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爱贴心英雄》 序言 【序言 万里晴】 大家好,我是万里晴。欢迎在豆豆网阅读我的作品。 大家安安。 首先,感谢你拿起这本书书,《禁爱贴心英雄》是万里的第五本书。 算算时间,应该是在农历春节之际出版,在这里给大家拜个年哦。 话说这本书本来不叫这个名,它原本被我订名为「要就现在在一起」,是非常难得的在写稿过程中,从脑中一闪而过的书名,于这个故事很贴切,而且我自觉很有力道。 不过,到了前一阵子,在给其它书书起名字的时候,我犹豫了。 虽然贴切,虽然有力,虽然自己喜欢,可是,「要就现在在一起」毕竟比较像是一句口号、一个标语,放在封面上,当副标可能好过当正题。 在家里翻滚几百圈之后,忍不住问了出版社,可不可以再改其它名字。 好吧,答案是可以,可我又烦恼了。起书名已经很难了,改书名岂不是硬搬砖头砸自己的脚? 幸好,《禁爱贴心英雄》一次过关。 或许你会问,英雄难得英俊挺拔又贴心,为什么不准爱? 捧油啊,再翻几页你就知道了。男主角这位大哥,也是位列「狠」字辈的啊(抖手拿烟中)。 it''s no wor never——如果现在不做,就永远没机会做了。 这辈子大家有发生过什么事,曾让自己产生这种强烈迫切的决断感吗?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万里很认真的想了一下。嗯,每次出去玩的时候,看到当地名产、特色小吃,朋友都会招呼说「走过、路过,千千万万不要错过」。 听到这句「不要错过」,脑波很弱的万里马上就会坐下来大吃大喝,这貌似也是这种精神的小小发挥。 不过,我们的男女主角管时锋与江心瑀,不会这么爱吃啦!他们的决断感是发挥在爱情上。 记得有一次跟朋友聊天,我问她,为什么跟老公结婚?真的有爱他爱到比自己的单身生活更爱吗? 她说,选择结婚,是因为彼此走到了某个点,再下去不是结婚,就是分手。但是,她不想让他从此一个人过,也不想让自己一个人过,所以结婚。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样的爱不够激昂,不够疯狂,不够轰轰烈烈,连朋友自己也若有所失的,但我却觉得这种爱也动人。 生活中,要大刺刺的说爱不爱的,难免令人羞赧。有些时候,因为「对你放不下」而坚持在一起,不也是一种婉转的美好? 当然,时锋跟心瑀是爱得很热烈啦! 下回见! v楔子 【楔子】 一辆客机飞过蓝蓝天上,划下一道白痕。 江心瑀站在窗边,远远眺看。明天她也将搭飞机,前往法国。 想到巴黎铁塔、南法庄园,向来淡静的心情染上几抹喜悦。即使这趟去是为了攻读硕士学位,不会有太多闲情到处观光,不过想到法国,仍让她振奋。 多年前,她与跨国企业「康诺威生化制药集团」旗下的基金会签了合约,在学业上接受它的栽培,在工作上接受它的调遣,虽说彼此互惠,但她仍抱持感激之心。如果没有这份栽培,她不可能修习医学,取得医师资格,遑论出国深造。 身后,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搭搭搭」的高跟鞋落地声踩了进来。 她回过头,对走进来的女人颔首行礼,「冯阿姨好。」 「你来啦?抱歉,是我叫你来我办公室谈谈的,自己却开会到现在才回来。坐!」冯济玲抱着一叠会议资料走进来,「你明天早班飞机出发,行李收好了吗?」 「都收好了。」 冯济玲坐回办公桌后,双手搭成塔。「我有个……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消息要告诉你。」 「冯阿姨请说。」 「是这样的,基金会要我转告你,法国那边取消了你的入学许可。」 江心瑀一愣。「怎么这么突然?」 「消息是几天前传来的,那时就该告诉你,但我刚好在忙,忘了说。」 这未免太离谱了吧?江心瑀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冯济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基金会知道后,本来要让你继续留任台北的实验室,不过刚好福家村有个缺额,反正你行李都收拾好了,乾脆让你过去顶个一年。」 「福家村?」江心瑀懵了懵,脑子被搅得乱七八糟,「在哪?」 「嗯……」冯济玲支吾其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卷宗,翻开一页给她看,「这里。」擦着牡丹花色蔻丹的指尖,指向地图上云南与越南的交界处。「边界山上有个华裔村,叫福家村,康诺威集团在那里盖生化实验室,旗下基金会在那里有慈善工程,需要医生进驻,照顾工人与村民。」她翻了几页卷宗,「同样是明天出发,派令已经下来了,在这。你仍是明天起程,只不过目的地不同而已。」 「只不过」?江心瑀惊愕的抬起头。不,才不是冯阿姨说的这么轻巧,她又不是一颗图钉,随手就能拔起来,不钉到这,改钉到那,她们在说的是她未来一年的动向,她不可能像冯阿姨表现出来的这么无谓。 但,冯阿姨真的很冷静吗?真的觉得这个改变小到不值一提,索性忘了吗?江心瑀惊疑不定的盯着她,见到几颗冷汗挂在她额际,她的眼神也刻意避开。 这件事很不对劲!江心瑀将卷宗拿过来,仔细看派令,上面所列的却正如冯阿姨所告知,这件事竟然已成定局!她浑身发冷的确认。 她跟基金会签有十年工作约,听候调遣,如今派令已经发下来,她不遵从也不行。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时间细细推敲,她只能敞开来问了。 江心瑀的手忍不住握了握。「请问,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她的单刀直入令冯济玲呆了一下,这位在商场上以干练着称的女强人流露出慌乱,「怎么这么问?」 「本来是去法国,却临时改成去什么华裔村;本来是留学,现在却变成驻医……这转变太大了,毫无道理可言,如果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怎会如此突然?」江心瑀说,「这是在整我吧?」 冯济玲哑口无言。她原本就想赌,赌江心瑀会不会脸皮薄,任由她用几句话把事情平下去,没想到她还是直接问了。 「不是你做错了什么。入学资格也不是基金会说了算的。」她目光闪烁,画蛇添足的加了一句,「再说,基金会也没那么小鼻子小眼睛,不会抓着什么小辫子整你。」 江心瑀看着她。在她的注视下,冯济玲竟渐显局促,显然有事瞒着她。 「好吧,如果你这么说。」知道问不出答案,坚持也没有用,她颓然认命,「我去做准备了。」 就在她即将走出去之际,冯济玲有些歉疚的声音追了上来,「心瑀,你也这么大了,该知道人有隐私,怎么会冒冒失失的闯进琳雅跟阿海『办事』的地方去?」 江心瑀顿住,惊愕回看她。冯阿姨的意思是说,这些疑点重重的变动,都是因为她看到了不该看的场面? 冯济玲避开的眼神,证实了她的猜测。 忽然间,她明白了。阿海,罗定海是康诺威亚洲分部高级干部罗雄天的儿子,琳雅是冯阿姨的女儿,当他们有事不称心,摆布她是最简单的解决方式。 自我防卫的盔甲瞬间归位,江心瑀静静的说,「我懂隐私。」 受惠于奖学金赞助,签过回馈条款,她无法改变派令,但还是可以说出事实。 而事实,真不好听。 「他们『办事』的地方,是我租下的套房,没经过我的同意进入,算私闯民宅,追究起来是刑事罪。」看着冯济玲瞬间煞白的脸庞,江心瑀终于好过些,显见她之前不知道这一段。「这下,很难说谁比较不懂隐私,对吧?」 反手一拉,她将冯济玲的惊喘留在门后。 v第一章[09.16] 【第一章】 七月某周日,福家村,胖婶食堂。 夏日烈阳辐射出来的热意灌进水泥墙,令这座长形平房热得像烤箱,镶在墙上的工业用扇嗡嗡作响,却带不走热意。 要不是阳光正强,晒了肉会痛,正在闲聊的这些人早就溜出去玩耍了。 这时,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走了进来,走到桌首处,怡然坐下。他自自然然的神态,宛若原本就该落坐在那里。虽然他没开口说话,意态也悠闲,却能令食堂里的气氛马上变得不同。 那种不同,不是更紧绷或更严肃,而是一种微妙的震慑,不让人提心吊胆,却令人谨言慎行。所有人都意识到头领人物就坐在那里,情不自禁的注意到他,投给他的眼神带着尊敬,连带着,漫天开讲的口吻也变得比较节制。 一个老人家招呼他道:「工头,林家小宝昨天半夜发烧了。」 「哦?」被称作工头的男人,管时锋,挑了挑眉。 被点到名的林奶奶叹气,「烧得很厉害,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烧退了吗?」管时锋问。 「刚刚退了,幸好,幸好。」 「要是有医生,林奶奶就不用操这个心。」 管时锋慢条斯理的宣布,「医生已经在路上了。」 「他真的会来吗?」有人质疑。 「已经在路上了,怎么会不来?」管时锋说。 「我们这是穷山村,没娱乐,离城又远,医生都是过惯好日子的人,怎么会来?」 「就算来了,也会逃啊,上次不是一连跑掉三个吗?」胖婶切了盘水果挤过来,没好气的说,「一个嫌我做菜不够细腻,野菜吃到他牙痛,一个说在这里找不到对象,另一个没说理由就跑了。」 几个村民垂头丧气的,「谁让我们穷呢?穷人连看医生的资格都没有。」 管时锋双手抵着桌面,眉毛微挑,「怎么这么说话!上次来的王医生不是不错吗?」 胖婶翻了个白眼,「是,他特别好,偏偏年纪大了点,本来说要行医顺便养老,可还没医几个人,自己就先心脏病发了。」 管时锋气息为之一滞。「……我为你们争取过了,总之,这次派来的医生一定资历够深,身强体壮。看好你们家里的女儿吧!别被拐了再来找我哭。」他扭头看看左右,「那几个爱玩的家伙呢?」 「跑出去了,说去河边玩水。」 「朴恩,去告诉他们不准跳水。」他朝身后黝黑的小伙子交代。 「跳了会怎样?」跟在他身旁,苍白的书呆子魏哲辛推了推眼镜。 「这阵子没下雨,水位不够高。」管时锋似笑非笑,「要是运气差一点,一头撞在石头上,就挂点了。」 「那几个年轻人哪会乖乖听话?除了工头你,他们把谁放在眼里过了?」胖婶轻哼。 「还是过去交代一声。」管时锋坚持。 朴恩应声是,转身出去。 看着坐在一块儿喝柠檬水解暑的人们,管时锋不禁微微一笑。 由于驻紮了他管辖的工班,小小的宁静山村变得热闹起来。 福家村坐落于云南、越南的交界处,国籍虽然划属越南,可村民却是数十年前为了躲避战祸而迁居过来的华裔子民。他们人数不很多,但颇为团结且念旧,被地理意义的国籍同化得不深,毕竟这里属于偏远地区,官方忙于城市开发都来不及了,尚且关切不到此地。 尤其是福家村并不特出,论物产不丰富,论风土人情,不具备旅游特色。 原本,这个村子会一直没没无名下去,靠着后山原始林,养不胖、饿不死村人,但是几年前,几个略通入山小径的老村民进山收获一批菇蕈,因缘际会被生化专家拿去监定,竟发现其中含有消灭恶性肿瘤细胞的成分。 换句话说,那些不起眼的菇能治疗癌症! 消息一出,福家村瞬间被官商盯上,一阵利益争夺后,全球知名的康诺威生化制药集团打通政府关节,摆平各种势力,独家取得开发权。 官商一起发财,却剥削了平民的权益。当地住民一觉醒来,头上莫名其妙多了个能管他们的商业团体,而且,掌握入山小径的几个老村民,世代无法再移居其他地方,他们的自由一并被签给了康诺威,忍不住发出抗议。 事情闹了几个月,天高皇帝远的官方相应不理,最后,顾虑到企业形象的康诺威,由旗下的慈善基金会出面,承诺改善住民生活,风波才告一段落。 因此缘故,管时锋被聘来为建筑工程监工,代替康诺威生化制药集团总公司与基金会,执行建设期间的各项业务。 正说话间,食堂门扇一阵弹动,一个粗壮汉子走了进来。 「我把你们的医生送到了,在车里。」大拇指比了比身后,送货司机大声说,「我快饿死了,有吃的吗?」 「来,坐。」胖婶招手,「我去煮碗面给你。」 「哇,新医生来了!」一个孩子快乐的说。 「以后就不怕你们这些小鬼半夜发烧了。」他奶奶摸摸他的头,一脸安心。 「他会像之前那个医生爷爷一样,教我们写字吗?」另一个小孩问。「上次他只教了我们三个字:一二三。」 「等等就知道了。」 管时锋两手一拍,「好了,都出去迎接,让人家看看我们有多欢迎新医生!」 所有人呼啦啦的挤出去。 踏出门前,管时锋又退回去,抓起放在桌上的水瓶。根据他的经验,第一次来到福家村的人会半死不活,一瓶解渴的凉水绝对必要,也是最好的见面礼。 出了门,他站在村民后面,一起看那辆面包车的斑驳车屁股。 车侧拉门慢吞吞的被拉开,一条腿伸了出来。 所有人忍不住拉长了脖子去看。 那条腿穿着七分裤,脚下蹬帆布鞋,青蓝紫绿色线交织,脚踝纤细。 管时锋顿时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新医生好瘦!他都没吃饭吗?」一小孩小武忍不住评论。 「嘘!」他奶奶拍他。 另一条腿也伸出来了,平放在地上,顿一顿,一道人影挪移而出。 在半空中晃荡的,是一条马尾,转过来,是一张脂粉不施的清丽脸庞。 「女的!」有人倒抽一口气。 v第二章[09.16] 「新来的医生……是女的?」 所有人转向去看管时锋,眼神中满是质疑。 管时锋一张脸登时挂不住。 「你说,来的是经验老到──」 「身强体壮的──」 「『男』医生。」 管时锋故作严厉的瞪他们一眼。「我有指明说是男的吗?」 「你叫他们把女儿看好,不就是这个意思吗?」魏哲辛说。 管时锋语塞。 那个女人在车旁站定。 她的低马尾梳得好好的,斜浏海也顺得好好的,显然之前整理过,但气色并不好。她不是太苍白,而是不自然的潮红,双眼过亮,却恍惚无神,明显是被热过头。 转身要面对人群时,她还踉跄了一下。 管时锋立刻排开人群,握住她的手,将她稳住。 她的肌肤是烫的,滚烫。他把水瓶递给她。 她立刻凑近瓶口,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喝得像头牛似的,有那么渴就是了!即使管时锋早有预料,也被那股狠劲吓了一跳。他举起手,打了个手势,马上有意会的人进去拿更多水出来。 待她稍停之后,管时锋清了清喉咙,「你是来报到的医生吗?」 「是。」 真是让人泄气的回答。「不是随医生过来的护士或助理吗?」管时锋犹抱希望的问。 听他这么说,后面一排人众全亮了眼睛。 「也可能是医生的太太。」有人帮忙猜。 「不,应该是女儿,她还这么年轻。」 「不,我就是医生本人。」 「但……你是个女的!」一老伯叫出来。 「女生怎么可以当医生?」嫌她太瘦的小武也不可思议的喊。 那女人的眼睛危险的眯了一下。 「女的?」管时锋也在咕哝,「上面是哪根筋坏了?居然派个女的过来,『女』──的耶。」 听到那个长音,杀气陡然自江心瑀眼中迸射出来。 「女医生怎么了?」她怒视他,大声问,「哪里得罪你了吗?」 一声刚落,全场皆静。 江心瑀这才发现自己失控了。 都怪这该死的暑气,该死的夏天,让她头晕到不行,才会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什么。 可恶!她不是故意那么凶,真的,她平常不是这种人。 用手背揩去嘴唇上的水痕,她有些狼狈的转开视线,心情荡到谷底。傻子也能看出来,她不受欢迎。 「这还有水,你要不要?」管时锋把村民递过来的水瓶拎到她面前。 她没伸手去接,反而盯着他的脸。 很明显的,这个男人是这群人的头领。 怪不得他讲话这么惹人生气,他长得就是粗犷不文的模样,一身肌肤被晒得黑噜噜,五官深刻,挑飞的剑眉看起来可不温和,嘴唇上缘、下巴还有胡碴,看得出是不用心打点才留下的记号。 年约三十四、五的他,穿着卡其工作长裤,上半身的白色背心露出两条结实的手臂。 她的注意力忽然间跳转方向。滴滴答答流了那么多汗,他竟擦也不擦。她瞪着从他身上滴落的汗水,冒出的薄汗,令他颈领肌肤一阵发亮。 她忽然有种冲动,想伸手……摸摸看。 「咳咳。」他清了下喉咙。 她忽然窘了,掉头回车里,双膝跪在椅面上,往后车厢掏东西。 这个动作令她的臀以诱人的姿态往上翘起。管时锋双眼瞪大,察觉到自己瞬间起了反应。 虽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可那模样却足以让人想入非非,但这明显不是提醒她的时机。他迅速往前踏出一步,挡住车门,谨慎的瞥看左右,确认没有人见到刚刚那副景象。 一阵乱翻后,她彷佛找到了什么,用力往外扯,再扯,跳下车的时候,差点撞到他。 管时锋伸出手,帮她站好。 江心瑀顾着讲重点,没看他,「我的履历,我的证书,基金会聘书,全在这里。」吐了一口气,她把档案夹塞给他,「我就是医生本人,你可以去确认。」 说完抬起头时,她才注意到,那男人的眼神与刚刚有些不同,火热许多。 管时锋咳了下,不着痕迹的放开手。 她没多想,尽量有尊严的说,「让让,我要去洗手间。」 「来,这边。」旁边一位大婶招手指引。 解手完,江心瑀发现自己处于严重中暑状态。 站在水缸边,舀水出来洗手,她恨不得马上找到一张床,躺上去静静的死去。老天,这里甚至没有一面镜子,让她看看自己的模样。 想到刚刚自己失控了,想到所有人失望的眼神,想到那个男人挑剔她是女人的态度,一种复杂的情绪漫了上来,绝大多数是愤怒。 他,还有他们凭什么嫌她?他们甚至不了解她! 昨天才得知留学资格被取消,今天就来到异国的偏远乡村,这一路上,辛苦没击溃她,颠簸没击溃她,缺水喝、内急、连续赶路都没击溃她,但山村每个人的眼神,尤其是那个男人的眼神,让她的坚强濒临崩溃。 她没想过自己如此不受欢迎。如果说她招了基金会内部人士的厌恨,她也认了。撞见了不该看到的场面,尽管错不在她,好歹也是个理由;可这些人不待见她,不是因为她做或没做什么事,只因为她是女的。 v第三章[09.16] 女人又怎么了?她招谁惹谁了? 感觉到泪意,她舀了一杓子水,搁在地上,蹲下来,掬水泼在脸上。 一道坚定的脚步声传过来,没抬起头,她已能猜到是那个头领般的男人。 「司机要休息一夜,明天才下山。你别拆行李,明天跟他一起走。」 江心瑀脸一沉,「什么意思?」 「这里需要男医生,经验丰富的男医生。」 「我以为,乡下地区对医疗资源渴求甚深。」 「是。」 「难道一个女医生不能解决问题?」 管时锋惊讶的挑了挑眉。以前来的医生,十个有十个不甘愿,而她看起来已经很不舒服了,居然没想过要以最快速度离开,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只要是医生,都能解决问题,但女医生却……」他思索着该怎么说。 「怎么样?」 「却……」他眼睛一亮,显然想到了说法。 可他还没说完,一个少年就冲了过来,「阿锋大哥快来,阿赖受伤了!」 诊疗室里,乱成一团。 管时锋大踏步而入,「怎么回事?」 「阿赖从树上跳到水里,不小心撞到旁边的石头。」 他扭头开骂,「我不是说过不能跳水吗?」 几个小伙子缩了缩脖子,不敢答腔。 他走向诊疗台。 江心瑀跟在他之后,看到一身是血的阿赖时,脑袋忍不住一阵晕眩。 她超过三十个小时没好好吃一顿饭,好好睡一觉,此时的她极度口渴,严重中暑,看到躺在诊疗台上,浑身血淋淋的男人,她真希望自己刚才没表现出想待在这里的坚持。 她的双手紧紧抓着上衣下摆,极力克服不舒服的感觉。屋内任何一个人都能恶心、呕吐,但那个人不能是她,她的角色是医生。 但天哪,她真的好想吐! 「快救救他!」 「他在流血,流个不停……」 「你不是说自己是医生吗?医生就应该要救人啊!」 纷杂之中,一抹意念特别强悍的嗓音压得低低的,正在交代某人,「朴恩,去联络医用直升机。她还太嫩,能做的不多。」 她,指的当然是她。江心瑀心知肚明。 她好气!气自己是这么不中用!但是,第一步该做什么?她的双腿在发抖,站在诊疗台前,不知从何下手。 该死!她当然不会有什么精湛的表现,一来她不走临床,二来她自己也摇摇欲坠,三来,她连这里有什么药品跟器材都不知道,如何运用? 她当然无法做出什么! 「工头,调不到医用直升机。」朴恩离开片刻后,又走回来。 「送货用的直升机呢?」 「也调不到。」他脸色凝重的摇头。 「为什么?」 「北边有座山头起火,正在撤离中,能飞的直升机都过去救援了。」 一个阿伯忍不住叫出来,「阿赖注定要死了啦!」 躺在床上的伤者呻吟得更大声了,夹杂几个绝望的呜咽声。 江心瑀听到了每句话,弄清楚一件事: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只能靠她了。 老天,竟然只能靠她!江心瑀脸色惨白。 管时锋的脸色也不好看。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阿赖还有气,你怎么说他会死?」 「这个女医生能做什么?你没看她吓到一直在抖?」 「怎么派这么差的医生来?」 「我们是不是要再闹一闹,好让康诺威知道不能这样欺负我们?」 江心瑀彷佛看到一团灾难因为她而形成。不!她宁可死,也不能让人去告状,说她不适任! 她重整思绪。医生课程一○一,不能让任何被医治的对象看出自己的惊慌。 既然伤患还能唉得大小声,就说明一时半会还能撑住,她得先稳住自己。 用力吸吐几口气,她打开药柜,检查有哪些药品与器材。 将要用的取出来,她开始洗手,强迫自己盯着伤患,思索从哪下手。 「我需要人按住他的手脚!」她用最具权威的声音大声说。 「我来。」管时锋上前。 「一个不够。」 「朴恩。」管时锋指示。 站在他身后,那黝黑沉默的年轻男人上前。 「其他人退出去。稳住他的手脚,不要让他干扰我检查,但不要太用力,他应该有骨折。」发号施令,开始做事后,她的脑筋变得比较清晰,「另外还需要有人当我的助手。」 管时锋抬头点名,「阿辛过来!」 v第四章[09.16] 瘦瘦高高的魏哲辛一脸害怕,「不要,我怕血。」 「要你找药品,办得到吗?」 「哦,这个我可以。」 江心瑀定了定神,念出几个药名,然后拿起冲洗罐,开始清洗伤口上的血渍与泥沙。 她很努力在稳住自己。 架住阿赖的上半身,管时锋看江心瑀做事。 她先以生理食盐水冲净伤口,再以无菌棉棒轻轻除去伤口上的秽物,然后以戴着手套的手触摸阿赖胸肋各处,彻底检查。 碰到痛处,阿赖难受的呻吟几声,起初她有点被吓到,但很快就适应。 她的触诊还不够熟练,但动作到位,转换间,偶尔停下来思考,看在村民眼中,可能认为她不够厉害,但他看得出来那是出于谨慎。 她资历还很浅,不过,这样已经算不错的了。 诊疗室外,村民一个个贴在玻璃窗外,张大眼睛看。 「阿赖那么痛,怎么不给他打一针,让他睡过去?」 「还要叫工头他们架住阿赖,这女医生果然不聪明。」 「女人哪能当医生?这种事还是要男人来。」 一声一句,飘过江心瑀耳边。 她低声向管时锋解释,「他头有受伤,要是打麻醉药,没办法观察后续反应。」 他也低声回答,「别理人家怎么说,做你该做的就好。」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怪异的是,她立刻感觉好过多了。 一定是因为他是头领的关系。他能理解比什么都重要。 