堂气死回身的三千两银子搞得一文钱都没了,他会不会直接就把九福堂给收了?” 孙临安听言,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不为别的,只因愧疚。 不管是云公子还是徐芳园,都给了他那么大的信任。 可是,他却将他们的信任那般糟践。 见着孙临安的反应,孙劳很是得意。 他本想再添把火,云恒没忍住嘟囔开来: “我一个开商行的,对药房实在是外行,我收它做什么。 再说了,这九福堂在我嫂子的带领下蒸蒸日上,我还指望着能回点本呢。” 孙劳听言,错愕的看着云恒:“你说什么?” 云恒犹如看傻子般看着孙劳: “那三千两银子不过是给孙大夫过过渡。 你还当真以为钱没了,九福堂就没了啊,瞧把你给能的!” “九福堂是抵给你的?” “可不嘛。” 云恒微笑:“不过更为准确的来说,钱我给了。 但九福堂是我嫂子和孙大夫两个人的,我啥都不占。” 话音落地,孙劳当即傻眼。 而刘泰章沉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原来,竟是这个人收下了九福堂么? 当初他查过云恒。 得到的消息却是云恒只不过是个放浪不羁的公子哥。 由此,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将云恒放在眼里过。 刘泰章在心底幽幽地叹息一声。 枉他自以为思虑周全,却不曾想,竟是败在了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和这自己根本不曾放在眼里的公子哥身上。 吕非恒将一干人等押走之后,九福堂围聚的人们也渐渐散了。 …… 流光领着周度和云恒在偏院收拾残局。 云恒很是不满: “这种事情让暗卫他们来做就好了,我可是‘千金’之躯哎!” 说着话,云恒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 “哎,这种事情就该让仓夕来做!” “光,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叫做仓夕的,就像是个怪物,我今儿可是特意让人盯着他的,你说他是怎么从我手底下的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还直接捉了两个人回来?” 流光并不理会云恒。 正在收捡东西的周度手中动作却是一滞。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 更觉得自己不该在这儿。 其实打从第一回见面,周度便察觉到不管是顾南弦还是云恒都非等闲之辈。 但他那时满心沉浸对时疫的惶恐以及对周福等人的失望之中,并未曾多想。 可是今日,当他见到云恒口中的暗卫如及时雨一般的出现。 当他见到云恒和流光所谓切磋,但其实任何一招都足以要了自己的性命。 当他见得县老爷对这些人恭谨有加,而云恒对银钱的种种不屑之后。 周度觉得,自己似乎还是低估了。 他的心底突然就生出了一股庆幸。 亏得当初他没有对徐芳园下手。 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见着流光完全不搭理自己,云恒觉得没劲。 他干脆将手中的笤帚扔掉,咬牙切齿道: “不行,我得要找仓夕问个明白!”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迈动一步,流光手中的笤帚已然拦在了他的身前。 云恒眉头紧皱:“你难道就不想知道?” “我想知道。” 流光道:“但现在徐芳园该是有正经事同孙大夫讲,你休要去打扰。” “我的也是正经事啊。”云恒不悦,他忽然意识到什么: “哎,你怕我打扰到我六嫂,光,你啥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 流光含糊答道: “总之,你不要去打扰。” “不打扰就不打扰嘛。”云恒不以为意的笑着用手指将身前的笤帚推开。 他朝着流光眨眨眼: “说起来,方才咱们那一架还没分出胜负来吧?不如……” “继续。”流光将他的话补完。 云恒当即操起手中笤帚直接朝云恒攻了过去。 本来就战战兢兢的周度看着两人腾空而起,又看到满地黑尘飞扬。 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果然不是普通人啊。 …… 九福堂内。 进到堂屋时,满脸疲色的仓夕踉跄几步。 顾南弦见状,眼疾手快的将他扶住。 徐芳园连忙上前要替他搭脉。 仓夕摇头说:“很困,睡一觉或许就好了。” “本来就没好彻底。”徐芳园皱眉:“且让我看看。” 仓夕被她眼里的语气弄得语塞,宛若做错事的孩子般点了点头。 虽然已经替仓夕把过很多次脉。 可当徐芳园每每去给他搭脉之时,都还是会或多或少的讶异。 仓夕的身体状况完全和常人不同。 不过,这一回除开脉象略有紊乱之外,倒没别的异样。 正如仓夕自己所言,他的身子并未痊愈。 今日那般耗费力气,将他这些日子好不容易调养回来的气力耗费的不少。 徐芳园让他将自己先前给他熬的安神补气的药喝了,便随他睡去了。 仓夕一走,堂屋里骤然安静下来。 孙临安忐忑的看着面前的徐芳园和顾南弦。 他的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是徐芳园先开了口: “李家千金的病情如何?” 孙临安一怔,反应过来:“说是胃心痛和风热。” “胃心痛、风热?”徐芳园失笑:“你信?” 她还以为刘泰章会编出什么症状来哄骗孙临安,却是万万没料到居然是这等病症。 徐芳园觉得很是奇怪。 以孙临安的经验来看,他听过那么多游方大夫的讲述,没有理由会相信李家千金害的是这等病症才是。 孙临安被问住。 半晌他才苦笑:“本来是不信的,可是他们二人说的那般言之凿凿,倒是让我动摇了。” 徐芳园蹙眉:“动摇?” 孙临安脸色苦楚的点了点头。 第708章 急也急不来 说是动摇,其实更应该说是孙临安的不甘。 他给了那两个泼皮三千多两银钱。 寄予了那么多的期待和不安,可最后得到的只有李家千金的这两个病症。 由此,哪怕心里头明明知道若当真只是胃心痛和风热,那么多大夫怎么可能一个也看不出问题来。 孙临安也不愿意相信是假的。 徐芳园本来是想要说孙临安一句糊涂的。 可是,看着他那般自责又无助的模样,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她在心头轻轻地叹息一声。 其实,说来讲去,孙临安所做种种,不过都是为了让九福堂东山再起。 他活了一辈子。 但这一辈子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只是在围绕着九福堂。 他渴望着重现九福堂的辉煌,却也将自己一生都困在了九福堂中。 看着孙临安斑白的两鬓,徐芳园更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半点立场去责备孙临安。 末了,她只能词穷的安慰他: “算了,都过去了,李家千金那里我自有办法。” 孙临安听言,却是摇头笑了: “之前你不是说了那所谓‘神医’已然用毒控制住了李家千金的病,你让我将仓夕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现在整个龙潭镇上就连那要饭的乞丐都知道了姑娘你能起死回生,可是……” 说着话,孙临安到底是没忍住浅浅叹息一声: “可李员外府上毫无动静。” “这会子就要人有动静,未免也太心急了。” 听着孙临安沮丧的话,徐芳园不由失笑: “李家千金的病毫无好转的情况下,李员外都能等那么些时日,如今眼见着自家闺女儿的病渐渐好转,李员外自是要更加等得了才是。” 孙临安着急:“可是,李家千金的身子已经等不得了啊。” “是等不得了。” 徐芳园无奈扯唇:“但孙大夫,你以为你直接冲到李员外府上说他家小姐得的是胃心痛和风热,他会信么?” 孙临安脸色微变。 他原本是真打算如徐芳园所言那般去李员外府上做的。 徐芳园笑道: “要让李员外接受别的大夫,靠的从来就不是李家千金的病情,李员外信的是名望,名望这东西,如今的九福堂还不够。” 孙临安面色骤白。 徐芳园轻轻地吁出一口气: “且等着吧,急也急不来。” 孙临安嘴唇微微翕动,却终是什么也没说,他闷闷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对了,孙大夫我先前给你开的那服药你吃过了么?”徐芳园寻机岔开了话题。 孙临安闻言一愣,旋即点头:“吃过了。” “那感觉可好了些。” “好多了。” 孙临安有些感慨:“到底还是姑娘你的医术高明,同样是风寒,我自个儿开的药可是半点效果都没有。” 分明是自己主动岔开的话题,可是当听得孙临安说这话的时候,徐芳园却是顿住了。 很是沉默了半晌。 徐芳园才闷闷的应了一声:“感觉好了便好。 接下来这段日子,想来九福堂会很忙,如此你的药便让周度来煎吧。” 孙临安略有不安。 他很想说自己其实也可以,可迎着徐芳园那不容置疑的脸庞,倒是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很久之后,他才重重点头,应了一声好。 …… 九福堂果然如徐芳园所言那般,忙了起来。 慕名来的、感恩来的、看热闹来的…… 一条长龙直接从九福堂远远地排到了九福堂外边的街道尾巴上。 排队原本是无聊且漫长的事情。 但在九福堂外排队不同。 哪怕前后两人根本不认识,可这一点不妨碍人们热络的闲谈。 “哎,你们瞅瞅又来一个送匾额的,徐姑娘果真是好医术啊。” 看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抬着一块盖了红布的匾额走进九福堂,长龙里立即有人低低感叹。 “这又是哪家送来的?”有人好奇。 “不知道呢,不过啊,咱也不用猜,你们瞅瞅咱们在这儿站了这么会子功夫,来送匾额的都快把九福堂的门给踩烂了,想来早些时候徐姑娘看过的人里头只要能买得起匾额的都过来送了吧。” “徐姑娘也太厉害了,好像经过她手的人都给治好了吧。” “可不!” 有人感叹道:“听说今儿早上县老爷也给九福堂颁了嘉奖来着,要我看,九福堂这是要成了咱们镇上第一大药房了。” 有人应道:“不过原本九福堂在咱们镇上就是极有名声的,若不是那刘泰章施了那般卑劣的手段,九福堂至于闲了这么些年吗?” 一说起刘泰章,人们很快又有了新的话头—— “那刘泰章也真是个不要脸面的,做了那等恶事,居然还敢以善人自居,要我说啊,就他做的那些龌龊事,县老爷直接给他定个死字,也是不为过的。” “刘泰章心狠又黑,你们还记得不,在那杏林堂看个病,没个几两银子是怎么都下不来的,再看看徐姑娘这九福堂,有些个病症十来文钱就给看好了。 要我讲,像徐姑娘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大夫呢。” “也是老天有眼,坏人总归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听说今儿个杏林堂发的那事儿了么。”有人道。 那人话音方才落地,立即有人应道: “听说了,杏林堂今儿个被砸了个干干净净呢!” “也是活该,谁让刘泰章做了那般丧尽天良的事情呢!” “我还听说那杏林堂的药被洗劫一空了呢。”有人小声道。 这话一出,当即有人颇为遗憾的嘟囔: “说起来,那杏林堂这些年可收了不少好药啊,要是早知那杏林堂今日会被砸,我也该守着去捡点不要钱的药材的。” “呵,药的便宜你都要贪啊。”有人低笑: “你也不怕吃出问题来。” “其他药我不能捡,我捡补药还不成么?” …… “杏林堂被砸了?”外头的争论太响,徐芳园难免听到。 顾南弦点头。 徐芳园瞳仁微转,心头有了小小的动静。 顾南弦将流光抓好的药递到患者手中,朝着徐芳园浅笑:“已经买下了。” 徐芳园一怔,他竟是知道自己的想法? 刚刚接下药的患者也是难掩震惊。 一个药房说买就买? 顾南弦浅笑:“大部分药材都在,杏林堂有以往的名声既是踩着九福堂的名声上去的,如今,也该将那些归还给九福堂了。” 徐芳园本还有些意外,此番听得顾南弦的话,终是豁然。 她朝着顾南弦浅声道:“谢谢你。” “你我之间说谢未免太见外了,那杏林堂权当我先送的一份小小聘礼了。”顾南弦道。 徐芳园怔住,而面前的患者直接傻了。 拿那么大的一个药房做一份小小聘礼的意思是还有更多更大的聘礼? 老天爷,徐姑娘未来的夫婿到底得多有钱啊。 第709章 欺得了人欺不了心 龙潭镇,金府。 一个丫鬟端着食盒从屋里走出,朝着另一个守在门口的丫鬟摇了摇头。 “怎么样,小姐还是胃口还是不好么?” 守在门口的丫鬟见着丫鬟食盒中完全未动的餐食,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她似自言自语道: “这么些日子了,药也吃了不少了,怎么就半点不见好转啊。” 端着食盒的丫头点点头: “不见好转也就罢了,我瞅着小姐的胃口倒像是越来越差了,再这么下去,小姐的身子哪里撑得住。” 说着话,丫鬟似想起了什么一般: “前些日子做的那道水煮鱼,小姐倒是喜欢。” “喜欢又有什么用处。” 门口的丫鬟叹息一声:“那菜太辣,大夫说了,小姐的饮食该清淡些才好。” 说着话,那丫鬟似想起了什么: “说起来,红豆,你近来有没有听说……” 话未说完,被唤作红豆的丫鬟立即瞪了一眼门口的丫鬟:“绿野,你小声些!” 绿野悻悻闭嘴。 “咱们走远些再讲。” 红豆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后方才小心翼翼地朝着绿野道: “别被人瞧见了。” 绿野点头。 两人走到僻静处,红豆放下手中食盒,看着绿野: “你方才想说那位小哥子吧?” “红豆,你还记得那位小哥子的名字么,叫徐良田。” 绿野压低了声音道: “良田对咱们说他家阿姐医术了得,你还记得他家阿姐给咱家小姐开了一副药么?” “你是想问我觉不觉得那位小哥子的阿姐就是近来镇上人人谈论的那位徐姑娘?” 红豆蹙眉问道。 绿野忙不迭的点头: “我琢磨着那位小哥子说的他家阿姐的模样和大伙儿谈论的徐姑娘很相似呢,而且名字都……” “相似什么啊相似!” 绿野话未说完,红豆已然冷着脸将她打断了: “要我看根本就是两个人。” “你怎么这般肯定啊?” 红豆咬牙看着绿野道: “人家徐姑娘虽然是神医,但给人看病也是讲究望闻问切的。 但你应该还记得那位小哥子的阿姐连咱家小姐都没瞧过一眼,就贸贸然给咱家小姐开了药,要我看,那只是个江湖骗子罢了。” 绿野被红豆说得噎住。 好半天,她才小声嘟囔道: “可是红豆,你该是没有忘记那位小哥子的阿姐也刚好叫做徐芳园吧?” 这回轮到红豆被噎住了。 她当然记得。 连同那小哥子朝着她们二人解释说,他们姐弟二人名字的寓意是芳园良田时得意又自豪的神情,她也都记得。 其实,当徐芳园的名声第一天在镇上传起的时候。 红豆便已经注意到了。 不为别的。 红豆觉得,那位徐姑娘既然能起死回生。 那么自家小姐的这点小病对她而言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她甚至已经朝着管家说好,找个机会去请那位姑娘上门给自家小姐看诊。 可是,当红豆听到那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姑娘居然叫做徐芳园,且也有个小弟时,登时就不敢上门请了。 她犹记得当初徐良田那般高兴的将药送到她和绿野手中,千叮咛万嘱咐,说他阿姐如何如何厉害,那药如何如何好。 说只要小姐吃了那服药,绝对就有胃口吃东西了。 怕她们二人信不过,那个叫做良田的孩子还对她们讲。 若是担心药有问题,可以先拿去药房让药房的大夫看看再拿回家给小姐吃的。 她和绿野当着徐良田的面点头应承,可是转过身便将他给的药当做垃圾给扔了。 红豆当然知道良田是一片好心。 可是为人奴仆,她可不敢随意接受这样的好心。 药不比杨梅和鱼这些个食材,万一有心人要在药材里做些手脚,那害的可是小姐的性命。 她和绿野断不敢拿小姐的安危去开玩笑。 原本,良田走了,面子功夫她和绿野已然做足,这事儿就该这么过去了。 但是,红豆没想到的是。 徐良田竟是见着她们二人将药给扔了。 看见不说,良田还将药给捡回去了。 时至今日,红豆还记得那日良田抱着被她们扔掉的药,通红通红的双眼。 红豆虽自问无愧于心。 但那日良田的愤怒且委屈的眼神却是让她觉得赧然。 以至于后头每每去街上买东西时,她都很担心再碰见徐良田。 万幸,自那之后,真没遇见。 可…… 红豆怎么都想不到,如今那小哥子姐姐的名字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很想去请徐芳园,可是不敢。 她害怕徐芳园就是徐良田的姐姐,她不敢面对徐良田那双纯粹且热切的眼。 她想过让府中其他人去请徐芳园,自己和绿野全程避开。 可若是这样做了,怕是会引起小姐的疑虑。 毕竟,她们二人是小姐的贴身丫鬟。 小姐这人最是知恩图报,若是知晓她们曾经那般辜负了徐良田的真心,定是不会轻饶她们二人的。 “红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见红豆陷入沉默,绿野到底是没忍住: “你是担心遇见那位小哥子吧?” 红豆没吭声。 绿野接着道: “我已经打听到了,那位徐姑娘的小弟在念书呢。 九福堂里平日就她和那位孙大夫还有她未来夫婿的兄弟之外,没别人。 咱们大可以大大方方的去请她来给小姐看诊。 就算那位小哥子当真是徐姑娘的小弟也无妨,大不了,咱们不露面便是了,又或者咱们装作忘了那回事也行。” 红豆还是没吭声。 “总之,我们先去看看究竟嘛。” 绿野央求道:“万一真像你说的,徐姑娘和那小哥子其实并没有关系呢。”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刚才我那是敷衍你的话。” 红豆瞥她一眼:“名字都一模一样,还都会医。” 绿野一顿:“那……” “小姐的身子最重要。” 红豆在心头挣扎许久,终还是下了决心。 她用绿野的话回道:“就按你说的,若是真碰见了,就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 只是,这笑还没没来得及完全暂放,一个冷厉的声音从她们身后响起。 “我该是告诉过你们,可以自欺但是不能欺人,欺得了人,心却是欺不得的。” “你们先前那般对待人家弟弟,如今有求于人,怎得好意思腆着脸装作无事发生?” 第710章 梦到那座山、那场火 红豆绿野被男人冷厉的声音吓得打了个颤栗。 两人回头,见着那男人的面容,吓得连忙跪倒在地。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府中老爷金芦之。 见着两个丫鬟怯懦的模样,金芦之蹙眉: “你们方才讲的可是那九福堂的徐大夫?” 绿野不敢吭声,红豆只能硬着头皮道: “该是。” “该是?” 金芦之眉头皱得更凶。 他沉声:“你们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豆不敢隐瞒,只能将事情从头至尾悉数对金芦之讲了。 金芦之原只听了小部分,心中已然有了不太好的猜测。 此番听得红豆所言当真是自己心中所猜测的那般,脸色顿时就青得可以滴出水来了。 原本,他也是想要请徐芳园来府中出诊的。 九福堂如今每日都是门庭若市,以金芦之的名望。 即便是大黎天下的那些个名医神医他都可以随便请。 只是,金芦之此人从来不喜欢搞特殊。 每日等着徐芳园看病的人那么多,他可不想让人说他仗势欺人。 原本金芦之都已经想好了。 等过几日,九福堂看诊的人少了,自己就安排府中管家去九福堂请人。 他已经打听过了。 九福堂如今正是缺少银钱的时候。 那时,他以重金相邀,定是会让那徐芳园心生感激。 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 这还没与人打照面呢,竟是先将人家的小弟给开罪了。 虽然那并非他心意,可这不妨碍金芦之为此觉得烦躁。 将人都得罪了,还让人心生劳什子的感激啊。 见金芦之脸色铁青,红豆慌忙道: “都是奴婢的错,奴才这去九福堂,求徐姑娘原谅。” “是是,奴婢也一同去。”绿野听言,也跟着附和。 “饶是求原谅也要先去求那位姑娘的弟弟。” 金芦之冷声道: “求人原谅该是做错了事情立即便去,如今有求于人才想着去求原谅,这般做法实在是让人不齿!” 这话说得凌然又肃穆,直让红豆和绿野怯怯。 “二郎啊,何事让你生气?”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将金芦之的愤怒悉数打断。 金芦之看着被两个仆人惨扶着的老爷子,连忙迎了过去: “父亲,你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大夫说了你不能常常见风的。” “不能常见又不是不能见。” 金老太爷轻笑着摆摆手。 他看着金芦之,笑道: “你爹我啊,近来越发觉得疲倦的很,想来老天爷是想要将我这把老骨头给收回去了。 既然老天爷都要收回我这把老骨头了,二郎你总不能还让我天天都困在那屋里吧?” 金芦之皱眉。 大约是因为害怕父亲所言成真,所以他不喜父亲这般说话。 但偏偏父亲似并不将生死放在眼里。 “又将眉头给皱起来了。” 金老太爷见着金芦之的模样,他摆了摆手,示意两旁的仆人将松开些。 金老太爷如今已是八十的年纪,走一步脚都发颤。 两个仆人哪里敢将他放开。 他们只是稍微做了做样子。 见金老太爷要做下,两个仆人搀着金老太爷胳膊的手比先前还握得紧了些。 金老太爷也不生气,他看着金芦之,笑道: “二郎你看看,府中的人尽是跟你学的。” 金芦之道:“父亲,他们也是为了您好。” “我知道。” 金老太爷道:“所以那屋子活像一口棺材,我不也没说半个不好么。” 听到棺材两字,金芦之的脸没来由的就白了几分。 金老太爷倒是浑不在意。 他笑道:“二郎,爹早就对你讲过,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你不要太过在意才好,若是太过在意,这一辈子可多得是过不去的坎儿。” 金老太爷悠悠然道: “其实你得要往好处想,我如今都已八十了。 当年那些个与我一般大入仕的人,如今都死光了,说起来,你爹我啊,算命长的了。” “父亲!”金芦之蹙眉。 “罢了罢了不说了。”金老太爷浅笑着闭了嘴。 他看向仍旧跪倒在地的红豆绿野二人,目光微动:“这是……” “你们且先下去吧。” 红豆绿野惶惶退下。 “你们也下去吧。”金老太爷朝着搀自己的仆人也摆手。 那两个仆人看了眼金芦之,得到肯定的答案,方才退下。 金芦之将外袍脱下,垫在石凳子上,将自家父亲扶着坐下。 “二郎你且同我讲是什么事情,让你肝火那般旺?” 金老太爷饶有兴味的看着面色凝重的金芦之。 金芦之不藏事,将九福堂的徐芳园以及府中丫鬟开罪了徐芳园的弟弟的事情悉数朝着父亲说了。 金芦之听言浅笑:“我还当什么事,就算得罪了也是能请人原谅的嘛。” “那位姑娘既是大夫,想来心思也是宽厚的。” “可我听闻那丫头是个心思狭隘的。” 金芦之摇头:“父亲,我去那丫头的村里打听过了,那丫头心眼小的很。 即便我去求她,即便她看在银钱的份儿上,答应治父亲您,也未必会全力以赴的。” “二郎啊,你去都没去,怎么就下结论了呢。” 金老太爷神情怜悯的看着金芦之,幽幽道: “我都同你说过了,命数这种东西,上天早已注定了的,不要强求。” “还有啊,你去求人家徐姑娘是为了怡儿求,不是为了我。” “父亲!”金芦之皱眉:“你怎地又说这种话,怡儿的病要治,你的病也要治的。” 金老太爷听言笑了笑,没吭声。 他默了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口气,道: “我这算什么病啊,多活的这十多年,已算是我捡到了的。” 金芦之听言一怔。 金老太爷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金芦之的肩膀。 他柔声道:“二郎,我近来老是做梦。” “梦都是反的。”金芦之立即道:“父亲不必当真。” 金老太爷失笑:“我这还没说什么梦呢。” “不管什么梦都是反的。”金芦之固执道。 “你这孩子。”金老太爷的笑更加无奈。 他摇摇头:“近来我老是梦到那座山,那场火……” 金芦之脸色微变。 他很想继续对父亲说不管什么梦都一定是反的。 可是看着父亲那怅然的模样,他终是不愿打断他。 第711章 是他女儿 “二郎,你说当初我是不是错了?” 金老太爷并未将梦境告诉金芦之。 他看着金芦之,似笑非笑: “也许我这把老骨头是真的活到头儿了吧,当年不敢想的事情,如今我倒是常常会想了。 这些日子我老是在想,当初要是我坚定些,将那丫头带回府中。 或许这些年我也不至于这般耿耿于怀吧?” 说着话,金老太爷没忍住浅浅叹息一声。 他自嘲的笑开: “若是带回来了,我也不至于常常梦见那丫头浑身燃着火朝着我啼哭说救她了。” 金芦之脸色越发不好了。 浑身着火的女婴朝着父亲喊救命,是父亲这十多年来最常做的梦。 金芦之一直都知道,父亲所说的梦,其实是他内心深处的愧疚。 他一直对当初将那个女婴弃在漫山的火焰中耿耿于怀。 因为心怀愧疚,父亲的精神越来越差,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这些年,金芦之寻遍了名医,可没有人能解开父亲的心结。 见着父亲脸色越来越差,金芦之只能干巴巴的从嘴里挤出一句: “可是那终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 “是啊,已经过去的事情了。”金老太爷阖上眼皮。 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笑道:“过去了的事情,再后悔又有什么用。” “父亲,你不该这样想的。”金芦之知晓父亲此时定然又陷入新的自责之中。 他干脆定定的看着金老太爷,沉声道:“您不是说过么,你回去找过的,那山里并没有那孩子的踪迹。” “大火烧了整整三天啊。”金老太爷没有睁眼,他喃喃道: “那山里被烧的无家可归的飞禽走兽见着那孩子,怕是会很高兴吧。” “父亲,您为什么一定要往坏处想呢。”金芦之急急将金老太爷后边的话打断。 金老太爷果真停了下来。 只是,他的眼底满是狼狈:“二郎,你觉得我能往好处想么?” 金芦之闻言一怔。 金老太爷低声呢喃: “二郎,我没告诉你,那场火烧的是谁吧。” 金芦之略有紧张的摇头。 父亲的过往,除开知晓父亲曾是如今陛下的亲卫之外。 其他的,他知道的不多。 正如金老太爷所讲的那般,和他一般年纪的同僚们早早地都去了世。 只是,他们并不是真的病死或是老死。 那些人都是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被处死的。 这些年来,他一步步做到中书参议的位置,更是知道什么该知晓,什么不该知晓。 金芦之知道,当年父亲跟着陛下所做的事情都是自己不该知晓的。 “二郎啊,你不必忧心。”见着金芦之紧张兮兮的模样,金老太爷又一次失笑: “我这如今只差鼻子埋在土里的人,陛下犯不着对我动手。” 金芦之悻悻:“父亲,话不是这般讲的。” “你父亲我当年虽是跟着陛下,但那场火却不是陛下命我们放的,所以你不必担心。”金老太爷缓缓道。 金芦之闻言,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凝固了。 他脑子里嗡嗡直响。 不是陛下命人放的? 但死在那场山火中的人却是原太子啊。 金老太爷浅浅的叹息一声,他近乎央求的朝着金芦之道: “这么些年了,我实在憋得难受,二郎,你就听我讲讲吧。” “那场火是聂太傅的主意。”金芦之缓缓道:“那时候他还不是太傅呢。” 金芦之脸色骤变。 他脑子里有一点火光闪现:“难道那个女婴是……” “是他女儿。”金老太爷点了点头。 金芦之听言,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怔怔的看着父亲,竟是半晌都不知自己可以说什么。 金老太爷幽幽叹息一声,将往事缓缓道来。 随着父亲缓缓的述说。 那段尘封的往事,终于在金芦之的面前渐渐清晰了。 当今太傅聂远山有个早死的女儿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据说女孩儿出生的那一日有白虹贯日的奇景。 更巧的是,那道白色虹霓就在聂家屋顶。 白虹贯日,可是帝王之位被威胁的凶象。 按理,即便有异象,可一个小小丫头的出生断不会引起什么太大的影响。 但偏生,那时正是陛下和曾经的太子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 不仅陛下和原太子斗得厉害,先皇也是一副坐山观虎斗的姿态。 要夺得大位,赢得民心很重要。 而这世上,再没有比用天象赢民心更好的法子。 若是那伴着白虹贯日的孽障刚死,原太子和如今的陛下便分出个高低来。 那赢的一方势必是天命所归。 由此,聂太傅的刚出生的女儿,便同时被如今的陛下和曾经的太子盯上了。 所有人都要她死。 但又不能明着让她死。 毕竟,那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 聂太傅是个识相之人。 他知晓自己刚出生的女儿成了众矢之的。 为了大局,他决定亲手断了自己闺女儿的性命。 只是,要断她性命,时机很重要。 聂远山觉得自己或许能利用这个所谓的时机让自己的女儿在那必死的局中囫囵下一条命来。 他找到了金老太爷。 聂远山和金老太爷同是如今陛下麾下。 金老太爷是他的先生,也是他在朝野之中唯一信得过的人。 他求金老太爷想想办法。 金老太爷哪有什么办法,他只能告诉聂远山,尽人事听天命。 若是有机会,他会想办法保住他女儿的性命的。 聂远山对他感激涕零。 之后,原太子和如今陛下争斗得愈发厉害。 终于犯了先皇大忌的原太子惹怒先皇,被逼得躲进深山。 聂远山觉得时机到了,当即命人一把火烧了那山。 当今陛下对聂远山说,那孽障不如也一并烧了吧。 聂远山答应了。 金老太爷趁着火势渐弱之时将聂远山的女儿放在了山火之中。 他和聂远山商量过了。 他们伺机回来山中,接回女孩儿。 可,让金老太爷怎么也想不到的是。 他回来的时候,山都被被烧秃了,哪里还有女孩儿的影子。 金老太爷将山足足寻了几遍,也没能找到女孩儿。 他不甘心。 后来,还是聂远山让他放弃的。 聂远山哭着说: “看来一切都是天意,或许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命。 到底是我太天真了,怎么能与天斗呢。” 第712章 临安有意,仓夕无情 越是沉浸在往事中。 金老太爷的情绪便越是低沉。 末了,金老太爷说几个字都要喘很长一口气,再缓很长一会子时间。 而随着他的缓歇,他的脸色越发灰白。 看着父亲那般虚弱的模样,金芦之只觉得心一扯一扯的疼。 他终于忍不住握住金老太爷的手: “父亲,别想了,都过去了。” “过去了啊。” 金老太爷如梦初醒一般喃喃重复着金芦之。 他掀了掀眼皮,似确认般又重复了一变: “是啊,都过去了啊。” 嗓音嘶哑,带着无尽遗憾。 金芦之听言,只觉得喉头被哽住。 他知道那个女孩儿是父亲的心结。 一日找不到那女孩儿,或者是那女孩儿的尸首,这个坎,父亲便过不去。 除了一句干瘪的‘事情都过去了’。 他根本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可以宽慰父亲的话。 倒是金老太爷自己先收敛了情绪。 金老太爷颤着手将脸上的泪擦干,对着金芦之道: “外边风真大,把我这把老骨头的眼泪都给吹出来了。 二郎,你扶我回屋歇着去吧。” 金芦之自是急急点头。 他仓皇扶起金老太爷的胳膊。 父子俩沉默着回屋。 路上,金老太爷有意说些话转移先前的话头: “对了,二郎,怡儿的身子怎么样了。” “精神倒是可以,就是还是不怎么吃东西。”金芦之听言,注意力果然被吸引。 只是,他的脸上仍旧写满了惆怅。 “我们金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金老太爷低声喃喃一句。 “父亲,怡儿的事情和金家无关。” 金芦之皱起眉头,反驳: “怡儿年纪尚小,等她大了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这都多少年了。”金老太爷摆摆手:“怡儿如今这样,还能平平安安的长大么?” 金芦之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金老太爷看他: “二郎,有时间还是朝着怡儿把当年的事情说清楚吧,这么一直瞒着她终不是个事儿啊。” “可那终是她的母亲啊。”金芦之颤声道: “父亲,我总觉得若是怡儿知晓真相,会受不了的。” “那像眼下这样,二郎你还能承受多久?”金老太爷目光灼灼的看着金芦之,问道。 金芦之一怔。 他默了良久,才哽道:“我不重要。” “呵,不重要。”金老太爷饶有兴味的看着金芦之,眼底一抹愁绪一闪而过。 “我宁愿怡儿怨我,也不愿她恨自己的娘亲。”金芦之定定道。 “随你吧。” 金老太爷摆摆手,他闷闷开口:“我也没法子去干涉你们父女两个的事情。” “父亲。”金芦之蹙眉,他想要解释。 “你何时回京?”金老太爷忽然道。 金芦之微楞,他看着父亲苍老的身形,只觉得酸楚涌上心头。 末了,金芦之叹息一声道:“再等等吧。” “还是早日回去吧。”金老太爷笑道:“陛下能容忍你,但不可能一直如此容忍你。” “这么些日子,想来该是陛下的极限了。” 金芦之脸色微变。 “你已经守了我这把老骨头半年了,够了。”金老太爷继续道: “我留在这小镇上,挺好的。” “父亲!”金芦之皱起眉头。 “罢了罢了,不讲了。” 金老太爷笑笑: “再讲又要闹得你我都不高兴,我还是回屋歇着吧。” 金芦之嘴唇翕动。 他想要对父亲讲自己并不想要惹他不快,却终是开不了这个口。 只能沉默着将父亲搀进屋内。 …… 九福堂的忙碌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里,徐芳园几乎将龙潭镇上的老老小小诊了个遍。 周度和仓夕都是聪明且手脚利落的。 有他们帮忙,九福堂里的种种进展到底还算是有条不紊。 而孙临安见着仓夕和周度那般模样,也有意让他们两个的其中一个继承九福堂的衣钵。 九福堂没落时,孙临安不敢想这些事情。 可是如今,九福堂重新起来了,而他也上了年纪。 谁来接手九福堂便是摆在了孙临安眼前最紧要的问题。 原本,他是想要让徐芳园接手的。 毕竟如今这九福堂早已属于她。 更何况,徐芳园的医术在他之上。 可孙临安没有料到的是,他才稍稍朝着徐芳园吐露了这个想法,便被徐芳园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以徐芳园的说法是。 她以后该是要离开这里,她可以将自己所学写成册子教给孙临安。 但没法如孙临安一般,一辈子都守着九福堂。 孙临安听言,虽然落寞,却也理解。 他一直都很清楚。 以徐芳园的本事,的确不该困于九福堂这么一方小小的天地。 徐芳园告诉孙临安说: “不如想想其他人吧,像小文小武,仓夕或者是周度都挺合适的。” 孙临安听言,果真就考虑了起来。 小文小武,是他第一个放弃的。 虽说他们二人是他看着长大的。 对与小文小武,孙临安觉得他们能一生无忧,就很好了。 别的,他不指望。 仓夕和周度这两人,倒是让孙临安很是看好。 这其中,孙临安又尤其看好仓夕。 他曾不止一次告诉徐芳园,他很中意仓夕。 他发现仓夕其人不止功夫极佳,记性也是极好。 那些个周自己上手了十遍百遍才能记住的事情,仓夕只听一遍或是看一眼,便能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 奈何孙临安有意,仓夕无情。 孙临安还没开口对仓夕讲呢,仓夕便说他不学。 几次下来,孙临安挫败得紧,只能转向对学医很是热忱的中周度了。 亏得周度不负孙临安的期待。 在识药开方上,周度还算是天赋。 很多东西,孙临安只需教他两三遍,他便能记住了。 每每见着周度伏案苦学父亲留下的医书时,孙临安便不由自主地会无比哀怨的仓夕。 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若是仓夕也能学,那该多好。 后头,还是徐芳园浅笑着对他讲,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孙临安想想仓夕当初那般落魄的出现在食肆门口,想着他或许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往事,便也就作罢了。 他自我安慰般的絮叨。 哎,有周度也不错了,这还送一个小剩呢。 小剩那虎头虎脑的样子很是机灵。 指不定长大了比仓夕还要能干呢! …… 第713章 来帮忙 苏家三兄妹,都去了骈拇先生的黄亭书院。 徐芳园隐约听骈拇先生抱怨过。 他只答应收下苏见琛和苏奕?,可不想收什么苏奕绮。 骈拇先生是个讲究‘眼缘’的人,苏奕绮显然不合他的眼。 这话本是偷偷抱怨,却不知怎地被苏奕绮听见了。 苏奕绮干脆借机朝着苏平昌说。 既先生不愿收她,她也犯不着去碍先生的眼。 后头是苏平昌将苏奕绮又哄了去。 自然的,收下苏奕绮,骈拇先生收了苏奕绮足足五百两银子。 骈拇先生喜滋滋的对苏平昌讲—— 这样看起来,苏奕绮这丫头也挺有眼缘的。 苏奕绮为此敢怒不敢言。 虽然让苏奕绮去黄亭书院念书是苏平昌的主意。 但或许是见着苏奕绮过于不快乐。 他朝着苏奕绮承诺,等云霓宴一过,便随便她去哪儿念书。 得了这般许诺过后,苏奕绮的脸上才终于有了点点笑意。 …… 如今,九福堂已然步入正轨。 徐芳园也渐渐的开始着手准备食肆开张事宜。 原本在半月之前,徐芳园便有意将食肆开张。 毕竟距离她当初决定要开食肆已过了许久。 若是这食肆再不开起来,不定白沙村的乡亲们怎么看待自己呢。 但孙婶不让。 以孙婶的话讲: “九福堂的事情那般多,你哪里分得出多余的心来做食肆的事情。 芳园丫头,你且放心将九福堂暂时安定下来再说。 正好食肆这边的人手还未招够,那些个前来应征的人都不太靠谱。 婶子也正好这段时间,再将那些个前来应征的人好好看看,现在耽误些时间总比日后食肆开起来再临时换人要好得多。” 徐芳园觉得有理,却到底还是担心螺子的事情。 孙婶听言,意味深长的笑了: “那更不用担心了。” 她将徐芳园拉到食肆后边专门存放食材的屋里。 只见屋里摆满了螺子、鱼儿以及狼桃和杨梅之类的野果子。 不止是满屋子的食材,还有孟冬和喜儿以及晓慧。 徐芳园见着三人,登时就愣住了: “你们怎么来了?” 孟晓慧冲着徐芳园嘿嘿一笑,道: “来帮忙啊。” “我嫂子说,芳园姐你这阵子该是没心思来管食肆的事情,所以让我和我哥来帮忙先将食肆的人气整一整,能整多少算多少。” 所谓整人气,是趁着食肆没开张,先宣扬一番。 最好宣扬的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食肆就要开张的事情。 徐芳园听言感动之余,更多的是不解。 “那这些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孟晓慧闻言一怔,求救般看向张喜儿。 张喜儿朝着徐芳园道:“是这样的……” 原本大家伙儿见着食肆翻修好了,都在美滋滋的准备着去田里头逮螺子,要卖给徐芳园。 但未曾想,突然出了时疫这档子事情。 时疫虽然是很严重的事情,但对于白沙村的老百姓而言,其实并没有几个人将其放在心上。 不管是什么,都不能阻止他们卖螺子赚钱的热情。 但偏偏,县老爷让徐芳园在龙潭镇上施药。 对于九福堂居然也有徐芳园的份儿,大家伙儿起初是很诧异的。 可渐渐的,那份诧异被不满取代。 因为他们听说,徐芳园不仅是在听从县老爷的命令施药,还在免费给镇上的街坊们看诊。 这消息一传开,白沙村的人们登时就不乐意了。 他们有一种被徐芳园给戏耍了的感觉。 分明早都说好了要在村子里收螺子,但你徐芳园转头去给别人看病是怎么回事? 合着那龙潭镇上的人更重要。 我们白沙村的老百姓就该被你这小丫头片子给拖着不成? 这样的愤怒之言,起初只是一两个人在讲。 张喜儿周财旺等人听言,都有朝着大家伙儿解释,他们希望乡亲们能理解徐芳园。 然而,在众人的愤怒和议论面前,他们的解释是那样的无力。 终于,大伙儿直接拿着田里的螺子找到徐家门前。 他们要徐千林给个解释。 说是要解释,其实不过是要强买强卖罢了。 那时候,林大娘一家慌忙赶到徐家门前。 林大娘甚至都已经朝着喜儿他们说好了,若是大伙儿太过分,直接拿扫帚赶走便是。 而且,先前不是都已经给过一回钱了么,钱都给了约子也签了,刚翻修的院子还在村子里,人芳园丫头还能跑了不成。 凭什么,他们要这般欺人太甚。 凭什么分明是做好事还做出个错儿来了。 然而,让林大娘一家没有料到的是,乡亲们在徐家居然半点好都没讨到。 向来懦弱的徐千林,将前来找事儿的人骂了个面红耳赤。 最让林大娘一家感到意外的是。 卫南居然也在帮着徐千林撵人。 大伙儿虽然被徐千林和卫南骂的很是抬不起头,但来徐家的目的却是没忘。 他们朝着徐千林道: “徐家大哥,不是我们不讲理,我们当然也知道你家闺女儿的难处,也知道你家闺女儿是在做好事,做善事。 可眼见着天都要凉了,这螺子天凉就不好捉了。 你家闺女儿总不能给了我们大家伙儿希望,但却又让得到满心的失望吧。” 徐千林沉默片刻,抬头看着乡亲们,说: “如此,便从今天开始收螺子吧。只是银钱我给你们,螺子你们得自己带去镇上。 还有,那些个死了的螺子我不给钱。” 大家伙儿听言,笑说,死了的螺子肯定不收钱云云。 林大娘忙劝阻徐千林不要冲动。 徐千林笑:“林大娘,你也别劝我了,料想若是我家闺女儿在家,也是会这般做的。 她断不想失信于人。” 林大娘蹙眉:“可那九福堂不知何时才能闲下来呢。” “不碍事的。” 徐千林浅笑:“反正这螺子吐沙还需要些时日,先拿清水养着便是。” 自那日后,镇上的人便开始源源不断的将螺子送到镇上食肆。 当然,这事儿没人告诉徐芳园。 徐千林和林大娘等人是不愿让徐芳园担心。 而村里人自是知晓他们这事儿做的不厚道。 徐芳园听得张喜儿话,脸色沉了又沉,却终究没说什么。 关于村里人,她早已看透。 除开那几个对她好的,其他人,她从未抱过希望。 因为没抱希望,便也不失望。 “那这些果子还有这些鱼,又是怎么回事?” 徐芳园收敛心思,看向狼桃和果子。 徐芳园记得很清楚,自打大家伙儿知晓狼桃可以吃后,便将村里那些个狼桃扫了个遍。 如今,白沙村中,除了双蝎山之外的其他地方。 别说是狼桃了,就是狼桃秧子都被扯得一干二净了。 虽然明知这屋里就他们几个人,可是张喜儿还是没来由的压低了声音,小声答道: “这些啊,是你爹带着我们去双蝎山上弄的。” 第714章 坐等开张 徐芳园又是一怔。 徐千林竟然带村子里的人去双蝎山了? 张喜儿自是知晓徐芳园的疑惑,干脆将自己所知晓的事情都一并同徐芳园讲了。 那日徐千林虽然答应收下村里人送来的螺子。 但怎么处理那些个螺子却终是个难事。 这螺子虽说是可以养些时日吐沙,但却不知食肆到底何时才能开张。 而且以往家中养螺子的事情都是徐芳园在做,徐千林并不知螺子该如何养。 他实在是担心食肆还未开张,自己倒先将收来的螺子给养死了。 那些螺子几乎花光了徐芳园留给他的银钱。 徐千林担心的紧。 他想着能不能想些其他的法子挣些钱以防万一。 若是能挣些钱,螺子死了至少还有其他盈余。 他不识药,能想到的法子自然是去双蝎山上打猎以及去找以往自家闺女儿再说山上找的那些野果子。 可,即便是他打猎的本事还算好。 但身子骨却实在不行,一日之间能猎个兔子已是不易。 至于找野果子这事儿…… 徐千林更是有心无力。 当年那毒以深入骨髓,以他如今的身子,别说是爬树了,就是稍微站得高了些,也得要头晕目眩许久。 徐千林觉得自己需要些帮手。 整个村子里,唯一能让徐千林放心的也指望得上的也只有林大娘一家了。 说来也巧。 他忧心此事,林大娘一家也想到了此处。 由此,还没等徐千林找林大娘一家,她们先来徐家找徐千林商量。 以林大娘的说法是,那些螺子花了那么多钱,万一收不回本,咱也得多少要帮芳园丫头给挽回些损失才是。 徐千林听言,很是感激。 林大娘笑笑说: “若真论起感激,我们一家才真要感激芳园丫头呢。” “若不是芳园丫头,我家阿冬怕是这辈子都没法子走路了。” “如今芳园丫头没在村子里头,而你家又遇着这般糟心的事情,我们自是要帮忙的,只是不知咱们能找些什么事情来贴补……” 话到了这个份儿上,徐千林也不再隐瞒,当即将自己的想法朝着林大娘讲了。 起初,林大娘还担心双蝎山上真有大虫之类的猛兽。 可当她听得徐家姐弟以往去过多次后,便也没了顾虑。 林大娘拍腿道:“如此,咱们就去双蝎山!” 徐千林提出要给林大娘一家银钱,林大娘连连摆手。 他们承了徐芳园那般多的恩情,都没报过恩,怎好意思收钱。 再说日后,他们还能卖螺子挣钱呢。 林大娘态度很是坚决,徐千林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让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们几个准备妥当去往双蝎山的当天。 卫南找上门来。 因着之前受过卫南威胁的事情,张喜儿对卫南害怕又厌恶的紧。 卫南显然也是知晓他们对自己的态度。 他很是别扭的告诉他们,别误会,他只是想来问问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卫南告诉他们,自己别无恶意。 对于卫南的话,徐千林等人自是半个字都不愿意相信。 他们避开卫南上了双蝎山。 却不曾想,途中出了意外。 饶是有徐千林这样的老手带路。 但那双蝎山的道路到底是过于险峻。 山路湿滑,孟晓慧没走稳,一个趔趄就要摔下山崖。 他们几人拼了命的想要将孟晓慧拽上来,却总归是少了些力气。 后头是卫南上来帮忙,孟晓慧才终于被拉上了山。 孟晓慧得救之后,抱着卫南嗷嗷大哭。 因着此事,虽然对卫南还是不相信,可他们却也不好排斥卫南同行了。 在双蝎山上。 徐千林等人发觉卫南打猎是一把好手。 一日下来,他的收获比其他人加起来都多。 不过因着摸不透卫南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徐千林和孟冬说好。 那日所得,让卫南自己带走,日后来双蝎山上避开卫南。 只是,让他们没有料到的是,卫南似知晓他们的打算。 下了山直接就同他们分开了。 对于徐千林要给他的猎物,卫南更是不接受。 徐芳园听言困惑的紧:“他怎地会这样?” 且不说上回自己去他家将卫南折磨的不轻,就单以卫南的为人,也断不会是个如此乐于助人还不求回报的。 “当然是佩服芳园姐你啊。”孟晓慧满脸钦佩的朝着徐芳园道: “起初我们也觉得古怪呢,后头每回他都跟着我们一起上山、下山还什么都不拿,我实在是好奇,没忍住问了他。” 以卫南的原话是,他卫南这辈子没服过谁,徐芳园算一个。 他这辈子没欠过谁,林大娘算一个。 而如今,既然徐芳园需要帮忙,而林大娘也要帮忙,他自也要帮忙。 “欠林大娘?”徐芳园更为困惑了。 “我娘那日给他熬了一碗糙米粥。”孟晓慧颇为感叹道: “没想到卫南那人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心思倒是十分细腻,就那么一碗粥的恩情竟是一直记着。” “如此说来,他是真没坏心?”徐芳园问道。 “该是没有。” 孟晓慧点头,张喜儿和孟冬也点头。 “芳园,其实让我们来食肆先行帮忙也是卫南的主意。”张喜儿说道。 徐芳园听言更惊。 “他说你在九福堂该是忙不过来,但这食肆的租子却是照常在租的,如今食肆一时半会儿开不了不要紧,但总得要大伙儿知晓食肆就要开张的事情。” 所以卫南提议,不如就地在食肆外头摆个摊子卖他们从双蝎山上得来的东西。 卖东西是其次,重要的事情是一边卖一边朝着来往的路人将食肆就要开张的消息放出去。 卫南还说,食肆所处的位置虽在闹市。 但左右店铺的生意都极好。 若是徐芳园要做活儿的那家食肆做的菜味道不好,要闯出一条活路来,其实很难。 如此,他们告知路人食肆消息的时候,要找与其他酒楼不同之处下手。 譬如说那食肆里头所做的吃食,绝对是稀奇且新鲜的。 又譬如说那食肆里头很多食材都是从山里头找的,风味极好。 …… 就如卫南所言那般。 龙潭镇上做吃食美味的酒楼食肆并不少。 但真正每日都能拿得出山货来做的食肆却几乎是没有。 当那些个喜好山货的食客见着卫南等人几乎日日都在卖山货时,登时就对这未开张的食肆有了极大的兴趣。 而那些个早吃腻了镇上食肆酒楼菜色的食客们瞧着卫南他们每日都摆在食肆门口的螺子和狼桃,更是有了极大的好奇之心。 由此徐芳园的食肆虽还未开张,但在龙潭镇上却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少人翘首以盼,就等着食肆开张。 第715章 我信你 如今,徐芳园的食肆在龙潭镇上可谓是未开先火。 孙婶也趁着这一月的时间里找够了店里的账房伙计。 只是厨子却是迟迟没有定下来。 其实要找个厨子并不难。 但那些个来食肆应征的厨子却是没有一个愿意签保密约子的。 食肆的立业之本便是菜色。 孙婶很担心那些个厨子朝着徐芳园学会了菜色转头却走了人。 那真是得不偿失。 后来,还是徐芳园敲定了厨子的人选,孟冬。 原本听得孙婶忧心忡忡的朝着自己说厨子不好找的时候。 徐芳园也觉得难做 最初之时,她的打算是自己做厨子。 可依照她如今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的状态来看,显然是不现实的。 说来也巧,一次偶然的机会。 徐芳园发现孟冬居然在食肆里头做菜,而且那架势有模有样。 徐芳园觉得很意外。 见她那般吃惊,孟冬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这些日子都在食肆卖山货,在外头买吃食不划算,我同喜儿他们商量了下,觉得还是自己做吃食要划算些。” 徐芳园好奇:“孟冬哥以前常做菜么?” “倒也不常。”孟冬挠头,越发不好意思了: “只是以前做活路的时候,有时主人家请的厨子做活儿慢,我会去帮些忙。” 说话间孟冬笑道:“让你看笑话了。” “话说回来,孟冬哥你想好之后要做什么了么?”徐芳园忽然问道。 孟冬听言一愣。 手中的锅铲晃荡一声落下。 听着刺耳的声响,孟冬如梦初醒的捡起锅铲。 他讪讪一笑: “暂时还不知。” 其实不是不知,而且不知该如何同徐芳园讲。 孟冬原本是打算等腿好了之后再去做那泥瓦匠的活路的。 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 他的腿曾经断过,饶是他再怎么想重操旧业,却也到底是没了当初的力气。 孟冬原以为就算没什么力气。 但他的手艺还算是精巧,总归是会找着活路做的。 只是,他没有料到的是,他找遍了昔日一起做活儿的匠人,根本没有人愿意帮他一把。 大伙儿很是含蓄的朝着他讲—— 一个拿不出力气的泥瓦匠的活路,哪里会有主人家愿意收? 说实话,孟冬很是绝望。 他原以为自己的腿好了之后,一切便该恢复正轨。 却不曾想,他原本所依存的手艺已经无法养活他。 徐芳园看他:“孟冬哥,你可以帮我个忙么?” 本来还沉浸在失落中的孟冬,听到徐芳园的话,飞快的收敛了心思。 他将菜装进盘子里,对着徐芳园咧嘴一笑: “嗨,有事你说话,什么帮不帮的。” “你可以帮忙掌这食肆的灶么?”徐芳园问道。 孟冬整个人都僵住了: “什么?” “想来孙婶该也是同你们讲了。”徐芳园道: “如今这食肆该请的人都已经请的差不多了,唯独没有厨子。” 孟冬点头。 这事儿他知道。 孙婶之前还朝着他问过,可有相识的信得过的厨子没有来着。 孟冬怎么也没想到,徐芳园会朝着自己说起此事。 他连连摆手: “芳园,我知道你想要找个靠得住的人做这食肆的厨子,可我不成的。” “不成?”徐芳园看他:“为何不成?” “我以前是泥瓦匠啊。”孟冬脸色窘迫: “我都不懂做菜的。” “可以学嘛。”徐芳园听言笑道。 “这哪里学得好。” 孟冬连连摆手:“人家别的食肆的厨子都是长年累月学下来的,我这拢共都没拿过几天锅铲的人如何做得来。” “你做得来。”徐芳园道。 孟冬一怔。 徐芳园笑道:“我方才瞧见孟冬哥你做菜了。” “我是做了,可我只是随便把菜放锅里炒一下,我做的东西,自家人倒是不嫌弃。 但你这食肆可是开给旁人吃的,那味道若是不对,食肆可就不好营生下去了。” 孟冬的话徐芳园并没有仔细听。 她只定定的看着孟冬: “孟冬哥,你可信我?” 孟冬听言一怔。 他自然是信她的。 或者更为准确的说,在这世上,徐芳园是他除了家人之外最信的人。 “信我便好。” 徐芳园浅笑:“孟冬哥,你别担心,其实这食肆要卖的菜式并不难做。” “我教你,只需几天,你便能学会。” 孟冬闻言微楞,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徐芳园已然接着将话接着说了下去。 “至于月钱,想来孙婶该也同你讲过,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每月给二十两银子;另一种是保底五两,按月分红。孟冬哥,你想要那种?” 孟冬整个人都呆住了。 一个厨子,二十两银子的月钱? 老天爷,这丫头到底有没有拿钱当钱啊。 他以前做泥瓦匠,累得要死要活也没得到过这般多的月钱啊。 孟冬,心动了。 就在之前,他还为以后不知该以何为生而发愁。 现在,一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活路就摆在了他的眼前。 若是朝自己说的是旁人,孟冬定是会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但说这些的是徐芳园,是帮了自己许多却半点未求回报的徐芳园。 孟冬很是忐忑。 他怕自己辜负了徐芳园的期待。 就在孟冬心绪杂乱之际,徐芳园笑道: “如今食肆未开,孟冬哥你不知该如何选也不急,等后头食肆开起来你再想怎么拿工钱也不迟。” 说着话,徐芳园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俏皮的笑: “孟冬哥,你是尝过我做的菜的,你得要对我的手艺有信心啊。” “我当然是对你的手艺有信心的,我是对我自己没有信心。”孟冬闻言,忙道。 说完孟冬便滞住了。 徐芳园浅笑吟吟:“我对你有信心,泥瓦匠那么多的苦都熬过来了,学做菜而已,不难的。” “孟冬哥,我信你。” 孟冬听言,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不为别的,就为徐芳园的那句‘我信你’。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徐芳园一直在教孟冬做菜。 每一次,徐芳园都会和孟冬一同做菜。 然后将两道一样的菜让孙婶和喜儿他们尝味道。 直到孙婶等人尝不出哪一道是自己所做之时,徐芳园便让孙婶寻了个黄道吉日,准备开张。 将日子选定过后,徐芳园也让人去告知了苏平昌府上。 第716章 客来居 然而,孟冬的手艺越发精进。 开张日子也定了许久,食肆的名字却是迟迟未定。 而徐芳园也并没有丝毫着急的模样。 不仅不急,分明孟冬的手艺已是绝妙。 但徐芳园每日却要花上更多的时间去教他那些个细微之处。 天底下哪有都要开张了,却是连名字都没想好的店面? 终于,孙婶急了。 这一日,好容易见徐芳园指导完孟冬,孙婶急忙迎上前去: “丫头,我有事要同你讲。” “婶子是要问我食肆的名字?” 孙婶点头。 她没料到徐芳园会开门见山,登时心头一咯噔。 难道…… 她略有忐忑的看着徐芳园: “丫头,食肆名字迟迟定不下来可是因为东家的缘故?” “是也不是。”徐芳园回道。 孙婶皱眉。 她心头越发不安:“何意?” 孙婶忽然想起,虽然徐芳园同她讲过这食肆的东家其实是那苏家老爷。 日后,那苏家还要专门让自家子女来食肆做主的。 可是,仔细算来,她在这食肆呆了也有月余。 却是完全未曾见过那苏家人前来。 前几日,她去苏平昌府上送消息,也只是见到了苏家的仆人而已。 孙婶忧心,难不成那苏家老爷变了主意不成? “没找着人。”徐芳园道。 孙婶微僵:“那苏家老爷不一直都在镇上么?” 这回轮到徐芳园微滞了。 糟糕,以往朝着孙婶半真半假的讲话,倒是忘了孙婶不知程酬卿的存在了。 徐芳园很是默了一会子,才略有尴尬的开口: “不是苏家老爷,是……” “我懂了。” 不等徐芳园说完,孙婶忙不迭道: “苏家老爷该是还没想好让谁来做这食肆的东家吧,若是苏家老爷还未考虑好,的确是不好将食肆的名字给定下来的。” 说话间,孙婶不由压低了声音朝着徐芳园道: “我听闻啊,那有钱人家都喜拿自个儿名讳做店名,想来苏老爷也是在顾虑这个吧。” 虽说已然理解了苏家老爷的顾虑,但孙婶心头还是着急。 她略有哀怨地朝着徐芳园嘟囔道: “但,即便是苏家老爷有所顾虑,咱们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啊,如今这食肆开张的消息整个龙潭镇都知晓了,若是到时候开张连个名字都没有,那不是闹笑话呢么。” 徐芳园:“……” 她只是单纯的想告诉孙婶,食肆的名字需要和东家确认一下罢了。 其实她早就想好了食肆的名字。 只是,不知为何,却是寻不到程酬卿了。 也不能说是寻不到他。 因为若是要仔细说起来,一直以来都是程酬卿在找她。 关于程酬卿,除开名字,徐芳园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她知道程酬卿是个生意人,但她却不知程酬卿是做的何种生意。 要找他,谈何容易? 徐芳园刚想要朝着孙婶解释,一只雪白的鸽子忽然飞进了食肆里。 孙婶惊呼谁家的鸽子不管管好,怎么胡乱飞进别人的地方来了。 一边说,孙婶一边上前想要将鸽子给赶出去。 “等等。”徐芳园叫住孙婶。 她上前,鸽子颇有灵性的朝着她扑棱了下翅膀。 一面扑棱翅膀,那鸽子还不忘蹭了下她的衣裳,似要引起她的注意一般。 徐芳园狐疑,目光忽然就瞥见了鸽子腿上绑着一个竹筒。 她皱起眉头,将竹筒取下。 这信鸽要送信的对象是自己么? 虽然心头存疑,但徐芳园到底还是将竹筒里的纸条取了出来。 她将纸条展开,信果真是写给自己的。 而且,还是程酬卿写来的。 程酬卿说他估摸着食肆也该开张了,只是他临时有些事情要处理离开了刘泰章,看来是赶不上了。 他预祝一切顺利。 程酬卿还说,若是钱不够或者是遇着了什么困难,可以去镇上的清禾记找余掌柜。 信的末尾,程酬卿让她回信告诉他,食肆叫什么名字。 徐芳园将信收好。 她看了眼在桌上扑棱着翅膀的信鸽,唇角扬起浅浅微笑。 虽然不知道程酬卿到底在忙什么。 但只要他还不怪罪自己迟迟没有将食肆开起来就好。 她走进灶屋拿了些米放在白鸽面前,转身走到柜台前提笔回信。 “丫头,这是?”孙婶见着徐芳园的举止,不由好奇上前。 “食肆的名字定下来了。”徐芳园朝着孙婶笑道。 孙婶一滞,下意识道:“叫什么?” “客来居。”徐芳园道。 “客来居?”孙婶低低重复一声后,脸上露出笑意: “这名字挺好,是东家定下的么?” 正在给程酬卿回信的徐芳园顿了一下,道: “早已定好,只是一直缺东家同意。“ “既然名字已经定下,那我这就去安排做匾额。”孙婶并不在乎徐芳园的回答,她喜道。 “不用了,已经做好了。”徐芳园道。 孙婶一愣。 徐芳园将写好的信放回信鸽身上,然后从柜台下取出一个长长的木盒。 “这个不是一早就放在食肆里的么?”孙婶见着木盒很是诧异。 徐芳园点点头。 是啊,当初翻修食肆之时,她便已经做好了这匾额。 只是,先前是没来得及朝着程酬卿确认,后来又发生了那许多事情。 “那我这就让人将匾额给挂上。”孙婶喜道。 徐芳园随她去了。 …… 因着食肆的名声传地很开。 徐芳园担心开张那日,客来居的那几个伙计忙不过来,便让周度和仓夕以及良田他们一并过来帮了忙。 徐睿得了消息也派了几个伙计前来。 徐芳园琢磨着,如此一来,该是忙得过来的。 不曾想,开张当日。 徐芳园方才打开食肆大门,便被外头黑压压的人群给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多人?”徐芳园看向孙婶。 “这么多人,我也是没有料到啊。” 孙婶也抬眼看了外头黑压压的人群,紧张的直咽了口唾沫。 她嘟囔一声:“我估摸着镇上的人怕都来了。” 徐芳园顿觉头大。 食肆的伙计就这么多,却来了这么多人,哪里忙得过来? “不碍事的。” 似看出了徐芳园的担忧一般,孙婶笑道: “这里头该是还有些讨彩头和看热闹的。 咱就按着咱们之前准备好的来,别紧张。” 瞧着孙婶一边捂着胸口一边安抚自己的模样,徐芳园不由浅笑: “嗯,不紧张。” 第717章 混眼熟也成啊 良田和小文小武拿着鞭炮在点燃。 爆竹声响的同时,客来居大门打开。 事实当真如孙婶所言。 客来居门前聚集的人们有不少是来讨彩头的。 徐芳园按照规矩给了彩头之后,人们已经散了小半。 但还是有不少人冲着先前喜儿他们卖的关子毫不犹豫的走进了客来居。 人们笑着说。 这客来居卖了那么久的关子,可算是舍得开张了。 他们得要进去尝尝那味道是否如先前吹的那般厉害。 还有一小部分人本也想跟着进去,可当他们瞧着客来居里头的装潢时,顿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人们小声议论: “这客来居怎么瞧着比知味酒楼的派头还要大啊,这里头的东西咱吃得起么?” “肯定是吃不起的啊,你之前没听人说么,这里头卖的可都是山货呢。” “你想想山货那东西平日里有几个人时常吃得起的?” “如此说来,咱们还是走吧,这热闹啊,看看就得了。” …… 刚把鞭炮放完的徐良田听得人们的议论,不由着急。 阿姐费了这般多心思才开起的食肆,如何能在第一步就让人丧了兴趣? 他急忙拦住几个人,拿出自家阿姐早早准备好的菜单子递到那几个人面前,笑道: “大哥,这单子上头有菜色也有价格,不妨看看?” 那几人狐疑接过,当他们瞧见价格时,难掩讶异: “小哥子,你给的这单子上的价儿可是真的?” “是真的。”徐良田点头。 “这价儿不对吧?”那人道:“一道荤菜才二十文钱?” 徐良田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有些荤菜还没有二十文钱呢。” “可是你们店先前不是说卖的好些都是山货么?” 那人问道:“山货怎地会这般便宜。” “其实也有贵的。” 徐良田狡黠一笑,他指了指那单子的另一面,略带神秘的朝着那人道: “这几道菜算是咱们食肆里头最贵的了,保管你们以前未曾吃过。” 那人听言,狐疑的看向徐良田指着的那几道菜。 那几道菜不是别的,正是如爆炒螺子、水煮鱼等大黎没有的新鲜菜式。 “也就三十多文钱,价倒是合适。” 那人瞧了眼徐良田指的菜式,笑着问道: “只是,小哥子你就这么肯定这些个菜色我们以前未曾吃过,万一就是名字新鲜呢?” “我敢确定你们一定没有吃过。” 徐良田吐了吐舌头,笑道: “不止确定你们没有吃过,我还确定你们吃过之后还想要吃。” “呵,你这小子,倒是自信。” 那人瞧着徐良田得意的表情,不由打趣: “若是我吃过了不想吃,你能如何?” “那我便不收你银钱。”徐良田道。 那人愣住。 他身旁的人也是微楞。 足足沉默了许久,那人才饶有兴味的看着徐良田道: “你这小子说的可是真的,你一个小不点能做主这事儿?” “自是真的。” 徐良田点头:“我家阿姐是客来居的掌柜的,这点小事儿我还是能做主的。” 起初那般讲,多是玩笑的成分。 可是此番听得良田的话,那人却是掩不住心头激动: “此话当真!” 徐良田笃定点头:“当真,不过有句话得要说在前头,不能明明心里头觉得好吃,但为了不给钱说不好吃。” 小文小武在后头听得脸色大变,他们直拽良田的胳膊肘儿,希望良田能收回自己的话。 然而良田不为所动。 眼见着劝不动良田,小武一咬牙挤进食肆里头去找徐芳园。 “这个你且放心,我们哥几个断不会做那等昧良心之事。” 那人看着徐良田笑道: “但是小哥子,你说的话可是要当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徐良田道,他眼珠子转了转,笑道。 “好,就冲你这么个驷马难追,我们也得要去尝尝!” 再没了犹豫,那人连带着先前准备离开的几人一并离开了客来居。 见着那些人走进客来居,小文的手还死死的拽着良田的衣袖。 小文朝着良田摇头,委屈得都快要哭了。 见着小文的神情,徐良田皱了皱眉。 他知道自己该要安慰小文,心里头却着实是有几分不高兴。 分明小文也是吃过自家阿姐做的饭菜的。 他该是对阿姐有信心才是。 就在这时,苏平昌领着自家儿女也赶到了客来居门前。 见着苏平昌,小文和良田忙行了个礼。 “得啦,都是自家人,这般客气作甚?” 苏平昌摆摆手,对着身后的仆人道: “先把贺礼给抬进去。” 几个仆人应声是。 “苏老爷,您这是?”见着那几个仆人将大箱小箱的东西往食肆里头抬,徐良田不由皱眉。 “你家阿姐既然要借我苏府的名头,我总得帮着造些势不是。”苏平昌言简意赅的小声解释。 徐良田顿时豁然。 他当然记得阿姐讲过,要让苏家少爷来做食肆明面上的东家这回事。 “既然我家琛儿是这食肆的东家,那我这做父亲的怎么也该来帮帮忙才是啊。”说着话,苏平昌陡然提高了音量。 苏平昌拍了拍徐良田的肩膀,笑道; “方才你这小子倒是机智,只是我有些好奇,你就对你家阿姐做的吃食那般有信心?” 徐良田还没来得及回答,苏平昌身后苏奕?倒是先开口了: “美人儿姐姐做的东西可好吃了,阿爹吃了也会赞不绝口的。” “父亲不如去尝尝?”苏见琛内敛一笑。 苏平昌好奇的看着苏见琛:“如此说来,琛儿你也对那丫头有信心?” “有。”苏见琛点头。 “如此,我倒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尝尝味道了。”苏平昌笑道。 …… 眼见着苏平昌进了食肆,好些个还在犹豫的街坊不由低语: “你们方才可是听见了,苏家老爷才是客来居的东家?” “听见了听见了,不过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位琛少爷该是第一回露面吧?” “见着苏老爷我倒是想起来了,这食肆原本就是他给自家儿子练手用的,只是那位少爷不争气,将食肆给开垮了,不过,话说回来……” 说着话,那人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 “你们可还记得,那位少爷食肆从开张到开垮,苏老爷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如今却是亲自前来,看来苏老爷对这客来居是很有信心啊。” “不行,我也得要进去看看,就算这里头的东西难以下咽。 但若是能趁着吃东西之时,在苏老爷面前混个眼熟那可真是了不得呢!” 第718章 笑她娇生惯养 怀揣着这样那样的目的,越来越多的人涌进了客来居。 瞧着客来居里头人声鼎沸的模样,又有不少原只是看热闹的人也一并走了进去。 彼时,孙婶正在客来居里头招呼客人。 她瞧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入食肆,不由担心: “丫头,这人太多了,咱们食肆哪里容得下这么多人啊。” “无碍。”徐芳园抬眼看了看,笑道:“很多人该只是来凑凑热闹的。” 孙婶皱眉:“该不是,若只是看热闹不是来吃东西的,一般而言断不会进来的才是。” 徐芳园听言,也察觉到有些不对。 的确,以她先前在九福堂的经验来看。 即便好些人起初去九福堂都只是为了那二十个免费的名头。 可好些时候,二十个名头早用完了。 但人们却不知晓时,都会硬着头皮让她看诊。 以孙大夫的话来讲,龙潭镇上的人都好面子。 断然不会做丢了面子的事情。 在药房尚且如此。 对于食肆,自是没有进来却不吃东西的。 就在徐芳园狐疑之时,苏平昌已然走到了她的面前: “丫头,你可得要谢谢我给你带来了这许多食客。” 徐芳园一愣:“这些人是苏老爷您带进来的?” “一半一半吧。”苏平昌勾唇一笑。 徐芳园不解:“一半一半?” “有好些是你家弟弟领进来的。” 苏平昌道:“剩下的都是想要同我套近乎的。” 徐芳园顿时豁然。 她刚想要朝着苏平昌道一声谢,苏平昌却是压低了声音,道: “那啥,徐家丫头你这儿可有雅间?虽说我有意让这些人跟着我进来,但这人着实是有些多了,我许久未曾同这么多人一起坐着吃过东西了,终是不习惯的。” “有的。” 徐芳园哪里听不懂苏平昌的话,笑道: “苏老爷,你里边请。” 亏得当初这食肆好些地方都是按着顾南弦当初那图纸翻修的。 大堂虽人满为患。 但那三个内室里的隔间却还未安排人。 徐芳园当即让孙婶领着苏平昌一家去其中一间。 “父亲和妹妹去吧。”苏见琛道:“我留下来帮忙。” “我也帮忙!”苏奕?听言,忙眨巴着星星眼看着苏平昌,道: “阿爹,你和姐姐先去吧。” 苏平昌听言,点头道: “既是如此,你们便留下吧,那奕绮……” 说着话,苏平昌下意识的看向苏奕绮。 苏奕绮哪里不知道苏平昌打的什么主意。 她觉得苏平昌是真的被这乡下丫头迷了心窍了。 除了会些医术,苏奕绮实在是看不出徐芳园到底有什么本事。 先前让自己跟着苏奕?去那听都没听过的黄亭书院念书。 如今又让自己跟着他来这小破食肆露脸,眼下居然还想让她帮忙。 呵,她自小娇生惯养的长大。 一双手莫说是端茶送水了,就是稍微重些的东西都没提过。 苏奕绮还记得,以往自己不过是想要跟着府中的绣娘学些女红都被苏平昌训斥说,若是被针刺了破了皮落了疤,该如何是好。 苏奕绮在心头冷笑一声。 先前生怕自己的手被针弄得破了皮,如今为了讨好这么个乡巴佬居然想要让她去那些个身份低贱之人端茶送水。 苏平昌倒是真舍得。 她强忍住内心的厌恶,弯唇一笑:“父亲,要不你先去吧,我也留下来帮忙。” 苏奕绮的神情极尽温婉得体: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大伙儿知晓我的样貌。” 苏平昌听言,脸色微变。 苏奕绮略有羞赧道: “正好许多人对我去云霓宴一事都有微词,如今也算是……” 话音还未落地,苏平昌脸色陡然一变。 都怪他一心想要让绮儿跟着徐芳园学些本事,竟是将那些个大家闺秀的女子断不可轻易地抛头露面这事儿给忘了。 ?儿也就罢了,但绮儿可是要在云霓宴上去争风头的。 若是绮儿给一个食肆帮忙的事情传到云霓宴上,那苏家的脸面可是要丢的太大了。 思及至此,苏平昌急忙板着脸将苏奕绮的话打断: “绮儿你身子自小就娇弱,帮忙这事儿有琛儿和?儿便够了。” 苏奕绮一怔: “可是哥哥和?儿都要帮忙,我如何……” 苏见琛笑道:“绮儿你同父亲去吧,我和?儿都是自小做惯了这等事情的,帮个忙罢了。” 苏奕绮当然听得出苏见琛在说她娇生惯养。 不过,她并不在乎一个苏见琛的话。 一个被当做丧门星养了十多年的人,即便恢复了少爷身份。 又能如何? 笑她娇生惯养? 这丧门星怕是忘了她苏奕绮可是举整个苏家之力方才能养的如此娇惯的! 苏平昌巴不得将苏奕绮给捂地严严实实的,此番听得苏见琛的话,自是求之不得,他连忙点头: “如此,你这个做哥哥的要照顾着?儿。” 苏见琛应了声好。 那些为了苏平昌进来的街坊见着苏平昌径自去了雅间,虽恨不能跟上去,却到底挨不过脸面。 于是只得在大堂里寻了个空位坐下。 …… 徐睿极有先见之明,将这食肆的大堂里头做了两层。 如此,虽然食客众多,大堂里头却也能勉强容得下。 一刻钟后,食客们已然安定下来,孙婶同喜儿晓慧以及伙计们忙碌起来。 徐芳园本想去厨房帮忙,却是发觉仓夕已然掌起了勺。 “仓夕公子十分厉害。” 正在炒菜的孟冬瞧见徐芳园过来,忙将锅子里刚做好的螺子装了盘。 他朝着徐芳园道:“我做的这些菜,仓夕公子只看了一眼就会了呢。” 孟冬说着话,言语中掩不住兴奋: “我方才尝了,他做的比我做的还要好吃几分。” 徐芳园微楞。 “我,过目不忘。”正在做柴火鸡的仓夕道。 徐芳园被他这说不上是自豪还是谦虚的的话弄得微滞。 不过,心头的狐疑多余滞怔。 仓夕过目不忘这事儿,孙临安以往不止一次的朝着她讲过。 可那识药开方? 做菜也能过目不忘? 徐芳园不太信。 但在亲自尝了仓夕所做的菜品的味道之后,徐芳园不知信了,还是心服口服。 这哪里是过目不忘,这分明是一看就会啊。 因着仓夕和孟冬连同着那些个墩子师傅的手脚都很利落。 徐芳园不仅帮不上忙,还显得有几分碍手碍脚。 在厨房里呆了片刻后,她很是识趣的离开了。 第719章 你要听话 大堂里,苏见琛在柜台算账。 小文小武也各自在忙碌。 苏奕?像个尾巴一般跟着徐良田转悠。 她的个子有些小,力气也不大,却总想要和徐良田做同样的事情。 若是良田端了三盘菜,她绝不端两盘。 眼下,苏奕?端着满满一盆水煮肉片,想要送到食客桌上。 不想,里头的汤有些多,碗也很烫。 饶是苏奕?不断地在心里头对自己讲,再走几步就到了,一定要坚持,断不能输给了徐良田。 却到底是挨不过手上的热度。 就在苏奕?被烫得手中的碗就落地之时,徐良田转过身来。 他接过碗,再腾出一只手来将自己手中的螺子拿给苏奕?后,方才板着脸道: “可有烫着?” 苏奕?一愣。 “刚才不是烫的都要哭了么?” 徐良田冷眼看她: “你力气小,不要拿这些满满当当的的,若是烫着了或是伤着了,可怎么办?” 苏奕?听言,小脸登时就红了。 徐良田没再说话,他转身将手中的菜送到客人桌上。 苏奕?见状,也匆匆将螺子送到客人桌上。 见着苏奕绮又要去厨房拿新的菜,徐良田叫住了她: “苏奕?!” 苏奕?回头。 “那什么。” 徐良田上前几步,他沉声:“给我看看。” 苏奕?不明所以。 “你的手。”徐良田不甚自然道:“刚才不是烫着了么,我看看?” 说完,不等苏奕?回答,徐良田已经将她的手握住。 见着那通红的小手,徐良田皱起了眉。 苏奕?想将手缩回来,又不敢,只能小声道: “不要紧的,过一会子就没事了。” “现在红了却是真的。”徐良田蹙眉。 他轻轻地朝着苏奕?的双手哈气,又小心翼翼的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一罐药膏来: “这是孙大夫熬制的治烫伤的膏药,说是极好的,我给你涂一下。” “不,不必了。”苏奕?局促道。 “都起泡了,还不必。”徐良田皱眉。 苏奕?登时就没话讲了。 “你这丫头,怎地这般好胜。”徐良田一边给苏奕?涂药,一边小声嘟囔。 苏奕?满脸通红的翕了翕唇,想反驳,又不知该怎么反驳。 末了,只能任由徐良田埋怨。 “好了。”涂好药后,徐良田松开了苏奕?的手,他看着她道: “苏奕?,你别端菜了,就跟着见琛哥帮帮忙就行了。” 苏奕?自是不愿。 徐良田看着她:“苏奕?,你要听话。” 苏奕?僵住。 “我……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让你受伤。” 徐良田别扭着解释。 徐良田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跟着骈拇先生学会的能说会道的一张嘴,此刻面对苏奕?却是那样的词不达意。 徐良田干脆嘟囔: “总之,以后我护着你,不会让你受伤就是了,你要相信我。” 苏奕?听得他这话小脸蛋儿更红了。 就在这时,骈拇先生风尘仆仆的走来。 瞧着徐良田和苏奕?对峙站着,骈拇先生好奇: “哟,学生们,在讲什么呢。” “先生您来了!”徐良田先反应过来。 苏奕?也随之反应过来:“先生你是来吃饭的么?” “我自是来吃饭的。” 骈拇先生颇为感慨的看了眼大堂的山河图,笑道: “那丫头倒是没诓我,这食肆啊,可算是开起来了。” “瞧这笔墨倒是有几分讲究。” 徐良田听言,刚要说话,却是听得骈拇先生极为哀怨道: “哎,只是要吃不要钱的东西怎么就这么难!” 紧随骈拇先生而来的多德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有的吃就不错了,就你这么难伺候,说的好像以往亏了你的吃食一般。” “师傅,你也来了。”徐良田喜道。 “食肆开张,我作为你的师父自是要来的。”多德泽不自然的揉了揉徐良田的发。 他将早备好的包裹递到徐良田的手里,笑道: “这是贺礼。” “师父人来了便好,怎地还要给贺礼呢。”徐良田忙摆手。 多德泽沉声: “这是为人处世的规矩。” 徐良田还是不愿。 师父收他为徒,半个文钱都没收下,他如何好意思收这贺礼? “哎呀,小子,人家愿意给你就收着吧!”骈拇先生冷哼一声。 没等徐良田回应,骈拇先生先接过多德泽递来的包裹掂了掂。 他笑道:“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不过也算是多罗罗的一番心意。 良田呀,你且收着便是。” 徐良田闻言一怔。 苏奕?亦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怎么觉得这两位先生似乎不对付呢。 而多德泽则是咬紧了牙:“……” 他就知道这人绝对会拆台。 虽然已经同骈拇相处多日。 但每一日,多德泽都要控制自己想打他的冲动无数回。 好容易压住了想要打人的冲动,多德泽没好气的看向双手空空的骈拇先生,沉声: “不知骈拇先生您带了什么礼物前来呢?” 骈拇先生闻言,白他一眼: “我可是被那丫头请来的,又是长辈……” “说了那般多,先生便是没准备贺礼嘛。” 多德泽听言,自觉终于逮着了挖苦骈拇先生的机会。 他干笑两声:“即便是被邀,即便是年岁大,但基本的礼节还是该有的。 亏得你自诩读遍天下书……” “谁说我没准备的。” 骈拇先生皱了皱眉,他从袖间摸出一卷画轴,递到徐良田的手里,笑道: “喏,这便是我给那丫头备着的贺礼。” 多德泽微怔,待他瞧见骈拇先生送的不过是他自个儿写的一幅字后,失笑: “先生这是将往日练习书法用的字送来了?” 骈拇先生再白他一眼:“说你是个只会拳脚功夫的莽夫你还不信,你知道个什么!” 多德泽:“我知道你这幅字不值钱。” 骈拇先生连白眼都懒得给多德泽了。 他轻笑一声:“不懂字的好坏别瞎吭声,省得暴露你没文化。” 多德泽:“……” 好想打人。 …… 彼时,客来居大堂的角落里。 金芦之打探到消息说徐芳园的食肆开张。 他本只是想来探个虚实,顺便想着能不能借吃食之由同徐芳园扯扯近乎。 然而,让他没料到的是,客来居的美味得远超他的想象。 感叹完这食肆饭菜真是无双的金芦之,见着徐良田手中的字时,目光登时就直了。 那字! 第720章 只能是念想 金芦之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的微颤起来。 他的心亦是狂跳起来。 他这人没什么爱好,却极喜欢收集那些个名家墨客的字画。 这里头,他最喜的是前丞相的字画。 前丞相年少成名,入仕后分明官运亨通却又早早辞官。 按常理,辞官归隐者,大多会被世人渐渐遗忘。 但前丞相并未。 原因无他。 只因前丞相文采卓越,字画更是妙绝。 他留下的那些个随便拿一幅出来都足以睥睨天下的字画。 只是可惜,前丞相的字画虽极好,却极少流出宫外。 由此,前丞相的那些个字画便越传越珍贵。 好些个文人学子,以能哪怕只是拥有一幅临摹前丞相字画为荣。 与当朝许多文人才子只是因着前丞相的才名而随波逐流的喜欢不同,金芦之是真的打从心眼里喜悦。 而且,他有幸得到一幅前丞相的真迹。 在金芦之眼里头,什么苍劲有力、行云流水、铁画银钩之类的词根本无法形容出前丞相其字的三分妙处。 前丞相的字画里吸引他的。 除去那些个人人称赞的绝妙,更多的是那跃然纸上的赤诚豪气与那掩藏在字画之内的怆然。 常言道,字如其人。 金芦之常常望着前丞相的字迹,生出一种想要当面与他请教的想法来。 只是可惜,前丞相自打辞官过后,便犹如消失在了大黎之中一般。 后来,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有人传言前丞相已然离世。 金芦之虽然不信。 但一想到前丞相的年纪,便也不能不信了。 以他所知,前丞相的年纪比自己父亲还要大上许多。 而且前丞相在朝之时,便时常会告病休养。 以他的身子,怕是熬不到八十岁。 于是,他的那些个念想,只能是念想罢了。 可是,如今…… 见着徐良田手中的字,金芦之再也无法抑制心头的激动。 他确信。 那是前丞相所写。 金芦之看着鹤发童颜的骈拇先生,心头狂跳。 难道,这人是前丞相…… 不,该不是。 此人虽然上了年纪,但精神极好,瞧那精神抖擞的模样,该只花甲年纪。 金芦之微微拧眉。 难道是前丞相的弟子? “管他是谁,总要问问才知晓。”金芦之咬牙嘟囔一句。 他起身,正要上前,却是听得门外又是一阵哄然。 金芦之下意识的回头。 然而,当他瞧着引起哄然的人时,不由僵住。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素韵东家的徐睿和县老爷吕非恒。 金芦之微楞。 吕非恒来客来居做客,金芦之其实是不意外的。 他虽是以侍父为由在龙潭镇上住着。 但这镇上发生的大小事宜,都有人来报。 吕非恒后院的那些个事情,他自然也是知晓的。 吕非恒承了徐芳园的恩,在人家开张之时来捧个场实为人之常情。 可是…… 金芦之看着徐睿,着实有些震住。 外人只知徐睿是素韵酒庄的东家,但金芦之却是知道除开素韵酒庄。 整个大黎天下,但凡叫得出名字的酒庄,大部分都属于他。 分明拥有如此傲人身家,但徐睿为人却颇为低调,从未张扬过。 低调的原因,金芦之也知晓。 徐睿是前中书省断事官之子。 当年断事官出事,整个徐府都受到牵连。 后来陛下登位,查明徐家所犯之事,实是被人栽赃,徐家才算沉冤得雪。 只是可惜,徐家已无后人。 后来,金芦之任命参议过后,偶然查到当年徐家还有人活在世上。 那人便是如今已然换了身份的徐睿。 金芦之曾怀疑徐睿拥有那般大的财力该是为了筹谋什么。 可是,当他查明徐睿所结交之人多为商贾且从未与为官之人有半点交集后,便觉得自己大约是想多了。 以徐睿如今的身家,若是真要筹谋,断不可能只和那些个商贾之人结交。 后来,当他得知徐睿之所以隐匿在这龙潭镇上是为了逝去的心爱之人之时。 金芦之终于确认,徐睿早前的确有所筹谋。 只是他的恋人因他的筹谋而死。 徐睿悔不当初,这才来到逝去恋人的家乡,来到偏僻的龙潭镇,重新生活。 这世间,痴情最难熬。 …… 当初徐睿替九福堂解围以及翻修客来居的事情,金芦之自然也是知晓的。 他听闻徐芳园给了素韵酒庄几个酿酒方子。 行商之人,有来有往。 徐睿为了还那酒方的恩情,给徐芳园解围在金芦之看来是正常之事。 毕竟,以往徐睿也没少帮着曾经有来往的商人解围。 但…… 解围是帮忙,是客气。 捧场却是撑腰,是后盾。 这些年来,徐睿可是从未在人开张之际带着贺礼上门的。 如今他这般做,与告诉旁人,这客来居有他徐睿照料无二。 金芦之想不明白,向来行事低调的徐睿,如何会为一个乡下丫头至此。 心中正困顿着呢,又有人带着贺礼前来道贺。 见着那新来的人,金芦之的脸色震惊之色更为浓烈。 好嘛,竟是催命郎中流光和在大黎拥有上千家商行的岭西大东家云恒。 与他们一同前来的还有三个容貌十分出挑的男子。 金芦之不认识那三个男子。 却隐约从他们三人那出尘的气场上猜到这三个人该也不是等闲之辈。 与金芦之的惊讶相同,客来居的食客们瞧着源源不断有人前来道贺终也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客来居今儿食客众多,不少人都是拼桌而坐: “苏老爷不愧是咱们镇上的首富,食肆开张罢了,竟是这么多人前来道贺。” “啧,听你这话就是没搞清楚这客来居到底谁才是最厉害的,这些人可不是冲着苏老爷来的。”有人轻笑道: “你们瞅着这些人与苏家老爷有说过半句话么?” 同桌的其他人除开一个黑衣男子埋头吃饭,其他人纷纷附和: “你不说我倒是没注意到,这些人的确是没有同苏家老爷见过面,他们既不是冲着苏老爷来的,那是冲着谁来的?” “是冲着掌柜的来的。” 先前说话那人压低了声音,他言语之间压不住得意: “你们不会连客来居的掌柜的是谁都还不知晓吧?” “是谁?” “九福堂的徐姑娘啊!”那人笑道:“你们没瞧见人家徐姑娘方才忙里忙外的么?” “什么!” 人们愕然:“徐姑娘竟是这食肆的掌柜的?” “我还以为这事儿大家伙儿都知晓呢。”那人轻笑一声。 其余人听言,意外又觉得豁然: “其实若是这些人真是冲着徐姑娘来的,那我倒是能想得通了。” 方才一直沉默的黑衣男子,皱眉: “为何?” 第721章 笨鸟还不知道先飞 “自是因为徐姑娘是神医啊。”那人撇嘴: “依我看,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该是受了徐姑娘的救命恩情。” “救命恩情?”那黑衣人冷笑一声: “我听闻那丫头的医术不过是跟着孙临安那老匹夫学的。 那孙临安算哪门子的神医?” “啧,听你这话就不了解徐姑娘。”那人白了一眼黑衣男子。 他极为不悦道: “而且,你怎可如此说孙大夫啊?” “人家孙大夫早年声名扫地,那都是被人陷害,是被陷害的,你知道么?” 黑衣男子没有理会。 “就算是被人陷害又如何?” 他冷笑一声:“总归也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大夫罢了! 做师父的尚且没有得到神医名号,徐芳园一个乡野丫头怎地就被你们奉为神医了?” “谁给你说的徐姑娘的医术是跟着孙临安大夫学的?” 听得黑衣男子的话,那人登时就笑了: 黑衣男子挑眉:“不是跟着孙临安学的,还能跟谁学?” “阎罗煞温俞,你听过没?”那人刻意压低了声音。 黑衣男子手中夹菜动作一顿。 那人见状,很是得意,他笑道: “看你这样该是知晓的,既是知晓,我也懒得给你说那阎罗煞有多厉害了。 你想想人家徐姑娘是阎罗煞的徒弟,若是得不到神医名号,那才好笑呢。” 黑衣男子听言,下意识地看了眼此时正在与云恒等人寒暄的徐芳园。 他皱眉,眼底的狐疑一闪而过。 取而代之的又是质疑: “你如何知晓那丫头是阎罗煞的徒弟?” “这个嘛,你还真是问对人了。” 那人更加得意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客来居里头的厨子以前可是摔断了腿,且咱们镇上没有一家大夫敢治的。” “你说那孟冬?” 那人话音落地,当即有人道: “我知道这事儿,前阵子这食肆还没开张的时候,我也听说过这事儿来着。 啧啧,别说,徐姑娘治腿的法子,还真是闻所未闻呢。” 黑衣男子皱眉:“什么法子?” 这一回,整桌人都能回答他的问题了。 …… 孟晓慧端着收好的菜碗路过那桌食客后边,听着他们将自家阿哥被芳园姐治好的事情传得神乎其神,嘴角勾起浓郁的笑容。 她按耐不住心头的激动,急忙走到厨房里。 将碗筷扔在桶子里,孟晓慧一脸钦佩的看着正在洗碗的卫南: “卫南哥,你好生厉害,他们果真在议论我家阿哥的腿。” 正在炒菜的孟冬听言,手中锅铲一顿。 孟晓慧回头看他一眼: “哥,别误会,你就是顺带一提,他们主要在议论我芳园姐呢。” 孟冬:“……” 是亲妹妹么? 卫南抿唇:“他们说的如何?” “与你先前猜的无二。”孟晓慧道: “他们听了当初芳园姐是如何给我家阿哥治腿过后,都说芳园姐是阎罗煞的徒弟来着。” “不过……” 说着话,孟晓慧不由蹙眉。 她狐疑的看着卫南:“那位温俞真的很厉害么?” “厉害。”卫南点点头,洗碗的动作不停。 “我不明白。”孟晓慧蹙眉看着卫南。 卫南:“不明白什么?” “好端端的一个大夫叫什么阎罗煞啊?”孟晓慧嘟囔一声。 “自是因为他的医术能从阎罗王手里抢人,所以叫做阎罗煞。” 没等卫南回答,孟冬先开口道。 孟晓慧听言,一副终于豁然的模样: “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孟冬唇角勾起浅浅笑意。 只是这笑还没完全放出来,孟晓慧嘀咕一声: “哥,你能不能专心做菜,别偷听我和卫南哥讲话?” 孟冬:“……” 到底谁是你哥啊。 孟晓慧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卫南哥,我芳园姐该不是跟着温俞学的医术吧,你为何要让我和嫂嫂去骗镇上的人呢?” 孟冬:“自是因为……” “哥!” 孟晓慧不悦: “让你专心做菜!今儿个食肆头一天开张,若是因着你的分心将菜做的不好吃,影响了客来居的口碑,你担得起么?” 孟冬:“……” 行吧,怪我多嘴。 在另一个灶头做菜的仓夕忽然插了句: “该是为了那个李员外。” 孟冬皱眉看仓夕:“仓夕……” 孟冬话刚出口,孟晓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哥,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和仓夕哥讲话?” 孟冬:“?” 不是要专心做菜,不能败坏了客来居的口碑么? 怎么自己不能说话,仓夕就可以? 孟晓慧瞥他一眼,没好气: “我仓夕哥过目不忘,你笨鸟还不知道先飞。” 孟冬:“……” 他确认。 孟晓慧一定不是自己的亲妹妹。 “李员外?”见着孟冬终于不开口了,孟晓慧又一次看向仓夕: “哦,我记得了,李员外家千金求医的告示还在外头贴着呢。 可是孙大夫不是说李员外家已经请了神医了么?” 孟晓慧一面说着话,心里头已经嘀咕开来。 她其实有听芳园姐讲如今在李员外府里的神医其实只是个江湖骗子。 那所谓神医给李家千金开的药不仅不会让李家千金病情好转,反而会让她的身子越来越差。 芳园姐还说那神医的药撑不了多久,他的那点小把戏也会露出马脚。 起初,孟晓慧当然也是盼星星盼月亮般期待那位神医被李员外识破。 然而,这一月过去了。 事情却并不似芳园姐所言。 孟晓慧有偷偷打听到,如今李家千金已然能下地行走。 她还听人讲,再过些时日,李家千金该就能恢复到与常人无异的模样。 于是,虽然孟晓慧很不愿意相信芳园姐居然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却也不得不相信孙大夫的话。 孙大夫讲,每个大夫都有自己的行医之道,或许如今李员外府上那位就是方式古怪了些,其实他是真有本事的。 …… 见孟晓慧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卫南放下手中的碗,道: “徐芳园没有说错,如今李员外府上的神医只是个江湖骗子。” 孟晓慧困顿的眨了眨眼。 卫南说:“我前段时间替李员外做了些事情,如今李家千金已然是奄奄一息。” 孟晓慧听言,不由瞪大了眼:“那我怎么打听到她的病就要好了?” “若你是李员外,也断不能将被江湖骗子哄骗之事告诉旁人。”卫南道。 孟晓慧又不明白了。 卫南叹了口气。 第722章 没安好心 迎着孟晓慧不解的目光,卫南浅笑: “总之,权且看着吧,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李员外府里头来人也就这两天的事情了。” “那黑衣男子是李员外府中的人?”孟冬看着卫南。 瞧着卫南没有丝毫改变的脸色,孟冬顿时豁然。 先前他还以为卫南将自己腿的事情传开,只是为了让徐芳园的名声更响亮些。 原来竟是为了李员外家的千金。 但…… 孟冬皱眉,他略有探究的看着卫南。 虽然如今卫南看起来和他们一样,都是一心跟着徐芳园做事的。 但是,他可没忘了当初卫南这厮是如何用自己的腿威胁喜儿的。 隐约间,孟冬总觉得卫南这般帮着徐芳园,并没有安什么好心。 “哥,你能不能不说话?” 孟晓慧皱眉瞥了眼孟冬,正想说他怎么就那么喜欢打断别人时,却似忽然反应过来: “啥,那人是李员外府中的?” 孟晓慧巴巴望着卫南: “卫南哥,是真的么?” 卫南点头。 孟冬:“……” 分明这话是自己说的,怎么问卫南? 卫南略有担心的瞥了眼外头那黑衣男子,道: “看模样,他该是信了。 剩下的就要看徐芳园自己的了。” 孟晓慧压根不在乎卫南的担心。 她咧嘴一笑: “芳园姐没问题的!只要是有病的人,她就一定能给治好。” 卫南听言也笑了。 孟冬:“……” 瞧着眼前不管是对卫南还是对徐芳园,甚至是对仓夕都十分崇拜的孟晓慧,孟冬着实有些心塞。 分明……以前这丫头最崇拜的人是自己啊。 自己就断个腿的功夫,这丫头的心怎么就变了呢。 …… 大堂内,徐芳园将云恒等人引进雅间,却是发觉顾南弦并未一起。 她笑道:“你也过去吧,这儿我忙得过来的。” 顾南弦摇头,他朝着她勾了勾手指头。 徐芳园好奇:“怎么了?” 顾南弦让徐芳园跟着自己走进柜台。 徐芳园见着他这般神秘,心头的好奇更深。 苏见琛见着两人,笑着打招呼:“芳园,顾公子。” 徐芳园点点头。 苏见琛站起,朝着徐芳园道:“是要看账本么?” “不是。”徐芳园摆手:“我和南弦说些事情。” 苏见琛闻言,眸子微暗,却很快的笑道: “如此,需要我避开么?” “不必。”顾南弦道:“不是什么秘密事情。” 苏见琛却似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只看着徐芳园。 徐芳园本来就糊涂,此番听得顾南弦的话,自是附和笑道: “对,不是什么紧要事。” 苏见琛哦了一声,沉默着往后退了一步。 徐芳园见着他那般模样,摆手笑道: “你只管做你的事情便好,不必在意我们的。” “没事。” 苏见琛浅笑:“这柜台地方小。” 徐芳园还想说话,顾南弦忽然朝她做了个小声的动作。 她微顿,他轻声: “那人一直盯着你。” “你说的那个黑衣男人吧。” 徐芳园浅笑:“我知道。” 方才上菜路过,她有听到那桌人提起自己。 一般人来食肆是为了吃东西,但那人却分明不在乎吃食,而是一心要打探自己。 所以,在听得那人问自己过往的时候,徐芳园便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只是听到那桌人将自己传得神乎其神,她还怪不好意思的。 徐芳园瞥了眼那男人,见着他沉郁的脸色,幽幽叹息一声: “虽说李员外府上近来没什么消息传出,但以我判断如今李家千金的身子已然是撑不住了,所以那人该是李员外府上的。” “我说的不是他。”顾南弦摇头。 徐芳园听言一愣。 “金老爷。”顾南弦的手在柜台上指了指金芦之所在的方向。 徐芳园狐疑的循着方向看去。 然后,她发觉自己并不认识他口中的金老爷。 虽然不认识,但徐芳园觉得能让顾南弦这般提及的该不是什么小人物,便很快收回目光。 她佯装看账本,皱眉道: “但我不认识他。” “他是当朝中书参议。”顾南弦道。 徐芳园浑身一僵。 竟是这等身份,可她好歹也在龙潭镇上呆了这么久,并未听说过镇上有金老爷这号人物啊。 仿佛看出了徐芳园的困惑一般,顾南弦道: “他行事低调,向来不喜张扬,且几乎都只在府中适侍奉年迈的父亲。 所以,就算是他左邻右舍也只猜测他不过是个富贵人家罢了。” 徐芳园听言,挑眉: “他很少出府?” 顾南弦点头:“几乎不出。” “那今儿个他来客来居是……”听顾南弦这般讲,徐芳园眉头拧紧。 平日里几乎不出门,如今却是这般嘈杂地方待这么许久。 难道…… 徐芳园心中咯噔一声。 以顾南弦如此淡定的模样,这位金老爷该是不知晓他的身份。 难道此人亦是为了良田来的? 想到这里,徐芳园再没心思与顾南弦说话,她沉声: “顾南弦,你帮我盯着他,我去找良田。” “他不是为了良田来的。” 顾南弦拽住徐芳园的手,柔声道。 徐芳园蹙眉看他。 “良田的事情没几个人知晓。”顾南弦轻轻地拍了拍徐芳园的手背。 说话间,他下意识地看了眼一旁佯装算账,其实是在偷听他与徐芳园讲话的苏见琛。 察觉到顾南弦的目光,苏见琛的手微顿。 他索性抬头:“要不我还是回避吧。” 谁知顾南弦并没理会他。 顾南弦依旧只是看着徐芳园道: “多德泽会护着良田的,你不必担心。” “可是……”徐芳园显然不信。 “他该是有求于你。” 顾南弦握住徐芳园的手:“金老爷府上有病人。” “有病人?”徐芳园顿住。 顾南弦点头:“不止一个,想来他今儿来这里,是为了请你去他府上看诊。” “若是让我去看诊,直接去九福堂便是了啊。”徐芳园不解。 “你与金芦之真的没有见过面么?”顾南弦并未回答徐芳园的问题,而是狐疑问道。 “自是没有见过的。” “那便说不通了。”顾南弦皱眉: “金芦之性子向来直率,从未有过这般行径。” 听着顾南弦略显担忧的话,苏见琛浅声道: “许是人家想要看看芳园是否真如外界传言那般厉害,也未可知。” 第723章 想来也是有心人 徐芳园脸上划过一丝了然。 这倒是真有可能。 那金老爷既处在那般高位,自是不会如同这镇上别的那些个勋贵之家那般。 只是单单听了外头的传言,便上门求诊。 顾南弦摇头,他冷声: “以他的身份,确认的事情只需要交给手下,犯不着自己亲自出面。” 苏见琛脸上的笑意瞬间不见。 徐芳园也是顿住:“可我真的不认识他。” “如此,我去找他一探究竟吧。”顾南弦道。 徐芳园听言,慌忙拽住他:“我去。” 见徐芳园慌乱,顾南弦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满目温柔:“没事的。” 徐芳园盯着他,摇头。 就在这时,骈拇先生走到三人面前,笑道: “还是小老儿我去吧。” 徐芳园和苏见琛愣住。 顾南弦蹙眉:“您认识他?” “算不得认识。” 骈拇先生失笑:“但他该是认识我。” 说话间,骈拇先生整了整衣衫,道: “这么些年还能将我认出,想来也是个有心人,那小老儿我便去会会他。” 骈拇先生说罢,不给三人回答的机会,跨步朝着金芦之走去。 此时,听得隔壁桌的议论,金芦之越发觉得烦躁。 若不是府中丫鬟得罪了徐芳园,他何至于要如此小心试探! 正烦躁着呢,有人对他讲话: “这里该是无人吧,可否介意拼桌而坐啊?” 金芦之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人已然自顾坐下。 金芦之有些不悦。 他为人虽和气,但对于这种没有礼数之人却向来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金芦之正欲与人说道一番,侧目看去,却是愣住。 眼前这人笑眯眯,不正方才让自己内心狂动不已的前丞相……的弟子么? “您……” 金芦之顿时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上来了。 很是组织了下语言,他才想起方才听得人家叫他骈拇先生。 于是,金芦之立即诚惶诚恐的站起来:“先生,您坐。” “小二,快给先生上壶茶。”金芦之吩咐道。 其实不用他吩咐。 客来居的小二都是些眼力劲儿极好的。 一般客人寻了位置过后,将茶水碗筷奉上是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更何况,骈拇先生是自家掌柜的座上宾。 更不能懈怠。 “瞧你这模样,倒像是真认识我。” 骈拇先生坐下后,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笑道: “说说吧,你以为小老儿我是谁?” 金芦之闻言怔住。 原本骈拇先生和自己同坐已是让他忐忑不止。 他想都不敢想骈拇先生竟是如此开门见山。 “你以为小老儿我是谁便是谁。” 骈拇先生看他,好整以暇的拿了筷子直接夹了方才金芦之点的爆炒螺子。 见着骈拇先生无比认真的用竹签去挑螺肉,金芦之深吸一口气: “不止先生的先生在何处?” 他的声音十足激动,直将骈拇先生刚挑出来的螺肉都给吓掉了。 骈拇先生抬头:“我的先生?” 唐突的问题已然开了口,此番面对骈拇先生的狐疑,金芦之坦然了不少: “先生方才送给这家掌柜的字画我远远的看了。” “先生的字画与我认识的一位……” 没等金芦之将话说完,骈拇先生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确定自个儿认识?” 金芦之僵住。 他的确不能说认识前丞相。 “小老儿我离京那会儿你还没半点功名傍身吧?” 骈拇先生自上而下的打量金芦之一番过后,笑道: “若是你的父辈,倒是与我有可能相识的。” 金芦之听言,彻底僵住。 他很是愕然许久,才不可置信道: “您您是……” “小老儿我说过你认为我是谁,我便是谁。” 骈拇先生浅笑一声: “不过啊,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如今我不过是这龙潭镇上一教书先生罢了。” 金芦之愣住。 骈拇先生脸上的笑意更浓: “过去人过去事都莫要再提啦,小老儿我来与你同桌,是想问问你别的事情。” 金芦之立即诚惶诚恐的看着骈拇先生: “大……先生请讲。” “你为何而来?”骈拇先生乜他一眼。 “我……”金芦之犹豫。 “既是如此难以启齿,便是求医了。” 骈拇先生松了口气,他笑道: “既是求医,坦坦荡荡便是,何必搞得如此小心翼翼?” 金芦之赧然:“先生有所不知,其实早前徐姑娘有给小女开过药方,但是府上人却是辜负了徐姑娘和徐家公子的一片好心。” “你觉得她是那般小心眼的性子?”骈拇先生看他。 金芦之微顿。 “要求人尽管求,试都不试,你怎么知道不行。”骈拇先生道。 “但我听闻徐姑娘素来……” “枉费你还是在朝为官的。” 骈拇先生又夹了筷子水煮肉,他打断金芦之的话: “难道你不知耳听之言最是不可信?” 金芦之愣了下。 等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是瞧见骈拇先生满脸嫌弃: “哎,你这后生点的菜也忒少了些。” 金芦之没反应过来。 骈拇先生道:“想来你该也是没了困惑,如此我小老儿便走了。” 说走就真走了。 金芦之立即起身相送。 直见得骈拇先生走进了雅间里头,金芦之这才恍恍然坐下。 然而…… 当他瞧见一桌子只剩下汤汤水水的菜盘子时,傻眼了。 先生……好生能吃! “小二,再给我上几道你们店的招牌菜。”金芦之招呼小二过来。 话到一半,金芦之微顿,他迟疑片刻: “可否问问你家掌柜的,食欲不振之人可能吃你家的那些才是,替我拿个食盒装着,我带走。” “好嘞,客官您稍等,我这就去问!“小二笑着应道。 “那什么……”见小二就要离开,金芦之叫住他。 小二:“客观还有什么吩咐?” “罢了,我自己去问你家掌柜的吧。”金芦之深吸一口气,起身。 小二仍是笑着点头。 …… 彼时,骈拇先生直接将方才与金芦之的话讲给徐家姐弟听。 徐芳园看着良田:“良田你如何想的?” 徐良田困顿的啊了一声:“什么?” “先前你说那两位姑娘丢了你的药。”徐芳园提醒道。 徐良田嘟囔: “说实话,我不想让阿姐去看诊,因为她们那般糟践阿姐你的心血。” 苏见琛蹙眉,想要劝他:“可那时是因为她们并不知晓……” 徐芳园却只是微笑看他:“良田,你继续。” “但那是病人。” 徐良田沉声:“阿姐你该治她。” 第724章 想多陪陪你 徐芳园看他:“为何?” 苏见琛眉头微跳。 还能为何。 自是因为她是大夫。 行医者,治病救人是本分。 苏见琛曾听闻有个五生谷出来的大夫,有一回看诊的对象正好是夺妻的仇人。 好些人都认为面对夺妻之仇,那位大夫该是不愿的。 可是,那位大夫从头至尾都只将那位患者当做普通的病人接诊治病。 不,其实不能说是当做是普通的病人。 有人传,那位大夫面对夺妻之人时,比以往还要更加用心几分。 事后,有人问那位大夫为何要治那人。 分明那人夺走了他的心上人。 那位大夫只是浅笑着说了一句话—— 我是大夫啊。 正好,这个故事是骈拇先生讲给他们几人听的。 苏见琛以为,向来都是对骈拇先生言听计从的徐良田此时必定也是想到了当初骈拇先生说的这个故事。 而且…… 最为紧要的,那金芦之可是中书参议啊。 那般要职在身,就算县老爷也必须得要卖面子的。 以徐良田在书院那般机灵的性子,断然知晓拒绝和接受金芦之的求救意味着什么。 “若是阿姐因为我而不去,我会自责的。”徐良田咬着唇道。 徐芳园听言一愣,旋即便是豁然。 良田啊良田,终还是个心善的孩子啊。 苏见琛怔住。 竟丝毫不提金芦之的身份? 似看穿了苏见琛的心思一般,徐良田嘟囔: “原本当初我也不知道那两位姑娘到底是哪个府上的人呢。” 苏见琛脸色突然就不好了。 他怎么觉得良田这话在嘲讽自己呢? 此时,金芦之也走上前来,他低声朝着徐芳园恳求道: “徐姑娘,在下金芦之,求你救救我父亲和小女。” 柜台前,除了骈拇先生,其他人脸色都略有变化。 他们没料到金芦之竟是这般直白。 而金芦之显然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惭愧一笑:“府中丫鬟不晓事,得罪了公子,我代她们朝着公子道歉,还望公子和姑娘千万莫要怪罪。” 说话间,金芦之当真郑重其事的朝着徐良田拱手致歉。 徐良田还是头一回被这般人物这般恭谨对待,一时间只能慌忙地看向自家阿姐。 徐芳园笑起来。 她摸了摸良田的头,朝他点头鼓励。 “金老爷客气了。” 得了自家阿姐的鼓励,良田的心瞬时便安宁下来。 他朝着金芦之摆手道:“原本就是素味平生,贵府府中姐姐不信任我也是人之常情,还望金老爷莫要过多苛责。” 金芦之微诧。 这小子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替那两个丫头求情? 他垂眸看了眼徐良田,见着对方神态自若,心头的诧异又多了几分。 小小年纪,通情达理不说,言谈举止倒是比自己以往瞧见的那些个公子哥儿还要大方。 若不是早就探听清楚了这小子不过是农户之子,他几乎要认为徐良田是某个勋贵之家的子弟了。 “至于金老爷所说的救人一事,总得要先让我家阿姐看看病人再说。”徐良田继续道。 金芦之听言,又忐忑地看向徐芳园。 他自也听闻过这丫头护短的种种。 徐芳园浅笑:“金老爷也瞧见了今儿客来居实在是忙不过来。” 金芦之脸上的期待瞬间湮灭。 果然还是要被拒绝了么。 虽说已经做了被拒绝的准备,但到底是不甘心。 他讪笑一声:“姑娘,我……” “不知金老爷府上可有宵禁?”徐芳园道:“今儿晚上打烊之后,我便有时间了。” 金芦之听言大喜: “没有没有,如此,我今儿晚上派人过来接姑娘可好。” “好。”徐芳园点点头:“方才听金老爷讲要打包些吃食回去?” “是。”金芦之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徐姑娘这食肆的饭菜味道极好,所以我想给家父和小女带些回去让他们也尝尝味道。” 徐芳园道:“吃食,还是等我看过之后再给金老太爷和金小姐再说吧。” 金芦之微顿,旋即反应过来。 一般而言,关于病人的吃食,大夫都是要看诊过后特地交代的。 “但听姑娘吩咐。”金芦之忙道。 付过银钱,金芦之告辞离开。 “今晚,我同你一道。”顾南弦道。 徐芳园狐疑看他。 金府难道有危险不成? 似看出了她的心思,顾南弦浅笑:“料想有金老爷在,断是没有人敢造次,我就是……” 说着话,顾南弦顿了顿。 他定定的看着徐芳园,半晌才呢喃一句: “想多陪陪你。” 徐芳园脸色微变。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的苏见琛和骈拇先生,连忙将顾南弦拉到偏僻处: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对了……” 说着话,徐芳园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将声音压得更低:“方才我瞧见同云恒他们一道前来的还有三位公子,他们是?” 顾南弦没打算瞒着徐芳园。 他垂着眼睑,虽然竭力压制,但到底还是没忍住泪流: “我我有几个结拜的兄弟。” 徐芳园点头。 此事,她听过,她还知晓顾南弦这几个结拜兄弟个顶个的都是厉害人物。 “我大哥他……死了。”尽管竭力克制,但说到‘死’字时,顾南弦到底还是忍不住浑身发颤。 徐芳园听言怔住。 死了? 看着徐芳园,喃喃: “大哥是在送镖的途中出了意外。” 顾南弦的大哥叫做宇正则,做的是镖局生意。 镖局里头的人大多是从行伍退下来的,个个本事都很好。 正是因此,镖局的生意也不错。 以往送镖都是由镖师护送,但那日的客人却点名说要宇正则亲自护送。 做镖局的这么些年,宇正则见过了各式各样的要求,像这样要求他亲自护送的也极多。 于是,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路上遇到了山贼。 宇正则身手极佳,起初根本没将那些个山贼放在眼里。 可几番打斗下来,宇正则发现那些人根本就是练家子。 说是打斗,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屠戮。 他当即让手底下的人逃走。 但那时,已经晚了。 ‘山贼’杀他们就跟玩儿似的。 那趟镖,除开一个当时被砍的浑身是伤的小伙子昏死过后侥幸捡回一条命,无人生还。 那小子醒来时,见着满地的尸体,连滚带爬的将这噩耗带回了镖局。 第725章 只是一个开始 “当镖局的人找到大哥时,已然没了气息。” 顾南弦随意揩掉眼角的泪。 他轻笑一声: “我大哥这人,向来将仪容看得比命重要。 但那些人却是将他的整张脸都给划花了。” 徐芳园听言,心头一扯。 顾南弦的语调始终很平静。 她却能感觉到他平静外表下的波涛汹涌。 顾南弦说: “那趟镖什么都没丢,虽然出了事情,但镖局的名声不能丢。 所以,镖局的镖师们忍着伤痛,完成了那趟送镖。” 然而,让镖师们始料未及的是。 当他们将镖送到地方,却发现,那里是一片乱葬岗。 徐芳园脸色一变。 饶是她再怎么迟钝,也是听出了问题所在。 “那趟镖是陷阱?” 顾南弦点头。 “那去找过委托送镖的人了么?” “找过。” 但查无此人。 那趟镖运送的东西不少,请了好些当地人帮忙运到镖局。 当时宇正则便是因为瞧着搬运东西的大多是本地熟人,所以才没有多心。 查不到委托的人,便只能去问当初帮忙搬东西的百姓。 但那些百姓却告诉镖局的人,他们也不认识那人。 只记得那人格外大方。 不过是帮忙搬东西到镖局罢了,竟是给每个人少说一两银子的工钱。 此事就此进入了死局。 徐芳园喉头发哽:“可有怀疑之人?” 顾南弦点头。 有。 多得很。 大哥的父辈是戴罪之人。 他在朝为官时得罪了不少人。 如今,宇家虽然衰败。 但那些人若是知晓宇正则还活在世上,定会想尽办法取他性命。 不止父辈的仇人。 宇正则自己也得罪了不少人。 那些人力头想要他性命的也不少。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 但,那些人虽然想,却绝对不是大哥的对手。 以镖局幸存的那小子的话而言,那些人的功夫绝佳。 他们对宇正则动手时,可谓是一击毙命。 徐芳园眉头微挑: “如此的话……” 如此的话,其实整个大黎天下能做到的人并不多。 虽是不多,却也有人能轻易做到。 她心头泛起一个念头,却又觉得荒谬。 如顾南弦所言。 即便宇正则的父辈曾身居要职,但如今的宇家做的不过是镖局营生,断不可能去招惹上她心头所想之人。 顾南弦扯了扯唇,苦笑: “在送那套镖的前几天,刚好有人曾经朝我大哥示好过。” 徐芳园僵住:“那人是?” “三皇子。”顾南弦咬牙。 徐芳园心头一沉。 果然是皇家的人啊。 她看着顾南弦:“三皇子为何要朝着大哥示好?” 顾南弦轻笑: “自是看中了大哥的镖局。” 和徐睿、云恒一样,宇正则的镖局也遍布整个大黎。 他明面上做的是镖局生意。 但暗里真正做的却是买卖消息的行当。 在买卖消息这行当,宇正则的镖局是其中佼佼者。 可以说,大黎的江湖事,就没有宇正则镖局不知晓的。 因此,三皇子想要拉拢宇正则,太正常不过。 徐芳园听言,难掩惊愕。 她虽知他们兄弟几人个个都极有本事,却没想到竟已是有本事到了这般境地。 顾南弦扯唇: “其实,大哥的死都怪我。” 徐芳园困顿。 一滴清泪从顾南弦的眼角滑落。 他苦笑。 宇正则将消息买卖做到了极致。 但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做到极致都是好的。 比如买卖消息这行当,做到了宇正则那地步。 便无法避免的会知道很多常人稍稍打听便极有可能会丢掉性命的消息。 其实,宇正则曾不止一次的对顾南弦说过树大招风。 他的镖局做到当下这个程度,又没个倚靠,必然会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 宇正则并不担心自己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他只担心自己会牵连其他兄弟。 尤其担心会连累到顾南弦。 当时,顾南弦听言,只是劝他不要担心。 他说自己会想办法。 只是,还没等顾南弦想出法子,宇正则已然出了事。 见着顾南弦懊悔不已的模样,徐芳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直到顾南弦停下,她才轻轻地握住顾南弦的手,沉沉道: “顾南弦,若是自责就想法子替大哥报仇吧。” 顾南弦愣住。 自打大哥出了事情,云恒、流光…… 每个人都在想着法儿的劝他、安慰他。 他们告诉他,不怪他。 事出意外,没有人可以预料。 他们告诉他,若是大哥在天有灵的话的一定不希望看到他因他而感到愧疚。 他们告诉他,大哥的仇,他们会报。 所有人或明或暗的提醒他。 不要去出这个头。 顾南弦知道缘由。 因为他是常宁侯之子。 一旦他出手,势必会牵连到如今情况本就岌岌可危的常宁侯。 和最初一样。 兄弟们将他看做是底线。 没有一个人愿意让他去涉哪怕一丝一毫的险。 可现在…… 徐芳园却对他说。 若是自责就替大哥报仇吧。 去报仇啊。 自责内疚有何用,真正能宽慰大哥在天之灵的,只有亲手替他讨回公道。 徐芳园轻轻地握住顾南弦的手,小声道: “我同你一起!” 顾南弦僵住。 徐芳园静静地看着他:“你父亲的腿如何了?” 顾南弦摇头默了半晌后,摇头:“不知。” 徐芳园挑眉:“暗卫也没法子?” “没法子。”顾南弦苦笑。 “是皇帝做的?”徐芳园皱眉。 顾南弦摇头:“是父亲做的。” 徐芳园微楞,旋即却又豁然。 虽然徐芳园对常宁侯、当今陛下以及那三皇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局面并不清楚。 但不妨碍她清楚,如今的常宁侯的处境用四面楚歌来形容该是不为过。 当初常宁侯为了保住顾南弦,不惜与他断了关系。 如今又怎会愿意看到顾南弦因为他的腿而再涉险境呢。 “皇帝还在觅天下名医么?”徐芳园看着顾南弦。 顾南弦蹙眉:“不可。” “必须可。” 徐芳园握住顾南弦的手,她看着顾南弦沉声道: “顾南弦,其实你已经做了决定,对不对?” 顾南弦沉默。 徐芳园浅笑:“你想报仇,但并不打算让云恒和流光他们知晓,对么?” 仍是沉默。 徐芳园也不在乎,她浅浅道: “顾南弦,我有一种直觉,你大哥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 话音刚落,顾南弦脸色瞬时变得惨白。 徐芳园下意识的将顾南弦的手握得更紧: “他们的目标是你。” 第726章 只是为了说服 顾南弦沉默。 事实如此。 有一件事情他没有告诉徐芳园。 大哥被人杀害过后的某天,有人找上他。 那人极尽挑衅地对他说: “世子爷,我家主子知晓您最讲兄弟情义,他也知道您在筹谋些什么,不过您猜是您的筹谋更精妙还是我家主子的计较更胜一筹?” 顾南弦不想搭理他。 那人以为他有所顾忌,笑得肆无忌惮: “世子爷,我家主子说了,宇正则只是给你提个醒,您不过是个连正经身份都没有的世子。 您就按照侯爷的意思安安分分过完这辈子不就得了,何必去掺和那些个不该掺和的事情,给自己惹上一身麻烦。” 那人咯咯笑: “要我说啊,那宇正则就是知晓的事情太多了,您说说一个做镖局的知晓那么多事情是要做甚?” 那人饶有兴味的看着顾南弦,笑意更浓: “想来这朝堂之中怕是没有人没有秘密被宇正则知晓了吧,您说说这,真是自讨苦吃呢。” “不过。”那人眼睛滴溜溜的转,他笑道: “我家主子今儿个出门的时候特地交代我问您,您那结拜二哥的船帮最近可是遇着了难事了,还有……” 话到一半,那人有意停顿。 顾南弦冷冷看他:“还有?” “咳咳,扯远了扯远了。” 那人捂着嘴轻笑:“咱们还是说些好耍的吧,哦,我想起来了,我家主子有嘱托我问世子爷您一个问题。” 顾南弦根本不愿意搭理他。 那人自顾自的将话接下去了: “我家主子想让世子爷您猜一猜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顾南弦不想猜。 他拔剑将那人未说之话封于喉头。 那人双目爆瞪,蹬了两下腿后便没了动静。 事后,顾南弦朝着云恒问过二哥的事情。 如那人所言,船帮的确出了问题。 二哥向来都将一切打点得极好,但偏偏最近频频被查。 虽说每一回都是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被揪住。 但被揪的多了,船帮渐渐现了颓势。 云恒当时被顾南弦问得糊涂,还特地安慰他: “不要紧,六哥你就放心吧,我二哥这么些年风风雨雨都经历过来了,这么些芝麻绿豆大点小事,应付得来的。” 顾南弦听言,没有回答。 只是,心头有了计较。 他知道那人的主子是谁。 如今对他有所忌惮的就那么几位。 父亲想让他安稳一世,那几位虽也想,却到底是知晓他的不甘。 他们无法从他顾南弦身上下手。 便只能断他手足了。 顾南弦觉得好笑。 他的确有所筹谋。 但所谓筹谋,除开为父亲讨回当初的公道外。 其他的,其实他并未过多考虑。 只是没料到,如今他还未动,有人已先行。 顾南弦在心头嗤笑。 好,你既断我手足,那我便让你用命偿。 “至少你要让我试一试。” 眼见着顾南弦陷入沉凝,徐芳园察觉不对,但她并未询问。 而是轻声道: “你大哥总不能白死,你父亲的腿总不能白断。” 顾南弦心中一动。 他抬眸看她。 徐芳园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她道: “说起来,侯爷该是还不知晓我的存在吧?” 顾南弦楞了一下,旋即点头。 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多一个人知道徐芳园,她便多一分危险。 “如此,那知晓我的人该是不多?”徐芳园继续道。 顾南弦仍旧点头。 他原本的打算是让她赢得足以让任何人都无法对她轻易下手的名声之后,才与她成亲。 因此,自然没什么人知晓。 徐芳园浅笑: “这样倒是方便行事了。” 顾南弦凝眸看她:“我不希望你因为我涉险。” “我不只是为了你。”徐芳园听言摇头。 顾南弦看她。 徐芳园道: “也是为了良田。” 顾南弦一怔。 “你父亲的腿拖不得了,若是以你所言,你父亲腿受伤是被人陷害,但现在腿都还未见好转,我想该是被人拖着,那人的目的该是为了引你现身。” 顾南弦脸色郁结。 这个,他知晓,父亲也知晓。 所以父亲才不愿让他回到西境。 “云恒曾说良田就要回哈图了。” 徐芳园并没有继续常宁侯的话题,而是忽然转了话头道: “我记得你父亲所在的西境距离哈图只有一城之隔。” 顾南弦顿时了然,但他仍是不愿让徐芳园去: “若你是想保护良田,我可以派人保护他。” “一旦你回到西境,该是会自顾不暇吧。”徐芳园摇头。 顾南弦微僵。 徐芳园自嘲的扯了扯唇: “说起保护良田,多德泽的功夫比我好上十倍不止,有他在良田身边,我相信良田该是性命无虞。” 顾南弦蹙眉:“那你为何?” “我想知道哈图到底发生了什么。”徐芳园沉声道: “或者说我想知道良田回到哈图会面临如何处境。” 她之前有从多德泽的口中听到了不少关于哈图,关于其皇室的事情。 但那些不够。 徐芳园甚至都不知道多德泽为何那般执着的要将良田带回去的目的都不知晓。 分明,她从多德泽的言语中能听出来他对哈图如今皇帝的尊重。 可,既是对皇帝尊重,为何又要说良田是哈图万民的希望。 还有,那日云恒对她讲的,哈图出了些岔子。 但到底出了什么岔子,云恒却含糊其辞。 徐芳园看得出那日云恒的隐瞒。 但以她对云恒的了解,徐芳园觉得只怕云恒自己都不知哈图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她心头实在是担忧的紧。 云恒手底下有那么许多暗卫,都没能查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事关皇族。 既事关皇族,便是与良田有关。 徐芳园以为,良田的出生已经让他无法选择他想要走的路。 那么至少,她作为良田的阿姐,总得要为他做点什么。 顾南弦听言,默了许久才缓缓道: “那你是如何打算的?” “等这边安定下来就走。”徐芳园看着顾南弦:“我只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 “你阿爹?” “嗯。”徐芳园点头。 其实徐千林的年纪并不算大,可以说正值壮年。 但是很奇怪。 经过这么久的药膳食疗,不管是自己的脸还是良田的身子都恢复正常,唯有徐千林的身子还是羸弱的紧。 很多时候,见着徐千林走路晃悠的模样,她都会生出一种他已垂垂老矣的错觉。 “既是放心不下,那干脆一并前往。” 顾南弦温柔道:“我想你阿爹,该也不愿与你们姐弟分开。” 徐芳园浅笑着点了点头: “你既这般讲,想来也是同意了我去给侯爷治腿一事。” 顾南弦:“……” 见着女孩儿狡黠的笑,他很是无奈。 绕了这么一大圈,竟只是为了说服自己。 第727章 对我不利? “行了,你与云恒他们说说话吧。” 徐芳园推了推顾南弦,她道: “你们今日该是有事要商量吧,你在外头与我耽搁这么久,他们该是等得不耐烦了。” 顾南弦听言,刚要摆手说其实该说的都已经朝着他们几人说完了。 但话还未出口,却是瞧见云恒巴巴地从雅间探出个小脑袋。 一脸欲语还休。 徐芳园失笑: “行啦,先去忙你自己的吧。” 云恒远远地听到徐芳园的话,终于按耐不住。 他疾步走来,一把拽住顾南弦的手,朝着徐芳园笑道: “还是嫂子通情达理,那我先借六哥一下,说完就还给你哦。” 说完,不等徐芳园回应,直接拽着顾南弦就走。 徐芳园看着云恒匆忙的步伐,心头划过一丝担忧。 她隐隐觉得。 除开顾南弦方才朝着自己说的,该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 临近傍晚,客来居的食客才渐渐少了起来。 骈拇先生吃着吃着直接坐到了顾南弦等人所在的雅间。 而顾南弦等人多少对骈拇先生的过去有几分了解,自是乐得与他闲谈。 雅间里,闲谈声不断。 大堂里,孟晓慧也神神秘秘的凑到正在看账本的徐芳园身边: “芳园姐,你今儿瞧见了么?” 徐芳园手中动作一顿:“瞧见什么?” “吴铁兰啊。” 孟晓慧一脸讶异的看着徐芳园:“芳园姐,你不要给我说,你没瞧见吴铁兰今儿也来食肆了?” 徐芳园一脸茫然。 今儿先是应付金芦之那样的贵客,后是招呼络绎不绝的食客。 她是真没瞧见吴铁兰。 不过…… 徐芳园倒不觉得吴铁兰来客来居有什么奇怪的。 即便如今徐千林已经代替自己将村里人的螺子收下,但免不了还是有许多信不过自己的。 信不过自己,所以趁着食肆开张,来个眼见为实其实很正常。 这样想着,徐芳园不由自主地又将目光重新放在了今日的账本之上。 今儿食肆的生意极好,这才你一天功夫,竟有足足十两银子的盈利。 “哎,其实芳园姐你没发现她也正常。” 孟晓慧完全没发现徐芳园的心不在焉,她神叨叨的朝着徐芳园凑得更近。 声音也更低了些: “说实话我今儿都没认出她来呢,人直接进的雅间,若不是我娘给我讲,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那就是吴铁兰呢。” 先前还漫不经心有一搭没一搭听孟晓慧说话的徐芳园动作一顿。 进的雅间? 不对啊。 今儿来雅间入座的客人,大多都是她亲自引进的。 但她并未瞧见过吴铁兰啊。 “果然芳园姐,你也没发现呢。”孟晓慧很是满意徐芳园的错愕。 她嘻嘻一笑:“她是和吕大人一并来的。” 徐芳园挑眉:“吕大人?” 想起来了,今儿吕非恒来的时候,的确带了几个女眷。 但是那几个女眷的脸上的妆一个比一个重。 她只瞧见了满脸的脂粉,倒是真没在意那些个女眷的样貌。 那里头,竟然有吴铁兰? 吴铁兰什么时候入了吕府做活儿了? “真是没想到啊。” 孟晓慧啧啧两声:“芳园姐,你说吴铁兰啥时候和吕大人走到一起的啊。” 徐芳园神情一顿。 走到一起? 孟晓慧自顾拧眉道:“这才多久啊,吴铁兰竟已经成了吕大人的侍妾了。” “侍妾?”徐芳园险些惊地将手中的账本给扔了。 “是呢。” 孟晓慧啧啧两声:“不仅是侍妾,如今还有了身孕。” “芳园姐,你今儿是没瞧见吴铁兰尾巴都快给翘到天上去了呢,你说说她得意个什么劲儿啊。” 竟也有了身孕? 徐芳园脸色微变,她下意识的问了句: “那今儿吕大人府中的小姐来了么?” “小姐?” 孟晓慧眼里亮晶晶:“芳园姐,你怎么知道吕大人府中还有个小姐呢。” 徐芳园:“……” 她忽然有些后悔问孟晓慧了。 晓慧这人吧,一旦遇着可以八卦的点,完全就化身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那小姐没来呢。” 分明柜台前就她和徐芳园两人,但孟晓慧却是用气音儿在徐芳园耳边小声道: “芳园姐,你知道为何么?” “因为吴铁兰?”徐芳园问。 孟晓慧眼睛瞪得溜圆:“芳园姐,你如何知晓的?” 如何知晓的? 徐芳园在心头无奈笑了一声。 吴铁兰既能成为吕非恒的侍妾还能让他带着她出入人多之地,想来吕非恒该是极为宠她。 以她先前在吕府的所见所闻来看。 吕非恒这人在乎起人来,完全是没有原则的。 因为在乎薛澜,所以完全无视府中其他的侍妾。 因为在乎吕星儿,所以即便薛澜对他讲,他们的孩子极有可能是被吕星儿害死的,他也能无视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 紧接着,是兰馨。 …… 兰馨之后便是吴铁兰了么? 这吕大人啊。 …… 彼时,吕府。 两个丫鬟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吕星儿睥睨看着她们冷笑: “所以,你们就眼睁睁的瞧着他们进了那客来居?” 两个丫头没有回答,只是将头低得更凶了。 “没用的东西!”吕星儿冷笑一声:“你们就不知跟着进去瞧瞧。” 一个丫头哆嗦道: “若是被老爷发现,对小姐你不利。” “呵,对我不利?” 啪的一声,吕星儿随手将手中茶杯砸在说话的丫鬟头上。 丫鬟额头上瞬时就多了一道血痕。 但她不敢伸手去摸,只是越发卑微的朝着吕星儿叩头。 “我且问你们。” 吕星儿烦躁地看着两人,怒喝:“那客来居的掌柜的可是那徐芳园?” 丫鬟点头说是。 “哼,一个乡下丫头从哪里来的本钱开食肆?” 吕星儿踱步上前,一把扯住其中一个丫鬟的头发,迫使她抬眼看自己。 那丫头疼的满脸色发白,颤声答道: “听闻那苏家老爷是食肆东家。” “苏家老爷?” 吕星儿脸色越发嘲弄:“哪个苏家老爷?” “苏平昌苏老爷。”丫鬟小声回答。 “苏平昌?”吕星儿脸色微变:“做生意那个?” 丫鬟点头。 “呵,那乡下丫头倒是有几分本事。” 吕星儿冷笑一声: “竟是连苏平昌都勾搭上了。” 第728章 我在忧心什么 “听闻亦是那丫头给苏家人治了病。”丫鬟战战兢兢道。 “治病?”吕星儿了冷笑一声。 她斜乜了眼那丫鬟,眼底的恨意愈浓: “莫不是那苏府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两个丫鬟齐齐噤声,不敢回答。 “哑巴了?” 吕星儿怒火中烧,待着茶壶就朝着两个丫鬟摔了过去。 滚烫的茶水将溅在两个丫鬟身上,两个丫鬟被烫得直颤抖。 然而,她们只是更加卑微的匍匐在地,连连叩头认错。 叩头间隙,两人小心翼翼的朝着对方看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底读出惊愕与恐惧。 说来也怪。 原本吕星儿的脾气是极好的。 可自打府中夫人去世后,吕星儿便如同换了个人般。 如今在吕星儿手底下做事,每一日都过得胆战心惊。 说是惊。 其实也不过是受些吕星儿的大小姐脾性。 两个丫鬟在来吕府之前也没少在其他府上做事,比吕星儿脾气坏的小姐公子多了去了。 吕星儿如今的暴躁,她们还受得住。 很多时候,她们甚至能体谅吕星儿如今性情的大变。 细想也是。 原本夫人对星儿小姐那般疼爱,星儿小姐亦是将夫人当做生生母亲看待。 夫人如今突然去世,星儿小姐那般孝顺之人,自是不容易接受。 当然,她们更清楚。 眼下的沉默,至多会给她们两个带来皮肉之苦。 但方才自家小姐那话,稍微一个回答不好,可是会要命的。 谁知道自家小姐方才那话真正要问的是什么。 虽说问的是苏家事,可那个‘也’字却无疑透露出了些什么。 做下人久了,最是知晓什么都可以知道,唯独对主人家的秘密不能过于探求。 吕星儿眼底阴沉,烦躁的摆了摆手: “罢了,瞧你们这没出息的样子。” 说话间,吕星儿踱步走到两个丫鬟身边,她忽然俯身扶起其中一个丫鬟。 那丫鬟诚惶诚恐。 “方才烫着了吧?” 吕星儿轻轻地撩开那丫鬟的衣袖,瞧着丫鬟通红的手臂,很是自责的模样: “都怪我不知轻重,伤着你们了,这是前阵子叶大夫留下来的烫伤膏,给你们用吧。” 丫鬟受宠若惊,慌忙白摆头说不用,让主子生气,是因为她们自己没有做好一个丫鬟该做的本分。 主子责罚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什么丫鬟不丫鬟的。” 吕星儿听言,轻笑一声: “若真要算起来,我这吕家小姐的身份才是名不正言不顺呢。” 两个丫鬟闻言,脸色大变。 又是一阵匍匐跪地求饶。 吕星儿轻笑一声: “我听闻那苏家的夫人也死了?” 两个丫鬟听言,除了沉默,连对视都不敢了。 又来个‘也’。 “行啦,行啦,这满镇子都知晓的事情,还有什么好瞒着的,我与你们只是说些闲话罢了。” 丫鬟听言,又要求饶。 吕星儿赶在她们求饶前,道: “都说了只是说闲话,你们就当我在这府里头待得无聊了,想听听外边的新鲜事情不就得了。” 两个丫鬟闻言面面相觑。 “我还听闻那苏府的二小姐原本都已经死了,就因着徐芳园去了,竟是活了过来?”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仍不敢说话。 然而,吕星儿似也不在乎一般,继续往下讲: “说起来你们还记得那丫头第一回来府中的模样?” 两个丫鬟默住。 吕星儿捕捉到她们的表情,笑道: “看你们这模样,我就知道你们记得。 说来奇怪,我还记得第一回见着那丫头时,就十足十的丑八怪模样。 可如今这才多久,你们再瞧瞧那丫头的脸,可还与丑字有半点关系?” 两个丫鬟闻言一愣,其中有个丫鬟嘴唇微动,她想说什么,却终究是没说。 吕星儿脸上的笑意越浓。 “如今那丫头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了。” “细想起来,爹爹招进府的那个叫做吴铁兰的姨娘也和徐芳园同村吧?” 两个丫鬟听得新姨娘的名字,顿时警觉起来。 “哎呀,都说了是扯闲话,你们那般紧张作甚?” 吕星儿瞥她们二人一眼,笑道: “我还听闻我那姨娘曾受了徐芳园的恩?” 丫鬟愣住,其中一个丫鬟试探答道: “听闻姨娘曾经惹了官司以死自证清白,是那徐芳园将姨娘给救活了的。” “救活?”吕星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脸无邪的看着两个丫鬟: “那丑八怪倒是挺会起死回生的嘛。” 丫鬟不知吕星儿到底想说什么,只能继续沉默。 “这么短的时间,那苏府与我吕府都被那丫头闹得人仰马翻,于她有些情分的都步步高升,她自个儿也是越发的清秀动人。 你们瞧着她是不是与哪些个神仙志怪话本里头的狐媚子极像啊。” 丫鬟听言,面色微变。 她们隐隐能感觉到自家小姐绕了那么大一圈子,总算是要说到正事儿上来了。 果然,吕星儿浅笑: “既是狐媚子,那她做什么大夫啊。” 话到了这个地步,再听不出苗头便枉为人奴了。 其中一个丫鬟小声道:“不知小姐想让我们做甚?” “我不想做甚。” 吕星儿饶有兴味的拍了拍那丫鬟的肩膀: “我听闻你们都是管家从外头买回来的。 我还听管家说,当时若是没将你们二人买下,你们似乎就要被送到那最下等的窑子里去?” “是。”那丫鬟颤声答道。 当初,主家出了事,她们做奴仆的自也受到了牵连,虽说并没有人说要将她们二人送去最下等的窑子。 但她们却是知晓,连主家夫人小姐都送去了教坊司,像她们这样最下等的仆人,断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们说说待在最最下等的窑子是什么个滋味啊?”吕星儿忽然道。 “小姐饶命!”两个丫鬟听言,再也无法沉默。 她们连连朝着吕星儿叩头求饶。 “哎呀,都说了是闲话么,怎么又跪起来了。” 吕星儿浅笑: “好歹你们跟了我这么长的时间,我这个做主子的,哪能因着你们二人半点不能为主分忧就将你们卖去窑子呢。” “奴婢们可以为小姐分忧的。”两个丫鬟忙道。 吕星儿饶有兴味的哦了一声: “你们能为我分忧,那你们倒是说说我在忧心什么?” 第729章 大礼? “那徐芳园害得夫人失了性命,还让同村人进府做夫人,更是让老爷对她深信不疑。” 其中一个丫鬟道: “依奴婢所见,那徐芳园断然是狐媚子无疑。” “对对。” 另一个丫头也忙附和: “既是狐媚子就该将她送去最下等的窑子里头。” “呵,看不出来你们二人心肠倒是有几分狠辣嘛。”吕星儿听言,咯咯笑了。 两个丫鬟面色一白。 但话都出了口,断然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她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 “并非我二人心肠毒辣,只是我们觉得小姐方才讲的很有道理。 府中有如今这诸多变故,皆是因着那徐芳园的到来。” “如此说来,你们二人是想要做些什么了?”吕星儿浅笑一声。 两个丫鬟脸色越发惨白。 分明,她们只是顺着自家小姐的话往下讲。 但从小姐口中,却已然成了她们二人的提议。 她们心中越发惶恐 “看在你们衷心为主的份儿上,事成后,少不了你们二人的好处。”吕星儿似笑非笑的拍了拍二人的肩膀。 两个丫鬟惶惶。 “说来,若是需要做事需要银钱什么的,也可以朝着我开口。”吕星儿勾了勾唇: “毕竟,你们是为了我吕府的安生。” 吕星儿说罢,从袖间掏出两张百两银票递到其中一个丫鬟手中: “一百两银子,足够你们找镇上最擅杀人越货的汉子。 我想那等要钱不要命的人最是喜欢接这种有钱却不害命的生意了吧?” 两个丫鬟瞧着银票,眼睛都直了。 方才小姐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 一百两给人,那剩下的便是她二人的了。 五十两银子,对于吕星儿这等身份的人而言,断然算不得什么。 但对于她们做下人的,却足够赎身了。 那丫鬟当即就要去接银票。 不想吕星儿陡然收回。 丫鬟手中动作一颤。 吕星儿冷笑一声:“这事儿可是你们二人自愿去做的?” “是,是婢子们自愿做的。” 那丫鬟连声道: “我等是为了府中安生,此事是婢子们自己的意思,与旁人没有半点关联。” “事成之后,我等自会离开龙潭镇,保证不会牵扯到小姐。” “呵,你们倒是挺懂事。”吕星儿神情渐缓。 她笑道:“既如此懂事,还有一件事情,你们干脆也一并去做了吧。” 两个丫鬟忙俯身叩拜。 吕星儿迈步走到桌前,拿起方才一直放在桌上的一个小小瓷瓶儿。 她浅笑: “如今府中两位姨娘都有了身孕,但不知怎的,两位姨娘对我这个做女儿的顾忌的很,我实在是很伤心。 不过,姨娘们不晓事,我这个做女儿的,却是要识大体。 我听闻吴姨娘近来常派手底下的人去药房,想来是要买什么药。 但依照吴姨娘曾经的身份,即便是有钱,想来那些个药房掌柜的也不敢将药卖与她。 不如,你们二人找个游方大夫寻个机会将这药卖与她好了。” 两个丫鬟听言,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先前只是对付一个乡下丫头,她们应也就应了。 可如今,自家小姐却是想用姨娘来对付姨娘。 这等害主的事情,若是被发现了,只怕她们二人会立即没了性命。 “咳,瞧你们紧张的。” 吕星儿轻笑一声: “这里头的药是补药,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随便找个药房去问问。 我方才不都讲了么,若是可以,我也很想自个儿拿去给姨娘啊。 只是可惜,人家根本不信我呢。” “小姐莫要误会,我们二人相信小姐的。”丫鬟听言,再不敢怀疑。 她们生怕自家小姐再要求她们二人做些可怕的事情,拿着药和银票立即退了出去。 两个丫鬟离开吕星儿的院子后立即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了。 一个丫鬟埋怨道: “啊呀,姐姐您方才答应也太快了些。” “若是不答应,要被卖到那最下等窑子里的就是我们二人了。”另一个丫鬟气道。 “可……徐芳园那事儿也就罢了,这药……” “这药咱们先拿去药房问问。” 那丫鬟咬着唇: “夫人突然去世这事儿,老爷虽然明面上没说什么,但对小姐的态度却实在是比以往冷漠了许多。 大伙儿都在传夫人的死多少和小姐有几分关系。 你觉着以咱小姐的心性,她会不知道若是在这时候对两位夫人做手脚,只会让她在府中的处境越来越难?” 说话间,那丫鬟眸底生出一丝寒意: “罢了罢了,现在说这些已然无用。 咱们二人只管将她交代的事情给办完了走人便是。 呵,那吕星儿不就是想要杀人还不想脏了她自个儿的手么。 咱们临走前送她一份大礼好了。” 另一丫鬟听言,蹙眉:“大礼?” “嗯。”丫鬟点头,浅笑: “有一件事儿咱家小姐说的可没错,若真要仔细论起来,她的身份又能有几分高贵?” “还没咱们身世敞亮呢!” …… 客来居。 金芦之早早的派了马车到食肆外头候着。 分明心急如焚,却不敢进食肆催促过半分。 直到客来居最后一桌食客散尽。 那车夫瞧着客来居的伙计们已然在准备关门,这才略有不安的走了进来。 徐芳园此时还在被孟晓慧拉着说闲话。 徐良田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家阿姐被晓慧姐缠住,只能自个儿上前去招呼那车夫。 听完那车夫自报家门,徐良田道: “你该进来叫我家阿姐的,酉时店里便没几个客人了。” 车夫摇头笑道: “来之前我家老爷特地交代过了,不可催促徐姑娘。” “那你也该进来等啊。” 徐良田上下看了眼那车夫,发觉他的发上居然带着露珠。 “这深更夜重的,若是受了凉就不好了。” 车夫听言,神情微赧。 先前来时,老爷不仅对他讲了不可催促。 更是对他说了,若是被那徐家公子刁难,不管说什么,一定要忍着。 他早已做好了被挖苦刁难的准备,却不曾想。 半点刁难没有,关心的话倒是不少。 “哎,真是!” 徐良田叹看着那车夫被风吹的发红的脸,小声道: “你等等啊,我这就去叫阿姐。” 说完,徐良田蹬蹬跑开了。 不多时,徐良田便拉着徐芳园和顾南弦来到了车夫面前。 三人不再多言,直接就往外走。 徐良田叫住那车夫:“等等。” 车夫心里头打了个咯噔,这是终于想起来要刁难了么。 “这个你拿着路上吃。” 徐良田拿出一个纸包:“里头是些吃食,本来是阿姐给我们做的宵夜,给你吃,还热乎着,正好暖暖胃。” 车夫愣住。 徐良田不再与车夫讲话,而是巴巴地望着徐芳园: “阿姐,我等你。” 第730章 还有你呢 虽是马不停蹄,但到达金府时已是丑时。 府内的仆妇早早地候在大门前。 听得马蹄声,仆妇立即开门迎了上来。 “徐姑娘、顾公子,我家老爷已恭候多时,这边请。” 徐芳园和顾南弦两人点点头,没说什么。 仆妇被两人坦然的模样弄得一怔。 这就是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好生招待的大夫么,也不怎么样嘛。 难道不知这是谁的府邸么? 依照他们二人的身份,怎么着也得先要道一声有劳吧? 仆妇在心里头鄙夷不已。 果然是乡下出来的,上不得大台面。 徐芳园完全不知领路仆妇的心思。 就着夜色,她不由自主地打量了下金府的宅邸。 说实话,若不是顾南弦早前对自己讲过金芦之的身份。 她还以为自己不过是进了个寻常百姓家的院子。 雕梁画柱、金碧辉煌什么的与这宅子半点关系都没有。 从大门到内里的草木砖瓦,金府的每一处地方都透露着朴素二字。 徐芳园心头暗忖。 以金芦之的身份能在龙潭镇住了这么许久丝毫未曾被人察觉,想来这朴素至极的宅子也是功不可没。 行到一半,又有两个丫鬟迎上前来,浅浅施礼: “有劳嬷嬷了,接下来便由我们二人带路吧。” 那仆妇瞥了两个丫鬟一眼,道:“小心些带路,别冒冒失失的。” 两个丫鬟唯唯诺诺应了一声是。 来迎徐芳园的丫鬟,正是绿野和红豆。 在前头领路的间隙,绿野不住的朝着红豆使脸色。 眼见着马上就要到老太爷屋前,红豆只能将心一横,嗫嚅道: “徐姑娘,上回……对不住。” 徐芳园闻言微怔。 她狐疑看向她们,总算发觉两人神情都有几分戚戚。 瞬时,徐芳园豁然: “上回良田便是遇着的你们?” 红豆脸色陡然涨红。 绿野朝着徐芳园俯首弯腰: “对不住姑娘,上回是婢子们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因着我们的关系……” “本是小事。”徐芳园打断绿野。 心有惴惴的绿野闻言,脸色一白。 果然,本是小事,却因着她们二人的不晓事,总算是要让这位姑娘迁怒了么? 徐芳园浅笑:“你们当初那般做,也是人之常情,莫要放在心上。” 红豆怔住。 “是这里么?” 徐芳园看着眼前的屋子,问道。 绿野红豆浑浑噩噩地说了声是。 眼见着徐芳园和顾南弦进了屋。 绿野和红豆都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红豆满脸惊惶,颤声:“绿野,你说那位姑娘是何意啊?” 绿野瑟瑟发抖的摇了摇头。 她不知。 但她知晓,若是主子们对奴才说莫要放在心上。 那么,必然是嫉恨上了的。 瞬时,藏在衣袖下的手颤颤发起抖来。 …… “徐姑娘,你来啦。”金芦之见着徐芳园,慌忙起身: “实在是叨扰姑娘了。” 徐芳园摆摆手:“我先看看老太爷吧。” 金芦之没想到徐芳园竟会完全无视自己的寒暄,尴尬之余,倒也不想再寒暄。 他忙让开:“姑娘,请。” “麻烦大夫了。”金老太爷客气道。 然而当他抬头,瞧着徐芳园的容貌时,却是微怔。 他早前听说过这位会医术的姑娘,却是没料到这般年轻。 不,不止年轻。 金老太爷觉得徐芳园眉目之间,与他以往见过的那些个乡下丫头完全不同。 面容清秀不说,言谈举止间还颇有一股子大家风貌。 最为紧要的是…… 不知为何,瞧着徐芳园,他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先给老太爷搭脉。”徐芳园道。 金老太爷顺从地将手伸出。 金芦之见状,屏息等待。 片晌过后,徐芳园面无表情的松开了金老太爷的手。 金芦之紧张的看着徐芳园:“徐姑娘,我父亲他这到底是……” “二郎!”金老太爷瞥金芦之一眼:“不可无礼。” 金芦之闻言,只能沉默。 “金老太爷有心事?”徐芳园朝着金老太爷问道。 金老太爷还未说话,金芦之脸色已然变了。 “徐姑娘如何知道?” “情志不遂,郁怒伤肝。”徐芳园缓缓道:“不过,金老爷不必担心,能治。” “那真是太好了!”金芦之狂喜:“那就拜托姑娘了。” 徐芳园看他:“我想金老爷该是听过有句话叫做心病还须心药医。” 金芦之心中一凛,他嘴唇翕动了下。 想说话,然而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终是生生将话咽了下去。 他朝着徐芳园勉强一笑: “烦劳徐姑娘了。” 这是不打算说的意思了。 想想也是,金芦之的父亲这般身份。 即便是心有郁结,也断没有要轻易说与自己听的理由。 徐芳园心中了然,也不强求。 她朝金芦之稍稍点头,旋即取出银针给金老太爷施针。 似没有人注意到。 夜色里,先前领路的仆妇就在窗外盯着。 半个时辰后,徐芳园将所有银针下: “我给老太爷开些药,一个疗程后,老太爷的身子便该有好转。” 金芦之原本瞧着施针过后,金老太爷神情有了血色,已然欢喜。 此番听得徐芳园所言,更是喜上眉梢。 他刚要朝着徐芳园说感谢,却是听她说: “金老爷,还请带路去府中小姐的闺房。” “明日再来吧。” 金芦之还未回答,顾南弦先扶住徐芳园的手腕,他皱眉: “忙了一天了,身子该是撑不住的。” “无碍。”徐芳园朝着顾南弦摇头。 她拍拍顾南弦的手:“来都来了。” 顾南弦皱眉:“可是……” 她娇俏的看着顾南弦道: “若是真撑不住了,还有你呢。” 顾南弦瞬时什么话都说不上来了。 好嘛,难得撒一回娇,竟是为这。 徐芳园轻轻地拍了拍顾南弦的手,笑道:“好啦,我心里头有分寸的。” 顾南弦沉默。 半晌,他才闷闷道: “若是撑不住了,不要勉强。” 徐芳园浅笑点头,她看向金芦之:“还请金老爷带路吧。” 金芦之忙不跌答应。 虽说瞧着徐芳园脸色不太好,他也于心不忍。 但此番见着不过是施针罢了,父亲的精神竟比先前好了数倍不止。 金芦之恨不能让徐芳园立即也替怡儿看看。 一想着病了那许久的怡儿,心头的那些不忍,终究化作了云烟。 徐芳园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大夫罢了。 大夫哪有自己女儿重要。 第731章 反正来日方长 从金府出来,天已蒙蒙亮。 徐芳园方才上了马车,便犹如被人抽干了所有精神一般靠着顾南弦的肩膀昏睡过去。 瞧着方才还在朝着自己浅笑说撑得住的女孩儿如今睡得沉沉。 顾南弦垂眸,又心疼又无奈。 他脱掉外袍,轻轻地将衣裳搭在她的肩上。 不曾想,还未搭好,徐芳园已然惊醒。 瞧着女孩儿满脸戒备,顾南弦微楞。 徐芳园亦是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她这人向来警觉。 即便是熟睡中,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便能将她惊醒。 发觉顾南弦怔忪的面容,徐芳园担心方才他是不是发觉了什么。 于是,徐芳园有意打岔: “我刚才睡着了?” 顾南弦点点头:“你累了,是去九福堂还是客来居?” “九福堂吧。” 徐芳园道:“客来居昨儿打烊的那般晚,这个时候回去怕是会扰了他们清梦。” 顾南弦哦了一声。 徐芳园忽然就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了。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但好像此刻说什么都有一股子欲盖弥彰的味道。 徐芳园咬着唇,拿余光偷偷瞟顾南弦。 顾南弦凝着女孩儿的小小动作,不由失笑。 这是纠结了,还是在担心自己多想? 见惯了不管何时,女孩儿都极有主意的模样。 此时,她的小小忐忑让顾南弦有一种别样的情绪。 其实,打从一开始,他便知道她有秘密。 但是,他并不想探究。 毕竟,他自己也有秘密。 想当初,他犹豫了许久,也说服了自己许久,才终于敢将自己的秘密朝着她说明。 他愿意等。 等她愿意吐露的那一天。 反正,来日方长。 …… 琢磨了许久,徐芳园终算找到了足够转移话题的事情: “那什么,你知道我为何执意今日一并将金家小姐一并给看了么?” 顾南弦看他。 “顾南弦,你知道那位金老太爷以前是做什么的。”徐芳园眼睛亮晶晶。 顾南弦一怔。 不是说为何要一并看诊么,怎么又问起这个了? 默了须臾,他才柔声道:“以前是陛下亲卫。” “陛下亲卫?”徐芳园微震。 “怎么?”顾南弦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徐芳园摇头:“我也不知道,总觉得那个金老太爷看我的眼神不对。” 顾南弦僵住,他的声音里瞬时便有了掩不住的怒意:“什么?” “咳咳,你别误会。” 瞧着顾南弦脸色不善,徐芳园忙摆手:“不是你想的那种不对。” “那是?” “我觉得……他好像认识我。”徐芳园嘟囔一声。 顾南弦脸色微变。 不等顾南弦回答,徐芳园先自顾摇了摇头。 她失笑:“我原本以为他是认识我家阿爹,但听你讲他曾是陛下亲卫,想来该是不会认识我家阿爹的。” 徐芳园笑了笑:“该是我想错了。” “他那般年纪,又曾是那般人物,断没有认识我的可能。” “哎,该是我想多了,我还以为他认识我,所以觉得在他府里头待着怪不自在的,所以才想要一并看了过后再不登门来着。” “其实……” 听着女孩儿那般自嘲的语气,顾南弦脸色微变。 他沉默片刻,总算鼓足了勇气垂眸看女孩儿: “其实……”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和良田一样,并不是你父亲亲生。 你还记得那日,在镇上试图害你性命的黑衣人么? 后边的话好不容易到了嘴边,正要说出。 却是发觉女孩儿已然酣睡。 瞬时,顾南弦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扯了扯唇,浅笑。 困得还真是时候。 不过,没说出来也好。 他都还没有查清楚的事情,现在朝着她说了,只会让本就多疑的女孩儿心事更多罢了。 还是查明了刺杀她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之后,再朝着她说明吧。 …… 徐芳园醒来的时候,在九福堂。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顾南弦留给她的信,还有冒着热气的粥。 徐芳园拿起粥喝了一口,然后顺手将信拆开。 还未来得及看,忽然听到外头有些嘈杂,似有人争吵。 隐约间,还能听到孙临安的讨饶声 听着外头的吵嚷,徐芳园不觉皱眉。 自打上回九福堂重整旗鼓后,龙潭镇的街坊们来到九福堂对孙临安都是客客气气的。 孙临安这般低声下气,已然许久没有瞧见过了。 再没心思贪睡,徐芳园起身下床。 九福堂里,人们将一个仆妇团团围住: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都说了人家徐姑娘昨儿夜里看诊,劳累了一宿,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你怎地能如此强人所难呢?” “就是,你家夫人不过就是需要开些安胎的药,且不说孙大夫的医术有口皆碑,就咱们镇上随便找个药房的大夫都能给开,你凭什么就一定要徐姑娘去呢。” “人家徐姑娘可是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安胎这种事情,你随便找个大夫看看不就得了么?” …… 听着大伙儿的责备,仆妇不仅不为所动,反而满脸鄙夷: “我不管,反正我今儿就是要让那徐芳园给我家夫人上门看诊。” 说话间,那仆妇冷笑着扫了眼将自己团团围住的街坊们。 她轻笑一声:“起死回生又怎么了,她不过是个郎中罢了。 就是认得几味草药,得意什么啊! 我家夫人请她上门,是看得起她。 她若是识相的就该跟着我走,若是她给我家夫人瞧高兴了,定是不会少她的赏钱。” 见那仆妇趾高气昂的模样,周度皱眉。 他不动声色的走到孙临安身旁,小声道: “孙大夫,这人就是来找茬的,要不要我将她给赶走啊?” “不必。”孙临安答道: “咱们九福堂开门做生意,哪有赶人的道理,再说了……” 话未说完,周度小声提醒: “可是我瞧着她言语嚣张,莫不是以往与芳园姑娘有什么过节?” 孙临安脸色一变。 他蹙眉:“若是真与芳园丫头有过节的话,那便……” 就在这时,徐芳园从内室走出。 她浅笑吟吟的看着那仆妇: “不知你是哪位府上的?” “你便是徐芳园?” 仆妇没有回答徐芳园,而是自上而下的打量了徐芳园一眼,她轻哼一声: “这不是挺有精神的么,既这般有精神装什么疲惫至极呢。 既然人都出来了,还耽搁什么,赶紧跟我走吧。” 那仆妇说罢,似笑非笑的朝着徐芳园做了个请的动作。 第732章 好生无礼 “行了,人家正主都答应了要去给我家夫人看诊,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那仆妇白了眼围观的街坊们,她轻笑: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街坊们听言,自是气不过的要指责她。 那仆妇充耳不闻。 她朝着徐芳园浅笑:“徐芳园姑娘,还请随我走吧。” 徐芳园瞧着那妇人颐指气使的模样,点头。 说来,她也在龙潭镇上呆了这么些时日。 饶是在九福堂名声未起之前。 镇上的那些个权贵人家,即便对她没几分尊重但至少都是客客气气的。 像这位仆妇这般嚣张的,还是头一位。 由此,徐芳园不免好奇。 莫不是这镇上还有自己不曾知晓的了不得的权贵人家。 “芳园丫头,要不我随你一起吧。”孙临安担忧。 “不碍事。”徐芳园朝他摆手。 但孙临安却实在是放心不下。 他瞥了眼那面容嚣张的仆妇,小声朝着徐芳园道: “但我觉得这人……” “想说什么,朝我说便是,背后嚼舌根有什么意思?”那仆妇瞪了孙临安一眼。 孙临安顿时窘住。 但却也没了先前的怯懦,他看着那仆妇,道:“不知您是哪位府上的?” “我是谁府上的,你有资格知晓么?”仆妇不屑冷笑一声。 孙临安:“……” 仆妇实在没心思再在这儿耽搁下去,便冷冷地瞅了徐芳园一眼: “行啦,别废话了,赶紧随我走吧。” “烦请带路。”徐芳园神情没有太大变化。 简单的安抚了下孙临安和药房里的街坊们,徐芳园拿了药箱,随着那仆妇出门。 九福堂外,停了一辆马车。 那仆妇自顾上车,徐芳园刚要跟上。 却听得那仆妇冷笑一声: “不好意思,这车内狭窄,坐不下徐大夫了,还请徐大夫随行吧。” 仆妇讲完,很是得意。 她早听闻这丫头本来是个性子骄横的,如今不过是因着在镇上有了名声,才收敛了脾性。 这不知不觉间,原本一个蛮横至极的野丫头,竟是被镇上的人给传成了温柔娴雅的名门淑女。 仆妇磨拳霍霍,她实在是很期待这人在这么多街坊面前丢了那淡雅温柔的名声。 徐芳园简直是哭笑不得。 来大黎这般久了,她还是头一回被人如此刁难。 瞧着那仆妇眼底的得意,她只得浅笑:“只要不耽误贵府夫人便好。” 仆妇一怔。 竟没有生气? 徐芳园没有生气,但那些个随她出来九福堂的人却是气得不轻。 人们愤怒的看着那仆妇: “我说你这人好生无礼,徐姑娘答应替你家夫人看诊,那是她仁义,你怎地如此欺辱人!” 有人劝徐芳园:“徐大夫,若是你不愿去,没人可以逼着你不去的。” “不去?”仆妇冷笑一声,她摆手。 几个壮硕的男子将徐芳园团团围住,同时拔出了刀。 街坊们瞧着那些个壮硕男子手中的刀,顿时噤声。 仆妇颇为满意。 她朝着徐芳园冷笑一声: “赶紧的吧,耽搁了我家夫人的事,你等负责的了么。” 众人悻悻。 徐芳园点头。 …… 马车在前头走着走着停下。 仆妇下了车,看着紧随而来,但并未有半点疲色的徐芳园,脸色不太好。 从镇上,到县里,她有意让车夫刁难徐芳园。 马车时快时慢,瞧着徐芳园在后头一会跑一会儿走,仆妇心里得意的很。 她觉得,常人这般走,哪怕只是走大半个时辰,也该累得不轻。 但此时的徐芳园…… 仆妇丝毫看不到她脸上的疲色。 竟像个没事儿人! 仆妇心头不悦。 本想着将这丫头折腾得没个人样好在夫人面前讨个赏,如今看来是讨不着了。 “你的夫人便是这府里的?”徐芳园原本还有些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这般嚣张。 此时,当她瞧着眼前的府邸,更加哭笑不得了。 那马车停下的地方,不是别处。 正是吕非恒的所在。 “正是!”仆妇得意非常:“现在知晓能被我家夫人请来看诊是多给你脸面的事情了?” 徐芳园:“……” 好嘛,她大概知道是谁要找自己了。 她的沉默在那仆妇眼中似是震惊,于是仆妇越发得意: “哎,像我家夫人这等尊贵的身份,平日里看的可都是些名医。 就你这样的,被我家夫人提及,可真是你祖坟上冒青烟才能遇着的幸事。” 徐芳园:“……” 你祖坟上才冒青烟了。 不过,瞧着这仆妇说话这般没个把门的,徐芳园觉得,此人该是新入吕府的。 好不容易徐芳园才收敛了心思,她朝着仆妇浅笑: “还请带路。” 仆妇以为她是被吓着了,轻笑一声后,方才给徐芳园引路。 很快,徐芳园被领进了仆妇口中夫人的房间。 不出她的猜测,所谓夫人果真便是吴铁兰。 虽然早前听晓慧说的,徐芳园已然知晓如今的吴铁兰已经不能同日而语。 但当她亲眼瞧见如今的吴铁兰时,到底还是有几分惊愕。 常言道人靠衣裳马靠鞍。 以前的吴铁兰容貌勉强算是清秀,但皮肤偏黑,身形偏胖,整体看来颇为粗鄙不入眼。 但眼下,不过是换了身贵气且花哨的衣裳,有了浓艳的妆发。 除开身形丰腴些,吴铁兰已然和镇上那些个突然有钱人家的夫人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徐芳园,你来啦?”吴铁兰见着徐芳园,朝着她浅浅摆手: “怎么,见着我是不是很意外?” 说着话,吴铁兰用右手状似无意的摩挲了下左手的戒指。 那枚戒指上有一颗极大的珍珠。 徐芳园:“……” 一点也不意外,好么? 吴铁兰似笑非笑: “哎,早前听人说起你在九福堂坐诊,我有些不信,这才派了我家姑姑去请,没想到真的是你。” 说这话时,吴铁兰比先前还不经意的摸了摸脖颈上的项链。 那项链亦是缀满了珍珠。 徐芳园:“……” “哎,说来,你怎地似毫不意外呢。”徐芳园不回答,吴铁兰也不急。 她浅笑吟吟的摸了摸自己的发髻。 她的头发上,插了足有十几支发簪。 每一支发簪上都坠着些玉石。 一眼看去,颇为富贵。 徐芳园松了口气。 可算不是珍珠了。 她虽对穿着打扮不甚在意,但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 此时的吴铁兰在徐芳园眼里就好比一棵恨不能将所有值钱物件全部挂在身上的圣诞树。 徐芳园收敛心思,朝她拱手: “我先给夫人搭脉吧。” 话音刚落,吴铁兰脸上得意的神色僵住。 第733章 何必放心上 吴铁兰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手送到徐芳园面前的。 她怔怔的看着徐芳园脸色恬静地替自己搭脉,又看着她冲着自己浅笑: “夫人腹中孩子并无异常,夫人不必担心。” 吴铁兰怔楞点头。 徐芳园道:“早前夫人开的安胎药该是叶大夫给开的吧?” “叶大夫医术了得,他开的方子都是极好的。 不过夫人若是不放心可以将药方给我看看。” 徐芳园目光一瞥,便瞧见了放在一旁柜子上的药。 她自顾看了眼那服药中的药材后,浅笑: “叶大夫的药方很好,我便不另开方子了。” 说完,徐芳园起身将药箱收拾好。 她朝着吴铁兰浅浅施礼: “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徐芳园抬脚就走。 吴铁兰叫住她:“徐芳园,你什么意思!” 徐芳园回头看她:“什么?” “你什么意思?”吴铁兰气急败坏朝着徐芳园冲了过来。 仆妇见着,在她身后惊呼: “兰丫头,你慢些,肚里头还有孩子呢。” 吴铁兰置若罔闻。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徐芳园:“你凭什么这般待我?” 徐芳园听言,整个人:“?” 我怎么待你了? 她自觉方才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十分和规矩的。 吴铁兰怒极:“徐芳园,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徐芳园:“没有。” 吴铁兰僵住。 徐芳园瞧着吴铁兰那般震惊的模样,浅声: “该说的都已经同夫人说过了,没什么别的需要交代的了。” “谁要听你说这些!”吴铁兰烦躁的低吼一声。 “那你要听什么?” “自是听……” 话到一半,吴铁兰顿住。 她目光狠辣的打量徐芳园片刻后,忽而嫣然一笑: “我明白了,你是自惭形秽吧。” “呵,原本你与那顾猎户定了亲,所有人都说你徐芳园是咱们村里福气最好的丫头。 我想你是做梦都不会想到,真正有福气的人会是我吧?” 徐芳园:“?” 啥,自惭形秽? 虽然对吴铁兰的脑回路完全理解不来。 但此时此刻,徐芳园大约猜到了吴铁兰之所以将自己叫来吕府的目的了。 炫耀…… 或许,还有一丝不甘。 吴铁兰冷笑一声:“也怪我年少无知,竟是会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酸猎户动心。” 徐芳园:“……” 并不想知道你的心路历程,好不好。 见徐芳园沉默,吴铁兰的脸上终于又有了得意: “你就不好奇我如何会成了吕非恒的侍……夫人?” “自是机缘巧合。”徐芳园道。 吴铁兰又一次怔住。 她默了半晌,才哼笑一声:“徐芳园,你知不知道就你现在同我说话这般态度,我可以让我家老爷直接把你痛打一顿?” “痛打我?”徐芳园终于没忍住笑了。 吴铁兰被她笑得微顿:“你笑什么?” “吴铁兰,你怕是忘了当初是谁在县衙里头救的你。”徐芳园看着吴铁兰。 “你救的我,那又如何?”吴铁兰蹙眉。 “夫人来吕府多久了?”徐芳园并没有回答吴铁兰的问题。 “什么意思?” “夫人若是想当吕大人通打我,倒不是不可。 只是夫人您要不要在做此事之前先问问府中的那些个仆人亦或者是问问吕大人,他会不会照做?” 吴铁兰一愣。 旋即,她冷笑:“我听你这意思,你同我家老爷很熟?” “夫人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告辞了。”徐芳园实在没心思同吴铁兰瞎扯,她朝着吴铁兰拱手,跨步离开。 吴铁兰的姑姑见状,欲要上前拦住。 吴铁兰皱眉拦住她: “姑姑,且慢。” “夫人,这等不将你放在眼中的人,该要给她点颜色看看的!” 仆妇根本不听,她随手操起放在门口的棍子,又要上前追。 吴铁兰一把拽住棍子。 仆妇皱眉: “我都是为了你好,你拦着我作甚?” “姑姑,你来府中这么些日子,可与这府中的老人闲谈过?”吴铁兰道。 “与那些人闲聊做甚?”仆妇满是不屑的哼了一声: “那些人都是天生做仆人的卑贱命,我可是你的姑姑,以后,等你腹中孩子生下,指不定你就会成为这吕府的当家夫人,我与他们闲话,简直是自降身份!”仆妇冷笑一声。 吴铁兰听得自己以后要成为当家夫人,心头很是欢喜。 但她却始终是对方才徐芳园的话耿耿于怀。 于是,吴铁兰皱眉: “姑姑,你去打听一下徐芳园以前是不是来过吕府。” 仆妇不太愿意。 “姑姑!”吴铁兰沉声:“这府中如今不只我一个人有身孕呢。” 仆妇闻言微怔,但须臾之后,却是大笑:“哎呀,兰儿,你竟是在担心这个呢。 不必担心的,你姑姑我啊,都已经打听清楚了。 那个叫做兰馨的如今虽有了身孕,但那身孕却是来了府中多年,才有的,而且,如今老爷根本不多在那位屋里多待。 我想啊,老爷心头压根就没她。 那般不受宠的人,你何必放在心上?” “这府中还有一位小姐呢。”吴铁兰神情没有丝毫缓解。 “你说那吕星儿?”仆妇听言,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吕星儿又不是老爷的亲生儿,而且兰儿,你怕是没听说那了吕星儿的母亲是多放浪的女人。 依我看啊,老爷之所以将那吕星儿留在府中,不过是为了堵住外人的嘴罢了。” 仆妇说完,见着吴铁兰神情依旧忡忡,不觉柔声安慰她: “哎呀,老爷天天都来咱们院里,还将自己的亲卫也给了你。 足以说明老爷的整颗心里头全是你,如此,你管那些个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啊。 要我说啊……” 说话间,仆妇忽然压低了声音: “兰儿,你若有那些个关心闲人的心思,还不如找个机会约那寻鸳楼的妈妈出来,再朝着她讨教一二驭夫之术呢。” 吴铁兰没心思搭理,她脸色愈发沉郁: “我听闻老爷之前还有一位夫人。” “这些日子每回我试图朝着老爷打听那位夫人的消息,都会被搪塞回来,我觉得吕府里头似乎有什么事情被瞒下来了。” 第734章 信得过么 仆妇听言,不觉轻笑: “咳呀,那死都死了的人,你同她计较什么。” “我不是要与她计较,只是……” 吴铁兰眉头紧皱。 她想要解释,但瞧着自家姑姑此时居然已比自己还像这屋中主人般,翘着二郎腿,自顾自的拿着糕点吃,顿时便没了解释的心思。 吴铁兰脸色陡然垮了,她板着脸提醒: “姑姑,你还是注意自己身份,若是被旁人瞧见你这般模样,不定怎么说呢?” “爱怎么说怎么说去!”那仆妇浑不在意的哼笑一声: “我吃的用的都是老爷的,与他们又没什么相干。” 吴铁兰脸色比先前还要难看: “当初我让你来府中帮忙,并没对人说你是我姑姑。” “咳呀,兰儿,要不说还是你懂事呢。”听得吴铁兰言语,仆妇眼底划过一丝喜色。 她甚至都顾不得再吃手中的糕点: “兰儿,你如今那般受老爷恩宠,何必对老爷说让我来这儿做个仆妇啊。 若不是因着你是我侄女儿,这等照顾人的差事,哪怕人求我,我也不定会来的。” 仆妇越说越是激动,她四下张望一会子,将声音压得更低: “我听闻府里头那位叫做兰馨的夫人替她家那些个亲戚朝着老爷要了不少银钱,要不,你也替我要一点呗。” “要银钱?”吴铁兰听言,脸上只剩下了寒意。 然而,仆妇毫无察觉,她喜滋滋点头。 “你要银钱做何事?”吴铁兰沉声。 “自是去做些租个铺子,做些小生意。” 仆妇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日后,等我的生意做起来了,兰儿你在这府中的位置才能安枕无忧啊。” “就你这样的做生意?”吴铁兰没忍住轻笑一声。 “我这样怎么了?” 仆妇闻言,登时就不高兴了。 她冷冷的瞪了眼吴铁兰: “我那都是没本钱,若是我有了本钱,这龙潭镇还有那劳什子苏家什么事儿啊。” 吴铁兰很想与她争论一番。 但想着如今在吕府里头,只她一人可以信任,到底还是忍住了。 仆妇见她沉默,越发不满意: “兰儿,你方才那话是瞧不起你姑姑我是吧?” 吴铁兰闻言,皱着眉,想要解释,仆妇已然自顾自轻哼一声往下说了去: “若不是我那哥哥说你在初到府中,怕被人欺负,我才懒得搭理你们家这些个破事呢。” 吴铁兰脸色越发阴沉。 说实话,她很想让仆妇赶紧滚蛋。 但到底还是抹不下那点血肉情亲。 她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耐着性子朝着仆妇解释: “姑姑,你在府中这么些日子,该也看出来要找老爷要银钱不是容易事情。” 仆妇脸色微变。 吴铁兰苦笑一声:“那兰馨能要到,是因为她来府中许久的缘故。” “那合着你在这府里头什么都捞不着?”仆妇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若是姑姑觉得委屈,我可以将这些日子老爷赏给我的银钱给姑姑,姑姑离开便是。”吴铁兰没忍住直接顺势说出了这话。 仆妇听言,神情微变。 她忙谄媚笑道: “兰儿你误会姑姑我了,我方才朝着说那些是为了你好,我岂是那等贪图银钱之人?” 吴铁兰浅笑:“那姑姑您是……” “我自然是为了照顾你。”仆妇道: “咳,你娘死得早你爹是个不晓事的。如今你又有了身孕且又在这高门大户里头,若是我这个做姑姑的不来,你不定受什么欺负呢。” 听得自家姑姑那一套套的说辞,这还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呢。 吴铁兰心头嘲弄得紧。 再没有人比她清楚,这妇人嫌贫爱富的性子。 若不是没得选,她才不想让这么个没有眼力见儿的妇人跟着自己。 到底,吴铁兰还是掩去了所有情绪。 她朝着仆妇柔声道: “我知道姑姑对兰儿最好了。” “瞧瞧你说这见外的话。”仆妇笑了一声:“我是你的姑姑,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 见着吴铁兰脸上浮现疲意,仆妇道: “可是困了?” 吴铁兰点点头。 仆妇忙将早早吩咐厨房熬好的安胎药递到吴铁兰手中: “把药喝了好好歇着吧,你们这有了身子的人呐,就是瞌睡多得很。” 吴铁兰依言将汤药喝下。 眼见着吴铁兰睡下,仆妇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前嗑瓜子。 她半点不收敛自己的动静,睡着的吴铁兰听得声响不觉嘟囔一句: “好吵啊……” 仆妇动作一僵。 她默了半晌,才没忍住嘀咕一声: “呵,还真是有了富贵命就有了富贵病啊,成,我外边嗑去! 在这儿折腾半天,给我都整饿了。 正好去厨房去找些吃的去。” 仆妇说罢,随手抓了一把瓜子往兜里一揣,晃晃悠悠的往外走去。 然而,仆妇并没有去厨房,而是拐了个弯,直接来到了兰馨的院子。 兰馨似笑非笑的瞧着此时在自己面前佝偻着身子的仆妇,冷声道:“你那侄女儿可是将药喝了?” “喝了喝了。” 仆妇连连点头:“我亲眼瞧见她全部都给喝光了。” “很好。”兰馨摆了摆手,旁边的丫鬟絮儿递了个荷包到仆妇手中。 仆妇掂了掂荷包的重量,顿时喜笑颜开: “嗨呀,夫人真是客气,客气!” “若是事成,还会有更多的好处给你。”兰馨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仆妇: “你做事稳妥些,别被发现了端倪。” “夫人多虑了。”仆妇不以为意的笑了: “就我那侄女儿,自小就蠢笨的紧,她才发现不了呢。” 兰馨闻言,眸光陡然变阴鸷。 仆妇被她盯得浑身发寒,忙改口笑道: “夫人嘱咐的是,小的会注意的。” “行了,我这暂时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吩咐你了,你先回去吧。”兰馨摆摆手。 仆妇忙应了声是后,转身离开。 直见得那仆妇再没了踪影,兰馨身旁的絮儿终究是不解: “小姐,那老奴信得过么?” 兰馨微笑着点了点头。 絮儿蹙眉:“可是她是吴铁兰的姑姑啊。” “正是因为是她的姑姑才信得过。”兰馨脸上的笑意更浓。 絮儿不解。 “絮儿,我小时候有段时间住在乡下。”兰馨忽然道。 “嗯?”絮儿困顿。 住乡下和那老奴值不值得信任有关系么? 第735章 呵,男人 “在乡下的那段时间,我发现这世上有许多人见不得别人好。”兰馨浅笑:“尤其是见不得自己的亲人好。” “我听闻那老奴家中也有一个闺女儿,且早到了婚嫁之年,却因着拿不出嫁妆,迟迟找不到好人家。 原本啊,那吴铁兰与她家闺女儿是一般光景,正是因着同样苦兮兮,所以他们两家走得格外亲近。 但如今这吴铁兰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说,还让她来给自己做些端茶送水的下人伙计,你觉得她心里能高兴么?” “可是……”絮儿仍旧不解:“虽说她来府中是做下人,但吴铁兰并没有让她做什么力气活儿啊。” “让没让没关系。”兰馨脸上笑意更浓: “重要的人心。” 徐芳园租了匹马回镇上。 见着徐芳园下马,孙临安忙不迭迎上前来: “丫头,到底是谁家府上让你去看诊,可有受了委屈?” 孙临安一脸懊恼的看着徐芳园: “方才你走了之后,我才想起这等事情其实是可以朝着吕大人讲的。 吕大人那般看重你,定然不会让你被人这般胁迫。” 徐芳园:“请我去看诊的正是吕府。” 孙临安愣住:“什……什么?” 呆滞了一会子,孙临安才大惑不解的看着徐芳园: “可是那吕大人不是向来对你都十分客气的么,怎么突然之间就转了态度,难道……” 话说到一半,原本忧心的脸色瞬时变得十分难看。 孙临安小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方才将徐芳园拉在边角: “莫不是我们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吕大人?” 话刚出口,便被孙临安给否定了: “不可能啊,食肆开张那会子,吕大人不是还特地拿了贺礼前来道贺的么,我瞅着他走的时候,也十分高兴的呀。” 见着孙临安困惑模样,徐芳园不禁浅笑: “是吕府新纳的小妾请我去的。” “小妾?”孙临安微怔,他反应过来: “哦,我听闻过那位小妾,是吕大人从寻鸳楼里头救回去的。” 徐芳园:“……” 好嘛,先前在晓慧那里没有吃全的瓜现在在孙临安这里居然吃全了。 原来竟是在寻鸳楼里头遇见的。 等等,寻鸳楼? 那吕非恒向来将名声看得比命重,如何会去寻鸳楼那种烟花之地。 吴铁兰又如何会在寻鸳楼与吕非恒遇见? 没等徐芳园问,孙临安已然解开了她的困惑: “说来,也真是缘分使然。” 孙临安有些唏嘘的叹息一声: “自打吕夫人去世后,吕大人便十分痛苦。 那时正好寻鸳楼里头的姑娘寻了一首极好的词儿,好些文人墨客听了都赞赏不绝来着。 吕大人手底下的衙役知晓吕大人平日里最喜那些个诗词歌赋什么的,便有意揣局想着让吕大人听听那词儿。 不曾想,听词儿那日,竟是遇见了新招来的那位夫人。” 徐芳园:“……” 这是哪门子的缘分啊。 呵,男人。 寻欢作乐便寻欢作乐嘛,居然找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仿佛看出了徐芳园的心思一般,孙临安接着道: “听说那位夫人早前就与吕大人有情,只是造化弄人没能在一起,谁都想不到,再见面时,那位夫人竟是被骂到了寻鸳楼里头。 听闻那日,那位夫人被逼着接待客人,想要以死明志来着。 哎,若不是那日吕大人正好去听曲儿,那位夫人,指不定真就没了性命呢。” 孙临安越说越是唏嘘: “哎,不过,如今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徐芳园瞧见孙临安感慨万千的模样,唇角扬起一丝浅笑。 吕大人啊吕大人,还真是知晓人心啊。 去寻鸳楼是因为对发妻的死无法释怀。 将吴铁兰接回府中更是一段英雄救美且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 这些个事儿但凡放在别的为官者身上,怕是要被老百姓给骂死。 但瞧瞧吕非恒不过是随口让人传些话给老百姓。 不仅不被骂,还要被称颂。 “哎,不对啊。”本来还感慨得不行的孙临安突然反应过来: “听闻那位夫人温文尔雅且出生在书香世家,怎地会养了那刁奴。” “许是,传言有误吧。”徐芳园浅笑一声。 孙临安不解。 徐芳园道:“那位夫人好巧不巧的我认识。” “丫头你认识?”孙临安愣住:“不会吧,我听闻那位夫人是外地人啊。” “传言有误呗。”徐芳园看着孙临安:“其实,若真要计较起来,孙大夫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 “嗯。” 徐芳园点点头,她估摸着以今日吴铁兰对自己的态度,日后怕是免不了还要来九福堂折腾,便不打算朝着孙临安隐瞒: “早前我不是在衙门里头治好了我们同村的一位姑娘么,那便是如今吕的人新纳的夫人了。” “啥?”孙临安瞪大了眼。 徐芳园浅笑:“我不知她找我是为何,但绝不是为了让我给她看诊。 所以若是日后,她再派人来九福堂,你直接寻个理由赶走便是。” 说着话,徐芳园似想起了什么一般。 她浅笑:“若是她赖着不走,你就让周度将她赶走,咱们九福堂虽是药房,却也不是任那些个不讲道理的人欺负的。” 孙临安忙点头。 九福堂今日的病人不多,孙临安让徐芳园先歇着,自己一个人应付得来。 徐芳园皱眉问孙临安为何不让周度帮忙。 孙临安颇为遗憾:“我让他看我父亲留给我的医书呢,那小子虽然勤勉,却到底悟性没有仓夕好,就我父亲留下的那些个医书,他都有好些看不明白的地方呢。” “我瞅着他好些时候不得其解,但偏偏好些我自己都弄不太明白,真是焦急。” 说着话,孙临安似想起了什么一般,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徐芳园道: “丫头,正好今儿个你在,不知能不能拜托你……” “我去看看。”没等孙临安说完,徐芳园浅笑。 说完,便直接去看周度和小剩去了。 徐芳园走到周度身后时,周度正在聚精会神的看书,根本未曾发觉。 见着周度眉头时而皱起,时而松开,徐芳园浅笑: “看得如何了?” 周度如梦初醒。 见着是徐芳园,他略有赧然:“有许多地方不懂。” “我看看。”徐芳园笑道: “这本医书我早前也看过,的确是有许多晦涩的地方,不过我都朝着孙大夫问清楚了,不如你问问我,指不定我知道呢?” 周度大喜:“真的?” 徐芳园带点头。 求知若渴的周度生怕错过,忙将方才自己不懂的地方,一一朝着徐芳园询问。 在九福堂带了一个多时辰后,周度手中的医书才讲了小半。 徐芳园浅笑: “今日就到这里吧,讲得多了反倒不好记住。” 周度原本还有些失落,听徐芳园这般讲,顿时觉得很有道理,连忙称是。 第736章 真看不透 徐芳园回到客来居时,正是午时。 客来居内人声鼎沸,客来居外头也是热闹非凡。 “掌柜的,你回来了。” 方才将糕点盘送到两个食客手中的伙计,见着徐芳园,忙上前来。 徐芳园朝着那伙计点了点头,看向等候的食客们。 发现居然还有好些个食客在围坐在一张小桌子上推牌九。 原本有些路过的客人粗粗瞥了一眼,按不住好奇心,竟也是围拢来。 除开那些个推牌九的,还有些客人手里头拿着话本在看。 徐芳园见状,没忍住好奇问道: “这是?” “还请掌柜的不要怪罪。” 伙计以为徐芳园是在心疼给那些个食客送上的糕点等小食,小小声解释: “好些客人见着人多不愿等,就说要去别的食肆吃饭,苏少爷和孙婶忙不过来,是我自作主张这般做的。” 那伙计越说越小声: “我想着总得有让客人们留下来的由头,所以就问了问客人们喜欢些什么……” 说着话,那伙计犹如想起了什么一般,忙道: “掌柜的,牌九和话本是我朝着隔壁铺子借的没花钱的,至于那些糕点……” 说着话,那伙计顿住。 他双手绞在一起,极为窘迫。 话本牌九固然没花钱,但是糕点却是他直接从食肆里头拿的。 其实,他原先只打算给些茶水让等候的客人们喝。 不曾想,突然有客人问可有什么吃的,干巴巴的喝茶等着实在无聊。 当时伙计是想要直接拒绝的。 毕竟那茶水值不了几个钱,但糕点却是值些银钱的。 可惜没等他说出拒绝的话来,那食客忽然道,若是没有不必勉强,那食客还说早前听闻这客来居是苏家的,又有镇上许多人物前来道贺。 想来该是大方的,却不曾想连一点吃的都舍不得给。 伙计听言,登时就急了。 客来居刚刚开张,可容不得半点差评。 因此,他只能朝着那食客笑道说: “客官说笑了,我家是开食肆的,怎地会没吃的呢,您稍等,我这就去拿。” 伙计原本想着拿出些许堵住那位食客的嘴,此事便揭过了。 不曾想,有别的食客见着,也要。 他不敢拒绝,只能一一应承。 不过,伙计心里头还是有些数的。 他虽拿了糕点出来,但都细心地分成极小一份。 这样便会让糕点看起来很多,其实分量只不过几个人的罢了。 “你做得很好。”见伙计顿住,徐芳园浅笑: “只是这糕点有些多余。” 伙计闻言,本就涨红的脸越发烫了。 他垂着头:“掌柜的,你罚我吧,我以后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好端端的罚你作甚。”徐芳园听言失笑: “我说糕点多余,不是因着心疼那些个糕点,而是若是这些个食客等候的时候吃了糕点怕已然有了饱腹之感。” “吃糕点都吃饱了,等到了他们哪里还有肚子吃咱们食肆的东西?” 伙计闻言,顿时恍然。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方才端给食客们的糕点。 虽然给的不多,但若是有人一直霸着吃,吃个半饱是不成问题的。 “昨儿你们好像给骈拇先生买了些瓜子黄豆之类的小食。”徐芳园问道。 伙计忙点头。 他有些错愕的看着徐芳园。 是有。 那些个小食是昨儿个骈拇先生交待买的。 骈拇先生昨儿个在食肆呆了一天。 除去吃饭,他一直都在教导几个孩子念书。 那时,骈拇先生让几个娃娃默书,他闲得无聊,对他们几个伙计说要嗑瓜子。 伙计当时本来是不想搭理的。 他觉着这教书先生实在是得寸进尺。 在食肆白吃白喝也就罢了,眼下分明是在教孩子们念书,怎得能不管孩子去嗑瓜子呢。 就在伙计打算好好说道骈拇先生一番的时候,苏奕?拿了一两银子给他们,让他们照着骈拇先生所说的做,还让他们多买些,最好将那卖杂货店里头的小食每样都买上一些,让先生尝尝哪一样好吃。 当时,他们几个伙计很是不解。 他甚至还小声对苏见琛道:“东家,虽说尊师重道是好的,但这位先生实在是太……” 没等他说完,苏见琛浅浅笑开: “先生值得这世间最好的。” 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有什么说头。 几个伙计买了小食回来,甚至还私下说道过,大户人家的少爷就是不一样,半点不拿钱当钱看。 但给骈拇先生买小食这事儿…… 除开苏少爷和他们几个伙计,并没有其他人知道。 伙计很是费解。 掌柜的是如何知晓的? 自是那骈拇自个儿透露出来的。 越是和骈拇先生接触,徐芳园便越是觉得此人深不可测。 按说苏见琛给银钱,以及那些个伙计们私下的议论说道,就只他们几个人知晓,但偏偏骈拇全部都知道。 徐芳园当时瞧着骈拇一边嗑瓜子,一脸不屑的朝着自己说这事儿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偷听了人家伙计私下讲话。 对此,骈拇先生很是愤怒: “我小老儿岂是那等卑劣之人,站在窗户底下偷听人讲话这事儿,我哪里做得出来?” 徐芳园:“……” 她觉得骈拇先生在骂自己,而且有证据。 想当初,她可不就是躲在外头偷听骈拇与那学生教学么。 “哎,你这丫头聪明是聪明,就是眼睛不会去看。”骈拇先生一脸同情的看着徐芳园。 徐芳园不解。 骈拇先生道: “好些时候,人的心思都藏在了眼里,不是小老儿我自夸,只要你眨眨眼,我就能知道你心里头在算计什么,你这丫头还得慢慢学着呢。” 徐芳园:“……” 虽然觉得骈拇先生这话说得委实不客气,但对于他的智慧,她是着实服气的。 因此,她只敷衍笑道: “先生教训得是。” “瞧你这话说得根本就不服气。”骈拇先生冷笑一声。 徐芳园:“?” “小老儿我才对你讲过,只要你眨眨眼,小老儿我就能知道你那心里头啊想的是些什么。” 这一回,徐芳园再不敢随口敷衍。 但骈拇先生却是不依不饶的想要向她证明: “丫头,你我有缘,不如我同你讲讲你那未婚的夫君心里头想的是什么吧?” 徐芳园听言怔住。 她刚要开口说话,仓夕却是有事找她。 骈拇先生及时收住话头。 徐芳园还记得当时骈拇先生离开前小声在自己耳畔道: “这个叫做仓夕的,小老儿我是真看不透。” 看得透顾南弦,却看不透仓夕么? 想到骈拇先生的话,徐芳园不免失神。 伙计见着徐芳园脸色不好,有些担心: “掌柜的?” 第737章 什么苦衷 徐芳园回过神来,她笑道: “拿那些个小食出来招待等候的食客们吧。” “再让厨房里将晓慧她们从村里头拿来的果子些洗了切了,放在大堂,告诉客人们可随意取食。” 伙计忙点头应是。 瞧着那伙计手脚利落的照着自己的吩咐做事,徐芳园觉着孙婶招的人的确是很好。 心思活络不说,且一心为着食肆着想。 徐芳园笑了笑,想要进客来居里头瞧瞧。 却是见着有个穿着玉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对一旁的灰衣男子嘟囔: “你确定没哄我,这里头的吃食真如你所言一般好吃?”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公子,昨儿个我都来吃过了。 好吃得很呢,待会儿啊,你且放心去吃,不好吃我这舌头啊,就白长了。” 听着那灰衣男子的评价,徐芳园脸上的笑意更浓。 做食肆的,再没有听到好吃二字更开心的了。 她刚要走,却是听得玉衣公子轻笑: “比起卿玉阁呢?” 徐芳园脚步顿住。 卿玉阁? 不是没有开张么? 原本卿玉阁早早的定下了开张日子,也花重金在镇子上大肆宣扬了一番。 然而自打刘泰章的杏林堂出了事,又牵出其实刘泰章也是卿玉阁的东家之后。 原本每日都有人进出的卿玉阁渐渐的无人往来了。 徐芳园听闻说那卿玉阁的东家刘如溪已经着手转让卿玉阁的事情了。 就在前几日,卿玉阁也的确是被转让出去了。 早前徐芳园出去买菜时,还瞧见新来的掌柜的将卿玉阁的东西摆到铺子外头贱卖来着。 如此,这玉衣公子如何会问客来居的菜式比起卿玉阁? “这个嘛……” 那灰衣男子听言顿住。 他很是默了半晌,才有些赧然道: “公子,你就莫要问我这种问题了,那卿玉阁的东西随便一样就得要少说也得半两银子。 你也知道我这人向来爱财如命,我哪里舍得花那些个银钱!” “哎,吃也舍不得,穿也舍不得,我都不知晓你拿命挣那么多银钱是要做甚。”玉衣公子听言,嘟囔一声。 灰衣男子浅笑: “自是留着给我媳妇儿用啊。” 说话间,那灰衣男子抬头看了眼前边排队的食客,他脸上一喜: “公子,你瞧,马上就轮到咱们了。 待会儿你吃吃看,便知道这客来居的菜式能不能赶上卿玉阁了。” 他浅笑: “我估摸着该是比卿玉阁好吃的,公子,您是不知晓好些菜式我以前闻所未闻呢。” “那行吧。” 玉衣公子听言,浅笑: “若是真有你说的那般好,那我定是要与这家掌柜的商量商量将这客来居的招牌给开到京城里头去。” 灰衣男子见他意气风发,脸色微变: “公子,你想做甚?” “自是要逼垮那卿玉阁。” 玉衣男子脸上露出一丝狠辣的笑: “虽说卿玉阁是我家祖上好不容易才立起来的招牌,但如今被那等小人霸占,我实在是气不过。” 说着话,玉衣公子咬牙,他的眼底一片阴鸷: “宁为玉碎,我宁可将卿玉阁的招牌砸碎,也不愿让卿玉阁继续落在歹人手中。” “可……” 灰衣男子闻言,很是担心。 他正想要劝玉衣公子几句,伙计上前说轮到他们了。 见着玉衣公子兴致勃勃的走进客来居,灰衣男子眼底一片沉郁。 分明是想要让他放下仇恨,才将他带到这偏僻之处来。 怎么,就是放不下呢。 虽然听明白了那二人说的卿玉阁其实是京城中的卿玉阁。 但徐芳园却是半点没有放下心来。 她犹记得这龙潭镇上的卿玉阁请的厨子据说都是从京里请的。 她还记得刘泰章背后靠着的是京里程家。 她微微拧着眉。 分明是随便听的几句闲谈。 徐芳园却是隐约觉得,这两个卿玉阁之间该是有所关联。 刘泰章靠着的是程家。 但是他出事时,并无人出手相救。 以他先前那般肆无忌惮的行事来看,徐芳园觉得刘泰章在程家眼里该还是有些作用的。 可就是这么个原本该有些作用的人。 说扔就给扔了。 人扔了也就罢了。 那卿玉阁和杏林堂,程家似乎也一并给扔了。 徐芳园曾听闻,自打刘泰章出了事,杏林堂的伙计直接拿了杏林堂值钱的东西做工钱,离开了。 …… 就在徐芳园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孟晓慧蹿到她面前: “芳园姐,你回来啦!” “你快过来瞧瞧吧,哎,真是气死我了!” 见着孟晓慧咬牙切齿的模样,徐芳园不免好奇: “谁惹你生气了。” “吴铁兰她爹!”孟晓慧哼哼道: “不就是他家闺女儿给吕大人做了小妾么,又不是做了正妻,趾高气昂个什么劲儿啊!” “吴铁匠?”徐芳园道:“他来咱们食肆了?” “是啊!”孟晓慧气急: “专门搭了周大爷的牛车来炫耀来了! 芳园姐你方才是没瞧见,咱们这一屋子的人都快被他给挖苦光了!” “挖苦?” “嗯。”孟晓慧点头:“说咱们累死累活都挣不到他家闺女儿一天从吕大人那儿得来的赏钱。 呵呵,说的好像咱们稀罕从别人说身上讨钱似的。 我们自己靠着自己的双手挣钱,我高兴得很,真是!” “既然高兴,为何还要生气?”徐芳园察觉到晓慧的气有些不对劲,问道。 孟晓慧一怔。 她默了半晌,才皱着眉嘟囔: “他骂卫南哥。” “骂卫南?”徐芳园蹙眉。 孟晓慧点头:“好像原本卫南哥和吴铁兰小时候定过亲,但是芳园姐你也知道卫南哥以前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我听那吴铁匠讲,原本是他家瞧不上卫南哥,想要退亲,但是不曾想卫南哥先开了口。” 徐芳园问道:“是因为瞧不上吴铁兰?” “卫南哥才不是那种人!”孟晓慧忙摇头。 徐芳园探究的看着孟晓慧。 察觉到自己失态,孟晓慧不由垂下了头。 她嘟囔道: “卫南哥以前虽然做事混了些,但是除开那回敲诈我嫂子外,并没有做过什么恶事。” 徐芳园闻言,不禁失笑:“敲诈喜儿姐已是恶事了。” “那回卫南哥是有苦衷的。”孟晓慧忙反驳。 “什么苦衷?” “就是……”孟晓慧嘴唇翕动。 第738章 这话她不爱听 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她哎呀一声:“芳园姐,咱们现在说的是卫南哥和吴铁兰的事情呢。” “好,你继续说。”徐芳园笑道。 “当初卫南哥退亲,其实本也是为了吴铁兰好。 吴铁兰当初喜欢顾大郎喜欢的那般轰轰烈烈,卫南哥不过是想要如她所愿罢了。” “婚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卫南哥都说了,当时他家出了那么多事情,他退亲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自觉配不上吴铁兰来着。” “说起来,芳园姐你该是有印象的才是啊。” 孟晓慧说着嘀咕一声: “当初那事儿还闹得挺大的呢。” 徐芳园:“呃……” “总之!” 孟晓慧并未察觉到徐芳园的异常,她皱着眉: “分明当初吴铁匠一家高兴地跟个什么样,如今却是借着此事挖苦卫南哥,我实在是看不过去。” 孟晓慧愤愤: “芳园姐,你且看着我怎么骂死他!” 没等徐芳园回应,孟晓慧噔噔朝着雅间跑去。 徐芳园无奈。 这般气急败坏,饶是骂人怕也根本没个什么章法。 那吴铁匠可不是讲道理的人。 徐芳园怕晓慧吃亏,也朝里走了去。 果真如徐芳园所猜测的那般。 当她走进雅间的时候,孟晓慧脸色难看的足以滴出水来。 她狠狠地瞪着吴铁匠,双手紧握,却是连半个反驳的字都讲不出来。 吴铁匠很是得意于孟晓慧的无言以对。 他鄙夷的瞥了孟晓慧一眼: “要不说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呢,这么不懂长幼尊卑。 就你这样的,给我女婿府中的奴才做妾都不够格!” 孟晓慧听言,险些气得快要昏过去。 卫南皱着眉将孟晓慧拦在身后,他看着得意洋洋的吴铁匠: “姓吴的,你莫要得寸进尺!” “怎么,就你这么个不守信诺的东西也配同我讲话?” 吴铁匠轻嗤一声,他眼底的鄙夷更浓: “你信不信我叫我女婿将你给关到衙门里头去?” “你且试试。”卫南沉声。 吴铁匠被卫南的语气弄得一怔,旋即脸上露出越发鄙夷的笑来: “你是以为老子不敢!” “我就怕你不敢。”卫南冷笑。 “卫南哥……”孟晓慧紧忙拽住卫南的手腕,小声道:“别说这等胡话,吴铁兰到底是县老爷的小妾。” “吕非恒算什么东西。”卫南冷笑。 这话一落地,不只是孟晓慧和吴铁匠,就连刚才进屋的徐芳园都微微一怔。 这语气断不是赌气会有的神态。 徐芳园拧眉,她觉得卫南是当真不将吕非恒放在眼中的。 “好啊好啊!”吴铁匠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啊’过后,才咬牙切齿的看着卫南: “老子这就将你以往干的那些个偷鸡摸狗的事情告诉我家女婿去,老子倒要看看你……” 徐芳园正狐疑着呢,忽然瞥见卫南拳头忽然紧握。 徐芳园顿时暗道不好。 卫南莫不是想要直接收拾吴铁匠一顿吧。 再没心思困惑,徐芳园连忙打断了吴铁匠: “哟,吴大叔,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火气怎地这般大?” 话音落地,卫南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而怒气冲冲的吴铁匠瞧着徐芳园眼睛一亮。 他哼笑两声: “哎呀,徐家丫头,不是我这个做叔叔的看不起你。 虽说吧,这食肆不是你自个儿的。 可你作为一个掌柜的,怎么招人的时候就不瞧瞧啊。 像有些混子,你招他帮你做活,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呢?” “多谢大叔关心。” 徐芳园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声: “不过我作为一个掌柜的,招什么人我心里头有数。” “啧啧,你有什么数啊!”吴铁匠轻笑,他用手指叩了叩桌子: “瞧瞧这一桌子饭菜居然一两银子都不到,哎呀不是你叔我自夸,我家铁兰呐,一盘菜都比你这一桌子饭菜贵上几倍。” “啊呀,要不是瞧着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就你这破食肆我真瞧不上眼,更莫说来吃东西了。” 徐芳园:“……” 此时,她算是能体会到晓委会会那般生气了。 这吴铁匠来吃饭是假,炫耀加挖苦才是真。 不过…… 徐芳园前世经历许多,像吴铁匠这样的挖苦对她毫无作用。 徐芳园摆出一丝浅浅的笑: “那是铁兰姑娘福气好,我也多谢吴大叔照顾。” 我家铁兰啊福气啊是真的好。”吴铁匠极为得意: “人人都说你徐芳园本事大能干,可再能干,如今还不是只能嫁给一个求钱没有的猎户。 哎呀,没钱不说,还得要抛头露面,就你这样的,这辈子怕也只能嫁给顾南弦那种莫得本事的男人了。” 前边的话,徐芳园都可以不在意,但这话她可就不爱听了。 她皮笑肉不笑:“大叔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若说起顾南弦的本事,你家铁兰该是最清楚的才是啊。 当初她不是要死要活的想要嫁给他么? 吴大叔,您不能因为如今你家女儿成了县老爷的第四个小妾,就这般诋毁她曾经心仪的男人吧? 是,南弦虽只是个猎户。 但他年轻啊,吴大叔,你该是知道,年轻就是本钱这个硬道理吧。” 吴铁匠闻言,脸色陡变。 他虽得意于自家闺女儿如今嫁给了县老爷,但其实除开吕非恒的身份,他是哪哪儿都对这个女婿不满。 死了两个妻,还有三个妾,年纪还快赶上他这么个当爹的了。 早前他朝着别人炫耀的时候,大伙儿都忌讳他是县老爷的公公。 因此就算明明知晓吴铁兰不过是个侍妾,也都十分恭维的顺着他的话讲。 这些时日,吴铁匠十分得意,听到的恭维话多了,难免就得意忘了形。 他最不愿意听的都被徐芳园给讲了。 徐芳园这话可谓是狠狠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吴铁匠恨不能直接给徐芳园一个巴掌,但一想到今儿个到客来居的目的,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冷笑一声:“哎呀,那都是我家铁兰年少识人不清,如今她知道什么才是好的了。” 徐芳园默住。 她饶有兴味的看着压制怒火的吴铁匠,心头委实好奇。 这人来食肆各种挖苦嘲讽,真被自己怼了却是半点脾气也没。 莫不是怀揣着目的来的? 第739章 算给你面子 就在这时,吴铁匠看着徐芳园道: “那什么芳园丫头,我今儿来找你其实是有事情要与你说。” 徐芳园越发觉得有意思了。 她浅笑:“不知吴大叔同我有什么话说?” “你先让这些人都出去。”吴铁匠厌烦的瞥了眼孟晓慧和卫南。 “凭什么让我出去!”孟晓慧自是不愿。 “老子是这儿的食客,让你出去就出去!”吴铁匠狠狠道。 孟晓慧还想说什么,卫南朝着她浅浅的摇了摇头:“晓慧,我们先出去吧?” 说完,卫南看向徐芳园: “你应付得来吧。” 徐芳园被卫南眸底的关切弄得微僵,须臾之后,她才点头浅笑:“没事,都是一个村子的,想来吴大叔是真的要与我讲。” “那……有事叫我。”卫南道。 说罢,不等徐芳园回答,拽着孟晓慧就离开了雅间。 见着卫南二人离开,吴铁匠笑道: “哎呀,不愧是咱们村里头最有本事的丫头,还是你懂事。” “不知大叔与我有什么话讲?”徐芳园开门见山的问道。 “咳,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吴铁匠摆出一副随意模样: “就是觉着丫头你在村子里收螺子那钱挣得太辛苦,所以有笔钱,想要问问你挣不挣。” “挣钱?”徐芳园颇有几分意外:“我听不懂吴大叔你的意思。” “哎呀,都是一个村子的,丫头你又救过我家铁兰的性命,我也不同你兜圈子了。”吴铁匠的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徐芳园。 他叹道: “方才你也说了我家女婿啊,他府里头还有一个侍妾。 说来也是我家闺女儿幸运,那位侍妾对我家闺女儿十分好。 她们二人如今都有了身孕,那位侍妾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与我家铁兰分享。 我家闺女儿那人你是知晓的。 人家给她一根鸡毛她都恨不能用一两金子去回报,但是……” 说话间,吴铁匠有意停顿了下。 徐芳园全程无语。 说实话,她是有些佩服吴铁匠的。 这随口瞎编还不眨眼的本事真是厉害极了。 那位兰馨可不是善角儿。 那吴铁兰更不是那有恩必报的性子了。 见徐芳园半天没有回应,吴铁匠自知无趣,只能自个儿将话接了下去: “哎,说来那位侍妾也是可怜。 虽然同我家女婿有了孩子,但那张脸却是生了不少东西。” 说话间,吴铁匠瞟向徐芳园的目光更频繁了。 而徐芳园,也大抵猜到了吴铁匠绕了这么一大圈子是要同自己说什么。 “哎,话说回来……”吴铁匠故作惊讶的看着徐芳园: “我记得丫头你以前脸上似乎也生了许多东西,怎么现在瞧着脸上的东西没了不说,还白净了许多。” 徐芳园:“……” 果然是为了这个来的。 话说回来,之前瞧着吴铁兰,她便觉得吴铁兰的妆容过于厚重。 那满脸的胡粉厚的都能涂墙了。 原本她还以为吴铁兰是嫁给了吕非恒后才故意那般打扮,现在听吴铁匠这般讲。 徐芳园估摸着吴铁兰之所以将妆弄得那般厚重,多半是为了遮掩脸上的痘。 “丫头,不如你朝着你叔我说说当初你是用什么来治的脸啊。”吴铁匠搓了搓手,笑道: “你放心,你给我的方子我不白要,我可以给你银钱的。” 说着话,吴铁匠颇为豪气的拿出荷包。 鼓捣半晌后,他将几块铜板放在桌上:“怎么样,够了吧?” 徐芳园:“……” 真大方啊。 “丫头,这钱可真不少了。”见徐芳园不为所动,吴铁匠有些急了: “我都打听过了,你脸上有好转的时候,你都没认识什么有钱人家呢。 向来你治脸的那些个方子就是在村子里头随处找的草药。 那草药人人都能找得到,我给你文钱,算是给你面子了。” “如此说来,我给了方子,反倒要多谢吴大叔了?”徐芳园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吴铁匠一愣。 “大叔。”徐芳园道:“哎,钱我想挣,只是啊,大叔你怕是不不知晓,我今儿个才去了吕府呢。” 吴铁匠脸色微变。 “其实不瞒大叔,吕大人也让我给那位兰馨姑娘诊治过,可我瞧着兰馨姑娘脸上没生什么东西啊。” “你去了吕府?”吴铁匠怔住。 徐芳园脸上的笑意更淡:“是啊,而且是铁兰让人找我去的呢。” 吴铁匠:“……” 他很是顿了会子,才赧然道: “难不成那位夫人的脸突然就好了?啊呀,看样子我这是白操心了。” 徐芳园:“……” 见过会扯谎的,没见过这般会扯的。 “不过想来那脸上的东西即便是好了,也会复发吧?”吴铁匠问道: “如此,丫头你还是把方子给我吧,万一那位夫人复发了,也用得上。” “不必麻烦了。” 徐芳园摇头:“怀孕长痘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可以朝着兰馨姑娘解释的。” “那……”吴铁匠默住。 他顿了许久,方才道:“那真是辛苦丫头你了。” “不辛苦。”徐芳园笑:“我要收诊金的。” “那么想来大叔该是没有别的事情了吧。” 徐芳园道:“既是没别的事情,那我便去忙外头去了,大叔你也瞧见了这外头客人不少。” 徐芳园说罢,就要离开。 吴铁匠叫住她。 徐芳园狐疑:“还有事?” “我点这一桌饭菜多少钱?” 徐芳园粗粗扫了一眼:“三百文左右。” “三百!”吴铁匠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就这么丁点这么多?” “这不少了。”徐芳园道。 “芳园丫头咱们好歹是一个村子的,你莫不是专门坑熟人呢吧。”吴铁匠狐疑道。 “大叔你说笑了。” 徐芳园笑容愈浓: “客来居明码标价,断不会坑人,大叔你且放心吧。” 徐芳园说罢,再没心思与吴铁匠胡扯,径自离开。 “芳园姐,他没为难你吧。”徐芳园一出来,孟晓慧便迎了上来。 徐芳园摇摇头。 “没有就好。”孟晓慧松了口气。 旋即,她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朝着徐芳园小小声道: “芳园姐,就刚才这会子功夫,我听到一个惊天大消息呢。” “惊天消息?” “嗯嗯。”孟晓慧点头: “咱们村子里头啊,出事了!” “出事?”徐芳园眉头跳了跳。 第740章 于理不通 孟晓慧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后,见着无人注意自个儿后,方才将嘴凑到徐芳园耳边,小声道: “何秀才死了!” 死了? 徐芳园心头微动,她蹙眉:“害病?” “不是。”孟晓慧摇头:“听说是家里头半夜招了贼,直接给刺死的。” “贼?” “可不!” 说起闲话来,孟晓慧整个人尤为精神抖擞: “听说家里头被翻地乱七八糟的,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呢。” “照我说家里头被翻得那般乱,哪是贼啊,根本就是强盗嘛。” 徐芳园没有理会孟晓慧的感慨,而是狐疑道: “翻得乱七八糟,屋里的东西都拿走了?” “对啊。”孟晓慧头如点蒜: “拿得走的都拿走了,拿不走的就全部都给砸碎了,听说盘子碗筷什么的碎了一地呢。” “那没人发觉么?”徐芳园问道。 “没有,大伙儿都是第二天路过的时候,发现何秀才家的门是虚掩着,这才才察觉到不对劲的。”孟晓慧回。 徐芳园蹙眉:“吕大人去过何秀才家了么?” “去过了。” 孟晓慧答: “芳园姐,你也知道的,何秀才在十里八乡都很有名气,而且他又是笃行书院的先生,他被人杀死这等大事,吕大人得到消息就去了咱们村里来着。” “如此说来,仵作也看过了?” “看过了看过了。”孟晓慧依旧对答如流,可答着答着,就觉着有些奇怪: “仵作还说何秀才似乎与那小贼打斗过来着。” “芳园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徐芳园并未回答孟晓慧的问题,而是接着问道: “仵作可有说过何秀才是什么时候被人杀的?” “说的好像是辰时吧。”孟晓慧嘀咕一声: “听闻那时候人都还没凉呢。” “芳园姐,你问这个做什么?”孟晓慧再次问道:“哎哟,我就这么同你说了一嘴子,怎么浑身都发起凉来呢。” “那便不对了。”徐芳园蹙眉。 孟晓慧愣住:“不对,哪里不对?” “辰时,村里大部分人都醒来了。” 徐芳园道:“就算没醒,那何秀才院子左右都有人家。 若是如你所言,有过打斗,又有抢砸,还带走了那么些东西,怎么会无人知晓呢?” 孟晓慧听言愣住。 芳园姐讲的有道理啊! 何秀才左右都住着人,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的确怎么都该被人察觉才是。 就算是没被人察觉到声响。 但白沙村好些乡亲都起的极早。 那小贼从何秀才家里头带走了那么多东西,离开村子的时候,怎么也给被人发觉才是。 孟晓慧顿了半晌,才一脸惊悚的看着徐芳园: “芳园姐,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若以你所言,那杀掉何秀才的小贼是不是压根就没有离开咱们村子里头啊?” “你说若是那贼人没有离开,他要是再想偷别的人家可怎么办啊?” 徐芳园:“……” 她刚才有表达过这个意思吗。 没有吧。 “该是已经离开了。” 见着孟晓慧惊恐不已的模样,徐芳园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如今县老爷和衙役都去了咱们村子里,该怕的是那贼人,你怕什么啊。” “也是哦。”孟晓慧如梦初醒。 “何娥君呢?”徐芳园看着孟晓慧道:“怎么没听你说起她?” “哎,人影都没瞧见呢。”孟晓慧闻言,兴致又回来了。 “她不在家?” “不在。”孟晓慧点头,她颇为感慨的呼出一口气: “哎,出了这种事情,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何娥君去哪儿了?” “不知道。”孟晓慧拧眉: “听说吕大人领着衙役和村里的大家伙儿把该着的地方都找了,没瞧见何娥君人来着。” 这回,没等徐芳园追问,孟晓慧已经先行将话继续往下说了。 原来,何娥君这段日子时常被何秀才叫到镇上。 村里人瞧着何娥君每次回到村里都是神采奕奕,时不时还要穿几身新衣裳,便忍不住好奇问了她去镇上做什么。 何娥君说有法子让她去参加云霓宴。 她去镇上是为了在云霓宴上艳压群芳呢。 孟晓慧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难掩羡慕。 虽然她并不知道那云霓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能让何娥君那样高傲的人都流露出向往之色,想来是她这样的人一辈子也无法触及的存在吧。 徐芳园听言,脸色愈发难看。 又是云霓宴? 苏家姐妹、吕星儿,如今还要来个何娥君。 怎么个个都想去那云霓宴出风头呢。 那云霓宴就真那么好? 不过,话说回来。 苏家姐妹去是因着有钱,那吕星儿要去,是因着吕非恒是县老爷。 但何娥君…… 她又有什么? “芳园姐,你在想什么呢?”见着徐芳园脸色沉沉,孟晓慧不无好奇。 徐芳园刚要回答,孟晓慧却是惊喜道: “呀,芳园姐我不和你说了,卫南哥回来了,我去问问县老爷他们找到何娥君了没。” 孟晓慧说罢,迈着小步朝着卫南过去。 徐芳园略作迟疑过后,也跟了过去。 卫南就坐在柜台前,他一面帮忙将伙计递过来的菜单子交给厨房,一面回答像个小蜜蜂般朝着自己问个不停的孟晓慧。 “没找到。” 卫南道:“衙役去笃行书院去问过了,早几日何娥君的确是经常去书院跟着念书,但自打何秀才被笃行书院辞掉过后,便再也没去了。” 苏见琛听言,微微挑眉,却并没流露出太多的情绪。 他朝着徐芳园问道:“要我回避一下么?” 苏见琛极为听话的哦了一声。 “不必。”徐芳园摇头:“都是扯些闲话罢了。” “什么?”孟晓慧惊讶:“何秀才被辞掉了?” 不止孟晓慧惊讶,徐芳园也是微惊。 以她的记忆,何秀才已经在笃行书院教了十几年的书,且在很多人心中都颇有声望。 就连当初吕非恒都对何秀才有所忌惮。 可就这么个人,竟被辞了? 卫南抬头,正好对上徐芳园狐疑的目光。 他干脆看着她道: “说是何秀才私下收了学生父母的好处,那书院今儿个还特地在外头张贴了告示说他们笃行书院最重清名,像何秀才那般作为,断然是书院所不能忍的。” 徐芳园:“……” 若说别的,这话她倒也就信了。 可她早就见识过那笃行书院的模样。 笃行书院除了有个行之先生,从上到下都是掉进了铜臭中的凡俗之人,可与清名半点不沾边。 而且,以她观察。 笃行书院不管是教书先生还是请的那些个小工所做之事都是被默许了的。 如此,一个那般贪财的小工都没辞,却刺了一个教书先生,这实在是于理不通。 第741章 对你绝无恶意 徐芳园不信,但孟晓慧却是完全相信了。 她极为认同的点头。 早前村里头便有人猜测说那何秀才不过是一个教书先生。 从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修那么富贵的院子,莫不是偷偷拿人好处了。 虽然大伙儿都觉得这话说得极有道理。 但那时,正是何秀才风光无限的时候,而且村子里头大多数人之所以这般议论,也不过是因着嫉妒罢了。 所以,这些话也只能在私底下议论。 眼下,听了卫南的话,孟晓慧却是觉得很有道理。 她轻轻叹息一口气: “哎,说来何秀才也是自作自受,就算只是在笃行书院里头教教书,且也是个名利双收的好事儿。 他这一把年纪做出这等自毁前程的事情来,也真是不知道因为什么。” “欲望罢了。”卫南道。 孟晓慧没听清,哎了一声。 “有客人来了,晓慧你去招呼一下!” 卫南指了指刚才踏进客来居的食客: “正好,刚才周大叔方才带了几个乡亲送螺子过来,我先把单子给掌柜的看看。” “好嘞!”晓慧听言,瞬间便将先前的狐疑悉数抛下。 她脸上扬起笑脸,招呼客人去了。 “单子不是给孙婶看的么?”徐芳园似笑非笑的看着卫南。 “我有话对你讲。”卫南沉声。 徐芳园微怔。 倒还是一如既往地的直白。 “去后院吧。”徐芳园道:“那里没人。” 卫南点头。 两人齐齐朝着后院走去。 至始至终,苏见琛如同隐形一般静静的算着自己的账。 两人寻了个僻静处坐下。 卫南:“我得了消息,今儿个李员外府上就该是会派人来请你去给李小姐看诊了。” 徐芳园听言狐疑。 “我知道你从未信过我。”卫南浅浅一笑: “我也没有期盼过你能信我,但是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我做的一切你都能看到。” 说着话,卫南忽然顿住。 须臾之后,他才一字一句朝着徐芳园道: “我卫南,对你绝无恶意。” 徐芳园哦了一声。 卫南微僵,半晌才干咳两声道: “算了,随你信不信吧,反正我问心无愧。” 徐芳园终究是没有对卫南的话做出回应。 她饶有兴味的看着卫南: “你找我该不只是为了这件事情吧?” “你这人是真的很聪明。” 卫南听言微怔,旋即笑开: “其实我有两件事情要对你讲。” “两件事?” “嗯,第一件事情是李员外今儿虽说会派人来请你,但依我对他的了解。 他上回在那位神医手里头吃了那么多的亏,即便此番听得你在九福堂的种种名声过后,该也会有所疑虑。 所以,他必定会找你签约子。” 徐芳园听言挑眉:“与之前同那些个游方大夫签一样的约子么?” “不。”卫南摇头: “他会让你签更苛刻的约子,那些大夫不过是断了筋脉,但我想,若是你没能治好李小姐,多半是要丢半条命的。” 说到这,卫南看向徐芳园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担忧。 “你怕他们对我动手?”徐芳园问道。 卫南点头:“怕是会以多欺少。” 徐芳园有几分拳脚功夫,他知道。 但卫南更知道的是,依照李员外的性子。 若是徐芳园前了约子却未做到,李员外府上的所有奴仆必定是要一起对付徐芳园的。 李府的仆人个个都有些拳脚。 饶是徐芳园本事再大,也断然不会是那些人的对手。 徐芳园挑眉:“所以你要对我说什么?” “不管李员外对你承诺诊金多少,签下约子也算是有个书面的承诺; 还是对你打感情牌,说什么签下约子只是为了让他的心安定几分; 或者是对你讲说你在龙潭镇的名声那般响,他断不可能对你做出什么恶事来,都不要信。” 卫南沉声: “那些都是骗人的鬼话,你一句都不要信,若是你实在被逼迫的无法,也一定要仔细看好那约子,只要有半点不对的,你都要指出来,或者是……” 卫南看向徐芳园:“你让顾南弦陪你一同去。” “顾南弦?” “嗯。”卫南点头:“李员外对顾南弦一直很顾忌,有他在,李员外该不会太过强迫于你。” 徐芳园心中一动:“李员外为何会对顾南弦顾忌?” “这我便不知道了。” 卫南摇头: “说实话这个事情我自个儿都困扰了许久。” 说来奇怪,那李员外在龙潭镇从来都是个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的。 可卫南帮着李员外府上做了那么许多事情,却是发觉,但凡与顾南弦沾上关系,那些个吩咐自己做事的人都会干脆让他们不要再继续。 起初,卫南还以为只是凑巧。 可每回与顾南弦有关,都是半途撤回。 渐渐地,卫南也琢磨出来不对劲了。 他朝着上头问过,上头的人让他不要去过问不该知晓的事情。 还告诉他说,反正只要与那顾南弦有关的事情,隔开几丈远就行了。 徐芳园听罢卫南的解释,手心不觉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她觉得,李员外该是知晓顾南弦的身份的。 “总之,叫上顾南弦一起会比较稳当。”卫南继续道。 徐芳园听言摇头:“顾南弦不在。” 卫南怔住:“不在。” “你难道没发现么?”徐芳园笑道:“一早就出去了。” “出去了?”卫南脸色一慌:“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糟糕,若是顾南弦不在,你去李员外府上怕是应付不过来,要不……” 卫南看着徐芳园:“要不今儿你随便找个理由拒了吧,等顾南弦回来再去也不迟。” “那时候一定会迟。”徐芳园摇头。 卫南蹙眉。 “李家千金的病已经拖了太久,我晚去一天,她便多一天的危险。 若不是我顾忌李员外的为人,我早都登门看诊了。 如今,李员外若真如你所言,要请我上门看诊,那我是必须要去的。” “可是……” “顾南弦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徐芳园道。 卫南不解:“他这几日不是一直都在么,怎么就不知道何时回来了?” “你忘了以前他时不时地就去外头做几天买卖?” 徐芳园道:“他自己都不知道买卖什么时候能做完。” 卫南听言,脸色沉了下来,他当然记得这事儿:“那可怎么是好?” “我一个人能应付得来。” 徐芳园安抚他:“好歹如今苏老爷算是我的靠山呢,我想着李员外再如何嚣张,该也不会完全不顾忌苏老爷的脸面吧?” “那倒也是。” “好了,你且说说你要对我讲得第二件事情是什么?”徐芳园浅笑问道。 第742章 竟说信 “第二件事是何秀才绝不可能是被入室的贼人杀死的。”卫南道。 徐芳园不觉挑眉:“你如何知晓?” “我看到了。”卫南沉声。 徐芳园神情微滞:“你看到了?” 卫南点点头: “其实也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但我瞧着那有几个一身黑的蒙面男子从何秀才家里头走出来。” 徐芳园觉得不对: “他们什么都没拿?” 卫南嗯了一声。 “可方才不是说家里头能拿的都被拿走了么?”徐芳园问道。 “那是何娥君拿走的。”卫南答。 徐芳园越发不太明白卫南所言何意了。 不是说没找到何娥君么? 怎么又成了那些东西都是何娥君拿走的了? “刚才有些话我没有说。”卫南板着脸道。 徐芳园看他。 “那时我刚同周大叔将今日要运来食肆的东西收拾好,本想着再回家拿件防风的衣裳便直接往镇上赶……” 不想路过何秀才家的时候,卫南忽然闻到了一股隐隐的的血腥味。 因着以前帮镇上那些个有钱人家做脏活的关系,卫南对血腥的味道尤为敏感。 所以,他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朝着何秀才家走近。 何秀才家的门紧闭着,卫南有些迟疑要不要敲门。 若是自己闻岔了,以何秀才的脾气断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还没等卫南做出决定,他听到有人朝着大门的方向走来。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卫南找了个棵树藏好。 几个穿着黑衣蒙着脸的男人从何秀才家里走了出来。 卫南看到他们手里的刀还有隐约的血迹。 卫南听到他们轻笑: “要不让老二一把火烧了这屋子吧?” “烧了作甚,这穷秀才一辈子才搜刮到这么一座宅子,砸了就是了,你这么给人烧了,你也不怕人家化作恶鬼在梦里头来找你哦。” “他来找老子,老子再杀他一次便是了,怕什么!” “要我说,人死了就是了,房子可以留着。 咱们之所以要这穷酸秀才的命不是因为他犯了老大的忌讳么,留着这一屋烂摊子,也算是给他背后那人一个教训了。” “背后那人?”听到这,徐芳园没忍住轻声问。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何秀才背后之人极有可能是璞德知府。”卫南沉声。 徐芳园难掩错愕:“璞德知府?” 卫南点点头: “何秀才早年喝醉酒过后经常在村里吹嘘当年他救过濒死的知府大人。” “早年?”徐芳园挑眉。 她觉得卫南这人用词真有意思。 看似平淡的话,其实都留了遐想空间。 “嗯,后来他去了笃行书院之后便再未提及过了。” 卫南解释道: “之后有人拿此事打趣他,他都一再否认,说那些个话都是他喝醉了酒之后胡言乱语的。 还说什么醉酒之词如何能当真云云。” “是有人给他封了口?”徐芳园蹙眉。 “这我便不知道了。” 卫南浅笑:“你也晓得何秀才平日在村子里向来都是尾巴翘在天上去的,就这些话还是早年我听爹娘闲谈时说起。 若不是何秀才出了事情,我又恰好听到那些人的话,我也不会去想他们口中何秀才背后的人极有可能是知府老爷。” “不过说起来,何秀才中了秀才之后,真正发迹却是在绝口不提知府老爷过后。” 自打何秀才矢口否认自己救了知府所言之后。 笃行书院便花了大价钱请他去镇上教书,再后来的何秀才的事情,徐芳园便都知道了。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听罢卫南所言,徐芳园挑眉。 “因为我怀疑此事或许与你有关。” 徐芳园怔住:“与我有关?” “为何?” “因为那些黑衣人后来去了你家。”卫南道。 徐芳园浑身血液僵住,她一把抓住卫南的衣领:“你说什么!” “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冲着你家去的。” 卫南能立即徐芳园的激动,他尽量将自己所看到的朝着徐芳园说道: “但,他们的确在你家院外做过短暂停留。” “没有进去?” “没有。” “只是停留?”揪着卫南衣领的手稍稍松开,徐芳园沉声。 她想起方才卫南用了‘怀疑’和‘或许’二字。 她看着卫南:“他们可还有其他举动?” “没有。”卫南道: “我不知是他们是凑巧停下还是有意停下,所以我说或许,这便是我对你说的缘由。” 后来,那些人便离开了白沙村。 卫南壮着胆子往何秀才家赶,不曾想回去的时候,恰好瞧见何娥君同一个男子如贼人一般将家里头值钱的都搜刮干净了。 所以,才说东西是何娥君拿走的。 可是…… 徐芳园挑眉:“这些事情为何不同吕大人讲?” “吕非恒?” 卫南听言,从唇齿间发出一声轻嗤: “酒囊饭袋一个,与他说了毫无作用。” 徐芳园笑了:“你看不上他?” 卫南没有理会徐芳园的问题,而是看着她道: “总之,你要小心。”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徐芳园蹙眉重复。 卫南闻言微楞,旋即失笑。 看来不摊牌怕是还要问个不休。 他浅浅看着徐芳园:“有人要我帮衬你。” “谁?”徐芳园道。 “我也不知道。”卫南扯唇:“不过是拿人钱财罢了。” 卫南说罢,看着徐芳园:“我这样讲,你信么?” “信。”徐芳园点头。 卫南微怔。 竟说信? 先前自己费了心神编了那诸多理由,她都没信。 如今这听起来就不靠谱的说辞,她居然信了? “总之,谢谢你。” 徐芳园浅笑朝着卫南行了个礼: “虽然不知是谁让你这般帮衬我,但若是有机会也请你代我替他说一声谢。” “好。”卫南神情复杂的看着徐芳园。 “如此,那我便先出去做事了。”