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殇红尘》 第一章 月如有恨月常圆 又回到了故乡。 故乡还是那么亲切,那么温馨,那么幽静。 小桥流水,竹影摇清,青烟袅袅。 这是选 谢辰风的家乡——松江县华亭村。三年了,三年了,自从辰风离开家乡至今。 家乡是一首清新典雅的诗词,家乡是一曲淳美优美的牧歌。 对于辰风来说,这是魂牵梦萦之地,也是伤心之地。 不知道她是否过得幸福,不知道她是否还生活在怨恨之中。 “小商!原谅我,原谅我——”每次在心底深切地呼唤这个名字时候,谢辰风的心灵都在瑟瑟颤抖,都在痛苦幽咽。 谢辰风自己也不知道;当初的离开是对还是错。 她那么聪颖秀美,那么冰清玉洁。在她面前,辰风各方面都方面都觉得自惭形愧。 小商,原名钱秦篆,家境殷实。她是当地一个员外千金,粗通诗词歌赋,难能可贵的是扶善济贫,忧国忧民。 她是辰风心中永远的女神。 她犹如一枝美丽而清瘦的梅花开放在冰天雪地之中。 她的美令人倾慕,令人窒息。 她的身材亭亭玉立,她的举止端庄大方,她的脸庞清秀,颧骨少许突出,眉如柳叶,唇如胭脂,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有点调皮,显得有点矜持。 如果就身体的一部分来说,倒也平常。然而当她站在你面前时候,你就是感觉到她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令人惊羡。 每次想她的时候,辰风的心中都感到痛楚和落寞。 每次想她的时候,辰风都会产生一种幻觉,仿佛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似乎甚至能够闻到她身体散发的淡淡梅香。 辰风自己都无法解释那种缠绵悱恻的情愫;心底深处如此殷切地渴望再看她一眼,那怕一瞬间,今生足矣,心底深处却又有一种惊惶的胆怯,他如何有勇气承受她冰冷而幽怨的目光。 辰风永远内疚,永远忧伤。 也许这是人的本性,难得或失去的爱,总是令人刻骨铭心。 又是这样的夜晚。 月光熹微,星辰寥落。 唯一的不同仅是,上次是离开,这回是归来。 谢辰风今生不能忘记那个夜晚,钱秦篆和夏完淳结婚的那个夜晚。 自己亲眼目睹心爱之人嫁作别人的新娘,却要若无其事地强装笑颜祝福新人,尽管心如刀绞。 心已碎,犹如残阳滴下殷红的血,如此痛切,如此绝望。 从那一刻起,他暗暗发誓;今生今世不会再回来。 趁人不备他溜出夏府。 他站在远处山丘眺望张灯结彩的夏府,宛转悠扬的乐曲在夜空中缥缥缈缈地飘荡。 有谁知道旧人哭! 谢辰风从来不喝酒,然而,那个夜晚他暴饮,醉到不醒人世。 他真希望不再醒来,至少没有痛苦,没有忧伤。 人生能有几回醉? 从此迄今,他每天都喝得醉熏熏的,硕大的酒葫芦时时刻刻如影随形携带着。 心中的苦涩,唯有自知。 由于爱而放弃,谁人能够明白他辰风的心思。 谢辰风的身世凄凉。父母在战乱中死亡,那年他七岁,随着逃荒的人流颠沛流离,过着衣不蔽体饥寒交迫的生活,流落到华亭村的时候,正逢阴雨连绵,他昏死在雨中。 也许机缘巧合,长乐县令夏允彝路过救了他,并且认作义子。 夏允彝的儿子夏完淳与谢辰风两小无猜,同吃同睡,如同亲兄弟。 夏完淳的表妹钱秦篆住在村东,长得天真可爱,聪明伶俐,时常过来玩耍。 三小打着赤脚在清澈的小溪里泼水、捞小鱼、捕虾米、拣石子—— 那真是一段温馨而美好的时光。 记得有一次,钱秦篆折了纸船邀辰风一起去小溪放流,他们虔诚地许下美丽的心愿,小心地把船放到水面,让它顺水随波逐流。他们执着地相信;小船永远不会沉没,一定会漂流到一个遥远而美丽的地方,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可能邂逅它。 当时,辰风好奇地问:“秦篆,你许的什么心愿呀?”钱秦篆狡猾地瞟了他一眼,调皮地说:“不告诉你!”一扭头就跑开了。 后来,辰风还是知道了她的心思;她想跟他形踪不离浪迹天涯。 夏完淳特别聪明,十二岁的时候,已经是远近闻名的“神童”,才思敏捷,能够出口成章,七步作诗,还被明朝宰相洪承畴接见过。 有一次,小伙伴们到村外去玩耍,其中叫阿东的顺便给家里放牛,那牛总是跑到田里吃秧苗。仅有一棵树在小水塘的中间,夏完淳捏着牛绳一端沿水塘岸边绕一周打个活结,牛绳系到了树杆上,水牛只能在水塘四周活动了。小伙伴们放心尽情地玩了个痛快。 光阴荏苒,三小长大了,各自有了自己懵懂的心思。 钱秦篆出落得亭亭玉立,知书达礼。 她和辰风的关系似乎更亲近一些,辰风昵称她为‘小商’,缘于她名字钱秦篆(钱尽赚)的谐音。开始的时候,她假装生气不理他,然而辰风总忍不住用绰号打趣。时间一长,她从心底接受了,反而觉得昵称更亲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夏完淳看书开始走神,若有所思地发楞。虽然他没有告诉辰风,但是辰风从的眼神读懂了他的心事。 谢辰风痛苦地发现;夏完淳一厢情愿地爱上了小商,完淳看她的目光中总隐含了一丝脉脉温情。 “该离开了,自己真的该离开了,这一切本来就不该属于自己!”辰风默默地在心底对自己说。 如果没有完淳的一家,就没有他谢辰风的今天。也许坟冢上已经长草了。 他谢辰风有什么资格爱她给她幸福!从家境、才貌来说,小商和完淳都是天生绝配。 谢辰风故意嗜赌成性,经常彻夜不归。家人语重心长的劝诫,他不思悔改。 钱秦篆情深意切地恳求他,甚至很多次泪流满面,他依然不思悔改。 谢辰风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赌徒,已经无药可救。 后来,钱秦篆见到他不再说一句话,只是用一种忧伤而哀怨的目光默默地看着他。 谢辰风总是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心如刀割,他能够听到灵魂在心底深处痛苦地哭泣。 在同一天,华亭村的夏府发生了两件奇事。 夏完淳和钱秦篆的姻缘被传为才子佳人的佳话。 一个嗜赌如命的浪子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多情总被无情误! 冷月无声,溪水涓涓。溪水蜿蜒流向何方?岸芷汀兰,若隐若现,溪水仿佛软柔的手拂过着溪床的水草。 一片落叶仿佛蝴蝶翩翩飘落到溪水上面,便身不由己地被溪水卷走,不知流浪去何方,即使曾经美丽过,即使曾经青翠过。 往事如梦如真。 谢辰风的眼睛有点湿润而朦胧,他触景伤情了。 他觉得自己的命运就像渔船经年累月在水中漂泊不定,颠沛流离。 莫非命运前生注定? 在凄风苦雨的日子里,在餐风露宿的日子里,他形单影只地在旅途中踽踽而行。 心中充满多少厌倦和疲惫,多么渴望有个平静的港湾能够停泊,能够歇息。 无人知道流浪的辛酸和苦涩。 可是他不敢让自己安静下来,往事的忧伤宛如一粒生命顽强的种子不经意间随时可能在心底发芽,令他痛彻肺腑。 他强迫自己忘记过去,想要忘记却并不容易,过去早已刻骨铭心。 他只能通过不停的饮酒不停的行走,暂时忘却痛苦和忧伤。 时光如水随着思绪静静地流逝。 不知不觉到了天亮,乡村的空气格外清新,青草萋萋,零落的野花点缀在村路旁,逸趣盎然。 辰风感到从未有过的心旷神怡。 时间还早,他打算到村东阿香婆的早餐铺吃些东西,然后再去夏府拜访。 早餐铺还在开张,店主是一对年青的夫妻,他们并不认识谢辰风,音容相貌早已有所改变。 相互间没有什么过多的言语,辰风填饱肚子起身付清了钱。 谢辰风沿着鹅卵石铺成的村路向夏府走去,思绪纷繁。 镶嵌在村路上大大小小的鹅卵石美丽而潮湿。这条村路以前不知走过多少遍,如今的心情和感受却截然不同,彷徨又感慨。 如同亲生的双亲是否还健在人世? 弟媳夫妻是否过得幸福? 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夏府倏然出现在眼前。 夏府如今呈现出一幅衰败凋零的景象。两扇宽大的府门仍然显示出昔日的显赫和威严,门漆由于风化有的脱落而显得斑驳陆离。两侧的石狮高大威猛,牙齿被顽童敲碎了,嘴里含的石珠也没有了。门梁飞檐翘角,蛛网百结,依然难掩庄重古朴的韵味。 谢辰风真不愿意相信这就是多少次魂牵梦萦的昔日夏府。 “咣咣!――”他用力扣打门环很久,里面也无人搭理,正想放弃转身离开。 “谁哟?——”里面却传出一句苍老而恹倦的声音,一会儿大门吱呀打开,探出一个白发苍髯的头颅来向外张望,嘴里喃喃自语:“好久都没人来啦,好久都没人来啦------” “夏伯伯,你还好吗?”谢辰风惊喜不已地叫道,他一眼就认出老者是夏府的管家夏安平。小伙伴们最喜欢听他讲述民间的奇闻佚事。 老者惊疑不定地望着这个年青人,却怎么想不起来。 这位风尘朴朴的年青人穿着蓝灰的长袍,袍边残缺不全,腰间别了个特大的酒葫芦,身后倒背一柄长剑,剑柄上雕刻着一朵别致的梅花。 相貌倒也平常,一双眼睛几乎眯缝成线显得特别小,眼胞红肿,似乎随时随刻可能睡过去,活生生一个嗜酒如命的酒鬼! 谢辰风有点焦急地说:“我是谢辰风啊!您不认得我了吗?” 老者凑近过来盯着他看,顿时满脸通红激动不已,颤微微地伸出枯槁的双手,略含责备地说道:“这些年你都到哪里去啦?怎么才回来呀?老夫人临终前还在念叨着你的名字。” 这个消息犹如晴空霹雳击中辰风的身体,他颤抖着踉跄了一下,整个身体几乎倒下去。 慈母的关怀犹如温馨的画面历历在目。 谢辰风痛心疾首,顿时禁不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孩儿不孝,养育之恩如何报达! 夏安平安抚他一番,款款地述说着夏府的变迁。 公元1645年,清军攻陷松江诱降夏允彝,他不愿被捕受辱投河自杀了,留下遗书让夏完淳继承抗清的遗志。 夏完淳投笔从戎,把家迁到了陪都南京。 老夫人眷恋故里不想拖累小辈,打算在华亭村了此残生,由于丧夫之痛不久郁郁而终。 夏安平是自愿留下来照顾老夫人饮食起居的。 他还向辰风还道出一段隐情;老夫人生前常常盼望着辰风回来恐怕他找不到家。 辰风听到这些更加内疚而伤心。 一切如过眼烟云,如今物是人非! 院里的花坛荆棘丛生,藤蔓盘结,散落着七八块废弃的砖头,昔日这里鲜花争奇斗妍。 辰风触景生情,心境充满凄凉和忧伤。 他恳求老者引导去双亲的坟冢拜祭,置办好了所需物品。 风萧萧,草萋萋。两个土丘杂草丛生,没有墓碑,在若大的荒郊野外显得特别凄凉而寂寥。 老者说是恐怕清兵掘墓。 辰风悼念完毕,随后向老者辞行。 厦安平紧紧攥住辰风的胳膊久久不肯放手。 经历太多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辰风为了这份真情切意感得再次流下眼泪。 然而,他身负匡正济世的特殊使命。 生何欢,死何惧,他如今只为责任而活。 见他去意坚决,老人留恋而伤感地说:“公子,你什么时候再来?我在世上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 辰风忍住心头的酸楚强作笑颜安慰老人:“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前途多桀,凶险莫测,他不能保证生命还有明天和未来。 老人终于放手让他远行。 谢辰风心如虫噬痛苦难捱,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酒,借着酒性悲戚地仰天长吟:“不了事,事难了,到时终须了,笑红尘,泣红尘,身后作黄尘——” 阳光一伸一缩地拉着辰风渐远而蹒跚的背影,显得那样的寂寥和落寞。 夏安平痛惜地发现;公子不仅是个酒鬼而且还是个疯子。 第二章 乱世江湖风萧萧 天不老,情难绝。 为了忘却红尘的伤痛,谢辰风披星戴月风雨兼程,他早已习惯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 忘却刻骨铭心的记忆确实很难,,痛苦的种子植入他的血液随时可能会舒醒,他只能依靠酗酒和疲惫来麻痹自己。 他无心留恋沿途的景象。 沿途也确实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一幅兵荒马乱衰败凋零的景象,断垣残墙,田地荒芜,流民衣衫褴褛。 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何时安得广厦千万间? 辰风悲天悯人地感慨万分;自己到底为天下苍生做了什么呢?民不聊生的状态还是没有改变。 师父要他以天下苍生为已任的谆谆教诲言犹在耳。 谢辰风离家出走后曾经经历过一段武林奇遇。他学到了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 师父生平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受封“平西伯”,骁勇善战,声名显赫。一个是“无情剑客”谢辰风,属于凤毛麟角的武林高手。 师父在临行之时千叮万嘱辰风要去投师兄吴三桂,建功立业,造福苍生。 民间所见所闻令辰风深知民间疾苦看透明朝的腐败无能。 虽然长期受到忠君爱国封建思想的教育,但是并没有改变他出身平民的本质。 他在好友袁承志的引荐下投身于朝气蓬勃的闯王农民军。 他今生无悔这样的选择。在义军中,他结识了高瞻远瞩博学多才的李岩,结识了英姿飒爽深明大义的红娘子。 李岩提出‘均田免粮,视民如亲’的主张深得民心。 闯军势如破竹风卷残云般攻占京城,建立大顺政权。 李岩又及时提出“安工商定民心,清六宫早称帝,惩贪官抚降将,尤恩惠平西伯”的主张。 “平西伯”吴三桂在当时的政治格局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民间谚语有“一将锁天下”的说法。 李自成竟然置若罔闻,他面对荣华富贵柳腰酥胸开始目眩智昏了。 他如痴如醉于歌姬陈圆圆的明眸皓齿柳眉樱唇柔情似水。 陈圆圆是山海关总兵吴三桂最宠爱钟情的小妾。 李岩忠贞进谏直言相告利害关系。 永昌皇帝李自成笑容可掬地夸赞李岩刚正忠贞,心里却切齿痛恶他的不识时务。 他诏命李岩代写招抚吴三桂的圣旨。 大将军刘宗敏察言观色却另有打算。 谢辰风利用同门之谊情理并茂地私信劝降吴三桂。 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吴三桂把潼关交给闯王大将唐通接管,亲自率兵进京来降。 然而时事变幻莫测,历史却总是如此富有戏剧性,让人由衷生出‘谋事在天成事在人’的感叹。 刘宗敏带兵抄了吴三桂的家产,掳走陈圆圆来个金屋藏娇打算献媚闯王。 李岩当机立断封锁消息,请求闯王处罚刘宗敏并且恩惠吴府。 李自成不以为然地莞尔一笑未置可否。 刘宗敏怀恨在心更加肆无忌惮地诬陷李岩想造反,造出“十八子,主神器”的谣言。 1644年6月,李自成心生猜忌顿起杀机杀害了李岩及其弟李牢。 吴三桂在进京的途中遭遇逃出报信的家仆。 家仆痛哭流涕地如实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吴三桂青筋暴起怒目圆睁,刀向青天咬牙切齿地发誓:“山野匹夫,我与你不共戴天!竟敢掳我生父淫我妻妾!” 他原本就瞧不起莽夫出身的闯贼,倒是在心底认为崇祯是一位生不逢时的明君。 他拥兵十万返回山海关决定从长计议。 李自成御驾亲征发兵二十万,大顺军队‘南到海北自山’在山海关前列阵,一时旗帜如海长矛如林,气势汹汹。 吴三桂并非等闲之辈享有“白皙通侯最少年”的美誉,勇冠三军、孝闯九边。天启年间,他率五家丁在四万清军中救出父亲,人如蛟龙刀如电掣,令清军心惊胆寒。 双方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对手,大顺军队英勇强悍,关东铁骑骠悍凶狠。 山海关之战的惨烈程度空前绝后。 一幅幅的画面触目惊心! 一个明兵被长矛刺中腹部,竟毫无畏惧地让长矛穿透身体前撺到对方面前,挥刀砍断对方的颈脖子。 一个义兵肠子轱辘流出来,他用自己的肠子硬生生勒住对方的咽喉,对方则用手指抠出敌人的眼珠。 一个明兵被刺中胳膊,他断然挥刀自断手臂,连窜两步冲过去砍中对方头部。 一个义兵被砍中胸部,他紧紧地攥住刀身任虎口破裂不让对手收刀,另一个义兵轻易地刺死了这个明兵。 …… 双方撕杀得震天憾地。 毕竟大顺军队两倍于关东铁骑,明军渐渐地处在了下风。 李自成以为大局将定逐渐面有喜色。 西北方向突然风驰电掣般冲出一支迅猛凶悍的骑兵犹如狂风暴雨席卷战场,逢闯将便杀逢义兵便砍。 吴三桂竟然已经献关降清。 多尔衮率领清兵通过山海关参加角逐,从此开始施展入主中原的雄才大略。(多尔衮,清朝开国元勋,号称大清第一勇士) 李自成败走山海关撤出北京城,终于遁迹空门。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吴三桂成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千古戏谈。 李自成成为“昙花一现南柯梦”的千古一叹。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长江永远壮丽瑰奇!令人心往神驰。 长江永远汹涌澎湃,仿佛沸水剧烈地翻滚。 波澜壮阔的长江仿佛桀骜不驯的烈马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中原大地。 气势磅礴的长江仿佛挟电携雷的巨轮辗轧着历史。 不知沉淀了多少历史的沧桑和悲壮。 巨浪骤然一跃而起刺向天空,旋即急转直下跌个粉身碎骨飞珠溅玉,冥冥中似乎有双无形的手控制着它。 惊浪拍岸的声音憾天动地令人心惊胆战。 一浪对于长江来说,是渺小的。 个人对于历史来说,是渺小的。 也许是沉湎于往事,也许是被长江的气势所震慑。 谢辰风面对滚滚江水仿佛青松立岩静静地伫立着,似乎忘记生死荣辱恩怨情仇。 心情却永远不能够平静: 清军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南明王朝风雨飘摇,忠君之士试图力挽狂澜演绎着可歌可泣的抗清传奇;“小闯王”李来亨前赴后继高擎义旗艰苦卓绝地南征北战抗清反明。(李来亨,李自成侄孙,智勇双全,历经磨炼,名望甚高。) 仗剑问青天,谁能主沉浮! 天穹苍茫显得格外寂寥,江风挟着清凉的寒意猎猎拂动。 衣袍狂乱地猎猎拂动,谢辰风显得洒脱而飘逸,显得孤独而落寞。 再也平常不过的眼睛很小几乎眯成一条线,那眼神却蕴藏着一种慑人心魄的力量,时而流露出淡淡的忧伤令人刻骨铭心。 黑亮的瞳子犹如幽静的潭水,缥缈着缠绵悱恻的令人忧郁的薄雾。 有些事情是永远忘却不了的,依然如此记忆犹新。 山海关大战竟然败得如此惨不忍睹。大顺军队损失八万多人马,尸横遍野,疮痍满目。残缺不全的旗帜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空气中随风飘荡着血腥腐烂而令人呕吐的气味,一群或一群的乌鸦时起时落发出凄厉而刺耳的尖叫,袅袅余音在寥廓的原野如幽灵般久久游荡。 是非成败转头空,扼腕叹息终难悔。 幸好英明神武的“小闯王”继续执掌旗帜,慷慨陈词地写下知耻而后勇的檄文坚定了信念稳定了军心。 此举如同碧海苍穹中美丽而璀璨的启明星重新激发了义军的斗志和希望。 谢辰风的目光逐渐流露出坚毅和执着。 “小闯王”仿佛正殷切而信任地看着他,辰风感到浑身充满了勇气和力量。 他暗自发誓:不惜作何代价去完成使命。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尸骨”正是腐败无能的南明王朝的写照。 陪都南京依然是歌舞升平灯红酒绿醉生梦死。 弘光帝朱由崧荒淫昏庸,依然穷奢极欲地过着铺花缀锦燕窝鱼翅的生活。 他朱由崧仅仅是凤阳总督马士英等人的傀儡而已,除了花天酒地又能做什么呢?兵权旁落,什么也做不成,什么也干不了,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大明王朝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父皇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还不是落个自缢煤山的下场。 金陵城内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民间的流言蜚语奇闻异事私底下流传得沸沸扬扬。 “你知道吗?听说‘无情剑客’到了金陵想刺杀皇上。” “不对,我听说他是来取《大明兵防图》的。” “哈哈!你们都错了,据可靠来源,他是来取宝藏的。” “一边凉快去吧,也不过是瞎编乱造,你有几个消息是准确的。” “无情剑客”谢辰风早已是江湖的传奇人物,令人谈之色变闻之胆寒,多少闻名遐迩的武林高手败在他的手下。最令人惊悚的是;迄今为止无人知道他的容貌和兵器,凡与他交过手的高手从此销声匿迹。“无情剑客”在江湖上仅仅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符号。 王侯将相们怀着及时行乐的心理骄奢淫逸贪污行贿。 马士英平时为人却十分低调,饮食起居很是检朴,官服穿了五六年也舍不得置换新衣。民间百姓都认为他是一位清明廉洁的好官。文武官员私底下都知道他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平时接受行赌苛扣军饷不知收敛了多少金银财宝。 他偏要装出这付穷酸的样子,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想的。 他的府第也显得格格不入,看上去顶多是个落泊的大户人家,府第前没有镇邪的狮子,朱门、门楣、门柱表面陈旧,起装饰作用的门钉都已生锈了,府门前只挂了两个红灯笼发出昏晦的光线,令人感到阴郁而压抑。 门梁上似乎随意吊了一块银质氧化的令牌很难引人注意,阴雕阳刻着奇形怪状的花纹,即使有人看见也会以为是去灾避邪之类的物品。 谁也想不到这就是名动江湖的“追魂令”,它所召集的都是精忠报国的世外高手武功神出鬼没。 江湖上流传着“追魂一出,鬼哭神嚎”的谚语。任何高手只要被“追魂令”锁定就等于幽灵缠身的死人无谁能够幸免。追魂令一出,必功成而归,即使追到天涯海角。 幸好“追魂令”罕出江湖,如果令牌现身江湖那么必有大事。迄今为止针对闯王李自成令牌只发出过一次未曾收回。 追魂令再现江湖,又将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马士英双臂环抱在书房里急促地徘徊不定,间或呆若木鸡细细捻着唇角翘起的胡子若有所思,间或郁闷地仰天叹息,阴冷的目光中流露出焦虑和迷惘。 多事之秋,该何去何从? 文明之邦泱泱大明竟然将要被冥顽不化蛮荒满夷所征服。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和不可思异。 从感受来说他宁愿投降闯军,毕竟同宗同源。从理智来说他只能屈身满清,满清将来必定雄霸中原。 他现在十分怀念先王崇祯皇帝。先帝为了大明江山称得上是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清洗阉党,唯能是贤,改革税制,改革吏制。先帝自从登基以来每天处理政务到凌晨久劳成疾面黄肌瘦。,先帝有一次临朝闻听陕西民变,当场急火攻心大口大口地吐血足有一盂,文武官员无不感动而内疚得痛哭流涕。 大明垢病成肓,无可救药,先帝终于自杀。马士英对弘光帝至始至终就没有抱有过指望,这小子还不如先帝的一半英明。 崇祯生前很是器重马士英,御赐给他两块“追魂令”以备危难事件。 据来自闯军内线的情报:‘小闯王’已经派遣了绝顶高手‘无情剑客’前来窃取《大明兵防图》。《大明兵防图》记载了明朝军队的详细信息,包括兵力结构配置驻地等。 无论如何不能落到叛贼的手里,这可是他马士英以后降清的筹码。 今天马士英再次试试看地发出了“追魂令”,他并无十足的把握能够召集到高手毕竟先朝已经覆灭。 他满怀期望地等待着一个未曾认识能否会来的武林高手。 子时已过还不见人来,,睡意渐渐地袭上眼帘昏昏欲合,他终于失去了耐心准备迈步走向卧室。 不经意地低头间他发现了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自己的身形居然出现了两个影子,莫非有鬼?还是禁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尽管他久经沙场,熟视生死。 他克制住内心的恐惧条件反射地疾速向后转过身来,一个黑衣人手持“追魂令”仿佛幽灵正无声无息地立在那里。门窗都是紧闭着的,到底怎么进来何时进来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美丽的“女鬼”,美丽的杀手,绝对是一个妩媚迷人的女子!他阅人无数尤其在研究女人方面,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眉如柳叶,妩媚而聪慧的丹凤眼流露着冷峻而灼人的光芒,身材亭亭玉立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梅花的淡淡的清香。 马士英赶紧屏息敛神故作从容地问道:“足下是?——” “无心剑客,”简洁的声音竟然如黄莺般清越而宛转;“阁下有何指示?” 真想时常听到如此悦耳动人的声音,然而对方是一个寒气萧杀的杀手,马士英不敢有丝毫非分之心现在只想赶紧离开。 他尽量用最简捷的语言说道:“杀死‘无情剑客’,保护兵防图。” 目光敏锐而深邃地盯了马士英一眼,“无心剑客”沉默无语倏突如青烟般飘然而去,窗门晃动了一下又平静如初。 他心知“无心剑客”接受了任务。 整个身心顿时放松下来手心竟然出了冷汗,阴冷的眼珠咕噜一转闪烁出一丝狡诈的光芒,他想出了一个李代桃僵的主意。 他微微而惬意地眯上了眼睛,贪婪地深吸了一鼻女人残余在空气中清新而淡淡的体香,脸上流露出销魂而享受的神情。 一切的事情都随心所愿。 第二章 乱世江湖风萧萧 天不老,情难绝。 为了忘却红尘的伤痛,谢辰风披星戴月风雨兼程,他早已习惯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 忘却刻骨铭心的记忆确实很难,,痛苦的种子植入他的血液随时可能会舒醒,他只能依靠酗酒和疲惫来麻痹自己。 他无心留恋沿途的景象。 沿途也确实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一幅兵荒马乱衰败凋零的景象,断垣残墙,田地荒芜,流民衣衫褴褛。 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何时安得广厦千万间? 辰风悲天悯人地感慨万分;自己到底为天下苍生做了什么呢?民不聊生的状态还是没有改变。 师父要他以天下苍生为已任的谆谆教诲言犹在耳。 谢辰风离家出走后曾经经历过一段武林奇遇。他学到了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 师父生平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受封“平西伯”,骁勇善战,声名显赫。一个是“无情剑客”谢辰风,属于凤毛麟角的武林高手。 师父在临行之时千叮万嘱辰风要去投师兄吴三桂,建功立业,造福苍生。 民间所见所闻令辰风深知民间疾苦看透明朝的腐败无能。 虽然长期受到忠君爱国封建思想的教育,但是并没有改变他出身平民的本质。 他在好友袁承志的引荐下投身于朝气蓬勃的闯王农民军。 他今生无悔这样的选择。在义军中,他结识了高瞻远瞩博学多才的李岩,结识了英姿飒爽深明大义的红娘子。 李岩提出‘均田免粮,视民如亲’的主张深得民心。 闯军势如破竹风卷残云般攻占京城,建立大顺政权。 李岩又及时提出“安工商定民心,清六宫早称帝,惩贪官抚降将,尤恩惠平西伯”的主张。 “平西伯”吴三桂在当时的政治格局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民间谚语有“一将锁天下”的说法。 李自成竟然置若罔闻,他面对荣华富贵柳腰酥胸开始目眩智昏了。 他如痴如醉于歌姬陈圆圆的明眸皓齿柳眉樱唇柔情似水。 陈圆圆是山海关总兵吴三桂最宠爱钟情的小妾。 李岩忠贞进谏直言相告利害关系。 永昌皇帝李自成笑容可掬地夸赞李岩刚正忠贞,心里却切齿痛恶他的不识时务。 他诏命李岩代写招抚吴三桂的圣旨。 大将军刘宗敏察言观色却另有打算。 谢辰风利用同门之谊情理并茂地私信劝降吴三桂。 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吴三桂把潼关交给闯王大将唐通接管,亲自率兵进京来降。 然而时事变幻莫测,历史却总是如此富有戏剧性,让人由衷生出‘谋事在天成事在人’的感叹。 刘宗敏带兵抄了吴三桂的家产,掳走陈圆圆来个金屋藏娇打算献媚闯王。 李岩当机立断封锁消息,请求闯王处罚刘宗敏并且恩惠吴府。 李自成不以为然地莞尔一笑未置可否。 刘宗敏怀恨在心更加肆无忌惮地诬陷李岩想造反,造出“十八子,主神器”的谣言。 1644年6月,李自成心生猜忌顿起杀机杀害了李岩及其弟李牢。 吴三桂在进京的途中遭遇逃出报信的家仆。 家仆痛哭流涕地如实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吴三桂青筋暴起怒目圆睁,刀向青天咬牙切齿地发誓:“山野匹夫,我与你不共戴天!竟敢掳我生父淫我妻妾!” 他原本就瞧不起莽夫出身的闯贼,倒是在心底认为崇祯是一位生不逢时的明君。 他拥兵十万返回山海关决定从长计议。 李自成御驾亲征发兵二十万,大顺军队‘南到海北自山’在山海关前列阵,一时旗帜如海长矛如林,气势汹汹。 吴三桂并非等闲之辈享有“白皙通侯最少年”的美誉,勇冠三军、孝闯九边。天启年间,他率五家丁在四万清军中救出父亲,人如蛟龙刀如电掣,令清军心惊胆寒。 双方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对手,大顺军队英勇强悍,关东铁骑骠悍凶狠。 山海关之战的惨烈程度空前绝后。 一幅幅的画面触目惊心! 一个明兵被长矛刺中腹部,竟毫无畏惧地让长矛穿透身体前撺到对方面前,挥刀砍断对方的颈脖子。 一个义兵肠子轱辘流出来,他用自己的肠子硬生生勒住对方的咽喉,对方则用手指抠出敌人的眼珠。 一个明兵被刺中胳膊,他断然挥刀自断手臂,连窜两步冲过去砍中对方头部。 一个义兵被砍中胸部,他紧紧地攥住刀身任虎口破裂不让对手收刀,另一个义兵轻易地刺死了这个明兵。 …… 双方撕杀得震天憾地。 毕竟大顺军队两倍于关东铁骑,明军渐渐地处在了下风。 李自成以为大局将定逐渐面有喜色。 西北方向突然风驰电掣般冲出一支迅猛凶悍的骑兵犹如狂风暴雨席卷战场,逢闯将便杀逢义兵便砍。 吴三桂竟然已经献关降清。 多尔衮率领清兵通过山海关参加角逐,从此开始施展入主中原的雄才大略。(多尔衮,清朝开国元勋,号称大清第一勇士) 李自成败走山海关撤出北京城,终于遁迹空门。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吴三桂成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千古戏谈。 李自成成为“昙花一现南柯梦”的千古一叹。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长江永远壮丽瑰奇!令人心往神驰。 长江永远汹涌澎湃,仿佛沸水剧烈地翻滚。 波澜壮阔的长江仿佛桀骜不驯的烈马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中原大地。 气势磅礴的长江仿佛挟电携雷的巨轮辗轧着历史。 不知沉淀了多少历史的沧桑和悲壮。 巨浪骤然一跃而起刺向天空,旋即急转直下跌个粉身碎骨飞珠溅玉,冥冥中似乎有双无形的手控制着它。 惊浪拍岸的声音憾天动地令人心惊胆战。 一浪对于长江来说,是渺小的。 个人对于历史来说,是渺小的。 也许是沉湎于往事,也许是被长江的气势所震慑。 谢辰风面对滚滚江水仿佛青松立岩静静地伫立着,似乎忘记生死荣辱恩怨情仇。 心情却永远不能够平静: 清军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南明王朝风雨飘摇,忠君之士试图力挽狂澜演绎着可歌可泣的抗清传奇;“小闯王”李来亨前赴后继高擎义旗艰苦卓绝地南征北战抗清反明。(李来亨,李自成侄孙,智勇双全,历经磨炼,名望甚高。) 仗剑问青天,谁能主沉浮! 天穹苍茫显得格外寂寥,江风挟着清凉的寒意猎猎拂动。 衣袍狂乱地猎猎拂动,谢辰风显得洒脱而飘逸,显得孤独而落寞。 再也平常不过的眼睛很小几乎眯成一条线,那眼神却蕴藏着一种慑人心魄的力量,时而流露出淡淡的忧伤令人刻骨铭心。 黑亮的瞳子犹如幽静的潭水,缥缈着缠绵悱恻的令人忧郁的薄雾。 有些事情是永远忘却不了的,依然如此记忆犹新。 山海关大战竟然败得如此惨不忍睹。大顺军队损失八万多人马,尸横遍野,疮痍满目。残缺不全的旗帜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空气中随风飘荡着血腥腐烂而令人呕吐的气味,一群或一群的乌鸦时起时落发出凄厉而刺耳的尖叫,袅袅余音在寥廓的原野如幽灵般久久游荡。 是非成败转头空,扼腕叹息终难悔。 幸好英明神武的“小闯王”继续执掌旗帜,慷慨陈词地写下知耻而后勇的檄文坚定了信念稳定了军心。 此举如同碧海苍穹中美丽而璀璨的启明星重新激发了义军的斗志和希望。 谢辰风的目光逐渐流露出坚毅和执着。 “小闯王”仿佛正殷切而信任地看着他,辰风感到浑身充满了勇气和力量。 他暗自发誓:不惜作何代价去完成使命。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尸骨”正是腐败无能的南明王朝的写照。 陪都南京依然是歌舞升平灯红酒绿醉生梦死。 弘光帝朱由崧荒淫昏庸,依然穷奢极欲地过着铺花缀锦燕窝鱼翅的生活。 他朱由崧仅仅是凤阳总督马士英等人的傀儡而已,除了花天酒地又能做什么呢?兵权旁落,什么也做不成,什么也干不了,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大明王朝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父皇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还不是落个自缢煤山的下场。 金陵城内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民间的流言蜚语奇闻异事私底下流传得沸沸扬扬。 “你知道吗?听说‘无情剑客’到了金陵想刺杀皇上。” “不对,我听说他是来取《大明兵防图》的。” “哈哈!你们都错了,据可靠来源,他是来取宝藏的。” “一边凉快去吧,也不过是瞎编乱造,你有几个消息是准确的。” “无情剑客”谢辰风早已是江湖的传奇人物,令人谈之色变闻之胆寒,多少闻名遐迩的武林高手败在他的手下。最令人惊悚的是;迄今为止无人知道他的容貌和兵器,凡与他交过手的高手从此销声匿迹。“无情剑客”在江湖上仅仅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符号。 王侯将相们怀着及时行乐的心理骄奢淫逸贪污行贿。 马士英平时为人却十分低调,饮食起居很是检朴,官服穿了五六年也舍不得置换新衣。民间百姓都认为他是一位清明廉洁的好官。文武官员私底下都知道他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平时接受行赌苛扣军饷不知收敛了多少金银财宝。 他偏要装出这付穷酸的样子,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想的。 他的府第也显得格格不入,看上去顶多是个落泊的大户人家,府第前没有镇邪的狮子,朱门、门楣、门柱表面陈旧,起装饰作用的门钉都已生锈了,府门前只挂了两个红灯笼发出昏晦的光线,令人感到阴郁而压抑。 门梁上似乎随意吊了一块银质氧化的令牌很难引人注意,阴雕阳刻着奇形怪状的花纹,即使有人看见也会以为是去灾避邪之类的物品。 谁也想不到这就是名动江湖的“追魂令”,它所召集的都是精忠报国的世外高手武功神出鬼没。 江湖上流传着“追魂一出,鬼哭神嚎”的谚语。任何高手只要被“追魂令”锁定就等于幽灵缠身的死人无谁能够幸免。追魂令一出,必功成而归,即使追到天涯海角。 幸好“追魂令”罕出江湖,如果令牌现身江湖那么必有大事。迄今为止针对闯王李自成令牌只发出过一次未曾收回。 追魂令再现江湖,又将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马士英双臂环抱在书房里急促地徘徊不定,间或呆若木鸡细细捻着唇角翘起的胡子若有所思,间或郁闷地仰天叹息,阴冷的目光中流露出焦虑和迷惘。 多事之秋,该何去何从? 文明之邦泱泱大明竟然将要被冥顽不化蛮荒满夷所征服。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和不可思异。 从感受来说他宁愿投降闯军,毕竟同宗同源。从理智来说他只能屈身满清,满清将来必定雄霸中原。 他现在十分怀念先王崇祯皇帝。先帝为了大明江山称得上是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清洗阉党,唯能是贤,改革税制,改革吏制。先帝自从登基以来每天处理政务到凌晨久劳成疾面黄肌瘦。,先帝有一次临朝闻听陕西民变,当场急火攻心大口大口地吐血足有一盂,文武官员无不感动而内疚得痛哭流涕。 大明垢病成肓,无可救药,先帝终于自杀。马士英对弘光帝至始至终就没有抱有过指望,这小子还不如先帝的一半英明。 崇祯生前很是器重马士英,御赐给他两块“追魂令”以备危难事件。 据来自闯军内线的情报:‘小闯王’已经派遣了绝顶高手‘无情剑客’前来窃取《大明兵防图》。 《大明兵防图》记载了明朝军队的详细信息,包括兵力结构配置驻地等。 无论如何不能落到叛贼的手里,这可是他马士英以后降清的筹码。 今天马士英再次试试看地发出了“追魂令”,他并无十足的把握能够召集到高手毕竟先朝已经覆灭。 他满怀期望地等待着一个未曾认识能否会来的武林高手。 子时已过还不见人来,,睡意渐渐地袭上眼帘昏昏欲合,他终于失去了耐心准备迈步走向卧室。 不经意地低头间他发现了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自己的身形居然出现了两个影子,莫非有鬼?还是禁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尽管他久经沙场,熟视生死。 他克制住内心的恐惧条件反射地疾速向后转过身来,一个黑衣人手持“追魂令”仿佛幽灵正无声无息地立在那里。门窗都是紧闭着的,到底怎么进来何时进来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美丽的“女鬼”,美丽的杀手,绝对是一个妩媚迷人的女子!他阅人无数尤其在研究女人方面,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眉如柳叶,妩媚而聪慧的丹凤眼流露着冷峻而灼人的光芒,身材亭亭玉立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梅花的淡淡的清香。 马士英赶紧屏息敛神故作从容地问道:“足下是?——” “无心剑客,”简洁的声音竟然如黄莺般清越而宛转;“阁下有何指示?” 真想时常听到如此悦耳动人的声音,然而对方是一个寒气萧杀的杀手,马士英不敢有丝毫非分之心现在只想赶紧离开。 他尽量用最简捷的语言说道:“杀死‘无情剑客’,追回兵防图。” 目光敏锐而深邃地盯了马士英一眼,“无心剑客”沉默无语倏突如青烟般飘然而去,窗门晃动了一下又平静如初。 他心知“无心剑客”接受了任务。 整个身心顿时放松下来手心竟然出了冷汗,阴冷的眼珠咕噜一转闪烁出一丝狡诈的光芒,他想出了一个李代桃僵的主意。 他微微而惬意地眯上了眼睛,贪婪地深吸了一鼻女人残余在空气中清新而淡淡的体香,脸上流露出销魂而享受的神情。 一切的事情都随心所愿。 第二章 乱世江湖风萧萧 天不老,情难绝。 为了忘却红尘的伤痛,谢辰风披星戴月风雨兼程,他早已习惯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 忘却刻骨铭心的记忆确实很难,,痛苦的种子植入他的血液随时可能会舒醒,他只能依靠酗酒和疲惫来麻痹自己。 他无心留恋沿途的景象。 沿途也确实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一幅兵荒马乱衰败凋零的景象,断垣残墙,田地荒芜,流民衣衫褴褛。 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何时安得广厦千万间? 辰风悲天悯人地感慨万分;自己到底为天下苍生做了什么呢?民不聊生的状态还是没有改变。 师父要他以天下苍生为已任的谆谆教诲言犹在耳。 谢辰风离家出走后曾经经历过一段武林奇遇。他学到了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 师父生平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受封“平西伯”,骁勇善战,声名显赫。一个是“无情剑客”谢辰风,属于凤毛麟角的武林高手。 师父在临行之时千叮万嘱辰风要去投师兄吴三桂,建功立业,造福苍生。 民间所见所闻令辰风深知民间疾苦看透明朝的腐败无能。 虽然长期受到忠君爱国封建思想的教育,但是并没有改变他出身平民的本质。 他在好友袁承志的引荐下投身于朝气蓬勃的闯王农民军。 他今生无悔这样的选择。在义军中,他结识了高瞻远瞩博学多才的李岩,结识了英姿飒爽深明大义的红娘子。 李岩提出‘均田免粮,视民如亲’的主张深得民心。 闯军势如破竹风卷残云般攻占京城,建立大顺政权。 李岩又及时提出“安工商定民心,清六宫早称帝,惩贪官抚降将,尤恩惠平西伯”的主张。 “平西伯”吴三桂在当时的政治格局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民间谚语有“一将锁天下”的说法。 李自成竟然置若罔闻,他面对荣华富贵柳腰酥胸开始目眩智昏了。 他如痴如醉于歌姬陈圆圆的明眸皓齿柳眉樱唇柔情似水。 陈圆圆是山海关总兵吴三桂最宠爱钟情的小妾。 李岩忠贞进谏直言相告利害关系。 永昌皇帝李自成笑容可掬地夸赞李岩刚正忠贞,心里却切齿痛恶他的不识时务。 他诏命李岩代写招抚吴三桂的圣旨。 大将军刘宗敏察言观色却另有打算。 谢辰风利用同门之谊情理并茂地私信劝降吴三桂。 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吴三桂把潼关交给闯王大将唐通接管,亲自率兵进京来降。 然而时事变幻莫测,历史却总是如此富有戏剧性,让人由衷生出‘谋事在天成事在人’的感叹。 刘宗敏带兵抄了吴三桂的家产,掳走陈圆圆来个金屋藏娇打算献媚闯王。 李岩当机立断封锁消息,请求闯王处罚刘宗敏并且恩惠吴府。 李自成不以为然地莞尔一笑未置可否。 刘宗敏怀恨在心更加肆无忌惮地诬陷李岩想造反,造出“十八子,主神器”的谣言。 1644年6月,李自成心生猜忌顿起杀机杀害了李岩及其弟李牢。 吴三桂在进京的途中遭遇逃出报信的家仆。 家仆痛哭流涕地如实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吴三桂青筋暴起怒目圆睁,刀向青天咬牙切齿地发誓:“山野匹夫,我与你不共戴天!竟敢掳我生父淫我妻妾!” 他原本就瞧不起莽夫出身的闯贼,倒是在心底认为崇祯是一位生不逢时的明君。 他拥兵十万返回山海关决定从长计议。 李自成御驾亲征发兵二十万,大顺军队‘南到海北自山’在山海关前列阵,一时旗帜如海长矛如林,气势汹汹。 吴三桂并非等闲之辈享有“白皙通侯最少年”的美誉,勇冠三军、孝闯九边。天启年间,他率五家丁在四万清军中救出父亲,人如蛟龙刀如电掣,令清军心惊胆寒。 双方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对手,大顺军队英勇强悍,关东铁骑骠悍凶狠。 山海关之战的惨烈程度空前绝后。 一幅幅的画面触目惊心! 一个明兵被长矛刺中腹部,竟毫无畏惧地让长矛穿透身体前撺到对方面前,挥刀砍断对方的颈脖子。 一个义兵肠子轱辘流出来,他用自己的肠子硬生生勒住对方的咽喉,对方则用手指抠出敌人的眼珠。 一个明兵被刺中胳膊,他断然挥刀自断手臂,连窜两步冲过去砍中对方头部。 一个义兵被砍中胸部,他紧紧地攥住刀身任虎口破裂不让对手收刀,另一个义兵轻易地刺死了这个明兵。 …… 双方撕杀得震天憾地。 毕竟大顺军队两倍于关东铁骑,明军渐渐地处在了下风。 李自成以为大局将定逐渐面有喜色。 西北方向突然风驰电掣般冲出一支迅猛凶悍的骑兵犹如狂风暴雨席卷战场,逢闯将便杀逢义兵便砍。 吴三桂竟然已经献关降清。 多尔衮率领清兵通过山海关参加角逐,从此开始施展入主中原的雄才大略。(多尔衮,清朝开国元勋,号称大清第一勇士) 李自成败走山海关撤出北京城,终于遁迹空门。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吴三桂成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千古戏谈。 李自成成为“昙花一现南柯梦”的千古一叹。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长江永远壮丽瑰奇!令人心往神驰。 长江永远汹涌澎湃,仿佛沸水剧烈地翻滚。 波澜壮阔的长江仿佛桀骜不驯的烈马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中原大地。 气势磅礴的长江仿佛挟电携雷的巨轮辗轧着历史。 不知沉淀了多少历史的沧桑和悲壮。 巨浪骤然一跃而起刺向天空,旋即急转直下跌个粉身碎骨飞珠溅玉,冥冥中似乎有双无形的手控制着它。 惊浪拍岸的声音憾天动地令人心惊胆战。 一浪对于长江来说,是渺小的。 个人对于历史来说,是渺小的。 也许是沉湎于往事,也许是被长江的气势所震慑。 谢辰风面对滚滚江水仿佛青松立岩静静地伫立着,似乎忘记生死荣辱恩怨情仇。 心情却永远不能够平静: 清军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南明王朝风雨飘摇,忠君之士试图力挽狂澜演绎着可歌可泣的抗清传奇;“小闯王”李来亨前赴后继高擎义旗艰苦卓绝地南征北战抗清反明。(李来亨,李自成侄孙,智勇双全,历经磨炼,名望甚高。) 仗剑问青天,谁能主沉浮! 天穹苍茫显得格外寂寥,江风挟着清凉的寒意猎猎拂动。 衣袍狂乱地猎猎拂动,谢辰风显得洒脱而飘逸,显得孤独而落寞。 再也平常不过的眼睛很小几乎眯成一条线,那眼神却蕴藏着一种慑人心魄的力量,时而流露出淡淡的忧伤令人刻骨铭心。 黑亮的瞳子犹如幽静的潭水,缥缈着缠绵悱恻的令人忧郁的薄雾。 有些事情是永远忘却不了的,依然如此记忆犹新。 山海关大战竟然败得如此惨不忍睹。大顺军队损失八万多人马,尸横遍野,疮痍满目。残缺不全的旗帜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空气中随风飘荡着血腥腐烂而令人呕吐的气味,一群或一群的乌鸦时起时落发出凄厉而刺耳的尖叫,袅袅余音在寥廓的原野如幽灵般久久游荡。 是非成败转头空,扼腕叹息终难悔。 幸好英明神武的“小闯王”继续执掌旗帜,慷慨陈词地写下知耻而后勇的檄文坚定了信念稳定了军心。 此举如同碧海苍穹中美丽而璀璨的启明星重新激发了义军的斗志和希望。 谢辰风的目光逐渐流露出坚毅和执着。 “小闯王”仿佛正殷切而信任地看着他,辰风感到浑身充满了勇气和力量。 他暗自发誓:不惜作何代价去完成使命。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尸骨”正是腐败无能的南明王朝的写照。 陪都南京依然是歌舞升平灯红酒绿醉生梦死。 弘光帝朱由崧荒淫昏庸,依然穷奢极欲地过着铺花缀锦燕窝鱼翅的生活。 他朱由崧仅仅是凤阳总督马士英等人的傀儡而已,除了花天酒地又能做什么呢?兵权旁落,什么也做不成,什么也干不了,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大明王朝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父皇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还不是落个自缢煤山的下场。 金陵城内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民间的流言蜚语奇闻异事私底下流传得沸沸扬扬。 “你知道吗?听说‘无情剑客’到了金陵想刺杀皇上。” “不对,我听说他是来取《大明兵防图》的。” “哈哈!你们都错了,据可靠来源,他是来取宝藏的。” “一边凉快去吧,也不过是瞎编乱造,你有几个消息是准确的。” “无情剑客”谢辰风早已是江湖的传奇人物,令人谈之色变闻之胆寒,多少闻名遐迩的武林高手败在他的手下。最令人惊悚的是;迄今为止无人知道他的容貌和兵器,凡与他交过手的高手从此销声匿迹。“无情剑客”在江湖上仅仅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符号。 王侯将相们怀着及时行乐的心理骄奢淫逸贪污行贿。 马士英平时为人却十分低调,饮食起居很是检朴,官服穿了五六年也舍不得置换新衣。民间百姓都认为他是一位清明廉洁的好官。文武官员私底下都知道他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平时接受行赌苛扣军饷不知收敛了多少金银财宝。 他偏要装出这付穷酸的样子,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想的。 他的府第也显得格格不入,看上去顶多是个落泊的大户人家,府第前没有镇邪的狮子,朱门、门楣、门柱表面陈旧,起装饰作用的门钉都已生锈了,府门前只挂了两个红灯笼发出昏晦的光线,令人感到阴郁而压抑。 门梁上似乎随意吊了一块银质氧化的令牌很难引人注意,阴雕阳刻着奇形怪状的花纹,即使有人看见也会以为是去灾避邪之类的物品。 谁也想不到这就是名动江湖的“追魂令”,它所召集的都是精忠报国的世外高手武功神出鬼没。 江湖上流传着“追魂一出,鬼哭神嚎”的谚语。任何高手只要被“追魂令”锁定就等于幽灵缠身的死人无谁能够幸免。追魂令一出,必功成而归,即使追到天涯海角。 幸好“追魂令”罕出江湖,如果令牌现身江湖那么必有大事。迄今为止针对闯王李自成令牌只发出过一次未曾收回。 追魂令再现江湖,又将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马士英双臂环抱在书房里急促地徘徊不定,间或呆若木鸡细细捻着唇角翘起的胡子若有所思,间或郁闷地仰天叹息,阴冷的目光中流露出焦虑和迷惘。 多事之秋,该何去何从? 文明之邦泱泱大明竟然将要被冥顽不化蛮荒满夷所征服。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和不可思异。 从感受来说他宁愿投降闯军,毕竟同宗同源。从理智来说他只能屈身满清,满清将来必定雄霸中原。 他现在十分怀念先王崇祯皇帝。先帝为了大明江山称得上是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清洗阉党,唯能是贤,改革税制,改革吏制。先帝自从登基以来每天处理政务到凌晨久劳成疾面黄肌瘦。,先帝有一次临朝闻听陕西民变,当场急火攻心大口大口地吐血足有一盂,文武官员无不感动而内疚得痛哭流涕。 大明垢病成肓,无可救药,先帝终于自杀。马士英对弘光帝至始至终就没有抱有过指望,这小子还不如先帝的一半英明。 崇祯生前很是器重马士英,御赐给他两块“追魂令”以备危难事件。 据来自闯军内线的情报:‘小闯王’已经派遣了绝顶高手‘无情剑客’前来窃取《大明兵防图》。 《大明兵防图》记载了明朝军队的详细信息,包括兵力结构配置驻地等。 无论如何不能落到叛贼的手里,这可是他马士英以后降清的筹码。 今天马士英再次试试看地发出了“追魂令”,他并无十足的把握能够召集到高手毕竟先朝已经覆灭。 他满怀期望地等待着一个未曾认识能否会来的武林高手。 子时已过还不见人来,,睡意渐渐地袭上眼帘昏昏欲合,他终于失去了耐心准备迈步走向卧室。 不经意地低头间他发现了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自己的身形居然出现了两个影子,莫非有鬼?还是禁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尽管他久经沙场,熟视生死。 他克制住内心的恐惧条件反射地疾速向后转过身来,一个黑衣人手持“追魂令”仿佛幽灵正无声无息地立在那里。门窗都是紧闭着的,到底怎么进来何时进来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美丽的“女鬼”,美丽的杀手,绝对是一个妩媚迷人的女子!他阅人无数尤其在研究女人方面,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眉如柳叶,妩媚而聪慧的丹凤眼流露着冷峻而灼人的光芒,身材亭亭玉立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梅花的淡淡的清香。 马士英赶紧屏息敛神故作从容地问道:“足下是?——” “无心剑客,”简洁的声音竟然如黄莺般清越而宛转;“阁下有何指示?” 真想时常听到如此悦耳动人的声音,然而对方是一个寒气萧杀的杀手,马士英不敢有丝毫非分之心现在只想赶紧离开。 他尽量用最简捷的语言说道:“杀死‘无情剑客’,追回兵防图。” 目光敏锐而深邃地盯了马士英一眼,“无心剑客”沉默无语倏突如青烟般飘然而去,窗门晃动了一下又平静如初。 他心知“无心剑客”接受了任务。 整个身心顿时放松下来手心竟然出了冷汗,阴冷的眼珠咕噜一转闪烁出一丝狡诈的光芒,他想出了一个李代桃僵的主意。 他微微而惬意地眯上了眼睛,贪婪地深吸了一鼻女人残余在空气中清新而淡淡的体香,脸上流露出销魂而享受的神情。 一切的事情都随心所愿。 第三章 长江滚滚暗礁藏 长江绚丽多姿,在不同的时候看会有不同的景象,有时水光绮丽有时烟波浩淼,有时神秘莫测有时粗犷雄浑。 谢辰风失落而寂寥地沿着江岸踽踽而行,留意地寻觅着船只想乘船渡过江去南京,走了很长的路程却没有看到停泊的渡船。 他奇怪地向路人打听才知道渔民大多以捕捞为主,由于战乱摆渡的生意萧条很少渔民愿意渡客过江了。 谢辰风安慰自己即来之则安之,总会有办法的。他开始感到困乏和饥饿到附近的村庄找了客栈住下,要了几个可口的下酒菜边饮酒边思考问题。 时光如水不知不觉就进到了晚上,夜空如黛,星光荧荧,好像美丽童话里的野天鹅展开蓝灰的羽翼正掠过天穹。 终于酒足饭饱,他决定趁闲暇时间观赏一番长江夜景款款向江边走去。 月色朦胧而迷离,丝丝缕缕云雾仿佛轻薄而透明的绫纱在清水中拂动,月亮的脸庞隐隐绰绰好像美丽的女孩羞涩地窥视着情人。 夜色里的长江温柔恬静另有一番韵味,如果说白天的长江是豪迈粗犷的男子,那么夜间的长江就是含情脉脉的少女了。 长江之夜梦幻柔和而宁静怡人令人憧憬和遐想。 月光如梦,江波轻漫。 尽头涌起细细的泡沫如同霜鬓让人惆怅万分。童年的梦已是一片寒霜的冰冷,犹如江水蕴含着是非恩怨爱恨情仇而潮起潮落,留下潮湿而苍白的记忆。 小舟随波漂荡周身尽是风吹浪打的驳驳斑痕,合着波浪的节奏轻轻地哼着童年的歌谣,仿佛在诉说着流浪的生活和心灵的疲惫。 流浪的心灵总是充满忧伤和厌倦。 温柔的波浪如母亲的双手轻轻地摇晃着小舟,仿佛摇晃着酣睡在摇篮里孩子的梦。 却难以抚愈那心灵历经沧桑的伤痕。 小舟的命运注定了是漂泊。 辰风的命运注定了是流浪。 为了忘却为了梦想,他的心灵和脚步到处流浪从未真正地歇息过。 江风渐起搅碎了梦幻柔和的水面搅碎了平静温馨的梦境。 是梦总会苏醒,是梦总会破碎。 碎波粼粼,浮光耀金。 他仿佛看见小商那皎洁的面容在水中时隐时现,那幽亮的眸子怨尤含情。 辰风的心情变得凄怆而酸楚。 曾经说好走天涯,如今却是陌路人。 爱情如酒酝酿得恰到时机才会香淳醉人,爱情酝酿得太久终将变成苦涩。 这坛苦酒不正是他谢辰风酝酿的吗?无论再苦再涩再酸再辣,他必须品尝一生,他必须认命他必须无悔。 从小候开始他就相信苦难的命运在前生已经注定,他早已学会默默地承受悲痛承受忧伤,学会像狼一样独自舔愈自己的伤痕。 能够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他已知足,他从未也不敢奢侈拥有这份美丽珍贵的爱情。 难言之隐只有他自己清楚。 如今他发现当初无论如何选择都是一种错误,都会对情或对义造成深深的伤害。他无法选择却又必须选择。 他只有放弃这本来就不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他只能负情只能负债从此欠下今生也无法偿还的情债。纵使两情相悦又如何!有情人并非终成眷属。 他永远内疚,他永远痛苦。 他永远纠结这种选择的对错,他颠沛流离酩酊大醉只想残酷无情地惩罚自己以求内心的平静。 世人总是以是否幸福为标准面临现实或梦幻的选择。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有人身陷噩梦却又必须接受,有人厌倦世俗却又必须面对。 是噩梦该当醒来,是美梦又何妨沉醉? 他真想永远沉醉梦乡不再醒来,这对于他来说是莫大的幸福。 夜阑人静,寒意袭人。他转身想返回客栈。 突然有人从身旁风急火燎地向海边奔涉而去,竟然旁若无人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似乎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谢辰风在一闪而过的瞬间已经看清楚那人的神态。 原来是个八九岁的穷人家的孩子,穿得衣衫褴褛,腰带系着粗糙的稻草绳,紫铜色的皮肤黝亮。 相貌长得滑稽令人别扭令人怜惜,好像顽童随意画出来的也太夸张了点,脑袋像一个大冬瓜,嘴巴又宽又大,像鱼般肥厚的嘴唇,神情显得老实而傻气。 这是谁家的小孩?这么晚出来干什么? 辰风忐忑好奇地尾随着这个小孩。 小孩骤然在波涛滚滚的江边站住,呆若木鸡般许久一动不动,似乎有着无限解不开的心事。 人到伤心泪自流,太久太多的委屈终于憋不住如洪水开闸般汹涌而出。 小孩泪流满面骤然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地对着江面大声喊道:“爸!爸!——你快回来吧!我想你!我想你!如果不是照顾奶奶,我早就去找你啦!” 一阵又一阵的泣声如小刀般割裂着辰风心灵那最敏感最脆弱的部位,辰风同病相怜地想起自已的身世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又是一个身世不幸的孩子! 孩子竟然向水里走去。 谢辰风情急之下纵身跃起犹如闪电飘然降落在孩子前面。 那孩子愣愣地立在那儿,张着嘴惊诧地看着辰风说不出话来。 谢辰风不由分说将孩子抱回岸边放下,蹲下身体爱怜地看着小孩的眼睛和蔼地说道:“小朋友,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告诉叔叔吗?” 孩子怯生不爱怎么说话,目光有点痴呆有点怯意地瞅着辰风。 谢辰风问了好几句话也不见反应,正失望地以为孩子哑巴或是弱智。 小孩仿佛从门缝里终于迸出了一句话:“你是神仙哥哥吗?” 谢辰风忍笑抿紧嘴唇故作认真地点点头说道:“我可以帮助所有的小朋友实现心中的愿望,可以把你的愿望告诉我吗?” 原来小孩的父亲有次出江捕鱼渔船触礁没有再见回来,估计凶多吉少。 大人善意地给孩子编了个谎言,说他父亲在长江尽头的无名岛上作客迟早要回来的。 孩子却当成真话,每个月光之夜都来江边坚持不懈地满怀希望地等待着,等待着父爱的归来。希望或失望反反复复,一年又一年风雨无阻,这一等就是整整三年。 没有谁再笑得出来,谢辰风捂住酸楚的鼻子强抑哀伤恐怕泪水失态地流下来。 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无谁忍心击碎这个对小孩来说有点奢侈的有点脆弱的有点憧憬的仅有的梦想。 就这样吧,有梦总比一无所有好得多,天真无瑕的孩子无能力也不应当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谢辰风真诚地看着小孩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我保证;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你的父亲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谢谢神仙哥哥,谢谢神仙哥哥!”小孩开朗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我们一起捎信给他吧!”。 孩子说话间从腹前掏出一打小竹筒,每片装在里面的布条涂鸦着代表心愿的图案,记录着柴米油盐的点滴生活,有温馨有感动有眷恋有憧憬。 谢辰风的心灵情不自禁地有刹那间的颤动。这不正自己梦寐以求的平平淡淡的生活吗?如今却变成如此的奢侈。 梦想成空,就让它随风随江而去吧。 辰风和孩子向江中比赛扔心愿竹筒谁会更远,孩子说父亲收到信件会赶快回来的。 辰风在心中默默地祈祷: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阿伟,阿——伟——” 谢辰风断断续续地似乎听到传来呼喊声,音色苍老而枯涩。 熹微的月色里,有个人影正朝这边缓缓移动。将近百米,辰风才看见是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婆,弓腰驼背,幸好拄着一根长拐杖头颅几乎要触到地上,,走起路来身体向前一拱一拱,好像一只老气横秋的大龙虾。 “奶奶!”孩子欢呼雀跃地撒腿跑向来人。 婆婆老早就伸出一只干枯的手四处摸索,慈爱而嗔怪地说:“怎么又到这里来了,外面天冷容易生病。” 孩子双手握住奶奶的手,殷切地问道:“奶奶我在这儿呢!父亲什么时候会回来呀?” 老婆婆原来是一位盲人,头发花白,满脸是沟沟壑壑的皱纹像核桃壳,瞳子像死鱼般浑浊无光。 老人听见孙子的问话许久无语,脸上不经意痛苦地抽搐了一下,眼睛眨了一下却没有泪水,泪水早已经流干了。 不知道是宽慰自己还是孙子,她喃喃自语:“会回来的,会回来的,终有一天会回来的……” 小孩子情绪和思维转换的节奏特快,他高兴地向奶奶说起了辰风。 辰风跟老婆婆自然少不了一番寒暄。 “自从孙子他爹出了事,孩子的性格渐渐地变得内向了,平时见了人也不怎么说话,似乎总有什么心事,难得阿伟跟客官有缘份,如不嫌弃请到寒舍喝杯茶。” 祖孙二人的家是竹架结构的茅草屋,牛毛毡的屋顶再覆稻草,夹紧稻草编成的篱笆墙。整座房屋显得寒碜而凄凉。 婆婆轻车熟路地摸索着进屋点燃了灯盏,昏黄而晃动的灯光从里面透露出来。 辰风随后进去,屋里的陈设尽收眼底;正中一张矮脚桌子,桌边两张陈旧的板凳,倚壁四周散放着坛坛罐罐及渔具。 婆婆支使孙子去做事,伤感地缓缓地述说着家里的变迁。 儿子和媳妇本来过着平常的渔家生活倒也和睦,小夫妻积攒些钱后来开了一家客栈生意也过得去。媳妇也许见多南来北往的客商开阔了眼界,开始数落丈夫无用开始涂脂抹粉爱打扮了,终于有天勾搭上阔绰的旅客而抛夫弃子私奔了。屋漏偏逢连天雨,有次儿子出江捕鱼渔船触礁没有再见回来,只剩下一老一小相倚为命。白发送黑发人,婆婆悲痛欲绝整日以泪洗面逐渐终于失明了。 谢辰风听了唏嘘不已;女人爱慕虚荣终成无情。 “孩子的娘后来有没有回来看望过小孩?” 婆婆思索了一会儿说:“四年前倒是偷偷地来过一回随后又匆忙离开了,据说是夫家管得特别紧,阿伟平日里吵着要见娘,真见了面却不怎么认她。” 谢辰风顺便打听渡船的事情。 老婆婆说刘家村有个外号叫“风尘琴圣”的还做摆渡的生意,只是价钱收得贵。 谢辰风辞别时说是留些钱给孩子作见面礼,却是一锭金元宝。 婆婆失明哪里知道如此贵重,只是一味地道谢。 随后谢辰风回到客栈歇息。 次日辰风沿着江岸向刘家村方向走去。 沿岸风景美不胜收。 江波潋滟,水光闪耀。渔帆点点,沙鸥击浪。 正行走间辰风听见江边传来一声又一声宛转悠扬的箫音,流露着淡淡的忧伤和朦胧的迷离。 宛如烟花杏雨,宛如轻烟柳影。 如梦如真,若即若离。 一座峻岩虎踞江岸,激浪强劲地冲击着底盘,岩底坑坑洼洼千疮百孔。 岩顶上盘腿坐着一位身穿黄袍的青年面江吹奏着短箫,脑后发髻的束带在风中飞舞,显得潇洒飘逸。 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再也熟悉不过的箫音。 谢辰风莞尔一笑朗声说道:“袁兄竟有如此闲情逸致,真是羡煞小弟啦!”旋即,轻舒猿臂矫捷地跃上岩顶。 青年倏突站起转过身来,风趣地调侃道:“兄台风采依然不减当年啊!” 青年正是好友袁承志!英俊的脸庞棱角分明,矜持而刚毅,目光炯炯有神含有慑人心魄的力量。 此人可了不起!袁承志,抗金名将袁崇焕之子,金蛇郎君隔世弟子,前任武林盟主,做过几件惊天大事;摧毁清军的红衣大炮,刺杀皇太极,斩杀清玄道长,行刺崇祯皇帝,接应闯王进京。 江湖绰号“碧血剑客”,金蛇剑使用得神出鬼没,剑剑精妙,生生不息,绵绵不绝。 他在闯王称帝后激流勇退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去了。 谢辰风心中疑惑:怎么在这里相遇?莫非机缘巧合? “袁兄莫非红颜难求,需我当月下老人么?” 两人双目对视,旋即抚掌大笑。 辰风逸性大发:“白发渔樵江渚上,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笑谈中,如此良辰美景,你我开怀畅饮才是!” “痛快!青锋未尝试,了却身后事,难得兄台有如此雅性,你我一醉方休!” 一波才动万波随,江水层层叠叠聚成激浪拍击着岩石,发出哗哗的声响。 两位肝胆相照的少年相对而坐相对而饮,志趣相投地畅谈奇闻逸事。 袁承志突然一拍大腿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说:“红娘子鸿雁传书:从闯军中查出了奸细,金陵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劝戒兄台放弃行动。” 红娘子自从丈夫罹难后悲痛欲绝心灰意冷,不是已经离开了义军吗? 袁承志说,红娘子又回到了义军中在不计前嫌地辅佐‘小闯王。 谢辰风百感交集钦佩万分:一介女子竟有如此宽宏大度的胸襟! 一时间竟沉吟无语,两位青年几乎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闯王李自成的倒行逆施。 七尺男儿难道不如一介女流?谢辰风心中打定了主意,义无反顾地说:“纵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何惧一群鸡鸣狗盗之徒!” 袁承志的神情骤然变得严峻说:“兄台莫要轻敌,此次对手非同小可。” 辰风心头一寒,竟然有人令“碧血剑客”心生怯意,袁承志已经是世上的绝顶高手。 “究竟是谁?” “无心剑客。” 谢辰风对此人闻所未闻不禁流露出一丝不屑一顾的神色。 辰风欲言又止似乎有不堪回首的往事,瞳子里流露出忧伤和落寞。 他终于下定决心向好友讲述了一件不愿提及的旧事,他本打算让它腐烂在心底,埋藏了整整有四年,想起这件事心灵总会感到一阵刺痛。 “四年前的一天,我潜入紫禁城行刺崇祯,却不料形踪暴露被大内高手围追堵截,其中有峨嵋掌门清玄道长出剑特别凌利,我们缠斗在一起短时间内难分伯仲,无心剑客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她的身影飘若惊鸿,她的软剑疾如闪电,她似乎那么随意地一挥剑,不仅轻易地拨开了我的金蛇剑,而且同时刺中了我的右胸,我至今匪夷所思她是如何出剑的,我根本看不清也看不懂她的招式。” “虽然她脸蒙青纱,但是我能感觉得到她是位绝代佳人,眉如柳叶,妩媚而聪慧的丹凤眼流露着冷峻而灼人的光芒,身轻如青烟柳影。” 确实骇人听闻! “碧血剑客”竟然如此轻易地败在一个女人手下。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出自好友之口,谢辰风绝对以为是一个美丽而神奇的聊斋故事。 谢辰风瞬间感到前途愈加凶险莫测,然而为了苍生为了责任他没有退路。 他故作轻松地戏谑道:“天下竟有如此绝世佳人,若不一睹芳姿,岂非枉作男人?” 袁承志被辰风临危不惧的心态所感染,一语双关灰谐地说“那我祝福兄台心如所愿!” 无为在岐路,儿女共沾巾。 心中纵有千种依依不舍,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两人终究互道珍重各奔东西。 路人指点说必须翻过金龙山才能到达刘家村。 山峰奇拨险峻风景秀丽,峰顶云雾缭绕。 谢辰风攀岩附壁进入山中,林中幽邃阴冷,林木苍郁,枝叶遮天蔽日,像银线的阳光偶尔闪烁着从间隙中泻漏进来,令人感到神秘莫测。 腐叶与动物粪便混合的气味熏得头发晕,山中阴晦而潮湿,令人感到衣服可以拧出水来。 山中宁静,静得令人产生莫明奇妙的惊惶。林中深处间或传出令人惊悚的声音;或风吹草动,或鸟啾虫噪,或狼嚎猿鸣。 倏突一节枯枝蜿蜒扭动了一下,辰风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定睛细看,禁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是一条相似树皮的灰褐色的蛇!它昂起了头,嘴里吐出红色的蛇信,如豆的眼睛凶残地盯着来人,似乎恼恨有人惊扰了好梦。 谢辰风忽然隐隐约约听见瀑布喧哗声,如风驰电掣如山呼海啸,激昂而雄壮令人心往神驰。 他循声劈荆斩棘顽强地挺进。 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世外桃源! 第四章 世外人间尘飞扬 奇花异卉,千姿百态,莺啼燕啭,淳美清越。 一帘银瀑凌虚飞下,水落处浪花翻滚如洁白的雪莲绽放,四周潭水清澈见底,大小碎石历历在目。 辰风缘着一条青石小径继续前行,不多久看见一片竹林。 竹影摇清,清秀逸雅。柔软的竹枝自然地弯成优美的弧形,竹梢生长些清新嫩绿的叶子。仿佛少女解开了发结无拘无束地那么轻轻一甩让秀发披散开来,如此秀美飘逸。 风光旖旎,诗情画意,莫非神仙境界? 似乎嫌还不够完美,竟如锦上添花般从竹林中传出袅袅怡人的琴声,宛如黄莺鸣涧清澈而悠扬。 那琴声意境高远悠长,令人感到一种尽善尽美的清奇典雅。 辰风情不自禁地走进了竹林。 林中竟是阔绰的空地,座落着幽靓而雅致的竹楼,竹楼后壁渗出淡蓝的炊烟,如梦幻般地飘悠着。 一个青年坐在竹楼前正在优雅而专注地抚着琴。辰风独具慧眼认出这是一张旷古绝今的古琴,师父传授武林史学时曾经提及这张古琴。 凡夫俗子定会讥笑此琴的简陋寒酸。镀桐油的缺角琴台锃明刷亮,表面显得陈旧而斑驳,流露出一种古朴和庄重。 琴弦却是精美绝伦。那弦晶莹剔透,细如蛛丝有形似无形,晃影翩翩韧性绝佳。 谢辰风羡慕地轻声脱口赞叹道:“确是绝世无双的古琴!” 琴声幽然而止余音袅袅,数只黄莺从抚琴人肩头倏然飞起。 抚琴者沉缓地抬起头,寂寥而忧郁地说:“纵有绝世之琴,谁解伯牙苦衷?” 指的是伯牙和钟子期的典故。钟子期逝世后,伯牙痛失知音摔琴立誓终生不奏。 辰风心有同感地说:“多少人不惜亲情和生命以求事物的至臻至善,却又有谁知晓功成竟是孤独?” 辰风一语中的触动那人的心弦,抚琴者若有感悟地喃喃自语:“功成竟是孤独,功成竟是孤独,好见识,真是好见识!” 抚琴者从容站起缓缓侧身沉静地看着不速之客,幽幽的瞳子仿佛碧海苍穹中寥寥星辰写着落寞和忧郁。 谢辰风看清那人相貌心里一惊却不露声色。确是造化弄人!堪称眉清目秀,鼻挺脸俊,然而这一切被一张可恶可憎的嘴巴所破坏,三颗闪亮而锐利的门牙外飞很容易令人联想到青面獠牙的恶鬼,令人惊悚令人胆寒。 心中孤独已久渴望知音的抚琴者心存期待地问道:“莫非仁兄识得此琴?” “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这就是闻名古今的‘风尘琴’,遥想当年,萧萧易水寒,高渐离抚琴为荆轲壮行;伯牙弃古琴,师旷复古琴转司马相如;刀兵临空城,诸葛抚琴惊骇雄兵十万;江湖有奇缘,风尘琴圣携美隐居世外。” “风尘琴圣想必就是足下了。” “如何见晓?” “纵观天下,还有谁有如此登峰造极之琴艺?” “谬赞,谬赞,莫非仁兄亦懂得琴艺?” “略知皮毛而已。” “风尘琴圣”刘星眼含笑意,略带揶揄地说:“仁兄定是寂寞之人啦。” “何以见得?” “就凭仁兄身后的剑。” 谢辰风的剑实在普通得很,紫檀剑柄上雕刻着一朵别致的梅花。 “有剑的人何止在下一个。” “却非好剑。” “好剑却也不少。” 刘星瞳子闪烁着羡慕而惊喜的光芒,“无极剑却是世间绝无仅有!” 辰风惊诧不已,自己的剑从不轻易示人。 “为何断定为无极剑?” “试问何剑在鞘,竟有电闪雷鸣之声?” 无极剑在鞘,刘星居然能够听出剑鸣之声。武功修为如此境界者,当今江湖已是屈指可数。 却又不由辰风不惊叹‘风尘琴圣’名不虚传! 刘星像孩童般欢欣不已,热情地邀请:“俗事暂且莫提,你我千里有缘,何不把酒言欢?” 辰风本是嗜酒之人,立即爽快地应道:“有酒有琴,莫让良辰美景虚设。” 刘星向竹阁里嚷道:“宛秋,宛秋,今天有贵客临门,能否置办几个下酒菜?” 旋即听见吱呀门开声,一位清新淡雅的少女悠然出现在竹阁门口。 这里的景致本已如诗如画。青翠秀丽的竹林,精致雅靓的竹阁,梦幻飘逸的青烟。 少女出现的那瞬间,天地万物仿佛都化作乌有,优美的景致显得黯然失色,天地间似乎只有这超凡脱俗少女的存在。 她的美让人感到窒息,只可意会,难以言传,任何语言文字的描绘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她似乎不食人间烟火。 