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丫头爱害羞》 v第一章 【第一章】 那是个小小的女孩儿,不过巴掌大的脸上镶着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此时正以怯生生却又警戒万分的神情四下张望着。 四下的景致陌生得紧。 陌生的屋里有着陌生的桌椅,陌生的墙上挂着陌生的字画,陌生的窗外又是另一片陌生天地。 「啊,这位想必就是醒醒了?」接着,一道陌生的嗓音和她说话,一个陌生的男子赫然映入她眼中,与她脸对着脸互视。 由于他刻意蹲跪,视线恰巧与她这个三寸钉似的娃儿平视,教他看清楚了她,也教她看清楚了他。 那是张年轻又成熟的男性脸庞。说年轻,是因为他不过十六、七岁,眉眼嘴角均写满年轻人的蓬勃朝气;说成熟,是因为他的神态稳重如山,充满了成熟男子才有的气定神闲。 「是啊,她就是我的丫头醒醒。」任凭小女孩拼命往她身后躲藏,杜醺然如花般娇美的脸上扬起一抹心疼的笑。「醒醒,别怕,这位就是小姐跟你提过的,小姐即将要嫁予的相公。你要称呼他什么?」 「……姑爷。」终于,小女孩总算肯从杜醺然身后露出小脸。 「你好,醒醒。我是你的姑爷曹伯雅。曹是曹操的曹,伯是伯仲叔季的伯,雅是优雅的雅。你可知道这三个字怎么写吗?」曹伯雅含笑以对。 好奇怪的问题哟,她该怎么回答呢?醒醒犹豫了半晌,才慢慢摇了摇头。「不会写。」 「不会写?这是醒醒不会写字的意思吗?」曹伯雅耐性十足地问。 「是。」回话的同时,醒醒的两只小手也迅速举起,往小脸遮去。 「怎么了?」曹伯雅满脸讶异。 倒杜醺然已司空见惯,熟练地将她一把搂住。 「醒醒乖,没人会打你呀!爹娘不会打醒醒,小姐不会打醒醒,姑爷也不会打醒醒的,为什么呢?因为醒醒是小姐和姑爷的好丫头呀。醒醒还记得小姐是怎么告诉过你的吗?」 「……记得。」醒醒终于打着哆嗦回应。「醒醒的新家人会对醒醒很好、很好,不会打醒醒。」 「是啊,所以醒醒把手放下来好吗?」杜醺然不断劝慰,直到醒醒怯怯地放下遮住脸庞的双手。 目睹这样的情景,她为何会这般惧怕,曹伯雅心里有数,愠恼油然而生,只是不好在醒醒面前发作,怕吓坏了这个小女娃。 杜醺然心有同感,也静默无语,厅里突然陷入一片沉默,教人有种说不出的沉重感。 直到一阵喧譁声由远而近,来到厅外,这份沉重才被打破。 「大哥!你在这里对吧?听说未来的大嫂和陪嫁丫头也在!」随着这阵呼喊,两名年纪相近的少年一前一后奔了进来。 见状,原本已经鼓足勇气见人的醒醒又心生退却之意。 但不慌不忙地站起身的曹伯雅像是没有察觉她的心思,长臂一伸,便极其自然地挽住她的小手,将她从杜醺然身后带出来。 「醒醒,来见过这两位……」曹伯雅话未竟,两个弟弟已热情地抢着开口。 「见过大嫂!」 「这位一定就是大嫂的丫头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曹叔雅,曹是曹操的曹,叔是伯仲叔季的叔,雅是优雅的雅,你叫我一声叔哥就可以了。」曹家老三难得见到年纪比自己小,瞧起来又很好欺负……不,是很好相处的女孩,立刻大剌剌的摆出他梦想已久的为人兄长架子。 另一名较为年长些的少年噗哧一笑,「叔哥?听起来跟叔父一样老咧!你确定要这位妹子这样喊你吗?」他正是曹家老二,曹仲雅。 「唔……」被二哥这么一问,曹叔雅犹豫了。 曹伯雅趁这个机会开口:「这有什么难?醒醒,你喊我一声姑爷,所以你就喊他们二爷、三爷吧。」 「大哥说得对,这样喊就对了。不过,醒醒,我们一直遗憾没有可爱的妹子能够疼爱,你愿不愿意除了当我们家的丫头外,私底下视我们为兄长,唤我们一声哥哥?」曹仲雅笑着补充道。 「对、对,我们缺妹子,就缺个妹子啦!」曹叔雅点头如捣蒜,对二哥的话满口认同。 「太好了,醒醒,你有了个姑爷兼大哥,又有二爷兼二哥,以及三爷兼三哥罗。」杜醺然巧笑倩兮,将她往前轻轻一推,示意她喊人。 醒醒这回不再迟疑,脱口便喊道:「大哥,二哥,三哥。」 「乖──」哇,有人喊他哥哥真是太令人开心了!曹叔雅乐开怀,一把抓住醒醒的手便准备往门外带去。「来,三哥带你去吃酒酿汤圆!我知道酉大娘才刚煮好一大锅汤圆喔!」 「小姐……」醒醒一手让人拉着,有些畏怯,仰头望着杜醺然,接着又望向曹伯雅。「姑爷……大哥……」 「去吧。」杜醺然鼓励地对她扬起笑容。 「好好儿玩。」曹伯雅也对她一笑。 至此,醒醒才敢放开一直握着杜醺然衣袂一角的手,乖巧地跟着曹仲雅和曹叔雅离去。 此时,曹伯雅笑容方敛,面色微凝,先是快步上前合上门扉后,再走回杜醺然面前。 「醒醒就是你在信中提到的,家中老仆所遗留的孙女?」 「是,就是她。」杜醺然微微叹了口气。「很可爱对不对?只是胆子小了点,可能得好一阵子后才能适应这里的新生活。」 醒醒是杜醺然家里的老仆去世后所遗留的孙女,从小遽失双亲后,便一直被当成烫手山芋般,流浪似的轮流借住各个亲戚家里,所受到的待遇自然不会好到哪儿去,这样的情况,直到醒醒的老仆祖父终于出面将她带在身边后才结束。 杜家不反对这名老仆将醒醒带入杜家一起生活,杜醺然也很心疼这个小小女娃儿,但由于老仆骤逝,她又出嫁在即,心头便有另一番考量。 尽管名义上为主仆,但杜醺然是真心把这个小女娃当成妹子看待,不然也不会特地为她取了新名字「醒醒」,与醺然这个名字相形呼应,默认她也是杜的家人。 如今,杜醺然即将出嫁,杜家双亲年事已高,对待醒醒也不像杜醺然如此上心,而她一旦嫁人,往后恐怕也很难常常回娘家探视醒醒,她不禁思索,难道真的没有解决之道? v第二章[11.04] 经过一番长考,杜醺然郑重的向曹伯雅提出请求,她打算带着醒醒一起出嫁,作为她的陪嫁丫头,让醒醒成为曹家的一分子,接受曹家的庇护及照顾,不知曹伯雅是否同意。 在锦氏皇朝,陪嫁丫头的地位相当特殊且微妙,且有时会变得相当重要。有些丫头会被男主人收为通房,或嫁给主人夫家的仆役,或自行婚嫁,又或是终身不嫁,跟随着女主人在夫家帮忙照顾、抚育小主人,度过一生,几乎形同家中主要的一分子,这也是杜醺然要让醒醒当陪嫁丫头还慎重的事先修书询问曹伯雅的原因。 曹伯雅在看过杜醺然的信后,特地征询两个弟弟的意见,仍难以作决定,于是他便特地请杜醺然于成亲前带着醒醒前来曹家酒庄一趟,打个照面,看看彼此是否投缘,再作最后决定。 「你觉得呢,伯雅?」杜醺然不安地问道:「我是说,关于醒醒的事,你觉得如何?」 曹家酒庄的大庄主喜不喜欢醒醒,愿不愿意留人,是醒醒日后是否能在酒庄中住下的重要关键。 「我觉得如何啊……」曹伯雅不是没有看出未婚妻坐立难安的模样,但温雅俊美的脸庞却露出一抹罕见的促狭笑意,对杜醺然追问的问题故意避而不答,而是挽着她的手徐徐往外走,来到长廊上,眺望着屋外的园景。 此时已是初春,冰蚀雪融,嫩绿探头,呈现出一片春回大地、欣欣向荣的光景。 庭园的凉亭里,两名年纪相仿的少年正领着小女孩,一会儿吃上几匙摆放在石桌上的酒酿汤圆,一会儿又回头玩耍。 醒醒就在这样的玩闹中,不知不觉摆脱原先的羞怯,绽出甜甜的笑容。 「我觉得啊,我未来的娘子真是太贴心了,知道我除了两个只会吵闹的弟弟外,还想要一个温柔乖巧的妹子啊。」曹伯雅笑着回视大大松了口气的杜醺然。「咦,你可是很紧张?」 「你真是……讨厌!」杜醺然娇瞋他一眼,心中大石终于落地,明白曹伯雅算是接受醒醒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家人了。而且,看他的反应,日后应该也会与她一样,真心疼爱醒醒。 「是,我讨厌。」曹伯雅调侃着回敬道:「但很快的,你就要成为我这个讨厌的人的妻子罗。」 「你真是……伯雅!」杜醺然忽然又羞又急的低喊出声,原来曹伯雅犹嫌口头调侃不过瘾,伸手掬捧起杜醺然颊边的一绺长发,作势凑到嘴边亲吻。 所以,当醒醒突然听见杜醺然的声音,好奇地朝他们张望时,也将他们打情骂俏的模样尽收眼底。 那是醒醒不曾见过的,万般旖旎甜蜜的光景。 年轻男子上一刻作势要亲吻握在手中的女子发丝,女子羞急的叫嚷,他这才笑着松手,改而安抚似轻拍女子的背部,承受她半嗔半娇的一记轻捶。 他们这对未婚夫妻啊……醒醒傻傻的看着这一幕,浑然忘却另外两个玩伴,直到不耐烦的曹叔雅跑过来喊她。 「醒醒,快过来一起玩啊!」 醒醒这才蓦然回神。 此时,曹伯雅亦与杜醺然相偕走来。 「醒醒,玩得开心吗?你二哥、三哥没欺负你吧?」曹伯雅半开玩笑的询问道。 「没、没有。」醒醒的小手马上垂放于身子两侧,紧张得不得了。 也难怪她会紧张,她着实没有太多与大人相处、交谈的经验,总是被呼来喝去,不然就是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其他人交谈,自己永远插不上话。 尽管醒醒后来到杜家生活,终于开始能与人多说些话,但也仅是跟她那年迈的祖父或是与杜醺然交谈,还不曾跟年轻男子如曹伯雅如此亲近的说过话。 「我才不会欺负醒醒呢,大哥,你这话可真冤枉人。」曹叔雅为自己喊冤,曹仲雅亦颔首。 「那就好,可别让我发现你们欺负醒醒,否则我绝不轻饶。」曹伯雅故意屈指弹着两个弟弟的额心。 「会痛耶!」 「哇──大哥有了新妹子就不疼弟弟罗?」曹家老二、老三又开始呼天抢地。 「宝一对呢,真是……」这下连杜醺然也不觉哑然失笑。 望着这热闹又欢乐的一幕,醒醒终于在不知不觉间跟着慢慢笑开了。 「嘻嘻……」 曹伯雅耳尖地捕捉到醒醒初次的笑声。它轻轻的、细细的,甜得好似糖葫芦浸蜜,一点一点的渗入听见这串笑声的人心头。 曹伯雅与杜醺然迅速互望一眼,感动、意外、惊喜之情展露无遗。 为了让醒醒有他们已同为一家人的安心感,曹伯雅与杜醺然在成亲后不久,挑了一日,带着醒醒到曹家酒庄的酒窖里,选了一坛初酿成的新酒,埋于庭园的水榭旁。 「这坛便你的女儿红了,醒醒。」曹伯雅告诉她。 「女儿红……」是什么?醒醒眨巴着双眼。 「是的,我们曹家酒庄遵循一项古老礼俗,女儿出生后为其备酒,埋坛酝酿,直到女儿出嫁时才取出饮用。如今你虽然是陪嫁丫头,但我与醺然将你视为妹子,亦即曹家酒庄的女儿,我们自是要为你埋下一坛女儿红。」 醒醒其实听不大懂曹伯雅所说的这番话,但她听懂了他说话时那番肯定的、温柔的、疼爱的语气,在在令她为之动容。 小嘴颤啊颤,下一眨眼,醒醒终于忍不住,蓦地嚎啕大哭。「呜呜……哇!哇……」 「哎呀,怎么哭了呢?」杜醺然赶忙俯身呵哄她。 「不哭不哭,小狗撒尿。」曹伯雅亦伸手抚揉她的头顶,冒出这么一句诙谐的安慰话语。 「呜……嘻嘻!」尽管不懂「不哭不哭」和「小狗撒尿」之间有什么关系,醒醒还是被曹伯雅的话逗得破涕为笑。 时光荏苒,五年倏忽而过。 正月饮用屠苏酒,这一年便不会染上瘟疫恶疾。此一年节传统,使得大大小小的酒庄商号在过年前忙碌如蚁,只因家家户户习惯在过年前前往酒庄打酒,论坛秤壶,非要买足一大家子饮用的分量,就算排队苦等也值得。 一幕幕大排长龙的光景在各家酒庄商号上演,男女老少心甘情愿冒着寒风,手脚冷得打颤,排在长长的人龙中,再冷也不肯离去。 有些酒庄商号此时会拿乔,哄抬酒价,或者量销售屠苏酒,今日买不到者明日请早,种种光景都有。 v第三章[11.04] 但也有的酒庄商号将心比心,体恤这些买酒客人排队的辛苦,更秉持着以客为尊的想法,给予特别的款待。 「这位老伯辛苦了,请尝尝我们曹家酒庄特制的甜点。」一名笑盈盈的少妇,在羞涩的抿着嘴的丫头陪同下,将一个小纸包放入排队客人的掌心里。 「这是……」老人家好奇地感受小纸包在掌心中暖热却不至烫手的热度,然后小心地拆开它。「包子?」 「是啊,这是我们曹家酒庄特制甜酒酿小甜包,快请趁热吃吧。」少妇催促道。 「喔、喔……」老人家试探地先咬下一小口,一尝到嘴里暖热甜蜜的浓汁,双眼不觉一亮。「好吃!」 「嗯,真好吃!」其他吃着小甜包的客人也竞相夸赞。「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甜包。」 「对啊,而且我从没想过酒酿也可以拿来当包子的馅料呢!一口咬下才发现,哇,这么香甜可口!」 「没错、没错!」众人赞赏交加,频频道好,小甜包下肚,饱胃又暖身,觉得天气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有人吃得意犹未尽之余,忍不住追问道:「曹大夫人,这可是曹家酒庄兼卖的甜食?」 「不是呢。」杜醺然回予对方一抹歉然的笑。「这只是我们庄里自个儿做来吃的,幸好还合大家的口味。」 「岂止合口味,这味道真是好啊!」一名妇人甚至意犹未尽舔起指尖上残存的甜馅。「曹大夫人,你们真的应当拿这道甜食来卖,要不,告诉我们是谁做的,我想请那个人教我做!」 「我也是!」 「我也想学呢。」 不少人立刻开口附和妇人的话,而且反应愈来愈热烈。 当人们愈来愈期待,杜醺然身边的丫头小嘴便抿得愈紧,而且脸颊简直像要燃烧起来般红嫩,害羞得不得了。 偏偏她愈是害羞,愈是惹人注目。 「想学无妨,那就要看醒醒愿不愿意教罗。」杜醺然笑咪咪地将身旁的丫头轻轻往前一推,坦然公布道。 闻言,人们陷入短暂的沉默中,旋即又如爆竹炸开来似的发出惊呼。 「原来小甜包是醒醒丫头做的?」 「这真是……醒醒手真巧啊!」 「真厉害,这真是太厉害了。」 「真的,请教我做吧,我也想让家里的人尝尝这种香甜好滋味呢。」 眨眼间,原本规规矩矩排着队的人们,全都抢着围在杜醺然与醒醒身边说话。 「下一位……咦,人呢?」队伍最前方,曹家酒庄大门口,负责舀酒、卖酒的伙计傻了眼,不明白人潮怎么突然往另一侧聚去。 「这是怎么……」平日总是忙进忙出的曹伯雅此时正好返回酒庄,恰巧目睹这一幕。 俊眸微眯,他总算在万头钻动的人潮中发现了杜醺然与醒醒,再稍稍回想一下之前妻子曾经提过的事,便大概能够想像这阵骚动从何而来。 「大庄主,您瞧现下该怎么做才好?」几个跟在他身边的伙计请示道。 「没关系,我来处理。」曹伯雅双手负在身后,朝前方踱去,准备「拯救」妻子。 一方面是因为天生俊美的好相貌,另一方面是由于身为长男、长兄兼酒庄庄主的缘故,曹伯雅涵养出一身领袖风范,教他人就算背对着他,也会察觉他的存在而不由得转过身。 于是乎,自人潮最外围开始,某个中年汉子颈后毛发一竖,扭头发现曹伯雅就站在身后,没多加思考便立即让出空位。 曹伯雅得以开始走入人潮里,继中年汉子后,接着两名笑呵呵的老太太也让了路,并顺手往前头的年轻人肩上一拍,又让出更前头的空位。 神奇的事就这样不断发生,直到曹伯雅顺利来到妻子身旁。 「你怎么来了?」杜醺然对他绽开笑容。 「我再不来,你与醒醒怕是没个护花使者,离不开这里了。」曹伯雅轻声笑道,俊脸上有着柔情。 「哎哟,曹大庄主,瞧你这么紧张,难道我们会欺负夫人不成?」先前嚷着要学做小甜包的妇人故意打趣道:「一来就把人紧紧护着不肯放啦?」 「呵,真不好意思,这阵子我的确比较紧张拙荆的身子,毕竟还尚未完全安稳下来……」曹伯雅暗示性十足地将一只大掌贴上杜醺然的腹部。 杜醺然登时羞红了脸,却又忍不住笑了。 这暗示真是明显!众人恍然大悟,那名妇人更是脱口嚷了出来,「哎呀!曹大夫人有喜了?」 「是的。」曹伯雅笑得极为满足。「甫满三个月了。」 「这真是太好了,恭喜啊!」 「那夫人还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在外头忙着?可别冻坏了母子,快回屋里去取暖吧!」 「就是。感谢夫人招待的小甜包,不过下回千万别再这么做了,夫人与孩子都很重要啊。」 众人的恭贺声中带着关切,关切中多有叮嘱,你一言我一语,结果教原本想带着杜醺然和醒醒速速告退的曹伯雅反倒又离不开了。 尤其这些人都是本着关切的善意才会对杜醺然嘘寒问暖,曹伯雅不禁思索着该如何处理。 接着,他不慌不忙的当众扬声宣布,「各位乡亲父老,为了庆祝曹某的妻子有喜,自现下开始,本酒庄的屠苏酒半价折售,欲购从速。只有今日,半价折售,欲购从速!」 立竿见影的,曹伯雅还没喊完,原本围绕在三人周遭的人们马上跑得飞快,赶忙排起队来,并纷纷兴奋地吆喝。 v第四章[11.04] 「快啊、快啊!我今日非多打几斤酒回去不可。」 「机会难得呢!阿保,快回去通知你娘你大哥你爷爷你奶奶,教他们统统来排队!」 「前面的人,你们酒是买好了没有?快点啦……」 眼见计谋生效,曹伯雅满意地颔首,顺利地将人带回屋里。 「伯雅!你竟然这么做?」杜醺然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什么半价折售啊,这下子今日不就赔本了吗?你呀……」 「不过是赔了些本钱,换来你与孩儿平安无虑,值得的。」曹伯雅满不在乎的一笑,接着看向醒醒,关心地问:「醒醒,你还好吗?有没有被吓着?」 「没有。」其实是有一点点,但醒醒很努力地摆出不须他人操心的小大人模样。 就要成为丫头阿姨了,算是个长辈罗──醒醒忆及昨晚杜醺然在合家用晚膳之际,向所有的人说出自己已有身孕的好消息时,曹伯雅便是这样兴奋地告诉她。 「没有就好。醺然,你一定累了,回房去休息好吗?」 确定醒醒没事后,曹伯雅便又将全副注意力挪回妻子身上,送她回房休息,才又出门去处理酒庄的事。 好一会儿后,正闭目假寐的杜醺然敏感的察觉房门口似乎有什么动静。 她侧脸睁眼一瞧,便看见自门外探进半张小脸的醒醒,她立刻从床上坐起身,朝她招招手。「快过来吧,醒醒。」 「可以吗?」醒醒有些犹豫。「不会吵到小姐吗?」 「不会,我躺了好一会儿,精神好多了。醒醒,你过来,陪我躺在被窝里聊聊。」杜醺然保证道。 醒醒这才放心地踏入厢房里,来到床边。杜醺然示意她上床,于是醒醒才将鞋子脱了,开心的爬上床。 「醒醒今天也累坏了吧?一大早就起来揉面团做小甜包,这是很耗力气的事呢。」 「可是我好喜欢。」醒醒细声回答。「下回还想做更多。」 「你做得够多了,除了那些和人分享的小甜包外,我记得灶房里还有一大笼不是吗?」杜醺然可不希望她累坏了自己。「够啦,你就留在这里陪我及小娃娃休息吧。」 「好。」醒醒听话地道。 她那小小的身躯与杜醺然相依偎,被窝里,原本垂放在身侧的小手悄悄地抚向杜醺然的腹部。 「小姐,肚子里多了个小娃娃,是什么样的感受呢?」醒醒的声音轻轻的,好奇地问。 「什么样的感受啊?」杜醺然双眼仍闭着,但唇边却扬起一抹心满意足的笑。