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他居心不良 卷二》 v第01章[11.21] 【正文开始】 她抱着被子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窗子有人敲响。 还听到外头有人说话走动的声音。 她一个激灵就醒来,探头隐约看到窗子外有个人影,急促的两声敲窗声再响起。她想到什么,忙揭了被子下床,来到窗前才开了窗,就见一个身影利落翻了进来。 初芙这时终于听清外头是什么声音,是国公府晚上巡守的侍卫声音,在问有没有发现异样。 她忙关上窗子,低头一看,赵晏清正扶着椅子喘气。 「你这是翻墙时被发现了?」 她看他的样子,大该猜到了什么。 赵晏清扶着椅子的手忙就缩了回去,负在身后,身姿立即站得笔值。 谢初芙:「……」现在强撑她也都看到了。 她抿抿唇,将笑意压了下去,绷着脸去扯着他袖子拉着他到椅子里坐,顺手再给倒了杯水。 「干净的。」她说,「你白天光明正大过来不好吗?」 赵晏清接过水,抿了两口,总算是顺过气来。听到她后面的话又一顿,慢慢地回了句:「白天有王府的人在,没办法说话。」 好像也对。谢初芙正想坐下,却觉得有些凉,才想起来自己只穿着中衣,忙回屏风后取了外裳披上。 她回来的时候看到赵晏清凤眸极亮,但她一看过去的时候,他又撇开头,盯着手里的杯子。 幽幽的月光暗不清他的神色,谢初芙也没法猜测他在想什么。 她坐下,侧耳听到外边的动静消息了,但好像还有轻微的脚步声。一看槅扇,果然看到有昏黄的光亮接近。 估计是惊动在外边值夜的丫鬟了,她在昏暗中‘嘘’了一声,赵晏清明白她的意思,默不作声。 小丫鬟捧着灯,站在槅扇外一会,大约是在听里头动静。没听到动静,就又转身离开了。 主子还在睡觉的样子,她自然就不会再进来惊动。 见烛光慢慢远去,外间又恢复黑暗,谢初芙松了口气:「你这惊动了侍卫,一会要怎么出去?」 堂堂齐王夜闯未婚妻香闺,传出去两人真是跳水里都洗不清。 赵晏清也有些尴尬,他没想到护国公府的侍卫那么警惕,而且是对初芙这院子守得特别严。 「有永湛会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你把他丢外头了?」 赵晏清嗯一声,都怪这个身子毒还没清完,总是体力跟不上。 谢初芙心里就同情了一下永湛,这王爷亲卫也不是一般人能当,关键时刻就得被卖出去。 两人就那么不约而沉默了一会,谢初芙想起早间打听的,先打破沉默将事情都说来。 不想赵宴清听过后却是问:「你一大早就去见陆承泽了?」 「对啊。」谢初芙觉得哪里不对,他的关注点不对,将话题又拉了回来,「表哥说是陛下那里不让锦衣卫再追查睿王亲兵的事,看来他们算是安全了。还有,那个烧死的人可能是南边的富商你怎么想,这个要再有消息恐怕也得四五天。」 赵晏清这才微微回神,淡淡地问:「你说那个富商先前有个妹妹是在……皇后身边伺候的?」 「是的,这也是表哥告诉我的。那天我们在一个巷子里吃馄饨,就见到富商从那巷子里的宅子出来,他这人八卦,又爱打听消息,所以什么都知道一些。」 「嗯,你喜欢听一些小道消息?我那里也有不少的,你想听什么,我让人每日给你送来?」 「啊?不是我爱听,是我表哥爱打听。」 怎么就越不过去陆承泽了吗?赵晏清抿了抿唇,谢初芙没察觉他的怪异,继续绕着案子说:「现在疑点是,如果死者真是南边的商人,那么他是怎么回的京城再在客栈死的。死的时候,他明明还有意识的,因为他在尖叫挣扎,但是手又伤着了,如果是在着火前伤着客栈里的人应该也有发现才对。」 「然而并没有,这应该是案情的关键。第二就是,死的另有其人,之前那个叫李双财的人呢,他又去了哪里。两人间还有一个关联点是,两人之前有着接触,下边似乎还有合作,所以才有李双财说自己要飞黄腾达的事。还定下了京城的一座宅子。」 谢初芙说的都是疑点,但赵晏清所想的最关键并不是这两点,而是在南边富商曾经有个妹妹在他母后身边伺候。 如果死者真是南边那个富商,在司礼监里还有人撑腰,那和宫里的人肯定也有关系的。