她身体的每个部分仿佛都有灵魂和生命,如此精致而灵动。那双手似乎经过鬼斧神工而冰雕玉琢,白皙修颀细如脂笋,晶莹剔透嫣润欲滴。 仅那双手就足以令天下男人销魂,如果说有男子心甘情愿死在手中,却也绝非夸张。 少女似娇似恼地瞅了一眼刘星,眉目之间不经意地流露出一种妩媚迷人的风韵。心中却是泛起一层幽怨:刘星你可曾记得自己的承诺?是非江湖本是英雄地,也是伤心地,何必再结识武林中人。” 刘星和她目光交流中已是一点灵犀通,他讪然说道:“这位仁兄不仅识得风尘琴而且知其所以,实属难能可贵!” 少女俏丽的脸颊微扬,漠然说道:“下不为例!我去置办小菜,你待会来取。”她并未正视客人一眼,沉默不语地仿佛行云流水般返身飘入竹阁。 自己本属不速之客,谢辰风的脸上不禁流露出窘意。 刘星宽慰道:“希望仁兄多加海涵,女人终究是女人,总比不得男人豁达。” 辰风释然一笑,“想必这位就是饮誉江湖的‘赛昭君’啦。” 刘星微微颔首。 四年前这件事很长时间曾是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一位将军的千金出落得花容月貌,偏偏爱上了一个才华横溢却无比丑陋的琴师,后来美女竟然抛弃富贵跟琴师私奔了。 “足下好福气!” 刘星的嘴梢隐含少许苦涩地微微一撇,乌黑的瞳子疾速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 虽然仅是刹那间的变化,但是并没有逃过辰风犀利的眼睛。 别人的隐私不好过问的,谢辰风识趣地不去追究。 “风尘琴圣”也似乎不愿意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怕冷场似的另外叉开了,“仁兄怎么会来到刘家村?” “找你摆渡过江。” “收你五个元宝。”刘星夸张地说。 谢辰风知道是戏言也调侃地说:“不如把我留在这里好啦,又吃又喝,你还要亏本呢!” 刘星闻言爽朗大笑:“仁兄何不改行做生意?” “正在考虑中。” 刘星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连拍脑勺,“下酒菜应该置办齐了,待我去取来,仁兄稍等片刻。” 辰风觉得从来没有品尝过如此可口的佳肴,清新怡人,咸淡适中。 两人对坐在案几旁继续推心置腹地交谈,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没有谁不知道当今江湖最流行的谚语:无极剑,剑无情,一剑出,流星陨。在下的姓名正好是流星的谐音,莫非仁兄正是在下的克星!” “你我一见如故,哪有可能成为对手,无稽之谈,无稽之谈而已。” “据说仁兄每次对决只出一剑,却至今无人可以避开那一剑。” 辰风的语气里流露着寂寥与矜持:“并非如此,能够避开者都是朋友,比如足下现在就已经避开那一剑。” 刘星沉默良晌若有所思。 “仁兄话藏玄机,却又至情至理。” 青竹酒是刘家村的特产,粹取竹汁为原液,小啜一下居然口齿留有淡淡的竹香令人神清气爽回味无穷。 谢辰风从未品尝过如此佳酿。 不觉中已是第三坛,两人均已半醉,却是心无芥蒂无话不谈。 辰风表示羡慕刘星有佳人相伴,确实是神仙般逍遥的日子。 刘星的眼睛流露出少许悔恨和忧郁,“妻赛昭君,我本丑男,始感荣耀,终觉愧欠,负疚如山,谁知我心?” 却触动了辰风的心事,他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情愫:聚亦难分亦难。 他从刘星的身上似乎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二人终于喝得酩酊大醉,言语简直是疯疯颠颠。 “我说‘无用书生’白通书是否比你我还会喝酒?足下的‘风尘琴’本是乐器,却被他编上了《武林兵器名谱》,莫非他是喝酒喝醉啦?” “仁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却不知琴(情)能养心、琴(情)亦可杀人,否则何来空城计的典故?” “我与足下交谈总能有所人生感悟,实在不虚此行。” 刘星的话锋一转:“‘碧血剑客’的金蛇剑可以说是旷古绝今,却似乎比无极剑略逊一筹。” “足下有所不知,无极剑徒有虚名由来已久,遥想当年,专诸弑王僚,聂政刺韩傀,要离杀庆忌,尤其流传至项羽手中更是名声大震。” 刘星闻言不禁童心生起:“如此流芳青史的名剑必定不同凡响,若不吝啬令在下一睹风采,我免费摆渡过江。” 谢辰风爽朗大笑,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足下何不改行做生意?足下可否听过江湖谚语:无血无魂、名剑不归。” 刘星一愣旋即释怀大笑。 “我想仁兄并非浪得虚名,武功极高者大凡深谙音律,何不演奏一曲?” 辰风并不推迟,“那我班门弄斧啦!” 辰风借着酒兴重奏一遍刘星的琴曲,故意稍微改动了几处地方,居然相差无几。 虽然曲谱近似,但是表现的风格迥异。刘星犹如闲云流水,辰风仿佛秋风萧萧。 刘星屏息敛神安静细心地体会着改动之处,倒也恰到好处。沉思而宁静的瞳子逐渐地盈出喜悦激动的泪光,得遇如此知音此生无憾矣! 刘星的住处所在地属于刘家村的防护林。刘星担任保卫职责倒也不必耕作,日常生活所需由各户村民摊派供给。 刘星在醒酒后亲自护送辰风从另外的捷径离开刘家村,乘船缘溪而行,美丽而鲜艳的桃花夹岸,竟与陶渊明描绘的桃花源相似。 船行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靠岸,刘星对辰风千叮万嘱不可向外人提起此事。 两人又步行半个时辰到了一处草棚抬船放进长江。 刘星原来做摆渡生意早有准备,依然身在世外心在红尘,偶尔赚些金钱为家中添置物品。 妻子屡劝他却不听,也就懒得管了。 已近黄昏,长江美丽而梦幻,平静而温馨。西边的天空桔黄夹杂着灰紫色,晚霞显得瑰丽而璀璨,倒映得江面色彩斑斓,令人莫明产生一种悲壮的情绪。 江水绕船淙淙地流淌,船桨击水有节奏地发出哗哗的声响。 如此美妙的意境蕴含着诗歌隽永的韵味以及画卷婀娜的风情。 宁静而和谐的景致洗涤着灵魂,总能轻易地唤起心底深处美好而纯真的记忆。 谢辰风竟有些英雄气短意志消沉:世间有多少光风霁月的美景,很多人为什么偏偏眷恋刀光剑影? 世间的情调无非两种,或恬淡平静,或血雨腥风。人们的观念迥异,喜好自然不同。 谢辰风梦寐以求那种如诗如画的田园生活。自由自在地留连山水之间,无拘无束笑谈古往今来,该是何等的逍遥快活。 说什么惩恶扬善匡扶正义,终究是刀剑舔血的日子。辰风感到厌倦,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他渴望有天能够功成身退过些平平静静的生活。然而时事瞬息万变凶险莫测,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可以等到这一天。 南明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满清势必会插手,各方派遣的杀手决非等闲之辈。 他清楚自己的处境已是如履薄冰,敌明我暗,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提防。 迭经变故他已非轻狂的少年,行事更加谨慎而沉稳。 棱角锐利的乱石被海水无数次地冲刷打磨,终究会变成圆滑坚固的鹅卵石。 船突然如烈马般颠簸回旋得厉害。 辰风的心脏骤然收缩,惊讶地看着江面。水势变了!江流浑浊而湍急,雄壮而苍莽,江涛滚滚浩浩淼淼。 江面雾霭迷濛,似乎末日将至。大自然的力量神秘而震憾。 船底的江流似乎特急,江流缠绕着船体拥波簇澜疾速而野蛮,江底似有蛟龙肆意地翻滚辗转、迂回摇摆。 船如脱缰的野马在旋流中间打转。 刘星竟然面不改色,目光显得冷静而坚毅。 他撑着舵,同时用不可抗拒的语气命令辰风摇橹。 “快!快摇橹!快摇橹!” 辰风蹲身竭力地摇橹。 倏然一柱巨浪崛起仿佛怪物蹿出江面,凶猛而彪悍,旋即急转直下如雷霆万钧扑向船身。 “哗!——”巨浪如同一堵高墙劈头盖脸地倒塌下来。 船如醉汉狂颠居然未翻。 江水呛入鼻孔几乎令人窒息,辰风那时刻恍如隔世怀疑自己要报销了。 船终于脱离险域。 江水开了个致命的玩笑,给二人淋了冷水浴,狼狈至极像落汤的鸡,全身湿透了。 刘星的瞳子凛冽面容冷峻如同坚毅的雕像。他让辰风改为扶舵,对辰风投来的钦佩目光视而不见,自己则若无其事地摇着船橹。 船终于到达对面的江岸。 刘星固执地不收摆渡酬金只是力邀辰风有机会再访刘家村,随后独自划船返回。 路途中神情张惶的逃亡的百姓扶老携幼络绎不绝。 谢辰风凭经验从纷乱的迹象判断出将要发生战事,向路人一打听确实如此。 多尔衮派遣以吴三桂为先锋的清军铁骑将要攻打南京,清军势如破竹迅猛异常。 南明王朝已是日暮途穷了,救民水火的希望似乎只能寄托在“小闯王”的身上,辰风期望义军能够强势逆转力挽狂澜。 “小闯王”李来亨曾经向辰风透露过战略思想:暂避清军锋芒,刚柔相济招安明军余部,最终形成满汉民族战争的局面。 李来亨清醒地意识到了清军的强悍和汉军的松散,充满远识卓见的蓝图显得宏伟而辉煌。 然而34岁的清军统帅多尔衮是一代枭雄具有雄才大略,他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以汉制汉。对于明朝降官降将他施以荣华宝贵并发挥他们的才能为满清攻城略地。暂时避开义军明军混杂地区,等待双方两败俱伤之时,清军不给对手休整时机再及时出击坐收渔翁之利。 32岁的吴三桂称得上是智勇双全的名将,却被他牵着鼻子走。 双方当初签订同盟协议:清军帮助吴三桂称王,吴三桂划分辽宁以北地区归满清管辖。多尔衮对中原早已虎视眈眈正好将计就计虚意答应。 清兵铁骑如潮水般涌进山海关要的是整个天下,多尔衮立即布署军事格局:五万关东铁骑在前,三十万清军督后。他封吴三桂“平南大将军”作清军先锋攻打明朝军队,假设吴三桂不听摆布,清军就以优势兵力消灭之。 吴三桂最终被多尔衮逼迫得步步就范束手无策。 常说人力胜天,谁又知冥冥中自有天意? 逃亡的人群中有妇女老少三人看情形像一家人,妇女手提肩背包裹走在前,老妪枯槁的左手搭在少妇肩上步履维艰地向前挪动脚步,老妪另外的手紧紧地牵着男孩的的手。 男孩顶多六岁的样子,穿着一双裸露脚趾的破鞋,面黄肌瘦,脸上明显残留着泪痕,扯着有些嘶哑的声音不停地嚷着饥。 头发有些蓬乱的少妇偶尔会停住强作笑颜安慰孩子,说到前面的村庄就有东西吃了。 男孩噘着嘴唇满脸的不高兴,小声地嘀咕说:“骗人,骗人,都走过好几个村庄啦。” 少妇只能无语而无奈地苦笑。包裹里是还有七八个又干又硬的馍馍,却是一家三口的救命粮,饿得实在难熬才吃的。如今兵荒马乱,别人家自给尚且不足,到哪里去讨要吃的。 老妪让少妇把包裹给自己来背,少妇用衣袖擦了下额头的汗水笑着说不累。 少妇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很近的车马声,她下意识地赶紧拽住家人向旁闪开,老妪趔趄不稳连带母子全部跌倒在地。 第五章 朱门酒肉路尸骨 一辆马车从身旁急驰而过,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人从车窗正好看到了这一幕,旋即从车内传出一串肆无忌惮的大笑声。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辰风却看清了那人的面目。那是一个雍容华丽的贵妇人,嘴角含着不屑与轻蔑撇得老高,玫瑰色的面容带有妩媚迷人的笑靥,金灿的耳环衬托得面容愈发美艳照人,乌亮的瞳子销人魂魄,流露出撩人而**的光芒。 逃亡的人群义愤填膺地瞪着远去的马车心里痛恨地诅咒着,却恐怕惹事上身竟无人敢破口大骂,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 逃亡的队伍人头攒动好像蚂蚁密密麻麻浩浩荡荡,场面显得悲壮而苍凉。多少妻离子散,多少啼饥号寒。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已做土,兴亡百姓苦。 人生在世本来就是不安宁的,真正能够安宁的大概只有死人。世外有悱恻的红尘,凡俗有撕杀的烟尘,世外人间尘飞扬,凡人就有烦恼。 南京城内人心惶惶,凶兆迭起。 弘光皇帝早朝时,硕大的火球莫明奇妙地从天而降,仿佛有灵性地滚向金銮宝座,一时间浓烟滚滚…… 有术士传谣:慧星袭月,帝星转移。 马士英的府第呈现出不安的气氛压抑而沉闷。门口的灯笼在风里摇摇晃晃,灯光飘突不定。干活的杂役面无表情来去匆匆,仿佛一具具没有生命的幽灵在迂回游荡。 马士英头痛得几乎要胀裂了,每件事情都令人头痛。 清军如狼似虎来势汹汹。他提出迁都福州的方案,遭到史可法、左良玉等强烈的抨击,说什么影响人心。 想来就有气,史可法、左良玉、孙传庭提出联闯拒清的方案,竟然受到很多大臣的附合。 如果说清军是猛虎,那么闯军就是恶狼,他们无异于引狼入室。狼再凶残最终还是会被猛虎吃掉,两次受辱倒不如一次了结,干脆投降满清好了。事实也如此,闯军残部如同散沙各自为战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 史可法义正严辞地驳斥马士英,羞辱他为汉贼令他无地自容。当初闯军攻打北京时他劝崇祯早点撤退,这班大臣也是同样的陈词滥调,致使先皇贻误时机落个自缢的下场。 大家对当今局势都心知肚明,明朝大厦已经是座落在浮冰之上,满清统一天下是必然的趋势。然而大汉民族主义的自尊心在作祟,多数汉官汉民不甘愿被文明滞后的马背民族所征服,迂腐而无谓地作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牺牲。 说心里话,他钦佩岳飞的精忠报国,他仰慕苏武牧羊的汉节。却不想效仿,因为在世间有太多的东西他无法割舍。 所谓识时务者乃为俊杰,他马士英就是要做这样的俊杰。功过荣辱留给后世去评论吧。 家事也是烦恼得很。老天眷顾他生有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儿马宛秋,本想献给多尔衮联姻作为以后晋升的台阶。孰料女儿命薄竟然让一个又穷又丑的琴师拐跑了。 谢辰风想方设法潜进了金陵城。 由于战事影响,街上已经不见车水马龙的景象。毕竟天子脚下,倒也算得热闹,时而行人时而马车时而官轿时而兵丁。店铺林立或商行或酒馆或青楼,顾客很少却难见伙计出来招揽生意,店幡显得寂寥而落拓。 街头巷尾仍有零零散散的生意人在南腔北调地叫卖。其中不乏特色小吃,,雪白细腻的糯米糕,香酥可口的圆芝麻,淳黄滴油的煎饺,热气飘香的肉馅蒸包,清甜鲜美的糖汁蛋花。 看的问的人很多,却少有人舍得买。大都在摊位前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衣袋紧攥着铜钱,眼眶深陷的眼睛流露着贪婪的食欲,躇踌片刻仿佛下决心似的决然扭头不看,快步离开食物的诱惑。 那里有伙打靶子卖艺的,让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观众叫好声连连不绝。待有人讨赏时,观众打赏的却很少,有些人囊中羞涩偷偷地溜走了。 屋檐巷角的乞丐成为引人注目的景观,或单或双或簇或行或坐或躺,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特别是那些老的小的显得凄凉悲惨极了,骨瘦如柴,目光呆滞。 街头走过来一对着装阔绰的手手相挽的男女,二人说说笑笑饶有兴致地观赏着形形**的景象。 一个眼尖的老乞丐以为机会到来几乎半跑着过去行乞,青筋如蚓的手端着破碗,可怜巴巴地望着二人。 女的似乎受到惊吓,皱着眉头捂住鼻子慌忙向男人身后躲避。 男人怒不可遏地抬腿蹬得老人仰面朝天。破碗掉地几个引子铜钱滴溜溜乱窜,老乞丐顾不得疼痛忙不迭狼狈不堪地满地拾钱。 女子见此情景笑得花枝乱颤。 悲剧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急而来,老乞丐一心找钱哪里晓得回避,车夫赶紧扯住缰绳想制止奔马,在惯性下马车还是辗过老人的手臂行了三四米才停下来。 旁人很清晰地听见清脆的咔喳一声。老人手臂断了!立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吓得脸色苍白的车夫惊魂未定竟然不知所措。 那双阔绰的男女趁大家不注意也开溜了。 四周立刻围满了人议论纷纷对老人投以同情。 车内探出一个肥头大耳的脑袋破口大骂:“老家伙眼睛瞎啦!想讹钱吗?你知道我是谁?我父亲就是富王!别说压断一只手,就是要了你的老命,王法也管不了我。” “怪不得这么嚣张,原来是富王的世子。” 人们低声地交头接耳,富王谁不知道啊!当今皇上的三弟有权有势,平民哪惹得起啊! “阿四!还不快走!莫理这老鬼。”世子声色俱厉地催促车夫赶路。 “太不像话啦!”围观的人们纷纷低声地谴责,竟然无人敢强出头。 车夫松缰甩鞭一抽马匹,马车开始跑动起来。 骤然一人幽灵般闪现在车前疾如闪电地抓住马辔,跑出去几米的马匹竟硬生生停了下来,此人该是多大的力量啊!人们惊诧万分,竟然有人敢拦世子的马车! 此人身材修颀背着个画夹,面孔削瘦而清癯仿佛刀刻凿雕的石像,显得冰冷而僵硬,眼睛幽幽射出凶狠而恶毒的光芒。他整个人就是一柄阴冷而肃杀的利器。 竟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脸胀得如猪肝血红的脑袋又从车中探出来,张口欲骂却倏然定住了,绝望而惊骇的白眼珠向上直翻,世子如一只肥猪轰然栽倒。 世子咽喉处竟插入一枝画笔!无人看清那人何时出的手。 世子死了!有人杀死了世子!围观的人群反应过来惊惶地一哄而散。 那人缄默无语地走近老乞丐,从衣兜里掏出一锭银子轻放在破碗里,旋即几个纵步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俊的功夫!谢辰风心中由衷地赞叹道。 并非所有的地方都萧条不堪,风花雪月之地当属青楼,青楼中首屈一指的自然是回春楼。青楼的生意好像并没有差过,因为世上并不缺少男人和女人。 回春楼的生意似乎丝毫没有受到战事的影响,如果说有影响的话,那就是生意比平时更好。达官贵人纨绔子弟似乎正在加紧享受着末日将至前的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奢淫时光。 回春楼座落在金陵城南大街,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庄重气派而幽靓雅致,流光溢彩的飞檐翘角,雕鸟镂花的窗格,鲜艳朱红的栏杆。 从精致的窗格可以看见另一种穷奢极欲的景象。 嫖客们显尽人间丑态!有的目光惺忪叼着鸡腿,左拥右抱着妖娆的女子;有的一手环着女子的细腰,端着酒杯毫不怜香惜玉地强行向女子口中灌酒,欣赏着女子呛酒时的窘态;有的让女子坐在腿上给他夹下酒菜,一手自斟自饮,另手在女子身子上胡作非为,不时地发出大笑。 青楼女子的神态表现则形形**。有的寡廉鲜耻形骸放浪,有的曲意逢迎强作笑颜,有的逢场作戏灵巧应付,有的屈辱难当泪光莹莹。 青楼金迷梦,痴情难赋,春兰秋菊花开花谢,年年为谁生?美人迟暮,香销玉殒零落尘土,空恨悠悠。 回春楼阁幽幽传出琵琶伴奏的千啼百啭的低吟慢唱,宛转悠扬余音缭绕。间或传出阵阵猥亵的哄然大笑,间或传出惊惶的女子尖叫。 高贵和低贱的两种命运在这里每天欢娱而凄惨的交织并碰撞着。各人以迥异的心态过着同样的时光。 人世的悲哀莫过于此,有人自知,有人无知,有人自知作无知。 回春楼底下散布着或多或少聚集一起的乞丐,衣不蔽体面黄肌瘦。 怕影响店容回春楼老板刚开始还指使打手驱赶,随着京城的乞丐日渐增加到处都是,赶了又走、走了又来反反复复,看得习以为常后也就懒得管了。 嫖客们酒足色饱无聊闲暇时间,绞尽脑汁去想玩乐的戏法。最近他们发明了一种叫“群龙夺宝”的玩法,名称取得倒也附庸风雅,作为取乐的对象却是楼底的乞丐们。 热身的步骤是“布施”,楼上的将剩余的或鸡腿或烤肉或炸鱼分别扔到空处,饥饿难忍的乞丐哪管什么尊严立即蜂拥而抢,互相争夺互相撕扯互相谩骂。 楼上的人则开怀大笑。 间歇十几分钟,估计布施的食物吃得差不多了,贵族们继续接着玩更加刺激的游戏。手里提着一文或十文一兜的铜钱,自己或妓女两三枚地向楼外扔铜钱,乞丐们赶紧去捡。玩到尽兴时,楼上的一把一把地撒钱。乞丐们拼了命地争抢,大打出手弄得鼻青脸肿衣衫撕烂。 金钱能够装饰也能够剥光一个人的面子。 金钱能够树立也能够摧毁一个人的自尊。 人在金钱的面前能够高尚也能够渺小起来。 金钱并非万能,很多时候金钱却能够作为衡量人的标尺。 有个乞丐引起了谢辰风的注意。穿着形态并非与众不同,特别引人注目的是那乌黑亮丽而又一尘不染的头发油光可鉴,似乎苍蝇歇上去也会不小心拐了脚。 布施食物的时候,他似乎丝毫不为所动地打着呼噜酣睡,宽松的鼻翼在呼吸间剧烈地翕动随之整个身子也在明显地颤动,舌头不自觉地时儿舔着嘴角的梦涎。他仿佛打出生就未睡过觉似的,正在一次性地补回来。 扔第一枚铜钱的时候,他的耳朵动了一下。扔第二枚铜钱的时候,他眼睛睁开了。撒第大把铜钱的时候,他骨碌坐了起来,眼睛放射金子的光芒,欣喜地尖叫起来:“钱!钱!”,随即如饿虎扑食般一瘸一拐地蹿入纷乱的人群。 那拐子抢钱的办法倒是非常特别。整个身子像一块铁板盖住散钱较多的地方就是不起来任人贱踏得嘴角流血,双手如铁箍般紧攥铜板就是不松开任人踩蹬得皮开肉绽。 殴人的七八个乞丐怕弄出人命终于手软悻悻地离开,咕咕囔囔地说道:“真是要钱不要命的家伙!”’ 谢辰风曾经看见过很多爱钱的人,像拐子如此疯狂爱钱的却见所未见。 那拐子飞快地拾了钱,一个驴打滚站起来,贪婪地看着铜钱,捏枚铜板响亮地一吹放在耳旁细听钱的颤音。 他似乎不记得身上有伤痛,用袖子一揩嘴角的血液,脸上流露出惬意而自得的神情。 “跟我抢,你们还是菜鸟。” 好像特别珍爱头发,但他显得很滑稽。他吐口唾液到手心然后搓开代替护发剂,自我臭美而又有条不紊地抹在乌黑的头发上。 如此爱美的方法实在令人无语!身上沾满了地上的灰尘,他竟然也不拍打掉。 是个有趣而可笑的人!却比那些表面冠冕堂皇暗里男盗女娼的正人君子强多了。 江湖本来是非地,更何况烟花回春楼,一波未曾平息,一波却又生起。 谢辰风的眼睛洞察入微,清楚地看见了那骤然发生的一幕。 有个壮年嫖客像拎小鸡般抓着一个弱女子的衣领正恼羞成怒地骂着,似乎是那女子倔强地拒绝了男子的无礼要求。 那壮年人穿着朴素的便衣,方头大耳,白比黑多的死鱼眼,最意思的是那油肥肉厚的唇边胡子,从仁中至嘴角像月牙像镰刀分别翘起,唇动时刻胡子犹如小舟在狂涛骇浪中颠簸却不颠覆。 那女子生得倒也清秀,身上散发着一种清灵幽靓的气质。白皙的蛋形脸,细眉樱唇,左侧青丝如轻波自然垂耳向后拢推,右侧青丝韧而蓬地高拢,其间如石隙小溪飘逸出一小束虬曲的尾端扎着黄绸的长发。 那女子泪光莹莹,愈发的显得楚楚动人。 谢辰风觉得那女子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壮年男子终于怒不可遏地用力朝女子的脸上掴下去。 那女子短促地惨叫一声,身体像陀螺旋转了四五圈,趔趔趄趄地倚靠在栏杆边,随后由于惯性竟然倒栽下楼。 眼看香销玉殒! 谢辰风来不及细想条件反射地纵身一跃,不偏不倚地接住坠楼的女子。 辰风的双膝不由自主地一软,缓掉了极大的惯性。 女子的整个身子却倒在了辰风的怀抱里,秀美而白皙的脸庞清晰地呈现出一个深深的红色手印。 辰风的心中莫明生起无限怜惜无限柔情,他认出这个女子正是失踪已四年的堂妹夏婉珍。 怎么会不认得,伙伴们儿时至少年经常在一起玩耍的。夏婉珍十三的时候,其母暴病身亡。糊涂而虚荣的堂叔念妻辛劳,竟然暗里卖女殡葬老伴。这位满腹诗书的秀才风光体面地埋葬了老伴,同时也埋葬了女儿的豆蔻年华和幸福人生。伙伴们非常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日久纸终究包不住火,卖女殡妻的事情不胫而走,老秀才落得众叛亲离郁郁而终的结局。 一个人抛弃别人,最终也将会被别人所抛弃。 辰风百感交集,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在如此情形如此地方与堂妹邂逅。 她本以为从此可以了却残生,不必再看人世间的肮脏龌龊,不必再看人世间的尔虞我诈、不必再看人世间的虚荣浮华。 可是对有些人来说,死也并非容易的事情。至少目前对于夏婉珍是如此,她心里暗叹自己命苦,意识提醒她还活着。她恍如隔世幽幽睁开眼睛,葛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异性的怀里,立即羞得两颊绯红。 那是安全而又温暖的怀抱,她真想今生今世就这样依靠。然而女孩的自尊令她矜持地挣脱怀抱站了起来。 虽然四年未见,她还是认出了自己在少女时代就已经暗恋的少年谢辰风。先是欣喜,后是黯然,她再也不是四年前那个纯洁无瑕的女孩了,哪怕一丝非份之念,都是对那份美丽而纯真情愫的亵渎。 不管如何渴望一份真情,她依然尽力压抑着情感装作陌路人,目光冷若冰霜,冷漠地说道:“你又何必救我?!谁要你来救。” 谢辰风感到无限酸楚无限凄凉:一个弱女子独自在如此污秽的尘世生存,身上不知隐藏多少艰辛和屈辱的故事。他都不敢也不忍去想象。 “夏婉珍,还认得我吗?我是辰风,在华亭村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我、完淳、秦篆,还有阿东,你记得吗?” 夏婉珍的神情漠然,脸上流露着凄凉和哀惋。 “你认识的夏婉珍早已经在四年前就死了,你又何必重提过眼云烟般的前尘往事?昨夜星辰昨夜风,今日相逢今日忧,相逢何必再相识,不堪回首伤心地。” 这时回春楼的老鸨带着打手把夏婉珍生拉硬拽回去。 竟然没有过多的反抗,她对辰风似乎没有一丝的着恋之情,根本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其实早已泪如溪流,她不敢也不愿让老乡看见自己的伤心和难过,清高和矜持的心性不允许她接受别人的同情与怜悯。 她的牙齿紧咬住嘴唇仿佛在抑制心中的痛苦,惨白的脸颊流露着忧伤,怅惘的眼神仰望深邃的苍穹。 她似乎在深深地扣问苍天:自己的命运为何如此坎坷? 问君几多愁,问君几多忧。 小楼春风,往事难堪,雨打风吹,栀瓣凋零,断墙残垣,青苔翠藓,星移斗转,物事全非。 夕阳滴血,心随逐流。 记忆童谣皆白霜,梦风干,泪无流。 心尘落寂幽荡天荒。 记忆中的堂妹天真活泼,四年的时间,世俗已经完全将她改变,她冷漠而绝情,她嫉俗而幽怨。 第六章 陌路相必曾相识 看着婉珍绝情离开的背影,谢辰风不由悲伤忧郁至极,他决定要为堂妹夏婉珍赎身。 他一路上看见到处有锦衣卫在盘查,而在高档些的青楼似乎没有这种情形,或许由于爪牙们是势力眼的缘故。 辰风打定主意在回春楼落脚,回春楼的顾客大多是达贵与纨绔更有利于隐藏行踪。 心在一阵紧一阵的疼痛,他拧开酒葫芦连灌了几口酒,形似狂放不羁的浪子踉踉跄跄地进了青楼。 辰风不知道暗中已有一双邪恶的死鱼眼盯着他看,在英雄救美的时刻他不经意地显露出了非凡的身手。 那人若有所思地细捻着唇角翘起的胡子,阴冷而轻蔑地微微一笑,神鬼不觉地离开了。 有了生意,老鸨照例过来招呼,老辣的势力目光上下打量这位外形落拓的客人,脸上不觉中流露出不屑的神情,揶揄地问道:“客官相中了哪位姑娘?只要精诚所至,就会金石为开。” 辰风早听出弦外之音,心意无非指金银财宝而已,他掏出一锭银子莞尔一笑说道:“就刚才摔下楼的那位姑娘。” 老鸨犹豫了一下,面有难色地说:“你说的是百合呀,她只卖艺不卖身,从来不接客的。” 辰风沉默不语地又加了两锭银子不愿再听她喋喋不休,简捷地说:“我只听曲。” 老鸨的目光倏地定住旋即喜出望外奴颜婢膝地迭声答道:“好!好!老身领公子到百合的厢房。”边走边吩咐伙计弄几道小菜,心里暗笑来客是个傻子花了三锭银子竟然只为听曲。 辰风进了厢房,,令人感到舒适温馨。 花梨木的桌子足翘背驼,油光锃亮的圆凳造型奇特,显得古朴而精巧。 墙壁上悬挂几幅不俗的画卷,或宁静或淡雅,或冷寂或高远。 角落奇趣的竹几上摆设着幽姿逸香的花卉,显得相得益彰匠心独运。 只有秀外慧中的女子才会将房间布置得如此幽靓雅致,夏婉珍就是这样的女子。 昔日的同乡伙伴相见面面相觑,一时竟无语。 夏婉珍的瞳子疾速地掠过一丝忧郁,意味深长地幽幽叹息道:“罢了,有些劫数是躲也躲不过的。” 谢辰风简略地述说了她失踪后那位秀才(她父)的生活境遇。 夏婉珍泣不成声,向辰风款款讲述了自己坎坷而屈辱的经历。 夏婉珍四年前被人贩几经辗转卖到一位将军府里给小姐当丫环,倒也不愁吃穿。 小姐美丽而善良与她以姐妹相称,两人相处得情投意合。 将军却是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时常对她进行性骚扰,但是碍于女儿的情面不敢太放肆。 半年后的一天,小姐马宛秋与一位绰号“风尘琴圣”的琴师相知相恋终于私奔了。 这件事情导致现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夏婉珍的人生再次跌入无底的深渊。 将军恼羞成怒将所有的怨气报复在一个弱质女子的身上,月黑风高之夜他原形毕露肆无忌惮地**了她。 将军把她卖到妓院任凭男人贱踏,企图令她承受万劫不覆的痛苦。 老鸨逼迫她卖淫,思想传统的她宁死不从。 老鸨命打手把她架进昏晦的房间,打手捏住婉珍的鼻子,强行往嘴里灌一种终生绝育的**。 随后老鸨粗暴地剥光婉珍的衣衫令其一丝不挂,八个彪形大汉对她进行**。 夏婉珍痛苦得昏死过去,老鸨命人用冷水惊醒。 婉珍仍不屈服。 打手们凶狠地用皮鞭抽得她皮开肉绽体无完肤。 老鸨气极败坏咬牙切齿地用脚尖直踢下体,令如狼似虎的大汉们再把女子轮流蹂躏一遍。 尽管老鸨的刑法令人发指,但是夏婉珍挺住了。 老鸨最终妥协,夏婉珍获得了卖艺不卖身的特许权利,取艺名“百合”。 她随小姐学成的琵琶技艺堪称炉火纯青,银子也没少赚,老鸨终日眉开眼笑了。 妓女的命运生不如死真的悲惨得很。 老鸨完全把妓女当作赚钱工具,不分昼夜不管月例不管嫖客人数,一个姑娘一天接待十个男子是平常的事情。 如果姑娘生了病,老鸨也不肯出钱请医生。姑娘病得实在无法接客了,就干些苦脏累的杂活。 夏婉珍恨得咬牙切齿地说,她不甘心如此无辜而死,她要亲眼看着坏人(马士英)落个怎样的下场。 谢辰风心有所动地问:“你说的马士英是否就是凤阳总督马士英?”他这次身临险境就是冲着马士英而来,据情报说《大明兵防图》在其手上。 “只此一人,别无他者,他化成灰,我也认得。”婉珍一字一顿地说。 她说马士英依然色心不死,偶尔会软硬兼施或死皮赖脸地来纠缠于她,她基本不睬除了必要的弹奏唱曲外。 那家伙近来性情尢为反常容易大动肝火,为男女之事竟然动手打人令她摔下楼底。这说明马士英遇上了烦心事或者他的末日将至。她看见马士英越反常,心里越高兴。 原来壮年嫖客就是凤阳总督马士英,谢辰风的记忆中已经有了他的刻板印象;鲤鱼嘴、死鱼眼、倒八胡。他打定主意择日打探其府第。 辰风诚挚地表示将为夏婉珍赎身从良。 她感激涕零地说不图名份愿意做牛马在他身边一生服侍。 除了钱秦篆他的心中再容不下别人,他目光游离片刻言不由衷地说道:“我希望你以后能够过着安定而温饱的普通生活,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夏婉珍的瞳子瞬间黯然失色,自卑自弃地低声自语:“好人家,好人家哪会娶我如此不干不净的女子。” 辰风一时无语竟不知如何宽慰她。他设身处地想想自己也不会娶青楼女子的。 辰风跟老鸨谈妥赎身条件并付足定金,约定十日内清款接人。 谢辰风在婉珍的房间留宿一晚,其中的繁文缛节不尽详述。他对《大明兵防图》心有所系,大早起来出去侦察情况。 他先寻家生意兴隆的餐馆吃些早餐,主要为旁听井市平民议论些五花八门时事新闻。 “最近崛起一位年轻的刀客太厉害啦!江湖绰号‘金刀大侠’,挑战江湖八大掌门竟然无一落败。” “这位大侠是个武痴,据说他只要听说谁的武功了得,就会不远千里寻人切磋。” “绝对的内幕爆料,据说大侠的出身是渔民,由于渔船触礁漂流到一个无名岛,因祸得福竟然邂逅世外高人学得绝世刀法。” “还有更爆炸的消息,据说他的前妻就是天湖岛的岛主‘罂粟仙子’童静雯。” “肯定是捕风捉影,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这俩人可以扯得上渊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罂粟仙子’是跟前岛主‘赤蜂浪人’私奔的,因而才有机会做上现在的天湖岛主。” …… 外面突然变得人声嘈杂有打骂声有哀叫声,辰风听议论说好像是有人吃了东西不给钱。令人奇怪的是,客人们对这种事情好像已经见惯不怪了,竟然若无其事似的无人起身去看究竟。 辰风刚想起身去看究竟怎么回事,却被善意的客人拉得坐下。 “足下莫管这种无聊的事情。” 辰风诧异地问道:“为什么?” 吃白食的叫永受康以乞讨为职业,人送绰号“飞天拐子”,金陵城内第一号赖皮。以‘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来评价其人生是最恰当不过。他手上只要阔绰些,就去赌博或者大吃大喝全部花光,并且夸夸其谈充当大佬。当到一无分文的时候,他就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地向别人乞讨;或者他装作趾高气昂的样子不管不顾地先酒足饭饱再说,结果被店伙计们打得把吃下去的全都吐出来。平常人会把这种情形引以为耻,他却引以为荣地向人炫耀自己如何骗吃的伎俩。还别说,他倒真是屡屡得手,酒店一般是先吃后算的方式搞不清其何时有钱无钱。他的脸皮真厚不怕打不怕鄙视,竟然活得悠然自在。这就是“飞天拐子”的生存方式。 谢辰风看着终究于心不忍,替“飞天拐子”向店掌柜结清了帐。 店伙计们向那人愤愤不平地说他好运,停止继续殴打嫌不过瘾似的连连抖着手腕。 那人一边用手向脑后理着头发一边瘸拐地划过来道谢,饥渴的眼睛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酒菜一声不吭,嘴角虽然还在淌着鲜血。 此人不正是那个要钱不要命的乞丐吗?联想到那种滑稽的神态,辰风就差点忍俊不住想笑。 辰风食欲顿失放倒筷子示意那人可以吃喝。 那人眼放惊喜的光芒如遇大赦般扑向桌子,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地把酒菜席卷一空。他惯性地端到一块盘子正想下五爪,霍然发觉是吃光的空盘只得讪讪地搁下,意犹未够地摸着咽喉直吞口水,并不说话翻着上眼皮直楞楞地瞅着辰风,看情形是肚量还未足够。 索性好人做到底,辰风吩咐伙计尽管上酒菜直到拐子自己叫停为止。 拐子惬意地抚摸着圆滚的肚子不断地打饱嗝,白眼球不停地翻动。他觉得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得这么饱,似乎食物正塞在喉管随便动弹就会蠕到嘴里。要是用自己的钱顶多吃饱罢了,他可舍不得多撑几盘食物下去,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 辰风看拐子已经酒足饭饱就转身离去。拐子像膏药紧随他身后喋喋不休地跟套近乎,不停地挑着大拇指指向自己唾沫横飞地说得天花乱坠。 “哥们!我看你是初来乍到吧?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在整个金陵城内没有我老永办不到的事情。” 辰风算得上老江湖清楚他是什么角色,只觉得此人可悲可笑也不戳穿他的大话。待走到较为僻静处,辰风止步向拐子打听夏完淳和马士英的情况。 拐子眉飞色舞地说:“大哥,你问我算是问对人啦,金陵城的每个街头巷尾我闭着眼睛也能摸得到,更何况你说的是路人皆知的地方,先到哪里?我带你去。”他似乎有点古道热肠的情怀。 谢辰风说去夏完淳的府第,可以说夏完淳和钱秦篆都是他心底日思夜冥的亲人,不管情形如何如果不见上一面心中总有无尽令人欲罢不能的牵挂。 拐子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地保,对金陵的人文地理如数家珍。 1645年松江失陷,夏允彝投河自杀。夏完淳跟随老师陈子龙参加抗清屡立战功,被朝廷加封为“神威将军”,如今他正率领军队向南京挺进以阻止清军南下。 不觉中,两人走到了一栋府第,门梁上挂着飞金的御赐横匾“神威将军”,显得威严赫赫。 谢辰风想独自拜访夏府向拐子连声道谢示意其离开。 拐子不识时趣地躇踌不走歪着头痴痴瞟着他,得瑟地拌着左腿,右手似掩非掩地在腰间拇指食指相互不停地打着响指。 原来是在讨要好处费,翻脸简直比翻书还要快,这家伙忘恩负义完全没有丝毫的感激之情。 谢辰风不禁暗自生气,巴不得他赶快从眼前消失,却不屑跟这种人多计较,怄气地扔了一枚十文铜板给他。 拐子敏捷地接住,笑嘻嘻地瘸拐着划走了。 夏府的仆役大多是华亭村的旧面孔,辰风的出现对于夏府来说犹如石破天惊,大家惊异地相互转告:“大公子回来了,失踪三年的大公子回来啦!那个嗜赌如命的败家子回来啦!” 大家暂且放下手头事不约而同地聚集到客厅围着辰风叽叽喳喳。 辰风敏感地察觉到很多人热情的表面底下隐藏着一丝冷漠和轻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无非如此,辰风也能够理解。自己依然显得落泊不堪,夏完淳却已然是爵位显赫的将军。 已经是旧貌换新颜,虽然人面依旧在,辰风却已经找不到家的感觉,在新的夏府他有些感到局促不安。 丫环许梦晴依然念及故主之谊泡茶客气地招待谢辰风。 他向许梦晴询问主人的去向。丫环说钱秦篆在宫中找了一份给公主陪读的差事要到晚上才归家,夏完淳率军正在驰援南京的途中预计近两天就到。 谢辰风矛盾得很,既怅然若失又如释重负,对秦篆他有永久的眷恋也有永久的愧疚。他无法预料相逢之时将会是怎样困窘与尴尬的情形。 不见也罢,辰风不顾丫环的苦意挽留决心不再逗留起身要离去。 “大哥,才两三年未见,怎么不把这里当自家啦?”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从老远传来,分明是弟弟夏完淳的声音。 话音未落,由远及近一位英姿勃勃的少年快步走来,穿着一身蓝紫色的长袍,脸庞清秀,全身上下透露着儒雅的书卷气息,却又与一般书生有所不同,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流露着坚毅与睿智,其行为举止无不显得果敢和干练。来人正是夏完淳。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夏完淳刚刚率军驻扎在城郊,立即抽空回家探望,竟出人意料地邂逅失散三年的大哥,不由喜出望外。 二位少年相逢免不了互诉各自经历互诉离悉别绪,又是一番感慨与惆怅。 辰风为了避免兄弟间产生严重的隔阂对投身义军的经历有所隐瞒。他知道夏完淳从幼时就耳熏目染夏允彝忠君报国的言传身教,对明朝早已是矢志不渝忠心耿耿。 肝胆相照的兄弟之间岂可无酒,醇酒和美女最能令男人之间推心置腹交流情感。 几道可口的小菜,香醇迷人的美酒,对男人而言已是人间佳境。 久别重逢,二人有聊不尽的话题,随着酒量的增加,自然而然地聊到了女人,他们心仪的女人当然是钱秦篆。 夏完淳的酒量稍逊已有醉意,他的脸上流露着落寞与痛苦,“悔,悔,悔!悔当初一厢情愿,如今造成一场错误的婚姻,你为什么要退让?情感是无法转赠的,可惜我明白得太迟,太迟了。” “完淳,你真的醉了,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夏完淳有些口齿不清;“人们常说酒醉心明,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说什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我最清楚客气底下掩藏着故意的疏远与冰冷的回避,我知道她依然没有彻底的放下对你的感情,她爱恋的不是我,不是我,我明明清楚这一点,却为什么还是如飞蛾扑火般地眷恋着她?我为什么就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 不可能!决不可能!辰风的心灵在痛苦地抽搐并撕裂着。全身的血液在那瞬间完全凝固了,愁肠寸短,心灵渗血。他不愿不敢承认这种事实。他真心希望她能够完全忘却前尘不再眷恋旧情,即便她怨恨他,辰风的心里也会觉得轻松些。她越痴情不渝,他越内疚难过。 完淳的言语仿佛寒光凛凛的利剑残酷地划开了辰风心灵上的血痂。 一段情,一种错,两个少年的心灵在啜泣在滴血。 辰风不敢肆意流露自己真实的情感,如今她毕竟已经是完淳的妻子,他只能把无限的思念和眷恋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即使他无时无刻不曾忘却过她。 他的情感在疯狂而肆意地咆哮和发泄,那也只能是在理智的牢笼里做着困兽犹斗的挣扎。 他的情感犹如孤独落寞的野狼在苍茫的荒漠里忧郁地流浪。 心中纵然波澜起伏,他却要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自己已经错过一次深深地伤害了秦篆,他不能一错再错去伤害另外一个亲人完淳,他既是她的丈夫又是自己的弟弟。 谁能告诉他,当初的放弃是对还是错。 如果痛苦可以替代,他宁愿自己承爱千刀万剐,也不希望他们受到一点伤害。然而他们的痛苦,却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第六章 陌路何必曾相识 看着婉珍绝情离开的背影,谢辰风不由悲伤忧郁至极,他决定要为堂妹夏婉珍赎身。 他一路上看见到处有锦衣卫在盘查,而在高档些的青楼似乎没有这种情形,或许由于爪牙们是势力眼的缘故。 辰风打定主意在回春楼落脚,回春楼的顾客大多是达贵与纨绔更有利于隐藏行踪。 心在一阵紧一阵的疼痛,他拧开酒葫芦连灌了几口酒,形似狂放不羁的浪子踉踉跄跄地进了青楼。 辰风不知道暗中已有一双邪恶的死鱼眼盯着他看,在英雄救美的时刻他不经意地显露出了非凡的身手。 那人若有所思地细捻着唇角翘起的胡子,阴冷而轻蔑地微微一笑,神鬼不觉地离开了。 有了生意,老鸨照例过来招呼,老辣的势力目光上下打量这位外形落拓的客人,脸上不觉中流露出不屑的神情,揶揄地问道:“客官相中了哪位姑娘?只要精诚所至,就会金石为开。” 辰风早听出弦外之音,心意无非指金银财宝而已,他掏出一锭银子莞尔一笑说道:“就刚才摔下楼的那位姑娘。” 老鸨犹豫了一下,面有难色地说:“你说的是百合呀,她只卖艺不卖身,从来不接客的。” 辰风沉默不语地又加了两锭银子不愿再听她喋喋不休,简捷地说:“我只听曲。” 老鸨的目光倏地定住旋即喜出望外奴颜婢膝地迭声答道:“好!好!老身领公子到百合的厢房。”边走边吩咐伙计弄几道小菜,心里暗笑来客是个傻子花了三锭银子竟然只为听曲。 辰风进了厢房,,令人感到舒适温馨。 花梨木的桌子足翘背驼,油光锃亮的圆凳造型奇特,显得古朴而精巧。 墙壁上悬挂几幅不俗的画卷,或宁静或淡雅,或冷寂或高远。 角落奇趣的竹几上摆设着幽姿逸香的花卉,显得相得益彰匠心独运。 只有秀外慧中的女子才会将房间布置得如此幽靓雅致,夏婉珍就是这样的女子。 昔日的同乡伙伴相见面面相觑,一时竟无语。 夏婉珍的瞳子疾速地掠过一丝忧郁,意味深长地幽幽叹息道:“罢了,有些劫数是躲也躲不过的。” 谢辰风简略地述说了她失踪后那位秀才(她父)的生活境遇。 夏婉珍泣不成声,向辰风款款讲述了自己坎坷而屈辱的经历。 夏婉珍四年前被人贩几经辗转卖到一位将军府里给小姐当丫环,倒也不愁吃穿。 小姐美丽而善良与她以姐妹相称,两人相处得情投意合。 将军却是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时常对她进行性骚扰,但是碍于女儿的情面不敢太放肆。 半年后的一天,小姐马宛秋与一位绰号“风尘琴圣”的琴师相知相恋终于私奔了。 这件事情导致现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夏婉珍的人生再次跌入无底的深渊。 将军恼羞成怒将所有的怨气报复在一个弱质女子的身上,月黑风高之夜他原形毕露肆无忌惮地**了她。 将军把她卖到妓院任凭男人贱踏,企图令她承受万劫不覆的痛苦。 老鸨逼迫她卖淫,思想传统的她宁死不从。 老鸨命打手把她架进昏晦的房间,打手捏住婉珍的鼻子,强行往嘴里灌一种终生绝育的**。 随后老鸨粗暴地剥光婉珍的衣衫令其一丝不挂,八个彪形大汉对她进行**。 夏婉珍痛苦得昏死过去,老鸨命人用冷水惊醒。 婉珍仍不屈服。 打手们凶狠地用皮鞭抽得她皮开肉绽体无完肤。 老鸨气极败坏咬牙切齿地用脚尖直踢下体,令如狼似虎的大汉们再把女子轮流蹂躏一遍。 尽管老鸨的刑法令人发指,但是夏婉珍挺住了。 老鸨最终妥协,夏婉珍获得了卖艺不卖身的特许权利,取艺名“百合”。 她随小姐学成的琵琶技艺堪称炉火纯青,银子也没少赚,老鸨终日眉开眼笑了。 妓女的命运生不如死真的悲惨得很。 老鸨完全把妓女当作赚钱工具,不分昼夜不管月例不管嫖客人数,一个姑娘一天接待十个男子是平常的事情。 如果姑娘生了病,老鸨也不肯出钱请医生。姑娘病得实在无法接客了,就干些苦脏累的杂活。 夏婉珍恨得咬牙切齿地说,她不甘心如此无辜而死,她要亲眼看着坏人(马士英)落个怎样的下场。 谢辰风心有所动地问:“你说的马士英是否就是凤阳总督马士英?”他这次身临险境就是冲着马士英而来,据情报说《大明兵防图》在其手上。 “只此一人,别无他者,他化成灰,我也认得。”婉珍一字一顿地说。 她说马士英依然色心不死,偶尔会软硬兼施或死皮赖脸地来纠缠于她,她基本不睬除了必要的弹奏唱曲外。 那家伙近来性情尢为反常容易大动肝火,为男女之事竟然动手打人令她摔下楼底。这说明马士英遇上了烦心事或者他的末日将至。她看见马士英越反常,心里越高兴。 原来壮年嫖客就是凤阳总督马士英,谢辰风的记忆中已经有了他的刻板印象;鲤鱼嘴、死鱼眼、倒八胡。他打定主意择日打探其府第。 辰风诚挚地表示将为夏婉珍赎身从良。 她感激涕零地说不图名份愿意做牛马在他身边一生服侍。 除了钱秦篆他的心中再容不下别人,他目光游离片刻言不由衷地说道:“我希望你以后能够过着安定而温饱的普通生活,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夏婉珍的瞳子瞬间黯然失色,自卑自弃地低声自语:“好人家,好人家哪会娶我如此不干不净的女子。” 辰风一时无语竟不知如何宽慰她。他设身处地想想自己也不会娶青楼女子的。 辰风跟老鸨谈妥赎身条件并付足定金,约定十日内清款接人。 谢辰风在婉珍的房间留宿一晚,其中的繁文缛节不尽详述。他对《大明兵防图》心有所系,大早起来出去侦察情况。 他先寻家生意兴隆的餐馆吃些早餐,主要为旁听井市平民议论些五花八门时事新闻。 “最近崛起一位年轻的刀客太厉害啦!江湖绰号‘金刀大侠’,挑战江湖八大掌门竟然无一落败。” “这位大侠是个武痴,据说他只要听说谁的武功了得,就会不远千里寻人切磋。” “绝对的内幕爆料,据说大侠的出身是渔民,由于渔船触礁漂流到一个无名岛,因祸得福竟然邂逅世外高人学得绝世刀法。” “还有更爆炸的消息,据说他的前妻就是天湖岛的岛主‘罂粟仙子’童静雯。” “肯定是捕风捉影,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这俩人可以扯得上渊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罂粟仙子’是跟前岛主‘赤蜂浪人’私奔的,因而才有机会做上现在的天湖岛主。” …… 外面突然变得人声嘈杂有打骂声有哀叫声,辰风听议论说好像是有人吃了东西不给钱。令人奇怪的是,客人们对这种事情好像已经见惯不怪了,竟然若无其事似的无人起身去看究竟。 辰风刚想起身去看究竟怎么回事,却被善意的客人拉得坐下。 “足下莫管这种无聊的事情。” 辰风诧异地问道:“为什么?” 吃白食的叫永受康以乞讨为职业,人送绰号“飞天拐子”,金陵城内第一号赖皮。以‘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来评价其人生是最恰当不过。他手上只要阔绰些,就去赌博或者大吃大喝全部花光,并且夸夸其谈充当大佬。当到一无分文的时候,他就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地向别人乞讨;或者他装作趾高气昂的样子不管不顾地先酒足饭饱再说,结果被店伙计们打得把吃下去的全都吐出来。平常人会把这种情形引以为耻,他却引以为荣地向人炫耀自己如何骗吃的伎俩。还别说,他倒真是屡屡得手,酒店一般是先吃后算的方式搞不清其何时有钱无钱。他的脸皮真厚不怕打不怕鄙视,竟然活得悠然自在。这就是“飞天拐子”的生存方式。 谢辰风看着终究于心不忍,替“飞天拐子”向店掌柜结清了帐。 店伙计们向那人愤愤不平地说他好运,停止继续殴打嫌不过瘾似的连连抖着手腕。 那人一边用手向脑后理着头发一边瘸拐地划过来道谢,饥渴的眼睛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酒菜一声不吭,嘴角虽然还在淌着鲜血。 此人不正是那个要钱不要命的乞丐吗?联想到那种滑稽的神态,辰风就差点忍俊不住想笑。 辰风食欲顿失放倒筷子示意那人可以吃喝。 那人眼放惊喜的光芒如遇大赦般扑向桌子,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地把酒菜席卷一空。他惯性地端到一块盘子正想下五爪,霍然发觉是吃光的空盘只得讪讪地搁下,意犹未够地摸着咽喉直吞口水,并不说话翻着上眼皮直楞楞地瞅着辰风,看情形是肚量还未足够。 索性好人做到底,辰风吩咐伙计尽管上酒菜直到拐子自己叫停为止。 拐子惬意地抚摸着圆滚的肚子不断地打饱嗝,白眼球不停地翻动。他觉得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得这么饱,似乎食物正塞在喉管随便动弹就会蠕到嘴里。要是用自己的钱顶多吃饱罢了,他可舍不得多撑几盘食物下去,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 辰风看拐子已经酒足饭饱就转身离去。拐子像膏药紧随他身后喋喋不休地跟套近乎,不停地挑着大拇指指向自己唾沫横飞地说得天花乱坠。 “哥们!我看你是初来乍到吧?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在整个金陵城内没有我老永办不到的事情。” 辰风算得上老江湖清楚他是什么角色,只觉得此人可悲可笑也不戳穿他的大话。待走到较为僻静处,辰风止步向拐子打听夏完淳和马士英的情况。 拐子眉飞色舞地说:“大哥,你问我算是问对人啦,金陵城的每个街头巷尾我闭着眼睛也能摸得到,更何况你说的是路人皆知的地方,先到哪里?我带你去。”他似乎有点古道热肠的情怀。 谢辰风说去夏完淳的府第,可以说夏完淳和钱秦篆都是他心底日思夜冥的亲人,不管情形如何如果不见上一面心中总有无尽令人欲罢不能的牵挂。 拐子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地保,对金陵的人文地理如数家珍。 1645年松江失陷,夏允彝投河自杀。夏完淳跟随老师陈子龙参加抗清屡立战功,被朝廷加封为“神威将军”,如今他正率领军队向南京挺进以阻止清军南下。 不觉中,两人走到了一栋府第,门梁上挂着飞金的御赐横匾“神威将军”,显得威严赫赫。 谢辰风想独自拜访夏府向拐子连声道谢示意其离开。 拐子不识时趣地躇踌不走歪着头痴痴瞟着他,得瑟地拌着左腿,右手似掩非掩地在腰间拇指食指相互不停地打着响指。 原来是在讨要好处费,翻脸简直比翻书还要快,这家伙忘恩负义完全没有丝毫的感激之情。 谢辰风不禁暗自生气,巴不得他赶快从眼前消失,却不屑跟这种人多计较,怄气地扔了一枚十文铜板给他。 拐子敏捷地接住,笑嘻嘻地瘸拐着划走了。 夏府的仆役大多是华亭村的旧面孔,辰风的出现对于夏府来说犹如石破天惊,大家惊异地相互转告:“大公子回来了,失踪三年的大公子回来啦!那个嗜赌如命的败家子回来啦!” 大家暂且放下手头事不约而同地聚集到客厅围着辰风叽叽喳喳。 辰风敏感地察觉到很多人热情的表面底下隐藏着一丝冷漠和轻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无非如此,辰风也能够理解。自己依然显得落泊不堪,夏完淳却已然是爵位显赫的将军。 已经是旧貌换新颜,虽然人面依旧在,辰风却已经找不到家的感觉,在新的夏府他有些感到局促不安。 丫环许梦晴依然念及故主之谊泡茶客气地招待谢辰风。 他向许梦晴询问主人的去向。丫环说钱秦篆在宫中找了一份给公主陪读的差事要到晚上才归家,夏完淳率军正在驰援南京的途中预计近两天就到。 谢辰风矛盾得很,既怅然若失又如释重负,对秦篆他有永久的眷恋也有永久的愧疚。他无法预料相逢之时将会是怎样困窘与尴尬的情形。 不见也罢,辰风不顾丫环的苦意挽留决心不再逗留起身要离去。 “大哥,才两三年未见,怎么不把这里当自家啦?”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从老远传来,分明是弟弟夏完淳的声音。 话音未落,由远及近一位英姿勃勃的少年快步走来,穿着一身蓝紫色的长袍,脸庞清秀,全身上下透露着儒雅的书卷气息,却又与一般书生有所不同,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流露着坚毅与睿智,其行为举止无不显得果敢和干练。来人正是夏完淳。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夏完淳刚刚率军驻扎在城郊,立即抽空回家探望,竟出人意料地邂逅失散三年的大哥,不由喜出望外。 二位少年相逢免不了互诉各自经历互诉离悉别绪,又是一番感慨与惆怅。 辰风为了避免兄弟间产生严重的隔阂对投身义军的经历有所隐瞒。他知道夏完淳从幼时就耳熏目染夏允彝忠君报国的言传身教,对明朝早已是矢志不渝忠心耿耿。 肝胆相照的兄弟之间岂可无酒,醇酒和美女最能令男人之间推心置腹交流情感。 几道可口的小菜,香醇迷人的美酒,对男人而言已是人间佳境。 久别重逢,二人有聊不尽的话题,随着酒量的增加,自然而然地聊到了女人,他们心仪的女人当然是钱秦篆。 夏完淳的酒量稍逊已有醉意,他的脸上流露着落寞与痛苦,“悔,悔,悔!悔当初一厢情愿,如今造成一场错误的婚姻,你为什么要退让?情感是无法转赠的,可惜我明白得太迟,太迟了。” “完淳,你真的醉了,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夏完淳有些口齿不清;“人们常说酒醉心明,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说什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我最清楚客气底下掩藏着故意的疏远与冰冷的回避,我知道她依然没有彻底的放下对你的感情,她爱恋的不是我,不是我,我明明清楚这一点,却为什么还是如飞蛾扑火般地眷恋着她?我为什么就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 不可能!决不可能!辰风的心灵在痛苦地抽搐并撕裂着。全身的血液在那瞬间完全凝固了,愁肠寸短,心灵渗血。他不愿不敢承认这种事实。他真心希望她能够完全忘却前尘不再眷恋旧情,即便她怨恨他,辰风的心里也会觉得轻松些。她越痴情不渝,他越内疚难过。 完淳的言语仿佛寒光凛凛的利剑残酷地划开了辰风心灵上的血痂。 一段情,一种错,两个少年的心灵在啜泣在滴血。 辰风不敢肆意流露自己真实的情感,如今她毕竟已经是完淳的妻子,他只能把无限的思念和眷恋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即使他无时无刻不曾忘却过她。 他的情感在疯狂而肆意地咆哮和发泄,那也只能是在理智的牢笼里做着困兽犹斗的挣扎。 他的情感犹如孤独落寞的野狼在苍茫的荒漠里忧郁地流浪。 心中纵然波澜起伏,他却要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自己已经错过一次深深地伤害了秦篆,他不能一错再错去伤害另外一个亲人完淳,他既是她的丈夫又是自己的弟弟。 谁能告诉他,当初的放弃是对还是错。 如果痛苦可以替代,他宁愿自己承爱千刀万剐,也不希望他们受到一点伤害。然而他们的痛苦,却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第七章 落花有意长恨水 谢辰风怕面对秦篆怕自己失态他要逃避,他趁着完淳酩酊大醉时溜出了夏府。现在他只想找个地方大哭,找个地方狂饮滥醉。 辰风伤心欲绝,他一遍遍地问自己:莫非当初的选择真的是一种错误?原本以为前尘往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将会风吹云散,谁料思念犹如陈酒愈发的浓烈。 本以为时光流逝她会忘记自己,三年了谁曾想她依然深深地眷恋着他谢辰风。 然而,一切已成定局无法改变,他只有更加痛惜和内疚。 除了喝酒除了愧疚他什么也干不了,他只能依靠酒精来自我麻痹忘却痛苦,此时只有酒精才能心醉,此时只有心醉才能忘忧,才能彻底远离世虑尘缘。 多少次多少回,他虔诚地为她祝福,无论海角天涯,无论颠沛流离,无论凄风苦雨。 只要她快乐,只要她过得好,只要她过得幸福,餐风露宿、浪迹萍踪他认为都是值得的,他将无悔当初的抉择。 然而,结果却事与愿违。 错!错!一切都是错的。自己当初的放弃并未让她获得幸福。 自己和秦篆是没有名份的情缘,秦篆和完淳是没有情缘的名份。 追究错误的根源却在自己的身上,如果当初没有他的放弃,也许结果是另外一种情形。 或许由于他的放弃,才会造成痛苦的婚姻,酿成悲剧的人生。 他不能,不能轻易原谅自己。对她的辜负与愧疚今生已经注定,如果有一种方法可以补偿,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 痛恨痛悔痛失恋情与亲情。 梅花灼然,咫尺天涯,孑然一身,羁旅江湖,这就是他的流浪人生。 江湖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江湖黑白混淆、是非颠倒。无数英雄侠客自以为能够征服江湖,却不知命运冥冥之中早已被江湖所注定。 汪洋一叶舟,究竟谁又能彻底征服谁? 无数人仰慕剑的风情,谁又知剑下有多少孤魂在游荡。你不杀人,人却杀你,剑似优雅,却是凶器。握剑人生,谁能自主? 辰风觉得命运总是捉弄自己。她曾忠贞不渝,闯王曾君临天下,一切竟似海市蜃楼。 仿佛昙花璀璨一现稍纵逝即,留下如梦如幻的靓影,留下如痴如醉的遐想。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怎能不令人触景伤怀?痴心薄情,今非昔比,怎能不令人感慨世事无常? 如果一切不曾拥有,那么也不会有遗憾。因为太多得而复失,所以拥有太多忧伤太多悲怆。 犹豫的性格注定了他的一生是不会快乐的。 生活状态无非三种,有人生活在过去,有人生活在当下,有人生活在未来。辰风就属于生活在过去的那种,永远沉湎往事沉湎忧郁沉湎内疚。 他曾以为用时间可以洗涤创伤可以走出忧伤可以潇洒地忘却那段情。 然而在当今世上,谁又能够真的潇洒?无法忘却固然痛苦,不曾拥有刻骨恋情,却又何谈潇洒。笑红尘哭红尘,爱过走过,今生又何悔? 他千方百计地尝试着忘掉那段美丽而忧伤的记忆,却发现无论也不能够办到。 那段情感随着血液已经刻骨铭心地注在了他的体内,并非想忘就能轻易忘记的,他可以欺骗别人也可以自欺欺人却无法欺骗心底的知觉。 从酒馆里走出来时已是夜阑人静,乌青的夜空显得寂寥而诡秘,清冽的星辰幽然散发出寒辉。淡紫的夜霭如幽灵无孔不入地渗透每个角落,清寒浸骨。 夜凉如水,静谧中透露着一种令人惊惶的死寂。 夜,凄迷而冷寂,仿佛一张忧伤而缠绵交织的网。 他今生也挣不开走不掉。 唯有求醉,他确实喝了太多的酒,仿佛刚才从酒池里沐浴上岸,每个毛孔都向外散发着刺鼻的酒味,令人唯恐避之不及。像一块门板他终于沉重地倒在了街上。 居然能够酣然入睡,从离家出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开始习惯这种餐风露宿的生活,从那一刻开始,命运就已经注定他要接受这种落魄的生活。 这样的情形有多久有几回,辰风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醒来之时,却是凌晨。晨雾茫茫笼罩着大地,跃跃欲出的旭日随意在东边的天空抹了几笔浅淡的色彩。 凉风习习,雾气中含着浓郁的湿气,随便一抹头发上凝结的细水珠,竟如水淋洗手般来不及擦干。 有的店铺已经开了门,街上开始有了稀少的行人。行人投以惊疑的目光之后又各自匆忙离去,谁也无心多管闲事,家里的事情尚且顾及不暇。 辰风意识还未清醒困惑不解,葛然发现自己又睡在露天,便从容地爬起身,掸掸衣服上的尘土,自我揶揄地微微而笑:太奢侈了!幕天席地。 意识复苏过来,昨日的记忆恍然如梦。 昨日整天未归也没有打招呼,不知道夏婉珍有否耽心过其安危,辰风觉得有一丝歉疚。 他准备去回春楼养精蓄锐一番,然后择机打探《兵防图》。 刚一迈步,腿便发软像踩在棉絮上,辰风不由自主地打个踉跄几乎跌倒。 怎会如此!心中不由惊诧万分,他尽力稳住身体重心,一摸额头滚烫发热,感觉头重脚轻,呼吸粗促,四肢无力。 辰风无奈地发现自己病了,这是他最耽心与害怕的事情。 对于一个孤独而落拓的流浪者,谁会来关心他的饮食起居、生病系痛? 那种举目无亲、悲怆凄凉的感觉只有流浪者才能身有体会。 辰风往常染病都是按土方抓药自己熬煎来喝,身体竟然次次康复了。也许上天认为他经历的磨难还不够多,也许上天还需要他去完成救济苍生的大任。 他凭着仅存的清醒意识强撑着走到了回春楼门前,倚着门框昏昏欲睡地瘫坐了下去随后不省人事。 夏婉珍在昨天经历了一个未曾有过牵肠挂肚的不眠之夜。 已是夜阑人静,回春楼有一间房还亮着灯光,窗里轻逸出柔和而迷离的清辉。 她未睡也睡不着;这么晚了他会去哪儿呢?金陵如今可是凶险境地。 夏婉珍托着腮帮安静地坐着,清亮的瞳子凝视着跳跃的烛光,脸上流露着痴情羞涩的神情。 辰风的神态栩栩如生地浮现在她的眼前:厌倦而落寂的面容含着一丝坚毅,乌黑而深邃的瞳子流露着缠绵的忧伤,他似乎面带微笑正在亲切地看着她。 他深沉而稳重,形似放荡不羁的外表下掩藏侠义和诚挚的情愫,他的身上由然散发着迷人而成熟的男人魅力,令人感到安全和依赖。如果人生有此伴侣,死有何憾。 心中情不自禁泛起那少女情窦初开的层层涟漪,波光盈盈,点点闪耀。 她轻轻抚摩着晕红而发烫的脸庞,脉脉痴情如清澈的溪水在心田涓涓地流淌着。 此时的她完全是一付少女含情娇媚而腼腆的模样,令人怜爱令人慕羡。白皙含嫣的脸庞上呈现出两盏迷人而浅浅的酒魇,明亮的瞳子流露着娇羞的光辉。 夜,宁静,偶尔轻微的风吹窗动都令人感到一种莫明的心悸。 窗外的漆黑如怪兽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了整个世界,阴影中的万籁显得诡异,很容易令人联想到阴森的地狱。多么阴冷而可怕的世间啊! 想想都是可怕的事情,整整四年了,她美好的豆蔻年华就是在这样的世间消耗殆尽。 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寂寞和孤独。她殷切渴望辰风赶紧归来能够陪伴自己度过这空虚而无聊的漫长之夜。 看来今夜他不会回来啦,人生地不熟的会去哪里呢?他莫非故意避嫌?是的,一定是的。莫非怕奴家玷污了他的清白?也许他从心底根本就瞧不奴家。 夏婉珍胡思乱想,明媚的瞳子袭上一层忧郁的阴影,她惆怅地立起心事重重地在厢房内徘徊。 奴家不过是身份卑贱的青楼女子,早已非清白之身,确实配不上他的。我怎么啦?我一向对男子没有好感的,怎么会禁不住产生男女之情呢?不该呀,不该呀,真不该痴心妄想!趁早死心吧!免得坠入万劫不复的情感深渊无法自拨。 她低头无意间看见自己婀娜的倩影,不由顾影自怜起来:自己也算得上美丽,就是未有知音相惜,烛光荧荧,形影相吊,不免显得有些冷凄和寥落。 她觉得自己犹如孤雁在广袤的荒漠上无望地盘旋和徘徊。即使获得了自由,对何去何从她却没有丝毫的着落。 天地茫茫,哪里是归宿?众生芸芸,谁人是知音? 两行清泪无声地沿着俏丽的脸颊流淌下来。 不知经过了多久的时间,辰风觉得胸膛郁闷仿佛压着沉重的巨石,他难受得扭动身体,感觉身体如在惊涛骇浪中剧烈地颠簸。 “辰风,辰风……” 他仿佛听到有人那么的遥远而亲切地焦急在呼唤辰风。心灵深处一直殷切地思念着小商,她犹如生命中的启明星,此时他渴望看见她,他自然而然的以为是小商了。 听见那情真意切呼唤声,他殷切地渴望见到日思梦想的恋人,眼帘想睁却睁不开漆黑而阴森,辰风怀疑已经来到了地狱,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不由焦急万分,他伸手乱抓终于觉得抓住了她的手,张口疾呼:“小商,小商……” 他紧紧地攥住那柔软的纤纤细手不愿再松开,好像害怕一枚珍珠随时可能从手心滑落。多少的思念,多少的愧疚,他还没有来得及向她倾诉。 他满怀期待地竭力睁开双眼,却发现是婉珍在身边,顿觉有些惆怅与歉意。 婉珍的脸上流露着无限的关切,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清澈的瞳子写着欣喜、焦急、柔情、幽怨……眼圈由于熬夜显得浮肿而晕青。头发显得有些蓬松凌乱,那束青丝从发髻盘曲而垂,发梢几乎拂着他的脸,愈发衬托得秀丽。 她似乎没有在意自己的神态,一心一意地关注着他的病情。 辰风心有所动不由一脸羞红。 他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躺在婉珍的卧塌上,华美柔软的被褥飘逸着特有女性的清清气息令人销魂。 辰风心迷意乱垂了眼帘,不敢正视那双温情脉脉的眸子,赶紧松开攥着的双手。 他很不习惯躺在温柔乡里坚持着要睡回木板床,或许是注定的苦命。 百般劝阻他也不听,婉珍于是沉默不语地看着他,秀颀的睫毛轻轻一掀,清幽乌黑的瞳子里无声地流露出委屈、哀怨。 辰风不想欠她太多的情意于是愧疚地低下了头,钱债可以还清,情债却一生也还不清。也许旧情已经刻骨铭心,也许惧怕旧情未还再生孽情。 婉珍转念一想自己只是个青楼女子,约定成俗地大都被认为是水性杨花。 世间有几个能够免俗的,也难怪辰风有意疏远,她如此一想心中倒顿觉释然不少。 蒸汽冲得钵盖不停地掀动着,药煎好了药汁外溢流在碳火上咝咝作响。 她泌了一碗药汁等稍微凉些,想用勺子亲自喂给他喝。 辰风不好意思固执己见地要爬起身自己吃药。这举动伤害了婉珍矜持的自尊,修颀的睫毛悠然掀动,清幽的瞳子闪着晶莹而哀惋的泪光,。 女子对付男人最好的武器总是眼泪,更何况是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子。 辰风觉得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心完全被她的泪水融化掉了。 一颗心被浸泡得柔弱而酥软怎么也冷硬不起来,他害怕瞧见那凄楚的神情。 他服软了下来无奈地说道:“好了,我什么都依你还不行吗?千万别哭,别哭,一见女人流泪,我觉得自己的心快碎了似的。” 辰风显得憨厚而可爱。 世间的事情有时候就显得很奇妙!无论怎样洒脱不羁思维敏捷的男子在女人的尤其在美丽的女人撒娇的时候总会显得有些愚顿和痴傻。 看见辰风的憨态禁不住转涕为笑了,婉珍觉得此时他真像一个需要人哄的孩子。 婉珍一勺勺地瓢,辰风一勺勺地吃。这情形不禁令人联想起老雀喂食小雀的画面和谐而有趣。 辰风才喝了几勺就觉得肠胃翻滚,咽喉苦涩而酸腻旋即刺痒直想呕吐。 食物翻卷根本来不及打招呼,他赶紧趴在床边脸红脖粗地大口呕吐。 酸臭刺鼻的污秽脏物溅了一地,,不及消化的饭菜和粘稠的胃液掺在一起飘散出阵阵令人恶心的酒酸。 辰风畅快地呕吐后觉得轻松许多,神志也较清爽了。 婉珍捂着胸口撑着桌面站在圆桌边欲呕难吐的神情,眉头紧蹙,脸色惨白。 辰风知道是秽物效应掀被想下床来清除干净。 婉珍赶紧阻止,体贴关怀地说:“你大病初愈刚出虚汗,再也不能贪凉了,否则病就难好了,还是让我来清除吧。” 她不容分说就出去了,一会儿手拿扫帚端簸箕盛着干灰弯下腰开始清除秽物。 辰风很是感动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热乎乎的。多么贤惠的女子啊!不仅美丽清秀,而且通情达理。 谁能娶到她也是幸运,唯可惜她沦落风尘。男人对于这一点大都有所忌讳和顾虑,不仅由于男子天生的虚荣,更有中国千年根深蒂固的传统。 对很多事情辰风都具有深刻而独到的见解,唯独在男女关系上仍然没有摆脱“贞操如金从一而终”传统观念。 这或许就是他专情而孤独,薄情而悔疚的根源。 俩人经历过这件事情后觉着关系贴近许多。 然而,辰风似乎仍是有意或无意地回避着她的柔情。 婉珍在无人的时候时常委屈地独自垂泪,哀怜命运坎坷,幽怨薄情寡义。 帘卷西风,独倚危楼,为君消得憔悴,人比黄花瘦。 沉思往事,如梦里,泪暗滴。此情怎消,却上心头,柔情似水,佳期如梦。闻碎花落地,兼着细雨,点点滴滴。 盈盈清泪,寸寸柔肠,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春宵酒醒何处?春情潇潇今夕何方?谁见幽人望断天涯?人生自是有情痴。 多情总在清秋时,落花流水。谁识妾是人生倦客?似见孤鸿回首,霜月满青楼。 夺取《兵防图》的事情迫在眉睫,人们沸沸扬扬地传播着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多尔衮率领二十万铁骑即将攻打金陵。从金陵如此异乎寻常的迹象:兵马调遣频繁,官员神情肃穆,显赫人家暗迁,辰风判断出消息很是可靠。 辰风还听说了义军方面风言风语。在吴三桂的迅猛攻势下义军丢失陕晋两省,主力钻进了太行山的茂盛树林里。民间议论“小闯王”像李自成一样昏庸,竟然妒贤忌能杀害李岩之子李虚以致兵败。 如果属实确是可怕的事情,辰风全部的希望都寄托于“小闯王”指望其平定中原令百姓安居乐业。 辰风将它作为终身的理想希望通过李来亨实现,他坚持不懈地为它奋斗历经艰辛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与精力。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赌注,那么这是他的最后筹码,他的生命中已经输得太多。 对很多世事心灰意冷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极其失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理想成为唯一的寄托成为生命的源泉。 失败可以重新再来,腐朽终将灰飞烟灭令人绝望,仿佛阴暗而恐怖的地狱难以重见天日,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辰风不敢去想象如此没有信念的人生。他听到流言蜚语之时心中绝望手脚冰凉。 旋即他又自怨自责起来:“小闯王”英明神武,雄才大略,断不会做出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况且是捕风捉影的消息不能令人信服。他告诫自己不能随便动摇。 他猜测或许是敌方为了蛊惑人心散布出来的谣言。 他决心不畏险阻窃取兵防图。临行之时“小闯王”告诉辰风;马士英收藏着兵防图。 前几天正想到马府踩点,却由于他邂逅完淳饮酒伤身耽误了计划。 他为避免意外有条不紊而又仔仔细细做足准备。 做事的时光过得特快,一会儿就是中午,肚子觉得饿了。 要行事得等到深夜,辰风于是找到醉仙楼慢斟细酌打发时光。醉仙楼风景幽雅环境整洁,位置落得得好推窗眺望尽收到眼中:轻舟远水瘦山淡云。 辰风点了几碟菜几两酒,不紧不慢地品尝着,自有一番情趣。 蓦然听见有人吟唱:“流光易逝,花落了,树老了,青春太匆匆,人生知音,何处寻?独醉愁,恨江流滚滚。” 辰风从略含悲怆声音里感觉到了吟者的落寞。辰风能够深切体会这种难觅知音的心境,他自己就是这样落泊的流浪客,几年魂梦,风雨天涯。 月常缺,人生总无情。辰风同样拥有沦落者的情怀忧郁地看着那人。 酒楼的西北角落,一位老者正在惆怅地吟词独饮,给人第一的印象就是瘦,假设掀掉皱褶而枯褐的表皮,剩下仅是嶙峋瘦骨了。突兀的颧骨,凹陷的眼眶,眼帘低垂,偶尔一挑,眼中霍然会流露出锐利的瞳光。尖下壳一束稀疏而细长的胡须,倒添加几分精神。 老者外罩着华丽的锦袍质料优良。可是一会儿辰风就忍不住想笑了。老者的长袍不能完全罩着里面,膝盖至足踝的部分裸露在外面了,那也叫衣服,没有了裤脚,破布条七零八落地垂着,布料是粗糙的麻布,补丁一块接一块缀着。 这位无疑是打肿脸充胖子死爱面子的老者,外头撑洋伞,里头睡光板。人瘦如柴,估计是营养不良。 爱面子的有两种类型,一种是打肿脸充胖子,另一种是家财万贯吝啬刻薄。前者可悲,后者可恨。 世间真是无奇不有!辰风饶有兴趣地望着老者直想发笑。 第八章 谁解尘世其中味 楼底这时传来一阵自得其乐的声音仿佛鸭子沙哑而干裂。 “啷锵锵!的的铿!——我打马到了白虎关,守关的将叫杨凡,我降唐挂帅印……” 辰风扭头望去没有看见唱戏者出现,却听见有人“噼嗒!噼嗒!”上楼的脚步声。酒楼的伙计立刻晓得是谁来了,戏谑地嚷道:“拐子,今天又占谁的便宜来了?” 来人隔会儿出现在楼梯口,原来是“飞天拐子”污面垢嘴,右脚趿着半截的拖鞋。 鼓凸的眼球滴溜溜转动,狡黠的瞳光四处一扫,扁凸的嘴巴,深陷的脸腮,令人不由联想到青蛙的神态。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乌黑黝亮的头发油光可鉴滑腻欲滴。 拐子对伙计的取笑置若罔闻,从怀里掏出一面精致的铜镜自我照着,全神贯注而又认真仔细地梳理着头发。 兰花指堪称精致无比!右手的无名指与小指向外略微翘起,食指与中指小心翼翼地从鬓角向脑后掠着或尔掸掸弹流海。 他似乎对发型总没有满意的时候反反复复,重了怕伤着头发,轻了怕照顾不周。 客人没有不乐的,有的喷出一嘴的饭,有的捧着肚子止疼。他依然目中无人而自我臭美地对着镜子理着头发,一会儿正着头,一会儿侧着头。 