她深呼吸几下,继续接下去的动作。 处置过后,阿赖的出血已止,外伤被包紮起。虽然虚弱,但他仍意识清楚,记忆力与理解能力没有问题,肋骨断了两根,幸好没插进脏器里,总的来说,他活下来的机率大过于死去,只是,必须尽快送往医院。 朴恩抽手出去联系,半晌后又回来,「还是调不到直升机。」 「去食堂把司机叫出来,他休息两个小时也该恢复精神了,让胖婶准备凉水跟食物放车上。」管时锋看了看在洗手的江心瑀,「我跟她送阿赖下山。」 「一来一去要花不少时间,山上少不了你,还是我去吧。」 「你不熟城里的人脉,我去。你留下帮我盯着工程进度。阿辛,你也帮着点。」交代完,管时锋走向在洗手台前的江心瑀,「我们要下山,你还撑得住吗?」 看了他一眼,她迳自走到一边,擦乾双手。 「你没回答我。」他跟过去问。 「回答什么重要吗?」她条理清楚的说,「不管撑不撑得住,这趟路程我都得去。」 他愣了一下,才冒出一句──「女人要适时示弱才可爱。」 「我来当医生,不是来当女人的。」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她已累极,无力修饰语句,「我去旁边休息一下,要上路再叫我。」 几个当地人忙了起来,把阿赖连床带人推上车,固定好。 在司机的嘟嘟囔囔中,他们出发了。 由于这不是医疗专用车,为了固定好担架床,村人花了不少力气,才弄得像样。担架床占据后车厢大半空间,江心瑀只能屈着双腿,缩在一边。 「你还好吗?」管时锋上车后问。 「当然不好。」 意料之中。「我们轮班注意阿赖的情况。你先休息,有任何问题,我会叫醒你。」车子出发后,管时锋问,「要注意什么情况?」 「主要是记录他的反应,有没有抽搐、颤抖、呕吐或任何异常。他有点陷入昏迷了,每隔一段时间要叫醒他一次,别让他陷入昏睡。如果他吐了,要帮他侧过身,别让吐出来的东西塞在呼吸道。」 管时锋拿出胖婶准备的食物给她。「先吃东西。」 她默默的啃着不差的乾粮。「你之前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 「哪一句?」 她面无表情的复诵他说过的话,「只要是医生,都可以帮他们解决问题,但是女医生却……」 他看着她。 那眼神是观察,他在评估她的身心状态,而且毫不掩饰。 她忍不住挺直腰身,试图武装自己。 真是个逞强的女人。「等你精神好一点再说。」 「说吧,反正今天已经不能再糟了。」 他顿了顿,在她眼神的坚持之下,终于说,「我的工班有五十几个男人,根据合约,每两个月会放他们七天假,派直升机送有需要的人往返河内,也就是说,那些人要忍耐两个月,才有机会抒解。」 脑门烫呼呼,她懵懵的,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懂。「抒解什么?」 「男人的需要。」见她还是有点呆,他直说,「性冲动。」 江心瑀愣了一下。 听到这么直接的答案,不是不窘,但她最擅长的,就是把窘迫化为淡然。 「噢。」 她的反应落在他眼底,他不禁有些好笑,也更加坚定要将她送离的决心。 他心里有了计较。如果来的女医生是个历经人事的女人,未尝不可,至少懂得怎么应付狂蜂浪蝶,但是她明显没有多少经验。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女人。」 「我是医生。」 「不,在男人的眼中,只有需要被医治的时候,你才是医生,其他时候,你是女人,而且是容易被攻击的目标。」 v第五章[09.16] 「怎么会?」 「在这里,谁都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谁,要动你没有顾忌。」 「谁会那么没道德?」 「从这看得出你对男人不了解。你没见过禁欲过度的男人,即使不想办法动你,他们也会跑去亏你、闹你。」 「我保证不动如山。」 男人这种生物,又岂会因为女人不随之起舞,就打退堂鼓? 管时锋笑了,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愉快的感觉。就个人来说,他喜欢她缺乏经验。 「这会造成管理上的问题,主要也是考量到你的安危。」虽然有点可惜,但,「你不能留在那里。」 他的口气如拍板定案,一切说定,一股惊慌翻搅她的胃。「不,我不能就这样回去。」 他抬起眉。 「你不能把我遣走!」 他看得出她的惊慌是真的。「给我一个理由。」 「你就是不能!」想到要回去面对冯阿姨与基金会那帮人,她的胃一阵抽痛。对自身处境毫无决定权已经够狼狈了,再被人遣回去,岂不是难堪到极点?「那太羞辱人了,我有我的……专业骄傲。」 他笑了起来,「我一个字也不信。」 她得冷静一点,让脑子动起来,才找得到理由说服他。 打开冰桶,拿出一个冰凉水瓶,沾湿手巾,擦在身上。她必须为自己散热,不然中暑会愈来愈严重,脑子也会愈来愈晕糊。 看到她的动作,管时锋忽然想起她的不适,「我帮你刮痧。」 她的脚趾忽然一抽。「不,不用。」 「可以帮你更快散掉热气。」 「我不喜欢刮痧。」 「为什么?」 「会痛。」 「你一定没遇过很会刮痧的人。」 「刮痧这种事,哪有什么会不会的?不就是一块板子画来画去吗?」 「力道不同,感受就不同。硬刮的话,体表会痛,要是力道有收住就不会。」他从工具袋里找出药油,「转过去。」 「不要……」 「背对着我。」 他下达一个简简单单的命令,毫无置疑空间,她的意愿不再是重点。 他转开罐子,一股药油气味漫了出来。 她迟疑的动了一下,他直接把她推转过去。 那一瞬间,她有点吓到。不是害怕,而是因为他的力道好大,好直接。 不跟她罗唆,管时锋撩起她的头发。周围的空气又湿又热,像温泉水一样紧裹身体,渗出来的汗让发丝黏在颈边,从后上方看下去,那线条……很美丽。 他几乎要低头吻去,马上联想到女人在激情之中也是这种模样。 看着她,他忽然涌现强烈的欲望,想在另一个地方重现这场景,听她微微的喘气。 他的下身硬了。 江心瑀亦察觉到这个举动太过亲昵,可以感觉两道灼灼视线落在颈后,一股难以言说的羞赧漫了上来。 「还是不要好了。」她回过头。 他不由分说便将药膏抹上她颈背。 江心瑀一颤。 她不该有这种战栗的感觉,他的手指抚过的地方,先是一阵热烫,然后,药油中的薄荷成分发威,才散出刺凉感,几乎令她战栗。 他握住她的肩膀裸露在衣服外的部分,先是老练的按摩几下,掌温将那变得敏感的肌肤几乎灼伤。 他拿起药盒盖,刮在她颈后。他的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每一痕画下去,先是一阵轻柔的热痛,接着是松释下来的愉悦。 他一道一道往下画,尽管一开始她非常紧绷,也慢慢放松下来。 可,另一种陌生的紧绷感却在堆积。 她说服自己,这是传统疗法的一部分,刮痧就是这样。 这时,车子进入连续弯道,阿赖早已被担架固定得好好的,她却没有,当车身歪来斜去时,她「啊」的一声,整个人往斜前方俯冲过去。 眼看她就要扑到阿赖身上,一股恼意窜了上来,管时锋反射性的用左手扣住她的腰,往自己拉过来,她重重撞在他身上。 他的掌贴在她侧腰,将她固定在身前。 他的呼吸就吹在耳边,江心瑀一阵臊红,「放开我。」 「等等。以司机的速度,这个连续弯道至少要五分钟才走得完。」 「你不能……我们不能……这样五分钟。」她面红耳赤的拍他的手。 「难道我该放你去撞车壁?」他惊讶的问,「你来的时候也经过这里,应该知道这段路不好走。」 她知道。来的时候,她紧抓扶把,差点没吐出来。但她现在却是以极度暧昧的姿势贴在他身前,几乎是坐在他怀里。 这个世界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面包车闭塞的空间里,像没有第三个人躺在担架上,世界彷佛缩小为两极,男人与女人,他与她。 她的注意力,只在他身上。 她是医者,应该照料躺在担架床上的伤患,可她的一颗心,完全悬在那个男人身上。老天垂怜!直到此刻,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随着甩来甩去的车身,她不断的在他怀里撞过来撞过去,他也是,昂藏的身体一再挤压她,她逐渐感觉到,身后有什么正逐渐变得坚硬…… 下一个转弯来临,她无法自制的往后倒,坐入他双腿之间,一个硬硬的东西抵在她臀部,她忽然两眼圆睁,难道那是他的…… v第六章[09.16] 意识到她的僵硬,管时锋立刻挪了个角度,往后退了些,用大腿夹住她,再以单臂稳住她的身躯。 感受到箝制的力量,她慌了。「你……」 「别动,这样固定住,就能保持安全距离。」他低声说。 下一个弯道让她斜了一斜,包夹她髋骨的大腿紧了一紧,她果然没再直接冲进他怀里,她松了一口气,庆幸他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但是,那双强健的大腿也不容她忽视,力道强劲的圈在身外,一刻也不曾放松,她不再无预警地碰上他的男性,却必须无时无刻接受他的牵制。 她又羞又窘,乖乖的不敢乱动,任他夹紧。五分钟像一辈子那么长,终于,面包车又直直、稳稳的往前驶去。 「可以放开我了吧?」 他收回手,双手撤开的一瞬间,环绕她的热度稍降,她松了口气,却也若有所失,一阵赧然上了心。 他不是碰触到她的私密地带,她告诉自己,大腿只是大腿,没啥好敏感的。但专属于女人的羞意就那样窜了上来,完全不理会她对自己的一再说服。 管时锋扭开一瓶水,递给她,「喝点水,睡一会。」 江心瑀以为自己睡不着,可转紧瓶盖后,她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决定眯一下也不错。 三分钟后,管时锋伸手,将呼吸变得绵长的她,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第二章】 江心瑀睡得不省人事,完全无法克制。 睡梦边缘,她一直记着要尽医生本分,起来检查伤员,可就是很难清醒。一边睡,她一边谴责自己不该如此夸张,可还是睡得迷迷糊糊的。 羞耻心、责任感,统统救不了她。暑热像层膜,包覆在体表,她很不舒服,身体渴,嘴巴干,即使睡着,也不安稳。 每隔一阵子,他把她摇醒,递凉水给她喝,那水喝起来咸咸的,是掺了盐巴。 等她喝了水,恢复一点神智,他就催她评估阿赖的状况。她仅存的一点力气只够做这件事,把观察结果说给他听之后,她就又不行了。 他也不为难她,直接放给她睡。 甫上车时,他说了要两人轮班,可她一次也没轮到。六、七个小时车程里,他等于照料一个伤员,外加一个病奄奄的医生。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冒汗,起初是一点薄汗,后来汗如雨下,冒了一头一脸,用手背怎么也揩不干净,是一条冰凉的手帕细细擦过,解救了她。 渐渐的,那种困住全身的暑热褪去—— 「醒醒,医院到了。」那个无形中已建立起信赖感的男性声音说。 江心瑀睁开眼,迷迷糊糊的望着眼前面孔,连眨几下眼睛,一时搞不清楚身在何方。 车后门突然被打开,外面天色黑压压,一群急救人员跳上前解开担架床。 她吓了一跳,神智忽然归位。 就在她要跟着下车之前,那男人忽然挤开她,抢先一步。 哇,没听过女士优先吗?干嘛急成这样!她心里一阵嘀咕。 男人跳下车。在他之后,她也急急下车。 把腿伸直,踩到地面的那一秒,一阵刺麻痒漫开,她太晚发现即将触地的脚掌软弱无力。该死,她要跌倒了! 下一瞬间,那男人转过身,她冲势过猛,等于是自己投入他的怀中。 额头撞弹到他胸口,一阵晕眩,但她知道自己免了直接扑到地上的尴尬。 「谢谢。」她低声说。 他没有立刻放手,以右掌贴着她的背,让她的身体完全贴着他。 尽管她心中清楚,这只是避免她跌得很惨的方法,但他们这样,跟拥抱也没什么分别了。 默等那阵麻痒消失间,令她不安的是,心口怦怦的感觉才正要开始蔓延。 过了大约半分钟,她动了动。 「站得稳吗?」他问,声音带起的气流吹在她耳上。 只有她,抑或者连他都能感受到那种亲密?「可以了。」 还不等她跳开,他已经后退一步,拿起手机边按边条理清楚的交代,「你进去找阿赖,把情况告诉医生,记得先找到听得懂英文的人。我去联系一些人,安排他入院,等下过去找你们。」说完,他就走了。 她愣了一下才想到,难道他是怕她跌倒,才挤在前面下车? 好像是这样,因为他刚刚杵在这里,也没别的事要做,她站稳之后,他就马上抽身。 他想得真周到。这种被保护的感觉有点甜,因而很陌生,她微微蹙起眉。 一个穿着护士制服的女人跑出急诊大门,对她叫了叫,然后又跑回去。 那应该是在叫她吧?江心瑀赶紧收拾心神,跟过去。 搞定阿赖的事情后,已经过了子夜。 把状况转告急诊医生后,基本上已没她的事,医疗行为全部交给医院。那男人果然如前所说,很快来跟她会合,与她一起坐在等候椅上守着。 之间,医生出来几次,说明检查结果,她帮忙把那些医疗说法翻成一般人听得懂的话,说给他听,分析各种疗法的利弊,决定则由他来下。 他的要求很简单,钱不是问题,时间不是问题,只要阿赖能完全康复。 这个人……不差。她心中有了评判。 枯等中,她观察他。眼窝青青,他也累极,但没有丝毫不耐,不像常见于急诊室外的人那样踱来踱去。他双手环胸,坐着养神,稍往下溜的姿势说明他有多想躺下来睡觉,可岔开伸直的双腿,又昭示了他对空间的掌握。 所幸,阿赖的伤势看起来严重,但没有性命之忧。肋骨裂了三根,有没有脑震荡得再观察。处理完这些后,他被送进观察室,他们得以离开。 走出医院时夜已深,站在空荡荡的街头,她仍然没有置身异地的实感。 这两三天内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快,她的脑筋还跟不上。 一辆出租车驶到近前,管时锋催促她上车,来到一家看来干净的小型饭店。 「先将就一晚。」他打了个大呵欠,径自向柜台吩咐。 她听到他要了一间房,两张单人床。虽不满意,但还能接受。 可等走进房间,她才发现,那两张单人床几乎靠在一起。 v第七章[09.20] 她瞪着两张床之间,那不足一人侧身通过的小沟。 「我想再要一个房间。」她马上说,脸上发热。 「不行,今晚你必须跟我一起睡。」说完,管时锋才意会到这句话可能令她误解,「这只是权宜安排。你人生地不熟,单独睡一个房间,不安全。」 「跟你在一起就安全了吗?」 「我不会碰你。」他举高双手。 「我跟你不熟……不对,我根本不认识你,怎么信得过你的保证?」 「可惜你必须赌。」门上传来一阵轻敲,他过去打开门,房务员交了一个袋子给他,并给他一些小额纸钞与铜板。 他摇摇头,告诉她,那是小费,房务员谢了好几声才走。 关上门后,他把袋子抛给江心瑀,「这是换洗衣物,你将就着穿,去洗个澡。」 「我洗澡的时候,你会出去逛逛吧?」她问。 「为什么?已经很晚了,能逛什么?」 「你不回避吗?」 「有什么好回避的?你全身光溜溜的时候最需要有人保护,不是吗?」他笑着说。 那谁来保护她免于受到他的骚扰?她为之气结。 「再说,我也不想错过你出浴的风情。」他眨了眨眼。 她气急败坏得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这只是个玩笑。」他叹了口气,「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里看电视。」他拿起遥控器,见她仍杵在原地,只好又停下来,保证道:「我不会动你。」 江心瑀敲敲额头。一直说他会跳到她身上也不是办法,万一他觉得自己已经被误会了,索性化为行动,那怎么办? 她换个角度切入,「我不习惯在做私事的时候,跟陌生男人同处一室。」 他露出一脸称赞。「很高兴知道你洁身自好。」 她白了他一眼。 他又叹了口气,「我问你,你从没因为旅行、露营或工作,跟没那么熟的异性共处一室吗?」 她怔了怔。 其实……有。念书时,为了做实验,有时必须熬上一整夜,他们会在实验室打地铺。去医院实习时,分秒必争,有时根本来不及回住处,累了也是找张空病床,躺上去就睡,根本管不了身边是谁,只要对方没力气跳到自己身上就好。 「那不一样。」她说。 「哪里不一样?」他问。 那些人不会让她意识到彼此的不同——正确的说,是性别的不同。 她不懂哪里出了问题,但那些人在她看来,宛若中性,可眼前的他,是男人! 她清楚意识到他是雄性动物,而她是雌性的,他们完全不同,就像磁铁的两极。 磁铁,总是异性相吸,她惧怕这种可能存在他们之间。 话说回来,可能不是纯然的惧怕,那夹杂其中的一点好奇、一点兴奋,才是她真正担心的。 「不管你怎么说,我哪都不去,也会守着你睡觉,你愈快把自己打理好,就能愈快上床。」他又解释,「你睡你的床,我睡我的床,但我绝对不离开你。」 听出他声音中的认真,她愤怒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忙去。 令她安心的是,那男人真的没再注意她。他转到体育频道看足球赛,随着进球而欢呼。 把自己弄干净后,她看了看床铺,试着想把两张床分开一点,但使尽全力也没移动分毫。 「床座是钉在地板上的,别费力了。」管时锋扭过头来说道:「听着,小姐,如果我想对你怎么样,这一路上有几百次机会。」 她戒备的瞪着他。 「路途中,你去洗手间的时候,是我帮你守门的,其中有一次,你还没关好门就脱裤子。如果我是你防的那种男人,当时就上了,不会等到现在。」 也许他是那种既没节操,又不想匆匆办事的男人,独处才是他等候的机会。 可是……她又想,这一路上,他表现得不像那种人。他对人的关怀是发自内心的,他重视阿赖,思虑周到的安排他入院,对于近乎失职的她也十分体谅,这样的人不该会趁人之危。 她爬上靠门边的床。 「你睡里面。要是有人从外面_进来,必须先经过我,才能碰到你。」 既然他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她也只能听话了。 上床后,她立刻用棉被将自己盖得密密实实。 「换我去洗澡了。」他坐在床尾,拔下鞋子。 男人的腿,毛茸茸得让她惊讶,她打了个呵欠。「你叫什么名字?」 他转过来,嘴角一歪,对她露出一个热力十足的笑容。「除非你今晚要想着我,不然,现在知道我的名字有什么意义?」 她又瞪他。 他设下一个小圈套,如果她执意要知道他的名字,就等于承认她会想他。 「谁要想你?我只是觉得连名字都不知道,很奇怪。」到目前为止,在脑海里,她都用「那男人」称呼他。 男人。不是「那人」,而是「那男人」。她内心深处非常明确的感应到他是个男人,体内某条女性神经为他紧紧绷着。 这不是她曾碰见过的状况。她蹙起眉。 管时锋笑了。「睡吧,我们都累了。明天再自我介绍也不算太晚。」 从浴室出来时,管时锋听到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她睡了。他望着她平静的睡颜,止住脚步。 这个女人让他惊讶。他可以想象,一个女人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坐了七、八个小时车子上山,停留不到几小时,又搭了几乎一样久的车子下山,有多辛苦。 老实说,这一路上,他都在等她哭或摆臭脸,或抱怨不停,但她都没有。 当然,她也没露出元气饱满的笑脸,挥动手臂大喊gogogo——那种永远撃不倒的天真笑靥,只有漫画里才有,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存在。 v第八章[09.25] 她不热血,但认真,该做的事一件都不马虎。他看得出来,她因中暑而睡得东倒西歪,可只要他叫唤,一定醒来,着手为阿赖检查。 一次,就连一次,她也不曾在检查时恍神。即使是男人,也没这等意志力。 更可贵的是,她有双曲线窈窕的腿与浑圆紧实的臀,他用双腿实地感受过,它们弹性极佳,是一个男人能梦想的最极致。 他在穿衣镜中瞥见自己大大的笑容。他想要她。 可惜她不该留下来,他不能允许她留,这真是……该死! 这一夜,无梦。 醒来时,精神饱满,可睁开眼睛,看到陌生的天花板颜色,得想一下,她才能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越南,边境小城,某饭店……与某男人。 某男人!江心瑀惊跳起来,一瞬间责怪自己睡得太香,全然忘了自保。 火速翻身后,才发现是自己吓自己,那男人睡在另一张床上,一根手指头也没碰到她。 她悄悄去梳洗,又斟了杯水喝下,边喝边瞄那男人。虽然睡不着,可筋骨仍然酸痛,躺着比站着舒服,磨蹭一下后,她又回床上躺着。 过了五分钟,出于一种自己也不懂的心理,她翻身看他,第一次认真体会一个男人睡在身边不到半公尺的感觉。 他不是第一个靠她这么近的男人,却是第一个让她想看仔细的男人。 昨天处在中暑的情况下,脑子晕糊糊,心口乱跳,她对他产生前所未有的敏感反应,此时理智分析,她认为那跟生理混乱有很大的关系。 今天面对他,应该不会再有同样的迷惑了吧? 不确定自己对他会有何种反应,但对于能挑起另类感受的他,她难免好奇。 下山第一段连续弯道,是他的腿包夹她的臀度过,后来的路程还有其它连续弯道,但她不记得有被摔来摔去,难道他都以那种方式把她固定住? 她慌了下,知道这很可能是真的,他们的肢体接触比她以为的更多,她却不曾惊醒,而此时的慌张也是出于窘迫,而非恐惧——老天,她不是个容易亲近的女人,总会下意识把任何人隔绝在安全距离外,即使是无心碰触,也会尽可能闪开,却在那时任由他圈抱! 她瞪看着他,更惊讶的发现,自己还是不想退开。 这时,他的呼吸方式改变了,不很明显,但她察觉得出来。 他的眼睫动了几下,从侧躺翻过身,伸了个懒腰。 她无法收回视线。他伸展身体的时候,像一头结实雄壮的野兽。 是的,野兽。说来老套,但她想不出其它形容。 他本是完全松懈状态,逐渐向头顶伸长了双臂,往下蹬直双腿,腰身拉长变细,像有无限力道蓄积在体内,肌肉紧紧贲起。 当他完全僵直的时候,腿间顶起的帐篷变得不能忽视。 她无法假装没看见,也不能假装不想看,那不是因为好奇,是因为……那是他的勃起。 他的,所以她想看。 过了不知多久,每分绷紧的肌肉又一点一点松释开来,直到完全放松。 他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再度侧身,这一次,睁开眼睛看她。 他眼中那抹亮光显示,他早就知道她在看他,而且不怕她看。 不对,正确的说,是欢迎她看。 有点害臊,可她没退缩,就那样迎着他的目光。 两人之间,隔着那条容不下一人侧身走过的小小走道。 管时锋喜欢自己看到的景色。 睡过一觉之后,她好多了,脸上不再病态潮红,双眼也不是亮而无神。她的脸蛋仍是红的,她的眼儿也是亮的,却是因为她贪看的一切。 这个女人也许还未意识到,但她对他有兴趣,身体方面。也是在那一秒,他知道自己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他必须拥有这个女人,因此,他没遮掩晨间生理反应,也不难为情,这就是他。他很清楚他们会发生关系,而且很快,这种性吸引力无法消灭,除非被满足,所以她必须面对他属于男人的那一面。 