「那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感受,会觉得全天下都没有比这件事还来得重要的感受喔!而且让我觉得自己突然变得非常厉害,什么事都办得到呢!」她想,「为母则强」便是形容这种感受吧。 「这样啊……」醒醒似懂非懂的应和。对她而言,曹伯雅与杜醺然这对夫妇总是带给她各种温暖的情感和感受,但她不见得能够立刻就明白,只能先铭记于心,日后再慢慢领会、慢慢懂得。 「总之,我现下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杜醺然也知道醒醒对这些话是一知半解的,但这不影响她愉悦的好心情,自顾自说完想说的话后,便任由睡意慢慢笼罩,渐渐沉入梦乡。 「小姐?」醒醒抬起小脸,见杜醺然睡得香甜,不觉露出有些稚气的笑容,小手往杜醺然腹部摸索,最后覆上杜醺然护着腹部的手背。 小姐,醒醒与你一样,觉得很不可思议呢! 小娃娃,赶紧在娘胎里长大吧,大家都期待着你的诞生喔! 【第二章】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一桩原本高高兴兴的,将要为人父母的喜事,瞬间却变成妻儿双亡的悲剧。 「呜呜……小姐……」 跪在杜醺然的坟塚前,醒醒哭得声嘶力竭,其他人则是满脸悲伤的神情。 任谁都没有想到,一场小小的风邪,竟就轻而易举夺走杜醺然连同她腹中孩儿的性命。 「怎么会……怎么会呢……」众人中,最无法接受杜醺然骤然离世的,莫过于曹伯雅。 在这之前,他一直满心欢喜地与妻子想像着腹中孩儿是男是女,长得会是像爹还是像娘……那么幸福的时光,就这样全都消失了吗? 难言的痛楚直袭心头,曹伯雅蓦地仰头对天嘶吼。 「醺然──醺然──」 他一声声呼喊着亡妻,众人听闻皆眼红鼻酸,泫然欲泣。 苍天似是亦有所感,风起云涌,不一会儿竟下起滂沱大雨。 「啊!下雨了!」众人惊诧声连连,走避四散,只剩曹家三兄弟与醒醒仍然杵在原地,哀恸之情非但没有被滂沱大雨打散,反而变得更加强烈。 「醺然……醺然……」曹伯雅的嗓音渐渐沙哑,但他仍执意喊着妻子的名。 曹仲雅、曹叔雅难过悲伤之余,同时也担心着兄长。 「大哥,请节哀,让大嫂安心瞑目吧。」他再如此哀恸,伤神也伤身啊。 但是曹伯雅置若罔闻,因为他的神思已经因为过度哀伤而昏沉,除了尽情嘶吼外,无法思考其他事。 直到醒醒哭得晕倒在地上,他才浑身一颤,愕然回神。 「醒醒!」曹仲雅和曹叔雅急忙要上前察看,但曹伯雅却快了一步,弯腰俯身将她抱起来。 v第五章[11.04] 「醒醒……」凝视抱在怀中的丫头,曹伯雅哀恸逾恒而停滞的思绪终于再度运转。「你没事吧?」 「她人小个头瘦弱,不像我们这些男人,怎么会没事?」曹仲雅立刻把握机会道:「大哥,你快抱着她上马车,我们快点回家为她换下这身湿衣裳,免得她受寒。」 「嗯。」终于,曹伯雅抱着醒醒,迅速与弟弟们坐上马车离去。 当天,醒醒就因为淋了雨而发起高烧,惊得曹家上下又是一片紧张与慌乱,饶是大夫再三保证她只要好好服用汤药,好好休息,病情便会大有改善,曹家上下还是紧张万分。 毕竟家中日前才骤然失去了女主人,若再有什么风波,众人恐怕难以再承受这样的冲击。 幸好醒醒的高烧确实很快就退了,但病体痊癒后,她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原本就羞怯寡言的她如今变得更加沉默。 只是,曹家上下所关注的,已经从她的身上转向曹伯雅。 杜醺然的猝逝,对曹伯雅而言是几乎无法承受的残酷打击,他变得自暴自弃,办完丧事后,他就把自己关在厢房里,几乎什么都不吃,只是不停地喝酒,喝多了就这样醉倒,但不曾真正入眠,酒意散去后便又开始喝酒,对曹仲雅、曹叔雅与其他人苦口婆心的劝说置若罔闻。 他只是想,喝多一点,可以助他入眠,或许他就能在梦里与醺然相会,自古不是有逝者魂魄能入梦这样的事吗? 但是,随着他一次次的醉倒后再醒来,他的失望一次次随之加深。为什么醺然不愿前来与他相会?是因为他酒喝得还不够多、醉得不够深吗? 那他就再多喝一点。 正当他举杯欲饮,一阵断断续续的哽咽啜泣声却阻止了他的动作,那柔软的声音教他登时大为惊喜。 「醺然?!」是你吗? 酒杯一甩,曹伯雅猛然起身的动作太快,使得脑子发晕,他只好跌跌撞撞的前去应门。 只是,当他好不容易打开门扉,门外候着的却不是杜醺然的芳魂,而是一个人。 「醒醒?」曹伯雅愕然地看着站在眼前的丫头。「你怎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我不想睡。」醒醒抬起哭得红通通的双眼以及湿漉漉的脸庞。「睡着了……会作恶梦……呜呜……」 「作恶梦?」对方可怜求助的模样,教曹伯雅一时之间忘了自身的哀恸。「什么样的恶梦?」 「我一直梦见小姐她、她……呜……哇──」醒醒说着便放声嚎啕大哭。 曹伯雅立刻带她进入厢房,将她安顿在一张座椅上,自己则蹲在她身前,耐心听她说话。 「慢慢说,醒醒。你说,你梦见了醺然是吗?」他心中狂喜,急着从醒醒口中得知更多,难道醺然的芳魂入了醒醒梦中,想藉由醒醒之口来转告他什么事?「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小姐说,她和小娃娃很难受,因为他们的魂魄无法安息……」醒醒话说得七零八落,但曹伯雅仍然听懂了她的意思。「她说,姑爷您哭不出来,但您所喝的每一口酒,便如同您掉的眼泪……这样不行,他们的魂魄就快要被您的泪水淹没了……不要哭了,伯雅,我与小康儿现下很好,会在冥冥中守护着你……」 曹伯雅本来不相信醒醒的话,只认为这番说词是其他人教醒醒来安慰他的,直到她说到最后这几句,他才如遭雷殛似的愣住。 小康儿……这应当是天地间只有他与醺然知道的孩儿乳名,醒醒又是从何得知?那可是他们夫妻枕席间的说笑私语啊! 曹伯雅喉头发乾,许久才又再度开口:「醺然她……真的这么说吗?」 「真的……」醒醒抽抽噎噎,仍是肯定万分地点点头。 「是吗……」 曹伯雅站起身,背对着醒醒默然伫立,沉静了许久,当醒醒开始为此感到不安,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他的双肩开始微微震颤,接着一次比一次剧烈,醒醒突然明白了。 曹伯雅正在哭泣。他一直隐忍的泪水终于再也压抑不住的夺眶而出,同时发出短促的气音,双唇瑟瑟抖动,嘴里更逸出断断续续的低泣声。 「醺然……」 「姑爷……」醒醒赶紧怯怯地走到曹伯雅身后,迟疑地伸出小手,鼓足勇气自后方环上他的修躯。「……乖乖不哭。」她学着以前杜醺然安慰她的方式来安抚他。 曹伯雅无法抑制悲伤,但醒醒所给予的安慰教他动容,低头垂眼,他腾出一手轻轻覆上那双从后方抱住他的小手臂。 夜更深了,但长夜漫漫的尽头便是黎明的曙光,新的一日终将到来。 时光荏苒,转眼间又过了数年。 暮春三月,百花繁茂,春景如锦,桃李争艳,梨杏郁香。 锦氏皇城的郊外,花林似画,漫步其间,教人心旷神怡。 「今年开春雨水不少,真让人期待秋天时是怎般丰收。」专注地打量过一棵棵果树,曹伯雅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俊容总算露出满意神色。「到时候就要拜托郭园主了。」 「呵呵,这是当然的。不止您期待秋天的丰收,小老儿也很期待贵酒庄今年冬天时将推出的新酿呢。」郭家果园的主事者郭园主亦捋着灰白的鬅鬅,笑呵呵地回应曹伯雅的话。 自古以来,人们皆是以谷物、果实等物酿酒,所以曹家酒庄自高祖那一代起便与务农的大户人家合作,先行预付订金,包下该农家下一季或明年度的收成,以为酿酒之材。 由于这些农家的收成如何与曹家酒庄酿酒的质量息息相关,所以曹家酒庄每一代的主事者无论再怎么繁忙,都一定会抽空前往这些农家视察。 曹伯雅也不例外,只是这几年他一直分身乏术,都是由弟弟们代劳,直到今年才得空亲自前来。 这一趟来得值得,他不但欣然发现果园花林一片茂美,其果实的丰盛收成可期,更与郭园主交谈甚欢,确保双方继续长年合作的关系。 所以这教曹伯雅心情极佳,尤其是当他与郭园主结束这趟视察,从花林彼端走向果园入口时,前方人比花娇的美景更是让他眼前一亮。 只见两名妙龄少女站在树下,伴着花颜树影,少女们正喁喁交谈,其中一名娇容婉丽,含羞带去,像不好意思的拜托对方做些什么事,对方爽朗地点头应允,那抹羞怯的笑容才变得释然且灿烂。 远远的,曹伯雅被少女的笑容深深吸引,情不自禁放慢脚步,为的只是多凝视少女一会儿,满足心中的悸动。 郭园主呵呵笑道:「话说回来,您这回前来敝园,带了个可爱的丫头呢。小老儿听说,这个醒醒丫头是您家里的一分子?」当今宽容些的人家,的确是将陪嫁丫头视为家里的一分子。 v第六章[11.04] 「是的。」 「年纪多大了?十五、六有了吧?她与小女聊得多开心,一定是相处得不错。」 「是啊。」曹伯雅附和郭园主的话,心湖涌起涟漪。 郭园主不问,曹伯雅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醒醒几岁了呢?她初来到曹家酒庄时年甫七岁,但是现下呢? 眼波含羞,嘴角噙笑,芳华转眼盛绽,当初的小女娃已经长成一名荳蔻少女,正值杜醺然当年与他成亲的十七芳龄! ……奇怪,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一点? 曹伯雅犹自恍惚,一旁的郭园主又开口了。 「嗯,看来这个醒醒丫头与小儿似乎也挺投缘的。」 跟谁投缘?曹伯雅再度回神,定睛往前方一瞧,双眼骤然瞠大。 不知何时,醒醒身旁竟然又多出一名年轻男子,对方长相平实,笑容略显腼腆,但非常热络地与她攀谈。 「……那是令公子?」非常微弱、非常徐缓,但一簇愠怒之火的确从曹伯雅内心深处窜起。 「是啊,我这个三儿子今年二十了,尽管在家是排行最小的男儿,但我没骄宠着他,果园里每一项活儿他都做得非常勤快。」郭园主一顿,接着大胆的探问道请问,曹大庄主是否已经为这个丫头做主许人家了?」 什么?这个问题如一记冷不防的重拳打向曹伯雅。「许人家?」 「是啊,女大当嫁,若这个丫头尚未许人,那么小老儿改天托媒上曹家酒庄为小儿说亲好吗?曹大庄主意下如何?」 姑爷今天的心情不太好。 这样判断似乎太过笼统,太过武断,但与曹伯雅相处了这么多年,醒醒对他多了不少了解,知道今日他有些地方改变了,有些地方不曾改变。 比方说,他仍喜欢于用完膳后小酌两杯,但不像以往那样顺道说些对酌饮和品酒的想法;他有心事时嘴角总是绷得很紧,过去,若他不想说出口,别人怎么问,他都不会吐露,但这会儿当她悄悄地朝他疑惑地张望时,他却若有所思的回视着她。 「醒醒,你今年多大了?」他忽然问道。 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问得一愣。「我今年十七岁了。」 「十七岁?果然……」曹伯雅的眼神显得深远,彷佛凝视着她,又像是穿透了她,视线落在半空中的某一处。「你已经这么大了啊。」 「嗯……」醒醒这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他身旁的茶几上。「姑爷,您的茶。」 她已经习惯在他膳后小酌时送上供他稍后饮用的茶水,也已经习惯在送上茶水后便默默退至一旁,默默注意着他,等待他差遣。 殊不知,曹伯雅也正悄悄觑视着她。 之前郭园主那番意欲为儿子提亲的话再度涌上心头,他不觉开始心浮气躁,口舌已因酒而燥热,偏偏又赌气似的将茶水推至一旁,手一伸,又重新拿起酒壶倒酒。 「姑爷?」醒醒有些吃惊。「您已经喝三杯酒了。」 「我知道。」曹伯雅不快地道:「而且我还要喝第四、第五杯……」 醒醒愣然,回神时赫然发现他岂止喝了四、五杯,一整壶酒就要见底了。 「姑爷,您不能再喝了!」 她上前想将酒壶拿开,他伸手欲抢,男性的大掌与女子的柔荑十指相贴,两人皆同时一震。 酒壶就这样不慎摔落地面,应声碎裂,酒气登时扑鼻,他们这才回神。 「姑爷……」醒醒眨着眼,双颊飞上一片霞晕,手背上仍然残留着他手指的温热,教她心头一阵莫名酥痒,双眼不觉流露羞怯的秋波,娇睇着眼前的男人。 「醒醒……」他的视线更为深邃,不但一方面被她羞怯的秋波所吸引,一方面又不自觉流露男性的渴望。 这样的热情强烈地攫住她全副心魂。悄悄的,男性的大掌与女子的柔荑不约而同彼此相握、抚摩。 飘飘然的,曹伯雅如踩在云端,起身收紧手臂,最后将她柔软的身子纳入怀中。 浑然忘我的,他一只手盈盈圈握住醒醒的腰肢,一只手挑起她的娇颜,朝她缓缓俯首。 当曹伯雅脚步一挪,踩到一块酒壶碎片,瞬间产生刺耳声响。 醒醒一惊,倏地回神,曹伯雅亦瞬间重拾平时应有的冷静自持,僵硬且缓慢地收回双手,背转过身。 「……你出去吧。」好不容易,他挤出这句话,只想将她快快支开,好让自己能够继续保持冷静,免得犯下什么不该犯的错。 「唔……」同样是冷静的回神,醒醒则是羞不可遏,红烫的小脸一垂,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急急踩着凌乱的碎步离去。 许久后,曹伯雅仍睁着双眼,但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方才那幕旖旎温存、教人心神荡漾的光景,全身火热万分。 他索性闭上眼,但眼前的光景反而变得更为香艳,女子裸露的胴体态婀娜,双唇嫣红,缓缓的、柔柔的往他的身躯欺近,绵软柔嫩的体肤触感教他倍感销魂,他本能地将她覆在身下,亲吻她的红唇…… 天啊!曹伯雅再度惊瞠双眼,额前颈后皆是一片涔涔冷汗,被迫面对原本万般不愿面对的事实 日复一日,年过一年,他看着醒醒从一个小小女孩儿长大,及至今日成为一名荳蔻少女,却对她产生了不应有的遐想! 清醒一点,曹伯雅,那可是醒醒,你视如妹子的丫头,而你是她的姑爷啊! 「姑爷吗……」他吐出低哑迷惘的喃语。「我……难道就只能是……只能是……」 难道他只能是醒醒的姑爷? v第七章[11.12] 不然,他还想成为她的什么人? 「醒醒……」神情愣然,曹伯雅不由自主的抬眼凝视房门,彷佛这样做便能透视层层墙壁、扇扇门扉,及至此时理应置身于厢房里的可人儿,以万般轻怜蜜爱的视线爱抚她千百遍。 另一头,醒醒一回到厢房,顺手将门扉一掩,便不假思索的躺上床铺,以棉被将自己从头盖到脚,将整张红烫的小脸藏得彻彻底底。 「姑爷……」 方才他是想对她做什么呢?那样亲昵地拥抱住她,抬高她的小脸……若不是脚下那刺耳的声响惊得两人双双回神,他是不是就会亲吻她了呢? 姑爷想吻她!这个想法教醒醒心跳飞快,羞臊难当,想咬唇,却又想尖叫;想傻笑,却又心神惶惶得不知如何是好。 或许是她会错意了? 但是醒醒却又不认为那是她会错意,当两人双手相握,十指由相贴而成相缠之姿时,她可以清楚察觉他的呼吸变得紊乱,男性体肤散发出更为强烈的热意,直透层层衣物朝她扑袭而来,教她一时恍惚,竟然有种会被这样的体热烫伤的错觉。 但是,她情不自禁在内心低喊,我愿意!我愿意被烫伤!我愿意…… 「醒醒?」像是应和她的满腔情潮,厢房门外忽然响起探问声。是曹伯雅。「你睡了吗?」 还没!她直觉想推开棉被,坐起身回应。 只是她又转念一想,不对啊,她这么一响应,岂不代表就要面对他,面对方才那桩暧昧情事?纵使事发至今已将近一个时辰,她还是羞得不敢面对啊! 原本欲张开的小嘴登时又紧紧闭上。 然而,先前并未真正合紧的门扉,竟被人试探着推开。 连惊喘都来不及吐出口,醒醒匆匆躺回被子里,双眼闭紧,一颗心剧烈跳动如擂鼓。 身为杜醺然的陪嫁丫头,醒醒的身分与其它仆役自是不相同,她独自居住于一间小小的厢房,与男女主人的厢房相邻。 「醒醒……」 曹伯雅知道,自己实在不应该在此夜阑人静的时分擅_女子闺房,这有损女子名节。 但是转念一想,他又为自己找了个理直气壮的借口--她又不是外人,可是他从小看到大,视若亲生妹子般疼爱的醒醒丫头啊!身为兄长,就算在夜里进入妹子的房里探视她也不为过! 就这样,曹伯雅一边说服着自己,一边忐忑地踏入醒醒房里。 灯烛幽茕,光影轻柔迤逦,洒落在每一物一景上,床上的隆起代表醒醒人就在床上,似乎是熟睡香甜,连他进了厢房都浑然不觉。 曹伯雅轻吁口气。这样很好,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清醒时的她。 而且,既然她都睡得这么熟,他再上前一些,多看她一眼,她也不会发现吧? 曹伯雅一边在心里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一边将脚步放得更加轻慢,缓缓欺近床边。 一张被如云长发衬托的小脸呈现在眼前,曹伯雅这才发现,这张多年来日日惯见的小脸竟是如此娇美,眉如新月,弯弯地搭在那双紧闭的浓长羽睫上,俏鼻秀气小巧,而微启的小嘴儿又是那么艳红鲜嫩,彷佛欲待酿酒的熟果,教人想一口吞噬…… 当曹伯雅再次回神时,发现自己竟然大剌剌地俯身,大半个身躯悬在床上娇小人儿的上方,脸庞则与娇颜近在毫厘间,惊得马上直起身子,生平第一次以落荒而逃之姿跌跌撞撞的奔离。 房门大开,凉凉的夜风吹入房里,拂向床上睁开了双眼的醒醒。 「天啊……」她脸红如霞,眼波迷蒙如醉,芳心里的那池春水则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动情涟漪。 接下来,她辗转难眠了一整夜。 当天色渐亮,到了她平日起床梳洗的时刻,她仍躲在棉被里头,羞于见人。 但转念一想,她又怕自己的异样反而引人注意,只好乖乖起床,准备服侍曹伯雅用早膳。 她一边梳洗,一边惴惴难安,不知道待会儿该如何面对他。 此时此刻,在她心中,已经无法单纯地将曹伯雅视为她的姑爷,一个理应视为主子的男人…… 只是醒醒没想到的是,当她不安地来到用膳的厅房,却没有见到人。 「姑爷呢?」她向其它仆佣询问道。 「大庄主他说今日想去巡视城东、城南两处酒坊,没时间用早膳,已经先出门去了。」 「这样啊。」醒醒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自己不必面对曹伯雅,但心中又不免觉得有些失落。 【第三章】 曹伯雅突然变得异常忙碌,天天早出晚归,醒醒每天早上起床前他就已经出门,每晚就寝时他仍未回来。 什么事让曹伯雅如此忙录? 