徐芳园朝着卫南浅笑,然后离开。 卫南看着徐芳园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减淡。 当徐芳园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后,卫南脸上的笑意也荡然无存。 他的眼底一片怅然。 这丫头说心思深沉,的确是有几分计较。 但说简单,也委实纯粹得很。 方才,若是她多问一句,那人叫自己做的帮衬,到底是帮衬些什么。 怕她知晓过后便半个谢字也讲不出来。 须臾之后,卫南摇头叹息一声: “只怕你再见了他,会恨不能杀了他。” 卫南站在原地苦笑片刻,然后飞快的摇了摇头。 他抿唇浅笑: “也罢,这丫头倒也算是个有趣人儿,我便真帮衬帮衬好了,左右是个好人。” 第743章 得做些准备 虽然卫南用的是‘或许’,但此事到底在徐芳园心头埋下了不安。 不管是否与自己有关,但徐千林如今还在村子里,而且他身子羸弱手无寸铁。 即便如今吕非恒和那许多衙役都还在村子里,徐芳园还是很担心。 若是可能,她恨不能立即插上翅膀回去村里将徐千林也一并接到镇上来。 但,她不能。 徐芳园觉得若是卫南所言是真。 那么那些人必然不会是冲着自己和徐千林来的。 他们的目标只能是良田。 比起徐千林,良田更加危险。 虽然多德泽随时都护在良田左右,但她还是不能离良田太远。 而且,若是今儿个李员外派人来请自己,但是却请不到人。 绝对会让那性情难以估摸的李员外怀疑。 若是李员外对九福堂生疑,恐怕日后再也得不到他的信任了。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 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徐芳园是真的担心那位李家千金的病情。 真的不能再耽搁了。 …… 计较许久,徐芳园才勉强有了主意。 回到大堂内。 徐芳园写了封信,让店里的伙计送到素韵酒庄徐睿的手中。 客来居的伙计都知晓自家食肆的酒都是素韵酒庄供应的。 他以为自家掌柜的写的是新要的酒,拿了信就往素韵酒庄去了。 …… 黄昏时候,李员外府上真派人来到了客来居。 李府的人一来,朝着还在吃东西的食客桌上丢了银子,那些个食客便十分识趣的走了人。 半柱香的功夫不到,客来居半个食客都瞧不见了。 那些原本排在外头等座的食客,瞧着这么多人离开,满心欢喜的想要进来,却也被李府的伙计拿银子打发了: “今儿个去别家吃吧,客来居今儿个被我给包了。” 贪财的食客直接拿着钱欢天喜地的走了。 那些个只为美食而来的时刻断然是不会这般轻易就被打发了。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 几个李府的伙计往客来居门口一站,直比那门神还要骇人几分。 于是,外头的食客也飞快散尽。 徐芳园此时正在柜台前听苏见琛给自己讲这几日食肆的盈余。 她对对账一类的事情十分恼火。 因此,没听苏见琛说几句话,她便有些困顿。 就在她迷迷糊糊之际,苏见琛轻轻地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 “芳园,不对劲。” “账不对么?”徐芳园迷迷糊糊道:“见琛你再算算,指不定是哪里漏了。” “不是。”苏见琛脸色微变:“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那几个李府仆人已然齐齐站在了柜台前。 徐芳园一睁开眼便瞧见了五个凶神恶煞的壮汉。 半句寒暄都未曾有,其中一个仆人开门见山: “徐大夫,我家老爷有请。” 话说的客气,但语气却是半点不客气。 孙婶连同客来居的一众伙计瞧着那李府的伙计,纷纷将徐芳园拦在身后,不让她去。 孙婶皱眉:“你家老爷是何人,请人是你这般态度么?” “你们老爷请我家芳园姐去做什么,先说明白!”孟晓慧跟着道。 张喜儿胆气小,她没有说话,只是用自己单薄的身子将徐芳园拦在自己身后。 张喜儿小声道: “芳园莫怕,有我们在,断不会让他们胡来。” 几个伙计也跟着怒斥李府仆人: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有你们这么请人的么,我家客人都被你们给赶跑了。” 伙计话音刚落,为首的仆人直接将一张银票啪的一声摁在柜台上。 那仆人冷声: “这里足有一百两银子,够你们食肆半日的营生了吧?” 那伙计拍的声响吓了一跳,待得他看清了的确是一百两银票后,却还是咬着牙嘀咕一声: “有钱了不起啊!” “有钱你就能这般为所欲为啊!” “你闭嘴!”那仆人狠狠地瞪了伙计一眼,他皱眉道:“我不想与你废话。” 伙计被那人凶狠的语气骇住,半晌回不过神来。 “那与我呢?”苏见琛似笑非笑的瞧着那仆人,沉声。 “你?”那人打量苏见琛一眼:“你是苏家那丧门星?” 这话说得苏见琛脸色一白。 众伙计更是一脸云里雾里。 丧门星? 谁? 少东家么? 苏见琛默了半晌,轻轻笑开:“是我,不知以我苏家丧门星的名声,能不能知道你们是哪位府上?” “不能。”那人轻嗤一声: “既已经知晓自己是丧门星了,怎么还觉得你真能靠着苏家的门楣呢?” 说话间,那人饶有兴味的看着苏见琛: “我告诉你,别说是你了,就算你老子来,他也没资格知晓我家老爷是谁!” 苏见琛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那仆人却不再看他,而是看向徐芳园: “徐大夫,我家老爷的诚意,想来您应该是瞧见了,还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众人听言,纷纷劝阻: “不要跟他走!” “别去!” “我还就不信了,朗朗乾坤,他们敢逼着你去不成!” 本来在厨房里洗碗的卫南听到外头的吵嚷疾步走了出来。 当他瞧见客来居的一众伙计居然与李员外府上的那帮随从剑拔弩张,暗道不好。 他慌忙走上前来,朝着伙计们道: “这位是李员外府上的。” 李员外? 众伙计闻言,顿时豁然。 想想也是。 李员外府上人的嚣张跋扈在龙潭镇上是出了名的。 “你这小子还真在这食肆做起小工来了。” 瞧着卫南,李府那仆人脸色终算明朗了几分: “既然你在这食肆做活,倒是给你家掌柜的讲讲,我们今日之事为了求医。” 徐芳园:“……” 分明自己就在面前,却让卫南传话。 而且这话说得客气,但每个字都透漏着不耐烦。 徐芳园暗忖,李员外府能让龙潭镇的人百般忌惮,倒是有原因的。 “既是求医,不知各位可否随我去九福堂拿下东西。”徐芳园道。 客来居一众人听言,纷纷愣住,他们嘴唇翕动想要劝徐芳园。 徐芳园轻朝着食肆的伙计们摇了摇头:“我是大夫,既有人求诊,断没有不去看的道理。” “可是……” 孙婶神情复杂的看着徐芳园。 “无碍,你们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吧。”徐芳园浅笑。 “如此,那我们便随徐大夫去那九福堂一遭。”李府仆人沉声。 “芳园姐,她不会出事吧?”见着徐芳园坐上了李府的马车,孟晓慧不由担心。 “若是治好了就不会有事。”卫南道。 孟晓慧听言,还未来得及松下一口气。 张喜儿沉声道: “你是说如果治不好,就会有事,对么?” “对,所以我们得要做些准备,以备不时之需。”卫南道。 第744章 莫要胡思乱想 吕府。 夜色深深。 吴铁兰拿着食盒走到书房门前,见周大宁守在门口,蹙眉: “老爷还在忙?” “是。”周大宁朝着吴铁兰浅浅行礼貌:“夫人有事?” “听闻老爷今日在白沙村里头忙碌了一天,想来该是没怎么吃东西。” 吴铁兰指了指手中的食盒,柔声: “所以我特地给老爷熬了些鸡汤。” “辛苦夫人了。”周大宁道:“只是老爷现在还在忙,要不夫人先交给我,等老爷忙完我替您交给老爷。” 说完,周大宁伸手去拿。 然而吴铁兰却并没有松手。 周大宁狐疑:“夫人?” “我想亲手交给老爷。”吴铁兰道:“要不我还是在这儿等着吧。” “老爷不知何时才能忙完。”周大宁好心提醒:“夫人你怀有身孕,还是莫要劳累得好。” “无碍。”吴铁兰浅浅一笑:“老爷每日那般辛劳都不曾说累,我不过是稍等一会儿如何会累?” 吴铁兰状似无意的衣裳裹紧了几分。 她朝着周大宁浅笑: “周管家,你忙你的去吧,不必管我。” 说完,吴铁兰竟是直接寻了个石凳坐下。 周大宁一脸为难。 说是不必管,但他一个做下人的如何能瞧着吴铁兰怀着身子在夜色中等候? 若是万一受了凉,那后果他可担待不起。 但瞧着吴铁兰那架势势必是要等着老爷出来的,周大宁瞬时自知自己是劝不住她了。 略微迟疑过后,周大宁去给吴铁兰拿了件外袍过来。 “夜里露重,夫人还是披件衣裳吧。” “谢谢。”吴铁兰颔首微笑。 “这本就是我我该做的。”周大宁朝着吴铁兰略施礼。 两人无言守在书房外。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吕非恒让周大宁进去。 这一进去是半个时辰。 周大宁出来时,吴铁兰还守在屋外。 其间,吴铁兰的仆妇来过一次,被吴铁兰用眼神呵斥走了。 瞧着吕非恒昏昏欲睡,周大宁到底是没忍住朝着吕非恒再次提醒。 “老爷,铁兰姑娘还候在外边。” 虽说自家老爷将吴铁兰收入府中。 但老爷并不让他们以夫人相称吴铁兰。 吕非恒听言,烦躁的抬眼:“你让她走吧,就说我还要忙许久。” “方才小的已经朝着铁兰姑娘说过了。” 周大宁为难: “可是铁兰姑娘特意给老爷您熬了鸡汤,说担心老爷您今日没有吃好。” 吕非恒听言,皱眉: “女人真是麻烦,那鸡汤厨房里的人又不是不会做!” “厨房做的哪里有铁兰姑娘亲手做的用心。”周大宁小声道:“铁兰姑娘也是一片热忱。” “热忱?”吕非恒听言,嗤笑一声: “就那么个窑姐儿,你给我说她对我一片热忱?” “她若真有那般热忱,又怎得会自甘堕落去了寻鸳楼?” 周大宁浑身微僵。 他很想反驳吕非恒说,虽然吴铁兰与老爷相识于寻鸳楼。 但那寻鸳楼的老鸨说过在老爷之前,吴铁兰并未接客。 若是真要计较起来,吴铁兰也算是个清白的姑娘。 只是,在吕非恒手底下做事多年。 周大宁深知,这时候对自家老爷说这些,无异于火上浇油。 于是,他选择沉默。 吕非恒烦躁的很,他一拳砸在书桌上,地骂道: “将她从寻鸳阁带出来,给了她名声,又将她姑姑带进了府,这女人怎地这般不知足!” 说话间,吕非恒抬眼看向周大宁: “我听闻她那做铁匠的爹近来四处说我是他家女婿?” 周大宁脸色更加不安。 他顿了片刻才小声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老爷您放心,我会让人去告诫他休要再胡言乱语!” “告诫?”吕非恒唇角扯出一抹笑意:“那般小人得志的模样,你告诫他,他能听?” 瞧着吕非恒唇角的笑,周大宁愣住。 他很是怔忪了一会子,才试探着问道:“那依老爷的意思是?” “我不希望再听到类似的传言。”吕非恒沉声: “外人只知我吕非恒新纳的妾是早与我情意相通的书香门第,那我吕非恒的妾便只能出生名门。” “那些个妄图攀亲戚的铁匠,还是早早处置了吧。” 说话间,吕非恒睥了周大宁一眼:“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周大宁打了个哆嗦:“属下明白了。” “还有她那姑姑。”吕非恒蹙眉。 “也一并处理了?”周大宁问道。 “我听闻那仆妇近来常在兰馨的院里走动?”吕非恒沉声问道。 周大宁点头说是:“不过属下查明,兰馨姑娘让那仆妇给铁兰姑娘的都是些上好的汤药,无毒。” “兰馨是个聪明人,就算她容不下窑姐儿,也断不会耍这般卑劣的手段。”吕非恒眼底浮现一丝寒意: “兰馨不用管,但那侍奉两个主子的奴才,我吕府容不下。” “属下明白了。” “人还在外边等着呢?”吕非恒忽然道。 周大宁一愣,很是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吕非恒问的是吴铁兰,他点头:“一直在外边等着。” “让她进来吧。”吕非恒蹙眉:“左右明儿个她在这世上便是孤身一人了,想想倒也挺造孽的。” “是。”周大宁忙点头。 他将书房门打开,吴铁兰忙起身:“老爷可是忙完了?” “是,老爷有请。”周大宁道。 眼见地吴铁兰满怀欣喜的走进书房,周大宁在心头叹息一声后,继续守在书房门口。 “老爷您忙完了?”吴铁兰走进书房,将食盒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奴家替老爷煮了鸡汤,又做了些小食,老爷您来尝尝?” “铁兰有心了。”吕非恒随口敷衍。 听得吕非恒那般敷衍的态度,吴铁兰略有失落,但她很快的掩去脸上的情绪。 她转身,迈着小碎步走到吕非恒面前:“老爷要来尝尝么?方才我一直捂在怀中,还是热的呢。” 吕非恒道了一声好啊后起身。 吴铁兰亦是欣喜的转身:“那我给老爷布菜。” 两人脚步瞬时交叠,吴铁兰没站稳,又要摔倒。 吕非恒忙扶住她。 他蹙眉:“小心些,你如今都是怀有身孕的人了。” “若是我没有孩子,老爷您会让我入府么?”吴铁兰忽然道。 吕非恒微怔:“怎地这般问?” “我到底在寻鸳楼待过。” 吴铁兰一脸戚戚:“老爷您虽对我极好,但每回梦醒时,我都觉得自己出生卑劣,配不上老爷您对我的好。” “说什么胡话呢!”吕非恒蹙眉: “我既让你入府,又如何会因你之前是什么人而生下嫌隙?” “你莫要胡思乱想。” 第745章 绝无这种可能 吴铁兰听言,怯懦的应了一声是。 瞧着吴铁兰那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吕非恒到底是于心不忍。 他伸手搂过吴铁兰,轻声道: “莫要乱想,知道么?” “嗯。”吴铁兰仍是浅浅点头,只是眼中泪水更多。 吕非恒还要说什么,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左右安慰女人这事儿太麻烦,吕非恒干脆岔开话头: “铁兰,你今日的香味好独特,用的什么香?” 吴铁兰脸色一红:“是龙涎香。” 吕非恒略惊讶,确认似的重复了一遍:“龙涎香?” “嗯。”吴铁兰羞赧点头: “妾身自知身份低微,但妾身想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老爷。” 说这话时,吴铁兰抬头,眼睛灿若星辰。 吕非恒被吴铁兰宛若孩童般纯粹的目光弄得怔住。 那日与吴铁兰纠缠是因着酒后失态。 酒醒后,当他瞧见吴铁兰那平淡无奇的脸和略过丰腴的身材十分后悔。 那时,吴铁兰睡得正沉。 吕非恒还在心里头暗骂了自己一声。 当真是喝醉了酒,怎的能不挑剔到如此地步! 那时,吕非恒是想要趁着吴铁兰还在熟睡时离开的。 可还没动作,吴铁兰醒了。 然后……又一次没挑剔。 当厮磨过后,吕非恒恍然,昨儿夜里哪里是自己不挑剔。 分明是这吴铁兰太厉害。 女子的狐媚婀娜被她施展的淋漓尽致。 自己这点道行,被吴铁兰拿捏得十足厉害。 架不住吴铁兰的柔媚,吕非恒将她带回了府。 日日欢愉,每一回都有新的乐趣。 终于吴铁兰怀孕了。 吕非恒再如何想要继续以往的欢乐,却到底是要顾忌吴铁兰怀中的孩子。 正是因着如此,自打知晓吴铁兰怀孕过后。 吕非恒便再未去看过吴铁兰。 本来嘛,他馋的只是她的身子。 如今,身子没了,自然也没有去的必要。 但是,吕非恒没有想到,这吴铁兰怀着孕都敢带着龙涎香来找自己。 “奴家问过叶大夫了,说是只要小心些,没事的。”吴铁兰羞涩的将头埋进吕非恒的怀里,手亦是缓缓动作。 吕非恒哪里还顶得住。 …… 沉沦过后,吕非恒累极抚着吴铁兰额前的湿发,满足笑道: “小妖精。” 吴铁兰枕着吕非恒的胳膊,如孩子般天真的看着吕非恒: “那小妖精做的老爷还满意么?” 吕非恒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头:“你说呢。” “看来老爷是满意的。”吴铁兰呢喃道: “但是老爷今日让奴家等了许久,奴家心里头着实是委屈的紧的。” “哎呀,那还不是公务繁忙嘛。”吕非恒随口敷衍。 他不曾注意到身旁的吴铁兰眼里的光比先前还要亮。 “听闻是我们村里的何秀才死了?”吴铁兰问道。 “可不。”吕非恒倒是不隐瞒,他侧身啐了一口,烦躁道: “死的不明不白,半点线索也没有,眼下知府大夫勒令我早些将案情查明,可你们村里的人没有一个听见动静的,我是真不知该如何去查这案子。” “老爷,莫要烦躁。” 吴铁兰眼珠转了转,她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稍稍偏头: “老爷,我忽然想起来何秀才的家似乎就在顾大郎家挨着不远。 若是何秀才家出事,那顾大郎家无论如何都该听得到一些动静才是。” “你说顾南弦?”吕非恒挑明。 吴铁兰点点头。 “人不在家。” 吕非恒撇了撇嘴:“听说最近一直在镇上客来居住着,许久未曾回去过你们村里了。” “不对啊。”吴铁兰蹙眉:“顾大郎也没有在客来居啊,而且似乎都不在龙潭镇上呢。” “何意?”吕非恒蹙眉。 “先说好,老爷不许怪罪奴家。”吴铁兰并没直接回答,而是朝着吕非恒撒娇。 “好端端的,怪罪你作甚,你且说说你如何知晓顾大郎没有在客来居的?” “其实早前我有让姑姑去客来居请过徐芳园帮我开些安胎的药。” 得了承诺的吴铁兰浅声开口。 “当时徐芳园是一个人来替我看诊的。 后头我想着老爷您今日该是吃不好,而老爷您似乎很喜欢吃客来居的菜食,所以特地让我家阿爹去了一趟客来居。 本来是想着让芳园教几道菜回来做过老爷您吃,但却未能成事。” “那是人家食肆安身立命的本钱,如何可能教给你。”吕非恒听言,着实有些无语。 若不是看着吴铁兰一脸诚挚,且此刻两人还在浓情蜜意时。 他恨不能直接骂吴铁兰简直是没有脑子。 虽然看不明白徐芳园到底有什么本事,但这么些日子接触下来,吕非恒多少也知晓,那丫头断不是自己可以轻易招惹的。 “奴家当时没想到那么多嘛,老爷您不要生气了,奴家知道错了啦。” 吴铁兰小声嘤嘤:“所以奴家只自己给老爷做的吃食啊。” “那你家阿爹那般做,徐芳园可有说些什么?”吕非恒半点没听进去吴铁兰的撒娇。 “我家阿爹都没朝着徐芳园开口。” 吴铁兰小声道:“他也如老爷这般训斥我说我不晓事来着。” 吕非恒听言,稍稍安心几分。 见着吴铁兰委屈巴巴的模样,吕非恒随意安抚一声: “罢了,你也是一片好心,既是没开那个口,便好。” 吕非恒反应过来:“你姑姑和阿爹今儿都没瞧见顾南弦么?” “没有。”吴铁兰点头:“我家阿爹在客来居呆了许久都未曾看到顾大郎呢。” “指不定是去别处去了。”吕非恒拧眉: “那顾南弦与素韵酒庄的东家关系极好,指不定去素韵酒庄了。” “绝无这种可能。”吴铁兰摇头。 吕非恒看她。 “老爷,您还不知道吧,芳园现在被请到李员外府上去了。”吴铁兰忽然压低了声音道。 吕非恒听言,脸色陡变。 他错愕坐起身来:“你说什么?徐芳园去了李员外府上?” “是啊。”吴铁兰道:“听闻派了许多壮硕的仆人前去客来居请芳园呢。” “那些仆人长得就很凶神恶煞,听说虽然那些人没有说什么狠话,但光是那长相都将客来居的人都吓得不轻呢?” 说话间,吴铁兰一直留意吕非恒的脸色。 见着吕非恒惊惶,她方才继续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老爷您是知晓顾大郎对芳园想来是看得极为重要的。 可奴家听说今儿个都是客来居的伙计护着芳园,完全不见顾大郎的踪迹呢。” 第746章 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许是有事出去了。” 吕非恒蹙眉: “你们村里头,不是人人都知晓那顾南弦每年都会有一段时日去外头做买卖么?” “但以前他出远门做买卖都是冬日呢。”吴铁兰嘟囔一声。 “夏日就做不得买卖?”话都说到这地步了,若吕非恒还听不明白吴铁兰话里有话便是蠢了。 他冷眼看着吴铁兰: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吴铁兰一脸忸怩: “奴家想说的话怕是说了老爷您会生气。” “你若是不说,我更生气。”吕非恒沉声。 见吕非恒脸色难看,吴铁兰心中得意,面上却是不显。 她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嘴: “或许是我想太多了吧,我只是觉得这事儿出的太凑巧了。” “凑巧?”吕非恒看她:“何意?” “何秀才在笃行书院教了那么多年书,说被辞就被辞了,刚被辞了回家就被人杀了。 而他被杀了之后,刚好离他家最近的顾大郎不在镇上,老爷,您不觉得这一切都过于凑巧了么?” 吕非恒听言,冷笑: “你的意思是顾南弦杀了何秀才?” “奴家不敢那般想。”吴铁兰摆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奴家只是觉得太巧。” “荒唐!”吕非恒怒斥一声。 “且不说何秀才与顾南弦之前并无恩怨,就顾南弦那般将我……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的高傲模样,那何秀才凭什么值得被他杀?” “老爷……” 吴铁兰嗫嚅一声。 和吕非恒在一起这么许久,吴铁兰还是头一回见着他这般动怒。 她听得糊涂,更多的是害怕。 “罢了,我同你一个妇道人家说这些做什么!”见吴铁兰眼里全是泪水,吕非恒只觉得烦躁: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吴铁兰知晓自己已然将吕非恒惹怒,更知晓这时候自己断不能再激怒他。 但是听着吕非恒这般次责,她终究是有几分不服气。 吴铁兰嘀咕一声: “不过是一个猎户罢了,哪有老爷您说的那般厉害。” “所以说你头发长见识短!” 吕非恒脸色愈发难看: “退一万步讲,就算顾南弦真对何秀才有杀心。 但你那些个平日里与他交好的人都有什么本事,就何秀才这种不入流的角色,跟在顾南弦身后的人尚且瞧不上眼!” 眼见得吕非恒越发恼怒,吴铁兰终于忍不住将拽住吕非恒的胳膊,小声撒娇: “哎呀,老爷我错了嘛,你不要生气嘛。” 说话间,吴铁兰将自己的手指在吕非恒肚脐上画了个圈。 她嘟囔一声: “老爷你方才那般凶,吓着奴家了呢,老爷不要生奴家的气好不好?” 分明是简单的动作,吕非恒却被撩拨的难耐。 可惜,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于是,吕非恒颇为尴尬的将吴铁兰的手抓住,放到一边。 他沉声道: “你方才说徐芳园如今已经去了李员外府上?” 吴铁兰被吕非恒这么一问,觉得这话头跳得古怪。 “去了多久了?” “少说得有两个时辰了。”吴铁兰照实以答。 “两个时辰……”吕非恒沉吟一声,脸色铁青。 “老爷,此事又什么不妥之处么?”吴铁兰好奇。 “没,没有。”吕非恒含糊应了一声。 吴铁兰见状,不再追问,她继续将自己柔若无骨的身子埋入吕非恒的胸膛,委屈嘟囔: “老爷,奴家自打来了府里,便没怎么瞧见星儿小姐,星儿小姐她是不喜欢奴家么?” “没有的事!”吕非恒收回心思,敷衍道: “星儿不出屋是为了云霓宴做准备。” “云霓宴是什么?” “一个有许多夫人小姐参加的游园宴。” “那岂不是很好玩?”吴铁兰好奇道。 “好玩?”吕非恒微顿,须臾之后,方才浅笑:“是挺有意思的。” “方才老爷讲去参加那云霓宴的都是些夫人小姐,那奴家可以去么?”吴铁兰小声道。 吕非恒听言,脸色陡变。 “对不起,老爷。”没等吕非恒怒斥出声,吴铁兰先沮丧的垂眸: “是奴家妄想了。 奴家这等卑微下贱的身份,如何能去那般高贵的游园宴。老爷,您就当奴家没有说此事吧。” 吕非恒脸色复杂。 他方才有一瞬极想要发火。 可火气还没来得及发出,这女人竟已经知了错,这倒是让他没处发火。 “老爷,您还在生奴家的气么?”吴铁兰楚楚可怜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吕非恒。 吕非恒依旧沉默。 “老爷。”吴铁兰娇羞的喊了一声。 吕非恒依旧未曾说话。 生气么,固然是生气的。 即便他将吴铁兰带进了府里,但这么个从窑子里出来的女人居然妄想同他的星儿一起去参加云霓宴。 他如何不生气! 他正要蹙眉让吴铁兰看清她的身份,却是瞧着吴铁兰忽然无比虔诚的低了低头。 吕非恒顿时僵住。 这女人倒是什么都敢! 吴铁兰卖力的间隙,不忘泪眼惺忪的朝着吕非恒道再不敢去期盼那些不该属于自己的。 瞧着吴铁兰那般模样,吕非恒终是不忍。 他颤声道: “你既是我吕非恒的女人,哪有什么是你不该拥有的,不过是一个云霓宴罢了。 到时,我给你写张帖子,你带着与星儿一同前往便是了。” 吴铁兰听言,正要感激,忽然干呕一声。 吕非恒有些反胃:“可是不舒服,就说了你如今怀着孕,还是该注意些的。” “奴家没事的。”吴铁兰羞赧:“是老爷您太厉害……” 吕非恒顿时了然,他轻笑一声:“我若不厉害,你这小妖精可怎么办?” 吴铁兰笑得越发害羞,但眼角却是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呵,果然! …… 彼时,偏院。 絮儿将方才在书房外头打探的事情统统告诉了兰馨。 兰馨暴怒。 果真是从寻鸳楼里头出来的窑姐儿。 不过是讨好男人罢了,竟是半点脸面都不要了! 真是让人恶心。 “夫人,如今该怎么办啊?”絮儿担忧的看着兰馨。 原本以为走了两个妾,那薛澜又死了。 吕星儿也让老爷有了嫌隙心思。 按理,她家小姐在吕府的位置该是稳了的。 可偏生,半路杀出个吴铁兰。 分明样貌身形都普通甚至还有几分不堪,但偏偏将老爷吃得死死的。 眼见着自家小姐这些时日,被那吴铁兰气极的模样,絮儿都十分担心。 她以前听闻,妇人若是在怀孕之时动怒,极有可能会伤到孩子的。 如今小姐腹中孩子可是她在吕府安身立命的底气,万万不能出现半点差错。 “让那老婆子过来!” 兰馨很是花了一会子功夫才将自己的怒气收敛。 她冷笑一声: “我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第747章 醒过来了 李员外府上一片肃杀。 “她进去多久了?”李员外问道。 “快两个时辰了。” 府内管家忧心忡忡的看了眼透着荧荧烛光的卧房,始终放不下心来: “老爷,真的不跟进去看看么?” “你没听见她如何说的。”李员外脸色难看。 “说是那样说。” “可她都进了小姐屋子足足两个时辰了,哪有给人看诊看两个时辰没有半点动静的。” 管家皱眉:“而且她一个做大夫的,凭什么将老爷您也赶出来,若是她做了伤害小姐的事情,那岂不是不妙?” “再不妙能被那庸医害得玲儿险些丧命更不妙?”李员外脸色陡然沉了三分。 管家闻言,顿时不敢再说话。 “金芦之那边可是打听清楚了?”李员外看着管家:“那金老太爷和那病恹恹的丫头都好了许多?” “是好了许多。”管家忙不迭的回答: “这几日,徐芳园日日都去金芦之院里,虽然我未曾瞧见过那位小姐,却是亲眼瞧见过那金老太爷如今已不用人扶了。” “那不就得了。” 李员外凝重的表情有了一丝轻松: “这丫头在镇上治好了那么多人,都打听清楚了,是实打实的,和先前那骗子不一样,再说……” “既然金芦之那狐狸都信得过这丫头,我便该更应该相信她才是。”李员外似自我说服般嘟囔。 “老爷说的是!”管家忙附和。 短暂的沉默之后,李员外再度看向管家: “哎,她进去多久了?” 管家:“……” 同样的问题和答案,他与自家老爷已经重复了许多遍。 虽然口水都已经说干了,可他还是只能继续回: “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两个时辰。”李员外喃喃: “也才两个时辰,不久的,不久的,只要能治好玲儿,哪怕二十个时辰,我也等得,等得……” “那老爷我去给你拿把椅子再拿件衣裳过来。”管家道:“老爷你莫要累着了。” “不行。”李员外摇头: “你我都得要在这儿守着。” “我年岁大了,若是那丫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不一定能把帮得上,你得要留在这儿。” “老爷莫要担心。”管家道: “我就离开一会儿,我出去的时候让人替我……” 话还没说完,李员外沉声打断: “不行,别人我信不过。” 管家:“……” 他默了半晌,将身上的外袍扑在台阶上,道:“那我便守在这儿,只是老爷您真的得要歇一会儿了。” 这一回,李员外没有拒绝。 他自顾坐下后,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 “你也坐。” 管家受宠若惊。 又两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没有开门的迹象。 期间,管家和李员外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破门,却到底还是按耐住了。 终于,当天麻麻亮时,一脸疲惫的徐芳园打开了房门。 李员外和管家忙迎了上去: “丫头,我家玲儿怎么样了,可还有救?” “徐大夫,我家小姐如何?” 徐芳园颇有几分意外,见着两人通红的眼圈,想来昨儿夜里他们也守了一夜。 徐芳园有几分动容。 她朝着李员外浅笑:“李老爷且放心,小姐已经醒过来了。” 她说的云淡风清,却是让李员外心中泛起澎湃波浪。 醒过来了? 醒过来了! 被那混账骗子害得昏迷不醒的玲儿总算醒过来了! 李员外当即就要往屋里冲,可是方才迈步。 他却是陡然停下脚步。 他警惕的看着徐芳园:“徐大夫,你方才只说醒过来了,是不是……” “老爷多虑了。”徐芳园失笑: “昨儿我已经替小姐施过针,也给小姐吃过我九福堂秘制的药,如今小姐身子已然没有大碍,日后只需再服上几副药,再好好休养一阵,便能与常人无异。” “老爷先去看看小姐吧。”徐芳园笑道。 “如此甚好,甚好!” 管家大喜:“老爷,我们先去看看小姐。” 李员外忙点头。 两人刚要走到门口,却是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两人回头,瞧见徐芳园已然昏倒在地。 …… 赵鸿又放下徐芳园的手,朝着李员外浅浅行礼: “老爷不必担心,小姐是真的无碍了,徐姑娘也只是疲劳过度,好好休息便能恢复精神。” “幸好幸好!”李员外听言松下一口气。 他颇为感慨的看着赵鸿又,觉得眼下一切可真是说顺利就变得出乎寻常的顺利了。 徐芳园晕倒。 他本来是想找叶子均前来看诊,却不曾想竟是碰到了去叶子均药房里头探望的赵鸿又。 赵鸿又其人的本事,李员外是知晓的。 早前玲儿初害病的时候,他有请过赵鸿又。 只是可惜那时赵鸿又不在璞德。 等赵鸿又回到璞德时,李员外已然遇到好几个招摇撞骗的大夫。 他请来赵鸿又替自家玲儿诊断,赵鸿又却是摇头。 那时,李员外是真的绝望。 赵鸿又瞧着他悲痛欲绝,给他出了个寻医的主意。 他说虽然自己不知千金害了什么病,但以他判断,李家千金的身子撑个几年该是不成问题。 何不趁着几年光景寻医。 寻医告示上的种种,皆是出自赵鸿又的手笔。 起初,李员外还觉着那告示有些过于苛刻。 但赵鸿又却对他说,那些苛刻是对企图滥竽充数的骗子的。 若真是有本事的大夫,哪里会怕,会在乎。 也亏得赵鸿又提出的那许多条件,这些年上门来的那些个游方大夫没有一个捡着了便宜。 李员外是打从心眼里对赵鸿又感激的。 正是因此,他虽信不过其他大夫。 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特地派人去请赵鸿又过来查看玲儿的状况。 上回瞧着玲儿的病情渐渐有了起色。 李员外欣喜若狂的去请赵鸿又,得到的结论却是并无好转,不过也不必着急,小姐的病至少没再变坏。 当时李员外恨不能将赵鸿又打出府去。 可瞧着赵鸿又那般笃定,李员外心里头多少又有些狐疑。 事实真如赵鸿又所言。 那‘神医’在府内呆了半月有余,玲儿的病情除了起初有点好转之外,再没半点变化。 不过半月的功夫,甚至比以往还要糟糕。 李员外心慌,却是发觉那骗子已逃之夭夭。 最后,是赵鸿又将那骗子捉回了府中。 赵鸿又说:“早就觉着这人有古怪,所以我一直盯着他,还望李员外莫要见怪。” “只是,如今贵府小姐的病怕是回天乏术了。” 李员外听言,心头方才升起的庆幸荡然无存。 玲儿治不好,抓着了骗子又有什么用! 不过万幸,万幸…… 他想起了当初与骗子同样在龙潭镇上有起死回生之名的徐芳园。 他朝赵鸿又提起徐芳园。 本以为赵鸿又会让自己三思。 不曾想赵鸿又居然说让自己试试。 正是因为赵鸿又的鼓励,李员外才能忍着满心狐疑与徐芳园签下那等约子。 第748章 疑团 想起这些时日的求医遭遇,李员外对赵鸿又感激至极。 他张嘴,刚要说话,却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子均是我同门师弟,今日正好有几例病症想与子均探讨。” 赵鸿又似看出李员外心有疑虑,浅声解释。 然而李员外听了赵鸿又的解释,脸上的狐疑不减反增。 叶子均和赵鸿又同门的的事情他早就知道。 他狐疑的是别事。 就如先前他所庆幸的那般。 他觉得眼前的一切太过于顺利了。 一切似乎都按着赵鸿又所说的那般在发展—— 赵鸿又说玲儿的身子可以熬上几年,玲儿便真的熬上了几年。 赵鸿又说会有滥竽充数之徒借着给玲儿看诊的由头行骗,就真有骗子上门。 赵鸿又说贴那诸多要求的告示,会让有真材实料的人前来,所以来了那神医。 赵鸿又说那神医是假的,说玲儿的病情其实并无好转。 后来,又是赵鸿又将那神医捉了回来。 再后来,当他提议找徐芳园时,向来反对自己去寻医的赵鸿又却说可以一试。 …… 一桩桩,一件件看起来都似合情合理。 仔细想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古怪。 但李员外隐约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直到赵鸿又朝自己说他与叶子均是同门时,李员外心头一顿。 他不想以宵小之心去揣度赵鸿又。 可如今他实在是不能不多想。 为何同是五生谷出来的大夫,叶子均和赵鸿又都查不出玲儿到底害了什么病。 叶子均半点承诺都不敢给,只能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但赵鸿又却那般笃定玲儿可以撑几年? 因着赵鸿又并不是常年都在璞德那间药房,所以好些找不着赵鸿又的时候,李员外想着叶子均和赵鸿又既是同门,便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去找叶子均。 每一回,叶子均都不敢给玲儿开药,说他连玲儿害的病是什么都不知,哪里敢乱开药。 可,赵鸿又敢。 不仅敢,李员外还记得每次按照赵鸿又开的方子给玲儿服过之后,玲儿的精神总要好上许多。 最为紧要的是…… 李员外记得很清楚。 当初那‘神医’分明是赵鸿又无意中提及说起的。 正是因着对赵鸿又十分感激,所以当李员外听说近来有京城的神医来到龙潭镇时,才会半点不假思索的派人去寻。 当李员外发觉那神医是骗子,却找不到那骗子的踪迹时。 心中头一个生起的念头便是去问问赵鸿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人家赵鸿又却是自个儿将那骗子捉到府里来了。 于是,满腹的愤怒再度变成感激。 只是可惜,那骗子被府中下人‘追问’了一夜后,竟是服毒自尽。 李员外对府中下人的手段心中有数,当时并未多想。 可如今,李员外却越想越觉得不对。 那骗子行骗是图财,他从自己手中骗走了足足三万金。 那么多的钱,短时间内是花不完的。 那般贪财之人,钱都没花完,怎地就会因着自家下人的丁点手段服毒自尽?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飞快的生根发芽。 此刻,见着赵鸿又那诚恳至极的模样,李员外却再没了那诸多感激。 有的,只有防备。 “李老爷,你怎么了?”赵鸿又看着李员外。 “没,我就是太激动了……” 李员外收回心思,他双眼含泪: “赵大夫多亏你了,若不是你每回来府上给我家玲儿开新药,或许我家玲儿早都撑不住了。” 这话虽是朝着赵鸿又讲的,但李员外的目光却状似无意的看向了他身边的叶子均。 果然,叶子均的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虽然叶子均很快的收敛了情绪,但李员外却将他的惊讶放入眼底。 看来,当真有古怪。 “李老爷言重了。” 赵鸿又浅笑:“我所做的不过是一个大夫该做的罢了。” 说这话时,赵鸿又看了眼躺在小床上的徐芳园,道:“真正治好小姐的是这位徐大夫。” 说话间,赵鸿又忽然道了一声不好。 李员外觉得奇怪。 赵鸿又没有朝他解释,而是径自想去掀徐芳园的被褥。 叶子均急忙上前拦住: “师兄,不可!” “医者面前分什么男女。”赵鸿又蹙眉。 “可……总归是男女有别。”叶子均丝毫不让。 “两位大夫,这是怎么了?”李员外问道。 “无事,就是我师兄这人做大夫久了总想着尽善尽美。”叶子均仓促解释: “师兄许是想要给徐大夫诊治的细致些,竟是忘了徐大夫是女子,那什么……” 叶子均一脸责备的看着赵鸿又,笑道: “师兄,不是我说你,人家徐姑娘自己就是大夫。本事在你我之上。 若她真有别的什么病症,等她醒了自己便能诊治,你何必班门弄斧呢?” 赵鸿又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她这病症看来是顽疾,我想她身上该是有药。”赵鸿又解释道: “若是有药,吃了或许会醒的快些。” “师兄大概是看错了,我与徐大夫相识已久,可从未听说她有什么顽疾。” 叶子均浅笑: “而且,刚才师兄你自己说的徐大夫不过是劳累过度罢了。” 赵鸿又的脸色越发难看。 叶子均权当看不见。 他微微拱手,朝着李员外浅笑告辞。 说完,不等李员外回应,叶子均拉着赵鸿又的手飞快离开。 “怎地走得这般匆忙。” 管家有些不悦:“好歹等小姐醒来再走嘛。” “喜贵。”李员外沉声。 自家老爷许久未曾叫过自己的名字,陡然听到,管家忙停下埋怨: “老爷,可有吩咐?” “跟上赵鸿又。” 李员外沉声:“且打听一下近来他可有什么异动。” “是。”喜贵忙应。 “顺便将这丫头说的条件办妥。”李员外又道。 喜贵一并应下。 天色,渐渐明朗。 看着被随意安置在一张小床上的徐芳园,李员外脸上沉凝。 他现在,几乎确定赵鸿又有古怪,他原本觉得徐芳园多半与赵鸿又也是一伙的。 可,方才叶子均挡赵鸿又那一下,让他有了疑心。 李员外狐疑的看着双眸紧闭的徐芳园,略微迟疑后,叫了个府中丫头过来。 “看看她身上可揣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第749章 好大的胆子 徐芳园醒来的时候,不过巳时。 “徐姑娘醒了。”李员外和蔼的声音响起。 阳光有几分刺眼,徐芳园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虽然昏睡几时,但她还记得自己晕倒之前做了些什么。 于是,徐芳园立即起身看向李员外:“小姐如何了?” “已经醒来了。”李员外满脸欢喜:“辛苦姑娘了。” “小姐现在何处?”徐芳园问道。 李员外一愣:“我家小女可还有什么不妥?” “没。”徐芳园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 李员外听言一怔。 他没有回答徐芳园,而是压低了声音:“徐姑娘可是想确认我家玲儿是否中毒?” 这回,轮到徐芳园愣住了。 本来只是猜测,此番瞧着徐芳园的反应,李员外瞬时笃定了。 徐芳园看他:“李老爷似都知道了?” 他看着徐芳园,默了半晌,才哑声道: “徐姑娘,我可以信你么?” 徐芳园微僵。 这话若是从那些个未曾经历许多的普通青年人口中说出来,倒是不怎么奇怪。 毕竟,未曾经历许多,所以总要事先确认对方值得自己相信。 哪怕只是口头的,也能让人稍稍放下几分心来。 可这话从李员外这般从生意场上摸爬下来的老者口中出来,实在诡异的很。 “还请徐姑娘告诉我,我家玲儿到底是怎么了?”见徐芳园沉默,李员外也不再追问。 他扯唇,终究是不甘心: “徐姑娘费了那诸多手段,让我知晓你能起死回生,想来该是知晓这些年我为了玲儿的病,也算是请遍了能请到的大夫。 可是,没有一个大夫能说出我家玲儿到底是怎么了。” 徐芳园:“……” 果然,自己所图之事,在李员外这等人的眼里根本藏不住。 好在,徐芳园也没打算藏。 李诗玲的病症说难不难。 起初只是多病缠身。 神劳、胃脘痛以及热哮,只要对症下药,再好生调养,很快就能康复。 只是可惜,病没治好,倒被人下了毒。 长久以往的服用那毒药,李诗玲的病症便会加重。 可惜毒药极为隐秘,这世上知晓其存在的人本就寥寥,且药性很弱。 因是如此,先前来李府的大夫未能察觉。 若不是先前那骗子给李诗玲又下了毒,两种毒药性相斥,饶是徐芳园,也不好轻易察觉出古怪。 “你说……”听得徐芳园的话,李员外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我家玲儿已经中毒许久?” 徐芳园点点头。 “多久?”李员外问道。 “小姐害病不久便已经被人下毒了。” 徐芳园看着李员外,轻声道:“李老爷,恕我冒昧,不知这些年来,小姐的饮食可是专人伺候?” 李员外点头。 其实,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家玲儿的病症迟迟未见好转,或许是被人下了毒。 可是,不管是给玲儿做餐食还是熬药的仆妇都是跟了他几十年的老人。 那些人他信得过。 不只是因为他们跟了自己多年,还因为那些人或多或少都被自己捏着些软肋。 李员外自信。 他们绝不敢做出半点伤害玲儿的事情。 可是…… 现在,李员外却是忽然反应过来。 若那药,本就是含毒呢? 徐芳园见李员外脸色变了又变,到底忍不住: “李老爷可是想到了什么?” “徐姑娘你且替我看看这个药方。”李员外颤着手将一张略微发黄的纸递到徐芳园面前。 徐芳园接过看了一会儿:“这药方对诗玲小姐的病算不得对症。 不过这方子做补气之用,再无法确诊小姐具体病症之时,倒是勉强算有几分好处。” 李员外听言,脸色微白。 这话,和当初他拿着这副药方,让喜贵找别的大夫看过之后得到的说辞一致。 “药方果真没有问题?”李员外问道。 徐芳园点头。 见着李员外神情狼狈,她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药方是没有问题,但若是李员外不放心的话,可以将药拿来我看看,如果府中还有的话。” “有,有的。”李员外让徐芳园稍等,急忙转身去拿。 很快,李员外便拿了一副药过来。 那服药外包的纸和药方的纸张一样已然泛黄,显然已放了许久。 李员外并非能轻易信任旁人之人。 虽然当年李员外让喜贵拿着药方去别的药房询问,得到的回答与徐芳园所言一致。 但因着这药方中有几味药,龙潭镇的药房根本买不到,所以每一回都是赵鸿又直接将药拿到李府。 所以,起初的李员外也怕赵鸿又开的药有问题。 赵鸿又开的药,他同样让喜贵去问过别的大夫。 得来的答案,仍旧是和药方相同。 李员外将药交给徐芳园时,心里头其实没报什么希望。 他觉得,既药方没问题,那这药该也是没有问题。 却不曾想,徐芳园将药包里的药一一分好类后,忽然将包药的纸拿起嗅闻。 李员外心中陡然一惊。 难道,问题在纸上! 许久之后,徐芳园放下了包药的纸。 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药和方子上的是一致的。” “那……纸是不是有问题?” “不是。”徐芳园摇头,她示意李员外凑近:“李老爷可看到了这药材上的粉末?” 徐芳园所指的粉末,是方才她将药材按类分好之后所沉在纸上的。 一包药材的粉末加上还没有芝麻大小多。 李员外点头,他觉着荒唐,他很想笑: “徐姑娘,你莫不是想对我讲,这粉末便是毒药?” 药材本就容易有粉末,这么芝麻大点的粉末,随口一吹就没了,怎么可能是毒药? “是。”徐芳园点头。 似看出了李员外的想法,她浅笑: “毒这东西可不管多少,有些毒,不过是沾血便要命。” 徐芳园指了指那芝麻大的粉末,沉声:“ 若此药是剧毒,这么大的分量足够要了几十条人命了。” 李员外瞬时笑不出来了。 徐芳园浅声:“李老爷,我可以知道这药是谁人开的么?” 李员外据实以答,顺道将方才自己心中的疑团一个个都说与了徐芳园听。 他怕自己说得不够仔细,又叫来喜贵朝着徐芳园事无巨细的从头说了一遍。 徐芳园听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李员外气急败坏: “好个赵鸿又,居然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好大的胆子!” 见李员外这般恼怒,徐芳园问道: “李老爷可是要做些什么?” 第750章 我可受不得 李员外觉得徐芳园这话简直问得愚蠢之极。 如今,他既然得了答案是那赵鸿又要伤害自己的玲儿,自是要将其捉到府中逼问为何他要这般做的缘由。 李员外自信,以他府中下人的手段,不过半天就能让赵鸿又将一切都交代清楚。 徐芳园听罢李员外的话,神情没有半分改变。 李员外蹙眉:“徐姑娘可是觉着我有何处说的不妥?” “李老爷您说的很对。”徐芳园浅笑: “依老爷所言,该是很容易就问出赵大夫为何要毒害小姐的缘由。” “但你的表情可不像是赞同的模样?”李员外沉声。 徐芳园点头:“的确,我并不赞同老爷所言。” 李员外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徐芳园: “有话当且直说。” “李老爷莫要气恼。”徐芳园浅声道: “我只是在想李老爷您问到了缘由,然后呢?” “什么然后?”李员外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自是要他付出代价。” 徐芳园听言,轻轻地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但她这般反应,委实让李员外狐疑更甚。 他烦躁的看着徐芳园: “你这丫头,有话就说,藏着掖着作甚。” “老爷明鉴。”徐芳园道: “我没有藏掖之意,我只是在想若是那赵大夫既然能苦心孤诣……” 话说到一半,徐芳园觉得这词有几分不妥。 她顿了顿,方才接着往下讲: “好吧,暂且说是苦心孤诣。 他苦心孤诣了这么多年,让小姐病情日渐加重,却如没事儿人一般时不时地来老爷府中复诊,甚至对别的大夫来探望小姐半点担忧都无,除开真胆大包天的可能,必然是有恃无恐才对。” 李员外顿住:“有恃无恐?” 他默了半晌,咬牙: “这姓赵的不将我放在眼中?” “未必是如此。”徐芳园摇头。 李员外的名声在龙潭镇极显。 比起家财万贯,李员外更加出名的是他的手段。 那些个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是个人都怕。 平日里稍微惹着李员外半点,尚且会脱一层皮。 去暗害李员外最爱的女儿,还时不时的在人李员外面前晃悠,此等行径,无异于虎口拔牙。 赵鸿又若不是蠢的,断不可能会如此。 可,他偏偏就如此了。 徐芳园看着李员外,佯装猜测般开口道: “或许他只是听命于人罢了。” 李员外听言,脸色微变。 那是惊惶。 虽然惊惶的表情不过一闪而过,还是被徐芳园捕捉到了。 隐隐中,徐芳园觉得李员外或许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然而,李员外只是凝声: “这……” 眼见着李员外‘这’不出来,徐芳园干脆岔开了话头: “方才那位赵大夫似乎想从我身上找到什么东西?” 李员外点头,他有几分庆幸徐芳园没有追问。 方才喜贵让仆妇在徐芳园身上找过一番,并未寻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老爷说叶大夫和赵鸿又师出同门?”徐芳园继续问道。 “是。”李员外答: “同是五生谷出来的,不过我听闻叶大夫学到一半便没学了,但那赵鸿又却是出了师回来的。” 李员外的话,徐芳园半句都没听进去。 恍然之间,她想到了上回叶子均瞧见流光送给自己那枚扳指时的惊愕。 她下意识的问: “李老爷,您对五生谷了解吗?” 李员外闻言一怔。 不是说赵鸿又么,怎么扯到五生谷去了? 不过见着徐芳园神情急切,他瞬时豁然。 这丫头对五生谷如此热切,想来也是想对五生谷多作了解吧。 哎,其实这心思半点不奇怪。 大黎天下但凡学医之人,没有一个不向往五生谷的。 自以为了解了徐芳园心思的李员外,朝着她极为热心的解释了一番那五生谷的前世今生,在大黎天下是何种地位,以及如今是何人当家。 徐芳园听罢李员外的解释,心头一动。 如今五生谷的当家人是催命郎中…… 这名号,她不是头一回听见。 之前在吕府时,她甚至听到过吕非恒叫流光催命郎中。 那五生谷号令天下门徒的信物是一枚扳指。 而流光恰好送过一枚扳指给她。 徐芳园并不信凑巧之论,但眼下这一切的确是过于凑巧了。 略微收敛心思,徐芳园继续开口: “李老爷,可知那枚扳指是什么模样?” 李员外摇头:“不过我听闻那枚扳指上有五生谷的图腾,五生谷的图腾我是认识的。” “图腾?”徐芳园挑眉,压低声音道: “李老爷,你方才问我可以信我么,现在同样的问题,由我来问你,我可以信你么?” 李院外默住。 须臾之后,他郑重其事的点头: “自然,徐姑娘你将玲儿治好,便是我李家的恩人。” “好。”徐芳园点头。 她将袖袋中的扳指取出:“李老爷,你且看看这枚扳指。” “这……”徐芳园拿出扳指的瞬间,李员外眼睛都直了。 见着自己随手乱塞的扳指被李员外那般珍而重之的接过,徐芳园委实有几分赧然。 哎,虽然自己和流光不怎么对付。 但好歹人家送扳指是真心实意的,即便是随身揣着,也该用个荷包好生装着才是。 像现在这么,太尴尬了啊。 李员外拿着扳指仔细看了许久,方才以比先前更珍重的姿态将扳指交还给徐芳园。 徐芳园正想询问,却是瞧着李员外一脸激动。 “恕老朽眼拙,竟是不知五生谷谷主便是徐姑娘你,先前若是有怠慢得罪之处,还请徐姑……不,谷主你莫要见怪。” 徐芳园:“?” 就算扳指真是五生谷的信物。 可方才李员外都已经说了如今五生谷的谷主是催命郎中。 而毫无疑问,流光便是催命郎中。 如此,叫自己谷主作甚? 那么大的五生谷,若是只凭着一枚扳指就变了谷主,那也太草率了吧! 没等她开口,李员外已经自顾将话说了去: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谷主你既赢了那许多名声,断不会是等闲之辈。 这天底下能给我家玲儿看诊的大夫我已经请了个遍,皆是无用。 万幸,万幸,真是三生有幸,我家玲儿能遇到谷主你亲自看诊。 还请谷主受老朽一拜。” 徐芳园本来听得云里雾里,此番瞧着李员外真要给自己下跪。 也顾不得去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徐芳园忙伸手扶住李员外: “李老爷莫要如此,我可受不得。” 第751章 看来我很荣幸 “受得,受得!” 李员外连声道: “以五生谷谷主的名望,哪怕是到天子面前,也是要受得几分尊重的。” 眼见得李员外越扯越远,徐芳园很是无奈。 更让她觉得无奈的是,瞧李员外这架势怕一时半会儿收不住。 于是,徐芳园忙道: “那什么,我既已醒了,还是先去看看小姐吧。” 李员外猛地回神,不等徐芳园往下说,已然立即在前头给徐芳园带起了路。 此时的李员外恭谨之至,哪里还有先前的半点倨傲? 走到一半,李员外忽然停下了脚步。 徐芳园狐疑看他。 李员外一脸狡黠:“谷主,你该是不愿被人知晓此事吧?” 徐芳园没听太明白。 李员外一脸狡黠: “所以,方才你才问我可否相信?” “谷主,你且放心,只要你不愿,你是五生谷谷主这事儿,我断不会让第二个人知晓。” 徐芳园:“……” 好吧,原来说的是这个。 …… 李诗玲虽已醒来,但精神并没有多好。 徐芳园进到屋内,简单问了两句情况,开始搭脉。 屋内人见状,不由紧张屏息。 很快,徐芳园放下了李诗玲的手,浅浅道:“看来,我那药研制的不算差。” “毒已解了大半,我接下来再给小姐针灸一段时日,配以服药,该是很快能恢复如初。” 李员外听言,长吁了一口气。 他感激之至:“如此,便麻烦徐姑娘了。” 徐芳园摇头:“本就是我该做的事情,李老爷,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等等!”李员外叫住她。 他忙招呼喜贵:“还不将方才徐姑娘说的那约子拿上来给姑娘过过目?” 喜贵觉得自家老爷有几分古怪,却也没多想,他应声是后,将新写的约子拿了出来。 徐芳园伸手去接,喜贵却是没有放手。 她狐疑看他。 喜贵冷声道:“徐姑娘,你可知这么些年,敢于李府提条件的,你是第一个。” “是么?”徐芳园听言失笑:“看来我很荣幸。” “喜贵!”李员外本来正满心欢喜的与自家玲儿说着话,忽然察觉到身后状况不对,忙低吼了一声。 然而喜贵却视若罔闻。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徐芳园,冷声道: “徐姑娘,你在龙潭镇还未立下足,便如此嚣张,不好吧?” 徐芳园饶有兴味的哦了一声:“我嚣张?” “喜贵,你这是作甚?”李员外再顾不得和玲儿多说,想要上前。 徐芳园朝着李员外浅笑: “李老爷莫要担心,我只是在与管家说些日后小姐的饮食需得要主意的地方。” “小姐先前昏睡了那般久,想来与老爷有许多话想说,我和管家这就出去说。” 李员外听言,狐疑的说了一声当真? 徐芳园点头。 她这般讲,摆明了是不想让自己打扰,李员外一时倒是不好说什么了。 他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 但愿喜贵是个机灵的,莫要惹恼了人家谷主才好。 “你别以为我会感激你。”与徐芳园走出大门,喜贵恶狠狠地看着徐芳园。 他咬着牙:“这般过分的要求,你就不担心你那九福堂吃不吃得下。” “吃不吃得下是我九福堂的事情,不劳管家忧心。” 徐芳园浅笑章乜了眼新约子。 她知道喜贵说的是哪几条。 这回,给李家千金诊病,徐芳园要求的诊金足有五万两。 这的确是狮子大开口了。 不过,这价钱,徐芳园并不觉得高。 依先前孙临安所言,在李员外府上吃过苦头的大夫足有十好几位。 那些个大夫虽都被孙大夫救下。 但断过手筋的大夫,再如何终不如从前。 依孙大夫所言,那些大夫未必没有真才实学之人。 可仅仅是因为没能治好李诗玲的病,便被那般对待,实在是不公。 她要那许多银钱,是替李员外去补偿那些被他伤害之人。 一个大夫补偿千两,只能算少。 剩下的一部分银钱,徐芳园打算交给叶子均让他分发给先前施药的药房。 先前时疫施药一事,虽然吕非恒拨了银钱,但那些钱甚至不够草药的成本。 多出的那些个部分,大多是被各施药的药房摊下了的。 就拿九福堂来看,虽然好些草药都是自己找的,却也填了少说得有一百两银子。 九福堂尚且如此,其他药房更不消说。 整个临水县施药的药房得有百家,这百家药房,填出去的银钱再如何都有万两。 药房填的钱,吕非恒自然不可能再出。 徐芳园觉得,倒不如用李员外的名头将这笔钱补给各药房,再适当的给予一些补助。 如今那果南疫情到底如何,尚不可知。 徐芳园担心若是再有类似情况,施药的药房不愿再做。 那才是真正可怕的。 至于剩下的银钱,徐芳园想要留在九福堂,做善款,救那些无钱寻医之人。 当然,这名头还是得要挂着李员外。 她其实算不得菩萨心肠。 只是先前免费给龙潭镇上的百姓看诊时,见着了太多可怜之人。 那些百姓连饭都吃不起,何谈看病。 …… 虽然她要做的好些事情,其实名头都是由李员外得。 但这些,徐芳园统统没有写在约子上。 原因其实也简单。 李员外在龙潭镇上的名声实在太恶,她不想为恶人扬名。 可先前听了李员外的话过后,徐芳园大抵明白,李员外之所以会有那等恶名,不过是被人蒙骗。 既是蒙骗,那帮他扬名未尝不可。 反正…… 除开苏府,九福堂要长久的立足龙潭镇,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靠山。 吕非恒她不屑。 苏家除了钱,一无所有。 金家倒是好,只是人金芦之隐姓在龙潭镇上,想来绝不可能愿意被人知晓。 想来想去,还是李员外最为合适。 “你!”喜贵没料到徐芳园会这般讲,登时气急,他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冷冽的低斥: “喜贵,你让人去照顾玲儿,我与徐姑娘有话要说。” 喜贵当然不愿,可迎着自家老爷铁青的脸,到底只能答应。 “方才让徐姑娘见笑了。”李员外到底还是担心喜贵说错了话,他走到徐芳园面前:“方才喜贵没有冒犯谷……徐姑娘吧。” “没有。”徐芳园浅笑:“他只是问了我一些这约子的事情。” 李员外听言,登时火大:“这奴才!” “李老爷莫要怪罪,情理之中。”徐芳园轻声打断李员外的话:“这么多银子,总要问问清楚才好。” “可是……” “对了,李老爷,方才你有事瞒着我吧。”徐芳园忽然道。 李员外闻言一怔。 第752章 多少防备着些 李员外脸色多少有几分不妙。 先前徐芳园岔开话头,他还以为她是个识趣的。 现在嘛。 李员外看向徐芳园的神情骤然间变多了几分冷冽。 就算这丫头是那五生谷的谷主,纵然她于自己的玲儿有救命之恩。 但有些事情,一旦触碰到她不该触碰的线。 那便是天王老子,他也不敢去卖那个面子。 “李老爷瞒着的事情我不好奇。” 徐芳园目光低沉的看着李员外: “只是我想要给李老爷您提个醒。” “提醒我?” “是。”徐芳园点头: “不管赵鸿又是否听信于人,毒是他给的没错,而令千金因此险些没了性命也是真,所以,我希望李老爷您以后还是多少防备着些。” “没有人能保证没有第二个可以再度取得李老爷您信任的赵鸿又呢?” 李员外没料到徐芳园要说的是这个。 他有几分意外。 略微顿了会,李员外朝着徐芳园抱拳:“多谢姑娘好意。” 徐芳园浅笑:“我不过是尽医者本分罢了。” “多余的话便不讲了,多谢李老爷的约子。”徐芳园扬了扬手中的约子,笑意更浅: “还望李老爷您能尽快按约行事。” “徐姑娘且放心,老朽这就去安排。”李员外忙道。 …… 离开李府后,徐芳园直接去了九福堂。 依照约子所写,她回到九福堂之时,李府的银票该也送到了九福堂中。 果然。 还差几步路到九福堂时,孙临安犹如见了鬼般直接冲了过来。 他扯着徐芳园的衣裳上看下看,又自上而下的仔细打量。 那般紧张的模样,似恨不能将她看穿一般: “你这丫头怎地这般冲动,半点招呼都没打就去那李员外家去了。 怎么样,没受伤吧,他们没有欺负你吧?” 徐芳园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李府的人来过了,该是已经把银票送过来了吧?” “送来了送来了。”孙临安急道: “但是丫头,你与他们莫不是做了什么交易吧,足足五万两银子,那可比他告示上的银钱还多了,你没受伤吧?” 徐芳园无奈:“没有没有,李家小姐的病治得差不多了,孙大夫你担心多了啦。 既然银票都拿回来了,我怎么可能会受伤呢?” “那说不准的!” 徐芳园不说还好,一说孙临安更急: “那李员外是什么人,万一他明着给你银钱,暗里要对付你呢。 不行不行。” 话到一半,李员外脸色一沉: “这银钱得还回去,咱们就按他那告示上说的收就是了。” 徐芳园:“……” 这怎么还越说越急了。 眼瞧着孙临安那般焦急,徐芳园越发无赖。 她只得求救一般的看向一旁的周度。 不曾想,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周度比孙临安还紧张: “徐姑娘,你真没被为难吧?” “没有,真没有。”徐芳园失笑:“李员外府上人还挺好的。” “话说回来,刚才李府的人来了九福堂时,该把事情都说过了吧?” 孙临安点头。 说自然是说了的,只是他不太信。 不过瞧着徐芳园神态如常,倒似乎真没发生什么。 孙临安仍旧警惕: “丫头,你方才讲李小姐的病治得差不多了?” “嗯。”徐芳园点点头:“日后再去复诊几次便是能康复了。” 虽早就见识过徐芳园的本事。 可听她说起那李家千金的病情如此云淡风轻,孙临安还是忍不住错愕。 “对了,孙大夫、周度我有事情要与你们说。”徐芳园道。 “丫头你说。” “徐姑娘请讲。” 徐芳园拿出约子,道: “李员外给的那笔银子我已经有了安排,需要你们去做。” “好。”孙临安点头。 徐芳园便将自己所计划的事情一一朝着两人讲了,顺便将约子交到了孙临安手上。 孙临安原本听得徐芳园的安排,还夸赞个不停。 可是当他看着约子上的某一条内容,顿时就不好了: “治李家小姐是丫头你自己的功劳,如何能落在九福堂的身上?” 徐芳园浅笑:“孙大夫,你这话说的可不妥。 我与九福堂本来就是一体的。在说了……” 徐芳园脸上的笑意更轻:“这是我们一早就约定好的事情。” 孙临安听言,脸色陡变。 他垂眸喃喃:“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 “过去再久,也是我对孙大夫您的承诺。” 徐芳园浅笑:“我说过要帮着九福堂东山再起的。之前起是起了。 可若是再来一遭九福堂先前的变故,怕是要重蹈覆辙。 我不要重蹈覆辙。” “你这丫头……”听着徐芳园那般笃定的语气,孙临安很是感慨: “怎地这般好?我孙临安真是不知道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遇到你这般好人。” “孙大夫言重了。”徐芳园浅笑: “若不是孙大夫将银针给我,我什么都做不出来。” “那银针谁都可以给你的。”孙临安苦笑。 “是谁都可以给,但不是谁都愿意将祖传的给我。”徐芳园道。 孙临安愣住。 当初他并未将那银针是家父留下告诉徐芳园。 “那时,九福堂许多东西都已蒙尘,只有针灸包一尘不染。”徐芳园道。 好些时候,徐芳园都会想。 若不是走到绝处,孙临安怎会舍得将那般珍惜的针灸包给自己。 她也会想,当时的孙临安到底有多信任,才会将它送给自己。 孙临安顿时豁然。 将九福堂之后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又给孙婶和周财旺捡了几副药。 捡药的功夫,九福堂又来了几个病人,徐芳园想着干脆将几个病人看过之后才离开。 不曾想,好些本只是有些许不舒服的病人听得今日是徐芳园在坐诊,一窝蜂的跑来了九福堂。 徐芳园回到客来居时,太阳早已落下。 客来居里头还有零星几个客人。 她正要进去,忽然听到客来居隔壁一阵响动。 隐约间,似乎是良田在说话。 徐芳园愣住? 徐良田怎会在隔壁? 食肆隔壁亦是一家铺子,不过那铺子已经多日未曾营业。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好一会儿,的确是良田的声音。 不只是良田,似乎还有小奕?的声音。 第753章 一如既往的不给脸面 “掌柜的你回来了?” 客来居的伙计见徐芳园站在门口未动,忙迎上来。 “这铺面有人租下来了?”徐芳园问道。 伙计还没来得及回答,那铺子里有人将门打开。 骈拇先生喜气洋洋的看着徐芳园: “想不到吧,我小老儿还是有本事买下这般贵的铺面的。” 买下? 徐芳园怔住。 她不过是租个铺面,租金都贵得吓人。 隔壁的铺面可比她的客来居要大多了。 据她所知,苏见琛虽然承诺给骈拇先生一笔巨额学费,但现在并未给。 如此,这骈拇何时发财了? “怎么着,丫头好奇小老儿我是如何买下这铺面的?”骈拇先生道: “你答应做我学生,我就告诉你,如何?” “我不好奇。”徐芳园答。 骈拇:“……” 这丫头倒是一如既往的不给脸面。 他正要继续往下说,铺子里一堆娃娃涌了出来。 那群娃娃不是别人,正是良田、小文小武以及苏家姐弟。 苏奕绮不情不愿的走在最后头。 见着骈拇先生故作神秘,她冷笑一声: “不过是趁火打劫我家爹爹罢了,有什么可得意的。” “阿姐,你不要这样说先生!”苏奕?听言,忙回过身朝着苏奕绮摇头。 “先生不是趁火打劫,他是为了我们考虑来着。” 苏奕绮听言冷笑:“那种鬼话也就哄哄你这罢了。” 瞬时,苏奕?便有几分尴尬,她嗫嚅的看着自家阿姐: “姐姐,其实……” “其实怎么了?”苏奕绮似笑非笑的看着苏奕?。 苏奕?微僵。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自打姐姐来到黄亭书院念书后,便如同换了个人。 她能感觉到姐姐不喜欢黄亭书院,也不喜欢骈拇先生。 苏奕?觉得奇怪。 明明先生那般有趣,为何会有人不喜欢他呢。 而且,阿姐以前明明也很尊师重教的,怎么单单对骈拇先生和多师父不尊重呢。 她方才其实想对苏奕绮说,其实先生比笃行书院那些先生渊博多了来着。 没曾想,话还没出口,倒是先被姐姐一句话给堵回来了。 就在这时,徐良田跑了回来。 他有几分不悦:“苏奕?,你在后头磨蹭什么呢。” “我好像有点不舒服。”苏奕?到底没朝着徐良田说实话。 “哎呀,女孩子就就是麻烦。”徐良田皱眉。 他有些不悦的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道:“给你。” 苏奕?愣住:“什么?” “不是不舒服么?”徐良田不悦: “晚上风大,想来你该是方才在院子里站得久了,吹了风受了凉,今儿个咱们书院才搬过来,想来你也没有多余的衣裳。 如此,赶紧把衣裳穿上吧。” 说完,不等苏奕?回答,徐良田已经将衣裳囫囵搭到了苏奕?的肩膀上。 苏奕?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徐良田见状,眉头皱得更紧,他下意识的想要去摸苏奕?的额头。 苏奕?慌忙躲过。 徐良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有些不妥。 他尴尬的咳嗽一声。 “那什么,我只是看你好像有点发热,所以想要确认一下来着,你别多想。” 苏奕?忙摇头:“我没多想,我不会多想的,徐良田。” “没多想就好。”徐良田道: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就算真发热了,也没关系。 待会儿我家阿姐给你开一道药,喝了明儿一早就好了。” 苏奕?哦了一声。 …… 这头,方才苏奕绮那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 但如同徐芳园这般不管是听觉还是嗅觉都极为敏锐的人而言,也足够听清了。 她饶有兴味的看着骈拇先生。 骈拇:“……” 他在心里头默默画了个圈,诅咒苏奕绮。 这丫头真会坏事。 分明方才自己差一点就把徐芳园诓成自己的学生了。 “先生想多了。”徐芳园浅笑: “不管刚才有没有人说话,我都没有再念书的想法。” “真没有?”骈拇先生挑眉。 徐芳园摇头。 “那行吧,小老儿我从不勉强人。”骈拇先生笑道。 就在这时,苏奕绮板着脸走上前来: “先生还不讲课么?” 没等骈拇先生说罢,苏奕绮冷道: “若是今日无课的话,那我便同妹妹回家去了,今日来学堂帮下先生搬了一天东西,实在是劳累得紧。” 骈拇先生脸色微变。 这丫头倒真是会讲。 分明搬东西是那几个男娃娃和自己一起搬的,此刻到她嘴里,倒像是自己欺负了一个女娃娃似的。 好啊,既已说得好像自己欺负了她,那便真欺负来试试。 瞧着苏奕绮得意洋洋的模样,骈拇先生道: “谁说没有的。”骈拇先生乜了她一眼:“今儿个一堂课都没上,我就让你们回去了,这说不过去不是。” “那还请先生赶紧上课吧。”苏奕绮沉声:“学生早睡惯了的。” 骈拇先生:“……” 呵呵。 苏奕绮说完在,换身走回了院里。 骈拇先生让徐芳园先回去,等他上完课再来找她后,便领着一群娃娃进了铺子里头。 徐芳园原本是打算回去的。 可是听着铺子里头传来的翻书声,她终是有几分好奇。 不知道良田跟着骈拇先生学了这么久,可学到了些什么。 思及至此,徐芳园也走了进去。 这间铺子的格局和客来居基本一致。 外头是间铺面,里面是一个颇大的院子。 此时,骈拇先生他们正在院里某间屋内。 徐芳园走上前去。 屋内,苏奕?正在缠着骈拇先生讲故事。 骈拇先生干咳两声,着实有些无奈。 这丫头分明和苏奕绮是同胞,但两个人性情截然不同。 那苏奕绮随时高傲得跟个公鸡似的,平日里自己但凡讲些浅薄的学问,那丫头都鄙夷的很。 故事什么的,每一回苏奕绮都不太愿意听。 但苏奕?不管自己说啥,都十分认真,尤其爱听自己将那些个闲谈故事。 骈拇先生本就喜欢将那些个知识揉进故事里头,所以每一回都乐得答应苏奕?。 但…… 眼下可不是讲故事的好时机。 他这才从苏家老爷那儿诓来银子买下了这院子,若是半点书都不教,被苏家老爷知道了虽然也没什么。 但面子似乎不太好过。 “还请先生快些,教学也好,讲故事也罢。” 苏奕绮催促道:“已经很晚了。” 第754章 她不该死的 “既然奕?要听故事,那先生我今日便当真与你们讲些故事吧。”骈拇先生饶有兴味道。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苏奕绮身上。 苏奕绮稍稍掀了掀眼皮。 “不过在这之前,先生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们。” “先生您问!” 苏奕?听到有故事听,忙应道:“十个问题我都愿意答。” “如此甚好。”骈拇先生笑:“先生我想问的问题是……” “先生,您还是别问问题了。”苏奕绮冷道: “你只需要将想要透过故事给我们说的东西直接讲了吧,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都知道但凡故事都是假的。” 苏奕绮话音落地,屋里骤然间安静下来。 她略带挑衅地看着骈拇,唇角勾起一抹冷森的笑。 这些日子,为了让父亲早日改变主意,让自己不要再同苏奕?这个蠢货一起念书。 她已经想尽办法给骈拇找茬。 然而不管何时,骈拇总能四两拨千斤。 她的那些小把戏似乎根本入不了骈拇的眼。 苏奕绮觉得哪怕山崩于前,他也不会轻易变色。 不过…… 苏奕绮心中得意。 以往的那些个找茬骈拇可以不在乎,但今日,骈拇必然会在乎的。 苏奕绮方才听见外头有响动。 她暗忖。 此刻,或许徐芳园就在窗户外头偷听呢。 这些日子,苏奕绮没少瞧着骈拇死乞白赖的去和徐良田说让徐芳园也到黄亭念书。 虽然每每都被拒绝,但苏奕绮感觉得到骈拇并未死心。 既然这骈拇今儿个试图以学识征服徐芳园,那她就偏要毁掉他的如意算盘。 骈拇先生甚至停顿都不曾有过片刻,便笑眯眯道: “如此,那其他人是如何想的呢?” 屋内一片安静。 小文小武生来老实,平日里都是骈拇说什么,他们听什么,从来不敢选。 徐良田对骈拇向来尊敬,所以几乎都是先生教什么,他学什么。 当然更为紧要的是。 因着小文小武和苏家姐弟都是新入学的关系,他们学的东西良田已经学过一次了。 如此,不管骈拇先生说什么,大抵都是他曾经学过的,所以他亦是无所谓。 只有苏奕?可怜巴巴。 比起道理,她更想听故事。 “好吧。”骈拇先生道:“既然天色不早,那先生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你们可知道前朝女状元的故事?” 苏奕绮:“知道,听人闲扯过。” 小文小武刚要摇头却是被苏奕绮狠狠地瞪了一眼,两人吓了一哆嗦,忙跟着点头。 苏奕?见状委屈的都快哭了,她小声:“我不知道。” 她下意识的看徐良田,徐良田亦是一脸了然。 苏奕?心头瞬时绝望更甚。 以往先生见着若是大家都知晓的事情,一般都会直接跳过的。 以前那些个知识策论什么的,跳也就跳过了。 可今日是讲故事啊。 而且…… 前朝女状元,只要听着这五个字,就很厉害的样子啊。 就在这时,徐良田凑到苏奕?身旁,轻声道: “苏奕?,我知道,我同你讲。” 苏奕?听言,登时感动不已。 前朝女状元的故事其实很简单。 出生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及笄之时定下了一桩美满的婚约。 她之后的人生若是不出意外,该是会如同她的家人所期待的那般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度过平淡且美满的一生。 然而,意外发生了。 父亲锒铛入狱,原本人人羡慕的大家闺秀,一夜之间就成了人人厌弃的罪臣之女。 与她定亲的男子退了婚约。 曾经的亲人亦是背离。 女子走投无路,偶然路过一处乱坟岗。 她看到乱坟岗里有一具新鲜的男尸,模样是个书生。 女子不想让那书生暴尸荒野,本是好心去掩埋那书生,却是看到一封信从书生的衣裳里落下。 那是一封举荐信。 信中所写,大抵是那书生十分出色,若是假以时日,必然高中,所以想推荐给另一所书院的老先生云云。 女子原本是想将那信一同埋到土里。 可在掩埋的瞬间,一个念头从心里升腾。 若是她能借着书生的身份去到书院念书,假以时日,若是能高中,那父亲的冤屈是否就能洗清? 女子终还是接了书生的身份。 后来,高中入仕,一步一步走向高位。 为官勤廉,想民所想,哀民所哀,幸民所幸。 不管是朝野之上还是黎民百姓都对女子赞叹得紧。 女子亦是靠着状元身份将父亲的冤屈洗清,她本想请辞,不想皇帝却是要给她赐婚。 终于,她的女子身份再也藏不住。 女子身份被揭穿,满朝错愕。 皇帝深感欺骗,震怒。 满朝文武,除了一直与女子不和的丞相拼死相护外,皆是落井下石。 终于,女子犯欺君之罪,斩首于午门。 一位传奇女子的人生就此终结。 …… 苏奕?起初听徐良田说起女状元的过往,会无比羡慕的说好厉害,亦会无比向往的说我也想向那女状元那般厉害。 可是,当听到末了。 苏奕?不由陷入长久的沉默: “就这么死了?” 徐良田点头,他也有些怅然。 其实,当他第一次从骈拇先生口中听到这个故事时,比苏奕?反应还要激动。 他总替那位女状元觉得不值。 分明那般出色,在身份没有暴露之前,亦是被万人敬仰。 不过是换了个性别,竟就成了被唾弃的对象。 “我不想她死。”苏奕?双眼含泪,委屈的扯住徐良田的衣袖:“她那般好,不该死的。” “她死的好可怜啊,都没人帮她。” 徐良田有些无奈。 这是故事,又不见得是真的,怎么苏奕?这般难受? 不过,他实在见不得苏奕?的眼泪,只能干巴巴的拍了拍苏奕?的手背,一副小小男子汉模样: “其实有人帮她的。” 苏奕?看他:“那个丞相?” 徐良田点头,正是那个丞相。 那丞相一直与女状元不合的原因不过是觉着那状元扭扭捏捏,做事亦是思前想后,总想把事事都顾虑得周到,半点不像个男人。 当女子身份暴露那天,丞相豁然。 想起以往女状元所为,丞相本就是惜才爱才之人,他自是不愿意见着那女状元仅仅因为是女子便被处死,所以才据理力争。 他说起女子的功绩,亦说起女子的学识,更说起女子在百姓中的好名声。 第755章 喝一口少一口 然而,面对皇帝的震怒,丞相的据理力争是那样的螳臂当车。 后来,丞相也请了辞。 “丞相都不做了?”苏奕?惊讶。 徐良田还是点头。 是啊,不做丞相了,据说成了闲云野鹤一个。 “如此,那女状元的一生总不算太遗憾。” 苏奕?沉默须臾之后,喃喃道: “至少有一个理解她且懂她的人。” 徐良田嗯了一声:“所以你不要难受。” 苏奕?点点头,可是心里头还是闷得很。 “既然你们都知晓那位女状元的故事,不知你们可有何看法?”骈拇先生问道。 无人回应。 苏奕?是难受,徐良田早就已经对骈拇先生说过自己的看法。 而小文小武并不知晓那位女状元的故事。 “她从一开始就错了。”苏奕绮款款站起身来: “从一开始就至尊卑礼法于不顾,终其结果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借他人身份得他人名誉,此等行径和小偷贼子有何分别?” “姐姐,她没错!”苏奕?皱起眉头:“那书生都死了,她不过是借一个死人名字罢了。” “没错?”苏奕绮目光灼灼的看着苏奕?,冷笑出来:“一个女子借了男子身份,还真当自己是男子了不成? 我就不信她一开始会不知道,若是事情败露,她会面对什么样的结局。 不过是心存侥幸罢了。 如此心存侥幸的人,不管得到什么样的结果都不过是咎由自取!” “再说,只是借名字,你敢说她没有依信中所言去求学?她若是没有去那信中先生的书院,如何能高中!” “可若是她家中没有出事,她也断不能这般做。” 苏奕?拧着眉,执拗的看着自家姐姐: “她没得选择,是不得已而为之。 就算她借了他人身份,总归高中之后,女状元所做之事都是为国为民。 她为百姓做了那么多好事,怎么能仅仅只是因为她是女子便将一切都抹杀掉了呢? 姐姐你想想,若不是她借着那书生的身份,或许她父亲的冤情这辈子都不能昭雪了。” 苏奕绮冷冰冰的乜苏奕?一眼: “所以呢??儿你这般激动,莫不是也要去做那第二个女状元?” 苏奕?被噎住。 半晌,她才喃喃:“我没有……” “不管有没有,那女子的行为反正我是不能接受的。”苏奕绮的淡淡道: “世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亦是要遵从女戒所言。 可是那女子半条都没有做到,?儿,说实话我是真搞不懂为何你会替那般不守礼法的女子觉得委屈。” 苏奕?:“可她总归做了许多好事……” “好事?”苏奕绮笑出了声: “?儿,你还是太天真,是否真有那女状元尚且不知。 若是真有,你如何知晓那女状元真如同故事中那般厉害? 说不定是被神化了?” “不会的。”苏奕?摇头:“若她不厉害,绝考不上状元的。” “考状元不过是读书多罢了。”苏奕绮冷笑一声: “?儿,你有没有想过,她一个女子考上了状元,会让第二名的榜眼做何感想? 分明,那榜眼才该是状元的。 如今可好,状元没了,还要被天下笑说连女子都不如。” 苏奕?沉默半晌,才无比困顿的看着苏奕绮: “可是姐姐,你也是女子,同为女子,你不该这般说她。” 苏奕绮没有再说话。 她看了眼天色,转而朝着骈拇先生道: “先生,时候不早了,恕学生无礼,学生要回去了。” “回吧回吧。”骈拇先生道。 苏亦绮迈着犹如孔雀般骄傲的步子离开。 无论如何,苏亦绮相信,徐芳园对这骈牳的本事该也是有个知晓了。 学生争辩,做先生的半句话都说不上,还好意思为人师? …… 苏家姐妹离开后,小文小武也跟着离开了。 先前黄亭书院离九福堂极远,他们担心一来一回耽误先生教课,所以一直住在书院里。 如今,黄亭书院已然搬到了客来居隔壁,他们很想要回去看看孙临安。 徐良田本来是放着好些不懂的地方准备等课后请教骈拇先生的。 不曾想,方才结束,多德泽直接将他从屋里提去屋后练功了。 ……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骈拇先生低下头。 他怅然叹息一声: “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徐芳园本打算进屋与骈拇先生说些事情,猛地听到屋内骈拇先生那般绝望的声音陡然顿住。 难道…… 回到客来居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客来居里的伙计都睡下了。 徐芳园仍旧被先前的猜测骇得不轻。 她觉得自己急需要做些什么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客来居没法子配药,她便干脆走到厨房,想着做些宵夜吃。 她这忙活了一整天了,还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 不曾想,走到厨房,徐芳园发现锅里居然特意温着饭食。 这必然又是孙婶做的。 虽然她不止一次的朝着孙婶说过,自己不一定每日都会住在客来居,但是孙婶每日都会给她留下宵夜。 以孙婶的话说:“你每日那般忙,不管回不回来,若是夜里饿了有东西吃,总是好的。” 徐芳园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心头涌起的感动,总算是将方才受到的震惊驱散了几分。 吃饱喝足,徐芳园将将把碗洗了,猛地听到有极轻的推门声。 推门声后,是有人放轻脚步进屋子的声音。 听得那声响,徐芳园愣住。 有贼? 她心下一动,环顾四周后,立即抄起灶台上的擀面杖小心翼翼朝着大堂的方向挪了过去。 大堂内,的确是有人。 然而那人却并未蹑手蹑脚。 那人大喇喇的坐在一张椅子上,正饶有兴味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见着来人,徐芳园微楞。 流光? “好久不见。”流光浅笑。 他朝着徐芳园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要喝一杯么?” 徐芳园怔忪片刻后,点头。 在这之前,她对流光都很有戒备。 好吧,直至此时,她对流光的戒备依旧不减。 但徐芳园觉得流光能将寓意五生谷谷主的扳指送予自己,该是对自己恶意不大。 左右摸不透他的心思,徐芳园觉得倒不如开门见山的相问。 徐芳园上前。 “尝尝?”流光递上一杯酒来:“味道还算不错。” 徐芳园接下流光双手递给自己的酒杯。 她略微闻了下:“素韵酒庄的酒?” “忘忧。”流光淡笑:“徐睿酒庄里头的招牌,不过如今已经不酿了,喝一口少一口。” “不酿了?”徐芳园意外,既是招牌,必是要长久经营下去的。 她好奇问道:“为何?” “你嗅觉很灵敏。” 流光浅笑,避开徐芳园的问题:“也是,做大夫的,嗅觉该是要极好的才是。” 徐芳园拧眉看着流光。 她觉得今日的流光太奇怪。 平日里他哪里会对自己说这些话? 第756章 去该去的地方 “扳指的事情都知晓了?”流光看着徐芳园,笑了笑。 徐芳园点头。 “看样子一点都不惊讶。”流光略有失望,他挑眉:“也不惊讶?” 没等徐芳园回答,流光又一次失笑: “我还以为你怎么也得要问我一句为什么才是。” 笑过后,流光颇为感慨的吁了一口气: “五生谷的信物扳指啊,天下多少人趋之若鹜。 有了它,天下间但凡是从五生谷出来的,不管是宫中太医还是那些个江湖神医,统统以你为尊。 这等荣耀,居然不能让你稍稍有点反应。” 话到最后,流光似有几分失望。 徐芳园眉目依旧淡淡:“可是这等荣耀被你如此轻易的转送给我,想来那等荣耀也没有那么吸引人。” 流光听言,微僵。 他默了片晌,失笑: “你这丫头,果然很有意思。” 徐芳园没回答。 上回在吕府,她可以轻易便察觉到流光的试探和挑衅。 可是,这一次和流光呆了这许久,听他说了这么些话,但她依旧摸不太清流光真正想要说的是什么。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安。 “不喝一杯么?”流光再度朝着她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他浅笑:“放心,没有毒。” 说完,流光自顾自的又替自己斟满了一杯酒,斟酒过后,他似想起了什么一般,看徐芳园: “以你的本事,想来一般毒药都能够被你轻易识破?” 徐芳园依旧没有回答。 她默然的喝了一口酒。 入口微辣,入喉甘醇,入心意犹未尽。 酒入喉分明过了许久,那股酒的甘醇似还在唇角缠绕。 徐芳园道:“果然好酒。” 不愧为忘忧。 “酒喝过了便说正事吧。”流光朝着徐芳园做了个请的姿势。 徐芳园闻言,不由自主的坐正了几分。 “不必这般紧张。”流光笑了笑:“不过是说些闲话罢了。” 徐芳园:“……” 你这架势可不像是说闲话的模样。 “想来你该是不喜欢我。”流光把玩着手中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徐芳园:“说实话我也不喜欢你。” “至于原因,你都知道,我便也不再说了。” 徐芳园点点头。 她的确是知晓。 之前透过和云恒他们说话,她多少知晓流光之所以那般想要干涉顾南弦,其实是因为他背负太多。 顾南弦是他唯一的指望。 流光目光灼灼的看着徐芳园: “把扳指给你,只是觉得你担得起这枚扳指。” 徐芳园:“?” 分明前一秒还在说讨厌自己的原因,现在怎么又说起扳指来了? “我要离开这里了。”流光幽幽吐出一口气。 徐芳园微怔:“离开?” “嗯。”流光点头:“反正留在这里也得不到想要的。” 他有些自嘲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其实这么些年,我未尝不知道我是在逼南弦。” 他觉得顾南弦所表现出来的安于平淡不过是因为他擅长伪装。 他觉得若是顾南弦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不可能去培养一支让皇帝也不得不忌惮的逸林军。 他觉得若是顾南弦真的不在乎,怎么可能会让其他兄弟各自壮大。 流光一直以为顾南弦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徐睿、云恒连同自己都是顾南弦棋盘里的棋子。 流光不在乎做一颗棋子,只要能重回家族之中,做什么他无所谓。 他一生所求,不过是为了让当初毫不犹豫将他舍弃的父亲认识到他当年的决定有多愚蠢。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 徐睿等人的生意越来越大,不止大黎,三国之中,只要有人之处,都会有他们几兄弟的产业。 多年努力,他们终于成了只要稍微动一动便能影响天下的人物。 流光随时都在等候顾南弦的一声令下。 然而,他没能等来顾南弦的一声令下,反倒等来顾南弦说他有了心上人。 第一回听顾南弦这般讲的时候,流光觉得顾南弦大概是在同自己开玩笑。 但顾南弦此后的种种行径无不朝他证明了,他没有开玩笑。 他是认真,他很认真的想要和徐芳园在一起。 流光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他真要成亲,有那么多名门贵女。 哪怕是闭着眼睛选一个都能成为顾南弦的助力。 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顾南弦为何会喜欢徐芳园。 在他看来徐芳园不过是个乡野村姑。 容貌尚且不论,就那臭名昭着的性子哪里配得上顾南弦? 他以为顾南弦一定是被徐芳园下了迷魂药了。 他劝过也威胁过顾南弦,可得到的是顾南弦的怒火。 这些年在顾南弦身旁,常年见着他和煦温柔的模样,流光几乎要忘了顾南弦以往的种种狠厉手段。 见着了顾南弦的怒火,流光这才看清顾南弦没有开玩笑。 于是,流光只能把主意打断徐芳园的身上。 他想让徐芳园知难而退。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徐芳园这丫头看着好说话,但其实倔得很。 他的那些挑衅对她而言,毫无作用。 想起薛澜死后,徐芳园对他说的那是一条人命时,流光便难掩心中的嘲弄。 呵,一条人命。 那吕家本就从根上都坏透了。 他能救下她一回,之后呢? 总不能次次都要他来救。 再说了,若是薛澜自己没生害人之心,哪又会招来那许多祸害? 而且…… 想起往事,流光唇角的笑意更浓。 当初,他已经提醒过叶子均的了。 也分明拦了那么多回,他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次次都拦得住? 当时徐芳园昏倒,他想过要朝着顾南弦解释。 但是顾南弦听都不听。 从那时起,流光便看清了。 或许,顾南弦已不信自己。 既是不信自己,那留在他的身边也没什么作用。 收敛心思,流光到底什么都没朝徐芳园解释。 他朝徐芳园抱拳,沉声道: “总之,以后顾南弦和五生谷都拜托给你了。” “你要去哪?”徐芳园问。 流光微怔。 他默了许久,惨喃喃道:“不知道,但我想我会去该去的地方。” 流光扯唇,露出一丝自嘲的笑: “这么多年把希望放在南弦的身上。 他一心将我当做朋友,当做知己,我一直想的却只有利用他踩着他,实在可笑。 所以现在,我想自己去试试。” 徐芳园微顿。 她没料到流光会这般讲。 “徐芳园,一旦去到我该去的地方。 一切或许就不再受我控制,所以我不能朝你,也不能朝顾南弦保证什么。” 流光垂眸: “但我可以对你保证,若是有一天我与顾南弦为敌,这命我便不要了。” 第757章 公子真厉害 流光告辞徐芳园,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 顾南弦在白沙村上呆了许多年。 他虽没有一直待在白沙村,但比起云恒他们,算是来得多了。 哪怕将顾南弦在白沙村的院子修的极好,但流光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待在白沙村里。 每回见着顾南弦在白沙村里头如同一个真正的猎户一般,他的心里都会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 他不喜欢顾南弦那般安然恬淡的模样。 所以只要来到白沙村,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到龙潭镇上找间客栈住下。 这一年年的住下来,龙潭镇倒成了他最长呆的的地方。 分明,以前每一天每一刻都渴望着离开这鬼地方,再也不回来。 可是,如今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流光却发觉自己竟有几分怅然。 是这么多年的坚守依旧没换来顾南弦的动容么? 亦是自己与他相知多年,却终比不过一个女人么? 流光觉得都不是。 他只是舍不得,舍不得这地方,也舍不得顾南弦和徐睿等这一干原本可以是兄弟的人。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流光很清楚。 这么些年和顾南弦相处的久了,那些原本以为刻骨铭心的恨。 似乎在见着顾南弦日复一日的过着乡野日子时,一点点的消散了。 流光发觉,自己似乎有些羡慕顾南弦和徐睿他们。 很多时候,流光甚至会觉得。 其实,或许一辈子如徐睿云恒顾南弦那般似也不错。 当然,每一回这样的念头冒出来的时候,都会被流光飞快的驱跑。 夜,已经很深了。 街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流光轻吁一口气,正想回到常住的客栈时,这才发觉身后有人小心翼翼的跟着。 或者不能说是才发觉。 其实,流光一直有人跟着他。 只是,他下意识的不想去理会那人罢了。 那并不是仇家,而是一个小丫头。 笨手笨脚,不过是跟个人却是连着摔了好几脚。 从早跟到晚,饿了就拿个馒头填肚子,好些时候,流光甚至能听到她肚子咕噜响还有看着自己吃东西时咽口水的声音。 就连刚才,流光去客来居时,这小丫头也跟着去了。 听着那墙皮悉悉索索落地,流光觉得这丫头估计又人墙皮抠落了不少。 …… 和这丫头相遇,也是意外。 流光从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这世道命运凄惨的人多了去了,他可没那么多善心去挥霍。 可是,那日见着这丫头衣着褴褛的被几个地痞模样的男子拉扯,流光到底是没忍住。 和这世上所有英雄救美的桥段差不多。 流光将那几个混子打走,顺便给了小丫头一笔银子,让她拿着钱日后好好生活。 可小丫头却是一脸天真的抬头看他说要以身相许。 当时流光就觉得这丫头多半是听那些个烂俗故事听多了。 女子对他而言,是累赘。 他才不愿带着累赘在一起。 但那小丫头却是不依不饶,说当牛做马也是可以的。 流光当时就笑了:“我不要你以身相许,也不要你当牛做马,你我本就萍水相逢,日后你不要再被歹人纠缠住就好。” 小丫头似懂非懂的点头。 流光以为从此之后,自己和这丫头便再不会相见了。 可是那小丫头却是悄悄的跟上了他。 他去哪里,她便去哪里。 他去食肆吃东西,她便站在外头买馒头。 他去客栈打尖,她便求着客栈的掌柜的许个柴房住。 他骑马,她便撒丫子跟着马蹄跑。 终于,流光受不了了。 他让那小丫头出来,低声质问她为什么要跟着自己。 却不想初见时唯唯诺诺的小丫头居然把头高高昂着: “谁说我跟着你的,路本来就是被人走的,难道只许你走,不许我走不成?” “再说了,公子你莫不是在乎我,所以才会觉得我在跟着你?” “若是公子在乎我的话,咱们还是按照先前的话来做,我对你以身相许如何?” 这般说辞,倒是让流光不知该作何反应。 流光有怀疑过那小丫头是否别有用心,或者干脆就是仇家派来的探子。 他让暗卫查探得来的消息,这小丫头身家清白,又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周遭邻里对她知根知底,实在没什么可疑之处。 知晓这小丫头并无歹意过后,流光便听之任之了。 只是…… 当他再发觉那小丫头住柴房啃馒头的时候,会很烦躁的让暗卫给她送去一床被子和一些肉食。 暗卫好奇流光何时这般好心了。 他们跟了流光这么些年,好些时候吃的睡的可比那小丫头差多了。 流光板着脸道: “你们一群糙老爷们好意思和一个小丫头片子比。” “那丫头好歹是我救下的,总不能救下就不管了吧?” 暗卫们纷纷称赞流光仁义。 然而流光却知晓自己并不是仁义。 他这人做事有目的有计划。 哪怕与顾南弦他们相处,图谋都远超于情义。 可是,这小丫头却是完全随心而为。 他脑子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出手相帮了。 流光后来仔细想过。 当时自己之所以我出手相助,或许只是因为当他见着那小丫头孤立无援时想到了曾经的自己罢了。 …… 流光停下脚步。 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猝不及防,直挺挺的撞在了流光的背上。 流光没站稳,险些摔倒。 他好不容易站稳了,却是听到那小丫头惨叫一声,竟是斜着要摔倒在一旁了。 流光:“……” 他伸手扶住小丫头的腰,看着她惊魂甫定的模样,板着脸问:“怎么样,没事吧。” “没没没有。” 小丫头连忙摆手,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 流光一时沉默。 小丫头却是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流光,不无羡慕的道: “公子你真厉害,怎么知道我会摔跤的啊?” 流光:“……” 他顿了一刻,方才朝着小丫头道: “以后别跟着我了,我要离开这里了。” 小丫头听言,脸色微变。 须臾之后,却浑不在意的摆手: “谁说我跟着公子你了,都说了路又不是公子你买下的,你能走我自然……” “我要离开龙潭镇,也要离开临水县。” 流光沉声打断小丫头的话:“我骑马走,不会等你,也不会再回来。” 第758章 谁给你说我是好人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细的雨丝。 雨丝落在两人身上,有着一层淡淡的晶莹。 小丫头怔楞一会儿,笑得更得意: “你以前又不是没有骑过马,再说了……” 话说到一半,小丫头的笑变作惊喜: “公子以往骑马时竟是等了我的么,如此说来公子还是在乎我的是不?” 流光:“……” 见着那小丫头满脸欢喜的模样,流光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来也怪。 自打他被丢弃后,一路上他遇到许多人。 有倾囊相授的师父,也有待他极好的兄弟。 可是,与他们分别时,流光从未觉得有半分为难。 毕竟,打从相识的那一刻起。 他便已经将分别摆在了眼前。 由此,道别便道别了。 从未有过半点不舍与其他。 可是,面对这个一直以来对自己多有纠缠的小丫头片子,流光却是觉得为难了起来。 他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女子的赤诚。 默了半晌,流光才板着脸道: “我以前没等你,以后也不会等你,所以别跟着我了。” 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听不懂流光所言。 流光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再没有说话。 他扬鞭,马儿吃痛,瞬间飞奔起来。 那小丫头见状,抬脚便追。 一边追,还不忘小声嘀咕: “公子你尽管走,我才不会跟着你呢,这路本来就是谁都可以走的。” 可是马儿的速度岂是她这般羸弱的身子骨追的上的。 不消多时,马儿便将那小丫头远远地甩在了后边。 耳畔只有呼呼的声音,再没有那女子急忙追赶的步子。 不止没有追赶的声音,似还有摔跤的声响。 流光微滞。 他不由自主的勒紧了缰绳。 马儿稍慢。 流光不甚耐烦的回头,瞧见那小丫头果然摔倒在地。 雨丝虽小,却足以将街上的灰尘浇成薄薄一层泥泞。 那小丫头片子的衣着本就寒酸。 摔倒在泥泞里,瞬时变成了个小叫花子的模样。 流光皱眉。 他觉得这丫头也真是奇怪,分明他给了她一笔足够她以后生活的银子。 可这丫头,居然舍不得给自己买一身衣服。 女人不是向来喜欢买衣裳的么? 他也觉得这丫头当真是蠢笨如猪。 分明前不久才摔了跤,却不曾想这么会子功夫,居然又来。 莫不是想着故技重施,好让自己在扶她一次吧。 呵,年纪这般小,心眼倒是挺多。 下一刻,他回到小丫头面前。 小丫头见着马蹄,沮丧的神情瞬间化为乌有,她扬起一张笑脸:“我就知道公子你定不会抛下我的。” “给你。”流光将身上的赤色披风扔到小丫头手里。 “公子可真厉害。”小丫头感恩戴德的捧着披风: “方才离我那般远居然也知晓我弄脏了衣裳,不过其实公子您不必如此体贴的,你将衣裳给了我,那公子您自己……” 小丫头的话还未说完,忽然一道银光闪过。 一点冰凉触到她的脖颈。 小丫头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比在自己脖颈上的长剑。 “别跟着我了。”流光烦躁的看着那小丫头: “路,是谁都走得,可我不乐意与你同路。 若是你再跟着我,我不介意亲手了结你的性命。” 小丫头僵住。 她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半晌才低声嘟囔: “公子,你是个好人,才不会那般呢,先前若不是公子,我……” 话未说完,脖上忽然骤疼。 一点温热从脖颈上散开。 女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流光。 流光冷道: “谁给你说我是好人了?” 说罢,再不管小丫头会又何反应,流光策马而去。 而那小丫头怔怔的待在原地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摸了摸脖颈上的温热。 是血,经过雨丝的浸润,颜色已经淡了许多。 但,脖颈上的疼还在。 小丫头愣了愣,她看了眼手中的披风,忽然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清冷的雨夜里,无助的哭声响彻在无人的街。 格外凄凉。 雨夜策马前行的行路人自也听得到那悲戚的哭声。 但他再没停下。 有些路,一旦决定开始,便没了回头的可能。 路上那些意外的相遇,终只是一场不该存在的意外罢了。 既是不该存在,那又何必去挂念。 …… 夜,已经很深了。 徐芳园却毫无睡意。 方才流光来的莫名其妙,说的话更是让她云里雾里。 但,即便是并未听明白流光到底想说什么,徐芳园却是能感觉到流光言语中的决绝。 他说,若是有朝一日,他与顾南弦为敌,他不要命。 他要去做什么? 为何要与顾南弦为敌? 徐芳园觉得自己有必要联系到顾南弦。 以前她虽觉得顾南弦一直朝自己有所隐瞒,因为也曾经历过黑暗的岁月,所以徐芳园‘感同身受’的以为不去追问的仔细是对顾南弦的尊重,也是对他的保护。 可是,现在。 徐芳园却是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大错特错。 若是她对顾南弦的了解的多一些,或许现在就不会这般茫然。 不行! 徐芳园站起身,她想要去找徐睿。 可方才走到门口,却是惊觉还未天亮。 想来素韵酒庄此时也不会开门。 她有些烦躁的在客来居中踱步,正无措间,忽然听到们吱呀一声从外向里推开。 徐芳园回头。 先随风涌入大堂的是带着淡淡寒意的斜斜雨丝。 然后,才是雨夜中,穿着斗篷的年青男子。 徐芳园微僵:“顾南弦?” “是我。”顾南弦浅笑。 见着徐芳园满脸错愕,顾南弦佯装失望的叹息一声: “怎么这般表情,我还以为我回来了你怎么也该很惊喜才是。” 徐芳园本来是很惊喜的。 可是听得顾南弦这话,心头的怒气倒是先涌了上来。 她上前几步,不等顾南弦说话,先伸手将他的斗篷脱掉,然后踮起脚尖,一张小脸凑到顾南弦的跟前。 顾南弦被她突然的举动弄得猝不及防。 女孩儿发间温柔的馨香瞬间盈满鼻息。 他情不自禁的微微低了低头,想要靠近几分。 然而方才动作,女孩儿却是猛地抬头。 一双灿若星子的眸瞬时与他四目相对。 顾南弦脸色陡然间变得微红。 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双手亦是握成了拳头。 迎着女孩儿黑亮的眸,顾南弦不甚自然的小声道: “怎……怎么了?” 第759章 倒是便宜他了 徐芳园本来坦荡。 可是,当她抬头见着顾南弦那般局促的模样,,心中微动。 现在两人的距离可不安全。 其实,当顾南弦强装无事发生的时候,徐芳园的一颗心亦是乱成一团。 不过,她极为迅速的掩住了自己的慌乱。 “没有受伤。”徐芳园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小声道。 她暗暗吁出一口气。 眼下两人相隔不远不近,足够安全了。 “受……受伤?”顾南弦大为意外。 话刚出口,他反应过来。 以前每一回离开,自己似乎都或多或少带了些伤。 瞬时,顾南弦有些愧疚。 他凝着她看似平静的眸,浅声道: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若是真怕我担心就不该不告而别。”徐芳园沉声。 她将那封顾南弦的留给自己的信拿出来。 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这算什么意思?” 顾南弦又一次僵住。 那日,他本来是想给徐芳园留一封信,告诉他自己去往何处做什么。 可是将芳园启三字后,却再也不知该如何下笔。 他当然相信徐芳园不似那些个一心只知情爱的女子。 她识大体,亦有抉择,更知何为重。 可她到底是女子。 以往自己每回受伤,她虽不曾多言,但眼中的心疼作不了假。 顾南弦不想让她为自己再担心。 可一旦落笔,担心必然是少不了的。 于是,直到云恒催促之时,他也只写下徐芳园名字。 因为什么都未曾朝着徐芳园说明,临走时,顾南弦让暗卫将自己离开的消息告诉了徐睿。 他相信徐睿会用最容易让徐芳园接受的方式告诉徐芳园自己去往何处,做何事。 见顾南弦怔楞模样,徐芳园到底还是没好在纠缠。 她无奈的叹息一声: “罢了,人没事便好。” 顾南弦见她故作无碍的模样,终是心疼。 他伸出手,情不自禁的将她揽入自己怀中,小声道:“对不起。” “我没法对你说没关系。” 徐芳园咬唇恨恨道: “未知的恐惧和已知的危险,我更怕未知的恐惧。” 顾南弦沉默片刻后,喃喃道:“以后不会了。” 徐芳园嗯了一声。 气氛静默一刻后,两人同时开口: “为何这么晚还没睡?我听闻你已经替李员外家的千金看诊了,可还应付得了?” “这般深夜回来,事情可都处理好了,一切可还顺利?” 说完,两人都是一怔。 须臾之后,徐芳园浅笑:“还是你先说吧。” 顾南弦点头:“还算顺利。” 徐芳园听言,本想问他到底都去做了些什么。 可话到嘴边,却还是如以往那般顺从的应了句:“顺利便好。” 见她这般言不由衷的模样,顾南弦不由失笑。 他轻轻地揉了揉徐芳园的头:“不好奇我都去做了些什么?” 徐芳园沉默。 她当然好奇,但她不知该不该问。 “你我之间没有秘密。”顾南弦见她沉默,笑得越发无奈: “我去处理了大哥的后事。” 顺便将镖局的后续事宜一并处理了。 镖局只是明面上的买卖,镖局本来的消息网才是最为紧要的事情。 先前只是听说大哥遭受意外的消息,顾南弦还不曾多想。 这一回去接手大哥手中营生时,顾南弦才发觉大哥的死完全是有内贼的结果。 那镖局的二当家是个落魄书生。 他早年路遇山贼,正好碰上宇正则押镖。 宇正则本就一身正气,见着那场景,立即出手相救。 当时二当家的仆从被山贼打死,宇正则瞧着二当家那落魄又瘦削的模样,他可有去处。 二当家说没有。 他为赶考,早已将家中财产变卖。 可,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却是落榜,就算没有遇到那山贼,他其实也无路可走。 宇正则听言,当即对他说,既然无处可去,可以先去自己的镖局做些活路。 镖局活路虽然不易,却总归是门营生。 二当家听言,对宇正则感恩戴德。 却不曾想,宇正则的一片好心换来了白眼狼。 二当家当初的确是对宇正则心怀感恩的,可是当他发觉当宇正则还在做那消息买卖时,瞬时就生了异心。 消息的买卖可比镖局营生挣钱多了。 不止挣钱多,结交的人也都是些高门大户。 二当家的那颗向权之心,在眼见着越来越多的达官贵人与宇正则接触时,越发膨胀。 很早之前,他便开始筹谋。 三皇子的出现,对二当家而言是最好不过的机会。 “所以我将他处理了。”顾南弦淡淡道。 大哥生前没能看清的人,顾南弦便让那二当家到地府里去朝着大哥认罪。 在处置了二当家后,顾南弦顺便让那三皇子也吃了些苦头。 徐芳园原本听到宇正则养了一只白眼狼的事情很是唏嘘,此刻听得顾南弦的话却是陡然一惊。 她错愕地看着顾南弦:“什么?” “不必担心。”顾南弦朝着徐芳园浅笑: “只是让他吃了些苦头罢了。” 镖局得到的各路消息一直很多,鸡毛蒜皮到滔天秘密数不胜数。 那看起来似高不可攀的皇家,在宇正则的镖局眼里,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 越是高贵,其中的罪恶丑陋便越是让人嫌恶。 那看起来似如玉公子一般的三皇子,也从来不是干净清白之人。 顾南弦不过是让人随意查了一查,便查到了不少三皇子以往的诸如养私兵害手足的秘事。 皇帝性子多疑,那些话若是言之凿凿,他反倒不那么相信。 于是,顾南弦让人将那些秘事稍加润色,捕风捉影的递到了皇帝耳中。 皇帝亲自派人去查,倒是飞快的有了结论。 如今,那三皇子已被贬出京城,且再无返京的可能。 徐芳园听罢,默了许久,才重重的吐出一句话: “如此,对他而言,倒是便宜他了。” 顾南弦摇头:“算不得便宜。” 徐芳园看他。 如今皇帝年迈,朝中太子常年病重,二皇子、三皇子以及七皇子早已明争暗斗多年。 这其中,以三皇子和七皇子在朝中结党最多。 这些年,七皇子没少想法子动三皇子在朝中势力,却一直收效甚微。 如今顾南弦不过是稍稍放出闲言碎语,三皇子的那些个党羽便在一夕之间瓦解。 三皇子一生所求,不过是那高位。 可,如今他再与高位无缘。 徐芳园听言,瞬时豁然,也是。 第760章 靠得住 “除去做了这些,我顺便还做了一些别的事情。”顾南弦唇角勾笑,缓缓道。 徐芳园微滞。 她觉得以顾南弦离开的时日,将这几件事情处理完已是不易。 却不想,他居然还做了别的事情。 她好奇看他。 除去处理了宇正则的身后事外。 顾南弦还去了趟金域岛。 那里是老二琦广船帮的所在。 虽然云恒对顾南弦说二哥的船帮只是遇着了些小麻烦,算不得大事,就算真遇着了麻烦,以二哥的手段,一般人奈何不了他。 但顾南弦总是不放心。 他觉得那人竟能那般得意的派人跑到自己跟前来说那些个狠话,自然是有所动作的。 于是,他去金域岛查清了的船帮所遇到的麻烦到底都有哪些。 就如云恒所言。 船帮近来所遇到的麻烦的确都是些诸如被拦截或是货物落水亦或者是遭遇海贼之类。 每一回的麻烦都被琦广派人顺利解决了。 但顾南弦却发现,麻烦虽然已经解决,但同样的问题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发生。 最近半月,每一天同样的问题都在重复上演,且次数越来越频繁。 以前琦广只是让手下人解决,现在出现的问题太多太密,琦广也不得不从船帮的大事中抽出身来。 顾南弦发现,就在琦广抽身处理那些‘小麻烦’的同时,船帮的账本出了问题。 底下各支的交上来的账目和琦广手中的账目对不上。 顾南弦让云恒手底下的账房对了下船帮这些年来的所有账本,发现其中差出的银钱数量居然有千万之多。 如此之多的银子足以组建第二个船帮了。 而如此数量银两的缺漏一旦被船帮的客商知晓,船帮无法再经营下去不说,只怕还会负债累累。 琦广知晓此事后,半晌回不过神来。 等他回过神来的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对顾南弦说,他会调查清楚事情,给顾南弦一个交代。 云恒原本就对顾南弦查二哥生意的事情十分不解。 一看到当真查出了问题,当即就在一旁朝着顾南弦解释说,这一切定是与二哥无关,二哥向来最重兄弟情义,断然不会用船帮给自己谋取私利。 徐芳园闻言,略有感慨。 除开云恒和徐睿外,她并没有和顾南弦其他的结拜兄弟接触过。 但只是听顾南弦述说,她也能感觉到他们的情深义重。 徐芳园暗忖,一般人若是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该是会说自己毫不知情。 而琦广却是主动担责。 而云恒…… 徐芳园有些哭笑不得,难不成真是关心则乱? 云恒这人好些时候精得跟个猴儿似的,怎么这时候倒是转不过弯儿来了。 顾南弦怎么可能会怀疑琦广? “二哥毫不知情。”