他的脸上许久才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再环顾了一遍酒楼,他径直走到老者的桌旁彬彬有礼地说:“我可以坐下来吗?”不等老者说话已经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 他贪婪地盯着桌上的酒菜却不忙着点东西,犹豫瞬间突然探出肮脏的手爪抓把菜就要向口中送。 老者心急地嚷道:“喂!你怎么吃我的东西?” 乞丐赶紧缩了手讪讪地说道:“你并没有反对我坐下呀。” “可是我也并没有同意你吃我的东西呀。” 乞丐的眼球狡黠地一转,说道:“那好,我只能多问一句了,我可以吃东西吗?要是你不同意话,我就走开。” 老者瞅瞅乞丐的脏手看看盘子哭笑不得,无奈地说:“吃吧吃吧。” 乞丐满手抓着盘里的菜狼吞虎咽地向嘴里塞着吃。 老者心痛得脸带哭相,使劲地掐着大腿上。他觉得惨不忍睹闭眼不愿看却禁不住睁开眼睛。 这简直是剜他的心,喝他的血。 一盘菜如风卷残云般地没了,乞丐的眼睛又直直地盯着色香俱全的那盘红烧肉。 老者惊魂出窍整个身子摊开像母鸡护雏鸡般护住红烧肉。 拐子的口水直流往肚里咽了一下坏笑地说道:“呆子,我不会白吃的,待会儿赔你下盘棋,怎么样?” 老者的瞳子瞬间闪耀出惊疑的光芒,一点一点地垂下双手,在围棋与美味间纠结着。 他嗜棋如命在熊掌和鱼肉不可兼得的时候选择下棋。 他棋瘾来时也不管对手水平只要有人相陪就可以,然而他棋无对手别人总输宁愿跟低手也不愿陪他,他已经想不起有多久时间没有博弈了。 拐子利用他的弱点又骗吃了。 老者目不忍睹,心痛得牙齿把嘴唇咬出了血。 拐子爱财如命也有豪爽大方的时候,那就是别人付账的时候。看吧!杯盘狼藉,骨头一地,有些骨头上的肉没有吃干净就扔了。 老者痛惜得摇头晃脑地叹息着:“唉!败家子呀,真是败家子呀……”他摊开一块粗布趴到桌底把残骨一块不漏地拾拢起来包好塞进怀。 拐子阴阳莫测地笑道:“呆子,你捡这些烂骨头做什么?” 老者显露出精明而得意神情地说:“过生活应该懂得精打细算呀,这些骨头指不定可以熬出几碗鲜汤来呢!” 拐子这会儿也撑饱了直打响嗝,眼球上翻了好几下。这家伙吃别人的东西死撑木胀从不客气。拐子仿佛真魂出窍歇了许久才慢慢地缓过气来。他偷偷地瞅了一眼老者,若有所思地抹抹嘴唇的油水瞄准机会扭身想溜。 老者眼疾手快拽住了拐子的衣服急切地说:“想撒赖!没门!” 拐子心里直喊糟糕神情哭丧,他呆了片刻无可奈何地转过头去嘻皮笑脸讨饶。 “嘿,嘿嘿,饶了我吧!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这个人最怕动脑子了,一想问题就头痛,再说,你是鼎鼎有名的棋圣,我就是长千颗脑袋也下不过你,跟我下棋没意思的,饶了我吧,我叫你祖宗老子还不行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辰风不由心有所动:原来是叱咤江湖的“棋圣”独一行,围棋精湛,五十多年没有遇过真正的对手。 独一行羊须颤抖,气恼地说:“不行!你吃了我的东西还想撒敕,今天你不愿意也得陪我对弈。” 他旋即从胸口掏出一张软皮棋盘,向空中一抛,疾速地抓起筷子一抖手腕。 棋盘竟然平贴着墙壁,四根竹筷分别钉着棋盘四角固定在石壁上。 辰风暗自叫绝:好深厚的内力!试想用铁锤在墙上钉一杖铁钉尚且不易,你就能够体会到竹筷穿墙的难度了。 又见,独一行操起一杖黑子,手指轻轻一弹,“啪!”棋子仿佛磁铁吸进棋盘的天星位。这种点子的方法可称得石破天惊,假设棋手没有雄厚的实力,绝对不敢这样开局的。 “飞天拐子”原来身藏不露竟然也能够飞子下棋。棋路刁钻得很,远离黑棋,起式是双飞燕。 两人攻防有序,搏杀激烈,他们的棋技堪称炉火纯青。辰风都看入了迷。 拐子的额门渐渐地泌出了豆大的汗珠,白子逐渐开始转为不利。 棋势图略。白棋没有下好,黑棋保持绝对优势。拐子眉毛紧皱捏着棋子难以投注,噘着嘴唇翘成了瓢。 观看着局势演变,辰风也不由地地陷入深思。他眼睛一亮蓦然有了化解的妙招。 或许身临其境或许好胜心切,辰风不觉起身钳起枚白子扬手将棋子附在盘位。 独一行与拐子一楞细看局势。被白子当头一打,黑棋突然变得危险起来。如果黑棋与白棋争夺这个劫,将可能转劣势,如果不争,似乎会更不利。 独一行轻声脱口叫绝。 拐子仿佛是自己想出绝招似的洋洋得意地瞅着老者。 独一行气定神闲地思考着,清瘦的面容显得严峻而坚毅,深邃的瞳子闪耀着睿智的光芒。 辰风对自己的盲动有些后悔,幸喜棋手均沉溺在棋局中不甚在意。 他责备自己鲁莽悄然离开。 特殊的身份与使命,他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妙。 是夜,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景物仿佛笼着一片轻烟,朦胧而迷离,如同梦境。 辰风从围墙飞身进了马士英的府邸,范围极大别有天地曲廊画坊假山鱼池。 他擒着家丁问清主人的卧房,装扮成家丁模样找到了目的地。 他刚想四处搜索倏闻房外响起沉缓的脚步声,赶紧机警地藏到床底下。 房门被人轻推开,露出穿白底官靴的双脚,来者马士英无疑,估计外面应酬刚回家。 辰风立即认出马士英就是那个壮年嫖客,其外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阴险而淫秽的眼睛,弯成月牙的胡子。 马士英径直走向卧塌转身坐下半俯身探脚拨出休闲鞋换了,然后在圆桌旁坐下自倒一杯茶水慢饮起来。 确是有惊无险,辰风几乎被发现,幸好马士英俯身稍高一点。 马士英闩了房门又转身坐下从怀里掏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惬意地把玩着,这是某人为了晋升贿赂的礼物,夜明珠清辉熠熠绝对珍品。 赏玩到心满意足,马士英才用红锦小心地包裹好。 他摘下一幅《冬寒山居图》,食指在墙上按了下,墙壁竟然现出暗屉。 他将夜明珠放入暗屉恢复原状,随后离开洗面泡脚准备晚安,他素来禁止下人随意进入其卧房。 估计暂时无人打扰,谢辰风志在必得地启动暗屉一丝不苟地查找,竟然没有找到《兵防图》,只有奇珍异宝及私通满清的书信。 辰风只得满怀困惑地悻悻空手而归以免打草惊坨。 《大明兵防图》究竟藏在哪里?他甚至怀疑是否在马士英的手里。 辰风心急如焚却一筹莫展。 他极为苦闷:我真无用,连一张兵防图都搞不到手,却还空谈什么解救苍生的宏图大志,可笑,可笑啊,小闯王,我并非济世之才而是纸上谈兵的赵括,你看错了人啊!我耽误了你鼎立中原驱促鞑虏的大计。 他显得憔悴头发蓬乱目光无神,消瘦的脸上含着病态的惨白。 他整日不出外时而睡觉时而饮酒时而摔物。 婉珍的情感像波涛跌宕起伏。 先前她无声地瞅着辰风换玄衣夜出,清澈的瞳子不由流露出深幽的疑惧。 却保持着缄默不语,她相信辰风是做正确的事情。 辰风回来后变得焦躁不安无缘无故地大动肝火。 她温顺地忍让没有怨言地照料着他,秀颀的眉睫悄息一掀一动,眼中流露出哀怨和忧伤。 辰风日渐变得憔悴消瘦。 她为他痛惜为他难过,终于抑制不住情感握住辰风喝酒的手。 她忧郁而恳求地看着他的眼睛,“辰风哥,有什么难过的事情说出来吧,心里会好受一些的,别什么事情都自己扛,你这样折磨自己伤害自己,吃亏的只是你的身心,而且——我看着心痛、难受,你知不知道?你明不明白?” 辰风借着酒性想掇开婉珍,婉珍的神情令他感到难过而温暖,他敏感的心不由地软了。 她的脸流露着一种美丽与哀惋交织成的凄美。几缕秀美的青丝依稀地在眼前飘拂,那清澈而灵动的眼睛显得凄凉而忧愁,清秀的眼帘显露出轻微的浮肿。辰风已经多么习惯看见青春活泼她的笑脸啊!她的悲戚的神情以震憾的力量强烈地冲击着辰风那柔弱的心。 辰风的冷漠仿佛摧毁的碉堡顿时崩溃了,手软绵绵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痴然出神喃喃自语:“我没用,我没用。”双手扶着桌子支撑着整个身子的重心,似乎一松开就会瘫软在地。 婉珍什么也没说也不知说什么适宜,眼睛流露着安慰信任鼓励静静地看着他。 无声胜有声的力量渐渐地令辰风的心情冷静下来。 婉珍向他询问自己心中的困惑。 他已经把她当作知音于是毫不隐瞒地向她诉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婉珍聚精会神地听着,安静地睁着两颗好像幽亮宝石般的眼睛。她本身就生得清秀可爱,再加上这双好似会说话的眼睛,令她全身都灵动起来,每处无形中流露出某种征服一切的令人沉湎气韵。她的目光轻易可以溶入心灵,令人如痴如梦令人远离尘世,而只是羡慕她的美丽。 时光如溪涓涓地流淌,辰风款款地诉说着自己的经历。 她的目光先是惊惧。渐渐的美丽而清澈的瞳子流露着憧憬、仰慕。 婉珍似乎重新认识了辰风。他是值得敬佩的人呵!有远大的抱负,有坚韧的毅力。 他追求的理想,是多少芸芸众生梦寐以求的愿望:安居乐业,家庭和睦。在平民的心中,这是天堂的生活。 然而,历代枭雄为了一己私欲,连年征战摧毁了百姓家园。 婉珍叹息不是男身无法追随他实现理想,只能尽力地鼓励他令信心在悲观中重新启航。 二人商量出一个敲山震虎的计策。 辰风重拾信心决定再探马士英府邸。 他轻车熟路地潜到马士英的卧房纵起火来,故意失手遗落一张假造的《兵防图》让家丁瞅见又慌忙拾起。 那个胡子上翘的家伙马士英心急火燎地赶来。 那家丁急忙邀功似的向他报告所见所闻。 马士英径直冲进卧房抢夺财物大嚷家丁灭火。 他判断马士英肯定会把最重要的东西《兵防图》抢救出来,然后再伺机抢夺。 房间里面浓烟滚滚火光通红。 马士英怀里紧紧地抱着一裹东西从火海里狼狈不堪地跑了出来。 辰风觉得机不可失趁着局面混乱正好下手。 他向马士英的脚底掷了个迷魂丸顿时涌起一片青青的迷雾伸手不见五指。 马士英待迷雾散开惊恐失色地发现怀里的东西不翼而飞暗中迭迭叫苦。包裹里有私通满清的来往书信,稀世珍宝倒是其次。 辰风和婉珍满心期待地打开包裹仔细查找几遍没有看见《兵防图》。 辰风不免有点沮丧。 夏婉珍极力安慰说自己有办法获取《兵防图》,只是要求不管发生任何事情辰风都莫要过问。 她想用美人计从马士英的身上窃取《兵防图》,如果说明此计辰风未必赞同何必又多此一举。 心里有很多事情是辰风不知道的,她觉得也没有必要说出来。 马士英在半月前以赎身从良为条件请求她协查“无情剑客”并伺机铲除。 坠身回春楼的惊险一幕只是假戏真做的演戏而已。 自从她知道无情剑客是谢辰风,立场就已经发生了转变。 谢辰风重情重义,马士英卖身求荣,于公于私她最终抉择对马士英进行反戈一击。 婉珍若有所思,明亮的眼睛目光闪烁不定。 辰风疑惑地问;“婉珍,你好像有心事?” 婉珍恍如梦醒惊慌地瞅他一眼,似乎掩饰也似乎敷衍地答道:“没,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了马士英那一付滑稽的色相,一见女人呐,似乎恨不得一口吞了,白色的涎液沿着嘴角流得老长,就像馋极了的狼狗从未吃过肥肉。” 这个生动而灰谐的比喻惹得辰风大笑。他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婉珍在这个时候已经做出了一个近乎悲壮的决定。 夏婉珍暗地传信给马士英委婉示好。 次日马士英带着五六个侍从光临回春楼,依然绅士模样的便衣打扮。 辰风正要出门买点东西,蓦然瞅见马十英带着仆从走进回春楼。 辰风显露出一点紧张赶紧缩回房间,关心地嘱咐婉珍不要随意出去。 机会终于到来,婉珍听说马士英名字既紧张而又有些兴奋百感交集,复杂情绪的变化难以抑制地在脸上流露出来。 清丽的瞳子疾速地掠过一道冰冷的光芒,白皙的面容流露出一丝坚毅,她已经决心奋不顾身地去实现自己的计划。 辰风十分诧异地看着婉珍复杂变化的表情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外面乱哄哄地吵起来了,“我要点百合!”百合正是夏婉珍的艺名。 接着是老鸨低声低气无可奈何的讨饶声:“客官,百合从来是卖艺不卖身的,而且已经赎身从良不再接客,五天后东家就要把领走了,实在是对不住您,要不点别的姑娘——这里的好姑娘多得是,兰香、红梅、春杏、白莲个个赛过貂婵,比过西施,包您今夜销魂,刻骨铭心。” 马士英无动于衷冷漠而笃定地说:“我只点百合。” 老鸨似乎还想卖弄莲花之舌。 一个侍从转到老鸨面前,轻轻地一拍桌子,“你他妈的,别不识抬举!”手掌与桌子接触之处冒出一股乌黑的浓烟伴随着焦灼的气味。 侍从毫不在意地挪开手掌,桌面清晰地烙灼了一只乌黑而凹陷的掌印。 老鸨惊得面无血色觉得冷嗖嗖的寒气一直从脊梁冒到了后颈,立即奴颜婢骨地点头哈腰慌忙迭声说道:“好好——是是,大爷,您稍等,我这就去唤百合来服侍您。” 马士英不露声色地坐着,荒淫的瞳子迅速地闪过不易察觉的笑意。 老鸨也顾不得道义厚着脸皮恳求百合帮忙解围。 婉珍出人意料地倒应承了莞尔笑道:“哦——原来是老九呀。”似笑非笑地提出要客人以狗爬式进入厢房。 老鸨犹豫地望着百合的面容不容置疑,只好一语不发地硬着头皮去回顾客。 老鸨特别了解百合的倔强性格,她决定的事情任谁难以改变。 霜刀雪剑坚持不懈地摧残着瘦骨嶙峋的梅花,梅花却在冰海雪原上愈开愈艳,如熠熠生辉的星辰点缀着碧海青天。 辰风惑困而耽忧地失声叫道她的名字。 婉珍白皙而冷漠的面容如覆寒霜,幽亮的瞳子露出凛然寒光。 她惨淡而落寞地勉然一笑,苦涩而辛酸地叹息:“自古红颜多命薄,何况烟花女子,春风寒,人情浅,日送黄昏花零落,旧亭台,闲池阁,风花雪月梦成空,何不珍惜夕阳红。” 辰风似乎要看透婉珍的心思欲言又止:“可是——这个客人是马士英,你的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知道。” 辰风情绪有些激动地说:“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一改初衷?” 婉珍的语言冷漠而诡谲,“我有自己的道理,你不懂的。” 辰风忧郁地再三追问。 婉珍干脆摊牌似的以异常冷静的口吻说道:“自古就有谚语:水往低处流,鸟往高处飞,如果我能够栖上如此高枝,何愁未来的富贵。” 辰风犀利而忧伤地凝视着她的冰冷的瞳子和陌生的面容。心灵被痛苦残酷地蹂躏着冉冉生起凄凉而悲怆。 这种情感令他寒冷而颤瑟令他绝望而悲郁。 许久,他说不出话。 终于他似乎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算我瞎了眼,竟然把乌鸦看作了凤凰。” 他早已被失望伤透,说这话的时候心在哭心在碎。 婉珍又何尝不是如此,他的话像闪电打击她的身体令她震颤令她绝望。 她几乎想说出事实的真相但是还是忍住了。 她假装平静地扶着桌子,居然没有倒下。 冰冷的面容写着凄凉与寂寞,她世故而厌倦地说道:“我真的看透了,我真的看透了,这个世间到处充斥着虚伪与险恶,说什么人情冷暖忠贞不渝,不过是富人们酒足饭饱之时的娱乐罢了,岁月倥偬,人生及时行乐才是生活的真谛。” 他无语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任谁也无法一时改变人的观念。 这种观念形成于长期的耳熏目染以及身临其境,犹如旺盛的野草在潮湿的土壤里生根发芽。 她的话正是如今世道的写照,急促间他竟然无法振振有词地反驳。 老鸨惴惴不安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婉珍的条件,以为会惹得客人勃然大怒。 客人出乎意料不以为然地莞尔一笑,竟然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他对百合的冰肌玉骨早已垂涎三尺。 马士英仿佛贪婪而饥饿的老狼望着咫只天涯的兔子蠢蠢欲动。百合却总是对他冷若冰霜。 马士英时刻惦记着百合的美艳与气质,原始的欲望宛如无尽的海涛不可遏制地汹涌着。 他觉得身体犹如火山欲望犹如熔浆在奔腾翻滚,积蓄能量在膨胀随时地欲要发泄。 他的身边不乏女人,却没有一个能够真正地令他满意。那些女人也可谓天姿国色,却似乎缺少一种天然的气质,令人乏味。 他需要一个有韵味的女人让他重拾男人的雄风。身边的女子像走马灯似的换了又换。 自从第一眼看见夏婉珍,马士英就感觉到这个淡雅俏丽的女人正是他一直以来孜孜以求的女子。 虽然他可以使用暴力强迫她屈服,但是他不想这样。他深谙情事,只有自然形态下的女人才会更有风情更加销魂。 他欣喜若狂竟然想不到百合愿意待见自己。 虽然她提出狗趴在嫖客中已经算不上新鲜了。 狗有什么不好,温顺、可爱、忠实。 学狗有什么关系,反正无人知道他是将军。侍从都是心腹不会泄露主人丑闻的。 他踌躇满志满面春风地向温柔乡出发。 离百合的房间还有五米多的时候马士英霍地跪倒,两手伏地,仰脸缩颈,耸着屁股,外形与狗已是非常相似。 趴下就是狗,立起就是人,区别仅仅是在世间生活的不同方式而已。 马士英应当做演员,真是太屈才了,他对狗的模仿堪称惟妙惟肖。 时而款款爬行,时而手蹬足刨,间夹几声响亮的吠声,简直能够以假乱真,死鱼般地瞳子流露出荒淫而凶狠的光芒,粘稠的痰液沿着嘴角流淌下来。 马士英爬进房间瞅见辰风在里面,眼睛不由射出恶毒而冷酷的光芒。他嫉妒女神还有其他情郎。 辰风对他鄙夷不屑地视而不见。 他百集交集地望了一瞬婉珍,这种眼神已经把他心灵最深层的情感毫不掩饰地写尽。 那又黑又亮的眼睛流露着深深的忧伤与缠绵的悲酸,甚至夹杂着一丝令人怜悯令人心碎的哀求。 那一瞬刻骨铭心的眼神令婉珍终生难忘。 婉珍觉得犹如根根细针冷酷地在刺扎着心灵最柔弱的部位令人颤瑟令人寒噤,痛苦渐渐地如海潮般漫过全身。 第九章 多情却被无情误 她暗中自勉:成事者无不忍辱负重,总有一天辰风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要成事必须付出代价,这是亘古迄今天经地义的道理。 做过多的事容易半途而废功败垂成,术有专攻却容易事半功倍名垂青史。 辰风的义薄云天深情厚义,她自觉结草衔环难以回报。 辰风最大的夙愿也就是她夏婉珍的最大夙愿。 婉珍已决心只做这件有益的事情(窃取兵防图),为苍生为辰风她认为都是值得的。 《大明兵防图》被马士英所收藏,窃取的唯一最佳方法就是接近他,接近某人的最佳方法当然是投其所好。 马士英最大的嗜好是荒淫好色,婉珍的鱼饵只有自己的姿色。 她知道辰风绝对不会赞同这种蠢办法。 然而蠢办法有时反而简捷易行。 不管成败荣辱她都要尝试一下才会心甘。 她只能瞒住辰风表现出只有寡廉鲜耻只有冷酷无情,唯有如此辰风才会绝望透顶任由她我行我素。 她暗攥拳头遏制身体由于痛苦的颤抖,身体周围逐渐形成一层坚固冰冷的盾牌。 她需要把自己的心灵和身体冰封起来。 冷漠无情总会令人变得更加理智而坚韧。 特别恶劣的境遇中,女人往往显得比男人更加冷静。 至少婉珍现在的表现如此,面如冰霜,口吻如刀。 她要做的就是让辰风赶快从房间消失从马士英的眼前消失,这样辰风就会减少一分怀疑和一分危险。 “五天以后就可以走了,从此我不想再看见你,至少眼前更是如此!”婉珍貌似绝情地下了逐客令。 冰冷如潮席卷全身,辰风觉得血液和肢体似乎正在逐渐冰冻,变成无生命无灵魂的冰雕塑像。 此时只有眼神能够彻底地表露出他的情感,幽黑的瞳子写着无限的忧伤和失望。 千言万语竟是无声!无声的期盼,无声的忧郁。 眼睁睁地看着夏婉珍逐渐地沉沦于名利场,他却无能为力。 他感得了自己的无助和渺小。 他对自己和婉珍感到极度的灰心。 他步履蹒跚地转身离去,留下沉重而痛苦的一声叹息。 此时他仿佛孤独而寂寞的野狼遍体鳞伤需要一处僻静的地方默默地舔愈自己的伤口。 带走的是惆怅,留下的是萧索。 婉珍觉得眼前一片苍茫怅然若失。 春宵魂梦,风雨天涯。 想佳人,危楼远望,误识天际归舟。 雨恨云愁,江南依旧佳丽。 似梦如真,醉里风情。 忍对零落残红。 云海漫漫,孤峰几点。 她极为孤独,那么无助,那么迷惘。 世事莫测,还谈什么未来,就是现在,她也不知道会怎样的演变。 险恶的世道,淡漠的人情,,悲惨的命运。 这一切正如迷茫的云雾包围着她淹没着她。 云雾如鬼魅无情地吞噬了她的希望她的光明。 马士英跪着替百合脱了绣鞋,珍重地捧着粉嫩白皙的弓足,陶醉地深吸着女人特有温馨的气息。他微微眯缝着双眼,臃肿的脸上显现着贪婪与沉湎。 接着他的脸深深地埋进两只金莲之间。用脸用鼻用嘴用舌在金莲表面,轻轻地摩挲着,饥饿地吮吸着,温顺地舔点着。 今夜特别的冷,夜凉如水。 她自怜命运悲凄,晶莹的泪水禁不住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灯火熄灭的那瞬间,她忍不住扭头伤感地瞟了一眼窗外的月牙。 月牙儿无倚无靠地挂在灰蓝的天空,皎洁、清幽、寒冷,光辉熹微。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 夜阑珊,衣衫不耐三更寒。 拼一醉,欢一刻,忘却身是客。 辰风痴然地眺望远方,仿佛看见婉珍似颦还笑。 望断天涯路,残阳正落烟柳断肠处,鸿影缥缈。 月上危楼,旧忧新愁无计消,才下眉,却上心,空悲切。 为何总是情断孤星残月。 莫非前生未有缘,却与君悲欢离合。 辰风的心里无限辛酸无限苦涩。 酒也很酸很涩。 如果只是陌生人,他对于她的生死悲欢不会感到悲痛欲绝。 然而,辰风对她的沉沦不仅仅是难过,痛心,更多的是怜惜,酸楚,悔恨。 自己为什么摆脱不掉世俗的偏见,为什么总是让她伤心失望。 她是一位善良美丽的姑娘,她曾如此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 说句实在话,从见到她的那天起,他就动过心,随着接触,他又动情。 他震惊地发现自己有些喜欢婉珍。 可是他忧虑重重,最终他与她失之交臂。 即将失去的时候,他才发现它的珍贵。拥有的时候不曾珍惜,一旦失去却格外留恋。 辰风是人,更是多情善感的人,他也无法摆脱常人的习性。 他想留住这段真情留住这段时光的时候,一切却已无可救药。 迟,太迟! 婉珍已经变心了。 时间不允许他去作更多的努力和尝试。 辰风郁闷地嘬口酒,很苦,一直苦到心里。 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自作自受愿不得别人 今天的孤独、失落,是上天对他应有的惩罚。 秦篆、婉珍如两颗璀璨的星辰在他的生命中闪耀,曾经给他美好,曾经给他温暖,曾经给他憧憬。 而今,她们真正变成天穹的星星,美丽灼人,却可望不可及。 这样的结果,这样的结局,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如果他不离开秦篆,如果他接受婉珍的情义,那么可以想象,事情肯定是另一种结局。 谁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 难剪难理是离愁。 昨夜梦魂,风雨天涯。 不堪回首,春花秋月,太匆匆。 无情酒,留人醉,梦回昨夜东风楼。 多少好景,随流水落花逝。 欲哭无泪,无处滴,泪先尽。 如何才能做个无情人? 无情令人憔悴,绝情更令人心碎,却足以令人神往。 他的生涯伴随着一首凄惋动人的情歌,一则忧伤哀怨的故事。 辰风好像浪迹天涯的孤舟,历经风吹雨打,历经颠沛流离。 内心深处渴望着平静的港湾,让他停泊,让他休憩。 恋人就是那个港湾。 身心不堪疲惫、不堪劳累时,他茫然四顾,却发现停泊的港湾匆匆错过。 他后悔他继续漂流,却不知何时漂向何方。 愁肠已断无由醉。 叶自飘零满蹊径,寂静夜,寒声碎。 辰风真的醉了。 为了女人他伤透了心,昨天有秦篆,今天有婉珍。 确切地说,是他自己伤害自己。 如果心冷如冰,心硬似铁,那么,还有什么东西能够令他的心灵受到创伤。 他多情,无法慧剑断情。 因而情网缠身越裹越紧无法挣脱。 他只有无奈的悲哀。 这就是他的天性所注定的。 事态的发展越来越糟糕,夏婉珍和马士英的关系变得密切起来,她频繁地出入马士英的府邸。 看情形,夏婉珍似乎抛弃了夙怨,已经对马士英死心塌地了。 她痴心妄想着有一天能够当上官宦人家的姨太太。 他不愿意相信婉珍变心。 这么想,他也讲不出理由,只是凭着某种直觉。 据说情人之间存在着一点灵犀通的感觉。 辰风觉得婉珍不像爱慕虚荣,见利忘义的人。 他幻想着婉珍能够回心转意。 他苦口婆心地劝说她回头是岸。 他站在男人的角度一针见血指出,马士英只是玩耍罢了,不会当真迎娶一个青楼女子。 谁知她吃了秤砣,铁了心。 婉珍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无论别人怎么说醉生梦死水性杨花,我都已不在乎了,为了一个渺茫的理想,你又何必为闯贼出生入死,如果你愿意投靠马士英,我保证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辰风脸色铁青,气得身子拌得像筛糠。 每句话如刀,每个字如针。心痛得抽搐,处处伤口绽出殷红的鲜血。 目光如剑,他冷厉地盯着她。 手渐渐地攥紧剑柄,略微颤动,手背上的青筋已经暴起。 突然,他的手一挥。 他没有拨剑,他不知为什么下不了手。 婉珍痛苦地叫了一声摔倒在地。 脸上呈现五个明显的紫红的指印,接着,一缕殷红的鲜血沿着嘴角流出来。 虽然明知她的存在对他是一种危险,她很可能向马士英泄露他的身份。 婉珍惊讶地望着他,又黑又亮的瞳子流露出的幽怨、凄惋。 辰风悲伤地说道:“你令我实在太失望。” 他想哭,却无泪,泪已尽。 他的心灵在伤心地哭泣。 心已碎,在滴血。那一瞬间,连辰风自己都感到有点诧异。 他不愿相信居然是自己打了她的脸庞。 他觉得仿佛有别人操纵着那只手,身不由已不知不觉就挥了出去。 这一巴掌,辰风觉得不是打在她的脸上,而是打在自己的脸上,更是打在自己的心上。 他痴呆地立在那儿,手脚僵硬,身体内有一股透心凉的寒潮在涌动着。 他感到彻底的失望。 痛苦的失望, 悲观的失望。 刹那间,他的心灵觉得很累很累,仿佛跋涉千山万水的旅客极其渴望酣睡。 对这个苍茫而冷漠的世间,他实在感到疲惫了,厌倦了。 人生如过客匆匆。 悲欢离合犹如游戏。 谁又看得懂,看得透? 世外有高僧,似已参透人生禅机。 既已看破,何必隐居。 其实仍未看透,唯恐不抵红尘诱惑。 辰风自感看透世虑尘缘。 他对人生感到悲哀。 既已看透,又何必忧患得失。 辰风承受着失望的打击,居然没有立即倒下。 他扶着门框立了一会儿,然后默默无语地转身向门外走去。 表面显得很极其平静。 然而,他的脚步显得有点零乱,有点虚浮, 生涯坎坷,人生挫折。 他不会真正地倒下,他在磨难中已经成长为一位坚强的汉子。 他知道还有很多的事情等待着他去做。 他一定要夺取《大明兵防图》。 他游荡滥饮,昼夜不归,边走边饮酒,倦意袭卷时,走到哪里睡在哪里。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只要是人,就难逃情网。 情如网,心是结,天不老,情难绝。 辰风是凡人,更是多情善感的人。 人生自是有情痴。 辰风是情痴,情有独钟,如痴如醉。 对失去的情,他刻骨铭心,对存在的情,他无动于心。 他注定孤独,注定落寂。 谁又能一剑绝情? 情在何处游?哪里是归宿? 他只能情育剑,剑寓情,才有至情至尊的剑法。 绝情纵是无情,谁又知更是情到深处爱到极至。 这层道理,大概只有红尘之人身有体会。 一连几日,他就这样过着流浪的生活。 他并不觉得凄苦, 他倒希望流浪的生活能够一直这样地持续着。 他就已知足了。 什么都不用去做,什么都不必去想,况且有酒,岂不逍遥? 刀光剑影,世事纷争,眼不见心不烦,倒也自得其乐。 琴棋诗酒,山水逍遥。 他憧憬着那样的生活。 但至少现在不行,他已身负小闯王的重托。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既然已经承诺,就是失去性命,他也要夺取兵防图。 他认为只有努力过争取过死亦无悔。 他去回春楼想取回换洗的衣服。 他不愿再见婉珍。 她会勾起自己的离愁别绪。 莫非有留恋? 莫非有幻想? 他希望巧遇马士英,以便追查兵防图。 月色迷离,残星几点,夜冷如水。 辰风觉得几件布衣如薄薄丝绸的渗透着寒冷。 他的思维变得清晰起来,他觉得夏婉珍前后判若两人,性情变化得蹊跷。 言犹在耳似乎藏有玄机:“五天以后就可以走了,从此我不想再看见你……” 他的全身散发出一股令人惊悚的凛冽杀气。 整个人此时好像一柄凌厉而骇人的利刃。 他的瞳子犹如美丽而凛冽的星星,在黝黑的夜里闪耀着机警而精悍的光芒。 在回春楼门前停住,侧耳倾听,眼睛扫视,万籁俱寂,他飘身上了阁楼。 好俊的身手! 他仿佛无影无形而又变幻迷离的灵狐,美妙而梦魅,令人神往,令人惊羡。 如轻灵的落叶。 如敏捷的弧光。 虽然美妙动人,却是另类涵义的贼。 做贼不是光彩的事。 辰风不好意思从正门进去。 他只有羞涩地走偏门,在漆黑的晚上行动。 他东躲西藏地溜向婉珍的厢房。 里面一片漆黑,显得有点诡谲,有点浓郁, 离房门不远时,辰风却停住了。 他隐身缩在房柱旁边,探手取了一颗飞蝗石,“叭嗒!”打在门上。 漆黑如旧,寂静如旧。 停了一会儿,辰风原地趴下侧耳查听动静。 这是一种循地测音的功夫,据说是武林鼻祖禹皇根据声波震动的原理而创。 辰风的听觉特灵敏。 发功时他可以听清周围十丈范围之内的蛛织蚁斗。 辰风从容不迫地站起来,拍拍灰尘,整整衣襟。 他可以断定房间里没有人。 他只听到东南方有人在抚琴。 凄切而哀婉,缠绵而幽怨。 给人以迷离而凄艳的朦胧感,仿佛生命短促的飘逸的昙花幽幽绽开,忧郁而又凄楚。 这么晚,会是谁在抚琴呢? 那地方是庭院的位置。 婉珍又不在房间。 辰风自然地猜测是那女人。 佩玉环,红酥手,为谁在抚琴?风满袖,心中愁,庭院深深锁幽兰。 辰风猜疑着那女人是为马士英而弹。 他轻蔑地冷笑;真是多情善变的狐狸精。 正是追查兵防图的好时机,马士英色胆包天居然敢夜宿青楼。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当机立断,转身朝后院而去。 琴声越来越清晰而真切。 如怨如慕。 如泣如诉。 给人以一种凄凉而悲切的感觉。 辰风心中黯然。 他情不自禁地又想跟婉珍在一起时候的朝朝暮暮。 声音委婉,柔情似水。 突然传来一声凄惨的惨叫声。 第10章 残阳烟柳断肠处 随即琴声嘎然而止。 接着是一片冷森森的死寂。 好熟悉的声音。 辰风的心灵忍不住紧缩。 他觉得瞬间陷入绝望的深渊手脚冰冷。 然而,他毕竟是闻名江湖的无情剑客。 自然有着非凡的定力与灵性。 诧异如短暂的流星一闪即逝。 辰风施展轻功,轻捷地飘落院中。 院内的情景恍然如梦。 婉珍倒在地,左胸中剑,殷红的鲜血仿佛一只展翅的蝴蝶。 身旁一座台琴。 一个幽灵似的黑影一闪无踪。 快似电光! 却逃不过辰风锐利的眼睛。 他如若无睹。 辰风自信踏雪无痕,轻如捷燕。 然而,那人察觉到了辰风到来。 可以想象,那人的武功已到极高的境界。 辰风困惑不解。 是谁? 为什么刺杀婉珍? 婉珍没有绝气还在**。 这个见利忘义女人让他又爱又恨。 面对这个女人,辰风心情复杂。 但无论怎么说,她是可怜之人。 辰风的心中升起寸寸怜惜的柔情。 辰风半蹲让婉珍躺在怀里,悲郁地凝望着她。 她的脸惨白如纸,紧蹙的眉宇间凝聚着深深的痛苦,幽黑的瞳子流露出散乱而迷离的辉光。 辰风无限的苦楚而悲凉。 她的前额泌出了一层细细的晶莹的汗珠,牙关紧咬着,却没有**。 看得出来,她在默默地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她安静而温情地望着辰风,渐渐的,眼睛里流露出无限满足而幸福的笑意。 她挣扎着从袖里掏出一条华丽的腰带,发颤地攥着举到辰风眼前。 脸胀得通红,她喘息着艰难地说道:“兵防图在里面” 她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终于窃到兵防图。 原来兵防图藏在马士英的随身腰带里,别人怎会晓得。 勿用多言,真相大白。 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兵防图。 换而言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想起自己对她的种种误解和伤害,辰风悔恨交集心如刀剜。 心如海水搅动着各种难受的痛苦的滋味,惨痛、苦涩、悲酸,还有一种羞辱感。 作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居然牺牲女人获取了兵防图。 这是事实! 如果他有能力窃取兵防图,那么,婉珍根本不必采取这种代价惨重的途径。 一会儿,热血沸腾,直冲大脑。 一会儿,手脚冰冷,如置冰窖。 身体觉得时冷时热反反复复。 辰风感到欲哭无泪坠入了绝望。 这种痛苦无法替代。 辰风痴然出神:“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我知道,如果说出来,你是不会同意的,请你原谅我这样做,但是我不后悔。” 婉珍迷惘而凄凉地望着的天空,悲酸而哀怨地吟着诗词:“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人情薄,东风冷,泪痕清酒湿红绡,几回梦魂中,身在故乡采幽菊,常怕梦醒伤风情。” 带着对今生今世的无限爱恨,她的灵魂飞向曾经憧憬的境界中去了。’ 辰风的心中悲郁痛绝。 耳边仿佛久久回荡着婉珍那忧伤哀怨的声音,“常怕梦醒伤风情。” 巨大的悲愤似乎要把身体胀裂了。 辰风想狂喊狂啸。 情感压抑着却无处发泄。 剑无灵魂本无情。 人自多情,剑有情。 无情也是情,多情却无情。 才有惊世骇俗而又夺人心魄的绝情一剑。 人人惊羡那一剑的美妙的风情。 谁又真正地深谙剑道? 辰风注入的是怎样令人销魂令人心碎的痴情,情天恨海而又刻骨铭心的绝情。 为了情,他流浪天涯。 为了情,他踽踽而行。 为那一剑,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他霍然起身在琴前坐下,满怀悲愤地抚动琴弦。 激昂而悲壮,忧伤而痛切地吟咏着心中的情愫。 “谁说青楼无烈女,谁知粗沙有真金?随世俗,误将幽兰作杂草,错,错,错,又是夕阳断崖处,似见幽人在回首,欲挽留,小桥流水风潇潇,愁,愁,愁。” 温馨而痛苦的往事如画面一幕幕在眼睛浮现。 辰风泪流满面只有痛切痛悔。 激越的旋律和悲壮的感情汇成了狂卷呼啸的风暴。 院墙,槐树似乎再也承受这风暴的冲击,似乎要裂开、粉碎、飞散。 旋律如火山熔岩。 感情如惊涛骇浪。 连辰风自己都似乎经受不住冲击了,他啜泣失声流露极大的悔恨。 “我错了,莫非我错了?” 但愿世上有后悔药,可惜没有。 天不回地不应。 辰风那悲痛欲绝的声音如孤魂在空荡而寂静的院里久久地回荡着。 不知道他后悔什么,只有辰风自己心里明楚。 也许,后悔曾经误解了她。 也许,后悔未曾珍惜情义。 或者二者居一,或者二者皆有。 冷落魂梦,风雨天涯。 只有忧伤的心灵和落寂的星辰同病相怜。’ 往事如幽凉的夜风,冷彻,寒心。 夜,静,静,静。 在这沉寂如死的夜晚,倏然响起一阵尖利狂傲的笑声。 它仿佛从石壁的缝隙间挤出来,干裂而破碎。 它仿佛来自阴森的地狱,惨利而冷酷。 它如夜枭悲鸣,令人惊惧。 它若阴冷的剑,划破长空。 令人浑身生起鸡皮疙瘩。 那个幽冷而诡异的声音揶揄地说道:“想不到冷漠著称的无情剑客却是个多情种子。”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危险的处境立即刺激得辰风的头脑格外清醒。 辰风心静似水,冷漠而凛冽地问:“足下是谁?” “鬼蝠,你大概不会陌生吧?”话语中无形流露出矜持与清高。 “鬼蝠”胡彬,夜光眼,黑夜比白天更清晰,据传是大内的一流杀手,轻功绝顶,行为诡秘。 在江湖的印象里是幽灵,阴险,诡异。 据说曾经叱咤风云的“狂龙大侠”程江就是被他杀害的,谁不晓得“狂龙大侠”武功了得,当年华山论剑,技压群雄,一枝独秀。 辰风冷酷而恶毒地问:“是你杀了百合?” 胡彬凶狠地说道;“她该死!竟敢盗取兵防图,你也该死。” 辰风敛神屏息压抑住悲愤,脸上含着冷冽的杀机。 他略微俯首,镇静自如地抚动琴弦。 琴音如清澈的溪水涓涓流动,柔婉而从容。 如在无人之境,他仿佛忘却了存在的危险。 这无疑表示了对敌人的轻视。 辰风以静制动。 从杀手说话的语气来判断,他已经知道鬼蝠的性格。 胡彬不是人沉得住气的人。 槐树飘落了一片碧绿的叶子。 现在不是秋天。 并且不是枯叶。 然而,叶零落了,并不寻常。 “鬼蝠”胡彬终于出手。 辰风早已警觉。 “鬼蝠”的身体如轻盈的云絮缓慢地飘移。 这才是绝顶的轻功,人的身体竟能够长时地浮在空中。 移动的速度慢,惯性对气流的冲击力自然就小。 对手不易察觉。 得手的机会也大。 辰风似乎沉湎在抚琴的情趣里,对身后的危险毫无察觉。‘’ 胡彬窃喜。 约一剑的距离。 鬼蝠出剑。 剑气完全笼罩着辰风。 胡彬一抖腕,一剑七花,刺向对方的致命穴位。 任凭怎样的高手再也无法避开。 然而,辰风是无情剑客。 出剑的角度与速度令人惊讶。 剑快!快到无法形容。 电光火石间,剑已挥出。 一剑出,流星殒。 看上去,似乎厌倦而随意地那么一挥。 一剑石破天惊。 这瞬间的挥手动作,却具有无法形容的美妙与潇洒。 奇了! 极光剑从胸至背贯穿了鬼蝠的身体,辰风却没有急于收剑。 他让对手的身体随着手腕的翻转而疾速旋动了一周。 胡彬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手刨肢蹬。 殷红的血沿着无极剑流淌下来,滴在辰风的衣服上。 一滴,一股,一滩的血。 此时只有凶手的鲜血才能洗刷辰风心中的耻辱和悲愤。 他首次这样残酷而恶毒地对待敌人。 因为多情,所以无情。 向上一抛,鬼蝠的身体脱剑沉重地抛落在地。 胡彬的瞳子流露着惊骇与疑惑,世间居然有如此快的剑! 鬼蝠的生命顽强极了,竟未绝气。 胡彬的眼睛怨恨地瞅着辰风,瞳光逐渐地扩散。 辰风余恨未消地想让鬼蝠永远痛苦永远后悔。 辰风自言自语:“也许,本来死的应该是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胡彬的瞳子显现出无限困惑。 辰风惋惜地深深叹息:“可惜你说得太多,把自己暴露无遗。” 胡彬的鱼眼定定地看着星空,霍然明白了什么似的。 他的瞳子流露出极其痛苦的悔恨。 突然! 身体短促地抽筋般地痉挛,手脚剧烈一抖,旋即,纹丝不动地四肢朝天地躺着。, 死了! 痛悔永远定格在惨白的眼球。 鬼蝠本在暗处,辰风在明处。 从地利而言,胡彬无疑占尽先机。 然而,鬼蝠逞口舌之能,先机尽失。 说话越多,辰风判断对方的位置越精确。 所以,无情剑客能够集中全部精力来应付攻击。 攻击本当是袭击。 是胡彬自己放弃了袭击的条件。 明对明,机会均等。 然而,辰风的剑出奇的快。 鬼蝠死定了。 看来,话多不一定是好事。 即使说话,也要注意时间与场合。 凶手死了,辰风心里空荡荡的,一时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 他仿佛一位浪迹天涯的旅人,心里忽然间感到无限的厌倦、无限的疲惫。 他真想找个平静的地方,停下来歇歇。 人在江湖实在是一件悲哀而辛苦的事情。 血雨腥风,刀光剑影,你不杀人,人却杀你,今天你杀了人,却又时刻耽心着别人明天来杀你。 人生在世本来就是一种无奈和悲哀。 何时何地出生或者死亡,都由不得自己的意志。 更何况,人生里还有事业的成败,情缘的差错。 成功不仅靠努力,还要有机遇。 究竟是人操纵命运,还是命运操纵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辰风觉得命运操纵着自己,太多的事情都让他身不由己。 无情剑客轻轻地叹息,心中无限厌倦,无限疲惫。 刀口舔血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啊! 完成了这个任务之后,无论如何,一定要退隐江湖,不再过问世事纷争,过几天平静的日子。 辰风想得倒好,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千难万险在等待着辰风,他别无选择,只有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这是他选的路。 前面大路上灰尘滚滚,钪锵有力地传来阵阵雄赳赳的马蹄声。 辰风暗自惊诧,极目眺望。 尘埃弥漫,仿佛云雾翻滚,一彪人马风驰电掣而至,这支队伍好似天兵神将从天而降,约有二十几骠骑,盔明甲亮,红艳的盔缨好像跳跃的火焰,正是明朝军队的将士,一色手执弯而长的柳叶刀,寒光闪闪,摄人心魄。 队伍如旋风般经过辰风身边,某人好意地向无情剑客嚷道:“清兵来了!”惊惶的眼神和面孔,如同屏幕一晃而过。 也不知道辰风是否听见那人的话,也不知道辰风是否来得及躲避,他的嘴角轻蔑地一撇,居然若无其事地在大路上依旧不紧不慢地行走着。 说时迟那时快,百余骑如狼似虎的满洲骑兵好像风卷残云般驰骋而来。他们根本没把辰风放在眼中,马队的奔驰速度丝毫没有减缓,里面一个凶神恶煞的骑兵随手一刀向辰风的头颅砍下去,。 随着一声痛苦绝望的惨叫,一个人扑通栽倒在地,顿时身首异处。 第11章 闪电流星极光剑 死的是那个清军骑士,却不是谢辰风。 事情发生得出人意料。就近的清军骑兵忍不住勒住缰绳,马蹄扬起多高,似要腾空欲去。跑远的骑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带转马首又折回来,清军骑兵出现一阵不安的骚乱。 然而,清军骑兵不愧是驯练有素的铁骑,队伍经过短时间的骚乱后镇静下来,水泄不通地把辰风团团围困在里面。 无情剑客犹如鹤立鸡群,洒脱飘逸,神采奕奕。脸上写着历经风霜的淡淡的厌倦和落寂。深邃乌黑的瞳子流露出缠绵悱恻的忧伤。这种精神状态流露着特立独行的气质凛然可敬,潇洒而闲雅,深沉而稳重。 一骑飞出,马上坐着个狼眼鹰鼻的清兵头目显得凶残奸诈,他耀武扬威骄纵专横地向辰风问话。 无情剑客置若罔闻懒得搭理他,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何必在一个即死之人身上浪费口舌。某些事情是注定的,无论口若悬河,还是沉默不语,结局都是一样。最终的结果就是兵刃相见,又何必花言巧语、争强斗胜。他对世事洞若观火已经看透,心里感到无限疲惫和厌倦。 清兵头目勃然大怒凶相毕露。眼睛射出凶狠狰狞的光芒,让人不禁想到隐蔽在林中窥视着行人的野狼。他的左手向空中用力一挥,示意部下动手。 清军骑兵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见号令立即好像饿虎扑食。队伍突然仿佛咆哮的海潮以雷霆万钧之势迅猛地席卷着礁石。 极光剑,剑绝情,一剑出,流星陨,无情剑客更快!剑啸龙鸣,回旋疾转,光芒四射,华辉映宇。 人剑合一,人随剑至,剑随意行,矫如惊龙。无情剑客的身影仿佛轻盈飘逸的白云迂回缭乱,在清军骑兵的空隙间游刃有余。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只是在瞬间。 突然!时光凝固,万物死寂。 剑已归鞘,辰风肃立。两只手无力地垂着,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目光无限萧索、苍凉和落寂。无情剑客厌恶是是非非的江湖,每次出剑之后心里总是感到无限疲倦和悲哀。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是侠客的悲哀。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杀别人,别人杀你,刀剑代替公道,恩怨情仇永远引纠缠不清。这就是江湖! 极多侠客都以战胜无情剑客作为一举成名的捷径。虽然丧命的人不少,但是挑衅的仍然不断。青蛾扑火,前赴后继,这种挑战精神是应嘉许还是揶揄呢?无情剑客难以退出江湖,尤其他的责任感和正义感极重。 清军骑兵似乎中了邪!尸体一个接一个莫明其妙地从马背上栽倒。跌下马死去的不说,骑坐马背的无首尸身血喷如泉,突然失重栽倒在地,大都呆若木鸡,目光写着惊讶和绝望。他们临死也不愿意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神奇而飞快的剑。 无言的死亡,恐怖的死亡。 周围一片惊悚的死亡,竟然无一生还。 这里的骑士全体阵亡,幸存的是战马。 无主的战马咴咴哀鸣,有的跪下前蹄悲伤地望着主人久久不肯离去;有的徜徉尸体之间,用嚼子闻着或者拱着主人的脸庞;有的仰天长啸放蹄狂奔而去。 战马有义,刀剑无情! 动物的人性以及人的动物性,同样令人刻骨铭心。 战马的有情有义,有时世人确实不及动物。 无情剑客感慨万端,一股暖流在心中涌动,眼睛有些湿润。 他骤闻又响起雄健有力的马蹄声,但见后路旌旗招展,簇涌如云。 及至眼前无情剑客才发现是明军的骑兵,流露着豪放豁达,洒脱不羁。 明朝军队自从北京失陷后一蹶不振士气低落。无情剑客惊奇地发现这支明军与众不同,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正气凛然,雄壮彪悍。 真是难能可贵,不知是哪位将军的麾下? 大概是看到了大片清军骑士的尸体,明军骑兵纷纷踌躇不前。 一位将领模样的人在辰风面前跃身下马,双手抱拳施礼,朗声说道:“敢问壮士尊姓大名?这些清兵可是被足下所杀?” 无情剑客不置可否地莞尔一笑打量着此人,身穿黑色的铠甲,外罩艳红的披风,肌棱分明的方脸,脸上有一道紫青的刀疤,好像一条狰狞的蜈蚣,显得威严,凶猛。 这位将军和颜悦色谦逊有礼,沉稳中透着一丝儒雅。 无情剑客对他心生好感,客气地以礼相待,反问道:“请问将军是谁的麾下?” 那人的脸上立即流露出无限的自豪与振奋,眼睛炯然有神。 “在下是神威将军夏完淳的部将。” 原来是夏完淳率领的军队,具有如此高昂的士气就不足为奇了。 神威将军夏完淳,闻名当世,叱咤风云,幼时就是有名的神童,聪明好学,博闻强记,诗经唐诗,楚词宋词,无一不精。 他在八岁时就写出了脍炙人口的名句:逢人莫诉流离事,何处桃源可避秦? 他胸怀远大抱负,立誓驱促鞑虏,收复中原。1645年,清兵入侵江南,夏完淳毅然弃笔从戎,离别新婚燕尔的妻子,勇往直前地走向生死莫测的战场。 由于足智多谋,刀法神奇,他战功显著,晋封为神威将军。 无情剑客敬重地说道:“失敬,失敬,竟然是神威将军的狂飙军。” 那位将领自报姓名叫石松,再问辰风的名号。 辰风脱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号:“在江湖中我有个雅号叫无情剑客。” 无情剑客,那是具有传奇色彩的世外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 似乎先前没有看清,石松倒退两步,以那种惊疑而仰慕的目光重新打量着辰风。 旋即他喜出望外地说道:“竟然是无情剑客,怪不得清军骑兵无一幸免,极光剑,剑绝情,一剑出,流星殒,果然名不虚传!足下的剑术惊世骇俗闻名天下,神威将军在我等面前屡次感叹无缘相见,不曾想今日竟能有缘与足下萍水相逢,我军若能得到足下鼎力相助,定能旗开得胜,只是不知君意如何?” 辰风微微一笑,“我乃一芥草民,竟被神威将军如此错爱,恭敬不如从命。”举止不卑不亢从容不迫,流露出一种俊雅的风度。 石松将军暗自赞许,命人牵来坐骑。 无情剑客跃身上马缓辔而行与石松侃侃而谈。 辰风这时了解到,这里夏完淳率军驻防地。 他还了解到闯王军队的情况,在吴三桂和清军的联盟军的凶猛进攻下,义军丢失陕西退守山西。吴三桂率关东第一骁骑团团围困,昼夜攻打。 吴三桂!辰风恨得咬牙切齿,大明王朝旧将吴三桂号称“关东第一猛将”刀法精纯,骁勇无比,由于陈圆圆的缘故,他跟闯军结下深仇大恨,冲冠一怒为红颜,是他引狼入室,为虎作伥。他步步紧逼闯军,山海关、陕西、山西,吴三桂是跟在义军后面的一只恶鹰,扔不掉,甩不脱。他欲将义军置于死地而大快。 辰风心里十分担忧,担忧闯军的处境,为闯军的生死存亡而牵肠挂肚。表面上却谈笑自若,风趣诙谐。 辰风和石松谈着,不知不觉临近军营。营盘仿佛无边无垠的汪洋大海,无数旌旗随风飘动如浪起伏。座座帐蓬似如海礁虎踞巍然屹立滚滚浪涛中,旗如帆,帐如船,那壮观的景象动人心魄,让人似乎看见星罗棋布的小舟争先恐后地乘风破浪,横渡汪洋,还似乎可以听见波浪翻滚、奔腾、拍击的声音。 神威将军早就接到禀报,他率全队在猿门迎接。号炮连天,金鼓如雷。仪式相当隆重。 无情剑客滚鞍下马,殷切地迈步向前,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亲人了,更何况是肝胆相照的兄弟。 然而,他脚步又不知不觉地放慢了,在不远处停了下来,炽热的目光望着对方。 夏完淳头顶金盔,肩披鲜红的披风。俊逸而威武。他十六岁,眉清目秀,目光炯炯有神,仿佛碧海天空的美丽而闪烁的星星,闪耀着灵敏聪慧的光辉。圆形的脸蛋,覆上了一层历经风吹日晒才会有的微微红黝,这使他显得成熟而教练。英俊的脸颊含而不露地微微辣着,流露着不亢不卑的矜持自信,令人不知不觉产生一种羡慕和钦佩,少年将军,风流才子,这双重身份令夏完淳具备了沉稳和儒雅交织而成的特殊气质,显得超凡脱俗,独领风采。 现在的夏完淳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一脸稚气,天真烂漫的夏完淳了,他变得沉熟老练,精明强干了。风云变幻,凶险莫测的戎马生涯已经完全把他改变了。随着时光流逝,多少事物千变万化,风雨晨昏,花开花落,日新月异,戎马倥偬,颠沛流离,餐风宿露。 二位少年含着情意沉静地凝视着对方,忽然不约而同奔向对方,热切地握着手,情不自禁地喊声小名,接着问寒问暖,亲热地挽手走进中军帐。 二人相互说着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显得亲热无比。 熟人之间的非常热情反而折射出一种生疏或虚伪。 俩人的心里都清楚地感觉到隔了一壁墙,这壁墙也许是女人也许是立场也许是戒备。 夏完淳早已从内部的通报得知,义军的无情剑客谢辰风是为了《兵防图》而来。 如今最大的敌人是清军,民族大义当先,兄弟间的恩怨情仇暂且放下。(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中,他们认为的民族大义就是汉族。) 二位均晓得‘先攘外后安内’的事理,也不捅破窗户纸,竟然可以装作若无其事。 他们感到勉强却不会说出口,反而表现得更加热情洋溢。 岁数大了虚伪也多了,世人变为无师自通的演员。 人生已是一种悲哀! 生活的态度又决定着各自的心态,有人乐此不疲,有人厌倦不已。 从前年少心无城府无所顾忌,别后相逢他们或者各擂对方一拳或者亲热地相拥滚倒在地嘻嘻呵呵。 如今各自成熟成名,他们的距离反而疏远了。夏完淳的热情里透着庄重,辰风的热情里透着矜持。 众将在中军帐中谈古论今其乐融融。 此时一个便衣打扮的哨探溜进帐内附近夏完淳的耳边窃窃私语。 听得夏完淳的脸色骤然大变眉峰紧蹙。 夏完淳沉思不语挫动牙齿腮帮突兀,手里反复来回玩转着茶杯,他不觉间用力竟然“咔喳!”捏碎了杯子,碎片划破手掌流出红色的血来。 无情剑客的心弦一紧,以为夏完淳要跟自己彻底翻脸。 中军帐内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众人不知发生了何等严重的事情,惶惑的目光聚焦在神威将军的身上。 他霍然扶案而起,面容流露着严峻坚毅。 帐中众人莫明而愣愣地望着夏完淳。 夏完淳从众人的目光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尽力压抑着义愤,尽量使语气从容缓和些。 “刚刚得到密报,汉奸吴三桂率领五万宁远军驰援苏皖战场,三五天就可以抵达金陵,如此一来,形势就变得极为严峻,诸位知道,我方的将士为七万,跟我们现在对峙的清军为八万,如果吴清汇合,总兵力就是十三万,更甚宁远军能征善战,绝非寻常。” 帐中的空气愈发紧张,仿佛即将爆破的火药桶急剧膨胀急剧升温。吴三桂是赫赫有名的战将,智勇双全,宁远军被誉为“天下第一晓骑”,其战斗力可想而知。众将议论纷纷,面露惧色。 神威将军手按剑柄,镇静自如地立在那儿,也不说话听着言论,冷静而揶揄地扫视着各个将领,。 众将看到夏完淳的神情,渐渐地安静下来。 神威将军目光如剑,正义凛然,语重心长:“诸位将军!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保家卫国义不容辞,何惧生死?我恳请诸位精忠报国,奋勇杀敌,本将军已有御敌之策。” 众将面面相觑相互交换着跃跃欲试的目光。 正在此时众将中闯出一员大将,三步并作两步迈到营帐中央,豪迈地说道:“我们都是大明的臣子,忠君报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声音宏亮而铿锵。 原来是石松将军。 夏完淳眼含笑意向石松嘉许地微微颔首。 无情剑客亦从容不迫地起身表明心志。 “我虽为一芥草民,却也明白国难当头,匹夫有责的道理,假如需要草民效犬马之劳,在下定然万死不辞!” 帐中众将本是久经沙场血气方刚的汉子,奔放粗犷的豪情立时被激起,纷纷舍命请缨。 夏完淳抓住时机命众将各回营盘准备升帐。过会儿神威将军下令擂鼓聚将。随着阵阵紧迫的鼓响,各路将领陆续到齐,军容肃穆威严,盔明甲亮。 神威将军稳坐帅位,面容清矍而凛然,目光严厉而炯然,令人肃然起敬。 为了粉碎吴三桂和苏皖清军会合的战略意图,以求改变可能形成的严重局势,夏完淳决定明军趁宁远军未达之前突袭清营,最大限度地消灭或打击清军。只有如此可能改观敌众我寡的局势。 夏完淳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地调兵遣将。 石松率五千骑兵,诈称宁远军前锋伺机偷袭清军营盘,如果受盘查暴露就强行突击清营,大肆放火虚张声势。 辰风率精兵二万为第二路军,一见火起就由辕门冲击清营。 石松军跟辰风军汇合时,不必堵截优势数量的清兵,空出一条路令清军突围,免得其作鱼死网之争。待清军夺路而逃之时,两军方可随后掩杀。 马宝将军,张国全将军各率一万军士,分别伏于徐沪路两侧,冲杀突围而出的清军,亦勿拦堵。 夏完淳自率三万余在最后堵截,前几路军各自回身掩杀,以藉形成合围势态,最大限度地消灭清军。 神威将军还派出一支二千人的钩镰军,隐蔽于偏僻小道,专破清军骑兵。 夏完淳指挥若定,显露出卓越的军事天赋。 辰风佩服不已,莫非是得了张良兵书? 战事正如夏完淳预料的发生了。 是夜,残星冷落,月光熹微。 清营火光冲天,数十里外的明军看得清楚。 旋却清军被冲杀围击损失惨重,清军将领尚善清点残部损失过半,幸存将近四万余众。 想不到夏完淳竟是如此忠义英雄如此用兵如神,尚善知道难以挽回颓势,只得退却坐等吴三桂的宁远军到来。 吴三桂听说前线失利心急如焚,连连驱使宁远军昼夜兼程,仅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抵达目的地跟尚善的清军会合。 面对宁远军的到来,明军内部意见发生了分歧。由于初战的胜利,有的将领头脑发热,力主趁热打铁,乘狂飙军士气正旺,宁远军立足未稳,奔波困顿的时候,出其不意地攻击敌军。不妨称为“激进派”,以马宝、石松将军为代表。 以辰风及张国全为首的“保守派”认为:明军新战,士兵困乏,兵员,军资急需补给,宁远军锋芒正锐,不如暂且避之,主张加固营盘以守为攻。 “少数派”夏完淳等人,分析敌我双方的实力,指出敌优我劣的客观事实,认为不应当正面接敌。他们研究双方军队的作战特点,认为宁远军擅长一马平川的兵团作战,提出纵敌深入的策略,主动撤退于水网纵横丘陵密布的地带,伺机把敌军各个击破。 同时出现了三种意见,每种战术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激进派跟保守派的意见完全相左,保守派跟少数派的意见有吻合之处。殊不知战争是一场具有冒险性质的赌博。然而,他觉得应该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作决定。战机稍纵即逝贵在速决,统帅的优柔寡断往往贻误时机。 宁远军已经抵达了三天,明军内部还没有取得一致性的意见。 是夜吴清盟军突然发起前所未有的凶猛攻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明军打个措手不及。 明军的将领们正沉湎于胜利的喜悦,谁也没有意料到敌军会发动进攻。 第12章 少年英雄夏完淳 夏完淳也没有作心理准备。虽然探马报告过敌军有调兵遣将的迹象,他只是不以为然地一笑置之。 夏完淳以为吴三桂对明军的情况生疏不敢贸然发起进攻,再者宁远军经地长途跋涉亟待休整。 然而,不可能的事情却不幸地发生了,夏完淳作为军队的最高统帅和决策者,负有难以推卸的责任。 在他功勋卓著的军事生涯中,这是一次最大的失误。 明朝军队死伤一万余众,已经是最低限度的损失了。幸亏夏完淳指挥得当,匆忙而有序地向腹地撤退,明军的主力尚存。 辰风奉令断后,刺杀敌将三十多员,血染衣袍,五千士兵中仅有辰风及两名校尉幸存。 战斗的场面悲壮、残酷。 无论是对于凶猛彪悍的狂飙军还是能征善战的宁远军来说,这场惨烈的战斗都是刻骨铭心的,他们相互遇见了前所未有的劲敌。 吴三桂被誉为智勇双全的当世名将,并非浪得虚名。他不会坐失良机,给敌军以喘息的时间。 他命令部队采取分进合击的办法,几路队伍同时向明军的据点包抄,意图歼灭对手。 鉴于明军兵力不足,夏完淳决定避开宁远军一、四路及尚善的七路军,集中优势明军兵力,伏击其它几路弱势敌军,以期扭转兵员数量上的对比局势。 明军神出鬼没灵活机动地打击敌方。 宁远军初来乍到不熟地形,极不习惯在坎坷崎岖的湖泊丘陵作战吃了大亏。 吴三桂敏锐地意识到对方采取的是诱敌深入的战术,如果宁远军继续深入腹地,极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 他果断地命令部队迅速退缩集结,采取新战术:主攻两翼,附攻正面。如此一来,局面大为改观,联军化被动为主动。明军反而被压缩到狭窄偏僻的区域,面临着即将被分割包抄的危险。 吴三桂采取从内部瓦解明军的策略,派人掳来明军将领马宝的眷属,马宝将军被迫率领近五千名士兵向吴三桂投诚。 马宝将军身经百战功勋卓著,在明军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其名望仅次于吴三桂和夏完淳。 消息传来,明军震动。明军将领对此事多数持怀疑的态度。夏完淳派出探马确定了事情的真相。 明军将士对此事议论纷纷。石松将军义愤填膺大骂叛徒。 夏完淳颓然坐下,似乎整个人会瘫倒在地,假如没有椅背倚靠着。这个事件对于他来说是极大的打击。精神大厦在瞬间崩溃,心里感到无限的忧伤。他无力地挥挥手让众将离开。 马宝将军忠心耿耿,屡次出生入死为明朝立下赫赫战功。 他百思不得其解;马宝将军怎么会叛变,一丝征兆也没有。 到底怎么啦?莫非气数已尽?很多明朝名臣名将都投靠了满清,明朝宰相洪承畴,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全孝将军祖大寿。 夏完淳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落寞。 脸上的肌肉松驰,再也看不到一丝的自信与矜持。眼睛里已经不再是那种炯炯有神的光彩,流露出来的是落魄以及忧郁。夏完淳觉得身心是如此的疲惫。 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摁在他的肩头,给人以勇气和温暖。夏完淳沉缓地抬起头,目光正好遇着辰风那鼓舞而信赖的目光。 夏完淳的心灵仿佛驶进平静的港湾找到安宁和依靠。他只是轻声地喃喃自语:“我真的觉得很累。” 辰风流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沉静不语地凝视着完淳。 心中泛起少许的怜悯,少许的悲郁。夏完淳仅仅是16岁正是美好的豆蔻年华。确实难为了夏完淳,他身负的责任完全超出其年龄的负荷能力。 辰风拍拍完淳的肩膀,装作信心百倍的样子,鼓励地笑笑,沉缓地说道:“任何人都可以颓废,唯独你不能,数万将士还在看着你呢,天降大任于斯人也,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行事问心无悔即可。” 一席话惊醒梦中人,夏完淳的精神大振:弃笔从戎的初衷不正是为了有所作为吗? 夏完淳迅速果断地调整布署,命令各路部队向合肥地区集结,令石松将军率一万五千精兵扼守独山,遏制宁远军的攻势。 他接着又飞鸿传书,请求驻扎在郑州的左梁玉派出小哨部队骚扰宁远军的后方。 一切安排就序,夏完淳在合肥严格训练兵马。根据水的原理指挥作战,他要求军队严阵以待时如静水无痕,冲锋时如湍水疾速奔泻。 他仔细地研究双方士兵的特点,认为北方军队凶猛强悍放荡不羁,南方军队精明灵活纪律性强。他得出结论:一个北方士兵抵三个南方士兵,三个南方士兵抵六个北方士兵,创造以集体作战的星位阵法,每四士兵为一组,相互配合协调战斗,二十组结合为一星位。如此一来,前呼后应,环环相扣,可分可合,可攻可守。居高临下俯观,恰似星罗棋布,各居各位,井然有序。 狂飙军平时训练有素素质极强,经过短时间的演练,对星位阵法已经能够运用自如了。 明军踌躇满志决定重磅出击。 夏完淳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对敌军采用离间计,模拟吴三桂的笔迹写了一封联明灭清的诈降信,派死士进入尚善军营故意暴露自己,造成畏罪自杀的假象。 尚善从死士身上搜到信件,狡诈多疑的尚善迟疑不定,暗中牵制宁远军,同时派人将密信送给多尔衮。 也难怪尚善如此多疑,这其中隐藏着一段鲜为人知的隐情。危在眉睫,吴三桂迫不得已才向满清求援。吴三桂跟清军统帅多尔衮有言在先是联盟,并非降清。条件是清军协助吴在关中称王,吴割让渭水以北的土地。 清兵入关后,多尔衮出尔反尔,步步为营,逼着吴三桂和宁远军为满清东征西讨。吴三桂有苦难言却一直没有向满清挑明投降。 清军统帅多尔衮英明神武,是年.34岁。他识破了夏完淳的反间计,亲自把诈降信交付给吴三桂撕毁。 吴三桂感激涕零,表示死心塌地效忠满清。 时机已经成熟,夏完淳跟吴三桂约定决战日期。 是日,万里无云,风和日丽。 两军在淮河平原摆开阵势,人海如潮,无边无垠。成千上万的兵刃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目的光芒,雄壮,威严,肃杀。 吴三桂一马当先挥刀叫阵威风凛凛,金盔金甲,胯下一匹神眼俊骨的乌龙驹,综尾乱炸,掌中玄铁偃月刀150斤,挥动自如。 夏完淳不甘示弱催马应战,手执寒光闪闪的奔雷刀随手一挥,夺人心魄的白光如同闪电在千军万马的头顶上空稍纵却逝令人惊骇。鲜红的战袍迎风飞扬恰如红云轻盈飘逸。 历史的机缘,两位赫赫有名的将军终于在皖中战场上相遇。他们以前只是相互久仰大名不见其人,直到今天才对面相逢。 夏完淳沉默不语地打量着吴三桂,二十五六岁,紫铜色的面庞,棱角分明,显得刚毅而沉稳,虎目有神凶狠而骄纵,时儿又流露出一丝狡黠。 客套性的对白之后,两人的言语冲突越来越尖锐。 “我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 “识时务者乃为俊杰,大明的气数已尽,竖子朱由崧昏庸懦弱,整天吃喝玩乐,不思进取,这样的皇帝保他何用?”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当即战在一处难解难分。吴三桂的大刀仿佛蛟龙出海翻腾盘旋神出鬼没。夏完淳的奔雷刀仿佛风车飞旋幻影翩翩只见刀光不见人影。 双方的士兵屏息敛神,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战场的瞬息变化,暗自为主帅担忧而叫劲。 场景无不触目惊心,沃野千里的平原居然沉寂如死,显得压抑而郁闷。 远处可以看到数棵矮小而寂寥的树木在风中瑟瑟颤动,似乎正紧张害怕。 四周丘陵显得苍莽而古老,流露出一种肃穆而神秘的意味,仿佛历尽沧桑的老者,冷漠而讥讽地看着世人的拼杀。 六十多个回合,两人未分胜负越战越勇。 不知道是历史的巧合还是天意的偶然。说来也怪,北方的天空飘来一片乌云,把整个太阳都吞噬了。刹时天昏地暗狂风鬼嚎,旋即电闪雷鸣,闪电扭曲如蛇,霹雳惊心动魄。然后,风吹云散,一切如常。 人人惊恐,不知所措。 夏完淳和吴三桂已停止了打斗,面面相觑。 吴清盟军的阵营中风驰电掣飞出快马直奔吴三桂,马上的军校脸色惊惶。吴三桂狐疑地带马回归军队,得知有股明军直扑徐州,徐州可是宁远军的粮仓。(左梁玉派出的惑敌军队起了作用。) 吴三桂双眉紧蹙沉吟不语。霍然,他似乎下了决心,面露坚定之色,镇定而冷静地说:“诱兵之计,莫要睬它。” 尚善急得叫嚷道:“吴帅,徐州是我军命脉,焉何不救?” 吴三桂耐着性子陈述利害,分明是调虎离山,如果分兵援救,则会分散兵力,若能决战大捷,何愁无粮? 何况,徐州易守难攻,先击败明军主力,回援徐州也不为迟。 尚善也是一个统帅,自是明白“一分为十,以十合一”的道理,偏要装作糊涂,暗想:宁远军覆灭才好呢,我正巴不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执意要率清军去救徐州。 吴三桂明白尚善的险恶居心,气得说不出话来,却也无奈。 尚善是正统皇亲的八大贝勒之一,他吴三桂只不过是寄人篱下的丧家犬。 尚善还是统领四万清军走了。 战场上敌优我劣的形势顿时发生了变化,宁远军大约四万左右,狂飙军有五万余众。 左梁玉派遣的佯攻徐州之军,调动了四万清兵,对于淮河大战的最后胜利至关重要。 吴三桂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重新恶狠狠地向明军叫阵。他有苦难言,大战在即宁远军无法撤退,否则,阵脚动摇,明军随后掩杀,后果不堪设想。 辰风请令出战。 夏完淳沉静凝视了他一瞬,语重心长地低叮咛道:“小心!” 辰风心头一热,顿时感到浑身充满了温暖。平时面对的多是冷漠无情,但凡是一点的人间温情,心灵也极易感动。他紧咬下唇,坚定而感激地用力点点头,转过身从容镇定地向战场走去,脚步有力而坚定。 没有想到会有一员步下战将,吴三桂不由一愣勒紧马缰,上一眼下一眼冷漠而矜持地打量来人。 那人显得潇洒而闲雅,深沉而稳重,酱色的脸,面容写着淡淡的厌倦与落拓,乌黑的眼睛,时儿流露出令人怜悯的忧伤,身上流露出一种说不清的魅力,引人注目。 互通姓名。 无情剑客轻描淡写地说道:“无情剑客就是区区在下。” 无情剑客谢辰风名震天下,那惊世骇俗的剑术,无不令人惊羡而神往。 两军骚动,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明军军心振奋,宁远军人人自危。 吴三桂心肌紧缩,表面安之若素漫不经心的神情,冷淡而揶揄地说:“原来是师弟,竟想不到会在如此场合见面,极光剑,剑绝情,一剑出,流星殒,据说迄今为止还没有谁能够避开你那一剑。” 无情剑客面无表情,瞳子流露出落寂。 “也许是。”辰风的回答简捷。 吴三桂久经沙场,自恃武艺高强,刀法冠盖中原,根本不畏惧辰风。他号称“关东第一猛将”,驰骋沙场,如踏平地,未曾遇到过真正的对手,众多名将在他的刀下非死即伤。 吴三桂确实武艺精湛神勇无比。他开始就用绝招“金龙揽月”,在此招下不知多少战将作了冤魂。他想给对方来个下马威以壮军威。 大刀直奔对手的天灵盖,这是虚张声势以迷惑对方,似乎临近头时,刀锋略微一偏顺耳铲肩,屈肘撤刀沉肩蓄势,大刀似回非回只是在回路的前端一顿,旋即大刀像雄狮突然摇头怒吼,刀走弧线,刀锋如闪电向辰风的腰部斩去。 说时迟那时快,吴三桂的大刀仿佛稍纵而逝的闪电弧光,又似灵性的九尾灵狐,倏忽迂回隐现,旋即无影无踪在人的眼中残留如云如雾的幻影。 无情剑客已经到人剑合一的地步,心意跟剑诣一脉相承,他的剑是有生命有灵魂的。他仿佛不经意而随意地把剑一挥,人如轻鸿飘至对方。这情景令人心往神驰:寥阔的碧海江天,片片浮云,轻盈飘逸,潇洒自然。 试看天下,谁能有如此风采?只有洒脱不羁有情有义的无情剑客。 更瑰丽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仍是空中,剑尖似乎颤动了一下,一个亮点变幻成无数的亮点,多如繁星璀璨闪耀。 犹如天罗地网,吴三桂不知道如何化解,凭着多年的丰富经验,胡乱地抡圆大刀舞个风雨不透,重点防护头颅和胸口。 他忽然觉得左肩疼痛难忍,心知不妙拖刀就走。 两军正在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战场变化,双方都把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宁远军的将领们蜂涌而上救回吴三桂。吴三桂的肩处血如泉涌,左半个身体全湿透了。 吴三桂是迄今为止在极光剑下唯一的幸存者,谢辰风念及同门之谊实在不忍取其性命。 夏完淳当机立断地一挥奔雷刀身先士卒地冲锋陷阵。狂飙军跟随着如同平地起雷像决堤的洪水涌向敌军。 双方成千上万的士兵仿佛百川归海搅斗在一起。 那是怎样惊心动魄的景象!宏伟,雄浑,气势磅礴。仿佛是波澜壮阔的大海,洪波拥簇,浪涛咆哮。仿佛矫健拨扈的恶龙游斗,翻江捣海,气势汹汹。惊天地泣鬼神。 从早晨到黄昏惨烈的战斗终于平息。空旷苍凉的原野一片死寂冷凄。千奇百怪的尸体残缺不全,离开身体的手脚、肠子……风吹过,污秽恶臭的腥风飘荡在整个战场的空中,到处是横七竖八的旗帜、器械。每一处角落每一块天空都飘荡着冤魂,恐怖凄惨,令人想到毛骨悚然的屠场。 残阳如血,殷红凄艳,仿佛丽人泣后的红眼圈。晚霞被染得血红血红,极像浑身是伤鲜血滴淌的野狼在逃窜。暮色渐浓,灰紫色的如云如烟的雾岚笼罩着宇宙。万籁显得苍重,宁静而冷漠。晕红透过紫暮犹如灰紫的薄纱轻柔地披在荒野。那屠场居然变幻得温柔、梦魅。 纵观每幅历史的画卷,何尝不是尸横遍野的残酷、波澜壮阔的美丽?历史画卷,对人民来说是冷酷,对枭雄来说是美丽。一将功成万骨枯! 死亡,到处是死亡!荒野令人感到的是寒冷而绝望的死亡,整个宇宙都是死亡,每个角落悠然地飘荡着哀怨的幽灵。 竟然还会有人活着,夏完淳和谢辰风相继从千万伏尸间爬了起来,出奇平静而机械地走向对方。没有动后余生的惊喜,没有历尽凶险的惊惶,他们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长的距离显得漫长而艰难,仿佛跨越了数个世纪。终于他们彼此可以听见对方呼吸的气息声。沉默不语地相互在空中交织着复杂的目光,泪光晶莹,有激动有辛酸有悲凉。多么惊心而惨烈的战斗啊! 夏完淳满脸沾血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头盔在战斗中丢失了,胳膊已伤,血渍浸透了衣衫,风干血液变成黑紫附粘着肌肤。 辰风的袍子染满了斑驳深浅的血迹,袖子被撕破一截,下摆处几条口子,布条零零摆摆,时儿现出大腿。 夏完淳清亮瞳子流露着深邃的落寂与忧伤,声音含着令人心颤的幽咽,喃喃自语地说道:“我们嬴了?” 二人无言地面面相觑,相互透过眼睛看到了对方心灵的寂寞和忧伤。] 多少人梦寐以求胜利,胜利以后又能怎么样呢?敌死我生,原来赖以生存的动力瞬间消失,根本来不及品尝胜利的滋味,随之而来的只有孤独与落寞,未来一片苍茫。 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略含惆怅的目光投向远方。伤痕累累的夕阳已经厌倦地隐退,残余的血色将鳞云染得灰紫,如薄刃的血锈。尤其明暗交接的云际,青晕发紫,犹如烟花女子睡眠不足的眼帘,低沉下流露多少的凄楚。 暮色渐重,黑紫的远山肃穆凝重。群山巍巍,山脉绵延,令人逸兴遄飞。 二位少年的心头压抑,脸色忧愁。 夏完淳幽然叹口气,伤感而眷恋地说:“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辰风的心中酸楚,却故作平静。“有缘就能相逢,何必儿女情长。” 说了一番关切的话后,二人相互辞别。 风萧萧,草瑟瑟。 辰风毅然转身促走了几十步,忍不住又回望夏完淳,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舍难分的情愫。他霍然疾回紧拥着完淳许久,旋即决然离去。忧伤而落寂的身影渐渐地消逝在浓郁的暮色中。 夏完淳独立伫立在寥寂的原野,心情很久不能平复。 江湖从此新添一则风靡多时谚语: 天下华亭第一村,占尽风流溢乾坤,闪电流星极光剑,少年英雄夏完淳。 第13章 春去春回花又开 长江不仅见证着王朝历史的变迁,同时也在见证着长江边上普通渔家的变迁。 阿伟的家就是普通渔家其中的一家,父亲出江捕捞,母亲和奶奶在家操持家务。生活虽然过得清贫,但是一家人相处得也算和睦。 阿伟的母亲童静雯生得十分美貌,是长江边上有名的美女。 唯一令人感到有一丝遗憾的就是阿伟的相貌,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如此美貌的母亲怎么会生出如此相貌的儿子。 阿伟的相貌生得十分滑稽,好像顽童随意画出来的漫画人物,脑袋像又大又长的冬瓜,嘴巴又宽又大,像鱼般肥厚的嘴唇,神情显得忠厚而傻气。 替这家感到一丝遗憾的是别家渔民,阿伟的家长似乎并没有遗憾的意思,夫妻恩爱婆媳和睦。 其他的渔民很是羡慕阿伟的一家。 阿伟的父母积攒些钱开了一家客栈供南来北往的客商歇息。阿伟的父亲在客栈帮着经营不再出江捕捞。 阿伟的母亲很有经营的头脑,客栈的生意逐渐红火,家里的物质条件明显地好转起来了,一家人吃穿不愁。 阿伟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生活在发生着变化,世人也在潜移默化地发生着变化。 阿伟的母亲童静雯变得性格开朗变得爱美了,每天涂脂抹粉要花很多的时间,主要的精力不再放在生意上面。 阿伟的父亲张少杰对此非常反感,童静雯的借口是招揽生意依旧一意孤行。 家里开始变得不安宁,父母几乎每天都要进行着激烈的争吵。 双方相互指责谩骂相互侮辱伤害,曾经恩爱有加的夫妻竟然形同陌路。 夫妻双方各行其事互不干涉,相互间几乎没有什么语言的交流。 双方最终筋疲力尽对婚姻感到绝望,家中恢复了少有宁静。 这种宁静犹如坟墓的死寂令阿伟感到恐惧,他预感到要发生一件未知而可怕的事情。 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了,那时阿伟已经五岁,还能够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形。 那年的雪特别大,连续三四天的鹅毛大雪,晶莹如玉的冰棱悬挂在屋檐边,冰雪封江。 本来以为不会有生意,张少杰与老母看家。 