拿这个问题去问曹家酒庄的其它人,上至酒庄掌柜、伙计,下至负责搬运酒坛的苦力,每个人都是大摇其头,百思不得其解。 「这就是今年即将启坛拍卖的夏酒?」 曹伯雅谨慎地从试饮坛中舀起的一勺酒。这酒观如水样琥珀,闻则芬芳扑鼻,饮若甘冽醉泉,实在是无可挑剔。 「嗯……」神色微凝,曹伯雅的感官仍沉浸在美酒的余劲里,嘴上却道:「这酒是很好,但还不够好。」 闻言,曹叔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捺着性子问:「喔?哪里不够好?」 「就是……」 v第八章[11.19] 酒色不够好?并没有;酒气不够香?并没有;酒味不够醇?还是没有! 「……总之,就是差了一点。」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曹伯雅只能尽量摆出最为郑重、严肃的神情。「所以我想好好在你这里作一番巡视,看看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曹家酒庄产业颇丰,曹伯雅便将其一分为三,除了自己固守主庄及部分产业外,另外两处分庄与其它产业,在曹仲雅、曹叔雅陆续年满二十,已有当家做主的能耐后便接手经营,曹伯雅亦不曾干涉其经营方式。 直到最近。 曹叔雅没好气地咕哝道:「什么巡视啊,二哥说得果然没错……」 曹伯雅眉心一蹙。「仲雅说了什么?」 「二哥前两天才捎信来,说是您最近有点吹毛求疵。」没想到大哥耳朵那么尖,竟然连他的咕哝声都听到了。好吧,既然如此,他就索性把话挑明了说。「他说,您前几天跑到他那儿去,不但每个角落必定再三巡视,还严令每个人要将每件事一做再做,但大哥您依旧不满意,最后还亲自动手,折腾得大伙儿人仰马翻,累得受不了。」 「你……」么弟这番话让曹伯雅为之语塞,大感羞恼。「你这是指责为兄?」 「当然不是,我是纳闷,主庄那儿的事,大哥都处理完了吗?如果是,那大哥爱在小弟我这里巡视多久都没问题。可是……」浓眉一蹙,曹叔雅非常不客气地炮轰道:「从晌午前到现下,主庄已经派过几个人来传话,递交过几次需要您立即批示的文件啦?大哥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不负责任的人,不肯快快返回主庄去处理公务啦?还是您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或苦衷不想待在主庄里?要不要说给小弟听听?」 曹伯雅抿唇不语。 他要说什么?说他突然发现自己对醒醒心怀不轨,想入非非?说他险些在意乱情迷的当头亲吻理应视为妹子的丫头?说他自此之后夜夜作春梦,在梦中对醒醒恣意妄为,以及无法启齿的……总之,这些事他不可能对任何人说,就算是亲手足也是如此。 而且,他才不会跟任何人分享春梦中醒醒百般妩媚撩人的姿态!好比她衣衫半褪,软嫩的肌肤光洁如玉的模样;又好比她一手抵指于半启的红唇下缘,另一手则覆在赤裸双腿的阴影间…… 「大哥!你流鼻血啦!」 若不是曹叔雅这声惊喊,曹伯雅恐怕会一直想入非非至浑然忘我,鼻血淌流满地都不自知。 最后,狼狈的曹伯雅以三条巾子擦拭后才将脸擦干净。 羞窘交加,他眼角余光冷不防又瞄见曹叔雅惊吓依旧的神情,不觉恼羞成怒,「看什么看!没看过人淌鼻血吗?」 「别人是看过,但就是没看过大哥……呃,当我什么都没说。」哇!好高张的怒焰。曹叔雅总算没有笨到底,在兄长冒着怒火的眼神杀过来时还知道及时闭嘴。 只是他嘴虽然闭上了,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 见弟弟纳闷地盯着他看,曹伯雅火气更大,一语不发的抿着嘴,重重一甩袖,头也不回的往门口大步走去。 曹叔雅顿时忘了自己方才噤声的原因,脱口问道:「大哥,您去哪里?」 「你这是想掌控我的行踪?」脚步一顿,曹伯雅没有回头,但反问的语气却像道疾风猛地拍向曹叔雅的头脸。 「不不不,小弟哪敢,您慢走啊。」曹叔雅马上摇头否认,乖乖目送兄长离去。 出乎意料的是,曹伯雅并未就此回到曹家酒庄。 接到主庄快马加鞭紧急送到手中的急函后,曹仲雅与曹叔雅各布自从分庄赶回老家。 「大哥不见了?」兄弟俩一进门,劈头便问道。 「是的。」小脸苍白的醒醒力持镇定,轻轻颔首。「我记得姑爷那天是上三爷的分庄去了,那姑爷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很晚才走吗?」 「不算太晚,晌午过后一会儿他就走了。」曹叔雅立刻回答,又看向曹仲雅。 「之后呢?难道是去了二爷那里?」醒醒亦一脸期盼地看向曹仲雅。 「没有。」曹仲雅回道:「我也是直到现下才知道大哥失踪了。醒醒,大哥真的没有消息吗?」 「没有。」她摇摇头。「丁爷爷他也已经差人四下寻找,去各家酒坊、酒楼,任何卖酒的地方打听,看姑爷是不是在那里。」 曹仲雅及曹叔雅闻言均颔首。 只是,丁总管所派出的人马一一回报消息,却也一一教人失望。他们遍寻了城里卖酒的地方,始终没能找到曹伯雅。 「拜托,大哥他是在发什么疯,阴阳怪气的猛找别人碴就算了,现下还闹什么失踪啊?不是我爱说,他实在应该再娶个嫂子来管管他啦!」曹叔雅担心又紧张地低吼道。 「你少说两句。」曹仲雅没好气地斥了声,担心地朝同在厅里等候消息的醒醒看去。「醒醒,别理会老三的胡言乱语。」 这个曹叔雅,居然在醒醒这个陪嫁丫头面前说这种话?那不就像是在失去了母亲的孩子面前说要父亲娶后母吗? 醒醒虽脸色有异,仍是温婉地笑了笑。「其实三爷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姑爷他的确是应该、应该……」 「丁总管,可有大哥的下落了?」曹仲雅适时喊了声,转移了这有些窘迫场面,众人的注意力也跟着转向出现在偏厅门口的总管身上。 「不,尚未有大庄主的下落。」丁总管首先利落地道,但第二句话便牢牢攫住众人的心思。「只是我们找遍了城里所有的酒坊、酒楼,却还有一种卖酒的地方没找过。小的想,或许应该上那些地方去找找。」 「哪些地方?」曹仲雅立刻追问。 「是……」丁总管先是有所顾忌地看了醒醒一眼,再向前附在曹仲雅耳边低语。 醒醒没能听见丁总管说了些什么,但曹仲雅听完后露出一种既感意外又有些古怪的神情,像是以前不曾想过这件事,随即点点头。 「那就往你所想的地方去找找看,说不定……大哥真的在那里。」 「在哪里?」曹叔雅与醒醒心急如焚,异口同声追问道。 曹仲雅偏偏不肯当下明说,而是示意三弟跟着他走出偏厅。 欸,我也想听啊!醒醒抛下姑娘家的矜持追出去,但兄弟俩话已经说完了,换曹叔雅一脸怪异地闭紧了嘴。 「二爷,姑爷究竟……」醒醒想问个清楚。 v第九章[11.22] 「等等,我很忙,要跟丁总管去调派寻找大哥的人手。」曹仲雅很是干脆地先溜为妙。 醒醒愣愣地看着那火速离去的背影,好半晌才想到还有另一个人在场。 「三爷……」 「啊,我也很忙,寻找大哥的人手愈多愈好嘛……哎呀!你别哭啊!」 曹叔雅慢了一步,还没能把场面话说完,眼前的少女双眼中已泛着泪雾,嗓音也带着哽咽。 「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是姑爷他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吗?有危险吗?生病了吗?还是……」 「没事、没事,醒醒,你想太多了,大哥他没事的啦!」曹叔雅慌慌张张地想从身上找出巾帕为她拭泪。 只是他这个大老粗身上别说巾帕,连块碎布也无,情急之下只好挽起袖子,一手扶住她的小脸,一手小心翼翼的为她擦拭。 表面上是主仆,但实则有如兄妹般相处了十年,曹叔雅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劲,只是擦着擦着,这个素来粗枝大叶的男人突然惊呼一声。 「醒醒,你上妆啊?」 「嗯?我上妆有什么不对吗?」原本满腹的焦虑突兀地被搅乱,醒醒睁大带泪的双眼,不解地问。 「没什么不对啦。」仍扶着她的小脸,曹叔雅侧着脑袋想了想,「我只是没想到罢了。」 「没想到什么?」她跟着问道。 「没想到你已经是个大姑娘,懂得如何上妆抹胭脂了。」曹叔雅直率地回答。 自儿时起,醒醒与曹叔雅由于年纪较相近,相处起来也较无拘谨顾忌,什么话都比较敢聊。 「三哥!」醒醒羞恼有加。「你在说什么啊?」 「哈哈哈……」曹叔雅半是对醒醒感到惊艳,半是故意和她扯些上妆抹胭脂的话题,藉以让她冷静些。 醒醒一冷静下来也就明白曹叔雅的用意了,不好意思地打算举袖拭泪,但又被曹叔雅拦下。 「还是我来帮你吧。你眉眼这儿的妆有点糊了。」曹叔雅再度挽袖,俯首与醒醒脸对着脸。 「你们在做什么?!」蓦地,一道杀气腾腾的责问声插入了这看似亲密的一幕。 是曹伯雅。 「姑爷!」醒醒马上转过头,笑容中有着惊喜。 第一眼,笑容灿烂的醒醒只看得见曹伯雅,即使他满脸胡碴,显得憔悴,脸上带着前所未见的严苛神情,她还是觉得他俊美得不可思议。 第二眼,她才注意到那名站在曹伯雅身边的女子。 那名女子娇冶媚人,丰满有致的身段与颀长又优雅的曹伯雅看来极为相衬。 醒醒登时没了笑容,瞬间呆愣,觉得与曹伯雅与她相隔得非常遥远。 所有人皆瞬间静默,备显尴尬。 「嗳,大庄主,您别这般凶神恶煞嘛。」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最后开口打破尴尬的是那名娇媚女子。「不过是小两口私下幽会,亲热一番,有何值得大惊小怪?」 「私下幽会、亲热?」曹伯雅一听,神情瞬间狰狞万分,绝然丢下身旁的女子,大步向前。「你们在胡来些什么!」 醒醒呼吸一窒,原因之一是曹伯雅那不分青红皂白、粗鲁又难听的诘问,原因之二则是他那浑身刺鼻难闻的酒味。 酒味,对醒醒而言理应是熟悉的芬芳香醇气息,她不知有多少回看着曹家三兄弟在酿酒的过程中品尝酒味,也在一旁分享过不少佳酿。 可是现下,曹伯雅浑身所散发的,却是陌生得令她窒息、不安的酒味,侵扰她所有的知觉,直教她头晕目眩,心神难定。 她不觉瑟缩着身子往曹叔雅身后躲去。 没想到她这一躲反倒激发出曹伯雅高张的怒火。「醒醒,你当真跟叔雅私下幽会?」 曹伯雅声色倶厉,教醒醒浑身一阵轻颤,曹叔雅亦傻眼的愣在原地。 两人还没想到该怎么应对,行色匆匆的曹仲雅与丁总管等一干奴仆已经赶到,一见场面不太对劲,曹仲雅立即开口。 「红曲姑娘,多谢你好心陪伴家兄回来。」曹仲雅高声道,成功转移众人的注意。「这是一点小意思,请笑纳。」他手指一弹,丁总管便从后方递上一张百两银票。 被唤为红曲姑娘的女子双眼一亮,马上接过银票便往胸前一塞。醒醒震惊地看着她将银票放进极低的抹胸里。 「这些够付清家兄这两天在你那儿花费的酒钱了吧?」曹仲雅明知故问道。 「够!够!当然够!」红曲姑娘笑咪咪的说。「呵呵,既然酒钱已付清, 我就不多啰唆,告辞了。各位大爷,改天有空再来喝酒,小女子自当全心全意奉陪。」 语毕,她还送了最后一记临别秋波,才婀娜地转身款款离去,留下这群再度陷入沉默的人们,彷佛一阵无端刮起的秋风,扰乱了一池碧水,风虽已远去,余波依旧荡漾。 醒醒突然明白了曹仲雅兄弟俩以及丁总管等人小心翼翼,不肯对她言明曹伯雅可能上哪里去的原因。 曹伯雅不是到任何一家酒坊、酒楼去,更不是去巡视。 卖酒的地方除了酒坊、酒楼外,还有一种地方--妓院。 大庄主……喝花酒? v第十章[11.23] 这么一想,众人不约而同朝曹伯雅投去以难以置信的眼神。 「看什么!」他耳根发红,粗声粗气,先发制人道:「我去喝花酒又怎么了?我是男人,自然有男人的需求啊!」 话是没错,但众人还是对他投以异样的眼神。 「怎么,你们想说什么就说啊!」曹伯雅犹是心虚地吼道。 「没有。」曹仲雅立即率先响应道:「大哥说得对,但为弟的希望您也要保重身体,莫要耽误了日常公务。」 「用不着你来说教!」曹伯雅猛然转过身,生平第一次在人前如此狼狈不堪的离去。 一旁的醒醒在震惊过后难受得想哭,但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受。曹伯雅的所作所为再正常也不过,男人大半都曾上过妓院,喝过花酒,只是有人是尚未成亲才去,有些人反倒在成了亲之后跑得更勤快。 再者,杜醺然去世已久,曹伯雅此举也不算背叛发妻,醒醒也知道,身为丫头,她更是什么话都没办法说。 接下来这段时日,醒醒便抱着百般复杂的心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曹伯雅再三酩酊而归,默默地帮忙服侍他睡下,忙碌至深夜,然后又默默地等待着他下一回流连于妓院。 一而再,再而三,很快的,曹伯雅眠花宿柳的行径几乎成了常态,曹仲雅与曹叔雅都很无奈也已习惯在妓院里找到兄长,将他带回曹家酒庄。 由于曹仲雅及叔雅都各自有分庄必须照顾,无法常常返回主庄,等着前去去妓院找人,没人去接曹伯雅,有人便主动将他送回来。 「红曲姑娘。」在丁总管与数名奴仆的陪同下,醒醒开门迎接这名深夜前来的不速之客。 「喔,好久不见了,小姑娘。」娇笑嫣然,红曲姑娘自马车车窗探出头来。「我记得你是曹大庄主什么人来着?」 醒醒呼吸滞了滞,才勉强露出微笑响应:「奴婢是小姐的陪嫁丫头,大庄主是奴婢的姑爷……」 「喔,原来你就是那个已经跟曹家没有什么关系的丫头啊。」红曲姑娘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恶意。「我都听曹大庄主说了呢。」 「姑爷说了些什么?」醒醒心绪大乱,不禁追问。 「他说你是个大麻烦、烫手山芋呢。」红曲姑娘咯咯娇笑,一字一句却恶毒得很。「你呀,竟然没有这种自觉吗?」 醒醒因为太过震惊,脑海中一片空白,无法响应,一旁的丁总管见状,立即站出来保护醒醒。 「红曲姑娘,谢谢你送我们大庄主回来,现下时候太晚,还请你早点回去歇息。」 「嘻嘻,这就赶人啦?翻脸翻得还真快。」红曲姑娘娇笑着要随车小厮与丫头搀扶着步态蹒跚曹伯雅下车。「好啦,曹大庄主,您到家啰。」 「……到家?」曹伯雅今日虽然没有彻底醉倒,走起路来仍摇摇晃晃,说起话来更是毫无忌惮。「我就是不想回家……回家,太难受了,有个大麻烦、烫手山芋……」 醒醒重重闭上双眼,哀莫大于心死的情绪瞬间席卷而来。 原来红曲姑娘说的是真的!姑爷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不想见到她了? 一股自责复自卑之情涌上心头,醒醒觉得自己彷佛变回了十年前那个初次来到曹家酒庄的畏怯小女娃。 不同的是,十年前她是半畏怯半喜悦,对即将展开的新生活充满期待,十年后她却是又伤又痛,被曹伯雅的伤人之语凌迟得一颗心千疮百孔。 由于心情过于激荡而意识恍惚,醒醒根本没有注意到丁总管是如何送走了红曲姑娘的车马,自己又是怎么回到厢房的,待再次回神时,房里只有她一人泫然欲泣…… 【第四章】 头好痛…… 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捧着刚送来的醒酒汤药,曹伯雅有些吃力地啜饮,希望汤药的药效能够尽快发挥,让他能尽快恢复常态。 但是他的常态又是什么模样?明着一派认真严肃的当他的曹家酒庄大庄主,暗地里却是一腔邪思,妄想着视若亲妹子的醒醒? 他都不晓得自己原来是这么人面兽心! 曹伯雅满嘴苦得要命的汤药,却比不上心底强烈的苦涩反讽。 当他好不容易将整碗汤药饮尽,厢房外适时响起叩门声。 「进来。」曹伯雅想也没想地道。 来人是丁总管,他领着几名手中各自端着膳食以及水盆等梳洗用具的奴仆走进来。 「大庄主,请梳洗用膳。」 「嗯。」曹伯雅的脑子已经逐渐清醒,但体内仍然有股酒醉过后的懒散乏力,任由丁总管指挥着仆佣们在厢房里忙碌。 一会儿后,曹仲雅未先敲门便将房门开启,慢吞吞的步入厢房,径自在桌前落坐。 终于,曹伯雅整理好仪容衣着,膳食也热腾腾的摆上桌,丁总管确认每件事都安排妥当,便领着奴婢们退下。 待丁总管离去后,曹伯雅大惑不解的拧眉看向弟弟。 「你知道丁总管在生气吗?」 虽然丁总管表现得一如往常那般中规中矩,但相处多年的曹伯雅仍能明显地感受出丁总管浑身冒着无形的怒火,他确实在生气,而且气得连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要不然,丁总管之前见到曹伯雅因宿醉而身体不适,或多或少会叨念两句,那是他表达关切的方式。 但是现下,丁总管绷着一张脸,没有一句叨念,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他生气了。 只是曹伯雅真的不知道丁总管在气些什么。 「嗯。」曹仲雅淡淡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啜饮着茶水。 v第十一章[11.25] 曹伯雅这下又有了新发现,「连你也生气?」 曹仲雅自幼身子较差,小时候常常卧床休养,是丁总管一手照顾到大的,所以这对主仆性情较为相像,一生起气来话就少了许多。 曹仲雅这会儿倒也干脆。「嗯,我是在生气没错,而且气得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那就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曹伯雅悻悻然,径自开始喝茶、用膳。 「但是,我又气得想自言自语一吐为快,而且不在乎被谁听见。」曹仲雅垂眉敛目,看起来就像在自言自语。「从前,有个笨蛋家伙。」 嗯?曹伯雅没想到弟弟一开口就在说书。 他不觉莞尔,嘴角微勾,打算边用膳边听曹仲雅说下去。 「这个笨蛋家伙身旁伴着一个丫头,十年来如一日。从那丫头还是个小小女娃开始,看着她长成美丽温柔的好姑娘,从原本的主仆情谊兼兄妹之情,渐渐更进一步转变为另一种更为温柔的情愫。」 曹伯雅不再笑了,神情一凝,将筷箸往桌上一放。 他力道极重,颇具警告意味,但曹仲雅仍依然故我的说下去。 「这个好丫头早就对笨蛋家伙情根深种,而笨蛋家伙呢?却死命逃避这份温柔情愫,时时到妓院去,自以为是的藉酒消愁,以为这样做就可以让好丫头对他心死,就能乐得轻松……」 「什么叫乐得轻松?」