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他居心不良 卷三》 v第01章[02.27] 【正文开始】 晨曦的光洒在贴着大红喜字窗柩上,白蒙蒙的透进室内。 靠窗长案上的龙凤烛已燃尽,烛台边是凝洁的蜡泪,有一滴溢了出来,悬空着逞坠落之姿。 不远处的喜床上,它的女主人眼角也挂着颗颤颤巍巍的泪珠,泪珠还未滑落,已让人吮了去。 男人晨起的声线异常好听,低沉微哑,像陈年美酒的醇厚,正低声哄着不配合的小娇妻。 「初芙,莫要动了,嬷嬷说要等化开。」 初芙整张脸通红,带着水雾的杏眸瞪得溜圆,又羞又恼,心里恨道究竟是谁不配合! 药一会自然会化开的,他手堵着是什么意思。 她腿又蹬了蹬,一手狠狠掐在他结有血痂的手臂上:「走开……」 只是她话才出口,坚决的语气随着他手作乱化作一声嘤咛,本就染满红霞的脸烫得能蒸包子了。 赵晏清却是听得心头一片火热,脑海里全是她这朵含苞的小芙蓉在他身下绽放,妖娆艳丽。正满脑旖旎,他手臂的伤一疼,初芙手指甲直接掐上了去,隐约是要伤上加伤。 她恼得很,被他带着炙热的凤眸盯着就更恼了,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昨天本还希望他可怜她一下,好歹是初经人事,才会先拿了册给他,上面第一页就写着女子初夜不宜次数多。结果他倒好,第一页直接就忽略了,险些给她来一套体操大全! 她都以为自己要被他折断腰! 她掐着他伤口的手越发用力了,那是他这个月最后一次清余毒放血留下的伤口。 只是赵晏清对这点痛还不放在心上,见她恼也不肯收手,索性再压上去堵了她的嘴,她要抓就抓吧。 结果,两人在上药一事就搏斗一场,闹到最后离预定的起床计划就差了小半时辰。 初芙看着嬷嬷红着老脸把昨夜折腾得极狼狈的元帕收进盒子,自己一张脸也抵不住滚烫,太后和陈贵妃看了得怎么想啊。 好在两人忙着要进宫,她被人围着转转扮的梳妆打扮,很快就不再想这些叫人脸红心跳的事。 她随意咬了几口点心,就跟着赵晏清上马车,弯腰的时候一阵发酸,双腿也难受。她恨恨又瞪了赵晏清一眼。 赵晏清被瞪得很无辜,他又不是故意误会送册子的事,先前她不是还叫他喝补汤来着……他就想着总该让她明白,他是中毒不是真病歪歪。 初芙见他还敢一脸无辜的样,气得更是咬牙,在钻进车里的时候,狠狠在他脚面上用力一阵碾。听到他咝的抽口气,才算解气一些。 两人进宫是要给皇帝太后敬茶,明宣帝特意免了今日的早朝,等着夫妻二人面圣。 初芙自打上回揭了狸猫换太子的诬蔑案后,再没见过这皇帝公公,免不得心里有些忐忑。 她给明宣帝奉茶的时候,偷偷瞄了一眼帝王神色,见到他嘴角含笑看着自己,似乎对自己这儿媳妇很满意。 她一颗心就定了。 再到太后宫里,初芙便再没了紧张,陪着太后用早膳,哄得老人高兴一直笑。太后还想起元宝来,说可惜这会冬眠了。 初芙就想到睡梦中的元宝也被绑了朵红绸花跟嫁妆一块送到王府的事,太后听到又是笑得乐不可支。 「礼部这些人,真是事无巨细。老四,你可得好好对元宝,那也是哀家心里头的宝。」 赵晏清听得嘴角暗暗一抽,这话好像说得他连只宠物都不如! 他就想起自己用毛笔戳那小东西的样子,它当时还想咬他来着。 两人在太后那里用过早膳,最后还要再到陈贵妃宫里去一趟。 陈贵妃被明宣帝监控着,夫妻俩当不知道,很有默契的根本不让陈贵妃多话,略坐一会就离开了。 陈贵妃有种叫天天不应的绝望,脸色灰败坐倒后,半天也没能缓过气来。 不管是朝中还是宫中,都安安静静的,初芙上了马车后心中总是不安,和赵晏清说道:「你的人最近有打探到什么消息吗?」 「没有。」他侧头,正好看到一束阳光落在她鬓发上的凤尾步摇上。 步摇坠着的红宝石流光华转,她眉角眼梢间是初为妇人的娇媚风情,让他一刻都不想眨眼。 「总觉得太过平静了。」 「马上就年关了,换了是谁人,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再作乱。议和在即,如若这个时候有人作乱,把要事搅了,父皇绝对震怒。」 「所以,其实还是为着那个位置去,才会顾忌陛下的对不对。」 「该喊父皇了。」赵晏清伸手去将她搂到怀里,视线灼热。 初芙心里装着事,没留意,继续说:「我总觉得父皇压着贵妃宫中发生的事,心中有别的打算,或者父皇也察觉到了什么?」 身为帝王,也怕儿子之间发出祸起萧墙的事吧。 上回刘家和陈家的,明宣帝不就是两头平衡了,不轻不重罚了刘家。这回陈贵妃出事,应该会牵扯到他四子,所以他有所警惕了? 「不管怎么样,总会有端倪显出来的,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这个时候连斗得不死不休的大臣都不敢乱来的。」 初芙想想也是,也就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依在他胸膛上说话。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睡着了,等到清醒的时候,是马车突然颠簸。 她迷迷蒙蒙睁开双眼,眼前很暗,是被赵晏清紧紧拥在怀里,马车摇得特别剧烈,外头是永湛高呼护好马车的声音。 她一下就清醒过来,赵晏清看到她睁了眼,安抚道:「别怕,没事。」 她紧紧回抱着他,知道他在努力维持两人的平衡,她这时听清外头一阵阵的狗叫声。 那狗叫声很快就从凶狠化作了凄厉和咽呜,最后再也没有了。 马已经被车夫安抚好,马车不再摇晃,赵晏清这时才松开初芙,检查在混乱间没有让她撞到哪里。 「齐王殿下,十分抱歉,可有惊着殿下。」 一口跟嚼着舌头的汉语传到车厢内,初芙听着眉心一跳。 京城里可没有人会这样说话,难道是……赵晏清已冷淡地开口:「是瓦剌二王子吗。」 v第02章[02.27] 外头那人就应了句正是。 赵晏清这才伸手去撩了帘子,只是一条缝隙,只能看到他的一半面容,还被他搂着的初芙不露一分。 「二王子在这闹市里溜狗,怕是不妥。这又是凶犬,今日只是惊了我的马,但来日伤了我们的百姓,就不是小事了。」 他没有客气,没有给瓦剌王留面子,让对方脸色也变了变:「齐王殿下所言极是,是本王子没有考虑清楚,但这畜生也死了,殿下也别计较了。」 是在说他赵晏清太咄咄逼人,宠物已被他的侍卫所杀,也算是赔了罪。 赵晏清眼神一冷,在西北的时候,他就会过这个二王子,很骁勇善战的一个人。会被选来议和,也是因为瓦剌考虑到这个二王子曾对本朝有过极大威胁,是在维持他们瓦剌的威严。 初芙听到这话居然暗指赵晏清若不揭过此事,就连个容畜生的心胸都没有,气得指尖一抖。她想也没想冷声道:「所谓物似主人形,怪不得那畜生眼瞎!」 而且就是这个瓦剌使得她爹爹多年有家归不得,她若是能打,她肯定去西北跟士兵们撕了这些人! 说是新仇旧恨也不为过。 突然之间有个女声响起,瓦剌二王子一怔,只是他对汉人的语言也不是十分了解,琢磨了好半会才反应过来初芙是在骂他。 他讥讽赵晏清连狗都不如,她却直接骂自己跟畜生没两样。 瓦剌二王子霎时气红了一双眼,赵晏清是见识过她的利嘴,险些没忍住想笑,好在绷住了。轻轻咳嗽一声说道:「本王与王妃刚从宫中出来,就遇到这样的事,王妃受了惊吓,就不与二王子多唠叨了。」 还欲说什么的二王子猛然想起,赵晏清昨天才娶了谢英乾的女儿,所以这齐王妃,就是谢家人。 他脸色又一变,想到谢英乾突然杀出来,险些一箭让他下了地狱,箭尖从他头皮划过……他心里就打了个激灵,再不说话,一挥手带着人拖着刚养一个月的爱宠尸体离开了。 赵晏清见他离开,又询问永湛自己的人有没有受伤,听到没有被伤及这才让再启程。 初芙此时眨了眨眼,在他怀里抬起头问:「你刚才在借我爹爹的威名,把人吓走了?」 赵晏清扯了扯嘴角,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了,不自在咳一声。 初芙就笑了:「我爹爹知道了,要打死你吧。」 女婿拿着岳父耀武扬威?! 街头惊马一事很快就传到了明宣帝耳中。 明宣帝这会心情不错,让人把养着的红嘴鹦鹉送到跟前,正在逗弄。 「瓦剌王子的狗惊了老四的马?」他把一颗瓜子仁送到鹦鹉嘴边,语气略沉,「瓦剌王子还真是会入乡随俗啊,过得挺自在的。谢丫头骂回去了?」 来报信的锦衣卫垂头应是:「王妃骂回去了,殿下估计是怕二王子记恨王妃,把谢将军抬了出来,二王子忍着气走了。」 「这老四,护得那么紧。」明宣帝听笑了,「英乾这威名也挺好用的,确实压得瓦剌没有办法,西北全靠他啊。」 明宣帝感慨,确实这是事实,他又想到近来查的事,问道:「你们近来没有近展?」 「回陛下,谢小将军查到二王子在斗狗结交那帮人有异,可能是潜伏在京城的瓦剌探子,谢将军也没敢掉以轻心,和我们一起追查。但这一查月余,对方身份无懈可击,绝对是汉人,恐怕谢将军说的……是让睿王殿下遇刺前受伏击的那一批人,里应外合的那批人。」 「里应外合那批人?军营里抓出来的乱党那一批?」 又跟陈王旧党扯上关系了?! 明宣帝手里的瓜子仁就被他甩了一地,这些人,怎么就如此阴魂不散! 瓜子仁落在金砖上,只发出细微的声响,锦衣卫抬眼窥到帝王面色铁青,不敢多话。 良久,明宣帝才问:「英乾人呢?」 「谢将军这些天都变了装到斗狗场,今儿估计也是。」 「传个信,让他忙完进宫一趟。」 锦衣卫应是告退,大殿里一片安静,捧着装了瓜子仁的张德大气也不敢出,看到帝王阴沉着脸坐回龙椅上。 提到陈王旧党,明宣帝就会想起陈贵妃宫里那个太监,骂他强占弟媳的太监。 那太监嘴里的弟媳就是陈贵妃,先帝还在的时候,他已是太子,是储君。他早早定了太子妃,但在选秀的时候,一眼又看上了明艳动人的陈贵妃。 陈贵妃姿容好,他免不得多看了几眼,不想那个时候陈王早已禀了上去,想要陈贵妃做正妃。 他打听清楚陈贵妃娘家身份后,有些动心,刘家是文臣,他还缺一个忠心的武将。 所以他使了计,把陈贵妃变成了自己侧妃。但他是在纳了陈贵妃后才知道,原来陈王早就和陈家有说法,但先帝还是把陈贵妃给了他。 这也可以判断出,先帝并不想让陈贵妃嫁陈王当正妃。 但陈王就此记恨,一直到先帝去世,陈王就拥兵反了! 明宣帝知道自己跟天下男人一样,喜颜色好的女子,但他也从不会为美人就昏沉。他宠陈贵妃,更多的是因为她背后的陈家,可慢慢的,陈贵妃确实要比刘皇后更似一朵解语花。 会肆意撒娇,会有小脾气,明艳鲜活,不像后宫的女人总是怕他多于爱他。 他渐渐也就任着她肆意妄为,她又知道进退,不会和刘皇后有任何正面冲突。这么些年,她才会一直荣宠不断。 在查出陈贵妃身边有陈王旧党的时候,他猛然才想起来,陈家先前和陈王就通过气的。那一刻,他才恍惚,陈贵妃也一直知道,她原本该嫁给陈王当正妻,而不是他的妾。 他这时才清楚明白,陈贵妃其实只是在他跟前讨生存罢了,他喜欢什么样的,她就展现出什么样的。一切都逢迎,这逢迎背后又是什么,他无法不深究。 明宣帝说不清心里是失落还是什么,在陷入回忆的恍惚间一叹,彻底回神,伸手去拿一边的折子。不想有几张纸就被带着先落在他眼前。 纸张的边沿已经起了毛,一看就是时常被人拿到手中,甚至靠近边沿的字迹墨迹都要比其它的浅许多。 张德就看到帝王发怔半会后,又拿着那张几不离桌案的纸看,上面的字龙飞凤舞,笔锋与帝王的有几分近似。 明宣帝用指尖描绘了几个字,突然一笑,放下那纸,再将它压到折子下吩咐道:「老四媳妇受惊了,让人准备些滋补药材送到齐王府去。」 初芙和赵晏清才回到王府,明宣帝的赏赐后脚就来了,她看着一堆的滋补药材发怔,赵晏清也有些意外。 这无疑是帝王在给儿媳妇撑腰,瓦剌二王子肯定不敢再从此事上找由头。 昨天沈凌半夜到了王府,赵晏清见初芙一脸倦容,便让她歇着,自己去书房把人喊来。 沈凌似乎很没有精神,眼底有着乌青,半跪在他跟前行礼。 v第03章[02.27] 赵晏清打量了一会,发现沈凌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根本不开口。 他也就到书案后坐下,随手拿了本书来看,心里明白沈凌来并不是什么想通了。 沈凌没想过齐王是这么一个能耐住性子的人,在书翻页的声中,终于抵不过说:「殿下若有什么吩咐,我必当全力以赴,只要能查清睿王殿下死因,我必忠于殿下。」 赵晏清凤眸就眯了起来。 这意思……是不管他怎么拿到玉佩。想了一个多月,沈凌就是做了这么个决定啊,赵晏清突然有些想笑。 免得还想起跟初芙坦白的那日,她亦误会他了,但她最后又给了他信任,几乎没有质疑就给了信任。如今的沈凌,他明白,即便他直白说了,也不会同初芙一样。 赵晏清心中有失落,这世上,似乎就只有初芙特别懂他。 「如此,那你就在王府呆着吧,让永湛给你安排事做。」 他到底还是笑了,没有什么情绪,就是一个面部表情。沈凌应是站起身,把玉佩取出来重新还给他。 赵晏清让放在桌上,就叫离开了。 沈凌走后,他靠着椅背,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很快又站起身快步离开书房。 苏叶苏木还在跟两位嬷嬷熟悉王府事务,四人在廊下一角坐着烤火说话,结果就看到齐王挺拔的身姿快速掠过,脚下生了风似的。然后正房的门就被他关上了。 初芙此时正在歇息,两丫鬟想到昨晚自家姑娘传出屋的娇吟低泣,脸上有些发热,都若无其事继续烤火说话。 叶嬷嬷和林嬷嬷倒是对视一眼,喊了个小丫鬟过来,说让人看着些热水,备着主子要用。 赵晏清回屋后,初芙就梦见自己在火焰山,又热又憋,想动一下全身又软绵绵的。半梦半醒间睁了眼,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拥在怀里,一双铁壁把她勒得要透不过气来。 至于热……屋里烧着地龙,她盖着锦被,再被人搂个结实,不用就有鬼了。 「你这是怎么了。」 她困得不想睁眼,伸手推了推,他却推不动,反而将她搂得更紧。 「初芙,你真好。」 他突然煽情,让她更是莫名奇妙,反抗不得,索性不动了。就那么任他抱着,过了一会,她想起来刚才他见沈凌来着。 她立刻清醒了许多:「沈凌那里出问题了?」 「他把玉佩还给我了,应该是和你先前想法一样,不过猜测只局限在齐王在我身边放了人。」 不然怕直接找他拼命了。 初芙心就抖了抖:「你不直接说明白。」 「不是所有人的都是你。」 赵晏清叹息,在她睡得红彤彤的脸颊轻轻咬了一口,被初芙嫌弃地用手背擦了擦。怎么那么幼稚,咬她的脸,万一留下印子呢,不用见了人就。 他看得直挑眉,他一有洁癖的人都能忍受她把乌龟放他西厢,她居然还嫌弃自己不成。赵晏清一个翻身将她压住,又在她右脸颊咬了一下,还捉住了她手手,不让她动。 「做什么呢。」初芙只能拿眼白他。 在沈凌那受刺激了,来找她发泄呢。 她刚睡醒,声音软糯,要酥到他心里头去。 「初芙,你还难受吗?」 他说着,亲了亲她耳垂。初芙浑身一紧,警惕地说:「难受!」 「那我再给你看看,药一天要上三回。」 初芙发现这就是个陷阱,怎么回答都是要掉进坑里去,她急红了脸:「赵晏清,你是饿死鬼投胎不成!」 赵晏清被连名带姓的喊,有一瞬晃神,昨晚她低泣着恳求的时候,也是这么喊他的。声音抖得跟琴弦的余音,撩拨他的心湖。 他手就探了下去,去咬她耳朵:「可能是个冤死鬼,怨气有些重。」 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初芙夹了夹腿,闷闷哼一声。 到最后,药是上了,她也被再架着腿折腾了一回。带着薄荷清凉香的药膏味道在帐内十分浓重,还有情浓后的暧昧,叫初芙紧紧闭着眼,身心都许久未平复。 赵晏清今天不敢再像昨晚那样冒进,温柔似水,倒是让他品到别的趣味,心满意足将人搂在怀里陪着一起歇到日落。 到了晚上,初芙的腰酸得她还缓不过气来。赵晏清抱着她去沐浴,连晚饭都是亲手喂,初芙就恨得心里发狠,说道:「有本事你就接着来,明儿你还这么抱着我回娘家,在我爹跟前这么喂我。」 岳父大人被抬了出来,赵晏清神色几变,再没敢动什么心思,老老实实搂着她睡了一夜。 次日,初芙总算恢复了精神,早早起来更衣洗漱,带着两马车的礼物回门。 赵晏清从昨夜就紧绷到现在,对面见岳父一刻也不敢放松,初芙看在眼里,有些解恨。果然他爹爹不但能威震四方,用来镇压女婿也效果很好! 今天陆大老爷一家也到将军府来,初芙本是高高兴兴地,一进屋却见到额头包了布的陆承泽,自家兄长也吊着左臂。 她心里咯噔一下,她就成个亲,怎么一回家都成伤员了?! 前些天才下过雪,寒风透骨。初芙等下人奉了茶水,又把屋里的炭炉添得更旺一些,才去摘掉身上的斗篷。 赵晏清知道她素来冷静,便也不动声色,静待伤员的来龙去脉。 夫妻俩见过礼,谢英乾让坐,初芙这会终于再抬着眼皮看两位兄长。 「表哥伤了,怎么哥哥你也伤着了。」 谢擎宇嘴角动了动,一副不想提的样子。倒是陆承泽先委屈开了,哀哀叫唤一声:「表妹……这都怪表哥,我这头都破了,我招他惹他了吗?」 这话让初芙吃惊,怎么听得跟自家兄弟自相残杀似的。 坐在边上的陆大老爷忍不住斥道:「闭嘴,你还有脸叫唤。最后不是为了你,你表哥能把手都折了!」 谢英乾说:「不过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兄长不要动气,擎宇的伤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脱臼了和外伤。」 初芙越听越迷糊了,谢擎宇见舅舅斥了表弟,还是开口帮着陆承泽澄清。 v第04章[02.27] 「瓦剌二王子近来出入斗狗场太过频繁,我们发现和他来往的人也有异样,便一直潜伏监控着。」 瓦剌先前就和陈王旧党搅和在一起,得了边防多少信息,不怪他们现在对他监视。而且陈王旧党还有人潜在京城中,明宣帝拖着不让二王子走,也不是全在拖延议和的事。 初芙点点头表示明白更深的原因,谢擎宇就继续说道:「那边散了一场,我就跟着先前和二王子接触的人,跟到一处宅邸的时候,看到有人鬼鬼祟祟跟着那人潜了进去。我自然是要再跟。」 陆承泽没忍住,再度接话:「那人就是我!」他指着自己鼻子,「正好我看到地上有影子,一抬头就见到一身夜行衣的人,我没认出表哥来,以为是被人发现了。我自然就是撒腿就跑啊。」 谢擎宇白了他一眼:「他跑,我当然追,说明我被他发现了!」 「他追,我还跑。」 「他跑了一会,我就认出来了,想喊他,结果他还跑。」 「你作贼一样溜到人家里,然后冷不丁被人追着跑,你能不跑!」 「因为他乱跑,惊动了那府邸暗卫,我们两个都被发现了。」说到这里,谢擎宇还是忍不住再瞪了他一眼,「到这里总算是认清门脸了,我们就被暗卫追着躲进一个屋子,结果那屋里有股一血腥和腐臭味,还没怎么着表弟就犯晕血症。他嚎了一嗓子,把人又都引过来。」 初芙大概听明白了,抿抿唇,心情复杂。 赵晏清听得一愣一愣的。 谢擎宇神色阴沉了几分:「他个没出息的,看到地上倒影,估计以为是血迹,就晕了过去。要不是我手快,他那脑袋得磕开花。」 「这不是已经开花了!」 陆承泽嘟囔,当即又被陆大老爷睃了一眼乖乖闭上嘴。 谢擎宇继续说道:「我只能扛着他和人搏斗,结果那家宅子里养了有十余只凶犬,人和狗一块冲我一个,什么时候那么狼狈过!在躲扑过来的狗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石壁上,手臂刮一道子,还撞得脱臼了。好在我的人后面赶来及时,不然我们都得落那狗肚子里去!」 初芙听完也很无语,去看陆承泽:「表哥,你溜进人家那宅子干什么?就那点本事,翻个墙还行,没有哥哥在,你可能真被狗撕了。」 「我这不是查到新的线索,所以我才想去看看,哪里知道里面会养狗,还有暗卫。哪有几个商人会养暗卫的!」 陆承泽辩解,初芙倒是听出重点来了:「什么商人?」 「那宅子是贾永望名下的啊,在他死后居然转手过了契,我本来没有留意的,是贾家人闹起来了才知道的。」 「贾家人进京了?」 「是贾永望的堂弟,贾永望一支没人了,他们拿着帐本来核产业,准备转到自己名下的。结果发现贾永望京城一处宅子在死后被人买了,还顺利过了契约。但契约上的人名我查到户籍原地,发现这人早在多年前就失踪了,所以我才摸到那个地方去。」 这确实是个疑点,贾永望都死了,怎么过的契,还是查无此人。 初芙想了想,问道:「那府邸里除了养狗,有暗卫,还有什么?是馄饨店所在那个巷子里的宅子?」 陆承泽不好意思地笑:「不是那个宅子,我晕过去了,没看到更多的。」 谢擎宇说:「我查到的那个宅子和斗狗场东家有点关系,住在里面的频繁接触二王子,二王子那狗也是那人卖的。养着暗卫这事绝对有蹊跷,身手还不一般,我们闯进去的那个屋子里有骸骨,事情紧急,我只来得及扫一眼。还有新鲜的肉,所以血腥味很浓,但也分辩不出是什么肉。」 这话说得初芙就打了颤栗,头皮都在发麻。 京城里有人传言说那是凶犬是喂人肉的,又有骸骨,她不得不联想更多。赵晏清见她脸上血色在这一瞬退了下去,忙去握住她手。 他的体温暖暖传到她指尖,她定了定神,再问道:「那你们今天没有再去查吗?」 「不能再去了,昨天他们虽然没有看清我们的脸,但已经打草惊蛇,再去也不会有发现。反倒让会我们的人陷入危险,或被他们反发现身份。」 谢擎宇说到这的时候,陆承泽缩了缩脖子。 初芙凝眉在想什么,眸光快速扫过陆承泽:「表哥没有就这样包着头满大街晃吧。」 陆承泽忙摇头:「肯定不能,正好今儿我沐休,明天让父亲说我出公差了,等额头的伤看不出来再回大理寺去。」 不然肯定得暴露的。 初芙就松了口气,还好没撞坏脑子。 赵晏清理了理,沉声说道:「这件事看着像是两件不相关的,但过契这事有问题,上面还要贾永旺的签字的,字迹是他本人的吗?」 「是他本人的,绝对不是仿的,而且还写了日期。日期是他被烧死的第二天,死人还怎么写字!问题是当时办留档的衙役对这事也没有印象了,连个样貌都记不清。」 「是这些人玩忽职守吧,只要原契是真的,再给点喝茶钱,估计都不要买卖的人前去。」 初芙淡淡接了一句,谢英乾在这个时候咳嗽一声:「好了,回家一趟,不要扯到公务上去。」 所有人才想起来今天是初芙回门,早在边上坐得着急的石氏终于能说话了:「一会我说下厨呢,初芙想吃什么,舅母给你做。殿下那边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初芙闻音知意,当即站了起来去挽上石氏的手臂:「舅母做什么都好,殿下的口味,我还得到厨房去看看。」 石氏脸上就笑开了花,挽着她出了厅堂。 在场男人都知道娘俩这是有体已话要说,将军府就没个当家的女人,女儿家出嫁后的事,也只能是石氏过问了。 赵晏清心里也明白的,霎时有些不自在,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消除这突来的尴尬气氛。 倒是谢英乾先打破一片寂静:「殿下的封地陛下早早就定在重庆府,先前殿下提过,想早些到封地,不知殿下是如何打算的。」 赵晏清就回道:「我已写好折子,准备明日就送进宫去。」 「我这倒想让殿下这事稍缓,等出了年再说也不迟。」 过了年?他不解,沉吟着说:「岳父是担心时间太赶?」 谢英乾刚回来,女儿就嫁了,他又要去封地,确实对谢英乾来说会不舍。 「并不是。」谢英乾淡淡地说,「只是这个时候你上了折子,陛下也不会理会,也许还会有过多的考虑,所以我想叫殿下缓一缓再说。」 赵晏清疑惑着看过去,就与对方郑重的目光相交。他心头一跳,想到还在京城的陈元正,陈家的事还没了。 陈家势力都在蜀地,他是着急想离开京城,但这个时候他父皇正想要割了陈家块肉。这个时候他上折子要去封地,自然会让他父皇多想。 赵晏清猛然恍悟,他心里不想过多牵扯嫡位,结果漏了考虑这一条。他的封地就在蜀。 他当即站起身,朝谢英乾一揖:「谢岳父提点,是我思虑不周。」 谢英乾本来就是试探他的,他这表现,也就明白女儿到底还是把明宣帝要对陈家动手的说了。但想反的,谢英乾一点也没有不高兴,因为赵晏清的表现。 v第05章[02.27] 陈家在京城这些日子,几乎连接着请宴,如若赵晏清对陈家提点过,陈家会低调行事。今日再一探,更是彻底明白,赵晏清确实不准备维护陈家。 明明是他的外家,但他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齐王也是个妙人。 但不管如何,这点都印证了赵晏清起码如他自己所言,有不光明磊落的地方,但绝不会包藏祸心。 谢英乾算是对他真正放心了,严肃的神色缓和了许多,赵晏清有所察觉,从进将军府就掉着的心总算落里肚子里了。 此时的初芙并没有到厨房去,而是被石氏带到一处厢房,关切初芙新婚那晚有没有受委屈。 初芙再比一般姑娘开放,也不太好意思说,石氏见她脸颊染着红晕,心里就明白肯定是恩爱。再问有没有伤着,说男人那种时候总是不知轻重的。 初芙闻言免不得想起他对自己有亲又啃,石氏见她害羞,起身拉了苏叶两个丫鬟,问新婚晚上的事,过了会就半沉着脸回来,解了她几颗襟扣。 石氏看到她锁骨上几处红痕,都瘀紫了。她嘴里咝的一声,心疼得不行,免得不说话也没了分寸:「他怎么也不知道疼惜着你一些,看着文文弱弱的,倒跟见了骨头的狗一样!」 初芙嘴角一抽,这形容……好像还挺贴切,她没话能反驳。 初芙回门,石氏也没想让她下厨的,何况还看到她身上那些痕迹,心疼都来不及。初芙却要坚持,一句往后不能常往将军府跑,就让石氏红了眼。 娘俩进了厨房,忙碌了近一个时辰才再回到前厅,这时就已经是饭点了。 初芙还担心前厅里那些男人要相处不好,毕竟父兄对赵晏清总带几分忌惮和警惕,结果回去一看,五个男人正围在下棋。 赵晏清在和谢英乾对弈,三人围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 谢英乾从武,对文人的东西向来不敢兴趣的,这棋还是因为明宣帝练出了些水平。赵晏清也是自小被明宣帝拉去切磋,其实就是吊打,在各种挫败中倒也有了些心得,岳婿俩现在是斗得个旗鼓相当。 初芙好奇上前扫了几眼,只看到黑白两子分明,战况如何是看不懂的。她对这个真没兴趣,就继续和石氏坐到一边说话。 两人正说到谢擎宇两表兄弟的亲事上,就听到陆大老爷了叫了声好,陆承泽说:「殿下妙招啊。」 「狡诈!」 这是谢英乾骂了一句。 赵晏清一不小心赢了岳父,虽然有小小的兴奋,但可不敢自负嚣张,忙拱拱手:「是岳父大人承让了。」 谢英乾是个直脾气,哪里吃他这套虚伪,朗声道:「技不如人没什么丢人的。不过殿下这反手一着,我总觉得熟悉。」 赵晏清闻言心里就咯噔一下,笑道:「可能是岳父在哪本解棋的书里见过吧。」 「我也觉得熟悉,这不是前阵子,瓦剌埋伏睿王殿下那招?先是假装败状,却釜底抽薪,再来一招里应外合,就是这路子。」 谢擎宇倒想起来了。睿王战死后,他们恨这路子恨得牙痒痒的,今日赵晏清倒就是用了这两招,留了一个陷阱在阵地,再反攻了回去。 「是这招。」 谢英乾也想起来了,意味不明看了眼赵晏清。他心头跳得更快,只是那一战让他印象太深,面对谢英乾的攻势,自然就想起自己惨败的那场仗。 「不过就是下盘棋,你们也能想到这许多,一会不得把兵法都全背出来?」初芙盈盈一笑,朝还在讨论的众人喊,「马上要摆饭了,用完饭再下吧。」 初芙在家里向来都是一呼百应那种,谢英乾当即站了起来,不再管什么招数,陆大老爷也笑呵呵转身过问都整治了什么。 「有舅舅你爱吃的酱焖鹌鹑,有爹爹爱吃的葱爆羊肉,还有哥哥表哥的……」初芙一一数来,被点名的几人只是听就一脸满足,仿佛已经把东西吃到肚子里去了。 初芙说着还特意放慢了脚步,到赵晏清身边低声说:「你爱吃的,回去再给你做。」 今儿先哄好他岳父。 赵晏清眸光温柔,去握了握她手:「方才多亏你了。」 初芙指尖就在他手掌心挠了挠,回于一笑。 到了侧厅,丫鬟已经上好菜,赵晏清坐下的时候怔了怔。大大的圆桌上菜色并不多,就是初芙口中那几道了,这是他吃过最简单的席面。 再抬头一看,惯来板着脸的谢英乾面上带了笑,抬手举杯,竟是要敬他。赵晏清忙托了酒杯,谢英乾温声说:「殿下,我们家用饭向来是这样,没什么山珍海味,但胜在家人团圆。」 团圆二字让赵晏清心神一震,十分有感触。 这话也是将他完全纳入家人中了。 「什么都比不得团圆二字。」赵晏清站起身,双手托着杯子回敬。 谢英乾笑了笑,仰头一口闷了。初芙当即再给赵晏清倒酒敬舅舅,回门宴上,三个位高权重的男人都痛痛快快醉了一回。 饭后,初芙扶着赵晏清往自己闺房去,这人醉得只知道黏着她,压得她连步子都要迈不开。好不容易把人丢到床上,又被他拉着抱到怀里一通狼吻,怎么掐都不松手,抱着她沉沉睡去。 等他一觉醒来就快是太阳落山的时辰,忙乱梳洗后要去给谢英乾告辞,却被侍卫告知还未醒酒。 初芙进了内室去瞧,果然鼾声震天,有些无耐地给他捏好被角,轻声说:「爹爹,女儿过几天再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夫妻俩出院子的时候,正房窗户前隐约有个高大身影,直到两人身影不见了许久才消失。 回到王府,初芙想着赵晏清中午喝了许多酒,晚上就吩咐人做了清淡的粥,再配了些酱菜,就那么用了晚饭。 新婚夫妻自然是蜜里调油,还没到沐浴的时候,赵晏清心思就在那蠢蠢欲动,把妻子拉到怀里直吻得气喘吁吁。 初芙回神的时候人已经被他抱到了浴池里,水声在耳边轻轻地荡漾着,她被他扶了腰坐着,身前是他吮嗜的酥麻。 浴池里的热气蒸得她全身都泛着粉色,一张脸更是艳得如同出水芙蓉,身上软绵只能抱紧他的肩头,随着他依附着他,像水波一样起伏。 初芙睁眼便是次日的日上三竿,身边已经没了他的身影。她坐起身抱着被子出了会神,慢慢地挪下床,苏木苏叶听到拉响的玲声,忙进内室帮她梳妆。 问起赵晏清做什么去,苏叶抿抿唇说道:「殿下似乎有要紧事去了书房,很严肃。」 是出什么事了吗? 初芙简单梳洗,换过衣裳让人带路去书房。 书房里,赵晏清正看太子让人暗中送来的信,信上说瓦剌二王子死的那条狗肚子被刨开了再埋的,十分可疑。太子怀疑惊马事件是故意的,为的就是等狗死了,取什么东西。 太子会关注瓦剌王子,是因为他沉得惊马太过巧合,派人去看看那狗究竟有没有问题,结果才会有这个发现。 赵晏清捏着信,凤眸微幽。瓦剌确实是跟陈王旧党有联系过,用狗来传递消息吗?似乎京城兴起养狗,就是在九月,使团进京之前。 v第06章[03.03] 他垂眸思索了会,再往下看信,太子说最近太医常去给皇后看诊,希望会有好结果。 信到这儿就止了,赵晏清抿着唇,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现在根本没有借口能去见刘皇后,再挂念也没有用,而且陈贵妃宫里搜出来的药也拿不到,不能让左庆之看看。 他什么都做不了,任何异动都可能会引来他父皇的各种猜测,特别是现在又要夺陈家权利的时候。 初芙来到书房的时候,就见到他那副让心疼的样子,一脸颓然和挫败,柔暖的阳光都照不亮他眉宇间的沉色。 「你怎么了。」 轻柔的声音自门口处传入书房,赵晏清一抬头,就瞧见初芙一手扶着门框,脸上是为他担忧的神色。 少女正如同八月枝头上盛放的芙蓉娇艳,柳眉轻蹙,盈盈杏眸因情绪蒙了层纱似的,连眸光都黯淡了许多。 他微微一怔,很快就从书案后站起来迎上前:「怎么过来了。」 她提着裙摆跨过门槛,手快很被他握住,带着她到临床的椅子坐下。等坐定了,初芙才抬头再问:「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很烦恼的样子。」 赵晏清跟她也没有什么好瞒的,把太子来信大概说了,引得她眉头都皱成了川字。 「用这种方式传信件或消息?确定吗?」 「我会让人暗中去掩埋的地方查查,若是确实剖开了,这种异样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这绝对也是谁都想不到的,谁会想到会有人从狗肚子里取东西。 初芙想了想,问道:「那瓦剌王子的狗也会下场去搏斗吗?」 「有去过那么一两场,都胜了。」 如果是这样,狗会有脱离监控瓦剌王子的一众人视线,这个时候被喂点什么进去,确实会不知。 「那是要好好查查了,还是会涉及陈王旧党吗?」 赵晏清对于这话也没法确认,只道:「能跟瓦剌联系现在联想到也只有陈王旧党了,岳父这几个月的追查并没有成效,从瓦剌交到锦衣卫手里的那几个人,根本什么都审不出来。」 不过就是瓦剌用来示诚的。 初芙说:「那就只有哥哥昨天说的那个宅子有问题,可惜已经惊动了。」 赵晏清见她跟着烦忧,伸手去拉她,让她坐到怀里:「朝中的事务且先不想,我听说父皇那里月初就会确定好议和条件,跟瓦剌签定。到时那二王子就该离京,只要离京前不出问题,我们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 「你倒是拿得起放得下,就准备过闲散王爷的日子了。」 初芙睨他一眼,这人分明是不想让她跟着烦恼。赵晏清被揭穿心思暗讽,一点也不在意,握着她指尖说:「不是说在家了给我做好吃的?」 「腰酸,不想动,再说吧。」她说着,还抬手掐他胳膊。 赵晏清难得大笑,伸手在她后腰轻揉,书房里传出夫妻俩的笑闹声。 皇宫内,内阁和兵部已将拟好的议和条约给明宣帝过目,明宣帝看着再减少了每年给瓦剌的绫罗绸缎和米粮,再加了要瓦剌供给马种的数量。 内阁几位阁老心里都在想,明宣帝很有做奸商的潜质。 等条约再改好,次日就在早朝上请了瓦剌使团正式议事。本朝提的要求近乎苛刻,瓦剌二王子脸都看绿了,自然对条约不满而讨价还价。 正当使团跟内阁一众人吵得跟市井泼妇一样的时候,谢英乾咳嗽一声,引得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谢英乾对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从容自若,朝明宣帝说:「臣只是嗓子有些痒痒,习惯了西北的气侯,在京城反倒觉得浑身不自在,陛下不若还是让臣先回西北吧。臣甚是想念还戎守在边关的将士们。」 西北重兵一直未撤,只是谢英乾这主帅回了京,他这一翻话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瓦剌惨败于他,正是士气低落,如今已是寒冬,这个时候若再被迎头痛击。想要恢复元气,那就得更长时间了。 瓦剌使团众人神色几变,明宣帝哈哈笑了:「爱卿是闲不住的性子。」 这话说得瓦剌就是谢英乾解闷的地儿。 二王子脸色变来变去,跟大染缸似的,最后不得不再退让一步,却也跟明宣帝再争取加了一成的物资来交换种|马。 这一成物资本就是明宣帝心里所打算的,当即痛痛快快给应,改好条约让瓦剌使团签字盖章,当朝就让人将两国停战交好的消息公布于众。 明宣帝的痛快让瓦剌众人知道自己就是中计了,可强将在眼前,不得不低头。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瓦剌使团也不愿意再在京城耽搁,定了三天后离京,等回到瓦剌后双方再按条约以物换物,施行友好条约。 赵晏清知道签定议和条约的时候,永湛暗中去查的事情也有了消息,那只惊马的凶犬不但被剖开了肚子,整个胃部都被人取走了。 显然时间匆忙,来不及当场查看东西,又或者是受命,不敢私自查看。 他就把这事传信给了谢英乾,一并让人跟太子说一声。 这边才吩咐好了事情,那头又来人说陈元正求见。 赵晏清成亲后除了进一趟宫再去了将军府,就足不出户,连陈家都没去拜访。 陈元正等了五日,不见他来,只能自己找上门。 一个来给新婚夫妻请安,认亲的借口,让赵晏清也没法将人拒之门外。 很快,穿着圆领锦袍的陈元正被请进花厅,赵晏清见人来了神色淡淡地喝茶,只说了声请坐。 陈元正未到四十,身上已积蓄了多年官威,气势不凡。见赵晏清对自己冷淡,倒也不恼,按着礼制请安后坐下,沉稳地说话:「几日不见殿下,殿下精神倒比以前好些,可见人缝喜色精神爽这话不假。」 赵晏清将茶搁在桌几上,似笑非笑:「是有这原因。」 「怎么不见王妃,说起来,我还未和王妃正式见过。一家人若是走路上迎面不识,怕要被人笑话了。」 「王妃这两日身子不太舒适,就在屋里将养着。这天一冷,姑娘家身子娇惯,也是没办法。」 陈元正想见初芙,赵晏清直接给推了,当即让他也绷不住表情,神色阴沉了几分。 「殿下,以往我这做舅舅的不说有功劳,最起码是有苦劳。殿下如今这样疏离,究竟是什么意思,或是听信了谁人挑拨,陈家虽是殿下的外家。但外与外,也有个亲疏之分。」 所谓外与外,指的就是陈家这外家,和初芙所在的谢家。 陈元正意指最亲的还该是陈家。 v第07章[03.03] 赵晏清听笑了,凤眸流光微转,下刻却也严肃地说:「既然陈提督说到这里,我也免不得说说旧事。」 「陈家究竟是功是过且不论,只说你本心,你敢与本王说一声,你真是全心效忠而无借本王拢权?」 正打赵晏清和陈家疏远,这是首回直白撕破脸。 陈元正脸色微变,心头重重跳了跳。 他知道现在根本不可能再掌控这个外甥了,何况现在还有个谢家。齐王的封地在蜀,搞不好,现在这外甥还想踢了他好吞蜀地的权,那样陈家就只是个垫脚石。 陈元正打了个激灵,首次意识到自己这算是养虎为患。 赵晏清见此又是一笑:「既然陈提督又说亲疏之事,那我看到亲的之份上,再提点陈提督一句,盛极必衰。提督请便。」 说罢,他就不准备再和此人纠缠,实在是话不投机。陈元正却是猛然站起身,冷声道:「什么叫盛极必衰,若是陈家倒了,先前为殿下做的那些事,殿下就不怕被人拿来当成了催命符。」 这无疑是威胁,赵晏清脚步一顿,转身冷冷地说:「是我的催命符,亦是陈家的,我到底是皇子,顶多换来个终生软禁。但提督这命,怕是不能保了,提督若是真想保命,就不是此时拿这些来威胁本王!」 赵晏清一脸怒容回到了正院,初芙正在明间跟沈凌说话,就见他冷着脸进来。 沈凌朝他见礼,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怎么就生气了?」 赵晏清一言不发,初芙知道他去见了陈元正,肯定是为这事生气。她让他坐下,把茶端到他手边说:「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他仍旧没说话,初芙便明白了,转身就撩了帘子要出去。 赵晏清终于开口,说道:「你要去做什么。」 「收拾他!」 丢下话,她真的就那么出去了。 赵晏清怔了怔,忙再跟上前,但初芙脚程比他想的还要快,他才出了屋她就出了院门。等到追上前,她已经到了花厅前,陈正元也是一脸怒意要离开,不想就看到一位妙龄少女冲到跟前。 陈元正还没反应过来此人是谁,初芙已笑里藏刀,冷声说:「提督有没有听过一句俗话,叫搬石头砸自己脚。我若是提督大人,今儿前来,绝对会把石头拿出来,而不是抬得高高的。提督大人向来睿智,能听明白吗?」 初芙上来就一顿冷嘲热讽,借一句俗语比喻陈元正拿着齐王把柄威胁,但那把柄也会把他自己害了。如果识趣,这会应该把以前留下的证物都交出来,不然下场就是只有一个惨字。 陈元正什么时候遇到这样一张利嘴,还是出自于一个少女。 他怔了片刻,看到阴沉着脸将人护到身的赵晏清,再被冷风一吹,还未来得及升起的恼意骤然就被浇灭了。 这个谢初芙,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一条缓解如今齐王和自己冷战的明路。并且,谢初芙什么都知道。 知道陈家给齐王在后面都做了什么。陈元正盯着那张娇艳的面容,背后渗了冷汗。 这代表谢家也知道了?更多的他也不敢深想,但一个小姑娘来指点他……陈元正眼中有厉光一闪而过。 赵晏清以为陈元正肯定得对初芙做什么,起码会斥骂几句,不想他居然一字未言,匆忙离开了。 到了下午,陈元正着人送了一箱子的东西来。 里头有帐目,更有一份赵晏清需要的名单,里面都是陈家死士记录,包括当时派到他身边的那些人。这弥补了他缺失齐王的那部份记忆,能从中知道陈家和齐王在他身边都做了什么,再调查死因,便不会再一头雾水。 这重要的东西让赵晏清精神为之振奋,却也表情复杂看向一脸满意的初芙。 初芙明白他在想什么,觉得她只是一句话让陈元正怂了,很不可思议,但就这是——「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秀才搅和不过兵,有时候直接撒泼会有奇效。当然,我是冲动行事了,气不过陈家到现在还想拿捏你。」 赵晏清听着她的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把她拥到怀里:「你真是我的宝。」 夜幕低垂,齐王府正院灯火通明,丫鬟皆围坐在走廊挡风处候着,不时抬头看比以往都要明亮一些天空。 老人都说,冬日夜里天泛青光,是快要下雪了。 这雪下不下她们不知道,只是寒风彻骨,火盆都顶不用。 「都去歇着吧,王妃说天冷不要再守在这里了,以后值守的都到茶房里。」 苏叶从屋里出来,就看到都挤一块儿的小丫鬟。正院一直以为丫鬟就少,是初芙嫁过来,赵晏清再添了,如今都归苏叶苏木二统管着。 听到能到温暖的地方,小丫鬟们都高兴得眼发亮,不当值的就先回了住处,余下的各司其职。 苏叶也在茶房候着,吩咐道:「殿下似乎在忙,大家都警醒些,热茶不能断了。」 众人纷纷点头。 正房内室里,赵晏清还在看陈家送来的东西,初芙也搬了椅子坐在边上,不时为他研墨。 赵晏清在整理陈家送来的死士名单,这一看就是陈元正临时写下来的,纸和字迹都是新的。他再顺着名单罗列出陈家在他还是睿王的时候做下哪些事,一一圈出对应人名。 圈着圈着,他突然搁了笔。 「好个陈元正!」 他猛然出声斥了一句,初芙被他惊着,险些要把墨锭给掉了。她探头,看到他最后一笔未完的那行字,居然学有护国公府三字。 她再往上看,没有什么相关,但见赵晏清沉着脸站起身,去送来的厢子里翻出一本账簿。 他开始唰唰唰地翻页,动作很快就停下了。 上面写着明明白白,谢英诚几月几日为谋兵马司某职进白银两万两,再往下翻,写着谢英诚写信说明谢英乾旧部的各路消息。那封信还夹在里头。 赵晏清拆开一看,确实是谢英乾旧部的人名,一字不错,甚至还有私下交好外人不知道的几个关系。 「初芙,你看看这个。」他气得手都在抖。 初芙凑上前细细地看,脸色也变了变:「后面这几个大员我并不知道,也没有见过,恐怕要问过爹爹。」 「你二叔怎会如此糊涂!」赵晏清将信拍在桌上,「虽然那时我们还未有赐婚,但太子当权,储君地位轻易动摇不了,他居然会想着去搭上陈家这条线。他不知道这人发现,是什么下场?你们谢家先祖知道,得气得生吞了他!」 初芙也没想到她二叔会走这种歪门邪道,她低头想了想说:「如果没有人帮我二叔引路,他也不可能去搭上陈家的,搞不好,这里头就有猫腻。陈家在京城的势力一直极弱,恐怕是想培养一批人,好在朝中能跟太子一党对抗,即便对抗不了,五城兵马司这样位置的人收买了也是好的。」 即便她二叔品级低。 说到这里,初芙也明白为何她挑衅陈元正,对方闷声走了,再送来这些东西。这是变相打她的脸,让她知道谢家也有把柄在陈家手上。 v第08章[03.03] 她眸光闪了闪,没想到自己冲动行事倒将隐藏的事都揭了出来。 赵晏清知道陈家这十余年来的布局不可能一朝粉碎,但陈元正野心与实施的行动比他想还要深|入朝廷中。 陈元正反手一出,就是谢家也牵在里头。 他思索着抬头,正好见到她懊恼的样子,就去将她拉到怀里,轻轻拥着她说:「初芙,父皇总是要向陈家发难的……你二叔的信……」 他说着顿了顿,低头看她,似乎是在征求她什么意思。初芙见他神色郑重,话有所指,当即就冷静了下来。 「你是说……陈家把这信拿出来,也许是好事?」 初芙很快从心惊和懊恼中很快冷静下来,顺着他话意说下去:「陛下总要向陈家发难的,陈家这些东西肯定还有另存有,不可能真交给我们。他交过来,其实就是反威胁罢了。我们把二叔写的信给爹爹,爹爹会先呈交给陛下,以后再从陈家翻出一样的来又如何!」 既然皇帝要保齐王这个儿子,削了陈家,就不能再动谢家。而且帝王不知太子如今和赵晏清已没有了罅隙,只要运用好这一点,谢家还是表现为忠君,这样的信有一百封都不怕! 相反,这就成了陈家有异心的确凿罪证! 赵晏清明白她想通了,微微一笑,去亲了亲她眼角:「对,我们就不该如陈家的意行事。」 他已经把父皇的心思揣摩得很透彻,只要他不成为弃子,反将一军的事,他就能做! 初芙眯了眯眼,想起什么,亦弯着唇角笑了笑:「我爹也教过的,别人威胁你什么,你就狠狠照他脸招呼。要是能掐到他咽喉,那就不要犹豫,直接掐死,不让他再有翻身的机会!要占尽先机,不能被动。」 她说到最后的时候,眼底都是凶光,赵晏清没来由打了个激灵。 谢英乾教导女儿的方式,似乎过于凶狠了。 谢英乾收到女儿送来的急信时,正从瓦剌王子那只狗上的突破点牵出更多蛛丝马迹。 他听到女儿送了信回家,脸色当即变了,与刚才那个朗朗而谈、沉稳慎密的谢将军判若两人。 「诸位稍坐,我马上回来。」 谢英乾朝众人一拱手,出了屋。 身着飞鱼服的万鸿羽就笑了:「羡慕谢将军啊。」 金吾卫指挥使也跟着笑:「你那女儿不也喜欢黏你。」 「别提她了,整日给我闯祸。」万鸿羽挥挥手,一脸头疼。谢擎宇在一边木着脸,他也想看妹妹送信回来干什么的,但他父亲离开,他就不能动了。十分的焦急烦躁。 谢英乾看到自己弟弟干的蠢事,气得火冒三丈,直想拔了刀冲到护国公府砍了他,让他以死谢罪。 他捏着两封信,忍了再忍,突然一点冰凉落在他额头上。抬头一看,天空居然飘雪了。 突降的雪总算让他冷静了一些,将信都收好,沉着脸回到室内,继续先前未完的事。 「擎宇再探了那个宅子,里面的人都已经搬离,显然是知道暴露了。我们的人把宅子再翻了遍,只在花池下翻出两只早已腐烂的大型犬尸体,埋有了段日子了,但是骨头有点异样,已经让专人去验。」 「这两天瓦剌二王子又买了新狗,他后日就要离京,如若真在传消息,那么离京的路途上就可能会再旧计重施。我们的人只要一路潜伏好,确认他要取消息的时候,可以先下手,路线在此。」 既然已经惊动了,那么就粗爆的用抢的,瓦剌王子若是心中有鬼,为维护两国关系和顺利回瓦剌肯定会有所供述。到时他们就真正能顺腾摸瓜。 众人便都打起精神来看地型图。 这事得锦衣卫和一部份金吾卫配合,确定章程后已是四更天,谢擎宇让人带着两位指挥使去客院歇下,折回去问妹妹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谢英乾就把信给了儿子看,谢擎宇看得也是想抽了刀杀人。 「这么些年,他就尽给祖宗脸上抹黑了!」 儿子暴怒一拳砸在桌面上,谢英乾也没有劝,沉声说道:「此事肯定要报给陛下的。陛下就等瓦剌的人离了京才正式和陈家清算,你妹妹也明白,这才会把信送了过来。不过……」齐王那里居然会同意动陈家。 谢英乾觉得自己真不能看清这个女婿。他沉默了下去,想的是女儿回门的时候,他走的那盘棋。 「爹爹担心齐王会有什么后手吗?」 谢擎宇把父亲没有说的话说了出来。 他也觉得这个妹夫行事太过不合常理,甚至还插死睿王的死因,一直不放弃的调查。 良久,谢英乾才再度开口:「先不管齐王到底有没有后手,我们该防备的都得防备,我天亮就进宫。」 