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在》 第1章 套路 琉璃城,雍州与荆州边界线上一座新星雄城,原本只是一个规模较大的边境乡村罢了,却是凭借着不知怎么就发现的烧制琉璃的技术,在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变成了整个王朝中都排得上名号的繁华都市。 琉璃城与文山城很相似,只不过啊,这琉璃城都是些农民起家商人居后,没那么多文人的气概和风骨,谁来买琉璃只要是给钱那就有货,一分钱一分货,故而深受贵族、商贾赏识,比起文山城的处处受到针对,琉璃城的蒸蒸日上可谓是强烈反差,可以说琉璃城是最开始瓷器受到吹捧时的文山城,也可以说文山城可能是日后当琉璃销量走向滑坡时的琉璃城结局。 一路上走走停停、游山玩水毫不耽搁的莲心,三个月的时间几乎就没走出什么直线距离,如今也才刚刚来到两州边界处的琉璃城,连雍州都还没算走出去,到那南方去那更是不必多言。琉璃城与其一路行来所见之城极为不同,除开并不算高的城墙仍旧是用厚重的岩石砌成,琉璃城的街道砖瓦全部都是琉璃制品! 琉璃石板很有意思,颜色与那青石板路极为相似,但却深含着琉璃色泽光彩,正午时分那道路之上满是金光,闪亮夺目,但很奇怪的,那光反射到眼睛之中却并不觉得难受刺眼,反而只是有着觉得很好看的感觉。当然了,也有的路线上铺陈的是纯粹黑色的琉璃片,那就不存在什么金光闪闪了,黝黑发亮的光泽扑洒在路面之上,给人一种走在上面很有可能被吸进去的感觉,很是奇妙。尤其当莲心这位白衣白发的江湖人,走在那纯黑的路面之上,给人一种黎明之中光亮照进的感觉。琉璃城这边靠的南了,雪是下的,却积不到路面上,反而是化成雪水很奇妙的顺着琉璃石板的纹路一路流到两侧,顺着排水渠流走。 道路两旁的房屋瓦片,也同样是琉璃制品,不同颜色的琉璃瓦运用在不同场合房屋顶部:茶馆之中,透明的瓦片以不知什么样的方法将白日里各个角度的阳光全部吸收其中,化作丝毫不觉得刺眼、只是照明的光线,送入茶馆之中,不仅茶馆之内的客人感觉不到昏暗,屋外的人也是丝毫不觉得那琉璃瓦反射出的部分阳光夺目刺眼;酒楼之内,各处琉璃瓦对应着各种不同的包厢风格,若是喜欢离自然界更近的些的风格,可以去绿色琉璃瓦下的包厢之中,通过琉璃内的各种物质与反射技艺,只有青绿色的光芒可以在这包厢之中出现,给人以深处自然的感觉;喜欢忧郁气氛只想一醉方休的客人,可以去蓝色琉璃瓦下的包厢,在深蓝色的包围之中尝尽孤单与忧郁,醉生梦死,酒解千愁;贤和钱庄在此处的分店也是令人颇生好感,金色琉璃瓦片之下的钱庄,不论走到哪都给人一股金碧辉煌的感觉,就像整座钱庄都是由金子做成的一样;至于这琉璃城的青楼窑子,那更是一绝,红色的琉璃砖瓦,在白日里还不怎么显山露水,可一旦到了夜里,当点起烛火微光,房屋之内所能见的就是无限勾起人欲望的深红,二房屋外呢,则是光彩夺目,吸引周遭所有人的注意与视线;再说那客栈的琉璃瓦,那就更为神奇了,好似完全不隔光芒的七彩琉璃瓦,住在其中却是丝毫感觉不到头顶的光线,唯有窗户是唯一的光源,到了夜晚,更是漆黑一片甚至连许多客栈砖瓦间丝丝缝隙露出的星光都是没有,当然了也有观星房,折射进来的星光铺满整间屋子。外面看上去好看,内在待着又是无比的舒适,这样的琉璃瓦客栈,莲心住了许久是依依不舍。 不过今日,这位白发公子,决定还是要离开这座城了,毕竟自打玄黄山消失之后,自己走到哪都会被人盯着巧、指指点点,甚至有时候,他都开始怀念起从前,怀念自己只是个普通江湖人士的日子,自由快活无人关注。 他也知道,也许自己稍微买个兜帽换件不那么显眼夺目的衣服会好一些,但他觉得,既然自己知道关于花间阁如今的谣传都是假的,知道自己和师兄师姐们在完成一些很伟大的任务,就应该光明正大的、带着花间阁的骄傲,走下去,做自己。 闭上双眼缓缓走在大街上,感受着清晨的阳光,沐浴在这大自然最为神奇的能量之中,路很长,他可以就这么慢慢一直走,他知道不会有人撞上自己,人们都巴不得绕着他这个怪物,就算是撞上了也是打心底想要撞上去的家伙,那时候再跟他们算账便是。 但很不幸的,就总是有那么些个人喜欢打破这种平静与美好。、那人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狠狠的撞在自己右肩之上,莲心只觉自己差点给人从身后撞得转出一个圈,睁开眼,他却看见了一幅让自己瞬间是热血沸腾的画面!一个蓝衣服的背影,背上有一个长条形的包裹!虽然那蓝色衣衫破旧了许多、沾染了许多灰尘,但他莲心知道,就是你了!脚尖一点踏着琉璃瓦的光芒直追而去,脚底青色莲花闪动。 “孙子欸,看你往哪跑!” 一边如此低声骂着,一边就是紧紧追向那蓝色背影。那蓝衣青年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满是震惊与恐惧。 “你也知道怕!” 莲心看到对方眼中的恐惧,瞬间是觉得心情舒畅,偷我钱、对我放冷箭,现在知道怕了?晚咯!你小子可别想看到明日的太阳。可他并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后同样跟着两个白色的身影,那蓝衣男子所惧怕的也许并不是他,而是那两个人!那蓝衣男子抬起双手,只见得在他的袖管之中有什么金属器物一阵运作,光芒一闪,三只短箭激射而出! “还来?当我傻吗?” 莲心嗤笑着向后就弯腰躲闪,就在他弯下腰看到那三只小箭贴着自己的鼻尖飞过时,脸上的笑容突然为之一凝。莲心感到背后有凌厉气息以极快的速度逼近!他连忙直起腰来运气极快的踏出几步在空中画出华丽的转身,身后两只绽放白光的飞刀击落三只小箭是直奔自己而来,青莲图案再度覆盖双手,抬手一接,两柄小刀被莲心双手哦双指分别掐住。可就在掐住的瞬间,那小刀微微一闪,每一把都化作两把从自己的手指中钻了出去,绕开自己画出一个弧度直奔身后的蓝衣男子而去! “花间阁十公子,希望你不要插手我宗门内务!” 两个白衣人此刻已经到了面前,莲心这才看到,两个白色斗篷遮住全身的人身上胸口衣服处,绣着一只靴子的图案!盗家,神行部。莲心只觉得耳边一阵急风刮过,两人便已经是消失在自己身后,追逐那四柄飞刀死死缠住的蓝衣身影。 “盗家?”莲心飘然落地,有些失落的样子,“看来这仇是报不了了,唉!不过那小贼是盗家人,倒也就能够解释他的行为了。偷盗、摆脱、跟踪与反跟踪、暗器伤人、轻功,这都是盗家的拿手好戏,只不过这小子怎么惹上自家门派追杀的...三个月前就开始了呢还是最近才开始的?不对不对,三个月的时间以盗家的能耐早就应该缉拿归案了,肯定是近几天才才开始的...这小子犯啥错误了,难道偷东西偷到自家去了?不至于啊,你盗家本就是小偷一群,你偷我我偷你的,也没啥可生气的吧...唉,实在是不懂...” 并不太能够理解整件事情始末,莲心一边继续思考着,一边向着另外的路走去,之前追那家伙导致自己偏离了原本的大路,此刻就希望能从这条小路里穿过去了。走着走着,小巷子角落里,似乎发生着什么,吸引了莲心的注意。 那是一男一女。 男子穿着十分朴素,甚至可以说是风尘仆仆。莲心对于这种装束再熟悉不过,这就是江湖底层人最为熟悉、常见的穿着,以前还没混出什么名堂的时候自己也曾这么穿着,后来赚了些小钱,还成功的搭上了花间阁这条大船,可就没在这么邋遢过了。可此时此景邋遢二字用在那男子身上属实是不太合适,因为那躺在地上的女子可谓是脏到了极点了。破破烂烂的暗红色衣服上似乎就找不到一丝不沾染灰尘泥土的地方,几乎就是几块布条的衣服下,身躯几乎就是一览无余,也不知是女子原本的肤色呢还是太脏的缘故,此刻的姑娘说上一句泥人儿都毫不为过,脸也是完全看不清,沾满灰尘,嘴唇惨白,也不知道这大哥是看上了姑娘哪一点,好看不好看完全看不出来,浑身都是味道和泥土。双眼此刻紧紧闭着,嘴唇抿紧,脸上露着痛苦的表情,一头黑色长发就像是纠结在一起的老旧扫帚,双手紧紧拿着一个咬了一口的肉包子,包子里的油水流出来站到衣服上更显得脏了。眼下是深冬,就穿着这么些个破布条也不知道这女子是怎么活下来的,浑身脏兮兮的绝不是一天两天能形成的。可那江湖男子还就是不嫌弃,压在女子身上拼命的想要将女子的双手从胸前移开,想要撬开女子的嘴,女子虽然不断地躲闪面部扭曲狰狞,力气也是出乎意料的大,但逐渐的也慢慢被攻掠着。 “我都给你买包子了...从了我吧...奶奶的。又脏又臭的老子愿意要你都是你的福气...你躲什么!” 男子似乎被女子惹怒了,不断地受挫失败使他恼羞成怒,扬起手就要一巴掌摔在女子脸上!可那一巴掌却怎么都也落不下来! “喂喂喂,不能打女人的!” “你算老几...” 男子怒骂着转过脸,看到的是一张英俊的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庞,随后看到的是那一头标志性的白发,“花间阁...十公子!你...你...你...” “你什么你啊,赶紧从人家姑娘身上滚下来!” 说罢莲心手腕一抖,将那男子甩出去老远,随即看向地上的女子,见到那几乎已经被彻底撕碎的衣襟前露出的沟壑与那微微颤抖的双腿,随即是将衣服最外面一层脱下盖在了女子身上。当他将衣服拿着蹲下时,女子原本被吓得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看到莲心之后,突然睁得老大!随即抿起的嘴唇张开,似乎在无声地尖叫,又似乎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又没能说出口。双手原本死死攥住的大肉包子滑落到地上,双手胡乱的挥舞着。 “姑娘!姑娘你冷静!”莲心一下子被这姑娘突如其来的反应整的有些慌了神,连忙伸出手想让她平静下来,“姑娘,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给你披件衣服,你这样穿着...” 也不知道是听不懂莲心的话,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女子说什么也不愿意安静下来,不断地挣扎着,莲心是毫无办法,心说姑娘啊你看着都快是濒死之人咯喂,怎么还有力气这么瞎闹腾啊。姑娘没安静下来,身后的男子却也是不安分起来。 “花间阁的王八蛋,人人得而诛之!今日还抢我女人,我干死你!” 那男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挥舞着拳头就朝着莲心而来,莲心无奈只好硬生生将衣服摁在了女子身上,回头就是一脚踢在男子裆下。 “你女人?她这样子看着像是你女人?你丫没脑子以为我也没有吗?花间阁专门就干你这种欺负女子的王八蛋!” 莲心一边骂着一边继续踹这流氓,说实话,所谓的江湖人,多半都是流氓!那男子在地上一边护着自家要害一边不断地说着:“是我女人...是我的...我都跟她说好了...我给她包子...她给我身子啊...啊!” “包子?身子?老子今天把你身子揍成包子!”莲心越听越来气、越踹越上瘾,一顿猛踢之后,男子是不再动弹,死是没死,但也就只能算是活着了。莲心收拾完男子,回头再看时,刚才还拼命挣扎双手乱挥的女子已经闭上了眼,至于是冻坏了、饿坏了还是被吓傻了,那就不得而知了。 “唉!大仇未报,还摊上一个泥巴姑娘...你要是死了估计还得算我头上...你是什么冤魂野鬼吗?找上我干嘛呢...”扶着额头一阵头大,却也找不到好方法的莲心只得是将姑娘裹在衣服里抱起来,就走向了最近的客栈。 一边走,莲心一边想着:估计下午的时候,江湖上就会传开了,花间阁十公子,喜欢玩泥巴。 第2章 豆沙包 “玩儿得太开放了吧...怎麽还昏了呢?” “不会是下了药...” “不会吧...” “花间阁的疯子,鬼知道啊!” “什么味道呢,这么臭!” “不是那疯子,就是那疯婆娘呗,还能有谁?” “真恶心。” ...... 客栈里,站在老板娘面前抱着泥巴姑娘的莲心听着身后的议论纷纷却也是无力反驳,此刻他所想的就是赶紧找个房,把人姑娘送进去洗洗干净然后赶紧送人家回家。不料那老板娘也是一脸的异色,看着莲心,满脸的鬼魅。脸上不加掩饰的厌恶神情,轻轻捏着鼻子,不去闻那味道。 “开间房,再要一桶热水。”莲心迅速的说道,“再派一个姑娘给她洗澡,快点!” 见老板娘没动静莲心怒吼一声,浑身青光爆射,将那身后一桌议论声音最大的酒客酒桌上的酒壶震得粉碎!吓得老板娘也虎躯一震,背后的议论声也是纷纷止住。 老板娘连忙陪笑道:“好的好的,这就去办...”说罢从身后挂的牌子上拿下一块,连同钥匙一并交给了一个年轻女子。“翠花儿,带这位公子去房间,打一桶热水,为这位...额...姑娘洗漱。” “给她洗澡的时候把门关好,洗完了我还没回来的话就守着她,否则你们这家客栈就不用再开了!明白吗?”莲心将怀中衣服裹着的女子递给翠花,厉声问道。 “明白...明白...”翠花一边接过姑娘,一边强忍着不因为难闻的味道做出厌恶的表情。莲心将女子交给翠花后,又补充道:“我待会会给她送衣服。” 说罢转身走下楼梯,不去理会那异样的满场目光,紧接着又走出客栈,向着对面一家卖服装的店铺走去。 “哎哟哟!这位公子好眼光啊,来我家铺子买衣裳...”一走进店铺,一个妆容艳丽年龄难以估计、花枝招展的女子迎面而来,头上插着夸张的金色钗子,腰肢扭动的幅度极大,险些将莲心吓得转身就跑。 那女子扭到莲心跟前,一只手抚摸上莲心柔嫩的脸颊,笑得落下一堆粉尘,问道:“可是啊,咱们店铺,都是给女子做衣服的嘛!公子来做什么呢?莫不是有些什么不一样的癖好?嘿嘿,我可最喜欢了呢!” “我...我就是给一个朋友买件衣服,能穿的就行...”莲心口吃的说道。 “能穿就行?这范围也太大了哼~~你说说看呐,旗袍也能穿,裙子也能穿,大斗蓬也能穿,内衣也能穿不是嘛...”说着那女子是更加的妖娆妩媚,手指从莲心的脸上移动到他的胸口处,莲心觉得自己也快要跟那姑娘一样昏迷过去了。 “小昭!你又在作什么妖!”一道严厉的声音传出,店铺深处走出一名中年妇女,看到妇女的瞬间,那妖艳女子停下动作连忙是低头垂手一脸的恐惧。“让你不要乱出来跟客人说话!你听不懂吗!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滚!” 夫人怒骂一声,指着店铺的一个角落,那妖艳女子于是乎灰溜溜的跑了过去,心惊胆战似的站立着。 “老板?”莲心这下才微微恢复说话能力,开口问道。 “是的。不好意思啊,我家孩子不懂事...”妇人收敛起愤怒的脸色,瞬间转化为了谦和待人的态度,让莲心又是一惊。 “不要紧的,女孩子这个年龄都会有个爱美的阶段...” “小昭...是男孩子...”妇人低下头如此说道。瞬间的,莲心和妇人都不再能说出话来。 莲心连忙想要找回话题,说道:“那那那那个...我想要买一件女子穿的衣服,冬天适合的就行...差不多比我矮一些,挺瘦的...” 经历了一次地狱一样的买衣服的体验,莲心几乎是颤颤巍巍地走出了铺子,走时还尽全力地保持平静地说了一句:“那个...老板啊,人各有自己的选择,无所谓对错的...您儿...儿子,是个很勇敢的人...” 将衣服送到房门口,敲门示意翠花来拿,走出的年轻女子满脸的愤怒与哀怨,也不知道给那位姑娘洗澡是怎么难为到这位年纪不大却在客栈工作良久的女子了,反正莲心不在乎也没办法在乎,再一次走出客栈,走向了卖包子的铺子。等到莲心第三次走进客栈,第三次在那些白眼和议论中穿过,来到房门口,他看到翠花站在门口,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 “洗完了吗?” “嗯。” “多谢了。” 莲心说着,就要推门而入,却发觉翠花的脸上神情有些古怪,似乎有些疑惑,又有些别的什么,“怎麽,有什么不对吗?”莲心问道。 翠花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开口,只是行了个礼,就从一旁快速下楼去了。等莲心推开门,看到坐在屋中茶桌旁的、正面对着门口的女子时,似乎也明白了翠花那表情中藏着的复杂来自何处。 都知道丑陋的毛毛虫能够变成美丽的蝴蝶,可是你见过癞蛤蟆变成美丽的天鹅吗?此时此刻眼前所见,就让莲心有了这么样的一种感觉。 坐在那里的女子脸色雪白,不知是这么多天来冻的还是虚弱的还是原本就那么白,反正此时此刻莲心觉得自己的白发在这样的一张脸面前,都算不上纯净洁白,精致的五官就像是天生为了美丽二字而雕刻出来的,一双大眼睛扑哧扑哧地眨着,泛着好奇和一丝丝细微的害怕。一张樱桃小嘴却不像是饿了许久、冻了许久而就像是大家闺秀般的无比红润,落在那一张白皙的脸蛋儿上,恰似一点红泥染上白雪!柔顺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脑后,纤细的脖颈下一件厚实的大红色袄子,袄子里面则是一件长拖到地上的红裙,露在外面的白皙小手就像是轻轻一碰就会折断似的,此刻正交叉着十指放在桌上。一双玉足从裙底伸出,穿着双黑棉布鞋,一动一动的很是俏皮。此刻的女子使得莲心觉得除了自己那位五师姐,世间再没能够与之相比的女子,甚至假如是没有了淡蓝色长发与蔚蓝眼眸的加持,自己那位师姐在此女面前也是黯然失色。 莲心愣在门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良久才意识到手里的包子再不吃就凉了,这才一步一步的向着女子方向走去。女子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就紧紧的跟随着莲心的移动,缓慢的转动着。 怕女子又像之前自己靠近时那样胡乱挣扎,莲心走近桌子拉开一张椅子,问道:“我可以坐这里吗?” 女子仍然只是盯着莲心不做反应,不说可以,也不说不行。莲心于是乎试探性地坐下,见女子仍旧盯着自己没有反应,于是将包子拿了出来,先将装包子的油布铺在桌上,随后将布打开,四个圆滚滚、白的十分诱人的包子显露出来。 “肉馅的卖完了,只剩豆沙的了,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莲心轻声说到。女子看着包子双眼直发亮,却迟迟不动手,不断地看看包子又看看莲心,双手在胸前来回搓着,似乎是在害怕什么、犹豫什么。少顷,女子指了指包子,又指了指自己,一双大眼睛看着莲心,满是疑惑的样子。 莲心以为女子是哑巴,于是乎点了点头,指了指包子,又指了指女子。女子这才伸出手,两只小手捧起一只包子,满脸的期待,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微微翘起一口咬了下去。可紧接着,女子笑意一扫而空,咬在嘴里的包子也不咀嚼,双手捧着包子,愣愣的看着,双眼中的光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失望。 看着女子低落的样子,莲心原本很是不解,等他再看那女子目光所至,正是一个嘴型咬下之后白茫茫一片的包子皮,轻轻笑出了声:原来是没吃到馅儿。 于是乎朝着包子伸出手去,不料这一个动作吓得女子整个人向后猛地一缩,双眼再次紧紧闭上,似乎是怕莲心向之前的男子一样,给完包子,就动手脚。但缩了许久都不觉得难受,只觉得手中的包子似乎被捏紧了,害怕地睁开眼睛,只看到莲心的手也握住了包子,将大包子从中间就那么撕开来,蒸腾的热气伴随着豆沙的香味扑出,暗红色极为诱人的豆沙就出现在女子面前。 瞬间,那低落的害怕的双眼再次绽放金芒,又看了看莲心,后者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是朝着那被撕开的地方一口咬下!还不等莲心提醒一句小心烫,女子已经咬了一大口含在嘴里,烫的双眼湿润,可是似乎又很喜欢豆沙的味道不愿吐出来,一边双眼通红,一边还紧紧盯着剩下的豆沙,两只白皙小手各拿着一半包子止不住的摇晃着。 女子吃得很快,眼泪还没流完呢就已经将两半儿的豆沙吃了个一干二净,将剩下的、厚厚的包子皮扔到一边,小野兽似的又扑向一个包子,从中间撕开,对着豆沙是狼吞虎咽,看得莲心是又好笑又觉得荒谬,看着女子对着豆沙疯狂的攻陷着,自己也有些饿了,不自觉地拿起女子丢弃的包子皮,塞进了嘴里。 等女子一顿的风卷残云之后,莲心也紧接着将包子皮一扫而空。 看着女子再次愣愣的坐在那里,双手交叉在胸前似乎仍就害怕莲心动手似的,脸上都是豆沙的痕迹,就像一只嘴馋的小白猫,变成了一只小花猫。莲心笑了,拿出手绢,伸过去想为女子擦拭,女子这一次又是以为要遭殃,紧紧闭上双眼,却只感受到手绢柔和的触感在自己的脸上擦拭,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看到的是那一张凑得很近的、微笑着的面庞。 等莲心重新收起手绢,那女子突然间开口:“我,家。” 莲心吓了一哆嗦,原本以为她是哑巴的呢! 坐回椅子再看女子,开口问道:“你家,在哪里呢?” 女子摇摇头,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额,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还是摇头。莲心不禁开始怀疑这姑娘是傻啊还是装呢? “你有名字吗?” 女子似乎这一次是听明白了,脸色痛苦地低下了头。 “名字...名字...” 莲心看着女子痛苦的脸色,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说道:“算了,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说着不自觉地摸了摸女子的头,很快又收回手,似乎怕吓到她。女子却被这一摸摸得安静了下来,不再痛苦地低着头,恢复了之前的懵懂感。 “是失忆了吗?还是别的什么呢?”莲心想着,“看着不象是装的,可是就算是失忆,也不会影响说话吧...”莲心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什么,女子却又再次开口。 “我,家。” “你要回家吗?” “我,家。” 女子低着头,不断地重复着。 莲心无奈的再问道:“你家,在哪里呢?” “家。”这次女子的回答更为简单了。 莲心一阵头大啊,是不是美女都这么难沟通啊!师姐也是,说个话每次要憋好久,这姑娘也是!算了,就当她听不懂我说的话吧...叹口气,莲心,指了指女子。 “你。” 女子似乎听明白了,重复道:“你。” “我。”莲心又指了指自己。 “我。”女子再度重复。 “一起走?”莲心双手食指中指分别比作两个人,然后放在桌上作出两人并肩走的样子。 女子似乎明白了莲心的比划,也听出了莲心此次开口说的是一个问句,眨巴眨巴大眼睛,点了点头。 莲心长出一口气,又指了指自己,指了指对方。 “我给你。” 莲心不知道“起名字”该怎么比划,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起个名字?” 也不知道女子听明白了没,反正头是点的拨浪鼓似的。 莲心思考了一下,想到姑娘刚才吃豆沙包的样子不禁想笑,又想到姑娘一开始就穿着红色的衣裙,试探着说道:“红豆沙?” 女子连忙摇头,也不知是听懂了觉得不好,还是觉得这个名字的音节听着不太舒服。 莲心不死心似的又说道:“莎莎?”跟红豆沙的“沙”谐音,莲心似乎是不把这姑娘跟豆沙扯上关系就不开心似的。 这次女子却没有摇头,拿起桌上一盒茶叶摇了摇,发出沙沙的声响,绽放开一个迷人的笑容,轻声道:“莎莎!莎莎!” 莲心看着女子的笑,自己也是笑了出来。随后想起什么似的,指向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莲。心。” 莎莎愣了愣,随后缓缓指着面前的白发男子,开口说道:“莲...心...莲心!” 第3章 糖葫芦 莲心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到一旁屏风上挂着的一件白色外衣旁,外衣被大概的洗过了,不知是烤火烤干的还是运用了什么方法,既看不出原本因为包裹莎莎而弄脏的痕迹,干湿程度上也大概可以穿了。转过屏风看去,一个空空如也的大木桶底部,散落着几片玫瑰花瓣,花瓣仔细看去就能看出其中纹路上出现的黑色水痕,也不知道翠花姑娘用了多少的香料、换过了几次水,才把那个原本脏兮兮跟个泥人似的姑娘洗成了外面那个白白净净的莎莎。再转回屏风前,正好看到那个红衣服的漂亮女子百无聊赖似的玩着桌上包包子的油布,看到莲心又瞬间收回手,很乖巧一样的将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 莲心不自觉地微笑了一下,看看窗外,几近正午,阳光洒在琉璃城的每一个角落,整座城似乎都散发着光芒,作为近来越发红火的新城,纵使年关来临,仍旧不乏做买卖的、卖艺的商人艺人,仍旧很是热闹,行人络绎不绝。 “莎莎!”莲心突然说道,看向那个坐在桌前的女子,“我带你。”莲心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正抬头一脸不明白的女子,随后指了指窗外,随即食指、中指作出走路的双腿的样子说道,“去外面走走?” 莎莎想了想似乎明白了,咧嘴笑了,点了点头。笑容咧到了耳根,远不是中原大离女子那些所谓的笑不露齿、含蓄内敛的风格,笑容灿烂,十分好看。莲心也点了点头,穿上外衣,笑着就往屋外走去,刚刚走到楼梯口,突然觉得身后衣服被拉住了。他回头看去,穿红袄红裙的女子扯住了自己外衣束腰的腰带,仍旧是那么笑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眯成了一弯月牙,可见莎莎是开心到了什么地步。莲心点了点头,带着莎莎缓缓地向楼下走去,莎莎的脚步似乎不快,不知道是本来就慢,还是因为毕竟虚弱了许久,走路一时用不上劲,莲心也就顺应着她,一步步慢慢的往楼下走。 当两个人走出楼梯,走过客栈之中,似乎整个客栈一楼吃饭的客人都说不出话来。原本有吃年夜饭的人家聚会、有江湖武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此刻看到两人走出,是都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原本那些对于花间阁十公子议论纷纷想法不断的人,此刻似乎是在说不出话来,因为作为男子,原本就有些嫉妒那位十公子长相英俊、背景足够、武功虽然不曾见过但看着也非常人能比,此刻再看到他身后那几近完美笑得合不拢嘴的女子,就更加嫉妒得说不出话来。少量的几位女子呢?哪敢在那位女子面前造次!直到那两人走出去老远,才不干不湿地挤出几句骂词:“笑得那么不讲究,真没教养!” “不知道哪来的野丫头罢了,打扮得再好,也说明不了什么。” ...... 琉璃石板铺成的大街上,莲心走在前面,莎莎跟在后头,双手紧紧抓住莲心的腰带,看着周围的一切笑得很开心。本来之前来到琉璃城时,莎莎也曾见过这些建筑、街道,但是那时身无分文、又冷又饿走投无路的女子,怎么能够有心情去欣赏周遭的一切呢?此时跟着一个愿意给自己卖包子、看起来不是坏人的男子走在大街上,再去看那些店铺、商贩,就比之前要看着有趣多了。 当两人逐渐走上连结向着主大街的一条小巷子,两侧贩卖首饰、饰品的小商车就吸引了莎莎的目光,女子就不那么紧紧抓住莲心的腰带了,转而看向周遭贩卖的那些饰品,眼睛里满满的向往与好奇。虽然走在前面看不见莎莎的眼睛,但莲心也感受得到抓着自己腰带的小手时而往右边微微用力,时而又往左边扯上一两下。于是呢,莲心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莎莎,可不料此时的红衣姑娘正满眼都是左侧商车上一根根金色的钗子,压根没发觉莲心的停步,就那么撞上了莲心的胸口。然后呢,莎莎赶忙是后退了两小步,似乎很是不知所措,双手松开莲心的腰带,搅在一起放在自己胸前,还是那么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嘴唇抿起。直到看到莲心笑出来,莎莎才恢复了笑容,大眼睛不再眨,而是又弯成了月牙。 “看看吧。”莲心笑着指了指刚才莎莎盯着看的商车,莎莎眯成月牙的眼睛骤然放大,似乎在理解莲心的意思,然后更加开心的笑出了声,用力地点了点头,三步作两步地跑向那辆商车,似乎确实是脚还使不上太大力,跑的过程中还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在地上,莲心看得是好笑又无奈,跟着走了过去。 “欸哟哟,这位姑娘您可是眼光好啊!”那商车后面站着一个长布裹着头的年轻商贩,原本漫不经心地打理着车上的东西,一抬头看到一个红衣服的、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盯着车上一只钗子双眼发光,又看到后面跟着那个一看就知道很是有钱的白发公子哥,连忙是堆起了笑脸,尖声细气地介绍起来,“我这钗子啊,都是真金白银啊!一个个不是当年宫里娘娘用过的皇室首饰,就是手工作坊里出来的极品!知道那位锻造大师吗?就是那位差点被尊为国师的金银将!当年啊,他可是在我们家的铺子里呆了许久帮助我们锻造这些个钗子、首饰...欸,姑娘啊,你看这个,这是昔日大秦皇后的鸳鸯金钗!这两只是一对儿,左右带上,不论是什么样的发型都能锦上添花!欸欸欸!这个也是好东西啊!姑娘好眼力,这可是当今太子妃...就是那位传闻从花间阁接出来的女子用过的钗子,这可是小的从花间阁后门溜入花间阁偷拿出来的!...” 听着卖家的口若悬河、侃侃而谈,莲心是心中一阵无语,心说你这吹牛属实是不打草稿了啊。啥都敢说呢?看来那副《花间十子》,还不算是妇孺皆知啊,不然现在你估计这一车都送给我你都不带眨眼的。幸好莎莎压根就听不懂,也亏得你说这么多、浪费这么多的口水。莲心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那女子身上,莎莎看首饰那可真可以说是细致入微,看到稍微瞧的上眼的,就要仔仔细细上下打量,卖家则是一看到她看上哪只钗子就将那只钗子介绍的是天花乱坠。可介绍着介绍着卖家就觉得不对劲啊,这客人似乎压根就不在乎自己说了啥,于是乎有些尴尬的看向了站在一旁微笑看着的莲心。 “额...公子啊,这位姑娘...” “她随便看,看上哪个,买下就行。”莲心笑着回答,甚至没去看那卖家,只是看着莎莎。这就让前者产生了一个想法:这就是一个带着傻姑娘到处乱跑的傻小子,人傻钱多,好好宰他一笔才行! 没过多久,莎莎似乎就已经缩小了购买范围,在那只被卖家称作大秦皇后鸳鸯金钗的钗子和一只雕刻着一朵大红牡丹的钗子间徘徊。莲心刚想说要不就两个都买了算了,结果小姑娘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轻轻指了指那只鸳鸯金钗,回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莲心。莲心笑着点点头,看向卖家:“这只,多少钱?” 卖家刚想狮子大开口一把,可紧接着就再莲心的眼中看到了令自己恐惧的白光,那白光似乎能够照射到自己内心的深处,看清自己的真话假话!连忙是不敢去说谎,颤颤巍巍的说出了原价。 本就是街边摊子卖的普通钗子,能花多少钱呢?莎莎从商车上小心翼翼地拔出钗子,似乎很是害怕把那对儿钗子折断了似的,拿到跟前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越看越满意似,很是高兴的就往头上插。可不料自己长发披散,哪里用得上钗子?插了两下发现没有用,微微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 莲心看到莎莎难过的样子,伸出了手轻轻的撩起她的黑发,手法意外娴熟的就那么为她盘起了头发,随后从一脸惊讶看着自己的莎莎手中拿过钗子,插了进去。弄完之后,他后退两步看了看,伸出右手比了个大拇指,说道:“好看!” 莎莎抬手在头上的钗子上摸了摸,也开心地笑出声来重复道:“好看!”莲心现在已经大概掌握了这姑娘的语言理解能力,能尽量用一个词表达自己的意思,那就绝对不要用那些复杂的语句! 可没想到啊,莎莎的语言天赋极好,理解之后不仅马上就能记住,甚至转身就能用了。 “看看!”莎莎才带好钗子跟着莲心走出几步,便又朝着一辆商车站定是双眼欲穿,这次都不再看着莲心眨巴眼睛了,就死死地看着那商车,目不转睛。 莲心微微扶额,心说你这丫头学的也忒快了些,说道:“好...” 话音还没落,莎莎已经又是蹒跚跑到了商车跟前,一个个地仔细端详起来。 一条不算长的小街,商贩本就不多,可当莲心与莎莎走完小路走到那条美食大道上,时间近乎过去了一个钟头,莎莎的脑袋上除开第一对儿鸳鸯钗,又插了柄玉钗、带上了一个银色冕冠,右手手腕上多出一个玉手镯来,手镯之上似乎雕刻着淡淡的纹路。现在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小心翼翼跟着莲心走路的女子了,而是走在前面,虽然有些蹒跚,却是在一个个商铺前来回折返,刚刚恢复些体力其实还是弱着的身体不自觉地咳嗽着,大口喘息,但莎莎似乎全不在意,看着琳琅满目的各色小吃,双眼感觉都用不过来了。莲心呢,则只能是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反而是他现在轻轻的抓着莎莎的一片衣角,免得把她丢了,顺便啊还随时负责帮她结账付钱,幸好莎莎似乎还不饿,只是闻闻香气、看看样子,也并不急着买什么吃。而且现在的莎莎不知道从哪旁边的买家那里听来的话,学会了一句“便宜一点可以吗?”走哪说到哪,使得莲心是一阵头大! 在大街上满目琳琅、各具特色、吆喝不断的小吃中,有个拿着一跟粗壮大棒、棒子上插着一根根的冰糖葫芦,山楂的、橘子的,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老人穿着破烂的棉袄,看不出年龄,但明显的弓着身子佝偻着吐出阵阵白气,单薄的裤管看着并不太保暖,脚下破旧的棉鞋左脚露出一根大拇指。走过路过的客人拿着肉串、面筋、臭豆腐、糖人糖画...谁会去多看一眼卖糖葫芦的一声不吭的寒酸老人呢?莎莎。 “看看?”离着老人没几步远时莎莎突然就转过身来,看着莲心,指着那个正佝偻着咳嗽几声的老人。莲心似乎有些意外,愣了愣后点点头,莎莎连忙转身就向着老人跑去。 “怎么卖?”也是刚刚不久才学会、如今已经炉火纯青的一句中原话响起,老人似乎愣了一愣,他觉得应该是再叫旁边的铺子。可再一看,一个长得不能再漂亮了的小姑娘站在自己面前眼巴巴地盯着那一串串亮晶晶的糖葫芦。老人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回答。 “哪一种?”莲心也走到了近前,看老人不说话,就点了点山楂和橘子两种糖葫芦问道。随后朝着老人笑了笑。老人这下子更迷糊了,怎麽现在的年轻小伙子、小姑娘长这么好看却愿意找自己这么一个糟老头子吗?而且这年轻人怎么的一头白发呢!不过莲心的笑容极为朴实,也使得老人踏实了些,回过神来笑着说道:“都是一样的价格,五文钱!” 莲心听完了又看看莎莎,后者痴痴地看着那满满的糖葫芦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一样。莲心笑着,拿下来一串山楂和一串橘子的,看向老人:“拿两串。” 一边将糖葫芦递给莎莎,一边摸出一两银子就塞进了老人手里,“没零钱了,我们赶时间,就不找了!”说完拉着莎莎就往外走,莎莎左手山楂右手橘子似乎还在犹豫着先吃哪一种,确实已经被推着走出了人群,留下老人站在原地盯着那一两显得沉甸甸的银子。 随后许久老人才抬起了头,在人群中,似乎还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头上插着钗子的红衣姑娘,和一个白发男子的背影...... 第4章 红妆 “红烧肉,白菜,再来一罐鸡汤,两碗白米饭。” “好嘞!客官,烧肉一份!白菜一份!鸡汤一罐!两份白米饭!公子、小姐稍等片刻!” 青蠡,这座位于琉璃城正中心的酒楼二楼靠近街道边的座位上,白发男子照着菜单点了些菜,招牌红烧肉、必须吃的蔬菜,以及那罐子专门给莎莎买来补身体的鸡汤。而那红衣女子,头上带的那对鸳鸯钗子少了一只,但却女子似乎并不察觉,此刻的女子正拿着两个刚刚买完的木偶玩儿得起劲,一个玩偶身后还拴着几条轻质的锁链,正是那龙君的玩偶;至于另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应该就是花间阁阁主了。 点完菜,莲心百无聊赖地看了会街道,但感觉也没啥可看的,游走四方无家可归的艺人们开始上街,但都是些看了无数遍的把戏,其中的某些甚至他自己在流落江湖的年代里也曾表演过,什么胸口碎大石、用嘴接飞镖、喷火之类的。看了一会觉得没意思,还不如看看莎莎养养眼,这么想着莲心看向对面,恰好看见莎莎左手的黑白色木偶被女子高高举起,然后斜向下挥向那右手拿着的玩偶,两个玩偶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阁主玩偶被莎莎轻轻的抛飞出去,一遍啊还在嘴里念叨了一声“啊”模仿被打飞的时候人的声音,然后拿起龙君的玩偶,很高兴似的将他举了起来。 莲心笑着伸出手接住了那个一点儿也不像师父的玩偶,看向莎莎轻笑道:“你倒是厉害,直接就帮龙君把师父干掉了。” 莎莎抱着木偶很开心的样子,向着莲心绽放出一个灿烂微笑,又开始用心的将玩偶身后的锁链编成不同的形状。莲心无奈地将阁主的玩偶立在了桌子旁,盯着莎莎,指了指她手上的玩偶。 “龙君。” “龙君?”莎莎抬头学着说出这两个字,然后又低下头,很是开心的抱着木偶,拿起来轻轻摇了摇,“龙君...龙君...” 莲心看她玩的开心,就开始心里合计莎莎学会了的词:龙君,玩偶,好吃,没关系,厉害,谢谢,便宜一点,看看,可以,这个,要的,名字,家,一起走,莎莎,莲心。似乎也就会这么几个词的女子,倒是在人潮汹涌的街市间玩的异常开心,莲心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懂的少一点,反而会活得开心一些。 莎莎说话的时候虽然词汇不多,但是借助于她优秀的表达能力,倒是能说出不同的意思。就比如说当她看上某件东西,就会用上扬的语气配合可怜的表情,说“可以?”,假如是莲心想给她买些什么,问她要不要,莎莎就会故作腼腆的表情、用很平和的语气回答“可以”。 一天的接触下来,莲心觉得这个姑娘,挺可爱的还,就是再怎么走下去呢,既不知道她的家在哪,又答应了送她回家,很不好办哪,自己总不能把她往蛮荒部族里面带吧。再看这姑娘的脸色,虽然是白,但总有种病态的感觉,而且还时不时的咳嗽一声,额头在年关的南方冬日中冒出汗水。可似乎女子精神仍旧很好,跑了一下午就连莲心都觉得有些疲惫,可她似乎还蛮不在乎一样,不知道是没感觉啊,还是真不累,又或者是玩儿忘了。 想着想着,菜就端了上来,浓郁的肉香带着甜酱的气息,鸡汤的香味从瓦罐中悄悄地溢出,白米饭一颗颗一粒粒就像是透明的水晶,或者在这里入乡随俗的说一句——像一颗颗琉璃一样。莎莎看到饭菜之后也不知是饿的还是咋,差点就伸手抓进了饭里,要不是莲心赶忙拿起筷子递了过去,估计啊,这姑娘就要用吃包子的方法来对付这一顿饭了。一旁的店伙计更是差点没被吓得将手中刚收好的碗碟儿摔在地上,本是来偷偷看看漂亮姑娘,哪知道差点看到了女神手抓饭呢! 莎莎似乎是会用筷子的,拿到筷子后只是看了看,就夹起一块烧的油乎乎、筷子一夹里头就冒汁水儿的红烧肉,放在了碗里,巴拉两下饭,将饭堆在肉上,一起送进嘴里,一口咬下去嘴角就差没有翻到天上去了,闭上眼睛很是满足,两只手更是在空中止不住的甩着。 莲心看着莎莎的动作,有些疑惑。原本,最开始他以为这是个可怜的哑巴姑娘,知道她会说话之后,又觉得这姑娘要么是真傻,要么啊就是失忆了或者摔傻了,可是这一整天接触下来,觉得这姑娘真不傻,别看她买东西时似乎毫无章法,但莲心其实看得出来,那些最黑的、最坑的店铺她都没有上当。原本看到她准备拿手抓饭,莲心又产生一个想法就是这姑娘不是中原人,可看到她拿起筷子夹肉再到将饭和肉堆到一起的整个动作,觉得这姑娘既然对于吃肉这么有流程,应该是从前经常这么吃才对,不可能是没用过筷子,那么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莲心摇了摇头,真是个谜一样的女子啊。 莎莎夹肉吃的风生水起,莲心回过神来就夹了一筷子白菜放进了她的碗里,不料地莎莎却是一皱眉,看着莲心,撇起了小嘴,摇摇头很委屈的样子。 “吃了好!”莲心说着,自己也夹起一筷子白菜吃掉,莎莎仍旧很是委屈的样子,莲心却摇摇头,意思很明确,必须吃。莎莎挣扎着,脸上不断摆出可怜的、恳求的表情,可无奈那个一整天都好脾气笑着的男子此时却一直是不肯点头,最终是将那几根白菜折来折去折成一小团,塞进嘴里闭上双眼、整个脸部一紧就硬生生咽了下去! 随后啊,就开始继续猛攻红烧肉,偶尔看向莲心或者莲心的筷子与她的相撞,就会摆出一副很生气的表情,看架势那盘青菜只能由莲心独自承担了。眼看着白米饭见了底,红烧肉也只剩的可怜的几小块儿,莲心便找店伙计又要了个碗,起身舀了一整碗汤,盛了些鸡肉、一根鸡腿,还有几根山药,以及一些冬虫夏草一类补身体的配料,随后将汤推到了莎莎手边。后者看了看汤,又抬头看了看莲心,眼睛一白,撇了撇嘴,表情缓和几分。 “谢谢。”不咸不淡的两个字说出口,莎莎就开始低头喝汤。丫头也不嫌烫,三下五除二地喝干了汤,吃完了肉,将碗推开一旁,里面的山药啊、枸杞啊什么的都剩着。莲心无奈地摇摇头,指了指碗里的东西,说道:“吃了好。” 莎莎是明白的,但她这一次可不会再屈服了,只见她嘟着嘴站起身,拿起碗,又舀了满满一碗拍在莲心面前,汤震地洒出来不少,莲心低头一看不由得苦笑。这丫头还真记仇,这哪是鸡汤啊,合着除了鸡肉以外所有的配料都给她盛进去了!看着莲心低头发笑,莎莎一字一顿的说道:“吃,了,好。”莲心不由得开始思念上午时那个胆战心惊、小心翼翼走路都要牵着自己的女子了。 莲心吃得慢,细嚼慢咽的,另外也可能是因为肉都被吃光了,白菜实在不下饭的缘故。莎莎呢,报完仇之后就很开心的玩起了木偶,才不管莲心吃得多么愁眉苦脸呢。莲心一边吃,其实也一边再留意周围人的谈话,想看看这江湖上发生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 “你知道嘛,听说那位花间阁二公子跑到豫章书院那边耀武扬威去了!” “听说还打了人家一个读书人!” “老骗子最好的徒弟,什么货色大家都懂啊。” “嘿嘿,听说没,那个花和尚,元空,哈哈哈,居然还有一个佛门的师父!” “一个人两个师父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居然有两个爹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她妈受不受得了...” ... 人其实都是这样,就算是莲心,在那些个流落江湖街头的日子里,也曾经对着那些江湖的坊间趣事指点江山,尤其那些曾经红遍江湖后来岌岌无名的前辈们,那就是底层江湖武人之间最好的下酒菜!反正江湖大,水又混,什么人都有,什么话都敢说,毕竟不是那官场上、文坛里说话要负责,所以说的不论怎么过分,其实都没事。江湖武人之间瞎骂骂也骂不出什么名堂,无非就是那点子家里人啦、祖宗十八代啦,要么就是其实江湖许多人一生都不曾尝过的两性滋味儿,文化有限、见识有限、格局有限,骂出来的东西也一样。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明白了这些,但大抵应该是因为自己托师父的福气走进了江湖上层的圈子,可能绝大多数人的品行,跟所处环境关系是密切的吧。如果此时是孔生坐在这里,可能想的就要更多,因为他知道比起江湖武人,读书人骂起人来才最恐怖,若是有立场的骂另一立场的人,那也还好说,不过就是激烈一些的辩论罢了,若是毫不负责任的骂人,那那些读过不少书的读书人骂起来可是真狠,一个脏字儿没有、一点祖宗不带,就能骂的人比死了还难受! “听说没!花间阁五公子是个女的咧!长得可好看!” “有啥用?在那花间阁里我就不信没被人...那啥过...” “就是,你看那什么十公子,据说今天早上就拉了个漂亮姑娘回房间呢!” “就是就是,还是迷晕了带回去的,鬼知道,花间阁那些个女子...” “那你这么说,咱太子妃?” “可不敢瞎说话!” “有啥不敢?他花间阁要是真没做,为什么不敢站出来与我们对峙?” “就是!龙君事件过去这么久,他们十个人一句话都不敢说不是吗?” “说心里没鬼,我才不信咧!” ... 莲心真的很想回答他们。五师姐几乎就没怎么跟人接触过,就连几位师兄哪怕师父都不一定与她讲过多少话,至于接触,那是想都不用想;至于自己,早就知道自己就莎莎的事儿会在江湖里被传得歪七竖八,但真正听到还是觉得有些荒谬;花间十子为什么不站出来说话?大师兄压根不在意,二师兄懒得骂他们,三师兄一项只用拳头讲道理,四师兄也是个能不沾事儿绝不会站出来的性格,五师姐不必说,六师兄话都不太说得明白哪能跟你们吵架不是,七师兄八师姐两个吃货除了吃就几乎没什么在乎的,骂不骂的跟他们影响真不大,九师兄呢,每天就跟张白纸似的这儿飘过来那儿飘过去,没怎么说过话,自己则是觉得压根没资格说话,前面九位师兄师姐一位举世无双的师父都没开口,自己算哪根葱啊,还帮他们说话?不过目前来看,还没有对莎莎不利的言语,倒是好事。 眼前的女子则是自顾自玩儿着龙君木偶,吃饱了饭越发的起劲,嘴里不断配合着音效,摆弄龙君做出各种招式。真好啊,听不懂流言蜚语,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莲心甚至忘了吃饭,就那么看着莎莎玩儿,觉得很好,真的很好,什么都不用想一样。 “听说了吗,最近在青州那边,出了个奇女子!” “什么奇女子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个大老粗知道啥啊,人家是写诗的!” “好看吗长得?” “身材怎么样?” “去你们的吧,人家出名是写诗,跟好不好看有啥关系?身材好你怎么着?不好你又怎么着?” “切!我还以为...” “粗人闭嘴!欸,你到是给咱们说说她到底写了什么诗啊?” “就是就是,说啊!” “嘿嘿,你们不知道了吧!她写了一句‘天下儿女皆英豪,不爱红装爱武装’!” “红妆!”所有人都没能听到那人接下来的话,因为一个女子的声音响彻了整层楼!只见得一个身着红色袄子、头顶几根发钗的绝美女子骤然站起身惊呼出声!莲心也是瞬间傻了眼,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站起来的莎莎身上。 而后者只是不断地重复着:“红妆...红妆...” 第5章 百晓阁 莎莎就那么站在位置上,低着头扯着头发不断地重复着“红妆...红妆...”周遭的人们逐渐从最初的惊讶瞥来变成了一边议论一边盯着看,似乎都在想着这位漂亮姑娘,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莲心吓了一跳,原本吃着的饭瞬间就扔在了桌子上,连忙站起身绕过桌子来到莎莎身边,一面抬手将她护住,一面环顾四周眼神绽放寒芒示意那些看客酒客莫要多嘴。 “莎莎,莎莎!”莲心同时还在轻轻地呼唤着女子,想要将她从这种不知名的情绪之中拉出来一样,而后者则是丝毫没有清醒的预兆,反而小脸儿是愈加地扭曲痛苦,原本插着钗子的头发彻底乱成一团,玉钗子缠绕其中,剩着的一只鸳鸯钗也掉落到地上,银色的冕冠在头发丝的缠绕与拉扯中甚至出现了变形。伴随着动作的愈发强烈,莎莎嘴里发出的声音也越发的痛苦起来,逐渐是转向了哭腔。 莲心不知该怎么办,作为第一次跟女孩子走江湖的傻小子,此刻真是手足无措,当下想着至少先控制住莎莎的手免得她把自己头发都扯断了,再想办法让她平静下来才好。于是乎白发男子就那么试探性地伸出了手,抓住了莎莎的手。莎莎的手柔嫩细腻,如同冬日暖阳照在身上的温柔感传遍手掌,就像是二师兄那件最为喜欢的貂裘一样的触感。可此时的莲心才没有心情去感受指尖传来的温柔,因为他抓住莎莎的手才发觉这姑娘力气极大,挣扎之下自己竟然一时无法很好的控制住她!微微用力,莲心才堪堪止住了她拉扯头发的动作,但他能感受的到莎莎的身体仍旧在不断地颤抖,身躯扭动着挣扎,头摇晃的就像是秋日里风吹过时摇摇欲坠的大红柿子。莲心不自觉地双臂环住了莎莎,后者身子挣扎的幅度还要大于双手,莲心不得不再用些力气才控制住她,担忧之余,他也间歇察觉到女子身体十分柔软,双臂控制之下仿若无骨。 莲心满脸的焦急,不断地叫着莎莎的名字,还不断地说着没事没事,可后者仍然是低着脑袋不断地摆头、好看的小脸儿扭曲的面目全非。 “这是在干啥呢?” “不知道啊!那姑娘挺好看一人儿怎么脑子不好使吗?” “欸,那个白头发的玩意儿,是不是那什么花间阁十公子啊?” “是的吧,不然哪个年轻人莫名其妙就是白头发?” “小二,这桌客人什么来历?” “ 这位爷,小的也不知道,刚才上菜,那姑娘差点没直接就拿手吃了!小的也是吓坏了呢!” “疯子配疯子,还真是好。” ... 莲心越发焦急,再这么下去,迟早不止这酒楼二楼,就连一楼甚至大街上的行人都会聚过来的,近期对花间阁不利的消息太多,太多人想看笑话了,到时候人越多,估计莎莎的情况还会更乱!焦急中又毫无办法,毕竟是没怎么接触过女子,此时双臂环绕中一个不断扭动的娇小身躯,伴随着不断地低声呢喃与哭腔,莲心又是担心又是感觉心疼。 也不知是怎么的,莲心突然觉得身体不受控制一般就紧紧贴了上去,将莎莎抱入怀中,后者低垂的头瞬间扬起,莲心随即轻轻吻在怀中女子额头上。莲心感受到怀中柔软微微一颤,不是之前那般的挣扎扭动,而是微微一颤之后凝滞住了一样,连忙将女子放开,后退了半步! 莎莎仍旧保持着抬着头被人抱住的模样,双手仍旧抓在头发上,乱七八糟的长发中一柄玉钗子若隐若现。整张脸上的五官组成了一幅吃惊、震惊的表情,大眼睛瞪得尤为夸张,莲心感觉自己的脸红了,周遭的空气变得有些窒息。 “我擦!这干啥呢?” “花间阁怎么就这么爱演戏呢都?” “就是,老老实实要搂要抱待在那破楼里抱啊,来这演什么戏啊!” “我还以为看白娘子呢!谁知道啊,是白公子抱了女法海!” ... “莎莎?”莲心有些颤抖地、轻声问道。 女子听后很是僵硬的点点头,眼睛一转看向别处,微微低头,“对不起。” “没事的,你还好吗?”莲心不知道女子能不能听得明白,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比划,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一阵儿,脸上关心的模样却是藏不住。 莎莎看得出也听得明白莲心的关心,开口低低地说:“很好。” 然后是环顾了一下周围,看到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自己这边,头埋得就更低了。莲心连忙摸出一些远远超过这顿饭价格的银子放在桌上,拉起莎莎的一只袖管就往楼下走去,红衣女子低着脑袋也不说话,跟着走出。 “真是个怪胎。” “怕不是得了癫痫?” “多好一姑娘,长得好身材好,就是脑子不好啊哈哈哈哈!” “不然跟那花间阁的疯子做一对?” “这小子要是跟他师父似的突然一下子人间蒸发就好了啊...” “怎麽,你还想干些啥?” “那肯定!那么好的水灵姑娘...欸,你干什么!” 原本拉着莎莎已经走到楼梯口的莲心,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议论终究还是没忍住,回过身走到那一桌人的面前对着那正在说话的大汉就是一掌推出,手臂上青莲隐隐浮现,男子一边尖叫着一边就飞了出去,直接从二楼就坠落到了琉璃石板的大街上!人群一阵惊呼,纷纷上前围观,那男子面上尽是鲜血,眼神之中满是恐惧!等莲心拉着莎莎的袖子走上大街时,反而是没什么人关注了,都围在那个摔下来的男子身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走到一处拐角折进一个小巷子,莲心才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莎莎。后者仍旧低着头,被莲心松开袖子后两只手在胸前交握,不断地摩梭着。莲心轻声喊了一句:“莎莎?” 莎莎抬起头,双手停止了动作,就那么看着莲心,目光复杂。她听得出莲心的语气,那是一种带有疑问又有些小心翼翼祈求原谅的语气。莎莎突然笑了,指了指额头被亲过的地方,很是灿烂的说道:“厉害。” 然后指指莲心,又指指自己,“没关系。” 莲心这才松了口气,也不禁露出笑容,又有谁会不担心自家姑娘生气呢,尤其是当自己做了冲动的事情时?莲心伸出手,将莎莎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整理了一番,将玉钗子拿下来,摘掉那已经变形了的冕冠扔在一旁,帮莎莎尽量挽回了发型,然后将玉钗子插了回去。 整个过程中,莎莎只是抬着头看着,任由莲心处理自己的头发,当莲心终于完成,收回手后退几步看看效果时,莎莎突然再次开口:“家,红妆。” 莲心原本正在欣赏莎莎在略显得乱了些的发型映衬下格外的一分可爱,此刻听到莎莎的话却是愣在当场。红妆?家?你这姑娘跨越度也太大了吧?他怎么也不理解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词汇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难道说写出“不爱红妆爱武装”的那名女子所在家乡便是莎莎的家?可是那男子只说了女子诗人和她所写的诗句,只说是在青州境内,莎莎看上去应该连九州都不明白,怎么会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家呢?况且莎莎不断重复强调的都是红妆这个词,应该与青州是扯不上关系的吧。那究竟莎莎所说的家,和红妆,是什么意思呢?莲心想不明白,就只的是看着莎莎愣愣出神。 不料地莎莎却是向前走了一步,来到莲心跟前又扯住了他的腰带摇晃了两下子重复道:“家,红妆。莎莎,家!” 莲心试图从莎莎的语法中找到规律。莎莎目前来看似乎只是会一些个名词,比如“莎莎,家”就是省略了中间的“回”字,原本想表达的应该是“莎莎回家”。那么“家,红妆”呢?家有红妆?总不能根据这个让我送她回家吧,家里有红妆这范围也太大了些!难道是家在红妆?可是这大离压根就没有个叫红妆的地方啊,外号红妆的地方也没有听说过啊,难道是卖红妆的地方,莎莎想起来他们家也卖红妆?可那仍旧是范围太大了!莲心想不明白,却是突然想到了在哪里可能能够问的清楚。 当下莲心挤出一个微笑,点了点头,说道:“好,莎莎,回家!”女子听明白了似的也露出微笑,眯成月牙的一双眼睛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在主大街的一侧,一间店铺与周遭环境看上去是格格不入,既没有春节的喜庆氛围,不挂红灯不贴对联儿,甚至连灯火都没有点,在周遭一片火红色喜庆的氛围中显得别具一格。店铺不大,没有任何的广告张贴,门口也没有店员招揽生意,显得像是在一片繁华地区中突然冒出来的一块儿坟地,显得不太吉祥。店铺门口高高挂这一个牌子,算是证明这店铺是真实存在的,牌子上写着《百晓阁》,店铺的大门上有一把开着的锁,示意客人可以直接推门进入,不用敲门,也不用问是不是有人在里面。 莲心带着莎莎走到店铺旁边,莎莎就好象是个没事儿人一样,仿佛刚才在酒楼里发疯的人不是她而是莲心,自从听到莲心说回家,莎莎的脸上就只剩下了开心,又一次对周遭的一切都产生了兴趣,将她从那一家家琳琅满目的店铺旁便拉走,对于莲心而言,比刚才在酒楼里抱住莎莎让她冷静下来还要难上一些。其实莲心一直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呢,那一瞬间就感觉自己失去了控制一样,否则的话就按照自己的本心,就算抱住莎莎,也是不敢低头哪怕只是看她一眼的。 莎莎又像是那个白天里逛啥都不累的姑娘了,一路走来,头上又已经插上了一对儿全新的鸳鸯钗子,这次还戴上了一个金色王冠一样的头饰,莎莎看起来很是喜欢,动不动就把手放到头上去,摸摸王冠,俨然一副女王的模样。 这间《百晓楼》是莲心之前就偶然发现了的,当时走进去看过,里面那个胖胖的老板曾说过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论你问什么问题我都能给你满意的答复。当时的莲心说自己只是看看,没什么问题想问,结果那胖老板笑着说年轻人你迟早还是要来问我,只是时候未到,我这儿也不收钱,等你有事儿想不明白了,再来就好了。所以此时,当莲心实在无法理解莎莎所说“红妆,家”的意思时,就想到了来这里问问。 “看看?”莎莎似乎知道莲心拉着自己袖子一路寻来就是要找这家店铺,于是乎指着门漆几乎脱落干净的大门轻声问道。 “嗯。”莲心点了点头,走在了莎莎身前,推开了门。莎莎跟在他的身后,伸手拽住了他的腰带,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顺手关上那扇古朴大门。 红色的浪潮里,一个缺失了颜色的古老记忆张开了嘴,将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吞没其中,随即关上大口,陷入沉睡。 店铺里面是一方昏暗的天地,四周散发着浓郁的潮湿气味,莲心来过一次,还算习惯,莎莎却是一只手捂住了鼻子,小脸儿皱巴巴的表达出对这地方的厌恶之情,但仍然是跟着莲心走着。 “老板?”莲心向着正前方一扇小门的门帘喊了一声。一阵窸悉簌簌的声音从门后传出,紧接着就看到门帘出现一个鼓包,一点点的被一个圆球一样的身形挤开,那人胖的几乎难以从小门中走出,在门中卡了一下似的,那人叹口气低声道:“娘的,又胖了。就不能把们修宽敞一点嘛?” 而从他的身后,则传出一个女子的娇嫩声音:“谁叫你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修门,咱家哪有这个闲钱?” 那胖男子身影怒骂一声:“臭娘儿们!谁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要不是近日年关青楼供不应求老子又不想排队,你有资格在这儿躺着享福?没良心的东西!” 莎莎听不明白,确实被男子凶狠的语气吓到了,紧紧的贴着莲心的后背,后者是不禁身子一颤。男子骂完是用力地扭动着腰肢,好不容易是终于将那一团肥肉,从门后挤了出来! 明明刚才还在骂人,挤出来的却是一张夸张的、满是油渍的肥硕笑脸:“来了?嘿嘿!” 第6章 蛮荒 “欸哟喂这位小兄弟回来了?几天前哥哥我不就说过你迟早要来的嘛!嘿嘿,给我说中了吧?” 那是一个几乎可以用球来形容的胖子,穿着厚实的衣物更是看得丰满无比,感觉上要是累了不想走路,就地一躺顺势一滚也能滚出去老远!胖子脸上的肥肉堆积,莲心毕竟之前见过一次,此时没什么反应,他身后的莎莎那是直接被这胖子满脸的肥肉与几乎被挤得无处安放的五官吓得连连就往后面退,拉着莲心的腰带使得莲心也不自觉的后退出几步,踉跄着险些摔倒。 胖子似乎这才看到莲心身后有个姑娘,那笑容是更加谄媚油腻,莲心只觉得自己的双眼都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身后的姑娘更是直接把头都埋到了莲心衣服里。 “欸哟哟,公子啊,你看我说我这店儿是你的福星呢!是不是一出我的店儿就遇上漂亮姑娘啦?老哥儿我可是真真儿地为你高兴!” 那胖子虽然身形臃肿却是脚步奇快,很迅速的就来到了莲心的跟前抓住了莲心的双臂。一个在后头拉,一个在前头拉,莲心属实是有些进退两难,连忙是甩开胖子老板的手,然后回过身看向莎莎,抓住她的手先是不让她再继续退后,莎莎被抓住手后抬起头,很是委屈的看着莲心,莲心则是微笑着安慰道:“好人。不怕。”随即是比了个大拇指,小姑娘思考了一下似的,仍旧很不情愿在这儿待着,却是很懂事儿一样的点了点头,瞥了一眼那胖老板。后者看到美女瞥自己,那笑得是前仰后合,一口的大金牙就露了出来!吓得莎莎连忙又低下了头,嘴里念符咒一样的不断重复着:“好人...好人...不怕...” 莲心叹口气,转过身再去看胖老板,刚想开口不料那老板凑了上来,一双绿豆大小的小眼睛紧紧地盯着莲心:“这么漂亮的姑娘,哪拐来的?我早就想摆脱那个黄脸婆了!” 话音未落,那门帘之中就又走出一个人,那是个年纪绝对算不上青的女子,约莫只比那胖老板小个几岁,身材保持得倒还算好,完美的诠释了老一辈人心目中胸大臀肥能生孩子的女人身材,那女子面貌嘛,那可就有些吓人了,厚厚的脂粉没涂抹均匀,就导致了一张大花脸的形成,其中还有几块儿像是沾了水,湿润化开的感觉。那女子扭动腰肢走到近前一边走一边骂:“不要脸的东西!当年娶老娘的时候怎么说的?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你这胖弟弟怎得老了就不学好了?” “奶奶的,你擦的粉子恨不得比家里的灰还多,家里的灰就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您就别作妖了行不?” “当年是你把我带走的,害我没了工作这辈子就只能跟你这么个废物绑在一起!你就不准在外头乱搞!” “你丫的还来劲儿了是吧!你年纪都能当我娘了,我要不是年轻冲动被你诱惑的迷了心窍,你又骗我怀了孩子,钱不够只能把你赎出来,我怎么可能一辈子耽搁在你身上!” “混蛋!男人都是混蛋!” 女子一下子哭的稀里哗啦,不仅是莲心,就连那胖子自己也是一愣一愣的看傻了眼。心说这婆娘平日里吵架比这可狠的多,每次都是自己被骂的狗血淋头,今儿个怎麽自己哭了? 没想到那女子哭着哭着突然就往莎莎身边窜去,莲心还没反应过来那女子已经是抓住了莎莎的手。后者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怎么的,也不挣脱,就那么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女子看。 “小妹妹!男人都是骗子,是混蛋!表面上对你好其实背地里巴不得就要把你扔了!听姐姐一句劝,千万不要爱上男人!你看这小子,一头的白发,多半就是个老头子易了容貌来骗你的!妹妹你这么水灵,可不能被骗啊!我跟你说,当年啊...” 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对着莲心是指指点点,动作那叫一个手舞足蹈、龙飞凤舞啊,也不管身前女子回不回应,看的莲心是越来越蒙,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被骗了。至于莎莎,就那么一直盯着女子,也不说话,似乎觉得这个女人又哭又笑、一会大声说话一会儿轻声细语的很有意思一样! 胖老板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拉过自家媳妇儿,说道:“大姐喂,我做生意呢,拜托你到后头准备些茶水行不行啊?耽搁人家小两口时间呢,夜还很长呢!这个时间点跑来对儿小情侣你还不赶紧去拿些...你懂我懂...天知地知的小物件儿来?” 那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对着女子狂使眼色、嘴唇一阵乱舔,女子则是川剧变脸似的收起了愤怒与哀伤就那么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们不是...”莲心听的脸红,莎莎不懂,但是他这个年轻的老江湖可是懂的,连忙就要否认自己两人的关系,免得那女子真的拿出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不料那女子确实一抬手打断了他,闭上眼做出舒服的表情往胖子身上靠去,一边靠一边说道。 “求人家办事,还不有点诚意?”那胖老板似乎是知道对方会来这么一出,也不停顿张开嘴就往女子脸上啃,仿佛刚才的吵架都是不存在的两人就在那互啃一番,丝毫不在意旁边有人看着,莲心连忙是抬手正好遮住了莎莎那双紧紧盯着女子觉得很是有趣的眼睛,后者娇嗔一声,却也没反抗。 等女子重新走回门帘后面,胖老板擦了擦嘴唇上的粉,然后又舔了舔,很是享受、回味似的就脱出两张椅子推过去,自己呢则是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椅子很大,完美的契合胖子的身形,莲心坐在其中觉得都有些茫然了,莎莎更是感觉自己像坐在了一张奇形怪状的床上,舒舒服服的调整下位置,居然就闭上了双眼,没几次胡子的时间就睡去了。 胖老板笑了笑,看向莲心的眼中尽是狡黠的光芒。 “公子,打听点儿什么啊?”胖老板谄媚笑着,盯着莲心问道。 “消息多少钱?”莲心却是没有直接回答。 “我说过的嘛,不要钱的啦!” “不要?”莲心疑惑地看着胖老板,觉得这个怎么看怎么精明的人,应该不会如此做亏本买卖。 “我本来就不靠这家店儿赚钱,在这里纯粹是为了好玩儿罢了啦!” 莲心犹豫了一下,决定先问问再说,“老板,你若是听到‘红妆’一词,而又需要将它跟一个地名连系起来,您会想到什么?” 听到莲心的问题,胖老板面色一凝,随即是喋喋怪笑出声:“公子啊,您这算是找对人咯!我敢说,这整座大离王朝之中,能够回答公子问题的人,除了我,就没再有别人了。” “愿闻其详。” “嘿嘿。你可知我不靠这店铺赚钱,是靠什么赚钱?” 莲心一阵头大,心说说好不了这事儿的呢? “靠走私。”那胖子就那么直白的将这几个字给说了出来,“走私蛮荒部族的一些个珍惜物品!嘿嘿,公子你也别这个表情,我走私的货物极多,那些个高官富贵几乎都买过一些,所以在地下看,我这买卖其实是合法的。” 莲心姑且不去管是不是违法,只是继续追问:“那与我问的问题有什么相关?” “嘿嘿!您不是问红妆吗?那地方,在蛮荒部族。”胖子淡淡的说道,却使得莲心骤然一颤,强忍住没有转头去看那个已经很神奇的瞬间入睡的红衣女子。 胖子随即掏出一个烟斗,又摸出两块儿打火石,火光一闪,就抽了一口烟斗,随后是对着那被自己一句话震住的念年轻公子哥吐出烟雾,“怎麽?不用猜,大概这位姑娘才是那个要找红妆的人吧?” 烟雾对着莲心散来,味道极其难闻,身边蜷缩在椅子里睡着的莎莎被呛得咳嗽几声,却是没醒过来,玩了一天,其实身子还很虚弱的莎莎,其实一直绷着根弦,此时一松开,轻易是不会醒的。胖老板见莲心不回答,自顾自靠回了椅背,吐起烟圈。莲心则是紧紧盯着胖老板,开始仔细琢磨他说的话。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就是说,身边这个乖巧可爱的姑娘是个来自蛮荒部族的女子。结合她爽朗直接的面部表情,的确是与中原女子极为不同,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感觉,更没有传统意义上的优雅与含蓄。另外的,蛮族身体素质远胜中原,这是否就是莎莎明明虚弱、受冻看起来已经多时,但却仍然能够在稍微补充、休息之后迅速恢复成今日模样的原因呢?蛮族好大口吃肉,莎莎的不吃青菜,是否也来自于此?手抓饭,也应该是蛮族的习惯没错,可是她明明还那么会用筷子啊!彼此矛盾!假如她真是蛮族,那倒是可以解释她不会中原话,但是都说蛮族蠢笨吗不是,怎么会学词学的如此之快呢?而且,在我教她之前,她就知道家、名字这些词汇,是不是意味着她原本是会中原话的,或者学过,但是却忘记了呢?那么,除了忘记中原话,是不是也忘记了些别的什么呢?忘记的这些事情中是不是也一并包括着原本名字、家住位置和之前经历这一切事情呢?先前抱住她的时候,感觉她浑身纤细仿若无骨一般的柔软,这又是为什么呢? 莲心脑海之中飞快地思考着,却始终得不出答案,最终无奈一样的再次开口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就凭你一面之词,说自己去过蛮荒?” “我只负责告诉你,信不信,由你。至于蛮荒,我的确是去过的,不信我可以告知你蛮荒之地的情况,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胖子仍旧吞云吐雾,此时那女子又一次从门帘中走出,没有拿什么怪东西,只是端着几杯茶水。 不知道是茶的香味还是烟味刺鼻,只睡了几分钟的莎莎就像是入睡一般突然的清醒了过来,看得女子就是一怔。莲心接过了茶,本没打算喝,可突然莎莎却拍了拍他,莲心转头看去,女子和胖老板也看了过去。原本莲心是以为莎莎喝不惯茶水,却只见莎莎指指莲心的杯子,又指指自己的杯子,然后将自己的杯子递了过去。 莲心不解,但还是很顺从的跟莎莎换了杯子,换完杯子的莎莎心满意足的喝完了茶,狠狠瞪了一眼胖老板手中的烟斗,后者失笑地掐灭烟斗,摆手示意对不起,莎莎这才心满意足的再一次缩回椅子中。女子拿着喝干的茶杯又走到了帘子后头,莲心与胖老板再度相视而坐。 “还请老板说说,那蛮荒部族。”莲心抱着不论对方所说是真是假,听听总比不挺好的态度开口道。 胖子微微一笑,开口缓缓说起来:“那蛮荒部族,位处于我大离南面,与我朝梁、荆两州相接壤,同时与那西鬼帝国也有相交。蛮荒土地极大、范围极广,远远超过我朝,就算加上百越之地,恐怕也是无力相比,至于蛮荒部族的人嘛,更是多出我朝人口一倍之多。可是蛮荒之地虽然大却荒芜,再加上内部纷争极多,一直无法做到一致对外,否则我朝边关,其实是无法像前些年那般太平的,如今边关战事吃紧,就是因为蛮荒部逐渐开始统一与和平。” “蛮荒大地说原始吧,其实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烂,说不原始吧,仍旧还是部落制,大部落下中部落,中部落下小部落,互相争战,为了有限的资源相互争斗。其中中、小部落数不胜数,那大部落嘛,却只有十个。” 胖老板说到这儿稍稍顿了顿,坐直了身体微微前倾,盯着莲心说道:“公子可记住了。这十个部落之间也许存在联姻,至少我们这儿叫联姻,但绝对都是各自为营、以姓氏作为王旗的凶狠存在,决不可能,至少是在没有利益的情况下绝不可能出现联合与互相帮助。这十个部落,分别是。” “匈奴部赫连氏,鲜卑部拓跋氏,孔雀部呼延氏,女真部完颜氏,蒙古部孛儿只斤氏,谒金部耶律氏,吐蕃部南诏氏,沙陀部摩羯氏,以及,红妆部慕容氏。” 第7章 部落 “十个部落各有强弱,每个部落姓氏也会有代表性的图腾,由此来彰显自身的背景,这在蛮荒部族,就是十分重要的了。虽然说都名列十个大部落行列,但每个部落之间所擅长的东西却都不一样。其中最为善战、占地最广的,当属匈奴、鲜卑、契丹与蒙古。这四个部落之中,蒙古部落的孛儿只斤家族,以雄鹰作为家族标志,男子,尤其是地位高的男子,从小就开始训鹰、熬鹰,长大之后肩膀上的雄鹰就是他们的标志与家族的骄傲,他们对于身体素质、战斗能力要求极高,尤其是蒙古族的射术,堪称无双,纵使在颠簸的马背之上,也可以做到百发百中。但是呢,他们对我朝的影响反而不大,毕竟所处地是最为开阔的无尽草原腹地,比起战争或者是侵袭城池,还是纵马狂奔、弯弓射雕的游牧生活更适合他们。” “匈奴部的赫连家族则是以狼群作为标志,很多赫连家的孩子,据说从小都曾跟随狼群生活,在那片紧挨着西鬼帝国的阴森山林之中,同时也是我们这些商人最常去的地方,那片森林被我们称作鬼母之森,夜晚无处不亮着鬼火,鬼火中很难分清哪是火,哪是野狼的双目。但是那片山林中含有许多大离没有的矿物资源,故而在我的游历中,赫连家族是最为接近我朝的部落,相对没有那么原始,但绝对不输与其他部落的野蛮。甚至更有甚者会给孩子喂狼奶,由此使得赫连家族的人拥有极为敏锐的嗅觉,以及狼一样在黑夜之中也能看清一切的眼睛,故而赫连家族的刺杀与偷袭,就如同黑夜中的狼群,致命而有序。” “契丹部耶律一族与我朝荆州边关战事相连最为紧密,契丹人将鬣狗作为图腾,他们就像鬣狗一样,不论是力量还是骑军推进能力,在各大部落中都不拔尖,但确实最为难缠的一个部落,如果遇上他们,很可能他们会一直跟在你的身后,不断的骚扰、偷袭,等到人们厌烦了、疲惫了,耐心极好的他们就会跳出来,结束游戏。契丹所在的地方,就是我朝边关与无尽草原之间的那片戈尔丹荒地,其中那片规模巨大的魔鬼城,就是耶律家最喜欢的猎场与堡垒。没有人能在魔鬼城击败耶律家的人,也没有人能从其中走出,那是一座真真正正的墓地!” “至于鲜卑部落的拓跋一族,则是将人马作为图腾,那是传说时代的生物,没有人见过,他们生活在鬼母之林、无尽草原和戈尔丹荒地的交界处,最为注重骑术,不论是三者当中的任何种地形,他们的骑兵都能稳定发挥,来无影去无踪,他们的轻骑兵虽然无法与我朝边骑重骑兵相互对撞凿阵,但那种恐怖的、来去如风的机动性根本就不是一般骑兵能够追上,不断地通过小规模的消耗与进攻,这就是鲜卑人能在梁州边境兴风作浪的缘故。” “剩下的六个部落之中,你所打听的红妆部最为有趣,慕容家的人将毒蛇作为自身图腾,从小就有与蛇共舞的习俗,甚至婴儿的洗浴都会浸泡在蛇血之中,而那些强悍的红妆部战士,更是有蛇毒涂身的习惯,还有将蛇毒化作平时吃肉进食的调料,从而不论内外,都是百毒不侵。这也是红妆部虽然人数最少、也最不喜欢战争却也最为平安的秘密,他们的族人百毒不侵,所以才能在那青蛇绿谷中生存,那里是一处天然的大裂谷,整个长谷多处扭曲,仿佛一条毒蛇,而在谷中更是随处弥漫着青绿色的毒物,故而我们这些到过蛮荒的人,都会称其为青蛇绿谷。其他的部落就算是想来征服,面对那谷中弥漫的毒气烟雾与随处可见的毒蛇,也是要畏惧三分。” 说到这里,胖老板又停住了,很是诡异地露出一个微笑,看了看莲心身边的莎莎。莲心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却也是不由得看了一眼莎莎,后者睡得很熟,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嘴角还流了些口水,不知道是在想红烧肉呢,还是豆沙包。 “您继续。”莲心笑了一下,伸手给莎莎擦了擦口水,转过头来看向胖老板说道。 “呵呵呵,好的好的。在那红妆部所在青蛇绿谷之外的大片沙漠之中,就生活着楼兰部魔羯氏族,他们将上身羊下身鱼的怪物图案作为家族图腾,他们的文化程度其实非常的高,虽然居住、饮食习惯还是极为的原始,但已经有了自己的文化体系,我去的时候虽然被那随处可见的风沙折磨的不行,但是,那里的壁画、雕像,有许多惊为天人、巧夺天工的存在。他们不喜欢战争,只是借助风沙去抵挡外来的别部侵略,在茫茫大漠中寻求一丝安宁。” “至于谒金部的爱新觉罗一族,那是真正与我朝边军最大的威胁。他们胆子很大,拿4代表我朝皇室的真龙作为图腾,对于金属锻造很有研究。女真部的完颜氏,则是将乌鸦作为图腾,他们狡猾奸诈,是蛮荒大地直来直往中为数不多的奸佞小人。与女真部一同在无尽草原作蒙古部邻居的,就是吐蕃部的南诏一支,他们将大漠神龟作为图腾,据说那是一种能在陆地上行走、生活完全不需要水源的乌龟,非常长寿。南诏族的人也确实活得够久,他们的军队主要依靠的是步兵。很奇怪吧?草原上的步兵,他们注重防御,步兵重镇堪称铜墙铁壁,不会率先攻击,但在反击方面...绝对的强大。最后要说的,就是那喜欢弄些巫术、独自生活在蛮荒唯一绿洲青海湖畔的孔雀部落,他们将孔雀作为标志,据说再往前推些时候,呼延家族曾经叱咤整个莽荒大地,建立过比大秦还要庞大的孔雀王朝,后来分崩离析,剩余的族人退至青海湖,那片蛮族人心目中的鬼湖,虽然是蛮族大地上为数不多的大型水源,但却蕴藏着无数的妖魔故事,除非是干旱的彻底没有办法了,其他的部落是不会冒险去孔雀部落独占下的青海湖取水的。” 胖老板说到这里,看了看莲心,似乎有些古怪。莲心察觉到老板眼神中的疑惑,以为是自己没给出反应让老板觉得自己没认真听,虽然他的确是感觉到有些疲惫了,但刚才老板的每一句话,他都尽力去记住了,于是开口道:“蛮族看来与我想的很不一样。我以为他们还是只会厮杀的原始人。没想到,他们之间也分化出了如此多不一样的分支。” “那你可就错了。”胖老板收敛奇怪的目光,继续说道,“蛮族也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体系,只不过没有我们这么繁杂,简陋的生活环境使得他们没有精细这条道路可选,但他们也和我们一样,穿衣服、跳舞、唱歌...可能只不过是不读书罢了,但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文字与语言,流传着属于他们的故事。” 莲心听着,觉得很有道理,但却也感到头越来越晕了,听了太多的东西似乎让自己无法分出足够的思绪去维持清醒。莎莎舒缓、轻微的鼾声传入耳中,不觉得自己也有些困了,想着快些问完了走人,莲心最后一次开口问道:“那么,我怎样才能去红妆部落呢?” 胖老板似乎早就猜到了他会问这个,掏出一张卷起的地图递了过去,笑着说道:“要是往日里,给你找个向导,给足够的钱自然他就会带你过去,可今时不比往日,眼下边关不太平,除非有军旅关系,否则很难出关。我只能给你一张蛮荒部族的地图,至于能不能出关,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莲心接过地图本,缓缓展开看去,那是一张纯手工制作的地图,清晰地画着大离边关梁、荆两州与西鬼帝国,而在这三块版图之外,便是鬼母之林、戈尔丹荒地等等方才胖老板提到过的地名,以及标注有各部落图腾的区域分隔。莲心收起地图,觉得很是感激,也同时感到自己的脑袋越发的昏沉!连忙是起身拜谢,准备抱起莎莎回客栈。 “多谢...” 可就在他起身的瞬间,强烈的眩晕感传来,大脑开始麻木,听觉开始涣散,呼吸变得无比的急促,耳中听到胖老板的声音像是多重回响一般在脑中铺陈开来,眼前的画面开始消失,整个人最后能想到的就是保护住莎莎。转过身,想抱起莎莎离开这里,却双眼一黑,扑倒在了莎莎身上。 “谢什么呢?花间阁十公子?你有本事拿走它,才需要谢我的嘛!” 胖老板此刻脸上再见不到谄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奸诈与邪恶。满脸粉子好不容易抹匀了的女人扭着腰肢就走了出来,走到男人的身边,轻轻咬着他的耳根。 “宝贝,你可真是好样的,你准备怎么处置他?那个小妮子你随便玩儿,这小子嘛,可不能真弄他,万一破了像,回头那几个老东西要不认账了呢。” 胖子也回头亲吻着女子,后者刚抹匀的脂粉又开始模糊起来。 “菲菲,你说什么呢,那小妮子长得虽然还可以,比你就差那么一点点,但那玩意儿跟个硬石板似的哪有你来得舒服?不过啊,你确定你们呼延家那几个老东西说的是这个傻不愣登的白毛小子?这也太简单了吧!” “哼!你自己都说你了你们完颜家阴险狡诈的,更何况你完颜重器还是狐狸中的狐狸精,这小子上当还不容易?而且,任务不是他家里人才会让我俩上,换成李青河那几个怪物,压根就不会理会咱们,就只能来硬的,咱打得过吗?” 胖子与女子相拥热吻似乎是越发的灼热起来,正要再继续做些什么,女子却是猛地推开胖子,捏了捏他的脸:“等一下嘛,人家先送封信,让家里那几个老东西知道咱们完成任务了,然后啊...嘿嘿嘿...” 两人继续相拥而稳,一边吻一边就往门帘后面走去。 就在完颜重器与呼延菲菲走进门帘之后,莲心却突然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两个妖人,暗算我?”莲心晃了晃脑袋,眩晕感仍旧留存,但远没有到致自己于晕眩的地步,思维更是绝对的灵敏!回头看看仍旧缩在椅子里、刚刚被自己压了一下姿势变化了一点点的红衣女子,有些惊讶,呼吸如此平静也就意味着她只是睡着了,不仅没因为茶水中毒,更没有因为自己的那一压受到惊扰。 “看来你这丫头还真有可能是那胖子所说的红妆部族人,唉,蛇蝎美人蛇蝎美人,你这蛇美人儿还真是要我命呢。”这么想着,逐渐能听到门帘后面传来激烈的肉体碰撞声与喘息声,莲心翻了个白眼,抱起莎莎就趁机往门外跑去! 莲心确实中了毒,昏倒的动作并不是装的,也确实上了那胖子的当,只不过就在昏迷几近失去知觉的时候,趴倒在莎莎身上的莲心只觉得鼻子里闻到一股香气,那香气钻入鼻中的瞬间就让莲心清醒了过来,听到了完颜重器和呼延菲菲接下来的对话,与此同时,他也很是尴尬的通过嘴唇柔软的触感大概了解了自己面向莎莎倒下的时候,倒在了什么地方。强行压制住那些不太好的原始思维,不断告诉自己“你是文明人”,终于是熬到了那两人离开,两人刚走不久,莲心就红着脸赶紧站了起来,四下看看,拿起那张并未被完颜重器拿走的地图,抱起莎莎,趁着两人鱼水之欢,跑出了这家店铺! 直到跑上大街,跟着还远远未到散去时候的人群走出去老远,莲心才放慢脚步,看着怀里依旧熟睡的姑娘,觉得自己这到底是捡了个宝贝还是个威胁,似乎还真说不清楚。反正从地上爬起来,他才意识到自己需要靠的多么近,才能闻到那股属于莎莎的体味清香。 “什么?人呢?”呼延菲菲满脸花猫一般的妆容,略带的一丝潮红瞬间被驱散只剩下苍白。堪堪裹了一块布在下半身的女子怒吼着回望。赤裸的胖子就像是一个被困在肉里的少年,气愤的怒吼。 “我怎么知道!还不是你们孔雀家的毒药,什么用都没有!要是听我的用我们完颜家的药,那小子怎么跑得掉!” “孔雀家的药根本不可能有破绽!除非...”女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愣在当场! 完颜重器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那另外一张空着的椅子! 当时那个姑娘要跟他换茶杯就是为了提醒他!虽然他没意识到,但那女孩...真的是红妆部慕容家的人! 第8章 追杀 冬夜的冷风吹拂,拐进一条无人的冷清巷子里,莲心仍旧抱着莎莎就那么走着,两侧的店铺、人家都关着门,想把凌烈的寒风锁在门外,有些门缝里微微吐露出一丝光芒,应该是过年团聚的人家。风吹过莲心的脸颊,微微有些刺痛感,回想起方才在店里的一切,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不小心,倘若没有莎莎,可能自己已经被那两个人带走了。 “看来以后还是需要更加小心,师父不在了,花间阁的身份不会让我在江湖里走得更顺畅,反而会更加危险。”莲心这么想着,觉得还是应该找个兜帽戴着,至于什么花间阁的骄傲啦这一类的还是丢给大师兄他们去背负好了,自己如今可不只是一条命,还有莎莎,答应了送她回家的,人不可言而无信,这是很小的时候娘就告诉他的。 桃花源不是个喜欢说教的地方,孩子几乎都是自然成长的,娘和爹不怎么教育他道理什么的,但是说话守信用,是娘叮嘱过的。 黑夜中一只乌鸦飞过,伴随着嘎嘎怪叫,翅膀扇动着飞得很低,直朝着莲心的方向飞来,莲心连忙侧身避开,侧身与那乌鸦擦身而过的瞬间,隐约觉得在那双属于乌鸦的红色眼睛之中,竟然有着一种属于人类的笑意。 怀里的莎莎突然扭动了一下,莲心低下头去,看到莎莎在自己怀中蠕动着似乎在找一个更加舒服的睡觉姿势,不知所措的小手轻轻地擦了擦自己嘴角的口水,在睡梦里不知吃了什么好东西的砸吧砸吧小嘴,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怎么也睡不安稳似的,突然的微微睁开眼,睡眼惺忪,半开的眼珠子迟缓的转转,擦完口水的小手又拿起来揉了揉眼睛,然后突然就仿佛是看清了自己所在,身体一僵就向外滚去!莲心原本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莎莎可爱的一连串动作,此刻感受到莎莎即将脱手,连忙下蹲将身子向前探出,保证莎莎不落到地面上,随后右手微微抬起,将莎莎的上半身立起来,后者双脚站住地面,从“床”上安稳地走下来。 莎莎脸红了,纵使在只有月光的夜里也能看的明显,低着头不知所措似的,两只手在胸口交叉着,摩挲着。莲心笑了笑,拉住莎莎的袖子,就带着她继续往客栈走。 “好人?”莎莎突然仰起头看向莲心。 “不是。”莲心听得出来莎莎是在反问自己那么轻易的相信那个胖老板,不禁失笑,“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莎莎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笑着。就在即将走到小巷子尽头,再拐过一条街就能走到客栈的时候,莲心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回过头,正好看到一只乌鸦朝自己扑面而来!那乌鸦漆黑的利爪向前伸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之中满是嘲讽意味,莲心赶忙将莎莎轻柔推到一旁,自己也跟着侧身滑开,再一次与那乌鸦擦身而过,而就在乌鸦飞过的一瞬,破风声传入耳中,莲心变换身形面对那从背后飞来的两枚奇形怪状的暗器!那暗器浑身墨色在月光下也反不出光泽,反而在琉璃石板反射微光中显得十分明显,暗器就像是一个巨大嘴巴的乌鸦头,旋转着绕出诡异的弧线,两枚暗器旋转方向不同,画着弧线就朝着莲心激射而来! “花开争日月,一步一莲歌。”莲心低声默念,青莲花纹遍双手,与此同时脚下莲花光影浮现,那两枚暗器来到近前轨迹飘忽不定,莲心身形变换伸手抓住一枚暗器却也就在此时此刻,另一枚暗器恰到好处的出现在莲心背心位置!千钧一发莲心却是不慌不忙,整个人向前扑倒下去,再抬起身伸手将第二枚暗器抓住。片刻之间,转身脚步划出一道弧线,又一次绕到了莎莎身后左手两根手指轻轻一拨,两枚暗器飞出正中那只飞旋回来的乌鸦! 乌鸦发出惨叫,却是化作一捧黑色的羽毛在空中飘散开来,羽毛之中,一个肥硕的身影站立,一手握住一只暗器,喋喋怪笑! “公子啊,你走那么急做什么?小俩口就这么等不及?我们的礼物还没送呢!”完颜重器一边说着,一边将暗器藏回袖口,“不喜欢我的‘乌鸦嘴’?那我就送你别的好了!” “你我无冤无仇,为何害我?”莲心问道,与此同时敏锐的察觉到身后出现的那个女子,身体向着莎莎靠近几分。 “有人买你的命,我们也没办法嘛。”女子声音仍旧矫揉造作,手中拖着一个长长的布条包裹的物件,腰间悬有两柄古怪的长剑,剑极长,同时歪歪扭扭并不大直,剑柄上还有一根长长的怪异羽毛! “你们是蛮族,如何来到我大离?”莲心一边说着一边侧身对着两人,双目不断来回观察,并且将莎莎牢牢挡在身后。 “说过了嘛,背后有人,就有关系嘛,你大离只要有关系有后门,什么是办不到的?” 完颜重器说着开始向前走去,厚重的身躯踩踏在琉璃石板上,石板出现寸寸破碎,“你们中原人就是无趣,天天不知道整些个什么破路,走着这么不结实。” “乖乖,束手就擒好了,咱们也就不费力气了好不好?为了抓你,咱们可是学了好久的中原话,要是最后还使得靠武力完成任务,不白学了吗?”呼延菲菲也开始了向前行动,步步紧逼。 “待会打起来,你先跑...”莲心低声对身后的莎莎说着,莎莎颤抖着缩在他身后,紧紧的抓住莲心的衣角,莲心同时左手解下水囊,一团水球游弋到手掌心之中,并且抬高嗓门故意对着两人说道:“别废话,来吧!” 呼延菲菲冷哼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手中长条包裹向空中一扔,双手剑拔出划出诡异剑锋直奔莲心,完颜重器则是以不符合他体重的跳跃高度飞到了莲心头顶,抓住了那长条包裹。莲心在这一瞬间右手先是将莎莎轻送向空出来的一旁,左手水球化作一朵花儿直奔呼延菲菲!出水芙蓉!与此同时双手青光大放抬手在脑袋上就是双手握住那怕完颜重器狠狠砸下的长条包裹!青莲歌——霸王扛鼎!地面下陷几分,莲心双手向上一用力将胖子顶了回去,出水芙蓉不再是那次为了脱身的障眼法,而是确确实实的满含杀气直撞向那两柄奇怪的双剑! 呼延菲菲剑法眼花缭乱双剑不断碰撞刮擦绽放火花,火花连线作阵法,星火燎原!火花缠绕附着在水花之上,后者在阵法之中化作了一阵白雾。也就在完颜重器落地的刹那,呼延菲菲的双剑交错就像是剪刀般袭来。莲心角尖站定,后仰下腰,避开那两剑后,双手向后撑地一用力,再度回正身姿双手作掌殴向女子头部,二鬼拍门!女子也是灵活,双剑尚未收回角尖轻点向后移出,莲心双掌扑了个空,不料地后者双掌相触瞬间骤化作掌,朝着呼延菲菲正脸抓去,游龙出海!此时女子双剑已然收回到足够的攻击范围,右手剑向上一撩,左手剑横腰斩出,莲心双手不躲不闪爪作囚笼抓住上撩一剑,眼看着拦腰一剑近身脚步重重一踏,拽着手中剑以女子肩头为轴转到了女子身后,松开剑双手寸劲在女子背心处炸开!不料女子也是顺着转过身及时的堆起双剑交叉挡在胸口,拳剑相交,女子倒滑而出莲心则是乘胜就要追击,女子双剑作画一般挥舞则是堪堪抵挡,两人交战是迷人眼眸! 完颜重器一直就那么看着这一战,一边缓缓地将布条从那长形器物上抖开,露出一柄漆黑的镰刀,镰刀刀刃却是血液一般的鲜红!喋喋怪笑两声,完颜重器将镰刀轮出一个圆抗在了肩头,目光却不去看那白发年轻人,而是锁定了那个跑开没几步就紧张的躲在一辆破推车后看着莲心交战的女子!完颜重器眼中凶光暴动,脚步一踏是直奔那推车而去,手中镰刀带起长长的血色轨迹就斩向那推车后的女子,莎莎原本是只顾盯着莲心,直到那推车在自己面前被斩作两段,才发现那油腻胖子的出现。 “莎莎!”莲心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已经占据上风的他放弃了继续压制女子最终将其击败,而是双拳一震,将女子震开随后直奔莎莎而去。不料那女子冷哼一声仍是纠缠上来,左手剑画方,右手剑作圆,此前女子一路挥剑处也出现一道道方形、圆形的剑气,汇聚一起化作天圆地方一座小剑阵就将莲心困在其中! 原来女子之前不断地退守,是在为自己的剑阵做谋划!与此同时那完颜重器的手已经伸向了莎莎! 怎么办!莎莎既焦急又害怕,看着那站在自己面前的胖子又看向那被困在剑阵中的白发男子,感觉自己的心跳就快要蹦出来了!上一次如此的焦急还就是在早晨,当那个男子几乎就要掰开自己的双手、几乎就要对自己得逞的时候,只不过那时莲心救了自己,那么这一次呢?谁能救自己呢,谁能救莲心呢?焦急达到了瓶颈,心脏跳动速度达到了极限随之而来的一秒钟的凝滞,仿佛在莎莎的脑海里、内心里有什么东西破出了水面,有什么尘封的记忆被打开来! 她下意识地就像那只抓来的胖手一掌拍去,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这个险些被流浪汉强暴了的女子就那么一掌拍向了身材高大手握镰刀的完颜重器!下一秒,完颜重器眼中的不屑与讥讽化作了一丝狐疑!手上传来的不是妙龄女子手掌的温柔触感而是一股大力!紧接着自己竟然是被拍飞而出滑行数步! “果然是蛮族!”完颜重器这下子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蛮族相比中原人本就更加力大,身体素质也要超出许多个档次,纵使饥饿、严寒、酷暑甚至缺水这种极端的条件下,蛮族都可以活很久,而且保证一定的身体机能,哪怕是奄奄一息的蛮族,都不是一个普通中原人能够随意摆布的! 另一边的剑阵中,莲心双目火焰般燃烧,双手开始掐诀画线,双手不断地划出圆弧同时相互撞击,每一次撞击就向着反方向再度滑开圆弧,一轮又一轮,与此同时嘴中不断吟诵:“西天有佛莲,九转父母心,十转苍生业。任你天地有方圆,照得清光破!” 脚底青光堆积,划出的弧线青光在空中凝滞、凝实,伴随着莲心一声令下“破”!道道青光向着剑阵斩去,一道道青芒在剑阵边缘留下痕迹,当最后一道青芒印在剑阵之上,所有的痕迹青光顿时大放,剑阵随之也是支离破碎!就在剑阵破除,莲心准备以最快速度去救援莎莎的时候,正巧看见了莎莎拍飞硕大身影的一幕!吃惊占据了莲心的内心两秒,因为两秒之后,呼延菲菲的剑又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仍旧是一手画方一手画圆,却不再是剑阵而是完完全全的剑招,左手剑剑气逼人,招招式式直挂要害尽是杀招,锋芒毕露,右手剑则是圆滑饱满,给人一种绵软无力却又暗藏针扎的感觉! 莲心双手只取食指中指,作拈花折草状,与那剑尖次次相互碰撞,每一次都似乎要抓住那双剑,却总是被对方滑剑而走!三十六路拈花指,以巧力胜蛮力,凭借柔和含蓄面对那漫天剑光! 与此同时,莎莎也不知怎么回事的与那胖子打在一起,完颜重器身材肥硕,耍起镰刀却是灵活,一杆巨镰在他手中如有生命一般,挥斩、勾取、裂地、上撩招招式式相互串联配合行云流水,借助身材,他也不用太过注意防守,莎莎就算是蛮族力气大,可他练就的一身肥肉绝对不是力气大就能够解决的! 反观莎莎,姑娘身材娇小玲珑,虽然在那胖子和巨镰的夹缝中显得是险象环生,但拳拳腿腿力道极佳动作圆满,打得赏心悦目,威力恰到好处。 只是有些发懵的女子怎么也不明白自己是如何瞬间成为武林高手的,当下脑子感觉控制不了身体反而像是身体肌肉的自行反应,看到什么招就知道该怎么办一样! 与此同时,莎莎好像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多出了些什么东西。 第9章 夜尽终了 完颜重器此刻虽然是挥镰不断出手不停,但实际上内心里都快郁闷死了,心说原本是想着先把这个小姑娘拿下,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逼迫那花间阁十公子就范,谁能想得到,这姑娘莫名其妙就成了个扎手货,自己虽然看着是占尽上风掌握主动攻击权,可是怎么也奈何不了这姑娘分毫,偶尔被打在身上虽然不至于受伤,但是疼还是真的疼的。这柄黑色镰刀本身也有玄妙,几乎所有的重量都集中在镰刀刀刃上,长身极为轻便,还是早些年在与赫连家地交易中获得,挥舞起来命中目标的情况下能够造成绝对致命的效果,可若是摸不到对方就这么一直耗下去,自己迟早得给耗死! 想到这里,完颜重器知道不能再拖下去,那边呼延菲菲与莲心的对决只能说是堪堪抵挡,早晚都会败下阵来,到时候那白毛跟这姑娘联手自己这一身肥肉可就吃不消了!此番托了关系跑到这中原,原本是想着完成任务之余还能体验一把中原风情,谁知道跟着个黄脸婆子一路缠着自己,什么都没体验到也就罢了,至少完成任务时以二对一也要轻松些,当时第一次见到这小子就该动手,都怪那黄脸婆非说什么“他还会回来那时动脑子就能拿下他”何必白费力气,现在倒好,眼见着任务完成不了甚至自身性命都快难保了。 如此想着,胖子决定是该在情况尚未达到最坏境地时开始放手一搏了。完颜重器手中镰刀先是猛地往前划出一道长弧,莎莎灵动的向后跳闪开来,却没有迎来更加激烈的追击,那胖子骤然收回镰刀立在身前,高高举起狠狠劈在地上,一道裂缝蔓延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向着莎莎脚下钻去! 莎莎不断跳起躲闪落在裂缝无法覆盖到的地方,可每一次她脚尖落地,那裂缝都会蔓延而来,而且一次比一次接近,最终终于是在她脚尖还尚未落地的时候裂缝便已经提前出现,就像是张开大嘴的地狱犬,向她缓缓下落的身躯咬了下去! 人在空中莎莎无处借力,只能是看着那裂缝在自己眼中无限的放大。而就在莎莎准备好接受无尽的深渊的吞噬而落入那裂缝之中的瞬间,她的脚尖却是触碰到了坚实的地面,那裂缝就好像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样的消失不见,莎莎落在了地面上,可紧接着她就感受到四面八方都传来了死亡笼罩的气息! 莎莎环顾四周只觉得无数个完颜重器挥舞着无数的镰刀就向着自己砍来,锋锐的血红色刀刃编织起了一张巨大的血色牢笼,将自己笼罩在内无处躲闪!原来那开裂的地面裂缝只不过是骗术,为的就是把自己骗到他设下的陷阱之中! 无数的红光铺天盖地,莎莎觉得这一次可能不论自己脑海里那片尘封的天地散开多少,都无法从这血色牢狱中钻出去了。莎莎却也不哭喊,也不怎么感到害怕了,好像在脑海的深处有人告诉过她,死亡不可怕,来临的时候只需要淡然地接受,不过是睡一场觉罢了。这想法埋藏在她内心很深很深的地方,所以即使她许多的记忆遭到了尘封、失去,当死亡来临的瞬间,她还是很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这些。她闭上了双眼,正好没睡够呢。只是有点可惜,不能再继续跟那个白发男子一起走了... 也就在这血色牢笼编织而成的瞬间,一道青光划破黑夜钻入那血色牢笼中心,笼罩在莎莎目光所及的寸寸空间之中,青光涌动外溢,就如同是一泉不断喷出泉水的泉眼,那青光便是源源不断的水源,伴随着血色刀刃不断地逼近,青色光芒似乎被血色痕迹分割成了一块一块儿,一点点的外溢。而就在那青色光芒外溢的中心处,一朵夺目的灿烂莲花开出,那莲花晶莹剔透,远不是之前那朵水莲能够相比拟的,青莲逐渐一点点的绽放开来,那红色的道道刀光开始被撑的向外扩开,莎莎原本闭上双眼没在想过生还,此刻却是站在那莲花的中心处,就好像她本就是莲心中的仙子,伴随着莲花盛开而绽放出自己夺目的光芒,就好似那莲花就是为她而开!真正的芙蓉出水,亭亭净直! 旋转的莲心中莎莎懵懵懂懂地睁开眼,似乎很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一样,看着周遭不断被逼退的红光与外溢的青光,眨巴眨巴眼睛,似乎觉得又能跟那个人一起走下去了呢,那倒也是不错的。 青色莲花不断旋转,周遭密布的红色刀影在青光的旋转中被搅得粉碎毫无还手之力,粉碎的红色光刃中,肥硕的身体倒飞而出狠狠砸在地面之上。 另一侧,方圆剑光笼罩之中,同样是男子身影倒滑而出,白发飘扬之中低头捂着腹部偏左下的位置!手指之间血液流淌而出,莎莎周身的青色莲花与光芒此刻正好消失散尽,正好看到莲心的惨状,连忙是向着莲心跑了过去! 原来,之前与呼延菲菲一连串交手之后,莲心已经察觉到出来对方的双手剑使得并不是那么的娴熟,左手剑远远跟不上右手剑来的流畅,而且双手剑招只能算是各是各,根本与传说中的双手剑左右手剑相互配合妙到好处,只不过是左手剑与右手剑各自干枯的剑招,除了方才的剑阵之外,整体效果可能还不如单用右手剑来的凌厉强悍!故而莲心已经全面占据上风,呼延菲菲的左手剑攻势逼人只不过是为了掩盖其本身内在的空虚绵软,几回合下来就已经被完全摸清,三十六路拈花指轻而易举地就拿住了对方的左手剑,牵制之下,长剑在这种近身搏斗之中其实就很不占优势了,右手剑纵然圆滑暗藏后劲,但也只能是堪堪抵挡,被莲心几次双指作剑指在身上,呼延菲菲又没有完颜重器的一身肥膘,嘴角早已渗出血液! 可就在这时呼延菲菲却不急反笑:“杀了我又如何?你那小情人儿也得死!看看是我亏的大,还是你亏的大哈哈哈哈哈!” 莲心这才注意到莎莎不知怎么的就不断地跳跃竟然是向着完颜重器的身前自行的靠近,而后者手握镰刀之上红色光芒涌动一看就是准备要蓄力一击的架势!莲心赶忙的是右手一撇想连着呼延菲菲一同将那柄古怪长剑扔出,谁知对方不但是直接丢开了剑,更是顺势左手攀附牢牢地抓住莲心,绝不让他支援莎莎。也就是在这一刻莎莎落地跳入了完颜重器的杀招之中,眼见着一道道红光的亮起,莲心在顾不得什么右手剑,右手受到牵制左手拇指在食指上一划,划出一道伤口,随即是整条手臂青光绽放随后凝聚在食指指尖!呼延菲菲看到后更是一剑直接朝着莲心左手砍去,莲心巧妙地将胳膊一摆避开那一剑的同时将手甩到正对着那道道红光的方向食指猛地一弹,那一点青芒直坠,莲心整个人都是暗淡下来吐出一口鲜血! 也就是在这时,那呼延菲菲找到了机会就是一剑刺向莲心,同时左手牢牢抓住不让他挣脱。莲心则是扭动身躯尽量避开那一剑的同时一拳递出同样是击打向对方的腹部!当一旁的青莲绽放、红光散尽,莲心中剑之后的一拳却是打歪,堪堪打在对方左手之上打的对方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刚想在提真气却是被那女子一脚登在了胸口,整个人是倒滑而出,过程中更是被那弯弯扭扭的奇怪长剑划出更为严重的伤痕! 呼延菲菲原本想要乘胜追击,却看到那个红衣女子毫发无伤地想着自己这边跑来,再看看那个躺倒在地就像是一坨肉泥一样的完颜重器,心说你这胖子死就死了,只要任务完成就行!莎莎奔向莲心,呼延菲菲也同样奔向了莲心!一个是满面焦急眼中尽是担忧,另一个则是满脸凶狠手中长剑举起! 当莎莎看到莲心倒滑而出捂住伤口低头久久没有站起时,她的内心无比的慌张,这个刚才面对自己的生死存亡时刻都能够保持淡定的女子,此刻却因为不清楚莲心的状况而无比的担忧,她其实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呢?她刚才在绝境之中所爆发出的那些记忆里面,有关于从前学习汉语的,有关于自己从小接受的训练、学会的武功的,那些记忆多的就像是山河决堤洪水淹没城镇一样吞没了自己,怎么会呢,怎么就忘掉了这么多事情呢?可是自己是怎么忘掉的呢?那个教育自己死亡并不可怕的人是谁呢?为什么想起了这么多却依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来到中原的目的,不知道自己此刻担忧的原因呢?那只是一个一面之缘、一天相处的男子啊,在自己洪水般涌出的记忆中,有许多的在自己面前绕来绕去的男子面孔,有的英俊有的狠戾,有的是自己朝夕相处的朋友,有的甚至是自己年少时曾经心动的男子,可是自己为什么却为了这么一个并不如何熟悉的男子如此揪心焦急呢?是所谓的爱吗?可自己的内心深处甚至有一种感觉,自己曾经见过这个男人,那时的这个男人就已经是自己生命中的光芒,只不过那时的自己深陷黑暗,却没有敢于去看向这道光芒,而现在,自己终于靠近这到光芒的时候,难道就又要失去他了吗? 没有时间想明白,莎莎已经赶到了莲心的身前,与此同时呼延菲菲的剑也已经到了!莎莎没有想任何的事情也罢、后果也好,就那么伸出手握住了那柄剑的剑刃,与此同时另一只手狠狠作拳打出,击打在女子的面门之上,后者也同时是用空出来的一只手狠狠的扇在了莎莎的侧面太阳穴处,似乎想把她扇开,让那柄剑刺入男子的身体!莎莎被拍得眼前一暗,只觉得大脑以太阳穴为中心就快要炸裂开来一样,闷哼一声就昏了过去,失去意识前,她似乎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从自己身后迅速的扑出,血液伴随着白色的舞动而挥洒...... 客人逐渐走空的酒楼二楼角落里,一个背后十条锁链连接的木偶静静地躺在地上,静静的看着酒楼的一切,看着那个隔了很多个桌子同样躺在地上的那个木偶... 当清晨再度降临世间,将那只叫作黑夜的小猫驱赶开来,经过琉璃瓦的效果并不刺眼反而极为柔顺的阳光洒在身上,女子扭动着身子,像一只在太阳下晒得很是舒服的小猫。嘴巴轻轻的、咀嚼似的抽动两下,抬手揉了揉可爱的鼻子,迷迷糊糊的往旁边一滚,随后就是悲惨的“砰”的一声。伴随着头痛揉着脑袋的女子从地上爬起身来,迷迷糊糊的向着四周看去,仍旧是熟悉的客栈房间,甚至那个自己用来洗澡的木桶都还没被拿走。 女子转头看向床边,却是瞳孔瞬间放大! 莲心就坐在床边,靠着床柱子紧闭双眼,额头上冷汗直冒,衣服将自己牢牢地裹住。莎莎连忙扑了过去,伸手摸了摸莲心的额头,好烫,轻轻解开莲心的衣服,看到的是小腹左下侧鲜红的一块,从破碎的衣衫中隐约看到裹挟着的纱布,看纱布渗透出的颜色应该止住了血液,而且上了些草药。莎莎从自己裙子上撕下一块布条,为莲心擦汗,并且赶忙冲出屋子要了一盆凉水,想办法给莲心降降温。她的脑海里同样也在思考着昨晚发生的事,她记得,自己突然就会打架了,突然就听得懂中原话了,突然就看到莲心倒在地上,然后就昏过去了。究竟在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莎莎不知道,现在的她,只是想要莲心醒过来,醒过来,就好了。 琉璃城百晓阁,面色发黄的女子捂着腹部艰难的走入门帘之中,脱光了衣服仔细的查看,原本就已经呈现老态的身体上处处的淤青与伤口,腹部更是感觉撕裂一样的疼痛。从柜子里翻出一些药膏,在身上涂抹之时,突然就感觉到什么东西顶入了自己的身体里面,同时一双手卡住了自己的脖子! “你!没死?” “贱人,丢下老子就跑啊你!要不是老子有保命的方法,老子这一身膘可就葬在这儿了!奶奶的!老子干死你!” 第10章 话多的家伙 当莲心艰难的忍住伤口的疼痛从地上强行抬起头,看到的正好是握住古怪长剑的女子站在自己的面前,下一秒,呼延菲菲的巴掌就那么扇向了莎莎的头部,莲心强提起一口气使得自己能够站起,在莎莎被打晕过去的前一刻来到她的身前,在她闭上眼睛昏迷过去的刹那一拳狠狠打在剑仍然被莎莎抓住的蛮族女子胸口,后者剑柄脱手整个人向后飞去。 莲心却也是在无法追击,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再一次弯腰跪倒在地上。反而是远处的女子再一次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呼延菲菲很恼火,刚才的两次攻击之中,本来只是想一剑彻底断绝莲心的战斗能力,才好将他一路带回蛮荒之地,不料想那红衣女子竟然抢先一步抓住剑刃,随后的那一掌则是耗尽她大半剩余体力。那一掌看似简单,却其实将其体内蕴含剑气汇聚于掌心,原本是为了防止那个白头年轻人演戏假装跪地不起伺机出手,不料地却是用在了女子身上。但经过刚才莲心的出拳,他已经明白了,这个男人所剩余的体力远远比自己要少,打出的那一拳除了有些力气以外已经毫无玄机,甚至力气方面也是在那一拳之末表现出将近散去的架势。看来不论是刚才他破开完颜重器的那朵青色莲花,还是对抗自己过程中青光破阵、出水芙蓉,以及他那不断流血的伤口,都对他是巨大的消耗,也许一对一自己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但现在,自己可以轻易地将这个带来不小麻烦的货色废了,然后带回蛮荒部族去领赏! 这么想着女子带着浓浓的笑意站起身,缓缓地走到之前被莲心甩开的那把剑身边,俯身将其捡起,一手点着剑尖,一边就向着莲心走去。 “自己都什么样了,还关心人家姑娘?”女子一边摇晃着前进,一边是讥讽地说道,“你说说你啊,自己蠢也就算了,非要带着人家姑娘一块儿。要是你不做这些无谓的反抗,我至于对人家小姑娘那么狠吗?看看都给人家打成什么样子了。” 莲心低着头没说话,也说不出来话,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有多糟糕,那一剑刺穿自己的时候正好是自己浑身真意都用于那朵青莲之后最为虚弱的时间点,自己现在根本就提不起力气在做任何事了。 “人家姑娘不是关心你啊,早点跑了多好,我跟胖子两个人和和气气的绑了你回去领赏交差,你倒好!偏偏是让的人家姑娘念你安危,你说说你,坏不坏?男人都像你似的,长了个不错的皮囊就到处骗姑娘,骗得人家为了你们要死要活的!就应该学学我,要玩儿的时候找男人,玩儿累了就该自顾自,男人死活关我什么事?” 女子越走越近,不再玩弄剑尖而是将长剑在地上拖拽而行,剑尖在地面上与那琉璃石板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喂喂喂!谁在这儿扰民啊?” 一道在此时的女子耳中听来格外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女子抬头四顾,想看看声音来源,却是毫无收获,“看啥呢看,你爷爷我在你头顶上!” 伴随着声音越来越大,呼延菲菲猛地抬头,一个蓝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来不及躲闪就被那身影坐在了身下! “什么东西!赶紧给老娘起开!” 呼延菲菲莫名其妙被人坐在了屁股底下,是又气恼又觉得丢人,想要撑着地面站起来却发现那人根本不给机会,两只脚狠狠的踩在自己撑着地的双手之上。 “我什么东西关你啥事儿?大晚上的吵吵嚷嚷个啥,小爷我可是看你好久了。丑人多作怪,说的怕不就是你?” “混蛋...” “哟呵!还敢骂我?” 那蓝衣身影一听呼延菲菲居然还敢骂自己,那是气的不行,也不运功提气,就那么一拳一拳拳拳到肉的打在女子身上,骑在女子正腰部位,那是越打越起劲儿。莲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发懵了,抬头看去,却差点没惊掉了下巴。那个蓝衣身影背后,背着一个长条形的包裹!正是那个三月前在京城偷自己钱,今天早上还在被盗家追杀的男子! “是你...为什么?”莲心艰难地问道。 “等会儿哈!没打够呢,你大爷的,骂我?你再骂?你再骂?..” 男子就那么一拳拳打着,一开始呼延菲菲还不断地恶语相向,估计到了后来啊,实在是被打的没脾气了,也就没了声儿。打了好半天男子似乎才消了气,坐在女子身上扭了两下伸了个蓝颜,这才站起身来,面对莲心。那是一个长相有些女人味儿的俊俏公子,之前一直没能近距离看过,此刻一见确实有些子贵公子的气息,长发梳的极为整齐,虽说衣服有些老旧了但却格外的平整、干净。 “首先,小爷我是有名字的,不是‘你’,我叫楠垣,名字呢是我爹给取的,我爹呢,是老早就没的,我娘是谁的话我就不知道了,所以你也别问,至于我早上为什么被盗家的人追杀呢,你别问,问了我也不会说,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算了就是我有一样他们很想要的宝贝,但其实我那宝贝虽然跟他们想要的宝贝一样珍贵,但我的宝贝可不是他们的宝贝,谁知道这帮家伙听不懂人话,就硬要追杀我,其次我声明一点,我根本就不是盗家人,谁跟小偷儿一个门派你说是不?我呢,只是个游历四方的江湖人,不属于任何门派哦;第二呢,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帮你是因为我觉得抢了你的钱,今天早上你又帮我脱离了追杀,我欠你不少人情,今夜正巧在附近的小巷子里睡觉来着,被你们一闹好不消停,正好来看看看到是你,就还你一个人情。不对,我救了你们俩,两个人情就都还清了!哦对了,早上其实你也是想要追杀我来着,只是一不小心就救了我一命,其实也不能算我欠你人情对吧?那这么一看,你倒欠我一个人情?” 一串连珠炮似的话语说完,莲心只觉得除了伤口处,自己的脑袋也开始疼了。 “楠兄,那要不,你再多给一个人情,帮我把这姑娘抱回客栈...咳咳咳...” 莲心当下也不管这家伙是不是疯子还是脑子不好使了,赶在意识彻底混乱之前想先安置好莎莎。 “不行!我可是有未婚妻的,在外面随随便便就报人家姑娘不好的啦!而且我跟你关系很好吗?一般般啦,我为啥要帮你抱啊,这姑娘长得也没我媳妇儿好看身材也差劲儿...欸不身材还倒是比我家那个好那么一点点的,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啊!我本来就不是江湖上那种烂好人,今天帮你纯属是我这颗善良的、美好的纯洁的心灵的驱使,我已经帮你很多了,还要我帮忙的话,就太过分了吧!” 楠垣就像是一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了一样又是一阵言语像是洒落的珠串儿一样倒向莲心,莲心只觉得脑袋快炸了。只得是举起一只手示意对方停下,然后挣扎地说道:“我可以给你钱,我知道你缺钱...” “欸欸欸!这话就不好说了啊,什么叫我缺钱?小爷我那是两袖清风!”楠垣也不知是真这么想还是嘴硬,又开始了絮絮叨叨,“你以为有钱了不起啊?走江湖靠的是什么?靠的是钱吗?不是啊,靠的是一身过硬的本领和英俊的面貌!就像我这样儿的。你嘛,方方面面都差了点,确实是需要些钱财傍身的,不然你这模样估计一辈子打光棍儿是跑不了了!但我说啊,喜欢钱的女人可不能要啊,不过话说回来,不喜欢钱的姑娘要喜欢上你估计比喜欢钱还要难一些!你看看人家姑娘被你害的哎哟我去,你还真是有钱到处惹麻烦哈!就看不起你们这种富二代,有点钱就老老实实在家读书睡觉逛窑子不就完了,非要跑出来假装着混江湖,你说说,还非要整个鸳鸯道侣,真是害人不浅啊你们...” “楠兄,不劳烦您了,只问可有纱布?在下有金疮药,需要先止住伤口...” 莲心马上就要崩溃了赶紧是打断了楠垣的长篇大论。眼看着楠垣又要开口,莲心几乎是不顾伤口流血地挺起身子,“楠兄!只需要纱布!” 楠垣也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说话自己也累了,就从腰间摸出了一段纱布,“这可是小爷我最后的纱布了,本来是打算倒时候去蛮荒大地上万一出了事儿...” “你也去蛮荒?”莲心一面接过纱布,从衣服里颤颤巍巍掏出金疮药开始上药清理伤口,却突然听到了楠垣这话,连忙看向了他,“楠兄去蛮荒做什么?” “欸哟喂我的亲爷爷喂,你管这么宽干什么?天下那么大我哪儿不能去啊,再说了去蛮荒还能是为了什么,爷现在还打不过那帮盗家的混蛋,去趟蛮荒等我将我这宝贝练熟了,在学些厉害招式,回来就灭他们盗家满门!不过我说啊,哥们儿,就你这水平就别去蛮荒了吧,又不是去玩儿,还带个姑娘,我总不能次次都出现在你们周围救你们吧?我知道了,你肯定想我护送你们是不是?怎么可能!开玩笑吧,爷是什么人啊,护送皇帝都嫌皇帝武功差呢,还护送你们?而且我要去的地方危险的很,要是我还需要时时刻刻挂念一个随时可能挂掉的家伙,很危险的!好了好了啊,大恩大德你也不用言谢,钱袋子给我好啦!” 楠垣说了一长串之后说白了还是要钱的,莲心从怀里拿出钱袋子却只剩下了半袋子,属实是今天陪莎莎赔出去了不少,楠垣看到钱袋子拿到手上掂了掂,笑了笑收进袖子里,随即又摸出一掌羊皮纸递了过去。 “你啊你,水平不行花钱挺厉害!喏!这是一副经典的江湖用药,受伤啥的都能喝,到任何药店儿里头都能配得齐,你自己明儿找地方配去!哦哟我把你的钱都拿走了,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偷也好抢也罢,都是你的命,好了,也先走啦!” 说完整个神经质的男人就哼着小曲儿站起了身,转身准备离去,可一转过身却傻了眼。 “欸?那个丑婆娘呢?骂了小爷还给她跑啦?算了算了,祸害活千年,祸害活千年...” 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就随意的走远去了,直到楠垣的声音再听不见了,莲心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觉得头没那么晕了。 清理完伤口绑上绷带,也逐渐地有了力气,打开楠垣给的羊皮纸,确实是江湖常用药方,自己其实也用过,只不过弄丢了而已。莲心回头望去,不出所料,完颜重器躺着的地方也已经没了人影,莎莎则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莲心站起身来颤抖着来到莎莎旁便,趴了下去,伸手去探她的呼吸。呼吸平稳,靠近了话能听到微微的鼾声。心道这姑娘还真是神奇,伸手尝试着想将她抱起来。不太容易但也最终做到了,离客栈其实已经很近了,勉强抱得起来就足够了。 “这个楠垣,莫名其妙的,倒确实是救了我的命。”一边走着,一边就继续想着那个话多的让人头疼的男子,以及怀里的莎莎,“不知道莎莎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怎么都想不明白早上的时候还差点被流浪汉强暴,总不能跟我吃了一天的饭就这么厉害了吧,那真是得让天下武人多来这座城才行...啊...还是疼啊,这蛮荒的剑,莫名其妙的,留下的伤口比一般的长、直剑留下的更加破碎,更难恢复...唉,以后还是得隐匿一点才好,不然又想今天似的白白拉着莎莎跟我受苦...幸好莎莎没事...” 回到房间将莎莎放在床上,莲心就已经又没有力气了,同时开始感觉浑身发冷,冒出冷汗,靠在床柱旁边,逐渐没了知觉。 当莲心再次醒来,看到的是一个红色衣服的身影,站在桌子旁,正在将一条几乎洗的掉色的红布条浸透在水里再拿起,女子头发简单的编在头上,几缕不受控制的发丝垂下在脸颊旁便,汗水微微流淌,呼吸伴随着搓洗布条的节奏。 当她拿着洗干净的布条转过身,看到莲心睁开了眼时,笑容洋溢在她的脸上、眼里。 第11章 还是包子 “怎么样?” 让莲心一睁开眼就感觉有些不真实的,就是自己躺在床板儿上,莎莎扑到床边,睁着那双大眼睛不断地游弋观察,似乎想看看能不能从莲心的脸上看出些不舒服的迹象。 女子很急,嘴唇咬在牙齿间,似乎是因为照顾莲心,本就没有恢复完全的身体又操劳了些,额头的汗水滑落女子也不在意,随意地拿袖子擦擦就算了事,脸颊通红微微喘着粗气,因为不知道如何用话语将内心的担忧和疑问说出来,莎莎将所有的担心和焦急都写在了脸上。 “还好,没什么大碍了,我用了四师兄给的药。那可是全江湖独一份儿的好药呢!” 莲心不想让莎莎太担心,忍住了伤口处微微的疼痛,笑着说道。可紧接着,在莎莎脸上看不到一丝的松懈,才想起来莎莎应该是听不懂自己说这么多的,就在莲心想再开口时,莎莎拿着布条的手却伸了过来,轻轻在莲心的额头处擦拭。那种温柔的动作和清冷的湿润触感使得莲心整个人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里,那时生病受伤时,也有人给自己这样擦拭汗水,也是一个记忆中的窈窕身影。擦完汗的沙沙紧紧攥着布条,继续蹲在床边,五官微微地蹙在一起,嘴唇抿着,双手抓着布条用力地扣着。 莲心突然觉得自己很喜欢莎莎这样的照顾自己,很喜欢这个从昨天起就被他当孩子照顾的女子,像现在这样反过来照顾他。 略微沉吟一下,莲心突然皱起眉,将手伸进被子里捂住大概是伤口的位置痛苦的轻哼一声,毕竟就算做戏也不能显得自己太柔弱,大喊大叫就会显得浮夸了,与此同时尽力的坐直了身子,双眼紧紧的看着莎莎。 后者原本缩在一起的五官瞬间张开再收紧,更加紧张、慌乱,将布条扔到一边,双手一边颤抖着,一边掀开被子去看莲心双手捂住的地方。紧接着莲心就看到莎莎愣在了当场,双眼之中闪过一丝疑惑,双手放在自己的手上,看着伤口却是不做反应。 