童静雯带着阿伟留守客栈正在烤火取暖,客栈的大门虚掩着。 “嘎吱——”客栈的大门霍然被推开,一阵大风挟着凛冽的寒气袭卷进来,门口随即出现一个男子的身影。 这是一个非常阔绰的中年男子,身穿极其名贵的貂皮大衣,绒毛显得光滑而柔顺,斗笠下显露出一张国字脸,微竦的脸颊流露出一丝冷漠,浓眉的眉梢生得有些疏散,眼睛顾盼生神,令人感到有些轻浮与多情,此人一表人材英俊倜傥。 他与童静雯四目相视时,双方不约而同地愣了瞬间,目光中流露出相互羡慕与相见恨晚的意思。他们在情调方面倒是心有灵犀。 中年男子假装镇静地摘掉斗笠搁置在桌上,解开衣扣,两手提着衣领不断地耸动肩膀抖落粘在皮衣上的雪花,豪爽地吩咐道“老板娘,好酒好菜尽管给我上,天气实在太冷了!”他连续地搓着双手生热。 童静雯粉面含春笑魇如花,殷勤地接过貂皮外衣挂在屋柱的衣钩上,热情地招呼客人道:“客官,您先烤火驱驱寒气,我这就去准备好酒好菜。” 她同时别有用心地支使儿子张伟回家去取腌制的麂肉。 家里离客栈约有两里路,外面还在飘着鹅毛大雪刮着猎猎北风,莫说是五岁的孩子不愿意,就是大人也不愿外出。 这个婆娘真是狠心,仅为一己之欢竟然不管死活变着法子将儿子驱赶到冰天雪地里。 除非是弱智,谁都知道外面冷,张伟自然是极不愿意外出,小嘴撅得老高,小声嘀咕道:“店里不是有猪肉嘛,为什么偏要麂肉?”他指的是腌制的猪肉。别看孩子小,心眼多着哩。 中年男子对童静雯的意思已然心领神会,帮着哄骗孩子。他在张伟的面前半蹲下来,和颜悦色地说:“好孩子,叔叔就爱吃又鲜又嫩的麂肉,叔叔把这块佩玉给你,可不可以拿给叔叔吃啊?”他意味深长地瞅了一眼童静雯。 她听出弦外之间,不禁面有赧色含情脉脉。 张伟禁不住诱惑,满怀喜悦地回家去取麂肉。 张伟所不知道的是,刚出去客栈的大门就迫不及待地闩上了,孤男寡女早已**焚身。 老母在家语重心长地劝导儿子张少杰,做为丈夫要懂得宽容妻子,莫要事事斤斤计较。 家门霍地被张伟推开了,小家伙冻得鼻红手肿一身是雪,连跺着双脚直嚷嚷着叫冷。 张少杰嗔怪而怜惜地说道:“这么冷的天跑来咆去干嘛,为什么不在客栈里老实呆着?” 张伟断断续续地如实陈述了事情的经过。 老母和张少杰听着逐渐蹙起了眉峰,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直以来隐隐担忧的事情莫非终于要发生了? 事情还要追溯到六年前,童姓渔家有女静雯,脸如玫瑰笑魇动人明眸皓齿,是长江边上有名的美女。 一家有女百家求,更何况是难得的佳人。前来求亲的人家自是络绎不绝,不乏富家子弟和官宦人家。 其中有姓俞的员外家,祖父是永乐年间的礼部侍郎,家境小康水平。员外家的公子俞紫群,一表人材风流倜傥,然而游手好闲,时儿出入风尘巷陌,名声不太好。 听见童静雯的艳名,俞紫群窥视过佳人的相貌确实名不虚传,愈发地垂涎三尺,软磨硬泡地哀求父亲前去求亲。 俞员外私自认为门户不配但溺爱儿子,终究托媒婆到童家说合亲事。 童静雯曾看见过俞紫群的外表,心中已有七分中意。 然而童静雯的父亲性情耿直,不喜趋炎附势,非常注重未来女婿的人品。 俞紫群的狼狈名声在外,童静雯的父亲断然拒绝了这门亲事。 当时有子女婚姻凭父母作主的礼教,童静雯很是无奈郁闷了很久时间。 俞员外顺水推舟也不勉强童家,俞紫群害相思病卧床半月有余。 俞紫群后来去京城发展,在西厂的锦衣卫谋个了要职。 再后来调职高升他又被派遣到西厂的秘密基地——天湖岛作了首领,声名鹊起,江湖绰号“赤蜂浪人”。 童父对张少杰憨直的人品情有独钟,反而托人到张家撮合亲事并不过多要求彩礼。 这不亚于天上掉馅饼,张家自是欣然同意,于是两家结为联姻。 童静雯和张少杰年少夫妻日久生情尊老爱幼,安心过着平淡而温馨的小日子。 张家对于童静雯和俞紫群之间的事情在婚前就有所耳闻,一直隐隐担忧着俞紫群色心不死有一天回来纠缠静雯或者二人旧情死灰复燃。 听到儿子张伟的描述,中年男子非常像“赤蜂浪人”俞紫群。 张少杰既气愤又沮丧:一直以来担忧的事情张究还是发生了。几乎可以确定来者就是俞紫群,他又自欺其人地暗中祈祷这是一个错误。他不愿意看到发生这种难堪的事情。 他狐疑而匆忙地取了麂肉,冒着狂风大雪心急火燎地赶往客栈。 客栈的大门紧闩着,他试图用力却没有推开。 所有的真相勿用置疑。屈辱和恼怒的泪水顿时盈满眼眶,他真想由着性情当场捉奸以出一口胸中的恶气,如果这样做他知道将永远彻底地失去妻子,童静雯的心意可能由于恼羞不会再回来。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对妻子依旧还有感情希望童静雯能够回心转意。吵也好冷战也罢,那是由于对对方还有殷切的期望。 他竭力压抑住愤怒冷静下来,决定给双方一个选择的机会。 将麂肉悬挂在门外,他没有惊动那对苟且男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客栈。 这是用五年青春、亲情和恩爱作为筹码进行的赌注,没有更好的选择,不管输赢他只有孤注一掷地赌一把。 尽管心如火焚,回来在老母的面前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免得高龄的母亲为自己担心。 妻子破天荒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没有回家过夜。 张少杰忐忑不安而又辗转反侧地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早晨他迫不及待地赶到客栈,栈门大开空无一人。 这场赌注令他输掉了婚姻输掉了妻子。 眼睁睁地看着妻子渐行渐远自己却无能为力,张少杰极其痛苦而沮丧。 性格本来就内向,经过这件事情以后,他愈发变得沉默寡言,时常独自痴然出神,心底深处依然深深地眷恋着妻子。 从此一蹶不振,他不善也无心经营客栈很快就关闭了。 他时常滥饮滥醉,不久房子也转卖给了别人,被迫重操旧业干起了出江捕捞的营生。 老母明白张少杰的苦衷,未曾说过一句责怪的话语,整天用一种忧虑而心疼的目光看着儿子。 张伟人小不懂识趣,经常纠缠着大人要找妈妈,奶奶经常说的话是“你母亲不要我们了”,张少杰经常说的话是“留得住人,留不住心”。 张伟觉得父亲的话实在艰涩难懂,人离开了心还怎么可以活呢? 张少杰属于粗线条性格的人不太细心,沉湎于失妻的忧伤中尚且不能自拨,顾不得多花心思在儿子的身上,令其顺其自然的成长。 缺少了母爱的张伟逐渐养成了内向怪僻的性格,见了人也不太怎么爱说话,显得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有母亲的孩子在外总要受伙伴们的欺负多些,张伟相骂打架受了委屈也无处诉说,奶奶和父亲从来不把小孩子的事情当作一回事仅是漠然置之而已。 当别家的孩子穿新衣的时候,当别家的孩子吃美味的时候,当别家的孩子上私塾的时候,当别家的孩子在妈妈的怀里撒娇的时候,张伟只能饥渴而羡慕可望而不可及地默默看着,如今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种奢侈。 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在深切地呼唤着:妈妈您为什么不要阿伟?以后我一定做个好孩子。 张伟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却不知道是大人的问题。 对于普通渔家来说,这天是出江捕捞时间中极为平常的一天。 对于张伟来说,这天却令他终生难忘,父亲渔船触礁三年都没有回来,奶奶从此以泪洗面逐渐失明。 幸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半个月前父亲又奇迹般地回来了。 这一定是神仙哥哥暗中保佑,要不然为何偏偏遇见他之后,恰巧梦想成真。 神仙哥哥是最大的好人,只是不知何时再能看见他,张伟开始非常想念他了。 别人都说是渔船触礁,只有张少杰心知肚明是遭人陷害。 出江捕捞航行很远后,张少杰发现船体有些渗水,赶紧仔细查看缘故,才发现船体有一条用蜡封的人为凿出的深缝。 经过一段时间的升温及水压烛蜡开始融化,江水从愈来愈大的缝隙中愈涌愈汹甚至难以堵截。 张少杰急中生智地将所有船舵船桨用鱼网捆扎在一起,抱住它们弃船入江。 他不知道漂流了多久的时间,疲劳与饥饿令他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他醒来时发现漂流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岛上。 在岛上他有了一段奇遇,竟然学得一套绝无伦比的刀法。 这三年来,他对母亲与儿子日思冥想牵挂着一老一少的生活状态,自责没有尽孝尽职无不泪如溪流。 小岛位置偏僻罕见人迹,难得见商船经过。 一个月前一艘商船由于躲避飓风惊慌失措地无意间停泊在了小岛边,张少杰才得有机会搭船回归故里。 家依然是那个残缺不全的家,破败的房子、相依为命的老少,却令他感到温馨而愧疚。 三年却是物是人非,相见瞬间父子间有丝毫的陌生感竟然不敢贸然相认,儿子已经九岁了,瘦骨嶙峋,衣不蔽体。 老母已经双目失明,弯腰驼背,鬓发斑白,满脸深深浅浅沟沟壑壑的褶皱,流淌着岁月的沧桑和生活的艰辛。 曾经年轻硬朗的母亲仅仅三年的时间竟然变得如此老太龙钟,可以想象这三年来,母亲的身心承受着怎样残酷而无情的摧残。 张少杰禁不住失声啜泣,百感交集地双膝跪在母亲的面前。 母亲听见儿子的声音身体犹如被雷电击中瞬间颤了一下,难以置信地双手失措地摸索着来人的脸庞,又爱又恨地捶打的张少杰的肩膀,禁不住失声幽咽道:“你怎么才回来呀?这三年你都到哪里去啦?我还以为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母子二人相互抱头痛哭以慰长久的思念之苦。 祖孙的生活如此贫穷,张少杰不可思议地在家里看到了一锭金元宝。 老人讲述了金元宝的来历。 尽管穷得揭不开锅,老人却从未打算过使用意外获得的金元宝,她希望有天可以还给那个好心人,纵然人穷也得有骨气。 无功不受禄,君子生财取之有道,老人虽为妇人但不敢忘记古训。 再次三代同堂,大家格外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 张少杰尽量减少外出以武会友的时间,绝大部分时间留家照顾亲人的饮食起居,以教授附近村庄的年青人习武强身为手段,赚些银两来养家糊口。 生活平淡无奇,但充实而温馨。 儿子时常炫耀着神仙哥哥如何的神奇,母亲时常念叨着金元宝的施主是个好人。 可以推断出他们所说的客人绝对是一位侠肝义胆而又轻功卓越的武林高手,张少杰本来就有以武会友的嗜好,对那位素未蒙面的神秘客人产生了愈来愈浓厚的兴趣,甚而有了一种不见难慰平生的感觉。 家里煮饭的零散木柴快用光了,净剩些杂木需要劈开。张少杰和张伟将需要劈的木柴搬到屋外,张少杰抡圆了臂膀将树杆化整为零,张伟则打下手将零散的木柴均匀地铺摊开来在太阳底下晒干,父子俩人脸上流汗忙得不亦乐乎,心中充满了快乐和幸福。 张少杰为逗张伟开心时常表现几手绝活给儿子看,他不觉中将刀法运用在了生活里。 真正的高手能够把功夫和生活融会贯通在一起,功夫源于生活,生活体现功夫,平易近精这个成语准确地诠释了其中的精髓。 张少杰显露的几手绝活确实精彩。摘录其中的两手就可以窥斑见豹了。第一手“力劈华山”,首先立好约擀面杖粗二三米的枯树,然后双手持斧纵身跳起将枯树从头至脚不偏不歧地一分为二;第二手“探囊取物”,首先立好短木桩,然后背向抛斧将木桩一分为二,这种灵敏与力道实属难得。 张伟欢呼雀跃地连连拍手叫好。 “好!”却是个陌生的男子声音。 张少杰顾着杂耍竟然没有察觉此人何时出现,不由有些懊恼,发生这种情形通常有两种解释,自己的警觉迟钝或者对手的功夫非凡。 这是一位风尘朴朴的年青人,穿着蓝灰的长袍,腰间别了个特大的酒葫芦,身后倒背一柄长剑,剑柄上雕刻着一朵梅花。 相貌倒也平常,一双眼睛几乎眯缝成线,眼胞红肿,似乎随时随刻可能睡过去,活生生一个嗜酒如命的酒鬼! 张伟满怀欣喜地嚷了起来:“神仙哥哥,神仙哥哥!”他毫不认生地牵住谢辰风的手不舍得放开,仿佛害怕辰风会飞走似的。 谢辰风确实牵挂这祖孙俩人的生活状态,是有心顺道来看望他们的。 辰风被孩子的亲热劲头所感染抱起张伟,勾指刮了下鼻梁,调侃地说道:“越来越调皮啦,是不是经常惹奶奶生气呀?”张伟赶紧把头摇得像拨郎鼓似的。 张少杰心有好感,面含微笑地过来套近乎:“我母亲和我儿子几乎天天在念叨着你的好呢。”他同时佯装生气地斥责儿子从客人身上下来。 孩子也懂察颜观色,知道父亲是假意,反而淘气地紧搂着辰风的脖颈不肯下来,“我就喜欢和神仙哥哥在一起,怎么样!吃醋了吧。” 张少杰耸肩摊手无奈地频频头,冲辰风善意地微笑着。 张伟介绍道:“这是我的父亲张少杰,他大难不死回来了,我许的愿望终于成真啦。” 什么愿望?张少杰疑惑地看着谢辰风。 孩子狡黠地向辰风直眨眼睛,“这是我的密秘,不告诉你。”他兴高采烈地跑进屋去向奶奶报告贵客临门的喜讯。 谢辰风倾佩地说道:“足下的名号‘金刀大侠’,在下早已如雷贯耳,力挫八大掌门无一落败,有缘得见真颜,幸会幸会。” “金刀大侠也可能是另有其人呢?”张少杰调侃道。 “足下劈紫时无意间显露的几手绝招,所蕴含的精妙刀法,放眼当今,舍金刀大侠还有其谁?” 听见如此恭维,张少杰面有赧色,不再多言。如再赘言,倒显虚伪。 历经三年学艺,张少杰的功力与见识已有大增,师父提及过无极剑。 他已然听闻电闪雷鸣之音,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名动天下的“无情剑客”,暗自欣喜庆幸,却也不戳穿来客身份。 “我看足下也并非等闲之辈,不知可否赐教一二?”他的嗜好又范瘾了,素未见面动辄寻人切磋武功。 辰风未来及表示可否,盲眼老人被张伟牵引出屋听见张少杰的言语,不由生气地责怪儿子:“竖子又在范浑啦,整天只想着找人比武,贵客临门也不晓得招待,快去准备好酒好菜,真心诚意款待恩公。”老人已经把辰风当作心底的恩人,虽然她从未打算动用金元宝,但是她要领受辰风的这份情意。 张少杰是个孝子,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思,赶紧去准备酒菜款待贵客。 谢辰风在这里找到了一种温馨而熟悉的家的感觉,他带着张伟在旁帮忙洗菜加火,老人对油盐酱醋谙熟于心,仿佛明眼人一般掌勺极为干练。 似乎一会儿的功夫,张少杰在外买了酒、卤菜、白切狗肉回来,家里的素菜也全部炒好端上了桌面。 相互很是谦让了一番,大家围着桌子气氛乐融融地吃了起来。 老人吃好饭先下桌,摸索着找出金元宝,执拗地物归原主,还向辰风说了好些感激而客气的话语。 男人之间只要有酒有菜有话题,相处得一般都会比较融洽。如果再有佳丽的话,那么就是投机啦。 谢辰风与张少杰相处得很是融洽,他们的话题无非是关于武功与轶闻趣事。 “追魂令”再现江湖,“无心剑客”现身世外桃源刘家村。 “风尘琴圣”刘星与“金陵第一美女”马宛秋隐居数年,重现江湖投靠在马士英麾下。 天湖岛前岛主“赤蜂浪人”俞紫群神秘死亡,名不见经传的“罂粟仙子”童静雯取而代之。 “圣手书生”叶雪灵感丧失殆尽,每日只画童静雯的肖像,却从未有过成品。 “无用书生”白通生修订《武林兵器名谱》,重新排定兵器名次。 多尔衮不惜重金收买中原江湖人士为其效力。 …… “金刀大侠”张少杰似乎有意无意地说道:“无极剑,剑无情,一剑出,流星殒,该是何等的惊世骇俗啊!然而无缘一见,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可谓平生大憾。”他的瞳子写着无限憧憬与寂寥。 谢辰风开导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事事如意之时却是终结之时,在我看来足下确是有福之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亲人团圆天伦之乐,令人羡慕至极。” 张少杰沉吟片刻:“恩公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如果在世没有追求,岂非行尸走路般毫无乐趣,我仅比武这么一点嗜好,不知可否赐教一二?”他又范武瘾了。 真是地道的武痴名不虚传,令人无奈而头痛。 辰风只得耐心地将道理说明透彻:“你我非敌,心存感念,必不尽力,难见真章,如此切磋确实多此一举,何必知其不可而为之?如若竭力,误伤对方,岂不愧疚?” 张少杰有些撒无赖的味道,“你我点到为止即可,万一伤及我不怨你。” 老人在旁边实在听不下去了,怒容满面地训斥了儿子一番,强迫张少杰起誓:今世不得与恩公动武。 张伟藏在奶奶的背后随声附和:“对、对、对!赶快发誓,今世不得与恩公动武。” 戒瘾确实是件难事,烟鬼戒烟,酒鬼戒酒,赌鬼戒赌,色鬼戒色,大多数是本性难移,不久会旧病复发。 张少杰找高手比武已经有瘾,更何况是难得一遇的高手。现在要放弃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张少杰有一种剜心的痛,然而母命难违只得发誓。 感叹此生留下无尽的遗憾,但是张少杰作为男儿绝不会出尔反尔。 谢辰风暗中赞叹老人深明大义,心中有种赶紧脱身的念头,懒得与人纠缠不清自惹麻烦。 他托说有要事,感谢这一家人热情的款待后,匆忙辞别而去。 第14章 伤情飞红桃花溪 没有人祝福的爱情莫非早已注定是一场悲剧? 夏完淳八岁时写下名句“逢人莫诉流离事,何处桃源可避秦?”,一时无心之言,竟然不幸言中。 世外桃源刘家村从商汤至清世祖顺治年间历经千年历史,在这一天从理想与现实中彻底消失。 世外桃源的历史从此改变,确切一点的说是彻底抹掉。 历代文人墨客心往神驰的桃源,在理想上变为了真正意义的幻想。 刘家村在这一天遭受灭顶之灾,全村174个村民惨遭杀害无一幸免。 眼前浮现一个个曾经生活的面容如今却已成为记忆。 “风尘琴圣”刘星的心在这一天也彻底死了,甚至生不如死,无穷无尽的噩梦和内疚如影随形时时刻刻地在折磨着他。 刘星对于刘家村的灾难难辞其咎,他无法自拨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这一切都是自己当初所犯下的错误所引起的,为什么要连累如此众多无辜的村民代替自己承受如此致命的惩罚? 刘星感到自己和宛秋的爱情是一段不应该有的孽情,如果来世还有选择,他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绝不会带着她私奔。 福兮祸矣,祸兮福矣,活到今天他才明白这个道理,可惜一切已经太迟了。 一己之私一已之欲一已之错,导致上百人血光之灾,令他情何以堪? 宛秋为什么要求情?马士英为什么要心软?为什么要刀下留人?他刘星宁愿死去不愿苟且偷生,然而造化弄人他偏偏活了下来。 睁眼痛不欲生,闭眼噩梦相随,那一天刘家村所发生的事情令他永生永世也无法救赎。 那一天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人预感到刘家村将要遭受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 刘星和马宛秋在刘家村被公认为是才华横溢的一对夫妻。 张嘉盈又来向马宛秋学习诗词歌赋了。她今年八岁,扎着条马尾辫走起路来左甩右甩,两只藏在修颀睫毛下面水灵的眼睛,流露着纯真和聪慧的光辉。马宛秋随意挑选学习过的六百首诗文,小女孩都能不假思索地背出来。小家伙的嘴巴特别甜,人前人后地叫着漂亮姐姐,哄得马宛秋满面笑容。谁不喜欢听恭维的话呀,更何况出自如此可爱天真的小女孩嘴里。 接着徐铁辰来向刘星学习武功,本来要求应该比张嘉盈早来,小家伙爱睡懒觉又迟到了。刘星生气地罚他单脚立桩半个时辰。刘星看见小家伙其实心里早就没气了,只是故作正经而已。小家伙生得虎头虎脑,短发桩的四方头,明亮有神圆溜溜的眼睛,闪烁着机灵而淘气的光芒,笑起来会显现出两盏浅浅的酒窝,不经意间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精神劲儿显得十足。可能是有眼缘,刘星打心里就喜欢这个小家伙。徐铁辰很有习武的慧根一教就会领悟力特强,有时可以把一招演化为精妙的两三招,令刘星也不由得惊叹。小家伙确实有习武的天赋,否则真是浪费人才。 快近中午的时候,张嘉盈的母亲送来干竹笋,顺便接孩子放学回家。徐铁辰的父亲今天猎到一只野兔,挚意地邀请刘星到自家去喝几盏。刘星推辞不过用目光征询宛秋,孤独已久其实心里是极为愿意的,经过默许才顺水推舟地跟着去了。 刘星不敢开怀畅饮怕妻子数落自己,回家时只有三四分的醉意酒量适中。 他乘着酒兴声情并茂而又轻徐疾转地抚了几只琴曲。马宛秋专注地侧耳倾听,同时在纸上写记认为琴曲值得商榷之处。她等到琴曲终止时再跟刘星小声地讨论着。 琴瑟和谐,心心相印,举案齐眉,夫复何求? 没有的想得到,得到的嫌不好,得不到才最好,人性矛盾至极。 天空傍晚时分为逐渐浓重的乌云所笼罩变得昏晦下来,看情形有一场不可避免的大雨,天气渐渐刮起萧萧寒风,落叶起地旋转到空中随风居无定所地飞舞飘泊,修竹仿佛单薄而柔弱的女子难拒寒意地瑟瑟颤抖着身体。 刘星本来以为如此平常的一天依旧如往常如此平常地过去。 酝酿许久的暴风雨在上半夜终于开始肆意妄为。震人发聩的雷声在低空中轰隆隆响着,蓝色刺眼的闪电,倏然划破黑漆漆的夜空,仿佛无垠的银幕放映着寒光凛冽的长剑或者狂乱扭动的蟒蛇,景物在闪耀的电光中扭曲与变形,显得极为诡异。 如此异常的夜晚令人如此心惊肉跳。 刘星夫妻还未想睡相互依偎着默然同座,马宛秋用眼角的余光时儿小心胆怯地瞟向屋外。 闪电捉弄人似的在他们的脚底闪击了一瞬,马宛秋惊惶地迅速闭上了眼帘,更加用力地紧拽着刘星的衣服,柔弱的身体里有一丝无声而惊惧的颤瑟。 刘星默默祈祷着触目惊心的暴风骤雨之夜尽快结束。 然而一场更加猛烈的触目惊心的暴风骤雨即将始料不及地接踵而至,彻底改变了刘星夫妻的命运。 无数训练有素的杀手霍然涌现在刘家村,仿佛众多神秘而可怕的幽灵从地狱底层钻了出来,阴冷而肃杀。 每个杀手的装束和神情几乎整齐划一,仿佛由一个杀手仿造而成。 全身玄服,手执寒光冷冽的长刀,头戴青绿的竹笠,竹笠下掩藏着空洞而凶残的眼睛,毫无表情的面孔冰冷而僵硬。他们是没有自己灵魂与生命的杀人工具冷酷而无情。 其中23名杀手在刘家村的防护竹林外突然肃然而立哑然无言,仿佛具具痴呆而恐怖的僵尸,空气中流露着墓穴的死寂令人窒息而惊竦,粗大的雨点击打着竹笠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格外的清晰,闪电骤然的蓝光耀映着张张惨白木然的面孔显得狰狞而恐怖。 雨水依旧叭嗒叭嗒地下着。 雨水逐渐淹没了脚踝,这些杀手依旧如同石雕纹丝未动,任凭雨水淋湿着衣服。 他们在不折不扣地等待,等待着重要人物来向他们下达指令。 从桃花溪潜入刘家村的另一路杀手在此时却已经开始了惨无人道的杀戮。 毫无察觉手无寸铁的174个无辜村民在20分钟内被全部杀害。 那个纯真的女孩张嘉盈的左手都被斩断了,死不瞑目地永远瞪着一双无辜而惊惶的眼睛。 张嘉盈的母亲正在油灯下缝补衣服,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就被一刀毙命。手脚受创头颅距离身体有三米远,身体颈项处的血液如同打翻的艳红的油漆。 徐铁辰的父亲被刺瞎右眼满脸是血,心脏被刺中血染胸膛。 对于刘家村的村民来说这场劫难确是祸从天降,他们的性情淳朴与世隔绝未有纷争,恐怕至死也想不通无妄之灾缘何而起。 屋内屋外横七竖八地躺着残缺而凄惨的尸体。 雨一直在下没有停歇的意思,雨水冲刷着地上的血液逐渐汇集流入了桃花溪水中,泻处的溪水被血水染成大片的嫣红格外鲜艳。 温馨浪漫固然是令人难以忘怀的美丽,忧伤遗憾却是令人刻骨铭心的凄美,余生回想留在记忆最深处的却往往是伤心的人与事。 在桃花潭沉默伫立的23名杀手终于等来了他们的首领,这人身材魁梧,戴着竹笠,闪耀的电光中闪现出一张略显臃肿的四方脸,白比黑多的死鱼眼,最意思的是那油肥肉厚的唇边胡子,从仁中至嘴角像月牙像镰刀分别翘起,唇动时刻胡子犹如小舟在狂涛骇浪中颠簸却不颠覆。 竟然是马士英!他率领锦衣卫来到世外桃源刘家村,要亲自洗刷这三年来的奇耻大辱。 什么眼光啊不愿嫁给一代枭雄多尔衮,女儿马宛秋竟然跟着“风尘琴圣”刘星私奔真是家门不幸。 那些面和心离的同僚经常拿这件事情有意无意地调侃令他无地自容。 他这三年来派出数十批锦衣卫时刻明察暗访女儿的下落却无蛛丝马迹,原来这对男女竟然隐身藏迹于如此隔世绝境。 皇天不负有心人,马士英还是查询到这二人的安身立命之地终于可以一泄积蓄了三年的愤恨。杀!杀!唯有凶残而血腥的杀戮才能够排除压抑已久胸中的郁闷。 那个琴师最该死竟敢拐骗马宛秋,刘家村的村民也该死竟敢窝藏这二人。 犹如来自坟墓的声音,马士英阴冷而低沉地说道:“留女杀男。”他向竹林斩钉截铁地挥下手势示意杀手可以行动。 灵敏的杀手们未等话音落地已经犹如离弦的利箭疾速地射进竹林里,心中充斥着迫不及待的即将对决高手的冲动与兴奋。 “风尘琴圣”刘星的名号早已如雷贯耳难见真颜,绝对是百年一遇的高手,“风尘琴”在《武林兵器名谱》中排名第八。 杀手们在离竹楼八米的位置几乎不约而同地呈环形伫立沉默无声,他们已经感觉到一股来自屋内强烈而冷冽的杀气,谁也不愿意在敌情未明的状况下贸然出手危及自身。 真正的高手善于审时夺势保全自己一招致胜。23名杀手绝对是千里挑一的高手。 “风尘琴圣”在杀手进入竹林的那一瞬间起就已经感受到了逐渐浓重的杀气,他的神情变得凝重而严峻,瞳子流露出无限的无奈与忧伤;我不犯人,人要犯我。 马宛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非常诧异地看着刘星反常的神态。 刘星以尽量平静而温柔的语气安慰她:“有二十多名不速之客来看我们了,让我去会会他们,很快就会没事的。”根据对方的足音、动静及定力,刘星深信不疑自己的武功造诣高于对方。 马宛秋紧张而惊惧地转头望向屋外空无一人,不由暗自庆幸虚惊一场。 转念之间屋外七八米处不约而同地霍然出现了许多无声无息的黑影,在或明或暗的夜色里犹如神秘而诡异的幽灵。 刘星郑重地叮嘱妻子静侯佳音不要出去,然而从容不迫地连案带琴搬到院中。 他双手沉缓地轻捺在琴弦上静默了片刻,右手食指一挑琴弦旋即十指错落有致地拨动起来,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他竟然旁若无人地有雅兴抚琴,对这些杀手似乎根本不屑一顾。 敌对双方似乎存在无言的默契,沉默地蓄势待发准备着发起致命一击。 高手之间的较量从来是直接而犀利,无需多此一举的口舌之争,他们根据感应与气场一见面就可以判断出对方是敌是友。 每个人都在等待着自己出手的最佳时机最佳招式,自身素质决定成败,功夫对决注重的是定力、修为及智慧。 “风尘琴圣”孤芳自赏般专注而痴迷地抚弄着‘风尘琴’,杀手们呆若木鸡般握刀定身伫立在电闪雷鸣急风暴雨里。 此时的竹林如此寂静而又如此喧嚣,空气中凝固着窒息而死寂的杀气,琴声、雷声、雨点击打竹笠声纷杂而清晰。 霍然其中一个杀手以招式“乘风破浪”如同一枝利箭离弦疾速地直刺刘星的面门,几乎两秒之间其余的杀手也以自己的绝招发动了攻击。 刘星临危不惧安之若素,微闭的眼睛霍然打开放射出冰冷而凛冽的光芒,十指骤动在琴弦上如同鹿跳,琴曲的节奏急骤而铿锵如惊涛拍岸如悬崖峭壁雄奇而壮观。 ‘风尘琴’为中心约五米区域内的气流携着湿叶突然飞速地旋转起来,四周林子的竹叶安然无恙。 有人认为武功的最高境界是至阴至阳,谁又知道运用自如游刃有余才是难能可贵的最高境界? 临空的杀手们如同断翼的蝙蝠骤然纷纷沉重地坠落在地,来不及或者四肢忽然抽搐继而安宁,白色定格的瞳子写着无限的痛苦,一脉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涌了出来。 23名杀手绝非中邪而是被内功淳厚的琴声震断了心脉死于非命。 刘星所言非虚,琴(情)能养心,亦能杀人。 从桃花溪潜入刘家村的另一路锦衣卫杀手源源不断地在出现在防护竹林里,继续发起源源不断地猛烈攻击。 近40名杀手们在悲壮的琴声中犹如黑色的蝴蝶纷纷坠落死亡。 刘星此时已经消耗约两成内力逐渐感到力不从心,由于全神贯注于应付恶战发髻何时散开也不知道,几缕长长的刘海在眼前稀疏地垂下显得有些落泊。 如果锦衣卫继续进行着如此凶狠而猛烈的攻击,刘星自觉岌岌可危再无绝对的信心击溃敌人下轮的进攻。 杀手们不知何故却机缘巧合地突然肃然而立停止了攻击,从人群中翩翩走出一位卓而不群姿态娉婷的女杀手,身穿紫罗蓝的衣衫,体内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梅花的淡淡的清香,戴着一顶蓝色油毡的斗蓬,眉如柳叶,妩媚而聪慧的丹凤眼流露着冷峻而灼人的光芒。 “好一张旷古绝今的风尘琴,能够因缘际会实在不枉此生。”女杀手的声音竟然如同黄莺般清越而宛转。 仅凭一双美丽而晶亮的眸子就可以知道这是绝世佳丽,可惜了是一个冷漠而无情的杀手令人望而却步,否则不知会令多少世俗的男子神魂颠倒。 一片片冷冽彻骨的寒意如潮水般迅速地席卷全身,心脏莫明地骤然紧缩根本来不及生起怜香惜玉的心往神驰,出道以来刘星有了一丝从未有过的紧张与惧意。 虽然未曾交手刘星却已经身有体会地感受到了来自这个女子的杀气令人惊骇而可怕。 女杀手轻声地冷笑道:“你已经输了,虽然交手在所难免。”她从对方的瞳子里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惧色。 可怕的对手,从未遇见过的可怕的对手!绝对是罕见的绝世高手。 女杀手已经洞若观火地看穿了对手的内心,刘星心底彻底承认在定力和气势上已经输了即使未曾有过实战。 “风尘琴圣”的心里有一种真实而强烈的直觉:女杀手可能是自己生命的终结者。 已经没有选择没有退路,为了尊严和荣誉自己只有孤注一掷地放手一搏。 女杀手算得上光明磊落的谦谦君子,她没有乘人之危地立即发起攻击,给了半个小时的喘息机会,任凭刘星调整气息整理发髻。 她喜欢真正公平的对决,即使法不容情也要尽量给对手创造相对公平的机会。 无愧是令人奇怪令人倾佩令人惊辣的绝代高手! 平生能够有如此难得的对手如此酣畅的一战,死又何惧生又何憾。 女杀手的瞳子如同美丽而幽冷的星星光辉灼人。 刘星屏息敛神平心静气地沉着应战,专注而严谨地抚弄着“风尘琴”的丝弦。 琴音如同清澈而冷冽的泉水宛转幽雅地从跳动的琴弦间舒缓地涓涓流淌出来。 少有的平静和谐预示着即将发生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战。 琴声如同滚雪球般逐渐席卷起愈来愈强烈的气旋,杀手们承受不住声波的震击被迫退避丈外。 面对百年一遇的对手,“风尘琴圣”只有全力以赴不敢掉以轻心。 对于高手来说,出手的最佳时机就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绝不矫揉造作。 女杀手已然出手,出招显得那么的随意潇洒却又那么的精美绝伦。 在场的每个人无不大开眼界惊叹不已,这一幕竟是如此的惊世骇俗如此的旷古绝今。 置身于气旋之中的女杀手好像美丽的彩蝶竟然可以在空中漂浮着缓慢地移动前行。 气旋的转速似乎变得缓慢起来,两位绝代高手内力的对决正在僵持地对峙着,二人的动作竟然显得如此的迟缓如此的滞顿。 一般高手总认为以快制慢才是亘古不变的致胜之道,一般对决可能会侥幸得胜,却往往忽略了‘快属刚慢属柔’以柔克刚的道理。 如果以这种方法对决绝代高手,无疑是自掘坟墓,所以死亡的近百名锦衣卫完全是咎由自取该死。 以慢对慢以柔制柔,胜败取决于内力与智慧的高低。 胜败只发生在电光火石的瞬间,大家只瞥见优美而灵动的剑弧一闪,远奥高古的琴声嘎然而止。 “风尘琴圣”败了,他的脸上写着无限的痛苦无限的落寞,右手的无名指断落在琴台上,红色的血液一滴一滴洒落在琴台上犹如朵朵绽开的红梅。 心中已是万念俱灰,但是输得心服口服,自己竟然遇见如此百年一遇的对手,真是今世生命中最大的有幸与最大的不幸。 他根本没有看清根本没有明白对手是如何出剑的,剑弧明明袭击面门却灵异地转削右手,转折之间似乎只停滞了千分之一秒几乎可以忽略,剑势显得如此的一气呵成完美而精妙。 刘星根本来不及转念,对方的剑却抢先到了。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输掉了所有的信心与荣耀。 绝世高手的对决竟然是如此平淡如此意外的结束,没有想象中的惊心动魄,却足以令人刻骨铭心。 女杀手却没有继续取刘星的性命,沉默无言地站了片刻,出人意料地转身飘然而去如同轻风。 女杀手犹如美丽而梦幻的精灵来去如风。 剩余的锦衣卫杀手沉默无言地围拢过来犹如群锒围猎受创的猎物,瞳子放射着凶残而恶毒的光芒。 自己的生命只能等待着别人来任意处置,刘星已经精疲力尽无力抗争。 从众杀手自动让开的路子中间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身影,戴着竹笠,一张略显臃肿的四方脸,白比黑多的死鱼眼,胡子从仁中至嘴角像月牙像镰刀分别翘起,唇动时刻胡子犹如月牙。 第15章 尘埃落定情难了 刘星一眼就认出是名存实无的岳丈马士英。 真相大白勿用置疑,马士英率领锦衣卫是来追杀自己的。 这三年来,他活得负疚如山提心吊胆,宛秋本不该过着如此清贫的生活,同时又担心着何时以何种方式进行清算。 三年前犯下的错欠下的债,刘星心里早就清楚迟早是要清算的,看来今天到了清算的时候,宛秋终于可以安然无恙地回到父亲的身旁做一个好女儿。 这是一种最好的清算方式。刘星此刻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嘴角边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笑意,结束了,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他安然地等待着令人超脱的死亡。 竟然还笑得出来! 马士英恼羞成怒:莫非对方是在揶揄自己的无能?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竟然被如此丑陋如此穷酸的琴师糟蹋了三年。三年间他绞尽脑汁千方百计地查找他们的下落,却杳无音讯。 将眼前这个人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恨。 马士英的眼睛放射出凶残而狠毒的光芒,寒光凛凛的长刀冷漠地指向刘星,切齿地说道“丑鬼!我整整找了你三年,你以为藏到如此与世隔绝之地,我就无可奈何吗?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我要让你生不如死,你引颈就戮吧!”他恶狠狠地挥起长刀。 刘星的脸色显得如此惨白而落寞,雨一直在下顺着发梢在眼前滴答滴答地掉落在琴台的血水里,如昙花一现般晕溅成朵朵的小菊花,右手断指的伤口被雨水冲洗得粉红隐现着白色的指骨。 他似乎已经失去知觉不知道疼痛,神情如此的平静,竟然不可思议地还笑了。 屋外的情形历历在目,马宛秋早已泪如溪流痛彻肺腑,刘星的痛就是她的痛,刘星的伤就是她的伤,她的心伤她的心痛或者更甚于刘星。 父亲如今却想夺取她心爱之人,她不顾一切地冲进暴风骤雨中去阻止悲剧的发生,为了痴情如此柔美的女子竟然变得如此疯狂如此歇斯底。 “不要!不要!父亲不要——”她的喊声如此撕心裂肺。 马士英收住了刀,心酸而痛惜地望着这个令他牵肠挂肚的女儿,简直不敢相认,那个千姿百媚而又娴静文雅的大家闺秀到哪里去了? 女儿这三年来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啊!女儿明显的瘦了明显的营养不良,原本皎洁的面容隐现出一种菜色,原本嫣红娇润的脸颊也不那么黯泽无光了,已经能够看得见明显的颧骨,原本光彩熠熠的眼睛如今变得黯淡失色。 女儿到底吃错了什么迷魂药肯定是被人蒙骗,竟然死心塌地跟着这个丑鬼过如此清贫的生活, 一定要除掉丑鬼斩草除根断了念头,女儿才有可能回归亲情开始崭新而幸福的生活。 可怜了天下父母心。 马宛秋对自己的父亲竟然视而不见,甚至没有喊他一声父亲,只顾着捧住刘星的伤手哭得犹如梨花带雨似的。 女儿所有的心思都倾注在了这个丑鬼的身上,心里根本没有了他这个父亲。马士英对此既感到伤心又感到恼火,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毁了女儿终身幸福的这个丑鬼非死不可。 长痛不如短痛,随着的时光流逝,终有一天女儿会明白父亲的一片苦心。 马士英紧咬牙关太阳穴的青筋**,狠心地命令一个心腹杀手,从刘星身旁把女儿生拉硬拽开来。 任凭女儿怎样的声嘶力竭,他要亲自处决“风尘琴圣”,长刀沉缓而坚决再次指刘星的眼睛,冷酷的说道:“认命吧!谁也救不了你。” 刘星从未指望着幸存依然一言不发,心中早已万念俱灰。 马宛秋竟然做出了一件令人惊骇的事情,让马士英无可奈何地改变了决心。 简直是疯了!马宛秋竟然无所畏惧地空手握住刀身争抢那个杀手的长刀,锋利的刀刃割破手掌,一脉鲜红的血液从手与刀的缝隙间缓缓渗出,一滴一滴滴落下来。 完全出乎意外措不及防,那个杀手投鼠忌器只得无奈地放开刀柄任凭马宛秋以这样的方式把刀抢了过去。 马宛秋长刀自横颈项,狠心地说道:“如果你杀了他,我只有以死相随。” 马士英出人意料地霍然手起刀落,那人惨叫一声扑通栽倒在地,那个失刀的杀手死了。 马士英轻描淡写地说道:“连自己的刀都看不住,留在世上还有何用?” 刀就是杀手的生命,刀在人在,刀无人亡。 马士英说的似乎没有错,然而如果杀手伤及马宛秋同样难逃一劫。 这个杀手该死,马士英今天的心情很不好,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马士英伤心不已,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女儿对父亲竟然以死相挟。 “女儿你这样做不值得,俯拾皆是的男人也比眼前这个丑鬼强啊!” “然而‘风尘琴圣’世上只有一个,我既已选择了他,就至死不悔。” 虎毒不食子,杀死刘星就是绝路女儿,他马士英再冷酷无情也不能这么做。他只有选择妥协,他不想无谓地失去亲生女儿,他无法改变女儿的倔强。 姜还是老的辣,他计上心头想出来借刀杀人的方法,要借“无情剑客”之手除掉“风尘琴圣”刘星。 “好,我可以不杀这个丑鬼,但是他必须在麾下为我做事。” 刘星既不否认也不应承,他还能够说什么做什么呢。已是心已死魂已走的傀儡,他为了宛秋的痴情只能任由摆布。 以马士英的狭隘心胸不可能放过仇恨之人,必是居心叵测。自己迟早会死在马士英手上的,刘星对这点看得非常透彻,宛秋被亲情蒙蔽不可能看得到。 江湖传言有时并非空穴来风,“风尘琴圣”刘星与“京陵第一美女”马宛秋隐居数年,重现江湖投靠在马士英麾下。 表面看来事实的确如此,刘星与马宛秋如今就寄居在马士英的府邸,岳父与女儿女婿的关系却极为复杂而微妙。 他的性情大变,整日沉默寡言,整日喝酒睡觉,再也看不到昔日那个诙谐幽默才华横溢的刘星了。 刘星永远不能够原谅马士英血洗刘家村的行径。 马宛秋永远不能够原谅父亲的行径,可是事情已经发生成为定局无法挽回。 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好好安葬刘家村的村民让幽灵安息。 她内疚而忧伤地对刘星说:“我请了金陵最有名的‘阴阳婆’胡丽娟来收殓着装,明天就是村民下葬的日子,我们去送送吧!” 62岁的“阴阳婆”胡丽娟是一个具有神秘色彩的老太婆,收殓的时候她会像跟生者一样神神叨叨地与死者说话聊天,令人惊奇的是经她送走的死者家里都过得顺利平安。 刘星恨屋及乌地对马宛秋不理不睬,瞳子写着一丝冰冷的淡漠与忧伤。 174个村民就地安葬在刘家村,坟冢成片,白幡招展,肃穆壮观。 马宛秋泣不成声,朦胧的泪眼依稀浮现着那些村民熟悉而生活的面容。 刘星长跪不起两眼通红痴呆无神却再也无泪,原来伤心到极限是流不出眼泪的。 他的心已经死了,败给“无心剑客”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从那时刻起“风尘琴圣”在江湖上就已经是名存实亡。 如今马士英府邸的那个“风尘琴圣”刘星仅仅是一具躯壳而已。 马宛秋左右为难伤心至极却又无可自拔,明白丈夫是由于父亲的罪行而迁怒于她,可是她又能够怎么办呢?手心手背都是肉,一边丈夫一边父亲。 她总不能够杀了生父去讨好丈夫吧,如果需要这样做她无论也做不到,马士英毕竟是养育了她17年的生父,她虽然也知道生父是万恶不赦。 她忧郁哀怨独自黯然泪下,手帕不知潮湿了多少条。 马士英既恼火又伤心;女儿视他如同反目成仇的死敌,相遇无招呼也不正眼看人形同陌路冷漠而过,自从回到府邸还未喊过一声父亲。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养育了17年视若掌上明珠的亲生女儿。 马士英曾经生育二子一女,二子早年夭折,仅存宛秋自然宠爱。 他想不通与女儿的关系为何会发展到如此的恶劣程度。 马士英将所有的责任与怨恨归结在刘星的身上。 三年在外生活女儿肯定是被洗了脑,她天生温柔贤淑绝非叛逆之人。 如果还想重新找回以前那个乖巧而孝顺的女儿,看来最好的方法就是消除这三年生活对她的影响。 刘星在影响就在,刘星无影响就无。 这个影响了宛秋整整三年的刘星像流星一样确实应该是消逝的时候了。 即使恨得咬牙切齿自己也绝对不能亲自杀死刘星,否则刘星消逝的同时,女儿也可能弃自己而去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借他人之手消除心腹大患,目前名正言顺最好的选择就是借助“无情剑客”之手。 他必死无疑,刘星已非昔日那个叱咤江湖的“风尘琴圣”,经过刘家村一战他已是内力大损。 与枯燥的生活形成鲜明的对比是风光旖旎。 清风明月,落花满蹊,孤帆远影,长烟落日,无不令人心旷神怡。 山多情善变,远处看显得雄浑而粗犷,朴素而肃穆,隐隐绰绰墨浓墨淡相得益彰,仿佛是山水墨画大家的手笔。近处看清新淡雅山清水秀景色迷人,仿佛乍然看到清新的少女。 山间宁静,这种宁静令人超然,令人身临其境忘却世虑尘缘。你只有此时才会真正感觉到已经和自然融为一体。 山静却非绝对的静。巨壑深谷间偶尔也回荡着几声清越宛转的鸟鸣,令人遐想翩然。 造物主似乎嫌还不够诗情画意,山林间居然清越而悠扬飘逸出一缕缕的琴音,仿佛一股怡人心脾的甘泉。 恍然如梦。 谢辰风屏息敛神侧耳倾听,确定有人抚琴。 琴音给人以一种亲切而熟悉的感觉萦回宛转而娓娓动人,似乎隐含忧伤而深沉的情愫。仿佛凄迷而朦胧的的濛濛细雨令人沉湎令人忧愁。 演技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辰风由然想到“风尘琴圣”及旖旎的桃源。难道这里又会另有桃源?莫非还有高人与“风尘琴圣”能够相媲美?定是风流潇洒的人物。 怀着惊奇而羡慕辰风循音寻找抚琴的主人。 辰风如果知道结局恐怕一生一世也不会如此好奇了。 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与刘星重逢。 辰风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仅月余时间刘星似乎衰老了许多面容憔悴目光无神,瞳子写着无限忧伤无限失落,好像大病未愈。 “想不到会在这里重逢。”辰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刘星颇多感慨:“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有时候萍水相逢的一个人,可能会影响甚至改变自己的人生,要过一种简单的生活,却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辰风淡然一笑,“足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风尘琴圣”话锋急转:“天下的名剑咫尺天涯,习武之人难睹风采,岂非人间憾事?” 辰风紧盯住他的眼睛,似乎想看穿对方的心思。 辰风忧郁而惋惜地说道:“多少人梦寐难求世外桃源,你却为何要眷恋江湖?腥风血雨忧生患死的日子,难道你不觉得厌倦吗?何况——还有令人羡慕的家庭。” “不要说了!”,“风尘琴圣”脸颊抽搐粗暴地打断对方的话语,看得出心灵在痛苦地挣扎。他喃喃自语:“欠下太多的债,欠下太多的债,我无法偿还。” 风尘琴圣漠然说道:“世外桃源并非世人所想那么完美,竹楼雅致却斜风细雨,生活平静却缺衣少食。” 贪婪是世人的悲哀。 “无情剑客”的目光如剑冷冽而落寂含着一丝揶揄。 “是否有人雇你杀我?” 刘星神情显得凄凉而又萧索沉默良晌。 “是!” 无情剑客不由心酸:友情永远不及金子珍贵。 “出价几何?” “千两黄金。” 大名鼎鼎“风尘琴圣”放弃幸福的家庭竟然为黄金而杀人,不仅辰风不会相信而且任何人也不会相信。 辰风悲哀而怜悯地望着曾经的朋友。 “生命诚可贵,友情自无价?我愿无偿奉献千两银票。” 刘星不领情,“我不接受施舍。” “如此说,交手在所难免?” 刘星沉默,沉默就是默认。 “无情剑客”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此次江南,足下是第一个朋友也是第一个敌人。” 风尘冷静地说:“敌友从无绝对,以敌化友以友化敌并非鲜见,我们只是对手。” 妙!对手二字精炼概括尽敌友内涵,令人温暖而辛酸的字眼。 辰风的语音夹杂一丝幽咽。 “恐怕我一生也不会忘记你这个对手。” “风尘琴圣”眼中噙泪,语音凄楚;“我也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谁能看得出来他们是即将生死决斗之人,言语中流露出款款深情推心置腹,更似肝胆相照的知己。 “无情剑客”说:“我真的不想交手。” “风尘琴圣”盯着辰风的瞳子。 “莫非你害怕战败?” 辰风幽幽地说:“是非成败,生死荣辱,我已经看得很淡了。” 刘星困惑地望着辰风。 辰风接着说:“我刚才听过你的琴曲,你却从未看我的剑,在这一点上你已经输了。” 艺术上了境界,即使平常作品,依然难饰锋芒。 刘星沉默良晌。 “你是对的,然而——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无情剑客的瞳子写着寂寥,叹息一声:“唉——” 刘星的面容显现出无限的厌倦和疲惫,他在琴案面前从容坐下,手指捺着琴弦,沉静地注视着辰风,说道:“小心!” 辰风目不转睛地盯着刘星修颀的手指,不敢有一丝怠慢。 风尘琴,空前绝后。 刘星深深俯首静默瞬间,酝酿精力酝酿感觉酝酿时机。风尘琴的杀气仿佛熔浆疾速地汇合奔腾。 手指轻拂琴弦,仿佛浮光掠影。 刹那间! 气流凝滞。 天地如死。 琴音渐曳渐鸣,绵绵不绝。 灵巧的手指在琴弦间舞动如小鹿跳跃如白鹤晾翅。 树摇叶动,飞沙走石。 任风吹浪打任天昏地暗,辰风岿然屹立仿佛汹涌澎湃的海中礁石。 刘星至始至终盯着那灵活舞动的手指,发现了其中的破绽,右手的无名指似乎有点僵直。 殊不知生死成败只有瞬间! 这不仅是武功的较量,更是意志的较量,意志是决胜的要素。 灵动的手指化作闪电弧光,仿佛斗转星移变幻莫测时闪时现。 却是山摇地动。 一切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突然!“无情剑客”疾如流星掠身空中,仿佛不经意地挥出一剑,光辉璀灿夺目。 人剑合一,人随剑至,剑随意行。 嘣!一根琴弦断裂。 风尘琴圣的手指旋即落空,没有能够完成最后的音符。 “无情剑客”技高一筹,抢占先机摧毁了必经音域。 人飘空中,剑随意行,除了无情剑客,恐怕难寻伯仲。 辰风念及友情剑下留情剑刺臂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刘星竟然移动左胸过来受剑。 辰风收剑飞速,似乎不曾出剑,似乎原地不动。 “风尘琴圣”安之若素,瞳子疾速地掠过一丝惊愕,世上居然会有如此飞快的剑! 外人根本看不出谁胜谁负。 无情剑客的面容露出一丝惨淡。 “你为何如此?” “负疚如山,谁知我心,谁知我心?马士英洗劫桃源逼我重出江湖。” 无情剑客感到一丝欣慰,“我知道没有看错人。” 风尘琴圣的目光中流露出疲倦与伤感,一脉鲜血沿着嘴角流淌出来,血液如潮逐渐染红了大片的胸前。 林中忽然传出清丽而惊惶的声音:“刘星,你怎么啦?” 第16章 孤亭古道无情酒 随着话音疾步奔出一个美丽得好像蓬莱仙女的少女,竟然是马宛秋! 那天一直情绪低落的刘星霍然变得兴致很高。 他告诉马宛秋;马士英派他送信给左良玉,是商量联合抗清的事宜。 他说了许多贴心的话,感激马宛秋的爱,叮嘱宛秋珍重自己,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刘星为了体面些还请人仿造银制无名指,连续练习几天琴技,那个才华横溢的刘星似乎又重新回来了。 起初有些欣慰,她待刘星走后越想越觉反常,于是一路暗中随尾却还是迟到一步。 血,艳红的血,心上人的血! 马宛秋惊骇地叫出了声,疯似的向刘星奔跑过去。 她悲痛欲绝扶着刘星的身体。 “你为什么骗我?” 欠她的情太多,刘星满脸愧疚,声音极其微弱。 “不要把我葬到刘家村,我无颜再见死去的村民。” 一股鲜血从嘴里忽然喷到琴上,溅若梅花,凄艳美丽,风尘琴圣的头颅忽然无力而沉重地垂下,身体如山崩伏扑在琴案上死了,脸上含着永远的愧疚。 “啊——”马宛秋痛苦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竟然扯掉一束乌黑而修颀的青丝,发根带着缕缕红丝 刘星的心脉和琴弦是联结的,琴弦是心脉,心脉是琴弦,琴裂心碎。否则,不会有惊世骇俗的风尘琴,也不会有声名显赫的琴圣,谁解其中的道理? 马宛秋呆若木鸡,瞳子怨尤含情,泪如溪流,她一直以为刘星很幸福。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刘星心里充满的竟是永远的愧疚。 回忆起刘星平时那郁郁寡欢的神情,以前她不懂,现在懂了,却已经迟了。 情为何物?情如毒鸠,欲罢不能,憔悴而死。 马宛秋的心情似乎渐渐地平静少许。她扭头怨恨而狠毒地盯着辰风,咬牙切齿地说道:“好无情的剑!”声调凄惨而绝望。 风潇潇,水悠悠。 人去人留,花开花谢。 有生机的东西总摆脱不了生死规律。 辰风心如刀割,心中滴血,落红点点, 莫非是我错了,莫非是我错了? 辰风今生也不会忘记马宛秋那回头一瞥的绝望神情,冷冷的目光,冷冷的面容,冷冷的言语。 他几乎情不自禁地落泪,狠心地转身离去失魂落魄,辰风在他们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无情剑客轻轻地叹息,无限厌倦,无限疲惫。腥风血雨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啊?完成了任务之后,无论如何要退隐江湖,不去过问世事纷争,过几天平静的日子。 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千难万险在等待着辰风经历,他别无选择,只有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这是他选的路。 (后话前提)一年后的今天,风尘琴圣的祭日。 黄尘古道,一个年青的尼姑款款走来,挎着个蓝子。 步履中流露出一种轻盈而飘逸如流水行云般的优美。 灰色而宽松的修行服却难以完全掩饰住那美丽而青春的容颜。 她姿态娉婷。 她庄重文雅。 可是,她那清丽的瞳子幽幽地流露出凄凉与忧伤,那美丽而清亮的瞳子似乎随时想诉说着什么。 白皙而冰莹的脸颊显得冷艳而落寞凄楚动人。 美丽而忧郁的尼姑。 竟然是名动一时的“金陵第一美女”马宛秋。 她曾经令多少江湖少年魂牵梦萦。 如今没有人敢相信她是马宛秋。 冷漠而寒冽的面容憔悴而落泊令人辛酸而感慨。 刘星一死马宛秋自觉了无生趣遁入佛门。 她自顾自地放下篮子,从篮里一样样取出祭品,红烧肉,辣味酱,霉豆干,荷煎蛋。 仿佛怕惊动了刘星的灵魂,她轻柔而小心地把祭品摆好,温柔而深情地喃喃自语。 “刘星,这些都是你一直想吃的东西,可是以前不会做,现在我终于做出来了,你却不在了,不知道是否合你的口味,我知道一定做不好的,可能你又要像以前一样取笑我了,别人尝了都说好吃,不信,你尝尝,多吃一些啊……” 她点燃了纸锭,沉默而笃实地敲击着木鱼。 随着清脆而孤寂的声音,黑色的灰烬像蝴蝶像枯叶在空中不时地飞舞飘荡。 青烟袅袅。 马宛秋的神情显得无限的凄凉与幽怨。 迷离的瞳子流露出一丝忧伤一丝迷芒。 尼姑本无情,却又何必为情而忧伤。 情已了,情未了。 不了情,情难了。 哦,美丽而多情的尼姑。 夏完淳正在与众将研究进一步的作战计划,卫兵报告说兵部派人送来紧急公文。夏完淳小心拆阅后,不由眉峰紧蹙脸色严峻。 原来这是一封拙词极为严厉的申斥书信,兵部尚书斥责他徇私枉法放纵“无情剑客”,要求夏完淳戴罪立功缉捕反贼并追缴《兵防图》。 看来有些事情是无法逃避的,不希望发生偏要发生,有些人是无法错过的,不希望相逢偏要相逢。 夏完淳反复地拿起放下这封沉甸甸的书信,感到非常为难郁闷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直到凌晨两点才到卧室睡觉。 以前从未发生过如此熬夜的情形,无论遇到如何棘手的事情,夏完淳以卓越的才智均处理得举重若轻。 妻子钱秦篆温柔体贴地问他遇到什么难事,夏完淳漫不经心地敷衍了一下。 丈夫想说的事情自然会说,他不想说的问了也是多余。 她没有继续追问,她自然有自己的办法查清,她已经预感到丈夫隐瞒了非同寻常的事情。 古道边,红凉亭,绿树荫,杂草生。 凉亭倒也显得古朴优美,飞檐翘角的亭顶镶嵌着赭色的琉璃瓦,相向古道的朱红二柱分别阴雕着上下对联“世事如棋,一着争来千古业;柔情似水,几时流尽六朝春。”横匾阴刻着苍遒有力的“品棋亭”三字。 实在难能可贵,乡间郊外竟有如此意境幽雅之处,莫非仙女不慎遗失了珍珠在民间?此亭远看犹如一片轻盈的云彩飘浮在天边。 旖旎风景便纵有千种风情缺乏高雅者鉴赏却也枉然,博古通今的夏完淳现在就没有这份闲情逸致。 亭中石桌,一坛美酒,几碟小菜,两套碗筷。 夏完淳自斟自饮一盏,偶尔夹点小菜止酒,显得悠闲自在令人羡慕。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心里所想的不一定是事实。 夏完淳忧心忡忡地在做着一件事情,在等待一位特殊的宾客吃酒,来宾的特殊在于他的特殊身份,兄长、朋友、反贼均似是而非,完淳无法界定称谓。 夏完淳从未设想过有一天会与义兄谢辰风反目成仇,二人曾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肝胆相照。 然而时事愚人命运弄人,兄弟二人立场不同,狭路相逢难免剑拔弩张。 这份无奈的悲哀与难言的苦衷,谁又能懂? 辰风现在所走的道路完全与义父忠君爱国的教育背道而驰,夏完淳对于这一点百思不解。 身如一叶舟,万事潮头起。人有悲欢情,月有圆缺时。 夏完淳幽幽地叹息事事总难全,他小啜一口酒若有所思:等待的人应该快到了。 这回启用了高极军事情报网,他很快就查清了“无情剑客”谢辰风的行踪。 品棋亭是谢辰风的必经之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耐心的等待,他早已经派遣了一个心腹亲兵在路边等候来人。 那个亲兵几乎小跑着过来报告讯息。 夏完淳冷静地吩咐道:“很好!你可以回到应该去的地方啦。”言下之意是让亲兵先一步返回到军营。 亲兵心领神会到弦外之音,立即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去。如果没有一点察言观色的眼力,那么又何以能够成为将军的心腹。 夏完淳淡漠地眯缝着双眼瞅向路边,路边晃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一眼就认出那个身影是大哥谢辰风,无论岁月如何的变迁,不变的是那份默契的亲情。 然而峥嵘岁月又确实可以改变很多东西,身影还是辰风的身影,三年前与现在却还是有差别的,三年前的身影显得英姿飒爽,现在的身影显得孤独落拓。 再次看见谢辰风落泊的神态,夏完淳依然忍不住心酸而愧疚。 如果大哥不曾退让恋情,如果自己不曾一厢情愿,那么事情也许是另外一种完美的结局。 夏完淳婚后不久逐渐明白了辰风的良苦用心,开始追悔莫及,可惜一切不能重来。 摇晃的身影渐行渐近,大哥还是一付醉鬼的模样,惺忪的眼睛,落寞的神情,踉跄的脚步。 夏完淳却怎么也不能够将眼前这个嗜酒如命的酒鬼与那位名动天下的“无情剑客”融为一体。 夏完淳却不敢掉以轻心,丰富的阅历已经令他悟出不少人生的哲理;眼睛很容易欺骗自己,情感很容易愚弄心灵,最可靠的是冷静的大脑。 心中千言万语,一时竟语噎。 夏完淳面有讪色地说了声:“来啦。”随即又陷入难熬的沉默。 兄弟二个心有灵犀地预感到将要发生难堪之事。 谢辰风心中很不是滋味;不希望面对的人和事还是来了。 该面对的既然无法逃避,倒不如坦然接受。 谢辰风首先打破僵局,“你该不会是专程为了请我吃酒吧?” 夏完淳的思维开始变得活跃起来,“如此又有何不妥?” “难得完淳兄有如此雅兴。” “路逢知己千樽酒,醉出阳关唱情歌。” “路逢知己千杯少,何妨羞愧醉中仙。” 二位少年此时仿佛重拾了久违的情义。 各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人生苦短,难得糊涂,何不及时将温馨的瞬间作为永恒。 梦中温馨,梦醒痛苦,何妨沉醉? 有些话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想说问了也是多余。娘娘产子——皇帝不急太监急,又是何必? 二人的对话很有一丝虚与敷衍的味道。 “端起酒杯就饮,难道不怕酒中有毒么?” “你我喝的好像是同一坛酒。” “可是我可以事先服下解药。” “果然如此,死而无怨,因为我并非死在夏完淳的手里。”如果喝了夏完淳的毒酒,那么自然是死在完淳的手里。他却不承认死在对方的手里,辰风的话有意思极了。 夏完淳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诚挚与信任,他是聪明之人,自然听懂了谢辰风的话语;如果采取如此卑劣的手段,他就不配叫夏完淳,那个夏完淳应该是个襟怀坦荡之人。他说了句谢谢。 一酒暂时泯恩仇,他们无限憧憬地回忆着曾经的快乐时光。 “小时候,父亲布置的作业,我总是完成不了,为了有更多的时间玩耍,你就替我完成,可是总被发现,总是一起被关禁闭。”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被阿牛欺负,你替我出头打架被父亲罚跪。” “反正记得我受罚的次数比你不知要多无数万回,你却总是要陪着我,傻不傻?” “也不总是这样吧。” “你不说,我倒忘了,”谢辰风用手指点点说,“你狡猾得很,溜出去找秦篆来作说客。” 钱秦篆小时候特别聪明伶俐,夏允彝也特别宠爱她。夏允彝惩罚儿子的时候,任何大人求情都不管用,小秦篆的莺声燕语却百发百中。 无意间提及钱秦篆,无意间触及少年的心事,兄弟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夏完淳打破了冷场,“三国时期有煮酒论英雄的典故,我们不妨效仿古人来个煮酒论正道,兄长意下如何?” “倡议倒是不错,只是我见识浅薄,愿意洗耳恭听老弟高见。” “我私下以为,必须先行王道,才能天下大治,民道自然兴旺。” 夏完淳对大明王朝忠心耿耿,如此言论在意料之中。 谢辰风自幼体察民间疾苦,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见解。 “我倒以为,必须先行民道,才能天下大治,王道自然稳固。” 双方见解各有偏颇。唐太宗倒是找到了人间正道,将王道与民道的关系处理得相得益彰。他说:“君好比舟,民好比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二人的立场和阵营不同,所代表的思想不同,由此产生的矛盾看来也无法调和。 矛盾实在无法调和的时候,只有通过武力解决。 刀剑争锋,在所难免,二人已经心知肚明。 既然无法改变对方,又何必做无谓的事情。 夏完淳本来还想游说谢辰风,如今看来没来这个必要。 他既然能够成为统率千军万马的将军,当然有独到的一面,他擅于审时夺势当机立断。 他单刀直入切到正题,“〈大明兵防图〉是否在你身上?” 夏完淳此行的意图在意料之中,谢辰风早有心理准备。 谢辰风简洁利索地答道:“是!” “希望能够完璧归赵,我们虽然不能成为朋友,但至少还是兄弟。” 辰风沉默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坚决而缓慢地摇着头。 “是夏家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你随时可以取走,夺取兵防图是我对义军的承诺,永远不会改变。” 夏完淳遗憾地微微颔首,恨恨地说道:“很好!你我从此不再是兄弟。”他起身霍然抽刀斩断衣襟的一角,用力地甩向辰风。 第17章 情成灰烬爱成恨 衣片犹如受伤的蝴蝶犹如衰败的枯叶在空中悠悠飘落。 十几年相濡以沫的亲情,稍纵即逝的恩断情绝。 情义是如此的弱不禁风,如同美丽的花蕾竟然需要呵护。 不知道是对亲情珍贵的褒奖或是脆弱的揶揄,谁又能够说得清楚? 衣角飘落的那个瞬间,谢辰风仿佛能够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仿佛能够听到灵魂哭泣的声音。 极度的悲痛和绝望犹如绳索正在绞杀着辰风那本来已经伤痕累累的心灵。 静心冥想,双亲的音容相貌仿佛犹在眼前,谆谆教诲仿佛犹在耳边;兄弟二人同吃同眠同学同戏的温馨画面犹然历历在目。 自己还未来得及报答夏家十几年的养育与再造之恩,如今竟然以这种出人意料的方式结束,令他谢辰风还有何颜面去见黄泉路上的养父养母。 他竟然没有流泪没有倒下,辰风的牙齿痛苦地咬着紧抿的嘴唇,不觉中竟咬出血来,他在竭力抑制着心灵的痉挛。 辰风减轻痛苦的方法,就是用一种痛苦替代另外一种痛苦,除此之外,他没有更好的方法,他的心早已经伤透了。 谢辰风期望以肉体的痛苦能够抑制着心灵的痛苦。 收效却并不显著,仅仅能够令他冷静,然而做到这点就已经够了,身临险境之时他至少可以保全自己。 心虽然还有痛却又有何妨,至少可以证明自己还活着。 谢辰风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如此杰出的你甘愿委身如此腐败的朝庭,真是明珠暗投了。” 一个王朝亟需英雄,不知道是王朝的悲哀还是英雄的悲哀? 夏完淳面色凛然目光坚决,“生当大明人,死做大明鬼,何需多言,请出剑吧!”终于能够有机会与闻名天下的剑客一决雌雄,相反夏完淳私底下充满着一丝期待与亢奋。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能够与颠峰高手对决是一种梦寐以未的荣耀与追求。 谢辰风感到无限的疲惫与忧伤,触景伤情地想起了曹植的七步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自己与完淳虽非亲生却似亲生兄弟,今日竟要反目成仇剑拔弩张,谢辰风的瞳子笼上一层酸楚而朦胧的阴霾。二人昔日朝夕相处的情景犹如一幕幕温馨的画面再现脑海。 谢辰风觉得有种东西在刺击着心灵最脆弱而柔软的部分,痛苦令他的身体在颤瑟。自己有什么资格进行还击?自己的性命本来就是夏家的恩赐,如今夏完淳想取走也是理所应然,他谢辰风无怨无悔。 然而,他现在却不能任凭完淳处置自己的性命,必须活着去完成一个承诺;将《兵防图》交给“小闯王”。 谢辰风此时的心情错综复杂进退维艰;万一误伤兄弟,自己岂非忘恩负义? 夏完淳义无反顾地在前面走着,谢辰风沉默无语在后面跟着,二人的脚步频率几乎一致。 夏完淳的步履显得坚决而迫切,谢辰风的步履显得强健而沉稳。 却并非平常人的脚步,绝对称得上顶尖高手。步起步落间,完淳的脚底生风尘起草飞,辰风的脚底无痕踏地无尘。 一路上二人一语不发,空气中充斥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 所有蓄势待发的准备过程必须通过疾走来完成,包括放松肌肉积蓄内力调整心态思考策略。 双方几乎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只是相差了一步,夏完淳走了22步,谢辰风走了21步。也就是说,调整到决战状态,夏完淳比谢辰风多用了一步的时间。 却并不足以说明将要发生的决战结果,难分胜负,夏完淳的准备充分一步,谢辰风的功力更高一筹。 决战在即! 夏完淳从容不迫,谢辰风心如止水。 由于历史的机缘两位少年英杰在此狭路相逢恰似星月交辉光彩夺目。 双方的眼睛互相沉默地凝视着,完淳的目光如刀犀利而冷冽,辰风的目光柔和而安静。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完淳的瞳子写着肃杀,辰风的瞳子写着平淡。 辰风比完淳更加令人害怕,从他的瞳子几乎看不出心理任何一丝变化,看不透心理自然无法找到弱点,谁也无法战胜没有弱点的对手。 谢辰风的双手自然垂腰安之若素地丁字步站立着,全身空门似是而非,由于没有任何的做作,只需瞬间变化所有的空门都可能不是空门。 夏完淳平握奔雷刀,刀尖直指,微微颔首,目光循着寒光凛冽的刀锋冷峻地斜视着对方。 他却不知道如何进攻,因为所有的破绽都可能不是破绽。 平生从未遇见过如此强悍而可怕的对手,“无情剑客”的确并非浪得虚名。 就这样僵持了三秒,辰风的嘴唇似乎不经意地抿了一下。 莫非要出击? 刹那间如临大敌的寒意疾速地席卷了夏完淳的大脑。 谢辰风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诡异而狡黠的笑意,双手从容地倒背在身后,丁字步移成了小并步。看他的神态仿佛不是来决战的,倒像是悠闲地来游山玩水的。 夏完淳好奇地问:“什么有趣的事情?竟会惹得足下发笑。” “既已割袍断义,我们的关系又该如何称谓?” 夏完淳听到言语哭笑不得,他觉得对方真是一个匪夷所思的人,大敌当前决战在即,他竟然在想这件事情,真服他了。 谁明白谢辰风的大智若愚?他掌握了决战的主动权,夏完淳已经在跟着他的节奏走。夏完淳本打算一鼓作气速战速决,谁料斗志昂扬之时霍然叫停,旺盛的士气自然受到损伤。 谢辰风本非屑小之人,耍个手段实在是迫不得已。他必须保证双方毫发无损,要做到这一点又必须胜券在握,取胜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削弱敌人。 夏家于己有再造之恩,决不能伤害到夏完淳,否则他谢辰风岂非忘恩负义? 夏完淳沉吟片刻,“以对手二字来称谓,最是恰当不过。” “对手,好!我喜欢这种称呼。”对手令人感到尊敬而又温馨的字眼。相似的情景仿佛又再现了,自己曾经与“风尘琴圣”不正是这样称呼的吗?曾经的对手已然阴阳相隔。 夏完淳的语气有一丝揶揄与厌烦,“你还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不妨一起说出来分享,以免干扰比试。” 谢辰风灰谐地说道:“暂时还想不起来。”旋即一语不发,犀利而冷漠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决战在即! 一触即发! 双方相互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对手的浓重而凛冽的杀气。 绝对的宁静,犹如来处坟墓的死寂,令人感到无比的窒息。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是一种空前大战前的独特而沉闷的安静。 现在双方的眼中只有对手,其它所有的一切似乎已经并不存在。 双方对这场决战全神贯注,这场决战不仅是个人的生死荣辱,更关系到“兵防图”影响的王朝兴亡。 双方仔细地察言观色,岿然不动如若石雕。 一切在此时似乎已经凝固,在空中流转的只有摄人心魄的目光。 双方似乎在积蓄内力,似乎在等待时机,似乎在寻找破绽。 双方较量的是定力与心智。 他们一丝不苟地聆听并感受着对方的呼吸。 不仅有眼神还有呼吸也可以反映出来微妙的心理变化。 谁也不敢贸然出手,先发制人纵然可以抢占先机,却也会容易露出破绽。 就这样无言而冷漠地僵持着。 一棵树的后面一双晶亮而美丽的眼睛正在冷冷地窥视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决战双方竟然毫无察觉。 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身穿紫罗蓝的衣衫,戴着一顶粉红的斗蓬,眉如柳叶,妩媚而聪慧的丹凤眼流露着冷峻而灼人的光芒。 她的脸庞清秀,颧骨有少许的突出,,唇如胭脂,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有点调皮,显得有点矜持。 如果就身体的一部分来说,倒也平常。然而当她站在你面前时候,你就是感觉到她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美丽,身上散发着的气质令人惊羡。 一直僵持着肯定不是最好的方法,必须让对方先动起来,自己才可能找出破绽一招致胜。 谢辰风装作体力不支不经意地脚一软,身体也跟着轻微地摇晃一下。 够了,有这样的破绽够了。 高手间对决的胜负有时候并非取决于武功,只要一个微不足道的失误却足以致命。 夏完淳自以为机不可失,果断出手! “蛟龙出海”,两个跨步一跃而起,刀影虚晃,只在瞬间已然虚晃三式,铮亮的刀光璀璨夺目犹如三朵冰莹玉丽的雪莲绽放,三花归一化成长虹直贯对手的面门,虽是刀法却含剑意,人刀合一犹如矫健的白龙劈波斩浪。 志在必得,刀却落空,对手失踪。 敌动我待,摘枝去叶。谢辰风永远只是应付最后的致命一击,脚步斗转星移,电光火石间身形飘移在夏完淳的右外侧。 一切归寂,胜负已定。 双方如同石雕定格了瞬间的画面。辰风的左手钳住刀背,剑尖指着对方的右咽。 夏完淳的瞳子充满着惊愕与怀疑。 他目瞪口呆地瞅着辰风,世间竟然有如此神奇而飞快的剑!如非亲身经历,夏完淳绝不敢轻易相信这个传奇。 并非所有的传言都是空穴来风,至少现在证明了关于无极剑的传说是千真万确。 快!太快了!快过闪电,快过流星。 夏完淳的心中留有一丝遗憾;自己竟然没有看清对手如何出剑。 就这样落败,心中有一丝不甘也有一丝叹服,败得糊涂,对手太神。 败就是败了,闻名天下的奔雷刀败了,事实冷酷。 夏完淳的心里感到了一种屈辱,自己的命运竟然也会有任凭别人来处置的时候。 自负瞬间如同大厦土崩瓦解。 失败毕竟是痛苦不堪的事情。 夏完淳的瞳子渐渐地流露出一丝萧索一丝落寂,英俊的面容渐渐地流露出落泊的沮丧。 谢辰风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过要伤害夏完淳。 他以悲天悯人的目光凝视了完淳片刻,正想撤回剑时霍然听见身后有人发出揶揄的冷笑声,如此熟悉而又如此刺耳。 何时身后站了一个生活的人,自己竟然毫无察觉,谢辰风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蓦然回首,看见来人时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冷却了。 来人竟然是钱秦篆。 这个令人魂牵梦萦的女人。 这个令人刻骨铭心的女人。 她的身子瘦弱而单薄,体内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梅花的淡淡的清香,她的面容削瘦而苍白,流露出一种矜持而淡漠的冷艳,修颀而清淡的细眉,眉梢向两侧微翘,令人感到一丝倔强。 时光似乎在刹那间静止。 谢辰风呆若木鸡,全身似乎变得僵硬而麻木。 他曾经设想过与她再见时的各种情景,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场合与她邂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而今,她已是弟媳。 爱已成空,情成灰烬。 面对着自己曾经无比眷恋的小商,谢辰风深切地体验到了一种咫尺天涯的悲哀。 心中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此时竟然沉默无语。 心中有着永远的愧疚,他对她欠下一笔今生无法偿还的情债。 辰风又用剑指着她的丈夫(夏完淳)的咽喉,却令她误打误撞看见了这一幕。 虽说眼睛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相,然而她确实看到了自己的剑直指着完淳的咽喉,对于她来说这就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任何的辩解都将是苍白无力的,任何的辩解在小商看来都只能是狡辩,无论怎样去解释,她是不会再相信自己的。 明知道有口难辩,他又何必去做多此一举的事情。 谢辰风还能够说什么做什么呢。 他唯一可做的事情只有沉默。 小商的目光流露着令人心碎的怨恨,如同一把犀利的小刀残忍地剜割着辰风的心灵。 话语冷漠而无情,她缓慢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很好!很好!我唯一的丈夫你也不放过吗?” 只是如此轻声的一句话,对于谢辰风来说却如同晴天霹雳。 仿佛有什么锐利的东西突然强烈地刺击了一下他的心脏。 他情不自禁地踉跄了一下,竟然没有倒下。 这样伤人而无情的言语竟然是出自小商的嘴里,出自心爱之人。 脆弱的心灵在滴血,一滴,一滴…… 心早已伤透,再多一次又如何。 三年前种下的因,三年后结出的果,无论怎样的苦涩,他只能无言地承受。 既已犯下错误,就当付出代价,这很公平。 谢辰风剑尖一转霍然刺入自己的大腿,瞳子写着落寂与凄凉,“曾经的错,曾经的情,我只能这样弥补,终有一日,我会以死相报。” 收剑归鞘,殷红的血液染红了大腿。 辰风以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小商,她似乎不为所动,依然冷漠的眼神,依然揶揄的面容,看来她对他依然恨之入骨。 