特别是……她明显性经验缺乏。 他缓缓凑过去要吻她,动作不快,如果她不要,可以退开,他给了充裕的时间。 但江心瑀没躲。她也在好奇他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他啄了一下。 她愣了愣,像不敢相信他真的做了,迟疑了下才舔嘴唇。这个吻很浅,但不随便,他罩住她的唇,吸吮了下,发出湿润的啵一声,便退开了。 她应该惊讶,也该来点羞赧,毕竟这是初吻,但心中只是淡淡的啊了一声,像被通知了什么,却又不是那么肯定。 他往后拉开自己,看着她。 想到他之前说过的话,她忍不住问,「这是禁欲两个月的冲动吗?」 「当然不是。」她太纯洁了,管时锋想。「禁欲后哪能吻得这么清纯!」 她有点困惑。「但你说过不会动我。」 「这是早安吻,不是侵犯。」 「我不太懂。」她说。 他笑了,「早安吻是用来道早安的,侵犯可不会这么温柔。」 她执意要知道——「你为什么吻我?」 「你很可爱,所以我想吻你。」他看着她瞬间红起来的脸颊,慢条斯理的说,「而且,你也一副期待被吻的模样。」 她故作正经的点点头,「噢。」他真的觉得她可爱吗?她的心情有点飞扬,却又不欲多想,默默的溜下床。 「你不否认吗?」他好玩的问。 她想了一下,才回答,「既然是事实,又何必否认?」 这个女人……很酷! 管时锋一度以为自己抓住了她的心思,但显然不是如此。 预约到回福家村的直升机后,他带她到一家专做外商生意的餐厅。鉴于整个下午得泡在城里,这个路途稍远的欧式餐厅能提供舒服的谈话空间。 主要是食物很赞。下意识的,他想好好喂养她。 v第九章[09.30] 在填饱肚子之前,他没急着说话,她也不想。主餐用完后,他向服务生要了咖啡,她则要了果汁,沉默着。 江心瑀看向窗外。进城是昨晚深夜的事,那时街道空荡荡,少见人影,看不出这城市的面貌,直到现在才能好好观察。 这个明显在近几年新兴起来的边境城市,没有太浓重的国别色彩,大多数建筑物是新建的西式大楼,时髦高耸,有漂亮飞檐的老房子只在搭车时惊鸿一瞥,眨眼即错过。 她知道这里的行政权属于越南,可毕竟位处边界,来往人口纷杂,明显是从外地来洽公的人穿着现代西服,一些少数民族穿戴传统服饰,能代表国籍特色的,大概只有偶见的几名长发白衣女子,五官娇媚,笑起来略带羞怯。 服侍他们用餐的服务生也是当地人,笑起来甜丝丝的,但言语行止皆已被训练成欧美模式。 「这里跟我想的很不一样。」她轻叹。 「怎么不一样?」 「我以为所谓越南就是脚踏车、机踏车遍地都是,屋舍低矮,但这里……」她看着路上的某辆车,轻蹙下眉,「是我眼花了吗?开过去的那辆好像是……」 「蓝宝坚尼。」管时锋抬眼看看消失在街尾的名车,为她解答,「越南这几年的发达有目共睹,贫富差距也拉得更大,有钱人有钱得要命,开得起超跑,穷人则……不谈也罢。」他耸了耸肩,回到她刚刚兴叹的点,「在比较落后的地方,可能还保有原本特色,但也维持不了多久了。这里因为有外资跟外国人进入,基本上已经被全球化到某种程度。」 江心瑀若有所失,「失去自己的特色,好像有点可惜。」 「这是外来者才会说的话,本地人只想朝钱看齐,奋起直追现代化的脚步。」 此前因为工作缘故,他走过不少异国城乡,已能掌握人们的心态。「话说回来,福家村也因为有康诺威的进驻,不会像一般人所想象的深山乡村一样古旧,但也因为只能有限度的开发,不会太过现代化,所以会呈现出新与旧参差不齐的景象,有时候看了会让人感觉到别扭。」 既然提起话头,他索性向服务生推迟了甜点上桌时间,开口介绍道:「我是管时锋,康诺威生化制药集团聘来监督福家村工程的总监。」 她默念他的名字,「你负责做什么?」 「督造实验室,以及基金会承诺给福家村的公共建设。」 「那些工人全是你带来的?」 「一部分是跟我固定配合的工人,一部分是康诺威招来的。」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村长。」她忽然说。 他微讶的挑起眉,「虽然同样是华人,不过,我的五官轮廓应该跟他们不太一样吧?」 「是不一样。」她有点脸红,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有注意到他没那么深的眼窝,以及相对明朗许多的五官。「你看起来很习惯发号施令,村人都听你的。」 他笑了,「那是我的工作,我是驻在福家村的最高指挥者,不过,村长另有其人。」 「但我听见其它人叫你『工头』。」 「『工头』是一种简单好记的称呼,也比较有亲和力,适用于工人、村民所有人,但我不单处理工地的事,慈善基金会对福家村的事务也是我经手。我是康诺威总公司聘来的,直接向总公司负责。」 她不太懂总公司与亚洲分部的权限划分,不过她想,那应该跟她没多大的关系吧。出发前她已经知道,自己必须向最高指挥者报到,任何公事上的决定必须得到他的批准,这可以理解为他是她的上司。 「谈完我了,该谈谈你。」管时锋说。 见话锋转向自己,她立刻起了防备,「我的履历跟聘书,昨天已经交给你了。」 他举起咖啡杯,啜了一口。当时他快速瞄过,知道她叫江心瑀,来自台湾台北——跟他一样。她比他小五岁,今年二十九,已取得医师执照。 「就这样?不说点其它的?」 「还要说什么?不都在卷宗里吗?」 「有很多事不会写进去,而那些才是最重要的。」他放下杯子。 她抬起眼,「比如说?」 「你做错了什么?」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江心瑀突然推开玻璃杯,神情惊讶。 他全然不受影响。「你必然做错了什么,受到处罚,否则不会在这里。」他慢条斯理的又说,「我侧面了解,台北那边的高层交代要你搭车上山,那明显是在整你。八小时车程,换搭直升机一下子就到,以往驻诊医生都是那样来的,只有你不同,这说明了些什么。」 在他说明之前,她没联想到那代表自己被整了,也不知道他如此机敏,竟先她一步,想到许多。「错的人不是我。」她为自己辩解。 「那就是你被栽赃、陷害或犠牲了。」 这一次,她别开眼神。 他问,「是什么?」 「我人已经在这里了,何必问?」 他盘起手,「我是总理所有事的人,愈能掌握情况愈好。」 「这关系到隐私。」 「我不会说出去。」 问题是,她不想让他知道,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离开台北前,撇在冯阿姨办公室里令她震惊不已的那些话,只是真相的一部分,而非全部实情,真正令人难堪的,她没有说。 她相信,冯琳雅不会告诉母亲,自己曾经做了那样的事。 尽管当时进入那房里,她才是衣着整齐、理直气壮的人,却也是唯一惊惶而逃的人。她没有做出任何必须感到羞愧的事,却有洗刷不掉的浓浓恶感。 她很可能一辈子都说不出曾看到什么,更不要提对他说了。 管时锋换个方式继续追问,且不以此为耻。「我可以叫人把你的行李从山上运下来,最晚后天就能送你走。」 「我不能回去!」她的反应一如他预料的激烈。「我说过,这样很羞辱人!」 他不懂此事与羞辱有何关连。 「既然如此,」他挥手让服务生上甜点,下垂眼神中藏着一抹锐利,「你可以开始解释到福家村的缘故了。」 七、八个小时的山路车程,直升机不到一小时就能抵达。 回到福家村差不多傍晚六点,工班已经下工,管时锋直接进办公室。 朴恩正埋头在写工作日志,魏哲辛则是摆弄笔记型计算机,见他进来,同时眼睛一亮,后来还是朴恩抢了先,将工程状况汇报给他。 朴恩是福家村在地人,管时锋一边听取他的报告,一边想,这个年轻人迟早会走出村落,成为一号人物,他不会永远留在这里。 相比之下,来参观兼度假的魏哲辛就放松多了,等朴恩离开后才闲聊道:「你把医生带回来了?」 「嗯。」 「我以为你会把她留在城里,安排她离开。」 「本来打算那样,不过,她有不能回去的理由。」 v第十章[10.08] 「是什么?」 「她没说。」 「你同意让她留下?」 管时锋耸耸肩。 魏哲辛摸摸键盘,「我看了卷宗,用她的名字查了一下,是有点古怪,我马上调出来给你看。」说着,他动手操作。 「免啦,小鬼。」管时锋一屁股坐在大椅上,双腿交迭在桌缘。 他一直在想江心瑀不欲深谈的眼神,几番逼问之下,仍不说。他狠下心来施加压力,她还是死死抗住,连口风都没露,逼问到后来,她竟然微微颤抖,看来是非常难以启齿的内情,绝不仅于公事牵扯。 他一眼即看穿她一板一眼,要是事情能搬上台面讲清楚,她不会退走。他心里有了猜测,这事很可能与男女关系有关,难怪她处理不了。 那正好是他在意的。他露出坚定的眼神,「我要自己去了解。」 刚回福家村,管时锋送她回诊疗室,要她休息片刻就到食堂吃饭。 「我不知道食堂在哪。」她抗议。 「每个人都去的方向,就是食堂。」说完,他赶回工地办公室。 江心瑀本来不想去,可她知道自己的性子,不想做的事,多拖一天,就更没勇气面对,要就趁现在。 昨天见面,福家村的人不欢迎她,她也没好好表现;这次再见,尴尬绝对免不了,可她既然坚持留下,就得想办法适应。 走进食堂前,她深呼吸几次,幸好没人注意她。 低着头,跟着排列队伍前进,让几个女人将饭菜打进餐盘,她默默的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只想习惯人群,安安静静解决这一餐。 管时锋处理完公事进来,第一眼就看到江心瑀,也立刻看穿她的意图。 「工头,回来了喔!」 「阿赖好吗?有没有救?会不会变傻?」 「你送走那女医生了吧?新医生什么时候会来?」 长形食堂里挤了几十个人,见管时锋出现,声浪逐渐响起。 江心瑀缩得更渺小,可奇怪的是,她每缩小一点,声浪就更往她涌近一点。 她微微抬起头,看到管时锋向她走来。 她摇了摇头,但管时锋不让她耍孤僻,「江医师在这里。」 「咦?」旁边的人这才注意到她。 管时锋握着她的手臂,将她拉起身,「我承诺过你们,会找来一个好医生,江医生就是那个好医生。」 「她是女的!」有人喊。 「女人也能当医生。在外面很多地方,女医生跟男医生一样优秀。」管时锋主张。 「可她医术不熟练啊。」 「她把阿赖处置得很不错,阿赖到院后,立刻脱离危险期。」管时锋严正说明。 「那是他命大吧?」 「没错。如果他不够幸运,怎么会刚好在江医师来了才受伤?」 管时锋在维护她?江心瑀闻言,微微一瞠。 回福家村之前,他严厉的质问让她几乎招架不住,逼问之紧,完全不若之前的轻松模样。她本来以为,始终没说出因由的她走定了,却没想到他竟然退了一步,点头让她留下。 她不安的动了动,想挣脱箝握,可他不让。 「江医师会在这里服务一年,你们要帮她进入情况。刚刚说的那些话,不许再提,谁对她不好,我一定追究。」管时锋拉她转过身,「胖婶,多帮帮她。」 打菜妇女中,最胖的那个点了点头。 管时锋捧来自己的餐盘后,坐在她对面。 她几乎食不下咽。「你去别的地方吃好不好?我不想引人注意。」 「记得我说过,对男人来说,你是容易下手的目标吗?」他拨弄盘中菜肴,「愈多人认识你,你就有愈多盟友,他们会注意你的动静,尤其是女人,这是最好的保护。」 「我……」她不安的承认,「不太会跟人相处。」 「学啊!跟当地人打成一片,你的日子将好过许多。我也是外来者,听我的没错。」她眼中的慌乱令他感到有趣,「你可以先从笑一笑开始。」然后,他就捧着餐盘去别的地方了。 他是个锋头人物,哪里热闹哪里钻,去哪都有欢笑声。江心瑀边吃饭边瞧着。 他有领袖魅力,人们喜欢他。她见过他发号施令的样子,威仪十足,不容人不照办,可这些必须听令的人下工后仍乐于跟他在一起,拍肩搭背,打屁说笑,她从那些人的眼中看到了信服与喜爱。人们喊他「工头」,既是一种尊敬的表示,同时也在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这跟几个村民跟她视线交会时,嗫嚅着喊她「医生」的情况完全不同,对于她,他们给出的是充满距离感的敬称,他跟她如天差地远般的不同。 用完餐后,她悄悄从边门溜出去,把谈笑声抛在脑后。 不到几秒钟,远处声浪渐歇,恢复平静。 「晚餐合胃口吗?」声音悠哉悠哉自后方响起。 她吓了一跳,「管、管时……」连名带姓叫人好像太生疏,「呃,工头?」 「你呢,」他好笑的偏了偏头,看出她的不安,「叫我阿锋就好。」他已经想定了要直接叫她心瑀,不让「江医师」这个硬邦邦的称呼横隔在两人之间。 江心瑀对这个以目前交情来说太过亲昵的叫法敬谢不敏,索性略过。「你怎么在这里?」 「陪你回诊疗室。这段路太黑。」 「你吃饱了吗?」 「回头再去吃。」 医生住所在诊疗室后方,管时锋已来过多次。每到任一个新医生,他就要重新陪对方熟悉环境。 「看好,每晚回房间之后,你必须这样做。」他拖来一把椅子,抵住门把,「防止有人闯进来。」 「这有什么意义?」 他有点不悦,「当然有。可以抵住门,让人不会太轻易闯进来。」 v第十一章[10.15] 在食堂里,他注意到有一两个男人盯着她。同样是男人,他看得出他们的视线多绕了她几秒,眼中充满兴趣。他先前的担心没有出错,会有人想招惹她,她必须学会保护自己,而他,绝对会紧紧盯着。 江心瑀转过头,看向另一边。医生住所很简单,只有一个房间跟一间浴室,从诊疗室到住所,只需经过一扇木板门。住所里没有通风设备,要保持凉快,只能打开门窗通风。 两扇窗子分别占据两面墙,很大。 「谁会那么傻,连闯两道门进来?」她合情合理的指出,「为了通风,这两扇窗子一定开着,纱窗也是一推就开,从这里跳进来不是比较快吗?」 可恶!她说得有道理。管时锋脸一沉。之前他发了什么神经,怎么会觉得这住所没问题,格局简单,采光好,通风佳?这房子的安全漏洞不是普通的大! 「这问题一时解决不了,你到我那边去住,我有多一个房间。」他拿起她的行李箱,理所当然的往外走。 「不可以。按照规定,我必须住在诊疗室后方,也就是这里。」 「去他的规定!」 「这个规定的用意在于,让任何受伤或生病的人马上得到医治,不管几点几分,白天或晚上。」 「该死的!」管时锋低吼。「至少今晚你不能住在这里。」见她张口欲言,他立刻打断,「我不是在跟你讨论,是在通知你。我之后会来装上防盗窗,但在那之前,你住胖婶家。」 江心瑀抗议,「我不喜欢跟别人一起住。」 「你只能选择跟胖婶住,或跟我住,我不会把你放在这里任人垂涎。」 「我自己可以……」 管时锋板起脸。「讨论结束!」 【第三章】 早晨又来了。 江心瑀睁开眼,这次望见的天花板,是深棕木板搭出的人字形屋顶。 她愣看着,还没醒神。 天亮了,光线从敞开的窗子照进来,墙面若不是有些粗糙的灰白,这会儿她已被连续反射的光线照得全身通亮。 远方传来啾啾鸟鸣,听起来吵,可少了她熟悉的空调嗡响、车子奔驰声,别有一番静谧的味道。同个屋檐下,没有动静,人声响在食堂方向,为了供应早餐,胖婶他们怕是天没亮就开始忙碌了。 江心瑀推开被子下床,盥洗更衣,顺手整理完床铺才踏出去。 进食堂前,她想先看看这个未来一年要待的地方。 天是光的,云是亮的,蓬蓬松松充满了立体感,阳光虽然强,可置身其中,不若台北闷热,一股凉意沁入心骨。她深吸口气,空气特别清新,杵在村子后方的山又高又深,布满茂密树林,一丝缝隙也无。 要上那座山太难,即便当地人办得到,也辛苦。 她知道康诺威砸钱在这里,是为了原生植物,山里特产的菇蕈类可以抗癌,要是取得足够样本数,离析出特定成分,不管是由实验室合成,或者大量栽种,都能大发利市。即使无法量产,仍能保证高获利,物以稀为贵,富人为了延续生命,再多钱也拿得出来,可是,当地住民能得到多少好处? 肯定不合比例,她叹了口气。昨天初初见过,这座山村很落后,全村只牵了一具电话在胖婶食堂,没有手机基地台,供电也勉强,仅有诊疗室与少数地方电源较充备,其它则要限制用电。一到夜晚,能亮的灯没几盏,村民早早就入睡。 为了保持不污染,在可见的未来,生活便利性也不会有太多改善。 如果不是电力供应贫瘠,置身此山间,她会觉得自己不曾离开台湾,只是到了中南部山区而已。山居岁月,生活简单,人们的笑容也很相似,她总会在眨眼之间,忘记自己已经离家很远很远。 不远处,一阵沉重的跑步声响起,她看到那个叫魏哲辛的大男孩。 看他的行头,是在跑步没错——崭新跑鞋,厚袜,运动服,手臂上看起来很厉害的心搏监测表兼随身听,以及蓝牙耳机。尽管装备齐全,他跑起来还是怪模怪样,手脚不能协调。 看到他那快要跌倒的样子,她忍不住想笑。 到胖婶食堂用早餐时,她看到管时锋。 如果她担心过,他会把众人视线再带到她身上,那是多虑。早晨的他与昨晚不同,神情严肃,正以坚毅的语气对工人们说着什么,跟他笑闹过的工人正襟危坐的听训。 她悄悄走开,第一次在光线充足时,打量诊疗室。 这是一座独栋的水泥房子,类似于搭建给工人居住的临时住宅,但较深也较宽敞。为了方便病人来找,正门是木材镶嵌玻璃,旁边还有扇大大的窗子,虽然透明公开,可无论对医生或病人来说,皆无隐私。 她不懂之前来的医生为什么不认为这是个问题,不过,一两扇隔离屏风是她首先要请购的。 评估间,有人出现在背后,「我叫魏哲辛,想带计算机来这里玩,可以吗?」 她转身,有点惊讶,「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能在别的地方玩吗?」 大男孩已换掉运动服。她见过他跟管时锋互动,有别于其它人,而他白皙的皮肤,瘦高的身材,脸上的黑框眼镜跟怀里的笔电,说明他不是本地人。 他略带委屈。「我也不想来。」 「那为什么……」 「阿锋大哥叫我来,说你也许需要人跑腿,带你认识环境什么的。」 「哦。」那男人挺贴心的嘛,她忍不住想。 魏哲辛拖着脚步先进屋,「有事再叫我。」 听来挺不乐意。她又一阵想笑。「好。」 搞定最后一根螺丝,伸手推推看防盗窗,管时锋很满意它的坚固。 「好了!如果你非常坚持,可以搬回来住,但我不鼓励。」 她当他没说最后一句。「我去把行李搬回来。」 「等等。坐。」他指着空荡荡的木板床,「我们聊聊。」 这几天,她住胖婶家,有人在注意,他便忙于公事。话没说上几句,可人他瞄过不少次,江心瑀让他看懂,又看不懂。 她就那样静静的生活着,好像已在这里住了几十上百年,问题是,她才刚来几天,如此平静,反而显出不正常。 看了她半晌,她几乎要忸怩躲开,他才问,「待得还习惯吗?」 她点点头,没照他安排的坐在木板床上,而是站在一边。尽管没铺被褥,但床架仍是床,他跟床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令她脑门发昏。 他显然不受影响,「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没有。」 「这里跟你以前生活的都市很不同,没有商店逛,也没有夜生活。」 「我本来就不爱逛街,没差。」 「你也没什么朋友可以聊。」 v第十二章[10.20] 「我不爱说话。」 他顿了一下,评估似的看着她。「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很好。」 「寂寞吗?」 她差点跳起来。「什么鬼问题?」 他哑然失笑,「没别的意思。」至少还没有。「我的意思是,突然来这里,你不寂寞吗?以我的经验,寂寞的人会做出奇怪的事。对你来说,生活环境突然改变,一点不适应是可以被接受的,闹情绪也可以,但你看来适应得太好。」 江心瑀一脸莫名其妙,「这也有问题?」 「真是如此,我没意见,但如果你刻意不让自己挑剔环境或人,之后可能会开始为难自己。」 她不是很懂,也无意请教,总之——「我不觉得有什么好挑剔的。」 他又审视她。看得出来,她在积极适应。但不是有努力过,凡事就都能解决。 有的情绪必须被排解,愈努力消弭,下场只会愈糟。 新来的人通常有抱怨。对照外面世界,福家村显得无趣,吃的喝的只能靠胖婶食堂,玩的乐的只能仰仗大自然,想有异性接触,得等放假下山去。一般工人可能不好抱怨太多,可之前来的几任医生,各种牢骚都有,有嫌菜粗米硬的,有嫌村中女人不解风情的,还有嫌早睡早起太健康,会提前翘毛的。 就算她还不懂惩求,好歹也能说出点什么来吧?女人不都爱抱怨? 「听着,我很好。」江心瑀一再强调。「真的,不要再用怀疑的眼光看我。」 他不相信。可既然她坚持,只能等问题爆出来。「有什么再跟我说。」 她没点头。 他也知道她刻意不点头的意思,她否认问题存在。 「前后全上了防盗窗,安全不会有太大问题。窗帘做好之前,别穿太清凉站在门窗边。」他收好工具箱。「走吧,我去帮你提行李。」他率先走出门。 跟在他身后,江心瑀踌躇着。 其实有一个问题,可不好提。 他……什么时候再吻她?他们还会不会接吻? 之前那个吻,浅浅的,啾一下,跟小孩子一样,可她不是小孩子了! 日夜不时想起,她想再吻他,那种需要太强烈,几乎在燃烧她,她自己都不那么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本以为见过别人的亲密场面,已足以让她对欲求起反感,但是管时锋一出现,她的某种感觉就来了,令她吃惊、着迷也好奇。 他说,他吻她,是因为她一脸期待被吻的样子。 那是什么样子的脸?怎样才能重现一次?她玩不来花俏的调情游戏,说不出真实的需求,只能默然跟在他身后,去拿行李。 一日午餐后,江心瑀正要离开食堂,胖婶忽然叫住她。 「嘿,医生,把门边那个箱子抱过来给我。」 她听话照做。 上午,诊疗室来了几个不舒服的村人,忙到过了午餐时间她才来吃饭,此时工人已走得干净。 「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坐下来一起拣菜吧。」胖婶说。 「我要回去顾着。」 「如果回去是呆坐,那你先坐这里。」胖婶一指空椅子。「平常没那么多人受伤,你不要被那天阿赖的情况吓到。」 「可是……」 「有什么事,食堂会收到消息。你帮忙把豆苗拣一拣吧。」胖婶不由分说,塞给她一个藤编篮子。 那倒是。这几天江心瑀发现,食堂比村长办公室有用,所有人上工前的最后一件事,是来食堂吃饭,下工后的第一件事,是来讨凉饮喝,要什么来这里就对了。 「知道怎么拣吗?」看她的矬样,胖婶举高手示范,「像这样。做给我看。」 她有点笨拙的模仿。 「好,可以,动作再快点。」 胖婶的语气带着命令,却能马上把人和进团体,江心瑀发现自己其实需要这种有点粗鲁的使唤,好像她已是她们的一员,有了归属感。 处在一群婆妈间,她以为自己会不安,但还好。在场的人对她有点好奇,不过顶多在眼神来往间多瞄她两下,就聊自己的。 她们大概有很多八卦可讲吧。江心瑀用指尖剥豆苗,品味这种陌生的感觉。 尽管胖婶她们说的话以中文为主,但仍掺杂少许越语以及世代流传使用的特殊语汇,她听不太懂,不过这边吱吱,那边喳喳,此起彼落,竟让她有种安全感,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 昏昏然剥完一篮豆苗,胖婶端给她一碗冰甜汤。 江心瑀下意识要掏钱,发现口袋里没有钱,然后才意识到,她在福家村。 她不在都市,不在她熟悉的台北。 她在异国,某个乌龟不靠岸的乡下地方。 她土生土长的城市,闷热、潮湿,人太多,树太少,随便一抬手都会打到几个人,个体相距那么近,人心距离却非常远,没人在乎别人怎么想,不管要什么、吃什么,得掏钱出来。 这里也闷热,也潮湿,却没有那种让人不快的黏腻,满山遍野都是绿意,往来交际不讲银货两讫,它自有一套运转规矩,于她,全然陌生,却容易融入。 