父子俩这才散去,各自歇息。 次日清晨,初芙还没睁眼就听到外头有细微的声响,似乎是雪落下的声音,十分轻柔。 她当即就醒了,想要起身去看看,心里也点击父亲有没有送信回来。 哪知才要坐起身,闭着眼的赵晏清手一伸就将她拉回被子里,就那么闭着眼蹭到她颈间,灼热的呼吸烫得她哆嗦。 「该起了,一会丫鬟就都在外头候着了。」 初芙被他落下的吮吻撩得发出细细一声低吟。 她说了腰酸后,他昨晚就老老实实搂着她睡了一觉,怎么一早起来就又拱了上来。 赵晏清听着她娇娇的声音,心尖都在发酥,手指在她系带上轻轻一扯,低了头含糊不清地说:「很快。」 男人在某些时候的话是不能相信的,初芙对很快这词的概念都要被他模糊了,只记得到最后自己还主动撑着他坐了起来。 赵晏清真是爱死了她细柳迎风摆一样的软腰,直到她低低喊停,在他胸膛抓出一条一条的血痕,他都掐着那腰没松手。 屋里的动静隐隐传出,苏叶一众丫鬟红着脸全躲茶房去了,直至听到铃响才依次进入内室。 她们王妃正要被殿下换去沐浴,外袍裹不住那双修长的腿,雪白的肌肤上有着好几处被吮出的痕迹。 众人看得耳根发烫,忙低头去收拾已皱成一团的被辱。 一早就消耗体力,初芙连用早饭都没有精神,赵晏清倒是神清气爽,看得她十分郁闷。他到底哪里来的体力这么折腾她。 两人这边才用到一半,李恒前来禀报,说是陆承泽来了。 这头话落,陆承泽那大嗓门已从院子传到屋内:「表妹!你猜我有什么发现!!在那些狗的尸体里找到的!」 赵晏清要去咬包子的动作就顿住,初芙斜了他一眼,陆承泽声音更清晰了:「就是那些碎肉里找到的!」 v第09章[03.03] 赵晏清默默放下肉包子,他吃不下了,再有是……他高声喊:「永湛,在外头置桌椅,请表公子先喝茶。」 初芙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这人洁癖又犯了,还被恶心得连饭都吃不下去。 她莫名就觉得解气,表哥来得正好。 永湛却是抬头望天,这会还飘雪呢,他们殿下是认真的吗?让王妃表哥在雪中喝茶? 半夜一场雪到天明都未停,入目尽是铺天盖地的白,园里的树枝都被压得半弯。 这样的天气,赵晏清自然不能真让陆承泽呆在院子里,何况他的王妃早就跳下炕心疼地为表哥拂肩头上的雪。 陆承泽有新发现,激动得伞都没打,还是骑马来的,这会子整个人冻得跟冰块似的。 初芙让苏叶苏木上了热水,给他捂脸捂手,又让人去取赵晏清的衣裳。他那身是不能穿了,再在身上捂一会,雪化了就得冷意就得透到底,不病一场就奇怪了。 初芙将丫鬟们差得团团转,赵晏清就站在西次间的槅扇前看她忙活,她想转身去找个汤婆子,冷不丁就撞上他严肃的目光。 「让丫鬟伺候他。」他见她出来,一手拉住人就往内室去。 初芙被他拽得脚下踉跄,等到了内室,就被他一下就按在槅扇前,带着愠意的吻堵了她嘴。 他的亲吻来得又急又有惩罚的意味,初芙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鼻尖动了动,没忍住翘了嘴角。赵晏清有所察觉,松开她,见她盈盈杏眸内落满笑意,怔了怔。 下刻,初芙踮脚去勾了他脖子,贴着他去亲吻他。唇若即若离的,柔柔地说:「想什么呢,那是我表哥,兄长!我能看着他挨冻病倒吗?」 她的轻触缠|绵叫人指尖都要酥麻。他一手就按了她后脑,不让她做这种让人不满足的挑|逗,结实再一通狼吻。 若不是苏叶在外间咳嗽了好几回,估计他还得再做什么。 初芙气喘吁吁推开他,用手指戳了戳腔膛:「好了,再不出去,表哥还以为你不欢迎他呢。我们听听他发现了什么。」 一提陆承泽,赵晏清心里还是不太舒服,就不该让交待门房让他能直接进府的。 那头陆承泽换了赵晏清的便服,他身量稍矮一些,走路都要踩到袍摆。赵晏清看到他提着袍摆样,有那么些许滑稽,突然觉得他顺眼多了。 三人就在明间坐下,陆承泽迫不及待地说:「殿下,表妹,贾永望先前的那个宅子挖出了两只狗的尸骨,你猜我在这里发现了什么。」 「——是人骨头!」 初芙霎时头皮一麻,抿直了唇。 陆承泽却是十分兴奋:「我和表哥不是在那屋里见到骸骨吗?肯定是人的,而找到的骸骨只是手指和脚趾这样纤细的骨骼,估计是因为撕咬直接咽了。而那狗死了近两个月,但骨头没消化,说明是吃过东西不久后就死的,狗身上的骨头有被撞裂的痕迹,搞不好是自相残杀致死。」 赵晏清皱了眉,吃人肉,不管是那人是生是死,都是骇人听闻。他心里反感又积了怒意,冷声说:「近来没有人报失踪吗?」 陆承泽摇摇头回道:「我发现之后就查了近期报案的卷宗,并没有这些。」 屋里还有骸骨,死了两个月的凶犬肚子里还有,这都是吃了多少人了! 居然没有人报失踪? 初芙脊背一股股的寒意往上窜,说道:「除了这个呢?你还发现什么?」 「上回不是说贾家人进京了,要处理贾永望的产业,贾永望存在钱庄的一大笔银子也被取出来了。画押还是他的笔迹,数目和贾家人手上的帐本能对上,日期还是贾永望死亡后日期,验过笔迹,不是假的。」 又出现了贾永望的笔迹? 「除了这些呢?」 初芙忙追问,这也太奇怪了。 陆承泽把查到都说来:「除了那宅子、银子,贾永旺还在一家银楼定了首饰,已经都付过钱了。也是他死后的时间。」 怎么会这样?! 赵晏清凤眸有光一闪,沉吟着说:「是不是贾永望没死?!」 「怎么可能,我们看他烧成了焦炭!」陆承泽当即摆手,那晚上三人都在的。 初芙亦是柳眉紧拧,百思不得解。 贾永旺确实是他们都看着惨死在眼前的,然后李双财也死了,画屏也早知道贾永旺死了,还误会是太子杀的。 这个误会是她身后那个人传的信,应该是为了让画屏死咬着太子。 让画屏死咬着太子,初芙蹭一下站起来,两人都抬头看她,见到她一脸惊疑未定:「贾永旺或者没死,或者是被背后设计之人杀了!」 「什么意思啊表妹?」 陆承泽一时没明白。什么叫或者没死,或者是被背后设计之人杀了。 初芙抿了会唇,快速理着思绪,然后才坐下继续说道:「我们是从画屏那里发现,画屏误会太子殿下杀死了贾永旺,但其实不是的。我们查到的是李双财,然后李双财又被人杀死了,我们一直认为背后还有黑手。」 「事实上,确实还有。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何况我们谁也没有真正看到被烧的人的脸!贾永旺明明死了,却还有他的签字出现,还书明日期,这点十分诡异。如果烧死的不是贾永旺呢,是另外一个有六指的替身。」 她越往下说,思绪就越清晰了。 「那个死的是替身,是让李双财动的手。然后李双财其实是被贾永旺杀的,没死的贾永旺潜伏起来,做了这一系列的事,可能是转移钱财,和那幕后之人一起潜逃。」 陆承泽却觉得有个疑点说不通:「既然要逃,他定首饰做什么?」 初芙神色顿了顿,沉默了许久的赵晏清说:「肯定是想潜逃,但又是在留下讯号?!」 留下讯号,留给谁,为什么留? 表兄妹俩充满疑惑的视线落在一脸深沉的赵晏清身上,这个时候,初芙和陆承泽才能看出来真是表兄妹,连表情都是一样的。 赵晏清嘴角动了动,把自己猜测说出来:「一般会留讯号,都是在预知什么事情,然后才会有这样的举动。就比如行军打仗中,有斥候先去探路,会把自己所去方向设暗号告知后边人,是有预知性的行为。」 陆承泽和初芙在这时异口同声道:「贾永望知道难逃一死,所以留下这样的讯号!」 表兄妹俩这样的默契叫赵晏清整张脸都黑了。 初芙却还不自知,沉浸在新的发现中,喃喃着说:「那他这个讯号是要留给谁的,又要传递什么意思……」 一张地契牵出了新的进展,同时又出现了新的疑点,初芙与陆承泽将所有相关的线索再度列了条目。 v第10章[03.03] 赵晏清看着默契的表兄妹,一直沉默着。 待两人整理好,已近午膳时间。 初芙想要留陆承泽用饭,他却去换回烘干的衣裳 「这几天大理寺和刑部、督察院在联审,许多案件要在年底前理一理,我还得去候着父亲,找个他空闲的时间把事情先禀了。」 陆承泽如是说着,把那顶牛皮小帽再往头顶一卡,遮住伤处就匆忙要离开。 初芙让人再给他拿了蓑衣披上,送他到院门。 等到回神,她发现赵晏清就默默站在自己身后撑着油纸伞。雪片落在伞面上,发出轻微声响,撑伞的男子被光影挡了一半面容,将沉默寡言的他显得越发深沉不可测。 她抬头,对上他灼灼眸光,灿然一笑。雪光间,清秀的面庞莹然生辉。 赵晏清眸光闪动着,唇线抿得笔直,伸手去牵了她,仍默不作声带着她往回走。只是心头方才堵着的郁气在她笑颜中尽散。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气。 初芙在这间偷偷打量他,见到他耳根微微红,眼中懊恼一闪而过。她嘴角就又弯起了弧度。 回到温暖如春的屋里,初芙并没有解披风,而是让赵晏清自己坐着,还拿了纸笔说要借他一进的小书房用用。 赵晏清皱眉要跟,她却缠了上来亲得他神思恍惚,也不知道怎么就应下不去扰她,等人走了才恍悟过来。他居然被使了美人计。 但堂堂男儿,应下的事哪能反悔,只能强忍着烦躁在屋里看陈元正送来的余下帐目。 在昨天发现陈元正送这些是另有所想,他对这一箱的东西就抱了怀疑态度,但也总比他摸黑的强。他将死士的名字对出来后,叫来了沈凌。 永湛看着自家殿下留下沈凌不说,还派遣差务,他就觉得自家殿下头上顶着黄土一样。 沈凌到底是睿王的人啊,万一发现主子先前干的事,估计会拔刀相向吧。为此永湛是操碎了心,日夜提防着沈凌。 在午膳的时候,初芙就回来了,手里还拎了食盒,才跨入屋就和沈凌迎面。 沈凌沉默着朝她一礼,快速离开,连伞也没打就冲进了风雪里。 赵晏清听到动静从内室出来,闻到了一股面香,凤眸一扫,看到了初芙手上的食盒。 「你怎么还亲自拎着这东西。」 他要接过,初芙却示意他坐下,随后打开盒子,把两样小菜和两碗浇了红油的面条取了出来。 「这是……」赵晏清想到什么,心中一动。 初芙笑吟吟让他坐下,苏叶领着小丫鬟进来为两人净手。 等人再出去了,她把象牙箸递到他手上:「我做的。已经快到午饭点,时间不够,只能做了面条,哪天再给你做别的。」 赵晏清握着筷子,再扫了眼让人食欲大动的吃食。辣子和青葱,那样鲜艳的颜色,和她的热情一样。 他心中暖融融,像是刚喝了一壶温烫的酒,暖意向四肢发散。 他挑着面线,连用了好几口,低低地说:「初芙手艺好。」 「那是自然的,表哥都没有尝过我做的面。以后别再犯傻了。」 初芙眯着眼笑,一句犯傻叫赵晏清神色顿了顿,有些窘迫,旋即却又笑开了。笑容温柔,情意满满。 可不就是犯傻。 一顿很简单的午饭,赵晏清却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来得满足,把饭后昏昏欲睡的小妻子圈在怀里,心境无比平和安宁。 大雪一直到了傍晚才慢慢有要停的迹象,京城银装素裹,天地间都是一片白茫。 陈元正在老宅的练武场打了一套拳,微喘着气回屋更衣。 心腹前来禀事,是说陈元正的妻女慢则十二月中就能到京。 「下雪了路不好走,你再派人往夫人那赶,耽搁几日也无所谓,只要能到京城过年即可。」 陈元正擦了把脸,把帕子丢回铜盘里,在心腹应喏声中又想到什么,问道:「齐王府那里没有传来消息?」 「回大人,并没有。谢家也十分安静。」 陈元正闻言眸光沉了下去,冷笑一声:「这是吓得缩起来了?谢英乾的女儿确实有几分胆识,到底却是个妇人,也就只能仗着父兄的地位,张牙舞爪罢了。」 心腹附和着:「齐王妃年纪小,又是深闺里养着的,哪会有大人的心智。大人也莫要往心里去,趁这个时候,其实更好拿捏,不过到底是要委屈姑娘了。」 「我女儿不会委屈的。」陈元正意味不明笑一声,「谢二不是又递了贴子要见我的,让他明晚过来,告诉他,我为他单独开宴。」 心腹领命离开,陈元正自己系好腰带,盘算着要把握年节的时机再进宫去见见妹妹。齐王娶了谢家女又如何,拿捏一个妇人的办法太多了。 是夜,风雪终于止了,谢英乾给女儿回了信,说事情会处理好。初芙放心下来,但看到信末又有些不安。 谢英乾说会暗中出城一些日子,出城的日子与瓦剌王子离京是同一天,她隐隐就猜到父兄要做什么。 这样的寒冷天,光在外头奔波也够受的。 习惯了行军打仗的谢英乾父子倒没觉得辛苦,前些年两人隐藏在边陲,有时还得乔装深入瓦剌,再严峻的天气都遇到过。如今不过是下了场雪,并不觉得添了什么困难。 瓦剌使团因为化雪的关系,一路走来都不算太快,彻底离开京城的范围已是三日后。谢英乾发现这中有过两支运送犬只的商队经过,但双方都没有交集,瓦剌二王子新买的那只狗每日都精神十足的被牵出来遛弯。 这么跟了有近五日,仍是没有任何异样。 万鸿羽免不得怀疑众人猜测有误,极大可能瓦剌王子已经不再和对方通消息。 队列一直往西北方向去,所有人都没敢放松,等到第六日夜晚,谢英乾众人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狗叫声。 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振,众人就趁着夜色潜伏了进去,不想这一瞬,昏暗的营地霎时都被火把照得如白昼。 火光摇曳,无处藏身。 谢英乾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一行被发现了,当即下令外撤。 跟来的人皆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身手极好,在急及关头倒没有损人,只是不少人被羽箭所伤,谢英乾断后亦是吃了一箭。 v第11章[03.10] 次日,瓦剌使团一封信就快马加鞭送到了明宣帝手里,说是遇到刺杀,在本朝境内有此事必是要讨个说法。 明宣帝哪里不知道这是被反将一计,离京城,瓦剌也就肆无忌惮了,气得他满脸通红。但最终也只能是召回谢英乾一众,然后让当地衙门假意去剿了场匪,丢了几个死刑的犯人遮掩过去。 谢英乾一众办事不力,还被人摆了一招,面上无光。明宣帝倒没有迁怒,只让众人先养伤。 在谢英乾回京后,当时与众人相遇的运狗商队早已转路东部,一只尖嘴处毛发为黑色的狼狗被中途送到一处宅子暗室,那只狗和别的相比之下显得奄奄一息。若是谢英乾众人看到,会吃惊这狗与瓦剌王子那只花色完全相同。 「取出来了?」 暗室中,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很快就有人把小小的一个铁丸子打开,露出中空的内芯,把藏在里边的字条呈递上去。 说话的人取过字条,快速扫了眼,直接就又丢进火盆中:「宫里再缓缓,京城前些天下雪了,城郊估计要饿死人,让他们可以开始动手。」 话落,他转身离开充斥着血腥气的屋子。 谢英乾受了伤回来,初芙自然是要回府看望,看着他呆着胳膊,心疼得眼角发红。 当事人却一脸无所谓,不过是皮肉伤,只是为了不让伤口在活动的时候挣开才吊着,见到女儿仍是一脸笑呵呵的。 初芙最终是又好气又好笑。 今日赵晏清进了宫,初芙在将军府呆了半日他才出宫赶来,面色有些凝重。 谢英乾看在女儿的面上关切了一声,得知一场大雪使得京郊不少农户被压跨了房子,今年夏季的时候又因干旱有聚集过一批流民,已经是饿死不少人。 有官员上疏要明宣帝赈灾,明宣帝自然是应允的,连带各大员都准备去城门处施粥。太子妃也领头,要亲自前去布施。 所以初芙这齐王妃也免不得在寒冬的天到外边去。 初芙以为是什么大事,对于这种能积德的事,她高兴都来不及。 次日,太子妃果然就带着人浩浩荡荡出了城,太子妃去了城东,初芙便往城南去。 到了城南外,她发现早就有别人在边上搭了好布施的棚子,有肉香自那棚里传出,随风飘得很远。 那种特别的肉香,让她皱了皱眉。 「去问问他们是哪户人家,这熬的是什么粥。」 初芙站在原地仔细分辩这个香味,神色有些凝重,吩咐李恒上前查看情况。透过帷帽的白纱,她看到对方有个管事打扮的人给李恒说话,指了指粥,又比手划解示意什么。 很快,李恒紧粥着眉回来,小声在初芙身边禀道:「王妃,这粥里有些许猪肉,更多的是狗肉。那管事说他们是京中几家富商一起施粥,这些狗肉是斗兽场里卖出来的,都是斗死的犬只,但绝对是新鲜的。」 「这些肉便宜,半买半送,民间吃这肉的人也不少,又是冬日大补的东西。他们就用来做粥了,为了掩盖味道放了不少香料去熬。」 初芙眉头又拧了起来,布施是善事,但这样做总让人觉得膈应。而且是从斗狗场流出来的,她心里不舒服。 她思索了会,跟李恒说:「你把这些人的名姓都记下来,然后派人去给殿下禀报一声。」 赵晏清本来还在假中,结果一场冬雪把他也喊回了朝。除了京城,还有别的地方有灾情,比京中严重得多,昨晚有折子说有灾民被煽动打抢,朝里的文官武官为了赈灾和镇压的事吵得不可开交。 初芙吩咐过后,就到齐王府搭的粥棚里,帷帽没摘,斗篷倒是取下,站在炉灶前给排队的民众派粥。 齐王府的粥放了猪肉和红枣、枸杞,熬得浓稠,初芙还尝了一口,味道不错。但她发现,到这边粥棚来的人远远要比边上的少。 那些人都被香味吸引过去了。 苏叶看着隔壁排队取粥的多为男性,觉得这样也好,不过半个时辰,隔壁的粥就被取完了。对面管事说等到晚上再来。 排队的人群发出喧哗,垂头丧气地转到王府这边的粥队来。 初芙这边因为人群转移,一下子变得十分忙乱,丫鬟们都上阵也免不得听到抱怨。 李恒板着脸站在边上,对队尾那些催促声忍耐着,随着人数增多,熬粥的速度也赶不上,抱怨声就越来越大了。 初芙急出了一头汗,让侍卫先去人群中安抚,等到新的几锅出炉骚动才算安静下来。 在队列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的时候,初芙终于得于喘气,把勺子放下,揉了揉发酸的手准备坐一会。 连着站了一个多时辰,双腿都麻木了。 她这头才转身,就听到一个丫鬟愤怒地喊了声:「你这人怎么样,若觉得不好喝,你就不要来取。都来了三回了,还说这种不好听的话!」 初芙当即看了过去,是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满脸的不耐烦。但他不敢吭声,他边上的侍卫都已经冷眼盯着他,一缩脑袋转身走远了。走到远处,初芙又见他把手里的碗摔到地上,还朝碎碗吐了口唾沫。 丫鬟气得眼晴都红了,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又气得骂道:「这人良心被狗吃了吗!」 苏木见初芙看着,忙上前去安抚丫鬟,把人拉到一边让别哭了,传出去别人还以为王府的人嚣张跋扈云云。 这样的人,初芙其实见多了。把所有人的善意当理所当然,稍有不合他意,别人的善意就不值一文甚至在他眼中会变成恶意。再用最恶毒的言行反过来伤害你。 那中年男人就是典型的。 初芙到用了一块拉开隔出的独立地方坐下,伸手去揉腿,不一会儿,沈凌被派了过来。 「王妃,京城其它几处也有您跟殿下说的粥棚,也查过了,确实是京城里十余个富商合作的。肉的来源也查明,是从场子里运出不假,殿下还派人到他们炉上验过,没有什么不干净的。」 既然没有异样,初芙膈应那些肉也不能说什么。 下午再施粥的时候,初芙听到隔壁传来了熟悉的说话声,转头一看居然看到许久不见的许廷。 许廷裹着塞了棉花的斗篷预寒,整个人都要胖了一圈,正指挥着人运东西。 她遥遥看着,是米粮,而隔壁粥棚的队列也排成了长龙,都要看不见队尾。 好像那些商人里有姓许的,看来许廷家也参与施粥。 她收回视线,继续站在炉灶旁,庆幸自己面上有白纱,不然非得让对方认出来。 正想着,一个洪亮的嗓声就朝她喊:「王妃表妹!」 初芙手一抖,险些勺子都没有抓稳,下刻是高唱齐王殿下到的声响,听到动静的人都霎时跪了下去。 喧闹一瞬间化为安静,赵晏清笔挺的身姿自远而近。他还穿着朝服,四色佩绶在走动间若隐若现显在翻飞的斗篷中,威仪扑面而来。 初芙忙上前相迎,要福礼的时候被他手一托阻止了,跪地的民众已被免了,好奇又谨慎地偷看。 v第12章[03.10] 初芙一直都没有表露身份,这个时候,其它人才知道一直戴着帷帽布施的人居然是齐王妃,从她手中得过粥的人心底都免不得激动。 赵晏清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握着她的手,扶着她的腰,亲密无间。喊了一声的陆承泽瞧见了许廷,已经半道跑去和人说上话了。 「表哥怎么也来了。」初芙瞥了一眼,希望他不要说漏嘴了。 赵晏清面无表情地说:「半路遇上,知道他要来,索性带他一程。贾永旺的案情没进展,估计找你说这事的吧。」 「看来他最近闲得慌。」 初芙又瞥了眼隔壁,见到两人正拱手相互施礼,然后陆承泽就小步跑过来了。 他就是来找初芙发牢骚的,倒了几口苦水,就说正好是有别的差务要出城一趟,顺来看看。他要帮着寺丞去跑腿。 陆承泽来去匆匆,初芙一阵无语。赵晏清是来接她回去的,太子妃不过是早上在那站了半个时辰没有,兴师动众的,让所有人知道她到了施粥地就回去了。 也就他们家初芙实心眼,在这一呆就呆了整天。 「左右你都来了,施完这些吧,也没有了。」 初芙是站得腿累,但挺高兴的。赵晏清听出来她乐在其中的欢喜,想了想,就脱了斗篷跟她一块施粥。 有着赵晏清的加入,齐王府这边的粥棚霎时人满为患,早上中午派一个多时辰的粥,用了没有一半时间就光了。 初芙看着光光的锅直笑:「看来殿下秀色可餐。」 赵晏清一把揽了她的纤腰,低头在她耳边说:「怎么没有诱到你?」 周边都是人,他调|情的动作叫她面红耳赤,用胳膊顶了他一下,甩开他径直回到马车里。 赵晏清用温水净了手才跟上,上了车就见初芙已经摘了帷帽,靠在迎枕上,累到一闭眼就睡着了。 施粥救灾不过是缓解之策,亦会引来更多民众聚集在各城门。不过几天就发生了多起事故,多为挣抢而起口角,引起混乱。 赵晏清怕初芙会被波及,第三天就不让她再到粥棚去,明宣帝亦下令禁止民间自发施粥,若要献米面一律送到衙门,登基名姓,发布告为之赞扬。施粥点亦从城门改为城郊各处定点,并登基有劳作能力的人姓名,由朝廷给他们安排差事派遣到各处上工。 这样一来,流民慢慢减少,也解决了温饱主要问题,最重要的是能保持秩序。 此法实施后,各地送来的折子里就少了灾民作乱的消息,明宣帝总算松一口气。这一回神,发现再有几日就该过年了。 朝廷封印,朝会止,京城也已经有了要过年的热闹气氛。大街小巷里都换成了红灯笼,明艳喜庆的颜色,街上人来人往,皆是面带喜色。 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中,被登基名姓派往到各处的流民却在路上病了不少。 其中一批人次要被派到浙江修堤坝,但才走出京城没多久,已病死近十人,监送的官员在临除夕前一天又听到死了两人,脸色铁青。 「又是莫名抽搐,口吐白沫死的?查不出来病因?」 官员烦躁的在原地踱步,差役脑海里还那些人死去时狰狞扭曲的面容,咽了咽唾沫说:「大人,这要怎么办,病死的人数太多,是不是该报上去?」 「报上去?现在朝廷都封印了,年节在即,报上去不是给陛下添堵。」官员没好气一拂袖子,然后又想了想说,「就地埋了吧,等到出了年再报。」 差役不敢再多说什么,匆忙下去埋尸。 在埋尸的时候,差役发现当地不少村民也挖土,上前一看发现他们也在埋尸,但死的是犬只。 差役好奇问了两句,得知这些村民养的狗都染了病,也不知是哪家开始染起的,把村里大多的狗都传染了。熬不过去的,自然就只有死路一条。 染了病的狗,大多数人是不敢吃的,只能埋了。 村民还说,临村也这样,一边说着一边直叹真是作孽。都说瑞雪兆丰年,哪知这一场雪,人饿死,狗病死的,怎么看也不是瑞雪。 同日,赵晏清总算又收到了从西北发来的信。在他和沈凌确定原先亲兵的名单后,发现陈家派到他身边的唯一一个死士是在他受到伏击前就在乱战中身死,并且那人不是左撇子。这点让他为之振奋。 他是在受到伏击后,才身受致命伤,既然陈家的死士先行战死,那么最后肯定不是陈家和齐王的动的手。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点。 他自此就一直在等西北来信,送来的信也没有令他失望,这封信里夹了一个名单,是他被伏击那日上过战场的士兵。 因为人数众多,一一排查下来用了很多时间,其中死在战场上的左瞥子有三个,余下的八个如今还在军营中,一并把户籍原地都写得清楚明白。 这总算是又多了一个突破口,赵晏清按着顺序理清拼好名单,交给了永湛,让他尽快落实这些人的是靠什么关系进的军营。 如果他的死还有意外,那肯定能再找到蛛丝马迹。 初芙在看他拼凑名单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也拿了纸笔,写下几个词组。 宅邸、银票、首饰、金银。 这是贾永望留下的相关讯息。 赵晏清被她撕纸的声音引起注意,抬头就看她一脸凝重的在拼凑什么。 书房里十分安静,盛开的水仙花就摆放在紫檀木的书案上,有暗香浮动。 赵晏清看着初芙把撕得乱七八糟的大字在重新拼凑,似乎是不太顺利,她指尖移动间眉头也微微簇了起来。 他动作轻柔来到她身后,低头一看,只能分辩出几个偏旁部首,根本无法凑成字。 「这些是什么?」 他的说话声从她头顶传来,初芙被吓得一抬头,脑袋就磕到他下巴。 两人同时吃疼倒抽吸口气,初芙捂了头仰着看他,见他也在用手在摸下巴。心头的凝重就被这幕给冲散了,她扑哧笑了一声。 「你怎么无声无息就站在我身后了。」 她倒是告起状了,赵晏清拔开她捂发顶的手,用指腹轻轻去摸了摸,还好没起包。 「——谁让你那么入神了。」他也笑了,眸光温柔。 初芙就靠到他胸膛上,他顺势从后边搂住他,微微弯了腰,唇落在她眼角。她闭着眼感受他唇上的温度,轻声说:「我看你在拼字,就想到贾永望留下的讯息,以为也能拼出来,结果是我想多了。」 她这么一说,赵晏清总算分辩出来那上面都是什么字了。 「宅邸、银票……首饰、金银,这后面两个的意思是不是相重了?」他指尖在碎纸上移了移,让四个词重现原本的样子。 「好像是有些,但能联想的也就只有这四个词。」 v第13章[03.10] 「要是用联想的,或者金银后面还有玉器?」 赵晏清思索了会,点了点桌案。 初芙听得双眸一亮,在空白的纸上又写了玉器两字,但到后面又丧气的叹息。 还是凑不成。 「算了,想不明白就别想了。今年父皇不准备大摆年宴,但小宴还是免不了,除夕那晚有重功之臣也会进宫赴宴,明天会有得累的。」 她听出来他不太愿意进宫的样子,伸手去描他的剑眉:「不过就是应酬,用过晚膳就归家了,也不会耗多少时间。」 「是这样。」 赵晏清应了一声就沉默了下去,初芙就又抬头看他,却被他拦腰就抱了起来,然后被他抱到了桌案上。 她刚才撕的碎纸都被压在了下头。 「干嘛呢,一会衣裙都要沾到墨了。」 他的吻却是落了下来,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已到了裙下做乱。 初芙猛然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上回在书房的时候她来月信了,他没能得逞,现在又想起来了。 「会有人进来的……」她忙去推他,喘息间尾音都在发颤。 他去轻轻咬她耳朵,她这处最敏感,下刻她就软软伏在他胸膛上,细微的低吟从她红唇间溢出。 他的唇就摩挲着她细嫩的脖子慢慢往下,呼吸变得凌乱:「没我的允许不敢有人来。」 他说着,拉了她手去解腰带玉带,腰带滑在地上,撞出清脆的一声响。初芙真是服了他的厚脸皮,红着脸闭上眼,被他又抱坐到椅子上,软着身子迎着他的侵入。 屋里烧着地龙,她被他抱坐着,心里又紧张,不过一会就满身香汗。他贴着她的身躯就跟火焰山似的,逐渐烧得她连神智都不太清醒了,咬着的唇不知什么时候松开,娇娇的声音就在书房里浅吟低泣,激起赵晏清变本加厉的征伐。 等到初芙勉强打起精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赵晏清在她累极昏昏欲睡后就再接着处理事务。她看到他一脸的餍足就想伸腿踹过去。 这人有时兴起根本没有道理可讲,非得把人折腾掉半条命。 赵晏清自然知道今天下午又过火了,见她醒来,丢开手上的信,殷勤的帮她揉腰。见她跟只懒猫一样哼哼唧唧的,又抱着她回房,连用晚膳都没有撒手。 他身死的事又有了进一步的进展,确实是高兴,初芙抿了一口他送到嘴边的汤,也想这事来,说:「陈家的死士并没有实施行动就已经身亡,那后来又是谁送的信回陈家,第一时间把你的死讯传了去。还有齐王误食药诱得毒发也很奇怪,你还是一点印象都没吗?」 「没有。」赵晏清又把鸡汤喂到她嘴边,显然是想她安心用饭。 美食当前,初芙当然还是选择吃饱,当即就把事情都丢到脑后。 在快要就寝的时候,赵晏清收到永湛送来的消息,说明日宫宴陈元正和家眷都会到,其它受邀的大臣亦是会带家眷。 这样肯定就会分开设宴,女眷那边已传来消息是陈贵妃和林妃主持。 陈夫人带着女儿进京过年的事他知道的,如果这样一分,初芙免不得就得应付那些人。他眸光闪了闪,是不耐。 初芙在内室听到了两人的说话,在他进来后,果然见到他臭着一张脸。她伸手就去勾了他的腰带,让他坐下,她也坐到他双膝上。 「陈家送了东西后就没有再来,他肯定以为我是怕了,明日又是在宫里,他们更不会有所为难的。」 陈家以为她怕了,却不知道她一巴掌要扇回去,她想想都觉得高兴,根本没为要和他们周旋烦恼。 「我会让人照看着,要是她们有什么为难你的,你当场撕破脸也无所谓。会有人第一时间通知我。」 「有你这话,我真会耍泼的。」 赵晏清就笑了:「我喜欢你在我身上耍泼。」 臭流氓!初芙推了一他下,站起身来不理会他,她要补眠,明天好精神充足进宫! 赵晏清很无赖的缠了上去,虽是没有再动什么心思,但也把她亲得浑身发软才搂着她入眠。正是困意袭来的时候,他猛然又睁开了眼。 陈家……家?府邸,宅邸都为家,家是安定的意思。 暗夜中,他眸光闪动,低头看了眼已经熟睡的妻子,悄声起来,再披了袍子出去。 内室亮起了豆黄的烛光,赵晏清坐在屋里书案前,快速研墨写下初芙白日说起的几个词。又添了一个家字和安字,又在空白处写下拆开的字。 慢慢的,一个晏字先出现在他视线中,他执笔的手一顿,金字傍的一个钦字工整写在纸上。钦字分别是从金银取了部首,饰字左边添一笔就出来了。 他看着钦字,又对着家一字沉思,在怀疑是否巧合。但脑海里又浮现由家联想到安身立命四字,很快毅字的一边被他写下。 晏、钦、毅三字工工整整印入他眸中,有暖黄烛火摇曳的凤眸内慢慢染了冷意。 ——赵晏钦,他的二皇兄。 寒风在屋外呼啸,把门窗吹得作响,桌案上的豆黄烛火在不时摇曳。 赵晏清盯着毅王的名讳出神,记忆被带到年幼的时候。 那年他五岁的样子,明宣帝握着他的手教他写自己名字,他挑了一张写得最好的去见刘皇后,扬着脸等母后的夸赞。 刘皇后十分高兴,一直夸他写得好,说他的名字是父皇精心挑选的,他心满意足被宫女带下去吃点心。 后来到他七岁那年,他听到宫人议论,说二皇兄的名字和他是同音。 这在皇家来说是忌讳,有相冲的说法,年幼的该避免,是他父皇坚决要选清这个字。说他的嫡子有真龙之气,何来相冲一说,宫人说陛下敢这样放言,是批过命此字于三皇子无碍。二皇子才是用来给三皇子挡灾的,被冲的那一个。 皇子名讳向来是不能直呼的,兄弟二人名字同音,也没有被搞混淆过。 这些是陈年往事,他渐大后就把这事忘在脑后,与二皇兄相处也还算和平,印象里的二皇兄就是个谨小慎微的人。 但自打太子被设计后,他就不那么认为,和初芙一起对这个二皇兄产生了最大的怀疑,如今他的名字就摊开在眼前。 赵晏清心里还是堵了一下。 天家无父子,天家无兄弟,天家无情。 究竟是天家无情,还是人性可畏。 赵晏清又想起太子所做的种种,心头一片冰凉。 v第14章[03.10] 他在桌案前坐良久,隐约听到一声呼唤,自屏风后传来。 他猛然回神,站起身快步回到床榻上。初芙还抱着被子睡得香甜,刚刚喊他那声,估计是作梦了,唇角还扬上翘着。 梦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赵晏清把外袍随手搭到一边,轻声再上床,将温软的人儿搂在怀里。她似乎找到热源,顺势就手脚都缠上来了,整个人都陷在他怀里,黏人得很。 赵晏清却想,能被她这么一黏辈子才好。他闭上眼,脑海里还是刚才拆的字,如果不是他有先入为主的意识去拼凑出来,那么杀贾永望的就是毅王无疑。 那害陈贵妃的人呢,也是毅王?可陈贵妃身边有陈王旧党,毅王和陈王旧党有联系? 也许他还该再核查,明天派人送信给陆承泽找一些东西。 初芙醒来的时候,床榻上只得她一人,外间有说话的声音。 她悄声下了床,披上外袍,走过桌案的时候看到上面铺了好几张写满字的纸,一支燃尽的蜡烛灰扑扑的。 昨晚睡下后他又起来了,她记得睡前这桌案上就没有蜡烛的。 走到槅扇前,外头说话的声音就散了,有匆忙离去的脚步声,赵晏清的身影也来到她的面前。 「把你吵醒了?」 「怎么起那么早,出什么事了吗?」 初芙朝他伸手,他握住,发现她手有些凉,就去半搂了她往里头带:「没出什么事,你让丫鬟进来穿衣,冻着了怎么办,天明的时候又下雪了。」 这会也还下着,不过见小一些,没什么声音。 又下雪了。 初芙皱眉:「可别再出事了。」 「今天除夕,我们王妃就别忧国忧民了。」赵晏清笑了,还伸手去按了按她肚子,「什么时候忧虑一下这儿?」 一大清早的就又不正经。初芙拍开他的手,其实她倒不觉得那么有孕好,毕竟年纪太轻。赵晏清被她拍开手,又是笑:「我们不着急,等你满十八了再说。」 初芙就又睃了他一眼,似乎在质疑。既然要让她满十八,他就别那么努力耕耘,还回回都在里头。 她是不是要考虑避孕的事? 赵晏清见她侧了头在思索什么,还是笑。 他既然说了等她再长长,正然是早有筹划的。 齐王服毒多年,三次拔毒究竟能不能清完,他心里也没底,肯定担心对胎儿有害。左庆之也不敢胡闹,早早为他备了不伤身的避孕药,总得让他再缓个一两年看看。 今日要进宫,夫妻俩用过早饭就开始打点进宫的事,午间也没有歇息,礼服一件一件穿下就该出门了。 这间赵晏清还抽了空到外书房一趟,陆承泽送来了几份东西。贾永望卖宅子的字据,还有银楼的和贾永望以前与人来往的一些帐目,都是抄誊的,赵晏清就发现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贾永望在八月十六日后所有立据上面都会写上日期,并且会在日期前写下‘立于’某年某月某日,以前他和人往来都只直接书上某年某月某日。 一对比之下十分突兀。 立于……真的是他所想的那样,用拆字来拼出讯号,确实是毅王所为? 他把这些东西都带到身上,跟着初芙乘马车的时候,把这些东西都给她看。 初芙这才知道他昨晚上半夜起来又为了什么事。 她眸光就幽怨极了:「为什么不喊醒我。」明明是她先想到拆字的。 这个年头传密讯,要么是拆字,要么是再对应一本书,按照信里的提示去查某页某行的字。要么就是掐头去尾的藏字诗或话。 不想她撞对了一样,结果却是他人破译的。 初芙自然不高兴。 赵晏清搂着她,指着纸上那些突兀明显的地方,说:「我觉得我们可能只是猜对其中一样。贾永望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故意留下信息,肯定是想报复那个要杀他的人。但如若我们没留意到呢,这样的讯息就掩盖了。」 「所以他可能不是给我们报讯息的,应该是还有别人。」 「别人?」初芙想了想,说道,「陈王旧党?」 赵晏清点点头,「极可能毅王和陈王旧党有联络,两波人有合作,贾永望想提醒其它他人,要提防毅王。」 「黑吃黑?」 这也太复杂了吧。 「瓦剌王子在和人传信,这人可能是毅王,也可能是陈王旧党。此事找个时间跟你爹爹说一声,有了源头总比一抹黑的查有用。」 初芙心情沉重。如果毅王和陈王旧党有联系,那么肯定就是皇位。一帮能卖国的人,可能会和当朝皇子乖乖合作吗,这里头恐怕还有更深的算计,搞不好就是覆国之祸。 「水来土淹,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何况父皇圣明,这么些年来就没有停过调查。肯定是有防备的。」 赵晏清握着她的手,把她的忧虑猜得明白。初芙回握他说:「别的怎么样我倒不担心,我就担心陈贵妃和陈家那里,总怕把你牵连了。画屏死前那眼神太可怕了……」 「会水落石出的!」 他再度用力去紧紧握住她的手,起码事情逐渐明朗,很多线索能联系起来。 夫妻的仪驾到宫门的时候,谢家父子也正在宫门,那个样子仿佛是在等两人。 赵晏清与初芙下车来。这个时候雪还没停,父子俩人头顶的伞都落了厚厚的积雪。 初芙上前,谢英乾却是朝赵晏清示意,两人走到一边。初芙疑惑看向兄长,谢擎宇面无表情道:「有人不长眼。」 嗯?初芙一怔,更加莫名奇妙,谢英乾那头已经和赵晏清说道:「听说你以前和陈家有口头的婚约,今晚那姑娘也会来。」 赵晏清霎时皮都绷紧了。 雪花被风吹得直打旋儿,和着风直往赵晏清脖子里灌。 沁凉的冷意仿佛就直刮进了他心里,心尖都在哆嗦。 v第15章[03.10] 谢英乾怎么会问起这事了,可是有人到他跟前说了什么?赵晏清就想到陈元正,眸光闪了闪。 他正思索要怎么回话,谢英乾却看见他凤眸微闪,直接将这反应打为心虚。神色为之严肃,板着脸说道:「殿下是有什么难言吗?」 赵晏清被为这凉飕飕的语气再打了个激灵,忙拱手道:「岳父大人言重,我自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岳父口中说的婚约,我从未承认过,亦从未传扬过。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这点岳父尽可放心。」 「但那姑娘来了,初芙会与她碰见,若是那陈姑娘见到初芙,说了什么不中听的……」 「初芙已知晓陈家姑娘来京的事,今儿会碰见亦是有所准备。」 赵晏清在这冷天里居然背后冒汗,不管是冷汗还是热汗,这会中衣都黏在身上了。 谢英乾没想到女儿已经知晓,昨天得知这消息脑补了一出女儿被逼接纳陈家女的画面霎时断了,他眸光沉了沉,语气依旧严肃:「我这是越矩了,不该管到殿下后宅上,但初芙是我唯一的掌上明珠,实在是受不得她受丁点的委屈。殿下贵为皇子,要开枝散叶,身边的女人怕是不会少……」 「岳父大人。」赵晏清根本等不及听他说下去,再度拱手,「开枝散叶,初芙足矣,何况我实在有怪癖,等闲人皆是不亲近。对女人这事也不热衷,得初芙已是我幸,又怎么会再招惹其他叫她难过,这点岳父真不必忧虑。」 他急忙的澄清,谢英乾倒是怔了怔,他后头想要施压的话就梗在喉咙里。 他跑来干涉一个皇子后院的事,也是豁出去老脸,甚至想着要拿权势威胁。毕竟陈家一倒,齐王就只能靠着谢家,但赵晏清表态太过迅速,让他反倒有种要被噎死的感觉。 谢英乾嘴角动了动,好半会才出了口长气:「既然……如此,还请殿下记得今日所言。」 赵晏清见他脸色总算缓和,也是松口气,再次应下。不管是陈家姑娘、还是哪家姑娘,他只光想就膈应得很,还不如永湛来得讨喜,而且那是齐王表妹,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初芙在一边看着两人似乎是谈完了,撑着伞上前。她才走进,赵晏清就伸手接过伞,一只手紧紧拉着她的手攥着。 他比平时用力,初芙抬头看他,他只是温柔地笑。谢英乾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抿抿唇,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与夫妻二人一同进了宫。 晚宴设在保和殿,受邀请的皆是有功勋贵及一二品大员和其家眷。男女分了席,女眷这边说是由陈贵妃及林妃主持,太后却是在的,两人其实就是活跃气氛的助手了。 太后虽不问前朝和后宫之事,但得明宣帝尊重,大事皆会上禀。上回太子被诬蔑一事,她也是知道的,得知是初芙在中间为刘皇后和太子正了名,更是对她疼爱得紧。 腊八的时候满京城,唯有初芙得了慈宁宫送来的蜡八粥,荣宠羡煞旁人。 今儿晚宴,太后一见到明丽动人的孙媳妇,当即就把人喊到身边入席,更是叫人侧目。 初芙受太后照顾那么些年,自然和她亲近的,而且太后所在位置离大臣女眷们有些距离,她在这里也不觉得拘束。 太子妃的位置就在太后下手,见着说说笑笑的二人,就跟亲祖孙似的,说不羡慕是假的。 近来太子性子有些转变,仿佛对齐王宽容了许多,也不许她娘家插手陈家的事,她面对初芙的心情就更加微妙了。 陈家谢家,哪一个不比她娘家强,让她十分有压力。 陈贵妃有一段时间不曾在命妇跟前出前,今儿现身显然是清减了许多,礼服就是挂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林妃是五皇子生母,十分温和的一个人,体形微胖,衬得陈贵妃更是骨瘦如柴。 初芙好几回都感受到了陈贵妃的视线,间中偷偷打量她一眼,对她的销售也有些心惊。虽然知道她被陷害,但如今明宣帝要发难陈家,赵晏清这边若不将陈家打压下去,往后也得受控制,只能是暗暗同情她。 至于陈家母女,如同赵晏清所预言的,果然特意还到她跟前来‘请安’。见到陈家大姑娘,初芙还为之惊艳,确实是一个水灵漂亮的姑娘,满屋灯火璀璨,不及她抿唇一笑。特别是眼底下那颗朱砂痣,眼波流转间尽添妩媚。 初芙想,如果她是男人,也会喜欢这种风情万种的女人。 碍于有太后在,陈家母女没能说过多的,寒暄了几句就回到位置上。这个时候太后拍了拍她的手:「你不要介意,我看老四从来没有这个想法,不然早就跟他父皇提了。」 初芙愣神,下刻反应过来太后是在为陈家母女的安慰她,免不得就笑了。 「娘娘所言极是,殿下早前也跟我说过这事。这次陈家表妹进京,他都没有过去一回,就怕我误会了。」 「老四这孩子平时就少见人,这半年来才露个几面,估计他也不喜应酬,这点倒和老三似的。不喜欢的啊,看都懒得看一眼。」 在这种喜庆的日子,老人还是想起战死的孙子,不过半年,物似人非。 「娘娘。」初芙去握住老人的手,有些感伤,「殿下知道您念着他会高兴的。」只可惜他不能回应。 太后在她温暖的手心中回神,想到她险些还成了三孙媳妇,这个时候说这些真不适合,忙又挤出了笑来。 「你怎么还喊娘娘,喊皇祖母了。」 初芙见老人笑了,也跟着笑。 宫宴就是吃吃喝喝,给上位者说几句好听的祝贺,虽都是言笑晏晏,其实还是无趣的。男人那边喝起酒起来倒是要热闹一些,哄笑声不时会传过来。 中途初芙要去方便,再回来的时候,陈贵妃正好给太后在敬酒。见她回来,陈贵妃笑着也拉了她让喝上一杯,盛情难却,太后也在边上闹她。初芙只能为陈贵妃添酒。 在添酒的时候,陈贵妃伸手去扶酒壶,宽大的袖子正好挡住了两人交握壶把的手。有什么东西就塞到了初芙手里了。 初芙心头一惊,面上不敢露异样,下意识是把手心里的东西攥紧。陈贵妃身边还跟着明宣帝派来的宫人,整个晚上,陈贵妃都没敢和陈家母女多说一句话。 这个时候却给她塞了东西。 初芙心头跳得有些快,收回手的时候,顺势就把手心里的东西松开,让它落到宽袖里。然后笑着敬了陈贵妃一杯。 陈贵妃总算心满意足走了,回到坐位上的时候,激动得手都在抖。 总算,总算能递出一点消息,也许就能得救了! 在陈贵妃满心期待中,宴会也到了尾声,明宣帝从隔壁过来,是来接太后回宫的。 殿里霎时跪了一地,赵晏清也跟在明宣帝身边,倒不见太子。 初芙站起身后见到他正朝自己笑,心下有些奇怪,他怎么跑过来了。 不一会,初芙才知道他是来接她的,心急得怕她被人生吞了一样。 明宣帝扶着太后,看到小夫妻俩亲亲密密的,哈哈大笑,顺带把陈贵妃也带走了。隔壁太子还有太子在作陪,他遂吩咐林妃和太子妃招呼宾客。 初芙和赵晏清送明宣帝到门外止步,陈夫人母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偷靠了过来,在赵晏清拉起初芙手说回府去的时候,上来给他请安。 初芙被冷不丁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吓和一跳,赵晏清当即皱了眉,一转身便看到极美一位少女,眸光似水看着自己。 他不由得恶寒,想起永湛说其实齐王也没有见过几回这个陈家表妹,所以这满眼爱慕究竟从何而起。 赵晏清不自觉后退一步,抬了抬下巴,当是回应。 初芙发现他手心在冒汗,眨了眨眼。他这是在紧张什么,一个美人儿呢,娇滴滴在他眼前,总要欣赏两眼的啊。 可赵晏清这会简直避如蛇蝎,陈家大姑娘的眼神让恨不得调头就走。 v第16章[03.15] 陈夫人见他冷淡,只当是因为有初芙在,不好表现,笑吟吟拉着女儿又要让她给见礼。 满殿的人都把视线落在门口,索然无味一整晚的宴会,仿佛就因为这幕让她们心都火热起来。 陈夫人表现得不要太过明显,分明是要送女儿给齐王,这可不是给齐王落脸吗。众人看得双眼晶晶亮。 赵晏清自然也察觉了,原本对陈家的厌恶从五分直上升到八分,更何况这是往初芙脸上扇巴掌。 他脸色当即冷了下来,在陈大姑娘一句柔柔的表哥声中,突然对着初芙蹲了下身:「初芙,你喝酒了,路滑,我背你出宫。」 初芙此时完全是把自己当路人,想看表妹相逢表哥的戏码,哪知下刻就被他拽了袖子,示意她趴到背上去。 她愣了一下,他直接反手就去抱了她的腿,让她只能顺势趴好,然后圈上他的脖子。 赵晏清稳稳站起身就要走,初芙回头看到陈家母女脸上就跟开了大染缸似的,终于没忍住笑了出声。 她这一笑,陈家母女两人脸色更是铁青,她忙又敛了容。她没有别的意思是,是被赵晏清幼稚的举动闹的,但她这笑落在陈家母女眼中,那就是胜利者在耀武扬威。 殿里的夫人们看了这么一出戏,心中别说多满足,看陈家母女眼神都多了分鄙夷,连对初芙没什么好感觉的太子妃都觉得解气。她最讨厌这种挑衅嫡妻的人了,陈夫人这作势简直叫人恶心,而在场所有人都重新定位初芙在齐王心中的位置。 赵晏清背了初芙,大步离开,根本没管殿里是什么样的情况。 走在保和殿的中庭间,赵晏清又放缓了脚步,背着她往挂着灯笼的树下去。 初芙看着越来越亮的光,心头重重跳了一下。赵晏清已经伸手去取了一个灯笼:「以前没能给你拿下来,这回补你一个。」 她去接过,红色的灯笼内烛火摇曳,把两人的面容都照亮了,亦把他眼角的柔情与爱意映得分明。她就笑了,眼眶莫名湿润,心跳一下比一下剧烈,伏在他肩头去亲他侧脸。 「谢谢。」谢谢他一直将她放心里。 「傻。」 赵晏清稳稳背着她,由她手中的灯笼照着前路,渐行渐远。 夫妻俩出了宫,明宣帝那很快就有人来禀齐王背着齐王妃出宫,还摘了保和殿一个灯笼。 明宣帝唱解酒汤的手微微一顿,旋即回想起什么,视线同时落在还压在案上有熟悉字迹的纸张,笑了出声。 「……小子。」 宫宴在皇帝离席小半时辰后也随之结束,参宴众人依次离宫,谢英乾却被明宣帝召走。 陈元正整晚都在留意外甥和谢家人的反应,谢英乾离开的方向不一样,当即明白是去见皇帝了。 他神色沉沉。想到对方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威吓,连谢二那里都说谢英乾根本没寻他去说过任何事,这就叫人琢磨不透谢家究竟在做什么。 难道谢英乾准备就此揭过? 但同身为武将,哪个不是一身热血,怎么可能容忍他的挑衅。 