他寒心而悲怆地转身而去,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泪为谁流,为何而流,辰风自己也不清楚。 一直自以为万念俱灰,爱已成空,情成灰烬,泪已流干,不再有泪,辰风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眼泪。 然而眼泪就是这样莫明而倔强地流了出来。 望着辰风孤独而受伤的身影渐行渐远,夏完淳的心中酸楚不已;你又何必如此? 夏完淳完全有机会缉捕辰风,然而他没有,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况且他已落败,输也得光明磊落。 多情却无情误,多少事不堪回首,魂断空有梦相随。 疲惫而孤寂的身心永远走不出眷恋的尘道。 梦中温馨,梦醒惊心,星辰冷落,天地苍茫。 心中有梦,不想再醒。 义绝红亭,情断红亭,空悲切。 旧情未还又添新债,重重误解缠绵不解。 辰风的心灵本来还可以在真幻之间的梦桥上亦喜亦忧地徘徊,心桥断在“品棋亭”,如今只留下无穷无尽的歇斯底的绝望。 然而正是辰风亲手摧毁了这道自欺欺人的梦桥,令自己陷入了绝望的万劫不覆的深渊。 钱秦篆出现得是那么的及时与巧合,自己的无极剑正指着她丈夫的咽喉。 这难道不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吗? 三年前负心出走,三年后剑指其夫。 难怪她无情,难怪她伤心,对她而言难道不是雪上加霜吗? 谁又能逃脱命运的刻意安排? 看来今后只有忧郁而无垠的长夜伴着自己了。 第18章 无限夕阳近黄昏 情为何物?情如毒鸠,饮鸠止渴,欲罢不能。 曾经才华横溢饮誉画坛的“圣手书生”叶雪自从恋上童静雯之后,变得才思枯竭灵感殚尽。他立志要给心爱之人画出一幅惟妙惟肖的肖像,却反反复复地画了再毁,总感到不能形神兼备难以如愿。看来他这一生只能画这一幅童静雯的肖像了。 童静雯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美到极致毒到刻骨,神秘而迷离像雾像雨又像风。他再也看不透了,可是他就是这样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这是命中注定。 似乎在五年前,这段孽情就已经注定。 叶雪还记得第一眼看见童静雯的情形。 五年前的叶雪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而又穷困潦倒的画手,唯一的生活来源就是依靠在集市上摆摊卖画,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附庸风雅的人很多,真正的收藏者又有几个是懂艺术的。 穷人买不起,富人看不上,来来往往的路人对他的画作根本不屑一顾。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神情有点落魄衣衫有些褴褛的年青人两年后会成为声名显赫的宫廷画家,他的画作每幅都成为了千金难求的稀世珍品。 这天是个平常而又不平常的日子。叶雪如往日一样心存侥幸地铺摊卖画,将近晌午的时候还没有卖出去一幅。按往常的经验来看,他觉得是不会再有生意了,不由感到无奈而苦涩;纵然才高八斗,无人赏识也是枉然。 叶雪正在黯然伤神的时候,一对父女在摊位前踌躇不前恋恋不舍,看装着看情形应该是渔民,他们的菜担里还有个鱼篓和剩下的几只鱼。 那个少女特别美丽,玫瑰色的面容带有妩媚迷人的笑靥,乌黑晶亮的瞳子流露出一丝纯真一丝调皮。 她的声音竟然也很好听,如夜莺般婉转悦耳,“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哪有这样卖画的,一付愿者上钩的模样,也不晓得招呼顾客,图画又不是什么生活必需品。” 叶雪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是来卖画的,又不是来卖笑的。” 少女作出不可理喻的神情,无奈地欲言又止:“你,你这人——” 少女沉吟片刻,“话又说回来,画得确实不错,我很喜欢,相信我说的一句话;只要坚持不懈,日后的某一天你肯定会一举成名。” 谁都愿意听恭维的话,更何况出自如此妙龄少女的口中,叶雪心中欣慰不已,表面不动声色地问道:“莫非小姐也是丹青能手?” “那倒算不上,只是爱好而已,有一个冒昧的想法,我只是不知如何说出口。” “但说无妨。” 话未出口,少女的脸上已经泛上了娇羞的晕红,犹豫许久才说:“我家世代渔民,经济并不宽裕,活鱼倒是平常之物,我想用活鱼交换你的画作,不知意下如何?” 画乃高雅,鱼为腥秽,二者混谈,实在玷污。书生的骨子里有着与生俱来而不容藐视的矜持与清高,如果其他市侩之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叶雪必定会勃然大怒。 叶雪面对如此真情实意如此妩媚迷人的少女,却有一种千里遇知音的欣喜,竟然不假思索地应允了,真是昏了头。 鱼与画的价值相差太大,更何况是佳作。原来恭维和漂亮也是可以作为本钱的。 鱼很容易交换生活必需品,画却不可以。 她这个有意或无意的举动对于穷困的叶雪来说无异于是雪中送碳。 少女以后三天五天的用鱼来换画,与叶雪慢慢地熟络起来,后来有时也帮着叫卖作品,“著名的宫廷画家叶雪的遗作大甩卖啦,错过一回,后悔一世。”她真是生意精,价钱卖得不菲,生意竟然不错。 叶雪不由惭愧;男儿竟不如女儿,活人竟然不如死人的作品值钱,真是怪啦。 从交谈中叶雪知道了这个令他一生刻骨铭心的名字童静雯。 这段穷困潦倒的日子虽然过得很艰辛,但是由于童静雯的出现他觉得很快乐。 叶雪不经意间日久生情从心底暗自喜欢上了这个善良而又活泼的美丽少女,然而他爱得懦弱而无力,他没有信心没有资格没有能力去表白这份爱,爱一个人就应该令她幸福。 有些爱并不一定需要拥有,有时放弃更是一种痴情。 叶雪在心底默默立誓;如果今生有缘能够重逢,不管她如何改变,自己的痴心永远不改。 暗恋无疾而终。 叶雪黯然去京城谋求发展终于时来运转。 京城繁华似锦,南来北往的路人熙熙攘攘,鱼龙混杂,藏龙卧虎。 有三位穿着阔绰气宇不凡的路人在画摊前停顿下来,凝神端详着叶雪的作品时而思索时而沉吟时而欣喜时而颔首,表现出似乎非常欣赏的神情。 其中一位壮年人方头大耳,白比黑多的死鱼眼,最意思的是那油肥肉厚的唇边胡子,从仁中至嘴角像月牙像镰刀分别翘起,唇动时刻胡子犹如小舟在狂涛骇浪中颠簸却不颠覆。他面带谄媚的笑意,对其中的年青人说道:“九爷,您若是钟爱,何不聘用这位画师专门给自己绘画?”叶雪进宫后才知道他是马士英。 其中的年青人显得雍容华贵而又举止文雅,白净的面容流露出一丝病态的惨白,目光显得深遂而阴郁,整个身体显现一种弱不禁风的瘦弱。他嘉许地露出一丝难得笑容,“马卿家想得真是周到,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叶雪进宫后才知道年青人竟是明朝皇上。 另外一位自始至终未置可否,铜黝色的面容似乎不经意间还流露出一丝不屑。此人身材魁梧气宇轩昂,炯炯有神的眼睛写着坚毅与耿直,下颚长着一缕短疏的胡须,显得精神矍铄。叶雪进宫后才知道他是兵部尚书史可法,赫赫有名的抗清将领。 一个毫无社会阅历的少女竟然无心言中命运的轨迹。叶雪偶遇贵人命运从此改变,他被朝廷聘为首席宫廷画师,其所画的花鸟虫鱼山水人物无不栩栩如生,在短时间内便声名鹊起。 叶雪在皇太后60寿诞期间为其所画的肖像形神兼备臻于完美,皇帝龙颜大悦御赐手书匾额“圣手书生”。 叶雪的身价陡增,的画作成为千金难求的珍品。若能拥有“圣手书生”的作品成为当时达官贵人们引以为荣的事情。 时局动荡不安,形势每况愈下,弘光帝朱由菘再也无心沉湎于吟诗作画了。 叶雪的境况也随之改变,他被调拨到西厂再转至天湖岛担任图像绘画师,专门在告示上画些朝庭通缉要犯的肖像。 “赤蜂浪人”俞紫群管辖的天湖岛属于西厂培训杀手的专属秘密基地,实行封闭式管理,人员不得随意出入。 时间稍久叶雪便觉得拘束而孤寂,功成名就之后他的心灵反而感到有一种空落和浮躁,曾经引以为乐的美酒与习画如今却成了打发闲暇而无聊的手段。 说不清是上天眷顾还是造化弄人,却已经是不应该的情感不应该的时间,叶雪与童静雯在天湖岛竟然再次重逢。 天湖岛主俞紫群神秘地消失十余天后,竟然出人意料地从外面领回来了一个美艳的女子(童静雯)。他们似乎显得两相情愿情意绵绵,随后举办了一场热闹而隆重的婚礼,俩人婚后的情感生活更是显得缠绵缱绻。 叶雪与童静雯意外见面的瞬间,诧异的目光几乎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样时间和地点相逢。曾经的交往已是时过境迁,他们只能明智地选择形同陌路相互客套性地打了招呼。 命中注定谁也无法抗拒,叶雪只有酸涩而无奈地接受,如今爱她的方式只有默默的祝福她生活得快乐和美满。她过得好就是自己最大的欣慰,无论是谁拥有童静雯。 放弃和祝福何尝不是一种痴情? 她的喜怒哀乐就是他的喜怒哀乐。 童静雯的出现犹如一束明媚而璀璨的阳光照进了叶雪阴郁的心底。 每天能够看见她就是叶雪最大的满足,他觉得自己的生活从此开始变得充实而有意义。 然而好景不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约半年后俞紫群沾花惹草的风流性格又逐渐禁不住显露出来了。 他对童静雯已经失去了昔日炽热的激情与狂热的沉湎。 男人金屋藏娇在外偷情的经历几乎大同小异,谎言到毕露、遮掩到明目。 童静雯先是听闻流言蜚语后是发现蛛丝马迹最后证实丈夫移情。 女人对于自己的第一次总是情有独钟念念不忘。 童静雯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发现丈夫颈间留存其他女人艳红的唇印、第一次伤心绝望的抗争、第一次沉重地挨了俞紫群的一记耳光…… 俞紫群又肆无忌惮地带来妖冶的女子回家,竟然明目张胆地在童静雯的床塌上调情作爱。 抛夫弃子死心塌地追求的自由恋情,却原来是飞蛾扑火昙花一现。 曾经以为可以相伴到白头,原来只不过是个陌路人。 爱也罢恨也罢,繁华过后成一梦。 有多少爱恨可以重来,有多少道路可以重走。 人生没有几次重要的选择,有时一个错误的选择足以令人终生遗憾,童静雯现在终于明白了父亲当初的良苦用心,却已经变得一无所有不能够再回头。这是多么惨痛的领悟。 一阵阵**而刺激的声音时而传进耳腔,童静雯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心碎而哭泣的声音,情已成空爱成灰烬,自己义无反顾选择的道路,原来竟是人生末路。 自己既然已经选择了不归路,就只有将错就错地走下去。 悔恨交加,泪如溪流。童静雯心里清楚为红尘为姻缘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流泪,自己以后不会再有泪。她以后不会再相信世上还有什么生死不渝的爱情。 然而叶雪却相信世上还有生死不渝的痴情,他保证不了其他人是否有,至少他保证自己是如此痴心。 童静雯点点滴滴的泪点点滴滴的痛就是他叶雪的泪和痛。 他真希望自己可以替代她去承受这些难以忍受的伤害。 叶雪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心碎和绝望,他能够清楚地看得到她脸上暗紫的手印看得到她日渐憔悴的神情。 一幕幕不堪的情景犹如一道道锋刃冷酷而无情地剜割着叶雪那怜香惜玉的心灵。 暗中细心而密切地关注着她跌宕起伏的情绪,叶雪的情绪也随之变化。 目睹心爱之人所受的伤害,叶雪的心在愤怒在痛苦在滴血。 他怒不可遏地几乎想出手杀了俞紫群这个令人憎恶的负心男子,可是理智冷静地在提醒他冲动就是无狱,后果将是飞蛾扑火万劫不复。 俞紫群身边如影随行的明防暗哨都是非常杀手,在天湖岛行刺成功的机会几乎没有。 叶雪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时机或者设法制造机会。从叶雪如今的心态来说,后者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叶雪不忍心也不耐心亲眼目睹“女神”童静雯的身心继续承受无休无止的折磨和伤害,他觉得是应该也是必须出手的时候了。 制造行刺的时机离不开童静雯的配合。叶雪暗中递给了她一封信,信中的内容大概表达了两种意思:一是忍,二是设法让俞紫群离开天湖岛。 童静雯早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人不谙世事的纯真少女,她看见书信立即明白自己应该怎么行事了。 她很有表演的天赋应当去做演员,不去做演员真是一种浪费。 童静雯的性情似乎变了,变得与世无争,竟然开始每天都要敲木鱼念佛经。 她似乎又成了一个宽宏大度温柔娴淑的妻子,对待身边的人也变得和颜悦色,态度甚至比先前更有亲和力。 丫环们不小心犯了错误,她也只是轻言细语地提醒便是。如果俞紫群要责罚她们,她还会给求情。 童静雯似乎也接受了丈夫的情人袁佳丽,二人以姊妹相称显得亲密和睦,她多次催促丈夫给袁佳丽一个该有的名份。 俞紫群顺水推舟满怀喜悦地将情人收为小妾,更觉得人生如鱼得水,重新对童静雯恩宠有加。 童静雯赢得了天湖岛上所有的人心。 俞紫群初始觉得她的变化有些反常,她解释说:“既然打不过对手,倒不如和她成为朋友。”他不由刮目相看,觉得她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俞紫群觉得上天真是太眷顾自己,人生有此娇妻夫复何求,却不知道童静雯已经在逐渐地为他挖下了坟墓。 自古就有‘英雄难过美人关’的谚语,其实任何男人都难过美人关。俞紫群对童静雯失去了作为一个杀手应有的警惕,他和西厂总部本来应该作为绝密的往来信函对妻子也不隐瞒。 时机在不经意间到来,重要的是把握,童静雯不失时机地把握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西厂总部的信函说:“为了布署某项重大的行动,定于月圆之日分部首领在金陵老地方召开会议。”大概是出于保密的需要,行动的具体名称与地点没有提及。 够了,已经足够。童静雯从信中获取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俞紫群在月圆之前将要离开天湖岛。 他离开大本营好比鱼儿没有了水,童静雯有足够的信心置其于死地并且自己取而代替他的位置。 一切的行事显得似乎不经意,却尽在童静雯的预谋之中。 两个女人软磨硬泡地要求跟随俞紫群去金陵见见世面,俞紫群正中下怀地应允了。一日三餐的饭可以不吃,女人却每日必不可少,俞紫群本来就是欲望强烈的风流情种。 童静雯提议挑选极为熟悉金陵的随从,到时可以作为向导。叶雪本来就是来自金陵的宫廷画师,他自然成为了不二人选。 到达金陵的时候离会议召开还有三天的时间,大家各行其事地尽性地游览当地的名胜古迹。 童静雯的行踪却显得有点诡异,她在其中一天的某个时间去拜访了一下专门给死人收敛的“阴阳婆”胡丽娟。她们二人从未蒙过面,却鬼使神差地在金陵相会,个中奥妙只有童静雯心知肚明了。 “圣手书生”叶雪路见不平义愤填膺竟然出手杀死了富王的世子。 这可是惊天大案。俞紫群怕连累自己,命令叶雪深居简出躲避风头。身逢乱世人命如草芥,世子的命比平民也好不到那儿去。许多更重要的事情千头万绪还在等待着处理,锦衣卫们刚开始装腔作势地追查一番,随后便不怎么上心了。 分部首领会议在西厂总部的地下厅进行了一个白昼。锦衣卫总管马士英通报了《大明兵防图》失窃的事态,并且处心积虑地又布署了追踪方案。 俞紫群开完会议回到驿栈歇息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夜空宝蓝犹如寥阔的大海,星罗棋布犹如无数颗光辉闪耀的蓝宝石。 月似银盘皎洁而迷人,犹如女子美丽而妩媚的面容。俞紫群联想到童静雯和袁佳丽两个妻妾那光滑细腻的肌肤,有些情不自禁地意乱神迷了,他忽发奇想地要求她们同时侍寝自己。 童静雯在睡前点燃了一盘玫瑰幽香的熏香,缥缥缈缈的清香在室内弥散开来。不知是由于白天疲倦还是夜晚安逸,睡在温柔女人中间的俞紫群惬意地眯缝着双眼逐渐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万籁俱寂,月色迷离。 叶雪在驿栈的东厢房歇息,在似睡未睡的状态中似乎朦朦胧胧地听见一阵阵轻微而宛转的哨音,大概嘴唇间含着叶片之类的薄物。他以为是闲情逸致的雅士借此抒发多愁善感的情愫,并不十分在意。 西厢房的三人已经酣然入睡,各自发出情调各异的鼾声,俞紫群的国字脸上流露着一丝春风得意的笑意,浓眉的眉梢生得有些疏散,令人感到有些轻浮与多情。 房间内却发出了细微而短促“唏唏嗦嗦”的声响,一条遍身苍翠的金环蛇正在向床铺缓慢而蜿蜒地爬行过来……清冷的月色透过窗格稀疏地散射进来,三人睡意正浓毫无察觉到异常的情况。 大约凌晨五点钟,驿栈的人们听见西厢房突然传出一阵惊悚而惨烈的尖叫声。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朝西厢房的方向奔过去看个究竟,不由被呈现在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第19章 雾失楼台情迷离 叶雪大概心有所系立即听出是童静雯那清丽的声音及另外女子的。他急如星火以最快的速度第一个赶到惨案发生的地点(西厢房)。 惨案现场令人不忍目睹,俞紫群死了,全身的肌肤呈现出一种可怕而怪异的黑紫色,极度痛苦的表情永远定格在国字脸上,嘴角旁边流淌着污秽的涎液。这是非常明显的中毒症状。 当事人童静雯与袁佳丽各自耸肩缩颈抱着双臂远远地站在房间的一角,单薄而瘦弱的身子害怕得明显在颤瑟着,幽亮的瞳子流露出令人怜惜的惊惧。 这两个女子确实被吓坏了,她们只是草草地披着外衫还未来得及系上扣子,更别说梳妆打扮,青丝有些凌乱而稀疏地飘散在眼前。天生丽质就是可以任性,在不同的状态下呈现出来的只是不同情趣的美。她们即便未加修饰依然散发出一种令人迷醉而慵懒的美。 叶雪首先对两个女子安抚了一番,然后走近死者身边寻微索幽地查找留在现场的线索,当目光移动到死者左颈的时候不禁停滞住了。 死者的左颈处有一块像铜钱孔般大小的黑紫色伤痕,有两点凹陷极深的印迹,好像被什么动物啮过留下的齿痕。 牙齿有如此特征的动物,叶雪只能联想到毒蛇而且是毒性异常剧烈的毒蛇,他再也想不到其它的。驿栈地处比较繁华的市区,毒蛇根本不可能有藏身的地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呀,除非有人恶意蓄谋。 叶雪觉得事情发生得有些诡异,他霍然联想到自己在深夜曾经听见过的神秘哨音,莫非其中与案件存在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叶雪的眉峰紧蹙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有人蓄意纵蛇,为什么偏偏咬中了俞紫群? 叶雪心里转念一想有点幸灾乐祸:死了也好,俞紫群这个人确实罪该万死,自己今后没有必要再冥思苦想着如何除掉这个心腹大患啦。 案件似乎不能够轻易地了解。西厂发送给叶雪的烙印着特殊标志的信函神秘地出现在东厢房的桌面上,指示他务必查明真相。 这就怪了。信函莫明的出现倒不足为奇,要做到这一点对于神秘而干练的锦衣卫来说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世子的死并不见得锦衣卫有多么的上心,对于俞紫群的死却非常的重视。 明朝的世子并不缺乏,而能够成为骨干的杀手却很难培养。 锦衣卫的组织严谨,眼线在各行各业几乎无孔不入,可能早已经知道叶雪杀了世子,却睁只眼闭只眼装聋作哑。对于锦衣卫来说,无论什么时候叶雪总要比世子有用得多。 “圣手书生”叶雪做事果然精明干练,没有费什么多大的周折就顺藤摸瓜地找到了“阴阳婆”胡丽娟的住所。她正在用一片竹叶吹奏着宛转而优美的乐曲,一只苍翠的金环蛇跟随着曲子晃脑扭腰地翩翩起舞。 叶雪更加笃信自己的判断,俞紫群的死肯定与“阴阳婆”有莫大的关联。 胡丽娟对于叶雪如此迅速地出现在自己的住所感到非常的出乎意料,有些浑浊而昏晦的瞳子疾速地掠过一丝惊慌失措,旋即故作无动于衷地继续吹着曲子,作出对于不速之客一付爱理不理的样子。 叶雪却显得毫不在意款款而行饶有兴致地参观着住所的物件,惊疑的目光终于一动不动地停顿在一件大衣上不再移开。 一件大衣有什么稀奇的,是人都可以有大衣。貂皮大衣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的,而且是极其名贵的貂皮大衣,绒毛显得光滑而柔顺。 叶雪似乎漫不经心地拿起大衣瞟了一眼旋即随意放下,更加笃定地确信是俞紫群生前的衣服。除了俞紫群,莫非没有人买不起这么名贵的貂皮大衣?并非如此,叶雪记得有次烤火时俞紫群不小心令大衣的右摆处留下了烧焦的痕迹。 胡丽娟再也无法安之若素,脸上流露出惊慌的神色,不知所措愣愣地望着来人。 叶雪削瘦而清癯的面容含着一丝揶揄的笑意,睛幽幽射出凶狠而恶毒的光芒。他似乎自言自语或者含沙射影轻描淡写地说道:“西厂锦衣卫的刑罚太不人道了,我记得有一次逼供,他们把受刑人的手指用铁钉一个一个地钉在木板上,他们用钳子夹住受刑人的牙齿一个一个地拔掉,真是惨不忍睹啊!但是,我坚信:某些意志坚定的人还是扛得住这种残酷而无情的刑罚的呀。” “阴阳婆”胡丽娟面如土色心惊肉跳,一手紧张地捂着嘴巴似乎已经切身感受到犯人的痛楚。“你——你想知道什么?” 锦衣卫刑罚的严酷程度在民间早已经是尽人皆知的秘密,胡丽娟知道来人不是在开玩笑。接下这份生意的时候,她早已经将关于俞紫群的背景及关系调查得一清二楚,她早就清楚叶雪是受害人随身的锦衣卫侍从。 叶雪看见胡丽娟的表情知道自己所说的话发挥了作用,便不再浪费口舌简捷地说道:“房间里明明有三个人在安寝,为什么毒蛇偏偏选择了受害人?”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很难的事情,毒蛇只要把活人留在物品上的味道闻上一两天就可以了。” 有些事情原来既复杂又简单。 叶雪接着又问道:“大衣是谁交给你的?” “一个很美丽的女人,脸上罩着青纱,两只耳垂戴着金灿灿的耳环,乌黑幽亮的瞳子流露出妩媚而迷人的光辉。” 叶雪大约知道是谁了,除了童静雯他再也想不出还有别的女人,只有她完全具备作案的动机和时间,女人由爱生恨完全可能做出任何可怕的事情。 一想到童静雯心机如此深沉几乎杀人于无形,叶雪不由感到后怕脊梁仿佛生出了一股冷冽的寒气。叶雪痛心而悲哀地发现;冷峻的生活已经将她彻底改变了,她不再是五年前那个美丽而又善良的少女了,可是自己依然不可救药地爱着她。 话又说回来,俞紫群该死! 叶雪打算令这件事情成为秘密,警告道:“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希望你不要对第二个人提起,如果你还想活着的话。” 胡丽娟心领神会反应挺快,故意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你让我说什么?”聪明的人只有糊涂才能活得长久。 在叶雪出去办案的时候,童静雯到马士英的府邸走动了一下,取得了不菲的收获;一是得到了武功秘籍《九阴真经》,二是得到了即将继任新一届天湖岛主的任命状。 她的公关能力的确不容小觎。看似遥不可及,说白了其中也没有什么奥妙,不过只是一种各取所需的交易而已。 童静雯与马士英素无渊源属于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个人,实在令人想不通怎么会发生交易。然而事实是,童静雯确实已经得偿所愿,他们之间肯定达成了某种交易。 做交易是需求本钱的,莫非她凭借聪慧赢得了马士英的赏识?不可能,马士英不可能做这么亏本的交易。 童静雯清晰地知道美丽的容貌可以作为女人天生的本钱,她把这种本钱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赚取了很多的东西,准备着风光而潇洒地享受人生。 童静雯做事显得似乎肆无忌惮似乎光明磊落,她将俞紫群的后事委托给“阴阳婆”胡丽娟全权处理。 一切似乎都显得水到渠成,叶雪与童静雯有了鱼水之欢。 从这一刻起,叶雪的身体与灵魂便不再属于自己。 或许是人世间的错,只因时光流转,在不应该的时候遇见不应该的人,只是为了拥有温存的回眸一笑,便可以奋不顾身飞蛾扑火,纵使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三人回到天湖岛后,发生了一件非常令人奇怪的事情,俞紫群的小妾袁佳丽像空气蒸发般在世间莫明地失踪了。 天湖岛在童静雯精明的管理下短时间内便风生水起,为西厂培训出不少成名的杀手。她提出独具匠心的办学理念“因材施教,以心杀人”,认为心机是最高境界的兵器。 兵器原来并不仅仅只是刀枪剑戟,兵器心生,只要愿意,平时生活中得心应手的工具都可能变成致命的兵器。“追风雷”张志远使用的兵器是一柄雷霆万钧的铁锤,原来他的出身是铁匠。“铁算盘”周桥生使用的兵器是一块变幻莫测的算盘,原来他的出身是帐房。“丹霞娘子”王梦晴使用的兵器是无数细如发丝的银针,原来她的出身是绣女。“妙手郎中”李伟建使用的兵器是一柄锋锐无比的手术刀,原来他的出身是郎中。 童静雯这个女人在大家的眼里变得越来越神秘而又令人敬畏。天湖岛私底下风传她正在练习一种失传百年的邪魔武功《九阴真经》,需要汲取生人尤其武功高手的血液来增强修炼者的内力。 叶雪听见这件事情的反应竟然是置若罔闻,表示难以置信这无稽之谈。任何人都可以怀疑静雯的人品,唯独他叶雪不可以。童静雯是有所改变,叶雪觉得她还不至于达到如此阴险毒辣的程度。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叶雪盲目地身陷感情的沼泽再也看不透女人了,也许他宁愿自欺欺人根本就不想清醒地知道结果。现实无情,梦中温馨,何妨沉醉? 又是一个同床共枕的良宵之夜,叶雪从缥缈而又沁人肺腑的玫瑰熏香中舒畅地醒来。 童静雯似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的怀里,纤细而白嫩的手指温柔地磨挲着叶雪裸露的胸膛,乖巧地莺声燕语道:“帮我夺取《兵防图》好不好?就最后一次了,到时候我们就带着赏赐退隐江湖,找一处山青水秀的地方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谎言说多了,说谎者连自己都会相信是真的。童静雯竟然将谎言表达得如此意深情切。她不可能随随便便放弃来之不易的地位和权力,去过那种清淡而平庸的生活,只是暂时说说而已。 “圣手书生”叶雪竟然会相信,也许被美好的未来所打动,也许心甘情愿对她言听计从。 无论静雯说什么叶雪都会相信,他早已经成了她的影子,他如今生存的意义就是为她无条件地做任何事情。 莫使良辰美景虚设,多情应笑人早生华发。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夕阳西照下的东湖显得风光旖旎,湖面倒映着瑰丽的晚霞波光潋滟,惊艳里流露出一丝美人迟暮的忧郁和惆怅。 夕阳如梦,梦如夕阳。夕阳是梦中的美,或梦是夕阳中的美。 湖边有一个青年面朝夕阳正在聚精会神地挥笔作画。 他时而疾笔挥毫时而滞笔沉思,时而静坐凝视时而远离端详着画面。 他仿佛已经忘却所有的世虑尘缘,完全忘我地身临其境在绘画之中。 此人身材修颀,面孔削瘦而清癯仿佛刀刻凿雕的石像,幽亮的瞳子在夕阳余辉的折射下显得炯炯有神,全身散发出一种文采与知**织的美妙。 叶雪有一种江南才尽的绝望,只是想给心爱之人(童静雯)画一幅肖像而已,却永远不能令人满意达到形神兼备。 俗语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叶雪此时的瞳子流露出的光辉显得时而迷茫时而凄婉时而痴情。 那个才华横溢而又踌躇满志的著名画家叶雪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了。 引用很有意思的一句话;你在窗内看风景,窗外的人却在看你。 也许被眼前美妙绝伦的情景所打动,“无情剑客”谢辰风的心中充满了无限的羡慕。在如今这个充满尔虞我诈与物欲横流的世道,已经没有几个人能够抵抗住外界五彩缤纷的诱惑,依然在如此执著地坚守着当初的选择。正是这些人构成了文化的脊梁。 如此美好的意境如此温馨的宁静,谢辰风实在不忍心破坏,不知不觉放轻放慢了脚步几乎小心翼翼地走到画者的身后,以十分钦佩的心情去欣赏画作。 远离的时候以为画者在画黄昏风景图,谢辰风走近才出乎意料地发现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女性肖像画。或许画者想从悲怆而婉约的黄昏中寻找到艺术美妙的灵感,画者的心思古灵精怪实在令人猜不透的。 虽然作为绘画的外行,但是谢辰风还是可以看出画作其中隽永的韵味来。画像上是一个妩媚而迷人的女人,秀颀的青丝如黑瀑自然而飘逸的披散在肩头,玫瑰色的脸上嵌着两盏甜淡而纯美的酒靥,幽亮的瞳子含情脉脉令人心旌摇晃。 青丝纤毫毕现,神态维妙维肖,笔法细腻传神。 可以看得出来作者在作品中倾注了多少的心血与痴情。 这幅作品在谢辰风看来已经属于上乘之作,然而叶雪却感到不尽人意遗憾不已,童静雯的肖像只有形似没有神似。 叶雪痴然出神地凝视着画面,握笔的右手久久地停滞在空中,不知道如何恰当地继续下笔。自己对作品明明感到有遗憾,却不清楚问题出现在哪里。 此时的叶雪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许久,许久。如同冰雪消融叶雪削瘦的脸上渐渐地流露出自抛自弃的失望,幽亮的瞳子渐渐地笼上一层迷离而忧郁的青雾。 目光忧伤地投向凄美如血的夕阳,叶雪梦呓似地喃喃自语:“为什么?我为什么总也画不好?”脸上流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 画由心生,作品的优劣程度取决于画者的心态与感觉。 叶雪在情感中早已迷失了自己,感觉既复杂而又矛盾。童静雯美丽而邪恶可意会难言传,要把自相矛盾的两种感觉全部融入一幅画中本就不易。何况叶雪又自欺欺人从心底不愿意承认已经感受到她的邪恶。 纵马良神笔,难赋心境。又何必挥毫?古往今来却又有无数文人骚客知难而行,留下多少缠绵悱恻的旷世佳作,真是“世人笑我太疯颠,我笑世人看不穿”。 叶雪起身疾退七八步,竟然旁若无人,只是不经意而淡漠地瞅了一眼谢辰风。目光又重新投注在肖像上,久久而忧郁地凝视着,脸上流露出一种迷茫。 雾失楼台,月迷长亭,无情情人在水一方,多情竟被无情误。 犹记云影月羞,酥手赠梅,遗香入梦,花谢尘飞。 惜流芳,已成伤。 那堪魂断梦醒。 谢辰风从画者的身上似乎同病相怜地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心中唏嘘不已:世间自是有情痴。 叶雪却在此时做出了一件令人出乎意料的事情,他霍然奔向画架扯掉图画,近乎疯狂而绝望地撕成细碎的纸片。 全身像被抽水机汲干了所有的精力,双手无力而柔软地垂在两侧一动不动,神情显得无限的厌倦与疲惫。 恍如隔世,死而复生。叶雪霍然用力将纸片抛洒空中,如秋叶如雪花如蝶舞,如梦如真,如虚如幻。 第20章 可怜流芳易成伤 缤纷纸片在绚烂的夕晖中翩翩飞舞,美丽温馨而浪漫。 飘落而破碎的梦,凄艳而破碎的美,也是令人刻骨铭心。 谢辰风阻拦不及惋惜地说道:“我现在终于知道‘圣手书生’叶雪的作品为什么可遇而不可求啦?” 叶雪有些迷惑地看着来人。 谢辰风款款而谈:“刻意地精益求精反而弄巧成拙,遗憾与空白何尝又不是令人回味无穷的美妙。” 叶雪沉吟良晌,“确是真知卓见,画者不胜枚举,兄台何以知道在下名号?” “江湖传言叶雪只画童静雯,画功深厚艺精技绝,放眼当今绝无仅有。”谢辰风说话从来言简意赅。 人际关系微妙至极,有些熟人形同陌路,有些生人一见钟情。 叶雪喜欢与睿智而诙谐的人交谈,本身就是有趣而又酣畅的事情。心中顿时涌起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来而不往非礼也,可否让在下也猜猜兄台的名号?” “好的。” 叶雪似乎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以画家的独具慧眼在心中瞬间刻板来人的特征,这位风尘朴朴的年青人穿着蓝灰的长袍,袍边残缺不全,腰间别了个特大的酒葫芦,身后倒背一柄长剑,剑柄上雕刻着一朵别致的梅花。 叶雪的脸上不由露出难得的微微笑意,“剑术闻名天下的‘无情剑客’谢辰风非君莫属啦。” 这次轮到谢辰风有点惊讶,“有何根据?” 叶雪模仿谢辰风的口吻有些调侃地说道:“身负‘无极剑’醉行天下,放眼当今绝无仅有。” 谢辰风似乎还是禁不住多此一举地问了一句:“名贵极多,莫非臆断无极剑?” “剑未出匣,竟有隐隐电闪雷鸣。” 无缘说话半句多,有缘闲言不嫌烦。与情趣相投之人交谈,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兄台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谢辰风机智而幽默地答道:“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江湖传言‘无情剑客’的剑快,我看‘无情剑客’的嘴更快。”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两人惺惺相惜地抚掌大笑。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轻易错过有缘之人,岂非人生憾事?莫使金樽空对月,人生有酒须尽欢,待到穹如水酒如穹,知音已去与谁同? 叶雪指着不远处东湖旁一座简陋的农舍,十分诚挚地邀请谢辰风到家中做客。 天色已晚加上也是洒脱之人,谢辰风客气地致谢后顺水推舟地应允了。 沿湖畔而行约两分钟到了叶雪的住所。这是“三合院”样式的农舍,正面青砖砌成的二厢平房,分别两侧篱笆墙的茅草屋,屋间屋前是锄草平整地面后露着红壤的院子,院子角落稀稀蔬蔬地栽了鲜花,四周的竹篱墙上爬满了茂密的枝藤蔓叶。整个庭院显得古朴而静谧。 这是一幢没有女主人的房舍,叶雪随意解释说;童静雯目前只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梦中情人。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心情。 真正饮酒的人并不讲究酒水的好歹与止酒菜肴的贫富,或悲或喜皆可以借酒抒怀。 能有情投意合之人相伴,更是人生惬意的幸事。 对饮随意就好,叶雪也没有刻意地去准备什么,否则反而破坏了融洽的气氛。 都是些平日早餐的下饭菜现存的东西,炒黄豆、干咸菜、炸花生米。 谈得投机自然心情极好,两人就这样无拘无束推杯换盏地畅饮起来,同时天南海北地聊着江湖上最近发生的新闻。 “‘无用书生’白通书真是家门不幸,白通书自己本身就有点似颠似疯,其弟白通理不知缘何也疯了,真是令人惋惜。” “莫非有家族遗传?”谢辰风问道。 “无人知晓。”叶雪伤感地说了一声,随即许久沉吟不语。 两人喝了一小坛酒,几乎不约而同整个身子霍然如倾倒的墙壁沉重地扒在桌子上了。 今夜月迷星稀,景物仿佛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青纱。 “罂粟娘子”童静雯带着七八个随从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幢农舍里。她指使随从给谢辰风从里到外换了一套了新衣,将谢辰风随身所有的物什(衣服包裹与无极剑)洗劫一空。 是人都可以确定《兵防图》被“无情剑客”如影随形地携带着,童静雯采取的只是万无一失的方法,笨方法往往是最简单而又最有效的。 她这次大发善心地留下敌人的性命,却是为了报答谢辰风曾经施予婆婆与儿子张伟的恩惠。虽然身在天湖岛,作为母亲的童静雯暗中却时时刻刻在牵挂与关注着儿子张伟的成长。 谢辰风喝的酒不算多心里明白吃了**,就是睁不开眼身体软绵无力,只能如同一摊烂泥任由别人摆布。 叶雪的状况差不多也是吃了酒中的软骨散任凭摆布。 软骨散的毒性不是一时三刻解除得了的,更何况解药在天湖岛上。这整套独门药物是童静雯花了重金从“阴阳婆”胡丽娟处购得的。 童静雯指使手下背起叶雪,一行人如同来无影去无踪的青雾迅速地融入在迷离的夜色里。 头重脚轻,浑身无力,“无情剑客”谢辰风感觉自己恍若隔世,朦胧中听见有人在急切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号,不由心情焦躁地幽幽睁开眼睛。 出乎意料地发现在自己身边的人换成了“飞天拐子”永受康,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四点钟,天上还有几颗稀稀疏疏的星星,地方还是老地方原来的“三合院”农舍,所有的摆设依旧未变。 他疑惑不解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为了设计这场骗局叶雪向农民临时租赁了这幢“三合院”农舍。 “飞天拐子”将暗中看见的所有情形如实而详细地说了出来,但居心叵测地谎称自己无意中得知了‘圣手书生’叶雪的计划,当他赶来通知谢辰风时却晚了一步。永受康的确晚了一步,天湖岛的人抢先下手夺取了《大明兵防图》,他不禁流露出懊悔不已的神情。 谢辰风不晓得真相被永受康所表现出来的急公好义感动不已,自责以前不该小觑了对方,他开始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点不自信了。 俗语‘人不可貌相’确是至理名言,叶雪举止文雅却是道貌岸然,永受康外表邋遢却是急公好义。 头脑逐渐清醒过来,谢辰风想站却站不起来感觉全身如若海绵般软弱无力,不由惊慌失措暗自叫苦;莫非中了软骨散?唯独白家才有解药。 谢辰风在江湖上闯荡多年也算有些阅历,早就耳闻毒门白家有一种令人武功尽失却无性命之忧的软骨散,从自己身上表现出来的症状来看极有可能。 白家毒药从来不轻易外传,他对天湖岛搞到软骨散的途径感到非常疑惑不解。 永受康肯定地说谢辰风是中了白家的软骨散,但不清楚天湖岛所通过的途径。 “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佛屠,谁让你我如此有缘,解药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永受康半真半假地说道。只有“无情剑客”有可能从天湖岛上重新取回《兵防图》,自己骗取谢辰风的信任才又有可能从其身上窃取。 以前根本看不上眼的人竟然是值得生死相托的朋友,谢辰风用手掩饰地抚摸了一下眼帘害怕泪液几乎掉落下来,鼻腔内有一种酸涩的感觉。 “飞天拐子”又说了:“实在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想把你托付到朋友家里让他照料三四天,我去白家取解药才无后顾之忧,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现在反正一无所有无所顾忌,于情于理都没有反对的理由,谢辰风对这种安排欣然同意连声道谢。 待到天明,向附近的农民雇了辆牛车,谢辰风永受康二人乘坐着牛车经历着乡间小道的颠簸。 沿途的乡村景致幽雅,溪旁一叶舟,虬树傍奇石,酒幡出绿荫。 清新简约的风景犹如韵味隽永的国画。 却再也没有心情欣赏,谢辰风经过这次惨痛的教训似乎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永受康提及的那位朋友原来是叱咤江湖的“棋圣”独一行。 在途中永受康向谢辰风介绍了独一行的性格与喜好,以便二人在将来的三四天里和睦相处。 为人处世的诀窍在于投其所好,独一行在下棋的时候容易身临其境忘乎所以,只要专心致致地陪着他对弈,“棋圣”可以死心塌地地为对方做很多事情。 牛车七转八弯地驶进了叫湖桥渡的村庄。青石路,木板桥,杂树林,无名花。村庄很有柳暗花明的优美意境。 乡村路上偶尔会遇见准备去劳作的村民,或扛农具或驱牲畜或挑箩筐。 牛车折进一条岔巷行不多远,“飞天拐子”要求牛车在其中一家的院外停住了,付过车资后让其自行离去。 院子不算小。s形曲幽通径连接舍门,路左花草奇石,妙趣横生,紫槿花柔婉清雅,凤尾菊俊逸秀颀,仙人掌坚韧矫健。路右显得寂寥些,凌乱的麻石框成小园子,里面栽种几棵柚树与枣树。 永受康指着一幢飞檐翘角的房子说是“棋圣”的住处。 谢辰风由衷羡慕地说道:‘真是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永受康未置可否地莞尔一笑,嘴角边流露出一丝揶揄。 沿曲径靠近门前,大门虚掩着,屋内间或传出“啪嗒”落棋子的声音。 “飞天拐子”眉飞神舞地说:“独一行在家破解棋局,我们今天可以捞到吃喝啦。” 拐子似乎像这里的常客,谢辰风觉得非常有趣;两个吝啬之人怎么会凑在了一起?一个刻薄自己,一个刻薄别人。 屋内继而又传出伤感而又落寞的声音:“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潇潇,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子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永受康调侃地说道:“棋呆子迂腐穷酸的毛病又发作啦。”他搀扶着谢辰风霍然推门进去。 屋内的情形一览无余,简陋衰败的程度令人惊诧,只有一张矮脚桌子,桌面上摆着一盘围棋。 满地是唏唏嗦嗦的稻草杆,空气里悠然飘荡着浓郁而霉腐的味道。 有一老者盘腿而坐专心致致地注视着桌上的棋局正在冥思苦想。 老者给人第一的印象就是瘦,假设掀掉皱褶而枯褐的表皮,剩下仅是嶙峋瘦骨了。突兀的颧骨,凹陷的眼眶,眼帘低垂,偶尔一挑,眼中霍然会流露出锐利的瞳光。尖下壳一束稀疏而细长的胡须,倒添加几分精神。像极了一只老山羊。 老者外罩着青灰长袍质料粗糙,长袍不能完全罩着里面,膝盖至足踝的部分裸露在外面了,没有了裤脚,破布条七零八落地垂着,布料是粗糙的麻布,补丁一块接一块缀着。 老者正是“棋圣”独一行。 外面显得光鲜亮丽,生活过得穷困潦倒。 谢辰风终于明白了“飞天拐子”那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唏嘘不已;独一行穷到如此地步,永受康居然还好意思来蹭吃蹭喝。 永受康仿佛感觉到了谢辰风的怜悯,嘻皮笑脸地说道:“独一行其实是富豪,南京最大的棋风银庄就是他开的。” 真是令人无语,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守财奴,悭吝到自我受虐的地步。 独一行极爱面子,不愿意让外人看见真实的生活状态。对于拐子擅自带领不速之客到他的家里来,他脸色铁青恼羞成怒:“拐子,你活得不耐烦了吗?你令我难堪,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飞天拐子”面无惧色理直气壮地说:“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领来的可是棋坛新秀谢辰风。”永受康谎报军情,又在呼悠对方。他与独一行相交多年早就摸透了对方的软肋,如果要说独一行有克星那么非其莫属。 独伫危峰,孤寂已久。独一行渴望与一位真正的对手对弈,深邃而炯亮的目光冷漠地注视着谢辰风的手指,显得修颀而灵巧。 的确像一双下棋的手,平常而非凡的手,手的主人绝非平常之人。 独一行的目光逐渐上移到不速客人的脸上,认出是上回在醉仙楼点拨过围棋的旁观者。 他不由转嗔为喜,脸上流露出一丝难得而久违的笑意。 永受康擅于察言观色,趁机讨好地说:“我特意带他来跟你下围棋的。” 独一行人心大快,“你的过错,我既往不咎了。” 真是厚黑!拐子得寸进尺反客为主,“我们还饿着肚皮呢,快准备些好酒好菜,不然,我们就走了。” 独一行平时悭吝到自我受虐。永受康却要求请客,对于守财奴来说不亚于剜心出血。 独一行气得身体哆嗦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牙齿咬得嘴唇几乎流血。 讹诈,世界上最可恶的讹诈。 吝啬与渴望在内心进行着激烈地绞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伫立高峰一览众山小,这是独一行的荣耀与悲哀,孤独太久,一心求败,却无对手。 独一行执著地相信对手就在芸芸众生之中,缘分来临自然邂逅。缘分犹如转眼而逝的流星,在生命中永恒而短暂。 缘分需要自己珍惜与把握,一旦错过不再重来。 也许,不速之客正是憧憬已久的对手。 独一行做了近乎壮士断腕般的决定,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来:“我请客,去金园农家菜馆如何?” 永受康的瞳子流露出一丝狡黠的光辉,“不要太破费,只要十五个荤菜就够了。” 话语戳痛了心尖,“棋圣”的山羊须瑟瑟抖动。 独一行极爱面子,外出总要换上那件堂皇华丽而又四季如一的长袍。 人要衣裳,佛要金装。那个神采飞扬而又雍容大雅的绅士又重新回来了。 打死无人相信他生活的真实状态。 世间太多人趋炎附势。雍容华贵受人尊敬,衣衫褴褛受人蔑视。 三人进了环境优美的‘金园农家菜馆’,酒足饭饱后回来对弈。 “飞天拐子”说明前因后果将辰风托付给“棋圣”后趁机脱身去取解药。 独一行特意取出珍藏的古棋,棋盘古色古香,棋子温润如玉。 他在嗜好上倒是一掷千金。 开局,定势,打劫,围堵,突破…… 伸手便知有没有,独一行十分惬意觉得遇到了强劲的对手,暗自庆幸留住了这个来之不易的缘份。 独一行有感而发地说道:“阁下围棋的功底似乎比‘圣手书生’还要深厚一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谢辰风不露声色地问道:“你说的可是名动天下的宫廷画家叶雪?” “江湖上有几个‘圣手书生’?”独一行反问。 “先生看得上的人,我想肯定是棋中高手,有机会介绍我们相识一场如何?” 独一行有些惋惜地说:“以前我们交往倒也密切,这一年却不怎么来了。” “为何?” “沉迷女色。” 谢辰风半调侃地说:“纵欲过度容易伤身的,作为友人理当谆谆劝戒。” 独一行无奈而惋惜地说:“阁下言之有理,如果只是流连青楼倒还有救,他却无可救药地迷恋上了天湖岛的‘罂粟娘子’。” 临幸众女有救,情有独钟无救。 谢辰风莫明奇妙地瞅着独一行,以为其说错了话。 独一行有些怒其不争地说:“叶雪迟早要死在阴险毒辣的童静雯手上,传闻她在修炼失传百年的邪魔武功九阴真经,需要汲取武功高手的血液以增强其内力,三个月前我遇见过叶雪骨瘦如柴形容枯槁,我旁敲侧击地提醒,他却自欺欺人地甘愿沉沦,除非自己救自己,否则谁也无能为力。” 谢辰风现在想起叶雪的形容觉得“棋圣”所言非虚。 时光荏苒,三天已过。 白家的毒门解药不是轻易可以获取的。 谢辰风沉默寡言心急上火嘴上起了泡。 “棋圣”独一行劝慰他既来之则安之,内心希望对方多玩数日。 他向谢辰风透露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 白家毒药并非白家专利,“阴阳婆”胡丽娟也懂得白门毒药,独一行说不清楚两家其中是否有渊源。 然而他却知道“飞天拐子”是“阴阳婆”的亲生儿子。 儿子向母亲索取东西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何况只是救人危难的解药而已。 听见独一行言之凿凿,谢辰风这才仿佛吃了定心丸安之若素。 第四天近晚,永受康果然一帆风顺地取来解药。 第21章 梅花香自苦寒来 “在江湖上提起“棋圣”,独一行也算得上是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 独一行出生在一户家徒四壁的农村家庭,在独一行未成年的记忆中:家里从未吃过一餐饱饭,更别奢望有荤有穿啦。 家里确实穷到连小偷走错了门槛也不会光顾的程度,如果非要说出有一样稍微值钱而体面的财产,那就是一件大人共用的蓝色棉布裤子。 父亲外出时则要穿上这条有点体面的裤子。母亲平时穿,独自在家时又不得已换上难以完全蔽体的千疮百孔的裤子。 这样的家庭令独一行感到伤心而绝望,不仅仅是因为贫穷,而且没有丝毫家庭的温馨与关怀。 在外面本份而老实的父亲是本村一户财主家的长工,薪酬安身立命都是个问题。 在家里的父亲呈现出来的却大男子主义的另外一面,每日三餐的时候都要细嚼慢咽地饮上几盏酒,或炒豆或花生仁止酒,倒也不特别要求有什么蔬菜。 到了应该出工的时候,他一定要雷打不动地把定额的酒慢慢地啜饮干净方才罢休。 东家不满意这种行为屡次想要解雇他,他又死皮赖脸地向东家恳求和保证还主动降低薪酬。 反反复复,恶习不改,东家看在薪酬低廉看在实在可怜的份上也不再提解雇的事情。这个长工似乎并没有什么另外的谋生手段,除了这份来源也许会饿死一家子人的。 独一行从目光与言谈中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别人对自己家庭的那种鄙夷。 妻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忍不住对丈夫絮絮叨叨起来,惹得独一行的父亲大发雷霆拳脚相加。 独一行的母亲鼻青脸肿伤痕累累,经常是躲在家的一隅低声哭泣。 这样的生活环境在独一行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无法抹灭的阴影,他的性格敏感而又自卑。面对双亲无休无止的纷争,他站在一旁只是痴呆地看着心惊胆颤而沉默寡言,心中逐渐积累着对父亲无限的愤怒与怨恨。 独一行记忆最深刻的是12岁那年,父亲的暴力开始有所收敛; 他帮助母亲奋力反抗父亲的家庭暴力,父亲恼羞成怒地对12岁的他拳脚相加,独一行任凭自己被踢打得反复跌倒又爬起不跑也不喊像一根木桩,尽管鼻子嘴角都在淌着鲜血,他只是用一种冷漠而仇视的目光瞅着父亲。 父亲不寒而栗情不自禁地收住了拳脚,因为他看到了儿子的眼中闪烁着像毒蛇般那种冰冷而恶毒的焰火。 独一行从小没有上过一天的学堂,从七岁开始他就替家里减轻负担给财主家放牛。 也不知道从哪里捣腾来了一本围棋棋谱,一有闲暇时间他就拿出来翻阅与揣摩,竟然慢慢地像着了魔一样沉湎其中无法自拔。 光阴荏苒到了14岁,他由人引荐到了县城一家酒店当打杂的伙计。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还要晚,他必须在开店之前把所有炉子生好火,必须在打烊之后把油腻的锅碗瓢盆清洗并整理妥当。 除了大部分工薪寄给家里做补贴,余下的工薪独一行都用来买的棋谱。 虽然没有经过实战,但是独一行自知棋技达到了一定的档次。他偶尔观看到所谓高手间的对弈,却也是觉得棋技平常。 生活的磨砺、粗陋的着装并未使得15岁的独一行显得委琐与颓废。 他相反成长为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冷峻而白皙的脸是瘦削的,却显露出一种坚韧,剑眉下有两只微陷的却炯然有神的眼睛,流露出淡淡的忧郁与非凡的睿智。身材修颀挺拔,会无形中流露出俊雅而脱俗的气质,令人不知不觉地从心底中产生出一种羡慕与暗恋。 有一天酒店里来了两位气度不凡的客人。其中一位身材魁梧气宇轩昂,铜黝色的面容,,炯炯有神的眼睛写着坚毅与耿直,下颚长着一缕短疏的胡须,显得精神矍铄。独一行后来才知道他是兵部尚书史可法,赫赫有名的抗清将领。另外一位则是马士英。 这二位似乎也是围棋爱好之人,在酒菜上桌之前的闲暇间隙,竟然拿出围棋聚精会神地开始对弈起来。倒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棋局僵持不下难分伯仲。 独一行恰巧负责这桌的差事,小心地端着托盘送来了碗筷酒菜,随便不屑一顾地瞄了一下棋局。 心底顿时大吃一惊,两位客人的棋艺竟然出人意料的精湛无比,布局堪称独具匠心,史可法的布局显得雄浑豪放博大精深,马士英的布局显得卓见绝识臻于精妙。 以独一行的独具慧眼看来,他们的棋艺水平在当世已经可以堪称个中高手。 独一行上好了酒菜冒着被东家训斥的风险缄默不语地站在旁边观棋,恋恋不舍得离开。 史可法全神贯注地盯着棋局苦思冥想,浓黑的眉峰紧蹙,食指中指拈着一枚棋子久久地停滞在半空难以下注。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微微昂首想暂时调整一下心绪,微微昂首移开盯着棋盘的目光,不经意间看见了在一旁观棋而呈现出若有所思神态的独一行。 史可法似有意无意、似笑非笑地说道:“莫非小兄弟也喜欢下棋么?你认为我这手棋下在哪里比较妥当?”含着笑意的目光探询地看着年青的伙计。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独一行少不经事却当了真,他当仁不让地指点了一步棋。 史可法沉吟不语地思忖了片刻,皱着的眉峰醍醐灌顶似的霍然舒展开来,乌黑的瞳子闪烁出一束惊奇而欣赏的亮光。嘴里啧啧稀奇:“不错!不错!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如果加以时日历练,日后必成大器。” 马士英用食指拇指向上细细捋着倒八字胡,微微首肯表示极为赞同对方的见识,“可惜明珠暗落,有天赋无机会,终将淹没黄尘。” 史可法深有同感地缄默无语,手掌的虎口时松时紧地捏着脸颊,长久地低着头思虑着什么问题,突然像下了一个决心似的看着独一行:“不知小兄弟是否有意向到京城去谋求发展?你可以先在我的府邸落脚打打杂什么的,我开的不会低于你的现在薪水。” 机会稍纵即逝,抓住的人往往能够改变命运。 这是独一行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愿望,无异于天上掉陷饼的喜事。心灵犹如关闭在笼子里的小鸟渴望有天能够在广袤的蓝天自由地飞翔。 史可法的府邸从此多了一个少年棋才。 虽说也是打杂的,独一行却享有其他下人所没有而令人羡慕的殊遇。日常的活计倒也轻松简单,早上打扫院子、整理书房,其余的时间听候差遣外跑送函采购什么的,一个月难得十来次。 大量的闲暇时间,独一行都用来揣摩和钻研棋谱,潜移默化中棋技突飞猛进臻于完美。 史可法、马士英等等个中高手竟然再没有赢过16岁的少年独一行,其中的寥寥几人侥幸可以下得平局。每次明里暗里闲聊之时提到这件事情,官宦人家无不相互称奇在钦佩的同时难以掩饰地流露出一丝嫉妒。 他们似乎已经预感到即将会有一颗璀璨夺目的棋坛巨星不可遏制地冉冉升起。 每个人都相信这天的到来只是时间的问题,霞影灼灼,旋即必定红日喷薄。 对比从前的苦难生活,现在独一行觉得仿佛生活在天堂,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与满足、温馨与幸福。 倒不是说独一行有多么地享受阿谀奉承所带来的快感,他在这里找到了真正应该属于家那种美妙的感觉。 史可法忙于公务难得在家,在家主事的还是夫人。夫人绝对是这种年纪中的美女,椭形脸庞,乌黑的头发盘上头顶,打了个蟠桃形的髻,斜插着一枝发亮的银簪,额头光洁,眉如卧蚕,乌黑睛亮的瞳子流溢着和蔼而善解人意的光辉,微笑间两边嘴角翘起来,更显得温柔而贤淑,令人感受到一种可敬的亲和力。 夫人对独一行经常嘘寒问暖视如已出宠爱有加,惹得15岁的亲生女儿史湘羽都有些吃醋啦。 虽然夫人是个美人胚子,但是女儿史湘羽称不上佳丽。容貌只是过得去啦,身材苗条,白皙的鸭蛋脸,鼻子和嘴唇的轮廓显得周正而纤秀,脸颊时常现出两盏甜甜而可爱的酒魇,水汪汪的眸子流露出有时俏皮有时矜持的光辉,举手投足之间倒也显露出大家闺秀的那种优雅气质。 史湘羽的贴身丫环王亚婷14岁,倒也机灵活泼,说话诙谐幽默。 性格内向沉默寡言的独一行与她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他慢慢地变得开朗起来,一向封闭的心扉逐渐地被开启。 他们相处日久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踏青节这天,官宦小姐按照惯例获得家长的同意可以到郊外去踏青,说白了就是可以自由尽性的玩耍。 没有家丁保护,家长放心不下。派了家丁陪同,小姐妹不乐意。最佳的人选自然是16岁的独一行,都是年龄相仿的少年人心无城府没有什么代沟。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外面玩耍,独一行自然是求之不得,何况还有美女同伴。 少年人特别是小姐妹犹如关在笼中的金丝雀确实太久的时间,日思夜盼着踏青的这天来临在即,渴望自由渴望放松的心灵早已飞越高墙深宅。 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精彩而灵动。有着一丝湿润而又新鲜的空气似乎甚至蕴含着甘之若怡的清淡芬芳,每棵小草每枚小花在他们的眼中都显得那么美丽而又生机勃勃,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像可爱而美丽的精灵翩翩飞舞左右萦绕。 心情从未有过如此的轻松如此的舒畅,他们感觉到身体的每寸肌肤似乎此时都张开了大口在贪婪而自由地呼吸着清新的氧气,心灵和梦想像风一样尽情地放飞。 14岁的丫环王亚婷天真活泼的性格无拘无束地展现出来了,她像小鸟一样张开双臂跳跃着奔跑着,仰着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欢快地尖叫着呼喊着:“飞呀,飞呀,我想要飞起来!”她小跑着领先在前面,不时地采撷着无名的小花,攒满一束后又随性地向空中用力抛散开来,一枚枚好看的小花像五彩缤纷的降落伞轻盈而优雅的飘落下来…… 独一行与史湘羽稍许还保留着一丝少年的矜持与清高,二人缄默不语地保持着一尺距离并排款款而行,脸颊流露着难以掩饰的笑意,目光羡慕而憧憬地追随着王亚婷轻逸而自由的身影。 史湘羽不愿意忍受这种沉默的气氛,她显得不经意地掠了一下飘拂在眼帘的一丝鬃发,似乎有意无意地自言自语: “少无世俗韵,性要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十三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抱拙归园田。 方宅十馀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馀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史湘羽吟诵的是东晋诗人陶渊明《归园田居》。 王亚婷却调侃地接着吟诵道:“柳暗花明春正半,珠联璧合影成双。” 史湘羽冰雪聪慧听出了丫环的弦外之音,顿时两颊绯红心鹿狂跳,佯装生气地笑骂道:“竟然开起我的玩笑来啦,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才怪。” 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她趁机追赶起王亚婷来,处于豆蔻年华那种天真烂漫的性格立即一览无遗地表现出来了,这里只有憧憬自由的少女没有矫情克制的官宦小姐。王亚婷在前面一边欢快地奔跑一边咯咯地笑个不停,纯真而清脆的笑声如同风铃般婉转动听,飘散在这纯净而无暇的空间。 独一行没有读过什么书,却也不失是聪明之人。虽然不会文绉绉地吟诵什么诗词歌赋,但是其中的意思他还是听得懂的。他只是不以为然当作无心的玩笑而已,他从未奢望过与官宦小姐两情相悦喜结良缘。这样美好而离奇的故事只有在童话世界民间传说里才有可能发生。 况且独一行本来就是内心深处极为自卑的一个人。 独一行无欲无求一直表里如一坦然自若。 自从有这个玩笑之后,遇见独一行时史湘羽总觉得内心慌乱而羞涩,她再也不能不敢坦然地正视独一行的眼睛,害怕对方看穿少女的心事而笑话她。她并不自知这种感觉就是少女情窦初开的那种朦胧而美妙。内心隐隐地产生了一种与对方朝夕相处的渴望,如若有天不见对方的身影,便觉得有些失魂落魄茶饭不思。 心思与目光情不自禁地留意起独一行来,史湘羽在他身上发现了自己以前从未在意过的无数令人爱慕的特点; 大概是情人眼里出潘安,16岁的独一行居然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美少年,身材修颀而挺拔,面容棱角分明英俊而瘦削,像精雕细琢的雕塑显得有形而精致,咽喉的中间已经出现了有点突兀而圆鼓的喉节,有丝苍白而单薄的嘴唇总是喜欢抿着,显得个性而魅力,唇沿有一层不易察觉的淡茸而细密的绒毛,又在提示着他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他细心而体贴、坚韧而干练,说话简洁,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出一种无可言传的魁力。 不要丫环王亚婷说,史湘羽自己都觉得懒散了,做什么事情都好像心不在焉索然无味,心思好像着了魔法不知不觉就会挪到那人身上。 每天的必修课也只是草草的敷衍了事,诗词书法、女红琴曲显得粗糙无比。 王亚婷诙谐地说道:“孔夫子老先生要是看到了这些作品,肯定会痛哭流涕。” 史湘羽面有赧色只是莞尔一笑。花痴的状态并未有什么改变依然寝食难安,竟然才几天的功夫面容就有些憔悴,原先那种嫣润与娇媚显得黯淡无光。 夫人在吃饭的时候都注意到了,还特别关怀地询问了几声。 王亚婷心知肚明却装作糊涂地岔话道:“莫非得了什么疾病,真应该请大夫好好看看哩!” 史湘羽心里直埋怨她;我被你害苦啦,臭丫头偏偏开这种玩笑。 王亚婷聪明伶俐洞见症结却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心中自有主张知道心病还得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 她有心学习《西厢记》中的丫环红娘想要促成一段美好姻缘。 几日后的一天她似有意无意地引起话头:“依我看独一行公子的棋艺愈发精湛啦,小姐何不经常找其来切磋切磋以提升自己的棋技,如若可以相互取长补短那就是完美无瑕啦,依我看小姐的诗词在当世也可以堪称一绝,才情绝不会比宋代的李清照、苏小妹逊色。” “臭丫头又在胡言乱语什么?莫非苏秦张仪转世来的?” 王亚婷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俏皮地瞅着史湘羽,欲言又止地说:“我本来想这样向夫人建议的,既然小姐不认可,那就——点到为止。” 史湘羽脸颊羞红,似真似假轻柔地嗔骂了一声:“古灵精怪的丫头片子!”一甩手随后转身到书房去了。 小姐妹朝夕相处早已心犀相通,王亚婷对于小姐的心意心照不宣。 王亚婷真是心思细密机灵干练,竟然水到渠成天衣无缝地促成了这件事情。 独一行与史湘羽相处的时间多了起来,二人之间似乎产生了那么一种相互倾慕的情感。 独一行的棋艺远奥高深无与伦比,可以让对方八子。史湘羽在状态好的时候也最多是个平局,要知道史湘羽的棋艺曾得到过名师的指点。 史湘羽在文学方面的修养及造诣却令对方钦佩万分。 二人相互如饥似渴地学习对方身上的长处,自身的缺憾得到了一定的弥补。 他们无疑是一对出类拔萃的少男少女,无论注定怎样的结局都会令人惊叹。如果可以交集互补,那么就是令人心往神驰的人间佳话。如果咫尺天涯遥不可及,那么就是令人扼腕叹息的千古憾事。 他们的结局注定是后面一种。 一种冥顽不化的自卑犹如血液从小就已经根深蒂固地植入了独一行的骨髓里,注定了他的爱情是怯懦而犹豫的。何况如此天壤之别的门庭与身份。 面对来自官宦小姐的款款深情,没有冒险精神的独一行假装麻木不仁,尽管内心有着对爱情无限的渴望与憧憬。 独一行置若罔闻依然不声不响地看着棋谱自己摆弄着棋势,内心涓涓地流淌着一丝酸涩和愧疚。 王亚婷恨铁不成钢地直骂独一行是个呆头鹅。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段似乎友情似乎爱情的初恋还未来得及萌芽就早早地夭折了。 治愈心灵创伤的灵丹妙药是时间,他们的状态和关系似乎又微妙地恢复如初。 史湘羽还是会和独一行切磋棋艺,只是难得有几回。 史湘羽还是会和独一行谈古论今,只是瞳子里似乎有了一丝淡淡的生疏与冷漠。 期间某侍郎家为儿子向史家求取姻缘,一向心高气傲的史湘羽这次竟然出乎意料而爽快地应承了。两家很快订下亲事并看好了良辰吉日。 吉日这天史湘羽描眉抹唇梳妆打扮嫁与**,独一行永远也不会忘记临别时她那犹如惊鸿一瞥的眼神,写着淡淡的忧郁淡淡的遗憾。 这些事情虽然与他独一行已经不再休戚相关,但是心里还是情不自禁地掠过一阵莫明的难过和痛惜。 几度夕阳几度红,几度飞花几度风,春思一夜窗前梦,香如故无觅残红。 独一行依然一如既往而心无旁鹜地钻研着围棋,他仿佛有什么心事似的偶尔也会痴然发呆。 独一行的棋艺在朝庭大夫们中间逐渐地声名鹃起。 独一行的名气因缘际会地传进了嗜好对弈的崇祯皇帝耳里,他亲自召见了独一行并对弈了六局。 谁都知道皇恩浩荡龙颜难测,独一行对于输赢成败踌躇良久。 独一行最后下成了史无前例的平局。 难能可贵的是;六盘棋的每一盘都是一子不差的平局。 由此可见独一行无与伦比的控盘与计算能力。 崇祯皇帝心悦诚服自愧不如,赏赐了不少的奇珍异宝给独一行。 崇祯从此以后逢人就称赞独一行是棋坛的旷世奇才。 马士英见缝插针投其所好地建议在全国举行为期两个月的弈棋争霸赛,最终八强能够名利双收,尤其头名状元能够获得皇帝手书“棋坛圣手”的匾额光宗耀祖。参赛选手可以不分地域与性别。 这是自从建朝以后迄今为止第四场举世瞩目的围棋大赛,另外三场发生在明太祖洪武、成祖永乐年间。 在当时夺魁呼声较高的有四支大家; 御史大臣的次子张梓铭博闻强记聪明俊雅,尤其棋艺炉火纯青,还没有听说他在京城棋坛中有过败迹。当时在京城出名的还有刘世功、周语凡两人。他们同张梓铭并称为“京城三杰”。他们可以说是当时棋界出类拔萃的领军人物。 还有“秦淮八艳”之一的董小宛,她聪明灵秀神姿艳发窈窕婵娟。尤其棋艺及书画被誉为“秦淮二绝”,她15岁画的《彩蝶图》至今还被收藏在无锡博物馆。棋艺在中原地区更是享誉已久。 南方还有一位青年才俊周友坤,据说他得到过前三届棋坛前辈魁元的指点,棋技达到了出神入化深不可测的境界,他开馆授徒,分馆遍及23个省,弟子中成名的就有38个。 最近才声名鹃起的独一行也算是其中之一,然而并不怎么被大家看好。以前名不见传的独一行出道时间短几乎没有什么成名的战迹。 事实上独一行是实力最雄厚的一匹黑马。从七岁迄今独一行几乎博览中外名谱一直在潜心钻研棋艺,他汲取精华另辟蹊径潜移默化地形成了自己独具一格的棋路与风格。 然而那些享誉已久的棋客,不得不或多或少地把时间消耗在杯觞交错的应酬上,棋艺水平能够维持在成名时的状态就已经很不错,如果有所精进那就可以称得上难能可贵啦。 此次棋坛争霸赛无疑会崛起一位星光耀耀的旷世奇才,想想届时博弈激烈与精彩的画面无不令人心旷神怡与翘首以待。 赛期如约而至,京城如同过节一样盛况空前,街头巷尾出现了车水马龙的景象,提前半月京城的大小驿馆就骤然客满,参赛的观赛的凑热闹的从五湖四海络绎不绝地还在向京城赶来。 京城郊区的百姓人家也因此受惠得以出租闲屋有了额外收入。经济显得格外的繁荣起来,蔬菜生禽的价格竟然比平时翻了一倍。 各地名流商贾籍此汇集京城,温文优雅的名俊、花容月貌的才女以及奢侈挥霍的富人绝对令人过足眼福和耳福。 人们可以有幸一睹曾经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偶像风采。 才貌双绝闻名遐尔的“秦淮八艳”,这次一下子就来了两个。其中有神姿艳发的董小宛,后人为其赋词“小楼醉春红、乱世宛如梦、一缕香魂半生零落、琴未成曲先诉衷情。”其中有侠骨柔肠的李香君,后人为其赋词“十里烟花逐水流、琵琶声色盛庭筵、香扇桃花绣悲情、新辞一阙为君吟。” “在江湖上提起“棋圣”,独一行也算得上是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 独一行出生在一户家徒四壁的农村家庭,在独一行未成年的记忆中:家里从未吃过一餐饱饭,更别奢望有荤有穿啦。 家里确实穷到连小偷走错了门槛也不会光顾的程度,如果非要说出有一样稍微值钱而体面的财产,那就是一件大人共用的蓝色棉布裤子。 父亲外出时则要穿上这条有点体面的裤子。母亲平时穿,独自在家时又不得已换上难以完全蔽体的千疮百孔的裤子。 这样的家庭令独一行感到伤心而绝望,不仅仅是因为贫穷,而且没有丝毫家庭的温馨与关怀。 在外面本份而老实的父亲是本村一户财主家的长工,薪酬安身立命都是个问题。 在家里的父亲呈现出来的却大男子主义的另外一面,每日三餐的时候都要细嚼慢咽地饮上几盏酒,或炒豆或花生仁止酒,倒也不特别要求有什么蔬菜。 到了应该出工的时候,他一定要雷打不动地把定额的酒慢慢地啜饮干净方才罢休。 东家不满意这种行为屡次想要解雇他,他又死皮赖脸地向东家恳求和保证还主动降低薪酬。 反反复复,恶习不改,东家看在薪酬低廉看在实在可怜的份上也不再提解雇的事情。这个长工似乎并没有什么另外的谋生手段,除了这份来源也许会饿死一家子人的。 独一行从目光与言谈中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别人对自己家庭的那种鄙夷。 妻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忍不住对丈夫絮絮叨叨起来,惹得独一行的父亲大发雷霆拳脚相加。 独一行的母亲鼻青脸肿伤痕累累,经常是躲在家的一隅低声哭泣。 这样的生活环境在独一行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无法抹灭的阴影,他的性格敏感而又自卑。面对双亲无休无止的纷争,他站在一旁只是痴呆地看着心惊胆颤而沉默寡言,心中逐渐积累着对父亲无限的愤怒与怨恨。 独一行记忆最深刻的是12岁那年,父亲的暴力开始有所收敛; 他帮助母亲奋力反抗父亲的家庭暴力,父亲恼羞成怒地对12岁的他拳脚相加,独一行任凭自己被踢打得反复跌倒又爬起不跑也不喊像一根木桩,尽管鼻子嘴角都在淌着鲜血,他只是用一种冷漠而仇视的目光瞅着父亲。 父亲不寒而栗情不自禁地收住了拳脚,因为他看到了儿子的眼中闪烁着像毒蛇般那种冰冷而恶毒的焰火。 独一行从小没有上过一天的学堂,从七岁开始他就替家里减轻负担给财主家放牛。 也不知道从哪里捣腾来了一本围棋棋谱,一有闲暇时间他就拿出来翻阅与揣摩,竟然慢慢地像着了魔一样沉湎其中无法自拔。 光阴荏苒到了14岁,他由人引荐到了县城一家酒店当打杂的伙计。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还要晚,他必须在开店之前把所有炉子生好火,必须在打烊之后把油腻的锅碗瓢盆清洗并整理妥当。 除了大部分工薪寄给家里做补贴,余下的工薪独一行都用来买的棋谱。 虽然没有经过实战,但是独一行自知棋技达到了一定的档次。他偶尔观看到所谓高手间的对弈,却也是觉得棋技平常。 生活的磨砺、粗陋的着装并未使得15岁的独一行显得委琐与颓废。 他相反成长为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冷峻而白皙的脸是瘦削的,却显露出一种坚韧,剑眉下有两只微陷的却炯然有神的眼睛,流露出淡淡的忧郁与非凡的睿智。身材修颀挺拔,会无形中流露出俊雅而脱俗的气质,令人不知不觉地从心底中产生出一种羡慕与暗恋。 有一天酒店里来了两位气度不凡的客人。其中一位身材魁梧气宇轩昂,铜黝色的面容,,炯炯有神的眼睛写着坚毅与耿直,下颚长着一缕短疏的胡须,显得精神矍铄。独一行后来才知道他是兵部尚书史可法,赫赫有名的抗清将领。另外一位则是马士英。 这二位似乎也是围棋爱好之人,在酒菜上桌之前的闲暇间隙,竟然拿出围棋聚精会神地开始对弈起来。倒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棋局僵持不下难分伯仲。 独一行恰巧负责这桌的差事,小心地端着托盘送来了碗筷酒菜,随便不屑一顾地瞄了一下棋局。 心底顿时大吃一惊,两位客人的棋艺竟然出人意料的精湛无比,布局堪称独具匠心,史可法的布局显得雄浑豪放博大精深,马士英的布局显得卓见绝识臻于精妙。 以独一行的独具慧眼看来,他们的棋艺水平在当世已经可以堪称个中高手。 独一行上好了酒菜冒着被东家训斥的风险缄默不语地站在旁边观棋,恋恋不舍得离开。 史可法全神贯注地盯着棋局苦思冥想,浓黑的眉峰紧蹙,食指中指拈着一枚棋子久久地停滞在半空难以下注。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微微昂首想暂时调整一下心绪,微微昂首移开盯着棋盘的目光,不经意间看见了在一旁观棋而呈现出若有所思神态的独一行。 史可法似有意无意、似笑非笑地说道:“莫非小兄弟也喜欢下棋么?你认为我这手棋下在哪里比较妥当?”含着笑意的目光探询地看着年青的伙计。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独一行少不经事却当了真,他当仁不让地指点了一步棋。 史可法沉吟不语地思忖了片刻,皱着的眉峰醍醐灌顶似的霍然舒展开来,乌黑的瞳子闪烁出一束惊奇而欣赏的亮光。嘴里啧啧稀奇:“不错!不错!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如果加以时日历练,日后必成大器。” 马士英用食指拇指向上细细捋着倒八字胡,微微首肯表示极为赞同对方的见识,“可惜明珠暗落,有天赋无机会,终将淹没黄尘。” 史可法深有同感地缄默无语,手掌的虎口时松时紧地捏着脸颊,长久地低着头思虑着什么问题,突然像下了一个决心似的看着独一行:“不知小兄弟是否有意向到京城去谋求发展?你可以先在我的府邸落脚打打杂什么的,我开的不会低于你的现在薪水。” 机会稍纵即逝,抓住的人往往能够改变命运。 