她竟……不太想家。 这令她微微敛起眉。她应该为了这个担心吗? 管时锋想过要提防麻烦找上江心瑀,却没想过,她会自己找麻烦。 当他看到那个娇小身影出现在工地,左顾右盼,丝毫没注意到她正站在起重手臂下时,他火了!马上从所在高点跃下来,冲着她喊,「出去!」 「原来你在这里。」江心瑀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我有事跟你谈……」 「你没戴安全帽,快出去!有事晚点再说。」 「可是我……」 「工地禁止外人进出,你不知道吗?」说着,他把她推出防护线之外,随即怒气冲冲的走开。 她想了想,看到一边地上放着一个安全帽。 v第十三章[10.30] 有何不可?她拿起来戴上,又钻进去,正好追上他。 「你这女人怎么回事?叫你出去,你哪个字听不懂?」管时锋的脾气立刻爆炸。 「这里没有很危险。」 「危险来的时候,会先跟你打招呼吗?」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臂。 这次力道跟之前不同,充满怒气,甚至握痛了她。 「朴恩,盯着,我马上回来。」他几乎是用拖的把她带出去。「我说过你不能进来。」 「我戴了安全帽。」 「你头顶上那些起重手臂运的是钢梁,安全帽能顶得了什么事?」 「你们也在里面。」 「那是我们的工作。」见她又要开口,他发出挫败低吼,「闭嘴,现在就给我滚!」 他吼得太大声,她相信全世界都听得到。「要不是为了正事,我才不来找你。」 「为了正事也不能来。」 「至少先让我约个时间……」 「滚!」 瞪着管时锋转身离去的背影,江心瑀也火了。他有必要凶成这样吗?她不过想在工作时间内,把公事解决掉。她观察过几天,除了午休与下班外,管时锋多在工地,偶尔回办公室,偶尔去其它地方,但她不可能追着他跑,才直接来这里。 太多任务人抛来探询的目光,她默默离开。即使这没什么好丢脸的,她仍心情不好,一整天闷闷不乐。 到了傍晚,工班延迟下工,到了吃饭时间,食堂仍空空,江心瑀默默的吃完饭,回去洗过澡,心浮气躁的在诊疗室里看书。 门上玻璃被敲两三下,管时锋自行推门进来。 她淡淡瞥他一眼,他看来好好的,显然不是来看病或疗伤,她可以不搭理他。 「出去走走。」这不纯然是邀请,命令的成分大了点。 「外面乌漆抹黑的。」 「有我,你怕什么?」 「谁怕了?不想去而已。」她微恼,继续写字。 他伸手过来关掉台灯。「出去走走。」这次声音软了些,听来有点累。 想到这男人一整天在做耗脑力、耗体力的事……如果工地有他担忧的那么危险,对他友好一点似乎不是太过分的要求。 她收好纸笔才起身。 外面天已全黑,福家村的夜晚格外黯淡,电力不足以供给全村使用,自然没有多余电力耗在路灯上,尤其是他带领她走的荒僻小径。 她怕跌倒,率先揪住他的衣摆,没来得及抓牢,他已经一把扯下她的手。 她忽然有点生气。她快摔倒了,借抓一下有什么关系? 下一秒,她的手被握进一只大掌里,牢牢包覆。 化学反应自互相接触的皮肤烧开来。 她像被电到一样,马上仰头看他的脸,他没什么特别惊讶的反应。 忽然有点羞恼,指尖的接触似乎只带给她震撼,于他,根本没差。 她讨厌这种不对等的感觉,讨厌自己彷佛已倾心,他却仍无动于衷。 她试着把手抽回来,他却握得更紧。 「放开我。」她咬牙小声道。 「你熟这里的路吗?能自己走吗?」看她不答,他下了结论,「我带你走,会平安一点。」 「我……」她还想争辩。 「白天找我,要跟我说什么?」 她的注意力随即被转开,「想跟你谈诊疗室的情况。不过,你不是也下班了?要不要明天再说?」 「白天没办法专心谈。」 「我需要添购一批器材以及药品。」 「列单子了吗?」 「嗯。」 「交给朴恩。你还需要什么?」 「我想知道,像阿赖那样突然发生意外,有哪些资源可用。」这问题盘旋在心里好几天,她想了又想,「这里只有我在负责,没有助手——难道你们没想过要招护士吗?只有一个医生能干嘛?」说着说着,她的语气急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万一出事,病患可以往哪里送,一点制度规矩也没有,我……」 注意到她情绪起伏,他握了握她的手,「冷静。这里确实不像大医院井然有序。」 「我本来就不是走临床路线,我没办法把人照顾好!」 她百般否定的适应问题终于发作了!管时锋环住她的肩膀,「深呼吸。」 「我不想要不适任!」 「你把阿赖处理得很好。」 「我弄得超级糟糕!」想到那天情景,她忽然害怕起来。当时中暑头昏,加上认为自己不受欢迎,憨胆发作,才会无所畏惧,如今头脑清醒,现实变得难以忍受,「每个人都看到我不熟练的样子,以后不会再有人信我。再说,送他去医院的过程中,我一直睡,是你照顾他,是你……」 管时锋捧高她的脸颊,额头抵着她,「没事。没事了。」 她想推开他,但他坚持不动,发出安抚的嘘声。 小小的热热的气流,喷在她唇上,宛如搔痒。 她没多想,仰起头堵住他的唇,企图制止他。 管时锋侧过脸,让那个阻挡他发出声音的动作,变成亲密接触。 捧着她的脸,他轻柔含住她的上嘴唇。一开始,她有点呆滞,可他没再进一步,只是吸吮着,与其说是吻,不如说这是个带有强烈安慰性质的亲密动作。 v第十四章[11.07] 她忍不住对他的下嘴唇模仿。这不像吻,比较像动物之间的磨蹭,她觉得好安心,好受保护,却隐隐约约感觉不够,她想要……心旌动摇的感受。 「你做得很好,真的。」他低声说。 她胸口梗着一团心虚。部分的她知道,他反对她留下是对的,撇去她的安全顾虑不谈,她经验不足,把整村上下连同工班的性命交给她,是种冒险。 但后来,他还是让她留下了,也因为这样,逐渐了解责任的她愈来愈慌。镇日守在诊疗室,她无法不想,万一害谁挂了,怎么办?那不只是她的问题,还会连累到他。 「我不否认你不够熟练,不过,你每个步骤做得很稳,要求快不难。」他说,「再者,你也不该只想靠自己。虽然不像大医院有正式编制,但福家村自有一套应变措施,发生任何事,所有人会围过来帮忙,你不是单打独斗。」 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令他灵光乍现。他想,他看懂了她的问题症结。 微扯开她,看着她的眼睛,管时锋说,「你不是自己一个人,不用独自面对问题,我在,其它人在,我们会一起面对问题。一起,懂吗?」 她的嘴唇嗫嚅了一下。 这个男人发现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他太聪明,居然马上猜到她怕什么。 可是,他不打算用发现的事实操弄她,相反的,他想都没想,就站在她这边。 他看穿了她的弱点,却选择安抚她,而非借机欺负,这跟她以往看穿的人性不一样,这个认知宛如一道闪电,划过脑内。 管时锋继续说,「你绝对不是孤身一人,你有我。」 江心瑀骇然发现,要对他动心……好容易。 那个磨蹭不再足够,本能的,她将舌头贴着上唇微探,正好喂入他口中。 管时锋的自制力到此为止,尽数溃散。 从江心瑀将嘴唇抵在他唇上起,管时锋就没安过纯洁心思。但知道她需要安慰,他让双唇相触维持在单纯的磨蹭。 「你不该诱惑我。」他叹息。「老天,你好香……我从刚刚就一直想碰你,你不该给我机会。」 她立刻被他搂进既湿又热的怀抱中。 几个移动间,转到大树之下,他将她困在自己与大树之间。她浴后淡淡的香气让他怜惜,也让他忍不住想把一天的汗息擦到她身上。 他想要她身上有他的味道,那是种纯粹雄性的满足感。 他早看穿,情欲方面,她还停留在小女孩阶段,可他已是老手,不打算配合她慢下速度,看到机会就猛烈轰撃是男人本能。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那晚起,夜间散步变成一种习惯,也是一个不说出口的秘密。 每晚饭后,管时锋会过来,带江心瑀去散步。 他没说什么原因,她不需要任何理由,彷佛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有时江心瑀会想,她在发什么神经?每次跟他走,都是默许他带她到隐密的地方亲热,默许他拥有她更多。 他们总是规规矩矩的走出诊疗室,途中遇到人会打声招呼,他亲切得如下工后任何时间的工头,她拘谨得一如来到福家村的每分钟。 可转入无人的林间,一切礼数消失,两人立刻投入彼此怀中。 像迟来的青春期终于到了,又像一层桃红迷雾罩在两人之间,她不想逃。 十七、八岁时,同学开始谈恋爱,她冷眼旁观,不懂跟男生混在一起有什么好,约去图书馆念书,从来不是念书,打情骂俏,互相抬杠,说的话傻兮兮又不投机,无聊得很,她情愿读书。 她没为谁心动过,也看不懂男女游戏。 后来,撞见了罗定海与冯琳雅在做爱,性爱更让她恶心。 她现在才知道,跟男人在一起,可以是一种娱乐,一种美好,一种渴望,接吻的感觉非常棒,他的手滑在她身上也很对。 黑暗中的情欲记忆,让她体内沛然而生强烈的渴望。到食堂吃饭时,看到他的身影,脚趾手指会忍不住蜷起来。她想碰他,好想好想,这种未曾有过的欲望让她窘迫,让她困惑,让她羞赧,让她想象力狂飞,更刺激她的欲望,他们互拥的模样一直出现在脑海中。 她想要他。尽管心中有阴影,仍迫切的想要他。 虽然不曾宣之于口,可她知道,他们就快上床了,她有预感。 那种暗潮涌动让她期盼,也让她紧张。 是今晚,还是明晚,或者哪一天?但愿他痛快说了,解除她的紧绷。 可他心里分明掐了个日期,却不愿说,她也倔强的不想问。 江心瑀看着桌上的小时钟。今晚管时锋来晚了。 门上传来轻敲,才想着,人就到。 已经洗过澡的管时锋,穿着一条亚麻长裤、一件白衬衫出现。扣子只扣到胸前,他看来有别于白天的精悍,一派潇洒。 他说,「知道我为什么穿衬衫吗?」 她摇头。 「我想拐你解开我的扣子。」 江心瑀头猛然一扬,「我才不会……」 他自顾自的说,「一次一颗,下一次,多一颗,我很快会在你面前裸体。」 她一阵口干舌燥。 「我想脱光衣服跟你玩。」他的指已不只是暗示,画过裸胸。「你也要光光的。」 她痴痴傻傻的瞪着,他落落大方,任由她看,好像她的眼光令他更自在。 「我是可以摸的。」他诱哄道,「要摸吗?」 她傻傻点头。 「要就跟我来。」 江心瑀昏昏然的关掉台灯,随他步入月下。 这一晚,掌心碰触到的一切,令她开始期盼那一天。 别有心思的,不只他们两个人。 下山日逐渐逼近,意味着这群血气方刚的男人禁欲了将近两个月,也意味着解放就要来临,空气中弥漫一股紧绷气息,整个工班蠢蠢欲动,某些野性的骚动如何也按捺不下。 v第十五章[11.14] 江心瑀有种回到国高中的感觉,性贺尔蒙格外浓郁。工班中,几个比较年轻的小伙子直盯着她,愈来愈大胆,以眼神描绘她的腰线,完全不怕被她发现。 意识到不对,她刻意错开吃饭时间。 可对方有心来找,一定找得到空隙。当她脱离胖婶与女人们的视线,回到诊疗室候命,魏哲辛又去跑腿时,一个工人找来了。 「医生,我肚子痛。」他说着,随即撩起衣摆,将裤口往下拉。 她拿出专业面对,「吃坏肚子吗?」 「不是。」 「怎么痛法?」 「硬硬的,胀胀的,很想做点什么来宣泄。」他露出一脸淫笑。 她眉目肃冷。「想上厕所就快去,记得带卫生纸。」 他握住她的手,「医生让我上吧,不然帮我用手弄,你一定也很寂寞……」 「把你的嘴放干净点。」 「你凭什么命令我?」 「我是医生。」 那工人嘻皮笑脸,「可你也是女人,女人就该在男人身下……」 「你确定要惹火这片山区唯一的医生?」她冷冷的问,「你见过阿赖摔伤,能不能打包票,哪天不会伤成那样?要是你敢碰我,哪怕只是一根小指头,从今以后,我会让你在必须治疗的时候,过得很痛苦。」 那眼神透着一丝丝冷酷,竟令小伙子背脊生出一片寒意,不知觉间松了手。 「你……你不能那样做。」 「谁说不能?必须救你时,我会粗粗鲁鲁,给你的止痛麻醉药永远少一半,你不会死,我也不违反任何规定。」 「痛的时候我会大叫,让所有人知道。」 「反正是你在痛,关我什么事?」 「你是医生。」 「代表我有医术,不代表有医德。」江心瑀不但没后退,反而上前一步。「再说,我走的是实验室路线,你以为我拿什么做实验?」 小伙子微微畏缩的问,「人?」 「小白鼠。」 小伙子背一挺,「有什么好怕的?」 她面无表情,「听过断头采血法吗?」 「那是什么?」 「一种采集血液的方法,可以快速有效的取出血液,检验数据。顾名思义,就是把实验动物的脖子切断,采集血液。」她转身去抄写一份药品目录,边说,「小白鼠是我亲手饲养了几个月,从刚出生小小的一只,养到胖胖的、软软的,非常可爱,可到了必要时,我会眼也不眨的将它断头。」她仰起头,眼神射去,「你觉得我会对你顾忌什么?」 「……」 「我多得是办法整你。」她放下笔,将双手举到他面前,张了张,「下次动歪脑筋之前,先想想这双手可以为你做什么。」 管时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她竟能如此冷静的面对一个精虫冲脑的小伙子,还不用动到一根手指头,就让对方自动退走,他真是小觑了她。 他走进门。 从他脸上的神情,江心瑀猜到,他听到了那一切。 「只能说,佩服。」 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可以保护我自己。」 「我说过,女人要适时示弱才可爱。女人,你该向我撒娇了。」 「才不要。」她抗拒,「你愈要我这样那样,我愈不想让你如愿。」 她倔强的样子好可爱,他直接把她搂进怀里。 「你干什么?」她要扭开。 「别躲,现在你需要这个。」 「哪个?」 他低头朝她咧嘴一笑,「我的拥抱。你害怕,对吧?」 她身上有小小的颤抖,指尖微有些冷。他知道她其实会怕,只是嘴上不说。 这个女人到底为什么这样倔强啊?为什么不肯老实承认,她需要他? 「大言不惭!」江心瑀小声骂着,却矛盾的偎近他。 她的确怕,怕那工人二话不说便跳到她身上。他那双充斥性欲的眼睛让她毛骨悚然,那片被她极力抛在脑后的黑暗险些再度降临。虽然她看起来冷静,可那是全力控制的结果,事实上,她是强忍住恐惧,才说出那番吓退他的话。 幸好奏效了,更幸好阿锋就在外面……她安心的想着。 「你怎么会来?不是上工时间吗?」 「阿辛在外面听到了,跑到办公室叫我。」他低头问,「我每晚对你这样那样,你却没说过那番杀小白鼠的话,不打算说出来吓吓我吗?」 「不。」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吸啜他浓厚的男子体息。「我怕把你吓走。」 管时锋咧嘴笑了。 这是他听过,最动人的告白。 【第四章】 天刚亮,福家村就闹烘烘。 即日起,工班连续休假一周,几乎没有人不下山,愈早预备好的人,能搭上愈早的直升机,愈早享乐。 为了争分夺秒,直升机起降的空地一早就塞满人。 光是把那些人全部运走,就耗去整个上午。待人走光,村里陷入一片空静,平时要供餐的胖婶食堂也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 v第十六章[11.20] 江心瑀看着那边的喧闹渐歇。身为常驻医师,她没有外出的权利,不过,作为补偿,待有巡回义诊团开到这一带,她可以休假。 两三个孩子朝她跑了过来。 「江医师,你可以教我们写字吗?」率先说话的,是之前评论她太瘦的小武。 「以前的老医生有教过我们。」另一个女孩说。 「才三个字而已,老医生就下山了。」 「你们想学?」她偏着头思索。 福家村没有学堂,有心让孩子念书的家长,得把孩子送到平地或较大的村落,那意味着孩子要求学,就得从小跟家人分开。 也只有那些经济水平较高,或坚决要让孩子受教的家庭办得到,其它孩子镇日在村里跑来跑去,学习理家或谋生技能,就此度过一辈子。 「不行吗?」小武问。 「不是不行,我好奇你们为什么想学。」 「老医生说,学了写字,念了书,才能走出这片山,不然一辈子困在这里。」 「这里不好吗?」她诧异。 「我想到外面看看。」 「听说城里没有这么多山,但有跑得很快的车。」 「也许我能跟江医生一样当医生,就不用像我妈妈只能煮饭。」 江心瑀想了想,「好吧,如果学写字可以让你们有这么多希望,我可以帮忙。」 「江医师,我问你喔,『四』是不是这样写?」小武找来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四条杠杠。 她纳闷,「谁跟你说的?」 「你看,『一』是这样,」他画了一条杠杠。「『二』是这样,」他又加一条杠杠。「『三』是这样,」再加一条。「『四』不就是这样吗?」小武理直气壮。 江心瑀差点笑瘫。「不是。」 「怎么不是? 「就真的不是嘛。」她没笑得这么开心过。「让我找些纸笔,明天再教你们怎么写。」 「也可以学算数吗?」最小的女娃娃小薇问。 「你想学?」 「胖婶说,知道怎么加减很重要,以后赚了钱,才知道身上有多少钱。」 「有道理。好吧,也有算数。」加减乘除她教得来,不过,她得找管时锋谈谈。 送孩子们出去时,她才看到,管时锋不知何时已杵在一边。 「工头叔叔!」小孩打招呼。 「乖。去玩吧。」 孩子们散了后,她才说,「你没想过为他们聘请老师吗?」 「总公司跟基金会都有协助建校计划,不过,要聘医生已经很难,要找老师更难,没人愿意来。」 她不禁好奇,「那你呢?当初为什么愿意来这里当工头?」 「当然是冲着薪水高,福利好。」他笑着说,「学土木建筑的人分两派,一派走办公室路线,西装笔挺,看起来很体面,但薪水不高;另一派专走工地现场,」他拉了拉身上背心,「看起来脏兮兮,可只要肯干,经验累积快,赚的钱也多。像我这种愿意到偏远地区上工的人,所得更可观。等钱赚够了,要开启第二人生或提早退休都不是问题。」 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话说回来,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来,还不打算说给我听吗?」 她顾左右而言他,「在那之前,我先给他们上课,不过我没教书经验,只能想到什么教什么。」 「你愿意是最好的了。」他饶过她,没追问。「我以为你会拒绝。」 「哦?」 「你不像那种愿意跟孩子混在一起的人。」 「我的确不特别喜欢小孩。」她老实招认。「但他们很想学。如果他们跟那些愿望中间,有我能搭的桥梁,为什么不?」她柔柔的说,「何况某人希望我跟当地人打成一片。」 管时锋微笑。她或许看似冷漠,可有一颗温热柔软的心。 「你没跟着一起下山?」 他摇头,眼中有抹微微跃动的光芒,彷佛要做坏事。「我有你。」 她的身体瞬间热了起来。「我们要做什么?」 「郊游。」 这个男人可以下山寻欢作乐,可他选择留下来。 工班离去,整片山林像他们的后花园,带着简单的食物与饮水,他们走进更深的林中。 这里没有开路,地上只有人脚走出来的小径,若有一阵子没经过,野草会重新长出来,掩盖小径。 江心瑀好奇地张望着。林间稍凉,水气不强,风吹过发间时,带来一阵舒爽。 管时锋随手摘下树上一颗晚熟的桃子,递给她,熟透的果实在她掌中爆开,甜美的汁液漫过她的手指。 她看着化在掌心的果肉泥,「这桃子烂了吗?」 「不,它熟透了。」 她微蹙起眉,「我没见过这么熟的果实。」 「你只吃过在市场卖的水果,对吧?那里的水果不会有这么熟美的风味,试试看。」 她闻见一阵如酒般芬芳,这果子已微微发酵,她不敢吃。 他握住她的掌,舌尖窜过掌心,慢慢的舔过去。她惊讶的看着,他明明是在吃东西,她却觉得自己变得湿润,腰身逐渐柔软。在他靠过来时,腰身宛若有自我意识的摆动,她过度意识到小腹间有抹纠结。 他以灵活的舌头,舔弄她的手指,令她身体发热。 他的眼神,像在承诺要给她此时她仍不理解的欢愉。 v第十七章[11.27]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我吃了。你要试试看吗?」 她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点了点头。 她没有机会将手凑近嘴边,他已经低下头,用口中的果实哺育了她。 柔软,甜美,多汁,混合他的气味,宛如果酱一般。她没有立刻吞下,而是学习他的方式,在口中含着,润着,品味着。 红唇诱惑轻动,晶莹可口。 他盯着她的唇,「走吧,回我住的地方。」 怎么来到他屋子的,她昏昏然,不那么清楚,也不在乎。 她疯了,她想。 这一路回来,绕来绕去又是几圈山路。山路不好走,不但要留心脚下不平,也要注意垂在眼前的枝条,任何不慎,都会挂彩。 来的路上,他们有说有笑,速度不快,没有负担,可回程路上,两人心有所系,宛如急行军一般,还能毫发无伤的抵达,连她都佩服自己。 也许事过境迁,想起那样匆匆赶路只为温存,会觉得好笑或羞窘,可她现在唯一的感知是,体内的女性贺尔蒙在沸腾。 关上门,管时锋立刻将她拉入怀中。 他身上满是赶路的热气,她也是,才刚蒸腾而起,充满了性荷尔蒙。 不再赶路,不再分心,他的意图昭然若揭,她忽然好慌,「等等,都是汗……」 「我喜欢这样的你,又软,又热。」他将她往睡房带。 就是今天了,就是现在,她知道,移动脚步跟着他。 之前接吻,多在黑暗中,可此时他褪去她的外衣,是在光之中。 他吻着她的胸脯,好像那是美味的食物,劲道有点狠。她有点羞,有点窘,可是很高兴。对她来说,乳房只是乳房,女人的性征,穿衣服时增添曲线风采,可他啜饮它们,爱不释手的方式,彷佛那是他赖以为生的一切。 男与女,如此不同。 从上方拉掉自己的上衣,将她压向床垫,他撕开桃子外皮,把熟透的果子抹在她身上。 她想躲,但躲不了,软糊果肉带来异样的感受。「会黏黏的。」她呢喃。 「我们之间,湿黏的不只这个。」他笑着给她一个湿吻,搅弄她的舌头,「你要开始习惯。」 「万一沾到床单怎么办?」 「想扭就尽情的扭,亲爱的,做完我会换床单,不麻烦。」 「谁说我要扭?」她有点生气。 「没有吗?」他的神情包含无限失望,「我想看你扭。」 可恶!她不想听话,但身体却因为他而宛如蛇一般动了起来。 她有些害怕这种随他起舞的感觉,彷佛连身体也背叛她,划为他所有,可他变得浓重的呼息声让她扳回一城。 「不动有不动的玩法,以后再教你。」 「可是,我们一开始就要这样吗?」她红着脸,终于问出真正的问题。 「亲爱的,我必须耐心吻你、诱惑你,才能让你拥有美好的第一夜。」借着抚摸,他将果肉抹上她身体,「这可以延长我取悦你的时间,不然,我会一口吞掉你。」 「可是,让我躺着,什么也不做,我会不安。」 「你当然不会只是躺着,我怎么可能让你如此无聊?」大掌罩上她的脸,往下滑去,「闭上眼睛,放开来享受。」 「你在看,我会不好意思。」 「就当我们还在林子里亲热,只不过这次是躺着的。」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欢爱后,他的肌肤不再那么烫了,汗水摸来微凉。他面向着她,趴在她身上眠去,犹记得稍稍错开胸口,好让她呼吸。 这男人……该夸他贴心好呢,还是要说他霸道?他的男性仍在她体内,下半身占据她双腿之间,好像他本来就该栖息在那里。被迫张着腿儿,髋骨有些僵疼,可她又矛盾的不讨厌这种不适。 好羞啊……这男人说过,要她习惯他,难道今后也要习惯这种睡姿吗?她脸一红。 