陈元正琢磨不透,隐隐又觉得不安。在和妻女汇合的时候,见到女儿在垂泪,妻子脸色也极难看,经过他们的官夫人目光诡异。 「大除夕的,你哭什么!」 陈元正不满女儿的失态,以为是因为女儿,那些夫人才表情怪异。 陈夫人见他斥骂,把女儿搂在怀里,拉着他一同上了马车,然后才把见过赵晏清的事说来。 陈元正一听赵晏清居然直接落了陈家的面子,那谢家女还朝他们挑衅! 「竖子!」 他重重一拍膝盖,忍不住怒意骂声。 陈夫人吓得忙去捂他的嘴,现在才出宫门,被人听见可如何是好。那是外甥却也是皇子,哪能这么骂! 「他这翅膀真是硬了,真以为靠着谢家,就能够不将我放在眼里了?这些年是谁在后面为他撑的腰,没有我们陈家,他早被太子兄弟撕了!」 陈元正气得面有狞色,眼角不断抽搐着。陈大姑娘听见爹爹生气,反倒哭声更大了,叫陈元正越发恨谢家恨初芙。最终阴阴一笑,那就不要怪他收拾他们! 谢英乾被皇帝召见,到了乾清宫,只见室内灯火通明,三足盘龙鎏金香炉有袅袅轻烟升起。帝王正坐在那香炉后,龙颜被轻烟模糊着。 见过礼,明宣帝让他坐,把万鸿羽上的折子给他看。 上面写着瓦剌二王子一路的行踪,事无巨细。 上回事败,谢英乾等人被召回,明宣帝后来还是让沿路的锦衣卫继续暗探。自此之后,瓦剌二王子没再有别的举动。 明宣帝见他看完,说道:「经协定,瓦剌应该最迟一月底会再派人入京献马。朕思来想去,不应该让他们再入境,我们要交换的东西直接也送往西北,派礼部的人前往,在边陲完成。」 「陛下思虑周到,瓦剌频频往来我国境内,确实会造成更多麻烦。」 「再有那几个逆党也没有什么作用了,其中一人虽是逆王核心军师,朕却总觉得这只是赴死的飞蛾。瓦剌内到底还没有陈王旧党,不好说。」 谢英乾对此事一直就是这想法,拱手道:「陛下英明。但不管瓦剌还有没有护着别的逆党,如今议和已公告天下,他们也伤了元气,两三年内绝对不敢再犯我国。这段时间也够我朝再精养一批战马,让士兵也能休养生息。」 明宣帝听着神色却未有一点放松,反倒叹气:「就怕我们自己要生乱。」 大过年的,皇帝还在忧虑国事,委实艰难。 谢英乾只能劝慰,确实在根除逆党一事上没有进展,当年陈王谋反一事也叫人惊心,不能遗忘。 若是再生乱,足以让朝纲震荡,那可不是三两年能缓过来的事了。 明宣帝靠着椅子沉默了会才再缓缓开口:「陈元正一事也该收了,等开朝吧。」 谢英乾眉心一跳,想到上回递给明宣帝的信,一直没有个回应,免不得忐忑地说:「臣的那二弟。」 「是个糊涂的。兵马司那里朕会亲自处理,你让擎宇近些日子和金吾卫多上些心,万一兵马司那里有个破口,后果就堪设想。」 「齐王殿下那里……」谢英乾犹豫着请示。 既然要动陈家,齐王那是不是要派人监视着先。 明宣帝就想到什么,抿了抿唇,答非所问地说:「英乾,你信鬼神吗?」 谢英乾一怔,不知此话从何说起,但又不能不回话,憋了会说:「臣向来信自己手中的刀。」 v第17章[03.15] 明宣帝哈哈哈地就笑了,严肃的神色一扫而空:「朕一直以来,也信朕自己的判断。天色晚了,回吧,明早还有朝拜。这当臣子的不容易,朕也不容易啊。」 本朝开朝以来就有正旦朝会仪,文武百官在初一的时候要进宫朝拜,盛大到能同皇帝登极时的仪式并论,极是繁复。 这日大臣受累,皇帝也不轻松。 谢英乾见皇帝自己倒开起玩笑,心里也跟平定,告退离宫。 此时初芙已拎着灯笼回到了王府,蜡烛早灭了,她却还宝贝的握在手里。等到更衣的时候,苏叶在她礼服里抖出一张字条,她才猛然想起陈贵妃来。 初芙连外袍都来不及系好腰带,就冲到了赵晏清身边,给他看那折得四方的字条。 「陈贵妃在倒酒的时候塞我手里的。」 赵晏清神色当即就变了变:「她居然还存着这种心思,就不怕被发现。若是连累你被父皇也猜忌,可如何是好!」 他心里气闷,打开字条,扫了一行上边的字后脸色又是几变。 初芙见他脸色越来越不好,凑上前去看他手中的字条,当即也是惊呼一声。 「陈元正不要命了吗?!」 字条上简略写了陈贵妃被软禁的事,还有被人陷害找出疯药来,再有便是告诉赵晏清皇帝抓走的那个心腹太监是陈元正安排进宫的,要他打听这人嘴里有没有说出什么。最后是求救。 字面上看,陈贵妃还不知道那个太监是陈王旧党,但人是陈元正派送进宫的,陈元正又知不知道! 赵晏清盯着那字条,后背已汗湿了,身上一阵发冷。他沉声说:「初芙,陈家早就被人算计了。」 一个早字让初芙亦打了个激灵,明白赵晏清此话何解。 那个太监在临死前被发现了是陈王旧党,明宣帝不可能不往下查,所以锦衣卫肯定能查到此太监的来路。 所以……明宣帝知道这人是陈元正送进宫的,那陈家可不就是先前所想的单单削权了。 「陛下不该会连你也怀疑了吧!」 赵晏清把字条攥在手里,不敢确定。 这一个布局太过让人出乎意料,那个太监在陈贵妃身有近十年,十年前就有人在后边布置? 细思极恐。 赵晏清不安地站起身来:「陈元正个蠢货,居然把陈王人的送进了宫,父皇要留他命也不能了!那个人就等着陈家倒台,下一步……下一步就是揭出陈家和齐王杀了我!」 陈家、齐王,死无葬身之地! 初芙闻言脸色变了变:「所以设陷陈贵妃的作用是在这里,要齐王彻底无法翻身。」 如果太子在先前就被明宣帝废除,睿王又战死,齐王再倒下,唯一得利的就只能是毅王。 而且毅王这个时候在封地,山高皇帝远,谁能想到是他做的。 初芙手心里都汗,没想到陈贵妃一张字条就牵出幕后人真正要谋划的事。 她说:「那我们难道要阻止父皇动陈家吗?」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赵晏清去阻止,搞不好明宣帝会愤怒牵连到他身上,这分明就是个死局。 赵晏清也明白之个局的厉害,凤眸内是惊疑不定,他沉默了会说:「但现在太子还在,事情也不是完全在那个人的控制之中。除了陈家和我,还有太子!」 「他还有后招,不可能单单这样结束。」 但一时之间,他也不能猜透对方再下一步棋是指哪,而且毅王十年前只有十岁,安插到陈家身边的人不可能毅王。 现在只能确定,毅王和陈王旧党有联系,两方人是在合作。而陈王旧党曾受瓦剌保护……最终的关系浮出水面,但反而更乱了。 「我去找岳父。」赵晏清抬脚就要往外走,初芙忙拉住他,「你去找我爹要怎么说,你告诉他,齐王杀了睿王,陈家倒,你也要跟着送死。我爹爹怕是直接一刀就先把你斩了!」 还有没有你现在是齐王的自觉?! 赵晏清脚下一顿,脸色铁青,他把这事给忘了。他怎么也解释不清楚。 初芙想了想说:「毅王通联逆党的事我们要和爹爹说,这件事从贾永望的事上去说明找到的线索,我们确实也是从贾永望那最先得到的线索。至于别的我倒觉得你可以和太子商量着,太子能动用的人比你多。」 齐王倒了,太子首当其冲,太子岌岌可危,必然也要拿出办法的。 「你说得对。」赵晏清冷静了一些,「要抓毅王通逆党的事,能靠岳父和兄长,他们一直在追踪这事。有了方向他们能更好监控找到蛛丝马迹,有证据就能直接参毅王,他躲得再远也没有用!」 「余下的事,我明日见过太子商议后再说。」 「我陪你回将军府。」初芙点头,手忙脚乱去理好衣裳。 两人在夜色中一路再奔将军府,除夕夜就直接在将军府熬了一晚。 新年初一,晨曦破开云层,为天地间降下第一束光明,皇宫上空回响着两道鞭声。 「拜——」 正旦朝会启,文武百官随着礼官的声音跪地叩首。 赵晏清戴着九旒冕,着青色冕跪在太子身后,随着礼官的指示朝拜。 昨夜他和初芙回到将军府商议并守岁,天未亮再进宫,是熬了一夜。繁复的朝会仪走下来,再又跟在明宣帝身边初一祭祖,几乎是没有喘一口气的时间,等到祭祖结束,就连太子都是一脸疲惫之色。 赵晏清趁着空档把人拉到一边,快速将事情前后说来。 太子听完后有一瞬未能反应,缓了缓神想说什么,明宣帝却是瞧见兄弟二人,招了手让他们一同去慈宁宫陪太后用膳。 两人只能暂且停下商议。 好不容易等到皇帝放人,太子才能再跟他说上话:「我让外祖把毅王一党的人尽可能的找出来,朝堂上起码能留心着动静。毅王真要行动,必然是走言官那一边,再有内阁那一边。」 赵晏清也是这个想法,说道:「瓦剌送来的那几个人陈王旧党呢?」 「父皇还关押着,怎么?」 「那几个人送过来,不该只是示诚和让他们来送死,极可能还会再有大用。父皇不斩是什么意思?」 v第18章[03.15] 难道真和他想的样子,他父皇最后是不准备留陈家人的性命,把陈家人和那几个人同一论罪? 对于这事太子也琢磨不透帝王心思,思索着说:「我侧面去探听下父皇的打算,父皇留人迟迟未斩确实有异。」 「如此就拜托了。」 赵晏清朝他拱手一礼,太子一手拦住:「兄弟间不必这样,若没有你,我恐怕早已身首异处。共患难,作为兄长责无旁贷。」 赵晏清闻言心间微动,倒底还是一揖到底,太子拦不了只能随他,两人在宫中分手各自归去。 刚回到王府,初芙便迎了上前,帮他把九旒冕摘了,张罗着给他更衣。 「你怎么也没有歇会。」赵晏清一眼就看到她眼底的乌青。 「心里有事,睡不着。」 总算脱掉繁复的冕服,赵晏清身上轻松一些,将她搂到怀里:「用过饭了吗。」他就看到她在抿唇,当即就明白了。 苏叶苏木喊了进来,被他一顿斥,又让厨房快些上吃食。初芙累得自家丫鬟背了个锅,气得掐了他一把。 不能训她就训她丫鬟,摆明杀鸡给猴看,这人也会来虚伪的一套了。 赵晏清却不管她耍小性子,拉着她告诉和太子商议的结果,得知太子这边会把事情提上日程,心中总算安慰一些。 厨房先送来了饺子,正好面是现成的,馅也是现成的。赵晏清把人搂到怀里一连喂了二十余,初芙总算吃撑一回,看到饺子就想吐。 用过迟来午饭,初芙还得准备回娘家的礼物,赵晏清直接带她到小库房里挑选。她一看齐王库房除了药材,余下的就是些绫罗绸缎和金玉摆件就头疼。 明宣帝怕是赏了个药材库下来,最终也只挑了株珊瑚树出来。 她就想起赵晏清先前给置私产的事,好奇问道:「你给我置私产用的是谁的银子?」 「当然是我自己的,四弟的家当你也看到了,尽是些破药材。」 赵晏清摸了摸鼻子。还好他知道自己钱都存在哪里,怎么能取出来,不然真是娶媳妇的银子都没有。 初芙乐了,搂着他脖子亲他一口:「你那是不是还有好东西?」 「有,都封起来了。本来想给岳父送一对实心铜锤的,岳父天生神力,那东西我也是寻了好久,这是没法送了。」 实心的铜锤……她嘴角一抽说:「封得好。」一点也不符合她英明神武的爹爹形像。 有了这插曲,初芙紧绷的心情终于放松一些,回到温暖的室内就昏昏欲睡。赵晏清把她抱到了炕上,拿着薄毯裹着她,轻轻拍她的背:「睡吧。」 初芙终于熬不住,不一会就发出微微打鼾声,赵晏清听得嘴角翘起,将她楼得更紧一些也闭上眼。 他也得准备退路才是了。 不怕一万,总该以防万一,这个势头来看,毅王出手必定是要他死。 西北那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新消息送来,找不到真正杀他的那个凶手,嫁祸齐王这事绝对免不了。到时陈家通逆党,他成了谋杀嫡兄,两罪一起揭,即便他父皇念在父子情份上心软,言官那也能把他逼死。 他正思绪纷纷,睡梦中的初芙似乎有些不踏实,喊了他一声。他低头瞧见她眉头轻簇,便用手轻轻去拍她背,她就往他怀里再蹭了蹭又安然睡过去。 赵晏清为好怕依赖心中一片柔软,把滑落的毯子拉盖住她的肩头,不管怎么样,总要护好她的。 初二那天,赵晏清陪着初芙回娘家,免不得被谢英乾父子灌得醉眼惺懵。把人灌倒后,谢英乾就把女儿喊到一边,不见任何醉态。 「我已给陛下请旨,会出京一趟,打的是追查陈王旧党的名义。毅王那里现在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有反心,我必须亲自去一趟,这一趟不知时日,但一个月内必回。京中有你兄长,你万事皆要与他商量。」 初芙对上他清亮的双眸,扯了扯嘴角说:「你把人灌醉就为了和女儿说这些?」 「对,这是机要。再有是陈家的事开年便会有定论,他是我女婿,他该避嫌,我单独跟你说有问题吗?」 「没有。」初芙在他严肃的目光中立即表态,「但是爹爹,除夕那晚我们说过,毅王若真和陈王旧党有联系,估计陈家事发的时候会要把你女婿也牵连在内。届时……」 「届时再说,总之爹爹会保住你。那小子在占尽先机中还保不了自己,那是他无能!」 谢英乾语气严厉,初芙心中一凛,想到复杂的事态并不是占了先机就能打赢这仗。她想为赵晏清辩驳一两句,但最终也只能是哼哼了两声:「我的夫君才不是无能之辈。」 谢英乾听着嗤笑,不予评论。 赵晏清不清楚父女俩为他倒是置了气,自打初二出门一趟后,回到家中就多在外书房找来永湛和左庆之议事。初芙大概知道他在布局什么,怕自己会分他的心,偶尔会送些吃食过去,也不过多询问。 年节很快就过去,初七这日开朝,明宣帝还未提及陈家之事,倒是先有人参了谢英乾兄弟一本。 赵晏清站在金銮殿上,看着口沫横飞参的言官,怒意压也压不住。 这人是陈家一派的。 言官既然是陈元正唆使参谢家兄弟,那么陈元正肯定会把自己先摘出来才能倒打一耙,所以参谢家肯定会做伪证。 龙椅中的明宣帝脸色亦一点一点沉了下去,等到谢二老爷受贿的证据被呈上时,明宣帝已经在冷笑了。 陈家真是要翻天了! 新年首回早朝就是刀光剑影,金銮殿上气氛几乎凝固,大臣们皆垂头盯着脚尖,大气不敢出。 明宣帝翻着言官送来上来的证据,冷笑连连。 陈元正扫了眼大殿。先前他就发现谢英乾今日未来上朝,虽不清楚做什么去了,但这时的空缺是给他制造了一个好机会。 递上去那本证据,除了谢二老爷受贿和行贿的名单,还有谢英乾结党营私,前些年与内阁阁老暗中来往的铁证。 本朝一直忌惮文官武官来往甚密。他要收拾谢家,自然是要让他们重创一回。现在谢英乾不在,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陈元正满心期待,就等明宣帝震怒。 「父皇,儿臣亦有事禀奏。」 赵晏清双手握着玉笏,在一片寂静中站了出来,清朗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 他这个时候插话是所有人没想到的,不由自主都向他看了过去,想他是否要为自己岳父说情。 明宣帝抬眼看他,冰冷的视线慢慢化作平和,为他此时站出来的意图起了兴趣。 「准奏。」 v第19章[03.15] 帝王威严的声音响起,赵晏清先是揖了一礼,凤眸斜斜瞥了眼武官行列中的陈元正。对方的视线与他碰个正着,脸色有一瞬间变色,心中对他带着冷意的眸光惊疑不定。 他要做什么?! 「儿臣要参四川府提督陈元正,勾结言官,诬造伪证,打压忠良!」 「齐王殿下!」陈元正手一抖,大喝一声。 满堂大臣亦随之哗然。 这闹的是哪一出? 言官参谢家,齐王参自己舅舅,为谢家脱罪?! 太子侧头看了眼身姿笔直的兄弟,似乎想到什么,抿了抿唇静待下文。 那言官已脸色一白,抬手就指着赵晏清怒道:「齐王殿下!臣一生清正自爱,你何故这般诬蔑。」 赵晏清看也没看他,目不斜视地说:「本王参你和陈元正就是诬蔑?是因为陈家是本王外祖家,所以参不得?」 陈元正脸色铁青,耳朵嗡嗡作响,意识到这个‘外甥’比想像中更难把控了。他反参一本是什么意思? 是威逼自己不要动谢家? 如果是这样……他深吸口气,手都在抖。齐王居然不惜要抱着他鱼死网破来维护谢家? 这无疑是当着所有大臣跟前扇了他重重一巴掌。 打得他眼冒金星。 言官也被赵晏清一句话堵得接不上,下刻就跪倒在地高呼:「陛下,臣介直敢言并非上下嘴唇相碰,证据在上……」 「禀父皇,儿臣手中亦有陈元正结党证据。」赵晏清不待言官哀嚎完,直接再丢出来一句惊堂之言。 陈元正就打了个哆嗦,想到自己送到齐王府那箱子东西,眼中有狞色。 齐王怎么敢?他怎么敢?! 大臣也跟着深吸一口气,也越发不能理解赵晏清所做所为了,这不是会把自己也拖下水去? 陈元正是他舅舅,既结党,势必是支持他的。齐王是不是傻了。 明宣帝此时却突然笑了,低低的笑声自嘴中溢出,是一时没忍住。瞧自己这儿子把陈元正吓的,估计命都去了半条。他忙咳嗽一声,敛了敛神说:「既然齐王要参陈提督,自然也是要拿出证据的……」 「禀陛下,臣亦有本启奏。」不待明宣帝说完,内阁徐首辅亦站出列,声音洪亮地说,「臣要参四川提督陈元正勾结匪寇大乱蜀地,借剿匪之名敛军饷。」 「启禀陛下,臣参四川提督陈元正在职期间受贿弄权,打压忠良。」 「启禀陛下,臣参四川提督陈元正……」 转眼间,在徐首辅站出来后,接连督察院刑部皆有官员出列,齐参陈元正。仿佛是约好的,来势汹汹。 陈元正见如春笋一样冒出来的官员,字字见血,让他再也站不住,跪倒在地高喊:「陛下,臣冤枉!」 在场的大臣们似乎有些看明白了。 齐王这哪里是傻,分明是在大义灭亲了。内阁首辅站出来参陈元正一本,那绝对是有实打实的证据,而内阁听令于谁,那是听令于明宣帝。 没有明宣帝的点头,内阁不会直接发难。 再有督察院…… 这其实就是明宣帝要办陈家了,齐王这是在自保。 一应大臣看明白了这场风向,皆是心中一凛,看向赵晏清的目光极为复杂。赵晏清此时却是往地上一跪,把玉笏放在地上,又摘了梁冠。 「陈元正为儿臣舅舅,不管其犯何过错,儿臣亦有疏。未能约束陈家,乃儿臣大错,待陈元正一事查清,儿臣听由父皇发落。」说罢朝明宣帝叩首,「儿臣先行回府候听圣意。」 赵晏清摘了梁冠,叩首后当真转身离去。 明宣帝也没有喊停他,眼底藏有笑意。 把刀子递到他手上,让他这做爹去捅人,自己跑得比兔子还快,这是不是在坑老子?! 太子还是沉默站在原位,知道赵晏清在以退为进,为明宣帝惩治陈元正做了回先锋。但什么时候他父皇要办陈家了,为什么他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若不是就发生在眼前的事,他真是不敢置信。 太子思索着自己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明宣帝那里让人把赵晏清的梁冠与玉笏先收了下去,自然顺势就把陈元正收押,命锦衣卫和刑部及督察院三部联手核查。 陈元正被押下去的时候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上一刻他还在要给谢家教训,怎么转眼他成了阶下囚。 等到被拖到金銮殿外,阳光刺入他眼中,他猛然想起谢家女曾跟他说过:我若是提督大人,就不会这个时候举起石头。 如果当时他不是举石头威吓,而是把石头放下,是不是就没有今日这一出? 他的自负彻底将他葬送了? 冷汗从陈元正额间淌下,流进眼晴里,辣得他睁不开眼。他惶惶地回头大喊:「陛下,齐王殿下,臣冤枉啊!!臣冤枉啊!」 任他凄凉彷徨的声音在中庭上空回响,金銮殿上的明宣帝早意已决。赵晏清此时亦出了宫,直奔王府,在离宫前他让人再给太子传了字条。 字条上面写着:务必留意何人参陈贵妃。 太子收到字条的时候,正是跟着到了中和殿,要中朝议事。他对上面的内容有所不解。 为什么会有人参陈贵妃? 参陈贵妃什么,一个宫妃,能做什么? 赵晏清回到王府,头上冠不见了,初芙看着先是惊了惊,然后就见他面有笑意把她拥到怀里。 「我回来了。」 初芙伸手捧了他的脸,神色凝重:「早上朝里发生什么事,你的冠呢!那些人行动了吗?!」 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赵晏清低头先在她唇间偷了个香,依旧是笑:「是有事,只不过我给父皇递了把刀子,陈元正的事已顺势而为。」 v第20章[03.15] 递了把刀子? 初芙听得迷糊,他拉着她到屋里坐下,心情极好:「父皇要办陈元正,本是想从陈贵妃藏了疯药的事上开始做文章的。陈贵妃藏疯药,会牵连到谋害母后,顺势能再牵连出齐王与陈家合谋谋害我一事。」 「但如今我先起了头,把陈元正直接从前朝发作,背后之人也能顺势牵连出齐王和陈家谋害我一事。但是这样就会漏掉了一个陈贵妃,不能再牵出母后发疯一事。」 初芙越听越不懂了:「为什么一定要牵出皇后娘娘发疯的事?」 赵晏清凤眸就有光一闪而过,是运筹帷幄的自信:「因为不牵出母后发疯一事,怎么让太子失德逼疯母后的事揭发出来。齐王出事翻不了身,太子迫害生母失德不能再为天下之表率,无德再担任储君,这样那人才能上位!」 说到这里,初芙终于明白了:「所以如今从前朝发难陈元正,陛下肯定能不动陈贵妃就不动,因为陛下也知道太子犯的错,只是一直密而不发。所以只要此时有人要跳出来参陈贵妃,那我们就能顺势摸藤,在朝中搅乱的人势必藏不住!」 初芙心里也激动起来,朝他脸就亲了一口:「你这些天就是在计划这个事?」 「对,我已经给太子传信了,只要那人敢动,那么他就会暴露自己的势力。他若是不动,太子那里就有时间继续周旋。」 「那你呢?你现在身上还背着杀兄之名呢,凶手找不到你要怎么洗脱嫌疑。动不了太子,势必也要先将你铲除。」 这才是赵晏清真正的威胁,他笑了笑,安抚她:「不要怕,你要相信人在死亡面前会拼尽全力挣扎,会要抓住最后一线生机。陈元正敢策划杀皇子,他势必会有事发后的应对,所以陈元正不会让这项罪名成立,我们等着陈元正的消息就好。」 初芙闻言嘴里就啧了声,敢情他一直在借力打力,然后什么都不要做就能占了利。 这人一肚子的黑水! 开年第一回早朝就拿了赫赫有名的四川提督下狱,满朝惶恐,当然也有人想趁机烧一把火。 太子外家刘家就正是有此意,刘老太爷再次借故探望刘皇后来到东宫。 太子将将在中和殿跟着议完事,前些天大雪还是有灾情报上来,又是冻死了不少百姓,明宣帝自是忧虑上火。太子跟着也忧心。 民心不安,何以安国,这皇子之间还有暗涌,实在是难。 太子这边揉着眉心走进正殿,刘老太爷当即上前施礼,也不寒暄,直接道:「殿下,陈家之事,我们是不是也该将证据呈上去。这个时候,可不能叫齐王真渡身事外了。」 「外祖这是消息也来得太过灵通。」太坐下,倚着天青色绣松的大迎枕,闲闲一句带着威严,「早朝刚散不过一时辰,您就进宫来,这不是罢明告诉父皇,刘家要在背后也闹事?」 刘老太爷未想到他会话语间有着责备,怔了怔,忙又说:「殿下,陛下如今正是要陈家倒,我们不过是顺手推舟,陛下哪里会生气。」 「父皇是要陈家倒,却不是要齐王倒,此事打住,莫要再提。」太子说着又站起身,连茶都未喝上一口,「我与外祖去看母后,外祖随后就快出宫去吧。」 他当真站起来就往外走,不容置疑。 老人愣在原地半会才再跟上,心中情绪不断翻涌。 太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怕事了,这个时候不推倒齐王,等什么时候?! 刘老太爷眸光闪动,但到底没在太子跟前再说什么,见过还疯疯癫癫的女儿,匆忙再出宫去。 刘家人进宫的事自然是瞒不住明宣帝的,锦衣卫来报时,帝王只是淡淡一笑:「盯好刘家了,做了些什么手脚,都要报上来。」 与此同时,在家中躲清闲的赵晏清也收到探子来报,说是刘老太爷去见了太子。 这时赵晏清正拿着银剪子帮初芙修手指甲,探子垂着脑袋,看到主子手中握着只纤纤细手,肤如凝脂,有淡淡的莹光。 他瞥了一眼,忙把头再垂得低一些,不敢再多看。 赵晏清闻言手中动作未停,淡声吩咐道:「看好刘家一党,看他们要参我什么。」 来人离开,初芙见他还在聚精会神修指甲,一把就将手缩了回来。 「好好的缩手怎么了,万一伤着你了呢。」 他终于抬头,眼中一片平静。 初芙见到他这样心疼不已,跪坐着倚了前去,抱住他说:「你心里难过的吧,外祖父要对付你。」 「太子会阻止的。」 「真的能阻止吗?」 赵晏清这时脸上神色终于有了变化,有几分颓然,凤眸内却仍闪动着坚忍的光芒:「不能。」 不能二字极轻,如同一声叹息。 初芙就去吻了一下他的嘴角:「那你别难过。」 「不难过。」 他呢喃着回道,将要退开的她拉了回来,反客为主去擒她的双唇。 此时晌午未过,窗外太阳正好,赵晏清吻着吻着已压在她身上。初芙闭上眼,感受到他的唇已经耳畔,灼热的呼吸会把她融化下。 她在迷离间睁开眼,看着照在两人身上的日光,到底是再闭上,任他手去扯了自己的腰带。 他一有心事到最后总会失控,仿佛只是她才能给到他慰籍。初芙被他抱在怀里,腿被他按得绷得发紧,他却仍不满足,恨不得要将她魂儿都给撞出来。一下比一下深,仿佛有无穷的精力,征伐不停。 等到两人都在极致的愉悦中回神时,才回想起这青天白日里激情有些太过了,初芙全身软得只能动动双眼瞪他。 赵晏清见她发鬓发都被汗湿了,脖子上有好个被他吮出的红紫痕迹,心疼不已。 她总是默默包容他,他又没轻没重了。 将她衣裳掩好,赵晏清隔着窗子喊人把池子注满热水,随后抱着她去沐浴。 等两人衣衫整洁出来的时候,凌乱不堪的炕也被收拾好了,苏叶红着脸站在内室,说永湛和左庆之在一进的游廊上候着,是来找赵晏清议事。 初芙听得耳根微热,恐怕整个王府都知道夫妻俩白日就在屋里不正经了。 她就抬手再掐了他腰一把,掐得他直吸气才作罢,将人赶了出去,自己爬回炕上闭目养神。 左庆之和永湛前来,自是陈元正入狱之事,陈元正的心腹有未被关押的,已经暗中来到齐王府,要听候他的指示。 赵晏清面无表情让他们把人赶出去,这头话才落,陈夫人母女就哭哭啼啼上门来要见他。 这个时候,谢擎宇也来了,三人就在大门处碰了个正着。 陈夫人抹着眼泪,听到管事的人称谢擎宇为小将军,当即明白过来过这人是什么身份,不就是谢家女的兄长。 v第21章[03.19] 当即就哭着要扑打他,说是他们谢家人先抢了她女儿的王妃之位,如今又陷害她夫君下狱,黑了心脏烂了肺。小人贱货的,什么词都骂了个遍。 谢擎宇本来就是从将军府出来躲清静的,因为早上被参的还是他二叔,自然也被关押彻查,他祖母和二婶娘也是哭着跑到将军府来,怎么也劝不走。 他父亲不在京中,他也不能自个拿主意,只能躲。躲到妹夫家来,却又遇见个胡搅蛮缠的。 谢擎宇脑仁都要被陈夫人的哭声刺穿,黑着脸躲到一边。 王府门前乱作一团,管事谁也不敢动,只能连滚带爬跑来给赵晏清禀报,还有人往初芙这里禀。 初芙想歇一会都不能,匆忙跑到前院,就看到兄长被陈夫人左扑右扑,要活活撕了他的样子。 「住手!」 她正欲让两人罢手,赵晏清也来到,黑着脸大喝一声。 一直站在边上哭的陈大姑娘在这瞬间哭得更是楚楚可怜,直奔向他,嘴里哀哀地喊着:「表哥!」 赵晏清看她那架势就头皮发麻,忙闪到一边,连带拉了初芙一把,把她带到怀里来。 陈大姑娘没想到他居然躲得那么利索,人人扑到,反而扑倒在台阶上,膝盖磕在坚硬的石板上,疼得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谢擎宇也不耐和一个妇人纠缠了,在陈夫人再要上前的时候直接就抽了刀,冷声道:「你只管往刀尖上扑,穿个透之后,我再跟陛下请罪去,也许陈元正在劳里能少受几鞭!」 寒光闪闪的刀刃清晰照出陈夫人那张哭花了的脸,她堪堪刹住步子,脚一下跌坐在地上。 闹哄哄的庭院终于安静下来,赵晏清的脸色却极难看。 他想过陈家人会求情,却没想到陈家母女到这个关头还算计着他。 「把她们送回陈家,再敢到王府来,直接拿了本王名贴到刑部,把她们送刑部大牢和陈元正团聚去!」 赵晏清懒得跟撒泼的妇人搅和,一拂袖走了。 谢擎宇此时扫了眼还哭得梨花带泪的陈家女,挑了挑眉,对妹夫的反应还算满意。起码没被美色迷了眼,上演一出接济表妹的戏码。 初芙被赵晏清拥在怀里,一路都没松手,抬头见他唇抿得笔直的,居然还起了逗他的兴致。 「殿下,我是大度的人,表妹那么可怜,你真不收留一下?」 赵晏清一低头就看到她打趣的眼神,好气又好笑,抬手去捏她脸颊:「那本王就把她留下给你做伴好了!」 初芙哈哈地就笑了,揽紧他的腰:「不行,我善妒,我会把美人儿折腾成蔫花。」 谢擎宇看着两人当他面就打情骂俏,嘴里啧了一声。 回到正院,永湛来回话说陈家母女被送出去了,路上还在撒泼骂人,就顺带堵了嘴。 「陈家人真是蛮横惯了,真当这里还是他四川府不成?」 谢擎宇冷着脸,赵晏清闻言只道:「兄长这时有空来,京中防卫可安然?」 「陛下昨夜就控制住兵马司与陈家有关联的几人,京城安防固若金汤,不必要担忧。」 赵晏清点点头,谢擎宇又说:「殿下今日早朝的事我听说了,既然不问了,这些天就在府中多陪陪初芙吧。外边的事有我,陛下心中也有杆称,殿下不要多虑。」 初芙这才知道兄长除了躲谢家人,其实也是来宽赵晏清的心,脸上就露了笑。谢擎宇见着,心中不满,这倒是给他笑脸看了。 再略坐一会,谢擎宇便要离开,离开前突然想起事来,说陆承泽最近天天钻在茶楼里,不知道搞什么鬼。要初芙派人去问问。 初芙应下,送兄长离开,有关陈元正审讯的消息仍暗中不断往齐王府送,赵晏清就去了书房以便第一时间知道进展。 在近晚膳的时间,左庆之拿着探子的送来的新消息,脸色铁青送到他手上。 上面赫然写着:太子一系言官上疏,指控齐王与陈家在西北军中安插探子,探听责职外的军机要事。 太子肯定不会指派人做这事,那就只能是刘家。 刘家这一动,他战死西北的事是要正式被揭到台面上来了。 赵晏清把字条递回给左庆之:「把这个送到陈元正手里,你告诉他,最后的机会,是要死还是要活着!」 「主子,陈元正已经收监,刘家也行动了。」 暗夜中,一道身影从精致的游廊穿过,来到立在台阶之上的青年男子身边。 青年男子闻言只是抬头看月。 难得今晚月明,虽冷,皎皎月色如同明珠,把天空都照亮分。 来人静候了一会并没有听到回应,便大着胆请示道:「主子,下步是不是该让齐王先败下来了,趁着刘家捅刀子,我们的人可以揭开齐王与陈家在西北刺杀一事。」 赏月的青年终于拿眼瞥了瞥他,那张平和的面容正是毅王。 毅王看了他两眼,慢慢舒出一口气,淡声说:「你觉得齐王明哲保身是什么意思?真的放弃陈家了?」 来人愣了愣,旋即冷笑着说:「齐王与陈家本就是有罅隙,陈家要拿能给他撑腰的谢家,才会威逼罢了。哪知就捅了马蜂窝,陛下是要把陈家按下去,他才只能明哲保身,先把自己摘干净。」 「未必。」毅王声音依旧淡淡的,指了指天上的月,「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那人瞅着天空发怔:「月亮啊。」 「本王看到的也是月亮。」 什么意思?那人完全不明白,这个时候他又听到毅王说了一句:「齐王看到的也是这个月亮。」 站在毅王身边的人还在发懵,完全不知道这有什么关联的,毅王却笑了:「这个四弟比我想的心思还要深啊,他察觉到了,甚至怀疑到本王身上来了。」 「怎、怎么会?!」 毅王笑着转身,随手给他丢了张字条,是要回屋:「怎么不会。」 那人手忙脚乱接过,上面写着齐王频繁往西北传信,落款是一个沈字。这是齐王府送出来的。但是日期却是在年前了。 齐王已经查出杀睿王另有其人了?!所以怀疑到他们身上来? v第22章[03.19] 年前送的,他们周转了一番,所以耽搁了消息递到手中,都过了小半月了。他焦急地问:「殿下,那我们要怎么办,西北那边要怎么处理,恐怕很快被揪出人来。」 「西北那边我已派人去了。现在先不要着急,看齐王下步要怎么办,我们的人先不要动,我倒看看齐王他敢不敢按着陈元正给的活路走。等个四五天,他不敢了,我再给他送上机会。」 毅王话落,人已经进了屋,前来报信的人不敢跟,只能糊涂的下去按吩咐做事,让所有人都先按耐着不要动。 这时一个家仆打扮的人正端着热腾腾的豆浆往屋里去,与他险些要撞一块,朝他请安。 「这个时候哪里拿的豆浆。」 「是奴才出去办事,路过四喜街,街头那家,老字号那家。」 报信的人点点头,想起来确实那家是有开晚市,他们殿下也喜欢那一家豆浆。 两人匆匆一句便分离,各忙各去了。 初芙是在一阵说话声音醒过来的。睁开眼,不见赵晏清的身影,他的声音在外边隐隐传来。 她坐起身,也没有拉铃喊人进来,自己披了外裳坐到妆台,随意挽了头发便走近槅扇。 是永湛在和赵晏清说话:「舅老爷那里只有一句,说必须要见到殿下,并说不是拿乔,是事关重大谁也不信任。」 舅老爷,是陈元正的事。初芙听了一耳,又转身回到屋里,自行穿戴。 赵晏清闻言沉着脸,明白陈元正在警惕什么。 「刑部大牢可不是那么好进的,不必理会他,等他着急了,自会说。」 「殿下,万一今日事情就被揭了出来,我们没能和舅老爷口径一致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刘家人已经将西北的事起了头,只要皇帝一查,肯定会再查到睿王身死上边,就算皇帝查不到毅王的人也会叫皇帝查到。 事态严重,根本没有多余的时候让他们再做别的准备。 赵晏清却无比沉得住气:「就等,等到陈元正自己说,最迟下午他就熬不住!」 永湛见此只能丧气的垂头,转身告退,去看看有没有新消息送来。 今日无早朝,事情若有变肯定是会先禀到明宣帝那边。 初芙听到永湛离开的脚步,这才从内室出来,见到赵晏清靠着椅背,抿紧了唇。 「刑部那里,我哥哥能轻易进去。」 她走到他身后,伸手就那么圈住他。 赵晏清去拉了她的手腕,细白的腕间有着红痕,是他昨日晌午弄的,到现在也没有褪去。他低头亲了亲:「不要劳烦兄长了,陈元正会说的。你怎么不多睡会。」 「那你呢,昨夜快四更天才回屋,这才天亮。你不也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是我的错,累得你担心了。」 他也不辩驳,只服软,但还是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初芙知道他这是在敷衍呢,气得要抬手抓他。 他却顺势一拉,把她拽到身前,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她只简单的插了支玉簪,白玉莹润,还是不及她肌肤白皙。他轻轻去吻她脸颊:「有你在,我会保重的,可不想再死一回。」 「反正我不会给你守寡的。」 初芙睨他一眼,语气严肃,不是在开玩笑。 反倒是赵晏清笑了,声音似林间清泉,十分动听。 他还能笑出声! 初芙是真的在他脖子抓了道血痕,抱着他说:「事情最坏也有我爹,不会让他们真的逼死你的!」 赵晏清还是笑,心情极好,他好像是话本里吃软饭的白面小生了。 「初芙,你真好。」 他低头吻她,所有的感动都化作了对她的爱意。 刘家到底是插了手,明宣帝看着如雪片一样飞到案上的折子,唇边是冷笑。 很快太子被喊到他身边,把言官们递的折子悉数丢给他看。 太子每看一个,脸色就苍白一分,忙道:「父皇,儿子认为此事有蹊跷。」 「这些是谁的人,朕明白,事情蹊跷与否暂不要你过问。朕只想告诉你,朕还没有死,就是朕死了,这江山也不会姓陈或是姓刘!」 最后一句让太子脚一软,跪倒在地。 刘家……刘家怎么就不能看明白陈元正是怎么倒的! 太子闭了闭眼,磕头道:「儿子会将圣意传达。」 明宣帝冷着脸,烦地的挥手。 这些东西,真是要反了! 太子退下,一身的冷汗,想到刘家的事,又面容严肃,让人安排出宫的事宜。 在太子换了便装的时候,有人来禀张德来了。 张德面有急色,连见礼都没有,就在太子耳边说:「殿下,陈贵妃宫中有找出害娘娘的药,陈家倒估计和这个有关。只是先去陛下不发作,奴婢也没胆说。」 太子眉头当即邹了起来,想起赵晏清让他留意有没有人弹劾陈贵妃。 原因是在这里吗? 张德报了信,低头走就匆匆走了。 太子却在原地望着他背影出神,陈贵妃害他母后发疯? v第23章[03.19] 他琢磨了片刻,手就狠狠一抖。 「出宫!」 太子神色严峻离宫,明宣帝那里也得到了消息,手边还放着写有陈家插手西北军务的折子。 万鸿羽在他跟前,明宣帝手指在那折子敲了敲,说:「西北那里有没有发来什么消息。」 「回陛下,没有。」 明宣帝沉默一会,让他走了,张德前来奉茶。帝王看了他一眼:「太子那里知道了?」 张德咽了咽唾沫:「依陛下的吩咐,知道了。」 明宣帝就闭了眼,什么都没有再说,张德冷汗淋漓退到一边,呼吸都不敢用力。 赵晏清那头依旧淡然的在王府里陪小妻子,还很有雅致的画起画来。 朝中没有任何动静,除了刘家的事,没有其他事发,也没有人弹劾陈贵妃。 到了下午,陈元正果然熬不住,陈家暗中来了人,交了厚厚的一封信给他。 赵晏清笔下的牡丹还差着色,他也不着急看信,就那么气定神闲的一笔一笔添色,连初芙看得都心焦。 好不容易他搁了笔,这才去取了信,越看神色确是越冷,最后连凤眸都眯了起来。 陈元正确实是有保命的安排,刺杀的事可以完完全全嫁祸到太子身上,不是可以,而是陈元正早做了准备。 还有是,陈元正养了四万私兵。 这是嫁祸不成,最后就要反了吧! 陈元正哪里是要扶持他啊,养私兵的事瞒得死死的,这是要自己当皇帝啊。 赵晏清明明怒极,面上却露了笑。初芙看到内容,吓得面无血色,这是到最后,还是要他们兄弟相杀? 赵晏清在这时把信收了起来,见到她神色紧张,轻轻拍她背:「别怕,不要担心,不会如他们的愿的。」 「赵晏清,你究竟要怎么做?」 「等,有人比我们着急,等他动。」 等他,谁?毅王?还是陈王的人? 赵晏清只是笑笑,神秘的和她说:「你没有发现沈凌今日都没有露面?杀我的凶手很快就揪出来了……所以,他不会如意的。」 说罢,他就喊来永湛,居然是要调动私兵。 陈元正的私兵就分布在四川周边,那些匪寨都剿了,最后却是臣服于他,匪就成了兵。 赵晏清这个时候调兵,而且是让暗中以镖队或商队往京中围拢,初芙听得心头怦怦跳。 怎么有种她家夫君才是要造反那个的错觉。 在永湛也一脸复杂退下去的时候,她咽了咽唾沫,去捧了他的脸,十分认真地和他说:「你如果要反,告诉我一声,我好让爹爹准备!」 赵晏清被她煞有其事逗乐了,在她脸上亲了口:「想什么呢,只是有备无患,我怕毅王最后会鱼死网破。有陈王旧党在京,我手上有兵好行事。而且……不迷惑一下对方,怎么给自己争取时间。」 迷惑对方? 「毅王?你是说毅王一直知道我们这边有什么动静?!」 初芙一惊,这是又出内奸了? 赵晏清微微一笑:「他想知道,就让他知道好了。」 什么意思?初芙觉得在她眼里傻乎乎的赵晏清变得有那么些深不可测了,他究竟瞒着自己都安排了什么。 她正想问,猛然想到他刚才提的沈凌来。 他……他把沈凌派到毅王身边了?! 「沈凌来齐王府,其实是在来给毅王传消息的?!」 「王妃终于反应过来了。」 初芙不但反应过了,还气得脸都红了,咬牙切齿:「沈凌那王八蛋,一开始就是来找我博同情的,什么借银子去拿玉佩,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勾搭上毅王了。毅王告诉他了,齐王杀了你,所以他这其实是埋伏来了!」 「怪不得他那么巧能被我表哥捡到。然后,他假意借银子来骗取我的信任,准备潜伏。但没想到,我爹爹并没有战死,然后你又取了玉佩,他觉得异常,再顺势来了王府假意也向你靠拢。」 「因为那个时候,他还是认为你是凶手,他要借毅王的手把你绳之以法。结果你查出凶手另有其人,才把他策反了。」 初芙思绪清晰,把事情始末猜了个透,一双杏眸迸出凶狠的光芒。 「沈凌那家伙知道真凶另有他人,而且就是他最开始投靠的毅王,所以他才受你的策反,成了个双向的间谍。其实毅王是想最后利用他来当人证,收集你在王府里的点滴,让你真的无法翻身。」 说到这时候,她顿了顿,问道:「毅王怎么知道他逃出来了?」 赵晏清见她终于问到关键了,将气鼓鼓的人抱到怀里来,沉声说:「当时看守睿王府的是锦衣卫。」 初芙心头一跳。 锦衣卫,皇帝的亲卫。 「陛下身边!!」她紧张地去揪住了他的衣襟,对上他依旧平和的眉眼,下刻又想到什么。她就舒了一气,笑道:「看来不是什么大人物。」 如果真是锦衣卫当头的出了问题,那么明宣帝早就出事了,毅王又怎么还会这样稳打稳扎,连环计的计谋往他们兄弟俩身上招呼。直接逼宫不来得更快! 宫里是安全的。 「我的王妃怎么那么聪明。」他低头用唇碰了碰她晶亮的杏眸,「所以以防万一,陈家的私兵得调用。」 初芙被他的唇压得真能闭眼,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那陈元正嫁祸太子那里呢,你先前也猜到了?你其实是要他自己拿出实证,然后给太子扫清这条道?」 「陈元正这回是输在自负,他心机算尽,控制不了我,总还是会算计太子。齐王府有太子的人,他肯定也是知道一清二楚,但他并没有向我说明,最后是我查出来的。在第一次拔毒的时候。」 v第24章[03.19] 「查出来之后,顺着线再一查,这人有和陈元正心腹接触过。太子人的其实也被陈元正策反了,埋伏在我身边,同样埋伏在太子身边,太子才知道齐王杀我的事。」 「然后太子顺水推舟不闻不问,就这一点,太子即便没动手,名声也保不住。保况陈元正会再利用太子的人来嫁祸,太子最后还是会成为输家。」 初芙听得头都大了,做最后总结:「其实一开始就是陈王旧党和毅王联手,发现陈家和齐王的野心,让他们先算计了还是睿王时的你,再顺势要算计太子。结果太子命好,躲过狸猫换太子的假案,然后从锦衣卫里的探子那里得知陛下要收拾陈家,遂做算计准备跟着一巴掌拍死陈家和齐王。」 「这里就能揭开齐王杀了你的事,然后再利用陈贵妃宫里搜出致人发疯的药,来揭开皇后娘娘其实一开始就是被太子逼疯的。太子还利用皇后娘娘来算计我,更有太子眼睁睁看着嫡亲弟弟被害的事,最后太子失德,储君之位不保,你无法翻身。」 说到这里,初芙嘴里咝的一声抽口冷气:「我们一群人被毅王和陈王旧党耍得团团转?!!」 被耍得最惨的就是太子,从头到尾不但被毅王算计,还被陈家算计。 「那你现在要把太子身边的陈家人都除掉?若是事发呢?沈凌做什么去了,赶得急抓住凶手,回来给你澄清吗?」 「那是隐患,一定要除的。这样即便沈凌来不及回来,太子还能缓几天,有太子扛着,我不会有事。如果我出事,太子再出事,父皇也不是糊涂的人,哪里还会不明白最后得利者是谁。」 初芙明白了,终于知道他说的不着急是什么意思:「其实你就是算好了。因为没有证据拿毅王,你就索性制造证据,你和太子都出事,成年皇子就只能有毅王。即便陛下要罢黜你们,却会因为对毅王有怀疑和想法,不会对毅王有好印象,宫里还有一个五皇子!」 「毅王的算计中,漏了五皇子。只要陛下有警惕,肯定会护好五皇子,这个时候,除非毅王逼宫……否则他也别想轻易得到想要的。」 初芙在心里喊了声老天爷。 皇家的这些人都是什么长大的,一个比一个精于算计。毅王算的是大局,赵晏清算的却是人心,帝王那颗叫人揣摩不透的心。 她窝在赵晏清怀里,突然打了个冷颤,惊疑不定抬头看他。 他是不是也把自己算里头了,起码有苦肉计吧。 赵晏清察觉到她对自己露出的一点点恐惧,挑了挑眉,大概猜到她在心里想什么。他低了头,唇角微微翘着,去含住她白皙的耳垂,声音很轻:「想到什么,这种害怕的神色。」 初芙打了个激灵,余光扫到他唇边的笑,往日觉得是温柔,这会怎么有那么丝邪妄的味道。 她抿抿唇,垂了眸,揪着他衣襟的手抖了抖:「没、没有。」 「没有你抖什么,手也抖,声音也发抖。」 「赵晏清!你别想唬我,你再厉害,不也是拜倒我石榴裙下了!」 初芙被他轻咬自己的耳垂动作闹得浑身发软,咬咬牙,用尽力气推了他一把,气势骇人高声吼。 赵晏清被她推得又靠在了太师椅中,凤眸凝在她在面容上,对她难得显出的色厉内荏忍峻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方才那种略带威逼的压力就没有了,还是她熟悉的那个人,眸中流露着尽是爱意和温柔的那个赵晏清。 她也放松下来,想想自己有点傻。 已经被人叼嘴里,就算是被算计了,她也扑上来了,还能反悔不成。 「你若是不喜欢我,你也不会算计我,所以,还是我厉害一些。孙猴子再作,也作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她说着依进他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的节拍,任他用手臂紧紧圈住自己。 赵晏清此时却是轻叹一声:「是啊,逃不出你手掌心了,我自己跳进去的,也舍不得逃出来。」 有个聪明的媳妇,其实真没什么安全感啊。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怎么就执着于她了。也许是自小她就是唯一让他亲近的人,他可是背了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邋遢猫,半夜跑了大半个皇宫,当时他是怎么没嫌弃的。 记不清了,也懒得弄清了,这样就很好。 赵晏清抱着她,心里都是满足。 夫妻俩自早上起就开始腻歪在一块儿,连用早膳都是你一口我一口,苏叶苏木看得牙酸,不忍直视避了出去。等闲不进屋里伺候。 快到晌午的时候,太子一身便服来了齐王府。 赵晏清听到永湛来报信的时候,还以为听错了。 太子怎么会出宫了。 正好这时静竹斋和碧水阁抄誊的本子送了过来,她顺势借口离开,让兄弟俩独处。 看到堆成了两摞的本子,初芙想起来她有些日子没看,又想到陆承泽,便顺口问来送东西的伙计:「表公子今天还在铺子里吗?」 小伙计笑着回答,露出两排洁白的牙:「回王妃,表公子这些天都在,拿着纸笔不知道在抄什么。」 这小伙计就是赵晏清亲卫中那个要被卖掉的孩子,刚来的时候,瘦骨如柴,见人也是怯生生的。如今一看精神不错。 初芙也朝他笑,暗中却是在头疼自家那表哥。 这人真是大理寺也不当差了吗,天天混在八卦堆里。 她想了想,吩咐道:「你回去若是见到表公子还在,就让他来王府一趟。」总要问问他在做什么,兄长昨儿还交待着。 小伙计应是,告退回铺子了。 等人离开,苏叶又来说赵晏清那里让人拿了不少酒,说午膳要陪太子殿下那边用了。初芙点点头,让厨房备好解酒汤,太子总不好一身酒气回宫的。 小书房里终于余下初芙一人,她便打开本子,百无聊赖当话本看。翻着翻着,发现近来这些人光顾着说吃的了,这个街那个巷,猪肘子、芝麻糖的,真是民以食为天啊。 翻了两页,她觉得没啥意思,准备要放下,却不想又扫到一眼有些熟悉的地方,那里说一家的狗死了。 她再定晴去看,发现写的那家人,就是前面卖猪肘子的。再一看笔迹,发现是同一个人写的,这人得是多喜欢去买猪肘子,人家的狗刚死了他就能跟着写上来了。 因为有这样一条消息,她似乎又有点兴趣看下去,看着看着,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去拿了纸笔,开始对着本子摘抄。 东一页,西一页,凌乱地抄着。 正抄得入神,丫鬟来禀,陆承泽来了。 初芙抬头看精神奕奕走进来的少年,视线又落在他面上沾的那几滴墨汁上。 这人就那么顶着墨汁走一路?? 「王妃表妹!」 v第25章[03.19] 陆承泽有几天不见初芙,脸上笑容灿烂,还露出了一排白牙。 如果那牙上边没有沾墨的话,是挺白。 初芙都看愣了,这朝气蓬勃的表哥就没觉得自己嘴里有什么味道? 屋里的丫鬟们也都看见了,低头抿了嘴,又不敢笑出声,憋得好辛苦。 初芙见他真的没有察觉,自己都为他感到尴尬,咳嗽一声:「你们给表公子去打水净面,先端茶给表公子漱口。」 「谢表妹了。」 陆承泽再又一笑,初芙简直不忍直视。 等到丫鬟送来茶,陆承泽接过却是一口干了:「我一路赶来,嗓子都要冒烟了。」 初芙本想阻止的,结果才张了嘴话还没有说,他就已经喝了一碗茶。屋里的丫鬟再也忍不住,发出低笑声,就连苏叶苏木都没能忍住笑得肩膀直抖。 丫鬟们的异样陆承泽察觉了,只是没甚感觉,也不知道自己是出糗了。