曹伯雅勃然大怒,一掌重重往桌面上一拍,筷箸应声掉在地上,他也跟着霍然站起身。「你又知道我被这份隐忍的感情折磨了多久?醒醒是那么少艾甜美,与我这种年长甚多的男人根本不相配,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字字句句,曹伯雅尽失平日的自信,取而代之的是不安及自卑。 曹仲雅心中暗惊,有些讶异向来十足干练的兄长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这也能够看得出来,醒醒对他而言有多么重要。 「情」这个字,当局者迷,让他这个旁人不得不开口点破。「我能看出什么啦?你们是相差了多少岁?又不是六十老翁娶十六少女,那才叫老牛妄吃嫩草吧?有些地方还时兴男童娶年长的童养媳呢!如果现下情况颠倒,醒醒大了您几岁,大哥就不爱她了?」 曹伯雅激动地跳了起来,「醒醒大上我二十岁我也会爱她的!那丫头温柔甜美,是这么惹人怜爱!」 「与她老不老没关系?」曹仲雅再推一把。 「当然没关系!」 话已至此,曹仲雅知道可以推最后一把了。「原来大哥是这样想的啊,可惜太晚了……」 「什么可惜太晚了?」曹伯雅一愣,尚未从激烈的情绪中平复,犹带喘息地问道。 「现下已经是下午,可是今日一大早,我与叔雅各布自赶来时,醒醒哭得很凄惨,说你讨厌她,她在这个家待不下去,只好辞职离去了。」 「离去?她是能够去哪里!」曹伯雅不假思索的怒道。在他心中,醒醒已经是曹家酒庄的一分子,只有这里才是她的家。 「是啊,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所以叔雅他就说啦,既然醒醒在主庄这儿待不下去了,又没别的地方可去,那就到他的分庄去吧。」 「到他的分庄去?真是不知轻重!孤男寡女哪好共处一室!」曹伯雅只觉新一波的怒火油然而起,沸沸汤汤。 大哥,您已经跟醒醒「孤男寡女」共处几年啦?不过曹仲雅聪明地没有把话说出口,只是刻意以凉凉的语气道我想大哥您就不必担心这一点了。」 「什么意思?」曹伯雅一凛,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意思是,您别担心叔雅跟醒醒是『孤男寡女』。叔雅对醒醒颇有情意,已经向她求亲,所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醒醒是以叔雅未婚妻的身分到他的分庄去,不日就……」 没等曹仲雅把话说完,曹伯雅已经转身夺门而出。 下一瞬间,他硬生生停下脚步。 因为他急着追赶的人儿,此时正站在他眼前。 而且不是只有醒醒,嘴张得极大、一脸显然震惊过度的曹叔雅也站在她身边。很显然的,他们都在门外,将曹伯雅和曹仲雅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曹仲雅在后头慢吞吞地道:「瞧,这不就发生意外了吗?难怪醒醒还没有离开呢。」 见鬼的意外!曹伯雅的脸色忽地发青,忽地窘红,但一见到醒醒一脸动容的凝视着他,终究拿出男子的气魄,几个大步来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拉入房里,一手轻轻抬起她的脸,俯首便吻了下去。 曹叔雅整个人惊呆了,曹仲雅则是放轻脚步远离那对正在缠吻的男女,比了个手势要同样躲在附近看戏的丁总管与奴仆们散去。 「走了。」最后,曹仲雅附在曹叔雅耳边低声命令道。 「等等,我想多看一会儿。」可不是天天都能目睹这么精采,不,令人震惊,这么说也不对……反正就是令人目不转睛的事啊! 「是吗?那你就留下来慢慢欣赏。反正等一下大哥回过神后,不论是恼羞成怒还是怒极了想找人算帐,你皮够厚,肉够粗,承受得住就是……」 这回不待曹仲雅说完话,曹叔雅已飞快的跑得不见踪影。 摇头笑叹一声后,曹仲雅细心地轻轻合上房门,让这对终于表白心意的有情人不再受打扰。 曹家酒庄女主人的位子真的是虚悬太久了,若有个好丫头能继任,也是件不错的事,对吧? 在曹伯雅的唇掩上小嘴前,醒醒完全没想过,亲吻会是这样的滋味。 火热、甜美、刺激……最初的刺激感过去后,取而代之的是绵密不绝的温存甜蜜滋味。 但她才刚刚习惯这份甜蜜,一股涌现的滚烫浓烈滋味便全面占领她的感官,她吸入属于曹伯雅的强烈阳刚气息,心魂荡漾,浑然不觉自己整个人在他怀里娇软若春泥。 曹伯雅终于万般不舍地结束了这记亲吻,可是,凝视着醒醒满是陶醉情欲的小脸,登时又兴起更强烈的亢奋感。 不,他有正事待办,不该再继续沉迷。 「醒醒,嫁给我吧。」曹伯雅郑重地开口求亲。 v第十二章[11.26] 闻言,醒醒先是呼吸一滞,一颗心随即狂跳不止。「姑爷是认真的?」 「再认真不过了。」曹伯雅深情款款的拥着她来到桌旁落坐,当她羞怯的欲挣离他的臂弯时,他却像是使性子般,一手按住她的双肩,一手放在她的腰腹上并收紧力道,教她再也离不开他。 「姑爷……」天啊,好羞人。醒醒紧张地将握起的拳头搁在大腿上。 不过,她很快就在曹伯雅温柔又带着一种莫名力道的男性怀抱中陶醉忘我,侧颊依偎在他的胸膛上,耳畔传来他的心跳声,莫名地给了她安心感,不觉放松下来。 「你还没有回应我的求亲呢,醒醒。」曹伯雅低沉温柔的嗓音在她的头顶上响起。 轻咬了下嘴唇,醒醒不答反问:「姑爷您不会嫌弃奴婢吗?若与小姐相比,奴婢不像小姐那般开朗爱笑,当家主母该会的事也不拿手,而且……娶了奴婢,也不能为姑爷带来任何好处。」 「好处?」 「就是……姑爷也是明白的,奴婢孑然一身,没有什么身家背景,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嫁妆……」 「呵呵……」 她话未说完,便被曹伯雅忍俊不住的闷笑声打断。 「姑爷!」她可是很认真地细数着她的烦恼耶。 「唔,对不起。」曹伯雅是真的难得如此开怀,而且真的不是取笑她……好吧,是有一点点取笑,但绝不是恶意的取笑,他笑的是她这些可爱的想法。 「醒醒呵,你真的是想太多了。」 「奴婢怎么会想太多了?」醒醒满心不解,这下子反倒忘了羞怯与烦恼,在他怀中坐直上身,仰起小脸面对他含笑的神情。 「首先,你的确是不像醺然那么开朗爱笑,但那又如何?这世上没有人性情是完全相同的。她爱笑,而你羞怯可人,无关好坏,只是不同罢了。 「再者,我是要娶心上人为妻,你对于当家主母该会的事不拿手,日后大可多加请教丁总管就是,他老人家一定乐意倾囊相授。 「最后,你担心没有嫁妆,不能为夫家带来好处?嗯,这倒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嘴上说严重,但曹伯雅脸上却带着罕见的顽皮笑意。 「有了!我想到了。既然我多年来视你为小妹,自当以兄长的身分为你准备嫁妆。放心好了,我曹某出手绝不会太小气。」 醒醒在他开始滔滔不绝时便挑眉瞠眼,一路听下来,她眉挑得愈高,双眼瞠得愈大,连小嘴亦不觉微微张开,原本的自怨自艾之情更被不可思议之情以及笑意取代。 直到曹伯雅说完最后那句「我曹某出手绝不会太小气」时,她终于忍不住咯咯娇笑出声,一扫心中的纠结。 是啊,她方才是在想些什么呢?被曹伯雅拿话这么一引导,她不禁觉得很不好意思。「看来真是我想太多了。」 「也不是,只是当局者迷罢了。」曹伯雅爱怜且亲昵地俯下脸,鼻端轻蹭她的颊肤。「就像一开始,我不也被局限于只能是你的姑爷这个想法,始终不能面对自己对你的感情吗?这也是当局者迷啊,若不是仲雅使了点心眼,教我终于认清事实,我们俩恐怕就真的要这样错过彼此了。」 「这么说也是呢。如此说来,二哥岂不正是我们的月下老人?」醒醒豁然开朗,语气变得轻快。「姑爷,您不觉得……唔……」 他突然伸指抵着她的双唇,让她无法再说下去。 「你怎么还喊我姑爷?」曹伯雅含笑凝睇着她,语气温柔,但说得十分认真,「该改口喊我什么,嗯?」 醒醒沉醉在他深情如醇酒的目光中,不饮也醉。「您……伯雅……」 「喊我的名吗?这还不够。」曹伯雅郑重其事地大摇其头。「唤声夫君来听听?」 这可羞煞醒醒了。「奴婢……奴婢喊不出来。」 「来嘛,试试看?」曹伯雅仍然坚持,刻意以低沉的嗓音诱哄着道。 「您……」这是她不曾见过的,他的另一番面貌。 是了,除了「醒醒的姑爷」这个身分外,曹伯雅还是曹家酒庄的大庄主,曹家当代的掌权者,更是个男人,一个丧偶多年,如今终于再度获得人生伴侣的男人。 而她,何其有幸、何其有缘,将成为他的伴侣! 思绪千回百转,醒醒终于含羞带怯、柔顺的对他唤了声,「夫君。」 曹伯雅本来对是否能诱哄成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就怕希望愈大,失望也愈深,因此这番意外的惊喜让他开心极了。 曹伯雅激动地再度吻住她。若说方才的亲吻是如火般燃烧,现下这记亲吻可谓天摇地动,久久无法停止。 醒醒好不容易再度回神,晕眩的她抬起眼,注视着曹伯雅嘴角温柔深情的笑,以及灼灼发亮的眼神。 「我在这里,醒醒。」他含笑如春风,深情款款的告诉她。「你的夫君我就在这里。」 「伯雅?」 「我在这里。」 曹伯雅正专心地在酒窖中巡视一坛坛去年入秋时存封的老黄梅酒,在听见窖门处传来女子的轻唤声,便直觉转身回应道。 「你果然在这里,一定又是因为巡视窖里的酒坛而忘了时间吧?」醒醒盈盈一笑。「都快过了用午膳的时间了,伯雅。」 在曹伯雅的要求下,醒醒同意提前改口,直接叫唤他的名字,且将「您」 改口为「你」,亦不再自称奴婢,而是妾身,表示日后两人将不再是姑爷及陪嫁丫头,而是准备共度一生的夫妻。 羞于承认的是,醒醒其实还满喜欢曹伯雅这个要求,因为直接称呼他的名字,总是让她芳心怦然,恨不得有机会多唤几声。 「是吗?待我巡完最后一批酒就会去用膳了。」经她一提,曹伯雅发觉自己果然有些饥肠辘辘,但他不愿就此暂且搁下手边即将完成事。 v第十三章[11.27] 「但是那时就太晚了,而且你别忘了,晌午过后你还得准备一下,好出门送喜帖。」醒醒提醒他道。 曹伯雅双眉一挑,心中暗道一声糟。近来因为还得张罗着他与醒醒的婚事,每天彷佛有大大小小千百件事要办,让凡事尽量躬亲的他分身乏术,若不是醒醒体贴地陪在身边,充当起贴身小厮,为他分担了不少事,不然他恐怕早就忙得晕头转向,什么事也记不得。 眼下时间紧迫,曹伯雅实在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用膳上。「别理我,你去用膳吧。我一会儿后直接出门,不会耽误时间的。」 「那你的午膳怎么办?」 「用膳没什么重要,到时我在前去送喜帖的半途中稍微停下,买个包子、馒头打发便是了。」曹伯雅不大在乎的笑答,还反过来叮咛她。「倒是你要多吃一点,瞧你,人都瘦了一圈了。」 对,我瘦一圈,你瘦两圈了!醒醒很想这样响应,但这样他一定会觉得不快,认为有损男人颜面……唉,谁道只有姑娘家爱面子来着? 左右为难地思量了一会儿后,醒醒才先行离开。 曹伯雅继续巡视酒窖。 这些放在酒窖里的酒可说是曹家酒庄的黄金宝藏,身为一庄之主,曹伯雅需要时常前来巡视,以确保一切安好。 一般而言,巡视酒窖只需检查每一坛酒的坛口是否封存完好如初,即能对里头酝酿的情况安心,若要更进一步,便需要屈指轻叩坛身,聆听里头传震的回音,若音色不对,那坛酒便是出了问题。 巡视一事,一切是以经验为主,直觉为辅,曹伯雅对此自是已经验老道,熟门熟路的从第一坛酒巡视至最后一坛。 这时,曹伯雅倏然打住叩坛的手,脸色微微一凛。 音色不对,这坛坏酒了吗? 酿酒时,会因为制酒的水质不对、时间不对,甚至是地气不对而失败,真正原因仍需加以探究,这也是曹伯雅担忧的原因。 但一坛酒只要顺利度过熟成期,大功告成后,就算搁放得再久,三年五载,甚至长达十年的光阴,都不会腐坏,至愈放愈醇愈美,成为天下第一佳酿后,世上所有人都会为此抢破了头。 而且,如果有一坛坏酒,那就代表全数都有问题,这一窖子已经投入心血酿制的酒只不过是馊水。 曹伯雅眉一拧,在有半个人高的酒坛边半蹲半跪,附耳贴上凉润的坛身,扬手再叩。 回应他的,是他听惯的正常音色。原来方才真的是他听错了。 曹伯雅这才真正安心,起身稍事整装后,便信步走出酒窖。 他大步往马厩走去,准备教车夫驾车送他出门,前去送喜帖。 「醒醒?」他突兀地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着前方那个巧笑倩兮的人儿。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真的不用午膳吗?」她的语气里带着些责备之意,教曹伯雅心虚了。 「我说过,我会买吃食填肚子的。」才怪!方才匆匆赶来马厩的一路上,他已经完全忘了这件事。 才怪!他显然已经完全忘了。醒醒心照不宣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破,仅道伯雅,你不必这么麻烦了,妾身已经将你的午膳打包,就陪着你一起去送喜帖吧,也会陪着你在车里用膳。」她露出罕见的蛮横且坚决的一面。 「不许说不!」 喔?曹伯雅挑高一侧剑眉。这个小女人是有脾气的,平常不闹便罢,发作起来大有唯我独尊的架式呢。 惊讶好笑之余,曹伯雅摸摸鼻子,顺着她的话坐上马车,浑然不在意车夫老张正在一旁偷笑。 他人要笑由他去,这可是他与醒醒间的生活小情趣呢。 【第五章】 如同时下各大商贾外出时所乘的马车,曹家的马车宽敞舒适,可容四人乘坐,若乘坐的人数较少时,尚可摆下一张小茶几,摆放些茶点,供人打发漫长的车程。 只是今日茶几上摆放的不是茶点,而是满满一篮的膳食,马车一起程,醒醒便恭谨地向曹伯雅递上事先预备的筷箸,再以热切的眼神看着他用膳。 「好吃吗?」待他吃得差不多了,醒醒蓦地问,小手则向茶几上的一盘小菜一比。 「好吃。」曹伯雅颔首。那是他不曾吃过的味道,可是灶房大娘钻研的新口味? 「那这盘呢?」醒醒指向另一盘小菜。 「这个就稍微甜了些,不过很好下饭。」喔,该不会是……曹伯雅心有所悟,一丝促狭亦从眼底一闪而逝。「这些菜色其实做得都很不错,只是有些味道太甜了点,有些太淡了点,更有些没有将食材真正的好味道呈现出来,可惜啊可惜……」他啧啧有声惋惜道。 「这样啊……」醒醒的头愈垂愈低,很沮丧,因为她想听到的是赞美…… 忽地,她发现自己怎么等都等不到曹伯雅的未竟之语,沮丧之情转成了纳闷,抬头一瞧,没想到就看见他忍俊不住的神情。 「你骗人!」醒醒又羞又气,挥起小粉拳朝他捶去。 「哈哈……对不起,我只是想逗逗你罢了。」曹伯雅自是不怕她的粉拳攻击,大方地任由她去。 「讨厌!你早就知道这些小菜是妾身亲手做的对吧?」宛如柔软的棉絮攻击韧实的皮革,而皮革下是坚硬的石头,她无论怎么打,到头来痛的都是自己,她终于没辙地放下粉拳。 曹伯雅也心疼她捶痛了自己的小手,趁着她静下来的空档,将她搂入怀里,万般珍爱地将她的脸颊贴在他胸口。 醒醒很想继续摆臭脸抗议,但他的抚摸太温暖,感觉充满了爱怜,结实的怀抱太令人安心,她委实抗拒不了。 那又何必抗拒呢?她的小嘴漾起一抹甜笑,随着耳下所枕的男性胸膛所传出的规律心音,以及马车行进间所带来的规律晃动感,慢慢的、轻轻的闭上双眼,意识逐渐陷入迷蒙。 像这样被他拥抱在怀中,感觉受珍宠且安全万分,彷佛天塌下来了也不必担心,有人会扛着。 但是没多久后,昏昏欲睡的醒醒察觉一丝异样。 v第十四章[11.28]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大庄主。」蓦地,老张在车外扬起恭敬的禀告声,教她浑身一僵。「我们已经到了。」 待醒醒会意时,更是觉得羞惭无比,可是全身的「要害」都被身后的男人掌控着,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已经到了?这么快?」真不是时候,他可玩得正在兴头上呢。「我知道了。嗯……老张,你先在外头等一下。」 「怎么了?」不知情的老张赶紧追问道。 「没什么。」车内传出曹伯雅的回应。「只是醒醒她睡着了,待我唤醒她。醒醒?醒醒?」 「呜……」 「看来醒醒丫头有很严重的起床气。」老张啧啧有声地道:「还会哭叫啊。」 「可不是?」老张嗓门粗,所说的话自是一字不漏的传入车里,引得曹伯雅轻笑一声。「听见没,醒醒,你的起床气可真严重呢。」 「呜……唔!」她最后一声哭叫未竟便倏然静止。 咦,这声音怎么好像有些奇怪?老张呆呆的想着。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正当他内心百般自责之际,醒醒已然回过神,低颈垂首,开口低声唤他。 「伯雅……」 完了。曹伯雅有种「一切都完蛋了」的感觉。他真不想面对她,害怕会看见她露出厌恶或是恐惧的神色。 「什么事?」曹伯雅力持平日的沉稳温和,心中已有她日后可能排斥他亲热举止的想法。 「方才那些……」醒醒欲言又止。 唉,他就知道,她一定是吓坏了,他果然不该那么冲动又不知节制。 「没事的,醒醒,方才那些……」首要之务是安抚她,向她保证他绝不会再犯。 「便是夫妻间的亲密方式吧?如果是的话,你可以再多教我一点吗?」醒醒的声音又细又小,却是鼓足勇气提出要求。 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他回应,醒醒紧张地抬头望向他。 下一眨眼,她便被倏然放声大笑的曹伯雅揽入怀中,紧紧抱着。 她吓了一跳,车外更是传来老张再度探询的叫嚷声。 「怎么了?大庄主,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总算忍住大笑声,曹伯雅飞快且邪气地在醒醒的娇靥上落下一记记亲吻,最终则意犹未尽的吻了下她的小嘴。 「你还没回答我呢,伯雅。」醒醒性情随和,但有时候拗起来还是很固执的,非讨个答案不可。 「好,当然,没问题。」看来方才他真是想太多了!曹伯雅心中大喜,很高兴她除了温柔甜美外,还有如此热情的一面。「你想知道的一切,我统统都会仔细的……教你。」他朝她十足郑重却也十足邪气地低语保证道。 一个好商人首重商誉,一言九鼎,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皆然。 