「嗨。」管时锋慵懒的睁开眼。「你没睡吗?」 「睡了一下,比你早一点醒来。」 他稍侧身子,减轻她身上的重量。「还好吗?」边问,边审视她身上。 天还亮着,光照得她一身白皙肌肤透出粉红光晕,被他用力舔过抚过的肌肤有些发红,娇嫩身上满是被深深爱过的痕迹。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他在心里微叹口气。这是两人初次交欢,她需要被关爱,不是被质问,他愿意勉为其难的退让。 以一个微妙的眼神,令她明白这次他愿意轻轻放过,下一次她不见得有如此好运后,他靠过去,拥抱她。 小傻子,怀他的孩子是那么可怕的事吗?她全身又冷冷的了。 江心瑀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投降。虽然怕怀孕,可又好需要他的安慰,一边慌乱的计算危险期,一边却想和他再度在一起。 她真是太无可救药了! 管时锋抚着抚着,又情动了,掌心温度微妙提升。 即便下身没有试探性的靠向她,她也知道他想要。她也想,可是……她充满阴霾的思索怀孕的可能。 默算三遍,确认自己处于安全期,她微微松口气,「我们不能再做了。」 「你明明很想。」他的手灵巧的抚过再度濡湿的花瓣间,「你不可能在自己想要的情况下,阻止我碰你。亲爱的,我也不想让你现在怀孕,时间跟地点都不对,之后再来谈。」他低头吻她一记,起身打开柜子,将一盒全新未拆的保险套放在她面前。 她柔柔弱弱的坐起身,将薄被夹在手臂下,拿起那个纸盒,垂眸凝视。 这个东西,可以让他们尽情交欢,却不用太过担心提早中奖。 悬着的心悄悄落下,纤纤玉指撕开封膜,窸窣拆解中,管时锋只觉得下身硬得发痛。 v第十八章[12.05] 单枚装的铝箔包撒落床上,她拿起一枚,好奇的看着。 娇嫩的女体,柔美的脸庞,手臂往下紧夹雪白薄被,却拱出胸前的丰盈,那微眯的双眼努力阅读铝箔包上的字样,模样无比纯洁。 对他来说,这已太过催情! 抽走她夹在指间的那枚,他一把扑倒她,含住柔嫩的蓓蕾,「让我取悦你,亲爱的,让我再爱你一遍!」 尽管很想继续温存,可隔日早晨,江心瑀依然准时起床。 她的想法很实际,欢爱归欢爱,其它应如常。身为驻诊医生,她必须坐镇诊疗室,村民若需要她帮忙,通常一早就会过去,不能让人家扑空。再说,她也答应了几个小孩要教他们写字,在他们来到之前,她想先找齐文具。 她能给的并不多,但既然点头了,一定全力以赴。 「早。我去煮咖啡。」管时锋醒来后,在她唇上一吻,随即咕哝着。 他没黏黏腻腻的缠她回床上,彷佛将轻怜蜜爱遗留在昨夜,可奇怪的是,她不觉得慌。 莫名的有股底气,不怕他下床翻脸,不怕之前的迷情魔力消失……望着他在起居室边舀咖啡粉边抓腿侧的身影,一股幸福感饱胀心口。 他们真的「在一起」,不止分享情欲,也共享生活。 简单用过早餐后,管时锋送她到诊疗室,「还会痛吗?」 「有一点不舒服,不过还好。」 他审视着她,确定她说的是真话。「那好,我也要上工了。」 她微讶,「去哪?工人不是下山了吗?」 「村民有些自家小工程,补补墙缝、修修围篱什么的,需要帮忙,平常我没空,趁这个机会去处理。」 他是好人。她微笑,「嗯。小心点。」 管时锋本以为会听到一句「再见」,但是,「小心点」比「再见」更有温度,更甜蜜。 刚走出门口,他忽然又折身回来。 江心瑀脑中警铃大作,「干嘛?」 他一把捞起她,霸气索求,「要想我。」 「不要!」 他大笑着吻她,「你好乖!」 「我说了不要,你没听见吗?」她拍打他,也忍不住笑了。 「亲爱的,我非常确定你会想我,你不过是嘴硬而已。」他看了眼时钟,发出一声牢骚般的呻吟,「让我称心如意会要了你的命吗?」 她明明知道这时候笑出来,会被他视为挑衅,但还是忍不住哈哈哈。 「晚上再整治你。」他挫败的放开她。 也许是个性中小小的反骨在作祟,也可能是她不甘落居下风,忍不住驳嘴—— 「我,原句奉还。」 管时锋本来已经走到门口,这时差点绊倒。 他回过头,给她火热的一眼,「亲爱的,今晚走着瞧。」 回到无人的办公室后,管时锋着手处理要送回康诺威总公司的文件。 计算机音效响起,他按下enter,视讯框弹开,一个金发男子笑咪咪的出现。 「嘿,阿锋兄,山上如何?」 「热。」 迪克想了想,「不错,上次你回『无聊』,看来你最近不无聊了吧?」 管时锋听出点不对劲,但仅是抬抬眉。「干嘛?什么事找我?」 「闲聊嘛,问你什么时候来跟我并肩作战。难道你要一直当监工?」 「不好吗?」管时锋笑了,「这个我擅长,赚钱快,来钱多,很好累积身家,最棒的一点是全球接案,自由自在。」 「没有女人让你想过以后要怎么定下来吗?」迪克露出贼笑。 管时锋算是听出来了,迪克意在言外。「干!阿辛那小子通风报信了什么?」 「没什么,就说你在那边有个女人什么的。」 「多嘴。」 「难得有八卦嘛!从没听说你传什么绯闻,到那个穷乡僻壤去,我还以为你要空虚寂寞了,没想到竟钓到女医生,真有你的。」 管时锋避开敏感话题,「穷乡僻壤?那你还让阿辛来?」 「是他要求的,又不是我派去。那小子崇拜你。」 「他不会爱男人吧?」 「我查过他硬盘里的谜片了,他爱巨乳御姊!不过,你也看到他那样子,瘦瘦高高白白,一副宅样。他大概是煞到了谁,知道自己追不上人家,开始向肌肉男看齐。」 「那不错。」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管时锋边处理手上的文件。 每隔一段时间,迪克会跟他联络。 他跟他那些海豹部队、外籍兵团退下来的战友自组团队「天堂角」,承接人质救援、人身保护等委托。那团队在印度洋拥有两座岛屿,其中,曙光岛是度假好地方,白沙遍地,椰影摇曳,他应邀去过几回,很惬意。 魔鬼岛就不是他这种外围分子进得了的。听说魔鬼岛礁石遍布,地形险峻,是内部人士用作训练的场地,能在里面久待的人,都有卓绝的体能与意志力。 天堂角那些人的确很厉害,他曾跟他们合作过。当时,他们要爆破一系列旧建筑,借用他对空间结构的认识,得以用最少的炸药、最小的动静完成任务。 双方合作得很愉快,最后那场爆破堪称完美,同条街上的人甚至感觉不到爆炸,可建筑物内部已经化为粉碎,只剩下堂皇外墙。 魏哲辛也是天堂角的人马,他的强项是计算机攻防,要进出任何数据库毫无困难,能藉网络淘出任何他想要的数据。 「你跟康诺威的合作不是一年后就完了?」迪克问。 「是啊。」他盘算过,他跟江心瑀可以在同时间离开,一起走。 v第十九章[12.10] 「考虑加入我们这边吧,不要只是偶尔合作,直接加进来如何?」 「你要高薪请我?」 「呿!你缺钱吗?」迪克一嗤,「一句话,该给的少不了你!不过,我们团队中心主旨:接案是为了得到金钱以外的报酬,挑战、刺激、人脉、有钱买不到的任何东西都算数。」 「再看看吧,以目前来说,在山上或边陲地带搞建筑,还挺好玩的。」 「哪里好玩了?」迪克很纳闷。「不就是山吗?」 「是也不是,反正多看长见识。」偶尔洞烛机先,发现正要起飞的地产,随手投资,既是公余之外的嗜好,也是这种生活形态的附加利益,他乐在其中。 「好吧,也许好玩,但对你女人来说呢?荒郊野外,住一天是新鲜,住一个月聊当静养,住一年是极限,一辈子?」迪克摇摇头,「女人家的需要比男人复杂,你也不希望她偶尔想买条裙子打扮打扮,还得先飞越千山万水吧?」 管时锋一时语塞。对啊,他怎么没想到? 「你考虑看看。」迪克举起手,挥两下,通话画面消失。 管时锋专心完成手边文件,几个缠着江心瑀教写字的孩子笑着闹着,从窗外经过,要回家吃饭。 孩子。他迟早得考虑到要孩子的事。昨天,她被怀孕的可能吓傻,会不会只是因为这里不适合生产? 将档案收好后,他起身看向外面。 福家村无疑是化外仙境,但买什么都不便,别说要她大腹便便的捱过,他也不想在这里生育孩子——并非这里不好,而是物资与人力支持真的不足。 可是,他们继续做爱,她就有怀孕的风险。保险套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但要是破了呢?刚好用完了呢?或者……他不想戴呢? 以大掌巴住脸,充满欲光的视线自指间透出。 他喜欢他们之间毫无阻隔。保险套够纤薄了,可他还是中意在她体内一泄如注,那纯粹是心理上的满足,却是任何事物都比不上的。 虽然她没说,但他知道,她也喜欢接受他的全部。 可惜,她说了,十年内,她不能怀孕。 管时锋倏地放下手,转身背倚墙。 十年?这数字怎么得来的?该死,她不会也是计划狂吧?写着一张一张计划表,永远梦想有一天要去做这个,有一天要去做那个,可总是「有一天」,不是「今天」。 像被重撃到伤处,管时锋倏地站直。 任何事都好说,他唯独不能容忍这个。 太多事,他不打算等上十年,等那「有一天」。 【第五章】 一如以往,魏哲辛每天到诊疗室报到,朝九晚五,像上班一样。 他话不多,不太跟人打招呼,来了就静静坐在一边,如果有事要他帮忙,一定起身不推托,可不是聊天的好对象。 江心瑀一边准备无菌包,一边瞄他。 他是个计算机狂,笔电不离身,老玩她看不懂的游戏,屏幕是黑漆漆,灰白或绿色小字不断涌现,光是瞄一眼,她已头晕眼花,他能盯上一整天,也算厉害。 他在玩什么?她不止一次想问。 这男孩有点有趣,似乎视跑步为个人秘密,绝口不提,也会刻意避开别人,是因为她散步时也会错开人群,才刚好遇到。 有一次,他跑着跑着跌倒了,扭了好大一下,一个肿包迅速在脚踝形成。 站在医者立场,她马上就想出面,可是,踏出去的前一秒,她及时煞住。 阿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拔起跑鞋就往前面树干一丢,神情充满挫败。她下意识知道,那不是出面的好时机。 后来,他一瘸一拐的带着笔电来诊疗室,她才弄冰袋给他敷。对于扭伤,他说了个不大的谎言,但听得出来他不要人家知道那是跑步跌的。 「你对我有疑问,直接问就好,不要盯着我的后脑杓。」魏哲辛闷闷的说。 江心瑀吓了一跳,「有那么明显吗?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身为一个经常被别人当作异类,投以注目礼的人,很难不感应到。」 「抱歉。」她努力想话题,「你怎么没跟工班一起下山?」 「我是跟阿锋大哥的,他没下山,我也不下。」 「喔。」也是,阿锋说过,工班是下山去快活的,阿辛不太像那种人。 顿了半晌,魏哲辛停下敲键盘的动作,微微侧脸,「我对你倒是有个疑问。你为什么不照计划去法国留学?」 江心瑀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会知道留学的事?」 「我查到的。」他敲敲屏幕。 那屏幕仍是黑的,绿色小字急跳,她看不出所以然。 「我查过你。」 「就那样打打字,可以查到?」她虚弱一笑。「这种事,g。。gle可以查得出来吗?」 「当然不行。我花了一些力气,进过几个数据库,不过不是很难,我对计算机很在行。」 「你是黑客或什么的吗?」 「有点类似。我不会说自己是黑客,我只是个喜欢透过计算机解除疑惑的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不去报到?」 他应该不算很厉害,江心瑀想,不然就不会问出这个问题。「我不是不报到,是被取消入学资格。」 「不对,你的名字在班级名单上,挂上延后入学。」 「不是,我是被取消资格。」她说,「起码基金会的人是这样对我说的。」当初乍听冯阿姨的说法,她也曾有过怀疑,毕竟名门大校做事不该如此轻率。 魏哲辛又动了动手指,「没被取消,资格保留,我很确定你的名字在名单上,你申请了延后入学。」 她意识到不对,蹙起眉,「但我没申请。」 「那就是有人代你申请。」魏哲辛再动动手指,「你已经缴清整学年的学费,入学资格获得保留。」 既然留学是基金会赞助的,学费便由他们处理,不管交或不交,都不会由她这边经手,校方联络的对象也不是她。 「如果有人告诉你被取消入学,那是在骗你,我很肯定。」魏哲辛把一页一页搜寻到的数据show给她看。 看着校方的纪录,江心瑀只觉得宛如炸弹在脑内炸开。 v第二十章[12.16] 难道冯阿姨对她说谎?但她为什么要说谎? 江心瑀努力想厘清一切。 因为……要把她送到福家村。至于临时通知,也不是冯阿姨所声称的「忘了」,是蓄意让她措手不及。 她忽然领悟,这件事跟她当初想的一样,是个惩罚,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跟她撞见的那一幕有关。 可她没想到,他们竟会操弄到如此地步。骗她被取消资格是一回事,但付了学费,为她申请保留又是另外一回事。前者让她深造不成,后者却包含了往后还要戏耍她的心思。 怪不得出发前,冯阿姨最后一次联络她时,说明年会再为她提出申请。 江心瑀思索,明年的「申请」一定会通过,因为她本来就通过了,是有人使了手段,为她申请延后入学。 她想吐!那些人竟以为可以操纵她的人生到这种程度。 「如果我明年还是没入学,会怎样?」 「交完第一年学费,入学资格可以保留五年。」 所以,这五年,那些人可以随意吊着她? 她与基金会的协议,是学习医学的一切费用,从大学到后续深造都由基金会买单,至于工作则必须听从基金会指派,服务满十年才能另谋出路,如若违约,赔偿金高得吓人。 合约精神本在互惠,可如果有人存心整她,大可把她的人生弄得乱七八糟,这次把她从法国丢到福家村,不过是小小的一招,对她却是够呛的了。 想到至少十年内都得被摆布,她忽然受不了。 「这件事,阿锋知道吗?」 魏哲辛摇摇头。 「你可以不告诉他吗?」她需要先冷静想想。 「我曾经提议要跟他说,但他不听。」 「为何?」 「他说他要亲自了解你。」 即使烦困,江心瑀仍笑了。有多少人能拒绝敲敲键盘,就查出别人老底的诱惑?可阿锋办得到,代表他很尊重她,对她的兴趣也强到愿意主动接近她。 「既然他拒绝过,我可以接受你的请求,不跟他说。」魏哲辛推推眼镜。 她终于松口气。 「什么叫做不能告诉我?之前不就是你主动要调心瑀的数据给我看的吗?为什么反悔了?」稍晚,管时锋拦截到魏哲辛,问了一通却没有得到解答后,忍不住咬牙。 他原本想靠自己一步一步了解心瑀,但她前不久抛出的那句「我不能怀孕,十年内都不能」,令他耿耿于怀。虽然不愿意偷吃步,但想了想,他仍觉得有必要藉阿辛之便,先探听情况。 「我答应心瑀,不会把她的底告诉你。」 「她有什么底不能告诉我?」 「我不能告诉你。」 管时锋想掐死这只反舌鸟!「所以她有秘密?」 「我真的不能告诉你。」 「你要当那个唯一知道我女人的秘密的男人,还帮她瞒我?」 「我不愿意,但不得不。」 「你不能把档案打开,放在屏幕上,假装不小心被我看到吗?」 「不可以,那是作弊。」 「迪克说你很崇拜我,难道不能看在这一点份上,跟我说说吗?」 魏哲辛的神色挣扎一下,彷佛就要点头,可就在管时锋急得要帮他点下之际,他的神情转为清明。 「一般情况下,我愿意,但是,心瑀是个不错的人。」他若有所思,「前阵子我跑步跌倒,扭伤了脚踝,她明明也在林子里,却没跑出来看我丢脸的样子,后来,即使我骗她,受伤是下床时没站好,她也没拆穿我,还拿冰敷袋给我。所以,阿锋大哥,」他的眼神转为坚强,「男人的承诺,就是承诺!」 可恶,他败了!管时锋跳脚。 最后,他只能要求阿辛,别告诉心瑀,他又问起了她的事。 「这个我可以答应你。」魏哲辛松口气,却又一脸困扰的说,「不过,以后可不可以别把我搅和进你们的事情里?」 「你以为我很想吗?」管时锋白了他一眼。 阿辛的个性就是这样,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无法通融,也不会转弯。不能从他那里问出答案,他有点失望,不过还好,他本来就打算跟心瑀谈。 他总能达到他的目标,差别在早或晚,快或慢而已。 午后,天上的云开始堆积,转为灰暗。 支开魏哲辛,管时锋留在诊疗室陪江心瑀,一双虎目跟着她转来转去。 之前盘问她,是用强势高压态度,她怎么都不说,这次改试枕畔柔情好了。不想告诉别人的事,却被阿辛知道了,她一定很慌,要攻破心防不难。 「干嘛这样看我?」江心瑀惴惴不安,「是要跟我说什么?」 「晚点再说。」 顿了半晌,她又开口,「阿辛……有跟你说我什么吗?」 「他应该跟我说你什么吗?」可恶,他也快被传染成一只反舌鸟。 「有还是没有?」 「没有。」 她明显的松了口气。 管时锋霍然起身,「走吧,回我那边。」 「规定可以离开诊疗室的时间还没到呢。」 「等会要下雨了,那雨不会太小,等时间到再出去就难走了。」 「我们留在这里也可以。」 「我的床比较大。」 v第二十一章[12.20]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啊,这男人拐她过去的心思坦露出来了。她红了脸。 若是随他去了,肯定要亲热。虽然在床上,她不愿意为了害羞而舍弃欢愉,可把事情摊到台面上来讲,她还是会不好意思。 管时锋没再说服她。他兀自巡视,把不能受风吹雨打的东西收妥,锁紧前后门窗后,直接牵握起她的手,不由分说,「走吧。」 江心瑀不禁要赞叹这男人太聪明,竟然懂得用这种方式让她乖乖就范,又挤不出半句怨言。 才下午三点多,天色已黑,云像要塌下来,风愈刮愈大,树上枝条猛摇,长得高一些的甚至已在甩拍,深山里的阴天是吓人的。 后脚才进屋,大雨轰一声落下。 「随便坐,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收。」他忙去。 这几天,她每次来都直奔重点,这是第一次认真打量。 尽管是给最高指挥者居住,这房子仍是简陋的。白的墙,灰的地,毫无个性的家具,看得出来是让人短期居留。屋里很干净,可用插座比其它地方多,他的私人物品一一放在定位,半点不乱,如果要离开,打包一两个小时就能上路。 他是福家村的过客,她也是,能交会纯粹是天时地利,谁也不晓得未来如何,所以她总是贪欢,贪这一时之欢。 她怔怔看着雨景。 这场雨很大,早已看不出浓云远近不同的立体感,风将雨吹成偏斜,满山的树不再沙沙作响,它们狂扫不休,彷佛末日降临。 管时锋来到她身后,印一吻在颈侧。 忽然间好有安全感,她的头往一边垂去,露出更多肌肤让他品尝。 他们该谈谈,他想知道她意欲隐藏何事。管时锋心里想着,却无法不吻得更深,她的香气扰动他,无法静心……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大雨隔天,万分晴朗。 工班将于午后陆续回来,又要开始忙了。 管时锋打算煮好咖啡,端到床上,伺候他的大小姐。 那女人昨晚索欢不停,她敢要,他就敢给,料想她起床后会比初夜更惨。 嘴角不该这么翘,但想到他能让她上瘾,心头就爽。 「工头!工头!」几个村民急跑来敲门。 他开门让他们进来,「怎么回事?」 「我们找不到医生。」 「江医生不知道去哪里了,没在诊疗室后面。」 「你们闯进住所找人,却没先来问过我?」管时锋有点不悦,他可不希望这些人养成擅闯闺房的习惯。 「是门没关实,我们看了一下。」 「她的床整整齐齐,不像有睡过的痕迹。」 「胖婶也说,她还没去过食堂。」 「阿辛哥哥说,没在林子遇见她。」 「她会不会是跑了呢?」 「她跑了我们怎么办?我们今天还要上课耶!」 江心瑀是被连珠炮似的对话声吵醒的。 本以为自己作了什么怪梦,但听一下内容,她才发现事情大条了,赶紧把薄被往上拉,盖住头脸,又忍不住偷听起来。 「你们什么事要找她?」管时锋问。 「王伯五点多肚子痛到醒过来。」 「他人呢?还在等江医生吗?」 「我们一开始是出来帮他找医生,可胖婶叫他揉揉肚子,他放了几个好臭好响的屁就不痛了。后来他回去补眠,我们继续找江医生。」 幸好没事了。江心瑀心里想,王伯一向有严重胀气的困扰。 「好吧,江医生没有不见,她没溜掉。」管时锋说明。 「你怎么知道?」 「她在我床上。」管时锋大刺刺的笑了,「由我亲自守护着,大家以后不必怕她跑了。」 什——什么! 除了管时锋,所有人都呆了。 江心瑀真是气死了!他怎么能就这样说出来?她本来想低调处理这件事,毕竟她是个低调的人。 「真的吗?」有人质疑。 「亲爱的,你出个声音吧。」管时锋哄着。 不要!打死她也不出声。 「亲爱的,整村子的人都在担心呢。」 见鬼!要担心随他们好了,半小时后在诊疗室见到她,他们就会放心了。 「她害羞了。」管时锋一摊手。 「工头,你不会是在拐我们吧?」 「我像那种人吗?」 「江医师看起来那么清纯,怎么会跟你……这个那个?」 江心瑀跳下床,紧张万分的套上衣服。与其让人捉奸在床,她宁可早一步跳窗逃走。 该死的混蛋,昨晚到底把她的内裤丢哪去了? 她想起窗边那场性爱,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她的小裤裤该不会还在那里吧? v第二十二章[12.26]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天哪,不要! 床上、床下,她一阵疯狂乱找。 拜托,一定要在这里! 「江医生,我们今天要上课吗?」小薇嫩嫩问起。 听到熟悉、无威胁性的声音,江心瑀随口一答,「要啊。」 「可以只上算数课吗?我不喜欢写字。」 「不行,写字跟算数一样重要,说好了一天算数一天写字,不能改。」算了,先套鞋子再说。她下意识的对答,「昨天给你的功课,做完了吗?」 「做完了。」 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响起,「原来江医师真的在这里。」 「这么正经的话,也只有她讲得出来。」 「完全是她的作风。」 找到了!小裤裤在这里,枕头下…… 她挥着小裤裤,无声欢呼,正要套上,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不打自招了!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我说得没错吧?她真的在我这里。」管时锋得意洋洋,「出来吧,亲爱的。」 江心瑀闭眸叹口气。这下躲不掉了。依照她对他的了解,要是她一直躲着不见人,他会一声一声喊到她出面为止,阿锋真的敢这样跟她杠。 横竖是丢脸定了,与其被人家揪出去,还不如她自个儿大方走出去。 穿戴整齐后,她迈步而出。 尽管之前听到她回话的声音,可当她本人走出来,众人还是惊退一步。 江心瑀极力让神情维持淡然、飘渺、不在意。 「江医生,你这么早,在这里做什么?」小薇天真的问。 哦,杀了她吧! 「小孩子别乱问!」她妈妈马上抢出来阻挡。 小薇很委屈。「没有啊,我问认真的。」 「你工头叔叔身体不舒服,我过来帮他处理一下。」她模棱两可的形容暧昧状况。实际上是那样没错啦,她不算说谎。「再半个小时要上课,别迟到了。」 「好!」 后头,管时锋差点笑岔了气。他的宝贝好会装! 全村人都知道了,超丢脸!江心瑀每次想到就羞愤交加。 可事情公开之后,不必再躲躲藏藏,夜宿在他那里变成大家都知道的秘密,现在她若是没过去,大家反而会觉得奇怪,所以就顺理成章变成同居状态。 怎么会失控到这种地步?她百想不透。不过,因为爱他,也只能认了,只不过心里仍有摆脱不掉的烦恼在隐隐蠢动。 「我回来了。」 