他侧头,把刚才放到桌子上的一摞纸推到初芙面前。 初芙还在犹豫怎么开口说,听到他喊了一声,再抬头一看。嗯,牙很白,就那么着吧。 她敛敛神,那边小丫鬟已经绞好帕子给他递了来擦脸,陆承泽总算发现自己脸上沾了墨。这些个小丫头们,是在笑他花脸啊。 他看向一众丫鬟,又是咧嘴一笑,露出白晃晃的牙来。丫鬟霎时再度笑作一团,初芙望着他,一言难尽,咳嗽了两声,丫鬟们当即噤声再不敢闹出声响。 总算能说正事了。 「表哥,我好像发现有些不对。」 她没有先去翻他送来的纸张,而是先给他看自己抄的东西。 陆承泽接过扫一眼,就从自己带来的纸堆里翻出一张来,然后再递过去。 初芙低头细读,发现和自己摘抄的东西是一样的。 都是本子里写的内容,这里摘抄下来的就是那家指名城里哪家猪肘子好吃,然后又写下他家的狗死了。 初芙看着又再抽一张出来递给陆承泽,他看两眼,也翻出一张来。一对,又对上了,是写的城里哪家肉包子香,后面那家包子铺老板的狗也死了。 两人又低头各自翻各自的摘抄,几乎都差不多,但初芙抄的不如陆承泽多,她索性拿了他带来的纸一张张的翻。 「有地址,然后再对应着,三两内,哪家狗死了。京里养狗的人很多,这承上启下的对应着,就很奇怪了?」 初芙喃喃自语,陆承泽点点头,眼里闪着光:「我一开始也没留意的,是许兄喊了我去茶楼喝茶,然后看到上面说那家猪肘子好吃,我就好奇去买了。味道其实一般,我想着就该在本子上写个后续,省得有人再上当,也许就是他们派来的托,特意增加客流的。」 「正好那天我就翻到,有人写那家狗死了的事。我也没有在意,本子在你这吧,你拿出来,我给你指指看。」 初芙去把那本子翻出来,刚才摘抄的时候她折了角,倒是不费事就找到了。在写狗死了的事下边,她看到陆承泽的笔迹,在上面说那家猪肘子不好吃。 她想到什么,又往下个折了角的地方翻,翻到看见那页是卖果脯的,陆承泽手探过来又翻到后两页。那是两天之后写的东西了,上面又有他的字迹说某页某行的果脯不好吃。 初芙嘴角一抽:「上面说什么好吃,你就都去买了尝尝?」 「近来闲得慌,贾永望的事没有个头绪,所以就买着玩。」 陆承泽不太想承认自己贪嘴。 初芙也不拆穿他,下一个折角的地方就是写那家果脯的狗死了。 最近本子上都是这样的事。 「表妹,是很奇怪吧。我一开始没感觉什么,后来发现总有人说卖东西家的狗都死了,就觉得渗得慌,也去暗中打听了下,是真死了。尸体都扔到城外,那个堆狗尸体的,还有着不少,味道能把人熏死。」 「他们都把尸体堆那里了,也没有人处理?」 陆承泽嘿呀一声:「那不远处就是乱葬岗,谁都嫌弃那里晦气,估计有人开头往丢了,就都往那堆了。乱葬岗不也没人管过清理过。」 「但那不一样啊,那是多久才会有一起人的尸体被弃那里,这动物这些天都多少起了。而且好好的怎么说死了就死了,还写出来,这是要做什么?」 初芙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陆承泽说:「我也觉得有问题,才会抄下来的。也派人问过了,听说是好好的死了,死前会狂吠,发抖抽搐,口吐白沫,在这之前都还想咬人的举动。很多都是饲主自已动手打死了,怕伤着人。」 初芙眉头皱得更紧的,这是狂犬病?! 「得让人把那些尸体烧了!」她一敲桌子,「这些狗都得病了,肯定是平时大街小巷的窜,被生有病的犬类或猫撕咬过!尸体不烧,万一滋生出别的病来,像是疫气一类的,那可是大灾难!」 疫气?! 陆承泽一惊:「怎么还扯到瘟疫上头了,现在又是冬日。」 「有备无患!这事是哪个衙门管的,你快转告让去处理,再让贴公告,让百姓家里若遇到生病了的狗,不能打死随便扔!若是仍到水源里,那才是大祸!」而且病毒这东西还管你季节不成?! 初芙急得瞪他,桌下的脚还踹了他一下。 以前教科书上对瘟疫的描写还历历在目,想想就就让人生惧,何况这个时代药资贫乏! 陆承泽被踢了一脚,就屈服在表妹的武力之下,他也不知道这事该谁管,看来要先去找他父亲了。 陆承泽站起身来要走,却又想到什么说:「对了,那天见到许兄,我发现他都快要瘦得只剩下骨头了,连林兄都这样。精神也不太好。」 许庭、林砚? 初芙想起年前施粥的事,许庭那个时候还好好的。 「是不是生病了,你送些药材去,就说是我送的,关切一声。」 陆承泽应了,这才真的离开。 等人走了,初芙又继续低头看陆承泽抄录的那些东西,总感觉还有问题。 这人好像就是故意的,在本上做记录一样,字迹也是出自一人之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且这上面从商的人家,家里都有狗,他居然还那么清楚。 第26章[03.26] 初芙盯着看,看久了头晕脑胀,更是一头雾水。 她索性也不看了,让苏叶苏木把这些都收到堆本子那个柜子里去。随后她让人去看看前院那里,看兄弟俩怎么样,苏木回禀说两人是在把酒言欢,她这才回到屋里用饭,闭眼小歇。 正月的寒风刺骨,谢英乾化装成镖队一路带人骑马在赶路,披着斗篷,冷风依旧会往身上钻,仿佛都要钻到人的骨缝中去。 而他赶了这几天路,本早该要到毅王封地,如今却只走了一半的路,他中途被所见耽搁了。 从出了京城就发现一路来遇见的不少瘦骨嶙峋的流民,还有直接被扔至路边,天寒地冻的冻的奄奄一息。 各处衙门早就在施粥救济,还有让力壮的男性从编上工。 离京不过几十里路就再看到流民堆聚,让他不得不停下来。过问之下才发现这些原本就是从编要去各处上工的流民,但不知得了什么怪病,会全身剧痛、抽搐,还有胡言乱语、兴奋失常甚至失去意识攻击人。 押着他们赶路的差役也不可能给这些人请朗中,一路上已经犯病死了不少人,到后来索性就把有发病的人就直接遗弃在路边。先前病死的都就地掩埋。 如此骇人的消息却没有往京中传信,谢英乾免不得走走停停,一路请了朗中来去看诊。 朗中得出结论说这些人像是中了毒,但什么毒不可知,有一位朗中提了说前朝曾禁过一种毒,叫五|石散。这些人的症状与此有些类似,却又没有服过五|石散后那种体发热的情况。 谢英乾听闻后更是心惊,就改了道去追上了最近遣送上工的队伍,那是朝廷开采的一个石场,一问之下从京里去的流民几乎都发病身亡,如今也只剩余一两个苟残延喘。 谢英乾这才写了折子让人快马送京,自己再调头往东面去。 越往东走,他也更加心惊,见到许多百姓都瘦骨嶙峋,无精打采。路过一处小镇,居然是白日闭户,连商铺都没有人开。 但他身上有事不能耽搁,只好再留下几名亲兵打探。 今日,谢英乾总算赶到一处府城,在排队进城的时候,发现守城的士兵个个哈欠连天。他皱了皱眉,默不作声递上路引,结果那个士兵也不看路引,而是向他摊开手心朝上。 谢英乾眸光一沉,对这种索要过路费的举动恨绝,双眸扫过那士兵身上的腰派,记下名姓才探手去掏银子。 不想城门此时突然听到了唱戏曲的声音,还有人跟着哄笑高喊。 谢英乾抬头,看到是守城一个士兵掐着兰花指,若无旁人的高唱,神色迷醉。 不待他多看,就有人把那人给扯下去了,一边扯着一边骂:「真不要命了,叫头儿知道这个当差的时候乱吃那玩意,打死你扔河里去!」 高高的城墙上谩骂哄笑不断,直到唱戏的士兵被拖走,一场闹剧才算结束,查路引的士兵又开始呼喝让老百姓往前走。 谢英乾在这个时候被推了一下,是等他给银子的士兵等得不耐烦了。 这个本该是肃穆威严的地方,本该是百姓心中巍峨不能崩塌的坚固城门,是抵御强敌的重要关卡,如今却是由内溃烂。如同一个脓疮,一揭恶臭无比,还连着血肉都要被起出来! 这样的城,不必敌人倒,自己就先倒了! 这样的兵,不用上战场,就已经死了! 何谈守家卫国,何谈守一城百姓性命无忧! 谢英乾心里发寒,更是愤怒,被网巾遮盖的太阳穴剧烈跳动着,手背亦是青筋突起。 「我说,你还进不进城了!」 他耳边又响起了士兵嚣张的催促声。 谢英乾抬眼打量那士兵,嘴角一翘,露了个笑:「自然是要进城的,兵爷拿好了。」 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就交到了士兵手上,士兵手还跟着坠了下一,眼里是惊喜,下刻嘴脸也变了。变得掐媚又客气,拿着刀让一边的百姓都躲开,给一行人都让出空来。 「将军。」 远离城门,一名亲兵走上前,低低喊他一声。谢英乾嘴角还是高翘着,只是那笑已化作了冷意,眼角赤红,整张面庞都被戾气笼罩着。 亲兵看见,心里抖了抖。 他们将军这是动怒了。 「我们到客栈先住下,你一会去打听,这士兵究竟吃了什么东西会这样神智不清,其它的还精神萎靡。全部都打听清楚。」 亲兵应是,找了一家普通的客栈,然后再换了装束出门探听去了。 谢英乾坐在桌子边,手里握着茶杯,神色越发凝重。 一路来的异样让他十分不安。 京城齐王府,太子一直呆到太阳西斜才启程回宫。 初芙前来恭送,见太子是喝多了,站都站不住,要内侍扶着才勉强维持着储君的威仪。 看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出了大门,赵晏清也把自己的重量压在初芙身上,初芙险些被压得要坐倒,没好气瞪他。 这人也喝多了? 她侧头,看到他贴着自己的侧颜,浓密的睫毛在轻颤,扫在她脸上,有些痒痒。 还满是酒气。 她嫌弃地去推他脑袋:「殿下,你的王爷威严呢?」 跟没骨头一样挂她身上好吗? 赵晏清哼哼一声,就那么在她脸上偷了个香,还吧唧的一声。初芙就看到周边的丫鬟和侍卫都低了头,让她耳根发热。 这人是真醉了?! 她又要去推他,准备再推不动就让人抬辇过来,她再有力气也不要背着个醉鬼走一路。 赵晏清这时低头说:「兄长有些不对。」 嗯?初芙神色顿了顿,反应过来这声兄长是指太子,他似乎好久不这样称呼太子了。 他这会又说:「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他绝对有问题。」 「你们下午都说了些什么。」 第27章[03.26] 说了些什么……赵晏清还那么赖在她身上,贪恋地闻她身上的淡香味,不是香露和熏香的味道,不太能分辩出来。但让他很安心。 「说了些朝堂的事,说了些小时候的事,说了些母后的事。」 「还有呢?」 初芙觉得他还是有些不那么清醒的,因为他停住了,一副在回想的样子。 又等了一会,初芙立得腿都要麻了,身上出了些汗,被风一吹觉得有些冷。他似乎察觉到了,伸手直接将她搂到怀里,也不压着了她了,宽大的袖子就成了斗篷一样将她都罩在里头。 「还有,我把陈元正要用来嫁祸他的人员名单给他了。」 「他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有说,转了话题继续和我喝酒,所以我觉得兄长不对。」 初芙心跳微微加速,是往不好的方向去想了。毕竟太子对他以前是真狠得下心,现在呢,她突然不安,不知道赵晏清这种无保留是好是坏。 「我们回去吧,能走吗?」 初芙就不太愿意去多想,仰起下巴看他,看到他一双凤眸迷离,正发痴一样的也在看她。 仿佛这片天地就只得她一样了,那样专注。 她笑了,整颗心为他这种专一眼神都在融化:「我们回去吧,你还倚着我。」 「好。」他点点头。 但说是他倚着她,其实是她被他一手圈在怀里,虽然步子迈得有些歪,但还知道让她小心台阶和扶着她越过积了冰霜的地面。 寒风再凉,都被他这个屏障挡在外头,她贴着他,如同在暖春。 这人都喝得不清醒了,却还知道要护着她。 只是回到内室,初芙把心田塞得满满的那份感动很快就不见了! 喝得不清醒的男人没有软成烂泥,反而比平时更不知道臊,连槅扇都没关就将她拥到了床塌间,扯了她裙子就那么冲了进来。 初芙死死抿着唇,就怕有声响从嘴中溢出,他却还扶着她的腰,根本不知收敛地说:「初芙,芙儿,你动一动,摆摆腰。」 初芙真是想一巴掌拍醒这个醉猫,但他就是掐着她的腰不松手,让她在他上方,一声一声地喊。 听着屋里尽是他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低哑带着诱惑的调|情话语,她脸颊似乎沾了辣椒水一样,发热发红。 她和他较劲不愿意配合,他却更加执着地摆弄,到最后他坐起来将她圈到怀里,抵在床头。 疾风暴雨,如数都落在了初芙身上,唇也抿不住了,在风浪的拍打中初芙不得不得软下来。 她手抠着他胳膊,双眼含雾,低低地喊:「慢一些……赵晏清,不要了……」 只是如今这男人根本就没有理智可言,听着她娇吟低泣的,更加卖力。 苏叶苏木本是要来送醒酒汤的,结果听到那紫檀木千工床都快要被晃散架了的声音,转身就跑,连带正房的门都给关了起来。 她们还是去让人把池子注上热水吧。 喝醉了的人不可理喻,初芙算是体验到了。 平时那么喜洁的人,一场畅快淋漓后竟就那么呼呼大睡了,初芙推他汗津津的胳膊,腿还在抖。气得直接一口就咬到他肩膀上,把他一人就那么丢床上,自己拖着发软的腿去沐浴了。 等到赵晏清从一床狼狈中醒来的时候,头疼脑胀,坐起来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脑海里就有些断断续续的旖旎画面浮现。 他抬手揉揉眉心,看着空空的床铺,再侧头一看,肩头上有一个带血的牙印。 他看得倒抽一口气,知道自己肯定又把人折腾狠了,这都气得要咬下他一块肉来! 赵晏清胡乱地套上衣裳,净房还注着热水,把自己收拾好后,他也觉得喝酒误事。他这还一大堆的事情没有处理。 等穿戴好,他发现初芙不在内室,也不在西次间,问了丫鬟才知道她跑到小书房了。陆承泽来了。 此时天已经全黑,他迈着有些浮虚的脚步到小书房,就看到自家小妻子坐在明亮的屋内,神色严肃。 陆承泽亦是神色焦急。 「表妹,你说那些人把狗的尸体都移走,是移哪里去了?」 原来,陆承泽将事情告诉陆大老爷后,陆大老爷找了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说明情况严重,但等到兵马司的人带人到地方一看,哪里还有什么病死的狗的尸体。 没找到尸体,兵马司的人也就撤走了。 但陆大老爷却觉得有问题,只是兵马司指挥使说会贴公告,让百姓们不要再随意丢弃动物尸体。 「有人去查京城各处水源吗?」 初芙想了想,只能从阴谋论出发。 赵晏清此时已进屋来,问:「水源有什么问题?」 初芙见他终于清醒了,轻轻哼了声,但也不能耽搁正事,把今天和陆承泽的发现一一说来。 赵晏清听得变神色凝重:「这事肯定有问题。兵马司本就担着疏理街道沟渠一职,出了这样的事却不追查不作为,如若真是病死的动物被投入水中,污了水源可不是小事。前年水患,多少百姓就是喝了脏水病死,险些要成为疫情。」 「就是这个道理,但我也不能叫舅舅去上疏陛下,这可把舅舅推火坑,得罪了整个兵马司。」 「我让和陈家有关系的言官连夜上疏!」 赵晏清略一思索,就喊来永湛,写了封信让他送出去。 而且因为前年水患一事,赵晏清还顺带让言官提一提太医院,看是不是能先一步做好防范。有人上报,初芙心里松一些,又说到发病的狗身上,还有本子上的事。 赵晏清拿过来翻了翻,初芙看着被他翻来翻去的本子,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 她转身又去放本子的柜子里翻出她的小木盒子,盒子里折着一张黄色的书皮。 「你们看看这个。」 第28章[03.26] 那书皮没什么好看的,而初芙手指的是模糊的几个字,上面的字迹应该是透过上一页印下去的。写着初建……斗死……清场……人指骨。 「这是什么?」 「这是我上回看一个本子,然后有人写了一行话,再之后这行话就被涂抹了,但是印下了这几个字。我当时琢磨不出来意思,就想留着,看有没有别用。然后就塞这盒子里了。」 「现在翻起本子,又是跟有狗有关的,我才想起来我还收了这么张纸。这个什么初建斗死的,是不是指斗狗场,留下这话的时间是斗狗场兴起不久,表哥不是在贾永望宅子找到还死了有一个多月的狗骸骨,肚子里有人骨?」 「所以我才联想起来,这东西应该也是跟狗有关,还是跟斗狗场有关。」 初芙把事情前后说来,陆承泽捏着那张书皮,侧头想什么:「最早有人写了这个,又被划掉……是有人先写了这一条信息,然后有别人看过,再划掉了?而且时间很短,才会让着笔重的几个字就着新墨被印到下面。」 「有人在茶楼里传递信息??!」 陆承泽为自己的猜测一惊。 初芙凝眉:「也许这是……当时那两个人碰面,刚好不方便说话,所以才写了,不然不会那么快涂掉。」 赵晏清坐在几案边,手指敲了敲案面,说:「这个,是有人故意在向外传递别的信息,这几条详细写着地址和有关狗死亡的信息。」 他这么一说,初芙霎时明白了:「这是一种示意,或者是说在揭发什么。因为这种信息多了,肯定会引得人注意,表哥就注意到了!然后表哥还跑去问了,才知道病狗的事。」 「但谁会干这种事,既然知道有病狗,而且会危害到京城百姓,他为什么不直接报官。用这种猜谜的方式,万一我没有发现呢?」 「你没有发现,也会慢慢有人传开来!因为不是只有几家人的狗生病死亡!」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初芙说道,赵晏清却又有新的想法:「也许传消息的人不能见光呢,他们不露面。」 他说着就又沉默下去,在思索什么,下刻猛然站了起来。 「贾永望留下那些信息是其实不止是给我们看的,还是给他同伙看的!」 初芙和陆承泽都看了过去,不太明白。赵晏清又说道:「贾永望的同伙应该是陈王旧党,这是告诉陈王旧党他死因有异。」 经此一提,初芙也震惊的张大了嘴。 毅王和陈王旧党有合作,贾永望发出这种提醒也许是警示,告诉陈王旧党们他死的有问题,所以贾永望最后是毅王杀的! 而且贾永望宅子里还找到死于争斗的恶犬尸体,里面还有人骨,斗兽场斗死的狗里头也找到人骨……那人骨是贾永望的! 因为两起事件时间吻合。 贾永望被喂了狗! 初芙想着先是打了个激灵,脊背发寒,再继续往下分析。 按照这种推论,那就是斗狗场和病狗和毅王有关,毅王要在京里制造麻烦。但陈王旧党心里恨他杀了贾永望,或觉得毅王已不足于能再信任下去,陈王旧党在拆毅王的台! 这些消息,就是不能见光的陈王旧党留下的! 赵晏清已经抬推走了出去:「初芙,我去外书房。」 初芙知道这是重要事,忙点头:「你快些去吧!」 陆承泽见两人都一脸心照不宣的样子,急得挠头,为什么他啥也没想明白?! 天边最后的霞光被暗夜吞没,云层厚厚压下来,似乎是要变天了。 初芙站在小书房门边看了几眼,转身走到还在写写画画的陆承泽边上。 「表哥在这用过饭再回去吧,看着似乎又要变天的样子。」 那样的云层,像是要下雨。 这一下,又得再冷几日。 陆承泽没抬头,嘴里应着好。 赵晏清去了外书房,初芙打听到他是喊来左庆之在吩咐事情,就让人送了两份吃食过去。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正院。 谁能想到那斗狗场幕后的主人会是毅王,而且毅王还丧心病狂到想要制造病乱,受难的都是百姓啊! 这样的人,登了极位,也只是个昏聩的君王,天下大害! 初芙心里恨得牙痒痒的,但转念一想毅王因为贾永望的事情和陈王旧党离了心,就十分解气。 毅王肯定是不想让听指令的贾永望留下来,成为会暴露他的人证,结果搞砸。这砸得好,不然两方一直联手,恐怕他们真要招架不住。 初芙低头思索着,苏叶带着几个小丫鬟送来晚膳。初芙让就摆在圆桌上,陆承泽忙收了桌上的纸,收进袖子里。 「你藏什么呢。」 初芙瞥了神神秘秘地的表哥一眼,他转了转眼珠子,哼哼一声:「不告诉你,你和殿下也藏了事不说。」 初芙就一阵无语。 这人是十八岁还是八岁啊,这么幼稚。 桌上放着四菜一汤,其中有糖醋里脊肉,是陆承泽爱吃的。少年人就眯着眼笑,其实怪力表妹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用过饭,再喝了一回茶,外头就起风了。 「表哥你是怎么来的?骑马来的?」 「是的,该回了,不然真要下雨就麻烦了。」 初芙却是吩咐人去套马车:「你坐马车回去吧,马让人给带牵着。」 正是说着,门窗都被风刮得一阵作响。陆承泽看得缩脑袋,点头应下。 下人都去忙碌着,初芙又想起一事:「表哥,上回舅母说要给你相的亲事如何了?」 说起亲事,陆承泽翻了个白眼:「托王妃表妹您的福,我们陆家的门槛快要被踩拦了,突然就冒出李家姑娘、徐家姑娘、孙家姑娘的,看花您舅母的眼。已经选不定了。」 初芙就笑了。 第29章[03.26] 原来是舅母挑花了眼,怪不得近来又没有消息。 不想陆承泽又说:「但那些姑娘,十个里有八个是在先变相打听表哥的。」 初芙刚抿的一口险些要喷出来,十分同情看着他:「表哥,你不要自卑,我哥哥就是占了个虚名,其实没你长得俊俏。」 她这话不假,自家兄长一眼扫过去,是那种眉眼带凶气的人,一般姑娘家恐怕都不敢直视他。 陆承泽不办案的时候,风度翩翩,温润儒雅,是姑娘们都喜欢那类。 陆承泽听这着安慰,咧了裂嘴:「谢谢您的安慰了,我是没见着心怡的姑娘罢了,而且姑娘哪里有破案有趣,她们估计也不喜欢我回到家就说死人的事。」 初芙挑眉。嗯,这就是所谓的,凭实力单身。 说话间下人来禀马车套好了,初芙送他出了正院,再派人去外书房问情况,说是晚膳一点也没用。 初芙就叹气,本要回屋的脚步一转,去了小厨房,让人准备肉馅和面粉。 赵晏清那头得到最新的线索,议定让左庆之先找言官把病狗疯狗的事报上去,再又商议如何把斗狗场背后主人是毅王的事找出证据来,先前瓦剌二王子可是频频到斗狗场去。 只要找到确凿证据,毅王免不得还会被戴上私结外邦皇族的罪名,他父皇势必忌惮这点。 等商议完用人布局之事后,赵晏清一看更漏,已是近二更天了,外头什么时候起风了都不知道。 院子的树枝被吹得乱摆,落在窗柩上,如同是张牙舞爪的鬼魅暗影。 桌上的饭食早凉透了。 赵晏清一肚子心事,也没有胃口,命人再收起来到厨房热一热,让全送到左庆之屋里去。 风大夜寒,他拢了拢宽袖,大步回屋。 从游廊走下过时,看到窗边纤细的剪影,发边步摇轻摇曳,更显得那身影婀娜如柳枝。 他的妻子还在等他。 赵晏清脚下步子加快,进到屋里后先是一怔。 屋中架了小小的炉子,苏叶坐在边上看火,上面似乎是熬着小锅的汤,散发出阵阵浓香。 初芙听到丫鬟们见礼的声音,走出来就瞧见他挺拔的身姿,应该是赶着回来,衣襟下摆都有些凌乱。 她伸了手牵住他,不让他这会进屋去:「先坐下,没用晚饭吧,我给你下馄饨。」 苏叶见她出来已经识趣的钻出屋。 赵晏清就被她拉着坐在圆桌边,她坐到苏叶方才坐的小札子上,用帕子包着手揭开正沸腾的砂锅盖子。边上有一小食盒,里面是她包好的馄饨,雪白饱|满,顺着她指尖一个一个滚落在汤里。 赵晏清看着她全神灌注为自己煮吃食,眸光越发温柔,方才被风吹得发凉身体也变得暖和起来。 得妻如此,还有什么可求的。 京城刮起要变天的大风,远在外的一处府城里即将要变天了。 谢英乾一直熬到半夜才得来信,查明进城时那些士兵都在服用一种叫赛神仙的东西。他的亲兵抓回来一个卖这东西的人,打一顿,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赛神仙,服用过后会让人感觉身轻如燕,如同进入了桃源乐境,会十分兴奋与愉快,甚至还会有人看到神仙或更多臆想到的东西。使人沉沦在那种幻境中,如痴如醉。 所以取名赛神仙。 但药效过后伴随的就是精神萎靡,全身关节疼痛或是无力,这种时候再服用赛神仙,所有后遗症就都消失,随之而来的就是脱离不了。如若长时间没有服用,会因为得不到缓解疼痛而抽搐,口吐白沫,甚至自残致死。 谢英乾听得脸色铁青,正好卖赛神仙的人也是服用者之一,他就让人捆了,观察是否如所言。 结果是确定的。 这种害人的东西流传到民间不说,如今还流入到了士兵手里,连着有名有衔的官员都带着服用! 这是要亡我朝啊! 谢英乾当机立断,清点了随队的三十名精兵,派出两名带着急报八百里加急把消息送到京城,他则换了夜行衣,准备直接冲进当地知府和重要官员家中探清情况。 若是这些人都长了狗胆子要毁本朝根基,他势必全砍了! 翌日清晨,初芙起床一看,果然是变了天,下起了朦胧的细雨。 雨丝飘落在院里,飘落在屋檐上,淅淅沥沥,寒意夹着水意越发凉透骨。 她赶忙关了窗。赵晏清一大早也不见人影,不用想也知道他去了外书房。 昨夜言官连夜进宫上报五城兵马司的不作为,明宣帝震怒,想起前些年突然爆发的疫症,召了太医院所有人连夜让商量预防对策。 而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被杖责十下,拖着打得通红的屁股带兵亲自在京城各种翻查动物病尸,还张贴布告,在城外十里的地方圈出一块空地,专门用来收留百姓送来的病狗。 一晚上,朝廷就忙了个人仰马翻。 百姓看到布告说病狗会致人死亡,甚至会滋发疫气,吓得有病没病的狗都全带出城上交。 赵晏清得知这消息后总算心头一宽,那些动物病尸也在一处河流的上游找到了,太医院已命所有太医到城里四处设点,派发预防药物。还征收了所有药铺的几味药,并严谨有人趁此时哄抬药价,只要发现抄家流放。 事态在未形成最严峻的时候被截止,明宣帝众人是心有余悸,但毅王那里却是乱了。 他们算计的计划全乱了。 雨丝自空中飘落,没有遮挡的庭院已积了不少水坑,毅王所在的院子不时就有人踏着那水坑匆忙来报,报的都是于他们不利的消息。 毅王站在窗前,听到让人投入河上游的尸体都被打捞了起来,神色却发阴沉。 怎么一夜之间,他的计划就暴露了?! 一位身着青衣的幕僚站在毅王身后,拱手禀道:「殿下,看来是有人暴露此事,不然如何会让朝廷发现了。」 另一位蓝的老者也附和道:「殿下,怕是那帮乱党在中间搅和了!」 毅王看着窗外的雨,负在身后的手被紧攥成拳,上面青筋突起,显露出他此时极度压抑的怒意。 第30章[03.26] 事情到了关键时候,居然被人拆台了?! 那帮乱党真是太过嚣张了,没有他,他们早就被谢家父子一网打尽,如今却还敢来滋事挑衅他! 毅王听着幕僚们的禀报,深深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陈元正那里怎么样的,齐王有什么动静。」 青衣幕僚回道:「齐王那里十分安静,陈元正那头肯定把消息送过去了,但他一直没有动。」 没有动? 「我这四弟还真是胆小啊。」毅王笑了笑,「既然有一事已败,就把所有人都撤回来,我和那些乱党去交涉,齐王那里不能再等了。他不敢动,本王就逼他动!」 这个时候,不管是太子还是齐王,必须先除一个! 再晚,再有疏漏,只会对他自己不利! 毅王下令,幕僚们都眼中露出兴奋,本来就不该等的,当即有人应声下去传信。 明宣帝这头刚忙完突发事件,还没喘一口气,紧接参齐王勾结陈家与陈贵妃谋害皇后、皇嫡子的折子便都送到了他案上。 明宣帝翻着折子,突然暴怒,把整个桌面的东西扫落在地。 赵晏清被万鸿羽亲自来请的时候,正准备让人送信给太子问宫中情况。 一列锦衣卫却冲进了书房,个个面容肃穆,飞鱼服,绣春刀,是锦衣卫身为天子亲卫的特有威仪。 左庆之被这架势吓得脑袋一缩,眼中全是惊恐。 倒是赵晏清神色淡然,抬头看来到跟前的万鸿羽。 万鸿羽现在心情也十分的复杂,他此行来是受皇帝的命令不假,但明宣帝却是被那些言官逼着下的命。 如今太和殿外,跪了一水的言官,齐上疏参齐王与陈家、陈贵妃。句句诛心,义正言辞,甚至要以死相谏,本朝成立那么久以来,何时有过这种轰动。 帝王震怒,有为揭上的事件,更为这些不知好歹,口口声声就要他当即挥刀向亲子的言官。 万鸿羽思绪百转千回,但差要办,不管齐王如今是冤屈还是确有其事,都要让齐王跟他面圣。 「殿下……」 「指挥使稍等片刻,容本王去更衣。」 赵晏清在万鸿羽开口的时候抬手,神色淡淡然地打断。 他长身玉力,清俊的面容上毫无波澜,亦不问何事,仿佛是早有预料。那种从容淡然让万鸿羽心惊。 齐王何故如此镇定,莫不是早有心理准备会东窗事发?! 赵晏清是早有预料的,只是没想到对方动作那么快,不过是揭了会危及全京百姓的事,就已经让言官行动了。 这绝对不巧合。 赵晏清快步回了书房,早有人给初芙禀报王府里来了一大群的锦衣卫。 她在看到他大步进屋的时候攥着帕子迎上前:「是不是宫里出事了!」 赵晏清朝她微微一笑,安抚她:「不要担心,这事本就在我们的预料之中。」说着,把她轻轻拥在怀里,「初芙,有一事你要想办法通知兄长。」 「什么事。」 都这个时候,他还那么冷静,初芙觉得自己都快要急出来泪了,从来没有这样彷徨过。似乎又回到了传来父兄战死的消息时候,一颗心都在半空中悬着,飘飘荡荡,无处安放。 赵晏清见她眼角泛红,抬手轻轻抚过:「毅王要起事,应该昨日就起事了,昨日破了他一个计划,不过一夜时间就事发。此事太过巧合,时间上不对,即便有人快马加鞭也不能将消息传到毅王封地。」 初芙闻言神色一凛。 赵晏清见她明白了,眼里是都是笑意:「所以一定要告诉兄长,他手里有金吾卫,能方便行事!此事事关重大,也许为夫就等着初芙来救出牢狱了。」 「说的什么傻话!」初芙终于忍不住,用力去抱住他的腰,「你若是出不来,我说过的,我会改嫁的。搞不好肚子里已有了你的骨肉,我改嫁了也不会把他留给你的,我会让他跟后爹姓,你要是受得了,你就尽管把自己当作诱饵给人吞了!」 赵晏清失笑,紧紧圈着她,发现她身子在轻颤,无声叹息一声:「初芙给我穿朝服可好。」 「好。」 她倒想应不好,可是不能。 她让丫鬟去取来朝服,一丝不苟为他穿戴,将绶系好后,再为他正了冠。 威严逼人的赵晏清便在她眼前,她眼眶又忍不住发热。他的唇压了下来,轻碰着她眼皮,让她只能闭上眼,睫毛颤动中湿意染在他唇上。 「初芙,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初芙将心里的难过强压了下去,这个时候并不是难过的时候。她踮起脚尖,去吻住他,将心里的慌乱如数发泄在这亲吻中。 赵晏清亦全心全意地回应她。 他再冷静也是有怕的,怕自己陷入苦境太久,让她食不安寝不眠。 小夫妻俩正难分难舍的时候,外头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是万鸿羽等的时间太久,带人前来‘相请’了。 赵晏清听着动静,终于微喘着松开她,又在她眉心印一吻,目光决然地说:「我进宫了,你在家的。」 他转身,袖袍上的金银线微澜,刺着她的双眼。初芙跟着到了屋外,看到了齐列待阵的锦衣卫,赵晏清的身形就那么冲进雨中,初芙双眸再度模糊了。好像淋在他身上的雨都倾进在她眼中。 赵晏清身形很快就不见了,初芙抬手一抹眼角,眉宇间的忧虑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如松如竹的坚韧。 她指尖还在微颤着,却十分冷静吩咐站在院子里出神的永湛:「永侍卫,看看王府有没有被锦衣卫的人包围,我必须要见兄长,送我出府!」 永湛被她的临危不乱唤回神,心里的焦急缓解许多。 王妃的家人肯定能帮上忙! 他心中一凛,得令带人去查看。 锦衣卫的人果然是包围着齐王府,不让任何人进出。 第31章[04.02] 初芙得到汇报后眯了眯眼,转身也去换自己的命妇服,再出来的时候是她少见的雍容,笔直的身姿纤细,却有不怒而威的威严。 「王妃。」 永湛不知她要做什么,忙跟上。 初芙说:「硬闯出去,他们不敢动我!」 当初芙就那么大大方方出现在王府大门的时候,锦衣卫却出乎意料的没有阻拦,连永湛都诧异了。 其中一名千户走上前,低声道:「王妃,指挥使说,王妃只能出入一回。」 这是万鸿羽在给她放水,让她有机会去搬救兵。 初芙稍一思索,觉得事态可能不是她想那样严重,不然有明宣帝的命令,她硬闯都悬。 她心中大定,朝那名千户谢一声,让永湛和侍卫护着赶往将军府。 万鸿羽那边领着队一路疾驰往皇宫去。 细雨还丝丝缕缕飘落着,整个京城都陷入朦胧的湿冷空气中。 赵晏清仍从西华门进宫,从侧边走过时看到在太和殿中庭跪着的数名言官,脊背挺得笔值,任风雨吹打在身上。 果然是有言官视死如归的风骨。 他唇角扯出抹笑,大约将这些人面容记在心里,脑海里已经在理平素这些言官多与谁来往。 这一回想,发现不管是他,还是陈元正那里都未曾查出过这些人是与谁人结党。 几乎是独来独来的人。 毅王确实藏得深! 赵晏清神色凛然去见明宣帝,帝王正坐在乾清宫龙椅之上,神色肃穆,落在他身上的双眼深邃。 不见一丝怒意,亦不见一丝温和,平静得毫无波澜,或者可以说是漠然。 赵晏清行大礼叩首,听到自己极冷静地声音在大殿中回响,殿里并没有别人,只得他们父子。 他叩首在地,明宣帝却一直没有让起,他便也保持着这个姿势。 父子二人都没有什么动静,赵晏清在等父皇开口,不管明宣帝说什么,只要有关罪证的事他都做好揽上身的准备。 只是帝王一直沉默着,这种沉默反倒更叫人有压力,即便早有准备为太子拖延时间,等待沈凌归来为自己洗清的赵晏清亦免不得多了一丝忐忑。 心思几转间,他决定还是先打破这个僵局。 他意已决,貌着大不敬直起腰,目光清亮望向高坐的君父。 他却看到明宣帝在这人时候抬了手,是阻止他说话的意思。赵晏清心头一紧,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喊了声:「父皇,儿臣……」 「你闭嘴!」 明宣帝声色突然厉了起来,不容他分辩。 赵晏清心里头霎时就有不安,他跪着往前走了两步:「父皇,请容儿臣禀报。」 「闭嘴!」 明宣帝依旧是不允许他说话,盯着他的目光如炬,仿佛看穿他心里在想什么。 赵晏清眸光闪了闪,察觉到明宣帝有异。 宣了他来,却不让他说话,也不问话。 这是要做什么? 他快速思索着,突然听到殿外有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由远而近,每落一步都仿佛是落在赵晏清心头上,让他心跳跟着加速。 他猛然抬头去看高坐上的父皇,凤眸微微一缩。 来人已快步进了殿,是飞鱼服,正是刚才与他一同进宫来的万鸿羽。 大殿里发出咚的一声响,是万鸿羽跪下禀报。 「禀陛下,太子殿下跪到了太和殿前,说要向陛下请罪!」 赵晏清耳中就嗡嗡作响,仿佛没有听明白万鸿羽的话,凤眸中有一瞬的茫然。 明宣帝此时站了起来:「起驾太和殿。」 「父皇!」 赵晏清站了起来,终于明白明宣帝刚才是什么意思,他在等。等太子、等他的兄长行事,太子……太子他难不成要包揽所有的罪名?! 明宣帝已在他心惊中走下台阶,仍是眸光锐利,沉沉地看着他说:「你闭嘴,什么都不要说,听太子说!」 「父皇!太子绝对与此事无关!」 赵晏清不太明白为什么父亲为何一直让他闭嘴,甚至是显出一种偏颇,明明他才该来请罪的,却是一直拖到太子跪到太和殿外。 这种突然涌上心头的认知让他猛然又脸色一变。 究竟是他父皇知道了陈家与齐王所做下的事,又知道太子曾经的失德,是准备借这个时候废太子,来保全他。还是知道了别的…… 赵晏清惊疑不定,明宣帝的手却伸了过来,用力握住他的肩头:「早在太子受蒙蔽,逼迫皇后致疯,他就已经不能再担任储君的重担。朕一直不发作,是想看看,朕教的儿子,究竟是孬种还是有担当的!」 「今日,朕能看个明白!」 说罢,明宣帝也不再管他,大步踏出大殿。 太和殿中庭,细雨淅淅沥沥,被风吹得左右飘忽,打在人身上如冰刺骨。 第32章[04.02] 这样寒冷的天,太子居然只着白绫单衣,连冠都未束,身姿笔直跪在那里。 早被雨水打湿的长发贴在脸颊上,他唇已冻得发白,跪着的膝盖如冰锥刺入。但他似乎感觉不到,又或许是冻麻木了,满身狼狈,唯独一双黑眸极亮。 里面有熊熊燃烧的光,还有他的决绝。 明宣帝的御驾很快来到,锦衣卫与禁卫开路,张德擎着大大的红泥金柄油纸伞,为帝王遮风挡雨。 太子看到前来的御驾,双眸又亮了一些,在明宣帝离他还有十步的时候叩首,高声道:「禀父皇,儿臣有罪!」 太子声音洪亮,雨声都随之变小了一样,赵晏清追上来,听到太子此翻言论惊得要冲上去。 明宣帝余光扫见,一抬手,禁卫当即用刀将他拦在原地。赵晏清脸色铁青,只能遥遥朝太子说:「兄长何罪之有,还请慎言!」 太子头仍磕着冰冷地砖之上,听到兄长想弯唇笑,只是连表情都冻麻木了,连个笑容都作不出来。 他又高声道:「禀父皇,儿臣罪其一,不辩忠奸,识人不清,无洞察之能。罪其二,为私利算计谢家女,逼疯生母,此乃无德。罪其三……」 说到这,太子顿了顿,猛然抬起头来看向被拦下的弟弟,看到他死死抿着唇,眼中有悲。 太子在这一瞬却是释然了,他执着了多年的极位与权势,其实皆比不过他曾拥有的一切。父皇的教导、母亲的关爱、兄弟的友敬,这其实才让他觉得最安心的一切。 谁说天家无情,那些无情者,不过是一叶障目,所以才为孤者。 赵晏清与兄长对视,知道自己根本阻止不了,在太子跪在这里的时候,一切都晚了。是他没能早点发现,没能早点预防。 赵晏清亦跪了下去,双眸缓缓闭上,眼眶内炙热。 太子又笑了,僵硬的面容终于松动,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笑意洋溢在眼中。从来没有过的满足与骄傲,做为一个兄长的满足与骄傲。 「儿臣罪其三,勾结毅王与陈元正,谋害亲弟赵晏清,至其身死沙场。于前日发动刘家揭发陈家,欲置陈元正死地隐瞒实情,毅王则勾结儿臣身后一众言官,将谋害之罪欲加害齐王,企图混淆圣听!」 「儿臣三罪,无德无能,罔所顾忌,不孝不忠,不配为人子,不配为人兄,儿臣听候君父发落。」 太子再度磕下头,他身的那一众言官被这三罪说懵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太子已请罪完毕。 有人高呼一声:「陛下,臣等冤枉,臣等不知毅王如何!」 「父皇,儿臣手中有证物,亦有人证。东窗事发,毅王借刀杀人,欲将儿臣也置于死地,儿臣最后悔悟。悔不当初,还请父皇圣辩!」 太子一句有人证物证,打得那些言官更加措手不及。 哪里来的证物,恐怕都是太子杜撰的! 但太子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保齐王! 怎么可能?! 太子所为安然出乎他们意料,更让人不可理解,一道重击,将他们所有的计划都打得粉碎。 太子字字铿锵,能言善辩的言官们脸色死灰,居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有一人突然就重重磕头,高喊:「陛下,臣绝无诬蔑齐王之心,而是字字实情。太子殿下分明是在包庇齐王,陷害毅王!」 「我供出毅王就是包庇齐王,那你们句句要齐王的命,是否也可以理解为是在包庇毅王?!父皇,儿臣有证据,无包庇之谈。更何况,齐王与儿臣又非一母同胞,为何儿臣要包庇,不过是不想有人毁我赵家江山,来日儿臣要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平素温和的太子,也会诛心一套,那名言官被堵得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竟是站起身来,心中一横。 「臣敢以死证清白!」 言官向来不怕死,反倒以死进谏是他们最为骄傲的事,而帝王最怕的就是这些言官不要命的样子,死一个他一生的政绩都会被划上污点,甚至在后世被人所谓会。 明宣帝听着言官又来这种以死相逼一套,也是笑了,大手一挥:「你要以死证清白,自去,朕查过太子给的证据之后,你是白死或是畏罪自尽,自然也会公告于天下。」 帝王居然也有不吃这一套的时候,那站起身的言官脸上阵红阵青,太子嗤一声笑出声,讽得他真恨不得要一头撞死。 其余人有种大势已去的悲戚感。 明宣帝显然是听信了太子,换了是他们,他们也得信。 一朝储君自请罪,字字有力,太子是被人换了吧! 站着的言官脚一软,跌坐回地上,已有人开始喊冤,说并无和毅王勾结,只是得来消息,怕齐王乱了大统。 明宣帝只冷冷看着他们,淡声吩咐:「锦衣卫,把这些言官就地审理,反正都想名留青史,他们不会怕死。」 这是开朝以来,首位皇帝要对言官用刑,而且就在这太和殿外。 太子身后一片喊冤声,万鸿羽心中一凛,当即令命并传达:「佞臣乱政,诬蔑皇子,以下犯上,今听圣令,审!」 锦衣卫大声应喏,已有人转身去取庭杖。 赵晏清听着尘埃落定的声音,心中生痛,久久才睁开眼。他却看到了明宣帝接过张德手中的伞,一步步往兄长那去,太子看着帝王前来,眼眶一热已忍不住咽呜出声。 在他身上已肆意浇了许久的雨水被大伞挡住,他亦被明宣帝抬手拉了起来。 已是一般高,甚至是超越了父亲的太子,眼前模糊一片。他手里被明宣帝塞了伞,听到帝王低哑的声音:「赵晏嘉失德,朕今罢黜其储君之位,即日起圈禁于西五所西华宫侧,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允探望。」 太子手中一重,泪亦止,再度跪地叩首:「愿父皇万安。」 禁卫已上前,朝太子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明宣帝站在雨中,看着自己一手教养的嫡长子慢慢往西边去。 帝王抬着头,细雨凉凉落在脸上,想到长子小时候茫然问自己:「父皇,儿臣的名为何要取嘉字。」 他说:「嘉言懿行,我的太子,必要品格高尚,才能成为明君。」 长子又问:「那三弟呢,为何是清字。」 他说:「取平、和之意,能助兄长平天下,与兄长和和睦睦。」 长子似懂非懂,最后还是郑重点头:「儿子身为兄长,不该要弟弟劳苦,儿子会给弟弟一个天下太平,让他只高高兴兴陪着儿子。」 那个时候,太子才五岁,他的嫡次子刚出生。 明宣帝就感觉到眼角有热意,他眨了眨眼,为人父的悲意袭来。 第33章[04.02] 「父皇。」赵晏清不知何时已来到明宣帝身边,手中是兄长经过他时交来的伞,兄长说父皇年纪大了,经不得寒。 言官的惨叫在耳边,两个儿子的关切都在他眼前。 明宣帝快速再眨眼,再看向赵晏清的时候已恢复帝王的威仪,如巨石不可撼动,顶天立地。 「太子有错,其实父皇身为太子的时候也做过错事,是你皇祖父容忍了。但父皇却是险些铸了大统被乱、祸国的大错,这个错,父皇再愧疚也弥补不了,父皇连你兄长都不如啊。」 赵晏清不明白这话是指当年陈王之乱的始源,只能沉默以对,无法出言安抚。 明宣袖这时又笑了一声:「朕的儿子,其实个个都是厉害的,朕该欣慰。走吧,跟朕说说毅王的事。」 赵晏清神色一凛,先前对父皇态度的猜测几乎是确认了,这一刻他居然有点情怯。直到肩膀被父亲重重一拍,他才回神大步跟随父亲的脚步。 父子俩身上都淋湿了,回到乾清宫,张德让人张罗炭炉,又拿了干布巾为两人整理。明宣帝说:「太子那派太医去看看。」 张德愣了愣,忙转身下去,如今那是废太子了,他心跳得有些快。 赵晏清此时也顾不得身上的湿意,撩了袍摆向明宣帝禀道:「儿臣怀疑毅王擅离封地,如今人就在京中!」 与此同时,初芙也终于找到了谢擎宇。 谢擎宇见到一身雍容的妹愣神,却又被妹妹的惊天之言吓得险些要跳起来。 「什么叫毅王在京城!」 谢擎宇差点被吓得一跳三丈高,魂惊未定地说:「毅王怎么敢擅自离京!」 「为什么不敢?」初芙反问,神色郑重,「他都敢要造反了,擅自离京怎么了!」 倒是言之有理,谢擎宇一手就搭在腰间的刀柄上,眼神锐利:「如若确凿,各处门城应该能查到进城记录。毅王不可能是单独进城。」 「绝对是在京城。昨日才有了五城兵马司清理犬类尸体的事,还风平浪静的朝堂当即就出事了,言官直参你妹夫,哪里会有那么巧的。如若按时机来说,应该是前日刘家上折的时候就毅王要动的最好时机,还会让人怀疑到是太子所为。」 「但毅王没动,他应该还在等待什么,只是欲乱京城秩序的事事发,他不得不行动。」 谢擎宇听明白了,又是一惊:「齐王进宫了?」 初芙点点头。 「我就知道齐王那里要出乱子,所以你坚持嫁给他是要做什么!就不能等事了了再说?」 面对兄长突来的怒意,初芙委屈得不行:「说得好像事情不了,我就不嫁他了一样,早嫁晚嫁有什么区别。」 谢擎宇侧头就见到妹妹抿着唇,表情有几分怅然和焦虑。 她是在担心齐王的。 他就重重叹气:「我们肯定前世欠了齐王人情!这辈子才会和他牵扯不清!」 说罢,也舍不得再训斥妹妹,到底已经是成妹夫了,不能眼睁睁看他落难。 「我现在就派人手去找,再去查近些日子的进城记录。」 初芙感激兄长,忙又说道:「极大可能是年后进的京,因为那个时候才有的病狗死亡的事。茶楼的本子上写消息的日期也是年后。」 说到本子,初芙又想起什么来,突然一击掌,把谢擎宇都吓一跳。 她眼中闪着亮光说:「哥哥,给我京城的舆图,送我去茶楼一趟,我要找些东西,也许能找到毅王落脚处!」 谢擎宇疑惑看过去,是有些不信的,但这个时候大海捞针的,还不如信了呢。 「走,事情紧急,我们两边行事!」 兄妹二人离开将军府,初芙先被谢擎宇护送到茶楼里,从后门进去直接到了后堂小厅,叫人把备份在此处的本子都给拿了过来。 她又要了纸笔,把把京城地形图摊开,一边记录本子上边的所有写了有关病狗的地方,然后一边在另外一张纸上标出简单的地形示意图。 谢擎宇见她看得入迷,也不打搅。初芙这一找就找了半个多时辰,谢擎宇不时听前来的属下汇报进展,各处城门都没有找到有异的进出记录。 他不由得怀疑起五城兵马司可能有毅王的人,这样放人进内城是分分钟的事。 如若是这种情况,那京城防护…… 谢擎宇脸色又一变,初芙那里激动喊了声:「哥哥!你看这里的,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她白皙的手指点在地形图的西边一处,是刑部、大理寺及督察院所在的阜财坊,都城隍庙对面一处密集民居。 谢擎宇看着那个地方,神色复杂:「知道这里,你和表弟爱吃的那家四喜街馄饨离这儿不远,我记得那街上还卖豆汁、卖果脯、卖糖糕的。都是老年字号的店。」 「是的!这里离四喜街很近,但不是因为四喜街,而是因为这些。」初芙把手上的纸一张张摊开来给他看。 「哥哥你看这里,卖猪肘子的那家店,在这小坊的东面,卖糖果的也在。卖炒瓜子的是这小坊的一个巷子里,从卖猪肘子的地方直走拐弯,再接下来是卖是油酥饼儿,从炒瓜子那儿直走右拐。」 「还有这个卖炒善丝面的,卖馓子的,哥哥,你看这连起来了,像不像一个导路图!」 「而这最后卖煎白肠的地方能和卖猪肘子的连接,圈成了一个点,这个点中大约是有多少户人家?!」 谢擎宇顺着妹妹的指点果然发现了其中奥秘。 初芙兴奋地说:「我们猜测这是陈王旧党在拆毅王的台,但他们既然要给毅王教训,恐怕不会只单纯拆毅王一计。毅王敢反,肯定是有后手的,所以他们留下讯息,极大可能是暴露毅王最要紧的事。」 「擅自离封地,这是重罪,够圈禁他一生的!」 可是说着,她又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但是暴露毅王这点之后有什么好处,他们不应该是合作的吗?彼此都应该有把柄在对方手上才对。」 是啊,这么一想,似乎她先前的猜测又不合理了。 毅王被抓了,毅王也会怀恨在心,暴露他们,不是相当于陈王旧党在自掘坟墓? 初芙有点想不明白了。 谢擎宇却是脸色一变:「我们快些走,不然恐怕是要晚了!」 「什么?」 第34章[04.02] 「陈王旧党这是逼着毅王只能投靠他们了!这是打草惊蛇,趁火打劫!