应允了醒醒的请求之后,曹伯雅更将他的商人本色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样是要出门送喜帖,一样是在马车里,窗掩门闭,但是车外人声喧哗,在在提醒着他们并非独处,外头处处有耳目,任何耳朵尖一些的人都可能注意到这辆行进中的马车有些不对劲之处。 刚开始,他们只是并肩而坐,醒醒羞涩地自眼角偷觑着他。 接着,曹伯雅满脸淡定的自袖里腾出一只手,覆在她的皓腕上。 醒醒双颊羞红,轻轻地将娇躯侧倚着他,开口爱怜地低唤一声,「伯雅?」 然后,他的神智就飞往九霄云外,待神智再飞回来时,他已拥她在怀。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大庄主,我们到了。」未几,原本行进中的马车停下,老张洪亮的声音随之响起。 「嗯。」打开车门,曹伯雅率先从容地下车,神色淡定如常,只有那双眼精灼热又明亮,彷佛带着点点星火,只待徐风稍稍吹送就马上燃烧得极旺,足以燎原。 但是,当他往仍在车里的人儿望去时,登时又增添了几许温柔。「下车了,醒醒。」 「嗯……」没有他那么好的恢复能力,醒醒则是频频深呼吸后,才按捺着羞臊及怦然的心跳,缓缓步下马车。 从旁人的眼光看来,这真是一幕旖旎柔情的光景,高大修长、衣着考究的男人,耐性十足地守候在马车旁,当一只柔白小手终于怯生生地探了出来,立刻被男人的大掌保护性十足的握住,力道却又轻柔无比。 这份男儿情意不觉教醒醒嫣然一笑。 她这一笑,丽颜更添光彩,眼波媚意无限,直教一旁的老张以及前来门外迎接贵客的郭家人个个看傻了眼。 曹伯雅嘴角带着笑,耐性十足地等着醒醒步下马车后,大方地挽着她走向郭园主,向他行礼。「郭园主,好一阵子不见了,近来可好?」 v第十五章[12.08] 「呵呵,托福。」郭园主有些尴尬地干笑着响应,一时之间竟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才好。 由于他先前亲自探问过曹伯雅,想替儿子与醒醒说亲事,却怎么也没想到,过没多久便传出一桩令人惊诧的消息,曹伯雅将再续弦,而且将娶的正是已逝夫人的陪嫁丫头醒醒。 郭园主对这个消息一直是半信半疑,直到现下,一双俪人已站在他面前,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郭园主的复杂神情自是尽收曹伯雅的眼底,往旁边一睨,他也看见了随侍在父亲身旁一副饱受打击模样的郭少园主。 唇角微微勾起,曹伯雅绝不会承认,除了送上婚宴的喜帖外,他是故意来郭家下马威的,更不会承认自己此时心里有多么洋洋得意,在情敌面前炫耀自己抱得美人归的事实,教对方彻彻底底死心。 醒醒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郭园主曾经提议结亲一事,但仍敏锐地察觉此刻有些古怪的气氛,不禁侧首对曹伯雅投以纳闷的目光。 曹伯雅朝她的安抚一笑,捏捏本来就握在大掌中的小手,她的神情立刻恢复原本的泰然宁定。 就这么短短的一幕,郭家父子便不约而同相信了这两人即将成亲的事实,也彻底死了想将醒醒娶进门的心。 登时,周遭的气氛有了微妙的改变,这种改变,醒醒并没有察觉,但曹伯雅清楚感受到了。 他一边放下了心,知道自己的宝贝不再受到不必要的觊觎,一边又不动声色的开始未雨绸缪,欲巩固曹、郭两方的合作关系。 「郭园主,这是曹家酒庄所送出的最后一份喜帖。」自怀中拿出一份事先准备好的大红喜帖,曹伯雅与醒醒同时敛袖行礼,恭恭敬敬的呈送至郭园主面前。「抱歉,晚辈送得迟了些,您是我们最后送上喜帖的人家,同时,因为晚辈的双亲已不在了,所以还冒昧恳请郭园主以长辈的身分坐主桌上座。」 依惯例,一般人家送喜帖以亲自送达为礼数,愈晚送至的人家表示愈重视,若请宾客坐主桌的上座,更表达出双方交情非同小可,欲长久来往之意。 曹伯雅这一着,双方的面子、情谊以及生意来往,三者一并顾及。 这是多大的面子啊!郭园主虽然为没能谈妥儿子的亲事而感到遗憾,仍然对曹伯雅这样的安排十分开心。「呵呵,小老儿到时一定会去喝杯喜酒的。在此先恭喜两位了。」 【第六章】 成亲的事,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 除了送喜帖,曹家酒庄亦忙着为醒醒办嫁妆,布匹有绫罗绸缎,首饰有钗镯簪环以及各式金银珠宝,这些全都在曹伯雅一声令下,像小山似的一堆、一堆搬入醒醒的房里。 见状,醒醒先是哑然,接着赶紧去找曹伯雅。 「伯雅,东西太多了啦!」 「哪有待嫁新娘嫌嫁妆多的。」曹伯雅当她是孩子气,笑着伸指往她额心轻弹一记。 「就是妾身啊。」在他面前,醒醒愈来愈爱向他撒娇,反正比撒娇更亲密的事都几乎做了。「妾身虽然嫁出的是曹家酒庄的门,但嫁入的也还是曹家酒庄的门啊,根本没必要准备这么多嫁妆。」 醒醒这说法是没错,但曹伯雅却缓缓摇头。 「不,毕竟你算是杜家的人,所以我已经和杜家现今的大家长谈妥,希望一切按照礼数,由他充任一回你的长辈,让你正式从杜家大门出嫁,嫁入曹家酒庄。」 「这未免太多此一举……」醒醒没想到曹伯雅会作这样的安排。 「就算是多此一举也无妨。」曹伯雅笑着回应。 他会这样安排自是有他的道理。尽管醒醒已在这儿待了十年,但名义上仍是杜家未出嫁的丫头,就此而言,她都应该从杜家出嫁才算合于礼数,这规矩不能说是多此一举。而且,她体面的出嫁对杜家而言有利无害,他很乐意卖给杜家人这个面子,杜家人也很高兴收下这个面子。 「好吧,既然你都安排好了,就这么做吧。」醒醒不再对这件事有意见。 「届时妾身再把嫁妆还给你便是……唔!」 原来是曹伯雅伸指按住了她的小嘴。「你说这话可就不对了。你要拒绝姑爷如兄、长兄如父的我,以欢欢喜喜的心情为你准备的嫁妆?拒绝我这番美意?」 如果说两人在一起后,醒醒最明显的改变就是愈来愈爱向曹伯雅撒娇,那么曹伯雅便是愈来愈容易展露出内心的情意。 只是,如果有其它人比方说曹仲雅或曹叔雅在场,肯定会被他们展露的情意惊得眼珠子掉下来。 醒醒觉得好笑又无奈,知道自己是推不掉那堆小山似的金银珠宝了。 不过,曹伯雅的话还没说完。「对了,这是你的聘金明细。」 什么明细?醒醒愣愣的接过曹伯雅递给她的文件。 「……曹家酒庄主庄一半的权利?」 这份文件既冗长且详细,一项一项记载着,日后身为主庄女主人的醒醒,将拥有的权利大至能够过问酒庄未来如何经营,小至要雇请多少临时帮佣都行。 醒醒霎时整个人几乎无法动弹。「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曹伯雅泰然自若地道这还是祖训。百年前,其实曹 家的家业并没有这么大,某一代甚至只有一个独生女,不得已招赘女婿入曹家,夫妻便白纸黑字明订了一条男女主人相互持分的祖训。」 「但这实在是……」醒醒心下一阵惶然,连捧着文件的小手都不禁轻颤。 「你就收下吧。」曹伯雅抚向她的颊肤鬓发。「这是你应得的。」 突兀的,她没头没脑的脱口道你也曾经让小姐这样掌管酒庄吗?那么 妾身应该要如何学她做事?妾身……完全没个头绪啊。」 「别急,静下心来。」曹伯雅耐心安抚着她。「我相信你会胜任女主人这个位子的。你不懂得如何做事不打紧,丁总管和一些元老仆佣懂啊,而且大家都喜欢你,会尽力协助你的。」 「嗯……」醒醒总算开始冷静下来,将曹伯雅的话听进去。 「而且,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任你倚靠。」他又笑着这么说。 v第十六章[12.13] 闻言,她不禁脸红,轻嗔道嘴这么甜。」 曹伯雅一本正经的摇摇头。「我不是嘴甜,只是说实话而已。」 醒醒忍不住吐出银铃般的笑声。 曹伯雅则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惩罚地吻住她的小嘴。 醒醒的心就此平静,不再不安,脸上总是盈满羞甜交织的笑意,对任何事都不惊不慌了。 成亲的事前准备工作大大小小多如夜空繁星,却又是每处小细节都马虎不得,教身置其中的人就算是本着欢欢喜喜的心情办喜事,却又常常忙得心浮气躁,反而容易坏了事。 但有曹伯雅,这个冷静坐镇的男主人在场,再浮躁的心情也都能够冷静下来,现下又多了醒醒出面,尽管她现下对于庄内的许多事务仍然生疏,但在丁总管的指导下,多加磨练也就上手了。 难得的是,她并没有因为身分改变而跟着改变与庄中众人的相处方式,仍然谦冲有礼。 「明天,由大东那组人马负责运送川城的货,阿南前往合镇,小西负责皇城各处售酒酒铺。」曹伯雅从容不迫的一一点着人手,分派明日的出货任务。 被指派前往皇城酒铺送货的小西一脸惊喜,在确定自己果真被分派这项工作,立刻私下前去向曹伯雅道谢。 要知道,在酒庄里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负责运酒,必须是曹伯雅观察核可后的人才能担任。 若是套句官府的说法,那就是小西已升官添薪饷的意思,这教他怎么能不惊喜?这也代表着他的能力已受曹伯雅肯定。 「不必向我道谢,你来酒庄多年,确实卖力,也真的有那个能耐负责运送工作,我才会选上你。」曹伯雅的语气相稀松平常,彷佛这样的指派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好好干活便是。」 「是!哪怕要上刀山,下油锅,小的也一定好好的把酒送到!」小西说得慷慨激昂。 敢情曹家酒庄是地狱不成?曹伯雅以干咳掩饰险些脱口而出的笑声,「反正你努力便是。对了,听说你的媳妇儿有喜了?」 「是啊!」小西欢喜的应声。「呵呵,明儿个我就可以抱娃娃当爹啦!」 「娃娃哪可能明儿个就呱呱落地?」曹伯雅笑了,心情不觉跟着大好。 「有喜是件值得恭喜的美事,而孕妇也应该多加保重身子。这样吧,在你的媳妇儿怀胎这段期间,若是需要什么补品或添购些什么,跟灶房或账房说一声,会尽力给予帮忙的。」 「大庄主,真是太感谢您了!」小西先是一愣,接着狂喜地道谢,感激曹伯雅竟然会如此照顾他这么一个小小长工。 「伯雅,妾身正要找你……」醒醒手上挽着一只小篮子,兴匆匆地推门而入,才发现房里还有其它人在。「啊,小西哥,恭喜你要当爹了。」 「谢谢。」小西频频点头道谢,接着忽然发现醒醒的小篮子所装的东西有些眼熟。「那件……可是小珠的裙子?」 「对呀。」醒醒愉快且大方地点点头。「方才我才去探望她,正好她这件裙子绽开了线,便想替她缝补一下。」 她的语气极为自然,小西却是听得冷汗直冒。 「这怎么行呢?太冒犯了!请您快把裙子还给我吧。」 世间只有奴仆替主子缝衣,岂有主子替奴仆做女红之事,就算是未来的主子也不成啊。 「小西哥,你的反应跟小珠一个样,果然是夫妻呢。」醒醒并没有把手中小篮子交给他,反倒一把藏到背后,自己再快快站到曹伯雅的座位旁。「那我不妨把告诉小珠的话再跟小西哥说一遍。我们都是曹家酒庄的人,能彼此帮忙的自然要帮忙,更何况小珠已有身孕,本来就不宜动剪子,而大家又各有各的工作要忙,这点小事我还做得来,又得空能做,谁都不许跟我抢,懂了吗?」 「懂了……」小西无法反驳,只好呆呆的点头。 见状,曹伯雅与醒醒互看一眼,莞尔一笑。 在曹家酒庄,曹伯雅或许是掌控大局的人,但平日却是由醒醒这样时而执行主母职责,顾及小节,细心打点细微处,才让曹家酒庄里所有的人感受到主子对众人更完整的照顾。 善意的对待所得到的回报往往是倍增的,曹家酒庄的伙计和仆佣们不仅感动得烧香拜佛,求神明保佑庄主夫妇和酒庄,出了庄外更是大肆宣扬赞美。 「醒醒丫头为人真好!都快成为我们的主母了,不但亲自为我媳妇补裙子,更在百忙中抽空前去注生娘娘庙为她求安胎符呢! 「醒醒丫头不但是我们大庄主的准贤妻,也是我们这些做奴仆的好主母!看着吧,日后我们曹家酒庄一定蒸蒸日上!」 小西送酒到皇城里生意最佳的酒铺,有人好奇的与他攀谈,问他在曹家酒庄待遇如何,他立刻哇啦哇啦说出一箩筐慷慨激昂的赞美,就怕所有竖耳倾听的男女老少有人没听到。 周遭所有的人都听见了,而且听得一清二楚。除却少数半信半疑或酸葡萄心态者外,其它绝大多数的人都露出欣羡之色。 曹家酒庄原本就是名气响亮、财源广进的商号,如今还拥有这么多忠诚的奴仆,不难想见往后在商场上必能长久占据头一把交椅,日后的荣景更可能如小西所言,蒸蒸日上。 这样的曹家酒庄是令人艳羡的,也是令人向往的。 人一生所求不过是安稳和温饱,曹家酒庄既然是这样的好地方,免不了会有人打算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都想从那儿获得好处。 酒铺的后门,除了停着小西运酒来的马车外,还有一辆围着流苏红幔的马车。 「姑娘,奴婢买酒回来了。」一名带着一小坛酒返回车旁的丫头打开车门,朝车里的女子禀报道。 车里的女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嗯,回去了。」 这名女子便是红曲姑娘。她的脸庞娇媚依旧,但神情却时而若有所思,时而恼怒隐忍,又时而忿忿不甘。 原来好一阵子不曾再出现的曹伯雅竟然要成亲了,对象是他家中那个名叫醒醒的丫头。 红曲姑娘低哼一声。她这双火眼金睛啊,也不过瞧过两回,从那对男女暧昧的神色,就知道他们之间有点什么了。 上天从来不曾公平,有人因家贫而被卖入烟花之地,如今要面临更加雪上加霜的境地,却也有人从小不愁衣食,如今还要准备展开更显荣华富贵的人生…… 红曲姑娘不觉用力抿紧了唇,眼底闪烁着某种心思,小手则徐徐抚上自己的腹部。 新房里,红烛高燃,囍字成双,一身大红嫁衣的新娘端坐在床沿,一旁有几名小喜娘,她们时而低低私语,时而吃吃偷笑,更不时和新娘攀谈。 v第十七章[12.18] 这些小喜娘,有几个是曹家酒庄的奴婢,另外几个则是从邻近人家请来帮忙的女孩儿。 相近的年纪教她们就算是初打照面也很快便聊开来,还主动将醒醒拉入聊天的话题里。 醒醒很快就发现,这群小喜娘可真会聊啊!从一条小绣帕可以聊到卖布、卖针线的铺子,再聊到那间铺子家中的情况,顺道又提及铺子左邻右舍的事,愈聊愈远。 这等闲聊功力之强大,醒醒总算见识到了!佩服啊佩服,她想,自己就算耗上一辈子的时间,恐怕也难磨练出这等功力吧。 她正想得出神,一声询问忽然将她的心思拉回来。 「那大夫人呢?」 大夫人?这是在叫谁?对了,是她,成亲的三拜、送入洞房之礼都已一一完成,她已经是曹家酒庄名正言顺的大夫人了。 掩在大红盖头下的小脸赶忙正色道:「不好意思,你刚刚在说什么?」 「我说,」回答她的是一阵嘻嘻哈哈的娇笑声,有点儿兴奋,有点儿紧张,但更多的是迫不及待。「大夫人在成亲前有没有……呃,和大庄主……那个……」 奇怪,这个小喜娘本来不是迫不及待的发问吗?怎么话到嘴边却又支支吾吾了呢? 醒醒正纳闷,又听见另一名小喜娘抢着说话。 「我来问啦!大夫人,你在成亲前和大庄主亲热过吗?那是什么样的滋味呀?」这回的发问像连珠炮,一旁更不时冒出其它少女兴奋的低喊声。 「天啊!小花真的问了。」 「好羞人喔,换成我才不敢开口……」 「我也不敢问,可是我还是好想知道耶……」 听着她们的话语,醒醒的双颊火辣辣的发烫,若她能够照镜子,就会发现自己整张小脸红得像天边晚霞。 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些小喜娘的问话,支支吾吾好半晌,而存心哄闹她的询问声却不曾间断,而且问得一句比一句露骨。 「大庄主平日很不好亲近呢,他会不会跟大夫人说笑啊?」 「……」会,但她说不出口。 「大庄主有牵过大夫人的手吧?就是什么牵手、什么一起老……」 「……」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啦。 「大庄主除了牵手,还与大夫人做过什么亲热事儿?比方说……亲亲嘴儿?」 这回不待她沉默以对,一群小喜娘自个儿就先笑得花枝乱颤。 「哎哟!亲亲嘴儿?听起来好恶心喔。」 才不恶心呢!醒醒差点就这样出声反驳。 「还有更恶心的,听说……女子的胸脯也可以亲耶!」 「哇--」娇声惊呼四起。 这也不恶心啦!醒醒真想告诉她们,亲亲胸脯非但不恶心,还是她最销魂蚀骨的经验之一呢。 「还有,男人喜欢摸……摸女子的……那里。」又有个小喜娘开口,却是愈说愈小声,最后更是几不可闻。 小喜娘们先是一愣,突然会过意来,又是一阵惊声怪叫。 「摸……那里?这未免太过分了吧!」 「就是!听起来好不正经……蝶蝶,你不会是胡说八道吧?」 「哎呀……」 醒醒这下也突然明白这群小喜娘说的「那里」指的是什么地方。那儿娇嫩如花房,甜美得像是充满了花蜜。 男人喜欢摸那里?这么说未免还太轻描淡写,她与曹伯雅独处亲热时,他不止喜欢以手抚弄,还喜欢用嘴亲,以舌尖舔吻…… 太多太过刺激的回忆教醒醒浑身开始燥热,原本规矩拢紧的双腿间更缓缓产生一股湿热感,她感到极为难耐,娇躯频频颤动。 正当她愈发羞臊难安之际,新房外忽地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以及男人们大嗓门的交谈、吆喝声,最后响起的是用力的敲门声。 「哎呀!」小喜娘们的笑语声顿时中断,有人赶忙上前去开门,有人则赶紧回到原本侍立之处,守在喜榻旁。 「啊!快来人帮忙把床铺好,我好把大哥放到床上去。」门一开启,便听见曹叔雅的大呼小叫声。 他与曹仲雅一人扛着一边,将醉醺醺的新郎官曹伯雅架在中间,送进新房。 新房里登时陷入一片混乱忙碌中。 除了小喜娘们忙得团团转,身为新娘的醒醒当下也顾不得新郎才能为新娘掀盖头的规矩,要小喜娘为她褪下凤冠霞披,让她方便照料曹伯雅。 曹伯雅醉了,潮红布满整张俊脸,高大修长的身躯在蟒袍喜服的衬托下愈发挺拔,只可惜现下他正烂醉如泥地倒卧在喜榻上。 醒醒一边心疼他醉得不省人事,一边又对他这醉后的失态感到好笑。平日的正经威望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发噱的稚气神情,瞧,他在睡梦中双唇还吮呀吮的,像顽童般淘气呢。 醒醒爱怜地凝视着床上的男人好半晌,才将询问的眼神望向曹仲雅及曹叔雅。 曹仲雅开口回答她的疑问。「大哥自今早出发迎娶前便相当兴奋,也许是因为如此,所以在宾客起哄敬酒时喝了不少。」