莲心有些纳闷,以为是莎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于是乎为了间歇性推进莎莎照顾自己,赶忙的是又继续地哀嚎,还加大了些声音。莎莎这一次也终于给出了反应,轻轻将莲心的双手拿开,伸手将莲心的衣服掀了起来。 雪白的躯干上肌肉线条明显的收缩着,一圈厚厚的纱布绑在腹部下方不远的位置上,莎莎的手放到了纱布上,米色的纱布上此刻显现出奇异的景观,雪白的肌肤、米色的纱布,纱布上是同样雪白有些病态的纤细的手指。莲心正准备舒舒服服的看着莎莎认真的小脸儿感受一下莎莎的温柔,不料想的却是真的传来了一阵刺痛,低头看去那双瘦弱纤细的手却是狠狠的掐在了自己的腹部以下! “啊!莎莎!” 莲心大叫一声,以为是莎莎没控制好力道,可再回头看时,莎莎脸上早已没有了担忧和焦急,满脸的气愤。转身离开床沿,走到了桌子旁坐下,很没好气的趴在桌子上玩儿起了转茶杯的游戏。莲心被掐得生疼,一边感叹莎莎力气大,一边就伸手去抚摸被掐的地方,满脸的不解与疑惑,可紧接着他就明白了问题所在。 “奶奶的,捂反了...”莲心内心是一阵无语,要是没捂反,估计莎莎还得越过自己的身子给自己看看伤口的,“四师兄啊四师兄,你这什么破药啊!涂上去一点感觉都没有了都,我怎么知道伤口在哪边啊...” 看着撅起小嘴趴在那,将杯子转得飞快的红衣女子,莲心赶忙的将衣服放下,站起身来走到莎莎旁边。 “莎莎?” 没有反应,仍旧在玩杯子。 “我错了。”莲心坐到了莎莎对面,开口道歉。仍然还是没有反应。 “莎莎?不生气了。” 莲心伸出手将杯子的旋转停住,一脸可怜的看向莎莎,后者手中杯子被人拿住很是生气的挑起眉毛,紧紧地瞪着莲心,良久的沉默之后,女子骤然开口很是生气的说出两个字。 “包子!” 莲心不禁失笑,你这姑娘还真是,弄了半天结果要买包子啦?可我钱都给那个混蛋了,算了,反正也要出去取的。莲心连忙点头,莎莎确实仍旧板着脸,一用力将杯子从莲心手里抢开,继续转着玩儿。莲心看着莎莎转杯子,脸上带着愤怒的表情,鼻子向上耸着,小嘴嘟着,眼神里却已经微微由之前闪烁的怒火变成了星光。 “你为什么,突然会打架了?”莲心还是没忍住问道。知道莎莎听不懂,专门做出了一个浮夸的出拳动作,还模仿了人被打飞的样子。莎莎看到后放下了嘟起的嘴,重新抿紧,似乎在思考,良久之后摇了摇头。随后是两眼坚定的看着莲心,似乎是在说:就那么会的。 这也的确是实话,莎莎昨晚突然启封的那一部分记忆,是关于自己的故乡和一些武功的,故乡方面的记忆似乎只是昙花一现,昨天想起来之后今天又忘了,至于武功,更多的可能是触发了肌肉记忆的开关,只是根据不同得情况会自行做出正确的应对方案,真要让她打一套拳法什么的,也是不会的。 “红妆,家,一起走。”莎莎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眼神很坚定。 “好。”莲心说道。既然昨天知道了那么多关于蛮荒之地的故事,虽然不知那胖子骗了自己没有,但感觉他只是为了拿故事拖延自己使自己喝下的药效发作,并没有骗自己的意义,而且这也是目前唯一符合莎莎“红妆,家”描述的线索了,莎莎察觉毒药而且喝下之后也没任何反应、自己闻到莎莎的香味就解开了毒药效果、莎莎的身体柔弱无骨却力气极大、纵使冷饿焦集也依旧能够保护自己不让那个流氓轻易得逞... 这一切都很符合完颜重器对于红妆部落和蛮族的形容,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测,莎莎是蛮族人,学了中原话后来到中原,却不知为何地失忆受伤,然后被自己捡到?目前来看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蛮族人啊...看着眼前可可爱爱还在继续故作生气的女子,连心在内心这么想到。昨夜的那两个蛮族人,确实自身力气远胜中原人,武功也怪异,兵器也怪异。那女子双剑扭曲,不论是刺入还是拔出,都会对人的身体造成多次的割裂与切碎,要不是师兄这药效果忒好了些,自己按道理应该此刻是坐不直身子的。师兄的药也神奇,伤口部分周围的身体整个都没有疼痛的感觉,或者说完全没有知觉!那女子的双手剑练的不好,要是真的练成左右手同时施展不同的剑术而且相互之间互补、配合链接,那么自己是断然无法全身而退的。至于完颜重器,自己只是接了他一次攻击,又用青莲破了他的杀招,感觉上那人杀气极重、战力却并不算高。自己原本是以为包围莎莎那一阵攻击迅猛狠戾一定不好接,才会使出全身精气聚集那一朵青莲挽歌,没想到完全就是浪费还白白挨了一剑,那胖子也许更加恐怖的是心机与算计,怎么看怎么就只是像一个精于买卖的胖老板,给人一种虽然不信任但却会按照他说的行事的感觉,很是神奇与恐怖,想想都后怕... 想起昨晚的事情,自然免不了想起那个跟自己甚是有缘的家伙。那个抢了自己钱这次又拿了自己钱的家伙,那个话痨楠垣。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在哪里见过楠垣,很像谁呢?不过现在好歹也知道了蛮荒的事儿,那么不管是送莎莎回家,还是按照师父的嘱托去蛮荒找宝莲灯,都有了着落。那两个蛮族受伤比我更为严重,而且他们可没有四师兄的神药,回复也没我快,暂时是不需要考虑他们的问题了... “包子!” 莲心正在自我思索的时候,莎莎确实看不下去那张英俊却失神的脸了,一早上的时光都用来照顾这个家伙,他居然还骗自己,真是太生气了! 莎莎生气归生气,却不是个记仇的姑娘,莲心带着她先去钱庄取钱,被金碧辉煌的钱庄吸引住的莎莎在钱庄上下到处跑动,看看这又看看那,看的人家店伙计满脸疑惑,心说这漂亮姑娘是咋了是?莲心却是不太在意,任由她玩儿,等她看的够了就带她出去买了包子,似乎是很害怕肉包子那段记忆,莎莎一闻到肉包子的味道就不愿再前进了。 莲心只好自己走过去给她买了豆沙包。包子铺的生意很好,人很多,老板贴着告示,下午就不做了,准备年夜饭。莲心这才意识到今天已经是三十了,晚上应该会有绚丽的烟花。可是,江湖人的年总是孤独的。就算有江湖组织大家一起过年吃饭,可终究到了守岁的时候,这群没有家可以归的浪子们,只能是思念着某个村子某个镇子的小娘子,或者家里的老父老母,抱着相依为命的佩剑、佩刀,看着团圆的万家灯火,黯然叹息。莎莎也许也没过过年吧,至少没过过中原的年,是不是该带她过一次呢?这么想着,拿着包子的莲心从人群中一步步挤了出来。 莲心一走出来,就看到两个大汉围住了莎莎,估计是正在进行江湖上最为流行的对话。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呐...姑娘你在等什么人吗...姑娘你别等那个负心汉了跟我走吧...我是什么什么少侠,师从什么什么大师...” 莲心本想上前赶紧将莎莎带走,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买斗笠掩饰身份,又想起莎莎一巴掌拍飞完颜重器的场景,意识到现在的莎莎可不是昨天那个躺在地上乞丐一般任人宰割的小姑娘了。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呐?”一个大汉看着莎莎问道,另外一个大汉则是站在了莎莎身后。夹再两人中间的莎莎先是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大汉一眼,又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大汉,似乎觉得很没意思,就去看莲心。莲心正拿着包子慢慢走来,莎莎看到包子就开心了,笑得很灿烂。这一笑本没什么,却是看得两名大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姑娘你在等什么人嘛?不如就跟我走吧?我保护你!”大汉一边强行咽下口水一边说道,拍了拍胸脯似乎想显示一下自己的威猛霸气。莎莎仍旧是笑着看莲心,也不理睬。 “我可是‘晴天大王’的坐下首席大弟子,姑娘你跟了我一定不会受到危险的,你看这江湖险恶坏人很多的...”那大汉说着就去抓莎莎的手,莎莎身后的大汉也张开了双臂。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又跑来另一个大汉,一边跑一边义正言辞。 “流氓!放开那个姑娘!你们这种江湖骗子,才是江湖险恶的根源,今日我就替天行道!” 莲心已经走得很近了,看着这一幕不禁是有些好笑啊,你们三个长得都有异曲同工之妙,说不是一伙儿的谁信啊? 可就在那第三个大汉冲到了莎莎面前就要英雄救美时,莎莎却是先动了。右手手腕儿一拧,反手抓住了面前的大汉,微微用力后者就被整个人上下颠倒翻了过来狠狠砸在地上。同时莎莎抬起后脚跟径直踢在了身后大汉的裆部,后者一声哀嚎跪倒在地的同时又被莎莎一脚踢在面门上,仰天倒下。至于最后那个跑到跟前的大汉呢?跑到跟前急急忙忙刹住了脚步就要转身跑开,却在转身的瞬间被莎莎一脚踢在屁股上,踉跄着狗吃屎摔在地上! “包子!” 这时候,莲心也恰巧走到了莎莎身旁,莎莎笑眯眯的转向莲心拿起包子,就好像打翻三个大汉的不是她一样。周遭的人群看的是一愣一愣啊,不是江湖人不知十公子,可这一个小姑娘掀翻三个大汉也属实是惊艳!三个当地着名的大汉被人撂倒,其实平时那些受过欺压的百姓还是很开心的,至于他们那位晴天大王,那就不是需要操心的事儿咯! 莲心看着像昨天一样撕开包子只吃带馅儿部分的莎莎,微微笑着。 “女子能够保护自己,那是最好的。” 第12章 家家户户都过年 春节过过春节春节过后便是春 人生苦苦人生人生苦后才成人 年年岁岁花如旧,怎奈何,岁岁年年人不同。 “王婆啊,您哪儿去啊?”琉璃城一条算得上是破旧偏僻的小巷子里,一个正在擀面皮子准备包饺子晚上三十儿接儿子媳妇回家吃饭的妇人,看着隔壁破旧小院儿内走出的、拄着一根拐杖的老婆婆,扯着嗓子问道。 那老婆婆身子已经萎缩许多,根拐杖站在一起时就好像是木棍儿上缠着的旗帜轻飘飘的,好似风一吹便会倒下。裹小脚的棉布鞋很是干净,与她身上破破烂烂的旧棉衣形成反差。有限的不被黑灰遮住的脸上写着无限的岁月悠长,吃不下什么太大菜式的嘴里躺满了光阴的尸骸。 “我...我找我老伴儿!”老太太很是艰难的扶着拐杖移动两下脚步,面对着隔壁的大妈说道。年纪大了身上关节不活络,扭头扭身子的不方便,但老人始终记得,自家那个读了很多书的老头子曾经说过,对人说话,要面朝着人家才有礼貌。“他上街上去了...接我儿子回家...我儿子可厉害咯,当了校尉!还找了媳妇儿呢...” 说完老人又窸悉簌簌的迈着小步子转向前面,艰难的举起拐杖下,下一秒便没力气了,却是在这期间将拐杖往前那么一送,插在前面一些的地方,然后一点点地挪过去。妇人一面继续擀着面皮儿,一面向着屋内自家儿子说:“你看看人家,媳妇儿都娶了,再看看你?” 房屋内却传来满不在意甚至有些轻蔑的话语:“那家的儿子早没了好几年了,哪来的媳妇儿?那老太太失心疯了你也跟着?” “少废话,早点找媳妇儿!” 老太太一步一步的迈在明显比较那些大街巷的琉璃石板显得格外的破旧不堪的小路上,嘴巴就好像是闭不上一样,不断地流出白色的雾气,偶尔也有口水从中滑出。 老人走在跟比自己远远大上许多岁数的大街上,却觉得好像是在跟一个同龄的小伙伴并肩而行。小时候这巷子里都是孩子,巷子也就孩子气的;年轻的时候自己貌美如花,嫁了个隔壁家游学有成的书院贤人,大家都夸他们是郎才女貌,那时的巷子里中的满是桃花,每到桃花开时,好多个少年少女来这儿,就为了一次邂逅姻缘;再后来儿子出生了,每天照顾孩子做饭洗衣别说多忙活了,但仍旧是感到很开心,每天看到丈夫儿子睡熟了,就是她的幸福,巷子也跟她一样,每天都充满了忙碌的气息,在夜里静静的守护着自己的孩子们,彻夜不止;再后来,也就到了现在,孩子都出去了,年轻人有他们自己的追求,要么都住进了新的巷子里那些闪闪发光的琉璃瓦房,要么就去别的城市找自己的日子过,巷子却依旧陪着自己,陪着自己孤独、陪着自己衰老。 “这位公子,请问一下,你见过我家老头子吗?” 老人走出了巷子,巷子尽头连接着人潮稍微多些的街道,行人来去匆匆,商贩叫卖不止,老人四处环视,想找到自己的老伴,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她不记得老伴儿说自己去哪了,也不记得老伴儿说让自己不要出门了,她只记得,老伴儿出去是为了接儿子儿媳妇。可是啊,她等了好久啊,怎么还不回来呢,那个老头子究竟把自己的儿子儿媳妇藏到哪里去了啊?这么大把年纪的人了,接儿子回家还会迷路,真不让人省心。老人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年轻人走过自己的身边,便伸手拉住了他,差点没拉住。 “有病吧?什么老头子不老头子的?” 年轻人似乎觉得被一个破衣烂衫、嘴里还流着口水的老人拉住是件多么丢人的事情,很用力的甩开了老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老人似乎反应很是迟钝,并不觉得自己被骂了一样,又拉住了一个满脸脂粉气看着很是好看的白净姑娘。小姑娘人美心善的,总归能带自己找到老头子了吧。 “小姑娘,请问一下,你见过我家老头子吗?” “你谁啊?别碰我衣服,你手那么脏!” 女子拍掉老人的手,就好像那是什么令人厌恶的臭虫一样,捏着鼻子走开了,一边走还一边扭头用鄙夷的眼神盯着老人。但老人似乎怎麽受欺辱都不在乎,只是一点一点的向前蠕动着,不断地向路人询问着同样的问题,白眼、辱骂甚至口水是她收到的各种回答,偶尔也有善良的人们,会告诉她“对不起啊,我没见过,老奶奶要我送你回家吗”,当有人这么说时,她也不会露出太多什么特殊的感激,只是点点头,拄着拐杖,继续那么一点一点的在街上走着,一次又一次不断地询问着。 莎莎依旧是那个街市上最开心最漂亮的姑娘,尽管这一次,因为身上的伤,莲心不得不走得比平常慢些,为了不把莎莎弄丢了,就一直牵着莎莎的袖管儿走,导致后者自己的逛街行动都受到限制。但这一点点的限制可是无法消除莎莎的性质,昨天看过的今天还想看,昨天没看到的今天就更得看了。莲心没戴斗笠,人挤人的街市之中戴斗笠的人真不一定比自己的这一头白发更加低调。 中午给莎莎买完包子之后,讲了好久道理才勉强把莎莎拉到了药铺,照着楠垣给的方子抓了药,还让老中医给莎莎把把脉看看身体,结果呢,自己喝了药感觉跟死了一次似的,莎莎则是被老中医称作是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而且这姑娘还对药店上了瘾,恨不得把每个药柜子都拉开看看、闻闻才罢休,最后啊,还是莲心好不容易拉走的。 此时此刻再看这个精力充沛到令人震撼的姑娘,觉得这蛮族确实是不一般,体力、身体那是真好。 莎莎突然停下脚步,因为她看到了什么自己很喜欢的东西——糖葫芦。作天吃完两串的时候就想要再回头去买的莎莎此时更是按耐不住的兴奋,双眼之中绽放出夺目金光,转身扯住莲心的袖子,指指糖葫芦,“要吃!” 不知道又是从哪学来的语句字正腔圆,莲心无奈一笑,走吧!蛮族的精力旺盛遇上中原女子的逛街爱好,可实在是让莲心有些产生了不该救这姑娘的想法了。 仍旧还是那个裹在破旧大衣里、裤管单薄穿着破棉鞋的老人。莲心和莎莎一点点从人群当中挤过去,眼看着就要到了糖葫芦面前,,莎莎兴奋的咽起了唾沫,却突然间被一个人从侧边抓住了莲心的袖子! “儿子啊!我的儿啊!你怎么在这里啊,找的娘好苦啊!” 一个满脸黑灰、破衣烂衫拄着拐棍的老太太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死死的抓住了莲心的袖子,后者就是一愣心说不会吧!下一秒因为莲心被拉住而被阻止了跑向糖葫芦的女子有些生气的回过头来,看到老人笑得无比灿烂露出满口不剩几颗的烂牙和口水,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老婆婆...你是...”莲心整个人就崩溃了,原本听到“儿子”,他还真以为是自己多年前失散的母亲呢,可回头一看自己的母亲就算是这么些年受苦受累也不至于到这个年纪啊!再看那老婆婆流出的口水和痴迷的眼神,觉得这位老婆婆应该是受了刺激了。正准备问些什么,那拽着自己袖子笑得怎么看怎么灿烂的老人突然看到了莎莎,然后是瞪大了眼睛几乎就要倒在地上一样地扑了上去。 “儿媳妇儿!你也回来啦?哈哈哈哈娘给你们做了好多好吃的,咱回家吃年夜饭咯!” 老人就那么直直地扑到了莎莎身前一把也扯住了她的袖子,吓得莎莎连连后退却被人群挤得挣脱不开。莲心用手扶住莎莎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慌张,后者看看莲心,又看看老婆婆,没再乱动。 “老婆婆,你儿子叫什么啊?”莲心凑近老人,在她的耳边问道,声音很大,但在嘈杂的街市里也算不上什么了。老人笑眯眯的盯着莎莎看,怎么看怎么开心一样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莎莎似乎有一丝丝的不适,可看着老婆婆的笑容,又忍住了没表现出来。 “我儿子?我儿子可好了!我跟你说啊,长得又帅,人又好的,姑娘啊,你嫁对人咯!赶紧的你俩再生个孙子我抱抱,就更好啦!我儿子乖,听话,媳妇儿你可不能欺负他...” 老人就像是没听到莲心说话似的,对着莎莎一顿交代,幸好女子不太明白中原话,否则啊,就连莲心听着都有些脸红的话,莎莎听了估计就更不得了了。三个人站在路中间逐渐的就引起了拥堵,许多人盯着他们,似乎在猜测这是怎样的一副家族图景,也有人骂他们挡道,莎莎和老婆婆还好,一个是听不明白,一个是真糊涂,莲心却觉得,自己活着可真是心累啊。 就在三人僵持不下莲心越发的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时,终于是有人来解了围。人群中那原本就咫尺之遥的老头子举着糖葫芦就那么硬生生挤到了三人身边,一脸的褶皱扭曲着,眼中尽是担忧与焦急,他先是向着那两个自己有印象昨天才帮助了自己的年轻人微微弯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是冲出一步将老婆婆拉在莲心、莎莎袖子上的两只手扯了下来抓在手里,歇斯底里地问道:“你跑出来干什么?我不是说了让你在家里好好呆着吗?” 老人声音之大,不仅吓得莎莎瞪大双眼就往莲心身边靠,更是引得许多人侧目观望。那老婆婆像是很委屈一样的低下了头,低低的说道:“你说去接儿子儿媳妇,那么久了也不回来,我才一路找过来的嘛...儿子这么多年没回家了,好不容易回一次...我想儿子了嘛...”说罢老婆婆又抬起了头,笑容洋溢的看向了莲心,“是不是啊,儿子?娘可想你了,娘做了你最爱吃的炒年糕,加了好多蜜糖呢!” 莲心不知如何回答,只觉得如果这时候转身离开,于理不违,但是于情心里过不去。当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给了老婆婆一个温暖的微笑。卖糖葫芦的老人听到那句“想儿子了嘛”却瞬间像是被戳漏了气,一下子萎靡下来,伸出手拍了拍老伴儿的肩膀,眼中尽是悲哀。 “老头子,咱快带着儿子回家吃饭咯,饺子都煮开了!走啊走啊!儿媳妇儿,你来啊!” 老婆婆似乎得到莲心的认可之后更加开心了,又向着莎莎招呼开了。莲心暗暗的在莎莎的肩头按了按,后者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笑着看向老婆婆也点了点头。老人转过身,不理睬婆婆不断地拉扯、说话,看向莲心二人:“对不起啊,给你们添乱了...昨天还收了你们的钱...” “不要紧的。老人家开心,我们也开心。”莲心笑着回答。莎莎在一旁顺从的点点头,就像是在副和莲心的话语。 “我老伴儿她,生了病,脑子不清楚...把公子认成了自己儿子...” “不打紧的。”莲心说着想到了什么似的,看看那个盯着自己和莎莎双眼放光的老婆婆,又想想莎莎和自己都还几乎没过过中原的新年,突然有了个想法,“老人家,要不,我就当您儿子一天,跟您回家过一次新年?” 老人愣在了原地,看着莲心就像在看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奇怪生物,莎莎虽然不懂,却也知道莲心说了些让人震惊的话,就也抬头看着莲心,愣愣出神。老婆婆围绕在三个人的周遭,不断地笑意盈盈地摸摸莲心的衣服,扯扯莎莎的袖子,拉拉老头子的衣裳,很是高兴快乐的样子。许久,老人眼眶之中似乎有些湿润了,颤颤巍巍地说道:“家里没什么吃的...老婆子都是瞎说的...” “回去的路上,要什么我们买就好了,哪有空手回家过年的道理呢?” “那就,谢过公子、小姐了!” “娘,我们陪你过年啦!” 第13章 年夜饭 “没什么的,我们也是江湖人,本来就没地方过年,您二老如果愿意收留,我们倒还要谢谢您的呢!” 莲心说着转向莎莎,“跟他们一起走好吗?”指了指老人,又做了那个一起走的手势,莎莎甜甜的笑了,虽然不懂为什么,还是点了点头。“你跟老奶奶一起走好吗?”莲心又指了指正欢天喜地像个不懂事的孩子的老婆婆,问道。 莎莎犹豫了,毕竟是个流着口水莫名其妙的陌生老太太呢,莲心也不觉得有问题,要是直接就答应了那才奇怪呢,于是笑了笑,示意莎莎没关系,伸手从老人那里拿过了插糖葫芦的木棍,后者略微挣扎了一下,但还是让莲心拿了过来。莲心本想着让莎莎拿着她心爱的糖葫芦,自己去陪着老太太,可没想到刚准备把糖葫芦递给莎莎,后者竟然径直跑向了老太太,牵起了那几乎就是一层褶皱的烂皮包裹住的骨爪子,微笑着看着老婆婆,甜甜地喊了一句:“娘!”莲心和老头子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老婆婆则是高兴的不能再高兴了,要不是身子骨不允许恐怕就已经要挑起来了。 那是怎样的一幅画面啊!长发柔顺扎在头上,发丝间插着几根碧玉钗子,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一点红泥染在雪上荡漾成了双唇,一双闪亮亮的大眼睛睁得老大,寒风中微红的小鼻子不断翕动着,一身鲜红色的长裙外头穿着保暖的红棉衣,一双纤细白嫩的小手儿攥着老人;一头杂乱的灰白长发随意的蜷缩在头顶,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其中几根毛草,褶皱的皮肤寸寸皲裂,无法遮掩的老年斑下藏着一张合不拢的嘴,一双外凸的眼睛里面满是金光,寒风中佝偻的身形忽地挺起,一身破旧的褴褛衣裳扒拉在身上,一双破抹布一样的骨干双手紧紧的握着年轻女子。这一瞬间,少女握住了老妇,青春握住了岁月,女子握住了女子...... 老夫妇的家,是在那条与其他巷子比较格外显老的破旧巷子中也算得上破旧的一间破旧院子。院子门分两边,一边的门已经彻彻底底的卡死在地上,一角落在院内地上甚至都长出了草根。另外一边的门倒是能够开合,只不过,半扇门都几乎破碎的木板子,又能够起什么作用呢?院子里满是杂草,四周的院墙破洞连连爬满青苔,歪歪扭扭的房屋打满了补丁,在寒风之中猎猎作响。而在那院子门口上,却是贴着一幅让莲心都不由得为之止步的对联。尽管破旧得已经看不见昔日的红色,尽管有些字的有些偏旁都已经消失不见,却仍旧能感受到那两句话中蕴含的作者心境! 读书随处净土 闭门即是深山 看到莲心停步反复看那对联儿,老人笑了笑,说道:“年轻时读了些书自以为是瞎写的罢了,走到哪贴到哪,早该撕了,撕了又买不起新的,也就任由它在那儿挂着了。” “老先生年轻时,一定不止读过一点儿书。” “呵呵呵,谁知道呢?都一样...都一样...” 走进那间屋子,才更明白何为贫家日子,昏暗的空间里是一间厅堂两间房,炉灶两口一茅房,再其他的,也就没有什么了。也许听上去房子不小了,可实际上,那所谓的厅堂不过能放一张桌子而已,两侧房间,左边的只能放下一张床,右边放着一张更窄的床和一柜子书籍,洗漱什么的平日里就只能在门外的水缸旁边了。 莲心放下了买来的菜,新年的日子里买菜并不容易,跑了几条巷子才买到,莲心不禁有些成就感,毕竟不论是在桃花源,还是在大离,买菜,这还是第一次。屋子里可以说没有任何吃的东西,除了一棵白菜和一些腌菜,而今夜这一餐饭,就都靠刚买回来的这些了。 来不及剁馅儿揉面擀皮儿了,便又去买了些饺子皮和饺子馅儿,老人洗干净了莲心强行买回来的排骨和鸡,前者本来说什么也不肯答应的,后者却说莎莎身体不好,需要补补,老人这才愿意接受。切了些腊肉香肠什么的准备炒些腌菜,从地窖里拿出原本就打算在过年这天吃的大白菜,将买好的年糕也泡在水里,然后就拿着老人自己挑来挑去买到的最便宜的小鱼去一旁清理。莲心则自顾自地在桌案上开始切买来的萝卜、脆藕。老太太虽然说脑子不太清楚,包饺子却是一把好手,包出来的饺子好看、饱满而又立体,相比之下,满脸写着努力认真的莎莎就要差上许多,包的饺子歪七竖八地躺在桌子上,只能说是包着馅儿的饺子皮。处理完了鱼,老人就准备点火,包饺子差点没把自己气死的莎莎就决定尝试尝试别的,跑去在老人的指挥下生火,虽然听不太明白,但大致看的懂手势,火不一会儿的就旺了起来。一口锅装满水先把排骨炖烂,一口锅淋了同样是刚买回来的油就开始翻炒。最先做好的是鱼,因为要留到明年才吃,所以鱼是不怕凉掉的。期间莲心切完了食材,便拿着自己买的鸡,将一并在店里配齐了的配料塞进鸡的肚子里,升起一堆火,在专门的架子上放上瓦罐,煲起了鸡汤。然后呢又来到炉灶后头帮莎莎看着火,让满脸烟熏火燎黑乎乎的莎莎去洗脸。忍住没笑出声来的莲心却还是在莎莎即将走出时暴露了笑容,后者嘟着嘴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这才出去找水洗脸了。老太太就那么一直笑着,看着这狭小天地内的几个人,真的很开心很开心,没人能知道她在想什么,手里包饺子的动作似乎只是肌肉的记忆而不是她全神贯注的目的,眼里全是自己以为的儿子跟儿媳妇。等排骨彻底炖烂了,老人将他们盛出来下锅再炒,莲心则趁着水还热着开始煮饺子,老太太又开始了自己异想天开的故事讲述,莎莎洗干净脸乖巧的坐在老人的一旁,认认真真地听着,虽然很有可能一个字都没听懂,但她俩相互之间的对话,根本就不需要理解,只是需要陪伴罢了。 等夜晚降临,莲心将买好的蜡烛和油灯都点了起来,四个人挤在狭窄的厅堂桌旁,炒腊肉、炒香肠、藕、萝卜、鱼、蒸园子、烧排骨、鸡汤、饺子还有老太太心心念念的蜜糖年糕,零零总总强行凑出来了满满十道菜放下后,就没地方放碗了,四个人围坐在桌子旁边,就只好端着碗吃。大门紧闭着,但风声依旧鹤立。 老太太看着“儿子”“媳妇”笑得合不拢嘴,原本就没几颗牙的吃饭就更加艰难,只见她总不住的往莲心、莎莎碗里夹菜,却不见她自己吃了些什么,心心念念的蜜糖年糕更是一块儿都没吃,不断的往莲心的碗里夹着。莲心给老人盛了碗鸡汤,老人端着一边喝一边笑着看莲心,有汤水从嘴里流出,莲心就为她擦去,到不知道是浪费的多还是喝进去的多了。莎莎依旧是食肉动物的架势,老太太给她排骨她就笑意盈盈,莲心给她夹萝卜她就连翻白眼,莎莎自己吃的风生水起,也不忘给两位老人夹上一些菜肴,老头子吃得很慢,咽得很慢,眼中满是泪光,不知道是因为菜太烫了,还是因为想让这一顿饭吃得慢些、久些。 新年的烟花炸响在天空中时,莎莎在院子里开心的跑跳着,好像要蹦起来去抓那漫天的星火,老婆婆也跟着在一旁不断地跑动着,似乎是在帮助莎莎征服天空。 好像人就是这样的,自己小时候做些傻事儿,父母总是能够接受,并且谆谆教诲;可以但父母老了,做出些不合常理的举动或者只是让孩子觉得不合常理的举动,就会被孩子贯以白眼辱骂。似乎是人之常情,似乎又不太符合人之常情。 当夜空逐渐安静下来,到了守岁的时候了,狭隘的厅堂里堪堪摆下了四张椅子。老太太坐在莲心和莎莎的中间,一手握住一个,不说话,只是一会儿盯着莲心看,一会儿又转过头盯着莎莎,就那么来回地转头,笑得很开心,眼睛里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故事。老头子坐在另外一边,看着这一幕,偷偷地抹着眼泪。 其实也没过多久,但莎莎和老太太就都已经撑不住了。莎莎的睡眠有多好,莲心是清楚的,此刻靠在椅背磨损严重的椅子上睡熟,老太太呢,也是靠着莲心的肩膀,流着口水地睡去。莎莎的鼾声是轻微的、不仔细无法听清的甚至听久了会觉得有一丝音乐的律动藏在其中,而老者的鼾声却是惊人的,就好像是被命运折磨的勇士,对着自己一生的坎坷发出凶狠的质问与咆哮。老头子站起身,将老太太扶起来,莲心也帮着搀扶,老人却说:“我能行的,公子将那位姑娘抱到那边房里睡吧。”老人声音颤抖着,看着莲心的眼睛里面就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莲心点了点头,转过身抱起了莎莎,这个柔软的像是没有骨头的可爱姑娘,吃了那么多的肉似乎也不长胖,不过也可能是之前饿了太久的缘故一时半会儿还长不起来。 “你可真是在哪都能睡得香,是不是?”莲心抱着莎莎走那间有书的房间,将莎莎放在那张应该是不可能有翻身空间的小窄床上,看着睡熟的姑娘,长长的睫毛闪烁着淡淡的光亮一般微微颤动着。莲心伸手想摸摸莎莎的脸,却又不太敢也觉得不太好,长出口气,转身走出了房间。 两张椅子,两个男人,一个年纪轻轻却一头白发,一个饱经岁月头发早已落尽;一个白衣飘飘仙风道骨,一个破旧大衣却坐的腰杆笔直。 “老先生贵姓啊?”一直都没有机会问这问题的莲心突然开口问道。 “老朽姓宋,不是什么稀罕姓氏。”老人微眯着眼看着门外的夜空,点不起炉子,就只能裹紧了衣服守岁了。 “宋老先生从前读书?” “读,那时候的年轻人都读书。”老人总归是话比年轻人多些,一来啰嗦些,二来能说的多些,第三嘛就是反而能说的机会少了。当下打开了话匣子老人可就关不上了,“老朽当年也爱读书,什么书都读,什么书都看,家里穷,没钱买书,就去找别人借,借来的书借不长久,总是要还,好书怎能只读一遍?就把书抄下来,大冷的天儿,那是在这南方怎么也赶不及的天儿。笔墨冻成了块儿,我就拿口水把它晕开,抄书抄的手指冻僵了也不愿意停,还书也就经常比约定期限要快。那些个有书的家里就知道我借书品行好,都愿意借给我。就那么读,一读就读到了后来那副境地。” “读到什么境地?” “书院贤人,那时候倒也算是多少青年的一个梦。” “那时候?” “那时候天下太平王朝正是鼎盛,人人都喜欢说连句诗词拽两笔文墨。当时还出了许许多多的大诗人,大文豪。现在不行了,边境告急,年轻人都去当兵了,哪还有人读书?而且,那些走后门的书生误国,有能力的书生报国无门,到如今,官场混乱的就像是臭水沟子,读书人都以为官为耻,读书有什么用?读给自己看的罢了,对百姓、对苍生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也没读过什么书。”莲心半是好笑半是自嘲的说道,“但我有个师兄读书很多,我觉得,他读书还是有用的,而且未来,读书一定会更有用的。” “哈哈,老夫可能是等不到那天了。不过啊,我倒是觉得公子比很多读书人都要有气质、儒雅的多,还以为是个大姓家族的读书人呢。” “哈哈,那真是承蒙老先生谬赞了。”莲心笑着,问了一个其实觉得不太适合问的问题,但他不是二师兄,所以一样还是会问,“您儿子,不在了吗?” 良久的沉默之后,老人缓缓地开口,沙哑的声音就像是有人翻开了一本古老的书籍,里面的文字、故事就那么一点点地飞了出来。 “我儿子,死在战场上了。去年才死的。” 第14章 旧事何人说 “我儿子,可好啊。当年,他出生的时候,都说我们家这破院子上头紫气东来,邻居家里头,都说我们家来了个圣人,将来是大名人、当大官。我当时就很不高兴了,什么叫当大官?与那些欺压百姓的家伙们同流合污难道是什么好事?而且我也不希望我的儿子去当什么大人物,只要他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那时候我就已经不读书了,开始做糖葫芦,其实也能养活家里人,就想着把手艺传给儿子,他这辈子也就够活了。可没想到啊,怕什么来什么,家里那些个年轻时候看的破书,被那小子翻了出来。也不跟我上街卖糖葫芦了,就自顾自地看书,有时候挨打挨骂也要看!说什么‘我辈书生有胆气,打骂回来不低头’,那段日子,可气死我了!”老人说着似乎又有些气愤了,跺了跺脚,当然也有可能是脚太冷了。莲心微微笑着,认真的听着,老人的故事总是很精彩的,可惜却没有人听。 “但是人嘛,谁没个年纪轻轻脑子不好使的时候?我就想着等他长大了、成熟了、被这个世道打磨了,就会好些。可惜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就整日里没完没了的要去那官府闹事儿,说什么要为百姓讨个公道!说什么琉璃城日渐富裕却富得都是那些高官豪门,说什么我们穷巷子里的百姓也是百姓,就联合撺掇这巷子里其他几个没脑子的年轻人一块儿,出去告状,告状不成还被抓进牢狱。我本以为经历这事儿他能成长些,不料想把他们几个好不容易从牢里放出来,竟然又背着我们启程去京城告状!那几家的老人都来我屋子前面骂,说我不好好管教儿子,还让自己儿子带着别人家的孩子走不归路。我们家院口儿的门,就是那个时候坏的,天天堵在门口捶门谩骂的,能不坏吗?”老人似乎有些痛心疾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那之后,就好几年都没传回消息。我就当没这个孩子了,就当他死了!我那妻子没日没夜地哭泣,当然了,不在我面前哭,都是偷偷的,但我其实都知道。我也哭过,但总告诉自己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哭,是可怜别人家的孩子交友不慎!” 老人说到这儿,不禁有些哽咽了,莲心低下头。是啊,天底下的父母,谁不为自己的孩子担心呢?不论孩子多么的不听话,不论孩子犯了多大的错误,自己的孩子,自己不心疼,谁会心疼呢?记得小时候,自己和村子里别的孩子打架了,都受了伤,但在别人家长面前,娘亲会狠狠的教训自己,让自己道歉,只有在回了家,离了人群的地方,才会问自己疼不疼,给自己上药。一开始自己还很不理解,为什么是自己道歉,为什么娘亲不能像别人家的娘那样霸气的、甚至有些不讲道理的护着自家孩子,觉得娘不爱自己,觉得自己的娘不如别人家的娘。后来有次夜里尿急,偷爬起来上厕所,看到微微的烛火中娘亲正在为自己补着衣服上的破洞,补着那些打架时候扯开的裂缝,明白了,娘是爱自己的。再后来,那盛气凌人的家里的孩子被合伙打了,没人站出来,问过去都说不知道,那个娘亲也就不再那么盛气凌人了,举家搬到了离镇子很远的山上去了。而等自己长大了些,才明白母亲就是那么平易近人不愿与人争吵的性子,再加上孩子打架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没必要那么步步紧逼。 等到桃花源覆灭那次,自己真正受到死亡危险的时候,娘亲将那个拿刀的士兵扑倒在地上喊着让自己快跑,才明白自己的娘亲也可以很凶狠的面对伤害自己的人,可那时,已经晚了。等莲心回忆儿时的画面结束,老人也恰好从悲伤中缓过神来。 “直到有一天,那几个臭小子回来了。人没事儿,就是瘦了些、黑了些。别家的家里人一听说孩子回来了,都跑出去接。我没去,也没让我妻子去,拿了根木棒子,就准备等他回来了我教训他。等他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的棒子却怎么都挥不起来了。那种死人一样的表情我见过的,那种表情甚至都不能说绝望,因为那样子,就已经连绝望都无法感受到了。我没打他,也没说什么,他娘亲抱着他就是一顿哭,我却知道,我这孩子,算是没救了。因为当年我曾帮着家里打水,在自己的脸上,看过这种神情。”老人说到这笑了笑,继续道,“可我还是低估了这小子,他比我要有韧劲儿,我从那种状态中走出后,也就是现在这么个将就过活的状态,他却是重新燃起斗志,只不过不再揪着他那帮出去找事儿做谋生计的‘兄弟们’了,而是不知道从哪听来了边关战事危机,不由分说地就要去边关参战。说什么‘一杆长枪在,才不负,鲜衣怒马少年时’,说什么‘但是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说什么要‘杀尽边关百万敌,一朝留名照古今’。他当时那样子,全无回来时候的颓然,反倒又像是那个紫气东来的意气少年。他娘说什么都不让他去,我却并没阻拦。因为我觉得,拦不住,也就不需要拦。可现在想想看,是不是拦一拦?” 老人好像在问自己,又好像是在问莲心。 “拦不住的。”莲心轻声道。 “可至少,心里面,好受些。” “拦不住的。” 老人看了看莲心,后者微微仰头看着天,没再说什么,于是老人自己又开口道:“一开始,家书传的很频繁。军队里的将军请客吃了饭,私底下结识了几个关系好的同袍,几个人趁着军营休息跑出去看上了哪家姑娘,说等自己有了足够的军功升了官就去提亲,让我们做好接儿媳妇儿的准备。但说的最多的,还是杀了几个蛮子赢了几场仗。但我们从不回信,只有他娘偶尔寄些吃的、穿的去,他娘不会写字,求我写,我却也不想写,现在想来,倒是应该写上几封的。后来,就不再怎么寄回来了,再后来寄回来的就是阵亡将士的簿子了。他娘就是在那时候病的,脑袋发热几天几夜都不见好,等热散去了,也就成了现在的摸样。” 老人说完,眼神模糊的盯着门外,莲心撇头看去,不见老人悲伤神色,或者说那悲伤早已伴随着岁月的消磨,印刻在了老人的每一寸肌体上,反而察觉不到。 “您儿子是好样的,一生所作所为,皆源自内心。”莲心安慰着说。 “是啊...”老人叹口气,“其实是个好孩子的,也许是我不该那么早的为他制定生活,也许我该教他读书,支持他去书院走动,可是我还是不想让他走上我自己的老路,不想让他成为别人口中‘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那个主人公。他总是怀揣着伟大的理想,却一次次被生活和现实打倒,我被打倒过,没再站起来,他却一直不服输,至死方休...是个好孩子啊...我其实很想他,他带着同巷子里的穷人对抗官府的时候,我也想要为他们说上一句话,但是我没敢;他带着朋友们去京城,那些个老东西跑到我家门口骂人的时候,我想跟他们对着骂,骂他们自己不思进取还瞧不起上天给他们派来的领袖,可我还是没敢;他出去参军,我想拉住他,想哭着告诉他他是我和他娘在这世上生存的最后意义,但我还是没敢;我想给他写信,其实我每次也都写了,但却堆积在家里不敢寄给他,直到他离开了,连个全尸都没有运回来,只能使找个地方给他烧了去,希望他在天之灵能够觉得自己的父亲,不是那么的冷酷无情、窝囊没用...” 老人就好像这么多年来憋在心里的、想对儿子说的话这一次全部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低着头良久不肯抬起。莲心坐在他身边,什么也没说,家人之间,外人不必也不便多说什么。老人经历了太多,不想让孩子走自己的老路,找了一条安稳的小路对着孩子说:你快来啊,走这条路,很稳当很安全。可是孩子却不乐意,他宁可走一条不知道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道路,到最后,也许是柳暗花明,也许是一条不归路。他们又有什么错呢?希望孩子好的、因为自己的过往而胆怯的大人,希望走自己的路的、对世间一切都充满挑战心的孩子,其实都没错的,其实都没错的。 “唉,说的这么糟心些事儿,让公子见笑了。”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才重新开口。 “不打紧的。”莲心笑着说道。 “嘿嘿,老夫说些别的,公子别见怪。” “宋老先生尽管说,在下听着。” “公子,那位姑娘可是个好姑娘,万万不可弄丢了啊!”老人突然就面带着笑意的看向了莲心,似乎说出窝藏在心中的话让他放下了许多的担子,重新开朗了起来。莲心怎麽也想不到老人会说这个,脸一红有些无奈。 “老先生,我和她其实...” “其实什么啊?我一把年纪了难道看不出来这个?你们两个虽然没有什么互动、亲密的接触,但不论是你看她,还是她看你,眼神里面的笑意都快溢出来咯,我老头子活了一辈子能看不出来吗?” “老人家,我...” “公子,男人不能那么害羞的!” “我和她,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莲心觉得自己是怎么也说不清了,但转念一想,自己究竟在解释什么?自己真的只把她当作是大街上遇到的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吗,自己究竟为什么会答应送她回家呢?也许有些事情,一开始就注定了,不是吗? “萍水相逢又怎样?多少的喜结良缘都是从萍水相逢开始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萍水相逢’不就是那个‘一’嘛。”老人笑着说道,看着莲心,看得后者脸是越发的红了,心说要是二师兄在这儿,那脸皮儿估计是接的住这话的,自己嘛,实在是道行不够啊! “就是个傻姑娘...” “公子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很多人其实不明白,他们把天真烂漫跟傻划等号,其实两者并没有关系的。” “老先生倒还真是读过不少书呢。”莲心赶忙是想要转换话题。 “呵呵,年轻的时候,正遇上诗词风靡,便多有阅读罢了。”老人目光闪烁自然知道莲心在转移话题,却也不揭穿顺着讲起了别的。 “老先生年轻时候,一定也是风流人物?” “公子这么说话可就不讨喜了,想问老夫年轻的事儿就直接问嘛,怕什么。”老人笑眯眯地说着,突然间睁大了双眼,眼中英气逼人,就好像又成为了那个年轻时是意气书生,“遥想当年,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是貌潘安,家家见我是称不凡。怎料的时过境迁这么人一转,就只剩下了残屋一座冷风寒。” “老先生年少时怎得去过京城?”莲心看老人神情潇洒,似乎是回到了那时风光。 “年少时参加书院大考,在那书院考出了名堂,诗词歌赋无人能及,一时间既作了书院贤人,也成了文坛名人、官场追捧的对象,那时候谁都愿意请我去一趟宴席,作一首诗,提一句词。京城财阀林家林大人设宴豪请天下文士,我自然是去了。可我知道他林大人背地里的苛扣税赋、欺压良民,知道他背地里买官卖官把控整个朝堂运转,也知道他几个儿子强抢民女、不守法令。故而我去就是为了打他的脸!在那令郎满目的宴会上题词一句‘且看朱门酒肉臭,不知路有冻死骨。今朝官家宴琼林,明日百姓入黄土。’然后就那么狂妄地走了出去,任他老宰辅是气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哈哈哈哈!我当时想着,你就算是宰辅又如何?我书院弟子从不受你官场摆布,你等能奈我何?读书人不言谎话,你请我来,我就直白告知!” 第15章 年少不轻狂 “那个时候,也还真的算得上是意气风发。书院讲经辩论,老夫登台雄辩四方,大骂那官场肮脏恶相,指点那半壁江山。年少登台拥笔墨,欲将镇纸定乾坤。就想着好好地找个机会叫那些官场上坐着的大佬儿们知道这世间还是明眼人多于睁眼儿瞎,叫他们也心生些许愧疚之情,想着说不定官场里哪个为数不多的‘真好人’能出来应和两句,也正好是将那乌烟瘴气的朝堂换盆清水!那时候,京城不少大家族都找我说媒,想让我攀附其中。可我自是心有所属,早年间就觉得自家院子隔壁的姑娘长得好,当年参考那座京城着名的‘应天府’书院,走时曾说,让人家姑娘等着,等着一个书院贤人来他们家上门提亲。人姑娘老实,也就一直等着,不论邻里多少好人家前来说媒也都是不为所动,我在京城也见过不少大家闺秀,好看的也有,家世好的更是不用说。但良人少,佳人盼,故故人归。还是回到这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破旧巷子里,娶了我的妻子。那时候的场景你可是没见过,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大婚之后想着也住不了这破房子了,就把它卖了,但姑娘家的房子却还保留着,她家中老母是不肯跟我们离开,说路途太远太颠簸。到了京城,进了书院,各位先生学子也是庆贺,当时那位书院院长还亲自来找我,说就算娶了漂亮媳妇儿,也不能忘了读书。那时候啊,每天有书读、有课上,回了小屋子还有一口热饭吃,怎么想怎么舒服。想说什么、写什么都能如愿,随意书写,隔三岔五还有些志同道合的友人一起,喝喝小酒什么的。后来,我妻子还怀了孕,医生说肯定是个男孩儿,我可高兴坏了,就是家中长辈都已不在,无人分享...可是再后来...呵呵...我确是怎么都没料到...” 老人说着说着,眼中的光芒却是暗了下去。 “应天府书院一案。”莲心轻轻的说道,“书院院长连同书院众先生讲师、弟子贤人,作反诗,私下买官、囤地,在官场之中树立自己的势力,暗自联通边关重臣,意图起兵谋反。反诗诗词集、买官、地的契约,与朝中人的往来书信,以及边关传信被劫,一桩桩罪状罗列,原本作为反官场、独清流的四大书院之首,一夜之间便成为了叛国罪人、虚假做派。书院贤人以上接发配边关劳役,家人但凡相处亲密者随同处置,诸弟子发配市场作奴隶,永世不得户籍。院长更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可是,其实院长他老人家最痛心的,不是满门抄斩,也不是株连九族。”老人又一次低下了头,眼睛里仿佛倒映着一个男人的身影。 “哦?”莲心表示疑惑。 “是应天府书院被剥夺四大书院之称,转而由告发、提供证据的豫章书院接手。”老人说出这句话,像之前说起对儿子的话一样,长出口气。 “院长说过,书院收到的指控他并不知情,却也无法反驳、找不到证据的疑点。我相信院长的人品,但院长却愿意相信自己书院的读书人,坚持认为其中没有人真的做出这些事情,在对簿公堂的时候宣称一切都是自己所作所为,或者逼迫他人所为。否则诛九族的,可就不是他了。” 老人接着说道,“那段时间里,书院势力被朝堂狠狠反压,从前但凡嘲讽朝堂之读书人,无不被骂‘虚情假意’‘自己骂自己’,也许是幸事一件,我那时被发配边关,倒是没听到太多骂名。可是,在路上的时候,那些官吏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猪狗都不如,有些先生受不了这屈辱,便自尽以留清白。我却没敢,我还有妻子,我妻子还有孩子。可在到边关之前,孩子还是没保住,妻子也危在旦夕,我知道自己不能死,拼了老命头都给磕烂了才换来一个带妻子出去看病的机会。等治好了病,妻子却失了魂,我也被磨去了书生意气、少年的棱角,整日浑浑噩噩看谁都问自己的孩子,这在边关服役来说是致命的,工头的鞭子逐渐的鞭挞着我们最后身为人的尊严,眼看着就要活不下去了。幸好遇到新皇登基天下大赦,我们才捡回一条命,回到这破旧巷子里。在之后,我就不敢再说什么大话了,学着卖糖葫芦赚些钱财,在不去管什么诗意风流,少时读的书也就藏在了箱子里。一半烟火谋生计,一半诗意少年时。我们回来的时候妻子父母早已去世,就在这厅堂里坐着都已经发臭了。说了公子别害怕,就坐在我们两个的椅子上。” 老人指指自己的椅子和莲心的椅子,轻声说道。 “不怕的。”莲心回答。 “慢慢的伴随时间,妻子逐渐恢复神智,也终于再怀上了孩子。虽然那时的我已经不再想要孩子了,但那孩子却成为了妻子的救命稻草,使得她重新变得开朗、有活力。那个孩子就是我刚才与你说的那个儿子了。也许他真的就是下凡来助他母亲多活些岁月的,走了之后,她便大病一场,又失去了神智。” 老人说完,有些感慨似的看向了莲心,“公子,说句不该说的?” “先生请说便是。”莲心回望过去,满脸平静。 “做人不能太狂傲啊,这人心似海深,坏起来可不是一般,落进下石、背后捅刀都是好手儿,公子这种江湖人,可更加需要小心才是。” “记住了,多谢老先生提醒。”莲心微微行礼,然后低头看到老人左脚破洞棉鞋中露出的拇指,冻得已经有些发紫。 “昨日的钱,怎麽没买双新鞋?” “呵呵,冻习惯了买它干嘛?”老人笑道,“倒是托公子的福气,去棺材铺子定了张大棺材,还安排了人到时候来收尸。” “老先生身子骨还硬朗,怎么这么早...”莲心本想说老先生怎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却没说出口。 “我自己的身子我最知道,活不了多久啦!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岁暮知人老,总换夜游症。”老人笑着,“死亡对于我这种老东西,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词汇,对于公子自然是不熟悉,跟我可是老朋友啦。此生也算见过金楼玉殿,见过人世沧桑,知道劳役悲苦,通晓人心险恶。少年时,志凌云,到头来韶华落尽,满怀萧瑟,却也不留遗憾。” “老先生一生,可谓传奇了.”莲心发自肺腑地说,紧接着又问:“只一口棺材?” “呵呵,一口就够了,好大咧!” “那老婆婆她...”莲心轻轻看向老婆婆传出雷鸣鼾声的房间。 “跟我一块儿就好了,前半辈子她照顾我,后半辈子我照顾她,谁也离不开谁。”老人笑意温纯,伴随着夜的寒风,显得格外沧桑。 “您二老感情好,令人羡慕。”莲心笑着说道,隐隐能看到老人眼中那个抹不去的女子身影。 “老夫老妻了,还什么感情不感情的。枕上四十载,结发到白头,都在心上。公子,感情只求相互陪伴,可莫要追求什么轰轰烈烈。”老人看向莲心说到,“世间再怎么美好的感情,也逃不过相濡以沫流于生活。那些个惊世骇俗的爱情故事,哪个不是悲剧收尾?感情讲究缘分,缘分讲究绵长,过激反而不是好事儿啊。那什么‘不思量,自难忘,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的确是世间决绝的爱情摸样,但那只是羡煞旁人罢了,你说那男子幸福了还是女子幸福了?都没有!反而如我和我老伴这种不掀波澜的情感,才能给予彼此一生的陪伴。” “老先生说的,在下都记住了。”莲心笑着回答。 “今日能有公子听我老儿说话,很是感激。” “今日能闻先生故事,也是感激。” 久久无言,夜尽黎明,当房间里的莎莎传出一阵儿翻身滚落到地上的声音,莲心失笑站起身,老人突然开口。 “岁晚身消托此处,幸此灯前客未空!” 老人的眼睛里,闪烁的光芒,仿佛看到的不是这破旧的房子,不是这夜的黎明... 老人又一次的站在了那座古朴却又破旧的书院门口,人流不息的京城街道上,无人关注这曾经被誉为“读书人圣地”的老旧书院遗址,就好像看不到那断壁残垣,看不到那藤蔓生天。老人迈着颤抖的步子一步步走进那无比熟悉却又陌生的大门。 大门里头,是堆积的无数灰尘与破木片子,几乎被拆完了的书院建筑残骸中,屹立着一座小屋子。原本被拆迁将要做成花园的这处地方,因为边关的告急急需劳力而停止了施工,风水先生也是对这块儿地赋予了鬼土之说,而这说法就源于那座屹立的屋子,不论如何拆解夷平,总能在第二天重新搭建。书院的旧址满处都是灰尘,就像是被雪覆盖住的土地,如果说京城璀璨豪华的建筑,是这冬日飞雪中的春,那么,这被人遗弃忘怀的书院旧址,就是彻彻底底的寒冬腊月。从高处俯瞰下去,这片地方,就像是佛家供人烧香的香炉上面那堆积的厚厚的香灰,香炉的周围金碧辉煌人来人往,香炉内却是断壁残垣,不见人烟。 老人缓缓地走着,走向那座屹立的小屋。那座屋子还像当年那样的简朴,只是因为岁月和灰烬,显得更加破旧,老人艰难地跨过满地的木札子和碎石板,可裸露的大拇指指尖,仍然被一根木刺扎了进去,幸好脚趾头早就没什么知觉了,也不算得疼痛。总算来到了那间屋子前,老人伸出手,缓缓抚摸着门板,厚厚的灰尘落下,老人将它慢慢推开。 “来了?”门里面,是一处不大的房间,摆放着讲究的桌案、书柜,柜子里书目齐全,桌案上文房四宝,桌案后面坐着一个老人,一个比宋姓老人还要苍老的老人。应天府书院最后一任院长——李斯。 “先生?”宋姓老人声音颤抖着说道。脚步蹒跚向前迈出几步后扑通一声扑倒在地上,双手徒劳的向前伸着,眼中满是泪水。 “唉,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呢?行礼到位就好,不必这么夸张!” “先生...”宋姓老人接下来就知道了对方所说并不是自己,因为自己还倒在地上,却看到从自己身上又站起一个年轻人!满目焦急担忧之色。 “先生,官兵已经到了!” “到了就到了呗,能怎么办呢?”老人满不在意,继续翻着桌案上的书。 “先生!您...” “我都想好了,你不用再劝我什么了。” “可那些事情...” “都是我做的。”老人抬起头,微笑着看向那年轻的身影,满眼写着坚定,“你们都还年轻,死我一个老头子,总得死的不是吗?”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宋姓的老人咆哮着,嘶吼着,“不可以啊先生!你此番作为不仅保不住书院,也保不住那些弟子门生!朝堂的交易不可当真啊先生!”老人的咆哮回荡在自己的耳中,却怎么也传不到李斯和年轻身影的耳中。 “好了好了,你回去吧,你妻子还怀着孩子,别老离开人家跑来我这老东西屋子里。”李斯挥挥手,似乎是赶人走的意思。年轻身影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没再开口,转身一步步的离开了。 宋姓老人仍然嘶吼着,“你别走,快回来,告诉他不能那么做,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啊!” “好啦,别吵了。”李斯在年轻影子离开后突然说道。宋姓老人就是一惊。 “先生,您听得到...” “早就听到了。” “先生,您不可以...” “好啦好啦,你都这么大年纪了,都快赶上我了也还是没改掉这些坏毛病?别老大喊大叫的!” “先生...” “我知道我的死换不来什么,但至少,书院毁在我一人手里,好过毁在一群人手里...”李斯说着看向老人,“你看,至少你活下来了不是?” “先生...” “里面的人,统统带走!”门外官兵的声音传入,紧接着是盔甲碰撞摩擦的声音。李斯看着老人,说出了对他的最后一句话。 “岁晚身消托此处,幸我灯前客未空。” 第16章 树林深处 清晨的巷弄,炊烟袅袅从歪斜的屋子中飘出,就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烟鬼,吐出了断断续续的烟圈。红衣服的女子蹦蹦跳跳地倒行在琉璃石板上,不停的向着站在院门口的老人挥手,后者站在门槛上紧紧地扶着自己的拐杖,笑意浓郁。莲心拉着莎莎的袖子以免她撞到什么,自己也时不时地回头,朝着老人微笑着。 送到门口而不是巷弄口或是更远的城门口,是父母对那份无声、低调爱意的执着;目送孩子走到目光的尽头,则是那份爱意能够达到的尽头。 老婆婆颤颤巍巍地从门槛伸下一只脚,浑身颤抖着悬停在半空中,并不算高的门槛却显得在老妇人面前如同天堑。半个身子都倚靠在拐杖上,老婆婆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那只脚缓缓地向着地面上落去,就在接近的瞬间,似乎老人再留不住力气,重重的落了下去。一只脚落在地上后,另一只脚再拿下来就稍微方便些了。 老婆婆好不容易下到了地面,随即又迈着小碎步子一崴一崴地走进屋子里去。坐在那里的老头子紧紧的盯着门外的院子,自从与莲心、莎莎说了再见后,老人就坐在这里。老人向前看着,好似看透了自己的一生,看透了人生的尽头,看透了一切的悲喜交加,看透了老婆婆的心。 老婆婆走到了老伴儿身边,伸出手,将他抱在怀里,一如当年,抱着那个落魄失神的书生。 “我去棺材铺子说一声,让他们下午来收人。然后啊,我就来陪你了。”老婆婆拍了拍老头子的头顶,笑了笑,走进房间,拿出那盒昨天偷偷让“儿媳妇”求“儿子”买的胭脂水粉和小铜镜,对着镜子就擦起了水粉。“谢谢你啊,年轻人,让我们老俩口,又过了一次家里有孩子的年。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啊,‘娘’就先走了!” 歪斜的屋子,破旧的院子,其实都不是这处宅子失去活力的原因,没有了年轻人,才是。 “号外咯号外咯!今早新年初始就有了谋杀案子,这一年怕是腥风血雨啊!” 大街上,满脸风风火火闲着也是闲着就每天到处打听小道消息的男子大声叫着,大年初一谁愿意听这个?不少人家都是绕着他走,可是也毕竟有些爱凑热闹的,就围在他的身边,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今早啊,刚从咱们巡捕大人那儿听来的话儿!那间新开不久的《百晓阁》里老板和老板夫人都死了!死相那叫一个惨呐!那老板一身的肥肉都被扒了干净,油都流淌在地上了,那老板娘更是悲惨,一柄长剑就插在她的下...欸!娘我说故事呢!” “你个混小子大年初一趟什么浑水!净说些不吉利的...” “欸欸欸额!娘别打娘别打!” 围绕一旁原本被消息惨状吓得战战兢兢的人群瞬间是笑出了声,一派闹哄哄的景象,虽然有些瘆人、不吉利,但是也符合得了过年的热闹气氛了。 如果说这消息早些传出来的话,莲心也许就会放心许多了,但他和莎莎早就已经在清晨城门一开的时候就走了出去,莲心戴上了买来的斗笠,遮住满头的白发,看的莎莎很是开心,总是不时地就想去摘下来玩玩,莲心几次劝解无果,也就随着她去了。 年初一,虽然在琉璃城发生命案给这一年的城镇百姓心里都埋下了阴霾,但在京城皇宫之中,却是开年大吉。 久病卧床的皇帝陛下总算是能够下床了,不仅陪伴皇后娘娘和小皇子出游林园,更是乘坐车辇,上大街给百姓们送来祝福。百姓们在京城宽敞的大街两旁排队站立,就算留出了车辇行进的道路,仍旧里里外外站了好几排人,人们笑着回应皇帝陛下的新年祝福。方才有人已经先行通知过了,今日见皇帝,无需下跪行礼!这可是百年难遇的机会啊,能够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看皇上的龙颜,就连那些朝堂上的大臣,上朝时也得低着头畏惧几分呢! 当浮华热闹的景象伴随着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尽在地平线,仍及沉浸在新年快乐中的人们开始继续准备好吃的,不管是昨日剩下的好菜好饭,还是新做的美味佳肴,新年的几天,总归是人家享口福的日子,吃的开心就好。 相比之下,出门远行的人们可就没这么好的事儿了,昨天还是满汉全席,今天就只剩下了带出来的年糕。 “不好吃。” 莎莎一阵见血的说着,将手里的年糕都捏出了形状。莲心有些不好意思说啥,毕竟原味儿的年糕能好吃到哪儿去呢,蜜糖昨天都用完了不是,在一个也实在是没想到今夜只能在这树林之中过夜。原本按照计划,就算是带着莎莎走得慢些,也能够到下一座城的,但是莲心突发奇想带着莎莎走树林子抄条近路,却不料是迷了路,等天色暗下来,就只能找个干净点的空地,生点火勉强的过一夜再说了。 “没办法啊。” 莲心摊了摊手,吃着寡淡无味的年糕,一边还照料着并不算很旺的火苗。莎莎就像是小孩子家赌气一样,将手中的年糕就扔到了火堆里。 “莎莎!” 莲心有些生气,却又觉得自己带错了路没啥生气的资格,叹口气,去周边找跟长些的树枝来,想将年糕挑出来,毕竟吃的就这么多,万一待会儿莎莎晚上饿了,至少还有东西给她垫垫。莎莎嘟着嘴,看着莲心找半天找出的树枝子,挑起被烧得微微发黑的年糕,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瞪着莲心,待莲心将带年糕的树枝子插到地上,转身就躺下了。莲心脱下外衣走到莎莎身旁,轻轻给她盖上。原本瞪着眼睛的莎莎在莲心靠近的时候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不论莲心怎麽整理衣物将她整个人都盖住,绝不睁眼看看。待莲心无奈的看着那双紧紧用力闭合着绝对不是睡觉的样子的莎莎,只好无奈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今晚看来守夜的事儿,是麻烦不到莎莎了。 “这片林子很是诡异啊!”当深夜跟莎莎一样陷入沉睡,当明月升到最高头,莲心环顾四周略有所思。“这片林子明明看上去不大,但是却一直传出各种野兽的声音,狼嚎、虎啸,还有些莫名其妙,像是婴儿啼哭的声音!明明白天进入之前看得很明白,是一片小树林的,可为什么夜里,却能给人一种身处茫茫山林之中的感受呢?而且这冬日寒风里,按道理不该有这么浓厚的雾气才是,可为什么,怎么都看不穿周遭,就好像是一个黑色的囚笼一样!关键这囚笼的边界还全是模糊的虚影!” 莲心一边想着,一边又忍不住地去看莎莎,后者仍旧睡在那里,身上的衣服伴随着呼吸的节奏起伏着,似乎并不受到什么影响一样。莲心缓缓地移步到莎莎身边站定,以便倘若出现不良兆头,可以最快的拉起莎莎就跑。 周遭的黑暗是那么的纯粹,头顶的月光反而是的这片空地变成了森林中的一处标记点,黑暗中的一处黎明。雾气之中微微的伸出些树木枝条,就像是人手在狂乱地挥舞着,树上的坑坑洞洞,此刻看去就像是一张张人的五官,扭曲嚎叫着。狼嚎、虎啸徘徊在耳边,就像是环绕着自己的这片空地不断地回响着,树木从里偶尔出现的亮绿色眼睛一闪而逝,传出沙沙沙的响动。 突然的,莲心听到了一连串的草木被压弯推开的响动。起初还只是轻微的、不可听闻的细微响动,紧接着就越来越大,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朝着自己的方向冲来,伴随那响动不断变大传来的,还有急促的呼吸声!那呼吸声中,吸气声就像是锋利的刀子在磨刀石上流传出的声音,而那呼气声却更像是一种抽泣、啼哭!莲心面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蹲下身子,眼睛紧紧的盯着那片看不见的黑暗之中,并且向身后伸出手轻轻用手去推莎莎,轻声呼唤:“莎莎,莎莎!” 背后传来翻身的响动,莲心知道莎莎醒了,立刻转身看着莎莎做出了噤声的手势,后者原本带着的不高兴的刚睡醒的朦胧表情在莲心的紧张动作与不断传来的响动之中一扫而空,变得警惕、蓄势待发,就像是一只受到威胁树立起防备的小猎豹! 两个人紧紧地盯着那传出声音的方向,莲心手上青光微微闪动,伤口处传来丝丝疼痛但他毫不理会,也直到此刻不能去理会! 就好像约定好了一样的,在那黑暗中的树丛被扒开的一瞬间,莲心和莎莎的心跳停顿了一拍!莲心角尖点地已经扑出,莎莎紧跟其后向着那个从黑暗中跨出的人影就扑了上去!可下一秒莎莎率先止住了脚步,莲心也是发现了问题的不对,可是人已在半空下一秒已经扑倒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啊!” 那人惊呼一声仰面被莲心摁在地上,后者的斗笠飞出去老远露出那张英俊的面庞与一头的白发!而那人就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的与莲心面对着面!那是一双淡紫色的深邃眼眸,在黑漆漆的树林里飞奔而导致被树枝灌木丛刮擦的头发杂乱的被压在身下,一张狐狸型的俏脸泛起微红,一双手儿不知所措的张开,一身深紫色的衣服满是尘土,还有几处磨破的痕迹,一张干枯的嘴唇轻启又闭上咽下一口口水,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胸部剧烈的起伏着使得莲心莫名有了一种胸膛被人推开的感觉,脸上更是有着强烈的一阵阵被吹气在脸上的感觉,脸上发烧似的烫起来,连忙是滚落到一旁。 “对不起...” 莲心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想要去伸手拉那女子起来,却是率先看向了莎莎。后者很是震惊地看着地上的女子,似乎没在有别的什么情绪。地上女子犹豫着似乎很害怕,没去拉莲心的手。 莎莎看了,轻轻走到女子身边,绽放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伸出了手,不知道是莎莎的微笑太过有感染力还是说莎莎本人跟连心形成巨大反差,这一次,女子也伸出了手,握住莎莎,站了起来。 莎莎笑着看着女子,看到对方干裂的嘴唇,扯了扯女子袖子,示意跟自己来。 两名女子手牵着手走到篝火旁,莎莎拿起水壶递给了女子,女子看着莎莎很是惊讶,随后又看着水壶愣了愣,随后就像是流浪的野狗看见被人扔在大街上的半个包子一样扑向了水壶。像是许久没喝过水的人一样仰头猛灌,急地自己呛到咳嗽起来喷出的水比喝的还多,一边死死的盯着被莲心插在地上的上头有着焦黑年糕的树枝。莎莎似乎很开心看到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伸手拿过插年糕的树枝就递给了女子。女子接了过来,一边还在咳嗽着一边就说着谢谢,然后狠狠的啃在那烤的过了头还已经冷却了的年糕上面。咬了一口,满嘴糊味儿的女子却是绽开了笑容,笑得很美,虽然脸上都是树丛划出来的痕迹,但却显得很好看。莎莎和女子相视而笑,看这女子吃东西狼吞虎咽的样子,莎莎就像是找到了同类一样的开心。 美女似乎都会愿意帮助美女,也似乎只有美女和美女之间才会如此的和睦美好,当然了,前提可能是需要莎莎不想吃那块年糕。 外加上刚才尴尬的场面,此时就显得很是多余的莲心默默的做到了两名女子的对面。一边懊恼刚才的动作实在是太过的冲动,一边是偷偷地观察着莎莎的脸色,感觉跟江湖上说的女子吃醋,样子区别很大啊!难道这就是蛮荒女子的不同之处吗?等女子吃完了年糕,死后又看到了莲心,想到了刚才的尴尬场景,低下了头,莎莎伸手摸了摸女子后背,指了指莲心说道:“莲心,不是坏人。” 莲心勉强挤出一个不带尴尬的歉意的微笑,女子则是害羞似的看了看莲心点了点头。 看到女子轻轻点头后,莎莎又指了指自己:“莎莎。” “莎莎。”女子轻轻的说着,抬起头开心的看着红衣女子,微微的笑了,随后学着莎莎的样子指了指自己,“武未!” 第17章 不如不相见 莎莎笑着点点头,随后看向了莲心,朝着他使了个眼色,到并不是生气莲心刚才的行为,而是似乎在说:归你问别的了,我不会。一边还抓着武未的手,两个年纪相仿的妙龄女子,本来在莲心看来傻傻呆呆的红衣女子,倒像是成为了姐姐一样。 “姑娘,你怎么的,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片林子里?”莲心看武未似乎不再那么害怕了,就开口试探着问道。 “我...我是要去重关城的...”武未低声说着,眼睛看向莲心时仍旧有些躲闪。 “大年初一,去重关城做什么?”莲心继续问着,内心起了一丝疑虑。 “我原本就是重关城的人,跟着家里人在年前去外地再做买卖,换些年货,可是...可是...”武未突然开始抽泣起来,低下了头,莎莎狠狠的瞪了一眼莲心,随后伸出手抱住了武未的脑袋,一个美女哭得梨花带雨,躲在另一个美女的怀抱之中,莲心觉得这样的画面啊,确实是美的不像话。 少顷,女子哭完了似的重新从莎莎的怀抱里钻了出来,继续说道:“我在集市上跟家里人走散了,找了好久也没能找到,还被几个流氓追赶,越跑越迷失了方向,好不容易走到了熟悉的路上,来的时候在父亲的带领下就是穿过了这片树林的,所以就...可是则么也找不到路,就一直绕圈圈的...等夜晚降临,我就想着在一棵树下过一夜,明早再走,可是...可是就听到周围总是有说话的声音,还有孩子的哭声,就害怕...然后,我四处张望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说话也好不那么害怕,结果...结果就看到一个...满脸都是血的人,我就开始跑,可不管怎么跑,那些声音都绕着我,每次回头都能看到那个满脸血的人,怎么跑也跑不出去!我...一边尽力地跑,就看到你们这边有亮光,就往里头跑,闭着眼睛跑,然后就被人扑倒了,我还以为...我...” 突然间女子不再说话,也不再微笑脸色刷的雪白,盯着莲心,就是双目圆睁嘴唇止不住的颤抖着!莎莎顺着女子目光看去,随后同样是脸色一凝,站起身指着莲心却说不出话来。莲心也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微微的转过脑袋,看到一张就像是被斧头劈成碎块之后又重新粘结在一块儿的脑袋!脸上纵横交错的刀痕之中渗出道道血丝!一双黄色的大眼睛就像是不断流出脓水的伤口,一张歪七竖八的大嘴微张着流出的却不是口水而是黑色粘稠液体! “我去!”莲心怒骂一声脚尖踩地一边将自己的身体向前方甩去一边向着那恶心的大头就是一拳打出!一拳之下拳罡带着劲风击打在那脸上,后者破碎的脑袋似乎再一次被割开摊平血肉模糊,可下一秒又再度恢复!与此同时,莎莎拉住了莲心的袖子示意看看周围! 四周出现了无数的满脸鲜血的脑袋,漂浮在半空之中!有的脑袋是从中间劈开的,一边悬浮一边咆哮,每一次咆哮那脑袋都要从中间分开一次!有的脑袋却是被酸液腐蚀的,液态的脑袋在空中不断的浮动收缩着,脓血伴随着酸液滴到地面上吱吱作响!有的脑袋被捅穿了,捅穿它的铁棍还插在脑袋上面,伴随着脑袋在空中浮动,那铁棍也跟着摇晃摆动!有的脑袋就像是被锤子锤扁了重鼓胀起来就像是谁往里面吹了气一样... 一个个恐怖的被不同方法毁灭的脑袋就那么悬浮在空中,围绕着莲心三人旋转浮动,一边流着鲜血一边还发出阵阵的低语,看来刚才莲心和武未所听到的低语,就来自它们! “好像要出问题啊。”莲心低声呢喃着,刚才一拳递出自己并没用太大力气,说明那人头其实很好破开,可问题就在于他还能恢复,不过好消息是,目前看来这些人头似乎没什么伤害。下一秒就像是为了否定莲心的想法一样,那些个人头突然开始向着三人撞来!武未吓得摔倒在地上,紧紧地闭着眼睛,莎莎和莲心连忙是一前一后的挡住了女子,不断出拳将飞来的人头打飞,此刻终于是能够明显的感受到那些人头在拳头上流下的真是触感与不少鲜血,虽然冲击力不大,但胜在数量庞大而且绵延不绝! 莲心说道:“莎莎,撑到早上,应该就好了。”不知道莎莎听没听懂,反正点了点头就是了。隐约中,莲心察觉到在那黑暗之中似乎还藏着些别的什么! 怕什么来什么,黑暗之中突然间蹦出一道黑影,那黑影矫健狭长,在月光之中格外显眼,那是一匹狼!狼浑身漆黑如墨,就连爪子都是墨色,只有一双眼睛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原来一直在周围徘徊时不时出现一下的家伙,就是它们!莲心一拳向着那道黑影砸去,后者却是一闪避开,双爪狠狠向着莲心的方向抓了过去! “你会躲,我不会啊?” 莲心说着脚步滑动滑倒了狼的身后抓住了狼尾巴狠狠地甩了出去,但他心里明白,狼是群居动物,怎么会单独行动呢?伴随着一声嘹亮的狼嚎,更多的亮绿色眼睛在黑暗之中浮现,一匹匹黑狼从黑夜中跃了出来!莎莎似乎又一次唤醒了来自心底蛮荒组人的记忆,面对这些野狼是手到擒来,一匹匹恶狼被她掐住颈部狠狠扔出,随时也能够将那不间断飞来的人头击落!莲心则显得要复杂许多,本来他的武功就是依靠灵活的移动来达成,可是为了保护身后的武未,那个已经吓晕过去的姑娘,自己不能动弹太多,故而就像被约束住了双脚一样极为难受,勉强还算是能应付。伴随着狼群与人头的一次次碰撞冲锋无果,黑夜中的狼嚎再次响起,狼群停止了冲锋,围成圈就那么看着三人。 “怎么了?” 莎莎不愧是蛮族体制,虽然在寒冬之中已经流出了汗水,但是呼吸却还维持的平缓,反观莲心,则是已经开始有明显的喘息。小腹以下的伤口虽然还尚未崩裂,但明显的疼痛感已经开始加强,倘若保持这个强度继续下去,迟早是要崩开的。 “不知道...” 莲心实话实说,也避免说话太多,抓紧时间调息恢复。狼群突然发出一阵骚动,随后让出了一条通道,只见得在哪黑暗之中,正对着莲心的方向,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出现在黑暗之中!隐约能看见,一个白色的巨大轮廓,缓步走来。 “狼王..” 莲心咽了口口水,看来今夜注定不是个太平日子!那批白色红眼的巨浪从黑暗中走出,浓稠的口水从微张的嘴中流出,锋利的牙齿上有着一些残缺,那是战斗的痕迹、英勇的象征,狼王的腹部一道狭长的伤疤似乎更揭示了这批白狼的王者地位,就算是留下伤痕,也依旧能够战到最后。 “莲心!” 莎莎的喊叫声吸引住了莲心,后者不由得回头看去,紧接着就是瞳孔收缩!原来,在狼群停止攻击排成圆阵时,同样的那一颗颗人头也停止了撞击排列在空中,只见得在面对莎莎的那一边,一个浮空的婴儿出现在半空之中!那婴儿面色发紫,脖子上缠绕着一根舌头一样的细长红绳,婴儿的眼睛中看不到眼白,鲜红的血液从中缓缓流出,婴儿嘴巴微笑着,不合常理的长舌头伸出来无神的耷拉在嘴角,一双畸形的手在空中挥舞着,胸口处一颗腐烂的心脏在身体之外不断地跳动,虽然是笑着的样子却是发出阵阵的啼哭之声,显得格外的瘆人恐怖!而伴随着他的啼哭之声,那些个人头的下方,逐渐开始出现了身躯! 有的是残破的被砍伐过的身躯,那酸液腐蚀的人头下是一具腐蚀的不像样子的身躯,而那被切碎的脑袋下同样是被切成碎块儿之后在重新粘合起来的身躯! 而就在这些身躯出现的过程中,婴儿的身后也逐渐地浮现出一个身影!一个身穿紫红色大衣,单单看上去与常人毫无不同的女子!那女子生的极美,长发飘摇,一只手抱着孩子,一之手却在自己的身后不断摸索着!伴随着一阵撕开线头一样的声音,只见得那女子竟然是将自己的后背皮肤从中线撕开来!苍白的皮在两侧翻开,一根根血色的绵长丝带从中钻出飘摇,脸上露出残忍的微笑,紫红色的嘴唇张开一条断裂的半截儿的舌头伸了出来就接在了婴儿脖子上缠绕的红绳之上,形成了一条长度不符合逻辑的长舌头! 伴随而至的,是那些死尸地缓缓开始推进,双手举起! 不论是低吼的狼群,还是这一个个的死尸与那恐怖的长舌头女人,都给莲心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压力,倘若自己没受伤,兴许拼去姓名也能换莎莎她们的安全,可现在自己的能力可能还达不到原先的一半水平!就连一朵出水芙蓉都凝聚不起来!莲心知道这次可能将会凶多吉少,觉得很对不起莎莎,也觉得很不甘心。他向着背后将手伸出去,握住了莎莎的手,明显感到后者先是一僵随后似乎反而是安下心来。 也就在这一时刻,一个温柔纯良的声音传入此间天地之中!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至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至相思;第三最好不相欠,如此便可不至相怨;第四最好不相报,如此便可不至相悼;第五最好不相恨,如此便可不再相问;第六最好是相忘,如此便可不再相降。相见相知本相爱,也曾羡慕鸳鸯态;相离相恨却相思,何故降头落花开。” 伴随着一句句的温柔嗓音传来,莲心惊奇的看到,那悬浮在空中的长舌女子面色开始变得惊恐,一根根红丝开始收回到后背之中,撕开的皮也重新的合拢,一条长舌头不再牢牢缠住婴儿的脖子而是收回到了嘴里!至于那婴儿与漫天尸鬼,则是逐渐的淡去消失不见,就连墨色的狼群和白狼王也像是被泼上了水的墨画,逐渐黯淡模糊,散做烟云。那紫红色袍子的女子痛苦的跪倒在地上,捂住胸口却是泪流满面。一边还在低声地呜咽,就像在讲述一个悲伤的凄婉的绵长的故事一样! 莲心和莎莎诧异的转过头去,看向传来声音的地方,一个浑身散发金光、穿着普通的淡蓝色佛寺衣衫白的就像是透明的宝玉一样的僧人出现在密林之中!那僧人看起来极为的纤细修长,相貌更是清秀!比起自己那位粗狂的三师兄可是给佛门弟子的形象挽回了不少! 年轻僧人向着两人行礼:“阿弥陀佛!” 随后并未多说什么,就走到了女鬼面前! “阿弥陀佛!你为人时受尽委屈,却也残忍报复,犯下重罪,本该入轮回,却逃脱至此,为鬼一方,不愿放过当年那处人家。可是,何苦而为之?世间女子总似你这般,为了男子从青葱少女懵懂无知,变得勾心斗角心狠手辣,为何在最开始,发现裂缝的时候,不放手呢?非要裂缝越开越大,开出一扇通往恶的大门,还非要走进去呢?阿弥陀佛!真愿这世间女子多为自己而活,莫要再如此看不开情之一字才好啊。”僧人说着双手结印,两掌相合中间弓起成拱桥状,口中再次说道,“汝乃鬼物,便入轮回,汝人罪可用人劫相抵,至于为鬼之时犯下的罪孽,就看菩萨定夺。断他咒术破罗网解除横死消灾障救拔一切冤苦业清净光明更吉祥。阿弥陀佛!愿你来世,不再受这般苦难,也不再有如此怨气。” 伴随着僧人的行为和咒法,那跪在地上抽泣的女鬼开始一点点的消散,一瞬间周遭树林的迷雾与黑暗也开始散去,明月当头,终于看得见,这树林景象。 “在下莲心,敢问高僧法号?”莲心想要行礼,却似乎才意识到还牵着莎莎的手,连忙想松开,可后者紧紧地盯着那女鬼消失的地方,很害怕一样的又看看僧人,继续抓着莲心的手。莲心不禁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办法,毕竟是自己先抓的,不能怪人家啊。 僧人转过身来,佛光逐渐隐入体内,眉清目秀的僧人却是先行一礼:“阿弥陀佛!在下仓央嘉措,见过莲心施主!” 第18章 柳青 仓央嘉措直起身子,看向莲心身旁的红衣女子,后者仍旧是盯着僧人、紧紧抓着莲心的手,似乎在害怕什么一样。 仓央嘉措,这个名字莲心听过。须弥山伽蓝寺年轻一代僧人中的翘楚,为人谦和佛法高深,尤善借诗词以传佛法,文采斐然。谣传原本是百越那边一个小王国的皇子,却不愿意受人摆布,转而跑到了须弥山的伽蓝寺,天底下佛家最为崇尚的圣地之中,剃度修行,据说天赋极高,理解佛经能力之强原非常人能及,再加上天生诗性极好又长得清秀,故而在伽蓝寺之中,也算得上的佛子的储备。只不过,伽蓝寺高僧,来到这偏僻的树林之中来,是做什么呢? “这是莎莎。”莲心见仓央嘉措盯着莎莎,便向他介绍说,随即是从莎莎手中将手挣脱出来,后者抬起头紧紧看着他,“是好人,这次我确信。” 莲心朝着莎莎比了个大拇指又肯定的点点头,后者才似乎非常勉为其难地向着仓央嘉措微微点了点头,算是不再怀疑她了。 “见过女施主。”仓央嘉措却似乎并不在意莎莎的不信任,微笑着又行了一礼。 “仓央嘉措法师,请这边坐吧。” 虽说也不是在什么大厅殿堂之内,莲心仍旧是像主人待客一样,伸手请法师就坐,自己则坐在了火堆的另一边。方才那人头出现时,阴风四起,火堆早已经熄灭了,此刻莲心便又捡了些柴火挑了些杂草,再将火堆生起来。莎莎则是跑到一边将武未抱起来,放到之前自己睡觉的那处地方,仍旧是将莲心的外衣盖在女子身上。当她再跑回到莲心身边,后者已经重新生起了火,坐在了仓央嘉措的对面,莎莎就紧紧的挨着他坐下,眼神中似乎闪烁着一些什么,看看武未,又看看面前闭目养神口诵佛经的年轻僧人。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表达不好,莲心看的出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只能是对着莎莎笑了笑,似乎在说:没事,不担心。 “大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莲心安慰了下莎莎,后者低着头情绪不高地将脑袋靠在了莲心的肩头,似乎很是习惯性的动作一样,目光则是看着武未的方向。莲心便向着仓央嘉措开口问道。 “阿弥陀佛!方丈大师说,贫僧在这尘世中,还有未了的缘分,于是乎,让我到这尘世中历练修行。贫僧一路行来,降妖除魔,走至此处附近,听闻此间鬼林之传说,便前来渡那女鬼,正巧遇见几位,也算是缘分。”仓央嘉措微微低头说着,回答了莲心的问题。 “是什么样的传说呢?”莲心对于那女鬼奇怪的样子以及被仓央嘉措迅速消灭都感到很好奇,于是乎如此问道。 “传说涉及的很少,只不过是说这树林之中,每到夜晚,便会有女鬼横行,就算不进入森林,周遭的百姓也能够听到那些凄厉的鬼泣,白日里虽然女鬼不会出没,但只要找不到森林中唯一安全的一条道路,就会被困在树林之中。而那唯一的道路,只有极少部分人知晓。”仓央嘉措如此说道。 “怪不得会被困在里面。”莲心低声说着,随后又继续问道,“方才看您度化女鬼,大师似乎很是了解这女鬼身世?” “阿弥陀佛!”仓央嘉措抬头微微颤抖,闭上眼睛许久,方才睁开眼,轻声说道,“我见此鬼,便见其生前死后,可悲可叹!阿弥陀佛!” “究竟是怎样的可悲呢?”莲心追问着。身旁的莎莎虽然听不懂,但也大概知道莲心两次问的是一样的问题,于是乎狠狠在其腰间一拧,似乎在说:人家不愿告诉你,你还问什么问! 莲心龇牙咧嘴,看了看莎莎,求饶似的抱起了拳,后者没再继续,而是靠着莲心闭上了双眼。 “阿弥陀佛!说来也是话长。”仓央嘉措等莎莎闭上眼,才继续开始说道,“既然施主想问,那么在下便说了。” “洗耳恭听。”莲心笑着往火堆里添了些木头,似乎是在说不管故事多长,都能够听的完的。 “在离着树林不远的地方,原本有一处村子。” 那曾经是个热闹的村子,就在雍州与荆州交界的边境之间,村子三面环山,一面便是通往驿道。除了在山上打猎,人们也自己种些瓜果养些家禽。在这村子里,有一个最为有经验的猎人,不论是豺狼虎豹兔子野鸡都能够猎杀得了,甚至就连防不胜防的山间毒蛇,也时常是他捕猎的对象。柳猎人的女儿,叫柳青。柳青的娘死得早,村子里的人都快忘记了,但柳青长大之后人们就又想了起来,因为柳青长得跟她娘亲一模一样,樱桃小嘴儿,乌黑长发,秋水眸子里总闪着无限柔情,婀娜的身段儿前凸后翘的,是不少村里男人眼馋的对象。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却没人家要,原因就是长了张嘴。不开口时一张樱桃小嘴可爱动人,可只要一开口,也不知是因为柳猎人常年不在家,小姑娘打小就一个人过日子,没人陪着讲话只能自言自语,逐渐就养成了的习惯,还是遗传自自家的血统,一张嘴是毫不留情!整个村子的家长里短、流言蜚语都是从这张嘴里传出来的,妇人们恨这女人嘴巴贱,说些风言风语的破坏邻里感情,男人们则是既馋她身子,又怕她那张嘴真说出些什么话来,比如说自己跟谁谁谁家的媳妇儿趁着人家丈夫外出时干了些什么,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不大欢迎她。 可后来,她就不那么爱说话了。话说长得像母亲,其实是好事儿,可坏就坏在太像了。柳青跟她母亲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除了话多一些,就连声音也是一模一样,悦耳却又不失妩媚,要不是说话太难听,估计啊不少人就听她声音都能听舒坦了。那是个雷雨交加的夜,总是偷听着街坊邻居家里这这那那的柳青,今日却是被隔壁家邻居听了个墙角。明明只有父女俩的小屋子里,却传出了某些痛苦的哀嚎的声音。第二天里,这不守妇道伦理的高帽子就戴在了柳青的脑袋上。四处说这说那的女子再不说话了,走到哪都是低着头觉着没脸见人,而那些个听墙角原本准备联合起来好好整她一番的女人们,每日里看见她,不论是摘菜还是洗衣服,都会问上几句“老人家身体还好吧”“柳姑娘,最近实在和谁幽会啊”一类的话语。至于那些男人们,则都传这是个人尽可妻的淫荡女子,在大路上遇到了总是调戏一番,摸摸手什么的都是小儿科的,把她强拖回家干些见不得人事儿的也有,反正女子没有反抗的力气,一张嘴更是跟着村子都是为敌,本就不受欢迎的她又能够如何呢? 等到柳青再开口说话时,就又已经不是村子里的人能够阻止的了。柳猎人虽然人品差了些、性格也古怪,但他打到的猎物的的确确都是上好的,一次与一个大商人就搭上了交易,那大商人不仅开出了对整个村子而言都是天文的价格,还不知怎么的就喜欢上了柳青。也不管村子里的风言风语,就将柳青娶做了妻子,隔三岔五就来村子里坐坐,将柳家的房子修成了全村子最豪华的建筑,给柳猎人买了最好的弓箭、捕兽夹,时常给柳青买些没人见过的稀罕玩意儿。 柳青觉得,商人就是自己人生中的亮光,照亮自己黑暗的人生。 她爱他,因为她所见过的男人中,都是只想占有她的身子,之后就不再理睬,甚至对着自己辱骂拷打,只有商人,明明听到了那么多的风言风语,甚至她自己都承认了,仍旧不嫌弃自己,因为他说他爱她,他说他听到那些事情只恨没能早点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害的自己受了那么多的苦。他陪她游山玩水,他陪她进城逛街,他叫她宝贝,他为她遮风挡雨。他说有自己在,不会再让柳青陷入悲惨、危难的境地。 而面对着那些曾经对自己恶语相加、趁火打劫的村民,柳青没再说什么,反而是她的那个老父亲,似乎是压抑得久了,却是用出了一张令人厌恶的嘴,把邻里之间所有的秘密全部抖落出来,甚至在商人不在的时候,会公然地嘲笑着那些不敢承认自己行为的男人,谁最没用,谁最厉害。可村民们却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什么,因为都知道他的女儿跟商人感情很好,,人们也逐渐明白了,柳青的那张嘴,是全身上下唯一与自己父亲有血缘关系的证据。 可是,谁能够想到后来的事情呢?不知道是谁出去打听到,商人在城里的家里还有一个妻子,而且是明媒正娶的妻子,柳青,连个妾都算不上!知道了这些的村民们,又开始狠狠的嘲讽柳青,骂她就是个偷汉子的贱人!柳青很委屈,她什么也没做,没有勾引那个商人明明就是他先来找自己的! 可没人听,村民们骂的开心骂的出气,他们又一次将白菜、鸡蛋扔到柳青家的屋顶上。 可商人在这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心,他亲自带着打手到每一个欺负柳青的人家里面去砸碎一切能够杂碎的东西,这就意味着他几乎砸碎了一整个村子。 “等我休了我的妻子,就接你进城。” 他的一句话,就像是定海神针,让柳青安定下来,也让村子里的人,不再敢说三道四。柳青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娃娃,不论是不是出自真心,村子里的人都来贺喜,都来夸奖她的宝宝长得好看,未来也能像大商人一样,赚大钱、住大房子。柳青很高兴,每天等,等自己的宝宝慢慢长大,等自己的丈夫来接自己回家。 但她没能等到丈夫,却等来了商人的妻子。那个人谁看了都会觉得比柳青更加好看的女子,却比任何人想的都要恶毒,她带着人咋了柳青家的楼,烧了房子,将那个想要还手的老猎人狠狠地打倒在地上,那个女人将柳青绑起来,抽她的耳光,抽的自己的手都肿了。 “我夫君说,你很会甜言蜜语啊?骗人啊?偷人家丈夫啊?我看看你这张小嘴怎么那么能说呢?哦!一定是舌头很长吧,啊?” 那女人手底下三四个人将柳青的嘴扒开,伸出手将她的舌头从其中拉了出来,然后,然后狠狠地而一刀砍断,却留出了恰好不致死的部分。看着柳青痛苦的样子,那女人却是笑得开心、丧心病狂,看着柳青跪倒在地上不断的翻滚着十指血流不止,女子却似乎依旧不解气。 “抢人丈夫也就算了,还生孩子?你也配怀她的种?” 就在柳青的面前,那女人将柳青的孩子用绳子活活勒死!将他那幼小的心脏挖出来,跟柳青的舌头放在一起,扔在柳青的身边。柳青绝望了,就像是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当那个喝多了的老人发酒疯时的那种绝望! 女人走了,什么也没留下。可村民们的怒火和心中的恶意被点燃了,柳家的房子不是他们砸的,可是他们的房子,是因为柳青没有的! 女人们殴打着柳青,撕碎她的衣服,口水像是雨点一样打在她的身上!人群中没人在意那个躺在地上的死婴,柳青尽全身的力气想要睁开眼再看看自己的孩子,哪怕只是一个不会再哭泣、不会再奶声奶气叫自己妈妈了的死婴!可她看不见,那具娇小的尸体被踩成了肉泥。等女人们散去,柳青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死了,但她没有。男人们围了上来,但很快又悻悻散开,柳青已经被打的不成人形了,男人们没有了用武之地。刘青觉得好疼啊,就像身子从后面被人切开了一样,就好像她们打的太用力了,将自己的血肉,从背后挤了出去,脱离了皮肤。 她看着地上一片片的狼藉,想找出自己的孩子,属于自己孩子的碎片,但是她找不到了。 又下雨了,一如那天的夜晚,雨水淋在柳青的身上,却洗不去她身上的污秽;雨水流淌在村子的街道里,却洗不净她受过的苦难。她感受到那个最初将自己推入深渊的老男人将自己抱了起来,就像抱起了一滩肉泥,已经没任何知觉了,血红色掩盖了她的双眼... 第19章 闭着眼睛走 可她好不甘心啊,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受这样的苦难?为什么自己的命运如此不公?如果不是那个下雨的夜,自己怎么会被全村人当作指责的对象失去了做人的权利?如果不是那些可恶的表面上装着怕老婆、暗地里下手比谁都狠的男人,自己怎么会受这么多的伤害?还有那个男人...你明明说过爱我,你说过要休了妻子,你说过接我进城!那个女人就是个不讲道理的泼妇!自己管不住丈夫,就把责任推向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还有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可爱的孩子,那么可爱,那么白白胖胖的...不可以,不可以,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愤怒了还是如何,柳青居然真的睁开了双眼!她感受到雨点落入自己的身体里面,自己的背部,似乎真的被割裂开了一条长长的缝隙。她转过头,看到一把熟悉的刀子,那是老猎人的刀子,雨水洗不尽那刀上常年累积的血渍,老猎人每次捕捉到猎物,就会用这柄刀处理猎物的尸体,剥下皮、开膛破肚...她又看到自己稀巴烂的内脏被放在一旁,已经被雨水冲洗干净,有几块没有被打成泥巴的集中在一起,老猎人竟然还要拿他们去卖钱!她动了动,从原本放置她的桌面上站了起来!她看看自己的手,还是那双被揉拧的稀巴烂的手,浑身一丝不挂却已经再看不到一丝一毫完整的皮肤!她再抬头看去,看到那个老人,那个毁了自己一辈子的老人,正抱着酒壶在房屋的废墟中酩酊大醉。 “你,是第一个。” 柳青说不出话,因为舌头还在地上。她拿起了那柄属于父亲的刀子,走向了宿醉的老人。被切开的后背皮肤打开着在风雨之中飘摇就像是一件披风。雨水打在老人脸上,后者似乎清醒了过来,他几乎是在看到自己已经死去、被自己破开身体取出器官的女儿的瞬间,被一刀砍断了脖子。柳青没想到,自己的力气,可以这么大。他将老人的头剁成了碎块儿,然后是身体。 接着,她走出了房子的废墟,走到每一座重新建好的房子里,割下人头,然后处理尸体。大雨冲刷着村子,却怎么也洗不净越来越多的血水。到了天明的时候,整个村子已经被血染透了... 柳青走在通往村口的路上,身后的皮已经自动缝合了,她又变成了那个美丽的、诱人的女子,一丝不挂的走着,她明白了,自己杀的人越多,力量就会越强大。她在路上看到了那个孩子,自己的孩子。白白胖胖的,抱着一截红色的、不断扭动的舌头,看着自己笑,就像在说:“娘!来呀!娘!” 柳青抱起了孩子,温柔的抱着摇晃,半截儿的舌头跑进了她的嘴里。 “我的乖宝宝,我们去找爹爹!” 吻了吻孩子的额头,柳青向着村外走去。 有个每天早上来村子口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从城里带的男子骑着马像往常一样来到了村子口,看到了那个裸体的、抱着孩子的美丽女子。他知道,那是柳青。也许是血还没有流出村子,也许是血腥气被男子当成了雨后泥土的湿润气息,男子紧紧的盯着柳青的身体,目不转睛。 “呵呵,男人。” 伴随着柳青路过时的一句话,男人的胸口炸开,整个人翻到在地上,马背上原本还驮着的一箱子拿到城里卖的酸液倒了出来,倒在了男子的身上。柳青没去理会身后村口突然出现的碎肉块儿拼接而成的死尸,一边走着一边穿上了一件紫红色的袍子,这是那个女人穿的颜色,她记得很深刻... “阿弥陀佛!后来,柳青没能找到商人,反而是被一个游走四方的道士遇上。那道士修为不够,却是遇上了这片古老时代里留下来的树林,就接着树林本身的力量,将柳青困在此处。白天时柳青无法出现,黑夜里则避免让人进入。并且为行人留下一条通道,画出一张通道地图,给了附近的山民。但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没人再去管什么通道,于是就有了这片鬼林。当地人都不走的,但总是有施主这样抄近路的人。贫僧便想着不如就来将其度化,也好啊。”仓央嘉措说完这个长长的故事,又开始闭目养神。 “这个故事里,好像柳青才是受害者...”莲心听完故事有些伤感地说着,他不明白,原本只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下场。 “阿弥陀佛,施主真这么认为?”仓央嘉措闭眼问道道,“其实人人都是加害者,人人都是被害人。柳青所杀村民一百一十二口,过往此处游子四十三人、樵夫二十五人、孩子十二个,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只是个背在樵夫身后的婴儿。”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是个身世可怜的姑娘啊!”莲心似乎怎么也无法理解,这么可怜的一个姑娘,怎么就... “一是人性之恶,二是情之一字。” “就为了那个混账商人?”莲心几乎是在怒吼,可不愿意吵醒靠着自己睡觉的莎莎,尽力地压着嗓门。 “阿弥陀佛。情人之间的由爱生恨只是导火索,真正的原因,就像是原本普通的村民变成一起杀人的凶手一样,是人心中的恶念,一旦被引燃,就会不断地烧起,燃尽世间的一切。”仓央嘉措仍旧闭着眼睛说,“这个故事之中,每个人都是错的,却也每个人都没错。” “怎么可能?就说那个老猎人,那一定就是个混蛋!”莲心咬牙切齿。 “阿弥陀佛,施主只从结果上看,确实如此,可施主要想到的是,老猎人虽然在喝多了之后侵犯了自己的女儿,可是,独自将女儿抚养长大的人一样是他。其次这本是一件应该被怜悯的事,但却遭到了村民的落进下石,女人们趁机谩骂,男人则趁火打劫,这是为什么?是柳青自己平日里说话的问题,这便是所谓积口德。故事中的村民们,不论男女似乎都对柳青恶意极大,也是柳青自身不积口德,这就在村民的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后来伴随事件的进程,才会越发的仇视她。” “那照大师所言,都是柳青的错?”莲心有些觉得仓央嘉措开始不如三师兄给佛门争光了。 “阿弥陀佛!世间一切皆是因果报应,何来谁的错这一说呢?”仓央嘉措始终闭目养神,话语则是不断。莲心有些生气,不愿再与这位僧人讲话,不料地后者居然主动开口。 “不知施主,此行目的何处?” “问这个干什么?”莲心有些恼火。 “我算过了,我的尘缘,便要跟随施主。” “那你算错了。”莲心已经觉得自己表达的够明白了,没想到这和尚不要脸似的。 “那我便自行跟着,不劳烦施主。” “你...” 莲心气不打一处来,却也没什么办法,就只好撇过头去,自己也闭上眼睛,不去想那僧人与女鬼的事儿。 故而当四人来到重关城时,就呈现出一幅奇怪的图景:戴着斗笠,闷头走路的莲心走在最前面,一脸没好气的样子,身后跟着两名女子,牵着手似乎聊得很开心,但实际的情况呢,则是武未一直再回头好奇的看那位伽蓝圣僧,莎莎则是一直盯着武未,似乎想把这张跟自己一般好看的脸给看破似的,而那位仓央嘉措,则是默默的跟在三人的后面,低着头双手合十,一路随行。 临近城门,莲心已经是够恼火的了,一看那进城门口居然还需要排队,那些个士兵还对着过往行人搜身检查,不少的女子看来都是遭殃了,可要进城又能怎么办呢?那几个士兵眼睛尖的立刻就发现了排在队尾的两名女子,一个穿红衣裳一个穿紫衣服的都很好看,已经开始再商量着谁去搜身了。莲心转身看看莎莎,后者还是一脸认真的盯着武未看,也不知道看出来朵花儿没。 “莎莎!” 莲心轻声喊到,后者吓了一跳,看向莲心,满脸疑问又带着指责。 “聊什么呢? ”莲心问着,做了一个摊开手表示疑惑的动作。莎莎摇了摇头,表示没聊什么。莲心伸出手,想把莎莎拉到自己旁边,好好和她说说那个和尚跟在后头该怎么办,却不料被莎莎躲开了,而且莎莎还狠狠地瞪着莲心将自己的手缩进了袖子里。莲心不禁气笑了:我牵你手是故意的吗,那不是觉得快玩完儿了...欸不对,这好像是在生气,不会是气我昨天把手抽出来了吧? 莲心带着疑惑,举起双手,左手握住右手,然后右手狠狠的从中抽出来,随即挑挑眉毛表示“这个嘛”? 莎莎似乎看懂了,很是神气的点点头,然后抱起胳膊脑袋扬地老高。莲心不禁是百感交集,还以为这姑娘对自己没意思呢,昨晚跟人家武姑娘那样了她也没反应,倒是这事儿生气了?但很快地,莲心就转过了头,因为仓央嘉措,站到了武未的身后。 “大师?”武未试探着问道。 “女施主有何问题吗?”仓央嘉措仍闭着眼,躬身问道。 “听说大师昨天一下子就把那些鬼怪狼兽消灭了!好厉害啊!”武未抑制不住眼中的激动与向往,看来自打早上莲心将昨晚后来发生的事情告诉女子之后,后者就一直很想跟这位佛法大师聊上一聊。 “阿弥陀佛!贫僧只不过知道那女鬼身世,故而对症下药而已。”仓央嘉措闭着眼继续说着,脸上看不出一丝的骄傲,似乎真的就只是这么认为的。 “大师,为什么一直闭着眼睛呢?眼睛不舒服吗?”其实女子本想问的不是这个,但最终还是脱口而出。 “不是不是,贫僧只是习惯了,不用双眼看红尘,反而容易看得开些。”仓央嘉措有些局促地说道,似乎没想到女子会问这个。 “真的吗?”女子问完也闭上了双眼,随后又问道,“可这样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啊?” “双眼看不见,心才看得清。”仓央嘉措说着,自己却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的女子,狐狸脸的女子闭着眼睛,双手四处舞动着,似乎想知道自己在哪,莎莎在身后拖着她往前走,仓央嘉措则是躲避着她的手,仓央嘉措看着那个闭着眼努力的想要自己的心看清些的女子,不禁有些好笑了。 “喂喂喂!干嘛呢,手举起来,我们搜身!” 当终于到了莲心他们的时候,几个士兵凶狠的说着,却同时紧紧地盯着莎莎和武未。 “为什么要搜身?”莲心敏锐的知道这几个士兵想要借机做点什么,于是问道。 “为什么?城主大人的命令!奶奶的,大年初二的被叫出来做这差事你还问这问那?”士兵没好气地说着,内心却是想到:嘿嘿,大年初二被叫出来做这事儿虽然苦了些,但这俩小妞儿,嘿嘿,赚到了!说完就向着莎莎抓了过去,莲心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捏的他手腕儿生疼。 “搜我就好了,女人你也搜?” “女人不是人啊?哎哟痛死我了!” 士兵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身后的同僚,“愣着干嘛,帮忙啊!这几个人一定不是好鸟!先抓起来!” “那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莲心说着一边牢牢控制住那个士兵,一边就要跟另外几名士兵交手。 “施主莫要激动。” 仓央嘉措温和的声音在这时传出,不论是士兵还是莲心,都不由得觉得内心一震,不再动作。 “这位施主,我与你们城主认识,麻烦将此物送于城主,他自会安排。” 仓央嘉措拿出一串佛珠,那佛珠很是神奇,每一颗黑色的佛珠上都仿佛刻着复杂的铭文,而每一道铭文都似乎散发着淡淡的蓝光! “伽...伽蓝寺!” 那被捏住手的士兵惊呼出声,随后赶忙说道,“几位快请进去,再会客室稍等片刻,小的马上就派人去通知城主!” 伴随一行人走入城中,莎莎狠狠在莲心腰间掐了一把,眼神好像在说:要你那么冲动?莲心却是极为的郁闷:那还不是因为你啊,而且,前几天那个乖巧的可爱的姑娘哪儿去了,你揭开关于武功记忆的时候就不能不解开性格的记忆吗? 仓央嘉措则仍旧走在最后面,跟武未两个人,闭着眼睛走着。 第20章 重关城 重关城,一座并没有什么出名特产、杰出特色的荆州边境城池,只不过不同于那些直面蛮荒的边境城池,重关城可以说是整个荆州距离蛮荒最远、距离雍州最近的内地城池,前面是重重关隘背后是大离中心,可谓是荆州真正的“压箱底”。可就是这么一座看似不起眼、对战争似乎毫无影响的城,却是整个荆州边关乃至梁州边关最不敢招惹的一座城,因为它掌管着士兵的调配和征召。不论是边关外的其余七洲还是梁、荆两州的士兵征召,都需要在这重关城的兵籍之上登记、签字画押,随后也是由这座城进行调配与分发。换而言之,不论是各地驻军还是边关守军,都是由重关城分配组织的,谁要是敢惹怒了重关城的大小官员们,那就只能是祈祷战事不发了,虽然说朝廷规定的军队派发数量不是重关城能够决定,但军队的质量、军队的整体受训练水平乃至携带的装备马匹,那就是重关城诸位大拿们的看心情定夺了。故而每处地方驻军长官逢年过节对于这座重关城的孝敬那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边关上的将领,来一支听指挥的、训练有素的即战力军队跟来一群无头苍蝇、不服管教的死囚劳役对于边关战事随时都有可能是掉脑袋的买卖,绝对不可轻言儿戏。故而这座并无战功、也无大生意的荆州城池,却是整个大离官场都羡慕嘴馋的一块儿肥肉! 四人一行跟随着带头士兵的指引在城墙上走着,很明显可以看出啊,这重关城修建之时肯定就没想过任何可能被进攻的情况,首先城池高度就远远达不到大型攻守战中的要求,其次,这城墙上的砖可谓是残破不堪,有的出了窟窿有的碎了小角,甚至还有大片大片的苔藓,压根就是一座四处漏风的简陋城墙。 可当众人跟随着士兵走入位于城墙顶部中心的待客厅时,莲心瞬间就明白了这重关城作为朝野上下都知道的官道肥缺,究竟是怎样的奢华淫靡。 首先就说那房顶,明显的是从最近的琉璃城定制的上好琉璃瓦,小小一个待客厅,用的琉璃瓦品级不次于那琉璃城城主的大宅!再看那房间布置,红木的座椅配上小桌,厅内几根房柱子更是木露金光,雕刻着极为浮夸生动的游龙盘踞之状,抬头往上看天穹之上、琉璃瓦覆盖之下的房梁更是涂抹着厚重的彩釉,画的是那九龙戏珠、凤和鸾鸣!主位之上一个金丝楠木打造而成的古朴大椅,椅背上披着一张鲜亮的虎皮,背后的墙壁之上,同样是彩釉图画画着的是传说中的八仙过海图,再看两侧房内,雕花的油灯彩烛、四周木架子上摆放的满满的如意、瓷盘、宝剑、古书...两旁架子旁边更是站有数位身着浮华衣裙的女子服侍,见到四人进屋之后都是转身行礼,一个一个都是极好看的女子,当下微笑着,等待四人入座。 这哪里是什么待客厅啊,简直就是这重关城土皇帝的御前大殿! 莲心自问还是见过些世面的,此刻也是惊得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莎莎虽然看不懂那壁画玄妙,但估计就从那几根房柱子和周遭的摆设她也能看出来这房间的不简单,当下下意识就扯住了莲心的袖子,才没使得自己太惊讶以至于滑倒。至于原本闭眼摸索着一路走来的两人也是睁开了眼,仓央嘉措倒还好,只是低叹一声“阿弥陀佛”便又闭上了眼睛,至于武未,则是显得比莲心、莎莎还要惊异,似乎作为重关城的本地人,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家家乡里的有钱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几位稍等,城主就在来了。” 那士兵看了眼四人,似乎对于他们的惊讶表情见怪不怪又略带嘲讽,撂下这句话后就径直走出去了。 仓央嘉措本就是最为淡定的,径直走到左手边最靠前的一张椅子坐下,莲心看到他坐下,仍旧对他那对柳青故事的态度很不满,于是乎赌气一般的挑了右手边距离他最远的一张椅子坐下,莎莎就跟着坐在了他旁边,双眼却是盯着那些神奇的、没怎么见过的架子上的玩意儿目不转睛。武未是最后坐下的,似乎很是犹豫了一会儿究竟是坐在大师的身边、对面还是跟莎莎坐一起,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好姐妹。 “你认识重关城的城主?” 莲心没好气地向着仓央嘉措问道。莎莎似乎很是奇怪的看了莲心一眼,又看看仓央嘉措身边的空位置,似乎在问:你为啥坐的离他那么远?莲心却是昂着头,没有发现莎莎的疑问。 “不认识。”仓央嘉措的回答很是淡定平静。 “那你说认识还假模假势地掏出串佛珠子?”莲心一下子差点没站起来说道。 “伽蓝寺的佛珠,本就是天下皆识。家师与他认识,故而我敢这么说。”仓央嘉措就像是在解释什么稚童提出的问题,说的很仔细也很直接。 “那,待会儿人来了看到你却不是自己认识的人,怎么办?”莲心继续问道。 “阿弥陀佛,行到山前自有路,一切缘分因果自有安排,何必着急?” 仓央嘉措说着,莲心还想追问,却听到门外传来声音。 “ 大师啊大师,可算把您给盼来了!我可是近段时日茶不思、饭不想,就想着您能来一趟啊!您来了可就救了咱们的命咯!大师啊,我可真的是没招了,就差去伽蓝寺亲自请您来了,不料想您今日自己来了...” 那声音尖锐绵长,却显得十分气短,短短几句话不断重复着却也是断断续续,就好像是一个背着千斤巨石的人负重爬山,一边爬一边说话时的声音,可那尖细的嗓音却又给人一种杀猪一样的感觉,整体听上去呢,只能说是像那杀猪的新手,一刀子下去猪还没死,垂死挣扎一边挣扎一边还在尖锐地吼叫,如此听上去,就是当下莲心的感受了。 莎莎被这声音弄得眉头紧皱,掩饰不住的恶心厌恶,武未原本正盯着一把古剑看的入迷,却也是被这嗓子从古剑中拉了出来,就连一直闭眼显得很是淡定的仓央嘉措,也是睁开了双眼。 “大师啊,您可算来救我...欸?大师呢?” 那声音终于不再只是声音而是有了画面,那人踏进门槛里来,是一个满脸汗水的胖子,此时大年初二仍是寒季,能够做到如此汗如雨下,那还的的确确是需要一点能耐的。此人脸部还看不出胖来,只是汗如雨下携带着油脂,右手戴满了镶着宝石的戒指,此时正拿着一块儿比他手大不了多少的袖珍手绢擦拭着脸上的汗水,手绢儿上还绣着金狮一般的花纹。约莫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看那敞开的腹部你就能知道此人的胖了,简直就像是怀孕了一样的肚子挺在外头,同样满是戒指的左手就埋在肚子底下拖着肚子似乎是只要拿开手肚子就会掉到地上去! “伽蓝寺的一灯大师呢?不是在等我吗,你们几个是什么人啊?” 那胖男人看了一圈没看到自己认识的面孔,只看到两个长得标志的姑娘,一个带斗笠的白衣男子和一个年轻僧人,一双漆黑的小眯眼儿就盯上了两位姑娘,厚重肥硕的眼皮似乎要将眼睛关上,但强悍的意志力支撑着男人仍旧盯着二人,肥大的舌头开始舔舐嘴唇。 “阿弥陀佛!” 仓央嘉措站起身来,向着男人行了一礼,“贫僧仓央嘉措,是一灯法师的弟子,此番路过重关城,见城中似有不祥之气,便带友人前来拜访。若是城中有何事宜,贫僧自当尽力而为。” “仓央嘉措?一灯的徒弟?”那男人听到仓央嘉措的话后赶忙的不再盯着两名女子看,而是直冲到年轻僧人面前,“你真是来帮助我的?” “阿弥陀佛,施主且说说看,这城中发生何事?”仓央嘉措仍是彬彬有礼的样子,看的莲心却很是反感:天天装的那么好,累不累啊?莎莎就像是知道莲心在想什么一样,踩了他一脚,给了一个:你别不知好歹的眼色让后者自行领会。 “小师傅!你可一定要救我啊!”那男人一听说仓央嘉措能帮助自己,刷的一下子就跪了下去,抱着年轻僧人的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开始潸然落下,“我都快被折磨死了啊!我才当上这重关城城主没多久啊!每日里就为了百姓着想、为民谋福利,在那些个官场大拿的爪牙之间存活,可就是从前几个月开始,我的日子就不好过啊!肯定是哪个不要脸的孙子,我坚决不收受他们的贿赂,他们就暗地里对我下蛊、下咒啊!您可一定要行行好救我性命啊!我要是死了,倒也没什么,毕竟我这一生问心无愧,可是啊,如果我死了,谁去给城中百姓谋福啊?百姓会哭死的啊...” 男人不断地哭诉着,莲心听的是浑身鸡皮疙瘩。 “就你那样儿?还为百姓谋福祉?不收受贿赂?骗谁呢?你死了百姓估计高兴还来不及呢!”莲心心里想着。 “阿弥陀佛!裴大人快快请起,我既已经入了重关城,便会尽力相助,切不可如此。”仓央嘉措忙是俯下身去将地上的胖男人扶了起来,“小僧虽然佛法不及家师,但若是说降妖捉鬼,倒是在行,不输寺内高僧,我等虽是路过此地,既然知晓了城主之难,便会相助。” 裴大人一听这仓央嘉措答应了要救自己,高兴的立马就站了起来,也不哭了也不喊了,笑眯眯地看着仓央嘉措:“欸哟喂,有大师您的帮忙,咱们这鬼啊,迟早给它除去!嘿嘿,大师您今儿在这儿一站,我可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一灯大师时候的模样啊,有朝一日,您一定也会成为像他一样的佛子!到时候还请不要忘了这重关小城,不辞辛苦,来此做客一二啊!” 仓央嘉措行礼回应,这裴大人便又转向了剩余三人,对于戴斗笠的男人明显是没什么兴趣,盯着那两个姑娘却是笑意盈盈。 “两位姑娘额...还有...这位...嘿嘿,在下名叫裴穗!当初爹娘取名字的时候就想到了我裴某人有朝一日会是关心百姓的大官儿!就用劳苦大众最为熟悉的麦穗儿给我起了名字,就是要在下是任劳任怨一心为民啊!如今官至城主却从不忘记父母教诲。几位远道而来既然是仓央嘉措大师的朋友,那么就是我的客人,就随法师一同住在我宅院之中!法师随我降妖除魔之时呢,几位就随意在这城中逛逛!要什么拿什么,都算我的,回头啊就给人家店主人补上!到时候仓央法师若是找到了那恶鬼,几位一同出手将其降伏,我自是会给予你们不少的报酬啊!” 一边说着这裴穗是一边止不住的眼睛打转、嘴唇狂舔,看的莲心是一阵儿恶心。 “我可没说...”莲心刚想说:我可没说要帮你。就被莎莎在裙子下头一脚踩在了莲心的脚上,让这个不懂得看脸色的白痴赶紧闭嘴。裴穗听到“我可没”脸色就是一变,可紧接着莎莎就很是可爱的笑了起来,笑眯眯的看着裴穗,也不说话,虽然不说话,但人谁来了估计都不会跟笑着的莎莎斤斤计较的,后者也就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 “那么几位啊,在下还有公事要忙,这妖孽白天儿里也不纠缠我,我先找人带你们安顿下来,等我忙完公事,在跟各位说说那鬼物之事!” 等裴穗拖着自己的大肚子走远了,莲心才开口说道:“公事?房事吧你!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莎莎也不再踩他,只是用看白痴的目光盯着他。 “莎莎,你刚才拦我干嘛?” “施主,若是女施主不拦你,你会导致我们很难下台。” “关我们什么事啊?我们就是路过重关城而已,我们还要赶路呢!” “施主,他人有难不救,不是你的风格。就连那杀人如麻的女鬼,你都会可怜,却不可怜这裴城主吗?” “可怜他?”莲心不管莎莎疯狂给自己使眼色一步步走向仓央嘉措,“他有什么可怜的?你看他有一点点值得可怜的地方吗?肥的流油了都!比起柳青那个女鬼,他更该死!” “阿弥陀佛!施主切不可如此言语!世间人,不致该死二字。” 宅院的深处。 “你确定,那个人就是花间阁十公子?” “是了,岳父大人。” “可不能出差错,那个女鬼,能够拖住他们吗?” “自然可以。” “仓央嘉措,可不是什么一般僧人。” “那女鬼,也不是一般鬼物。” “你最好是成功,王爷来到之前,不能让他们出重关城。” “是。” 第21章 傻小子没救了 “莎莎,你说,仓央嘉措是不是跟那个什么裴大人商量好了的啊?” 重关城的大街上,莲心没有带斗笠,一边走着一边问莎莎。重关城的街市远远比不了雍州的那些城镇,只有些劣质的饰品和食物贩卖,满城的风沙黄土,就连青楼都像是破碎大楼里的勾栏摆设。这座以征兵为主的城,几乎所有手脚利索的男人都入了军籍,手脚不那么利索的呢,也在城卫以及苦役等地方找到了生路,这小商小贩的,就属于是实在找不到活儿干的人才会考虑的了。 “什么意思?” 莎莎不去看莲心,四处张望着,撇起的小嘴掩盖不住的失望神色,很明显对于这座城的街市很是不满。近半个月以来,武未回了家,莲心、莎莎以及仓央嘉措就住在城主府中,每夜里仓央嘉措都会跟随城主外出寻觅鬼怪痕迹,而白天呢,就在房间里念佛打坐。莎莎跟莲心并不会抓鬼,再加上莲心一直是那个“这个死胖子活该被鬼抓”的态度,两人就只是在府上住着而已,武未每天跑过来找莎莎玩,也教她中原话。莎莎聪明,外加上在记忆的深处可能本就存在着关于中原话的记忆,所以学得很快,现在只要不是说成语歇后语的,她都能大概明白了。 “你看哪,他之前在树林里清除女鬼的时候那么轻易对吧?现在呢?都抓了半个月了,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而且我们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天,见过鬼吗?我怀疑啊,根本就是骗子啊!”莲心没好气地说着,“还有那个府上看门的,每次我们要出来他都说城主大人不让,究竟是怕我们出来有危险还是怕我们发现什么?要不是今天我带你翻墙,咱可真出不来!” “不出来怎么了,我还看书呢。”莎莎仍旧撇着嘴,四处看着。 “你还看书呢?你认识字吗?”莲心有些好笑。 “不认识,可以问你啊!”莎莎就像是觉得莲心的问题傻不啦叽的一样,转过头看着后者,一脸的认真。 “我才不乐意看书呢...”莲心说着,早在桃花源的少年时期,这就是一个看书困难户,桃花源就那么几本书,人人都要看的,唯独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再到了后来走江湖,那可就更不乐意看书了。 “所以你没有人家仓央嘉措法师厉害啊。”莎莎淡淡地说着,不再看莲心,却是对后者的一记重拳。 “喂!”莲心就像是被扒了一根刺的刺猬似的跳将起来,看着莎莎,“我哪没他厉害了!要不是我为了救你受了伤,哪有他什么事啊...” “那是我的错咯?”莎莎不等莲心说完轻声问道。 “ 不是...”莲心被一句话怼的有些开不了口,心里极为的郁闷,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那你就说嘛,他这么多天一点进展都没有,是不是有问题?” “是又怎么样?” “耽误我们赶路啊!当下边关战事如此紧张,越晚到就越难出边境,越难送你回家啊!送完你我还有别的事情要...”莲心就像是说顺口了说出最后的话,下一刻就觉得不太对了可想要收回,已经是不可能了。 “等把我送回家,你去哪?”莎莎似乎是漫不经心地一问,却止住了脚步看着莲心。 “我...我我还有别的事要去做啊。”莲心犹豫了一下故意没去看莎莎,低着头一边走路一边回答道。 “送我回家,耽误你办事了啊。”莎莎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低低的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明白了。” 莲心隐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别的。 “就这么想快些把我甩掉让后去完成任务吗?”莎莎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问莲心,“很重要的任务?” “莎莎,武未她今天不来找你玩儿嘛?”莲心没法回答那个自己都不太能理解的任务,也不愿意再跟莎莎就这个问题聊下去了,赶忙找了个别的话题。 “她们家开始做活儿了,没时间的。”莎莎说着,突然停了下来。“我饿了。” 莲心抬起头,看到了一家馄饨摊子,莎莎似乎是算准了专门停在这里的。 “吃馄饨嘛?”莲心想要缓解下气氛似的笑着问道。笑容僵硬,看不出多少开心。 “馄饨,是什么?”很明显对于中原文化认知还停留在包子、钗子、糖葫芦身上的女子,并不了解这种街边小吃。 “吃了就知道了。” “嗯。”莎莎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就好像根本不在意馄饨是什么,跟着莲心,坐进了铺子里。 馄饨摊子位置不多,又正好是吃午饭的时候,莲心和莎莎只能是跟别人拼桌吃,拼桌的是一个本地汉子,满身脏兮兮的,应该是在砖瓦一类地方干活儿的工人。 “来两碗馄饨。”莲心坐下后仍旧不去看莎莎,说着。 “好嘞!” 店小二说完后,莲心开始等待。 “你直接走吧。”等待了一会儿,莎莎突然这么说道,吓得莲心立刻抬起头看着她,女子眼神坚定,面无表情。“你还有重要的任务,就不要跟我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等这边的事情完了,我自己再想办法。这段时间,谢谢你。” 一字一句意思极为明确:你莲心这么想离开,就走吧,那么急着完成任务,就去吧,我算什么呢,照顾我不过就是为了满足一下你那可怜的江湖人惯有的虚荣心吧,救了个姑娘多么伟大呢?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莲心愣了好久,才磕磕巴巴想解释几句。 “吃完馄饨,我就不跟你一路了。”莎莎很是决绝的样子说道。这次,换她不去看莲心了。是你先抱的我,是你带我吃包子,是你给我起名字,是你救我性命,是你在树林里先拉的我的手,我还以为,我很重要呢。 “别...” “二位!馄饨来咯!”莲心刚想在说什么,店小二已经将馄饨端了上来,正好打断了他。莎莎见馄饨来了,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了。 “烫...” 莲心想提醒一句,却看莎莎仍是那狼吞虎咽的样子,才不管烫不烫的,好像,她一直都是那样的。 “小兄弟...赶紧认错...一会儿来不及了...” 旁边的汉子碰了碰莲心桌子下的脚,一边喝着馄饨汤一边悄声的说着。一双眼睛疯狂的撇向那个吃馄饨跟飞似的女子。 “莎莎,你别这样,我...” 莲心这才似乎意识到莎莎的架势不是装的,待会儿吃完馄饨可能就真的走了。 “我刚才说那些话都是不小心的...” “不小心说漏嘴了?”