那帮孙子三十六计倒是学得好。」 打草惊蛇,趁火打劫?初芙闻言垂眸,琢磨这两句话的话意思,很快也明白了。 这个蛇是指毅王,趁着朝廷防疫的行事来让毅王知道事败,这个时候毅王估计也猜到是谁在后面捅他刀子,自然是要去找对方谈判的。 趁火打劫就是,让毅王知道他暗中回京城的事情也暴露了,最终只能依靠着陈王旧党来去行事,不能再妄自以自我为中心行动。 他们是要控制毅王,或者到最后,毅王就是陈王旧党手中的傀儡了! 初芙总算明白为什么对方要自掘坟墓的爆出毅王所在位置,那是要逼得毅王走投无路!! 「哥哥,你快去这个地方找毅王!要赶在那些逆党之前!我进宫!我去见陛下!」 谢擎宇本是拿着地图就要往外走的,听到这话免不得停下:「你这个时候去见陛下,陛下若是觉得你是信口开河呢?」 「那我也要找到我的夫君,我要将这些事告诉他!你最好也给父亲去信,这京城,指不定就乱了!」 初芙语气坚决,谢擎宇却脸色难看,最终抿紧了唇,把腰间另一边挂着匕首拔出递给她。 「拿好这个,万一……万一陛下把你也和齐王关起来,你想办法把齐王也带出来!」 利器递到她手中,压得她双手沉甸甸的,仿佛有千斤重。 她若是用这个在宫中把赵晏清放出来,那么谢家,她的兄长,她的父亲,肯定也要受牵连的。 谢擎宇此时却又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初芙,兄长相信你,我相信自己妹妹的眼光。齐王既得你一心一意对待,必然是有他过人之处,起码这人不该是乱臣贼子,外头一切有我和父亲。」 ‘一切有我和父亲’,初芙听到这,眼眶一热,眼前朦胧一片。 谢擎宇的手拍了拍她脑袋,宠溺地说了声:「傻。」 初芙嗯了一声道:「对,我就是傻。」然后抬手,把眼中的水汽都抹掉,双眸灼亮。 「他不会让哥哥和爹爹失望的,一定!我也是!」 「好,去吧。」 谢擎宇微微一笑,让李恒和永湛护送她进宫,自己拿着地图亦快步出了茶楼,发出信号让手下的人集结。 此时的宫中,明宣帝已听完赵晏清近些日子查证的一切,把参陈贵妃的官员名单列了出来,这里头势必藏着毅王的和陈王旧党在浑水摸鱼。 万鸿羽也是脸色铁青站在大殿上,心中又羞又愧。 锦衣卫里怎么还会出来叛徒,这简直是赤赤的打他的脸。 明宣帝看着那些官员名单,也是被气笑了,这里头的人能牵出一位阁老来。 谁能想到呢? 「这事对方应该还没能提出警惕,但太子被废传出,他们恐怕就要知道了。」 明宣帝一叹,也算明白眼前的儿子为何再三阻拦太子陈案。 事已至此,赵晏清也只能再往好的方面想,拱手说道:「父皇,言官遭了审,肯定瞒不了了。既然如此,不若将计就计吧。因为他们也不明白为何兄长要拦下罪过,想不明白,势必要乱,一乱,处处就都是漏洞。」 将计就计。 明宣帝眸光一亮,凝重的神色慢慢敛起:「好一个将计就计。」他眼里看向这儿子的时候,是欣慰,是自豪。 他的儿子,每一个都比他出色。 就在此时,门外的张德看到一位士兵被禁卫抬着前来,那士兵手里紧紧握着什么,满身风尘。 这样的情形张德见过很多回,特别是几年前,西北在打仗的时候,经常有送战报的士兵不眠不休赶得奄奄一息。 张德忙朝里禀报。 这个时候有急信,明宣帝皱起了眉,等士兵手里的信送上来的时候,怒得一拍桌案:「反了!!传京城各卫指挥使,立刻!」 赵晏清一看形势就不对,大着胆子凑前去看了眼,看到是他岳父来的信,上面的内容亦是叫他脊背发寒。 帝王正是震怒之时,毅王亦正是恼怒异常。 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被人耍到团团转的一日。 「若是本王不答应呢?!」 他冷冷盯着眼前的老者,冰冷的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仿佛下刻就要扑上去将人咬一口。 「殿下有什么不答应呢?我们需要一个坐上皇位的人,我可保殿下在大行之前,都是帝王,只要殿下把继承权让出来。所以陛下仍是一世荣华富贵,总比窝囊被圈禁或是贬为庶民的强。」 「殿下是个聪明的人,老臣也会相信殿下的选择。」 对方的每一个字都极具诱惑力,毅王也知道,这确实是他最后的选择。 但是他不相信他们。 他们会让他安然再活几十年? 可能吗?! 毅王的抉择艰难,退一步是万丈深渊,踏前一步亦会粉身碎骨。 「报,我们的探子发现金吾卫有动静,先前去了兵马司查出入城的记录,如今聚集着往西边来了!」 老人闻言微微一笑,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殿下,你瞧,人就快要到了。不管是谢家人还是你的兄弟,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殿下再不决定,可就晚了。」 毅王手心里已是汗湿一片,这点的可信度,他是不用去思考的,因为他不应下,估计这时就会血溅三尺。对方根本没必要再来弄虚作假威逼。 他闭了闭眼,最终只能憋屈地点头。 老人就笑了,比了个请的手势:「臣为殿下准备了安全的殿下,殿下请。」 毅王脚下沉重的跟着领路的人往外去,一丝掉以轻心,满局败势! 第35章[04.02] 原本人满为患的宅子瞬间就变得空空荡荡,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谢擎宇的人来到坊间的时候已离开,谢擎宇对着空空的屋子,桌几的上的茶刚凉,知道自己到底是来晚了! 他丧气得一拳锤在柱子上,然后又再转身:「各处城门都安排人守好了?」 「早已安排好,小将军放心。」 谢擎宇哪里能放心,转身先进宫要给明宣帝去禀报,顺带探探妹妹的消息。 而在谢擎宇丧气离开的时候,一身普通百姓打扮的陆承泽架着牛车,正晃晃悠悠地远远跟着辆马车,眼里全是兴奋。 未能堵到毅王,谢擎宇丧气地进了宫。 初芙此时早已在乾清宫,亦见到了已换过一身裳的赵晏清。 身姿如玉树的男子站在大殿中,眉宇间有着忧色,但精神还算不错,也没有被关押。 初芙在他朝自己露出安抚地笑时,心情复杂,同时也诧异,不清楚宫中都发生了什么。但赵晏清好好的,她一颗心也都放下了,想着她兄长一会估计也进宫来,毅王的事还是由她兄长说吧。 明宣帝免了她的礼,打量了她几眼,面上露了淡淡地笑:「看到你夫君无事,你也该放心了。你就去陪陪你皇祖母吧,朕前儿陪太后用饭,她老人家嘴里还叨念着你呢。」 被直指出心思,初芙耳根微烫,自然也知道明宣帝这是遣开她,父子俩有事商议。 初芙朝明宣帝福一礼:「父皇圣明,初芙告退。」 明宣帝被这顶高帽子又逗乐了,在人离开后,朝还望着殿门的赵晏清说:「不怪你心里惦记着,是个好的。」 赵晏清当即一凛,转过头,目不斜视。 这儿子倒是个情种,明宣帝嘴里又啧一声,正要继续说毅王擅离封地的事和后续,外边禀谢擎宇来了。 这个时候,他吩咐去召人的人估计还没见到人,是又出了什么事。 明宣帝皱着眉宣了人进殿。 谢擎宇跪下请罪:「禀陛下,微臣不力,未能及时抓捕擅自进京的毅王。」 此言一出,赵晏清也怔了怔,想到刚刚离开的初芙,又是笑了。 他就说她怎么会这个时候进宫,看来是已经找到了毅王的下落,她向来不会贸然行事的。 赵晏清心里发暖,明宣帝心情却十分沉重。 毅王还真是擅离了封地,甚至在京城不知潜伏了多久。 帝王问清如何查到毅王在京城的事,得知是初芙一点点推断出来的,从蛛丝马迹中拼凑。 「陛下,毅王如今下落不未,臣恐乱党要挟毅王做乱。」 谢擎宇说出自己的猜测,明宣帝自然也想到了,眼下京城除了这事,还有件要急的。他就把谢英乾的来信递了过去。 谢擎宇看到上面说有人用毁人意志的毒散在无声入侵我朝兵力,意在消耗我朝兵力,毁我朝军防。 他看得一身冷汗,联想到毅王在京城,更是联想到如今京城的军防。 如若这东西也在京中暗中流传开来,那京城是不是岌岌可危?! 若是又传到了边疆。 细汗不停在他额间落下,明宣帝召的各军指使挥也匆忙前来。 眼下只能先维护好京城的秩序,明宣帝几条军令吩咐下去,先在各营各卫中看有无人服用这类的毒散,如若有全部关押。再找出暗中散播的人,要顺藤摸瓜,然后又喊来兵部的人,重新对京城布防。 紧张的气氛就由皇宫蔓延到整个京城,城门关闭,各处严阵以待。 军令传了下去,身为天子近卫的锦衣卫指挥使万鸿羽却仍守在明宣帝身边,但迟迟不见明宣帝对锦衣卫有清肃的命令。 万鸿羽琢磨了会,神色越发严肃。 等到明宣帝这里忙完的时候,初芙已经陪着太后用过了午膳了,太后因为近几日天气的反复精神不济,初芙伺候着她睡下。 赵晏清在这个时候过来了,是来接她到景和宫去。 细雨已经停了,天边乌云仍厚厚压着大地,没由来让人觉得憋闷。初芙握着赵晏清的手,指尖冰凉,抬头凝视着他:「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边走边说,景和宫是我还未开府时的住处。」 初芙只能先压下焦急,进屋和伺候太后的宫人留下话交待,才跟他离开慈宁宫。 两人牵着手并肩走在湿漉漉的地砖上,走到一条甬道时,见到宫人正忙碌地搬一些家什。她抬头一看,发现他们正经过东宫。 这是太子住的地方。 赵晏清在这个时候步子也顿了顿,说:「太子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了下来,如今被父皇圈禁在西五所,不允许人探望。」 初芙瞳孔微缩,终于明白为什么赵晏清能好好的站在跟前,而帝王还与他一同议事。 她手就抖了抖,紧张地说:「父皇……就那么信了?」 「初芙,父皇什么都没有说,但他信了。他什么都没有说,但他估计什么都知道了。」 赵晏清声音很轻,初芙一下子就紧紧握住了他。 他侧头,朝她一笑,笑容很是寡淡,眼中有着感伤:「可能太子的揽罪,还是父皇暗示或是一手促成的。」 「父皇说,他一直没有发落太子,不是认为他还有当储君的资格,而是想看看他教导的儿子有没有担当。」 「在太子来王府的时候,估计他已经明白了父皇的意思,他最后并没有让父皇失望……」 初芙在这个时候打断他:「赵晏清,你是不是在内疚,内疚太子揽了所有的罪,来保全你。」 赵晏清抿了抿唇,低头和她对视:「并没有,只有为兄长自豪,还有为兄长可惜。兄长是有治国之能,毕竟他是父皇一手栽培的储君,我也为父皇难过,其实最伤心的是他。而我……一直以来都是父母兄长在维护的次子,初芙,我觉得是我没用、无能。」 他怎么会这种想法。 初芙甩开了他的手,不敢置信瞪着他:「你若无能,那不是说我眼瞎了?!」 第36章[04.13] 赵晏清还在自责,没能把最好的局面呈现出来,他的谋划,到底是晚了一步。 初芙见他不语,冷冷哼一声:「你就沉溺在太子殿下的失利中吧,然后正好被毅王那些王八蛋一窝端了,那样就能和你说的一样了!」 她是生气了。其实他一直都在挽救整个局势,只是与那些不知从多少年前就谋划的乱党相比,他输在了时间上。 能通过对方极隐秘的行事上洞察到事件走向,这就不是一般人能为的,还顺势就揭出了毅王擅离封地的事,他们谁也没有想到。 明明都是他在让关键的事情浮出水面,他如今却在这里否定自己的努力,初芙气得都恨不得去咬他一口,让他清醒一些。 太子的事对他来说,还是十分打击的。 赵晏清被她刺得又一怔,不知怎么想起在陆家的时候,她伶牙俐齿拐着弯骂自己蠢的事,他骤然又笑了。 他伸手去揽了她的肩头,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再度拾起步子:「可不能叫人一锅端了,那我的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就可怜了。」 「谁有你的孩子了,别美了你!孩子爹那么无用,让他出来丢人干嘛,还是不要了!」 初芙到底是气,抬手砸了他背后几下,赵晏清任她打骂。 是他来到东宫前,一时触景伤情,魔怔了。 为了他的妻子和以后的孩子,他怎么也不能丧气。 赵晏清把初芙带到景和宫,让她熟悉了下环境,哄她歇下。 初芙一通劳碌奔波,确实也累了,在眼皮打架中听到他轻柔地说:「睡吧,等你睡了,我再去父皇当差。」 她就再也支撑不住,迷迷糊糊睡着了。 赵晏清看着她睡颜半刻,这才再离开去乾清宫。 谢擎宇此时已得知太子被废一事,正神色诡异地出了宫,安排金吾卫继续在宫中找毅王下落。京城里已经戒严,他父亲也会即日折返,毅王肯定是跑不了。 他定了定神,不想就见到在宫门口侯着的李恒和永湛,李恒焦急递了个字条给他:「小将军,这是表公子着人送来的条子,那人说这字条到他手上已经有近两个时辰了,只是没能找到王妃。好不容易听说王妃进宫了,这才寻到皇城来,他面有急色,说表公子说这是极重要的事。」 极重要的事? 谢擎宇展开字条,上面只写了两个字,本子,肘子店,蓝灰色,牛车。 这是什么意思? 牛马不相及的东西。 谢擎宇思索了会,还是没明白。他熟读兵法,擅长排兵布阵,这种打哑谜的东西是从来没猜中过,小时候陆承泽和初芙就一向传这种字条打哑谜,他一次也没猜对过。 他抓着东西,想到有些不靠谱的表弟,虽然表弟不靠谱,但也不会胡闹。 他想了想,当即再折返进宫,直直找到了景和宫去。 初芙正睡得迷迷糊糊,被找过来的谢擎宇喊醒,她睁着眼看了好大会字条也没有反应过来。 陆承泽驾着牛车去买肘子了? 什么怪癖好。 等她混混沌沌的大脑逐渐清醒,她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 「陆承泽他疯了!」 谢擎宇被妹妹的大喊吓一跳,就听到她又高声说:「哥哥,你快派人沿着毅王藏身附近那家肘子店开始打听,穿着蓝灰色衣裳的,赶牛车的人往哪个方向去!」 「陆承泽他先我们一步猜到毅王在那里,估计偷偷跟了上去。他只有三脚猫功夫,被毅王那些人发现了,十条命都不够他丢的!」 谢擎宇这才反应过来妹妹激动什么,更是诧异这个表弟居然那么大胆。 「他猜到了为什么不说出来!」 初芙真是要被这表哥气死,急得眼都红了,回道:「他肯定是觉得我们都瞒着他毅王的事,结果他自己查出来了!他这是在跟我们赌气呢,那天在王府,他就神秘兮兮地在写什么,我问他,他就在赌气地说不告诉我。我当时也没在意。」 「他憋着这口气,干这危险的事!」 谢擎宇头都大了,这争强好胜的表弟,简直不知该用什么来形容他才好,这是能赌气的事儿?! 他神色一凛,当即出宫亲自去打探情况。 而正被人担心的陆承泽,此时正完好无损地在钻狗洞…… 「今日起殿下就先在这儿将就将就,宅子虽小,却是十分安全。这里的人都供殿下驱使,殿下想要见谁人,吩咐做什么事也方便,我等绝不会干扰殿下。」 「既然如此,我也不和你客气了,事到如此,本王也不与你兜兜转转,就直言了。我们合作是互利,如若我真要拼一把,鱼死网破也会拼的。」 小小的厅堂里,毅王虽是有着奔波的落魄与狼狈,但仍是自持威仪,再是被人捏在手里气势丝毫不减。 他跟前的老人细细打量了几量,心想果然还是龙子龙孙,天生就是不输怯的性子。 明宣帝这人倒真是养了几个好儿子。 「老臣省的,有很多地方仍是要仰仗殿下才能行事。」 毅王闻言却不说话了,而是抬了脚往与厅堂后去,那后方是个穿堂,穿过就是上房。这宅子不过小两进,基本就是这样的格局。 站在厅堂里的人见他离去,也不跟,而是直接离开。 先前还钻狗洞的陆承泽,这会正万分紧张,一身泥水的躺在穿堂下方走廊的空隙中。 这宅子有些老旧,垫高建的厅堂正下在是实打实的砖,但穿堂和游廊下是用木墩子架起来的,上面铺的木条。一般百姓家里不能用得起全是石砖沏屋,很多走廊都是这样搭建,这才有了他一个避难之所。 他钻过狗洞后就发现这处,当机立断的又钻了过来,就可怜了他在这大冷天的,躺在潮湿的走廊底下。 陆承泽其实冻得四肢都有些发硬了,若不是偷听到毅王和那老人的对话,他心里兴奋,恐怕这一会都撑不过去。 只是那老人他没能见着面,就是声音有些熟悉,究竟是在哪里听过呢? 陆承泽躺在地上,就那么琢磨半天。一阵风吹了过来,钻到这廊下的空间呼呼地回响,听着免不得叫人心里发怵。 第37章[04.13] 他一个激灵回神,小心翼翼翻了个身,趴着观察四周的情况。 这宅子似乎人不多,可能是因为是个普通的地方,怕人多了引得四周邻里的怀疑。但即便人不多,这一会也有脚步声在院子里走动。 陆承泽就在心里哀嚎一声,人再不多,肯定也还有护院的。 他可怎么脱身哦。 自是这个时候,庭院里传来毅王的声音,把庭院的人都喊了过去,似乎是要认脸。 这是个机会! 陆承泽当即爬了出去,顾不得满头满脸的脏水,快速跑到密集的灌木丛里,然后找到刚才的狗洞再钻了出去。 他后脚才缩了出去,就听到院墙里传来声音:「主子让看看四周,这宅子破旧,看有没有要修补的地方。」 陆承泽两条腿都打哆嗦,想也没想,转身就跑。 要是再晚一步,狗洞被补了,他可能就得在这宅子困到死!他无比庆幸这个时候毅王还没正式布下防护来! 陆承泽撒腿就跑,直跑到大街上,辩清方向,这才喘了口气。 路人见到一个泥人般的人跑上街,都纷纷嫌弃的避开。 哪里来的乞丐,真是脏死了! 所有的人都避着他走路,陆承泽却是劫后余生的欢庆。 他要立大功了,绝对要立大功了,他再也不会是人口中陆寺卿的儿子,如今是他父亲让他大理寺熬资历! 陆承泽激动得不成,抹了把脸上的脏水,抬头挺胸的往前去。 正走着,一个轿子路过,有什么东西就从轿子里头扔了出来,直直砸到他脑袋上。 陆承泽避让不及,被砸得哀嚎一声。 轿子跟前跟着的一位护卫回头,脸上有着抱歉神色,嘲他喊:「小乞丐,那是我们姑娘赏你的,要是砸到了去找个大夫看看,这十两银子够你用了。」 轿子里紧跟着传来一个女声:「年纪轻轻的,有力气就去渡口找些活干,能得一时救济,得不了一世。去了渡口,就说是常家大爷解释的,自会有你一口饭吃。」 那护卫听着自家姑娘说话了,脸色又变了变:「姑娘,不是说了您不能出声,大爷知道了,又要把小的打断腿。」 「你怕我哥哥做甚,自有我顶着,我又没露面。现在这些年轻人啊,真是不上进,我怎么就总好心肠呢。」 「那是小姐您菩萨心肠……」 轿子和那护卫都渐行渐远,再多的陆承泽就没听见了,好半会才摸着脑袋反应过来。 他大爷,你才乞丐呢! 陆承泽瞪着眼看脚下的十两银子,恨不得一脚给踢到天边去,他堂堂寺卿家公子被人当乞丐施舍了! 但转念又一声,那人说是什么常家大爷,他弯下腰把银子拾起来,在看热闹的百姓羡慕中昂首挺胸继续走。 等他查到了那个什么姓常的,他要拿一百两银子去砸晕他们! 呸! 「陆、承、泽!」 就在陆承泽在心里恨恨呸了一口的时候,一个森然的声从他身后响起。 那声音比贴在身上的湿衣裳还冷得透骨,他一个抖索,忐忑地转头:「宇、宇表哥!」 「你个混帐!」 担惊受怕,终于找到人的谢擎宇一拳就朝他肚子上招呼。 陆承泽小腹绞痛,直接就给这暴力表哥跪了:「表哥,有话好好说。我错了,但我查到重要的东西了,将功补过,将功补过。」 正是求饶的时候,跟着谢擎宇乱找人的陆大老爷碰巧过来跟他汇面,见到一身是泥的儿子,两脚一软竟是倒在地上。 谢擎宇大惊冲上前:「舅舅!」 陆承泽听到声音转头一看,自家爹躺在地上不醒人事,连滚带爬也跑了过去,忍着腹痛和表哥一起把人扛起来。 陆大老爷被按了人中,终于缓过一口气,见到儿子四肢齐全,还有力气扶着自己眼眶一热:「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回家,我们回家!」 向来觉得父亲待自己比待表妹的陆承泽为之一噎,我们回家四字在他心头激荡地回响着。 他扛着父亲,止不住咽呜:「父亲,我们回家,儿子再也不敢了。」 这个时候谢擎宇松开了手,任险些闹出大事来的表弟独自扶着舅舅,心中后怕不已。 还好没事,若不然,不要说他们兄妹,恐怕舅舅一家都得疯! 找到了人,自然还得问情况。谢擎宇让人进宫去给赵晏清送信,好让妹妹也安心。抬步就跟去了陆家。 回到家里,陆承泽沐浴穿戴整洁再出来见来,又恢复了公子哥儿该有的风度翩翩。 然而才到正院,就被拿着竹藤的娘亲狠狠抽了两鞭,抽得他直咧嘴却一声不敢吭。石氏抽了他几鞭,捂着脸哭着走了。 陆承泽这才忐忑地去见父亲,见到表哥也在,不由得摸了摸肚子。那一圈,现在都疼。 陆大老爷见儿子来了,倒是直接又将他打发回去:「怎么还穿这身,去换官服,跟我进宫见陛下。」 陆承泽傻了会,是谢擎宇看不下去,冷声道:「耽搁了大事,你不但没功,不但升不官,还得被革职!」 这下陆承泽才一个激灵清醒,忙不迭又回去换了官服跟着进宫。 在路上,他就先交待了自己查到哪处,记下了地址。 谢擎宇当即再让人暗中潜伏到附近,准备等明宣帝的命令行事。 明宣帝跟赵晏清还忙着京城布防的事,听到三人求见,当即宣了。 第38章[04.13] 陆承泽见皇帝见得少,免不得有些害怕帝王威严,一开始说事的时候还有些磕磕绊绊,但说到自己如何跟踪追查当即就双目发亮了。 越说越顺畅,明宣帝是记得他的,帮着大理寺破了不少案子,上回长子被诬蔑一案,他也有出力。 明宣帝先把他的功劳记起来了,当即也下令先把毅王抓捕。 谢擎宇和万鸿宇转身去就布局,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是夜,毅王还在睡梦中,院子里的人都被金吾卫和锦衣卫暗中抹了脖子,他被堵了嘴直接捆了带进宫。 在看到明宣帝的时候,毅王脚一软,跪倒在地爬也爬不起来。 赵晏清望着总和善和自己说话的二皇兄,面无表情,满堂的烛光也照不亮他眼底的阴骘。 突然,他冲了上前,重重一脚就把毅王踹成了个滚地葫芦。随后一抖衣袖,又回到原位继续面无情站着。 毅王被踹得险些要吐血,余光扫到高坐上的帝王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整颗心都在颤抖。 但很快,毅王已经再振精神,虽是面色惨白,但到底还是拿出了皇子该有的形象的来。也不等明宣帝责问,他先爬起来跪得笔直,头磕在地说:「父皇,儿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殿内就响起了毅王一边疼得抽气,一边坦白叙事的声音。 「你说王阁老是陈王旧人?准备再胁迫你,然后夺了这江山?」 「是。」毅王颓败地回道,「儿子计不如人,他们要拿儿子把傀儡,父皇,儿子知错了。」 明宣帝闻言冷笑一声:「把毅王押下去,严加看管。」 毅王心如死灰,也不敢再叫冤,只能任人押着自己离开。离开前,还神色复杂地看了赵晏清一眼。 在他离开大殿的时候,又听到明宣帝说:「既然浮出水面了,朕也不着急了,对外宣毅王什么都没有说,朕被他气病了。明日起,你监国上朝,毅王被朕抓了,他们怕也得自阵脚。我们正好不动声色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赵晏清淡然应是的声音传来。 毅王隐在暗夜中的脸无声露出个微笑。 初春的西北仍是滴水成冰的天气,沈凌在暗夜中仿佛血液都被冻得冷凝,但他仍一动不动匍匐在土堆上,侧耳听着什么。 终于,他听到了马蹄的声音,在那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就开始数数。 数到十,提气一跃而下,正正好勒住了马背上的人,顺势将人拖下马滚落在地。 被勒住的人奋力反抗,沈凌早有准备,一圈头就朝他面前打去,直打得对方眼冒金星。他趁着这个机会,一掌刀就将人给僻晕过去了。 把人放倒,还是活口,沈凌失力一样,也瘫倒在地大喘气。 总算完成任务了! 天边还无光亮之时,赵晏清已经起身穿戴。 初芙睡眼惺懵,在给他穿朝服,穿着穿着就歪了,玉带都扣错了。 赵晏清看着好笑不已,却也不说,只拉着她的手由自己主导,把错处都改正过来。 初芙在其间看了眼,见他其实也能干得好的,就随他了。有洁癖的人就这点显出好来了,起码不会真的连穿衣都要人伺候。 她光明正大躲懒,还半倚到他身上,脸颊把朝服另一边蹭皱了。赵晏清还是只看着,身子站得更加笔直,承受着她的重量。 等到他反手把佩绶系好,不由分说就将她抱了起来。 失重的感觉让初芙低喊一声,终于从迷迷糊糊中醒神,见是他抱着自己往床榻去,就再闭上眼。 「一会你朝服又要皱了。」 其实早就皱了。赵晏清没点破,柔声说道:「今日会很忙,事情该收收了。」 他昨夜忙到过了三更才回来,和她说了一些,大概心里有个数。 「没事,你不要担心我。我一会去给太后娘娘请安,陪她老人家说话,我会好好陪着她的,你在前面忙你的。」 「好,那皇祖母就拜托你了。」 已经滚到被子里的初芙就嗯嗯了两声,赵晏清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这才转身离开。 来到金銮殿的时候,天边发白,寒风呼啸,吹到耳边声如鬼魅。 大臣们已经如同往日一般,站好在殿内,低头交耳,窃窃私语。 昨日明宣帝还压着废太子的事没有宣布,直到毅王抓进宫中来才叫人往外透了消息,基本上在场的人都知道了。 众人再一看进来的是赵晏清,神色皆是一凛,嘴里的话都打住,眼观鼻鼻观心站好。 太子出事,毅王似乎也出了问题,如今这满朝除了四皇子也只有五皇子了。 只是五皇子太小,明宣帝虽让他听政,却更多时候是在翰林,连朝都不曾上。 这样一来,唯独是四皇子坐大。 谁也想不到,默默无名的病秧子,如今会领在皇子之首。 近来皇子们连翻出事,恐怕…… 大臣们自然想到祸起萧墙,但这是天家之事,不管有参与的还是没参与的,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时候是最要命的时候。 赵晏清不同以往只站在百官前列,而是直接站到了龙椅之下,一手负在身后,身姿笔挺。 皇家众子各有气质,唯独齐王是那种文弱,可他如今一站那,却叫大臣们又都心惊。 以往众人都不太往他身上瞄,如今一看,这剑眉厉目,一双凤眸竟是锐利得叫人不敢逼视。 齐王是什么时候有这气势了。 大臣们刚抬起的头立刻就又垂了下去。 第39章[04.13] 赵晏清站到龙椅下,张德当即也拿着圣旨上前,在他示意下展开高声音宣旨。 旨意有三则,一是废太子经过,二是毅王勾结陈王旧党大错,三是……「朕命齐王监国,清君侧!」 最后三字如同惊雷一样直接炸响在大臣耳中,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明宣帝是要给齐王立威,全权让齐王处理毅王勾结旧党一事。 赵晏清已朝圣旨跪下呼万岁,众臣们也一个激灵跟着跪下,内阁几位阁老都相视一眼,眼中皆有凝重。 重新站起身,要正式议事,却又听赵晏清冷声道:「陈王旧党如今就在内阁之中,陛下已查实,王阁老,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刚刚是惊雷,现在这话就是如同雷雨加交,疾风暴雨的,全砸了下来。 王阁老显然是被砸晕了,张大嘴愣了好大一会,才猛然跪下:「臣冤枉啊!」 赵晏清冷冷一笑:「是不是冤枉,自然会知道。锦衣卫!」 万鸿羽当即出列,上前就把王阁老压着肩制住,外边的锦衣卫亦都涌了进来,将人围着抓了下去。 内阁众位阁老人被这变故打得措手不及,明宣帝何时这样独|裁过,这恐怕不是止是大怒了! 当然,内阁也没人敢说话,都怕这火烧到身上来。 身为内阁首辅的徐敏想了想,跪倒在地:「臣有失察之罪。」 赵晏清就盯着他一会,示意内侍去把他扶了起来:「首辅是有失察,但这些旧党藏得极深,若不是大皇子一事牵连这许多出来,怕是谁也想不到。毅王与这些逆党勾结,欲乱我朝纲,动我国之根基,罪大恶极。首辅身为百官之首,当应将功补过。」 一番话说得叫人对逆党咬牙切齿,又深明大意。 徐敏叩首,十分感激地说:「臣必拼尽全力。」 众大臣看首辅这种低姿态,明白这是听令齐王了,齐王还真是好手段。上来就拿了内阁的错,立威之余逼得首辅现在就为他所驱使,这贤名就到手了。 赵晏清也不管这些人心里怎么想,直接开始议事。 王阁老下狱,肯定是要查出一大批有牵连的官员,赵晏清不会让草草散朝,而是就那么带着一众大臣把先前堆积的所有事都拿上来说。 大大小小,把一众大臣的脚都站麻了,也只能忍着陪着。 他们心里也明白,这里头的人肯定是不能走了。 果然,锦衣卫不时折返,每回和赵晏清耳语一次,就有一或几名官员被拖下去。 喊冤声从庭院再传到大殿中,绝望凄凉,让所有人都心神一凛。 在最后一次锦衣卫进来的时候,赵晏清终于放人了,颔首说道:「王阁老已全招供,一应人等皆叛极刑,王阁老当即推出午们斩首。众位大臣,觉得如何。」 此事连刑部大理寺的人都未插手,就由锦衣卫审了就判,大臣们心里肯定觉得不妥,但这种事谁也不想沾。 当下,所有人都附议,赵晏清这才叫刑部、督察院、大理寺的人去处理和观刑。 此事算是了结,赵晏清神色也缓和了些,露出众人熟悉的温润笑意,与徐敏说:「瓦剌与我朝要在西北那边再一次会晤,首辅大人还是要督促着此事。」 徐敏忙应喏,好大会,观刑的众人回来,汇报王阁老已伏诛。赵晏清便散了朝。 散朝的时候,他又独留了徐敏,带他到明宣帝跟前。 徐敏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见到明宣帝精神翼翼,激动得双眼都红了,一把年纪的人居然在帝王面前就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 「陛下龙体安康就好,老臣听到这些事,真是恨不得撞了柱子,没脸再见陛下。事情出在内阁,王阁老在内阁十五载了啊,老臣居然丝毫没有察觉,老臣愧对陛下!」 明宣帝神色温和,让张德扶了他起来,又命他坐,说道:「此事哪就能全怪到你身上,朕这些日子心烦意乱,儿子们都这样不成气,尽添堵。朕这几日对外宣病了,好好攒点精力处理家事,前朝你要多指点着齐王,他年轻又才观政几天,怕是有疏漏。」 徐敏听着又跪下,高呼惶恐,说定会尽臣子之职,辅佐齐王。 明宣帝还留他用了午膳,末了又命赵晏清将人送出乾清宫。 此时皇宫禁内几乎都是锦衣卫与禁卫,徐敏一路低头快走回了内阁。 到了自己的值房后,他坐到几案上,随意又翻起先前就摆放在桌上的书本,翻了两页就见到在书本上的画了墨圈的字。 他又翻了几页,然后磨墨,提笔反回前面的书页,继续画圈做标注。唇角微微翘起。 送走了徐敏后,赵晏清又回到乾清宫。 明宣帝已在暖阁,正一脸疲惫,手里却还拿着折子。 「父皇,歇歇吧。」 赵晏清上前,拿掉他手中的折子。 明宣帝神色顿了顿,到底还是笑了:「你们兄弟间,也只有你敢这样。」 「父皇。」赵晏清又喊了声,神色晦涩。 「坐,陪父皇下盘棋。」 他只能依言去取了棋盘来,再回到君父面前。 明宣帝执了白子,边下边说:「你那个表大舅兄,有勇有谋,就差点心细,还要是再磨练啊。」 赵晏清想到陆承泽行事,也是有些汗颜:「好在是毅王他们安排好的,发现了他还故意让他跟着,不然真怕寻着的是一俱尸首了。」 「不过他办案确实是有一套,但朕听说,很多案子谢丫头都知道,谢丫头在这面又做了多少事。」 「初芙是静不下来的性子,两表兄妹自小就亲近,都是围着这些东西长大的,她也就是误打误撞罢了。」 「有人跨你媳妇,你倒是替她谦虚。女子有才有德,才是识大体的,就如同你皇祖母。」 赵晏清没想到初芙在父皇心里有那么高的评价,诧异之余笑了:「初芙听见了,必定很高兴。」 「谢丫头好歹是朕看着长大的,谢英乾是什么人,虎父无犬女。」说到这里,明宣帝就又惆怅起来,「希望西北一切顺利,谢英乾能真将人都一网打尽,朕这心才算能落到肚子里去。」 原本要回京的谢英乾已经直接接了信,改往西北,为的就是瓦剌在西北交换种|马的事。 第40章[04.13] 赵晏清眸光亦沉了下去:「以前是不知道他们的打算,如今知道了,岳父大人那里肯定能稳住局势的。」 「怕又是一场恶战啊。」 「父皇,你的子被吃了。」 正是说着政务中,赵晏清突然插了一句,明宣帝一愣,低头再看发现自己空了一片了。 他哈哈哈就笑了:「臭小子,你怎么能使这种计谋呢。」 「是父皇一心二用,怪不得儿臣。」 明宣帝就把手中的子撒了:「不下了不下了,朕歇会去,毅王那里估计正得意呢,你去给朕教训教训他。晚些去你皇祖母那里用晚饭,说给你皇祖母听。」 赵晏清起身将他送回寝殿,神色郑重退下,然后冷着张脸就来到了关押毅王的地方。 毅王这时正坐在椅子里出神,心里装着接下来要算计的事。 他进宫来了,也知道明宣帝肯定不会杀他,只等西北的事起,他再利用锦衣卫行事。他就可以脱控那帮人的掌控。 他只要稳了禁宫,这天下还是他说了算! 正想得激愤,眼前就多了个影子,毅王抬头便看到赵晏清那张冷脸,凤眸清冷。 「四、四弟!」 毅王装作惶惶的样子站起来,哪知赵晏清一拳头就砸了过去,把他又砸回了椅子里。 打完一拳,赵晏清理了理袖子,见毅王歪着头,一脸隐忍的样子,但那双眼眸内一闪而过的恨毒却没让他忽略。 他就笑了:「怎么,二哥是在想,忍忍就好了。忍忍,等瓦剌那边起事,你就可以主宰这天下了?锦衣卫有你的人又怎么样,还能真叫你算计了父皇去?!」 赵晏清一句话叫毅王霎时睁大了眼,心中有恐惧慢慢升起,背后似有寒风吹过来,让他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四、四弟你在说什么。」 赵晏清见此时他还想佯装,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二哥居然听不懂,弟弟还以为二哥诸葛在世呢。父皇不故意让你听见他要装病,你怎么会有机会着急让父皇真病,然后好逼宫夺权?」 「二哥一手好算计,假意让陆承泽跟着你,假意让捉进宫,然后好里应外合。你就是仗着父皇再如何也狠不下心来杀了亲子!」 说到这里,赵晏清双目赤红,一把又拽住了毅王的衣襟:「你要想坐上这至高无上的位置可以理解,可你知道不知道你在祸害百姓,民为国之根本,你这是要摧毁老祖宗用血打下来的基业!你简直丧尽天良!」 赵晏清自拔毒后,手劲也不容小觑,这一勒着毅王的衣襟,直勒得他脸都涨成了紫红色。 但毅王此时却一个责备的字都没有听进去,脑子里唯独是他刚才说的那些。 计划败漏了? 从哪里出问题了?! 毅王猛然一个激灵,伸手去推开了赵晏清,死死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却又突然笑了:「四弟,你以为你们就赢了?你可是把王阁老杀了,哈哈哈哈,王阁老可是个忠君爱民的好官,你以为你真除了陈王旧党的人?!」 毅王边说边大笑,赵晏清脸色铁青,对他这种执迷不悟气得真想拔刀。 都到这个时候,他还敢说风凉话! 「老臣见过毅王殿下。」 正当毅王得意大笑,自己还是把他们都耍得团团转那种高兴时,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在大殿中响起。 毅王笑声嘎然而止,像是活见了鬼,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不是死了?」 来人正是一身朝服的王阁老,面带微笑,哪里像是给他传的消息那样,人头落地了! 毅王惊恐地看着他,再看看赵晏清,脸色如死灰,连坐都坐不住了,直接从椅子里滑落下来。 幸灾乐祸成了灭顶的恐惧。 王阁老微笑着:「恐怕是未能如毅王殿下的意,老臣不活着,如何能拿到首辅卖国的证据。当然,老臣不死,首辅大人怎么会尽心去办和瓦剌在西北的会晤。」 「你……你……」毅王猛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和徐敏以为的计中计,其实是别人的计中计。 随着王阁老进来,万鸿羽也进来的,身后的人拿着十余名锦衣卫:「殿下,人已经清完了。」 锦衣卫也安全了。 毅王看着自己收买的人,面如死灰,确实是一个不露。他又明白了:「你们,你们是在设计,看我是怎么给徐敏传信的!」 那接下来和徐敏传的信息,就都是明宣帝那边的假消息! 徐敏……徐敏绝对察觉不到! 赵晏清抬着下巴,面无表情:「父皇是明君,父皇的儿子们,你聪明,别人也聪明。二哥,你睁大眼好好地看,看父皇如何把你这盘好棋,毁之一旦,我们到底是儿子。」 说罢,也不再管毅王是什么表情,转身离开。 外边阴阴的天终于有了一丝阳光,柔柔照在赵晏清脸上,他抬头看着那抹光,似乎心里的阴霾也散去了许多。 正是这时,殿内突然响起咚的一声响,万鸿羽慌忙跑出来:「毅王殿下撞柱子。」 「找个太医守着,别露出一点风声。」 万鸿羽一凛,这是连皇帝也不告诉了,犹豫了会还是应喏。 毅王想再见明宣帝是不可能的了。 赵晏清就踏着满地的柔光前往慈宁宫去,父皇夸了初芙呢,她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 慈宁宫正殿铺设着绣牡丹的荣华富贵大红地毯,三足鎏金香炉正燃着香,殿内都是淡雅叫人心境宁香的香味。 初芙正坐在太后椅子的脚踏上,踏上有着石青色的厚软垫子,她就那么半趴在太后膝盖间,温婉地笑着说什么。反倒是太后一脸难过,不时安慰几句 赵晏清没让人通报,来到殿外就见到祖孙温馨的相处画面,他便不动声色站在门槛外,听到太后叹着气。 第41章[04.17] 「她这眼啊是被蒙住了,看不见别的,只有那些痛苦的事。可是这人生在世,谁没点难过和生离死别。哀家送走先帝,也曾失过襁褓中的麟儿,若是她那样,哀家怕是也不能活了。」 初芙见太后还想起伤心事,有些自责顺着说这个话题,就笑道:「所以我祖母没您的大智慧,最后家里闹成这样,我爹爹也是心淡了。不过有皇祖母疼我,也是一样的,说句以前不敢说的大不敬话,我可是一直把您当亲祖母的。」 「以前不敢说的大不敬话,得了,你就哄我吧。你这性子我不知道,什么以前不敢说,就尽哄哀家高兴。」 「就这被皇祖母拆穿了。我还想趁机哄了皇祖母高兴,再好得点赏赐回去收好,以后要给孩子传下去,那我得多有体面。」初芙说着,忐忑似的抬头,还一脸可惜。 被她这么一闹,太后因为说起谢家那摊破事而忆起的伤心事也就忘之脑后,哈哈哈地笑,用手去点了点她鼻子:「说了那么,原来你是要讨哀家的东西!哀家就不给!」 初芙便闹她,一老一少笑作一团。 赵晏清这才进了殿,宫人们早看到了,忙趁机见礼。 太后被初芙逗得眼泪都笑出来了,见到孙儿来了心里也高兴,指着她说:「你娶了个泼媳妇,专惦记哀家的东西,不给就撒泼坐地上不起来了。」 赵晏清见老人难得还这样说笑,很认真的配合说:「那也是皇祖母的东西好,那就罚不给她赏,您给孙儿赏吧。」 太后当即又哈哈大笑:「敢情我养了两个没心肝的,联手要明抢了!」 满大殿的宫人也跟着笑起来。慈宁宫好久没有这样轻松的气氛了,果然还是谢姑娘才能逗老人高兴。 夫妻俩跟太后又再说了会,见老人露出倦意,伺候着她睡下,两人就打道回暂住的景和宫。 赵晏清扶着她的腰,与她并肩走在宫道上,小声将早间的事都说来。 初芙听得心里大石总算落下,所有的事情都明朗了,只等最后收官。 「希望爹爹这回能将那些人都清肃了,这样西北也就安稳了。」 「不要担心,岳父大人不会有事的。」 赵晏清知她的期盼是真,却也明白她担忧岳父。 初芙回到一笑,在阳光下的娇容明艳。赵晏清就想到这些天他总是三更半夜也会被父皇叫走,她就跟着在边上担惊受怕的,是委屈她了。 回到景和宫,两人换了衣裳准备小歇,晚些还要再陪明宣帝去太后宫里。可躺着躺着,初芙就发现赵晏清对她起了心思,可不敢跟他闹。 但他霸道得不行,嘴里说什么这些天冷落你了,就那么冲了进来,好在她及明抿了唇,让人羞涩的声音才强阻止在唇边。 她气得蹬他,却正好被他架了腿,更是要她的命一样。 正是情浓之时,前来的张德见到紧闭的门窗,硬着头皮站在门外高声禀明来意。 初芙被吓得一张脸又红又白,全身都绷紧了,那使坏的人却是脸不红气不喘,还缓缓一边撞她一边朗声地说:「容我更衣,即刻就去见父皇。」 初芙真是心都要跳出来,又觉得要没脸见人。 大白天的关着门,落到明宣帝耳中,肯定能猜到他们在做什么! 她气得去咬他,赵晏清此时也有些着急了,抵着她在她耳边说:「初芙,我的好芙儿,你喊两声好听的,夫君也好快些。」 初芙简直败给了他,闭着眼不知怎么就喊了清哥哥,含含糊糊的,尾音又娇又软,就跟是在喊情哥哥似的。这下赵晏清真要把她给拆了,连眼珠子都赤红,恨不得将她生吞了下去。 等到赵晏清匆忙出了门后,初芙才揉揉腰,趴在枕头上扑哧地笑出声。 早知道一声清哥哥能把让他失去控制、激动了事,让她喊一百声她也愿意啊! 以后实在应付不了,她就那么着对他! 赵晏清再来到乾清宫的时候,明宣帝正在看折子,张德似乎是刚说完什么,往后退的动作。 明宣帝听到儿子的请安声,指了椅子让他坐,抬起头说:「你们也是该要个孩子了。」 原本还气定神闲的赵晏清耳根都红了,对上父亲那打趣的眼神,有种想钻地洞的窘迫。他怎么也没想到,父亲会直接点明的。 明宣帝见儿子吃憋,哈哈地笑了。让这臭小子算计吃他的子! 张德却是一身冷汗,他这奴才一点也不好当啊,明宣帝这不是明着给他小鞋穿,齐王心里得把他记上号了。 明宣帝笑过后,就把京中几处军营情况的折子递了过去,说:「人数统计出来了,服用那赛神仙的已经有近两千人,还好发现的早,不然恐怕京城不攻自破。」 赵晏清接过折子,细细看了几眼,发现上有查明来源上有个熟悉的名字。 许庭。 这不是初芙扮男子的时候结识的商人之子? 「父皇,这几个商人是被暗中换了货,然后不知不觉中帮着那些逆党传播这些了?」 「经查是如此,而且这里头好几个书生,朕听说才识都不错,也因为误食染上了。而且早在派粥的时候,他们几家的粥里也被人做了手脚,是直接用到那些狗身上,再烹煮成粥的。」 赵晏清神色一凛,怪不得那几天施粥,这几家商人的粥棚总是比他们的人多。 「父皇要如何发落?」 明宣帝沉吟地说:「其实这些人也冤枉,不知者不罪,但也不能那么简单的放过。」 赵晏清从所未有的请旨揽事:「父皇若是信得过儿臣,让儿臣处理此事可好。」 「叫你来,本就是要你来处理的,这些政事,你也该开始熟悉了。」 「父皇!」 赵晏清有些惶恐地站了起来,说道:「父皇!儿臣有能证明兄长未动手弑弟的证据,肯定是在回京的路上。等到逆党事了的时候,也能还兄长清白,兄长这罪名绝对不能背,也不能冤枉了兄长!」 「但他失德是真!」明宣帝抬手阻止他还要再说话,「朕知道你无心,可朕也不能让一个有污点的皇子继续作储君,不管什么时候翻出此事来,都容易造成被人伐诛的借口。」 「你还有七个皇叔,除了你那七个最亲的皇叔,你还有十余个皇叔祖。是到朕这里,子嗣不旺,你兄长也是明白这个中厉害,已经出过一个陈王,朕决不允许再出第二个第三个!」 「你懂了吗?!」 赵晏清抿着唇。他怎么可能不懂,不过是……可最终也不能再说什么。 到了晚上到慈宁宫用饭的时候,赵晏清发现本该被圈禁的兄嫂都在,有些吃惊。 第42章[04.17] 明宣帝却是神色平和招手让他们夫妻俩也坐下,晚上的相聚,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是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在用饭。 而此时,宫外的陆家长房也在围坐着用晚饭,可是用着用着,陆承泽突然丢了碗跪在父母跟前。 「父亲,母亲,儿子叫二老担心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说完已眼角通红,陆大老爷叹气一声,拉了他起来。他站着,低垂着头说:「父亲不说,其实我也猜到了,哪里有那么顺利就能立功的事,是儿子中了别人的计,侥幸捡回一条命。儿子以后万事必三思而后行,绝不再意气用事。」 陆承泽不傻,回到家中这两日再细细一琢磨,其实发现事情是错漏百出。他是再查到了毅王行踪不假,但如若不是皇帝那头可能有别的布置和计划,他可能就犯了大错,是引狼入室,也成了毅王他们的棋子。 他心里哪里会不愧,也明白为什么父亲一直压着自己,即便有人为他请功,仍是以年轻为由让他还留在原职。 确实是他未成气候。 当官,并不是只会破案就可以,他的路还长着。 陆大老爷听着儿子这一番话,眼中也见了泪花,儿子终于长大了,以后肯定可以独当一面了。 他仰了头,余光看到妻子也在抹眼泪,便又笑了,从袖子里拿了一道折子出来,递给他看。 陆承泽疑惑,接过一看,居然是赵晏清为他请功的折子,而下面已有了明宣帝的批朱。 这是已经同意了! 他心头一惊,不安看向父亲,陆大老爷说:「今日陛下让人送来给我的,留下旨意说,如若你此回有所大悟,那这折子我明日再递回去。」 陆承泽握着折子,下刻却是抬手就撕了,在父亲诧异地神色中说:「父亲,儿子还是要在您身边再多磨练。」 陆大老爷欣慰的笑了,拉他坐下,亲自给他夹菜。 陆承泽一晚上都在笑,心里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可当要歇下的时候,突然想起砸自己的那十两银子。 他得把这十两银子还回去。 在以为自己立了大功,高傲地想着要拿一百两砸回去的想法已完全不知所踪。 京城街上敲响了三更的声音,身为内阁首辅的徐敏却还在案前静坐,似乎是在等待什么消息。 直到四更的时候,他房门终于被推开,有人匆忙送了信前来,信上只有寥寥几行,却全是瓦剌那边的文字。 他看得大喜,没忍住一拍桌案:「好!」 就等这最后了! 是夜,赵晏清再度被从住处传到明宣帝身边,明宣帝给他看了一封密信,徐敏要最后行动了。 赵晏清突然想到自己调的陈家私兵,低声跟明宣帝说了几句。 明宣帝哈哈哈地笑:「你小子,其实阴谋诡计也很拿手的。」 赵晏清无语,这应该不是夸赞的话吧,还有,能不能别再这样将他突然就召过来。 这样下去,他的儿子怕是迟迟也不会有信了。 「指挥使,这牢里都要满了,一堆都在等着定罪的,个个都要盯着。大伙都快要转不过趟来了。」 北镇抚司衙门内,一个锦衣卫千户站在万鸿羽跟前,面有愁容。 这小半个月从陈元正开始就一直有朝臣被送进来,再加上抓了那个跟重要事相关的商贾,牵扯人数之广,又无最新批示,诏狱真要人满为患了。 万鸿羽也知道劳里的事,个个还都是重犯,又下令不能用刑。不能审不能死一个,每日让人盯着,就怕有人趁乱做下什么事,他也是天天都心惊的。 可是他也没敢去探明宣帝的语气。 「齐王殿下到!」 一声唱到传入衙门,让犹豫的万鸿羽一惊,忙敛了神前去迎驾。 这个时候齐王怎么会过来。 镇抚司的人都跪了一地,现在谁还看不明白以后齐王就该登极,个个毕恭毕敬。 赵晏清免了礼,笑着和万鸿羽说:「父皇命我来查那几个商贾的事。」 万鸿羽余光正去打量他身侧一位小太监,神色微变,忙比了个请的姿势:「殿下请,微臣带殿下过去。」 初芙一身太监的装扮,在万鸿羽眼神扫来的时候,就知道他看出自己了。 赵晏清明白这是帮他们打掩护了,不由得对万鸿羽的好感又多一些。 一行人进到后衙,万鸿羽要让速去上茶,赵晏清一抬手拦了:「事情要紧,还得劳烦指挥使让我们去见见那些犯人。」 「殿下客气,微臣不敢担劳烦二字。」 初芙眼观鼻,鼻观心地紧紧跟在后面。 牢里的气味并不好闻。初芙就抬头看了眼赵晏清,果然见他在皱眉,清俊的面上都是隐忍的神色。 果然还是娇气。 「殿下。」她从身上翻出了个帕子递过去。 