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30章节】。 豆豆网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豆网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v第十八章[12.21]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对呀,我就至少敬了大哥四巡的酒咧。」曹叔雅在一旁附和,一副得意貌。「谁教大哥今儿个娶得美娇娘,这名美娇娘还是我们最爱的妹子……咦,且慢,这样一来,大哥岂不是成为我们的妹夫啦?」 曹仲雅往上翻了个白眼。「是我们应该要习惯喊醒醒一声大嫂才对吧?」 「唔……」听曹仲雅这么一说,曹叔雅不禁搔搔头,试探着开口:「醒醒大嫂?」 曹叔不喊还好,这么一喊,众人皆默然。不知为何,他喊起来不像是称呼嫂子,反倒像是……喊人起床? 「二哥、三哥还是一样唤我醒醒或妹子吧。」醒醒笑道谢谢你们帮忙 送伯雅回房休息。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请尽早安歇。」 「也是。那大哥就交给你照顾了,醒醒。」曹仲雅微笑颔首。「日后还请多加指教了。」 醒醒明白,曹仲雅的意思是,她与曹仲雅、曹叔雅两人仍是一家人,但从现下开始却是全新的身分了,日后自然是一番全新的相处局面,一切将不再相同。 曹叔雅的心思倒没有这么细腻,只是豪爽的笑出声,「既然大哥醉倒了,没洞房可闹,那我还是回喜筵上去吧。我非把所有的酒坛都喝干,一点酒沬儿也不会留给大哥的,哈哈哈……」 送走了曹仲雅与曹叔雅,醒醒便要小喜娘们去打盆水并拿来布巾等物,她则亲自为曹伯雅脱去鞋子,努力摸索着解开他衣袍的前襟,好让一脸潮红的他呼吸能更顺畅。 然后,她将小喜娘备好的布巾沾湿后拧干,擦拭曹伯雅的脸庞、脖颈、手脚等处,希望他能够感觉舒服些。 「哎呀,大庄主睡着了,这洞房花烛夜该怎么办?」一旁有名小喜娘道。 「不打紧。」醒醒莞尔,嫣然笑道:「反正我们俩日后夜夜都是洞房花烛夜,来日方长啰。」 「嗯?嘻嘻嘻……」小喜娘们被醒醒的话逗得脸儿通红,嘻嘻低笑,最后在将房里的一切安顿好后,便福身退出新房。 【第七章】 呼!清静不少,也轻松了不少。 醒醒吁了口气。 先前她在小喜娘们的帮忙下,已经褪下华贵沉重的嫁衣,仅着丝缎里衣内裙,亦已将满头珠翠取下,丰盈黑亮的长发流泄于纤巧的腰臀上,映着红颊白肤,让她显得份外玲珑可人,任谁瞧了都会不觉双眼一亮。 不过,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许瞧见她这副娇美模样!理应烂醉如泥的曹伯雅不知何时在她身后睁开了双眼。 他那双眼炯炯有神的样子,哪里像是烂醉如泥?根本是清醒得足以做任何事。 所以,当毫无所觉的醒醒转过身,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啊,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他笑了。「一直。」 「一直?你根本没醉!」醒醒恍然大悟。 「我当然没醉,否则错过了我们俩一生一次的洞房花烛夜,岂不抱憾终生?那可是来日方长的夜夜洞房花烛都无法弥补的遗憾。」曹伯雅气定神闲地坐起身。「春宵一刻值千金哪。」 「唔……」在他还没有睁开双眼前,醒醒很从容镇定,但现下面对他,却突然紧张得不知道该把手脚往哪里摆。「你……妾身……妾身这就去多加件衣服。」 真矛盾,方才她还因为脱下了一身凤冠霞披而如释重负,现下却恨不得把它们统统再穿回去。 「为什么要加衣服?」曹伯雅挑起眉,好整以暇地问。 「因为……因为你还穿着衣服,而妾身没有……」 「那很简单,我也把衣服脱掉就行了。」曹伯雅一边说着一边宽衣解带,很快的,他果真把一身大红蟒袍褪尽,仅剩薄薄的内衫及里裤。 嗯,脱衣服确实比添衣物要简单,可是…… 醒醒愣愣的盯着他平坦结实,随着沉稳的呼吸上下起伏的胸膛,然后不禁将嫣红的小脸转向一旁。 曹伯雅自是清楚她的娇羞之意,但假装对她的脸红视而不见。 「来吧,我肚子饿了,看看桌上有些什么好吃的。」 新房里的菜色其实和外头厅堂上的喜筵相差不多,但是除了菜肴外,还多了数道专门供新人食用的点心,有五色蜜枣、花生饴糖、桂圆甜汤、莲子百合羹,谐音为「早生贵子」。 早生贵子啊……醒醒含羞带去,每吃一道点心便悄悄抬眼,凝望曹伯雅含笑的深邃眼眸。 她,真的是嫁给了这个男人了吧?不会是自己的一场美梦,睡醒后梦也消失了吧…… 用完膳后,曹伯雅取来摆在桌子一隅的酒壶,为两人倒酒。 「醒醒,你可还记得,十年前我与醺然带着你所埋下的那坛女儿红吗?」 闻言,原本沉淀在她脑海深处的记忆倏然浮现。「记得。这就是那坛女儿红?」 「没错。」曹伯雅温柔的一笑。「这坛女儿红是专属于你的,理应在你成亲之日饮用,但是,如果你介意的话……」 「真是太好了!感觉上,饮用它就像是接受小姐对我们的祝福呢!」醒醒雀跃地笑道,好一会儿后才注意到曹伯雅似乎还没有把话说完。「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看来他不必担心她介意与否的问题了。「我们该喝交杯酒了。」 也许是受醒醒的话影响,当曹伯雅将杯里香醇微辛的酒一饮而尽时,耳边似乎听见杜醺然祝福的笑声。 一回交杯酒饮尽,再一回,第三回……很快的,那一小壶女儿红已然空了,最后仅剩一杯。 曹伯雅执起酒杯,仰头含住一口酒,再往已经坐在他大腿上的醒醒俯首,寻到她的嘴,以吻与她共享佳酿。 v第十九章[12.27]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曹伯雅与醒醒成亲后不久,曹家酒庄便开始预备制做明年预备使用的新酒曲。 酒曲又称酒母,顾名思义,为酿酒最主要亦最重要的原料。「无曲没酒」是任何一家酒庄都知道的道理。 一如往年,曹伯雅黎明前已起身,穿妥工作服装,醒醒则亲手为他戴上承过香火的祈福符。 「愿杜康爷护持曹家酒庄。」她敛身行礼。 「杜康爷必然护持曹家酒庄。」曹伯雅自信十足,简洁的颔首,大步踏出厅堂。 中庭内,人马已然齐聚。除了主庄里的长工们,曹仲雅及曹叔亦带着自己的人手,昨天便已自分庄前来。 庭中架着简单隆重的祭坛,上头摆放着贡品。香火点燃,一拜天地,二拜酒神杜康,三拜曹家列祖列宗,曹伯雅盼望神灵保佑今年酒曲制作顺遂,明年才好酿得极品新酒。 三拜既毕,清香焚毕,曹伯雅为首,振臂朝天际呼喊。 「开工了!」 「开工了!」众人同声附和。 中庭整个热闹起来,一袋袋饱满的粮袋被打开,先将光泽金黄的麦粒倒入木桶中,再倒入新汲的井水,将一粒粒麦子连皮淘净。 看准天候连日放晴,曹伯雅让长工将洗净的麦子在暖热的阳光下晒干,再置入大石臼中以石杵捣碎,再一次倒水搅拌,让它凝结成块。 最后,这些凝块以楮叶一份一份包扎起来,如旗帜般高高悬挂在通风处风干,取下后又以稻秸密密掩盖,合计七七四十九日后才算大功告成。 整个过程看似简单,却是既吃重又得捺着性子细心做的活儿,每个步骤都不能疏懒,说淘净就真的要每一粒麦子淘得闪闪发光,说捣碎就得碎得每一粒麦子细如沙土,在风干的过程中更必须有人时时刻刻看顾,就算只沾上尖沬儿般的脏污也得马上动手清洁,不然就无法成曲,或是形成败曲。 制酒人家自然不乐见败曲,但万般无奈的是,年年必有败曲,仅是多寡有别罢了。 曹伯雅自是全程参予制曲,甚至比他人更为勤快,往往天还尚未泛起鱼肚白,便顶着夜露未散的寒气前往中庭,再三巡视一切作业,确定每一件事都在掌控中。 「呵……你起床啦?」娇困地眨眨眼,醒醒见曹伯雅已迅速穿妥衣物。 「今儿个好像起得比较早呢。」 「嗯,是比较早。」曹伯雅应声,虽然没有头过回,但已经预料到醒醒会跟着起身。「你不必起床,再多睡一会儿。」 「这哪成呢,妾身要送你上工呀。」醒醒推开暖呼呼的被子,瘪起小嘴。 「还是你不喜欢我这么做?」 「我怎么可能不喜欢。」曹伯雅立刻郑重否认道,投降似的转过身。「我只是怕累着你罢了,这就让你送吧。」 醒醒这才转愠为喜,笑咪咪地服侍曹伯雅穿上鞋袜,拿起前一夜放置在茶几上的祈福符,郑重的为他戴上。「愿杜康爷护持曹家酒庄。」 「杜康爷必然护持曹家酒庄。」曹伯雅亦如是回应,精神抖擞的踏出房门。 但醒醒却察觉得出他隐隐有些紧张。这也难怪,尽管曹家酒庄年年制曲,经验老道,但制曲是庄里的大事,来年能否酿出极品美酒就看这一关了。 如今已是第四十八日,成败即在眼前,难怪曹伯雅会格外紧张。 尽管有些不应该,但回头想想,她却有点想笑,像发现什么大秘密似的。 真有趣,以前她怎么都不曾发觉他这种微妙的情绪变化呢?是因为当时她是丫头,但现下是他妻子的关系吗?果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其实,不仅是曹伯雅,醒醒也忙得很,几乎是早上一醒来就得面对每日要处理的大大小小家务。 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是天经地义的事,醒醒自知在制曲酿酒之事上帮不了忙,所能做的就是竭力打点好家务事,让忙碌的曹伯雅没有后顾之忧。 举凡一家主妇要忙的家务,不出食衣住家,微寒如一介贫妇如此,富贵如一庄主母也是如此。 庆幸的是,醒醒并不是全然无经验,杜醺然嫁入曹家后的那几年,她随侍左右,看着小姐是如何处理一件件大大小小的家务事,所以现下她处理这些事时还不至于手忙脚乱。 即使有疑问,她也有人可以相询请教。 简单地用过早膳后,醒醒便请厨娘准备杀鸡做菜,好在午间摆出一桌桌丰盛菜肴,然后亲自检视庄中仓库仍备置多少工作时所穿的衣装布帛,不足之处再行采买。 她亦亲自审视丁总管所呈报的缮屋纪录,仔细阅读,明白酒庄里哪栋屋宇、哪根梁柱或哪处墙角需要整理修缮,一一差人前往处理。 「……就这么决定了,丁爷爷觉得呢?」醒醒末了仍不忘请教这位老人家的意见。 「这些决定都很好啊,大夫人。」丁总管颔首称许。「您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些。」 「我明白了。」醒醒故意用力地挺直背脊,一脸严肃的拧紧眉头。「就像这样?」 「呵呵,这样子反倒像是闹脾气的娃儿。」丁总管摇头失笑道。 「没关系,我在别人面前是大夫人,只在丁爷爷您面前当个闹脾气的娃儿。」 醒醒自幼便来到曹家,丁总管私下对她照顾有加,她也早就把丁总管当成自己的长辈。 丁总管甚感欣慰,思绪飞转,觉得这是向她吐露自己已打算告老还乡的好时机。 「大夫人,小的近来想辞去总管一职了。」 「咦?」醒醒是听见了丁总管的话,但因为内容太出乎意料,所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您想做什么?」 「小的想辞职,大夫人。」丁总管又说了一次。「人老了,想回家乡去。 v第二十章[01.04] 之前我儿子找人捎信来,说老家那儿添了第四个孙儿,问我这个做爷爷的明年回不回去给孙儿压岁钱,我想啊,所以便想辞职了。」 「可是,您辞了我该怎么办?」醒醒几乎说不出话来。「如果我有不懂的事情该怎么办?又该请教谁?」 「大夫人有什么事不懂呢?您不是懂得要提早请厨娘备席筵,准备犒赏制曲的人手吗?您也懂得未雨绸缪的重要,并未忘了要添置仓库里备份的工作衣装;您也懂得诸事轻重缓急的顺序,差人处理该整理修缮的屋宇梁瓦。这些您该懂得的事不都明白了吗?小的还需要帮您什么呢?」 丁总管一一点醒她,教她无话可应。 许久后,醒醒眼底泛起泪光,「……我会想念您的,丁爷爷。」 数日后,丁总管正式向曹伯雅提出告老还乡的决定,曹伯雅再三挽留不成,便给了他一笔颇丰厚的养老金,让他如愿回乡安度晚年。 丁总管起程的那一天,醒醒特地前去送行。依依不舍的和老人家道别后,她一整天都心情低落,连晚膳也没有吃多少就意兴阑珊的回房去。 没有多久,曹伯雅也回房,推门而入,就见醒醒躺在床上,背对着房门, 长发散枕,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娇小的身子蜷缩成团,看起来可怜兮兮。 唉!曹伯雅在心中轻声喟叹。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抚向那头散枕长发,一下又一下,缓慢的动作颇能够使人心神宁定。 「……我还记得当年是怎么跟丁爷爷熟络的。」醒醒嗓音很低,很柔。 「那一晚,我夜半肚子饿,想偷偷去灶房找些吃食,正巧遇上起床解手的丁爷爷,在问明白我起床的原因后,他便亲自煮了碗热粥给我当消夜。」 也因为那碗热粥,这一老一小开始建立起祖孙般的情谊。 「欸,我倒不知道丁总管有这么『温柔』的一面。」曹伯雅也想起了往事,微笑着说:「小时候,爹娘在外行商,大半时间我们兄弟三人都是托给丁总管照料。我们顽皮时,他戒尺打得可凶了,咻咻咻咻,叔雅常常哇一声就被打哭了。」 曹伯雅生动的描述终于逗得醒醒轻笑一声。 「呵呵……丁爷爷会打人?你乱说的吧?」 「我没有!丁总管惩罚人时可凶恶了,下手很重呢。」曹伯雅一本正经地道。 「喏,再多说一些你们小时候的事给我听吧?」醒醒转身面对他,仰视的神情充满好奇与探询之意。 「嗯……你想听我们兄弟三人一起怎么恶作剧,还是我本人怎么恶作 剧?」曹伯雅跟着侧身躺下,与她相视,向来稳重的眉眼间飞上一抹罕见的淘气神采。 「哇,这么顽皮呀?」醒醒假装考虑了一下。「那当然是……我统统都要听!不过先从你的部分开始说起,可以吗?」 「当然可以。」曹伯雅伸出一手抚揉她的颊肤颈窝,缓缓道出童年趣事。 玩水、爬树、捉蜻蜓……醒醒微笑着聆听他所言的字字句句,还是很难想像曹伯雅会有那么顽皮的时候。 常言道,「子肖父,女肖母」,如果他们将来有了子女,是不是也会像他小时候那么顽皮呢? 醒醒浑然不觉自己已将这疑惑脱口道出,直到听见曹伯雅的大笑声才察觉。 「不要笑啦!讨厌,有什么好笑的啦!」醒醒羞恼难当,很别扭的叫着,更伸手推了他一把。 然而曹伯雅非但没有被她推开,反而向前倾身探臂想抱住她。 不给抱!醒醒赌气地翻身趴卧,背脊挺得直直的。 曹伯雅伸臂试了两次就知道她是故意的。俊眉轻挑,他也不急不怒,反倒就着她趴卧的姿势,俯身覆上她整个人,在她不及回应前低下头,张嘴含住她的耳垂。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第八章】 明明整个早上阳光普照,但才过午后,乌云却开始拢聚,下起细细的小雨。 好不容易忙碌暂告段落,自繁琐的家务中偷闲,醒醒独自坐在小厅里,啜饮暖热的酒酿,放任思绪蔓延。 她想到今年入冬将举行的赏酒宴。那可是三年一度才举行,各家酒庄云集,彼此交换品尝佳酿的盛会,他们必须好好准备一番才行。 她又想着,今年庄里陆续有三、四名长工、仆妇请辞,她也许该和曹伯雅商量,是否要再递补人手。 另外,男大当婚,她不免也关切起曹仲雅与曹叔雅的终身大事,毕竟长嫂如母啊! 如母?忽地,醒醒愣住了,漫游的思绪猛然中断,迅速被某个疑问所取代。 她这个月的月事怎么还没有来?屈指一数,已经迟了好一阵子了。 难道…… 「大夫人,有人求见。」 打断她思绪的是接手丁总管的职务,走马上任没多久的李总管。他是个年轻勤奋的小伙子,颇受曹伯雅赏识。 「见我?」醒醒一愣,「是什么人?」 这倒是稀奇事儿,通常前来曹家酒庄拜访的都是曹伯雅的客人,她哪来的客人求见? 「她说她是……」李总管说得支支吾吾,「是……」 「是谁呢?」醒醒一脸不解。有客求见这事就教李总管乱了阵脚?是他的历练还不够,还是来者这么出人意料? v第二十一章[01.09] 「她是曾经『款待』过大庄主的红曲姑娘。」李总管把心一横,豁出去地将这名来客的身分及目的说出来。「她说,她现下带了『礼物』要来馈赠。」 醒醒被他这番转达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亦心头一凛,立刻上厅堂接见来客。 「好久不见了,醒醒妹子……不,依您现下的身分,奴家应当尊称您一声主母才是,毕竟您是大庄主的夫人嘛。」原本坐在座椅上的女子姿态娇娆地起身行礼。 她满头珠翠,一身华裳,半露酥胸,像是刻意点明她乃一介风尘女子的身分。 「好久不见,红曲姑娘。」醒醒虽没有见识过什么大风大浪,但面对此番场面倒也力持镇定,从容的回礼。「欢迎你到曹家酒庄作客,我这就差人准备茶点,或者,你想品尝本庄所酿的拙酒?」 「呵呵,曹家酒庄的酒若拙,那全天下就没有好酒了。」红曲姑娘发出夸张愉悦的笑声。「只是奴家现下身子不比寻常,不宜饮酒。」她的小手抚向微微隆起的腹部,炫耀似的挺了挺。「您瞧,奴家甫怀胎满三个半月,母子均安。这可是大庄主的第一个孩子,主母您可为大庄主感到高兴?」 饶是心中已有准备,对方的话仍像炮火轰炸着醒醒。 「怀胎……三个半月了?」 「是啊,醒醒妹子……不,主母,您应该没有忘记吧?之前奴家可是服侍了大庄主好一段时日,这孩子便是在那时恩爱中怀的呢。」红曲姑娘愉快且恶意地露出笑容,看着醒醒刷白了娇靥,浑身轻颤,一副快要晕厥的模样。 「红曲姑娘,真是抱歉。」一旁的李总管急切地插嘴。「现下大庄主不在庄里,不如请红曲姑娘改天再来访?小的这就派人『护送』您出去。」说「护送」是好听点的说法,为了维护自家女主人,李总管摆明了就是要把红曲姑娘赶走,再也不许她踏入庄内一步。 红曲姑娘自然也明白对方的打算,大剌剌的坐下来。「不,奴家不走,要在这里等大庄主给奴家一个交代。」 「你这个……」李总管这下子真气自己行事仍不够沉着,才会让这名不知哪里来的风尘女子乘机兴风作浪,欺负到自家女主人头上来! 「李总管,派人整理出一间厢房,让红曲姑娘入住休息。」醒醒苍白着小脸,声调压抑,却语出惊人道。 「大夫人!」李总管吓着了。「您该不会真的相信这个女人的话吧?」 醒醒一字一句道:「无论如何,来者是客,身为主人便理应好好款待。此外,差人去请城南的林大夫来一趟。」 「是。」李总管领命。 