「桌上有胖婶交代我带回来的点心,说要给你吃的。」 因为管时锋没应声,她觉得奇怪,就从卧房里走出来看他。「怎么了吗?」 「你要不要跟我谈谈『十年』是怎么回事?」他拿出一迭纸放在她面前,双手盘胸,「我刚刚去诊疗室一趟,看到这个。」 她的计划表!「这是我私人的东西,你怎么可以看?」她着急的斥道。 「放在桌上没收,不小心就看到了。」怪不得之前常看她在涂涂写写些什么。 他的神情比以往凝重一些,「你的人生要到快四十岁才开始?为什么?」最近十年内,她一字未落,全是空白。 江心瑀暗恼自己太粗心。就已经在怕他问起这个,竟还无意间留给他发问的理由。 「你应该要享受这一刻、享受现在,不能等到以后。」他哑声问,「这十年内你要干嘛?我在你的计划中吗?」 「你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她叹了口气,「但是,你真实的出现在我生命里。」 原以为他会生气,却没想到,他的反应竟是激动的抱住她,没有半分责怪。 江心瑀心想,真的,他本不在计划之中,因为她渴望被他抱住,所以跟他在一起,这点始料未及。她爱他,但无法为这份爱想象什么未来。 她知道阿锋很喜欢她,也许也有那么一丝丝真感情,但如果她又被调开——这种事很可能发生——他受得了远距离恋爱吗? 之前,他没刻意提过感情如何经营,她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感觉是松口气,因为从一开始,她就蓄意隐瞒了一些自身事,怕被他发现。 有时候她会陶醉的想,以他们相处时那种特殊的、带电的氛围,彼此可以在一起到永远。但是,她马上警醒,至少这十年间,她无法决定自己的落脚处,所以这只能是一阵子,不是一辈子。她没有资格要求他迁就她的状况,谈一场辛苦且可能没有结果的恋爱。 管时锋顿了顿,从别的角度切入,「我的工作型态是到处接建筑工程案,手上通常有几个案子在谈。下个落脚处,就看我当时手上有哪些选择,以及我比较喜欢哪些。」 她以为他转了话题,半是庆幸,也半是不解,「听起来好自由。」 「你也可以。」他逐渐切回本意,口吻带了点说服,「这是新的时代,人不一定只能待在某个地方,找工作也不用看出生地。你是医生,有专业知识,只要取得证照,到哪都能行医。你被聘到福家村一年,我的合约也是明年到期。」 江心瑀的手微微颤抖,彷佛预知到他要说什么。她想听,却又不敢听。 管时锋欣悦提议,「我想,我们可以……」 「别说!」 他停了一下,又要重新开口。 「别说!」她再度阻止。 「你不知道我要说什么。」他的情绪沉了下来。 「我想我知道。」 「那你说出来,我听听看对不对。」 她不答反问,「这就是你的生活方式?不确定下一站是哪里,不规划以后的人生,永远走一步算一步?」 「是。」他比她预期的更理直气壮,不为此羞耻。 v第二十三章[01.03] 「不会不安吗?」 「不会。」 「没想过为谁停留吗?」她忍不住问。 他将她拉过来,拥向心口。「以前没有停留的理由。」 那现在呢?她想问,但没问,因为她不能问。如果答案是没有,她会伤心于自己无足轻重;如果答案是有,更伤怀,只因她给不出承诺。 「我想要每一刻活在当下,不是怀念昨天,不是期待明天,是用力过今天。」 管时锋说,「每天我都问自己,我喜欢现在的生活吗?我享受吗?还有别的遗憾,或其它更想做的事情吗?」 「这有原因吗?」江心瑀小声的问,知道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由,便如此坚定。 「我爸。」他毫不介意将往事说出口,因为这事影响他很深。「我爸喜欢做计画表,他每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每个月最期待的事是发薪水,每晚挑灯夜战,把退休计划修得更完美。他没有娱乐,正确说起来,是没有生活,他所有人生计划都从退休那一天开始,在那一天之前,对他来说,任何事都不算数。」 她心里略有数,「发生了什么事?」 「他退休前三天,被一个疲劳驾驶撞上,当场走了。」他变得面无表情,「计画终究是计划,人没活着,也不可能实现。他走了之后,我在收拾书房时,看到那一大迭——真的是一大迭,一版又一版,字迹工整的计划表,忽然觉得很可笑。我发誓,我不要等到有一天,某一天,才去做我最想做的事,我一分钟都等不了,我要活在这一天。」 江心瑀抱着他,可以感受到,他的冷静是撑出来的,心中其实悲愤。 「如果时间倒流,如果让我遇到年轻时的父亲,我会告诉他,写计划书的时间就够他去完成其中好几项,怎么样都比坐着想好!」 「也许他有他的苦衷。」想到自己无法计划当前的生活,只能想象十年后,江心瑀不禁辩驳。 「比如说?」 「身为父亲,对家庭有责任什么的。」 他嗤了一声,「我在他的计划表上看到几条,如跟儿子改善关系,跟老婆促进感情。这很讽刺,一个下班后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准我们去打扰的人,居然写计划表说要跟我们改善关系。如果他放下那份该死的计划表,直接走出书房,我们也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他忽然回过脸来,正色看着她,「我不能接受我在意的人空描未来。十年!你之前也说过,十年内不能怀孕,现在又有一份十年后的计划书,你要不要敞开来谈这是怎么回事?」 「不。」她急忙阻止,「我不是你父亲,我的十年后计划是身不由己,不是自愿空着。」 「没有身不由己这种事,只要积极,一定有办法克服困难。」他在这方面的个性有如一台推土机。 她却是极度保守派。「听着,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我喜欢你,喜欢我们之间的一切,刚好你也喜欢,时间地点都能配合,我们就像你说的活在当下,尽情享受现在享有的一切。」 「不够。」管时锋严厉拒绝,「对我来说,这样不够。我想要更多。」 江心瑀慌了。她怎么可能给出更多? 「我要你的今天,也要你的明天。」 「可是我……」 「不给吗?」 「不是。」 「那是怎么样?」管时锋打定主意,这回不让她轻易闪躲。 「说来很复杂。」 「总有个简单的说法。」 她顿了顿,决定先解释那「十年」的意义,「我念书时,接受了康诺威基金会的赞助。我签过合约,要为基金会服务十年。」 「这件事一定有解决之道。」 「想提前离开,要赔违约金。」 「多少?」 「对我来说是天价。」她暗示他别多问。 「对我来说,不一定是天价。」他不经心的说。「这个交给我,我来想办法。」这几年他全球接案,光薪饷就积累不少,再加上从事这一行,对房地产市场格外敏锐,他手上投资的几处地产均以倍数增值。他不在意数字,他相信只要有个数,只要肯动脑,不怕解决不了。他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你需要帮助?」 她却没把他的承诺放在心上。「我出身单亲家庭,本来就没有父亲,妈妈过世得早,很老掉牙的人生。」单亲、贫穷的辛酸,不提也罢。「她过世前,把我托给她的朋友冯阿姨,她帮我付了上高中的学费。 「后来,冯阿姨发现我的成绩好到可以进医学系,就说她在争取进入康诺威亚洲分部决策会,那个单位不容易进入,需要长期布局,因为我清贫,如果念医学系,接受了康诺威赞助,可以拉近两方关系,尤其是签了约,日后为康诺威服务,一来有工作,二来可以帮她很多,大家都受惠,所以我就那样做了。」 「听起来,这个冯阿姨就算不是坏人,也是个把自己的算盘打得啪啪响的人。」管时锋忖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我不怪她这个。说到底,如果我不需要帮忙,也不会有这样的协议。」她看着自己的手指,「这就是十年之说的由来。」 「好,我明白了。」管时锋思索着。按她所说的这些,事情不难解决。他压根儿没把那十年期限放在眼里,也不觉得这会困扰到她,除非她避重就轻。他及时领悟,「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被派遣到福家村。」 她轻轻闪过,「我受惠于基金会,当它要差遣我,我就必须遵从。」 不对,如果调令是照着既定的规章在走,她不会那么落魄的抵达福家村。台北那边确实有高层「关照」过,不让她搭直升机,要她搭车慢慢晃上福家村,吃足苦头。再说,在他第一次逼问时,她流露出的惶恐害怕,他记忆犹新。 他记起自己之前的想法,这件事与男女之情多少相关。 管时锋偏着头,分析半晌,才说,「你我都知道,那不是全部的实话。」 江心瑀试着装傻,「什么意思?我不是交代清楚了吗?」 「我认为,最关键的部分,你没说。」 「那件事,我不想说,还不能说。」她震了一下,垂下头,「阿锋,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件没说的事,但我真的说不出口,不要逼我好吗?等时机到了,我就会说,我保证。」 什么时候才算时机到了?她为何吞吞吐吐,不肯说明白?是哪个男人让她吓成这样?他想追问到底,但是,她的脸色让他收住了嘴。 也罢。这一晚,她说得够多了。 他强迫自己别再进逼,轻轻拉近她,对她承诺,「别担心,任何事我们一起解决,一起。」 【第六章】 时序渐渐入秋,黑夜白天的温差变得大了。 福家村最大的一个活动,就是义诊团要来了。 「去年来的医生叔叔给我好多糖果。」小薇说。 「还有衣服。」小武说。 「也带我们做游戏。」 「你们很期待吗?」江心瑀问。 v第二十四章[01.07] 「嗯。」所有小朋友一起点头。 不只小孩,整个福家村都忙了起来,胖婶带领女人们打扫食堂,拿出腌渍的酱料做好菜,认得上山小路的老村民进山里采野菇,准备好好款待义诊团。 趁着跟管时锋单独在一起时,江心瑀问,「义诊团有这么好玩?」 「对孩子来说,是。他们会在外募集二手衣、书籍、文具,带糖果饼干过来,是孩子们一窥外面世界的机会。」管时锋解释,「孩子是村人的希望,有能力出去历练的,都出去了,出去的人能帮忙的,也会尽量介绍资源进来,但仍然留在这里的人,就是没有外出谋生的能力,他们的孩子短期内外移的机会也不大,义诊团可以把外面的世界带到他们面前。 「对村民来说,义诊团也很重要。你也看到了,相对于外面世界,诊疗室的医疗器材极为简陋。义诊团的医生分科较细,准备了先进的携带型仪器,在各村各偏远地带巡回,是村民难得可以接受现代医疗的机会。」 「既然这么好,为什么不请他们多来几次?」江心瑀不解的问,「义诊不就是做好事吗?多多益善难道不好?一年一次好像不够。」 管时锋亲吻她的头顶,溺爱的笑了。「你真是个傻不隆咚的小天兵。」 「什么意思?」 「这还不见得是一年一次,之前隔了两三年才来。穷乡僻壤,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了,再来多少资源也不够,福家村能分配到这样,已经算幸运了。」 江心瑀忍不住红了脸。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小朋友无法受教育,却不曾如此真实的感受到。义诊团当然不会随传随到,也不是为了福家村专设,他们有很多服务目标,福家村只是「之一」。天哪,她问那问题简直像驴蛋。 「接下来,换你可以休息了。」 按照规定,与义诊团交班后,驻诊医生可以休假几天。 「有想去哪里吗?」管时锋问。 「反正你不能陪我去,就算了。」 管时锋心里甜甜的。这女人一说到放假,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他,摆明了把他放在心里第一位,怎能不教他开心? 「要是你想下山走走、买些东西,我找认识的人陪你去。」他始终记着迪克说的话,女人的生活需求比男人多。 「没特别想,我想留下来好好睡几天,顺便看看义诊团怎么运作。」 管时锋愣了下,「为什么想看?」 「如果这样巡回一趟,能让很多人开心,那也许有一天,我可以……」她说着,随即摇摇头,「这还只是个想法,还很遥远。」 「大概有十年后那么远?」他静静的问。 因为他认真的问了,她就认真的答了,「不,这不是私人事务,可以跟我现在的职务合并一起做,不必等到十年后。」换言之,与她切身相关的私人事务,就无法马上着手了。 无暇多谈,远处直升机的声音响起,义诊团来了。 管时锋没评论什么,仅点了下头,「我要过去接人了。」 「我也一起去。」 螺旋桨喀啦喀啦的转动,罗定海盘着双手,坐在客舱里。 机身飞行时传来的震动,无法让他昏昏欲睡。不同于义诊团其它成员在转换阵地时会趁机闭目养神,他充满兴味的注视底下的风景。 山村掩盖在一大丛一大丛绿意间,几乎看不见,这地方够偏远的了。 哼哼,被放到山里快两个月,那女人应该懂他的意思了吧? 本来的计划便是如此,让江心瑀吃足几个月苦头,他再以救命恩人之姿,假借参加义诊的名义出现在她面前,然后找机会将她带回繁华之地,让她心生感激之情。 知道其中利害,知道他有能力颠覆她的人生,不怕她不乖乖交出自己。 想到即将到手的胜利,罗定海笑了。 直升机降落后,卸下不少装载仪器的木箱。 义诊团到达后的半天时间内,团员忙着将接下来要住要用的东西上定位,所有对外活动到下午才能展开。 义诊团副团长不过是个虚衔,罗定海自然不用去搞那些弄脏手的事,他背负双手,如国王出巡般的到处走动。 「叔叔,糖果呢?给我糖果,好不好?」小薇伸手去拉他的裤管。 「会给我铅笔跟簿子吗?我们开始学写字了。」 罗定海抬起脚,低头检查了下米白裤管上是否有脏印子。 「你们是乞丐吗?」 这声不耐没刻意压制,附近的人全听到了,脸色沉了下来。 「我们才不是乞丐!」小薇有点生气的说。 「不是就别看到人就要东西,没教养!」 所有人脸色各异,一瞬间,气氛降到冰点。 江心瑀也是一阵发抖。她庆幸自己背对那声音的主人,那听来好像是……她认识的某个人。 但是,不可能,她不该在这里听到那个人的声音。那人自命高贵,虽然也是医生,但不太可能纡尊降贵,加入义诊团,到这偏远山区行医。 但,那声音听起来真的好像那个人……她没有勇气回头去看。 「他们不是乞丐。」管时锋闻声而来,将孩子们护在身后。「之前义诊团带了礼物过来,造成期待心理,孩子们等不及,才会开口讨要。」 「期待人家来发礼物,不就是乞丐吗?」那个声音又轻蔑的说。「这么小就当伸手牌,一辈子没出息。小孩是这样,父母一定也是这样,难怪这里穷得要命,要人施舍——」 他还没批评完,衣领已经被揪住。 「道歉。」管时锋说。自义诊团抵达后,他就注意到这个甩手大少,本来不打算多理,但此人太嚣张,欠揍。 「不要。」罗定海嘴硬道,「我是义诊团副团长,也是康诺威亚洲分部高级干部的儿子,我不道歉。」 「我说,道歉。」管时锋没提高声音,没拉大音量,沉着反而更显出愤怒。 朴恩知道他真动怒了。「工头,为了福家村,请忍耐。」他上来劝阻,「别人动不了你,但动得了福家村。」 「对,你敢动手,我就取消义诊!」罗定海傲慢的顶高鼻子,「不只今年,还有明年、后年、大后年!」 管时锋本来不会放手,但朴恩说得有道理。一年后,工作告一段落,他就会离开,福家村只是他人生中的一小片风景,他不会永远留在这里,自然不该为他们留下永久的麻烦。 他恨恨松手一推,罗定海踉跄着往后摔去。 事实上,让他就此打住的,并非仅是朴恩一言,他眼角余光看见江心瑀在发抖,她似乎在害怕什么,整个人很不对劲,比起其它,她更需要他的关注。 「注意你的发言,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他扔下一句,大步踏离。 江心瑀不断颤抖。 v第二十五章[01.11] 罗定海怎么来了?这种下乡行程,她想破脑袋也不相信他会参加。 并非她往自己脸上贴金,她真的有种直觉,他是冲着她来的,否则以他的身分地位、他的性格,乃至于良知,不会来参加这种以奉献为主的活动。 她悄悄闪避到一旁。 上次见到他时,他那模样、那眼神,竟再次出现在她脑海中。她已经好一阵子没想起过了,阿锋的身影遮蔽了那可怕的画面,她正暗自庆幸自己终于走出那片阴霾,却没想到在渐渐过得踏实之时,他出现了。 她得躲起来,她不能跟他面对面,她好怕,好怕他会…… 慌乱间,一个巨掌构住她的肩。 「嘿,你还好吗?」 她吓了一跳,忙转过身,「……阿锋。」幸好! 管时锋指了指身后,「你认识那个自大狂?」 江心瑀没打算隐瞒这一点,但避重就轻,「罗定海是以前念书时的学长。」 「他总是这么欠扁?」 她勉强挤出笑容。「超乎你想象。」 他低头审视她,「我应该担心什么吗?」 「我没事。」 她的神色分明不是这么说,但他没戳破。 她也知道他不信,可是,她需要他。「阿锋,你……抱我一下好吗?」 管时锋刻意摆开大动作,唇角带着雄性傲慢的翘起,岔开双腿,展开双臂,毫不迟疑的招她进来。 她立刻扑进他怀里。 这就是她爱他的理由,江心瑀想。阿锋总是知道她需要什么,尽管他不见得说得出来,但就是能洞悉她的需要,而且毫不保留的立刻给予。他的贴心、他的照顾,从来不讲条件,不问回报,不必她拿什么来交易,他就是大大方方的给予。 她闭紧双目,超紧超紧的搂住他。 管时锋的大掌落在她脑后,用全身感觉她。 她的身体是冷的,一如之前每个不安心的时刻。 不,这次更冷,而且僵硬。 之前,她绝口不提被遣到福家村当驻诊医师的理由,他一直认为,那不只是公事上的牵扯,必定有不愉快的男女关系牵涉其中,而那自大狂的出现,让她瞬间怕成这样……就算他不知道其中缘由,也能猜到他们有关。 只是,她向来渴望他,对他们之间的性爱从不排斥,甚至很享受,而在他之前,她也没有过别的男人……他将下巴顶在她头顶,思索着,那自大狂能怎么在男女关系上伤害她?他想不出来。 他低下头,察看她的状况,她主动送上红唇。 她的唇也是冷的,哆嗦着,吻他的方式,像雪地里的人渴望火把那么激烈,娇细双腕圈锁在他颈后。 如果不是还有许多公事亟待处理,他会带她回房。她需要更深层的安慰,一场或两场酣畅淋漓的性爱可以抒缓她的情绪,不管她在怕什么,慵懒亲密的磨蹭能让安全感重生。她吓得很厉害,她吻他的方式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 他必须知道她在怕什么,这一次,不容她再隐瞒。 一个抽气声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罗定海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江心瑀,他所认识的那个江心瑀,正抱着一个男人,在吻他。 让他震惊不已的是,是她在吻他,她主动的,有眼睛的人一看就知道。 比起那男人,她娇小太多,但她似乎不在意这种差距,拼了命也要克服。她的手腕勾在他颈后,脚尖踮起,轻轻颤着,却没顿下的打算,主动将整个人送进他的怀抱。 更气人的是,那男人的姿态。 他的手扶在她后腰,只是轻轻扶着,一派从容,接受她献上去的嘴唇。他慵懒而亲密的吻她,那种闲适的姿态,像是早已习惯了她,像吻她早已是他的权利、他的日常,他无须费心渴求,就能在任何想要的时候,索取她的吻。 他的手自纤细后腰摩挲而下,亲密的抚弄她的臀,而江心瑀没有闪躲,没有用手拨开,就那样任由他顺着臀沟往下滑,甚至一点一点的往内溜去…… 太过分了!根本无法假装是她被强吻。 「你们在做什么?」罗定海怒吼。 这么一吓,江心瑀立刻清醒,松开双臂往后望,管时锋却将她更往自己压。他早就发现罗定海的靠近,此刻对方震惊且愤怒的神情,更证明了他之前的猜测。 江心瑀想挣脱——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而是不想被人撞见他们相处时的模样,这份亲密只属于他们两人,任何人无权窥见,特别是罗定海。 她说什么也不让他见到她春情盎然的模样,绝对不! 「我以为你会想念台北。」罗定海宛如蛇蝎一般,阴险的瞪着她。「看来你在这里过得挺不错的嘛。」 她下意识的往管时锋更靠近。 「有我照顾,她过得很好。」管时锋简单的说,以言语和行动确保在场另一个雄性明白,她只属于他。 罗定海没跟他正面对上。 「没想到你能骚成这样,可惜了我之前没把你弄到手。你把自己交给一个做粗工的,嗯?」 管时锋掌下,江心瑀的背脊竖直,简直就像发怒的小猫,他想。 「是他诱惑你的,对不对?他怎么诱惑你?脱光衣服在你面前卖肉?你就吃那一套?」 想到过往,江心瑀确实难以面对罗定海,但此时她更无法忍受的是,他诋毁阿锋。 「是我主动的!」她冲口而出。 「什么?」罗定海瞪大了眼。 「是我主动跟他在一起的。我想要他,不用等他脱衣服,不必他展现肌肉,我看到他的时候,就想要他了。」 「不知羞耻!」罗定海为之气结,「我花过很多时间追求你,如果你点头,我愿意送你鲜花,带你去高档餐厅吃好东西,我甚至会带你到处旅游,随便你要买什么都可以,没想到你情愿倒贴这种男人。」 「我对他不是倒贴!」她气愤至极,「而你,不是我要的,我一开始就表明了。」 「你不要我?」罗定海提高音调,「这样的我?」他由上而下,用手比划过自己。他有自信,他是个很帅的男人,发型、鬅子都经过设计,身上的名牌休闲服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低调的奢华,名牌鞋是同一调调,挂在领口的太阳眼镜很抢眼。 「却要他?」他轻蔑的甩手撇向管时锋。 「我怎么了?哪不好了?」管时锋故意问。 v第二十六章[01.15] 「几岁的人了,还不能穿西装、打领带,上个正经规矩、动脑筋、用专业的班,要顶着大太阳,全身脏兮兮,穿个背心卖力气,摆明了阶层低下。」 「阿锋才不是——」江心瑀气得脸都红了。 「你怎么会看上这种男人?他只是个工人,工人!了不起是工人的头头,但还是个工人!」罗定海痛吼。 「对啊,我就是一介粗工。」管时锋闲闲的说,「但她爱的就是这样的我,伤脑筋啊。」他拉起江心瑀,吻在她唇上。 看出管时锋的用意,江心瑀没有急着推开。如果不是心中有残余的阴影,她会演得更卖力一些,好弥补他被贬低的不快。 但即便她只是淡淡合眼,任他采撷,那甘愿的模样也够让罗定海气炸。 「江心瑀,过来!我要跟你谈谈。」罗定海率先走开。 背后,管时锋的拒绝传来。「她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我们要谈在福家村驻诊的情况,医学的事你不懂。」罗定海刻意睥睨。 「我是她的上司,她要谈,也是跟我谈。」管时锋闲闲的指出。 罗定海提起气来,「我是康诺威亚洲分部的……」 「什么高级干部的什么龟儿子,你刚刚说过,我听到了。」管时锋搔搔耳朵。 如果不是心里不安、场面不对,江心瑀会笑出来。 她没想过罗定海也有吃瘪的时刻,光这样一句话,他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 却在这时,管时锋拉下脸来,那神情比罗定海更有威慑力。 「不管你老头是谁,都没权力要求她跟你谈公事。」管时锋愈看他愈不爽,狗仗人势的东西!「我有义务保护她不受你的骚扰,也有权力要求她不能跟你谈工作的事。」 罗定海狠笑起来。「很得意啊?