顾南弦浅笑一声,似也对云恒的的讨饶无可奈何。 顾南弦并未答应让琦广自己去处理这事儿。 账目的问题一早便有。 若不是近来纰漏太大,根本察觉不了。 早前数量大多很小,分布也很分散。 即便是云恒手底下那位做了多年账房的先生也是足足看了一天才看出问题。 顾南弦以为,船帮和镖局一样,都是有了内鬼。 从账本上所折射出的问题来看,那内鬼在船帮的地位不低。 如此,但凡琦广有所动作,必然会打草惊蛇。 所以,顾南弦让云恒拿了银钱出来暂时填补了船帮的纰漏。 他让琦广暂时先不要打草惊蛇。 一切让云恒来处理。 “云恒?”徐芳园愣住。 这事儿云恒靠得住么? 虽然云恒手底下有许多商行,但见惯了云恒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徐芳园实在很难相信他有这样的能力。 似看出了徐芳园的想法一般,顾南弦浅浅一笑: “靠得住。” 云恒虽然年纪小,看起来也没个正形。 但这事儿还非他不可。 云恒的性子最是容易让人想到‘纨绔子弟’四个字。 这样的人最不容易让人怀疑。 徐芳园听罢,虽然还是存疑,却也没了先前那般困惑。 其实想想也是。 若是云恒半点真本事都没有,他手底下的那些个商行怕是早都废了。 “好啦。” 顾南弦用下巴蹭了蹭徐芳园的发:“这便是我这些日子做的事情了。” 他唇角扬起淡淡的笑意: “若是不和你说,我都不知道我做了这么多事情。” 徐芳园听言,心情颇为五味陈杂。 虽然顾南弦半个字没提危险,但徐芳园却是能感觉到这些日子他所做的一切有多难。 她都不知道,他这般难。 “没什么难不难的。”顾南弦微微笑道: “他们当初将身家性命交与我,我总得对他们负责。” 说话间,顾南弦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初结拜时的誓言。 而今,他的承诺还未兑现,大哥却已不再。 顾南弦的眸子不由得黯淡几分。 徐芳园见顾南弦神情沮丧,小心的环抱住他: “自责留待大仇得报之后吧。” 顾南弦闻言一顿。 他垂眸,见着女孩儿坚定的眸,微怔之后,旋即笑了起来。 他点头: “好。” 他看着女孩儿,有意岔开话题:“我的事情说完了,讲讲你吧。” 徐芳园点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 不管是金家还是李员外府上,她所做的不过都是医者本分。 与顾南弦所经历的事情而言,她所做平淡普通。 “辛苦你了。” 听罢徐芳园的话,顾南弦心疼的看着她。 徐芳园抿唇微笑。 “对了。” 徐芳园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看着顾南弦:“对了,有件事情我想我需要对你讲。” 顾南弦看她。 “流光走了。” 顾南弦神情微僵,须臾之后,却是无可奈何的笑了: “我终是留不下他。” 他幽幽的吐出一口气,似在自嘲: “我一直希望他能放下,却也一直都清楚,他不可能放下。” 以己度人,他自己都无法放下的东西,如何可以去希冀于流光? 徐芳园不由沉默。 “很好笑吧。”顾南弦浅浅叹息一声: “流光一直以为他回去过后可以朝着家族证明自己,他想让当年抛弃他的父亲后悔,殊不知当年他的父亲之所以将他抛弃不过也是为了护他性命。” 徐芳园愣住。 “天下间或许真有不爱子女的父母,但流光的父母绝不是。”顾南弦垂眸,眸底悲戚。 第761章 方知眼前人可贵 这些年,顾南弦与流光相处最久。 与顾南弦结拜的其余六人都以为是流光对顾南弦有所图,所以才会费尽心思尽可能多的与顾南弦在一起。 实则不然。 之所以流光和顾南弦在一起的时日最多,其实是顾南弦有意而为。 流光一直以为他是作为无用之子被抛弃的,可事实并非如此。 流光是家中庶子不假,但其父对家中所有子女大多是一视同仁的。 当初之所以将流光赶出家门,断绝关系,不过是因着那时其父自身难保。 那时皇帝方才登基不久,虽已有皇子,但远未到设太子之时。 可流光的兄长却是早早地站了队。 这对于多疑的皇帝而言,势必是无法容忍的。 流光在朝为官的兄长接连被贬,族中其余官身的大多受到了牵连。 流光的父亲以为家族被牵连其中已是不可挽回的局面。 眼见着一日日族人或锒铛入狱或莫名枉死,他畏惧至极。 虽然那时,被牵扯的都是有官身之人,可流光父亲实在担心,再这么下去,他们一家怕是没有一个能逃脱的。 无奈之下,流光父亲用了和常宁侯一样的法子。 与当时毫无官身的流光断绝关系,他想以这样的法子护下流光一条命来。 为了让流光死心,他的父亲当时说了许多决绝的话。 流光初被抛弃之时,是心存侥幸的。 他觉得父亲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他朝着父亲涕泗横流的说自己有办法挽回局面。 他可以做到!他一定可以做到。 然而流光的父亲听言却是冷笑: “就凭你这么个庶子?” 庶子二字犹如一柄尖利的刀子狠狠的插进了流光的心里。 一直以来,他虽被称为少爷,父亲似乎对自己与其他兄弟亦没什么不同。 可流光却时常听到家中仆人小声议论自己与那些个嫡兄长的区别我。 初听时,不以为意。 但这样的话听得多了,终还是在意。 尤其是当家中兄长一个个都入了仕,他也想去考取功名却被父亲以年纪还小劝阻时。 那股子在意的心思便越发浓烈。 而父亲将流光赶出家门时的一声‘庶子’生生将流光对家的向往瞬间击碎。 他终于认清,无论自己怎么努力。 哪怕在家族存亡之时,父亲终也是看不上自己的。 正好那时常宁侯出事,流光便干脆与顾南弦等人同行。 造化弄人。 流光父亲方才将流光赶走后不久,族中困境竟是慢慢有了转机。 不过半年时间,原本岌岌可危的家族不仅没覆灭反而比先前还要繁盛。 那时,流光的父亲想过告诉流光自己的苦衷。 可那时,流光已经拜在了催命郎中门下。 当流光父亲知晓此事过后,忽然觉得其实流光这样也很好。 流光若是回到族中,必会入仕。 如今族群虽然旺盛却难保将来能够一直如此。 虽然皇帝正值壮年,但几位皇子却已然争得不可开交。 作为臣子,总得要做出选择。 而这个选择,关系到举家存亡。 流光的父亲不愿让流光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做催命郎中的徒弟却能保证一世无忧,被人喜被人敬。 流光的父亲觉得,那样的人生或许才是流光真正值得拥有的。 徐芳园听言沉默许久: “流光知道吗?” 顾南弦笑。 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他得知流光父亲当年的苦衷过后,便朝着流光说了此事。 但流光根本不信。 那些恨已被他刻到了骨子里,他怎么可能会信。 不仅不信,流光还对顾南弦拔出了剑: “顾南弦,你若还将我看做朋友,日后便不要再替他们说半句话,那样的鬼话,你信我不信!” 徐芳园一楞。 半晌,她才瘪了瘪嘴,不只是气愤还是无奈道: “倒是他一贯的臭脾气。” 从来都只认他所看到的,他所想到的,根本不听别人的话。 说好听点的叫做心中有杆秤,说难听点的就是刚愎自用。 顾南弦亦是无奈苦笑:“谁说不是呢。” “等等。”徐芳园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刚才说流光回去只有死路一条是怎么回事?” 顾南弦脸上的笑意陡然消失。 他的神情瞬时冷冽下来。 流光的父亲处处为流光着想不假。 但这些年流光为了让族中人看清自己的能力或者是报复当初被抛弃而做出的伤害族人利益的事情也不少。 在流光的族群中,他早已成了罪人一般的存在。 不止在原本的家族里。 因着催命郎中以及五生谷谷主的名头,流光这些年也树敌不少。 先前他以流光的身份闲云野鹤一般和顾南弦常年住在偏僻的白沙村里,饶是有仇家想要寻仇,也很是不易。 可,一旦回了京城。 那流光便是明晃晃的靶子。 所以,顾南弦才说是死路一条。 “那……”徐芳园嘴唇翕动,见着顾南弦凝重的脸色,一时间竟是不知自己可以说些什么。 顾南弦浅笑:“也不必太担心。” “因为早料到会有今日,所以我一直有让人跟着流光。 而且以流光用毒的本领,大黎天下间也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徐芳园听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可这颗心还未完全放下,徐芳园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可是,流光为何会说若是有朝一日,他与你为敌之类的话?” “他……与我为敌?”顾南弦微滞。 他默了半晌,才浅浅道:“不知,但我不会让那一日成为现实。” 徐芳园总觉得顾南弦这话有模糊重点的嫌疑,她蹙眉,刚要说话。 顾南弦忽然凑近她,低哑着嗓音道: “好了,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现在可否让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什么问题?” “咱们的婚事该摆上日程了吧?”顾南弦道。 徐芳园耳根忽的就有些烫了起来。 这话头转变的也太突然了。 顾南弦似看出了她的心思: “不突然,其实我已经想了许多回。” 想着得等她有了名,想着自己将那一堆事情处理完,想着等一切都安定下来。 可越是这样想,让人始料不及的事情却是一件接踵而来。 经历过死亡,方才知晓眼前人的可贵。 他不想再等。 第762章 还不如云恒了解你 迎着顾南弦真挚的眸,一时间徐芳园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前世她并未结婚。 虽然以前也有过喜欢的的人,虽然那段感情并不怎么深刻。 似乎只是年纪到了,旁人介绍,两人都觉得合适,便那么自然而然的开始试着交往。 但因着工作的原因,所谓交往也只是通过手机里那冷冰冰的文字。 可,即便如此,她也曾暗暗设想过,结婚后的自己该是何种模样。 那人也在适婚的年纪朝着她提出是不是该考虑结婚的事情。 分明以前向往过,但真当对方提出,徐芳园却是害怕了。 对于那个只见过几次面的男人,她终是不敢轻易的将自己的人生和他的人生捆绑在一起。 后来,随着医院的同事支援战地,倒更像是为了逃避那场让她不安的婚姻。 在战火中毁了容貌之后,徐芳园曾试探着对那人提过这事儿。 那人沉默许久之后,给她发了一行字—— 放心,我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初看那行文字时,徐芳园是欣喜的。 她觉得虽然自己与那人不熟,却总归是遇着了一个良人。 那条信息,是她毁容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能让她感觉到温暖的东西。 事实上,在给那人发出那条信息的时候,她有想过对方直接对自己说良人的关系到此为止。 不过,虽然欢喜,徐芳园那时已然在心中做了决定。 她决定回去之后,还是要与那人划清关系。 她不是天真之人,安抚和真心的话,她是看得出来的。 后来,她回到城市之中,本想朝着那人摊牌,那人却一次又一次的在电话里说不在乎并且让她也不要在乎。 他那般讲,倒是让徐芳园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后来,那人强撑了一阵,终还是受不了她那张吓人的脸,朝她说了对不起。 而徐芳园十分配合的说了没关系,并且对他说,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分手之后,那人没过多久就在社交圈里秀起了恩爱。 什么兜兜转转缘来是你云云…… 徐芳园才明白,原来那人所说的不在乎,其实更多的只是为了朝着他身边人展现他的情深义重。 那人也的确得到了身旁人的一致赞许。 徐芳园没少听人说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分明有那般不嫌弃自己的男子却不知道珍惜。 每每听得旁人这般议论,徐芳园从未有片刻试图解释的心思、 对于那人,她未曾有过一刻的怨恨。 以己度人,换做是她,日日醒来面对一张狰狞的脸,也是受不了的。 那人所做的选择,不过是人之常情。 …… 来到大黎,初听到顾南弦说出想要与自己成亲时的话时,徐芳园觉得荒唐至极。 这种荒唐,比前世她和那人那只靠着手机定下的‘感情’还要荒唐。 她和顾南弦,不管是从外貌还是家境以及过往的交情来看,怎么看都是风马牛不相及。 因为觉得荒唐,所以未曾当真。 不仅没有当真,还对顾南弦带着戒备。 而起初的顾南弦对自己显然也是带着疑虑的。 可就是这样两个最初都心怀戒备的人,却是渐渐地以真心待真心。 反应过来,情已深种。 如此,婚事成了她认定的事情。 只是就如顾南弦所言,遇到的事情太多,这婚事虽然早早提及,却一直未被提上日程。 想起这些时日与顾南弦的点滴,徐芳园只觉得恍然若梦。 …… “在想什么?” 见徐芳园眉头紧皱,顾南弦有些忐忑的看着她。 他踌躇片刻,方才试探着问道: “你……可是还没准备好?” 徐芳园听言微楞。 她蹲了片刻,方才失笑:“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很对。” 顾南弦似没听明白:“什么?” “我也觉得是时候了。”徐芳园浅浅一笑。 顾南弦愣了足足有半晌,才无比小心的开口道: “你说的是……成亲?” 徐芳园被他那般小心的模样逗笑了: “不然呢?” “你……不再考虑考虑?”徐芳园的话并未让顾南弦松下气来,他咽了口唾沫,见着徐芳园笃定的模样,颤声: “你对我都不怎么知晓,你对我的了解都是从我对你说的所了解的……” “真实的我是什么样的,你都不知道。” “我见过了你的家人,可你甚至连我家究竟有多少人都不知晓。” “你就不怕,我……骗你?” 听顾南弦说了这么一长串,徐芳园一下子就笑了。 她觉得顾南弦是真的有意思,分明提出成亲的是他,百般担忧的还是他。 担忧不说,听他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劝自己不要成亲一般。 徐芳园憋着笑,一本正经的看着顾南弦: “我听你这么说,好像也挺有道理的,既然如此……” 话到一半,徐芳园有意顿住。 顾南弦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嘴唇翕动,想说话又不敢打断徐芳园。 徐芳园挑眉:“要不,再等等吧?” “等?”顾南弦听言,分明都险些急出眼泪来了,却还是强撑着,点头道: “嗯,等等也是好的,毕竟婚姻是人生大事,你不该……” 徐芳园垫脚啄了一下他的唇。 剩下的话淹没在软糯的吻里。 徐芳园看着顾南弦的一双眸。 坚定且洒脱:“我知道婚姻是大事,所以不要再等。” 顾南弦怔楞的看着眼前有着狡黠笑容的女孩儿。 心,狂跳起来。 “我信你。”徐芳园浅笑: “我要嫁的人是你,不是你的家人也不是你的过往,知道么?” 顾南弦默了许久,方才如释重负的笑了: “看来我还不如云恒了解你。” 徐芳园不解啥了一声。 顾南弦没有朝她解释,而是轻轻地捧着女孩儿的双颊。 徐芳园脑子瞬间嗡嗡直响。 这是…… 方才她虽说得坦荡,但就算要成亲,第一个步骤不该是牵牵小手么。 徐芳园下意识的想要提醒顾南弦,却是猛然发现…… 好吧,现在还抱着呢,似乎可以跳过牵手了。 徐芳园心头发慌。 自己先前那话一定给了顾南弦足够的勇气。 所以现在顾南弦亲自己,也必定是要来个深刻而热烈的。 虽然,也不是不可以啦。 但是,她不会啊。 有没有人来教教她,这种时候自己该怎么做? 第763章 我办事你放心 眼见着顾南弦离自己越来越近,徐芳园只觉得手足无措。 在咫尺的距离时,徐芳园把心一横,闭上了眼。 气息扑面,徐芳园只觉自己的呼吸都快滞住了。 忽然,嘎吱一声响。 云恒风尘仆仆的推开了客来居的大门。 他一面拍打被雨打湿的披风,一面忍不住低声抱怨: “哎,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顾老六让我这么急急忙忙的赶回来做什么……” 外头的雨虽不大,却足够将披风浸透。 眼见着拍不干净,云恒干脆将披风脱下。 脱到一半,云恒方才注意到大堂里头还抱着俩人儿。 而此时,那两人一个欢天喜地,一个怒火冲天。 见着云恒一脸懵逼的模样,徐芳园觉得他简直就是自己的救星。 如果刚才云恒没有出现,她觉得自己的心脏怕是要直接卡在嗓子眼里了。 见着顾南弦恨不能将自己给生吞活剥了的表情,云恒都不知道披风该不该继续放下。 他僵了半晌,才腆起小脸,极为尴尬道: “哎,顾……六哥,嫂子,你们这是在干啥啊……” “那什么,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啊?” “要不,我先出去,等你们完事儿之后我再回来?” 自顾自的说出一大堆话后,云恒脚底抹油,就要往外蹿。 不曾想,顾南弦一个眼神把他给瞪停了动作。 云恒欲哭无泪的解释: “六哥,这不能怪我啊。 是你自己让我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我这风雨兼程披星戴月的赶回来累的够呛,我肯定是想要立即找个地方歇着啊。 我嫂子这儿又舒服又有好吃的,我过来很正常啊。 而且我又不知道你和我嫂子会在大堂里头干这事儿呢。” 徐芳园:“……” 好吧,她忽然很想收回方才觉得云恒是自己的救星的话。 她和顾南弦干啥事儿了? 干啥事了! 就算大黎民风不如现代,但现在是在她自己的地盘啊。 而且,她和顾南弦分明什么都没做好不好? 怎么在云恒的嘴里就成了‘这事儿’了! 云恒半点没有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问题,他巴巴地看着神情毫无改变的顾南弦,都快哭了: “六哥,我真很无辜啊。” “好了,我又没说你。”顾南弦轻声道:“也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六哥你不怪我坏了你的好事?”云恒一脸惊愕。 顾南弦:“……” 他当然是怪的。 好不容易他才终于和徐芳园将彼此的心思都了解清楚。 他原本是打算紧接着与她将婚事的具体事宜一并定下来的。 云恒这么一闹腾,生生是将先前绝佳的氛围也一并给打断了。 不过…… 方才云恒出现的时候,顾南弦察觉到女孩儿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想,或许她并没有准备好。 至少,并未如她所言的那般坦荡。 如此,被云恒打断也好。 …… “六哥你不怪罪我便好。”得了顾南弦肯定的云恒瞬时又恢复了以往的嬉皮笑脸。 “让你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顾南弦不动声色的放开徐芳园,沉声问云恒。 “妥了。”云恒咧嘴笑道: “我办事,六哥你放心。” 他几步上前,自顾挪了根凳子坐下。 顾南弦也坐下。 徐芳园瞧着他们二人该是有事相商,便打算离开,顾南弦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而云恒也是朝着她嘿嘿笑: “嫂子你回避个啥,都是一家人,我没什么事不能朝着嫂子你讲的。” 顾南弦点头:“你之前不是说想去西境么,听听吧。” 徐芳园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她忙坐下。 她和顾南弦齐齐看向云恒。 云恒颇为矫揉造作的捏了捏嗓子: “其实……” 刚刚说了两个字,云恒的肚子率先发出一声咕噜。 徐芳园:“……” 顾南弦:“……” 云恒一脸委屈:“我一路披星戴月,风雨兼程都没怎么吃东西,肚子响这种事情我又控制不了。” 顾南弦白他一眼。 云恒却是不依不饶。 眼见得顾南弦不搭理他,他只能看向徐芳园:“嫂子,你觉得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徐芳园只想听关于西境的事情,所以颇为敷衍的点了点头。 却不想云恒瞬时转委屈为欢喜: “还是我嫂子体贴我,那啥,嫂子,既然你体贴我,要不你拿点吃的给我吃呗?” 徐芳园:“?” 合着是为了这? 好吧,徐芳园觉得依顾南弦先前所讲,他们这段时日的确是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的。 她起身:“那……” “要吃什么,自己去厨房里做。”顾南弦冷冰冰的看着云恒。 云恒:“……” 计划失败。 顾南弦神情更淡:“自己又不是不会做。” 说完,他让徐芳园坐下,柔声道: “你别管他,昨儿一天都没怎么歇过,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么。 让云恒自己去吧。” “可是……”徐芳园担心的看着顾南弦: “你这段时间该也没怎么吃好,我还是去给你们做些吃食吧,而且你和云恒的事情该是很重要,我耽搁一下无所谓的。” 云恒:“还是嫂子待我好。” “他耽搁才是无所谓。” 顾南弦直接无视云恒的话,他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冷冷的瞥了云恒一眼: “那你便帮我也做一份吧,反正我的口味你都清楚。” 云恒:“!” 嫂子是亲嫂子,但六哥一定是假六哥。 “怎么,不饿了?”见云恒半天不动,顾南弦蹙眉。 “行,我这就去。”云恒立即起身。 他走到一半停下脚步: “不过六哥我得给你把丑话说在前头。 我做东西很慢的,我做饭这功夫,都够说两遍了。” 顾南弦直接拍了拍手,一个暗卫推门而入。 那暗卫朝着屋内三人行了个礼后,直接走到顾南弦身边: “六爷有何吩咐?” “喂喂喂,你到底是谁的手下吧。”云恒瞧着那暗卫的脸一下子就急了。 暗卫对云恒的话充耳未闻。 “将你们这些日子多查到的东西告诉我。”顾南弦道。 暗卫点头:“是!” 云恒:“我说……” 顾南弦乜他一眼:“如果你再耽搁,便听不到我要说的话了。” “得得得。”云恒败下阵来: “我这就去做,但是六哥你们千万别先说,好歹等等我啊!” 第764章 若是舍不得 云恒前脚刚走,那暗卫便朝着顾南弦浅浅施礼,然后沉声道: “就如六爷之前猜测的那样,朝中近来的确不安稳。” 顾南弦听言,脸色未有丝毫改变。 他看向暗卫:“具体如何?” 暗卫正要回答,徐芳园小小声提醒:“确定不等云恒么?” “不必等。”顾南弦朝着她浅浅的摇头。 “可是……”徐芳园蹙眉。 刚才云恒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啊。 仿佛看出她的心思,顾南弦朝着她努了努眼。 徐芳园狐疑的随着顾南弦的目光看去。 然后,她便瞅见了墙边鬼鬼祟祟探出半个头的云恒。 徐芳园:“……” 好吧,还是顾南弦比较了解云恒。 暗卫显然也是察觉到了云恒在偷听,便干脆对顾南弦道: “要不还是让七爷说吧,我去给你们做吃的。” 没等顾南弦回答,云恒已如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 他拍了拍那暗卫的肩膀,嘿嘿一笑: “总算没白对你好。” 暗卫朝着云恒浅笑一声便去了厨房。 “朝中稍微有几分名望的都已经站了队。”云恒自顾自坐下,朝着顾南弦说道. 顾南弦看他:“老狐狸也站了队?” “可不。”云恒点头:“不过那几个老狐狸倒是聪明,虽是做了选择,却对别家也没把话说死。” 顾南弦闻言,点了点头。 “但是他们这般站了队,常宁侯的处境便很尴尬了。” 云恒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顾南弦的脸色,见似乎没有太大改变,方才继续道: “常宁侯这些年虽然一直居在西境,但他在朝中的名望却一直未曾减过,所以那几位皇子早前一直在想着法儿的试图拉拢常宁侯。” “他们拉不动。”顾南弦似笑非笑的应了一句。 云恒点头。 的确是拉拢不了。 常宁侯是出了名的倔。 他忠的是国是民,但不是皇权。 正是因为拉拢不了,常宁侯的腿才会受伤。 “更可气的是皇帝现在一副坐山观虎斗的姿态。”云恒哼哼一声。 几个皇子之所以能争得这般肆无忌惮,多少也和皇帝的纵容也有关系。 “他可不是坐山观虎斗。”顾南弦听言,浅浅笑了。 云恒不太理解:“六哥,你啥意思?” “只怕我们的陛下啊,心中早就有了人选。”顾南弦脸上的笑意越发浅淡。 他浅浅的吐出一口气:“如今的争斗不过都是对那人的考验罢了。” 云恒挑眉:“你说太子?” “若是太子也不必费这么许多周折了。”顾南弦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 云恒糊涂了。 “罢了,说说哈图那边的情况吧。”顾南弦收敛笑意,岔开了话头。 朝野之中的事情徐芳园并不了解。 听得云恒和顾南弦的对话,她只是觉得大黎的情况似乎比自己想的要复杂。 但此刻,听到哈图,徐芳园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注意力。 云恒闻言,没有继续追问。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客来居里头伙计们的小屋,方才压低了声音道: “六哥,我费了老大功夫才查出哈图那些人要追杀的人到底是谁了。” 见着顾南弦和徐芳园双双看向自己,云恒略有得意的想要卖个关子。 不曾想,他还未来得及开口,顾南弦轻声道: “是仓夕吗?” 云恒僵住。 他足足怔了许久,才发出一声哀嚎: “六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顾南弦沉默。 他并不是什么都知道。 只是先前知晓哈图有人来到大黎,目的似乎是追杀什么人。 但是,以他们几兄弟的门路却并未发觉大黎之中有什么重要的哈图人进入。 后来,听到仓夕说起他自己的故事。 仓夕说他自小和父亲生活在一起,除了父亲,他几乎不与其他人接触。 他说侍卫在追杀他,还说他对哈图的国运没有了作用。 他说他从皇宫中逃出,还说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个怪物。 …… 如此种种,听起来极度荒谬。 但顾南弦却是想起了哈图的巫祝。 如果仓夕是哈图的巫祝,那一切便都能说的清了。 因为早有这种猜测,所以他不意外。 云恒嘟囔:“哎,当我听说仓夕居然是哈图巫祝仓氏的唯一传,我下巴都险些给惊掉了。” 顾南弦并不理会云恒的嘟囔。 他抬眸: “哈图国内可是在传仓夕已经死了许久?” 云恒何本来还想继续感慨几句呢,听到顾南弦的话,他眼睛悠的就瞪大了。 六哥真的什么都知道! 顾南弦叹息一声:“让人护住仓夕,别被人发现了。” “那倒不用了。”云恒忙摆手:“追杀仓夕的人在沙漠里捡了具尸体交差。” 顾南弦:“……” 这倒是很符合哈图那些个摄政大臣的一贯作风。 云恒本来还想吐槽来着,可是见着顾南弦的反应,瞬时便没了那心思。 他收敛心思,带着几分嗫嚅看向顾南弦: “六哥有一件事情我不知该不该讲。” “我说不该讲你会不说么?”顾南弦道。 云恒:“……” 果然是知我者莫若顾老六啊。 顾南弦乜他一眼:“你是想说多德泽的事情?” 云恒:“!” 没意思,真的太没意思了。 自己想说什么都能被顾老六猜到,这还有啥意思。 “多德泽怎么了?”徐芳园握紧了拳头,紧张的看着云恒。 瞧着自家嫂子担心的模样,云恒微怔。 他默了一会儿,才小声道: “嫂子,多德泽可能要离开了,哈图国内也不太平。” 徐芳园脑子嗡了一声。 她定了定神才继续问道:“什么时候?” 云恒:“大概就这一个月内吧。” 怕徐芳园担心,云恒小声解释:“但是嫂子,你先别着急,多德泽和良田虽然会回哈图,但是依照哈图现在的状况,短时间内,他们并不会……” “我知道。”徐芳园轻声打断云恒的话。 紧紧握住的拳头无力松开。 她很沮丧。 终于,还是要到分别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顾南弦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徐芳园看他,他也看她。 徐芳园嘴唇翕动:“我没事,就是……” “若是舍不得,便同他一起。”顾南弦柔声道:“你不是想去西境么,一起去吧?” 徐芳园微顿,点头又摇头。 她要去西境不假,是为了常宁侯也是为了良田。 她总想尽自己可能的多护住良田一点,即便她心里头十分清楚。 一旦良田回到哈图,就凭自己,哪里能护得住? 第765章 约子便作废 夏日到了末尾,天气渐渐凉了起来。 因着天气的原因,客来居的生意比先前还要火爆。 一个客来居已然满足不了众多食客。 徐芳园便花了高价将隔壁的两个铺面一并租了下来。 如此一来,每日来客来居的食客总算不消等候许久才能吃到餐食了。 这些日子,苏见琛已经能完全适应了东家的角色。 好些伙计们原本只能朝着徐芳园问的事情找苏见琛都能得到满意的答案。 因着食肆生意火爆,徐芳园又让孙婶请了两个厨子,由孟冬教他们做菜。 当白沙村的乡亲们听到客来居要聘新厨子时,纷纷前来自荐。 都被孙婶婉拒了。 以孙婶的话讲,都是一个村子出来的,村里那些人打的主意,她哪里看不出来。 不就是明面上说来做厨子,暗里却是打着学出师后另起炉灶的算盘么。 徐芳园本来还觉得孙婶这般想不太合适,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让徐芳园彻底认同了孙婶的看法。 白沙村的很多人的确是不值得帮衬的。 爆炒螺子一直是客来居的招牌菜,镇上许多食肆瞧着螺子那般好卖,也推出了相似的菜色。 味道自然是不如客来居的好。 后来也不知是从哪儿传出来说客来居的螺子味道之所以好是都是因着螺子是白沙村出来的。 还说什么白沙村山清水秀,螺子肉自然比其他地方的好。 一时间,镇上的食肆纷纷去白沙村买螺子。 村上有人到镇上找到徐芳园,想要提高螺子的价钱。 以他们所言,尽管客来居的爆炒螺子只卖二十文,但一盘里头的螺子绝对没一斤。 他们卖给徐芳园一斤才八文,如此算来一道菜下来都赚对半了。 乡亲们纷纷指责徐芳园赚黑钱,还说镇上其他食肆来村里收螺子,给的最少都是十文一斤。 徐芳园听出味儿来,她直接问村里人想要怎么做。 村里人倒也坦荡:“要不你按着其他东家给的价收我们的螺子,要不之前咱们签的约子作废便好。” 孙婶听言,当即怒骂村里人是白眼狼: “当初食肆还没开,人家芳园丫头为了让你们安心,事先就把银子垫付给你们了,那约子签的约子可是一年,这才几个月,你们怎的好意思说出这等混账话来!” 乡亲们反唇相讥: “得啦,孙家婶子,你可别装着这般生气。 你如今是这客来居的三把手,自然是要想着这徐家丫头说话的。 但你怎地不替我们大家伙儿想想,这螺子可是我们大家伙儿辛辛苦苦从田里捡起来的,又不少人因着捡这螺子还受了伤呢。 凭什么你们赚那么多钱,我们苦哈哈的做了那么多事情,却只得八文钱一斤?” 孙婶听言,气得不行,她想要反驳,却是被徐芳园拦住。 徐芳园冷眼看着眼前的乡亲:“那以你们所言,怎么做?” “要不给我们涨价,要不约子作废。” 徐芳园点头:“那约子便作废吧。” 村里人万万没料到徐芳园竟是会如此痛快,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其他食肆也来村里收螺子,且价格比客来居高不假,但也就是十文一斤。 若是十文一斤要的量和客来居要的量一般多,他们也就毫无顾忌的卖给那些食肆了。 偏偏那些食肆要的量最多的不过十斤。 十斤还不够他们一家人卖半天的呢。 原本他们来找徐芳园,是想着趁机让徐芳园涨价,若是徐芳园不答应,他们便以不再将螺子卖给徐芳园做威胁来着。 徐芳园浅笑:“也不知这是几位的意思,还是大家伙儿的意思,若是大家伙儿的意思的话,烦请把我的意思告诉大家。” 说完这话后,徐芳园便随口将那些个村里人打发走了。 村里人骂骂咧咧的走了,孙婶还是气得不行,大骂村里人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徐芳园倒是没那么气愤。 早前在村里待的那些日子,已经足够让她对村里大部分人失望了。 她唯一有些担心的是徐千林。 “对了,芳园丫头我忘给你说了,你家阿爹也准备来镇上了。”孙婶忽然道。 徐芳园怔住。 早前,她那般劝都没能将徐千林劝到镇上来。 “是顾大郎去说的。”孙婶道:“第一次有人去村里收螺子的时候,村里人便去烦过你家阿爹,当时恰好被顾南弦瞧见。” 顾南弦费了些口舌,总算是说服徐千林来镇上。 “这事儿我该早些对你讲的。”孙婶道: “只是当时你家恰好有探亲的亲戚,你家阿爹对顾大郎说去过亲戚那边便来镇上住下。” 徐芳园闻言,脸色陡变。 亲戚? 徐家怎么会还有亲戚? 且不说原主并无亲戚的记忆,只当时院子翻好之后请人吃宴,徐千林亲口说过,家中已经没了亲戚来着。 如此,怎么会有亲戚探亲? “丫头,你是在担心你家院子吧?”见徐芳园脸色沉凝,孙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 “不必担心,你家院子啊,如今暂时由徐睿徐东家守着了。” “不止你家,还有顾大郎的院子,徐东家都派了人来看守,放心,村里人不敢去你家院子里头闹事的。” 徐芳园根本听不进孙婶的话,她急急朝着孙婶交代: “婶子,你先忙我去问问顾南弦。” 徐芳园找到顾南弦的时候,几个暗卫刚从他的房间离开。 见着徐芳园,他满脸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朝着徐芳园招了招手:“你都知道了?” 徐芳园一怔:“你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顾南弦点头:“为了你家阿爹?” 徐芳园看他,她不明白这种事情为何顾南弦不朝着自己说。 她不相信顾南弦会不知道徐家并没有亲戚。 “那个人是来找良田的。”顾南弦浅浅道。 徐芳园僵住:“你是说……” “是。” 顾南弦看着她:“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那人和多德泽同宗,他对良田绝无恶意,至于你的父亲,我有派人暗中保护他。” 徐芳园稍稍放下心来。 没过几日,徐千林当真如顾南弦所言的那般安然无恙的来到了客来居。 徐千林来时,还不忘让周财旺将自家养的那些个兔子一并也带了过来。 周财旺很是不解:“芳园丫头如今那般厉害了,你怎地还拿兔子去?” 徐千林笑得憨厚:“我家闺女儿那食肆里头有卖兔子呢,外头买的怎么也没有我自个儿养得好。” 第766章 顾老六你说啥 客来居的生意蒸蒸日上。 而九福堂也一改往日门可罗雀的凄凉景象。 徐芳园去给李员外家千金看诊,且李家千金病情有明显好转的事情如风一般在镇上、县里、州里也散了开来。 如今的九福堂每日都得要戌时末才会关门。 除开每日在药房和食肆往来的时间,徐芳园更多的会和顾南弦待在一起,听云恒和那些个暗卫传来的消息。 近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妙。 以前常宁侯镇守西境时,羽人便常来大黎试探。 由此,西境总归是安稳。 但这回不知怎地,原本该算隐秘的常宁侯摔断了腿,如今卧病在床的消息不止传到了羽国,更是在西境人尽皆知。 一时间,西境人心惶惶。 而羽人则是满心欢喜。 曾经让他们无比畏惧的人如今连站都站不成,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由此他们接连不断的派人试探在西境滋事。 纵然每一回,常宁侯都派人前去镇压,他手中兵马皆是精悍,对于那羽人的滋扰,自是轻松应付。 然而,正是因着每一回都是守卫兵前去应对,羽人也确认了常宁侯的确不能上阵的事实。 虽是确认,羽人却也担心常宁侯卧病只是个幌子。 由此,他们起初只是小规模的在西境进犯,常宁侯虽有心想去援救,可皇帝的旨意在上头摆着,自己如今又卧病在床,实在是有心无力。 羽人好战,吃着了甜头过后更是嚣张。 不过十日,果南已然失守,尸堆成山,血流成河。 果南失守其间,常宁侯虽派人支援,却是杯水车薪。 果南失守后,羽人便将目光放在了常宁侯所在的西境。 西境虽地处边陲,对大黎却至关重要。 若是西境也失守,那毗邻西境的城池被破也不过是时日问题。 一时间,毗邻西境的官员惶恐不已,每日上奏百书于皇帝。 远在京城的皇帝震怒,在朝堂上问有谁愿意带兵迎战。 可满朝文武竟是无人敢应。 看着那些个恨不能将头给埋到地底下的臣子们,皇帝险些给气晕在龙椅上。 其实,这事儿怪不得朝臣。 原本大黎还是有许多骁勇善战的武将的,可是自打常宁侯被参功高盖主,且分明回到西境却还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后,那些个武将们大多寒了心。 他们愿意以身报国,却是不愿被自己所尊崇的君主那般欺辱。 他们在战场上浴血杀敌,为的不过是保家国平安。 可,国保住了,家却是在他们杀敌的时候被君主给毁灭。 虽说大家面前无小家,可是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如常宁侯那般以德报怨。 大黎的武将们实在不想,自己用命护住的君主在自己卖命的时候,将自己的妻儿用那些个子虚乌有的名头给害了。 由此,辞官的辞官,归隐的归隐。 如今,朝中纵还有些武将,却都是些年迈之人。 那些个武将讲讲兵法,倒是足够,让他们上阵杀敌却是万万不行的。 云恒说起这事儿时,恨得牙痒痒: “这也算是自食其果了!若不是当初他那般对待顾伯父,又如何会寒了满朝武将的心?” “要我说,顾伯父就该和其他武将一般直接告老还乡,何必还做这劳什子的的常宁侯来受这份罪?” “如今可好,站都站不起来,还要对战那般狡诈的羽人,这真是一辈子都耗在上边了!” 顾南弦听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怔。 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苦涩至极。 茶是老四前段时间特地让手底下人送过来的,说是今年新出的茶,味道极佳。 顾南弦抹了一把似还残存苦涩的唇。 他扯唇,似想笑,却终还是没笑出来。 徐芳园看向顾南弦:“你想做什么?” 顾南弦微僵,藏在袖中的手稍稍松开后,他方才迷茫的看着徐芳园:“什么?” “你想去西境?” 顾南弦闻言滞住,一旁的云恒却是连忙摆手: “嫂子,你想多了,我家六哥才不会做那般蠢事呢。” 云恒略有几分得意的继续道: “如今羽人虽来势汹汹,但我顾伯父的威名怎么说也是能唬他们一阵子的。 嫂子,不瞒你说,我已经派人去救伯父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只需三天我伯父便也能来龙潭镇了。” “他不会来。” “他不会来。” 徐芳园和顾南弦同时开口。 云恒困顿:“啥,谁不会来?” “父亲。”顾南弦道。 “这可不一定。”云恒笑嘻嘻:“早前伯父肯定是不愿意的,可是如今皇帝都对他那样了,他怎么可能……” “如今他更不会来。”顾南弦轻声打断云恒的话。 云恒越发困顿。 徐芳园浅叹一声,朝着云恒解释:“常宁侯的字典里没有逃字。” “字典?”云恒眼睛眨了眨,显然是不理解这词的意思。 徐芳园:“……” 云恒这货怎么能这么跑偏? 现在是纠结字典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么? “总之,当年常宁侯上交兵权去到西境便已表明了他的心意,想来他早已料到西境会有如今的困境。” “这……”云恒虽然还是不相信,却是不得不觉得徐芳园的话很有道理。 他看向顾南弦,顾南弦朝着他点了点头。 的确,他的父亲,只会战死,不会逃。 眼见着希望落空,云恒没忍住小声嘟囔: “人家都那般对他了,还要为他肝脑涂地,这也太傻了。” “哎……”嘟囔间,云恒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看向顾南弦: “对了,六哥方才嫂子问你打算怎么做,难不成你已经有了主意。” 顾南弦点头。 云恒顿时来了精神: “好嘛,六哥你有打算居然不给我说,也太不厚道了吧? 好六哥,你快同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做?” “面圣。”顾南弦沉声。 “面圣,面圣好啊,一旦面圣……” 云恒听言,忙不迭的附和,可附和到一半,他骤然反应过来。 云恒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南弦:“顾老六,你刚才说啥?” “面圣。”顾南弦异常笃定。 “那啥,不是……”云恒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还是一脸嬉皮的笑:“顾老六,你说的面圣,应该不是和我理解的面圣是一个意思吧?” 第767章 那我与你一同去 顾南弦看他:“我要进宫。” “顾老六,你特么是疯了吧!” 原本还存着一丝希冀的云恒在听到顾南弦此言时,瞬时就急了: “这个时候去面圣,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是么?” 顾南弦对云恒的话置若罔闻。 见顾南弦笃定,云恒虽然气急,却也只能耐着性子试图说服他: “六哥,你还记得当初伯父将我们兄弟几个写给你的信换成了无聊至极的内容的事情吧?” “当时我想不明白伯父此举到底是图个什么,后来我想明白了。” “伯父是担心你。 他知道你已经知晓了他当初为何要与你断绝关系,也知道了你知道他的处境艰难,他不想让你担心,更不想让你再掺和进他的事情里。 所以,他才那般做。” “六哥我知道你此举面圣是为了什么。 你一定是想着趁此机会替伯父将当年的冤情洗清,但这会子不是时候啊。 且不说你如今身份尴尬,只单单你同我们兄弟几个成了结拜兄弟这一事就足够你在皇帝面前喝一壶的了。 你别忘了,除开你,我们可曾都是罪臣之子。 你想想清楚,在这个时候去见皇帝,只怕你还没朝着他讲清楚原委,他便先将你给关进去了。” “你以为你去面圣是帮伯父么,不,你是害他,你只会让他的处境更加艰难罢了!” “本来他现在的日子就已经够难过了。 顾老六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你真进去了,伯父要怎么办,你别忘了,如今伯父的腿还断着呢。” 听着云恒气愤不已的话,顾南弦浅浅抬头: “不然,你朝我说说,如今朝野之中,还有谁能迎战?” 他满脸通红的吐着粗气,满肚子的话瞬间被噎在了嗓子眼里。 “除了我,他无人可用。”顾南弦朝着云恒浅笑: “所以在战事结束前,他不敢动我。” “那战事过后呢?”云恒低吼,他的眼里瞬时盈满了泪水。 “那时更不敢动。” 说话的是徐芳园。 “嫂子,怎么你也帮着顾老六说话!”云恒更气了: “你都没见过皇帝,怎么知道他不会动。” “因为民心。”徐芳园沉声。 云恒略有踟躇。 顾南弦淡淡启唇:“国面前,家靠后。” “可是……”云恒着急:“若是皇帝知晓当初伯父与你断绝关系之时为了护你,定是会……” “他未尝不知晓。”顾南弦看着云恒: “皇帝要的从来就不是我与父亲真的恩断义绝,他要的只是我顾家再无可以威胁皇家根基的可能。 如今,父亲这般光景,我也只是个乡野猎户,再怎么也无法威胁到他一二。” 说话间,顾南弦神情微凛。 他冷道: “更何况你先前说的对,不只是我,还有你们,都与皇帝有些恩怨要算。 但是云恒,若是皇帝都没了,我们的恩怨该怎么算? 难道你和兄长们要顶着罪臣之子的名头活一辈子吗?” 云恒彻底僵住。 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云恒双拳紧握:“可是我不想让六哥你涉险。” 顾南弦微微一笑: “我知道,所以我会保护好自己。” 他起身轻轻地拍了拍云恒的肩膀: “我们兄弟几人拼了命闯出如今的天地,不正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洗清家族所蒙受的不白之冤啊么?” “怎地,现在机会来了,云恒你却不敢上了不成?” 云恒默住。 他哪里是不敢,他只是怕。 他当然知道。 他们兄弟七人手中的营生握住了大黎的大半命脉,也知道只要有营生在手,纵然皇帝再怎么不喜也绝不敢轻易对他们动手。 如今他们家族的冤屈虽未洗净,他们却也靠着自己的门路将家人妥善安置了。 安生日子过久了,便害怕动荡。 云恒实在担心,顾南弦此举若是不成,会造成灭顶之灾。 顾南弦看向云恒: “不如你问问你父亲,若他是我,他会如何?” 云恒默住。 他父亲的臭脾气他再清楚不过。 一生活得跟个竹子一样,即便自己将他接回了府里,他如今的日子比以往在朝中舒坦百倍千倍不止。 可云恒还是没少瞧见那小老头儿坐在书房里发呆叹息。 小老头儿叹息的是什么,云恒自然是知道。 冤屈未曾洗清,以小老头的性子哪里能真的安生下来。 但他实在害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生日子因着一时冲动就此断送。 云恒沉默许久,终还是低声嘟囔: “那我与你一同去!” 顾南弦有些意外。 云恒撇了撇嘴:“我好歹是大黎拥有最多商行的人。” 没等顾南弦回应,云恒又道:“要不,让哥哥们也一同吧,我一个人怕是皇帝不会放在眼里,但我们五个一起,他定是会忌惮的。” 说到这,云恒的眸子忽的黯淡下来。 他不无沮丧的叹息一声: “若是早知今日,当初就算是捆也该将流光捆住的,他那五生谷的谷主名头还是挺唬人的。” “哎,也不知如今流光在何处,做什么。 以他那狗脾气,肯定是没人愿意搭理他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什么窝囊气。 这天冷了许多,也不知他是否吃得饱穿得暖,想他平日里也是个好吃懒做的人啊。” 原本听到流光的名字,徐芳园亦是有几分怅然。 可是听得云恒之后的话,徐芳园的脑袋上却是不由自主的打上了三个问号。 得,论跑偏还真是没人赶得上云恒。 “此事我去便可。”顾南弦道:你们不必去。” “为何?”云恒急忙问道。 “你们去和明晃晃的逼迫没有区别。”徐芳园代替顾南弦答道。 顾南弦点头。 “我那哪能是逼迫啊!” 云恒不服:“我就是让我六哥多几个砝码罢了。” “这便是逼迫。”徐芳园浅声。 所谓砝码是和皇帝谈判的本钱,可是古往今来,皇帝要的都是言听计从。 没有几个皇帝愿意让臣民以砝码逼迫自个儿答应事情的。 纵然有,那些个曾自持砝码与皇帝谈判的人,又有几个有好下场。 当初常宁侯不过是有兵权有民心,便被皇帝百般猜忌。 徐芳园觉得若是云恒等人当真是整整齐齐的出现在皇帝面前,怕最后也要整整齐齐…… 顾南弦当初之所以让他们努力做好各自的营生,是为了让他们有路可退。 第768章 老狐狸 自打那日说过面圣过后,徐芳园能明显的感觉到顾南弦离开龙潭镇越发频繁了。 她本是想与顾南弦一道去。 顾南弦体内还有那无名之毒,她实在放心不下。 但每每当她提及时,顾南弦都会让她先将手中的事情忙完再说。 顾南弦道: “放心,我不会出事,就算陛下再怎么不喜,我好歹也是侯门世子,该给的脸面陛下不会不给的。” 徐芳园蹙眉:“可是你……” “身体该不会有什么问题。”顾南弦浅笑着捏了捏徐芳园的脸: “你用碧落七星莲研制的药很好,近来我已经很少发作了。” “但那总归是治标不治本。”徐芳园急道。 到目前为止,她甚至都不知道顾南弦到底中的什么毒。 “没关系。”顾南弦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么久都未曾发作,总不至于我上个京便发作了吧?” 见徐芳园脸上担忧不减,顾南弦的声音越发温柔: “你放心,此番我只是进宫求陛下,最长也就耽搁十来日的光景。” 徐芳园听言略微迟疑。 顾南弦乘胜追击: “良田和多德泽离开也是这几日的时间了,难道你就不想同良田告别么?” 听到良田,徐芳园一愣。 到目前为止,良田似都不知晓他的身份。 自然的,良田对他未来将要面对的一无所知。 想到良田,徐芳园的心不由自主地扯疼起来。 顾南弦浅笑着拍了拍徐芳园的肩: “若是可能,不要给他留下遗憾。 比起干瘪的‘为你好‘这三个字,真相于良田而言更加重要。” 徐芳园看他。 顾南弦浅笑: “良田这孩子性子倔强,若是你什么都不同他讲,或许他会怨你一辈子。” “他不会。”徐芳园摇头:“他不是流光。” 这回,轮到顾南弦滞住了。 顾南弦默了一会子,赞同的点头: “是啊,良田不是流光。” 顾南弦眼眸微垂,他收回手,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浅浅勾唇: “你也该知晓我,我不会受伤。” 徐芳园勉强挤出一丝笑。 顾南弦想了想,补充道: “总之你别担心,我若是遇着情况,一定会第一时间给你传消息; 若是你这边有情况,便拿着我上回给你的玉佩去下山茶庄找他们东家。” “下山茶庄?”徐芳园莫名。 “老四的茶庄。”顾南弦解释。 徐芳园看他:“玉佩是信物吧?” 顾南弦错愕:“什么?” “看你这反应绝对是了。” 顾南弦怔忪的空隙,徐芳园脸上的笑意更浅。 她小心翼翼地从荷包里取出先前顾南弦送给自己的玉佩,道: “比起我,你更需要它,对么?” 顾南弦不知该如何回答。 “拿着吧。”徐芳园道:“我一个大夫,用不着号令什么人。” “可是……” “自保的本事我还是有的。”徐芳园淡笑。 她朝着顾南弦眨了眨眼:“你可别太小看我了,不管怎么说,目前我还没遇着什么难事呢。” 看着女孩儿狡黠的模样,顾南弦心中无奈。 他默了许久后,轻轻地握住女孩儿的手,柔声道: “等这件事情了了之后,我们便成亲吧?” “好啊。”徐芳园浅笑回应,她冲着顾南弦眨了眨眼: “那你可要快点。” “好。” …… 自打顾南弦离开龙潭镇后,云恒有事没事就往客来居蹿。 每一回他都会将顾南弦的行程事无巨细的说给徐芳园听。 顾南弦进宫面圣,如预料中的那般受到了一点波折。 不过万幸,总归是有惊无险。 纵然皇帝对顾南弦再怎么心有芥蒂。 但如今朝中无人可用,却也是摆在了明面上的事情。 这时候有个自愿请兵的人实在是不容易。 于是,皇帝朝着顾南弦许诺,给他一万精兵,让他援救西境。 这过程里,自然是有些朝臣阻挠。 那些人说什么顾南弦根本没有领兵作战的经验,如何能担此重任。 亦或是顾南弦与常宁侯早已断了关系,在此时请兵,岂不是证明了当初的恩断义绝不过是做戏云云…… 顾南弦早就料到朝臣会这般讲,也早就想到了该如何反驳。 可没等他说话,皇帝皱眉: “既然爱卿们如此不愿,不然你们去如何?” 话音落地,再无人出声。 说到这时,云恒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为君之道罢了。”徐芳园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看向云恒:“如此说来,顾南弦岂不是会立即动身前往西境?” “这……”原本滔滔不绝的云恒瞬时僵住。 徐芳园蹙眉:“怎么了?” “皇帝给的兵算不上精兵。”云恒嗫嚅道。 徐芳园愣住:“什么?” 皇帝给了顾南弦一万兵马不假,然而这一万兵马大多是新兵,莫说上战场了,就是摸兵器的日子也不多。 徐芳园听言,神情大变:“这如何可以!” “嫂子你莫要担心。”云恒小声道:“我六哥领兵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徐芳园狐疑看他。 “就之前你还给我六哥那个玉佩,你还记得吧?”云恒小声提醒:“那其实是逸林弟子的令牌。” “逸林弟子?”徐芳园愣住。 若是从前,她自然是不知晓逸林弟子是什么东西的。 可自打知道良田的身世之后,她便想要尽可能多的去了解天下局面。 逸林弟子的传奇也是在那时听闻的。 徐芳园不可置信的看着云恒:“你的意思是……” “逸林弟子以我六哥为尊。”云恒不无得意的朝着徐芳园解释。 他看着她,小声道: “我六哥领兵作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当初逸林弟子初跟着我六哥时大多也只是些愣头青,可我哥也给他们带得那般凶猛了,所以啊新兵不新兵的其实不是问题。” 徐芳园困顿:“那问题是?” “担心那些人不服我六哥。”云恒幽幽叹息一声。 他已经得了消息说,虽然如今顾南弦已经带着兵马前往西境。 但其实顾老六手底下的兵根本不拿正眼看顾南弦。 原因嘛,自然是因为在那些个兵将眼里,顾南弦不过是仗着常宁侯儿子的身份才得来这个将领的身份。 在他们的眼里,顾南弦和其他那些个纨绔子弟毫无分别。 不,或许还是有分别的。 一般的纨绔子弟只是祸害少数人,而顾南弦这个纨绔子弟,一祸害便不只要将他们一万人的性命祸害掉,指不定还要连带着顾南弦的老子以及西境一并给祸害了。 第769章 可是妥当了 说道这儿,云恒难免愤愤:“真是一群不长眼的,我六哥哪里是纨绔子弟了!” 听着云恒为顾南弦抱不平的话,徐芳园脸上的笑意稍浓。 她起身,拍了拍云恒的肩膀: “别担心,这点小事顾南弦应付得了。” “这事儿哪里小了。”云恒怀疑的看着徐芳园。 徐芳园刚要朝着云恒解释,忽然听到隔壁铺面传来一阵读书声。 徐芳园脸上所有的表情瞬时滞住。 她手指微微蜷起:“云恒,哈图如今情况如何?” 云恒脸上的狐疑瞬间凝结成冰。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飘忽得紧: “多德泽最近都没怎么找过我,所以我觉得或许大概……应该还算稳定吧。” “那便是不好了。”蜷起的手指终还是缓缓松开。 她看着云恒:“云恒,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嫂子,你我之间说拜托实在是客气了啊。”云恒摆手应道: “有事你直接吩咐就成。” “你手中既是有许多商行,想来要传一个消息给别人该是不困难吧。” “容易得很。”云恒听言,忙点头:“嫂子你要我传啥消息。” “传我的医术。”徐芳园道。 云恒愣住:“啥?” 嫂子不是这等贪慕虚名的人啊。 虽然心中困顿,但云恒还是半点不大磕绊的答应了: “这很简单。 嫂子,其实这事儿都不消我动手,如今你的名声已经很响亮了。” 徐芳园看他。 云恒挑眉:“真的,不说远了,反正整个大黎现在除了阎罗煞温俞和催命郎中就数嫂子你的名声最大。” 徐芳园略有困顿。 云恒亦是讶异: “嫂子,你不知道李员外将你的事情透给了县里的最会讲的说书人。” “说书人?”徐芳园挑眉:“我有什么故事?” “你的事情可多了去了。”云恒咧嘴笑道: “之前县衙那事儿、后头还九福堂公道的事儿还有治好了连神医都没能治好的李家千金的事情……” 云恒说着话,不无感慨的吐出一口气: “嫂子,你别说那李员外倒是挺有心的,那些个说书人几乎将你之前做的事情都说了,连吕府的都没落下。” “吕府?”徐芳园听言颇有几分意外。 “对啊。”云恒看着徐芳园,眼睛亮晶晶: “不过话说回来,嫂子那吕府原来竟是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么? 真是想不到啊,一个小小的县令家里头居然也能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你说那吕夫人何必呢,她这事儿闹的,本来孩子和自个儿都好好的,现在可好,孩子没了不说,自己姓名也没了,还平白害了人家母子两条性命。” 徐芳园:“……” 看样子是不必问了。 不过…… 徐芳园很是诧异。 当初薛澜的事情被吕非恒瞒的极好,纵然李员外有几分势力,该也不会做出这般不将吕非恒看在眼里的事情才对。 “哎,嫂子你还是太单纯了。” 云恒显然看出了徐芳园的心思,他似笑非笑的吐出一口气: “李员外之所以授意说书人这般讲,自然也是问过吕非恒的意思的。” 徐芳园听言更惊。 云恒:“嫂子你该是知道吕夫人的娘家薛家吧?” 徐芳园点头。 “吕非恒这般做是为了逼薛家呢。”云恒砸了一下嘴巴,颇为不屑: “真是,人死了都不忘惦记着人娘家的东西,这事儿也就吕非恒这般不要脸的人才做的出来。” 没等徐芳园问,云恒已经接着叭叭下去了: “嫂子,你是不知道在说书人嘴里吕非恒又无辜又可怜,哎,别说是别人了。 若不是我早就知道那姓吕的是什么样子的人,我都恨不能为他落下两滴同情的眼泪。” 徐芳园:“……” “哎,嫂子你方才说让我传消息是为了啥啊。”云恒嘟囔过后,总算是想起了先前徐芳园的话。 徐芳园:“如今客来居和九福堂都已经安稳了下来,我想去西境。” “不成不成!”云恒听言,立即摇头: “答应过六哥要好好照顾你的,你要是去西境被我六哥知道了,我肯定会被他骂死的。” “常宁侯的腿还未好吧?”徐芳园不理会云恒的话,她轻声道。 云恒一愣,旋即沮丧点头。 若不是腿迟迟未好,西境又岂容得下羽人嚣张! “那为常宁侯求医的告示该也还贴着吧?” 云恒仍是点头。 早前告示贴着,有人揭却根本治不好。 现在告示贴着,却是根本无人有心去揭。 每每一想到常宁侯的腿,云恒便气得不行。 也不知害常宁侯摔断腿的那位,见着如今西境这般糟糕的境况有没有后悔过。 为了夺个位置,用整个大黎的安生去做代价,可真是厉害! …… 吕府。 吕星儿一如往常坐在桌前看书。 阳光洒在少女恬静的脸上,生生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两个丫鬟依旧战战兢兢的站在门槛处候着。 “进来吧。” 吕星儿放下手中的书,朝着那两个丫鬟似笑非笑道: “这般好的天气,怎地还哆嗦起来了,可是穿的不够多?” “不是不是。”丫鬟听言,连忙跪地摇头: “是风,对,是风!” “风啊。”吕星儿抬头,看着窗外被风轻轻拂动的树叶,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 她唇角微勾:“也是,秋日似要来了,这风儿也喧嚣了不少。” 两个丫鬟听不懂吕星儿这话是何意,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上回你们说的事情可是做妥当了?”吕星儿忽然问道。 两个丫鬟听言,顿时抖成了筛子。 吕星儿已经许久未曾问过这事儿,她们还以为此事儿就此躲过去了。 不曾想,终还是躲不过。 “你们不要告诉我,你们什么都没做?”见着两个丫鬟的反应,吕星儿的脸上瞬时就染上了怒容。 “已经找好了。”一个丫鬟当即颤声应道:“一切都已经妥当了,但是还差个机会……” “机会?”吕星儿挑眉。 “我们不知该如何将徐芳园叫出来。”那丫鬟战战兢兢。 原本她们是打算以镇上某个勋贵人家的丫头的身份请徐芳园出诊,然后再行事的。 不想,自打徐芳园去给李员外家的千金治病过后,镇上那些个勋贵人家百年开始排着队的请徐芳园上门看诊。 不过几日,不止镇上就连县里的那些个稍稍出名的人家都已经请过徐芳园了。 第770章 咱们跑不掉啊 “没用的东西。”吕星儿大怒。 两个丫鬟听得怒斥,当即连连朝着吕星儿磕头。 那一声声劲道十足的响儿似要将地板给磕碎了一般。 “过几日便是云霓宴了。”吕星儿忽然道。 两个丫头听言一怔。 她们全然不知道吕星儿在这时候说起云霓宴是为何故。 “没用便罢了,居然还这般蠢笨!”吕星儿皱眉轻斥。 一个丫鬟面色微变,她仰头,颤声试探道: “小姐你是想让我们在云霓宴动手?” 另一个丫鬟忙摇头,见着吕星儿脸色不妙,她小声解释道: “小姐您不知道,那云霓宴虽然只是个游园宴,但是州里县里好些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想去参加尚且都没有资格。 像徐芳园那般出神卑贱的乡下丫头自然也是没有资格去的。” “我当然知道云霓宴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参加。”吕星儿没好气的瞥了那丫头一眼。 她挑眉:“但我听闻吴姨娘不也要去云霓宴么?” 说话间,吕星儿唇角浮起一丝轻笑: “若真是说起出身,吴姨娘可是比不过那位徐大夫呢?” “小姐,这种话不好说出来的。”两个丫鬟听得吕星儿的话,忙焦急出声,试图阻止。 然而阻止的话还未说完,吕星儿乜她们二人一眼: “怎地,我在自个儿院子里都不能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了么?” “婢子们不是这个意思。”两个丫鬟忙摇头。 “哎瞧瞧你们这胆小如鼠的样儿!”吕星儿嫌弃的瞥了二人一眼。 她抬头看了眼渐渐阴下来的天空,忽然道: “上回给吴姨娘和兰姨娘的药,也没吃吧?” 两个丫鬟颤颤点头。 “不吃也是正常的。”吕星儿幽幽叹息一声,似笑非笑:“哎,谁让这府里头都在传母亲是被我害死的呢。” “小姐,没有人这样讲。”丫鬟听言忙道:“府中没有这样的传言的。” “如此,你们是觉得本小姐在胡编乱造咯?”吕星儿挑眉。 “婢子们不敢。” “哎,就说你们胆子太小了。”吕星儿扯了扯唇:“不过是随口扯些闲话罢了,何必这般战战兢兢,若是被什么都不知晓的人瞧见了,还以为我在欺负你们二人呢!” 两个丫鬟听言,小心翼翼的抬头。 她们跟了吕星儿这般久,却还是分不清自家小姐到底那句话是真心哪句是玩笑。 “哎,话说回来。”吕星儿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 “你们说说吴姨娘已为人妇还怀着身孕怎地会朝着父亲说她也要去云霓宴?” 两个丫鬟不敢作声。 吕星儿也没打算等她们回答,她自顾自的将话接了下去: “想来该是在府里过得太沉闷了吧?” “我听闻徐芳园对吴姨娘曾有救命之恩,她们二人似乎以前便有交情,既然吴姨娘要去云霓宴是因着闷得慌,干脆让徐芳园去云霓宴陪姨娘好了。 想来有朋友陪着,姨娘的心情该是会好上许多。” 两个丫鬟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她们才不信吕星儿会这般好意。 吕星儿看着两个丫鬟:“去往云霓宴的人都可以邀一人陪同,不如干脆让徐芳园陪着姨娘一起去好了。” 两个丫鬟越发困顿。 吕星儿接着说:“只是以我和徐芳园的交情,她未必会应下这邀请,不如……” 吕星儿眨眨眼,饶有兴味的看着两个丫鬟: “你们用吴姨娘的帖子请徐芳园一道去参加吧,只是可惜啊,即便是用姨娘的名头也未必请的动她。 毕竟,那徐芳园如今可是咱们这临水县里头最忙的神医呢。” 两个丫鬟面有难色。 可不就是这样的么。 气氛沉闷了片刻,一个丫头忽然惊呼一声: “小姐,我听闻苏家那两位小姐也要去参加云霓宴。” 吕星儿看她。 那丫鬟道: “奴婢听闻苏奕?比起其姐苏奕绮,很是蠢笨。 以苏奕?的资质去参加云霓宴根本就是自取其辱,但苏奕?与徐芳园关系极好,若只是对徐芳园说陪姨娘让她去参加云霓宴的话,她定是不肯。 但若是以帮苏奕?的名头去劝的话,必定可行。” “如此,那此事便交给你去办吧。”吕星儿听言浅笑。 说话那丫鬟闻言一滞。 迎着吕星儿的笑脸,她在心头暗骂一声。 看来吕星儿就等着自己说出这话呢。 “我累了,你们先下去吧。”吕星儿摆了摆手让两个丫鬟下去。 两个丫鬟忙拱着手告退,可是还没走两步,却是忽然听到吕星儿状似无意的嘟囔一声: “应了的事情记得去做,若是耽误了事儿,我可不敢保证会出什么事情。” 两个丫鬟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 两个丫鬟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你说小姐是什么意思啊?”一个丫鬟满脸困惑的看着另一个: “上回小姐给姨娘们的药也的确是些滋补的汤药,会不会是咱们误会小姐了啊?” “误会?”另一个丫鬟瞥了她一眼:“若是误会,她会让咱们去找那最下等窑子的鸨子么?” 丫鬟听言,顿时噤声。 她顿了好久,才欲哭无泪的看着另一个丫鬟: “如此说来,小姐让徐芳园去云霓宴陪吴姨娘自也是没安好心了?” “不过是想撇清她自个儿罢了。”那丫鬟咬牙:“咱们小姐啊,可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徐芳园已然今时不同往日了,这县里头多少人等着盼着让徐芳园去看诊呢。 想来咱们小姐啊,也是怕事情败露牵扯到她自个儿来着。” “那咱们该怎么做啊?” “照做便是。”那丫鬟冷笑一声: “小姐不是想撇清关系么,那咱们就让她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的好了。” “什么?”那丫鬟怔住:“可是咱们是跑不掉的啊。” “你以为等咱们替小姐将这事儿做成之后,还能活么?”丫鬟冷笑:“这里头牵头拉线的可都是咱们二人。” “那……”丫鬟听言,瞬时就打起了哆嗦:“我不想死。” “谁说咱们要死了?”另一丫鬟冷笑: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我想要送咱家小姐一份大礼吧?” “记得,但是咱们有什么大礼可以送给小姐的?” “咱们没有,但是兰馨有啊。”丫鬟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 她半眯着眸,眼底一片冷冽:“咱们府里头这几位啊,可没有一位是省油的灯呢。” 第771章 又要苦了老爷 兰馨院内。 絮儿和兰馨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小……夫人。” 絮儿低头看着兰馨又在抚着她的肚皮,心中分明担忧得紧,却终是不好多说。 她在心头计较半天,才勉强开口道: “我方才去吕星儿院里晃悠了一圈。” 兰馨哦了一声:“还是上回那事儿?” 絮儿点点头:“听闻是打算在云霓宴的时候动手。” 兰馨依旧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 絮儿着急:“夫人,此事真的不告诉老爷么?” “告诉作甚?”兰馨瞥絮儿一眼: “这种狗咬狗的事情,坐视不理就好了嘛。” “可是……”絮儿咬着唇:“我总觉得不安得很。” “什么?”兰馨脸上难得有了一丝异色,她抬头看向絮儿: “你莫不是担心牵扯到我?” 絮儿点头。 虽然这回吕星儿的目的是徐芳园,但以她对吕星儿的了解,就算这回不牵扯到兰馨,下回也必定会设计对付她。 絮儿仔细想过,徐芳园其实和吕星儿并没有什么过节。 但对没什么过节的徐芳园,吕星儿都想那般对付。 那…… 以前兰馨没少明里暗里同吕星儿不对付,絮儿无法想象,在徐芳园之后,吕星儿会对自家小姐做什么。 “你担心那么远做什么?”兰馨看出了絮儿的担忧。 她嗤笑一声:“现在不还没想对付我呢么,如此权当看看戏也好。” 说着话,兰馨看着自己渐渐鼓起来的肚子,颇有几分怅然: “说实话,我还真不愿意瞧着徐芳园倒霉。 毕竟,这县里头啊,除了她,我都不怎么相信。” 絮儿听言没有吭声,她知道兰馨话还未说完。 果然下一刻,她便听到兰馨话音陡转: “不过她出事也好,她的确是有些过于厉害了。 一脚踏进了黄泉边的人都能给拉回来。 她这般厉害的人,留着让人挺膈应的。” “这怀了孕的女人啊,总归是容易出问题的。” 絮儿仍旧没有应声。 兰馨道:“话说回来,吴铁兰那姑姑下回是什么时候过来?” “下午便该来了。”絮儿不无嫌恶的应道:“小姐,那仆妇近来胃口越来越大了。” “胃口越来越大才好呢?”兰馨脸上浮起浅浅笑意:“我要她的命,总得让她先尝点甜头才好心甘情愿的不是?” 絮儿闻言脸色骤变:“什……什么?” “没什么。”兰馨浅笑一声:“絮儿,我有些饿了,你去给我做些小食过来。 小食不要过别人的手。” “奴婢知道。”絮儿应了声后,离开。 兰馨拿起桌上的银耳羹,浅浅抿了一口后,勾唇: “星儿小姐啊星儿小姐,我倒是小看了你啊。” 不过,你既然将算盘打得那般响,我这个做姨娘怎么着也得助你一臂之力吧。 不过…… 兰馨咯咯笑。 只是又要苦了老爷了。 …… 吕星儿的那个丫鬟传来柬子时,徐芳园正在新搬的黄亭书院听骈拇先生给几个娃娃讲课。 骈拇先生一如既往的能说会道。 短短几月光景,良田再不似曾经那个先生一问问题就会脸红的小小少年。 每每骈拇先生提出问题,良田都会飞快的回答,好些时候还会举一反三。 徐芳园惊讶于良田的变化。 分明还是那个稚气未消的小小少年,但她觉得良田变了好多。 看着课堂上那般意气风发的娃娃,徐芳园几乎快要忘了初见良田时,一着急就只想要哭的小哭包了。 和良田一般,苏见琛的学习态度也十分热忱。 往往一堂课下来,尽看着这两人争相回答了。 但每一回,苏见琛总是会慢良田一步。 骈拇先生很公平,每一回良田作答后,也会让苏见琛回答。 比起良田很多时候回答问题会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苏见琛的回答总是中庸而平和。 骈拇先生每每听着他二人的答案也不说谁好也不说谁不好,只是笑着说,都好都好。 可即便是听着骈拇这般讲,苏见琛仍觉得挫败。 他已经十分拼命的学了,却怎么也要慢良田一步。 尤其还是在徐芳园也在课堂里的时候。 比起良田和苏见琛的积极,小文和小武实力演绎有心无力。 他们本来先天有疾,表达起来本就困难。 而且同良田的热血激昂以及苏见琛的中庸平和比起来,小文小武的看法每每都似乎要差上那么几分。 整个课上,最为懒散的是苏奕?和苏奕绮姐妹。 苏奕?不是不羡慕良田和苏见琛的有问必答,她也曾努力的想要回答出先生的问题。 可是,每一回她前一刻还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先生的提问,转过头听了良田和哥哥的回答之后,便会立即忘了先生的问题。 虽然苏奕?常常让骈拇先生无奈摇头,但多德泽却十分喜欢她。 原因嘛,自然是苏奕?武术造诣极高。 分明她比良田要后学许久,如今却能轻而易举的将良田给打趴下。 至于苏奕绮…… 她本就无心在黄亭书院念书,更看不上骈拇先生。 每每骈拇先生讲课时,苏奕?都会拿着她的私人先生给的教习冥想。 骈拇先生瞧见了也从不说什么。 反正,他原本也瞧不上这丫头。 …… “让我去云霓宴?”徐芳园接过那两个丫鬟递上来的柬子,颇为意外。 “是。”两个丫鬟照着先前吕星儿的话朝着徐芳园说了一遍。 徐芳园听罢,简直是哭笑不得。 上回她去吕府的时候,可没瞧见吴铁兰对自己有多客气。 隐隐的,徐芳园觉得其中有诈。 她本想拒绝,却是被小奕?欢喜的声音打断。 “美人儿姐姐你也要去云霓宴吗?”苏奕?凑过头来: “真是太好了,原本我朝着爹爹说想让美人儿姐姐也去,可爹爹说那名额有限,挤不出多得来,我还为此苦恼了好久呢。 若是美人儿姐姐也能去的话,我便不怕了。” 徐芳园听言,心中一动。 良田曾对自己说过小奕?要去云霓宴的事情。 见着小奕?这般开心,徐芳园实在是说不出不去的话来。 她默了半晌,朝着那两个丫鬟道:“如此,烦请你们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此事我应了。” 两个丫鬟一走,苏奕?立即将此事告诉了学堂的其他人。 然而,除开被苏奕?欢喜感染的小文小武,其他人的脸色都很不好。 徐良田走到徐芳园身边: “阿姐,方才苏奕?对我讲你要去云霓宴?” 第772章 多德泽啊多德泽 徐芳园点点头:“怎么了?” 徐良田欲言又止,他看了眼满脸温柔的自家阿姐,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苏奕?。 到底,还是选择了沉默。 徐芳园挑眉:“良田?” “没,没什么……”犹豫良久,良田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朝着徐芳园说出口。 徐芳园眨了眨眼,发觉徐良田有意识的避开苏奕?的目光,心头一动。 她刚要开口,苏见琛忽然对苏奕?道: “奕?,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家去吧?” 徐芳园略有意外的看了苏见琛一眼。 苏见琛朝着徐芳园浅浅拱了拱手,浅笑: “如此,便不打扰芳园姑娘了。” “美人儿姐姐,我们先走了哦。” 苏奕?学着苏见琛的模样朝着徐芳园也行了个礼后,迈着小碎步跟着苏见琛一同离开。 直等到苏家兄妹的背影再也瞧不见,徐芳园方才揉了揉良田软软的发,笑道: “刚才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啊。”徐良田依旧局促:“我刚才就是随口一问,阿姐你不要乱想。” 徐芳园瞧着良田那般窘迫的模样,顿时就乐了。 想当初良田对自己可是恨不得掏心窝子的。 这才多久,居然就有小秘密了。 不过良田不想说,徐芳园便也不问。 男孩子嘛,有点秘密也是很正常的。 她朝着徐良田眨了眨眼:“既然没有话要对我讲,那我便去找骈拇先生了哦?” “你找先生作甚?”徐良田蹙眉。 “问问我家小弟近来在学堂乖不乖听不听话啊。”徐芳园笑道。 “阿姐,你今儿不是一直都在咱们课堂后头坐着么,我听不听话你不知道?”徐良田挑眉。 徐芳园闻言更乐了。 行啊,这小子居然会用这种语气朝着自己说话了。 想当初良田从来都是自己说什么,他便应什么的。 徐芳园越发觉得让良田跟着骈拇先生念书是个正确至极的决定了。 只是…… 欣慰的同时,徐芳园也难免有些忧心。 如今的良田越发有自己的想法,未必全是骈拇的功劳。 见着良田的笃定的脸,徐芳园忽然有些心虚。 她不确定,若是良田知晓自己瞒着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阿姐,你怎么了?”徐良田眨了眨眼,狐疑的看着神情变了又变的徐芳园:“可是不舒服?” “没有。”徐芳园摇头:“我就是……觉得我家良田长大了。” “我本来就长大了啊!”徐良田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徐芳园:“阿姐,你难道忘了再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了。” 生辰? 徐芳园顿住。 她是真的不知道。 “阿姐你果然是忘记了啊。”徐良田的神情倒是没有太大改变。 他笑了笑:“方才阿姐答应去云霓宴的时候,我便在觉得奇怪为何……” 话说到一半,徐良田顿住。 他摆摆手,冲着徐芳园浅笑: “阿姐,你方才不是问我有什么话想对你讲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觉得苏奕绮让苏奕?跟着她去云霓宴必然是没安什么好心的。 原本我还有些担心苏奕?那傻丫头去云霓宴时怕是会出丑。 不过如今既然阿姐你也要去的话,那想来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徐良田的语气十足十的是为苏奕?做考虑。 然而徐芳园却似听不见一般。 她看着良田,低声:“良田,你的生辰可是云霓宴那天?” 徐良田默住。 徐芳园后悔不跌。 还真是! 难怪良田会问。 想来良田必定是十分期待自己在他生辰之时陪在他身边的。 “要不……“徐芳园蹙眉,朝着徐良田道: “我这就去给吕大人府上说一声,云霓宴我不去了。” “不去不好的。”徐良田摇头。 徐良田说:“阿姐难道忘了苏奕?那傻丫头听到你也要去时,多开心么?” “可是……” “阿姐,你去吧。”徐良田浅笑着朝着徐芳园摇了摇头: “苏奕?那丫头爱哭的很,若是你不去,她定是要哭许久的。 每回她一哭就喜欢来烦我,我可受不了她那哭包样子。” 本来满心愧疚的徐芳园听到良田此言,瞬时有些想笑。 这孩子难道忘了几个月前,他也经常一副小哭包样子了么? “阿姐……” 徐良田忽然收敛了脸上的嫌弃。 他一本正经的看着徐芳园:“现下你答应的是吕府,纵然吕大人对阿姐你很是看重。 可他到底是官,像吕大人那种人还是不要开罪的好。” 徐芳园微怔。 她没想到良田会考虑到这层。 “师父近来对我讲了许多实事。”徐良田说:“官场上的事情也有涉及。” “虽然师父说的大多是哈图国的朝臣们,因为他是哈图人。但我觉得咱们大黎的父母官该也是一样的。” 徐芳园听言,脸色瞬时就僵在了脸上。 果然,多德泽还是朝着徐良田说了哈图的事情。 如此,或许不久后他便会朝着良田摊牌了吧。 “阿姐,还是咱们大黎好,哈图太乱了。” 见徐芳园沉默,徐良田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和徐芳园聊许久的话题,想了想,继续道: “我听闻如今哈图的皇帝就是个傀儡,分明坐在最高位,可一言一行都要被左右。” 徐良田咬牙:“真是欺人太甚!” 他还听闻那位皇帝是被人用生母作为要挟来的,而且为了让哈图的皇室安稳,那些将皇帝当傀儡的人,居然将皇帝的兄长姐妹什么的都给杀死了。 “阿姐,你怎么了?”徐良田说的起劲,见徐芳园脸色略显苍白,忙停下: “可是不舒服?” ”没,就是觉得那哈图人过于残忍了。”徐芳园勉强挤出一丝笑来。 “岂止是残忍!” 徐良田很是赞同的点头: “师父说其中一个皇子被杀死的时候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晓的婴孩呢,那些人真是没有人性! 我不明白,那位皇帝的兄长姐妹们做错了什么。 难道就因为生的早了些,没赶上他们架空皇帝的好时机,所以就该死么?” 藏在衣袖中的手指微屈了一下,徐芳园强撑起一丝笑,看良田: “多德泽还对你说了什么?” “阿姐你不要难过。”见徐芳园脸色愈发难看,徐良田忙欢喜的安慰她: “师父说那位皇子有可能还活着。” 徐芳园听言,脑子里顿时嗡嗡直响。 多德泽啊多德泽,倒是会铺垫。 “而且啊。”见徐芳园神情终于有了改变,徐良田顿时欢喜。 他压低了声音: “师父还说那位皇子当初好像就是在咱们镇上被处置的呢。” 第773章 阿姐待我真好 “其实……” 话说到一半,徐良田顿住。 他有些愧疚的看着徐芳园:“阿姐有件事情我瞒了你。” 徐芳园脑子嗡嗡。 她近乎麻木的看着徐良田。 “阿姐,不是我不给你说。”见徐芳园面无表情,徐良田着急: “实在是师父不准我朝着别人讲,而且我担心此事若是旁人说了会给师父带来危险。” “那便不要说了。”徐芳园闷闷的应了一声。 良田瞒着自己什么,她不想知道,一点都不想。 “可你不是别人啊。”徐良田着急。 他以为徐芳园是在生气,忙上前拽住徐芳园的衣袖,紧张道: “而且我觉得若是阿姐知晓了,或许能帮帮师父。” “帮他?”徐芳园扯唇。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帮多德泽的。 是,良田是多德泽的希望,或许还是哈图以往的希望。 但那不是自己的希望。 若是可能,她只自私的希望良田只是自己的弟弟。 徐良田用近乎气音儿的嗓子朝着徐芳园道: “师父说,他之所以来到大黎,其实是为了找回那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的皇子来着。 师父他不只是哈图人,还是曾经哈图皇帝身边的臣子来着。” 徐芳园:“……” 此时的她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和良田说话了。 她终究是低估多德泽了。 以良田所言,多德泽怕是只差将良田的身份摆明罢了。 不…… 就算多德泽不说明,以良田的机智,要猜到自己的身份,也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阿姐,师父真的很可怜。”徐良田巴巴地看着徐芳园: “我好希望师父能尽快找到那位皇子啊。” 徐芳园沉默。 徐良田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只是可惜师父说那位皇子消失太久,与当年那事儿有关的人如今都已经不在世上,要找到他很难。” 说着话,徐良田幽幽叹了口气:“师父说,那皇子年纪与我一般大呢。” “是么。”徐芳园闷闷应了一声。 她凝着徐良田那双怅然的眸子许久,到底还是没忍住: “那多德泽还对你说过什么吗?” “说过啊。”良田又来了精神: “先生见我与那位皇子年纪相当,便问过我是那位皇子,见着哈图如今处境,会做出如何选择来着。” “你……会如何做出选择?”徐芳园颤声重复了一遍良田的话。 “我会回去哈图!”徐良田沉声。 他无比坚定的看着徐芳园:“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而且那位皇子身负皇命,自是没有看着自己的国民陷于水深火热却无动于衷的道理。” “待得恩怨处理了过后,朝野中的那些个在其位却不谋其职的朝臣们也要一并处理了,凭什么他们拿着俸禄却不做事,真是枉费为官。” 分明是那般小小的年纪,可是此时却是意气风发。 徐芳园忽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她下意识的伸手揩掉聚集在眼里的雾气。 怕徐良田察觉出自己的异样,徐芳园浅笑着摸了摸良田的头,柔声道:“我们良田真有志气。” 徐良田闻言,小脸顿时就红彤彤。 他垂头,很是羞赧:“阿姐你莫要打趣我了,那都是在师父设定的假如下做的回答,当不得真的。” 徐良田道:“我才不要做什么皇子呢,只想做阿姐你的弟弟。” 徐芳园再度沉默。 她垂眸,看着无比依恋自己的小弟,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世事不由人。 当初她对多德泽说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要让良田自己选,且不能强迫他。 如今良田已经将他的答案告诉了自己。 徐芳园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 她觉得,或许冥冥中很多事情都已经有了结局。 …… “哈图那般小但朝臣们的关系都那般复杂,想来咱们大黎也是一样的。”徐良田忽然道。 徐芳园被徐良田陡然转弯的话头弄得措手不及。 她很是怔忪了会子,才想起之前似乎她和他再说不能开罪吕非恒的事。 “阿姐,你还不知道吧。”徐良田忽然压低了声音朝着徐芳园神秘兮兮道: “骈拇先生对我说过吕大人不少坏话来着。” 徐芳园:“……” 啥? 骈拇先生,怎么又变成骈拇了? 骈拇先生又对良田说啥了? “骈拇先生说吕大人是狗官。”徐良田皱着眉小声道: “起初我还不信,吕大人在咱们县里可是出了名的爱民如子来着。 但后来骈拇先生将县衙主薄这些年记录下来的案子都给我看过了。” 徐芳园:“……” 好嘛,这倒是符合骈拇向来的行事风格。 等等。 吕非恒经手过的案子记录? 骈拇先生为何会有这东西! 见良田丝毫不觉古怪的模样,徐芳园心头叫苦不迭。 老天爷,她到底给良田找了两个什么样的先生啊。 “虽然县老爷经手过的案子明面上似乎都没问题。”徐良田没察觉到徐芳园的反应,小声道: “但经过骈拇先生的指点后,我也总算是发觉其中猫腻不小。” 徐芳园:“……” 呵呵,谁能够告诉她,骈拇到底是在教良田些什么? “阿姐……”徐良田越说越激动,正欲接着往下时,忽然顿住。 他想起当初骈拇先生告诫过自己。 有些事情自个儿知道便行了,且不能让最亲近的人知晓。 因为那些东西或许会给自己的亲近之人带来危险。 思及至此,徐良田再没了想要朝着徐芳园述说的冲动。 他收敛神情,复又恢复了小大人模样: “总之,还是尽量不要得罪吕大人好了。” “至于我的生辰么……” 徐良田我朝着徐芳园眨了眨眼: “不要紧的,那云霓宴又不是花费整整一天的时间。 再说了,就算云霓宴真要耽搁一天,但我还有大把的生辰可以同阿姐你一起过。 但是阿姐你得要答应我,你的生辰一定要同我在一起。” 徐芳园心中五味陈杂。 她很是默了一会子才朝着良田郑重其事的点头:“一定。” “真的?” 徐良田满脸欣喜的看着徐芳园。 徐芳园点头:“真的。” “阿姐你待我真好!”徐良田喜滋滋的扑进徐芳园的怀中。 徐芳园默住。 好么,不好,一点都不好。 她甚至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 她伸出手,很想抚一下良田卷卷的发。 怀中的小人儿却是猛地抬起了头,极为担忧的看着她: “阿姐,云霓宴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小心,知道么?” 第774章 当然很奇怪 自那日后,再没有顾南弦的消息传来。 原本几乎时常到客来居吃喝的云恒也渐渐来的少了。 云恒离开龙潭镇很突然。 前一刻还在笑嘻嘻的拿着客来居的菜单子咽着口水说想吃什么。 下一刻他甚至没来得及朝着客来居的伙计交代一声,匆忙放下银子便走了。 客来居的伙计还是头一回见着那般神情仓促的云恒。 伙计们平日里时常听云恒叫徐芳园嫂子,由此慌忙将此事告诉了正在九福堂坐诊的徐芳园。 伙计又慌张又愧疚: “掌柜的,云公子怎地走得那般急啊,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哎,就算是有什么事情也不能这么突然吧。 都怪我,方才云公子走的时候,我该拉住他问问他去了何处的。” 听到消息的徐芳园微微一怔。 突然吗? 的确是很突然。 一声招呼都没打,说走就走。 但,好像也不是那么突然。 早在顾南弦说要进京面圣之时,徐芳园便觉得云恒离开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不止云恒,还有徐睿。 还有其他四位与顾南弦结拜的兄弟。 他们本就蛰伏在各处,羽翼早已丰满,只待时机。 时机到了自然便要离开。 只是。 徐芳园的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她总觉得事情怕不会如顾南弦他们所预料的那般顺利。 果然,第二日,徐睿也离开了龙潭镇。 说是近来西境有一种浓香美酒出现,他想买人家那方子。 不过徐睿倒不如云恒那般仓促。 他不仅将素韵酒庄上下打点妥当,还让酒庄的大师傅将之后要送给客来居的酒都一一安排好了。 …… 西境越发焦灼的战事没给客来居带来任何影响。 徐睿和云恒的离开也没有给客来居带来什么影响。 龙潭镇的人们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们虽然时常说起战事说起西境。 但那些事情遥远的似另一个世界一般。 将士们浴血奋战的种种与偏僻的龙潭镇上的百姓而言,还不如那些个窑姐儿与贼汉的故事让他们感兴趣。 近来龙潭镇上,倒的确出了件韵事。 寻鸳楼里头来了位美人,唤作君娥。 据说君娥姑娘出生高贵,貌美娴静,高贵的如同那雪域中最为娇美的花。 寻鸳楼里多得是那些个召之即来的美娇娘。 像君娥姑娘那般冷傲的倒是头一个。 而且最为紧要的是,那位君娥姑娘虽也会寻鸳楼里讨恩客欢喜的曲儿歌儿,却并不喜欢唱。 她更喜欢与客人们说诗词谈风月。 起初听得君娥姑娘,人们大多嗤笑。 都已经卖身给寻鸳楼了,还装什么高贵呢。 若真是如君娥姑娘自己说的那般,她出生高贵,怎地会落到寻鸳楼里头去? 再者说了,男人去寻鸳楼是去寻乐子的。 要说诗词什么的,去书院找那些个秀才不香么。 人们觉得君娥姑娘抛出来的种种不过就是个噱头。 毕竟,寻鸳楼里头也有些容貌不出众的姑娘走过同样的路子。 这样的噱头,最经不得推敲。 由此,有好些个肚子里装着些许墨水的公子哥儿去试探。 他们原本是想要看君娥姑娘的笑话的。 可一回两回。 那些个胸有点墨的公子哥儿发觉人家君娥姑娘是真的有才。 渐渐的,君娥姑娘摇身一变,成了寻鸳楼里头最红的姑娘。 而临水县里头那些个时常逛寻鸳楼的公子哥儿纷纷以见君娥姑娘一眼为荣。 …… 听到人们对君娥姑娘的议论,孟晓慧凑到徐芳园面前,小小声问道: “芳园姐,你说那个君娥姑娘会不会就是何娥君啊?” 徐芳园看她: “怎么这么问?” “当然是因为名字啊!”孟晓慧答道:“一般窑姐儿该是没有什么人会用这两个字的吧?” 徐芳园没有回应。 孟晓慧继续道: “而且那位君娥姑娘出现的日子太凑巧了,你不觉得么?” 徐芳园挑眉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无疑给了孟晓慧莫大的鼓励。 她更加兴奋的朝着徐芳园说话: “芳园姐,我之前有听人偷偷说过何秀才死的那天,何娥君好像回去过家里头呢。” 徐芳园脸色微变。 “我总觉得这事儿有古怪!”孟晓慧拧着眉: “何娥君平日里多事儿的一个人呐,若是她当真回去村子里看见她爹那样,肯定会找里长的呀,对不对?” 徐芳园没有应声。 “哎,但是我觉得这事儿村里人也不会乱传吧?”孟晓慧自顾自的嘀咕道: “这可事关人命呢。” 徐芳园看她。 孟晓慧张嘴道,神神秘秘道: “哎,芳园姐我有一个猜测,你想不想听?” “什么?”徐芳园挑眉。 “我怀疑……何秀才的死和何娥君有关。”孟晓慧张嘴,将声音压得极低。 徐芳园脸色瞬间就变了。 见着孟晓慧一本正经的模样,徐芳园只觉得哭笑不得。 这丫头,真是敢想敢说呢。 “芳园姐,你还别不信我。”孟晓慧早就料到徐芳园会有如此反应,登时就气鼓鼓道: “我这是有依据的!” “依据?” 孟晓慧点头啊了一声: “你想想何秀才前脚让何娥君去笃行书院念书说是为了去云霓宴。 可转头,人家笃行书院直接就辞掉何秀才了。 何秀才刚才没做先生回到村子里,眨眼就被人给杀了,芳园姐你真的不觉得奇怪么?” 徐芳园没有应声。 这当然很奇怪。 不过当初卫南朝着她说过何秀才与璞德知府的往事过后,徐芳园便觉得此事或许不该是自己可以过问的。 “芳园姐,有件事情你还不知道吧?”孟晓慧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 “什么?” “那位君娥姑娘也要去云霓宴。”孟晓慧道。 “也要去?”徐芳园蹙眉:“不是说那云霓宴有许多要求的么?” “是有要求啊。” 孟晓慧点头:“可人家君娥姑娘靠着短短数日便将自个儿的才名弄得人尽皆知。 我听说啊是知府老爷的身边人特地给君娥姑娘送来的帖子,说是请她去助兴来着。” 徐芳园:“……” 请寻鸳楼的姑娘去给一众还未出阁的姑娘们助兴? 徐芳园觉得知府老爷的收下也是挺敢想的。 “芳园姐,我都这样说了,你还没反应过来啊?” 眼见着自己说了一大堆,徐芳园也没有太大反应的模样,孟晓慧终于急了。 第775章 这傻丫头 徐芳园:“?” 她应该有什么反应么? “你想想啊,何娥君最爱的是什么?”眼见着徐芳园不开窍,气急的孟晓慧只能慢慢开导。 “名声吧?”徐芳园想了想,说道。 “对啊,名声!”孟晓慧点头。 “但是何娥君最大的名声来自她家阿爹,也就是何秀才。 在这之前,十里八乡有不少那些个好样貌的男子来她家提亲。 可是何秀才被辞退,声名尽毁。 原本来提亲的男子们也都不认账了,你说说以何娥君的性子,她会如何?” 徐芳园一脸茫然。 她和何娥君接触的不多。 只知道何娥君不似看起来那般与世无争就对了。 “肯定会撒气到她爹身上的!”孟晓慧道。 徐芳园微僵。 她仿佛知道方才孟晓慧说何秀才的死和何娥君有关是怎么回事了。 可是,一时气愤杀死自己生父这种事情,不管怎么想都似乎过于偏激了。 徐芳园觉得以她对何娥君的粗粗了解,她断不是那般冲动的人。 “芳园姐,看来你是真的不了解何娥君这个人啊。” 孟晓慧幽幽叹息一声。 “何娥君的娘便是被她给害死的,当初何秀才拼了命才将她给保全下来,我觉得有了她娘的经验……” “等等,你说什么?” 徐芳园实在是没想到听孟晓慧这么一掰扯,竟还能听出这么段故事出来。 孟晓慧刚要说话,张喜儿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 “晓慧,你又同芳园胡说什么呢!” 孟晓慧顿时噤声。 张喜儿很是无奈的看了眼孟晓慧之后,方才抱歉的看着徐芳园: “芳园,这丫头是不是同你说君娥就是何娥君,还说何秀才的死和何娥君有关来着?” 徐芳园点头。 而孟晓慧极为委屈的叫了一声嫂子:“我没有瞎说,村里人都那般说。” “这世上的事情不是说的人多就是对的。”张喜儿蹙眉看着孟晓慧: “早前村里人还说我对不住你哥呢,难不成你也觉得是真的?” “那当然是他们胡说八道的!”孟晓慧听言,急忙道。 “咱家的事情就是村里人胡说八道,别人家的事情就是证据确凿,孟晓慧你好讲道理哦?”张喜儿似笑非笑的看着孟晓慧。 孟晓慧听言,瞬时就瘪了。 “不管那君娥是不是何娥君,总之那事儿和咱们没关系。”张喜儿轻轻地摸了摸孟晓慧的头,笑道: “你要有那去扯人家闲话的功夫,不如多做些活儿去!” “我已经做完了。”孟晓慧嘟囔道。 “真做完了?”张喜儿看她。 孟晓慧笃定点头。 “我方才看到卫南帮着周大爷卸货来着,那你要去帮忙吗?”张喜儿道。 徐芳园听言,不由自主的看了眼孟晓慧瘦削的身材: “卸货这种事情还是……” 话未说完,原本委屈巴巴的孟晓慧犹如打了鸡血一般: “嫂子,你说啥?卫南哥来了?” “来了许久了。”张喜儿笑道。 “哎,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孟晓慧气急:“周大爷年纪那般大了,那么多东西,卫南哥一个人如何忙得过来?” “我方才瞧着你在这儿扯闲话扯得挺攒劲,就没好打扰你。”张喜儿道。 孟晓慧顿时噎住。 她憋红了脸,半晌之后才嘟囔道: “哎,算了,不和嫂子你扯这了。 我去看看卫南哥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说完,孟晓慧踮着小碎步就往外头跑了。 徐芳园被孟晓慧的此举弄得有点云里雾里。 晓慧这人虽说是比较热情。 但…… 晓慧力气还不如良田大,她去卸货,能卸得下来么? 正狐疑着呢。 孟晓慧又蹬蹬蹬地跑了回来。 张喜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怎么了?” “芳园姐,你觉得我怎么样?”孟晓慧根本不理张喜儿。 徐芳园:“?” “我头发可有乱了?”孟晓慧整了整自己的发,又下意识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裳: “衣裳是不是有点脏啊?” 徐芳园:“……” 如果说此时她还看不懂孟晓慧为何会这般,真是枉费同为女子了。 只是…… 见着孟晓慧那般羞赧的模样,徐芳园实在是难掩吃惊。 虽说先前便觉得孟晓慧对卫南的态度好了许久。 但如今这发展态势完全超出了徐芳园的预料。 …… “头发倒是挺好,只是衣裳有点脏。” 张喜儿伸手捻住孟晓慧衣裳的一角:“喏,这里有油渍。” 孟晓慧忙低头看。 她呀了一声:“还真是。” “那我先去换身衣裳再去帮卫南哥好了。” 说完,孟晓慧转身又要走。 张喜儿扯住孟晓慧的衣裳。 “嫂子你干嘛呢。”孟晓慧略有不悦:“我得要赶紧换好衣裳去帮卫南哥才行,他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多你一个添乱的就忙得过来了?”张喜儿笑。 孟晓慧更加不悦了。 “左右你是去帮人卸货,换衣裳做什么?”张喜儿拍了拍孟晓慧的肩膀,柔声: “反正待会儿也要弄脏的。” “可是……”孟晓慧迟疑。 “女孩子还是矜持些的好。”张喜儿饶有兴味的看着孟晓慧,浅声道: “你这般,我都怕你把人家卫南给吓跑了。” “嫂子你在说什么呢!”孟晓慧闻言,脸色微变。 “人家卫南哥是来帮芳园姐的,怎么可能被我吓跑?” 张喜儿没有回答,而是笑道: “晓慧,你有没有觉得最近你很少看到卫南了?” “还真是!”孟晓慧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见着自家嫂子得意的笑脸,孟晓慧连忙解释: “可是周大爷对我说了,是因着村里卖螺子的人太多了,卫南哥要忙着村里的事情,所以才来的少了。” 张喜儿饶有兴味的哦了一声。 孟晓慧被她这一声‘哦’弄得浑身不自在。 她试图解释:“真的!” “嗯,我相信是真的。”张喜儿点点头:“但你觉得是坐牛车回村更快还是走路回去更快?” “自然是坐牛车啊。”孟晓慧不知道张喜儿是什么意思,却也当即答道。 “如此,那为什么每一回卫南不多等一会儿坐周大爷的牛车回去,而是要先行离开呢?” 孟晓慧滞住。 她默了半晌,才委屈巴巴的看着张喜儿: “嫂子,你的意思是……卫南哥讨厌我?” 张喜儿:“……” 这傻丫头,她哪里是这个意思! 第776章 心肠该不会太坏 张喜儿默了片刻,方才无奈一笑: “算了算了,你且去吧,就这样去,记住莫要对人家卫南太热情了。” 孟晓慧还是不太明白。 她动了动嘴唇,刚要说话,却是忽然顿住了。 她又惊又喜的看着张喜儿: “嫂子,你刚才的话难道是……” 话说到一半,孟晓慧剩下的话憋在了嗓子眼里。 她娇羞的用手肘捅了捅张喜儿的胳膊,恼道: “哎呀,嫂子你怎得能这般打趣我呢!” 孟晓慧有点激动,张喜儿一头雾水:“我怎么了?” 分明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来这。 “哎呀,我不同你讲了。”孟晓慧嘀咕一声,低声道: “总之我还是先去帮卫南哥吧,他一个人忙活不过来的。” 说完,孟晓慧埋着头转身便跑。 她跑得有些急,似乎也没怎么看路,好几回都险些被绊倒。 瞧着孟晓慧那模样,徐芳园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她险些绊倒几回。 直待得再也瞧不见孟晓慧的身影,张喜儿方才浅笑朝着徐芳园道: “芳园,让你见笑了。” “没,晓慧这样挺可爱的。”徐芳园摇头。 “可爱是可爱,就是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了。”张喜儿闻言,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 徐芳园察觉到她话里有话,便问道: “喜儿姐,你可是在担心?” 张喜儿点了点头。 她看着徐芳园,欲言又止: “方才你也瞧见了,那丫头对卫南喜欢的紧,我的确是担心。” “担心卫南?” 张喜儿点头。 她犹豫片刻后方才看着徐芳园道: “芳园,你觉得卫南这个人靠得住么?” 徐芳园默住。 这个问题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之前卫南以孟冬的腿要挟喜儿银钱的事情,徐芳园没有忘记。 可这段日子,卫南帮着客来居忙前忙后,且半点不要报酬也是事实。 虽然卫南说是收人钱财,但若只是收人钱财,大可不必这般劳神费力。 没等徐芳园回答,张喜儿自顾自的嘟囔一声: “哎,不管靠不靠得住,总归是晓慧自己喜欢的。” 她扯了扯唇,无奈笑道: “哎,其实这事儿我与阿冬和婆婆都说过,你猜他们怎么讲?” 还能怎么讲。 以林大娘的性子,必然是不相信卫南的。 而孟冬对晓慧向来偏爱,巴不得将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自家小妹。 如此想来,孟冬必然也是不赞成此事的。 “他们都不愿。”张喜儿幽幽叹息一声: “说实话我也不愿,但晓慧这丫头的性子你也是知晓的。 她拧得很,阿冬和婆婆的话她根本不听,这个家里头她唯一要听的也就剩我这个嫂嫂了。” “若是我以嫂嫂的身份让她莫要与卫南再往来,她该是会恨我的吧?” 徐芳园沉默。 晓慧性子向来爱恨分明,若是喜儿当真掐断晓慧对卫南的这份喜欢,孟晓慧即便面上不说,心里头倒的确是会记恨上的。 “所以……”说话间,张喜儿忽然顿住。 她看着徐芳园,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想让晓慧随着她的心去试试。” 徐芳园听言颇为意外。 她没料到喜儿会这样说。 “这种话说起来是不是不太负责啊?”见徐芳园面色微凛,张喜儿瞬时有些窘迫: “怎么说晓慧也是我的小姑子。” “不是。”徐芳园摇头:“我原本以为你是最不愿意的那个。” 毕竟当初受卫南威胁的是喜儿。 “我当然是不愿的啊。”张喜儿苦笑: “卫南在村里头的名声,谁人不知。 但我总觉得那些都只是别人口中的卫南,当初他虽在我这儿坑了些银子,却总归也是被你给收拾了一顿。 芳园,你知道么,当初晓慧还担心卫南会报复呢,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而且……” 说话间,张喜儿微微一顿:“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是真是假。” 徐芳园看她:“什么?” “前一阵,咱们不是发了工钱么。” 客来居生意很好,工钱最少的伙计也有四两银子。 发了工钱过后,客来居的伙计们或是买新衣或是买小食,唯有卫南和以往没什么区别。 孟晓慧给自家人买新衣的时候,恰巧碰见卫南也在裁缝铺。 她见着卫南欢喜的紧,当即就想要上去打招呼。 却不想卫南身边还跟着个小孩。 “小孩?”徐芳园挑眉。 卫南在客来居帮忙这么久,她并未看到过什么小孩。 “晓慧说是镇上的一个乞丐。”张喜儿浅笑。 “你是说卫南给乞丐小孩买衣裳?”徐芳园挑眉。 张喜儿点了点头。 “说是将所有工钱都拿来买了最便宜的棉衣。”张喜儿道。 眼下天还未完全冷下来,裁缝铺里的那些个棉衣大多是去年剩下的,因此卖的还算便宜。 卫南从裁缝铺里买了好几十身衣裳,然后跟着那小孩子去了一个破庙。 那庙里头多得是和那小孩一般大的小乞丐。 那一日,庙里的小乞丐都分到了一件新衣。 “我听阿冬讲过,冬日里多得是冻死的乞丐。”张喜儿浅浅叹息一声: “那些棉衣或许能让那些小乞丐不至于冻死吧?” “我总觉得一个可以将自己的所有工钱给乞丐的人,心肠该不会太坏才是。” 徐芳园没有吭声。 虽然她也赞成张喜儿的话,可她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一时间,她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不对劲。 “晓慧就是那回过后迷上了卫南。”张喜儿苦笑: “即便我心里头实在是不喜卫南,却又觉得我这个做嫂嫂的不该去干涉这种事情。” 没等徐芳园应声,张喜儿又幽幽吐出一口气来: “我是不是担心的太多了呀,万一人家卫南对晓慧根本没那个意思呢?” ……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周财旺牛车上的东西才卸下一小半。 卫南将两麻袋米抗在肩上,刚要迈步,却是瞧见孟晓慧笨拙的提着一桶螺子也要往食肆里头搬。 小丫头瘦削的很,费了老半天劲儿方才挪动了几步。 卫南见状,腾出一只手提起那个木桶,道: “放着我来吧?” “那怎么行!”孟晓慧自是不愿,她紧紧的握着桶子提手: “卫南哥你已经拿了两袋米了,如何还能……” 一边说话,孟晓慧一边试图夺过木桶。 然后,她过于使劲儿,一个不小心,连人带桶都要摔倒在地。 第777章 她才不会担心呢 卫南忙将手中的米扔下,他伸出手去扶住孟晓慧。 见小丫头惊魂甫定的模样,卫南无奈: “没事吧!” “没……没事。”孟晓慧羞赧摇头,忽然瞧见桶子里水将卫南的衣裳打湿了大半。 她顿时就窘迫起来: “对不起卫南哥,都怪我把你的衣裳都打湿了,,要不……” “没事儿。”卫南浑不在意的冲着孟晓慧浅笑一声: “我这衣裳本来就打算要洗了的,你人没事儿就好。” “那啥,这天看起来要下雨了,我先把东西搬进去啊。” 卫南说罢,再度将米扛在肩上。 孟晓慧点点头。 她略作犹豫后,还是想要帮卫南一把。 不曾想,她方才动身,卫南忽然停下,转头看她:“你做什么?” “我……”孟晓慧局促。 “放着我来。”卫南蹙眉:“你拿些轻的便是了,这些重的我拿来便好!” 孟晓慧闻言,连连点头。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牛车上的东西总算都搬进了客来居的库房里头。 天空适时地下起了雨。 卫南给孟晓慧递上一杯热茶,道: “累着了吧?” “没,没有。”孟晓慧摇头,她紧张的看着卫南,忽然发觉卫南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孟晓慧瞬时心如雷动。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道: “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卫南摇头。 “那卫南哥你为何盯着我……” 孟晓慧话未说完,卫南忽然浅声道: “晓慧,你可是喜欢我?” 孟晓慧顿住。 片刻之后,她的脸瞬时红成一片。 竟然这般直接的就问出来了? 她窘迫的看着卫南,不知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对了,方才嫂子说过女子要矜持。 如此,还是该说不是才好。 孟晓慧深吸一口气,正要说,卫南却比她先开口: “我挺喜欢你的。” 孟晓慧听言,觉着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见着孟晓慧近乎呆滞的反应,卫南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 不,不是,是两厢情愿。 孟晓慧在心头如此讲。 可她没来得及说话,卫南已经自顾自的将话说了下去。 “既然是我一厢情愿,那反倒好办了。” 卫南如释重负地笑道:“我原本还在担心若是你也喜欢我,我该如何办才好。” “什么?”孟晓慧顿住,她觉得自己似乎听不太明白卫南的话了。 “我这人名声从来就不好。” 卫南轻轻地吁出一口气: “若是你真对我有意,我怕是会连你的名声也一并给拖累了。” “如此也好。” “我之前瞧着你对我那般好,还在犹豫该怎么拒绝你才好。” “拒绝?”孟晓慧觉着自己似越来越不明白卫南到底想说什么了。 “我或许要走了。”卫南浅笑一声:“或许回不来了。” “什么?”孟晓慧失声惊道:“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卫南摇头:“只是知道要走,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 他瞧见孟晓慧眸底的担忧,微微一怔。 旋即,浅笑:“我突然对你说这个,会不会让你觉得困扰啊?” “那什么……” 卫南尴尬的挠了挠自己的头:“我太自作多情了,对不起。” “我原本只是担心你也喜欢我,所以想要给你一个交待的。” “哎,算了。”卫南摆了摆手: “那什么,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反正你对我也没那个心思。” 卫南说罢,起身往自己屋里走。 孟晓慧看着他的背影,那句‘我的确喜欢你’终究还是错过了最该说出口的时机。 走了几步,卫南忽然停下。 他转头看着孟晓慧。 孟晓慧一颗失落的心瞬时悬了起来:“还还有事么?” “没,就是想告诉你以后别逞能。”卫南咧嘴一笑: “那些力气活就让男子去做,你力气小,别总是抢男人的活儿,知道么?” 没等孟晓慧回答,卫南又道: “若是以后有喜……算了,反正你喜欢就好。” “以后见着我这样的男人躲开些,像我这样的男人多半是不靠谱的,你值得最好的人。” 说完,卫南迈步离开,再没回答。 卫南离开许久,孟晓慧却还是先前那般浑浑噩噩的模样。 她木然的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看着雨淅沥沥的落下,然后在地上砸成无数水花。 她想不明白。 为什么卫南分明也喜欢自己,却要说对不起。 他要离开,离开就是了。 说回不来又是什么意思? 孟晓慧咬着唇,气哼哼。 果然阿哥说的是对的,男人没什么好东西。 卫南分明都觉得他是在自作多情了,还要对自己说那些有的没的。 怎地,是想让自己平白担心么。 她才不会担心呢! 孟晓慧的手指微微蜷起,连自己心思都猜不到的男人,凭什么值得让她去担心…… 可是,想是这般想,孟晓慧的心里却总是不安。 ……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往前走。 终于,徐芳园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茧子的云霓宴就要到了。 每每客来居和九福堂不那么忙的时候,徐芳园仍会去隔壁黄亭书院听骈拇先生讲课。 只是,少了苏奕?的课堂,似乎缺少了那么一丁点童真的趣味。 听苏见琛说,苏平昌专门给苏奕?和苏奕绮两个请了个教礼仪的嬷嬷,想要在云霓宴之前给她们恶补一下礼仪什么的。 对此,徐芳园很是理解。 毕竟,过去这段时日,苏平昌也时常会到客来居。 明面上是吃东西,暗里却是不止一次的对她提过想要让她教苏奕绮写字。 苏平昌说时,用词极为谨慎,生怕徐芳园不答应。 徐芳园其实并不觉得自己的字可以教苏奕绮。 可一想着苏平昌以往帮了自己那般多,便答应了下来。 只是她是个好老师,苏奕绮却不是个好学生。 处处呛她不说,习字也很是不认真。 一段时日下来,苏奕绮的字毫无改善,反倒是苏奕?和其他娃娃们进步神速。 眼见着苏奕绮习得一手好字无望,苏平昌也只能无奈放弃,让苏奕绮趁着距离云霓宴还有一些日子,让她多看些书。 云霓宴的前一晚,苏见琛领着苏奕?来了客来居。 苏奕?怀里头抱着一个比她自个儿还大的包袱。 “美人儿姐姐,美人儿姐姐!