赵晏清明白她的意思,还是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初芙便笑了,杏眼弯弯。 万鸿羽带他们到了关着许家人的地方,行了礼当即告退,根本不多留。 「指挥使真是个厉害的人。」 初芙瞥了眼那消失在拐角的飞鱼服,是佩服的。 赵晏清只是笑笑,不厉害如何能稳稳当得这锦衣卫一把手,锦衣卫里的内斗也是叫人听之惊骇的。 许家的人见到一身华服的青年站在跟前,不由得都往后缩,倒是许廷眼尖,惊着就冲上前。可惜被囚牢隔挡,只能在后头喃喃地喊:「言兄,是你吗?!」 第43章[04.17] 赵晏清见到许廷如此激动,神色微冷,初芙没察觉,笑着安抚许廷:「是我,许兄先不要着急。这位是齐王殿下,我问什么,你照实回答,殿下自有定夺。」 赛神仙的事毅王并不情,是陈王旧党暗中下的,他们现在起码要找到一些线索,看看这东西有没有破解之法。 总不能叫那几千号士兵真的等死。 许廷没想到那华服男子居然是皇子的身份,吓得忙跪下,许家也跟着跪下,惶惶极了。 初芙低头想了想,开始问话:「你们许家买狗的时候,是和哪些人交易的,知道名姓和样貌吗?」 许廷忙点头:「知道的,我还记得样子。但是真名却是不知,是他们惯喊的,一个叫鱼三,一个叫酒六,不是京城的口音,鼻梁很高,五官十分深邃。」 这样的相貌形容让赵晏清与初芙相视一眼,微微心惊。 初芙就再问道:「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异样?」 「好像……没有了。」许廷摇摇头,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就挤了前来说,「殿下,殿下,小的有话禀。最后一回跟他们买狗的时候,因为香料不够了,小的听到那个鱼三吩咐人到什么照华堂去拿。」 照华堂,是什么地方? 卖香料的? 「殿下,我们真的不知道那香料里有问题,我们许家没有人喝过那粥,因为我从不沾狗肉的。从我们许家铺子里的货找出来东西,都是和林家其它几家一块儿进的,小的实在不清楚这是发生了什么。」 「言兄,林兄他可能是沾上那东西了,我先前就觉得他不对劲,只是他什么都没和我说。」 许廷想到林砚,心中难过,想让初芙也去看看情况。 林家人如今也关在诏狱里,但关哪里他们不知道,怕他们窜供,把人都隔开了。 初芙说了声等一会,转身去跟外边的狱丁要了笔墨:「你把那人的画相画下来。」 看看能不能找到人! 至于那个照华堂,只要是在京城里,就能找得到! 许廷忙照办,赵晏清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只是初芙要去接递来的画相时,却是被他先行接过。 初芙一怔,他已经折好塞进袖子里。 「言兄,不管能不能出得去,我都在这谢过了!」 许廷这时感激地抹眼泪,初芙朝他笑道:「许兄不要这么悲观,国有国法,定不冤枉一个人。你明年还得科举呢,怎么可以就没有了斗志。」 许廷就破涕为笑,还是说着感激地话。 赵晏清站在边上面无表情地说:「走吧,还得问下一家。」 初芙回头看他,怎么好像是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她莫名,再去见了林家和其它两家牵连的商贾,说的话都差不多。看林砚受那赛神仙的药|瘾发作折磨着,她心中也十分不好受,却也只能是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太医院已经在配一些减轻病症的药,都拿到了牢里来,是试药的意思。但好歹是先能缓解一些些。 初芙最后是被赵晏清拽出来的,她一直盯着嘴里塞了布的林砚看,眼里都是关切和焦急,叫他十分不爽。 离开大牢,赵晏清把画相让万鸿羽临摹了几份,然后让他暗中行事去搜寻,再告诉照华堂的事。让他一并暗中打听。 夫妻俩再匆忙回宫,初芙见过好友,心情反倒更为沉重,赵晏清看在心里。等到了景和宫,他直接就将人撞在了槅扇上,急切的吻落下,纠缠着她的小舌许久。 「初芙,我不喜欢他们和你那么亲近。」 初芙喘着气,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一路都冷着脸了,扑哧一笑:「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是女的,而且这事过了,也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你这担心什么!」 赵晏清心里明白,但他就是不舒服,自然是要说出来的。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再度低头,把她吻得软得快似要化成水,依附着他才算完。 「我去见父皇,那个什么鱼三和酒六的,可能是瓦剌人!」 那个相貌,还是能看出端倪的。 初芙掐了他几把,这么霸道,还以为忘记正事了呢。 她到底还是帮着他更衣,为她净手净面,在他离开前都围着他打转。赵晏清那张臭臭的脸总算再露了笑,等人离开了,初芙抓过他刚才穿过的衣裳揉成一团,骂道:「幼稚!」 骂着,却又笑了,心里甜丝丝的。 明宣帝听到禀报后神色严肃:「果然瓦剌还是和那些逆党在来往,还潜伏在京城中。军营里如何了?」 「还在和那边接头,没敢打草惊蛇,谢擎宇在跟进着,看能不能跟他们交易东西的时候顺藤摸瓜。只是这个比较困难,前儿见的那人也是下家,藏得太深。」 「这些人,简直可恶!」 明宣帝骂了一句,气得胸口起伏,不由得咳嗽两声。 「父皇息怒,身子要紧,太医说你这几日太过劳累了。」 「这事一日不了,朕一日就不安心。」 赵晏清沉默了下去,西北、京城,现在看着似控在手里了,但实际下边有很多看不见的漩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作。 但所有事情也只能缓缓推动。 赵晏清就那么继续开始在前朝问政,明宣帝依旧是以身子为由躲着,一直躲了七日,才再上朝露了面,但多数时间也是让赵晏清在处理事务。 再有几日,原定的在西北与瓦剌会晤的日期就到了,明宣帝这两天神色亦越发严肃。徐敏每日都会被召到乾清宫,跟着赵晏清禀政事,他看到明宣帝这两日咳嗽越发厉害,神色便越发镇定。 在离西北与瓦剌会晤只有一日的时候,谢英乾偷偷抵达西北的消息终于送了回京,明宣帝心中的不安又减去一些。 而赵晏清那里则收到沈凌回来了消息,当即将人传了进宫。 沈凌一身风尘,眉宇间是藏不住的疲惫,但双眸却极亮。 他见到赵晏清撩了袍子跪下,难得喜形于色拱手道:「幸不负殿下所望!」 第44章[04.17] 「人呢?」 赵晏清去把他扶起来,吩咐人去寻干净的衣裳。 沈凌受宠若惊,但到还是接受了好意,谢过后说道:「不能随便带进宫,已经交给了永侍卫,不会出差错。事情也已经明了了。」 「陈家派到睿王殿下的那个死士根本就没战死,他是毅王的人。假装战死后,易的容趁乱回到了殿下身边,用左手对睿王殿下行的凶。」 「当时混乱,大家身上不是血就是灰,谁也没注意这点细节。最后敛尸的时候因为睿王殿下战死一事也慌乱,名单报上去了,尸体却是没找到的,幸好在西北军营的探子查明,给的名单上也标注了。」 「也幸好齐王殿下让小的用反间计迷惑毅王,又逼得他要派人去灭口重新潜伏在军营的那个假亲卫,现在两个人证都活着带回京了!」 沈凌一口气说下来,十分兴奋,他们殿下终于可以得到一个真相! 赵晏清心中也极安慰,太子弑弟的名声能实实在在洗清。 沈凌被带了下去更衣,初芙这才从后殿前来,见到他面上都是笑意,也替他高兴。 「如今就是陈家的判决了,太子身上背的这事也该结了。」 「正是。」 初芙就想到被带去配殿的沈凌:「你准备拿他怎么办,继续留在身边?让他和永湛一起当差?」 沈凌怎么也没有往如今的人正是他家殿下,也不知道是说他聪明,还是不聪明。 明明一开始,他连她都骗过去了。 赵晏清笑了笑:「就这样吧,他若是愿意还留在我身边就留着,不愿意,就给他银子。他想开武馆或是做买卖都由他。」 「明明是个难得的人才。」初芙叹息一声。 等沈凌换过衣裳,赵晏清又将人带去见明宣帝,然后宣了带回来的两人,一切都水落石。 毅王对于弑弟这事最终也只能是供认不讳,只是他身上还牵着逆党的事,明宣帝不能发落,也还要利用毅王来给徐敏传假消息。 次日早朝的时候,众臣都关心西北会晤的消息,但明宣帝却在这重要的时刻再度缺席,一切政务还是让赵晏清去处理。 前朝事毕,赵晏清请了众人到中和殿等待消息,徐敏间中出了一趟,回来的时候神色自若。 西北那边即便有消息,再送到京城快马不眠不休也得近两日,但徐敏居然向赵晏清请示这两日都在内阁值守,不出宫了。 理由自然是以担忧此次交换物资的会晤。 赵晏清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等到众人散去的时候立即去了乾清宫,明宣帝正拿着棋谱,悠闲地靠在炕上吃福橘。 见到他进来,还给他递了一半说:「那老匹夫留值了?」 「正如父皇所料,父皇圣明。」 明宣帝眸光沉了沉,旋即又嗤笑一声,指了指书本:「来陪朕下棋,我们等消息。」 赵晏清自然从命,取来棋盘。又听到父皇问:「谢丫头去陪太后了?」 「是,这两日儿子让她就住皇祖母宫里。」 「唔,这安排妥当。」 父子俩便没有再说话,全神贯注投入在黑白子所砌成的江山中。 西北。 寒风卷着沙尘,扬得目之所及之处皆是灰黄色。 「周将军,你派人来清点清点,所有的马都在这里了!」 沙尘之中,是瓦剌二王子领队,熟稔地和出了城的如今西军代统领周将军笑着说话。 周将军三十出头的样子,虎目锐利,十分有威严。 他朗声说:「二王子为两朝交好而奔波,本将军一定会如实上奏陛下。」 礼部的官员已经带人上前,开始清点数量。 只是马匹太多,又是黄沙漫天,中途出了几回错。 二王子骑在马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周将军说话,周将军多年都与瓦剌不对付,哪里会给二王子什么好脸色。不过是敷衍的回几句。 二王子全然不在意他的态度,仍是找着话题,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话。 周将军确实是不耐了,高声朝礼部的人喊道:「怎么样了,查清了吗?」 礼部官员说了句什么,但风沙渐大,把声音都淹没了,又冷得叫人直哆嗦,来来回回喊了几回让人听清。 是说快了,后面还一批就好了。 周将军只能再度耐下性子来,二王子眸光微闪瞥他一眼,视线落在后方坚固的城门处,嘴角暗暗勾起。 再这么等了一会,风声似乎就夹了惨叫声,但那声音极短促,只是一声就嘎然而止。 周将军似有所察,邹了眉要往前看,沙子打在他皮肤隐隐作疼。 只是他眯着眼,只能看到人影晃动,并看不太清楚。 「——有敌袭!」 正当他犹豫着要策马上前的时候,更清晰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 沙尘中是穿着盔甲的士兵夺了一匹马拼命跑来报信,原本安静的马群霎时也跟着乱了。 周将军被变故惊得眉头猛跳,当即摘了腰间号角要吹响。 二王子已经一刀劈了过来,把号角劈倒在地。周将军堪堪躲过要断臂的刀,一勒缰绳就朝城门方向去。 连跑连高喊敌袭。 第45章[04.17] 瓦剌的居然在这个时候真有变数! 他心中又惊又怒,身后的士兵跟着一同高喊,原本有序的地方冲锋声响起。 是瓦剌潜藏着的士兵都现身了,一个个举着刀,乱跑的马儿成了他们的助力,直接翻身骑马就朝我方冲击。 城门上已经发现异况,早已打开城门准备迎众人先回城,但指挥的千户发现那些士兵有气无力似的,转了半天也没把齿轮转一圈。 眼见周将军一众要被追上,而且那黑压压的瓦剌军少说上千数,或者后面还有更多,甚至上万数! 「你们动作快!快去让所有人备战,不能让瓦剌的人冲进城!」 千户拼命高喊,城门终于打开了缝隙,周将军已将人领着冲进来,但后续要关门的动作却跟不上。 瓦剌军一下就把城门冲开了! 撕杀声振天。 而潜回西北的谢英乾此时正冷笑站在不远处的了望台上,看着那黑压压的瓦剌军,知道这绝对是要有上万数。 那些守城的士兵也确实是被赛神仙废了战斗力。 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敢想,最牢固的城池会被一波冲锋就破了城。 看着涌进城的瓦剌士兵,他面无表情吩咐身后待命的士兵:「击鼓,让他们有来无回!」 号角声起,鼓声起。 冲进城的瓦剌军突然被一股热浪浇得厉声哀嚎。 瓦拉二王子看着冲天而起的火光,懵在原地,他们在烧城?! 他心惊着再回头,发现黄沙之后也有浓烟,将沙尘的颜色都压了下去,滚滚冲天。 那个方位……是他们离这里最近的营地! ——他们的计划败了?! 边防重地一片烽火与火海,直至夜幕降临,两军交战的远处依旧火光冲天,而此时的禁宫之中亦升起了一把火。 关押毅王所在的宫殿着火了,太监宫女纷纷敲锣大喊走水,明宣帝在喧闹声中惊醒,隐约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还有像是木头撞钟时的沉闷声。 只是并没有钟响,唯有木头相击的沉闷厚重回音。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 这是木头在撞击宫门的声音。 明宣帝微微眯了眼,仍坐在龙床上未动。 张德慌乱惶恐地冲了进来,发颤着禀道:「陛下!有乱党闯宫!」 闯宫,是对身为帝王者最大的挑衅。 明宣帝听了之后却是神色淡淡,不急不缓地撩了帐下地。 张德忙取了架上的龙袍为他更衣,紧张得手忍不住在颤抖。 「抖什么。」 明宣帝余光扫了他一眼,声音很轻,不怒而威。 张德咽了咽唾沫,强迫自己定神,帝王的众容让他冷静不少,动作利索给明宣帝穿好衣裳。 「陛下,齐王殿下求见。」 明宣帝将将整理好玉带,也没喊宣,直接就抬步走了出去。 赵晏清立在殿外,夜风将他袖袍吹得簌簌作响,清俊面容不见慌色,一双凤眸如同夜色深邃。 「来了。」 明宣帝见到儿子,朝他颔首。 赵晏清施礼,他身后是回荡在整个皇宫的撞门声,一声一声,直撞到人心中去。 厮杀声亦四起,四面八方,随着夜风送进所有人耳中,叫人心神紧绷。 明宣帝听着动静,分辩出来就是在乾清宫外,问赵晏清:「是从景运门那里攻进来?」 赵晏清回道:「是的。那里本就是离内阁更近,又是侧门,自然是要比乾清门易宫。」 「后宫几院呢。」 「儿子先前就让人守好了。」 「去把乾清门打开,就在这等吧。」 乾清宫的禁卫与锦衣卫已经将两人围护在中央,万鸿羽听到吩咐犹豫片刻,还是让人去把最重要的一层宫门打开。 远处一片火光,将内宫禁地的天空都染红了,唯独帝王与赵晏清面对这一切恍若不知。父子并肩站着,似乎在欣赏这难得的喧闹。 在撞门响到第二十下的时候,终于发出震耳的倒塌声,冲锋声再起。 带头要冲进乾清宫的人却骇然发现宫门大开,一时竟是怔在当场。 他这一愣,身后的士兵亦面面相觑,踌躇着没敢靠近。 明宣帝看着那些人在探头探脑,不由得嗤笑:「就这点胆量也来逼宫?」 赵晏清心想,三十六计里有一计叫空城计,他们是怕中计吧。他就朝张德看一眼,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张德眼角狠狠一抽,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陛下果然胆气过人,居然直接开门相迎。」 第46章[04.25] 正是局势最为凝重的时候,一道苍老却洪亮的声音传入庭院,紧接着是他身着绯红官袍的身影。 来人正是徐敏。 他大步流星,走进帝王居所如同信步闲庭,在逛自家花园一般。 明宣帝见他露面倒是笑了,挥开围在身边的禁卫,朝他说道:「首辅倒是有兴致,这深夜不歇着,让所人都陪着你看热闹。」 「让陛下见笑了,老臣年纪大了,就喜欢这样的热闹。」 不想他话刚落,一边的赵晏清却是直接伸手向禁卫要了弓箭,二话不说引箭拉弓。 徐敏眉心狠狠一跳,跟他一同闯宫的士兵们将他团团围住,亦同样是架起了弓。 徐敏冷笑:「齐王殿下身弱,还是不要轻易动刀动枪的,刀剑无眼,这些羽箭亦同样无眼。万一先伤到了殿下和陛下,可就不好了。」 徐敏身边的人都是穿着禁卫服饰,明宣帝眯着眼打量了几人,其中还有一名千户。 毅王要收买锦衣卫,赵晏清和他说,那么也就只有禁卫里有逆党的人了,自然是要将计就计。 禁卫就成了他唯一没有变动的一支卫队,倒是叫他儿子猜中了。 「徐敏,当年陈王险些破了京城,也是你在后面施计吧。那个时候,你才官居四品,在户部极不显眼,倒是朕想重用你,常找你说话。」 明宣帝回想到当年陈王要夺京的事,有些感慨。 这又过了十几年了,徐敏也成为一朝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翻起陈年旧事,徐敏一点也没有兴趣,冷声说:「陛下想要叙旧事,还是晚些臣再单独和陛下叙吧,现在只等毅王殿下前来,陛下也就可以颐养天年了。」他又不傻,谁知道这是不是明宣帝在拖延时间。 说罢,他一挥手,有两个人就被押着前来。一个身着红色宫裙,一个竟是两鬓发白的太后,弯着腰,步履蹒跚。 一直众容不迫的明宣帝面色变了变,赵晏清亦是瞳孔一缩。 「臣既然要起事,肯定是有万全把握的。」徐敏看着被推出来的初芙与太后,心中无比得意。 明宣帝怒由心起,到底没忍住骂了句老匹夫,赵晏清脸已经黑成锅底。 他们怎么找到初芙与太后的,明明两人都已经安排藏好,而且还有谢擎宇在!初芙被抓了,谢擎宇呢?! 赵晏清手心都出了汗,被拉满的弓弦一点一点松开。 局势转变得太过诡异。 徐敏见到他手中的箭慢慢失去威胁,更是大笑:「齐王殿下是有孝心和爱美人的。」 落在逆党手的初芙此时却是抬头朝他看过去,清秀的面容上是冷静,盈盈眸光穿越庭院,仿佛是在和他诉说什么。 赵晏清与她对视,连额间都渗出了细汗。 在无声的对视中,他手中的弓再度满了玄,徐敏看得面色一变。还没想明白为何齐王突然又变得坚定的时候,甚至在想就该用齐王妃和太后来开局的时候,他听到耳边是一声惨叫。 「赵晏清!」 初芙在这一瞬居然是扑向了徐敏,随后反手就扣住了他的喉咙。 赵晏清亦在她呼唤的那一声中,弓弦轻震,利箭破空直出。 同一时间,金吾卫穿着重甲的冲锋的声音由乾清宫四周响起。 徐敏被芙初扣了喉咙,无法挣扎中被利箭射穿左肩,身边的人都被身手利索的‘太后’击毙在地,他从刚才的耀武扬威成了人砧板上的鱼肉。 初芙扣着人直接就退到赵晏清这一边,化装成太后的谢擎宇亦是摸了脸,跟着妹妹安然退到后头。 千钧一发间,赵晏清知道自己选对了,见到初芙靠过来后,紧张丝豪没有缓解。 「你怎么跟着胡闹!」 他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声音都在颤抖,初芙却是回个无辜的苦笑。 谢擎宇已经朝明宣帝拱手禀报:「陛下,实在是逼不得已才突然生了别的计划。」 明宣帝见到自家娘是人假扮的,提着的心慢慢落下,严肃地问道:「怎么回事!」 「这老匹夫还是有发现了不对,居然派人摸到了我们护着太后的西五所,情及之下,唯有微臣变了装和微臣妹妹一同迷惑他。让他放低警戒。」 能到首辅之位,又隐藏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一点警惕也没有。 初芙把疼得直哀嚎的徐敏丢到万鸿羽那,跟着解释道:「皇祖母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这也是下下之策。」 明宣帝和赵晏清算是听明白了。 徐敏拿两人威胁是真,如果今日这是太后即便后面有金吾卫,于他们来说也是一场恶战。 明宣帝是个极孝顺的人,即便最后没办法要放弃太后,那这事平息后也会遭到天下人的指责,再加一个初芙。这可是谢英乾的女儿,女儿最终若是在逼宫中被当棋子放弃,恐怕谢英乾也要反了! 徐敏就是冲着这两点,有信心让明宣帝不敢动,初芙兄妹也是看清楚这两点,狡诈之极! 所有人都听得一阵后怕,这分明是徐敏的鱼死网破,最后不成,这帝位也轮不到明宣帝来座。连明宣帝的几个儿子都失去资格。 他要的就是天下大乱! 明白个中厉害的众人都沉默着,对徐敏更是恨之入骨。 徐敏被擒,他的那些散兵散将更是失去反抗能力,都纷纷被冲进来的金吾卫制服,锦衣卫则还在宫中四处清理分头作乱的逆党。 徐敏似乎是大势已去,他在痛极中却是癫狂地大笑起来:「抓了我又怎么样,瓦剌那边怕是早攻了进来,西北不堪一击,大同你们也要守不住。」 众人神色微变,谢擎宇气得直接一脚就踹了过去:「老匹夫!」 赵晏清在这个时候突然朝明宣帝跪下请旨:「父皇,请准许儿子前往大同,与调遣的士兵汇合。」 调遣的士兵? 徐敏听到这几个字笑声嘎然而止。 第47章[04.25] 他们怎么会想到大同的! 明宣帝看着跪在跟前的儿子,眸光闪动,回想到他首次请旨出征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毅然,字字铿锵。 明宣帝低头看了他好一会,片刻才哑声说:「准。」 初芙心中一凛,听到赵晏清大声领命。 原来赵晏清调遣的那批私兵,竟是直接派到了大同。 闯宫的逆党很快都被清肃全部控制起来,明宣帝暂时没要徐敏的命,让太医给他止了血,而毅王亦狼狈的被带到大殿之上。 不用审他,大家都知道最后关头还是毅王传了消息出去,才会叫徐敏知道计划有变,顺势找到了初芙几人。 毅王望着高座的君父,终于明白什么叫大势已去,也不等别人来审,脸色惨白地磕头认罪,把一切经过供述。 原来最后还藏着的人竟是在太医院,他在殿里撞柱一事,透出了些许端倪,虽未能传出只言片语却已足够让徐敏收到消息从而警惕行事。 毅王的执迷不悟叫赵晏清实在心寒。 这种才叫真正失了心智。 处理逆党的事情赵晏清并没再过多的参与,他隐约能猜到,他父皇也并不想让他知道一些东西。 初芙与他回了景和宫,为他收拾行装。 可是等到景和宫之后,她才想起来,这里不是齐王府,也没有赵晏清的行装。这里只有几套由王府拿过来的衣裳。 她站在衣柜前发怔,赵晏清已经从身后抱住她:「初芙,我会平安回来的。」 他知道她担忧什么。 「我知道。」初芙沉默片刻后,手覆到了他手上,「你一定会平安回来。」 她出乎意料的没有多说,而是十分坚定的相信他的话。 赵晏清心中温暖,同时又是生愧。 到底是让她跟着牵挂担忧。 初芙握着他的手,突然转身,抱住他脖子就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她热情又急迫,是在宣泄不安和不舍。 赵晏清将她压在到衣柜门上,全心全心地回应她。等到明宣帝再派人召见的时候,初芙正无力躺在被褥中,赵晏清已自己再度好衣裳,坐在床头低头亲吻她的脸颊。 「就在宫中等我回来。」 初芙闭上眼,轻轻点头。 赵晏清是由锦衣卫护送出城一路往大同去,初芙没有去相送,她觉得根本没必要相送,她只要好好的等他回来就好。 当朝首辅徐敏为陈王逆党,欲乱朝纲,当日被擒,此事震惊朝野。在徐敏入狱第二日,谢英乾的战报也被送回了京。 应对瓦剌紧急的攻势,谢英乾当机立断用诱敌深入,再派了精兵无声无息绕到后方,去烧了对方的粮草和帐营,断其后路。 而城里是用了火攻,百姓于交战前晚被转移,瓦剌二王子是被活活烧死在火海里。如此一来,除了稳固的城墙,城里毁大半,只能战后重建。 这一战中,徐敏派去协助礼部进行会晤的人也招供,是受徐敏指使为瓦剌伏击做掩护。 明宣帝当即让户部拨了银子去救济安抚失去家园的百姓,把重建事宜亦提上日程。 早在前些日子也找在京城散播赛神仙的源头,左庆之被留在京城,跟着太医院一同研制去除药瘾的方子,准备派发出去。但这药已流入民间有两个月余,按各州府统计上来的人数,来不及治疗死亡的人数近两万数,其中士兵就占了八成。 明宣帝看着折子怒得双目通红,这其实是徐敏打着陈王旧部的称号,想要谋他赵家的天下,丧心病狂到根本不顾百姓和兵力损耗。 徐敏的心思明宣帝看得很明白,不过是因为司礼监如今权力越来越大,手执批红之权,将昔日内阁独大的局势改变。往日能把控朝局的首辅受到司礼监的压制,事事都得与宦官商议甚至讨好,觉得这是对他们内阁的打压和侮|辱。 尝过权势带来的滋味,谁会再愿意受人所制肘。 一切都是私心和狂妄。 徐敏罪无可赦,但明宣帝到底是位明君,没让心里的暴戾完全爆发,驳回了诛连九族的折子。徐敏最终被判凌迟,家眷受累皆处于极刑,同党同极刑,一应人等宗族五代内不允许再有人出仕。 一场腥风血雨落下,身为外戚的陈家,陈元正被判流放,陈贵妃降为嫔位。 废太子弑弟之名被正,毅王勾结逆党被贬为庶民,圈禁凤阳。让朝臣诧异的是失德的废太子仍一直留在宫中,明宣帝没有进一步的示下。 逼宫事件后紧跟着的是战乱。 瓦剌二王子惨死于烈火中,瓦剌毁了谈和条约,再度发起战事。西北甘肃一带由谢英乾领军应战,同一时间大同要塞由赵晏清领兵镇守。 战事延续了半年,瓦剌最终因几场大败而再度举起降旗。 半年时间,徐敏逼宫带来的骇人听闻已淡出朝臣的记忆,初芙每每想到那天晚上似乎心脏还会为之剧烈一跳之外,敢没有过多感受。 这日太后亲手炖了天麻鸡汤,初芙扶着老人给明宣帝送去。 明宣帝近些日子因为战事清减了不少,初芙见母子俩相谈甚欢,明宣帝脸上亦少了许多愁虑,便不动声色退到茶房,让母子俩能说些体已话。 张德是有眼色的人,悄悄前来茶房照看一二,怕宫人招呼不周,那丢的就是他的脸面了。 正值临秋,正是桂花飘香。 张德给初芙端了御膳房刚送来的桂花稿,笑吟吟又给她添茶,顺带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赵晏清要回朝了。 只是初芙听过后是浅浅一笑,丝豪没有他想像中的激动与欢喜,张德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觉得齐王妃实在是太过淡定了,半年前徐敏逼宫的时候,她亦是那么不动声色就敢朝人扑去。 说是巾帼人物也不为过的。 张德忆起半年的旧事,顺带也想起当时齐王妃嘴里喊的那声‘赵晏清’。 第48章[04.25] 当时他没有什么感想,事后却越想越奇怪。 为什么齐王妃嘴会喊出睿王的名讳。 张德还知道不但是他奇怪那一声睿王名讳,有几回齐王妃跟着太后过来的时候,偶遇万鸿羽,万鸿羽看她的目光同样带着几分疑惑。 他疑惑不得而解。但这事过后,明宣帝也从未说过什么,待这位齐王妃仍是十分亲切,他就只能当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 这深宫之中本就是有着数不清的秘密和不得解的疑惑,装聋作哑,他们也能活得更久。 初芙娴静地喝茶,对张德的探究也不深想,她面上平静,剧烈跳动的心脏却早出卖她了。她知道自己有多想念赵晏清。 他要回来了! 补了他心中护国卫国的遗憾,再度成为百姓中心目中的英雄凯旋! 初芙就想起太子最初到陆家的时候,她全身血液都为他的英勇与大义沸腾着,为他的钦佩还历历在目。 她的夫君,一直都是英雄。 初芙抿了一口清茶,笑意再也止不住从眼中溢出,染着眉梢,心神为他向往。 九月十六日这日,戎守大同的齐王归来,帝王亲迎,百官夹道恭贺。京城里的百姓都齐在街上看热闹,可谓是万人空巷。 在宫中的初芙却还是家常打扮,在景和宫的庭院里慢悠悠修箭盆栽,元宝和金子在她脚边慢腾腾追逐玩闹着。 元宝冬眠醒来的时候,一睁开就发现自己又到了陌生地方,用了些时间才再习惯,才算不总躲在缸里。 正午的时候,苏叶得了消息前来禀报:「陛下中午扮了庆功宴,殿下怕是要下午才能回宫了。」 初芙就丢了剪子,简单用过午饭后转身就去了小厨房。 赵晏清从宴席脱身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他被灌了不少酒,还是自家父皇领的头,走路都脚下轻飘飘。沿着朱红的宫墙走至景和宫大门时,他脚下顿了顿,似乎有种近乡情怯之感,不由得伸手去整了衣冠才再往前走。 景和宫的景致和他离开前无差,唯一多的是庭院里种了几缸睡莲,如今过了花期,是放了锦鲤。 鱼儿在水中嬉戏,不是拍出好听的水声,在这安静的小院里就十分清晰,让人心中安宁。 正殿的门关着,他在想初芙这点应该是在午歇。 想到半年不见小妻子,每半月就能收到她送到军中的衣衫或护膝或糕点等物,他被相思堵满的心田轻颤。 他脚下当即快了两步。 当他走到门口时却是闻到一股香味,是食物的香味。 他眸光闪了闪,再也不犹豫推开殿门。 阳光自他身后涌入,照亮了殿中的坐着的人。 眉眼恬静的女子坐在一方小炉前,边上还摆了小案几,案几上放着几样食材。而小炉上正熬着汤,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他闻到的香味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初芙仿佛不知道他进来了一样,正用长筷子慢慢的挑起面条,放到青花碗里。她手指纤长细白,托着碗的时候,碧色与雪色交映得让人挪不开眼。 赵晏清脚下仿佛也被什么拌住了,就那么站在原地,再也迈不开一步来。 他就那么傻傻地看着她在碗里添加食材,火腿肉、由鸡腿肉撕成细细的肉丝,一小搓辣子,再浇灌用大骨熬制的高汤。 最后是浇上红油,撒了翠绿的青葱。 初芙看着诱人的汤面,微微一笑,端到一边的八仙桌上,这才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她走到他身前,细细端详他。 晒黑了,但壮实了,凝视她的双眸仍那么专注,他的世界就剩下她一个似的。 她朝他抿嘴笑,伸手去握住他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上:「赵晏清,你回来了。」 赵晏清亦朝她一笑,眸光缱绻,语调缱绻:「我回来了。」 是日,明宣帝下旨将四子齐王记入刘皇后名下,册封为太子,入主东宫。废太子失德,降爵至郡王,封号康,封地甘肃。 赵晏册封为储君第三年春,明宣帝宣布退位尊为太上皇,赵晏清登基为帝,改年号明和。 「娘娘,您慢些!您现在可不能跟着跑。」 清翠的草地间,初芙手里扯着纸鸢的线,身边是一位眉开眼笑的妇人,正抬头高兴望着晴空中高飞的纸鸢。 苏木苏叶心里发颤地跟着两人身边,眼晴都盯着初芙才显怀的肚子。 这是正值一年踏春的日子,赵晏清带着有身孕四月的初芙到岫云观。 明宣帝退位,便搬出皇城,在这岫云观行宫里颐养。今日帝后二人正是来探望。 初芙扯着丝线笑得高兴,她身边的妇人亦笑得高兴,赵晏清在边也微微地笑,丝豪没有丫鬟们的紧张。 太上皇望着儿媳和神色如同孩童一般的发妻,心中感触。 刘皇后在他退位后亦尊为太后,与他一同搬出了宫,以前疯癫之症已有好转,不过却是心智倒退到如同孩童一样。 高兴就笑,不高兴了就哭,两个儿子也不记得了。 太上皇正想着,刘太后突然就哭了,众人看去,发现是纸鸢飞得过高,线断了。 刘太后望着飞走的纸鸢落泪,初芙一时也怔住,赵晏清想上前,太上皇此时却拦了他:「你们也该回宫了,去吧。」 赵晏清看了看宫人怎么都哄不停的母亲,最终还是拱手告退,扶着妻子慢慢往离去的方向。渐行渐远中,夫妻俩听到了太上皇轻柔哄慰刘太后的声音,两人无声对视一眼,笑容洋溢在脸上。 赵晏清一手轻轻摸了摸她微隆的小腹,说:「等他出来的时候,你表兄的庆哥儿该满岁了,兄长的孩子也该是满月的时候?」 初芙闻言瞥了他一眼,好气又好笑。都多少年了,对陆承泽那倒霉表哥还总带着敌意,什么叫你表兄。 她无语间算了算日子,又绽放出来灿烂的笑来:「是啊,正是热闹的时候。」 第49章[04.25] 让人期待。 【番外一】 「姑娘,有人送了十两银子到门房,说是还给姑娘的。」 常梓彤正在廊下逗只着红嘴鹦哥,就见丫鬟手里捧了十两银子送到跟前。 她柳眉微微一挑,圆圆的杏眼带着疑惑:「还给我的?留下名字了吗?」 丫鬟摇头,把门房的话学来:「并没有,门房说是位清俊高挑的公子,那公子留话说谢谢姑娘出手相助,不过他家中尚有薄田,用不上这银子。」 十两……公子? 常梓彤猛然想起来四天前她是给了人十两银子,是位年轻人不假。 他当时落魄极了,居然不是家贫走投无路啊。 那就当她烂好心了吧。 常梓彤接过银子,装进荷包里。想着回来十两,父兄应该不会再骂她败家,是个散财童女了。 她父亲是五城兵马司的一名千户,兄长是名百户,家中从祖父那代起就谋了五城兵马司的官职,袭下来的。再之前,常家祖上是名商贾,积累了些家财,即便如今常家父子官职不大,家中还是算富裕。 而常家都人乐善好施,经常帮助一些有困难百姓,遇到乞丐流民更是会施银子。 按常父的话来说,祖宗留下的家财,估计再没一两代就得给散光了。 其中出手最大方的就数常梓彤,像这种一仍就十两的大手笔是常事。 常梓彤接过了银子,就继续逗自家养的鹦哥,鹦哥却突然拍了翅膀喊道:「清俊高挑的公子。」 常梓彤被它学的话闹得一怔,在廊下伺候的丫鬟们都抿嘴小声地笑。 「姑娘,清俊高挑的公子!」 鹦哥见本来要到嘴里的瓜子停在半路,又扯着嗓着学了一句,翅膀拍得更欢,仿佛是得意的在讨赏。 哪知反倒惹得主子瞪了眼,骂道:「你这讨厌的,姑娘我就那么缺夫君嘛,你学什么不好学这个!」 说罢,把瓜子一丢,转身就进了屋。 廊下的小丫鬟们呼啦啦也跟着进去,给她又是倒水,又是端糕点的。 说到嫁人,这就是常梓彤的心病。 她今年已经过了十五的生辰,却迟迟没有人来提亲。曾经却也有过一个定亲的人,是位秀才。但哪知那个秀才是看中了常家能资助他读书,故意瞒了本就娶了亲的事实。 两人定下亲事,常梓彤就安心等着自己及笄出嫁,那个洪姓的秀才由她家出了银子在外租了小院,继续苦读。 哪里知道一朝秀才的娘子带着半岁的儿子找到了京城,再一打听秀才居然要成为别人的女婿,直接就跑到了常家大门哭。口口声声是官逼民,口口声声是常家人硬要捉婿,常梓彤就成了拆散人家的恶毒官家女。 此事一出,常父虽是澄清了是那洪秀才故意使诈,但常梓彤名声也算是被牵累了。知道常家出了这破事,门当户对的也没有人再来提亲。 常父因此对读书人都生了怨,见到个书生从身边走过都要瞪眼。 常梓彤就那么被耽搁了亲事,成了她的心病。 她倒也不是多着急嫁人,就是觉得累得父亲兄长抬不起头来,心里过意不去。 常梓彤因为还的十两银子又愁起婚事来,还了银子的陆承泽却已回到大理寺衙门,埋头理搁置下来的其它案件。 自打知道自己上回侥幸逃过一劫,他便痛定思痛,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叫亲人担忧,也要更努力为百姓做实事,为民伸冤! 这样忙忙碌碌中,朝廷又出了大事,一种名为赛神仙的毒物流传,祸害了不少人。 其中他识得的林砚就是其中一个,连许廷这几家施善的商贾都成了牵连。 万鸿羽接到明宣帝的密令去调查,锦衣卫几分搜寻中,查到与贾永望有相关的人,就到了大理寺查一些卷宗。 陆大老爷是知道这事情的,赵晏清如今正式负责此案,私下也跟他说明了情况,让他留意着。顺带说可以叫陆承泽也跟进此事。 陆大老爷知道这是齐王准备再拉拔一下儿子,也是锻炼儿子的机会。 于是陆承泽便暂先跟到了万鸿羽身边,开始着手去查藏在京城里传播药物的人。 这一查,陆承泽便常要乔装打扮探听消息。 一日,他发现传播药物的人极大可能是在城西,而城西向来鱼龙混杂,三思之后就化妆为乞丐混进乞丐堆里去。 京城里的乞丐也分三六九等,拉帮结派,而且里头消息不少。锦衣卫暗探官员的私密在行,这种事情倒没他干得顺手。 以前查案,他可没少乔装成各式身份的人。 混进西城的乞丐堆里,陆承泽还真有了收获,发现城西有的桐秋坊近一个月,总有挑夫走动。都是挑着重物,似乎是在运送什么东西。 而那些东西又被送进一座不起眼的宅子里,那个宅子只有男人,没有女人。 得到重要的消息,陆承泽找了说上街要点钱果腹的借口离开,手里拿着个破碗,边走边思索。 哪知没走多远,身后就有个声音喊住了他:「唉,那个,你站住!」 这一声险些要把陆承泽的魂都吓飞,以为被人发现了身份,正要拔腿就跑,才意识到喊他的是个姑娘家的声音。 他压下心里的吃惊,回头去瞅,是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鬟,身边有位带了帏帽的姑娘。估计这是哪家小姐。 他定了定神,问道:「姑娘有什么事。」 那小丫鬟就给他递了一两银子过去:「我们姑娘给你的。」 陆承泽拿着手里的破碗,嘴角抽了抽。 一两银子,他身为乞丐的第一回收入。 他踌躇了一会,到底是捧着碗接过了,还得硬着头皮和人说一声谢谢。 第50章[04.25] 小丫鬟这才点点头,让他走人。戴着帏帽的常梓彤却觉得眼前这人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不过转念一想,乞丐不都这样打扮嘛,顶多是这乞丐看起比一般乞丐长得好看一点点? 常梓彤再没多想,转身进了街边的绸缎铺子。 她爹爹生辰快到了,给他买个好料子,准备自己给他裁身衣裳。 陆承泽那头拿着一两银子,心情复杂,路过一家包子铺的时候,肚子正好叫了声。 罢了,丢人也丢人了,买包子吃吧。 于是,一两银子找零装了一袋子。他拿布包好挂在腰间,嘴里咬着包子一路避人耳目往家走,走进安静的巷子里,腰间铜板碰撞的声音就越发清晰。 听得他直想翻白眼。 他真是要把他爹的脸都丢光了! 刚才应该问问那个姑娘是哪家的,跟上回一样,还银子回去多好。 陆承泽自觉得失策,可包子也买了,进了肚子了,也只能厚着脸皮偷偷溜回家。 在查清赛神仙的来源间,宫中又发生了大事,首辅徐敏居然逼宫了。 明宣帝早有准备,可接下来还是一场腥风血雨。 朝中官员被清洗,人心惶惶,这几日,就连陆大老爷神色都以往凝重。 在帝王雷霆手段中,动荡几日的朝堂再度安定下来,赛神仙的制作方子也被寻到,送进去了太医院。这里头陆承泽自然要被记上一功,许廷和林砚更是对他感激,在得已洗清后,许廷亲自上门道谢。 这日陆承泽穿了件竹青色的夹锦直裰,带了玉冠,风度翩翩。 许廷说为表谢意,在汇福楼设了酒席,请他赏脸前去。 陆承泽本来就是不拘小节的人,又是把许廷一应当朋友,正好明年许廷就该下场考试了,也许以后还要同朝为官。 他欣然应允。 到了汇福楼二楼的雅间,林砚也在,其中还有一位姓常的读书人他没见过。 经许廷引见,才知这人叫常丛宁,就是上回林砚曾写信给怪力表妹,说有得罪想讲和的那位常公子。 陆承泽打量了他几眼,朝他和善地笑。 常丛宁有几分不自在。他有时说话耿直,暗中得罪过不少人,如今这个少年据说是他上回得罪的言公子的表兄。 那言公子自打上回之后,就没再见过。听林砚和许廷说,他为两人特意去了一趟诏狱,是跟着齐王殿下去的。 齐王殿下如今就是下任太子人选,常丛宁想到自已先前得罪人的话,都为之汗颜。而且那言公子能跟着齐王进去诏狱,身份恐怕也不简单。 但他怎么也没打听到,京城里还有在朝中如此能力的姓言的人家。 常丛宁心情复杂,陆承泽那头已经先和林砚说起话来,关切他身体,又被拉着问了好几个关于读书的问题。 直到上菜,众人才改了话题。 相互致敬中,陆承泽突然想起许廷先前介绍常丛宁的话,问道:「常兄这姓在京城少见,近来五城兵马司倒是有位姓常的千户有功,升为副指挥使,不知常兄……」 常丛宁忙拱手回道:「那是我家中的大伯父。」 「这般巧,在此也恭喜常兄了。」 一般家里都不会分家,像他怪力表妹家里闹成那样的还真少,兄弟间都是一荣俱荣的。 自然是值得恭喜常丛宁。 常丛宁也大方道谢,心里头也是高兴的。 陆承泽比他想像中更平易近人,陆家的表亲可是谢家,如今齐王殿下的王妃,就正是谢家女。 众人相聚还算尽兴,左右今是出门了,林砚又提意说到静竹斋去,说坐下来听听书。 静竹斋近来的说书先生也不知道哪里找的书,说的都是些他们没听过的故事,有英雄、有红颜,江湖儿女,豪门世家的,十分吸引人。 陆承泽不动声色应好,心想那些书都是他在宫中里百无聊赖的怪力表妹想的,其中还有三公主一份! 众人相让着下楼去,才走到大堂,迎面就走来两人,常丛宁惊讶喊了声:「大哥,三妹。」 陆承泽就顺着声音看去,一位威风凛凛的公子和一位穿着粉衣的娇俏姑娘。 有姑娘家在,他没好意思盯着看,而是将头撇到热闹的大堂那边。 可是他不看人,却有人盯着他瞅。 常梓彤觉得眼前的少年公子很熟悉,剑眉星目的,特别是那双眼晴,似乎在哪里见过。 常家大哥见到堂弟也吃惊,爽朗的笑:「二弟和朋友在此用饭?」 常丛宁正要回答,常梓彤却是突然指着陆承泽惊叫一声:「你是那个乞丐!!」 乞丐二字把陆承泽视线又挪了回来,就见到那娇娇俏俏的常姑娘指着他,脸色铁青。 他大脑快速思索着,想到上回到城西扮乞丐的事,免不得想,不会那么巧吧。 给他一两银子那个姑娘? 他想法还没落下,常梓彤已经又指着他说道:「你是不是骗了好多银子,现在又装成贵公子哥儿的样子,来骗我二哥!」 她思来想去,唯独是这个可能。 上一届科举,京城中相聚大批举子来考试的时候,就有人乔装打扮成贵公子或寒门公子,说是读书人混功名。牛皮都要吹上天,跟着应届的举子骗吃骗喝,等到考试了,就溜之大吉,再无踪迹。 不少人都还被骗了银子! 常梓彤此话一出,陆承泽脸都黑了。 他堂堂大理寺卿的嫡子,用得着骗人银子嘛? 第51章[04.30] 可是转念一想,他确实骗了她一两银子,陆承泽就想到那日进了肚子里的包子,还有挂在身上撞得乱响的铜板。 完了,他这骗子的名声逃不掉了! 陆承泽这是自己遇到最尴尬的局面了。 他是无心骗人,却又不好解释。 他张着嘴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是常丛宁轻斥一声:「三妹妹,你在胡说什么!这是陆寺卿家的公子!」 什么乞丐,想想也不可能! 常梓彤听到兄长这么说仍是不太相信。 她记忆力极好,那天还算是近距离接触的,怎么可能认错人了! 她带着几分倔强地说:「我真是见过他的!不信还能让小翠来对峙!」 这人在骗人吧,还敢打着陆寺卿的名头?陆寺卿应该就是那个大理寺寺卿,这也太大胆了! 陆承泽尴尬地扯着嘴角笑笑,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不要说话最好。 常家大公子也有些拿不准妹妹的话,妹妹确实也不是个爱胡说八道的人。他只能在那带着疑惑地目光打量陆承泽。 许廷和林砚相视一眼,许廷上前拱手说道:「常姑娘,他确实是陆寺卿家的公子,这点我们都可以做证。常姑娘可能真是认错人了。」 常梓彤不信任的眼神又落在陆承泽上,陆承泽只能继续好脾气地笑。 在他以为她还要再纠缠的时候,她却是朝自己福了一礼说:「真是误会陆公子,我在这里给公子陪不是。」 倒是十分干净利落的认错。 陆承泽就看到她鬓间的珍珠步摇轻晃,莹润珠光在她白皙的肌肤下竟有些失色。 他这才发现,常家这姑娘相貌不俗。 他正打量着人,不想人家姑娘抬了眸子看他,两人视线相撞,她清亮的眼眸让他莫名心虚不敢直视。 陆承泽忙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伸手虚虚扶她一把:「常姑娘不必这样,物人相同,人有近似,认错了也不要紧。」 常梓彤便朝他笑,眉眼弯弯,是姑娘家的娇憨明媚。 陆承泽在她笑容中心脏怦怦快速跳动两下,忙又抵拳咳嗽,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常丛宁见他离去得匆忙,瞪了眼闯祸的堂妹:「你怎么回事!」 常梓彤却是没理他,而是用手肘暗中捅了捅亲哥,在亲哥望过来的时候,双眸紧紧盯着他看。意有所指。 常大公子便朝众人拱拱手说:「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梓彤你先上楼等我,我一会再回来。」 「哥哥慢些。」 又一个人匆匆离开,许廷和林砚也被扫了兴,索性也不再去听书了,各自散去。常丛宁一肚子气闷跟着堂妹重新上了楼。 「你这丫头,疑心病也太重了!这可好了,我前些日子得罪了陆公子表弟,如今你再来得罪他,你没瞧见他离开的时候神色多尴尬。我们常家这是怎么了!」 常丛宁握着茶杯对堂妹碎碎念,常梓彤却是皎洁一笑,像只小狐狸:「那可不一定。我让大哥去跟踪他了,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露出狐狸尾巴来!」 跟……跟踪! 常丛宁瞪大眼,对兄长和妹妹是一点也没有办法了,心里已经开始想要如何去找人道歉。 是他们太失礼了。 约莫过了小半时辰,常大公子一脸铁青的回来,常梓彤知道有结果了。而且大哥那个表情,肯定是有问题,她兴奋地问:「大哥,果然是假货吧!我们去抓了他见官,让他骗人!」 「不用抓了,人直接去了大理寺!」 「啊?他这是害怕了,自己主动去认罪了?那还算有点良知,善莫大焉。」 常大公子见妹妹高兴的样,都不想打击她,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说:「他是去大理寺了,但不是去认罪的。衙门的衙役,都喊他小陆大人!」 什、什么?! 「小陆大人?!不可能!」 常梓彤几乎是跳了起来,脸上阵红阵青。真相大白,常丛宁更没好气地说:「我就说了是你认错了,得了,改日你跟我上门给人赔礼道歉去!」 常梓彤一张脸就火辣辣的烧着,她真冤枉人了啊,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他难堪。 陆寺卿的儿子,前些日子才立了功,而且先前也立了不少功劳,破了不少案的。她……她还挺崇拜他的! 结果她把正主气跑了。 常梓彤只感觉眼前一黑,她真是够傻的啊! 常大公子看着妹妹颓然跌坐在椅子里,也没安慰她,这事确实是他们不对在先,还是想想怎么去给人赔礼道歉吧。 常家三兄妹都在苦恼,陆承泽那头却是把事情很快就忘记了。 大理寺事情多,他忙得脚不沾地,都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用。 这么忙碌了三四日,他一身臭汗回到家里,就遭到自家娘亲捏着鼻子嫌弃。连口热茶都没让喝,把他丢回院子去洗漱了。 终于一身舒爽出来,这才算喝上热茶吃上热饭。 他将将用过饭,管事的就来传话说初芙那里派了人来,送了一些滋补品,让他和父亲要注意休息。或是有空就到宫中里去坐坐。 对他最好的,最惦记着的还是自家怪力表妹,陆承泽感动得一踏糊涂。 这边宫里送的东西还未搬入库,管事又拿着个名贴跑了前来,是递给陆承泽的。 石氏好奇凑上前。 自家这个儿子向来没什么朋友的,主要是太怪,兴奋起来就话唠,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他。 第52章[04.30] 「常家,哪个常家?」石氏看着名贴,看到上边写了城西,想起来了,「是新任兵马司副指挥使那个常家吗?」 