乡巴佬,你能逞威风的,不过就是在这块小小的山区而已。」 管时锋的嘴唇翘了起来,彷佛不同意他的说法。 岂止这里而已?他心里想着,却没澄清。「是吗?那我只好认真作威作福了。」 言语交锋到后来,罗定海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开了。 管时锋眯起眼睛。即使罗定海落居下风,可他也不得不承认,那家伙的背影相当好看,那双雾面真皮鞋,那条米白休闲裤,让他拥有完美的贵公子形象。 女人都爱帅气的男人,像心瑀这样,丢着型男不要,偏要他这个肌肉发达,镇日身穿背心、在工地忙碌的男人,实在少见。 他若有所思的问,「你在意吗?」 她没听懂,「在意什么?」 「我不能穿得跟他一样有型有款。」 她用力摇头,「完全不在意。」 「喔——」他拉长尾音,故意摆出一脸不信。 见他如此,她转为激动的说,「你让我信赖、让我喜欢、让我想要腻在一起,是因为你是你,跟你穿什么衣服,做什么打扮,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我是工头这件事呢?」他抚摸下巴,「我一直没问你,有智慧、有头脑,能从事医学研究,取得医师资格的你,会不会嫌弃我这样一个粗工?」见她眼中逐渐冒出火苗,他愈说愈过火,心里也愈偷着乐,「毕竟,工头只是工人的头头。」他故意模仿罗定海的口吻。 「听着,我不知道你学历到哪,但你绝对不是你所暗示的那种没知识、没学问的人。」她一眼看出他的心思,神情一板,严肃的说,「再者,你不是说过,做土木建筑这一行的,愿意跑工地现场的人比待在办公室赚更多、累积经验更快?」 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哦,所以是因为我赚得又快又多,你才会忍受脏兮兮的我?」 「不是!」她跳了起来大叫,「你哪里不懂了?」她如他所料的火冒三丈,「是因为你心中没有那些不必要的阶级观念,你可以以任何姿态,跟所有人结交为友,所以我欣赏你!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为了工作搞到灰头土脸,可你为了累积经验,不怕辛苦,不怕弄脏手,这一点最值得敬佩。 「再者,从你对阿赖的关怀,到你在福家村宛如大家长一样,跟村民打成一片,对工人恩威并施,都让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她一口气说完,脸颊涨得红红的。 「是吗?」他盘起手,嘴角微挑的质疑,其实心里非常开心。他的女人说喜欢他呢,还非得讲得这么激动不可,听了真爽。 「如果我要的是好看又会打扮的男人,台北满街头都是,怎么会到了这里才对你心动?」江心瑀小脸微凛,「你不要以为自己被罗定海比下去了,其实你比他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这句话百分百真实。 方才,她愿意在罗定海面前迎上他的吻,就是不希望他觉得自己次于罗定海。 相反的,正因为他在她心目中是个最好最棒的男人,她才愿意由着他亲热。 「谢谢你的垂青。」管时锋笑着把她勾过来,亲昵的拍哄她,「事实上,我还真念过几年书,学历不高,就到美国伊利诺大学硕士而已。」 江心瑀睁圆了眼睛,「这怎么叫学历不高?」 他笑看了她一眼,把她的倾慕接收在心。「没继续念下去,是因为就业市场情势太好,多念一天书就少赚一天钱,不划算哪。」 「说到底,你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跟罗定海一别苗头,不然不会提起这些。」 她幽幽的瞥看他,「我说你比他好,是认真的,绝对不是安慰之辞。」 「我知道。」要是她存了鄙夷的心思,他不可能对她动心。「之前我没提起这些,是觉得没必要。我就是我,学历只是我的一部分,不代表整个人。但此时说了,也不意味着面对罗定海时,我觉得被比下去,不过是因为交往到此,很多事有机会说开,不必避之不谈,我希望你了解我。」他坦白的说。像她现在这样,看着他的眼睛熠熠生辉,最令他满足。 「谢谢你告诉我。」她偎近他。「但是,就算知道了这些,让我愿意跟你在一起的,仍然是你这个人,不是你后来透露出来的这些信息。」她钻进他的怀里,认真的说,「罗定海就是那个让我体认到,学历跟人格没有对等关系的人。」 管时锋抚着她头发的手微微一停。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当管时锋说要认真作威作福的那一刻起,就与罗定海正式杠上了。 不对,应该说,罗定海杠上了管时锋。在管时锋旁边,他就像只沉不住气的博美犬,一点小动静就叫叫跳跳。 「这几天,我要睡在那栋最好的宿舍。」 按理说,义诊团要夜宿在胖婶食堂。他们虽是上宾,团内却有规定,不能打乱当地任何人的生活作息。 「全让给你。」管时锋无所谓。 罗定海愕了一下,他还以为管时锋会誓死扞卫地盘。 「那你要睡哪里?」他眼巴巴的看着他。 「你管不着。」管时锋横他一眼。「反正不是跟你睡。」 「那你去工察睡。」 管时锋耸耸肩。 罗定海像是想起什么,激烈痛斥,「你不能跟江心瑀睡!」 管时锋微微一诧,那一诧是故意作状,刻意得很明显,「你怎么知道我要跟她睡?」 「不可以。」 v第二十七章[01.18]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我说不可以。」 「你哪位?有什么资格管成年单身男女的性生活?」 性、生、活?罗定海几乎要抽搐,「我说不可以!」 「呿,跳针了。」管时锋冷笑。 江心瑀看得出来,他在故意激怒罗定海。 到此刻,她算是看出来了,罗定海的气势很弱,不复以往在白色巨塔里神气又淡定的模样。跟管时锋站在一起,他整个被比下去,因为他不是真正的强者。 在医院里,他身披白袍,领着人马威风巡房,是医生身分给他撑的腰。他的学识固然不低,但那不是精神上的强悍,他的人格特质不是真正的沉稳成熟,但是在金钱权势的掩盖之下,那一点完全看不出来。 来到福家村,识得他背景的义诊团团员,个个忙得跟陀螺一样,没空衬托他,村民、工人知道他地位高,但高到哪,心里没谱,不知如何烘托他。 在自然的阳光、晴空、风之中,跟管时锋站在一起,高下立见。 管时锋能从容不迫的处理任何到手的事务,他自有一股威仪,能使任何人信赖他,即便是刚刚到访的义诊团团员,也知道有任何需要决断的事,应该请示谁。 他不情绪化,不需要别人随时随地对他恭恭敬敬,若是有人无视于他,他也不在意。他知道,他有令人折服的时候,不急于一时,那种气度反而显出他自信不凡。 尽管他上身只着一件背心,裸露出的双臂结实有如树干,身上挂上尘土,却不显半分窘迫,他看来宛若大地之子,强过罗定海太多太多。 江心瑀发现,自己好喜欢这个事实。 夜里,安置好所有事情后,管时锋踏进诊疗室后方的医生住所。 他解开腕表,正正的摆在床头,脱掉鞋子,拎到门边地上放好,脱下衣裤,进入狭小的浴室梳洗。 他进入了她的地盘,却瞬间成为领主一般的存在,使坐在床上看书的她,像个等候晚归情人的小女人。 妙的是,她竟不讨厌这种感觉,尾随在后,捡起散落的衣服,一一整好。 「你跟那个自大狂之间有过什么事?」沐浴后,管时锋问,边套上睡衣裤,降低亲密的感觉。虽然他想要她,可今晚必须先把事情搞清楚。「我能猜出他追求过你,却不被你接受,但事情不只这样,对不对?」 江心瑀回到床上,拍松枕头,黯然回答,「对。」 「告诉我。」检查完门户后,管时锋温柔的说,「任何事你都可以告诉我。」 「任何事?」 他举起双手,「我不批评。」 江心瑀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必须得说了。 「在此之前,最后一次见到他,我看到了一些……」她闭了闭眼,「事。」 「什么事?」 「他跟别的女人在……那个。」 「哪个?上床吗?」管时锋没露出男人提到房事时会露出的邪气笑容,反而神色凝重。尽管心里有一百个问题,例如怎么撞见,在哪撞见,他也先按住不问,尊重她的节奏。 「嗯,差不多是那样。」 「我懂了,那种画面让你不愉快。」他的小女人正经八百,在他之前,不曾有过男女经验,她虽热情,但对肉体欲念是有洁癖的,他感觉得到。顿了下后,他又问,「但不止,对吗?」 她微微吃惊,「什么意思?」 「你是个医生,解剖过大体,帮小动物断头采血,再恶烂的场面都见过,我不相信区区一男一女在做爱,会把你吓到至今仍心有余悸。」他平静的指出。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觉得被背叛?」她想了想,「他一边表现出要追我的样子,一边却跟别的女人上床。」 「不。」他坚定的摇头。「你对罗定海连一点感觉也没有,他跟谁上床都不会让你有被背叛的伤心。」 江心瑀的心情松懈了些。他太聪明了,完全掌握住她的心思,连那些她没说出口、刻意掩蔽的事实,也一并猜到。 阿锋如此懂她,他会比她原本所预期的,更体谅她的苦与难。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件事,我没告诉过任何人,而我……」她低下头,「最不想让你知道。」 「为什么?」 「它……很脏。」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看法。」尽管非常着急,他却不愿意逼问她。早前逼问过几次,她害怕的样子,他记忆犹新,她是真的抗拒说出口,不是扭捏作态。「亲爱的,你可以告诉我任何事,我会保护你。」他爬上床,将她搂过来,温柔的抚摸她。 夜晚,气温稍降,她的手脚也有些发凉。 他持续轻拍她,在小小的房间里,用身体温暖她。 似乎总是这样,她心里一有事,手尾脚尾就冰凉凉,要他抱了才会暖,真是个让人放不下心的女人啊! 他调整出让彼此舒适的位置,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用粗壮的腿缠着那双纤细美丽的玉足,克制着不去剥她的衣服。唉,可是好难,尤其是他的手轻而易举就能滑入领口,而她柔软丰满的乳房又是他的最爱…… 忍了半晌,他的掌悄悄滑入,享受那触感。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他喊我的名字。」 管时锋一瞬间脱离迷情,「什么?」 「他喊了我的名字。」 他惊觉不对,挺身错愕的看着她。「什么时候?」 「他跟冯琳雅上床的时候。」江心瑀蹙着眉,也坐起来。 他为她蓄积了足够的勇气,她终于可以说出口。 在谈这件事的时候,她想坐着谈,不想有肢体接触。「那天我本来要在实验室忙上一整夜,但因为研究助理忘了让老鼠禁食,没办法采血检验,我才会提早回家。」 管时锋听得一头雾水,但不愿打断她,在脑中理顺思绪。 江心瑀捂住脸,「我应该更早发现不对的!出电梯走到大门口,我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可是又看不出来。开了门,听到有碰撞跟喊叫的声音,我就应该退出来,可是我太累了,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想早点洗澡睡觉,所以……」她空茫了一下,整个崩溃,「所以,我就那样直直的走进卧房里。」 「你看到了什么?」尽管心里有数,管时锋还是问了。那是她压抑许久的秘密,她必须亲口说出来,紧绷才能得以抒解。 「冯琳雅跟罗定海,在我房间……我床上。」她全身剧烈颤抖。 「冯琳雅是谁?」 v第二十八章[01.25] 「冯阿姨的女儿,小我一岁。她跟罗定海是青梅竹马,她喜欢他很久了。」江心瑀眼神空洞,「我吓傻了。」 他要伸手去拉她,可她不让。「任谁撞见那种场面都会被吓到,何况那是你的私人空间。」 江心瑀把脸深深埋入掌中。「不,不只是这样。」她抖得更加剧烈,「琳雅那时……穿着我的衣服。」 管时锋愣住。 「我的衣服,我的鞋子。她本来是短鬈发,可那时她戴了假发,梳成我平常绑的马尾。」她的声音是破碎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敏感,或者疯了,我好像还闻到了我的沐浴乳的味道。」 管时锋完全懂了。那个混蛋把别的女人当作她来上! 他要折断他的老二,连蛋一起捏爆! 「当罗定海看到我的时候,没有停下来,他动得更快,眼睛直直的盯着我,好像他正在……」她说不下去了,「那让我感觉到……」 「恶心。」他帮她说完。 「不止,我有一种被侵犯的感觉,很可怕。那阵子我常常作恶梦,分不清楚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魇。」 那个男人一定哈她哈得要死,才会做出这种事。他可以想象得到,那对她来说有多恶心。 「我一根手指也没被碰到,却觉得自己连灵魂都黑掉了。我马上跑出去,可脑子里删不掉那个画面。我开始回想,难怪之前有几次回到住的地方,会觉得不太对劲,空着一整天没用的浴室有点热气跟湿气,沐浴乳好像也用得比较快,床单也有点皱,我……」 她的整个私领域被进犯得太彻底。「那个冯琳雅是你的室友?」 「不,我一个人住。她不该在那里,不应该进得去。」 「你把备用钥匙给了她?」他知道女孩子常会这样,因为要彼此照料,把钥匙交给朋友保管。 「没有,我不会把备用钥匙交给她或冯阿姨。」她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始终防得很紧。「但我后来回想起,有一次,琳雅到实验室找我,说她不舒服,想到我住的地方去休息,虽然当时我觉得很牵强,但因为她一直吵说不舒服、想躺下,我拗不过她,只好把钥匙借给她,后来她也拿来还了。但如果她有任何复制的机会,就是那一次。 「我后来鼓起勇气,进那个房间,他们甚至没把床重新铺好,就那样丢着,好像在嘲笑我或什么的,我不懂。」 管时锋明白留下那残局的意义。罗定海矢志要吃掉她,那是他的预告。 「我马上找人换门锁,借了电子仪器检查,幸好屋里没有监视器材,不然我可能会彻底崩溃。」 想到她必须一个人面对如此不堪的情况,管时锋太心疼也太愤怒。 亏那个冯琳雅还是她的长辈冯阿姨的女儿,她等于被一同长大的女孩算计,其可怕的程度可想而知。 只是这时刻,他可以怜惜她,却不能任怒气发作,她不能承受更多惊吓。 「我不懂,不是我做错事,为什么我会感到万分羞耻?而他,他像个该死的胜利者……这到底有什么好骄傲的啊?」 她不是男人,不会懂男性圈划领地的心态。「那个自大狂喜欢你吧?」 「他追过我,不是追得很紧或很勤,但没断过念。」她泄气不已,「我明明拒绝过他,不让他产生暧昧的联想,甚至不太跟他说话。」 「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隐约之间,他让我觉得很不对劲。」 「但他没有放弃?」 「对。可是,他还在追求其它人啊,琳雅就是他的女朋友之一。我想不透他为什么还要我,他明明拥有那么多比我漂亮的女朋友,那些人愿意陪他干嘛干嘛,他为何还要那样?」闯进她房里做那种事,太可怕! 他知道。 她美丽,端庄,矜持,是等闲男人征服不了的目标。情感世界里,她有极为难得的自重意识,一双眼可穿越一切迷障,使她不随便屈服于任何势力,也不为任何好处所诱。她只钟情于能令她动心的男人,对于那些无感之人,不管夹带多少好处,她一概不理。 她像朵难以攀折的花,男人当然更挂在心上。 「为了安全起见,你应该之前就把这件事告诉我。」他把她拉回怀里。「因为这样,你被送到这里?」 「是,出发前一天才通知我。」她涩涩的说,「我本来是受基金会赞助,要到法国留学,但出发前一天,冯阿姨把我找去,临时通知我入学资格被取消,基金会改派我到这里驻诊,行政流程都跑完了,只有我一个人被瞒在鼓里,我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也来不及提出抗议,就被要求出发了。 「这个转变太大也太仓卒,我一听就怀疑有人搞鬼,冯阿姨证实了我的猜测。她说,我不该撞进他们办事的地方,我又生气又惊讶,立刻回敬是他们非法闯进我房里。我是故意把事实说给她听的。」她忏悔道,「我那时一心想刺伤她。说的当下,一吐为快,但之后我有点后悔,不该这样伤害她的心。」 「为何?」 「不管怎么说,她是长辈。」 「及时让别人知道你在不爽,是对的。等事过境迁再去说,人家已经不痛不痒,说了也没用。」 「但我没告诉她,琳雅扮成我的事。那太可怕,冯阿姨会受不了。」 换做是他,早就全掀了。敢做的人还怕被人家说吗?客气什么! 「我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但之前阿辛问我,为什么不去法国留学,我才知道我不是被取消资格,是有人代我缴了学费,又代为申请延迟入学。」 「他们想拿这件事吊着你,爱让你去哪,就让你去哪。」管时锋一眼看穿。至于罗定海打什么主意,他当然懂。先把她调进深山野岭,磨磨性子,再以白马王子之姿出现,以能将她带回繁华之地为利,诱她交出身心。 这招够贱,但是有效。 不过他没算到,心瑀会与他相遇。现在他大概悔到脑充血了。 「那个自大狂对你居心不轨,很不轨。」管时锋有种预感,对方会用上强烈的手段,不会就此罢手。「你不许单独见他,不许,知道吗?」 江心瑀乖乖点头。 「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她脑海中闪过一些忧虑,但还是摇头。 「好。」他拉她躺下来,安抚她,「你最不想被我知道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这一晚你终于可以安心。亲爱的,让我来保护你,安心的睡吧。」 【第七章】 她应该是睡过去了。这一夜无梦又平静,再有知觉时,是胸口传来一阵又湿又热的感觉。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蓝光褪去,晨光起,镜中交缠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一切变得羞于注视。 他急遽加快速度,她感觉到他爆发在即,但被推着推着,她忽然往无边无际的狂喜冲去,痉挛已经开始,实在无法等他一起。 他的臀部疯狂的顶向她,喉间发出低沉的咆哮,几下剧烈的颤抖后,颓然歇入她深处。 「你是我的,全部是我的。」他抵着她低喃,「幻想也好,实际也好,你只能属于我一个人,知道吗?」 她微讶。这个男人……说到底还是吃醋了。 v第29章[02.01] 其实他不必,她本来就属于他,可那孩子般撒气的索要,让她又爱又怜。 抚摸他几乎全湿了的发,她一点也不介意身上满是他的汗、他的味道。 她也想要自己是他的,红唇悄悄弯起,「遵命。」 管时锋请了半天假温存,下午销假上工时,看到的罗定海,眼中布了红丝。 他堵在他进工地的路上,恨恨的问,「你昨晚真的睡在她床上?」 「关你屁事。」 「你不可能永远保护她,你只是个工头。」 「怎么?」管时锋讥诮一笑,「工头就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吗?」 「你办不到。你受雇于康诺威集团,亚洲分部的事务把持在我父亲手中,也就等于是我手上。」 管时锋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罗定海以为自己能管他? 「笑什么?」 「你好像娃娃兵,什么事不依你,就要回家找爸爸讲。」管时锋嘲弄。 罗定海恼羞成怒,「想笑尽量笑,至少我讲了会有用!」 管时锋笑得更大声了。 「我随便再弄来一张调令,就能把她调到你碰不到的地方去。」 管时锋收起笑声。「她不要你,不管你把她弄到哪都一样。」 「就算我上不了她的床,也要让你再也见不到她,我轻而易举就能办到。」 听出他的认真,管时锋的神情变得冷肃。 「天涯海角,各地各处,我都能罩着她。」如若没有这份自信,他不会在明知道罗定海留意着的情况下,进她的房,睡她的床,还刻意晚起。 他这是在为她贴上标签。她是他的人,罗定海只能馋到死。 「你不能,你只是个做粗工的。」 这番言论是假设罗定海的威力奇大,而他仅是个被动受摆布的人,但事实上并不是。管时锋心想,他直接受聘于总公司,罗定海想动他?有难度! 不过,不必提醒他。管时锋信誓旦旦,「不管我是谁,只要我想保护我的女人,没人动得了。」 「就算你能,她也不会让你那么做,你不懂江心瑀。」罗定海恨恨的说,「你以为她那么容易摆平吗?」 「对我不难。」 「那只是因为你们刚好在这里,刚好是孤男寡女,她没有更好的对象,你们之间没有利益纠葛。她这个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没把她弄到手?」 「因为你……」管时锋作状思考,「魅力不够?」 「哼哼。」罗定海冷笑,「如果真是那样,也是因为我太有钱、太有权力,削弱了我对她的吸引力。她本能的抵抗任何社经地位高于她太多的人,江心瑀其实是个胆小鬼,她之所以跟你在一起,不是你够好,是你够低下,她认为自己只配得起你这样的男人。 「就算你对她再认真,也保不了她。她在我手里像人偶,绑在她手脚上的线,握在我手中,只要我轻轻一扯,她就会随我动。」罗定海怜悯的看着他,「等调令一来,你以为她敢反抗吗?别作梦了!她会跟你分手!真希望我到时能亲眼看看你被甩的衰样,可惜我会在台北等她过来暖我的床。」 管时锋冷笑,「你等不到的。」 「是吗?」对此,罗定海倒是很有信心,「等着瞧。」 没想到阿锋的反应居然大成那样。 那男人闹脾气了,可她也不能说他什么。自认识以来,在公事上,阿锋自律,若不是心里梗着什么过不去,不会为了占有她而请假。 待她回笼觉睡醒,已经是下午,阿锋复工去了。 反正她放假,不急着到哪报到,索性慵慵懒懒的多躺一下。全身骨架像要散掉似的,这次他要得真狠。 男人的心好难懂,阿锋比谁都清楚,她并不是真的被罗定海怎么了,却比她更无法忍受精神上被玷污,执意要洗去那个曾经吓坏她的画面。 不过,也幸好他那样做了,现在她的脑子里,完全是他们早上做爱的情景。 她没被他弄坏掉真是奇迹……想到两人激烈投入的模样,她不禁大羞。 现在的她,不再怕罗定海,想到他不再手脚发冷。这是种很奇妙的心态转变,可她就是清楚现在的自己能与他抗衡,因为有爱做靠山,有爱为能量,就算罗定海就在不远处走动,她也不怕与他正面对着。 想向义诊团取经的心思再度燃起,她飞快起身冲澡,赶到胖婶食堂。 还没放饭的食堂里,架起了几张临时诊疗椅,村民依照自己的身体状况,向不同科别的义诊医师求教,孩子们则已经在玩分发下来的玩具。 小薇看到她,跑过来说,「那个坏叔叔走了!」 「咦?」 被叫来支援的魏哲辛走过来解释,「罗副团长中午叫了直升机,先离开了。」 「这么不负责任?」虽然不用再见到他,她松了口气,却也不免觉得这个人太离谱,说走就走。 「反正他不是来做事的,走了也好。」魏哲辛耸耸肩。 江心瑀愣了一下。她本来还有点不确定罗定海是为她而来,可他干脆利落的走人,证实了他完全无心于义诊,副团长果然只是虚衔。 