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第778章 看看可喜欢 徐芳园还没得来得及回应,客来居的伙计们已经围拢了过来。 大伙儿笑嘻嘻看着苏奕?: “哎哟喂,小奕?又来了啊,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前儿个婶婶买了些桂花糕,特意给你留着呢?” “桂花糕多腻啊,还是吃果子吧。”前者话音刚落,店里的小二变戏法般的从袖子里摸出一枚苹果递到苏奕?面前: “瞧瞧小二哥专门给你买的苹果,要吃么?” …… 眨眼功夫,客来居的伙计们纷纷将自己准备的小食递到苏奕?面前。 苏奕?见状,略有为难的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 “可是……我吃过饭过来的呀。” “这有什么,待会儿拿着走便是了。” 伙计们闻言连忙笑嘻嘻的将那些个小食装进了专门为苏奕?准备的竹篮子里头。 “谢谢婶子和叔叔们。”苏奕?瞧着那慢慢一竹篮的吃食,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 她嘀咕道:“婶婶叔叔们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不白拿好吃的的!” “咳,都是一家人,帮啥忙啊。”伙计们听言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旁的徐良田见状,没忍住嘟嘴: “你们少给她买这些吃的,她最近都胖了。” 良田话音刚落,立即就有伙计斜他一眼: “哎呀,我们小奕?在长身体,吃点怎么了嘛!” 徐良田:“……” 他默了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 “照你们这么宠她,迟早她得胖成猪!” 原本还笑嘻嘻的看着一竹篮好吃的苏奕?听言,瞬时就笑不出来了。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徐良田: “徐良田你说我是猪?” “哪有的事情!”徐良田还没回答,客来居的嬢嬢些先拍了拍苏奕?的肩膀: “我们小奕?身材好着呢,根本不用担心!” “就是就是!”小二忙附和:“良田他就是自己不长个所以故意这般说来着。” “真的么?”苏奕?将信未信。 “真的,真的!” 徐良田:“……” 见着大伙儿那般模样,徐良田默默的看了眼已经高出自己半个头的苏奕?。 心里头怪不是滋味的。 …… 徐良田知道客来居的伙计们都极喜欢苏奕?。 客来居开张之时,他们便瞧见过苏家姐妹。 只是苏奕?和苏奕绮容貌实在是过于相似,他们起初并不知道是两个人。 而且那会子大伙儿都忙,根本没人发觉苏奕?也在哼哧哼哧的帮忙。 伙计们只记得包厢里头的苏家小姐极难伺候。 后头,当骈拇先生领着一众学生来客来居,伙计们瞧着两张几乎一样的脸时,还有些心怕。 一个高高在上的苏家小姐已是极难伺候。 两个,谁招架得住? 但,后头苏奕?很快打消了他们的担忧。 和苏奕绮的颐指气使不同,苏奕?简直就和他们平常经常瞧见的那些个普通老百姓家的闺女儿没有半点不同。 苏奕?不娇气且大方,最爱做的事情是跟着徐良田身后转圈圈。 良田洗菜,她洗碗。 良田拖地,她抹桌。 那手脚利落的简直和伙计差不多了。 瞧着苏奕?笨拙的做事儿模样,大伙儿才惊觉原来客来居开张之时那个笨手笨脚的丫头居然是她。 虽然苏奕?做的活儿实在是有些粗糙。 不过这并不妨碍伙计们喜欢她。 徐良田还知道伙计们私下议论过苏奕?怕不是对自己有意思。 对此,徐良田只有呵呵一声。 别,可千万别! 就苏奕?那小哭包模样,他想想就头大。 真是不知道那般爱哭的丫头,怎么大伙儿就偏偏那么喜欢。 虽然苏奕?长得是挺可爱的,但不至于这么讨人喜欢吧? 真是! 瞧着大伙儿将苏奕?团团围住。 徐良田心里头怪不是滋味的。 分明,以前小哭包最爱跟着自己来的。 “怎么了?”见着自家小弟脸色变了又变,徐芳园不觉走到他身旁,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道: “不开心?” “没有啊……”徐良田想也不想便回答。 可答了不过须臾,徐良田忽然抬头看向徐芳园: “阿姐,你说苏奕?会不会不要我啊?” 徐芳园:“?” 小弟,你这一来就问这么劲爆的,可还行? “哎,喜欢她的人太多了。” 徐良田幽幽叹息一声。 他哀怨的看着伙计们,不觉撇了撇嘴: “以前也没觉着她这么讨人喜欢啊。” 徐芳园:“……” 得,她现在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良田了。 …… 大伙儿将东西放好之后,方才将目光落到苏奕?带来的包袱里头: “哎,小奕?你刚才说这包袱里的东西是给咱们掌柜的,这里头是啥啊?” “对,你们不说我还险些忘记了!” 苏奕?方才重新将看向自己手里的包袱。 她迫不及待的将手中的包袱献宝似的放在了桌上。 她眨了眨如星子般璀璨的眼睛,满脸堆着讨赏的笑: “美人儿姐姐,你看!” 一旁的小文小武被苏奕?如此神秘兮兮的语气弄得很是好奇,瞬时挤了过来。 就连良田也稍稍侧目。 眼见着苏奕?将包袱解开,一屋子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然后…… 众人瞧见布里头还是一层布,且这一层比先前那层要包的严实许多。 瞧着苏奕?费力拆开的模样,孙婶不由着急: “小奕?,这里头是啥啊?” “等我打开你们就知道了。”苏奕?一面埋头苦拆包袱,一面含糊应了一声。 终于,在拆开四层布之后,包袱里头的东西露出了真容。 “这是?”孙婶瞧着那折得整齐的袄裙,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衣裳?” “是呀。”苏奕?露出甜甜的笑。 她看向徐芳园:“美人儿姐姐,这是我特地央爹爹给买的,你看看可喜欢?” 说完,苏奕?依旧迫不及待的将那件青缎月白底的裙子珍而重之的拿到了徐芳园面前。 徐芳园还未说完,孙婶已然惊呼: “这身衣裳真好看!” 她看向苏奕?,问:“小奕?这身衣裳你可是为了咱家掌柜的明日去云霓宴准备的?” 苏奕?有些难为情的点了点头。 “小奕?可真有眼光!”伙计们纷纷赞道。 苏奕?闻言,忙摆手: “这身衣裳不是我选的。” 伙计们听言微滞。 第779章 倒算是好消息 苏奕?看着徐芳园,小声道: “见琛哥说美人儿姐姐该是很适合这身衣裳,所以我才央爹爹买下的。” 众人闻言这才齐齐将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向苏见琛。 其中好几个伙计眼里带了分明的敌意。 苏见琛倒是坦然: “芳园姑娘平日里忙,想来该是顾不得操心衣裳这等小事,正好父亲给妹妹们挑选衣裳,所以我便顺便多选了一套。” “我家妹妹年纪小,不会说话,还望大伙儿莫要见怪。”苏见琛浅笑一声。 众人听了苏见琛的解释,这才勉强将防备的心思放下。 咳。 先前听小奕?那般讲,他们还以为这衣裳是苏见琛特地为自家掌柜的挑的呢。 原来只是顺便啊。 说实话,大伙儿对苏见琛的印象也不错。 毕竟,他是东家,虽然年纪小,平日里也只是负责账房上的事情。 但是苏见琛做事儿老成且干练,最为关键的他还是小奕?的哥哥。 爱屋及乌。 因为喜欢小奕?,大伙儿连带着对苏见琛也一并喜欢上了。 但…… 这并不意味着大伙儿对苏见琛可以像对小奕?那般毫无理由的包容。 其实,起初大伙儿对苏见琛和苏奕?的喜欢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某一天,也不知客来居里头是谁嘀咕了一句: “哎,你们有没有觉得东家好像经常偷摸看着咱们掌柜的啊?” 这话一出,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伙计们偷偷观察,发现苏见琛的确是时不时的会偷看徐芳园。 虽说东家年纪尚小,按理不会对掌柜的存什么心思。 但感情的事情谁能说得清。 掌柜的好看又有本事,平日里他们做活的时候可没少听食客们打听自家掌柜的可有婚配之类的话。 而且…… 后来伙计们又听苏见琛自己说他早前在苏家并不受待见。 是掌柜的改变了他在苏家的地位。 如此,伙计们对苏见琛防得更厉害了。 掌柜的与顾公子那般情深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虽说吧,两人还未成亲。 但是婚约是有的,听说聘礼也给了不少。 他们还听说顾家公子近来在忙大事,等回来了便是会与自家掌柜的成亲。 如此,伙计们也不管苏见琛是否真对徐芳园存了那般心思了。 总之,防着便是了。 …… 见着众人神情渐缓,苏见琛方才继续道: “只是当时送衣裳到府里的嬷嬷并未带几身过来,而见琛的眼光实在不怎么好,不知芳园姑娘喜不喜欢。” 苏见琛说完,苏奕?立即将衣裳递到了徐芳园的手中: “美人儿姐姐你可喜欢?” “喜欢。”徐芳园点点头,她垂眸看了眼手中的衣裳。 绸缎的料子,花色也极为就讲究。 虽然方才苏见琛说得云淡风轻,但知晓苏见琛在苏府地位的徐芳园并不觉得这身衣裳是他可以轻松得到的。 于是,徐芳园不动声色的将衣裳放在一旁,朝着苏见琛浅笑道: “还是东家考虑周到,我瞧着这身衣裳这般好看,想来该是不菲,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我回头将银钱给你。” 苏见琛脸色微变。 他看着徐芳园,双拳微微握起,心中略有失落。 竟是连苏公子都不叫了。 苏见琛心头苦笑。 虽说他从未奢求徐芳园会待他如待仓夕他们那般亲近,可…… 也不必越来越陌生吧。 好歹,若说起相识,他与徐芳园相识之时,还排在仓夕他们前头呢。 “见琛哥你做啥呢!” 苏奕?见着自家哥哥半点不说话,立即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胳膊。 她悄声道:“不是说好,不收银子的么?” 苏见琛无奈的冲着她浅笑。 他也不想要银子啊。 但徐芳园这是摆明了不想受自己半点好处的意思啊。 苏奕?心急。 哎,看来见琛哥是穷怕了,居然真想收美人儿姐姐的银子。 她冲着徐芳园摆手:“美人儿姐姐,不用给银子的,这本就是我家阿……” “好啊。”苏见琛浅笑一声,将苏奕?剩下的话悉数打断。 苏奕?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阿哥。 一旁的伙计们则纷纷松下一口气来。 哎,看来果真是他们多虑了。 一件衣裳都要收银子的话,那么想来东家该是对掌柜的没存别的心思来着。 因着苏奕?还要准备明日的云霓宴。 待得徐芳园试过衣裳过后,两人便离开了。 夜渐渐深了。 徐芳园在卧房里并未睡着。 她拧着眉看着桌上那本医书,以及一沓写满了笔记的纸和一堆药材。 笔记是她这段时日翻看孙临安父亲留下的医书,时不时记下的。 不得不说,孙临安祖辈是了不起的医者。 医书里头医案远比药方多。 好些稀奇古怪的病症,徐芳园闻所未闻。 只是可惜,那本医书里头许多医案只有病例未有诊治的方子。 想来这也是为何当初是孙临安得到医书,却并不怎么看的原因。 徐芳园暗忖。 若是自己瞧见了与医书上一样的病患,却不知该如何诊治,定然会心急如焚的。 如此,倒不如不看。 不看,心里头兴许还能稍微不那么自责。 不过于徐芳园而言,那些医案虽然少见,却也不是不治之症。 至少,医案里头将患者的病症讲的足够清楚。 徐芳园依着自己所学,竟也勉强得出了诊治之法。 只是,徐芳园也不知该庆幸还是失落。 她得出那些诊治之法,并不能证实是否有用。 因为到目前为止,她还未遇到什么疑难杂症。 不,她遇到过。 徐芳园闭上眼,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顾南弦。 顾南弦对自己说过,他是中了毒。 但顾南弦所中之毒过于古怪,前世她未曾见过,这一世,也未曾听闻。 要是能找到当初给顾南弦下毒的那个老婆子就好了。 也不知此时在西境的顾南弦可有毒发。 徐芳园轻轻地叹息一声,心中焦虑,却又无计可施。 近来顾南弦半点消息也无,如此对她而言,倒算是好消息了。 谁都知道,若是打仗还能传来消息,那必定不可能是什么好消息。 徐芳园浅浅叹息一声,继续翻开医书的下一页。 可是当她瞧着这一页纸上所记载的医案,瞬时就滞住了。 第780章 要温柔 之前每一页的医案,饶是没有诊治的方子,孙临安的祖辈们也会在纸张的空白页写下许多注解。 这个医案详细的写了患者是何方人士,在患病之前都接触过什么吃过什么。 最为重要的,医案所描写的病症和顾南弦所表现出来的症状极为相似。 然而,这一页上没有注解。 泛黄的纸张上只留下无数潦草的字迹。 徐芳园凝神看了好一会儿,才隐约猜出那些潦草的字迹写的该是—— 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 不可能有这般古怪的病症么? 她扯了扯唇,想笑却笑不出。 没什么不可能的,事实如此。 顾南弦的病症甚至比这医案上的还要严重几分。 不过…… 徐芳园的手指缓缓的抚过那页泛黄的纸。 去过羽国啊。 一抹浅淡的笑,终究还是从她脸上缓缓浮现。 虽然这个医案对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帮助。 但,至少徐芳园知道了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病症存在。 顾南弦并不是唯一的一个。 虽不知这个医案到底是何时所写,但徐芳园的心却是莫名的安稳了许多。 总归,比先前毫无头绪要好许多。 有敲门声响起。 徐芳园将医书随手放到一边,去开门。 见着来人,她有些诧异:“仓夕?” 自打上回听云恒说仓夕便是哈图逃走的巫祝时,徐芳园对仓夕便起了一股极为古怪的情绪。 平心而论,徐芳园不太喜欢仓夕这个人,更不希望让他留下。 当初她救下仓夕,不过是医者本能。 后来,将救活仓夕的事情宣扬出去,是为了九福堂。 再后来,不管是学医还是学做菜,仓夕都是一点就通。 客来居的伙计们都以为仓夕留在客来居是徐芳园的意思。 但,并不是。 仓夕之所以能留下,不过是因为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他融入到了客来居之中。 在徐芳园眼中,仓夕嘴里每一句真话,但在客来居的其他人眼中,仓夕不过是过于单纯。 徐芳园不止一次听孙婶叹息过: “仓夕那般俊俏,做事也利索,可怎么就像个孩子一样呢。” 徐芳园不信仓夕真那般纯粹。 是了,除开徐芳园,所有人都觉得仓夕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于是,客来居的大伙儿明里暗里对仓夕格外照顾。 见仓夕和大伙儿处的那般好,饶是徐芳园想寻个由头让他走,也寻不到。 毕竟,这人由始至终没做错过半件事。 …… 在听到云恒说过仓夕过往的经历之后,徐芳园豁然。 原来,看错了的人是自己。 没经历过温柔,没经历过苦难,甚至连亲情都不曾经历过的仓夕,虽已是少年,却连孩童对这世间的认知都没有。 徐芳园想过朝仓夕道歉。 但又觉得这歉不知该如何道。 因为她对仓夕从来不算差。 仓夕咧嘴一笑,将徐芳园的心思拉了回来:“我猜你该是没睡。” 徐芳园看他,发现仓夕双手背在身后,如做错了事的孩子。 她到底还是无法如客来居的其他人那般面对仓夕时自然从容。 徐芳园想起以往良田以前也像仓夕如今这般神秘兮兮的将手背在身后,然后喜滋滋的送给自己一个甜得发腻的糖。 想到良田,徐芳园的心骤然温暖了许多。 她挤出一丝笑来: “怎么了?” 仓夕没有回答。 他笑盈盈的将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 小心翼翼的展开手心。 伤痕累累的手心里一点晶莹的小花格外夺目。 血迹斑斑的手心里那朵银白的小花,像极了曼曼雪域中的一点红梅。 徐芳园愣住。 这花她见过。 更为准确的说只是在那本古籍中见过。 这花也是一位要药,名雪灿。 和碧落七星莲一样,雪灿一样存在于那本古籍之中。 但和碧落七星莲不一样的是。 碧落七星莲在古籍中记载的是世间少有,因生在峭壁,寻觅得来是九死一生。 而雪灿…… 那本古籍里,写的是传说能解世间万毒。 雪灿生在何处,如何寻得全无述说。 徐芳园记得古籍上写着雪灿已绝世。 初次听到顾南弦说起他所中之毒时,徐芳园便想过,若是这世上真有雪灿就好了。 但那只限于想象。 都已绝世的东西,想也只是空想。 可现在,这般稀世之物就这样被仓夕平平常常的拿到了她的面前。 徐芳园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 “它叫雪灿。” 仓夕笑起来,眼睛弯弯如天上月亮:“可以解毒。” 稀松平常的语调,若换做不知雪灿的人听他这话,定会以为这东西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解药。 “顾哥哥中了毒。”仓夕道:“这个可以解。” 徐芳园听言,怔楞了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 “你的手?” 徐芳园觉得仓夕的手多半是采雪灿时弄伤的。 当初顾南弦为了得到碧落七星莲险些失掉一条命,徐芳园无法想象。 这比碧落七星莲还要珍贵的雪灿让仓夕遭受了什么样的磨难。 “我的手?” 仓夕有些懵懂的低头,看到了自己血迹斑斑的手。 然后徐芳园瞧见他先是一怔,旋即肩膀一抖一抖。 没等徐芳园开口,仓夕嚎啕大哭起来: “好疼!” 徐芳园:“……” 这是才反应过来疼么? 徐芳园无奈。 再没了询问的心思,她让仓夕坐下,转身去拿放在客来居的药箱。 清理伤口时,仓夕哭得比先前还凶。 徐芳园无奈,只能一边尽可能的加快自己的速度,一边柔声安慰如孩童般的仓夕。 只是…… 原本以为仓夕的伤该是因为采雪灿时划伤的。 可当徐芳园将仓夕的伤口清理好过后,却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这不是划伤更不是刮伤,而是野兽抓咬的伤痕。 仓夕依旧嚎得跟个小孩子一般。 可此时,徐芳园却是顾不得去安慰他了。 她拧着眉: “怎么回事?” 仓夕被她冷冽的语气吓得哭声瞬时小了大截。 他一脸懵懂的抬眸,完全不懂分明前一刻还在柔声安慰自己的徐芳园为何突然就变了脸色。 他吸了吸鼻子,眼泪还挂在脸上,无辜至极的看着徐芳园。 徐芳园:“……” 要温柔,要温柔。 虽然仓夕比自己还大,但是他内心还是个孩子,不能对他发火。 一定不能发火。 一发火他肯定哭得更凶。 第781章 是疯了么 徐芳园花了好一会子功夫才收敛了情绪。 她刚要开口,仓夕哇的一声又哭了。 徐芳园:“?” 怎么了,这是! 自己还没说话呢。 仓夕:“你凶我。” 徐芳园:“……” 你想多了。 “你皱眉了。”仓夕撇嘴,委屈巴巴。 徐芳园:“……” 好嘛,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要相信仓夕就是个孩子心性,他还真立即就朝着自己表现他的童真啊。 不过因着仓夕那张哭唧唧的脸,徐芳园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她浅浅吐出一口气: “我不凶你,我就是想问你是怎么受伤的?” 仓夕闻言,眼泪一下子就憋了回去:“真的?” 徐芳园刚要点头,仓夕自己先点头了: “是真的。” 徐芳园:“所以可以告诉我怎么受伤的么?” 仓夕:“可以。” 仓夕平日里很少离开客来居。 一来他的性子很安静,没事的时候喜欢待在客来居后院里发呆。 二来,前阵子仓夕出去过一回,人都险些给丢了。 那回徐芳园去了李员外府上,客来居的伙计们都已入睡,仓夕睡不着,干脆起来观天象。 观着观着,他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哈图。 他不由自主的往外走。 在哈图时,他住在大殿里头,不管怎么走,总有到头的地方。 可客来居的门很容易打开,仓夕走着走着就离开了客来居。 客来居的伙计们醒来发觉仓夕不在,着实吓得不轻。 大伙儿四下寻找,足足走了几里地才找到满脸怅然的仓夕。 “芳园丫头,你是不知道我们找到仓夕的时候有多吓人。”将满身灰尘的仓夕带回客来居的时候,孙婶惊魂甫定: “寻鸳楼里头那些女子们围着他,瞧他那模样就像是进了盘丝洞一般。” 徐芳园犹记得,孙婶说这话时,仓夕的神情依旧很懵懂。 从那之后,客来居的大伙儿便开始时时刻刻防着仓夕出门。 他们知晓仓夕心智似孩童,可外边的人不知道啊。 就仓夕这样貌这性子,万一遇到不安好心的人,只有吃亏的份儿。 但……方才,客来居的大伙儿没防住。 方才仓夕离开客来居时,正是苏见琛兄妹来给徐芳园送衣裳那会子。 大伙儿都被苏奕?的包袱吸引了,没人发觉仓夕的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徐芳园拧眉。 小奕?来时,天色不算晚,那时天上还没有星子。 这回,不是占星。 仓夕闻言咧嘴一笑:“我占了一卦。” 好嘛,巫祝占卜很正常。 徐芳园无奈:“占卜?” “嗯。”仓夕点点头:“顾哥哥会有危险。” 徐芳园听言,心骤然紧成一团。 没等她问,仓夕已经自顾往下说起: “但只要找到雪灿就没事了。” 卦象显示了雪灿所在的方向,仓夕看着就几十里地,就直接出去了。 徐芳园整个人听着仓夕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心绪起了又起。 几十里地,仓夕居然用‘就’! 等等! 徐芳园忽然反应过来,依照现在的情况。 仓夕已经得到了雪灿,那便意味着他已经走过了那几十里地。 但,从小奕?离开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多时辰啊。 这么短的时间,这么长的路程,仓夕莫不是用飞的? “这样会走得很快!” 似看出了徐芳园的狐疑,仓夕抬起右手往左手手臂上一划,就是一道鲜红的血口子。 仓夕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徐芳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时,瞬时就火了: “仓夕你是疯了么!” 她算是明白仓夕的手上为何会有那么多道血口子了。 先前她还以为他是遇到了什么野兽,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他自己做的。 “我没有。”仓夕委屈巴巴的看着徐芳园:“顾哥哥需要时间,我想快点。” 徐芳园听言,微僵。 满肚子的火瞬时发不出来了。 她看着满脸委屈的仓夕,默了默才喃喃道:“但你也不能这般糟践自己。” “不是糟践。”仓夕见着徐芳园不生自己的气了,顿时就笑了起来。 他献宝似的将手在徐芳园的面前晃了晃: “这种伤好得很快的,不用担心。” 徐芳园听言本来想让仓夕不要说这种愚蠢的话来骗自己。 她是大夫,她会不清楚伤口好得快慢么。 可话到嘴边,徐芳园却是忽然噎住。 她想起上回奄奄一息的仓夕来。 分明看起来只剩了一口气,分明流了那么多的血,按理就算能活下来也绝对要休养许久的。 可偏偏,仓夕很快就好了。 一天都没休养,在九福堂里周度做什么他做什么,那手脚利落的简直让人自叹不如。 算了算了。 仓夕这个人于徐芳园而言,实在是古怪,她不想在此处纠结,便继续道: “然后呢?” “然后我就找到了雪灿啊。”仓夕一脸天真。 徐芳园:“……” 她当然知道仓夕找到了雪灿,重点是怎么找到的? 她才不信雪灿这东西会如寻常药草那般等着仓夕去拿。 “雪灿认人的。”似看穿了徐芳园的心思,仓夕道。 雪灿生在极寒之地,虽然它极为亮眼,但当它未脱土之前,寻常人根本看不到它。 天下间,只有仓氏的血才能看到它,并且顺利采下它。 徐芳园听言,简直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仓夕这话虽然有些狂,却也将徐芳园心中的困惑解开了。 若真只有仓氏血脉才能采下雪灿,便也难怪那本古籍上半点不曾写下雪灿生在何处如何获得了。 徐芳园觉得,或许写下那本古籍的人,和自己一样只是得到了雪灿。 “你把这个送给顾哥哥吧。”仓夕巴巴地看着徐芳园:“现在他的情况很危险。” 徐芳园听言,忙起身:“我这就……” “还是我去吧。” 仓夕看她:“我走得快,是去下山茶庄,对么?” 没等徐芳园回答,仓夕伸手取下徐芳园头上的发簪,咧嘴道: “我这就去!” 说完,如一阵风般离开了客来居。 虽然先前听仓夕说过他跑得快,可真当徐芳园瞧见,还是被骇得不轻。 这……就是飞吧。 心思怔忪间,徐芳园目光一撇,忽的就瞥见了方才给仓夕清理伤口用的纱布。 徐芳园震怒,天底下怎会有仓夕这样的病人! 第782章 担忧 仓夕一夜未归。 徐芳园也就一夜未眠。 她担心仓夕,也担心顾南弦。 虽然仓夕找到了雪灿,以仓夕的本事,将雪灿送到下山茶庄,断不会出事。 但徐芳园总还是觉得不安。 那雪灿虽能解世间万毒,但若是解不了顾南弦的毒该怎么办? 当朝阳斜斜的照进客来居时。 仓夕踏着阳光进屋。 见着脸色苍白且疲惫的仓夕,徐芳园慌忙迈步上前。 两人同时开口: “你……” “不用担心,不会有事。” 徐芳园微楞:“什么?” “顾哥哥无碍。”仓夕道:“我已经将雪灿交给了他三哥,他三哥说只需一日,雪灿便能到顾南弦手中。” 徐芳园听言,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仓夕看着徐芳园,觉得眼前似乎有好几个她。 他拧了拧眉,一派无邪的模样: “我好累,要睡会儿。” “好。”徐芳园连忙点头:“我扶你,正好……” 说着话,徐芳园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瞥向仓夕的手。 毫无意外,先前才被自己包扎好的手掌,此刻又是一片殷红。 徐芳园头大,待会儿给仓夕重新处理了伤口过后,一定要让人盯着他。 真是半点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 她皱眉,刚想要说仓夕几句,却是见着仓夕猝不及防的倒了下去。 徐芳园僵住。 她顿了半晌,才颤着手去触仓夕的脖颈。 嗯,只是晕倒。 她有探了探仓夕的脉搏。 如常。 看来真是累极了。 徐芳园稍稍松下一口气。 正好此时有伙计打算开门,见着倒地的仓夕,慌忙跑了过来: “掌柜的,这是怎么了?” “睡着了。”徐芳园无奈的笑了笑。 她对伙计道: “正好你来了,帮着我一起将他扶到他屋里去吧。” 伙计连忙应声是。 徐芳园给仓夕处理了伤口,又让伙计给仓夕熬了药,还吩咐了伙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仓夕再做重活了之后,方才离开。 她刚才从仓夕屋里走出来,孙婶慌忙上前: “哎哟,丫头我到处找你呢!” 徐芳园挑眉:“找我?” “是啊。”孙婶点头,见着徐芳园还穿着昨儿那件衣裳不觉蹙眉: “哎哟,芳园丫头,你怕是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徐芳园微微一愣。 旋即反应过来。 哦,云霓宴。 她先前倒是真忘了。 “哎好在我还记得,时间也还来得及。” 孙婶吁出一口气:“那啥丫头你先去梳洗一下再将昨儿个小奕?送你的衣裳换上。 方才苏府的人来了消息说卯时末过来接你。” 说完不等徐芳园回答,孙婶急吼吼的将她推进了房里。 徐芳园原本以为自己在大黎呆了这许久,穿衣梳头什么的已经驾轻就熟。 不曾想,苏奕?送来的裙子实在是繁琐的紧。 她鼓捣了许久,依旧没能穿好。 徐芳园很是绝望。 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这衣裳都能复杂出一朵花儿来。 而屋外的孙婶已经有些焦急了:“丫头,可好了?” “还未。”听得孙婶的声音,徐芳园犹如找到了救星:“婶子你可以进来帮帮我么,这衣裳我不太会穿。” 孙婶自是答应。 不过饶是孙婶,也弄了好一会儿才替徐芳园穿好。 “哎哟,丫头你可真好看!”孙婶给徐芳园捋了捋裙摆,一脸艳羡的看着徐芳园: “人说人靠衣装这话果真是没错的。 以前我便觉着你长得好看,如今换了这身衣服,真真儿个比那些个大家小姐还要高贵。” “婶子你可莫要挖苦我了。”徐芳园听言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觉得孙婶真是客气。 想当初她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丑八怪。 如今经过调养,脸上那些个痘痘疤痕都没了,但颜值……大概也就在中等吧? 想到这儿,徐芳园惊觉,自己虽然有给自己调养,但其实还真没仔细看过脸好过之后的自己的模样。 “我可没有挖苦。”孙婶摇头。 她满眼惊艳。 其实最初听小奕?叫徐芳园美人儿姐姐的时候,她以为小奕?是挖苦徐芳园,便想要提醒她莫要乱叫。 女子没有几个不爱美的,虽说芳园丫头平日里都是素面朝天,但孙婶觉得小奕?这般叫她,总是会让徐芳园心头不舒服。 可是当她刚要提醒的时候,却是惊觉。 那个在村里叫出了名的丑八怪徐芳园根本不丑。 容貌清秀不说,还有一股隐隐的贵气。 而这种贵气是孙婶以往从未见过的。 惊觉此事的孙婶当时其实是很想要问徐芳园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是滞住了。 问什么? 问她知不知她很美么? 孙婶在心头自嘲的笑,真是活了大半辈子了,怎会想起问这般荒唐的问题。 之后的相处中,孙婶发觉徐芳园对自己的外貌其实并不太在意,也就更没有要问的心思了。 …… 见着徐芳园那般恣意无谓的神情,忽的孙婶又很想问她是否真不知了。 “怎么了?”徐芳园发觉孙婶出神,不由浅声问: “可是不舒服?” “没没有。”孙婶收回心思,她笑道:“就是觉着差个发饰。” “发饰?”徐芳园挑眉,她拉开抽屉,瞧见了里边自己常用的那根木簪。 她将木簪拿出:“就这个吧?” “这……”孙婶为难。 这木簪实在是过于朴素了。 她记得上回徐家翻修院子的时候,顾南弦和他的朋友们似乎拿了许多贺礼过来,也不知道那些贺礼里头可有首饰什么的。 “就这个吧。”徐芳园浅笑:“我本也只是个陪衬。” 孙婶顿时恍然。 也是。 芳园丫头之所以能去云霓宴是因着吴铁兰。 而吴铁兰对芳园丫头势必没安什么好心的。 想到这里,孙婶也就不再强求。 她笑盈盈的将那根木簪插到发髻上:“丫头,好了。” 徐芳园点点头,看着镜中模糊的面容,她浅笑: “那今儿个客来居的事情就麻烦婶子了。” “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孙婶故作嗔怒:“本就是我该做的,哪里需得要麻烦二字。” 徐芳园听言笑了笑没应声。 孙婶却是担忧起来: “丫头,虽说你今儿去是想要帮衬着小奕?,但是你自个儿也要小心些才好。 我估摸着吴铁兰那丫头对你该是没安什么好心的。” 第783章 不罢休 “我知道的。”听着孙婶的絮叨,徐芳园脸上的笑容越发柔和。 苏府的马车很快便来了。 马车上坐着盛装打扮的苏奕?。 见着金光闪闪的小奕?。 徐芳园的眉头微微跳了跳。 她觉得小奕?今儿个的打扮实在不妥。 今儿个小奕?穿的一身鹅黄色袄裙,头上堆了不少亮晶晶的簪子步摇。 除开发上,小奕?的脖子,手腕,甚至是脚上都给戴上了不少首饰。 不管是衣裳首饰,单拎出来其实都还好。 但合在一起,小奕?倒不像是个人,而像是个专门堆砌首饰珠宝的架子了。 最为关键的是,谁特么给小奕?化妆的? 小奕?不过八岁,正是天真无邪的时候,可也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将小昕雨的五官描上了一层重彩。 此时的小奕?半点孩子的天真都无。 见着徐芳园盯着自己发愣,苏奕?有些窘迫开口: “美人儿姐姐,我这样是不是不好看啊?” 徐芳园:“……” 这个问题,她实在是没法违心。 “我都说了就和平日一般打扮就好,可府里的嬷嬷非要这么给我弄。” “奕绮也是这样打扮的么?”徐芳园蹙眉问道。 “姐姐?”小奕?一脸懵懂:“我不知道啊,我今儿一起来就被嬷嬷该抓着梳妆打扮了,听嬷嬷们讲,姐姐也是如此。 不过姐姐说她想要先去云霓宴与各家小姐打招呼还是怎的,便先走了。” “先走?”徐芳园挑眉:“你没瞧见?” 苏奕?点头:“姐姐都没给我说她走了,还是嬷嬷告诉我来着。” “不过……” 苏奕?脸上露出狡黠的笑: “姐姐不与我们一道去也是很好的。” 徐芳园看她。 苏奕?凑近徐芳园,小声道: “虽然我觉着我家阿姐很好,但是美人儿姐姐不太喜欢我家阿姐吧?我知道的。 不一道去,也省的路上你们两个都不开心。” 徐芳园:“……” 这丫头倒是机灵。 她不是不喜欢苏奕绮。 她只是觉得苏奕绮的心思太重了。 当然,像苏奕绮那般以举家之力才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心思重些也是无可厚非的。 “哎呀,美人儿姐姐先上马车吧?”见徐芳园久久未动,苏奕?当即想要伸手去拉她。 不想,她一起身,因着脑袋上的发饰太重,整个人直直的往后倒。 亏得徐芳园眼疾手快。 在苏奕?倒下之前,一把扶住了她的腰。 苏奕?终于没有狼狈倒地。 不过虽是如此,却是吓得小脸都白了。 苏奕?扑进徐芳园的怀中,哭唧唧: 苏奕?更委屈了: “美人儿姐姐,我脑袋好重啊。” 徐芳园听言,笑道:“那要不我给你取几件下来?” 苏奕?闻言,当即抬眸:“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徐芳园浅笑:“反正给你打扮的嬷嬷不在,等回去的时候再戴上不就好了?” 苏奕?顿时喜笑颜开。 瞧着苏奕?哭花了的脸,徐芳园瞥见马车里的小桌上放着水和小食,便刮了刮小奕?的鼻子,笑道: “脸都花了,干脆我一并给你搽掉好了。” 苏奕?还是点头。 徐芳园将多余的发誓和首饰都摘下,只在苏奕?的头上留下一只紫荆花发簪。 又将她脸上厚厚的妆容全部搽掉过后,见着清爽烂漫的苏奕?,柔声问: “这样可觉着舒服了?” 苏奕?忙不迭的点头。 …… 马车很快到了云霓宴举办的临风院门前。 马车还未停稳,临风楼里边便传来了女子的欢笑声。 听着声音,小奕?激动的不行: “美人儿姐姐咱们到了么?” 徐芳园点点头,她掀开车帘。 看着眼前这桌热闹的宅院略有吃惊。 她原本以为云霓宴那般受千金小姐们所期待,又那般在乎诗词文章的。 不说神秘高贵,至少该有几分清雅才是。 但眼前的临风院,吵嚷至极,实在和清雅扯不上半点关系。 那里头女子们叽叽喳喳,倒更像是闹市。 … 彼时,临风院里一个小屋子里。 吴铁兰脸色铁青的看着自家姑姑。 “你说什么?” 仆妇低着头,脸色不太好: “哎呀,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总是我听说那徐芳园是因着你才有资格来这云霓宴的。” “因为我?”吴铁兰听言,直接给气笑了: “我自己要来这云霓宴都费了那般多功夫,凭什么她徐芳园半点功夫都不费,就借着我的名头来了? 姑姑,这事儿你真的不知?” 仆妇被吴铁兰睨得心中一虚,却还是哽着脖子: “咳这我哪儿知道啊,我这都是刚才出去偶然听说的?” “偶然听谁说的?”吴铁兰寻到一丝古怪。 仆妇慌忙双手捂嘴。 “行了,都这时候,你就别在我面前装了。”吴铁兰没好气的瞪着仆妇:“是不是吕星儿。” 此话一出,仆妇立即跪倒在吴铁兰面前: “哎呀铁兰啊,你可千万别和那吕星儿作对,人家可是老爷的千金小姐,你这般……” “她算哪门子的小姐?”吴铁兰咬牙冷笑一声: “姑姑你好歹在吕府呆了那么长时间不会连她母亲是谁都不知道吧?” 仆妇默住不吭声。 “总之,这件事情我不会轻易罢休的。” “铁兰你要如何?”仆妇紧张的看着吴铁兰。 “姑姑你要问的不该是我要如何,而是吕星儿到底要做什么?”吴铁兰冷笑一声。 她咬着牙道:“你觉得吕星儿是个会滥发好心的人么?” 仆妇沉默。 她有些不太明白吴铁兰的意思。 其实自打吴铁兰一跃成了吕非恒的小妾之后,仆妇便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看不懂这丫头了。 分明以前又蠢又笨,但现在心思却是比那蜂窝还多。 “吕星儿让徐芳园来,肯定有阴谋!”吴铁兰半眯起双眸。 她看向仆妇,忽的嘴角勾起一丝笑: “姑姑不如你再去帮我打探一下如何?” 仆妇略有为难:“可是方才我出去的时候和吕星儿碰上了,若是我再出去,只怕是会让她起疑?” “起疑便起疑啊。”吴铁兰皱眉:“我就怕她不起疑呢。” 第784章 怀疑 仆妇沉声: “铁兰,现在不是说气话的时候,你要是真和吕星儿结下仇,日后在吕府断然不会好过的。” 吴铁兰挑眉冷笑:“就凭她?” 说话间,吴铁兰不由自主的抚上自己已经隆起的腹部,她似笑非笑: “姑姑,你说一个男人是会更喜欢他自己的孩子,还是别人的孩子啊?” “话不是这样说的!” 仆妇气急:“哎呀,你这丫头当真是什么都不懂!” “姑姑,你是有事瞒着我?”吴铁兰挑眉。 “是!”仆妇点头。 吴铁兰的脸色登时就不好了。 眼见着吴铁兰要发怒,仆妇先声夺人:“我瞒着你那倒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 仆妇疾步走到吴铁兰身边坐下,朝着她小声道: “铁兰,你还记得夫人吧,就是前不久去世的那个?” 吴铁兰点头。 她自然记得,若不是那夫人让吕非恒心烦意乱,此时的她或许还在寻鸳楼里头待着呢。 说起来,吴铁兰其实一直对那位死去的夫人很感激来着。 “那你知不知道那位夫人曾与吕星儿有过过节?”仆妇将声音压得更低。 吴铁兰怔住。 过节? 她是真不知道。 仆妇附唇在吴铁兰耳边,将薛澜因为中毒接连失去孩子,但吕星儿却无事的事情一一朝着她说了。 吴铁兰脸上露出仆妇期待的恐惧神色来。 很是默了半晌,吴铁兰才喑哑着声音道: “你的意思是薛澜的的孩子是被吕星儿给害死的,而老爷分明知道,却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仆妇点头,她挑眉看着吴铁兰: “现在你知道姑姑我为何不愿让你去招惹吕星儿了吧?” “这……怎么可能呢。”吴铁兰皱眉:“吕星儿才多大?” “年纪不重要。”仆妇冷冷的看着她: “铁兰你只需要记住在老爷心里,没有谁比得过吕星儿的母亲便是了。” 吴铁兰闷闷的应了一声。 仆妇挑眉:“如此,你还要我去打听么?” “算了,不必了。” 吴铁兰双手握拳:“待会儿我自己小心些便是,徐芳园该也不知吕星儿到底存的什么主意才是。” “那可不一定。”仆妇摇头。 “什么?” “铁兰你这孩子就是心善。” 仆妇一脸怜惜的看着吴铁兰: “我知道那丫头曾经救过你,但你忘了上回你让我将她叫到府里是如何羞辱她的么?” “我听说那丫头在你们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小心眼,上回那事儿她难保没往心里去。” 吴铁兰道:“姑姑的意思是徐芳园和吕星儿联手了?” “这我可不知道。” 仆妇撇撇嘴:“不过啊,上回你不是让我问那丫头以前来没来过吕府么。 嘿,人家还真来过。” “她来过?”吴铁兰凝眉,她似想起了什么:“她是给那位夫人看病的。” “可不嘛。” 仆妇连连点头:“当时都保住孩子了的,也不知后头出了什么岔子孩子没了不说,连大人都没了。” “难道真是和吕星儿联手了?”吴铁兰小声嘀咕一句。 仆妇没听清。 吴铁兰沉声:“姑姑,待会儿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让徐芳园靠近我。” “这是自然的!”仆妇咧嘴笑道: “那等粗鄙的乡下丫头休想沾我们家铁兰的光。” 吴铁兰没有搭话。 “铁兰你可是想要睡了,如此,你先歇会儿,等宴会开始的时候我再叫你。”仆妇识趣离开。 她着急去见兰馨的贴身丫鬟絮儿。 方才对吴铁兰的说的那些都是絮儿让她讲的,虽然仆妇并不明白好端端的对吴铁兰说这些做什么。 但…… 有赏钱就行了。 一想到每回兰馨那般大方的给自己赏钱,仆妇兴奋之余又不免越发看不起吴铁兰了。 都是侍妾,怎地兰馨就待自己那般大方。 真是,亏得自己还是吴铁兰的亲姑姑呢! 激动地搓手手的仆妇并不知道。 在她转身的瞬间,吴铁兰的脸上再也寻不到半点担忧。 她冷冷的撇了撇方才仆妇递给自己的参茶,唇角的笑意格外森凉。 吴铁兰茶杯狠狠的往桌上拍了一下。 仆妇此时还未走远,听得身后声响停下脚步,她回头,见着地上的茶杯,脸色微变。 “铁兰,怎么了?”说话间仆妇已经走回到了吴铁兰身边。 “茶有些冷了,还请姑姑给我换壶茶。”吴铁兰淡淡道。 仆妇楞了一下,不悦嘟囔: “铁兰你就将就一下,咱们现在可是在别人家做客呢。” “是我。”吴铁兰纠正仆妇。 “铁兰!”仆妇脸色越发难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姑姑莫要生气。” 吴铁兰轻声道:“我其实也不想麻烦姑姑,若是平日,我自己便也去了,只是姑姑你也瞧见了我这肚子实在是……” “你这丫头早这么说不就得了。”仆妇轻笑一声打断吴铁兰之后的话。 她嘀咕道: “真是,也不知你这丫头怀个孩子怎得这般娇贵。 想当初我和你娘怀孕的时候,地里的活儿可是半点都没耽误呢。 行行行,我这就去给你讨杯参茶过来。” 直见得吴铁兰脸有愧色,仆妇才嘟嘟囔囔的离开。 仆妇很得意的哼起了小曲儿。 真以为给她当奴婢,就真能随便使唤自己了啊,也不看看她是谁。 仆妇离开的瞬间,吴铁兰脸上再也寻不到半点愧色。 取而代之的是阴冷。 吴铁兰微微阖眼,神情之间是说不上的疲惫。 她没想到,自己的姑姑竟然真的如那张纸条上所言的那般,背叛了自己。 昨儿个夜里吴铁兰正在准备今日要穿的衣裳时,忽然听到敲门声。 她开门,门外却并没有人。 吴铁兰张望一阵过后,正准备回屋,却是忽然发觉门槛处有一张折起来的纸条。 她狐疑的将纸条打开。 然后得知了姑姑背叛自己,收了好处,给自己喝药还有今日云霓宴她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看到那张纸条时,吴铁兰其实并不相信。 因为若是真如纸条中所言,姑姑给自己吃过什么药,自己该是会有反应才是。 可是,她不仅没有半点反应,身子骨还比以前要好不少。 再说,每隔几日便会来府中给自己看诊的叶子均也说过自己和孩子一切正常。 吴铁兰觉得那纸条多半是府中什么人要挑拨自己和姑姑的关系。 但……自己和姑姑的关系需要被挑拨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第785章 怕是来凑数的 整个吕府除了老爷,没有人知道仆妇是自己的姑姑。 在外人眼里,她只是自己的奴才而已。 因着如此。 吴铁兰起初根本没有将那纸条放在心上,直到她方才见到了徐芳园。 纸条上也写着让自己防着姑姑也注意徐芳园,还说什么吕星儿会借着徐芳园来对付自己。 最初看到徐芳园的名字时,吴铁兰只觉得荒谬。 她觉得以徐芳园的身份,断然是没有资格来参加云霓宴的。 可是,人不仅来了,还是借着自己的名字来的。 姑姑真就如纸条中所言,故意在自己面前提起那位已经死去的夫人。 这些,足以让吴铁兰警觉起来。 即便心有警觉,吴铁兰仍不相信自己的亲姑姑会害自己。 所以方才将参茶打翻,是对姑姑的试探。 但从姑姑的反应来看…… 吴铁兰扯了扯唇,满脸嘲讽的笑。 真是没想到啊。 她以为自己对姑姑足够好了。 十里八乡也有几个和自己一般本来身份卑微却是一朝发达的女子。 可那些女子,都只顾着自己在富贵人家的生活。 只有她,只有她吴铁兰。 自己都还没站稳脚跟,就想着让姑姑也住进府里。 自小到大,姑姑虽对她不算太好,却也对他们家雪中送炭过几次。 她知道吕家不如表面看起来安稳。 所以吴铁兰以为有姑姑在,自己在吕家总算不是孤身一人。 可是啊,可是…… 吴铁兰浅浅的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神情晦暗。 …… 这边,苏奕?和徐芳园一下马车便有仆人迎了上来。 那仆人查过两人的帖子过后,恭敬的将二人迎了进去。 此时,年轻靓丽的女孩子们三三两两的在园子里说着话。 每每有新的客人踏进园中,那些女子们便会带着探究的目光齐齐看上一眼。 苏奕?头一回被这么多年纪与自己相差不大的女孩子们盯着,小脸顿时通红。 她很害怕眼前这场景。 苏奕?心中害怕之余,又很钦佩姐姐。 她听阿爹说过阿姐以前经常来参加类似的游园会。 而每一回,阿姐所吟诵的诗都会让其他女孩子们交相称赞。 苏奕?觉得阿姐真是厉害。 这么多人居然也能吟得出诗来。 若换做是她,怕是会结巴。 想到这,小奕?便想要找苏奕绮。 然而,放眼望去。 整个园子里,并没有苏奕绮的身影。 苏奕?心中有些不安:“美人儿姐姐,怎么不见我家阿姐啊?” “许是与主人家打招呼去了。” 徐芳园浅笑,她瞧着不少仆人将糕点水果摆在一张长桌上供人拿取,便有意想转移她的紧张感: “小奕?你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小奕?听说有东西吃,先前的紧张果然一扫而空:“好啊!” …… 彼时,苏奕绮和两个衣着华丽的同龄女孩儿从一个厢房里走出。 “也不知今日会出什么题目。” 身着水蓝色袄裙的女孩儿略有感慨说道: “哎,虽说这云霓宴很多女子向往,但像我这样的怕是来凑数的。” “云燕姐姐可莫要这样说。” 苏奕绮听言,清浅笑道: “我看过姐姐以前写的诗,不管是立意还是遣词都极好的。” “你看过我写的诗?”云燕有些意外。 苏奕绮点点头:“对啊,姐姐写的那几首咏夏的诗我极喜欢呢。” “那不算好吧?” 云燕本来还很期待,可听得苏奕绮说的居然是咏夏的诗,脸上瞬时就没了先前的喜色。 她嘟囔一声: “那几首诗都是为了应付先生随便写的,哪里算得好?” “竟是云燕姐姐随手写的?” 苏奕绮一脸惊讶,旋即又十分佩服道: “姐姐你好生厉害!我仔细读过那几首诗,立意十分宏伟,我当初读那几首诗的时候就在想,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奇女子才能写出如男子般壮怀激烈的情绪来。” 云燕起初是觉着苏奕绮是有意讨好自己,才说自己的诗好。 可此番瞧着苏奕绮脸上的艳羡又听她说起自己作诗时的立意,云燕心下顿时高兴起来。 那几首诗算不上她自认为的得意之作,可就如苏奕绮所言。 当时她写那几首诗时,的确是存着忧心家国的心思写的。 所以,当苏奕绮这般讲了过后,云燕一下子便将她当做了自己的知己。 “哪有你说得这般夸张。”云燕很是谦虚的撇了撇嘴。 “哎呀,云燕妹妹你可莫要谦虚。” 苏奕绮身旁的另一个女孩子闻言也笑道: “哎,奕绮妹妹说得对,若你都是来凑数的,那我们来做啥的?混吃混喝的么?” “欢夕姐姐你可莫要折煞我了!” 云燕听得那女子的话,挑眉道: “整个璞德州里,谁人不知欢夕姐姐才气无双的。” 云燕说罢,生怕冷落了苏奕绮一般,浅笑道: “还有奕绮妹妹也是,刚才知府大人可没少夸你。 要我说啊,虽说你生在商贾之家,但我瞅着你可半点都没有那些个商人们的铜臭气。” 苏奕绮听言,眸中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怒意,然而眨眼功夫。 那抹怒气被浅笑取代。 苏奕绮笑盈盈,刚要谦虚一番,却是听到云燕惊呼: “咿?奕绮妹妹,那个女孩儿和你长得好像啊!” 云燕说的是此时正和徐芳园坐在长桌旁拿着糕点吃的苏奕?。 见着笑得跟个傻子似的苏奕?,苏奕绮脸色微变。 府里的仆人怎么做事的,不是说好绝对不会让人认出她是自己的妹妹的么? 她很是怔了一会儿,才浅笑:“那是我妹妹。” “竟是你妹妹?”云燕的目光在苏奕绮和苏奕?身上来回穿梭了好多遍,方才很是感慨的道了一句: “她和你好不一样啊!” 苏奕绮摆出一副赧然的神情: “妹妹自小比较顽劣,也不受家中长辈管教,让云燕姐姐……” ‘见笑了’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忽然听到云燕很是感慨的道了一句: “你妹妹好潇洒的样子。” 苏奕绮愣住。 她觉得自己没听清,或者大概就是听错了:“什么?” “她和咱们这些女孩儿完全不同。” 云燕依旧很感慨的看着苏奕?的方向。 和旁边那些捂着嘴生怕别人瞧见的小姐不同,苏奕?大大方方,半点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她也不像其他小姐那样端坐或是将身子站的笔直,苏奕?就那样大喇喇的坐着,虽然没有女子的矜持,但浑身都写着不羁。 这样洒脱自在的女孩儿,云燕从未见过。 第786章 真的? 云燕心生羡慕过后,下意识的就想与之前同其他小姐初识那般上前结交。 可是,当她迈步的刹那却是顿住。 她转过身,有些忐忑的看着苏奕绮: “奕绮,既然她是你妹妹,不知你可否朝着我们引荐一下?” 苏奕绮听言微楞,她狐疑的看了云燕一眼。 确定她是认真的而不是说反话过后,眼底划过一丝愕然。 旋即却是浅笑道: “云燕姐姐真是客气了,就我家妹妹那样的如何能用引荐二字,能与云燕姐姐你说话是我家妹妹的荣幸。” 云燕听得苏奕绮的话,面上划过一丝不悦。 她皱眉,刚想说什么一旁的欢夕朝着她摇了摇头,浅笑: “总之,还是要奕绮妹妹搭个桥我们与奕?结识才不是唐突。” 苏奕绮没有错过云燕脸上不悦。 她有些烦躁。 她不明白为何云燕和欢夕分明是头一眼瞧见苏奕?,却是这般珍视。 方才为了与这两位小姐结识,她可是让手底下的丫鬟花了不少银子才好不容易制造了与她们二人可以单独相处的的机会。 云燕和欢夕的父亲都在朝为官,且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为了博得这两位的好感,苏奕绮早早的让人打听了她们的喜好,只为了投其所好。 在没遇到苏奕?之前,苏奕绮都很得意。 她觉得自己与这两位小姐相处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能与她们互称姐妹,她们便该是已经将自己看作了自己人。 苏奕绮觉得即便今日吟诗自己没那拔得头筹,但日后只要能与这二位小姐保持联系,那今日便算是没有白来。 苏奕绮不明白为何苏奕?此刻分明只是坐没坐相的在那儿吃个东西,就能引起这二位的注意,还被说潇洒。 潇洒? 呵,苏奕?那种么?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哪门子的潇洒! 苏奕绮心中冷笑一声。 想来这些高门小姐是平日里规矩惯了,竟是将不知礼数也当做潇洒。 真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 纵然心中烦躁,但苏奕绮脸上却还是带着浅浅的笑。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领着那两位小姐朝着苏奕?走了过去。 “姐姐?”苏奕?瞧见苏奕绮,慌忙将徐芳园方才给自己的小葡萄飞快的塞进嘴里,然后朝着苏奕绮飞奔过来。 “方才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呢。”苏奕?欢快得很:“咿,这两位是阿姐的朋友么?” 话说到一半,苏奕?顿住。 她好奇的看了眼苏奕绮旁边的欢夕和云燕。 没等苏奕绮回应,苏奕?已经十分友好的朝着云燕和欢夕咧嘴一笑: “我叫苏奕?,很高兴认识你们。” 云燕和欢夕微楞,很是受宠若惊。 “这位是云同知……” 苏奕绮凝了苏奕?一眼,刚要朝着苏奕?介绍两位小姐,不曾想云燕已经打断她,自我介绍起来了。 “我叫云燕,白云的云,燕子的燕。” “云燕?”苏奕?咧嘴:“姐姐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 “真……真的吗?”云燕越发受宠若惊。 她刚想要谦虚几句,忽然瞧见不远处一个女子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云燕说不出自己见得那女子时的感受。 那女子其实模样算不得角色,然而她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 莫名的,她觉得这个女子给自己的感觉和教导自己的嬷嬷说的宫中那位早逝的皇后很像。 温婉大方且端庄。 云燕自小被父亲带着出入各种千金小姐们参与的宴会,漂亮的女子她见得很多。 那些女子或是温婉如白莲,或是幽雅如金桂,或是高贵如那凌霄花。 但美丽的女子见得多了,云燕便也知道,那些高贵温婉大多只是伪装。 就如外人瞧见她自己也会说说什么腹有诗书气自华之类的。 每每听到别人这般夸奖自己,云燕只觉得好笑。 除开喜欢写些诗外,云燕其实压根就不喜欢读书。 她也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才华。 但眼前这个女子…… 云燕看着她,脑子里只有三个字,好漂亮。 气度容貌都是一等一的漂亮。 云燕微僵的时候,没有发觉她身边的欢夕脸色陡变。 欢夕的目光自然也是聚焦在徐芳园身上的。 眼见着徐芳园越走越近,欢夕的手心泛起一丝冷汗。 分明是头一回见得这女子,但欢夕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不对…… 随着那女子越走越近,心中的那股熟悉感越发强烈。 忽然之间,欢夕想起来了。 她似乎在哪里瞧见过与眼前这女子极为相似的画像。 只是,在哪里见过呢? 欢夕将眉头拧得更紧。 “怎么了,小奕??”徐芳园走近,瞧着眼前四个女娃娃神情各异,不由轻声问。 “美人儿姐姐!” 苏奕?听得徐芳园的声音,顿时开心起来: “你快来,我朝着你介绍,这位是云燕姐姐,只位……” 美人儿姐姐? 云燕眉头挑了挑,她的目光漫不经心的在徐芳园和苏奕?身上穿梭。 她有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可是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苏奕?见着云燕只差将眼睛钉在自己的美人儿姐姐身上了,干脆大方的朝着云燕和欢喜介绍道: “对了,还没朝着两位姐姐介绍呢,她是我的美人儿姐姐,叫徐芳园。” “我叫欢夕。”欢夕如梦初醒般朝着徐芳园自我介绍道。 云燕也慌忙跟着自我介绍。 徐芳园瞧见苏奕?欢喜的模样,知晓该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眼下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些时候,徐芳园便干脆浅笑着与她们说起话来。 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苏奕?犹如小鸟儿一般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徐芳园只是安静的在旁听着,偶尔说上那么一两句。 原本云燕还有些担心不知道该如何与苏奕?和徐芳园讲话,瞧着苏奕?那般大方,瞬时便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是担心多了。 云燕和欢夕对徐芳园很好奇,便问她是谁家的小姐。 徐芳园浅笑,自己只是个大夫。 听闻徐芳园居然是大夫,云燕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那美人儿姐姐岂不是救了很多很多人?” “可不是!”苏奕?骄傲的很: “我家美人儿姐姐连将死的人都能救活呢。” “真的?” “自然!” …… 第787章 很快,四人便如同已经欢笑成一片。 苏奕绮分明与她们坐在一起,却完全插不进去。 她脸上挂着一丝勉强的笑,她双拳紧紧攥住。 分明,是她先和这两位小姐说上话的,凭什么苏奕?一来就抢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觉得每一刻都如坐针毡。 好在很快,宴会便开始了。 随着知府大人举起酒杯致辞,园子里瞬时安静下来。 “那便是知府大人啊。”苏奕?见着知府大人,小小声在徐芳园耳边嘀咕: “和我爹爹说的不太一样呢。” “奕?!”苏奕绮听得苏奕?讲话,皱眉沉声提醒: “不可妄论。” 苏奕?听言,只得闭嘴,却不曾想一旁的云燕戳了戳她的胳膊: “你家阿爹说知府大人是何模样的?” 苏奕?没敢说话。 云燕撇撇嘴:“没关系的,这么多女孩子,知府大人哪里知道是咱们在讲话?” 云燕话音落地,苏奕绮的脸色便难看了一分。 苏奕?看她。 苏奕绮只能闷闷道: “别太过分就成。” 苏奕?这才对着云燕说道:“父亲说知府大人很厉害的。” 云燕听言点点头,她的父亲也在府衙做事,知府大人的确是很厉害。 “可是我瞧着知府大人很可爱呀。”苏奕?嘟囔。 “可爱?”云燕愣住。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大人。 “咿?”苏奕?目光忽然顿住,她看向知府大人身旁的男子,惊讶道: “云燕姐姐,那个叔叔是谁啊,他好好看!” 云燕循着苏奕?的目光看去,瞧见一个四十多岁的衣着华美的俊俏男子。 原本刚要说话的知府大人瞧见那男子,极为恭敬的朝着那男子躬了躬身。 云燕微楞。 她没见过这男子。 但是,她能看出这男子的穿着很是富贵。 而且,从知府大人对那男子的态度来看,云燕觉得这男子必然非富即贵。 云燕心中微惊。 莫不是今日这云霓宴也会有什么贵人前来不成? 可是…… 今早出门的时候,父亲并没有说过有什么贵人要来啊。 “咿?”云燕默住的时候,苏奕?忽然偏头看向徐芳园。 她足足看了徐芳园许久,忽然哑声道: “美人儿姐姐,那个叔叔和你好像啊。” 听知府大人说场面话说得几乎要打瞌睡的徐芳园:“……” 她听到了啥? 自打知府大人出现后,欢夕便很紧张。 她一直在脑海中默默背诵着自己来前写好的诗。 可此刻听得苏奕?的话,欢夕只觉得脑子里瞬时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的看向徐芳园,又看向苏奕?说的那个中年男子。 瞬时,脑袋里越发空白了起来。 欢夕知道自己为何会觉得徐芳园眼熟了。 …… 随着知府大人说开宴,园内的丫鬟们立即将餐食送上。 原本还有些拘谨的女子们见着知府大人都在和那中年男子说笑,瞬时也就没了先前的紧张。 很快,园子里又恢复了起初的热闹。 但热闹只是暂时的。 在场的没个女子心中都清楚得紧,稍微吃过一点东西过后,知府大人便会找个由头让她们做诗。 想着待会儿要大方要优雅,因此即便此时桌上摆满了美食。 但女孩子们大多也只是和还未开宴之前那般捡着糕点吃。 可即便如此,女孩子们的心都还是悬着的。 约莫一炷香过后,知府大人再度端起酒杯说如此盛况何不以诗记下? 女孩子们早早地期待着这一刻,然而真当知府提及,却是没有人率先站起。 苏奕?又是期待又是紧张还带着兴奋看着自家阿姐。 她记得在来之前,阿姐一直对阿爹念叨着说,若是没有命题让他们做诗便好了。 她还记得,阿爹听了阿姐这话过后,让阿姐准备了好几个题材的诗词。 其中一个命题便是以酒。 苏奕?还记得当时听阿爹这般说了过后,阿姐很是认真的对阿爹说如此,她便好好想一首出来。 后来,阿姐不只作了一首。 她做了得有五六首吧。 苏奕?还记得阿姐做的那些关于酒的诗,都被阿爹拿给先生看过。 先生看过赞不绝口。 苏奕?很是开心,这般想来,阿姐拿下今日头筹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然而,苏奕?没有想到的是,她满怀期待的看向自己阿姐,会得到阿姐一个狠狠地一瞪。 …… 知府大人说过片刻,并没有人主动起身作诗。 他显然是早有预料,便笑着如此,他便自己来抛砖引玉。 说罢,当真随口吟出一首诗来。 只是,知府大人的诗实在是不怎么好。 就如他所言,只是块砖。 不过,如此,倒是给女孩子们了勇气。 一些胆大且早有准备的女子当即起身吟诗。 渐渐地,在场越来越多的女孩子起身。 就连吴铁兰这种大字不识几个的都起身吟起。 只是,她的诗词引来的是一阵哄笑。 吴铁兰也并不在意她人的哄笑,浅浅就坐下了。 坐下之余,吴铁兰还不忘狠狠地乜了一眼徐芳园的方向。 她当然知道自己所作的东西上不了大雅之堂。 可是,这也是她这些日子求了老爷许久。 老爷好不容易才偷偷请原本给给吕星儿教书的那位先生教给自己的。 吴铁兰自信自己的东西上不了大雅之堂。 那徐芳园难不成就能? 呵,她倒是会些医术。 可作诗? 还是做梦吧! 越来越多的女孩子都已经将自己所作的诗念完了,而苏奕绮还是未动。 苏奕?有些着急了。 她不解的看着自家阿姐:“阿姐你怎么了啊?” 苏奕绮没有吭声,放在桌下的手发起抖来。 苏奕?更急了:“阿姐?” “你闭嘴!”苏奕绮狠狠地瞪了苏奕?一眼:“我自己知道!” “可是……”苏奕?嗫嚅,见着自家阿姐都已经发怒了,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早有准备的女子大多已经念完了。 吕星儿所作的诗得到了知府大人的称赞。 知府大人觉着该是没什么人要起身,便摆手说:“今日大家所作的诗都不错,待会儿……” “大人,小女子还未作。”苏奕绮起身说道。 第788章 便献丑了 苏奕绮的声音有些急。 知府大人瞧着苏奕绮略微低头的模样,心觉这说话的女子该是先前因着胆小,所以畏缩到了最后,才起身的。 这样的情况,知府大人早已经见怪不怪。 来参加云霓宴的女子不是千金小姐便是大家闺秀。 女子嘛,总是矜持的。 这些出身还算高贵的女子更是矜持。 而眼下这位,便该是过于矜持的。 瞧着苏奕绮那般忐忑,知府大人的神情并没有什么改变。 说实话,他并不觉得苏奕绮能作出什么好诗来。 因为依照他办了这么多年云霓宴的经验。 每每最后的女孩儿所作之诗,大多平庸至极。 因此,知府大人只扬起礼貌的笑,朝着苏奕绮做了个请的动作。 苏奕绮这才终于松下一口气来。 她微微一笑,朝着知府大人和在场的女孩子们浅浅行了礼,往前走了半步。 她能感觉到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没有风拂过,将苏奕绮的长发略微拂动。 她听到女孩儿低低议论: “那位姑娘这时候出来,定是觉着自己的诗比我们先前作的都要好吧?” “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一定是个心思深的。” “何以见得?” “你看看现在是不是所有人都盯着她看了?” “还真是!” “呵,这姑娘年纪不大,心思倒是不浅。” “话也不是这样讲的,万一人家先前只是因为紧张所以才没站起来的呢?” “紧张?要我看她根本就只是想让所有人都注意到她罢了。 要不我问问你,方才咱们先前作诗那会儿,你可对谁特别有印象了?” “没有,方才尽顾着自己紧张了。” “可现在你是不是记住她了? 就算她此时作出来的诗很一般,但你也记住她了,不是么?” “还真是,早知道这样也行,我也该等到最后头才起身的!” …… 听得那些议论,苏奕绮脑子里乱了一下。 不,她分明没有那样的心思的。 苏奕绮拧着眉,很想解释,可是听着女孩子们之后的话,心中旋即又欢喜起来。 被误会便被误会了吧。 就如她们所言,自己此刻被所有人瞩目是事实。 如此,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不由自主的,苏奕绮挺直了脊背,脸上的笑也更加肆意。 “虽说这位小姐心思比咱们深,但她长得好漂亮啊。”有人低声感慨一句。 苏奕绮将脊背挺的更直了。 她觉得是自己表演的时候了。 然后,她刚要开口,却是听到园子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可是那位负责记录咱们所作之诗的先生已经走了!” 苏奕绮一顿,不解的看着知府大人。 她希望知府大人将那位先生找回来,然后再将那位先生训斥一下。 知府大人都没走,记录的人倒是先走了,怎会有这般不懂规矩的人! 知府大人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反正都不会是什么好诗,记不记没什么所谓。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 “这位小姐先作诗,作完了再记录也是一样的。” 苏奕绮听言,脸色微变。 她觉得知府大人真正想说的该是—— 若是好便记下,若是不好便不记了。 知府大人话音落地,园子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大抵都是笑她偷鸡不成蚀把米云云。 苏奕绮脑子里嗡嗡的。 她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来云霓宴之前,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却唯独没想到知府大人会是这么无谓。 不是说知府大人对谁都是客气且有礼的么。 为何他会这般瞧不上自己? 她分明都还没开始呢。 她写了很多关于酒关于宴的诗,那些诗她找先生请教过。 先生说过,她的诗在云霓宴上不说夺魁,让人眼前一亮是必然的。 “我可以帮我家阿姐记的!” 见着苏奕绮久久未有动作,苏奕?不知以为她是不高兴没有人给记录。 苏奕?生怕她就此错过这次机会,立即高声道。 苏奕绮听得苏奕?的声音,心中轻嗤。 倒是会找时机来献宝! 不过苏奕绮并不在乎。 她才是众人的瞩目之处呢。 当人们见得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园里瞬时哄然。 无数道好奇的目光在两姐妹身上来回穿梭。 苏奕?没料到众人会齐齐看向自己,顿时有几分不好意思。 但她的目光依旧坚定: “大人,我家阿姐作诗可厉害了,大人您一定要听。” 知府大人自也知道女孩子们在哄然什么。 眼前的少女和先前起身的少女容貌极其相似。 但仔细看来,又有所不同。 她更自信更鲜活也更有朝气。 知府大人也看向苏奕?:“你是?” “回知府大人的话,我叫苏奕?,是我家阿姐的妹妹,我家阿姐写诗可厉害了。” “是么?”知府大人斜乜了脸色沉凝的苏奕绮一眼,也不知信了没信。 “自然是的!” 苏奕?很是激动:“所有教过我家阿姐的先生都对我家阿姐赞不绝口呢。” 知府大人被苏奕?自卖自夸的模样弄得一乐。 连带着对苏奕绮都有了几分和蔼。 他朝着苏奕绮做了个请的动作:“如此,本官倒要看看你家阿姐有多厉害!” 说完,知府大人颇为体贴的招手让苏奕?坐到他跟前,并且递给了她纸笔。 苏奕绮被知府大人和蔼的模样弄得一滞。 怎么又是这样! 苏平昌、云燕、欢夕,现在竟是连知府大人都被她吸引了么! 一个连一句诗都写不出来的蠢货凭什么能得到这么多关注! 纵然心思百转,但苏奕绮也知道此时不是和苏奕?计较的时候。 不管那蠢货得到多少注意,但总归现在她只是一个插曲。 苏奕绮朝着知府大人微微一笑: “如此,小女子便献丑了。” 纵然苏奕绮不愿与苏奕?计较,但她也不愿苏奕?就这样抢了自己的风头。 于是,她干脆一面吟诗,一面款款朝着苏奕?走去。 好些女孩子见状,为了听得清楚些,也是跟着一并上前。 “云叠影重重。” 苏奕绮一面缓缓开口,一面留意着在场之人的反应。 她看到女孩子们脸上露出惊讶的目光。 第789章 尖叫 苏奕绮心中得意非常。 现在,知道我是有真才实学的了吧。 呵,叫你们还敢小看我,待得我念完整首诗,且看你们如何艳羡钦佩。 苏奕绮心中正得意,却是发觉人们的目光似乎并不是聚焦在自己的身上。 苏奕绮微楞。 她听到有惊叹,但那惊叹声似并不是朝着自己。 怎么回事? 苏奕绮狐疑。 她偏头看向人们惊叹的方向,竟是苏奕?。 苏奕绮顿时恼怒。 这蠢货又做什么了! 现在她才是主角啊。 为何人们要围着那蠢货,那蠢货到底有什么好的! 而那头,围着苏奕?的云燕见着她停笔,有些不悦地看向苏奕绮: “奕绮妹妹你继续念啊!” 苏奕绮微僵:“什么?” “你才念了一句,什么都听不出来呢。” 云燕脸上的不悦越发明显: “第一句起得很普通,还是继续吧。” 话虽是朝着苏奕绮讲的,但是云燕的目光根本没有离开过苏奕?。 苏奕绮越发觉得困顿了。 若不是顾忌云燕的身份,苏奕绮恨不能立即质问云燕懂什么叫好诗。 她的诗再怎么不好,也轮不到云燕这种连起承转合都做不好的草包来评头论足吧! 她下意识地看向知府大人。 她想让知府大人给自己主持公道。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知府大人的脸上居然是和云燕一样的不悦。 许是因着她顿了太久,知府大人又朝着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只是这一次,知府大人的面孔冰冷至极。 苏奕绮瞬时便有些懵了。 她知道自己该继续往下。 可是经过方才那一遭过后,她却顿时惊觉,自己居然忘了下一句是什么了。 那些句子就在嘴边,似乎一张嘴就能说出,但是她就是说不出来! 在场的人似乎都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大家不再看着苏奕?,而是将目光又放到了苏奕绮的身上。 然而,再次被瞩目,苏奕绮却是半点喜悦也没有。 她硬着头皮,只能继续往下开口:“霓衣……衣……” 然而,剩下的到底还是记不起来。 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苏奕绮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块烧红了的铁一般难受。 她无比难堪的抬头,发现大伙儿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苏奕绮恨不能找个地缝转进去。 但没有地缝。 苏奕绮双拳紧握。 此时此刻,她脑子里莫说是诗了,就是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讲不出来。 苏奕绮觉得现在,或许只能朝着知府大说自己不适,不再继续往下才能挽回一丝颜面。 她笃定了主意,刚抬眸看向知府大人,却是瞧见知府大人身旁站着一个浑身水淋淋的孩子。 苏奕绮骄吓得尖叫一声,直接倒了下去。 今日来云霓宴的大多是平日里连闺房都未曾出过的千金小姐们。 她们从未见过有人这般直直的倒地,顿时便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 临风园内,尖叫声此起披伏。 知府大人见着院内乱糟糟的景象,后背生出了一声冷汗。 他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神情唯有变化的俊俏男子: “大人,实在是抱歉,下官万万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里实在是太乱了,不如大人先行回府。” “待得下官找来大夫之后,再朝着府朝大人谢罪。” 就在此时,徐芳园走上前来,朝着知府大人拱手道: “我是大夫,还请大人让我先替她看一下。” 知府大人听言一愣。 他身旁的男子也是有几分狐疑。 徐芳园说罢,也不等知府大人回答。 她上前一步,搭上苏奕绮的脉。 “美人儿姐姐,我家阿姐怎么了?”哭成泪人儿的苏奕?见着徐芳园前来,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不要担心,该是没什么大事。”徐芳园朝着苏奕?浅笑。 云燕和欢夕本也担心的不行,此番忽然反应过来。 云燕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对啊,我怎么将美人儿姐姐是神医的事情给忘记了!” “神医?”女孩子们听得云崖的话,纷纷好奇看她。 而云燕也乐得朝着她们解释: “你们知道么,这位就是龙潭镇大名鼎鼎的九福堂的神医娘子徐芳园!” 女孩子们仍是茫然。 她们大多常处闺中,对璞德的事情尚且不知。 一个小镇子上的事情,她们如何知晓? 云燕倒也理解她们的茫然。 毕竟先前听苏奕?说起徐芳园时,她和欢夕的反应也和这些女孩子们差不多。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朝着女孩子们解释。 她刚想要朝着众人说起方才苏奕?对自己说过的话,却是陡然惊觉大夫看病的时候,旁人该安静才是。 于是,云燕只能言简意赅的道了一句: “总之……美人儿姐姐连断了气的人都能救活,这苏奕绮不过是晕倒,想来该是没什么大碍的!” “断了气都能救活?”有女子惊呼:“哪有那么神的事情?” 云燕根本不屑的解释:“有没有你自己去临水县县衙问问便知!” “那女子在县衙撞死的事情可是不少人瞧见了的!” 听云燕这般讲,女孩子们看着徐芳园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钦佩。 人群中,吴铁兰脸色微变。 她将手紧紧捏成拳头,牙齿亦是咬得紧紧。 而知府大人则是诧异的看着徐芳园。 原来,这便是临水镇的徐芳园么? 知府大人略微诧异。 徐芳园的名字,他是听过的。 但不是听说她救活劳什子在县衙险些撞死的女子。 而是…… 这女子便是治好了李员外那病了多年的千金的人么? 那李员外家千金的病,可是连宫中太医都没有法子医治的。 这女子真有那般厉害? 竟这般年轻。 “不知有糖水么?”徐芳园轻轻开口,打断了知府大人的思绪。 知府大人一愣,糖水? 晕倒要糖水做什么。 下意识的,知府大人问道:“不知这位小姐是害了什么病?” “天太热衣裳又有些厚重,热到了。”徐芳园答道。 她将苏奕绮脖颈上那堆繁复的项链取下,浅笑:“喝下糖水再歇一会儿便好。” 说着话,徐芳园一把抱住苏奕绮起身: “大人,不知这园子里可有歇息的地方?” 知府大人瞧见徐芳园将苏奕绮抱得那般轻松,又是一惊,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的道: “有,还请姑娘随我来。” 第790章 按理我该还给你 临风园的一间偏殿内。 徐芳园给苏奕绮喂过糖水后,在她的腹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 知府大人有些担心: “就这样?不给她开些药或是针灸一下?” 传闻临水县的徐芳园极善针灸,且有许多灵丹妙药。 知府大人本以为今日可以见识一下的。 “不过是热着了,稍作歇息便好。” 徐芳园看了眼脸色依旧煞白,嘴角却是不自然抿得死死的苏奕绮,朝着知府大人浅笑一声: “不过先前园内骚动不小,大人要不要出去看看。” 知府大人听言,浑不在意的摆摆手。 方才将人带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给手下打了招呼。 今日随他来云霓宴的手下虽不是平日里的得力之人,但处理园内那小小的骚乱却是绰绰有余了。 他刚要说话,忽然听得身后的男子清浅道: “既然这位苏家小姐没有大碍,那这里便拜托徐姑娘了,我们在这里终是不妥。” 知府大人闻言一怔。 旋即才豁然即便自己为官,但外男待在女子房中,到底是不合适。 待得知府大人与那男子离开,徐芳园方才随意抽了个凳子坐下。 她饶有兴味的看苏奕绮,轻笑: “如果你要一直这么睡下去,也是可以的。” 没有回应。 只是,苏奕绮的唇抿得更紧了。 “你能昏睡一刻还能昏睡一辈子么。” 徐芳园并不在意得不得得到回应。 她浅浅的瞥了眼苏奕绮,似笑非笑: “你总得要醒过来,面对这一切。” 打从心眼里,徐芳园并不想管苏奕绮的闲事。 尤其上回听地苏见琛说起苏家那些陈年往事过后,她对苏奕绮尤其看不上。 小小年纪,却生了那许多歹毒心思,这样的人,并不值得让她浪费一丝闲心。 但这些日子,徐芳园也深知,苏奕绮这个姐姐在苏奕?的心中有多重。 方才,小奕?见着苏奕绮昏倒时无助的模样,深深的触痛了她。 她不想看到小奕?那般无助的模样。 原本,方才给苏奕绮管灌过糖水后不久,徐芳园便知道她已经醒了。 但她没料到苏奕绮会装昏迷。 徐芳园无法想象,若是待会儿小奕?瞧着这丫头久久未醒会有多担心。 徐芳园轻轻地吁出一口气,继续往下说: “你知道外边的人此刻大概在说什么么?” 还是没有回应。 但,苏奕绮的睫毛颤了颤。 徐芳园浅笑:“如你所想,他们的确是在谈论你。” 苏奕绮的唇咬得更紧了。 藏在薄毯下的手亦是捏成一团。 “但又不如你所想,他们只是在担心你为何会晕倒。” 徐芳园继续道: “方才那首没念完的诗,已经没人记得了。” “你什么意思!” 苏奕绮听言,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怒目瞪着徐芳园,胸口剧烈起伏着。 “醒了?”徐芳园挑眉,并不继续方才的话题。 然而苏奕绮并不罢休,她看着徐芳园:“你那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我的诗没人记得了?” 徐芳园听言只是浅浅看她: “字面上的意思。” 苏奕绮顿住:“你是说我的诗不好?” 徐芳园:“……” 她有这意思么? 该是没有吧! 徐芳园怎么也没想到她心中吐槽这会儿在让苏奕绮越发愤怒。 苏奕绮坐起身来。 她盯着浑不在意的徐芳园,本来是忍无可忍要发火的。 可是当她瞧见徐芳园的衣裳居然是那日父亲给自己挑剩下的之后,满腔的火气瞬时变成了轻蔑。 苏奕绮冷笑一声: “徐芳园你一个乡下丫头,你读过几天书,你连一个正经学堂都没念过,你懂什么叫诗么,你凭什么对我的诗指指点点?” 徐芳园:“?” 她不过是说没人在意苏奕绮方才的诗是什么,怎么就成了对她指指点点? 而且她是乡巴佬,和懂不懂诗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 她好歹曾也是学霸一个,脑子的诗没有三百,二百九十九也是有的。 那些古往今来的诗词随便拈一首就能轻轻松松打肿苏奕绮的脸,好么? 不过…… 徐芳园并不打算对着苏奕绮背诗。 她浅笑吟吟的看着苏奕绮:“你继续往下说?” 苏奕绮愣住:“什么?” 徐芳园没有回答。 她浅笑:“总之你醒了便好了,我去叫小奕?过来看你!” 说完,徐芳园起身。 “等等!”苏奕绮叫住她。 徐芳园回头看。 “方才……她们在看什么?”苏奕绮颤声开口。 话音落地,双目已通红。 徐芳园微顿。 她知道苏奕绮问的是什么。 但是一时间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当然不是顾忌苏奕绮的想法,而是怕她会伤害小奕?。 苏奕绮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徐芳园,你让苏奕?做了什么,一定是你让苏奕?做了什么古怪之事把她们全部吸引过去的,对不对? 徐芳园,我倒是没料到你有这本事! 你要帮苏奕?帮她便是,何必把我拖下水。 我碍着她什么了,我又碍着你什么了!” 徐芳园听言一愣。 这番说辞倒是远远出乎她的意料。 苏奕绮越说越是激动。 话到最后,干脆起身朝着徐芳园扑了过来。 一副要与徐芳园拼命的模样。 徐芳园本只是打算避开苏奕绮的。 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和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 然而,当苏奕绮冲过来的瞬间,徐芳园忽然瞥见苏奕绮手心里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徐芳园眸光沉了下来。 她抬手,轻而易举的捏住了苏奕绮的脖颈。 苏奕绮心惊,下意识的就想要藏住手心里的东西。 然而徐芳园的动作比她要快得多。 徐芳园松开握住苏奕绮脖子的手,转而捏住她的手腕。 叮的一声。 有东西落地。 但那声音极轻,若不是屋内过于安静,很容易让人忽略。 徐芳园将苏奕绮松开,瞬势将她往后推开几步,方才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 有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 徐芳园手中的银针泛着锐利的光。 “没想到苏小姐竟也有这种东西?” 徐芳园似笑非笑的看着苏奕绮:“只是不知你拿着这银针是要给我针灸还是作甚?” “你少阴阳怪气的说话!” 苏奕绮怒目瞪着徐芳园,她恶狠狠地吼道: “你管我拿它做什么,快点把东西还给我!” “按理,苏小姐的东西我是该还给你。” 第791章 文臣就是文臣 徐芳园逐渐收敛了笑意: “可我有些好奇,这骷蝉之毒苏小姐是如何得到的?” 苏奕绮脸色陡变: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 徐芳园神情更冷: “说起来小奕?之前也中过这种毒。” 起初知道小奕?中的是骷蝉的时候,徐芳园不是没有怀疑过苏奕绮。 可后来,宁婉容将事情揽过。 之后,小奕?再没出过事情。 徐芳园便也信了此事或许该是和苏奕绮无关。 可现在…… 看着手中的银针,徐芳园想起来。 之前苏平昌曾对她说过,一直以来宁婉容都是将苏奕绮看做亲生女儿的。 既是将她看做亲生女儿,那么有些东西必然是不会避讳苏奕绮的。 迎着徐芳园冷冽的目光,苏奕绮怯了一下。 但,很快,苏奕绮又恢复了之前的淡定: “什么骷蝉,我还貂蝉呢,我再说一遍,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徐芳园也不再纠缠,她冷冷的看着苏奕绮: “听不懂没关系,但我想只要我将这枚银针交给你父亲或者是知府大人,定然是有人能懂的,对么?” 苏奕绮脸色白了几分。 她恨恨的看着徐芳园,恨不能将她弄死。 可经过方才那一遭过后,苏奕绮也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徐芳园的对手。 苏奕绮冷汗津津。 她极为恐惧的看着徐芳园。 她不明白,这人不是乡巴佬么。 她为何会有功夫? …… 彼时,临风园二楼厢房里。 知府大人诚惶诚恐的看着正在桌前看诗的中年男子。 他不确定男子是真的只是在看那诗,还是在等着自己说话。 很多次,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方才园中出了那乱子,于情于理,他都该要朝着眼前人说声抱歉。 但,每每看着男子那般认真的模样。 那些抱歉的话纷纷哽在了喉间。 他不敢打扰他。 不知过了多久,中年男子方才放下了手中的纸,他感叹道: “这字真是妙哉!” 知府大人本还忧心着摸不透男子的心思,此刻听言,顿时恍然。 他知晓男子说的是什么。 瞧着男子满脸的赞叹,知府大人心中好笑又好气。 这大人的心思还真不是自己猜得到的。 竟是真的在看字。 害他先前白担心了那么久。 虽然心中不悦,知府大人却是十分配合的附和道: “这诗虽然不是什么好诗,但这字却的确是极好的!” “小小年纪字却有如此风韵,真是了不得。” 云叠影重重,简单五个字,充满了豪气与不羁。 最为紧要的是,男子总觉得这字与自己以前极为崇拜的一人的字迹极为相似。 但又有很大不同。 或许,只是神韵相似? 男子伸手,似乎想要去摸一摸纸上的字,却感受一番。 然而在将将要触碰到那字迹时,又仓皇收回。 那模样,像是稍微摸一下那字,都会将那字给辱没了一般。 知府大人瞧着男子此番举动,在心头嗤笑。 呵,文臣便是文臣。 他自个儿虽然也觉得那字写的不错,但也没必要这样的吧? 字再好,但也不过是一幅字罢了。 犯得着这般小心翼翼么。 纵然心中十分不屑,但知府大人并不敢表露出来。 他觉得自己该配合着多说些话。 他略想了一下,笑道: “下官也是没想到。 先前听那叫做苏奕?的丫头说她姐姐的诗如何如何好,下官本也是期待的。 不想她姐姐的诗不怎么样,她的字倒是绝妙。” 说话间,知府大人似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抬眸看着男子,提议道:“左右今日这云霓宴上也没什么好诗,依下官所见……” 知府大人的话还未说完,男子打断他: “李大人,你可苏奕?的先生是谁?” 李知府顿住。 顿了很久,才赧然道: “大人,这个需得要下官问了才知。” 说着话,李知府试探道:“要不下官这就去问?” 男子摇头:“不必。” 李知府不解。 “她的先生不是寻常读书人,若你以知府的身份去问,对他而言是冒犯。” 男子又看了眼那纸上的字迹,眼底迸出莹莹光亮。 他喃喃道了一句: “就算找到了,他也不会认。 字如其人,能教出这般字的先生,不是在乎名利之人。” 李知府眉头微蹙。 瞧着男子那近乎魔怔的模样,心头越发不屑了。 文臣就是文臣。 还不是寻常读书人? 还以知府的身份去问是冒犯? 李知府心道,不说那小小的临水县,就说这璞德州。 哪一个教书匠听得他的名字不唯唯诺诺的。 就连那名满天下的行之先生瞧见自己也得要礼让三分。 还不认? 若是真不想认,何必教女子写字? 教女子写字便也罢了,还让她在云霓宴上出这风头。 虽说这其中有凑巧的成分,但总归也是扬了名声。 李知府心头越发嘲弄。 他不信这世上真有不在乎名利的人。 “对了,方才那位徐姑娘是那家府上的小姐?” 男子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看向李知府: “我怎么不记得璞德有哪位府上是医者?” “哪位徐姑娘该是随着别人一道来的。”听男子说起徐芳园,李知府这才收起了心中的嘲弄。 男子饶有兴味的哦了一声:“那她是随谁一起来的,你可知晓?” 李知府其实不太明白为何男子为问徐芳园随谁而来。 不过,他也没多想,随手从桌上拿起今日来参加云霓宴的女子名册。 很快,便翻到了徐芳园的名字。 李知府将名册毕恭毕敬的递到男子面前,道: “大人,她是随吕府三夫人一道前来的。” “吕非恒?”男子闻言挑眉。 他顺手接过名册。 李知府点头,见男子已经在看名册。 他虽然摸不透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却也瞧出男子此时该是对徐芳园感兴趣,便将自己所知的徐芳园一股脑儿的朝着男子说了。 “说起来,那位徐芳园姑娘的确是近来咱们整个璞德风头最甚的姑娘了……” “如此说来,徐芳园此人倒是真有本事的人。”听罢李知府的话,男子浅笑。 “谁说不是呢。”李知府听言附和: “大人您才到璞德不久,您是不知道就李员外家那千金那病啊,这些年可是寻遍了名医的,可愣是谁也没治好。” 第792章 不出丑都算好的 “而且啊……” 李知府瞧见男子似乎很有兴趣的模样,忙将自己所听说的关于徐芳园的种种都细细的朝着他讲了。 待得李知府一口气说罢。 男子只淡淡笑:“是么?” 李知府噎住。 反应怎会如此平淡? 没理由啊。 迎着男子面无表情的脸,瞬时李知府竟是不知自己该怎么回答。 就在李知府心中忐忑之时,男子忽然浅笑一声: “璞德真是个好地方啊。” 李知府困顿的啊了一声。 他很快反应过来,便跟着谦虚了一番,说璞德哪里比得上京城云云。 男子似根本没听到李知府的话。 他起身,走到窗旁。 此时园内已经恢复了最初的热闹,女孩子们围拢在一起说笑,很是赏心悦目。 李知府见状,下意识的跟了上去。 他发觉男子的目光似定在了某处。 于是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男子看得人是苏奕?。 对此,李知府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说实话,今年的云霓宴,实在没几个出挑的姑娘。 李知府虽不是饱读诗书之人,却也因着办了许多年云霓宴的经验,知晓今日女孩子们吟诵的诗,在璞德或许还能算好。 但若放在京城里,那可是尘埃中的渣渣。 半点不能入贵人眼的。 不过,诗虽不怎么样。 但苏奕?那字倒是真的好。 瞧着男子略显出神的模样。 李知府在心头暗暗计较着。 要不,今年干脆将苏奕?的名帖递上去得了。 若是有朝一日,苏奕?也能如当日李府那庶女一般飞上枝头变凤凰,那他或许也能沾点光。 就在这时,男子忽然道了一句: “那位徐姑娘是白沙村人,偶然遇着了神医学了秘术?” 李知府更懵了。 怎么又说起徐芳园了? 而且,这些分明是他方才对男子说的好么。 虽然心中困顿,但李知府还是点了点头。 “今日承蒙李知府的款待了,我还有事,就此告辞。”男子对李知府浅笑着告辞。 李知府:“……” 好嘛。 他已经习惯了男子不按常理出牌的说话方式。 听到男子告辞,李知府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说今日他的目的半点没达到。 但和这人呆在一起实在是太让人紧张了。 于是,李知府极为恭敬的在前给男子引路:“如此,下官为大人带路?” “不必了。” 男子摆摆手:“你还是去那位昏倒苏小姐院那儿看看吧。” “那里有徐姑娘守着不会有事的。”李知府憨笑一声: “徐姑娘可是连将死的人都能救活的神医呢。” “我的意思是让你去看看徐姑娘有没有事。”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李知府,淡淡道。 李知府愣住。 他觉得自己似乎又搞不明白这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徐姑娘好好地,会有什么事情? 男子伸手拍了拍李知府的肩膀,道: “好好地云霓宴莫要出人命才好。” 李知府被男子这冷冽的语气吓了一跳,登时杵在原地。 等他反应过来时,男子已经离开。 李知府站在原地愣了愣,脑子忽然一热。 他暗道一声不好,立即朝着楼下飞奔。 …… 临风园内,见着苏奕绮倒下后苏奕?也想跟着一并前去的。 可是,没等她迈步,整个人已经被女孩子们团团围住。 起初只是云燕和欢夕不好意思的地问她能不能多写几个字,好拿回去临摹。 苏奕?很喜欢云燕和欢夕,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其他女孩子见状,也纷纷上前。 除开讨要苏奕?的字,女孩子们更多的是想要知道她的先生是谁,还说也想要去拜苏奕?的先生为师。 苏奕?听言,便将骈拇先生给说出来了。 她有些为难:“不过我家先生收学生的学费很高的。” “很高?”云燕淡笑一声: “钱不是问题。” 想她们家中长辈为了让她们能在云霓宴上拔得头筹,谁家不是花了无数银两请那些个极有名的先生的? 而且。 云燕暗忖,苏奕?所说的骈拇先生,她听都没听过。 想来那位先生也就是字写得好些,其实学识并没有什么厉害的。 如此,那学费再高又能高到哪儿去? “是啊,奕?妹妹,你且说说你家先生的学堂是如何收学费的?”欢夕在一旁问道。 苏奕?一脸苦色:“一万两。” 话音落地,原本闹哄哄的女孩子们瞬时噤住。 云燕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奕?:“多少?” “一万两。”苏奕?埋头重复道。 她觉得有点难堪。 其实,这话是骈拇先生教她说的。 初听到先生说学费要一万两的时候,苏奕?自己也是惊的不行。 她下意识的就看向一旁脸色微变的自家哥哥。 苏见琛干咳两声,狠狠地瞪了骈拇先生一眼。 骈拇浅笑:“哎,小老儿我对你讲学费一万两,不过是不愿意让那些个人来烦小老儿我。” 他撇撇嘴:“小老儿我带你们几个小崽子就够劳心费力了,若是再来几个学生,那小老儿我的寿命怕都是要给生生折了半年。” “先生这般讲,可是先生觉得妹妹会在云霓宴上拔得头筹?”苏见琛听言轻笑。 骈拇先生没有回答,而是一个爆栗敲在了苏见琛的头上: “怎么,做了小老儿的的学生这么些日子,你还怀疑小老儿我不成?” 苏见琛自是不敢。 他只是觉得小奕?平日里作诗什么的就跟念打油诗似的。 就小奕?的作诗水平,别说是拔得头筹了,不出丑都算好的。 骈拇先生冷哼一声,继续看向苏奕?: “小奕?啊,到时候你参加那宴会的时候,可千万别作诗,就安安静静的吃好吃的就成。” 苏奕?乐得连连点头。 苏见琛在暗叹骈拇先生有自知之明的同时也越发不解。 先前听骈拇说学费那般贵,他以为骈拇是打着让小奕?在云霓宴上出头的主意的。 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骈拇先生拍了拍苏奕?的肩膀: “小奕?啊,先生我呢,给那云霓宴上的小姐们准备了一些礼物,到时候啊你就拿一本出来,然后将她们带到书院卖给他们如何?” 苏奕?一脸懵懂:“卖?” 苏见琛听言,顿时僵住。 果然! 瞧着骈拇先生那财迷的样子,苏见琛实在没忍住泼冷水: “不知先生要小奕?卖的是什么?书么? 参加云霓宴的可都是些见过世面的小姐,人家看的书可都不少。” 第793章 倒是沉得住气 骈拇先生斜乜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 “要你管!” 苏见琛:“!” 好,不管就不管。 反正他觉着不管骈拇先生准备的是什么,都必定是卖不掉的。 就小奕?那呆呆木木又傻又天真的模样,不被人卖掉的都算好的了。 …… 云燕觉得要不就是小奕?说错了,要不就是自己听错了。 她看着苏奕?,好脾气的问道: “你说一万两?” 苏奕?点头。 “不是,小奕?你知道行之先生收学生要多少学费么?”云燕一脸复杂的看着苏奕?。 若不是苏奕?一脸无辜,她几乎都以为这丫头是不愿意让她们也跟着她的先生习字,所以故意说这话来吓唬她们的了。 “行之先生是谁?”苏奕?看着云燕,一脸茫然。 没等云燕回答,苏奕?嘟着嘴道: “虽然不知道行之先生是谁,但我觉得我家先生是世上最厉害的先生。” 云燕见着苏奕?那般笃定的模样,顿时就无话可说了。 就苏奕?这反应来看,倒是真的不知行之先生是谁。 哎,一个连行之先生都不知晓的人,她也不想朝着她解释了。 “那你姐姐也是在骈拇先生的书院念书的么?”人群里不知道谁问了一声。 苏奕?点头又摇头: “起初是,但我家阿姐可能是不太喜欢我家先生,所以后来还是让之前的先生教的。” 苏奕?说完,先前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花一万两银子去黄亭书院的女孩子们,瞬时就没了那心思。 方才苏奕绮那作诗的水平,实在是不怎么样。 连苏奕绮都看不上的先生,能有多好? 此时,女孩子们大多已经笃定,那骈拇先生大概也就字写得好一点点罢了。 为了学个字,花一万两银子实在是划不来。 苏奕?瞧着众人的反应如骈拇先生朝着自己交待的那般复杂过后,很是善解人意的小小声道: “若是你们真想要习字的话,可以照着我家先生的字临摹的。” 女孩子们:“……” 她们当然知道,但这不是觉着划不来么。 “其实我家先生之前写过一本传拓。”苏奕?开口道。 “传拓?”女孩子们听言,眼睛又一次亮了起来。 苏奕?点头。 云燕看着苏奕?:“但那传拓必然是要去黄亭念书才能得到的吧?” 苏奕?摇头:“先生说可以卖的。” “卖?”欢夕再也按耐不住:“如何卖?” “去我们书院买就是了。”苏奕?道: “先生本意是想着等将来书院扩大后,发给学生们的,但我们书院学生一直不多,所以就剩下了许多拓本。” “那如何卖的。” “先生说若是来书院念书的话,就直接发,但若是单独买拓本的话就要五十两银子一本。”苏奕?道。 五十两? 在场女子听言,都有些心惊,然而转瞬过后,却又觉得很合情理。 念书的学费都敢收一万两的先生,写的拓本五十两其实很便宜了。 而且…… 女孩子们看着方才苏奕?写给云燕和欢夕二人的那几个字。 大多数女孩子的眼里迸发出莹莹光亮。 若是她们能将字练得与苏奕?一般好,莫说是花五十两,就是五百两,也是值得的! 于是,当即有女孩子对苏奕?道: “如此,那待会儿我随你一同去黄亭书院买如何?” “我也去!” “我要要去!” 一时间,女孩子们纷纷附和。 瞧着几乎所有的女孩子都说要与自己一同会书院。 苏奕?的眼睛亮闪闪的。 眼下这情况,都不需要她将先生准备的拓本拿出来,便可以卖掉先生的那箱子拓本了 原本因为阿姐昏倒,而自己却被女孩子们围住的郁闷心思也因着帮骈拇先生办成了事情,渐渐好了许多。 …… 而此时,距离女孩子们不远的地方,吕星儿状似无意的慢慢喝着茶。 她的丫鬟从女孩子堆里挤出来,回到她的身旁小声道: “小姐,打听清楚了,她们是待会儿要去黄亭书院买拓本。 苏奕?说她的字都是跟着自家先生学的。” “拓本?”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吕星儿冷笑: “有那功夫不如直接去黄亭书院念书。” 说着话,吕星儿慢慢的喝了一口茶,不屑的很。 “黄亭书院的先生学费收的贵。”丫鬟解释:“听说要一万两银子呢。” “什么?”吕星儿呛住,很是咳嗽了一会儿才停下来。 她看着丫鬟:“那黄亭书院的先生是谁?怎会这般贵?” “听说是个叫做骈拇的老先生。” 丫鬟答:“至于为何这么贵,奴婢方才没听到。” “没听到便没听到吧。”吕星儿摆摆手:“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小姐要么?” 丫鬟讨好的看着吕星儿:“若是小姐也要的话,待会儿奴婢也让人跟着一起去买。” 吕星儿听言犹豫了一下。 但很快,她又浅浅摆手:“不必了。” 平心而论,苏奕?的字的确不错。 但吕星儿并不觉得写一手好字就会改变什么。 字为书所用,方才若不是原本记录的先生离开,苏奕?哪里又机会在众人面前大放异彩? 如今苏奕?既然已经靠着一手好字得了众人赞誉。 那么其他人就算去买,去学。 哪怕学的同苏奕?一般好,又能如何? 人们只会记住第一个靠字获得名头的人,第二个或许也会有人知道。 但第三个,第四个呢? 谁会记得! 吕星儿抬眸看了眼围苏奕?的那群女子,冷笑。 丫鬟应了一声是。 “那两个蠢货事情办得如何了?”吕星儿忽然开口。 丫鬟听言,脸色骤然白了几分。 她下意识的环顾左右一周之后,方才极为谨慎的朝着吕星儿点了点头。 “回禀小姐,都已经妥了,就等徐芳园离开临风园了。” “只等徐芳园?”吕星儿挑眉。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的瞥了眼不远处的一间小屋子。 这吴铁兰,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原本以为依照吴铁兰的脾气见着徐芳园也来到云霓宴,且还是靠着她的名头来的,必然会找上徐芳园理论。 却不曾想,她倒是沉得住气。 徐芳园前脚离开,吴铁兰后脚也借着怀有身孕不太舒服的名头去了小屋子里头歇息。 “吴姨娘那边也是妥当了的。” 丫鬟被吕星儿的目光弄得心中颤颤,连忙小声应道: “方才奴婢已经朝着她姑姑确定好的。” 第794章 还带恩将仇报的 吕星儿听言,神情稍缓。 她状似不经意的瞥了那丫鬟一眼: “你该知道此事若是不成的后果。” 丫鬟颤颤应了一声是。 “别那般紧张。”吕星儿饶有兴味的拍了拍丫鬟的肩膀,浅笑: “事成,也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喏!”说着话,吕星儿随手将二两银子放在丫鬟手中,她浅笑: “既然事都已安排妥了,那本小姐便先回府去了。” “奴婢送小姐。”丫鬟忙道。 吕星儿摆摆手:“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说完,径自离开。 丫鬟俯首相送。 只是,那低垂着的脸上,一双眼神充满嘲讽。 …… 到了偏殿,心急如焚的李知府直接踢门而入。 然而,他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屋内虽有打砸过后的狼藉。 但场面却是诡异的和谐—— 徐芳园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喝茶,苏奕绮则如同一尊雕塑似的狠狠地瞪着徐芳园。 李知府一怔。 看地上的东西方才该是发生过打斗的。 可为何这两人半点没有他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苏奕绮发觉李知府看着满地狼藉,脸色顿时有些不好。 她有些后悔,方才不该那般冲动的与徐芳园动手的。 “知府大人?” 徐芳园起身,朝着李知府浅浅的行了个礼。 她自也是知晓李知府心中的狐疑。 于是,徐芳园干咳两声,刚要解释,却是听得苏奕绮急声道: “方才我醒来的时候头重脚轻,不小心碰倒一些东西,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大人请放心,损坏的东西,待得民女回家后一定会告知家中长辈,一定会照价赔偿的。” 李知府凝着苏奕绮平静无波的脸,神情微变。 这丫头倒是会猜自己心思。 只是,这借口还能再拙劣些么? 就在李知府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时候,徐芳园朝着他道: “苏小姐已经醒了,若是无事,我也该告辞了。” 李知府点头应了。 见着徐芳园离开,苏奕绮下意识的也要跟着一起,却不想李知府叫住了她。 “苏家小姐刚才醒来,要不要再歇歇?” 苏奕绮脸色微僵,只能闷闷的应了一声是。 李知府自顾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苏奕绮摸不透李知府的心思,只能默默的站在一旁,维持着先前的动作。 屋内的气氛又一次沉闷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李知府浅笑着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听闻宁夫人一直将苏小姐视如己出?” 苏奕绮听言,神情僵住。 她心中乱作一团。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李知府这话问的实在是突兀。 按理,就算李知府对自己的家事好奇,问也该问苏平昌。 可他却问的是已经死了的宁婉容。 看着李知府面无表情的脸,苏奕绮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 她直觉李知府该是知晓宁家是做什么的。 “苏小姐莫要紧张。” 李知府朝着她温柔的笑了笑:“本官就是随便问问罢了。” 苏奕绮低着头,不敢吭声。 “那什么,既然苏小姐已经醒了,便去与你那妹妹打声招呼吧,她呀可是对你担心得紧的。” 李知府说完又朝着苏奕绮说了些寒暄的话之后,便离开了。 苏奕绮怔怔的看着李知府离开的背影,依旧惊魂甫定。 她松开藏在衣袖下的手。 手心里一层薄汗。 …… 与苏奕绮分开后,李知府自顾来到偏殿对面的一间库厢房里。 这间房可以将苏奕绮房内的情况看个大概。 李知府看到苏奕绮怔楞的站在那里许久后方才如梦初醒。 他半眯着眼眸,眼中一丝精光的乍现。 方才那屋里打斗过,傻子都看得出来。 但…… 徐芳园似乎并没有吃亏? 李知府皱了皱眉。 苏府的事情,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整个苏家都以苏奕绮为荣。 而那炼毒世家的宁婉容更是将苏奕绮看做自己全部的希望。 他的探子曾对他说过,宁婉容将她毕生所学都交给了苏奕绮。 探子还说过,或许宁家如何炼毒,苏奕绮也该知晓。 那时,李知府并不以为然。 宁家对继承人的要求极为严格,宁家才智卓越的后辈更是不少。 怎么轮也绝轮不到一个曾与宁家断了关系的宁婉容。 宁婉容尚且没什么资格,那苏奕绮更是连宁家人都算不上。 因着如此,李知府便觉得探子的话半个字都信不得。 但,就在方才听得大人的话过后,李知府脑子里却是嗡的一声。 万一呢。 万一宁婉容真就是宁家的继承人,而宁婉容万一将宁家绝学交给了苏奕绮呢? 虽然不明白为何大人会觉得苏奕绮对徐芳园不妙,但李知府半点不敢马虎。 所以,他急忙忙跑下来,生怕那万一的可能。 却不曾想,担心的事情并未出现。 在看到徐芳园那般气定神闲之时,李知府其实怀疑过是不是大人多虑了。 或许,宁婉容根本就没舍得将东西教给苏奕绮。 虽然心中有了猜测,但他为人谨慎,所以试探了苏奕绮一番。 这一试就试出了苏奕绮深藏不露。 而且,他也确定苏奕绮和徐芳园发生过打斗。 可是…… 李知府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苏奕绮当真朝着宁婉容学了东西,莫说是一般人了,就是有几分拳脚功夫的人都不一定会是她的对手。 如此,徐芳园看起来为何像是完全没事的模样? 以及…… 苏奕绮为何会对徐芳园动手? 徐芳园救了她,她不该感激么? 怎么还带恩将仇报的! …… 回到园子里,徐芳园朝着苏奕?说了苏奕绮已经醒来的事情。 苏奕?听言,朝着女孩子们说了抱歉后,飞快往偏殿跑去。 此时,云霓宴已入尾声,徐芳园觉得无聊,便打算等的小奕?回来后,一起离开。 不曾想,女孩子们见苏奕?离开,又纷纷将徐芳园围住。 方才她们听徐芳园过去的事情,也对她佩服的紧。 瞧着女孩子们热情似火,徐芳园简直欲哭无泪。 她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 …… 吴铁兰暂时歇息的小屋子里,仆妇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脸色铁青的吴铁兰。 她想喊叫,但是嘴上被抹布塞住。 吴铁兰拿起一把匕首,比在仆妇脸上,冷冷一笑: “姑姑,你可知为何我要把你绑起来?” 第795章 只想听真话 仆妇疯狂的挣扎着。 她睁着血红的眼睛,憎恶的朝着吴铁兰拼命摇头。 虽然受制于人,但仆妇心中没有一丝害怕。 她很愤怒。 她不明白吴铁兰是发了什么疯,居然有胆子将自己绑起来。 她刚才不过是出去与吕星儿手底下的人打了招呼。 等她回来,还没见着吴铁兰人呢,后脑勺一疼。 等她醒来,人已经被绑成了花猪。 “看来姑姑是真没将我放在眼里啊。”吴铁兰瞧着仆妇那厌恶的眼神,心中残存的一点希望在瞬间崩塌。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仆妇,沉声: “好啊,既然姑姑不知缘由,不如让我来提醒你一下。 我且问你,她打算对我做什么?” 仆妇听言一怔。 她眼底划过一丝恐惧,但须臾之后,却是将头摇的更凶。 “姑姑是想说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仆妇忙点头。 “姑姑啊姑姑,你别把我当傻子成么?”吴铁兰嫌恶的看着仆妇。 她似笑非笑道: “姑姑,你真以为我能进吕府是靠着运气好么? 若是半点脑子都不长,我和寻鸳楼里那些个女子有什么区别? 而且啊,我这要长相没长相,要才艺没才艺的,你说大人为何要将我纳入府啊?” 仆妇闻言一愣。 她惊恐的看着吴铁兰,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以及半点豁然明了。 吴铁兰幽幽叹息一声: “瞧姑姑这模样,是反应过来了?” “以前我信任姑姑,是觉得姑姑是我的亲人,我没想到你会害我,但现在嘛……” 话还未说完,仆妇疯狂摇头。 “姑姑还是想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吴铁兰挑眉:“说我误会了?” 仆妇很想点头,却又不敢。 吴铁兰轻笑: “那姑姑可否告诉我为何要在我的饮食里下毒啊? 我倒是不知道姑姑的胆子这般大,现在咱们可是在知府老爷的地盘上,你居然也敢对我的参茶下毒。 姑姑就那般笃定我是个傻子?” 仆妇又是摇头。 这一回,终算是因为害怕。 吴铁兰冷笑一声。 将泛着寒光的匕首往下移。 “姑姑,咱们亲戚一场,你将是谁指使你的说与我,我便放了你如何?” 仆妇听言,神情一顿。 旋即却又是飞快摇头。 “看来姑姑你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吴铁兰没了耐心。 手中喜稍一用力,一点殷红从仆妇脖颈中流出。 仆妇疼的五官都扭曲了。 吴铁兰附唇在仆妇耳边,低低道: “现在姑姑可是愿意将她的打算说出来了?” 仆妇痛得连连点头。 吴铁兰唇角噙起一丝浅浅的笑: “姑姑你早这般不就好了。” 她伸出手,在即将触到仆妇嘴里的抹布的瞬时,顿住。 她状似无意的把玩了下手中的匕首,缓缓道: “姑姑若是胡乱叫喊的话,可莫要怪我手中没个轻重啊。” 仆妇浑身一颤,旋即用力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乱喊叫。 吴铁兰这才伸手扯掉仆妇嘴里的抹布。 “铁兰啊,你真是冤枉我了。”仆妇立即委屈巴巴的看着吴铁兰: “我可是你的姑姑啊,我巴不得你好好地,怎么会对你下毒啊?” 