陆承泽点点头,站起身整理衣襟,有些忐忑往外走:「娘,我去见客了。」 石氏对这个常家就有些好奇,派了心腹丫鬟偷偷跟去。 不想丫鬟回来又惊双喜和她汇报道:「夫人!来的人中有位姑娘家,长得好看极了,皮肤雪白,跟仙子似的。」 姑娘家?! 石氏也惊得站了起来。 为什么会有姑娘就那么上门来? 「不行,我也得去看看。」 石氏风风火火带着丫鬟就往前院去,心里各种琢磨,难道是儿子在外头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这让人姑娘带着人找上门来了?! 她生的儿子她知道,这家伙确实不太靠谱。 若真是那样,她得打断他狗腿! 陆承泽在前厅还不知道亲娘要杀过来,他见到常梓彤还是有那么丝尴尬,而且常丛宁两兄弟一劲朝他道歉,让他想解释的话也说不出来。 憋死他了。 而且常梓彤那种愧疚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他更是又羞又愧。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来朝常梓彤说:「常姑娘,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就在廊下。」他指了指门口。 站在那个地方,厅堂里的人能清晰见到自己,但又听不到说话声。 还是坦白吧。 常梓彤没想到他会有话单独对自己说,自然是点头应下,就在兄长疑惑的目光中跟他站到了廊下。 「那个,陆公子……你要是生气,你骂我几句吧。这个地方我兄长也听不见了,你不用再忌惮我的脸面。是我有错在先。」 她真诚的道歉,陆承泽想话的话又被堵回到了嗓子眼,急得直想挠腮。最终心一横,从钱袋子里翻出一两银子,放到她手中:「这个……一两银子,还你。那天遇到的确实是我,不过是原因,不好解释。」 一两银子被塞到她手中,常梓彤盯着掌心的银子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看银子,再看看他,双眸越睁越大,仿佛是遇到无法置信的事情。 陆承泽在她诧异的眸神中耳根微热,硬着头皮说:「其实是骗了你……」 「你骗了谁?!」 陆承泽话才说一半,拐角处突然响起了自家娘亲的声音,紧接着是石氏冲到跟前,指着他鼻子说:「你居然骗了人姑娘家,还让人找上门来了?!」 陆承泽一怔,点点头,但点了头后,后知后觉自家娘家的态度似乎有点过激了。 哪里不对? 陆家是清贵世家,厅堂摆设简单大气,一水的黑漆家具,正中悬挂草书澹泊明志四字匾。端的是严肃清正家风。 但这严肃也压不住满堂的尴尬气氛。 陆承泽耳根红着站在厅堂中,石氏亦脸颊微热。 她这个年龄居然还闹了场大乌龙,居然以为自已儿子在外边乱来,欺了人家姑娘。 一个激动之下还和姑娘说会负责到底。 人家姑娘现在也红着一张脸,又羞又窘的握着手,十根手指头都要拧成一团了。 石氏目光虚虚地望着外边庭院,这才春日,怎么阳光就这么晃了眼,刺得她眼晴疼。 「娘,您这真是……」被自家娘家盖章‘浪荡子’的陆承泽实在不知要如何说。 本来他和常梓彤解释后就可以完结的事件,如今除了尴尬,还是剩下尴尬。 石氏在儿子半抱怨的语气直直再看向他,缥缈的目光下刻又停留在常梓彤身上,最后再落在儿子身上,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目光霎时由虚化实。 陆承泽只看到亲娘眼中一亮,眉心也跟着跳了跳。 总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石氏在他不安中却是朝他笑笑,然后十分温柔找常梓彤说话,说的又是些家长里短,末了留下句明日登门为儿子致歉。 常家兄弟都怔在当场。 明明是他们来道歉的,怎么事情一转,成了陆家人的错? 离开陆府的时候,常家三兄妹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常梓彤脑海里想着陆承泽亲送到影壁,对着自己一揖到底的样子。其实她知道真相也没有要生气,既然是难言之隐,恐怕是跟公务相关吧。 明明是翩翩贵公子,却要扮作乞丐,当时自己给他银子的时候,他恐怕也十分憋屈难受。 可他还是接了。 似乎他又和传闻的不一样,没有了那种让人不可触及的距离感,倒像是个活人了。 她为自己的用词一乐,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坐在马车里的两兄弟不明所以,只看到妹妹眉眼弯弯,十分高兴的样子。 常梓彤是高兴的。她知道了人人都夸的陆公子,其实也有耿直单纯的一面。 别人不知道的呢。 常梓彤心情轻松的回到家,常大公子把石氏的拜帖给了娘亲,只见娘亲拿过后双眼闪闪亮,比簪子上那颗红宝石还要耀眼。随后就被娘亲拉着问了来龙去脉,欢喜得让人晚上加菜,不但如此,还十分慎重的吩咐人准备明日迎客。 陆承泽托亲娘所为,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下午的时候就借谢恩的说辞跑到宫里朝初芙吐苦水。 初芙悠闲地喝茶,听他抱怨,赵晏清却十不耐烦坐在边上,黑着一张脸。 「表妹,你说我以后还怎么再见常家人,我连门都不要出了!」 第53章[04.30] 陆承泽如果能哭,他肯定要哭出来,清俊的脸上表情憋屈又羞愧。 初芙在这空隙捏了颗渍梅子放到赵晏清唇边,在他压抑的表情中温柔一笑。赵晏清这才不情不愿张嘴含了那颗梅子,继续耐心坐着。 初芙哄好一边,这才去哄另外一边:「这有什么出不了门的,你是小媳妇还是失节了?明明是人家姑娘吃亏了,你若觉得这不好听,那就直接娶了常姑娘吧。我听说常姑娘一直未定亲,这样一来就成佳话了。」 娶了常姑娘? 「娶谁?!」 陆承泽直接就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初芙杏眸瞥了过去,对他这种大惊小怪实在无语:「常姑娘啊。」她舅母已经动心思了吧,不然怎么会要明天再带他上门拜访。 这表哥破案的时候有着精明劲,怎么一到平时就傻得没边。 比她亲哥还傻。 想到亲哥,初芙想起前儿见到父亲,说他最近神神秘秘的。 陆承泽还在那头跳脚,脸红红的:「表妹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真是……微臣告退!」 说罢朝赵晏清一拱手,跑得比兔子还快。 初芙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出神,刚才的脸红是不是代表有戏? 正想着,赵晏清已经一手把她脸掰了过来,二话不说吻了上去,声音压抑低沉:「你夫君在这边,看这里。」 次日,天高风朗,是个出门作客的好天气。 陆承泽被迫告了假,跟着母亲踏上去常家作客之旅。父亲临出门前还一再交待,让他见人要多有礼貌一些,又跟他娘亲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了什么,他娘亲的双眸就更亮了。 儿子到现在还懵懵的,石氏心里好气又好笑。 就是因为这个傻样,先前托人相了好几家姑娘,结果前头还有个谢擎宇这出色的表兄,生生把自己衬得更傻了! 当然她也发现那些姑娘心思都深沉,自家傻儿子娶回来了怕也压不住,要被玩弄到手里。 过日子,要的就是和和美美。 也只能是让她这当娘的操碎心。昨天见过常家姑娘,她倒觉得这姑娘挺好的,若是有点心思的,估计当场就找她要说法了。但对方显然没有往那儿想,还一脸愧疚。 她就觉得这小姑娘不错。 但人家不错,却不知道能不能看上自家傻儿子。 石氏就地么揣着颗忐忑的心,到了常家。 常大夫人娘家姓李,家里祖上是开镖局的,如今也都从了武官,只是还未显达。 常大夫人长得和善,身材娇小,倒像是南方那边的女子,说话也温温柔柔的。石氏跟她寒暄几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好感。 于是两位夫人很快就成了好姐妹一样,越说越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常大公子和常丛宁陪着陆承泽说话,心里都在想,女人为什么一见面总就十分热络,仿佛几十年没见的老朋友一样。明明两人才首回相识吧。 公子哥儿搞不清自家娘的想法,但当娘的那头已经初步达成协议了,都十分满意。 于常大夫人而言,陆家清贵,本就不是他们可以攀比的世家。陆承泽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又是有名的才子,前程一片光明。反观自家无人问津的女儿,她觉得这就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 这样的人家肯定不会亏待女儿的,她觉得这就是好亲事! 两人不谋而合,想制造机会让一对小儿女相处。 午间的时候,喊来了家中未出嫁的姑娘都来陪着石氏用饭。 母亲的用意,常梓彤大概懂了,又羞又紧张。 这是她从来未曾想过的事情。 陆家怎么可能看上她,是因为昨天在陆家,陆夫人觉得做了于自己名声有碍的事? 常梓彤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想法,但她知道抗拒是没有的,更多的是不安。 石氏也想让儿子在小姑娘面前能点表现,虽然不太合礼法,还是在用过饭后,在常大夫人的默认中让儿子跟着常家兄妹去湖边钓鱼。 陆承泽心里是拒绝的,因为他不太好意思面对常梓彤。 可不去,也太不给常家人面子了,只能硬着头皮跟着。 常家如今未出嫁的小姑娘都是其他几房的,最大的不过七岁,倒也让他没那么别扭。到了湖边后,他倒成了最认真陪着小妹妹玩耍的大哥哥。 给她们上饵,教她们如何甩杆,还摘了刚抽芽的柳条还有迎春花,给她们编小花环。 常家小姑娘被哄得咯咯直笑,笑声在湖边就一直没落下过。 常家兄弟看着妹妹们那样高兴,也是再度重新认识了陆承泽,没发现他对孩子这么有耐性,比他们这亲兄长的还像亲的。 常梓彤见到陪着妹妹一块儿笑的陆承泽,眉宇舒朗,举止亲和,心里有了异样感。 喜欢小孩子的男子,心地肯定十分善良。 形像在常家兄妹心里蹭蹭上涨的陆承泽,此时却是十分感激初芙。若不是小时候他总惹初芙生气,为了哄她高兴,钓鱼、编花环什么的都学了些,甚至还能爬树摘果子。他今儿恐怕无法应付常家这些小姐妹。 不过他也十分喜欢常家这几个小姑娘,天真可爱极了,比当初他的小表妹温柔不知道多少倍! 回想到童年,他对怪力表妹的心理阴影瞬间增加。 「陆公子。」 常家的小姑娘们跑到一边去玩了,陆承泽才坐下准备歇会,耳边就听到轻柔的声音。 他一抬头,正好对上常梓彤那双明净的双眸,此时眼眸中似乎多了些什么,眸光柔得似一汪湖水。 「常三姑娘。」 第54章[04.30] 他微微一笑,尽量不把心里的紧张显示出来。 常梓彤看到他笑,莫名耳根发热,但还是把话说了出来:「陆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啊? 陆承泽一怔,再也淡定不了了:「借、借一步?」 是不是不太好? 常梓彤听他话意是拒绝的意思,抿了抿唇,把头垂得低了些。陆承泽一见这样子,心里咯噔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样子会让人难堪。 人家姑娘都这样说了,他怎么能够做出拂人脸面的事。 他慌乱站起来:「你们家种的柳树真好,我们再去摘一些给她们做花环?」 「好!」 常梓彤当即又展了笑,跟着他走到柳树边。 常家兄弟见到了,相视一眼,大概知道妹妹要做什么,把乱跑的小萝卜头都喊到身边。省得她们去打搅到两人。 这个三妹的亲事,也是他们当兄长的心头病啊。 经历那样的事,其实常梓彤心里也十分难过的,她根本就没错。 陆承泽身姿笔直站在柳树边,紧张得不行,他似乎没有多少以姑娘家单独相处的时候,怎么可能不紧张。 常梓彤本来也紧张的,但见他身姿绷得比自已还直,突然觉得一点儿也不紧张了,甚至还轻轻笑了一声。 她声音很好听,笑起来的时候跟银玲迎风发出的空灵,轻快,让人心情都要为之愉悦。 陆承泽偷偷用余光扫向她,看见她正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湖水似乎都到了她眼眸中,潋滟生辉。 他又想到她刚才的笑声,心头怦怦地跳,忙移开视线。 「陆公子,你可有听说过我的事?」 常梓彤伸手将被风吹乱的碎风拢到耳后,侧头望着他说。 陆承泽又是一怔,什么事? 常梓彤也不待他回答,其实她知道的,公子哥儿怎么会关注小门小户里的八卦。她其实只是还有些怕,先将事情引出来而已。 害怕?这两个字眼让常梓彤又笑了,她这是喜欢上他了吧。即便是那个秀才出事,她要退亲的时候,被人诬蔑的时候,她也没有害怕的。 她笑意更深,慢慢将事情说来。 就那么看着他,与他对视,将自己先前有过定亲的事情说了出来。 她看到他眼中的情绪,从诧异到慌乱,然后是愤怒。 为什么要愤怒呢。 常梓彤不想探究,她更愿意听到他亲口说出来的答案:「陆公子,两家长辈如今有意成为亲家,我身为姑娘家说这话可能不知廉耻,但我还是想说。如若陆公子觉得不合适,我就去打消长辈的念头。」 成为亲家?! 陆承泽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两天的事打懵了。 他娘亲今儿来,居然是奔着要结亲的念头来的? 而且他被一个姑娘家这样问,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她还跟自己坦白过去的事,她是受累的那个,因此就那么耽搁了亲事。 陆承泽眼神茫茫然,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其实也有考虑过自己的亲事,要娶怎么样一个姑娘家,两人以后是否会相敬如宾,是否会和和美美。然后几个孩子,他一直没有嫡亲的兄弟或是妹妹,觉得一个孩子太孤单了。 他要在面临给答案的时候,却在天马行空的想。想着想着,曾幻想过多次的妻子形像,在朦胧一团中化作了眼前的常梓彤。 她朝自己笑,还有大声说自己是骗子的时候,若是他惹她生气了,她就那样大声喝斥自己吧。 陆承泽想着,首回对成亲一事有了憧憬。 常梓彤见他只是对着自己出神,笑容就有些勉强了。她踌躇了会,又扬起笑说:「陆公子,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是不是好奇怪。我说这些,知道你会有抵触的,但我觉得如果有缘能做夫妻,就不该有事情隐瞒着。我……我真是太不知羞了。」 说着,她笑着的眼眸慢慢有了泪花,到最后不能自抑,也不敢再听他给的答案。转头就跑走了。 陆承泽想要去喊住人,可她跑走得太快,常大公子一直关注着这里,见妹妹转身就跑也跟了上去。陆承泽更不好跟过去了。 直接离开常家,陆承泽都没有再见到常梓彤,石氏也察觉到不对,因为她邀请常大夫人再到家里来的时候,被拒绝了。 为什么要拒绝? 两人不是已经已有准备要结通家之好了吗? 石氏有些心惊和郁闷的离开,母子俩都没发现常梓彤其实就站在远处,目送他们离开。 常大公子在送人离开后,问妹妹:「他也没有说拒绝,你这就决定了,是不是不太好,万一错过了呢?」 「没事,左右有大哥养着我呢,再不成不让爹娘担心,找个人品信得过的嫁了就是。大哥你也有同僚不是?」 常大公子叹气,他的那些同僚,哪个不是想高攀别处。都嫌弃他妹妹呢,不然他早给妹妹找个如意郎君了,可他转念一想,笑着说:「如今爹爹是副指挥使了,肯定能给彤彤找个如意郎君的。」 即便是要来攀附他爹爹的,他们只要不倒,也能给妹妹在后头撑腰。只是,他们还是希望妹妹能找到一个对她真心的。 世事两难全啊。 就当常家人都明白这亲事是结不成的时候,陆承泽与石氏坐着马车走到了半路,石氏抿着唇想问儿子怎么回事,却见他突然站了起来敲车壁。 「回常家!」 车夫听到应声,石氏大惊:「你要回去做什么?!」 第55章[04.30] 陆承泽脑海里还有些乱,都是常梓彤的话,还是她最后说的那句喜欢。如今听到娘亲这么一问,他本还乱糟糟的思绪瞬间不见了,从来没有如此的清明过,他跟娘亲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地说:「回去提亲!」 石氏险些被吓得要从马车里滚出来。 但母子二人最后还是回到了常家。 常大夫人诧异迎出来,已经换过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听到母子俩折回,连衣裳都没有时间再换。 她看着一前一后走来的母子,有些忐忑,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陆夫人,可是有什么遗落了?」 常大夫人正试探地询问,就见身如玉树的少年郎一撩袍子跪了下来:「常夫人,我要求娶三姑娘,还请您成全。」 儿子的表现让石氏直想悟脸,老脸火辣辣的,也只能硬着头皮在边上说项:「常夫人,是我没教好儿子,让他这样冲动行事,连最基本的礼节都没有准备。只是他性子倔,我若是不跟回来,怕他做出更叫人难堪的事来。」 常大夫人是真被吓到了,站在那里都在哆嗦,还是心腹丫鬟大着胆掐她一把才回神。 她忙去把还跪着的陆承泽要扶起来,嘴里说着你起来再说,哪知道陆承泽真是倔成一头牛,仍旧高声喊道:「常夫人,还请您成全。我一定不会亏待三姑娘的!」 常大夫人都要急得晕过去。 女儿已经被人说三道四了,她现在是要应允,但也不能就这么应了啊。 常大夫人就去拉他:「你先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 石氏也知不能再叫儿子傻不拉几的了,看常夫人的神色,其实是欢喜的。索性添把火,直接抬手就拍到儿子脑后:「你个蠢的,你起来好好说,常夫人才能跟你商量着!」 陆承泽知道听娘亲肯定没错,这会倒是直接就站了起来,高兴地看着常大夫人。常大夫人松一口气,见到他脸上的笑时,眼眶却红了。他们都以为这亲事就那么过去了,结果人家为了求娶还折回跪在她跟前。 她心有感触,忙抬手去抹了泪花,请了母子俩进去。 常梓彤此时正在屋里默默叹气,她觉得自己也许不说那些话,估计这亲事会更顺利吧。 她算不算亲手把自己亲事给毁了呢? 她趴在妆台上,伸了手指戳上边摆着的一对陶瓷娃娃。 一个小丫鬟却是突然跑了进来,结结巴巴地说:「姑、姑娘!陆家公子回来提亲来了!」 「你说什么?!」 「陆家公子回来提亲来了,还往这里来了!」 小丫鬟话音才落,帮着陆承泽引路的丫鬟也跟了进来,她是常大夫人的心腹丫鬟,笑吟吟地说:「姑娘,您出来见一见陆公子?他说有事必须要当您的面说。」 常梓彤这才相信是真的,慌乱的理衣裳,又去照镜子看自己的发髻。 丫鬟都笑着推她往外去:「姑娘这样就很好,可不能叫陆公子等久了。」 常梓彤就那么被带出了屋,陆承泽站在她养的冬青前,长身立玉,英俊潇洒。 他当即迎了上前,十分认真地说:「三姑娘,刚才还没能回答你。你本就没有错,错的是世人对你的枷锁,所以你不必要为以往的事情挂怀。我……我娶你,他们不懂得你的好,是我的幸运。」 是的,他的幸运。 但凡有一个接触过她,去了解她的男子,估计都为倾心。但他幸运,成为这一个男子。 喜欢上一个人真的说不好,就如同他一样。 其实在汇福楼的时候,他可能就已经心动了。 常梓彤听着他的那句幸运,泪眼婆娑,脸上却是甜甜地笑。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她也是幸运的那一个。 —后记— 多年以后,陆承泽被五岁的长子问:「爹爹,娘亲说当年她用十一两银子把你买了。那时爹爹很穷吗?」 陆承泽梗着脖子,拿出父亲的威严说道:「胡说,那是为了你娘亲的面子,你爹我才承认的。」 一道女声就从父子俩背后传过来:「纠正一下,其实是一两银子,买你爹爹是一两银子!」 陆承泽:「……」 当年怎么会觉得她其实很温柔的呢? 明明比宫里那怪力表妹还黑心! 「娘……抱抱。」常梓彤怀抱里的女童张着手朝陆承泽喊要抱抱。 陆承泽见到才刚满岁的女儿,心里就软成一团,再看看梳着妇人发髻的妻子,望着自己的眸光永远都温柔缱绻。 他去伸手将女儿抱到怀里,耐心的教她:「喊爹爹,爹爹……」 他的妻子,一直都很温柔。 【番外二】 明宣三十八年二月二日,明宣帝宣布退位,尊为太上皇。其四子赵晏熙登基为帝,尊为明和帝,其嫡妻谢氏尊为皇后,母仪天下。 新帝登基,不少朝臣皆担心权力更迭,一朝天子一朝臣,都夹紧尾巴做人。 不想新帝并未有更换朝党的动静,继续沿用太上皇留下来的一应老人。老臣们心中感激,越发忠君,恨不得都到新帝跟前赌咒发誓,死而后已。 朝堂平静,又缝战事平息,举国一片平和向荣之景,不少学子都作诗颂赞新帝。 这日,初芙从送进宫来的本子上,光是看夸赞赵晏清的诗词就看到了五六首,忍不住笑出声。 读书人拍起马屁来真是十分的溜,字字诚恳,感天动地! 赵晏清中朝议事归来,进了寝殿才找到倚炕上的妻子,正抿着唇,眼眸里都是笑意。 第56章[05.07] 「这是见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初芙闻声要下地,却被他走快两步,一把将人抱到怀里,跟她一块儿窝到炕上。双脚一蹬,随意把一双靴子蹬掉在地上。 那样子哪里有一点儿的帝王之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的纨绔公子。 初芙还抿着唇笑,眸光似水,柔柔地映出他的面容。赵晏清最爱看她这样笑,最爱看她凝视着自己,眼里只有自己,心中一动便亲了上去。 他才低头,初芙就抬手推他:「别挤着孩子了。」 炕上她一个挺好,他身形修长,一挤就显得小了。 赵晏清有些懊恼,但底坐直了些,将人圈到怀里,一只手搭到她还不显的小腹上:「今天胃口可还好?他闹你了没?」 初芙失笑:「这才两个月,他上哪闹我去!」 「这才两个月,就折腾得你食不欢,还没闹?」 本来怀孕初期就是会有这些症状的,他又在强词夺理,何况她相对于别人来说已经很好了。她表嫂初孕时,连喝水都吐,她不过是不能闻太过油腻的东西。 结果孩子他爹一直嫌弃娃闹腾。 初芙想想都替孩子冤枉。 她索性不接话,睨他一眼。 本是嗔怪的表情,结果又不知道怎么勾着他了,上刻还规规矩矩的人,下刻还是将她扑倒在炕。一手护着她的腰身,结结实实亲了下来。 帝后恩爱,满宫皆知。 站在内室的宫人一见帝后又如胶似漆黏在一块儿,忙红了脸退出去。 初芙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都要以为自己快憋过去的时候,他终于撑起身,眸光幽幽看着她。 那样的眼神,就跟是饿久了的狼,她是一块肉,恨不得就那么将她生吞活剥了。 这种带着侵略性的目光看得初芙浑身发软,心跳一下比一下重。 以前他要做点什么的时候,总会这样看她。都成亲那么多年了,他一沾上她就跟染了毒瘾似的,对她的热情仿佛永远不会消逝。 「不能。」她软着手去推他。 赵晏清低头又在她眉心轻吻,声音沙哑:「不过是想看看你,想哪里去了。」 初芙脸颊微热,瞪他。 鬼才信他没动心思,突然又想耍坏,伸了裙下的脚去蹭他,很满意地听到他抽气声。 让他撒谎。 「别动。」 「你又不想。」 她皎洁地笑,像只小狐狸,而且从来都是大胆的,只着绫袜的双足一点点蹭着他腿侧。 「初芙。」他不得不伸手去抓住,翻坐起身,语气里充满了警告。 初芙一点都不怕,反倒笑了起来,眼眸弯弯,带着挑衅成功的得意。 赵晏清见要笑作一团的小娇妻,除了叹气还能怎么样。她就一点儿也不怵他,而他也舍不得吓唬她,只能是夫纲不振了。 他重新将人搂到怀里,跟她说事:「父皇搬到行宫,好在皇祖母愿意留在宫里陪我们,三月底是皇祖母的千秋,我们大办吧。」 「好啊。近几年户部压力大,就连父皇的万寿都是极简单的,正值又是你登基的头一年,大办吧。老人家也高兴,到时请父皇回宫。」 她知道太上皇每七日都会召了太医去问她身体的事,虽然她有些压力,但也知道是关切她。 其实赵家人并不像她知道的一些帝王家那亲,真正的冷漠无情。 赵晏清嗯了一声,又说道:「还有兄长。我们也让兄长回京吧,五月是父皇生辰。」 初芙搂着他脖子:「若是康王殿下也愿意回京就好了,世子已经一岁了吧,能受得住奔波吗?」 「不行就劝他们在京城留两年。父皇放他到甘肃,是罚他戎守,如今四海升平,敌不敢来侵,父皇应该也不会反对的。」 老人那么盼着他们的孩子,同样也应该想见见兄长的孩子。 「如若康王殿下愿意留京,还能在行宫陪陪父皇的。」 初芙和他想到一块去了,赵晏清心里烫贴不已,他的妻子向来是明事理识大体的。 「初芙,有你真好。」 皇帝陛下又煽情起来,逗得初芙直笑。两人耳鬓厮磨半晌,赵晏清就被内阁几位阁老请走了,近年来是天下太平,但朝中近来兴修水利,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初芙起身送他到殿门口,又被抱着一通狼吻才算离开。 歇了午觉起来,三公主噔噔就跑来求见,小脸气成了带褶子的包子,一见皇嫂就开始吐苦水。 「皇嫂,您可不能不知道,外头的那些姑娘都在怎么说您。说您善妒呢,有了身孕还让陛下后宫空虚,就是仗着您娘家的权势独宠。还有人说得更过份,说什么先前陈太嫔是什么下场,陈家是什么下场!」 苏叶在边上听得直头皮发麻,不但是外边那些人的恶言,还有三公主在这个时候来挑火。 她们娘娘正怀着身孕呢。 苏叶朝三公主使了好几个眼色,但小姑娘根本没反应过来,还在那里气氛地说:「下回若是撞我跟前来说的,看我不狠狠收拾她!明明是皇兄离不得皇嫂,那些人是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苏叶苏木真是服了这性子耿直过头的三公主了,直想抚额。苏木直接就给她手塞了糕点,笑着说:「公主,御膳房刚送来的,说是新研究出来的糕点,有玫瑰的香味和奶味儿,您尝尝。」 初芙知道自家丫鬟担心自己呢,朝她们笑笑,安抚她们,随后一脸正经地说:「对啊,我善妒。下回你要是遇上说嘴的,你就告诉她们,不服就让她们的爹也跟我爹爹一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然就给我憋着!」 三公主一听,哈哈哈哈就笑了。 她皇嫂真是霸气,把糕点往嘴里一塞,说:「对!没有能耐就憋着!」 第57章[05.07] 正说着,外头响起了陛下回宫的唱到声,三公主立刻蹦起来:「皇嫂,我走了,不要和皇兄说我讲了这些事。他要骂我的。」 说罢,也不等初芙说话,就缩着脖子冲出殿,遇到赵晏清也是慌慌张张行一礼,跑得比兔子还快。 赵晏清皱眉,大步踏进屋,吻到淡淡的糕点香味:「你又饿了?还要再让送些什么过来?」 初芙见他回来,仍是懒懒地倚着大迎枕,朝他勾了勾手指。 他看着她慵懒的样子,有一种别样风情,娇得让人想将她揉到骨子里去疼爱。 他上前,她纤细的手指就勾到了他玉带上,将他拉坐到自己身边:「没饿,是给三妹尝尝鲜的糕点。」 赵晏清低头看她,快速地在她唇边偷了个香,还若有其事的舔舔唇:「嗯,我这一尝,倒是有点饿了。」 初芙真是服了他这会上杆子的本事,让苏木苏叶端来温着的甜汤。赵晏清接过来,先尝了一口,转头就开始喂她。 「我不喝……」 初芙抗议,下刻下巴就他抬起,结结实实又亲了下来,听到模糊地说:「我喝。」 她都要怀疑他的洁癖是假的了,哪有这种喝汤的方法。 到最后,赵晏清却是落到要跑去冲浴的下场,把初芙笑得要肚子疼。 初芙没提外头的风言风语,赵晏清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锦衣卫都将这些不好的传言报了上来。每日都有这一方面的消息。 一开始的时候,他父皇也想让他再纳妾,是他说明白自己的特殊情况,算是婉转拒绝。没拒绝得父亲太过难看。 但他父皇也就明白他无心再要他人,自此没有再指过此事。 在他还是太子那两年,其实外头也早风言风语,还拿初芙一直未有身孕说事。谢擎宇为此没少揍人。 如今他们不但没有收敛,却是越演越烈了。 次日早朝,还是有言官隐约提了提后宫空虚之事,谢英乾一脸阴沉,赵晕清都怕他现在就要冲上去把人按住一通揍。 他见言官还在那里侃侃而谈,有要将纳妃之事上升到国之要事,他忙抬手打断,朗声说:「爱卿们的担心朕心里明白,但此事与皇后无关,是朕有隐疾。」 皇帝坐在龙椅上,轻描淡写地说,朕有病,吓得一众大臣都跪倒在地。 谢英乾父子嘴角一抽,有点不想认这个女婿/妹夫。 简直是开国以为第一奇事! 赵晏清望着跪了一的大臣,倒是淡淡地笑,继续说:「熟悉朕的人都知道,朕不喜他人靠近,不分男女。这隐疾太医院亦尽力,无解,所以爱卿也不要为难朕了,一但刺激病发,恐怕后果也堪设想。」 他把事情说得模糊不清,给人造成这是一种不治之症,而且还是十分诡异的病。 不喜他人靠近,那皇后怎么靠近的? 不少大臣还见过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您背着她在宫里走。 而且不喜人靠近,皇后怎么有的身孕,难道就只有皇后是能靠近您的? 众人心里嘀咕,但面上不敢展现。 且不说这极大可能是皇帝不想纳妃的推脱之词,这大殿上还有皇后的亲爹亲兄长,一个皇后亲舅舅,再有一个嫡亲表哥! 他们谁说一句话,恐怕就成这皇后一派的眼中盯了。 那言官闻言也不敢吭声了,此事自然就那么揭过不了了之。 前朝的事,初芙不管有心无心,还是会有人传到她耳边。 她让人赏了前来禀报的小太监,哭笑不得,这人真是病得不轻,居然在朝上就说自己身有隐疾。也不怕有人又心思,要反了他?! 赵晏清下了朝,把折子都搬回宫处理,初芙也没提这事。 一直到了夜幕降临,两人都沐浴过后,上了|床,她才软软的倚进他怀里。 「太医让分开床铺歇,你偏不许。现在还好,但等到五六个月后,我晚上怕是要闹腾得你不能安寝。」 赵晏清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不放让你一人睡,也不习惯。我睡觉向来规矩,不可能伤到孩子。」 太医让他们分开歇,不就是怕两人情浓一时控制不住,或是睡觉习惯不好,碰着肚子。 这些在他看来都不可能。 再怎么样,他也不敢冒一丝伤到她的伤险。 初芙听着轻笑,把手抽走,指尖落在他胸膛之上。像轻盈的舞者,又一点点打着圈往下滑,直滑到他结实的小腹还有…… 赵晏清反应过来的时候,嘴里已倒抽一口气,她细嫩的手掌心包裹着它,让他心中一阵悸阵,酥麻的感觉直从脊椎尾窜起。 「初芙。」 他声音沙哑,带着被她撩拨起来的迷情。 初芙轻轻嘘了一声,在一方帐幔内显得极为神秘而诱惑。她去咬了他的耳朵,轻轻地说:「陛下在朝上说自己病了,臣妾身妻子,总得给陛下检查一下。」 「……初芙。」 赵晏清额头都渗汗,明明还是寒春,但他身上的温度高得烫人。 初芙又在他耳边嘘一声,呼吸洒在他耳边,撩拨得他更为躁动。而她在慢慢掌控着他的所有感官,他的情绪,他所有的感觉。赵晏清觉得他身边是一只娇精,折磨他的妖精。 他都不曾好意思要求这些,她却是自己主动了,让他坠入她织下的情|欲陷阱,完全在她手中沦陷。 帐内男人急促的呼吸声许久才落下,初芙也出了一身汗,手臂酸疼。 她就不该主动的,这人没完没了! 然而,素了近两个月的皇帝陛下终于满足了一些,将两人身上都收拾干净后,抱着昏昏欲睡的她一觉到天明。 而在赵晏清的身体力行之下,初芙后悔主动的次数越来越多,气到都想把没脸没皮想出其它花样的人踹下床。她不但手臂酸疼,还加了个大腿内侧都要被磨破了。 第58章[05.07] 她有些明白什么叫作茧自缚! 时间如白马过隙,很快就迎来了太后千秋,赵晏清有心为太皇太后大办寿宴,大臣们自然是跟着挖空心思准备寿礼。 太上皇亦从行宫回了皇城,连着远在甘肃的康王殿下也回了朝,带着长女与世子,为太皇太后祝寿。 这日,四品官员的女眷都被邀请了进宫,太皇太后仍住在慈宁宫,宫里笑声不断。 初芙身孕已经满三个月,一直陪在老人身边,跟着夫人们给老人凑乐子,逗得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 细心的女眷都留意到了,太皇太后带着万字不断头的大红抹额,中间嵌着颗同色的红宝石,宝石周边是用金线绣的团凤。 那凤凰有些胖,跟发福了似的。 宫中的针线不可能如此敷衍,经太皇太后的口才知道这是谢皇后送的。 初芙听着女眷们拍马屁夸赞说女红好,她自己都脸红,只有老人无所觉一般,越夸笑得越高兴。仿佛这抹额绣工真成天下第一了。 初芙脸红地想,以后一定不给太皇太后绣这种一眼就能看见的东西,她可不能让老人跟着她一块儿丢脸啊。 今天谢老夫人也进了宫,自从谢二老爷被夺了官身和爵位,就可怜缩在谢家的老宅里。谢英乾到底是个孝子,不忍心母亲跟着弟弟吃苦,就将老人接到了身边来,谢老夫人身上还有着一品诰命,自然是要到场的。 除了她,还跟着来一位初芙熟悉的人,那便是老夫人娘家侄孙女,姓叶那位。曾经在国公府住了四五个月,后来定了亲才离开,可惜她还没等到出嫁,未婚夫婿急病没救过来。 这个所谓的急病,初芙听说其实也是用了赛神仙。那个时候赛神仙已经全国封禁,不想还有漏网之鱼,那人去风月场所,染上了。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想救也救不回来。 叶夫人得知事情前后,自然不会再认这门亲事。 因为叶大姑娘退了亲,叶家老爷官阶低,更不好谈亲事了。叶夫人就求了她祖母,让把叶大姑娘带到身边,帮她抬抬身份,求一门好亲事。 但不知为何,叶大姑娘一直没嫁出去。 初芙在宫中等闲不能离宫,祖母虽是和父兄住到一块儿了,但她也不太清楚这些事。祖母也没有开口让帮忙,她就权当不知道了。 今晚叶大姑娘能进宫来,估摸着她祖母是想给让夫人们都瞧一瞧的。 以她现在的地位,自然也会有人就扒着她娘家,这说话间,初芙就瞧见了好几波人主动找老人说话了。 众人在慈宁宫喝了两回茶,赵晏清身边的内侍来说准备开席了。 赵晏清特意把老人的寿宴摆到了中和殿,接受群臣的祝贺。 一会的献寿礼就是宴会的高|潮了。 初芙与老人相携着领头出了慈宁宫,她无意间回头,瞧见好几名贵女都离她极近,是被家里的长辈拉着跟在她身后的。 她瞥了几眼,个个如花似玉,正是如初发花信一样的年纪,娇美可人。 收回视线,她微微一笑,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太上皇领着众位大臣就站在殿外侯着太皇太后的凤驾,和赵晏清亲自扶着老人上座,可见父子对太皇太后的敬爱。 一如初芙所想,献寿礼将今日寿宴的气氛推到顶点,各式珍贵的稀罕物层出不穷。赵晏清看着心里啧一声,和初芙说:「这些臣子比我还富,下回你生辰也大办。」 初芙哭笑不得。 居然敛财要敛到臣子家了吗? 不过转念一想,确实也是,这些东西也不见得得来清白,坑他们,他们也不亏。 于是帝后二人一边吃宴一边开始在心里打敛财的算盘,修水利这事,银子可得大把大把的花! 初芙如今有着身孕,久坐腰酸。不过一个时辰,她已经换了好几个坐姿,赵晏清帮着她理了好几回的大迎枕,尽是心疼。 台阶下的众人默默吃菜之余,还得看帝后二人表演一场恩爱,牙酸不已。 坐到后来,初芙实在坐不住了。太皇太后瞧见低声跟她说:「你且出去走走,散宴还好一会呢,不要守这些规矩。」 初芙也不客气,笑吟吟谢过。赵晏清和太上皇此时又被大臣缠着敬酒,她就让内侍一会偷偷说一声,自己带着苏叶悄无声息走到殿后。 大殿后有门能直通到外边庭院。 中和殿紧连着太和殿,这一片的庭院根本没有植物,宽阔而肃穆,不过站在这空空的地方,一抬头能看到大片的天空。 初芙觉得在宫里关久了,看个辽阔的天空都是奢侈。 她就扶着腰靠在汉白玉雕腾龙的石栏边,尽情仰望星空。 三月春的夜,风仍旧有些凉,但吹在身上还很舒服,让人心情大好。 「娘娘。」 一声怯怯的声音响起。 初芙听得有些耳熟,寻声望去,是她的叶表姐站在不远处的红灯笼之下。一袭浅粉的衣常,烛光似纱落在她身上,将她窈窕的身材显得有几模糊与神秘,咋一看十分的惊艳。 她就笑道:「你怎么出来了。」 「姑祖母担心娘娘,让我出来看看。」 初芙还是微微地笑,指了指身边:「那到这儿来,今晚夜色不错。」 叶大姑娘受宠若惊,谢过后来到她身边,依着她手指的方向去看,看到了连成勺子形状的北斗七星。 还听到初芙跟她讲解如何认着这七星来分辩方向,让她心生崇拜。 「真的好美,娘娘懂得真多。」 初芙看着她由内心散发出来的笑,也跟着笑:「表姐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什么?」 叶大姑娘一愣,没反应过来这话里指的是什么。 初芙说:「表姐是想找什么样的夫婿?」 第59章[05.07] 叶大姑娘吓得当即跪了下去:「娘娘,我没有别的心思,娘娘明鉴。」 初芙盯着她看,她头垂得很低,根本看清她神色,只能看到她鬓间的海棠步摇。随着主人的颤抖而轻晃,金光灼眼。 正是此时,初芙又听到有脚步声,是从拐角处来的。 当即也传来几声惊呼:「皇后娘娘怎么在此,是我等冲撞了,扰了娘娘的安静。」 那几个姑娘家初芙认得,刚刚就跟在她后头呢。 真巧,这会都一起出来了。 初芙也没理会还跪着的叶大姑娘,闲闲扶着腰瞅着她们:「是要散宴了吗,怎么几位姑娘出来了。那位穿着紫衣的可是黄阁老的孙女?」 她记得先前有跟着黄阁老的夫人到宫中向她请过安。 黄姑娘没想到会被记住,脸上有喜色,含羞带怯的朝她再福一礼:「正是臣女。」 「嗯,长得真标志,是个美人儿。」 初芙毫不吝啬地夸道。 黄姑娘羞红了双颊。 其它人见此纷纷向她自报家门,也想在皇后心中挂个号。 初芙颔首,任她们表现。 她这态度让几人隐隐兴奋。 她们今日到宫中来,家中长辈其实也有交待,不然她们这会怎么可能会离席,又那么巧能碰到皇后。 而且碰到皇后,自然也能碰到…… 众人想法还没落下,果然又听到有脚步声从远而近,此时那一堆姑娘家中不知是谁惊呼一声:「怎么这有个姐姐跪在地上,可是犯了什么错,让娘娘动气了。」 这廊下是挂着红灯笼,但光芒昏暗,照映下来显得人都蒙了层纱似的。她们都挤作一块儿,根本就分不清是谁在说话,何况还特意改了声音。 初芙听得眉头一挑,赵晏清的声音已经从她身后传来:「怎么这是?」 他的声音一出,刚才挑事的人却噤如秋蝉。初芙嗤笑,果然是有备而来啊,她这表姐还跪着,那些话还带着引导性。 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跪在她身前,能有什么事惹她生气。 还是一个未有婚嫁的姑娘! 这些贵女再用些心思也许也能科举,在官场上混一席之地。 正当所有人都等着看戏的时候,想看看新皇对皇后这种罚美人下跪是什么态度。 叶大姑娘却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大声说:「我跪下是我自己要跪,与娘娘有什么关系。是我给娘娘谢恩,谢娘娘在我到京城这些日子的照顾。」 谁也没想到叶大姑娘在这种时刻居然是说这种话,帮着初芙说话。 她们都觉得她傻。 她们是想把她当枪使,但这无疑也是个机会,把握好了,极大可能就成了枝头上的凤凰。她怎么不找新皇哭诉的? 初芙也没想到这个表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转念一想,就笑了。不管她真心假意,她就领了这情。 初芙顺着她话说:「是表姐太过客气了,地上凉,快些起来吧。」 「谢皇娘娘,臣女告退。」 叶大姑娘站起身后,转身就走,连赵晏清那里都没有看一眼。 仿佛她真的就是来谢恩的。 几位看戏的贵女脸色几变,但又不愿意离开,都硬着头皮给赵晏清叩首行礼。 赵晏清大概看明白了。 就这么一会,他妻子就被盯上了,成了诱他上勾的诱饵。 他目光淡淡扫了她们一眼,免了礼,什么都没说。 贵女们没听到她们离开的话,不免得更加大胆起来,都偷偷抬头去瞄新皇的英姿。 身如玉树的青年,立在这夜色中,将他五官显得更为深邃英俊,让人看得怦然心动。 赵晏清此时已经一手搭到了初芙腰间,亲昵地挨近她说:「腰还疼吗?」 「疼。」 初芙余光瞥了眼还站着要发光发亮的几位贵女,娇滴滴地回道。 赵晏清什么时候听过她这种故意装柔弱的声音,软糯得让他酥了半边身子。 ——她心里肯定有什么打算。 他被撩拨得好奇心起,配合着说:「我帮你揉一揉?」 初芙骤然一笑,手落在他胸膛上,慢慢转着圈,再慢慢下滑,落在他玉带上。 她这个调|情的动作叫赵晏清呼吸都重了。 这小妖精,这阵子没少用这动作撩拨他,让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随着她指尖聚拢着往腹下。 几位贵女没想到会看到帝后如此亲昵的一幕,瞬间涨红了脸。 她们可都是黄花大闺女,哪里见过这阵势。 心里头同时响起一个声音,果然谢皇后很会勾人,所以才让新皇离不开她! 然而,初芙可没想就这么算了。 第60章[05.07] 她俏生生一笑,眸光璀璨,勾着他玉腰带的手再度回到他胸膛之上,一截雪白的手指挑进了他襟扣的缝隙中,将他拉低了头,踮着脚就吻了上去。 「臣妾要陛下疼爱。」 她亲吻着他的唇角,声音柔似水。 她的献吻让赵晏清脑子有一瞬的空白,几位贵女们更是被刺激得大脑嗡一声,双耳也嗡鸣,眼中只有大胆无比的初芙。 灯笼下的女子妩媚又妖冶。 赵晏清怔了小会,唇角翘起,拦着她腰的手臂缩紧,让她紧紧贴住自己,当即反客为主深深地吻她。 帝后仿若无人,唇舌纠缠,几个贵女终于有人受不住跌坐在地,还用手捂住了脸。 初芙却是有些后悔勾他了。 他就不知道缓一些,她要透不过气来了。 赵晏清此时心里只有高兴,他的初芙吃醋了,醋劲还很大,用这么一招狠狠打击对手。 他哪里能不卖力! 等到他离开她的唇的时候,初芙已经脚发软,站都站不住,毫无国母威仪倚着他的胸膛喘气。 他爱怜地用指尖楷去她嘴角的银丝,又在她眼角轻轻落下一吻,满足地抱紧她。 刚才那一句‘臣妾要陛下疼爱’,真是差点想叫他就那么把人扛回寝殿,狠狠地疼爱她! 伺候初芙的苏叶几人早就见怪不怪不了,周边的侍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转过了身,没敢看帝后这边,唯独那几个不识趣的贵女。七歪八倒的坐或站着,满脸惊恐。 赵晏清轻抚着妻子发烫的脸,凤眸轻飘飘扫过她们,嗤笑一声。 阁老的孙女,侍郎的女儿……他们还真是有心啊。 他意味不明的笑声让几个贵女脸色发白,而且刚才那一幕已经叫她们彻底明白,帝后比传言更加恩爱。 而且新皇真的对别的女人不屑一顾。 赵晏清收回目光,拥着初芙转身,淡淡地吩咐张德一声:「把她们从这扔到台阶下,你在这里候着这几家大臣出来,告诉他们,朕被他们家的姑娘吓得发病了。」 刚缓过呼吸的初芙扑哧笑出声。 他真是……这是要吓死那几个大臣啊,这台阶不算高,可这些娇滴滴姑娘被扔下去,真是里子面子都要丢光了! 不过她怎么那么幸灾乐祸,心里怎么那么甜呢。 这可是她的男人,当然不允许别人觊觎! 次日,赵晏清还告假,让所有来上朝的大臣在金銮殿等了大半早上,结果根本没露脸。 再过半日时间,满朝大臣都知道昨晚上陛下被几个贵女吓到病发,众人想到他说的不喜欢人靠近的隐疾,皆是心中一凛。 再过了两日,当日私下离席的贵女们都被远嫁,有多远嫁了多远。那几家大臣,夹着尾巴,连脑袋都想缩到胸口,简直没脸见赵晏清。 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乱靠近新皇身边,男女不论,几乎是生人勿近。 赵晏清乐得轻松,初芙那头也安宁不少,连进宫来请安的夫人都少了。 不久,谢老夫人进宫来说叶大姑娘定亲了,是当晚也同来参加太皇太后千秋宴上的一位四品文官。叶大姑娘是嫁过去当填房,但那官员膝下无子,进门就会有正四品诰命,还算不错。 初芙给她添了嫁妆,全了她脸面。 十月初,帝后仍旧一如既往的如胶似漆,赵晏清今日不用上朝,腻歪着要给初芙画眉。 他轻轻托着她的下巴,为她柳眉添黛,初芙却是突然颤了一下。 还好他眼明手快,忙将黛螺移开,这才没毁了精心画好的眉形。 初芙已狠狠抓住了他胳膊,深吸一口,无比冷静地说:「你放轻松,我好像羊水破了。」 赵晏清的手就狠狠一抖,黛螺脱手,将她稳稳抱了起来:「快喊太医!」 初芙一阵头晕目眩,无力地想,不是让他放轻松?! ——要生孩子的是她! 【番外三】 明和帝与谢皇后成亲三年,终于喜得一麟儿。 此事举国同庆,每个人只要一说起这事,都是面带笑意,唯独当了爹的赵晏清整天阴着个脸。 不为别的,只为妻子因生产而疼得死去活来,被那一声声仿佛还在耳边的惨叫吓得到现在也没缓过来。哪怕如今初芙已经生产三天,他仍寸步不离守着。 皇帝嫡长子出生,休朝三日,这日自然还要办三朝礼。 初芙侧躺着逗孩子,一会握握他小手,一会捏捏他小脚,喜欢得紧。 赵晏清坐在床沿,望着裹在褓被里的儿子,不太明白为什么妻子看不腻。 小家伙刚出生的时候,又皱又红,跟个小猴子似的。现在倒是好看一些了,但脸色又开始有些泛黄,一点也没随着他们当父母的样子。 没有养过孩子的赵晏清甚至在想,儿子以后会不会长得很难看。 初芙却不知道当爹的居然会嫌弃自己儿子,挨着小包子,只感觉自己要为他一颗心都软成水。为人母的喜悦与自豪,身为父亲那一方,确实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的。 赵晏清再嫌弃儿子,在起名上也没有含糊,取了祁靖二字。 靖一字有平定之意,亦意味着赵晏清希望儿子继承大统,平定天下。 大臣们都在想,这皇长子恐怕不久就会被册立为太子。 在赵祁靖三岁的时候,赵晏清颁布了册立太子的圣旨,才学会跑的皇太子,就开始了勤勤恳恳的用功之路。 初芙其实很心疼儿子的。 第61章 才三岁,就被他爹亲自盯着开蒙。人坐在椅子里,那椅子都要垫个三四个厚垫子,才能堪堪从桌案后冒出脑袋来。 夏天的时候,捂得他屁股都长了痱子。 难得的是赵祁靖从就是个坐得住的孩子,平时也十分乖巧安静,没有一点儿的骄纵。 初芙心疼之余又是欣慰。 儿子太懂事了些。 赵晏清却觉得这样正好,自小练就耐性,成才指日可待。 于是赵祁靖到了五岁的时候,在严格的父皇教导下,已经识千字,一口气能写二十个大字。 这日,赵祁靖做完功课,就被娘亲带到御花园的池边钓鱼。 赵晏清前朝无事,折子被他丢给内阁那几个老狐狸烦恼了,便在一边陪着母子偷闲。 赵祁靖年纪小,却十分懂事,只要父皇和母后在一块儿的时候,他就会乖乖地让出一侧。他到母后右边,让父皇在母后左手边。 他知道,父皇和他一样,喜欢黏着母后坐,不管任何场合! 赵晏清最喜儿子识趣这一点,从小懂得察言观色,往后那些大臣就不敢在他儿子跟前翘尾巴! 