他这一走,也让她心里有底,快乐的日子已经在倒数计时。 「江医师,你在想什么?」小薇问。 她瞬间被惊醒,「没什么。」她笑了笑,拉着小薇的手,「走,那边的义工姊姊好像要讲故事,我们快过去听。」 少了自大狂,气氛果然好很多。罗定海离开之后,义诊团的士气终于高昂起来,医人的跟被医的一片欢乐。 江心瑀陪着小朋友参加志工筹备的活动,本来以为志工能做的极为有限,但是孩子们的快乐却不打折扣。 以大人的角度来说,志工说的故事她早已听过,但他们搭配玩偶演出,博得满堂彩,连她也听得入迷。他们派发的糖果不特别好吃,送出的文具、衣服皆是二手,但孩子们很珍惜,原来简单的事物能让他们如此满足。 陪着玩,她也愉快了起来。记忆中,从小到大,她不曾玩得这么开心过。 她的心胸被打开了,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几天后义工团离开,她脸上的笑容依然没有减少。 之后某日,她在食堂里帮忙拣菜,有大妈问,「江医师,你最近好像开朗了很多哦。」 「是吗?」 「你笑起来比不笑好看。」 v第30章[02.06] 「呵呵。」 她隐约在猜,自己待在福家村的时间可能不会太长了,所以更努力享受在这里的一切,无事可忙时,就融入胖婶食堂,跟着女人们学做菜。 夜里,更积极与阿锋甜甜蜜蜜的,尽管他有时会狐疑的盯着她,像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可她依旧没把不安的猜疑说出口。 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还未报到的烦恼上,没必要让他也提心吊胆的,她要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浓情密意。 因为她知道,万物有时,爱情也有时,再不把握,恐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一日,惯常送货补给的直升机来到后不久,管时锋遣人到诊疗室,把江心瑀请去他办公的地方。 江心瑀一踏入,就看到简单的办公桌椅前,站着两张陌生的城市面孔,一男一女,管时锋坐在自己的主位上,神情严肃。 「基金会来了人跟信。」他说。 她的心里咯登了一下。 「你好,江小姐,我是基金会的委托律师孔若然。」 「我是新的驻诊医生,李宏彬。」 两人自我介绍后,不等她多想,孔若然又说,「我送基金会的最新调令来。」 他将一封信笺交给她。「容我口头向你说明,基金会有人事异动,需要把你调回台北工作,改由李宏彬医师驻诊福家村。」 「之前的调令不是为期一年吗?」在旁的魏哲辛忍不住要问。 「基金会人力吃紧,有时难免不能按照原本说定的计划进行,有劳江小姐多多配合。」孔若然话说得漂亮,「大家共体时艰。」 就这样,她的命运再度被决定。 一瞬间,所有感觉消失,只剩下茫然,她又得走人了。 「请尽快收拾好随身行李,我会留下来,陪同你一起离开。」 她本能的抬起眼,看向管时锋,又慌张的垂下来。 「话说完,你们可以滚了。」管时锋说。「阿辛,你也是。」 三人默默的往门口走去,孔若然又回头,「江小姐,请尽速处理私人事务,我跟李医师先到诊疗室,等你过来交接工作。最迟三天,我们必须回台北。」 门扇关上,关出一室死寂,她没说话,他也没有。 必须离开了!虽然早就猜到罗定海会假藉名义将她调离福家村,可当猜测落实为白纸黑字,她仍然一片晕眩。 她看着管时锋,他一脸莫测高深,彷佛在等,等她说出什么。 她痛恨在他面前,感觉到如此窘迫;痛恨在他面前,必须承认自己不是自由身;痛恨不能随心所欲跟他在一起,必须与他分开。他为什么不说点什么,为她解围? 她困难的开口,「我想……就是这样了。」 「留下来。」她一开口,他马上说,「我们可以面对。」 「我不想走,但我必须走。我签过合约。」 「我可以帮你。」他主动说,甚至不要她开口要求,「我愿意帮你。」 她叹了口气,「你也是受雇于人。」 管时锋嘴角抽搐。受雇于人怎么了?他还是个能顶天立地的人!「我可以付赔偿金,只要告诉我数字。」 「这是我的人生代价,不能推给你。」 「多少?」他固执的问。 她摇头。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钱能解决的事,都是小事。交给我。」他说。 怎么可能是小事?这些年来,她遇到的问题,追根究底,都跟钱有关。 如果不是父母都走了,生活费与学费没有着落,何须依附冯阿姨与基金会?若当初不去依附,何来如今被调来调去,任人耍着好玩? 钱虽不是万能,没有却是万万不能。 管时锋保证,「不管是多少,我都不介意。」 江心瑀像被火烧到似的惊跳了一下。 「所以,是多少?」管时锋步步进逼,「给我数字,我马上处理,问题马上消失,我们的生活就跟以前一样。」 怎么会一样?江心瑀骇然的瞪着他,那双坚定如盘石的眼眸是认真的。 他不是在跟她谈交易,她知道他一心让她脱困,这让她心里又苦又甜。 她抬起脸,痛苦的说,「我也希望我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也希望我能把赔偿金赖给你,从此不去想,我也希望我可以坐下来哭泣,等你把我救出来。」 「你不必哭。」看出她神色有抹决绝,管时锋软下语气,「但你的确可以坐下来,安心倚靠我。」 「我……做不到。」她曝嚅。 他就怕这个答案。「为什么?」 「我不希望你变成那个人。」 「哪个人?」 江心瑀吸了一口气,才说:「最初让我受惠,最后却是我必须听令行事的人。」 他马的! 如果他有超能力,现在就去砸毁后面一整片山。 管时锋怒吼,「我帮你不是为了支配你,我跟别人不一样!」 「我知道。」 「既然知道,还有什么问题?」 「我还是会怕。这跟我以前陷入的模式太像太像了,基金会那档事,要花十年才能偿还,要是那个让我负欠的角色换成是你,我怕我……」 不等她说完,管时锋大步跨过来,扣住她的臂膀,「心瑀,你爱我吗?」 她愕了愕,「我看不出这跟爱不爱有什么相关。」 v第31章[02.15] 「如果你爱我,就算之后要陪我一辈子,也不是苦差事。」 她下意识辩解,「『必须』跟『甘愿』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那一瞬间,管时锋有严重受伤的感觉,但为了把她留在身边,他可以暂时忽略。「好吧,我绝不强求你任何事,你想走想留,想怎么办,都随你。」 「那你又何必如此帮我?」 「因为我爱你!」他的吼声差点掀翻屋顶。「女人,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多心,闭上嘴让我帮你就好?」 她颤巍巍的,因为他的告白而受震动,「但我舍不得你为我付出那么多。」 「我愿意,而且我付得起。」 「可我不一定受得起!」她脱口喊出,完全拦不住。 管时锋瞪着她,双眼就要喷火。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识到,会这么回答,就代表她胆怯了。 当爱没有附带任何损益,她乐于给予,欣然接受,他们爱得很投入也很彻底。 可两个人在一起,要朝朝暮暮、要永久,爱情就不再那么纯粹,免不了有其它方面的施与受,牵涉到这些,她就不敢再爱了。 因为她怕,怕落于他之下,怕两人之间变成主从关系。 其实不会的,他绝对不会让那种事发生,可她坚信不移,因为过往生命中,没有人真正对她无所求,到头来,曾经给过她的恩惠,都被要求要有回报,尽管是要她乖乖听从,但那仍是一种回报。 他可以为她打垮一百个罗定海,可这个心魔,他杀不了,她得自己来。 管时锋烦躁的耙梳过头发,「我对你是有诚意的,你考虑考虑。」 江心瑀没说话,只是伤心的看着他。 管时锋将她抓过来,狠狠吻住。「不要只是考虑一下下,我是认真的,让我帮你。」 离开管时锋的办公室后,江心瑀机械化的回医生住所,打包行囊。 新的驻诊医师来了,旧的驻诊医师要离开,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福家村跟整个工班。 几个村民在胖婶食堂遇到脸色阴沉的管时锋,忙围过来关切。 「工头,听说江医师要离开了?」 「怎么这么突然?」 「江医师好不容易跟我们混熟了,又把她调走,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来接任的是男医师,可我现在看江医师比较顺眼啊。」 「我们会不会又不能学算数了?」小薇问。 还是胖婶出面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工头,你怎么不把她留下来?」 「她不愿意。」管时锋一脸郁闷。 「这件事的关键在于你要不要她,要的话,死死抱住不松手,她哪都去不了。」胖婶说,「女人很好哄,别放手就是了。」 这个道理,他也晓得。「问题是这个特别不一样。」 他看得很清楚,心瑀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是真实的心声。 因为真实,不是作伪,没有虚假,所以无法轻易破解得了。不管怎么说,她就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尽管她爱他,相信他,也爱他们之间的一切,但在一起近三个月的感情,依然无法消弭过去生活送给她的创伤。 她所害怕的事,不是他用几句口头上的「交给我」、「我罩你」、「你信我」就能摆平得了,这仅仅三天时间,他也无法具体证明自己能无私无求到什么程度。 再者,如果她的意志那么容易被动摇,当初也就不会搞到被发派到福家村的地步,她早就被罗定海诱惑了。金钱、权势、压力,那人全使上了,软硬兼施,还是没让她低头过不是? 他希望她改变心意,留下不走,可如果她执意要走呢?他能怎么办? 郁闷间,魏哲辛抱着计算机,走入他的视线。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三天内,管时锋没放弃过说项—— 「如果你那么介意钱的事,就当我无息借给你,什么时候还随便你。」 「给我当初的合约,我认识律师,可以为你找出漏洞。」 「至少先对这道不理性的调令提出抗议,不要只是乖乖遵从。」 「不要为了保全你的尊严,擅自决定怎么做,让我们一起面对。」 「我想跟你一起度过人生,让我先陪你解决这个困难。」 他时而乖戾,时而温柔,有时暴躁得像头被惹恼的熊,有时又柔软得像要讨人怜的羊。 江心瑀不是没有心软过,可是,她说什么都不忍心把自己的重担加在他身上。 这三个月,爱得非常幸福,没必要破坏,就让它封冻在时空之中。 她不是不爱阿锋,也不是不相信他那句夹带怒气的爱的告白,只是她在想,不是每段爱情都值得倾力去求天长地久。 有的恋人,注定只是彼此的过客,就如他们。 阿锋不喜欢受到拘束,他的人生经验教会他活在当下,但她的不自由,会让他无法如愿。不管是拿出赔偿金,或用其它方式解决,都会让他大失血,就算他不心疼钱,也会扰乱他的悠哉人生。 所有的事,本来就是她单方面的问题,不该牵连到他,不能让他为了三个月的欢情赔上许多事物,所以她不能让自己心软,就算难过得要死,也不可以。 离别在即,她在孔若然的陪同下,来到直升机起降的空地。 「江医师,你不要走嘛,你留下来,把那个新来的医生叔叔赶回去。」小薇说。 江心瑀苦笑,「我没那么大的权力。」 「工头叔叔会帮你啊。」 她将眼神投向那个站在不远处,神情僵如石像的男人。他始终不靠过来,珍惜最后相处的时光,就那样生闷气的直站着,却也不走。 见此情状,来送行的村民说,「把时间留给工头吧。」 「江医师,你多保重。」道别后,其它人纷纷走开。 孔若然站得远远的。这两天催她上路,他早已惹恼了管时锋,此时不敢讨骂。 第32章 人差不多走光了,管时锋还是没动静,江心瑀只好主动走过去。「我……要离开了。」 管时锋瞟她一眼,「嗯。」 「直升机等一下就来了。」 「嗯。」 「它来了,我就要走了。」 「嗯。」 「你真的不理我吗?」没想到他如此冷淡,她快哭了。「阿锋,至少吻我一下,跟我说再见。」 要走就走!这几天,他好话说尽,坏话说绝,她耳朵偏偏硬得很,不听就是不听,他连「我爱你」三个字都祭出来,还是没用,没有比这更侮辱男人的了。 他瞪着她。她凭什么看起来像个小可怜?被甩的那个人是他!她就像罗定海所预言的那样,对他挥挥衣袖走人。 他愿意付出所有,但她宁愿让他一无所得,他才是该哭的那个人! 「阿锋,我们好聚好散。」她央求着。 他原本还不想理她,要狠狠教她一个乖,但她含泪的眼眸凝着他,他没办法不理,只好低头在她的唇上啄了一记。 他轻轻点了那么一下,她马上反手抓住他。「阿锋,抱我。」 「不。」 「为什么?」 「你坚持要走,我就不会抱你。」 「难道不能给我最后的温柔吗?」 对他来说,这不是最后,何来最后的温柔一说?不给! 管时锋往后站开,「你还是执意要走,让我放心不下?」 「……对不起。」 他硬起心肠,「既然你一意孤行,我们就由着你的方式来。」这一语,双关。 江心瑀难过的看着他。他好像不是她当初爱上的那个男人了,那个温柔的、幽默的、可爱的男人,自从她说了要走之后,他的脾气就变得阴晴不定,拒绝体恤她为彼此的种种考虑,拒绝接受她的决定是为了他好。 她知道他很气,但没想到,到了最终时刻,他还是不愿展现一点风度。 螺旋桨急速转动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她惶恐、不安的望着他,双手紧紧的揪着他。 「江小姐……」孔若然上前喊了一句。 管时锋瞪他一眼,他乖乖噤声退后。 亲自拉下她攀着自己的两只手,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管时锋也只化作一句「你的选择,我尊重。以后你自己保重。」 【第八章】 台北的近十一月,仍是燠热,整个城市彷佛罩了盖子的大型蒸锅,热气不散,不管在哪都是闷。 一下飞机,江心瑀就难以呼吸,恨不得改搭下一个航班离开。 眼前的一切都是她熟悉的,可车水马龙的噪音冲撞耳膜,林立的高楼大厦阻挡视线,心口一下子缩了起来,回到故乡的第一感觉,竟是难以适应。 「江小姐,我们先回基金会一趟。」孔若然说,「上面有指示,要你先去报到。」 她不置可否,随他搭出租车,来到康诺威亚洲分部位在台北的办公室。 她被引进罗雄天的办公室,不见他本人,罗定海却已经等在那里。 见到她,他露出得逞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她没有答腔。反正她来,不是要跟他说话。 「我知道你不很喜欢这个环境,如果你表现得好,明年就到法国念书吧。」罗定海大发慈悲的说,「重新申请入学。」 江心瑀很清楚,根本没有「重新申请」这回事。如果一切照计划走,她应该已在法国,而不是绕到越南,谈了场无法有结局的恋爱,然后又回到台北。此时罗定海提起,不但不能教她领情,还更坐实了他在其中动手脚的猜测。 「不。」她坚决的说。 「什么?」罗定海有点惊讶,「我以为你很想去。」 「以前想,但现在,我决定不留学了。」 依照规定,学成后,她得为基金会服务十年,也就是说,愈早开始服务,才能愈早离开。一旦去留学,所有的事又得往后拖,她不愿意。 说实话,如果没遇上阿锋,就算知道自己被耍了那一记,她也只会小小不爽,不至于这么生气。因为她以前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了,早一年、晚一年,有什但是,跟阿锋在一起过后,她才知道,人生可以不一样。她不介意学医学,也认了必须实现她承诺过的事,但是,她介意她的人生不断延后开始。 「你想早点离开,是吧?」罗定海露出洞悉的笑容。「再早,也要十年,管时锋不会等你那么久。」 「那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她面无表情,「以后别再跟我谈留学的事。」 「说不定你过不久会改变主意。」 「除非你拿得出我被取消入学资格的证明,否则不要再说了。」 罗定海愣了一下,难道她知道了什么?他有些不安的欠欠身子,「我爸下午出去开会,不会再回办公室,你去人事部办手续吧。」 所以这又是虚晃一招?江心瑀已经无力惊讶或不满,走出办公室。 等电梯时,她踅到窗边,看向远方。 城市的天空蓝中带灰,那点灰,是人类搞出来的乌烟瘴气。 离开福家村还不到一天时间,她已经开始想那片天,那片绿意,那里的人,以及……阿锋。 离别前,他只在她唇上留下一个吻。她抚摸自己的嘴唇,原以为以他的性情,分别前会狠狠的要她几回,没想到却没有。 他刻意不碰她,没用身体吸引力说服她,临别一吻淡淡,却让她一直记挂。 他是怎么想她的?愤怒、不满、阴郁,抑或者顺其自然,任情转淡? 电梯发出悦耳提示声,江心瑀收回视线,将情绪一并收拢。 转身走入电梯时,她心想,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第33章 奇怪,那女人其实不聒噪,可她一走,满山就变得寂寥。 下工后,管时锋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远方。 他身后,朴恩正调出一堆工程蓝图与卷宗,不知忙着什么,一边把工头的话做成笔记。「你刚刚说,地下探勘是要怎样?」 「康诺威有固定合作的土木技师,他们负责签证,到时候把地基调查报告书送回去总公司让人处理……」管时锋把工作交代下去。 眼看交接会搞到很晚,他让阿辛去胖婶食堂,把晚餐拿过来。 他在想,福家村以前有这么无聊吗?昨天跟今天的不同,只在于江心瑀离开了,可在他眼中,世界像少了色彩。食堂的饭菜依然好吃,可他没有一定要过去转一转的念头,因为她不在那里。 他记得她第一次到食堂吃饭的情景,生生涩涩的坐在角落,一副不敢跟人多说话的模样,眼底写着寂寞。 他忍不住要去招惹她,忍不住要把众人的目光带向她,想让她开心起来,想让她融入他的世界。当她终于看向他时,他忍不住满场飞,要让她见识到他的魅力。 在他的潜移默化下,她逐渐变得开朗,能与人打成一片,却也离开了。回到台北后,她该不会又是那副孤僻样吧? 「阿锋大哥,你不开心吗?」魏哲辛回来后,靠过来问。 「有点。」 「因为江心瑀离开了?」 「嗯。」 魏哲辛的语气有点生硬,「男人跟女人在一起,一定要忍受女人的愚笨吗?」 管时锋忍不住被逗笑,「嗯。」 「你为什么要爱那么笨的女人?」 「就爱到了,也没办法,只能继续爱。」 「你好像没有太多怨言。」 「埋怨改变不了什么。」 「你明明有能力,为什么不阻止她,要让她回去?」 「女人喜欢迂回曲折,不能接受显而易见的答案,也不愿采取直接有效的方法,老是考虑这个、顾忌那个,心瑀尤其是。」 「一言以蔽之,就是笨。你何不直接告诉她,她很笨?」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做人讲话要有技巧,实话不能直说,男人必须保护女人的感受,再设法导正她。」 魏哲辛想了一下,好像有点懂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管时锋露齿笑了,「交接完就走。」 「江小姐,早!」工读生妹妹热情的跟她打招呼。 江心瑀回以无精打采的一笑,一切如从前。 回台短短时间内,她搞定了租屋处,恢复朝九晚五的日程,周休二日,不必二十四小时待命,自己想办法解决早、午、晚餐,没人陪说话,闷。 她接手的工作,跟离开之前略有差异。之前常在动物实验室里忙,这趟回来,则被要求专心研究论文、写报告与分析数据。 进入实验室后,她先打开电灯、计算机,检查前一夜跑的数据,然后捧着在街口买的馒头夹蛋,杵在计算机桌前进食。 以前她最喜欢做分析,因为计算机不像人,有喜怒哀乐,难以控制,跟计算机相处,也不必哈啦搞social,板着一张扑克脸就好。 但现在,她想念福家村的胖婶、小薇、所有人。她想念跟人对话的感觉,用餐时,想到胖婶的好手艺;计算机卡住时,想到魏哲辛;拿起笔则想到那帮渴望学会写字,渴望有朝一日走出福家村的小孩。 想最多的,是阿锋。 晚上想念他的激情,早晨想念他的拥抱,就算没有任何足以触景生情的事物,她也会默默的想他,想他们,想那个有他在身边的自己。 那段时间之所以幸福,除了活在他的爱里,也活在一种迷情期盼里。因为有阿锋,生活的一切变得闪闪发亮,每一个下一分钟都值得期待,她总是在计划见到他的时候要如何如何,晚上要怎样怎样,想象他会有的反应,想象他能给她的愉悦,喜孜孜的将那些想法付诸实现,生活是有盼头的,所以甜美。 可现在,她的日子有如死水沉寂,无可期盼。 实验室的门无声无息开了,一声招呼不请自来。「数据跑得怎么样了?」 听到这声音,江心瑀赶紧自桌面上直起身,想闪躲之时,一只男性右手已经压下来,包住她的手,连同鼠标一起抓住。 她正要从另一边闪过身,他的左手也向下撑往桌面,她完全被困住。 罗定海来了。「别起来迎接,坐着就好。」他听起来志得意满。 她整个人被笼罩在他之下。他喷了古龙水,身上的味道是好闻的,尽管屋外高温近三十度,可处于室温二十度的实验室里,他没冒一滴汗。 一种好不习惯的感觉冒上来,她走了神。 阿锋身上从来不曾这样香喷喷,他总是热气腾腾,浑身汗息,和着浓浓的男性贺尔蒙味道,像一种侵犯,甜蜜的侵犯。她闻惯了他,习惯他拥着她的时候,总是一身汗水湿漉漉,将他的气息烙印在她身上。 此时,罗定海靠她如此之近,虽没有不好闻,却清新到令她想吐。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本能抗拒,「退后一点,你挤到我了。」 罗定海嘻皮笑脸,「你又不是没有过男人,这么大惊小怪想骗谁?」 她笑不出来,「请你自重。」 「自重什么?你不是就吃这一套吗?」 「不是。」她收敛所有情绪,板着脸说,「不是谁都能这样碰我,我吃的是某人的这一套,不是任何人的这一套。」 某人,指的当然是管时锋。罗定海恨恨的看着她。 此时的她,又回复去福家村之前的模样,也就是一直以来,他认识的她:冷静,自持,面无表情,难以亲近,过度理性到令他觉得为她心动的自己,像小丑。 此时的她,跟在管时锋掌下不一样。他曾经以为她不解欲望,莫名惦恋之余,他极想成为那个教导她认识欲望的男人,想把她从冷冰冰调教到为他喘息。 那会是他这辈子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但管时锋抢了先。想到她踮起脚尖,将吻送给管时锋的那一幕,他不禁发狂。 他双手离开桌面,正要收起双臂抱住她,一根塑料杆突然横着扫过来,敲中他头侧,痛得他立刻跳起来,往后瞪。 江心瑀趁机闪开。 「干什么?」罗定海怒问。 「对不起对不起,我看到有只蟑螂飞起来了。」机灵娇小的工读生妹妹连忙道歉,「看到蟑螂,一定要快点消灭,是清洁组大婶交代的。」 「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