莎莎将碗筷狠狠一拍,“那谢谢你,不然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说完捡起筷子继续狼吞虎咽。 “不是...” 莲心想说什么却又开不了口一样,看的旁边的汉子那是恨不得比莲心还着急。心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咋这样呢?男男女女的明显着互相在意呢为啥都会闹得最后那么不愉快呢?你说说你一白毛公子哥儿,认个错不就完了吗,错在你把话说漏嘴了吗,错在你就不该这么想啊!这么好看一闺女,你丫是真活该! “最后一顿,你付。” 莎莎吃东西可以说是风卷残云的,丝毫是没有淑女的架子,而且而这一次吃得似乎是越吃越快,到最后烫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吃完,这次不是将碗筷拍在桌上,而是轻轻的,将碗放在桌上,再将筷子搁置在碗沿儿上。期间莲心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直到红裙子的女子已经走出去看不见了,莲心才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馄饨。 忘记告诉莎莎了,该加些醋的。 “小兄弟,你这...” 中年汉子显得有些尴尬,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又不好说,只得是伸出手,拍了拍莲心的肩膀,白的灰尘粉末溅到了莲心身上、碗里,后者就像是不知道一样,只是吃着,一如刚才,不管莎莎作什么,他都只是看着。似乎莲心在树林一役之后,就不再知道在莎莎面前应该做些什么了,也不知道,莎莎究竟,对自己来说算什么。 独自一人再次走上大街,只觉得似乎这座城看起来更为的索然无味了。明明距离边关很远了,天空之中的黄土灰尘,大多是,来自石匠坊,满城的建筑都凸显着丝丝古老破旧的风格,就像是一幅存在于壁画中的图景。满目萧条,到哪里找那一条红裙呢? “算了,就是命吧。” 莲心想着,想着那个躺在地上被吓得昏过去的女子,想着那个看着豆沙馅双眼放光的女子,想着那个逛集市看首饰的女子,他觉得,好像那夜苏醒部分记忆后的莎莎,开始变得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究竟是在想着唯有那天表现得乖巧听话,就好像是梦里曾见过的一个女子的莎莎,还是这个真实的,离自己远去的莎莎呢?为什么好像女子一旦有了自己的想法,就会显得不可爱了呢?错在自己,还是在她呢? 这么想着,莲心随意的走,等抬头看时,却一下子没了任何想法。 那是一座与整座城风格截然不同的建筑,绝对的江南风格,纵使没有走进也能感受到一阵扑面而来的清爽气息,在周遭的环境中显得是格格不入,宅院无匾额,旖旎深邃的宅院院门洞开,门口贴着一幅对联儿极为的引人注目: 世事洞明皆学问 院门推开便客人 莲心看着那副对联隐隐觉得蹊跷,在这座破败城中怎会有如此建筑?满地都是兵痞劳役又怎会有如此墨香气息浓郁的对联存在呢?当下一是为了好奇,更多是为了找点事干转移注意力不再去想莎莎,莲心四下环顾一圈,便一只脚踏入门中。可刚刚踏过一只脚就发觉了不对! 此门无坎儿!而且走进院中,是一座精致园林,虽是冬季花木凋零,但不论是假山还是长廊还是流淌的清泉,都在昭示这园林主人的品味绝不是此间城中主人能够匹敌!近在门前,是一簇小竹林,冬日的风吹不断竹节的挺拔,寒冷的温度止不住竹笋的攀升。竹林外,一块儿造型奇特就像是什么大熊一样的雕塑,一手握着一根竹子,一手就指向了一个方位。顺着手指看去,那是一处大型假山,假山描绘的,正是那庐山瀑布三叠神迹,不知怎么运送到假山山顶的泉水流淌而下,异化为二,随后落入清潭,清潭有口,顺着向后流淌而去,绕过重重叠叠的假山拦路,就直入那庭院深处 往那庭院深处走去,绕过一众假山、枯木,顺着那清泉贯穿整个庭院,就看到了在远端庭院尽头、泉水泉眼处,一座凉亭伫立,亭中有老人,临泉而坐。苍颜鹤发下垂帘,壶殇饮酒问清泉。抬头见是到来客,幽如白翅亮青天!那老人低头看着泉水温煮的酒壶,身后的中年侍从俯身提醒有客来访,老人方才抬起头,微笑着看向远处的莲心。 “我林府好久未有人来访,今日喜得花间阁十公子亲临,幸会幸会!” 老人说话声音不大,却顺着泉水向着莲心传来,听得倒是一清二楚。 “敢问林老,如何知我身份?” 莲心身在城主府中时,一次没戴斗笠就见到裴穗,莲心本以为会被认出,后来发现城主大人压根就不知道他,似乎自己几人仍旧只是在江湖人中较为出名,像这种边关城市,没什么江湖人趟浑水,似乎也不那么容易被认出来,也就不再戴斗笠了。 “林府财力不从前,却也购得《花间十子》仿画,自然认得。”老人说着朝莲心招了招手,“酒温好了,不如请公子,与老夫饮上一壶?”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莲心说着想着老人的方向走去,他之所以答应,除了已经走到这里没啥办法以外,也是因为隔得极远仍能感受到老人身后中年男子浑厚的内力修为,必定不是寻常人家的护卫,外加上这宽敞的院子里竟然没有一个下人,怎么想怎么蹊跷,于是乎也想要一探究竟。 “高原,你先退下。”老人悄悄地朝着身后的护卫说道。 “是。” 第22章 林府 莲心走入凉亭,看到护卫离去,不禁更加好奇这老人身份以及究竟想要做什么。 “敢问林老,究竟是何身份?” “不急不急,慢慢儿聊。”老人提起温好的酒壶,在两个晶莹剔透泛出光泽的酒杯之中各倒了一杯,“边关最好的葡萄美酒,先请公子尝尝?” 莲心看着老人微微皱眉,没有去拿那杯酒。 “怎么了?公子怕老夫下毒不成?”老人看莲心没有反应,很是好笑似的自己率先拿起一杯酒,一口饮下,“唉!好酒啊,怎麽,公子还不愿意喝吗?” “老先生言过了。”莲心拿起酒喝了一口,味道甘甜醇厚,喝下之后有隐隐有些后劲儿,“确实好酒。只是不知道,边关美酒,怎么传到这重关城?” “我那女婿是个生意人,与边关互有往来,便送了些给我这个还算不错的老丈人。”老人笑眯眯地饮着酒,开口继续说道。 “您的女婿,一定是个好男人。”莲心说道。 “确实啊!我女婿小的时候家里苦,长大了做生意赚了钱,因为吃过苦所以不怕死,什么生意都敢做,在鬼门关徘徊了好几次,最后才算是赚了些大钱。” “那您女儿,算是有福气了。”莲心说着,却又想到了莎莎。唉,不去想了,莲心又喝了口酒,这次是真想喝一点了,只可惜这酒不够烈,喝完也没有醉的感觉。 “呵呵!”老人嘲讽的笑道,“公子以为,出身贫苦的有钱人,会比那些天生的有钱人品行更加端正?” “我曾听闻有官吏,儿时淋过雨,长大后所修建的每一处房舍,都会比别人家的屋子房檐宽出一些,让以挡雨。”莲心下意识地说着,其实并不记得这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故事。 “呵呵哈!秦前春秋乱世,那时的人比现在更为纯粹,你说的那位旧时书生名葛军,少时淋雨大病导致双耳失聪,后来坐镇一方郡县,的确是有‘屋檐宽二尺,避雨忆儿时’的美名。”老人说到这里又笑了笑,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可是后来,公子可知那位百姓的父母官为什么被贬谪?” “不知。”莲心皱起眉头。不再想些有的没的,而是专注于老人的对话。 “诱奸平家妇女。”老人说的很是平淡,眼睛盯着莲心,似乎在等他的反应。 “这是...为何?”莲心感到十分震惊,在他的记忆里,自己所听到的关于那位葛大人的事迹,总归是好的才对。 “幼时家贫嘛,父亲死得早,母亲一个人把他带大,孤儿寡母的哪里会不受些非议流言?那时候还只是个孩子的葛军就对自己邻里的妇人们那些风言风语产生了强烈的怨恨,怨恨积攒着就变成了一种变态的依赖了,在长此以往的发展,到最后,就变成了...” 老人不再说什么,悠哉游哉的喝起酒,只留莲心一人独自思考。少顷,莲心说道:“一个人儿时受到的伤害,确实会记很久。但是,不应该把自己受到的伤害,转化为对别人的伤害才对。” “呵呵哈,江湖上流传,说花间阁十公子早年间在江湖上就是善良好人的代名词,如今看来,似乎真是如此?” “那就是后来入了花间阁别人乱传的,早年混迹江湖,没什么名气。”莲心有些自嘲地说道。 “那就更不得了了,反而出了名更加善良?”老人一杯酒喝完又倒了一杯,“不容易啊!” “多谢老先生夸赞了。”莲心也将杯中酒饮尽,却没再倒。 “方才你说什么来着?哦对了,说我女儿福气好。”老人转动杯子,看着杯中美酒翻覆显得很是有兴致的样子,“公子说错了,我那女儿是个苦命人,我女婿虽然是个赚钱的好手,却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使得我女儿对他死心塌地,哪怕他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却也不离不弃。” 老人的一番话突然就像是一声钟鸣在莲心的心头响彻开来:商人,纳妾。 “敢问老先生,您女婿,在外面养的女人,叫什么名字?”莲心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知道啊。”老人回答,叹了口气。“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小俩口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嘛,出了问题自己解决,我可不操这个心。” “那,您可知道那位女子是哪儿的人?”莲心不死心的继续追问。 “不知道啊...兴许是哪个妓院窑子里的勾栏女子吧。”老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向着莲心微微低头,“没有贬低花间阁的意思啊!” “不至于的。”莲心说着,内心却感到一丝可惜:还以为是她呢,可是倒也不会这么巧,我刚听到她的故事就找到她的仇人的话,那得多么巧啊! “唉!男人啊男人,要么爱上了不敢说,要么爱上了又变卦,何必呢?就像我和我妻子,虽然她已经不在了,但是这么些年来相互争吵、聊天,有什么事不能说呢?非要再找一个,难道在外面找的就比家里的更加了解自己嘛?”老人似乎是在问莲心,后者刚想回答,老人却又转过头继续说着自己的话,“一把年纪的人了,又不是刚认识的男女,动不动就闹分离的干什么?女子有女子的生活,男人要尊重,男人有男人的世界,女子也不必处处插手。本来是很简单的道理,不过是人与人之间的互相尊重罢了,可我那女婿,总想着要控制我女儿,想让她做一个乖乖听话的花瓶,怎么会呢!” 莲心听到老人的话不禁有些失神,自己是不是也是一样,就是因为太过想让莎莎保持第一次相遇时那种任人摆布、听话乖巧的样子,而忽略了她在逐渐恢复记忆之后觉醒的主观y意愿呢?自己是不是不敢于承认,在自己内心深处,有着那么一个女子,听话乖巧的、温顺需要自己保护的女子呢?所以当莎莎呈现出不需要自己保护、可以保护自己乃至于能在某些时候保护自己的状态时,自己太过专横呢?本来是想要找件事做不去想的,可此刻似乎,仍旧就满脑子想的都是莎莎。 “公子有什么烦恼吗?”老人似乎看出了莲心有心事,于是乎问道。“看公子沉思不已,难道是也有男女情爱一方面的问题?” “啊,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一个...朋友。”莲心仍旧不确定自己对于莎莎的想法,究竟是一个曾经短暂的符合过自己内心梦中情人标准的女子,还是一个的的确确完完整整走进了自己心里的姑娘。 “朋友?那就不简单咯!”老人什么城府思维?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个“朋友”所蕴含的玄机:是曾经的朋友如今做不成朋友了,还是曾经的朋友如今不想再做朋友想更上一层了,还是曾经不只是朋友而现在只剩下朋友了?如此繁多,都是一个朋友就能够牵扯出来的问题! “敢问公子,这位‘朋友’是为怎样的朋友?” “就是...就是普通朋友...”莲心如此说着,内心却似乎有另外一个人在怒吼:普通朋友?你傻了吧?一起经历生死追杀,一起度过鬼林危机,一起扮演夫妇骗老太太过春节,一起逛街一起吃饭你丫脑子被驴踢了的普通朋友啊! “普通朋友?”老人玩味地念叨这个词语,“一般而言,朋友就是朋友,加上了普通两个字,味道可就不一样了呢。” “我...我们...认识也没多久。”莲心有些口齿不清的说着。 “没多久又怎么样?有些人互相看了几十年看不顺眼,有些人只是第一次见面就觉得缘定终生,都是缘分,佛家说了,今生今世的一次回眸,得要前几世合计五百次的擦肩而过。看对眼了的人就不要放过,公子啊,听老夫一句劝!”老人满脸上写着:听老夫的话准没错。看着莲心甚至都忘了喝酒。 “可是,我...”莲心似乎仍然无法确定自己对于莎莎的情感究竟应该作何归类,迟疑不定。 “公子啊,那不如老夫问你几个问题。”老人收回视线,将已经又凉了下来的酒喝掉。 “什么?”莲心几乎就是有些迷茫的问道。 “公子,您的那位朋友,最爱吃什么?”老人一边倒酒一边冷不防地问道。 “豆沙包。”莲心自己也没想到的脱口而出,甚至啊,都没有经过思考。 “那您的那位朋友最不喜欢吃什么?”老人并没有给莲心倒酒,自己到完之后自顾自喝了起来。 “青菜,或者说除了肉以外的配菜,都不喜欢吃。”莲心说着,想起了那次给自己盛汤的姑娘,不禁笑出了声。 “哦?倒是个奇怪姑娘。”老人嘀咕着,心说这世间许多女子是爱吃青菜不吃肉,来保持身材,这位姑娘倒是个奇女子! “您的朋友可有喜欢的颜色?” “红色” “可有喜欢的东西?” “爱买些小玩意儿,首饰、玩偶都买的。”莲心越说越是想起那个每次逛街都开开心心挑这挑那的姑娘,笑得越发明显了。 “那么公子,倘若今日您的那位朋友有生命危险,您是唯一有能力有机会救她的人,你会救吗?”老人见莲心笑着似乎想到些什么,趁机问道。 “会的。”莲心几乎是脱口而出。 “哪怕付出生命?” “哪怕付出生命。” “呵呵哈,那不就完事了,虽然说有些老套,可是公子你这明摆着就是对人家一见钟情了,怎麽会是普通朋友呢?”老人笑眯着眼睛,一边喝酒一边说道。 “这样吗?”莲心有些失神的回答。 “是啊,虽然可能公子对于那位姑娘有些方面还不算了解,可是公子你想想看啊,一个你只要一提起来就笑的开心的女子,怎么会只是个普通朋友呢?方才我提到花间阁都不见公子这么开心,此刻只是说说人家喜欢吃的东西就会笑出声,怎麽还说普通朋友啊?”老人几乎就是在明示了:你这年轻人分明就是喜欢人家姑娘的嘛! “这样啊。”莲心仍旧失神,又想到了那个一巴掌拍飞完颜重器、一拳一个江湖“好汉”的女子,那个包饺子包的歪七竖八奇形怪状的女子,其实自己当时都觉得很可爱,只是后来想才觉得不符合自己梦中情人的样子罢了,可是,所谓的梦中情人标准,不就是为了那些自己觉得不可爱的女子、不可爱的行为准备的吗,当自己觉得那些不符合的行为出现在莎莎身上一样很可爱的时候,难道不正好说明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梦中情人,是谁吗?自己心中的梦中情人,不过是一个言听计从、毫无自保能力甚至就连自己自我行动能力都欠缺的傀儡样子,这一切难道不就是想莎莎说的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吗?从小看着父母家人被屠杀殆尽,没能力保护任何人的莲心,想象的那个女子,不就是为了让他觉得保护了别人、保护了家人、弥补了当年年幼时无力回天的遗憾与自责吗?自己根本就不是给自己设立了一个喜欢的对象,而是一个代替家族、邻居,代替桃花源的保护对象,自己根本不是在给自己找梦中情人,而是再找一个满足自己保护欲望的工具!当自己在树林里下意识抓住莎莎的手,不也说明了自己真的真的很在乎她吗?为什么自己这么蠢一直想不明白呢,为什么面对她,刚才在馄饨摊位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呢? “公子,明白了?”老人看到莲心脸上不断变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通了,当下给他倒了杯酒。 “想通了!多谢老前辈!”莲心很高兴的将酒一饮而尽,紧接着就要起身辞谢,好赶紧去找莎莎认错,告诉莎莎自己不是想要甩掉她,自己会跟她去蛮荒,送她回家,然后跟她一起,去找宝莲灯! 可就在莲心起身请辞的下一秒老人的一句话,却让莲心瞬间浑身冰凉! “想起来了,我女婿在外头养的那个女人,后来还怀了孩子,可惜被我女儿带人,掐死了。” 第23章 贫家自有贫家苦 吃完水饺的汉子,默默看着白发公子哥儿落寞的背影,了无人烟的街道之上久久留存在目光之中,汉子摇摇头,这些年轻人,又是何苦呢? “将军...”店小二收走了莲心和莎莎的碗筷,莎莎倒是吃得一干二净,莲心的馄饨,却像是没怎么吃过一样。店小二不知为什么的,对着那位满身泥点子的汉子弯下腰,双眼之中满含着激动,手中的抹布颤颤巍巍。 “别叫我将军。”汉子说着,将手中的筷子放在了碗旁,“你小子,当年在军队里的时候就是个没出息的,离了军队,还是这副孬样!” “您骂的是。”店小二被骂完之后却是一脸笑意,看起来还真的是很孬的样子。 “说吧,那位是什么意思?”汉子抹了把嘴,轻声问道。 “这有一封信,要小的交予您。”店小二说着先将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随后伸到衣服内里,翻出一封被压得很是平整的信封,双手捧着,递给那中年汉子。汉子很是不屑地看了一眼店小二的庄重作态,伸手就拿过了信封,一捏之下就是油滋滋的一个手指印子。 “走啦!”汉子看了眼信封上的字迹,叹了口气,站起身就要离去。 “您走好!”店小二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汉子冷哼一声走出几步,却又是停下脚步,轻轻地说道。 “那年,不是我们的错...”又顿了顿,“早点娶个媳妇儿成家吧,看看我,想的多开?”说完,才一步一步的,大跨步走上了大街,向着远方的一处宅子走去。 “将军...”店小二低着头久久不愿直起腰来,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但没给别人看见,将军以前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了,多丢人。 汉子一步步走在满是沙尘的大街上,按道理来说,位置还不算太过于靠近南方边境,气候不至于如此干燥,但是重关城的官府,根本就不在意什么气候问题,所有的重心都在发展铁器、军需,弄得城里不是火烧的炉子就是跑马场,漫天飘飞的烟尘也就成了常态。 东大街的一间小院子里,正拿着木剑敲敲打打的小姑娘,骑着爹爹给做的竹马很开心的跑跑跳跳,嘴里模仿着马儿的嘶鸣、骑兵的号角声,很是开心。远处,正在择菜的妇人看着孩子,很是高兴。长相上佳的女子却将长发胡乱的披散着,阵阵微风吹拂,女子的头发之中一些的沙砾落下在院子地面上。不同于青州那些文士的家中院子,这间院子,或者说整座重关城除开城主府以及几处要员的院子,都是这般。城中的水大多数被用来作为炼铁器过程中的需要,喝的水已经是捉襟见肘,怎么还有能力浇花养草呢? “我的好妹妹啊!你这女儿也太野了一点!”一名隔壁家的妇人推门走进,手里提着的篮子里面装着一块似乎是刚刚切好的猪肉,“这么野的姑娘,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大姐说笑了,孩子才多大,以后会变的。”女子微微笑着,似乎并不担心妇人说的问题,看着那个似乎知道自己被批评了、呆呆立在那里的小姑娘说道,一边还挥挥手,示意女儿别在意,玩儿自己的就好。得了母亲的准许,呆呆的小姑娘又绽开了笑容,一边又开始模仿着马蹄的声音,开始了“征战四方”。 “唉!说了多少遍反正你也是不听。”妇人唠叨着绕开了玩得开心的小姑娘,来到了择菜的女子身边。“你那没用的男人呢?” “别这么说!”女子看了一眼妇人,脸上的笑容隐去几分。 “别这么说?一个在城头上修墙的,还不让说句没用?他要是有用,还需要你每天择这种长在小溪边上不是穷的没办法没人会要的野菜?他要是有用,你和你家闺女能落到过大年的连件新衣服都没得穿的地步?他要是有用,需要我每次家里买了肉了给你送一点你家才能开几次荤腥?他要是有用...” 不等夫人说完,地上的女子低着脑袋打断了她。“不需要。” “你说什么?”妇人愣住了。 “不需要。”女子抬起头,毅然决然地看着自己的姐姐,“我不需要新衣服,也不需要肉,就吃这些,我女儿也长这么大了。” “不需要?好啊好啊,还是我做错了事吗?”妇人开始有些惊讶随后却是满面讥讽,“是我错了,不该可怜你!当初说了我丈夫家那个表弟,跟我丈夫一样在城主手下办事,加给人家亲上加亲,你倒好,非要等着这个少时候立下所谓山盟海誓的废物!说什么‘他答应过我,等他回来就会是大英雄,那时候,就会娶我’的屁话,现在好了,人回来了,大英雄?大狗熊还差不多!到底我的傻妹妹还是嫁了,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有多心疼!不要肉是吧,吃野菜也能过活是吧,好!那我走!我的错!我!的!错!” 妇人就像是将心底埋藏着一直没说出来的话一次性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转过身就要离开。那个骑着竹马拿着破木剑的小姑娘似乎知道妇人再说自家父母的坏话,骑着小竹马就跑到了母亲身前举起小木剑就像是要保护母亲。 “哼!养出个一样没用的女儿!”妇人绕开了小姑娘,就向着门口走去,女子低着头,择着菜,用力的就像是要将菜都择了去似的,小姑娘看看妇人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母亲,垂下小木剑,走到母亲身边问道。 “娘,是不是我犯错了?”小姑娘很委屈,“娘我以后不玩木剑了好不好?娘不伤心…” “我女儿没错!哪错了?想玩啥玩啥,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女子抬起头,微眯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抹了抹女儿脏兮兮的小脸,强行的挤出了一个微笑。 “那为什么大姨生气了?”小姑娘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娘亲,仍旧委屈。 “大姨心情不好,跟我家闺女没关系的。” “可是大姨把肉拿走了,我想吃肉...”小姑娘说着低下了头,她一直不说,但其实哪有孩子不喜欢吃肉的呢?只不过是知道家里穷,买不起罢了,知道爹爹每天搬砖头,娘亲做些缝缝补补的事儿,在这座重关城里,家中无人在军籍,又跟官员攀不上关系,怎么能过上好日子呢?小姑娘知道,大姨家有钱,有时候心情好,会给家里送上点肉吃,她就很高兴。之前除夕夜的时候,娘亲带着自己回大姨家过年,吃了好多肉馅的饺子!以往过年家里包的都是野菜馅儿的,今年吃的可好咧!就是可惜,爹爹不乐意去,没有吃到。 今天也是一样,当看着大姨拿着装肉的篮子走进院子,其实她很高兴,但是怕娘亲不高兴,没表现出来而已。大姨骂了自己玩木剑,就以为是因为自己,家里才吃不上肉。可小姑娘毕竟只是个小姑娘而已,听娘说不是自己的错之后,就更委屈了,只是想吃点肉啊。女子听到女儿的话,没再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自己这么乖的女儿,从不要求买衣服、买吃的,可今天就是想吃点肉了,自己却没能力买。 “媳妇儿!闺女儿!”门又一次开了,满身泥点子的汉子走了进来,满脸的笑意,一双手被在背后。 小姑娘立刻就收起了委屈的样子,转过脸笑开了花,“爹爹!” “来,猜猜爹在门口遇到谁了?”汉子蹲下身,等待着骑竹马的小女孩儿蹦蹦哒哒地来到自己身边。 “谁啊?”小姑娘睁大眼睛问道,尽全力掩饰着内心刚刚因为吃不到肉而表露出的伤心。但小姑娘注定只是个小姑娘,汉子很容易地就看出了闺女儿眼中的一丝伤感,结合刚才在门口遇见的人和对方的态度,知道了大概发生的事情,嗖的一声,从身后就拿出了一块猪肉! “碰到你大姨给送猪肉来咯!”汉子笑着将猪肉凑到女儿面前,后者“哇”的一声笑了,扑进了爹爹的怀抱之中。越过女儿的肩膀,笑意减少的男人,看到了坐在门槛上低头择菜的妻子,几滴晶莹的泪珠落入了菜盆子之中。 “闺女儿,咱去炒猪肉吃咯!” “好!”小女孩笑得很开心,抱着其实那块拳头大小的猪肉,跑到房里去了,将猪肉放在破了个口子的碗里,紧紧的盯着,笑得很开心。 家里没有佐料,什么蒜、姜、葱也是一样,就算是有这么块儿猪肉,也就是用水煮了之后,把肉上的一小块儿猪皮放在锅里炒出油水儿,然后拿些腌菜和肉一块,炒熟了,就算是小姑娘眼里顶好的美味了。当夜幕降临,小姑娘满怀着炒猪肉的油香味儿躺在了吱吱作响的木床上,木床的一角是塌着的,盖着冷硬的棉被,却面带着笑意,睡得很熟。 “吵架了?”看着在织布机上开始织补衣物的妻子,汉子轻声问道。 “说好话了?”女子却是如此回答。 “给闺女争取块儿肉嘛,算啥。”汉子回答着。 “她说话太难听,我没忍住。”女子低着头,不知道是因为老旧的缝纫机还是自身的情绪,手在颤抖着。 “没事儿,顶多就是骂骂我,我皮糙肉厚的,不在乎的。”汉子看着妻子,额前浅浅地已经生出了白发,“倒是你,跟着我,吃苦了。” “我没什么,就是闺女...”女子再忍不住情绪,眼泪泻了堤。汉子走了过去很是笨拙的抱着妻子,抚摸着她的长发,从从前的柔顺,在时间的流逝中变得干燥、纠缠。 “她今天...说想吃肉...可是你要是没遇上我姐...或者她没把肉给你...我们买不起...”女子在丈夫的怀里不断地抽噎着。 “对不起...”汉子说着,拍了拍妻子的后背。他想到了怀里的那封信,那封由那位大人物寄来的信,里面是一桩报酬极为丰厚的生意。他本不打算做,为了从前的那些兄弟,但现在,他决定做了,因为他不想,自己的女儿要吃块儿肉,还要那么委屈巴巴的,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带着兄弟们楞往前冲的愣头青了,他是个父亲,一个可爱姑娘的父亲。 “老爷,为何要找他?定远军旧部,在我重关城中的不少,更是有很多战功显赫的角色,为什么是这个几乎全军覆灭的家伙?”月色下,林府庭院内,高远向着老人问道。 “一个,那些定远军功勋,多都在我那傻女婿手下办事,怎么动?第二个,当年的那只定远军部队,全军覆灭主要是我的责任,却找了他李治顶罪,既是给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帮他一把,也算是给我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人老了,就怕曾经做的坏事找上门来,能补救一些是一些。”老人说着摇了摇手中酒杯。“都安排妥当了?” “是。”高远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啊...” 深夜里,女子抱着闺女睡了,一张小床上的两人盖着冷硬的被子,等再过些天,天气更暖和之后,日子还会好过一点。汉子默默地看着妻女,长久之后站起身,走到一处角落里,从黑暗中拉出了一只箱子,拿到院子里,关上房间门,轻轻吹落箱子上的灰尘,灰尘太多,呛到了汉子。汉子抚摸着箱子,缓缓将其打开,里面躺着一柄宽厚战刀,战刀的刀身之上,刻着“玄甲”二字。 徐州边军定远军旗下主力重骑军——玄甲铁骑!李治闭上双眼,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定远军最年轻骑将率领着两千重骑赶赴战场,却因为战报的误传与支援的不及时,全军覆没。两千铁骑,只回来了十数人。那之后,李治就回到了重关城,再不提当年参军之事,只想着默默无闻地把这一辈子过去算了,但他没想到那个昔日与自己订下约定的女子,还在等自己,还愿意与自己成婚... 当年的约定,你做到了,可我只做到了一半,这一次,剩下这半,我来完成它... 第24章 对上了 “您,说什么?” 莲心的心脏一下子停止了一拍,紧接着开始加速狂跳一瞬间加速到心跳声直盖过周遭泉流! “我说啊,我女婿在外面养的那个女人,后来给他生了孩子。”老人缓缓开口,莲心敏锐的察觉到,伴随着自己的心跳加速,周遭似乎又出现了那种神秘的、强大的不可预测的内力涌动! “然后呢,我女儿是个暴脾气,也怪我从小没有教育好她,她娘走得早,我又续娶了一个...就是我刚才跟你说陪我到前几月才去世了...所以呢,我女儿最恨的就是男人移情别恋,带着几个人就去找到了那个可怜女子,倒是没杀那个女人,只不过是把孩子掐死了而已。怎么了?公子似乎很是在意的样子?” “那个女人,在哪?”莲心警惕地看着周围,同时向老人问道。 “在哪?好像...”老人似乎是沉吟思考了一会儿,很是带有玩味语气地说道,“在一个村子里...哪个村子嘛我就不知道了,那么多村子不是吗?” “ 你...您的那位女婿,是做什么生意的?”莲心咬紧牙关,再度问道。因为他感受到周围那股强大的气息正在逼近,而且正在不断的攀升着! “什么都做啦!”老人依旧是很闲适的样子,喝着所剩无几的葡萄酒,转着杯子满脸笑意,“比如什么珠宝啦、粮食啦、兵器啦...当然了,还有那些珍贵的兽皮、野兽...” 老人说到这里闭上了双眼微微露出笑容,而莲心则是已经几乎确定了那个所谓的女婿,就是将柳青逼上不归路的那个混账男人! “您的女婿,现在在哪?”莲心眯着眼盯着老人。 “你要做什么呢?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可不能告诉你不是吗?我女儿一根筋,就喜欢那个家伙,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是为了我女儿,也不能随随便便出卖他啊。”老人仍旧懒洋洋的躺在椅子里,手中的酒杯已经干了。 “不做什么,认识认识。”莲心强忍住内心怒火,蹲下身子凑到老人身边,“老先生,我不想,跟您动手。” “哦?”老人睁开眼,眼中丝毫没有恐惧反而是带着一丝期待,“那就没有办法了,我虽然心疼女儿,但也不是不要命的人。我女婿,叫裴穗。” 老人说完之后重新闭上双眼,而莲心不需要老人再多说什么,就已经起身向着大门的方向一跃而去。 “不好意思啊,十公子,我的院子进来没有门槛,出去可不容易。” 老人的声音回荡在身后,莲心身在空中整个人就是一震,下一秒眼前一花,一名中年男子就出现在了自己的正前方,那男子穿着最为普通的麻布衣服脸上胡须如同虎豹一般展开,莲心还没反应过来那中年汉子已经是一脚横踢在莲心腹部,后者如同流星坠落地面直至落进了那一片竹林之中,原本在寒风中都不曾弯折的竹林瞬间被压倒一片! 紧接着,一根根断裂的竹子从那倒塌的竹林之中飞出,就如同是一根根激射而出的城防床弩弩箭直奔中年汉子。那汉子亦很是了的,尚在下坠身形一扭将第一根修竹握住绕着腰肢就是一转,竹箭倒飞而出直奔第二根竹子相撞而去,这一掷不仅是去势极快极猛,而且那竹上所附乃中年汉子浑厚内力,一击之威不仅瞬间将其后的第二根竹子炸的粉碎,紧随而来的第三根、第四根皆是如此,可莲心怎会任由那一根竹箭向自己而来,再那返还的竹子与自己抛出的第五根竹子相撞前的瞬间,莲心脚步一点,先是踏着第五根竹子的中部一跃而起,轻轻点在返还竹子的尖头,后者在空中快速旋转朝下,也就在此时莲心落在了竹子末端借力一跃直奔那宅院高墙想要借机逃离! “哪里走!” 那汉子声音沙哑但却中气十足,传到莲心耳中唤起一阵不适之感,紧接着那汉子原地起跳竟然就直奔着莲心而来,可这一次毕竟不是第一次被偷袭时的手足无措,莲心脚底青光乍亮——莲花纵。一朵朵青莲在空中绽开,莲心脚步轻灵急转而去,不料那汉子却是丝毫不慌,与莲心行动轨迹擦肩而过的瞬间,汉子在空中将身体扭曲成一个极为古怪的姿势,就像是将腰部强行的扭曲出一个惊人的弧度,下一秒双脚微微一踏,空中传出爆鸣之声,汉子急转而向着莲心就追了过去一拳轰出!后者没有想到汉子竟然能在如此短的距离之内强行转换方向当下是避之不得,双手莲花图案浮现,赶紧向着汉子拳头所指之处挡去!青光炸碎之中莲心整个人再一次抛麻袋一样被扔进了地面,这一次,深深的落入了泉水之中。 可就在汉子同样落地准备完成任务时,那泉水之中骤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之中一朵莲花骨朵缓缓钻出,随着浮出水面是开始旋转,转出一片片的莲花、水滴四下飞溅,在空中化作一柄柄小水剑直奔汉子而去。 “有些意思,但是伤不到高远,你能如何呢?”老人在远处坐着,静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王爷要你活着等到他来,可你也不能太好杀了啊,不然,可就不好交差咯!” 那中年汉子硬是扛着水剑前行,那水剑几乎全部在触及到他身体的瞬间炸碎,少数几柄没入他身体之中,但却在下一瞬间又被逼出在空中化作白雾!汉子一步一步走到了泉水边,就那么走进了并不算深的泉水之中,来到那朵正好已经盛开了的莲花面前,一拳递出平平无奇但却内涵极致暴戾的气息,一瞬之间那朵水莲轰然崩碎化作一阵水幕扑面而来,汉子伸手挡在脸前,不想被水雾迷了眼,同时是四下张望莲心的下落。紧接着就看到那个使出这一朵莲花作障眼法的男子再泉水的远处也就是院门前的位置破水而出,汉子就要踏步向前将那小子抓住,却感到整个人像是被牢牢捆住!那张破开来的水幕竟然化作一滴滴的水珠就那么附着在汉子身上,而那明明细微的水珠,却让汉子觉得如有千斤之重、寸步难行! “水牢?”汉子惊呼一声,而那白发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敞开的大门之后! “算了,就这样吧。”老人的声音这时传入了汉子耳中,汉子回头看了眼老人,浑身一抖将那点点水珠抖开,落在地面上的水珠并没有像往常的水珠一样碎成一滴滴清水,而是像重物落地一样发出砰砰的响声,一连串鞭炮似的响声过后,院子恢复了平静。 “大人,属下...”汉子向着老人方向单膝跪下。 “不打紧的,你做得很好,真打死了,也不好交差。”老人挥挥手示意汉子不用放在心上,随后仰起头,就好像对着院子后面屋子里的人说话一样,“真不去盯着你那废物丈夫?万一计划有误,我们都担不起。” 屋子里良久沉默之后,传出女子声音:“我不想见他。” “好吧,好吧。”老人说着再度闭上眼,躺在了椅子之中。“找人盯着他,得确保他回了城主府,而不是因为跟个姑娘赌气,就真的离开重关城。” 老人吩咐到位,汉子派出的人手也的的确确只是盯着莲心,但后者却以为是那汉子在追杀自己,便不断的转换路线躲避追踪,腹部下方的伤口被那汉子一脚又给踢开了,原本几近愈合、结痂的地方又开始出血,莲心一路忍着疼痛不断变换,最终是在太阳落下山前,成功的甩开了跟踪。可接下来要进城主府又是一件难事。 “可恶,那个害惨了柳青的男人,八九不离十就是那杀千刀的裴穗,王八蛋这家伙!可是,我要是现在的状态直接去找他肯定是没戏,还是得继续潜伏在他的宅子中才行,也许,还需要那个臭和尚,跟莎莎的帮忙...”莲心这么想着,绕到了早上带着莎莎翻墙出来的城主府院墙处。 而等待莲心的,却是一个惊喜:红裙子的女子坐在那一截儿院墙的墙脚下,双手抱着膝盖,脸埋在膝盖里,双眼盯着地面,似乎在数蚂蚁,但莲心知道,那种有意思的事情莎莎做起来一定是会笑着做的。 莲心捂着伤口拖着脚步走到了院墙下,不知道莎莎在想什么,但一定很是入迷,就连莲心走到了她的跟前,她都没有反应。似乎是看到一双脚在自己面前站着老是不移动,莎莎抬起了头。紧接着,漂亮小脸儿上因为被人打扰的不耐烦转化为了惊喜,再接下来的又是一丝发自内心的不解与疑问就像在问你回来干嘛一样,可当她看到莲心又开始流血的伤口,疑问与不解被担忧与焦急取代。 “莲心!”莎莎跳了起来,一下子扑到莲心身边,想将莲心的手扒开看看是怎么回事。 “没事,莎莎,你先听我说。”莲心左手捂着伤口,右手抓住莎莎的肩膀将她扶正身子,看着后者眼睛中的焦急,莲心笑着开口,“伤什么的不用在意,我有话跟你说。” “傻吗?受伤了还说什么杂七杂八的,你...你小说看多了吧!”这句话是武未教她的,说是遇到不合常理的人和事,就说这句话就好。 “不,我不看书。”莲心的回答却也的确是不太正常,“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再不听就真成小说了。” 莎莎没再说什么,虽然没听懂莲心这句话中的意思,但“冷静”这个词她还是熟悉的。 “莎莎,我不该一直把你当个任务去对待,我送你回家,不是谁给的任务,你也不是。我送你回家,是因为我想跟你待在一起。至于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如果之前问我,我肯定会说是因为你吃包子的样子很可爱,但现在,我觉得你不管做什么都很可爱!”莲心说到这里,顿了顿,将一口鲜血咽回肚子里,“另外,我不该一直把你当那个第一次相遇的、需要保护、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姑娘,你有时候比我聪明,比我厉害,是我太过于的想要满足自己的保护欲望了,对不起,能原谅我吗?我想和你,一起走。” 莎莎看着眼前这个还不断流血的家伙,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先回去。”莎莎很清醒的知道现在根本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一把就扶起了莲心,朝着正门走去,准备直接进府。 “别!不能让裴穗知道我们出来过,我查到些消息,他可能就是那个将柳青害成女鬼的混蛋!我们得翻进去!” 莲心本来看莎莎没有回答自己,还是很失望的,但是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打草惊蛇让那个混蛋有所防备,一定要亲自抓住他心里的鬼! “你这样...” 莎莎并不认为莲心的状况可以翻墙,而且在这墙之后,还有许多道墙要翻。 “我可以的,你扶着我,就可以。”莲心抓紧一切机会就想知道莎莎怎么想的,可人家姑娘头脑十分清醒,该干嘛干嘛,见拧不过莲心,不再说话,扶着他就开始翻墙。 等翻过一道道墙壁最终进入到院子之中,仓央嘉措正坐在院子里闭目凝神,一旁坐着的还有武未。见到莲心身上的血迹,武未连忙站起身跑过来。 “莲心公子,你怎么了?” “我无大碍的。”莲心咬着牙说道,“倒是姑娘你,不是家里开始忙了吗,怎么来此?” “家里人在外头打了些野味,来给你们送上一些,都拿到后厨去了。”武未回答完问题继续说道,“莲心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一点小小的意外。”莲心刚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被莎莎一把掀起了衣服。 “唉!”衣衫上有些黏在血肉上的部分这一下子直接被扯开来疼的莲心一下子叫出了声。“莎莎!” 莎莎却像什么也不知道一样的跑进屋子拿出了纱布和一些膏药,以及一盆子清水,就开始给莲心清洗、处理伤口。莎莎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莲心的身体,倒是武未直接就捂住了眼睛,跑到了一旁。仓央嘉措也是闭着眼睛淡淡说了句“阿弥陀佛”。 莎莎给自己处理伤口,莲心还是很开心的。 “欸欸欸轻点轻点...”莲心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就开始叫唤起来,莎莎很认真的看了看他,想到了上次某个人的行为,于是乎... “莎...啊啊啊啊啊...疼啊…” 第25章 来了 等莲心耷拉着脑袋换上新衣服走出来,莎莎笑眯眯地看着他,“还疼吗?” “不疼,不疼...”莲心后怕着说道。 “那我先走了,家里还等着我吃饭呢。” 武未看莲心莎莎都没事,自己也的确该回家了,向着仓央嘉措挥了挥手,后者说了句“武姑娘再见”便走出了院子。 “我刚才,下午的时候,打听到了些很重要的消息!”等武未走出院子,莲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着两人说道。 “什么?”仓央嘉措没有反应,莎莎却是很好奇。 “那个裴穗,就是害惨了柳青的混蛋...” 当裴穗扶着自己的肚子一步步像前半个月一样的走入莲心三人住的小院子,看到的是莲心、莎莎、仓央嘉措正坐在一起吃下人送来的饭,恰如往常,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但这只是看着不同,闻着,却不一定! “欸哟!这些下人怎么回事,法师住的院子怎么一股鱼腥味儿?”裴穗半是陪笑半是警惕的看着周遭。 “阿弥陀佛!今日有大雁不知为何提前回飞,冻僵了身子落下院子!贫僧已将其超度,尸体也已处理妥当!”仓央嘉措放下筷子,站起身向着裴穗行礼道。 “我处理的,扔到后厨那边去了,你看这道菜,就是那可怜家伙做的。”莲心筷子不停,却也是帮仓央嘉措打圆场。 “原来如此...”裴穗似乎很是接受这个说法,笑着捧起肚子,“那么我就在院外头等法师出来随我捉鬼咯!” 当裴穗走出屋子,莲心才露出一丝放松,紧紧盯着裴穗走出去的方向,恨得牙痒痒。 “还是不能随意行动,待我们商量之后,再做定夺。” “哼…”莲心看着仓央嘉措,破天荒没跟他对着干。 “派人去趟林府打听一下,看看,出没出事儿!”门外,刚刚走出不远的裴穗,眼角余光瞥到墙角一丝鲜血痕迹,向着手下吩咐。 “仙师,可以放她出来了。” “全凭城主安排。” 走在宛如皇宫般复杂迂回的重关城城主府,内心的感受只有一个:这所谓的重关城,怕不是指这城主府中的一重又一重!仓央嘉措、裴穗以及一个总是跟在裴穗身边的中年道士,一同走在城主府的青石板路上。 “裴城主,你我在此巡查,已有半月。”仓央嘉措开口说道,温纯嗓音回荡在墙壁之间。“可总是只有鬼迹,而不见鬼气,实属非常。” “欸!那肯定是大师您佛法外泄,那女鬼啊,躲起来不敢出来咯!”裴穗仍旧笑眯着说道,脸上的肥肉也堆成了一重又一重,“但是大师你放心,那女鬼总有巢穴吧!等您顺着鬼的痕迹摸出她的巢穴,她到时候可就躲不了啦!” “阿弥陀佛!那女鬼为何一定藏在此间?” “我已施展禁咒,就在那女鬼第一次出现在城主府时,故而那女鬼无法逃出城主府的范围。”中年道人开口说道。 “阿弥陀佛!先生此行,那不正是逼迫的那女鬼危害裴大人?”仓央嘉措微微错愕地问道。 “不会不会!”裴穗插嘴道,这个夹再一个仙风道骨、衣袂飘摇的道门仙师和一个温和纯良气质的蓝衣僧人之间,显得格外猥琐却最为不加拘束,“有道玄仙师在身边,那女鬼怎么可能伤的到我?” “道门捉鬼驱邪,可不输我佛。”仓央嘉措说话是双目始终正视前方。 “捉鬼驱邪不是贫道的领域,所学甚浅,若是与鬼怪单打独斗,贫僧自谓不输任何人,可是若说要找出鬼怪,那可就有些为难贫道了!”那中年道士笑着说道,“久闻佛家有法可看清鬼怪踪迹、了解鬼魅平生,难道说伽蓝寺,不教这些?” 仓央嘉措眉毛微微一皱,佛道虽都不在传统江湖豪门之列,但却是凌驾其上的两大学说,近年来佛道之争的确是愈加严重,道门所占露出的想要将佛门彻底清除的野心使得许多佛门子弟心生涟漪,外加上当下皇家崇道,许多道观摧毁当地佛寺的案件都被置之不理,佛门生存其实已在夹缝之中,这也是师父让他历凡劫、断尘缘的原因,要想在之后须弥开山之时真正登上六重天、领悟佛门诸般经意以达挽救佛门挽救苍生之目的,斩断尘世牵连,必不可少! “阿弥陀佛!仙师说笑了,道门降妖方是正道,反而是不知道仙师您既然不会降妖出鬼,所学道门之术,又是为何?” “呵呵哈,好啦好啦,不要吵架嘛!”眼看着道玄眯起眼,裴穗连忙是打圆场道,“干脆这次就算你们佛道相争一次!好不好,看谁先能抓住那女鬼!” “哼!”道玄冷哼一声,仓央嘉措却是没在言语。紧接着,仓央嘉措突然回头,双目圆瞪,盯着一处方向看去,随后是快步跑向那边。裴穗回头看了一眼道玄,后者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两人便也向着仓央嘉措跑出去的方向跑去! 小院子里,吃完饭后的桌子被下人收拾干净,莲心和莎莎坐在桌子旁,看着天边的亮光一点点被大黑狗吃掉,看着月亮一点点升上天空。 “莎莎...”莲心轻声喊着。 “嗯。”莎莎很是简短的回答,盯着升起的月亮发呆。 “我之前说的话...”莲心很明显的对于莎莎这种不说话的态度有些不满。 “忘记了,再说一遍。”莎莎仍旧看着月亮,回答着,“下午只顾着看你受伤,你说了啥我没听。” 莲心险些就要再吐一次血了,强忍住昏倒过去算了的冲动,整理了下心情,重新面向莎莎。不等他开口,莎莎也转过了脸,看着他。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那个什么都没想起来的红衣服姑娘,也是如此,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泛着闪亮的光芒。 “莎莎,我之前做的不对。”莲心犹豫着开口,始终找不到下午那种不顾一切的感觉了,可能是那时候伤口的疼痛感使得自己忘记了顾虑吧。 “怎么不对?”莎莎的问题,更加使得莲心紧张了。 “不该把送你回家,当作一个快点完成,完成了就能够甩掉的任务。”莲心深吸口气说道。 “还有呢?”莎莎继续问着,眼睛却瞟向了别处。 “还有...哦,不该总是把你当作那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的姑娘,你有你自己的判断、自己的能力,也有自己选择信任和不信任的人,我不该总是左右你的选择。想象自己是一个大英雄,而你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小女孩。” 莲心见莎莎移开了视线,反而是敢于盯着莎莎看了,黑夜里在月光下显得白得格外明显的女子,真的很好看呢。 “所以呢?”莎莎仍旧是不看莲心,很随意似的问道。 “我想和你一起走,不论是送你到了家,还是之后再去哪里。”莲心说着,紧紧地盯着莎莎的眼睛,因为他看到,那双眼睛的目光滴溜溜转了一圈,转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月光下,白得发亮的莲心长发飘摇,面对着红衣似妖异火焰在夜空中闪动的莎莎,公子佳人,相对无言。一双清澈的黑色眼眸中,映照着一个红唇似火燃烧在雪白面孔上的美丽女子,而那一双泛着光芒的美眸之中,则是印刻着很少这么认真、柔和英俊的面容,头上戴着的莲花冕冠,在夜空中闪亮着,好似与那天上月,也有了呼应。 一个是红泥点白雪,一个是银装覆苍山,才子佳人两凝望,切将这一朝风月,跨万古长空! 就在莎莎朱唇轻启,将要说话的时候,却有人打破了这份跨越时空的美好画面! “贱人!”凄厉的吼声瞬间使得莲心感到背后一阵发麻,莎莎更是雷击一般的跳将起来,两人转头看去,却看在那房屋之上,一个衣着棉布衣裳的女子怒颜以观!那女子生的娇柔美丽,一双嘴唇确实乌黑如墨,双眼之中看不见眼珠而只有眼白! “贱人!拿命来!”那女子突然间从屋顶之上落下向着莲心和莎莎的方向扑来,张开双手时只见她双手指甲宛若长刀弹出,闪着淡淡金光,伴随着破风之声传出,五根锋利的指刀已经来到两人近前。莎莎一把将莲心推出去老远,同时一个弯腰躲过那右手指刀,同时一脚踢在紧随而来的左手之上,整个人借力向后跃出。 “莲心,你躲起来。”莎莎下午才给莲心包扎完伤口,知道那个中年汉子下手极重,伤到了莲心的脏腑之中,幸好莲心腹部下处有伤,淤血反而得以流出,那汉子用力极为巧妙,是隔山打牛之势,故而若是一个完好的人整了那一脚,就会体内大量出血并且淤积,而外在肌肤却丝毫不被伤及!她知道莲心短期之内很难再进入最佳战斗状态,故而此刻是让他先行离开。 “可是,莎莎...”莲心当然是不放心莎莎一个人面对女子的,却奈何的确难以运功参战,但丢下莎莎离开,绝对不在他的世界里面! “你刚自己说的!”莎莎说着将那女子一拳轰在胸口推出去老远,而那女子却像没事人一样又向莎莎扑来,“不把我当需要你保护的小姑娘的!” “可是!”莲心此刻心急如焚,莎莎与那女子交手虽然不占下风,但很明显那女子并非常人,莎莎的进攻落在她身上就好像不痛不痒,而那锋利的指刀光是听那破风声就绝对不是玩具! 莲心焦急的强行想要凝聚体内功力,一边暗骂自己白天干什么要去那破院子趟那趟浑水,一边又骂自己:还不是你自己把莎莎气跑了! 女子若说武功那约莫是几乎不会,双手指刀挥舞毫无章法,就像是一个失心疯的女子再发神经,可无奈这位女子是真的不怕疼一样,几次被莎莎踹飞、打飞却丝毫不受影响,反而是她的指刀几次在莎莎的眼皮子跟前划过,使得后者冷汗直冒。 “阿弥陀佛!女施主请退下!那应该就是女鬼,且待贫僧渡她一渡!”就在莲心无比焦急就快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逼出体内之时,温和声音响起,仓央嘉措飞身上前! 女子指刀向着莎莎抓去,眼看就要碰到了,一只纤细却有力的白玉色手臂插来握住了女子手腕,后者就像是被烙铁烫了一样凄厉嘶吼,手腕被握住的地方泛起白烟! “断他术法破罗网解除横死消灾障救拔一切冤苦业清净光明更吉祥。”仓央嘉措佛言既出,浑身上下佛光普照,那女子被照得浑身开始冒起白眼,凄厉的嘶吼划破长空,整个人身体疯狂的挣扎着!莎莎趁这个机会跑回到了莲心的身边,将后者扶起。 “不是叫你跑?” “不保护你,也要跟你一起啊。” “笨蛋?” 莲心笑了笑没说什么,莎莎扶着他两人一起看着仓央嘉措。 “什么!不是鬼胎!”仓央嘉措双眼圆瞪一向平和的面容上波涛汹涌,手将女子手腕松开,而后者浑身就像是身上几处地方被拨了皮一样呈现出恐怖的血色! “小和尚,你的法术不行啊。”道玄和裴穗也在此时走进了院子,那裴穗看到那恐怖女子瞬间是俯身吐了出来,道玄不易察觉的用鄙夷的眼光看了一眼之后一步跨出,掐指念诀。 “不可!她不是...”仓央嘉措的话还没有说完,道玄的双指已经指向了女子! “电母雷公,速降神通,随我除病,轰轰轰轰轰,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雷法!九五正雷·劈!” 伴随着道玄真人的口令递出,那原本风平浪静的夜空之中,一道紫雷劈下正中那女子额头处,轰然巨响之中女子整个身体从头顶开始村村崩裂化作焦糊的血肉横飞!莲心和莎莎相互对视一眼,都被这雷法所惊,裴穗更是为道玄鼓起巴掌。 “道玄仙师果然是道门翘楚,这一招雷法真是...” 裴穗不断称赞着,道玄则是闭目凝神鼻子翘的老高。 唯有仓央嘉措看着一地血肉露出悲苦之色。 第26章 认识啊 “阿弥陀佛!愿你来世不再遭此劫难!” “和尚,你对一个鬼,也这么慈悲为怀?”道玄嘲讽道,“自己学艺不精除不了鬼,还在这里维护你佛门的假慈悲吗?” 莲心看着那个鼻子翘上了天的中年道士,觉得虽然仓央嘉措每天一副淡定到了极点的样子确实很讨厌,但从现在起,这个道玄,就是自己心中最讨厌的一个了,没有之一! “阿弥陀佛!这只是一个被附身的普通女子,仙师何必如此狠戾?那女鬼被你这一记雷法破开附身,反倒是会更加难以捉摸!” 仓央嘉措痛心疾首的说着,脸上的五官痛苦的扭曲在一起,双手十指开始不断地颤抖,那种人死在自己面前却毫无办法的绝望与痛苦在他的身上无限被放大着,看的莲心都有些为之动容!道玄刚发出一声嘲笑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感觉到整个院子中的温度骤然一降,原本落雷之后恢复平静的夜空开始刮起阵阵妖风,吹的人是汗毛直立,那种风,不是冬日里割裂脸庞般的冷风,而是吹到背心里的那种妖风! “几位,这是怎么回事啊?”裴穗一边说着一边就往门那边缩,似乎随时准备逃跑。 “道玄仙师刚才一击雷法,破开了肉体对于那女鬼的限制,如今的女鬼,才是真正的形态!阿弥陀佛!”仓央嘉措说着后退到了莲心两人身边。 “莲心施主身体还撑得住吗?” “无碍。”莲心瞥了一眼身后的裴穗,强忍住疼痛,装作无事发生。 “贱人!”更为凄厉的吼叫声传开,如果说上一次的吼叫,是刮擦耳朵的痛苦感觉,那这一次,就是打磨心灵的尖锐声音!伴随着声音的出现,裴穗直接就吓得倒在了地上,那道玄见状是赶忙跑过去抱起裴穗撒腿就跑,跑的时候竟然还把大门给关上了。 “这两个孙子...”莲心低声道。 “还想跑!”凄厉的声音再次响起,莎莎痛苦的捂住耳朵,莲心紧紧咬住牙关,就连仓央嘉措也肉眼可见的青筋暴起。在那半空之中,一个女子身影浮现,极为妖娆魅丽,就像是被丝线吊在空中的人偶,僵硬的扭动着,墨色的嘴唇张开黑色的口腔之中凄厉声音不断传出!而在看到那个女鬼的一瞬间,三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他们见过这个女鬼!就在那片树林里! 那个悬立于空中的女鬼,身着一袭紫红色长裙、娇艳妩媚,张开的墨色嘴唇之中尽是漆黑一片,一条不合常理的、细绳般的长舌伸出不断扭动着,正是柳青! 伴随着柳青的出现,整个院落之内阴风呼啸,院子中原本种着的一片花圃原本刚刚开始生长的嫩芽儿瞬间覆盖上了一层寒霜,快速地从向着朝阳的孩子变成了垂垂老矣的苍颜。 “柳青?”莲心张大了嘴巴惊呼出声,“怎么可能,她不是,被你给超度了吗?” “阿弥陀佛,贫僧也不能确定,只是,有些猜测...”仓央嘉措紧紧盯着空中的女鬼,眼中露出狐疑。 “什么猜测?”莲心追问道。 可还不等仓央嘉措开口,那柳青确是不给机会开口!一只苍白枯瘦的右手用力滑动,只见得天空之上,一只黑紫色的长手直直的就抓向了向门外跑去的裴穗、道玄! 那手同样是纤细狭长,指尖指甲如同是尖刀刺出,可是那两人却只在乎逃命哪里顾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追来?仓央嘉措单手掐诀,口中不断开始吟诵佛经,随即另外一只手作掌状平推而出,一圈金色的巴掌印扩散开来,化做一个金色的巨大手掌直直地拍向那只黑色长手。金光散开,一道无声的气浪荡漾而开,推得道玄、裴穗二人是向前就扑倒在地上再不吭声,而莲心、莎莎也是被气浪推开数步,唯有仓央嘉措立于气浪之中岿然不动,整个人从头到脚金光散发浮动,向着周遭同样是荡漾开来。金色掌印在黑色长手上炸裂成为点点金光,黑色巨手则是在那一掌之下横移出去,撞到楼房之上,不少楼阁应声倒塌碎裂,木屑、碎石狂舞!那黑色巨手手腕处明显的一道掌印留存,散发出阵阵微光。 “莲心施主、莎莎女施主,且先退下,贫僧先将其控制住。”仓央嘉措闭上双目,向身后的两人说道。 “嗯!”莎莎点头,拉着莲心就要后退,莲心却没有动弹。 “你一个人,行吗?” “你也帮不上忙!”莎莎没等仓央嘉措开口,就说出了这句略显得打击人、仓央嘉措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语,说得莲心是既不干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跟着莎莎先向后退去。 “阿弥陀佛!柳青,现在回头,还不晚。”仓央嘉措睁开双眼,金光溢满眼眶再看不到那双眸子,金色光束直射向那半空中漂浮的女鬼。女鬼却是没有回应,只是再度举起那只苍白鬼手狠狠就向着仓央嘉措的头顶抓了下去。 “净无瑕秽,光明广大!” 仓央嘉措的声音仍旧温和顺耳,课次刻响彻四周却显得格外的神圣、威严。金色光柱拔地而起将仓央嘉措笼罩其中,光柱圆壁之上刻满了一道道的梵文咒语,散发着古朴庄重的光明气息。那只黑色巨手从楼屋的残片中举起,对着仓央嘉措飞去,正撞上了那道金色光柱!黑色巨手就像是蜡烛遇到了明火是快速融化着,只不过并不融化成黑色的蜡油而是化作一股股的黑气散布在周遭空中,黑手逐渐融化的过程中,光柱也明显的变得暗淡许多,以至于柳青虽然因为黑手的消失凄厉的惨叫,仍然是坚定不移地将自己的黑手向着那道光柱中的人头顶上压下去,似乎笃定了自己的黑手完全散去之前,仓央嘉措的光柱就会率先崩碎!而此时此刻念咒不止的仓央嘉措,却明显并未感到多少的压力,脸上表情仍旧是风轻云淡。不等那黑色巨手彻底消失,仓央嘉措再度地高声吟诵! “人命终已,金钟之下,可换来生!” 仓央嘉措声音此刻不再只像那温柔的教诲,而是像山寺钟鸣回荡、浩然阔远,在听者心湖之中也是激起阵阵涟漪。莲心和莎莎不由得捂住了耳朵,而那空中女鬼更是开始疯狂地挣扎,就像是身上爬满了不断蠕动的蛆虫在啃咬皮肉一般不断地挥舞双手,痛苦的抱头嘶吼,尖锐的声音混杂在回荡的钟声中听不出哪一个更加刺耳伤人响彻云霄!而那当空之中几乎就要散去的黑手也完完全全的消失化作一团浓郁的黑雾快速的向着女鬼身体之中飞入,而那女鬼此刻不断挣扎的同时,七窍之中也是不断有黑气涌出,涌出的黑气与那进入的黑气就像是在攀比看谁的速度更快,是女鬼体内黑气先行散尽还是黑气重新回归、充盈女鬼身体之中!也就是在这时,光柱之上的的顶端处一座巨大金钟逐渐浮现出来,那金钟之上刻满了复杂的梵文咒语,好像是一圈圈的罗汉在围坐敲钟一般,钟声回荡不已,顺着仓央嘉措的目光就直飞向那女鬼,将挣扎的女鬼笼罩在下。金光泻下落在女鬼身上,除了涌出的黑气与进入的黑气之外,白色的、腾腾升起就像是冬日口吐的白气一般升起的白色雾气散开,女鬼更大幅度地开始挣扎扭动痛苦嘶吼。惨白的肌肤之上逐渐开始黑色的条条裂纹,从她的头顶开始蔓延全身,扭曲的身子逐渐越发地诡异! “落。” 短促的一声之后,那金钟骤然落下将那女鬼笼罩其中,开始不断旋转,钟面上的花纹图案开始变得生动、连贯,就像是钟面上的人开始自己活动不断敲击钟面,回荡的钟声不断响彻。 “啊!!!” 那女鬼似乎是要崩溃了一样,一声长啸撕裂长空。原本平静观看着的仓央嘉措眼中金光突然间就是一闪! “不好!” 下一秒,那金色古钟之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裂纹,随后是第二道、第三道...一道道的裂纹覆盖在钟面之上,钟声开始不再纯粹浩荡,而是出现了杂音。只见得不仅是院子之内,整座城主府的每一处角落,似乎都有黑气涌出向着金钟之下汇聚而去。仓央嘉措念咒的速度越发加快,整个人的面容开始变得扭曲,金色的光芒一闪一闪...伴随着咔嚓一声,那金钟彻底碎为碎片四溅而开,金钟之内原本挣扎扭曲不断嘶吼的女鬼低着头,无比的平静,身上肌肤原本出现的裂纹消失不见,那女鬼低着头,长发垂下遮住面庞。仓央嘉措念咒声戛然而止,咳出一口鲜血而来! “仓央嘉措!”莲心此刻似乎不再讨厌这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和尚,有些担心地喊道。 “阿弥陀佛!贫僧...无事。”仓央嘉措挥手示意无妨,紧接着盯着远处的女子,身上金光再次开始绽放。而那远处低头的女鬼,却也就是在此时抬起了脸来,苍白的脸上一双看不见眼白的黑眼中射出骇人的光芒,黑紫色的嘴唇张开,一声刺耳的声波散出平推向着四周而去!不仅地面的转块开始碎裂、周遭院墙震动脱落! 莲心紧紧抓住莎莎的手,尽力稳住双脚不再后退,莎莎比起自己则是更加重点照顾莲心,以免这个每次关键时刻就受伤的家伙,不至于被吹飞出去。仓央嘉措手上不断掐诀变化,却也是被这阵音浪刺激的浑身发颤,身上金光闪烁,不得不伸手去抵挡才能够维持站稳。也就是在这阵音浪传开之时,那女鬼化作了一道黑影拔地而起,如同一颗流星赶月飞离此方住宅! 伴随着音浪散去,女鬼消失,城主府慢慢恢复平静,可是那坍塌的院落、碎裂的石板墙面无一不证明着之前曾经发生过的战斗。莲心捂住伤口,微微又流出了鲜血,脸色惨败,此刻却是没去在意,而是看着仓央嘉措的背影。一旁的莎莎担心地扶住他,同样显得更为没有血色的脸上,红唇却是鲜艳依旧。 “跑了?”莲心忍住疼痛,开口问道。 “嗯。”仓央嘉措的背影显得有些佝偻,声音也显得无力了起来。 “可是...”莲心还想说什么,却被远处站起来的两个人打断了。 “大师?这...没抓住?”裴穗向着这边三人跑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有扶着自己的大肚子还是害怕的腿软,跑动的时候踉踉跄跄险些跌倒。“大师啊,不是说找出来了就能抓住吗?” “阿弥陀佛!贫僧未曾如此说过,倒是道玄仙师,为何不大展身手?”仓央嘉措似乎恢复了平静,淡定地回答着裴穗的话,眼光略显森寒的看向远处爬起来不断拍着自己身上灰尘的中年道士。 “哼!”道玄不说话,只是冷哼一声,继续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那怎么办哪大师?”裴穗磕磕绊绊地跑到了仓央嘉措的身前,气喘吁吁也不知道是跑步累的还是心里害怕的缘故。“这,这女鬼如今都跑出去了,那不就更难抓了吗?” “你难道,还怕她不回来吗?”莲心冷声道。一旁的莎莎扯扯他袖子,似乎想让他把嘴闭上。 “莲心公子啊,这话什么意思?”裴穗一张油腻的肥脸堆满了问号,一脸毫无破绽的疑问表情就看向了莲心。 “她...”莲心刚想说你裴穗难道不知道柳青是谁,就被莎莎一把捂住了嘴巴。 “她既然这次没杀成您,下次,还会来的。”莎莎说得很是肯定,一边横了莲心一眼,似乎在说对方不讲策略太过冲动,后者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很不服气的回瞪着莎莎,但紧接着就被那坚定的、严厉的目光逼迫的柔和下来,不再挣扎。 “哦哦哦哦哦!姑娘说的有道理啊。”裴穗很是满意的说了一句之后又一次转向了仓央嘉措,“大师啊,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不管她再来几次,您一定得想办法...” “阿弥陀佛!”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仓央嘉措打断了裴穗的话语,深深地看了一眼远处的道玄,随后说道,“有些累了,麻烦裴大人,给贫僧些稍作休息的时间。”躬身行礼久久不起似乎就是在告诉裴穗,你不走人,我就不起来了。 “欸好好好...那就不打扰大师您了...额这处院子是在不再适合住人了,不如换间院子...”裴穗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后退去,抱起自己的大肚子。 “不用了。”莎莎抢着说道,眼神很是坚定。 第27章 魂魄 裴穗听到之后也就不再坚持,给道玄使了个眼色,就向着外头走去。走出去很远的拐角处,裴穗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转而为阴冷严肃,“她接下来,会去那里?” “会的。”道玄低头说道。 “可以联系袁术了。” “是。” 等到再听不到两人的脚步声,仓央嘉措走到很神奇的还没有被破坏的石桌边坐下,莲心也在莎莎的搀扶之下走到一旁,也坐了下来。 “你刚才为什么拦我?”莲心看向莎莎很是委屈。 “笨蛋,不想说你。”莎莎没好气地说道。 “那道玄,有问题。”仓央嘉措平静的说道。 “半吊子的臭道士嘛,有啥问题?”莲心见在莎莎那讨不到好处,就又开始恢复了对仓央嘉措的态度。 “阿弥陀佛!他那一击雷击,不仅破开了柳青的附身,释放出了她的正身,更是打破了原本笼罩在城主府上,的的确确存在的一层禁制,否则,那女鬼是跑不出去的。”仓央嘉措说道。 “他帮柳青逃跑?”莲心满脸诧异,“可是为什么?难道他也知道裴穗就是害惨了柳青的罪魁祸首,想要柳青报仇?” “还不能确定就是裴穗。”莎莎皱着眉插嘴道。 “还能是谁?”莲心说着,甚至向着仓央嘉措求助起来,“对吧大师,你也觉得是裴穗对吧?” “不知道。”仓央嘉措回答很不给面子,“但,他们一定都有些问题的,这间城主府,问题也很大。” “城主府?”莲心收拾起被仓央嘉措和莎莎的双重打击,继续问道。 “阿弥陀佛,贫僧刚才原本就要降住那女鬼,可这府中各处居然都冒出了森森鬼气,涌入柳青身体之中,才使得她的修为实力大大提升,才没能抓住。也就是说,这府中处处,都是冤死之魂。” “什么?”莲心震惊地问道,“这怎么可能?” “阿弥陀佛,贫僧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那,柳青不是被你度了吗?为何还会出现在此处?”莲心想了会又问道。 “这,我倒是有些想法。” “阿弥陀佛!莲心施主,可知道所谓三魂七魄?”仓央嘉措抬起头,看着莲心,平静如水的眼眸之中闪动着一丝光芒。 “三魂七魄?”莲心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三魂七魄之说,当下只是带着疑问地盯着仓央嘉措。 “所谓三魂七魄,指人除开精神、血肉,剩下的部分。”仓央嘉措说道,看着莲心与莎莎,“所谓三魂,即是灵魂、觉魂与生魂。七魄,则是指和魄、义魄、智魄、德魄、力魄、气魄以及恶魄。”说到这里,仓央嘉措看了看听着的两人,莲心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而莎莎呢,多半是没有听懂的,这些个奇奇怪怪的词汇她可不明白,当下就是略显得无聊的开始开小差。 “三魂之中,灵魂又名天魂、主魂,顾名思义在人死后归于天界,并没有实体,而是人的良知,不生不灭,无法消灭,归于天际无极,牵扯人的因果报应。灵魂升天之后,就被存于天牢之中,故而所谓起死回生,最为关键的一步,就是要所谓的闯天牢,取灵魂。” “第二魂,则是所谓的觉魂,又名地魂、视魂,归地府管,虽不可影响生者世界,却可以通过它知道人的因果、姻缘,也可以通过它,指示人在世时候的善恶行为。” “至于那第三魂,生魂,又叫人魂、象魂,不仅仅是人自身的魂魄,同时也是世代祖荫功德的凝聚,存在于肉身之上,肉身消亡之后,就在尸体周遭徘徊,萦绕不散去。” “所以?”莲心见仓央嘉措介绍完三魂便停顿了下来,莎莎也不说话,觉得有些纳闷儿,就向仓央嘉措问道。 “阿弥陀佛!”仓央嘉措低头念叨一声,眼见着莲心又要不耐烦地催促,张口说道:“我们之前在树林里,遇到的,应该就是萦绕在柳青尸体周遭的觉魂。因为怨念太深,所以还没到肉体彻底消失消亡,竟然回到了尸体的身上附着其上,才有了树林的女鬼柳青。” “那刚才那个?”莲心追问道。 “应该是觉魂。”仓央嘉措说道,“天魂拦不住,注定会被收入天界,觉魂归地府,但地府一直是不温不火的性子,管理教天界松散许多,偶尔被偷走几个觉魂,不会严查。故而人间许多所谓冤魂厉鬼修行道行深的,都是觉魂。” “生魂强于觉魂?”莲心想到之前仓央嘉措秒杀林中女鬼却被此处女鬼逃脱,接着问道。 “生魂,掌管七魄。”仓央嘉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绕到了七魄,“和魄对应平和之力,义魄则对应生死之义,智魄顾名思义指的是智慧,德魄则是品行,力魄指力量,气魄和恶魄则分别是正义与邪恶。” “所以,掌管七魄的生魂,应该比觉魂强?”莲心琢磨着说道。 “阿弥陀佛!本应如此。”仓央嘉措认可的点点头,紧接着却又摇了摇头,“可其实又并非如此。” “为什么?一个掌管七种力量,一个什么都没有啊!” “七魄之中,有些能力,是相互制约的。”仓央嘉措缓缓说道,“比如气魄和恶魄,人一生中的选择,之所以纠结,其缘故就在此处。人的气魄和恶魄,不紧紧在人的身上发挥,在生魂之上亦是如此。另外,和魄对应的平和、义魄对应的大义,对于人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对于鬼,也许并不是好事。” “所以,你能干掉带着七魄的生魂,却抓不住一个觉魂?” “阿弥陀佛!那也不仅仅是个觉魂。”仓央嘉措说着,看向了那女鬼离开的方向。 “ 为什么?”莲心简直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了,但是好像又没什么解决办法。 “觉魂只是明善恶、知因果,比起一般生魂所化的鬼,更加聪明懂得长久之计,而我在那逃走的柳青身上,明显感觉到恶意与暴力,而且打退我们之后,她选择了迅速的从结界破裂处逃走,就说明她是有智慧的而不是完完全全只想着完成复仇与杀戮。” “所以,他有力魄、智魄和恶魄?”莲心尽力地跟上对方的思路。 “阿弥陀佛!不可能只有这些,至少还含有和魄,”仓央嘉措轻轻摇头,“否则不可能使她整体浑然天成丝毫找不到破裂之感,也就是说。贫僧之前在树林中超度柳青时,她的七魄被人夺走,或者说,原本在她死之时,就被人强行从生魂上剥离了七魄,并且夺走了他的觉魂。” 仓央嘉措紧紧盯着莲心。 “等一下啊!我缕一缕。”莲心皱着眉头说道,“也就是说,柳青死后变成了两个鬼魂?” “是。” “那,一个有身体一个没有?” “是。” “没有身体的魂,也能存在吗?” “是的。” “那按你的说法。”莲心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活人假如被剥离魂魄,也能同时存活三个?” “阿弥陀佛!”仓央嘉措似乎觉得莲心说的有些也太恐怖了,深吸口气说道,“是了。但剥离魂魄本身就极为困难,活人,更是难上加难。” “那,谁有那种能力?剥离魂魄?”莲心问道。 “阿弥陀佛,这种事情首先是十分困难的,需要极为强大的术法支撑,同时也需要相应的阵法加持才行。因为是在这重关城中发生的事,故而贫僧怀疑。”仓央嘉措眼珠子向着围墙后看了看,“道玄。” “道玄?”莲心大声问道。 “嘘!”莎莎拉住莲心袖子扯了扯,狠狠地瞪了后者一眼。 “唉好好好我小点儿声行了吧?”莲心对着莎莎笑笑,求饶一样的再次说道,“道玄?他刚才怂成那样,有那实力?” “阿弥陀佛!道玄仙师一击雷击破开觉魂附着的肉体禁制,首先就能说明他本身的实力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堪。”仓央嘉措摇摇头,“这城主府中的结界本是他亲自不下,却又自己打破导致了女鬼的出逃,所以这是第二个值得怀疑的点。至于第三个点,这府中怨气、鬼气浓重虽然可能是历代城主所作一些卑鄙之事导致,但是,能够被聚集为可用的、增强鬼物能力修为的鬼气,则需要道门的一些术法才能完成。综上三条,贫僧怀疑,可能是道玄捣的鬼。” “混帐啊!”莲心怒吼道,莎莎止不住的朝他翻白眼儿,似乎再说:你是不让全府的人都听到不罢休吗?“都已经把人家害死了,还不放过别人的身后吗!看来他,比那个裴穗更该死!” “阿弥陀佛,莲心施主莫要如此,多积口德,不是坏事。”仓央嘉措说道。 “我积什么口德?我积口德就能让她不委屈了吗?我积口德,就能让那些伤害她的坏人得到报应吗?我积口德...”莲心几乎语无伦次的怒吼着。 “好了!够了!”莎莎止住了莲心的话,一把又是捂住了后者的嘴巴,尽管后者不断挣扎,莎莎却只是淡淡地看向仓央嘉措,“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仓央嘉措摇摇头,“道玄明明,对裴穗言听计从,可他为什么要制造觉魂女鬼,为什么要放走女鬼...都是疑点,但当下的首要目的,是要将柳青的觉魂超度。” “你还要渡她?现在好不容易知道了那个混蛋是谁,就让她把仇报了不行吗?”莲心挣脱开莎莎的手气愤地说道。 “不能确认就是裴城主,况且她的生魂已经被我超度,灵魂也已经在天牢,觉魂不渡,如何转世投胎?”仓央嘉措缓缓说道,仍是那种干什么都天经地义的神情。 “你...”莲心还想说什么,却不知怎么说出口。 “阿弥陀佛!贫僧这几日尽快准备些符咒,莲心施主养好伤,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在人间停留的越久,魂进入轮回的难度就越高。” “怎么寻?”莲心还在赌气,莎莎一边扯他袖子,一边问道。 “在下的佛印,在柳青身上,留有印记,只是不愿对那裴穗说罢了。”仓央嘉措说道。“我觉得,那两人对于女鬼柳青,似乎根本就没有那么的在意。” 清晨,林府来了客人,是位满身泥点子的普通汉子。林府不论日夜,门都是开着。 “李治,你果然来了?”在高远的陪同下,老人仍旧坐在亭子里,只不过这一次,还多了位女子。女子微微呈现出老态,眼角的皱纹已经是脂粉盖不住的了。 “不知林老找我来,是什么事。”李治向着老人微微行礼,也向着护卫、女子点头致意。 “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我这林府之中,有些以前军队里的残部,差个统领罢了。”老人依旧煮酒,温文尔雅。 “私有军队,是重罪。”李治说道。 “不让人发现,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嘛。”老人将酒倒出一杯,轻轻向着李治推了推。“喝了这杯酒,就算是你答应了给我做事了。” “报酬不能少。”李治说着向着亭子里走去。 “少不了...” 喝完酒的李治,便在高远的带领下去看自己的部下们去了。亭子里,就只剩下了老人和女子。 “爹,你为什么要布置如此大局。” “为了什么?你说呢?” “既是如此,为什么当年把位置传给裴穗?” “官场,想要改变自己的位置就需要大功,人情场,想要攀上关系就要有敲门砖。立大功需要出大事,重关城这种地方能出什么大事?就得自己造,造大事,就需要替罪羊,这只替罪羊,也一定需要是有野心的人。”老人说着倒了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给女儿。 “就那么想再往上升?”女子没接杯子说道。 “不是往上升,是攀关系。” “为了什么?我们家足够有钱了。”女子皱起眉毛。 “权力。读了那么多书,走了那么多路,我明白了一件事。”老人眯起眼看向远方,“有权力的人在有资格说为天下为苍生,没权利的人就只能是说说罢了。” “值得吗?” “怎麽,你还爱他?” “从一开始就不。” “那不就,没什么事了吗?” 第28章 佛事 “莲心施主,昨日你说你走进的宅子,匾额上写着什么?” 清晨当莲心和莎莎吃早饭的时候,仓央嘉措走出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拿专门由城主府上拿来的菜包子,而是向着莲心询问道。 莲心满嘴里塞的都是包子一时间居然还真开不了口,又在蚕食豆沙的莎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自己朝着仓央嘉措说道:“林府。” “阿弥陀佛!林府,贫僧昨日夜里思索多时,今早似乎想到些什么。”仓央嘉措听后说道,“师父曾经到过这重关城,还讲过一些城中事,与我听。” “讲过些什么?”好不容易咽下了嘴里的包子,莲心问道,一边还朝着瞪着自己的莎莎笑了笑。 “阿弥陀佛!师父曾言,这重关城的城主,是位有意思的老人。”仓央嘉措闭上眼睛继续说道,“师父说,那曾是一位读书人,少时读书入了书院,但后来因为一些别的原因加入了边军。就是荆州边关三军之一的平远军,后来做了将军,带兵征战多年战功显赫,但也因为战事操劳,身体并不是很好。从军中退下之后,受到上一任重关城城主的赏识,让位与他。” “让位?”莲心疑惑道,“这城主还能让?” “阿弥陀佛!我朝官员选拔制度,除开帝王任命,一向由各级官员自行决定。”仓央嘉措回答道。 “你不知道?” 莎莎很奇怪的看向莲心,似乎是在问:一个出世之人都知道的,你一个大离人不知道吗? “我哪知道?我又不需要知道这些。”莲心说道,继续看向仓央嘉措,“你师父当年,究竟是为什么会与这位林老城主,有所交情呢?” “阿弥陀佛!这就说来话长了。” 一灯法师,不论是在须弥山的伽蓝寺、佛门世界的高僧一众或是世俗人间的民众口中,都是一位极具传奇色彩的得道高僧。不仅仅是因为其辈分与佛法,几次人间俗世走访,也都广为流传。如果说,花间阁阁主在那些年里做到了所谓“天下谁人不识君”,那么这位和尚,可就是地地道道的世间佛子,武林之中、江湖之内最为接近花间阁阁主声望地位的宗师。 只不过近几年来,这位佛门大宗师开始闭关谢客,除了仓央嘉措这样的亲传弟子,其他的人,无论是否属于佛门,都是避而不见,而这闭关修行、闭门谢客的背后,则隐藏着当年一灯大师最后一次出山行时的秘密,如今借着仓央嘉措的口,终于真相大白。 当风尘仆仆,只穿着最为朴素的袈裟,一手禅杖一手钵盂地走进重关城的城门,早已经等在了门口的士兵们并不阻拦排查,站在城门口背对着一众围成圈的百姓的,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苍颜老人,头发梳得很是伏贴,穿着并不显得华贵雍容,就那么一眼看上去,可能会和路边随便坐着的普通老人混淆,但在这座重关城里,人们都认识他,新调任的重关城主——林守岁。 曾经的书院闲人弟子,往昔的平远军璃鸱军统帅,如今的重关城城主。似乎没有谁的人生能比这位老人更加完满、更加丰富的了。 “一灯大师!远道而来,辛苦了!” 老人看着一灯走进城门,连忙弓着身子小跑出去几步扶住了一灯大师握着禅杖的那只手臂,一脸柔和的笑意。 “阿弥陀佛!林城主夸大了,世间何处不修行?其实也就是换种方式求佛,何来辛苦二字?”老人轻轻笑着,白眉飘摇、微微颤动,“况且就算辛苦,这世间人千千万万谁不辛苦?这城中百姓?还是林大人您?佛说三界皆苦,苦难即是修行。” “大师教育的是。” 林守岁说着,示意身侧的士兵们为自己和老僧人在人群之中清理出一条通道。 “大师此番前来,是原本的修行路线,还是因为接到了在下的书信?” “阿弥陀佛!一切皆是因果,凡事都有缘分。老衲走至此处,既是因为佛的指引,也是因为阁下的书信,可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果缘分的命定结局。” 老人一边走着一边说。其实老人并不需要那个虽然同样白发但的的确确比自己年轻上许多的老人搀扶,自己也可以走的很稳当,甚至因为步幅比林守岁要更大,此刻反而是不得不放缓些脚步。 “大师,您就别跟我卖关子了,拜托您的法事?” 林守岁击重点也不含糊,他知道像一灯法师这样的高人,你越是与他兜圈子,可能最后得到的结局越差,人家吃了多少年的米走了多少路看了多少经书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匹敌的,就算是他林守岁,其实也心知肚明差得远了。 “阿弥陀佛!阁下在信上说,是要为了我重关城百姓,以及那些战死在边关上的战士做法事?” 一灯微微停顿了下脚步,引得林守岁为之一顿。 “是。”林守岁连忙松开了老人的手退到了一边躬身行礼,脑袋低得很下,“我重关城百姓,无一不是为国奋战的热血男儿,老夫曾亲临边关战场,见我荆州边防三军之中,皆是来自我重关城的士兵最为勇猛、最为听从指挥也同样是最为死伤严重!” “荆州边境之上,耶律族的骑军气焰嚣张,是我重关城子弟或率队或随队冲锋陷阵,至死方休;梁州边关之外,黄黄大漠之中,鲜卑人的脚步踏碎山河,谒金人呐喊山呼海啸,也同样是我重关城的大好男儿郎,以命相搏、为身后苍生、为家中父老,某的一丝安宁!” “而您也能看到,我重关城虽然是边关之中极为受到尊崇的城池,是许多边关将领献媚、贿赂的地方,但那些个贪官污吏中饱私囊、朝中文臣视而不见听之任之,我来这里之后才知道,重关城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样子的生活啊!” “黄土为食以续命,日聚朝露以为饮,夜幕总闻烈士问,问我这重关城主,对不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之所以拒绝了将我调任京城、调离重关,其原因就在此处!我虽无法向那朝廷为我边关将士请求人人英名在列,无法使得每位战死同袍家中人人得以温饱,无法使得边关战事停息止步带领我朝英勇之士马踏荒原,但至少,我能够为我死去的部下、为我死去的战友、为我重关城黎民百姓谋不得生前福祉,至少也要来一次死后平安!” 老人的话掷地有声,看不见老人埋得低低的脸庞,却能看见泪珠汩汩落下,周遭围观的百姓更是一同哭出声来!一灯不去看那躬身良久的老人,转而是看向了周遭的百姓。 他看到,有年迈的妇人弓着腰,手臂挎着的篮子里摆放着毫无生气、蔫巴儿的蔬菜,一口并不算齐整的牙齿咬着下嘴唇用力地盯着自己;他看到,有正值壮年的男子也许是刚刚从烧制铁器的炉灶旁跑出来满脸焦黑,但一双眼睛却亮的发光;他看到,面色饥黄的女子抱着孩子,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仍旧还不住地摇晃着手里的孩子... “阿弥陀佛!贫僧愿为这重关百姓,为这边关将士,祈一次佛。” 老人的话语声很轻,但来自佛门重地的这一声承诺很重。林守岁几乎是颤抖着说道:“谢过一灯大师!” 而那一旁观看的百姓也都是一齐下跪行礼,齐声说着“谢过一灯大师!” 年迈僧人重新迈开脚步,向着前方走去。 “这么说来,这林老倒是个体恤百姓、在意兵士的好官啊。”莲心听到这里不禁是开口赞叹。 “是啊是啊,以前林老城主在位的时候,我们百姓家里都很喜欢他老人家呢!” 不知什么时候又来到了府上的武未插嘴说道。 “欸?你怎么又不在家帮忙?” 莲心奇怪的问道,谁知莎莎又瞪了他一眼,导致莲心有些不理解。 “我...我偷偷跑出来的...” 武未说着很不易察觉的看了一眼仓央嘉措,后者故事被莲心打断道也没生气,也是静静的等着。 “后来呢?就办法事了?” 莲心朝着莎莎陪笑几声,不再为难武姑娘,而是转头看向了仓央嘉措。不料后者还未开口,武未就抢着说道。 “是啊是啊!那时候我还小咧,不大记得事情,唯独那场法事,记得可清楚呢!当时是在城外办的,林老...不对就是现在的裴城主,当年还只是一个做生意的年轻人,花费了很多钱财自告奋勇帮助林老操办,不仅请了好大一尊的佛像,各类需要的物品也是齐全。”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裴城主就搭上了林老的大船,后来成了乘龙快婿,也是有这一次立功的原因吧。” “那次的法事,虽然名义上说的,是为了重关城的牺牲战士、贫苦百姓,但其实并不止,边关各路军队几乎都派遣了队伍,荆州三军中,定远军中流砥柱玄甲骑,身负着墨绿色的厚重盔甲急行而至;平远军主力部队负雪营,黑甲白袍恍若苍山负雪,步行而来的时候,就感觉城外土地上一片白江涌过,偶尔露出江里的怪石嶙峋;镇远军的金甲军更是了不得,阳光下头盔甲一闪一闪的,可威风了,其他小股部队更是数不胜数,梁州边关也有军队前来。” “行军时候外面穿的都是自家军甲战衣,可是等到了法事开始,你们是不知道!排列整齐列作一个个方阵各式各色的战阵士兵,在同一时刻一同脱下战甲,人人都是白衣素裹,从腰间抽出一条白色布条戴在头上,那动作,真的就像是一个人在做一样!炎炎夏日里仿若是六月飞雪一样满平原皆是白色,人人都为自家将士祈福,为自己逝去的战友祈祷。” “那位老僧人,就是...仓央嘉措...先生的师父,敲木鱼奏佛乐,祷念佛经往生超度,当时我就觉得,我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那么平静的日子了!” 武未讲的是龙飞凤舞极为起兴,看来啊,在女子的心中,那一场浩然的法事,真的是童年记忆之中不可磨灭的深刻记忆了。 “如此一场法事,应该也足以慰藉那些边关战事中丧命的将士英灵了吧...”莲心轻声说道,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奇怪,“林老能办这么一场盛世,请得动佛门一灯,听武姑娘的口气,百姓们也很爱戴他,听起来就是个很聪明、很有能力、很好心的人啊,可为什么会将位置传给自己那个看着就不像好东西的女婿?还为了女婿做的错事要杀我?” “城主要杀你?” 武未没听过莲心昨日的见闻,此刻惊讶的问道。 “他自己活该。” 不等莲心开口解释,莎莎盖棺定论地说道。 “我怎么就活该了...” 莲心很是委屈似的说道。 “自己跑到别人家去,问这问那,还要杀人家女婿,你花间阁现在本来就是众矢之的,你说你不是活该是什么?” 莎莎很是认真地、缓慢的、一字一句的将如此长的一段话组织了出来,看着莲心,很是无语的样子。 “那是他们自己不关门啊,而且我当时都准备走了...” 莲心还想解释,武未却打断了他。 “说道让位给裴城主,倒确实有些传闻。” 武未说着向着几人靠近了些,环顾了下子周围,大门口没有人,倒塌的那片墙壁之外也没站人,随后才继续压低声音说,“有小道消息说,是裴城主暗地里强暴了林老的女儿导致后者怀了孩子,林老的女儿觉得丢不起这个人,所以要求跟他结婚的,随后,林老可能是为了女儿考虑,才将位置让给了裴大人。” 一听到裴穗的坏消息,莲心即刻就来了兴致,“你们看,我说那混蛋是他没错吧!取第一个老婆就这么不择手段,柳青就是他害的啊!” “那为什么林家小姐会生气?他们的婚姻听上去不存在爱情才对啊?” 武未低声说道。 “那...为了面子,也是有可能的啊...” 莲心解释道。 “就算是裴穗,又如何?” 莎莎突然开口,莲心发现自从自己开始对莎莎服软,这姑娘就越来越喜欢怼自己了。 “可以...可以...” 莲心看着莎莎仔细想想似乎也拿他没办法,你说杀了他吧,杀一城城主肯定是痴人说梦,你说上官府告他,他其实也没犯啥事,柳青也是自愿嫁给他的。 “反正至少让城中百姓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吧!” “城里人都不喜欢裴城主的!”武未继续悄咪咪的说,“他们都说,林老那场法事开始,就掉进了裴城主的陷阱里,说读书人的心眼儿,还是比不上商人呢!” “阿弥陀佛!” 久未开口的仓央嘉措,突然打破了自己的平静,”家师其实对于那一场法事,并不如何满意。” 第29章 不对劲 “什么?” 莲心很是不解地问道。 “贫僧也不知道。”仓央嘉措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是在那次法事做完,师父回到寺中,与我说‘世间人,知人知面不知心’,随后就闭门不出,也不再主持寺院内的事情,自己的一切职务,交由其他的高僧去做了。甚至就连这整件事,都是贫僧下山前不久,师父才与贫僧交代的。”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师父发现了那个购置办理佛事物品的家伙不是个好人,所以才说出这些话的!” 莲心想了一会儿,一拍额头就得出结论。 “不知。” 仓央嘉措只是淡淡的回答了两个字,武未皱着眉头思考着,却总是不住的偷偷看看年轻僧人,莎莎又翻了个白眼儿,不去理会莲心,空留后者自顾自在那大骂裴穗。 又是十余天过去,一切似乎风平浪静,仓央嘉措不是修行佛法,就是闭门画写符咒,莲心呢,除了调养伤势之外,死缠烂打着仓央嘉措学了拈花指,三十六路莲花手,本就是不知道如何从拈花指一门中化出来的,莲心学起来到也快得很。莎莎呢,则真的很认真地看起了书,只是时不时要让莲心帮忙认字。 后来发现莲心也不识几个字,索性就去找仓央嘉措帮忙了。 时间飞逝,可日子却像凝固在了酒坛子边缘的蜡封。柳青迟迟没有行动,仓央嘉措也没有去寻找的意思,武未时不时来看看自己的好姐妹,裴穗依旧是那副死德性看的莲心牙痒痒,林府也再没声音,似乎也并不在意一个知道了自家女婿不当行为的江湖人士在外安稳度日,莲心虽然不知道林府那边是不是跟裴穗也通了信,但就目前裴穗仍旧猥琐阿谀的表现来看,似乎并不认为莲心需要被如何处理一样。 直到那个跟往常似乎并无什么区别的日子,当黄昏的余晖洒落在被清理的干净了的庭院内,武未回家吃饭去了。莎莎没有看书,看着莲心顺着仓央嘉措教与的拈花指口诀独自练习着。突然,一直闭目养神口中默念佛经的仓央嘉措突然间睁开了双眼! “柳青,在向城里的方向移动。” 简单的一句话,莲心和莎莎瞬间提起精神,两人对视了一眼后看向仓央嘉措。 “那我们赶紧去!” “阿弥陀佛,是了。” 三人连忙就向着城主府的大门口走去,可走到了大门口却被阻拦了下来。 “三位贵客,城主有过吩咐,你们不能出府!” 拦下三人的城主府内的管事。仓央嘉措开口说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贫僧是要出门捉鬼,事情紧急,还望施主网开一面。” “不行!” “你这人,怎麽不讲道理?你们城主找我们来就是为了捉鬼,现在我们要去,你却不让?” 莲心有些急了。 “我只知道,城主说了,您三位不能出府!” “为什么?”莲心问道。 “不知道。” 管事很是义正言辞地回答道。 莲心还想说什么,却被仓央嘉措拦住了。 “阿弥陀佛,施主尽忠职守,贫僧敬佩,那就不烦扰施主了,我等三人回去就是。” “多谢高僧体谅!” 管事微微行礼说道。 “喂!” 莲心还想说什么,朝着仓央嘉措投去一个极为莫名其妙的愤怒眼神。却被莎莎一把拉住,跟着仓央嘉措就走。 “这明显就是他裴穗自己心里有鬼啊,要不然,他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之前还把柳青限制在这座城主府中?” 莲心虽然被莎莎拉着是没什么办法,武功归武功,力气是真没这姑娘大。 “阿弥陀佛,莲心施主,他们不让出,我们也不必纠缠。” 仓央嘉措一路急行,双目四下观察。 “那怎么办?你到底想不想超度柳青?要是你也想让柳青报仇成功,那好,我直接就跟你回去,你要是...” 莲心说着说着,仓央嘉措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周围,又看看身边的一段围墙。 “跳。” 仓央嘉措短促的说出这个字,随后纵身一跃就跃出了围墙外,莲心有些发懵,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跳啊!” 莎莎狠狠掐了他一把,随后自己也是跟着跳了出去。莲心被掐的险些叫出声,但随后,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远处的拐角响起,顾不得许多,跟着两人的脚步也是跳了出去。 出去之后,仓央嘉措同样是一路急行,一边不住地观望着四周的形式,似乎在疑虑着什么。莎莎不说话,就跟在仓央嘉措的身后,莲心呢,一边像仓央嘉措一样四处观望,一边跟着莎莎闷头赶路。 而越走着,莲心就越觉得不对劲了,这条路线正是自己那天和莎莎走的路!而那家街角的馄饨铺子,也证明了莲心的猜想。他加快脚步上前一些跟上了莎莎,而后者的表情也正映衬了他的猜想。之后的路得亏是莲心那日昏昏沉沉随意乱走根本没有印象,否则他一定会认出来,他们如今走的这条路,正是通往林府的路! “要开始了吗...”馄饨铺子老板轻声呢喃着,眼中满含着金光,“将军,多保重呐...” 直到走近了林府大门,看到那副仍旧如前的对联儿: 世事洞明皆学问 院门推开便客人 只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大门却是紧锁! “仓央嘉措,你搞没搞错,这里?” 莲心问道。 另外两人也看到了林府的招牌,自然知道这就是莲心那日误入的地方。 “阿弥陀佛,贫僧能够感觉得到,我留下的佛印气息就在此间建筑之中,但是...” 仓央嘉措看着大门似乎有些迟疑。 “但是什么?” 莲心焦急地问道。 “明明就在府中,这林府却为何如此的安静?” 仓央嘉措低头沉思。也恰恰就是在这个时候,最后一抹光芒从仓央嘉措的脸上移开散去,恰好看到这一幕的莲心惊呼出声:“还未日落!” 就在莎莎当着大眼睛看向仓央嘉措询问这个原因是否可能时,仓央嘉措的脸随着一声锐利的嘶鸣声,刷的变化!那是林府深处传出的一声嘶吼,两个字听得清清楚楚:“贱人!” 仓央嘉措不再言语,只是双脚点地就飞身向着林府深处而去,莲心拉着莎莎同样跟随上去。当三人在林府墙垣上跳跃飞驰的时候,莲心发现了不对劲。 上一次来几乎可以说是无人之境的林府,此刻确实戒备森严,其中明显是领头人的一名中年男子,带领着一队人就顺着林府的路线是疾走奔驰向着林府的腹地而去。似乎这林府上下都在戒备着什么,却丝毫没有成功。 林府说大不大说小也算不上,可当三人真正来到林府深处一座大院楼顶之上,看到的情形却令人毛骨悚然! 院子当中站着的,是一名白发老人,身前一名中年护卫阻挡着,护卫的手臂之上有明显的抓痕,而在老人前方目光汇聚之处,一个紫红色大袍子的恐怖女人正卡住了另外一个女人的脖子将她高高的举在半空之中,张开的紫黑色嘴唇中,伸出一条长的可怕的舌头舔舐着所掐着的女子脸颊,后者满脸的惊恐。 那是一个长得很是好看却显得憔悴的女人,穿着一袭简单不过的粗布衣裳,从前的女子,也很喜欢紫红色的大袍子,但后来,就不喜欢了。 女子正是林守岁的亲闺女——林梦。 柳青肆意的舔舐着林梦的脸颊,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声音:“你的孩子...在哪里...” 她的手枯瘦而有力,看似像是皮包着几节骨节却将林梦掐得是面色惨败呼吸困难。林守岁满脸的焦急却又毫无办法,对方掌握着自己女儿的命运,而且身前的高远,作为自己身边最有力的干将,都无法保护住林梦,那么自己还能依靠谁呢! “你看,我说就是裴穗夫妇吧!” 莲心满脸同样是紧张神色,既想要柳青成功报仇那个杀掉了自己孩子的恶毒女子,同时又知道,假如柳青的觉魂不快些交由地府,将会耽误她的投胎转世,有可能在这一世就彻底的灰飞烟灭! “阿弥陀佛!莲心施主,莎莎施主,我们目前唯一的优势是柳青不知道我们的来到。” 仓央嘉措说着从怀里拿出两落符纸分别交予莎莎和莲心。 “两位待会我一用金钟将其罩住,便以最快速度将符纸围绕着金钟贴在其周围。” “嗯!” 莎莎说道,莲心却仍旧还在犹豫。 “莲心施主!柳青这一世为鬼所犯罪孽已经太多,不要再让她多上一重!人间恩怨人间了,莫叫鬼魂恶意逃!放下屠刀才能立地成佛,恩怨相生,如何才能舍得?” 仓央嘉措急促的劝说道,而楼下林梦的眼睛已经开始泛白! “好吧...” 莲心仍旧是有些勉强地说道。仓央嘉措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角尖踩碎了几片砖瓦飞身而出。 “女鬼柳青!速速收手归入地府,佛前烦恼三千万,生后何苦看不穿!” 仓央嘉措的声音温和威严,在四周回荡不已,伴随着他落入地面,浑身金光大放,一只手向着柳青掐着林梦的手就抓了过去!柳青似乎很是害怕被抓住一样,连忙松开林梦,后者倒在地上不断喘息。仓央嘉措一击未果转而握拳向着侧方挥去,拳头如同流星赶月直撞向柳青的额头,柳青口中发出刺耳的尖啸,与此同时浑身黑气大放,与那金光缠斗一起,似乎也就是这些黑气散发开来之后,柳青不再害怕仓央嘉措的手,任那一拳打在自己头颅,却是丝毫不在意地一双鬼爪划出道道虚影就朝着仓央嘉措攻去。 后者连忙收回手向后仰倒躲过一击的同时一条腿抬起狠狠踢在柳青身上,后者虽然没收到伤害仍旧是倒飞而出,可在空中还没飞出多远就硬生生停下来并且是再度向着仓央嘉措冲去。 仓央嘉措左手中指拇指相抵,食指竖起,佛门期克印,同时右手上下翻覆之后金光荟萃一掌平推向柳青身体!黑气化作三道锋锐抓痕与那金光一掌相撞击尘土飞扬! 仓央嘉措借机抱起地上的林梦脚步一转,就来到林守岁的面前,将女子交予他后,转身面向那尘埃落尽后站立喋喋怪笑的女鬼柳青! “阁下便是伽蓝寺仓央嘉措法师?” 林守岁接过了女儿轻声疑问。 “是。” 仓央嘉措轻声回答。 “如此浓厚的鬼气,在下连靠近都不行,大师却能不怕,不愧是佛门高僧。” 高远轻声叹道。仓央嘉措却是不去理会,而是对着正前方的柳青,再度出手。 “晨钟暮鼓唤三界,叹三界人鬼皆苦!”仓央嘉措轻念颂词,“人命已终,金钟之下,可换来生!” 同样的金钟出现,佛光照耀女鬼的同时金钟落下将女鬼罩在其中,这一次的女鬼柳青确实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莲心和莎莎一红一白两道身影从高空跳落,迅速落在金钟周围,将手上仓央嘉措给予的符纸贴上之后迅速来到仓央嘉措身边,再看那钟,却没半点反应,只有贴在上面的符纸微微发亮! “解决了?” 莲心内心复杂的问仓央嘉措道。 “十公子不计前嫌来救老夫,老夫为上一次的无礼,道歉啦!” 林守岁将林梦交给高远,看着白发背影说道。莲心却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治带领着一干护卫才赶到了门口。倒不是说他不够迅速,而是一切发生的太快,不论是附着在婢女身上蹦出来行凶的女鬼,还是仓央嘉措等人的出现救援。林守岁挥挥手示意李治不用进院子。仓央嘉措却是在这时开口。 “阿弥陀佛!绝对是不止,这些日子里,那些城主府中的鬼气已经被她炼化完全,远比上一次还要强。” 就在他话音落下,莲心准备表示一下惊讶的时候,那口安稳的金钟突然间就碎裂开来,漫天符纸飘散,妖艳长发肆意舞动一身紫红色袍子的女子不仅手臂,浑身都像是鼓胀了起来变得满是恐怖肌肉一般!一双眼睛不再是只有黑色的空洞而是彻彻底底的猩红之色! 就在众人想要询问仓央嘉措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那蓝衣僧人却是踏步向前,再度开口! “那一日,在佛门禁地,我起锁链万千条,不为禁锢猛兽恶鬼,只为了锁住你的心魔!” 第30章 变故 就在仓央嘉措开口之后,那张张纷飞在空中的符纸不再杂乱无章,而是井然有序一张张直立悬停在空中围绕着柳青。身体膨胀了起来的柳青,似乎觉察到了一丝危机,开始向着符纸包围之外冲去,似乎是想要逃离这座符纸构成的牢笼。可是那一张张符纸也就是在柳青碰撞上来的一瞬间开始绽放光芒,每一张符纸上的朱砂笔迹都开始闪烁,伴随着符纸在空中的浮动而开始运动,就像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小人儿,小人儿之间金色的细线将他们一个个串联起来,手拉着手围成了一座佛家樊笼,将那个浑身冒着黑气的女鬼柳青笼罩在其中。 “这是...”莲心低声呢喃,那座樊笼所展现出来的强大力量与光明质感,远远不是之前仓央嘉措第一次面对柳青时候绽放的光柱能够相比的,更加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树林里的那个仓央嘉措所展示出来的除魔之象能够相比的,此刻的那座樊笼就好像是世间一切邪恶的棺椁,一切光明的源头。 柳青,的的确确是吸收了城主府中的死气并且进行了炼化,此刻的她即使是面对如此强悍的樊笼,仍旧有着一战之力!浑身的黑气溢出后不再化为她肌肉的补充,而是开始凝结成为她身上漆黑如墨的铠甲,在那副铠甲开始穿戴在柳青之后,柳青再去冲撞那座樊笼之时,那座樊笼居然也都出现了一丝丝的颤动! “这都拿不下她?”莲心看向仓央嘉措问道。 “阿弥陀佛!贫僧这座樊笼禁地还未有展现出全貌,可展现全貌,也还需要一些时间。”仓央嘉措似乎也是有些紧张,紧紧地盯着那座微微开始颤抖的樊笼,看着樊笼之内不断四处乱撞、身着一身墨色鬼甲的女鬼柳青。 “我来帮你拖一点时间。”莲心开口说道,与此同时,他的手臂之上青光绽放,近日来终于是完全恢复的莲心,在与完颜重器等人一战之后,第一次展现出了完全的状态,因为不必担心莎莎,似乎比着之前那一次,还要更加强大。浑身青光外泄之下,莲心逐渐闭上双眼,双手开始掐诀,口中念诵有词。外泄的青光开始逐渐凝聚,化作一捧水泉由下到上循环流动,紧接着在那捧水泉之中,一朵青色花骨朵浮现而出,就像是那次救莎莎的时候出现的花骨朵一样!那花骨朵向着樊笼中的黑色身影快速飞去,隐入到那樊笼中后,一朵璀璨的青色莲花旋转绽放开来,只不过这一次,站在花心中的不再是红裙子的漂亮姑娘莎莎,而是那个浑身鬼甲的女鬼柳青。 伴随着青色莲花的转动,柳青身边的鬼气虽然没有像那次完颜重器的血色镰刃一样瞬间被搅得粉碎,也同样在短时间内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与衰弱,虽然很快的就重新变得凝实浓稠,将青色莲花逐渐腐蚀吞没,也重新开始与那周遭金色樊笼的丝线相互缠绕!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仓央嘉措的眼中飘过一丝放松的意味。 那构成金色樊笼的一张张符纸之上,舞动的字体突然间发生变化,朱砂墨开始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圆洞,然后从那圆洞之中一根墨色锁链凭空飞出,在锁链的顶端是一根粗大的钉刺,狠狠地钉入了女鬼的身体之中!然后是第二张符纸、第二根锁链,第三、第四...周遭围绕悬浮的一张张符纸之中,一条条锁链飞出钉入女子身体。每一次锁链的钉入,都伴随着女鬼柳青的一声惨叫,每一次钉入的伤口处都冒出腾腾的黑气,当最后一根锁链钉入女鬼柳青的身体,不偏不斜正是其脖颈、喉咙之处。大量的黑气从中涌出,就像是决堤的长河奔涌而出! 黑气萦绕之中的女子张大着嘴却丝毫发不出声音,面孔急剧地扭曲着令人汗毛倒竖。 “阿弥陀佛!柳青,现在回头,还不算晚。”仓央嘉措开口说道,目光之中满是金色光华。 “柳青!此生此世已至此处,别拿下辈子开玩笑!”莲心很急,他真的很不想看到一个生前经历了那么多的可怜女子,在死后依然需要背负重担、经历痛苦,“仓央嘉措,你们佛门不是讲究因果报应吗?告诉她,那个男人自己犯的因,日后必会有报应的果,你告诉她啊!” “阿弥陀佛!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仓央嘉措没有理会莲心的嘶吼,只是淡淡地看着樊笼中的柳青,在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他能够透过那弥漫的黑气,看到那个挣扎扭曲的女鬼。 一刹那间,一人一鬼,一佛一魔好似撇开了这人间风景,一同出现在一座金色的小天地之内。不再是那个浑身冒着黑气的女鬼柳青,站在仓央嘉措身前的,是一个轻微的衰老却掩盖不住其往日风采的美丽女子。 “阿弥陀佛!柳青施主,莫要再执迷不悟。”仓央嘉措开口劝道。 “可是...我经历了那么多...为什么...”柳青呜咽着说着,最后却几乎转为了咆哮,“裴穗、林梦他们做了那么多...却依然活得好好的又是为什么?” “一切都是因果,施主你此生所接恶果,总归是自己埋下的恶因,来生还望施主嘴下多积口德,否则再遭人侮辱,仍还是会没有人愿意帮助。”仓央嘉措平静的说道,“至于裴穗、林梦,贫僧不了解他们的人生,也许,他们也有自己的报应,只是还没有到。” “为什么我不能是他们的报应?”柳青嘶吼道。 “阿弥陀佛!人间事不是鬼魂应该插手,贫僧已去除阁下体内淤积的鬼气,如今阁下修为尽失,原本徘徊人间停留的生魂也已经被贫僧超度!阁下若是再不去那地府报道,也许就真的将成为孤魂野鬼在这人间徘徊千年!” “那又如何!只要能看得到他们的报应,我可以一直等!就算他们今生没有报应,我还能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会一直等,等到他们为我的孩子偿命!” “阿弥陀佛!”仓央嘉措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再度开口劝说,“此刻您孩子也还尚未投胎,应该跟你的生魂一起还在地府等待!即是您的孩子,那么您家族世世代代的传承就落到了孩子的生魂之上,难道,您也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您一样的孤魂野鬼吗?也想让他,在仇恨和因果之中,甚至都不曾见过人间吗?” “不!这人间有什么意思!我才不要我的孩子在这人间经受苦难,我要我的孩子在我身边,陪我等!等他们的报应哈哈哈哈哈哈哈...”柳青肆意妄为的大笑着,仓央嘉措摇了摇头。 “时间到了,贫僧,也就不再劝解。” 一切消失如常,再回到了那座庭院之内,仓央嘉措转过脸看向莲心,“贫僧劝解无果,阿弥陀佛!” “什么?那。”莲心看着仓央嘉措,随即转向了柳青,“她会...?” 紧接着就看到在那金色樊笼之中,已经再无鬼气萦绕的女鬼柳青猖狂的肆意张嘴,似乎在大笑着,却没有人能听到!在接下来,构成樊笼的一张张符纸开始燃烧,伴随它的燃烧整座樊笼大阵崩碎为片片金光散入尘烟!再望去,哪里还有柳青?哪里还有樊笼? “她...”莲心怔怔地望着前方空地,说不出话来。 “阿弥陀佛!不愿回头,樊笼之阵便会将其彻底封印在这人间烟尘之中,再不可转世投胎,亦不可出手伤人。” “凭什么...凭什么...”莲心呢喃着,转向了仓央嘉措,“凭什么她要落得这个地步?而那些害她的人,却不受影响?”莲心朝着仓央嘉措吼道,林守岁低下了头,似乎也为自己的女儿参与了柳青悲惨的人生之中而心生愧疚。 “林梦还好好的活着,但她杀死了柳青的孩子!裴穗还在当城主,但他才是那个导致一切开始的混账!” “莲心施主!”仓央嘉措似乎也是很不符常理的有些愤怒,开口说道,“那我问你,村子里的村民,是不是柳青所杀?” “是!那是因为...” “那么多条人命,你都不怜悯?他们中的有些人也是孩子!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们也对不起柳青吗?他们也该死吗?” “这...可是...”莲心被仓央嘉措一句话堵住了喉咙似的说不出话。 “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杀我来我杀你!人间血仇惨案哪一桩不是这么起的?就说她柳青,杀光了村子里的人难道还不够吗?还要再那树林之中杀更多的路人、行人?你以为,那树林中的柳青身边那么多的鬼魂帮手是哪里来的?那是一个个村民的生魂不满而回到破碎的肉体上一步步拼凑出来的!那么多的鬼魂,那么多的仇恨,怎么还,才算完?要死多少人,才算完?莲心施主你认认真真地考虑考虑!”仓央嘉措说的句句有力、字字珠玑,莲心不禁低下了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之后,他滴滴地说了一句:“我只是觉得,她不该如此...” 莎莎这一次却没有在趁机打击他,而是伸出了手,出人意料地放在了莲心的头上,轻轻的安慰。 “多谢仓央嘉措大师!”林守岁向着仓央嘉措行礼说道,“十几年前,一灯大师来此为百姓做法,如今您又来此,为重关城降魔,我林守岁虽然已经不再是重关城城主,却也还是代表重关城,致谢佛门!” “阿弥陀佛。”仓央嘉措转身回礼,刚想多说什么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裴穗。 “代表重关城?你算什么东西!” 众人闻言转身看去,只见得门口的李治,突然被护卫拥护下后退走进了院落之中!紧接着就看到一队盔甲漆黑如墨色的步兵走入院中,中间拥护着的人,正是裴穗,身后跟着两个中年男人,一个是道士道玄,另一个却是身着相同黑甲手执长剑。 “裴穗!你在这里做些什么?”林守岁面无表情的问道。 “作什么?”裴穗油乎乎的脸上不再有谄媚笑意,而是满脸的狰狞,“杀你啊!” 话音落下,黑甲步兵开始向着林守岁走来。黑甲士兵浑身甲胄似乎并不是一般的铁器,而是一根根晒干捆绑的藤条,正是荆州边关定远军之中的藤甲兵! “袁术!私调边关滕甲军,你可知罪?”李治率领身边的护卫开始与藤甲兵厮杀,九未再握着战刀的男子却不显得生疏,在黑压压的藤甲士兵之中战刀翻滚,虽然无法割开藤甲,却也将藤甲步兵阻拦在外。 “李治,没想到你也会为了他做事!”名叫袁术的男人,从裴穗身边走出,挥手示意士兵们退下,“我还以为,这一次谋杀他林守岁,是你的安排!” “我李某一生,无论边关、家乡,都不曾用过阴谋诡计,何谈谋杀!”李治将战刀横在胸前,同时向身后的几人说道,“林大人,府上的卫兵都死了。在下会拼尽全力护您周全,您若逃得过此劫,还望告知在下家人,李治,是个好男人,是个大英雄!莲心小兄弟,看来你和人姑娘算是和好了,可别在像上次那般不开窍了啊,哈哈哈。” 危急时刻仍能保持笑意,这就是昔日定远军最年轻将领李治的格局心态! “李将军当年在军中,就以光明正大为名,如今仍就如此,老夫佩服佩服!若是今生身死得以与李将军一同,老朽也算是不枉此生!”林守岁说完看向裴穗,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丝笑意,“你谋划了很久?” “从您说要将花间阁十公子拖延在这城中起。”裴穗仍旧是满脸杀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莲心从发愣中回过神,此时原本正在想着怎么解决当下困境,不了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是的,梁州清阳王想要见您,又不想闹出风浪,故而我叫裴穗想办法将您拖延在城中。”林守岁转头对莲心说道,“不料仓央嘉措法师随行,他就趁机用了捉鬼的事情,来拖延几位赶路。裴穗!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却想要杀我?”林守岁看向裴穗,一脸讥讽的说道 “所以,真的是你利用了柳青的冤魂?”莲心看向裴穗,双拳紧握,“你害了她不说,还要利用她的魂魄?” “我?”裴穗脸上露出可笑的神情,随后变成了悲哀与愤恨,他指着林守岁说道,“那你问问他,我跟柳青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31章 裴穗的故事 “我?”林守岁浅浅的笑道,“你和柳青之间所发生之事,在我这个老丈人看来,不过就是女婿管不住自己,在外面找的别的女人而已,至于后续如何、过程如何,我怎么知道?” “那,你总知道我和你女儿之间发生了什么吧?”裴穗继续一脸冷漠满含杀气地问道。 “哦?裴大人敢让老夫说嘛。”林守岁笑得更加开心了似的。 “我倒也很想听听在林老的内心之中,究竟自己的女儿女婿之间,发生了什么。” “嗬哈哈哈,我只知道,那日梦梦哭着跑到我的跟前,说什么有人糟蹋了她。”林守岁开口说道,顿了一顿之后继续,“哦。想起来了,她当时说‘就是你那个瞎了眼看中的商人’指的就是你裴穗裴大人吧?” “继续。”裴穗没有否认。 “但是呢,我家闺女是个不爱惹事儿的料子,被你糟蹋之后竟然觉得干脆嫁了你算了,反正你本就已经是我的左膀右臂,嫁给你一是可以不用带上被侮辱的名号,二是反正你已经深得我重用再进一步也是指日可待,给你一个台阶罢了。”林守岁说到此处叹了口气,“早知道后来的你不仅贪得无厌把自己的外表弄得这么恶心,还在城主的位置上浸淫如此多年不做正事,也许当时就不该那么听女儿的话。” “女儿被侮辱了,还把女儿嫁给对方,林守岁啊林守岁,你脑子被驴踢了?”裴穗听着老人的叙说却是缓缓摇头,“我来告诉你们吧。那日林梦替仆役给我送茶水,在茶水之中暗暗下了药,老子喝完之后便感觉到头晕眼花,很快的睡了过去。等我再醒来,已经是一丝不挂的躺在林梦的身旁。没想到老子还没说什么,这贱人就哭着喊着往外面跑着告诉自己的老爹我侮辱了她!竟然之后的解决方案还是要老子娶她,我想她林梦应该也没这个想法,婚后我与她其实并未有什么太多的相处,我猜就是你林守岁亲自给她下的命令,用自己的女儿,来将我扶持成计划中的傀儡?” “裴大人这可就是说笑了,老夫就这一个女儿,那她的身子和名誉换你?我图你什么?老夫当年身心疲惫想要退居幕后罢了,虽然你是最为了解城中事务的,但即使没有你,我林守岁找个继任者,还是很容易的。”林守岁笑着说道,“你裴大人大可不必在此无端猜想、蛊惑人心,老夫当年将女儿嫁给你,确实是以为梦梦真的对你有情,毕竟那个时候还算是年轻英俊的商人可不是如今这糟糕模样。没想到啊,害了自己女儿一辈子。” “的确,你林守岁想找个继任者很容易。”裴穗从牙缝中挤出话来,“但是,知道你所做过的肮脏事、背后动的小手脚的人,只有我一个!”林守岁的脸上笑容微微凝滞一下却是又快速恢复。 “呵呵,裴大人,可不兴把自己做的事扣在我老头子的头上!” “林守岁!这些年你给我的指令写在信上的我全部保留,至于没有写在信上的...”裴穗微微眯起眼睛,林守岁却是笑着先开口打断了他:“造假还倒是造的完整,只可惜没有伪造一个人证。” “裴穗,我问你,假如林梦和你没有感情,为什么她还会在你和柳青偷情之后将柳青和柳青的孩子迫害致死?”莲心不在乎这两个人之间究竟谁在骗谁,他只想把柳青的事情梳理完全。 “十公子,你可知我娶林梦,有什么条件?”裴穗不再去看林守岁而是看向了莲心。 “这有什么关系?”莲心问道。 “呵呵,我娶林梦,生的孩子必须跟林家姓。”裴穗低低的说着,“整座重关城都是林家和我的地盘,我掌管明面上的重关城政权、刑事,林家则掌握着重关城看不见地方的统治和权力。只要朝廷不查、不差遣官员,此城之中的官员调度一切事宜就都是我们内部一手操办,我的孩子既然跟林家姓,那么这重关城,就一直姓林。” “那么一旦如此,我和青儿在一起所生下的孩子却是会跟着我姓,也就是姓裴,那么就势必会有一天出现我裴家人的势力崛起与林家分庭抗争,那么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况且十公子刚才有句话说的不对,林梦杀死青儿的孩子不假,恐怕也是他林老儿的指示,可青儿本人,可并不是林梦所杀。” 莲心听到这里似乎也察觉了林梦再找柳青寻仇的时候,亲手在她面前掐死她的孩子,却是并没有直接杀死柳青,但道理来说,林梦怎么都应该更为痛恨同为女人的柳青,反倒是对孩子应该有些母性的恻隐之心才对啊! “可那又如何?你仍旧利用了柳青的魂魄,使得她不得投胎转世、越陷越深!”莲心暂时不去管他所言真实多少、谎言多少,继续刨根问底。 “道玄仙师,早在儿时就是我要好的玩伴,一起经历劫难之后,更显得关系好。那时我原本就是去请道玄来重关城做客,不然也不会有此惨剧。”裴穗轻声说道,脸上的杀气似乎减淡了几分,在提到柳青之后这个男人的心思,似乎就不再那么关心杀死林守岁了。“等我知道消息,道玄仙师展开术法带我飞到那个村子的时候,已经只能是看着柳青奄奄一息。我求道玄看在多年友谊的份儿上帮我救活柳青,不论是用他们的仙家道法,还是什么诡术神通...” “可那时,柳青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血肉几近粉碎,再怎么神仙来世也是救不活她。贫道却也不愿看着多年老友陷入悲哀,就施展法术将柳青的一缕魂,收入在法器之内,也算是为裴穗,留下一点念想。可是柳青怨念太重,以至于我虽然将她的觉魂收走,却拦不住她的生魂回到身体化作冤魂厉鬼,再无了人之情感,只剩下怨恨无双!贫道也就只能是画下那片树林为禁制尽量的不让柳青的冤鬼祸害太多人!甚至在我的设计和陪同下,裴穗偶尔还能去那座树林之中看看自己死去的爱人,贫道自知所作所为有违天道,但裴穗救过我的命,贫道也顾不得什么天道人伦了!自那之后,贫道再未回过道观,就一直在这重关城中,辅佐裴穗。裴城主每日都要向贫道寻那法器贴在唇旁、耳畔,亲吻自己的爱人,聆听她的声音,虽然其实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也都听不到,但每日每年,不曾停止!”一旁一直不说话的道玄,在裴穗陷入短暂沉默之后开口为其补充。 “那方才的女鬼?”莲心听到裴穗和道玄的叙述,似乎有些被打动了,便又问道另外的疑点。 “直到月余之前,几位到了那树林之中,那树林之中的一切贫道随时都能知晓,只是仓央嘉措法师佛法太过强大,超度柳青贫道无能为力,却也偷偷在其生魂以及七魄散去的时候抢过几魄来,贫道并不知道魂魄该如何连接赋予,就只是将那几魄与柳青的觉魂一同放在自己的法器之中,却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贫道的法器竟然被炸得破碎,柳青从中跑出,贫道也只能是布下结界防止她跑的太远,同时想办法将其镇压,直到仓央嘉措法师来到,我和城主认为,这既是一个解决柳青后事的机会,又是一个趁机杀掉林守岁为自己家人、曾经的恩师、朋友报仇更是给柳青报仇的机会!所以我才劝裴穗利用好柳青最后留下的东西,拖住三位、吸引林府的注意,同时从边关调兵来此!这才谋划此番大戏,让三位上台!” “所以,你真的爱柳青?”莲心有些犹豫的看向了裴穗,那个满脸肥肉挺着大肚子的男人此刻却缩的像个孩子,一双小眼睛里刻满了伤痕。 “裴某人自幼时起命就不好,为了复仇才活到今天,遇到青儿,我甚至想要放下仇恨,可是却有人不给机会,逼得裴某仍旧要在这条没有尽头的复仇道路上继续坚持!我记得第一次见青儿的时候,记得那时候第一次跟随着她当猎人的老爹走进他们的村子。整个村子里的人就像是看到了皇帝一样的笑脸相迎、吵吵嚷嚷,村长站在最中心迎接我,因为他们知道,我很有钱,有钱到足以资助这个村子过上高一等的好日子。每个人的笑都充满着谄媚的虚伪,就像是我在这重关城里每每跟随林老儿走在外面时候,遇到人时所能看见的笑容。我觉得很恶心,真的很恶心。” “但唯独,有一个姑娘,在我到来的时候仍旧自顾自地在小溪边上洗衣服,看我的眼神里没有一个穷人看到富人时候的谄媚与艳羡,只有一个女人看到男人时候的审视目光,我很喜欢那目光,很喜欢那双眼睛,很喜欢那个人。所以当我知道,她受过的苦、遭过的罪,我并不觉得那是个肮脏的女人,我只觉得,这就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女人,是我来的太晚了、发现她太晚了,才让她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长舌妇又怎么样,我裴穗耳朵茧子厚,听惯了那些虚伪的奉承言语就想听听家长里短、听听百姓八卦;有个禽兽一样的爹又怎么了,我爱的是她,又不是她的父亲;被人糟蹋惯了又怎么了,心灵的干净比什么都强!我裴穗就只是觉得自己这辈子这么苦,她也这么苦,就是世道注定了苦命人应该相互照应扶持才好!我以为自己是那个将她从地狱里拉出来的英雄,是那个保护她不受伤害的伟大的盖世英雄。我们有了孩子之后,我更觉得这就是老天爷赐予我苦难人生中的一点点甘甜,是我和她的人生之中无数伤痕才换来的一个礼物,是天庭玉帝钦赐的宝物!我们连名字都给孩子取好了,就叫裴柳钦。