父子俩各怀想法,手上不停,合作给初芙的鱼竿上好饵。 初芙坐在边上,看父子俩脑袋碰到一块儿,亲密无间,只想感慨幸福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不过她还是有遗憾的。 自打生了儿子后,她肚子就迟迟没有动静,若是能给长子添个伴,那是最好了。 可惜初芙这愿望在月信来的时候又落空了。 她连着几天心情低落,有时会摸着肚子叹气,总在想是不是生产的时候伤了身子,所以不易再有孕。 她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赵晏清哪里会不明白。 这日,他把儿子叫到身边来,说:「这两天你下午可以不上课了,多来陪陪你母后。」 赵祁靖看着神色闷闷母后似懂非懂,陪着初芙下五子棋解闷的时候问:「母后,你是不是想和舅舅家一样,让我也有个小妹妹。」 原来谢擎宇成亲后,先后育了一子一女,儿女双全,初芙每每提起都一脸羡慕。 她没想到儿子居然会留意到这个,猜到自己的心思,温柔地笑着去摸他的发:「母后是想,可是有靖儿,母后也很高兴。」 赵祁靖歪着头就不知道在想什么,连棋都忘记下了。 初芙只当他走神了。这个年岁的小孩子走神也正常,本来就是到了会天马行空,一时一个想法的时候。 然而,初芙并不知道,她的宝贝儿子暗中背着她干了件大事。 第二天,赵晏清依旧早早去上朝,临上朝前到偏殿看一眼熟睡的儿子,为他捏捏被角后轻声离开。 赵祁靖在父皇离开后就睁开了眼,喊来近身伺候自己的内侍,让打开衣柜,取出他昨天好不容易找到的衣裳。 内侍看着那一套衣服两股颤颤,几乎是哀求地说:「太子殿下,您不能这样打扮。」 「我就是去哄母后高兴,让母后看看就换回了。」 赵祁靖小小的身板站得笔直,双目一瞪,随了皇家人的那双凤眼十分锐利,小小年纪竟也是十分有威严。 内侍哪里敢再说什么,只好帮着他换上衣裳,再帮着他梳了髻,心惊胆战跟在他身后去见初芙。 初芙这也刚刚起身洗漱完毕,正要坐到窗边喝茶,结果就听到哒哒哒的脚步声。 「靖儿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晚上没睡好吗?」 初芙回头,却是险些要从椅子里跳起来。 她跟前站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梳着垂丫髻,粉粉的小宫裙。裙子有些不太合身,拖逶在地上。 而‘小女孩儿’双颊嫣红,歪歪扭扭给她福了个礼,喊了声母后。 动作并不熟练,是硬在照瓢画葫芦,笨拙得不行。 初芙望着眼前的儿子,眨了好几回眼,终于没忍住扑哧笑出声,一把就将人抱到怀里来。 「我的傻靖儿,你这是又要当哥哥,又要当妹妹吗?」 听到娘亲的笑声,赵祁靖脸颊更红了,扭着身子想要逃,却是被初芙搂得紧紧的。 初芙一边笑一边帮他把发髻给松了,又在他额头亲了一口。 赵祁靖马上抗议:「母后,我已经长大了,您不能老这样亲我!」 初芙又哈哈大笑,心里温暖不已:「对对,我的靖儿长大了,母后有靖儿就足够了!」 她的儿子自小懂事,但到底还是个孩子,见她近几天难过,居然这样来哄她。 其实她哪里还有什么遗憾! 自打赵祁靖扮成了‘小公主’,初芙再也没有因为迟迟未有喜讯伤神。 懂事乖巧的儿子让她更是倾注所有的注意力。 赵晏清发现妻子对儿子越来越好,有种自己迟早要‘失宠’的错觉。 赵祁靖过了六岁的生辰后,就被他父皇直接丢到了东宫,初芙见小小的人儿眼巴巴跟自己行礼恭送,整颗心都揪在了一块儿。 「是不是太早了些,他才六岁。」 初芙舍不得,脚都要迈不开。赵晏清凤眼往儿子那儿一扫,赵祁靖瞅见,头皮一阵发麻。他挺直了背,高声朝母后说:「母后放心,儿子长大了,又有人伺候,自然一切都好!」 其实他跟父母一起也是在配殿歇的,现在搬到东宫,也不过是少了晚上母后给自己讲故事。 第62章 他长大了,也不用人给自己讲事了!当然,不要惹父皇生气是最必要的! 他懵懵懂懂的知道,父皇向来不喜欢自己太黏着母后,所谓的男儿要自立自强? 初芙听着儿子懂事的话,眼眶发酸,到底是忍了再忍,转身离开。 儿子总会有长大一天的,六岁确实也该学会自立了。 初芙没有过于宠溺儿子,赵晏清是松一口气的。 哪知才离开东宫,还是被她在腰间掐了一把:「你倒是能板住脸。」 赵晏清无耐,轻声哄着:「初芙,他是储君,六岁确实不小了,该开始面对事情了。我们兄弟小时候六岁也是到其它宫里单独住的。」 「是不是也要给靖儿选陪读了?」 赵晏清点点头,见她神色缓和,就去搂着她的纤腰。他都养那么久了,怎么还是那么清瘦,总让他都不敢太用力抱她。 他在心里感慨着,说了几个人名:「明儿让他们母亲都带来给你瞧瞧。」 太子陪读不是小事,要选家世品性好的。 这几个人初芙早听他提起过,倒是不错的人选。她又想一事来,问道:「你上回不是说,父皇想让寿王世子进京呆些时间的?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世子回京吧,靖儿也就这兄长是最亲的了,两人又有三年没见了吧。靖儿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出这哥哥来。」 寿王在进他登基那年回京中住了一年,再之后就是三年前年节的时候回了京,连生辰也只是送了寿辰礼,以镇守边陲为由不回京。 赵晏清知道兄长不愿意回来,怕他心里有疙瘩,毕竟是废太子,不想再让旧事被人提起。 他就叹息一声,说:「此事也只能让父皇去信,兄长才会放人。」 他兄长比想像中更小心翼翼,丝毫不想再跟皇位沾上边。 当天,赵晏清去了行宫见太上皇,在行宫留宿一晚,次日才回的宫。 到了九月底的时候,寿王世子终于抵达京城,八岁的男孩子由侍卫陪着,跨了千里进京。 初芙看到风尘仆仆的半大孩子时心疼得不成。 寿王怎么能够放心的,而且这闹得跟送进京来当质子似的,除了侍卫,居然伺候的就一个! 初芙让宫人张罗吃食,又让人带他下去沐浴,总算看着精神了些。明明也是饿得不行,却还守着礼,吃饭都不敢多吃。 赵晏清听闻侄子到了,把事情丢给内阁,带着儿子回到乾清宫,就见初芙正拿着象牙箸给一个瘦黑的男孩布菜。 「是慎哥儿吗?」 赵晏清上前,看清侄子的眉眼,长开了,比前几年更像兄长了。 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赵祁慎忙就跪下要行礼,被他硬是架住了,引了兄弟两见面。 堂兄弟俩最后一次相见的时候,赵祁靖才三岁,自然对这远到而来的兄长好奇。 他还有两个表兄,但见到这个堂兄的时候,感觉似乎和表兄又不太一样。 总之觉得要更亲近些。 赵祁靖高兴得要让堂兄就住到东宫的侧殿,赵祁慎听着又是要跪下,惶恐地说不合礼法。 赵晏清这才发现孩子的拘束,与初芙对视一眼,见妻子也无奈地摇头。 她也没有办法的,刚才为了哄他多用一碗饭,她都快要绞尽脑汁了。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最后是赵祁靖板着小脸说:「兄长这是与弟弟见外,表兄进了宫,都与我住一块儿。为什么你就不行呢,还是说兄长讨厌我。」 赵祁慎听得直难为,脑海里都是父亲的交待,说进到宫中要尊敬太子,要对皇叔父有敬畏之心。他们现在安稳的生活都是皇叔父给的,永远不能忘记这恩情。 他犹豫来犹豫去,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 初芙望着高兴走远的儿子和侄子,总算松了口气。 寿王给孩子也太大压力了,这未必是好事。 赵祁靖带着堂兄到东宫后,晚上还让他和自己挤一个床上睡,把自己最喜欢的小弓箭也拿出给他把玩,十分高兴多了个兄长。 「世子哥哥,父皇说明儿我们都去行宫,你还记得皇祖父吗,皇祖父可想你了。我每回去行宫,都会听到皇祖父说,不知道你世子哥哥现在长多大了,有多高了,皇祖父想教你射箭来着。」 「我的箭术也是皇祖父教的。」 太上皇如今身体还十分硬朗,见了小孙子总是带去骑马或射箭。 赵祁慎听了眼底闪过期待,但很快又将那点情绪藏起来,一板一眼地说:「我会好好给皇祖父请安的。」 赵祁靖愣了愣,抿着唇想。刚才堂兄好像还挺高兴的,为什么一转眼又那么严肃了,见皇祖父是什么让人害怕的事吗? 他想不太明白,宫人来催促兄弟俩早些歇下,他这才没再拉着人说话,规规矩矩躺在一边闭上眼,不过一小会就睡着了。 赵祁慎听着他绵长均匀的呼吸,一点睡意也没有,又不敢乱动,只能那么一动不动僵着身子的躺着。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耳边有人喊世子哥哥,他一个激灵就醒来了,结果是赵祁靖翻了个身,在砸巴嘴说梦话。 他在梦里也喊自己吗? 梦到什么了? 接着,又听到他笑了几声,十分高兴的样子。 赵祁慎新奇,就那么睁着眼看他,结果他睡得跟小猪似的,再也没有动静。渐渐的,自己也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第二日到了行宫,果然是如赵祁靖所说的,太上皇见到赵祁慎十分高兴,带着两个孙子骑马射箭,尽兴的玩了一整天。 两个孩子就在行宫住了三天才回宫。 有了三天的缓冲,赵祁慎也没有那么拘束了,高兴的时候偶尔也会露出笑意。他自小学武,又比赵祁靖大一些,一套剑法耍下来有模有样的,赵祁靖就缠着他让教自己。 兄弟俩越来越亲近,连带着身为太子陪读的陆嘉赐都跟着闹成一团,身为两人表亲的谢和裕偶尔也会进宫和寿王世子‘切磋’。 两个都同是习武的大男孩一下就成了知已。 第63章 日子就那么翻过年关,赵祁慎在宫中呆了半年余,性子也越发沉稳。每日陪着太子上课,陪着练武,不用过多去想别的,倒也过得轻松。 然而,寿王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宫里人多口杂,不少是宫中老人,赵祁慎在宫中住久了,免不得勾起一些旧事的八卦。特别是东宫的。 他一直住在东宫,宫人的议论也听过一些,但今天却是头一回听得那么清楚,就离说事者只有一墙之隔。 说话的人声音有些熟悉,应该是太子跟前伺候的哪个宫人。 他听到她们说:「如今兄弟俩都渐大了,我们还是注意些的好,万一寿王世子真有什么歪心思,把太子殿下带坏了。我们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另一人说:「是的。上回我还见寿王世子特意留下太子殿下爱吃的菜,挺会哄人的。但若没有当年的事,这世子才该是太子,寿王送他进宫来,明面上应该是当质子了吧。也是可怜的。」 「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我们不能因为这样就掉以轻心,我总觉得寿王世子太过内敛了。才九岁的孩子,整日就阴沉沉的,有时候一眼看过来,就觉得他在算计什么。他见识了宫里繁华富贵,包不得以后真要起祸心的,当年睿王殿下的死,搞不好真是废太子做的呢。」 「就是,我们太子殿下自小就心善得很……」 宫人们还在说着,但赵祁慎耳朵却是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了。 父王当年犯的错,他有听说过一些,他也曾经找过父王询问。父王什么都没有说,只说是对当今陛下确实是有愧,说以后他们寿王府就永远镇守边疆,以偿债孽。 但是睿亲王的死,他没有听父王说过与他相关,他只知道睿亲王其实才是父王的嫡亲弟弟。 她们的意思是说睿亲王其实还是父王害死的? 赵祁慎脸色发白,往后退了一步,不想却是撞到了一人。 他慌乱地回头,见到脸色铁青的堂弟。赵祁靖阴着脸,目光带着几分凶狠,这让他看得心直跳。 太子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多少,是不是有了误会。 赵祁慎慌乱得不成,想要替父王和自己辩解几句,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当他急得满额是汗的时候,赵祁靖却是大喝一声:「给我滚出来!谁人在后头嚼舌根,拖出来乱棍打死!」 这是赵祁靖首回发怒,十分暴戾的要将人打死。 赵祁慎惊得忙跪下,却被他一伸手过来就死死拽住了:「世子哥哥不用跪,他们该死!我父皇说了,皇伯父并没有有愧于我们,相反还是待我们有恩。这些人狼子野心,混淆黑白,该死!」 小小年纪的赵祁靖心里明镜似的。 父皇曾跟他说过,其实皇伯父不用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的,皇伯父是有意将皇位也让出来。 这世上,除了皇祖父,与他们最亲的还有皇伯父一家。血脉相承,谁也不能对他们兄弟说三道四! 赵祁慎没想到自己从堂弟听到的说辞又是另一番意思,而且是跟父王的说辞恰好相反。 为什么会这样? 他还是茫然不知如何是好,东宫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帝后,赵晏清听过事情前后,二话不说就让人拖下去把这两宫人处置了。 他没有过多和侄子解释,他觉得,侄子肯定能自己想明白为什么太子会如此相互。 如若想不通,那么也只能是太子在兄弟情宜上要缺失一块了。 赵祁慎是在事情发生的第三天独自去找了赵晏清,跪在他跟前说:「皇叔父,我想回甘肃。我要回去帮太子弟弟守好这片江山。」 短短一句话,道出了他所有的真情实意。 赵晏清原本还担心,如今他欣慰地笑了,又想起当年兄长为了自己,跪在这太和殿前。 他们兄弟齐心,这赵家的江山便能繁荣昌盛! 赵祁慎就那么走了,赵祁靖站在宫墙上目送,双眼通红。暗暗握着拳头在想,他们很快还能再见的! 而当日,初芙从城墙下来的时候,突然晕了过去。 是赵晏清眼明手快将人稳稳搂在怀里。 ——初芙终于又有喜迅了。 不久后,赵祁靖有了一个妹妹,被他千娇百宠的养大。某日,看到妹妹一身熟悉的粉色宫裙时,他直想捂脸就逃。 母后怎么把他小时候扮女装的那条裙子留着!! 【番外四】 「近来你兄长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这马上要再回边陲去,他还是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相看个姑娘就那么吓人吗?他就这样躲着为父?!」 东宫内,谢英乾捧着茶,絮絮叨叨地和女儿抱怨。 初芙坐在他身侧,也是一脸无可奈何:「爹爹,您是不是把哥哥逼得太紧一些,舅母三天两头就请宴要把他喊上,他当然吓得要躲起来。」 谢英乾听到女儿这话就不高兴了,闷闷看着一身华服的女儿,心想要留的女儿倒早早出嫁了,要儿子哄别人的女儿回家却迟迟没有信。 真是作孽啊。 父亲一脸幽怨,初芙知道自己惹他伤心了,忙笑着去握他的手,揽下事让他宽心一些:「我一会就让人去找哥哥,好好跟他说上一说。」 谢英乾这才算是神色微霁,双目炯炯有神,拍了拍她手背说:「也不要太过勉强。」 初芙瞧着他的神色嘴角一抽,您就差没在脸上写‘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八字了。 她爹爹是着急抱孙子了? 初芙把为兄长终身大事操心的父亲送出宫,转头就去喊来了沈凌,让他去金吾卫找人,务必找到她兄长让进宫一趟。 而被父亲与妹妹盯上的谢擎宇,此时正潇洒地甩着马鞭,勒着缰绳,让马儿漫步在京效一条小道上。 逆党一事终了,他身上的任务也轻松起来,偷得闲空就跑到京城外遛马来了。 其实主要也是来散散心。 最近他父亲和舅母都入魔了似的,天天想给他塞姑娘家。 第64章 他又不是表弟那种不靠谱的人,用得着强行塞姑娘吗,只看他愿意不愿意。 谢擎宇倒也不是自大到觉得京城贵女配不上自己,而是他觉得京城那些贵女们太过娇柔,他是带兵打仗的粗人,一想到自己要哄着哭哭啼啼的女子,他就头皮发麻。 偏生父亲和舅母就觉得那样的女孩子温婉柔顺,能持家。 他谢擎宇又不是要娶个管事,也不缺银子,要什么持家! 总之,他一点儿也不想听到相姑娘的事。 如今正是春季踏青的好时节,谢擎宇走在两边都冒着翠绿青草的小道上,心情舒畅。 他也懒得再想家里那烂七八糟的事,一甩马鞭就加快速度,让坐驾尽情奔驰。 京城没有西北那种辽阔的地方,这样跑马已经是他许久未做的了。 金鞍美少年,去跃青骢马。 谢擎宇策马一路疾驰,舒畅的出一身汗,听到前边居然有喧闹的声音,他就勒停了马。 原来,他已经跑到一处村庄附近,不知名的树林后有几个衣着简单的村民围着什么,乱哄哄的说话声就从那里传来。 他看到侧边有一条红泥路,便勒着缰绳让马儿绕着那路到跟前去。 他身量本就高大,再坐到马上,居高临下的,不用靠太近已经看清情况。 村民们围着一个痛苦倒在地上的中年人,那中年人的脚呈扭曲状,小腿往外撇,一看就是骨折了。 谢擎宇忙下马来,上前问道:「他这是摔着了?」 那些围观的村民没见过这么严重的伤,那人摔着不说,脑后还摔破了,身上染着都是血。 他们不敢轻易去动。 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村民们往后看去,见到一个锦衣少年正望着他们。 他们极少见到如此装扮富贵的,纷纷退了几步,都不敢跟他说话。 谢擎宇见此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上前去看情况。 他小心翼翼先去看他脑后的伤,身上是带着血迹,但其实脑后的伤已经止血了。 看到是止了血,他松口气。 起码不会失血致死。 他又去看那村民的腿,得马上正骨才是。 他想了想,就跟还站在边上的村民说:「你们谁去拾树枝或木板过来,我先给他固定腿,不然就要废了。」 村民们以为他是要看热闹的,听到他要帮忙,都诧异不已,当即有人应声往小树林跑去。 此时一位穿着粗布衣衫的少女背着药篓往这来,眼尖的村民认出她来,高声就喊:「林姑娘!林姑娘快来,王二家当家的好像被人什么撞到,摔倒得起不来!」 姑娘? 一个大人摔倒了,喊人小姑娘家过来干嘛? 半蹲着的谢擎宇好奇抬头,见到一位十七八岁模样的姑娘往这走来。 她穿着简单的藏蓝色衣裙,用布巾包了头,若不是还梳着姑娘家的发髻,他都要以为她是嫁人了的。 等她走近了,谢擎宇又是暗暗吃惊。 这个姑娘生得清丽,长眉大眼,明明是很讨人喜欢的长相,却被冷淡的表情给生生破坏了。 她一个眼神扫过来,仿佛是那是高岭之花,孤傲清冷,不可碰触。 谢擎宇微微皱了眉。 因为这个林姑娘就停在他跟前,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他。 他第一回见她吧,怎么好像得罪过她似的。 「请你让让。」 林莺见这个牛高马大的少年朗不动弹,也皱了眉,淡声让他走开。 谢擎宇更加莫名了,他让开干嘛? 林莺见他还木头似的杵着,抿抿唇,又说道:「请你让让,我看看他的伤。」 「你懂医?」 谢擎宇恍然,终于站起身来,可是林莺没有再应声,而是走上前细细去看那人头上的伤。 她看不得太清楚,又跪坐到在泥地上,根本不管地上脏了她衣裙。 她凝眉看了几眼,把背后的药篓放下来,开始翻里头的草药。 谢擎宇明白她果然是懂医的,便看着她要做什么样的处理,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居然懂医? 还真是稀奇了。 林莺翻出草药,抬头瞅了瞅还围着的村民,然后看了眼谢擎宇,说:「你刚才看过他的伤对吗?」 谢擎宇点头,觉得这姑娘说话的时候带个笑,那肯定很好看。 「那你把这个嚼了,嚼碎,然后吐到这块布上。」 他? 谢擎宇看着递到跟前的草药,犹豫了会,还是接过照做。 可是当他才把草药咬了一口的时候,当即脸都黑了。 第65章 这是什么东西,一股腥味不说,还发苦,苦到他鼻子发酸! 「没嚼碎就吐出来,没有效果。」 林莺仿佛一眼就看穿他的想法,面无表情对上他的视线,谢擎宇脸更黑了。 她肯定知道这药很苦,不然她为什么不自己嚼?! 然而林莺也不管他是不是看透自己心里的想法,还是那么定定看着他,让他吐也不是,嚼也不是。 然后,他又听到她说:「你再不嚼,一会嘴巴麻了,就嚼不动了。」 什、什么?! 谢擎宇睁大眼,他可以肯定,这人是故意的了! 还会致麻的草药,她可真是!真是……谢擎宇简直不知道要拿什么词来形容她,只能硬着头皮去嚼草药,用最快速度嚼碎,然后吐到布上。 林莺此时从腰间接了水囊下来,递给他:「谢谢,喝这个,一会就不麻了。」说着,竟是朝他露了笑。 谢擎宇怔了一下,她弯起的眼眸潋滟,笑意就在内中轻荡,她清冷的眉眼都被柔和了。 她见他接过水囊,又说道:「你别生气,这几位叔伯牙口没你的好,估计嚼不到用量就被麻住了。」 原来是这样。谢擎宇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对自己发号施令了,但下刻又想起不对来:「那你为什么不嚼?!」 林莺已恢复那副波澜不惊、冷冷清清的样子,她说:「因为我怕苦。」 谢擎宇张大了嘴,她这是在耍无赖吗?! 他从来就没见过那么厚脸皮的! 谢擎宇气绝,林莺那头已经又用手拧碎了几样草药,都和在布上,给那人用到伤口上,包扎起来。 做好这个,捡树枝的村民也回来了。 林莺看到树枝,眼中闪过诧异,再度抬头看谢擎宇:「你让他们捡的吗?」 谢擎宇没好气的说:「对。」 「那你可以帮忙固定一下吗?我没有力气。」 她……她又指使他! 谢擎宇真想一走了之,她又说:「救人一命,功得无量呢。」 好像他要是不帮忙,就要下地狱去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人嘴皮子一张一合就可以堵到你毫无退路。 谢擎宇再不情愿,也只能蹲下身去帮忙固定。 林莺处理伤口的时候十分专心,就只注意着伤口,连谢擎宇阴沉沉地眼神都忽略了,仿佛没有旁人。 不过她确实手法娴熟,而且……谢擎宇发现了她说慌了。 她说她没有力气,但他却看到她手虎口有茧,是长期握一样的东西磨的,颜色与手上的肌肤一比发黄得明显。 再有是指节。 一般姑娘家的指节都是十分匀称,她手指修长,指节却是突出,这是手极有力气的表现。 而且是双手都有。 这姑娘在家中常作粗活? 谢擎宇想得入神,林莺那头已经把那人的腿固定好,和村民们说:「可以把他抬回去了,动作一定要慢。」 几个村民感激地说好,齐心合力,小心翼翼把人抬托着回村。 「真是谢谢你了。」林莺抬手抹了把额间的汗,也不管手上脏兮兮的,背了篓要往树林的方向去。 谢擎宇没有说话,而是跟在她身后。 林莺没有理他,闲庭散步般继续往前走,下刻,肩头就被他一下按住了。 「林姑娘,你习武,还是拿双剑的,而且你认识我。」 林莺被迫停下脚步,眸光微微闪动。 「——你究竟是谁!」 谢擎宇从黑暗中睁开眼,反射性的站起来就是问先前未完之事。 可当他适应了眼前的暗色后,才反应过来人早就跑了! 在他拦住她后,才问了一句话,他就眼前发黑,四肢无力。等明白自己中药的时候,只能坐倒在地上。 他居然被一个女人算计了! 望着坠满繁星的夜空,他懊恼得一拳就砸在树上。 他什么时候那么大意过,如若那个女人对他有杀心,他此时怕是死一百次都不够了! 应该是在他喝的水里下了药。 可她为什么会在随身备的水囊里下药? 防身的? 谢擎宇脑子里乱糟糟的,从昏迷中清醒后,四脚还有些失力,久站着头晕。他又倚着树坐到地上。 不,那个女人似乎就是故意整他一样。 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第6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但为了什么?就为了让他丢脸? 偏他不认识她不是?! 谢擎宇抓了抓头发,靠在树杆上。背后树杆让他猛然想起什么。 他昏迷的时候没倚着树的,是她将他搬这来的? 对了……他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一声轻叹,说‘你当然不记得了我,我们这个时候都还没认识啊’。 声音很低,带着悲伤,让他现在回想起来都有种揪心的滋味。 这话是她说的吗? 说给他听的? 什么意思?! 谢擎宇越回想越迷糊,最后索性不想了,吹了声长哨,当即有马蹄声响起。 马没有走远,很快就跑到他跟前来。 这个时候看着都要过二更了,这药性也太狠了些,这还好是小树林,若是山木,搞不好他这会都被大猫叼走了!也还好没遇见毒蛇毒虫! 他就没见过那么狠的女人! 他起身要翻身上马,撑着地的手就摸了满掌粉末。 ——雄黄粉? 他就低头扫视一圈,发现地上有用雄黄粉画了的圈,正正好好把他圈在中间。 这是防蛇虫的? 那个女人洒的?怕他被蛇咬了? 谢擎宇差异地站在原地,更加闹不明白那个女人要做什么了。 行事矛盾,毫无章法。 他原本想要回城的心思霎时歇了,他想起来这附近的村民认得她,喊她林姑娘。 他去村子里找人,肯定能找到她,然后问清楚! 原本谢擎宇以为会带着困难的事,却十分顺利无比。 他策马到了村子里头,稍一打听就打听到了,那个姓林的女人全名叫林莺,是这两天才到村子里来的。一个外地人,懂医,无条件给村民们看了病。 大家见她孤身一人,村长就把一间久无人住的屋子给她暂住,村民们都帮着修了那屋子。 所以全村的人都知道,一问就问出来了。 而他按着村民们说的地方去,果然还真找到了人! 林莺没有走,甚至在煮肉汤,把锅架在小小的院子里,手边还有一壶酒。 这个女人算计他之后居然没有逃? 是说她大胆,还是过于目中无人了?! 谢擎宇推开栅栏就大步走了进去,林莺依旧很淡定,仿佛知道他一定会来,连头都没抬地说:「饿了吧,今早有村民杀了羊庆孙满岁,给我一块肉。一起吃一些?」 谢擎宇抿直了唇线,没有动,就那么居高临下打量她。 依旧一身粗布衣裙,为了煮汤,把袖子挽了小载,露出雪白的手腕。她神色淡淡的,在朦胧的月色下更显得清冷明艳。 和他刚遇到她时的神色无二。 这时,他听到了她拿起瓷碗的声音,他发现被充做桌几的小矮櫈上放着两只碗,两双筷子。 明显是有准备。 她笃定了自己会回来。 谢擎宇打量到这里,嗤笑一声。 一个女子都不虚他回来,他堂堂男儿还怕她不成。 管她是妖魔鬼怪,又若是心机深沉,他都应战了! 谢擎宇走上前,不客气往铺在地上草堆一坐,盘了腿。 林莺此时终于侧头看他,见他靠自己挺近也没在意,反倒唇角翘了翘。 臭脾气,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模一样的。 大胆,无畏,洒脱。 想到洒脱二字时,她猛然间脸色沉了沉,本打好肉和汤的碗都要递到他跟前,手一转却是转到自己面前。她抓起筷子就自己用起来。 谢擎宇都做好要伸手的准备,结果那碗就那么拿走了。 ——她耍他啊! 谢擎宇瞪大了眼,英俊的面容都快气扭曲。 这女人怎么那么恶劣?! 他自己盛! 少年暗中咬牙,自己拿起碗盛了满满的肉汤和块大肉,也不怕她再放药,直接就吃了起来。 怕她个鬼,他现在有警惕,哪怕她放了药,他也能将她先打晕去! 而且,她要害他,也不会再给他身边洒雄黄粉。 第6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谢擎宇是饿极了,任谁一整天没进食,也会饿得毫无形像。他连喝了三碗汤,剩下的肉也都到他肚子里了,浑身舒坦。 撇去她古怪的性格不说,她手艺还不错的,羊肉汤做得十分鲜美,没有膻味。是他喜欢喝的味道。 他有些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侧头一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喝起酒来。 曲着双膝,望着夜空,时不时仰头对壶喝上一口。清淳的酒液偶尔会落出一两点,沿着她精致的下巴往下淌落,滑进她衣襟里。 美人做什么,总是赏心悦目的,可谢擎宇却莫名有些心疼她,冷冷清清的,满身寂寥。 仿佛这天地间就她一个人,淡漠是她的自我保护。 「女孩子别喝那么些酒,伤身。」 他抿抿唇,到底是劝了一句。 正要喝酒的林莺动作一顿,侧眸瞅他,眸光染着月华,幽光轻荡,神色竟是有几分他看不懂的莫测。 「你又不娶我,你管我。」 她凝视着他良久,终于轻轻吐出一句,然后再度仰头喝酒。 谢擎宇在这瞬间就站了起来。 ——这绝对是个疯女人! 哪里有姑娘家会说这种话,他也是疯了,才跑回来想找她算帐。 管她是不是会武,管她是不是故意算计自己,也许她就是神智不太清楚,才会做让人摸不清头脑的事。 她会医术,又救治村民,应该是个心地善良。所以是个善良的疯子! 谢擎宇呆不下去了,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离开这小院子,翻身上马就疾驰而去。 林莺一直坐着,看着少年人策马离去的背影,即便是个背影,都意气风发让人看过后就忘不了。 走吧走吧。 走得远远的,反正他也不会娶她,再重来一世,他还是这样说走就走,从不停留多看她一眼。 所以,老天爷让她重新活过来是做什么的? 林莺抱着膝盖,把头枕在上边,闭上眼。 远去的马蹄声居然又再度清晰,就停在这院子前。谢擎宇到底还是回来了,隔着篱笆问她:「你家人在哪里,记得是什么州府吗,你口音不是京城的人。」 林莺睁开眼,眼里有掩盖不了的诧异。 谢擎宇见她不说话,又说道:「你只要记得家在哪里,我就能送你回去,或者你记得别的也可以。」 记得?林莺明白他为什么回来了,他把她当疯子还是当傻子了? 他以前也常对她说:「林莺,你就是个疯子,别闹,我送你回去。」 她莫名地鼻子发酸,再度闭上眼说:「我不回去。」 回去了,她又要和前世一样,被逼着嫁定下亲事的人,那就是家族用来联姻的棋子。即便她自小叛逆非要习武,也躲不过那场婚姻。 她都重新活过来了,他也没有跟以前一样,总是一走了之,每回都是她低头回去找他。 她怎么还能再沦落到前世的地步。 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然后彼此相忘。 等她彻底摆脱家族后,她来京城找他,却是见到他小心翼翼抱着一个孩子,身边立着个娇美的妇人。 林莺突然站起来,大声朝他吼:「我不回去!」眼泪就落了下来。 谢擎宇被她哄得耳朵嗡鸣,再定晴一看,她居然哭了。 头皮瞬间发麻。 初芙有些担心兄长。 前几日她派人去寻他,想请他进宫走一趟,兄妹俩也好说说体已话。哪里知道他当天居然一夜未归,第二天进宫来,说话也心不在焉,还答非所问。 依自己对兄长的了解,必有蹊跷。 于是她就让李恒暗中去跟着兄长,刚刚来报,说是这几天都往城外跑,总是呆到快三更天才会家来。 而且他还神神秘秘,会变装,有时还会改变路线,李恒说基本都是跟丢了。 李恒跟不住人,初芙越发不安。赵晏清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妻子倚着大迎枕发呆,双目盯着轻烟袅袅的香炉,却没有聚焦。 「你又在愁什么。」 他悄无声息来到她身后,把她吓一大跳,慎了他一眼说:「我在想兄长的事。」把谢擎宇这些天的异常说来。 赵晏清略一思索,笑道:「我让沈凌也暗中去跟跟,他在这方面本事不错,再有告诉陆承泽一声,他不是擅长破案?也许能发现什么。」 初芙就翻了个白眼:「别让表哥知道了,天知道他会把事情搞什么样。」 实在不靠谱。 赵晏清听到她对陆承泽的评价,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直接挤到炕上搂着她就亲。 初芙推搡着,心想他怎么也跟着抽风,女人心难懂,男人也不差! 就那么过了几日,沈凌终于再度来到初芙跟前报信,有些难于启齿地说:「娘娘,谢小将军他……他在城外的马坡村里,藏、藏了个姑娘家。」 初芙险些一口茶都喷了出来。 「什么叫藏了个姑娘家?!」 「就是谢小将军他每天都会出城,去马坡村,然后是去见一个姑娘家。那姑娘晚上会给他做饭,他都是用完晚饭回来,属下还见到他陪着那个姑娘散步,两人有时候会吵上两句,有时候又很亲近地说笑。」 第6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初芙忍住震惊,又问:「那姑娘多大年纪,家中有无亲人?」 沈凌摇头:「属下不敢靠太近,只知道她姓林,也不敢去村里打听,怕引得谢小将军起疑。那姑娘是一个人住的,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 和她倒是差不多的年纪。 这个年纪,应该是没成亲? 那兄长为什么要偷偷去见人? 如若是喜欢的话,带回家里就是,即便是孤女无依,她相信父亲也不会有意见。父亲从来不是嫌贫爱富的人。 他们谢家的权势在那里,也不须要用联姻来添砖瓦。 初芙沉思着,好半会才再吩咐沈凌还是先盯着,她原本想派人去把父亲喊来的,可是现在事情未明朗。 她还是探清楚在说。 当晚,初芙就跟赵晏清说想亲自去看看情况。 谢擎宇居然藏了姑娘家,赵晏清也好奇,说明儿就抽空带她出城。 夫妻俩商议要去堵人的时候,谢擎宇正大口吃着红烧肉,林莺则在边上默默喝酒。 他瞧见,夹一了块肉到她碗里,说:「要喝也吃饱,我陪你喝。」 「谁稀罕你陪。」 八成又会开始叨唠要问她家在哪里,要送她回去。 这些天,他天天都来,每天都问,问急了她就哭给他看。他就会手忙脚乱地再哄自己笑。 笨拙得不行,偏她就那么喜欢,甚至会故意挑拨着话题,让他来问自己家在何处。那样她就能借故来贪恋他的温柔。 她觉得自己挺卑鄙的。 可她真的舍不得离开。她从炙热的火海中失去意识,再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一切事情都未发生前,她当时就抑制不住再向前世一样从家中逃了出来。 北上,来到他们第一回碰面的村子,守着这个地方,再一回见到他。 她喜欢他,又有些怨他。 怨他太过正派,怨他极能隐忍。 前世两人相处,他明明是对自己也动了心,但在发现自己是惠和郡主,而且定了亲后,就毅然决然要将她送回去。 她是惠和郡主,当今庆郡王的女儿。家在青州,自从祖父因战功被先帝封为异姓王爷——庆王,就镇守青州。 青州临海,时常会有倭寇来袭,可自打陈王造反后,登基后的明宣帝就收拢了庆王府的兵权。毕竟是异姓王爷,明宣帝不放心也是正常的,不过爵位还保留着。所以现在他们庆郡王府在青州,几乎就是被架空,只得一个王爵的虚名。 她祖父虽无野心,却也不愿忍受连后起的武将都践踏他们威严,最后为了保所谓的地位,就开始让他们家女儿与武将结亲。 青州的武将都是明宣帝的心腹,这也算是变相献忠,把女儿当成了换取一脉平安的做法。 于是,她姑姑就嫁给青州军权在手的武将,而她自小也被灌输着,要为延续这家族的风光而付出。 可她知道,姑姑嫁出去后过得一点儿也不开心,几乎是以泪洗面。 祖父去世,她父亲就袭爵为郡王,越发一心想通过联姻来维持郡王府在青州的影响力。 她自小性格叛逆,打着说以后要嫁武将的借口,非习了武,又因喜欢医理,请家中养着的朗中教自己辨认药材。其实她是想着,万一嫁过去要受委屈,她还能打回去! 可惜,她还是太天真了。 一个月前,姑姑病重,不过几日就去了。她那个时候已经和姑姑的儿子定下亲事,她去祭拜,却险些遭了姑父的猥亵。 她吓得跑回家告诉父母,却被告知让她忍着,趁着热孝要嫁到姑父家去! 前世她跑了,最后被谢擎宇气着,家中找到她说母亲也病重了,她回了家去。不料这只是个局,好在也过了热孝期,她不用被逼着匆忙嫁过去,只从此在家中被关了起来。严防死守,她毫无逃离的希望。 就那么绝望的被关了三年,她还是要嫁给表哥。 在成亲当天,她再也忍受不住,当着满场宾客的面指责了姑父,然后趁乱再逃了出来。 她知道家里容不下她了,也回不去了。 可她不后悔,她一路赶来京城,想告诉谢擎宇真相。当初,她就该把一切告诉他,告诉他自己为什么要逃亲,可是她看到的是他快有美娇娘和孩子陪伴。 那一瞬,她觉得自己要疯了,可她很冷静的回到了青州,潜进了姑父家。 一把火,她一把火烧了祸害了姑姑,又祸害她的姑父。 她亦心如死灰投身火海,结果再睁眼,发现回到与他还未相识之前,她从姑姑丧礼受了委屈回到家不久的时候。 她决然地再逃了出来。 这世没有错过和他再度相遇,难道她还要再重蹈覆辙,让他再远离自己吗? 林莺知道自己不想。 一开始把他气走的时候,她觉得也许两人是再没有缘份相遇了,可是他又回来了。还在她哭的时候,想尽办法哄自己,她觉得自己再也放不开他。 即便卑鄙一些,就那么和他僵持着,她也要赖着他! 不告诉他自己是惠和县主,他就会把自己当成是孤女,可能还是有脑疾的孤女,就那么照顾着自己迁就着自己。 林莺知道这一个叱咤沙场的男儿,内心柔似水,至善至纯。 她总是会动不动呛他一句,谢擎宇其实也习惯了。 也不再和计较,甚至有时候还能呛回去,气得她双颊嫣红,美目圆瞪。 他觉得这个时候的林莺才像个真正存在的人,不再是冷冷清清的,仿佛有说不尽的心事,让人看着就觉得悲伤和心疼。 等用完了饭,他就打水来给林莺洗碗,两人这些天都这样合作。 第6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她做饭洗碗,力气活都他干。打过水后,他就主动去劈柴,把明日白天要用的柴火给整治出来。 干完活已是月上中天,他就该回去了。 不过今晚他出乎意料的,没有再问林莺家住哪里,也没有说要送她回去话。 林莺送他出门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 谢擎宇却是在心里算着日子,他派去查探的人应该明儿就能有消息了,今天还是别惹她生气了吧。 她一路是怎么过关来到京城的,其实一查就能查到,不过废些时间。 谢擎宇又是到了二更天才回的府,沐浴过后往床上一趟,闭眼就要睡觉。 可是不知怎么的,他闭上眼就是林莺生气瞪他的样子,还有她总能做出合自己胃口的饭菜。 谢擎宇心中想着,这该不会就是常言道吃人嘴软。 不然,他怎么好端端想起她来。 等查清楚她家在哪里,送她回去,当是还这饭钱吧。 到了第二日,果然依他的推算,去打探的人回来了。 他听到惠和县主四字时一怔,再听到她居然是因为逃婚孤身一人出来的,脑子嗡一下就空白一片。 她……居然是定了亲的! 而且还是封了王的功臣之家! 他怔怔在卫所里坐了一上午,在震惊之余,心里有品咂不出来的滋味。 他难得在中午前就到了马坡村,可是到了她住的小院子的时候,他又愣在了那里。 他在门口见到了妹妹和妹夫,林莺抱着妹妹正无声哭泣。 谢擎宇第一反应是,妹妹知道自己天天往马坡村来的事了,第二反应是,林莺应该要回去了。 他站在门口的脚怎么都迈不开来,直到赵晏清看过来,朝他招招手,他才无知觉一样上前。 初芙见到兄长这个时候居然就来到,也怔了怔,不过想到事情总要露白的,也没太在意。她半扶着还在哭泣的林莺进了屋,让两个男人在外头呆着。 其实她被林莺吓了一跳。 因为她一来到,林莺就像是受了极度的惊吓,脸色惨白。等到她说明身份,又介绍了赵晏清是她的夫君,两人前来并没有恶意,林莺就抱着她哭了。 虽是在无声落泪,但她知道林莺十分难过,就那么任她一直抱着,然后兄长就来了。 来了也好,正好她能跟林莺说说话,她总觉得这姑娘藏了很多秘密。 只是初芙再怎么哄着她说话,她都闭紧了嘴,一字不提。最终也没能问出什么来,直到房门被敲响,是谢擎宇的声音传来:「惠和县主,您该回去了,庆郡王找您估计都要找疯了。」 刚刚平静下来的林莺听到惠和县主二字,再度脸色惨白,几乎是在摇摇欲坠。 初芙也诧异,这姑娘居然是县主,郡王之女! 不过庆郡王却是异姓王,若是勉强要算,她也得喊赵晏清一声哥哥。 她咂舌,这世界得有多小! 赵晏清此时的声音也响起:「惠和,你得喊我一声太子哥哥,有话出来再说。」 林莺早在初芙说明是谢擎宇的妹妹时,她就知道了两夫妻的身份,也知道自己前世是错认了这位太子妃,最终才黯然离京。 她哭自己蠢,因为那一点自尊心,连问一问都没有就转身离开,自作自受绝望地错过。 但身份暴露得如此快,是她没想到的。 和前世一样要面临的选择就那么骤然降临,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的时候,抬手一并抹去眼角的泪。 林莺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她去打开了门,谢擎宇先进了屋,然后是赵晏清去拉过妻子退了出来。 「怎么了这是?哥哥表情怎么那么严肃?」 赵晏清神色复杂地和她解释谢擎宇刚查到的事情,把自己知道的也说来:「这位惠和县主定了亲的,在父皇还是皇上的时候,就递过折子得了允许的。要嫁的是姓魏的一位武将儿子,父皇的心腹,不过近些年……这姓魏的……」 「是那个前些日子被人参贪了军饷,与工部的人勾结,虚报造战船数量的那个魏珉?」 赵晏清点点头。 此时还在暗查,他知道锦衣卫已经去青州了。 初芙神色为之严肃:「怎么会是那样一个人家,若是查证清楚,父皇要严办吧。」 「不止魏家有麻烦,可能还要牵连庆郡王府,魏珉的发妻是庆郡王的嫡妹,月宁县主。」 这……初芙一顿,惠和县主这是嫁给自己表哥。 如若真是查实,帝王怒下,这两家绝对都得不好过。 她则头看向屋子,心有忧虑。 那她兄长对惠和县主是个什么意思? 事情似乎很复杂。 此时屋里,谢擎宇还站在门边,沉默着。 他知道林莺的身份后心里总不得劲,不知道是着恼还是别的,总之十分不舒服。这份不舒服,让他连话都不想说,或者,无话可说。 谢擎宇有些嘲讽地想。 说什么呢? 又要以什么立场去说? 第7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她是县主,定了亲的县主,并不是什么孤女,人家哪里还需要他那点烂好心。 他抿紧了唇,就那么木然站着。 林莺见他的神色,知道他其实是生气了。 他每回生自己气的时候,就这么木着一张脸,也不说话,神色平静无比。 但他越显得平静,心中却是越恼的。 她也抿着唇,静静凝视着他,两人就这样无声对峙着。终于,还是像以前那样,每回都是她先主动去打破两人的僵持。但以前她是服软拉着他袖子说好话,现在,她却是直接就冲了上前,踮起脚尖就吻上他唇。 她几乎是扑上去的,抱住他的脖子,对着他的唇就亲了上去。 她没有经验,她不懂要如何亲吻,毫无章法。 她只知道,她要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喜欢到不能放手。她这次回来,也没有准备要放手! 谢擎宇却是被她的吻袭懵了。 被她扑得撞到门板,被她就那么按着吻了好大会,他才反应过来,瞬间把她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 「惠和县主!」 他吼了一声,呼吸急促。 她知道不知道她刚才在做什么! 「你闭嘴!」林莺被甩到一边,站稳后也吼了回去,「你什么都不要说,你听我说!」 两人都相互对吼,小小的木屋本就不隔音,把初芙和赵晏清都吓一跳。 他们齐刷刷看向紧闭着门窗的屋子,凝神片刻,却是什么也没有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只是声音很低,听不见罢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索性出了院子。 初芙说:「如果……我说如果,我兄长对惠和县主……」 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下说去,赵晏清却说:「如果兄长喜欢,岳父大人不反对,以现在魏家的情况来看,我有办法让魏家退了这亲。一个县主,即便父皇是要连庆郡王也责罚,也不至于责罚她。」 不过是一个女子,曾经的功臣之后。先前夺了庆王府的兵权是有陈王造反为由,如今再因为魏家牵连,他父皇也不会赶尽杀绝,怕真会彻底寒了其它功臣的心。 所以这倒不是最要紧的。 反倒是谢擎宇那头……谢擎宇对这惠和县主有没有想法,而且他现在还不知道魏家可能会出事。 赵晏清与初芙对视一眼。 他们都看出惠和县主对谢擎宇有意,惠和县主外表是个清冷的美人,但她看谢擎宇的眼神是不同的,虽然在极力隐藏。但真正动了情的人,如何能藏得住生根发牙的情愫,任何一个细微动作,都能叫人察觉出来。 当然,像谢擎宇这种神经粗的男儿,初芙觉得他兄长可能没看出来。 夫妻俩就那么在院子外散步,走了约莫有一刻钟,就见到谢擎宇怒意匆匆离开,初芙还注意到他似乎反手擦了一下嘴。 初芙喊他,他也不理会,骑马就走了。 赵晏清皱眉,初芙往小小的屋舍看去,林莺立在门口,双眸微红。不过却是没有哭,只是定定看着她兄长远去的背影,然后初芙见到她朝自己福一礼说:「让殿下和娘娘见笑了,惠和这就回青州。」 这是,谈绷了? 初芙松开赵晏清的手,上前想问问情况。哪知林莺朝她一笑,说道:「娘娘想问什么,我大概猜到了。我和他说了,我想嫁他,但是他跑走了。走了就走了吧,也不是第一回。我要回青州了,我该说的,该做的,我都做了。我没有遗憾了!」 「……这就够了。」林莺最后一句极轻,明明带着伤感的话,她却笑容灿烂。站在阳光下,明媚灼人。 初芙一怔。 林莺已转身回屋,取了自己的双剑背在身后,肩上还有一个简便的包裹,当真是要离开。 她是不想放手,但她不能还背着亲事来逼他表态什么。 前世没有说的话,她已经说了,她遭遇的种种是她的枷锁,她也不能身上背着亲事来逼他决定什么。这于他来说,是陷他不义! 她要回去青州,脱离郡王府,然后再来找他! 如若他心里也有一丝喜欢她,肯定还能留给她争取的时间,她以最短的时间解决身上的麻烦事,一切都会来得及! 到了那个时候,她就绝对不会让他再甩掉自己! 林莺走得潇洒,赵晏清心中在惊叹,这倒是个奇女子,让永湛拨人护送她回青州。 而谢擎宇骑马离开后,初芙也就没再过问他的事了,毕竟人家姑娘都得潇潇洒洒,她哥哥反倒像个缩头乌龟。 人家姑娘说要嫁他,就把他给吓跑了,简直是……没出息! 于是,初芙之后都懒得过问兄长的事,倒是赵晏清出宫去了一回谢家,不过回宫后也没和妻子说什么。 事情就这么过了十日,谢英乾兴奋地跑进宫和女儿说:「你兄长带着人离了京,说要去青州抢亲!」 初芙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她要收回兄长是缩头乌龟这句话。 ——她要有嫂嫂了!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王爷他居心不良》卷一 作者:百媚生 02、《王爷他居心不良》卷二 作者:百媚生 03、《王爷他居心不良》卷三 作者:百媚生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