城南的林大夫医术颇为精湛,却也颇为贪财,如果要秘密为红曲姑娘把脉诊孕,只须事后多付一些诊金便能请对方守密,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只是,除了差人请林大夫来之外,大夫人是不是忘了另一件事啦? 李总管等了又等,却始终于等不到醒醒嘱咐她另一件事,只好待红曲姑娘趾高气昂的随着带路的丫头离开后,赶紧来到醒醒面前请示。 「大夫人,小的是否该派人去通知大庄主这件事?」 在他看来,醒醒是不打算对曹伯雅隐瞒红曲姑娘上门讨名分这件事了,不然也不会安排对方在庄里住下,既是如此,下一步便理应通知人现下人在分庄的主子。 「现下……还不行。」醒醒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 不知何时,绵绵的小雨已落势成瀑,淅沥哗啦的雨水直刷过她心头。 「伯雅出门前说过,他不仅将和二哥、三哥慎重研议如何将曹家酒庄的酒品销售海外异国的事宜,更有可能与远道来访的异国酒商会面,所以现下绝对不能够打扰他,有什么事都等他回来再说。」 「是,小的明白了。」李总管立刻不敢再多说。 没错,这般以大局为重的做法才是对的! 饶是在心中如此反复告诉自己,醒醒仍忍不住以双臂用力环紧身子,却怎么样都抑制不了直窜心头的丝丝凉意。 好冷! 瞬间,曹伯雅有种抬手捂向心口的冲动,好减轻那凉意泛滥的感受。 他将视线从一室热烈交谈的人们上转开,望向窗外,这才发现方才的小雨已然滂沱,但怎么会忽然变得这么冷? 「哈哈!你说对吗,大哥?」不知道先前说了句什么,曹仲雅笑着转头朝兄长问道。 「嗯,是啊。」 曹伯雅接话接得极顺口,看来毫无异状,但曹仲雅还是隐约感出他的心不在焉。 曹仲雅本来以为兄长的心不在焉只是一时的,但是,直到晚上,兄弟三人送异国酒商回客厢休息后,他立刻开口询问。 「大哥,您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完全处于状况外的曹叔雅满头雾水地看着两位兄长。 「……我也不是很明白。」曹伯雅回应道:「但心头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曹仲雅与曹叔雅神色立刻变得慎重。 行商之人,虽说主要是凭借着磨练出的经验及吃苦耐劳的性子而成功,但直觉也是非常重要的,现下曹伯雅觉得不对劲,恐怕是生意上出了什么差错。 三人立刻移驾小厅,准备好好研究一番。 曹仲雅及曹叔雅七嘴八舌,一个说会不会是异国酒商开出的收购酒价有问题,另一个则说,可能对方也跟别的酒庄有所接洽,交易可能生变。 还没谈论出个结果,曹伯雅就已经烦躁不堪地低声斥责道:「你们安静一下可以吗?很吵呢。」 这下子,曹仲雅及曹叔雅总算察觉事态严重。 他们的大哥是那种在喧嚣的酒楼中也能静下心审视账册的人,现下却觉得区区两人的交谈声太吵? 「好,我们先出去。大哥,请您仔细想想,究竟是哪里觉得不对劲。」曹仲雅扯着曹叔雅退出小厅。 v第二十二章[01.13] 是啊,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曹伯雅跌坐在椅子中,支额沉思。 他闭着双眼,在脑海中细心检索眼下这场交易的每个细节,逐一确认将订立的契约,再从头估算今年曹家酒庄可以出货的酒品数量,以及即将进行交易的异国酒品…… 好半晌后,曹仲雅与曹叔雅终于见到曹伯雅脸色不豫地步出小厅。 「是醒醒。」曹伯雅只说了这句话。 「醒醒?」曹仲雅与曹叔雅没想到他会得到这样的结论。「她能出什么事?大哥是不是……」 两人欲言又止,本来认为是他太多虑,甚至想调侃他儿女情长,才与醒醒小别数日就这么难分难舍,但是他们也很清楚,兄长并不是那样的人。 曹叔雅愣愣地脱口便问:「既然如此,大哥打算回主庄去吗?」 「那怎么行!」曹伯雅想也不想便一口否决。「我还有生意尚未谈妥,哪能说走就走。」 「但是您不是担心醒醒吗?」曹叔雅又道。 「我是担心没错,但公私须分明,不能因为私事而耽搁公务。」曹伯雅还是这么回答,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已经开始有些心浮气躁。 「但是,我更不乐见大哥您因为私事影响了处理公务的心情与思绪,也不相信您现下能够作出最好的判断。」曹仲雅却这样反驳,「您还是回主庄去看看好了,反正我们与那几位异国酒商生意谈得差不多了,后续的事情就交给我和叔雅来处理吧。」 「这怎么行!我身为曹家长子,哪能这样不负责任。」曹伯雅诧然道。 「大哥,这不是不负责任,而是预防之道,避免不必要的失误发生啊。」 曹仲雅再度反驳。 曹伯雅终于哑然失笑,「你还真是说得头头是道。好,我就不再坚持,这里的事就交给你和叔雅,麻烦你们了。」 「一切就交给我们吧。」曹仲雅与曹叔雅齐声应诺。 在欢场中打滚久了,红曲姑娘自然很快就摸清楚醒醒隐忍退让的心思。 这在她的意料中,一般富有人家的妻子,对于丈夫在外头的风流帐都是抱着这种眼不见为净的想法。 然而,这也在她的意料之外,因为,就她打听到的消息,曹伯雅与醒醒可是恩爱得紧,醒醒眼中怎能容得下她这粒沙子?难道是瞧她这粒沙兴不起什么风浪? 「啊!呸!这茶怎么么烫?重新换一盏来!」 红曲姑娘开始找碴,小至一盏茶,大到连客厢的格局布置都能嫌弃,直教派到她身边服侍的数名丫头吃不消,有人委屈隐忍,有人因为挨了耳光啜泣,更有人按捺不住,气得与红曲姑娘斗嘴詈骂。 「怎么回事?」收到下人们的报讯而匆匆前来,醒醒及时拉住一名小丫头想朝红曲姑娘扑打过去的手。 这名小丫头忍不住放声大哭。 她这一哭,醒醒也有些慌了,但红曲姑娘在一旁投来看好戏的眼神,让她立即端起庄主夫人的架子,轻声安抚之余,也正色追问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尔后,醒醒让这几个丫头们先行退下,然后一脸严肃地望向红曲姑娘。 「红曲姑娘,您非得这么折腾人吗?嫌茶烫换一盏不打紧,但是有必要骂人手脚笨慢如猪吗?您若不喜欢这间客厢也没关系,但有必要责骂我们曹家酒庄待客不周,有减福报吗?」 「奴家哪有折腾人?不过是要服侍的丫头换杯不烫口的茶水漱漱嘴,这要求不难做到吧?是她们个个轻视奴家,认为奴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风尘女子,拖拖拉拉直教奴家气恼,万一影响到奴家腹中曹家酒庄未来的小少爷怎么办?再者,这间客厢的格局真个不好,住起来非常难受,难道姊姊就不担心会影响曹家酒庄未来的小少爷?」 左一句嫌恶,右一句狡辩,红曲姑娘更不忘拿腹中孩儿当护身符,在醒醒面前招摇、挑衅。 不觉闭了闭眼,醒醒将几乎盈眶的热气逼回眼底。 短短几日内,她已经习惯了闭眼忍泪这个动作。 她的笑是为了曹伯雅绽放的,泪水自然也只在他面前落下,至于红曲姑娘这个情敌,她什么情绪都不会给对方。 收拾好心情,醒醒才再度睁开眼。 「那么,红曲姑娘的意思是?」 「奴家的意思是……」红曲姑娘狡狯地道:「看来看去,酒庄上下就数姊姊的厢房格局最好,姊姊就干脆一点,让出来给奴家吧?」 红曲姑娘此言一出,登时激怒旁观的众人。 「这未免欺人太甚了!」李总管脱口道出众人的心声。「你竟敢如此放肆!」 「呜……哇--奴家哪里欺人太甚?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红曲姑娘立刻捂脸哭了起来。「我的好主母啊,这些奴才好坏,您一定要替奴家做主啊……」 这未免也哭得太假了吧?众人不齿地暗忖。 为你做主?别开玩笑了,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分,大庄主尚未返庄认了你腹中的孩儿,就以妾室的姿态自居了? 只是主仆有别,醒醒没有说话,众仆只能恼怒得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仍不能动上一脸得意貌的红曲姑娘一根寒毛。 终于,一片紧绷的沉默中,醒醒开口道:「李总管,还不快向红曲姑娘道歉?」 醒醒此语一出,众皆哗然,难以置信的望向她,红曲姑娘更是喜形于色。 「大夫人……」李总管只觉心中一阵苦楚。「您真的要小的道歉?」 「当然。」醒醒露出坚决的神情。「现下就道歉。」 李总管终于躬身作揖,「小的冒犯了红曲姑娘,对不起。」 v第二十三章[01.16] 周遭的气氛亦随着这一幕而极为沉重。没有想到醒醒会作出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决定,众人的心都凉了。 「呵呵,我的好主母,您还是颇有威严的嘛,妹妹还以为得好好教导您怎么管管这些奴才……」红曲姑娘咯咯娇笑道。 醒醒倏然看向她,那认真而冷然的眼神教她再也无法继续笑下去。 「红曲姑娘是客,我曹家奴仆本来不该对您无礼,但也请红曲姑娘莫要逾越了为客的礼数,管到我曹家的家务事来。」 醒醒此言一出,众皆哗然,众仆由暗恼于心一转成为满堂哄笑,红曲姑娘的神情更是瞬间错愕且狰狞。 「主母……」 「还有,红曲姑娘也别再错认他人为什么主母、主子了,醒醒真的没有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嚣张的奴仆。」醒醒以非常认真又无辜的口吻向对方也向众人这么道。 这下子她等于是公然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众仆的笑声更加响亮。 红曲姑娘气得浑身哆嗦,咬牙切齿地道:「你说这种话好吗?我腹中的孩儿……」 「在我家相公回来之前,一切都是未定数。」醒醒镇定且淡然,但充满了气势,与之前隐忍再三的模样截然不同,彷佛已忍无可忍,露出三丈火气。 而这三丈火气与其说是怒火,不如说是她终于让人见识身为曹家酒庄大夫人的器度,旨在告诉别人,她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终将还击的角色。 红曲姑娘终于明白自己小看了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眼看当下的情况愈来愈讨不了好处,曹家众仆人人眼中精光大盛,有人抡起拳头,有人似乎想提脚揣她,更有人不知何时打哪儿摸来扫帚,气势汹汹地在醒醒身后助阵,红曲姑娘只好噤声,缩到墙角去。 就像打赢了场胜仗,醒醒身后响起一阵欢呼和笑声声。 李总管更是满脸兴奋,频频向醒醒致谢,「大夫人,谢谢您替小的出了口气。」 「不客气。」醒醒却不肯居功。「我才觉得抱歉,方才没有立即站出来说话,让你受了委屈,理应由我向你致歉。」 「不不不,大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李总管为首的众仆忙不迭地应道。 「保护大夫人是我们的职责。」 「不,这也不应该是你们的职责。」明明是成功应付了红曲姑娘,醒醒却觉得有点儿茫然,眼眶泛起一阵酸楚的热烫。 是的,保护她,为她还击敌方的,不应该是这些忠心的奴仆,应该是那个与她结璃,要与她共度一生一世的男人…… 「我回来了。」蓦地,一道略显疲惫但声调愉快的男性嗓音在客厢的院落外响起。「难怪方才进门后都没瞧见人,原来你们都到这儿来了?」 「喔,相公!」 曹伯雅才步入众人的视线中,客厢里反应最快的,是原本缩到墙角去的红曲姑娘,一下子就已经奔上前投入他怀里。 下一瞬间,醒醒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第九章】 连绵数日的雨势渐渐收止,花红叶绿,显露出亮丽丰美的光景,极为明媚。 可是,曹家酒庄里却是一副狂风暴雨将来袭的景象,阴霾满布,人人脸上神色凝重,彼此相望却欲言又止。 「该死,我不在时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曹伯雅相当恼怒。 一是恼怒自己在分庄时不好的预感竟然成真,二来恼怒这名青楼女子竟如此恣意妄为,不知从哪儿怀了孩子就想赖上曹家酒庄,三则恼怒醒醒那个小脑袋瓜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不即刻差人通知他家中出了事,而是试图隐忍。 但是,曹伯雅扪心自问,最后不得不承认,其实他最恼怒的人是他自己。 如果当初他不曾去过青楼妓院,那么这种外头的女人挺着肚子上门找元配认子嗣的烂戏码就不会发生了。 唉,千金难买早知道。 「大庄主,您现下打算怎么做?」情况非同小可,李总管不得不踰矩地问。 事情关己则乱,曹伯雅许久之后才回神,有余裕思索整桩事件的来龙去脉。 他知道,这桩「家务事」若是处理不当,后患无穷。 半个时辰后,领受曹伯雅紧急密令的李总管很快的离去,曹伯雅则待在书房里继续安排接下来的事。 接着,被召唤进书房的是在酒庄中年资颇深的长工、仆妇,之后则是大丫头、小丫头、小僮和小厮等等。 「喂,大庄主是不是要你禀报,他不在的日子里你周遭所发生的事?」一名小厮朝刚离开曹伯雅书房的一名同伴问道。 「是啊。」 「而且是不论大事小事、要紧的事、无关紧要的事都得全盘说出来?」 「是啊。」 「那就跟我一样嘛!我跟大庄主报告了足足两刻钟,口都渴死了!」 「那你还不去灶房喝点茶水?」 「不用去了。我才从灶房回来,几大壶的茶水都被前面的人喝光了,新的茶水还在炉上煮呢。」 一直到入夜掌灯时分,这询问的阵仗才告一个段落,曹家众仆皆口干舌燥,在灶房门前排队等候茶水煮好。 v第二十四章[01.20] 因此,他们无暇注意厅堂的动静、川廊的动静、庭园的动静,以及各厢各房的动静。 待夜阑人静,夜露渐凉,踏着夜色的曹伯雅心情沉重,步履缓慢,仍坚定地朝醒醒所在的厢房走去。 终于,他来到了厢房外,毫不意外的看见厢房里透出幽幽的灯光,听见里头传出细细的啜泣声。 他停下脚步,伸手欲推开房门,却在指尖即将碰触到门扉的刹那犹豫了。 他在害怕?是的,他怕推开房门进去,看见了醒醒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或是朝他张望的幽怨眼神。 生平第一次,他怯懦地将手收了回来。 房里,醒醒不知道自己这样哭了多久,她哭得好累,却一点都不想睡。 她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脑子里原本十分混乱,慢慢地才又开始从头细细思索这桩已经发生的闹剧。 说是闹剧,确实不为过,从红曲姑娘大剌剌登门来要求曹家酒庄给她与腹中孩儿一个交代,这桩闹剧便已开始。 起初,她还极力容忍,让红曲姑娘一人独唱大戏,她并不想应和,但直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出面与对方杠上。 表面上看来,是她这个为人主母的挺身扞卫家中的奴仆,也为自身博得一声好主母的美名,但实际上她自己知道,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只是忍不住了而已。 当红曲姑娘再度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便忍不住想起她与曹伯雅成亲前的那幕光景--酒醉的他偎在红曲姑娘身上,香车美人伴着他回家。 她一边说服自己,应以大局为重,让红曲姑娘以来客身分住下,一边又心口高悬,生怕曹伯雅回来后若果真眉开眼笑地认下这桩风流债,届时她又该如何是好? 忍不住、忍不住、忍不住……她为什么要忍住! 偏偏就在她满腹的委屈和忧思愈堆愈多,即将要从心口满溢之际,曹伯雅回来了,她还眼睁睁看着红曲姑娘抢先一步朝他投怀送抱,教她那时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痛哭之余,她羞愤难当,这才是她就这么在众人面前奔回厢房不肯再出来见人的真正原因。 现下,总算恢复了理智的醒醒,愈想愈觉得无地自容,根本不敢出去面对众人以及自己所闹出的闹剧。 可是,难道她一辈子就要这样躲在房里?不!她又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躲着不见人?当自己是瘟神吗? 总算想通这个道理,醒醒咬唇踮足,怯怯地走到门前,犹豫地打开一道门缝。 她本来是想,现下这么晚了,人们应该都已睡去,她也许可以去庭园里散散心,让思绪更清楚些。 只万万没想到的是,才打开些许门缝,一道身影便映入她眼帘。 那道修长身影独立在夜色里,此时星光稀微,却异常清楚地照亮他那双眼睛。 深邃的眼眸,一瞬也不瞬的往她的厢房门口凝望着。 醒醒呼吸一顿,才刚开了道缝的门扉又重新合上。 她的心儿怦怦直跳。她方才看见谁了?不可能!曹伯雅怎么可能守在门口,彷佛存心等候着她? 可是……情难自禁,门再度悄悄开启,醒醒露出半张脸,双眼自然又与门外的人相望。 曹伯雅的双眼还是一样深邃,更吐出若有还无的叹息。 醒醒心跳加剧,想再度合上门的小手却无法动作,心中一阵酸涩,整个人几乎瘫软。 她心神荡漾,招架不住他那双深浓含情、坚定却又轻柔无比的眼神攻击,简直要就要晕过去了。 曹伯雅走上前,停在门前一步之遥,缓缓启口。 「对不起。」 泪水已经哭尽的双眼此时又再次发热、泛红,醒醒不得不重重咬住下唇,以防自己真的又哭了出来。 「对不起。」他再次轻声道,甚至弯腰行礼致意。 不,她才不会这样就被他打动!醒醒很想转开头,命令自己绝对不能心软,只是,别说是教自己不能心软了,她连头都转不开。 「对不起。」曹伯雅三度致歉,接着砰一声曲膝下跪。 见状,醒醒大为震慑。男儿膝下有黄金啊,他这一跪,可是认为她比黄金更重要? 像是洞悉她惊疑不定的想法,曹伯雅再道:「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珍宝,就算是这世间上所有的黄金珠玉,或是所有无价的美酒,统统加起来也不值你一根青丝。」 醒醒屏住了呼吸。他的话真是太动人了!她该当真吗?她会不会再受到伤害? 「对不起,我无法为成亲前的风流债找借口。做错了就是错了,但这错误的报应理应是我自行承受,不该连累你,害你受到不必要的羞辱与伤害。」曹伯雅说完,便欲向她磕头。 「不要!」