我还想,以后就不要让孩子进入那该死的污秽的官场了,我裴穗向他林守岁低低头,调离重关城将这破城就拱手相让给他林家,我也不管我卧薪尝胆这么多年的经营谋划了就只想带着我的爱人和孩子,过上些安稳日子!可是呢?可是我却将她彻底推入了地狱,给她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痕与灾难!我裴穗确实有罪,确实是对不起青儿!是我自以为是,以为能保护好爱的人,却把老天爷赐予的礼物拱手奉还;是我裴穗无能,大仇未报又添新仇,我裴穗愧对先生、友人、军中同袍!更关键的是对不起我心爱的女子,对不起我刚刚出生的孩子!”裴穗说到最后已经彻底不见了满脸的杀气,悲伤的泪水在充满肥肉的脸上划出一条条的沟壑,就像是岁月在他的脸上,一刀刀刻下的痕迹。 “一派胡言!”林守岁听完裴穗的言语,见周遭众人都是低头沉思,仓央嘉措也是口念佛经,于是乎轻声呵斥道,“编故事的能力越来越好,不论什么都往老夫头上扣?合着你裴穗就是卧薪尝胆为了爱人报仇的英雄,我林守岁就是黑心黑手的大恶人?老夫而立之年入书院举世罕有,四十入伍二十年征战战功无数,这些都是白纸黑字写在战功簿上的!你所谓的那些指示和吩咐,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你裴穗这么些年在重关城作恶多少?私底下收受贿赂、买卖人口你敢否认吗?还敢私自从边关调兵?你裴穗怕是...” 没人能再听到林守岁接下来再要说些什么,因为原本一直挡在他的身前,抱着林梦的护卫高远,突然间回身就是一击手刀刺穿了林守岁的胸膛! “什么!”莲心莎莎赶忙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高远,仓央嘉措紧闭双眼悲哀的说了句“阿弥陀佛”李治更是震惊的转过了身,看着自己应该保护的林府林守岁,就那么睁着双眼缓缓向地上倒了下去!紧接着,麻衣汉子高远向着李治单膝跪地,紧紧盯着地面,一只手捂住胸口! “定远军玄甲铁骑骑军校尉高远,见过李将军!” 第32章 故事继续 “你...你是...”李治紧紧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高远,模模糊糊在自己的记忆深处,看到了一个当年的身影。那时的他,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玄甲铁骑最年轻骑将,还是那个等着功成名就回家迎娶心仪女子的年轻人。那时在军中,有个不在自己麾下却对自己十分友好地骑军校尉,是个比自己要大上一些的汉子,在军中武力极强,曾被誉为边关猛士,只是因为不通兵法只擅长打斗杀人,故而无法做太大的官职罢了。 他记得,那是个会串军营拿着美酒美食来找自己聊天的汉子,不知道为什么,跟他的关系似乎比跟其他人、甚至自己麾下的手下还要亲近些。 “高校尉?可是...怎么会...”玄甲铁骑的校尉高远,身为副将之一的自己,原本效力玄甲军后转入藤甲步兵营的袁术,似乎今日在这间林家的院子里,聚集了许许多多的边关旧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等李治想明白什么,裴穗已经收起了悲伤的表情,转而是再度的杀气满盈,他紧紧的盯着坐在地上捂住伤口不断流出鲜血的老人,冷漠地说道。 “青儿的账,是你欠我的第一笔。而你,一共欠我三笔账!” “三笔?”周围的众人不禁都是一惊,这何谓三笔啊? “第二笔账,在场的很多人都要跟你讨!二十年前,那一场仗,打的好啊你林守岁林大将军,作为玄甲铁骑主帅,在边关外吞掉了含有赫连家一千狼骑在内的蛮荒部族一万精骑兵,损失不过五千人,你林守岁好大的战功呐!可能你会感到奇怪,这一圈人中,有的是当时率领五千人被围困绞杀的领头战将,也就是时任玄甲铁骑军副将的李治,也有随后两万骑兵驰援成功吃掉蛮荒骑军的随军副将、那时的玄甲军校尉此时的藤甲军主将袁术,当然了,也还有后来成为你的护卫假装保护你的高远。似乎怎么算,也轮不到我裴穗跟你算这笔账对吧?” 裴穗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欣赏着坐倒在地奄奄一息满眼都是疑惑的老人,又看了看周遭同样盯着自己不明所以的人们。开口继续说道。 “在下裴穗,曾任边关探子云影军骑队队长,在军二十余年,从未有过侦察失误或者是信息错报,唯独就是那一场仗,让我裴穗对这边军、对你裴穗是失望透顶!李治李将军,你可还记得那日情景?” 李治似乎这才缓过神来,点了点头,看看裴穗,又看看林守岁之后开口说道,“那日我等一众玄甲铁骑将领,在城中商议边防对策,突然就有云影探子来报,说在边关之上,出现了三千蛮族骑兵,似乎是想要潜行绕开我们的防线对我边关城池进行打击,于是乎,在下请命带五千精骑,就可吞没那三千蛮族骑军。都怪在下年轻时过于的贪功冒进,对着自家的兄弟们说了一句‘走,老子带你们去取一个大战功!’就带着军队出发,丝毫没有考虑到其中会不会还存有埋伏,这才导致了后来的惨淡胜利,自己兄弟的死伤惨重。那时原本的确已经就要吞没那三千人,心里都想好了带弟兄们打完这场就去好好庆祝一番,可没想到突然是冲出一大圈的敌军铁骑,高亢的呐喊声响彻在我军的每一个人耳边、心底,形成大范围的包围圈,其中为首的正是赫连家引以为傲的边关杀器——狼骑。知道中了埋伏,在下心如死灰,但我知道,我若是都倒了,那兄弟们就更不用说,故而强撑着说援军就快到了我们要里应外合、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拼死带着弟兄们突围。可是到最后,也不过就个位数的人撑到了援军的到来。我一直想着,若是当时冷静一些,也许,我的兄弟们就能够活着回来,我记得在我的麾下,有好几个不过才十五六岁比我还要年轻上许多的孩子,也是战死在那一场突围之中,他们原本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和未来,偷偷地从家里跑出来参军,却还死得如此不明不白!我也正是因此而选择离开边关,每每闭上双眼,都是那一张张信任我的面庞,一张张青春洋溢的面庞,有时候,也会是那一望无际的蛮族包围圈,那凶狠血腥的狼骑,耳边尽是无法消散的满足呐喊声!是在下对不起手下兄弟,更对不起边军信任!” “李将军,您错了。”李治的话语使得全场人再一次地陷入了沉默,似乎都为了当年战死的士兵们低头默哀,可裴穗,却是否定了李治的话语。 “您...您说什么?”李治原本通红的眼眶陡然一震,死死的盯着裴穗! “李将军对当年的战事记得是一清二楚,可这战事背后的真相,却是丝毫不知。”裴穗抿着嘴,看看李治再看看林守岁,“当年我等在边关侦察到三千敌军之时的确是第一时间派人送回消息,却是在那人刚走便又发现了极远处的漫天尘烟,猜到了地方会有埋伏,在下第一时间就拨转马头向着玄甲军所在驻地狂奔疾驰,可惜就在我进入驻地之时,你们已经出兵,可时间刻不容缓原本我将对方有伏兵的事情告知玄甲军主将之后若是快速、立刻派兵驰援那根本就是一场不会输多少的战斗,甚至极有可能使得对方的援军直接选择撤离!可就是这个老混蛋,这个叫林守岁的玄甲军主将、被称为边关儒将的混账!说什么有伏兵更好,等他们的伏兵崭露头角我们再一网打尽,竟然说出了不急着支援、等等再看的命令!李将军,你方才说自己贪功冒进,那你可知这老头子为了战功选择放弃你们五千人的性命,拿你们的命当诱饵?” 裴穗缓缓揭开当年真相,听的李治满脸写满恐惧和愤怒! “...因小失大...李治你自己觉得合理吗...一万人和三千人...你自己心里有数...”林守岁呜咽低语说道,“换做是你...会选择为了五千人...放弃对方的七千人吗...” “我会,因为我的士兵,他们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爱人,他们不应该是你作诱饵的工具!况且你早一秒发兵,我的部下就会少死十几人!你要是从一开始就发兵跟随,那七千人难道会不出现?但那样,你知不知道我的部下会少死多少人,知不知道那样是怎样的一场大胜?那些个还没有成家的孩子。那些有梦想有理想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他们本来可以是有多么的意气风发,回到自己的家乡告诉他们的父母他们是英雄!而就因为你的延误战机,他们的爹娘收到的只有那一张狗屁不通的阵亡通知书!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呐,都是自家父母宝贝的孩子啊,活生生的出去就换了张破纸!就换了一句死无全尸!” “大胜是大胜,可那样的大胜,就不是他林守岁一人的功劳,甚至作为先锋的李将军功劳会更大!一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怎么能抢了他林大将军的功劳啊!你林守岁,不就是靠着这件功劳,才换来这重关城城主的肥缺?” “可是,玄甲军之事,为何是他欠你的账?据我所知,事后云影营并没有被冠以错报、误报的名头。”一旁的莲心不知怎得对于这些事情似乎还有所耳闻,于是乎问道。 “是,不仅没有,甚至我们队还赢得了赏赐、分到了战功。”裴穗说道,紧接着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痛苦起来,“可是在李将军的阵中,有一个年轻人,是我恩师的孩子!我小时候看着恩师被人迫害流落他乡,长大之后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些什么,却又眼睁睁地看着恩师的儿子送死!我裴穗就是要跟你林守岁算这笔账!而这笔账,也就正好,牵扯出了我跟你的最后一笔帐!林守岁你也配称自己为读书人?你敢不敢承认自己在那座曾经名满天下坐落京城的应天府书院之中都做了什么?呵嗬哈哈哈,忘了,你现在说不了了!那我来帮你说!” 裴穗简直已经有些丧心病狂,胡乱的挥舞着手臂唾沫四溅! “吾幼年时丧双亲,被书院收入做了书童!运气好,跟了一位当时大名鼎鼎的文坛新秀、书院新贵,那可是整整一甲子读书人文坛之中最为有骨气的几位之一,何其幸运正是我家先生?何其幸运,何其幸运!可是,你们林家厉害啊,真厉害!请我家先生做客赴宴,明知我家先生两袖清风、心直口快,还敢向我家先生要诗?‘且看朱门酒肉臭,不知路有冻死骨。今朝官家宴琼林,明日百姓入黄土。’这首诗可还在你林家京城祖宅之内挂着、摆着?” 此话一出莲心整个人身体就是一颤,想到了那个琉璃城卖糖葫芦的老人,想到了那个除夕夜跟老人的彻夜长谈!原来老人的儿子,是死在了那一场战役之中!但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你林家好大的手段,你林守岁在书院之内造假家伙书院院长,你林家其他人在官场之上买出一条让应天府书院彻底消失的道路,你林家害不害臊、昧不昧良心?我家先生被发配边关一路上看守押送之人也是你们林家安排,做了多少恶事你林守岁心里不清楚吗?你倒好啊,借着所谓告发书院秘密的功劳远赴边关上任,一路升官顺风顺水是平步青云,林家举族入这荆州,私下渗透打探最后得出结论是我重关城最为适合捞钱收贿!你在这里园林煮酒,我家先生此时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埋着吃土!”裴穗说着开始声音哽咽,“你知不知道,当我在阵亡的名单上看到那个‘宋’字,当我经过调查确定了那就是我家先生的孩子的时候,我有多么的崩溃与自责?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谋划如何杀你!你林家势力大、人多,我一个人杀不了你,于是就找到了当时幸存不多的玄甲军,联系到了跟李治关系好、听了真相之后也是愤愤不平的人,我请他想办法打入林守岁的身边,也就是你的护卫,高远!而我呢,在你入主这重关城后,就想好了要在这座城里将你清除掉,顺便也将这座洗钱的破城、边关毒瘤清洗一遍!我用所有的战功换取金钱,作为一个商人的样子来到你身边,还好你贵人多忘事啊,不记得我就是那个云影探子,否则还真不好弄!这么多年,我一点点获取你的信任,蚕食你的势力,为的就是今天与你算清这账目!如今重关城之中你的人都已经被杀死,所有参与此事的,都是当年玄甲军愤愤不平之人!你林守岁,该死了!” “阿弥陀佛!”仓央嘉措确实在这个时候又一次站了出来,挡在了林守岁的面前,“施主!你已经清洗重关城势力,何必非要杀人?如今的林老就算...” 可不等他说完,裴穗却是打断了他。 “仓央嘉措,你不知道为什么一灯大师做法之后回去就闭门谢客了吧?那是因为,我告诉他了,林守岁他根本就不是为了边关战事、为了边关士卒、为了重关百姓做法事,他为的是洗清他自己身上所犯下的罪孽!更为的是通过召集边关各路军队,在这时间段内对他们贿赂笼络,与此同时通过向军方上报加大法事损耗再换取一大笔钱财!” “阿弥陀佛!”仓央嘉措开口声音略微颤抖,“还是请施主莫要再造杀孽!冤冤相报何时了?” “是啊,而且你家先生还没死!”莲心此刻也是插嘴,虽然他并不反对杀死林守岁这条老狗,但是他觉得,也许裴穗,是个能够给宋老先生带去些许温暖的人! “什...什么?”原本紧紧盯着仓央嘉措的裴穗突然间一惊! “琉璃城,就在琉璃城,我曾在那与他过过年关。”莲心说着,一旁的莎莎睁大了双眼,因为并不知道那夜两人聊了些什么,所以莎莎的确是不知道那老人就是裴穗的先生。裴穗愣了一会儿,随后开始哈哈大笑! “十公子,你啊你,还是太年轻,骗人都不会!”裴穗止住笑声,一挥手,“李将军、袁将军、高校尉,该干嘛干嘛,谁拦就杀谁!” 第33章 一言不合先动手 “等等!”莲心焦急地喊道,却只见的那几人都是开始向前走来。本来按照个人喜好莲心也是不介意林守岁这作恶多端的家伙被杀死寻仇的,毕竟他不是仓央嘉措,但他当下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觉得对方的整个局、整个安排整个故事有些太顺利了!就好像,就好像是街边便宜卖的志怪小说中的情节,一切都太巧合了!所以正当下他所想的就是有没有办法拖延一下时间,看看能不能再找到对方整个话术当中的破绽! 可就在他思考的时候,高远已经率先来到近前一拳就向着坐倒在地已然不打也活不了太久的老人,莲心连忙是伸出一手将高远的拳头包裹在内同时一转、握紧,角尖为轴将高远整个人带着也转向了一边,同时另一只手向着高远肩头摁去,想要先控制住一个再说,可高远毕竟是那个之前几乎差点将自己打死的家伙,虽说那时的自己有伤在身又被偷袭失了先机,而此时的高远手臂有伤自己则是全盛,但也绝对不是这么一招半式就能够控制得住的。 莲心只觉得手中握着的不是拳头而是一根实心的铁棒,一股大力传来,竟是在转不动,而高远似乎并不急着挣脱而是另外一只手作手刀向着林守岁就刺了过去。与此同时,一脚中心另一条腿就横扫向了莲心的腰部,莲心先是松开对方肩膀位置的手作爪形下抓抓住对方踢来的一腿,借那一腿之力与手上地用力一推同时松开另一只手整个人就像是被高远踢得飞了起来,却正好是从高远的脑袋上飞到了他的正面伸出手牢牢地抓住了那只距离林守岁鼻尖咫尺之遥的拳头,可那一拳的拳罡拳气仍旧将坐倒在地捂着伤口的老人推得老远,流出的血迹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紧接着莲心“白鹤亮翅”从高远的头顶翻了下来,过程之中另一只手宛若鹰爪抓住了高远的面庞,一手抓腕儿一手抓头,顺势而下就要以“倒拔垂杨柳”的姿态将高远掀翻出去! 怎料的,那高远却是马步一收不仅没有坚持想要站定而是就那么任由莲心将自己甩了出去,在空中的高远手腕一翻反而是抓住了莲心,扯着莲心落回地上的同时两人之间距离拉近,高远的拳头顶在了莲心胸口处,然后就是微微一晃向后撤出一段极其微小的距离,莲心知道那是江湖上流传已久的所谓寸拳! 在寸方距离之内汇聚强悍凝实的拳罡再瞬间爆发出来,那一瞬间的拳意拳力都将达到一个恐怖的档次,远远不是什么花里胡哨的拳招所能够匹敌!莲心忙是用之前抓住高远脑袋、后来又被挣脱开的那只手跟着高远后退的一拳如蛆附骨贴了上去,张开手掌将对方拳头包住,青光涌动,莲花一朵接一朵,青光一重又一重,高远只觉得自己蛮横的寸劲竟是被瞬间吸收干净。却只是嘴上冷哼一声,将拳头拔出的同时抓住莲心的那只手狠狠用力一折,后者幸好是早就使得青光附身这一折之下手腕儿才没有断掉,手掌握拳就是接连三拳轰击在高远的胸口处,前两拳结结实实命中目标第三拳却是与对方拳头相撞,这一撞之下莲心就明白若是纯粹比拳头硬,自己肯定是吃亏的。眼见着对方拳落如雨是一拳快过一拳,莲心不再握拳而是伸出两指,就像是妙龄女子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中漫游庭院,看到那满树桃花儿忍不住伸手去摘,却又怕伤了花朵就只用两指轻轻拈住花瓣儿拉近了看、闻把玩。 可就只这一下,战局就完全变化了,高远只觉得自己的拳头像是打在了软棉花上面,明明是触碰得到实体却是完完全全发不出力量,对方就像是每一指都恰到好处的寻到了自己拳罡发出的点位、经脉,使得自己的拳势总是在将要达到顶峰完全喷发的时刻是戛然而止,就像是喝了口酒、酒在口中可就是咽不下喉咙!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李治双眼通红的看着那个害惨了自己手下兄弟的老人,一柄宽厚的玄甲铁骑骑兵重刃在地上拖出一长串的火花,向着林守岁就冲了过去,李治双眼之中除了仇狠什么都看不到,脚步不快而是十分沉重,每一步都踏在坚实的地面之上,踏在逝去对逝去兄弟的回忆与怀念之上,踏在那个贪图功劳致人名于度外的老人心坎儿上!可就在他离着那人越来越近,那么多年以来的委屈、憋屈化作满腔怒火即将爆发而出的时候,一道蓝色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阿弥陀佛!施主莫要徒增杀孽,如今裴穗所作所为纵使是为了复仇,纵使是林守岁有罪,但都已经涉及到私调边军、谋害他人的罪行,李将军若是此时参与进来,想想你的家人他们该怎么办!”仓央嘉措似乎就像是知道李治的内心深处存在着另外的牵挂一样,想要将这位昔日最年轻的边关将领、如今真相揭开未来可谓是重获希望的男子眼中浓厚的仇恨淡化一些,使得今日这事情有办法好好收场。不论林守岁犯过什么罪、做过什么事,他裴穗今日所为,或者说他裴穗这么多年来的所作所为,勾结边军、私调军队、图谋杀害曾经的朝廷要员,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掉脑袋的行径,也就是说今日在这院中,除了捉鬼的他们三人和目前还未曾参与任何事情只是作为宅院护卫的李治之外,其他的人注定都是要掉脑袋的行径,仓央嘉措想挽救一人是一人,我佛在人间,就是为了多救些人。 “滚!”压抑了将近二十年的汉子此刻听不进那僧人的话语,一刀就朝着仓央嘉措当头砍下!后者双手斜向上举指尖捏住宽厚战刀,脚步在地上向后滑出一小段儿距离,随后继续开口说道。 “李将军!军有军令,国有王法,作为边关重将难道你不知道私下勾结边军是怎样的罪状吗?”仓央嘉措声音依旧柔和,不论是什么人都无法阻止那种柔和的劝说飘进自己的耳朵,这也是仓央嘉措作为一灯大师坐下首徒的一大依仗,面对佛门经意若是能够避而不听,那么佛门子弟也就弱上三分,不论是仓央嘉措还是一灯或者是往昔的高僧佛子,都或先天或后天的拥有能够使人从心底无法拒绝聆听的声音! “去你娘的军令!”李治狠狠一拳打在被按住的战刀刀背,震得仓央嘉措双手脱离,与此同时怒喝一声,“将在外,有所不受!”说罢顺势挥刀劈出,仓央嘉措弯下腰来躲过一劫,伸出一手在面前寸方处划过的战刀刀刃上迅速的点了五下! 第一下战刀挥动被生生止住,第二下战刀之上原本附着的杀气、真气散作虚无,第三下战刀主人只觉手中千斤重是再动弹不得,第四下则是整柄战刀开始不断颤抖幅度极大使得李治觉得就要脱手,第五下点出之后战刀瞬间停下颤动李治握刀之手虎口震裂血液飞溅战刀下坠,仓央嘉措手掌仍然贴住战刀刀面微微用力一转,战刀画出几个圆弧就老老实实止住在仓央嘉措手中,后者则是将其狠狠插入地面。 “阿弥陀佛!施主不论愿不愿意,都已经放下了屠刀,就莫要再向深渊里迈了!”仓央嘉措看着接连后退好几步的李治,却没有追击。李治还想出手却是被人按住了肩头,道玄裹挟着风雷之力直奔仓央嘉措而来。 “雷法!布真炁能动风雷,风雷自震!”道玄口中念诀,周身之上蓝色电光涌动,双脚掠过之处雷声嗡鸣震耳欲聋。 “阿弥陀佛!原来是上清观的道人。”仓央嘉措一面低声呢喃,一面同样是佛谒出口,“无上大悲心印纹西方莲华众部神更加慈悲兼喜舍妙运巧夺造化功!” 仓央嘉措浑身金光再度暴涨,却不像是之前几次面对柳青时候的金光外泄,这一次是巧妙地附着在身体表面附近的空气之中,从而形成了一部分金色的虚体,看着就好像是隆起的金色肌肉,使得仓央嘉措不再温和平静而是显得孔武有力。道玄也就在此刻到了跟前,一掌排出裹挟风雷之威,雷电萦绕在手指之间,仓央嘉措化掌相对而出,可就在双手即将接触之时,天空之中一道雷电劈下毫无征兆!仓央嘉措连忙是向着一旁扑出堪堪避过,随即那道玄是一掌一掌拍向仓央嘉措,空中的雷电也是一道道不断降落。 仓央嘉措翻身躲开一道雷电还未站稳脚跟却又是一道落下,情急之下只得翻滚再避,起身的一刹那感到头顶已有闪电落下,一手举天作倒扣钟状,一手握拳向着道玄击打而出作古寺撞钟式!金色虚影之中一座倒扣金钟浮现,闪电劈在上面炸出无数火花、噼里啪啦的就散作一地,道玄刚想再出掌时却只见的面前一道大悲掌印浮现,连忙是胸口结印一道雷法符咒出现堪堪挡住,而随后就看到仓央嘉措冲到了自己面前,拳已至眼前,连忙是双手横档与此同时轻咬舌尖一丝鲜血喷出,喷出瞬间双手拿开,正好是仓央嘉措收拳欲要再打,却突然之间双眼一缩,双手在面前画圆一圈圈金色涟漪荡漾,那一丝鲜血出口之后是电光萦绕化做一条游动的电光小蛇,劈里啪啦炸的直响!撞击在层层金色涟漪之上,二者之间蓝光、金光四溅而飞,道玄此刻再度与仓央嘉措拉开距离却是不再挥掌而是双手合拢,高举过头双掌平铺而开再狠狠摁下,就在那圈圈涟漪将小蛇化尽的一瞬,一道人身体般粗细的雷电光柱从天而降! “雷罚!”道玄高傲的声音响起,那道雷柱朝着仓央嘉措的脑袋上就狠狠砸下! “那一刻,我放下所有的罪孽,不为成佛,只为站在你的身前。” 仓央嘉措面对这危急时刻却是淡定开口,温和嗓音再度回荡,何谓雷罚?我自无罪你如何来罚!只见得光柱落下在地面之上烧出一个人宽的黑色斑点,而仓央嘉措却是消失不见,道玄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个僧人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一边斗法一边拳脚相加,林守岁坐在那里低着头,不知什么情况。黑色藤甲的袁术一步步缓缓走出,向着那老者而去,腰中长剑出鞘,右手握剑旋转起来,似乎在活动筋骨,好待会儿一剑取人头!一道红色的身影拦在了面前,袁术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这么漂亮的姑娘,可就不要打架了,刮坏了你的小脸儿...”袁术长得本身并不如何,脸上骇人的伤疤横跨半张,此刻再一配合那诡异的笑容,整个人看上去是说不出的猥琐。 莎莎不是喜欢计较这些废话的人,当然了,莲心除外。此刻的姑娘就站在那里,白皙的小脸儿上透出点点红晕,似火的红唇紧紧闭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双拳悄悄握紧。 “可惜咯!”袁术收敛笑容一瞬之间变得凌厉而充满杀气,向前一步踏出挥剑斩下,可下一秒,他的眼神之中杀气变成了惊慌!一剑落下却是不见那红衣女子身影,而下一秒就感觉到自己的腹部一阵大力传来,整个人是倒飞而出好远距离!低头看去,腹部刀枪不入的藤甲居然是破碎开来! “怎么可能?”袁术震惊的看着女子,后者轻描淡写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内心似乎是毫无波澜,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的袁术开口下令,“你是...来人!这个女人,必须活捉带回军营!”莲心在一旁与高远近身搏斗此刻觉得袁术或许是根据莎莎的一身怪力推测出了她蛮荒子民的身份,又为了不引起恐慌而只说抓捕,可是一旦他真的知道了,今天这事儿,就很难收场了。 “连个女子都打不过,还叫帮手?”莲心余光看见黑甲士兵如同潮水涌入,连忙是开口嘲讽。 “自顾不暇,你还管她?”高远一声冷笑,只见得在其右拳之上青筋暴起一拳向着莲心的脑袋就轰了过去! 第34章 故事第二版 莲心仍旧是双指作拈花状将那势大力沉的一拳是轻轻拈住,而这一次确实无法快速将力化去,而是牵引着那一拳就从自己的耳畔肩头之上的区域滑出,虽然强劲的拳风几近使得莲心耳朵短暂性失聪,但这一拳终归是落在了空处。 莲心在避开这一拳后,同样是余光之中看到了被藤甲军围困住的莎莎,想要快速脱身帮忙,但被高远抓住的情况下想要脱身是并不容易。被抓住的左手不断扭动想要挣开,不料对方的五指关是无比牢固根本无法挣脱。可也就是在翻转挣扎的过程中,莲心却是摸到了血渍!想起来了,之前被鬼物柳青所伤的地方同样是在对方右手之上,莲心此时将手尽力向着对方手臂上方抓去,高远眼神一凝,左手出拳更为猛烈,而莲心也是不出所料地找到了那处狭长的伤口。只可惜对方抓的牢固,虽然指尖能够触碰到伤口的下端,但是却也仅仅只有左手中指的一点点指尖,也许在时间足够长的情况下,自己指尖扒开对方伤口带来的疼痛感会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但此刻这种无法拖太久的时候,却是远远不够。 莲心突然想到了什么,将体内流转的功力就通过指尖向外逼出,一条纤细的青色纹路爬进了高远的伤口,后者猛地就是一震,随后他惊恐地看到自己的手臂之上青色纹路蔓延开来,钻心刺骨的疼痛哪里是之前所能够比的! “对不住了!”莲心怒吼一声,指尖青光炸裂,在高远痛苦地吼叫声中他的右手整条胳膊碎成了漫天血肉飞溅出去,整个人捂住右肩的伤口痛苦倒地不断挣扎吼叫。 莲心也是在这时刻赶紧是从藤甲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了莎莎身边。两人面对着一众藤甲军,莲心不禁是觉得自己又白担心了一场,这些藤甲军压根儿就不敢靠近莎莎,很明显主将的藤甲都被打碎了他们心知肚明谁上谁送死,又有谁愿意呢?本就是袁术为报私仇将他们调遣而来,几乎就是把他们的脑袋已经放在了铡刀下面,若是全程只是旁观没有参与也许还有一丝生机,此刻要是真参与了打斗厮杀,那就可以提前安排后事了。 远端比起士兵们更加焦急的人,是裴穗,等了多年的报仇大业此时却是近在眼前而不可得,你说气不气人?此刻的裴穗满脸阴沉地看着莲心莎莎、仓央嘉措,他怎么会不知自己几人的行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今日都将是最后一次光明正大的行走在这人间,从明天起他们就会作为荆州边军的通缉犯,四处躲藏活得比老鼠还不如!若是今朝能得偿所愿那也就没什么了,死就死了也无遗憾,可要是杀不掉呢? “啊!”伴随着一声痛苦地嘶吼,道玄的身体就像是麻袋儿一样被抛飞出来,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口中鲜血狂喷! “可恶!”裴穗怒吼道,“花间阁十公子、伽蓝寺高僧,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宁可救一个犯下那么多罪状的混蛋,也不愿意让那些死去的将士、死去的读书人安息?莲心,你不是可怜青儿吗?难道你不愿意为她报仇吗?” “阿弥陀佛!贫僧不见杀戮,佛门不惹清净。”仓央嘉措仍旧是平淡开口。 “你的先生真的没死,除夕的时候我还与他聊过天。”莲心一边提防着面前层层叠叠的藤甲士兵,一边开口说道,“我也不是想要保护谁,但是,你先生说过,他的儿子是去年战死在沙场的,而不是你说的,死在将近二十年前的那场战役之中!” 莲心一直在想着为什么会觉得裴穗的故事不对劲,怎么听怎么合理的故事之中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始终对他存有疑虑。而确确实实就是此时刚刚想起那天除夕老人曾说过,自己的儿子是在去年战死,故而并不是故意拖到此刻才将这一点说出。而这句话说出之后,裴穗脸色却是可见的一黑,愤怒的神情更加明显,而他身边的人,却是面露惊讶,难道说他裴穗真的认错了人?还是说这个白头发的年轻人在撒谎呢! “我说过,你不可能见过先生,十公子如果还想编故事袒护那个老东西,那么...袁术,下命令啊!”裴穗丧心病狂似的朝着袁术大喊。 “读书随处净土 闭门即是深山 这副对联你总知道的吧?”莲心又想起了些什么,便再次开口。 “狗屁的对联!老子才不听你的胡编乱造!”裴穗怒吼道,指着莲心三人,“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他当然不知道,因为他的故事,都是骗人的罢了。”一道清丽的女声传来,众人循声看去,正是刚才被救回之后送回房间之中养伤的林梦,此刻的女子换了一件简单的衣服缓缓从属于自己的房间内走出,走到了低头坐着的父亲身边,“你裴穗根本大字不识几个,怎么会是书院长大的孩子,就算是小小书童,难道在书院耳濡目染、平时做事不需要认字吗?”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胡话,袁术,叫你的人动手!”裴穗怒吼道。 “我的人只负责杀林守岁,你要真的没有说谎话,就让她把话说完又如何。把事情弄清楚了,我袁某人可不希望自己赔上了脑袋,却是被人骗着作了刀子。”袁术轻声说着,挥手示意藤甲军不用步步紧逼,不放人走就行。 “你!我...”裴穗还想说些什么,林梦却是抢先说道。 “而且,就算你真的是应天府书院的书童,你也不该把那笔帐算在我林家头上。没错,我家先祖的确那时是在京城雄霸一方有钱有权,也的的确确是被一个书生骂过你说的那首诗,但是我林家被骂早就是常理之中,怎么会那么大动肝火?不过是朝里有人吩咐罢了,而且你以为那位李宰辅,是那么好骗的?应天府书院被查抄的第二个月,林家也被查抄了,我爹就是那个时候借着昔日里的一点恩情才去到了边关,在边关,我爹地一切都是自己努力挣来的,跟你所谓的花钱买官,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你有一点说的是对的,我们林家的确是用一些勉强逃出的残余势力四处打探边关情形,最后也的的确确是瞄准这重关城离开的边关。但是,我爹说过那场战役,是他对不起李将军,对不起李将军手下的人,那场法事也的的确确是为了他们所作。只不过,爹爹也的的确确有着私心,祈祷了林家的复兴与崛起,也正是这一点,使得一灯大师对我爹这场法事,产生了厌恶。所以,你这第三笔账,根本就不该算在我林家头上,另外,边军云影营士兵之中,也根本没有你。” 女子低下头蹲了下去,似乎是想看看自己的父亲怎么样了,“重关城管的就是军籍、士兵派遣分配,你觉得我们林家在你娶我之前,会不查一查吗?你的名字倒是在边军的名册里有,却不是云影。” 林梦停了停,抬起头看着裴穗,那副不屑的表情似乎就是在说:怎麽,你还要我继续吗?可裴穗却仍旧不开口,狠狠的盯着这个名义上是自己妻子的女人。 林梦见裴穗不仅不认输反而是狠狠的瞪着自己,笑了笑继续说道:“是随行的炊事营。你一个烧火做饭的,却勾结边军联合入内,还说什么是为了报仇,报这报那的你有什么仇?可笑不可笑?” “什么?”袁术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似乎想起了在二十几年前那次同袍皆死尽的战斗之后,虽然死的都是李治手下的人,他袁术的军队按兵不动是什么消息都没听到,也使得原本就对主帅林守岁心怀不满的自己几乎就要提刀杀人,也就是在那时,一个盖着黑色袍子的男人走到自己的营帐之中,自称是云影探子的队长,将那一日的一切经过说的仔仔细细就好像他真的身临其境,于是乎满怀着愤怒与为了战友报仇的心态,他相信了他,加入了他的计划,还将自己手下最为能打的高远拉入了伙!之后,他们就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准备与计划,首先是高远,混到了林守岁的身边成为对方的贴身护卫,自己更是放弃了玄甲重骑的副将身份,将自己所有的功勋兑换成奖励交给了裴穗保管,卧薪尝胆从头做起就是为了让林守岁忘掉那个曾经的袁术,从而对自己不设防备,另外也是因为作为主力步兵的藤甲军比起边关重骑更为方便私下调动,他们知道在军营中杀林守岁是不可能的,只能等那个老东西从边关撤下去之后,才有机会在边关以外的地方杀掉他。而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浮出水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想要安度晚年,林守岁不久之后就被调离了边军入主重关城。就是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用不知何种方式吃胖了一些的裴穗,拿着高远和袁术以及自己的功勋兑换成的奖励以商人的身份去到了林守岁的身边,在后者初始治理重关城的时候拥有更多的财力和后背,从而一步步爬到自己登上城主之位。其实莲心他们来不来都无所谓,本来就是等到如今裴穗已经几乎将林守岁从前布局在城中的心腹全部换成了自己的人,早早就准备好了动手,莲心几人的出现以及林守岁的命令则只是让裴穗改变的一点点后续的计划而已,当然了,这其中也有是因为柳青的魂魄在树林被仓央嘉措超度之后道玄的一系列不那么正确的操作的原因,反正就正好是凑出了今日这种局面,孤零零的林老头儿,和他的仇人们。可此刻听到了林梦的话语,袁术不禁有些怀疑,从内心底讲他一定是会更倾向于相信裴穗,不光是因为与裴穗共谋多时而林梦不过是第一次见面,更是因为事已至此他袁术不希望自己这一辈子真的就是做了无用功。倒在地上无比痛苦的高远也是内心感到震惊,但此刻的他却说不出话来。 “她说的,是真的吗?” 裴穗没有回答,只是狠狠的盯着林梦,似乎这样就能够否认她所说出的一切。 “所以说,你的第二笔账根本就不算数。至于第三笔账。”林梦说道这儿笑了笑,“的确,杀柳青的孩子人是我,这件事确实是我欠考虑了。但我杀她的孩子,却不是为了你说的理由。你和我这么多年没有孩子,怎么会存在我林家财产的继承问题?我不过是很生气罢了,我原本以为,我和你生不出孩子,是你的问题,可既然你和她能生出来,那就说明,是我的问题。我不喜欢这种事是我的问题,所以我才杀了那个孩子。所以你说的第三笔账,算不到我爹头上,要算也只能是跟我算罢了。”林梦站起身来,直直的看着裴穗。 “所以,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对我林家如此怨恨?” “可笑,就凭你一张嘴就将黑的说成白的?我看你还没到那言出法随的境地!”裴穗恶狠狠的说道,“袁术,你难道相信这个仇人的女儿?他的爹当年怎么坑李将军的你忘记了?或许,李将军你总该是不会忘记的吧!” 袁术没有说话,裴穗的故事和林梦的故事似乎都很合理,都能成立,有都存在着自己说不通的地方,他袁术在边关混了这么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被说服的人。反而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治,此刻看了看林梦,又看了看裴穗。 “我不在乎。”李治不在保持沉默,看着所有的人,“我不在乎他究竟是谁,我不在乎他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一切的,我也不在乎他的谋划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我想说的是。我只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如果真的是林守岁害得我的兄弟们几乎全军覆没,那么,我要杀了他,为我的兄弟们报仇。如果不是他,那么,我就安安静静地离开这里,拿走你们林家答应我的报酬,给我的女儿买肉吃。你们不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无奈,但是对于我而言,在地方的包围圈中看不到援军,和在家门口看到女儿的大姨拿着肉走出来满脸的怒容,是一样的无奈。”李治说道这,停了下来,随后再次开口。 “林守岁,你自己说,真相是什么。报仇和报酬,我只拿一个。” 第35章 真相 伴随着李治的话语,几乎是所有人一同转头看向了坐在地上低着脑袋的林守岁,除了林梦,都想听听这位不论在故事原始版本还是新版本中都毫无疑问、绝绝对对参与其中的老人,将会如何讲述这个故事的真相。 “让李将军失望了。”林守岁没有抬起头,也没有发出声音,反而是林梦淡淡的开口说道,“家父已经没有呼吸了。高先生那一记手刀太狠,也许换个普通年轻人倒是没事,但我爹已经不年轻了,很正常。” 林梦的语气很是平淡,就好像死在那里的不是自己的父亲,而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老者。 “死了?” “死了!” “死了...” 三种截然不同的“死了”传了出来,带有疑问的惊讶的来自莲心,带有兴奋的惊喜的则是裴穗,而最后那种迷茫的甚至有些失望的语气,则是来自李治。 “死了...那么当年的真相...也就不得而知了吗...”李治低头呢喃道,“死了...为什么那一次的人都死了...我还活着...” “李将军现在可以走了,林家的报酬自不会少。就算今日他裴穗将我林家满门杀尽,我林家基业毁于一旦,也一定会留出给林将军的一份。”林梦仍旧是平淡地说道。 “走?”裴穗在知道林守岁死后似乎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变成了一开始那个激动的、兴奋的胖子,方才因为林梦的出现、话语而导致的情绪波动随着林守岁的死,一同流逝。 “他能走到哪去?今日所有在场的人日后都逃不了勾结关军的罪名,而且没有我他李治怎么报的仇?我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李治一个人跑能跑到哪去?你的妻子女儿也跟着你逃窜过暗无天日的日子?还不如你就别回去了,她们到能过的安稳些,你就跟着我,我们,我,你,袁术还有这一百藤甲兵和我外面的百来号守城士兵咱们占山为王也好,逃到百越也罢,总比一个人东躲西藏要强!” 裴穗就好像是都已经计划好了今日之后的事态发展,此刻就想要拉李治下水。袁术脸色阴晴不定,从内心里讲,他仍旧是希望弄明白事情的真相,至于死不死于军法处置,他袁术今天敢带人来,就没有担心过! “不可!李将军,我等可以为你作证,你在今日之事中完完全全是不知情的!”莲心说道,“您的女儿还在等你回家,您千万不要上了裴穗的贼船!” 莲心不希望李治这个明明什么都没做的人背负上斯通边军的罪名,他觉得,李治已经因为那场说不清道不明的战役憋屈了太多年,不能再这么憋屈下去了! “阿弥陀佛!裴穗,贫僧今日是断然不会放你走的,你走的歪路已经太多,还有太多的真相没有浮出水面,贫僧不会再让你在这条邪路上走远,况且私自扣押亡魂,你和道玄,已经是大不违!”仓央嘉措开口说道,“李治施主,如今你在悬崖一边,回头是平坦大道,切勿跳下悬崖!那可是万丈深渊!” “笑死我算了!”裴穗凄厉的叫道,“你以为,你们几个的证词,就会被边军采纳?边军律法重于泰山!从来都是按规章制度办事儿,哪有你们几句话就能改变事情的道理!李治你今天不论是跟谁走,都是一样!跟着我们不祸害你的家人,还是让自己的女儿在逃跑中长大?” “女儿...”李治低声说道,似乎又想起了那个骑着竹马玩着木剑的小姑娘,真可爱啊,自己该怎么办呢。 “你已经没有选择了!”裴穗笑道。 “不,他有!”又是一道声音从院外传来,藤甲士兵们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拦住那人,反而是让出一条道来,让他自行通过!那人穿着一身破旧的沾满油渍的麻衣,腰间还挂着条说不上来多脏的抹布,那人满脸紧张激动神色,一只手向前举着拿着个什么东西,就是那东西使得他一路走来路上士兵是都不敢拦阻!裴穗袁术两人看到那东西之后也是瞳孔巨震!那是一块令牌,一块普普通通并没有什么花哨纹路的令牌,令牌是由不知名的珍稀金属制作而成,白日里可能看不出什么,可在黑暗中将会散发出明亮的萤火,在令牌的中心处,有两个古朴文字——定远。定远军调兵令牌,见此令牌定远军各军士兵皆如见将军,执此令牌者发话如同军令!此刻的这个拿着令牌的男人,在场有三个人见过,两个人认识,正是那位在重关城街角馄饨摊子的店小二。莲心认得出来,李治同样认得出来,唯独就是当时正生着气的莎莎是毫无反应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定远军玄甲铁骑骑兵王二宝,见过李将军!”王二宝单膝下跪收起令牌向着李治就是一拜,后者连忙蹲下身子去扶。 “二宝!你来这里作什么?为什么会有这块儿令牌?”李治一边扶起王二宝一边问道。 “将军,我来这里是为了救您。”随即王二宝不再看李治,而是转过身看向了裴穗碎等一干众人,“重关城城主裴穗,勾结边军藤甲军将领袁术,私调边军、谋害百姓,残杀定远军各部旧将,你等可知罪!” 王二宝说话是极为的义正言辞,浩然回荡,但莲心却察觉到王二宝的身子十分僵硬,背在背后的一只手更是不断的颤抖! “王二宝!亏得你也是当年玄甲军的将士,难道你就不想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我裴穗为了五千边关士兵报仇,杀他们一些个贪功忘义的混账怎么了?你定我的罪?我就算犯了又如何,认了又如何?今天你们在这儿的人都得死,等你们死了,边军发现的时候老子早就跑没影儿了!能奈我何?”裴穗看着王二宝,疯狂地吼叫,可是眼神之中却是泛起了水雾。 “裴穗你可莫要在此妖言惑众!二十年前的那场仗,根本就怪不到林大将军的头上!”王二宝嘶声吼道,“我不管你讲了些什么,现在,我要将我所知道的一切,我隐瞒了二十年的一切,说出来!” 李治紧紧盯着王二宝,觉得这个以前怎么看怎么窝囊的年轻人,好像今天变得不一样了。他究竟要说些什么呢?二十年前的那场仗他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骑卒罢了,运气好才成为了跟着自己活到最后的几人之一,他究竟,要说些什么有知道些什么呢? “裴穗,当年作为我军的随军伙夫中的一个,与我是认识的。打仗好苦,我其实一点也不想打仗,要不是我生在这重关城,我肯定是不会参军的。打仗一开始真的好苦,也好害怕,怕哪一天就死了,什么都还没做成就死了,我还没娶媳妇儿...虽然这么多年过去没打仗了也没娶到...那时候,对我最好的就是你们两个了,跟我一起入伍的李将军,那时还只是一个在新人中崭露头角的新兵,可是却比我勇敢,干什么都冲在最前面,但那么勇敢的你,却不嫌弃胆小如鼠的我,把我当朋友,总是教我这教我那的,也不让别人欺负我。还有就是你裴穗。那时候你还是个英俊的年轻人,在咱们炊事营工作。可说是炊事,其实也就是一些难以下咽的野菜之类的,我经常觉得恶心,半夜里吐酸水。我那时候就很想吃碗馄饨,吃我娘包的馄饨,皮儿薄馅儿够的,再喝碗热汤,可是我娘不在,我娘在我入伍的前夜去世的,我当时想着就不去了给我娘守丧,可是不允许,说我必须去,我那时候又害怕又难受的。是你裴穗端了碗用粗粮、菜叶汁儿擀皮做成的馄饨,包的是揉烂的菜叶子...” “和那帮将军吃剩的肉。”裴穗不知何时平静了下来接话道,裴穗那双小得几乎看不真切的眼睛中,精光闪烁,“我知道那种孤独的感觉,我小时候是孤儿,我尝过。” “你真是炊事的人?”袁术的声音可分辨的变得冷漠而充满杀意! “是的。”裴穗说道,“但我所说战事真相,不是假的。”他看着袁术,后者轻轻的抚摸着腰间长剑剑柄。 “我那时候就靠着你们活下来的,还有就是宋灯客,是个名字古怪的家伙对吧?咱们三个蹲在一起吃味道不怎么好的馄饨,其实也挺开心的。”王二宝似乎是想起了以前的趣事儿,笑了出来。 “宋灯客,就是先生家的孩子。”裴穗淡淡的说道,看向了莲心。 “可是...”莲心还想说什么,虽然灯客二字一出他就想到了那日老人最后对自己说过的话,明白了老人所说,“灯前客未空”指的曾经一直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一直的传承,那一晚,是指承载着自己记忆、自己故事的莲心。 “你想知道为什么他的死亡战报,去年才送回?”王二宝问道。 “对。”莲心回答。裴穗则是一脸疑惑:“小宋不是...” “是,宋灯客死在那一年的战役之中。”王二宝说着,眼神黯淡了下来,“我们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他说过,不想让自己的娘亲担心,想让自己的爹爹骄傲。他觉得父亲不喜欢自己,甚至从没给自己写过信,明明是个有文化的读书人,却一次都不曾传信来,自己每每写回家的信,都没有回音,只有寄来的棉衣、腊肉。后来他慢慢不寄信了,得不到回应的爱,会消失的...” “可他母亲送的东西没有停止不是吗?”莲心打断了王二宝,“他的母亲的爱一样后来就不再得到回应,却从未停止不是吗?宋老先生对他的爱无声无形,但直到今年除夕,依旧刻骨铭心。” “后来他死了,我们剩下十几个兄弟都很惋惜。他是最年轻的,最有朝气的,最有梦想的。我们都羡慕他月月有包裹寄来。”王二宝听完莲心的话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我记得他说过,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小心死了,别把死亡文书寄回去,这样他的爹娘就不知道了,会以为他还活着,母亲寄来的东西我们可以分了。我和李将军在那之后离开了边军,其他的人却都留了下来。建立了一个不成文的约定,替小宋压着死亡文书,替小宋收取家里的包裹,偶尔还会寄信。” 王二宝说到这里顿了顿,伸手揉了揉眼睛继续道。 “所以去年死亡文书寄回,原因很简单。当年剩余的人,也都死了,他们有的都爬到了校尉甚至副将,但都死了,所以文书压不住了。” 王二宝的叙述让在场所有人感到了悲伤,尤其是在老人家过过年的的莲心和莎莎,老两口还以为自己的儿子在边关拼杀了那么多年,还以为自己做的棉衣、腊肉帮助儿子度过了多少难关,可其实呢,可其实呢... “哪那么多废话!”袁术刷的一声拔出长剑就夹在了裴穗的脖子上,“快点说正事儿,老子最不乐意的就是被人骗!要么你的故事和这死胖子的能对上,否则,我藤甲军今日死也要拉上你们垫背!” 王二宝连忙是开口说道:“袁将军莫急,在下马上就讲!” “那一日,的的确确是有云影骑的探子先来报告,李将军就带着我们准备出发,我躲在最后面本来是想着逃过这一仗的。但是...但是李将军把我找了出来,让我务必跟他们去,说我可以缓缓再出兵,他们先行出发。我记得,那时候将军说‘你怕,就会一直怕下去,只有勇敢的面对,你才能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让自己的娘亲骄傲。难道你想让自己的娘在九泉之下,还要被人嘲笑自己的儿子,是个窝囊废吗?’我...我窝囊了一辈子,那一次,看到李将军满眼金光地告诉我说,带我们去拿个大功劳,想到他和小宋都去了,我,我虽然等了一会儿,但还是选择了出发去追他们。也就是在我出军营的时候,遇到了那位云影营的队长,他跟我说明情况后就要我赶紧去追回部队,自己去向林将军报告。林将军的选择是人之常情,作为一军主帅需要考虑的太多,不可能一听到消息就拔营出兵,唯一能救得了大家的,只有我。” 说到这里王二宝看向了李治,后者的眼神之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是我,没告诉您。因为我想跟您,拿那个大功劳。” 第36章 迟来的功劳 “那场仗,我一直跟在您身边,您记得吗?我并不是勇敢了,而是在犹豫,我很想告诉您撤军,但我也很想不那么窝囊一次,就那么一次,赌一把大的...”王二宝红着眼睛看向了李治。 “记得...”李治想起来了,那场战役中让他不解的那个平日里无比窝囊的家伙,一直紧紧的跟在自己的身后,从开始,到最后。 “后来,我侥幸活着回到了重关城。但我内心里知道,是我害死了那么多的兄弟,我害死了小宋,所以,我一直不敢见您,每次您来,我都不敢与您说太多话。” 王二宝的故事讲完了,李治低着头,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拍了拍王二宝的肩头。王二宝又看向了裴穗,轻声问道:“裴穗,为什么,你会...” 感受到脖子上铁剑传出的凌厉气息,裴穗开口说道:“我承认,那时的我,只是个炊事营的小喽啰。我也承认,我所说的一切,不论是你袁术还是高远,我告诉你们的故事,是我自己编造的。但我也要说的是,我要报仇是真的,只不过不是为了我,而是我儿时的伙伴。” 裴穗看向了林梦。 “你说得对,大字不识的我,不可能是书院的书童。我的的确确只是京城的一个小乞丐,却跟小宋父亲当年救下的那个孤儿是好朋友。他没嫌弃我,哪怕他已经是京城最辉煌书院的书童,穿着料子柔顺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脸儿,吃得精美的食物,可他仍旧愿意跟我做朋友,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他愿意跟我讲书院的故事,讲他家先生宋老夫子,讲那位先生是如何大骂当朝权臣、富贵人家!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唯一愿意把我当人看的朋友。所以后来他死在那场浩劫之中,我就恨你们林家,也恨我自己无能,无法帮他报仇。我绝望地流浪,在这世间的每一寸土地上,没人再像他一样愿意正眼瞧我,我像是垃圾一样被人丢来丢去,嫌弃来嫌弃去,最后,终于是走到了边关,混着做了伙夫。可在军中,这仍旧是被人瞧不起的,被人鄙视的,我想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直到那天,看到那封送到军中的书信,那个林字,我仿佛又找到了生活的希望,我四处打听,终于确定了军中的大将军,就是当年害死我朋友的家伙,我决定要报仇,我决定不论用什么方法,我都要报仇!可我等不到机会,一个伙夫,怎么杀一个将军呢?我只能想办法打听,但我又能打听出来什么呢?” “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我注意到有个家伙喜欢在角落里躲着,吐酸水,或者别的什么,我就问他为什么,那家伙哭着回答说,想吃娘亲做的馄饨了。我可怜那些命运悲惨的人,就像我,像我的朋友,我就给他做了馄饨,简陋的,也算是馄饨。后来又来了个姓宋的年轻人,也可怜,我就和他们成了朋友,在军营里,朋友可不多见。我运气好,后来发现他和那个年轻的骑将是好朋友,我觉得,自己接着这层关系,总能攀附上个谁的吧。也就是在那段时候,从他们的一些聊天内容推测出来那姓宋的年轻人的身份。可惜啊,还没攀上李大将军的船,那船就自己翻进了水里。那时候,你知道我有多么生气吗?当我知道你王二宝和李治竟然离开了边军,我知道我没戏了,仇是报不了了。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皇天不负有心人,那个云影队长来到炊事营讨酒喝,我觉得就是他毁坏了我的计划、我的复仇大业,所以趁他不注意打晕了他,拿走了他的一切。那夜我翻着他的东西,想到了什么,想出了这个完美的计划,原本完美的,却毁在了我自己心太软,我为什么要为了当年的一点点情分,放过了你,王二宝!” 裴穗看着王二宝,眼神中说不出的复杂,有愤怒,又有释然与解脱。当年给了他一碗馄饨,现在又给了他一条生路。裴穗肥硕的脸上流下了眼泪,王二宝似乎又看见了当年那个端着馄饨碗走到自己面前的那个人,那个每每在夜里夜深人静时来到自己身边的男人,那个除了将军之外,对自己最为亲密的男人。李治面如死灰,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积压了二十年在自己的心底的郁闷、愤怒与不甘心在此刻却是释放不出来,面对这个跟自己二十多年的好兄弟、这个窝囊的同乡、这个给自己端馄饨的男人,李治怎么可能发泄的出自己的情绪呢?他又能做什么呢?已经失去了将近五千对自己报以信赖的士兵,他此时难道还要再失去这最后的一个吗?这个陪着自己走过巅峰走过低谷的男人啊!李治伸出手,搂了搂王二宝的肩头。 “没事了,我是你的将军,你的错,就是我的错。”李治微微笑了,僵硬的脸上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但王二宝此时看着自己的将军觉着还是二十年前一样的雄姿英发,帅的不能再帅了。 一声号角声吹响在院门外,院内的气氛瞬间变的更加的紧张起来! “你为什么有兵符?”袁术看向了王二宝,与此同时一剑斩断了裴穗的脖子!裴穗硕大的身体倒在了地上激起一阵尘土飞扬,将近四十年的恩怨情仇,在这一刻,被那一柄边关寻常铁剑斩作两截儿!所有人都震惊在原地,看着那个剑仍滴血的男人! “怎麽,吓到了?坏人,都是因为话多死的,他也一样,所以我话不会很多。问你话呢!” “袁术,你莫要猖狂!”王二宝一边说着一边往李治的旁边缩了缩,赌错了是一时的可窝囊,绝对是一辈子的,“边关铁骑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们今日,一个都别想跑!” “跑?跑什么?”袁术笑着说道,“既然已经知道是你害死了我们玄甲军那么多兄弟,虽然那不是我的人,但你知不知道,你的李将军上位之前,所有的玄铁骑兵都是跟老子混出来的那么?那都是我看着成长的孩子,你为了一点点功劳就卖掉了!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多少年了?跑?就算是死,你也得给我垫背!既然你说出来了,那就好办了,兄弟们,边军在来的路上了,咱们就是说不论如何都得死,那干脆就拉几个垫背的!动手!” “我向边军汇报时,说也向藤甲军汇报过了,你们出现在这里完完全全可以以平反为由,我所上报的私通边军,指的是那些边关旧部,你们大可不必死在这里!”王二宝急忙补充说道。“没有必要为了一件二十年年前的事情,搭上自己的性命!” 此话一出原本已经蠢蠢欲动,准备向着几人靠来的藤甲军士兵,骤然间又开始犹豫,四下看看似乎很难做出决定。莲心等三人也是相互看看,都看得出对方的紧张心情。袁术见到手下人开始犹豫,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在小说里,坏人,都死于废话多,太犹豫。老子虽然不是坏人,但也知道这两点的危害。” 伴随着院子外的号角声愈来愈近,袁术突然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移动到了王二宝的身前一剑刺出!速度极快快的没有人能反应过来,长剑刺穿了王二宝的胸膛,剑刃贴着站在一旁扶助他的李治的衣角,鲜血溅到了李治的脸上,后者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那个逐渐躺倒在自己怀里的已经不再年轻的“年轻人”!王二宝低下了头看着剑刺穿的地方,脑中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应该已经麻痹了,伸出手,能够感受到鲜血的温度。他抬起了手,看了看,似乎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抬起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在自己昏暗的军旅生涯中,像是晨光一样的男子的脸颊,后者仍旧是那么笑着看着自己,一如当年那个走到蹲在角落里的孤单年轻人身边的年轻骑将!李治握住了那只满是鲜血的手,听到对方丝丝缕缕的声音... “将军,这次...代兄弟们拿个大功劳吧...” 袁术将剑从王二宝的胸膛之中拔了出来,后退了几步,看着四周,像是石化了一样的藤甲军士兵们,同样不做活动的莲心三人以及抱着王二宝的尸体笑得那么难看的流出了泪水的李治,看了看地上坐着低着头的林守岁、躺在地上人头分家的裴穗。袁术笑了,笑得很开心,终于为你们报仇了,这一路,我已经放弃了所有,那么,也就无所遗憾了吧。横剑在了脖子之上,一剑封喉! “这...为什么,非要到如此地步呢?”莲心满脸痛苦的看着一地的尸体,“为什么...” 一旁的莎莎轻轻地抓起了他的手,安慰似的捏了捏。 “阿弥陀佛!仇深似海,苦海无涯,何必执着。”仓央嘉措深深的低下了脑袋看着一地的尸体,轻声叹息,“莲心施主,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让你护着柳青复仇了吗?仇恨是报不完的,只会延续,就像是血色的诅咒,不需要任何的阵法,却比任何的诅咒都要难以破除!” “为什么...为什么...”莲心仍旧呢喃低语,内心无比痛苦。院子外面,马蹄声越来越清晰,边军的战马越靠越近了。院子内的鲜血流成了河,浸泡着眼睛都还未闭上的尸首。 “几位,走吧。”林梦清冷的声音响起。“本就是林家的劫难,与你们,无关系的。多年前承蒙伽蓝寺做法事,不该将高僧您拉入其中。十公子,走吧,对姑娘好些,别再弄丢了人家。柳青的事,是我的错,我只是真的,很爱那个当年来到我身边的年轻人,那个不明官场污秽的、会做饭的男人,可能是我错了,也可能是,所有人都错了。” “阿弥陀佛!还愿林施主,在未来,可以放下仇恨,莫要重蹈覆辙!”仓央嘉措双手合十说道,说完后开始念诵往生咒。莲心没有动弹,莎莎确实已经扶起了他的胳膊,向房顶上跃去。莎莎知道,就算整件事情的恩怨也好、双方之间的约定谋划也罢,就算他们三人毫不知情,可若是真的出现在那院子之中,被边军发现了,总归是免不了被卷入其中,这已经是一个太过于复杂的故事了,他们三个人,没必要再插一脚。她知道,仓央嘉措会跟上,唯一需要自己的,是莲心。 一队兵马涌入院子,为首一人坐在一批洁白骏马的身上,身穿一整套的青色厚重甲胄,青色纹路一层叠这一层,身后背有一面宽厚盾牌,也是青色,腰间一柄宽厚战刀。玄甲铁骑军,开入重关城,进入林家府! “荆州边关定远军玄甲铁骑副将,接到报告,说这重关城城主裴穗勾结边关旧部合谋谋害百姓,特来此处核实!敢问裴穗何在?”层层青色铁骑散开来围绕住满地的尸体和黑甲士兵。 藤甲军中有人开口壮着胆子说道:“藤甲军前来,也是核实,只不过快了些。” “裴穗何在?”那人不管藤甲军的话,再度开口问道。 “死了,那个就是。”林梦仍旧冷清地说道,指了指前方人头分家的尸体。 “你是何人?” “林梦,被谋杀的是我爹,林守岁,你应该知道这个名字。” “知道,见过林小姐,林将军闻名边关,望小姐节哀。”说完,那男子微微低头,随后再次开口问道,“李治何在?” 无人回应,直到他问出第三遍,跪在地上抱着王二宝尸体的汉子才抬起了头,“这儿。” 男人看了一眼李治,以及他怀中的尸体,继续说道。 “李治,举报裴穗勾结边关有功,特请重返边军,重返玄甲铁骑!”那男人说完是翻身下马跪倒在李治的身前,头朝下行礼,而其余士兵也是如出一辙! “昔年边关马童,今日边军副将,恭请李将军,回军!” 李治抬头看了看那男人,耳边回荡着一个声音。 “这次...代兄弟们...拿个大功劳吧...” 耳边回响着王二宝的声音,李治站起身,看向那乌压压跪倒一片的士兵,沉声说道:“边关铁骑玄甲军,何曾下跪看人心?都给我起来!” 那一日,巷子里的废物男人,放下了压在心头五千余人的姓名,却背起了,三个人的性命——闺女、媳妇儿、王二宝... 第37章 一地鸡毛 一道清晨最终来到,照亮了掩盖在阴影的过去中的城镇。东大街的小院子里,满脸都是黑漆漆小爪印儿的小姑娘骑在竹马上,一边挥舞着小木剑一边高兴的叫着“杀呀!杀呀!”一抬手抹了抹自己的小脸儿,原本就黑乎乎的小脸儿这下可算得上是彻彻底底的大花脸了。坐在门槛上看着自家孩子的女子,同样也是面带着笑容,正在给一筐子几个土豆削皮。 自家男人不知道怎么的,就交上了些好运气,最近啊赚了可多可多的钱,前几天回了趟家,带回来了好大一块儿肉呢,肥瘦相间的,就是在姐姐家也不能总吃的上的上好五花肉。女子本来很担心,觉得丈夫是不是在外面做什么危险的事儿,不然怎么会赚这么多钱呢?但后来想了,觉得只要丈夫没说什么,就一定不会是什么大事,能给自己家小宝贝女儿吃上肉,那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丈夫说过,天大的事儿,只要他还在,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小女孩儿突然间停了下来,不再骑着竹马四处蹦跶,而是转过头紧紧地盯着院子外面一个方向。那可不是小竹马能够骑出来的声音,那是真真正正的、马蹄铁不断敲击地面的声音,而且不是一匹,而是好多好多的蹄声相交互在一起,虽然很慢,但却雄浑壮阔。 女子也听到了,她很担心,她知道自己男人曾经参过军、当过将军,她也知道自己男人这么多年在这重关城碌碌无为是在害怕什么,她很担心,难道边军又找回来了吗?难道为了二十年前的一次战役,现在还不愿意放过自己的丈夫吗?又或者,是因为最近他赚钱的路子,其实是跟边军有关系,导致当年的那庄子事儿又被人拉了出来?她扔下了准备和五花肉一起烧的土豆,快步跑下了门槛儿来到了女儿的身边。 “乖,先把木剑收起来,好吗?” 女子想要给边军来的人至少留一个好的、寻常人家的印象,如果他们真的是为了自己家的男人而来。小姑娘乖巧的点了点头,将小竹马拉到了角落里收好,将小木剑认认真真的放在了竹马身上。铁蹄声越来越近,最后停止在了院门口儿,女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的将孩子留在自己的怀里,孩子紧张的浑身颤抖着,她知道母亲的表现一定不会是因为开心或者什么,更可能是害怕与紧张,小姑娘低声的说道。 “娘亲,我害怕。” “乖,不怕,娘亲保护你。” “爹爹呢?爹爹在哪?” “不怕,乖,爹爹和我们都会没事儿的。” 院门儿开了。走进来的一人一马,却是使得院子中的母女两个张大了嘴巴,忘记了呼吸。那是一匹怎么看怎么威武的高头大马,就像是个神气的将军,高傲地仰着它的头颅,纯黑的毛发就像是墨水泼上了柔顺的丝绸,整匹马的身体就像是一整块儿的柔软的黑布,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微光。这样的一匹马,怎么都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一条大街上,出现在这样的一个破旧的小院子中。而那匹马上的人,则是母女两个怎么也不会想到的人,那是个中年汉子,穿着最普通的麻布衣裳,腰间挎着一柄宽厚的战刀,脸上带着温柔的、幸福的微笑,看着自己的孩子、妻子。 “爹爹!” 小姑娘一下子笑开了花,从母亲的怀里钻了出来兴奋的跑到了自己爹爹的马旁。汉子微微弯下了身子伸手抱住了孩子高高地举起举到了马背上、放在了自己的怀里。 “爹爹带你骑马,好不好?” “好!” 小姑娘甜甜的说道。女子险些被吓出来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只不过是开心与惊喜的缘故。看着自己的丈夫,骑在那样一匹雄俊的战马背上,女子觉得很骄傲,他真的没说错,他说过混出名堂了会娶自己真的没说错,姐姐再也不能说自己的丈夫是废物了吧,再也没人能看不起自己的丈夫了吧,这么多年了,这么多的憋屈、委屈、侮辱自己忍了,这一次终于,轮到自己家里也扬眉吐气了吗! “媳妇儿,这么多年,对不住了。以后,咱家抬着头做人。” 李治看着妻子泪流满面的样子,内心酸楚谁能知晓?身为一个男人,却这么多年一直不能让自己的妻子女儿过上好日子,每天遭人白眼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终于,自己终于能够做些什么了,终于可以不再害怕那三千条跟在自己身后死绝的性命了,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 “媳妇儿,你也上来!” “算了,你带孩子好好玩儿,我在家,把肉做上。” “那么小块儿肉也叫肉?等我再去买块儿大的!” 男人笑出了声,笑出了许多年的委屈和胆怯,笑出了内心底积压的痛苦和纠结,笑出了层层阴霾之中的光明。 “宝贝闺女,咱家以后,天天吃肉,好不好?” “好!” 小姑娘笑着挥舞着双手,骑在真正的马匹上威风极了。 “娘亲!你也上来啊,这上面,可不一样嘞!” 小姑娘招呼着自己的娘亲,抚摸着马匹的鬃毛,恐怕就是自己知道拿不起爹爹腰间的战刀,否则啊早就拿起战刀又开始喊“杀呀!杀呀!”了。 女子站在阳光里,笑而不语,泪流满面… 重关城大街两旁的房屋,硝烟四起,裴穗手底下的私军在与林家旧部的战斗中将它们损毁破坏了,长街之上,一队青色甲胄的骑兵疾驰而过,一个麻布衣裳的中年汉子带队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意气风发一如当年,怀里抱着一个张开双手四下胡乱舞动的小姑娘,笑的五官都开始跳舞了,嘴里还喊着“杀呀!杀呀!”。终于、沉寂在这座小城之中的那一条盘卧巨龙睁开了双眼,再次张开了爪牙,重新一飞冲天,冲出阴霾,冲出沉重的过往! 林府破败的庭院里,一个女子站立着,静静地看着一切,眼中没有悲伤、有的只是平静。一个隐匿在黑暗中的中年男子,长相与那裴穗手底的道士道玄七分相似的男子开口低低的说道。 “小姐,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按照计划行事就可以了。” “那个仓央嘉措…” “他的出现的确是个变故,青阳王那边怎么说?” “已经离开了原定路线,应该是会绕路截住莲心等人,但他们…” “确定消息没错?” “是。” “我问的是西鬼帝国那边的情况。” “消息没错,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那就好办,一切就按照计划进行就好了。” 离开重关城的驿道上,低着头的白发年轻人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在驿道上缓缓地前行,身旁的红衣女子提着个袋子,仍旧是蹦蹦跳跳地跟在一旁。在两人身后,蓝衣僧人慢慢地跟着,双手合十不断地念诵着,闭着双眼慢慢前行。 “吃包子吗?” 莎莎问着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包子,看造型就知道是莎莎最喜欢的豆沙包,举到莲心的眼前,莎莎甜甜地看向了他。后者却是没有反应,只是低着头,走着,就像是看不到眼前的包子。莎莎见他没有反应,仿佛是在说巴不得你不吃呢。笑着将包子拿回到了自己的身前,一用力掰开了包子,热腾腾还冒着白气的豆沙露了出来,莎莎一双大眼睛笑出了弯月,张口咬了下去,热腾腾甜滋滋的豆沙在牙齿间充盈、融化,一口接一口,最后剩下一圈外围的、厚实的包子皮。 莎莎一手拿着一个,似乎不知道是该扔掉呢,还是该扔掉呢?莲心却在这时动了,他伸过手,那过了莎莎手里的包子皮,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下巴无声的开合,咀嚼、吞咽。莎莎翻了个白眼,大概意思是:傻子,不吃红豆沙喜欢吃这个?继续拿出了第二个包子,继续掰开。 “莎莎…”莲心咽下了包子,轻声叫了一句。 “嗯?”莎莎咬着包子,只是疑问了一句。 “你说…” “不说。”莎莎压根就没听莲心说完的意思,当机立断的打断了对方。莲心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心说自己这一次可真不是演的悲伤啊,这姑娘怎么一点面子不给呢? “莎莎…” “你想问的事,我想不明白。他们做的事,我更想不明白。”莎莎似乎是为了解释自己打断他的原因,开口说道,“所以,别问我,也别问仓央嘉措。这些事,本身就是自己的选择,我选择不去想,也不去做这些事,至于你怎么选,我不知道。” 莲心看着莎莎的侧脸,认真的、可爱的侧脸,觉得这姑娘好像傻傻呆呆的,不想那么多,过的倒是也算快活。好像她说的很对,很多的烦恼其实都是人自己想出来的,有些人想明白了,也就没有烦恼了,有些人想不明白,就会一直陷在其中。前者像是仓央嘉措这类出世高僧,看破红尘,放下三千烦恼丝,后者象是自己以及这世间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在给自己找麻烦,不得安宁。但其实还有一种人,往往被忽视,往往不被当作一种选择,那就是莎莎这样的,不去想,不去纠结,也就没有烦恼,没有忧愁。 “嗯!”莎莎又风卷残云似的消灭了一个包子,将包边的包子皮递了过来。莲心愣了愣,伸手接过包子,虽然内心还没想明白,但就像莎莎说的,都是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关,莎莎给自己吃包子皮,其实已经算是姑娘家对自己一丝丝的关心了,不论自己心情多么不好,总归是不应该扫了人家姑娘的兴才对。假如那几个人也这么想的话,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地步吧,报仇或者说活着,其实都是自己的事,不需要太过于关注别人的。 “等等!等等啊!” 沙哑的呼喊声从三人身后传来,仓央嘉措停下了脚步,并没有回头也并没有睁眼看,却似乎已经知道了是谁,微微地皱了皱眉、露出了一抹疑惑,紧接着则是嘴角上扬些许,轻声呢喃道。 “阿弥陀佛,一切皆是缘份...” 莲心回过头,嘴里还塞得满满的包子皮,脸上带着疑惑与不解,一旁的莎莎却是微微张开嘴,似乎很惊讶,又很开心。 向着三人跑来的,是一袭淡紫色的衣裙,姑娘跑的很是用力,为了追上三人是上气不接下气,还要一边呼喊三人慢点走,更是脸色几近惨白,姣好的身材倒是在这种上下起伏的奔波之中张显得很是动人心魄,莲心下意识地从那波涛汹涌处收回了视线,转头就看莎莎,看看那精致的小脸蛋儿下头虽然包裹着但明显并不太能掩盖住的姣好身材,明显的有些感到脸红,没理会或者没注意到莲心的目光,后者表情已经没有了最初了惊讶,而是充满了开心,有个好朋友,怎么不开心呢? 可紧接着,莎莎的脸色就变得担忧了起来,莲心不明白这其中变化,于是乎转头去看跑来的武未。近了,才看到女子脸上横飞出来的泪水,双眼已经通红,就像是浸泡了许久的辣椒酱,此刻在她的脸上却显得格外的楚楚动人。 昨天晚上,藤甲军扫荡城中各处林家势力,许多无辜百姓也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而被殃及,武未的家也是如此,挣扎中被狠狠砸到脑袋的武未,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运气好,活了下来。可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运气好呢?醒来一睁眼,看到家人的尸体躺在自己的周围,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流着鲜血睁大着眼睛,这真的,能够说成是运气好吗?武未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一个人怎么活下去?她只能去找自己唯三认识的人,但却找不到了,裴城主的府邸杂役说,他们一早就出城了,所以她才来追赶,她不知道追不追得上,但她知道,离开那座黑暗的深不见底的城,是她唯一的活路,唯一的希望。 莎莎听着姑娘满是泪水的叙述,仓央嘉措在武未的身后双目紧闭,莲心叹了口气,却不知该说什么。当武未哽咽着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莎莎抱住了她,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哭泣,转头看向莲心,眼神中有一丝久未在她眼中出现的乞求意味,莲心呢?只是点了点头。 朝阳的沐浴中,白衣黑斗笠的男人走在前面,后面紧跟着搂在一起的两名女子,更远一些的地方,是一个蓝衣服的僧人,从一处因果纠缠,走向另外一处。 第38章 扁舟上 从雍州出发,一路西行,再绕回东方,便是一条求佛之路。 在这条路上,大离几乎所有的佛寺就都在其中了。 带着大兜帽,背着山行箱的男人,走在山野之间,唱着那些并不怎么高雅、怎么听都不会联想到佛家奥义的民间歌曲。男人唱歌的声音算是挺大,索性周遭的树林子里大概就只有些鸟兽鱼虫,被他的歌声吓到也就是散作一团,倒不会怎么奇怪这个男人的高兴致。 “妹妹你坐船头啊,哥哥我岸上走,走到你心窝儿啊,咱们的爱像团火...” 男人就那么一直唱着,似乎不会感到疲惫。隐约的,逐渐能够听到溪水潺潺,男人遮在帽檐下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加快了步伐。 山顶处,一条小溪倾泻而出,极其平缓地沿着山崖的方向向下而去,沿着小溪一路坐船,就能够到达距离这座山最近的那座城中,那座在花间阁消失之后如今最受天下喜爱的几座城之一——扬州姑苏城。 元空自然不是作为花间阁代表去跟他们闹事儿的,反正他一直觉得花间阁规矩那么多,都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傻子拼了命的非要跑到那儿去,除了给自己几人添麻烦,真是一无是处。 山顶处,的确有一条清澈舒缓的溪流源头,源头往下看去,能看到有个简陋的渡口,在那渡口旁边,有间茅草屋子,在那屋子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有个须发苍白的糟老头子,等着有谁想要快些进入姑苏城,拉自己出去撑船吧。 已经近乎是黄昏时分,元空虽然是不介意在这荒山野林就地和衣的,但如果能够睡在床上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有人在吗?” 又走了一会儿,元空才走到了茅草屋子旁,见门轻掩着,也没去敲,就那么问了一句。少顷,屋内传来了回答声,那声音听起来很有中气,就好像是一个青壮年的声音一样,响遏行云,震耳欲聋。 “何事?” “坐船。” “去哪?” “姑苏。” “作何?” 元空不禁是眉头一皱,奶奶的,老子去哪要你管? “阁下只说,是送还是不送就完事儿了。” “快天黑了,这山上的水路晚上可不好走...” “三倍价格。” “...有我的话可就好走多了...” 轻掩的门扉打开来,走出一个骨瘦如柴的干枯老头,面相怎么看都是一个虚弱的快不行了的老人家,元空不禁怀疑这老头儿真的能够送自己到达目的地吗? 可等两人真的坐上那条看起来同老人一样命不久矣的破竹筏子,元空才知道是真不能以貌取人啊。老人乘船很是稳当,坐在上面完全感觉不到水流之感如履平地,元空不禁暗暗赞叹,看来能在这种地方靠着手艺活下来的家伙,那还的的确确是有两下子的。 “老人家,你这船,划得可好啊!” 元空忍不住开口说道,他是个不喜欢安静的性子,索性得是开口说上几句,唠唠嗑也好,说些有的没的倒也罢。 “呵呵...不怎么样,算得上是能勉强混口饭吃。” 老人笑着回答,依旧是那般要死不活的样子,元空听了倒也不来气,孔生那个王八蛋平日里就经常用这种要死不死的语气说话来着,除开最初时差点没忍住揍他以外,后来也就不怎么动火气了。 “您这可是谦虚了,这船撑的,跟在陆地上似的,可不一般。” “唉,那有什么不一般的,只不过是我比多数人更愿意去感受水、感受船,水、船、人,相互感受,相互接受,就好像水也是我,船也是我,我还是我,都是我,自然浑然一体,自不会因为自身的湍流缓急而弄翻自己的船,你说是不是?” “嘿嘿嘿,我又不懂撑船,您是行家,您说的,都对!嗬哈哈哈!” 元空笑着说道,四下看去,已经是临近山脚了,周围的树林也慢慢的已经走向了黑暗,最后一抹余晖似乎还在天边苦苦挣扎。变暗的树林可就丝毫没有白日里那种清脆、生机勃勃的感觉了,反倒是极其的诡异,奇形怪状的树枝在黑暗的映照下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向着溪水中的这条破木筏子扑过来。 “老人家,您咋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 元空越看那一点点越发暗下来的树林,就越觉得这老人不简单,住在这种地方,别说是一般的轻壮年男人,就算是自己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也会至少觉得心里阴森森的,约莫是有些冷寂的。 “生在此处,不住在这里,住在哪里呢?” “这儿大晚上的,看着就瘆得慌,您不害怕?” “怕什么?怕山?怕树还是怕这小溪?” 老人笑着说道,露出了一口歪七竖八的牙齿,但大概率不是在嘲笑这高大的青年男子胆子小,而是在打趣。 “怕鬼啊,您看着树林里乱七八糟的,好像藏着不少玩意儿呢。” 元空,一个佛家子弟,在这儿说怕鬼,还真是不枉他那个“虚名和尚”的称号。 “怕鬼干什么,你又没惹他,他难道没事干就找你麻烦?退一万步说,就算找上门来又怎样?人都不能拿我怎么样,死后的人难道还能更强一些?” “那倒也是。”元空觉得这老人说话,通透!一听就不一般呐,紧接着却是又问道,“可这儿也太无聊了,就您一个人不孤独吗?” “孤独吗?倒也还好,有山间鸟鸣,有取水汤汤,还有天上行云,林间日头,也不算多么的孤单寂寞呢。关键,寂寞孤单,难道就一定是坏事?多少人这辈子就走不出那个嘈杂复杂的圈子?怎麽都离不开喧闹与繁华,还以为自己是其中的一份子,其实一个人走走看看,最好不过了。与其在人群中孤寂,还不如在这荒郊野岭之中狂欢呐!” “老人家境界可高!贫僧可没得这般心思,比不了啊!” “年轻人倒也无妨,迷迷糊糊过上个十年二十年悟道了也就好了,要是迟迟不醒,那才是可怕啊!” 老人说着一边用力撑了撑船,“客人呐,前面就是一马平川,大概咱们刚走了四分之一。三倍的价钱,就只算在那刚刚走过的四分之一路程好了!” “老人家,还是您会做生意,有良心呐!” 元空笑着说道,一边在内心暗自骂了骂某个家伙,混蛋玩意儿做生意那是真坑人。就说这次吧,这小子让自己一个人单独上路也就罢了,还非把人家沈姐姐带在身边,干嘛啊,跑到豫章书院去看人家笑话?还不如跟着自己看看风景、爬爬山吃吃肉,拜拜佛,不是很好吗?就这就算了,给自己的路都是些什么安排,又远又累的,到最后还要担那么大一个担子,他孔二愣子不知道自己不喜欢担重大责任吗,混小子! “老人家,您怎么会就出生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呢?” “呵呵,当初这里可不是这般光景啊!想当年,这座山下的两处渡口,也算得上是方圆几里之内有名的、繁忙的渡口,来来往往的商船、行船,都要在这里停靠休息,那么山上的人家,就能够通过提供住房、食物,换取些利益,何乐不为?小时候的这座山村,那可是繁华地方,四海八荒来的航船,那可是载着各式各样的物品,在这座不大的小村子里,却是聚集着天底下都少见的各种稀罕东西。更是有载妓女的船只,本就是运到姑苏城里做生意,也不在乎是不是提前就赚一笔不是?那时候的村子,可不比那座姑苏城,安静多少啊。” “老夫年轻的时候,就在这溪上撑船,接送在此停靠的船上人,进出村子,自然也就与那些个船员搭上关系,有些关系好的,每次还都给我带些好东西来。有一次啊,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看到我二话不说就拉着我往船上走。我还寻思咋回事儿呢?我来载你们上山,你们不上我的船倒是还拉我上船?等我上了船,一下子就傻了眼!” “那可不是一般的一船漂亮姑娘,那一位位可都是貌若天仙,而且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原人呐,极重的那叫啥来着....哦,他们说叫什么异域风情!那小鼻子翘的!身材可叫一绝啊。可我寻思着你们带我来看货干啥呢?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们说为了感谢我总是接送他们、给他们准备食物、甚至冬衣,又看我年纪不小了还是一把光棍,让我挑一个!好家伙,给我当时整的可是吓一大跳!唉!还是那时候太年轻,要是现在去,指定挑那个长得最好看、身材最出挑的姑娘才好啊!可那时候还是太老实,挑了个差不多的就算完事儿了,那时候就看得出那些船员都松了口气,估计还真就怕我把最好看的挑走了。” “但您可别误会咯,老夫还是很喜欢我妻子的,奶奶的,长得好看又听话谁会不喜欢?只不过,是我对不起她,一开始,按照咱们村子里习惯,那女子不过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哪有谁在乎什么女子高不高兴、幸不幸福?能办事儿就完了。只不过有一次,大概是那时候的我实在是太不懂事,弄疼了人家,姑娘似乎是再也忍不了的,就那么开始哭,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啊,我那时候哪见过这场面,直接就傻眼了。她一边哭,一边就说自己不如死了算了,在家乡那边被人当作奴隶贩卖,原以为是当个仆从,那也不错,至少干完活儿就能有吃的,有睡的。可哪知道是买主是个王八蛋,将自己这样的异域女子低价买下再运到中原,说是自己这样的在中原能卖好价钱,赚的可多啊!” “关键,被卖做妓女,还要被驯服调教,那些不干人事的畜生...” 老人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夜晚,独自坐在哭泣的女子身旁,束手无策,听着那些骇人的话语,想象着那些地狱般的场景,愤怒不由自主。 “我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对她好些?一个姑娘,经历了这么多:被家人贩卖、饿的死去活来、被折磨的几乎死掉...也许我不是她悲惨人生中的拯救者,但是不是,能够不成为她人生中的另外一个恶魔呢?于是啊,我也不知道怎麽疼人,只知道学着小时候心情不好、难受的时候,妈妈总是给我熬一碗鸡汤,做些好吃的给我,也熬了鸡汤做了好菜,希望她能过得好些。” “再后来,我也愿意问她怎么样才算对她好,她也愿意教我,一来二回的,倒是日子过得像模像样的,她的脸上总算是挂起笑容,我也感觉到她似乎并不只是一个工具或者什么别的,她也是个人,更重要的,是我的人。于是乎我们成了亲,那可算得上是全村子里最为热闹的场面哪,大家都来祝贺,人人都在庆祝,那是我印象里,她笑得最开心的两次之一。有什么事情,比得上看到他人因为自己的幸福而快乐更开心的呢?” “她的另外一次那么开心,就是咱们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也许是混杂了她属于域外的血统吧,那可真的算得上是个大胖小子啊,可好看咧,一出生就哇哇哭个不停,那叫一个中气十足,全村恨不得都能听到,隔天就有人问那‘你家小子是受啥刺激了哭成那样?’‘你家孩子还哭呢,咱们晚上可睡不着觉了!’,多开心的事儿啊,哈?小伙子你可是不知道那种快乐啊!” 老人说着骄傲的笑起来,看着元空,颇有一股得意之色。 “那贫僧倒还真是不知道。”元空笑着说道,随后是看老人笑得差不多了问道,“可后来,是出了什么事呢?” 老人笑容凝在了脸上随后是渐渐消失,轻笑了几声,更像是叹息,摇了摇头。 “唉...后来啊,后来的故事...就绕不开那座姑苏城了,也绕不开那间烟雨楼...” “更绕不开的,是那座...道清观...” 第39章 夜半钟声到客船 “年轻人你可知道,在在这座姑苏城中,谁的势力最大?” “官府衙门?” “不是。” “什么江湖门派?” “对了一半吧。” “您就别卖关子了,这种事情,我可不熟练啊!” 元空急忙是说道,不想老人再继续提问,自己一向不喜欢这些权力啊势力的事儿,怪无聊的,这些都是那个读书没读好脑子却读坏了的孔生爱干的事儿。 “嗬哈哈哈,倒是难住你啦!姑苏城里面,最为没有话语权的,反而才是那座官府衙门,说实话,就是个笑料罢了。明面上似乎掌管一切,律法、税收,但其实呢,背地里根本就是烟雨楼和那座道清观的傀儡罢了。烟雨楼可不一般,就像是花间阁一样,表面上是做生意的地方,但其实本质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门派。背后养的家眷、高手数不胜数,摆在明面上的都是些出卖肉体的女子,可是在幕后,他们可是有着不少精心培养的女子,用来与一些大家族甚至高官权贵和亲,手伸得很长,远远不是姑苏官府能够承受的。” “至于那座道清关,自从之前的天子上位、将道教视作国教以来,各处各地的道观就成为了绝对的权力机构,哪里还有什么真心修道的道士?不过都是些什么各国各地的公子小姐罢了,去那里所谓的修道养性,不过就是自家的宅子玩儿的腻了,换个地方而已。倒是佛门,虽然被打压的厉害,逐渐在举国上下找不到落脚之地,却是也清除了许多的假和尚、假寺庙,变得纯粹许多。” 元空不禁在兜帽之下苦笑一下,奶奶的,我可不就是被清除出去的那一批嘛。 “所以啊,在姑苏城,宁可跟官府对着干,都不能违抗、惹恼那些道士。可是直到,那些道士围住了村子,我才知道,那一批女人,是运往何处。正是给烟雨楼的妓女,更关键的,那一批女子,是官府衙门指定了的‘货物’,是烟雨楼和衙门特意为了贿赂那座道清观的道士而准备的。而后来听人讲,那一批女子,送入道清观可不只是道士,更是因为那里去了一位皇室成员!他们让我们交出私藏的女子,村民们哪里知道我的妻子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全村子的人,无一幸免。那日我算是运气好,又或者说运气糟糕到了极致,正好又是下山去接那些船员,那日因为是清晨到达的,故而他们拉着我在船上喝酒聊天,直到中午快吃饭了,我才说带他们上家里尝尝嫂子的手艺,也看看我家胖小子。” “可我一出船,就傻眼了,一整条顺流而下的小溪,全是猩红的血色和漂浮的残肢断臂,男人的头颅、手臂,女子尸体倒是完整,却全是一丝不挂,满是勒痕。而等我回到村子,更是房屋尽毁,满是灰烬,甚至这件事儿,都是事后那些船员打听来告诉我的。我的家园,我的孩子,我的爱人,我的生活,都毁了。他们跟我道歉,说不该那么随意的就让我挑选女子,说愿意带我上船,反正我水性好,跟着他们,也合适。但我不愿意,我也不怪他们,他们给我送来了人生中最大的礼物,怎么能够怪罪他们呢...” “这些道士,就这般的为非作歹无法无天?” 元空忍不住怒道。 “又能怎样呢?他们背后是强大的势力,是官府衙门,官府不管,我们私底下跟他们对抗对不赢,官府插手那更是帮着他们欺压百姓,谁能做些什么呢?” “没有人想过办法?”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如今世道,江湖有江湖的乱子,庙堂更是全是乱子,能有什么办法?” “这帮混蛋。” 元空咬牙切齿,内心决定一定要去会会那道清观,道家圣地是吧,清净之处是吧,贫僧就一定要看看你们有什么道法自然!受欺压的人没有反抗的能力,不受欺压的人没有反抗的意愿,那么就由我来,正这人间道! “不过啊,咱们村的人,都是英雄,都死的不委屈,都是站着死的。” 老人看元空不再说话,知道这样的外乡人就算因为自己这样的可怜人的经历,一时动怒又能怎样呢?不过就是过几天忘了罢了,人和事,都是相互的过客,那么自己也就不需要动太多的期待了。但对方能够有着一份义愤填膺,有这一份与自己共情,甚至愿意听自己唠叨这些破事儿,就已经很好了啊。那自己就当交了个朋友,聊聊天,不好吗?这些话,说出来,舒服得多啊! “后来,我还打听到,其实那天,我妻子站出来了,她说她就是那个被偷走的女人,说自己跟他们回去,就不要为难村民了。可是那些道士哪里管这些,说什么当初丢的是一个妙龄的少女,怎麽就成了个黄脸婆子?还生了孩子这样的女人还要着作什么?而且说哪里只被偷走了一个女人,明显这村子就是随便找了个黄脸婆出来掩盖真相,说不说实话的话,就要屠村。我妻子哭着对村民们道歉,对道士们解释,可道士们不听,也不信,村民们反而是没有怪她,最后更是将她拥护在中间,说你们这些臭道士要杀要剐就直接动手,咱们村子里的,都是自己人,没有外人。结局呢,就是全村老少,无一幸免。” “当然了我同样也不打算上船,都说船上的人是没有根的,可是我有啊。我想就在这里,就在这个曾经生活着我的一切的地方,渡人,他们是被我害死的,那就最好我把他们都渡过去!最好,也能死在这里,跟他们一起,很好的。那间破茅草屋子,就是当初,我家所在。” 老人说到这里,又露出了笑容,苦涩却又带着释然。 “这么多年过去,其实也都还好了,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没什么治不好的伤,只有愿不愿意罢了...” “阿弥陀佛!老人家,你在这条溪上渡了那么多人,够了。” 很少见的,元空说出了“阿弥陀佛”,也同样是很少见的,元空向着来时路看去,漆黑的夜色中什么都看不见,却又似乎什么都看见了。 “不过啊,年轻人,这么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出家了呢?出家的话,可是会错过很多的乐趣呢!” 过了一会儿,老人似乎已经从悲伤中走了出来,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以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一提及此事就会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年轻人了啊! “嘿嘿,老人家,你要是说这事儿可就有意思了,咱家总有个家伙喜欢说我是假和尚,其实不是!贫僧喝的是般若汤、吃的是水中梭,再怎么都算是穿肠过,佛祖自在心中留嘛!” “小子,老夫可还有壶好酒没喝!” “那就与老人家您,饮上一壶!” 扁舟江上,鹤发无发,共饮一壶,且将那恩怨纠纷,付与江水滔滔,东流尽! 酒醉酣时,最是人间迷离。 隐约之中,元空坐在竹筏尾端,忽地就看见远方江水之上,飘来冉冉火焰!不禁是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欸?这江面之上,怎麽就点起火了!” “嗬哈哈哈哈,年轻人,这就不知道了吧,今日可是上元节啊,那城里的家家户户,尤其是女孩子家的,都穿着最好看的衣服,上街市,猜灯谜呢!就连那烟雨阁的姑娘,也能够在前半夜,先是参加灯市,后半夜才开始花天酒地、不眠不休。那河上漂的灯,就是用来祈福,或者许愿的。山下的人家,就爱信这个。” 老人也是喝了些酒,行在江上那时有些醉醺醺飘飘然,一时间意气风发重回旧时。 “这样啊哈哈啊哈!” 元空笑了笑,很有兴趣似的看向那些飘来的莲灯,突然又开口说道,“就先停在这儿吧,咱们可不能把人家的莲灯碰到水里去了才好啊!” “行嘞!” 姑苏城外,江面之上,孤舟一叶,莲灯环绕。莲灯之上,祈福之语,化作了另外一条江,流淌不息。元空看着那些话语、那些莲灯,仿佛能够看到有一个个的陌生人,跪在那里双手紧紧合十祈祷着。 这就是孔二愣子说的读书的乐趣吧,看到文字,却好像看到了人,见字如面。 “能不能保我生个大胖小子?白白胖胖的那种!” “我想变漂亮啊,真的好难看,嘴巴边上还长颗痣,哪有人要啊。” “今年冷天气可要多一些啊,烧了那么多碳,还没卖出去呢。” “快点暖和起来吧,冻死人了每天,我家丈夫还得出工干活呢!” “今年一定要少下雨啊,不然咱家的货物可卖不出去。” “多雨多雨,咱家的纸伞可都堆成山了。” “保佑我家孩子平安。” “愿父母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能不能今年让我嫁个好人家?太羡慕有丈夫的姑娘了啊。” “今年能不能让他悔过啊!不要再喝酒赌博了,至少,别打我和孩子...” “能不能来个有钱公子哥,把我赎回家,我还会拖地洗衣服嘞!” “请一定保佑他从边关回来,跟我成亲啊。” “希望那边没有战争,希望他在那边,能够过得好。” “希望今年能够停止战争啊,让我家儿子回家。” “驿站一定要撑住啊,至少把我家孩子的冬衣给他送去!还要冷好久呢。” “儿子啊,娘没用,没能给你多凑些钱,没给你买个好屋子,保佑你在那边,能过得舒坦些。” “儿子啊,娘想你了...再等等,娘去看你!” “爹在床上躺了快一年了,咱家真的撑不住了,真的就只有我们家苦吗?能不能,就给个痛快?” “我想读书,可我是女孩子啊。” “请问,你能把我爹爹带回来吗?就说,他闺女长大了,长可大了,都能帮娘亲挑水了,就是对他的想念,也长大了啊。” “白菜别再涨价了,咱们家孩子还再长身体啊!” “希望有人,能够带我,脱离这片苦海啊...” ... 一句句祈福,一句句话语,元空看得眼睛有些迷离。原来,这世间人,真的会将生活的希望寄托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人身上吗?他抬头看了看夜空,佛祖啊,你看得见吗,真的看得见吗? 这人间,似乎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自在快活呢,小时候,方丈说山下皆苦,我总觉得就是为了骗自己让自己不下山,山下好玩儿的可多咧,肯定比那啥都没有的山上强。后来师父来了,把自己接到了花间阁,更觉得老方丈是个老骗子了,这山下的日子,可舒坦啊!每天有烧鸡,有美酒,哪里苦了? 如今再看这莲灯一排排,看那老人背影,好像人间真的还是蛮苦的,那我呢,是还没到我苦的时候嘛,还是我真的命好呢?元空浮想联翩之时,一道钟声响彻,传遍整条大江,也似乎传遍天地之间,在元空的耳中,更是如雷贯耳! “老人家,这姑苏城里,还有寺庙敲钟?” 元空被那一声钟鸣震得清醒过来,问道。 “可不是嘛!就在那边那座小山上,叫什么,寒山寺吧!被道清观欺负的不行,几乎就收不到什么香火钱,听说啊,前阵子还有好些个和尚,都跑去当道士了呢!” “寒山寺?过去远吗?” 元空继续问道。 “怎麽?大师您要去?您这一身酒味,可不兴入寺啊!” “去不去,是我的选择,让不让进,是他们的事儿!” 元空笑道,他可并不是为了什么佛家归宿感才要去的,而是那个不要脸的读书人,对他说过:这一路,凡所遇之寺庙,皆需到访才是。 “不远不远,您要是去,我送您到山下,到时候您再去姑苏城,也方便得很啊。” “那就先谢过您老!” 钟声不断,连敲十二响!回荡人间,似乎是在回应那一朵朵祈福的莲灯,又似乎是在回应元空的疑问,人间皆苦、三界相同,佛祖什么都知道,佛祖什么都能看到。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第40章 神秀 “咚,咚咚。” 敲门声在夜色之中响起,不远处能够看见姑苏城里灯火通明,上元节的下半夜才刚刚开始。而此处小山之上,却是与之截然相反的气氛。 一路走上山,不算长的山路之上两旁全是看不出年龄来的古树,张牙舞爪的向着道路上的行人伸出来,诡谲怪异。山路也许是年久失修,破损的台阶上青苔遍布,落满了枯枝与一些兴许是动物残肢的东西。 元空与老人告别之后,就那么沿着这条破败道路一路走上了来。 山静的令人心悸,就好像是一个将死的老巫婆,在酝酿着什么生命中最后的、足以造成巨大毁灭的魔法。一轮孤月挂在天穹之上,圆圆的,很好看,但却像是这世间唯一愿意把目光投照在这寂静寺院的事物了,人间的灯火与此处无关,只有月光不会吝啬与区别。 寒山寺,元空没有听说过间寺院,但既然知道了它的存在,按照孔生的交代,他还是得要来看上一看的。寺院不大,看上去破旧不堪,青苔爬满了院墙,元空觉得,很像自己出家、长大的那间金山寺,也是如此的破旧狭窄,不知道里面,是不是也有一个唠唠叨叨的老和尚才是。 走上最后一级台阶,可以看见寺庙两旁的对联,虽然有些字已经褪色,甚至缺少偏旁,但仍然是能够大概看清。 看浮沉众中少语 教人间无事早归 元空看了看,随即伸出手,叩响门扉。 僧敲月下门。 少顷,门开。 出来的是一个身着白麻布单衣的光头,僧人看上去很年轻,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身上的衣服并不干净,一看就是个不讲究的,大概是个悲惨的、被安排在今夜守夜的小和尚。 “小师傅,贫僧从京城而来,夜至此处,听闻此间有庙,故而前来拜访!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元空摘下了兜帽,露出了象征着出家人的戒疤与光头。那小和尚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元空,随即是很敷衍了事的说道:“嗯嗯嗯,进来吧。” 随即就让出了身位,示意元空进来。后者跨过门槛之后,小和尚就很随意的关上了门,插上门闩,就向着一个方向走去,一边低声模模糊糊地说道:“带你去见大师兄,他今晚没睡的。” 元空不由得觉得这个小和尚很可爱,作为一个守夜的和尚,未免也太随意了些,就这么让自己这个外人进来了?而且自己假如没看错的话,这小和尚却是闭着眼睛在走路呢,走路也不忘睡觉的话,真是有趣,倒是很像自己曾经在金山寺里的作为。 元空跟了上去,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门,发现在门的旁边,院墙上,似乎写着什么,看不清晰,但当下也没有时间多想什么,就转身继续跟着小和尚走。 小和尚带着元空走着,这间寺庙的确像是元空想的,并不算大,走了不一会儿就到了一间房间前,小和尚转过身来仍然是揉着眼睛,低声呢喃道:“你等会儿,我去叫师兄。” “好的。” 元空说道,点点头,尽力地去回忆师父以前教过的关于咱们出家人之间见面的礼仪一类的事项,但很明显的,元空记不起来了。小和尚走到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房间中传了出来,小和尚揉着眼睛走了进去。少顷,里面传出了男人怒吼的声音。 “整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大概是小和尚在自家师兄面前也没想起来自己今夜是要守夜的,可不能这么犯困才是,大概是被训了吧。没被骂多久,房间门就重新打开了,小和尚低着头苦着脸走了出来,但能看得出,小和尚现在,应该是一点都不困了。撇着嘴说道。 “师兄让你进去。” 元空很想笑,但怕自己笑出来不太好,强行忍住向着小和尚点点头,随后是向着门里走了进去,路过小和尚身边时,还是没忍住的拍了拍后者的肩头。 走进房门,看到的却是与小和尚懒散气质截然不同的一名僧人。那僧人比小和尚要大上许多,可如果是师兄的话,感觉都能大上一个辈分儿了呢。 僧人没有穿法袍或是什么袈裟,看来是休息状态,只穿着简单的白布衣裳,盘膝坐在床上,腿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经书,看来,在小和尚带着元空进来之前,他正在看这本经书。僧人五官轮廓分明,一双眼睛亮的惊人,远不似小和尚那般随意懒散。看来像自己还有小和尚这样的和尚,还是占少数的,寺庙里,更多还是眼前这位这般的严肃僧人才是。 “阿弥陀佛!贫僧神秀,方才那是在下的小师弟惠能,让大师您见笑了!” 僧人率先起身开口,微微行礼,声音洪亮,充满正气。 “贫僧元空,见过神秀大师。” 元空学着模样也行了一礼,自我介绍,可不料得自己刚刚说出名字,对方的脸色就是一变,从尊重、严肃隐约之中变得有些出现了松懈甚至是嘲讽的冷笑! 元空暗道大事不妙,不会自己的英勇事迹传的这么开了吧,不会啊,佛门世界里头不喜欢八卦才对啊! “阿弥陀佛!元空法师...”神秀缓缓说着,眼睛眯了起来,挺直腰杆丝毫没有方才代课之态,“不知驾临我寒山寺,有何贵干?” “贫僧一路西行,夜间路过此间寺庙,于是想着来此拜访拜访,顺便借宿一宿。元空一边说着一边关注对方的眼色,觉得似乎又什么不对,连忙加了一句,“阿弥陀佛!” 就像是元空觉得的那样,神秀的确是在听到元空的回答之后微微有些露出笑意:借宿?那就好办了。 “阿弥陀佛!元空法师可知,我寒山寺遵循哪宗佛法教义?” “不知道...额...阿弥陀佛!” 元空紧张地回答着,佛门八宗,但愿是跟自己啊金山寺一样的禅宗就好了,还能攀个亲戚不是? “律宗。” 神秀的回答使得元空直接就傻眼了:完蛋,最喜欢纠结戒律的律宗,你总不会是要帮我家师门清理门户的吧? “阿弥陀佛!所以,元空法师,您不守戒律的事迹可算是在我寺广为流传,经常被当作反面教材进行讲经说法,您觉得自己在我寒山寺借住,合适吗?” 神秀此刻说话的神态,照元空来看的话也是不太符合佛家子弟行为的,哪有这么咄咄逼人的? “这个...贫僧只住一晚上,不会打扰到诸位僧人...” 元空还想挣扎一下,毕竟不知道孔生所说的拜访一下究竟是指自己一定得要进去呆上一会儿,或者跟里面的某位高僧聊聊天,还是说只要自己走进去就可以了。 “我寺向来将坚守戒律作为第一且唯一的法令规矩,元空法师,就不要得寸进尺了。” 得寸进尺?元空不由得有些按捺不住脾气了,自己啥过分的要求都没提啊,况且自己啥好处也都没得到,怎么就得寸了?没得寸怎么进尺啊! “敢问神秀僧人,贫僧何处得寸进尺?” 元空心想你大爷的,你说话不注意那咱也不惯着你不是,吵架啊,爷爷我可是跟孔生吵到大的,打架?你试试,爷爷打不死你! “阿弥陀佛!我佛讲理,那贫僧便与阁下一说。”神秀双眼骤然圆瞪开来,“阁下饮酒吃肉,这便是破了酒戒荤戒,阁下贵为花间阁之人,自然是不受色戒。这边已经是不可饶恕,还要多说什么?至于何为得寸进尺,阁下一身违反我寺戒律之骨,入我寺已经是得寸在前,又向我寺提出借宿要求,进尺在后,还有什么不对的吗?” 元空听的差点没气笑了,你大爷的,你就这么讲理是吧? “贫僧方才未报姓名之时,阁下对贫僧明显是尊敬客气,得知在下姓名之后,才发生态度转变,故而贫僧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贫僧不守戒律其实与其余僧人并无差别,只不过是爆出姓名阁下才能得知?那既然贫僧不说就无人知晓,那么贫僧守戒与不守,于你寒山寺,有何分别?” “阿弥陀佛!诡辩之术,守戒与不守,兴许天不知地不知,人不知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了,但是,佛知道!有何区别也许贫僧看不出来,那是贫僧修为不够,但是,佛知道!寒山寺收留阁下与否,或许天不知地不知他人不知,但是,佛知道!佛知道,还不够吗?”神秀依旧是寸步不让反倒是向前一步踏出,“三公子想必武艺也是超群,贫僧没自信一定胜过,但假若阁下一就赖在我寺不走,那贫僧拼上性命也要赶上一赶,以维护我寺清净,就看阁下,破不破那杀戒!” 元空紧紧盯着对方,咬牙切齿:自己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和尚,满口的戒律清规比天还大,好没意思!元空其实也不是纠结的人,你既然不让我留在这,那我走就是了,大不了到时候跟孔老二说一声这儿压根没庙,就当不知道,不就完了。当然了除开不想惹麻烦以外,另外一个很重要的、脾气并不算很好的元空不愿再继续纠缠的缘故正是神秀和尚的那句话,那句看你破不破杀戒。 元空好饮般若汤,一餐一食钻篱菜;偶有水梭花入腹,此生誓拒杀戒开。 “阿弥陀佛!贫僧,走了就是。” 元空耸耸肩膀,只是转过身,向着门外走去,也不去与神秀和尚打招呼,什么礼数之类的,对方既然不讲,自己也就不耗费这个事儿了。 “那就请阁下,快些走。” 神秀和尚此时算是有些得寸进尺了,元空一愣,拳头紧握就要回头,可最终还是没有,推开了门,向外走去。 出门在外,收收脾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是那个喜欢穿绿衣服的、该死的书生拍着自己肩头说的,为什么讨厌他孔生离自己太近呢,就是如此,只要是这家伙拍着肩膀告诉你的话,就很难忘记了。 推开门,元空不禁失笑,那小和尚应该是原来一直在听墙角,听到元空要出来连忙从门旁边退开,结果元空走着走着没动静了,又贴了上来,谁知就正好被元空连人带门一块儿推了出去。此刻正缩在一旁揉着脸颊。 “元空法师,你这也太用力了!” 小和尚说道,一边怨恨的看了看元空。 “谁叫你偷听?贫僧的名字都被你听了去!你们寒山寺不是最重视戒律?一个出家人,听什么墙角?” 元空既好气又好笑地问道,那小和尚站起身,不在揉脸,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却没敢大声说话,只是低声呢喃。 “他们守戒律关我啥事儿,每天这不行那不行的,烦死人。早知道出家这么麻烦,我还不如不出家来得舒服呢...” “哈哈哈哈哈哈你倒是个正常人,跟你那师兄比,你可有前途多了!” 元空笑着说道,对这个跟自己一样不喜欢条条框框的佛家戒律的小和尚,很是有好感。 “小和尚,你都知道贫僧的法号了,你的呢?” 小和尚似乎被元空这么一笑吓到了,心想你别笑这么大声啊,到时候师兄又找我麻烦。看后头的门并没有打开,这才放心地、没个好脸色地回答道:“小僧法号惠能。” “惠能?” 元空疑惑地说着,并且开始迈开脚步向外头走去,鬼知道那神秀会不会一会儿又跑出来作妖呢! “你师兄神秀,你叫慧能?” “是啊,怎么了。” 小和尚神秀跟上了元空的脚步,不住的回头后怕地看着,约莫是平日里就因为不守戒律受过不少大师兄的批评。 “你师兄是‘神’字辈的,你咋不是?” 元空好奇的问道,既然这寒山寺戒律森严规矩繁多,这些事情上应该也不会含糊才对啊。 “这就是方丈的问题了啊。”小和尚愁眉苦脸地说道,“我本来就是个火灶房里工作的小和尚,还没获得看经书、拜师的资格呢,谁知道那老方丈不知怎得就要收我做关门弟子,就认了那个大师兄,老被他骂。明明干的还是火灶房的活,却挨了好几倍的骂呢,我也不想啊。” 元空愣了愣,莫名其妙被收作关门弟子啊,那我家小师弟,和你可有得聊呢! 第41章 惠能 “经常被师兄骂?” 元空似乎觉得眼前这个小和尚很是可爱的,开口询问道。 “是啊...其他师兄都跟神秀师兄一个辈分,好歹骂起来还是讲讲情分的,骂我可就是真舍得骂呢。” 惠能嘀咕着,一边小碎步走在元空身后,还是不住的往身后扭头,就好像身后随时可能冒出一个神秀师兄一样。 “他也骂别的师兄?” “当然啦!佛门那么多规定,咱们寺又是特别地重视重视这些,在律宗一派之中都算是出类拔萃的,规矩比米饭还多!就算是那些跟神秀师兄一个辈分的师兄们,也会偶尔触碰隔一条两条寺规,神秀师兄就要骂的...那些辈分更大一些的师叔师伯,神秀师兄倒是不骂,但也会冷嘲热讽,眼神跟杀人一样的死死盯着那些大师,当然了,是不敢当面盯着的,只能盯着背后。咱们寺都有传闻呢,说寒山寺的僧人最擅长抓鬼降妖,只要在外之时,觉得背后似乎有神秀师兄,那就想都不用想,朝着背后念咒施法就好!” 小和尚惠能看起来不是第一天想跟人抱怨自家大师兄了,竹筒倒豆子一般就把心里话全都告诉了元空。后者笑得合不拢嘴,自家几位师兄弟还有两位师妹要是聚在一起,估计就不是这份光景了,大师兄李青河反正向来是甩手掌柜,大家顶多是一块唠叨唠叨孔老二的“罪行”罢了。那样的话,倒是綦毋会骂得最凶吧! “那你师父呢?也骂你?” “师父才不舍得骂我嘞!每次师父下山办事,还给我带好吃的糕点呢,你不知道,姑苏城玉桂坊的玉桂糕、水晶丸子,可好吃嘞!但是师父每次就给我带一块儿,说是带多了就被发现了,别的师兄也要的话,就不好了...” 小和尚似乎很是有些委屈了,低着头,很伤心的样子,甚至都忘记回头了。元空看着小和尚的样子,嘴实在是合不拢,记得小时候,大概也是方丈老人家喜欢给自己带些好吃的,虽然自己经常偷鸡吃,但方丈给的那些再简单不过的绿豆糕、红枣糕,终归是不一样的味道啊。 “可是我告诉你呀!我家师父,也怕神秀师兄嘞!” 惠能好像是突然想到有趣的事情,一扫低迷,抬起头来双眼发光,看着元空咧嘴一笑。元空听了更觉得有意思了,开口问道。 “连师父都敢骂?倒是很厉害啊,一视同仁!” 元空比了个大拇指,内心想到的却是某个跟师父对骂到两人面红耳赤上气不接下气地步的读书人,不过倒不是说阁主与孔生关系不好,因为骂完隔天,甚至当天晚上,就能看到这俩相互搂着肩膀谈笑风生了。 “可不是嘛!上次师父偷偷从山下带回来一块可大的水晶玉露琼脂糕,本来是准备和我一块儿偷偷分而食之,谁知道我俩因为分配不均吵起来了,好不容易分完,结果师兄就来了,我立刻就吓得不敢动了,可是师父真的是英雄好汉!当着神秀师兄的面就把自己那份吃掉了,结果我以为师兄会骂我,不敢骂师父,哪里知道,神秀师兄看都不看我,就对着师父一顿教育。还说什么,‘小师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惯的’‘作为方丈能不能有点方丈的样子’‘咱们寺的风气治理不好就是因为源头不正’,说了可多呢,结果师父也不在乎,就笑着看着我,一边还暗示我赶紧吃可好吃了,可馋死我了...但是神秀师兄在...我哪敢动啊...” 元空听着小和尚的讲述,越发觉得好笑,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膀。 “求佛之路,任重而道远呐!” “三公子还说我呢,你才是任重道远吧...连最基本的三戒都不守,干嘛还出家啦...吃肉喝酒就算了,还逛青楼...” 小和尚不耐烦的扭了扭肩膀,似乎是想把元空的手甩开,皱了皱鼻子说道。元空一愣,心说你这小和尚倒是懂得多哈。 “惠能。” “咋啦?说你两句还不乐意啦,我可是放你进来的人,没有我你进都进不来啊,你可不许动手,我还没学过门内功夫嘞!” “你知道逛青楼是干嘛不?” “看女人呐。” “肤浅...太肤浅...佛法奥义精深,你这么肤浅的眼光,怎么看的透?” “那你说是干嘛?” 小和尚不满地问道。 “欣赏美...感受美...说不定啊,还能创造美。”元空笑着说道,“小和尚,古话说得好啊,不破不立,戒律清规,不破何立?” “不不不不不跟你说着些歪理!” 小和尚惠能似乎被吓到了一样,又或者是微微一想那些不守戒律清规的事,脑海里就会出现神秀师兄那张脸,所以害怕,“到了到了,你快出去吧,不然一会儿,师兄又骂人来了。” “呵呵呵呵,你急个什么,反正你现在也清醒了,后半夜那么长你也睡不着,还不如我陪你聊聊天呢。” 元空见小和尚快走几步到了门口就要赶人,笑着说道。 “不用不用!” 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寒山寺的经历觉醒在脑海之中,惠能巴不得赶紧把这个不守戒律清规的坏和尚赶出去才好呢。可元空却突然停下了,他看清了方才进来时因为走的急没有看清的那面墙上的字: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是你师父写的?” 元空将全诗翻来覆去读了几遍,向着等在门口的惠能小和尚问道。小和尚愣了愣,看了看元空指着的那面墙,以及墙上的诗句,点了点头,似乎很是平静地回答道:“不是啊,是我家神秀师兄。” “神秀?” 元空内心一怔,看来神秀在这寒山寺中地位如此之高,的确是有些缘故的。 “好了好了,你还走不走了?” 小和尚急着问道。 “好好好好,走走走,我走,这就走。” 元空哄孩子一样的说着,又转头看了几眼,那字体端正无比,的确符合神秀那种做事一板一眼绝对按照戒律行事的人的性格。元空没在让小和尚催促自己,就那么走出了寒山寺的门。 “唉,来这一趟作什么,没意思,还是去姑苏城好了,大晚上的这一来二去,也没什么睡觉的念想了,整点酒呵呵得。” 元空摸着光头,叹口气,向着山下走去。 “你话很多啊?” “不敢不敢...” “过来。” “算了,神秀师兄,我还看门呢...” “过来!” “我我...哦...” 下山路上,元空脚步并没有上山那么快,一是因为下山本就比上山危险一些,二是因为内心一直思考着,某些关于那首诗的事情。 “自身即菩提,不使惹尘埃,那么也就是说,谨守戒律清规,就能够保持清净之身,从而成佛不成?若是那样的话,成佛不就是这世间最简单却又最艰难的事情了嘛...最简单,是方法简单,只需要控制住自己不去做那些事情,最难,则就是这所谓的严守戒律,那么多戒律,针对的又恰恰都是人的欲望,这类深深扎根心底的东西,怎么可能做到完全排除呢,太难为人了一点...不过这么一想倒也正常,佛本就已经不在人的范畴之内了吧,能够成佛的人,又怎会是一般人呢...” “元空法师,走路想太多的话,可是容易摔着。” 元空正走着,突然间从一旁的树林之中传出一道声音!那声音苍老而厚重,让人忍不住的就想聆听下去,但元空却是感到一阵警觉,靠自己这么近了自己却没有察觉吗,那么假如是敌人的话,自己可不是就惨了! “阁下何方神圣?” 元空止住脚步问道。 “贫僧法号吉祥,元空法师方才,也从贫僧关门弟子嘴里听了不少关于贫僧的事迹呢。” 那道声音继续说道,同时伴随着声音的靠近,一个老僧从树林之中走了出来,穿着普通的僧袍,只不过披挂了件袈裟,看上去的确是更像一名方丈了。 “见过方丈大师!” 元空也不知道自己的礼数对不对,反正行礼就对了,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行礼的后辈,你一届寺庙方丈,总不至于跟我过不去吧。 “阿弥陀佛!元空,你就不必与我多礼了,反正你也不是个遵守佛寺规定的家伙,何必逼迫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老僧笑道。元空摸了摸光头,觉得这老头子,实在是识大体的,去他娘的规矩,该咋地咋地。但这样一位识得大体的老和尚,咋就教出了神秀那么个死脑筋呢?也是很奇怪了啊。 “方丈大师,你咋大晚上跑到这儿来了?” 元空本就不是弯弯绕绕的性子,既然你吉祥和尚自己说了不必多礼,那我元空可真不跟你客气啊。 “这不是自家弟子不懂得待客之道,贫僧这个做师父的怎么都得来表示一下嘛。神秀是个死脑筋,多有得罪,还望元空法师不要见怪,另外,我那个关门弟子老实的很,不敢跟自家师兄对着干,自然也就不留元空你在我寺留宿。” 老人笑呵呵的说道,“不如,老僧陪你下山一趟?” “那就先谢过大师了?” 元空笑着,伸出手示意老僧先请,后者也不客气就朝着山下走去,元空跟了上去。 “要是换以前,老僧主管寺内事物的时候,自然是会留元空你一宿的,但是呢,现在毕竟已经把一切院内事务都交给神秀了,我再插手就不好了。” “无妨无妨,去姑苏城凑凑热闹也不错。”元空笑着回答,“只是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也不知道是因为在元空面前,还是本就如此,老僧却是不怎么说“阿弥陀佛”了,使得元空是自在了不少。 “您这么通达的人,怎麽教出了神秀这样严守戒律的弟子的?” “啊?呵呵哈哈哈哈...”老人听到元空的问题笑出了声,“唉!现在一想,贫僧也觉得是教导有误啊,当时年轻,教导神秀的时候的的确确是不太懂的,自己都没悟透的东西,怎么教弟子呢,就只能是让他严格尊守规矩,先那么一板一眼的来再说,等我后来明白不能这样的时候,已经晚了,本就是个执拗的孩子,别不过来咯!” 老僧说的时候低下脑袋似乎有些失落,倒是很像那个小和尚惠能。元空又问道。 “您觉得神秀这样不好?” “倒也不是不好,只不过我不知何时突然想明白了些事情,世间因果既定,能不能成佛都有定数,况且绝大多数人是成不了的。那么就是说我们绝大多数人,即使出了家,其实还是人,既然还是人,就应该要有些人性,过于用佛祖的限制去要求自己,就会少了那份人性。若是成了佛自然是好事,若是成不了,在这世间行事,反而不好。” “这倒是实话,可为何即便如此,您还是选择了他接替您?” “选他的时候也还没明白过来,明白过来也没多久嘛,还是靠我那个关门弟子才明白的。” “惠能?” 元空没忍住笑了出来,老僧也不生气,也跟着笑了笑。 “想不到吧?一开始我也想不到,自己念了一辈子的经,到最后,居然需要靠一个火灶房的小和尚来帮忙悟道。” 老僧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回忆,脸上挂着微笑,继续说道,“你也看到了,院墙上那首神秀写的诗,那就是当初我决定将寺内事务交予他的缘故,可是过了没多久,我就听到了一个小和尚路过那面墙时嘀嘀咕咕,似乎是在说写得也不怎么样啊。我觉得很有趣,一个火灶房的小和尚,既不识字,又不念书,怎麽倒是知道墙上的文字?我就上前询问,他说这寺里上上下下如今都知道这首诗,还需要识字作什么?” “我就问他,那你觉得这首诗写的不好,我也觉得不好呢,要不你来写一首啊。他那时候可能还不知道我是谁,只当是个跟他一样与众不同的和尚,就还真的给我说了一首,说完我问他,你自己想的,他说是啊,我就决定了,这小和尚,就是贫僧的关门弟子了!” “他说了什么?” 元空很是好奇,那么一个小和尚,会说什么呢。