这是独一行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愿望,无异于天上掉陷饼的喜事。心灵犹如关闭在笼子里的小鸟渴望有天能够在广袤的蓝天自由地飞翔。 史可法的府邸从此多了一个少年棋才。 虽说也是打杂的,独一行却享有其他下人所没有而令人羡慕的殊遇。日常的活计倒也轻松简单,早上打扫院子、整理书房,其余的时间听候差遣外跑送函采购什么的,一个月难得十来次。 大量的闲暇时间,独一行都用来揣摩和钻研棋谱,潜移默化中棋技突飞猛进臻于完美。 史可法、马士英等等个中高手竟然再没有赢过16岁的少年独一行,其中的寥寥几人侥幸可以下得平局。每次明里暗里闲聊之时提到这件事情,官宦人家无不相互称奇在钦佩的同时难以掩饰地流露出一丝嫉妒。 他们似乎已经预感到即将会有一颗璀璨夺目的棋坛巨星不可遏制地冉冉升起。 每个人都相信这天的到来只是时间的问题,霞影灼灼,旋即必定红日喷薄。 对比从前的苦难生活,现在独一行觉得仿佛生活在天堂,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与满足、温馨与幸福。 倒不是说独一行有多么地享受阿谀奉承所带来的快感,他在这里找到了真正应该属于家那种美妙的感觉。 史可法忙于公务难得在家,在家主事的还是夫人。夫人绝对是这种年纪中的美女,椭形脸庞,乌黑的头发盘上头顶,打了个蟠桃形的髻,斜插着一枝发亮的银簪,额头光洁,眉如卧蚕,乌黑睛亮的瞳子流溢着和蔼而善解人意的光辉,微笑间两边嘴角翘起来,更显得温柔而贤淑,令人感受到一种可敬的亲和力。 夫人对独一行经常嘘寒问暖视如已出宠爱有加,惹得15岁的亲生女儿史湘羽都有些吃醋啦。 虽然夫人是个美人胚子,但是女儿史湘羽称不上佳丽。容貌只是过得去啦,身材苗条,白皙的鸭蛋脸,鼻子和嘴唇的轮廓显得周正而纤秀,脸颊时常现出两盏甜甜而可爱的酒魇,水汪汪的眸子流露出有时俏皮有时矜持的光辉,举手投足之间倒也显露出大家闺秀的那种优雅气质。 史湘羽的贴身丫环王亚婷14岁,倒也机灵活泼,说话诙谐幽默。 性格内向沉默寡言的独一行与她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他慢慢地变得开朗起来,一向封闭的心扉逐渐地被开启。 他们相处日久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踏青节这天,官宦小姐按照惯例获得家长的同意可以到郊外去踏青,说白了就是可以自由尽性的玩耍。 没有家丁保护,家长放心不下。派了家丁陪同,小姐妹不乐意。最佳的人选自然是16岁的独一行,都是年龄相仿的少年人心无城府没有什么代沟。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外面玩耍,独一行自然是求之不得,何况还有美女同伴。 少年人特别是小姐妹犹如关在笼中的金丝雀确实太久的时间,日思夜盼着踏青的这天来临在即,渴望自由渴望放松的心灵早已飞越高墙深宅。 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精彩而灵动。有着一丝湿润而又新鲜的空气似乎甚至蕴含着甘之若怡的清淡芬芳,每棵小草每枚小花在他们的眼中都显得那么美丽而又生机勃勃,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像可爱而美丽的精灵翩翩飞舞左右萦绕。 心情从未有过如此的轻松如此的舒畅,他们感觉到身体的每寸肌肤似乎此时都张开了大口在贪婪而自由地呼吸着清新的氧气,心灵和梦想像风一样尽情地放飞。 14岁的丫环王亚婷天真活泼的性格无拘无束地展现出来了,她像小鸟一样张开双臂跳跃着奔跑着,仰着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欢快地尖叫着呼喊着:“飞呀,飞呀,我想要飞起来!”她小跑着领先在前面,不时地采撷着无名的小花,攒满一束后又随性地向空中用力抛散开来,一枚枚好看的小花像五彩缤纷的降落伞轻盈而优雅的飘落下来…… 独一行与史湘羽稍许还保留着一丝少年的矜持与清高,二人缄默不语地保持着一尺距离并排款款而行,脸颊流露着难以掩饰的笑意,目光羡慕而憧憬地追随着王亚婷轻逸而自由的身影。 史湘羽不愿意忍受这种沉默的气氛,她显得不经意地掠了一下飘拂在眼帘的一丝鬃发,似乎有意无意地自言自语: “少无世俗韵,性要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十三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抱拙归园田。 方宅十馀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馀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史湘羽吟诵的是东晋诗人陶渊明《归园田居》。 王亚婷却调侃地接着吟诵道:“柳暗花明春正半,珠联璧合影成双。” 史湘羽冰雪聪慧听出了丫环的弦外之音,顿时两颊绯红心鹿狂跳,佯装生气地笑骂道:“竟然开起我的玩笑来啦,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才怪。” 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她趁机追赶起王亚婷来,处于豆蔻年华那种天真烂漫的性格立即一览无遗地表现出来了,这里只有憧憬自由的少女没有矫情克制的官宦小姐。王亚婷在前面一边欢快地奔跑一边咯咯地笑个不停,纯真而清脆的笑声如同风铃般婉转动听,飘散在这纯净而无暇的空间。 独一行没有读过什么书,却也不失是聪明之人。虽然不会文绉绉地吟诵什么诗词歌赋,但是其中的意思他还是听得懂的。他只是不以为然当作无心的玩笑而已,他从未奢望过与官宦小姐两情相悦喜结良缘。这样美好而离奇的故事只有在童话世界民间传说里才有可能发生。 况且独一行本来就是内心深处极为自卑的一个人。 独一行无欲无求一直表里如一坦然自若。 自从有这个玩笑之后,遇见独一行时史湘羽总觉得内心慌乱而羞涩,她再也不能不敢坦然地正视独一行的眼睛,害怕对方看穿少女的心事而笑话她。她并不自知这种感觉就是少女情窦初开的那种朦胧而美妙。内心隐隐地产生了一种与对方朝夕相处的渴望,如若有天不见对方的身影,便觉得有些失魂落魄茶饭不思。 心思与目光情不自禁地留意起独一行来,史湘羽在他身上发现了自己以前从未在意过的无数令人爱慕的特点; 大概是情人眼里出潘安,16岁的独一行居然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美少年,身材修颀而挺拔,面容棱角分明英俊而瘦削,像精雕细琢的雕塑显得有形而精致,咽喉的中间已经出现了有点突兀而圆鼓的喉节,有丝苍白而单薄的嘴唇总是喜欢抿着,显得个性而魅力,唇沿有一层不易察觉的淡茸而细密的绒毛,又在提示着他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他细心而体贴、坚韧而干练,说话简洁,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出一种无可言传的魁力。 不要丫环王亚婷说,史湘羽自己都觉得懒散了,做什么事情都好像心不在焉索然无味,心思好像着了魔法不知不觉就会挪到那人身上。 每天的必修课也只是草草的敷衍了事,诗词书法、女红琴曲显得粗糙无比。 王亚婷诙谐地说道:“孔夫子老先生要是看到了这些作品,肯定会痛哭流涕。” 史湘羽面有赧色只是莞尔一笑。花痴的状态并未有什么改变依然寝食难安,竟然才几天的功夫面容就有些憔悴,原先那种嫣润与娇媚显得黯淡无光。 夫人在吃饭的时候都注意到了,还特别关怀地询问了几声。 王亚婷心知肚明却装作糊涂地岔话道:“莫非得了什么疾病,真应该请大夫好好看看哩!” 史湘羽心里直埋怨她;我被你害苦啦,臭丫头偏偏开这种玩笑。 王亚婷聪明伶俐洞见症结却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心中自有主张知道心病还得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 她有心学习《西厢记》中的丫环红娘想要促成一段美好姻缘。 几日后的一天她似有意无意地引起话头:“依我看独一行公子的棋艺愈发精湛啦,小姐何不经常找其来切磋切磋以提升自己的棋技,如若可以相互取长补短那就是完美无瑕啦,依我看小姐的诗词在当世也可以堪称一绝,才情绝不会比宋代的李清照、苏小妹逊色。” “臭丫头又在胡言乱语什么?莫非苏秦张仪转世来的?” 王亚婷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俏皮地瞅着史湘羽,欲言又止地说:“我本来想这样向夫人建议的,既然小姐不认可,那就——点到为止。” 史湘羽脸颊羞红,似真似假轻柔地嗔骂了一声:“古灵精怪的丫头片子!”一甩手随后转身到书房去了。 小姐妹朝夕相处早已心犀相通,王亚婷对于小姐的心意心照不宣。 王亚婷真是心思细密机灵干练,竟然水到渠成天衣无缝地促成了这件事情。 独一行与史湘羽相处的时间多了起来,二人之间似乎产生了那么一种相互倾慕的情感。 独一行的棋艺远奥高深无与伦比,可以让对方八子。史湘羽在状态好的时候也最多是个平局,要知道史湘羽的棋艺曾得到过名师的指点。 史湘羽在文学方面的修养及造诣却令对方钦佩万分。 二人相互如饥似渴地学习对方身上的长处,自身的缺憾得到了一定的弥补。 他们无疑是一对出类拔萃的少男少女,无论注定怎样的结局都会令人惊叹。如果可以交集互补,那么就是令人心往神驰的人间佳话。如果咫尺天涯遥不可及,那么就是令人扼腕叹息的千古憾事。 他们的结局注定是后面一种。 一种冥顽不化的自卑犹如血液从小就已经根深蒂固地植入了独一行的骨髓里,注定了他的爱情是怯懦而犹豫的。何况如此天壤之别的门庭与身份。 面对来自官宦小姐的款款深情,没有冒险精神的独一行假装麻木不仁,尽管内心有着对爱情无限的渴望与憧憬。 独一行置若罔闻依然不声不响地看着棋谱自己摆弄着棋势,内心涓涓地流淌着一丝酸涩和愧疚。 王亚婷恨铁不成钢地直骂独一行是个呆头鹅。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段似乎友情似乎爱情的初恋还未来得及萌芽就早早地夭折了。 治愈心灵创伤的灵丹妙药是时间,他们的状态和关系似乎又微妙地恢复如初。 史湘羽还是会和独一行切磋棋艺,只是难得有几回。 史湘羽还是会和独一行谈古论今,只是瞳子里似乎有了一丝淡淡的生疏与冷漠。 期间某侍郎家为儿子向史家求取姻缘,一向心高气傲的史湘羽这次竟然出乎意料而爽快地应承了。两家很快订下亲事并看好了良辰吉日。 吉日这天史湘羽描眉抹唇梳妆打扮嫁与**,独一行永远也不会忘记临别时她那犹如惊鸿一瞥的眼神,写着淡淡的忧郁淡淡的遗憾。 这些事情虽然与他独一行已经不再休戚相关,但是心里还是情不自禁地掠过一阵莫明的难过和痛惜。 几度夕阳几度红,几度飞花几度风,春思一夜窗前梦,香如故无觅残红。 独一行依然一如既往而心无旁鹜地钻研着围棋,他仿佛有什么心事似的偶尔也会痴然发呆。 独一行的棋艺在朝庭大夫们中间逐渐地声名鹃起。 独一行的名气因缘际会地传进了嗜好对弈的崇祯皇帝耳里,他亲自召见了独一行并对弈了六局。 谁都知道皇恩浩荡龙颜难测,独一行对于输赢成败踌躇良久。 独一行最后下成了史无前例的平局。 难能可贵的是;六盘棋的每一盘都是一子不差的平局。 由此可见独一行无与伦比的控盘与计算能力。 崇祯皇帝心悦诚服自愧不如,赏赐了不少的奇珍异宝给独一行。 崇祯从此以后逢人就称赞独一行是棋坛的旷世奇才。 马士英见缝插针投其所好地建议在全国举行为期两个月的弈棋争霸赛,最终八强能够名利双收,尤其头名状元能够获得皇帝手书“棋坛圣手”的匾额光宗耀祖。参赛选手可以不分地域与性别。 这是自从建朝以后迄今为止第四场举世瞩目的围棋大赛,另外三场发生在明太祖洪武、成祖永乐年间。 在当时夺魁呼声较高的有四支大家; 御史大臣的次子张梓铭博闻强记聪明俊雅,尤其棋艺炉火纯青,还没有听说他在京城棋坛中有过败迹。当时在京城出名的还有刘世功、周语凡两人。他们同张梓铭并称为“京城三杰”。他们可以说是当时棋界出类拔萃的领军人物。 还有“秦淮八艳”之一的董小宛,她聪明灵秀神姿艳发窈窕婵娟。尤其棋艺及书画被誉为“秦淮二绝”,她15岁画的《彩蝶图》至今还被收藏在无锡博物馆。棋艺在中原地区更是享誉已久。 南方还有一位青年才俊周友坤,据说他得到过前三届棋坛前辈魁元的指点,棋技达到了出神入化深不可测的境界,他开馆授徒,分馆遍及23个省,弟子中成名的就有38个。 最近才声名鹃起的独一行也算是其中之一,然而并不怎么被大家看好。以前名不见传的独一行出道时间短几乎没有什么成名的战迹。 事实上独一行是实力最雄厚的一匹黑马。从七岁迄今独一行几乎博览中外名谱一直在潜心钻研棋艺,他汲取精华另辟蹊径潜移默化地形成了自己独具一格的棋路与风格。 然而那些享誉已久的棋客,不得不或多或少地把时间消耗在杯觞交错的应酬上,棋艺水平能够维持在成名时的状态就已经很不错,如果有所精进那就可以称得上难能可贵啦。 此次棋坛争霸赛无疑会崛起一位星光耀耀的旷世奇才,想想届时博弈激烈与精彩的画面无不令人心旷神怡与翘首以待。 赛期如约而至,京城如同过节一样盛况空前,街头巷尾出现了车水马龙的景象,提前半月京城的大小驿馆就骤然客满,参赛的观赛的凑热闹的从五湖四海络绎不绝地还在向京城赶来。 京城郊区的百姓人家也因此受惠得以出租闲屋有了额外收入。经济显得格外的繁荣起来,蔬菜生禽的价格竟然比平时翻了一倍。 各地名流商贾籍此汇集京城,温文优雅的名俊、花容月貌的才女以及奢侈挥霍的富人绝对令人过足眼福和耳福。 人们可以有幸一睹曾经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偶像风采。 才貌双绝闻名遐尔的“秦淮八艳”,这次一下子就来了两个。其中有神姿艳发的董小宛,后人为其赋词“小楼醉春红、乱世宛如梦、一缕香魂半生零落、琴未成曲先诉衷情。”其中有侠骨柔肠的李香君,后人为其赋词“十里烟花逐水流、琵琶声色盛庭筵、香扇桃花绣悲情、新辞一阙为君吟。” 第22章 棋坛圣手独一行 这次的京城真是藏龙卧虎,除了以上提及的四支大家,竟然从市井僧道中出人意料地异军崛起几位弈艺高手。 经过历时1.5月如火如荼的初赛后产生了8强,第一名:63岁的少林宗师方治鹏;第二名:龙虎山“观音泉”道姑22岁的谢逸清;第三名“京城三杰”之一的张梓铭;第四名:南方的周友坤;第五名:“秦淮八艳”之一的董小宛;第八名:棋坛新秀独一行,其他不再罗列。 天地方圆日月经天,黑白纵横风云变幻。 其中有几人各显神通千方百计地想贿赂主考官马士英,马士英不胜其扰只得昼伏夜出。 这倒不是马士英有多么的洁身自好,这次他实在不敢徇私舞弊。崇祯皇帝对于这次的比赛极为重视,终决赛后他亲自将要对前三名进行殿试,要知道这位皇帝也是个中高手,虽然在治政方面有所缺陷。而且东厂的锦衣卫也被指派负起了对这次大赛的监督职责。 随后将要进行半决赛产生四强,可以想象会是怎样白热化的龙争虎斗。 整座京城都在议论着可能的比赛结果,各人在心目中都有着自己的理想人选。于是在官宦之中、市井之间悄然兴起了一种名叫“赌彩”的赌博游戏,任何人任意钱在8强身上进行下注,猜测其中进入四强或者更甚魁元,猜中者能够获得一翻三或翻十的奖金,否则血本无归。 经过轮番对弈终于决出了四强,第一名:方治鹏;第二名:张梓铭;第三名:独一行;第四名:周友坤。结果一出京城鼎沸有人垂头丧气有人欣喜若狂,妇孺老幼对他们的经典战局仿佛亲眼目睹一样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津津乐道。 最令人荡气回肠而惊心动魄的无疑是决赛。 这四位选手毋庸置疑都是凤毛麟角的顶尖高手。 没有谁敢小觑对手掉以轻心。 独一行尤其专心致志地研究第一名少林宗师方治鹏的弈局,发觉他的棋艺远奥高古深不可测,竟然蕴含着哲学与惮学的意境,暗合三才、四象、八卦等兵家奇阵布局,简直臻于完美。 这样的对手几乎是不可能失败的,方治鹏大师的布局攻守兼备几乎找不出破绽。 独一行废寝忘食殚精竭虑难得破解。 如果非要说方大师的弈棋有瑕丝的话,似乎定式有点循规蹈矩,这是独一行研究了方大师经历比赛的所有棋局得出的唯一结论。 但白璧微瑕不足以成为方大师输棋的理由。 弈棋不仅是技巧、心智、定力的较量,而且是精神境界的较量。 方大师作为跳出红尘的高人,却又来到俗世参加弈棋争霸赛,其修为与惮心令人实在无法心悦诚服,不管是出于或名利或好胜或恋世等怎样的理由 独一行决定要在精神层面上胜出一筹。令人迷惑不解的是这十几天来他竟然不再研究棋谱,却改为每天孜孜不倦地默读老子的《道德经》,吸收其中“无欲无心、无为无求”的思想精华。 复赛后御史大臣的次子张梓铭高中探花。这本来应该是大快人心的事情,然而道听途说张公子一反常态地表现得无动于衷没有摆设筵席庆祝。举止让人看不懂。 状元榜眼终结赛将在方治鹏与独一行两人中间进行,日期钦定在中秋之时。 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崇祯皇帝临时走马换将指派宰相洪承畴替换马士英主持比赛。俗话说天威难测,我们就不浪费时间了。有一点可以肯定,比赛将会是更加的公平公正。 整座京城都在沸腾都在期待;月圆之时决战之日。 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值得期待的事情;一位是跳出红尘的世外高僧,一位是名不见传的少年奇才。 如果时间可以回溯,亲历过的人们依然记忆犹新,永远也不会忘记崇祯年间的那场弈棋争霸赛。 那是令人刻骨铭心的传奇。 第一个传奇:“秦淮八艳”的李香君因为棋缘际会与“复兴四公子”的侯方域相识相知、相恋相望。 第二个传奇:那场荡气回肠的经典对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少林宗师方治鹏刚开始听说与自己对局的是一位16岁的少年,心底对于对手的棋力便有些不以为然。棋力按照惯例来说往往与棋手的年纪和阅历成正比。 方治鹏不屑与对手蒙面对弈,按比赛规则却不得不一决伯仲。他向主考官洪承畴提出要与对手下一局盲棋希望对手知难而退于,下盲棋不仅要求棋手具备非凡的棋力而且更要惊人的记忆力。 独一行本身好静正中下怀地欣然应战,这种宁静以致远的氛围正是他内心所期待的。 这盘弈棋限时6个时辰,一盘定输赢,假若平局则由皇帝裁决。 这场终决赛太多精彩的看点值得期待。 比赛要在早上八点钟才正式开始。七点钟的时候却是人头攒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的看众已经迫不及待地提前汇集在棋馆外面高谈阔论,主题当然还是这场百年一遇的巅峰对决。 激动人心的时刻犹如佳丽犹抱琵琶半遮面终于来临了。 好事的看众们在地面上寥若星辰地摊开了棋盘,准备亦步亦趋地演绎着棋势的发展变化。 本来喧嚣嘈杂的人山人海在短暂的时间内竟然变得鸦雀无声。 报棋侍从声音响亮地开始向外发布棋讯:“少林宗师方治鹏执黑先行,第一手四五落子。” 旋即另个报棋侍从出来发布棋讯:“少年奇才独一行执白,第一手三三落子。” 棋馆东厢房的方治鹏心里咯噔一下,情不自禁地眉峰紧蹙起来。他身经百战还未遇见过这样的怪招,顿时踌躇不决。 棋馆西厢房的独一行第二手是三七落子,又是一步怪招。 本来气定神闲微闭双目盘腿打坐的方治鹏再也无法安然自若,却慢条斯理地泡了一盏香茗来掩饰一丝惊惶,用茶盖缓慢地拨弄着浮在水面的茶叶若有所思。 下到第八手。 黑棋的起式是司空见惯的“虎踞龙盘”,步步为营根基扎实显得固若金汤平易近精。 白棋的起式是难得一见的“长虹吸水”,大张大合张弛有度,显示出一种吞天吐地的气魄。 棋馆外面的人群出现了轻微的骚动,互相交头接耳窃窃议论飞短流长。 双方的每步落子无不显示出其独特与精湛的技艺,然而下到第48手的时候双方依然是各自为守自行其事。 看着根据棋讯摆设的棋局,养心殿的崇祯皇帝逐渐地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双方按照这样的战术发展下去,毋庸置疑是场平局。虽然也算得上精彩,但是总觉得有所遗憾。 方治鹏洞幽烛微地看清了如此发展下去的趋势,略微地有点局促不安;如果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楞头小子下成了平局,自己的老脸如何挂得住。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究竟能有多强的棋力?他偏不信邪地在第52手开始弃守为攻。 如此一来独一行在天时地利人和上占尽优势,独一行对于自己的布局早就谙熟于心胸有成竹,对方则是孤军作战深入生地。 方治鹏下到第73手的时候开始追悔莫及,却顽强崛进妙招连连。他想不到一位16岁的少年会有如此淳厚的棋力,比他似乎有过而无不及。宽宽的额头不知不觉中竟然泌出一层晶莹而细密的汗珠。 独一行至始至终冥目养神的样子半仰在太师椅上,偶乐朝口中扔进几粒香脆的炒黄豆,霍然眉头或舒或展、气息或吸或吁。 独一行在第108手下了足以鼎立乾坤凶狠而刁钻的一招。 方治鹏由此渐渐地落于下风,却依然在顽强地抵抗挣扎着,试图力挽狂澜。 天空廖廓,浩瀚似海,星河灿烂,月明如昼。 已经是晚上七点钟左右,这盘酣畅淋漓的对弈进行到第168手。 挫败感令方治鹏无地自容羞愧难当却五体投地。对方的弈棋几乎契合了儒家、道家以及墨家的思想精髓,显得生生不息绵绵不绝。 方治鹏渐渐感到心灰意冷回天乏力终于心有不甘地弃盘认输,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精疲力尽几乎快要虚脱,全身的元气仿佛被一台抽风机吸收殆尽。 方治鹏由于长时间盘坐着四肢麻木身体瘫软,由两个侍从两侧用力向上托着方才颤巍巍地站立起来,害怕豁然摔倒许久不敢挪动脚步。 心中正在强烈地涌起一种不可遏制的冲动;方治鹏现在非常好奇而羡慕地期待着一睹这位少年天才的风采。 终于尘埃落定鼎立巅峰,独一行百感交集地紧捂着脸庞,鼻翼酸涩地翕动。激动与艰辛交织的泪水从疲惫的眼眶中默默而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在瘦削而有点惨白的脸颊上尽情地流淌着。以前所有的艰辛所有的付出如今可以有这样的回报,今天看来都是值得的。 方治鹏由人指引着有些踉跄地走到了棋馆西厢房看到了16岁的独一行,居然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美少年,身材修颀而挺拔,面容棱角分明英俊而瘦削,像精雕细琢的雕塑显得有形而精致,咽喉的中间已经出现了有点突兀而圆鼓的喉节,有丝苍白而单薄的嘴唇总是喜欢抿着,显得个性而魅力,唇沿有一层不易察觉的淡茸而细密的绒毛,又在提示着他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方治鹏由衷赞叹道:“真是少年出奇才!施主虚怀若谷海纳百川具有经天纬地之才,令老纳钦佩至极。” 在别人进来的时候心绪已经平复,独一行赶紧起身近前施礼,言辞诚挚地说道:“大师棋艺并未输给在下,实在是输给了自己。” “这也正是老纳心中的困惑,老纳自认为棋艺不在施主之下,却不知为何输给施主?” “师法自然不改初衷不为所动,以和为贵立于不败平局即胜。” “平局即胜,平局即胜——”方治鹏自言自语若有所悟;“施主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惮宗慧根,令老纳望尘莫及。” 16岁的独一行一战成名一飞冲天,从此成为明朝历史上地位不可撼动的“棋坛圣手”。 许多所谓的名门贵族才子佳人费尽心机想要结交这位少年棋才,其中不乏欺世盗名阿谀奉承之人。 独一行决心趁热打铁创办事业于是以奖资租了场所开馆授棋,闻讯前来报名的学员一时间趋之若鹜门庭若市。 独一行分身乏术以及经验匮乏,只得张贴招聘文书向外界聘请人才来协助自己。 一日独一行背向门扉正在吩咐伙计布置棋馆,被身后冷不丁响起的话音惊了一跳(或许自己做事专注或许来人足音太轻)。他条件反射而有点恼怒地霍然转过身去朝向来人。 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正笑眯眯地伫立在眼前,显得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身穿柔滑而光泽的紫兰色长袍,后勺盘着个发髻,秀颀而黑亮的鬓发在鬓角两侧飘逸地垂落下来,含有一丝苍白的白皙的脸颊似耸未耸,令人有一种似乎自负又似乎冷笑的感觉,珠黑睛亮的眼睛显得深邃而聪慧,偶尔瞳光向四周一瞥闪烁着犀利而冷漠的光芒。 独一行认识来人正是这次弈棋争霸赛的探花——御史大臣的次子张梓铭。 两人曾经对决过,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独一行对于此人尤其是弈棋高手并不反感。张梓铭虽然出身在官宦之家,却并没有纨绔之弟的那种骄纵与浮躁。他相反显得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见到任何人脸上都含有三分笑意,言谈举止显得稳重端庄不卑不亢。 独一行对于张梓铭的突然造访很是纳闷,脸上却泛起了笑意说道:“张公子怎么有空屈尊敝所?若是为以棋会友而来,那么只有改天啦,你看我现在是分身乏术。”独一行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两手随意一摊,希望对方谅解自己的难处。意思有点拒人门外的感觉。 独一行对官宦子弟虽然不反感,但是为了避嫌他并不想与这些人深交。他不想被人误解也不愿成为趋炎附势的人。 张梓铭毫不介意依然面带微笑,“我是来应聘老师的,希望同舟共济发扬弈棋,兄台莫非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么?” 这倒是出人意料的惊喜。如果能够得到张梓铭的相助,弈棋事业无异于猛虎添翼。 独一行赶紧高兴地招待张梓铭,“这样会不会有些委屈了自己?其实你还有更好的锦绣前程,如果走仕途的话,将来极有可能出将入相。” “人各有志,怎可随波逐流?”张梓铭表示志在弈棋事业,并且描绘出了一张伟大而壮丽的蓝图。 看情形张梓铭是有备而来,他踌躇满志而滔滔不绝地向独一行阐述自己的计划。他的计划是因材施教,遍设分馆。第一步,集中几个分馆重点培养那些真正有潜质的学员;第二步,针对那些沽名钓誉的公子小姐集中几个分馆专设费用昂贵的贵族棋馆;第三步,其余的分馆设为普通级别。按照张梓铭的计划实施,既可以留住生源获得丰厚的收益,又可以保证教学质量培养人才。 独一行听得心潮澎湃,两眼熠熠生辉,他似乎依稀看见自己的事业蓬勃发展自己的棋馆犹如星罗棋布。 张梓铭胸有成竹而有条不紊地说明计划的实用性与可行性。他从小迄今生长在京城官宦之家,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完全可以充分地利用自己丰富的人脉与财力资源。 独一行一针见血地说道:“你完全可以自己独立开馆授棋,何必来这里寄人篱下?” 张梓铭脸色严肃而坦诚地说道:“我志不在一粥一饭,志在创建弈棋事业,然而阅历告诉我;没有契机和知音实在是孤掌难鸣不成大器。恕我直言不讳,这次弈棋赛就是契机,这次名望就是宣传,凭借‘棋坛圣手’招牌的影响,弈棋事业必定会如火如荼蒸蒸日上。” 实话虽然不中听,却足以说明对方并非口是心非。 既然开诚布公,敏感的话题也没有必要闪烁其辞。 独一行冷静地问道:“听兄台言下之意,好像是合伙,但不知道怎样合作?” 张梓铭面有赧色征询地说道:“按股分成投资与收益对等,你七我三如何?” 独一行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像张梓铭这样有胆识有经商头脑的确是凤毛麟角。对方的睿智与魅力令独一行最终决心共谋事业风雨同舟。 两位志同道合而又雄心勃勃的少年一拍即合。 从这一刻起独一行浑然不觉渐行渐远地陷入了居心叵测而蓄谋已久的阴谋里面。 独一行几乎把所有资金投进了开馆授棋上面。 独一行暗自庆幸自己的抉择;事实证明张梓铭的能力超强,应酬更是游刃有余。独一行几乎没有操太多的心思,张梓铭就已经把事情办得井井有条面面俱到。二人名下的16家棋馆才耗时18天的时间在九月初一就可以正式开业了。 万事俱备,声势中天。 张梓铭利用自己及“棋坛圣手”的声望招揽了几乎所有的弈棋好手在麾下执教。 其中就有“京城三杰”的刘世功、周语凡两人。 事业的发展水到渠成乘风破浪。 独一行从此丰衣足食过起了优越的生活,心底由衷地感激张梓铭。 张梓铭投股三成利益三成但出力很多,独一行很是过意不去提出平摊收益。 张梓铭却说道:“一生可以钟情棋艺我已是心满意足,追名逐利并非我之夙愿,即使血本无归又如何,在下的殷实家境依旧可以锦衣玉食。” 独一行由此对淡泊名利志趣高远的张梓铭更加刮目相看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二人频繁相处秉烛对弈时日一久竟然产生一种惺惺相惜的情谊。 遇有张梓铭在御史府邸高朋满座设宴聚会时,张梓铭必然热情洋溢地请独一行倚其上座。 独一行偶尔与他博弈到醋畅尽致月移花影时也会在张府过夜,两人情同手中同榻而眠谈古论今。 在京城里路人皆知他们是一见如故惺惺相惜的知已。 独一行虽然购置了产业在外生活,却还是把史府当作自已的家庭时常回去看望史可法及其家人,他无时无刻不敢忘记史府的知遇之恩。 史湘羽有次回娘家探亲邂逅张梓铭(这位独一行形影不离的朋友)也来了史府做客。 她趁无人时劝诫独一行与张梓铭减少来往,她说张梓铭是道貌岸然自以为是的谦谦君子,此人笑时藏刀阴险毒辣。因为她总感觉张梓铭幽亮的瞳子后面似乎隐藏着一种深邃而阴冷的光芒。 独一行只是不以为意地一笑置之并未听进史湘羽的谆谆告诫。 独一行弥足珍惜这份犹如久旱逢霖般的友情,心智已经完全被张梓铭的虚情假意与倜傥外表所蒙蔽。 独一行对于人世险恶心无城府,他胸襟坦荡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认为以诚待人、人必待已。 独特的家庭环境养成了独一行的性格不仅极度自卑而且自负。他笃信张梓铭是自己今生今世值得肝胆相照的朋友。性格的刚愎自用倒与张梓铭有些相似,只是独一行内敛、张梓铭外向。 独一行的执着似乎并没有错。 也算是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独一行提前安排妥当相关事宜,随后归心似箭地踏上了回乡的路途。 独一行想入非非百感交集;自己整整将近两年都未能够在双亲膝前尽孝,不知道命运多桀而历经苦难的母亲是否康健?自己虽然尽量给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庭汇去钱财,但是永远难以弥补亲人间享受天伦的遗憾。 独一行难以置信地发现在旧家的原址上重建了一幢美观古朴的府第。 独一行顿时愁肠百结犹豫不决;双亲什么时间搬了家?自己怎么都不知道?他心知肚明以自己汇来的钱财发决不可能重建新家。 他忐忑不安地近前扣门想要询问双亲的下落。 等了一会儿的时间,替独一行开门的出人意料却是红面春风穿戴一新的父亲,简直变得像一位客气的员外。 独一行一瞬间都不敢相认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 新宅格局合理设计别致。 院子不算小。s形曲幽通径连接舍门,路左花草奇石,妙趣横生,紫槿花柔婉清雅,凤尾菊俊逸秀颀,仙人掌坚韧矫健。路右显得寂寥些,凌乱的麻石框成小园子,里面栽种几棵柚树与枣树。 母亲正在前厅掸家具的灰尘,无意间看见儿子如同天降难以置信地愣了一瞬,霍然掷了掸子喜出望外地奔向独一行。 分别近两年的母子无言地紧紧相拥很久不舍得松开,似乎要弥补这已经久违的牵挂与思念。 这对母子泣不成声,曾经的不堪的陈年往事如梦如烟历历犹新。 那个好逸恶劳的父亲阴阳怪气而酸溜溜地嚷叫着:“你们这是干什么!还没完没了啦。” 母亲这才讪讪地用丝帕抹净泪水攥着儿子的手到前厅相向坐下了,好像连珠炮筒连续而迫不及待地询问了五六个自己关心的问题。 独一行笑而不语而满怀感触地凝视着50岁的母亲,母亲的额头有了犹如沟壑般纵横而深深的褶皱,鬓角也有了不少花白的头发。然而以前显得黯泽的瞳子现在变得明亮而有神,衣服崭新显得精神而年轻很多。 心心相印的这对母子免不得家长里短嘘寒问暖。 独一行对于新家的来历这才如梦方醒;竟然是张梓铭以自己的名义修建了这幢住宅,代替独一行为命运坎坷的双亲尽了孝。 有友如此,夫复何求?独一行心潮澎湃,感恩戴德之情难以言表。张梓铭这样的朋友犹如美酒越饮越甘之如饴口齿留芳。 从这一刻起独一行已经完全将对方作为两肋插刀生死与共的知己。 独一行回到京城后执意要偿还修建住宅的资金。 张梓铭几乎翻脸,却说出一番侠骨柔肠情深意切的话来;“你的亲人即在下的亲人,你的父母即在下的父母,你我亲如兄弟情如手足,子女为父母修建安身住所乃是天经地义之事,除非兄台不以在下为兄弟。” 独一行再次感动得几乎涕泪横流。 独一行几乎可以为对方舍生忘死地做任何事情,在这盘世间的弈棋中他完全迷失了自己,结局注定输得一无所有。 独一行在棋坛的地位犹如难以撼动的泰山,张梓铭的出头之日几乎杳查无期。独一行的存在是张梓铭的不幸,张梓铭的存在是独一行的不幸,二人生在同一时代必定是一种悲剧。 注定水火不容;张梓铭看重名声胜过一切,独一行看重友情胜过一切。 面对淳朴善良胸襟坦荡一见如故的独一行,张梓铭也曾犹豫徘徊试图努力说服自己放弃暗算计划,然而却怎么也难以办到。虎在旁榻,寝食难安。如鲠在喉,不除不快。 第23章 宁愿未曾是朋友 世上难得真情,友情何物?人以类聚,互取利益。 张梓铭对友情不屑一顾认为世间无情。 膨胀的嫉妒与野心仿佛邪魔驱使着张梓铭继续飞蛾扑火而处心积虑地实施阴谋诡计。 一步错步步错,即已出手,覆水难收。 两人既是莫逆之交,交谈自然畅所欲言没有介蒂。 张梓铭古道热肠,半假半真地开着玩笑说:“俗话说成家立业,如今兄台已经功成名就,接下来是否应该谋划着成个家啦。” 独一行何曾不想有个温暖的家可以休憩可以依恋,于是心有感触地吟出一曲词;“雾失楼台,人面何处,纵有风情,诉与何人?” 张梓铭心照不宣地清楚了对方的心思。 事情发生得似乎顺理成章,一切尽在张梓铭缜密的计划之中。 独一行与妻子徐丽莹的邂逅既是偶然也是必然,似乎冥中早已注定他要经历这场生命尘劫。 这一天与平常似乎并未什么不同,对于独一行来说却是如此的不同凡响。 张梓铭对嗜棋如命的独一行声称淘得博大精深的上古棋谱一本,邀请好友共享收藏。 独一行自然心往神驰如约而至,他迫不及待地翻阅了那本上古棋谱才两三页就爱不释手了,不觉中如痴如醉无法自拔。 张梓铭就其中自己不懂的招式向对方虚心求教,独一行也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 对于有争议的棋式二人有时也会相互探讨相互辩论,多数时间是独一行以真知卓见说服了对方。 或许过于聚精会神二人竟然没有看见有人送来了晚餐,直到那人开口说话他们方才有些讪讪地安静下来相觑而笑。 丫环徐丽莹打趣地说道:“下棋莫非真能充饥来着?二位公子的情谊真有些相似春秋时期的钟子期与俞伯牙,虽是相惜犹拍古人肩却不免流露出一丝丝迂腐和酸醋的味道来。” 说得似乎有些真知卓见。 独一行不免留意多看了几眼,俏丽机灵落落大方的徐丽莹就这样不可遏制地敲开了他的心扉。 她身材袅婷飘逸出如风似柳的曼妙,皎洁而嫣润的鹅蛋脸,弧形优美的下巴蕴含微尖,令她看起来显得秀美而温婉,浓密而秀颀的卧蚕眉犹如清新而诗意的一抹远山,两只水汪汪的眸子顾盼生神仿佛随时会说话似的。 张梓铭从独一行的眼神里心照不宣地读懂了对方的心思,暗中已经有了打算却不露声色谈笑自若。 张梓铭等待丫环徐丽莹转身离开后有意无意似的问独一行;“兄台感觉这位佳丽如何?” 独一行面色绯红,只是缄默不语地莞尔一笑未置可否。 张梓铭禁不住哈哈大笑说道;“这个月下老人,看来小弟做定了。”旋即转身去取弈棋按平时惯例要与独一行秉烛夜战。背向对方的一刹那,张梓铭顿时流露出痛心与鄙夷交织而成的复杂神情,幽黑的瞳子闪烁着一种恶毒而仇恨的凛冽光芒。 独一行永远不可能看到张梓铭的另一面,他永远看到的只是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的张梓铭。 二人对弈刚进入酣战的状态时,徐丽莹那犹如烟花柳影的倩影又如风而至:“张公子,老夫人有事请你到她的厢房去一趟。” 张梓铭意犹未尽略有烦色地问道:“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好像是请了有名的裁缝师傅做衣服,说要让你过去量一下尺寸来着。” “不去,不去!”张梓铭唯恐避之不及地连连摆手,“怎么又要做衣服?!上回至今才有多久啊。” 徐丽莹知道老夫人的脾性;丫环没有办好事情是要受斥的。她不声不响地微低着头委屈地紧抿着樱唇,执扭着不肯离开。 独一行心有恻隐地对张梓铭说道:“张兄你就去一趟吧,我们改日再战如何?来日方长,机会总有。” “怎么可以有始无终?这盘棋还是要下完的,我去一下很快就会回来的。”张梓铭心有不甘而勉强地说道,“徐丽莹,你先替我暂且应付几招吧,千万不要冷落了我的兄弟。” “哎!”声音竟似莺声燕语般娓娓动听,徐丽莹答应一声竟然毫不谦让地坐在了张梓铭的位置上,“接下来应该谁来落子?” 心仪之人就这样突如其来如梦如真地近在咫尺,一种美妙而幸福的感觉犹如电流瞬间弥漫独一行的全身,他一时间竟然心鹿乱蹦感到有点惊慌失措。 独一行努力屏神敛息令自己尽量平静下来,随意敷衍道:“你先。”其实心神已乱他自己也记不确切了。 谁先下无所谓,说实话他并未在意这位女孩的棋艺是否精湛,对方如果能够通晓一点就已经很不错了。 “哪我落子啦。”徐丽莹纤纤手指拈住一枚黑子在棋盘上清脆而利索地落下。 这枚棋子下得恰到好处扼住要害,令独一行出乎意料;不错呀!也许是碰巧吧。 独一行依然不相信一个年纪青青的丫环会有什么深厚的棋力。 独一行等到下过几手之后情不自禁地惊诧不已;对方每手棋都堪称独具慧眼入木三分令人耳目一新,不会比张梓铭逊色几许。 独一行又平添几分爱慕之心,由衷赞许而好奇地问道:“没有想到小姐竟然下得如此一手好棋,不知受过哪位名师的指点?” 徐丽莹忍俊不住扑哧笑了,有些妩媚的脸颊向上微微一扬犹如灵活的小鱼流露出可爱的俏皮,“说话怎么像极了酸绉绉的书呆子?什么小姐大姐的,直接叫我的名字徐丽莹好啦。我的棋艺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吗?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这种身份的丫环哪有可能得到过名师的指点,在别人休息的时候我只不过多看了几本棋谱而已。如果真的有所长进,那么也是张公子淘到的棋谱鞭辟入里。”美丽聪慧率真俏皮的徐丽莹从此难以抹灭地印在了独一行的脑海里。 隔了两天张梓铭重拾话题说要准备给独一行作月老,试探着问独一行的心意。 独一行面有犹豫半天沉吟不语。 张梓铭狐疑地问道:“莫非徐丽莹不合兄台的心意?或是觉得她哪里不够好?” 独一行的眼睛不会骗人,晶亮的瞳子闪烁出爱恋的光彩,“恰恰相反,秀外惠中,冰雪聪明。” “可是在下看到兄台似乎很犹豫,却不知为何?” 独一行踌躇再三,“我不想夺君子所爱,如此天生丽质聪明贤慧的姑娘,恐怕兄台已经早就心有所属吧?” 也许独一行的话语戳中了对方的心坎,张梓铭的瞳子写着一丝无奈与忧郁,有些苦涩地说道:“有的时候在下真的很羡慕平民人家的子女,能够爱我所、为我所欲。身在官宦之家,其实有很多不得已,婚姻不能自主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在下从未敢于奢望过与所爱之人修成正果,也没有勇气尝试着冲破几千年来形成的陈规陋习。” 独一行心怀愧疚地致歉道:“恕我言语唐突,竟然引得兄台如此伤感起来。” “不必耿怀于心,只要兄台生活得幸福快乐,也就是替在下完成了夙愿,还是让在下来作这个月老吧,”旋即张梓铭转换了一种轻松而诙谐的语气说道;“洞房花烛之夜,只是不知兄台是否还会记得在下的用心良苦?” 独一行面有赧色的笑了,内心洋溢着心旷神怡的幸福。 张梓铭安然若素,然而内心却涌动着一种忍痛割爱的悲伤。 在张梓铭的尽心撮合下,曾经有过寄人篱下经历的独一行与徐丽莹终于喜结连理。 有一个细节独一行注意到了却未非常在意;成亲的那天徐丽莹眼眶红肿似曾为什么事情非常伤心的哭泣过。也许是不舍得离开娘家吧,独一行只这么不经意地自释自疑了一下。 他们在外人眼里是很受人羡慕的一对小夫妻,堪称郎才女貌。 拥有成家立业暖玉温香的生活,独一行恍然如梦,这样的生活他以前从未有过奢望。 因此他弥足珍惜当下生活当下的人。他待张梓铭甚于兄弟任其自由出入毫无戒意。 徐丽莹似乎是一个贤淑的妻子,每日洗衣做饭类的家务事做得井井有条,对独一行的饮食起居照料得无微不至。 独一行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家的温馨与幸福。 忙碌了整天的独一行回到家里会向妻子乐此不疲地讲述发生在棋馆或外界的喜闻乐见。 空暇时间独一行也会帮着妻子搭把手做家务,比如晾晒衣服或者扫地什么的。 小夫妻耳鬓厮摩显得恩爱有加。 独一行从未想过会有莫大的背叛与耻辱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即使有时候其不在家独一行回家霍然遇见徐丽莹和张梓铭单独也不会起疑心。他自己行事光明磊落,不会轻易地向龌龊方面去想。 一个是水**融的妻子,一个肝胆相照的知己。如果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哪怕产生一丝怀疑,他都会觉得自己杞人忧天罪孽深重。 时日一久京城里渐渐地有了关于知己与妻子的流言蜚语,当所有的人都知道的时候,独一行属于那个最后知道真相的人。 记得史湘羽第一次婉转含蓄含沙射影地向独一行提醒的时候,独一行不识好歹几乎要与她翻脸。 除非亲眼目睹,他不敢也不愿意相信这个近乎滑稽而残酷的事实。 似乎是剧本中才有故技重演的套路,但却很实用。 独一行佯称回乡看看父母,却在夜晚神出鬼没地潜返回来了。 独一行当到坐实真相的时候彻底崩溃了,仿佛被重锤猛击心脏骤然爆裂支离破碎痛彻肺腑。 不堪的真相历历在目言犹在耳。 “天杀的,你也太狠心啦,竟然将我拱手让人,这样做又是何必?只要能够与你长相厮守我就已经心满意足,无名无份又有何惧?”这是徐丽莹嘤嘤啜泣的声音。 “在府邸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偶尔温存也是提心吊胆的,总感觉时刻有眼睛在窥觑着我们,更别妄想发生什么肌肤之亲,哪有这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方式来得方便。” 看来徐丽莹的良心还未完全泯灭,“心里总感觉太对不起独一行啦。” 张梓铭揶揄地冷笑道:“莫非你对他日久生情啦?他只不过是一个自作聪明的痴呆罢了,时日一久你拭目以待吧,所有的棋馆都会归在我的名下。” “既已选择,便不更改,我只是还有些恻隐之心罢了,他也是一个可怜之人,我只希望你不要赶尽杀绝。”徐丽莹的口吻无限悲郁。 张梓铭无赖地说道:“做了**假惺惺地还要什么牌坊,莫要虚度了这春宵一夜值千金,快来享受吞云吐雾鱼水之欢呀,我几乎将要**焚身啦!” 只听见徐丽莹忧心重重的长长叹息了一声;“嗨——冤孽呀——” 灯烛霍然熄灭,房间漆黑如魅。 美好而温馨的爱情和友情随着烛熄万念俱灰,在那刹那间独一行的心灵死了。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独一行的灵魂悲愤地似乎在扪心自问或者仰天长啸。 然而曾经的一幕幕前尘往事浮现在眼前竟然是如此的真实而美好。 生活竟然以这样冷酷而无情的方式欺骗了自己。 独一行欲哭无泪,有谁会知道真正伤心到绝望是没有眼泪的? 由于愤怒与耻辱独一行的身体犹如风中树叶颤瑟不已,真相与事实确实令人不寒而栗;蛇蝎心肠的妻子,笑里藏刀的知己。 这样的生活应该究竟以怎样的一种方式终结? 当前这个迫在眉睫的现实问题正在等待着要独一行去解决。 独一行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使自己冷静下来,艰苦卓绝地终于作出了一个近乎悲怆的抉择。 他选择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平静而无息地离开这是非之地这伤心之地。 放弃一段错成就一段缘,何尝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昨夜星辰昨夜风,繁花过后成一梦。 既然梦已醒,何必苦缱绻。 独一行雷厉风行地收拾妥当财物细软后神鬼不知地离开了京城。 张梓铭心细如发次日就发现了独一行的出走破绽;对方所有的重要物件几乎在一夜之间都莫明奇妙地不翼而飞了。 张梓铭面无表情目光阴郁,心中有数已经另有打算却并未声张。 一天两天没有看见独一行并未大惊小怪,时日一久大家才霍然发觉叱咤棋坛的独一行从京城从此销声匿迹了。 此事一时间沸沸扬扬飞短流长。 独一行心急如焚而风尘朴朴地返回家乡,言简意赅地向双亲讲述了自己的变故,请求他们跟随自己亡命他乡。 独一行的母亲难以置信世上竟然有张梓铭如此两面三刀的人,她相信儿子最终选择亡命他乡从头再来。 然而独一行的父亲不舍得放弃眼前的家业,执拗地坚持着要变卖家产后才愿意跟随离开。 就这样白白的耗费了一天的光阴,令独一行全家承受了灭顶之灾。 张梓铭派来的杀手在次日凌晨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独一行的新家的四周。 这时已是凌晨万籁俱静,朦胧而迷离的月牙悠然散发出冷冽的清辉,只有熹微的夜光笼罩着大地,寒冷而潮湿的空气令人禁不住瑟瑟发颤,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宁静。 一声撕心裂肺而毛骨悚然的惨叫突然划破了宁静的凌晨,这凄利的尖叫声犹如来自阴森而死寂的坟墓无法模仿令人不寒而栗。(独一行的父亲起来上厕所与杀手恰巧不期而遇命丧黄泉) 不曾完全熟睡的独一行立刻警醒地从床上坐起下地冲出卧室。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寒潮般迅速地在全身弥漫开来,他已经听出这个非常熟悉的声音正是来自已的父亲。 独一行提心吊胆所耽心的不愿发生的事情还是不幸地发生了。 这件事情正如独一行心中所料;张梓铭绝对是世上最狠毒最卑鄙的小人,做事必定要赶尽杀绝。 世上根本没有后悔药,当前迫在眉睫的事情就是逃生。 在生死关头独一行首先想到含辛茹苦的母亲处境。 这对心犀相通而狼狈不堪的母子几乎不约而同地出现在前厅还未来得及说话。 一个手执钢刀煞气腾腾的黑衣杀手也几乎不约而同地出现在这里,凛冽而银白的钢刃上还残留着殷红的血液。不用猜测也知道是独一行父亲的鲜血。 黑衣杀手二话不说恶狠狠地直奔独一行而来,因为独一行是这次行动的终极目标。 然而护犊心切的独一行母亲却毫不犹豫地做出一个惊世骇俗的举动,她犹如斗士奋不顾身而舍生忘死地从后面紧紧抱住了黑衣杀手。 她朝独一行声嘶力竭地喊道:“快跑!快跑!不要管我——” 惊慌失措而踌躇不前的独一行从那恳求而决绝的眼神中读懂了母亲最大的心愿;她希望儿子平安而健康地活在这个世上。 独一行眼中含泪几乎咬破嘴唇忍心地转身狂奔而去,一个越来越强烈地信念在支撑着他狂奔;活着,一定要活着!一定要为恩重如山的母亲复仇!一定要令凶手血债血偿! 然而身手矫健的杀手终究还是把慌不择路的独一行撵到了深不可测的悬崖边上。 退一步必定粉身碎骨,无论如何都是万劫不复,独一行根本没有更好的选择。 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独一行却出乎意料地平静了。 他安然自若地对杀手说道:“无论如何已经在劫难逃了,今天我纵然是死也得死个明白,否则死不瞑目,我只想知道你是否是张梓铭派来的杀手?临死之前我只想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独一行反正已经是瓮中之鳖,黑衣杀手心有恻隐而沉默地首肯了一下。 够了,已经足够。 自己与张梓铭从此恩断义绝水火不容。 死虽然不能选择,但是独一行可以选择死法,他要选择有尊严的死法。 独一行纵身决然地跳下了万丈悬崖。 黑衣杀手心生敬畏地俯视云雾缭绕深不可测的崖底,估计猎物难有生机,只得悻悻地回去复命。 张梓铭从此心安理得而名正言顺地继承了独一行的一切。 他实至名归地成为了棋馆的主人成为了棋坛的第一。 他道貌岸然地以至交的身份频繁出入独一行的府邸而越俎代庖地行丈夫之责。 他惺惺作态地令帐房详细记录棋馆的收支运营情况,口是心非地对外界声称只是暂代独一行打理棋馆。 这种欺世盗名的作法竟然为张梓铭赢取了一片忠贞仁义的清誉。 独一行跳崖后竟然掉落在崖壁间向外生长的一棵虬松上,陡峭的崖壁上惊奇地呈现出一个山洞。其中曲折离奇的遭遇也不赘述,权作留给读者朋友一些想象的空间吧。 或许天不藏奸,独一行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并且修得一身浑厚的内功。 携着无可遏制的悲愤与绝望,独一行孤注一掷地回到了京城。 残阳如血,霞影灼灼。似乎预示着即将发生的无可避免的血光之灾。 独一行通过可靠的渠道已经确定张梓铭正在府邸大宴宾客。 怀揣同归于尽信念的独一行旁若无人而又义无反顾地直奔府邸,那个曾经是独一行而如今被鸠占雀巢的府邸。 客厅三桌筵席高朋满座欢声笑语交杯换盏,一时间竟然没有谁注意到独一行的出现。 独一行如若石雕而沉默无语地伫立着一动未动,冷漠而揶揄地观看着仿佛小丑们粉墨登场的表演。 敏锐而犀利的目光如电锁定了一个曾经熟悉而陌生的身影便不再移开,一片凛冽而冷酷的杀机如同浸骨的寒潮疾速地弥漫全身,仇恨令独一行逐渐用力攥紧了拳头甚至指甲抠进肉里也未感觉到疼痛。 有个别人无意间发觉了如同幽灵而又杀机重重的独一行,吓得噤若寒蝉明哲保身地悄悄离开这是非之地。 一种阴郁而不详的气氛如同浓重的雾霭迅速地弥漫整个客厅。 春风得意的张梓铭狐疑而莫明地扫视客厅,想探究出了什么状况。 恰好遇到独一行那恶毒的目光,张梓铭情不自禁地霍然心惊肉跳面如死灰脊背出汗。 独一行的目光令人毛骨悚然如同毒蛇的瞳孔闪烁着凶狠而阴冷的光芒。 张梓铭有一种在劫难逃的预感,亏心地转身就向房间逃跑。 独一行暗自冷笑身轻如燕地紧随其后。 对方如今的身手实在出人意料,张梓铭根本来不及关闭房门。 手持鱼肠剑的独一行如同高墙如同巨人正好堵住房门。 真是莫大的讽刺!这柄名贵的鱼肠剑原来是张梓铭送给独一行的赠物,曾经是肝胆相照的见证,如今却成为夺命追魂的凶器。 张梓铭与徐丽莹瑟瑟发抖如同落网之鱼在劫难逃。 独一行整个身体仿佛已经熊熊喷发的火山,深邃的瞳子冒出复仇的火焰,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其实我已经一无所有。” 张梓铭的脸上流露出极其复杂而痛苦的表情,“日光耀金,星月潜行,日月岂可同辉?你若在世、我便黯淡,既有兄台、何必有我!我也曾说服自己不要疯狂,然而鬼魅的心声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 昔日温馨相处的画面历历在目。独一行眼中噙泪咬破嘴唇淌出血来,悲愤得痛心疾首长啸一声:“往日的情谊,难道都是假的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鱼肠剑凶狠地刺穿了张梓铭的心脏。 张梓铭的瞳子翻起死鱼般的白眼,定定地盯着独一行,忧伤而惆怅地说道:“宁愿我们未曾是朋友。”然后用尽垂死前的力气挣脱鱼肠剑,身体仿佛墙崩仰翻在地,刺目的血液染红了胸襟,左脚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 张梓铭死了。徐丽莹的天也塌了。 她操起一把剪刀疯狂而胡乱地扎在独一行的后背上,一边歇斯底里地哭喊道:“既已离开,何必回来?!” 独一行痛苦而绝望,心痛甚于肉痛,原来妻子徐丽莹真正爱的是张梓铭。 然而妻子曾经对自己无微不至关怀的画面显得却是如此的真切。 独一行的瞳子仰视屋顶流露着无限迷惘而悲怆,任凭酸涩的泪水在面容上纵横,任凭狂乱的剪刀在脊背上扎刺,他似乎已经麻木依然一动未动。 对于红尘他已是万念俱灰,生有何欢,死又何惧。 任何事情都会有一种了结的方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独一行索性把心一横,微一侧身反手一剑刺中徐丽莹的身体。 独一行良久不敢回头,他没有勇气也不忍心看见妻子的痛苦神情。 徐丽莹的声音显得衰弱而凄凉,“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否会为我流下一滴眼泪,你的心中只有弈棋,你可曾在意过我的悲欢?”这句话令独一行痛彻心扉。 独一行曾经以为自己今生不会流泪,泪水在此时却情不自禁地早已纵横满面。 徐丽莹从未看见过他流泪,并不能表示他不会流泪,只是她从未用心去看而已。 历经尘世的伤害独一行的心底早已泪如溪流,然而徐丽莹从未用心去看,自然不会知道他同样也会有悲欢离合的情感。 缘生缘灭,浮生如梦。 独一行疯疯颠颠地在房间里面纵起火来,仰天长啸一声蹒跚而去时哭时笑,身后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次日京城流传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新闻;声名赫赫的棋坛圣手杀人纵火一夜间身陷囹圄。 原来是独一行一心求死去衙门投案自首了。 这则爆炸性的消息令无数人唏嘘不已。 独一行似乎必死无疑,然而却出现了转机;马士英惜才,给了他立功赎罪的机会。 马士英要求独一行加入锦衣卫潜伏在农民军中做卧底。 第25章 穿越红尘一滴泪 “无情剑客”轻功卓越如影随形不紧不慢地跟踪在她的身后。 穿过三走廊,转过两道门,到了另外院子。 院中方竹形状奇特,不粗的竹杆四方形,新竹嫩绿而晶莹,老竹桔黄而浑厚,交相辉映。 竹傍假山浓缩了自然的别样韵味。左边山势陡起,顶端清澈的池水涓涓而下,底座凹穴承瀑。右边犹如平原开敞,九曲回肠的水渠沟通凹穴,平地点缀着美丽的花卉。景致虽小却兼收并蓄地诠释了名山大川的精华,山河瑰奇壮丽而又不失婉约灵秀。 院墙四周环种着茁壮的枫树,枫叶绚丽多彩,或红或橙或桔或黄。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罂粟娘子”全神贯注于修炼邪魔武功“九阴真经”。 “无情剑客”一心一意想要获取《大明兵防图》。 童静雯蓦然身影一闪折进一个房间。 谢辰风机警地隐身。 不出所料,“罂粟娘子”从门里探出头来鬼祟而小心地左顾右盼一阵,觉得没有异常情况随后谨慎地关闭了房门。 屋里的湘绣窗帘全都垂挂了下来严实地遮掩了房间的情景。 童静雯如此诡秘,究竟要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谢辰风满腹狐疑。 倒也难不住轻功卓绝的“无情剑客”,身形一跃仿佛壁虎吸附在房壁上面,透过缝隙可以清晰地窥视里面的历历情景。 伏在桌上的男子心有灵犀地抬起头来,声音显得衰弱无力地说道:“静雯,你来了?” 那人正是“圣手书生”叶雪醉眼惺忪,瘦削而憔悴的面容惨白如纸。 童静雯温柔而歉意地答道:“我来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阿雪,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叶雪受宠若惊眼圈晕红。“静雯你不要这样说,我心甘情愿地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今生遇见了你我不会后悔,因为有了你我的生命才有了存在的意义。” 情为何物?情如罂粟,欲罢不能。 刻骨铭心的爱情古往今来却是绝唱。 谢辰风同病相怜地听得几乎掉下眼泪来。 童静雯对世上的男子早已心灰意冷,脸色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厌烦。 她虚情假意地说:“阿雪,你的身子很虚弱,应该早点休息。” “时间还早,我不想睡。” 童静雯显得无限休贴,“早睡早起身体好,还是早点休息吧,多饮些酒就是啦。”旋即她转身去取桥台上的酒壶,以飞一般的速度从袖筒里掏出一包迷魂散投入酒壶,脸颊微竦流露出冷漠的揶揄。 她提着药酒转身姿态娉婷地向叶雪款款走来,脸色立即换成了温柔与休贴。她注了一盏酒递给叶雪,“再喝点酒吧,很快就能够入睡的。” 叶雪并未马上接过酒盏,脸上流露出一丝犹豫痴然地望着童静雯。 童静雯翻脸比翻书还快沉重地一搁酒盏,面含冷漠娇哼一声,“罢了,怨我自作多情。” 叶雪闻言大惊失色,连忙端起酒盏一仰颈脖咕咚喝了药酒。 只要她开心,只要她幸福,叶雪心甘情愿做任何事情。 一盏药酒不算什么的,就是毒酒也无所谓,叶雪生命的意义就是为她而活。 身体终于开始踉跄,叶雪捂住太阳穴,口齿不清地咕哝着:“头好晕,我想睡,我想睡……” 童静雯搀扶着叶雪来到床塌边让他平躺着,轻柔地拍打着他的胸脯,仿佛哄孩子似的喃喃而语:“睡吧,睡吧,乖乖地睡吧,睡一觉就好了,醒来时一切都会变好的……” 叶雪不一会儿发出鼾声进入了甜蜜的梦乡,英俊的嘴角挂着一丝安宁而满足的笑意。 “罂粟娘子”见叶雪睡熟了,幽黑的瞳子立即放射恶毒而狰狞的光芒。 童静雯迫不及待地找出一根输液管,一端的针管刺入叶雪的血脉,新鲜的血液通过导管源源不绝地流进含在童静雯嘴里的另一端。 新鲜的血液莫非犹如琼浆玉液? “罂粟娘子”嘬着樱唇贪婪地吮吸着温热的血液,腮帮剧烈地颤抖着,无限陶醉而惬意地闭上了眼帘,似乎在享受与品尝着欲飘欲仙的滋味。 与之截然不同的是叶雪的神情似乎显得十分痛苦。眉峰紧蹙,额头、太阳穴、眉心均分泌出细密而晶莹的汗珠。瘦削的面容愈加惨白如纸,刀刻似乎也不会流出血来。 谢辰风看得心惊肉跳寒气浸骨,天湖岛竟然隐藏着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秘密。 貌美如花的“罂粟娘子”竟然是茹毛饮血的腹蛇。 谢辰风如非亲眼目睹绝不敢相信还有这种事情。 他对叶雪有一种悲天悯人情怀;为何多情自总断肠? 奇闻!绝对是天字第一号的江湖奇闻。无情剑客巧破藤林阵,神出鬼没无有雪泥鸿爪。天湖岛的《兵防图》得而复失。 “飞天拐子”的嘴巴绝对是喇叭。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石破天惊的消息犹如长了翅膀不径而飞。 整个江湖犹如海水沸腾了。 人们在余饭后对这个故事茶津津乐道,犹如亲眼目睹般叙述得绘声绘色。 多年名誉毁于一夜,众多杀手云集天湖岛歃血为盟立誓一雪奇耻。 “圣手书生”叶雪无疑是其中最死心塌地的一个。 天空如海水般碧蓝令人心旷神怡。 绝轻绝薄的几片云絮显得洁白而飘逸。 再走就是闻名遐尔的飞仙桥。此桥是当地的一处名胜古迹,曾经流传着一个美丽而凄婉的神话故事。 故事发生在盘古开天地的时候。尧部落与鲲部落发生交战,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尧的次子名叫小宇相貌威武胆略过人。鲲的女儿名叫雪玉眉黛含春秀发飘逸宛如仙子。一天小宇和雪玉邂逅飞仙桥,也许命中注定双方一见钟情。二人时常幽会情定终身。时日一久鲲发现这件事情,于是设计杀死了小宇以祭奠自己部落的魂灵。雪玉听说噩耗后纵身跳下了飞仙桥以死殉情。有野史记载,北宋年间,飞仙桥水中曾经浮现一对眉清目秀的恋人影像,文人墨客无不蜂拥而至一睹奇观。 纵使褪尽神奇色彩,飞仙桥本身也是一道秀丽的风景。 浮光跃金,桥若彩虹,别具一番诗情画意,令人心往神驰。 岸边树木苍郁傲然屹立,令人肃然起敬。老树苍遒龟裂,顽强生长。 凄美的故事偶尔情不自禁地浮现脑海。 溪水清冽,水草如丝,如若青毡。 景物倒影随波摇曳时断时续。 拱形的飞仙桥精巧古朴,犹如明月出东墙。 桥砖青灰,历经日积月累的风吹雨打,出现了黝黑而斑驳的青苔。 桥面落叶凋零散发着腐蚀的气味。 小桥风满袖,尽眼苍古色,令人落寂而宁静。 孑孓而行,超凡脱俗,谢辰风有一种穿越到亘古的感觉。 飞仙桥中央有人正专心致致地作画,时而仰首时而俯首时而滞笔时而挥毫。 那人瘦骨如柴,脸色惨白而憔悴,深邃的瞳子流露出缠绵悱恻的忧伤与痴情。 如若换作他人,谢辰风定会十分羡慕这种与世无争而恬静淡雅的心境。 他却认得来人正是誉满画坛的“圣手书生”叶雪,一个作萤自缚的可怜之人。 叶雪对谢辰风的到来视而不见依旧在专注地绘画,以毕生的心血与精力在描绘童静雯的肖像。 她对于叶雪来说既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人伤痛。 叶雪绝望地意识到终生也不可能画出自己满意的作品来了。 如果画到至善至美,就违背了现实原则。如果画成美玉含瑕,就违背了浪漫思想。 叶雪痛苦而矛盾。 叶雪久久地凝视着画面忧伤而痴情。 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瓶颈再也无从落笔,画笔呆木鸡般停滞在空中。 心中明知美中不足,却不知道症结所在。 叶雪落寞而绝望。 他梦呓般地自语:“为什么?我为什么觉得童静雯还是陌生?” 他缄默无语地注视着心爱之人的肖像痴情而专注,渐渐的瞳子笼上了一层迷惘的水雾。 他霍然探手伸向图画又想撕掉。 谢辰风一字一顿讥诮地说:“不认得故友否?圣手书生!” 很久都没有人这样称呼他了,连他也几乎忘记了自己曾经是那个显赫一时的宫廷画家。 叶雪霍然听见有人这么喊他,身体犹如灵魂附体似地强烈一震,脸上痛苦而急促地抽搐了一瞬。 为了一份没有未来的恋情,叶雪迷失了自己。 叶雪的脸上渐渐地流露出无尽的忧伤,两行混浊的泪水沿着瘦削的脸颊缓缓流下。 “圣手书生早已经死了,从遇见‘罂粟娘子’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叶雪幽咽的声音里夹杂着酸涩。 叶雪的确已经沦为“罂粟娘子”的工具。 他为情所困作萤自缚不能自拔。 叶雪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注定要痛苦终生。 世人只有糊涂一世聪明一时,才可以幸福一生。 谢辰风自作聪明地说出了童静雯茹毛饮血的一幕。 叶雪却并不领情,深邃的瞳子流露凶残的光芒,“一个人知道得太多并不好,你应该去死!” “棋圣”说得对,唯有自救任何人对叶雪都已无能为力。 叶雪本来还有一个虚无缥缈的自欺欺人的梦幻可以依赖,谢辰风却无情地击碎了它。 叶雪忍无可忍使招“梅花点点”,画笔一抖晃出七星,笔成为凶器刺向对方要穴。 难怪叶雪再无精品,自从画笔成为凶器的那一刻起,画笔就丧失了本身应有的绘画功能。 用笔杀人不算高明,高明者会用嘴用心杀人。 画板作盾在叶雪的手中如风车般旋转水泄不通。 图像的色彩变得斑驳陆离令人目眩。 “无情剑客”处世不惊如老僧入定般岿然未动,目光沉静而冷冽。 树有根水有源事有因。离心力源自中心。 谢辰风向着画板中心迅雷不及掩耳地挥出了一剑,却有着难以言传的曼妙,宛如璀灿夺目的电光。 无极剑,剑无情,一剑出,流星陨。 剑已归鞘似乎不曾出击,谢辰风厌倦而落寂地伫立着。 剑穿画板刺中胸前,叶雪的鲜血迸溅在画板上。 叶雪极度痛苦地紧捂着胸前,殷红的血液从指缝间难以遏止地渗透出来。 脸色惨白如纸,目光流露着惊疑。 叶雪未曾来得及看清过对方出剑的手法与时间。 江湖传说谢辰风的剑快果然名不虚传。 叶雪轻声地惊叹道:“好快的剑!” 他恋恋不舍地抚摸了一下童静雯的肖像,手上的血液却不小心玷污了图画。 “罂粟娘子”肖像显得凄艳而狡诈。 刹那间叶雪觉得如此真实,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他竟然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他轻松而欣慰地轻声叹息一声,身体如危墙霍然沉重地倒下了。 爱恨情仇从此了却红尘。 叶雪一动未动永远地睡在冰冷而潮湿的桥面上,几片枯败的树叶悠然飘落在他的身上。 第26 结草衔环人情债 “金刀大侠”张少杰像往常一样在长江边的附近村庄向青壮年村民教习刀法,不时指点不时纠正着弟子们不到位的地方。 师父兢兢业业,弟子一丝不苟。身逢乱世大家对武功的重要性心知肚明。整个练武场上显得热火朝天。 张少杰说武功的精髓在于融会贯通,从有招有式化为无招无式而达到随心应手的地步。 他想模拟实战令弟子们切身体验一下,于是响亮地击掌招呼大家聚拢过来围攻自己。 弟子们围得水泄不通,刀枪如暴风骤雨般地攻击,师父闪转腾挪游若蛟龙应对自如。 大家经过演练受益非浅各自似乎有所领悟;各招各式原来可以千变万化随机组合。 一个青年村民气喘吁吁地朝武场小跑过来未等站稳就说道:“来了两个陌生人,不像是中原人士,有可能是清军探子。 原来是在村口饭馆值日的弟子王海波,身在乱世村民共同出资开设了这家村口饭馆,发挥着名义经营实际警戒的作用,各家轮流值日或派人或出钱。 张少杰边走边了解情况,听王海波描述不速之客的体貌特征。 王海波说道:“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原人士,高耸的阴勾鼻,突兀的眉峰,凹陷的眼窝,眼睛似乎流露出淡蓝色的光辉,其中一人显得特别有气质不似普通的平民,身躯魁伟气宇轩昂,他们似乎并不急着走,好像在等待着跟什么人约会,点了一桌子丰盛的酒菜。” 事情显得非常蹊跷。 张少杰微蹙眉峰旋即舒展;自己可以乔装成店小二打探情况。他在村庄里是张熟面孔随意就近借了一套便衣换上。 厨房里在叮叮铛铛地忙碌着,刚炒了一盘香辣爆鸡丁准备上菜。 张少杰把菜肴搁置在托盘上,使眼色示意伙计王海波引路。大伙看见张少杰的打扮及行为心照不宣地也不吱声。 神秘客人的座位在二楼的包间,环境幽靓雅致,花卉盆景,壁悬字画。 里面传出浑厚的声音:“这个‘飞天拐子’怎么回事?!科尔其你到门口去看看。” “喳!” 张少杰当机立断地赶紧扣门;“客官,上菜啦。” 随着房门打开出来一个紫黝皮肤的青年人旁若无人而又匆匆忙忙地下楼去了。 张少杰低眉顺目地上好菜肴,小心地倒退在房门时转身准备离开。 里面那个浑厚的声音霍然喊住了他:“慢!”那个客人约三十四五岁,浓眉遮掩下微眯的眼睛不时闪耀出犀利而睿智的光芒,高颧骨阴勾鼻,紫黝的脸颊冷峻地微耸流露出一种坚忍与刚毅。竟然是清军统帅多尔衮,的确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般的神出鬼没。 张少杰心头一紧;莫非让人看出破绽?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以静制动。他沉默不语缓慢转地过身来。 多尔衮目光如剑放射出冷冽的光芒,似乎可以看透别人心底的隐私。他的语气里流露出一种警戒与敏感:“怎么换了你上菜,刚才的伙计哪里去了?” 装作唯唯诺诺的神态,张少杰从容应对道:“小店有好几个伙计的,每个伙计做的事情也不固定的,客官喜欢刚才的伙计吗?那就让他来上菜好啦。” “哦——”多尔衮似乎明白地微然颔首。 张少杰趁机全身而退。 他从显露出来的独特气质知道来者并非等闲之辈必有特殊使命,于是请求伙计王海波仔细地关注着来人的动态。 他隐身在二楼另间房的窗帘后面透过间隙密切地窥视着店门前的动静。那个叫科尔其的青年人不时地翘首向远处张望,一双手指相互不停地捏着搓着,脚步在近距离内急促而焦虑地徘徊。 过了约五六分钟,科尔其霍然安静地站住了,眼睛定直地望着前方。一个衣衫褴褛而又摇摇晃晃的身影渐行渐近地正向饭馆走来, 来人隔会儿出现在饭馆前,原来是“飞天拐子”污面垢嘴,右脚趿着半截的拖鞋。 鼓凸的眼球滴溜溜转动,狡黠的瞳光四处一扫,扁凸的嘴巴,深陷的脸腮,令人不由联想到青蛙的神态。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乌黑黝亮的头发油光可鉴滑腻欲滴。 他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面精致的铜镜自我照着,全神贯注而又认真仔细地梳理着头发。 兰花指堪称精致无比!右手的无名指与小指向外略微翘起,食指与中指小心翼翼地从鬓角向脑后掠着或而掸掸流海。 见到科尔其也不急着搭话,“飞天拐子”永受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觉得保持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就是对自己与别人最好的的尊重。 科尔其是没有这份耐心的,可是有求于人却又不好发火,强忍不满地说道:“闻名不如见面,永大侠果然是仪表堂堂英俊潇洒。”连科尔其自己都觉得太违心。 “飞天拐子”却自我感觉良好,听见有人第一次如此恭维自己,污垢的脸上顿时褶皱纵横挤出了讪讪的笑容,“谬赞!谬赞!让你们久等了,带我去见雇主。” 平时表面上显得吊儿郎当,永受康办事认真起来却是精明干练的。 两人前后进了包间反身把门闩紧,只有伙计王海波上酒菜时才冷不丁可以进去,正在里面嘀咕的三人立即会警惕地禁声不语。 据王海波断章取义透露回来的讯息;他们好像提到了一个叫“无情剑客”的人。客人说话的声音放得很小,王海波怕被发察并不敢在房前停留过久,根本听不清具体的说话内容。 张少杰心生一计对王海波说道:“我去他们隔壁的包间,你把我锁在里面,无论如何不要开锁。” 王海波对师父的机智佩服不已,沉默不语地竖起拇指点头表示照办。 身为武功高手听力自然超越常人,在隔壁张少杰屏神敛息对他们的说话内容听得十分清楚,尽管他们说话压低了嗓音。 浑厚的声音:“最关键的是获取《大明兵防图》,如果能够除掉‘无情剑客’当然更好,至于价钱不是什么问题,听闻‘无情剑客’的剑术出神入化,疾如流星快过闪电,不知飞天大侠有几成把握?”多尔衮顾及永受康的颜面与感受,说到嘴边的飞天拐子临时改成了飞天大侠。 拐子听不得别人质疑自己的能力,情绪不禁有点激动;“我的出身与有名的毒门白家也是有渊源的,我多少懂得一点下毒的功夫,凭谁武功再高也难防白门毒药。”他说的毒门白家就是“无用书生”白通书的府第,制毒下毒解毒的功夫旷古绝今独步天下。 多尔衮无论如何想不通;这样邋遢的人怎么能够跟名门白家扯得上关系。然而他还是要赌一把,至多损失定金,反正事成之后再付酬金,这样的交易亏不了多少。 “白门毒药独步天下,无情剑客绝无仅有,我想不通你如何接近这样的高手然后下毒?” 永受康气得直翻白眼几乎缓不过气来,他最听不得别人置疑自己的能力。 他不屑地说道:“我与无情剑客是朋友,还有——”打个饱嗝后接着说,“谁说白门毒药一定要接近对方?” 白门毒药无色无味白门毒手千变成化,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情,江湖中人无不闻风丧胆谈之色变。 多尔衮听完精辟的言语,顿时不禁对“飞天拐子”刮目相看,赞许地说:“最可靠的朋友往往是最可怕的敌人,飞天大侠的思维的确非同凡响。” “好说。” “这是定金,事成之后重金酬谢。 …… 三个客人在包间里鬼鬼祟祟地猫了很久才离开。 张少杰随后匆匆忙忙而又心急如焚地从饭馆离开。 这个讯息他必须千方百计地透露给“无情剑客”令其有所戒备。母亲对他从小言传身教;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结草衔环。 他准备回家向母亲辞行后就出发。 在饭馆外的角落三双阴郁的眼睛正在恶毒而凶狠地盯着张少杰匆忙离去的身影。 “飞天拐子”永受康得瑟地说:“我的判断没有错吧!” 科尔其满脸的谄媚,高挑拇指恭维道:“飞天大侠果然神机妙算。” 永受康霍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事成之后,我如何联系你们?” 多尔衮面无表情,冷漠而含有一丝揶揄地说:“我们到时候自然会主动联系你。”无论对弈或搏杀或交易,他天生就喜欢掌握主动权。 津云渡是张少杰回家的必经之路。虽然名叫津云渡,但是与船泊码头并没有丝毫的联系。相反这里有一小片稀疏的树林,树上孤零地挂着些褐色或发黄的枯叶,一条人踩的狭窄的灰白小径贯穿其中,地面到处是衰败的落叶与枯草,免不得令人感到萧索与苍凉。 再走约二十来米就可以出林子,张少杰却觉得今生很可能走不出去了。 三个杀气浓重的人沉着有力地正款款向他走来,深邃而幽黑的瞳孔射出毒蛇般狠毒的光芒。 张少杰注视着越走越近的杀手不知不觉警惕地站住了。三个神秘客人鬼使神差地竟然出现在这里,他对此不由感到有些出人意料。 猫捉到老鼠总要先戏弄一番,‘飞天拐子’似乎很喜欢这种游戏。他从张少杰的眼神中看到了迷惑,故意卖弄地说:“你一定很奇怪我们为什么跟踪了你?只是由于你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 张少杰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在专心致致地听着。 “进去的时候隔壁的房门是开的,出来的时候却上了锁。” 张少杰的瞳子流露出一丝悔意。人生如棋,一步失误,足以翻盘。 似乎嫌玩得不够尽性,永受康继续说道:“如果我是你,不会锁门。” 其他的人听糊涂了;那不是掩耳盗铃吗? 拐子自作聪明;“开的房门背后足以藏身一人。” 的确是有惊无险的妙棋,张少杰愈加悔恨不已。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狭路相逢勇者胜,只有放手一搏。张少杰咬紧牙根腮帮突兀,右手渐渐地攥紧刀柄准备伺机而动。 他心底毫无胜算,不敢轻举妄动。 “飞天拐子”有必胜的把握却也懒得动手,似乎自语似乎他语不紧不慢地说道:“可以出手啦。” 拐子自己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多尔衮身份显赫不屑出手。科尔其知道拐子含沙射影的用心;想坐山观虎斗。 科尔其是当时唯一一个无理由不出手的人,尽管心中愤懑却责无旁贷。 