仆妇气急:“到底是哪个小人敢这般污蔑于我,铁兰啊,你一定要相信我,姑姑怎么也绝不可能害你的!” 吴铁兰烦躁的掏了掏耳朵。 她乜了仆妇一眼:“姑姑我让你能说话,不是想听谎话的。” 说话间,吴铁兰的脸色陡然冷了几分: “刚才我已经说了,别把我当傻子。” 仆妇一怔。 她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姑姑,你还是照实说吧。不管你之前做过什么,但就像你说的,你到底是我的姑姑,我这个做小辈的,怎么也得念着点血肉亲情不是?”吴铁兰冷道。 仆妇脸色白了几分。 她愣愣的看着吴铁兰。 只觉得眼前这个随时都带着笑脸的吴铁兰是那样的陌生。 “我都已经将你绑在这儿了,自是已经知晓了个大。” 见着仆妇沉默,吴铁兰有些不耐烦:“现在我之所以让你自己说,不过念着血肉亲情罢了。” 吴铁兰浅浅的叹息一声: “姑姑你虽对我无情,但我却还是很重情义的。” 仆妇闻言,忙道:“误会,真是误会,我如何可能会害你……” 话到一半,吴铁兰起身,她抬起手,将匕首狠狠地扎到了仆妇的腿上。 仆妇当即疼得想要大叫,吴铁兰却在她叫之前将抹布再度塞到了她的嘴里。 “我只想听真话。”吴铁兰沉声。 她冷冷的看着仆妇: “若是姑姑还要对我说谎的话,那我便不知道这下一刀会落在姑姑身上的何处了。” 仆妇去拿神发寒。 迎着吴铁兰轻蔑的目光,她再不敢说谎。 “我说,我说!”仆妇急忙道。 眼下的吴铁兰在仆妇眼中与疯子无异。 面对一个疯子,仆妇自是不敢再有隐瞒。 她一股脑儿的便将自己如何收了兰馨的钱对吴铁兰下手。 以及吕星儿的丫鬟找上自己,要求与自己打配合的事情一并朝着吴铁兰讲了。 听着仆妇的话,吴铁兰的脸越来越难看。 呵,他倒是没想到自己这姑姑竟是这般有本事。 居然两头拿钱。 哦,不,是三头。 仆妇越往下说,吴铁兰心中的自嘲便越发浓烈。 亏她将仆妇当做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却不曾想这人竟是半点不顾自己。 “铁兰啊。”见着吴铁兰脸色不好,仆妇也是一怔。 她有些后悔,方才自己似乎是被吓糊涂了。 听得吴铁兰说她已经知道被下药之后,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全都说了。 此刻,见着吴铁兰脸色铁青,她生怕吴铁兰又拿着匕首发疯,连忙道: “姑姑虽然给你下了药,但那药姑姑拿去过药房让人看过的。 大夫说了只是些滋补的药材,断然对你的身子没有任何影响的。” 吴铁兰听言,脸上划过一丝狐疑。 其实,这也是她很困惑的一点。 按照纸条上所写,仆妇对自己下药已久。 但这些日子,她并没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何异样,叶子均也未察觉到。 如此看来,仆妇所言倒是真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吴铁兰可以理解她。 “所以我还得要感谢你给我下药了?”吴铁兰冷笑一声。 仆妇打了个寒噤。 她嗫嚅着想解释,又不敢。 “罢了,药的事情日后再说。” 吴铁兰斜乜了仆妇一眼:“我且问你,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那吕星儿真打算在今日对徐芳园动手?” 第796章 还真是瞒不过你 很快,苏奕?便怏怏从偏殿里走了出来。 徐芳园忙迎上去。 却不曾想,还未走几步,小奕?整个人扑进了她的怀中嘤嘤低泣。 徐芳园微楞。 她垂下眼,看着双肩发颤的小奕?,心中已经有了约莫的猜测。 想来,方才苏奕绮方才对小奕?该是很恶劣。 下意识的,徐芳园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苏奕?的背。 她柔声道:“小奕?怎么了?” “美人儿姐姐。” 苏奕?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 徐芳园柔柔应了一声好。 小奕?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欢喜。 但两人还未离开,先前的女孩子们再度围拢过来,问小奕?何时回书院,她们想要尽快去买骈拇先生的拓本。 徐芳园皱眉。 这些丫头是不会看脸色的么。 人小奕?都哭成这样了,还去买劳什子的书啊? “不如……” 徐芳园刚刚开口,小奕?抓住她的手,小声道: “没事的,先生教过我,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才行。” 徐芳园担忧的看着她:“可是你……” “我没关系的。”小奕?冲着徐芳园咧嘴一笑: “我都习惯了。” “习惯?” “美人儿姐姐要不我们先回去镇上?”小奕?提议道。 徐芳园依旧应好。 女孩子们听说要立即去龙潭镇,高兴的不行。 她们纷纷告诉自家丫鬟仆人说晚些回府。 很快,那些个要去黄亭书院的小姐们已经让自家车夫跟着苏奕?的马车了。 苏奕?回头看了眼后头乌泱泱十几辆马车,眼眸里难掩失落。 姐姐果然还是不愿意与自己一道回去。 虽然不知方才苏奕绮与小奕?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徐芳园不难看出小奕?受到的打击不小。 她在心底叹息一声,轻轻握住苏奕?的手: “还有我在呢。” 苏奕?听言,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咬唇:“美人儿姐姐,我真的错了么?” 徐芳园:“你姐姐她对你说了什么吗?” 苏奕?点头。 听着小奕?的话,徐芳园脸上的和煦神情渐渐变冷。 苏奕绮会对小奕?说什么,其实徐芳园自个儿隐约能猜到几分。 不外乎骂小奕?心思深沉,故意让她这个姐姐在众人面前出丑罢了。 哪怕苏奕绮分明知道以小奕?单纯的心思,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计较。 但…… 徐芳园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苏奕绮的心思,真的不能以常理去猜测。 …… “吴铁兰呢?”眼见着苏奕?和徐芳园就要上马车,吕星儿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她怒目看着身后低着头的丫鬟,冷笑: “不是说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或……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丫鬟打了个哆嗦: “奴婢这就去找那仆妇。” “呵,等你找来那仆妇,人都走了!”吕星儿压低声音道: “你可知这次机会若是错过了,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罢了,想来你也不知道,反正这次事情若是没成,你也不必留在本小姐身边了。” 这话分明说得云淡风轻,但丫鬟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丫鬟口唇发干,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时候,忽然瞥见吴铁兰和那仆妇从小屋里走了出来。 那仆妇显然也注意到了丫鬟,她朝着丫鬟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瞧着吴铁兰和仆妇是冲着苏府的马车去的。 丫鬟如蒙大赦,没有注意到仆妇有几缕头发散乱披下。 “小姐,吴姨娘出来了。”丫鬟忙道。 “我没瞎,看得到!”吕星儿冷哼一声: “总算是没白养你们这群废物。” 丫鬟脸色一白,却是大气也不敢出,只是死死得咬住嘴唇。 小奕?对吴铁兰有几分印象。 但却不是什么好印象。 瞧着吴铁兰走近,她下意识的将徐芳园拦在自己身后,道: “你找美人儿姐姐么?” 吴铁兰欲言又止。 徐芳园险些被吴铁兰这故作犹豫的模样逗笑:“找我有事?” “有件事情我想与你说。”吴铁兰迟疑了下,到底还是朝着徐芳园开了口。 “说罢。”徐芳园看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吴铁兰脸上的犹豫之色越发明显。 这是要单独聊的意思? 徐芳园挑眉,觉得吴铁兰这人倒是比之前多了几分意思。 她浅笑一声,就要答应。 却被一旁的小奕?扯住手: “美人儿姐姐,你别去,这人……” 这人定不会安什么好心的。 剩下的这话苏奕?没好意思说出口。 “苏小姐别误会,我对芳园断不会有什么恶意。” 吴铁兰忙扯住徐芳园的手解释:“我就是觉得自己近来身子有些乏,所以想问问芳园是否是叶大夫给我开的药是不是已经不适合我了。” 苏奕?挑眉:“药?” 吴铁兰摆摆手,仆妇忙将药方双手递到徐芳园面前。 “这是叶子均给开的?”瞧着那药方,徐芳园脸色微变。 苏奕?狐疑:“美人儿姐姐这药有问题么?” “小奕?你先和其他小姐回镇上。” 徐芳园没有解释,而是朝着苏奕?道: “我很快便回来。” 小奕?听言,察觉到那药方该是真有问题。 于是,纵然心中对吴铁兰百般不喜欢,她也只能闷闷应道: “那你要早些回来哦?” 徐芳园朝她点头。 …… “总算你们没将事情办砸。” 那头,吕星儿瞧着吴铁兰已经走到徐芳园面前,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吴姨娘缠人的本事我是信得过的,事情便交给你们了。” 说完,吕星儿起身离开。 丫鬟忙躬身相送。 …… 吴铁兰和徐芳园来到临风楼外一条小巷子里。 徐芳园似笑非笑的看着吴铁兰: “药方不是叶子均开的吧?” 吴铁兰楞了一下,旋即脸上露出一丝极假的错愕: “这就是叶大夫开的方子,我都吃了好久了。” 徐芳园冷冷的说了一声是么。 “若你真吃了这方子,孩子早该没了。” 吴铁兰被她冷冽的表情弄得微怔,旋即笑开: “还真是瞒不过你。” 她似想到了什么:“不过你既然已经瞧出方子不是叶大夫所开,为何要随我离开?” 徐芳园:“……” 还能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吴铁兰用堕胎的药引她注意。 徐芳园自认不是个圣母心泛滥的好人,可方才瞧着吴铁兰若有似无的瞥向吕星儿那头的恐惧目光时,到底还是有些不忍。 或者说,徐芳园只是不忍吴铁兰腹中的孩子受到牵连。 第797章 不谋而合 吕府从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薛澜那般狠厉的人尚且没落到什么好下场,徐芳园觉得吴铁兰这样的,该是斗不过那吕府的两位。 她也知吴铁兰向来不喜自己。 可这么不喜自己的吴铁兰突然找上自己,想来该是到了绝境。 徐芳园看她:“说罢,你想和我说什么?” 她上下打量吴铁兰一眼: “其实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帮忙?” 吴铁兰点头。 徐芳园:“什么忙?” “其实我收到一张纸条。” 吴铁兰朝徐芳园靠近几分,压低声音道:“有人告诉我说,今日要对你我下手。” 徐芳园挑眉:“什么意思?” 吴铁兰张嘴,似乎是要解释。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自己似说不清楚。 于是,她干脆道: “你还是先看看纸条吧。” 说完,便伸手去取腰间系着的荷包。 然而,她的腰间空空荡荡。 吴铁兰脸色一变,她着急的看向身旁的仆妇:“姑姑,你可看见我的荷包了?” 仆妇脸上亦是露出惊惶的神情,她焦急的看向徐芳园: “会不会是方才落在临风园里了?” “临风园?”吴铁兰的神情变得越发惨白:“完了,若是被旁人捡到的话……” “要不,回去找找吧?”徐芳园冷声打断两人的双簧。 方才吴铁兰说有人要对付自己和她的时候,徐芳园心中的确是起过一丝狐疑的。 只是,吴铁兰的演技尚可。 但她那仆妇的演技实在是拙劣。 吴铁兰丢了东西,看自己作甚? 徐芳园觉得那仆妇下一刻,或许就要拜托自己回临风园找寻了。 仆妇听言一怔,很是为难: “可是铁兰怀着身孕,我又不好离开她呀。” 她看向徐芳园:“徐大夫,要不你回去替铁兰找找如何?” 徐芳园瞧着仆妇焦急的模样,险些笑出声。 她都把话岔开了,这人还能照着之前的思路走,真是厉害。 徐芳园浅笑:“你确定就是在临风园里掉的么? 左右你都知道那纸条上的内容,不如朝着我说说吧?” 仆妇和吴铁兰脸色瞬时就变得很难看。 徐芳园饶有兴味的看着吴铁兰:“找我什么事,别绕弯子了,直说吧。” “我没与你绕弯子,是真有人要对付你。” 吴铁兰有些烦躁:“徐芳园我知道你信不过我。 不然这样,你在这儿稍等我一会儿,我先和我家姑姑回去找找,等找到那张纸条,你便什么都明白了。” 吴铁兰说罢与仆妇一道离开。 徐芳园有些狐疑。 就这么走了? 她先前还以为吴铁兰是要把自己引回临风园那边做什么小动作的。 难道自己错怪她了? 心下狐疑间,徐芳园终还是迈步,远远的跟在吴铁兰和那仆妇身后。 …… 吕星儿往回走了几步,让人将马车掉头。 方才吴铁兰扯徐芳园衣裳的样子,她看是看到了。 若按照她的安排,吴铁兰的姑姑很快便会挑起两人争执。 但吕星儿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咬着唇,眼底一片戾气。 也不知底下那几个蠢笨的丫头到底能不能将事情办好。 越想便越是觉得这事儿总得要亲眼见着办成才算是心安。 吕星儿干脆让车夫掉头。 …… 徐芳园跟着吴铁兰走了一段路过,发觉并不是往临风园的方向。 她暗道不好,立即转身。 却不曾想,一把泛着寒光的刀架在了徐芳园的脖子上。 徐芳园不由得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不远处脚步渐渐放慢了的吴铁兰。 她的唇角勾起一丝浅笑。 原来,打的是这主意啊。 “老实点,不然要了你的命!”一个凶狠的声音在徐芳园后脑勺响起。 徐芳园忙点头,还很配合的发出惊恐至极的讨饶声: “大哥,别杀我,我就是个过路的!” “大哥你要钱是吧,我有钱的,有钱,别杀我。” “闭嘴!”那男子似受不了徐芳园的讨饶,冷喝一声: “老子稀罕你那两钱?” “你要是老实点,老子不会伤你的。” 徐芳园:“……” 她有的可不止两钱。 不过,方才的讨饶不过是为了让那男人认为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现在人都已经相信了,她也没得心思与那男人再演戏。 …… 不远的拐角处。 仆妇探头瞧了眼徐芳园那头的情况,一脸惊喜: “铁兰啊,得手了!” 吴铁兰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姑姑,今日若是我不知晓吕星儿的计划,是不是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人就是我了?” “咳咳,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呢。”仆妇脸色一白: “没有的事儿。” “没有的事儿?”吴铁兰冷声。 她从袖子里掏出方才被自己藏起来的荷包,似笑非笑的看着仆妇: “姑姑,我说过别把我当傻子。” “你以为吕星儿那两个丫鬟什么都没有朝着我说么?” …… 吴铁兰在小屋里收拾了仆妇之后,心里头乱的不行。 因为姑姑说吕星儿的目标不只是徐芳园,还有自己。 吴铁兰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平日里与吕星儿半点瓜葛都没有,她竟也要对自己下手。 虽然知道吕星儿要对自己不利,但吴铁兰当时是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的。 那时,见着仆妇战战兢兢的模样,吴铁兰忽然之间就有了主意。 自己的姑姑当初之所以背叛自己,无外乎是因为别人给了她好处。 而如今,她朝着自己将一切坦白,无外乎是被自己吓到了。 如此,那吕星儿的那两个丫鬟呢? 若是给好处加威胁,她们会不会如同姑姑背叛自己一般背叛吕星儿? 吴铁兰再不敢耽搁,朝着仆妇撂了一句狠话,就要去找吕星儿的丫鬟。 却不曾想,那丫鬟竟是先找上自己。 更让吴铁兰没有料到的是,那两个丫鬟会求自己收留她们。 原来她们竟然早就对吕星儿有了异心。 今日,那两个丫鬟的确是找了人对徐芳园下手,只是对徐芳园下手是为了让吕星儿放松警惕。 那两个丫鬟真正的目标是吕星儿。 她们说受够了吕星儿的折磨。 她们不愿再在吕星儿手底下如狗一样活着,她们只求事成之后,吴铁兰能在老爷面前保全她们性命。 丫鬟的计划与自己的心思不谋而合,吴铁兰很是高兴。 …… “丫鬟?”仆妇一脸茫然。 吴铁兰实在厌烦了仆妇有事没事就装傻的样子。 她沉声道: “吕星儿也该过来了吧?” 第798章 此事要快 仆妇脸上露出一丝惊惶。 吴铁兰冷笑: “看来兰馨还是不够信任姑姑啊。” 仆妇脸上划过一丝窘迫,但旋即却是笑道: “哎呀,你这丫头怎么还信不过姑姑我啊。” 吴铁兰挑眉一笑: “姑姑你觉得我还能信你么?” 仆妇僵住。 这个问题,她还真给不出答案。 其实她之前是不敢再对吴铁兰还会信任自己抱有期望的。 毕竟这丫头都敢拿着刀子往自己脖子上比划。 但,吴铁兰也就只是对她说了几句狠话之后便放了她。 不止将她放了。 吴铁兰还将接下来的打算都一并朝着仆妇讲了。 于是,仆妇原本紧张的心,瞬时就放下来了。 仆妇心中得意的很。 她觉得吴铁兰这丫头果真是个好拿捏的。 就算知道自己背叛了她,却到底是苦于无人相助,朝着自个儿说了那么一通狠话过后,到头来还不是要腆着个脸来求自己? 正是因着如此,所以仆妇方抱着将功补过的心在吕星儿面前将戏演的格外认真。 但现在…… 迎着吴铁兰冷冽的笑,仆妇忽然有些不太确定自己先前的想法了。 “同姑姑开个玩笑,莫要当真。” 瞧着仆妇变了又变的脸,吴铁兰心中轻嗤,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我始终还是相信姑姑你的。” 仆妇拧眉:“……” “姑姑不信?” 仆妇当然不信。 但她迎着吴铁兰那张憨憨的脸,仆妇到底还是更相信多年的相处。 这丫头是有些小聪明。 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转了性吧? 仆妇转了转眼珠子,干咳两声开口: “铁兰啊,姑姑自个儿也知道自己先前对你做的事情不厚道。 但现在姑姑我是真的打算全心全力的帮你的。 可你对我藏着掖着都不愿意朝着我说原因,这算什么? 把我当猴耍吗? 你若是真信不过姑姑我,我以后不在吕府做事便是了。 离开吕府,我还活得潇洒些。” “哎呀,姑姑我哪里有藏着掖着,只是我刚才没想到那头呢。”吴铁兰听言,忙伸手拽住仆妇的衣角,一脸歉意。 “哪头?”仆妇瞧着吴铁兰满脸歉意,先前的狐疑顿时消散。 作为吴铁兰长辈的自得又一次从心中升起。 她皱眉:“你若真不敢藏着,便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会觉得星……吕星儿也会来?” 吴铁兰浅笑。 不是觉得吕星儿会来。 而是笃定。 以吕星儿的丫鬟所言。 吕星儿做事从来都喜欢将一切都尽在掌握。 以往不管做什么事情,她都是自己动手。 她不相信手底下的人。 若不是近来吕非恒对她没了以前的关切且似乎对她起了疑心,吕星儿不敢再如以往那般自如,必然也会亲自动手的。 丫鬟对吴铁兰言之凿凿的讲,吕星儿虽然问了她们很多回是否妥当。 但以她的性子,只要不亲眼看见,终是不会放心的。 而且,那两丫鬟并未朝着吕星儿做十足的保证。 以吕星儿多疑的性子,以及她对徐芳园的怨恨,此番事成,她必然会来见证。 只要吕星儿来了,吴铁兰的盘算便也都会成真。 “如此说来,吕星儿当真会来?”仆妇脸色微白,不太自然的问道。 吴铁兰浅笑:“会的吧。” 仆妇的心瞬时就慌了起来。 她侧目看着脸颊含笑的吴铁兰,后背已然渗出一层冷汗。 “姑姑是担心今儿个成不了事么?”吴铁兰似笑非笑的看着仆妇:“还是觉得我的计划不够周全。” “不,很周全。”仆妇颤声:“只是……” “只是?” “只是你真要对吕星儿下手么?”仆妇忧心忡忡的看着吴铁兰: “她可是老爷的女儿,老爷那般宠溺她。 若是此事被老爷知晓了,那你……” “姑姑我觉得你这问题问得不对。”吴铁兰沉声打断仆妇。 她冷道: “是吕星儿要对我下手。 你可知她今日,原本是打算又将我卖进窑子里的。 她可是半点没想到我腹中还怀着老爷的亲生孩子呢。 今日原本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如此,我需要考虑很多么?” 仆妇被吴铁兰言语中的冷冽骇了一跳。 她翕动了下嘴,到底还是没有往下说。 只是瞧着吴铁兰略有焦心的张望之时,仆妇狠狠咬了咬牙,朝着吴铁兰扑了过去。 眼角的余光早就瞥见了仆妇的举动。 吴铁兰嘴角的冷笑越发浓烈。 她摆摆手,吕星儿的一个丫鬟拿着一个麻袋如鬼魅般从仆妇身后蹿出。 没等仆妇近吴铁兰的身,那丫鬟已然将仆妇整个人罩进了麻袋里。 仆妇猝不及防,踉跄到底。 丫鬟见仆妇在麻袋里又是挣扎又是喊叫,干脆一不做而不休,抬脚直接往仆妇的脑门上踢。 听着仆妇大叫自己的名字,吴铁兰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 三两下功夫过后,麻袋里的仆妇便没了动静。 丫鬟见没了动静,还是有些害怕,忙将麻袋打开。 仆妇已然鼻青脸肿。 丫鬟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稍稍松下一口气: “夫人,她该是晕过去了。” 吴铁兰浅浅点头。 她弯腰,伸手挑起仆妇的下巴。 脸上的笑意终于再也瞧不见半分。 吴铁兰轻嗤一口: “姑姑,你还真是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失望呢。” “那吕星儿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不顾我们之前的亲情也就罢了,竟是连我的孩子也不放过。” “夫人,这刁奴如何处置?”丫鬟拿起早就备好的的绳子将仆妇捆好,看着吴铁兰: “此人对夫人包藏祸心,不如……” “吕星儿是要被卖到窑子里去的吧?”吴铁兰冷声开口。 丫鬟应了声是。 “我这姑姑啊家中也有一个女儿呢。”吴铁兰饶有兴味的开口。 她乜了昏倒在地的仆妇一眼,道: “既然我这姑姑拼了命都要为吕星儿做事,那我便成全她吧。 你叫个人去她家,将她那闺女儿也一并请来和吕星儿作伴吧?” 说完,吴铁兰将身上仅有的十两银子都放在了那丫鬟手中。 丫鬟瞧着银子,眼睛登时就亮了。 她忙朝着吴铁兰道:“奴婢这就派人去办。” “去吧。”吴铁兰摆摆手:“此事要快。” “夫人且放心,不过半个时辰,这刁奴的女儿定会和吕星儿在同一个窑子里待着。”丫鬟回说完又让人将麻袋里的仆妇一并带走。 四周又一次安静下来。 吴铁兰看向不远那驾早就将徐芳园塞进去的马车。 心中略有几分不安。 都这个时候了,吕星儿怎么还不来? 第799章 还好意思叫练家子 正焦虑着,一辆马车渐渐靠近。 吴铁兰面上一喜,来了! 看来那几个丫头倒真是对吕星儿了解得很。 但…… 眼见着那马车距离绑徐芳园的马车越来越近,吴铁兰暗道不好。 依照吕星儿的计划,此时自己也该在那辆马车里才是。 若是吕星儿瞧见自己不在,定是会生疑。 吕星儿的车夫是个练家子,那几个丫鬟找来的男子根本不是那车夫的对手。 若是她生疑,那事情便不好办了。 正心急如焚着呢,一个丫鬟急火火的朝着那马车跑去。 车夫见状,立即拔剑相向。 “小姐,你怎么来了?”面对长剑,那丫鬟半点不怵,反倒有几分担心: “事情都已经妥了,您赶紧走。 若是被人瞧见你在这里,必然会有所联想的。” “事情妥了?”马车内,吕星儿难藏激动。 “吴铁兰和徐芳园都在那辆马车里呢。” 丫鬟小声催促道:“窑子那边的人马上就来,小姐您还是赶紧走吧。” 吕星儿并不听那丫鬟的话。 她朝着车夫吩咐: “你去看看。” 车夫应了一声是,立即下马朝着那辆马车走去。 隔着车帘,吕星儿心情很好的开口: “你们今日做事有功,不如趁现在有空想想要什么赏赐?” “奴才替主子做事不敢要赏赐。”丫鬟躬身,一脸卑微。 “如此,便是要钱了。” 吕星儿轻笑一声:“今日做事的有多少人,等回府后,本小姐按功行赏。” 丫鬟低头,极为欢喜的应了一声是。 但她的唇角却是冷冷勾起。 即便是寻常富贵人家,若是有下人知晓且帮着主子做了这恶事,轻则被赶出府,重则被灭口。 丫鬟在心底冷笑,以吕星儿的性子。 今日若是真将事情办妥。 回去府中的必然不是论功行赏,而是……论功处死吧? 不过可惜啊。 吕星儿,今日死的人是你。 …… 那头,车夫撩起车帘。 马车内,徐芳园神情平静的躺在木板上。 车夫狐疑。 不是该有两个人么。 他正要转身询问,忽然感觉到头顶上一阵飓风刮过。 车夫猝不及防,还未来得及躲避,一柄铁锤已经狠狠地砸到了他的太阳穴上。 车夫发出一声闷哼,当即倒下。 马车内,一名男人冷笑:“就这,还好意思的叫练家子啊?” 言语间尽是轻蔑。 那男人拿出马车里藏着的绳子,将车夫的手绑起,并且对着外头打了个呼哨。 那男子没有发现。 身后本来被迷晕了的徐芳园缓缓的睁开双眼,饶有兴味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 吕星儿觉得车夫查看的时间似乎过于长了几分。 见着车夫还未回来,她的耐心也几乎要耗光。 她正准备让丫鬟上前看看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那声呼哨。 吕星儿脸色一变。 她立即拿起随身携带的匕首,掀开车帘,一把跨坐在马背上。 她抬手便想要将那匕首扎进马背。 然而她还未动手,一男人猛地从她身后跑出来。 那男人身形高大,他稍抬手,几乎不费吹费力气便将吕星儿从马背上抄了下来。 吕星儿甚至都来不及叫喊,那男人一个手刀下来,她只觉得后脖一疼,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那头的吴铁兰将这边的情况尽收眼底。 “这两个男人倒是有几分本事。” 瞧着那两个男人轻轻松松便制服了吕星儿和她的侍卫,吴铁兰眼中划过一丝贪婪的光: “他们是做何营生的?” 若是这般厉害的人跟着自己,吴铁兰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该是很安稳。 “是只认钱的亡命之徒。” 丫鬟自是猜到了吴铁兰的心思,她据实以答: “这些人下手够狠,又不讲道义,所以最好找。” “亡命之徒啊……”吴铁兰神情微僵。 只认钱不认人的话,那便意味着不能将其收为己用了。 “夫人若是想要练家子的话,奴婢可以帮夫人想法子。”丫鬟小声道: “选奴才要的是忠诚,这些亡命之徒实在不是好的选择。” “你这丫头倒是机灵。” 吴铁兰听得丫鬟的话,浅笑:“如此,那此事便交给你了。” “奴婢定当为夫人竭尽全力。”丫鬟躬身,语气平静。 她抬起头: “但是夫人,找手下的事情可以日后再说,眼下是该应付这两个男人。” “应付他们?”吴铁兰微楞。 “他们只认钱。”丫鬟小声提醒: “但先前吕星儿给的银钱只够给他们定金,所以……” “所以什么?”吴铁兰听出丫鬟的意思了,但她已经将自己的钱都拿尽了,只能装糊涂,想着暂时混过去。 “所以,还差一笔封口费。” “封口费是多少?” “两百两。” “两百两?”吴铁兰脸色骤变。 虽然她已经猜到了这些人做事该是会收很多钱。 但…… 老天爷,她来吕府这些时日,吕非恒在她身上花的钱都没有两百两。 “他们做的都是不要命的买卖。”丫鬟小声解释。 丫鬟抬头,见吴铁兰神情窘迫,体贴道: “夫人不必担心,那封口费只需要在三日之内结清便可。” 原来还有三日的时间给准备啊。 吴铁兰松下一口气。 她暗忖,以吕非恒对自己的喜爱,今日回去若是朝着他撒娇一回,该是能讨到两百两银子的。 思及至此,吴铁兰敛容: “如此,我回去找老爷要些银子。 待会儿你去告诉他们,三日之后找我,我给他们银子。” “是。”丫鬟躬身行礼。 想着吴铁兰那强装无事的模样,丫鬟嘴角勾起一丝轻笑。 她们几个人之所以要找上吴铁兰,不过是想要找个替死鬼。 在吕星儿手底下提着脑袋过了这么久,她们只想赶紧拿上一笔钱离开吕府,再也不做谁的奴才。 在吴铁兰之前,其实她们有想过兰馨。 但兰馨是个机敏的,她们试过很多法子,都没让兰馨动容。 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上吴铁兰。 丫鬟原本以为要给吴铁兰下套该是很困难,却不曾想,居然这般容易。 吕星儿和被卖到窑子里,吕非恒暴怒的同时必然会彻查。 最好的法子是安静如鸡,装作无事发生。 但这吴铁兰居然还想找老爷要钱。 真是当自己独得吕非恒恩宠么? 果真是乡下来的村妇。 虽有几分聪明,但终究是上不得台面。 第800章 我心里有数 吕星儿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徐芳园嘲讽的笑。 她先是一愣,旋即大惊失色的往后退。 这一退方才发觉自己浑身被捆的严严实实。 刹那之间,吕星儿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自己被抓起来了。 难道…… 吕星儿头皮发麻。 徐芳园发现了自己的计划,所以教唆那几个死丫头反咬自己一口? 想到这里,吕星儿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她做梦也想不到那两个死丫头居然会转投徐芳园! “有怀疑人的心思不如先想想如何逃出去吧。” 徐芳园朝着吕星眨眨眼,示意她看看自己: “我可没有绑人的爱好,再说你瞧瞧我现在也就比你好一点。” 吕星儿听言一愣。 她这才注意到,徐芳园手脚也被绑住。 她与自己的唯一区别就是她的嘴没被堵上。 “吕小姐近来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徐芳园打量吕星儿一眼:“我听人说要将你我卖到窑子里去?” 方才她朝着那男子示弱,不过是为了看看对方到底是何人派来的。 却不曾想,这一看,看到了一出好戏。 她是真没想到吕星儿这样的人居然能被自己的丫鬟给套路了。 她也没想到吴铁兰居然能有本事将给套路了。 吕星儿浑身一颤。 方才瞧见徐芳园也被绑着的瞬间,吕星儿便已经在心头将事情理出个头绪来了。 县城和龙潭镇隔着老远,她的那几个丫头断不会有机会能与徐芳园结识。 而且,自己虽然恨徐芳园入骨,但其实之前自己与她并未有什么直接的矛盾。 如此,以徐芳园的为人,断然不会对自己动手。 如此,唯一能让那几个丫鬟背叛自己又恨自己入骨的人,只能是吕府的了。 至于是吕府的谁,对吕星儿而言,根本不重要。 “想到得罪谁了?”徐芳园挑眉。 吕星儿咬牙沉默。 “不说也行。”徐芳园并不在意吕星儿的反应。 她低声道:“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咱们得要趁着他们还未发现之前逃走才行。” 吕星儿狐疑的看着徐芳园。 她觉得徐芳园简直是过于乐观了些。 她虽然嘴巴没被堵上,但连挪步都费力。 那外头赶车的车夫功夫那般厉害,就自己和徐芳园那样的,哪里够看。 “瞧着是不相信我?”徐芳园浅笑。 没等吕星儿回应,她将头靠近吕星儿。 吕星儿以为她是要暗算自己,瞬时往后退了几步,还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徐芳园本是要扯掉吕星儿嘴巴上的破布的,瞧她这模样,不禁好笑: “你忘了我会使毒了?” 吕星儿听言,骇得更凶了。 徐芳园已经将吕星儿嘴巴上那快破布给扯掉了。 没有预料中的痛,身子似乎也没有丝毫异样。 吕星儿困顿睁开眼。 徐芳园正一脸好笑的看着她:“现在知道怕了,先前设计的时候怎么没觉着我可怕呢?” 吕星儿脸色一白。 “好了,不想答便不答了。”徐芳园低笑一声。 她小心翼翼的挪动到车帘边,将耳朵靠上去。 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徐芳园回到吕星儿面前。 她沉声: “时间紧,我就不和你废话了。” “待会儿我去引开他们,你找着机会逃命,懂了么?” “你引开他们?” 纵然知晓徐芳园的好意,但此番瞧着她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吕星儿却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上下打量了徐芳园一眼,实在忍不住讥诮: “你打算怎么引开他们?就这么绑的跟个……” 吕星儿话未说完,捆着徐芳园双手的绳子啪嗒一声落了地。 吕星儿瞪大了眼。 “捆我的时候我没晕。”眼见得吕星儿似要喊叫,徐芳园赶在她张嘴之前捂住了她的嘴。 徐芳园低声: “但凡行走江湖的平日出门都会多张几个心眼,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 说完,徐芳园看她:“听明白了?” 吕星儿点头。 徐芳园:“要喊不?” 摇头。 很好。 徐芳园松手,顺手将吕星儿一并解开。 重获自由的吕星儿当即就要往外冲,徐芳园一把拽住她,低斥: “是嫌你死得不够快还是嫌刚才那一拳打你打得不够狠?” 吕星儿脸色一白,噎住。 “要是想平安无事的话就照我说的做。”徐芳园白她一眼,吩咐道。 吕星儿诺诺点头,却始终信不过徐芳园:“你要怎么引开他们,我凭什么相信你?” 徐芳园:“……” 都这个份儿上了,还要问凭什么。 果真是大小姐一个。 徐芳园白吕星儿一眼,很是无语。 其实,如果是她一个人的话,其实根本用不着引。 那两人虽然是练家子,但徐芳园刚才粗略看过那两个男人的功夫,又听了一路这两人的谈话,大约猜出来这两人该是要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这种人本身拳脚功夫必然不低,不过且以往他们遇到的大多都是些连花拳绣腿都没有的人,很多时候只需要靠着蛮力就能把人弄死弄残。 徐芳园自信,自己好歹是从生死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 一个人打他们两个不成问题。 但…… 偏偏吕星儿身娇体弱的,要连带着让吕星儿不受伤,实在是有些困难。 “声东击西晓得不?”徐芳园耐着性子: “你先装作和之前一样被绑着,待会儿我出去与他二人打斗的时候,你趁乱逃走。” “就这样?” “不然你还想怎样?”瞧着吕星儿不信任的目光,徐芳园气极反笑: “不然你有更好的法子?” 吕星儿一滞。 她默了许久,方才哑声道:“如此,你小心些,莫要硬拼,他们……到底是男子。” 徐芳园:“?” 她很是诧异的看了吕星儿一眼。 若不是亲耳所闻,她简直不敢相信吕星儿居然也能说出这种关心自己的话来。 她摆摆手,咧嘴一笑: “我心里有数。” 说完,徐芳园拿起方才绑着自己的绳子,小心翼翼的掀开车帘。 却不曾想,在她手触碰到车帘的瞬间,车帘却是被人猛地从外掀开。 车夫与徐芳园四目相对。 两人皆是一怔,徐芳园先反应过来,抬手便与那男子撕打起来。 另一男子听得声音也忙是停下马车帮忙。 徐芳园见状,冷笑一声,这两人一起动手倒是更好。 却不曾想,她还未挥拳,却是感到后背猛地一刺。 第801章 要钱但不是傻子 一股微凉的刺痛传来。 徐芳园低骂一声,我淦,阴沟里翻船了! 吕星儿你他么还是人么! 徐芳园只觉得头晕,原本带着戾风的拳脚力道瞬时被卸了大半。 那两个车夫起初根本不敌徐芳园,却是突然发觉徐芳园整个人就像是被人卸了力气一般。 他们完全搞不懂是什么情况。 整个马车内就他们三人连带着晕倒的吕星儿。 不过,虽然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不影响他们趁势追击。 很快,徐芳园便被两个车夫制服。 趁着那两人捆徐芳园的时候,装晕的吕星儿抓住机会,她将藏在袖间的银针直直得刺入两个车夫后脖。 那两个车夫打了个摆子,旋即如同一摊烂泥般倒了下去。 吕星儿阴恻恻的笑。 是,她是不会拳脚功夫,但不代表她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 她好歹在吕府呆了这么多年,又独得吕非恒宠爱。 她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吕非恒不愿意给的。 藏毒的银针,是吕非恒送给她的诸多礼物之一。 吕星儿还记得当初吕非恒送这玩意儿给自己的时候,说别看这针细细小小,但药劲儿大得很,足以撂倒一只成年大虫。 吕非恒还说他家女儿长得那般美,难保不会被人惦记。 毒针虽只有三枚,但足以在关键的时候赢得一线生机。 吕非恒还说,当然这毒针该是派不上用场的。 因为他吕非恒断然不会让自己的心肝儿宝贝陷入险境。 那时,吕星儿也觉得自己该是没有用到这三枚毒针的那天。 因着吕非恒的宠爱,那时候她可以轻易的靠着吕非恒的路子得到远比毒针更厉害的毒药。 直到…… 薛澜出事,吕非恒生疑。 吕星儿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知道在适时地时候夹着尾巴做人。 为了让吕非恒相信薛澜的死和自己绝无关系,为了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纯真善良的小白兔,吕星儿没对吴铁兰和兰馨动手。 更是将以往获得毒药的路子断了个干净。 此番来云霓宴,吕星儿虽觉得事情已经安排妥当,该不会出现什么岔子,但还是将当初吕非恒送给自己的毒针给带上了。 聊胜于无嘛。 本以为派不上用场了,却还是用上了。 看着倒地的三个人,吕星儿神情渐渐冷起来。 她皱着眉踢了踢徐芳园,确定这回她是真的晕了之后,吕星儿的心才终算是定了下来。 依现在的情况看来,手底下那几个丫头是彻底靠不住了。 不过也没关系。 那几个丫头的账她回去再与她们算个清楚。 吕星儿脸上泛起一丝寒意。 只是有些可惜。 原本今日,她可以将吴铁兰一并也给收拾了的。 不过嘛,吕星儿扯唇。 吴铁兰今日让她栽了这么大一跟头,她总有与她清算的时候。 至于现在…… 吕星儿冷笑一声。 没了那几个丫头,该是没法子将徐芳园卖进最下等的窑子了。 吕星儿看了眼徐芳园,轻笑: “念在你方才想要救我的份儿上,我便将你卖去迎雪楼吧。” 迎雪楼算是璞德比较出名的窑子了。 和最下等的窑子的客人多是莽夫走卒不同,迎雪楼里有不少客人多是些体面人。 客人体面,迎雪楼里头也有好些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 一般而言,若是迎雪楼的女子赎身出来,大多还是能寻个人家囫囵嫁了的。 当然,吕星儿之所以想将徐芳园卖去迎雪楼,自不是因着她心善。 而是纯粹她不认识别的窑子的捞毛的。 吕星儿打定主意,打会儿将徐芳园卖了之后,得要给那捞毛的打好招呼。 可千万要好好招呼徐芳园才行。 …… 想好去处之后,吕星儿唇角噙笑。 她从马车里走出来坐到马上,又赶着马儿走到一处偏僻的林子里。 吕星儿将那两个车夫从马车里扔到林子里,又回到车里将徐芳园重新绑好。 做好这一切之后,吕星儿笑意更浓的掀开车帘。 然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马车外,吴铁兰和之前跟着她的那几个丫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吕星儿脸色大变:“你们……” “要不还是星儿小姐的丫鬟了解星儿小姐呢。”吴铁兰笑吟吟的开口: “她们说星儿小姐你不会轻易就被我给拿下了,还真是啊。” 吴铁兰挑眉: “星儿小姐挺厉害的啊,两个这么壮硕的男人都被你给撂翻了?” 吕星儿听言,下意识的去摸藏毒针的袖袋。 瞬时,面白如灰。 该死,方才将三针毒针都用光了,现在她根本没有防身的东西。 “星儿小姐可还有什么宝贝?”吴铁兰将吕星儿的恐慌收入眼中。 她眸底的嘲弄越浓: “若是星儿小姐没了的话,那么……我有!” 吴铁兰将手一挥。 几个男子刷刷从树上跳下来,顷刻之间,便将吕星儿团团围住。 吕星儿接触过很多人,三教九流,各式各样。 几乎是在看到这群男人的第一眼,吕星儿便确定了这些人和方才那两个车夫一样,是亡命之徒。 眼见着他们朝着自己围拢过来,吕星儿急得大叫: “你们别过来,我是临水县县老爷的女儿。 我有钱,我有钱。 吴铁兰她给你们多少钱,我出双倍。 不,我出十倍,百倍! 我给你们一万两,我给你们一万两银子,你们抓住吴铁兰,把她杀了! 我给你们钱,你们帮我杀了她,杀了她!” 吴铁兰听眼,眉头微跳。 她有些心虚。 这群男人方才是她实在放心不下,让吕星儿的丫鬟临时找来的。 价钱也只给了三百两。 可现在,吕星儿却是许诺他们足足一万两白银。 吴铁兰很是担心,这群人会为了一万两银子倒戈。 但,几个男人就像是没听到吕星儿的话一般。 一个丫鬟用极为怜悯的目光看着近乎癫狂的吕星儿,冷笑: “星儿小姐,你真觉得有了银子便什么都能办到么? 他们要钱,却不是傻子。 星儿小姐,你连老爷的亲生女儿都算不上从哪里来的一万两银子? 就算你真拿出一万两银子来,但你觉得你和吴姨娘腹中的孩子对老爷而言,谁更重要?” 吕星儿闻言,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还有啊。”那丫鬟的眼神越发悲悯: “我们几个跟了小姐你这么多年,事成之后尚且不能逃脱一死。 小姐你这般朝着他们许诺莫不是想让他们同我们一般抱着银子去死?” 第802章 那孩子便是程酬卿 彼时,距离临风园不过一街之隔的清让酒楼二楼厢房内。 程酬卿略显惶恐地坐在位置上。 满桌子的美食,他却是连动筷子的心思都不敢有。 至始至终,程酬卿都是小心翼翼地看着慢条斯理举箸的中年男子。 “怎么不见你吃?” 察觉到程酬卿过于紧张,男子停下筷子。 程酬卿听言,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却也只是很矜持的夹了一下筷子离自己最近的青菜。 “卿儿,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束。” 男子浅笑: “说起来咱们舅甥多久没见了?” 程酬卿听言,小声回答:“差不多十年了。” “十年了啊。”男子沉吟一声,似有无限感慨。 程酬卿没有应声,只是静静的看着男子。 眼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他‘母亲’的兄长,当今的太傅聂远山。 虽然聂远山是他的舅父。 但程酬卿心中很清楚,他与聂远山根本算不得亲人。 若是真说起来,聂远山该恨他入骨。 原因无他。 只因为他并不是聂远山妹妹聂烟的亲生骨肉。 当年聂烟嫁给程家大公子,三年未有身孕。 程家也算是京城之中的名门。 因着聂烟一直未曾怀孕一事,程家大少没少被人在背后议论。 说程家大少不行云云。 聂烟很是体谅自己的相公,因此不止一次朝着程家大少提起纳妾一事。 程家大少向来是恨不能将聂烟捧在手心里的。 头几回听得聂烟这般讲,回回暴怒。 程家大少讲,他底下又不是没有兄弟,总有其他人为程家开枝散叶。 他此生只想和聂烟厮守。 程家大少还对聂烟说,若是聂烟在意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他便带着她离开京城。 去到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过想要的生活。 聂烟听得程家大少的话,感动自然是有的。 可她自小学的便是三从四德,她总是将没有怀孕的过错归咎到自己的身上。 由此,见程家大少不愿纳妾,聂烟便亲自操持起此事。 后来,聂烟千挑万选才总算是为程家大少纳了房还算满意的妾室。 程家大少知晓后,当即愤怒的要将那妾室赶走。 是聂烟苦苦相求说自己没用,无法为心爱之人生儿育女,她只是想让相公有后。 程家大少听言之后虽依旧动容,却也开始考虑自己以往是否思虑不周。 他不在乎那些个开枝散叶的事情,但是聂烟似乎很在乎。 于是,他对聂烟讲,要他纳妾也行。 但等有了孩子之后,他只要孩子,他要把孩子给聂烟。 但,那位妾室必然是要被遣走的。 对此,聂烟笑着答应了。 她觉得自己的相公是个心善且温暖的好人,若是那位妾室真有了孩子,他无论如何也是不忍心瞧着母子分离的场面的。 后来,那妾室不负所望的怀了程家大少的孩子。 眼见着那妾室的肚子越来越大,聂烟的心也渐渐的安定了下来。 直到…… 她发现自己也有了身孕。 程家大少知晓此事后欣喜若狂,恨不能告知所有人这天大的喜事。 见着相公那般欣喜,聂烟也是欢喜的。 只是,除了欢喜,聂烟心中还有一丝隐隐的担忧。 她替程家大少纳的那房妾虽也怀了孩子,但从知晓有了身孕到眼下几乎要临盆,程家大少一眼也未曾去看过。 就如当初他对自己说的那般。 他只要孩子,并不想要那位妾室。 刚有了身孕的聂烟心地尤为善良,她只要稍微想想那妾室一生下孩子就要母子分离的场面便觉得心痛不已。 于是,她朝着程家大少提起此事。 聂烟说,如今自己也有了孩子,那么当初的话能不能不算。 将那妾室留在府中吧。 母子分离实在是太痛苦。 反正就程家大少对那妾室的态度,她留不留下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程家大少听言,却安慰她说,他早早地便与那妾室说好了的。 等孩子出世,给那妾室一笔银子,她自己晓得离开。 程家大少见聂烟眉头紧锁,安慰她说,你情我愿的事情,不必担心。 你情我愿么? 聂烟并不这样认为。 她犹记得当初自己之所以选定那位妾室,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女子对自家相公倾慕已久。 她还记得当初那妾室听得可以嫁给程家大少时,是多么的欣喜若狂。 好不容易得来的,说放弃便放弃? 而且,她总觉得自己和自家相公所为,实在对不住那位妾室。 后来,妾室生产,聂烟又是欣喜又是愧疚的守在外头。 她想着安慰妾室,说自己会想法子让相公改变主意。 不管怎么说,孩子都已经生了,就算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不能让妾室当真就这么离开了。 听着婴儿哭啼,聂烟喜极。 她从稳婆手里接过婴儿去给那妾室看。 却不曾想,这一看,便将聂烟连同她腹中孩子的命一并给看去了。 那妾室见聂烟抱着孩子,以为她是来抢孩子的。 拿着时时藏在枕头下的剪刀,愣是拖着产后虚弱的身子朝着聂烟刺去。 再后来,程家大少见着的是聂烟的尸体。 妾室楚楚可怜的跪倒在程家大少面前,声泪俱下的说聂烟是如何的卑劣如何的威逼,想要将孩子抢走。 她说她是出于害怕才一时失手才对聂烟动手。 妾室祈求程家大少看在孩子的面上饶了自己一命。 程家大少只说了一句: “你凭什么以为自己一条贱命能抵得过烟儿和我儿的性命?” 程家大少说完之后,拔剑朝着那妾室斩去。 挥剑之快,仿佛他斩杀的不是人,而是一个让人厌恶至极的臭虫。 原本程家大少是想要让那妾室的孩子一并为聂烟陪葬的。 是程家长辈出面拦着,才勉强保下那孩子的性命。 但…… 程家大少虽未对那孩子动手,却也没要那孩子。 他直接将那孩子丢给了府中身为最为卑贱的老奴抚养。 丢给老奴抚养还不够。 每每程家大少瞧着那孩子,便会想起聂烟。 心中对那孩子以及妾室的恨便生出更多。 于是,他随便找了个由头让那老奴带到了偏僻的乡下。 从始至终,程家大少权从未有一刻将那孩子当做是自己的孩子。 直到…… 前些年,程家大少终于思念成疾,随着聂烟而去。 程家见这大房无后,这才将那孩子重新接入程府。 那孩子,便是程酬卿。 第803章 似一眼就能看透整段人生 虽然幼时也在程家生活过几年。 但因为从懂事起,程酬卿便和老奴离开程家回到了偏僻的乡下且那老奴对程酬卿极好的缘故。 程酬卿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老奴的老来子。 这些年老奴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且好些时候,程酬卿发觉老奴会瞧着自己唉声叹气。 程酬卿以为老奴是在担心自己日后该如何生活。 其实,程酬卿有想过等他再长大些就出去挣钱,给老奴养老送终。 他甚至真去小镇上寻了师傅,找了活路。 却不想,还没等他将这等好事告诉老奴。 程家人找上门来,要他认祖归宗。 程酬卿有点懵。 他不明白自己喊了十年的爹,怎么突然就不是自己的爹了。 老奴见程酬卿不愿离开,拉着他将他生母与生父之间的种种恩怨讲了个明明白白。 原本程酬卿便对程家来人十分抗拒。 此番听得老奴的话,更是怕极了程家。 他不敢想象,以自己的身份回到程家会被怎样对待。 毕竟,他在程家的地位实在是太尴尬了。 他也不敢想象,以聂家如今的地位,若是知晓他回到了程家,会怎么收拾他。 那时程酬卿年纪虽小,却懂得许多事情。 他怕。 怕聂家会为聂烟报仇。 像聂远山的身份,要捏死他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他哭倒在老奴的怀中,嗷嗷哭着叫爹,他不走。 但老奴只是苦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卿儿,我年纪大了,就算你跟着我,我还能管你几年?” “我不用爹爹管,我可以养爹爹的。” 程酬卿扒拉着老奴的衣裳不放: “我已经十岁了,我可以去山上挖野菜,我可以去镇上找活路,爹爹我可以养活你的。” “爹爹你不要不要我啊。” 老奴听着程酬卿的话,落下泪来: “可是,我终不是你的爹爹啊。” “跟他们走吧,卿儿不要怕。 过去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没有错,不要怕,知道么? 不管怎样,你始终是程家人。 你那样聪明,你的长辈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程酬卿就这样被接走了。 程家人见他舍不得那老奴,本也打算将那老奴一并接回府的。 老奴看着程酬卿期待的目光,终还是拒绝了。 程酬卿临走时,老奴对他讲: “卿儿,以后的路没有爹爹了,要靠你自己,知道么?” 就这样,程酬卿离开了老奴,回到了程家。 因着程家大少去世多时的缘故,程家人对程酬卿倒是没有太多排斥。 甚至于连聂家对程酬卿都没什么排斥。 程酬卿还记得,他刚回到程家那会儿聂家有人来看过他。 来的人正是聂远山。 聂远山面容和煦地对他讲,不管怎么说,他程酬卿也算是聂烟唯一的‘儿子’。 若是有什么难处大可找他聂远山帮忙。 所有人俨然已经将程酬卿当做了聂烟的亲生儿子。 聂家和程家的态度让原本提心吊胆的程酬卿着实松了口气。 他觉得爹爹真的是多想了。 程家和聂家哪有那么吓人。 他们是真的将自己看做家里人的。 回到程家的很长一段时间,程酬卿都是这样想的。 如果他没有无意听到府中下人们私下对自己的议论的话,或许他之后还会这样想。 那是一次偶然。 初回到程家时,程酬卿到底年纪尚小。 于是没少在程家四处瞎逛。 他好吃,平日里最喜的便是去厨房找吃的。 那天,他刚走到厨房窗户底下,一如往常的踮起脚尖,想要偷偷去厨房拿点吃的。 他刚要偷摸走进去,却是听到两个下人在厨房里低低说着话。 好巧不巧的,下人口中的主角正是他,程酬卿。 下人说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怎么还好意思心安理得的回来程家。 难道不知道大少爷和夫人被他亲娘害得有多惨么。 下人说,果真是奴才养出来的孩子。 真是半点不知廉耻。 下人说,若他们是程酬卿,见着聂家人定是恨不能以死谢罪的。 程酬卿的脸皮到底有多厚,才能像是什么都不知道那般将聂远山叫舅舅叫的那般亲! 下人说真是可怜了聂大人过于善良。 分明知道程酬卿就是害死自家小妹的亲生儿子,却还要假装坚强。 下人还说,若他们是聂远山,管他程酬卿是不是程家大少唯一的孩子。 杀人偿命,当初程酬卿的母亲害了人家聂烟母子性命,便该用他们母子二人的性命来偿还才是。 …… 那时的程酬卿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他好歹也是被老奴宠着养了十年,哪里听得这般议论。 程酬卿有想过要与那些奴才争论。 他甚至有想过利用自己的少爷身份直接责罚那几个下人。 但,最后,程酬卿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强迫自己忘记那些下人的话。 他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那些下人什么都没说。 他记得老奴对他说的,以后没有爹爹了,什么事都得要靠自己。 他要让下人们闭嘴,首先得要有让他们闭嘴的实力。 程家家大业大,他回到程家后,家中长辈们也有将族中一些生意交到程酬卿手上。 程酬卿很聪明,生意场上的事情许多时候一点就通。 他本以为自己在程家人面前多表现一下,便能得到程家人的青睐。 却不想,他得到的是程家人的戒备。 他程酬卿再有才干又能如何。 程家人不管面上对他如何好,但心底终是对他信不过的。 在程家人眼里,他的母亲杀死了聂烟母子。 如此,他程酬卿必然也和她的生母一般,从血液里便流淌着罪恶的血。 …… 自打知晓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终究得不到程家人的欢心过后,程酬卿便有些自暴自弃。 他不再努力,自甘堕落。 成日与京城中的纨绔子弟混在一起。 他本以为自己这般会让家中长辈失望,或许还会招来一顿责备。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所有人对此视若无睹,祖父甚至还对他说,玩儿可以,但总还是要节制些,你要亏空了身子才行。 在程家人眼里,他程酬卿好像天生就该如此。 他听到下人们议论说: 看吧,早就说了之前的能干勤勉都是装出来的。 那等下贱之人生出来的孩子,不祸害别人便是老天保佑了,谁还真敢指望他能老老实实的为程家做事啊。 …… 程酬卿想笑却终究是笑不出来。 那时,他分明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却觉得一眼似就能看透自己的人生。 第804章 越说越来劲 “十年未见,卿儿近来可好?”聂远山目光浅浅。 程酬卿放下手中的筷子,微微颔首: “回舅父的话,挺好的。” “你这孩子怎么还是如此客气。”瞧着程酬卿见外又拘谨的模样,聂远山眼眸中划过一丝无奈。 他看着程酬卿,柔声道: “就你我二人,不要这般拘束。” 程酬卿点头:“是。” 但,举止和先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聂远山见状,也不勉强。 他笑道:“别顾着与我说话了,吃些东西吧,你今日该是未曾进食过吧?” “回舅父的话,酬卿……” “都说了别这般见外。”聂远山拧着眉打断程酬卿。 程酬卿滞住。 “可是菜色不合胃口?” 聂远山看了眼桌上的菜式。 除了几道素食,大多都是辛辣味道的。 他略微思索了一会子,才喃喃道: “舅舅我记得以前你最喜吃糕饼点心,可惜这酒楼没这类小食,到底是舅舅疏忽了……” 程酬卿脸上多出一丝异色。 他并不喜欢那些糕饼点心。 他爱惨了天下间的辛辣菜式。 但那些菜式味道虽好,却极容易一个不小心就将油汤汁水而弄到衣裳上。 以前在乡下,他想吃什么,那老奴便给他准备什么。 就算沾染上了油污,老奴也断不会说他。 直到后来,他去了程家。 程酬卿还记得他回到程家后被程家人带去参加某位官人的举行的宴会。 程家人有心将程酬卿介绍给同僚认识。 所以特地给他备了一身款式极为复杂料子也相当讲究的月白衣袍。 程酬卿犹记得那时他初现在众人面前时,别人眼眸中的赞赏。 可那些艳羡赞叹的目光,当他吃过饭食过后,便变了。 月白的衣袍上沾染了油污。 虽然程家人很快让他换了一身墨色衣裳,但程酬卿却是听到不少人低低的说着取笑自己的话。 大抵是他一个妾室生的孩子,又被扔在乡下十来年,连个正经书都没练过,空有一身好皮囊,却到底是上不得台面云云。 从那之后,程酬卿便不再在人前吃那些个辛辣的菜式了。 尤其不在程家人和与程家人有关的人家面前吃。 就算肚子实在饿得不行,他也只挑着糕点来食。 …… 见程酬卿目光恍然,聂远山不由得放下手中的筷子。 “舅父吃好了?”程酬卿回过神来。 聂远山点头:“今日在云霓宴上也吃了些东西。” “如此,酬卿便让人撤下。”程酬卿道。 “卿儿且慢。”聂远山叫住他。 程酬卿微滞,旋即浅声:“舅父有事请讲。” 他这般严肃,倒是让聂远山有几分无奈。 他本只是想问问程酬卿可还有想要吃的来着。 瞧着程酬卿这般恭敬,聂远山也只好端起架子,努力思索自己和他之前是否有正事要说。 想了想,还真让聂远山给想到了。 “我听闻刘泰章出事了?”聂远山含笑问道。 “怪酬卿识人不清。”程酬卿听言,直接跪倒在聂远山面前。 他双手抱拳: “酬卿没料到刘泰章竟有那般野心。” “不过舅父大人请放心,刘泰章虽在龙潭镇上做了许多恶事,但吕非恒已经将他收押。 至于他对程家所做的图谋,酬卿前阵子也已经处理妥当。 酬卿可以向舅父大人保证,刘泰章所做之事,断不会对程家对聂家有半点影响。” 聂远山:“……” 本来只是想随便找些话与程酬卿说,怎么还能跪下呢。 而且,他根本就没有要责怪程酬卿的意思啊。 “咳咳。”聂远山干咳两声,安慰道: “卿儿,这不是你的错。 刘泰章也算是程家的老人了,连你叔叔他们都没瞧清他包藏的祸心,此事如何能怪得了你?” 聂远山本以为自己这般说了之后,多少能让程酬卿放下。 不曾想他话音刚落,程酬卿的脸色却是比先前还要难看几分: “叔叔他们之所以看不清刘泰章的祸心,是因为他们并未和刘泰章过多接触。 但酬卿不同。 自打叔叔让我来到龙潭镇后,酬卿便一直和刘泰章接触。 可以说,刘泰章根本就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恶。 可我身为他的主子,却是半点没发现他的野心。 还请舅父责罚。” 聂远山:“……” 怎么越说越来劲了呢? 瞧着程酬卿那副自己若是不责罚他,他就不会罢休的表情,聂远山很是无奈。 默了半晌,聂远山方才无可奈何的摆了摆手: “咳,虽说刘泰章的确是做了许多恶事,但到底也没对程家造成什么影响,其实你大可不必……” “若是刘泰章所为当真伤害到程家,那酬卿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程酬卿沉声打断聂远山的话: “而且,舅父您说错了。 刘泰章所为,虽未伤害到程家,却是直接将龙潭镇上的九福堂的大夫弄得声名尽毁,且害得那位大夫家破人亡。 每每只是想到那位大夫,酬卿便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聂远山:“……” 没完了是吧? 他不过是想安慰一下他罢了。 哎,这孩子分明不是烟儿的啊,怎么性子和烟儿一般轴啊! “先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套。”聂远山起身将程酬卿拉起。 程酬卿复又入座,但脸上却还是如先前一般的执拗。 聂远山心里苦,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程酬卿,干脆岔开话题: “我听闻你与人在龙潭镇上合开了一家食肆?” 程酬卿听言,啪的一声又跪下了。 聂远山:“!” 还真是没完没了了么? 开食肆罢了,好歹程酬卿是烟儿名义上唯一的孩子,莫说是与人开个食肆了。 若是他自己愿意,开他个十个八个食肆,也断不敢有人敢说半个不子。 如此,跪劳什子跪啊! “确有此事。” 程酬卿道:“此事是酬卿一时兴起所为,未曾朝着家中长辈与舅父大人所为,是酬卿的过错,还望舅父大人莫要动怒。” 程酬卿垂头,低低道: “酬卿自知此事做的不妥,但请舅父大人莫要去为难那食肆如今的东家。” 看惯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程酬卿将所有过错都揽入自己身上,甚至恨不能一力承担所有责罚的模样。 此番听闻程酬卿的话,聂远山不由的起了几分兴致。 他看着程酬卿: “那位东家怎么了?” 第805章 不过是想试试运气 “那位食肆的东家只从我这儿拿了很少的银子。” 程酬卿小声道: “除开银钱外,酬卿也并未插手那食肆的事情。 那食肆有今日的模样,全靠那食肆东家自己的本事。 而且,这几个月,食肆给酬卿的分红早已超过了当初我投入的银子。 所以,若是舅父大人不喜酬卿私自与人合作生意,酬卿愿意一力承担责罚,但我那位东家能一步步走到今日,实属不易,所以……” “所以,我不为难她。”聂远山无奈浅笑。 他扶起程酬卿:“你这孩子,怎么说两句话就要跪下呢? 舅舅我何时想过要责备与你了?” 程酬卿微微拧眉。 他狐疑的看着聂远山。 看着聂远山那张笑盈盈的脸,一时间,他竟不知聂远山所言是真是假。 “你也说了,那位东家一步步走到今日不容易。” 聂远山浅笑: “其实啊,舅舅我也听闻过那位东家的一些事情。 就如你所言,一位女子一步步走到今日且在镇子上那般有口皆碑实在不易。 舅舅我啊,欣赏那样的女子都来不及,如何会为难?” “可……”程酬卿皱眉。 他不相信聂远山如此通情达理。 “你叔叔祖父他们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聂远山知晓程酬卿想说什么,干脆在他之前开口: “若不是当初我要你帮忙,你此时该是京城经营程家的产业。 以你的才智还有程家作后盾,这么些年在京城中,该是早就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来了。 说起来,到底是舅舅我亏欠你了。” “舅父大人莫要这般讲。”程酬卿听言忙摇头: “是酬卿自己愿意来龙潭镇的。” “你愿意?”听了程酬卿的话,聂远山没忍住苦笑出声。 他伸手拍了拍程酬卿的肩膀,幽幽地叹息一声道: “你这孩子,怎么老是说这些昧良心的话呢。 龙潭镇有多荒凉,我又不是不知道。 若是真说起愿意二字,我想不止你们程家,就算是我聂家的人,该也是没有谁愿意来的。” 程酬卿抿唇摇头: “不是的……” “卿儿,你该是怨舅舅的吧?”聂远山看着程酬卿:“那时,我也实在是找不到别的人了。” 程酬卿忙摇头说自己从来不怨。 “不怨?” 聂远山挑眉,见程酬卿那般坚定,到底是没忍住叹息一声: “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什么事情什么心情都藏着。 懂事固然是好。 可是卿儿,舅舅还是希望你能和初回到程家时那般,百无禁忌。” “那时是酬卿年幼无知。”程酬卿冷声开口。 “说得好像你现在年纪很大了似的。”听着程酬卿故作老成的话,聂远山不由得一个爆栗敲在了程酬卿的脑袋上。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程酬卿: “卿儿,你莫要想太多,其实不管是程家还是我,对你……” “舅父方才说那时找不到别的人来龙潭镇,是何意?”程酬卿轻声打断聂远山的话 聂远山一滞。 迎着程酬卿冷冽的脸,心中徒剩苦涩。 看来,程家人还真是没说错。 这孩子拧得很。 这么些年,程家人与他说不通,自己更是和他说不通。 “舅父大人?”程酬卿又喊了聂远山一声。 聂远山回过神来。 “不管是程家人还是我聂家人,都被盯得太紧了。” 收回心思,聂远山叹息一声: “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我那孩子始终是不能提的存在。 放眼我所能信的过的人里头,也就卿儿你找她,不会被其他人怀疑。” “我觉得我那可怜的孩子还活在人间,这些年我得罪的那些人也这样认为,甚至是陛下都觉得如此。” “舅父大人。”程酬卿蹙眉,此时,他总算是明白为何自己会被聂远山派来龙潭镇了。 他蹙眉:“其实……”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聂远山摆摆手打断程酬卿的话。 “当年她被扔到那满是山火的深山的时候,不过是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 那么大的火,她一个孩子连爬都不会,怎么想也该是没有生还的机会的。 可是,卿儿啊。 我不甘心啊。 那山里头烧死的野兽尚且还能找到一丝骸骨,但我那孩子却是什么都没留下啊。” 聂远山垂眸,眼泪萦绕在眼眶之中。 当年,因着陛下的关系,知晓他可怜的孩子不见了,聂远山甚至连去山里头找孩子尸骨的心思都不敢有。 金老太爷告诉他,找了几遍都没能找到孩子。 他分明心如刀割,却不仅要强装无事,还要安慰金老太爷说或许本就是天意。 他不愿看到金老太爷拖着那般年迈的身子在尚有余火的深山中涉险。 更害怕金老太爷因为帮自己被陛下猜忌。 但…… 没有人知道,白天才劝诫了金老太爷莫要再去寻找孩子的聂远山,当天晚上便独自一人去了那深山里头。 他总是不甘的。 不知多少个漆黑的深夜。 聂远山徒步走到那片处处弥漫着焦味的深山中,绝望却又怀抱着一丝希望的寻找自己的孩子。 他总是在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是,他找了很久很久。 他甚至找到了原太子身边死士的尸骸,却依旧没能找到自己的孩子。 一个月后。 如今的陛下要回京,而他也要随同一起。 聂远山再不能在深夜里寻觅自己的孩子。 只在那座深山里留下很多没有姓名的坟包,以及一座只有小小衣裳的小小坟墓。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身为太傅,但对那孩子的死却终是耿耿于怀。 这么些年,聂远山没有一刻不想回到龙潭镇寻找自己的孩子。 可陛下对他盯得太紧,他根本不敢妄动。 直到程酬卿回到程家。 “怪酬卿无能。”瞧见聂远山的泪,程酬卿一愣。 但须臾之后,他便恢复了之前的沉静。 程酬卿对聂远山道: “酬卿来龙潭镇许久,也曾去过舅父对我讲的那座山,但并未找到表妹。” “哪那么容易找到啊。” 见程酬卿那般自责,聂远山倒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舅舅我让你来龙潭镇,也不过是想试试运气。” 聂远山喃喃: “卿儿,为了舅舅,委屈你了。” 说着话,聂远山忽然道:“卿儿啊,其实舅舅此番来璞德是还有件事情想要与你讲。” “舅父您讲。” “这回你随我一道回京吧。”聂远山道。 程酬卿愣住:“回京?” 第806章 有什么阴谋? “卿儿,你莫不是不愿?”聂远山被程酬卿的反应弄得一怔。 他小声说了一句: “舅舅以为你该是早就想要回京了的。” “酬卿并非不愿回京。”程酬卿听言,立即摇头。 他狐疑的看着聂远山,重复道: “只是舅父大人,酬卿还未找到表妹。” “我刚才都同你讲了,让你来,只是想要碰碰运气,或者……” 或者更为准确的说,只是不愿相信自己那可怜的孩子就真的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开了人世间。 聂远山心中惆怅,却到底是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伸手拍了拍程酬卿的肩膀,笑道: “卿儿,你可愿与我一道回去?” “酬卿愿意。” “如此便好。”聂远山满意一笑:“那你今日便回去收拾一番吧,咱们明天就出发?” “明日?”程酬卿皱眉。 “卿儿可是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好?” 程酬卿沉默片刻后,摇头。 聂远山挑眉:“既不是事情,那便是人了。” “卿儿你可是要与人告别?”聂远山看着程酬卿,见他垂着头,忽然反应过来。 聂远山如梦初醒: “怪舅舅思虑不周,卿儿你是否要与那位东家道别?” 程酬卿神情一动,他还未来得及说话,聂远山又接着道: “说起来那位姑娘倒是个有趣的人。” “舅父您见过她了?”程酬卿声音里有一丝难掩的慌乱。 程家人信不过他,着手查自己的事情,程酬卿一直都是知晓的。 但程酬卿做事向来有分寸。 一直以来,除开去到白沙村送徐芳园玉佩那回,他与徐芳园说是点头之交也不为过。 正是因此,不管程家何人来,如何查,也断不会查出什么来。 可是…… 程酬卿心乱了一刻。 聂远山怎么也会知道徐芳园? 不对,聂远山说的他见过徐芳园。 程酬卿自信程家人无法查出什么东西。 但若是以聂远山的手段该是很容易便能查到。 徐芳园的食肆之所以那股在食肆开的那般顺畅是因为他让晓儿同镇上的那些个想要找茬的混子们提前打了招呼。 程酬卿虽自认自己的做法,并无什么不妥。 但此事,聂远山却未必不会多想。 “见过了。”聂远山完全不知程酬卿的心思,他大笑两声: “那位姑娘是个妙人儿,也难怪卿儿如此挂念。” “卿儿并不是挂念她。”程酬卿拧眉解释: “舅父大人也知酬卿投了银子给她的食肆,既是要离开,总得要与她说清楚才行。” “是么?”聂远山脸上笑意不减。 他看了程酬卿一刻,回过神来: “如此是我看错了? 我还以为你是喜欢那丫头,咳,亏得卿儿你提前与我说了,不然你舅舅我可是要闹笑话了。” 程酬卿听不太明白聂远山的话:“什么?” “我方才在想,若是卿儿你喜欢那姑娘,便让人去求娶来着。”聂远山道。 程酬卿僵住。 他怔怔的看着聂远山。 一时之间竟是不知他这话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根本就是假意。 “那什么……”聂远山干咳两声: “若只是生意上的事情要交待,该是很快便能说定的吧,如此卿儿你打算何时与那位姑娘说?” “今日或明日都可以。”程酬卿回过神来。 “好,那舅舅我便等你与那位姑娘说好了,再回京。”聂远山点头。 “谢舅父大人体谅。”程酬卿拱手浅浅的行了个礼。 聂远山摸了摸鼻子,有几分讪讪,却到底还是有些不死心: “卿儿,你真不喜欢她?” 程酬卿笑着摇头:“酬卿对徐姑娘只有钦佩,没有男女之情。 而且舅父大人该是不知,徐姑娘前段时间已经与人许下了婚约。” “竟是有婚约了?”聂远山颇为意外,又有几分遗憾的叹了口气。 “舅父大人何故叹息?” “我也不知为何。” 聂远山沉默了一会儿,讪笑: “只是今日在云霓宴上见着那丫头便觉得亲切。 原本我还想着卿儿你甚少与女子做生意,能投钱给那丫头,该是心向往之。 舅舅我本想着成就一段良缘,却不曾想是误会了。” “徐芳园参加了云霓宴?”程酬卿皱眉:“可云霓宴不都是些世家小姐参加的么?” “听闻她是同吕非恒的妾一并来的。” 聂远山道:“也多亏了有她在,今儿个云霓宴上有个丫头晕倒了……” 聂远山还在说着话,但程酬卿却似听不见他的话一般。 程酬卿蹙眉。 他虽和徐芳园接触不多,但因着晓儿那好事儿又嘴碎的性子,多少也对徐芳园的事情有所知晓。 以他所知,吕府的妾室的确是与徐芳园有过交集,但那可算不上什么好交道。 参加云霓宴的机会珍贵几乎是整个璞德稍微有几分财势人家的共识,程酬卿不觉得兰馨或是吴铁兰会将这个极有可能扬名立万的机会送给徐芳园。 “卿儿,你怎么了?”聂远山自顾自的说完,才发现程酬卿有些走神。 他不由担心:“可是不舒服?” “没没有。”程酬卿回过神来,他看向聂远山: “舅父大人那云霓宴可有什么事儿发生?” 聂远山瞧着程酬卿担忧的模样,不由在心中失笑。 还说不喜欢那丫头? 这都担心成什么样了! 难得程酬卿愿意主动与自己说话,聂远山也乐得将云霓宴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程酬卿听完陷入沉默。 如聂远山所言,除开苏奕?大放异彩,苏奕绮晕倒之外,云霓宴上似乎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但……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为何是吴铁兰邀请的徐芳园,但两人却是半点接触都没有? 依照吴铁兰那爱炫耀的性子,断然不应该才是。 难道…… 有什么阴谋? 程酬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有些恍惚的看着聂远山: “她已经离开了么?” “走了一会儿了吧?”聂远山答道。 见程酬卿恍惚,聂远山以为他这小外甥该是想要去见人家一面,便很是体贴道: “若是卿儿你脚程够快,该是能赶上的。” 程酬卿听言,恨不能立即离开。 然而看着聂远山眼中若有似无的笑意,程酬卿猛地回过神来。 不过是须臾之间,先前的狐疑一扫而空。 第807章 告别总要有的 程酬卿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舅父大人玩笑了,酬卿只是觉得徐姑娘参加云霓宴有些古怪,并未有多余的想法。” 聂远山笑着哦了一声。 程酬卿被聂远山‘哦’得莫名烦躁。 他很讨厌聂远山这般自以为很了解自己的模样。 他想说些什么让聂远山不要再这么自以为是,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聂远山先道: “既是要离开这里,想来卿儿该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吧,如此,你去忙你的去吧。” “酬卿的事情不急。”程酬卿恭敬道: “还是陪着舅父大人要紧。” 程酬卿想了一会儿,道: 舅父大人多年未来过璞德,璞德如今变化很大,不如待会儿酬卿陪舅父大人四下逛逛。” “你有这份心,我便很知足了。” 聂远山摆手一笑: “只是今儿,我还有别的安排,就不逛了。” 说话间,聂远山状似无意的看了看天色,嘟囔道: “说起来,我与人约好的时辰就快到了。” “舅父大人既是与人相约,那酬卿便不留在此处打扰了。”程酬卿听言,忙告辞。 聂远山就站在窗户前看着程酬卿离开。 他原以为程酬卿会去寻徐芳园,却不曾想程酬卿只是在酒楼门口踟躇一阵,直接往他在璞德暂住的客栈方向去了。 聂远山无奈一笑。 他算是明白为何那丫头是前段时间才许下的婚约了。 就自家外甥这位往前走五步,恨不能倒退十步的样子。 再好的姑娘也得给他蹉跎了。 这孩子! 心里头到底是都在想些什么啊。 聂远山叹息一声,起身离开酒楼。 既然他那蠢笨的小外甥不懂,那他这做舅舅的便帮他一把吧。 聂远山觉得就自己那不成事的小外甥的性子,说不定离开龙潭镇这事儿都不好意思朝着徐芳园讲。 就算已成不了婚事,但告别总还是该要有的。 …… 然而,聂远山没有料到。 等他回到临风园时,伙计对他讲,参加云霓宴的人早都散了。 伙计说,那些小姐们好像是要去黄亭书院买什么拓本。 聂远山皱眉:“徐姑娘也去买拓本么?” 以他今日观察,苏奕?写下那手好字之时,徐芳园反应平静的很。 如此,该是不会和其他女子一般对那字向往才是。 “徐姑娘?”因着徐芳园治好了昏倒的苏奕绮,那伙计对她尤为记忆深刻。 “徐姑娘似乎同吕大人家的一并走了,对了!” 那伙计惊呼一声: “说起来我方才听了一耳朵,那吕大人家的好像说有谁要对付徐姑娘!” “有人要对付她?”聂远山心中微乱。 他看着伙计:“你可知她朝哪儿去了?” “往那边去了。”伙计给聂远山指了个方向。 …… 聂远山找伙计借了匹马朝着伙计指的方向向前。 然而,走了许久,却并没有遇见徐芳园。 就在聂远山开始怀疑那伙计是不是给自己指错了路的时候,目光不经意的瞥到了黄土地上一点光亮。 聂远山微滞。 那是什么东西? 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看着那点光亮,聂远山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心悸。 他立即翻身下马,伸手将点光亮拈起。 果然,是银针。 聂远山眸光微凝,他认得这银针。 之前徐芳园给苏奕绮看诊的时候,曾将针灸包拿出来过。 聂远山失笑。 若是他没猜错的话,这银针该是那丫头扔下的。 倒是挺机灵的。 只是,聂远山心中有几分不安。 那丫头是大夫,一个大夫断不会轻易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银针扔下。 想来,那丫头是真的遇到了难事。 聂远山将银针收好,又往前行了许久,又看到了一枚银针。 聂远山心头更沉。 …… 树林中,那几个男人已经将吕星儿敲晕绑了起来。 吴铁兰双手环胸,沉声吩咐: “方才我说的话可都听清楚了,做事可千万要稳妥些,莫要被人发现了,这事儿……” “哎呀,夫人,你都交待八百遍了。”此时男子们都已经上了马。 一个男人不耐烦的打断吴铁兰的话,他轻笑一声: “我们兄弟几个又不是不懂行的人,这事儿交给我们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夫人,先说好啊,你先前给的银子可不够,你准备啥时候将剩下的银钱给我们结了?” 吴铁兰被噎住。 她很是顿了一会儿才道: “等我回去府中,自会给你们。” “那可不成。”那男人扯住缰绳,皱眉:“这钱不够啊,夫人,你也知道你让我们哥几个做的可是一不小心就会被关许久的事儿,谁知道你回府还认不认账啊。” “我好歹是县令夫人,如何会不认账?”吴铁兰勃然大怒。 “只是妾。”一旁的丫鬟小声提醒: “夫人在他们面前你还是不要充大为好。” 吴铁兰瞬间脸颊通红,她默了一刻。 方才咬着牙将身上的首饰统统取下交给那男子:“这些可够了?” “这啊,这才像话嘛,夫人你可千万要记得,等事成之后,记得结剩下的银钱啊。” 那男子掂了掂首饰的分量怕,咧嘴一笑: “丑话我可得要给夫人说在前头,若是你想昧了我们哥几个的苦力钱,可别怪我们哥几个翻脸不认人。” “成了成了,我知道了,少不了你们的!”吴铁兰烦躁摆手。 那几个男子听言,这才骑着马儿离开树林。 …… 聂远山一路找寻银针和车辙的痕迹,此刻也总算到了树林旁的大道上。 一辆马车慢悠悠地与聂远山的马儿擦身而过。 眼见着马车优哉游哉的离开,聂远山当即想要上前去追。 然而,他刚刚将马儿掉头,却是隐约听到树林中有人说话—— “夫人,徐芳园你打算怎么处置?” 徐芳园? 聂远山微楞。 徐芳园在林子里? 那刚才出去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只是路过的? 顾不得想太多,聂远山实在担心徐芳园遇着什么危险。 他将马儿拴在树林外头,迈步进了了林子。 离那声音越来越近之时,聂远山下意识的伸手去碰腰间。 然而当手指碰到腰际的时候,他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并未佩剑。 在心里头骂了一句脏话,聂远山环顾了一圈四周,才总算是勉强找到一截树枝。 他拾起树枝,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 第808章 担心 还未走几步,聂远山听到林子里惨叫声四起。 听着那凄厉的喊叫,聂远山一滞。 手中的树枝颤了颤。 再没法顾忌会不会被人发现,聂远山不要命似的往前狂奔。 一边奔,嘴里还不忘大吼着尔等宵小之辈拿命来! 刚刚将几个丫鬟连同着吴铁兰一并收拾好了的徐芳园听到喊叫,手中动作一顿。 她条件反射般的握紧了绳子,急速转身。 然而,当她看到来人是聂远山时,神情微顿。 这男子,她记得。 李知府对他卑躬屈膝,看模样,似乎是个官老爷。 怔楞只在心中停留了须臾。 下一刻,徐芳园满眼戒备的看着聂远山,沉声问: “你不会和她们是一伙的吧?我倒是没想到您看起来挺正气的,居然也做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 说着话,握着绳子的手越发紧了几分。 徐芳园已经做好打算,若是这人打算硬来,自己直接上手将其制服。 不管这人是什么身份,她都不会就这么束手就擒。 聂远山也是万万没料到自己冲过来会瞧见这么一番景象。 他很是愣了一会子神,直听到徐芳园的话,才回过神来。 聂远山急急摆手: “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徐芳园挑眉。 聂远山忙点头。 瞧着他那副憨憨的模样,徐芳园狐疑更甚。 她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冷声: “你怎么知道我被她们抓了?” “我瞧见你扔的银针了啊。”聂远山理直气壮的回答。 瞧着徐芳园神情中的狐疑丝毫未减,聂远山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抵是被她当做了那几个女子的同伙。 于是,聂远山狠狠地拍了拍大腿,笑道: “徐姑娘,你莫要误会。 我原本是替卿儿来找你的。” “卿儿是谁?” “程酬卿,徐姑娘你该是知道的吧?” 程酬卿? 徐芳园有些恍惚。 此时,心中的狐疑已放下了三分。 徐芳园依旧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聂远山也知道自己刚才被误会的不轻,于是倒豆子般的将来龙去脉一并朝着徐芳园说了。 当然,他并未朝着徐芳园说自己的身份。 他着重提了提程酬卿就要离开,想在离开之前见徐芳园一面。 让聂远山失望的是,徐芳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听罢聂远山的解释,徐芳园总算放下心来。 聂远山并未朝她表明身份,但徐芳园觉得这人能让李知府那般恭敬,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于是,她也朝聂远山将自己一路的遭遇讲了。 末了,徐芳园问他: “依大人所见,这些人该如何处理?” 聂远山还沉浸在徐芳园所说之事给带来的震惊中。 他没料到吕非恒的小妾和闺女儿心思竟都是这般多。 他更没料到,在吕星儿和吴铁兰的双重安排下,徐芳园竟是能绝处逢生。 光是听徐芳园复述,聂远山便已经能想象到方才这丫头所经历的是如何的惊险。 聂远山以为,就自己所认识的那些个千金小姐里头最厉害的,在方才的情况下,也没十足的把握能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对于徐芳园,聂远山除了钦佩又有许多遗憾。 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卿儿怎么就没把握住呢? 见聂远山沉默,徐芳园不由重复:“大人?” “啊?”聂远山回过神来:“什么?” “依大人所见,这些人该如何处置?”徐芳园无奈。 她看了眼被捆成一团的吴铁兰等人,有些嫌恶。 亏得方才她醒的恰是时候。 天知道,若是刚才她再晚醒来一刻,吴铁兰或许就能将自己给捆扎实了。 而一旦被捆扎实了,又无人发现的话,她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一想到吴铁兰居然和吕星儿一样打的是将自己卖进窑子的心思,徐芳园便觉得匪夷所思。 吕星儿将她被吕非恒看轻怪在自己身上,徐芳园尚且能想通一点。 毕竟,依先前薛澜和吕星儿的暗斗来看,徐芳园觉得吕星儿这人根本不拿用常人的心思去猜测。 可,吴铁兰…… 她算是明白被人恩将仇报是什么感觉了。 徐芳园从未想过那些曾经被自己救治的人能对自己心怀感恩,但像吴铁兰这样的行为,足够让她恶心很久了。 “先带去府衙吧。”聂远山回过神来。 他看着徐芳园:“还得赶紧让人将吕星儿找回来才是。” 徐芳园点头。 方才她问过吴铁兰将吕星儿带去了何处。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吴铁兰嘴硬得很。 除开冷笑,她半个音儿都不愿意发出。 …… 天色渐晚,黄亭书院。 苏奕?巴巴地守在书院门口,小小的手心里满是冷汗。 此时,那些跟着她一同来书院买拓本的小姐们都已离开。 眼见着日头渐斜,苏奕?的心越来越不安。 她看向一旁同样神情凝重的徐良田: “徐良田,美人儿姐姐怎么还没回来?” 徐良田没有回答。 他双拳紧握,声音发颤: “苏奕?,我家阿姐对你说过她很快就回来的,对么?” 苏奕?点头。 同样的问题,这已经是徐良田不知道第多少回问她。 可是每一回,她都只能点头。 “是吴铁兰找她的,对么?” 苏奕?还是点头。 这个问题,同样问了许多次。 “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徐良田低声呢喃,似自言自语。 苏奕?没有吭声,眼里却是不争气的盈满了雾气。 “先不要瞎担心,我家阿姐很厉害的。”见苏奕?要哭,徐良田僵硬的握住她的手,凝声道: “一般人打不过她的。” 苏奕?用力点头:“嗯嗯,美人儿姐姐很厉害的。” “或许是真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徐良田闷声开口: “现在也没过去几个时辰,万一是她没有找到回镇上的马车呢?” 苏奕?仍旧点头。 同样的对话,已经重复了太多次。 起初的时候,他们对自己所言深信不疑。 可说得多了,两个小娃娃心中都没了底。 之所以要这样讲,不过是因为害怕,也是为了说服彼此不要害怕。 此时,苏见琛正耐着性子帮骈拇先生在屋子里头数银子。 银子已经数了不知道多少遍,但骈拇先生就像是数不够般的让他数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苏见琛没了耐心。 他将手中银子往桌上一放: “先生,芳园姑娘还未回来。” 握着白银的手顿了顿。 下一刻,骈拇先生还是如先前那般美滋滋的摸了摸银子,然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先生!” 苏见琛怒极: “我担心芳园姑娘出事了!” “先生……” 第809章 也不知怎么做爹的 “不会有事。”骈拇先生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他轻笑:“那丫头鬼得很,要小老儿我看,这天底下没几个人能奈何得了她。” “现在不是有没有人能奈何芳园姑娘的问题。”苏见琛皱眉: “现在是芳园姑娘还未回来。 依照脚程,她早都该到了!” “方才良田不是说过了么,或许是临时有事耽搁了,又或者是没有找到回镇上的马车。”骈拇先生撇撇嘴,还是先前那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可是!”苏见琛皱眉。 担忧夹杂着愤怒,然而面对着骈拇先生这张脸,却是半点情绪都发不出来。 就在苏见琛感到无可奈何之时,骈拇先生浅笑看他: “若是她真出事了,你要如何做?” “什么?”苏见琛没听清。 “你方才不是担心徐芳园那丫头出事了么?”骈拇先生似笑非笑的看着苏见琛。 苏见琛听言微怔。 他皱眉看着骈拇先生,不太明白此刻他说这话是何意。 “瞧瞧,分明那般担心,但心里头却是藏着一丝希冀。”骈拇先生唇角微勾。 他淡笑一声: “苏家小儿,先前你怀着希冀也好,或是不敢想也罢。 现在小老儿我问你,若是那丫头当真出事了,你要怎么做?” 苏见琛心中一动。 “首先肯定是要去找的。”见他不说话,骈拇先生也不急。 他慢慢开口:“但要怎么找? 以你苏家大公子的身份么,别怪先生我没提醒你,如今你在苏家虽比以往好过几分。 但苏府从上到下将你看做大少爷的人断不会超过三个。” 苏见琛听言,一张俏脸顿时憋得通红。 骈拇先生却似未看到他的反应一般,接着往下道: “既然苏府的人靠不上,那便只有靠自己了。 但就你这样的……” 说话间,骈拇先生上下打量苏见琛一番,言语中难掩嘲弄: “多罗罗也算是你的师父,但你觉着自己学到了几分?” 苏见琛脸色更难看了。 “我这几个学生里头,就数你功夫最差。” 骈拇先生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就算那丫头真出了事,而你又恰好找到了她,你觉得你是能帮她,还是帮她拖后腿?” 越听骈拇先生说话,苏见琛便越是觉得无地自容。 但他总归是不甘心的。 苏见琛着急: “那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 “自然是不能干等的。”骈拇先生沉声。 苏见琛眼中一亮:“先生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去找啊。”骈拇先生没好气的白了苏见琛一眼。 苏见琛有些回不过神。 是他理解有问题还是骈拇没说清楚。 刚才骈拇说那么一大堆的意思,不是想要说服自己徐芳园并未出事么? “就算没出事,她一个女孩子家家这么晚了在外头也不安全。”骈拇先生瞥了苏见琛一眼,淡淡道: “罢了罢了,这事儿小老儿我去办,你啊赶紧让良田和小奕?回来。 半大点孩子,就知道瞎操心。” 骈拇先生将手中银子放下。 他看着苏见琛: “帮我把银子看好,待会儿小老儿我回来之后,要是少了半钱,唯你是问。” 骈拇先生起身拍了拍青色长袍: “我从后门出去,别告诉那两小破孩。” 见骈拇先生要走,苏见琛下意识的跟上。 “先生我同你一起去。” 不曾想,他还未起身,骈拇先生拿起一锭银子往苏见琛身旁的门框上一扔。 只听得一声轻响,那银子竟是牢牢地钉在了木头之中。 苏见琛愣住。 当那锭银子从他眼前掠过的时候,苏见琛明显感觉到了一阵疾风。 虽然苏见琛学功夫实在是没什么天赋。 但好歹跟着跟着多德泽学了那么久,别人出手,他也是能一眼看透是否是行家里手的。 就骈拇方才那一招,苏见琛觉得或许他的功夫远在多德泽之上。 骈拇先生浅笑一声: “就你这样的,跟着一起,是嫌小老儿我太厉害了,要增加一下我寻那丫头的难度,是吧?” 苏见琛又羞又窘。 “行啦,照顾好那两小娃娃,你先生我很快就回。” “若是有消息,小老儿我一定让人通知你。” 骈拇朝前走,顺便背对着苏见琛摆了摆手。 苏见琛闻言微怔,他还未来得及问骈拇要如何通知,骈拇已经不见了踪影。 苏见琛心中更是震惊。 骈拇这人真是……过于高深莫测了。 …… 天色越来越暗。 苏奕?可怜巴巴的扯着苏见琛的衣裳,低声问: “美人儿姐姐和先生怎么都没回来啊。” 苏见琛不知该如何回答。 距离骈拇离开已经足有两个时辰了。 起初的时候,他是真的满怀希望的。 可是,这许久时间过去了,骈拇并没有消息传来。 不止没有消息传来,连骈拇似乎都没了消息。 而九福堂和客来居的人听到徐芳园迟迟未回,都很担心。 孙临安和孙婶在客来居和九福堂各留下一个看守的后,便来到了黄亭书院。 徐芳园对小奕?讲过,她也会回书院。 不大的院子里站满了人,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气氛异常压抑。 孙婶环顾一圈院子里的人,发觉没有徐千林。 孙婶难掩怒气。 那徐千林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前在村子里吧,十天半月也不见他出一回门。 但自从来到了镇上,时不时地就往外跑。 还往往一走就是一整天。 最近几天,他自己跑不算,还拉着仓夕一并走。 真是! 平日里不见人影也就罢了,这芳园丫头人都不见了,他这爹都找不到算怎么回事啊! 孙婶将徐良田叫到一边,小声问道: “良田,你家阿爹呢。” “和仓夕哥一同出去了。”徐良田不太知道孙婶这时候问阿爹是何意,却还是答:“一早就出去了,说可能得要子时回来。” “你知道你家阿爹去哪里了么?”孙婶皱眉。 徐良田摇头。 近来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院,很少回客来居。 关于阿爹的事情,他不怎么清楚。 不过,他记得阿姐对自己说过,阿爹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真是!”孙婶咬牙,气急得很: “也不知你那阿爹是怎么做爹的,平日里不见人影也就罢了。 怎么芳园丫头去参加云霓宴这么重要的事情还往外跑,现在可好,芳园丫头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芳园她怎么了?”低沉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第810章 不要哭也不要闹 见着徐千林,孙婶的火气便不打一处来。 她冷笑一声,刚要说话,孙临安不动声色上前将其拦在身后。 迎着徐千林那张难掩恐慌的脸,孙临安连忙道: “徐家老爹你莫要急,芳园丫头该是有事耽搁了。” “芳园没回来?” 徐千林看孙临安:“她去云霓宴怎么会去这般久?” 原本被孙临安拦了那么一下子之后,孙婶的确是不想将话说得太难听的。 可是,瞧着徐千林那张慌乱的脸,她到底是没忍住: “呵,你还知道久啊! 徐家大哥,你这天天往外头跑,我还以为你忘了自己还有一双儿女呢。” 孙婶说罢,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食肆和药房的伙计们统统看向徐千林。 他们大多与徐千林相交不深,但因为他们大多很钦佩徐芳园的缘故,对于徐千林这个做爹的在客来居的作为,他们很是看不惯。 说起来徐千林年纪也不算大。 但整日不帮着一双儿女忙活也就罢了,还拿着徐芳园给的零用整日整日的往外跑。 也不知拿着钱去干什么了。 亏得徐芳园自己能干,若不然这姐弟两个摊上这么个啥正经事儿都不干的阿爹怕是要饿死。 徐千林并未理会孙婶的嘲讽和众人的鄙夷的目光,他看向良田: “怎么回事?” 怎么前脚他才查那场火,后脚芳园就没回家? 听闻今年的云霓宴有京城中人参加,难道…… 徐千林的心中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阿姐被吴铁兰叫走了。”徐良田抹了一把泪:“本来说好很快就会回来的,可这会子天都要黑了,还没回来。” “吴铁兰?”徐千林皱了皱眉。 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 徐千林不敢让自己松懈下来。 他问道:“去吕非恒府上问过了么,吴铁兰回府没有,还有我记得吕家小姐也去了云霓宴,那位小姐回镇上没?” 众人一愣。 他们只顾着担心徐芳园,根本没想到这头。 因为愣神,没有人注意到徐千林直接叫的吕非恒的名字而不是喊吕大人。 徐良田反应过来:“我这就去问。” 说完,徐良田拔腿就要跑。 徐千林叫住他:“你去没用。” 徐良田动作一僵,又要哭。 “吕非恒好歹是个官,不是人人都能去他府上打听消息的。”徐千林看向卫南:“卫南你去吕府问问情况。” 卫南被徐千林命令的口吻弄得一怔,却还是点头应了。 “卫南哥,我和你一起。”孟晓慧见卫南离开,连忙跟上。 卫南皱眉:“你跟着我做什么?” 孟晓慧被问得发窘,但很快就咧嘴笑开: “我保护你啊!” 卫南被她逗笑了:“你保护我?” “嗯啦。”孟晓慧一本正经的点头: “方才徐阿爹说得对,不是人人都能去吕大人府上问消息的。 待会儿若是那吕府的人欺负你,我就扯着嗓子喊救命,我看他们谁敢欺负你。” 卫南冷笑:“我不是人人。” 孟晓慧没听清,困顿啊了一声。 卫南没有回答,而是朝着孟晓慧道: “待会儿跟在我身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别出声。” 孟晓慧连连点头。 …… “门外那匹马可是九福堂刚买的?”卫南离开后,徐千林复又看向孙临安。 孙临安点头。 徐芳园经常外出看诊。 虽然前来请她的大部分都是些富贵人家,自有车马接送。 但也有例外。 有些人家抠门的很,只管接去不管送回。 若是那些人家住的近倒也没什么,但偏偏好些人家住的地方距离九福堂远不说,还找不着车马行。 由此,有好几次徐芳园都是走路回的九福堂。 孙临安心疼徐芳园得很。 前阵儿瞧着九福堂总算是有了些闲钱,便咬着牙挑了一匹马买下。 不过这事儿只九福堂的人知晓。 孙临安有几分困顿,徐千林连客来居都没怎么待着,怎么会知道九福堂买马的事情? “那我便先去璞德问问情况。” 徐千林对孙临安继续道: “这里便拜托给各位了。” 说完,徐千林走出书院,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 随着他挥舞马鞭,马儿立即往前飞驰。 徐千林的这一串动作过于顺畅,以至于书院中的众人一时间竟是齐齐愣住。 直等到马儿与徐千林皆是看不到踪影,孙婶方才如梦初醒的看向徐良田: “你家阿爹怎么会骑马的?” 徐良田也是有几分诧异。 没到书院念书之前,徐良田和徐千林相处的时间很多。 但在他的记忆里。 徐千林虽然会去山中打猎,但他一日能猎得一只山鸡便算不错。 骑马? 徐家可没那个条件! 徐良田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他急道: “哎呀,方才我该同阿爹一起去的。” 话音刚落,但听得一声马儿的嘶鸣渐近。 众人寻声看去。 只见原本已经离开的徐千林已骑马回来。 “仓夕,你与我一起。”徐千林朝着仓夕伸出手,一把将仓夕拉上马背。 紧接着,徐千林拿出一枚响箭递给徐良田,他沉声道: “若是阿姐回来,将它点燃。” “阿爹,我与你们一同去。”徐良田摇头。 徐千林神情微变,然而却是飞快的掩了自己的情绪,他冷声道: “良田,你……不能去。” 徐千林的脸色很难看。 虽然良田说是吴铁兰叫住的芳园,但他终究是一丝一毫都不敢大意。 若是芳园遭遇的事情如他所想,那么此去必然危险。 一个芳园他尚且不知能不能救回。 徐千林不敢再搭上良田。 徐良田不解。 徐千林皱眉,他不知该如何朝着徐良田解释。 就在这时,多德泽从人群中走出,他握住徐良田的手臂,道: “良田,你去给你家阿爹添乱么?” “师父,你怎么能这样说?”徐良田怒极想要挣脱多德泽。 多德泽却是弯腰附唇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 徐良田愣住。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多德泽: “师父,你说什么!” 见着多德泽的举动,徐千林的脸色同样不好。 但他很快的掩了自己的情绪。 徐千林看着良田,低声吩咐: “记得,若是阿姐回来,点燃它,还有……” 说话间,徐千林顿了顿。 他沉默了片晌,方才继续:“和你师父好好说,不要哭也不要闹,知道么?” 第811章 我叫徐良田是大黎人 徐良田双手死死握住方才徐千林给自己的东西,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徐千林心中哀伤,终究还是没说多余的话。 他在心中叹息一声,挥起马鞭。 但听得马儿低鸣一声,再度朝前飞驰。 因着多德泽和徐良田说话的声音极小,所以孙婶等人并未听得他们说些什么。 孙婶只满眼错愕的看着已经消失不见的徐千林和仓夕,心中的震惊还未消散。 怎么回事。 徐千林不止会骑马,力气竟还那么大? 方才她看得清楚,徐千林不过是稍稍用力,仓夕整个人便被他拉上了马背。 孙婶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徐千林有那般力气,为何早些时候还能将徐家的日子过得那般浑浑噩噩? 浑浑噩噩且不说。 他那一双儿女简直是要被他饿死了! 想到这里,震惊瞬时就便成了无法排遣的火气。 孙婶咬牙。 她越发觉得徐千林真是个糟糕至极的人。 她向来不喜在背后说人是非,尤其是这种关于人家血脉亲情的事情,她更是不好开口。 但…… 她在心头骂了一声,并且有了计较。 等找到芳园丫头,无论如何,都要将徐千林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告诉她才行。 凭什么徐千林有手有脚有本事,却要靠着芳园丫头来养? …… 等徐良田从多德泽的那句话回过神来时,徐千林和仓夕早已经离开了。 徐良田恨恨的看向多德泽: “师父,你方才说什么?” 多德泽没有直接回答徐良田,而是看了眼院门口盯着他们二人,神情中皆是不解的人们。 徐良田知晓多德泽的意思,立即朝着孙婶等人道: “婶子,我和师父去商量一下还能做些什么。” 孙婶自是点头。 徐良田和多德泽来到一间小屋内。 刚一进屋,徐良田直接将门关上,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多德泽,咬牙问: “师父,你方才说什么?” “她不是你的姐姐。”多德泽回答:“徐千林也不是你的父亲。” 徐良田的眼中浮现一丝戾气。 然而眼前说话的人是自己的师父,是他尊敬的人。 徐良田不愿对他发怒,他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师父,我知道你一直不太喜欢我的家人,但现在我家阿姐不知所踪,你怎么能……” “我为何不能?”多德泽挑眉,他冷声道: “你的家人,他们么?他们算你哪门子的家人!” 饶是徐良田再怎么尊重多德泽,听得这话终还是挨不过满腔的怒气。 他起身,抬手便与多德泽打了起来。 然而,他一个做徒弟的,哪里打得过师父? 不过眨眼的功夫,多德泽便已经轻而易举的扼住了徐良田的脖颈。 徐良田怒极:“多德泽,你到底是什么人。” “现在,只要我稍微用点力,你这脖子就要断了。” 多德泽并未回答徐良田的问题,而是似笑非笑的开口道: “徐良田,你跟着我学了这么久的功夫,该是知道我的本事,你以为我为何要收你为徒?” 徐良田闻言,微僵。 他颤声:“什么?” 这样的问题,他自然是想过的。 起初跟着多德泽习武之时,徐良田其实并不觉得多德泽的功夫有多高深莫测。 但有一回,很偶然的,徐良田在外头被一个混子纠缠。 他被那混子缠得心烦,便想着用师父教的功夫教训一下那混子。 不想,他都没来得及下重手,那混子便被他打倒在地。 徐良田犹记得那混子当时看着自己的眼神犹如见了鬼。 但那一次,徐良田其实并未放在心上。 他觉得自己不过是运气好,那混子瘦的就像是豆芽菜似的,看起来就是没什么力气。 却不想,那混子找来同伙想与他报复。 徐良田亦是如之前一般出手。 他甚至都还没使出多德泽教给自己的一成,那几个人竟是被他打得屁滚尿流。 那时候,徐良田终算知道。 他的师父是个高手。 徐良田有想过问多德泽,为何他的功夫那般高,却是甘心做自己和苏奕?等人的师父。 然而,一想到多德泽都愿意给徐睿当匠人了,徐良田终究还是没问。 他觉得,师父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亦或者单纯的师父缺钱。 现在,听多德泽提起此事,良田也算是回过神来。 “你是我哈图的皇子,亦是我们的少主。”多德泽缓缓开口。 徐良田有些茫然,可这不妨碍他冷笑: “皇子?” 怎么可能! 他不过是那个叫做吴香梅的窑姐儿和不知道哪个男人生下的野孩子,怎么可能是劳什子的皇子! “是。”多德泽点头。 “这种笑话不好笑。”徐良田脸色越发难看。 他一字一句道: “我叫徐良田,是大黎人,从未去过哈图,师父,你认错人了。” “你的背上有一块红色胎记,很小,形状像叶子。”多德泽道。 “我竟不知我背上有胎记!” 徐良田听言哼笑一声:“所以师父您是想指着那胎记让我认祖归宗么?” 多德泽沉默。 徐良田狠狠咬牙,脸上的笑容越发轻蔑: “在说我胎记之前,师父您怕不是忘了,你曾教我游过水。 就算知道我背上有胎记不是很正常的么?” “真正的徐良田早就死了。” 多德泽并不理会徐良田的问题,他垂眸看着徐良田,幽幽叹息一声。 “你胡说!”徐良田低吼,他双眸赤红:“我好好地活着,我活着!” “我说的是真正的徐良田。”多德泽看他: “若你不信,等你阿爹回来,你可以去问问你阿爹。” “我自然会问!” 徐良田咬牙:“我就是我阿爹的儿子!” “你是他的孩子,怎么他去找自己的女儿不带上你?”多德泽问。 徐良田一愣。 “他知道我是为何要跟着你,也知道你不是他的孩子。 他知道一旦你出事,他必然会死,所以他不让你跟着他。” “你胡说!”徐良田握紧双拳,察觉到手中的东西染了汗。 徐良田猛地惊喜,他急忙开口: “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家阿爹之所以不让我跟着他一起,是让我等着阿姐回来,阿爹方才对我说了,阿姐回来我要点燃这……” “你可知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多德泽打断徐良田。 徐良田又一怔。 “这是响箭,点燃之后,即便在百里之外,也能听到声响。” 多德泽看他:“你觉得你家阿爹为何会有这东西?” 徐良田沉默。 他不知道阿爹为何会有。 多德泽叹息一声:“少主,你该是记得,方才徐千林对你说,好好说,不要哭也不要闹。” 第812章 我要去找阿姐 徐良田浑身僵住。 多德泽不再讲话,徐良田也不再挣扎。 小小的屋里被阴郁至极的沉默笼罩。 不知过了多久,徐良田的双手无力垂下。 他轻笑:“如此说来,师父您靠近我、教我功夫、教我做人的道理,都只是因为我是那什么少主?” 多德泽沉默。 初见徐良田,是因为他眉宇之间像极了主子。 那时的多德泽欣喜若狂。 他觉得苍天眷顾,他找寻了那么多年,终算是不负。 所以,他收徐良田为徒。 那时的多德泽并未想太多。 他之所以教徐良田功夫,只是想着日后回到哈图,徐良田能有自保的能力。 毕竟,哈图朝中过于复杂。 但,后来…… 随着相交渐深,多德泽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对良田,到底只是单纯的主仆情谊。 还是,他当真已经将良田看作了自己的徒儿。 他和徐芳园一般,关心良田的起居饮食;也如骈拇那样,期待他上进的同时,也不要太拼。 多德泽犹记得骈拇说他对良田过于严厉的时候,他嗤之以鼻—— 以良田的出生,他没资格慢慢长大,也没资格懈怠。 然而,每每瞧着良田过分勤勉的时候,多德泽不止会让良田注意休息,甚至还会直接出手让良田停下。 不知不觉间,多德泽自己都未曾发觉。 那些个良田没资格慢慢长大的话,被他自己用行动给反驳了。 见多德泽久久沉默,徐良田扯唇: “还真是啊。” 多德泽闻言一怔,他下意识的想要反驳。 然而话到了嘴边,却是止住了。 罢了罢了,都已经摊牌了。 多德泽自信良田知道什么才是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 如此,那些个解释便也没什么必要了吧。 “所以,师父您教我功夫,是想要让我回哈图吧。” 徐良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 “既然我是你们的少主,那我可以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回去哈图么?” “今日。”多德泽收敛心思,浅声答道。 徐良田脸上的笑意僵住。 他默了许久,笑意方才重新绽放: “难怪你不让我去找阿姐。” “恕属下无礼,但你既为少主,自是该知道以大局为重。”多德泽沉声朝着徐良田开口。 “我知道。”徐良田半眯着眼眸,似笑非笑: “我就说这段日子为何师父老是教我家国大义,,什么舍小家为大家,什么有国才有家,原来竟是为了今日做铺垫。 只是,师父我有些好奇,若是我家阿姐按时回来。 你要如何带我离开,难不成……” 说着话,徐良田顿了顿,他的眼中划过一丝委屈。 他想起方才阿爹对自己说的话。 不要哭也不要闹。 就如师父所言,阿爹必然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以阿爹方才的态度来看,不管师父做什么,他都必然会答应的。 那么,阿姐呢? 阿姐会不会也知道? 徐良田掩去眸底的委屈,他咬牙道: “难不成师父已经对我家阿姐说过此事了?” “她知道我会带你走。”多德泽嗯了一声。 徐良田浑身僵住。 他很想笑,却终是笑不出来。 原来,阿姐也知道啊…… 感觉到徐良田的颤抖,多德泽反应过来。 纵然知晓此时是让徐良田对徐家死心的大好时机,但他终究是不愿。 多德泽呼出一口气,缓缓道: “但是她对我说过,不能勉强你,要让你自己做选择。” 满眼的泪水瞬间被欣喜所取代。 徐良田眼睛一亮:“师父,您说我家阿姐要我自己选?” “嗯。”多德泽点头: “事实上你的父亲也告诉过我不得逼迫你,让你自己选择。” “如此……”徐良田有些不解。 “我没有要逼迫你的意思,只是将事实说与你听,要怎么做,看你。” 多德泽放开徐良田,缓缓道: “我曾对你说过哈图的局势,若你觉得你能袖手旁观的话,那便留在大黎吧。 事实上,今夜,不管你随不随我离开,我都要离开大黎了。” 徐良田微滞: “哈图出事了么?” “小皇帝生病了,他原本便就是一块遮羞的布。”