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第42章 吉祥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元空重复着老僧人说出的诗句,怎么念都觉得不对劲,“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老方丈啊,你这大徒弟和小徒弟,还真是有些矛盾啊。” “呵呵呵,那到不至于,不过就是理念不同罢了,而且还有另外一种解释不是吗?” 吉祥和尚笑呵呵的说着,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的两个徒弟之间思想产生的分歧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好笑。是那种作为师父看到徒弟有出息的骄傲地笑。 “另一种解释?” 元空愣了愣,并不知道老僧想说的是什么,却也没有去催促,只是那么走着,等待老僧自己解开谜题。老僧也是个藏不住秘密的,不然也不会这么早就将自己关门弟子的拜师契机暴露出来,于是乎很快地就自己说出了答案。 “惠能不识字,从小就是庙里捡来的孩子,根本没念过经书。虽然也需要受寺里的规矩束缚,但相比于其他的弟子们生,就会显得更接近纯天然一些,故而他的想法可能才是真正的人之本源对于佛之一字的看法。反倒是神秀,读了那么多经书,悟了那么多佛法之后,倒不是说没有进步、没有所得,只不过,既然是收到佛法熏陶沾染,自然而然其实就失去了本来的想法与天性,故而所得出的答案是一种脱身于佛家教义、经典乃至于那些关于佛祖的传说故事的答案。” “两者之间本无对错,亦无高下,只不过老僧按照神秀的说法儿活了这一辈子了,突然之间听到了惠能这种截然不同的说法,才会觉得惊奇有趣,故而收为弟子。也就是为了保有他的这份天然的感觉,收为弟子之后反而是没有教他什么,不识字就不识字吧...佛法的深奥,也不是小小的文字能够书写记录的。你说呢,元空?” “我说?” 元空反问道,月光之下的脸上戴着一副:你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我还能不知道吗,还需要我说? “呵呵,不愧是三公子,看来阁主没少用过这种伎俩啊?是老僧自讨苦吃咯!” 吉祥和尚摸了摸老脸,似乎很是羞涩,被人看穿了计策还是有些丢面子的,哪怕是一把老脸了,倒还是要爱惜一些的啊。 元空笑出了声,其实并不是自家师父喜欢用这种方法,而是那个姓孔的读书人,总喜欢用这种夸别的事物、别的人最终达到夸耀自己的目的。 神秀悟出的佛法正确,说明什么?说明你吉祥和尚教的好呗!那小和尚惠能悟出来的道理好又说明什么?说明你吉祥和尚眼光也好呗!两个弟子收入门下各有不同的教法,教出来最后会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结果说明什么?说明你吉祥和尚还育人有方呗! 就像是那些年里的那个读书人,第一次被师父允许写新年对联的时候,每每有酒客、夜间客来,总是忍不住问一句说你觉得咱们花间阁的对联儿,写的怎么样?是不是文采斐然、字更是写的惊为天人应该被挂起来当传家宝的地步?元空习惯了那个家伙,却也是那种不爱惯着的性格,自然就喜欢拆台子了。 “菩提究竟,是何?” 元空看老人笑得没个止境,于是乎直接开口问道。 “菩提?” 老人重复了一句之后,像是变脸似的就那么止住了笑容,随后是转头看向元空跟看傻子一样说道,“菩提不就是一种树嘛?” “您这么说话,可就没意思了。” 元空露出一种很是无奈的表情,你好歹也是一寺之方丈,就算不管事了,至少得要点面子吧,这么回答真的合适吗?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元空啊元空,你仔细想想看,究竟是我回答的没意思,还是你问的没意思?” 吉祥和尚不再去看元空,转头继续看着路,继续放声大笑,“接下来难道你还要问明镜究竟是什么?再问尘埃是什么?有意思嘛!我那两位徒弟对这些事不都说得很明确了吗,我自然是同意他们的观点的啊。再问多少次,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按照神秀的说法,菩提便是自身,那么佛祖菩提树下悟佛道,是不是就寓意着他其实是看清了自己、认清了自身之后悟出的佛法?所以就是说佛法当从心中找?” 元空并不因为吉祥和尚的嘻嘻哈哈而动摇,仍旧是很认真的说着,“但如果换做是惠能的说法,菩提根本就不需要本体,故而所谓的坐禅悟佛,悟得就是虚幻之道,是世间万物之中存在的佛法,不是吗?那么两者之间,在最初的出发点上,不就已经不同了吗?您怎么能够做得到同时同意他们两个人的观点呢?” “元三公子啊...” 吉祥和尚长出一口气,表情郑重了些,似乎是准备认真地回答元空的问题了。 “你觉得神秀所说的话,是指向内求佛,而惠能所言则是向外界求佛?” “不是?” “那么,何为内,何为外?己身为内,身外为外?还是说己身所有、所得为内,己身不曾所有、未曾所得之物为外?又或者说,是己身所处天地为内,而己身所处天地之外其余天地四方为外?哈哈哈哈哈哈...若是真要下个定义,恐怕咱们这些出家人估计都不需要剃度出家,就光想这些事情,就够把头发掉光咯!” “所以啊,很难分得清啊。可是你再仔细想想,这不就是‘我’与‘外界’的界限问题?那么就有趣了,当年佛祖菩提树下啊打坐悟道,七七四十九天不吃不喝究竟想明白了什么?或者说他怎么做到不吃不喝却能够存活下来的?没人知道答案,这么多年来,佛家都在研究、思考这个问题,老身不才,不是什么得道高僧,辩经大会的成绩也差的很,拿不出手,但也有些自己的见解。” “比如说,当一个人落入到四下无人的荒郊野外,找不到吃的,找不到喝的,快要死了,他能怎么办呢?当然是不能怎么办,就会死。可他如果是一棵树呢?他就可以通过自己的根,在地下找水,在土里寻找养分,就可以在自然的环境中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对不对?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只要能够融入自然,人也能够用相似的方法在自然之中无限地活下去呢?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大胆的猜测一下,佛祖四十九天其实也是如此,故而能够存活呢?” “您的意思...” 元空一边听一边思考,收起了平日里的那种随意与大大咧咧,能够在棋盘上跟孔生、伊牧对弈互有胜负的人,怎么可能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种大大咧咧的傻子呢? “佛祖所思考的结果,是打破了自身与外界的界限?” “嗯哼,老衲的确是这么个想法,但没怎么跟别人说过,至于对不对也肯定是没有定论的,但老衲觉得这样子解释起自家弟子的两首诗,还是很好用的。自身与外界的界限一旦打破,那么向内求佛法不就也是在向外求?向外求也是同样的道理。身是菩提树,菩提树又与外界相互接壤,那么菩提树本身就被无穷的放大放大到整个人世间,都是菩提树,那么是不是在我们自己以及别人看来,菩提就无树了?道理就是这么些个道理,怎麽理解则是看人,最终其实就是殊途同归。” 吉祥和尚说着,似乎对自己这一套说法很是满意,第一次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就能有如此效果,自己果然是很适合当方丈的人啊! 元空则是没在说什么,独自陷入思考。其实元空不是不喜欢想问题,只不过是每一次一想问题就会很容易的陷进去,故而嫌麻烦就不想了。 圆月当空,银色的月光铺洒在江面之上,先前缓慢飘动的一朵朵莲灯点燃了江面,如今似乎也免不了人去楼空的冷清模样。就好像是平常百姓家,家家户户逢年过节不论家境如何总是尽力地热闹吉祥、哪怕是摆出一副热闹的模样,也绝不能够让家里冷清下来,可是事实其实是,当热闹过去,当节日结束,生活就会像眼前这条江水一样,所有的美好愿望、内心期盼都消失不见,就算曾经燃起过璀璨夺目的光亮,最后也只剩下一江春水向东流,寂寞、孤单、安静的,流淌着。 而这些百姓生活的苦难、困境的源头,你看哪,那不就是满城灯火辉煌的姑苏城嘛? “那就送到这里了?” 吉祥和尚停下了脚步,距离山脚的小路,还有一步之遥。 “多谢大师相送,还为在下解开疑惑。” 元空很是认真的行了一礼,毕竟是老前辈了,又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这么晚了一把年纪还送自己下山,怎么都应该是有这么一礼的。可元空刚想走出,却又被老人叫住了。 “元空,你信不信因果命数?” 老人的话着实是使得元空为之一愣,伸出的脚步落在了山脚的小路上,另一只脚还在山寺台阶之上,看到这一幕的老僧人眼中似乎有什么闪动了一下,象是有什么熄灭了,脸上却是没有变化。 “怎麽?” 元空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看向老和尚。 “老衲佛法造诣可能一般,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没怎么赢过辩经大会,但是在算因果这方面,算是佛门一绝。” “所以,您是要给我算一卦?” 元空下意识的就用了算一卦这个街边摊子上最喜欢用的说法,不过这老和尚也不在意这些细节,元空也就没怎么在乎。 “方才下山路上,老衲已经是擅自为你算了一算,只不过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这结果。” “怎麽,老方丈您这意思,贫僧命不好啊嗬哈哈哈哈?” 元空看着老僧脸上带着的今晚上第一次见到的认真表情,笑着问道。元空不信命,自然也不信什么因果报应,这属实是在整个佛门之中乃至天下人中都罕见的存在。再怎么着,人都应该是对命运有些敬畏之情的,唯独咱们的这位元空元三公子,那可是一点儿不信。 “倒不是不好,只不过...” “那就说吧。贫僧都受得住,不然您都开了这个口又不说明白,贫僧也是憋得慌。” 吉祥和尚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挣扎什么,最终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我想劝您,不要进姑苏城。” 只是这么一句话,却让元空整个人就是一颤!因为那个青衣读书人在自己走前对自己说的话,整句是:见佛便拜,不过姑苏,遇事不让,不破不立。 不过姑苏,何为不过?是不经过还是不通过还是不绕过?元空一直以来其实都在想这个问题,今夜在那船上选择先来寒山寺其实也是这样的一个想法,本想是在寒山寺中认真的思考一番,再做决定,但如今老僧的一句话,明显的是为自己指明了一条路,但是不是孔生指的那条路呢? “姑苏城,有什么?” 元空迟疑着问道。 “元空,我若是说了,就不灵了,劝你不去,已经是老衲的极限。顶多是告诉您一声,进入姑苏,会打破很多东西。” 老僧的回答再一次使得元空愣住了。打破很多东西?打破什么?打破自己的脑袋?还是打破什么法器?或者说是打破什么计划打破什么格局?那么孔生的那句不破不立有是不是在预示着自己就在此处,就是打破之机会?那么难道说是那家伙早早就算到了自己会在这里遇到吉祥和尚,吉祥和尚也一定会告诫自己,然后自己就能明白一定要去姑苏城?仔细想想之后,元空下定了决心。 “那就,多谢大师告诫,贫僧自会看着办,就先行一步了。” 望着元空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太见了,吉祥和尚突然是喷出一口鲜血! “元三公子啊...老衲破例告知你,却是也知道多半是做无用功啊...只求那位孔二公子,真的是有办法解决这世道疑难...贫僧与这寒山寺...就不多事儿了...” 老和尚得到的预示之中,除了有元空进入姑苏城之后会发生的事情,还有这么一句话:明知不可进,元空亦会进。 第43章 姑苏 元宵节之夜,姑苏城并不设有夜禁与守卫,谁想进城谁想出城都毫无阻拦,元空走在了通往城中的大陆上,内心在做最后的挣扎与思索。 孔生的计划,针对的是他们花间阁的所有人,而且环环相扣绝对不能够出现差错与失误,那么此时此刻自己进城与否的一个决定就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整个计划,甚至更深远的影响会作用在对整个天下走势的改变之中。元空此时此刻一个简简单单的决定,可背负着太多的东西了。 “不过姑苏...这杀千刀的家伙,说话也不知道说明白点,直接告诉我是进还是不进不就完了,怎么来的这么复杂...” “不破不立...吉祥和尚说的进了姑苏城就会打破一些什么,是什么禁制嘛...还是说最坏的结果,所谓老和尚看到的我将要打破的,就是孔老二的整个计划呢?” “娘的,进不进去啊...算了,都走到这儿了,以我对孔老二的了解,反正这家伙应该是算无遗策,就算我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应该也有补救的方法...干脆都已经走到这儿了,就进去一看好了...要是运气好,说不定就只是住宿一晚,过完今夜明早上路离开便是,实在是不行...唉不想那么多了,去他娘的!” 可是元空走进姑苏城中,才知道了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不切实际。 元宵夜的姑苏城,在灯火辉煌一事上那是绝对不输给那座京城的,在花间阁过了那么多年,虽然已经是习惯了京城的元宵不眠,却也是在这里被震惊到了一些。姑苏城的元宵夜,就像是老人之前所说那般,走在大街上尽是穿着华贵衣服的漂亮姑娘,似乎有钱人家的女子都趁着这样的日子里出来好好展示展示家中底子,而那些不怎么富裕的家庭的女子,也是尽力地攒出了新衣服,要在这大街上好好走走逛逛。 虽没有老人所言白日里头那般情景,阳光照射下水粉儿飞在半空中层层叠叠,杨柳儿飘摇落絮人间,但也绝对算得上是人间绝美了。 姑苏城,总是被人称作男人的天堂,但在今夜,至少在大街上,这里,是女子的地盘。但要是追究到亭台楼阁、花天酒地之所,那估计,又是男性取得压倒性优势了。 故而咱们的元空可压根儿是找不到属于自己能够落脚的客栈,所有的房间都早早地被预定完了,就算是有再多的金子银子,也是讨不到一张温暖的床了。 “我去...这么背?这帮家伙今夜是要干什么啊...为姑苏城的下一代做贡献吗?这么积极?” 元空遮在兜帽下一路碎碎念叨,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被客栈老板带着歉意但同时充斥着“你一个人来住什么客栈”“叫你自己不早些预定”一类的目光“送”出了客栈,回到大街上满心的不理解。 “真是无语了,诺大一座城,容不下老子了还?早知道刚才就求着老和尚把我留下来好了,就算是合伙把神秀敲晕了扔出去一宿也行啊,大不了我来动手嘛!” “这惠能小和尚也属实是没用的很,早些出生不就轮到你当大师兄了了?那不就把那个神秀赶出去了嘛!那样的话贫僧也能在与你促膝长谈个一晚上两晚上的不是?也好给你讲讲这红尘人世间,有多少美好与乐子啊...欸,前面干啥呢,这么多人聚在一块儿,不会是我这种无家可归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准备抱团取暖过夜吧...不会啊...这不是城中心嘛...” 前头,的的确确是聚集起了一大批人,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看上去男人占了多数,还不乏有看上去穿的很是华贵秀美的富人夹杂其中,元空走到人群后头,拉住一个拼命往里头挤、想要到更前面去一些的小伙子问道。 “欸诶诶!兄弟,你们这儿是干啥呢?” “别别别别扒拉我,你干什么啊!你大...爷好!” 那小伙子好不容易从两个人之间挤出条缝儿,却被人拉了出来气不打一处来,回头就要与那个不长眼力见儿的家伙好好的理论理论,却是被元空高大的身形吓了一跳似的骂人的话就噎在了喉咙里。 “这位爷!小的就是想往里头去看看热闹,不是...” “爷什么爷,真想当孙子你就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们这儿在弄些什么东西!” 元空有些无语了,你小子倒是说有用的啊,爷什么玩意儿呢,再说了,我元空长得不算英俊潇洒比不上孔生他们,我也就认了,至于给你吓成这个样子?老子不就是骨架子大了些,很和蔼啊! 元空自己不知道,自己戴着兜帽、背着一个比常人小不了多少的山行箱,手掌跟个蒲扇一样大小,声音又因为屡遭拒绝满腔怒火,换谁来看了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霸不是,说不定背后箱子里就还装着没吃完的受害者呢! “是是是是是是!小的立马就说...这位爷,这前面啊,就是咱姑苏城最有名的烟雨阁,据说啊,今夜夜场刚刚准备开始,门口站着一大排平日里不花上几十两银子绝对是见都见不到的姑娘啊,小的跟这里绝大多数人一样,没得钱啊,就想着怎麽地也得进去至少饱饱眼福啊。” “而且今晚据说这烟雨阁可是下了大手笔,不仅平日里轮换休息的姑娘们全都见客,就连那位...就是那位倾国倾城、传闻太子殿下如若不是在花间阁有了收获就会迎娶入宫、这么些年来都只可被远观而从未有人能够触碰的天下第一妖冶、烟雨阁花魁,都要出来面客。甚至啊,还有人谣传说花间阁闭馆后,为了与那苏杭二十四桥争高下,今夜那位花魁,会卖出自己的身子呢!” “如今进烟雨阁上阁楼观赏的席位,据说已经卖到了黄金百两,指不定这会儿啊就已经上千了!这位爷,您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男子的意思很明确,看看还是有希望的,不过想要进去,那恐怕就不是一个江湖恶霸能够承受得了的了。元空听完有些沉默,脑子里飞速转动。 “比肩花间阁的女子啊看来是,那倒是有趣得很,反正老子也找不到地方睡觉,来都来了不逛逛这姑苏圣地,也太亏待自己了些不是嘛...千两黄金?老子这么多年在花间阁看那几级破楼梯再怎么也应该赚到了吧...奶奶的,去!” 元空在兜帽之下咧了咧嘴,得嘞,看看同行家生意怎么样,实在不行回去了到时候花间阁元宵夜也能来一个不是,咱们到时候让五师妹就出来露一下脸,那绝对不是这帮歪瓜裂枣能比的啊! “小子,你想去看看?” 元空问道,吓得那年轻人猛地一颤。 “小的...” “说人话...” “我...我我我想去...” “那就跟紧了。” 元空笑出了声,将年轻人拉到自己背后,随后是伸出手就抓住了人群中挡在自己前头的两人。 “不好意思!借个道儿!” 元空的人生向来如此,没能力,就别挡在我前头,否则啊,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年青人恐怕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走这么大的运,跟着元空几乎没多久就来到了人群最前头,那些被元空“友好的请开”的家伙们,满脸愤怒但却明显的没有任何办法,闹着玩儿嘛不是,谁跟这么一个看着就很不善的家伙起冲突啊,疯了吧。直到走到前头没人了,只看得到一条丝带将人群围住,元空才真正抬起头,认真看了看那座所谓的烟雨楼。 不得不说,这间青楼修的,有水平啊! 大概是高价从琉璃城那边运输来的琉璃瓦,铺盖在顶端之上,其中镶嵌灯火烛光,光芒透过琉璃散射而开,摇曳生姿,仿若是女子起舞一般。整个楼阁的造型是最常见的江南风格,透露出浓厚的文人风雅气息,只不过大概是因为那“烟雨阁”三个字,导致这栋建筑的气质,有些跑偏与变化。 而这烟雨阁最让人感到奇妙的就是,真的好像是在烟雨之中一样,不知从哪里头就飘出了淡淡的白烟雨雾,整个阁楼就好像笼罩在一片仙气之中,人间仙境,不过如此!而那烟雨楼门前站着的一排姑娘,也的的确确是配得上美艳动人,并不像许多别的青楼女子一般妆容过度夸张,也不像花间阁那般随意随心,而是有一种自然而然地、朴实无华却为女子添彩不少的感觉,这样的清丽质感,也许也是这栋烟雨楼的一大卖点吧! 女子再往前,就一排男人,似乎是为了防止有人突破丝带,不要脸的上去非礼女子,保安中间,则就是这青楼老鸨。 那老鸨同样是与众不同,也是一副清丽模样,丝毫没有谄媚的笑容,而是一种淡雅、素净的待客之感!此刻的老鸨环视着四周,似乎在元空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下,之后,又滑开了,同时呢,嘴里还喊着话儿。声音秀丽清脆,一点没有旖旎的、令人作呕的感觉,反而觉得听在耳朵里,很是舒服。 “二楼可就最后一个名额了,目前的起拍价,是五百两,各位可得抓紧咯!现在的得主,暂时是这位先生,还有人加价嘛?” 老鸨指着一位年轻的公子哥儿说道,“咱们的花魁可是已经等了好久了,准备见客了哦!” “六百两。” 似乎是为了回应方才老鸨在自己身上停留的目光,又似乎是为了反击一下方才某个年青人对自己隐约的劝诫,元空丝毫没有犹豫的举起了手,声音传开,响彻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家伙什么来头?方才从四百两到五百两之间可是拉扯转折了好几次,这家伙居然直接上来就加了一百两?元空身旁的一直跟着他的男子也是吓了一跳,不会吧,自己究竟是遇上了个什么人啊? “六百二十两!” 之前那位公子哥咬着牙说道,同时死死地盯了过来。原本这五百两就能拿下了的事情,怎么办路上跑出这么一个家伙来? “这位爷!不能再加了,那可是宋公子!” 男人突然拉住了元空的袖子,疯狂摇手示意不可再继续竞拍。 “宋公子?什么东西?” 元空不明所以地问道。 “就是咱们朝中那位文官正三品、观文殿大学士宋功名宋大人的长子,宋江山!宋家祖籍就在咱们姑苏城,故而这位宋公子可是咱这儿出了名的骄横跋扈,您可不能与他争啊!” 文官正三品?那是个啥玩意儿,没听说过,管他咧,老子想好了要进去,他还能拦得住?他老子来了我都不怕,就这小子也配跟我争?那眼神什么意思,是威胁还是不屑? 奶奶的,宋大人啊宋大人,你们家倒是好,一个送功名一个送江山,索性你儿子这么一个看起来就沉不住气的傻缺大概是当不上官,不然咱们大离的江山,还真给他送出去了!我来帮您教育教育,六百两加个二十两就敢与我叫嚣还拿眼神挑衅?小子,看好咯! “七百两!” 元空甩开被拽住的袖子,朗声说道。 “七百两!还有人吗?” 老鸨开口说道,明显声音也有些发颤了。那位宋江山宋大公子的脸色已经是惨白,超过六百两就已经是自家老爹会要插手的事儿了,七百两!这个混蛋到底是什么来头? 元空此时已经彻底转过了身,就面朝着宋江山,身后那一路跟随的男子已经是目瞪口呆,这位爷,可真是位大爷啊!宋江山虽然看不到兜帽下的元空,但他知道,对方一定是在看着自己,也一定是在向自己挑衅,从小到大只有他看不起别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八百两!” 宋江山怒吼出声,明显既是为了那一个名额,更是为了那一口气!身后的随从身子就是一颤,八百两,后面老爷必然问起,那可就不是什么好收场的事儿了!喊出这个数字之后,宋江山再度看向元空,满脸狰狞,似乎在说:你继续加价啊! 元空笑了出来,向着对方问道。 “我要是不加了,你是不是很亏?其实,你更希望我加价对吧,再怎么惯着你,相信你爹也不会觉得八百两看个姑娘,是笔划算买卖。” 宋江山不说话,老鸨也不说话,前者因为已经开始预见到后面见到老爹之后的情景了,而老鸨想的则是这下赚翻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元空将会退出,任由那位宋公子买下资格之后受到家庭惩罚之时,元空开口了。 “一千两!” 第44章 烟雨楼 此话一出,整个人群前列都开始骚动,从八百两到一千两,那可是整整二百两黄金啊!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是如此“财大气粗”又或者说是对金钱毫无概念?一旁的男子也是吓了一大跳,心说自己怕不是碰上了什么不要命的家伙了吧,这么来的花钱如流水未免也太过了一些!这要是个什么刚刚杀完人、越完货准备干脆就破罐子破摔把钱花完了拉倒的家伙,那自己不是上了艘好大的贼船吗? 远处的宋江山脸都白了,这究竟是个什么人,不仅是财力深厚,甚至是完全不把自己整个宋家少爷放在眼里,在家乡这么多年,自打父亲升了正三品之后敢于这样与自己公然作对的,绝对不超过一只手的数量! 眼前的家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是真的就那么狂妄、那么强大以至于丝毫没有顾忌,还是说只是在虚张声势?可自己已经没有足够的钱财去试他一试了,自己这趟出来父亲给予的额度已经透支了不少,要是再加价,可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那位好看的老鸨却也是愣在那里瞪大了眼睛,作为一个什么场面都多多少少见过的女子,能让他如此不知所措的事情,并不多,在她看来,就算是那位花魁真的今夜要卖身,也不至于需要这么多钱,更何况只是一个传闻、很可能只不过是露个脸、喝杯酒,甚至更可能是不会选择眼前的兜帽男人,可这个男人就这么自信的给出了一个天价,一个在烟雨楼历史上可能都很少见的高价。 这究竟是一位怎样的客人?还是说并没有这么多钱只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的呢?可谁知道,接下来那男人的一系列动作以及所说出的话语,则是更加的夸张、嚣张无度。 只见得元空从怀里拿出一个令牌就那么扔向了愣在当场的老鸨,随意的说道:“一会儿去钱庄取钱,在那之前不论还有谁要出价,不用问,我一律加价一百两!不过,你要是没钱,单纯出来坑老子,嘿嘿,你自己看着办...姑娘,直接放我进去吧,今儿个谁来,都不好使!” 那老鸨原本还在想着这么一个看起来并不像什么很有钱的家伙真的有那么多钱?一千两,这可真不是一个什么小数字啊。可是当她看到了手中的令牌,便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过来,甚至觉得有些怜悯那位宋公子了。 花间阁,这三个字出现在钱庄的令牌之上,就意味着这个人手里握着的,很可能是举国上下各个商贾富豪聚集之力都很难说稳定胜过的财力,咱们的这位宋公子,可算是地头蛇碰上了过江龙咯。 “啊...啊...还有与这位公子竞价的人吗?” 虽然元空说的很狂,但是老鸨还是得按照拍卖的方式来才行,否则日后说出去不好听。人群嘈杂、说话声音不断,可是没有人报价,甚至没有人举手。元空笑了笑,看向身边的男人。 “小子,你进去不?老子人生地不熟,还需要个人帮衬帮衬。” “我...我...” 男人犹豫了,眼前摆着的很可能是自己唯一的进入烟雨楼看花魁的机会了,可是眼前这个不明身份的男人,怎麽看都觉得不是很安全的样子,该怎么办呢? “这位公子,那就让春花儿带你进去吧!” 这时候,老鸨确认了没人再敢报价,于是乎招呼身后一个跟她一样脸上写满了震惊的女子,指了指元空。 “我带个人进去,不过分吧?” 元空见身边人没有回应,于是乎问了一句。 “不过分,不过分...” 老鸨回答道。这不论是哪里来的富人家,总有个护卫仆人什么的,眼前的这位,更是再正常不过了。 “怎么样?去还是不去,一句话。” 元空又一次问道。男人能感觉到周围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一咬牙去他的谁怕谁! “去!” “好!那就走!” 元空笑道,一把扯断阻拦的丝带,就向着烟雨楼的方向走去! “小子,你叫啥名字?” “王二宝。” “好嘞。” “您呢?” “我的名字,你最好还是不知道。如果实在是最后需要用到名字办事儿,我还是会为你之后的路,给你打理打理的。” 王二宝听到这不禁是有些害怕了。打理打理,不会是打理后事吧,不会真是那种知道名字就得杀人灭口的家伙吧? “公子,这边请。” 春花是个漂亮姑娘,那当然了,烟雨楼拿得出手的姑娘今夜可都在场了,除开那位还暂时没有出现的花魁,就属门口这一排最为惊艳动人。 春花是那种内敛含蓄的类型乍一眼看到元空高大魁梧的身姿还不禁有些脸红,甚至是害怕,元空其实很不理解,自己是个很平易近人的家伙,平日里也好相处,可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总是再见到自己的第一面时对自己产生凶狠、暴戾的印象,好歹贫僧也是佛门中人,怎麽都好歹沾点佛性吧?当下却是也没话说,就跟着人家姑娘走。 身旁的王二宝算是这下子再不去担心会不会被灭口了,春花儿的声音那叫一个软糯旖旎,好听不好听咱另说,但在这辈子没见过几个女人的王二宝听来,简直就是在勾魂儿啊。跟在人家姑娘身后那更是了不得,那小腰扭得,妩媚质感是自然而然,甚至都不需要刻意而为,就能够抓住王二宝这样的男人的心脏,眼神儿也跟着人家的脚步是一左一右一上一下。 死了又如何?被灭口了又如何?此生见过此景虽死无憾啊! 相比之下,元空就显得淡定许多了。毕竟是在花间阁呆了那么久,女子好看与绝美之间、妖艳与妩媚之间,清秀与婉约之间,元空就算是不在意也是懂得比许多常人多得多,就说这眼前女子妩媚一事,见到自己害羞害怕就说明了这姑娘本身不够大气,就算是再多些妩媚、身上再多几斤肉,也顶天了是个不错的姑娘,花魁?那是想都不用想。 面对任何环境、客人,面不改色,那才是担得起重担子的人,男人女人都是一样。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不是能力最强、战力最高甚至在谋略方面也不一定就胜的过自家师弟的孔生,会在花间阁临危之际丝毫没有异议与反对的成为那个挑担子的人,心态、境界甚至性格,都是原因之一。 就比如说眼前的情景,春花只顾带路而不敢与客人多言语,那么换做其他客人,尤其是有再来一次的想法的客人,可能就会觉得这家青楼姑娘太过冷淡亦或是调教无方,那客人也许就会跑掉了也说不定,至于自己,同样的道理,若是换了那个随时随地都能将气氛变得惬意柔和的读书人,也许这个时候已经是把整个烟雨楼,乃至于那位花魁的身家信息全部套问出来了吧。 走进烟雨楼,元空又一次被这家誓要在花间阁关闭之后、与那名满天下的苏杭二十四桥一争高下的烟雨楼独特的气质所震撼到了。烟雨楼的楼内布景,与一般青楼所提倡的娇柔旖旎、金碧辉煌截然不同,满眼望去全部都是上好的楠木雕花廊柱与桌椅,十分具有文人雅趣,雕花大多是圣贤书集之中的道理故事,明明是风月场所,却是给人一种清雅的趣味。 而且就像是楼外头笼罩在烟雨之中,就连楼内都是如此,香炉升起烟雾袅袅,整个楼内水雾弥漫很是潮湿,元空四下看去,才发现是在整个一楼天花板边缘处,也就是一楼大厅边界处有一道道水幕将大厅的座位与深处的隔间分开,那水幕薄的几乎无法察觉,比一般青楼所用的屏风纱帘不知道要奇妙多少! 烟雨阁的音乐也是不同,虽然花间阁同样注重高雅,但说白了青楼就是个风月之地,再怎么也都是少不了一些妩媚诱人的靡靡之音,舞蹈编排也是会在大型的、盛大的舞蹈之后排出一些个妖娆身姿的表演,来牵动客人的内心,再怎么用花式的规矩与夺人眼球的经营模式掩盖,青楼终归是青楼,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而这烟雨阁却真的还算是截然不同,放眼望去,女子之中,不论是陪酒还是跳舞抚琴的,都是一样的淡雅朴素装扮,透露出一种宁静雅致的美好,感觉不像是在青楼,而是在什么书院之中! 音乐轻柔舒缓丝毫没有鼓弄欲望的感觉,反而使得人心灵平静,空气之中甚至都闻不到酒味儿,更多的是茶香与香料的味道。看来这烟雨阁,还真是不一样的很! 可等走到了二楼,元空就知道自己一定还是没进错地方啊!这二楼从楼梯处为分界线那可就真的是青楼做派了,推开一扇厚重雕花木门之后就是止不住的调笑欢声,略显得尖锐刺耳,不少男子都是搂着怀中的美娇娘那叫一个你侬我侬,与那第一层楼的氛围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王二宝原本在一楼走过时都有些觉得无聊了,一踏进二楼立刻就精神了,这些个富豪可是真大方,自己花了钱玩开心了也就算了,还真是不吝美色是让自己也大饱眼福。 元空则是有些咂舌,这差别也忒大点啊,这要是哪家公子背着爹出来玩儿,倒是好脱身,查起来就说是在一楼品茶读书的好了! 其实啊,元空稍微想想也能知道这间烟雨阁的营销模式是向谁学习的,那自然就是他们花间阁啊! 一楼二楼截然不同,可不就是花间阁最先开始的?只不过咱们的烟雨阁老板似乎是会错了意思,一楼重雅趣倒是做的颇有几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味,可这二楼可就属实是不识庐山真面目,拿起笔就照着想象的乱画啊,咱们花间阁的二楼那可全是爱情的结晶,可没有乱搞的意外啊! “姑娘,咱们还往哪儿走吗?” 元空先前看这烟雨阁并不是很高,而且感觉上这二层楼的天花板已经够高了,在往上怕不是只能到屋顶上落座了吧。 “您拍下的入场券,是在阁楼上的。” 春花还是不敢与元空多说话,更别说还有个把口水两个字已经写在了脸上的王二宝。 “阁楼?” 元空有些好奇,那不是容纳不了多少人? “嗯。您的座位到时候,会与李花魁以及其余客人在一桌上,到时候李花魁会根据晚宴的印象做出自己最终的选择,这也就是为什么拍卖价格会那么高。” “这样啊...” 元空低声说道,眼睛眯了眯,这李花魁究竟是个何方神圣?能够值这么多钱、很有可能只是跟她吃顿饭?不过倒也好,老子还饿着呢,至于选择一事,只要那姑娘不是个傻子估计都不会落到贫僧头上来,自然就不用在意咯! 至于王二宝,又一次在春花姑娘的话语之中自我高潮了,甚至还觉得今天运气已经这么好了,说不定还能再好一点,要是那位花魁选择了自己跟上的这位贵人,万一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也能分一杯羹呢? 尚还未走到阁楼门口,刚刚能看见那扇古朴木门时,就能够听到阁楼之中传出欢声笑语。其中一道声音慵懒、傲慢到了极点,明明都是拍下了尊贵入场券的人,却听上去显得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李公子琴艺精湛,怎么不为我们几位奏上一曲,也好在花魁来到之前先长长雅兴!” “那就不必了,在下的琴,不是谁都能听的。” 回答者声音清脆,不卑不亢,很明显的在话语之中带满了嘲讽与不屑。 “呵呵呵呵...好好好,一会儿花魁来了你自然会弹得,对吧?那我就等着,等到时候你不让我听,我也能听得到!” “这最后一人怎么还没来?宋江山那小子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另外一个声音说道,那声音显得急促,似乎在喘息着,很热、很躁的样子。 “不会是钱没带够回去找爹爹哭了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个声音传出,显得很稚嫩,应该是个比年轻人还要年轻人的家伙。 “的确是钱不够了,至于找不找爹爹哭,老子就不知道咯!” 元空嘀咕着,已经走到了门口,春花伸出手,推开了木门。 第45章 轮番登场 “李公子,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来到此处?” 元空在内心掂量了一下当下情况之后,看向了李瑰琦。他并不能够理解,眼前的男子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间烟雨楼,一个在二十四桥生活着的、名扬四海的琴师,要说是为了姑娘难道这烟雨楼的花魁真的就比那二十四桥更加好看?若说不是为了这个,那又有什么理由来这青楼之中呢,难道也跟自己一样是凑热闹来的?不对啊,自己其实是来找地方吃饭睡觉的啊! “在下自有在下的理由,公子莫要好奇才好。” 李瑰琦回答的很是冷淡,很明显,元空笼罩在兜帽之中而且拒绝告知姓名的行为很是不讨这位昔日大琴师的喜欢,既然你遮遮掩掩在先,就莫要对我刨根问底在后才好。 元空倒是也不生气,毕竟确实是人与人之间各有秘密本就无需全部撕开来谈才好,本来也就没指望自己能够就这么简单地问出对方的秘密,不过就是觉得光喝茶还听着两个人水乳交融声音实在是太无聊了,找个人聊天才好。 王二宝被春花儿迷得已经是丢了魂儿,自己再找他说话莫名的有些太过于不知好歹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介于对面两人的行为举止,房间之中的气氛升温极高而且是格外的暧昧,在这样的气氛之中,春花儿红着脸低着头站在那里的样子,几乎不需要做什么动作,就已经是勾走了王二宝仅存的魂魄了。虽然不知道姑娘是怎么想的,但想必在在这青楼之中,又是长期呆在二楼的姑娘,被人盯着看或者是动手动脚的也都习惯了,只不过是内心的深处仍旧藏着一个害羞的、内向的自我罢了。元空要是此刻真的想干些什么,那估计春花也不会有什么反抗,顶多就是王二宝眼巴巴地看着会使得元空觉得瘆得慌。 当然了,咱们的元三公子也的确是没这想法,就任由年轻人们自我萌芽吧,万一人家姑娘真的就想要找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过日子、离开这风月之所,那自己也拦不住不是? 可是元空并没有无聊多久,一名端庄大气的女子从桌子后面的楼梯上走了下来,看来在这房间之上,才是那位花魁的生活空间。 “几位,准备好了?” 那女子穿着打扮一派富贵气息,年岁似乎不小了,但风韵犹存,看到女子的瞬间就有一种威严之感,倒是奇怪,元空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觉得眼前女子长得很熟悉,难道也是从花间阁出去的女子? 不会啊,自己应该再怎么记性不好都不会忘记二层楼出去的女子才对,要么就是普通女子却被人带走?那也不会到这儿来啊,总不能是从花间阁捞出来再卖到这烟雨楼吧,那就太过于的离谱了些! 女子极有威严,就顺带着导致了人的气场散的很开,进入到房间之中后,不仅是元空、李瑰琦认真地看向了她,就连一直埋头苦干的两人也是停下了动作,怀中的两名女子也是停止动作与喘息,似乎对于那名女子,十分的害怕。 女人环顾四下,看到李瑰琦的时候,后者微微一笑,女子则是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微微点了点头,看到元空的时候明显的眼神之中出现了一丝的奇怪甚至是怀疑,很明显她并不知道元空是个什么来头,淡淡地看了看元空身后的王二宝,后者原本紧紧盯着春花儿的眼神也是忍不住的垂了下去,女子又看了看春花,但是没能从后者的脸上找到任何的答案,明显的有些不满。 但既然是没能看出什么,就只是继续环视,看向了白炼,年轻少城主似乎被那严肃的目光看得略微显得有些茫然,要不怎么说是没长大的孩子?被目光凝视之下居然是轻轻抱紧了怀中女子,就像是个在向妈妈寻求安全感一样。 仅仅是瞟过了白炼以及身后侍卫,眼神就又扫到了那位看着仍旧吊儿郎当丝毫不在乎女子威严的家伙,道士吕岩,后者虽然是停止了对怀中女子的动作,但手仍就是不老实的抚摸揉捏着,女子则是陷入了两难的局面,在这个女人面前,很明显的不敢太作妖媚姿态,但男人的抚摸则是丝毫不在乎场合的意味。 “准备好的话,我就请人下来了。”女人死死地盯着吕岩看了看,可却并没有说什么针对对方的话,转开眼神之后说道,“再拿三把椅子。” 女人轻声说了一句之后就转身上楼去了,站在李瑰琦身后的女子便移动脚步走向了门外。元空转过身看向春花。 “那女子是什么人?” “那是...” 春花刚想说什么,却不料吕岩懒洋洋地将怀中女子直接扔在了一旁的地上,随后是舔了舔手指说道:“这都不知道吗?呵呵呵呵,果然还是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吗?咱们烟雨楼的老板娘,都不认识,还敢来烟雨楼?” “老板娘?” 元空却也不生气,毕竟啊,咱们花间阁确实是看着很像是暴发户不是吗,尤其是自己等人出来游历江湖之后,那一个个的花钱可是完全不在乎。于是乎当下只当是在夸自己有钱了,想要更多地打听一些有关于这位老板娘的话题。 “呵呵....咱们这位老板娘可是不一般,说是老板娘,其实就是烟雨楼的老板了,原本也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女子,只不过不知道用什么手法,就获得了当时的上一任烟雨楼楼主的心,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老板娘。之后更是通过一系列的手腕儿与方法,先是送走了老板不说,更是将整个烟雨楼的大权握在手中,成为这烟雨楼说一不二的、开辟先河的女性拥有者,怎麽,这都不知道?也敢进来这烟雨楼中?” “嘿嘿,那道还真不知道!” 元空笑着说道,内心却是开始思考:那女子方才出来之时,的确是气场全开,看起来却是就不是什么普通角色,不料得在背后竟然还是经历了这么一路艰难与手段才登上了烟雨楼一把手的宝座。 “那么关于这位老板娘前半辈子,真的就没有任何的说法?” 元空仍旧觉得自己是见过这女人的才对,不然的话怎么会在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就觉得有那种熟悉感? “前半辈子?呵呵,怎麽,公子会算命?要给老板娘算上一卦?” “那到不至于,只不过,感觉有些像是故人。” “故人?花月厂里的老相好?” 吕岩仍旧是那么一种慵懒的、不屑地语气并且是带起了一丝的嘲讽,就好像你这么一个与老板娘没有任何关系的家伙,凭什么与我坐在同一张桌子之上?吕岩指了指身边也已经将女子放下的白炼。 “咱们的白大公子,那可是对于这位老板娘是熟悉得不得了,就跟啊,自家的母亲一样!” “吕岩!你别胡说八道!”白炼面红耳赤的说道,似乎很是气愤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被踩着了尾巴的猫。 “哦?” 吕岩再一次发笑,冷哼一声,“咱们的老板娘不就是借着你老爹的手干掉了老楼主?你爹一城之主,难道咱们的老板娘还能够拿出什么别的东西是你爹感兴趣的?除了那一身的肉,还剩些什么?你老爹都不遮掩的事儿,你倒是这么介意?怎麽,不喜欢一个在风月场所做事的继母?那你就别克死你家亲娘啊!” 吕岩的话语咄咄逼人到了极点,到最后几句简直就是有了几分侮辱人的意味,元空本以为年少轻狂、血气方刚的白炼会与这年轻道士好好的较量一番大打出手,可是不料得白炼不仅没有动怒,甚至是有些哀伤的低下了头,眼眶闪烁出一丝光芒。而吕岩却是丝毫没有就此罢休的打算,继续笑着对李瑰琦与元空说道。 “两位不是本地人,可能不知道,咱们的这位白大少爷、白少城主,那可是出了名的天煞孤星!自打他出生之后,城主夫人就伤病不断、夜夜难眠动不动就说是能够看见孤魂野鬼,你说奇怪不奇怪?结果就找了咱们道清观的道士去看看,咱们的大师都说了将这位白公子送得越远越有助于咱们的夫人安危。本来啊,将这家伙送走之后,城主夫人的身子骨立马就好了起来,结果咱们的城主费事忍不住要看看自家好大儿,这下可好,刚刚接回来没两天,咱们的夫人就是吐血而亡,那死相惨的都没法说了!” 吕岩说的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开心不已,而白炼却只是默默地低着头,不说话,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儿,很明显,在少年的眼里,这位道士所说一切皆是雷打不动的事实i,自己就是那个克死母亲的家伙,就是那个不良的天煞孤星! “不过吕大真人,如若白公子真是天煞孤星,为何白城主却没事?” 元空很明显的觉得这故事要么就是有些夸张,要么就是内有隐情,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真的因为儿子在身边,母亲才被克死,这种事情,不是有人作怪捣乱,就是机缘巧合凑在了一起。 而元空很明确的感知到这应该就是道清观的人在背后的手段了,不然不可能出现这么巧合地事情!故而此时虽然并没有去安慰白炼,而是转而去问吕岩,后者轻浮成性料想嘴巴也不是很严,只要自己顺着他的来,也许是真能套出些什么话来! “呵呵,不是天煞孤星?那么难道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解释城主夫人的死吗?之所以城主没事,那是因为贫道家师为城主祈福保命,否则啊,早就也被这个废物儿子克死咯!” “难道就不可能是什么古怪力量在背后操纵作祟?” 元空看到白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继续试探问道。 “怎麽?阁下是觉得道清观在背后主导?” 吕岩眯起眼睛,仍旧是随意的姿态与傲慢的语气,但似乎有了些许的不耐烦与警告意味。 “那倒不是,只不过是在下一些不成熟的猜测罢了!” “那就好!在我们道清观的庇护之下,除了天道难违,其他的诡秘行踪都是行不通的!” 吕岩重新笑了开来,似乎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情,舔舔嘴唇继续说道。 “不过啊,也不止是他熟悉那位老板娘,老子也是很熟悉哦!” “哦?” 元空依旧是很配合地问道,内心则是对于城主夫人的死因越发的觉得奇怪与留心。 “烟雨楼与我道清观历来关系就好,表面上只是青楼,可是你知道吗?不仅是楼中侍卫,乃至于咱们的老板娘、花魁甚至是站在您身后的这些姑娘,可都是算得上小有水准的江湖人,如果有谁胆敢索要自己所付费用以外的服务,可就会受到不小的打击咯!” 元空在内心暗自嘀咕:倒是把咱们花间阁的一样样儿都学的是有板有眼啊! “所以啊,上位之后除了需要成主的帮助与背后合作之外,自然是少不了需要借助咱们观的力量去压制住那些个江湖人,毕竟只让城主舒服到了,那些楼里的家伙们可是一点也不爽的啊!所以呢,还是那句话,这老娘儿们手上没权没钱,刚刚杀了丈夫手上还没握稳基业能够拿出什么东西与咱们合作呢?况且咱们观世世代代与烟雨楼合作都没有过合作人中途被杀而换人的先例啊!那就只有...嘿嘿,老子也是那天才理解到,为什么咱们的城主一向以痴情自居,自打夫人去世之后再未与女子有何交际却会为了她,一怒杀人!那身子,还真是...” “吕岩!放尊重点!” 一道从未听过的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那声音清丽优雅,听上去极为的舒心,不仅是滔滔不绝的吕岩、一边听一边有些觉得恶心厌恶的李瑰琦、元空,就连悲伤之中的白炼也是忍不住的抬起头去,就感觉像是那道声音唤起了内心某些原始的、血脉之中的反应,忍不住地就会看向那声音的主人! 而伴随几人的抬头,瞬间就连满嘴跑火车、高高在上的吕岩都说不出话来!元空内心更是一下子凝滞了。 后世有人如此记载:元空一生求佛拜佛问佛成佛,遇佛像佛祖皆会跪拜,却是从那夜起,再也不敢看观音! 第46章 二十四桥望烟雨 楼梯上走下来的,是两名女子,除去之前出现过的严肃女子之外,还有一名女子。元空始终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那名女子,也没有人知道那名女子为何会在那样的夜晚,却是以不一样与平常的姿态出现。 哪怕元空在日后的短暂的交往之中了解了女子的全貌,哪怕被称作是天下第一妖冶的女子,元空却始终记得的是那夜的她! 抬眼望去,内心之中便再也没有任何世间杂念,再也没有之前因为吕岩口中故事而产生的轻微不适,就好像自己一生之中的尽头已经达到,而自己面对即将发生的离开,丝毫没有顾忌! 只道是,好一处腊八雪上樱花房,桃花枝遮盖着点酥娘,一双眉眼儿冷如霜,玉笋指似绕着古兰香!眉心一点朱砂痣,似月的庞儿上几根烟柳丝,手端着瓷瓶里杨柳枝,风吹动白衣入画晕成诗!若是人间有观音,何愁佛寺少香火;若是观音真如此,作何怕、迷路之人不回头?若是教此女黄泉送我路,怕什么十殿阎罗鬼殿枯?若是由此女送我西天去,还等甚么得道长生极乐书? 一瞬间,元空觉得,自己出家这么多年,虽然没怎么认真受过戒律、干过僧人该干的事情,但毕竟念了那么多的经书与经文,在此刻间瞬间是崩碎为了片片碎屑,飘散成为了虚无,无比的虚无... 娘嘞,佛还没求得,就已经动了凡心... “吕岩,你最好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不说。” 那女子再度开口,面上毫无表情,却给人一种不得不顺从、听命的感觉,让元空感觉十分的奇妙,当然了这种奇妙也是事后回想才得出来的,那时候哪还顾得上这个,只觉得能够再多看那女子一眼,就算是胜过了世间活佛、天上神仙! “我家妈妈委身于你,为的是道清观与烟雨楼的和谐共处,借助城主之力,更是为了将烟雨楼领上正确的道路,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姑苏百姓,并不是为了你脑海之中那些恶心的画面和龌龊的想法!” 吕岩不知道是不是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女子这般模样,愣在那里没说得出话来,话多如他、高傲如他,同样在这样一位女子的面前是说不出任何话语,摆不出任何架子!几人发愣的时候,那女子和老板娘都已经走下了楼梯,女子拉开了桌子最靠楼梯那边的桌子准备坐下,而老板娘则是坐在了她的对面,由李瑰琦身后女侍端来的三把椅子中的一把。 那是唯一一把有靠背的、与元空几人所作椅子一个样式的椅子,另外的两把,王二宝和白炼身后侍卫坐的,都是没有靠背的普通木头椅子,当然了说普通也只不过是相对于元空几人所坐的椅子罢了。 “那么,就上些吃的吧。” 老板娘坐下之后,向着四名站着的女子吩咐道,与此同时,那名白衣女子站定,四下看看几位客人、环视一周之时是很有意思,先是在看到李瑰琦的时候微微一笑,然后是扫到元空时微微凝滞,再就是看到王二宝那花痴到了极点近乎就要流出口水样子时的皱眉,以及是看垃圾一样扫过了白炼,而并没有去看吕岩。 “小女子姓李,名季兰,承蒙四位的厚爱,花费不少力气到了这张桌子上,今夜还算剩下些时光,一会儿吃些东西,小女子就会在各位之中挑一个,共度良宵。” 女子轻声说着,没去看任何人,只是盯着桌子,元空此时还处在被女子惊艳的过程中,否则他也许就会发现,在老板娘的眼中,略微的闪过了一丝不满。 “李花魁平日里倒不是这般打扮才对?今日穿的,可算是过于保暖了啊...那可就,少了很多看点哦...” 吕岩似乎已经从女子展露出不同状态的震惊之下走了出来,又用出他那标志性的恶心的、慵懒的声音开始说话,只是这一次,声音之中明显的带上了一些强烈的欲望与焦躁。元空原本很好的心情这一下子就算是被打破了,人家姑娘好好的说个话你丫凑什么热闹?方才为了套你话给你点脸色你还当真了还? “怎麽,吕大真人平日里见过李花魁?” 元空很不客气地说道,不料想吕岩却是一笑,更加猖狂。 “可不是嘛!只要肯花钱,其实还是看得到花魁的,尤其是咱们烟雨楼的头牌,怎麽,公子你以为今夜是她第一次见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只不过今日这女妖精要真正的陪客人了而已,多稀罕不是?” “与你有什么关系?” 元空刚还没想到怎么回答,却是被李瑰琦抢先一步开口,似乎李大公子听到吕岩说出的话语之后很是着急而且是厌恶。 “呵呵...烟雨楼与道清观的关系...跟我有没有关系?况且,某些见不得人的背后,可还需要...帮衬...是不是啊,圆圆?” 圆圆?这玩意儿是叫谁呢?元空愣住了,寻思着这么腻歪的称呼,会是谁呢?可很快就有了答案。 “我与你们的交易,与今夜的事情无关。” 老板娘轻声说道,但很明显的,她并没有很足的把握,眼神飘忽着不敢去看吕岩。 “高圆圆...我警告你...现在道清观内很多人都在考虑还需不需要一个所谓的烟雨楼这样的盟友...又或者说我们的盟友需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上次的报价我可已经是腻味儿了...至于新的价格...你自己看着办...” 吕岩这段话是在对高圆圆说,但明显的目光却是在盯着李季兰,他要的报价,就是她。 元空内心暗自感慨,娘嘞,孔二愣子说的对啊,这花间阁以外的世界还真是复杂的难以言说,而且啊勾心斗角好没意思!不过他倒是丝毫不觉得李季兰会选择吕岩,目前看来,李花魁应该是个腰杆儿硬的姑娘,并不是会委曲求全的样子,况且似乎与那位李公子有些什么交情,自己毕竟是个出家人,就算人李姑娘确实是好看的没有个止境,但最好还是成全有情人来得合理!至于老板娘啊,高圆圆...高圆圆...欸,这个名字,好像也听过啊! “我的选择,与这烟雨楼没有丝毫关系。” 李季兰轻声说道,期间,正好每个人一份儿的餐盒也送了上来,元空暂时还不想暴露身份,他总觉得,自己一个和尚来着青楼,而且那副花间十子现在在大街小巷都有仿造品,被认出来的话,就很不好了,于是乎将食盒推给了王二宝。 “春花儿姑娘给拿的。” 元空轻轻说了一句,后者笑得像是开了的鲜花,打开食盒就狼吞虎咽起来,食盒之中其实也没什么吃的,就是几块儿看着精雕细琢很是高雅的点心,配合着原本就放好的茶,估计也就算是餐茶点。 “我今日的选择,只和几位的表现有关。就一餐茶点的时间,各位请便。” 李季兰再次开口,说完后拿起一块儿漆黑的、雕刻成玫瑰花模样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花开、内里是橙黄的心。元空发现自己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地就看向李季兰,看向她捻起糕点的拇指和中指,看向她翘起的其余手指,看向她轻微开启再缓缓咬合的红唇,看向她嘴角停留的点点残渣,看向她擦去嘴角残渣时的青葱手指!凤梨酥,元空嘀咕着,不想吃,但看着,有些饿了。 “几位可以介绍自己,也可以展示自己,拿出最有力的竞争条件,去赢得,你想要的。” 标准的青楼话语嘛这不是,不过这种展示自己赢得机会的操作,不会又是跟咱们花间阁学的吧,难不成待会儿跟李花魁共度良宵的人,还需要打赢高圆圆不成?这个高圆圆究竟是什么人啊,自己怎么总觉得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奇怪啊! 四人之中,白炼明显那已经放弃了,在被吕岩打击之后,咱们的这位少城主只在最开始看见李季兰的时候出现了一丝的表情与情绪波动,之后啊就又一次的沉入了那种悲伤、自闭的状态,况且看起来他就比李季兰还小上许多,估计不是因为他爹啊,他都进不了青楼! 吕岩也没有急着说话,只是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着李季兰,不断地舔着嘴唇让元空觉得很是恶心,就好像人家姑娘跟你有啥关系一样!但元空一时间也不打算说啥,或者说压根就没啥可说的,自己一个和尚,能说啥?最大的背景是花间阁,实在是不想靠着花间阁到处混饭吃啊。况且人家姑娘得是多么的缺心眼儿才会选择一个和尚? “唉...李姑娘,真是好看的紧,娘的,出甚么家,当什么和尚阿...多读些书这要是孔生,恐怕就会不一样吧...” 元空内心嘀咕着,看来今夜,是注定要保有着对这位美好的、观音菩萨一样的女子的爱慕,孤独的睡在某个街道的角落里咯...于是乎,就只有李瑰琦一个人,开口了。 “李姑娘,好久不见。” “公子说笑了,上一次见面,仍旧记忆犹新。” 李季兰笑着说道,就像是一个在异乡遇上了故人的旅人,笑得很自然,很放松,“公子上一次,演奏的古琴版本《佛上殿》,小女至今,仍旧记忆犹新,不知今日,能否再听一曲?” 可紧接着,李瑰琦轻笑出声之后,却是摇了摇头,随即他说出来的话,将李季兰的笑容冷冻在了面庞之上。 “李姑娘说笑了,那日弹奏的乱七八糟,都是错误。那日之后,在下就不再抚琴,纵使抚琴,也无法弹出任何的音律,全是错误。就连我与你之间,也都是错误,但我不愿这错误变成错过。在下李瑰琦,是要来,与你在一起,不是一日,不是今晚,而是一声,是未来。” 李瑰琦看着李季兰的眼睛,说得很是真诚、目光炽热,后者脸色僵在了那里在做不出任何反应,瞳孔放大!吕岩嗤笑一声,高圆圆更是叹出一口长气! 听到元空耳朵里却是瞬间感觉眼前的这个琴师,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人家姑娘跟你啥关系?就一生一辈子的,有没点轻重缓急啊?可紧接着,这个男人继续说出的话,就使得元空改变了想法。 “李姑娘,第一次见你,是在二十四桥,那时我就知道,这辈子,我只可能爱上你。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作为烟雨楼的代表、头牌,受二十四桥当家的邀约,来到苏杭,那时候的你,也只是今日这般简单装束,丝毫没有传闻中的妖冶冠绝,那时候,我本觉得,是不是送了个假冒的来,与那位传闻中的女子,真的很不一样。”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我有多么的愚蠢。生活在二十四桥,有十余年时间,在下见过各色各样的女子,各种不同的风格、不同的美,要说妖艳诱人,都是一样、千篇一律,唯有李姑娘你,与众不同。” “久久听闻,烟雨楼花魁李季兰,是位难得一见的、当世无双的妖冶女子,至少,坊间的传闻,与人们的叙述皆是如此。本来我并不怎么期待你的到来,二十四桥与你的邀请,我也只当是一场任务,弹琴如旧既可。” “可是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觉得自己好像理解错了,那样的你怎么会是妩媚而失端庄的呢,甚至在我看来,穿着朴素,妆容淡雅的你,简直就是端庄优雅的代名词,究竟,是传闻有误,还是我的眼睛被你所欺骗了呢?后来与你共用茶点,在下被安排抚琴奏曲,在下才知道了你这妖冶之名从何而来。” “记得吗,那时我为你弹曲,你与当家的聊天谈地。你仍旧只是简单的装束,但是你的每一次抬手,都好像能够招走我的魂魄,使得我的手跟你一样抬了起来错过琴谱中的音调;你的每一次开口,红唇轻启,明明没有寻常那些女子那般故作妩媚、刻意撅起或是撇开,却总是能够抓住我的眼睛,使我的手跟不上我的想法,使我的音符紊乱、错误;你的每一次伸手拿酒、倒酒,就好像是拿起了我的心,将我心中那些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在我血液之中流淌的音律都倒了出来。” 第47章 不敢看观音 “原来,李姑娘你,骨子里的妩媚诱人,根本就不需要外在的衣物或者是勾人魂魄的动作来彰显,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就可彰显无遗!” “可是那样的话,妖冶一词是不是也不够准确呢?紧接下来您与家主的谈笑风生,却让我更加为你折服!你的不够端庄,原来体现在不受世俗约束,身为女子,却语出似是男儿郎!” “与我家家主相互交流诗句也好,相互谈论人间也罢,竟是丝毫不落下风,更是连开玩笑都显得信手拈来!李姑娘你可还记得,那位特意来到二十四桥只为见你的雅间明士,刘长卿?” 男人问道,微微止住,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只要李姑娘记得他,那一定,就会记得自己吧。 “刘公子文采斐然,相貌也是英俊,小女自然记得。” 李季兰脸色有些发僵,但却依然轻声开口。 “那时候,李姑娘你开玩笑,说咱们身患疝气的刘公子‘山气日夕佳’,你可还记得,刘公子如何回答?” “刘公子大气、足够有风度,不仅没跟小女子急眼,还同样使用了陶公的诗句‘众鸟欣有托’作为回应,小女子怎会遗忘?刘公子少年诗名,便满天下,还能与小女子相互开这种玩笑,映像格外深刻。” 李季兰渐渐有了些笑容,似乎也很喜欢那日的聚会,或者说很喜欢离开这间烟雨楼,离开这座囚笼。 “刘公子少年成名,却是有疝气这毛病,需以布兜相托,平日里我们都不敢拿此事开玩笑,倒是李姑娘你,虽是一介女流,却是比我们更加开朗,更加敢于开口呢!” “我也很喜欢那天的聚会,真的很喜欢,但是,李姑娘你知道吗,那日之后,我便不再能够弹琴了。那日之后,世间便再也没有琴师李瑰琦,只有,一个爱慕你的男人,爱慕到了骨子里,爱慕的快要癫狂的男人!” “我一介风尘女子,公子你是当世唯二的大琴师,不好。” 李季兰逐渐的在李瑰琦的叙述中找回了表情,低下头笑着说道。 “可我不在乎,喜欢,就是喜欢,不论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不说出来很难,但是,说出来,更需要勇气。既然,我连这份勇气都有了,又怎会少了那份跟世间评语对抗的勇气呢?” 李瑰琦说得很认真,说的很坚决,元空觉得,这个男人,大概是真的很喜欢李姑娘吧!可是李季兰却仍旧没有抬起头,仍旧是那种笑容。 “李公子,小女背负的太多,你的船,载不了。” 李季兰说出此话的时候,脸色落寞,笑容却比哭泣还要令人悲哀,就像是那悲悯人间的观音,一滴眼泪,便是人间数万悲凉! 究竟是人生何味,能使观音落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介青楼娘们儿,还真的如此伤春悲秋?好笑不好笑?” 吕岩一直没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看着李瑰琦深情流露,此刻看到李季兰悲哀的眼神面貌似乎再也忍不住了,开口笑道。 “你李季兰敢不敢把平日里,在这烟雨楼中穿的衣服传出来咱们看看?看看你究竟是媚在了骨子里,还是媚在了身子上、媚在了那所谓风情万种的脸庞上?” “你李季兰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自己今日这般打扮、把自己画得像个女菩萨似的究竟要不要脸?一直狐狸精,装什么女圣人!” “你闭嘴!” 一个男声冷冷的说道,但却并不是方才表白李季兰的李瑰琦,反倒是后者脸上露出了一丝丝的迟疑与怀疑,似乎真的在思考,李季兰的美好是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而真正的李季兰,就像是吕岩口中说的那般! 元空不得不感慨,读书人、文化人还就是这样,爱的时候死去活来、海誓山盟可是一到了可能会变心的时候,那也是绝对的毫不犹豫、转头就跑! 故而此时开口的,正是元空。 元空并不了解李季兰,也不知道她究竟平日里是个什么样子,他只知道,师父说过,这世间人,属女子比男人惨,而这世间女子,又属青楼女子最惨!那些个男人、客人来时醉时满口的花言巧语,走时去时却又只剩了白眼与不屑,床上是今宵一刻值千金,下了床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最不该如此,最不应如此! 故而花间阁的人,从不允许任何人诋毁自家女子,那么元空觉得,是不是其余的青楼女子,也不应该受到谩骂与侮辱?他是佛家念经者,亦是阁楼守候人。 “哦?这位公子脸都不敢露,却有甚么不一般的看法?” 吕岩眯起眼笑问道,虽然脸上带着笑,但明显的没有一丝笑意反倒是杀气连连! “没什么看法,就是你一开口,老子就头疼。我今日没吃晚饭也有些疲惫,再一头疼就更难受了,所以劝你闭嘴,否则,我帮你闭。” 元空冷冷说道。 “好好好,怕了您咯,那贫道就不说话了,只不过李姑娘啊,” 吕岩抬抬手似乎想要投降,转过去对着李季兰说道,“一会儿决定的时候可要想好了,你可不是一个人哦?是不是啊,圆圆?咱们要是三人一夜...” 紧接着又是转向了高圆圆,舔舔嘴唇,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后者低着头,没有说话,似乎一开始出现时候的那种霸气与威压在吕岩的说话的过程中,已经彻底地消失与淡去了,是啊,不论她是如何有野心的女子,如何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眼前这个手段凶残几乎给她留下了一生阴影的男人面前,她确实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 “你还要继续说下去?” 元空再度开口,这一次,不仅仅是说话那么简单,一股无形的威压轻微散开而且是专门直奔着吕岩而去,后者明显的目光一凝,这股威压,似乎已经足够对自己造成威胁了! 于是乎吕岩还真就没再开口,只是紧紧盯着元空,似乎在计划这什么。李瑰琦此刻似乎也已经从吕岩的煽风点火之中走了出来,再次表露心意。 “李姑娘,我真的,不能离开你!我是认真的,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我都喜欢,我都愿意承受。” “可是,我也许,不能接受。” 李季兰淡淡地说道,眼中却是充满了艰难与犹豫,嘴角向下,眼底各种情绪的掩盖之下,似乎有一种绝望与无奈。 “可是,季兰...” “娘的,李姑娘都不愿意喊了?” 元空在内心暗自想到,心说你这家伙刚才没见你吭声啊,表白的时候那么大声儿一到了帮人家说话的时候就装哑巴?你小子还真就是孔生说的那种读书人啊,不对啊,你丫也不读书啊! “李公子,你不用再说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喜欢过您,只是将您当作友人,今日您如此言语,恐怕今后,友人也是做不成了。” 李季兰淡漠的说着,没去看李瑰琦,而是紧紧盯着自己的手指,最后,拿住了那食盒之中唯一剩下的一块儿糕点。是,水晶丸子啊。 李季兰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个小姑娘,一个懵懂无知,父母疼爱的小姑娘,一个爱看书,爱吃糕点的小姑娘。 那时候啊,她还不会跳舞,不会穿着布料少得可怜的衣服在一大堆流着口水的男人面前跳舞,还是个见到陌生人就害羞的小姑娘,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那时候,自己不是就最喜欢吃水晶丸子了嘛? 可是那时候,娘亲总觉得怕自己吃胖了嫁不出去了,就不让自己吃得太多,自己就想着等自己长大了,才不嫁人咧! 一定要自己赚钱,赚好多好多的钱,买好多好多的水晶丸子,现在啊,她真的有好多好多钱了,但是,却再也没有买过水晶丸子了。 自己的人生,好像一直在被别人选择,小时候,父亲说院子里的蔷薇花开了,那时候读了些书、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却是脱口而出‘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本来就是看着书上的伤春悲秋,自己随便琢磨出来的,哪有什么真情实感?却是被父亲看作是不祥之兆,不久之后,家中落寞,自己也被卖到了这风间之地。 自己做错了什么呢?长得好看,是罪吗?喜欢诗词歌赋,是罪吗?难道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罪吗?那么自己究竟还要经历多少,才能还清自己的罪状呢?为什么自己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呢? 自己也想要去书院学习,跟哥哥们一样,看书、写字,可是没有选择的权力了。 自己也不想要每晚上浓妆艳抹的舞弄风姿,可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活下去。直到高圆圆推翻了前任楼主,自己才逐渐的有了一些自由与选择。 可是,如今呢?看着高圆圆一次又一次的糟践自己,为了烟雨楼的存活不惜卖掉自己,被那些令人恶心的男人操控,自己又怎能坐视不管,自己真的有权利带着高圆圆的命运、整座烟雨楼的命运,去选择自己想要的那条路吗? 将水晶丸子捻起,塞进了嘴里,轻轻的咀嚼。真好吃啊...那就,试一试吧...这一次,带着这座该死的楼,就冒一次险,但愿,能够拯救自己,拯救高圆圆... “那就开始吧。” 李季兰红唇开合,将水晶丸子咽了下去,随后拿起茶杯,微微仰头,一饮而尽。高圆圆低着头,双手交合,表情痛苦。 她当然知道为了大局李季兰需要选择谁,只有继续和道清观保持合作,烟雨楼才能在与二十四桥的战争中不落下风,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机会改变青楼的格局,就像是花间阁一样,没有足够的后台和实力,谈什么保护楼中的姑娘? 可是,她高圆圆一直以来如此保护李季兰、甚至说得上是溺爱李季兰,怎么会愿意看到李季兰跟那个折磨得自己死去活来的吕岩,在一起呢? 白炼就像是已经不在此间,没有任何反应,王二宝仍旧是斜瞥着春花,似乎李季兰李大花魁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而春花姑娘,却是低着头,显得很紧张。 人人皆知,今夜,便会是烟雨楼未来的走向的决定之夜。吕岩显得很自然,除了还在警惕元空,满脸写满了赶紧选了咱好办事儿,笑得猥琐至极! 李瑰琦则是还抱有着一丝希望,紧紧地盯着李季兰,渴望着,却又满含悲哀。 元空倒是格外的冷静,他已经打算好了。 “假如呢,李姑娘敢于去选李瑰琦,那贫僧就做一回好心人,看他们有情人成眷属,那吕岩什么玩意儿的要是干预阻拦,那老子就干死他丫的!” “然后顺便啊,再去一趟那个甚么破道观,连人带观都给砸了,都是些什么东西!至于更有可能的情况呢,自然是李姑娘迫于无奈选择吕岩,那就更好办了,当场先是给那小子狠狠揍一顿,然后拖着这小子去道清观砸场子,奶奶的,还欺负姑娘欺负上瘾了?” “老子最看不惯这种人,人家老板娘委身于你你还到处吵吵,臭小子没教养,那我就好好的代替我家佛祖教育一下你们这群牛鼻子臭道士,哼!” 元空抚摸着茶杯,发出轻微的刮擦声,兜帽下露出笑容,轻轻闭上双眼,来啊来啊,选啊,选完了老子就开打咯! “今夜,小女子见过几位风姿,心已有所属。” 李季兰停顿了许久之后,放开了紧紧纠缠的双手,站起身,面朝着一人就露出微笑,轻声道,“公子,可愿与小女,共度良宵?” 久久无人回应,元空觉得奇怪,不对啊,不论是选择吕岩还是李瑰琦,两人都应该是会要么惊喜要么恶心人的有所表示才对啊?总不能是选了白炼那个傻小子吧! 元空不解的睁开双眼向着李季兰看去,却发现后者也在看着自己! 那一日,女子笑偃如花,好像是独坐莲台的观世音菩萨,向着自己最纯粹的信徒,露出了神圣的微笑! “选...我?” “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我...我...”元空结巴道,“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第48章 七问 “啊?啊...没啥意思没啥意思,就是...” 元空好一会儿才意识过来自己似乎不应该回答的这么简单,或者说表现得如此的不知所措,不论是选择自己之后就开始坎忑不安的李季兰,还是虎视眈眈、眼见着就要发怒的吕岩,都不会给他元空在这儿发楞、发傻的时间。 “就是说,在下很愿意,与李姑娘共度良宵才是!在下接受你的邀请。” 元空说完之后,略微看了看李瑰琦,后者同样是一脸震惊,甚至是也有了些许的怒意: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就敢突然如此出现在烟雨阁中,就敢如此轻易的得到李姑娘的选择? “我不接受!” 李瑰琦就好像是能够感受到元空的目光一样,大声说道,“你一个来路不明的、连都不愿意露出来的家伙,有什么资格,与李姑娘在一起?” “哼!脸都不露,我看你,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吧?怕不是哪里来的流浪汉,或者是杀人犯...李姑娘,你这选择,可是有些不明智...不如再给你一次机会...” 吕岩在李瑰琦之后也是再忍不住,却是不去看元空,表面上使用规劝的语气去对李季兰解释,内里却是用一种明确的威胁眼神紧紧的盯着后者。 “我自己的选择,不需要两位的同意吧?” 李季兰冷冷的说道,如今的她,可就真的算得上是破罐子破摔了,已经选了,那就不能回头,至于你李瑰琦是不是真的表面上爱我,内地里却是个得不到就毁掉的阴暗性子,又或是你吕岩不顾情面要在这烟雨楼中动手,那都是命数了! “你李季兰,真要如此?” 吕岩轻声说道,眼中冒出火光,或者说,他的眼睛,真的在着火。 “李姑娘,我不能看到你被一个不明来历,甚至不明身份、不明善恶的男人所害,不知他用什么方法迷惑住了你的心智,但我想,只要杀了他,就能知道了!” 李瑰琦紧紧盯着元空说道,后者明显感受到身旁的王二宝被吓得不轻,止不住的向后面就缩着身子。元空刚想说些什么,却是被那位老板娘止住了话头。 “你们要做什么?在我烟雨楼中动手不成?” “老板娘...你楼里教人无方、李姑娘没有眼光,老子不过就是帮你好好教育一番,怎么看,都应该是你应该感谢我...” 吕岩转过头来盯着高圆圆,“平日里看你还是个严厉的女人,不想到连个听话的花魁都调教不出来?看来这烟雨楼,也是时候该换主人了...” “喂喂喂!我说啊,你们两位,没被选上,就看不得别人被选上?” 元空笑着说道,“你们两个,李姑娘没选择我之前,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我都不管,但如今既然选中我了,那我还真要好好地教育一下你们两个家伙啊!” “来了烟雨楼,就算花了钱,那也只是客人,哪有这么对着主人家的蹬鼻子上脸?真要动手?我怕你们一会儿被打的哭鼻子,毕竟一个是举世无双,不对,举世成双的琴师,另外一个是年轻倒是中的翘楚、领袖,逛青楼却被打得鼻青脸肿哭着出去,怎麽说都太丢人了些不是?” “你们两个也属实不是东西,你李瑰琦口口声声说喜欢人家姑娘,结果人家不喜欢你你就蹬鼻子上脸,跟那个脸都没有的畜生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喜欢一个姑娘,却不允许别人姑娘有自己的选择,那你喜欢个屁呢你!” “那你跟那个只是馋人家身子、得到了估计也就只知道折磨损坏的白痴、牛鼻子道士,有什么区别?不过也是,你俩本就是一路人,自然是会站在一块儿找打!” 元空说完之后笑着看向两人,当然了,除了他自己估计也没人知道他是笑着在说话,吕岩李瑰琦的想法里面,这家伙肯定紧张的要死,自己二人虽说水火不容,可是在一致对外这方面似乎还是有些许的默契的。 李瑰琦虽然对于对方的话语不以为意,但其实内心深处,他并不喜欢拿自己与吕岩最对比,自己什么人、什么身份什么江湖地位?哪是一个花架子的、被自吹自捧出来的道士能够相比的? “所以你俩是准备好挨打了?” 元空见两人一个盯着自己,另一个紧紧盯着李季兰,轻声笑问道。 “我看你,是想死了。” 吕岩仍旧盯着李季兰,故而他的这句话,并不一定指的就是元空,“那我成全你...” 吕岩话音落下之后就是飞身而起,一只手就向着李季兰抓了过去!吕岩的人生哲学很简单,怎么让别人难受,自己就怎么做。你这位陌生人为什么会愿意为了李季兰与我二人为敌?自然也是渴望人家姑娘身子,那我就先将这个不长眼力见儿的娘们毁了,再来教训你! 元空眯起眼睛,吕岩手掌伸出之后,掌心有一团火光闪耀,似乎还在旋转!那火焰尚还只是一团火苗,像是一个熟睡的婴儿,懒洋洋地偶尔犯转身躯,虽然只是远远看着,元空却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炙热、灼烧感。 “这就是传闻之中的道门真火?” 元空嘀咕着,却是手上没有闲着,总不能为了看真火,到时候让人家姑娘脸被烧了,况且,那可是李姑娘,“往哪儿打呢?” 元空轻笑一声,手掌一拍桌面,整个人的身影腾空而起,转瞬便来到了李季兰的身前,面对那暗含着火焰的一掌推来,只是淡淡的伸出手,抓住了吕岩的手腕,随后很随意似的就那么一扔,将黄紫道袍的道士就那么扔了出去! “就这?那你可还真就配不上你这身偷出来的黄紫道袍了。” 元空笑着说道,却能够明显的感受到手掌中传来的炙热感,不愧是道门真火,就算是自己没有直接触碰,只是抓住对方手腕,仍旧是有些受到影响,要是真的完全碰上,只靠自身血肉筋骨,那肯定是不行的。 “哼!” 吕岩向后飞出,双脚向后蹬去正好是踩在了烟雨楼阁楼墙壁之上,随后是以更快的速度向着元空冲了回来! “三昧真火,一曰上昧,心者君火!” 只见得飞出的吕岩手中火苗骤然之间暴涨,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与此同时,火焰正中心隐约可见一个打坐的身影! 吕岩眼中露出凶光,嘴角残忍的扭曲起来,一掌就向着元空额头拍出! “问心几许,佛言无妄。” 元空淡淡的说道,随即是就那么简简单单的抬起了手,抓向了那只燃烧着的手掌。吕岩面露讥讽:直接用手接?呵呵,这么有自信,就死去吧! 心者君火,本就是最擅长侵蚀、附着的一种火焰,尤其以其能够通过外部的接触与蔓延延伸至对方的心脏之中着称,也许最初沾染上这种火焰时除了一点细微的灼烧感之外,不会再有任何的感受,甚至随手就能将沾染的火焰拍熄,但其实这时候心火就已经注入到了人的身体之中,开始逐渐蔓延,而这个过程速度极快况且并没有多么剧烈的疼痛感与感受,故而等到心火真的蔓延到了心脏之中,那时候在做反应已经是根本无力回天。 可是下一秒,就轮到元空嘲讽地看着吕岩了。吕岩满脸的讥讽变成了惊慌: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手中的心火之焰的的确确是进入到了对方的身体之中,而且在对方身体之内推进的速度远远超过自己的预期,可是转瞬间到达了心脏部位之后反而是火焰寸步难行,甚至是在进入到靠近对方心脏部位的范围之时,瞬间全部消失不见,彻彻底底是无法再有感受与联系,这怎么可能! “心中没有妄想欲念,怎么可能点的起火来?所谓的心火,看似神奇,但也就是些骗人的把戏罢了。” “心火心火,关键并不在火,而是在心。人心有欲念,自然一点就燃,反之,不论是多么强烈的心火,也是无济于事,对吧?还是说你自己也不知道?若是后者的话,那你还真是无药可救。” 元空一边说着一边将这位黄紫道袍的道人又一次扔了出去,“再来?还是你来?” 元空转向李瑰琦,后者在这期间已经是从立在背后不远处的墙面上的包裹中,取出了一张古琴。 “琴名‘月夜’,曲名‘孤山’!” 李瑰琦没有回答,而是用琴曲之名代而答之,随后是一拨一划虚散后托,“虚庭鹤舞”,抹挑、抹勾、背锁之后,轮指琴一弦上摘,恰如那“紫蟹傍行”! 伴随着他的琴弦波动、琴声悠扬,元空只觉得整间房间之内气温瞬间下降,身上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就好似是这首琴曲,将那座月夜之下的孤山,搬到了自己的身上! “呵呵哈,不是说,见过李姑娘之后,就无法再弹琴?就是不喜欢你们这些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家伙,背地里没几句话是真的!” 元空笑了笑,随后是站直了腰杆,“不过,就你这琴艺,也配天下前二的话,我家师妹怕不是要当你爹了!还找你帮她要琴?老子不如去街边上捡几块木头!” 随即这元空是抬起手来,虚空做出了一个握住绳结的动作,似乎是抓住了什么,随后是推动那根看不见的绳结,就好像在绳结的另一端,拴着一个什么东西,在元空的牵引之下狠狠地撞击在了什么东西之上! 刹那间,一声清脆的钟鸣在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炸响!一瞬之间,琴曲止住,李瑰琦只觉得一切都变得虚幻模糊,脑海中根本就没有关于自己的琴曲接下来应该如何去弹奏的想法,只是感觉自己不应该也不能够打破那份内心之中传出的宁静! “听你那玩意儿,还不如听听敲钟,至少,人家敲钟不会敲得听众内心感到压力,至少,人家敲钟的,也还知道什么叫做相互尊重。” “敲钟,给你大爷敲钟!” 就在元空专注于“教育”李瑰琦的时候,某个已经被扔出去了两次的家伙,又一次站了起来,这一次,他手中的火焰再度发生变化,不再像之前那样扩散覆盖,而是变得极为纤细,看起来是温和许多,可元空却能够感受到那其中蕴含着的比之前要强烈许多的火焰纯度、精度,“三昧真火,二曰中昧,贤者精火!” “问贤何处,不在此间。” 元空望着那越靠近越能感觉到炙热的火焰,再度轻声开口,仍旧只是简单地抬起手,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去抓手腕,也不是去抓手掌,而是双指并作一块儿,指着那团火苗!后者轻微颤动,越靠近越显得颤动幅度增大,并且吕岩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推进速度在不断下降,最后是一丝一毫都无法再往前。 紧接着手中火焰再度消失,散作烟尘,而他本人,也是再一次的倒滑而出,第三次撞击在了墙面之上! “贤者终其一生,不过是修身养性,养一团明火也好,养一身正气也罢,都不是你这种人能够驾驭或者使用的,故而你所召唤出的贤者精火,根本就是在扯淡,拿来对付我,实在是有些看不起人咯!” 元空转过身去,正好看到准备再度抚琴的李瑰琦,冷笑一声,开口问道,“你若是真的喜欢季兰,为何苦等在那二十四桥,却不愿来此烟雨楼中?” “你若是真的喜欢季兰,为何借此良宵之夜闻说季兰要卖出身体,才赶来此?” “你若是真的喜欢季兰,为何面对有人造谣生事之时,不敢回应?” “你若是真的喜欢季兰,为何在她做出自己选择之后,不依不饶,不愿罢休?” “你若是真的喜欢季兰,为何会与一个害惨了她,害惨了她的朋友、家人的人,相互联手?” “你若是真的喜欢季兰,为何会嘴上说着看见季兰便不知抚琴,却实际上丝毫不受影响,卖惨求怜悯,装作心动?” “你若是真的喜欢季兰,为何会总是只知道言语言说,却从不敢做出一些真真正正的举动来?” 元空一连七问,竟是每一问都问在了李瑰琦的心坎儿上!李瑰琦被问得是手指停在琴弦上却不动作,也不回答,元空嗤笑一声,开口说道。 “我来帮你说!” 第49章 凡心事 “苦等在那二十四桥中而不愿来此烟雨楼,是因为不想失去自己在二十四桥的地位,为了一个相当于竞争对手的女人,失去自己半辈子的依仗与成名。” “而在此之夜赶来此处,怕是用了类似于‘烟雨楼想要借此机会超越二十四桥,那么我就去看上一看也好做些应对’这类的理由,来到这烟雨楼中,用早就已经计划好的‘表白’,得到渴望已久的东西。” “可是,不论你多么的装作镇定、故作痴情,真正面对要与那位道清观的年轻道士相互为敌的时候,仍旧是顾虑重重,害怕三分,故而就算李姑娘被造谣生事,你也没有为其说话,哪怕一句半句,都没有!” “可是你李瑰琦还是在内心深处渴望着那具是你魂牵梦绕的、忘不掉的身体对吧?所以在发现最终是我这么一个什么都没有、与李姑娘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被选之后,仍旧是想要再争取一下,或者说,其实是想要通过拱火,使得我与吕岩之间打个你死我活,你好坐收渔翁之利。所以方才,一上来动用的琴曲虽说的确是效果明显,却更多只是拖延,如果我没猜错,接下来你所奏响的琴曲,应该也绝对不是你的杀招。” “所以,这也就很容易解释你与吕岩的联手,根本就是为了利用对方,而且,你这家伙早就已经给自己立住了好男人、痴情郎的人设,就算这故事最终传出去了,也不过是你李瑰琦冲冠一怒为红颜,谁都不会发觉其实你,与吕岩之流,并无差别。” “可是你作为一介琴师,能够参与战斗的方法只有弹琴,故而没办法才打破了自己所谓的在李姑娘面前弹不了琴,那么,你自从见过李姑娘之后又为何不再弹琴呢?那么按照常理,就只有两个解释,是你自己编撰的,又或者,你自身在琴艺一途上走到了瓶颈,故而想通过暂时远离的方法来找到突破。” “方才看你抚琴奏曲,我才明白过来,你的手受了伤对吧?你轮指的速度远远达不到一名你这个等级琴师应该能够达到的水平,很可惜,那样的轮指,我见过。” “所以这所有的所有加在一起,就是在说,你李瑰琦李大琴师,根本就是个骗子,你对李姑娘的爱,大概就只停留在肉体上吧,所以说,今夜你来到此处,目的只不过是想要得到你渴望的东西罢了,在你的思想里,不论是站在烟雨楼的角度,还是站在厌恶吕岩的角度,你都会是最佳人选。” 伴随着元空的一句句话说出,李瑰琦手中的古琴,七根琴弦一根根断裂!而且每伴随着一根琴弦的断裂,李瑰琦的脸色就会苍白、难看上一分,到最后甚至是变得如同一张死人的脸! 而元空则是一长串话说完之后,总结性的哼了一声,“所以,你这骗子,还要继续戴着你那虚伪的面具吗?” “你!” 李瑰琦愤怒、绝望交加的怒吼着,可却没能说出更多的话,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弯下腰来长久不起! “你究竟是什么人?” 而在元空一句句话语敲击在李瑰琦心口的过程中,吕岩阴沉着脸站在原地并未移动,只是盯着元空的背影,似乎在估量,自己拿出看家本领的话,是不是有机会,杀死这个男人呢? 而一直沉浸在悲哀中的白炼,此刻似乎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自己再怎么也是代表了家里人、也就是衙门的立场,此时此刻若是什么都不做,那明显就是不够给道清观面子! 故而,此刻的白家少爷,总算是振作起精神,不论吕岩为代表的道清观道人平日里如何趾高气昂、不把他们官府当回事,终究姑苏城是在道清观掌控下的傀儡,关键时刻,该站队还是要站队才行! “你怎麽会知道这么多?” 白炼连续问道,元空转过身来,白炼身后的护卫立即是上前几步护在了白炼身前。 “呵呵,我不杀人,也不跟白公子过不去,你打不赢我,就不要出来瞎蹦跶了。至于我是谁...” 元空看着白炼,似乎在想着要不要摘下兜帽才是,如果摘了,那么可就是告诉天下人,烟雨楼算是花间阁的附属了,之后花间阁虽不再开,但总归是由烟雨楼继承几分,可要是不摘,那么自己今夜要想将吕岩几人从这儿赶出去,那估计还得费些功夫才是。 犹豫再三之后,元空还是抬起了手,嘀咕道,“就把这些糟心事儿,丢给那家伙处理好了,毕竟不是我擅长的啊...” 元空摘下兜帽,露出了那张刀劈斧凿一般端正、轮廓分明的脸庞,露出了那象征着出家人身份的光头! “一个和尚?” “是你?” 白炼的反应多是震惊,明显并没有认出元空,只是觉得自己几人整了半天竟然是败给了一个和尚,怎麽想都不应该啊! 而吕岩则是认出了来者,那副仿造的花间十子,他看过,况且方才几次碰撞以及对方与李瑰奇的对话之中多少也能听出些端倪,想必那位曾经在元空面前展示过顶尖琴师应该拥有的轮指技艺的人,便是花间阁五公子,韩湘子。 “见过,元三公子!” 李季兰与高圆圆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行礼说道,其中高圆圆虽然是低着头,确是能够看到其眼中的激动与一丝放心。果然,是你。 “阿弥陀佛!两位不必多礼,只是,贫僧今夜赶路疲惫,不知能否,就请你们几位,先行滚蛋啊?” 元空笑着向李季兰与高圆圆分别回礼,随后看向吕岩,眯起眼睛,说道。后者同样是眯起了眼睛不甘示弱,但他也知道,李季兰算是选对了,花间阁三公子,不论是实力还是背后的背景,都的的确确能够对道清观造成威胁与震慑,就算是不管不顾的拼到底,也绝对说不好究竟是谁更占优势。 “元空,你确定,要与我作对到底?” 吕岩咬紧牙关,那一刻,元空能够清晰地看见,再那双眯起的眼睛之中冒出了火光,难道这位穿出黄紫道袍的年轻道士,真的打算在这烟雨楼中大打出手、放手一搏吗?那这一次你吕岩要是再被老子扔出去,可就是事不过三,是还扔到那墙边上去待着,还是直接给你扔出这间烟雨楼,可就不好说咯! “呵呵,你猜啊。” 元空笑着说道,顺便看了看王二宝,这家伙先前在自己与吕岩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是那一副痴呆模样了,之后看到自己摘下兜帽、被那位吕大真人点破身份之后,更是惊讶得无以复加,连身边的漂亮姑娘,都没功夫去看了! “吕某,先行告辞。” 吕岩最终没有再动手,转身想着门口走去,而同样被震惊的说不话来的白炼,则是连忙的拉上了自家护卫赶紧往外面跑,只留下了还坐在那吐血的李瑰琦,没有动作。 元空微微愣了愣,随后是嘴角露出一个向下的苦笑:唉,还是不愿意收手吗? “三昧真火,三曰下昧,人间民火!” 明明已经走到了门边上的吕岩,再推开门让白炼先行走出之后竟然是再度转过身来,手中光芒大放、半圈火环绽放开来向着元空就直逼而来! 这一次的火焰,不同于之前两次,若说第一次的心火,看似温度极高其实是热度内敛,第二次的精火是高度凝练、极度纯阳,那么这一次就是绝对的外放、狂暴的火焰,不断地炸裂着化作更多的火焰向着四周蔓延,就像是追逐着猎物的火狼,丝毫没有止步的意思! “问民何苦,苦在骄阳。” 元空轻声开口,整个人骤然之间绽放出夺目光芒,就好像是一轮高天大日,大日之下,火焰又算得了什么? “你还真是不听劝的很啊!” 元空笑道,整个人在金光笼罩之下直奔着吕岩而去,后者所释放出来的火环竟然是丝毫无法对元空造成影响,而眨眼之间元空就已经出现在了吕岩的面前。 “就非要多这一事?有什么意义?” 元空问道。 “不过就是,不信这个邪罢了。师父说过,怕了一次,就会怕一辈子,所以...” 吕岩紧紧咬着牙关,一脸不服气地从嘴里挤出这么几个字眼儿来,可元空可不喜欢听人废话,并没有给对方说完话的机会,伸出手抓住了吕岩那一身黄紫道袍的衣领子狠狠一拽,向着身后一个方向狠狠甩出! 紧接着,咱们的这位先前趾高气昂的道士老爷,就在烟雨楼楼壁之上留下一个人形纪念,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那是什么飞出来了?” “诶哟,好像是个人啊!” “是谁啊,难道还有人敢在这烟雨楼中闹事动手?” “不知道啊!这么直接扔出来,给墙都砸坏了,怕不是客人之间动手打的吧?烟雨楼自己人总不能这么不珍惜自家墙壁吧?” “可不是嘛!” “欸哟喂!这不是...这不是咱们道清观的道袍吗?” “啊?什么人还敢跟道清观过不去?” “欸欸!又有人下来了!” 这一次,下来的,是李瑰琦。 “装死也给我换个地方装!” 元空将李瑰琦扔下去了之后拍拍手说道,感觉自己啊,这下子实在是帅气十足啊,帮人家姑娘一下子解决了两个登徒子!可紧接着,当他回过身去正准备玉树临风一下的时候,却发现了有什么不对:欸呀哈,给人家墙给砸破了呢! 高圆圆脸色阴晴不定,既有因为吕岩被赶走的激动,又有这下子确定了能够得到花间阁帮助以对抗道清观的放心,当然了,也少不了一分儿对于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的担忧,与对于墙壁被砸破了的心疼。 李季兰则是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很好奇一样的盯着元空,似乎很想笑,但是呢,又觉得不应该笑,于是乎表情就僵在了两者之间,莫名的有一种朦胧的、诱惑的美感,使得元空更加觉得自己没那么帅气了。 至于王二宝和其他四位侍女,早就已经是噤若寒蝉!这玩意儿也太夸张一点,平日里跟土皇帝没什么区别的吕岩就这么被他扔出去了?这么轻松?这么霸道?那么就算是个和尚,感觉也是很配得上咱们的李花魁了! “额...这个,墙的事...” “不打紧,三公子今夜入我烟雨楼,花的钱可比这一堵墙,多的多了。” 高圆圆淡淡的说道,多年在各方势力之间周旋、挣扎,很明显的已经学会了如何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哪怕是在极度激动的情况下。 “那么,就请元三公子别在这儿站着了,上楼吧。” “上...上楼?上什么楼?” 元空一下子有些懵,不知道是因为觉得把人家墙砸坏了还是因为什么别的,似乎远远不如刚才揭发李瑰琦的时候脑子好使了。 “我选择了三公子,而且三公子不也答应与我共度良宵了?怎麽,这时候反悔了?” 李季兰抢着说道,向着元空的方向轻轻走了几步,脸微微上仰着,双手很拘谨似的被在背后,脸上露出好奇的、询问的神色,瞬间就让咱们的元空元三公子是觉得,这当世第一妖冶女子还真不是吹的,一举一动还真就是那叫啥玩意儿来着,哦! 顾盼生姿! 奶奶的,不行不行,贫僧乃是金山寺第一高僧大拿,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就沦陷我... “怎麽,真的不愿意?” 已经走到了元空面前的女子微微一笑,一笑危危,“也是啊...花间阁出来的人,怎么会愿意跟我这种女子呆在一起?又是身为出家人的元三公子,是小女子多想了,对不起。” 李季兰真的像是感到很抱歉一样的低下了头,微微测歪着,元空只觉得就算是佛祖来了你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人家姑娘不管是不是? 内心暗自念叨:我佛慈悲,善待众生,切不可让如此女子心怀愧意才是! “李姑娘,贫僧...” “贫僧?”李季兰抬起头,似乎很是期待元空接下来的话,眼中闪烁着金光。 “...先上楼便是...” 第50章 真没看 越是临近边关,地域开始变得越来越宽广,人烟远不及其他几州那么繁杂热闹,更少见江南的公子、佳人,更多的则还是粗粒的汉子和豪爽的女子,城与城之间的距离也开始拉的越来越大,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所要的时间也越来越久。再加上兴许是不怎么出远门的武未,四个人走的是远远赶不及之前莲心和莎莎两个人的时光。 驿路拉长,就意味着几人时常要在野外或者驿路中的客栈过夜,在野外的时候莲心和仓央嘉措需要负责放哨,在客栈的时候呢,则是莎莎跟武未一间房,莲心和仓央嘉措一间,虽然极度的不满意与不乐意,但莲心也没办法,就算是家大业大的花间阁,莲心从小养成的节约也不允许他单独给自己再开一间,况且花间阁关门歇业之后,听说自己那位二师兄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到处游山玩水购买书画珍宝,四师兄甚至还要去百越开店,就说那药材什么的,就得好大一笔钱呢! 这天,四人像往常一样入住了一家客栈,客栈很大,可即使已经是黄昏日落时分,其实来的人依旧不多。远看着就一两桌饭菜,加一个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店小二。 客栈处于一座前不见村后不着店的荒地之上,修的很是精致古朴,看起来有些许的江南风味,虽然已经能够看得出年岁,但那些精致的雕花门柱,依然在讲述着属于江南旖旎风气的柔美传说,落满的灰尘似乎只是增添了这座建筑的古朴与沉重感,并不让人觉得破旧。百无聊赖地店小二一看就是把懒骨头,莲心等人都已经跨过了门槛,店小二才揉着眼睛从桌子上爬起来,软弱无力的说道:“几位客官住店还是吃饭呐?” 也许这座建筑是含有一些的江南风气,但这里面的老板娘可就一定不是什么江南女子了。 “滚你的!太阳都快下山了,你说呢?还不快去清四间房出来!” 一个穿着朴素简单,却给人以干练质感的女子快速的从柜台处绕了出来,一脚就踹在了拿着毛巾还在揉眼睛、伸懒腰的店小二身上,随即是一脸笑容地看向了四人。 “两位姑娘、公子,欢迎做客咱们家客栈。房间马上给您清出来,几位就先在此坐下看看吃些什么,我马上就去给你们吩咐!” 不像京城或别处的店员那般谄媚与畏畏缩缩,有着一种相逢皆是有缘人,你我江湖一壶酒的快感与麻利。很明显,莎莎就很喜欢这种人,当即就坐了下去,顺便给了莲心一个眼神:我要吃肉,你看着办!至于武未,还没完全从失去家人的伤痛中走出,缓缓坐到了莎莎身旁,仓央嘉措则是先行一礼,说了句“可否来碗斋饭”之后才坐到了武未对面的椅子上。 “那个,两间房就够了。”莲心想起什么似的说道,随后就迈步去看看点些什么菜。老板娘却是从身后拍了拍莲心的肩头低声说道。 “小兄弟,可以啊!红衣服的小姑娘长得好看,但是紫衣服的,身材好嘛!小兄弟,不要太操劳啊!” 这在斗笠之下的莲心脸色一红,心说自己一行四人,仓央嘉措是个和尚,那么两个姑娘自己一个男人,也不至于被误会成这样啊,自己就不能是和和尚睡一张床吗?的亏是没被看见,也不想多做解释以免招来更多的误会,于是乎咳嗽两声,就开始认认真真地点菜。 莲心没用多久就看完了菜单,荒郊野外的客栈生意也不好做,要说什么非常新鲜的蔬果那肯定是没有的,最多的、管够的可能就是肉类,以猪肉为主,而且也不是中原酒楼往往常见那么精细的肉品,多是烟熏制品。莲心看着点了一道辣炒白菜、一道烟熏肉、一道小炒腊肠,觉得也就差不多了,正准备就回到桌子旁自己也坐下,却是听的莎莎在身后喊道:“喝汤!” 其实嘛,目前来看莎莎的身体压根就已经不需要再补了,之前在更靠近中原的地方总是在吃饭的时候点一道鸡汤或者排骨汤,是那时候觉得莎莎那之前怕是吃了不少苦觉得身体需要,后来慢慢发现这姑娘的的确确是具有一系列蛮荒体系特征之后,莲心就觉得也没必要再顿顿喝汤,可是这姑娘就像是喜欢上喝汤了一样,之前在城主府是每天都要跟人家后厨说一声要煲汤。也不知道是人家本身就准备好了还是尽力去办了,每天呢也确确实实地给莎莎煲了汤。所以此刻莎莎说出这句话来,莲心也并不惊讶,只是觉得,是否真的有必要满足她呢?转头看去,莎莎皱着柳叶眉,一张火红的嘴唇翘的老高,小脸儿嘟了起来,双拳紧握撑在桌面上,那样子,就算是冰山来了面前,恐怕也要被融化的吧。 “再来份汤。” 莲心转回过头来微微摇了摇,向着老板娘说到。 “好嘞!你们先等着,我去后头吩咐!”说完这老板娘是笑眯眯地拍了拍莲心的肩头,然后还很是认真的凑到了莲心斗笠旁,轻声说了句:“确实还是红衣服的好看些。”后转身向着客栈后方走去。莲心在斗笠之下的脸泛着红晕,心说这大姐也太不讲究点,但也是深呼吸几次之后呢,就走到了桌子边坐下。 “点了?”莎莎看着莲心问道,小嘴撅起来脑袋微微仰着就好像是在说你没点本姑娘就弄死你。 “点了。”莲心苦笑着说到,在斗笠之下做了个鬼脸,却也是忍不住的盯着莎莎看看,这个表情,确实还蛮可爱的嘛。 “刚才那个老板娘说什么了?”莎莎停了停,放下了撅起的小嘴和微微上扬的下巴,很是随意低下了头盯着手玩儿,小姑娘家的玩手也就算了,莎莎这个年纪似乎不太合适,但莲心觉得其实还是很合适的,但是莎莎的问题,却问的他有些慌张了。 “啊...啊她说,武姑娘比你好看!”莲心看了一眼情绪一直以来始终不见高涨的武未,既是想拉她进入聊天放松放松,近日来一直赶路其实能够认认真真聊天的时间并不多,此刻显然没什么重要事情,那再合适不过了,另外呢,莲心总是忍不住想逗逗莎莎看,不论是撅起小嘴还是捏起小拳头,莲心都觉得很好看的。 “这样啊。”莎莎仍然主要是在玩手,回问的问题依旧是不冷不热的,就好像完全不在乎聊些什么,只要是在聊天就好,似乎根本就不觉得自己被人说没有武未好看是件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武未呢,虽然没有表现出特别感兴趣的样子,但是被人夸了好看总归是开心的事,对着莲心笑了笑,随后是看向莎莎伸出手抓住了前者的手。莎莎正玩得开心的一双小手被人握住,就是一愣,看向武未,一双大眼睛眨巴眨的,后者呢则只是笑着抓住她,似乎是觉得很有意思地带着笑容。莎莎轻轻挣脱了一下,结果没挣开,更加充满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好姐妹,武未呢,仍旧是笑着看着莎莎,就好像在说:你用力啊!莎莎哪里是愿意认输的人哪,嘴角上扬,就开始和武未两个人轻轻相互拉扯,一边还伴随着压抑住的、憋得很是辛苦的笑声。莲心看着两人,觉得似乎美女和美女在一起的时候,作什么都是美好的,反而是男性在一旁,就会显得很煞风景啊! 莲心看着莎莎,眼角余光却瞟到仓央嘉措同样是睁开了眼睛,开玩笑地笑着说道:“大师,您也动了凡心?” “莲心施主,那桌人,不简单。” 仓央嘉措的回答却是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不知道是本身并没有领悟喜感的能力呢,还是当下的确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认真。而他的眼神,本来莲心是以为在盯着武未,这时候听了他的话,才知道,原来他所看的,是武未身后坐着的除自己四人以外唯二的客人! 其中一张桌子上只坐了一个人,是个普普通通的汉子,正在小口小口的喝着酒,那口小的就像是生怕一次喝多了就没酒了一样,几乎能够说得上是吮吸着喝了,点的菜倒是很充足——满满一盘子炒花生米!莲心觉得这应该不会是能让仓央嘉措感到疑惑的人,就看向另一张桌子,这一看觉得似乎仓央嘉措的反应也是情理之中,挺合理的了。另一张桌子上坐着的是一名女子,女子秀发微微带着些许的紫色和红色,长得很是妩媚动人,脸上的表情更是像勾人魂魄似的,红润的嘴唇不输给莎莎,但却不是莎莎那种明艳动人而是略微显得有些夸张与邪恶,极大幅度地挑衅着男人的欲望与心灵,一双大眼睛更是像狐狸一般,就好似在那双清亮的眼睛中还藏着一个同样妖娆妩媚的女子!穿着更是能让许多男子垂涎三尺,明明还只是早春的天气,倒春寒惹得不少人家患上疾病,她却像是怎么凉快怎麽穿一样的,脖子下胸口的地方深深的沟壑可谓是峰峦如聚,一双雪白的长腿翘起来隐隐约约给人以一种强大的吸引力,忍不住的就要向她看去!此刻,她更是舔着嘴唇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眉头微蹙的仓央嘉措,就象是在想着要尝试尝试,在自己的战利品中,加上一个清秀和尚。而在女子身旁,则是坐着两个人,一个人长得就给人一种阴柔之感,消瘦的身体、惨白的皮肤、深深的黑眼圈还有那近乎乌紫色的嘴唇,一双枯骨一般的细手手指间染着淡淡的黑色,此时正一只手在嘴唇边滑动,另一只手旋转着酒杯倒映着微暗的日光。另外一个人,则是蒙在一整件大袍子之中,看不清样貌,背后隆起很高,似乎是个驼背的老人。 看完这一桌,莲心除了觉得自己在那么看下去指不定一会儿可能就要反悔不带着莎莎回家了,其他的并没有觉察出什么,转过头问仓央嘉措。 “我也看得出他们不简单呐,不过嘛能够勾引到咱们伽蓝寺高僧的风尘女子,可不寻常哦!但是啊...”莲心就像是没看到仓央嘉措愈加皱起的眉毛一样伸出手拍了拍他,在斗笠下坏笑着说道,“咱们就算是得道高僧身体好,也不能不警惕万一变成了那个男的那样怎么办呐?大师...” “阿弥陀佛!”仓央嘉措狠狠瞪了眼莲心,收回视线在盯着那边看去,“莲心施主,在他们身上可感受得到内力流动否?” “没有啊,”莲心说着,还怕自己说错了似的,又转过头仔仔细细感受了一下,“真的完全没有啊。” “那么,施主,这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是完全不会武功,要么,就是强大到足以掩盖自己的修为武功。” 仓央嘉措快速地说道。 “不会吧...”莲心继续观察着,就好像在搜索什么证据一样,却只看到那女子察觉到这边时不仅没有什么被人盯着看的羞涩,反而是将褪放了下来微微张了张之后又换了一遍翘上去! 莲心下意识就觉得不能再看了,也就他转头的同时,武未却是已经停止了和莎莎的游戏,拉着莎莎说道:“你看,莲心公子看人家都看得目不转睛了呢!” 莲心连忙摇头,看向莎莎两只手在空中举起摇动不止。 “没有啊,绝对没有,真没看…一点也不好看…是仓央嘉措叫我看的!” 卖队友毫不犹豫的莲心语无伦次,飞快地瞥了眼仓央嘉措,年轻僧人的脸上看不见恼怒,仍旧盯着那桌子人看,的确是甩锅的好人选呐!莎莎却是没说什么,只是转头也看了看,那桌上的女子看到莎莎的时候脸色突然的就是一变,随后是上半身似乎就要按着桌子站起来,可身旁的男人却是将她摁住,一脸不解与焦急的看着她!后者色是死死盯着莎莎,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头转开,而莎莎呢,自始自终都很平静的样子,当女子转过头去,她也转了回来,看向莲心,怎么看怎么像是发自真心地笑着说道。 “却实是挺好看的呢。” 第51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不,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莲心连忙说着就看向仓央嘉措,似乎是想要对方帮着自己解释一下,可后者却只是依旧盯着那一桌子三个人,眼睛之中微微的泛起了金光。 “好看呐,长得好看,衣服穿得也很好看。”莎莎的眼神之中闪烁着真挚,似乎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子的样貌似的,看向莲心用疑问的语气说道,“好看的啊,不好看吗?” “真不好看!”莲心当下也不在乎到底那桌子人是不是正常食客了,当下觉着自己要是在莎莎这边再惹点啥事,估计又得像上次那样直接被“扫地出门”了,连忙是继续解释道,“莎莎,她那完完全全不好看的,穿的跟收破烂的似的...” 莲心支支吾吾地解释着,仓央嘉措的眉毛也逐渐地越来越皱,武未看着一脸认真的莎莎和焦急两个大字几乎写在脸上的莲心,觉得这两个人可真有意思,一个完完全全没吃醋,一个呢还总是担心着对方会吃醋,真好啊,这么想着,武未看了看眼放金光的仓央嘉措,也不禁的回头看向那桌子人,可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可就出了问题。 不知什么时候又转过头来看着莲心几人的女子,似乎是觉得被盯着看久了,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站起身来,缓缓向着莲心他们走来,正好在武未回头的时候走到了她的面前,一瞬间,武未就觉得自己的内心似乎是颤抖了一下,那女子眼神中的妩媚靠近了看简直就是一种来自浩古深远的无尽凝视,仿佛将人的心脏都挖了出来。 可这只是武未作为女子看到的,一旁凳子上坐着得莲心也是发觉了女子的靠近,一边连忙止住了半解释半埋汰人家的话语,一边紧张的看向那女子。这一看可就不得了了! 伴随着女子靠近之后身上浓郁的香气散发传入鼻中,莲心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像被猫爪挠了一样的痒痒,仿佛内心深处的火焰被人点起,忍不住的大口喘息着,就像是想要将女子整个人都吸进身体里一样,那种纯粹的、人心深处的欲望火焰根本就不建立在什么所谓的审美、共鸣之上,而是完完全全原始的、野性的欲望,完完全全对于肉体的渴望!莲心觉得这感觉糟糕透了,呼吸开始急促,脸上火烧似的,心脏怦怦狂跳,那种感觉跟第一次见莎莎洗完澡后白净的模样时那种惊艳、被美到窒息的感觉截然不同,那时的记忆即使是到了现在仍旧是美好的、让人心静的画面,可如今当下的感受,莲心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感受到了! 莲心在自己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脏之前,强行将体内内力凝聚提取,强行使得自己的神智保持清醒,而不至于被那种发自内心的欲望占据了整个身体。满脸都是汗的莲心在运用体内功力强行压制住那股冲动的欲望之后,连忙是撇开了头不再看那女子,微微在斗笠之下去看别人,莎莎仍旧是带着“真好看我得多看看”的表情盯着女子,仓央嘉措则是双目之中金光微动,同样是紧紧盯着女子,嘴唇抿起。莲心觉得似乎只有自己受到了这么大的影响,怪丢人的不说,再回想要是没能及时挣脱那种欲望,自己可能现在已经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了!低着头微微喘息着,不再去看别的什么。 “高僧,怎么盯着人家看那么久呢?” 女子开口,声音婉转柔媚听在耳里就像是在人的心房里那柔软的毛球四处摩擦一样,对着仓央嘉措说着,眼神却是转向了戴着斗笠的莲心,一只手就伸向了莲心的斗笠,就好像是知道在这张斗笠之下,藏着什么样的一张面容,很是下定决心的要将其面纱揭开。 “阿弥陀佛!贫僧,只是觉得姑娘您...” 仓央嘉措微微点头行礼,眼中金光收敛,低声开口确实被一个女声打断了。 “别动。” 莲心还在低着头喘息着,丝毫不知道女子的手向着自己的斗笠伸了过来,就在女子手将要触碰到莲心斗笠的一刹那,莎莎从凳子上腾地起身向前探出,抓住了那只即将掀开斗笠的瘦弱玉手,女子愣了愣看向莎莎,眼中露出凶光。莲心这才抬起头猛地向着旁边一缩,离那只手远远的,同时很是高兴看到莎莎的行为一样在斗笠之下逐渐平缓呼吸,向着莎莎微微一笑。 “你的?” 女子收起柔魅之音而是用一种明显不怀好意的、高傲的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莎莎没有回答这个并不太明确的问题,只是抓着那只手就往远离莲心斗笠的方向掰去,眼神中透露出警告的意味,嘴角挂起一丝冷漠地摇了摇头。 “...眉宇间黑气很重,似乎受着些什么的侵扰。” 仓央嘉措看着那只玉手在莎莎的控制下逐渐的远离,开口继续说完自己的话。 “这样啊?”女子说着,看向莎莎的眼神中凶光化作了几丝讥讽的笑意,后者冷着脸回应,随即女子是一甩手挣脱开来,转过来看着仓央嘉措,继续使用她那单单听上去就足以迷倒一众男人的声音说道。“不知大师看这么久,看出什么端倪了?可愿给小女子把把脉、扎扎针?” 女子隐去面对莎莎时候的敌意而是换作了一脸的可怜兮兮,看着仓央嘉措。武未此时也已经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向仓央嘉措摇摇头,似乎很是害怕他会答应下来,同时也对这名长得似乎很好看但给人以不好感觉的女子抱有怀疑与敌意。莎莎则是坐回了椅子,不再去看那好看的女子,而是又开始玩起了手。莲心则是皱着眉头看向了仓央嘉措。 “阿弥陀佛!贫僧只觉得女施主身上,阴气过重,还望多见见阳光,少做些暗中的事情。” 仓央嘉措双手合十微微点头说道。武未很是松了口气似的拍了拍胸脯,莲心则是觉得更加奇怪了:难道仓央嘉措真的只是觉得这个风尘女子做的交易太多,所以才认为他们有问题? “这样啊?”女子媚眼流转,转过身子纤细腰肢扭出极大幅度地半转过头来,“那就很没意思了呢,不过不论怎么说,谢谢大师提醒,有需要,找我哦!” “阿弥陀佛!” 仓央嘉措低头行礼,似乎是不愿看那女子转身整个动作之中裸露出的滑嫩后背,双手合十。女子扭动腰肢往回走,还不忘给了莎莎方向上一个不屑、充满敌意的眼神。莲心心说这下好了总算是度过了一劫,悄悄地给莎莎就竖了一个大拇指。仓央嘉措也不再看那几人,而是认真的闭上双眼,不知道是在继续思考那几人为何会给自己不一样的感觉,还是在思考自己的佛法真言。武未,没在去打扰玩手指头的莎莎,只是坐在那,似乎仍旧对于那女子的双眼以及整个人的状态、表露出来的气质充满了深深的厌恶,以至于虽然人家人已经不在身边了,却仍旧在想着她的表现。 过了一会儿,莲心几人的菜来了,店小二依次将菜肴从后厨搬上桌子,也就是在此时,那两桌子的客人站起身来,开始向着楼上走去。女子仍旧是一脸的高傲,故意没去看充满敌意盯着自己的武未和那个长得很是好看以至于她本人也无法否认的红裙子姑娘。那个病怏怏的男人跟在女子身后,紧紧盯着那一双白净的大腿,就差没扑上去了的感觉,而那蒙在斗篷里的人却是使得莲心一惊,那并不是一个驼背的老人,而是一个身材极为高大仿若是一座小山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男人反正看不清脸,看来刚才是全力弓着身子,才使得自己的身体缩成了那么一小个。至于单独一桌的男子,也不知为什么地跟着那一桌客人的起身而站起,仍旧是看不清容貌,裹在大衣里向着楼上的房间走去。 “几位菜上齐了!这是房门钥匙,就在二楼楼梯口左右两间,怎么分配,就看几位自己的了。” 店小二仍旧是没精打采的说着,拿着盛菜的盘子,转悠到另外的桌子上睡觉去了,就连吃完的那两桌子都没去收拾。吃饭的时候总不能戴斗笠的,更何况这周围也没什么人,莲心伸手抓住斗笠的上沿,就要将斗笠向下拉下,可就在他要发力的瞬间,觉察到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敏锐的眼睛转向二楼楼梯处,那名女子果然正撇着头看着自己的方向,察觉到自己的停顿,女子很是轻蔑地一笑,继续朝着楼上走去了。 直到再听不到脚步声,莲心才终于是摘下了斗笠,英俊的脸上久违的映照上了烛火,外面天已几乎大暗,看来今夜,是要与这几位奇奇怪怪的客人,同住这间客栈了。莎莎吃饭,看着也是一种享受,不像是那位花间阁五公子,自己的绝美师姐韩湘子那般优雅素美,莎莎吃饭可以算得上是狼吞虎咽,却不知是因为长得好看还是为什么,并不觉得粗鲁,反而觉得看着莎莎吃饭很有食欲,只要能看着莎莎吃饭,似乎自己也能吃下无限的东西一样。依然是不爱吃肉的傻丫头,莲心笑着仍旧给她捻些大白菜去,莎莎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像是喝药一样,只要莲心筷子间拈着的白菜落到自己碗里,绝对不会让它存在哪怕多一秒,立刻就会将它塞进嘴里然后闭上眼睛象征性的嚼两下子赶紧咽下肚子里去了,那一瓦罐的排骨汤,也果然是像莲心猜的一样,给自己捞出了大量的肉和汤喝的很是开心,然后呢,微笑着抢过自己的碗,捞出一大堆的配料和汤,再微笑着推到自己面前,那样子就像再说:你看我乖吧,还给你盛汤呢! 但他没料到的是,莎莎居然给武未也盛了好大一碗肉和汤,看来,只有自己是个特例啊。不过看到一旁吃着寡淡无味斋饭的仓央嘉措,莲心觉得自己好像过的还是可以的。几个人都不喝酒,莲心是不喜欢,觉得酒又辣又涩口的,除了闻着还可以,喝起来可真是不咋地。武未则是家里从小不让喝,自己也没这个想法,剩下一个和尚有酒戒,可不像自家三师兄那样酒肉穿肠过佛祖也不知道留没留在心里,至于莎莎呢?也许以前喝过酒,但不记得了,也就不喝。等四人吃好了,老板娘却又是端上来一壶茶水,似乎很是喜欢莲心斗笠之下的样貌,不知有意无意地专门绕了一周绕到了莲心身旁将茶壶、茶杯摆到桌上,有意无意的就往莲心身上蹭了蹭。 “几位吃了饭,喝点茶好消化!算老娘请你们的!公子可要多喝一些哦!” 老板娘说着在莲心的脸上摸了一下,随即是一溜烟儿的走开了,留下莲心独自坐在那里发懵,莎莎却是笑得很开心,这姑娘好像就很喜欢看莲心受挫一样。仓央嘉措伸出手,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茶,自己率先拿起喝了一口,面无表情,微微点头后将茶杯放了下来。是最简单的绿茶,不怎么精细,但胜在味儿纯,到也是不错的。送的茶不喝白不喝,也许是这么想的,莎莎拿起茶杯就猛灌了一口,紧接着五官就皱在了一起,似乎是碍于形象,否则估计早就一口喷了出来! 好容易咽下去,张嘴就是一个字:“苦!” 莲心原本还有些发楞,硬是被莎莎可爱到了,笑出了声,武未也笑了,一边还端起茶碗小抿了一口。 “茶就这样,是苦的,主要是香,喝了好。” 莲心笑着说道,顺手拿起茶杯,可就在茶杯碰触到嘴唇的时候,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莲心的动作就那么僵在那里,仓央嘉措也紧接着睁开了眼睛,除了莎莎还在伸着舌头不断想把苦味赶走、武未在一旁看着好笑,似乎整个客栈内的气氛,骤然间就是一变。等了不多时,那几人便走下了楼梯,一行总共是四人,样貌奇特身形各异,莲心看到他们后举在嘴边的茶杯才微微扬起喝了口茶,同时跟仓央嘉措对了对眼神,相互之间,都看到了警惕之色。 江湖上除开名门正派之外,不入流的行当有很多,可要是在那些行当上走上极端,倒也算的上是可以雄踞一方,比如此刻出现的这四个人。 第52章 四人众 那四个人身形天差地别,面部更是各有各的特色、是各有各的恐怖。 为首一人身形极为高大,虽然还是比不了刚刚上楼的那位笼罩在斗篷中的大汉,但也绝对不是莲心、仓央嘉措这样的寻常男子所能比较的,就身高而言,足足有一个半的莲心那么恐怖,至于身上的肌肉那更是一块儿一块儿隆起很是立体,给人以一块一块岩石落成在一起的感觉。一双大手足足有盘子大小,即使是初春尚还不算温暖的日子里,依旧是只穿着一件皮质的背心,脚腕儿手腕儿处都有金属带刺的铁环装饰,背后则是背着一个长、宽的方形布包裹,布看上去十分的破旧了,遍布着一块儿一块儿的暗红色污渍。男人的脸就好像是刀劈斧凿,但比起三师兄元空的霸气英武,这个男人的脸就显得像是劈呲了一样,毛毛躁躁的外表上一道深深的疤痕从眉心处直划向了嘴角处!鼻梁之上更是可见白骨。 高大男子身边走着的,是一位圆乎乎的胖男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这位的肚子可能还不止是能够撑的了船那么简单,似乎就算是一座宫殿楼阁塞进其中也不在话下。短手短腿的他走在高大男子身旁的样子可以说的上是喜感,戴着一顶同样浑圆的高帽,穿着简单的、扒拉在男人肚子上的朱红色长袍,一双手交叉在肚子前面十指短小粗壮,两根大拇指不断地交叉转动却是显得格外灵活。男人虽然身形浑圆似乎有些笨拙,但那张骇人的圆脸却是配合着他诡异的微笑显现出极其令人不适的效果。那张脸就好像是被人用针线缝制起来的布娃娃,一条条针线交叉穿插的疤痕在脸上彰显的明明白白,一双眼睛闪着乌黑的光芒就像是被缝制上去的黑石子,微笑时候露出的一排残缺牙齿,更是为这张脸面增添了几分的诡异与吓人。 