这个关系是从他母后那里来的吗? 他母后疯了,死的又是和她能扯上关系的人,会有那么巧合吗? 赵晏清觉得这一点也不可能是巧合,那天晚上……太子也在! 他思绪有些乱,眼前现在这一切都像光透不进去的迷雾,明明有关联点,却又让人毫无头绪。 「殿下?殿下?」 「嗯?」 谢初芙连喊好几声,总算把沉思的人给喊回神了,她微微拧了眉说:「殿下是想到什么了吗?」 「并没有想到什么太有用的东西,我会派人也去南边查查那个富商,应该能比大理寺的人快一些。」 「我也会再和表哥联系的,他那里可有会什么别的说也不定。」 「不用了。」 赵晏清下意拒绝,引得初芙又侧目,看到他闪动的眸光。 他说:「不好老麻烦他,而且我也不想让人知道我在查这事。」 有些紧张,语速很快。这下谢初芙终于发现他情绪不对,哪里不对呢,正好听到他又说:「你也不好老去见他,被人瞧见了,总会说些不好听的。」 说些不好听的,她扑哧一声就笑了,终于明白他哪里不对。齐王这是吃醋了啊? 「那是我兄长,谁还能说不好听的。下回你们什么时候也正试见一见吧,他这人挺好的,就是总醉心案件,到现在也能给我找上个表嫂。」 赵晏清还是木着脸拒绝:「那他一定没有时间见我,我近来也得上朝。」 谢初芙真是忍得好辛苦,每一个字都带着本王在吃醋的酸味。 v第02章[11.21] 她清咳了两声:「那以后再说吧,总能见上的。」 吃醋的某王又是淡淡应一声。 这时夜风似乎刮得大了些,窗柩都在震动。初芙就说:「殿下也该早些回去歇了吧,你明天还得上朝吧。」 赵晏清眸光又闪了闪,他能不能把刚才要上朝的话给咽回去。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是后悔也只能站起身来。 正好外头响起猫头鹰一样的叫声,是永湛在发信号外头安全,可以离开。 谢初芙也已经站了起来,去慢慢开了窗,探到一片安静。 「殿下慢些,天黑路不好走。」 她话才落,就被他灼热的气息包围,被他揽了腰,在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他似乎意犹未尽的,但她推了他一下,也只能松开手。 「我明晚再过来。」 谢初芙:「……」 还过来干嘛。 想着警惕退后一步,赵晏清没看见,已翻身出了窗,快步走到树下,借着树杆做助力,顺利翻过墙头。 初芙看着空空的院子,把窗关上,抬手摸了摸唇,扑哧一声又笑出来了。虽然刚才是觉得他再来不好,但心里似乎又有些期待。 她知道这是动心了。 她居然就对人那么动心了。 感觉似乎还不错。 谢初芙心里有点甜的重新躺下抱着被子,全然不知刚被她确认动心的对像正被人拿着剑挂在脖子上。 赵晏清被贴着皮肤的寒意激得手心微湿,余光扫见的是拿着剑的人半个猪八戒面具,而永湛也立于那个戴面具的人侧边,手中的剑亦抵在他腰后。 暗夜下,三个人极诡异的僵持着。 赵晏清从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一天。 刚私会了情妹妹,下刻就被人拿剑架脖子上了。 还是个戴着面具的诡异男子。 他大脑快速运转着,怎么想也不觉得国公府的侍卫会有这种怪嗜好,带着面具巡逻。 所以……这是外人? 可性命在人手上,他想再多,有判断也不敢异动。永湛也是一身冷汗,死死盯着那张猪八戒的脸,就怕对方一个手抖,他家殿下要血溅三步。 三个人就那么僵持着,对峙着。 不远处又传来了巡逻侍卫的脚步声,那个动静是要往这边来的。 赵晏清心中一动,说道:「这位壮士,我们再站在这里,都会被人发现。若不是各走一边,相安无事?」 不想面具人根本没有动,长剑甚至往他脉搏处又贴了贴。 永湛注意到他的动作,剑尖也刺破了对方衣裳,冷声道:「不许动!」 三人还在僵持着,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赵晏清也不劝了。 实在不行,他丢个王爷脸面,被谢家人发现夜闯,初芙肯定不会丢下他不管。但这个人极可疑,能混进国公府来,又是在一姑娘家的院子外。 他决定就那么僵持着,怎么看这人都比自己可疑和危险。 