科尔其石破天惊地劈出一刀,凝滞的空气瞬间搅动旋转起来。他使出一招“盘古开天”,双足几乎不沾地接近对手,左手如鸟翼舒展,右手持刀奔向对方面门。 张少杰使招“月光幻影”,身形疾速侧转,脚底碎步逆旋搅起叶飞尘扬的卷风,借住腰劲钢刀出鞘横扫对方肋下。 科尔其的空门完全暴露出来,想撤刀回救已经来不及。他却也并非等闲之辈,暴喝一声“哇喳!”全身的内力贯注在足尖骤然蹬地,借助反作用力身轻如蝠从对方的刀上穿越过去。同时反守为攻,单刀交到左手,横削对方的颈项。竟然左手也可以用刀,转招发生在空中的刹那间。 心知遇到了少有的高手,张少杰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使招“秋风扫叶”,半蹲着身体如陀螺般盘旋,凛凛刀光如同湍急的漩涡席卷对方的足底。 人非鸟类,终得踏地,看来科尔其的双足将残。 “不好!”科尔其急中生智,使招“降龙饮水”,双手握住刀柄,身形倒栽,刀尖戳地。 两团刀光如若双龙搅斗,棋逢对手,一时难分胜负。 久经沙场的多尔衮惊叹不已,看得十分过瘾。反正对方已是池中之鱼,他似乎并不急于收网。 “飞天拐子”永受康却没有了这份闲心,他捡枚石子,食指对准张少杰的面门用力一弹。 势均力敌的局面立即改变了。 一个黑点出乎意料而又势不可挡地向眼前飞来,张少杰条件反射地一侧头,手上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下来。 一个失误足以翻盘,一个破绽足以致命。 一个高手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千载难逢的机会。 科尔其霍然收刀,岿然静止。 两位对峙的高手呆若木鸡,面无表情显得冰冷而僵硬。 渐渐的如同冰雪消融,张少杰的瞳子流露出一丝凄凉与落寂,一脉殷红而惊艳的血液从抿着的嘴角缓慢地流淌出来,滴答滴答掉落在地上。 张少杰败了。他不情愿而又无奈地仰翻在地,胸口挨了致命的一刀血迹如溪。 各回各家各行其事,“飞天拐子”永受康准备实施酝酿的计划,两个满人回去静候结果。 敌人太掉以轻心,张少杰竟然还残留着一口气。 心口如万箭穿刺般地令人痛不欲生,一丝轻微的动弹都会牵动疼感神经,张少杰自知难免一死。 然而,心中还有牵挂还有心愿未了,如果带着遗憾离世他死不瞑目。尽管眼帘沉似城闸昏昏欲睡,他一遍遍反反复复地告戒自己现在还不能死,一定要见到母亲与儿子安排好后事。 他以超强的意志逼迫自己的眼睛强行睁开,眼前的景物模糊天旋地转,太阳穴痉挛欲裂难以承受。 超常而坚定的信念支撑着他克服痛苦坐了起来,心口的鲜血如同不可遏止的泉水涌了出来,他明白保持如此状态血将流尽,自己走不完余下的一里路程。 左手更易牵动心脉不敢轻妄动,单用右手解开腰带用刀划成布条,右手牙齿互助将布条一根根首尾相连结成长绳,长绳一端系在树身,张少杰的身体在地面上痛苦而缓慢地顺着长绳碾压过去,借着树的作用力使绳子尽力缠紧上身防止心口开裂。 经历极限的痛苦之后便是麻木,觉得疼痛轻微少许,张少杰竟然颤颤微微地奇迹般地站了起来。 他步履维艰地踏上了这段艰难而又漫长的回家之旅。 虽然只有一里的路程,对于他来说却是终结一生的路程。 明知是一段绝望的不归之路,却不得不走。因为有些事情义不容辞,必须知其不可而为之。 欠债还钱,欠情还情,受惠报恩,天经地义。 必须将险情透露给恩人“无情剑客”,这唯一而最大的信念不断地在驱使着张少杰竭尽全力地回家。难以遏制的鲜血一口或一口地从嘴里呕吐出来,沿途的地上仿佛撒满了美丽而惊艳的樱花。 看见儿子张伟正在院外玩耍,张少杰突然瘫软在地再也不能起来,似乎跋涉千山万水已经耗尽毕生的精力。 张少杰陡然由喜转惊,脸色惊恐万状。他看见父亲的目光空洞无神,下巴以及身上淌满了鲜血,于是害怕而无助地号啕大哭:“爸!爸——你到底怎么啦?” 大概听见了张伟不同寻常的哀嚎声,盲人奶奶颤瑟地拄着拐杖摸着门框,焦急地问道:“阿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伟抽咽着说:“爸爸快死了,爸爸快死了,他全身都是血,全身都是血,好可怕……”言语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在哪里!在哪里?”青筋**而又枯槁的手颤抖着胡乱地摸索着。 张少杰爱怜而痛惜地抚摸着张伟那还显幼稚的脸颊,瞳子里写着一丝愧疚;这个孩子承受了太多与年纪不相对称的苦难。 他轻轻地拭去张伟眼边的泪水,无限信任地望着儿子,“孩子,有个外号叫飞天拐子的人想害死你神仙哥哥,你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张少杰紧紧地攥住母亲的手,作最后的诀别,“妈,儿子不孝,总是让您老人家伤心和失望,这次恐怕是真地要走了,您要保重自己,请原谅儿子不能为您送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带着无限的愧疚与遗憾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人间伤心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人感到儿子的手力在逐渐地消失,一想到可能阴阳相隔不禁悲怆万分,眼睛痛苦地闭着却再也流不出来泪水,在三年前泪水就已经干涸了。 她的脸颊骤然剧烈地抽搐数下,有些干瘪的鼻翼骤然剧烈地翕动数下,声音有些酸涩而幽咽地哭泣道:“少杰,你好恨的心呐,你怎么忍心撇下我们一老一小,就这样独自走了,娘舍不得你啊——” 渐渐聚拢过来的附近渔民看见如此凄惨的情形,无不伤心落泪。 “快让开,快让开,马大夫来了,看看能不能有救。”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暗地里请来了医生。 马大夫从两边分开的人群路中间迅速地走近张少杰的身旁,挣开病人的眼皮仔细地观察瞳光,随后号号手腕的脉搏。 他沉吟不语地捋着稀疏的山羊须,冲大家坚决而缓慢地频着头,表示再也无力回天。 马大夫从医药箱中找出剪刀剪断缠在张少杰身上的布绳,认真地察看了胸前的伤口,不由啧啧称奇:“奇迹!奇迹!金刀大侠在半个时辰前就应该是个死人了,一个心脉尽断的人竟然走回了家,真是令人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我行医将近五十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形。” 人们发生一阵轻微地骚动相互小声而疑惑地窃窃私语。 知子莫若母亲,老人的心中有了少许欣慰;必定是报恩的信念支撑着少杰最后回到了家。 第27章 敌友难分猎猎情 真的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么偏远的乡村遇见飞天拐子。 二人的相遇竟然如此具有戏剧性。 这人乡村实在优美。 小桥流水,松树墨绿。 山势雄浑而苍遒,仿佛泼墨水山的笔触,显得洒脱豪迈。 令人心往神驰。 谢辰风饶有兴致地观赏着沿途的风景,身心沉缅于优雅的意境中。 人间世俗实难与风光秀美相谐调。 风景虽好,人不作美。 谢辰风霍然听见鼾声如雷,却发现是飞天拐子。 “飞天拐子”永受康老样子,郭衣百结,污面污嘴,瘦陷的脸腮,扁宽的嘴唇,洁癖乌亮的头发。 他是百分之百的懒虫,酣然入睡,鼾声如猪,肚皮如蛙腹一鼓一瘪,由于繁频而急促地翕气脸颊上的肌肉在剧烈地颤动着。 这种酣睡的状态实在令人羡慕又嫉妒。 由然想起飞天拐子的逸事,谢辰风忍俊不住要笑。 然而无情剑客是个性格内向之人没有笑出来。 他在外人面前从不轻易流露自己真实的情感。 他的情感世界筑了一道墙,墙的里面变化激烈,墙的外面风轻云淡。 任谁历尽沧桑也会看透世态炎凉,谢辰风几经风雨打萍已然能够安之若素。 飞天拐子醒了,惬意地蜷腿伸腰打着呵欠,随后又安静地闭目养神一会儿,仿佛在细细地反刍着酣睡的余韵。 永受康终于完全地舒醒过来。 谢辰风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啦?我找了你一会时间。”谢辰风那晚从天湖岛出来却不见了同伴。 原来永受康害怕连累自己,脚底抹油早溜了。 永受康挠挠头发讪讪地呲牙裂齿地笑了,不一会儿又皱起眉头,似乎有什么事情想不起来。 他恍然大悟似的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独一行是西厂的锦衣卫……” 飞天拐子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一天晚上,“棋圣”独一行反常慷慨大方地请永受康作客,透露自己曾经卧底义军然而暴露后又死里逃生。西厂总部这次紧急启用独一行截取《兵防图》。独一行邀请“飞天拐子”协助并许诺事成之后重金酬谢。永受康口是心非却另有所图赶来向谢辰风通风报信。 风潇潇,雨潇潇。 天地显得那么迷离而又苍茫。 荒野空旷寂寥,令人感到一种孤独无助。 丘陵逶迆起伏,败草黧黑,显得苍莽而凄怆。 引人情不自禁地生发沧海桑田、世事变迁的感慨。 丝凉的细雨濛濛,犹如巨网笼罩着尘世。 雨如雾,雨如烟,令人如梦如幻。 谢辰风孤独而沉静地行走在凄风冷雨里。 心情凄凉而落寞。 往事历历浮现如梦如烟如真如幻。 如若身临其境于刀光剑影,暂时倒忘却了悲欢离合爱恨情仇。 如若闲暇葛然回首往事却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真切而又陌生令人悲喜交集。 难免心生错觉是否曾经发生过这些往事。 静静回忆:过去的确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很多令人刻骨铭心的事情。对于谢辰风来说,那些往事就是烙印在心灵上的忧伤。 风雨漂泊,历经坎坷。 谢辰风终于相信命中注定。自己与小商有缘无份就是一种命中注定,自己与完淳各为其主就是一种命中注定。 孑然而立在苍茫的原野上,谢辰风陡然感到如此渺小如此无助。 怅然四顾,天地灰濛。 谢辰风觉得那么孤独那么落泊。 缥缈孤鸿影,天地一沙鸥。 不正是自己真实的写照吗? 他沉默而孤零地行走着,在苦雨与荒野间踽踽而行。 他喜欢独自行走在细风细雨里。 清凉的雨丝拂着面容、眉睫,令人清醒而冷静。 每当这样的时候,他似乎可以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谢辰风感到世间犹如一张无情的网随时可能吞噬自己。 他潜意识地抗争。压力越大反抗力越大,令他变得更加坚强更加沉稳。 谢辰风昂首挺胸冷傲地目视前方,踏实而坚定地行进着。 风雨依旧潇潇,天地一片苍茫。 故乡渺渺,乡情难收。 想佳人,似近似远,依稀颦笑烟雨中。 人生几何,烈酒醉倒他乡倦客。 是谁犹在长吟《别君吟》? “今而雨,景寂静,心亦碎。风雨如涛,怒卷千山。惘怅未尽却又生,兵戈凌灭,豪华销尽,是非成败转头空,才始留君醉,又送君征途。醉眼迷,明月心,浊酒难消愁绪。无语望苍穹,情寄梦魂悲,痛!痛!痛!了!了!了!” 音词悲怆雄浑,辅以凄风冷雨,情景浑然相融。 这样的情景令人情不自禁地心境苍凉。 谢辰风很有悲天悯人之感。 人生自有末路人! 他不知不觉伫立,以一种忧伤的目光向吟诵者望去。 烟雨凄迷而梦魅。 前方盘地而坐着一个竹笠簑衣的神秘客,一付苦思冥想的神态。 风在动,雨在下。 这一切好像却跟他没有丝毫关系,神秘客岿然未动仿佛没有生命的石雕。 电闪雷鸣也似乎丝毫不能影响他。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地面,地面上摆着一个棋局。 专注而坚定的意志,令人由衷钦佩。 谢辰风好奇心骤起沉稳而冷静地走向不速之客。 大约三四米远的时候,谢辰风警觉地停住了沉默地望着来人。 地面上有围棋。 棋已展开,局势已定。 谢辰风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他一眼认出那是“棋圣”独一行的围棋。 独一行的围棋当今世上绝无仅有。 确实是独一行。 他取下竹笠从容不迫地站起来,冷漠而矜持地望着谢辰风。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织。 仿佛冷冽的刀剑交锋。 相互感觉到一种知己之间的悝悝相惜。 双方明知一场生死相搏难以避免,却谁也不愿打破这种宁静的默契。 宁可迟些决斗。 各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 两对目光沉静地交织,交织着复杂的情感。 曾经熟悉又变成陌生。 似乎千言万语,又似乎无话可说。 该说的好像早已经说了。 再开口时,就是直率。 独一行直白地说道:“我是来取《兵防图》的,我九死一生卧底义军曾经送出了情报,《兵防图》却还是被你窃取了,马士英这个人真是不作为啊!” 谢辰风显得诙谐而轻松,面容含着一丝揶揄,“阁下莫非是锦衣卫?” 独一行未置可否,那就说明是。 独一行谦逊地说道:“我最近遇到一个难解的棋局,如今摆出来想让足下试试可否破解?。” 谢辰风狐疑地走近围棋眉峰紧蹙若有所思,目光定定地盯着棋势。 许久他缓慢而坚决地摇摇头,“局势已定,无力回天。” 独一行意味深长地说道:“胜负已定,何必强求?义军既是强弩之末,足下何必螳臂挡车?” 谢辰风反唇相讥:“那么如你一般死心塌效忠朝廷?” 独一行尴尬地说道:“我只以为足下的剑快,想不到利嘴有过而无不及。” 棋圣继续款款而谈:“我自幼饱读圣贤之书矢志忠君报国,然而足下矢志改朝换代为民请命,人各有志水火难容,听说足下与人对决从未出过第二剑,就让我见识一下无极剑的风采吧!” 话已说绝,决战在即。 两人静默地在风雨中伫立相互静默地注视着。 目光冷冽如剑。 身体伫立如雕。 时间空间似乎已经静止。 那股逐渐凛冽的杀气令人愈来愈感到悚然。 风似乎更冷。 雨似乎更烈。 生死成败只在转眼而逝。 独一行出手攻击,棋子漫天席地地扑卷对手。 一万能防万一难防。 谢辰风似乎无处可避。 看来他似乎必败无疑。 无情剑客陡然卧倒,身如蛇行滑向对方。 这招出人意料。 独一行觉得敌人突然在视野中消失了。 无极剑快比闪电。 独一行凄惨地喊叫一声栽倒在地,一足已断血如泉涌。 谢辰风依旧如前一招致胜。 无情剑客在对决中从未出过第二剑。 他似乎总是技高一筹。 以这次决战为例。 棋子远散而弱,近聚而强。 远攻面广,近击面小。 地面却是死角。 谢辰风敏锐地捕捉到了破绽因而一招制胜。 断肢血流如注,独一行**不止。 棋圣现在的结局生不如死。 谢辰风厌倦而悲哀地叹息一声,似乎为他人也似乎为自己。 江湖中人的命运不是自己可以主宰的。 别人的结局也许就是自己的明天。 “叹——”飞天拐子惋惜地叹息着,一瘸一拐地从土丘后面现出身来,“棋呆子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劝?如今落得这样的结局。” 独一行瞅着永受康流露出无尽的痛苦与怨恨,“你为什么不按商量好的计划出手?也许会是另外一种结局。” 飞天拐子心中有愧地避开对方的眼神,含混地嚅嚅而语:“我根本没有打算过出手,今天我所以答应与你同来,是准备为你料理后事的,你我毕竟相交多年。” 独一行气恨难平地骂道:“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永受康羞得满面通红,有点赖皮而底气不足地说:“别发火,你刚才也领教过了无情剑客的剑术,你凭心而论,就算我出手帮助了你,真的有可能会是另外一种结局吗?” 独一行沉吟无语觉得拐子的言语在情在理,就算拐子出手相助也只是多个人陪葬而已。 莫说只有飞天拐子,再多三个飞天拐子也无济于事。 无极剑快到神奇,快到似乎不曾出击。 飞天拐子蹲下身来替独一行包扎断肢,口不干言不净地说着令人哭笑不得的话语:“你现在瘸得比我还厉害啦,我的绰号‘飞天拐子’对你忍痛割爱算了。” 无情剑客不愿理会别人的是非,忧郁地瞅了一眼独一行,默然转身冒着凄风冷雨继续前行。 天地茫茫,何处桃源? 人生渺渺,孤鸿鸣空。 谢辰风心中渴望有一个宁静的家园。 身逢乱世却已经成为一种奢求。 今日的漂泊就是为了明日的安宁,谢辰风风雨兼程。 突然传来嘈杂的叫嚷声:“站住!抓小偷啊——” 光天化日居然有人做贼,真是明目张胆。 谢辰风侠骨柔情心中打抱不平。 这时人群向他这边奔来,前有一人后边一帮相距约二十来米。 人群越来越近。 他一眼就认出单独跑在最前边的那个小孩是张伟。 谢辰风很感到出人意料。 怎么会是张伟?他的家不是住在长江岸边么?莫非搬了家?这里离长江已经很远了。 谢辰风的心中有太多的疑惑,还未来得及仔细询问。 神情狼狈的张伟已经如风而至来到了面前,气喘吁吁汗珠如豆。 整个头乍一看就像是沾满晨露的冬瓜。 张伟终于不负父亲的嘱托找到了谢辰风。 他喜出望外仿佛有了救星,胆怯地藏在谢辰风的背后,焦急地叫道:“神仙哥哥,救我!救我!他们要打我。” 熙攘的人群随后追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叫嚷:“打他!打他!这么小就学会做贼啦。” 张伟从辰风身后放胆地露出大脑袋,一脸惊讶地说道:“我都藏起来了,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谢辰风暗地想笑;这不是一叶障目吗?古时候有人用一片树叶遮住自己的眼睛在白天当众做贼。 人群中有两三个小伙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想打张伟。 谢辰风如盾牌隔在中间不断地说着软话:“各位息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愤激的锋芒转而针对谢辰风,“你是谁?同伙吗?识趣的赶快让开,否则连你一块打,这个小孩竟敢偷我们白家店的包子。” 原来如此未免太小题大作,谢辰风不以为然地微微一笑,诚恳地说:“拿了几个包子?我来赔偿,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地教育小孩子。” 这群人蛮横无理,“说得轻巧,白家店的包子你赔得起吗,识时务的快滚开!今天我们一定要教训教训这个小偷,不会轻易放过他。” 哦?白家店的包子究竟有何与众不同,竟然贵得令人赔不起。谢辰风一脸的狐疑。 有个伙计模样的人自鸣得意地说:“你知道白家店的老板是谁吗?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门白家,你惹得起吗?”说完以冷漠而挑衅的目光瞅着对方。 毒门白家有名有势确实令人惹不起。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白家店的包子也身价百倍了。 谢辰风心里来气沉默无语。 本来想说几句还是作罢,他清楚对牛弹琴没有用的,对付无赖最好的方法就是以牙还牙,。 他矜持地说道:“我要教教你们怎么做人。” 一个如此其貌不扬的家伙竟敢出言不逊挑衅毒门白家的权威。 嚣张的人群欺负谢辰风人单势孤蜂拥而上,却被打得落花流水。 其中有机灵的见势不妙赶紧去找援兵。 一会儿有眼尖的看见援兵来了高兴地嚷着:“庄主来了,庄主来了。” 谁也看不出来那个如此邋遢的青年人是一位身份显赫的庄主——‘无用书生’白通书。 那青年人穿着时髦衣料优质看得出来家境殷实,却净是褶皱沾满污迹显得极为肮脏。如果衣服洗出底子还是挺名贵的。 衣服再洗得干净又能怎样,心灵的忧伤却是今生抹不去的阴影。 “无用书生”的头发凌乱,紫黄的方脸,给人以坚韧的感觉,脸颊冷峭地竦着流露着无尽的厌倦,迷惘而凄楚的瞳子时而流露出慑人心魄的忧郁。 眼睛显得红肿而温润,眼角似乎隐隐约约地显现出还未来得及褪尽的泪痕。 谁都可以看得出来,书生的心中有着无尽的痛苦。 谢辰风同病相怜触景生情悲天悯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又是天涯沦落人。 “无用书生”白通书是个十足的书呆子,无论何时何地他的目光极少离开书本,偶而会合书冥思。 书本已经成为他的全部生命与世界。 白通书不敢想象没有书本的时间会变成怎样,离开书本的时候他会感到无所适从心情烦躁。 看书的时候身临其境忘却尘缘,他的神情显得专注而痴呆。 偶尔目光游离开书本,深邃而幽黑的瞳子会流露出一种令人难以忘怀而刻骨铭心的忧伤。面容瘦黄写着无限的厌倦与疲惫。 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如此失魂落魄的书呆子如何有能力承载一个名门家族的荣耀。 “无用书生”仿佛梦游般几乎被人牵引着来到肇事地。 他依旧看书看得聚精汇神而津津有味。 那一定是一本令人爱不释手引人入胜的好书。 当谢辰风的目光有意落在书页上的时候,他却被震憾住了。 那确实是一本绝无仅有的书!也许唯有“无用书生”才能读懂的书。 空白的书! 无字的书! 何以忘忧,唯有天书。 左手酒右手书,忧伤的面容忧伤的眼睛,身怀毒技的“无用书生”。 同样作为情场失意事业落泊之人,谢辰风却觉得不足为奇能够理解白通书;书本只是一种精神寄托的道具。 “飞天拐子”这时候如影随形地撵了上来,谢辰风并无介蒂只当他是想来蹭吃蹭酒。 永受康多嘴地说:“真是令人费解!一天到晚拿着一本没有字的书本,还好我不是他的书童,要是他不疯掉,我肯定会疯掉。” 谢辰风的见解独到论述精辟:“你是否知道大智若愚,只因他看得太多看到透彻,世虑尘缘恩爱情仇成为烟雨杏花终于化为虚无,书本有字无字无所区别,何必拘泥形式?” 真是远奥高古的理论。 飞天拐子听得似懂非懂眨巴着眼睛望着辰风仿佛不认识似的。 谢辰风作为登峰造极的剑客,鉴评时事有自己的真知卓见。 谢辰风不想惹事生非,言简意赅地说了事情的经过并挚意道歉。 白通书费力地睁开惺松的眼帘瞄了一瞬张伟随即耷拉下来,无限厌倦而宽容地说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无妨,无妨。” 谢辰风从对方眼翕间却敏锐地察觉到一束稍纵即逝的凛冽而精湛的光芒。 白通书绝对是内力深厚而身藏不露的高手。 达理与睿智之人处理事情竟然如此轻描淡写。 人群不甘而悻悻地散了。 张伟瞅见一瘸一拐的永受康,他联想起父亲临终前的遗言:“有叫‘飞天拐子’的人要害你神仙哥哥。”,顿时惊疑不已产生了警觉。 世上瘸腿的人多了,并不能确定就是“飞天拐子”。 蓄意接近“无情剑客”的拐子,却极有可能就是“飞天拐子”。 谢辰风看见张伟以陌生而惊疑的目光瞅着永受康,于是引荐道:“这是我的朋友——永受康叔叔,江湖外号‘飞天拐子’。” 张伟缄默无语暗自庆幸来得及时神仙哥哥还活着。 永受康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热情洋溢地招呼张伟:“好呆萌可爱的小朋友哦,”他转头问辰风:“这是谁家的孩子?” 谢辰风替张伟引以为豪地说:“孩子的父亲提起来或许你也知道,那是江湖上有名的‘金刀大侠’。” 永受康的心中一惊脸色骤然变青;这个小孩出现得如此蹊跷,有可能破坏自己的布局。 谢辰风蹲下身体扶着双肩平视张伟的眼睛,和蔼地问道:“孩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啦?父亲和奶奶会非常担心的。” 言语触动心事加上颠沛流离,所有的委屈与艰辛刹那间涌上心头,张伟的情感犹如洪水开闸霍然嚎啕大哭泪流水满面。 “父亲被人杀死啦,全身都是血,都是血,好可怕,好可怕——”孩子的眼中犹有余悸。 心中除了震惊还有怜爱,谢辰风安抚地摸着孩子的头发,忧愁地问:“你又怎么一个人离开了家?谁来照顾奶奶?” 张伟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冷漠而不屑一顾地瞄了一眼永受康。 永受康站在谢辰风的背后犹如毒蛇正凶残而恶毒地盯着张伟,含沙射影地说道:“你这个孩子真是不懂事,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以后谁来照顾奶奶?” 心中忍不住打个激灵感受到了**的威胁,实话硬是从嘴边咽了回来,张伟临时改变了主意打算以后找机会向谢辰风说出真相。 他无心编了一句谎话:“父亲没了,我出来是想找妈妈回家的。” 倒是合情合理,谢辰风也没多想。 孩子竟然敢偷白家店的包子,肯定是饿极了。 好马不吃回头草——不想再回白家店,谢辰风打算另寻餐馆解决张伟的饥饿。 “飞天拐子”寸步不离地跟随着谢辰风或者张伟,不让二人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孩子心机少干着急却无奈,总想着以后会有时间说出真相。加上玩性重,张少杰嘱托的事情竟然渐渐地被耽误了。 第26章 结草衔环人情债 “金刀大侠”张少杰像往常一样在长江边的附近村庄向青壮年村民教习刀法,不时指点不时纠正着弟子们不到位的地方。 师父兢兢业业,弟子一丝不苟。身逢乱世大家对武功的重要性心知肚明。整个练武场上显得热火朝天。 张少杰说武功的精髓在于融会贯通,从有招有式化为无招无式而达到随心应手的地步。 他想模拟实战令弟子们切身体验一下,于是响亮地击掌招呼大家聚拢过来围攻自己。 弟子们围得水泄不通,刀枪如暴风骤雨般地攻击,师父闪转腾挪游若蛟龙应对自如。 大家经过演练受益非浅各自似乎有所领悟;各招各式原来可以千变万化随机组合。 一个青年村民气喘吁吁地朝武场小跑过来未等站稳就说道:“来了两个陌生人,不像是中原人士,有可能是清军探子。 原来是在村口饭馆值日的弟子王海波,身在乱世村民共同出资开设了这家村口饭馆,发挥着名义经营实际警戒的作用,各家轮流值日或派人或出钱。 张少杰边走边了解情况,听王海波描述不速之客的体貌特征。 王海波说道:“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原人士,高耸的阴勾鼻,突兀的眉峰,凹陷的眼窝,眼睛似乎流露出淡蓝色的光辉,其中一人显得特别有气质不似普通的平民,身躯魁伟气宇轩昂,他们似乎并不急着走,好像在等待着跟什么人约会,点了一桌子丰盛的酒菜。” 事情显得非常蹊跷。 张少杰微蹙眉峰旋即舒展;自己可以乔装成店小二打探情况。他在村庄里是张熟面孔随意就近借了一套便衣换上。 厨房里在叮叮铛铛地忙碌着,刚炒了一盘香辣爆鸡丁准备上菜。 张少杰把菜肴搁置在托盘上,使眼色示意伙计王海波引路。大伙看见张少杰的打扮及行为心照不宣地也不吱声。 神秘客人的座位在二楼的包间,环境幽靓雅致,花卉盆景,壁悬字画。 里面传出浑厚的声音:“这个‘飞天拐子’怎么回事?!科尔其你到门口去看看。” “喳!” 张少杰当机立断地赶紧扣门;“客官,上菜啦。” 随着房门打开出来一个紫黝皮肤的青年人旁若无人而又匆匆忙忙地下楼去了。 张少杰低眉顺目地上好菜肴,小心地倒退在房门时转身准备离开。 里面那个浑厚的声音霍然喊住了他:“慢!”那个客人约三十四五岁,浓眉遮掩下微眯的眼睛不时闪耀出犀利而睿智的光芒,高颧骨阴勾鼻,紫黝的脸颊冷峻地微耸流露出一种坚忍与刚毅。竟然是清军统帅多尔衮,的确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般的神出鬼没。 张少杰心头一紧;莫非让人看出破绽?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以静制动。他沉默不语缓慢转地过身来。 多尔衮目光如剑放射出冷冽的光芒,似乎可以看透别人心底的隐私。他的语气里流露出一种警戒与敏感:“怎么换了你上菜,刚才的伙计哪里去了?” 装作唯唯诺诺的神态,张少杰从容应对道:“小店有好几个伙计的,每个伙计做的事情也不固定的,客官喜欢刚才的伙计吗?那就让他来上菜好啦。” “哦——”多尔衮似乎明白地微然颔首。 张少杰趁机全身而退。 他从显露出来的独特气质知道来者并非等闲之辈必有特殊使命,于是请求伙计王海波仔细地关注着来人的动态。 他隐身在二楼另间房的窗帘后面透过间隙密切地窥视着店门前的动静。那个叫科尔其的青年人不时地翘首向远处张望,一双手指相互不停地捏着搓着,脚步在近距离内急促而焦虑地徘徊。 过了约五六分钟,科尔其霍然安静地站住了,眼睛定直地望着前方。一个衣衫褴褛而又摇摇晃晃的身影渐行渐近地正向饭馆走来, 来人隔会儿出现在饭馆前,原来是“飞天拐子”污面垢嘴,右脚趿着半截的拖鞋。 鼓凸的眼球滴溜溜转动,狡黠的瞳光四处一扫,扁凸的嘴巴,深陷的脸腮,令人不由联想到青蛙的神态。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乌黑黝亮的头发油光可鉴滑腻欲滴。 他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面精致的铜镜自我照着,全神贯注而又认真仔细地梳理着头发。 兰花指堪称精致无比!右手的无名指与小指向外略微翘起,食指与中指小心翼翼地从鬓角向脑后掠着或而掸掸流海。 见到科尔其也不急着搭话,“飞天拐子”永受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觉得保持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就是对自己与别人最好的的尊重。 科尔其是没有这份耐心的,可是有求于人却又不好发火,强忍不满地说道:“闻名不如见面,永大侠果然是仪表堂堂英俊潇洒。”连科尔其自己都觉得太违心。 “飞天拐子”却自我感觉良好,听见有人第一次如此恭维自己,污垢的脸上顿时褶皱纵横挤出了讪讪的笑容,“谬赞!谬赞!让你们久等了,带我去见雇主。” 平时表面上显得吊儿郎当,永受康办事认真起来却是精明干练的。 两人前后进了包间反身把门闩紧,只有伙计王海波上酒菜时才冷不丁可以进去,正在里面嘀咕的三人立即会警惕地禁声不语。 据王海波断章取义透露回来的讯息;他们好像提到了一个叫“无情剑客”的人。客人说话的声音放得很小,王海波怕被发察并不敢在房前停留过久,根本听不清具体的说话内容。 张少杰心生一计对王海波说道:“我去他们隔壁的包间,你把我锁在里面,无论如何不要开锁。” 王海波对师父的机智佩服不已,沉默不语地竖起拇指点头表示照办。 身为武功高手听力自然超越常人,在隔壁张少杰屏神敛息对他们的说话内容听得十分清楚,尽管他们说话压低了嗓音。 浑厚的声音:“最关键的是获取《大明兵防图》,如果能够除掉‘无情剑客’当然更好,至于价钱不是什么问题,听闻‘无情剑客’的剑术出神入化,疾如流星快过闪电,不知飞天大侠有几成把握?”多尔衮顾及永受康的颜面与感受,说到嘴边的飞天拐子临时改成了飞天大侠。 拐子听不得别人质疑自己的能力,情绪不禁有点激动;“我的出身与有名的毒门白家也是有渊源的,我多少懂得一点下毒的功夫,凭谁武功再高也难防白门毒药。”他说的毒门白家就是“无用书生”白通书的府第,制毒下毒解毒的功夫旷古绝今独步天下。 多尔衮无论如何想不通;这样邋遢的人怎么能够跟名门白家扯得上关系。然而他还是要赌一把,至多损失定金,反正事成之后再付酬金,这样的交易亏不了多少。 “白门毒药独步天下,无情剑客绝无仅有,我想不通你如何接近这样的高手然后下毒?” 永受康气得直翻白眼几乎缓不过气来,他最听不得别人置疑自己的能力。 他不屑地说道:“我与无情剑客是朋友,还有——”打个饱嗝后接着说,“谁说白门毒药一定要接近对方?” 白门毒药无色无味白门毒手千变成化,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情,江湖中人无不闻风丧胆谈之色变。 多尔衮听完精辟的言语,顿时不禁对“飞天拐子”刮目相看,赞许地说:“最可靠的朋友往往是最可怕的敌人,飞天大侠的思维的确非同凡响。” “好说。” “这是定金,事成之后重金酬谢。 …… 三个客人在包间里鬼鬼祟祟地猫了很久才离开。 张少杰随后匆匆忙忙而又心急如焚地从饭馆离开。 这个讯息他必须千方百计地透露给“无情剑客”令其有所戒备。母亲对他从小言传身教;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结草衔环。 他准备回家向母亲辞行后就出发。 在饭馆外的角落三双阴郁的眼睛正在恶毒而凶狠地盯着张少杰匆忙离去的身影。 “飞天拐子”永受康得瑟地说:“我的判断没有错吧!” 科尔其满脸的谄媚,高挑拇指恭维道:“飞天大侠果然神机妙算。” 永受康霍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事成之后,我如何联系你们?” 多尔衮面无表情,冷漠而含有一丝揶揄地说:“我们到时候自然会主动联系你。”无论对弈或搏杀或交易,他天生就喜欢掌握主动权。 津云渡是张少杰回家的必经之路。虽然名叫津云渡,但是与船泊码头并没有丝毫的联系。相反这里有一小片稀疏的树林,树上孤零地挂着些褐色或发黄的枯叶,一条人踩的狭窄的灰白小径贯穿其中,地面到处是衰败的落叶与枯草,免不得令人感到萧索与苍凉。 再走约二十来米就可以出林子,张少杰却觉得今生很可能走不出去了。 三个杀气浓重的人沉着有力地正款款向他走来,深邃而幽黑的瞳孔射出毒蛇般狠毒的光芒。 张少杰注视着越走越近的杀手不知不觉警惕地站住了。三个神秘客人鬼使神差地竟然出现在这里,他对此不由感到有些出人意料。 猫捉到老鼠总要先戏弄一番,‘飞天拐子’似乎很喜欢这种游戏。他从张少杰的眼神中看到了迷惑,故意卖弄地说:“你一定很奇怪我们为什么跟踪了你?只是由于你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 张少杰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在专心致致地听着。 “进去的时候隔壁的房门是开的,出来的时候却上了锁。” 张少杰的瞳子流露出一丝悔意。人生如棋,一步失误,足以翻盘。 似乎嫌玩得不够尽性,永受康继续说道:“如果我是你,不会锁门。” 其他的人听糊涂了;那不是掩耳盗铃吗? 拐子自作聪明;“开的房门背后足以藏身一人。” 的确是有惊无险的妙棋,张少杰愈加悔恨不已。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狭路相逢勇者胜,只有放手一搏。张少杰咬紧牙根腮帮突兀,右手渐渐地攥紧刀柄准备伺机而动。 他心底毫无胜算,不敢轻举妄动。 “飞天拐子”有必胜的把握却也懒得动手,似乎自语似乎他语不紧不慢地说道:“可以出手啦。” 拐子自己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多尔衮身份显赫不屑出手。科尔其知道拐子含沙射影的用心;想坐山观虎斗。 科尔其是当时唯一一个无理由不出手的人,尽管心中愤懑却责无旁贷。 科尔其石破天惊地劈出一刀,凝滞的空气瞬间搅动旋转起来。他使出一招“盘古开天”,双足几乎不沾地接近对手,左手如鸟翼舒展,右手持刀奔向对方面门。 张少杰使招“月光幻影”,身形疾速侧转,脚底碎步逆旋搅起叶飞尘扬的卷风,借住腰劲钢刀出鞘横扫对方肋下。 科尔其的空门完全暴露出来,想撤刀回救已经来不及。他却也并非等闲之辈,暴喝一声“哇喳!”全身的内力贯注在足尖骤然蹬地,借助反作用力身轻如蝠从对方的刀上穿越过去。同时反守为攻,单刀交到左手,横削对方的颈项。竟然左手也可以用刀,转招发生在空中的刹那间。 心知遇到了少有的高手,张少杰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使招“秋风扫叶”,半蹲着身体如陀螺般盘旋,凛凛刀光如同湍急的漩涡席卷对方的足底。 人非鸟类,终得踏地,看来科尔其的双足将残。 “不好!”科尔其急中生智,使招“降龙饮水”,双手握住刀柄,身形倒栽,刀尖戳地。 两团刀光如若双龙搅斗,棋逢对手,一时难分胜负。 久经沙场的多尔衮惊叹不已,看得十分过瘾。反正对方已是池中之鱼,他似乎并不急于收网。 “飞天拐子”永受康却没有了这份闲心,他捡枚石子,食指对准张少杰的面门用力一弹。 势均力敌的局面立即改变了。 一个黑点出乎意料而又势不可挡地向眼前飞来,张少杰条件反射地一侧头,手上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下来。 一个失误足以翻盘,一个破绽足以致命。 一个高手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千载难逢的机会。 科尔其霍然收刀,岿然静止。 两位对峙的高手呆若木鸡,面无表情显得冰冷而僵硬。 渐渐的如同冰雪消融,张少杰的瞳子流露出一丝凄凉与落寂,一脉殷红而惊艳的血液从抿着的嘴角缓慢地流淌出来,滴答滴答掉落在地上。 张少杰败了。他不情愿而又无奈地仰翻在地,胸口挨了致命的一刀血迹如溪。 各回各家各行其事,“飞天拐子”永受康准备实施酝酿的计划,两个满人回去静候结果。 敌人太掉以轻心,张少杰竟然还残留着一口气。 心口如万箭穿刺般地令人痛不欲生,一丝轻微的动弹都会牵动疼感神经,张少杰自知难免一死。 然而,心中还有牵挂还有心愿未了,如果带着遗憾离世他死不瞑目。尽管眼帘沉似城闸昏昏欲睡,他一遍遍反反复复地告戒自己现在还不能死,一定要见到母亲与儿子安排好后事。 他以超强的意志逼迫自己的眼睛强行睁开,眼前的景物模糊天旋地转,太阳穴痉挛欲裂难以承受。 超常而坚定的信念支撑着他克服痛苦坐了起来,心口的鲜血如同不可遏止的泉水涌了出来,他明白保持如此状态血将流尽,自己走不完余下的一里路程。 左手更易牵动心脉不敢轻妄动,单用右手解开腰带用刀划成布条,右手牙齿互助将布条一根根首尾相连结成长绳,长绳一端系在树身,张少杰的身体在地面上痛苦而缓慢地顺着长绳碾压过去,借着树的作用力使绳子尽力缠紧上身防止心口开裂。 经历极限的痛苦之后便是麻木,觉得疼痛轻微少许,张少杰竟然颤颤微微地奇迹般地站了起来。 他步履维艰地踏上了这段艰难而又漫长的回家之旅。 虽然只有一里的路程,对于他来说却是终结一生的路程。 明知是一段绝望的不归之路,却不得不走。因为有些事情义不容辞,必须知其不可而为之。 欠债还钱,欠情还情,受惠报恩,天经地义。 必须将险情透露给恩人“无情剑客”,这唯一而最大的信念不断地在驱使着张少杰竭尽全力地回家。难以遏制的鲜血一口或一口地从嘴里呕吐出来,沿途的地上仿佛撒满了美丽而惊艳的樱花。 看见儿子张伟正在院外玩耍,张少杰突然瘫软在地再也不能起来,似乎跋涉千山万水已经耗尽毕生的精力。 张少杰陡然由喜转惊,脸色惊恐万状。他看见父亲的目光空洞无神,下巴以及身上淌满了鲜血,于是害怕而无助地号啕大哭:“爸!爸——你到底怎么啦?” 大概听见了张伟不同寻常的哀嚎声,盲人奶奶颤瑟地拄着拐杖摸着门框,焦急地问道:“阿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伟抽咽着说:“爸爸快死了,爸爸快死了,他全身都是血,全身都是血,好可怕……”言语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在哪里!在哪里?”青筋**而又枯槁的手颤抖着胡乱地摸索着。 张少杰爱怜而痛惜地抚摸着张伟那还显幼稚的脸颊,瞳子里写着一丝愧疚;这个孩子承受了太多与年纪不相对称的苦难。 他轻轻地拭去张伟眼边的泪水,无限信任地望着儿子,“孩子,有个外号叫飞天拐子的人想害死你神仙哥哥,你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张少杰紧紧地攥住母亲的手,作最后的诀别,“妈,儿子不孝,总是让您老人家伤心和失望,这次恐怕是真地要走了,您要保重自己,请原谅儿子不能为您送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带着无限的愧疚与遗憾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人间伤心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人感到儿子的手力在逐渐地消失,一想到可能阴阳相隔不禁悲怆万分,眼睛痛苦地闭着却再也流不出来泪水,在三年前泪水就已经干涸了。 她的脸颊骤然剧烈地抽搐数下,有些干瘪的鼻翼骤然剧烈地翕动数下,声音有些酸涩而幽咽地哭泣道:“少杰,你好恨的心呐,你怎么忍心撇下我们一老一小,就这样独自走了,娘舍不得你啊——” 渐渐聚拢过来的附近渔民看见如此凄惨的情形,无不伤心落泪。 “快让开,快让开,马大夫来了,看看能不能有救。”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暗地里请来了医生。 马大夫从两边分开的人群路中间迅速地走近张少杰的身旁,挣开病人的眼皮仔细地观察瞳光,随后号号手腕的脉搏。 他沉吟不语地捋着稀疏的山羊须,冲大家坚决而缓慢地频着头,表示再也无力回天。 马大夫从医药箱中找出剪刀剪断缠在张少杰身上的布绳,认真地察看了胸前的伤口,不由啧啧称奇:“奇迹!奇迹!金刀大侠在半个时辰前就应该是个死人了,一个心脉尽断的人竟然走回了家,真是令人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我行医将近五十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形。” 人们发生一阵轻微地骚动相互小声而疑惑地窃窃私语。 知子莫若母亲,老人的心中有了少许欣慰;必定是报恩的信念支撑着少杰最后回到了家。 第28章 情是世上销魂刀 三人走了很长的路途才看见青山绿水间有家餐馆,里面的环境幽靓雅致。 里面的伙计却是两个极为标致的妙龄少女明眸皓齿姿态娉婷,各自一身紫衣红衣。 要不是门口挑着店幡,谢辰风倒愿意相信这里是一处风花雪月的消遣场所。 “飞天拐子”馋涎欲滴地盯着秀色可餐的少女情不自已地咽下口水,色迷迷的瞳子目不转睛地跟随着如风如柳的婀娜身姿溜溜转动。 唇似绽桃的两个少女两颊绯红却不失举止大方而笑靥迷人地过来招待客人。 谢辰风不露声色地点了菜肴,其实他对红紫少女的来历心中有数;她们正是“罂粟娘子”的丫环。 谢辰风几乎可以断定童静雯藏身某个角落正在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自己的举动。 敌明我暗谢辰风占据主动,完全能够从容不迫随机应变。 少女对于拐子火辣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是冲他含蓄地嫣然一笑返身翩翩而去,愈发令永受康想入非非心旌摇晃**中烧。 回首一笑百媚生,销魂一刻裙下死。 三人各怀心事在望眼欲穿地期待着,张伟期待着色香俱全的美味佳肴,永受康期待着秀色可餐的国色天香。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为心仪者而潇洒。永受康不失时机而细微入致地整理起头发来。 期待的时间短暂却又漫长,三人霍然闻到一缕缥缈而沁人的清香,黯淡的瞳子不由地立即流露出饥饿而惊喜的光辉。 张伟在空气中远远地就闻到了菜肴散发出来的鲜美香味令人垂涎欲滴,永受康则闻到了妙龄少女身体中散发出来的青春气息令人魂牵梦萦。 风味菜肴竟然都是张伟的心爱,焦圈、糖耳朵、烧茄丁、炒豆芽、门钉肉饼、卤煮火烧、脆皮黄瓜卷、豆豉炒豆腐。 这些风味平时可能不是永受康最喜欢的,然而却是他感到有生以来最美味可口的。品尝达到境界注重的是心情。家常的菜肴配置美貌少女与典雅环境自然显得非同寻常令人食欲大增。 三人以风卷残云般的速度吃得碗盘狼藉,“飞天拐子”本性难移端起空盘舔净残余直到光盘。 大家觉得意足肚饱的时候,紫衣少女为客人恰到好处地送来了饮料,三盏分别为红蓝绿的杯具造型奇特惹人喜爱。 张伟极想以自己的蓝杯调换谢辰风的绿杯。谢辰风却毫不介意地一笑置之将绿杯饮料送给了孩子。张伟满脸喜色地端起绿杯张嘴欲喝。 从隔壁冷不防火烧火燎地冲出一个妩媚迷人的妇人不容分说地扬手打掉了绿杯饮料,地面顿时“哧的”冒起一缕青色的毒雾。 “飞天拐子”面无血色而心惊胆颤地倒掉了全部饮料,唯有蓝杯饮料没有投放毒药。 张伟与谢辰风却认得不速之人正是童静雯,脸如玫瑰似乎总是带着娇媚而迷人的笑靥,耳边金灿的耳坠衬托得嫣红的脸颊愈加美艳,幽黑的瞳子时而流荡着撩人心弦的含情脉脉。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却百密一疏。母虎也有舔犊之情,童静雯不顾一切地打掉毒药救下张伟致使计划功亏一篑。她很清楚自己付出的代价极有可能是性命,然而能够挽回令人牵肠挂肚的儿子性命她却感到值得。 积蓄多年对母爱的渴望与委屈突然如洪水泻闸般汹涌澎湃,儿子不懂得母亲的良苦用心毫不领情,张伟伤心欲绝地放声大哭:“你不是我妈妈,你不是我妈妈!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妈妈?!我受人欺负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挨饿受冻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失去父亲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我不懂你为什么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其实我真的很想你留下来陪伴着我。” 儿子的言语字如针句如刀刺痛了母亲心灵最柔弱的部分。“罂粟娘子”竟然没有倒下,脸色苍白,红唇止不住瑟瑟地颤抖,心中悲痛欲绝:一步错步步错,这三年来我又何尝不是在无尽的思念与愧疚中煎熬。 自从被俞紫群伤透了心,童静雯不再相信世上还有什么生死不渝的爱情,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有泪,曾经自认为红尘为姻缘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流泪。 然而当她霍然邂逅朝思暮想的儿子之时,眼泪却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 作为母亲的良知还未完全泯灭,童静雯悔恨交加,泪如溪流。 道是有情却无情的“罂粟娘子”! 待情绪逐渐地平稳少许,哀戚的面容竟然流露出一丝心灰意懒的神色,童静雯对“无情剑客”绝决地说道:“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你杀了我吧!” 张伟焦急地喊出声来:“不要!”无论自己曾经对母亲有着怎样的怨恨怎样的失望。 出于母子连心的本能,张伟依然条件反射地张开双臂护住“罂粟娘子”,以一种哀求目光望着谢辰风。 “无情剑客”完全有能力有理由杀死童静雯。 从此世间少了蛇蝎心肠的“罂粟娘子”,同时却也少了一个迷途知返的母亲。 成人之美,赠人玫瑰,玫瑰扎手,手有余香。 母亲的形象在孩子的心目中应该是崇高而美丽的。 谢辰风缄默无语而意味深长地瞅了一瞬童静雯。 他蹲下身体诚恳地平视着张伟的眼睛;“你母亲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杀死她?你母亲非常爱你,你今后要做个乖孩子。” 结果太出乎意料,童静雯喜极而泣地将张伟拥在怀里,关切而细心地询问着婆婆的近况。 张伟说奶奶被安置在“金刀大侠”徒弟王海波的家里。 看到张伟最终找到了温暖的归宿谢辰风欣慰不已。 “飞天拐子”同病相怜地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禁显出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 趁母子互诉思念的时候谢辰风示意永受康跟随自己一起悄然离开。 约出来七八米,张伟似乎有极为重要的事情从店里追了出来,在谢辰风的耳边谨慎而神秘地小声嘀咕一番。他终于完成了父亲的嘱托,随后才如释重负地回去了。 谢辰风震惊万分简直难以置信不可思议;如果没有永受康的侠肝义胆,自己就不可能活到现在,然而张伟是没有必要说谎的。 莫非是一个阴差阳错的误会? “飞天拐子”愈加心事重重忐忑不安;不知道张伟向“无情剑客”到底说了些什么?永受康觉得谢辰风看自己的眼光显得似乎有点狐疑与怪异。 永受康此时非常清楚时不我待必须尽快出手了。 “阴阳婆”胡丽娟替一户富商收殓后精疲力尽地回到了家,家里混乱狼藉令她惊诧万分。 不知哪位梁上君子如此没有眼力竟然光顾这个几乎一贫如洗的家庭。 胡丽娟无奈而苦涩地笑笑微微频首,强打精神地清理财物发现并无损失不由疑惑不已。 当打开匣子清点药物时她不禁魂飞魄散竟然发现少了一包软骨散解药以及一付白门毒药“蛊毒”。 胡丽娟仿佛被抽风机吸干了全部精力顿时沮丧万分地瘫软在地,已经清楚作案人就是自己的逆子——“飞天拐子”永受康。 脸上不禁流露着无限的凄凉,“阴阳婆”自怨自艾地喃喃自语道:“冤孽呀,真是冤孽呀!” 三十年前端庄秀雅的胡丽娟是行医世家白志诚的正房,丈夫悬壶济世妻子相夫教子显得琴瑟和诣,令人敬重而羡慕。 日升月恒时光流水平淡无奇,胡丽娟时常莫明其妙地感到生活中缺少了一份浪漫与激情,闲暇之时不免感到有些难言的失落与孤寂。 然而突如其来的一个人在胡丽娟心海里犹如石破天惊击起来层层瑰丽的浪花,令她的生命轨迹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事情发生在平常而又不平常的一天早晨,丈夫正在前厅替人望闻问切照常营业。 突然人声嘈杂涌进一伙神色慌张的村民,七手八脚地抬着一个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明将,铁盔铁甲身材魁梧气宇非凡。 村民说在村路上无意间看见了已经昏死横卧马背的明将,大家这才急公好义地送来抢救,而白志诚是白家庄的唯一医生。 白志诚义不容辞地令人把明将抬到后厢房抢救,谦逊歉意地辞退行将就诊的患者宣布停业一日。 经过白志诚殚精竭虑仁心仁术地救治明将马士英终于起死回生。 白志诚将康复期间的马士英托付给两位夫人来照料次日恢复营业。 胡丽娟出身医药门庭精通诗词略懂医理更多地有着接触患者的机会与照料的责任。 日渐康复中的马士英原来是位文武双全的少年英才,身材魁梧气宇轩昂目光炯炯,英俊而坚毅的四方脸膛,文采出众博古通今针贬时事见识卓绝。 胡丽娟秀外惠中马士英谈吐诙谐,两人志趣相投心生爱慕相见恨晚终于在某天某夜双宿双飞。 两人情投意合地过了一段神仙眷侣般逍遥快活的日子,不久有了爱情的结晶生下一子取名马永康。 在马永康三周岁那年浪漫而璀璨的日子嘎然而止,马士英攀权附贵明媒正娶侍郎的千金为妻并斩钉截铁恩断情绝地与胡丽娟划清界线。 马士英时来运转却意味着胡丽娟厄运的开始。 胡丽娟伤心欲绝过后逐渐变得坚强起来,她决心独自将儿子抚养成人并且改名马永康为永受康意蕴可以健康平安。 决心易实施难,曾经深闺弱质的马丽娟为了生计历尽艰辛苟且偷生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 永受康从小到大却令母亲伤透和操碎了心。 疏于管教且私生子的身份令他从小就遭受世人的白眼与讥讽,永受康三天两头与人打架弄得头破血流逐渐变得顽劣起来。 永受康从小就倔强仿佛木桩一动不动地伫立原地任凭棍棒加身不跑不叫,叛逆而挑衅地无声地瞅着母亲胡丽娟。 母亲胡丽娟对他恩威并施终于无可奈何失望透顶。 成长中的永受康发展到吃喝嫖赌恣意妄为,有次行窃让人捉住打折了一条腿。 十七岁那年他离家出走宁愿流落街头餐风露宿行乞为生。 他若是偶尔回家准是向母亲索要钱财或嫖赌或奢华。 胡丽娟长年累月地替他提心吊胆不知道永受康何时何地会惹出何等祸事。 在记忆中永受康从小到大好像从未与好事沾过一毛钱的关系。 这次事件人命关天非同小可胡丽娟格外重视,永受康偷去的白门“毒蛊”巨毒无比独步天下。 胡丽娟非常忐忑不安:蛊毒落在这个坏小子手里不知道又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谢辰风永受康两人夜晚到了青风客栈最后聚在一起吃晚餐,永受康有些伤感地向谢辰风辞行,他阅历江湖似乎终于明白了聚散无常的道理。 谢辰风重情重义竟然觉得有些不舍。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二人间聚散的情景:永受康死皮赖脸地引路“神威将军”府邸;永受康行侠仗义拔刀相助共探天湖岛;永受康向自己通风报信泄露独一行的身份。 欠债还钱欠情还情,我不负人宁愿别人负我。谢辰风诚挚地赠给永受康千两银票以少许减轻心中的亏欠。 永受康执意拒绝面有愠色义正严辞地说道:“我虽身为下戝却懂得大是大非,阁下所做的乃是福泽万民救济苍生的大事,就让我尽些绵薄之力吧,但愿百姓从此能有广厦千万间。” 看不出来永受康还有这种思想境界,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谢辰风本来慷慨大方地点了满桌子的菜肴,“飞天拐子”仿佛洗新革面换了个人,“无需铺张,四个小菜就可以了,现在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忍饥挨饿呢。” 谢辰风自愧不如席间唯有缄默不语。 其间发生了一件十分蹊跷的事情却并没有引起谢辰风的足够重视。 “飞天拐子”不用客栈伙计为客人们置备好的现存碗筷,反而掏出来平日谋生的家什残筷破碗,诙谐地自我揶揄道:“这一段时间来我跟随你好吃好喝吃刁了嘴玩懒了身,又要准备重操旧业了,先适应适应状态。” 谢辰风被假象所迷惑对永受康毫无戒备,完全想不起“金刀大侠”以命换来的警示。 极端相反的情景却是形影不离的孪生姊妹,最多情者也是最无情,最真诚者也是最虚伪,最繁华地也是最清冷,最热闹处也是最寂寞,世事如此人情亦如此。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千言万语离别悉绪尽在无言中,谢辰风心中凄凉无限惆怅。 二人在有点郁闷的气氛中各自吃菜饮酒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霍然不知从那儿飞出形状奇特而精致的金蛇镖出人意料地击碎了谢辰风的酒杯。 金蛇剑与金蛇镖在江湖上已经成为“碧血剑客”的特有标志。 碧血剑客退隐江湖几乎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然而今天金蛇镖却意外地出现在青风客栈。 其中必有蹊跷。 谢辰风与“碧血剑客”袁承志是肝胆相照的知已。 好友不会无缘无故地发出金蛇镖,肯定是在向自己暗示什么。 谢辰风霍然想起张伟分手时对他的警示,思维飞速运转:莫非酒菜有毒? 可惜已经太迟,念头稍纵即逝间谢辰风感觉中毒了。 腹中开始隐隐作痛,无尽的毒气如潮水般在体内逐渐地扩散开来。 只怪自己太掉以轻心,事已至此后悔显然无济于事。 谢辰风沉着冷静地运行真气封住心脉免得毒气攻心。 他发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掉进了一个预谋已久的陷阱。 一股凛冽的寒流从脊背冷彻到骨髓。 那一瞬间他仿佛跌进了无底的黑暗地狱,心似冰冻身体僵硬。 难以察觉的阴谋是非常可怕的。 “飞天拐子”为了骗取信任为了达到目的,所作所为原来一直只是处心积虑的逢场作戏。 他真是一个天才的演员令人真假难分。 真诚付出未必得到回报,多行不义却必自毙。 你不欺骗世界,世界却要欺骗你。 人初性善,终成虚伪。 孤独立世,寒冰在即。 亘古迄今这几乎成为世俗的恒定规律。 寂寞与孤独对于弱者意味着无尽的空虚与浮躁。 睿者却会享受孤独与寂寞,宁静以致远将其变成宝贵的财富,马迁宫刑忍辱发愤血泪凝成《史记》,蒲松龄折戟沉沙孤愤成书〈聊斋志异〉,曹雪芹潦倒丧子郁郁成书〈红楼梦〉。 深邃高远的心境萧索而肃杀,明智而冷峻。 谢辰风情场失意壮志难酬愤世嫉俗魂附剑体演绎旷世剑术独步天下。 谢辰风忧伤的瞳子流露着无尽的困惑。 “飞天拐子”既然心怀叵测可是又多此一举的拯救了自己。 同样的酒同样的菜,永受康却安然无恙。 “飞天拐子”对白门毒药的功效有绝对把握,他胜券在握地开始自我卖弄起来。 他帮助谢辰风是欲擒故纵借刀杀人的计策。 江湖高手对《兵防图》觊觎者太多,他必须利用“无情剑客”除掉对手才能稳操胜券。 最危险最可怕的敌人往往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其所作所为只为博取信任成为谢辰风身边的人。 兵者诡道,攻心为上。 长年累月混迹江湖的丰富经验致使“飞天拐子”无意中将兵法运用得淋漓尽致。 鱼龙混杂的江湖物欲横流尔虞我诈,每人把他人作为自己的地狱。 明白状况的人很多。 能够透彻领悟精髓者却并不多,永受康当属其中之一。 要想在江湖中如鱼得水必须厚黑(皮厚心黑)。 飞天拐子惺惺作态地说看在朋友一场的缘份上要让谢辰风死得明白。 酒水无毒菜里无毒,客栈的碗盘筷也无毒。 问题却出在“飞天拐子”自备的碗筷上,永受康其实在上面早已暗地涂抹了白门毒药。 岂非毒害到永受康自己? 第29章 似梦人生夕阳红 然而“飞天拐子”事先吞服了专门解药。 白门毒药本来无色无味。 辅以高明而独特的下毒手段。 任谁也会措不及防。 谢辰风后悔莫及:自己对永受康太掉以轻心了,可怜辜负了张少杰的良苦用心。 真是悲惨世界!无处不充斥着虚伪与狡诈。 换作他人早已当场毙命。 也就是“无情剑客”凭借深厚的内力能够暂时封住心脉控制毒气攻心。 谢辰风觉得身心无限疲惫无限厌倦。 声音中隐含着一种忧伤、一种悲郁:“你何必如此大费周折?我也可以给钱令你一生无忧。” “飞天拐子”原形毕露:“有人重金收买《兵防图》与你的命,足以令我荣华富贵,我宁可做小人不做君子,放眼当世未尝不是君子夭折小人长寿。” 永受康实话实说。 谢辰风神情黯淡幽黑的瞳子笼上了迷离而忧伤的湿雾。 眼前霍然天旋地转。 谢辰风把持不住身体仿佛危墙突然崩塌倒下。 是夜。 月黑风高。 沉寂的氛围中隐绰地流露出一种令人惊悸的诡异与杀气。 二郞庙孤独地散落在田野中间。 只有一条曲曲折折的狭窄通径。 很是荒寂与阴冷显得煞气逼人。 白昼善男信女求神拜佛大都结伴而来。 从黄昏时分起这里基本上就罕无人迹了。 据周围的居民描述,夜阑人静之时可以清晰地听见从庙宇的方向会传出令人悚然的鬼哭狼嚎。 诡异的传闻令庙宇显得更加神秘而荒芜。 庙宇的西墙瘫塌了半边也无人修缮一下,病树歪斜,恶草丛生。 阴晦散乱的天光泻漏在塑像上,令凶神恶煞显得愈加狰狞而凶狠。 夜,沉寂而阴郁。庙宇流露出犹如坟墓般令人惊悚的死寂。 “噗!噗噗!噗——” 霍然传出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声响,旋即恢复无声无息的死寂。 黑暗中有不明生物西飞东蹿,或许蝙蝠或许老鸦或许田鼠。 立庙之初原有七八个道士在庙里值守,据说由于闹鬼道士们在半年内全都走光了。 附近的村庄为了避免庙宇荒废共同筹资聘人值守,在半月内换了五六拨人全都畏难而退此后不再有人值守。 这里的氛围令人惊骇令人窒息。 恐怕世上无人要钱不要命。 有钱无命花确实没有必要。 然而世事无绝对,要钱不要命者还真有。 现在庙宇里晃晃悠悠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仿佛一团迷离的灰雾。 仿佛一个诡秘的精灵。 蹑手蹑脚东张西望。 选择如此的夜晚如此的地方鬼鬼祟祟地来到这里的人通常非奸即盗。 不速之人的行为令人感到困惑而诡异。 “哧——” 来人擦燃火柴点着了蜡烛。 摇曳而晦涩的火苗映衬出一张丑陋而扭曲的面孔,污面污嘴,瘦陷的脸腮,扁宽的嘴唇,洁癖乌亮的头发。 竟然是“飞天拐子”永受康。 显得呆滞而黯淡的瞳子闪烁着怯懦与贪婪。 或许紧张或许惊悸永受康的额头泌出了一层晶莹而细密的汗珠。 看“飞天拐子”的神态好像在等待某人的来临。 “飞天拐子”在犹疑、惶惑与焦急中等待着等待着…… 眼皮不禁莫明地跳动起来,永受康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晚也许要发生祸事,却又实在不舍得离开是非之地。 “飞天拐子”毒害“无情剑客”获取了《兵防图》。 他今晚是来做交易的,但愿满清方面言而有信携带银票来前来进行交易。 永受康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承诺,现在只等待着多尔衮前来兑现他的承诺。 等待的时间显得如此煎熬而而漫长。 终于庙门口出现了一个背刀的身影魁梧而矫健,无声无息地向里面缓缓移动。 “飞天拐子”不由喜出望外马上眼尖地认出了科尔其,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邀功:“图已到手,人中蛊毒,你方要求,全部达到。” 科尔其简短而深沉地嘉许道:“很好!”声音显得冷漠而僵硬,像从墙缝间硬生生地挤出来。 现货交易,各需易主。 科尔其把《大明兵防图》小心叠齐谨慎地揣进贴身内衣的胸前兜里。 “飞天拐子”紧张而颤瑟地双手托住银票看了又看吻了又吻。 整整有一万两白银! 永受康幸福得有些头晕目眩。 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他终于可以咸鱼翻身从一无所有的乞丐摇身变成应有尽有的富翁。 钱非万能,无钱却万万不能。 钱财可以令人高贵令人低贱。 他开始对美好的未来充满无限憧憬无限沉湎。 他梦见自己拥有了幽靓雅致的楼阁。 他梦见自己拥有了妻妾成群的温存。 他梦见自己拥有了燕窝鱼翅的美味。 他梦见自己拥有了温顺忠诚的奴仆。 从此他再也不必衣衬褴褛忍饥挨饿,从此他可以呼奴喝婢穷奢极欲。 他一时间思维短路想不起来还要怎样,打算留到以后再说。 美梦易碎,他突然害怕起来觉得可能没有了以后。 有点钝滞的瞳子流露出惊愕。 庙门口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幽灵般的背剑身景。 飘飘悠悠,轻灵恍惚。 永受康觉得他是在飘而非行走。 那人身穿一件黄袍,脑后发髻的束带在空中飞舞,飒爽的身姿在缥缈而迷离的烛光映衬中显得潇洒飘逸。 来人的相貌逐渐清晰起来,英俊的脸庞棱角分明,矜持而刚毅,目光炯炯有神含有慑人心魄的力量令人不敢久视。 此人身上蕴含着因人而异的一种气质,平常人觉得儒雅潇洒,高手却觉得深藏若谷。 绝大多数杀手的煞气锋芒毕露。 此人的煞气内敛而含蓄,却令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此人的每个部位每个细胞每个毛孔似乎由内向外都在散发出凛冽的杀气。 那股杀气似乎可以势不可挡而凌利无比地穿刺骨骼冷彻到骨髓。 令人情不自禁地产生惊骇与窒息。 从气场、气质与轻功表现来看,来人绝对是江湖中凤毛麟角的人物。 科尔其反复问了两遍名号,来人竟然置若罔闻。 在来人的眼中科尔其已经是将死之人,与将死之人摇唇鼓舌显得多此一举。 来人竟然对自己如此轻蔑不屑一顾,科尔其恼羞成怒脸色阴沉断然出击,“一帆风顺”,矫健的身姿平蹿了出去,寒光凛凛的大刀如艇头劈波斩浪。 来人岿然未动气定神闲。 刀锋临近,咫尺一寸,来人似乎必死无疑。 奇迹却发生在千钧一发惊心动魄之际,一道璀璨夺目而蜿蜒扭曲的赤光在空中稍纵即逝美奂绝伦。 金蛇剑!竟然是令人心往神驰的金蛇剑! 世界凝固在瞬间。 科尔其捂着胸口如同石雕一动未动。 指缝间渐渐地渗透出艳红的血液。 科尔其感到撕心裂肺的痉痛。 一股腥燥的物质骤然涌到咽喉,血液不可遏止地从嘴里喷了出来。 眼前充斥着无尽的血红。 科尔其的瞳子充满疑惑与惊骇。 生死反转,实在想不透此人是怎样做到的。 此人似乎未曾动作未曾出招未曾拔剑,只是顺其自然地随意侧身随意挥手。 那剑宛如光彩耀目的蛇焰转眼而逝。 自己莫明其妙地瞬间落败。 世间居然有如此飞快的剑! 科尔其身体趔趄一下骤然栽倒,白眼定格无限的不甘。 来人用眼睛余光轻蔑而冷淡地瞟了一下死者,一语不发目光又移向了“飞天拐子”,瞳子写着冷峭与揶揄。 令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腹蛇的瞳孔,贪婪、凶狠、而恶毒。 永受康不禁打个冷战仿佛蜂蜇似的惊惶地缩回了目光。 他突然有些可怜自己,想自己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直以来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凭借目前的武功至少可以自保。 永受康现在才发觉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飞天拐子”根本没有看到对方怎样出手怎样招式。 对方似乎只是那么随意而飘逸地轻轻一挥手。 电光火石,魂飞魄散。 “飞天拐子”阅历丰富,已经晓得来人正是名动天下的“碧血剑客”袁承志。 永受康非常清醒自己在“碧血剑客”的面前根本没有丝毫出手与逃走的机会。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人为虎狼,我为羔羊。 他觉得四肢僵硬身体颤瑟,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对方意欲而为。 “碧血剑客”袁承志面若寒霜,英俊的脸颊隐含着凛然的杀气,凌厉的目光似乎穿透人心。 仿佛从石缝间挤出来的生硬,声音显得冷冽而萧寂:“蛊毒的解药在哪里?” “飞天拐子”霍然感到大祸临头。 永受康事先已经呑服掉了蛊毒唯一的解药。 “飞天拐子”畏怯地瞅了一眼袁承志,欲言又止犹豫不决。 说了无益,或疑狡辩。 逃是枉然,生死由命。 放眼江湖,能有几人抗衡金蛇剑? 想到说明真相的后果,永受康立即感到无尽而惊悚的后怕。 袁承志的目光犹如冷冽而锐利的利剑,无声而冷酷地刺穿对方心底。 “飞天拐子”局促不安心底觉得犹如毒蛇盘蜷。 知其不可却不得不为。 “飞天拐子”几乎哭丧着脸无呆奈何地答道:“我无解药。” 话既出口,生死攸关,命运莫测。 瞬间永受康感觉魂不附体,恐惧地闭着眼睛等待着命运的裁决,犹如犯人紧张而惶恐地等待着宣判。 时间显得煎熬而漫长,气氛沉闷而窒息。 “碧血剑客”却反常地笑了起来,笑得邪恶而阴冷,声音比哭声还刺耳令人心惊肉跳。 冷冽的目光如锐利的细针扎刺着对方的脊背,“通敌叛国,千刀万剐。” “飞天拐子”别无选择绝望瞑目准备引颈受死。 “手下留人!我教子无方,责无旁赁,愿意替死。”一个熟悉而老气的声音在悲戚地哀号。 永受康惊疑睁眼却发现是“阴阳婆”胡丽娟(自己从未尊敬从未在乎甚至有点怨恨的母亲)不知何时霍然在危机时刻出现了。 “飞天拐子”却不为所动冷言冷语,“疯婆子,我的死活与你有什么关系?不要在这里惺惺作态了,我如此的叛逆如此的顽劣如此的令你操心,也许你在心里早已咒我死了千遍万遍,令其不幸何必生我?所有的人都讥讽我白眼看我这个私生子,你知不知道?我自己都可怜自己在世上活得如此多余如此寂寞。” “天下有哪个母亲不爱儿子的?!你既然明白行为忤逆为何还要冥顽不化?我一直相信自己儿子的本质还是好的。” 永受康反唇相讥:“龙生龙鼠生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边收殓边杀人么?” “有一点你却是不知道的,我绝不乱杀无辜,所杀都是该死之人,或薄情寡义或作恶多端。” “飞天拐子”有些厌世有些解脱地说道:“生时无欢,死又何惧?蛊毒解药,绝无仅有,母子缘尽,应在此时,你当珍重,我也解脱。” 平时看上去显得放荡不羁的儿子,活得竟然是如此的悲观与疲惫。 胡丽娟对此感到震惊而痛惜,“我竭尽全力一定会弄到蛊毒解药的,如果没有了亲生儿子,我一个孤老婆子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永受康说道:“蛊毒解药的配制需要七十二味中药而且次序严谨,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虽然出身白门你却无法配制,你又何必说些自欺欺人的话来。” “诚如所言,然而我坚信不疑;毒门白家会有传承,我舍下这张老脸跪求必定取得解药。” 花甲之年的母亲一生好强,为了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竟然要向他人卑躬屈膝。 儿子令母亲伤透了心从未有过一点孝顺,然而母亲对儿子却依然是不离不弃, 永受康似有悔意与领悟:自己无法选择出身,却可以选择人生道路。 永受康颠沛流离饥寒交迫受尽*未曾有泪,现在洗涤心灵的泪水却忍不住沿着脸颊无声地流淌下来。 面向上苍,心中悲郁,永受康微闭双眼喃喃自语:“何必如此,如此何必?” 杀人只是手段,解药才是目的。 “碧血剑客”决定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霍然出手快如闪电地点了永受康的穴道再解开,其间强行往“飞天拐子”嘴里喂了一颗红色的药丸。 袁承志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惊恐万状,“刚才喂的是‘碎骨销魂丸’,三天内青风客栈交换解药。” 他说完后从科尔其身上取回《兵防图》飘然而去仿佛一团灰蓝而缥缈的轻雾,留下令人心悸的寒气, 竟然是闻风丧胆的“碎骨销魂丸”,据说发作时全身腐烂万蚁啮骨痛不欲生。 母子二人久闻此毒的厉害面无血色嘴唇惨白。 至亲性命悬系一线,胡丽娟心急如焚地直奔白家庄求取蛊毒的解药。 “无情剑客”谢辰风觉得魂魄出窍了。 身体竟然如风筝般飘了起来,恍恍忽忽地来到了一处罕无人迹万籁俱静的地方。 这儿只有光秃秃而形状奇特的石头,看不到任何有生机的事物。 空间充斥着阴森而凛冽的寒气。 谢辰风想或许是地狱吧。 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着。 穿越恐怖而花白的尸骨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累以万计的骷髅。 脚底时常碰踢到头颅或骨架,发出咣咣当当的响音,显得格外空旷而萧索。 谢辰风走过回望尸骨地犹如寒意浸骨的霜路盐途,折射出惨白而骇人的寒光。 谢辰风继续前行远望,前方似乎有幢*肃穆的府第台阶绵长。 进进出出的人们全身缟素。 谢辰风等到走近才发现人们怪异,非走即跳身体笔直四肢僵硬。 擦肩而过谢辰风无意间瞟了一眼面孔,不禁毛骨悚然。 原来是丑陋可怕的骷髅,空洞阴森的瞳孔,镂空凹陷的面腮。 有一种神秘力量令他身不由已地踏上台阶,好不容易走到中途谢辰风才看清府第匾额用篆书写的文字“冥王府”。 台阶上仿佛存在令人举步维艰无形而巨大的吸引力。 每上一个台阶都要付出很大的力气,却又迫不得已地攀登。 一步,二步,三步…… 999步,谢辰风霍然听见有一个渴望已久的声音温柔而深情地在呼唤着他。 是小商!是小商的声音! 蕴育太久的感情犹如火山骤然迸发。 他焦急地张望寻找却难觅芳踪。 谢辰风感觉小商对他的情感若即若离。 多少年来小商于他犹如可望不可及的梦。 谢辰风真切地听见小商伤心地在隐蔽处低声啜泣。 他真切在感觉到有清凉的泪水滴在脸上,融化了自己孤寂的心灵与灵魂。 小商你别哭,你为何哭泣? 小商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谢辰风几近崩溃了。 躺在青风客栈的谢辰风手刨脚蹬突然舒醒,出人意料地发现好友袁承志关切而欣慰地正看着自己。 谢辰风瞬间心田温润涌起无限感动;“碧血剑客”退隐江湖多年,这次却把他牵涉进来了。 他还是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无头无脑的话:“小商到哪里去了?” 袁承志莫明其妙地答道:“我一直都在,没有人来过,或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莫非是梦?然而那感觉却是如此的真切。 她的语音犹在耳边,她的泪珠依然潮湿。 谢辰风笃定地说道:“她肯定曾经来过这里,房间还有她留下的气息。” “碧血剑客”屏神敛息果然闻到一缕似曾熟悉的梅香清新而怡人。他骤然大惊失色突然想起行刺迪崇祯皇帝时“无心剑客”身上那特殊的气息。 第30章 多少错可以弥补 顾渐玉声音幽咽无法言语,哀怨地决绝而去。 在场所有的人都泣不成声相续离开。 白家的大门对胡丽娟决绝而无情地关闭了。 门外只剩下“阴阳婆”胡丽娟茕茕孑跪显得无限落泊无限凄凉。 震惊不已泪水纵横悔恨交加,表面憨厚的白志诚心底竟然是如此深爱着她胡丽娟。 然而她薄情寡义抛夫弃子与人私奔冷酷无情地伤害了丈夫。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路可重走? 一步错,步步错。 大错铸成无法弥补。 胡丽娟悲痛欲绝愁肠寸断,现在能做的唯有精诚所至长跪不起。 她迄今为止从未奢望过得到毒门白家的原谅,这16年来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朝秦暮楚的自己根本不配得到原谅。 逆子命悬一线,她只期望求取解药解除燃眉之急。 白家的人办事照常从大门进出对已经跪了整天整夜的胡丽娟视若无睹。 62岁的胡丽娟挨饿受冻栉风沐露,更加显得老态龙钟失魂落魄狼狈不堪,头发蓬乱数缕拂眼,核桃壳似的面孔瘦削而腊黄,已经消尽先前的悲哀与泪痕仿佛木雕,昏晦的瞳子或动才知道她还活着。 她毕竟风烛残年体力衰弱不支,开始精神恍惚眼前有些模糊了,身体身不由已地向一旁缓慢地侧翻在地。她艰难而缓慢地重新起身跪求,青筋脖起瘦骨嶙峋的双手颤瑟而用力地扒着地面支撑着身子竖直。 胡丽娟自作自受而自暴自弃地认为世上不会有人再关心自己的死活。 然而她不知道暗中有双眼睛一直在默默而怜悯地注视着她的举动。 “无用书生”看见刚才的一幕心酸得几乎忍不住落下泪来,他紧咬嘴唇仰天长吁: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一边生母一边养母势不两立,他进退维谷难以取舍。 天有不测风云,萧风渐起乌云聚集,晨10点时竟然下起淅淅沥沥的细雨。 白通书心烦意乱地在房间里反复徘徊时儿担忧地瞅瞅空中。 母亲胡丽娟真的老了,如何再经得起风吹雨打。 二娘的做法也确实合情合理值得理解。 “轰隆!”天空突然响起震耳欲耷的炸雷,同时“叭!”一道蜿蜒扭曲的闪电触目惊心钻进房间击到地面,紧跟着下起暴风骤雨。 白通书再也呆不住几乎毫不犹豫而奋不顾身地打着伞冲进雨中。 雨点如豆急骤地击打着伞盖,白通书缄默无语地站在胡丽娟背后遮风挡雨。 