一高一胖两人走下楼梯并没有看喝茶的四人,只是转过身向着着一旁的桌子走去,露出了身后跟着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中,一个较为瘦弱的男子佝偻着身子就像是从小营养不良导致发育有问题一样,长而杂乱的头发随意的在头上摆出造型来,穿着件认谁人看了都像是乞丐穿的衣物一样的破布,裹在身上倒是跟那股消瘦劲儿很是搭配,乍一看弱不经风的似乎一根手指头轻轻一点就能将他摁到地上去一样,男人没穿鞋子,一双光脚就踩踏在木质的地板之上,不曾修剪的指甲胡乱的支在外面,整个人走过的时候都给人一种丧气的、埋汰的感觉。那张脸上,瘦出的线条纵横交错,饥黄颜色的面庞上深邃的黑眼圈就像是印刻在陶瓷碗上的黑黝黝的斑纹,一双眼睛向外突出就像是海市里腐烂将死的咸鱼,一张嘴嘴唇枯干毫无人色,走路一拖一拖的脚步在地上划出嘶嘶的声音。 最后一个人则是相对最为正常的,身材匀称合理,远远不及其他三人来的怪里怪气,身形大致与莲心、仓央嘉措相似,年纪看上去也相对的年轻,干练的短发下露出半张算不上英俊却也还算能看得过去的脸庞,另外半张脸则是笼罩在恐怖狰狞的面具之下。在那半张面具的眼睛部位,深邃的黑孔代替了原本应该被露出来的眼睛。 四个人走过莲心他们桌子旁边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莎莎和武未却都是被四人奇怪的样貌所吓到,武未紧张的攥紧了手中的茶杯,不敢再去看身后,紧紧闭着眼睛生怕那四个人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站在自己身后一样!一股腐烂的臭味逐渐开始弥散开来,更加使得武未的表情变的狰狞厌恶,仓央嘉措微微挑起眉毛,喝了口茶轻轻一眼手指,一股隐匿的金光荡漾开来震散了附近的腐烂气息。莎莎则是表现得更为直接,好看的五官皱巴在一起,伴随着四人的靠近是经直站起身来一边警惕的看着四人,一边是走到了对面莲心的长凳上坐下,一把搂住了莲心的手臂将脑袋藏到他的肩头低低的问道:“他们是什么人?”就好像莲心是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江湖百科全书一样。莲心仍旧装作喝茶的样子,眼角余光却是跟着四人的脚步移动,很明显地察觉到在莎莎站起身移动到自己身边时,四个人中身材浑圆的那位嘴上的笑意发生了些许的变化,从原先的随意变得有了些许内涵。而当莎莎问出他们是谁时,四人之中那高大身影的脚步更是微微凝滞了一番!莲心没有立即回答莎莎的话,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在莎莎的红唇上轻轻一按,后者很是乖巧的点点头,莲心突然觉得还是只要遇到可能的危险莎莎都能这么可爱的话,好像这一趟江湖走得过于低调、太没人气也不是什么好事。四个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一桌子两男两女,哪怕其中有一个正气凛然一双金瞳看着自己四人移动的和尚!四人只是走到一张桌子旁,拍醒了正在呼呼大睡的店小二,坐了下来,说要来壶酒。店小二也不知道是人傻啊还是眼瞎,硬是面对着四个怎么看都不好说话的客人是无精打采打发乞丐似的说道。 “好嘞,等会儿哈。” 就甩着毛巾一步一挪地向着后面走去。哪怕是那个豪爽性子的女掌柜看到那四人也是没了气势,犹豫半天之后缓缓地走到四人桌旁,中气不那么足的问道:“几位,来点下酒菜?” “随便。”胖子笑着说道,他的声音尖锐油腻,听着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吱吱吱的。 女掌柜连忙追随店小二的脚步离开,莲心等人知道现在,就剩他们和对方那桌了。 “花间阁十公子,来这里做什么呢?还带着漂亮姑娘莫不是约会来了?那这里的风景可不好啊……”胖子男人仍旧是用奸细的声音说着,笑得很开心,就好像跟莲心是几十年的老友一样随意开玩笑。 “高老爷说笑了。”莲心没回头看,一边眼神示意仓央嘉措等人不要轻举妄动,手指继续摁在莎莎柔软触感极好的唇上,一边笑着回答,“四位爷做客至此,应该也不是为了度假的吧?” “看来十公子对我等四人很是熟悉?不妨说来听听,我四人倒也是很好奇,再花间阁里我四人可有一名之位?”胖子继续说着,身边三人跟着他笑出了声,那笑声就像是夜深人静在乱葬岗乱逛时听到的鬼哭狼嚎! 莲心松开了摁在莎莎唇上的手指,朝她笑了笑,似乎是在说没事没事。然后是直了直身子,又到了杯茶。 “西鬼帝国,九大门派之中只有邪火以及巫祝两派,但一些个奇淫巧济的宗师却也都是聚集其中,当中有四位据说是人间最近鬼神之人,同时又时常聚首一同行动,故而称四人众。”莲心轻声说道,一边喝了口茶,“又因为几人名字过于普通,江湖之上为了显示对他们的重视与尊重,特在几人的名字之后加上一个‘爷’字的尊称,故而,又有四爷的说法。” “喝哈哈哈哈不愧是花间阁的人,十公子果然是知道我们的,总是算不上顶多是能够说在一件事上钻研很深罢了,就是不知道十公子您…”胖子笑着笑着停了下来,面部显得认真反而更加恐怖,“对不对的上号啊?啊?”那问题问得就像是在警告:对不上号就弄死你。胖子说完后又笑了起来,更加的猖狂与难听! 莲心放下茶碗,很大胆的伸手摸了摸莎莎的脑袋,这种举动除非是莎莎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乖乖的躲着,否则换了平时,是断然不敢这么做的,总是情况当下看来并不太好,但富贵险中求,这样子的道理莲心一个老江湖还是明白的。在武未紧张和仓央嘉措疑问的目光中,莲心摇摇头示意先不要着急有什么行动,从莎莎怀里抽出胳膊、转过身看向四人。莎莎似乎极不情愿,却仍旧在莲心转过身后也转过了头,紧紧贴着他的后背也看向了四人,脸上表情厌恶却透露着坚定,似乎是在说要和莲心一起面对。莲心看向一直发问的笑着的胖子微微行礼说道: “想必阁下就是传闻中的’二皮匠‘高老爷吧。” “嗯哼是我没错儿,看来我还是很有名的嘛。” “高老爷浸淫此道数十年,缝制死尸以助入殓的技艺不仅在同流之中十分出名,就算是在我们普通的江湖人中,也有流传。” “恐怕…”高老爷笑了笑,脸上露出一股阴森,“传言可不是赞美我的技艺的吧?” “高老爷说笑了。”莲心似乎是不愿在继续纠结传闻,而是又看向了高大男子,“一生刽子手,斩首无数的张三爷,传闻中身形高大魁梧、一柄鬼头刀使得是出神入化、只不过今日一见,还是比传闻中的更加令人震撼!” “呵呵…”张三爷带疤痕的脸上露出一个丑陋的笑容,伸手抓住了背后的包裹最上头,似乎是一个柱形的长条。想必那把杀人无数的鬼头刀,就藏在其中。 “午时过后不杀人,想必张三爷也是遵守行规的?”明显感受到一丝威胁和身后莎莎身体的僵硬,莲心赶忙说道。 “呵呵…”张三爷将手从背后的包裹上拿了下来,开口说道,“咱们也有秋日之外不杀人的规矩,你觉得,我会遵守?”声音粗粒沙哑听得人心直发麻。不过当下似乎也没再有要出手的迹象。莲心便微微低头,随后看向了那像个吊死鬼一样的男人。 “扎纸人王二爷,都说您扎的纸人儿能通神,久仰久仰,” “通神是骗人的。”王二爷虚弱得就像是将死之人的声音传来,一双外凸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向了莲心,就好像一条死鱼一样,“通灵,到时还有些说法。”那双死鱼眼骤然间闪过一丝凶狠,看的莲心内心一颤! “佩服佩服!”莲心说着背后已经是冒出冷汗莎莎似乎是感觉到了汗水粘黏在莲心的背后,伸出手从身后贴住了莲心,似乎是在安抚他一样。莲心感受到莎莎的动作,内心的确安分了些,看向最后那人说道,“李四爷仵作一职登峰造极,年纪轻轻便进入四人众,实属敬佩!” “比不上十公子进入花间阁来的令人敬佩。”很是随意慵懒回应的李四爷声音最为平常,没有其他三人那般的令人毛骨悚然,课紧接着的一句话,却是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声音,那种像是刮擦骨骼发出的声音,“况且十公子身边美女如云,可不是我们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能比的。” 这声音前后变化使得武未脸色苍白,仓央嘉措也是少有的面色不再平静,莲心仍是强撑着笑脸。 “前辈说笑了,若是无事,在下就带着朋友先回房了,不打扰四位的雅兴。”莲心想着当下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离开这几个怪物,自己刚才说的已经算是江湖里对他们最为善意的评价了,若将那些细致一些的评语、传说讲出来恐怕当下武姑娘都得给吓晕过去! “十公子别紧张…”高老爷就像是猜的出莲心的心思,笑着说道,“我四人来此的确是有任务的,但目标不是你。” “晚辈未曾担心此事!”莲心松了口气说道。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使得莲心心一寒! “虽然你的人头在杀手市场上也是高价…”高老爷似乎很喜欢莲心凝滞住的反应,顿了顿才说道,“但有人提前拿下了悬赏您的单子,咱们四个老东西,也就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莲心的内心一阵狂潮:果真是有人悬赏了自己吗,之前的完颜重器,如今的四人众,究竟是什么人要自己死而且自己又有什么价值呢?只不过是挂了块儿花间阁的牌子罢了,怎么会就惹上了杀身之祸呢?那么被人悬赏的自己,又究竟是否应该拉着莎莎一起走下去呢? 莲心正在想着的时候,高老爷却是再次开口:“要走就走吧……我们四个说不杀你就不杀你。” “我倒也劝劝你,小点儿心吧……” 第53章 二皮匠与扎纸人 “要杀你的人,可不一般。” 伴随着胖子男人的最后一句话说出口,莲心感受到身后的莎莎似乎攥紧了些自己的衣角,额头的汗珠瞬间冷了下来一般,迟疑着开口仍旧询问道:“敢问,是何人,要杀我?又是何人,接了杀我的单子?” “嗬哈哈哈...” 胖子男人一边笑着一边摇头,却是没再说什么,而是那老板娘拿着四人的酒和下酒菜走了进来,就像是不敢看这几个几天前开始就在自家客栈里住宿的客人一样,飞一般放下菜碟儿和酒壶酒杯,又向客栈后面跑走了。 “这些事情...是不能说的...十公子不混我们这种江湖底层的圈子...不懂行啊...” 有气无力的声音从死鱼一般的王二爷口中说出,男子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救命的东西似的扑向酒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是...”莲心说道,其实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不论是西鬼还是大离,江湖之上的暗杀活计,都是不可以暴露金主与同行的,除非是不讲究规矩的那种亡命之徒为获得利益不择手段,而这种人除非拥有绝对的强实力,否则很有可能最后会死在自己的同行手里。就跟官场上被人联合做掉的两面三刀的卑鄙小人是一个道理。 走上楼,莲心却是一下子难以再专心考虑刺杀的事儿,因为他这才明白那位老板娘有多么的“善解人意”,那哪里能算得上是两间房?一间窝在拐角里的小屋只摆放了茶具的小桌子和一张窄床,另一间则是布置精美,与整座客栈一样散发着浓郁的江南气息,一张估计足以让两个人躺在上面打滚的雪白色床单覆盖的大床,配合上红木似的摆设器物,看着就不是一般客房。莲心暗暗叫苦啊,这咋整啊,这大娘也忒给力一点啊,可是自己就算真的不要脸了跑去跟莎莎一间房,人家武姑娘咋办呢?莲心心中纠结,仓央嘉措已经是自顾自走进了小房间里,莎莎也拉着武未朝大房间内走去,留莲心一个人在原地怀疑自我。 “来这边吧。” 走到房门口,武未突然转过头来看着莲心笑着说道,那笑容明媚动人,更多的则是眼中满含着的看热闹的光芒。一旁的莎莎没说什么,只是盯着莲心,也不说同意,也不说拒绝,似乎都可以的样子。当莲心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房间,莎莎已经坐在了桌子旁边,莲心看着她,红色的裙子下白皙的小腿伸出来一部分,一双玉手交错叠在桌子上,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就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好像还是那么好看,那么令自己手足无措。唯独不一样的,可能就是另外一边上坐了一个紫色衣服女子武未罢了。 “为什么害怕?” 莎莎问道,眼神中满是不解与担忧。 莲心想了想,知道她是在问自己在楼下时面对四人众为何会颤抖、背后直冒冷汗显得那么的恐惧。走到桌子边坐下,开口说道。 “因为,关于那四个家伙的传闻,远比我所说那一部分,要恐怖的多。” 看着莎莎仍旧是满含怀疑的表情,莲心深吸口气,开始讲述,那些在江湖之上,关于四人众的传闻。 “原本,四人众,也不是西鬼帝国的人,本来都是我大离百姓。” “高老爷,原本只是姓高而无名,在大离,穷人家这种情况很多,高老爷小时候就是个吃不饱饭的孤儿,被一个缝制尸首的匠人捡到,收为弟子也算是孩子。要知道,在我们大离,死亡时间很重要的事情,人们对于死亡以及和死亡挂钩的事情,都很在意。尸首的缝制,也许在下葬自家尸体有破损的亲人朋友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绝大多数时候,人们对于二皮匠,都是排斥的、厌恶的甚至是侮辱的。所以姓高的孤儿跟着自己的师傅每天并不比流浪式的生活好过多少,不过是多了个稳定的睡觉的地方罢了。据说那时姓高的孩子和师傅在白天都不敢出门,怕人家骂晦气,没有客栈、酒楼或是铺子会愿意接受一个作二皮匠的客人。” “老二皮匠就让姓高的孩子拿着赚的为数不多的钱上街去买东西,能买到什么算什么,毕竟比起一个满脸皱纹终日与死人打交道的阴森老头子,一个瘦弱的看着就像是快要饿死了的孩子,也许更能够掩盖掉二皮匠这一身份带来的恐惧,使得人们发发善心。故而姓高的孩子打小就学会了给人陪笑、说好话,做事卑微低贱,可就算是如此,也只能换回一些将将能够糊口的食物罢了。而到了皮匠家中,老二皮匠也不是个什么善良的人,一个面对破碎的尸体都能够脸不红心不跳的人,能够有多善良呢?他总是不给吃的,每次看到孩子换回的少量食物就会打他,将他扔进满是断肢、尸首的房间里,任他怎麽么怎么闹都不去理会。” “后来,姓高的孩子逐渐长成了青壮年,再也无法凭借孩子的外表去骗更多的食物了,他才展露出了救下孤儿的目的——验证自己的猜想与设计。他开始将孩子的身体切割开,将一些别人的尸体残骸缝进去,将他放置在满是尸鬼气的环境里,不断地切割不断地缝制不断地拼接,直到有一天,他劈开了年轻人的脑袋,挖出了高姓年轻人的一只眼睛,将一摊冷冻的、别人的大脑缝制在了其中,以及一只看着诡异的纯紫黑色眼眸。可这一次,被改造的年轻人没能醒来,老人觉得很没意思,将他扔在了那一堆死尸之中,不再去管。” 莲心顿了顿,看了看武未厌恶的表情以及莎莎平静的像是在说你继续啊的脸,掩口唾沫继续说道。 “可有一天,他醒来了,并且杀死了老人,之后则先将老人的尸体切割破碎,再运用自己的手艺,胡乱的将他缝制得面目全非,手臂缝在膝盖下面,脚缝进了脖子的刀口中。也似乎是这一次疯狂的行为,唤醒了年轻二皮匠内心的某些东西,或者是那摊不知哪来的大脑中的某些记忆联系起了他自己的大脑,年轻人发现了属于自己的武功绝学。” “他开始像着老人一样,将自己的身体一部分一部分的割开,随后再缝制起来,与此同时还不断地堆积的死气和鬼法,使得自己的身体可以像是木制的机关一样分裂拼接,甚至被人强行砍断后也能够自我合拢。与此同时,他还发现将一些来自别人的残肢缝进自己的身体之中,可以获得不一样的能力与功法。为了使得自己缝合的手艺提升,他还将老人的一只手和一半大脑,缝给了自己后来。再接着,当他觉得自己已经改造完成的时候,他走上了大街,将那一整条街上嘲笑过他的、没嘲笑过他的人,一一杀死,最终缝制出一个满是脑袋、手、脚的怪物,就那么扔在血色弥漫的大街上...” “他拿走了所有人的财产,从此开始了罪恶的生涯,生性好色的他也在这之后成了所有青楼最不愿意见到的男人,一个有钱的、隔三岔五可能就会换一根阳具、浑身锋线痕迹的男人...至于‘老爷’的称号,一是原自他明明是恶人,却大手大脚毫不收敛,二则是后来作为四人众首领。” 听到这里,武未捂着嘴就跑到一旁去了,似乎已经是恶心的不能再恶心了,莎莎则还是那么淡定的看着莲心,导致后者怀疑这姑娘是不是被吓傻了或者是压根没听在发呆?正当莲心准备问问莎莎的时候,莎莎开口问道:“那为什么那些武林正派,不杀他?” 莲心先是一愣,随后说道:“你以为那些武林正派就能稳盛他一筹?要杀他,不论是什么门派都是要掉一层皮的,而他也聪明得很,不去招惹过于强大的门派,故而没有人愿意跟他真撕破脸。至于那些江湖武人,喊着替天行道的,多半都被他杀了,也许现在他身上的某块皮,就是那些武人。” “那你师父呢?” 莎莎对于阁主的了解都是这段时日武未讲给她听的,并不觉得有什么厉害的,只是因为是莲心的师傅,所以,留意了些。莲心听到这个问题则是也有些愣住了,其实他对于花间阁阁主的了解,并不比莎莎他们多多少,纵使是名义上的花间阁阁主关门弟子,可人家压根也没教过自己什么啊,自己和师父他老人家也不过就一面之缘一次谈话,能理解师父的行为举止吗?怎么可能!估计也就二师兄那种家伙能够说得透师父的所作所为了吧。 “我不知道啊…师父他老人家战龙君,舌战群儒,战高僧,也许是只愿意和名门正派的决定高手切磋吧…花间阁虽然被誉为是武林的定海神针,可其实并不怎么参与武林之事,更像是江湖武夫的精神寄托一般…” “这样吗?”莎莎有些愣愣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其他三个呢?” 莲心人就是一傻,心说姑娘你是真不害怕是吧?但看着莎莎那的的确确充满求知欲望的眼神,莲心也是只得继续开口说道。 “那位王二爷,原名是叫做王二的,传说一开始是一个道观里的穷道士,会些画符啊比划的术法,若是想要靠道士的身份混口饭吃,这倒也足够。但他却一直想要变得更强大、跻身道门翘楚乃至武林一霸,于是乎就进入到那道观禁地。禁地之中的确是术法众多可他却唯独挑到了最为害人的一部,名为纸人法。听着还挺有意思是不,像是街边摆摊位的小贩对吧?可这术法却是极为的黑暗堕落,讲究利用扎好的纸人唤来纸人主体的灵魂,从而通过控制纸人来控制主体,就是不知道使他人成为主体的密法是什么,也许那就是他纸人法中最为机密的部分。” “可这纸人密法也同样对于自身十分有害,传闻那位王二爷修得此法之后,身型开始变的消瘦不成人形,逐渐的样貌越来越像包着人皮的一具枯骨,一双眼睛毫无神气,有的只是呆滞和死鱼一样的气息。可就是这套纸人密法,也成就了这位王二爷的恶名,同门师兄弟五十余口,全部被他的纸人密法所操控相互残杀甚至自相残杀,最终满门尽灭。而他也开始了为恶一方的行径。至于他怎么遇上了那位高老爷,绝大多数人的说法是那位高老爷听闻了他的能力,想要在自己的人皮之上再缝上一块儿来自他的人皮,给自己增添一项纸人法的能力,于是乎找上了王二爷。至于两人怎么个打法,就没人知道了,只知道后来开始,他们两人就一直一起行动,一同杀人。” “传闻中,他的纸人法还不止有控制人的能力,什么一些个替身、附体转伤一类的,都是能够做到的,据说只要给他时间准备一定量的纸人,将会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家伙。” 莲心说完看着莎莎,后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好看的脸颊上五官皱在一起。不多时她开口说道:“幸好他们不杀你,不然,我就只能等下你自己走了。” 莲心听了不仅是一阵头大,心说完了,自己看来是随时可以抛弃啊……但莎莎又紧接着说:“但他门既然叫你小心,也就是说他们都觉得要杀你的那些人很厉害,不说比他们厉害,应该不会弱很多……所以…” 莲心看着欲言又止的姑娘,很是害怕她会说出“那我还是只能扔下你自己走了”的话来,心里其实不怎么是滋味,但莎莎实际上说的话,则是产生了相反的效果。 “就只好我再努努力,保护保护你了,记住啊不能再跟仓央嘉措大师闹别扭知道吗?他不帮忙我也护不住你的!”莎莎说的很认真,似乎是在安排什么大计划一样,莲心很开心听到这些,就那句“护不住你”就已经足够傻孩子高兴好久了。 “我会听你话的,可要护住我啊……”莲心笑着说道,似乎驱散了一部分笼罩在心头的阴霾… 第54章 仵作与刽子手 明亮的灯光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融合,柔和中带有着一丝的暧昧的气息,武未不知道跑哪去了,当下在这柔和暧昧的气息之中,就只剩下了莲心和莎莎对坐相视。 月光打在莎莎的左脸上,白皙如玉嫩得就好像是荣华堂刚刚做好出炉的水晶糕,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要上去捏一捏,就好像是天底下再没比这更佳素雅淡美的风景。另外半张脸则是被油灯的火焰光芒打亮,本就红润的嘴唇此刻伴随着火苗的闪烁妖异地舞动着,暗红的光芒下漂亮的脸蛋儿多了几分妩媚与艳丽,眼中有火苗微微颤动,就好像是有情人儿内心乱撞的小鹿,不愿表露却又欲盖弥彰。面对这样的莎莎,莲心所能做的就只有忍不住的微笑了,莲心的面容本就是柔和乃至于有几分女相的,白发披肩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就像伯牙遇上子期,两相知音。一双明亮的眼眸里再也不掩盖那份对莎莎的喜爱,满满的都是对眼前女子的温柔与对于自己说出那句话后,女子反应的期待。 可听到莲心的话语,莎莎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哪怕是那句“我都听你的”也似乎并没有翻起什么涟漪。比起莲心带着温柔笑意柔情似水的眼神,与之对望的莎莎的眼神只能说是毫无波澜反而还有些莫名其妙:谁要你听我话啦?听就听呗说出来干嘛? “继续啊!” 莎莎没多想,只是有些被这个盯着自己也不说话的家伙气到了一样,开口略显急促地说道。 “啊?继续…继续什么…” “故事啊!” 莲心一下子懵了,原本以为莎莎至少会说点什么暧昧的话吧,如此氛围自己又那么明显的暗示了,可谁能想到呢,这姑娘思路太过飘忽不定啊!莲心赶忙地是深吸了口气微微平复内心的激动与期待,转而为尽量平静客观的,讲述自己知道的故事。 “张三爷的故事,也算是个悲剧吧。张三原本只是一个农民家的穷孩子,靠着父母亲地里微薄的收入长大,他从小就羡慕城里的人,羡慕他们吃得好、穿的暖,自己呢却只能是吃些没油水儿的东西,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裤子,吹风受冻。” “直到他十岁那年吧,家乡那边发了蝗灾,闹饥荒闹得严重,爹娘都死了,他就是在那时成为了孤儿。张三运气好,靠着及时到来的衙门补助和皇帝陛下的开仓救灾,活了下来。但他把爹娘的死,都记在了心里,算在了那些高官富贵的头上。没了爹娘自己也种不了地,张三开始四处找事做,一个才十岁的孩子,就做过了绝大多数穷人家可能找到的仆役事儿,什么抹地擦鞋,什么担水挑粪。当然在这过程中,他更见识了上层人,也就是那些雇主的华贵生活,越发的觉得他们该死,觉得他们抢走了父母亲的一线生机。” “他始终记得,当时明明还有一口气在的父亲,背着自己到了镇子上,找到那里正在分发的灾粮,明明是每人都应该可以拿一个窝头喝一碗粥,可那个年轻的官员却是只给了他们父子两人一个窝头,不论他的父亲如何气若游丝地告诉对方自己家里还有将死的妻子,告诉他自己的孩子已经大半个月没吃过饱饭了,那个官员始终没有肯让他们两个人多拿哪怕一个窝头。后来的他,就不再对人间的人抱有什么情感了,就像看一个个的木偶,在大街上演着跛脚的戏码。” “十五岁那年,他看到了一幕,重新燃起了他的欲望,也改变了他的一辈子。那时的镇子上,换上了新上任的官员,对于原先官员集团的私受贿赂问题查的很严,原先的一大批官员富豪都在那一次落了马,被判处斩首示众,秋后处刑。张三正好被某一个官员家的家人雇佣提东西一同入狱,去见自家老爷最后一面,张三看到那个犯人的时候看出了对方的身份,那就是当年面对将死的自己和父亲不近人情的那一个!” “原来,他们在赈灾一事中上下勾连串通,苛扣了本来应该分发给百姓的粮食,再在朝廷分发抚恤金给百姓之后高价售卖一小部分,从而赚取差价,与此同时也将更多的粮食拿到了别处售卖,赚取利益。都说赚钱不赚穷人、将死之人的钱,都说牟利不在饥荒、天下大乱之际,可他们两样都犯了,所以他们被抓进大牢,斩首示众。” “张三怎么都忘不了那个官员与之前分发粮食时候神气表现截然不同的落魄样子,那种失神、无措甚至于已经如同一个死人的样子,低着脑袋就那么痴痴地看着为了自己哭的死去活来甚至比自己都的还要难受的娇妻美妾,就好像他们在哭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张三记得,永远记得在那双眼睛之中所隐含的恐惧,那种恐惧是对于死亡最直接的恐惧,是彻彻底底生不出半点反抗念想的恐惧,是绝望到了极点以至于完全无法再感受到任何情感涌动的恐惧,他很喜欢那样的眼神!离开牢狱之后,张三看到了让自己更开心的一幕,那位官员的丰腴妻子走出牢狱便擦干了泪水,径直就扑入了早早等待在一旁的一位同样身穿官服但却比原先那位显得官位更高的男子怀中,嬉笑怒骂摸着对方的脸说‘总算摆脱那个废物了’随即两人开始亲吻着向着马车里走去。张三觉得自己的大仇得报,但很可惜,不是自己亲自动手,也很可惜这世间恐怕还有更多类似的官员还活着,坏人太多好像杀不完全。” “行刑的那天,人群中的张三,看到了那个官员走上刑场,看到了那一刀之后喷出的血液和掉落的头颅,张三觉得内心有什么被点燃了,那是欲望,是激情。那之后,张三午夜梦回,永远都是刀刃砍在脑袋上的场景,他太喜欢那种感觉了,所以,找到一位老刽子手,拜师学艺。” “老刽子手当然会答应,做这一行的,太损阴德,往往找不到媳妇儿,也没有后人,哪怕有多么精湛的技术,有多少砍人的心得,也都无人诉说。张三在老刽子手那里学会了这一行的规矩以及老人所有的技艺,最终老人去世的时候,张三已经是镇子上最为着名的刽子手,这一行虽然损阴德、闲话多,但盖不住赚钱也多。张三内心充满对斩首的欲望与对官员的仇恨,却也还存有一丝善意,对那位教导自己的老侩子手充满尊敬,在他死的时候为他买了棺材、送葬入土。” “老侩子手除了张三这一个弟子,还有一个收养的在饥荒中险些死去的女孩儿,比张三大两三岁的样子,一直帮老人管理年轻时砍头收的钱,正是她的合理管理,才能让老人这么一个损阴德的人,安享了晚年。可能是习惯了与侩子手生活,可能是张三的追求打动了女子,也可能是女子在张三身上找到了与自己相同的身世经历,两个人成了婚,还有了个白白净净的孩子。” “孩子出来的时候,张三很震惊,他以为像自己这类损阴德的家伙,生出来的孩子会像邻居们说的那样,有什么缺陷,但没有。妻子劝他就不要再当侩子手了,把孩子安心养大,比什么都重要。但张三不听,倒不是他觉得孩子反正已经有了那么所谓的损阴德一事可能根本就是骗人的,而是他已经停不下来了,停不下杀人的手,收不住落下的刀。” “日子仍旧过,直到一天,他发现斩首的官员正好就是当年那个在牢狱门口等待别人妻子的官员,还有那位上位之后立即就拿下之前一批腐败官员的年轻人,原来,好官也会变成坏官,好人也会变成坏人,原来,这世间没什么好人,只是对你坏的坏人挡了与你无关的坏人的道路,那个坏人就‘帮’你杀掉了这个坏人,你还以为他是好人,其实只不过是另一个来欺压你的坏人罢了。当年那个女子出现在了刑场,这次又挽着另外一个男人的手臂,笑着指着刑场上的囚犯。” “张三砍完脑袋,突然觉得也没有那么开心了。为什么自己要等那些混账欺压百姓完了之后才能杀他们呢?为什么,自己不能直接动手呢?可等他回到家,却不再能想着为什么了,因为家中的妻子、儿子,倒在血泊里,家里的钱被洗劫一空。可他没有悲伤,他习惯了。父母死了,师父死了,认识的人死了,他已经习惯了,毕竟自己就是一个送人去死的家伙不是吗?” “张三轻轻搂住已经发寒的妻子尸体,看得出她的衣服被人粗暴的撕开,知道她在死前或者死后,经历过什么。张三没去看孩子,他知道,阴德的报应还是来了,自己的孩子终归是活不下来的。可紧接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妻子的表情很平静,就像是原本正在带孩子的他突然被人从背后一刀砍死,手法那么毒辣甚至来不及让她做出什么表情。那个凶手,是在妻子死后侵犯了她,明明已经是一具不能挣扎的死尸,却仍旧用残暴的就好像她还活着一样的手法撕开了她的衣服得到了她的肉体吗?喜欢做这种事的人他知道,有个连无头女尸都愿意用这种方式侵犯玩弄的男人,每次在性和血液的交错中感到快感的男人,就是今天在刑场上那个妇人手臂挽着的男人。” “张三那一刻似乎想明白了,自己可以不用等官府判刑的,随时动手就好。所以那晚他杀光了那人府上五十多口,他将那妇人的脑袋砍下之后,就扔在那人面前,静静地盯着,示意那人想做就做啊!然后在那人达到高潮的瞬间一刀砍下他的头颅。原本侩子手所谓的午时之后不斩首,在那时就被他破了,从此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他四处杀人,只杀官员,而且都是砍头斩首,引起朝廷的注意,开始逃窜,最终遇上高老爷他们,加入了他们。” “至于那位仵作,江湖上流传的就没什么了,有人说他只是凑数的,也有人说,他的实力远远还强于其他三位,手段也更加残忍见不得光,只是下手太狠没人见过罢了。这就是关于四人众,江湖上的故事传闻,每一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每一个,都是跟地狱做交易的人。” 莲心说到这儿,有些口渴了,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水,喝了下去。喝完水,看着瞪大眼睛的莎莎,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被吓到了,但又想到高老爷那故事都没吓到的姑娘给这故事吓到了不合适吧?紧接着莎莎就说话了。 “那要不,我不护着你了,你自己走吧?” 莎莎说的很认真,一字一顿的,就好像是思考很久之后说出来的决定一样,此话一出,莲心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强行咽下之后是咳嗽连连。 “咳...莎莎,不是刚才不是这么说的...”莲心觉得都快有点委屈的感觉了,看着莎莎有种欲哭无泪的想法,但是莎莎的表情认真的完全不象是开玩笑的意思,“莎莎,你认真吗?不是,他们又不杀我,别人杀我...说好了一起的,毁约要被惩罚的...而且没有我谁给你买包子?买钗子,买那些你喜欢的小玩意儿...我...” 莲心已经快想不出理由来了,毕竟莎莎如今恢复了大半记忆又基本学会了中原话,按理讲自己回蛮荒并不比他莲心陪着的情况下困难多少,甚至一个人要出关还简单一些! “骗你的,一起。” 莎莎看到莲心手足无措的样子,似乎很是开心,笑出了声说道。莲心看着莎莎,就好像是一个偷偷做了坏事还没被发现,等说出来已经不会受罚了的孩子一般,笑得合不拢嘴、充满了得意与骄傲。莲心觉得,似乎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是能够左右莎莎情绪的了,不论是什么样的环境、氛围,似乎这姑娘总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处世态度去面对,这一点,可能是天底下很多人,想要却无法达到的吧。 “困了,睡觉!” 第55章 有事无事 夜里,倒春寒依旧能够将人从睡梦中唤醒。此时的你,要是不巧像莲心一样正在打地铺的话,那就一定能够体会到那种感觉了。 “小说里那些天天在冰窟窿里睡觉还不穿棉衣的家伙,都是妖怪吧...” 这么想着,莲心紧紧的将身上的衣服裹了裹。原本这间大房床上是有两床被子的,但是呢,一是因为莲心在内心深处有一丝丝对于莎莎跟人睡一床被子这件事的芥蒂,第二呢,就是想要装一下壮汉,很是霸气把被子让给了他们,自己只是将衣服脱下铺在地上,就睡上去了。记得当时自己还对着那个探出头来看着自己傻傻呆呆的姑娘,丢了一个非常潇洒帅气的眼神,额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至于莎莎怎么想,那就不知道了。翻来覆去的夜里,莲心想了很多事,似乎这样就能稍微的遗忘寒冷的感受了。 一开始,莲心想的是小时候的家乡,是父亲坚实的臂膀和沉默的背影,是母亲温柔的拥抱和如水般的笑容,是邻里之间的吵闹聊天,是瓜田李下的简单生活。 紧接着,他想起了花间阁,想起了那几个各有不同的师兄师姐,那个明明认识不久,却好像跟自己非常熟稔的愿意跟自己分享烧鸡的光头三师兄,那个总是在温润书生和猥琐大哥之间疯狂切换的桃花色眼眸的二师兄,总黏在一起笑个不停的七师兄和八师姐,还有那个不爱说话、喜欢脸红的五师姐,在遇见莎莎之前是自己觉得遇见过最好看的女子,如今呢,就第二吧!还有那个看起来很老实很认真的但其实心思活络的六师兄,看起来年纪很大,其实很年轻的四师兄。似乎除了最先走的大师兄,还有那个不怎么与人交往也不怎么能看见的九师兄,都对自己很好啊... 在接下来,想到的是跟莎莎相遇之后的一切。为什么呢?明明也没有很久,明明互相也不是很了解彼此,但是好像已经跟莎莎在一起了很久,好像真的离不开这个姑娘,以前见过那么多的女侠仙子,似乎也没这种感受啊...还有那些一起经历的事情,究竟自己有什么重要的呢,为什么蛮荒的完颜家、呼延家,都要杀自己?而且就四人众的说法来看,要杀我的,应该还有一批人,能够揭榜接任务的,只能是中原杀手... 还有那座重关城,那些人彼此之间的恩怨情仇,还有琉璃城的老人,他们,每个人的生活、人生,似乎都充满着苦难与仓央嘉措所说的因果,那么,我的因果会是什么呢?会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正这么想着想着,莲心觉得心里很不好受,下意识地顾不上寒冷,将四肢尽力地伸展开来,似乎是想要将内心的压抑打开一样,可就是在这一瞬,莲心感受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自己的手上...软软的、有点重手感似乎很好...莲心内心有了猜测紧接着呆呆地转过了头:莎莎不知怎么从被子里翻了出来,随后是狠狠砸在了自己的手上,而且是...正面朝下。 “不会吧!” 莲心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啊还是怎麽,手上的柔软让人感觉根本就离不开,但是莲心仍旧是强行按下了内心的冲动,尽全力地将五指伸开,尽量减少接触。可这并不容易,莎莎就好像是睡的不舒服了似的,在地上趴着蹭了蹭,莲心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恐怕就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连忙是伸出另一只手将莎莎尝试着抬了起来,随后是赶紧把手抽了出来。长出一口气,莲心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刚才溺在水里好不容易才将头给抬了起来。 “丫头喂,你这是要我命啊...” 莲心低声道,站了起来,看着趴在地上重新归于平静地莎莎,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不禁觉得脸红了,可惜没点油灯,不然一定能看到那片红晕的。莲心平复了下心情,莎莎在地上似乎是冷了一样的缩了缩,莲心怕她凉着了,蹲下身子,将她抱了起来,轻轻放回床上,拿起被子准备给她铺上,但看到那刚刚自己手触碰过的地方,内心又是一阵强烈的波动,咽了咽口水,闭上眼睛强行将被子铺在了莎莎身上,整理好,这才又回到了自己那寒冷的地面小“床”上。 夜仍旧继续,寒冷依然没有散去,但却不再能够冻到满身滚烫的白发年轻人了...... 当清晨的阳光洒向人间,当早春的温暖驱散寒意,客栈的一楼,莲心等人准备吃完早饭立即出发赶路,故而吃的很简单,豆浆油条,就不再有其他了,至于已经因为赶路很久没吃到过包子的莎莎,莲心没去看她,倒不是说故意欺负人家,只是目前为止,只要莲心看到莎莎就会不自觉的想起昨天晚上的某些事情,故而不论此时莎莎嘟着嘴巴的样子有多么可爱,莲心都是不敢去看了。甚至早饭也只是吃了两口喝了碗热豆浆就放着了。仓央嘉措啃着馒头,似乎昨晚睡得不错,没有再去研究那位奇怪女子的问题,此刻正闭着眼睛缓慢的咀嚼,享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阳光,就好像是有谁在温柔的抚摸。 莎莎似乎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只是因为没有吃到包子而不高兴的嘟着嘴,将油条狠狠地撕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死死盯着莲心,就像是咬在他身上一样咀嚼着油条,一旁的武未觉得这两人似乎气氛有些不对,但她这么多天跟着他们,也知道那个白头发的年轻人最终一定是会在某个时刻率先败下阵来的。 店里面依然只看得到老板娘和店小二,老板娘站在柜台后面似乎心情不错,客栈里看不到那几个长得吓人的家伙就是好,还是昨天那位公子摘掉斗笠之后的样子来的赏心悦目! 莎莎正吃着,却看到有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仍旧是裸露的大腿,仍旧是妖娆的猫步,仍旧是那位跟莎莎昨晚有过“交锋”的女子。莲心低着头没去看,莎莎的目光就够让自己失控了,此时再看那女子估计自己是真得出事儿。那女子也同样没看莲心他们,很高傲地走到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坐下,那个“巨人”和萎靡男子也一同下了楼,不同的是昨日的斗篷男也加入了他们,而那位看着就很虚的男子,似乎看着比昨天更加弱不禁风了 早餐的时间很快,并没有因为那一桌子怪人的出现的发生什么插曲,四人众没有下楼,似乎这几个暗杀界的巨头,并不喜欢在白天出没。吃完早餐,莲心付完了所有应该付的钱,便要离开,却被老板娘拉住了。老板娘凑到了莲心的身前,带着那种昨天曾经见过的、你懂我懂天知地知的表情说道:“小兄弟,可以啊,两个都一块儿了!” 莲心当下遮在斗笠中的脸上就是呲牙咧嘴一阵抽搐,心说你可别害我了吧姐啊,昨晚要不是莎莎睡得死,我可就完蛋了...但想到人家毕竟还是出于好心,只不过是对于自己而言不是那么好的好心罢了,于是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两声,点了点头,就像赶紧走人摆脱那几个奇奇怪怪的家伙。那老板娘却是又一次拉住了他,这一次虽然仍旧那种很暧昧的眼神,说出的话,却不再让莲心感到脸红而是有一丝丝不好的预感! “公子,有缘再见。” 说完这句怎么听怎么莫名其妙的话,老板娘就甩着袖子转身离开了,去照顾那桌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妖娆女子一桌人。至于莲心,则是心怀着那种不好的预感,带着莎莎和仓央嘉措几人,一同离开了。 “几位早上吃点什么?” 老板娘就好像是看到什么让自己恶心的垃圾一样撇了那女子一眼,随后是转过头故意不看他们地问道。 “吃什么呢?” 女子舔舔嘴唇,手指在舌尖绕啊绕的,一旁看着就很虚弱萎靡的男子则是盯着女子的动作就好象被勾走了魂魄一样。 “吃你啊...” 男子有气无力地说道,伸出手在女子的手臂上掐了一下,后者一拍他的手娇嗔道:“讨厌啦,干嘛啦一早上...” 老板娘的白眼就快要翻到天上去了一样,有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吃什么!” 这次倒不像是在询问,反而更像是在发火了。男男女女仍旧调笑,裹在斗篷里的男子似乎也看不下去了,说了一句:“来三碗面条就好。” 那声音,就感觉也对自己的这两位“朋友”的行为很是不满与不理解。老板娘巴不得赶紧离这几人远些才好,走向了后厨,路上还狠狠给了那个趴在桌子上睡觉让自己这个老板娘招呼客人的懒骨头一巴掌,可后者就像是没感觉似的,就那么趴在那里,继续打着呼噜。 “昨天,你为什么...” 奇怪的是,老板娘刚刚离开,那萎靡男子便不再与那女子打情骂俏,而是一瞬间严肃起来问道。问的是昨天女子突然动怒险些闹出事儿来的原因。女子却仍是那个样子,一滩固定不了的烂泥巴一样趴在桌上媚态万千。 “没什么啦...就是看到那个红衣服的女子,好像认识...又好像,没见过...” 女子说到这里似乎又想起了昨天的那个女子,而这又让她感到一阵无名的火气,脸上矫揉造作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愤怒与仇恨。 “在哪见过?”男子继续问道。 “不知道...说了嘛,可能也不认识呢...”女子的愤怒很快便消失了,就好像根本没有愤怒过一样的继续又开始搔首弄姿。“也许,是我看到跟我一样好看的女子,自然而然就不高兴呢?” “是不是以前...” “不许谈以前!” 女子就像个多变的怪物,一下子又愤怒起来,狠狠地喝止男人继续的提问。后者则是知道自己触碰到了女子的禁区,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去,伸手摸了摸女子的腿,而女子似乎也在这抚摸之下,逐渐平和下心情。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仍旧是看不下去两人的动作,斗篷里的男人开口问道。 “快了...啊...”女子一边与男子鱼水交融,一边抽出空来回答了一句,“啊...等到...嗯...他们相遇...啊嘶...他动自己的目标...嘶哈...我们动我们的...” 斗篷里的男子摇了摇头,似乎是对于两人的这种行为十分的不解与厌恶,内心叹息道: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这么两个家伙一起行动,宗主怎么想的... 楼上的一间大房中,四个长相吓人的家伙凑在了一起,高老爷躺在床上,将身上一块儿块儿的皮撕开来,看看,再按回去,乐此不疲。王二爷就像是一个吊死鬼一样地站在阴暗的角落里,睁着眼睛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甚至看这就像是死了许久摆放在角落里的干尸。张三爷在磨擦自己的刀,虽然也不知道他到底再擦些什么,明明已经干净的能放出光芒的刀刃,有什么可擦的呢?至于那位仵作——李四爷,则是站在了窗口,看着远方,四个逐渐走出,越来越看不见了的人影。 “他们能帮我们找到目标?”李四爷的声音此时听着倒还正常。 “当然了...揭了榜,就没有不拿人的道理...何况那位十公子,可值不少好东西呢...”尖锐的声音传出来,有些微微的模糊不清,男子正在撕开自己的嘴唇,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一样。 “可是我们的目标...我还是不理解...”李四爷的声音此刻已经又变成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沙哑声音。 “为什么揭榜的人,会上榜被咱们揭?”高老爷将嘴唇摁了回去,坐起身子笑着说道,“都是一个人挂的榜,就是知道自己对于十公子的报价一定会让自己的第二个目标感兴趣,等他拿下了十公子,在找人杀他,不就只用付少一些的报酬了嘛。” “我们如果能够成功,拿的可不算少了。”张三爷插嘴道,“什么样的筹码,能够比我们接的单子还大?” 四人之中负责看榜揭榜找活干的高老爷微微一笑,阴森森的说道。 “你们想想呐,我们的目标是什么人?他要做成一番大事,需要什么...” “需要...人...” 第56章 一些事情 有些事情,谋划很久、等待很久却最终无法实现,使人难以忘怀、抱憾终生;而有些事情,只是偶然间的一个巧合,也许就会来到自己的面前,随后使人记一辈子。 直到很多年后,莲心才向莎莎坦白了那晚的情况,只不过对于那时的他们来说,早就已经算不上是什么事儿了,老夫老妻的,哪还介意这些。至于莎莎说的“那时候你说出来我也不会在意”莲心可就不置可否了。 可是当下的状况里呢,莲心可是暂时不愿意和莎莎聊太多的。但怕什么来什么的事儿,在生活中却从来都不少见。 本来独自走在最前面,故意撇开两名女子和仓央嘉措的莲心,盲目的往前走着,双眼在四周的荒芜中来回扫视,似乎是想找个什么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可目标还未发现,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抱住了。很不巧的呢,胳膊还正好陷入了某些柔软的地方之中。 “慢点。” 莎莎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路小跑来到了莲心身旁,一把将他胳膊抱住就向后拉去,使得前者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低着头看着后者,微风中有几丝凌乱的秀发在额头前面飘飞舞动,一双大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盯着莲心,装满了疑惑和指责,脸上绯红,微微地喘着气。 “走那么快干嘛?” “啊...快吗...” 莲心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是一震脸红。 “你自己看。” 莎莎说着指了指身后,莲心望去只见得武未和仓央嘉措隔了自己老远,甚至武未还在小跑着向着自己两人这边过来。 “我不知道你们落下这么多了...” 莲心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把手从莎莎的怀里抽出来,却不料后者抱得很紧,就好像生怕莲心又发疯似的往前走一样。 “你到底咋了。心情不好吗?” 莎莎问道,拽着莲心死死盯着大概是对方双眼的方向。 “没咋...就是...” 莲心在脑海中思索着各种可以解释自己心情不好的原因,衡量哪一个解释更有可能被莎莎接受、更为合理,莎莎则是一直那么盯着他,似乎就是要等他编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才好。 “昨天那名女子对你态度太恶劣了所以...” 莲心突然想起昨夜妖娆女子对莎莎的高傲态度,觉着说不定引起莎莎对于那名女子的厌恶,就能暂时放过自己了。可莎莎那是寻常女子呢? “不恶劣,而且这肯定不是真实原因。一路以来骂你的顺带着骂我的人那么多,你都不生气,这次难道就会例外?” 莎莎一双眼睛亮的就像是能够洞穿莲心的胸膛、看到藏在深处的秘密一样,死死盯着,并且开始逐渐眯缝起来。 “...是昨晚,太冷了,睡在地上没怎么睡好...” 莲心被那一双眯起的眼睛盯得直发毛,觉得再不给一个合适的答案出来的话莎莎可能会严刑拷打,于是乎也不在意自己高大的形象了,将昨晚的某一部分真相是说了出来。 “还是不对,你不睡觉是常态,每次你守夜什么的,也没睡啊,为什么就这一次心情不好?” 莎莎继续是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对方蒙混过关的机会。 “是不是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这...我...” 莲心内心就是一紧,心说这姑娘怀疑的方向不对劲,再这么下去自己很是危险啊,必须赶紧想办法将问题的方向转移开才行。可还没等莲心说出什么敷衍的回答,莎莎的一句话却抢先噎得莲心差点儿窒息! “你是不是被四人众吓到了,又想装作自己很勇敢的样子,所以才这样的?你走这么快,其实是怕他们追上来是不是?” 莎莎用着最为可爱甜美的声音,说出了近乎对于莲心是侮辱的言论。但后者短暂的无语乃至愤怒之后却是发觉自己好像可以就这样蒙混过关,连忙是故作镇定就好像是被人戳中心事还想装作没有一样得开口说道:“啊...不是...唉...你都说出来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我确实挺害怕的,怕自己被他们追杀,也怕伤害到你啊...” 莲心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才啊,这么短短的几句话,不仅顺着莎莎的思路将事情引向了与事实越来越远的方向,更是在无形之中又一次强调了对莎莎的关心,急中生智绝对是天才!激动之下手臂微微颤动却正好是感觉到手臂周围也传出了颤动的感觉,连忙是内心激动喜悦减少了一大半,又一次回到了紧张与心虚。莎莎听着莲心的回答,似乎接受了,而且很高兴自己聪明的猜对了答案,至于莲心那一层对她的关心之意领会了多少,大概率是竹篮子打水了。 莎莎笑了出来,笑得很甜,明显并不是对于莲心害怕的表现产生的嘲笑,而更多的是一种自己猜对了答案之后的得意与骄傲。 她伸出手惊人地摸了摸莲心的脑袋,像是安抚一个哭泣的孩子一样,哪怕戴着斗笠莲心也能感受到那触感,以至于后者整个人就愣在了那里。 “不要紧的!当时你第一次遇到我的时候我也害怕的,是你保护了我我才不怕了,所以说,我现在保护你,你就不用怕!” 莎莎一边摸着莲心的白发一边说着,越看越像是在抚慰受伤孩子的母亲。莲心感受着头顶隔着斗笠传来的温柔触摸,只觉得实在是太荒唐了,可是在荒唐之中,似乎也有些别的什么,是发自内心地服从吗,还是偷偷的窃喜呢? 远处,好不容易赶上两人的武未和仓央嘉措同样是看到了这一幕,两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微笑。就好像是看到了自家孩子成家立业,但这形容用在仓央嘉措身上,可不能够算合适。 “大师,你能不能算算,他们两个,姻缘如何?” 武未突然看向了仓央嘉措,少有的睁开眼的僧人似乎原本正在看着她,看到她回头却是避开了目光低头说道。 “阿弥陀佛!贫僧算过了,劫难重重,并不好。” 仓央嘉措似乎也感觉到有些为两人担忧一样,说话的声音很轻,眼睛中带着些悲哀。武未听完这话也是感觉到一阵心疼,觉得这两个傻瓜不能在一起的话,实在太没天理了,一个是傻里傻气丝毫没有寻常女子那般矫情的姑娘,一个是呆头呆脑总怕自家姑娘生气的傻小子,怎么看都是合适的啊。 “为什么啊,大师,您不能给他们改改吗?” 武未有些祈求一样的看向了仓央嘉措,身高上的差距使得她即使不弯腰只是稍微向前倾一些,再那么抬头望望,就能正好与仓央嘉措低头时候对视,僧人就好像是因为无法改变而有些抱歉一样弯下了药比武未的脑袋几乎一个高度,轻声说道:“阿弥陀佛,一切皆有定数,非凡人能够改变。况且二位施主姻缘只是前途晦暗,也不一定就会离散,若是撑过了阴暗,也许也是一对神仙眷侣。” “希望如此吧...” 武未轻声说道,转过了头,仓央嘉措也直起身子。可就在这时武未却又转了回来,正好盯着仓央嘉措。这回换做女子是赶忙将目光撇开,低声问道。 “不知道,我的姻缘...” 仓央嘉措脸上露出一抹痛苦,就好像是对方问出了什么他非常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一样。片刻沉默,武未却也大致明白了意思。 “这样啊...” “阿弥陀佛,武姑娘也不必担忧,一切皆是定数,但佛门看命,也不是一定就准确,自在而活,才是武姑娘应该有的摸样!” 仓央嘉措似乎是不愿看到女子那失望落寞的样子,安慰说到。 “谁知道呢?”武未低低地说着,“在这世道里,也许成家也没什么好的,都是苦难日子,要么找个人他也养不起我,要不我自己过还显得痛快,像咱们家,三个孩子,我是最小的一个,两个哥哥找不到媳妇儿,家里倒还省些粮食,挺好的...就是...” 武未似乎想起什么伤心的事,哽咽了一下,仓央嘉措脸上露出悲哀与怜悯,却是没有安慰,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就是原本家里积攒了好多东西,说是到时候我出嫁的时候当嫁妆不能丢了面子,导致丈夫家里的人瞧不起我...可惜用不上了...” 仓央嘉措本来正担心要是武未就这么一直哭下去该怎么办才好,毕竟自己既不是能像莎莎那样给个抱抱安慰人家的人,也不是莲心那样不论莎莎如何都能将对方哄好的人,实在是不好办的很。可武未却并没有在伤心哭泣,这么多天来莲心和莎莎的双重安慰,其实已经逐渐帮助她走出来很多了。此刻的她抬起了头,眼中虽然闪着泪花,但却坚定地望着仓央嘉措。 “大师,你说,我家人,能够投胎转世吗?” “能的。” 仓央嘉措没说实话,其实转世投胎这件事儿考量的东西很多,自己并不了解武未的家人,说了不算,但毕竟人家姑娘现在心情不好需要听点开心的话,就算再怎么不懂人情世故,这些仓央嘉措还是知道的。 “那能投胎到好人家吗?不需要多有钱的,就是...” 武未继续问道,就好像是帮助自己已经逝去的家人找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想要拼命的抓住他!不由自主地就紧紧的贴在了仓央嘉措身上,一双手抓住了对方的胳膊,整个人扑倒在仓央嘉措怀里,好看的脸庞上泫然欲泣。仓央嘉措双手紧紧合十在胸口,双眼紧闭,似乎是怕睁眼见到武未就无法说出实话一样,被武未扯得身子微微前倾,对方身上淡淡的花香味传到了鼻子之中,仓央嘉措的额头微微皱起,强行淡定的说道。 “能的。” “你睁开眼睛看着我说,不然,我不信啊...” 武未似乎仍旧不打算放过这跟救命稻草一样的继续说道。仓央嘉措低着的头微微颤动,双眼眼皮死死紧闭着,良久之后,终于是放下了额头的颦蹙,张开了那双澄澈双眼。一双眼睛对视之间,武未只觉得自己的世界都清静了,似乎一切的烦恼与杂念,都在那一双眼睛的注视之中散尽,就想要那么看着那双眼睛,直到天荒地老。 “会的。” 仓央嘉措则是看起来相对平静,不再有任何的表情与五官的动作,只是淡淡地如此说道。随后缓缓后仰身子,脱离了武未的双手,而武未也是不在紧紧抓着他,只是怔怔地站在那,良久才回过神来。 “你们俩干什么!快点,前面看得见城了!” 莎莎的声音适时的传了过来,似乎那两个人的事情已经完美过度了,此时看到身后武未和仓央嘉措对视无言,反而是疑惑涌上心头。武未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没去看仓央嘉措,一边转过身子一边喊道:“来了来了!” 而那位伽蓝寺的新生代高僧,却是久久没有移动脚步,知道临近了城池脚边,才追上了三人。 很多很多年之后,在那座蓬荜生辉就好似是真正的极乐净土的地方,一间讲经房内,一个年纪很大却不显得多么老态龙钟的老和尚,看着一排排年轻的面孔,笑着讲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 “你们知道,什么样子的星星最好看吗?” “极为昏暗的夜色中闪动的星星最好看了。”一个弟子回答道。 “你们知道,什么样的月光最柔和吗?” “平静的海面上初升之月的月光最柔和!”另一个弟子回答道。 “你们知道,什么样的声音最好听吗?” “寺庙里的佛经和钟声!”又是一个弟子回答道,说完之后,周遭的人和他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等到众人笑完,一起看向始终没有发话的老和尚,后者才缓缓地摇摇头,轻声说道。 “夜色中的星星比不上女子流下的眼泪晶莹剔透,海上的月光赶不及女子白皙脸庞上的半点笑容,寺庙里的钟声佛号也比不上女子的哪怕抽泣哽咽。因为见过她,所以看见佛;因为错过她,所以成了佛...”弟子们彼此交换着奇异的眼神,没想到平日里最受尊敬的大方丈,也有这么一段无比怀念的过往啊! 只有仓央嘉措闭上了眼,仿佛闻到了什么花香... ...姑娘啊,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我们会好吗... 第57章 青间客 门前杨柳二三月,叶上黄鹂四五只。枝条绿烟花白雪,墨笔黄裳点作诗。 早春的日子里,不知道是不是伴随着万物的复苏与土地的醒来,人们的心中,也像是长出什么小芽儿似的开始发毛,某些不需要多说就能够明白的情绪在人的心中出现,公子哥看见小娘子便移不开眼睛,俏小娘看见了小伙子也是迈不开脚步,这个时节里,也就属这青楼生意最好了。 原本进城也并没有多久的莲心四人,本来是想着吃了午饭便找个地方歇息,不料想莎莎却是在一座繁华的青楼面前停住了脚。按理说在这越发靠近边关了的地方,应该是越不会有这类花天酒地的场所才对,可是这里的青楼反而是修的很是华美,外墙的砖瓦印刻着花花柳柳的雕花,一排娇艳的女子是站在门口对着来往的路人抛媚眼来搔首弄姿,有的姑娘恨不得就差把自己的衣服领子直接拉开了。站在最中央,明明显得最为年老色衰却最为激动、笑得最开心四下里扒拉行人的,就是老鸨了。吆喝的嗓子也是其为清晰,路人就算是原本并无此心此意,听到那娇柔婉转的嗓音、看到那些个穿着暴露的姑娘,恐怕也是一时半会儿很难以走开。男子一个个的在附近驻足停留,眼尖的老鸨就开始招呼姑娘们赶紧去给人家拉过来,至于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只要能拉到客人那谁又在乎呢?女子呢,则是一个个很不好意思的掩面快速走开,也不知道是觉得太丢人还是觉得自己长得没人家好看衣服也没人家的华美,只不过是衣服开口高了些罢了。 莲心走江湖的时候其实也去过青楼,没办法,人在江湖飘总该有些好运气的时候手里阔绰,又正好有这么些个可以花天酒地一下、暂时忘却身世忘却一切的地方,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今天,或者说长久以来,莲心都绝对没有走进去的想法,虽然身为花间阁十公子,但作为一个实实在在没在阁里呆过几天的家伙,莲心其实并没有办法像自家二师兄或者谁那样进青楼跟回家一样淡定随意,总还是会有一些犹豫的情绪存在。纵然自己如今凭借着花间阁可以说是很有钱了,但一是因为没有那么强烈的需求,而是觉得有任务在身在这些事情上面耗费精力属实是不太合适。可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都没多往那些个女子那看,莎莎居然是在自己的身旁率先停下了脚步,盯着那些个女子那叫一个目不转睛。 “莎莎?”莲心疑问地喊了一声,连忙也向着那些姑娘看去以为是莎莎看到了什么熟人,“怎么了?” 紧接着莎莎的回答却是让人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啊。 “我想进去看看,他们都好好看呢!” 莎莎依旧盯着那些个女子的裸露肌肤,指了指那间青楼,另外一只手则是扯了扯莲心的袖子就好像是在哀求撒娇一样。 “不是...姑娘去什么青楼...” 莲心一下子有点懵,心说你一个姑娘家的去什么青楼啊,转念一想好像莎莎应该是不知道青楼是什么,于是乎又继续解释道,“这个地方,不是姑娘们该去的...” “可门口有很多姑娘啊!”莎莎不等莲心解释完抢着说道,“去嘛去嘛,就看看!” “不是...这真不是你该去的...里面,是做...” 莲心有些力不从心了,你说你该怎么跟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扯着你的袖子的傻姑娘解释青楼是干什么的呢?幸好在一旁的武未这时候走出来帮助了莲。 “莎莎,青楼是男人找女人玩儿的,咱们女人不进去。” 武未抓住莎莎那只指着青楼门口的手轻声说道。 “为什么?不好玩吗?” 莎莎继续问着,武未听完了只觉得眼前一黑,算了算了还是让莲心处理吧。虽然回答问题的是武未、抓住她手的还是武未,但却是两眼转了回来盯着莲心发问。莲心觉得得嘞你这压根不是想去青楼纯粹想跟我过不去是这个意思? 可不等莲心再说些什么,那眼睛跟鹰似的老鸨就摇晃着她那对估计能闷死人的前胸、撅起自己丰满的臀部就一步一跳地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谄媚的笑容,手上一条丝巾挥动得飞起。 “这位公子啊!来逛咱们‘红袖招’啊,今天咱们这儿来了好几位新姑娘呢!那胸脯儿,那屁股可翘嘞!” 老鸨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身前更是一阵的波涛汹涌看的人眼花缭乱,但莲心此刻的内心却是丝毫顾不上这位大姐,一心赶紧拉着莎莎走人,不料莎莎听完老鸨的话之后不仅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似乎还颇感兴趣,直接就冲到了老鸨的面前问道:“我能进去吗?” “能...啊?” 老鸨明显也是被吓了一跳,估计从业以来还是第一次有这么漂亮的姑娘跑过来问自己能不能逛青楼,内心估计也在盘算:这姑娘是脑子不好使吗,这么漂亮要是给拐进来也好啊!也许是这么下定了决心那老鸨立刻是收起了惊讶,重新摆出那副谄媚的笑容说道:“能啊当然能!咱们这儿啊,女人玩儿的也很多哦!” 老鸨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想:这么漂亮的姑娘,身段儿又好,还傻,这不是专门吃这碗饭的嘛,回头找个人调教一番,很快就能赚大钱咯! “不能去!”莲心明显是看出这老鸨不怀好意眼神中尽是狐疑,连忙是一把将莎莎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看着那老鸨说道:“我们不去...” 可莎莎在身后却是死死地掐着他的后背,疼的莲心龇牙咧嘴的。就在这双方僵持不下的局面之中,青楼里走出一名男子。 “刘大娘,麻烦请这位公子和他的朋友进来,不用逛青楼,与我喝上几壶酒就行。” 那男子很是年轻,虽然长得不算帅,但却是很有气质,白白净净的,像是个读书人。老鸨原本被莲心的反应吓了一跳,同时也在内心觉着丢了比大买卖,可此时这位青年一出,老鸨却是毕恭毕敬的就像是见到了什么大人物一样点头哈腰。 “敢问阁下何人,为何请我饮酒?” 莲心似乎并不准备接受这个邀请,盯着那位年轻人问道。与此同时抓住莎莎的手紧了紧示意别闹了,并且脚在私底下踩了仓央嘉措一脚,后者明了随时准备开溜。可紧接着那人的话,却是让莲心对于进不进这红袖招产生了巨大的犹豫之感! “我家老爷本想在重关城见您,不料在此相遇,特来请您,不愿意,也就算了。” 随后那年轻人也不等莲心回答,转身就向着楼里走去,还顺手啊在一个姑娘的胸脯上捏了捏,引得后者一阵的花枝乱颤。 “见我...重关城...” 莲心听完之后立即就想起了什么,想起了林守岁所说的那位要见自己的王爷,那么难道说,那位大人物就在此楼之中?可是找自己干什么呢?他转过头来看了看仓央嘉措,后者不着可否的表情挂在脸上,最终是微微点头,意思很明确:不如进去一探究竟。至于身后的莎莎不用问,那是支持进去的,要是不只是喝酒还能玩玩那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乎啊,在人们的注视之中,就出现了这么奇妙的一幕画面:两男两女,其中还有一个和尚,一同走进了青楼! 幸好是在这二三月份,要是再早一点恐怕就是天底下最好玩儿的趣事儿了,可惜啦,前有武家大小姐闯那花间阁,后有花间阁三公子元空,是僧人入楼掳花魁还在其中是大开杀戒,如此一来有两位的珠玉在前,此时莲心四人的行为倒也不算是太那么惊世骇俗了。 巷子的角落里,又走出了四个人,长得形态各异,周围人是看得指指点点,那四人走近青楼门口的一排姑娘原本带着笑容想要迎接可一看到四人的脸庞瞬间是一个个后退出去不敢出声!尖锐的嗓音响起,压得很低。 “来四个姑娘,一间包房...嘻嘻嘻...” 红袖招应该算得上是这一块儿较为好的青楼了,装饰繁华夸张,四处的墙壁之上都挂着令人脸红脖子粗、心跳加快恨不得要跳出来的春宫图,可能就是因为这些个图,导致莎莎也逐渐地理解了这是个什么地方,从一开始走进青楼的欢快与好奇,逐渐变得低着头不敢乱望。 你说这一路走来倒也是,那些个长得稀奇古怪的男子有的实在是吃相太难看,明明只是陪酒弹琴的琴姬,也硬是被抱在怀里连亲带摸,不知道是为了新春多赚些钱还是本来就没这么多规矩,这家青楼要是搁在中原一些的地方,估计早都被查抄了!看着莎莎脸红着低着头走在自己身边,莲心伸出手摸摸她的脑袋。 “还听不听话了?” “听...” 莎莎低声说着,莲心微微一笑,短暂的忘却了对于找自己谈话之人的疑虑。看向远处尽头的一间包厢里,一个带着面具、发丝中有几丝花白的中年人,左边正跪坐着一个短发的年轻姑娘,一对胸脯大的吓人,恨不得比中年人的脑袋还要差不多,长得却很是稚嫩,看起来年纪不大。 这一道对于莎莎武未可能只能算得上是羞耻,但在仓央嘉措眼中,那就是地狱了,纵使这位境界极高的名僧如何的闭着眼睛一路走来,那些个娇喘的打骂的声音确实丝毫不减,唯有是一直低声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才能堪堪守住佛心,不至于是乱了阵脚。 等四人入了内,一路上似乎都不敢说话的老鸨向那位中年人施了个礼,连忙就跑了出去关上了包间的门。而那位年轻人,就坐在靠近中年人的位置旁,同样也搂着一个姑娘,那姑娘看上去身材和脸的默契程度可就正常得多了。 “坐。” 中年人说道,声音沙哑而有威严,使得莲心竟是问不出“你是谁”这样的问题。四人分别找地方坐下,莲心与那中年人相对着,莎莎在他身旁,低着头,似乎是不敢去看那位身材过于非人力所能及的女子。武未和仓央嘉措则是坐的稍远,一个用着难以言说的目光看着那两位在男子面前搔首弄姿的姑娘,不知道是怜悯还是恶心,另一个则是闭上眼双手合十继续念经。 “想见你很久了,十公子,就不要再带着斗笠了吧?” 中年男人说着,喝了一口桌上的酒,似乎很是辛辣,他吸了口气,将酒杯放了回去,伸出手在女子胸口之前放着,似乎很暖和很享受的样子。莲心却是没有动。 “您也没摘呢?” “我的身份特殊,不摘,不麻烦。” “那我也一样。” 中年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将一杯酒推给了莲心。 “边塞的酒,烈、辣口,不知道十公子,喝不喝得惯。”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喝酒。” 莲心轻轻的将酒杯推了回去,盯着对方的双眼说道。 “那喝茶?生火烧水也很快。” “不用。” “茶不喝酒不饮,你小子怎么跟那个老古董似的?以前读过一首诗,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记得一句‘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你这年纪轻轻的,要浪费年华吗?” “敢问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莲心知道自己不是二师兄那样的人,跟人绕弯子不是自己的长处,直来直去才是自己在江湖上混过来的方式,虽然很容易遭到暗算,但是有些时候反而能够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那中年人并没有很快的回答他的问题,在女子胸前狠狠揉捏着,亲了几口,说道:“你下去吧,回头给你赎身。” 随即看向了年轻人,后者抱起怀里的姑娘,任由其在怀中娇嗔怪笑,点点头领着中年人那位姑娘一同出去了。 “我的身份太敏感,毕竟还是个外人,当着她们的面不好说的。”中年人等年轻人关上了门,才继续开口说话,“本来是让林守岁把你留在重关城,本王在那里见你的,可惜了,裴穗那小子心思太深,居然还有那些个弯弯绕绕,害得我还专门绕开路子追你这么久。” 莲心并没有插嘴,就按么静静的等着,看着对方。中年人笑了笑,似乎觉得莲心认真的有些过了。 “不必紧张,本王坐镇梁州数年,不会在此拿你如何。” 莲心就好象是一直在等这句话,等他印证自己的猜测一样,站起身来轻轻抱拳说道! “莲心,见过清阳王!边关戍守整顿民纪,晚辈仰慕许久!” 第58章 更与何人说 清阳王刘恒,这个大离王朝朝内朝外、朝野江湖、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不会陌生的名字!当今皇上的唯一在世血亲。当年的那场九子夺嫡之中死去了七位皇子,原本就作为太子的当今圣上其实只不过是杀掉了好斗、起兵造反的大皇子,作为四皇子却接过太子位的他其实还算是仁慈,愿意将自己的兄弟们分配到朝内或者朝外,不论做官也好、在宫中养着也罢,只要是不威胁到国家安危,他都愿意给他们善终。 但这位清阳王可不这么认为,原本就作为一直被欺压的老二,就像是找到了一个翻身的机会一样以雷厉风行的做派在自己的弟弟当上皇帝的第一年中残忍的杀害了自己剩余的六位兄弟将他们的部下势力悉数纳入自己麾下,要知道不论是多么没有机会当上皇帝的皇子,身边也总会有一些人对他言听计从、为他出谋划策,天下共主的名号从来就不是稳定属于谁的,机会就在眼前你赌还是不赌?那么这样一来这一大批想要在王朝统治者交替之时做那扶龙之臣的投机者,就全部成为了刘恒的部下。 你说他们野心家也好,投机倒把也罢,能够走近皇子身边的人,当真都是沽名钓誉之辈?那时刘恒的势力早已经是布满朝野上下甚至已经足以与新帝掰掰手腕! 面对一个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几乎是不论什么样的残党旧部都能够完美收入麾下,并让其心服口服的对手,本来就以仁慈着称的新帝将要如何? 要知道,先帝所留下的大离是怎样的大离,那是一个内耗不断加重几乎不需要外敌入侵就已经是内损连连、自顾不暇的大离。是表面上看上去仍旧繁华、人声鼎沸,可实际上百姓在许多看不见的角落里是苦不堪言。 那官场上的尔虞我诈、结党营私也好,文官武官的相互对立人心不齐也罢,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在说明这个曾经鼎盛强大的王朝已经在走下坡路,甚至很有可能就会在下一任皇帝手上实现那个前朝的诅咒,导致王朝的覆灭! 那么应该怎么做?上任一年几乎都以仁治、甚至放任态度治国的皇帝,明显想要依靠百姓自己发挥出王朝的新生,所谓的无为而治,不逼迫也不强求,希望靠着王朝的底蕴去孕养一个全新的国度,就像是凤凰涅盘,不过是遵循自然规律。至于说外敌骚扰,也多是给钱、给粮寻求解决方案,在很多人眼里,这甚至就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君王,那么他们所支持的人,就很有可能会转向那位强硬的皇子刘恒! 新帝或许是得到了什么高人指点,又或者是内心原本就这么想,向刘恒承诺:“王朝上下治军打仗已经无人能出其右,兄长想要这个王位在下也不是贪恋权力之人,只不过兄长若是一边在朝中与那些个文官武将争论不休,一边心系边关战事,或许最后会落得个两难全的境地,不如在下就先在这龙椅旁摆个位置帮兄长你看住王位,带兄长平定边疆回朝之时,自会让出!” 也就是在这样一个承诺之后,咱们的这位新帝还真就是不再坐在龙椅之上上朝,而是搬了把紫檀木椅子坐在一旁! 没人知道除了这封明面上的承诺之外,刘恒还听到了什么,只知道那一夜他入皇宫清晨走出之后,就带着自己的人马直奔梁州边关开始了边塞生涯,直至今日,仍旧如此。 但明眼人都明白,如今朝堂之上,刘恒的人手已经所剩无几,就算有也是形同虚设早都被架空了,而当今圣上也依靠着这么些年的的确确减少了百姓税收、劳役而赢得了民心,就算是如今的刘恒真的能够摆平边塞外敌,也恐怕是接不住这个王位,那么到时候,时任太子的刘裕,可就比他刘恒,更容易接过那把龙椅了! 而所谓的清阳王,实际上在大离早就已经不再实行分封制,谁都知道不过是一种象征性的封赏罢了,根本什么都没有,封地也只不过是边关梁州那一片荒凉土地,甚至连荆州都不如许多! 这位清阳王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想的,居然是相信了这么一个荒唐的承诺,就放弃了坐稳皇位的机会,心甘情愿跑到那鸟不拉屎的边关上一坐就是近十年! 可你要说清阳王的这一生是否真的比那位天子差些,倒也还有的说头。咱们这位王爷,不仅是大离史上第一位所谓的亲王,更是在边关有着“土皇帝”的威名,据说在那梁州地界上,都有着“清阳高悬照真龙”的说法,意思啊就是指咱们这位一洲之王才是真真正正的王朝砥柱,才是那位所谓的真龙天子能够光明正大治理国家的前提所在。 而且作为一名边关将领这位王爷的战绩也是傲人,坐镇梁州以来不曾再有边关蛮人踏入边城半步,甚至还多次率军亲自进入蛮荒地界征讨,要不是蛮族善于躲藏移动,恐怕早就已经不再能够威胁我朝边关,人们谈起这位清阳王,不说中原远离战火的文人墨客,就说那边关两州之上的百姓官员,恐怕没有一个不心生佩服,没有一个不是一提起他就拍手鼓掌、赞叹不已! 其中不论是与蒙古部族那场“平原百团战”,还是对于赫连部落的“智取鬼母山”都是军中乃至江湖传奇中不可缺少的故事话题,故而莲心这样子完全不知边关情况、丝毫不懂朝中之事的人,也能够对于眼前这位中年人耳熟能详,今日见到真人,不说之前听说“王爷”二字时的兴奋,就今日当下的表现,还真没多少是装的! 只不过这就反而让他更为奇怪,这位王爷,要找自己做什么呢? “不必多礼,今日老夫既然选在青楼见面,就没想过要用王爷的身份见你,也不摆什么架子。” 刘恒摆了摆手,示意莲心没有必要起身行礼,随后是伸手摘掉了自己的面具,“算了,一张老脸也不怕羞,被人看见便看了吧,不向皇帝陛下后宫佳丽三千,王爷也得逛逛窑子才行呐...” 刘恒笑着说道。面具后面的脸,确实让莎莎瞪大了双眼。那是一张饱经沧桑、留下一道道沟壑的脸,就好像是风吹日晒的岩石石壁,一头长发花白,看上去倒不像是皇上的兄长,而更像是先皇的兄长才是。 一双眼睛之中左眼已经浑浊溃烂,应该是受过严重的伤势,可能也就右眼之中,能够看出一丝独属于边塞中壮年男子的气势与豪情,那种包纳百川、坚韧如山的眼神,绝对不是莲心这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能够拥有的。 “怎麽,吓到了?”刘恒笑着问道,那张脸笑起来的时候丝毫没有变得温柔,反而是显得更加的狰狞。 “不敢。” 莲心连忙行礼坐下,就好像是这位边关名人,自带着一种不一样的气场与威压,使得眼前的年轻人不敢多说什么,也不敢多做什么,只是伸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那张女子看了都得说上几句漂亮的脸庞,和颜色相同质感却与刘恒天差地别的一头雪亮白发。 一个面如白玉发如雪,一个脸似刀刻鬓微霜。一个左眼浑浊右眼亮,一个双目闪作天上星。一老一少就好象隔着岁月的磨砺,相互望去,不料地见到这张脸,那位清阳王却是愣住了。莲心不解,刚想发问,刘恒却是率先开口。 “我就说是谁敢在京城里踩着老夫的马车顶走路呢,原来是花间阁的十公子,嗬哈哈哈!看来都是缘分呐!” 莲心这才反应过来,朝野上下有几个人敢自称王爷?还在京城天子的脚底下喊出来? 那可算得上是当今圣上整个帝王生涯中为数不多的失败经历,谁敢在他的面前说这种话那都无异于是虎口拔牙,既然那位马夫敢于在大街上当街说出“王爷”,那么还能有谁够资格坐在那马车之中呢?当下的莲心不禁觉得脸红,忙是低头抱拳说道:“当时的确是情况紧急,不料想遇上了王爷...” “不打紧...不打紧...”刘恒笑着打断了莲心的道歉,“你倒是跟你那位二师兄很不一样啊,你那二师兄,可不会对谁如此礼数周全,还愿意道歉,还亏他是个读书人嗬哈哈哈!” 刘恒虽然似乎说的是孔生的坏话,但明眼人都知道,很明显的那位花间阁二公子,很是合咱们王爷的口味,提起他来啊那是笑得合不拢嘴。 “王爷说笑了。”莲心不禁有些无奈,自家那位二师兄似乎总是能够这样,明明做的不是什么读书人的事儿,却怎么看怎么像个读书人,“王爷见过我师兄?” “不然我为什么找你?”清阳王笑着回答,又喝了口酒,“真不喝?” “算了。” 莲心再次推脱,如果说第一次是提防,那么这一次可就是真的发自内心不想喝酒了。 “敢问王爷,二师兄找您,要给我带什么话嘛?” 莲心觉得,自己那位二师兄虽然看起来不像个正经人,行为古怪,但绝对不是闲的没事会跟一位朝野上下都忌惮几分的王爷无缘无故瞎聊的人。 “不要急嘛。”刘恒轻声说道,“其实嘛,我原本还是很担心,一把年纪又不在江湖上混的老家伙,十公子会认得我?会愿意与我共饮一杯酒?怎么想都不合理啊呵呵...” “世间名利客,皇家最为多,王爷愿放野心去,只为国家扶厄运,不论江湖还是庙堂,提及都是夸赞与敬佩!” 莲心说道。 “‘终是放了野心去,为我国家扶厄运’,那些个不要脸的文人墨客,写下来的这些所谓赞美我的诗句歌谣,都是些屁话!” “他们整日里在那所谓的圣贤书中坐吃等死,哪里看得到边关百姓苟延残喘?他们整日里口口声声说的仁义礼智信,哪里顾及得了边关人妇食夫、人夫食妇?他们一天到晚摇头晃脑看着江山如画,哪里知道他们眼中的大好河山,在边关百姓看来,就是一大堆很好的葬身之地罢了!”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如今只求边关寿,战火几时休?说什么花好月圆人长寿,山河万里几多愁,似那春水流;可曾见胡儿铁骑豺狼寇,黄河饮马血染流,多少人断头?” “史书之上,回朝文报,‘边关战事惨烈’几个字如何说得清那尸山尸海,说得清那满家忠烈皆死尽,不见中原几人来?怎么写的出那些个边关好男儿,鲜衣怒马,仍少年时,不教那边贼南渡,自己却再也无法北归?怎么写的出我梁州青壮如韭菜,割完一茬长一茬,却又是长完一茬割一茬?” “写的都是些闺中怨,说的都是些男女情仇,怎麽对得起我边关男儿郎!何人曾见大漠孤烟,何人曾闻铁蹄踏破,何人曾知边关疾苦?” 刘恒尽力地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与愤怒,压低的声音依旧能够听出他的咆哮与愤怒,就好像这位放弃了王位、放弃了许多的男人,不为自己,就想为麾下的将士们、边关的百姓们,讨要一个说法,一个对得起他们的牺牲的说法! 莲心没有说话,那些未曾到边关去,未曾知边关苦的人之中,也有他。 刘恒微微深呼吸着,看着眼前不做声的年轻人,却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年轻人,当时自己也是这么开口质问,比起只是江湖人士的莲心,那位穿着貂裘神情平静的年轻人更像是被他刘恒指着鼻子骂,可后者仍旧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 他始终记得那双看似玩世不恭吐露着不敬与轻浮的桃花色眼眸,也始终记得那个读书人给予自己的回答。 “我知道。您也知道。边关所有的将士知道。” “如果这些还不够,他们的家人知道,甚至他们的敌人也知道。” “塞外的每一粒黄沙都知道,每一处黄土都知道。每一阵从边外吹回的风,都是他们在讲述你们的故事,每一缕照耀过边关的阳光铺洒在中原的石板路上,都是他们在倒影你们的身影。” “总会有人不知道,甚至故意不去知道,但也总会有人知道,这就够了。” 第59章 生在帝王家 “对不起啊,是在下,瞎说话了。” 刘恒久久回忆着孔生的话,似乎很艰难的才从那段话中拔出了脑袋,看向一直深思着的白头发年轻人,显得有些歉意。毕竟那些说出风凉话的读书人,可的的确确与咱们的十公子,扯不上关系。 “王爷没错,错的是我,还有很多的江湖人。” 莲心却是没有觉得对方有错,反而是在深思之后,觉得自己做的其实不对,“明明都是有能力在战场上拼杀的人,明明都是能够为自己的国家、家人、故土做些什么的人,却自甘堕落,在所谓的江湖里面打滚,宁可饿死,也不愿意去边关,当一回真真正正的男人。” “是我们,对不起边关百姓!如果今后还有机会,我定会,到王爷军中,到边关之上,尽自己的一份力,来一次属于我自己的人间快意,不悔此生!” 刘恒听完这番话,看着莲心认真严肃的表情,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向着莲心举起杯子微微做了一个敬酒的动作,一饮而尽。似乎觉得眼前的年轻人,比那位道理连着道理说个不停的读书人,还是好相处一些的,果然不读书的就该和不读书的打交道才是,随后却是看向了莎莎,“虽然十公子话说的没有二公子漂亮,但却是好福气,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比你那位二师兄还是强多了!” 刘恒笑着说道,原本以为这样的夸奖会让眼前的年轻人高兴高兴,暂时不去管那边关的沉重话题,却不料得见到莲心面色一凝。 “不是...” “我不是。” 莲心扭扭捏捏还没说出什么,莎莎就已经开口直截了当地解释道,“没成亲。不是。” 莲心不由得觉得这样似乎是越描越黑了,没成亲?怎麽是只差这一步了吗?可咱俩还有好多事儿没发生呢,得慢慢来才像书上写的浪漫啊。 那位清阳王似乎很是喜欢莎莎这种直爽的性子,笑着继续说道:“那要不,我到时候主持你们成亲?” “王爷,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莲心眼见着莎莎嘴唇微动连忙是抢先开口,这一次总算是赶上了。 “呵呵,公子啊,年轻人,不要总是婆婆妈妈的,我当年就是因为这个,才丢了最爱的女人,也顺带,放弃了那张王座。” 刘恒说到这里,双眼盯着莲心,准确的说是一只眼睛,眼中流露出很难在这种沙场猛将身上看到的悲伤神色。莲心不理解,但也不好多问,刘恒却是自顾自说了起来。 “可不要沦落到我这个地步,娶了个不喜欢的女人,每天同床异梦,互看厌烦。耽误人家姑娘不说,也使得自己没好日子过,一把年纪了还来这青楼寻欢作乐。” “姑娘啊,你也是,不要放着大好青春年华就以为能遇见更好的人,遇见合适的,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不是?非要等到人老珠黄了,没人要了,找个人凑合一辈子吗?当然了,看姑娘架势是个能养活自己的人,但是人这一辈子到老了,朋友都不在了,一个人没个孩子还没个伴儿,多寂寞、多凄凉不是吗?等那个时候想起来,当年就差一点,就能不这么惨了,说不定,就是俩老头儿老太太热热闹闹拌个嘴吵个架了!路上也有个伴儿不是吗?” 刘恒说的起劲,就好像这位平生只跟暗流涌动的官场皇室、冰冷无情的金戈铁马打交道的男人,终于是找到了个愿意安安静静听自己说话的人。 莎莎不知道听懂了多少,反正也跟着点头,一双眼睛大大的、亮亮的,盯着那只不显浑浊反而是格外明亮的眼睛,认真的很。莲心则是在一旁同样用心的听着,只不过他眼里看的,却是莎莎。 “想当年,为什么我要接受那位四弟的提议?我真的傻到那种程度,不知道我这一走就再也拿不到王位了?就算我是傻了,我手下那么多人难道也傻?” “王爷为天下苍生、边关百姓着想...” 莲心低低的说道,却被打断。 “放屁!脑子抽抽了放着王位不坐、后宫不要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喝风吃沙?老子是没读什么书,可也不会做这么亏本儿的买卖!” 刘恒似乎想说这些很久了,激动的唾沫飞溅,本来还挺爱干净的莎莎,却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男人,就好像在聆听一个岁月的声音。 “还不是因为,那个她啊...不然为什么,叫你们要珍惜彼此呢...” “你们是不是觉得,当个皇子,是件很好的事情?” 刘恒继续倒着酒,转动酒杯紧紧盯着,却是语气随意地向着眼前的青年男女提问着,不知道注意到了一旁的仓央嘉措两人没有。莲心没有回答,不知道对方提问的目的在何,至于莎莎呢,可能大概还不太明白皇子和大离王朝的这些个继承制度一类的事儿。见对方没有回应,刘恒倒也是不生气,只是淡淡的抬起头,开口继续说道。 “年少的时候,就是个被人欺负的老二,你说说看冤不冤?当老大的作什么都是榜样,不论我怎么努力,也只不过是得到一个‘不错,不输你哥哥’的评语,又不是那些个年纪小些、可爱的弟弟,父皇不喜欢也就罢了,母妃更是觉得我会篡位谋权,抢走他大儿子的王座。” “我就不懂了,难道,我就不是她的孩子吗?难道只有大哥当了皇帝,她才能够享福吗?兄弟当中基本上都是跟着大哥关系好的,年纪最近的我,就成为了似乎理所当然的第二派系,所谓的派系,其实也没人跟我罢了。不过就是似乎不找个对手出来,就无法激励自己努力的借口罢了,弟弟们都喜欢大哥,不论是嫡子还是庶出,总归是觉得大哥阔气,我这个二哥,太过的阴森、不近人情。” “其实我也不想。我确实性格上孤僻了些,不爱与人太过于交谈,其实内心也没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却总被他们说是满脑子坏心眼儿,阴的很。” “只有那个四弟,不知道是不是傻,还敢当着母亲和大哥的面,跟我聊天、交流,不给我使脸色。” “你知道吗?那时候四弟被当时的老宰辅称作是最不适合称王的人,说那时候的王朝已经出现许多的弊病,太过温柔、从小善良的四弟,把握不住国家的命脉,救不了大离的百姓。” “可我一直觉得四弟才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他会在冬天天寒地冻的时候,跑出去跟那些吃不饱饭、冻得浑身发紫的穷人挤在一起,烤自己带去的红薯,给他们很多的、足够度过冬天的柴火。大家都觉得他傻,你救得了一家人,能救天下人吗?反而你一但是救了他们一次,他们就会毫无底线的不断向你索要帮助,不断吸干你的血。” “可是,四弟说没事,在其位,谋其政,尽自己的一份力就好,至于究竟能救下多少人或者究竟救不救的了,其实都无所谓了。” “那时候起我就很喜欢四弟,不仅是因为他愿意跟我讲话,愿意把我当个哥哥,更是因为,我觉得他如果当上皇帝,会比那个只知道建功立业、要载史册的大哥,更合适,更合适百姓些。所以啊,当爹破天荒的没有立我那个文武双全的大哥做太子,而是怎么看怎么是个书呆子的四弟,我很高兴。” “我觉得,在四弟的带领下,也许大离能换一种活法,不再是那样的互相算计、为自己谋利益,而是多为别人着想些,多为这盛世王朝想些。我当时就跟四弟说过,大哥一定不会服气这样的安排,我们的弟弟们也一定大多数会站在大哥身边。” “母亲对于大哥的爱远胜于我们,恐怕也不会会做你的靠山,宰辅大人也不喜欢你,你的路会很难走,但是二哥,愿意帮你。你猜猜当时的年轻太子,说了什么?” 莲心摇摇头,皇家事,他这种江湖人怎么能够猜到呢? “你还真是没你家二师兄有趣!当时,那位年轻太子,说‘从小我就不跟兄弟们抢东西,不是因为我不想,而是我觉得,不是我的,为什么要争。但是父亲已经把太子的位置交给了我,那就没有人可以抢走’,那时候,我才明白,我的这为四弟,可远远不只是表面上的书呆子,父亲看人,还是比我们要准的多!” “直到现在,他还是用这种处事方式对待天下不是吗?百姓的东西,朝廷分文不取,该给朝廷的东西,百姓也不拖欠分毫。各家为各家,其实走到最后,就是天下皆为国家。” “四弟没辜负父亲的期望,只不过是时候太不巧,正好赶上蛮荒那帮家伙们蠢蠢欲动,否则,我这为四弟,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我大离建立以来最为优秀的皇帝。可是,为什么,我这么喜欢的弟弟,我却差点要跟他刀兵相见?” “因为他还是本心太善良,善良到有些傻了。大哥是谋反失败,是被他击败处死,宰辅大人也被贬官,母后也被送进了道观之中。可是那些个剩下的兄弟身后的家伙们会放过他吗?” “不会!生在帝王家便是如此,出生就意味着不死不休。所以我决定帮他,我亲自动手,帮他清除那些个居心叵测的野心家。伴随着我的清除计划越来越趋近与成功,我承认,我也陷入了权力的泉眼。” “我只是拿下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散皇室,就得到了许许多多各州各县的官员渠道,得到了朝野上下几乎通达的眼线与权力,那时候的我,身边都是那些被我控制、原本准备一齐交给四弟处置的野心谋划者。他们的话语逐渐一步一步,将我推入了深渊,我突然觉得,要不要,我干脆就代替四弟再代替的彻底一点?” “你知不知道,当时几乎有半座朝廷的人站在我的这边?而且那之中多是武将而少有文臣,我大离兵马更是多半归我统帅。” “可以说,要不是我击败了那些个皇子,或者说他们背后的势力不愿意相互联合,我的那位四弟啊,根本就坐不稳龙椅,他的善良也许很适合治理天下,很适合百姓安居乐业,但绝对不是在朝堂明争暗斗之中会给他带来优势的性格。那么,留着这么一个有能力却过于文弱的弟弟做皇帝,究竟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 “我犹豫了,第一次犹豫了,之后不断地有人劝我,不断地有人给我分析,我逐渐的,逐渐的成为了自己想要除掉的那类人,逐渐的开始觉得,谁当皇帝不是当,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正是因为如此,这才有了那所谓的两相对立,也许是命中注定吧,在清除那些兄弟的同时,我也感受到了复仇的快感,尽管我不断的告诉自己,你是为了国家的稳定与未来杀了他们,但逐渐的,也变成了复仇的屠杀,越来越觉得我所受的苦难,当下获得的这些还远远不足以弥补。我还需要更多...” “可是,当四弟送来那封信,说出那些明面上的承诺,和那一句隐藏的话语,我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坐上王位,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亲手将世间唯一能够拴住我的链子,交给了他。” “我从小没收到过什么亲情与帮助,所以我的那些兄弟控制不了我,击溃不了我,所以我的母亲也无法对我产生什么真正实质的危害,可是四弟不一样,他有着能够瞬间制服我的工具。” 清阳王微微地停顿了一下,莲心隐约觉得,接下来自己听到的,可能是庙堂之上无数人都想不明白的事情真正的隐情,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听,但既然已经到了现在这种境地,自己应该也是无处可躲了。 “记得应该是,跟十公子差不多的年纪吧,我与唯一愿意和我玩在一块儿的四弟,一齐溜出了皇宫!” “没错,就是那座日日夜夜有人巡视的皇宫,虽然四弟经常出去跟那些穷人呆在一块儿,但那也是有人在暗中跟随的,往往不能尽兴,那时候的我们,觉得自己简直是太厉害了,彻底摆脱了皇家的束缚,自由的像两只飞鸟,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可现在回想除了觉得傻,就是纠结,也许不出那趟门,我就不会留下这一辈子的伤痕与遗憾,但也可能就不会与四弟在最后关头停止争斗。” 第60章 让了 “比起多少见过些世面的弟弟,那时我可还是个没怎么出过门的年轻人呐,穿着自己最朴素、却在寻常百姓家显得怎么看怎麽格格不入的衣服,走在大街上什么都觉得神奇,却总是觉得不太真切。” “四弟说很好吃的糖葫芦,我却觉得吃在嘴里酸酸的,四弟给我买的肉包子,我觉得肉质太差,包子里的油水更是令人作呕。” 不知是不是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莎莎双眼发亮,看着对面的中年男子就像是英雄所见略同一般狠狠点了点头。看得王爷倒是很高兴,笑了出声。 “看来姑娘你跟我一样,也吃不惯那肉包子不是?看街边的风景也总觉得陌生,乃至于不真实,人怎么能活成这样?” “四弟说,我在宫里呆久了,跟大哥他们一样,其实离人间很远了,就逐渐不知道人是什么样子的了,其实束缚住我的不是那座皇宫,而是血脉里的流淌着的自以为是的高贵。” “我那时候觉得他说的都是屁话,一听就是那些个没什么鸟用的书籍上背下来的,也不在意。直到这么多年过去,才觉得确实,在边关待得越久,就越觉得自己活得充实、实在,反而这一趟中原行,觉得中原的安稳生活,太不像话!那么,要说那一次所见,最不真实的,恐怕就是她了。” “你可知道去年逝世的那位郑贵妃?” 刘恒冷不丁的向着莲心问道。后者一顿,随后是点点头。 “郑妃母仪天下,甚至比皇后娘娘更加得人心,逝世之时,举国缟素。” 莲心轻声说道。 “是啊...母仪天下,却不是皇后...为什么呢...只因为,是一个打鱼家里的女子吧...”刘恒继续说道,“那时候的我,跟兄弟们都很喜欢钓鱼,因为那是为数不多有父亲陪伴的时候,于是呢,我和四弟就跑去看看那民间人识怎么钓鱼的呢?” “我当时就很奇怪,用那种破木枝子拴根线做成的鱼竿,用那几近腐烂掉了的蚯蚓,真的能够钓到鱼?可是谁知道呢,鱼还没上钩,我和四弟就纷纷咬饵了!” “我至今都能记得,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带水的发丝贴在两颊和额头上,袖子挽到手腕上穿着最普通的蓝粗布衣裳,微微鼓起的脸上带着喜悦得笑容,哪有什么笑不露齿,哪有什么含蓄婉约?” “就是最纯粹的高兴的笑容,比宫里那些假笑的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就好像是我虚假生活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真实的人,用她的笑容,告诉我不要再陷在那虚伪的皇室之中了...那是我就知道,我喜欢她,而且会喜欢一辈子...可我同样也知道四弟喜欢她,因为原本想要和四弟分享一下心动的我,一转头就看见那个平日里只对书本感兴趣的家伙眼睛里就差没放出光来了。” “该怎么办呢?俗套的故事不是吗,兄弟俩喜欢上同一个姑娘随后反目成仇?多没意思呢...我们的故事简单得多。我觉得四弟是我人生中的、皇室之中唯一的朋友,我不应该与他争,所以我让了,哪怕我觉得,很明显的她曾经对我有好感的,我仍旧,让了...这一让,就是一辈子。” “后来我再没出过宫,怕见到她,怕控制不住自己...” 中年男人平静的讲述着,没有细节,只有岁月。此时似乎不再是那位叱咤边疆的清阳王,而只是一个诉说着遗憾的中年汉子... “后来的故事,就更没什么意思了。成为了太子的四弟,做的第一件出格事儿,就是将她接进了宫,三番五次地要求、差点使得父亲要废除这个不听话的太子之后,才同意让她嫁给四弟,但绝不能是皇后,只能是嫔妃。” “不论多么惊才绝艳的女子,只要进了那座后宫,其实也就泯然乎众人了,迟早在斗争的漩涡中,被磨平棱角。但只要她跟四弟是相爱的,我就能接受,能祝福她,能远远地看着他们共度难关。” “所以你应该也猜到了,那次,四弟给我的书信中,隐秘的内容是什么。” 刘恒看向莲心,笑意内敛。莲心迟疑道:“将郑妃还给您,但您不再觊觎王位?” “和哈哈哈哈那你可就看错我们圣上咯!他可不是会为了委曲求全,放弃自己的爱人的,就像他自己说的,不是他的他可以不要,但是他的就是他的,谁也别想动。” “只不过,他多写了张纸条儿,‘她的父亲,死在了你军推进的途中’。” “就这一句话,没错,就这一句话,很可笑吧?我就为了这一句话,觉得我没有资格去面对那座城,那座有她的城。就好像那座城是她在问我‘你就是这样爱我的吗?’...” “嗬哈哈哈哈...就这样,我去了边关...她死的时候,我也不在,我很失败对吧?” “我之所以今年年关入京,也就是为了在年夜里,去见见她,跟她说些,没说出来过的话。我原本还对四弟抱有怨恨,觉得我将我爱了一辈子的女人让给了你,你却就这么对待她?可他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我无法再恨那个家伙了,那个总有办法让我缴械投降的家伙啊...” “他说...” 对不起,帮你守住了王位,没能帮你守住她... “他哪里为我守住了所谓的王位呢...没守住她...又怎么会是他的错呢...所以啊,那就是一个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他生气,跟他作对到底的家伙啊...多年以前是这样,如今,就好像更是这样了...” 刘恒说的故事很简单,但是莲心知道,在那份简单与平静的叙述背后,藏着的是怎样惊涛骇浪的悲伤与遗憾。谁能够就那么轻易的放下爱过的姑娘呢,谁能够轻易的忘记年轻时候懵懂无知、却比之后任何年岁里爱上的女子都要爱得深切、爱的彻底的情感呢? 时间...暴露在时间里不加掩盖与治愈的伤口从来不会愈合,他们会越来越深、越来越痛,深入骨髓,再也无法摆脱... “所以啊...我在边关,只有全心全意的...投入到边防建设,投入到边防战役,才能够真正做到不去想她,不去想我是不是错了,是不是再怎么要好的兄弟、朋友,在这件事情上都不该让步呢?” “这一躲,就是近十年;这一躲,就再也没了见面的机会;这一躲,就躲过了人生中所有的幸福...好像很亏啊...” 莲心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并不是什么善于与人交际的他,对于眼前似乎陷入了无尽悲伤的男人,无从开口,就好像是那天面对那名岁暮的老人,无法开口一样。可刘恒毕竟是岁月磨砺过的男人,倒也没让自己太多的悲伤。 何必呢?在外人面前说起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已经让他松了一口气了,再在别人面前哭哭啼啼,就很不好了不是吗?别人也不乐意看,你自己也觉得丢人不是吗? 刘恒轻轻闭上双眼,微微向上仰着头,感受到边塞干粝的空气摩擦着掩盖湿润双瞳的眼皮,紧紧地抿了抿眼睛,将那不争气的水渍咽回了眼眶的深处。 “多好笑不是吗?刚才还在大骂那些个只知道赏风吟月读书人,自己却是一个为了女人放弃一生的家伙,一个为了女人躲在边关当缩头乌龟当了将近十年的废物!可笑,可笑啊!” “阿弥陀佛!情之一字,最难看破,纵使佛门高僧,也不乏只是躲避而从未看破之人,王爷此生,切不可谓为废物,死守边关,一心为民,实乃大功德。” 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的那位蓝衣僧人轻声开口,打破了莲心的沉默,打破了刘恒的自嘲。 “仓央嘉措法师,贵为新一代佛门翘楚,在下能得到您的肯定,也算是不枉此生。” 刘恒看了眼仓央嘉措,很明显,这位王爷的手眼通天,既然就连莲心几人路过这家青楼都知道,不可能不知道仓央嘉措的随行。 “身在深山中,落于佛门空;本不惹红尘,也闻尘世风。王爷的功德,就算是再伽蓝寺中,也是闻名,我寺尚还有为王爷祈福的木牌,倒是与王爷见面、对话,是贫僧不枉一行...” 仓央嘉措轻声说道,身边的紫衣女子没敢开口说什么,自从听到了清阳王三个字,女子就好像是霜打的茄子萎蔫了下去,这位可不是自己能够攀的上的,就算是在荆州,这位梁州王,也绝对是不次于皇帝那般的存在啊! 不由得,女子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遇上了三个怎样的人,一时间开始犹豫要不要跟着他们继续走下去了。 “嗬哈哈哈哈...说了这么多废话,想必十公子也累了?” 刘恒朝着仓央嘉措笑了笑,随后是再次看向了莲心,“那么,就来说说,二公子拜托的事情?” “王爷自便就是。” 莲心回答道,仍旧还沉浸在这位不可一世的当朝绝对权力拥有者所讲述的故事之中,依然还沉浸在这位朝堂之上的绝对硬汉、江湖传闻之中的霸气亲王不为人知的悲哀与软肋之中... “十公子这一路,路线很是有趣啊...” “啊...什么?” 莲心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位王爷的话题跨跃度,似乎实在是大了些。 “雍州琉璃城到玄武城到黄埔城再到荆州重关城,以及如今咱们身处的会垓城,十公子这可是一路南下?” 刘恒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丝笑意。 “王爷...如何知道?” 莲心有些警觉地问道。 “嗬哈哈哈哈!花间十子入人间,其实很多的势力都在关注着。就比如说我知道你的那位大师兄,原本急速赶往玄黄山方向,却急停而止,在青州四处徘徊。也知道你的那位三师兄,走访各处佛寺,一路上倒也不作掩饰闹出了不小动静。也知道你那位四师兄,带着一名女子一路往百越之地走。二公子倒是与我说过,十公子刚进花间阁,其实不懂的事情很多,就像绝大多数江湖上层次不高的人一样,呵呵,这可是二公子的原话,不是本王要骂十公子的意思啊!” 莲心笑了笑,觉得也没怎么冒犯到自己,反正自己之前也确确实实就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上不入流的浪荡子罢了。 “不打紧。” “呵呵呵,倒是脾气不错!所以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花间阁的几位,对于这天下意味着什么!花间阁阁主,能够成为天底下的定海神针,他的弟子又怎会平庸,许许多多的幕后大人物,都认定了你们花间十子必然会成为如今动荡格局的一份助力,而且是强有力的一份,一定会对整个世间,都产生冲击与改变,而且甚至我们都在赌,都你们当中有一个或者两个人,很可能会是我大离能否继续留存下去的关键所在!” “比如说,你的那位将我朝国师用围棋狠狠下至吐血的二师兄,又比如说,你的那位曾经在十九道上下得我朝边关重将棋心崩碎的七师兄。” “我就很看好他们两个,一个是庙堂上的绝对关键转折点,一个则会是边关大杀器。所以这一次,孔二公子找我,让我助你,我其实也是想要在他那里,添一份赌注。” “那么敢问,王爷赌的,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莲心觉得清阳王这一段话中的含金量太大,不论是所谓的关键所在,还是那句“许许多多的幕后大人物”! “我赌的,是一个更光明的未来。没有官场上的纵容包庇、结党营私,没有边关的战火连绵、烽烟四起,没有百姓的饥不择食、客死他乡。我赌的,是一个更加安定的大离,一个不输开朝盛世的太平天下,是一个百姓安居乐业、哪怕是飞禽走兽,都能够有一席之地的王朝。” 刘恒平淡地的说道,莲心看着他,那张饱经岁月磨砺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起伏与波澜。刘恒见莲心没有回答,轻轻的喝了杯酒,再次开口,问道。 “所以,我想问问十公子,为何,要去蛮荒?” 第61章 能不能解决 听到这样的问题,莲心无疑就是一惊,虽然说早就料到自己那位二师兄不会按照常理出牌,但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如此直接地猜出自己行进的路线。并且告知了这位清阳王。 尽管按照清阳王的说法,他是通过密探得出的自己的行进路线,但莲心知道,自己绝对不在那些大人物压胜的行列之中,这位清阳王一定是在哪里知道了什么起着决定性的因素,才会将自己的行程,和蛮荒之地联系起来。 那么是什么样的人能够给予他如此的决定性因素,并且使得他是毫不怀疑呢?那就只能是自己那位二师兄了。虽然不知道二师兄为什么要如此做,但总觉得那个人做事,不会没有自己的道理才对,既然他敢告诉王爷,王爷也敢于直接问自己,那么就说明,自己最好是实话实说、顺水推舟,比上绞尽自己本就不多的脑汁想些不成句子的理由要来的简单得多。 但这同样也有一个问题,就算假设是对的,孔生真的知道自己要向南去、要去蛮荒,他所知道的理由,是师傅的命令,还是莎莎呢? 莲心没有纠结太久,他觉得,二师兄不可能派人跟着自己,所以自然是不可能知道莎莎的事儿,更不可能知道这是个蛮荒来的姑娘,那么,就只可能是自己的这位二师兄不知道怎么的就知道了师傅对于自己的意愿,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地之所在! “回王爷的话,在下这一趟蛮荒之行,是师父的意思,至于细节,便不便透露,相信二师兄也对您说过了。” 莲心平静地回答,却紧接着感到了一丝不妙。莎莎可并不知道自己原本就要去蛮荒啊!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一张面无表情的俏脸正对着自己,一双眼睛闪烁着狐疑与一丝丝的认可。 莲心觉得,这姑娘约莫是以为自己在撒谎编故事了。而对面那位清阳王,却竟然也是这么认为,下一秒开口说出的话使得莲心内心充满难以置信! “哦?二公子可不是这么说的...十公子不愿意让本王知道?倒也能够理解,保护美人的心态,谁会没有呢...” 刘恒的话语如同雨点击打在寂静的深夜屋顶瓦片,那种寂静之中的回响,并不回荡在夜雨之中,而是在莲心的脑海与心中,挥之不去! 那位年轻读书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没有通天谍网,也不可能会那道门的千里天眼之术或者是缩地成寸,究竟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一路行程甚至连莎莎的事情,都知道吗? “所以,您知道,莎莎是...” 莲心有些感到口干舌燥,干巴巴地问道。 “没错,知道。只是想看看,你会怎么选择,隐瞒还是轻信。” 刘恒笑着回答,“但你也不用担心,虽然说本王的的确确是恨透了蛮荒部族,确实是恨不得见一个杀一个,但既然是二公子与我商量,而我又愿意来主动找你,那就说明了我并不准备对这位姑娘怎么样,别紧张...” 莲心暗暗说道:你当然不紧张,挥挥手千骑万卒的,可我莲心再怎么也只是个江湖人,又赶不及几位师兄的老谋深算、艺高人胆大,我当然要紧张啊! “我倒是很好奇,身为佛门高僧,仓央嘉措先生不可能看不出来莎莎姑娘的身份?为何一路同行但却没有任何表示?” 刘恒见莲心仍旧无法放轻松,于是乎转向了仓央嘉措。 “阿弥陀佛!世人于佛都是一样,哪有中原、蛮荒之分,有罪便渡,无罪便礼,只此而已。” 仓央嘉措轻轻垂首说道。 “嗬哈哈哈,好啊...好,那么,十公子,我想知道的是,你准备怎么送莎莎姑娘出边境,回蛮荒呢?” 刘恒似乎认可了仓央嘉措的回答,见莲心的表情慢慢缓和,不至于像之前一样的僵硬,于是乎再一次转向了他。 “边关如今的形势,你可能不清楚,但我比谁都清楚。就说咱们梁州边关,如今是既不准出,也不让进,除非是出兵打仗,否则,皇上来了也别想着什么出关巡视。” “倒也不是咱们不近人情,如今关外满是蛮荒族士兵,就像是那豺狼虎豹,稍不留神儿咱们的烽燧就会被包围席卷,光是派兵支援,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要是真的出现个什么百姓误入敌人包围,你说我们救不救?不救?那可是实打实的大离百姓,我边关将士誓死守护的大离百姓,不救像话吗?那救?” “为了一个原本可以不出现在危险地带的人,排出几百甚至几千人的军队救援?要是被人包了饺子,或者是军败又该如何?不划算!” “再说那荆州,虽然不归我管辖,可是比起我这位多少曾是皇族,还受到我那位四弟偶尔的一点点仁慈影响,举国上下无论郡守或是各大小官吏,能比我更懂得通融的人可不多。” “尤其那位荆州将军,那可是实打实的靠着战功当上的一州武将之首,军令严苛,每到秋后多少违反军令者秋后斩首你想从荆州出去?不可能!” “我的打算,是先去拜访那位将军,请求看能否通融过境,如若实在不行,以我和莎莎的能力,要偷偷溜出去,应该也不算什么难事。” 莲心听到刘恒的话之后,内心的确是有些焦急,按照这位王爷的说法,那现如今的局势之下要出趟边关还真不容易。 “通融?没听我刚才说什么吗?那位可是有着人间武圣之称的关云长关大将军,那可是皇帝阅兵都敢当面斥责的男人,你跟我讲通融?另外,你以为边关之上就只有我们这样不精武艺的匹夫不成?朝廷的暗卫你知道吗?” “那可是许许多多被朝廷招安的绝顶高手相互组成的组织,遍布边防你以为是能够随便渗透的?十公子啊十公子你也不想想,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来没有什么蛮荒高手潜入我朝大杀四方的战报传出?那就是因为有着这群家伙们在暗中看守!” “当真觉得蛮荒之地就没有武功高强的人了?这些个坊间莫名的流传十公子你难道会信?那我可就看错你啦!” 刘恒一口气说道,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再次彰显无遗! 莲心似乎有些被压制住了气势,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肯定不是那种会觉得蛮荒无高手的人,毕竟他可就曾经遇见过两个,完颜重器、呼延菲菲,就连自己身边的莎莎,那可也算得上是不俗的一个战力。而也就是莎莎,似乎完全不觉得这位王爷就哪里了不起了,张嘴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 那口气,就好像在表达:你有解决不了,那么多废话干嘛,要是能解决,你就直说怎么做,解决不了就别扯七扯八的。 莎莎的强硬态度惊到了在场的所有人,不禁都对这个看起来只像是一个好看装饰的姑娘投去了敬佩的目光。似乎咱们的清阳王也很久没听到有人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了,愣了许久。 长久的沉默之后,刘恒率先笑了起来,是那种豪爽的甚至有些吓人的笑。笑完之后,则是看向了莲心。 “十公子,看来倒不是你珍不珍惜人家,是看人家要不要你啊嗬哈哈哈!” 刘恒一边说一边对着莎莎竖起了大拇指,莲心也跟着笑着,点点头,在桌子底下给莎莎比了个大拇指,后者朝他则是递来一个:这有什么的眼神。 仓央嘉措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但是莎莎施主刚才的样子,大概就是老话所说的:巾帼不让须眉。 至于剩下的那位姑娘——武未,作为边关子弟,怎么都想不明白莎莎怎么敢对着那位整座边关都敬若神明的男子,用那种态度说话。 “姑娘说的对,要是解决不了问题,那么问再多的问题都是废话。本王的确是有办法解决,二公子拜托本王的事情,也正好就是要帮助十公子出境。” 刘恒笑了一会儿,微微收敛笑意,不再只是看向莲心,而是同等的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个人。 “但是,十公子可能要多花一点时间,跟我绕道,从梁州边关出去,而不是你们目前距离更近的荆州边关。本王可以将你们安排到一只小股的军队之中,随军出境之后,军队做军队该做的,你们则自己做自己想做的。” 莲心不禁皱起眉头,这可就算得上是彻彻底底的滥用职权了,费这么大的力气,自己那位二师兄,究竟给了他怎样优厚的条件,或者按照他自己的话,押宝压在二师兄身上如果押对了自己能获得什么样的好处呢? “不必担心,我和二公子的交易,并不包括十公子或者别的什么人,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罢了。” 就好像是知道莲心在想着什么一样,刘恒金接着说道。莲心听完之后没有像之前一样先去看仓央嘉措的表情,而是率先看向了莎莎,这一次,莎莎也在看他,眼神坚定而果断:答应他,对我们没坏处。 莲心仍旧是向后看了看仓央嘉措,而后者的眼眸中,却明显闪烁着狐疑的光芒。 “难道仓央嘉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莲心在内心想到,“但是我觉得,他没有骗我的理由啊,而且,似乎要出边关也没有其他的方法了...算了,这一次,听莎莎的!” “好,我们跟你走。” 莲心看向刘恒的双眼,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好,好...” 连说三个好并且不住的点头之后,刘恒又看向了仓央嘉措和武未,“那么两位呢?” 莲心同样看向了后两者。一路行来,莲心对仓央嘉措的情感发生了许多改变,从一开始的敬畏到后来的厌恶再到现在的信任,他并不想仓央嘉措太早地离开自己和莎莎,而武未呢,莲心还是希望莎莎除了自己之外有个朋友能陪着的。 可是很明显的,武未不需要出边塞,仓央嘉措也没有出塞的理由,尤其是再回来并不容易的当前形势之下,而且刚才仓央嘉措的视线已经说明了他并不相信这位清阳王说的话。可上一次,是他相信了裴穗,导致了他们的陷入危机,那么这一次呢?长久的思考之后,仓央嘉措点了点头。 “阿弥陀佛,贫僧还有宿怨未尽,仍然还是要跟着莲心施主才是。” 仓央嘉措缓缓说道。低头的瞬间,没人察觉到他看了一眼武未的方向。 “那,我也跟着!” 武未连忙说道,她已经失去了家人,如今的莲心三人,就是她在这世上的一切了,自然不会轻易的离开三人——一个是有钱的傻瓜,一个是自己的好姐妹,还有一个,是那位高僧啊! “那么,就说好了,四位随我回梁州,我送四出边关?” 刘恒将最后的一点美酒喝尽,五人就一统向外走去。可是当五人走进红袖招的长廊,确实觉得氛围有些怪异! 一座临近边关的小城之中,原本就只是一家上不了台面的青楼,男男女女做事根本不加遮掩,此刻的青楼之中却是房门紧闭听不见一点声音! “王爷,不对劲。” 莲心率先停下脚步,一把拉住仍旧往前走的莎莎,看向刘恒说道。后者回头看了看他,眼中同样流露出了狐疑之色,转回过头,开口喊道:“蠡湖!这里发生了什么?” 没有回应。莲心推测,这位蠡湖,大概率就是刚才那位先行带着女子出门去了的那位年轻书生了。 “蠡湖!” 刘恒又喊了一次,这一次声音中除了焦急,还带有了一丝焦急。 就在这时一扇包厢门狠狠炸碎,一道白色身影倒飞而出狠狠砸进五人身边的回廊扶手之中!而那白色身影却也是没在废墟之中待多久,很快就站了起来而且看上去是毫发无损,正是先前那位白净书生!此刻的书生手中还拿着一把青钢长剑,面色如灰,紧紧盯着那扇破碎的门后。 “王爷,快走。” 蠡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还没说完却被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灰尘之中逐渐显露出四个大小高度皆不相同的人影。 “走什么走啊,马上盛宴就开始了!好戏登场!” 第62章 激战 在看到那四个人影之后,莲心感到一股不安与危机油然而生,他知道这几个家伙出现在这里而且既然已经对这家青楼制造了破坏,就一定不会轻易离开,那么他们如果之前说的是真的,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清阳王刘恒。 “王爷,是四人众...已经发出信号了,可是,即使如此,王刚带人来此,也需要一些时间。” 蠡湖轻声说着,将手中长剑举到了胸前,看着远处尘埃中的四个人影,随后是笑了出声来,“不过,既然十公子在这里,应该能比我一个人撑更久的时间吧。” 莲心望着蠡湖,看了看四人众又看了看身边的王爷。后者也转过了头,看向了莲心。 “十公子,很明显,如果本王死在这里,是一定帮不上你的。” 那副表情很明显,就好像将内心的心事写在了脸上:你不救我,我就会死,我死了,你就自然没有办法离开边关,更别说蛮荒之地了。 “看来,我们也没有选择了是吗?” 莲心低声说着,看向了远处的四人众,手中青光绽放,一旁的莎莎却是悄咪咪地拉了拉他的手,抬起头看向他,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悦的神情,似乎她并不愿意就这么帮助这位清阳王。但莲心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向着莎莎微微笑了笑之后,仍旧转向了四人众的方向,眯起双眼,似乎准备接下来,要苦战一场。 身边的莎莎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样子,确实也没再说什么,她知道,接下来如果真的开打,自己也是不可缺少的战力之一。然而原本站在最后面的仓央嘉措,此时则是看向了武未。 “武姑娘,找个地方躲起来。” 语言简短而有力,眼中泛起金光,很明显的,假如莲心需要出手帮忙,那么他也躲不过,但就在武未准备走开找个地方避避的时候,仓央嘉措却是拉住了她,并且回头看向了清阳王刘恒,“王爷,麻烦您和武姑娘站在一起。” 清阳王下意识的一愣,但似乎又想到仓央嘉措在当今年轻佛门弟子之中的地位与名气,顺从地走到了武未的身旁,随后与后者一同看向仓央嘉措。年轻僧人看向两人,走到两人身前,手指轻轻在地上画了一个圈住两人的金色大圆。 “那一日,我画地为牢,不为平生憾,只为,留住你。” 僧人闭上双眼微微低下头,随后那圆圈轻轻开始向上升起,将三人框住,一道无形的屏障似乎此刻显现在三人身前,而在屏障完全形成之前,仓央嘉措却是后退出去一步,离开了光罩范围! “老大,他们在干什么呢?” 年轻的声音响起,身为仵作的李四爷开口问道。 “给自己探墓呢...” 