他沉默了,永湛却是急得手心都是汗,再不走真要被人发现了。戴着面具的青年也是巍然不动。 赵晏清听着脚步声,在心中默默算着也就十余步的样子。不想这个时候,脖子上的剑突然离开了,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那个面具人是要离开。 他心头有主意闪过,转身掌化抓扣向那人的肩膀,并大喊一声:「永湛!」 永湛会意,当即跟他一同去禽那人。 面具人没想到对方居然出尔反尔,说反水就反水,反应过来与二人打斗起来。这个时候,赵晏清更出人意料地高喊:「这里有人侵入!!」 面具人闻言混身都抖了一下,本只是自卫的动作成了杀招,永湛被他精湛的武艺吓一跳,忙拼全力去追击。 但对方不但武艺高他一筹,力气还大得吓人,两剑相撞间,他手碗被震得发疼。 赵晏清被这个身子拖累,空有一脑子的招式却体力追不上,只能帮着攻人下盘,还毫无用处。 在侍卫高喊什么人来到前,那人直冲向院子,踏着院墙飞身进去。 初芙! 赵晏清头皮发麻,二话不说也攀着院墙跳了进去,高声喊:「初芙!不要出来!」 谢初芙才躺下,就听到吵杂声,细听下竟然是赵晏清的声音,猛地再坐了起来。 但他在喊不要出去?! 她正犹豫着,院子里亮起了灯,是惊动了丫鬟和婆子,都打了灯笼出来。 被追到院中的面具人也不往屋里去,而是再翻了另一面墙快速离开院子。一众侍卫都跟着翻墙再追过去,可怜那面雪白的墙多了一排脚印子。 赵晏清进了院子后却没有追人,顺带把要追上前的永湛也拉住。 永湛气喘吁吁,惊疑不定道:「殿下?不追?!」 「他是贼,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刚才是灵机一动,恶人先告状。 再追上去干什么,这时候当然是找人把自己嫌疑先摘出来! v第03章[11.21] 不然等国公府侍卫抓到人,再被人揭穿,他这王爷的威仪真要扫地,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永湛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看着气定神闲去敲人姑娘家门的主子,忙将眼底的鄙视收了。 他们家殿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了啊。 谢初芙和值夜的丫鬟就躲在屋里,听到有人敲门,再听到是赵晏清的声音,她松一口气。 丫鬟去开了门,赵晏清才进屋,就看到初芙将手里胳膊粗的棍子放在圆桌上。他看得挑了挑眉。 这屋里哪来的棍子。 「殿下这是怎么了?」 谢初芙本想问他怎么又回来了,但丫鬟在屋里,忙改了口。 「追一个可疑人追到这儿来了。」 赵晏清胡诌起来面不红气不喘,这下轮到谢初芙挑眉了。她将丫鬟赶了出去,听着外头越闹越大的动静,知道这里暂时安全了,就让大开着房门。 毕竟是深夜,不管发生了什么,关着门孤男寡女的说出去都不好。 赵晏清看着退到院中的丫鬟,这才将事情全部说来,谢初芙有些无语。 这招贼喊捉贼也够损的。 「我看这国公府也不是太安全,我回去就挑信得过的侍卫过来,就守在院子里。」 「这是不是也挺方便殿下以后行事的?」 谢初芙一双杏眸亮亮地看着他,赵晏清一怔,旋即耳根在发烫。心思被人看个透彻,是挺不自在的。 她看着他难得的窘迫模样,却是抿唇笑了,眸光璀璨:「要劳烦殿下了,有殿下的人在,我也安心。」 赵晏清就听到自己心脏怦怦猛跳了几下,觉得她的笑十分闪眼,口也好像有点干。 明明开着门,他怎么觉得气闷,体温也不受控制地越来越烫。 谢初芙在烛光中看到他耳根通红,一双凤眼一错不错看着自己,但自己一对上那视线,他又开始闪躲。 一见她就耍流氓的齐王……是在害羞? 她心情大好,有种掰回一局的舒畅,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余光扫到他手也放在膝上。把袍子都抓皱了。 她想起昨夜他朝自己伸来的手,手心温暖,让人眷恋的温度。 她手慢慢就探了过去。 