多德泽道:“ 如今皇帝病倒,那些个野心勃勃的朝臣们的狼子之心,便再也藏不住了。 现在的哈图,正是各方势力博弈的最好时机。 哈图的皇权断不能落在心思叵测之人手中!” “若是哈图换了皇帝,哈图的百姓会怎样?”徐良田喃喃开口,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艰难。 “哈图百姓本就活得艰难。” 多德泽叹息一声: “一旦江山易主,民不聊生倒是小事,我只怕那羽国会趁乱攻入,那时,这世上怕是再无哈图……” 说到这儿,多德泽哽咽许久之后,方才扯唇继续: “国都没了,百姓自也不会安生。 以羽国人的手段,只怕会山河破碎,血流成河。” “血流成河……”徐良田哑声低喃,他的后背泛出一层冷汗。 他握紧拳头,连自己都未意识到,他整个身子此刻是颤抖的。 不知过了多久,徐良田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师父,你回去哈图要如何?” 多德泽听言,眼眸黯了许多。 原本,他是想着带着徐良田回去哈图的。 朝野再乱,但面子总是不能丢。 良田作为皇家血脉,就算不能让人心服口服,却也能震住一些蠢蠢欲动的心。 但…… 若是良田不回去,那么他作为一介臣子,只能以血肉之躯护江山。 “师父,我随你一同回去。”徐良田道。 多德泽像是没听清:“什么?” “我随你一同回去哈图。” 徐良田缓缓道:“我不想看到血流成河。” 多德泽听言大喜。 “但是……”在多德泽开口之前,徐良田先说话: “我要去找阿姐。” 多德泽咳嗽了一下。 他知道徐良田为何会这样说,可是就算他去找,又能怎么找? 难不成他去找就能找到么? “我曾在心中发过誓,只要阿姐过得好,哪怕我用命来换都可以。” 徐良田说: “可是,师父,现在我的命是哈图的了,求你让我去找我家阿姐吧。 若是不找,此生我都不会原谅自己。” 多德泽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方才无可奈何的看着良田:“如此,为师与你一起去。” “不必了。” 徐良田摇头:“既是今日便要离开,想来师父该有许多事情要安排。 师父你尽管忙自己的,不用担心我。” 徐良田说完转身便走。 往前走了几步,徐良田顿住,他回头看着多德泽,沉声道: “师父你放心,不管能不能找到阿姐,今晚子时之前我一定回来。” 第813章 不安 李知府冷汗津津。 他很慌。 不只是因为聂远山去而复还,更是因为聂远山朝着自己说了徐芳园所经历的事情。 看着明明跪在堂下,唇角却噙着笑的吴铁兰,心中的慌衍生出许多怒火。 这天杀的妇人,早不找事儿晚不找事儿,怎么偏偏在聂远山来璞德的时候找事儿做! 也亏得徐芳园自己有本事,不然…… 李知府简直是不敢想。 若是这吴铁兰丧心病狂,连带着聂远山都一并绑了,那该如何收场! 就在这时,衙役已经领着战战兢兢的吕非恒来到了堂前。 聂远山冷冷看着完全状况外的吕非恒,朝着李知府道: “既然人已经到齐了,那大人是否可以开始了?” “大人放心,下官定然会好生审问这妇人的。” 李知府连忙应道: “大人方才所言的那辆马车,下官也派人去追了,想来很快便会寻到。” 聂远山浅浅摆手,旋即转头看向身边脸色有几分苍白的徐芳园。 他一脸担忧: “姑娘可是不舒服,是不是方才打斗的时候受了伤,要不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徐芳园闻言,点头。 该说的她方才都已经朝着李知府说过了。 这事儿有聂远山在其中,想来李知府必然会秉公处理。 如此,自己呆在这里其实没什么用处。 而且…… 方才被吕星儿的毒针所伤,虽然人是已经醒过来了,但徐芳园却是觉得自己脑袋晕乎乎的。 她的确是想要寻个安静处,看看那毒针上到底是些什么药。 听得聂远山要离开,李知府自是求之不得。 …… 聂远山和徐芳园被衙役送到了离大堂比较近的一间屋里。 屋内笔墨纸砚俱全还有棋盘,看样子是李知府平日的休憩之地。 聂远山本来是要将衙役去请大夫的。 可那衙役并不知聂远山的身份,于是极为古怪的看着他: “大人,徐姑娘自己便是大夫啊,咱们璞德找不出比徐姑娘医术更好的大夫了。” 聂远山皱眉:“医者不自医没听过么,就算医术再高明,现在人都受伤了,还不得要歇一会儿么!” “可是……”衙役的目光在徐芳园身上打量一刻。 恕他眼拙,他完全没看出徐芳园受伤。 就在聂远山就要发火的时候,徐芳园浅浅道: “大人莫要担心,我受的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可是……” “找大夫的功夫我都已经给自己配好药了。” 徐芳园打断聂远山,她看向衙役: “大哥,你先下去吧。” 见衙役离开,聂远山气急: “哎,你这孩子怎地……” 徐芳园并未听聂远山的责备,她自顾拿出一方手帕。 仔细将手帕打开,露出里边方才吕星儿刺向自己后背的毒针。 徐芳园隔着手帕,将毒针捏起,放在眼前观察。 针尖还带着血色,有些诡异的光亮。 只是眼观的话,并没有什么特殊。 徐芳园皱眉,干脆将毒针放在鼻尖仔细嗅闻。 毒针上,除去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股子隐隐的幽香。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聂远山本来很想与徐芳园说些什么,但见徐芳园那般认真,一时间也不好开口。 等了好久过后,见徐芳园还盯着银针出神,聂远山不由凑近去看: “这便是那吕星儿的毒针?” 徐芳园点点头。 “看起来和寻常绣花针没什么区别啊。”聂远山嘀咕一声:“怎会那般厉害。” “因为是毒针啊。”徐芳园被聂远山迷茫的表情逗笑了。 聂远山被噎住。 这没话找话说真是没找到好话头。 他默了许久,才赧然地咳嗽两声: “那……那姑娘知道这是什么毒么?你方才说你被刺中了,那这毒好不好解啊?” “只是寻常迷药罢了。”徐芳园随意的将那毒针放在手帕里。 她看向聂远山:“醒来了毒性便也就散了。” “如此真是太好了!”聂远山松了一口气。 他似又想到了什么:“说起来方才我没给你添乱吧?” 徐芳园闻言,很是愣了一会儿神,才反应过来,聂远山可能说的是冲进树林那事儿。 她浅笑:“怎么会,大人有心救小女子,小女子感激不尽。” “咳咳。”聂远山忙憨笑着摆手:“我都没起什么用,还是靠你自己厉害。” 徐芳园浅笑:“无论如何,大人于我终归是有恩的。” 她觉得,今日若不是有聂远山在。 就算自己将吴铁兰等人带到了堂上,李知府也未必会秉公办理。 一个小小农女和堂堂县老爷的妾室,其中轻重,甚至都不用想,便能知道。 聂远山听言,本来想说些客气的话,然而见着徐芳园似有心事的模样。 他没忍住:“姑娘可是在担心什么?” “我想去外边看看。” 徐芳园沉声:“现在吕星儿还不知所踪,吕大人来了……” 说话间,徐芳园顿住。 方才吴铁兰一言不发,但吕非恒来了。 也不知场面会如何变化。 徐芳园并不关心吕星儿和吴铁兰中的任何一人。 她只是隐隐有些不安。 即便知道了今日之事分明是吕星儿作祟在先,但依照吕非恒对吕星儿的偏袒程度,怕是会对吴铁兰腹中那无辜的孩子下手。 “可是姑娘你的伤……”聂远山皱眉。 “没什么大碍。”徐芳园浅笑。 聂远山见徐芳园态度坚决,也没再劝,他想了想,说道: “我与你一道去吧。” 徐芳园没有拒绝。 纵然不确定吕非恒知不知道聂远山的身份。 但有聂远山在场,想来李知府会格外谨慎。 大堂内,气氛安静的诡异。 徐芳园方才踏入大堂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她暗道不好,疾步上前。 吴铁兰躺倒在地上,漂亮的衣裳上沾满了鲜血。 她的脸上挂着泪,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吕非恒。 而吕非恒根本不看吴铁兰一眼。 吕非恒朝着李知府拱手,沉声: “大人,这妇人掳走下官的女儿,还请大人替下官做主。” 竟没有半个字提及方才他无数次踢向吴铁兰,旁人拉都拉不住的事情。 李知府原是打算顺着吕非恒的话往下说的,可是他还未开口。 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聂远山和徐芳园回到了大堂之中。 徐芳园更是直接走到了吴铁兰的身边。 她看着满眼错愕的吴铁兰,小声道: “怎么回事?” 与她的声音一同发出的还有一道森严的男声: “发生什么事了!” 第814章 可笑之至 “你是何人,大堂之上,岂容你喧哗?”吕非恒皱眉看向聂远山。 聂远山没有理会吕非恒,而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李知府。 李知府顿觉头大,他刚要解释,却不想吕非恒赶在自己前头说话了。 “我说你这人……” “咳咳!” 李知府也顾不得解释了,他连忙干咳两声,急忙打断了吕非恒。 他急吼吼地走到聂远山身边,俯首道: “回大人的话……” 吕非恒乍一瞧见李知府居然是对着聂远山解释,不由火大。 然而让他听到李知府对那男子的称呼时,不由僵住。 大人? 谁? 大堂之上,除开李知府低低说话的声音,一片死寂。 李知府的声音虽低,却足以被徐芳园悉数听入耳畔。 当她听到吕非恒到了大堂之后,只听到吴铁兰将吕星儿带走,便气急败坏的朝着吴铁兰的拳脚相加的时候,她不由得捏紧了衣裳。 徐芳园悲悯的看着眼神空洞的吴铁兰,嘴唇翕动。 她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怎么开口。 沉默许久,她方才哑声道: “我给你看看?” “不用了。”吴铁兰木然开口。 在徐芳园的手将要碰到她的手腕之际,她已然躲开。 “你受伤了。”徐芳园皱眉:“我给你看一下。” 吴铁兰摇头,眼眶中的眼泪不断的往下落,她紧紧咬着唇: “我不需要你救。” 徐芳园眉头皱得更紧:“听话,你现在伤的很严重,我给你看看。” 见吴铁兰面色稍缓,徐芳园忙伸手,想要握住吴铁兰的手腕。 这一回,吴铁兰没有躲避。 看着徐芳园搭脉,吴铁兰忽然木然一笑: “看看我腹中孩儿能活过来么?” 刚摸上吴铁兰脉搏的徐芳园手指一颤。 吴铁兰笑得更加惨然:“徐芳园你是人,不是神。” 徐芳园点头。 的确。 “所以放过我吧。”吴铁兰幽幽叹息一声。 徐芳园不解。 “你已经救过我一命了。”吴铁兰道:“早在县衙那一次我就该死了,你救了我,我却想把你卖进窑子。 若我是你,定是恨不能将我自个儿碎尸万段的,你何必救我给自己找不痛快。” 徐芳园皱眉:“我是大夫。” “大夫?” 吴铁兰似没想到徐芳园会这般说话,眼睛眨了眨,显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是,大夫。”徐芳园点头:“大夫自该救死扶伤。” “救死扶伤?”吴铁兰略有茫然,旋即却是哈哈大笑: “所以哪怕我受了伤,但是我要杀你,你也要救我?” 徐芳园皱眉:“你可以这样理解。” 吴铁兰听言,笑容缓缓消逝。 她咬着唇沉默了许久,方才迷茫的看着徐芳园:“我真看不懂你。” “是么?”徐芳园浅浅应了一声,不动声色的继续给吴铁兰搭脉。 瞧着徐芳园那般认真,吴铁兰出乎意外的没有继续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徐芳园松开了吴铁兰的手,她的脸色很难看。 “怎么,救不活了?”吴铁兰唇角勾起一丝讥诮的笑。 徐芳园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比先前阴沉了几分。 吴铁兰是被吕非恒踢得小产不假,但……即便今日吕非恒不踢她的肚子,吴铁兰腹中孩子也活不了多久。 吴铁兰早已被人下了慢性毒药。 毒药缓缓侵蚀吴铁兰的身子,让她脏腑虚损,气血枯竭,不出三月,必然胎死腹中。 胎死腹中倒是小事,真正让徐芳园感到心惊的是。 因为中毒已深,吴铁兰此生恐怕都不会再孕。 “怎么不说话?”吴铁兰有些惊恐的看着徐芳园。 “你的吃食是谁负责的。”徐芳园沉声。 “什么?”吴铁兰一愣。 旋即,她反应过来:“我中毒了。” 徐芳园没有回答。 吴铁兰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下一刻,她似想起了什么一般,狠狠地拽住徐芳园的衣裳。颤声问道: “我……还能有孩子么?” 徐芳园仍旧沉默。 巨大的绝望瞬间将我吴铁兰团团笼罩。 吴铁兰如失了魂一般呆呆的看着满地血迹,她不断的伸出双手试图将满地的血污捧起,却终是徒劳。 见她那样,徐芳园想阻止,却根本拦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吴铁兰似也终于明白一切都无法挽回。 她停了下来,双眼空洞的看着徐芳园: “如此,我还有救么。” 徐芳园点头。 虽然身子亏损严重,但只要好生调养,日后吴铁兰还是能如寻常人一般生活的。 “谢谢你。” 吴铁兰哑声开口:“但我现在有些话想给我家大人讲,不知你能不能行个方便。” 徐芳园蹙了蹙眉。 现在其实万事都该以救吴铁兰为重。 但看着吴铁兰双眸中的泪水,她到底是不忍。 徐芳园点了点头。 吴铁兰抿唇:“谢谢。” 她挣扎着起身。 徐芳园见状,立即想要伸手扶她。 然而吴铁兰拒绝了。 她踉跄着走向还在皱眉看聂远山和李知府的吕非恒。 吴铁兰整了整零乱的鬓发,朝着吕非恒行了个极为滑稽的礼:“大人。” 吕非恒猛地听到吴铁兰的声音,心底不又由的泛起一股厌恶。 他回头,见着吴铁兰那般矫揉造作的模样,恨不能再狠狠踢上一脚,逼问星儿到底在何处。 然而因着摸不清聂远山的身份,他只能将满腔的火气压住。 “当初是大人还了我的公道。”吴铁兰满眼血污,唯有一双眼含情脉脉。 吕非恒咬着牙,低吼:“你这贱人,若是识趣的话,赶紧将星儿的去处交待出来!” “星儿小姐的去处,我会说的。”吴铁兰浅笑。 吕非恒听言,脸色微变。 他狐疑的看着吴铁兰,一时间竟是发觉看不透眼前这妇人。 早前他那般逼问,吴铁兰的嘴却是比铁还硬,怎么现在却是主动说她愿意交代了? 他挑眉,冷笑:“算你识相,赶紧说!” “在那之前,妾身有几句话想对大人讲。”吴铁兰道。 见着吴铁兰眼中的柔情似水,吕非恒笑容更冷。 呵,果真是愚蠢至极。 都这时候了,这蠢妇难不成还以为自己会对她有所怜惜不成? 说有话对自己讲,莫不是要求自己饶她一命? 真是可笑之至! 第815章 你靠近些我告诉你 “妾身不敢指望大人能对妾身有所怜惜。” 吴铁兰浅浅开口: “大人方才已经用拳脚说明了大人对妾身的怜惜之情。” “大人您也真是的。”吴铁兰唇角勾笑。 分明此刻的她脸上满是血污,然而带着笑意的脸却有一股诡异的妩媚。 “既是不愿要我的孩子,该早说的。” “若是大人早说,也省得那可怜的娃娃还未来人世走一遭便草草离开。” 吕非恒撇了撇嘴,冷笑:“怎么,现在你是要在这大堂之上说我害死你腹中的孩子?” “不是大人害死的呢。” 吴铁兰摇头:“就算没有大人方才的拳脚相加,我这孩儿也活不下来的。” 吕非恒脸色微变:“什么?” “早前每日都有人往我院里送汤药,有时是兰馨姐姐,有时是星儿小姐。” “所以你是想对本官说她们害死了你腹中的孩儿?”吕非恒轻嗤。 他怒目瞪着吴铁兰: “吴铁兰呐吴铁兰,本官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蛇蝎一般的心肠。” “原来在大人眼中,妾身说这两句话便算是蛇蝎心肠了么?”吴铁兰浅浅勾唇: “妾身听闻先前星儿姑娘几度害得薛夫人小产,甚至夫人的死与星儿姑娘都有些关系,但妾身却从未听人说大人指责过星儿小姐半句。 如今,妾身不过是朝着大人陈述事实,大人便说妾身蛇蝎心肠。 妾身和老爷相识这么许久,竟是头一回知道大人原来如此偏心。” 听到薛澜的名字,吕非恒脊背猛地僵住。 他很想发火。 然而在他的火气还未爆发之前,吴铁兰已然轻飘飘的换了话头。 “大人也曾将我寻鸳楼救了出来。”吴铁兰柔声道: “于内心深处,我对大人是感恩戴德的。 我从未想过要伤害谁,但架不住别人图谋我腹中的孩子……” 察觉到吕非恒的脸色越发难看,吴铁兰脸上的笑意也是越来越深,她自顾自的干咳两声: “瞧瞧我,怎么又说起这扫兴的事情来了。 大人您都不信的事情,我老提起它作甚呢。 哎呀,不说这个了,说些其他的吧。” “事到如今,铁兰也算是看清了自己在大人心中的位置,只是大人,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问问大人。”吴铁兰小心翼翼的看向吕非恒。 然而吕非恒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于是,到了喉头的话猛地哽住。 吴铁兰失笑:“罢了,答案我知道了。” 此时的吕非恒再也受不了吴铁兰顾左右而言其他,他怒目看着她: “少说废话,你快告诉我星儿被你弄到哪儿去了!” “星儿小姐啊,她被我……”吴铁兰缓缓开口,说到重点是,顿住。 见着吕非恒气急败坏的模样,她朝着他勾了勾手: “大人靠近些,我说与你听。” 吕非恒冷笑靠近。 垂在腿侧的手握成拳,吕非恒自信,若是吴铁兰敢耍花样,他能在呼吸之间要了她这条小命。 一旁的徐芳园见着吴铁兰和吕非恒的举动,心中划过一丝古怪。 她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 吕非恒刚刚走近,吴铁兰却是猛地握住了他的手。 吕非恒始料不及,想挣脱,手却是被吴铁兰狠狠的往前送去。 徐芳园见状,忙要上前阻止。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噗嗤一声。 鲜血四溅。 吴铁兰抓着吕非恒的手,将一枚匕首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腹部。 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吴铁兰软软的倒了下去,她的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吕非恒错愕的看着手中握着的匕首。 这把匕首,他认得。 当初在寻鸳楼里的时候,吴铁兰得意洋洋的告诉他。 虽然她已沦落风尘,但若是当真有人敢胡来强来,她必然不会让对方捡着好。 吕非恒便是在那一刻,有点喜欢上容貌算不得好的吴铁兰的。 他觉得吴铁兰和自己以往见过的女子都不同。 分明低到尘埃,却努力向阳,她那样渴望活着的模样让吕非恒不觉的想要伸手帮她一把。 此刻,那把曾被她视作保命的匕首就在自己的手中。 吕非恒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他亲手杀了这个曾经努力想活下去的女子。 …… “没事的没事的。” 徐芳园赶紧上前扶住吴铁兰。 她紧紧捂住吴铁兰的伤口,柔声安慰她:“我能治好你,我能治好你。” “治不好了。”吴铁兰扯唇,勉强一笑。 她看着徐芳园:“我欠你一条命,这辈子是还不了了,下辈子再还你吧。” 徐芳园摇头:“不要说这种胡话,我可以治好你的。 我救过你一次,一定能救你第二次。” “不要救了。”吴铁兰摇头,她的目光落在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吕非恒身上。 心猛地坠落。 吴铁兰深吸一口气,喃喃开口:“大人,你问我星儿小姐去了何处,来,你靠近些,我告诉你……” 听见星儿的名字,吕非恒如梦初醒。 他哑声道:“铁兰,我……” 吴铁兰艰难地继续往下说:“星儿小姐啊,她就在……” 话到一半,吴铁兰猛地咳嗽起来,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徐芳园见状,忙摁住她的手:“你别这样激……” 话还未说完,吴铁兰的双眸猛地瞪大。 不过须臾,人便没气了。 “她这是……” 吕非恒错愕的看着一动不动的吴铁兰,傻了眼。 徐芳园伸手将吴铁兰的眼皮阖住,沉声:“走了。” “走?”吕非恒僵住。 须臾之后,他暴怒起来:“这个贱人还没告诉我星儿被她弄去哪儿了,她怎么能死! 徐芳园你不是能起死回生么,你把她救活,你把她救活啊!” 说着话,吕非恒握着匕首便朝着吴铁兰怒火冲天的冲了过来。 徐芳园起身,她伸手一把捏住吕非恒的手臂,冷声道: “吕大人,大堂之上,还望自重。” 吕非恒暴怒。 …… 一旁早都傻眼了的李知府,只觉得后背全是冷汗。 老天爷,吕非恒要不要这么会搞事情! 不过是朝着聂远山解释的这么一会子功夫,怎么又弄出一条人命来了! 这吕非恒自己不要命了,他还要好好做这知府呢。 聂远山虽也被眼前的变故骇得不轻,但他很快的反应过来。 聂远山沉声开口:“李大人,看样子,看来你要换个人来审了。” 第816章 没事就好 李知府暗暗抹了一把额间的汗,连连应是。 吕非恒再如何迟钝,也是明白聂远山绝非等闲。 他朝着李知府投以探寻的目光,然而李知府却是怒喝一声: “大胆吕非恒,大堂之上岂容得你如此胡作非为,来人,将他拿下!” 衙役们忙应声是。 吕非恒猝不及防,他看着李知府,怒极大喊: “李大人,你真要对我动手?你别忘了,当初……” “吕非恒!”吕非恒张嘴的瞬间,李知府厉声怒喝: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藐视公堂,来人,给我掌嘴!” 话音刚落,押着吕非恒的衙役便抡圆了胳膊狠狠地扇在了吕非恒的脸上。 那衙役的力道极大。 一巴掌下去,竟直接扇出了血。 眨眼的功夫,吕非恒的双颊犹如塞了两个馒头。 吕非恒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知府。 他张着嘴,嘴里呜哇哇的说着什么。 然而口水混着血水,根本无人听得清。 徐芳园见此状况,不由微微挑眉。 她饶有兴味的看了眼堂上眼神轻蔑的李知府,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这李知府倒是真会找机会下手。 藐视公堂? 吕非恒起初踢打吴铁兰肚子的时候,便已经没将公堂放在眼里了。 现在才说,怕是有些晚了吧。 眼下李知府的反应与其说是主持公道,倒不如说是气急败坏。 吕非恒方才说当初? 徐芳园挑眉。 莫不是李知府和吕非恒做了什么事情? 就在这时,聂远山淡淡道: “李大人,怎么还没审,倒是先用起刑来了?” “回禀大人,实在是吕非恒过于无礼。”李知府诚惶诚恐的看向聂远山:“不过大人请放心,下官一定将此案审个水落石出。” 聂远山皱了皱眉。 然而,他终是没说什么。 聂远山摆了摆手,浅笑:“这是李大人的地方,不必管我。” 李知府连忙应是。 吕非恒已然无法言语,之后的审话,只能靠着摇头和点头来回应。 如此,整个过程倒是出乎寻常的快。 不过半个时辰,吕非恒已被判处斩立决。 瞧着此事已有结论,徐芳园瞧见天色已完全暗了,便不想多呆。 待得退堂,她朝着李知府说了吕星儿大概会被拐到何处后,告辞离开。 李知府正卑微的对聂远山说着话,根本没有功夫搭理她。 他随便挥了挥手,示意徐芳园随意,然后弓着身子,想要继续先前的话头:“大人……” 却不曾想,聂远山完全不理他。 聂远山看着徐芳园:“你要走了?” 徐芳园点头:“我在这里呆了整整一天了,家里人会担心的。” “家里人?”聂远山眉头微蹙:“你不是只定了亲么?” 徐芳园一愣。 她听到了啥? 李知府原本被聂远山无视,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儿,此番听言,猛然发觉自己似乎有找到了话头,便主动替徐芳园解释起来: “徐大夫说的该是她的父亲和弟弟。” 聂远山顿时豁然。 他尴尬的笑了笑:“原来如此,不过……” 聂远山抬头看了眼天色: “都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家回去该是不安全。 要不,我让人回你家给你家人报个平安,明儿我再派人送你回去如何?” “不必了。”徐芳园摇头:“我挺安全的。” 聂远山:“……” “聂大人也是一片好心,徐大夫你不如……” “我答应了小奕?,让她在书院等我。”徐芳园轻声打断李知府,她浅笑: “答应了的事情,不能失约。” 李知府听言,很是想要掰开徐芳园的脑袋看看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 那苏奕?不过是商贾之女,比得上堂堂聂大人么。 就在李知府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再劝一劝徐芳园的时候,聂远山浅笑道: “徐姑娘真乃重信之人,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姑娘了。 只是这夜黑风高的,姑娘一个人回去总归是不安全,不如我派人送你回去如何?” 徐芳园本还是想要拒绝。 可她刚要开口,却是瞧见李知府朝着自己疯狂眨眼睛。 于是,她只能勉强答应。 “既然如此,那下官这便去安排。”李知府忙道。 说完,不等聂远山和徐芳园反应,噔噔离开。 聂远山:“……” 徐芳园:“……” “那什么,要不我们去外头等吧。”聂远山想了想,问道。 徐芳园点头。 两人走出大堂时,李知府已经备好了马。 见着马儿,聂远山皱了皱眉。 李知府忙小声道:“大人,徐大夫住在龙潭镇上,路上多有崎岖,马车白日行驶倒也无碍,这夜晚行路却是有诸多不方便。” 聂远山听言,眉头终算是有所舒展。 他看向徐芳园,浅笑:“如此……” 话到一半,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批黑马飞驰而来。 李知府大喊:“来人,保护大人,保护大人!” 聂远山也是被那飞驰而来的马儿骇了一跳,但很奇怪。 瞧着那马儿直直的朝着自己冲过来的瞬间,聂远山竟是下意识的往前,用身子挡住了徐芳园。 徐芳园:“……” 她很是默了一会子,才有些尴尬的开口:“两位大人受惊了,马儿上的人是我的父亲。” “徐姑娘的父亲?”聂远山怔住。 李知府也是满脸错愕。 不是说这姑娘的父亲是乡下汉子么,怎么骑马的模样比自己府衙里头的那些个衙役还要像模像样? 见着徐芳园,徐千林甚至都来不及勒马停下,便直接从马背上翻身而下。 纵然骑术了得,但到底是多年未曾骑马,如今又没了前掌。 刚落地的瞬间,徐千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徐芳园见状,忙上前扶住。 “闺女儿,我可算是找着你了。” 见着徐芳园,徐千林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他一把将徐芳园握住徐芳园的手,浑身止不住的发颤。 徐芳园本有许多困惑,可当她感觉到徐千林的颤栗后,浑身一怔,什么问题都没了。 过了许久,徐千林方才将徐芳园的手放开。 徐芳园朝着他浅浅笑:“阿爹,我没事的,不要担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徐千林喃喃。 他看着徐芳园,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徐芳园见不得徐千林这般模样,她故作轻松的张嘴:“阿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第817章 不自在 “阿姐!”徐千林还未回答,稚嫩的童声从远处传来。 徐芳园寻声看去。 只见得良田亦如徐千林方才那般急吼吼地骑马而来。 和徐千林一样,也是未等马儿停下,徐良田完全不管身后的仓夕,急不可耐的从马背上跃下。 不过,因着他近来功夫精进的缘故,徐良田丝毫没有踉跄。 他刚落地,便朝着徐芳园猛地冲了过来,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与徐千林含蓄的表达不同,一抱着徐芳园,徐良田便嗷嗷大哭。 “阿姐,你担心死我了。 我以为你出事了,还好你没事,呜……” “阿姐,你都不知道你没回来,我和阿爹有多担心,我们以为你……” 徐良田越说越伤心,话到最后,只剩了嚎啕的大哭。 徐千林见状,忙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安慰他。 不曾想,徐良田干脆抱着徐千林一道哭了起来。 仓夕慢慢翻身下马,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只是,当仓夕的目光落到聂远山身上时,神情顿时一变。 …… 眼前的变故让聂远山始料不及。 起初听闻那汉子是徐芳园的父亲之时,他是想要上前解释一番的。 但还未来得及解释,徐良田便蹿了出来。 看着眼前一家三口抱头痛哭的场景,聂远山心有些不自在。 分明是感人至极的亲人相聚,却让聂远山莫名觉得胸闷。 看着那一老一小将徐芳园抱着的模样,聂远山觉得胸口好似有一块大石头般狠狠压着。 不知为何,他并不想看到眼前的景象。 李知府最会察言观色,瞧着聂远山脸色不好。 他忙咳嗽两声。 徐芳园听着李知府的咳嗽,轻轻地拍了拍徐良田的肩膀,失笑: “还有外人在呢。” 徐良田恋恋不舍的将自家阿爹和阿姐放开。 他看了眼一旁脸色不太好的聂远山,旋即转头看向徐芳园。 他的眼睑还挂着泪:“阿姐,我和阿爹都快担心死你了。” 说着话,徐良田拽了拽徐千林的手,委屈巴巴的对徐芳园讲:“阿姐,你都不知道……” 话到一半,徐良田忽然察觉到徐千林有几分走神。 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声:“阿爹?” 徐千林回过神来,他勉强笑了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伸手抚了抚徐芳园的头发,柔声道: “你来这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人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李知府上前,浅笑:“说来今日之事多亏了徐大夫。” 徐千林看向他。 李知府被徐千林灼人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顿。 很是愣了一会子,他才复又笑着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李知府尽量将过程说得云淡风轻。 却不曾想,话音刚落,徐家父子脸色却是大变。 徐千林和徐良田紧张兮兮的看着徐芳园: “毒针?” 仓夕闻言也上前:“什么毒?” 见着他们这般紧张,徐芳园不由失笑: “你们别这么担心,只是迷药罢了。” “那没大碍吧?”徐良田问道。 徐芳园点头:“没有,醒了便没事了。” 徐良田这才松了一口气。 徐千林和仓夕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好转。 “咳咳。”徐芳园有几分心乱,下意识的岔开话头: “对了,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的?” “是仓夕哥说的。”徐良田道。 “仓夕?”徐芳园狐疑。 徐良田点头:“仓夕哥说你在东南方向,所以我们便一路追过来了。” 仓夕还是先前的那副淡然面孔。 他清浅道:“说了没有大事,不必担心的。” “都到衙门了,还不是大事!”徐良田撇了撇嘴,显然是不认同仓夕的话。 …… 本就觉得不自在的聂远山在看到仓夕的瞬间,心中那股子莫名的烦躁到达了顶峰。 他面色微变。 李知府会错了意,连忙笑道:“这位难道就是徐大夫的未婚夫婿?” 这回轮到仓夕怔忪了。 仓夕皱眉:“夫婿,是什么?” “他不是。”原本还对仓夕十分感激的徐良田,忽然就有了火气。 仓夕:“?” 他默了片刻,皱眉:“良田,你在生我的气?” 徐良田重重点头。 仓夕一脸茫然:“为何?” “不为何。” “哦。” 挑起这个话头的李知府听着两人对话,整个人:“……” 这两人怎么大人不像大人,孩子不像孩子? …… 徐芳园等人朝着李知府说了些告辞的话后,便离开了。 眼见着徐家人和仓夕都没了身影,但聂远山却完全未动,李知府忙道: “我送大人回客栈吧?” “方才你说那汉子是徐姑娘的父亲?”聂远山径自问道。 李知府听言一愣,旋即心中一动。 他小心翼翼的打量聂远山,问道:“大人,你莫不是……” 莫不是之后的话,酝酿了许久,却终是没法子说出口。 聂远山见不惯他这扭捏模样,皱眉:“怎么?” 李知府深吸一口气: “下官知晓大人看中徐大夫,只是徐姑娘在咱们璞德很有民心,而且她的亲事已经定下了。” 聂远山听得云里雾里:“所以?” “所以,大人您要不还是放弃吧?”李知府小声嘀咕。 聂远山还是不解。 他刚想让李知府有话直说,却是忽然反应过来。 聂远山简直是哭笑不得: “李大人你胡说些什么呢,我对徐姑娘断不会存那等心思,我都快赶上她父亲的年纪了。” 原来不是那意思啊。 李知府心中长舒一口气。 然而,旋即,他却是更糊涂了:“那大人问徐大夫的父亲是为何?” “那人……”聂远山启唇,缓缓道: “不太对劲。” 李知府没明白。 “一个农户,如何会骑马?” 聂远山敛容,沉声:“我记得李大人你也擅骑射,方才你该是看得出来,那徐千林的骑射本事不低。” 还以为聂大人在想什么呢,李知府笑出声: “这并不奇怪,下官听闻那徐千林早年在外打拼,后头回了白沙村,也经常去山林中猎得野物,想来他的骑射本事该是早年在外头学的吧?” “他早年做何营生的?”听了李知府的解释,聂远山眉头皱得更紧。 李知府为难。 他堂堂一知府,那么多高门大户的情况都不一定知晓的清楚呢。 一个农户,能让他知道这么多,全靠徐千林有徐芳园这么个远近闻名的闺女儿。 整个璞德,像徐千林那样的,没有十万,也有几万。 徐千林早年是做什么的,他从哪儿知晓去? “那人不对劲。”聂远山沉声,重复。 第818章 你敢吗 李知府不明就里。 他晕乎乎的看着面色凝重的聂远山,心道聂大人不愧是从京里来的,这疑心未免太重了。 一个农夫,再不对劲能不对劲到哪儿去? 总不至于那徐千林曾是前朝余孽吧。 聂远山没心思朝李知府解释。 他的眉头依旧紧皱。 方才徐千林下马的模样,第不知多少次在脑海中浮现。 聂远山攥紧了拳头。 他确定,徐千林腿有疾。 只是,瞧着他行走还算自如,该不是什么重症。 难道…… 聂远山脑子一翁,他忽然想起陛下曾对前太子手底下的死士所用过的雷霆手段来了。 “大人?”见聂远山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李知府深感脑壳疼。 要是这大人的疑心一直不减,那自个儿不得一直要陪在这里? 李知府脑壳更痛了。 待会儿他还有事要做呢。 聂远山看他:“怎么?” “天色已晚,要不下官送您……” “不必了。”聂远山摆手,他收回心思,道:“本官要去寻个人。” “寻人?”李知府一愣:“可是都这么晚了。” “那人就在璞德。” 聂远山道: “李大人尽管去忙自己的事情,不必管本官, 还有那位吕星儿还请大人多派些人手去寻。 吴铁兰如今虽以死,但吕星儿设计陷害徐姑娘的事情却不能就此作罢。” “这个大人尽管放心。” 李知府连忙点头,一脸的义愤填膺: “下官定当竭尽全力办好此事。 敢在璞德如此胡作非为,简直是没将……哎,大人,你走那么快干嘛!” 李知府话未说完,聂远山已快步离开。 瞧着聂远山那般风风火火的模样,李知府顿了顿,旋即也转身。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无论如何,那吕星儿是该尽快寻到的。 天知道吕非恒有没有将自己和他以往做的那些事情告诉那丫头。 今日若不是他手快,那吕非恒的嘴巴怕是要把自己给卖了。 李知府眼底浮起一丝阴鸷。 好你个吕非恒。 你不是想来个鱼死网破么! 本官倒要看看,一条连腮帮子都不会动的鱼如何能将铁网撞破! …… 阴冷的地窖里。 满地是或干涸或凝固或新鲜的血迹。 地窖口子旁边,放着个脏兮兮的盆子。 盆里有浑浊的水和两个干巴巴的馒头。 整个地窖里,弥漫着血腥和腐烂的臭味。 角落里,三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躺在地上。 她们的手脚皆被捆住,衣裳和头发亦是凌乱不堪。 她们犹如死尸。 那是吴铁兰的姑姑和她女儿,以及吕星儿。 仆妇的女儿已经死了。 临死前,她瞪着血红的双眼,发狂一般的看着仆妇。 “哈哈哈,你女儿死了。”吕星儿嘶哑的声音慢慢响起。 纵然浑身是伤,但是吕星儿的脸上却是连头发丝的伤都没有。 她挣扎着起身,看着那个年轻且还算有几分容貌却死不瞑目的女孩儿,大笑: “你害死了你的女儿。” 本来如同枯木一般的仆妇听言,猛地打了个颤栗。 她颤栗着摇头:“不是我,不是我!” “就是你。”吕星儿冷笑。 “不是我!” 仆妇不断摇头眼泪混着血水布满了整张脸:“不是我……” “她穿的新衣裳呢。” 吕星儿乜了一眼那具早已没了温度的尸体,脸上的笑意更浓: “似乎还抹了腮红,想来该是以为自己是来享福的吧,只是可惜……” 可惜,那张脸如今已经被毁了。 其实,方才被人折磨厮打之时,她便察觉到了。 那些人一直没对自己的脸动手,却将那仆妇和她的女儿的脸弄得宛若棋盘般模糊。 他们该是想要留着自己的命,日后好好折磨。 吕星儿心中泛起一丝冷笑。 他们也配! “你笑什么?”仆妇察觉到吕星儿的笑意,微僵。 她不明白为何都到了这个地步,吕星儿还能笑得出来。 “自是笑他们会死的很惨。”吕星儿咬牙。 “什么?”仆妇愣了一刻。 须臾之后,她犹如听到了一个巨大的笑话一般,笑了起来: “星儿小姐,你在做梦么? 你以为你父亲会来救你么? 咱们在璞德,不在临水。 吴铁兰那个贱驴蹄子敢将你也弄到这里来,必然就没打算放……” “我做梦?”吕星儿冷笑着打断仆妇的话,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你敢做梦吗?” 仆妇微怔:“什么意思?” “谁说在璞德我爹就没法子救我了?”吕星儿扯唇。 “星儿小姐,你有法子?”仆妇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连滚带爬的蠕动到吕星儿面前,如哈巴狗一般: “星儿小姐,我敢做梦我敢做梦,你要做什么,你告诉我,我一定照做!” “你全部照做?”吕星儿挑眉看她。 仆妇连连点头。 “好。”吕星儿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不要你做什么,我只要你出去了,将所有的一切推到兰馨和吴铁兰两人身上。” 仆妇听言,忙涎皮笑道: “星儿小姐,这哪能算推啊,这本就兰馨和吴铁兰的阴谋!” 吕星儿闻言,轻笑。 她眼眸里燃烧着熊熊烈火: “吴铁兰啊吴铁兰,你就等着下地狱吧。” “下地狱太便宜她了!” 仆妇在旁道: “像她那样的贱驴蹄子,死百次千次都不够解恨。” “如此,那待得出去了,本小姐便将那吴铁兰交给你如何?” “真的?” “自是真的!” “可是……” 仆妇听得此言,只觉得心里头那口堵着的气瞬间就消了大半,然而,她到底还是有些没底: “星儿小姐,老爷真的会找到我们么?” “会。” 吕星儿似笑非笑: “璞德可也有一半是他的地盘。” 仆妇原本还有些不信,可见着吕星儿这般笃定,一颗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罢了罢了,都这时候了。 信与不信,又有何区别。 她暗戳戳的想。 哪怕吕星儿的话有半句真的,只要她们真能出去,看她不变着法儿的把吴铁兰弄死才怪。 仅仅只是这么想一想,仆妇就觉得神清气爽。 连带着肚子都响了起来。 仆妇下意识的看了眼那盆里的馒头,她咽了口口水。 吕星儿挑眉:“饿了?” 仆妇点头。 “方才我看过了,那馒头还算新鲜,你若是饿了,便将它吃了吧。”吕星儿道。 仆妇闻言,自是求之不得。 然而当她拿着馒头就要往嘴里塞的时候,却是顿住了:“星儿小姐,你不吃么?” “出去之后自然有的吃。”吕星儿冷哼一声:“你吃你的。” 她倒要看看,若是当吕非恒知道自己被吴铁兰害得连这等污秽的东西都吃了,那吴铁兰还能怎么蹦跶。 第819章 老了老了倒天真了 仆妇听言,再没有顾忌,拿着馒头就开始狼吞虎咽。 吕星儿咽了口唾沫,眼底的鄙夷更浓。 几个时辰后…… 地窖门口有脚步声响起。 听得那脚步声,吕星儿立即机警的睁开眼睛。 她脸上大喜。 吕非恒总算是做了一回人事,来得比自己预料中要早了许多。 “是大人来救小姐了么?”仆妇自然也听到了那脚步声。 没等吕星儿回应,仆妇便急不可耐的起身,往门口的地方跑。 吕星儿见状,本想叫住她。 但想了想,忍住了。 这样也好,那仆妇伤势很重。 若是吕非恒瞧见,对自己的内疚定然要更深几分。 “是这里么?”门外,有男人冷冽的声音响起。 “是,就是这里。”战战兢兢的声音回答: “大人,小的买下那位小姐之时是真的不知她的身份,还望大人……” “把门打开。”冷冽声音径自打断那人的话。 再无多余的解释,地窖的木门被人拉开。 仆妇欣喜若狂: “大人,星儿小姐和我……” ‘我’之后的话悉数被截断。 只听得砰地一声。 有什么东西,骨碌碌的往地上滚, 吕星儿本来还在心头想着该如何朝吕非恒说吴铁兰所作所为呢,听得那诡异的声响,心中猛地一惊。 她寻声看去。 骨碌碌滚动的,是仆妇的头。 看着那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吕星儿下意识往后退:“你们是什么人?” “索命人!”其中一个男子冷冷回应。 说着话,那男子朝着吕星儿步步逼近。 吕星儿惊恐得大喊:“你们要做什么,大胆! 我是县令女儿,你们怎敢,你们怎……” “没什么不敢的。”那男子轻笑一声: “小姐怕是不知道,你父亲自身难保。” “什么?”吕星儿愣住。 “去下边问你父亲去吧。”那男子显然没有要朝着吕星儿解释的心思。 他眼底浮现一丝阴戾,下一刻,挥刀一斩。 又是一声骨碌碌滚动的声响。 待得那群男子离开后,窑子的小厮方才不无惋惜的看了眼地窖里的几具尸体。 他摇头叹息一声:“哎,可惜了这副好皮囊了,本可以赚许多钱的呀。” 夜,越来越深。 李知府慢悠悠地踱步走到阴森的牢中。 终于,他停下脚步。 铁门之内的吕非恒听得开锁的声音,激动抬头。 见着来人正是李知府,他当即起身。 “吕大人受苦了。”见着形容狼狈的吕非恒,李知府颇为感慨拍了拍吕非恒的肩膀。 吕非恒忙摇头。 “本官原以为大人会怨我。”李知府对吕非恒的反应似有意外,他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 “你我好歹也曾出生入死那许多次,我却如此对你。” 吕非恒听言,忙摇头。 起初被李知府呵斥的时候,他的确是愤怒过的。 可是后头,当他听到李知府叫聂远山‘大人’时,心中的愤怒顿时消散。 他拧眉看着李知府。 因为嘴疼脸肿的缘故,他还是说不出囫囵话儿来,因此他只能连说带比划的朝着李知府问聂远山的身份。 “你说那位大人啊……”李知府幽幽道: “他叫聂远山,别的我想不用给你多解释了吧?” 吕非恒脸色一白。 当然不用再解释了。 聂远山聂太傅的名字对他而言,简直如雷贯耳。 聂远山如今虽只辅东宫,但聂远山当年的事迹和他那稳准狠的手段,在大黎朝野之中却是无人不知。 最为紧要的是,即便聂远山只是太傅,但当今陛下却是对他尊崇至极。 这样的一个人,难怪李知府要在大堂之上那般做了。 吕非恒心中有几分庆幸。 亏得当时被扇了巴掌,要是当着聂远山将自己的李知府的交易说出来。 怕是命都不必要了。 “看吕大人这模样是明白了?”李知府挑眉。 吕非恒点头,他有些感激的想要抓着李知府的手。 李知府状似无意的躲开,他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朝着吕非恒道: “其实今日,我来找大人是有件事情要与大人讲。” 吕非恒看他。 “星儿小姐找到了。” 吕非恒眼睛一亮,又是一通叽里呱啦加比划。 “受了些折磨。”李知府面有动容的叹了口气。 他轻轻地拍了拍吕非恒的肩膀,沉声道: “吕大人你也知道,女子落到那种地方,有几个还能保持完璧的呢。” 吕非恒的眼睛顿时暗了下来。 他恨恨咬着牙,只恨今日没对吴铁兰下手再重些。 “大人也不必过于伤心。”李知府柔声安慰: “本官知道大人对星儿小姐有多宠爱,所以特意派人好好关照了她。” 吕非恒脸色稍稍平静了几分。 李知府淡淡道: “像星儿小姐那般心高气傲的人必然是受不了那等大辱的。 所以,即便她的脸完好无损,本官也让她体面的离开了。” 吕非恒赫然瞪大了眼睛。 他错愕的看着李知府,无比希望这只是李知府对自己说的一个玩笑话。 “吕大人,你既都已经知晓了聂远山的身份,如何还能那般天真的以为我会放过你?”李知府冷冷开口: “我如今来见你,也不过是念着你我也算是有过那么丁点情谊。” 吕非恒闻言,下意识的往后退。 然而,哪里还来得及。 李知府伸手一把扼住了吕非恒的喉咙。 吕非恒剧烈挣扎一阵后,很快便没了动静。 待得吕非恒完全没了气息过后,李知府方才嫌恶的将软踏踏的吕非恒推开。 “好歹也曾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李知府径自走出牢房,厌恶的用手帕擦了擦手,浅笑: “怎么老了老了反倒是越来越天真了?” …… “大人,您慢些,慢些!” 晓儿又惊又急的声音在崎岖的山路中飘荡。 他死死的捏着身后的马鞍,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甩下了马背。 晓儿心中叫苦不迭。 若是早知道大人问金老太爷的住址是连夜要出发的话,他怎么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告诉了他的。 好吧,为人奴仆,主子的问题自是该知无不言。 但,若是早知道聂远山骑马这么野的话,他怎么都不会坐前头的。 就聂远山这架势。 就算不被摔下马,等到了地方,他也非得被下掉半条命不可。 “抓牢了。”聂远山并不理会晓儿的嚎叫,挥起马鞭,打在了马肚上。 第820章 的确有事 金府。 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听得声响,绿野和红豆急忙忙的往院里走 “这么晚了,会是谁?” 听着那一声比一声高的敲门声,绿野有些颤颤: “咱们运气不会这么不好吧?” 自打上回那事儿过后,两人便想着要将功折罪,所以自觉承了府里头守夜的活儿。 这活儿说来有些累人,但绿野和红豆心中却是清楚。 像金府这样的人家,白日尚且都没有个拜访的人儿。 何况夜里呢? “你先不要这样想。”红豆安慰她:“或许是老爷或者是老太爷的故人。” “若是故人那就更不妙了。”绿野脸色都变了: “这时候来找老爷,定然是要老爷回京的!” 听言,红豆神情亦是微变。 看着前边被砸的哄哄响的院门,红豆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很是定了定神,红豆方才压低声音道: “我先去看看,你去禀报老爷。” “好……好吧。”绿野点头:“那你小心些。” 红豆朝她摆摆手,让她动作快些。 绿野疾步向前,可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 绿野担心的看着红豆:“你先问问是谁,若是来者不善,别给开门。” 红豆点头。 心中却是是无奈。 若当真是故人,自是会知晓老太爷身子不好。 明知府中有病人,却逮着大半夜的时候来砸门,这来者能善到哪儿去! 估摸着绿野该是已经跑到老爷院里了,红豆方才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门外喊道: “不知门外是何人。” “故人。”门外的男子冷声道。 红豆心沉,继续:“不知是哪位故人。” “聂远山。”聂远山道:“你去问问你家老太爷便知。” 老太爷? 红豆微惊。 竟是老太爷的故人! 旋即却是更加忐忑了,老太爷已离京多年,怎么会有故人来寻? 且偏偏还是在老太爷的身子骨好不容易见好的时候。 “烦请姑娘通报一声。”见门迟迟不开,晓儿慌忙上前:“我家老爷是当今……” 哗啦一声,门被打开。 开门的人是金芦之。 “金大人这是?”聂远山瞧见金芦之手中的长剑,眼底浮起一丝笑意。 金芦之慌忙将剑递给一旁已经傻眼的红豆: “还不去沏茶?” 红豆这才反应过来。 “这丫头是个好的。”见红豆仓皇离开,聂远山朝着金芦之浅笑。 “好什么好。”金芦之摇头:“上回我家父亲险些因着这两个丫头连病都治不了。” 聂远山挑眉。 金芦之瞥了眼外头空荡荡的街,将聂远山拉进院里,道: “进去说罢,这外头始终是不够安静。” 聂远山点头。 晓儿忙将马儿牵进院里,顺带着将门守着。 “大人深夜到访,想来是来找我父亲的吧?”金芦之。 聂远山点了点头,并未回应。 金芦之也不在乎。 他浅笑着对聂远山道: “大人,请随我来。” 金老太爷听到门外的动静,忙整了整衣襟,自顾坐好: “二郎,是芳园大夫来了么?” “回父亲的话,并不是徐大夫。”金芦之将门推开: “不过也是父亲朝思暮想之人。” “二郎,你说的什么胡话,什么朝……”金老太爷笑笑,话说到一半,僵住。 他错愕地看着聂远山,怔住: “远山?” “是我。” “聂大人,父亲,我去外边。”金芦之朝着两人说完,不等答应,直接走出了房间。 “你怎么会来?” 金老太爷顿了顿,声音有一刻的嘶哑:“难道陛下他……” “老太爷不必担心。”聂远山摇头打断金老太爷的话: “陛下虽有怀疑,但我女儿没了踪迹是事实。 如今我在朝中不过是个随时可以踢开的闲人,他断不会为了没有证据的事情为难于我。” 听聂远山这般讲,金老太爷稍稍松下一口气。 但旋即,他的眉头却是拧起。 他怔怔的看着聂远山,嗓音里是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颤栗: “是不是找到那孩子了?” “没有。”聂远山摇头。 金老太爷哦了一声,他自嘲的笑了笑:“也是,哪那么容易找到。” “你不该来找我的。”听见聂远山找自己并非为了心中忧虑之事,金老太爷的心思这才回复了几分。 聂远山看他。 金老太爷叹息一声: “陛下多疑。” 聂远山点头又摇头:“大不了我不辞官便是。” “气话!”金老太爷瞪他一眼。 聂远山皱眉,不满金老太爷的反应。 “远山,你也别和我扯这玩笑话了。” 金老太爷摆摆手,看着聂远山: “你我多年未见,总不至于你这么大半夜的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你要辞官吧?” “我来找你,的确有事。”聂远山道: “老太爷,你还记得太子出事那会儿,身边跟着些什么人么?” 金老太爷脸色一变:“你问这做什么?” “我觉得当时的人或许有没死的。”聂远山道。 金芦之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你说什么?” “老太爷莫要激动。”聂远山担忧的看着金老太爷:“身子要紧。” “这时候还管什么身子不身子?”金老太爷急急道: “远山你方才那话是何意,什么叫做有没死的?” “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当时都有哪些人。”没等聂远山回答,金老太爷自顾往下说: “我记得他身边有太子有死士还有……对,还有两个女子,当时火灭之后我们去看过的,足足一千多人呢。” “所有人都在么?”聂远山问道。 “这……”金老太爷微顿了下,方才点头: “该是都在,至少名册上的人都在。” “那场山火那般大,人都烧焦了,如何知道名册上的人都在?” “你忘了他们各自有腰牌了么?”金老太爷笑: “那腰牌便是他们的身份,那些侍卫向来将腰牌看得比什么都重,怎么也不会轻易取下的。” “侍卫不会,那死士呢?”聂远山皱眉:“他们连命都不要,如何会在意那代表身份的腰牌?” “这个嘛……”金老太爷再一次噎住。 他默了许久,总算悟出些不对来: “远山你问我这是为何?” “太爷,你该是记得陛下以前审人却不得答案时,末了最常用的法子吧?” 金老太爷点头。 他当然记得。 看似是放过,实则是想着放长线钓大鱼。 金老太爷如梦初醒,他怔怔的看着聂远山: “你是说……” 第821章 谁? 聂远山讳莫如深的点了点头。 金老太爷心中的震撼越发激烈。 聂远山缓缓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 当年陛下抓住了前太子身边的某个死士,严刑逼供,最后毫无所获。 后来,陛下夺得大位。 那死士的秘密说与不说便不那么重要了。 若是其他主君,在这时必然会毫不犹豫的将俘获的死士杀了。 但当今陛下不同。 他生性多疑。 即便已夺得大位,即便亲眼瞧过前太子的尸体。 他也未必信得过。 以陛下的性子,不仅不会杀掉俘虏的死士,或许还会将其放掉。 当然,能被放走的代价一般都是挑断手脚筋脉亦或是干脆砍掉脚掌。 死士从来都是从一而终。 一般而言,被俘过的死士就算重获自由,也会回到原主子那儿去寻一道死令。 对于当今陛下而言,一旦俘过的死士去原主寻死,那便是赶尽杀绝的大好时机。 聂远山喃喃: “太爷,你说会不会?” 金老太爷被聂远山提出的假设弄得心中狂跳。 他怔了许久,方才面无血色的嘟囔一句: “怎么可能?陛下他当初什么事情都不瞒着你我的,怎么可能……” “老太爷你莫要忘了陛下生性多疑。”聂远山浅浅摇头: “就算你我以命相护,陛下当年也未必是完全信得过我们的。” 金老太爷闻言沉默。 的确。 他默了许久,方才启唇:“远山,你如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聂远山道。 啪嗒一声,金老太爷手中的茶杯砸在桌上。 茶水四溅,然而金老太爷却完全顾不上。 他看着聂远山:“你如何看出来的?” 聂远山想了想,答道:“那人容貌很平庸,骑术绝佳。” 金老太爷点头又摇头。 这两点,几乎是做死士的必要条件。 但仅仅凭这两点,就判定对方是死士,还是前太子的,这也太草率了。 “他骑术绝佳,但却半点功夫都没有。”聂远山道: “我虽只有些花拳绣腿,但我看得出来。 那人是有几分底子的,但他却连下马都踉跄。” “许是人家没站稳呢。”金老太爷皱眉:“远山,你也说了你只会些花拳绣腿,如何能看得出来人家有底子?” “他腿有疾。” 聂远山笃声道:“若我没看错,他的鞋子虽然鼓鼓囊囊,但里头根本没东西,而且,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 “什么?” “他的容貌看似平庸,但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其实那张脸过于僵硬扭曲。” 容貌扭曲,武功尽废…… 金老太爷脑子一热。 他想起了当时每个太子身边的死士都会备着神医温俞所研制的一种毒药了。 神医温俞所制之药向来珍贵。 哪怕是毒药,也难求。 由此,那毒药从来都只有太子的死士才有。 陛下后来夺得大位之后,也曾想找到温俞。 但那人却如同人间消失了一般。 当然的,与温俞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些他研制的各种拥有各种药效的药丸。 金老太爷久久的看着聂远山,只觉得声音都仿佛不属于自己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以陛下性情,留下一两个原太子死士很正常。 若是当年陛下当真留过,待得目的达成之后,必然是要杀掉的。 可陛下的眼线再厉害,一个完全改变了容貌的人,他们是寻不到的。 “等等……” 虽然心中震惊不已,但金老太爷想明白过后却是忽的糊涂了: “你何时关心起那死士来了?” “老太爷,你说有没有可能……”聂远山颤颤开口: “那死士当年回去了山中?” 但死士没有找到主子和同伴,却找到了被遗弃在暂时安全之处的婴孩,并将她带走。 若是有这种可能的话。 那么…… 当初自己找到那么多尸体,他和金老太爷将整座山翻了那么多遍,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闺女儿便说得通了。 聂远山记得很清楚。 当初金老太爷虽然是将自己的女儿放在山里,但放得位置还隐蔽且勉强算是安全。 没有理由找不到的才是。 金老太爷瞪大了眼睛。 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几分急促。 聂远山所说的猜测,若是他以前听到,肯定是觉得他想多了的。 他甚至会安慰聂远山该放下便放下,即便他自己未曾放下。 但现在…… 金老太爷的一颗心狂跳起来。 他比聂远山还觉得这种可能性无比巨大。 两人无言沉默许久,金老太爷才恍然惊醒: “远山,如果只是看见了一个死士,你断不会这般想,你告诉我,你是不是……” 见到了很像是你闺女儿的人? 聂远山点头。 金老太爷激动道:“你要去找她吗?” “不。”聂远山摇摇头: “我还不能确定。” 金老太爷急道:“不确定便去确定啊!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见着希望。” “她有父亲,还有弟弟。” 聂远山苦笑:“他们一家人很幸福。” “或许,只是我想多了。”聂远山幽幽地叹了口气,他笑道: “或许是我念女心切,所以好不容易见着一个第一眼便觉得亲近的女孩儿,所以便下意识的那样以为……” 第一眼觉得亲切? 金老太爷的眉头挑了挑。 他忽然想起来,就在前不久,他也曾有见到过第一眼便觉得亲切的女孩儿。 虽然心里头很想告诉聂远山,这么多年找过来,犹豫做什么! 但话到嘴边,金老太爷到底是止住了。 满怀希望之后得到的落空才是最让人绝望的事情。 他默了许久,打算换个话头: “那你今日来找我作甚?” “我想拜托老太爷帮我查查她的父亲。”聂远山喃喃: “只查他的父亲有没有成过亲便好。” 金老太爷点头。 事实上,不消聂远山拜托,今儿听他说了这事儿过后,他也必然会让金芦之去查的。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聂远山:“是谁?” “徐千林。”聂远山道。 金老太爷满脸的期待在一瞬间僵住。 他怔楞的看着聂远山:“谁?” “白沙村的徐千林。”聂远山道: “其实关于他的消息方才来的路上我问过晓儿,但晓儿只知他回到白沙村之后的事情,在那之前,他一无所知。” 第822章 只是猜测 聂远山觉得金老太爷的反应略有奇怪。 他看着他:“怎么了?” “远山,你莫不是怀疑芳园大夫就是你闺女儿吧?”金老太爷问道。 聂远山微滞片刻,还是点了头。 太爷不说话。 聂远山自嘲的笑笑: “太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一定以为我忆女成狂,所以见着她父亲古怪,而她年纪又和我那女儿差不多一个,便觉得那孩子是她。” “其实,不止你这么想,我自己也这么想。 芳园她很优秀,平心而论,若她真是我的孩子,就算她自小跟着我长大,我也未必能将她教的如她现在这般好。” 聂远山扯了扯唇。 那孩子她被教养的很好,不卑不亢,不骄不躁。 长得也好看,分明自小生在农家,但在云霓宴那许多千金小姐中,却是佼佼。 聂远山觉得即便她去到京城,那些个勋贵之女,也断不会有几个比得过她 那孩子还会医术,且能让人起死回生;她功夫也好,想着当时自己拿着个树枝去救她的场景,聂远山便有些失笑。 说实话,若是徐芳园差点,他或许就敢直接去查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女儿了。 但偏偏她这样好。 这样好的一个孩子,必然是被她的父亲倾注了许多心血的。 聂远山觉得自己这么贸贸然去查,若是真查出什么来,对徐千林不公平。 他很希望找到自己的女儿,也很希望徐芳园就是。 可只要一想着之前徐家三口那般亲昵的模样,他的心中就会泛起一丝不安。 就算真如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她未必会认自己。 金老太爷听到聂远山这般嘀咕好长一溜儿,没忍住失笑:“我可没这么想。” 聂远山一顿,他不解的看着金老太爷: “但是您方才……” “其实我也有点怀疑。”金老太爷道。 聂远山一愣:“老太爷您不是……” 话到一半,聂远山意识到说漏嘴,及时住嘴。 但金老太爷并不在意,他浅笑: “你这小子来之前又将我的事情查了个底儿掉了吧?” 聂远山赧然点头。 其实,也不算是查。 只是他本就与金老太爷是旧识。 听闻他离京后隐居在龙潭镇,聂远山便知道金老太爷或许也是放不下那孩子。 纵然心中不想让金老太爷再为此事劳神费心,但聂远山心中始终是抱着一丝期待的。 他期待着金老太爷能找到自己的孩子。 正是因此,所以即便身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关于金老太爷的消息,聂远山是半点都没有错过。 徐芳园给金老太爷治病的事情,他自然也是知晓的。 据他所知,金老太爷和徐芳园每回说的都是病症,半点没有其他。 金老太爷幽幽看了聂远山一眼: “远山,你就没觉得那丫头和你夫人很像?” 聂远山喉头一瞬间有些发干:“像么?” “不像么?”金老太爷反问。 聂远山不敢应声。 像,自然是像的。 但不是眉宇容貌相似,而是感觉。 打从看到徐芳园的第一眼,他便觉得亲切;看到徐千林脚步踉跄,他便觉得他不简单;看到徐家三口亲密无间,他又感觉心闷难受。 一切都只是他的感觉。 可感觉是这世上最不靠谱的东西。 他只能半夜来寻金老太爷。 聂远山做梦都没想到,金老太爷居然也和自己有一般感觉。 金老太爷并未往下,而是继续之前的话头: “徐千林那人我查过。” 少年离家,想要闯一番天地。 却不想世道残酷,他甚至都没有走出璞德,便已经穷困潦倒。 豪言壮志早已放了出去,徐千林自觉没脸回村,所以一直在双蝎山上打猎为生。 怕村里人也上双蝎山打猎找吃食,徐千林在镇上卖野物的时候,没少对人明里暗里的说那双蝎山上有野人也大虫。 起初白沙村里也没几个人相信,但后头有些乡亲去山上找吃食的时候碰到了如同野人一般的徐千林过后,双蝎山上有吃人的野人的事情便一下子传开了。 渐渐地,便没人去双蝎山上找吃食了。 由此,徐千林在山中的日子也算是逍遥自在。 后来,或许是经不住山中苦闷,徐千林便带着自己的女儿回到了白沙村里。 “等等……”聂远山皱眉:“徐千林娶了妻?他不是一直都在山里么?” “听闻他以前去镇上卖野物的时候,身边有过一个女人。”金老太爷答道。 “如此说来……” 聂远山沉吟一声:“或许他真是她的父亲。” “这个我没法给你答案。” 金老太爷缓缓道: “远山,我和你一样,希望芳园大夫就是你的女儿,但也别太笃定了。” “是,徐千林极有可能是死士,但就算他吃了毒药容貌改变,总不至于刚好那么巧改变后的容貌和徐千林一样吧?” 金老太爷犹记得二郎对自己讲说,徐千林回到村里是没有人怀疑的。 就连他的亲兄弟徐千强都没觉得他有什么变化。 “老太爷,我知道你的意思。”聂远山眼眸低垂,喃喃。 怀有希望又不要太报希望。 这样不管结局如何,都能接受。 金老太爷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远山,你也别急,现在的一切都只是你我的猜测。 若是她真是她,定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 聂远山整个人犹如被抽掉了所有的精气神一般苍老。 他勉强笑了笑,点头。 “我知道。” …… 蜿蜒的小路上,一抹孤独的身影慢悠悠地往龙潭镇的方向走着。 那是骈拇先生。 骈拇先生一面磕着瓜子,一面嘟嘟囔囔: “当真是关心则乱,怎么就忘了仓夕那小子能卜算,害得小老儿我白跑这一趟!真是白操心一场!” 本是担心徐芳园会遇到难事,所以想着出来找一下。 却不曾想,看到的会是一家三口相拥而泣的感人场面。 骈拇先生想了想,终还是没有选择出现。 只要一想想良田那小子若是瞧见自个儿这般速度赶到璞德,必然会问个不停的。 他就觉得头大。 他最不喜欢说谎了。 但偏偏有些事情除了说谎,根本不知该如何解释。 骈拇本打算就这样回去书院的,却不想路上瞧见了一桩趣事儿。 第823章 出不了事 在临水县的时候,骈拇看到了卫南和孟晓慧两人。 骈拇原本没放在心上。 徐芳园不见踪影,食肆和药房的人都很担心。 他们去徐芳园以往去过的地方去寻,没有什么稀奇。 奇的是,卫南借着去县衙打听消息的由头,将孟晓慧扔在了一家茶楼自顾离开。 骈拇觉得徐千林父子已经找到了徐芳园,难得好心的想要去告知卫南。 却不曾想骈拇看到卫南与程酬卿相见。 当时隔得远,骈拇没能听清两人所言,却是看见卫南朝着程酬卿拍了拍胸脯。 骈拇先生觉得很有趣。 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居然有牵扯。 瞧两人的架势,似乎在做交易。 骈拇挑挑眉,说起来,卫南来到客来居刚好是在程酬卿没了消息之后。 一切,就是那么凑巧。 卫南和程酬卿离开后,去了吕府。 骈拇翻上吕府院外的一颗大树上瞧着。 他听见女人的一声低呼。 骈拇眼底暗了暗。 待得卫南离开之后,他偷摸进了一趟吕府。 和预料中无二,院里倒着一主一仆两个死不瞑目的女人。 两人胸口染血,皆是被一刀毙命。 其中一个女人的腹部高高隆起,看起来已有身孕数月。 骈拇脸上的戏谑消失不见。 他将两人的眼睛的阖上,阴沉着脸离开。 …… 骈拇和卫南、晓慧先徐芳园一家三口回到书院。 孟晓慧双眼通红。 孙婶颤颤看她:“晓慧,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芳园丫头她出什么事情了啊?” “婶子,芳园姐她……”孟晓慧话说到一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孙婶更急:“哎呀,你先别哭啊,先说说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啊!”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将孟晓慧围了起来。 孟晓慧本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间被这么多人围着,只觉得更加难过了。 卫南见状,微微皱眉。 他走上前,将孟晓慧拦在身后,沉声道: “大家先不要担心,我们只是打听到了隐约的消息,现在李知府该是在审徐芳园。” “什么!” 众人大惊,七嘴八舌的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是去参加云霓宴的么,怎么就被审了? 卫南告诉众人,吕非恒被李知府叫走了,听闻被叫走和徐芳园有关。 但具体的,他没打听到。 “总之,你们先不要太过担心。” 卫南沉吟:“或许她只是看到了什么也不一定。” …… “先生你笑什么?”苏见琛原本听到卫南所言,也是很担心的。 他甚至恨不能直接回去苏府请求父亲派人去璞德,查探一下到底发生了何事。 可是,他刚要离开,忽然瞥见骈拇唇上带着冷笑。 骈拇先生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卫南,满眼讥诮: “小老儿我笑啊,有些人披着太多皮,莫要到了最后连自己本来的皮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了。” 苏见琛听不明白。 骈拇也不解释。 他朝着苏见琛勾了勾手指:“你怎么不问小老儿我找着人没有?” 苏见琛顿住。 刚才见到先生回来的时候,他当然是想问的。 可还没来得及,倒是先听到卫南说的话了。 听罢卫南的话,苏见琛觉得问不问先生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那丫头啊,出不了事。”骈拇先生咧嘴一笑。 苏见琛更为困惑。 骈拇先生让他摊开手,苏见琛狐疑照做。 然后哗啦一声,一把已经嗑了皮的瓜子落在他的手心。 苏见琛呆愣的看着手中的瓜子,完全搞不懂骈拇是何意。 骈拇先生看了眼天色,嘟囔: “这么晚了啊,我去歇着了。 那丫头不消半个时辰便该回来了,你若是要等便等着吧。” 苏见琛被骈拇先生这般笃定的话惊住了。 他下意识的将手中的瓜子全部塞进嘴里,想要压压惊。 就在这时,没走几步的骈拇先生忽然回头。 他笑道:“对了,我给你嗑的那瓜子,十两银子,你是记账还是赶明儿拿钱给我?” 苏见琛险些一口嚼碎了的瓜子喷出来。 亏他心疼那十两一把的瓜子,硬生生的将瓜子咽下,才憋红着眼对骈拇先生说: “记账。” “好勒!” …… 正如骈拇所言,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徐芳园一家三口和仓夕回到了书院。 临近书院前,徐芳园再一次朝着徐良田确认: “良田,记住待会儿该怎么说了么?” 良田点头:“记住了,阿姐你放心,我一定把他们糊弄过去。” 徐良田刚才下马,他甚至都没站稳,院里的人听见动静,急忙忙走了出来。 没等徐良田开口,人们先他一步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掌柜的,出什么事情了,你为何会去衙门啊?” “怎么县老爷也去府衙了啊,这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 “掌柜的,你没受委屈吧,那两位大人没为难你吧?” “你是被冤枉的对不对?” …… 徐芳园和徐良田面面相觑。 怎么觉得大伙儿好像知道了? 很是听了会儿大家的问题,徐芳园方才听明白。 他们只知其一。 眼前这情况,糊弄自然是糊弄不过去了。 徐芳园只得尽量将今日之事,捡着轻处的说了个大概。 可即便如此,众人还是听得一阵吓出一身冷汗。 孟晓慧气得咬牙跺脚: “好个吴铁兰,若是早知她心思这般歹毒,芳园姐当初就不该救她,简直就是个白眼狼,亏得老天有眼,没让她得逞!” 张喜儿听着孟晓慧的话,微微蹙眉。 亲眼见过徐芳园为孟冬治腿,她深知徐芳园对病人有多用心。 一个好不容易才被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人,竟是这般看轻自己和还未出世的孩子的性命。 作为一个大夫,徐芳园该是无法接受的。 张喜儿朝着孟冬眨了眨眼,他们还没动作,林大娘先狠狠地瞪了孟晓慧一眼: “好了,别说了。” 孟晓慧猛地一顿。 她看向徐芳园,急忙摆手:“芳园姐,你别误会,我只是为你感到不值,我其实也觉得她那孩子很可怜的。” 徐芳园浅笑:“我知道。” 孙婶围着徐芳园团团转: “真没受伤吧,哎,要是早知这云霓宴这般艰险,真不该去的。” 孙临安一脸担忧的看着她:“丫头,要不要我给你看看,或者你去药房给自己开服药?” “不用了,我没受伤。”徐芳园笑得更浅。 第824章 可劲儿吹吧 待得徐芳园安抚好了众人又将他们送走,天已然灰蒙蒙亮了。 徐芳园正要回屋打算好好补个觉,却是忽然觉得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似乎没瞧见多德泽? 不止多德泽,良田和徐千林都不知在何时离开了。 徐芳园脸色陡变,心中一颤。 她想起,方才良田到府衙找到自己时,眼角便已经挂上了泪痕。 见惯了良田小哭包的模样,那时徐芳园只以为他是担心自己,所以才会哭。 可是现在。 她骤然反应过来,良田已经许久没有哭过了。 徐芳园转身往书院里良田的屋子跑。 她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再敲,依旧如此。 就在徐芳园打算破门而入的时候,徐良田抽着鼻子怯懦地打开了门。 他抬头看她:“阿姐……” 话还未说完,眼泪先落了下来。 徐良田又一次扑倒在徐芳园怀中啜泣不停。 本来有许多话想要问。 可当徐芳园瞧着和初见时无二的良田时,便什么也说不上来了。 她沉默良久,才艰涩的问:“你都知道了?” 徐良田点头。 他有些自嘲的笑: “阿姐,其实上回我对你说师父和皇子的事情的时候,你便是想要知道我的答案吧?” 徐芳园微楞,点头。 她犹记得上回徐良田说过,若是他是皇子,定是要回去哈图的话。 她看着良田通红的双眼,很想问良田,如今既已知道他便是多德泽在寻找的人。 他的答案会不会变。 话到嘴边,又觉得似乎没有问的必要。 良田向来坚定,答案怎么会轻易改变? 徐芳园深吸一口气,看他:“还是要走?” 徐良田点头:“上回我对阿姐说过了。” 他沉声:“师父以前便说过哈图子民身在水生火热之中,而现在我弟,就是哈图的皇帝病倒,朝中一片混乱。” 徐良田嗫嚅的看着徐芳园: “阿姐,我既是哈图的皇子,不管是为了我的弟弟还是为了子民,我都该回去的,对么?” 徐芳园点头又摇头。 徐良田不解。 “你回去打算怎么做?”徐芳园问道。 “不知道。”徐良田摇头:“但师父说他已经安排好了。” 说着话,徐良田松开徐芳园,他顿了顿: “阿姐,我只有回去一条路可以走。” 徐芳园沉默一刻,方才浅浅地看着他:“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待会儿就出发。” 徐芳园表情滞住。 这么快! 她原本是打算将镇上的事情全部处理好便和良田一起离开的。 眼下其实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 但今儿云霓宴上出了那般事情,徐芳园担心自己若是和良田一起走,怕是给良田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徐良田不知徐芳园的心思,他垂着头,不敢看她,他的嘴唇翕动着: “事发突然,我其实不想这么快……” “没关系的。” 徐芳园摇头,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来: “我都理解,多德泽为了顾及你的感受,已经在咱们这儿耽搁了许久了。” 没等徐良田回答,徐芳园已经收敛了所有情绪。 她笑着拍了拍徐良田的肩膀,道: “那什么,你一直生活在大黎,想来去到哈图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适应。 那什么,阿姐我去给你找些吃的和用的,你带过去,好不好?” 徐良田唇角微动。 他想告诉徐芳园,自己什么都不需要。 此去哈图,不管是路上还是到了哈图,怕都只会是杀机四伏。 带太多东西,只是累赘。 然而,徐良田还没来得及说话,徐芳园已经急急转身。 他听到自家阿姐低声嘟囔着: “好了,不和你说了,这天都要亮了,我得抓紧时间才行。” “客来居里头还有些能做干粮的吃食,我这就去给你拿。” 徐良田沉默的跟在徐芳园身后。 见着自家阿姐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收拾行李,他忽然又想哭了。 …… 彼时,黄亭书院。 骈拇先生很不爽。 他前脚离开书院,多罗泽后脚居然就想要带着自己的学生离开。 关键是徐良田那个傻小子还真就答应了! 这算什么,还把不把他这个先生放在眼里了? 在不知道多少次好声好气的朝着骈拇先生解释,却不得其果过后,多德泽也是有了怒气。 他沉着脸看骈拇: “骈拇先生,我知道你心里头不高兴。 我也是他的师父,我当然知道现在的他活得很自在。 若是可能,我恨不能他能一辈子这般自在。 但你该知道,以他的出生,现在这样自在的生活对他而言根本是奢望。 比起哈图的陛下,良田已经很幸福了。” “幸福?” 骈拇先生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 “当初被你们扔在坟堆堆里头,跟着徐千林过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也算是幸福么?” 多德泽被噎住。 很是顿了一会儿,他才咬牙: “今日,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必然会带良田离开。” 骈拇先生脸上的嘲讽更浓:“如此,还说个什么!” 多德泽愣住。 他其实也不知道临走前自己为何要专门来找骈拇,还要对他解释这么多。 “不过是想要觉得你所为没有强人所难罢了。” 骈拇轻笑一声,一语道破多德泽的心思。 他扯唇:“怎么,我理解了支持了,你就能心安理得的带着人家的孩子离开了?” 多德泽闻言,脸色在一瞬间涨的通红。 他想否认,却没有理由。 “反正你们都是为的家国大事。” 骈拇先生哼了一声: “哎,像小老儿我这种目光短浅只看眼前的市井小人是否同意,多先生何必在乎?” 多德泽怔楞的看着骈拇先生慢悠悠的回屋。 走了几步,骈拇先生停了下来。 他回头,恨铁不成钢: “一个二个都是死心眼儿,罢了罢了。 既然小老儿我说不动你们。 那便祝你们心想事成吧。” 说完,不等多德泽回应,骈拇先生疾步走开。 看着骈拇先生的背影,多德泽喃喃:“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他的。” 骈拇先生远远的声音传到多德泽耳边: “你可劲儿吹吧你,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别让良田那小子保护你都不错了,” 多德泽脸色陡变:“……” 自己到底是抽了什么筋,才会想着和骈拇告辞的啊。 果然就不该指望骈拇先生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好想打人啊! 多德泽叹了口气,正准备回屋,忽然瞥见徐良田拿着满满当当两个包裹站在不远处。 徐良田道:“师父,我可以在临走前,去找一个人么?” 第825章 恨 多德泽知道徐良田要找的是谁。 他看了看天色,虽然已经不早了,但路上脚程稍微赶快些,总是来得及的。 由此,多德泽露出了一个他自认为很温和的笑: “去吧,好好告别。” 苏府。 苏奕绮一回到府里,便将自己院里头的丫鬟仆妇全部赶了出来。 关着门,一顿打砸。 苏平昌在外头听着屋里头乒乒乓乓的声响,一阵肉疼。 绮儿屋里头那些个摆设,可贵可贵了。 听着屋里头打砸的声音不断,苏平昌又是心疼苏奕绮又是心疼那些物件。 不管苏平昌在屋外如何劝苏奕绮开门,苏奕绮都毫无反应。 苏平昌无奈,只能抓着随苏奕绮去云霓宴的丫鬟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听那丫鬟说绮儿在云霓宴上居然紧张到结巴,还直接给吓晕倒了过后,苏平昌的脸色很是难看。 “老爷,今日大小姐虽然在……” 那丫鬟见着自家老爷脸色铁青,下意识的想要说话。 然而,苏平昌却是烦躁摆手:“你下去吧!” 他脸色越发难看了。 他原本以为苏奕绮是没能夺得头筹而发火,却不曾想竟是为了这。 没给苏家长脸反倒把苏家脸都丢光了的人,怎么还有脸发火? 这样的心思一起,心中对苏奕绮的心疼便少了大半。 苏平昌直接一脚踢开房门。 正在砸花瓶的苏奕绮一愣:“父亲?” “砸啊,继续砸?” 苏平昌冷笑: “苏奕绮,我找了那么多嬷嬷教你礼仪。 合着你学了那么许久,就学到了这?” 苏奕绮闻言,脸色涨红,举在半空中的花瓶扔也不是,放也不是。 一想到自己多年对苏奕绮的栽培,就换来了今日在云霓宴上的出丑,心中对苏奕绮最后的那点心疼也消失殆尽。 苏平昌冷冷的乜了一眼苏奕绮: “是那些物件儿让你丢脸的吗,你对着它们撒气?” 苏奕绮浑身僵住,她怔怔的看着苏平昌,一颗心飞快的往下坠。 她很想笑。 因为自己没能达成他的心愿,所以这就翻脸了么? 商人可真是现实呢。 可是苏奕绮笑不出来。 她一直都知道,苏平昌对自己百般迁就,不过是因着他期待着自己能在云霓宴上一举夺魁。 苏奕绮一直也自信能夺魁。 所以,她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苏平昌对自己的种种好。 但现在…… 那些好,似乎在一瞬间倾没了。 自己对苏平昌而言,和苏奕?、苏见琛没什么两样。 不,她甚至都比不过苏奕?。 明明又蠢又笨还爱惹祸,但偏偏苏平昌对她纵容得很。 苏奕绮在心头恨恨的想:若是苏平昌知晓今日苏奕?在云霓宴上出的风头,那么…… 苏奕绮心中一惊,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她不敢再往下想。 有一瞬间,苏奕绮的心被恐惧沾满。 然而,当她抬头想要朝着苏平昌说抱歉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按理,今日苏奕?在云霓宴上出了那么大的风头,苏平昌该是一直待在她那儿的,他怎么会先来管自己了? 苏奕绮皱眉。 看起来苏平昌半点好心情都没有。 难道说,苏平昌根本就不知苏奕?的事情? 想到这里,苏奕绮也顾不得苏平昌对自己的责骂了。 她收敛情绪,十分诚恳的朝着苏平昌道歉: “父亲,我错了。” 听着苏奕绮的抱歉,苏平昌火气更大,他刚要继续讥讽,苏奕绮却是赶在他前头开了口。 “父亲见过奕?了么?” 苏平昌听言,本想笑苏奕绮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去管?儿。 但话到了嘴边,他却是猛然滞住。 对啊!?儿不是和绮儿一起去参加的云霓宴么? 怎么只见绮儿,不见?儿? 他有些紧张:“?儿没和你一道回来么?” 还真是没回来啊。 苏奕绮心中好笑。 苏奕?倒真憋得住。 平日里有丁点大的事情都恨不能立即告诉苏平昌,今儿个出了那么大的风头却是这么晚都还没回来,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难道…… 笑意在心中戛然而止。 苏奕绮的脸色铁青。 苏奕?这么晚未曾回来,难不成是故意等着看自己笑话的? 越想,便越是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 苏奕绮恨得牙痒痒。 亏得她平日里觉得苏奕?又蠢又笨,却是没料到她的心思居然这般深沉。 好啊! 苏奕绮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你想看我笑话,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简单的收敛了心思,苏奕绮低低开口: “父亲,今日绮儿在云霓宴上出丑,实在羞愧难当,所以……” 苏平昌没心思听苏奕绮说话。 他自顾站起身来,喃喃道:“或许,?儿是回书院去了,听闻今日徐芳园那丫头也去了云霓宴,?儿向来黏那丫头的很,该是……” “老爷,有客人来了!” 苏平昌话未说完,府中仆人慌忙跑了进来。 苏平昌心中记挂着苏奕?,没什么心情去理会仆人。 他皱眉:“你让客人去客房等着。 对了,你顺便让府里的人去打听一下,?儿去何处了,怎么参加个云霓宴,这会子都还没回来?” “老爷,那两位客人正是从云霓宴过来的。” 仆人急道:“她们说有些关于二小姐的事情要对老爷讲。” “云霓宴?”苏平昌有些听不明白。 云霓宴在璞德举办,怎么会有人来镇上找自己? 难道说…… 他声音有些发颤:“?儿她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仆人解释不清楚,道:“总之,老爷你去看看吧。” 苏平昌只得跟着仆人往客房走。 见着苏平昌就这样半点交代都不给就走了,苏奕绮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她恨苏平昌的现实。 看着自己没用了,所以就这么毫不犹豫的扔下么。 想要扔掉我,没那么容易。 苏奕绮冷笑一声,走到梳妆镜前整了整自己的仪容。 她倒要看看什么人来找苏平昌。 不管是什么人,都该是为了苏奕?而来。 哼,有她苏奕绮在,苏奕?永远不要想出头。 苏平昌火急火燎的赶到客房,见着客房里坐着的居然是与苏奕?年纪差不多大的丫头时,顿时愣住。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是两个丫头? 心中狐疑很深,但见着那两个丫头穿着打扮气度容貌皆是不凡,苏平昌也不敢怠慢。 他狐疑开口:“在下苏平昌,不知二位是?” 第826章 你分得清么 云燕朝着苏平昌浅浅施礼,并说明了自己和欢夕的身份。 苏平昌听得二人身份,又惊又怕。 惊的是这二位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 这样的人家,以往他就是送再多的银钱也断不能轻易见到。 怕的是,这二位如此晚了来自家府上作甚? 见苏平昌又是吩咐看茶又是吩咐摆席,欢夕忙摆手道: “苏老爷,莫要如此客气,其实我们二人前来只不过是来带个话罢了。” “带话?” 苏平昌浑身一僵:“替谁带话?” 能让这般身份的小姐来带话的人,他只能想到知府大人。 难道苏奕绮今日出了出丑还做了别的什么事情? “奕?妹妹啊。” 云燕笑: “奕?妹妹说她得要留在书院等芳园姑娘,今日可能会晚些时候回府,她让老爷莫要担心。” 苏平昌:“啥?” 云燕刚要解释,却是听得欢夕言: “时辰已经不早了,我们二人该带的话已经带到,先告辞了。” 说完,不等苏平昌回应,欢夕径自拽着云燕离开。 “欢夕姐姐,你方才为何拉着我走啊?”两人上了马车,欢夕挑开车帘的一角,往外看。 云燕费解的看着欢夕: “你没瞧见那位老爷想问咱们事情么? 我还想问问苏老爷,除开那位骈拇先生,有没有给奕?妹妹请了别的先生呢。” “他要问的事情,随便找个去了云霓宴的人都能问出答案来。 奕?有没有别的先生的事情,咱们自己去问奕?便好。” 见着云燕一脸遗憾,欢夕皱眉: “云燕,方才你难道没瞧出不对来?” 云燕不解:“什么不对?” “苏奕绮在偷听我们讲话呢。”欢夕皱眉。 “苏奕绮?”云燕茫然:“什么时候,不是,她听咱们说话作甚?” “就刚才。”欢夕放下车帘,低低嘀咕一声:“她出去做什么?” “欢夕姐姐,你说什么?”云燕没听清。 “云燕,我记得你的丫鬟会些拳脚功夫?”欢夕忽然问道。 “是啊,怎么了?” “这样……”欢夕敛眸,沉声:“你让你的丫鬟去书院守着奕?。” 云燕其实不太明白欢夕的意思,却也琢磨出味儿来了。 她赫然瞪大了眼睛:“欢夕姐姐,你觉得苏奕绮会伤害奕?么?” “我不知道。”欢夕摇头:“只是觉得怪怪的。” “怪怪的?”云燕拧眉。 欢夕沉默。 今日在云霓宴上和苏奕绮姐妹二人相处,欢夕直觉苏奕绮为云霓宴准备许久。 和她们只是单单念书作诗不同。 苏奕绮显然是将要参加云霓宴的所有小姐的背景身家连同着性子爱好都一并了解清楚了的。 因为苏奕绮熟知大伙儿的性情爱好, 所以初到临风园时,她才能那般轻易的靠近自己和云燕。 欢夕觉得,今日若是她没有紧张的说不出诗来。 即便她不没凭着作诗在宴会上出彩,也必然能通过她那‘自来熟’的性子结交不少勋贵小姐。 这样的一个人,是极有野心也极有耐心的。 但和苏奕绮不同,苏奕?纯粹无邪,随性到了极致。 从最初苏奕绮见着苏奕?的反应来看,欢夕以为苏奕绮其实并不太喜欢她这个妹妹。 她甚至能看到苏奕绮眼眸间偶尔掠过的对苏奕?的鄙夷。 但偏偏,她没能达成目的。 苏奕?却是歪打正着成为了今日在云霓宴上最出风头的人。 方才和苏平昌说话时,不经意瞥到在墙角偷听的苏奕绮,欢夕的心头掠过一丝极为诡异的感觉。 明明该十分恼怒的苏奕绮居然在笑。 而当她撩开车帘,看到换了一身衣裳的苏奕绮竟是与自己前后脚一道离开苏府似往黄亭书院的方向走了过后,心中的异样越发明显。 见欢夕沉默,云燕觉得她大概是想多了,便好心安慰道: “奕?妹妹那般亲近苏奕绮,苏奕绮该不会伤害她吧?” 听到云燕的话,欢夕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不安,脑子里猛地划过一个极为荒诞却又可怕的念头。 她尖声道:“赶紧让你的丫鬟去黄亭书院,一定不能让苏奕绮靠近苏奕?!” 云燕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欢夕。 纵然不解,她却是再不敢问为何。 云燕急忙招来丫鬟,朝着那丫鬟好生交待了一番。 待得丫鬟离开,云燕方才看向神情还未恢复的欢夕: “欢夕姐姐,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啊?” 欢夕沉默。 很久之后,她抬头看着云燕: “你分得清苏奕绮和奕?么?” 云燕点头:“分得清啊,她们性格和穿衣打扮都相差蛮大的。” “也就是说她们若是不说话,只凭着衣裳你是分不清她们的,对么?”欢夕问道。 刚才苏奕绮离开苏府的时候,换了一身衣裳。 那衣裳料子很普通,但偏偏和苏奕?今日在云霓宴上穿的很相似。 “她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若是不说话我哪里分得清。”云燕听言一笑: “说起来,今儿个苏奕绮念诗,奕?记诗的时候,我还真有些分不清她们谁是谁。” 然而笑着笑着,她便笑不出来了: “欢夕姐姐你的意思是苏奕绮她……” “但愿是我想多了。”欢夕摇头,没让云燕将她的猜测说出来。 她缓缓道:“苏奕绮年纪那般小,该是不会有那么多心思才是。” “嗯嗯,应该不会的。” 云燕附和,神情却没有丝毫放松: “不过防着总是好的。” …… 苏见琛和苏奕?两兄妹回到府中,天边已然有了亮色。 苏见琛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陪着他们等了一晚的云燕的丫鬟: “劳烦姑娘送我们兄妹二人回来了。” 苏见琛朝着丫鬟道谢: “不过既然我们已经到家,想来该不会遇到姑娘所说的危险,所以……” “我家小姐只让我跟着苏小姐,并未对我说何时可以离开。”丫鬟冷声打断苏见琛: “所以我家小姐没让我离开之前,我都会寸步不离的跟在苏小姐身边。” “姐姐不回去么?”苏奕?兴奋的看着那丫鬟:“如此,那姐姐便同我睡吧?” 丫鬟点头。 瞧着苏奕?那般开心,苏见琛无奈得很。 说实话,他对这丫鬟有所顾忌。 哪有人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对人说‘我是来护着你的’? 那丫鬟就这般说了。 不仅说了,还直接甩了个云府的腰牌给他。 那丫鬟当时的神情仿佛在说—— 你若是想赶我走,得要掂量掂量自个儿分量。 苏见琛认得云府的腰牌,也知道整个璞德断没有谁有胆子借着云府的名头做恶。 但……这府中来了一个陌生人,还要和?儿待在一起,他实在是放不下心。 第827章 我才不长这样 那丫鬟完全不管苏见琛戒备的心思,直接将门关上。 苏见琛有些愣住。 他下意识的抬手,想要将门敲开。 门却是从内里打开。 那丫鬟直接将苏奕?推到他怀里,怒喝:“什么人?” 说完,整个人一跃而上,直接跳到了屋顶。 苏奕?眼睛都亮了:“姐姐好厉害!” 苏见琛:“……” 是有点厉害。 不过,现在可不是赞叹的时候。 苏见琛紧紧将苏奕?护在自己身前,腾出一只手来紧紧摁住随身携带的一枚小小的匕首。 他很紧张。 前脚那丫头才说要保护?儿,后脚真就有人要伤害?儿了? 不会这么巧吧! 他抬头看。 昏暗的晨曦中,只能隐约看到屋顶有两个人影对立站着。 但没有剑拔弩张。 “你是什么人?” “你是谁!为何在苏奕?房中?” 丫鬟和徐良田同时开口。 “我是来保护苏小姐的,你是……” 丫鬟她乜了一眼满眼担忧的徐良田: “她的朋友?” “我有事要和苏奕?说。”徐良田点头。 他看了眼院内往上看的苏奕?,忽然反应过来,这女子将自己拦住,该是因为男女有别。 他小脸一红,试探着问:“可以吗?” 丫鬟哦了一声,旋即飞身下地。 徐良田忙跟上。 本来还在感叹姐姐好厉害的苏奕?见着徐良田,很是愕然:“徐良田,你怎么来了?”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徐良田低声开口。 苏奕?皱眉:“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就是了,反正我们明天都会去书院的。” 徐良田本还有些不好意思。 可当他听到苏奕?的话,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垂眸: “我不会去书院了。” “良田,你……”一旁的苏见琛听言,直觉良田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他皱眉,刚要询问,却是被丫鬟狠狠一瞪。 丫鬟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直接将他拽到一边。 苏见琛大怒:“你做什么?” “没瞧见那孩子哭过了么?”丫鬟冷眼看他:“半点眼力见儿都没有,这是来告别的。” 苏见琛:“……” 他当然知道徐良田那话是告别。 但他不明白为何要告别。 他在意的是—— 徐良田要告别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徐芳园也要走? …… “苏奕?,以后你要好好听先生的话。”徐良田嘟囔:“知道么?” “我很听话啊。” 苏奕?皱眉:“徐良田,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不念书了么?” “我要离开大黎了。”徐良田道。 “离开?”苏奕?眨眨眼:“你要去哪?” “哈图。” “哈图?”苏奕?瞪大了眼。 她知道哈图。 多师父是哈图人,她曾不止一次听多师父说过哈图。 她还听多师父说过,等他找到了他的少主就会带着少主一起回去哈图了。 徐良田咬唇,分明有很多话要说的。 可是真见着苏奕?,却似不知该说什么了。 而向来话很多的苏奕?也是难得的沉闷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徐良田听到苏奕?有些颤抖的声音: “多师父要找的人是你么?” 徐良田一顿,旋即点头。 “那就是非走不可了。”苏奕?看他:“所以,你来找我,是要带着我一起走么?” “什么?”徐良田愣住。 “你说过以后会护着我的!” 眼泪一下子涌上了眼眶,苏奕?委屈巴巴的看着徐良田: “但你现在要走,却不打算带我一起!” “你不要哭。” 瞧着苏奕?的眼泪决堤,徐良田一下子就慌了。 他手忙脚乱的拿出自己的手帕给苏奕?开眼泪: “我不是不带着你,只是你一个女孩子家跟着我会受委屈的。” “我不怕受委屈。” “那里不适合你。”徐良田皱眉,有些话到底是不敢对苏奕?说。 他怕这丫头担心。 “你又不是我,如何知道不适合我?” 苏奕?噘嘴,不服气: “先生都说过我比你聪明,凭什么你去就可以,我就不适合,就因为我不是多师父的少主么?” “我哪里是这意思!”徐良田简直要被苏奕?给急哭了。 但偏生,他不能急。 苏奕?这人,你越和她急,她越是觉得自己是对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 徐良田忽然看到远处的苏见琛,忽然有了主意: “我是害怕你舍不得,你的家在大黎啊。” 小奕?一怔,反应过来。 大黎有父亲有姐姐还有先生和小文小武,她的确是舍不得。 “可是……” 苏奕?撇嘴:“我也舍不得你啊。” “我又不是不回来。”徐良田下意识回。 苏奕?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你会回来,可是你不是多师父找的那个……” “嘘,你小声些。”徐良田捂住苏奕?的嘴,他压低了声音道: “这事儿我只同你讲哦。 不管师父是怎么想的,等哈图的事情完了之后,我一定会回来的。”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我的阿姐和阿爹都在大黎啊。”徐良田理所当然的应道:“我也舍不得。” “那我等你回来。”苏奕?默了一会儿后,看着他道。 “好。”徐良田咧嘴笑了。 “对了。”他将一个小玩意儿塞进苏奕?的手中,道:“这个是给你的,我不在的时候,你记得照顾好自己哦。” 说完,不等苏奕?回答,一溜烟儿的跑了。 直到完全看不见徐良田的身影,苏奕?摊开手。 手心里,是一个木头雕的小娃娃。 娃娃的做工有些粗糙,却也有几分栩栩如生。 看着那虎头虎脑的娃娃,苏奕?破涕为笑: “好你个徐良田,我才不长这样呢!” …… 天渐渐亮了起来。 “?儿还没起来么?”苏平昌朝着府中下人问道。 下人点头:“昨儿夜里二小姐等徐姑娘等到凌晨才回来呢。” “也是,也是。”苏平昌笑笑:“那般晚睡,多睡一会儿是应当的。” “那什么,你让厨房的人将?儿和琛儿的早饭温起来,待会儿他们醒了直接给端过去。” 下人点头,他的手掂了掂方才收到的银子,略有犹豫的看向苏平昌: “老爷,那大小姐那里……” “她也没醒?”听到苏奕绮,苏平昌脸上半点好脸色都不再有。 “大小姐已经醒了。” “既是已经醒了,便让她自己去吃。”苏平昌皱眉。 下人忙低头应是。 彼时,苏奕绮换上了昨儿个苏奕?穿的那身衣裳,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咧嘴一笑: “苏奕?,你好啊。” 第828章 河都没过便急着拆桥 苏奕绮走出自己的屋子。 下人怯怯的将方才苏平昌的话略有委婉的告诉了她。 昨儿个大小姐回府后狂躁的模样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纵然今儿个收了大小姐的好处,但他对这位脾气阴晴不定的小姐实有几分害怕。 苏奕绮挑眉: “所以父亲这是不管我的死活了?” 她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苏平昌啊苏平昌,这河你都没过呢,便急着拆桥了么? 不过,这样也好。 苏奕绮脸上的笑意愈浓。 本来下不了那狠心的,可现在……都是你们逼迫我的! “小姐莫要这般想。” 下人颤声: “其实老爷也是很在乎小姐你的。 小的听闻昨儿夜里二小姐和大少爷很晚才回来,想来老爷之所以这般关切二小姐,该是因为……” “够了!”苏奕绮打断下人。 她浅笑:“我又不在乎。” 下人狐疑抬头,正好瞧见苏奕绮眼中的阴鸷。 他一怔,心头陡然泛起一丝惧意。 “我让你给?儿的东西,给了么?”苏奕绮冷冷看他。 下人应是:“给了,昨儿夜里小的亲手放在二小姐床头的,二小姐今日醒来必然会看见的。” 苏奕绮点头,她拿出一锭银子给那下人,低声问: “你今日来我这院里是做什么来的?” 下人捏了捏手中的银子,满脸堆笑: “回禀小姐,小的是替老爷来传话来的。 除开老爷交代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大小姐尽管放心。” …… “你要去哪儿?” 长剑挡在苏奕?身前,丫鬟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苏奕?被挡得措手不及,险些吓得叫出声来。 待得看清眼前人时,她涎皮一笑: “是姐姐啊,那啥,我就出去一趟。” 说着话,苏奕?试探性的伸手去推丫鬟手中的剑。 剑纹丝未动。 丫鬟看她:“自己府上,为何如此鬼祟?” 苏奕?嗫嚅:“我……我哪有?” “你手中握着的是什么?”丫鬟瞥了苏奕?紧攥的拳头,皱眉。 苏奕?听言,忙将手藏在身后:“没有,什么都没有。” 丫鬟根本不管她的答案。 她伸手:“拿来。” 苏奕?自是不愿。 丫鬟也不废话,上手直接去抢。 苏奕?甚至都没来得及反抗,手中的信已经被丫鬟抢走。 丫鬟将捏成团的信纸展开,待得看清了上边的内容,她的脸色冷了几分:“苏奕绮找你?” 苏奕?含糊嗯了一声:“姐姐说有话想对我说。” “如果我没有记错,昨儿夜里我应当是告诉过你,不要和苏奕绮见面?” 苏奕?闻言,脸色顿时窘迫起来。 她怯懦地看着丫鬟,小声嘟囔: “怡丽姐姐,你应该是误会我家姐姐了,我家姐姐对我最好了,谁都可能伤害我,但她绝不可能的。” 怡丽哦了一声:“是么?” 怡丽姐姐,昨日你也在云霓宴,你应该是看到了我家姐姐当时的情况的。” 苏奕?小小声: “我觉得姐姐现在一定很难过,她需要有人陪。” 怡丽挑眉:“所以?” “所以我想去看看。”苏奕?声音更小了。 她不太敢看怡丽。 明明怡丽只是云燕身边的丫鬟,但苏奕?对她却又是害怕又情不自禁的想要亲近。 大概是因为怡丽姐姐从某些方面看起来和美人儿姐姐很相似吧。 一样的对自己好,一样的好看,也一样的凶巴巴。 苏奕?在心底暗戳戳的想。 怡丽皱眉:“这封信你是何时收到的?” “好像是昨儿夜里就放在我枕头底下了。”苏奕?不知道怡丽为何会突然提起这茬,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苏奕?巴巴道: “好啦,怡丽姐姐你相信我啦,我家姐姐绝不可能害我的。” 见苏奕?一副要哭的模样,怡丽也是没了法子,略微顿了一会儿,她才沉声道: “那我与你一起。” “不,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苏奕?忙摆手。 怡丽挑眉:“因为你姐姐说想和你单独见面?” 苏奕?点头。 姐姐若是为了昨儿云霓宴的事情找自己,那便该是不愿让其他人知晓的。 想起云霓宴,苏奕?心中很是替姐姐感到可惜。 姐姐分明是有夺魁的实力的,怎么就不舒服了呢。 苏奕?觉得待会儿见着了姐姐,她一定的要告诉姐姐,就算没能在云霓宴上夺魁也没关系的。 姐姐那般厉害,就算没了云霓宴,总还有其他机会的。 怡丽很无奈。 以苏奕?这般不设防的性子,即便今日自己拦得住她,日后她也免不了要吃亏。 怡丽暗忖,如此,倒不如借着今日之事,让她长个记性。 反正,有自己在,该是不会出现问题。 “如此,你便去吧。” 想到这里,怡丽不再劝她,只浅浅道:“小心些。” “知道啦。”苏奕?笑吟吟应了一声,便直接从后门往花园去了。 此时,阿爹还在门外等着她吃早餐呢。 她害怕阿爹问起昨儿云霓宴上发生的事情。 见着苏奕?离开,怡丽开门找了苏平昌之后才跟上了苏奕?。 刚才走进园子,苏奕?远远地瞧见了正蹲在假山旁看着池子发楞的苏奕绮。 “姐姐,你要做什么?” 苏奕?见状,心中一慌,急忙跑过去一把拽住苏奕绮的手,怒道: “姐姐,你不要做傻事!” “做傻事?” 苏奕绮有些茫然的看着苏奕?,旋即失笑: “你误会了,我在这儿喂鱼了呢。” “喂鱼?”苏奕?一愣。 她低头,看到苏奕绮手中果然拿着鱼食儿。 她瞬时有些尴尬:“我以为……” “我没那么脆弱。” 苏奕绮浅笑,她示意苏奕?坐下: “昨儿失去了云霓宴的机会的确是挺可惜的,但这世上的机会又不止云霓宴。” 苏奕?听言很是高兴: “姐姐,你能这般想真是太好了!” “姐姐不愧是?儿的姐姐,姐姐你都不知道方才?儿过来的时候还担心……” “担心什么?”苏奕绮浅笑着打断苏奕?的话:“担心我想不开么?” 苏奕?微滞,然后点头。 “你这丫头怎么半点谎都不会撒?”苏奕绮笑。 “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儿,你看今儿我有什么不同?”苏奕绮打断苏奕?的话。 “姐姐今日与我穿了一样的衣裳!”苏奕绮话音刚落,苏奕?便答了出来。 事实上,当她一眼看到姐姐时,便注意到了今日姐姐穿的衣裳和自己一样。 “我们有多久没有穿过同样的衣裳了?”苏奕绮看着苏奕?缓缓问道。 苏奕?摇头,记不清了。 自从熙儿过世后,母亲便再没如同以往那般置办同样的衣裳给她和姐姐了。 小奕?知道母亲是为了熙儿的事情责怪自己,所以也不敢去奢求那些个衣裳首饰。 哪怕她很喜欢和姐姐穿一模一样的衣裳。 第829章 你对我做了什么 “?儿,你还记得咱们以前穿着一样的衣裳跑到父亲面前让他猜咱们谁是谁么?”苏奕绮忽然问道。 苏奕?点头。 记得。 怎么不记得。 因为自己和姐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母亲又喜欢给置办一模一样的衣裳的缘故。 最初的时候,父亲老是猜错。 但后头,姐姐越发出息,而自己越发顽劣,加上再没有和姐姐一样的衣裳。 自己和姐姐之间的差别越来越明显。 父亲甚至都不用都想,好些时候一眼分出谁是谁了。 “?儿,你说今日父亲若是见着我们,能分清谁是谁么?”苏奕绮问道。 苏奕?微楞,然后点头:“该是分得清的。” 即便穿了一样的衣裳,但发饰不同。 而且最为紧要的是,姐姐身上的那股子书卷气,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的。 所以,只要看得仔细些,该还是很容易分清的。 “?儿,你过来!”苏奕绮似想起了什么一般,朝着苏奕?招了招手。 苏奕?闻言照做。 苏奕绮取下自己的发簪,插在苏奕?的发髻上,浅笑:“这样呢,还能认出来么?” 苏奕?刚要回答,苏奕绮却道: “我觉得该是不好认出来的,就连我自己现在都有些分不清了呢,?儿你和我长得真的好像。” “真的么?” “真的。”苏奕绮点头:“要不你就着水里的影子看看?” 苏奕?还是照做。 然而,她刚刚将身子往前探了探,忽然瞥见一旁的姐姐脚底滑了一下。 小奕?连忙伸手去拉。 只是可惜她的力气太小。 两个女孩儿扑通一声,皆掉进了水里。 巨大的水花在一瞬间高高溅起。 苏奕?摔得很重,整个人脑袋都有些迷糊。 好在,她会游水。 熙儿落水的事情给她留下了阴影,她害怕水,所以花了很长的事情去学游水。 所以,她只惊慌了一下,很快回神。 姐姐呢,姐姐呢! 苏奕?并未划向池边,而是在猛地扎进水里,寻找苏奕绮。 她记得,姐姐似乎没有学过游水。 然而,在上下起伏好多次,苏奕?都没能找到苏奕绮。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她猛地看到了不远处看见苏奕绮在水中起起伏伏,不断的扑腾求救。 “姐姐,我这就来救你!”苏奕?大喊一声,飞快的朝着苏奕绮游了过去。 当她游到苏奕绮身边时,苏奕绮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姐姐,你别怕,我们马上就能上岸的。” “是么。”阴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苏奕?没听清,狐疑的啊了一声。 她转头,刚要问苏奕绮什么意思,忽然感觉到腰间一阵刺痛。 她赫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前一刻还满脸苍白,此刻却噙着笑意的苏奕绮。 “苏奕?,你去死吧。” 苏奕绮将唇附在苏奕?的耳边,浅笑: “你还真是不了解我呢,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不会游水?” 苏奕绮说完,抬腿狠狠的朝着苏奕?的手臂上踢了一脚后方才,不紧不慢的往回游。 苏奕?想要拉住她。 但她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居然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她怔怔的看着苏奕绮,低吼:“姐姐,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对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么?” 苏奕绮冷笑:“不就是卸了你一点力气么,犯得着一副这般委屈的模样?” “为什么?”苏奕?双眼含泪。 “自然是苏奕绮再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啊。”苏奕绮笑容肆意。 苏奕?瞪大了眼睛,她听不懂苏奕绮的话。 “苏奕绮,再见了。” 苏奕绮朝着苏奕?摆摆手,转身朝着岸边游去,并且不忘大叫救命。 第一声救命还未说完,又是噗通一声巨响。 身后,水花高高溅起。 苏奕绮浑身一僵,她骇然回头。 不远处,怡丽已然将神志渐渐模糊的苏奕?抱住。 这女人是谁,她从哪里冒出来的! 苏奕绮脸色大变。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让她把苏奕?救起来。 今日,‘苏奕绮’必须要死! 她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去拿身上藏着的毒针。 可惜还未动作,又有人扎进了水池里。 苏府里但凡会水的下人,瞧着眼前的景象,皆是匆忙跳下了水。 不过眨眼的功夫,苏奕绮便被几个仆人抱起来。 那仆人急急道: “二小姐不要害怕,小的这就救二小姐上去!” 水池边,苏见琛眼底一片昏暗: “当年的情景和今日差不多,父亲。” 苏平昌嘴角微颤:“你是说熙儿出事那天?” “是。”苏见琛点头。 那日,苏奕绮将熙儿推入水中,看着他从剧烈挣扎到慢慢无力。 现在亦是这样。 佯装落水让苏奕?救她,却是在水底对苏奕?动手脚,让她浑身发软无力。 若不是怡丽察觉不对,再过不消办个时辰,小奕?便该是如同当日的熙儿一般,成为这水池中的冤魂。 “琛儿,我不明白。” 苏平昌浑身发抖的看着池子里的一双女儿: “为什么?儿要这样做?” “?儿?” 苏见琛一愣,旋即冷笑: “父亲,你看错了,那边被怡丽姑娘抱着的才是?儿。” 苏平昌怔住:“怎么可能?” “怡丽姑娘是云燕小姐派来保护?儿的。”苏见琛沉声开口:“她或许都不认识苏奕绮。” 苏平昌皱眉:“可是……” “身外物件谁都拿得到的。”苏见琛冷声开口。 就在这时,下人们和怡丽已经同时将苏奕?两姐妹抱上了岸。 因着呛水的缘故,苏奕?陷入了昏迷。 苏奕绮虽然没有昏迷,但是脸色也是惨白一片。 她打着抖儿,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迎着苏平昌复杂的目光,苏奕绮踉跄着扑倒在苏平昌怀中,学着平日里苏奕?撒娇的模样,嗷嗷大哭: “父亲,?儿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父亲了……” “?……”看着她那般可怜的模样,苏平昌下意识的开口,然而话到嘴边,他猛地止住。 他似想起了什么一般,伸手握住怀中女孩儿的手腕。 怀中女孩儿的手微微一僵。 察觉到女孩儿的僵直,苏平昌板着脸掀开了她的衣袖。 光洁完整,并没有当年被熙儿抓伤的那道又长又狰狞的疤痕。 苏平昌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苏见琛。 苏见琛也很是意外,他朝着苏平昌摇了摇头,走到苏奕?面前,撩开她的衣袖。 亦是光洁一片,没有疤痕。 苏奕绮茫然的看着苏平昌:“父亲,怎么了?” 第830章 的确是个笑话 “你……是?儿?” 苏平昌的恍然的看着苏奕绮,又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另一边还未醒来的苏奕?。 “阿爹,你为何这样问?”苏奕绮的表情茫然又无辜。 “没……没为何。”苏平昌狐疑的看着苏奕绮。 叫的是‘阿爹’,不是‘父亲’,那该是?儿无疑。 可方才见琛的话,苏平昌还记得。 一时间,他竟是真分不清眼前到底是?儿还是绮儿了。 不过,苏平昌没多纠结。 这时候没必要去分清谁是谁。 反正都是自己的女儿。 苏奕绮状似无意的挣开苏平昌的手,转头看向昏迷中的苏奕?: “姐姐怎么样了?” 苏平昌一愣,旋即似想起了什么。 他看着苏奕绮,板着脸问道: “方才是怎么了,为何你和你姐……她都掉进了水里?” 苏奕绮闻言一怔,旋即哇的一声哭出来。 她猛地扑进苏平昌的怀中,眼泪瞬时湿了苏平昌的衣裳。 “姐姐一定不是故意的……” 姐姐……不是故意的? 苏平昌微楞。 他脑子一热。 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他听过一次。 那回,见琛说起熙儿落水时,?儿也说绮儿‘不是故意的’。 苏平昌低头看着怀中哭得不成人样的女儿,心中一抽一抽的疼。 他艰难的开口:“你是说……” “姐姐说好久没和我穿一样的衣裳。”苏奕绮抽泣道: “她说看着我就好像在看镜子,我被姐姐说的动了心,所以就着水中的倒影看看是不是姐姐所言,却不想……” “却不想她把你拽进了水中么?”怡丽冰冷的声音从苏奕绮背后响起。 苏奕?依旧在她怀中昏迷不醒。 听得陌生的女子声音,苏奕绮离开了苏平昌的怀抱。 她的脸上流露出苏奕?平日里最常见的茫然表情。 这个女人,有些眼熟。 但苏奕绮觉得自己该是没有见过。 亦或者见过,但不是什么要紧人物。 顶多就是个丫鬟仆人什么的,这样的人还不配让她放在眼里。 苏奕绮乜了怡丽一眼,心下觉得这人该是徐芳园派来守在苏奕?身边的。 一想到方才若不是这个女人突然出现,苏奕?今日必死无疑,苏奕绮便免不了恨恨。 不过…… 苏奕绮在心底冷笑一声。 这女人就算能将苏奕?救下又能如何? 她方才对苏奕?使的那毒,可算是无解之毒。 当年宁婉容将那毒传给自己时,对她说过那毒不致命,却能让人一直昏睡。 若是要那昏睡之人醒来,得要碧落七星莲做引子。 但那碧落七星莲从来就只是传说中的神药。 传说而已,听听也就罢了,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 苏奕绮自信,只要苏奕?一直这么昏睡下去,那自己便可以以苏奕?的名字堂堂正正活下去。 她可以名正言顺的拥有苏奕?的声名。 苏奕?昨日在云霓宴那般光彩四射,必然会有贵门子弟上门提亲。 即便自己装她装的不像,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家要的只是苏奕?的名字。 至于谁是苏奕?,没人会在乎。 亦或者就算是有人在乎,难道真要他们去让一个连眼睛都睁不开的人去嫁给那些高门大户么? 如此,是苏奕绮还是苏奕?有什么区别呢? …… 心中虽然对眼前女子厌烦至极,但苏奕绮也是知晓她该与苏奕?很熟。 为了避免被她发现异常,苏奕绮猛地打了个颤儿,似十分恐惧一般拽着苏平昌。 她颤声道:“姐姐一定不是故意的。” “别怕别怕,?儿别怕。”苏平昌见苏奕绮又一次落下泪来,心疼得很。 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 “?儿,你先去换身衣裳,爹爹有话要同怡丽姑娘讲。” 苏奕绮心中不愿,却还是委屈巴巴的点头。 几个丫鬟见状,忙将早早备好的毛毯子裹在她的身上。 …… “方才多亏姑娘了。” 眼见得苏奕绮离开,苏平昌很是晃了一会子神才看向怡丽: “若不是姑娘舍身相救,只怕今日我的?儿……” “你的?儿?”怡丽挑眉:“苏老爷说的是方才离开那位,还是我怀中这个?” 苏平昌一怔。 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苏奕绮什么性子,他比谁都清楚。 方才那撒娇委屈的模样,是自持孤高的苏奕绮绝对做不出来的。 而且…… 最让他觉得费解的是,为何见琛和怡丽话里话外的意思,都似觉得昏迷的才是?儿? …… 此时,朝着下人问过方才事发经过的苏见琛亦是走了过来。 他听得苏平昌的话,皱眉: “父亲!”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苏平昌沉声: “是,怡丽姑娘只与?儿相熟,但你也该知道?儿和绮儿的差别就那么一道疤。 可是如今她们两个都没有疤,你让我怎么分?” “因为不知该如何分辨,所以父亲就不等?儿醒来了么?”苏见琛听到苏平昌的解释,简直想笑。 “我哪里是这意思!”苏平昌发怒: “见琛,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绮儿会故意说自己是?儿么!” “父亲以为不会么?” 苏见琛冷笑反问: “难道昨日之后,父亲还要将苏奕绮当做我苏家的荣耀么?” 苏平昌听言怔住。 “总之,一切都?儿醒来再说吧。”苏见琛不想再听苏平昌的话。 他从怡丽的怀中抱过苏奕?,往苏奕?的屋子走。 却不曾想,苏奕绮已然在苏奕?的屋子里。 下人想要服侍她,却被她拦下。 那女孩儿脸上那随意又娇俏的模样和?儿几乎一模一样。 紧跟着苏见琛的苏平昌见着屋里景象,小声道: “琛儿,现在你可知谁是谁,哎,我看你啊就是想多了。” 苏见琛眼底一片阴沉。 他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我想多了?” “若她真是绮儿,怎么可能会做下人做的事情,还做得这般熟?” 苏平昌道: “绮儿和?儿的性子,琛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见琛不想再听苏平昌的话,他板着脸,冷声道: “烦请父亲让一让,我要带‘绮儿’去找芳园姑娘。” 说完,不等苏平昌回答,苏见琛抱着苏奕?离开。 怡丽没有走,而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院子里正在哼哧哼哧做活儿的苏奕绮。 她的眼里划过一丝嘲弄。 这抹嘲弄落被苏平昌看在眼里,他很是赧然的朝着怡丽抱歉道: “实在不好意思,今日让怡丽姑娘看笑话了。” “的确是个笑话。”怡丽冷冷看苏平昌一眼。 苏平昌脸色一白。 “就像方才苏少爷讲的,等她醒来便会有答案。” 怡丽朝着苏平昌浅笑一声,道: “听闻徐姑娘医术高明,我也去见识见识。” 第831章 没有早知道 九福堂今日开门开得格外早。 徐芳园正双眼通红的给病人看诊。 今晨良田和多德泽离开了。 她和徐千林送了一路。 若是可能,他们恨不能一直将徐良田送到哈图。 最后是徐良田哭着说不要再送了,若是再送下去他会舍不得离开。 父女二人这才念念不舍的返回书院。 自打来到镇上,良田在书院待得时间最久。 现在他离开了,父女二人便想去书院待着。 刚回到书院,孙临安便让九福堂的伙计来请她,说是金老太爷来了九福堂。 金老太爷说想要见徐芳园。 虽然徐芳园从未对孙临安讲过金老太爷的身份,但孙临安是个聪明人。 他知道金老太爷这个病人自己看不得,人也不会让自己看。 所以直接让伙计来请徐芳园。 徐芳园以为金老太爷是身子不舒服,便跟着伙计回到了九福堂。 却不曾想,金老太爷的身子骨健朗得很。 徐芳园问金老太爷为何会来九福堂,可是怡儿不舒服了。 金老太爷摇头笑说怡儿也好得很。 他今日来九福堂实在是在家里头待着太闷了。 他本是打算去客来居吃些东西的。 但这天色太早,客来居没有开门,便只得来九福堂坐着了。 金老太爷笑呵呵的对她讲: “丫头,你别管我,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 等晌午了我就去客来居吃东西去。” 徐芳园听言,很是无奈。 她本是打算和金老太爷说说话的,可还没来得及坐下,便有人上门看病。 徐芳园只得朝着金老太爷说了声抱歉,等看完病人再好好招待金老太爷。 半上午过去了,来九福堂看病的人越来越多。 徐芳园脚不沾地,愣是半点与金老太爷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 见着徐芳园忙前忙后,金老太爷招手问一直陪着自己的伙计: “要不,你也去帮帮忙吧?” “不用。”伙计听言,笑道:“方才徐大夫交待我要好好陪着老太爷您的。” “我有什么可陪的?”金老太爷皱眉:“我自个儿在这儿坐着便行。” “那可不行!” 伙计摇头: “徐大夫说了,老太爷您如今虽然身子骨健朗了,但还是需要时时有人陪在身边的。” 金老太爷听言,失笑:“所以芳园大夫这是特意让你来守着我这个老头子的? 要是早知道她要这般,我该不要来的,这多耽误你们的事儿啊。” “老太爷,您这话就说错了。” 伙计浅笑: “平日里若是店里来了那些病好过后来复诊的人,徐大夫都是安排了人专门陪着的,有时候我们一守要守好几个时辰呢。”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专门陪着我的?”金老太爷挑眉。 伙计点头。 “病都好了还要人守着?”金老太爷不解。 伙计还是点头: “徐大夫说有些病症看起来好了,但还是需要得要观察。 所以不止我们要守着,回到家里头,家人也得要随时注意才行。” 金老太爷浅笑: “这丫头倒是心细负责。” “可不。” 伙计得意的附和:“老太爷您是不知道,徐大夫还给我们仔细讲了该怎么观察病人好没好彻底呢。 你别看我才来没多久,但徐大夫教我的,可比我以前学的多多了。” 金老太爷点点头,他似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 “芳园大夫平日都这般忙么?” 伙计点头: “徐大夫还要忙客来居的事情,所以很多时候,是孙大夫和周大夫在忙。 不过只要徐大夫来药房,病人还是更愿意找她看病。” 伙计笑笑:“徐大夫几乎是有求必应,所以一般都很忙的。” “这般忙……” 金老太爷低喃一声:“她吃不吃得消啊。” 伙计没听清,啊了一声。 金老太爷刚要重复,却是听得外头一阵吵嚷。 他皱眉:“这是怎么了?” “老太爷你莫要动,我去看看。”伙计闻言,忙道。 …… “丫头,丫头,你快来看看!”孙临安急忙忙领着苏见琛和怡丽往内里走。 徐芳园听言,朝正在看诊的病人说了声抱歉,方才起身。 当她看到形容皆是狼狈的苏见琛等人时,脸色陡变。 “这不是苏家的小姐和少爷么?” 九福堂里有客人见状好奇问道: “这是出啥事了?” 本有许多问题的徐芳园听到人们低低议论,忙对苏见琛道: “先跟我进来。” 苏见琛点头。 将苏奕?安顿好后,徐芳园对孙临安道: “孙大夫麻烦你去安抚外边的病人。” “好好好,我这就去。”孙临安连声应是。 他转身走了几步,回头刚好看到徐芳园给苏奕?诊脉。 他脸色微变。 方才苏奕?刚到的时候,他便搭脉过了。 但很奇怪,明明苏见琛说是落水昏迷,但脉象却根本不是如此。 苏奕?的脉象极为古怪。 他行医多年,未曾见过那般古怪的脉象。 孙临安轻声朝着徐芳园道:“那啥,芳园丫头你别急,知道么?” “我知道的。”徐芳园点头。 “你也都先出去一下吧。”徐芳园朝着苏见琛道:“我给小奕?换身衣裳。” 苏见琛脸色一白。 方才只顾着将?儿救起来,倒是将这事儿给忘了。 他点头离开之时看了眼怡丽。 怡丽道:“我留下来帮忙。” 苏见琛点头:“那就拜托姑娘了。” 徐芳园原本没注意到怡丽,此番不由看向她: “我记得你是云燕身边的……” “丫鬟。”怡丽朝着徐芳园道:“我家小姐昨儿拜访过苏家老爷过后,特意叮嘱我留在苏家保护奕?小姐。” “保护小奕??”徐芳园皱眉。 云燕怎么会让人保护小奕?? “我家小姐昨儿离开苏府时,看见苏奕绮鬼鬼祟祟的离开苏府。 她担心苏奕绮或许会对奕?小姐不利。”怡丽据实以答。 徐芳园听得怡丽这般直白的话,很是怔了一会才点头。 原来如此。 “都怪我办事不力,没能保护好她。” 怡丽咬唇,自责的很: “今日奕?小姐说苏奕绮要与她见面时我便觉得不妥,可是我却随她去了,若是我早知道……” “这世上从来没有早知道,而且现在也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 徐芳园浅声打断怡丽的话。 她缓缓道:“现在最为紧要的是弄明白为何小奕?一直不醒。” 怡丽脸色陡变: “小奕?她不是呛水所以才会昏迷的么?” 第832章 我有 徐芳园沉默。 怡丽皱眉,啪嗒一声,她跪倒在徐芳园面前,头深深埋下: “都怪我没有保护好她。”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怡丽姑娘你也不必如此自责,这本就和你没什么关系。” 徐芳园心中动容,她浅笑: “今日若不是你,小奕?能不能从水里活着出来都是个问题。” 怡丽听言,眼里有泪光。 徐芳园道: “来,你帮我搭把手。” 怡丽连忙答应。 徐芳园拿了一身自己的衣裳,给小奕?换上。 然而,当她撩开小奕?的衣裳,目光却是钉在了小奕?的肚脐上。 小小的凹里,似有一点发红。 “这是……” 怡丽显然也注意道了。 “若是没猜错,该是针眼。”徐芳园沉声。 怡丽脸色一变,苏奕绮竟是这般恶毒! 徐芳园凑近了些,也看清了。 的确是针眼。 怡丽站在一旁,小声问道: “徐姑娘,这是不是就是小奕?昏迷不醒的原因,方才将小奕?救上来的时候,我便已将她喝进肚子里的水给弄出来了。 按理,她早都该醒了。 徐姑娘,小奕?……她是不是被人下毒了?” 徐芳园摇头说不知道,但据经验,该是。 怡丽闻言,眼里顿时就起了浓烈的戾气。 她咬牙切齿道: “一定是苏奕绮干的!” 徐芳园没再说话。 她再次给苏奕?搭脉,然而小奕?的脉象依旧没什么异常之处。 徐芳园蹙眉给小奕?换好衣裳,正觉得没有头绪的时候,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什么。 她微顿,看向怡丽: “姑娘,你能否让苏见琛进来一下?” 怡丽自是点头。 很快,苏见琛便走了进来:“芳园,你找我?” 徐芳园嗯了一声:“我记得之前苏老爷说过宁婉容出生在……” “宁家。”几乎是在徐芳园开口的瞬间,苏见琛便已经猜到了她想要问什么: “宁家世代炼毒。” 苏见琛急道: “?儿没醒是不是和宁家有关系?” “宁家的毒都有哪些?”徐芳园没有回答苏见琛的问题,而是冷声追问。 苏见琛默住。 宁家炼毒他有所耳闻,但宁家有什么毒,却是他不知晓的。 一旁的怡丽见苏见琛迟迟未言语,开口: “如果你们所说的宁家是我知晓的那个宁家的话,那我应该知道宁家都有哪些毒。” 怡丽的师父是江湖中人,江湖之中但凡有几分名气的家族他都知晓。 怡丽曾从师父那里听说过宁家。 宁家擅炼毒,且精于下毒。 在宁家没有没落之前,天下间少说得有两成的毒药都是从宁家出去的。 世间之毒,大多会有解药。 但宁家的毒几乎无解。 几乎无解的原因,是因为虽有解药,但那些解药要不就极为稀有,要不干脆就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在宁家得势的那些年,天下间被宁家的毒弄得生不如死的人何止千百。 不管是在朝野还是江湖中,宁家得罪了太多人。 正是因此,有太多人恨不能屠戮整个宁家以报仇雪恨。 仇怨积攒。 终于,原本声名显赫的宁家很快颓败。 那些个宁家所炼制的毒药,也渐渐地消失。 但也有不少宁家独有毒药传于世上。 怡丽记得宁家现存于世的毒药有致人疯癫的‘泯’、让人功力尽失宛若废人的‘沣’,以及可以让人一生如活死人一般昏睡的‘幽冥’。 这三种毒药虽都不致命,却足以毁掉一个人的一生。 最为紧要的是,这三种毒虽有解药。 但所谓的解药却如同水中月一般,可闻不可得。 “苏奕绮和宁家有关系么?” 怡丽越往下说声音越颤,她脸色煞白: “不可能啊,我听闻宁家最后一个传人已经前一阵已经死了啊!” “前一阵死的那位宁家人是我苏家前不久去世的夫人。”苏见琛幽幽开口。 怡丽愣住:“苏家夫人?” “是。”苏见琛点头,他脸色阴沉,想笑却是笑不出来: “看来我和父亲都高看了宁婉容。” 苏见琛还以为以宁婉容的性情,即便欣赏苏奕绮,也断不会将宁家的秘术教给苏奕绮。 却不曾想…… “芳园,依你所见,我妹妹她中的是不是幽冥之毒?”苏见琛强迫自己收回心思,他看向徐芳园。 徐芳园沉默。 方才怡丽所说的中了幽冥之后的症状和小奕?现在的状况几乎一模一样。 她看着怡丽:“你知道幽冥的解药吗?” 怡丽点头又摇头: “解药我知道,但是药引却根本没法子找到。” 徐芳园挑眉:“药引?” “碧落七星莲。”怡丽叹息一声。 苏见琛闻言,脸色微白。 先前怡丽说了那许多,他想过药引该是难寻,却是怎么都没想到幽冥的药引是这种传说中的神药。 怡丽叹息一声:“虽然碧落七星莲的名字无人不晓,但天下间根本没有人寻到过碧落七星莲,正是因此……” “碧落七星莲?”徐芳园顿住。 她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 “徐大夫该也是听过这药的吧?” 见徐芳园怔忪,怡丽神情中的沮丧更浓了: “这种药从来只存在于古书之中,哪里可能……” “我有。”徐芳园轻轻开口。 “哎,徐大夫,你也不要沮丧,我想你的医术那般高明,即便是没有碧落七星莲,应该也是能够想到……” 怡丽随口说着宽慰徐芳园的话。 话到一半,她忽然顿住。 怡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徐芳园:“徐大夫,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碧落七星莲,我有。”徐芳园重复道。 这回不只怡丽,就连苏见琛都傻了。 徐芳园见状,也不重复了。 她转身从药房上锁的柜子里拿出上回没有用完的碧落七星莲。 “你们看看可是这个?” “真是碧落七星莲!” 怡丽激动道:“徐大夫你怎么会有这种只在古书上记载过的药?” 徐芳园听言一怔,旋即她的唇角勾起一丝甜甜的笑:“别人送的。” 怡丽挑眉:“别人?” 徐芳园没给怡丽追问的机会,她直言: “怡丽姑娘你刚才说解药好得?” 怡丽点头:“因为碧落七星莲难寻,所以宁家从来不将解药避讳世人。 解药的方子我记得很清楚,徐大夫你等等,我这就去默出来!” 说完,怡丽蹬蹬小跑出去。 不消一会儿,怡丽拿着一张写满了药材的纸复又回来。 她将那张药方交到徐芳园手中,憨笑道: “徐大夫,你且看看这方子对不对症?” 徐芳园看了那药方,脸上有了一丝笑: “对症。” 第833章 我的手没力气 将解药给苏奕?吃过两个时辰过后,苏奕?没有半点要苏醒的迹象。 苏见琛担忧得很。 因为他看见原本信心十足的怡丽此刻神情也开始忐忑起来。 分明有了碧落七星莲也吃了解药,但这么久都还没醒过来。 会不会小奕?中的根本不是幽冥? 无数次,苏见琛想要这样问徐芳园。 然而每每见着徐芳园神情自若的给自家妹妹诊脉时,他都只能将这个念头狠狠的压下去。 再等等吧。 那幽冥之毒被传得神乎其神,想来即便是有解药,该也不会那么容易醒过来的。 徐芳园的医术那般高明,她都没慌,自己断不能慌的。 苏见琛在心底用这样的话如此说服自己。 又一次替小奕?揩掉脸上冒出的细汗过后,徐芳园瞧见她的睫毛颤了颤。 徐芳园心中一动,下意识的握住苏奕?的手: “小奕?,你醒了么?” 苏见琛和怡丽闻言,忙凑了过来。 两人巴巴的看着和先前比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的小奕?,难掩失落。 这……哪里醒了? 被徐芳园握着的手指动了动,苏奕?睁开眼眸。 “醒了醒了真的醒了!” 怡丽欢喜至极,她想也不想直接抱住了一旁的苏见琛,喜极而泣: “我就知道师父给我说的方子一定是真的!” 苏见琛本来也是十分高兴的。 甚至在怡丽抱住他的那一刹那,他比怡丽还要开心。 但当他反应过来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也太逾矩了。 苏见琛的脸几乎是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通红。 他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怡丽这才反应过来,她窘迫的将苏见琛放开: “不好意思,我刚才太高兴了,所以一时失态。” 苏见琛红着脸摇头说没事儿。 怡丽没见过这么客气的少爷,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便干脆看向苏奕?。 她关切的看着小奕?:“小奕?,你怎么样,还好么,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苏奕?眼神迷茫的很。 她眼神看着守在床前的三人,眼睛眨了眨,一副没回过神来的模样。 “我是……怡丽。” 怡丽被苏奕?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解释过后,苏奕?的神情仍旧茫然。 怡丽更窘迫了,她干脆把苏见琛拉到自己身前,朝着苏奕?道: “他……他是你哥哥,他你总该忘不了吧?” “怡丽姐姐,我记得你的。” 苏奕?眨了眨眼,听到怡丽的问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哥哥我怎么会忘了么?” “没忘就好没忘就好。” 怡丽松了口气,道:“你都不知道刚才瞧着你的反应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我刚才只是脑子有点昏,其实我什么都记……” 苏奕?浅笑着开口,然而话到一半却停了下来。 她看向徐芳园,低喃一句:“美人儿姐姐,我这是怎么了。” 徐芳园一滞,苏见琛道: “?儿,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苏奕?点头:“我掉进水里了。” “怎么掉的?”苏见琛追问。 苏奕?沉默。 苏见琛皱眉:“是苏奕绮推你的,对么?” “姐姐她……”苏奕?双眸通红,她紧紧咬着唇,沉默了许久,才喃喃道: “我觉得姐姐她不是故意的。” “所以就是她把你推下去的对吧?”怡丽冷笑一声。 苏奕?默住。 怡丽笑容更浅:“在水里,她对你做了什么?” 想起水中腹部猛地那一阵刺痛,苏奕?脸色一白,将唇紧紧抿住。 怡丽皱眉:“小奕?,你知不知道你昏睡那会儿……” 苏见琛冷声打断怡丽: “怡丽姑娘,能否麻烦你去请我父亲过来?” 怡丽知道苏见琛不想让自己说下去。 她并不愿意就这么离开。 凭什么小奕?都险些被苏奕绮害死了,还要傻傻地替苏奕绮说话。 她角儿不管是苏见琛还是苏奕?都太懦弱了! 这种事情不是不说就可以当做不存在的。 然而当她见着苏奕?眼眸中的泪水过后,到底还是忍住了。 她默了一刻,道:“好吧。” 待得怡丽离开过后,苏见琛方才找了个凳子坐下,他神情复杂的看着苏奕?,艰难开口: “?儿,有些事情很荒唐,但你得要相信是真的。” 苏见琛茫然,她不明白苏见琛这话的意思。 “苏奕绮说她是你。”苏见琛沉声开口。 这一回,不止苏奕?,就连徐芳园也怔住了。 之前,苏见琛和怡丽只对她说了事情大概,完全没提到苏奕绮冒充苏奕?这一说。 苏奕?眨了眨眼睛:“见琛哥,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苏见琛犹豫了一下。 还是将苏奕?昏迷之后,苏奕绮所言种种全部说了出来。 说罢,屋子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苏奕?委屈的声音响起: “姐姐她怎么能……” “?儿,你可知除开那道伤疤你和苏奕绮身上还有其他什么不同的地方么?” 苏见琛轻轻地将苏奕?揽入怀中,他低低道: “现在父亲已经信了她才是你,你得让父亲相信你才是你。” 苏奕?摇头。 除开那道疤痕,她和姐姐身上绝对找不出第二个不一样的地方来。 苏见琛脸色沉了下来。 若是没有别的能证明她们二人身份的东西,那便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的。”徐芳园笑了。 苏见琛看她。 徐芳园道:“她说自己是小奕?,不过是看中了昨日小奕?在云霓宴上出的风头。” 可小奕?昨日的风头归根到底不过是她的那一手好字。 平心而论,苏奕绮的字算好,但比起小奕?来,实在上不得台面。 “对,我怎么没想到啊!”苏见琛顿时豁然:“若是待会儿她硬要说自己是?儿,我便让她写字对字迹便好了。” 说话间,苏见琛看向苏奕?,道:“?儿,你别怕,哥哥一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苏奕?闻言没有半点感动,反倒要哭了。 徐芳园看她:“怎么了?” “我的手没力气。”苏奕?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方才听得苏见琛说要写字时,她下意识的想要握拳,陡然发觉手上软绵绵的,半点力气都没有。 “我看看。”徐芳园脸色微变,忙查看苏奕?的手。 “?儿的手是怎么了?”见着徐芳园神情凝重,苏见琛的声音有些发颤。 “暂时无力而已,不必担心。”徐芳园仔细给苏奕?仔细看过手后,缓缓开口。 苏见琛滞住,他犹豫许久,才试探着开口:“既然只是暂时无力的话,那……” “虽然只是暂时,但这段时间莫说是笔了,小奕?连握拳都办不到。”徐芳园缓缓道。 苏见琛僵住。 第834章 狐疑 苏见琛默了许久,才神情凝重道: “那若是苏奕绮要与?儿对峙,岂不是……” “没关系的。”苏奕?浅笑。 苏见琛看她。 苏奕?勾唇,笑容甜甜:“都还没发生的事情,见琛哥你不必担心。” “这怎么能不担心。”苏见琛皱眉。 虽然不知道苏奕绮的手上为何没了多年的伤痕,但用脚指头想,他也能猜到苏奕绮此举必然是为了冒充?儿。 多年的伤痕都能抹去,天知道她还能做到哪一步。 苏见琛心中有一个极为荒谬的想法—— 万一,苏奕绮连?儿的字迹都能模仿呢? 不,甚至都不用模仿。 现在?儿不能提笔,一旦苏奕绮发现,她便只需要拿出和?儿相似的字迹,说是练习时所写的,便足以让苏平昌相信。 以她背后所靠的宁家,要做到这点并不难。 一旦苏平昌完全相信了苏奕绮,那?儿该怎么办?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苏奕绮依靠宁家,以宁家以往的高深莫测,天知道他们为了让苏奕绮达成所愿,有没有布下棋局? “现在担心再多都是没用的。” 苏奕?伸手想要握住苏见琛的手,恍然发觉自己的手并不能握紧。 于是她只能轻轻地拍了拍苏见琛的手背,轻声道: “古话不是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 苏见琛愈发躁闷。 可也有句话叫做船到江心补漏迟。 苏奕?叫他:“见琛哥,其实我有些话想问姐姐。” 苏见琛皱眉:“问她为何这么做?” 苏奕?点头又摇头。 苏奕绮为何这般对自己的原因,她已然知晓。 不过是想要取而代之罢了。 她想问的是一个很可笑但对她而言很重要的问题。 …… 怡丽只离开一炷香的功夫不到,便领着苏平昌和苏奕绮回到了九福堂。 她在去苏府的路上碰到了苏平昌和苏奕绮。 苏平昌讪讪的对怡丽说—— 虽然绮儿对?儿做了十分过分的事情,但无论如何,?儿始终是将绮儿看做最亲的姐姐的。 ?儿不相信绮儿会那般歹毒,所以拖着他前来,想要等着绮儿醒过来,她有很多话想要问绮儿。 怡丽想笑。 明面上是来探望关心,暗地里怕是来确认?儿不会醒过来吧? 那可是幽冥啊。 见着苏平昌处处将苏奕?放在心尖尖上的模样,怡丽很是作呕。 苏家姐妹的情况,她有所耳闻。 苏奕?在苏家过得像个小丫鬟,听闻以前连吃顿饱饭都是难事;而苏奕绮锦衣玉食,自小被泡在宠爱中长大。 往日里,苏平昌分明是将苏奕绮看做整个苏家的希望的。 可现在…… 这两姐妹的位置却完全变了。 怡丽勾唇笑道: “如此正好,小奕?也刚好要找二位。” “绮儿醒了?”苏平昌一愣,旋即却是十分激动的拍了拍苏奕绮的肩膀。 他笑道:“?儿,别怕,待会儿阿爹一定替你问个明白,阿爹断不会让你受这等委屈。 若是绮儿当真那般心狠手辣,我这个做阿爹的自是按家法处置她。” 苏奕绮脸色微白,勉强点了点头。 怡丽冷笑:“苏老爷,你口中的那位‘绮儿’都还没开口呢,你怎么就这么确定身边的就是‘?儿’了?” 苏平昌闻言,神情不悦:“怡丽姑娘,你莫要给我说,她也说自己是?儿?” 他恨得牙痒痒:“好她个苏奕绮!” 怡丽在九福堂门口停下:“到了。” 苏平昌也不再说狠话了,他怀着满腔火气直接就往九福堂里冲。 因着已是晌午的关系,九福堂只有几个在针灸的病人。 饶是如此,那几个病人还是被苏平昌的架势吓得不轻。 孙临安很是花了一会子功夫,才将病人们安抚好。 待得所有病患都安静了,孙临安招手让周度过来,小声道: “你却瞧瞧怎么回事,若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先护住芳园丫头。” 周度点头答应。 苏平昌原本是怒气冲冲的想要质问的。 然而当他走到里屋,瞧见苏奕?小脸惨白的模样时,却是有些怔忪。 眼前的女孩儿,像绮儿又不像绮儿。 气质依然出尘,但却不似以前那般冷冰冰的端着。 躺在床上的绮儿气质多了几分温和随性和纯粹。 下意识的,苏平昌侧头看了看身旁的‘苏奕?’。 脑子更乱。 这孩子怎么也是像?儿又不似?儿。 眉目之间虽一如之前娇俏可爱。 但苏平昌却是觉得自己身旁的‘?儿’眼眸之间少了以往的纯粹。 忽然之间,苏平昌就有些迷茫了。 难道……真错了? 没理由啊。 苏奕?叫他:“阿爹,我……” 就在这时,苏奕绮突然哑声开口:“姐姐,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她双目通红,眼泪落了两行:“姐姐,我不明白。” “姐姐?”苏奕?愣住。 之前听到苏见琛和怡丽说姐姐冒充自己时,苏奕?只觉得荒唐好笑外加不可理喻。 此刻,当她真听到苏奕绮这样叫自己时,却是根本不知该笑还是其他。 默了很久之后,苏奕?才冷冷看着苏奕绮,道:“你不明白什么?” 苏奕绮一顿。 苏平昌神情中划过一丝狐疑。 照眼下这情况来看,自己该是分清了?儿和绮儿。 但为何…… 见着‘绮儿’看‘?儿’的冷漠眼神,他会觉得难受。 分明‘绮儿’是做了错事的人,他却觉得‘绮儿’受的委屈更多。 情不自禁的,苏平昌走到苏奕?面前,柔声道: “绮儿,你一定不是故意推你妹妹下水的,对不对?” “故不故意,阿爹你要问她才知道答案。”苏奕?撇开视线,不看苏平昌。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苏奕绮,笑道:“妹妹?” “阿爹,你看姐姐她!” 苏奕绮被苏奕?盯得心里发毛,她伸手拽住苏平昌的衣袖,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明明我差点连命都没了,但姐姐却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没等苏平昌回答,苏奕绮低低啜泣起来。 她泪眼惺忪的看着苏奕?: “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讨厌我。 你认为昨天我在云霓宴上所为是故意要抢你风头。 但没有,我从来不敢抱那样的想法。 我之所以替你记诗,真的只是不想让你付出那么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若是早知道我的字会盖过姐姐你的诗,我无论如何也不会那样做的。 姐姐,你对我而言才是最最重要的。” 第835章 就这么认了 苏奕绮越说越楚楚可怜。 到了后头,几乎是泣不成声。 见她哭得那般凶,苏奕?心中竟是有一丝不忍。 她无法原谅姐姐所为,但也不愿意见姐姐这般可怜的模样。 就在这时,徐芳园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苏奕?看她。 徐芳园浅笑:“有我在呢,不要怕,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苏奕?怔了怔,旋即轻轻地点了点头。 眼见得苏奕绮还要继续往下,苏奕?冷冷开口: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呢? 是想质问我,你对我那般好,将我看做最重要的人,我却要恩将仇报? 还是想说我善妒,因为眼红,所以干脆对你下杀手? 若我是你,听到你说这些话,倒真会反思一下。 但…… 苏奕绮,你说这些的时候,可有想过你质问的人原本是你自己?” 苏奕?笑: “我竟是从来不知姐姐原来对我那般了解,我记得当初我躺在棺木中的时候,姐姐还与别家小姐相约,那时候我以为姐姐你根本不在乎我呢。” 苏奕绮脸色微变,须臾之后恢复自若。 不管苏奕?说什么,都没有用。 苏奕?能醒来出乎她的意料,但她苏奕绮既然敢说自己是苏奕?,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她轻轻地拽着苏平昌的衣袖,声音里多了哭腔: “阿爹,你看姐姐她果然是要冒充我!” 苏平昌看看苏奕?又看看苏奕绮,生觉头大。 他不敢看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含糊道: “?儿,你别哭,阿爹一定会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的,还你一个公道。” 苏奕绮却是摇头:“?儿不想要公道,?儿只是想要知道为何姐姐将我推入水中不够,还要冒充我!” “不过现在看来,这些都不重要了。 既然姐姐口口声声说我才是她,那我倒是想知道姐姐要如何证明她才是我!” 说话间,她挑衅似的瞥了眼苏奕?的手。 苏奕?想要证明她自己,无非是写字。 但中了幽冥之毒的人还想要写字? 根本就是做梦! 苏奕绮对宁家的毒很有信心。 幽冥之所以叫幽冥,是让人在生死场上走一个过场,成为活死人。 这些年来,中了幽冥之毒的人也无一例外的都成了什么都无法自理的活死人。 苏奕绮觉得苏奕?醒来,大概是因为自己是在水中对她用毒,毒性有削弱的关系。 就算是被削弱了的幽冥之毒,也足够让苏奕?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废人了。 苏奕绮并不担心幽冥无效。 打从一进屋,她便注意到了苏见琛的神情极为紧张,且时不时的往苏奕?的手上看。 那么紧张苏奕?的手,必然是因为她已经不能提笔了吧。 苏奕绮心中好笑。 已经成为了废人的苏奕?,如何和她争‘苏奕?’这个名字? “冒充?” 苏奕?轻笑一声,没等苏奕绮回答,她慢慢的吐出一句话: “罢了,既然你认为你是苏奕?,那你便是吧,我没什么好说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住。 苏见琛着急:“?儿!” 苏平昌则是诧异的看着她,竟……只是这样? 就这么认了? 这不是?儿的性子,也绝不是绮儿的性子。 苏奕?疲惫得很,她看着徐芳园:“美人儿姐姐,我好累。” 徐芳园神情复杂的点头:“那你便歇着。” 说完,徐芳园刚想要请其他人出去,却不曾想苏奕绮忽然抬脚走到苏奕?面前。 她怒目看着苏奕?: “你别装着一副我欺负了你的样子。 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认为我是苏奕?,我就是。 我本来就是苏奕?! 凭什么你一句话就颠倒了我的名字!” 苏奕?抬眸看她,眼里满是失望。 她默了半晌,才轻笑:“你想听什么? 是要让我听你的话,想办法来证明自己才是苏奕?么?” 不等苏奕绮回答,苏奕?沉声:“既然如此,也烦请姐姐拿出自己就是苏奕?的证据来吧。” 苏奕?继续说道: “原本姐姐手上有疤痕,但我听见琛哥说现在已经没了。 我和姐姐从外貌到声音无一不相似。如此,要分清谁是谁,该是只有我们各自的笔迹。” 怡丽听言,摆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笑道: “你们是要写字? 正好那苏二小姐在云霓宴上的那幅字我家小姐有让人拓写,那拓下来的字就在我手上,公平起见,不如就写昨日那幅字如何?” “自然是可以的。”苏奕?看向苏奕绮:“只是不知你敢不敢写。” 苏奕绮冷笑一声:“我跟着骈拇先生练了那么久的字,有什么不敢的!” 苏奕绮说这话时极为得意,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苏平昌脸上划过一丝异色。 “很好。”苏奕?看向徐芳园:“美人儿姐姐,你这里该有纸笔吧?” 徐芳园点头,很快拿了纸笔进来,递到两姐妹面前。 苏奕绮和苏奕?同时提笔。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笔尖落在纸上极轻的沙沙声响。 苏奕绮笔尖舞地飞快。 她的字当然和苏奕?在云霓宴上写下的字不同。 但她好歹也跟着骈拇念了那么长时间的书。 她手上有不少当初在黄亭书院念书时,骈拇写下的字迹。 昨日,她去找了宁家的人,她让宁家专门模仿人笔迹的先生教了自己整整两个时辰。 现在,骈拇的字迹,她临摹得至少有八分相似。 八分相似,足够以假乱真。 反观苏奕?…… 见着苏奕?连笔都握得艰难,苏奕绮心中得意非常。 就硬撑吧,硬撑吧。 看你能撑到几时! 得意的心思还未在心中完全落下,苏奕绮忽然看到原本眉头紧皱的苏奕?似乎也偏过头看了自己一眼。 隐约间,苏奕绮觉得自己似乎还看到了她对着自己笑了一下。 苏奕绮微怔,这般放松…… 难道幽冥对她没用? 下一刻,苏奕?轻轻地握住了毛笔。 只是,她的手中似乎实在没什么力气。 只是简单的握笔动作都被她弄得十分艰难。 很是鼓捣了一会子,苏奕?才勉强将比握住。 方才的担忧彻底放下。 苏奕绮心中冷笑更浓。 就说幽冥之毒怎么可能会没用,不过…… 她倒是有些低估了苏奕?,没想到这丫头连笔都拿不起来了,居然还要死撑。 不过这样也好。 她倒是很想看看一个连笔都握不稳的人写下的字会是什么模样! 苏奕?如此死撑,不过是让苏平昌更加相信自己罢了。 第836章 不一样 鄙夷的心思在心头萦绕。 然而不过须臾,苏奕绮心中的得意瞬时止住。 她错愕的看着苏奕?提笔。 然后看着她信手将笔落下,她行笔轻松,如流水,如云烟。 怎么可能! 苏奕绮瞪大了双眼。 苏奕?怎么可能还能写字? 难道是宁家那群混账给自己的幽冥是假的? “够了。” 就在这时,苏平昌上前握住苏奕?的手,他朝着苏奕?浅浅摇头,心疼道: “?儿,别勉强自己。” 苏平昌话音落地,屋内人皆是愣住。 众人困惑的看着苏平昌,完全不明白为何忽然之间苏平昌就认清了谁是谁。 分明,他都没去看苏奕?所写的字。 苏奕?怔怔看他,双眼茫然。 “阿爹相信你是你。” 苏平昌阖上眼皮,低低道:“你是我的?儿。” “徐姑娘,?儿的手是不是受伤了?” 苏平昌什么都没解释,转身朝着徐芳园道: “麻烦徐姑娘帮?儿好生看看,?儿年纪这般小,我……” “阿爹,你这是怎么了?”本就心思微乱的苏奕绮见着此刻苏平昌的举动,心神乱了大半。 她强撑着心思,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苏平昌:“我才是?儿啊!” “够了!” 苏平昌的冷冷乜了苏奕绮一眼: “绮儿,你真以为为父分不清你们二人么?” 长这么大苏奕绮还是头一回听得苏平昌用这般冷冽的语气同自己讲话,心头微颤,然而面上却还是先前那副茫然无辜的模样: “?儿听不懂的阿爹是什么意思。” 苏平昌皱眉看向苏奕绮,他默了许久,才叹息一声道: “绮儿,你看过?儿在云霓宴上所写的字么,或者你以前有看过?儿的字迹么?” 苏奕绮神情一愣。 她没看过! 云霓宴上她只觉丢脸,恨不能找个地缝里钻进去。 自顾不暇,哪里有心思去看苏奕?写的字。 至于以前…… 她要学的东西那么多,哪里有闲心思去看苏奕?的字如何? 当然,最重要的是,在苏奕绮的心里。 苏奕?的字再好看,也不过是跟着骈拇学的。 如此,她在云霓宴上所写的,也不过是模仿骈拇所写的字迹罢了。 苏平昌的没再说话,他沉默着将怡丽手中的拓本和苏奕绮方才所写的字摆放在一起。 苏奕绮狐疑的瞥了一眼两幅笔迹,脑子里轰的一声如惊雷炸开。 不一样! 根本不一样的字迹! 怎么可能。 苏奕?的字迹竟然和骈拇的笔迹完全不同。 骈拇字迹苍劲洒脱,苏奕?的笔迹虽也有苍劲之感,却多了一股子张扬跋扈。 很奇怪,苏奕绮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苏奕?的笔迹。 但一时间却又是想不起来。 她的脑子里嗡嗡的。 当她抬头,正好迎上苏平昌失望的目光。 忽然之间,她似乎明白为何苏奕?分明才写下一个字,苏平昌却已经确认她才是苏奕?了。 苏平昌叹着气道:“绮儿,我曾不止一次说过想让你跟着徐姑娘习字。” 苏奕绮听言,豁然反应过来。 对,徐芳园! 苏奕?的字是和骈拇有几分相似,却与徐芳园的字迹更为神似。 苏奕绮还记得徐芳园开的那方子! 苏平昌曾不止一次的将徐芳园开的药方拿给自己看。 他对自己说徐芳园的字有多好多好,还千方百计的想让自己拜徐芳园为师。 但……打从心眼里,苏奕绮是看不上徐芳园的。 一个跟着江湖郎中学了几天医术,连字也未必认得完的乡下丫头,有什么资格让她苏奕绮拜为先生。 由此,虽然苏平昌不止一次的将徐芳园的字拿给她看。 但每一回,苏奕绮都只是敷衍扫一眼,根本没放在过心里。 苏平昌看向徐芳园,继续先前的话头: “徐姑娘,?儿她这是怎么了?” 苏平昌忧心忡忡的看着苏奕?的手,紧张道: “我刚才看到?儿的手似乎使不上力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该是记得宁家的幽冥之毒。” 苏见琛听言,抢在徐芳园面前冷笑回道: “?儿她中了幽冥之毒。” 幽冥! 苏平昌的愣住。 他想起了什么,立马回头,怒目看着苏奕绮:“宁婉容那贱妇果然还是将宁家交给你了对不对!” 苏奕绮原本是打算一装到底的,但看着现在这境况已然是没了继续装下去的必要。 于是她干脆坦坦荡荡的承认: “宁婉容将宁家的基业交给我有什么问题么,父亲你别忘了,我可是你们寄以厚望的女儿,她不将宁家交给我又能交给谁?”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苏平昌已然不怎么讶异。 他只是觉得愤怒:“所以,当真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又如何!”苏奕绮将头高高昂起。 “绮儿,你怎么能这样,?儿她是你同胞妹妹啊!” “她是我同胞妹妹?” 苏奕绮笑出声:“父亲你这话之前可有曾想过将同样的问题问问她!” 苏平昌微楞:“什么?” 苏奕绮目光灼灼的看向苏奕?:“?儿,你可有将我当做是你姐姐?” 苏奕?神情淡然:“你说呢。” “自然是没有!” 苏奕绮有几分癫狂的冷笑: “苏奕?你不要忘了,你之所以能去云霓宴是沾了我的光。 分明是靠着我才能去云霓宴,你却将我狠狠踩在脚下,将我的风头全部抢走,这就是你把我当做姐姐所做的事情? 明明没有中毒,却装作要死不活的模样,你不就是想要看着我是如何做跳梁小丑,你不就是要将我在苏家最后一丝存活下去的希望给踩在地上么? 苏奕?,你所做的种种还真是将我当做了姐姐啊!” “我没有要抢你风头,也没有装作中毒。”苏奕?摇头:“我的手真的没有力气。” 苏奕绮冷笑: “那你怎么能写字,你为何不在我写字之前将一切说清楚! 刚才见我冒充你,你一定是当看戏呢吧。” 苏奕绮笑了一声:“苏奕?,你是不是一早就打定主意要踩着我往上爬了?” “怎看着我如今声名尽毁,连同在自己家中都没了位置,你现在轻而易举的就拥有了我努力了那么多年才得到的一切,你可还觉得满意?” “我没有那样想过。”苏奕?听着苏奕绮说的种种,只觉得荒唐。 在这之前她已经在心中打定主意无论苏奕绮说什么,都不搭理。 可是此刻,她还是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分。 她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却是见得原本神情癫狂的苏奕绮脸上忽然划过一丝阴鸷的笑。 苏奕?被她笑得有些懵。 第837章 别想得太仁慈了 徐芳园离得近,她自也是看到了苏奕绮眼中的笑意。 苏奕绮疾步朝苏奕?走近,她立即大喊: “小心!” 与她一同开口的,还有苏奕?的声音: “美人儿姐姐,小心!” 屋内的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凝固。 片刻的沉滞后,孙婶等人着急朝着苏奕绮大喊: “你要做什么!” “你快放开芳园丫头!” 冰凉的触感抵在脖颈之间,徐芳园垂眸看了眼捏着匕首的苏奕绮。 她哭笑不得:“你要杀我?” “当然!” 苏奕绮冷笑:“我不是傻子,你和苏奕?谁能让我活着离开这里,我还是分得清的。” 不等徐芳园说话,苏奕绮继续说道: “徐芳园,我知道你会点功夫。 但我劝你,你若是想活命的话,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不然……” 苏奕绮冷笑:“我可不敢保证我会对你下什么样的毒。” 她腾出一只手来,轻轻触在徐芳园的脸上,咯咯笑开: “听闻你以前面容丑陋,怎地现在变得这般漂亮了? 想来为了这张脸,你该是花了不少功夫的吧,如此,我便将你这张脸毁了,如何?” “姐姐,你放了美人儿姐姐,你该恨的人是我!” 苏奕?闻言,登时怒吼: “美人儿姐姐和你无冤无仇,你别伤害她!” “无冤无仇?呵!” 苏奕绮冷笑:“这话你可就说错了。 要我说啊,这屋子里和我仇最大的便是你这美人儿姐姐了。” 她道: “若不是她,早在几个月前你就该死了!” 宁婉容在生活上对苏奕?那般克扣,还在日常吃食里下了毒。 若是没有徐芳园,即便苏奕?不被毒死也能被饿死。 若是苏奕?依宁婉容的计划而死,自然也不会生出后头的这许多变故来。 若不是徐芳园,仅仅凭着苏奕?自己,怎么可能会有机会念书习字! 若是苏奕?还和以前一般白目,那么无论如何自己也绝不可能犹如弃子一般被苏平昌抛弃! 一想到而今自己所遇到的一切变故仅仅是因为徐芳园多管闲事救下苏奕?的命,苏奕绮便恨她恨得咬牙切齿。 她恨徐芳园,远比恨苏奕?更甚。 就在苏奕绮怒斥徐芳园种种之际,苏见琛和怡丽已不动声色的移到了苏奕?身旁。 待得将苏奕?完全藏在自己身后,苏见琛朝着怡丽浅浅的点了点头。 靠着徐芳园最近的怡丽立即摁住了身上的匕首。 她自信,若是苏奕绮敢动手,那么她手中的匕首必然先她一步。 而周度则与孙临安先后挪到了苏平昌身后 苏平昌自是看到了众人动作,眼见得周度将自己拦在身后,他忽觉有了底气。 于是,苏平昌朝着苏奕绮道: “绮儿,有什么话我们一家人好好说,你先放开芳园丫头!” 却不想,苏平昌话还未落地,苏奕绮一个眼刀狠狠地朝着他扫了过来: “你闭嘴! 苏平昌,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叫我!” 苏平昌被她吼得有些回不过神。 “现在你知道对我讲有话好好说了?” 苏奕绮怒目狠狠瞪着苏平昌,笑: “苏平昌你口口声声叫我绮儿,说我们是一家人,但你有没有哪怕一刻将我当做是你的女儿?” “绮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苏奕绮低笑一声: “在我回答你之前,你能先回答我么,这么多年你是将我当做女儿还是将我当做可以光耀门楣的工具?” 苏平昌一噎,他盯着神情发狂的女孩儿半晌,才喃喃: “绮儿,你怎么能这么想? 我对你有所期待,是因为你本身冰雪聪明啊。” “是!我冰雪聪明,所以我就活该被逼着去学那些我根本不敢想兴趣的事情,是么?” 苏奕绮打断苏平昌的话。 苏平昌微怔,半晌摇头:“那些不是你自己愿意学的么?” “是啊,那些都是我自愿学的。” 苏奕绮低垂着眼眸,冷冷开口: “因为我知道,若是我不愿意,我就会和苏奕?一样,被当做废物一样在府里养着。 若是我不愿意,我甚至可能会和苏见琛一样被府里上下看做丧门星。 若是我不愿意,宁婉容、你,还有其他长辈们一定会在苏家找到一个愿意的小辈。 那样一来,我以后的日子甚至连苏奕?和苏见琛都不如。 苏平昌,你也别自欺欺人的说怎么可能。 你应该还记得小弟吧。 那个开垮了食肆的小弟,你还记得他最后去了哪里吧。 你让他出去历练。 呵,历练,说得好听 苏平昌,你敢不敢当着苏奕?和苏见琛的面,说说我那小弟现在在何处啊?” 苏平昌脸色陡变:“宁婉容对你说了什么?” “你这般紧张做什么?” 苏奕绮咯咯笑了:“难道我那小弟根本不是去历练了?” 听得苏奕绮这话,苏奕?和苏见琛都不由自主地看向苏平昌。 他们二人算是苏府的边缘人,但小弟的事情他们也是知晓的。 早前小弟将食肆开垮后,很是烦闷了一阵,后头在苏家长辈们的安慰下,痛定思痛背起行囊离开了苏府。 当时苏家对外说的是,那孩子在外游学去了。 “文不行武不行,连开个食肆都能给倒赔了银子,这样的儿郎,苏家可要不起。”苏奕绮哈哈笑了。 她看着苏见琛,眼底有几分同情: “苏见琛,你以前被叫做丧门星,我想啊,现在这苏家的丧门星该换人咯。” 苏平昌皱眉:“苏奕绮,够了,不要再说了!” “够?”苏奕绮挑眉:“这怎么算够? 父亲,我都还没给我见琛哥和?儿说我们那小弟的下场呢!” 苏奕绮朝着看向苏奕?和苏见琛,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 “你们知道么,我们那小弟啊,在码头上做活儿呢!” 苏奕?和苏见琛脸色微变。 码头,苦力活么? “别,你们可千万别把咱们苏家的那些个长辈想得太仁慈了。” 苏奕绮轻笑一声: 苦力活儿?那是没给苏家蒙羞的人才有的待遇。 像咱们小弟那种败家子,做的可是刀口舔血的买卖!” 苏奕?和苏见琛闻言,下意识的看向苏平昌。 “你们也别看他了。” 苏奕绮轻轻扯唇:“在咱们这位父亲眼里啊,我们那小弟早就不算是他的儿子了,既然都不算他的儿子,那么……” 说着话,苏奕绮的眼里多了一抹怨恨: “他是死是活,是残还是其他都和父亲没关系了,对吧?” 苏平昌皱眉:“他怎么了?” 第838章 会不会出事 “他死了。” 苏奕绮淡漠启唇。 “死了?”苏平昌木然重复,不敢相信。 苏奕绮冷笑: “你不必装着一副很难过的样子,若是你真有一刻曾将他看做是你的孩子,那他也不会死。” 苏平昌没有理会苏奕绮言语中的嘲讽。 他哑然问道: “出了什么事?” “出什么事?”苏奕绮冷笑,鄙夷得很。 还能出什么事! 小弟生在苏家,自小衣食无忧,别说是做那刀口舔血的买卖了,往日里便是连人杀鸡都没看过的。 起初在码头跟着人做活儿时,没有经历过世事的小弟天真的以为自己真是去历练的。 所以,他‘兢兢业业’的去跟着那些个大哥去嘶吼、去威胁、去打砸。 他以为一切不过是做戏,那些打砸抢夺不过是历练中的一环。 直到他见到了血,见到了死亡。 小弟害怕,他想要回来。 他与苏奕绮关系还算好,所以他找上了她。 苏奕绮犹记得那时候小弟来找自己时的惊慌失措。 小弟慌乱的对她说: “姐姐,他们是真的在杀人,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苏奕绮对那小弟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听得他那般讲,到底还是有几分不忍。 于是,她旁敲侧击的问宁婉容,为何父亲会让小弟去码头做事,能不能让小弟回来。 答案,让人几乎绝望。 宁婉容笑着问她:“绮儿,你觉得一个让苏家蒙羞的人还有回到苏家的资格么?” 自然是没有的。 苏平昌听言,双目赤红: “你为何不问我!” 是,他为人是市侩现实了些。 有出息的和没出息的儿女,他是区别对待了些。 但手心手背都是肉。 若是他当真觉得让苏家蒙羞就不能回家的话,苏见琛怎么可能还好好地待在苏家? 他虽然对那孩子失望,但也从未有一刻想过就此放弃他。 他只是遵从族中长辈的安排罢了。 “问你?” 苏奕绮轻笑:“那时的你说话做事哪一样不是按照宁婉容的想法去做,我问她与问你有什么区别?” 苏平昌被苏奕绮这话噎住。 “后来,他再找我,我没再见他。”苏奕绮继续说道。 反正都是被苏家抛弃了的人,见了也没用。 苏奕绮是这样想的,她觉得自己这般想没有错。 直到她听到了小弟的死讯。 小弟的死讯来得很突然。 那日,苏奕绮一如往常的去宁婉容屋里请安,见到一个衣着寒酸的男子低声对宁婉容说话。 苏奕绮觉得很奇怪。 宁婉容自诩高贵,最烦与那些个平民百姓接触。 但和那男子说话的宁婉容,神情一反常态的和蔼。 没等苏奕绮开口问,宁婉容先告诉了她那男子的身份。 那男子是小弟在码头上一起做活儿的人,他来苏家是来告知小弟的死讯。 小弟死得很惨烈,被人砸断了腿扔到了海里。 宁婉容告诉她,苏奕绮你若是不想死,就得要让苏家人看见你对他们的用处。 “从那之后,为了活着,为了让苏家的人看到我的价值,所以不管你们让我学什么我都很愿意,并且很努力。” “我就怕自己一不小心落得和小弟一样的下场!” 苏奕绮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 “我已然能预见自己的命运,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去学,念书罢了,比起死要轻松多了,不是么?” 苏平昌听言,使劲摇头: “不是这样的,绮儿你听我解释……” “够了!”苏奕绮冷冷一笑: “你是怎么想的我半点都不关心! 苏平昌,我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凭什么仅仅只是因为我没能光耀门楣,你们就要像丢一块抹布一样将我丢下! 我今日与你说这么多,不过是想要让你清楚。 我不是小弟,我也没他那么傻,我不会坐以待毙,更不会让别人来左右我的生死!” 苏奕绮环顾一圈屋里的人,一字一句道: “今天,你们都得死!” 言语之间,满是阴鸷。 …… 九福堂大堂内。 聂远山和金老太爷大眼瞪小眼许久。 与金老太爷说过那些话之后,他一夜未眠。 他知道一切都只是猜测,徐芳园未必是自己的孩子。 可只要一想到有那么一丝的可能,他的心就无法安定下来。 在客栈思量许久之后,聂远山到底还是决定来找徐芳园。 他心道,即便不能确定徐芳园是否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但见见她该也是够了。 却不曾想,来到九福堂,没见着徐芳园倒是见着了金老太爷。 他为何而来,金老太爷便是为何而来。 聂远山很激动:“那老太爷你可是问出什么来了?” 金老太爷白他一眼:“我这都还没能和她说上几句完整话呢。” 说话间,金老太爷指了指里屋,道: “现在还在给看病呢,哎,我方才瞧见被抱着那丫头脸色惨白惨白的,该是病的很重,想来会花些时辰。” 聂远山听言,便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外头等着。 然而,几个时辰过去了。 往屋里去的人不少,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出来。 聂远山听得里屋有人哭有人笑,似乎还有人争吵。 无数次,聂远山想要进去里间找徐芳园。 然而每一次,都被金老太爷用眼神阻止了。 金老太爷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伙计才上的茶,道: “远山,你先别急,等人家芳园大夫看完病人,自会出来见你!” “我知道,但老太爷你不觉得他们进去的时间有些太久了么?”聂远山皱眉。 “能久过你与她消失的十多年?” 金老太爷浅笑吟吟: “十多年都等过来了,再多等一时半会儿又有什么关系!” “可老太爷你刚才没听见里头又哭又笑么!” 聂远山着急: “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啊?” “又哭又笑有什么好奇怪的?”金老太爷道: “人没醒便哭,人醒了便笑,人之常情,很正常的啊。” “可是,刚才还有人在喊呢!” “喊也是正常的。” 金老太爷慢悠悠:“哎,想当初芳园丫头给我针灸的时候,我喊得可比那里头厉害多了!” 聂远山腾地一声站起来:“不行,我得要进去看看才放心!” 说完,聂远山就要迈步。 “你给我站住!”金老太爷低斥道: “人家芳园大夫现在在给人看病,要是你这么贸贸然闯进去,搞砸了人家的诊治你担得起那责任么?” 第839章 心疼 聂远山到底还是没敢硬闯。 一切本就是猜测,他怕因着一时冲动冒失让徐芳园生厌。 见聂远山坐立难安,金老太爷浅笑: “别担心,出不了事儿,现在可是在她自个儿的地盘呢,若是……” 话还未说完,里屋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聂远山心中一颤,撒腿就往里屋跑。 金老太爷也心神俱乱得追上去。 彼时,斜对着九福堂的茶坊三楼包厢里,卫南和程酬卿相对而坐。 卫南看着眼前神情晦暗的男子,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聂远山找晓儿问了许多关于她的事情。 不止问过晓儿,还去了金府。 公子您之前说聂远山来龙潭镇,是为了她的女儿。 难道……” 说话间,卫南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会不会……徐芳园就是聂远山要找的人?” “不知。”程酬卿浅浅一笑。 卫南拧眉:“那……” “是与不是也没什么紧要的。”程酬卿浅笑。 他起身走到窗前。 包厢里看不到九福堂内的境况,但程酬卿的眼前却似浮现起与徐芳园初次见面时,她那双宛若狐狸般狡黠的眸。 他幽幽叹息一声: “可惜啊,那丫头做的吃食的确不错,客来居也的确是给了我不少分红。” 卫南狐疑:“公子您……” 就在这时,卫南忽然瞥见楼下孟晓慧匆匆走过。 程酬卿挑眉看他:“这丫头倒是对你情根深种啊?” 卫南脸微红,忙摇头:“公子您误会了,属下与她不过……” “我误会与否有什么关系。” 程酬卿神情依旧淡淡: “紧要的是你让没让人家误会,卫南,像你这样的人,配么?” 卫南一窘。 他自然是不配。 他忙低头,咬牙:“属下会让她死心的。” “很好。” 程酬卿勾唇,他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将目光再度看向九福堂的方向: “我记得宁婉容似将宁家的衣钵交到了苏奕绮手中?” “是。”卫南点头,他的脸上再没了方才的诸多情绪。 卫南一板一眼的回道: “只是宁婉容自己便学艺不精,那苏奕绮怕是连宁家的十之一二都未能学到。” “学不学得到有什么关系。” 程酬卿轻嗤: “她拿得出宁家的毒药便够了。” 说着话,程酬卿眯了眯眼眸,似有几分惋惜: “可惜啊,那丫头好不容易立起来的神医招牌,今日怕就要砸了。” …… 聂远山跑到里屋的时候,正巧有血溅落到他面前。 他被骇得不轻,看清了徐芳园的位置后。 聂远山把心一横直接冲了过去挡在她的前边。 因为满心只有徐芳园,聂远山没怎么看路,险些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倒。 他好容易稳住了身形,才将徐芳园挡住。 一边挡,他一边颤声安慰徐芳园: “丫头别怕,有我在,天王老子都伤不了你。” 只是,话虽说得硬气,但聂远山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金老太爷紧跟着聂远山走进里屋。 他原本也是担心徐芳园有事的,可当他见着屋内的情况和面色各异的众人时,登时觉得丢脸都快要丢到姥姥家去了! 金老太爷干咳两声:“远山,你先把眼睛睁开!” “我不!”聂远山回答的硬气。 答完了之后,聂远山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这屋里怎么这么安静。 于是,他缓缓睁开了眼,顺着金老太爷手指的方向,聂远山低头。 然后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这……” 苏奕绮死了。 当她说了所有人都得死之后,立即便要去摁手背上藏着毒针的机关。 或许是因为对自己所持的毒针过于自信,亦或者是过于轻敌。 苏奕绮根本没有注意早已将她盯死的怡丽和苏见琛。 几乎是在她动手前的刹那,苏见琛和怡丽立即上前想要阻止她。 只是怡丽拳脚功夫虽然不错,但苏奕绮也不是吃素的。 更何况苏奕绮有毒针。 因此怡丽几乎是处处受制,而苏见琛则根本近不了苏奕绮的身。 趁着苏奕绮与怡丽和苏见琛厮打的时候,徐芳园抓住机会,抬手狠狠往苏奕绮的手上一击。 苏奕绮猝不及防,匕首哐当落地。 徐芳园见状,当即乘胜追击。 只是她没有料到的是,就在她将苏奕绮的双手桎梏住的时候,苏奕绮发出一声低沉的笑: “徐芳园,你知道我多盼望这一刻么?” 徐芳园听言,暗道不好。 毒针怕只是障眼法! 她刚要松开苏奕绮,却是看到苏奕绮猛地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就在那一瞬间,苏奕?也朝着徐芳园扑了过来。 终究,是苏奕?快一步。 她将徐芳园扑倒,而苏奕绮扑了个空。 在苏奕绮倒地的瞬间,一股刺鼻的味道瞬时在里屋弥漫。 徐芳园闻得那味道,登时大喊屏住呼吸,能离苏奕绮多远便跑多远。 众人虽不明所以,却是依言照做。 直到聂远山冲进来之前,里屋内都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聂远山看着地上那具损毁得几乎不成人样的尸体,愣住:“这……” “宁家据说已经失传的毒。”怡丽额头上全是细汗。 她颤声道: “若是有人中毒,距离中毒之人三尺之内的人,若是没有防备便都会丧命的奇毒魑。” 怡丽用布蒙了手,小心翼翼地从苏奕绮的牙后取出一根比米大不了多少的细针来。 “毒药方才便藏在这里。”怡丽神情很是复杂。 谁能想到魑这种已经失传多年的毒药还存于世,谁又会想到苏奕绮竟是会将魑藏在牙后。 她很是后怕。 方才若不是苏奕?将徐芳园撞开,徐芳园必然会被刺中。 魑从来都是见血封喉,一旦刺中,别说再没有开口的可能,连呼吸的可能都不会有。 难怪,苏奕绮方才会说所有人都得死。 …… 聂远山听不太懂怡丽说的那些个东西。 其实,当他听到怡丽说方才苏奕绮想要对徐芳园动手的时候,之后的话便再进不了他的耳。 他轻轻地握住徐芳园的手。 当他看到徐芳园脖颈上方才被苏奕绮划出的一点伤痕时,分明心疼地要死,却偏生还要轻描淡写地安慰她: “没事没事,不要怕,一点小伤,不要紧的。” 朝着徐芳园柔声说完,聂远山大喊: “来人,人呢,叫大夫,叫大夫过来啊!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话音落地,屋内众人的表情都又变了变。 “远山这里是九福堂,不是你府上。”金老太爷干咳两声:“人家芳园便是大夫!” 第840章 也要芳园自己选 聂远山被金老太爷吼得回过了神。 迎着徐芳园狐疑的目光,他有些讪讪。 他动了动嘴唇,刚想要说些什么,忽然一道人影踉跄着奔到了眼前。 不过眨眼之间,聂远山感觉到自己手中一空。 等他回过神来,徐芳园已经被徐千林抱住了。 徐芳园被猛地扑过来的徐千林吓了一跳,她觉得徐千林多半是听到了消息。 她想了想,本打算随口扯个谎不让徐千林知晓今儿发生的种种,忽然听到徐千林哑声道 “我听说方才你被人挟持了? 快让我看看可有受伤,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说着话,徐千林松开徐芳园将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确定她没有受伤方才松了口气。 眼泪从他的眼里落了下来,徐千林低斥: “你这丫头,怎地老是做这么让人担心的事情!” 徐芳园:“……” 好嘛,谎看来是扯不成了。 于是,她只得无奈地握住徐千林的手,浅浅笑: “阿爹,你别担心,我这不是没事儿么?” 本是安抚之言,却不想一出口,徐千林更为气急: “你还好意思说,若是有事你让我和良田怎么活!” 徐芳园被徐千林怒极的语气弄得微怔。 她极少看到徐千林这般急躁的模样。 在她的记忆里,徐千林懦弱、沉闷、不善表达。 以往也发生了许多事情,可每一回徐千林急归急却很少发火。 登时,徐芳园有些不知所措。 徐千林皱眉:“闺女儿,答应阿爹,以后别做这般冒险的事情了。 良田走了,阿爹再不能失去你了。” 最后几个字,只剩气音儿。 徐芳园原本准备了好些托词想着尽量将事情说得无关紧要,可当她见着徐千林的眼泪的瞬间,一切的托词再不能说出口。 徐芳园怔楞了许久,方才握住徐千林的手,眼里也有了泪: “阿爹,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屋里的其他人,见得父女两个哭成一团,纷纷上前安抚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人没事就好。 眼前分明是感人至极的场景,但在聂远山眼中却是分外刺眼。 当他见着徐千林将徐芳园抱住的刹那,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不想看到眼前的父女情深。 聂远山咬了咬牙,很想说服自己同其他人一样前去安抚这对父女。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纠结再三之后,聂远山让金老太爷代替自己与徐芳园告辞之后,转身离开了九福堂。 …… 因着苏奕绮这事儿,直到夜深,九福堂内才总算是消停下来。 待得徐芳园将事情完全处理妥当夜已经深了。 好不容易得空,徐芳园才注意到好像打从徐千林来到九福堂之后,自己便没瞧见过聂远山了。 或许是见着没事儿所以便离开了吧? 徐芳园摇了摇头,想着聂远山今日那般着急的模样,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 她觉得聂远山当真是个古怪之人。 …… 子时,黄亭书院。 昏黄的烛光下,骈拇先生和徐千林对坐着。 两人面前摆了一盘棋。 骈拇手持白子,徐千林执黑子。 棋盘上,黑白棋子撕咬得胶着,但白子占着优势。 有一颗白子落下,棋局胜负已分。 方才拿起黑子的徐千林神情一滞。 骈拇先生饶有兴味的看着对面神情凝重的徐千林: “得了,棋你已然被小老儿我下了,胜负也已分了,有什么话便直说好了!” 徐千林嗫嚅一声:“良田的事情,先生都已经知晓了?” 骈拇点点头。 徐千林看他:“先生可知他去了何处?” “啧,你这话说得。”骈拇先生轻笑:“刚才你问我是否‘都’知晓了。 那小老儿我肯定是知晓他去哈图了的。” 骈拇先生咯咯笑道: “别说他去哈图了,就是他为何去哈图,以什么身份去哈图,小老儿我也都是知晓的。” 徐千林脸色微白:“多德泽没有瞒你?” “这有什么可瞒的?”骈拇先生不屑。 “哎,有什么话直说,别让弯子了!”见徐千林迟迟不进入正题,骈拇先生没了先前的耐心。 徐千林闻言,咳嗽了一声,道: “我知先生身份不简单,有些事情我无人可以述说,不知先生能否帮我解惑?” 这一回,轮到骈拇先生脸色微变了。 他垂眸默了一会儿,才强装镇定道:“什么事儿?” 徐千林深吸一口气,很是思量了许久,才缓缓道: “其实,我并不是芳园的生父。” 说完,徐千林忐忑得看着骈拇。 却不想骈拇神情十分平静。 骈拇挑眉看他:“然后?” “先生不诧异?”徐千林微楞。 “有什么好诧异的?”骈拇扯唇:“那丫头身上的机灵劲儿你身上一丝一毫都寻不着,你若说你就是她的生父,或许我会诧异。” 徐千林:“……” 好嘛,即便早就知晓骈拇是毒舌之人,也知道骈拇说的是实话。 可这话说得未免有些太伤人了。 他怎么就不机灵了? “你想问小老儿我什么问题?”骈拇先生看着徐千林。 “我好像看到她的生父了。”徐千林道。 骈拇挑眉:“然后?” 徐千林:“……” 迎着骈拇毫无意外的表情,徐千林开始怀疑今儿来找骈拇是对还是错。 骈拇笑道:“你见着她生父了,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徐千林一怔:“什么?” 骈拇道:“不是说好像见着人家亲爹了?” 徐千林点头。 其实打从第一眼见到聂远山时,他便知道他是谁。 只是,那时候,他没敢将聂远山和自己的芳园联想到一起。 直到今日见到聂远山那般关心芳园。 心中那点不确定终于确定了。 “当初多德泽找上良田时,我对多德泽说过,若是他想要带良田走,必须让良田自己选择。” 徐千林缓缓道: “我想,这事儿也要芳园自己选才行。” “那你心里头不是已经做了决定了么?”骈拇先生乜他一眼。 徐千林讪讪。 当初他捡到良田和芳园时,虽然两人身上都没什么贵重物件儿,但从襁褓看来,却都是大户人家才有的。 所以徐千林便觉得总有一天,他们会离开自己。 因为知道迟早会有那么一天,所以对待这一双儿女,他不怎么用心。 或者说,他有心无力。 以他的身份,能让这两个孩子囫囵在这世上活下来便已经不易。 第841章 撕破脸也无所谓 以前,徐千林不是没想过若是有一日,当良田或是芳园真正的亲人找上门来,自己该如何。 他以为那本就是人家的孩子,若是找上门来,还给人家便是。 可,真到了那当口儿,徐千林发现自己办不到。 再不怎么用心,那也是跟着他生活了许多年的孩子。 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今日来找骈拇,说是请教,其实徐千林真正想要问的是,自己能不能自私一回。 良田的离去已经让他痛彻心扉,如今若是芳园也要离开,他这日子怕是真的没了盼头。 可…… 这样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上来。 他怕骈拇耻笑,更怕芳园会因为自己这自私的决定而怨自己。 “虽然你说让那丫头自己选。” 骈拇浅浅的看着徐千林,慢悠悠道: “但你也能将你的想法告诉她。” 徐千林微楞:“我的想法?” “舍不得便直言舍不得啊。” 骈拇白他一眼:“那丫头不是无情之人,你若是对她悉数坦诚,她未必不会将你也纳入自己的考量之中。” 徐千林一怔。 下一刻,他的脸上划过一丝喜色。 徐千林登时起身,他恭恭敬敬地朝着骈拇行了个礼,道: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你丞相。” 徐千林立即告辞骈拇去寻聂远山。 “啧啧,丁点儿大的事情搞得这么复杂。”看着徐千林的背影,骈拇摇了摇头。 然而头摇到一半,笑意僵在脸上。 方才徐千林叫自己丞相? 他捻起棋盘上的白子,愣神一会儿,失笑。 亏他以为自己瞒得挺好。 却不想,自己的身份早已被人看透。 …… 作为前太子培养的死士,金老太爷和聂远山的关系,徐千林是知晓的。 所以,告辞骈拇过后,他寻了匹马,直接前去金府。 徐千林赶到之时,聂远山正与金老太爷告辞。 他要离开了。 金老太爷对此很是不解。 他不明白为何到了临门一脚,聂远山却是要退缩了,只要他再勇敢一点,或许就能够父女相认了。 聂远山摇头:“不是退缩。” 只是想明白了。 不管是明里还是暗中,这些年聂远山一直在找自己的女儿。 一直以来,他想的都是若是找到了女儿,虽然不能给她身份,但他会尽自己所能给她一切。 然而,当他看到徐千林那般担心徐芳园的时候,聂远山心中所想被撼动了。 他开始思考,自己所想的种种真的就是女儿所需要的么? 如果徐芳园当真就是自己的孩子。 她现在所拥有的远比自己所能给予的要多很多吧。 聂远山暗暗思忖,若自己当真是徐芳园的父亲,自己能给她什么呢? 财富、权势还是地位? 徐芳园有起死回生的医术,有名门贵族的敬仰,也有日进斗金的客来居。 这些东西,她并不缺。 亦或者是给她一个家,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暖? 今日聂远山亲眼看到她的朋友和伙计有多在乎她,也亲瞧见了徐千林对徐芳园的关心。 比起自己,徐千林才更像是她的父亲。 思来想去,聂远山总算想到了若是确认徐芳园便是自己的女儿,那么自己唯一可以给什么了。 危险,无尽的危险。 她出生天便有异象。 陛下视她为孽障。 若是陛下知晓她没有死,那么她要面对的只能是死亡。 聂远山舍不得给自己的女儿那样的结局。 由此,在心中计较一番过后,聂远山决定离开。 “那你就这么放弃了?”金老太爷虽然理解聂远山,却终究还是不甘。 聂远山点点头: “也不算放弃,只要看着她活得好,我便心满意足了,多的,我不敢去想去奢望。” 说完,聂远山朝着金老太爷拱手: “今日一别,老太爷你我怕是又要在京城相见了。 那时你我必然是要避嫌的,老太爷您就此留步吧。” 金老太爷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看到徐千林翻身下马。 金老太爷微怔:“是你?” 聂远山狐疑转过头,瞧着徐千林,心中如雷击,偏生面上不敢表露半分。 徐千林冷冷看他: “那你就不想问问她要不要认你这个父亲?” 聂远山愣住:“什……什么?” 徐千林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 “进屋说罢!” 聂远山闻言,立即朝着徐千林做了个请的手势。 光请不够,聂远山一把拽住徐千林的手往府里走,那架势生怕徐千林会离开一般。 瞧着聂远山如此模样,金老太爷失笑。 说得坦荡无牵无挂,心里却始终还是存着希望的吧。 就说到底是血肉亲情,哪有那么容易放下的。 …… 彼时,九福堂斜对面的茶坊包厢里。 卫南将自己所见所闻统统说与程酬卿听。 无数次,卫南期待能从程酬卿的脸上寻到一丝什么。 然而,至始至终,程酬卿的反应都很平淡。 他站在窗前,阳光照到他的脸上,将他所有的表情隐没。 “如此说来,那徐芳园果真便是舅父的孩子了。” 不知过了多久,程酬卿抬手遮住眼眸,似笑非笑的吐出这句话来。 卫南狐疑:“那公子您打算……” “我打算如何做,你不会不知晓么?”程酬卿转身。 他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冽。 程酬卿勾唇,玩味道: “该怎么做,不用我再说了吧?” 卫南闻言微怔,旋即点头:“属下知道。” “如此,便去办吧。” 程酬卿幽幽道: “撕破脸也无所谓,左右我那舅父的女儿早就该死了。 如今他聂远山所作所为可是在欺君呢,我倒是很期待,我那聪明的舅父到时会如何抉择。” 卫南当即领命离开。 程酬卿踱步坐到椅子上,他伸手捻起茶杯,神情淡漠。 原本还以为遇到徐芳园,算是交到了一个朋友。 却不想,眼下自己会要了她的命。 他知道刚才有很多次,卫南想要问自己能否放过徐芳园。 程酬卿将茶杯中的一饮而尽,他发出一声冷笑。 放过? 他程酬卿可不是那般心善的人。 他筹谋了这么多年的计划,也断不可能因为对象是徐芳园就发生一丝一毫的改变。 第842章 觉得荒唐 孟晓慧觉得卫南最近有些怪。 分明前一刻还在食肆里,可眨眼的功夫,人就不在了。 她心再大,也察觉到了卫南近来的种种行为该是在躲自己。 嫂子和自家哥哥都劝她,人家卫南都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干脆放弃好了。 孟晓慧表面上应了自家兄嫂的话,但心中却是气的很。 不喜欢明说就是了,躲着作甚! 她又不吃人。 她很想要找卫南当面说清楚,偏生好几日都寻不到他人影。 无奈之下,孟晓慧只能逮着机会就去寻他。 今日,她终于寻到了卫南的去处。 只是…… 她没想到自己会偷听到卫南和程酬卿说的事情。 其实,卫南和程酬卿说了些什么,孟晓慧并不太清楚。 但她隐约间听到那个公子要卫南对芳园姐动手。 孟晓慧很慌。 她再没心思找卫南说清楚,撒丫子就往客来居跑。 她得要赶在卫南之前将事情告诉芳园姐。 只是,孟晓慧还未跑开,只觉得后脑勺一疼,眼前亦是一片黑暗。 再之后的事情,她便记不住了。 卫南伸手拖住孟晓慧。 他环顾四周,确认程酬卿没有发现后,方才趁着连将她抱起往客来居走。 客来居今日的食客很少。 龙潭镇上的人们都知晓九福堂和客来居都是徐芳园的产业。 九福堂出了那般大的事情,大伙儿知晓徐芳园连同她手底下的伙计都该会很忙。 由此,即便很想念客来居的吃食,大部分人们都还是按耐住馋虫,想着等徐芳园将事情处理好了再来客来居吃喝。 有不少热心的邻里还想着要过来帮忙都被孙婶给谢绝了。 由此,卫南抱着孟晓慧回客来居倒是不怎么打眼。 卫南将孟晓慧抱回她自个儿屋里过后,本想留书一封给她。 可是当他提起笔,却是猛地想起晓慧大字不识一个。 思及至此,卫南失笑。 他站在门口,眼底划过一丝落寞。 他喃喃:“你放心,我不会让徐芳园有事的。” 卫南远远的看了孟晓慧一眼后关门离开。 他离开客来居,去了龙潭镇上最鱼龙混杂的一条小巷。 待他离开小巷时,卫南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的身后,跟了十多个容貌普通,但气势骇人的男子。 这其中,赫然有当初县衙里那两位当初去白沙村寻徐芳园救吴铁兰的衙役。 夜,很快来临。 九福堂。 小小的里屋内,徐芳园、徐千林和聂远山围坐在一张小桌子旁。 徐芳园脑子里嗡嗡的。 即便方才徐千林和聂远山已经将事情解释得清楚。 她还是觉得荒唐。 她没想到曾经那般懦弱胆怯的徐千林竟也有过视死如归的岁月。 她也没想到大黎的皇家竟有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地方。 她原本以为良田不是徐千林的孩子便足够荒谬。 不曾想,竟连自己也不是徐千林的孩子。 初听得两人说自己原本是聂远山的孩子时,徐芳园有想过如同以前自己所看过的那些狗血剧里头问聂远山他如何证明自己是他的女儿。 可话到了嘴边,徐芳园猛地顿住。 其实,根本不需要证据。 同一地点,前后时间。 金老太爷和徐千林一个将自己放下一个将自己捡走。 间隔时间很短,短到没有第二种可能。 徐芳园也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想起当初金老太爷和聂远山初见自己时的古怪。 她想起曾有人说过自己和一个人容貌相似。 她也想起聂远山一次又一次的‘舍命’相帮。 虽然每每聂远山都没能帮上什么忙,但那份胆气,若自己只是陌生人,说不过去。 …… 此间种种,无一不证明他们二人说的是真的。 聂远山忐忑的看着徐芳园。 原本他有很多话想对徐芳园说。 他想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想对她道歉。 他还想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离开。 可是当他见着徐芳园变了又变的神情后,聂远山忽然就什么都不敢问了。 他低垂着头,满心满意都是忐忑。 “闺女儿,当年……”徐千林哑声开口。 就在这时,有喊叫声响起。 听得声响,徐千林立即起身将徐芳园拦在自己的身后。 而聂远山也赶紧拔剑拦在徐芳园身前。 徐芳园见状,很是无奈。 虽然知晓他们二人此举是想要护着自己。 可她还记得刚才徐千林才对自己说他的筋脉早已断尽,脚掌亦是被斩断了半截。 如今的徐千林不被人打都算好了。 而聂远山……则是干脆不会功夫。 “我们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徐芳园伸手拍了拍聂远山和徐千林的肩膀,笑道: “听声响好像人没在九福堂里。” 听她这般讲,徐千林和聂远山顿时恍然。 那声音似乎隔得挺远。 趁着两人愣神的当口儿,徐芳园开门走出。 大堂里,孙临安周度等人正在找所有一切可以抵门的东西堆到门边。 徐芳园皱眉:“怎么回事?” 孙临安听言,抽了个空隙大喊道:“我也不知道啊。 刚才周度远远地就瞧见这群人拿刀拿剑的往咱们九福堂走。 亏得周度机灵,趁着他们没进门之前将门关上了。 这要是反应迟些,咱们这九福堂怕是要遭殃了。” 徐芳园脸色陡变。 外边的冲势越来越大,眼见得孙临安和周度抵挡不住,徐千林和聂远山赶紧顶上。 孙临安由此得了空隙,凑到徐芳园面前: “丫头,你说这外头的人会不会是宁家的人啊?” 徐芳园没有回答孙临安的问题。 她觉得不会是宁家。 宁家固然有几分根基,但依照宁家如今衰败得要听命于苏奕绮来看,就算借宁家人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如此大张旗鼓的作乱。 徐芳园蹙眉。 只是,不是宁家又会是谁? “芳园丫头,你也别太担心,刚才我趁乱放了哨子,想来很快就有人来帮忙的!”见徐芳园脸色不好,孙临安犹豫了一下如此说道。 只是,几乎是在他说话的同时,门外也有人开口: “徐东家,开开门吧,是我。” 听得那声音,徐芳园和聂远山同时一愣。 徐千林神情也微变。 声音很耳熟。 是程酬卿。 聂远山失声:“卿儿?” 周度听得聂远山的声音,手中动作一顿,是熟人? 就在周度停下的刹那,有人推门而入。 呜啦啦一群人挤进了九福堂内。 为首的是程酬卿。 程酬身后跟着卫南。 “卿儿,你怎么来了?”见着程酬卿,聂远山当即上前想要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这般气势汹汹。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完全走到程酬卿面前。 程酬卿已经挥剑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聂远山脸上的喜色还来不及消散瞬时就红成一团。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程酬卿: “卿儿,你这是何意?” 第833章 要带人走? “自是捉拿你等欺君罔上之辈!”程酬卿冷声道。 聂远山困顿。 程酬卿转身指着徐芳园对那两个衙役道: “二位差爷,她便是当初该死却被聂远山瞒下来活到至今的孽障! 我大黎江山之所以动荡不停,皆是因为聂远山当初欺瞒陛下,让此孽障存活于世间!” 程酬卿慢悠悠道: “二位差爷,人已经找到了,剩下的权凭二位做主。” “你办得很好。”一个差役冲着程酬卿赞许的笑。 他朝着另一个差役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前就要将还未回过神来的聂远山拿下。 徐芳园离聂远山很近。 见状,她想也不想直接上前想要将程酬卿的剑打开。 但程酬卿显然早已预料。 他提剑上前,直接与徐芳园厮打起来。 徐芳园原本以为程酬卿看起来瘦弱,即便有些拳脚,自己也该是能对付。 却不曾想,真与他打斗时,她才惊觉自己根本不是程酬卿的对手。 她甚至都没能在程酬卿手底下过三招,利剑便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剑气生生将割断了一缕青丝。 程酬卿冷笑:“还打么?” “徐芳园,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这样的,真不是我对手。” 没有人回答,但有人用行动作答。 聂远山则与那两个差役纠缠。 九福堂的伙计被那群紧随程酬卿和卫南而来的男子们团团困住。 当徐千林见着徐芳园的脖颈上被利剑划出一条细细的红时,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气往脑门上涌。 徐千林想也不想,直接扑上去与程酬卿厮打。 如今的他虽没了功夫,但招式还在。 加上怒火攻心,每一招徐千林都是奔着要程酬卿命去的。 程酬卿猝不及防,倒真被徐千林打了个措手不及,剑被徐千林扔到一旁。 但很快,情势反转。 当程酬卿意识到徐千林只有招式毫无根基时,唇角露出意思冷笑。 眼见得徐千林又一次猛攻过来,程酬卿顺势倒地,他伸手一把捡起方才被徐千林扔掉的长剑。 徐千林未曾注意到程酬卿这小小的举动。 他正要趁势追击之时,猛地察觉到后背一阵刺痛。 再然后,他听到徐芳园大喊:“阿爹!” 徐千林闷哼一声,直接吐出一口血来,直接昏死过去。 程酬卿厌恶的推开徐千林,起身,他斜乜了一样已然被两个差役扣下的聂远山,冷笑: “该结束了。” “是啊,该结束了。”卫南重复。 他转身,将九福堂的大门打开。 门外齐刷刷地站着白沙村的村民。 见得那许多村民,程酬卿和两个差役脸色瞬时变得难看。 差役朝着程酬卿怒吼:“程酬卿,你这是何意?” 程酬卿对着卫南怒吼:“卫南,你这是什么意思!” “公子今日要拿的人是当今太傅聂远山。”卫南沉声: “但公子不是官身上也没个一官半职,而这两位差爷……” 卫南瞥了眼那两个脸色铁青的差役,笑道:“据我所知,虽有官身,却是临水县县衙的小小衙役。 我知晓二位差爷并无公牍,如此,这般大的事情,总要有人来见证。” 卫南说完,程酬卿和两个差役的脸色比之先前更难看几分。 卫南所言属实,差役之所以趁着夜黑前来,正是因此。 他们原本想着先斩后奏,直接将聂远山带去京城,告他一个欺君罔上之罪,那时陛下对聂远山盛怒之余,只会论功行赏,断不会计较这等细枝末节。 然而现在卫南叫来这许多乡亲,无疑是将他们那点小小心思摆在了台面上。 眼下聂远山欺君已是事实,就算有这么多人前来,也断不会对结局有半点影响。 但这功劳,却是再与他们二人毫无关系。 眼见着差役和程酬卿脸色大变,卫南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转身,看向白沙村的乡亲们,大声道:“乡亲们,今日……” 话刚出口,何有才立即大喊道: “卫南,你自己想死别拉上我们!” 李有禄也立即附和: “见证什么啊见证,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对对对,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程高勇虽然没听明白前因后果,但那欺君二字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他怒斥道: “哎呀,卫南你咋这么黑心肝啊,这徐芳园犯的我们村里人都快被你给害死了! 有了这三人开口,好些乡亲也跟着连声喊冤枉。 言下之意,无外乎他们被卫南以徐芳园要商量螺子收价为由喊来此处。 他们全然不知这里会发生些什么。 村民们朝着那几个差役拍着胸脯保证,今日之事,他们绝不会说出去。 卫南万万没料到乡亲们会反戈相向,他看着大伙儿,低声道: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啊,你们会害死徐芳园的。” “害死她总比让我们陪着丧命好!”程高勇怒极。 若不是顾及有差役在场,他恨不能直接上前将卫南狠狠揍一顿。 这黑心肠的,怎么让他们来趟这么一趟浑水! …… 眼下村民的倒戈也在程酬卿的意料之外。 不过见着这些唯唯诺诺生怕一不小心便丢了小命的村民们,程酬卿冷笑一声。 他对众人道,他自然相信大伙儿的。 不够口说无凭,总得要留下证据。 程高勇听言,自告奋勇的上前说自己可以立下字据。 其他人听言纷纷涌进九福堂内。 见着屋外的所有人都进了屋,程酬卿朝着门边的男子使了个眼色,那男子识意,当即不动声色的掩了门。 程酬卿当即让人将九福堂的人连同卫南全部绑了起来。 九福堂因为村民的涌入,氛围变得诡异活跃。 程高勇等人进了大堂,当真拿了纸笔去写所谓的字据。 只是他们写的过于认真,完全没注意到危险悄然来临。 程酬卿抬手,十多个汉子提剑上前。 二十多个白沙村的村民,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惨叫,生命已戛然而止。 程酬卿将带血的剑扔在地上,冷笑: “不好意思,我不信任何人,只信四人。” 说完,他朝着手下人吩咐: “天亮之前,将这些尸体处置好。” 手下连忙应是。 程酬卿看向那两个面露诧异的差役,面容和煦: “现在你们可以把人带走了。” 两个差役回过神来,当即架着聂远山等人就要开门。 门,在他们触碰到的刹那,被人踢开。 男子暗含冷冽的声音传来: “要带人走,可有公牍?” 第844章 我在 徐芳园听得那声音一怔,猛地抬头。 是顾南弦。 顾南弦风姿依旧绰约,容貌依旧俊朗。 只是,与分别那天相比,他黑了些,也瘦了些。 见着顾南弦,徐芳园眼眶微热。 他回来了! 顾南弦抬手往下微沉,登时就有几个暗卫上前将两个差役扣住。 程酬卿见状,提剑便朝着顾南弦冲过来。 然而他还未近身,便被顾南弦身前的暗卫拿下。 程酬卿叫来的人功夫虽高,却完全不是顾南弦手下的对手。 顾南弦让暗卫们收拾残局,自己将徐芳园抱住,去解绳子。 徐芳园犹觉在梦中。 她伸手,触到他温热的脸颊,眼前忽然就模糊了。 她低喃: “顾南弦……” “我在。” 顾南弦握住她的手。 他靠近她的耳畔,低低道: “有我在呢,你受伤了,先休息,所有的事情都有我,不要担心。” …… 徐芳园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 她睁开眼,眼前没有顾南弦。 她打了个激灵。 心下一片慌乱。 徐芳园登时就要翻身下床。 正巴巴地端着药准备让徐芳园喝下的云恒表示很委屈: “嫂子,你看看我,我也是人呢!” “合着你眼里只有我六哥呗,我这么大一活人儿你是瞧不见么?” 徐芳园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云恒无奈: “你别担心,我六哥去看他未来岳父去了!” 徐芳园回过神来。 方才一心只想着顾南弦,她是真没注意到云恒。 她有些讪讪,正想要朝着云恒说一声抱歉,却是忽然看到了云恒的脸。 俊美的脸上,一道狰狞的伤疤从眼角直接划到耳后。 她赫然瞪大了眼:“云恒,你的脸……” “咳,你说这啊,小伤,没事儿!” 云恒摸了摸脸上的伤疤,浑不在意的嘻嘻一笑: “不过就是脸罢了,碍不着什么事的。” 徐芳园察觉到云恒嬉笑背后的苦楚,心中一顿,她有很多问题。 刚要开口,却是注意到屋里还有一个小丫头。 云恒自然也是注意到了。 他朝着那时陪在一旁的小丫头笑道:“小云儿,你先下去吧,我留在这里便好。” 唤作小云儿的丫头点点头离开。 徐芳园看着云恒: “你们离开这么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恒一怔,旋即笑了。 几个月战争,发生的事情可不少。 他知道徐芳园问的是哪些。 流光死了。 当初说要去该去的地方的流光,后来进了京。 去到京城后,他拜到三皇子门下。 三皇子和顾南弦自来不对付,听闻西境战况紧张,三皇子也让流光去了西境。 三皇子想以此来看看流光能不能用。 流光去到西境之后倒是实实在在的刁难了顾南弦很多。 但那日在战场上,当一支利箭朝着顾南弦射来的时候,流光毫不犹豫的替顾南弦挡住了那一支箭。 流光终是做到了当初他对徐芳园说的那句—— 若是有一天,他和顾南弦为敌,这命他便不要了。 “我脸上这伤,也是那时候弄伤的。”云恒深吸了一口气。 即便他有意说得风轻云淡,但每每想起时,还是会难受非常。 他们兄弟几人之中,云恒和流光虽然最爱打斗。 但云恒自认自己和流光关系最好。 所以,当他看到流光被射中的时候,立即想去救下他。 他心乱之余,被人趁虚而入,脸就那样伤着了。 其实,当时,他脸上的伤势并不严重,随行的大夫说只要好生休养,该是能恢复到和以前差不多的模样。 但云恒根本无心休养。 每一日每一日,他都恨不能手刃敌人为流光报仇。 疤痕就此落下。 说话间云恒笑了笑:“哎呀,嫂子你瞧瞧我,好不容易又见面了。 怎得尽说些这些不开心的。 对了,嫂子你知道刚才那个小云儿是谁么?” 不等徐芳园回答,云恒嘿嘿笑道: “当初一直跟着流光那小小丫头!” 云恒嘟囔,别看流光平日里对谁都冷冰冰的,但对那小云儿却是听之任之。 战场上多危险啊,可流光就是把那丫头带上了。 云恒啧啧两声:“嫂子你别看小云儿瘦小,但她身上那股子狠劲儿可是半点不输流光那小子。” 尤其是在流光死后,那小丫头行事根本就是另一个流光。 就是现在好些时候,瞧着那小丫头。 云恒犹觉得流光好像还未离开。 …… 除开流光外,其他的一切倒还算顺利。 当初他们兄弟几人或去西境或去京城。 几个月时间,一切都按照所预想的方向发展。 顾南弦去西境时带上了逸林军,本就骁勇善战的常宁侯用了顾南弦和逸林军的帮衬无异于如虎添翼。 不过月余,常宁侯便已经将羽国的兵击退。 羽国在这场战役中损失惨重,至少得有十年不敢再进犯。 之后的时间,常宁侯领着西境子民,在西境筑了高高的壁垒。 顾南弦则和兄长们出钱出力出人,扎根于西境。 不过短短几月,如今的西境已然成了大黎第二繁华之所。 而京城那边。 一直都是徐睿在做事。 徐睿做事向来稳妥厚道。 他到了京城,并不着急自己心中所想,而是也开了间素韵酒庄。 素韵酒庄的美酒名声早已传遍了整个大黎。 于是不过半月时间,徐睿便靠着自己的酒庄生意将京城乃至朝中的好些人家混成了知己。 加上有大哥宇正则的镖局暗部的消息买卖,不过一月时间,京中朝中的那些见得人的见不得人的消息也被徐睿拿捏在手中。 这其中,自也包括了当今几位皇子。 那几位皇子都不是等闲之辈,断不能被徐睿要挟。 他们不是没想过要徐睿的命,但每每都是徐睿要了他们的命在先。 终于,那些人将徐睿惹得烦了,徐睿干脆放出消息,若是再有人动手,他可不敢保证自己手中的那些个消息最后会不会落到那些个皇子的对家手上。 徐睿因此很是得了一阵子的清净。 不过清净要得,冤屈也要洗。 徐睿花了许多银钱,走了无数关系,总算将他们兄弟几人家族的冤屈统统洗清。 如今的他们总算能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之下了。 只是可惜,流光终还是没等到这一天。 事情都处理好了,顾南弦这才快马加鞭的往龙潭镇赶。 在西境的时候,龙潭镇的情况,顾南弦也是时刻关注着的。 当他知道了徐芳园的真实身份时,恨不能立即插上翅膀飞回到徐芳园身边。 说来,也是运气极好。 孙临安传消息给茶庄时,顾南弦和云恒刚好赶到县城。 第845章 咱们的亲事 当顾南弦意识到徐芳园可能会有危险时,也没心思歇息了,快马加鞭便赶回来了。 说到这里,云恒颇为庆幸: “要是我们晚来一刻,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徐芳园点点头。 的确,依之前的情况,他们一屋子的人都不是程酬卿的对手。 …… 见徐芳园似还有些恍惚,云恒转了转眼珠,打算岔开话头: “对了,嫂子,你知道程酬卿那小子做那些事儿是图啥么?” 徐芳园摇摇头。 她不知道。 云恒见她不知,登时来了兴致。 他抽了把椅子坐下,朝着徐芳园说程酬卿。 先从程酬卿的身世说起,再说程酬卿在程家和聂家是如何尴尬的存在。 话匣子一打开,云恒便有些收不住。 云恒告诉徐芳园,很早之前程酬卿便开始怀疑徐芳园可能是聂远山的女儿。 有多早呢。 早在胡雪莲和何小郎离开龙潭镇那时。 他偶然听两人说起似有聂家的人暗中想要杀了徐芳园。 程酬卿与胡雪莲和何小郎套近乎,问其中详细。 胡雪莲戒备心强,不愿多说,程酬卿也不勉强。 但胡雪莲和何小郎的话足以将怀疑的种子埋在程酬卿的心中。 程酬卿从那时起开始查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对徐芳园动手。 他不信是聂家的人。 整个聂家以聂远山为尊。 聂家上下谁人不知聂远山对那孩子牵肠挂肚。 背着聂远山去杀徐芳园,怕是不想活了。 程酬卿查了许久,总算有了眉目。 只是这眉目却是让他大吃一惊。 杀徐芳园居然是当今陛下的旨意。 当程酬卿知晓这一事实过后,很是畅快的大笑了许久。 亏得聂远山自以为当年所做之事已然瞒天过海,却不曾想当今陛下不是个好胡弄的。 聂远山找了那么多年的女儿都未曾找到,陛下不止找到了,还几次三番险些要了她的命。 程酬卿很是佩服陛下这一手棋。 以聂家身份对徐芳园动手,即惩了聂远山的欺瞒,也让徐芳园这个孽障永远消失于世。 只是有一点程酬卿很奇怪。 为何陛下已经知道了徐芳园的身份,为何不接连对徐芳园动手,而要这么藏着掖着。 说到这,云恒不由轻嗤: “亏得程酬卿自诩聪明,竟是连这点都看不透。” 当今陛下为何不干脆杀了徐芳园,自是为了民心啊。 当初说徐芳园是孽障,要除之然后来顺应天命。 可是天命顺了这么久,孽障还活着,这要是让天下百姓知晓,还不得落个不仁的名声。 只要聂远山一日未找到徐芳园,未与她相认。 那么徐芳园对当今陛下而言,不过是一个可除可不除的小在钉子罢了。 可有可无的存在,逼得紧反倒容易让聂远山察觉。 “不过那程酬卿作孽倒是真的。” 云恒咬牙感慨道: “说实话我真想把他脑子掰开来看看里头都装了些什么。” 徐芳园狐疑看他。 “嫂子,你知道那货仅仅只是因为怀疑就作下了多少条人命么?” 徐芳园摇头。 云恒扳起手指开始数。 何秀才、何娥君、胡雪莲、何小郎…… 但凡知晓了一丁点他秘密的人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 徐芳园闻言,脸色微白:“小郎和雪莲死了?” “程酬卿说死了。”云恒道:“说是他们二人不肯透露太多,所以就……” 徐芳园听不下去了。 她脸色惨白:“你让我缓缓。” 云恒悻悻。 哎,是得缓缓,想他一个大男人听得这些事情都觉得烦闷。 徐芳园这个当事人听得该是更五味陈杂才是。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云恒听言,脸色一白,当即求饶的看着徐芳园: “一定是顾老六! 好嫂子,答应我,你一定不能告诉他我把啥都告诉你了啊。 要是他知道你刚醒我就告诉你这么多坏消息,他肯定会杀了我的。” 顾南弦将门推开,瞧着云恒那惨兮兮的模样,故意拿捏腔调道: “知道我要杀了你,还说那么多!” “六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顾南弦实在受不了云恒这涎皮的模样,他摆摆手,无奈道: “行了,出去吧,我有话与你嫂子讲。” “得嘞!”云恒闻言,脚底立即抹油。 他极为贴心的替自家兄嫂关好了门,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刚才他六哥似乎说的‘你嫂子’。 云恒脸上露出一丝笑来。 行啊,顾老六,这几个月时间,很有长进嘛! 云恒越想越觉得欣慰,连带着脸上那道狰狞的疤都有了笑意。 …… 云恒已然离开了许久,然后顾南弦却是半个字都未说。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徐芳园起初任他看着。 可是看得久了,她便开始担心自己的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又或者自己的状态是不是不太好。 终于,足有一炷香过后,眼见得顾南弦还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徐芳园挨不住了。 她挑眉: “不是有话要与我说?” 顾南弦如梦初醒,他看着她:“方才云恒都对你说了?” 徐芳园点头。 “那成亲呢?”顾南弦道。 徐芳园没听清,下意识的点头,点到一半,她顿住: “啥?” “咱们的亲事。” 顾南弦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一字一句道: “说了好久要娶你,总算可以兑现诺言了。” 他低低道: “婚宴的日子和细节方才我与你的两位父亲仔细说过了,就等你点头了。” 徐芳园闻言,脸颊微红。 顾南弦拿出一个本子递到徐芳园手中,笑道:“看看?” 徐芳园狐疑接过。 因着先前顾南弦的话,她以为本子上写的会是刚才他与徐千林和聂远山商量的种种。 却不曾想,当她翻开扉页便愣住了:“这笔迹……” 本子上的笔迹从新到旧,跨了很多时间。 本子上的内容的确都是和婚宴相关。 自打顾南弦打定了主意要与徐芳园成亲那日起,他便经常想要给徐芳园制造一个终生难忘的婚事。 每一回,当他见着好看的饰品、新奇的玩意儿,他都会买下,想着等成亲那时,放在聘礼里。 每一回脑海中灵光乍现的一些些婚宴中她可能会喜欢的细节,他都会立即记下,生怕一转头就会忘记。 就连嫁衣,他也自己画了好几身,就想着等徐芳园挑好了找最好的绣娘来制作。 手指一页页翻开顾南弦的所记下的关于婚宴的种种设想。 想到他那般用心去计划他与自己的未来。 徐芳园的眼眶微微湿润起来。 第846章 你怎样我都喜欢(结局) “你觉得可还行?”顾南弦紧张的看着徐芳园。 徐芳园点头。 这本子上所写的十分周全。 只是看着这本子上的内容,她便似能想象当初顾南弦写下这些东西时,是怀着怎样一种期待的心情。 徐芳园抬头,刚想对顾南弦说自己很满意时。 却是瞧见顾南弦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 “明明你我都觉得不错,为啥我们那三个爹觉得不够啊?” 徐芳园愣住。 “三个爹?” “你那两爹和我那一爹。” 顾南弦委屈得很:“他们不满意也就罢了,就连良田那小子都不满意。” “良田?”徐芳园微怔。 她觉得自己快跟不上顾南弦的节奏了。 “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他回去哈图。” 顾南弦知道徐芳园在想什么。 他轻声道:“别担心,我把徐睿借给你家小弟了。 就哈图朝中那点事儿,在徐睿手中跟玩儿似的。” “咱们还是先商量商量婚事吧。” 顾南弦示意徐芳园继续看本子: “方才你两爹可是对我说了,若是我没准备好,他们是绝不可能将你嫁给我的。” 顾南弦有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刻意: “我爹为了咱俩的婚事连官都不做了,我刚才听你爹那意思,他好像也要辞官。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爹我爹都不是好惹的。 这是上赶着辞官来折腾我们呢。” “辞官?”徐芳园愣住。 见徐芳园愕然的反应,顾南弦觉得自己先前的伪装有些多余。 于是他干脆收敛了先前的故作轻松。 他轻轻地握住徐芳园的手,浅笑: “急流勇退罢了,就太傅和我父亲那样的人,在陛下眼中便是那冬日棉袄里的小刺,虽无伤大雅,但总会让他觉得膈应。” 徐芳园闻言,瞬时明了。 “程酬卿的事云恒该是都对你说了吧?”顾南弦有意岔开话题。 徐芳园点头。 “有一件事情程酬卿没有说实话。”顾南弦道。 徐芳园看他。 “胡雪莲和何小郎还活着,程酬卿给了他们一笔银子,让他们在京城安了家。” “徐睿给我的信中有提到。” 顾南弦叹息一声: “程酬卿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十恶不赦。” 徐芳园闻言,点了点头。 的确不像。 至少她认识的程酬卿不像。 但……不像又能怎么样呢。 错已经铸成,那几十条人命纵然有错,却到底是无辜。 …… 日子慢悠悠往前走。 与羽国交战大获全胜过后,常宁侯以年迈为由,朝大黎陛下请辞。 陛下准许。 程酬卿被送审那天,聂远山亦辞官归隐。 同样辞官回到龙潭镇的聂远山和常宁侯为图清净,都在白沙村修了院子。 乡下院子没修好,两人连同带来的家眷都住在镇上。 两家人多,顾南弦干脆在镇上买了两座别院。 但,比起别院。 不管是聂远山还是常宁侯都更喜欢去黄亭书院住。 每日黄亭书院里,聂远山和常宁侯连同着徐千林,都要为了徐芳园和顾南弦的婚事争论一番。 徐芳园和顾南弦被三人吵怕了,找来骈拇先生和金老太爷劝架。 不曾想,这两人直接参与混战中。 于是,每一日,徐芳园都看到顾南弦那个写着婚宴细节的本子上添上许多墨迹。 终于,到了徐芳园出嫁的半月前。 仓夕离开了大黎,说想去更广袤的天地看看,徐芳园没有挽留。 以前她不懂仓夕,觉得他古怪。 可相处久了,才发现仓夕纯粹天然。 像他那样的人,自己留不住。 想来也没人能将他留住。 仓夕离开的同时,徐良田从哈图回来大黎。 就如顾南弦所言,哈图的事儿真不够徐睿玩儿。 依多德泽的意思,是想让良田将哈图现在的皇帝取而代之的。 但良田始终不愿手足相残,尤其当他知晓他那个弟弟是为了保住皇权不落入外人之手而装病时,更是不忍。 良田让多德泽留下辅佐弟弟,自己孤身一人回到了大黎。 于是,原本只有五人争论的婚事,又多了一人。 良田见着自己吵不赢几个大人,干脆叫来苏奕?和自己一起。 直到徐芳园出嫁前一日,婚宴上的种种才总算统统定了下来—— 成亲那日,徐芳园的头发需得要六个女眷来梳。 良田说这叫六六大顺。 徐芳园觉得若是十个女眷能在屋里站开的话,良田定是会安排十个人。 毕竟,那叫十全十美; 嫁衣是聂远山费了老大的功夫请当年名满天下,如今早已隐居的绣娘重新出山做的; 常宁侯本是想要将嫁衣揽过来的。 不曾想败在他没能找到聂远山找的那位绣娘。 但,常宁侯虽然没能揽住嫁衣,却是将婚宴上的酒水吃食全部包揽了。 以他的话说,论起吃,他还真没输过。 别看他常年在西境,说起吃来,他的讲究可是一套套的; 徐千林包揽了成亲当日所需的花轿和所有马匹。 连带着婚宴上的那些个伙计都是徐千林精心挑选过的。 以徐千林所想,婚宴上人多且杂,保不齐有人喝醉酒闹事。 说这话时,徐千林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骈拇。 骈拇表示很委屈。 他不过就是为了让婚宴多些趣味,特意在宴后设了休息区,想着消遣消遣,怎么成了徐千林的眼中钉了? 眼见得该准备的都被准备的差不多了。 金老太爷无奈之下,只能买下了整个璞德所能买到的烟火,想着成亲当日助兴。 …… 成亲当日。 梳妆打扮足有一个多时辰,徐芳园的一身装束才总算完成。 她今儿起得极早,此时已经饿得不行了。 徐芳园哀怨的看向一旁的张喜儿: “喜儿姐我真的不能吃东西么?” “最好别吃。” 喜儿为难:“会弄花口脂的,但若是你当真……” 张喜儿话未说完,徐芳园忽然瞥见眼前的窗户动了动。 紧接着一只修长的手将一个精致小巧的食盒放到桌上。 徐芳园好奇打开那食盒,发现里边是些自己以前从未见过的糕点。 “我昨儿让云恒连夜去璞德买的,好吃又抵饿。”顾南弦在窗外道。 张喜儿原本就觉得这食盒来的蹊跷,听德顾南弦的声音,登时急道: “哎哎哎,姑爷你这是做啥呢。 没拜堂前你和新娘子不能见面的。” “没见面啊,只是我媳妇儿饿了我来送点吃的。”顾南弦理直气壮的回答。 “虽然没有见面,但你们现在这样也是不合规矩的啊。” 张喜儿气急,她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瞥见徐芳园拿起那食盒里的糕点就往嘴里塞。 于是,张喜儿更急了: “芳园芳园,你小心些吃,莫要弄花了妆……” “多吃些,弄花了妆再化便是了,或者不化也行。” 顾南弦在窗外笑道: “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徐芳园唇角微微勾起。 她以前怎么没发觉顾南弦这小嘴儿还挺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