尖细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阵低低的笑声。 “那为啥我们不动手?” 这一次从李四爷嘴中发出的又变成了沙哑的老者声音。 “还没到齐呢,急什么...”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不急,可咱们的这位高老爷却实紧接着就看向莲心几人笑着开口说道,“十公子啊,话说完了吗?没说完的话,还能再等等。” “不用了!” 莲心回应着,手中青光更是开始凝聚,与此同时低声说道,“莎莎,你待会待在武未他们身边就好。” “哼。” 莎莎哼了一声,却没说同意还是反对。 “真的?十公子啊...”肥胖的高老爷喋喋怪笑着看着莲心几人,“其实我早就说过,咱们四个的目标不是你,何必呢?你走你的路,咱杀咱的人,不是很好吗?不过也是要感谢你啊,没有你,我们可还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 很明显这位二皮匠并不认为信守承诺是什么重要的品德,虽然嘴上说着还能等等,脚下却是一点率先就朝着莲心几人扑来! 这一扑,才真正彻底看清了这位二皮匠那令江湖人厌恶乃至于惧怕的武功修为!只见得在这位二皮匠那就像是刀割开之后再一针针缝合的皮肤上,右手处的一块儿人皮翻了起来! 翻起的人皮之下,血肉开始涌动随后是如同潮水奔泻而出,化做一条似乎是长在高老爷手背上的血色长手,手中又紧接着浮现出了一柄弧形长刃,刀如新月,血色满盈!而伴随着他的扑出,莲心还没来得及做动作蠡湖已经是飞快地迎了上去,手中长剑极为迅捷的就是一刺。 青钢长剑与血色弯月相互碰撞,就如同是小鸡啄米轻轻一点之后迅速分开来,蠡湖长剑微微向后移出之后迅捷选择是短时间再度爆发刺出,对方弯月血刃则是不急不缓划出诡异弧线以刀背再度与剑尖相撞! 蠡湖的剑,速度极快,而且是一剑快过一剑,空气中只留下道道残影,而那血色弯刃却是明显跟不上常见的速度,在高老爷的手臂之上,原本就布满缝线痕迹的手臂之上又是出现了不少血痕。 而也就在高老爷似乎是处在了下风的时刻,另外三人也是适时的有了动作,长方形布条散开来,张三爷是从自己的背后将那一柄沾满鲜血的鬼头刀刀柄握在手中,与此同时就是高高跃起直奔莲心而来,半空之中借着飞跃之势将那鬼头刀画出一个半圆,向着莲心砍下! 那鬼头刀刀柄末端雕刻着一个枯骨鬼头,看架势很可能就是用人骨制成,刀身极长将近乎有一人高,裹挟着哀戚之声就那么朝着莲心的脑袋上落去。 后者也是不等对方落下而是就那么迎了上去,双手手心青光绽放,莲花文案印刻在双手之上,迎着那柄长刀就是双手合十将其夹住,青色纹路瞬间蔓延到了刀刃之上就像是异军突起是侵入刀刃之中。那柄宽大的长刃就那么静止在了空中,就好像是砍在了什么坚固的岩石之上,虽然是砍入其中,却也同样是陷在其中! 这正是莲心在遇到此类接触战,尤其是对方在大范围内具有极大破坏力,而小范围内反而无法又怎样威力时,所最常采取的最好的迎战方式,将体内的内力化作外露的可操纵的青莲之意使之渗透进对方的身体或者武器之中,后者往往比前者更有效果,毕竟人体尚有自身的内力会做出反抗,武器可就只能任由自己侵蚀与控制了。 可就在莲心的双手触碰到那柄鬼头刀并且将自己体内的内力输入其中的瞬间,原本脸上还带有着的一丝轻松就瞬间是消失无踪! 因为他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息从那刀上传来,将自己手中输送而出的内力一步步逼退,远远跟他所想的、从前那般轻松控制住对方武器的战况不符! “十公子,这一手,似乎不太有用吧...” 张三爷朗声笑道,随后是右手手腕儿一抖,整柄鬼头刀刀身狠狠颤动之下就将莲心的双手震了开来,也就是在这一时刻莲心与张三爷两人是落回了地面! 张三爷手中阔刀几乎是在落地的一瞬间就再次地挥舞起来横向拦腰斩向莲心,后者落地之后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反应就感受到凌厉杀气扑面而来,连忙的是下腰向后倒去双手撑地,感受到腰腹之处是传来一阵凉意,却也就是在那凉意过后,双手狠狠撑击地面整个人弹射而起双手握拳狠狠砸向了对面的张三爷,直指面门! 后者嘴角仍旧带着残忍的微笑,并不阻挡就那么任由那两拳砸在了自己的脸上整个人是倒滑出去,却也就是在这倒滑而出的瞬间手中鬼头刀是借助那股力量再度划出斩向莲心,这一次,莲心左手双指并拢在那刀刃薄薄的刀锋之上轻轻一点,随即是右手五指如钩转来牢牢卡住刀背狠狠用力,就要借势夺刀! 张三爷却是不放手,反而是借助莲心的一扯将自己倒退的身子控制住在空中静止下来,随后仍旧是借着莲心的力量向着反方向将自己的身子甩出去,左手如钩抓住莲心右手,狠狠就往下一折似乎要将莲心的手腕儿当作街边枯萎的树枝一样折断。 莲心感受到了对方手掌抓住自己一瞬间传来的巨大力量,连忙是调动浑身内力集中于手腕之上抵抗住了那下折之力,张三爷只觉得手中似乎捏的是一块石头无法折损! 与此同时莲心左手想要从鬼头刀之上拿下,从而趁着对方两只手被自己一只手控住的时候,趁机出拳将对方打伤,可却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左手双指就像是被牢牢的粘在了刀刃之上完完全全是无法拿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己的双指不让它离开刀刃!反而是张三爷竟然出乎意料的松开了握刀的右手狠狠地朝着莲心的后脑就砸了下去! 莲心感到脑后一阵劲风,就知道反而是被对方抓住了机会,左手虽然不断地输出着青莲内力,想要摆脱那股莫名其妙的吸引之力,却总没办法真正的挣脱掉那股吸引之力,情急之下竟然是转过了头拿着自己的额头就撞上了张三爷的拳头。 这一举动,看的张三爷自己也是一愣,心说这年轻人怕不是脑子坏掉了吧,过来正面面对这一拳不是找死吗? 可下一秒他的笑意却是凝固在了面颊之上,因为就在他势大力沉的一拳轰击在年轻人额头上的瞬间,一朵青色莲花浮动而出在空气中绽放开来,强大的力量从拳头上传遍整条手臂,不禁是让张三爷的半条手臂出现了酥麻之感,也就是在这时候莲心终于是摆脱了那股吸力,左手伦出一个弧度形成掌刀狠狠砍在了张三爷的脖子上,与此同时右手用力一震将手臂之上全部的青莲纹路强行逼出了手臂之中,散向空气之中的同时将张三爷的手掌与鬼头刀一同逼开来,张三爷整个人顺着莲心手刀刀下的方向滑行而出,鬼头刀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另外一边,李四爷化作一道虚影狠狠撞来,却是瞬间被止住在了仓央嘉措身前。 年轻人就好像是撞上了一座山寺古钟,而那名僧人就是笼罩在钟里一般,一圈圈金色涟漪散荡而开震散了李四爷的拳意与前冲之势。 李四爷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右边脸面具之上原本是眼睛却是一个漆黑空洞的地方闪出一线红光,紧接着是再度起拳砸下,这一次远比第一次要重得多,砸的仓央嘉措身周的金色涟漪为之一颤随后是支离破碎! 而这还不算完那一拳仍旧是前进丝毫不见减弱,仓央嘉措右手抬起化作龙爪之状狠狠抓向李四爷的拳头,两相接触之后,李四爷并没有感受到原本以为的碰撞与阻力,反而是感受到一股吸引之力将自己向着仓央嘉措身侧拉扯开来,与此同时仓央嘉措左手中指拇指撑开狠狠点在了李四爷的手臂之上,之后中指向着拇指缩去双指合拢的一瞬间狠狠向下一摁,李四爷口中传出一声模糊的闷哼,整条手臂被仓央嘉措以自己的右手与李四爷的肩头为两头,自己的左手双指为支点狠狠对折! 整个过程之中年轻僧人面无表情,双眸紧闭!李四爷发出一声怒吼,不去管那对折的手臂而是另外一只手朝着仓央嘉措狠狠砸下,后者松开双手回收化作莲花状接着那下砸一拳缓冲卸去力道之后再向后推出,李四爷整个人滑行出去,右臂诡异的对折着。 可紧接着发生的一幕却是看得后头光罩中的武未惊呼出声,那年轻的半边面具脸的男人竟然是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抓住了自己的右臂,将自己的右手原本对折的部位就那么硬生生掰直了回来!随后是传出一阵低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嘿嘿嘿...伽蓝寺佛子...爱管闲事的家伙...” 李四爷一边说着,一边走来,半边面具脸的孔洞中涌出无尽的黑气,缠绕到了他的右手之上! “之前也是你,毁了我的玩具吧...我的奴隶...我的爱人...” 第63章 各显神通 只见得在那位李四爷的身上,浓郁的黑气从其半边面具之中涌出,紧接着是包裹住了他的整条右手! 随即他便以比之前远远快出许多的速度再度出拳,那一拳带起一长条的黑色雾气轨迹直挂仓央嘉措面庞而去。年轻僧人眉头微蹙,明显感受到这一拳与之前的进攻相比较不仅仅是力道上加大了许多,从本质上都是完全不同的攻击,如果说前面的攻击是纯粹的武学支撑,那么这一拳,就附带着某些绝对凌驾其上的东西,那是来自地狱之门后面的那种气息,那种死亡的、绝望的气息! 发现这一点后的仓央嘉措似乎是不再敢闭着眼睛迎敌,面对着那迅猛而至的一拳张开双眼,眼中金芒爆射,口中念念有词 “无上大悲心印纹西方莲华众部神更加慈悲兼喜舍妙运巧夺造化功” 双手转出一圈圈圆形涟漪是层层叠叠化作壁障,将那一拳挡在身前。可那李四爷的功法一看也不简单,那手臂之上的黑气不仅不断地向着自己的身体躯干不断蔓延,更是开始朝着仓央嘉措的金色圆环吞噬而上,如蛆附骨! 伴随着一拳拳的进攻,仓央嘉措明显能够感觉到,那左手之上传来的,只不过是纯粹武学的重击,而那只右手之上则是的的确确覆盖着来自死亡的鬼气,其强烈程度还在不断的攀升,似乎随着黑气覆盖在对方身上的区域越大,那股力量也就开始不断的增强。 如今还只是一条手臂,却已经给仓央嘉措带来的近乎于那位女鬼柳青的压力之感! 相比之下,也许莎莎所面对的这处战场,就是看上去最为艰难,却实际上最为轻松的了,当然了也只是暂时这么看。莎莎站在武未和清阳王所处金色光罩之前的位置,面对的是一只只奇形怪状的白色妖怪。 那一只只的白色妖怪,来自于那位一直站在远处却是双手不停的王二爷,只见得他右手不断地从怀中掏出一些个手掌大小的纸人儿,随后是将它们随手扔到地上,落地瞬间那些纸人就开始膨胀、变大,最终是变成略微比正常人还要大上一圈的巨形纸人,歪七竖八的、一晃一晃地朝着莎莎走去,或者准确说是朝着那位清阳王走去。那些个纸人长得很奇特,白纸白面显得很是脆弱,因为比常人高出一些,故而走路时的歪歪扭扭反而显得跟常人一般高了,脸上画着五官,可唯独就没有眼睛,每一个纸人都是如此,就像是一圈瞎子张开了双手也不知道是用着什么方式,就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虽然纸人数量庞大,但似乎并没有传闻中的那种杀伤力,在莎莎这个本就来自蛮荒力气大于常人乃至于一般武夫都无法匹敌的姑娘面前,那就真的是所谓的“跟纸糊的一样”,或者说啊,那就是纸糊的才对呢! 一只只纸人摇摇晃晃地走到莎莎面前,后者甚至都没有怎么发力,就将它们仍破烂一样的甩了出去,不少纸人更是在这过程中被拉扯力撕成了碎片,满地的白纸残骸倒是像极了乱葬岗的白骨累累,可这些个白纸也依旧有着自身的奥妙。 纵使是被撕成了碎片,依旧是不懈地努力着用着各自的方式一点点朝着目标的方向去移动,虽然在莎莎看来更是不堪一击,但却胜在源源不断、生生不息,莎莎不是没想过直接去把那个看起来跟病死鬼似的王二爷干掉算了,但是只要她一离开,那身后的两个人可就都暴露在了纸人的包围圈内,虽然觉得以仓央嘉措的能力,所制造出来的保护圈应该是没那么脆弱的,这几个纸人儿大概率是攻不破它,可是谁知道呢,万一那几个长得很丑的大叔谁突袭一下,也许身后这两人可就没了。 清阳王不知道,也许作为武将还有点能力武功,武未那可是铁打的良家小姑娘,也许干干农活什么的还算可以,要是给真练过武的人一脚踢上去,那可就是绝对的一命呜呼,甚至连呜呼的机会都没有。 倒也是奇怪,莎莎怎么都想不通,“一命呜呼”这种词语,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呢?难道也是曾经的记忆?以前的自己经常需要用到这个词吗? 莎莎这时候,却怎么也不会知道,这些看起来毫无作用的纸人,已经在她与王二爷的战斗之中,做出了多么大的贡献!她也的的确确不可能看见,在王二爷右手不断扔出纸人的同时,左手在长袍下面,扎着一个全新的纸人...还在折叠着一张大红色的纸... 李四爷的黑气已经是裹满了半个身子,并且没有再继续扩散,可是仓央嘉措已经明确地发现自己的佛光无法对其身上黑气产生任何的压制与伤害,远远比柳青那时还要难以应付,外加上这一次自己可没有那么多符咒用来布阵,看来只能是祭出一些什么杀手锏了,压箱底的本事也还有,但不论如何,他都不想尝试! 只见得年轻僧人右手上仰左手下覆,右手缓缓叠在了左手之上,微微接触随即一颤是双手手腕转开分别向两端阔开,与此同时像是鱼游回底一般地将双手五指上仰摊开,转动方向对着相互移动而去,二中指向接余指散仰。与此同时是开口念诵。 “最上做法金刚心转轮成就北方尊智慧正定戒根本智慧正定戒根本!” 仓央嘉措身后,伴随着他的念词与手印,一道金碧辉煌的座垫蒲团浮现空中,紧接着一名坐在蒲团之上的高大虚影逐渐显形,那虚影身材极为高大,一面对苍生而八臂环绕周身,右手主手之上一柄长剑,左边则是一根伏魔绳索! “密宗的不动明王身?倒是有趣...” 李四爷低低的说道,似乎就是为了等着这尊佛像完全显现才没有动手,此刻看到佛像完全体之后,才是再度腾空跃起,竟然是直撞那佛像而去! 整个人右半边身子在腾空而起的瞬间开始向四周扩散、张开无尽黑色鬼气,一缕缕黑气相互编织缠绕,编织出了一个巨大的虎头状黑影,虎口大张着虎牙黝黑发亮,在佛像的金光中彰显的更加明显,狠狠朝着那尊坐立不动、八臂独面的明王咬去! 仓央嘉措眼神之中惊讶之色更甚,自己背后的这尊不动明王身,作为他们密宗的压箱底招数之一,原本是应该能对这世间绝大多数鬼物、死物造成毁灭的效果,最不济也应该能够对它们产生一些消极的影响和削弱才对,可眼前的这鬼气之虎却好似并不受到影响,甚至面对着自己的金身佛像还有一种仍在攀升的气势与力量存在! 仓央嘉措没想到,离寺下山之后,第一次祭出自己的不动明王身,竟然就出现了不符合预期效果的情况,可惜此刻也是危急关头,并没有时间给他思考与惊讶,只能是双手法印变换,起初先是变作双掌向上、掌侧相合托举之势,托举一段之后则是拱起手型,作菊水捞月状,举过约莫头顶之时是瞬间两掌相合,十指指头相互交叉,右手手指落在左手之上! “阿弥陀佛!此印显露命理,持姻缘之水,愿汝归命,回头是岸!” 话语间那金身佛像光芒更甚,八只手中,没有拿着兵器的六只手分别两两左右配对是结出仓央嘉措结出的三种手印,而那持剑之手握剑向着黑虎斩去,另外一只手中的锁链则是顺势盘绕而出就好像是一条蠕动的毒蛇,盘旋伸长逐渐是将李四爷和佛像本身所在范围圈了起来,伴随着三种手印出现在佛像手中,李四爷飞跃在空中的身子就是一凝,没有被黑气覆盖的左半边身子之上一道道金色的梵语出现在皮肤之上,就像是烙印在他的肌肤表面,微微突出像是烧的红火的铁烙之字眼,若是能够看懂梵文的人,就会看出那一句一句所写,皆是一个人的一生之事,此刻李四爷的命数在不动明王身的光辉照耀之下显露而出! 与此同时,大佛双手菊水状向着李四爷伸出,将其牢牢拘在手中,黑气所化猛虎发出一阵哀嚎挣扎着獠牙在佛像手中磕得粉碎。同样哀嚎的还有那位半边身子黑气萦绕,另外半边身子此刻却是满刻梵文的李四爷。 “额...啊...你...不要啊...我的命,我不信...好好好...那就交给你来处理吧...” 在其哀嚎挣扎的过程中,那柄化仙长剑也是正正好好砍到了李四爷的身上,因为被佛像双手拘住李四爷是丝毫没有逃脱的方法,只能是一边哀嚎着一边眼睁睁看着那柄巨剑砍下! 剑刃砍在李四爷的身上,却似乎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就那么静止住在空中,一根金色铁索顺着剑刃劈开的方向就蔓延缠绕了过去,牢牢地锁在了李四爷的身上。 此刻你要是视力极好从那佛像双手指缝儿中看穿过去,就会发现在那双手之间,李四爷身上半边梵文烙印开始一点点向着锁链之上转移过去! 你既不愿顺应命数,偏偏要做那逆天改命、违背事理之人,那么便教你将那命数归还,离开尘世,远离因果! 伴随着越发痛苦的呻吟与咆哮,佛像的最后一印——归命——朝着笼在自己手中剑劈链锁的男人头上是当空砸下,砸碎了一切对方的命理定数,砸碎了对方一切的祸福因果,也砸碎了对方的生命与气息。 佛家不渡不悔者,僧侣不救违命人! 要是莲心此刻能够抽出一丝时间来看看远处蠡湖与高老爷的对决,可能会感到无比的惊讶,与此同时也有可能会发现些什么,从而产生些许的怀疑这样就有可能避免之后的事儿了,可很明显的,莲心本就与张三爷打得火热你来我往,更何况为数不多的注意力也投入到莎莎那边去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剑客书生,属实是吸引不了他的注意。 只见得此刻的高老爷已经不再只是开始时候的圆月弯刀对战对手,而是除开右手那一块人皮之外,右手上方位置些,以及左手对应的两块儿人皮掀起,血肉涌动而出,左手与弯刀相对处,是一只粗壮手臂以及一把血色镰刀,而往上一些的左右两边则都是纤细长手握着的古怪长剑,歪歪扭扭的,像是毒蛇! 正是当时在琉璃城中差点杀死自己与莎莎的完颜重器两人的兵器与武功路数!此时的高老爷不禁是圆月弯刀玩转流畅,配合上双剑左右各不相同的路数以及镰刀的挥舞猝不及防,几乎同时使用四种不同的方法在与蠡湖对战,后者却仍旧是出剑不断似乎并不落在下风。 只见得蠡湖出剑要么是极为迅捷的出刺,要么就是连续的劈斩划动。若是只看刺还看不出什么,可若是你认真看他挥剑斩击之时的剑路,就会发现串联起来竟然就是文字的一笔一划,这位书生摸样的剑客,哪里只是在出剑对诀呢,更是在刻字画字传道解惑! 再仔细看看其出剑猛刺之时,可不是每每将两刺联合便是一个笔画? 江湖之上,有着“贫家三鲜”之说,其中三鲜之一,就有这蠡湖当下所用之法——夺命书生剑。 而能够让莲心有什么察觉的自然不会是这江湖上说稀奇也稀奇说不稀奇倒也可以的剑术,而是那位高老爷所使出的一击杀招! 只见得蠡湖身旁不知怎得就好似出现了一个个的高老爷和一柄柄的血色镰刀,围绕着蠡湖是水泄不通,后者环顾四周哪里看都是镰刀向着头顶砍来!这正是曾经险些在巷子之中杀死莎莎的招数!而莲心此刻却是自顾不暇,因为当他成功夺下张三爷的鬼头刀并且成功将对手逼退出去之后,却才发现自己似乎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那柄鬼头刀落在手中莲心只觉得像是烙铁握在手中一样无比烫手,不仅自己释放的想要渗透进去的青光被逼了回来,甚至那刀刃之上还有一层雾朦朦的溶液般的东西,努力的朝着自己的双臂就蔓延了上来! “十公子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呢?那东西发起狠来,我都怕啊...呵呵呵呵...” 第64章 黑暗的仆人 伴随着张三爷的话音落下,莲心感觉到手中的鬼头刀骤然之间就是一轻,连忙低头看去却见在那宽厚异于寻常刀刃的鬼头刀之上一层淡淡的紫气萦绕盘旋而出,紧接着是在自己的面前漂浮起来! “什么东西,也配握着我?” 凄厉的声音从那团紫气中传出,随即莲心便感觉到一丝强大的推力向着自己推来,而且不单单是物理意义上的推远,甚至莲心感受到自己体内原本盘踞、并且些许附着在手臂、周身上的青莲内力,也被震得摇摇欲坠,似乎是要从自己的主人身上散去一般! 抬起手臂抵挡那阵强劲的推力仍旧是止不住地后退出几步,当那惊人推力散去,莲心撤下手臂再看去,只见得在自己原本站立的地方,那柄鬼头刀悬浮而立!若是单单说成悬浮倒也是不妥当,毕竟在那柄惊人长刀的后面,一道紫色的、雾气弥漫的人形魅影正站在那里,那人型乍一看与张三爷几乎就是一摸一样,可在仔细看去,你就会发现那团浓雾的形状其实是在不断地变化,时而膨胀又时而萎缩,时而高大时而纤细瘦弱,那张紫色雾气构成的脸颊更是不断变化形状,就好像是有很多人的脸重叠在一起、轮流显露出来一样! “你说说你,惹他干什么呢?” 张三爷的声音响起随之而出的是一声音爆,似乎那位原本被莲心打退之后原地扶住胸口的高大汉子此刻将那脚底的空气当作踮脚,随后是一脚踏碎直奔着莲心就冲了过来! 也就是在这声音爆传出的瞬间,莲心隐约看见,那团紫色雾气的双眼部位,睁了开来!那是一双仿佛禁闭着无数生灵的囚笼般的眼睛,在那囚笼之中仿佛能看到无数人在哀嚎、求救、挣扎! 而也就是在那团迷雾睁眼的瞬息之后,一道身影从中撞出一拳极为迅猛的砸向莲心,莲心忙是举起双手交叉在面门前青光浮现在空中画出一朵朵青色莲花,就像是之前数次碰撞一样张三爷的拳头砸在青莲之上青光四溢,仿佛是石头落入了莲池之中激起无数水花! 而这一次有所不同的就是伴随着张三爷的继续出拳不断,一道紫色的影子划出弧线直奔莲心后背,那柄不合常理的鬼头刀当着莲心的后脑就砍了下去! “这是什么!” 莲心暗暗惊呼出声,随后是尽全力双手向前推去,将对方砸向自己、密不透风的拳头逼退了些许,随后是原地脚尖一点转过身去左手作拈花折柳式向着那柄并不像是能够接住的鬼头刀捏去! 而就在即将接触的一瞬间,莲心只觉得眼前一花,竟然那柄刀连带着紫气一同消失在了视野之中。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再次从自己的背后传来,莲心暗道一声不好浑身内力瞬间外放,一圈青色涟漪散荡而开,很快的就似乎碰上了什么尖锐的东西相互碰撞之下莲心被一股巨大冲击力推得向前搀倒出去老远,双脚离地之前尽全力地转过了身子,却是只见得一个眼睛之中冒出紫色雾气的中年汉子和他的鬼头刀在自己的眼中飞速放大,男人咬牙切齿,从嘴中传出怒吼声。 “小子!死去!” 吼声极为奇怪,就好像不是一个人的怒吼,而是无数个人的声音叠加在一起,显得嘈杂而有些混乱! 莲心身子尚还在倒退之中,来不及躲闪或是做太多的应对之法,只能是双手在胸前不断勾画、抹挑,一面碧绿发光的镜面展现出来,在那镜面之中所呈现的景观却是奇异,并不是什么不断放大靠近的男人与刀刃,而是一团在空中悬浮飘动的紫色雾气,裹挟着那柄鬼头刀狠狠向着镜面砍来! 接触之中镜面在刀刃碰撞的瞬间出现裂纹,却是很神奇的没有碎为碎片,反而是化去了那重重一刀之威,虽然使得莲心在半空之中被狠狠砸进了地面之中,也同时地终于停住了脚步,站定之后看向手中的圆镜,深深的裂纹之中似乎有掀起涟漪的湖水存在,激烈的震荡最终导致了湖水的破湖而出,整面镜子碎成了碎片、飘散在空中的点点青光! 再看对面位置,弓着身子的张三爷在尘土之中站着身子,长刀抗在肩膀之上,嘴角带着近乎痴狂、幅度远远不是人嘴能够达到的笑容,一双眼睛溢满了紫光,微微溢出在眼角勾勒出紫色的丝线,似乎此刻的张三爷,已经不能再算作人形,而是...鬼... 面对着四面八方不论哪里看去都是血色镰刀劈面而来的情景,蠡湖却是并不慌张,手中青钢长剑微微随着手腕转动,先是指向一个方位的镰刀,随后是第二个,再是第三个... 一剑一剑纷纷点在血色镰刀之上,每一次触碰之后就是一柄镰刀消散在空中,其实,所谓的无数柄镰刀包围之中也就始终只有那么一把镰刀是实质存在的,其他的不过都是虚影罢了。只不过是同一柄镰刀在无数个地方、四面八方不断游弋移动无法找准罢了,随机地似乎就会在某处斩下,而蠡湖,就好像能够准确地找到每一次镰刀真实的方位,从而对那一处的虚影进行攻击从而击破,一道一道,最终将整个血色地狱瓦解开来! “嗬哈哈哈...不愧是‘三鲜’之中的夺命书生剑,还是有些意思的...” 高老爷笑着说道,自行将最后一道镰刀虚影散开,看着蠡湖笑着说道。 “你这妖怪,也配说出这几个字眼?”蠡湖低声说道。 “‘三鲜’在江湖之上失传已久,你怎么会...还是说,所谓的三鲜失传,不过就是找了个远离江湖的好差事...当人家的看家狗...” “哼!你连个人形都没有了,也许还不如些看家狗!” “呵嗬哈哈哈哈...你倒是嘴上一点不吃亏,不愧这‘书生’二字,只不过,‘夺命’二字还差了些吧...难不成是夺自己的命不成...” “少废话!” 蠡湖哪里管的上眼前的怪物说什么做什么,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保护王爷的安全,等待援军的来临,他内心其实也有着这样的思虑:按照常理计算,援军其实应该早就已经到了,可是为什么,迟迟还听不到马蹄声呢? “还在等什么呢?援兵?” 高老爷一边操纵着四门不同功法与夺命书生剑相互激战,一边笑着问道。 “知道还不快跑?” “跑?” 高老爷似乎是笑得忘了型,被一剑划在脸上,仍旧是笑个不停,“为什么要怕一群根本就到不了的援兵?怕杀多了人吗?” “一派胡言!” 蠡湖不去理会高老爷的话语,继续是出剑不断,眼见着划伤了对面乘胜追击! 另外一边在佛像手中几乎被砸得七零八落的李四爷重重的落在了地上,溅起一片尘埃。 仓央嘉措长出一口气,在自己一阵的进攻与佛谒之后,似乎消耗也是极大,身后的不动明王法身也是虚幻了几分。 “仓央嘉措!你没事吧!” 武未看着仓央嘉措的背影喊道,似乎没有那一层光罩的话可能就要跑出去了。 “阿弥陀佛!贫僧无碍。” 仓央嘉措虽然嘴上说着无碍,确实怎么也盖不住声音中的一丝疲惫与虚弱。 “你要去帮莲心他们吗?” 武未这么问着,自己也不是很确定究竟希不希望对方去帮忙,在她看来,现在的仓央嘉措去帮忙的话,可能还会适得其反吧。 “阿弥陀佛...”仓央嘉措回过头来看了眼武未,微微笑了笑,“不打紧,能帮的...” 武未看着那张本来就白皙似玉、比起当和尚更适合去唱戏的脸,自己也忍不住地微笑了一下,想到:你要不是个和尚多好,为什么要做和尚呢... 不知道仓央嘉措是不是也曾想过自己假如不是僧人,会是什么,毕竟从小就长大在寺里的他,没有见过家人,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所见的,只有寺庙里的风景、师兄弟,所谓这一趟入凡尘,其实也是为了这个,不见见尘世之中,又如何能够看破命理红尘? 可就在武未紧紧盯着仓央嘉措以至于后者闭上眼微微低下头去之时,仓央嘉措却是又瞬间转了回头,因为他听到原本应该老老实实躺在地上的那个李四爷,似乎弄出了什么动静。 只见得那位躺倒在地上半边身子被黑气所萦绕的年轻人,四肢骨骼奇异的弯曲着,却是缓缓地伸出了一只看着至少七八道拐的手臂,抓住了脸上几乎已经碎裂开来的那半张面具,将它从脸上扯了下来! 仓央嘉措看到那半张脸的时候就知道了事情不对,比起右半年轻似乎还有些秀气的脸庞,左半张藏匿在面具之下的脸那可就称得上是恐怖,就像是被割开无数口子之后任由伤口腐烂、滋生细菌一样,满是孔洞与腐肉,隐约有的地方可以看到白骨,而在那空洞的眼瞳之中更是不断爬出小而白的蠕虫!扭动着蜷曲着十分的恶心。 也就是在那张面具离开李四爷的刹那,那半边身子上的黑气不再像是井水不犯河水一般的与另半边身子隔开,而是瞬间蜂拥而上就包裹住了李四爷的剩下半边身子! “此生入鬼门,便是不归人...” 凄厉沙哑的声音传出,从那团包裹着黑雾的人形东西之中传出,不再夹杂着那年轻人的声音,似乎这一次,那名原本活生生的年轻人,才是真的被那团黑雾吞噬进去了! 李四爷随之是骤然间拔地而起化作一道冲天黑柱是直撞向那座不动明王法身,仓央嘉措来不及作什么反应仍旧是那归命手印,法身同样是除开握有武器的手外两两一组捏起归命印来挡在自己与那黑色人影之间,却只见的那人影不做停留也不见如何施法,整个人如同利剑一般就刺向了仓央嘉措的法身,接连穿过了三道印记!不动明王身手中长剑也在这时砍下,却是被黑影直接捏住。 “你是佛,又如何?管不了我阴间客!” 双指就像是碾碎一只苍蝇那般轻轻一捏,法相长剑骤然碎裂!随之而来的黄金锁链也是被黑色人影轻松击碎,紧接着那黑色人影就好像是吊起一条黑色长河是直撞向那金色法身,相比较而言就像是一片漂浮的黑色落叶那般撞入了一条金色长河,可令人怎么都想不到的是那金色长河却是在落叶的撞击之下以点为中心延伸出无数的裂缝条纹,下一秒钟碎裂为无数碎屑! 金光与尘土之中,仓央嘉措口吐鲜血,染在了蓝色衣衫之上触目惊心!一道黑影从尘土之中钻出直奔仓央嘉措而来,后者堪堪抬手护在身前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得倒飞而出滑出去老远! 还没能够完完全全落地,那黑影便又来到了仓央嘉措上方一脚踏下年轻僧人直坠入地面几许,随即却是还没喘上一口气就又被对方抓住了衣领提起悬空就又是一脚踢来,仓央嘉措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有一半估计都被这一脚踢了出去,丝毫没有挣扎的手段就那么狠狠向后砸在了自己布下的光罩之上! 光罩颤动一下却是没有碎裂,此光罩出来容易可要进去,属实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仓央嘉措倚靠在光罩之上,看见对面的黑影停顿了下来。 “仓央嘉措!” 武未紧紧贴着光罩,似乎想伸手去触摸仓央嘉措的身体,后者微微喘气,向身后摆摆手。 “阿弥陀佛...不打紧...” 仓央嘉措微微喘息倒不是说他如何轻松,而是内脏的伤势已经是不允许他如何大口大口地呼吸了,五脏六腑裂开似的疼痛着。他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实力提升了不止一个、两个档次,根本就是质的飞跃,或者说,层次的不同! “你快也进来...” 武未很急,觉得仓央嘉措这样下去可能会被对方打死的,想要他也进到光罩之中来,至少能够拖上一会儿不是吗? “我进来...你们怎么办...” 仓央嘉措努力的站直了身子,仍旧是朝着身后摇了摇手,看向李四爷眼中金光再起,却明显的闪烁了几下! “仓央嘉措...” 武未几乎是带着哭腔了。 “西方有莲花,一步风流刹!” 第65章 执子之手 仓央嘉措仍旧还能微微地感觉到胸口被刺穿处,鲜血流出顺着那柄黑刃向光罩内流淌着,也许,那个穿着紫色、普通花式衣裳的姑娘,手握着那柄黑刃的时候,自己的血,会顺着她的手,手上被划出的伤口,流进她的身体吗...那样的话,就可以,用那个了吗... “阿...弥陀佛...武姑娘...” 仓央嘉措几乎就要失去意识,用着最后的力气说道。 “唔...仓央嘉措大师...” 武未紧紧的抓着那柄黑刃,很奇怪的,似乎是出于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那个黑影竟然是不再用力将自己左手形成的黑刃向外拔出了。 “你能...抓住我的手吗...” 仓央嘉措说着,将那近乎骨骼尽断的手臂艰难地伸到了背后,整个过程几乎可以说是在蠕动。四下里战斗还在激烈地进行着,可此刻这里的氛围,似乎有些奇怪了。 一旁的刘恒明显的皱起了眉头:一个僧人,一个天下佛门代表之地伽蓝寺的僧人,你这么在生死之前竟然只想握住人家姑娘的手,像话吗? 明显的,认为不合理的人之中也有武未,但女子此刻哪里顾得了这个,姑娘家的,心怡男子主动伸出手来,还能顾得上那么的限制规矩?更何况是在这种看起来就生死攸关的时刻呢?武未尝试着伸出了右手,左手仍旧紧紧地抓着那柄黑刃,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流淌,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仓央嘉措的血... 破碎的光罩上的的确确是存在着一个小孔,但却似乎是小了些,武未很努力的将手塞进去,因为焦急、不解、担心等多重情绪的叠加,导致女子止不住的颤抖,刚刚憋回去的眼泪,似乎又在眼中打转了。 可就在她焦急地不断变换手形、转动角度想将手伸出去时,指尖似乎触碰到了什么。 那是另外一个人的指尖。 就在这几乎陷入绝境,人人都难以自保的瞬间,一个高高在上远离尘世的得道高僧,和一个低到尘埃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的女子,手指相触,一瞬间似乎世间所有的佛经教义都成了恼人的束缚,一切爱情的故事都变成了无理取闹的纠结丑恶,一切的所谓生死都停住了脚步,就只有一男一女,不论身分,相互触碰。 “那...一日...我放下二十般诸佛...不为触动尘心...只为与你牵挂...” 仓央嘉措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黑色人影突然间就不在动作,或者说已经没有办法再进行思考。 “世间诸般法...皆是雾气,散尽之时...只愿有你...执我之手...许我半世癫狂...” 就好像是仓央嘉措一贯的言出法随,就在他说完那句“执我之手,许我半世癫狂”之后,武未感觉到有一股金色的内力顺着两人指尖相互触碰的地方向着自己的身体之中流淌而来,瞬间觉得从手臂到全身生起了一股暖流,甚至有些燥热之感,低头看去,只见在自己的身体之上,一根根原本应该暴起的青筋竟然是流淌出了金色,顺着指尖一点点扩散到了全身,似乎自己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充斥了全身! 而光罩之外的仓央嘉措,却是浑身开始变得惨白,远比原本的那种玉色的白要惨淡许多,看着是极为的诡异吓人!而且能够感受到,整个人的状态与气势几乎说得上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原本的佛门威严、光明,变得一下子看着有些瘆人,不再瘫倒在光罩之上,似乎身上的伤一瞬间全部被修复了,整个人从一只受伤的小鹿瞬间变成了一只蓄势待发的恶狼,弓起了身子,一只手自然下垂,另外一只仍旧与武未相互接触,双脚不再像刚才一样撇在那里而是微微弯曲站定,似乎在准备发力。 可惜武未看不见,否则一定会被此刻的仓央嘉措那双近乎血红的眼眸所吓到,那双血红的眸子就那么盯着对面的黑色人影,一点点向前探出身子,黑色长刃拉出一条血色长迹,越发的靠近了那黑色人影的面门! 那表情,就好像是盯上了猎物的野兽,满脸狠戾已经似乎脱离了人脸的范畴而是一匹野狼在盯着对方!可奇怪的是那人影却是仍旧没有动作,就那么任由着对方靠近自己。 在距离着光罩尚还很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有个红裙子的漂亮姑娘,正黑着脸,对着一柄悬浮在空中、紫气萦绕的鬼头刀是出拳不断,每一拳都硬生生地敲在了那柄刀的刀面之上,出拳并没什么玄妙与章法,并不讲究什么出拳留几分、如何出拳才最潇洒,只是不断地砸向那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再动弹的鬼头刀,就好像是个闹了脾气的小姑娘,而被她砸的几乎冒出些个坑坑洼洼的鬼头刀,则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就那么站在那任由她打。 光罩之中,那个一向见惯了生死,看惯了沙场流血牺牲的中年人,似乎是并不觉得当前的战场有多么凶险,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个白头发的、盘膝坐在地上似乎已经昏迷的、背后一道骇人伤口不知用什么法子微微止住了流血的青年。 “就只有这...为什么值得孔二公子和那一位...如此重视?” 刘恒在内心如此盘算着,似乎根本就不觉得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年轻僧人领袖仓央嘉措在自己的面前就快被人打死了,况且那个几乎将他打死的人距离着自己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光罩。 “若是论及个人破坏力与战斗力,这个年轻人应该远远不如李青河的绝对杀伤力,也不可能比得上二公子的言出法随、方寸天地,防御这类型的事更是与那位元空和尚大概是天差地别...为什么会被二公子称作为胜负手呢...” “比身负担子?李青河所附乃天下剑道,更是武林正统,这莲心拿什么比?孔二公子不出所料,应该是读书人过往、今后都不会再有的圣人领袖...他们都不是胜负手吗?” “本就有些不信,现在,就更不信了...只是四人众就几乎置他于死地?毫无背景、毫无城府,究竟凭什么,让二公子...如此看重...” 刘恒眼睛微眯,似乎又回到了那日京城,原本就因为自己心中的那份遗憾最终还是成为了千古遗尘而悲伤独自坐在小院子里喝酒的中年男人,遣散了扈从侍卫仆人,只留自己,和满园回忆。他把她的身子葬在了将来会在的墓中,占有了她的岁月,却将这座曾经有过她的园子,留给了自己... 为什么呢?刘恒想着... 如果,我不是生在帝王家...会不会我的哥哥就不会那么仇视我、戒备我,我的弟弟们就不会跟哥哥一起提防我,一起排挤我。 是不是我和那个家伙,就不用从一对儿好哥俩,变成剑拔弩张、刀刃相对的样子?是不是,我第一次遇到那个姑娘之后,就不会觉得亏欠弟弟而主动退出呢?记得那一次,我们两个跟到这间院子里里来,她可是先将水递给了自己啊... 是不是,就不会因为她的父亲与她变成连面都不能够再见的摸样,又或者也会发生矛盾却是因为女婿和老丈人之间的争执呢... 好像又能看见她了,在那片因为久没人在而荒芜的菜圃旁边,站着一个笑着的女人...明明满院子的鱼腥味,却是盖不住,淡淡的花香... 现实是院子里的确站着一个人,一个青衫束发的年轻人,一双眼睛粉红色的桃花样式,英俊的有些像个姑娘家了。 “我不是说了,不让人进来吗?” 刘恒不想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是谁,他只想在酒水里头忘了那个人,忘了那些事... “堂堂梁州龙王爷,在这一个人喝闷酒算个什么事儿?” 那读书人就好像是满不在意,也根本就没发现刘恒脸上的不耐烦与近乎直白的悲伤,就那么微笑着走到了刘恒对面的石凳旁坐下,笑得很柔和,就好像是一张能够将世间一切悲伤与痛苦都包容在其中一样。 美人笑偃如花,君子一笑芳华。 “你...是谁...” 刘恒已经是几乎压着牙齿说出这句话了,在他眼里可看不见什么温顺君子,什么如沐春风,平日里就讨厌的那些个只会扯些假大空道理的书生,此时看着,只能是更加惹人厌恶,几近恶心。如果眼前这个年轻人再不识相些,自己不介意找人“请”他出去,甚至,自己也不是不能动手! “人生最得意,抱得美人归;人生最失意,白首寂然回。王爷失了心上人,悲伤之情在下可以理解,若非事情紧急,也不至于如此不解人意,但...今日我既来此,便是一定要将事情,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书生如此不识相,刘恒其实很高兴,因为你们书生喜欢讲道理我刘恒可不喜欢,尤其是还在我面前说什么“得意失意”,那你就等死去吧! “蠡湖,做了。” 刘恒淡淡的说道,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闭上双眼,仍是皱着眉头,但想象中的手下飞剑而来一剑杀之的情景并没有出现,而是一片寂静。唯有那名书生,笑得温和,满脸的淡然。 “蠡湖!” 刘恒迟迟得不到手下的回应气的摔碎了手中酒杯,可依然还是没有回应。 “蠡湖?” “王爷就别喊了,此间天地,只我二人。” 书生笑着说道,随即一挥手,摔碎成碎片的杯子重新拼凑,飞回到了刘恒的手边。 “王爷继续喝酒,在下带您见一个人。” 书生笑着向身后招了招手,刘恒紧紧握着方才明明被自己摔碎的酒杯当下酒醒几分意识到事情不对,就算是悲伤再大,这位饱经世事的亲王,也绝对不是会轻易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的人! 书生招手之后,那座简陋的、年久失修的小木屋的门帘被人掀开了,那是一只怎样的芊芊玉手,白皙如玉却有明显的带有老茧与一丝因为营养不良而产生的消瘦。刘恒几乎是下意识地更紧地握住了酒杯似乎要将它捏碎,眼神变得炙热起来,他知道那是谁。 门帘后面,走出的是那位曾经让整座天下为之折服、为她祈福的女子,同时也不是她,而是那个不曾见过所谓皇亲国戚、不曾知道世间险恶、甚至不曾买得起胭脂水粉珠钗玉翠的女子,那个渔民的女儿,一个经常帮着家里做事的穷姑娘罢了。 这时候的她,还不是那个在后宫之中被人陷害导致不仅丢了孩子甚至在也没能够怀上孩子的可怜女子,还不是那个亲自接待难民、援助饥民、回都之时全城俯首跪拜像是天子搬师回朝一样的女子,还不是那位被誉为“不是皇后胜过皇后”的郑贵妃,只是一个,捕鱼的小姑娘啊... “春花...” 刘恒手指头几乎就差陷进那酒杯之中了,眼含泪水湿了一切风景,湿了一切回忆。很少有人知道,母仪天下胜过皇后的贵妃,确实有个怎么听都配不上她的土名字——春花。 贫家市井巷弄里的粗人,能起出怎样的好名字呢?可其实打心底来讲,刘恒和刘高,这两个见过无数女子无数世家诗家雅士名流的男人,却一直觉得这名字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故而当父亲将这一点作为反对刘高娶她的理由之时,刘高不卑不亢、一步不让的对自己的父亲说:“我就喜欢这个名字,如果我今天娶不了她,那么未来的大离妃子,就都改成这个名字好了,非春花者,不娶!” 刘恒颤颤巍巍站起身子,踉跄了两步,这位在沙场上不论是骑战冲杀还是下马作战从不腿软的男人,此刻有些走不动路了。 中年人像是个久久离家之后见到母亲的孩子,不敢跑过去好像怕一跑过去、抱住那个女子的时候她就会消失!说不出话,只有满怀着无限话语的呜咽和哀嚎... “其实我不怪你...我爹是自愿死在你军队的推进下的,也算是为了,这个天下的安定...刘高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我这一辈子,不差的...谢谢你...再见...” 女子率先开口,似乎是等了很久,似乎是憋了很久,明明千言万语,却只有短暂而简单的告别,女子身影散了,化作飞花残影... 那一刻,她好像是那位贵妃,又好像不是,大概,都是吧... 刘恒再也憋不住了,这个天下、庙堂、江湖都名声显赫受人敬畏的中年男人,哭得无声却又比任何一种人间之音都更为震撼、颤动人心! 春风又绿江南岸,京城何处是春花... 第66章 胜负手 “谢...谢...谢谢...” 许久之后,不知道这辈子是不是都不曾说过几次谢谢的男人,擦去了泪水,重新做到了桌子旁,对着面前的书生颤颤巍巍地说道,随后深深呼吸一口,又变成了那位边关守护者,那位大离亲王。 “久闻二公子方寸天地,今日得见,名不虚传,多谢二公子,圆刘某一场梦。” 他重新坐下之后,向着孔生抱拳行礼,他不懂得那些读书人的规矩,但这,是他最大的敬意。 “一场...梦吗...” 孔生笑了笑,却最终没有选择告诉这位亲王此方天地的真相,没有告诉他自己的那位九师弟,有着能够还魂招魄的能力。 “二公子既然来是有话说,那就不要客气。” “呵哈哈哈哈不愧是咱们清阳王爷,爽快!可是呢,反而现在,不是那么急了。” 孔生就像是个无赖一样看着刘恒露出笑容,随后是不等对方回答继续开口提问, “当今圣上龙体抱恙王爷真没想过去拿那件名义上属于您,却一直寄存在圣上那里的东西?” 孔生一双眼眸望向对方眼眸深处,就好像是想要看清他的内心,究竟是作何想法。 “不想,既然当初放下了,就没必要,再拿起来。” 刘恒同样回看着孔生,面色坚定。 “是嘛...可是...” 孔生说着眼眸之中目光一转,变得有了几分森寒之意! “王爷在花间阁,或者准确说是在我们几个身上,下了不少赌注?” 刘恒同样是眼色一变,回望向孔生的眼睛之中同样起了一些别的什么。 “二公子,什么意思?” “此方天地唯我所用,不存在泄密一说,做生意的在下还是有些诚意的,王爷其实也不需要担心我泄露什么天机。” 孔生似乎是被对方的眼神吓退了,目光柔和了下来,重新挂起笑容。 “二公子和太子殿下的关系,不仅朝中人,就算是我这么个远离京城的家伙,也算是有所耳闻,当真不会泄露天机?” 刘恒眯着眼微微前倾做出一个极为有侵犯意味的动作。 “我与太子殿下,不过是君子之交淡若水,退一万步...” 孔生笑容似乎更加明朗了,一双眼眸之中金光闪动。” “当今圣上如若驾崩,势必在朝中会留下无数隐患,身在京城手在边关的那位...身居高位不谋其事的那位...自以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位...仗着职务便利贪财不计其数的那位...以及根本就没想过好好做什么事的那位...” “太子殿下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朝堂相比您比我还清楚些,大皇子的势力其实也丝毫不逊色于您当年,故而是不是真能等到咱们这位有些天真、有些傻里傻气的太子殿下登基,可能都是个问题。那么今日,你我二人何不就开诚布公的,来一次交易与对话呢?” “与那些个幕后的家伙们下赌谈买卖,运气好确实是赚得盆满钵满可是一旦失足,那可就是千古恨。不如与我,试上一试。” 刘恒紧紧盯着孔生,似乎真的是在思考对方的话语,孔生则是悠然自得的像个没事人儿,只是等待着,等待着。 良久之后,刘恒松下了紧绷的面部转而为了笑容。那是一种很对胃口、感觉到很是豪爽时才会出现的笑容。 “本王的确,看到了些机会与漏洞。那座乌烟瘴气的庙堂,本就是时候该换批人才是,只不过,本王也并不是为了那张龙椅去下的赌注。本王是为了这天下,能够多几座花间阁,多几个孔二公子这般不那么爱说风凉话的读书人,其实嘛,读书人管住嘴,比什么都强。” “只不过,的的确确是要冒些风险才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那些个脑子不好使的家伙们能够救得了谁?是那边关死战的将士,还是天底下无辜饿死的百姓?都救不了,只有我,你,大公子,这样的人,才有那个机会,有那个能力。” 刘恒说完后看着孔生似乎是在研究对方的反应,但孔生却仍旧是那么个无所谓的样子,微笑着,不置可否。 “所以本王大胆假设,二公子是准备好了要清理那座庙堂的,那么想必也已经准备好了合适的方案与应对一切有可能发生的变故的方式方法。” “那么兴许有些需要本王帮忙的地方,本王定将出手相助,但说无妨。本王也不需要什么报酬,只不过是,希望二公子能够真真正正地改变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还这天下一个真真正正的,太平盛世。” 刘恒说完之后看到孔生久久沉默不发一语,便也是没再说话,只是盯着孔生,盯着这个天下都说很多话,但却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安静的年轻人。 也许对方自己都不知道,在许多不为人知的大人物眼中,这个家伙,可是能够影响到天下归属、苍生百姓活路的人,是一个被许许多多人当作世间搅局者的人。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并不觉得扛起世间重任是件什么很有意思的事,反而是感觉很懒散,很随意,什么都无所谓。 “王爷觉得,蛮荒大地上的人们,即将展开我们无法预料的进攻与侵略?” 良久之后,孔生并没有去回答刘恒的提议而是换了一个问题问道。刘恒愣了愣,似乎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么一个回答,良久之后才微微迟疑着开口答道。 “没错,近来一些时日,其实荒蛮部族那边发起的一系列进攻数量与质量都在下滑,但本王能明显地感觉到,他们派出的士兵,几乎就是一些军中无法淘汰的、其实本身已经没有多少战力的士兵,是在做清理,而不是许许多多人都认为的,在走下坡路。” “那么,本王觉得,他们很可能是在计划一场,我们现存实力、状况不允许我们去承受的进攻。说是一种直觉也好,说是一种猎人的本能也罢,本王反正有很强烈的预感。” “所以,王爷觉得,我作为朝堂上的胜负手,能够改变大离内政,扭转内部情况与局势?而我家大师兄,则会作为江湖的胜负手,成为那个为江湖正道的人,之后江湖、朝堂联手,就能够抵御外敌?” “又或者说,王爷还认为我的那个六师弟,能够作为最后的关键底牌,只要他回到岛国之后能够成功的继承王位,那么我大离就会凭空多出一只装备精良、训练完美的海上军队,而这,恰恰是草原民族、黄土人民最害怕的?” 孔生仍旧是以那种随意的口吻说话,但所说的话语,却是绝对的句句沉重、句句都说得是含金量极重! 不知是不是因为真的敞开心扉,刘恒似乎并不准备否认孔生的话,而是继续盯着对方,等待着。 “那么,要让王爷失望了。” 孔生的这句话,就好似是晴天霹雳一般使得刘恒震惊的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整个人的脸从原先的坚定以至于有些僵硬顺佳变成了惊讶乃至于有些凝重! 孔生却是没给他疑问的机会,继续说道:“王爷觉得,为什么家师坐镇江湖这么多年,偏偏却在此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混乱的江湖?” “王爷觉得,为什么那个闭关四十年的龙君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赶在这最不好的时节里重新出山?王爷觉得,为什么家师这么多年明明已经有了大师兄、我等一干弟子仍是在最后关头都不忘收一个小师弟来给我们?” 刘恒似乎想要回答,却被孔生打断。 “当然了,王爷不知。在王爷眼中,我的重要性是远远高过大师兄的,为什么?因为在王爷看来,所谓江湖,不过就是武夫过家家,对于天下形势其实产生不了影响,对大师兄的下注,其实也只不过是想要在最后关头决战时刻能够多上一些暗棋与相比较寻常士兵更有作战能力的武夫罢了。” “王爷眼里,天下如何,其实就是庙堂的反馈。清明正气的庙堂,就对映照着盛世平安,乌烟瘴气的庙堂,则就是一切祸端的开始。所谓江湖不江湖的,不论哪朝哪代、是太平盛世还是奸佞当权,都是一样的一滩浑水,不过是浑水激荡不激荡的差别罢了。” “可是王爷这么想就错了。庙堂也许的的确确是天下黎民百姓安危与否的决定性因素,可是江湖,那就是天下黎民生活里的一部分!” “哪个男儿闲暇时候不去酒楼茶馆听那江湖故事?哪个女子不私底下有个什么意中人,是哪个道门仙人也好是什么江湖义士也罢,总归是有些念想,才有活下去的盼头。” “路遇不平等得到官府衙门的主持公道吗?也许等得到,但也许就是含冤而死!可是穿插在巷弄街道里的江湖人呢?那才是路遇不平拔刀相助!与百姓生活其实息息相关。” “江湖不是那些神仙飞来飞去的快意恩仇,浪子游侠儿才是真相与归宿,他们,就是穷人不服气底层生活、底层命运而展开反抗的代表,向往天空,所以仗剑而行;向往娇妻美妇,所以才努力想找个仙子女侠结为伴侣。到头来,江湖就是平凡人的生活,只有庙堂而无江湖,万万不可。” “所以我做不了胜负手,我一个人也运转不起那座庙堂朝廷,那是个天底下最为复杂难懂的机关陷阱。是不是,让王爷有些失望了?下了那么多的赌注,似乎赚不回来了?” 刘恒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眼神之中隐隐约约的确是可见失落。 孔生却又是哈哈大笑道:“那么王爷就又错了!我当不了那胜负手,难道就说明这天下没救了?当然不是!我当不了那胜负手,但却能够下出那一手!只是不知道,王爷您,是愿意继续赌我,还是愿意赌我的胜负手!” “他真的...是胜负手?” 京城的刘恒听到了那个名字之后如果说还只是如此疑问、将信将疑,那么此时就已经算是想要对那位读书人跳脚骂娘了!可现实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算是真知道被那位二公子骗了,似乎,也没辙了。 “啊!” 武未发出一声呻吟,指尖不再有金光传来,可整个人却是已经完完全全被金色覆盖,仿佛有一条小金龙在她体内不断游动转移,来去自如,却使得宿主本人感受到极大的痛苦,整个人缩在了地上,一双眼眸仍旧紧紧地、几乎固执地盯着那个男人的后背。 而那个男人,也在指尖失去那种温柔触感的一瞬间,动了! 咆哮着双手紧紧抓住了黑色人影的脖子双脚发力周遭几只又一次围上来的纸人被震得直接是又一次飞了出去,掐住黑影的脖子连带着黑影的手刀还插在自己的胸口却是直接撞入了一处墙壁之中,尘埃之中黑影躺倒在地终于开始有了动作,可还不等他站起身,仓央嘉措,或者说那个狼一样的男子已经是向后跳出老远再一瞬间撞向躺倒在地的黑影,又是一声巨响响彻天际,只见得在漫天尘土之中一道黑影被垂直扔向了天空,冲破一层层的沙土尘埃,冲破一层层的屋顶房顶砖瓦直入苍穹。 伴随而至的是一道仍然穿着蓝色已经破碎的僧衣的年轻僧人,如同流星赶明月直追上那黑影身旁,此刻的黑影似乎才从被打蒙的状态中醒来,象征性的递出几拳,迅速被年轻僧人化解之后就是几拳回敬,短时间内两道同样像是走火入魔一般的人影在空中撕扯扭打在一起,可最终仍是仓央嘉措占了上风,在空中二次发力将黑影甩出随后跟上就是一脚狠狠踢在他的身上,黑影像是一颗被投石器投掷向敌军阵营的石头带着一条长长的黑线直坠入那摇摇欲坠的建筑之中! 黑线之后那僧人仍旧是穷追不舍,同样笔直射向红袖招的楼房之中! 终于,在一声沉闷的巨响之中,原本就因为不动明王法神、血字杀阵等一系列大招破坏而几近跌倒的红袖招,终于是倒塌下去! 第67章 又来? “王爷,属下办事不利,还望王爷原谅。” 城中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几乎就能够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几人,遇见了同样是看上去如同丧家之犬的一小队人马。为首一人身形高大相貌朴素,穿着最简单的麻布衣裳,满脸络腮胡子上血迹斑斑。 身后还站着一个身形略显消瘦的男人,有些像是个师爷的打扮,腰间还别着一支烟斗挂着烟袋。男人留着一簇很有意思的八字胡,脸上现在满是血污与一副落寞神情,显得很是滑稽,但就目前的形势以及某白发年轻人的昏迷状态,兴许是没人笑的出来了。 而就在二人的身后,更是歪歪斜斜站了小十来号人,穿着的都是边军的甲胄,却无一完整,就好像是打了一场什么大败仗之后的残余部队一样。 “对方多少人?” 人群里唯一显得还算是干净的刘恒紧紧盯着麻衣男人问道,语气之中饱含着严厉之意味。 “四...四个...” 男人似乎有些羞赧地说道。 “四个?” 刘恒的语气之中已经能够听出愤怒之意。 “三个男人...一个女子...” 麻衣男子继续是低声说着。 “还有一个女子?” 刘恒这下是彻底不在压抑怒火,几乎是怒吼道,“你们两个,平日里好吃好喝好招待着你们,出了事竟然就这么回报本王?一百精锐边军,面对四个人,还有一个女人!被打的无力还手损失八十余人?你们还要不要脸!” 似乎是也从没见过刘恒如此生气过,麻衣男人的脑袋都快埋到地上去了却也是不敢回答。身后那位师爷似乎是还有些文人气,觉着不能就这么被骂受委屈,于是乎还是略微能够感觉出反抗意味的开口说道:“他们的武功极为邪乎,似乎是西鬼帝国邪火宗的高手,远非我们能够压胜,而我们的士兵则是对上了那个看起来就异于常人的巨人,也不知道疼痛一样,就好像是...傀儡...” 也亏得是咱们的莲心莲大公子,此刻正给蠡湖扔在一边,路上跟浑身破衣烂衫但伤口都奇迹般复原的仓央嘉措靠在一块儿,观察力很好的武未也在莎莎的背上昏迷不醒,否则他们也许就会能够联想到那四个人究竟是什么人了。 咱们莎莎自然是懒得在乎也可能压根就没太记住那四个人的,当下只是背着武未,斜着眼睛瞥着莲心:这家伙似乎自从遇到我后就一直在受伤,不然就是在赶去受伤的路上,究竟靠不靠谱呢,跟着他走真能回家吗,要是回不了,一直跟着这家伙,算了也还不错吧... “你的意思是...” 刘恒眯起了眼睛,一股强烈的、与修为武功丝毫没有关系的压力四下散开压得人心里直发毛,“你们变成这个样子,很有理?” “不...不是...” 师爷模样的男人低下头也学着麻衣男人一样是几乎低到了地上去。 “贫家三鲜...夺命书生剑、农夫三拳、老烟袋子...所谓与富家三鲜相对的武林成名绝技继承人...好像一点都比不上那三位啊...铁面判官笔、御膳三吃、清君侧...那三位可是保着我那位四弟,咱们的天子去过这大离各处从未出现过危险情况,你们三个倒好!离自家境地这么近的一处地方,竟然几乎要全军覆没不成!” 刘恒此刻所言,虽然有些带有气话的成分,但也仍旧是有些真话在其中的。目前的状况而言,趁着红袖招倒塌之后趁乱溜出来的几人,除了蠡湖和莎莎还算有行动能力,昏迷的武未就不说了,背后被砍了一刀的莲心莲大公子虽然是靠着一些秘术方法止住了流血,但目前仍处在不醒人事的状态。 爆发强大破坏力之后的仓央嘉措目前呢,也是个差不多的状况,只不过脸色可能要比莲心好看一些。 “你们告诉本王,现在,怎么办!” 刘恒怒吼道,“如果你们要是给不出答案,那倒也好办,你们三个就先上路!” “ 王爷...” 蠡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被刘恒回头的一瞥震得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俯身很低许久没敢抬起来的麻衣男人轻声试探着说道:“王爷...我们派人探查过了,南门、西门和东门,都看得到四人众的影子...也许,北门相对安全些,只是要走些回头路...” “回头路?” 刘恒死死盯着埋着头的麻衣男人似乎下一秒就要一巴掌给拍上去。麻衣男人脖子上的汗水已经是滴到了地面之上,早春的天气里只穿着件单薄麻衣的男人,却好似在被火烤一样。麻衣男人估计都觉得自己要死了,可是最终刘恒却是长长叹了口气。 “那就走上一条回头路吧...但是...” 刘恒语气稍稍缓和了一点,下一秒又变成了那种满含冰冷杀意的状态。 “你们三个,最好不要再让我失望...” “是!王爷!” 麻衣男人连忙跪下磕了几个头,就好像是在感谢对方的不杀之恩一样。 等刘恒走开一边休息去时,蠡湖走到了麻衣男人身边,他身后的师爷摸样男子也是站起了身。 “王刚,辛苦了...” 蠡湖有些深意的眼神紧紧地落在麻衣男人身上。被称作王刚的男人笑了笑,脸色白的就像是夜晚的明月,那笑容无力,就好似是大病初愈。 “不打紧...只要...” 王刚回应了一个同样满含深意的眼神,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你也辛苦了,白师爷!” 蠡湖拍了拍王刚的肩膀,随后是看向八字胡的男人。 “你们两个,好自为之。” 白师爷确实没有说任何客气的话,反而就像是对眼前的两人很不爽一样,走向了一旁。 知道需要休息一会儿之后按照原先进城的路离开,莎莎便也将武未放了下来,自己跑到莲心那边去了。坐在白发男子的身旁,伸出手,红裙子的姑娘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咋这么没用咧...” 好香...这是莲心慢慢恢复意识之后的第一反应。好沉...这则是莲心的第二反应。好...软...? 当莲心紧接着感受到胸口传来的柔软的近乎陌生的触感,一瞬间是睁开双眸,下意识地向下看了看。 “不会吧!” 一个红衣服的姑娘,就那么趴在自己身上,睡的很香,发丝杂乱的贴在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趴在莲心身上不太平整的缘故,女子的嘴微微张着,极其细微的温热的液体流到了莲心薄薄的衣衫上。 紧接着莲心看了看四周才发现更加不对劲了!这房间,这布局,那边那张桌子,自己躺着的这张床的一切装饰,都太熟悉了! 一旁不知道是本来就没盖还是被莎莎踢开的被子,被子上的花边儿,这张床的床帘、床单,这不就是昨天自己跟莎莎、武未同住的那间吗? 难道自己一直在这里,难道之前跟四人众的打斗,都是自己做的梦?自己就那么怕那四个怪物?不对啊背后确实挺疼的啊... 那就不是梦了吧。 那为啥,自己一觉醒来就在这了?还被莎莎压着?我们不是进城了吗? 满怀着疑惑与不解,莲心突然就感觉到趴在自己身上的、那个不省心的姑娘,莫名的动了动,似乎又是睡得不舒服了,或者是冷了,睡眠中摇晃着身子,莲心只觉得自己二人的身体接触这一下子大的过分了,谁知道紧接着莎莎在梦里就是一个抬腿正好膝盖就磕在了某个几乎让莲心是没忍住尖叫出来的部位。 皱着一张脸强忍着那种酸痛感,莲心连忙是一把将莎莎推了开来。幸好莎莎是个睡眠好的丫头,那么一推几乎都在床上弹了两下居然还是没醒。 莲心一边捂住疼痛的部位,一边是忍不住地大口呼吸、无声尖叫。 虽然很疼,但是莲心还是在慢慢缓过来之后从床上坐了起来,下了床,才发现自己穿着一身还算厚实的棉布衣裤,能够感受到身上主要是为了后背伤势的绷带。 “绷带...衣服...谁帮我换的呢...不会...” 莲心突然似乎就想到了什么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害羞的事情,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被自己推开到一边的莎莎,傻姑娘正自顾自地在床上变换着身形,嘴巴动呀动的,似乎又在梦里吃什么好的了。 莲心看着动作也可爱长得也可爱的姑娘,不由得觉得自己要是在这么在这儿站一会儿,估计待会儿就不是人家压在自己身上了,那可能就是自己... 不行,莲心这么想着连忙是拉过被子将莎莎整个人几乎都盖住,除开呼吸的嘴和鼻子,能遮的就都遮住了。俯身给莎莎盖被子的时候,碰巧注意到咱们的莎莎的长发似乎有一缕是很不巧的落在了她的嘴角,莎莎在梦里吃的是什么不知道,但在现实里,一定就是自己的头发了。 莲心几乎是摒住了呼吸,伸出手,撩起了那一缕发丝,再怎么小心却也是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莎莎那柔软的小脸蛋儿。 触电般缩回手,莲心就好象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出了门,看到的的确确就是昨夜的那家客栈,而在隔壁的房间门口,正站着一个男人。 相同的夜,相同的男人,相同的站在房间门外。只不过呢,那个家伙是个头上没毛儿的罢了。 “仓央嘉措,你不睡觉?” 仓央嘉措看上去比自己似乎还要“完好无损”一些,整个人依旧还是那副天下事万般皆苦,唯有我自在清净的样子。 “阿弥陀佛!贫僧...没地方睡...” 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咱们的这位世间首屈一指的年轻僧人领袖,微微躲开视线,并不去看莲心。 “没地方睡? ”莲心有些好奇了,放下了自己内心同样也在隐藏的某些事,几个小滑步就来到了仓央嘉措的面前,“这不是你的房间吗?” “是...不是...” 看着仓央嘉措有些口吃的样子莲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嘴角一歪。 “不会咱们的仓央嘉措大师,被人家小姑娘给赶出来了吧?” “阿弥陀佛!不可妄语!” 仓央嘉措急忙说着,可莲心已经从对方的反应中应证了自己的猜想,笑出了声。 “原来咱们的仓央嘉措大师,也会不好意思?” 莲心说完,看着一言不发的仓央嘉措笑得几乎是直不起腰来,心说你这么一个心如平湖的家伙,原来也有这么一天不是吗? 也不知道是他笑的声音太大了,还是原本就把莎莎弄醒了,从莎莎的房里传出慵懒的、有些恼怒而导致模糊的声音,就好像是一直被踩着了尾巴的猫,又好像是一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 莲心连忙是止住了笑声,与此同时很是做贼心虚地瞥了一眼那间房,看到没再有什么反应这才放下心来拍了拍胸脯。 “那么莲心施主又是为什么出来的?” 仓央嘉措似乎像是找到了对方的破绽一样说道,收起了不好意思而是摆出了一副:你也没好到哪去的神情。 “我...我...我是嫌弃里面太热了...” “不是被莎莎施主赶出来的?” “你...你...你才是被赶出来的!我...我...男女授受不亲!而且,那里面热死个人,待着有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就在莲心义正言辞的表示自己是为了凉快一点才出来的时候,一阵微风吹来莲心是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双手下意识地就缩在了胸口。 仓央嘉措一脸的面无表情,紧紧盯着莲心缩在胸口的手,眼神中充满了“你说的一定是真的,我信了”的意味。 莲心很是丢脸的将双手拿了下来,咳嗽两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那莲心施主就在这儿,慢慢乘凉好了。” 仓央嘉措说着,很是善解人意一样的拍了拍莲心的肩膀,随即转身就要离开,似乎是准备进屋子里去,打个地铺躺会儿。可就在莲心恨不得从身后把这个和尚绑了打一顿的时候,两人前方的另外一间房,却是突然打开了房门。 “既然两位都没睡,不如进来,陪本王,喝杯茶?” 第68章 问话 开门叫两人进门的,正是那位将他们两个人带到此处来的梁州亲王——刘恒。 莲心与仓央嘉措相视一眼,其实二者之间眼神的区别还是很大的。仓央嘉措那双不施法时并不会发出金光的普通眼眸中,并没有太大的祈福,只是微微有一点点的疑惑罢了。 而莲心眼里呢,那可就是充满了想象的光辉,鬼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在想着:怎麽,王爷也给人赶出来了? 等两人走进屋子,发觉不只是清阳王本人,之前见过的蠡湖以及两人其实都还没见过的王刚与白师爷,都站在刘恒的身后。而看到两人之后,仓央嘉措倒是还好,莲心可就是一点也不淡定了,这麻衣汉子,不就是在京城的时候导致自己没能抓到楠垣那家伙的罪魁祸首吗?是说自己在京城冲撞了人家王爷的马车当时明明有个马夫来着怎么这次没见到呢,原来搁这儿呢! “王刚,白师爷,是除了蠡湖之外,本王剩下的两名护卫。原本,想着见见十公子,不管怎么样应该都打不起来才是,所以就让他们带着人,在城中别处驻扎,没想到出了事,解果呢?” “这两个废物居然在看到蠡湖的信号之后没能及时赶到,还几乎葬送了本王带出来的全部边关精锐!一百骑轻骑兵,剩下不到二十人!” 刘恒似乎是越说越气,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期间王刚一直低着头,似乎仍旧还在悔改,而白师爷呢,则就要显得堂皇的多。莲心和仓央嘉措都没回话,两人都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故而都在等待下文。 “红袖招一战,十公子击败那张三爷后受伤昏迷,仓央嘉措大师倒是力挽狂澜而且使得大楼倒塌我们才有了逃出来的间隙,不过仓央嘉措大师自己也是昏迷。之后...算了,白师爷,你来讲...” 刘恒向身后挥了挥手,随后是自顾自喝起了茶,很奇怪的并没有客气着让莲心两人也喝。 “我们遇上了袭击,应该是邪火宗那帮妖怪的人,的确是伤亡惨重。” 白师爷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开口说道,“我们好不容易甩开他们,很巧合地就遇上了王爷和你们,我们计划一番,发现除了回头路,其它的门都有四人众的人看守着,所以,就向后走了,也就到了这里。” 说完这些,白师爷似乎不愿意再说什么了。莲心也是很艰难的抑制住了自己内心,关于自己的衣服和绷带,是谁动的手的问题,反正只要不问,那就不是莎莎! “所以,本王本就打算都等你们二人醒了找你们谈上一谈,但既然你们已经自己醒了,本王又正好没睡发现了,那不妨就今天,就现在,聊上一聊?” 刘恒说的是问句,似乎是在问,但莲心听得出,整个句子当中充斥的都是绝对的、不可置疑的语气就好像是在命令,故而没说什么只是等着对方先提问再说。而刘恒也是非常给面子地率先将矛头对准了莲心。 “花间阁十公子...” 刘恒说话很慢,刻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之后继续道,“花间阁二公子的方寸天地,本王领教过,的确是玄妙至极非人间可闻。大公子的剑术本王没见过,但江湖上许多的隐秘高手,眼高于顶的一些个老东西们,与我讲起那位大公子,都是赞不绝口。” “三公子虽是不守戒律被人诟病的假和尚,但似乎从来没人敢当面质疑他,花间阁守阁无数次几乎都没听说过谁敢硬闯三公子的楼。” “四公子医术超群在下虽然只是耳闻,却也有密报知道其中厉害。五公子没人见过,前些时才知道是个女子,那么本王姑且不管,六公子既然是岛国皇子,想必刀术本就超群,再加上中原武艺也不是寻常江湖高手所能够企及。七公子更是曾被边关大吏称赞用兵如神、十九道上杀力举世无双!那么就很好奇了...” 刘恒又停顿了一下,整个人的身子仍旧坐在椅子上却是微微向前倾斜出去。 “十公子也是花间阁的人不是?十公子也是花间阁阁主的弟子对吧?那为什么您...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莲心其实听到一半儿的时候,就大概知道刘恒要说什么了,内心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力。为了不惹恼这位举国上下皆知的暴脾气亲王,莲心觉得应该还是要以诚相待才好。 “王爷说笑了,在下本就只是个江湖人,命好才被阁主收作了弟子。不瞒您说,其实在下进入花间阁也没有多久,跟师父他老人家更是面都没见过几次,在一起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话都没说过多少,也没怎么受到他老人家的教育。故而实力其实与没有加入花间阁之前,也没什么差别。” “大师兄是个剑痴,二师兄说那是个不论做什么,只要有闲息时间就会拿来练剑的人,而且是个脑子里除了练剑什么都不装的人,所以天底下如果不是大师兄剑术最高、剑法最好,那其实才应该是令人震惊的事情。” “二师兄读书最多,跟师父聊的也最多,自然就跟师父学的最多。二师兄不是一般的读书人,所以本就应当举世无双,就应该是与众不同,更何况,方寸天地应该也算得上师父的一项绝技,二师兄学得最好,不奇怪。” “三师兄看起来傻愣愣的,但其实聪明的很,要是愿意念佛经的话,估计现在的佛法修为啊,比仓央嘉措还要高。我可不是故意贬低你的意思。” “至于四师兄,就像是王爷说的,医法登峰造极,原非寻常郎中可比。至于我家五师姐,既然王爷不了解,我也就不好多说。六师兄为人认真严谨、谦逊却又不失幽默细胞,而且正像王爷说的,二师兄讲过,大师兄的剑,其实不一定真的能够破的了六师兄的刀。” “七师兄下棋狠戾,我虽然没下过、也不会下,但是能让二师兄觉得在棋盘上能够与自己有一战之力的人,除了七师兄,就是师父和三师兄了。而且这还不止是花间阁中,二师兄说过,是天下。” “所以,我的确是比不上几位师兄师姐的,不论是眼界、资历还是能力。所以,我也问过二师兄,为什么,师父会选择我这么一个家伙来当自己的关门弟子,似乎有一些晚节不保的嫌疑。” “但二师兄说不知道,他说既然选择了我,就一定有师父他老人家自己的原因。叫我不要在意‘花间阁’这么一个头衔,其实什么也不是,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就像他,不喜欢书上的道理,书倒是读了不少,但道理还是得靠自己想。” “三师兄喝酒吃肉,不会因为成为了花间阁的一员,就开始想着为了花间阁的面子去当一个遵守戒律的普通和尚,他就是他,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就像我的每一位师兄师姐,都是这样。” “所以,我也是这样,我只能做到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就比如说保护莎莎,虽然总是不成功,到最后偶尔还需要她来保护我,但我尽力了,做了自己该做的,就够了。” 莲心说的很直白,也说得很简单,花间阁的牌子,从来就不需要自己去维护。在师父走了之后,也许很多人开始质疑花间阁,开始觉得他们是骗子,骂他们沽名钓誉,但莲心其实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小师弟罢了。 民间故事里的小师弟总是仗着自己年纪小,到处闯祸反正有师兄们撑着,天就塌不下来。但莲心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一个四处闯祸等着师兄师姐来帮忙收拾残局的小师弟,而应该是一个,过好自己日子不让师兄们担心的小师弟。 尤其是二师兄,这次王爷因为二师兄的嘱托来帮助自己,其实莲心心里很过意不去。虽然不了解二师兄他们,但莲心总觉得,在温文尔雅、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面,二师兄是一个操劳很多的人,也是一个思绪很多的人,不然在那无比复杂的纵横十九道上,怎么能够算的那么清楚明白,又那么愿意去精打细算呢? 刘恒看着莲心,莲心也看着他,面色平静,没有一丝一毫说谎的可能性,因为这些话就是他自身的情感表露,完全没有加工与修饰。 “那么那位姑娘呢?” 刘恒似乎对于自己的第一个问题得到了不错的答案,还算得上满意于是乎继续问了别的问题。 “你之前说她来自蛮荒,我还不是很信,本来只觉得你是为了掩埋你家二师兄和师父的嘱托,于是乎就当你编了一个障眼法。可是经此一次,那姑娘的武功并不是我中原派系,力气之大更是可见一斑,的的确确像是蛮荒之人。” “十公子,你家七师兄现在可就边关之外浴血杀敌,你当真就不觉得自己护送着一个蛮荒的敌人回家,是件很不对的事情?或者说,是件有可能通敌叛国的事情?” “不觉得。” 莲心没有任何犹豫就给出了答案,“或者说,我不害怕那些。哪怕我把莎莎送回去了真的被定义为了通敌叛国,哪怕我自家的七师兄也对我兵戈相向,我也不后悔,没办法,就像王爷您说的,在心仪的女子面前,您连王位、天下都能够舍弃,那么我,也不在乎那些所谓的对错之分了。”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那个胖的让人不知道他当年是怎么骑在战马上浴血奋战的男人,才知道自家的小师弟居然曾经以为自己会因为他送喜欢的姑娘回家,而他喜欢的姑娘又正好是个蛮族人,就对他兵戈相向,那时候的胖子,笑着拍了拍那个也已经算不上非常年轻、而且一早就是一头白发的家伙,说。 “就算你师兄我想对你兵戈相向,你师姐也不会同意的啊!” 只是那时候,那位银发的姑娘,却没有再捏着胖子的脸说:“你什么意思,我很凶吗?” 而当下,这样子的答案,似乎还不足以让刘恒满意。 “十公子,所以说,本王理解过来就是,你作为花间阁的最后一块拼图,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况且为了自己喜欢的女子,愿意来一次冒天下之大不韪?” 刘恒的眼睛变得很严厉,这位中年人似乎此刻站在了那张本来曾经差一点该属于他的王座之前,无比威严! “我没想过冒天下之大不韪,我没那么大的眼界。天下、江湖、家国,那是二师兄、大师兄他们喜欢看的东西,我喜欢的,一直只是一个家而已。” 这并不只是莲心的想法,可以说整个桃花源的人,应该都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又怎么会在家国几近破灭的时候选择离开,选择躲起来并且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们就是一群只想安安静静过安稳日子的人,人人皆如此,代代不曾变。 “当然了,也许我说的也不对。送莎莎回了蛮荒,我可能也不会有一个家,而且会连现在这个大‘国家’也一并失去,彻底成为一个孤魂野鬼,但我愿意承担那严格后果,而且如果不这么做,我会后悔。” 莲心说的依旧很简单,只是回答问题,只是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刘恒盯着他看了很久,越看越觉得二公子的那句“胜负手”是在忽悠自己,随后是不再理会这个拎不清的白发年轻人,转向了仓央嘉措。 “大师您,在战斗的后来,似乎...不是用的佛门功夫吧...” 刘恒的问题依旧犀利,这相当于就已经是在质疑这位年轻的伽蓝寺佛子的,那可就意味着也顺带质疑了他背后的那座天下佛门圣地——伽蓝寺。 “阿弥陀佛!确实如王爷所说。” 仓央嘉措仍旧平静,回答说到。 “那么...不是佛...是什么呢?” “是...” 仓央嘉措微微停顿,似乎在想是不是真的要说出那个字眼来,最终他还是说了出来,“是魔...”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人生两面,佛念成魔。 第69章 成魔 “哦?伽蓝寺新一代僧人之中的年轻翘楚,居然是魔?” 刘恒眯起来的一双眼睛之中,似乎带着些许的怀疑与一种近乎外显的冰冷杀意,“降妖除魔,本就是佛道两家的主要任务吧,那为什么,伽蓝寺一灯大师的亲传,自己却居然是魔?我想仓央嘉措先生也该给本王一个交代,否则要是带着一个魔,去往梁洲,本王不放心得很呐...” 刘恒的话仍就像他往日那般听起来慢慢的话语之术,并不怎么咄咄逼人,但莲心这样的一根筋几乎都能听得出来,在咱们的这位亲王话里那可算得上是绵里藏刀,咱们梁州边关百姓家家户户的菜刀也好,边军雪亮沾血的战刀也罢,此刻算得上是全部对准了咱们的这位年轻一代佛家代表。 仓央嘉措微微低着头,眉毛蹙在一起,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不知道是因为其中原因难以言说,还是别的什么顾虑。莲心看在眼里,觉得很不是滋味。 魔又如何,佛又如何,仓央嘉措一路以来不说超度柳青、好几次在关键时刻救下自己和莎莎,就说他那份儿寻常年轻人所绝对不可能做到的淡定心境与慈悲之心,就绝对不是一个会导致边关大乱的那种混世魔王所应该拥有的。 “仓央嘉措不是那种人,这一点,王爷可以放心。” 莲心见仓央嘉措迟迟没有开口,于是乎像是要帮他解围一样的抢先开口说道,“一路以来,仓央嘉措...” “不是那种人?不是哪种人?” 刘恒没等莲心说完话,直接就打断了他,并且是一双眼眸寒气逼人转向莲心,“就连与仓央嘉措大师一路同行的十公子,在听闻仓央嘉措大师是魔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将他与那毁天灭世的魔王相互牵连挂钩,那么假如他进入梁州境地,你以为百姓会怎么想?” “我们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莲心被刘恒看的略微的有些发怵,但仍旧是为仓央嘉措说着话。 “不说?带着一个有可能引起边关百姓暴乱的家伙到处跑,你觉得本王能够昧着良心,不说?” 刘恒没在理会白发的年轻人,而是又一次转回到了仓央嘉措的方向,“既然一灯大师收你为徒,本王以为他老人家不可能不知道你是魔,既然如此,那么就一定有他敢于收你的原因,本王很需要那个原因,梁州境内边关百姓也很需要那个原因!” 四目对视,仓央嘉措的眼神之中似乎出现了一丝丝的恳求,但却最终没能压过刘恒眼中的锋锐与不允许违抗的威严。 良久之后,仓央嘉措再次低下了头,但这一次垂头的时间并不长,少顷之后,便抬起了头,一双眼眸重新恢复了平静与近乎淡漠的样子,开口,温柔的声音再次充斥每个人的脑中。 “阿弥陀佛!贫僧念佛,贫僧亦是魔。” “也许王爷不知道,或者说这座天下都不知道,贫僧一出生,就被送到了伽蓝寺。那时候起,母亲就没再见过了,寺里的人说,母亲死前说,希望贫僧能够得到一世安宁。父亲,自然是知都不知道。于是,贫僧就在寺里长大。但贫僧却并没有在佛门找到所谓的清净。” “很奇怪,当时还只是一个扫地、帮着烧火的小沙弥,每日夜里睡在师兄弟们一起的柴房里,却会夜夜头疼欲裂、双眼像是要流出血来一样。脑子里总是充斥着不一样的声音,许许多多繁杂万千的声音,就好像是被一群人围住,他们不断的对着贫僧说话,不断地想要扒开贫僧的眼睛,要贫僧看他们,要贫僧加入到他们的中间。” “都说念佛能静心,贫僧实在睡不着,就偷偷地跑到藏经阁里去看经书,但那时,贫僧还尚未识字,就算识了字,恐怕也是看不懂那密密麻麻的梵文。” “所以贫僧在那藏经阁里,也找不到安宁,直到慢慢的,贫僧发觉,似乎贫僧爬的楼越高,头疼和幻觉就能减少的越多,贫僧就一直往藏经阁的楼上爬,越趴越就头不疼了。贫僧那个时候,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就以为,是藏经阁中的书,每上一层就会更加深奥难懂,蕴含的佛法就会越加的强大,以至于贫僧不用读懂,就能够感受到那种浓郁的、强大的佛法,能够在佛法的世界中,找到宁静。” “但毕竟,再怎么说,贫僧都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沙弥,却也知道自己闯入藏经阁,其实是不和规矩的。所以贫僧虽然很想再爬高些,看看也许能彻底根除贫僧的毛病,却也是不敢了。总怕要是更上层的地方,有什么钻研佛法日夜不息的得道高僧,最后会因为院内法规,将我逐出去。” “可是,贫僧虽然并不想再上层楼,佛祖似乎并不这么觉得,尘缘之中,贫僧还是走到了那个因果的交叉路口。” “记得那夜,贫僧也是与往常一般,在藏经阁中部的地方,忍着微微的头疼,强行想要自己入睡,却突然的听到楼下有动静,是那些个戒律院的僧人,来巡视藏经阁了。按往常,他们看看底层也就走了,那日,他们却是很反常态的,向着楼上爬了来。贫僧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只能每逢听着脚步声在楼梯上似乎是靠近我这一层了,便赶紧再向上爬一层,躲在一个暗一点的角落里,祈祷着,他们不要再上来了。” “但事与愿违,贫僧知道,也许自己,那日,就要与藏经阁彻底的分别了。藏经阁伴随着楼层的升高,室内容纳量也在减小,就算贫僧最后爬上了那顶层,可能也根本无处躲藏。” “可谁知道呢?默默的,因果总是在开着玩笑,贫僧抱着几乎是破罐子破摔了的心理,最终是爬上了那藏经阁的顶楼。顶楼就像是贫僧心中所想,面积很小,仅仅能摆下一面墙的书,书的对面,是一张桌案,桌案的背后,则是坐着一个老者。” “一个白眉似雪的老者,桌案上,摆着一盏油灯,灯火昏黄,微微打亮老人的脸颊,褶皱和老年斑之中,有那么一处阴影很是奇特,就好像是灯火也没办法打亮一样,那处阴影形状也很奇特,是一种火苗的样子。” “‘你是谁?’老人当时也看到了贫僧,虽然看上去已经不大能看清东西,看书时都需要拿着一支镜片,贴在书上看,但是他却看到,或者说感知到了贫僧。” “当时的贫僧,不仅是因为看到了眼前的老者,更是听到了身后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很害怕,很紧张,说不出话来。‘嗯?怎麽查人都敢查到老衲这里来了,真是没规矩!看个佛经哪还有什么时间限制不成?小家伙,你到老衲这边来,老衲帮你撑腰,保准儿你不被发现!’贫僧那时候其实并不信任他,毕竟只是个刚见到面的老和尚,寺里头能管得了戒律院的,那可就很少了。但贫僧又能怎么办呢,已经是走投无路,那便不如信上一回,应该也没什么损失。” “‘怎麽,藏经阁,老衲都不能来了吗?’当时贫僧走近老和尚之后,就被老和尚安排躲在他的身后,不要出声。随后贫僧就听见,那戒律院的僧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可就在即将是要踏入这间顶楼的时候,老和尚却是率先开口,而伴随着他的声音,那戒律院僧人的脚步似乎的的确确就停了下来。 ‘一灯大师,原来是您啊...弟子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有人进来偷书不成?’ ‘大师教训的是...’ ‘是什么是!还在那打扰老衲看书吗?’ ‘对不起...弟子马上就走...’。 很奇怪,那老和尚三言两语,居然真的就还将那戒律院的僧人赶走了,那时候起,贫僧也就明白,自己一定是认识了个很厉害的老和尚。” “‘好啦,小和尚,你现在可以出来了。’直到又过去了好一会儿,老和尚才叫贫僧出来。贫僧出来之后,向着老和尚行礼致谢,却是被老和尚一挥手给制止了。 ‘这有什么好谢谢的?这么晚了小和尚你总不能是觉得藏经阁很有意思才来的吧,现在总能跟老纳认识认识、说说为什么跑到这个全天下最没得意思的地方来了吧?’ 贫僧下意识就想说起自己头疼的事,却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了头疼的感觉,不自觉地就笑了出来,甚至都没在意眼前的老和尚。但老和尚脾气却是好,没有纠结贫僧的不讲理术、傻笑不语,只是看着贫僧,自己也笑得露出了一副仍旧洁白的牙口。” “直到笑了好一会儿,贫僧才意识到不该这样,于是乎收敛笑容,也觉得有些丢脸了,很不好意思地告诉老和尚,贫僧叫什么,但却没说是因为来了藏经阁之后头就不疼了所以才来,而是说想看看经书来的,还说知道自己不该违背寺里的规矩,多谢大师原谅。可谁知道呢,那位老和尚却是突然愣住了一样,盯着贫僧看了好久,直到贫僧都觉得自己快要忍受不住那种直勾勾的目光了,那位老和尚才是突然地笑着开口说‘想看佛经啊,那很好啊!至于什么寺不寺的,规矩不规矩的,其实老衲一直就很反对的!’” “老和尚说着朝我摆摆手,继续道 ‘你想啊,佛是什么?是要度众生、救众生,你却天天的把这么些个能够救人的经书锁在一间破楼里像话吗?再说了,就算是你已经锁了,在这间破楼阁里为什么还要设立那么多规矩?什么过了几时几刻就不让人进来念经,什么不修炼到什么程度就不让进这藏经阁,什么不背下多少佛经就不允许上第二层楼!这都是胡说八道嘛不是!想读佛经的人,就应该让他们读!不论什么时间什么身份,有没有高深的佛法作陪,都可以读,想读就读!怎麽,害怕谁抢咱们的经书?脑子被驴子踹了来抢这东西,能卖的了几个钱呐?’” “老和尚说的起劲,我却什么也听不进去。自打记事以来第一次彻彻底底地拜托了头疼的噩梦,巴不得赶紧趁这机会睡一觉才好呢,那时候几乎就要搀倒下去,只是觉得老和尚在讲话,贫僧就这么倒了不好,更何况对方还救了贫僧一次,故而强撑着罢了。” “老和尚似乎眼神的确是不好了,并没有看清贫僧的状态,似乎还一直觉得有个人愿意听他的长篇大论,很高兴一样的竹筒倒豆子——一一道来说的是口若悬河,贫僧却还真是没听进去什么!最后,也实在是没能撑住,贫僧就那么在那位后来才知道有多么伟大、成功的老和尚面前,睡倒了下去!” “在那之后,贫僧就每夜地跑到一灯大师那里去,那时候还没拜师,就听他讲话,讲些佛法也好、琐事也罢,因为头不疼了,就能睡得很好,一灯大师也不嫌弃贫僧每次听他讲话睡觉,反正也没别的人听!” “再后来,因此与大师结缘的贫僧,就拜入了师门,慢慢修行佛法,师父就告诉了贫僧头疼的原因,那时贫僧才知道,师父从一开始就知道贫僧的头疼毛病,所以才愿意每晚上,让那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沙弥,到自己的身边去。” “师父说,我的体内有一半是魔,一半却是再适合修行佛法不过了的佛门菩提身,生来就是学佛法一学就会的架势,否则之前小时候看那些不可能看懂的梵文佛经,换一般人早就晕了才对,不可能一直保持清醒。” “而在贫僧尚未修行佛法之前,菩提身就像是没有被激发,被魔身压制,故而头疼眼裂,随着修行佛法,慢慢地也就能够压制魔身,逐渐摆脱那些声音,那些痛苦。但是同样的,贫僧的魔身,在破坏力方面则是远远胜过菩提身,所以,魔身可以说,是贫僧的底牌。” “但是,就像此次对战之中一样,因为佛法日渐完整,菩提身愈发圆满之后,再要释放魔身,就难了,于是乎才有了将菩提身转交给武姑娘的那一幕,才有了后来的那个邪魔降世。” 第70章 有人 “菩提身?” 仓央嘉措讲完之后,低下了头陷入沉默,似乎并不是很愿意自己身上最大的这个秘密就这么被说出来,但既然已经成为现实,也就只能够接受,与顺应了。 就像是师父说的,一切皆是缘分、一切皆有因果。可是刘恒却似乎并不确认这样的回答,是不是真的是自己想要的、能够认可的答案,略微疑惑的语气说出口,目光微微地瞟向身后的白师爷。 “菩提身,的确是佛门子弟之中天赋极好的显现之一。当初的佛祖,在菩提树下打坐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悟得佛家真谛,才有了后来的佛门诸般经意。” “在此之后,所谓的佛门子弟中,天赋极佳、与佛法契合度极高者,便被称为菩提身。传说所谓的菩提身在修行佛法的过程中对于梵文撰写的佛经有强烈的亲和感,不仅可以轻松记住内容,而且就算不能理解意思,也能够得到佛法的馈赠。” “在我大离以来,皇室崇道而灭佛,故而佛门许多天之骄子被扼杀在摇篮之中,许多拥有天赋的孩子也因为提前被道门施加道法掩盖而无法出世。至今为止佛门之中拥有菩提身的,不过寥寥但却的的确确是存在的,只不过...” 白师爷一字一句地说着,仍旧是那般站直了身子说话的架势,到是丝毫没有一个下属在自家王爷面前本来应该有的那种卑躬屈膝,此刻的白师爷说到最后却是微微停止住了话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眼神审视一般的看了看低头的仓央嘉措,继续说道。 “只不过那魔体,却是比菩提身还要少见,而且也更加邪门一些。所谓魔体,便是魔道的天才,而魔道,则是江湖之上除开道、佛两家,另外一个不在门派榜单之上却远远不是九大门派能够企及的存在,主要活动范围是在西鬼帝国,所谓的邪火宗也好,乌祝派也罢,其实都是从魔道之中分裂出来的存在。” “魔道曾经也在大离,哦不,那时还是大秦之时在中原猖獗,因为杀戮过多、引起灾难无数,佛、道两门才愿意少有的放下争端,相互联手最终将魔道清除出去,中原武林、江山才不至于受到那些妖魔鬼怪的侵扰。” “至于魔体,便是所谓的天生邪魔,一出生之时就具有比常人恐怖的破坏力,甚至就连一些武林中人,也不能肯定压制一个初生的魔童,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一旦魔体出现,总会被想尽一切办法扼杀在摇篮里,故而能够成长的魔体,远比菩提身更加罕见!” “另外,有如此说法,那就是,魔体的父母双方,必须有一个是修炼成为邪魔之人或者是成长完全的天生魔体,这也就是所谓的魔道单传!” “所以也就是说,如果仓央嘉措大师讲的是实话,那么,他的父母之中,一定有一个是邪魔才行。而且这魔体很是霸道,一般很难出现半具魔体的情况...可是菩提身与魔体之间谁更强倒是也说不清楚,故而有没有可能因为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而导致各占一半的情形出现,倒也还是不好下定论...” 听完了白师爷的话语,刘恒似乎继续保持着怀疑,紧紧盯着仓央嘉措,后者却是率先开口说道:“阿弥陀佛!后来师父的确是曾经说过,贫僧的母亲,死后在庙里,化作了一道邪魂,还是师父他老人家联手另外几位大师一同,才堪堪镇压。所以,如果没意外的话,贫僧的母亲...是...那个...邪魔...” 莲心似乎在仓央嘉措一向平静的眼底,看到了一丝强烈的情绪波动,对啊...不论那是不是一个邪魔,那都是他的母亲,刚刚出生就失去了的母亲...故而直到过了很久之后,当关于仓央嘉措的真相真正全部解开的时候,某个本来就喜欢说风凉话的家伙,说了这么一句:不愧是连邪魔都不放过的男人啊,真汉子! “那么,倒还合理?” 刘恒这句话,问的还是白师爷。后者没有给肯定的答案,只是沉默着,确实也找不出什么破绽。少顷,当房间内的气氛逐渐变得冰冷、越来越令人心悸的时候,刘恒似乎确定了下来。 “那么,本王就没什么问题了。两位?” “没问题,没问题...” 莲心倒不是真没问题问了,只是觉得在这么在这间房里呆着,实在是太难受,还是赶紧走了才好,顺便也得安慰安慰咱们的仓央嘉措大师才行啊。 等两人在身后四个男人紧盯着的走出了房门,莲心转身关上房门之后,看向了仓央嘉措。但还没等他说什么、做什么,仓央嘉措已经是向着他微微点头,转过身向着房间的方向走去。 莲心不知道他如何面对还睡着一个武未的房间,但他同样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外表光鲜亮丽甚至不输自己花间阁身份、近期也许更加受人瞩目的年轻翘楚,如何面对这种揭开自己身世、伤疤的情况了。 那么整条走廊之上,就只剩下了一个白头发的年轻人,就那么站在同样白皙的月光之下,淡淡地望着那轮当空弯月。 “就你最舒坦。” 莲心笑出了声,“还以为仓央嘉措是那种武侠小说里的男主角呢,出生就无敌,然后一路无敌,没想到,唉...不过话说回来,那些武侠小说里的主角,大多数也是这样吧,没见过爸妈,或者爸妈是坏蛋、不负责任,或者...爸妈不在了...看来人们的想法都一样啊,不失去些什么,凭什么得到呢,没有悲惨的过去,哪有美好的将来。” “我不会失去了家乡、亲人,就换来个花间阁十公子的名头吧,那也太惨了不是,没啥作用就不说了,还活生生是个负担...不过,莎莎算是什么呢,天上的小仙女看我太可怜了下凡来安慰我?可我其实,不算惨吧...每天没心没肺笑呵呵的家伙,能惨到人家仙女都给感动了?反正我不信。” “那就当莎莎是我为数不多的好运气吧,人生啊,你可真是条狗...可是...还真得靠你这条狗啊,不然还能咋办,该死的...嗯?” 莲心正想东想西着,却突然在黑暗的客栈一楼,看到了什么东西一动!会是什么呢?这么想着莲心聚精会神看去,整个人一双眼睛微微泛出淡淡青光。 这是莲心这么多年闯荡江湖的倚仗之一,江湖是滩浑水,看得清些才混得下去,只不过眼前为了不惊动对方导致起到打草惊蛇的副作用,莲心并没有完全展开术法神通,双眼之中的光芒还只是轻轻将一层内力附着粘连其上,远远不到他全力释放之时甚至能在短距离之内闪瞎对方双眼的效果。 如此之后,莲心在黑暗中的视线,将会达到几乎与白天差不多的级别,虽然此时受制于展开不完全,仍然还有些被遮挡和看不清,但也已经能大概看清,在客栈的一楼通向后厨的那张门帘,似乎并不寻常的鼓囊起来! 而且那绝对不是风吹造成的,因为当下的风向看,假如是风吹造成,将会是向相反方向鼓起才对! “这么晚了,谁没事在那躲着?” 莲心这么想着,就准备是从楼梯上下去看看,毕竟是之前已经被四人众来过一次刺杀,如今不说自己明显感到身体无法与全盛时期相比,仓央嘉措刚才接触下来,也能感受到虽然肉体似乎恢复得很完美,但是他的内在已经虚弱到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地步,之前不论是树林还是林府,仓央嘉粗就算不展开法术,其眼中都是能够看到几缕金光的,而这一次,则是完完全全暗淡了下来。 莲心小心的弓起身子,将双眼视线尽量的隐藏在走道围栏之上,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却是尽力去平复它以免发出太大声音,从而尽量避免被对方发现,缓缓地移开步子,就向着楼梯方向走去。 “干嘛呢?” 一道故意压抑着的声音突然在莲心耳边响起,虽然是压低了、气声占据主要的一句话,在莲心本来就高度集中、紧绷神经的情况下,仍旧是像一记春雷在耳畔炸响一样莲心差一点就惊呼出声好不容易是伸出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转过头去,正好看到一个与自己一般高漂浮着的脑袋,一双大眼睛在黑暗中同样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时候,谁会突然跑到莲心身旁、故意模仿者他的走路姿势、蹲到差不多的高度然后贴着他的耳朵,来上这么一句几乎能把人给吓死的话呢? “莎莎!?你怎么...” 莲心尽全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几乎是同时想用最大的声音怒吼又想用最细微的声音说话,两相矛盾之中说出的话。话还没说完,莲心先是一把捂住莎莎的嘴巴,随后是急忙再转身去看那门帘——已经不再有那个鼓包了! “你干嘛!” 莎莎一把推开莲心的手,盯着莲心的眼睛,继续是不知为什么但很配合地压低声音说话,“你干嘛呢?大晚上不睡觉的,蹲在这里双眼发光?门帘那里有什么好看的嘛?” 莎莎嘟着嘴,气鼓鼓地盯着莲心,本来嘛,人家姑娘大半夜突然醒过来一看发现本来应该在身边的莲心没了,很是担心的跑出来想看看这家伙跑哪去了,毕竟还有伤在身呢! 谁知道一出来就看到这家伙猫着身子不知道在偷看些什么,其实这也就罢了,莎莎还觉得他这姿势还挺好玩的,就也模仿着走向他的身边,就打算吓唬他一下,谁叫他大半夜不好好睡觉? 可谁知道这家伙竟然那么用力捂自己的嘴,还凶自己!看着莎莎距离最生气的状况估计就差还没把手抱起来了,莲心连忙是低声赔罪,与此同时亲亲推着莎莎像房间里面退去,一边还不住的回头看。自然了,这样子的道歉态度可是不够的,莎莎紧紧盯着莲心,一边后退一边就将手臂抱了起来。 等进了房间关上房门,莲心这才淡化眼眸青光,转而向着莎莎开始解释。 “我一觉醒来,觉得...” 莲心刚开始就卡壳明显的增加的莎莎的不信任,双眉蹙起,“觉得不是很困,就想着出去晃晃...” 莲心强行解释着自己出门的原因,“谁知道仓央嘉措也没睡呢,我俩就聊了会儿,结果,又被王爷叫去了,一块儿聊了聊,就准备回房睡觉的。” “可是我突然不巧就看见楼下门帘那儿有什么动静,再一看的的确确是不对劲,就准备猫着身子溜下去看看的,没想到你突然...” 说到最后,连心有些不知该怎么说了,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孩子,可这一下低头可就低出事儿了,莎莎是个喜欢厚被子的性子,就算在野外露宿,也要把衣服脱下来变成厚被子一样的东西才肯睡觉,所以在客栈的时候,往往睡觉就穿的很薄,那这样一来,本来算不上特别好身材的莎莎,倒也是显得很是惊人了,而且莲心又有两次跟莎莎的“被迫亲密接触”,本来就心虚这一低头可好,脸刷的就红了,幸好是房间里莎莎睡觉不喜欢光拉上了窗帘,否则啊,咱们的十公子,这张脸可就丢大发了。 “所以呢?你就那么用力捂我嘴?那么凶的跟我讲话?” 莎莎似乎是被莲心那种有些理所当然甚至有些怪罪意味的说辞激怒了,“那是我打扰你调查了?你受伤谁给你换的药?当时情况那么紧急,谁帮你顶上去的?你凶我?” 莲心被骂的那叫一个心服口服,完全没有想要回击的想法,只是低着头,却是去盯着莎莎的鞋尖,任由莎莎发泄情绪,不住的点头称“是”。 似乎骂了一会儿莎莎也累了,加上没人还嘴吵架终归是没得意思,顿了顿又问道。 “伤好点没?” “啊...啊?伤?哦!没...哦不,好多了好多了,都没感觉了...” 莲心一下子被弄得有些懵,咋不继续骂了呢。可不等他反应完,莎莎就已经是转身往床的方向走了。 “自己选,打地铺还是睡床上,说好,不许抢我被子就是。” 莲心不仅是苦笑出来,还真是个直性子的姑娘呢,想啥说啥!但同时他也是内心有些担忧,转过身看了看大概是门帘的方向。 究竟,是什么人呢? 第71章 梅开二度 “冷死了...” 莲心悄咪咪嘀咕着,躺在冰冷而且发硬的地板上微微发抖,最终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那个定力能够睡在莎莎身边保持淡定一晚上,仍旧是选择了在大床的旁边和衣而躺,莲心努力的是自己不要去想天气很冷这件事情而是专注于让自己睡着,但很明显的,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并没有取得什么样的成就,仍旧是寒冷的夜里辗转反侧,怎麽都睡不太着。 而且,除开寒冷这层关系,对于那个躲藏在门帘背后的人影的警惕,也使得咱们的白发青年人是怎么都无法安心。 突然间,莲心在不断悄悄呼气的间隙间,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从门外面传了进来! 莲心一瞬间警觉起来,站起了身子猫着腰一步步向着门口的方向摸了过去。走到门口之后,莲心微微再低下一些身子,悄咪咪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听到,就好像还是人间清净的夜晚,静谧的没有人烟的客栈。但莲心却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于是乎不再尝试依靠耳朵去听,而是彻底的趴下了身子贴在地面之上,用眼睛从门底那条细微的缝隙处看出去。 这一看可就不得了,在门外的走廊上,赫然能够看见的,是两双没有穿鞋子的脚丫子! “这么晚了,是谁没事干光着脚到这来溜达?” 莲心内心疑惑,也越发的觉得紧张起来,“这么晚了还特意不穿鞋子,就是为了避免发出太大声音吗?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鬼鬼祟祟的说什么我都不可能相信他们只是不小心走到这里来的吧!难道说...” 当下不明白情况,莲心觉得也不好打草惊蛇,反正对方再怎么样也只有两个人,而自己这边就算不算上自己这么个伤员,以及那个看起来短时间里不太能再力挽狂澜的仓央嘉措,也还有足足四位战斗力的存在,真的要是对方是不怀好意的来,那么自己这边也并不是非常害怕,大不了自己拉着莎莎跑不就完了,刘恒手底下那三个家伙又不是吃素的,还有十来号士兵,再怎么死人应该也是轮不到自己头上! 于是乎莲心就这么保持着贴地观察的趋势,整个人紧绷着神经,倒是完全感觉不到寒冷了。没过多久,外面两人中的一人似乎就来到了自己面前的门前,随后动作很是小心翼翼地开始向下弯下身子,莲心已经能够看到他的双手,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伴随着那人轻轻的、极度小心的越来越弯下身子,莲心的心跳也开始愈加得急促,似乎就要跳到自己的嗓子眼儿里了! “又干嘛呢?” 细微的气声在耳畔回响,莲心几乎就要被吓得灵魂出窍赶忙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回头看去——又是那张熟悉的好看的不能再好看了的脸——莎莎又一次在关键的时刻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两次了!但这一次莲心却没先去管莎莎而是赶紧转回脑袋去看门缝:脚不见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 莎莎似乎有些生气了,声音已经不再刻意的压制,双手插起了腰眼睛火一样地燃烧着!莲心却是也有些火气了,你说说你平常不是睡眠很好的吗?怎么个今天就这么不正常、总能在节骨眼儿上打扰到自己呢? “你别出声!” 莲心自己内心里也气不打一处来,而且越发地感到紧张,不论如何,对方明明已经听到屋内的声音仍然没有采取行动,就只有两种解释:对方吓得跑了,或者是对方在准备更大的、更加低风险的行动! “外面有人你知不知道!你刚才一说话人都吓跑了!你怎么每一次都能在这种关键时刻出来捣乱啊!” 莲心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发这么大的火,本来感觉到有人在周围却又看不见、摸不着、搞不清对方目的,就是一件非常令人烦躁的事情,结果还被莎莎这么连续两次的吓到灵魂几近出窍、使得对方逃走,能不火大嘛? 莎莎似乎是被莲心凶狠的样子吓到了,谁知道稍微缓了缓之后,莎莎却是更加生气一样的开口,声音虽然仍旧压抑着但却明显的充满了愤怒几乎是尽可能小声的怒吼着了。 “为什么?就因为你每次一有事就受伤,我就要担心你伤好得怎么样了、休息好了没有、有没有又到处乱跑不要命了似的行动!” “我捣乱?那要是你没有每次都受伤,要是你能每次健健康康的就在我身边待着,不用我担心,我...” “你别吵!” 莎莎说的很委屈,到最后几乎已经说不上是在生气还是在哭了,因为在莎莎几乎是用最大的气声说话的时候,莲心听到了门上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响动!莎莎却仍旧还在喋喋不休,莲心几乎是有些恼火的朝着她瞪了一眼。 “别吵了!” 莎莎似乎被吓到了,又或者是震惊到了,一下子还真就没了话说,莲心则是赶忙地再度趴下了身子透过门缝往外看去,也不管莎莎什么反应。可这一看就是一惊! 在莲心的视线中,是一个与自己近乎相同半边脑袋、一只眼睛,只不过从脖子上看对方似乎是从上面儿垂倒下来的!两人都看到了彼此,双眼同时是睁大瞳孔颤动,而比起莲心来说,对方似乎更快的从震惊之中走了出来,很快速的拿出了什么叼在了嘴里——一根长条的、纤细的竹管儿! “不好!” 这么想着莲心连忙是双手拍地,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伸出手就将愣在原地似乎很是不知所措的莎莎搂在了怀里,就在莎莎表情皱起开始伸手挣扎之时,一连串的灰色烟雾从门缝儿下面飘了进来,而且用着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的扩散着! “别闹!自己看!” 莲心其实当下的状况而言是控制不了莎莎的,女子刚刚是伸手拉扯了两下就已经几乎是给莲心拉扯的背部伤口隐隐作痛,当下也是顾不得什么压低声音了,咬着牙叫莎莎去看那飘进来的烟雾。 后者看到之后明显是愣了愣,却也是没再挣扎。莲心也顾不上背后伤口还疼不疼了赶忙地搂着莎莎向后退去,以免被那灰色烟雾包裹! 门外头,一个站在廊道扶手上的赤脚女子微微笑着,那女子穿着一身朴素布衣,在黑暗之中看着并不明显,可那张脸,赫然就是那位客栈的老板娘! 而在她所面对着的那扇、莲心和莎莎房间的门板上,则是倒挂着一个男人,一个光着脚,四肢牢牢钩在门板之上的男人!仔细看去却正好就是那个总在客栈里不帮忙也不照顾客人只知道成天睡觉的店小二! “都好了?” 女子开口问道。男人点了点头,仍然是吊在门上脑袋朝下,看上去很是怪诞诡谲。女子微微一笑,随后是一抬手,一粒石子划破长空就那么杂碎了一个似乎很远距离处的瓦罐,瓦罐破碎发出声音清脆响亮,似乎他们也并不在乎吵醒什么人,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故意给谁听见的感觉。 “那白头发的家伙,发现了。” 男人开口说道,就算是倒吊在空中,似乎也丝毫不影响他那随意的、有气无力的架势,说话声音很轻而且吐字模糊无力,不仔细听还以为是什么人在说着梦话。女子微微笑了笑。 “花间阁的十公子...总不能做掉吧...但那也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嘛,就看那位怎么选择了...” “都办好了?” 楼梯底下,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似乎并不在意有什么人在这间客栈里休息,只是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并且得到想要的回答。楼梯底下,三个身形各异的男人走出了后厨的门帘,为首一人正是说话的人,身材肥胖,走在木制的、似乎年代很久远的地板之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身后的两个人,一个是胸口处缠绕着厚厚一层绷带、衣服前胸处除开鲜血就在看不到什么的张三爷,而另外一个,则是在第一次刺杀之中似乎完全没怎么发力的王二爷。 伴随着三个人走上楼梯,吱呀吱呀的声音就更加明显了一些。 “办好了,办好了,就是,咱们的十公子可能是发现了,就看您怎么处理他咯!” 女子笑着说道,“不过,我的毒,飘散的快,就算他发现了,只要往他的房间里吹上一些,不论他是在梦里还是清醒着,总归是会很久、很久都醒不过来的。” “那就不管他,他不归咱们管,杀了反而坏规矩。” 高老爷低声说着,尖锐的嗓音因为愤怒而压低之后显得极为的古怪,“但那个叫仓央嘉措的家伙...必须死...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我的面前,杀死我的兄弟了...” 说完这位胖胖的高老爷,就戴着一副完完全全不符合自己身材、脸型的残忍笑容,走向了属于仓央嘉措和武未的那间房,一边走着,一边手背上的一块儿皮就翻了起来,血肉涌动,一只血手从中钻了出来,紧接着就是重重一拳轰击在了门板之上,门板瞬间粉碎就好像是豆腐渣一样! 紧接着,高老爷就迈着沉重的、残忍的带有着即将复仇的快感的脚步,走进了那间房间。进了房间一看,一间不大的房间之中,摆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摆放着一套茶具,两个杯子放在外边,就好像是有人喝完了茶之后很急着离开一样,随意的摆放一不小心甚至是将杯子都弄倒了,就这么急着上床睡觉吗? 当然不是!高老爷转头望去只见得在房间的侧面,摆放着两张差不多的单人小床,可是床上,没有睡人!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吹来,似乎在拍打着这位胖老爷的脸颊、嘲笑着他。张三爷和王二爷也是跟了进来同样看到了空床,张三爷是暴脾气,转身就向着外面的一男一女怒道:“人呢?” “什么人?” 女子疑问道,与此同时也跟随着三人的脚步走了进去。 “你自己看!” 张三爷怒吼着指着墙边的两张床。 “不可能!” 女子惊呼出声,她怎么都无法理解,自己和男人明明已经将毒气吹进了房间之中,他们又都是在睡眠的状态之中,怎么可能,不中招呢? “看来咱们刺杀失败是没用的废物,闻名江湖的黑寡妇,也不怎么样嘛...” 王二爷压低着嗓音几乎是阴冷地看向了女子。女子似乎是不相信这一切,连忙向外跑去,跑向隔壁的房间。趴在门上的男子这时候也进了房间,死死盯着王二爷。 “怎麽,王二爷想要卸磨杀驴?” “卸磨杀驴?那也是驴子发挥完了作用在被杀,你们还什么作用都没发挥出来,暂时还不杀你们两头蠢驴。” 王二爷说着笑了笑,可那笑容却是根本藏不住眼中的火气。就是在两人说话的短暂间隙之间,女子回到了这间房之中,脸上写满了愤怒与讶异,很明显,隔壁的房间之中也没有那位王爷的身影。 “这不可能,我的毒,在这种狭小的空间内扩散速度极快,不可能不吸入,一旦吸入,不可能还有能力逃走...” “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放走的?反正你这寡妇也寡了这么多年了...万一想跟着那位十公子不在守寡...” “你找死吗?” 女子紧紧盯着那个说话充满挑衅意味、几乎就是明示准备开打的高大男子。 高老爷却是没去管那几个个满脸讶异带着几分愤怒的男女,而是径直向着房间窗户方向走了过去。 月光之下,白雾之中,恰好在东方的土地上,能够看到一行人正在缓慢的步行着! 一行人之在黑夜之中前行并不能够清楚地看清,但是那一头在月光之下直泛白光的白发,不可能错了——是哪位该死的、花间阁的十公子!而就在高老爷几乎是怒火中烧盯着那群人的同时,某个在他眼中无比惹人厌恶的家伙,却是回头,看了一眼! “别吵了...现在追,还来得及...” 高老爷眯起眼睛,很是意味深长的说道。 第72章 还来? 还是阳光正盛的时节,还是在那间宽敞的后山院子里,还是在那并排的十一间小屋中左起第四间房子里。 充盈着整间房子的药味儿几乎是熏得白发公子哥儿想要呕吐,但奈何面对着一脸慵懒却怎么也不太能够违逆的灰发、看着像是中年人可其实还很年轻的四师兄,怎么也不应该真的吐出来,或者跑出去才对,那也太不给面子了些。 “这些,给你拿着。”典鹊将一个黑布包裹递给了莲心,“相识一场,虽然时间短暂,但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四师兄,做师兄的,不对小师弟好一点的话,就没有这个师兄存在的必要了对吧?毕竟我也不是孔二愣子那种只知道给人添麻烦、安排事情的家伙,还是尽自己一份力,帮你走江湖走得安稳些才好。” “谢过四师兄!” 莲心接过包裹,强忍着周遭的药味儿就行了个礼,似乎准备能不能赶紧跑出去了。 “里面是一些药,有止血的,有加快伤口愈合的,还有解毒的,乱七八糟我觉得能用上的,都给你备好了,你自己看着用。” 典鹊说着,拎起了另外一个包裹,“那么,就这么样子了,我也得上路了。” 莲心触摸着包裹中的药瓶子,似乎量还不少呢,看来自己的这位师兄,虽然这几天看起来是整日无所事事,慵懒的似乎一整天大半时间都在睡觉,但却是很用心啊,再往前会在自己出门前给自己准备东西的人,就应该是娘亲了吧... 等莲心缓过神来,或者说被那药味儿逼得再也站不住脚了、追出去看时,只能看到门口外头,渐行渐远的一个灰色头发的背影,那人身边,还跟着一个身形消瘦、背着小包裹的女子... 走在夜晚的浓雾之中,似乎月光也无法穿透那层迷雾,莲心默默地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四师兄送的药,自己倒是怎么也没想到会用得这么快,一小瓶用于处理伤口的,已经是几乎见了底,止血的药也用去大半,今夜为了给这一群人解毒,自己的解毒药也是只剩了个瓶底。 依稀还记得当自己那位二师兄看到四师兄准备的药,还说了句“这么点儿哪够”,当时自己还觉得二师兄说的太夸张,结果谁知道呢,自己这一趟江湖走的是如此艰难。 清阳王刘恒走在队伍的最中间,前面是蠡湖王刚,身后则是贴身跟着白师爷,再往后则是仓央嘉措几人,不到二十名士兵就分散在周围了,本就驻扎在客栈外头,索性是没中毒,否则啊,莲心还真救不出这么多人。 不过呢,当下的队伍里气氛明显是有些奇怪的,刘恒近乎是已经不再刻意掩饰自己内心的愤怒了,脸上写满了对自己几个护卫办事不利的恼火,很明显,当威胁足够大以至于威胁到咱们这位亲王的性命的时候,他可不会是那个善解人意的、愿意体谅手下的中年人。 至于他的三个护卫,则是表现各有不同,王刚面色铁青,之前就是在他的带领下导致了随行军队几乎死尽而且是没能够保护住刘恒,这次又是他带队进入的这家客栈却是没有能够发现破绽与危机,再一次陷王爷于危险的境地之中。 蠡湖和白师爷则是相对正常些,两人并不觉得有什么羞愧或者失职,只是认真地观察着周围,寻找正确的道路和方向。 武未似乎还没睡醒,另外白天的经历让她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这三个“朋友”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这下子,不说再跟莲心、仓央嘉措偶尔开开玩笑,就连跟莎莎亲亲抱抱都变成了一种危险的行为,谁知道这个看起来可可爱爱的姑娘,会不会下一秒一用力自己的肋骨就断了呢? 仓央嘉措仍旧是面色惨白,并没有因为比莲心多睡了会儿就有何改变。莎莎则是抱着手臂就那么愣愣地走,既不去理会莲心,也不跟武未聊天。 对于前者,莎莎这次是真的很生气很委屈,却又好像没什么理由,自己的的确确是打断了莲心侦察啊,可是他怎么能那样子凶自己呢? 至于武未,既然人家不愿意跟自己贴太近,那自己也没必要贴上去吧,你来我往才是莎莎认为的人与人之间的处事方式,单方面的付出,可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至于莲心,则是最为尴尬的一个。 要说救大家的命,莲心一定是今晚的功臣,可是要说白天的战斗,最后跑得那么狼狈,莲心分心而被砍伤肯定是占了很大一部分的原因的。外加上谁喜欢自己睡着的时候有人从窗户进来给自己灌水?就算是解药,那也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最后呢,则就是莲心自己也知道刚才对莎莎发火有些过了头,你说人家姑娘又不知道你在干嘛,你也不告诉人家,就自己在那鼓捣来鼓捣去的,别人姑娘担心你、一直睡不踏实,结果到头来还被你骂了一顿,任谁谁也高兴不起来不是嘛? 可是呢,一向把哄莎莎当作头等大事的莲心,今夜却也是拧巴住了,怎么都不愿意先开这个口了。 仓央嘉措本来应该在这种时候蹦出来劝解一下两人的,但是咱们的高僧今天实在是没那个心情了,当下只在心里想了想。 “阿弥陀佛...男女之间,也许都是如此,某天一不小心就造成了一条裂缝,然后嘛,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故而这一切的一切,就导致了整个队伍里是一片寂静,配合上周遭的迷雾以及在雾中显得格外朦胧的、迷幻月光,整个环境显得诡谲怪诞,倒是很适合人来刺杀。 一只乌鸦的声音划破天际,似乎也穿透了层层的浓雾与因为雾气而折射、支离破碎的月光。一道黑色的闪电在雾气中炸裂开来,几乎肉眼可见的,那道黑色闪电在几人眼中不断放大,直奔着那位清阳王就冲了过去。 “王爷小心!” 不知道是立功心切还是原本就属他最喜欢冲锋陷阵,王刚向前跨出几步就挡在了刘恒的面前,双手交叉格挡在胸前散发出浓郁的拳罡,在自己的胸前似乎是编织出了一道拳意网格,与那闪电碰撞的瞬间二者相互纠缠撕裂,黑色闪电几乎瞬间就被拳罡撕碎开来。 黑色闪电退去之后只看见一道人影倒行而出重新隐没在了白雾之中。 “啊!” “什么东西?啊啊啊!” “什么人?”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周遭为数不多的几名士兵最终是死在了那黑色身影的一次次突击之中。