迟到了16年的画面在如今显得格外温馨而感人。 雨一直下,却格外宁静。 也许疲惫不堪也许年老滞顿,一直闭目养神的胡丽娟过段时间才喜出望外地发现了白通书。 “通书,通书真的是你吗?你是不是原谅了为娘?” 白通书紧抿双唇沉默片刻:“我想恨,可是见到你的那一瞬间,我却恨不起来。” 他用力搀扶着胡丽娟立直了身体,“我今晚就配制解药,你在青风客栈等待。” 他把伞交给胡丽娟任凭雨水淋漓转身默默离开,孤独而落寞的身影在寒雨中踽踽而行显得有些步履蹒跚,心中却是思绪万千悲伤忧郁。 胡丽娟突然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说出了在心底埋藏多年而梦寐以求的一个夙愿。 “白通书,你可以叫我一声娘吗?”声音夹杂着无尽的渴望与哀求。 这个平常的请求对于白通书来说却显得有些生疏与冒昧,身体电击似的猛然一震木然停伫,于心不忍地挣扎了片刻终究狠心而去。 胡丽娟无限失望无限伤心;儿子的心中依然有恨还未彻底原谅她这个母亲。 “无用书生”回到房间立即雷厉风行而全神贯注地开始配制蛊毒解药。 前面71道程序倒也驾轻就熟进展顺利,在最后一道收官程序时白通书突然想到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不由急火攻心中从嘴里突然遏制不住地喷出一口殷红的血来。 每付蛊毒和解药都配套而独特。蛊毒王者或毒蛇或蟾蜍或蜘蛛或蜈蚣或壁虎,解药必须针对毒王下药,这是祖传下来的配制方法。 症结出现在谁是蛊毒王者,白通书无从知道再也无法进行最后的成功收官。这意味着所有的努力与心血都将前功尽弃。 丢失颜面是小,辜负母亲是大,这是人命关天。 白通书不想令母亲伤心失望,他必须勉为其难重新发明一种配制药方,尽管迫在眉睫尽管呕心沥血。 “无用书生”挑拣切辗草药针对能够想到的毒王种类通宵达旦地配制了12种蛊毒解药,再把12种合一制成药丸。 白通书若有所思而忧虑重重地凝视着成品却依然愁眉不展。 也许百密一疏忽略某种毒王,解药的效果将大打折扣难保万无一失。 白通书双眉紧蹙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如何发明一种通用的蛊毒解药。 经过整宿整夜的操劳白通书疲惫不堪心力交瘁,急切间也无计可施。 但觉心口血涌咽喉发甜,嘴里又吐出令人触目惊心的血来。这次过度的操劳终于引发了长年滥酒的积疾。 白通书自怨自艾地想到自己命将不久,却无所畏惧坦然自若无限释怀无限轻松;一死百了从此解脱从此终于可以放下世虑尘缘恩怨情仇。 他觉得活着是一种负担自己从来到世间就是多余的一个人,没有享受过父母的关爱没有享受过朋友的关爱。 生无欢总无眠尽是伤,死何惧常梦里心飞翔。 洒溅在桌上的鲜血犹如怒放而惊艳的菊花。 血色的菊花却突然启发了“无用书生”的灵感,一直忧愁灰暗的瞳子霍然闪烁出熠熠光辉,他终于想出了蛊毒解药的通用配方。 自己自幼遍尝百草,体内的血液已是百毒难侵,岂非正是百遇难求的药引? 白通书割破手掌任血流淌以碗盛半,再把合成的蛊毒解药丸子浸泡血中。 包扎伤手后他如释重负而衣不解带地一头昂翻在床上很快就酣然睡熟了。 他次日乘车将浸泡一夜的解药丸子亲手交给了生母胡丽娟。 “阴阳婆”胡丽娟交换“碎骨销魂丸”的解药让“飞天拐子”永受康吞服了。 胡丽娟永受康母子经过这件事情感到相互贴心很多彻夜长谈。 永受康似乎突然长大了:“我想好好学做生意以后开家殡葬用品店,努力赚钱赡养您让您安享晚年。” “阴阳婆”枯槁的右手轻柔而慈爱地摩挲着儿子的头发,欣慰万分地说道:“儿子懂得孝顺娘了,为娘真的很高兴啊!我终于也可以放下了。” 永受康永远也想不到如此温馨的夜晚竟然成为了母子的诀别与永恒。 有人在清晨在白志诚的墓碑前发现撞死了一个衣着简朴的老妪头破血流。死者经过白家辨认竟然是前夫人胡丽娟。 行孝尽早,悔恨已晚。 永受康悔恨迟到的孝顺。 白通书后悔迟来的呼唤。 白家继续上演着啼笑皆非的闹剧。 “无用书生”外出沽酒回来。 家里的地面上撒满了碎纸片。 白通书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有人在撕毁自己的书本。 酒鬼好酒。 书痴爱书。 好书对于书生来说犹如命根。 更何况这是一本包罗万象的书本。 无字天书和无用书生几乎形影不离,仿佛生死相依的知音陪伴了他整整16年。 这并不仅仅是本书,里面倾注了“无用书生”16年来喜怒哀乐的情感。 白通理正坐在地上胡乱地撕扯着白通书的无字书,翻着白眼挑衅而讥讽地瞅着他,脸上流露出舒心而诡秘的笑意。 他似乎觉得撕书非常的有趣。 天书最终竟然毁在弟弟的手里。 白通书痛心疾首浑身发抖,脸颊的肌肉剧烈颤动。 如果是别人白通书可能会杀了他。 白通理依旧目中无人而慢条斯理地撕着书页,歪着脑袋挑衅地斜视着“无用书生”。 白通书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或许找到理由或许受到刺激,白通理如饿虎扑食突然蹦了起来,双手如铁钳般死死卡住白通书的颈脖。 好快的身手!快如疾风。 白通理竟然身藏不露。 兄弟俩人扭打在一起。 白通书的面孔脖子手臂留下十几道伤痕。 白通理也鼻青脸肿。 二娘的眼中素来只有亲生儿子,她闻讯赶来不分清红皂白严厉地把白通书训斥了一番。 她轻柔而痛惜地摩挲着白通理的伤痕,迭声责怪白通书。 “通书你是做哥哥的,让我说你点什么好呢,下手这么狠,通理毕竟是你的弟弟呀,凡事你都应该让着他一点的……” 白通书愤愤不平地说:“他其实是装疯卖傻。” 二娘惊愕万分难以置信白通书竟然说出如此浑话来。 她声色俱厉反唇相讥:“装疯?通理为什么要装疯?装疯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他用手抓屎吃,脱掉裤子满街上走,都是装出来的吗?那么你疯给我看看。” 不顾廉耻,不顾后果 这确实不是常人所能够做到的。 “无用书生”紧咬嘴唇无言应对甘拜下风。 白通理缩头缩脑地躲在亲娘背后得瑟地冲着白通书挤眉弄眼。 白通书怒不可遏地走过去想要教训他。 二娘几乎声嘶力竭地制止着白通书。 白通书说明原因。 二娘再看白通理时,他低眉顺眼惊悸而呆傻的神态。 顾渐玉更加生气地斥责白通书:“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气恨难平地拽着儿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白通书呆若木鸡有苦难言欲哭无泪。 不久后白家又发生了一件事情令“无用书生”彻底地心如死灰。 白通理把白通书的酒壶猛踩猛蹬,然后当作皮球满地乱踢。 这个酒壶形影不离地陪伴着“无用书生”有16年。 白通书视如珍宝。 酒壶里蕴藏着无穷的乐趣。 有海市蜃楼有秀丽风光有佳人翩跹。 酒壶里蕴藏着快乐的世界。 那是另外一个与世无争没有伤害的桃源。 快乐痛苦皆有它相伴不离不弃。 白通书很享受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书酒是白通书抵挡世俗霜刃的盾牌。 如今天书酒壶都毁了令他如何存活。 他难以想象以后如何去抵御无尽的忧伤。 天书酒壶是“无用书生”在江湖上存活的标志。 两者皆毁,似乎否定了“无用书生”存在的意义。 经过三四天的调养,“无情剑客”谢辰风的身体也基本上康复了。 离别在即二位知已一路缄默无语,心里流转着一种恋恋不舍。 “碧血剑客”袁承志显得若有心事却又欲言又止的神情。 想说何必多问?不说问了何必? 肝胆相照的交往令二位友人相互之间早已经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朋友何需太多,一二知音足矣。 无为在岐路,儿女共沾巾。 二人终于互道珍重各奔东西。 谢辰风这日来到断剑峡,这是当地著名的风景名胜。 两面峭璧直插云宵,璧面平直险峻,仿佛天神用神剑硬生生地一劈到底。 似在地狱,仰视上方,天光一线。 “无情剑客”恍若隔世地刚出峡谷就遇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那人生来似乎就是忧郁的化身,体内无时无刻不流露着悲天悯人的忧伤,忧伤的面容忧伤的瞳子,周身酒气熏鼻仿佛刚从酒缸里沐浴起来似的。 从白通书的身上谢辰风曾经同病相怜地看到过自己的影子。 虽然只有二面之缘,他对“无用书生”的印象却已刻骨铭心。 有些人朝夕相伴却形同陌路,有些人从未蒙面却神交已久。 “无用书生”似乎也感同身受。 二人的目光复杂而无言地在空中对峙着。 “无用书生”与以前相比显得更加憔悴不堪,面无血色如同白纸,身体清瘦而单薄仿佛弱不经风,左手缠着绷带。 谢辰风洞若观火地注意到了几处细节;“无用书生”换了一个新的酒壶,那本如影随形的无字天书这回竟然没有带上身。 “不知足下意欲何为?” 白通书显得似乎无限疲惫,仿佛甚至无力说更多的话:“白家曾受皇恩,为朝庭追回〈兵防图〉,我责无旁贷。” 谢辰风清醒地知道被儒家洗脑的白通书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改变的。 唯一的改变,只有再生。 泾渭已分,各为其主,何需费话。 白通书却轻声地喃喃自语;“对决颠峰,大慰平生,死又何憾?” 谢辰风不敢掉以轻心,明白对方绝对是个难得的劲敌。 “无用书生”编写的《武林兵器名谱》绝非浪得虚名历来备受武林的推崇。 “无用书生”的截剑指在江湖中闻名遐迩据说未曾有过败迹。 生死成败,尽在秒杀。 “无情剑客”安之若素似乎不曾出剑。 白通书却已落败,右手的中指食指同时被削去一节,血如泉涌滴在地面犹如梅绽。 谁能真正做到虽败犹荣? “无用书生”神情萧索而凄怆,声音无限落寞:“好快的剑!” 谢辰风震惊万分;白通书竟然用手指精准地夹住了无极剑,这在“无情剑客”不胜枚举的经典战例中还是史无前例。 二人惺惺相惜地觉得遇到了难得一见的对手。 电光火石,剑身翻转。 手指夹剑,却未稳住,反断二指。 “无用书生”为了配制蛊毒解药大伤元气在先。 假设有如果,平局也未可知。 “无用书生”如今感到自己在家中在江湖彻彻底底地成了多余的人。 谁也不会需要没有价值的他。 自从没有了天书与酒壶,也许就意味着“无用书生”应该销声匿迹。 人情如水,各取所需,人心险恶,令人情伤。 到处充斥着尔虞我诈虚伪敷衍。 生活表面犹如青纱蒙面的温情少女,揭开面纱却是青面獠牙的厉鬼令人难以接受。 “无用书生”闭着眼睛无限厌倦无限自怜:自己从小到大似乎就从未真正地快乐过。 弟弟恶毒的咒语言犹在耳:“家里的好处和风头都被你占尽了,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呆痴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无情如刀寸寸剜心。 白通书霍然举起单掌猛击天灵盖,瘦弱的身体犹如折断的树苗缓慢地倒在地上。 清癯的面容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轻松与解脱。 出乎意料,阻止不及。 谢辰风心中悲郁无言地久伫,弯腰向“无用书生”庄重而崇敬地深鞠一躬。 仰天长啸,情殇红尘。 第31章 难分难舍是亲情 白志诚一代名医英年早逝。 在外人的眼里看来毒门白家已经逐渐显现出来衰败的趋势。 只此一家竟然出现了两个疯子,大公子白通书空书烈酒为伴时醒时醉半颠半疯,医术精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却并不专心经营生意。 二公子更别指望是个彻底而危险的武疯子,只要不伤害不折腾就值得庆幸了。 白家家境比较困窘,维持生计只靠白通书偶尔接诊疑难杂症的收费。 白通书经年累月孤自呆在房间里面鼓捣医药几乎与世隔绝,身心已经囚禁在世俗的牢笼里。 他只想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然而即使这样的日子也只能是一种奢求,你不犯人人却犯你。 居心叵测的谣言从未中止过,谣言说“无甩书生”眼可夜视血可解毒肝可强武还说白通书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因而纷繁无聊的烦扰在白家门前也从未中止过,或挑衅或比武或夺命或不轨或求医或求药。 “无用书生”无可奈何疲于应付身心疲惫不已。 最令白通书伤心欲绝心灰意冷的伤害却来自弟弟白通理。 白通理处心积虑地陷害声名显赫的哥哥以求出人投地不惜装疯卖傻散布谣言。 白通书寡言少语孤癖内向世上没有朋友没有知音无处诉说难言的苦衷。 他从小到大只能默默地独自品尝独自感受隐藏在心底的哀乐。 心中千千结,剪不断理还乱。 除非你死我亡。 无穷无尽而缠绵悱恻的忧伤吞噬了白通书。 忧伤似乎成为了“无用书生”的化身。 永远忧伤的心灵,永远忧伤的面容,永远忧伤的眼睛。 何以解忧,唯有书与酒。 都说好人应该快乐幸福。 白通书可以问心无愧地说自己从未做过一件坏事。 因果竟是如此事与愿违,他觉得自己从未真正地快乐幸福过。 似乎自幼年起就已经命中注定了他一生的忧伤。 他的童年笼罩着挥之不去忧郁的阴影。 生母胡丽娟抛夫弃子与人私奔,七岁的白通书由二娘抚养成人。 二娘溺爱亲子白通理,却对白通书尖酸刻薄缺乏关爱。 两个儿子吃穿方面有着天壤之别。 白通理养尊处优,白通书打杂劳作。 父亲或许怨恨胡丽娟迁怒白通书,对偏房失衡的做法却未置可否。 事物辩证,得失依存。 白通理童年无忧,成年却养成了自私狭隘而好逸恶劳的品质。 白通书童年不幸,成年却养成了坚韧不拔而吃苦耐劳的品质。 两个儿子同时学医,白通理一事无成,白通书炉火纯青。 在庄主白志诚逝世后,白家门庭竟然依靠着一向默默无闻的白通书支撑起来。 白通书一边啜酒一边看书,瞳子时而痴呆出神显得心事重重。 如纸刷白的脸色写着惆怅而凄凉 酒是那个似乎永远也喝不尽的酒壶。 书是那本似乎永远也看不透的天书。 白通书离开书和酒的时候心中就没有了安宁只有焦躁。 书和酒只不过是忧伤的寄托而已。 无用书生在刻意强迫自己去忘却忧伤。 白通书有感而发地吟起诗词来: 风飘飘雨萧萧/舟摇江上/清酒浇不尽心绪/空感怀野桥流水/白鸥已逐孤帆远影/记少年良辰美景/梦忧伤哭无泪泪已尽/危楼斜阳桃花流水…… 三年前白通理并未疯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 兄弟俩人的感情还算是不错互相倾谈言无不尽。 那是一段美好而难忘的时光。 有一件事情白通书记忆特别深刻。 那年他12岁弟9岁,玩耍时白通书无意打碎了古瓶,二娘气急败坏地追究肇事者,兄弟二人相互包庇袒护。二小被一起罚跪罚饿,白通理淘气机灵地溜进厨房取了五枚鸡蛋分着生汲了。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一去不复返的记忆。 天真无瑕的兄弟情随着时光的流逝潜移默化地在发生着变化。 兄弟俩一起同时学医。 白通书刻苦耐劳技艺渐精。 白通理好逸恶劳荒废学业。 白通书19岁那年治癒皇帝的难治之症而饮誉江湖,皇帝御赐匾额“华佗转世”。 似乎从那时白通理开始变得郁郁寡欢,不再与哥哥有语言与心灵的勾通。 兄弟之间产生了一层无形的隔阂。 白通理嫉妒而怨恨白通书扬名江湖。 风头都让哥哥占尽了,自己从此只能活在哥哥的树荫底下永无出头之日。 关注的目光都聚集在哥哥的身上,白通理感觉自己的存在似乎成了多余,府邸上上下下的人们没有先前那么在乎他了。 他私底甚至怨恨父亲没有把医术的精髓传授给自己。 嫉火令白通理智昏心迷,他将人生失意的责任全部归结在别人的身上却看不清自己的缺点。 除非白通书死了,自己才可能东山再起。 白通理绞尽脑汁终于想出阴险毒辣的“一石二鸟”计策——装疯。 人们通常同情疯子,自己可以赢回更多的温情。 并且自己可以寻找时机夺取哥哥的性命。 在世俗眼中疯子杀人情有可原只会认为是误杀。 然而常人伤害疯子却会受到舆论的谴责和法律的制裁。 白通理暗中自鸣得意地觉得有杀对无杀胜券在握。 争名逐利手足相残令人惊骇。 一个常人就这样渐渐地疯了。 “无用书生”的眼睛洞若观火,他的心是有感觉的,觉得弟弟发疯太蹊跷。 白通理蓬头垢面行为怪癖显得疯癫至极。 白通书却发现白通理的眼睛不像别的疯子那样或痴呆或茫然或散光。 弟弟的瞳子依然乌黑清澈偶尔闪烁出狡诈与贪婪。 弟弟似乎总不敢正视别人,如果目光无意间触击别人的目光就会如同触电似地急缩回去,仿佛老鼠般的怯懦。 白通书痛惜之余疑惑不解。 弟弟为什么要装疯卖傻? “无用书生”不久似乎找到了答案令他欲哭无泪心灰意冷。 白通理表现得越来越疯颠越来越闹腾。 二娘伤心绝望而无可奈何地令人把他关在房里。 “呯呯嘣嘣!”几块地砖突然从窗内飞射出来。 白通理撬启地面砖肆无忌惮地乱抛乱砸。 砖头撞击着房板房壁发出地动山摇的轰鸣令人心有余悸畏缩不前。 可以想象白通理在里面怎样的飞扬跋扈张牙舞爪。 他甚至将墙壁砸出一个很大的窟窿来。 没人敢冒失地进去阻止二公子的过激行为。 砖头砸在身上可不是好玩的。 挨砸也白挨,被疯子伤到自己有理难申。 白通理似乎有意无意大肆叫嚣:“家里的好处和风头都被你占尽了,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呆痴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白通书首次听见弟弟的心声不由震惊万分。 他面无血色嘴唇发白手指冰冷。 血液在刹那间冷却。 弟弟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子剜着白通书的心灵。 他竟然然没有倒下。 白通书呆若木鸡默默而久久地伫立着,显得出奇的平静。。 削瘦而苍白的脸颊流露出无限萧索无限落寂。 没有谁能听到他的心灵在痛苦而绝望地哭泣。 没有谁能看见他的心灵在破碎在滴血。 白通书的瞳子逐渐笼上了一层凄迷而辛酸的青雾。 利欲与嫉妒竟然如此扭曲了弟弟的灵魂与人格。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无用书生”深恶痛绝这个充满尔虞我诈物欲横流的世道。 他心灰意冷看透红尘。 沧海桑田人生沉浮、世虑尘缘生死荣辱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生有何欢,死又何惧。 他只有借酒消愁借书度日忘却忧伤自欺欺人地寻求心灵上暂时的安宁。 “阴阳婆”胡丽娟心急如焚跌跌撞撞地来到了白家庄。 脚步却情不自禁地踌躇不前,即将重新回到熟悉而陌生的白家她百感交集。 自己有愧有负有何颜面回来毒门白家,然而逆子命在旦夕有求于人却必须舍弃自尊不得不来。 她又忍不住牵肠挂肚起来;7岁的儿子白通书迄今算来有23岁啦,不知道是否成材是否快乐。 不知不觉胡思乱想间胡丽娟恍惚地走到了白家门前,徘徊了许久才豁出尊严鼓足勇气开始扣击门环。 很快有个中年妇女吱呀打开大门,疑惑地看着面有菜色有点狼狈不堪的胡丽娟,不屑地问道:“你有事情吗?” “阴阳婆”胡丽娟却一眼认出来16年前曾经情同姊妹的贴身丫环方亚婷,不由喜上眉梢地说道:“我是胡丽娟啊,方亚婷你不认得我了吗?” 方亚婷惊诧地上下打量着胡丽娟似乎已经认出曾经的夫人,口吻平静而淡漠地说:“白家已经跟你没有任何瓜葛,既已选择离开又何必回来。”话音未落就要关门。 胡丽娟面有愧色忍气吞声地说道:“我有事相求,烦请禀告夫人。”(她说的夫人指二娘顾渐玉)。 方亚婷流露出不耐烦爱理不理的神色,终究念在昔日的情份犹豫片刻说道:“那你等着,夫人不定会见你。” 她向夫人顾渐玉如实禀明情况。 顾渐玉杏眼圆睁咬牙切齿:“竟然还有脸回来。”她快步流星怒气冲冲地率领着众人前去兴师问罪。 16年前的同夫姊妹时光流转因缘际会目光对接时不禁有刹那间的惊愕。 顾渐玉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显得雍容大雅。 胡丽娟面容憔悴衣衫朴素显得年老色衰,几乎令人不敢相认。 顾渐玉暗地幸灾乐祸无限惬意:真是报应!她讥讽道:“姐姐莫非走错了地方?尚书夫人竟然莅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马士英兵部尚书,其妻侍郎之女。这几乎是路人皆知的事情,顾渐玉明知故错。 永受康命在旦夕,胡丽娟顾不及逞口舌之快委屈求全地说道:“我是来求取蛊毒解药的,还望妹妹不要吝啬。” 顾渐玉突然肆无忌惮地仰天大笑,嘎然而止笑声冷漠说道:“世间竟有如此寡廉鲜耻之人,竟然说得出口,我们白家即使有蛊毒解药,你也休要痴心妄想。” 永受康中毒的来龙去脉不是一时可以解释的。胡丽娟简捷地说道:“我儿子命悬一线,急需蛊毒解药。” “那我更加不能给你,”顾渐玉报复地脱口而出连打带削地揶揄胡丽娟,“你说的是那个一无是处丢人现眼的瘸子吧,我看还不如死了令人省心。” 被抢白得脸色阵白阵青,“阴阳婆”胡丽娟何曾受过如此羞辱恨不得钻进地缝,继续低三下四地哀求顾渐玉念及曾经同室手下留情。 “蛊毒解药严谨而繁杂,白家如今只有白通书能够配制,我看他也不见得会认你这个亲娘。” 提及“无用书生”,“无用书生”就到了。白通书出乎意料地闻讯从房间出来了。 经过16年后这对亲生母子首次相遇。 这16年来白通书在心中在脑海里无数次地想象过母亲的形象与相逢的场景。 然而当那个令他牵肠挂肚的母亲就这样突然出现在白家的时候,白通书情不自禁地感觉到无限辛酸无限悲怆。 母亲竟然显得如此失魂落魄如此狼狈不堪,两鬓染霜,面容憔悴,脸上布满褶折仿佛深浅不一的沟壑充斥着抹不掉的顽垢与生活的艰辛,瞳子显得浑浊而无神如果未转极易令人误会是瞎了。 真实与想象天差地别令人难以置信。 白通书积蓄了16年的牵挂与怨恨在瞬间全部化为无尽的疼痛与怜惜。 胡丽娟首次看见16年后的儿子白通书长得一表人材,举止儒雅而洒脱,然而散发着令人刻骨铭心与悲天悯人的忧伤,忧伤的面容忧伤的瞳子,周身酒气熏鼻仿佛刚从酒缸里沐浴起来似的。 母子连心血浓于水,胡丽娟能够痛心地感受到儿子成长与生活得并不快乐并不幸福。 母子的目光穿越了16年的时间在空中思绪纷繁地交织着。 二娘顾渐玉冷水淋头:“你还是赶紧离开不要痴心妄想啦,白家是绝对不会拿出蛊毒解药的,即使白通书答应,我也不会同意,你是否知道自己带给白家的伤害是永远无法弥补的。” 胡丽娟面向二娘双膝一软突然跪倒,悔恨万分地说道:“我早就知道自己错了可是无法挽回,我愿意向白家负荆请罪,请求你们赐我蛊毒解药,我家逆子已经危在旦夕。” 二娘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压抑了16年的怨恨与憋屈如同江水汹涌;“你知道什么?!有很多事情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可知道我独自抚养二子的含辛茹苦?你可知道老爷口吐鲜血郁郁而终?一年里每日吐血如注却拒不服药万念俱灰,在临终前却依然念念不忘地喊叫着你的名字,你如何对得起老爷的情真意切!” 第32章 腥风血雨是江湖 新近崛起了一位出类拔萃的剑客,扬言要会遍天下名剑。 许多与之对诀的成名剑客在短时间内如同流星般纷纷殒落。 “南阳飞雁”江中远毙命。 华山掌门“云海惊鹊”黄松断失一臂。 少林宗师“空门长老”李天中一眼被刺。 事实证明;武林新秀“追风剑客”谢才飞的实力的确不可小觑。 落败的无一不是叱咤江湖的成名人物。 本不平静的江湖更加风声鹤唳杯弓蛇影。 迄今为止却无人能够知道“追风剑客”的剑路。 死者死矣,幸存者销声匿迹。 传言谢才飞的剑术几乎神奇,但见弧光不见剑影,无招无式却精妙无比。 或许瑰丽神奇,或许清奇典雅,或许凶狠毒辣,这样的剑术想想都令人不禁会心往神驰。 一路上谢辰风感到天下大势正在逐步稳定。 很多的村庄驻扎着清兵。 村庄正在显现出一种复苏的景象。 疏散的烟囱悠然而袅袅地飘逸着淡蓝的炊烟。 农夫勤垦地在田野里吆喝着老牛犁地,播下汗水与希望种子。 久受战争罹难的平民脸上不经意地流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意。 沿途竟然有少许的平民称誉满清的政治开明。 清朝实施“更名田”原来属于明朝藩王的土地划归现在耕种的雇农所有。 清朝奖励垦荒以此作为标准对地方官吏进行奖惩。 清朝废除匠籍废除人头税。 谢辰风分不清是喜是愁,心头有一种空洞而惆怅的失落感。 多少年来他深切地盼望着千家万户能够安居乐业。 在崇祯、闯王手里都没能做到的事情,顺治却把它变成了现实。 各方面迹象都在表明清朝的政策是严明而行之有效的。 这样的局面令谢辰风感慨万分,他在情感上无所适从一时难以接受。 泱泱大汉民族怎么能够屈服于文明落后的满清。 他素来认为大汉民族理所当然地应该处于统治中心,这样的政权才是名正言顺的。 然而更多的事实说明;满清政权已经正在被更多的平民所逐渐接受。 汉族儒生不管旧政新政如何自古就存在排外与恋旧的心理,尤其在改朝换代的时期表现得更加突出。 这种回光返照的现象往往要延续很长一段时间。 不知道义军现在的处境如何?谢辰风忍不住牵肠挂肚起来。 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见“小闯王”李来亨。 沿途不断地有返回家园的平民,虽然衣衫褴褛但是精神状态良好。 他们的面容与眼神都流露出无限的憧憬与喜悦。 夜晚平民留宿中途,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谢辰风也在披星戴月地赶路。 前途火光通红,人声嘈杂。 谢辰风十分好奇走近观看。 原来有三四十个流民团团围着篝火在观看比武。 圈子里有两个青年以竹代剑正在拆招破式。 竹端缠布,粘着白灰。 只要竹剑戳中对方身体就会留下白点。 对峙的二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有时甲刺中乙,有时乙刺中甲。 围观的人群或鼓掌或哄笑,气氛显得活跃而热烈。 他们苦中作乐暂时忘却了流浪的辛酸。 谢辰风找个空处也坐下来凑个热闹饶有兴致地观看起来。 那两个青年的剑术算不得高明难登大雅之堂。 “好!”人群中突然不约而同地暴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原来某甲使出了非常潇洒的一剑。 他竟然跃过对方的头顶,倒弯着腰迅速而自然地挥出一剑。 的确是非常精彩的一幕。 一个小眼睛的后生对谢辰风说道:“伙计,你知道这招是什么?‘迎风飘柳’。武林新秀‘追风剑客’你听说过吧,他就是用这个绝招打败天下无敌手。” 小眼后生无疑是个喜欢忽悠的人。 没头脑的人才会相信。 久经世面的谢辰风微笑着也不指出破绽。 他作出孤陋寡闻的样子,好奇似地看着后生。 人生的乐趣极多,听人吹嘘何尝不是享受? 况且对方风趣诙谐。 另一个老大爷说话了,历经风霜的皱纹仿佛刀刻似的。 “吹牛泡,你也不怕说话闪了舌头,你怎么知道这是‘追风剑客’的绝招?我听说他出手如电,至今还无人可以看清他的剑路。而且我还听说‘追风剑客’在比武的时候不喜欢有第三者在场,阿章就怎么学会了他的绝招?” 小眼后生面红耳赤,埋怨道:“我哪里得罪你康叔啦?您老怎么总是跟我抬杠?” 康叔眯缝着眼睛流露出善意的笑意。“年纪轻轻的,说话一点都不靠谱。” 后生仿佛受了委屈。“‘追风剑客’确实厉害嘛,我就听阿章讲述过华山掌门‘云海惊鹊’黄松与‘追风剑客’决斗的故事。你知道阿章是华山弟子,决斗那天他也跟去了,决斗的地点是一片小树林。弟子们候在外面,黄松单独进去的。才一盏茶的功夫,林子里突然就传出黄松的惨叫。弟子们一拥而入,眼前的一幕令人惊骇不已,喋喋不休地说着可怕。‘追风剑客’无影无踪,黄松却已经断失一臂。” 的确可怕!谢辰风相信‘追风剑客’剑术卓越。 “无情剑客”曾经与少林宗师“空门长老”李天中切磋过。 李天中自创的流星剑远奥高古而独具慧心。 谢辰风也没有绝对把握赢他。 然而“空门长老”却败在“追风剑客”的剑下。 后生那绘声绘色的讲述令老大爷感慨不已:“当今江湖真是英雄辈出,尤其是青年俊才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百晓生在武林谱上承认的四大剑客,无一不是青年人。” 谢辰风知道百晓生是武林史学家。 小眼后生问道:“四大剑客都有谁?” 老大爷捻着胡须,脸上流露出一丝自得。 “排行榜首的自然是‘无情剑客’谢辰风,第二‘无心剑客’神秘人,第三‘碧血剑客’袁承志,第四‘追风剑客’谢才飞。” 后生有丝泄气地说道:“江湖上传得那么沸沸扬扬,‘追风剑客’才排名第四。” 老大爷见多识广的神情,“这你又不知道了,武林排行榜是依据各人在江湖上的威信而排名的。” 后生异想天开地提出了一个问题:“假设“无情剑客”遇上了‘追风剑客’,到底谁会赢?” 老大爷若有所思地沉吟不语,旋即缓慢地频首。“难说,难说,据说‘无情剑客’的无极剑惊天地泣鬼神,又据说‘追风剑客’的追风剑疾如闪电,我想二人名不虚传必定有着过人之处,况且生死成败的决定因素很多,因人因时因地随机应变,只有等待决战之后才能知道真正的结果。” “那要等到何年何月?” “我想不会太久,‘追风剑客’扬言会遍天下名剑,无极剑如日中天,自然首当其冲。” 那一定精彩绝伦!不仅后生这么想,相信江湖中有很多人都是这么想。 猎奇者渴望一睹为快无不希望四大剑客一决雌雄。 想想都是那么美,八柄旷世名剑龙争虎斗,定然是空前绝后气势磅礴,也许俊逸洒脱,也许壮丽旷达,也许悲怆雄浑,也许恐怖血腥。 谢辰风的心里有着一丝忧虑;自己很可能跟“追风剑客”存在一场搏杀。 谢辰风不在乎徒有虚名,如果可以避免无谓的拼杀,他宁愿认输,。 然而“追风剑客”出于矜持是不会放弃比武的,他需要依靠实力证明自己的能力。 决斗是鱼死网破,软弱是王者的天敌。 谢辰风只能奋力一搏。 不知有多少人在翘首以待着这场惊心动魂的决斗。 二人的决斗不期而至。 “追风剑客”谢才飞犹如磐石挡住了谢辰风的去路。 谢才飞的身材修颀而矫健,犹如一柄凛冽而锐利的宝剑杀气逼人。 削瘦的面孔棱角分明,犹如刀刻斧凿。 那瞳子似乎是没有生命的,犹如白色的岩石永远坚固永远冰冷。 那种冷酷无情令人不寒而栗。 谢才飞明知故问:“你是谢辰风?”他就是冲着“无情剑客”的无极剑来的,却忍不住想确认一下。 “是!你是?——” “谢才飞,名号‘追风剑客’。” 谢辰风问了一句显得多余的话:“有何赐教?” 谢才飞回答得简明扼要:“杀你。” 三言两语后旋即是坟墓似的死寂。 这是一种决战在即的死寂窒息而压抑。 谢才飞的手似动未动。 一道璀璨夺目的白光骤然犹如蛟龙穿空。 “追风剑客”瞬间呆若木鸡,瞳子写满惊愕。 他绝对没有想过,对方会孤注一掷地甩出无极剑。 这是冒险的赌博,对于决斗一方来说是兵家大忌。 如若一方避开,手无寸铁的另方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无情剑客”就是这样做而且成功了。 无极剑深狠地插在了谢才飞的身上。 飞剑自然比挥剑更快,但更冒险。 “无情剑客”总是令人感到出乎意料的惊喜。 也只有‘无情剑客’有这种智慧。 也只有“无情剑客”有这种胆略。 令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决战竟然是如此轻描淡写的结束。 或许有一丝遗憾,却更有一丝神秘与传奇。 “追风剑客”不甘愿地缓缓倒下,瞳子写有一丝稍纵即逝的萧索与失意。 谢辰风的表情显得波澜不惊的平静。 他已经彻底看透江湖。 江湖就是这么一回事。 也许今天你杀别人。 也许明天别人杀你。 如果连这层道理都悟不透,根本不配在江湖中混。 初涉江湖的亢奋与憧憬在腥风血雨里早已消失殆尽。 杀人太多也会疲惫。 杀人太多也会厌倦。 从开始杀人就意味着开始卷入无休无止的纷争。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对手是谁,永远只能守株待兔。 想金盆洗手几乎微乎其微,死者的亲属与朋友只会接踵而至地来寻你复仇或挑战,直到你身力交瘁最终死去。 性命根本不是属于自己的,它随时可能被别人夺走。 “无情剑客”觉得自己犹如行尸走肉混迹江湖。 初涉江湖的雄心与豪迈早已消失殆尽。 谢辰风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疲于应付。 他渴望有一个风平浪静的港湾能够休憩一下。 温馨而优美的家乡华亭村无疑就是这样的地方。 这日经过松江县,华亭村就在境内。 谢辰风的内心涌起一种想回家看看的冲动。 他永远不能忘记风景如画乡风淳朴的故乡。 不知道夏安是否健在? 谢辰风终于作出了选择;回到家乡看看。 已经望见华亭村了,谢辰风的心中情不自禁地涌起莫明的感情;眷恋、喜悦、辛酸与凄迷。 经历千难万险,谢辰风想不到自己还能够活着回到亲爱的家乡。 故乡在即,谢辰风感觉到了母亲的那种亲近。 心底深情而默默地呼唤着生他养他的故乡。 故乡!亲爱的母亲!浪迹天涯的浪子又回来看你了。 谢辰风的眼眶渐渐地湿润了。 他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自己这次对故乡的眷恋更加深切。 为何如此自作多情? 或许有过太多的漂泊与艰辛。 或许渴望平静而温馨的生活。 正如颠沛流离的客轮渴望平静的港湾。 溪水环村。 一片葱茏的林子。 谢辰风的童年大多在这里度过。 这里收藏着他许多的童趣与憧憬。 谢辰风想起了曾经在一起玩耍的亲密伙伴。 时过境迁变化真大,令人喜令人忧。 夏完淳已是威名赫赫的将军。 小商也已嫁为**。 花红花谢,往事多少,怎堪回首! 谢辰风情不自禁地想起曾经与小商共度的欢乐而忧伤、永恒而短暂的美好时光。 他沉湎于美好的回忆中,若有所思地漫步林中。 簌,簌,簌…… 似乎有树叶飘落。 谢辰风惊觉地一抬头,不由毛骨悚然。 面前突然伫立着八条“狼”,正冷酷而恶毒地盯着他,瞳子射出阴郁的荧光。 谢辰风感觉他们的目光犹如冰凉而滑腻的毒蛇正在自己的脊背上缓慢地蠕动着。 八人的外形确实像狼,绿色的紧身服。 身材修颀而矫健线条分明。 气质凶狠而强悍。 他们无论从那个方面为看令人的感觉均像凶残的狼。 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谢辰风从他们的身轻如叶已经感觉到了这一点。 经过对话才知道;原来这八人是以凶狠而闻名江湖的“冷血八狼”。 他们在原始森林里长年累月地过着野蛮而落后的生活茹毛饮血。 每个人练就了一身惊人的武功。 通常的武功兼具艺术和实用。 “冷血八狼”的武功专以杀人,简单而凶狠。 一色细长而凛冽的追魂刀。 刀下不知有过多少冤魂。 不知道“无心剑客”许诺了怎样的条件。 “冷血八狼”竟然死心踏地地为其卖命。 八人躲藏在森山老林里面呕心沥血冥思苦想。 整整用了七年的时间,他们终于创造出了空前绝后的“星移斗转”阵法。 位列八大名阵的首位。 这种阵法微妙无穷千变万化,扩展可以攻击,聚集可以防守。 八人按照阴阳八卦星罗棋布错落有致。 自从问鼎江湖以来,据说阵法还没有遇见过克星。 现在“八狼”遇到的是从来没有败迹的“无情剑客”。 一方是第一名阵,一方是第一剑客。 龙争虎斗必定惊心动魄。 “八狼”不约而同地擎起追魂刀,空中仿佛出现一座悬浮的冰山。 八人似乎是孪生兄弟,服饰、体形、外貌、神情相差无几。 动作非常协调整齐划一,出击的方向、角度、高度几乎一致。 这样默契的程度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形成的。 可以想象“八狼”经历过怎样苛刻而艰苦的训练。 每人都是视死如归的死士。 随便其中之一都称得上武林高手。 “星移斗转”阵由慢至快逐渐地旋转起来犹如猛烈的龙卷风呈现出无坚不摧的气势。 杀气令人窒息而目眩。 天旋地转! 时间仿佛凝固。 树木似乎在瑟瑟战栗。 “无情剑客”屏息敛神严阵以待,眯缝双眼冷峻而镇定地观察着阵变,敏锐地在捕捉出击时机。 战略藐视,战术重视。 处处空门,处处金盾。 因为没有招式就没有破绽,看似空门却可以瞬间防守。 高手中的高手就是令人找不出破绽。 谢辰风对致命的危险表现得无动于衷,采用的姿势仿佛一无所知武功的平常人,就是这样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看上去任何人都可以随时要了他的命。 “冷血八狼”竟然不敢贸然出击,高手对决在于出奇致胜。 如果一招落空丧失先机,失手可能将变为对方的机会。 局面竟然有点僵持。 现在变成定力与智慧的较量。 要令人死亡先要令人冲动或疯狂。 要令“八狼”冲动先要令其轻敌。 人多势众无疑是“八狼”自恃的优势。 浪费的时间是八比一,“八狼”不合算。 “无情剑客”旁若无人而气定神闲地盘腿坐下,摘了酒壶闲情逸致地饮起酒来,嘴巴得瑟似的啧啧作响,“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难忘文期酒会,几孤风月,屡变星霜。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谢辰风直呼好酒竟然懒洋洋地仰面躺下了。 第33章 剑殇红尘南寇草 由于定力与心态各异“八狼”被对方的藐视打破了相互间的默契,其中三四个人开始有异动。 谢辰风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决战瞬息万变。 决战的过程宛如璀璨夺目的流星在幽静的天空稍纵即逝。 那瑰丽的景象蕴含着摧枯拉朽的神韵。 然而,作者想以慢镜头表现那精彩绝伦的画面。 谢辰风宛若敏捷的灵狐纵身一跃。 “冷血八狼”虎视眈眈,愈加沉稳而倔强地攥紧了刀柄。 一片寒光凛凛的刀光寒雨隐忍欲至。 “无情剑客”似乎有被暴风骤雨吞没的危险。 英雄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然而箭在弦上覆水难收。 谢辰风的身体悬在空中。 只要一落地,“无情剑客”就可能乱刃分身。 人非禽类怎能飞翔,“无情剑客”似乎死定了。 然而谢辰风超群绝伦总能化险为夷。 悬空的那刹他顺手扯了一把树叶,犹如天女散花洒向阵中。 就是这个看似微乎其微的举作令“冷血八狼”功败垂成。 异物骤至!“冷血八狼”条件反射几乎在同时疾速而凶狠地挥出一刀。 一刀落空,二刀未起。 招式衔接的间隙就是破绽。 谢辰风身经百战,不会坐错良机。 “冷血八狼”来不及挥二刀。 “无情剑客”已经出手。 无极剑,剑绝情,一剑出,流星陨。 无极剑仿佛神龙隐首不见尾。 剑光犹如风卷残叶稍纵即逝。 “冷血八狼”的生命犹如枯萎的树叶相续凋零。 只在电光火石间“八狼”魂飞魄散。 “冷血八狼”各自的眉心点缀着一朵致命而艳红的剑花。 谢辰风依然无动于衷地伫立着犹如鹤立鸡群,瞳子写着淡淡的冷漠与厌倦。 眼前的事情与他似乎休戚无关。 “八狼”之一在弥留时刻绝望而蛮横地抱住谢辰风的大腿,直瞪瞪地瞅着谢辰风的眼睛。 死鱼般的瞳子写着狠毒与惊疑。 世上竟然有如此神奇的剑。 谢辰风似乎未曾拔过剑。 号称铜墙铁壁的“星移斗转”阵瞬间崩溃。 “八狼”心中有一万分的不甘。 “无情剑客”傲然立定。 双目对峙,寂静无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哀。 江湖中人有生不由已的悲哀。 那人霍然气绝身亡耷拉脑袋扑倒在谢辰风的脚底。 这次竟然杀了八个人,有谁能够拯救自己邪恶的灵魂? 谢辰风心力憔悴痛苦不堪。 谢辰风更加身有体会地领略到了江湖的残酷。 谁能知道决斗的艰苦卓绝。 剑是优雅,却是无情的凶器。 名剑更是惊魂饮血。 人人憧憬挥剑瞬间的潇洒与飘逸。 可谁又知那剑风情后面的悲哀;恩怨情仇生死荣辱、勾心斗角争名逐利。 先知有先知的悲哀,无知有无知的悲哀。 江湖本就有着无数的悲哀。 世事如剑,仗剑之人迟早难逃葬剑的宿命。 谢辰风痴然出神地沉湎在缠绵悱恻的情愫中。 他几乎要被无尽的忧伤击倒。 心底莫明地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预感;有巨大而致命的危险如同鬼魅正在向自己步步逼近。 他的预感是正确的。 不知何时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位卓而不群姿态娉婷的女杀手,身穿紫罗蓝的衣衫,体内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梅花的淡淡的清香,戴着一顶蓝色油毡的斗蓬,眉如柳叶,妩媚而聪慧的丹凤眼流露着冷峻而灼人的光芒。 仅凭一双美丽而晶亮的眸子就可以知道这是绝世佳丽。 一片片冷冽彻骨的寒意如潮水般迅速地席卷全身,心脏莫明地骤然紧缩,心底有一丝从未有过的紧张与惧意。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谢辰风百感交集:小商,你真的如此恨我吗?一定要杀之而后快吗?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生活在怨恨之中吗? 尽管钱秦篆紫纱罩面,谢辰风还是当即能够确认来人的身份。这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怎么会不认得曾经爱得刻骨铭心的恋人?她的眼睛她的面容她的体香她的气息她的气质,这三年来他已魂牵梦萦有过无数遍。 从袁承志提及的那时候起,谢辰风就预感到钱秦篆可能就是“无心剑客”,可是心底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在“品棋亭”与夏完淳决战的时候,他已经确认了真相;“无心剑客”就是小商。 谢辰风听到“无心剑客”这个绰号的时候,情不自禁地一阵心酸;何等伤情绝望的名号!情已灭心已碎竟无心。 时间在瞬间仿佛已经静止,天地万籁都化为虚无。 曾经相互痴情的恋人仿佛通过时间隧道穿越世纪在如今意外邂逅。 四目如星,婉约流转,前尘往事,如梦如烟。 辰风,你既已离开,又何必回来?我曾经发誓与你永不相见,我曾经以为可以把你彻底忘记。在我以为已经把你忘记的时候,你却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看见你的瞬间我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忘记。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既已形同陌路没有交集也就罢了,偏偏你我立场不同命中注定兵戈相见,你让我如何选择如何面对? 小商你能理解我当初的选择与无奈吗?你能体会我爱却不能爱的痛苦吗?爱已成空,情成灰烬,我知道现在和当初一样无论我怎样说怎样做都是一种错。我要如何才能化解你心中的怨恨?这三年来,我无法自拔无时无刻不是生活在无尽的愧疚与痛苦之中。这三年来,我自我麻痹酩酊大醉,刻意逼迫自己彻底地忘记曾经的朝夕相处却不能够。如果我的死可以偿还三年前欠下的情债,我可以让你如愿所偿。 “无心剑客”幽黑晶亮的瞳子盯着对方的眼睛,讥讽而冷漠地说道:“都说‘无情剑客’的剑术绝情名不虚传,我倒要领教是如何的薄情寡义。” “无心剑客”坚决而沉稳地握住剑柄一步一步地向谢辰风逼近。 言语如刀,令人心碎。 谢辰风竟然没有倒下,悲郁万分:心爱之人竟然想杀自己。 他觉得四肢冰冷而僵硬,呼吸也似乎已经窒息了。 危险如同乌云逐渐袭来,谢辰风却似乎浑然不觉。 生死千钧一发! 一步,两步,三步…… “无心剑客”突然挥剑,剑若闪电,飘若惊鸿,流露出来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的奇妙。 谢辰风恍然梦醒也条件反射地挥出无极剑。 无极剑,剑无情,一剑出,流星陨。 他们的剑术看上去似乎那么稀松平常。 二人互相竟然都觉得无从躲避。 对方的剑显得滞顿而简单,却蕴含着无尽而犀利的杀气。 极高深的武功恰恰是返朴归真平易近精。 随机应变、不变应万变是一种深邃高奥的武功境界。 处处空门,处处金盾,空门却随时随刻都有可能封死。 “无心剑客”的剑似乎比“无情剑客”的剑更快。 无极剑仿佛突然中邪似的在半途中停滞了一瞬。 就是这个稍纵即逝的瞬间,“无心剑客”敏锐地捕捉到了令对方致命的破绽。 无情剑刺穿了谢辰风的心脏,鲜血如泉疯狂地涌出,快速地染红了胸襟。 “无心剑客”的脸色惨白如纸,粉红而单薄的嘴唇痛苦地瑟瑟颤动。 她的手颓然松开剑柄。 她不敢不愿相信自己竟然亲手杀死了心爱之人,情不自禁地边摇头边倒退数步。 她虽然对他恨到咬牙切齿但没有真正地想过置他于死地。 目标明明是对方的左臂,对方却疾速地变幻了一下身形将胸前的破绽暴露了出来。 “无心剑客”钱秦篆的剑术还没有达到随心所欲的最高境界,聚精会神挥出的一剑已经来不及撤回。 这样的结果不是她想要的。 她感到自己的心突然被剜去了一片痛彻肺腑。 她恨自己是如此的不争气;她这么多年来刻意修炼冷酷无情的心灵,居然始终不能完全抹掉那缕忧伤而眷恋的柔情。 怎样才能做个无情人? 谢辰风仿佛流量殒落,她陡然感到了无限的凄怆和失落。 心底恍然大悟万念俱灰;这么多年来自己原来一直倚靠着刻骨的爱与恨而活着。 天若有情天亦老,道似有情却无情。 曾经约定走海角,今日竟是陌路人,相见时难亦难,有谁生死与共? 谁能听到自己心底哭泣的声音,但求来世可以与辰风厮守。 谢辰风的瞳子写着淡淡的忧伤,痴然出神地捂住流血的心口,惨淡地说道:“欠下的情债,如今终于可以了结啦。”身体踉跄了一下突然仰倒在地。 钱秦篆震惊万分;谢辰风原来早就知道她是谁,一直都知道。 然而谢辰风却没有说出来,因为有些话只能够永远埋藏。 说出来只能令小商更加伤心只能令完淳受到更多伤害。 既然如此,不如烂掉。 身子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美丽幽亮而怨尤含情的眼睛渐渐盈泪。 晶莹而清凉的泪水一滴一滴掉落在尘埃中。 心中无限酸涩无限凄楚:既已离开,何必回来?何必回来? “碧血剑客”袁承志匆忙赶到这里的时候,局面已定无法挽回,知已谢辰风已经中剑倒下血染胸襟。 他顿足捶胸后悔不迭;“造化弄人,为何总是来迟?先有李岩后有辰风,我却一个也没有救下,纵有旷世武功,又有何用?” 袁承志本来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告诉谢辰风,他怕好友伤心不敢说出真相一直犹豫不决。 李来亨重蹈覆辙李自成的悲剧;他他刚愎自用杜绝忠谏,听信谗言杀害了义军支柱参军李虚。 清军已经平定了陕晋,李来亨带领残部钻进了兴山县内的茅麓山。 这不仅是个人的悲哀,而且是历史的悲哀。 回溯历史,初期的农民起义风起云涌,然而最终坐拥天下的却是地主阶级。农民起义似乎难逃宿命,后期总是变得骄奢淫逸,结果或失败或推翻或利用。 “小闯王”李来亨已经令谢辰风大失所望。 袁承志还有一个疑虑一直没有轻易说出来;谢辰风窃取的《大明兵防图》可能是假的。 他探听到确实的消息;南明的兵部尚书马士英卖身求荣已经向多尔衮献出了《大明兵防图》。 所有的人都是棋子都被利用,包括“无心剑客”“无情剑客”等人。 布局者却是大名鼎鼎而德高望重的南明兵部尚书马士英。 谁也没有想到马士英居心叵测,最终断送了南明王朝。 图一开始就是假的,围绕这个虚假的东西,江湖腥风血雨鱼死网破。 最后是没有结果的结果,简直就是一场滑稽而荒诞的闹剧。 谢辰风面无血色,渐渐丧失生命的力量,声音微弱至极:“不必为我复仇,我生前为情所困为俗所缚身不由已,但愿我的骨灰可以跟随兄台的萍踪侠影洒向名山大川,也算了却闲云野鹤无拘无束的生前夙愿。” 对普通人来说如此简单的愿望,对于谢辰风来说显得却是如此的奢侈。 命葬情场,至死无悔。这就是“无情剑客”的情怀。 袁承志恋恋不舍地抱住好友痛哭流涕。 为了维护或重建政权的战争是冷酷的,亲人之间也难免兵戈相见。 自己也算对得起忠君大义,兵图终究没有旁落他人。 钱秦篆放妥了《兵防图》转身欲走。 “等等!”袁承志突然叫住她。 钱秦篆心怀戒意地说道:“你自认为金蛇剑比无极剑如何?你以为可以给好友报仇么?” 袁承志冷静说:“其实你败在先,无极剑更胜一筹。” “无心剑客”一脸茫然难以置信地望着袁承志。 袁承志指出她的腰际有剑划过的痕迹。 然而“无心剑客”却未曾发觉。 谢辰风剑术的确惊世骇俗,他的分寸拿捏得如此精准,剑破内衣而未及肤。 只是他的二剑没有及时挡住对方的首剑。 无极剑速度至少快了半剑。 无极剑终究比无情剑快得多。 按理倒下的不应该是“无情剑客”。 钱秦篆的瞳子写着无尽的凄楚与迷离;为什么会是这样?谢辰风将生予她将死予已。 或许他还眷恋着她,或许他觉得亏欠她太多。 “碧血剑客”袁承志论剑的观点剀切中理。 亘古迄今,生主世间。 有心则活,无心则死。 人剑合一(亦是心剑合一)是剑术的最高境界,剑由心生,心随剑至。 至情至性之人才有可能达到。 名剑也是有魂魄与灵性的,已经成为剑客本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无心剑客”刻意修炼无心剑永远也只能是一柄剑。 至情与无情的较量,自是至情略胜一筹。 “碧血剑客”袁承志紧接着说出来的几个爆炸性消息,令钱秦篆几乎崩溃了。 现在的《大明兵防图》根本就是假的;公元1645年6月南京城破;夏完淳因为叛徒出卖也被捕了。 夏完淳在南京狱中所写的诗词脍炙人口在民间流传开来,激励着反清义志前赴后继。其中代表作有慷慨激昂而可歌可泣的《别云间》: “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河山泪,谁言天地宽。 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毅魂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她现在非常渴望有一个宽阔而安稳的肩膀可以让自己依靠。 丈夫夏完淳现在是自己在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 钱秦篆泪如溪流泣不成声,霍然对夏完淳牵肠挂肚起来。 她心底发誓;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救出丈夫。 “碧血剑客”袁承志厌倦而痛惜地仰天长叹:“枉称一代剑客,世上再无知音,名剑又有何用?” 寒光一闪,剑没岩石,剑柄外露。(江苏省境内“剑殇石”现在已经成为有名的旅游景点。) 叱咤江湖的“碧血剑客”袁承志从此封剑。 前明朝宰相洪承畴羞愧得大汗淋漓尴尬万分。身为满清“招抚江南使”的洪承畴主持审讯17岁的夏完淳。他本来以为凭着软硬兼施恩威并重招降年轻的夏完淳轻而易举。自作聪明的洪承畴却被夏完淳嘻笑怒骂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清军统帅多尔衮不停地安抚他:“亨九先生,让你为难了。”(洪承畴字洪亨九)。作为一代枭雄的多尔衮非常钦佩少年英雄夏完淳的有忠勇与睿智。 洪承畴叹惜道:“纵有苏秦口舌之利,却不能夺其心志,虽是旷世奇才却无法为我所用。” 人各有志,各为其主,不能强求。 多尔衮浓眉紧蹙沉吟不语顿起杀机,炯亮的瞳子流露出一深深的惋惜。 英雄惜英雄。 多尔衮决定在夏完淳临死之前,会会这个传奇的少年英雄。 狱中戴着脚镣的夏完淳正在与老师陈子龙谈笑风生毫无忧虑。 多尔衮更加由衷钦佩他视死如归的坦荡胸襟。他还是首次看见这个有“神童”美誉的少年将才。 夏完淳不及二十岁,眉清目秀,目光炯炯有神,仿佛碧海天空的美丽而闪烁的星星,闪耀着灵敏聪慧的光辉。圆形的脸蛋,覆上了一层历经风吹日晒才会有的微微红黝,这使他显得成熟而教练。英俊的脸颊含而不露地微微辣着,流露着不亢不卑的矜持自信,具有沉稳和儒雅交织而成的特殊气质,显得超凡脱俗。 狱卒敬畏地向夏完淳介绍了多尔衮的身份。 多尔衮时年35岁,浓眉遮掩下微眯的眼睛不时闪耀出犀利而睿智的光芒,高颧骨阴勾鼻,紫黝的脸颊冷峻地微耸流露出一种坚忍与刚毅。 同为当代俊杰,却不能共室天下。 多尔衮心中唏嘘不已。 多尔衮爽朗地说道:“今日不论公事,只想一睹将军风采,对于将军的智勇我素来仰慕已久。” 夏完淳面有羞色,略有遗憾地说道:“怎敢与阁下的高瞻远瞩经韬伟略相提并论,虽生不逢时但愿死作鬼杰,必与阁下驰骋疆场逐鹿中原。” “说得好!与君一会,真是快慰平生。”多尔衮并不在意夏完淳的轻狂。 夏完淳说出了一个心愿:“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不愿跪着生,也不愿跪着死,如果可以死在平西侯的刀下,我此生再无遗憾。” 夏完淳与吴三桂虽是对手,却未曾正面较量过。他虽不屑吴的人品,却十分仰慕吴的刀法。 心中夙愿,临终得偿,岂非快事? 多尔衮居然也是侠骨柔情,满口允诺夏完淳的生前请求。 公元1647年农历九月,17岁的夏完淳从容不迫地走上了南京西市的刑场。 秋风萧瑟,灰云压城。 沉重的脚镣摩擦着地面的声响格外清晰而铿锵。 壮志未酬身先死,山河破碎家何在? 冽风如刀,面疼心裂,鬓发乱拂。 夏完淳款款而行悲怆长吟;“复楚情何极,亡秦气未平。雄风清角劲,危日大旗明。缟素酬家园,戈船决死生。胡笳千古恨,一片月临城。” 清兵们早已如临大敌,提前半个时辰对西市实行了戒严。 今日的刽子手吴三桂显得与往不同,三十五六岁,全身缟素,紫铜色的面庞,棱角分明,显得刚毅而沉稳,虎目有神凶狠而骄纵,时儿又流露出一丝狡黠。 他面部僵硬而冷漠,右手倒拄着青龙偃月刀的刀柄一动不动地伫立着,犹如泥塑的凶神恶煞。 谁也不会注意到吴三桂的虎目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一丝忧郁与落寞。 爱妾陈圆圆对降清后的吴三桂感到心灰意冷,她开始独自清心寡欲地在禅房里过起了青灯木鱼的生活。 吴三桂何曾想过要背负“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千古骂名,他在当时刻不容缓的情形下根本没有更好的选择,除非任人屠宰。 他不想负圆圆宁可负天下,陈圆圆却对他的卑躬屈膝嗤之以鼻。 道不同,复何言?夏完淳与吴三桂这两个昔日的对手在刑场相遇后形同陌路,二人缄默无语地相觑瞬间便各行其事,瞳子写尽冷漠与寂寥。 所有的人如同木雕在等待着开斩时刻的来临。 诺大的刑场鸦雀无声,似乎可以听见心律的声音。 时间显得特别的漫长。 秋风凛冽一寸寸地渗透着骨髓。 冷唇无血,身体颤瑟。 当差兵丁在心底无数遍地诅咒着恶劣的天气。 乌云压城,天色阴沉。 突然凭空莫明地刮起一阵强烈而阴森的飓风,西市店铺的七八块招牌“咣当!咣当!”惊心动魄地砸掉在地上。 时辰已到! 监斩官惊魂未定勉强正襟而坐,孤注一掷地抛出了行刑令牌。 一直闭目凝神的吴三桂突然犹如醒狮骄纵凶狠地反手一刀向夏完淳的颈项砍去。 转瞬之间,快如闪电,刀光掠过,令牌落地。 一刀下去,决裂天下!千秋功过,盖棺定论。 时空仿佛瞬间凝固。 惊心一幕,恍然如梦。 吴三桂静如石雕,双脚叉立,单手提刀,刀无血迹。 夏完淳静若盤石,表情凝固。他的颈项处却渐渐显现出一条细如纱线的细痕,紧接着细痕间渗出米大的红血珠。 头颅骤然滚落在地,口中朗声大叫道:“好快的刀!痛快!痛快!” 刹那间从颈项口一束惊艳而热烫的血柱激速而汹涌地喷射出来一飞冲天。 无头身躯竟然如同顽强的岩松屹立不动。 血练有丈,瑰丽神奇,惊世骇俗。 一个惊心动魄的炸雷突然在空中响起,措不及防地紧跟下起狂风暴雨。 天恸英才,地俯悲泣。 作者:雪地无尘 完书于2016年3月8日 第24章 情如罂粟情如茧 幸亏有“飞天拐子”引路,谢辰风寻找天湖岛才避免了不少的周折。 谁也不会想到如此山清水秀风景秀美的天湖岛,竟然是令人胆颤心惊的特务机构——西厂培训杀手的秘密基地。 叶稠阴翠的树林围着天湖形成外堤,杂花荆棘,小鸟唧唧。 两人在林堤里七弯八拐地穿行许久,眼前霍然开朗。 天湖岛湖水清澈湖光潋滟,水中央渚洲古树苍郁而鬼魅。 永受康指着渚洲说那里就是叱咤江湖的天湖岛。 半径一里的湖面碧波盈盈,看不到一叶小舟。 永受康向谢辰风说起天湖岛的掌故。天湖起初是口天然的池塘,附近的居民时常来捕渔。后来传闻湖中渚洲有凶残恶毒的巨蟒出没,官府令行禁止居民涉足天湖并且收缴了船只及渔具。 前几年“圣手书生”叶雪时常到“棋圣”的家里来下围棋。永受康偶尔发现“圣手书生”行踪诡秘,在强烈好奇心地驱使下跟踪过叶雪来到这里。估计岛上设有瞭望哨,叶雪是对岸派船只过来接走的。 “无情剑客”听完介绍的对天湖岛的状况有了大概的了解,打算在夜晚行动。 现在离夜晚还有一段时间,谢辰风打算养精蓄锐不想来回奔波于是在堤林里耐心地等待着。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聊天打发闲暇会觉得快些。 谢辰风有意与永受康开起了玩笑:“等待夜晚,我们游泳去天湖岛。” 永受康大惊失色,连忙托词:“我腿脚不便,不会游泳的。” 谢辰风暗忍笑声:“没关系,方法我早就想好了,砍伐两棵树木,在水里抱着就行了。” 拐子惊惶失措却外强中干地死撑,“我——唉哟!我肚子突然痛了,可能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不能陪你过去了。”他是惜命之人知道岛上机关密布凶险莫测早就心有余悸,唯恐避之不及哪肯以身犯险。 谢辰风明察秋毫知其缘故,微微一笑虚意说道:“保重身体要紧,保重身体要紧!” …… 做女人难,做成功的女人更难,童静雯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她为追求幸福抛弃了张少杰。她为追求成功抛弃了俞紫群。 如今她背负着水性杨花蛇蝎心肠的千古骂名,然而舆论对沾花惹草的负心汉俞紫群却没有太多的指责,这世道太不公平!亘古迄今道德的枷锁都是套在女人的脖子上的。 她可以忍;俞紫群禁止她看望儿子,俞紫群暗地派人凿穿张少杰的渔船。 她忍无可忍;俞紫群移情别恋荒淫无度。 自己走到如今的地步都是“赤蜂浪人”俞紫群步步紧逼的结果。 她与张少杰无缘有份令人可靠,她与俞紫群有缘无份令人浪漫。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先后离开了童静雯,谁又能够切身体会她的悲痛欲绝!没有人看见过童静雯伤心流泪,这并不能代表她不会伤心与流泪。她绝不会让别人看见自己背后的伤心与脆弱。只有她自己清楚伤心与绝望的泪水在夜晚曾经浸湿了多少锦枕。 爱已成空,情成灰烬。 她不会再相信世上还有哪个男人可以给自己带来真正的幸福。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再也不想不敢经受在情感上的博弈。 童静雯看见并感受到了来自叶雪无怨无悔的猎猎痴情,她不敢真正接受这份令人缠绵悱恻的感情。俞紫群那刻骨铭心的爱情在她的心灵上已经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创伤难以弥补。 而今可以令童静雯牵肠挂肚的只有自己九岁的儿子张伟,他在张少杰死后莫明奇妙地销声匿迹了。她的心里对张伟永远充满着无尽的愧疚与悔恨,她从未尽到过做母亲的应有责任,令儿子承受了太多与年纪不相对称的苦难。 光阴荏苒,夜幕降临。 月光熹微,晨星寥落,显得清冷而幽静,景物影影绰绰如笼轻纱,流露出一丝迷离与神秘。 堤林显得格外的宁静,夹杂着时而的鸟鸣虫啾,令人生出一种莫明其妙的惊悸。 夜空灰蓝,湖水柔和而空蒙。 谢辰风伺机而动终于等到了开始行动的时间,朦胧而迷离的夜晚正是天赐良机。 “无情剑客”纵身上树采摘了一叠树叶。 他走到湖边抛甩出第一片树叶如轻灵而飘逸的蝴蝶悠然停泊在约五米远的湖面上,身轻如蝶长虹贯日般轻舒双臂敏捷地跃上湖面。 身体定格在空中的瞬间他旋即又抛甩出第二片树叶。 树叶依次而均匀地抛甩在湖面上,足尖疾骤地点踏着浮叶。 谢辰风的身体飘忽倏逝,如闪电弧光,如沙鸥呷浪。 这优美而奇妙的画面令人如梦如幻如痴如醉。 卓越超群的轻功!美轮美奂的轻功! 这系列的动作显得一气呵成而自然俊逸。 如非亲眼目睹,“飞天拐子”绝不会相信世间还有如此惊世骇俗的轻功。 “无情剑客”仿佛神出鬼没的精灵从湖面上近乎飘移了过去,转眼消逝在迷离的夜霭里。 渚洲古树苍莽,枯藤蔓叶相互缠绕,枯黄的草地积满了落叶。景色在朦胧的夜霭里流露出无尽的深邃与诡异。一条狭窄而发白的小径犹如长蛇盘旋蜿蜒蹿入树林。 天湖岛既为禁地必有缜密而凶险的机关,谢辰风拄着树杆小心翼翼地探路前行。 沧海横流,千难万险,誉满天下的“无情剑客”能够安然无恙地幸存至今自然有其生存之道。 勇夫并不长寿,心细容易平庸。胆大心细成为高手久负盛名的必备素质。 他也会冒险但不莽撞也会细心但不胆怯。 小心谨慎有备无患在天湖岛上并非显得无足轻重。 到处机关密布,倒插竹签的陷阱,布满毛刺的铁夹,突如其来的箭弩,从天而降的网兜…… 藤林阵诡异无常令人措不及防。 或许谢辰风不经间触动了机关,藤林阵莫明奇妙地发动起来。 植物仿佛被魔法赋予了灵魂竟然张牙舞爪地攻击来人。 树木仿佛众多幽灵环绕来人周而复始地急速旋转起来令人眼花缭乱。 纵横交错的藤蔓仿佛凶狠的蛇蟒恣意妄为向来人席卷缠绕令人无处可逃。 “无情剑客”不想坐以待毙,使招“一飞冲天”,纵身而起犹如浪柱穿空,旋即使招“一落千丈”,灵敏地翻转身形倒栽下来,他仿佛一只俊逸的仙鹤翻转腾挪潇洒自如。 左手持木戳在阵中,身体硬生生倒立在半空。 树林风驰电掣般地旋转起来犹如密不透风的钢墙铁壁。 藤蔓犹如猛兽捕猎食物骄纵凶狠地重新席卷而来。 旋转的树圈逐渐缩小,缠杖的藤蔓逐渐绷紧。 在画面定格的刹那间,谢辰风似乎仅是随意地挥了一剑,却有着无可言传的美妙。 无极剑仿佛银色而璀璨的电弧在半空稍纵即逝。 无极剑,剑绝情,一剑出,流星殒。 电光火石,石破天惊,惊世骇俗。 旋转的时空猝然沉寂下来。 天地万物似乎成为虚无。 “无情剑客”犹如绰而不群的仙鹤矜持而孤寂地伫立在阵中。 身上流露着桀骜不驯与凌风傲霜的卓越气质。 无数的断藤仿佛被斩断的蛇蟒瞬间痉挛便瘫软了。 飞速旋转的树墙犹如被挑断筋脉瞬间萎靡不振陷入了死寂。 闻名江湖的藤林阵彻底被摧毁了。 谢辰风经过道道恶毒的机关艰难地走出了禁地。 眼前却是另一番别有洞天的景色,那里生机盎然地绽放着一大片蔚为壮观的罂粟,犹如一盏盏美丽而艳红的金灯,在熹微的月光下变幻成一种透明的紫色,令人身临其境流连忘返于迷离而奇妙的梦幻里。 美丽的花丛中楼阁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其中连接幽径曲廊,错落有致的红灯笼散发着朦胧而柔和的光辉。 如此清奇典雅的处所令人怀疑自己误入仙子闺寓,空气里若有若无地飘荡着沁人心脾的幽幽清香。 环境幽靓雅致,布局独具一格。 只有端庄幽雅而又超凡脱俗的女子才值得拥有此处。 现实却是一种极大的讽刺。此处的主人偏偏是一个朝三暮四绵里藏针的女子。 “罂粟娘子”童静雯霍然担忧起情敌袁佳丽的生死,她如此居心叵测地惦记着情敌的生死并非心慈手软。 童静雯刚愎自用地以为现在可以掌握自己与别人的命运,事实上她已经在操纵着情敌袁佳丽的生死令其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不如此不足以消除心头之恨。 别人施予的伤害,她必定千倍奉还。 情敌袁佳丽回到天湖岛后就被童静雯秘密幽禁了,姿态娉婷的身体被截去双肢装进一米的陶瓮里只露着头颅披头散发。 生命是脆弱也是顽强的。 平日弱不经风的袁佳丽每天只被喂食残羹剩饭竟然令人惊叹地幸存至今有半月之久。 争风吃醋的结果竟会令美貌如花的女人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胜王败寇是亘古未变的道理,谁让她遇上了口蜜腹剑阴险毒辣的对手呢。 “罂粟娘子”童静雯不再笃木念经而是小心谨慎地转身复查门闩的松紧,鬼鬼祟祟地挪开佛像底座面前其中一个香炉,底座顿时露出阴雕阳刻着罂粟花形的旋钮。 她谨慎有余地再次环视了一下整个佛堂的动静,确定安之若素后手掌抚摸着机关旋钮顺时针缓缓转动。 伴随着轻微而沙哑“嘎吱,嘎吱,嘎吱——”的声音,发生了出人意料的事情,慈眉善目的佛像后面竟然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暗室。 在修建佛堂的时候,童静雯蓄谋已久地暗中同步修建了暗室为情敌准备了归宿。 暗室里面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童静雯用火石熟能生巧地点燃了所有的油灯,昏晦而诡谲的灯光瞬间充斥了暗室的每处角落。 暗室左侧立着犹如不倒翁似的圆肚陶瓮,顶部犹如黑色球体的头颅霍然晃动几下,令人惊悚地发出语音来:“没有男人的日子里是不是觉得太孤独和寂寞啦?我倒有个好建议,凭着自己的姿色你到风月场所挂个头牌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呵……呵呵……” “罂粟娘子”恨得切齿,“恬不知耻的狐狸精!如若没有你这种人的勾引,俞紫群何至于如此无情无义?” 袁佳丽嗤嗤冷笑犹如来自阴森的地狱;“怪不得老俞生前说你太傻,看来是有一定道理的。” “我闻所未闻,是你造谣吧?” 袁佳丽毫不理会童静雯的置疑,“俞紫群生性放浪不羁,只有风情万种的女人才能收得住他的心,某人朝秦暮楚却臆想天开地要求别人用情专一,你说好笑不好笑?”袁佳丽不愧是见多识广的风尘中人口齿伶俐。 童静雯凭白无故地被情敌挖苦一番在气场上又处于下风,脸色不由发青发紫。“某人已经身陷囹圄却不知死活地信口开河,我觉得确实好笑。” 生死已是一线之差没有什么区别了,袁佳丽无所畏惧地继续谈笑自若:“老俞生前说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你,你想知道什么原因吗?” 童静雯不屑一顾地说:“这倒奇怪啦,莫非他会爱上你这个品位低劣寡廉鲜耻的风尘女子?” 袁佳丽声似银铃狂放不羁地一阵大笑流露出一种自得:“的确让你不幸言中了,老俞说你巫山云雨时呆板像死猪毫无情调,而我花样新奇总能够令其年轻快活重拾雄风。” 袁佳丽犀利的话语字字如针冷酷地扎着童静雯的心尖。嫣红莹润的嘴唇痛苦地颤抖着,她此时的内心恨透了这对狼狈男女;一定要让情敌在缓慢的折磨中绝望而痛苦地死去。“口舌之利,我不如你,若论城府,你不如我,事实俱在,我在掌控,你的生死。” 袁佳丽嗤之以鼻地说:“你却并非赢家,你输了爱情,我赢了真情,死又何憾?” 童静雯一语中的冷静地说:“我不想跟你无谓地争论成败,你现在生不如死,而我却过着锦衣玉食呼风唤雨的日子。” 袁佳丽沉思很久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都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谈交易?” 袁佳丽显得有点心灰意懒地说:“但求速死,别无他求。” 首次听到对手妥协,童静雯享受到了胜利与泻愤后的快感,“既然是交易,你总得有资本吧?” “老俞生前留下了一个宝藏,宝藏的地点他只告诉了我。”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童静雯听说有宝藏,冷漠的瞳子立即流露出饥渴的熠熠金辉,口吻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在哪里?在哪里?快告诉我。” “我可能快要死了,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了,请附耳过来听我把宝藏的地点告诉你。” 童静雯利欲熏心没有细想,走近对手面前去侧耳倾听。 瓮口的头颅犹如发威的母狮突然向童静雯的侧颈凶狠地啃啮过来,幸亏童静雯修练了武功变得手疾眼快,条件反射地迅速推开了陶瓮。 即便如此脖子还是被尖锐的牙齿划出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她气极败坏地骂道:“疯子!你就是不折不扣的疯婆子!” 袁佳丽发出惊悸而凄利的笑声,“天意!天意……半月以来我处心积虑地等待反戈一击,天意却令你逃过一劫,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呐!” 童静雯近乎歇斯底:“你生不如死的岁月,我会令其变成遥遥无期。” “哈哈!哈哈……”袁佳丽肆无忌惮地大笑,矜持地说:“我不能操纵如何生,但我可以选择如何死。”她话音刚落霍然紧咬牙关嘴角淌血流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随后张开血嘴吐出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来,披头散发的头颅耷拉着再也一动不动,死了! 童静雯很快反应过来;袁佳丽咬舌自尽了。袁佳丽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生命真是出人意料,童静雯余恨未消懊悔不迭。 童静雯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颈脖的伤口,然后缠绕上一条色调清雅的围巾,依然那么妩媚迷人秀色可餐。 刚才发生的事情确实令她惊魂未定,童静雯屏息敛神许久才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 她若无其事地走出充斥着血腥气味的密室,手掌轻落在旋钮上逆时针缓慢转动关闭了暗室。 佛堂恢复如初,佛像依旧呈现着和蔼可亲的慈眉善目。 树叶竹影互相掩映处的主阁楼构造精巧而不失大方,流露出古朴与雅致交织而成的隽永韵味。 名贵的紫檀匾额上阳刻着刚劲有力的篆体字“诗笺茗苑”流露着浓郁的书卷清香。 门前分立各自三人的两排卫士精明强悍。 巡逻的卫队一拨接一拨来回穿梭不时地核对口令显得剑拔弩张。 谢辰风谨慎地隐身在形状奇特的假山后面机敏地观察着敌情。 必须智取才有机会找到《兵防图》,硬闯可能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怎么办? 谢辰风浓眉紧蹙目光深邃审时夺势地思虑着计策。 终于心有所动想出混水摸鱼的计策,淡漠而微耸的脸颊舒展开来,忧虑的瞳子流露出灵动睿智的光辉。 谢辰风扯破衣服撕块布片一起包裹了石子与迷魂丸,竭尽全力向罂花丛中抛去顿时生起弥漫开来青青而迷茫的烟雾,犹如豁然出现了一幢美轮美奂而如梦如幻的海市蜃楼。 “诗笺茗苑”的门卫以及巡逻队惊奇万分地纷沓而至对此现象迷惑不解地议论起来。 时机千载难逢! 谢辰风使招“清风幻影”,身形倏忽飘移仿佛虚无缥缈的幽灵神出鬼没地飞入雅致的阁楼。 阁楼构造精巧里面看不到梁柱,花纹木质环环相扣镶嵌而成穹形楼顶,式样新颖油彩生辉的名木用具美观大方,洁亮细润玲珑透剔的杯器茶具,湘绣蜀锦帘飞彩卉满室生辉,山水盆景国画悬挂透露出清新典雅。 确实不虚此行有此眼福一睹匠心独运的别样繁华,谢辰风倒像这里的主人闲情逸致地左顾右盼。 谢辰风霍然警觉而敏捷地犹如幽灵隐身在屏风后面。 随后传来渐行渐近逐渐清晰的脚步声,阁楼进来红衣紫衣眉清目秀的两个妙龄少女。 红衣少女先说话了,“你发现没有?自从前岛主莫明逝世后,夫人变得似乎神情恍惚,没有以前精明了。” 紫衣少女深有同感地说:“是呀,是呀,就以配制醉魂酒的事情来说,这本来是夫人的拿手绝活,然而她近段时间总是失手,掺入酒里的迷魂散非多即少,害得圣手书生半睡或者昏死,”说到圣手书手紫衣惋惜地叹息一声,“圣手书生也算得上是才华横溢聪明绝顶之人,按常理普通人对身体上的异常反应也会有所察觉,令人奇怪的是他似乎一无所知若无其事。” 红衣少女冰雪聪明而又悲天悯人地说:“圣手书生为情所困,想得到却又怕失去,也许他对所有的事情都很明了。” 紫衣眼中盈泪多秋善感:“人间自是有情痴,夫人怎么舍得残忍对待无怨无悔钟情于已的叶雪公子?” 红衣杯弓蛇影地左环右顾,嗔怪地一戳对方的额头,“你不要命啦,又不是你的情郎哥,你心痛什么?” 紫衣少女噤若寒蝉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减小了音量:“我只是为叶雪公子如此痴情感到有所不值。” 红衣沉吟片刻困惑地说:“夫人却也并非绝对薄情寡义,她柔情似水地经常对着亲子画像痴然出神。” 紫衣恍若梦醒地说:“差点耽误了事情,酒里的迷魂散或许放少,圣手书生只是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我得去知晓夫人。” 红衣紫衣分头各自忙碌事情去了。 佛堂青烟袅袅,童静雯缓缓而节奏地敲着木鱼,跪着蒲团面向侧壁上儿子张伟的画像在深深地忏悔着。 画像是一个八九岁的儿童,相貌长得滑稽令人别扭令人怜惜,好像顽童随意画出来的也太夸张了点,脑袋像一个大冬瓜,嘴巴又宽又大,像鱼般肥厚的嘴唇,神情显得老实而傻气。 童静雯痴然出神而慈爱地凝视着儿子画像,表情复杂流露出幸福与愧疚。 千错万错都是妈妈的错,我不该一已私欲不该抛夫弃子与人私奔铸成大错,你能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吗? 心灵犹如被苦涩而辛酸的海水浸泡得松软而脆弱。幽黑的瞳子流露出无限柔情无限怅惘令人凄迷。 张伟,你真的不肯认我了吗?我知道都是由于我的缘故令你承受了太多与年纪不相对称的苦难,我真的不想这样,我真的不知道会令你不幸,离开后我才知道走错了却不能再回头无颜面对你们,其实我很怀念男耕女织一家和睦的日子,这么多年来,我的内心深处时刻在忏悔,这么多年来,我的内心深处时刻在牵挂。 “罂粟娘子”正在牵肠挂肚时,紫衣少女节奏而清晰地扣响了佛堂之门。 童静雯双手轻轻抚摸掉脸颊的泪痕,深吸冷气徐徐吁出郁气平静下来心绪,然后从容不迫地起身去开大门。面含冷漠,嘴角流露出冷峭,幽黑的瞳子放射出冷冽的光芒:“有什么事情?” 紫衣少女小心而乖巧地回答:“可能是叶雪公子的抵抗力越来越强啦,现在还没有入睡。”好伶俐的丫头!即使主人犯错也是别人的原因。 童静雯不露声色地说道:“知道了,我待会去看看。” 佛堂里不久走出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脸如玫瑰似乎总是带着娇媚而迷人的笑靥,耳边金灿的耳坠衬托得嫣红的脸颊愈加美艳,幽黑的瞳子时而闪烁着撩人心弦的含情脉脉。 隐身暗处的谢辰风一眼就认出这个似曾相识的妇人,她曾经不顾他人安危在金陵逃亡的人群里乘坐着豪华马车疾驰而过。 谢辰风从气场上几乎清楚了这个妇人的身份——天湖岛主“罂粟娘子”童静雯。 那妇人扭着水蛇腰风也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