醒醒吐出前所未有的激切呼喊,往前跨步伸臂奋力欲拉他起身。「不要!不要!」 曹伯雅一方面顺从她的意思起站身,一方面又怕她太过激动,双手及时握住她的小手,再顺势将她整个人拥入怀里。「对不起。」 「呜……」那激切的吼叫所彰显的怒气下尽是心痛及委屈,醒醒忍不住再次出声哭泣。 「醒醒……」曹伯雅叹息呢喃,轻轻唤着她,一遍又一遍。 他的低唤胜过千言万语,声声直叩她的心扉。 v第二十五章[01.25] 「呜呜……你不要这样叫我!呜呜……我不原谅……我不原谅你……呜呜……」最后,醒醒还是败给了他的柔情。「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呜呜……」 曹伯雅伸手掏捧着她的小脸,极其温柔的吻上她的小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一头,曹伯雅与醒醒两人已然和好如初,那一头的红曲姑娘却什么都不知情,自信满满的等着母凭子贵。 托腰挺腹,红曲姑娘大剌剌地在客厢的院落中晃来晃去,无视那些丫头们的存在,一心盘算着自己能够从曹家捞到多少油水。 只是说也奇怪,曹伯雅自从沉着脸请她待在她目前居住的院落,派数名丫头轮流监视兼服侍她外,就没了下文,这实在出乎她意料。 她很清楚,一般富贵人家或许不容许她这种风尘女子进家门,但孩子还是要的,难不成他是打算在她把孩子生下来后再赶走她? 那可不行,要走好歹也该拿了笔钱再走。 没办法,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是靠自己……的钱最好!红曲姑娘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美艳又哀愤的冷笑。 「打扰了。」李总管走入院落,出声唤道:「大庄主请红曲姑娘到厅堂去一趟。」 过了这么多天,终于等到了!「奴家这就过去。」 红曲姑娘刻意打扮一番,倍显美艳绝伦,姗姗来迟地走进厅堂。 哟,里头人还真多,除了坐在主座上的曹伯雅与醒醒,一个个大丫头、小丫头簇拥在夫妻俩后方,一双双怒目均朝她瞠视,长工、僮厮亦厅里厅外站了一圈,仆妇、车夫等则守在更外侧。 人多示众吗?红曲姑娘自然不是省油灯,在主座前停下脚步便盈盈福身行礼。「奴家见过相公,见过姊姊。」 「红曲姑娘太多礼了。」曹伯雅偕醒醒立刻起身回礼。 红曲姑娘笑容一僵。可恶,这对夫妻干嘛不乖乖接受她的大礼就好了?就这样默许她以一个小妾的身分入曹家门嘛。 曹伯雅与醒醒彼此互望一眼,客气但坚决地站着,坚持请红曲姑娘在客座坐下。 「都是一家人了,奴家想坐得靠近相公一点。」红曲姑娘朝曹伯雅嗲声道,得到的却是他一脸有礼却淡漠的神情。 「来者是客,红曲姑娘请坐。」 「哎哟,就说都是一家人……」 「请坐,红曲姑娘。」曹伯雅又重复了一遍。 「相公何必这么冷淡?我说主母,你也说说他嘛。」 「请坐,红曲姑娘。」醒醒也跟着道。 哟,这对夫妻还一搭一唱?红曲姑娘眼见卖乖讨不了好,只得悻悻然地坐下。 曹伯雅与醒醒这才跟着坐回主位上。 接着,曹伯雅径自与醒醒聊了起来,一下子谈天气,一下子说起时下的轶事,醒醒更是时而发问,时而附和,在曹伯雅要她针对某些事提出意见时,也很认真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是怎么回事?红曲姑娘先是傻眼,继而感到不快。 这对夫妻是打算把她晾着,视若无物吗?太过分了,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醒醒并非没有注意着红曲姑娘的动静,但是,她对眼前这样的情况也同样满腹疑惑。 这些天,曹伯雅总是时时陪伴着她,她心里也已平静下来。 记得昨晚他还贴心地哄着她入睡,今日的事,他事先亦没有提及,仅是今早在她醒来后,忽然开口询问。 「想不想与我一起送红曲姑娘离开?」 「当然想!」她马上附和,精神全都来了。 「但是你心中要先有准备,局面很有可能出乎你的想象。」曹伯雅含蓄地提醒她。 关于这一点,醒醒是能够想见的。红曲姑娘一心想进曹家的门,一旦希望落空,怕是会翻脸大吵大闹,局面自是不堪。 「没关系。」醒醒伸出小手搭在他的手背上,郑重地道我们是夫妻, 有难应同当。我要跟你一起送红曲姑娘离开。」 曹伯雅看出了她的想法,「不,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嘴角勾起一抹非常罕见的神秘笑意。「反正到时候你就配合着我一搭一唱,然后等着看好戏即可。」 看好戏?什么样的好戏?醒醒很想问个清楚,曹伯雅却卖关子似的一直不正面回答。 「曹伯雅!你未免欺人太甚。」终于按捺不住,红曲姑姑娘见撒娇发嗲的水磨软功夫不见彰效,当下翻脸来硬的。「想我可是花街里唤得出名声的人物,也服侍你好几回,还有了你的孩子,如今更为了孩子前来欲委身于你,还甘心做小,万般委曲求全,你竟不懂珍惜,反而无视于我的存在!我有哪一点比不上黄毛丫头了?」怒目瞪向醒醒,红曲姑娘拔高嗓门道。 醒醒一愣,曹伯雅亦脸色一沉,倏地站起身,沉声驳斥。 「红曲姑娘,你开口前最好三思,别睁眼说瞎话,否则后悔莫及。」 「哼,我说什么瞎话?后悔什么?」红曲姑娘悍然地反问。「你有话直说叩!」 「好,我必须在此郑重澄清,我不可能是你腹中孩子的生父。这一点如果有确切事证的必要,我可以教人去请来服侍你的姥姥及丫头,她们都很乐意为我作证,证明我不曾真正做过你的入幕之宾。我每回去你那儿,也仅在小厅中喝酒浇愁,直到将所有的酒喝光后便伏案而眠,根本没有体力与心思与你同床共枕。」 曹伯雅这番话说得红曲姑娘脸色忽青忽红,在场的众人更一脸恍然大悟,接着不约而同的看向曹伯雅。 「不举啊?」 v第26章[01.30] 「可怜哟……」 「嘘,小声点,被大庄主听见就不好了。」众多长工、车夫、园丁、小厮,皆以怜悯的眼神可怜着曹伯雅。 可是另一头,那些厨娘、仆妇、丫头们的想法可就大不相同了。 「哎呀,真没想到,原来大庄主对大夫人情意这么深厚,竟然不会酒后乱性,随便找姑娘呢!」 「就是说嘛,大夫人好幸福喔。」 「真羡慕大夫人……」 很显然的,男女想法大不同,这种「家务事」当然深获女人家支持,醒醒闻言,满脸感动之余又充满了爱意,深情的凝视着曹伯雅。 「你说谎!」红曲姑娘万万没想到曹伯雅会突然来这一招,马上尖声反驳。「你还收买了我那儿的人来替你圆谎!」 「我的确是对服侍你的姥姥与丫头威胁利诱,再三以你的人身安全为威胁,也再三以你将来幸福与否为利诱,否则她们哪可能愿意与我配合。」曹伯雅正色道。 什么意思?红曲姑娘的心不禁动摇,原本悍然的气势没了,眼神更是变得飘忽不安。 「我、我才不管你对她们说些了什么,我怀了孩子可是千真万确,这个孩子……」 「是江东陆家三公子的吧?」曹伯雅轻声道出石破天惊的事实。「你的姥姥及丫头说,一年前开始,你就只愿意让陆三公子与你亲近,而且举凡他来的日子,你们是郎情妾意,蜜里调油似的,就像一对鸳鸯。」 「不……」红曲姑娘脸色一变。 「你们还互许了终身,陆三公子承诺要为你赎身,娶你……」 「不要说了……」红曲姑娘神色愈来愈难堪,几近羞愤,咬唇低声斥道。 「只是,约在两个月前,陆三公子回家去了。想当然耳,美人虽好,但家族的名声及祖产更重要,莫怪陆三公子一去就……」 「他说过他会回来的!」红曲姑娘突然激动地大声喊道。「我是那么、那么的相信他!爱着他、恋着他,将自己的情意都给了他!可是他却在离开后把我当成破鞋似的扔到脑后,后来,我还听说他将要与门当户对的富家千金订亲!他竟负了我!」 眼中噙着泪,下唇紧咬,红曲姑娘激动得浑身发颤,在场目睹这一幕的人无一不动容,对她大为改观,不再认为她只是个意欲母凭子贵嫁入曹家,充满心机的恶劣女子。 「后来,我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心下苦乐参半。苦的是,这不是个期待中的孩子;乐的是,这却又是我与他唯一的骨肉,我想生下来……但前提是,我必须先为这个孩子找个能够负责的……」红曲姑娘显得有些愧疚,不敢看向曹伯雅。 能够负责的什么?冤大头?曹伯雅难得地很想这样尖酸刻薄地回话,但是注意到身旁的娇妻一脸动容,双眼隐含泪光的模样,只好暗中叹口气,继续处理眼前的事。 「无论你原本有什么样的想法,现下都行不通了,红曲姑娘。」曹伯雅面色冷然,毫不留情地道。 「哼!」红曲姑娘心中既不安又想摆脸色,原本尖锐的气焰尽消,让人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威胁性。 事实上,经过这么一闹,红曲姑娘也已经看开,知道曹家酒庄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醒醒也想到了这一点。她不欢迎红曲姑娘是一回事,可是又想到,若真的把一个孤零零的孕妇赶走,对方又能够上哪儿去? 「伯雅,你能为红曲姑娘想想办法吗?」她悄声问着曹伯雅。 曹伯雅安抚地拍拍醒醒的小手,才又看向将泪水一抹,挺有骨气转身欲走的红曲姑娘。「你打算去哪里?」 「去天涯、去海角,反正天下如此之大,总是能找到我们母子俩的安身之处。」红曲姑娘倔强地抬高下颚。「放心好了,我离开后绝不会再回来打扰你们。」 「姑且不论打扰与否,你难道已经不想为你腹中的孩儿寻个爹亲了?」曹伯雅好整以暇地问。 闻言,她忽地转身对他媚笑,「怎么,说了老半天,曹大庄主还是想毛遂自荐,当我孩儿的爹吗?」 「不,不是我。」曹伯雅淡定地回应。「是门口的那个人。」 「嗯?」红曲姑娘闻言又转过身,面向厅堂外的大门口。 此时,李总管正领着一名陌生的年轻男子走进来。 醒醒一头雾水,才想向曹伯雅询问是怎么回事,耳边就已经传来红曲姑娘激动的呼喊声。 「三公子!喔,三公子!」红曲姑娘转眼就扑进对方的怀里。 「红儿,我总算再见到你了。」陆三公子亦是满脸欣喜的笑容,只是众人很快就发现,他伸臂回抱着红曲姑娘的姿势显得有些吃力。 「红曲姑娘,你力道放轻一点吧,陆三公子他身上负伤未痊愈呢。」曹伯雅这句话,表示出他对所有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原来曹伯雅之前一一询问庄里所有奴仆,就是要掌握住他不在庄里时红曲姑娘所有的动静,同时,他又派李总管前去打听消息,很快就知道她有这名情郎一事。 接着,依照陆三公子离开的时间推算,曹伯雅大胆断定红曲姑娘应该就是在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天天引颈期盼情郎早点回来,等到的却是陆三公子即将与他人订亲的消息,登时心灰意冷,可能在无意间又目睹他们夫妻俩幸福美满的模样,心生不平与羡妒,再加上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了,这才决定找上曹家酒庄。 曹伯雅将所知的一切娓娓道来。 「红曲姑娘,你真的是错怪陆三公子了,他不是不想回去找你,而是被强行扣留在家中。他的长辈要他与富家千金订亲,但他不肯屈服,甚至以撕去对方合亲的生辰八字以为抗议,惹恼了陆家的大家长。 「最后,他们只给陆三公子两条路走,一是乖乖与门当户对的千金成亲,二是陆家不留这种不肖子孙,须经家法处置后便永远逐出家门,日后就算死在路边,陆家也不会有人收尸。你认为陆三公子是选了哪一条路?」 「你……」红曲姑娘一听,就明白了陆三公子的选择。「三公子,你真傻!不值得啊,为了我这个风尘女子……」 她泫然欲泣,赶忙离开陆三公子的怀抱,就怕会弄痛他身上挨了家法所留下的伤。 「不,值得的。」陆三公子反倒主动伸臂抱住她。「你将嫁给我,成为我唯一的妻子,休要再说你是什么风尘女子了,懂吗?」 「呜……懂了……」红曲姑娘这回是真的懂了,原来老天爷并没有忘记她,将幸福藉由曹伯雅的手送给了她。「呜呜……」 第27章 「乖,别哭了,瞧你,妆都哭花了。」 陆三公子与红曲姑娘这一对很快就沉浸在两人之间的小天地中,忘却四周目睹这一幕的众人。 见状,醒醒吁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冒出一身冷汗,快要虚脱了。她朝身旁的曹伯雅悄声道:「辛苦你了。」 「不。」曹伯雅流露出十分满意一切进展的神色。「只要能够解决问题, 都不算辛苦。更何况,真正辛苦的人是你,我不在庄里时,是你担下了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我才应该向你道谢,辛苦了。」 与其说是致谢,更不如说他像是示爱,说话时,双眼亦深情款款凝视着醒醒,教她心头蓦地暖热,鼻儿发酸,也不禁想哭。 「我没有做什么……嗯……」 醒醒开口欲言,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下一瞬间,她眼前忽然一黑,就这么晕了过去。 【第十章】 「恭喜,大夫人有喜了。」替醒醒把脉问诊后,大夫笑呵呵地拱手笑道:「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醒醒微微抽了口气,想起不久前她还忖度着自己的月事怎么迟了,现下已有了确切的答案。 「有喜了?」曹伯雅整个人愣在当场。「我们……有孩子了?」 「是,我们就要有孩子了。」或许是先前已经有了微妙的预感,醒醒很快便从惊愕中回神,巧笑倩兮。「我要为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娃儿……伯雅?」 「啊?呃……」曹伯雅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显得魂不守舍,直到醒醒再三询问,才恍惚地回神。 「你还好吧?」醒醒端详着他。 「没事。」重重抹了把脸,曹伯雅努力想要恢复平日的从容,于是开始指挥调度众人。「多谢大夫,回头还请您写张单子给我,孕妇该吃、该注意些什么都一并详载。李总管,替我送大夫。来人,去灶房交代厨娘先炖些鸡汤给大夫人好好补补身子……醒醒,你想下床?不成!现下起你非得好好卧床静养才行!」 「呃……」大庄主您怎么了?众人看着曹伯雅这穷紧张的模样,均不知所措。 只有醒醒是唯一倏然领悟的人,她赶紧来到曹伯雅身边,握住他的手。 「哎呀,你快点躺回床上去。」 「我没事,伯雅。」醒醒仰起小脸注视着他,坚定重复道我会没事 的,会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我不会像小姐一样离开你。」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曹伯雅究竟紧张些什么,而且看他阴晴不定的脸色,也并未反驳这些话,显然醒醒是说对了。 「醒醒……」曹伯雅一时为之语塞。 见他们都将心思放在彼此身上,李总管便识趣地带着其它人退下,离开厢房,将这方小天地留给他们。 醒醒担忧又不舍的看着曹伯雅。是啊,她早该想到的,为什么她只不过是晕过去,向来从容镇定的曹伯雅已经紧张得像是天要塌下来,不但迅速找来大夫,而且在大夫说出她怀了身孕后更是举止失常。 一切的一切,都是源于妻子杜醺然当年在身怀六甲时却骤然去世的过往。 曹伯雅原本已经走出了过往的阴霾,但是此时醒醒又因怀了孕身子不适而晕厥,不啻再度将他抛进那样的阴霾中。 不行,冷静下来,曹伯雅,如果你这个男子汉大丈夫都紧张的话,那醒醒又该怎么办?曹伯雅抹了把脸,面对醒醒一脸担忧的神情。 「对不起,醒醒,我失态了。」曹伯雅总算恢复常态。「但是你现下的状况非比寻常,我不得不紧张。再加上醺然她……」 「我不是小姐,伯雅,我绝对会平安无事生下这个孩子的。」醒醒耐性十足,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只是光凭口头上的安抚实在不够,醒醒很快就发现,曹伯雅似乎无时无刻都担心着她,经常在处理一、两件公务后,便会暂时抛下一切,以最快的速度带着紧张的神情回到厢房,亲眼看见她的确平安无事才肯放心。 最后,醒醒为了不再让他延误酒庄的事,索性便一直陪伴在他身边,让他时时刻刻都能见得到她,教他真正安心。 曹家酒庄上下则是被醒醒有了身孕的消息转移了心思,没有人再想着要声讨红曲姑娘,均热烈地忙着商量如何照料大夫人的饮食和生活起居,准备将醒醒从怀孕初期到生下小少爷或小小姐为止,呵护得无微不至。 灶房的厨娘主动努力钻研孕妇的食补菜色,更餐餐皆不同,就怕醒醒胃口不好吃不下饭。 手巧的仆妇大娘利用工作时的闲暇,犠牲休息时间,卖力地赶工缝制孕妇以及婴孩穿用的衣物,一针一线不但代表着忠诚之心,也是对主子们爱戴的展现。 李总管则更为兢兢业业,认为既然主子无多余的心力顾及生意与妻儿以外之事,就由他来吧!他严谨地将曹家酒庄里的务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主子毫无后顾之忧。 曹家善意让陆三公子留下来养伤,伤愈后,陆三公子与红曲姑娘便相偕向曹伯雅与醒醒辞别。 红曲姑娘之前在曹家酒庄引起的轩然大波,至此已经被人忘在脑后,一切已云淡风清。 「对不起,我真的为红儿曾经带给贵酒庄的麻烦感到抱歉。」 陆三公子边说边曲膝,他身旁的红曲姑娘也想跟着跪下,却立刻被曹伯雅及醒醒制止。 「别这样,万一伤着腹中的孩儿怎么办?快请起来。」他们异口同声,不约而伸手欲扶起红曲姑娘,接着又彼此互望一眼。 呵,夫妻俩可真是心有灵犀。 「何况从头到尾只不过是桩误会,宾主之间和气为贵,日后别再伤了这份和气就行了。」曹伯雅将话说得漂亮,留了道台阶给对方,双方面子都不伤。 不为什么,只因当他先前在把陆三公子找来时,也已经将对方的底细和分量都摸个清楚。 陆三公子愿为心爱的红曲姑娘而拒绝接受长辈安排的婚事,说明了他是个重情之人,再加上根据曹伯雅打听到的消息,庶出的陆三公子本身就颇有经商才华,却长年饱受嫡长子那一房的打压,如今与陆家脱离关系,也正是他变相得志,准备一展身手,这样的人物,自是为友比为敌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