迷雾中血雾飞溅,到时别有一番风味,月光穿透血雾,就好似月亮也成了红色的帮凶。那道身影始终是保证自己隐没在白雾之中,不轻易的出现在几人视野之中,先是从外围开始猎杀士兵,之后再继续骚扰不断攻击中心的几人。很快的几人的站位再次变成了将武未和刘恒挡在中间,蠡湖王刚白师爷排开护在刘恒身前,身后则是面色苍白的武未以及挡在她身前的三人——莎莎、莲心和仓央嘉措。其中莎莎很明显有意识地往莲心那边靠,似乎是觉得这个背后有伤而且每到这种关键时刻就会受伤的更重一些的家伙,很不靠谱。 “那是什么武功?” 刘恒看着自己的士兵一个个倒下,作为边关土地爷你说不心疼那一定是假的,这可是边关上抽调出来的一百精锐,如今已经是见了底儿,那几个混蛋,一定得杀掉了才能解这心头之恨! “那是乌祝派的隐秘之法,跟盗家的功法很像,都能够隐秘行踪,但盗家更多靠的是速度,来回移动使得自己不会被定位,而乌祝派的这种方法则是纯粹依靠法术支撑,来回穿梭变幻,只有在他真正贴身进攻的瞬间才可能被人抓住,否则很难击中。” 白师爷轻声解释道,也就是在他解释的时候,那道黑色闪电再次出现,这一次似乎是绕开了王刚专门就朝着蠡湖而去。那么这位刺客一看就是小瞧了蠡湖,虽然看上去最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但夺命书生剑夺人性命靠的可不是圣贤书籍! 之间的蠡湖手中剑起轻轻一点,点在那道黑色闪电之上闪电瞬间被剑气瓦解消散,紧接着蠡湖似乎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向前两步剑在斜向划出,就好似是写字时候的一撇,那刺客似乎来不及隐匿进入白雾就被那一撇抓住身影,变换之间是显露身形,一个裹在斗篷里的瘦小男子身影出现,右手一把匕首挡住了那一撇,可紧接着蠡湖又是收剑出剑快若奔雷,这一次是一捺! 金属摩擦声传来,长剑贴着匕首滑开,再接着是横向一斩。刺客在空中翻滚堪堪躲过,谁料接下来就是竖向一劈,刺客刚落地就侧身翻滚在地上狼狈不堪,谁料那剑落地后瞬间斜向上提起几分仍是直逼刺客眉心而去! 刺客手中匕首转动挡住那一剑后整个手臂肉眼可见的颤抖起来,紧接着蠡湖又是刷刷两剑刺出,一左一右,几乎肉眼都分辨不出间隔时间,而那位刺客也是了得,右手颤动于是松开,匕首掉落过程中左手上提避开左一剑后抓住匕首向下一刺是对上了右边一剑,两相抵消算是挡住了蠡湖这一剑“杀”字! 杀字写尽,就好似毛笔需要蘸墨一样蠡湖收剑略微停顿,就在这片刻喘息之间那裹在斗篷里的刺客是再度虚化就想要隐入身后白雾,确实被一旁的白师爷抢出一步、伸手一指向着刺客点去,可那一指的落处却似乎并不在刺客身上,而是指向了刺客身形幻化处旁边偏上的一点,可就是这看似完全没有瞄准目标的一指,却是使得那刺客幻化的身形骤然一凝是迅速变回了裹着斗篷的黑衣男子模样。 王刚见状是同样也跨出一步上前一拳重重轰向刺客,后者看起来是避无可避的将会被这一拳轰击在脸上。 可就在这时,地面突然之间裂开一道裂缝!从地底下迅速地飞出了一个身形高大远远超过那位张三爷的男人,一下子就将白师爷以及王刚是震散开去,莲心看到那人之后,却是看向仓央嘉措,后者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点头,示意莲心所想无错。 那么,眼前这一高一瘦、一巨人一斗篷,就是那天在客栈里遇到的那桌客人之中的两人!所以还有那一男一女也在周围吗? 答案是的确有一男一女,可却不是莲心他们所见过的那个妖女和男人!只见的就在那巨人破土而出之后,又有一道身影冲出白雾之中随后高高跃起朝着被围在中央的那位大离亲王就压了下去! 那男子在空中身形变化不似常人,就好像是一只在空中徘徊摆动的爬虫,五指如钩看起来指尖力量应该是远超常人,一条舌头在空中是很令人恶心地伸了出来,五指成爪直抓刘恒的天灵盖儿。 “王爷小心!” 王刚这时候也顾不得那巨人如何了,转身微微起跳伸出手掌五指之中并作三组,如同是鹰爪一样。手背之上红色光芒显现出来一股炙热感传开来,可这并不是所谓的鹰爪,而是火爪! 贫家三鲜——农夫三拳第一拳——正午阳纯爪! 这正午阳纯爪在江湖之上曾有传闻是能够捏碎山石,面对那迎上来的五指抓去,五指卡住三指相互用力抓住了对方。如此一来那男人就抓着王刚的手臂落了下来,随后就是一拳轰击向了刘恒,目标明确只有青阳王。王刚哪里会让,也同样是另一之手伸出以掌为刀狠狠劈下,这一掌掌纹纸上可见淡淡的蓝光隐现,似乎是一种跟寒冰有些关系的力量。 贫家三鲜——农夫三拳第二拳——朝露寒冰掌! “真麻烦…” 那男人眼见着就要被一掌砍在手腕之上,却只是微微一笑,浑身突然浮起一层层青绿色的麟文! 第73章 绝境 伴随着那种青绿色鳞纹的出现,王刚明显的感觉到已经与自己的右手相互交握的那只手掌硬度瞬间提升了几个等级! 这正午阳纯爪本来就脱身于农民每日里最害怕的时候——中午,那时的太阳火辣辣的就好似要把人给烫去一层皮似的,此招不止是依靠指尖的力量更是依靠手掌纹路之中练出来的纯阳火焰,在掌型成型之后抓住对方的同时就会向外迸发强烈的火焰与焦灼之感,加热至下许多的东西都会被这样一掌轻松捏开。 可是在那层青绿色鳞纹出现之后,似乎自己的掌纹之火在对其造不成任何伤害,反而有一种被自己的的火焰反噬的感觉,这令王刚十分震惊。 从前教授的江湖人,不论在掌法之上多么登峰造极,在自己的这样一击之下也都是不敢近身纠缠、贴身缠斗,而此刻眼前的敌人,却似乎能够轻易的抵抗住自己。瞬息之间,王刚的另外一只手所化的掌刀也砍在了那空中降落的男子的手臂之上。接触的瞬间,对方被砍中的那一段手臂纹理似乎微微发出了一丝蓝光,青绿色鳞纹微微扩散出一阵寒意,可紧接着就散去荡然无存反倒是王刚的手掌被弹开来。 不过这一掌倒也是起到了最初的目的使得对方的拳头偏移出轨迹,并没能击中刘恒,贴着咱们的清阳王爷的腰间就抹了过去撕裂了腰间的衣服。 王刚知道在这么下去王爷仍就不会安全,连忙是用力扯动那只与自己手掌交合的对方手掌,脚步变化就朝着一边旋转而开,将对方从原本的位置上拉扯开来远离刘恒周身,可似乎对方也就是在等这么一个机会! 只见得两人将将离开刘恒身前,刘恒面前出现的缺口处白雾搅动紧接着一名女子就从当中飞也似的窜了出来,正是客栈的老板娘跟了上来,此刻的她也是不同于平时,长得普通的脸庞此刻是变得有些骨骼外显而出,有一种瘦骨嶙峋的恐怖观感,而她的双手也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变化,远远比之前看着要狭窄修长,就好象是一只什么昆虫的触角一样摇来晃去,此刻双爪直奔刘恒。 可挡在她面前的,将会是蠡湖的书生剑,剑出一点,与女子双手相碰撞很奇怪的居然是迸发出了金属刮擦声,再看去女子手指指尖淡淡的出现紫色涂层,就好像涂上了些什么东西一样。 女子一击不中整个人两只长手暴风般旋转施展开进攻风暴,蠡湖的剑就在那风暴的边缘不断的试探、突刺,金属刮擦声不绝于耳! 之前的那两名男子此时也是重新开始运动,那高大男子像是一头牛一样的冲向了众人,莲心轻轻扯了扯莎莎。 “你力气比他...”可还没等莲心说完什么,莎莎就已经是迎了上去甩手还顺便打掉了莲心扯自己的手,“小心...” 莲心说的话估计这姑娘是啥都没听见吧... 可莲心这里却也是没什么时间再去担心莎莎了,那边白师爷纠缠上了斗篷男,大概率啊是暂时不分胜负,可莲心却能够明显地看到浓雾之中缓缓走出的三人——四人众又来了。 他转头看了看仓央嘉措,后者一脸的平静,眼神中绽放出金光,可是却已经是满头汗水。 “仓央嘉措,咱不会,死在这儿吧?你给算一下儿?” 莲心似乎是想找些话来缓解口渴的感觉,开口故作轻松地问道。 “阿弥陀佛...一切随缘...”仓央嘉措低声说着,“倒是莲心施主,怎么又惹莎莎施主不开心了?” “好啊你...” 莲心气笑了,心说你这家伙倒是好,这么一危急时刻,你竟然还想得到这种事儿? “十公子,还是那句话,你此刻带着那位姑娘走,咱们不杀你。” 高老爷的声音比自己的大肚子更先一步的从白雾中出现,仍旧尖锐,而且明显的带着一丝残忍与隐忍的期待。 “少废话!” 莲心说道,随即双手掌心青光汇聚。最后一次看了眼仓央嘉措,就好像在说:活着回来。 “呵呵...那倒是好!” 高老爷话说完整个人从白雾中冲了出来,一上来,就已经是翻起了两块儿人皮,血肉涌动之中在这个胖子的背后就窜出了两只长手,一只手臂上的拳头大得惊人,而另外一只则是五指如剑,看上去无比的锋锐,直奔仓央嘉措而去!拳头攥起狠狠下砸的同时手爪横向划出破风声好似爆破近在咫尺! 仓央嘉措没等莲心抢先迎了上去,浑身金光附着,侧身躲过那一拳之后一掌挥出道道经文在空中漂浮出现,将那五根刀刃一般的利爪狠狠挡在了空中,紧接着是身形变化来到了高老爷身前,右手金光大放经文附着一拳轰击上去! 高老爷却是不慌不忙,似乎还有些兴奋,胸口一块儿人皮翻起,血肉涌动出一只手抓住了仓央嘉措的拳头,仔细看去,在那拳头之上同样也有淡金色的经文浮动! 仓央嘉措很是惊讶自己的一拳在轰击在那一只手上之后丝毫感觉不到自己附着在上的佛门经文力量有丝毫爆发之感,反而是竟然略微受到压制。 “仓央嘉措...几年前,有个叫箜印的和尚,你知道?”高老爷嘴角挂起笑容,嘲讽似的说道,“那可也是你们伽蓝寺的家伙呢!” “阿弥陀佛...箜印大师...”仓央嘉措当然知道那位高僧,那位比自己师父低了两个辈分儿却也已经在寺里算得上号人物的得道高僧,尤其以佛法深奥却无法渡人,反而经常是将人困在苦海之中难以逃离,故而被自家师父笑称之为反向渡人。 这听起来很可笑,僧人无法度人,其实却意味着箜印在修习佛法的同时,不受控制的没有排除自己的原本意念,这位半路出家的僧人远不及那些打小修行佛法的僧人来的纯粹,见过世间事,往往只会更加难以接受佛家经意,只有少数人反而更能看开,故而那种游历世间顿悟成佛的路子,走的人极少,一般的寺庙大院也不会提倡、允许弟子如此,大多是想仓央嘉措这样,已经具备一定佛法造诣之后走一趟尘世,看一看人间、山下。 没想到箜印大师前几年的失踪,原来竟是这个家伙的手笔! “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杀死这个家伙的?他当时还真是切实的让我们四个掉了层皮...臭和尚话那么多,说的人头疼,功法粘糊的跟个娘们儿...哦不,跟个尼姑似的...” 高老爷明明已经控制住了仓央嘉措,却没有在发动攻击。仓央嘉措暗自开始尝试继续与之周旋,伺机反攻。 “箜印大师佛法浩瀚,你们四个怎么拦住他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像我那个笨蛋四弟一样?因为书上写的那些坏人往往的通病,错失杀死你的最佳机会?” 高老爷说着一双绿豆大小的小咪眼儿骤然放大,那只五指刀锋般锋利的手微微一颤,仓央嘉措左手推出抵挡的经文瞬间粉碎!与此同时另外一边的巨型拳头又已经砸了下来。仓央嘉措左手连忙是做出金钟状,一道金色钟形虚影浮现,远不及从前那种淳金、古朴,而是淡金色的似乎很脆很薄,但这也已经足够抵挡住一段时间的攻击了! 与此同时仓央嘉措想到:既然自己外附经文会被你压制,那不如我就在多给你些经文佛法! 另外一边,张三爷已经是召唤出了刀魂,而这一次缺远不同于之前,这次的刀魂并不是单纯的附体或者离体,而是化做一套紫色的开甲胄穿在了张三爷的身上。张三爷再度挥开大刀看向莲心,两人有过一次交手之后这次相互熟识,同时又都有伤,比的可能就是谁先精疲力竭。而那位王二爷却是拿出了一柄大剪刀,缓缓地向着对决的场所走去! 莲心边打还要一边盯住那个拿剪刀的、瘦弱的骇人的家伙,一边还得保护住刘恒和武未,心知自己的体力似乎一定会比张三爷消耗的快,但此时此刻,也找不到别的办法只能说是能成一时算一时,等待一个奇迹的降临了。 “爆!” 只是一个简单的字眼,从仓央嘉措口中说出,紧接着,高老爷身前伸出的那只抓住仓央嘉措的血手果然是瞬间炸碎!金光与血色同时喷发,而在此时也正是仓央嘉措周身金钟破碎的瞬间,尽管全力滑开,仍旧是腹部被划出五条长长的口子,肩头也被一拳砸的凹陷下去! “怎么可能?” 高老爷满脸阴沉看着对方,在杀死那位箜印和尚之后,自己用他的能力可以说是困住过不少人,那种近身之后将人纳入苦海的能力,也是自己仰仗的一种杀手锏,可此时却是被破除了开来。仓央嘉措捂着流血的伤口,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你一个杀戮无数毫无慈悲的家伙,倒也是敢于使用我佛门法术? 要知道佛门武功法术皆是建立在佛经的基础上,没有佛心,没有道胆,自然是承受不住佛道之术法的,就算是勉强能够驾驭使用,也是万万不可能承受太多,自己方才反相输入自己的佛门经文,为的就是找那一个对方不可承受之点! “那么...我就只好拿你的皮,来填补了...” 高老爷说着整个人微微一颤,最后惊人地一幕就出现在了仓央嘉措的面前,总是心如平湖的他,也不禁微微一楞! 只见的在高老爷的身上,浑身上下似乎所有的地方都翻起了一块儿一块儿的人皮!每一块人皮翻起之后都是一团血肉翻涌而出,很快的数不清的血色肉质的触手就布满了高老爷的浑身,而且在每一只触手的尽头,有的是刀剑、有的是奇形怪状的手掌,有那佛门珠串有那道家桃木剑!似乎整个这么多年所有死在了高老爷手下的人都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再度回到了人间、再度出现在了此间天地出现在了高老爷的身上! 而原本肥胖的高老爷也像是被抽干了些肉一般的消瘦了下去,似乎这才是那个当年被人抛弃凄惨的只能跟着二皮匠过日子的穷苦少年! 下一秒像是一只血红色海胆的胖男人冲向了仓央嘉措浑身触手开始疯狂挥舞各自显山露水。 而在另一边,却是响起了莲心的怒吼声。 “莎莎!” 原来那位拿着大剪刀的王二爷根本从一开始就瞄准的是那位红色衣裳的女子!刻意的绕开了莲心和张三爷的交手区域,摸到了莎莎身后随机是一剪子剪在了莎莎月光之下打在地上的影子上! 可接下来什么也没发生反而是王二爷被莎莎一掌推出好像是麻袋儿一样倒飞而出,狠狠砸在地面之上。可接下来伴随着王二爷的起身,剪刀上涌出了一滩墨色,既像是作画用的墨水又像是月光下的人影,定睛看去地上哪还有莎莎的影子呢? 王二爷又拿出了一支毛笔在那滩墨色上轻轻一沾,随后又拿出一个纸人,一个长发的、包裹在红色纸裙子中的纸人,栩栩如生就好像拿着一个缩小的莎莎,只是五官之中,缺少眼睛。 纸人不画眼,画眼便点睛! 就在王二爷将一双眼睛点在了纸人之上的一瞬间,莎莎整个人原本与那巨人有来有回的交手瞬间停止下来,整个人失了魂一样的定在原地。而那巨人也是趁机双手殴向了莎莎的面门,后者一动不动、双目失神! 莲心就是在这时候喊出的莎莎,并且直奔莎莎而去,丝毫不顾张三爷跟在背后就是一刀砍了下来,莲心在巨人双拳砸到莎莎前的一刻双手青光绽放抵住了那两拳也就是在这时张三爷的刀尖再一次触碰到了莲心的背部!似乎这两位年轻人,就要殒命在此! 可也就是在这一刻,周遭的空气似乎温度直坠而下,瞬间令人从心底感到一丝寒冷! 紧接着一道白虹直穿整个战场,白虹刺目! 不知天地有清霜! 第74章 安心 那一道白光一闪而逝,张三爷的鬼头刀完全斩出,莲心双拳同样与那巨人双拳相互碰撞,后者倒滑而出没能够击杀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的莎莎。 可是莲心却并没有感到疼痛,只有两种可能:一,自己的身体在被斩成两段的瞬间就已经失去了知觉,自己已经死了,二,那就是那一刀没砍到自己。 既然自己还有能力思考,那么第一条似乎就不可能是所谓的事实了。可是那势在必行的一刀怎么会落空呢?自己几乎都已经能够感觉到锋利的刀尖钻入自己后背原有的、尚未愈合只是堪堪止住血的伤口之中了,究竟是为什么呢? 莲心怀着不可思议与好奇,转过身去,只见到那柄杀人无数、沾满无数鲜血与亡魂野鬼的鬼头刀,从刀身正中间断成了两截,断口处冒着淡淡的寒气! 张三爷看着自己手中的半截断刀以及落在不远处的那另外一半,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浑身原本包裹住的紫色雾气铠甲也是伴随着鬼头刀的断裂开始消散、四处飘去,不少雾气似乎都想要往那鬼头刀之中钻,就像是急着回家的人一样。但那层冒着淡淡寒气的断口,就好象是一扇冰封的大门,始终不让那些飘散的鬼气飘入进去。 “这种对手,也会被打成这样?” 一个冰冷的近乎有些刻薄的声音传来,莲心觉得有一点熟悉,但更多的则是陌生,似乎是一个听过但是却不经常听到的声音。 莲心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了一个黑衣服的男人,一双一黑一白的奇怪眼睛。原本按道理应该在黑漆漆的荒野之外不那么好认的黑衣服,在月光照耀的白雾之中,似乎却变得格外突出、格格不入。 其实这个男人在生活中也是这样,永远你都能够轻易地认出他的那份气质与突出,那种锋芒毕露、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花间阁大师兄——李青河。 “大师兄?” 莲心感到无比的惊讶,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人出现在这里最不合理,那一定就是这位了。莲心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这位并不是很熟的大师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记得当初,他是带着上官姑娘一同走的,难道又给人家扔下了? 倒是像这位大公子在江湖上传闻的习惯做法。 “哼!” 冷哼一声,李青河没去回答莲心的问题,似乎对于自己的小师弟其实并不满意,紧接着就是再度移动,手中长剑如同一道白光直向着莲心而去。后者险些没喊出声:大师兄你不会是来清理门户的吧,我也没做啥啊? 可紧接着莲心就知道了与自己没太大关系,疾风吹拂过侧脸之后,锋利剑刃切割肉体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趁着莲心跟李青河对视的时候那被击飞的巨人却是又回了来,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偷袭。可惜那巨人却是怎么都不会料到,李青河的剑会这么快! 巨大的身体被砍作两截,与那被斩断的鬼头刀相似的,斩断的界面之上一层白霜附着,就连血都没流出来。莲心一下子傻了眼,从未见过自家几位师兄师姐真正实力的莲心,这时候似乎还暂时有些承受不起,虽说自己不练剑,但江湖上走这么多年好歹看过猪跑不是? 什么样的剑术叫做好,什么样的剑术叫做花架子,还是分得清的。 李青河这一剑,恐怕是许许多多剑客终其一生,也无法施展出的吧。 “啊!” 就在莲心震惊于李青河那一剑之时,莎莎却是发出一声惨叫,莲心连忙看去,只见在莎莎的胸口,一点血斑逐渐散开,原本就红的裙子上出现一片暗红色的区域! 再看远端的王二爷,这家伙竟然是拿着一根长针就狠狠地扎在了手中点睛纸人的胸口,在那纸人之上,同样有红色的血液开始散开!王二爷眼神凶狠卡住了纸人的脖子,莎莎的脸也开始变得通红,似乎呼吸不出来! “莎莎!” 莲心情急之下却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冲到了莎莎身边却是束手无策。 是啊,风云江湖的四人众中排名第二的王二爷怎么会是只会丢纸人儿的等闲之辈? 原来这纸人秘术的真正奥义,在于此处! “子不语,怪力乱神。” 一道温柔略显得有些玩世不恭意味的嗓音传来,随即王二爷脸色一凝,似乎在抵抗着什么东西一样,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几乎就像是在顶着什么巨大的岩石前进了,可最终似乎还是没能抵挡住那沉重的预言,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与此同时他手中纸人的瞬间燃烧起来。 可奇怪的是,这一次的莎莎并没有随之一同燃烧,反而是似乎重新能够活动了,捂住伤口大口喘息起来。 莲心连忙扶住了她。莎莎似乎这才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来,大口呼吸着,面色苍白,捂着伤口紧闭双眼。莲心一只手托住她的腰肢,另一只手扶上了她的脸颊,没有丝毫的犹豫,感觉到手掌传来炙热感,似乎状态并不算好。 莲心的脸就像是大户人家夫人生孩子的时候,那个站在门外走来走去家财万贯却在那一时刻显得跟个废物一样毫无作用的老爷一样! “你没事吧?” “没事...” 莲心原本以为,莎莎的伤会很严重,在接下来逃离这片围杀圈也许对她会并不容易。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莎莎在说出这句话后,深吸几口气,竟然是平静下来,一只手将自己的手给推开了! 伤的不算太重的莎莎根本就不给莲心展露温柔的机会,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其实不需要搀扶。 “什么人?” 王二爷几乎是咬着牙齿说道。要知道,自从他得了那纸人秘法以来,只要成功制成了目标的纸人,就没有目标能从他的手中活下来! 这纸人秘法,看起来并不多强,可只要你与他的纸人接触,他就能通过制作一个几乎与对手一摸一样的纸人出来,剪影之后沾墨点睛,那么目标就算是彻底在他的控制之下了! “你爹...” 那道声音继续说道,“看来啊,二师兄还是不如大师兄,大师兄呢又不如媳妇儿重要啊...” 莲心放开莎莎,或者说是被莎莎推开之后,向着仓央嘉措那边看了去——原本面对着浑身血肉出窍的高老爷应该是必死局面的年轻僧人,此刻正向着某个人微微行礼——一个青衣书生站在那里,腰间别着一柄折扇、一支玉笛,束发淡雅,脸上带着微笑,一双粉红色的眸子眯成了条缝儿。 “二师兄...你怎么也...?” 莲心算是彻底不理解了,但也算是彻底放下了心。在此时此刻,时间应该不会再有比这里更加安全的地方了,自家大师兄二师兄都在这儿,莲心突然感觉就算对方还有个什么四人众、八人众,自己也不怕了,哪有师兄在场师弟受罪的呢? “待会儿再寒暄好了。” 孔生笑着说道,随即转向仓央嘉措,“久闻法师佛法深远,一路护我师弟至此,谢过大师!” 说完,孔生弯腰行礼。 “阿弥陀佛!我本就是下山寻缘,与十公子自有缘份,故而也是帮助自己。倒是方才救命之恩,贫僧才该谢谢孔二公子才是!” 仓央嘉措回礼说道。一儒生,一活佛,似是人间最清净。 “仓央嘉措! ” 武未跑到了仓央嘉措身边,跑的时候很急,急地差点摔倒,可真正跑到了他的身边,却又不知道能够做些什么了。仓央嘉措低着头,向着武未也行了个礼,低声道:“贫僧,无大碍。” “哈哈哈,大师...动了凡心啊...” 孔生笑着说道,武未红着脸低下了头,仓央嘉措则是说不出话。一瞬间,似乎原本刺杀的紧张气氛,就变得...变得奇怪了起来,似乎这就是这位孔二公子的气质吧,不论身处怎样的环境,总能让人觉得,似乎很轻松,情况一切都好。 就连不久之后,那个身处朝中,如若是满目皆敌的年轻人,仍是如此这般。 原来,在李青河一剑救场的时候,孔生也同时出手了。 这位读书人出手自然是赶不上李青河的震撼,但若论其玄妙,可是完全不输。当时的仓央嘉措浑身佛法几乎已至尽头,面对那铺天盖地、满眼皆是的血红色触手,已经没有任何还手与抵抗的能力了。可就在这位佛门高僧准备闭上双眼就此化作红尘之时,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一个青衣简装的背影,对着那铺天盖地的红色触手挥了一挥折扇! 随后就是那高老爷顺带着红色触手是都消失在了眼前,只见得一个回头微笑的书生,眼泛桃红。 “不好意思啊,我要是不去解决那个恶心的家伙,他过不了一会儿就会出来了。两位,可别太越界哦!” 随即是甩给了咱们的仓央嘉措一个神秘的眼神,原地一转,消失不见。消失的瞬间甚至还能听到这个家伙在低声自言自语:咱们正经读书人,才不喜欢说闲话咧...仓央嘉措正经得道高僧肯定不喜欢干些闲事咧... “莲心。” 李青河淡淡说道。莲心连忙又转回了视线,原本可是盯着仓央嘉措那边想看点笑话来着。 “大师兄?” “你不练剑?” “没练过...” 莲心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教你一次,看好了。” 李青河淡淡地说着,随后轻轻弹了弹手中长剑。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一尘不染,便为青莲;举世皆浊我独醒,众人皆醉我独清,剑心不移,便为清廉。” 李青河每说一句,似乎身上的寒气就要逼人几分,浑身泛起洁白圣光,与那一身黑衣似乎极不搭配,又似乎是恰到好处。淡淡的,似乎李青河整个人也发生了变化,脸部似乎有些模糊,有些像另外一个人... 李青河脚步一点,整个人就向前滑了出去直奔那拿着半截鬼头刀的张三爷,一剑斩出后者举起半截刀刃就去挡,这一次似乎没能再斩断对方的刀刃,李青河的剑更像是在对方的刀刃上轻轻磕了一下,随后就瞬间弹开,划出一道弧线又奔向了离他很远的另外一处战场——那个与王刚交战的店小二!似乎怎么也没料到拳脚相加之中会冒出这么一剑,那店小二就是一震,伸手交叉在胸前就要用手臂上的鳞纹去挡。可能他也没想到,对方的那一剑竟然是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杀伤力,更像是一触即逝! 这一次,李青河再度滑向的目标是那位拿着剪刀开始伺机而动的王二爷,同样是一触即逝,下一个是那个客栈的老板娘,再接下来是斗篷男...五次出剑之后李青河滑动的速度好像突然提升了一个档次!再度向着张三爷撞去。 “镜湖三百里,剑花九万峰。” 李青河这一次与张三爷相撞后同样是滑开,却不再是原离而是划出一道不同的弧线再一次转到张三爷的面前再一次出剑与之相互碰撞,再分开,再画弧,再相撞... 莲心看得有些不解,明明大师兄能够一剑解决问题的啊,为什么要拖这么久呢,而且这么麻烦似乎也没什么效果? “你看仔细了,你大师兄这剑招,可厉害。” 莎莎却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看。 “为啥?” 莲心依旧不理解,准确说是更不理解了,莎莎都觉得厉害?自己咋看不出来! “你师兄每一剑,都砍在同一处地方呢。” 莲心听到这话不经惊奇了一下,什么?连忙将青光附上眼眸看去:果然,在那柄已经断裂的鬼头刀上,有一个小小的豁口正在不断的放大,似乎每到一次相互碰撞,就会更大一些! 莲心不知道的是,李青河此刻出剑为了让他看得更清楚,其实刻意压低了速度,远远不到平日里他施展此剑速度的一半! 而最能感受到此剑术威力的,莫过于张三爷了。 他只感觉到自己明明在力气上应该是不输甚至比对方强,可每一次在与对方的碰撞中都是控制不住的向着某个方向滑出去一点,然后承受对方的下一剑,一剑快过一剑、一剑强过一剑! 而伴随着莲心的观察与李青河剑术的施展开来,莲心发现,李青河看似胡乱的画弧移动路线,却是在地上以张三爷为中心,画出了一朵花瓣叠花瓣的剑气莲花花苞! 第75章 大师兄的剑 莲花花苞正中心,张三爷觉得自己好像不死比死还难受,随着李青河的剑气越来越浓重,速度越来越快,张三爷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受凌迟一样,每一次虽然都是粘在自己的刀刃之上,却是每一次都喷薄出磅礴剑气,刮擦在自己的身上,就像是一刀刀切在自己的身上一样,血痕逐渐包裹住自己,血花飞溅剑气莲花变作了一朵红莲花苞! “李青河!有种就杀了你爷爷我!” 张三爷痛苦地咆哮着,张嘴的瞬间,又是不少剑气灌入口中满口鲜血。李青河在高速的滑动之中其实一直没看对手,而是紧紧盯着莲心。 开始时看到那小子竟然是有些漫不经心,本来是很失望的,看到那姑娘倒是看的认真,还提醒了那小子一句,之后莲心就认真看了起来,心中又有些没来由的欣慰。毕竟是大师兄,小师弟虽然再怎么不熟,也是小师弟不是?倒是找了个好姑娘,就是可惜了人家姑娘了。 “荷花娇欲语,愁杀荡舟人。” 李青河看莲心似乎对自己第一招剑术记得差不多了,又正好是回应一下那位很是有着“士可杀不可辱”觉悟的张三爷,停止了围绕滑动,剑斜向下一指,口中默念一个字。 “杀。” 一道道顺着李青河移动脚步停留在半空中化成一朵剑气莲花花苞的剑气纹路,在这一瞬间一同微微一颤,随后就是一道一道同时向着中心的男人收缩而去!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可以预料得到了,杀人无数的江湖魔头,变成了一地碎尸。 而那一道道将其斩杀的剑气似乎还没有完全散去,全部凝聚在了空中化做一个小点,凝实、绽放青光。 “花开。” 李青河又是说出两个字,随后那小点绽放开一朵剑气构成的莲花,向着四周散去,磅礴剑意渗入骨髓,莲心只觉得那一朵莲花接触自己的一瞬间,自己就好像是心里钻进去了一柄小剑,直直地指着自己的心脏,那种胆寒与颤抖,无与伦比。与自己的出水芙蓉似乎有那么些个相似的这一剑招,本质上却与自己的那招,天差地别! 这一朵莲花散开,不仅仅是在莲心的内心渗入几分剑意,更是将被那个阴森的王二爷放出的一堆纸人震得粉碎开来,王二爷咬着嘴唇,似乎很不满意自己的作品被毁。 “留在你心里的那部分剑意,与别人不同,不会轻易消散,你自己看着悟。”李青河聚音成线传入莲心耳中,“接下来,是青莲歌。” 莲心知道,这是大师兄要自己准备再记一招,至于是觉得自己太笨了可能一时半会儿悟不清自家师兄的剑意,还是单纯想着教一招也是教,教两招也是教。 “白也诗无敌,剑气满长安。” 李青河淡然开口,随后是一剑递出向着那位王二爷。一道剑气白虹如同大江东流,仿佛能充盈整个人间何止于一座长安城! 那剑气长虹直奔王二爷,沿路上更多被释放出来的纸人也是瞬间被绞得粉碎,随后那一剑就来到了王二爷的面前,那位王二爷就好像也是纸作的瞬间变成了碎片。 可紧接着,在不远处又出现了一个王二爷的身影,嘴角鲜血流下、面色苍白,弓着身子似乎在怀里摸索着什么,该不会这位扎纸人手里,还有不少纸人吧,那些东西虽然是战力不怎么样,但是恶心人,还是很有一手的。 “一朵莲花开,元神出铁拐。” 李青河剑再起落间剑气化铁拐,像是用拐杖击打一样出剑,可这一剑却是没有打向王二爷而是另一边与白师爷交手的斗篷男子,明显的,白师爷见识广却是战力不佳,对战黑袍男子只能说的上是暂时死不了,要说打赢那可算得上天方夜谭。 而李青河的这一剑,却是直接打的那黑袍男子从身体之中又是飞出了一个黑袍男子,显得更加虚幻、单薄!这一剑是将他的元神打的出窍了来! “二朵莲花开,钟灵能寂道。” 李青河第二剑再度挥出。这一次,在那原本就被第一剑打出的元神背后,一个髯长过腹,袒胸露乳的大胖和尚浮现在空中,整个人端坐在空中,拿着一柄宽大蒲扇摇啊摇的,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可这和尚动起手来可不含糊,只见得那一只胖手狠狠抓住了出窍元神,随即是放在了屁股底下就那么一坐!钟灵压顶,管你什么妖怪,还不是得寂寂于道? 而也就在这时候,那位王二爷似乎终于从自己那一堆堆摆在李青河面前还比不上摆设的纸人当中找了一个什么。他随即是迅速的拿出了毛笔,满脸狠戾地咬牙切齿的将一双眼睛点在了纸人之上。随后他将那纸人就抛了出去,令人震惊的,那纸人在空中微微翻滚了几圈之后,竟然是变成了一个真人——年轻的面庞上半张脸盖在面具之下! 正是先前被暴走的仓央嘉措打死的那位李四爷! 活人点睛盗魂魄,死人点睛还阳间! “三朵莲花开,国老倒骑驴。” 李青河解决完了黑袍男子,几乎没有停顿的挥斩出第三剑。只见得这一剑的剑气如同一个白发白髯的老人,倒骑着一头跛脚的毛驴儿,就那么一步一磕地向着那李四爷的纸人化身走去。后者则是一上来就使出了李四爷的压箱底本事,摘下了那张鬼面具是瞬间包裹在一团黑雾之中,整个人化做一条黑线就向着骑驴老人冲了过去! 只见得李青河眉毛微挑,果老开始放声高歌,高歌道教经典,规劝世人回头是岸!那歌声中的“道”,恰恰好好就克制了那位李四爷的鬼气护身,使得后者虽然仍是前冲却明显的比不上一开始的速度与犀利程度! “四朵莲花开,蓝关雪不前。” 这一次,李青河的剑落如点点飞雪,速度极快、剑落处极密!就好像是一阵大雪纷飞落满人间,伴随着冷风吹拂向着那位前冲的、纸人化作的李四爷撞去,原本就被国老之歌削弱阻挡的李四爷这下更是被那大雪牢牢困住、生生活埋其中! “五朵莲花开,落鼎有纯阳。” 第五剑,李青河剑画圆状,只见得在那剑气风雪之中包裹住的李四爷脚底下,赫然的出现一个圆形的青铜大鼎!分别在五个不同的方向有五个小孔,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鼎中烈火熊熊,而伴随着李青河的剑画圆形,一轮耀眼的红日从鼎中生出,纯阳之火瞬间将周遭的白雪燃尽,也同时将李四爷浑身黑气烧的是一干二净! 世间何物作污秽?一缕纯阳将烧尽! “六朵莲花开,踏醉歌大风。” 李青河剑起挥横向拍动,剑气若飓风卷积而出,缝中夹杂着万千剑气剑意一并向着王二爷吹去,后者面色狰狞,几乎是想着拼死一搏,将怀里的纸人像是撒豆子一样撒向空中,幻化出一个一个的神奇纸人,就好像是所谓仙家撒豆成兵好不神奇! 可那一个个纸人可说白了就是一个个纸糊的一样,来不及点睛的他们几乎就是一摊废纸在李青河的剑气狂风之中被绞的是断臂残肢飞旋!而同样也在风中的那位王二爷,同样是被吹的血肉模糊,终了一生! “七朵莲花开,阴阳板前尊。” 李青河似乎还没有杀够,内心更是暗骂这对手太差自己八剑还没教完,却已经是死在剑下。那该怎么办?那就只好委屈一下剩下的那两位了。 第七剑只是那么一劈,却好似就劈开了阴阳,劈开了生死,劈向的正是那个手上满是鳞纹的店小二!一瞬之间,那店小二似乎也被劈成了两半儿,手上的鳞纹根本就没能够对这一剑产生任何的阻挡,瞬间溃败。那两半儿店小二一半瞬间腐烂已经是阴间模样,可神奇的是,那另外一半不仅没有任何反应,同时是竟然还能够单脚站立、出拳! 可这下子可就不是那种能够与王刚五五开的出拳击打了,那就是王刚彻底证明自己的机会啊!王刚当然是不会放过,左右手交错旋转交替,化作紫气萦绕右拳之上一拳轰出,那一拳与李青河这一剑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处——夜尽黄昏时——阴阳两隔间! “八朵莲花开,惊觉艳鸿影。” 李青河这最后一剑,没有选择,只能是那位老板娘了。剑起时并无如何,剑落时却是一道惊鸿撇出,掠影急行,直奔那老板娘而去! 这一剑就好似是女子的惊鸿一瞥,碎不了山石、开不了大江,却能够一眼千年,惊动岁月,令任何人都无法抵挡! 青莲歌一曲,曲终不留人。 “这就是...花间阁大公子的剑...练剑二十年...白练了...” 蠡湖望着那个收剑之后站立不动,只是看着自家小师弟的男人,暗自感慨道。 “我们对付起来那么麻烦的敌人,在他手里,却是连一剑都接不住吗?” 王刚紧紧盯着那个男人,那个在他们看来,已经距离人间、距离江湖很远了的男人,那简直,就是个神呐! “李青河的剑,孔生的书...他们真的不是胜负手吗...” 刘恒不是江湖人,今夜的遭遇也让他对所谓的江湖是恨之入骨,他只觉得孔生越来越象是在骗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可?自己跟孔生的话术毫无破绽,对方到底,是为什么... “八剑,涵盖了佛、道、儒等诸般经意...这就是相传那位既是剑仙又是诗仙的太白传说中的《青莲剑歌》?与他那醉八仙同为剑术绝技!怎么花间阁却是会用?不过,这般将诸多教派融汇贯通的剑术,当代江湖,可能也就只有那位花间阁阁主,能够驾驭吧...” 白师爷捏着胡子轻声说道,眼中逐渐浮现出一抹贪婪,要是自己也能偷学会的话,那么... 这世间有很多道理,但很多时候,在江湖里,有些道理是讲不清的,只有实力,才是唯一的决定。 就像今天,孔生和李青河的出现就是一种不讲道理,根本没有预兆的、没有缘由的出现,然后用碾压一般的、打破平衡的实力改变一切、结束一切,这都是不讲道理的,因为有时候,在江湖上,生存才是最大问题与矛盾,而实力就是最硬的道理。 仓央嘉措和武未走到了莲心的身旁,后者牢牢的盯着自己的大师兄,可其实内心里将那刚才的八剑过了无数遍。看到仓央嘉措和武未走近,莎莎上前一步摇了摇头,似乎是在示意不要说话,免得打扰莲心悟剑。 不料一向高冷的李青河,却是开口说道:“怕什么,这小子悟剑反正也悟不出个什么。” 仓央嘉措哑然失笑,武未却是不敢去看这个杀人跟喝水一样的怪物!但武未也是因此地尤其佩服莎莎——后者居然是朝着那位黑衣男子,瞪了瞪眼睛! 李青河在内心暗自想到:这小子武功差劲,运气,倒是比谁都好,怎么,师傅是想明白了?不论用什么方式在武道一途走到什么地步,都不可能拯救这个人世,所以索性找了个运气好点儿的?倒是有趣得很,孔生那家伙,倒还真是挺在意这小子。 “大公子,本王,想与你谈谈。” 莎莎瞪李青河的期间,清阳王刘恒走了过来,看向了李青河。只可惜孔生不在这儿,不然他一定会很高兴:咱们的王爷要遭罪咯! “什么?” 李青河回答的很冷淡,导致刘恒一愣。这么多年了,上一个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的,还是那个很不喜欢自己的母妃!可愣完了该说啥还得说不是? “请问大公子,江湖如今动荡,群雄并起,可有计划将其镇压收服?” “没有。” 李青河回答依旧冷淡,而且还用了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瞥了瞥咱们的这位亲王:镇压?收服?你疯了我疯了?江湖本就是滩浑水,各有各的混法,你非要给这滩浑水换成清水然后让里面的臭鱼烂虾各自排队整整齐齐的活着?你想是你想,我李青河没这么无聊! 李青河当然不无聊,人生在世寥寥,练剑就已足够。 第76章 二师兄的话 不过似乎呢,咱们这位亲王的心胸还算是放得很宽,并没有因为李青河那种一点面子都不给的态度而感到生气或者难堪,只是很无所谓的笑了笑,就走到一旁去了。 远处的莲心盯着自家大师兄,却是不敢走上前去,刚才师兄说要自己学剑,自己要是这下走过去他让自己演示一下学剑的成果那不是两眼一抓瞎啥都不会,哪怕不是要被自己这位大师兄送上一两剑、言传身教一下了。 而李青河呢,自觉没啥意思,就自顾自站在那里继续在脑海之中琢磨剑招。蠡湖在一旁是蠢蠢欲动,看完刚才几剑,咱们的这位夺命书生可是非常想要与李青河好好交流一番,可无奈看到自家王爷都没能讨到好脸色,哪还敢再上去问七问八的? 王刚不练剑,自然是更没兴趣去找咱们的大公子聊天,至于白师爷,作为贫家三鲜之中以眼光着称的家伙,自然是看得出那几剑的含金量,但也同时明白那几剑根本就不是自己几人这个档次能够理解或者说需要理解的,看看就罢了,就当长了长眼界吧! 至于莎莎,则是越发觉得一路陪着自己的这个家伙不靠谱了,你家大师兄、二师兄都是妖怪啊,你咋这么...没啥用呢? 仓央嘉措则是没太在意,毕竟伽蓝寺的高僧,要说大场面那也是见过不少,寺里的老僧人们偶尔佛光普照一下的,也是很厉害的啊!武未则是更关心年轻僧人受伤没有,什么武林绝学啊、剑道翘楚啊,压根不熟悉,也不在乎。 “这就是李青河?” 很远很远的角落里,一个男人有些惊讶的问道。 “没错。” 一名女子在他身旁妖娆的抚摸了一下脖颈说道。 “这就是为什么,让那个白痴去,而我们留在这儿。” “你早就知道李青河会出现?” “呵呵!你自己想想看,一路以来那位二公子留下的痕迹还算少吗?那可是完全不隐蔽自己的气息,就算李青河不来,孔生一个人,也足够杀死我们所有人。” “那我们的刺杀?” “他们不会一直护着莲心,而且,如果他们看出了什么,也许就不需要我们动手了,目标,由他们杀,效果更好...” 当气氛逐渐凝固到了极点,终于来了个能够解决一下当下尴尬局面的人。孔生从自己的小天地之中走了出来,就好像是书上写的那种凭空开了一扇门的仙人,从门里走出来还飘飘然带着仙气。 至于高老爷,既然没出来,那多半是再也出不来了吧。孔生就好像是早晨刚睡醒一样,面对高老爷似乎是丝毫不费吹灰之力,笑着看向了莲心几人,刚要开口,李青河却是一闪而至。 “给你。”李青河将手中剑递给了孔生,“走了。” 随即,李青河就化作一道流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对于这位来如影去无踪的做派,明显的莲心还是有些不适应的,但是也觉得这位不在了之后,至少自己周围的气氛稍微缓和了几分,没那么窒息了。 二师兄是个很神奇的存在,各个方面都是,这种只要一出现就能使得气氛变得缓和、轻松甚至随意的能力,也算是神奇的一部分。莲心总觉得,不只是自己,应该自家几位师兄师姐里面,大多数都更愿意跟咱们的这位二师兄接触,而不是那位冷着脸动不动就剑气外溢的大师兄。 “姑娘,一路跟着我家小师弟,倒是辛苦你了!” 没先去看莲心,孔生反而是先对着莎莎说道。 “嗯,确实很辛苦。” 本以为莎莎会为自己说上几句好话,好歹看在自己买了那么多包子的份上,结果呢?一如既往的不给面子。 “哈哈哈!姑娘倒是可爱,跟我家小师弟还是有缘分的。” 莲心这下觉得自家二师兄还是有些良心的。 “我叫莎莎。” 红衣服的女子似乎是觉得眼前的书生老“姑娘姑娘”的叫着怪难听的,自我介绍了一下。 “在下孔生,见过莎莎姑娘。” 孔生似乎也是很配合,还行了个礼,笑意温纯。莎莎则是很高兴的接受了,转头看向莲心,眼神里藏不住的:你能不能跟人家学学看? 莲心强忍着没翻白眼,只当是没看见。远处的清阳王向着这边走来,似乎是想要与这位二公子好好聊一聊,不料得后者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语速极快地说道。 “莎莎啊,在下就不陪你聊天了!仓央嘉措大师,还有这位姑娘,小生还需要跟自家这位小师弟交代些家事,就不打扰了!” 说完了孔生一挥手,手中折扇开合之间,他与莲心就已经消失不见。 空留的咱们的清阳王,走到一半傻愣在了原地,这算是怎么回事呢你说!刘恒觉得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被人忽视过了,却又是不愿意表现出太过狼狈,只是很淡定的,至少看上去很淡定的转过了身,看月亮去咯! 另一处天地之中。 “怎么样?” 此间天地,似乎又回到了花间阁的后山,回到了那一排不算大的房间前面的院子里。青衣书生,对着白衣白发的年轻人,开口问道。 “什么怎么样?” 莲心知道,跟这位二师兄讲话,不需要太过注重语气礼仪一类的,毕竟他自己就不讲这些,虽然看上去是花间阁众人之中最应该注重这些的读书人,但二师兄就是二师兄,读书人管我二师兄什么事呢? “小姑娘啊!那么漂亮,身材又好不是?这么一姑娘你...” 孔生的话很快的就被莲心脸上无语的表情打断了,尴尬地笑了几声。 “咳咳咳...说正经的,一路行来,遇到不少麻烦?” “嗯。”说到这个莲心就止不住的委曲,“二师兄,咱们花间阁是不是仇人也太多了,为甚麽自打我进了花间阁,就一直在江湖上磕磕绊绊的,我这几个月见过的高手、遇到的麻烦,都比我前面走江湖那么多年加在一起的多了。” “是啊!”孔生似乎很是感慨,“都说墙倒众人推,咱们花间阁现在就是面被人推的墙,仇人嘛,说多也多说不多也不多,江湖上的门派谁没个纠缠不是?但毕竟曾经也是拒绝过不少权贵以及是江湖上的大门派,自然很多人就等着这一天,而且呢,你比较惨啦!大师兄在江湖上那可是出了名的脾气差、剑法高,没人招惹他,我呢,比那些招惹咱们花间阁的家伙还要烦人,自然也没人找麻烦。剩下几个不是行事低调就是也不是什么善茬,就数小师弟你...我说了你别生气...武功嘛,不算强,只算是凑合过得去,目标又大,顶一头白头发的年轻人可属实不算多啊!” 莲心也的的确确是没什么脾气,二师兄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是目标大而且水平差,但凡跟大师兄一样有那么强的剑术,那也就不至于这么被动、悲惨了。 “二师兄,我看你给师姐变了发色...” 莲心是真想把这头白发好好的隐藏一下了,戴斗笠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吃饭睡觉什么的,也终究是要摘下来才行的。 “不可以不可以!”孔生还没等莲心说完抢着回答道,“你看啊,你师兄我呢,水平其实也就一般,要是给你变了,你家五师姐就变不了了,只能一次管一个嘛!可是你再想啊,你家五师姐,那可是被人认出来估计连路都走不了的性子,你也体谅一下嘛!而且人家是姑娘不是?你家姑娘想吃包子的时候你能纵容,你家五师姐难道你就不觉得好看啦?” 莲心瞳孔就是一震! “二师兄,你怎么知道...?” 莲心没能够说出后面那句“我给莎莎买包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孔生则是很做作的捂住了嘴,似乎是说漏了嘴,但其实那眼神里面的笑意就已经快藏不住了。 “欸?嘿嘿...这个啊,不好意思啊,你大师兄和我呢,没什么事干,你大师兄练剑又需要我带着到处晃晃,我呢又担心你嘛...所以一路以来呢,我们两个就一直跟在你们后面啦!你英雄救美的时候,你家大师兄还夸过你呢!至于你跟人家姑娘吵架,太过分了!” “二师兄!” 莲心简直是无语到了极点了,脸上更是泛起了红晕。孔生似乎觉得更有意思了,却是假装作正经的拍了拍莲心的肩膀。 “小师弟啊!不生气嘛,要不是这样我们两个今天可救不下你们!”见莲心似乎无话反驳,孔笙有继续道,“我说啊,你可别跟大师兄似的对人家姑娘束手无策好吗?长点心!大师兄现在都知道偶尔关心一下上官姑娘了,你就别每天还幼稚兮兮的欺负人家莎莎,就觉得是对她关心的体现了好吧!” 莲心那是有苦说不出啊,心说二师兄啊二师兄你怎么光说我欺负她,不说她还欺负我啊,咱俩之间谁欺负谁的多傻子都看得出来好吧! 为了赶紧转移话题,莲心也顾不得什么讲话聊天循序渐进了,直接抢在孔生再度开口前说道。 “二师兄,你说我是胜负手?” 孔生明显地愣了愣,没再继续喋喋不休,而是转过身看向了一个地方。莲心不知所措,也就跟着看了过去——什么都没有。 “我说的,是真话,也是假话,其实是看怎么去理解。” “不明白。” “不明白就对了。本来就是忽悠刘恒的,不然他怎么会答应带你出边境?没想到他自己信了也就罢了,还告诉你。” 孔生没好气地说道。 “那我不是胜负手?” “也不对。” “那我是胜负手?” “呵呵...”孔生笑了笑,“其实呢,咱们十个人,都算是胜负手。当今天下,暗流涌动,但其实远远还没到危机时刻。西归帝国在那闹内乱,不论谁登上王位,其实都一样,反正是些歪门邪道。百越之地内战不断,其实短暂的看也不是威胁。就连近年来被提及最多的边线战事,其实也只是小规模的骚扰罢了,蛮族不联合,对于我们,始终只是威胁而不是危机。朝野虽说的确是一滩烂泥,但危害其实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大,也没有那些文人说的那么夸张,只要咱们那位宰辅还在,天下就乱不了,百姓就还能生活。所以说,刘恒跟他所谓的背后那些家伙们,究竟在押什么呢?” “其实就是在押师父他老人家。究竟为甚麽要建立花间阁,又为什么要收我们做徒弟,又为什么突然消失。其实他们是在赌师父是那个混世魔王,我们则是他用来混世的那十枚棋子。他们赌的是我们会在各个不同的领域里面,将这个世界原有的秩序打破、搅乱成一团乱麻,这样,他们才能从中获利。” “所以,我们不应该那么做?” 莲心没太听明白,只觉得二师兄说的,应该是有些道理的吧。 “不,恰恰相反,我们应该那么做,就应该把这个旧世道好好的搅上一番,但是呢,不会让他们获利,而是要让天下获利,百姓获利。” “能做到吗?” “很难,但是有可能。” 孔生笑着回答,随后不再看那处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而是看向了莲心,“我其实都已经布局好了,咱们一步一步来就好,如今的我们,都走在我认为正确的道路上,这很好,而且还会更好。至于小师弟你,不用去管这么多太过复杂的事,只需要按照自己的路,走下去就好。” 孔生说着,将手中从李青河那里接过来的剑,递给了莲心。 “这柄剑,我觉得很适合你,上面还有些你师兄的剑气,好好领悟,别每次都要人家姑娘救你才是啊!” “多谢两位师兄提点!” 莲心发自内心地说道,毕竟今日若是没有这两位,自己几人怕是真的就要交待在这儿了! “一路行来,觉得有没有什么古怪?” 第77章 高手风范 “一路行来?”莲心疑惑地重复到,想到自家二师兄既然是一路跟着那应该就是发现了什么才问的,于是乎很有师弟向师兄请教问题样子地开口问道,“师兄发现什么了吗?” “我?” 孔生出乎意料的并没有给出什么答案,反而是略显的有些惊讶。 “我要是看出什么了,还问你干嘛?” 莲心一下子傻了眼,好像有道理啊!但哪有这么讲道理的?你问我看没看出异样,只是真的自己没看出异样?莲心反正是不信的,自家二师兄什么心性什么心眼儿啊,三师兄当时走的时候可是对自己连说带比划、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自己不被他玩儿死就已经很足够了,怎么可能他会问自己的建议? “二师兄,咱不整虚的呗?” 莲心扯着脸说道。 “呵呵,你家二师兄是那样的人吗?开个玩笑逗逗你的!好了好了,不逗你玩儿了。天也晚了,赶紧再回那家客栈睡一会儿吧,这下不会再有人来了。” 孔生笑眯眯的说着,却是双手摸上了莲心的肩头 ,莲心能够感觉到被对方抓住了肩头似乎是要将自己甩出去一样! “多谢师兄,可是...” 莲心还是觉得自家师兄像是在忽悠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清楚啊,而且明显的知道自家师兄不出意外是要赶人了,赶紧想再死缠烂打一下,可是孔生却没有再让他说话,而是一挥手,将莲心就扔出了自己的天地。 临走时,莲心还听到二师兄的最后话语。 “刘恒问你什么,都别回答,就说我教你剑术来了。该怎么走怎么走,别害怕,你可是有很多的师兄师姐呢。” 等莲心消失在此方天地之中,一道声音从那没有任何风景的位置传了出来。 “琉璃城完颜重器、呼延菲菲,是第一波人,属于哪一边?” 孔生笑着回答道:“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蛮荒部族彼此不和,完颜家这次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放下了面子愿意帮呼延家,只可惜啊,被摆了一道…派出家族最年轻一辈儿中的苗子,呼延家却只派了个凑数的,不管怎么算都是完颜家亏了。” “至于呼延家,要小师弟是真,但不指望着这次刺杀更是真,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赫连家的想法,既然也在盯着小师弟,就不会让他们这么容易得逞。” “至于四人众嘛,可以算得上是第三批,赫连家统领天下刺客这类见不得人的勾当,要买通个地下杀手组织登张看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追潮不到根源的榜状,其实也不难对吧?” 孔生似乎在问什么人,但在这座天地之中,似乎只有他一人伫立才对。 “你的意思,赫连家的胃口,是不是大了些。同时惹上几方势力的话,对他们其实不是什么好事。” 空气之中,似乎真的有人一样,传来了一阵回答。 “他们会怕吗?赫连家的那个老东西难道会不知道呼延家是在想些什么?难道他会不知道一但呼延家成功,就有可能形成第二个孔雀王朝?难道真的就只有我们大离会害怕孔雀王朝的崛起,他们蛮荒部族自己人不怕?怎么可能。” “所以,现在在桌子上坐着的,究竟有几方势力?” 那道声音继续问道。 “首先嘛,肯定是有我孔某人一张椅子,我的筹码,也很简单,就是你给的所有信息,以及我自己的布局与对花间阁方向的把控。大离其他方面,我相信那位钓鱼的老家伙帮咱们的天子占了一张座儿,至于是他老人家临死之前上去坐坐看,还是由太子殿下同时继承龙椅和那张椅子,就还未可知了。” “如果是后者,是不是就相当于你和太子一方占据了赌桌上的两席位置?” “这张赌桌上,占几席位置其实都一样,一个人亏跟两个人亏没区别,没人受得起,只能是全码押注。所以呼延家那个老太婆也好,赫连家那个老鬼也罢,其实都是拿蛮荒的命运在赌,我们大离其实不占优势,也不至于落得劣势。反倒是西鬼帝国的那几个白痴,明明就不是一路人,却还非要在赌桌上死皮赖脸。邪火宗乌祝派就算能够拿下西鬼又如何,拿不下又如何?弹丸之地就算在赌桌上赌赢了,能接得住那份儿赢得的利益?当然是接不住,那接不住怎么办?” “自然就会被大离或者是蛮荒吞掉,而一旦发生那种事情,西鬼帝国也就不复存在了,这就是所谓的胃口大但是肚子小,根本吃不下,还硬要吞!你说他们刺杀小师弟,刺杀清阳王,为甚麽?不过就是为了想要用这种方法将原本就在椅子上的花间阁挤下去,顺便再把那个蠢蠢欲动的刘恒也推下去罢了,以为自己在椅子上坐不好的原因在于别人,其实完完全全就可以算作是他们咎由自取。” “那他们还会继续?” “当然啦!都已经把赌注扔进去了,既然他罗欲跟着龙君出现在了玄黄山,就已经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不然你以为?” 空中那道声音没有回答,似乎是有些不置可否,少顷却是又再开口。 “百越?” “一样的道理,除非百越之地能够做到真正的毫无间隙合并一块儿,否则对于这中原归属一事,丝毫没有影响。顶多就是恶心恶心人罢了。” “你让典鹊去?” “典鹊不傻,比那几个国君更是聪明到哪儿去了,而且不需要他在那里做什么惊天地的事情,只要是稳住就好,这小子懒得很,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一边干活还一边能休息的事情。” “湘子也要去那边?” “当然了。韩师妹跟元空,是某些地方的关键,关键中的关键,甚至比大师兄还要关键。” “你就不可怜他们?” “你当初告诉我一切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要可怜他们了,可是你没有,所以我也不会。” “装作冷酷无情很有意思?” “倒也不是。”孔生笑着说道,在没去看那方向,只是低下头,“跟大师兄呆在一起多了,总觉得这样...更有高手风范嘛...” 良久沉默。 “真的要这样做?你这可是相当于将莲心当做了一个诱饵。” 那人终于似乎在耐不住沉默,开口说道。 “跟什么样的人下棋,就得准备什么样的战术。看上去,他是唯一的诱饵,可实际上...” 孔生没有再说什么,那个“人”也没再开口,他们心照不宣… ...我们都是诱饵... 离开了二师兄的小天地之后,莲心在原本站立的地方重新出现,首先迎来的就是莎莎的好奇。 “你怎么拿了这柄剑?你不是不会剑术?” 莎莎伸手就要拿莲心的剑,后者怕自己要是不给,这姑娘会硬抢导致受伤,也就没怎么在乎将剑递给了莎莎。 “二师兄送我的,说我看了大师兄那几剑,要多加练习才是。” “看一遍就能学会?” “当然是学不会啊。” “那给你有啥用?” “总不能不要吧。” 莎莎似乎还是不能理解,但也不纠结,想不明白就不想,反正莎莎一项就是这么个准则,好奇心来了打破砂锅问到底,实在问不到,那就算了呗。 “二公子与你说了些什么?” 仓央嘉措似乎也对那位青衣书生很感兴趣,少有的主动询问莲心,导致后者也是一愣,但很快地,就编出了一个既与事实无关,又与二师兄说话风格极其相似的答案。 “二师兄说,叫我以后注意一点,不要动不动就跟武姑娘讲话,多让仓央嘉措大师和武姑娘单独呆在一起,说咱家三师兄的名声能不能打赢一场翻身仗可就看仓央嘉措大师了...诶诶!你别走啊...” 仓央嘉措转身离去,只留下武未瞪着眼睛看着莲心,后者则是一脸的欠揍模样,总算是莎莎制裁了这个家伙,将那柄剑剑柄末端的莲花印狠狠地敲在了白发青年的腰间,后者惨叫一声弯下腰去,又想起二师兄说让自己别欺负人家姑娘,这谁欺负谁啊! “二公子走了?” 刘恒似乎是等了很久以为孔生会和莲心一同出来故而一直在等一样,此刻见到只有莲心出现,脸上肉眼可见的有些愤怒了。 “啊?啊!是的,回禀王爷,二师兄说他有事就先走了。” 莲心本来被打了一下还疼着呢,故而捂着腹部一时间还有些懵,此时连忙是按照二师兄说的避免对方询问过多赶紧打发走。 “二公子与十公子,说些什么?” 刘恒眼中冒着火光,似乎不论是对于眼前的白发青年,还是那位丝毫没有读书人做派和架子的读书人,都很有火气。 “二师兄教我剑术来着。” 莲心老老实实就照着师兄说的做。 “剑术通天的大公子不教,二公子教?” 刘恒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再怎么也是官场上混迹多年的老油子了,这么简单的忽悠可是骗不到他。 “这...” 莲心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谁想到莎莎却是抢着、用一种跟傻子说话的语气说道。 “大公子教了一遍实战嘛不是,莲心笨看不懂,二公子教剑诀啊,这不是很明显吗?” 这次轮到刘恒愣住了,看看莎莎,又看看莲心,似乎没想到这年轻人被自己拿捏得死死结果却栽在了一个小姑娘手上! “对,就是莎莎说的那样。” 莲心自然是知道眼前的男人肯定是不相信莎莎那一套说辞的,当下的发楞更多是因为被人顶撞,而不是真的就相信了他们的话。但那又怎样呢,莲心就准备按照莎莎的话继续下去把话说死,你爱信不信,但你没有再提问的余地了! “你们...” 刘恒自然也知道对方是什么打算,但就像是莲心想的那样,他还能在说什么呢?毕竟当时在那方天地之中的,只有莲心和孔生,如今莲心认定了莎莎的说法,自己再怎么怀疑,也就终将只能是些怀疑罢了。 “喂,二公子究竟跟你说啥了?” 直到夜深几乎就快天亮了,几人才又终于是安定下来,索性准备就先在这家客栈之中休息半天时间,下午再开始向着清阳王的地盘——梁州进发。等走廊上再听不到声音,确认清阳王刘恒也已经是进了房间,莎莎才开口问道。莎莎坐在床上,手中还拿着那柄剑,就好像是爱不释手,上一次这么被她抱在怀里的不肯拿走的,还是那个龙君的娃娃吧。 “没说啥...” 莲心说着就想往床边的地上躺,却不料被莎莎一剑抵住了脑袋。 “说!” 莎莎很是得意地看着莲心,似乎在说:怎么滴,你剑都在我手上,还不听我的?莲心没有办法,这姑娘想要知道什么的话,自己除非是真不知道,否则是一定瞒不住的。但莲心也不是吃素的,自家二师兄说了那么多话,自己全盘托出也是说,挑几句说难道就不是说? “说让我少欺负你。” 莲心刻意挑了句跟莎莎有关的。 “信你个鬼!你家二师兄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还别欺负我?你能欺负我嘛?” 不知道是不是又从武未那学来的话,莲心不禁有些无奈,你这中原话还真是啥都学啊! “不能啊!师兄不知道情况嘛。他既不了解你,也不知道我,就误以为你那么安静听话的,会被我欺负啊!” 不仅要跟她有关,还得见缝插针的夸她,怎么样,二师兄,是不是领悟到你教我的精髓了不是? “你继续编。” 莎莎说着笑了,笑得很甜,被夸了自然开心,但你骗我的话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说要我们防着些清阳王。” 莲心无奈的继续瞎扯,想到反正二师兄说他也是忽悠了刘恒,自己干脆再给他添一大罪状好了,莎莎应该总不会喜欢那家伙才对,可紧接着莎莎的话,却使得莲心,感到一丝不妙。 “对!他不是好人,我早看出来了!” 第78章 小心 “什么?” 莲心一下子有些发懵,心说我随便胡诌的话你也能产生认可? “我说,我们确实要小心那个什么王爷。” 莎莎说的很认真,将手中的剑拿了起来,放在双手之间,左手轻轻触碰剑尖,似乎很喜欢那种锋利的感觉,但却又不会因为太用力而刺伤自己。 “你什么意思?” 莲心还是不明白,怎么就要小心了呢?莎莎却是像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了看他,随后眼神斜向下就那么一瞥,眼神示意地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位,似乎是在说:坐到这儿来。 莲心总根本内心深处对于这样的选择是矛盾的,一方面你说他不愿意坐在莎莎旁边那肯定是扯淡的,但你要是说他莲心能够保证自己做在莎莎旁边之后还能保持这种正常思考的能力,那估计就是扯淡了。 但当下看着莎莎认真的表情,似乎真的是一直藏着些什么秘密,如今想要对自己全盘托出,他又是在知道莎莎不过的了,她说让自己坐过去才肯说,就一定是自己过去了才有可能知道的。故而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就先坐在了莎莎旁边。 “怎么了?” 莲心坐下之后问道,努力的不去吸入太多来自莎莎的香味,保持自己的大脑有一个清醒的意识。莎莎就像是去到别人家偷东西的小偷,还要与同伙商量对策一般的四下看了看,很心虚一样的撇过头对着莲心,而眼睛却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门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开口说道。 “你自己想啊!在重关城,是不是因为这个什么王爷,导致林守岁他们拖延我们离开的时间?你再想想,林守岁是谁的人,是他的人对吧?那么当年那么大的一团糊涂账,他们几个算不明白也就罢了,难道他堂堂一个王爷会不知道真相?那么你说,那件事情整个跟这位王爷无关的话你信不信?肯定是不信的对吧,再怎么想都会有他的事。” “再一个,那几个坏家伙不是说过吗,他们的目标不是你,可是我们一遇到那个什么王,就开始被追杀,还不是一次而是好几次对吧,你说说看,要是他没问题,为啥前后变化这么大?” 莲心听着莎莎的讲述,一边想着对方说的是不是有道理,一边也顺便感叹一下,靠得这么近看莎莎好像还真是比师姐好看一点,下次见到二师兄要求隐藏发色的时候可就有得说了。当下听完莎莎的问题,莲心几乎是没怎么思考就摇了摇头。 “不对...” 莲心轻声说着,莎莎听完了就像是被莲心吓到了一样猛地转过了头,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莲心,小嘴巴又嘟了起来,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咪。似乎在说:你凭什么这么快就觉得不对? 莲心看着莎莎的样子莫名觉得脸有些烫,幸好是在晚上,床这边又没有太多的月光。 “你想啊...”莲心怕再看一会就说不出话来了,连忙是转开脑袋轻声解释起来,“清阳王是哪儿的王爷?梁州,重关城又是荆州地界,本身就不应该很熟才对,林守岁与王爷交识,应该也就只是普通朋友或者是上下级之间执行命令,顶多是林守岁一把年纪了还想再往上爬一爬,巴结一下王爷,也许就有机会换到梁州那边某些稍微水土好上一些的城中养老吧。” “当年的那次悲剧,终究真相如何我们现在也不能很确定不是吗?所以究竟是谁的问题我们也不清楚,但不论是谁的问题,荆州边关的问题,不应该是梁州亲王应该问责、调查的,自然是交给他们荆州本地官员进行,所以说刘恒不清楚当年真相也很正常,这没什么的。” “再一个,你说遇见他之后开始被刺杀,那不就更说明他没问题吗,不然坏人为什么杀他?既然坏人要杀他,那么就说明他拿住了什么坏人的把柄不是吗,那不就说明他是好人吗?” “谁告诉你那些刺杀的是坏人的?” “啥?” 莲心这下子是真的懵了,不受控制的转过头来盯着莎莎,后者仍旧是那种炸毛的小猫似的表情,一对儿柳叶眉挑的老高。 “谁告诉你刺杀的就一定是坏人的?” “不....不然呢?” “武未跟我讲过,历史上好多着名的英雄都是此刻呢!专珂啊豫正啊...” 莎莎说的很确定的样子,还掰起了手指头似乎是想要数给莲心看看,可是莲心却是感到一阵头大,你这么认真确信的样子,我还差点就真以为你说的实话呢。 “莎莎...” 莲心伸手在仔细盯着手指头一根根数人的莎莎面前晃了晃,后者不耐烦的抬起了头。 “是荆轲豫让啊...” 莲心少有的觉得自己还是很有文化的。 “是嘛?记错了!” 莎莎倒是脸不红心不跳,记错了又怎样? “那你说说看,他们是不是英雄?” “是...吧...”莲心有些犹豫地说道,“但那四人众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吧,他们杀人无数的,横看竖看都是坏蛋啊!” “那坏蛋就不能杀坏人吗?” “坏蛋肯定是...” 莲心突然觉得,莎莎好像说的有道理,谁说坏人,就一定只杀好人?杀个坏人难道就不行吗? “但是,但是你这理由还是不够充分啊,很牵强!” “那你说,为什麽你家二师兄要你小心他?你二师兄不是比你聪明多了吗?” 莎莎说的话,差点没把莲心噎死。真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啊,为什麽就想不开说了二师兄要自己提防刘恒啊,二师兄说了那么多,再怎么编也编不到这儿来啊! “因为...因为...因为二师兄的意思是我傻,怕我被他忽悠了吃亏上当!” 莲心也没办法了,只好说两句自己的坏话希望能够蒙混过关。但莎莎的天真可爱,从来都不是傻的代名词,很明显的并没有被莲心的胡说八道忽悠过去,紧紧盯着莲心就好像要把他给看穿了才行,导致后者是心虚的一塌糊涂。可能自己也觉得自己的理由实在是太过牵强,莲心摇了摇头,转到了一边去。 “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先睡觉啊...” “那到底提不提防他?” 莎莎很明显不愿意放过这个家伙。 “防防防...” 莲心连忙是附和说着,随即是转到了床旁边的地板上去了,态度很明确,都听你的但是先得睡觉。莎莎明显的还是很不满意,但也似乎不想再纠缠下去,嘟起嘴盖上被子,哼了一声睡下去了:活该你没被子盖,冻死你! 在天际初晓的时候,有两个人并肩而立。 “你就这么看重他?” 黑衣男子轻声开口,左黑右白的一双眼眸看着天边,却是跟身边的人在说话。 “也不能说是看重,师兄你这么一说,倒像是我图谋不轨了。” 另外一名男子则是笑着回答,一袭青衣,腰间折扇。 “你早就知道他需要我们救?” “他一个人走,目标又大,走的又是一条不比我们轻松的路线,不出危险才怪。” “可我们不可能一路护着,为什麽不让我把那两个人解决了?那两个人可不是莲心练练剑就能解决的。” “因为那两个人与他本身命里就还有一劫,我们代替出手不合适的。” “命中有劫?那么刚刚那一劫不是我们插手?” “不一样啦...” “有何不同?” “人生啊...劫难重重,远多于平坦大道,若是每一劫都靠自己去闯,实在是太为难人了,毕竟人力有尽时,可要是完全每一劫都靠别人去帮忙完成,那么人生也就太容易了些,同样也是不妥当。故而人之一生偶尔叫人帮助是可以的,可终究有些路只能自己走,有些劫只能自己渡。” “你也需要别人帮忙?” “当然啦,我只是个不喜欢看书的读书人,能怎么样呢?总归是有我做不到的事,不知道的情况,这时候求助,也不丢人呐。大师兄觉得自己不需要别人帮助?” “人生只一剑,何来的求人求己?生死皆一念,哪里需要渡人渡己?” “是嘛...” “不是吗?” “呵呵哈哈哈...” 一处空地里,行至此处准备歇息一下在往前赶路的众人之中,莎莎突然地拍了拍仓央嘉措的肩膀,仓央嘉措以及武未是都回头看向了她。莎莎并没有纠结武未为什么回头,只是指着远处问道。 “觉不觉得,这家伙练剑,跟他师兄比起来,简直就是在胡乱挥剑毫无章法?” 仓央嘉措以及武未顺着莎莎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正在来回移动着,手中拿着一柄做工精良的宝剑,挥舞的很是来劲儿,脚底下不断地移动着,绕着弧线,就好像是在用脚尖在地上作画儿一样,但不得不说,这画画的可不算太好。 “阿弥陀佛!莲心施主的动作与李施主都一样,就是效果...” 仓央嘉措似乎在脑海里翻阅了无数的佛经奥义,就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莲心当下剑招的效果。 “稀烂。” 莎莎很是直白而且准确的给出了评价。 这么多天以来,因为失去了护卫的士兵,刘恒似乎也就不摆什么架子了,放弃了先前一路行来的马车,改为跟莲心他们一样使用双脚,当然这也就无形之中拉慢了几人赶路的进度,时不时就得因为这位王爷的身心,停下来休息片刻。 而这休息的时间呢,却又很适合给咱们的莲心修炼剑法,这些时日以来,莲心一直在琢磨大师兄留在自己体内的那道剑气,以及二师兄交给自己的那柄剑上残留的气息,但效果嘛,就像莎莎说的那样,不如不练。 莲心其实也很郁闷,自己也就看了一遍大师兄的剑术,还是在那种高速施展的状况下,又不是白天,哪能一次看明白啊,大师兄这是把自己当成他那种剑道天才教呢,可惜啊大师兄,你师弟我就是个剑道雏儿,这么好的剑都是第一次拿,你让我怎么学啊! 而且大师兄留下的那道剑气更是了不得,自己体内的青莲内力只要稍微的想要靠近那道残余剑气,将其抽丝剥茧看看其中玄妙,就立即会被那剑气逼退,甚至那团剑气还会不由自主地想着自己体内的内力发起攻击,第一次本想轻轻松松的解离一些剑气出来感受感受,谁知道差点被体内那股剑气逼出内伤来,后来几次尝试也是一样,几乎就是一场大战啊! 这剑气倒不愧是大师兄的剑气,简直跟他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生人勿近,同时啊还极其具有攻击性。 “这到底该怎么练啊。” 莲心很郁闷,自己练了这么多天,脚下步伐跟不上也就算了,好歹得有一些进步吧,完完全全就是在原地踏步好吧!之前询问过蠡湖,后者说什么剑招再强,也需要靠体内浑厚剑气支撑,合着就是我没练过剑,体内没有剑气所以使不出来?那我总不能从头开始修炼剑气吧,那也太麻烦了,等我练好了,早都死了七八百回了... 以前走江湖真没觉得高手这么多啊,自己那两下子三脚猫功夫也就足够了,怎么这一次就这么难呢? 想着想着,还依旧在按照那天所见、大师兄的剑术练习的莲心一个不小心,脚底画弧的过程中就是一个踉跄狠狠地跌倒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远处,能够听到一个清脆的笑声,大概率就是莎莎了。 “怎麽练到地上去了?” 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土里去的莲心趴在那久久没能站起来,结果莎莎居然还走到自己面前来嘲讽自己了?灰溜溜的爬了起来,莲心震去身上灰尘,破天荒很没好气的对莎莎说。 “怎麽,你会啊?” “试试?” 莎莎也不知道是被莲心那明显不太友好的语气激到了,还是本身就一直觊觎那柄很好看的剑,竟然还真的是伸出手,向莲心伸出了手。 莲心一愣,随即是露出坏笑将剑递给了莎莎,转过身给女子让出施展空间,一边低声道:“我看你怎么丢人!” 直到过了很多年,再想起那一天的情景,莲心依旧会觉得脸红,每次莎莎说起来,他就想要找个地方赶紧躲起来才好! 第79章 练剑 莎莎看了看莲心,随后又看了看手中剑,几乎是在一瞬之间便将剑横过来扫向了莲心! 莲心吓了一跳确实不知该怎么应对,或者说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只是将右手抬了起来青光笼罩在手臂之上,紧接着莲心就看到,并不是剑刃而是剑的侧面拍在了自己的手婉儿之上! 二师兄给的这把剑,剑身纤细其实并不适合劈砍,而更适合突刺,就连那位夺命书生蠡湖也是这么认为,与此同时还顺道的教了莲心几手剑法,只不过啊,某人一心只想弄明白师兄的剑招剑气,至于夺命书生剑,见过大师兄出手的人谁还看得上那玩意儿对吧? 可此时的莎莎却是选择了更为古怪的方式——剑侧拍击。纤细的剑侧根本就不可能发挥出多么大的威力,而且还自己放弃了原本属于自己的锋利的特点。可莲心却能够感受出手腕处传来的疼痛非同小可! 那种刺骨的疼痛感绝对不是这柄剑的剑侧拍击能够造成的,难道说莎莎真的只是看了看就学会了大师兄的剑招,并且只是那一瞬间的感触之后就能悟出大师兄的剑气?那么自己这么多天来的研究和练习不是成了傻瓜的作风?可如果不是这样,莎莎这简单的拍击为何会给自己带来如此的疼痛感? 可莎莎并没有留给莲心太多思考的机会,因为紧接而来的,是更大的震惊与打击。只见得红裙子的姑娘一剑之后脚尖扭转,倒滑而出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与李青河那日是一模一样! 而更让莲心吃惊的是,自己似乎身体不受控制,被一股强大的推力或者说是牵引力牵扯得不由自主原地转出一个角度,等在站稳的时候莎莎已经又一次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又是一剑拍击而至! 这一次仍旧是打在了莲心举起的右手手腕儿之上,莲心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击比起第一剑来更加的吃痛。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前两剑的一个缩影,接连攻出七剑是与前两剑如出一辙,每一剑之后莲心都会感到比上一剑更加疼痛,而不变的是无法控制的身体转动以及莎莎脚底画出的弧线。 如果莲心不是正处于在这剑招之中,而是在外面和武未、仓央嘉措站在一起,就会发现,不断围绕自己出剑的莎莎画出的弧线与大师兄很是相似,红色身影飞速旋转之中构成的却不是李青河那般的水墨色莲花,而是一朵夺目红莲! 逐渐感到手臂吃疼已经不再随便就能承受范围之内的莲心,深知莎莎远远还没到尽头,刚想再提起多些内力抵挡,却是在转动之中被人抓住了胳膊,那人将自己胳膊抓住一扯随后一推,莲心首先是停下了转动随后是后退出去几步失去平衡,等他再找回平衡的时候,看见的是一柄直指自己眉心的长剑。 “怎么样?” 莎莎带着挑衅的表情说道,嘴巴翘的老高掩饰不住的笑意,像只得意的大公鸡,虽然这个比喻也许并不适合形容她。 “为什么你...” 莲心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有些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话。可不等他问出什么,莎莎就已经是将剑收到了背后,笑着伸出另一只没拿剑手拍了拍莲心的肩膀。 “唉,学剑啊,是要天赋的哦!” 莎莎就像是学塾那些太过善良的先生哄着读书读不出来、急地掉眼泪的稚童,莲心很是郁闷,心说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和莎莎之间的关系,好像真的就发生转变了,怎么变成好像是她在照顾自己了呢? 见莲心不回答,莎莎哈哈大笑,觉得这家伙居然这么轻易就被自己打的泄了气,也太没骨气一点,也不把剑还给莲心,转身一蹦一跳的就走开了,只留莲心一个人站在原地怀疑人生。 “王爷,这家伙,真的是花间阁的吗?这也...” 王刚看着低头的白发年轻人,嘴角抽搐,刚才看到那女子施展剑术之后其实他王刚也是有些震惊的,那女子竟然是真的能够学会那位花间阁大公子的剑术? 可紧接着就是对于莲心更深的怀疑:你小子也太没用了吧,你说你入门时间短水平没师兄厉害也就算了,怎麽教了还不会,悟性也这么差的话花间阁那位阁主究竟是怎么瞎了眼收了你? “不知道。” 刘恒没好气地说着,似乎还远远没有原谅那位二公子的不告而别,越发的觉得自己是被人摆了一道。 “蠡湖,你看呢?” “看不出来,大公子的剑术,剑路奇怪的很,很难捉摸,看着像不一定就真的像,看着不像,其实也不一定就真的不像。” “什么意思?” “你一个练拳的,讲了也不明白。” “其实莲心刚才练的那乱七八糟的剑术,才更接近那位大公子的剑法剑意。” 白师爷冷不丁的说道。 “扯吧你就!就那一套乱七八糟的,我都会,能是那位大公子的剑?我那天又不是没看到!你说是吧!” 后一句话,问的是蠡湖。 “老白说的没错。” “什么?” 王刚这下彻底傻眼了,究竟是这俩家伙在一块儿骗自己,还是自己真的看走眼了? “大公子的剑,在江湖上有人说过,恰似挥毫泼墨,出剑根源或许是剑招套路,但其实剑招剑式,都是随意为之,并无定数。” “说人话!” 这次,是刘恒忍不住插嘴了。 “回王爷,”蠡湖行了一礼,随后继续开口,“花间阁大公子李青河,既然是向阁主学剑,那么就应该是路数相同,当年阁主在江湖上有一个说法,相同的剑招用一百次就是一百种不同的剑招,故而我想李青河应当也是如此,故而学习他们的剑,除非究其根本否则只是学个样子,毫无意义。” “这样吗...” 刘恒低声说着,转念一想:娘的,关老子屁事!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远处的仓央嘉措突然笑出了声。紧接着咱们的这位年轻僧人就缓缓地向着莲心的方向走了过去。 “阿弥陀佛,莲心施主其实,不必要唉声叹气的。” 仓央嘉措走到莲心身边之后,轻声说道。 莲心下意识的有些烦躁,刚刚莎莎安慰完了你又来?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至于吗? “我没有...” 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莲心的不耐烦还是故意不去理会,仓央嘉措自顾自说道。 “莲心施主可知,为何莎莎施主看起来,对于大公子的剑,更加熟练?” “天赋好呗...”莲心没好气地说着,还顺道翻了个白眼,“我也不觉得有啥,别安慰我了,反正不行以后我就靠着莎莎过日子嘛。” “这样想,就没意思了。” 仓央嘉措笑道,随后指了指莎莎,又指了指莲心的手腕。 “阿弥陀佛,施主手腕,还疼?” “啊?” 莲心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连忙是认真地查看了一下,发现的确是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不疼了啊,怎麽,你还想给我疗伤?我也没那么脆弱吧!” 莲心说着心想幸好不是莎莎在,否则啊,那姑娘估计就要扳着手指头数自己这一路以来受的伤、挨的打了。谁知仓央嘉措仍旧是摇头。 “错了,莲心公子,你想一想,大公子的剑招,是如何做到斩断对方武器的?” 莲心听到这儿,似乎也知道仓央嘉措不是来开玩笑的了,于是乎还真的很用心地想了想,仓央嘉措却是在他思考的过程中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是将剑气打入对方身体或者是兵器。” 是啊!当时张三爷的断刀上不就有洁白的断口嘛?还阻止了那些奇怪的紫气进入,原来就是剑气嘛? “那么假如莎莎施主真的使用大公子的剑法,对莲心施主你进行攻击之后,你的手腕儿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恢复?” “不可以...”莲心沉吟道,“所以,莎莎用的,不是大师兄的剑术?” “阿弥陀佛,是了。” “那为什么,她的动作什么的,都跟大师兄一样?” “莎莎施主,是蛮荒人士吧?” “嗯,所以呢?” “所以,不过就是靠着天生神力,制造出了剑气萦绕的假象罢了。贫僧当日曾经认真看过,大公子的剑每一次其实都没有触碰到对手,只是外部包裹的剑气触碰到了罢了,随即剑气就会借着接触的瞬间进入,从而达到效果。而那股推力也是用同样的方法,一部分剑气进入,另一部分则是外推。莎莎施主则是依仗力气,将莲心施主推开了而已,并不是掌握了大公子的剑术。” “反而是莲心公子,你方才练剑的时候,隐隐约约贫僧已经能够看到丝丝剑气的存在,应该是脱胎于大公子留在你体内的那部分剑气,以及剑上残余,施主这么多天抽丝剥茧,虽然成效甚微,但也的的确确可以说的上是在你师兄的剑气这方面入了门,之后再多加研究、吸收甚至转化为带有自身特点的剑气,那么在剑道一途,就算是走了条捷径,抄了条近路。” “这样吗?” 莲心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可以了,原来莎莎确实是天才,但只不过是借助他们蛮荒族人天生的力气罢了,看来自己啊,还是有练剑的天赋啊!莲心却是没有加紧研究剑气,而是突然转身朝着莎莎那边跑去。 “莎莎!你没赢呢,还是我练剑有天赋!” 远端,站着两个很有意思的人。 “大师兄,要走了这句话,说了几天了?” 青衫读书人笑眯着眼睛问道。 “这小子,倒是有些悟性。” “就靠这样,就能够练剑?” “剑道,两条路。” “怎么说?” 李青河转过头来,一黑一白两只眼睛中同时放出光芒。 “一为练剑,二则为悟剑。” “就跟读书人,有的靠读书破万卷,随后才下笔如有神,而另一些五岁能成诗,生来就是天上文曲星?” “读书人的比喻,我素来不懂。” “嗬哈哈哈,那倒是很想听大师兄你用江湖人的话语讲一讲呢。” 孔生笑道,没去看李青河,只是盯着远处的那个白点。跟师兄说话不看对方,是件顶没礼貌的事情,在外头任何一间书院或者学塾之中,都是大不敬,但他是孔生,他是李青河,他们是花间阁的人,那么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练剑,便是从零开始一点点、一步步的学习剑术。从最初的依葫芦画瓢,只求剑招形似,到慢慢的领悟剑气,从而积累、再去做到与天地共鸣,与剑同行。基础扎实,时间久而且过程辛苦。” “悟剑,则又分为两种。第一种,像是练剑者炼到瓶颈,便止步不前,剑气达到饱和,无法寸进,这时候便开始修心,就是所谓的剑意、剑道,修炼到一定境界,就会突破剑气的瓶颈,就是我们所谓的开悟,之后剑客可再练剑,更上一层楼。至于另外一种,就是没扎实基础,某一天某一次某一个契机,就那么悟出一招两式,便可一招鲜吃半边天,可你要是遇上了比自己厉害很多的剑客,或者一招两式没能赢,那也就白瞎了。这样的剑客往往有那么一两下的神仙手,但持续作战能力不行,也就是昙花一现。” 孔生愣了愣,最后转过头一脸奇怪的盯着李青河。后者皱起眉头。 “难道我说的不对?” “不是。”孔生仍旧是很严肃的样子,似乎有什么事情让他很吃惊,“大师兄你一次能说这么多话呢?” 李青河估计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没一剑砍在这个不怎么读书的读书人脑袋上,书没读多少,所以脑子里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所以,师兄你想要小师弟走那条路?” “只能是悟剑的第二种,他这个年龄,再练剑,不可能了。” “也许吧...” 孔笙不置可否地说道,随后又问道,“那师兄是哪条路?” “我自己的路。” 孔生失笑,是啊,这就是李青河才会说出的话吧。 自己的路。所以啊,只有我孔生,总喜欢管管别人的路... 第80章 小憩 “各位客官,咱们今日啊,讲的故事可不一般。各位可要是多多来些酒钱才行啊!” “老杨头儿!你倒是快些讲啊,这么些天了,咱们什么时候欠过你酒钱?” “就是就是,咱们这儿也就你这能算得上是娱乐场所,咱这儿的青楼奶奶的狗都不去!没一点儿意思!” “你放屁!昨天我还见过你在隔壁房里呢!” “欸欸欸!别扯犊子啊,倒是该买酒的买酒、该卖酒的卖酒、该讲故事的讲故事啊!” “是啊!来一罐竹叶青!” “娘们儿叽叽的喝什么竹叶青?给我上一壶最好的绿豆烧。” ... 嘈杂的酒馆里,人声鼎沸互不相让,坐在台子上的须发老人笑眯眯的看着,比不了花间阁还有美姬琴娘伴奏,这位老人可就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但在这座城里,却也算的有名的一号人物。 “咱们今天,讲的是那花间阁的三公子,大闹姑苏城,倒拔垂杨柳,怒砸道清观!” 老人见买酒的也都差不多了,于是乎清清嗓子,一声出而震全场。 “话说这这不久前的元宵节,猜灯谜、漂莲灯、灯火通明的夜晚,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男人,趁着节日里没有夜禁的间隙,就那么进入了姑苏城。” “这姑苏城啊,可不像我们石头城,若说咱们这石头城城如其名是哪哪儿都是石头,那么那姑苏城也差不多就是一样的情况,只不过啊,只对应了他们名字之中的一半儿,也就是那个‘姑’字,那满地儿的就是水灵姑娘啊。那个大街上的风光,可比那所谓的江南杨柳依依还要好看的许多,放眼望去姑娘比柳絮还要多得多,至于什么青楼歌舞那更是家常便饭,比起咱们这种闲的没事只能看看我这种老头子、听听江湖逸趣的边关粗汉子,那姑苏城里的公子爷们,可算是过的神仙日子啊!” 老人讲到这儿却是停了停,明显是很了解讲故事、说书时候的节奏把控,这时候,既然说到了听众们在意的话题,那就一定是要给些停顿,让他们讨论讨论的。 “老头子,那姑娘多水灵啊?你见过吗?” “何止是见过?你看老头子那表情,肯定啊,不只是看过那么简单...” “他娘的,总有一天,老子也要到江南去,看看那些个娘儿们!” “看怎么够?至少得...” ... 边关的汉子,就是如此,听上去很粗野、很直接甚至很下流,但就是这么些个在中原随处可能都会是被人喊打喊骂的流氓的男人,却是这座王朝、那些个婉约江南人家最为坚固的护盾,他们说的是最难听的话,做的是最脏最累的事,过的也是最为贫苦的、艰难的生活。 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这样的话语与叫骂声中,有那么一桌人,显得格格不入。 “姑苏城,真的有很多漂亮姑娘?” 红裙子的姑娘问着,一双好看的眼睛闪闪发光,似乎并不比那些饥渴的男人差了些。 “真的啊。” 白发却很年轻的男人笑道,似乎像是在炫耀一样,“当年走江湖的时候,正好去过姑苏城,那里啊,跟你说,走在大街上都是胭脂水粉儿的味道,可是很奇怪,却根本不觉得刺鼻难闻,你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 “因为在姑苏城,街边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树,一年四季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各种各样的花开满道,胭脂水粉或者是一些香料的味道,都混在了花香之中,闻在鼻子里都是花香,那还会有刺鼻的气息呢?” “更关键的,在阳春三月的姑苏城里,那可是绝世美景。阳光之中本就更容易看见空气之中漂浮的尘埃,显得就像是满天飞着闪光的颗粒,还混杂着水粉,整座城就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水墨画,只不过气味却不是墨香罢了。” 莲心说的时候满带着笑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旖旎气息围绕的、阳春三月阳光之中的江南小城。同一桌上的,自然还有刘恒和他的三位扈从,以及仓央嘉措、武未。 “可是,为什么好看的女子都喜欢待在姑苏城呢?” “因为好看的女子,就该跟好看的女子待在一起啊。” 莲心下意识地说道。 “不好看的女子,就不能吗?” “啊?也...也能啊。” “那为什么,姑苏城没有不好看的女子呢?” 莎莎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好奇的、止不住提问题的无知姑娘,使得莲心似乎又回到了最初与她相识的日子,微微笑了笑。 “因为当不是很好看的女子,也生活在那种有很多好看女子存在的、风光很美的环境里啊,在那样的环境里,原本不是很好看的女子,也会很好看。女子就该如此,生活在美好的环境里,然后独自美丽。” 莲心说着,喝了口茶,莎莎却是若有所思的托起了腮帮子。 “我们家莎莎一看就是在那种环境里长大的,我就...” 武未虽然是专注在吃饭,却也是没放过几人的对话,此时抢着说道,“我就不一样了,从小就是穷孩子,过得苦,长得丑,皮肤也没你好。” 武未说着,伸出手,掐住了莎莎的小脸儿,向着两边捏着,很有弹性,莎莎被捏着却也没什么反应,就那么看着武未,嘴里还一边发出着啊啊的声音。 莲心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咂舌。莎莎的脸看起来就很有弹性,可是自己可是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啊,不过就这么看看,也就很好了。尤其是武未其实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不好看,虽然的确是比不上莎莎,但是也算的上丽质,身材更是领先了莎莎许多,综合来看... 综合来看在莲心心里怎麽都是莎莎独一档。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是使得淡定、心静如仓央嘉措都忍不住的差点喷出一口茶水来。 莎莎被武未掐着似乎也不觉得烦,可紧接着却是做了一件令人震撼的事情:她伸出手,抓住了武未那最为傲人、领先莎莎很多的部位。 原本自从见过孔生之后就不怎么愿意理会莲心几人的刘恒,也是忍不住的一口酒水喷到了一旁! “不过说不定就是看他们过得太舒服,所以啊,才有了这回咱们的三公子,怒踏姑苏城!你们是不知道啊,那位三公子倒是有趣得很,作为佛门弟子,去到姑苏城不仅没有在城外的寒山寺落脚,那更是一进姑苏城就直奔那座在花间阁消失之后排名天下靠前的烟雨楼,与苏杭二十四桥那是同为天底下男人最向往的场所啊!”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那位元空元三公子,更是直接包下了花魁,就是咱们那位美若天仙且是文采飞扬的妖姬李季兰。关键哪,为了咱们的这位花魁,元三公子还是与那道清观的道人大打出手,是大闹烟雨楼最终是得到李大花魁,也就有了后来的独闯道清观!话说啊,那日元空走进姑苏城...” 老人继续讲述那些故事的细节,刘恒却是忍不住开口道。 “道清观的道士...不出意外,是那位纯阳道人...应该不会是本人,那就是弟子们生...” 刘恒冷哼一声,“一个是佛门子弟,一边是道家修士,却是在青楼之中大打出手,我大离自从尊崇道法以来,对于佛门的打压看来是不无道理,只不过,这道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恒说话的时候故意没去看仓央嘉措,原本就因为刺杀之后的事情产生隔阂的两拨人,似乎不自觉地相互之间有了些摩擦。之前莎莎做出那种令人惊讶的动作之后,桌上的气氛本就奇奇怪怪的。 被莎莎“抓住”的瞬间,武未就惊呼一声松开了自己的手,随后向后移开,弄的莎莎倒是很不解:你捏我半天了,我不能捏捏你嘛! 刘恒一口酒喷出之后,三位扈从在为自家王爷清理一番是相视都想笑又不好太明显。仓央嘉措则是捂住了眼睛——佛祖在上,贫僧绝对不是故意的。 “阿弥陀佛!”仓央嘉措再怎么都是佛门年轻一代翘楚,未来的佛门领袖,自然是不能如此任由他人随意对佛家评价论述的,“元三公子出家在金山寺,金山寺原本就是我佛门之中不那么受到重视、甚至不怎么被提及以及承认的寺庙,外加上元三公子本身并不是守戒律的人,不可代表佛家。” “呵呵,你倒是会找理由,没办法啊,咱们这儿也没有什么道家人,自然是任由你们佛门自己说自己该说的。” 刘恒笑道,明显是在知道这位佛门子弟身体里面还藏着一个恶魔之后,并不对他再抱有从前的那种敬重之心了。 “可道家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啊,之前那个道玄,不就是肆意拘留他人魂魄?” 莲心插嘴道,似乎也是在帮仓央嘉措说话。 “要不是他,说不定,柳青也不会落得那么悲惨的下场啊。” “哼!在本王看来,江湖门派也好,佛家道门也罢,都是些不入流的家伙罢了,却还总是觉得自己对这天下、家国,有什么影响,好笑的很!” “阿弥陀佛!王爷不可妄语。” 仓央嘉措似乎是觉得这位王爷有些过于专断了,轻声说着,话语却是显得很有力量。 “那不如你来说说看,佛法、道法,对于这家与国,有何作用?” 刘恒颇有挑衅意味地开口说道,仓央嘉措微微皱眉,刚要开口,却是被人抢先了一步! “以佛法治国,则国不至因过载而崩碎;以佛性教民,则民不至因苦闷而碌碌。” 一个年轻极富磁性的声音传来,使得不论是刘恒还是莲心几人都是微微一愣,对于陌生人,敢于发表自己的意见,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更何况是这种说出来牵扯极广、关联极大的话语? 仓央嘉措眉头舒展,微微露出笑意,而皱起的眉头却没有消失,而是转移到了刘恒的额下。刘恒皱着眉头向着一旁看去,眉头紧锁眼神狠戾。 那是一个穿着布衣的年轻男人,看起来并不像是本地人,至少没有边境居民的那种粗犷与豪放,更多的是一种平和之感,给人一种随意却丝毫不失礼数的感觉,就算是皱着眉头愤怒霸占内心的刘恒,也是在看到那人之后不住的内心一颤,愤怒之意消去了不少! “阁下是?” 刘恒愣住没说话,而蠡湖却是会错了意思,以为是刘恒不屑于对方这种小角色对话,故而自己抢先开口问道。 “在下王维楚,不过是一个游历至此的书生罢了,不足挂齿。” 对方回答说道,表情平静,礼数周到。蠡湖却是哼了一声,继续问道。 “游历书生?到哪游历不好到咱们梁州边关来游历?” 刘恒也是微微眯眼,确实,一个书生,到边境来游历的话,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了。毕竟这儿可不是书比命多的江南小阁,山清水秀的文人归所。 “读书在世,行万里路,何处不修行,何处不修身,何处不是游历?” “你说你是读书人?” 蠡湖刚要再说话,却是被刘恒抬手阻止。随后,刘恒亲自问出了这句话,经历了开始的最初惊艳之后,刘恒那股多年来积攒出来的霸气,逐渐散发开来。 “是。” “那为什么,却是对佛门如此维护?为了佛门说话,甚至愿意将读书人最重视治国、治民之道,都教予佛法?” 刘恒说着眼中泛起了嘲讽以及一丝真真切切地好奇对方会如何回答的目光。 “读书读书,谁说只能读什么书?读书读书,又有谁说了不能读什么书?读书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读?是书?都不是,其实是那个人字,读书人读书人,读书的目的是做人,只要能够做好一个人,那么读的是佛法还是圣贤书又有何异?” 书生继续说道,“治国,目的是什么?是建立一个以什么什么为中心的国家吗,是建立一个完全服从自己管制的民族吗?不是,目的是百姓平安,是国土安宁,那么,佛法又为何不可作为治国之方呢?” 年轻人就那么看着刘恒,面对那积攒多年形成的王霸之气,竟然是没有一丝的退缩与软弱让步! 正是年轻气盛时,石佛亦有不屈志! 第81章 书生和王 然而面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一名年轻书生,跟他的不羁话语,咱们的清阳王刘恒,却是笑出了声。也不知是真觉得面前的年轻人好笑,还是一种怒极反笑,毕竟这位清阳王在年事越来越高并且愈发受人尊重吹捧的情况下,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那种礼贤下士,更是有着一种身居高位不接受任何质疑与反驳的习性与气场,单看此刻周遭几人的面部表情与眼神就能够看出!只见那白师爷满脸阴沉,一双眼睛眯缝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双手背在身后看不到动作,但能够清晰地看到在他的脖子上,似乎有青筋暴起。 护主子的王刚肉眼可见的愤怒,整个人身体前倾似乎就要扑出去,咬牙切齿死死盯着对方似乎要冒出火光来。至于蠡湖,还勉强保持着一名书生的仪态,但是若你从背后看去,就能够看见握在背后的那一柄青钢剑是微微颤抖! 至于莲心几人,白发公子哥儿自是打心底有些佩服这位姓王的书生,连日以来与咱们的王爷相处也好、交流也罢,尤其是在刘恒开始怀疑莲心的能力之后,咱们的这位王爷那态度可谓是越来越差,早就没了开始的那般礼敬,反倒是有一些高傲不自觉地外泄出来。 故而此刻看见王维如此,莲心不由得心生敬佩:不愧是读书人善养浩然正气,合着浩然正气这么好用,自己干脆改向二师兄学好了,还练什么剑? 莎莎不懂他们在干嘛在说啥,估计就算是懂了也不会太在乎,于是乎就那么静静的、呆呆地看着,眼神迷离,似乎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 仓央嘉措作为在场应该比王维楚更加精通佛法的一位,似乎并不太在意两者关于佛法与治国的讨论,只是闭目养神,不出声的念诵佛经。 武未则是一脸认真的思考着,听得很认真,似乎是在学习、领悟什么一般。清阳王何等身份?这种时刻怎么可能让自己下不来台?刘恒自己不带开口,那白师爷就已经很是识趣地开口冷笑。 “那么按照先生的说法,以佛法也可治国,请问我边关重镇,战事连绵,佛法二字,除了超度亡灵,有何...” 王维楚似乎就料到了对方会有这么一问,在白师爷话音尚未落下之时,双眼仍旧盯着刘恒,话语却是针对白师爷而出,同样是冷哼出声! “那我请问,蛮荒之人,可曾识得佛法?” “自是不...” “那么请问我军边关将士,可曾识得佛法?” “不...” 丝毫不给白师爷多说的机会,王维楚眼神从刘恒身上瞬间转移向了白师爷,微微一笑,笑意温纯却怎么看怎麽感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那么假如双方皆以佛法治国,双方边关皆知不可妄杀生灵,是不是也就不会有这一连串的杀戮与战争?边关太平还是不太平?” 白师爷同样是不再眯缝着眼睛,也收敛了方才压制下来的怒火和不屑,咬牙切齿、怒目圆睁! “所以说,王先生的意思是什么?蛮荒之鄙人本就不识大字,让他们受佛法制约那更是一派胡言,野蛮之人顺从天性,就像所谓佛家诸般经意之中妖魔鬼怪,佛家难道不除?难道不降?所谓的教育、感化也不过是在击败对方之后的马后炮之言语!” “而今蛮荒部族智力未开,咱们不就是应该一路打到蛮荒,好好教教他们佛法吗?这般所为,不就是你们佛法之中所谓超度、所谓感化?” 白师爷低声恶气说完这番话语之后,抬手狠狠地指着王维楚,但如果莲心没有看错的话,在白师爷说话的过程中,眼神还曾经冷冷的瞥过仓央嘉措几眼! “这白师爷,似乎对佛家敌意很重?”莲心内心纳闷儿,却也无从知晓答案,只得是再去听咱们的王大书生如何回答,“倒是还有些意思,就是治国这些事情,我没向二师兄讨教过,不然,倒还真的可能插上几句嘴!” “师爷可知,自己所谓佛家诸般经意之中的妖魔鬼怪,追其本源,是为何物?” 王维楚冷冷看着白师爷,似乎并没有被对方激烈的情绪所带动、牵连,只是淡淡地回答,就好像是两个许久不见的朋友,煮了一壶清酒,坐而论道,“是为人心之嗔、痴、怨也,佛法真正降伏的,不是人,而是人心之恶。故而感化、超度并不需要真正打败对方亦或者是逼迫对方,而是从言行举止之中使得对方内心善的一面得到释放,而恶的一面受到压制。” “战争,无论侵略也好抑或是征服也罢,都是上层为了自身利益所作出的选择,而真正的百姓,身处于底层,所做的只能是服从与跟随,斩杀多少的敌军士兵,于和平本身并无意义,只会使得那些原本对于我朝并无恶意的百姓家属越发的生出仇恨。” “这也就是为什么,战争一旦开始,就会成为一个无法停止的转盘,不仅不会停止与平息,甚至会向着越来越大的规模发展,最终一发不可收拾,从小股的队伍厮杀,到最后动辄几千上万人的部卒投入,民不聊生。” 王维楚说着,一边却是再度看向了刘恒,很明显,他也能看得出来,刘恒在这一群人之中占据着绝对的领导地位,真正争论的核心,也不过是他和刘恒之间。 白师爷仍旧冷笑,似乎比刚才要更加瞧不上眼前的书生一般,却没等他再开口,这一次将他拦下的,正是刘恒本人。 “王先生所言,即是边关战事,本就是错误?守家卫国,御敌边关,其实是一种变相的害了自己的家人?” 刘恒说话的时候,没去看王维楚,低头抚弄着茶水,茶水泛起涟漪,荡开了刘恒的眼神,荡开了他眼中不可察觉的一丝杀意。 “边关战事并无错误,且让在下从头与您纠正一番。” 王维楚不知道是因为察觉到眼前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一丝寒意,还是本就想要如此说辞,开口冷声说道,“从一开始之时,在下想要说的就是佛法治国的本质,并未针对任何实事,而您身边这位却是开口就提边关战事,然后将整个话题的方向向着边关该不该迎敌牵引。” “可是在下所说一直是关于佛法治国之事,边关外敌来犯,是外敌国家不涉佛法,故而发动战争,假若天下诸国、各部落皆明佛法,那么就自然不会有人无事发动战乱,国家、百姓皆可平安喜乐,这才是在下所谓佛法在国与国之间、不同势力之间能够发挥的作用。” “而如今边关战事不休,正是佛法没有普及,无人重视所造成的结果。倘若国家兴盛只是,大力弘扬佛法经意,怎么就不能作为一种治国的方略呢?比起道家的无为而治,佛法更加具有约束力,没有约束的自由就会滋生贪欲,就会导致贪官污吏,就会出现乱臣贼子,立国想长久,佛法怎得就不是一种选择呢?” 王维楚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之后,似乎有些过于激动而喘不上气来,一边急促地呼吸着,一边死死盯着刘恒,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就像是一个下了全部家当的赌徒,在等着赌局的开盘。 “所以,请问佛法对我边关有何益处?” 刘恒很是耐心地听完了对方的言语,却是没有半点松懈的感觉,仍旧是那么盯着茶杯,缓缓开口,“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在很早之前就开始向着蛮荒输送佛法的知识,告诉他们忘却贪欲?你的意思是,这场死伤惨重而且局势日益恶化的战争,是我们自找的?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不应该再派出士兵与蛮荒交战,而是应该赶紧的一人拿一本佛经上战场上给对方念书去?书生误国,便是如此!” “把他丢出去。” 刘恒在一连串压低嗓音的质问之后,没有再给王维说话的机会,一挥手,下令给了蠡湖。 而王维楚却是没有任何反应,双眼暗淡似乎并没有什么愤怒和质疑的感觉,反倒是有些失望,又有些坦然,并不做什么反抗的,就被蠡湖架着,送往了酒楼之外。 刘恒缓缓举杯,饮茶、低头不语。莲心并不懂得这些个弯弯绕绕,于是乎也就不去想,二师兄不喜欢道法,但好像对与佛法也不怎么感冒,自家这位读书人,也许会给世人一个很不一样的答案,但自己不那么上心,反正二师兄做的,大概就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大概是越发地靠近老巢,刘恒的脾气比起前些时日要好上了许多,当然也可能是在边关紧急调兵与众人汇合之后,重新拥有一支百人骑队作为护卫之后心里踏实多了的缘故。 仍旧是两辆马车,刘恒独坐一辆,王刚担任马夫,蠡湖与白师爷一左一右乘马并行,而稍微落在后面的一辆,则是由莲心驾车,莎莎等人坐在马车内,但莎莎是个闲不住的,便也就跟在莲心身边,久而久之偶尔拿起缰绳赶车的样子,比起莲心来似乎都还要熟练几分。 其余的一百步骑,便分散在周围,围绕着两辆马车,就那么缓缓地在驿路上行驶。 “这清阳王还真是心大,都已经被刺杀过一次、险些丧命了,还是这么托大?就这一百人,要是再来几个那样的怪物,不是又完蛋了?走这么慢,乌龟爬也能追得上来啊。” 坐在马车里,武未掀开车帘看了看几乎是以乌龟速度行驶的队伍,不禁是放下帘子,捧起腮帮子有些担心。仓央嘉措坐在她的对面,闭目养神,淡淡开口。 “阿弥陀佛,外围其实还有很多人,一路跟着,没有停过,他们只是不出现而已,以他们的身手,随时都能够支援到位。” “啊?你怎么知道的?” 武未显得很是吃惊,但也同时松了口气,瞪大了眼睛看着仓央嘉措。 “看到的。” “啊...” 这天还怎么聊你说不是?就在武未尴尬的想要再掀开帘子看看能不能看到传说中的外围的人时,前方的帘子却是率先掀了开来,莎莎低着头弯着腰走了进来,坐到了武未身边。 “莎莎,你怎么进来了?” 武未高兴有人陪自己讲话了,拉住了莎莎的胳膊,笑着问道。 “莲心说前面马上到什么...珞瑜城...说是什么...边关上的扬州,士兵们的天堂...让我进来休息会儿...说一会儿可能要去逛什么...烧瓷器的窑子...” 莎莎看着武未,笑着说道。 “士兵们的天堂...窑子...” 武未沉吟了一下,就知道了那小子是没安好心,伸手摸了摸莎莎的头,说到,“我们不去,他也不准去,咱们啊,就去城里好好休息就好了,这马车坐的我骨头都散架了!好了好了,我先出去一下!” 莎莎点点头,笑得很是乖巧的样子,接着武未将莎莎安置在座位上,一脸笑意地向外转过身,仓央嘉措差点没一下子从座位上摔下来,莎莎进来时便睁开了眼的他,自然是也听到了莎莎的话,此刻却是看到武未前一秒还看着莎莎笑呢,下一秒转过身眼神里全是杀气,阿弥陀佛! 但愿莲心施主可以活着到达珞瑜城吧!果然,武未出去没多久,外头就传来惨叫! “欸?欸!武姑娘,不打脸...啊啊啊啊啊啊!” 另一辆车中,刘恒掀开车帘看向坐在马上的蠡湖。 “到珞瑜城里,还是去老地方,士兵们就原地解散,明早再出发。” “是,王爷。” 蠡湖行礼说道,“王爷也好久没见苏姑娘了,今夜在下定然保证王爷安全。” 刘恒没回答,冷哼了一声,放下了帘子,靠进座椅之中,笑着说道:“如此准备,再无意外。” 可此时的刘恒,怎么也不会料到,他身边最为倚仗的这一百人,将会成为不久之后,他所遇到的,最大的麻烦。 “十公子,你们的住所就在这儿了!在下完成任务了,现在能走了嘛?” 第82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年轻的士兵如此说着,将莲心几人安置在了一间大的客房之中,脸上带着恭敬笑容却是怎么也掩不去那一份焦急,似乎啊只要莲心几人表示他刻以走了,就会瞬间是消失在众人眼中。莲心心知肚明,坏笑着一把搂过了年轻人。 “兄弟,这么急?” “回公子的话,小的弟兄们说好了还等着小的呢,不快些,就抢不到好...” 年轻士兵被莲心胳膊搂住,莫名的低着头似乎有些羞赧,眼神躲闪中悄悄看了眼莎莎和武未的方向,脸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才刚刚参军没多久的年轻人,托家里的关系很快就晋升到了王爷的护卫队之中,比起在边关拼命的那些同龄人,这位的命运就要好得多了。 年轻士兵说着就想要挣脱莲心的臂膀,可没想到稍一用力就被莲心给拽了回来。 “欸欸欸!别急啊...” 莲心一边拉回了士兵,一边是看了看莎莎等人的眼色,莎莎到时候没什么特别的,反而像是很好奇一样的盯着莲心这边看,仓央嘉措已经找地方坐下调息了,武未则是一脸“我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劝你注意一点的”的神情,于是乎干脆搂着士兵的脖子就转过了身,向着门外缓缓走去,兄弟之间聊点悄悄话,就不要让姑娘们听到咯! “兄弟,咱初来乍到也不太熟悉,要不你给介绍介绍这个...” 没等莲心问完呢,身后的武未就开口说道:“莲心,莎莎说她不舒服!” 一边说着,武未连忙是将一脸“我哪不舒服了”表情的莎莎一把拉到了床边将她推倒,任你莎莎天生力气大却还是愣愣地倒在了床上,呆滞的看着武未脸上各种各样的眼色与小表情,也不挣扎,就那么躺着好了,反正是休息嘛。 “啊?” 莲心内心里纳闷儿,咋就突然不舒服了? 撒开年轻士兵脚底生风赶忙就来到了莎莎床边,可到了面前看到傻呆呆躺在那、面色红润满脸问号的姑娘,才明白自己算是上当了,转身看了眼脸上写着得意的武未,再去看身后,那年轻士兵早就已经跑得没了影子,估计啊等莲心松开他等好久了! “好了,莎莎就交给你照顾了,我去叫送点吃的上来。” 武未就好像是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又好像是一个占了小便宜的小姑娘,伸手在莲心面前晃了晃,一脸高兴地离开了。 “你...” 莲心欲哭无泪是一句话说不出来,看着武未离开的方向,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是再看向莎莎,“我...我...” “我没不舒服。” 莎莎轻声说道,莲心刚想说我当然知道这种话,但莎莎紧接着说的话,就好像让莲心觉得,这姑娘应该是真不舒服了。 “你去逛吧,不用管我。” 莲心愣了愣,伸手捏了下莎莎的小肉脸,叹了口气,笑着说道:“不逛了不逛了,陪你吧嗬哈哈哈。” 女子躺在那,静静的看着白发男子,她其实真没什么不舒服的,但他觉得,她心里不太舒服。 人来人往的珞瑜城里,比不得边关别处的粗犷气息,却又不似那所谓的边境江南那般雅致,就好像是强行的在一片不毛之地硬生生种上了从别处摘来的牡丹玫瑰,兴许能看能赏能把玩,可你要是说细细地体味或者像是诗人一样赋诗一首,那可就算得上是痴人说梦了。 但相较于战场的黄沙漫天,好不容易能够下了战马放了战刀战甲跑进温柔乡里的普通士兵们,又怎么都适应不了那过于旖旎清丽的氛围,如此这般直来直往的,反而更好。 大小酒楼也好青楼也罢,看不见文邹邹的对联,也没见着什么人大声吆喝,更是没有老鸨上街拉人,就那么敞开着大门,谁爱来谁就来,只要给了钱,想干嘛就干嘛,反正都是军中士兵,倒也守规矩,不会有什么出格举动,在这方面,比那些江南的所谓文人雅士,兴许还要强上不少。 年轻士兵叫林安,从前也是个被家里严加看管的料,这回好不容易来到了军营前辈们一提起来就两眼放光的珞瑜城,急不可耐四个字已经都无法来形容他的内心了。 “小林子,你总算是来了!哥几个够意思不,可是一直等着你呢!” 林安脚下生风的来到了客栈门口,看见几个等在那里同自己一样也是满脸写着激动的军中同袍,有些歉意地说道。 “不好意思啊,王大哥,王爷派的任务也不好推托...” “没事儿!大不了就是今晚可能抱不到最美的姑娘了,但咱们哥几个,也没那么细致不是?不过我说啊...” 姓王的士兵伸过手搂过林安,恰似方才莲心的动作,“跟着咱们王爷的那几位客人里面,那俩姑娘那可好看的紧!你小子,这下子也算是近距离看过美人儿了,哥几个,可羡慕你咯!” “唉,小的哪敢认真看...” 林安有些脸红地说道,不过这倒不是他瞎说,的的确确啊,在这群士兵中,莎莎和武未那可都是仙子一类的存在,一般能够路过看上几眼已经是口水都收不住了,像方才那样近距离地看到,的的确确也是咱们这位年轻士兵无比紧张的原因之一,但也就像他自己说的,那么漂亮的姑娘,还有个看起来不比两位姑娘逊色甚至于换身裙子估计还要好看几分的白发公子哥儿,他林安哪敢把心里头的小九九摆出来啊,偷偷瞄上两眼,那就值了! “不过王大哥,这可是小弟的第一次,真的轮不到好看的姑娘了吗?” 林安有些脸红,有些失望的看向王大哥,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期许,这位自打自己加入了王爷近卫军之后就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前辈,总是给人一种不论发生什么困难他都能解决的感觉,所以啊,这次,林安也期待着,也许对方,有什么小妙招! “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王大哥狠狠在林安脑门儿上拍了一下,随即松开了他,转身挥了挥手,带着其他的几个兄弟就朝外面走去,一面还不忘回头一笑,“你王大哥我可是知道一个妙处,所谓酒香也怕巷子深,不是我啊,你小子可就得跟他们抢那些半老徐娘去咯,我这儿,那可是一坛美酒哟!” 一间挤满了男人和女人的屋子里,一个妖艳到了极点的女子被一群男人簇拥在中间,那女子很是享受地呻吟着,而那些男人似乎像是着了魔,也不在乎人挤人的有多难受,似乎只要能够触及女子,哪怕只是一寸小小的裸露的肌肤,就已经是人间最美的滋味! 女子抽出喘息的空子,转头看向了一个看起来无比体弱,眼圈黑黑、面色惨白的男人,轻声说道:“回来了?” “是,圣女陛下。” “都办妥了?” “一个不落,就连小巷子里的私妓,也没放过。” “干得漂亮,不过暂时,我还没时间赏你,你就先自个儿找个地方,凉快去吧。” 说完女子又一次一头埋进了男人堆里,而那男子,则是恭敬地行了个礼,随即便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不知道事成之后,有没有机会尝尝那个花间阁小帅哥的味道呢...可惜了,不留活口,不然...还能趁热...” 天底下似乎就是这样,有寻欢作乐、歌舞升平的人,就一定不会少了饭都吃不饱、只能凭借着毅力走到哪算哪的人。已经饿了好几天天、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走在石板路上,内心里啊那叫一个难受。 “真该死,早知道就不离家出走了!都怪东宫那群老糊涂,说什么前白银百两就是宫外一家一年的口粮!哪里够啊!哎呀早知道前几日就不看戏了!谁知道这银钱花的这么快,转眼一看就没有了,也不提早说一声,好歹我还省着点用啊!” 少年低声咒骂着,月光仿佛在嘲笑他,照在他的脸上,洁白无瑕,所谓一贫如洗,大概如此。少年生的清秀,却也因为流浪和饥饿显得有些脱了相,一身衣服能够看得出质地不凡,大抵是少年离家出走后手上还很阔绰时给自己置办的,毕竟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也得有些书上说的那种风流倜傥才是啊。 但可惜了,咱们这位少年人不仅仅是没有对自己的经济情况去做实时的掌控与计划,更是丝毫没有方向感,出来江湖一顿狂走,一问起路人却发现离家越来越远,从最开始的骄傲,到现在啊,就只剩下后悔了。 少年其实已经没什么力气抱怨了,但从小培养的习惯和练就的一身嘴皮子功夫却不会在这时轻易放下,气若游丝却依旧是喋喋不休。 “我身上这块儿玉,倒是能换些钱,但这可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不能卖...而且,上次那个混蛋拿自己写的交子骗我钱,我还没找他算账呢,鬼知道这次要卖又会遇上什么人...但我总不能暴露自己身份吧...万一遇上谁,要绑架我,那我可就遭老罪了...爹怎么还不派人找我啊,明明口口声声说最喜欢我的,还有那几个当哥的,到底都在干嘛啊...” 少年一边走一边骂,估计到最后啊实在是说不出话了,也就安静了,看上去意识也在逐渐模糊,完蛋,这下子真的要英年早逝了不成? 突然间,恍惚中的少年眼神一定,前面一座茶楼处,正坐着一个弹琴的书生,琴声哀怨婉转,应该就是那些个老头子经常叨叨的,所谓怀才不遇的感觉吧。少年听着那琴声,觉得自己的内心似乎也跟着他悲伤了起来,连饥饿感都似乎淡了几分,不住的就朝着那书生走去,走到其面前,少年如痴如醉地呢喃着。 “好琴,好曲...内心有大志,却碍于时代不得施展,胸中似有千万积郁却不得而出,琴曲达到最高潮,明明就要发泄出来...就好像要向这世间一吐为快、破口大骂一番,却又因为知道世事无法改变而停止发泄,活生生又将内心汹涌压制下去,好曲...好曲...” 书生似乎有些不解,专注于弹琴的他直到少年走到近前才堪堪发现对方,原本正满怀悲哀的书生,借着琴曲抒发内心郁闷,长夜将近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谁会多看他一眼呢,所谓知音,难觅也!可眼前这个似乎已经快要人走茶凉的少年,居然还能够欣赏自己的琴曲,甚至将自己想要表达的感情说的七七八八,书生不禁有些震撼。 “敢问阁下...” 震惊之余,书生也有防备之心,当下停了琴曲抱拳问道。 “你请我吃点东西...我告诉你...” 少年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就敢向一个陌生人说出这种话来,但估计以他当前的状况,是不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作什么,都是个迷,方才听琴,属实是有些算得上回光返照了。 说来也奇怪,书生没再多问,还真就将少年扶进了茶楼,叫了些吃食,就看见这个懂琴的少年是一顿猛吃,那叫一个风卷残云,不一会儿就将吃食一扫而空,意犹未尽舔舔手指头,还没等书生在说什么,那少年就噗通一下栽倒在了桌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的,还在呢喃着什么... “你是好人...回去了...封你做大官儿...千杀的刘老头...还不来找我,你是要死了吗...” 可能睡梦里的少年,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这句“你是要死了吗”却是在千里之外的皇都,骤然应验! 珞瑜城的夜里歌舞升平一夜春宵,而皇宫里的这一夜同样是灯火通明! 原本开年时候还有所转机的皇帝陛下,这一夜突发恶疾是要生要死,所有太医是生死时速,要知道皇帝若是死在在自己等人手上,那估计自己也是身家难保。 而那些个大臣太监,也各自是书信频发,一夜之间书信就像是惊鸟出林一般是飞出京城,所有人都知道,要是皇帝陛下今夜死了,那么明日清晨,那可就是一场看不见、听不着的金戈铁马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