外头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谢初芙有些遗憾的收回手,还想着自己也能耍一回流氓呢。 是追人的侍卫回来了,面有惶恐,半跪在外头禀报:「禀姑娘,那人逃离了国公府,属下办差不力,还请姑娘责罚!」 「逃了?」 谢初芙听到人逃了,似笑非笑看了赵晏清一眼,见他凤眸就垂了下去。她觉得逃了也挺好,省得更多解释了。 「逃了也罢,今晚若不是多得齐王殿下路上就发现那人行迹诡异,跟了过来,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是属下的错!」 侍卫长又是抱拳请罪,赵晏清这个时候咳嗽一声:「也不能全怪府里的侍卫,明儿我再派些人来,毕竟国公府那么大,总会有漏洞的。」 谢初芙笑容依旧灿烂:「那就有劳殿下了。」说罢又吩咐侍卫,「二叔和老夫人那里怕也被惊动了,你们只说是有外人潜进来,齐王殿下跟过来的事就别提了。省得府里再传得乱糟糟的。」 侍卫长应是,知道自己没被罚心里松口气,却又十分愧疚。暗中咬牙发狠,从今以后,连只苍蝇也别想再飞进姑娘的院子来! 若是抓到闯进行来的那个人,他非得朝他身上甩一百八十鞭,让他连累他们坠了名声! 侍卫长又愧又气地离开,赵晏清发现了一个问题:「国公府的侍卫似乎都还是听你的令?」 谢初芙视线已回到他的手上,点了点头:「都是我爹爹留下的亲卫,别人想指使也指使不动。」 怪不得她的院子明显防护比其它地方强。 赵晏清了然,也知道自己又该走了,抬手就去握了她的手:「那我回去了。」 谢初芙低头盯着他握过来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搔了搔:「我让侍卫送你从侧门走。」好可惜,还是没先主动。 赵晏清却是被她细微动作电了一下似的,猛然收回手,耳根莫名再度发热。 他站起身来:「不要麻烦了。」 说罢脚下匆匆,但初芙哪里会让他再自己走,这不就暴露了他对国公府很熟悉的事吗?还是叫了丫鬟追上去,让侍卫暗中送他出了府。 突来的一场闹剧扰了国公府众人安眠,好不容易从国公府逃走的面具青年一脸铁青。 他蹲在远离国公府的一处小巷子里,狠狠把面具摘下,露出一张刚毅英俊的面容,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居然在自己家里成了人人喊打的鼠辈,齐王真是够狠的,他还没找人算帐,居然就再被阴了! 这事没完! 谢擎宇想到那个先闯了妹妹闺房的齐王,还敢贼喊抓贼,闹得他狼狈不已,就气得一阵牙痒痒。要不是看在上回齐王以身救了妹妹,早一剑刺他个对穿了! 谢擎宇越想越气,一屁股坐到地上,又有些惆怅。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妹妹还没出阁就被人欺负了,他想现身都不能……而且他们突然回来,妹妹会不会惊不住刺激。 思绪纷乱,想到让妹妹独自一人过了那么些年,心里又无比愧疚。 谢擎宇就那么丧气地坐了好半会,才站起身拍了拍灰尘,在怀里摸出个钱袋子。 不管怎么样,又有银子能吃饭了。 十五那晚,他在火场丢了钱袋子,沦落到要在自家厨房偷东西裹腹,真是一世英名尽毁。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是尝到滋味了。 谢擎宇拿着沉甸甸的银袋子,心情总算转好一些,准备找个还没打烊的店吃顿好的。当他腰间别着面具,大摇大摆地走过一处墙根的时候,看到一张布告。 是大理寺发布的,上面写着十五那晚烧死的人,是认尸公告。谢擎宇脚步顿了顿,回想起那天他救了齐王后怕暴露,就跑到楼顶去了。 v第04章[11.21] 他看到有人从烧着了那个客栈破窗而出,然后就行了个方便伸手拉了那人一把,当时那人慌慌张张的,身形倒和公告上面烧死的人相似。 这还好逃出来了,不然就得跟这布告上的人死得一样惨。 他的钱袋子是不是那个时候丢了? 谢擎宇扫一眼,想到丢掉的银子,心里抽疼,迈开步子走远了。 而回到家的永湛才发现自己腰间被人划了一道,钱袋子丢了。 不过那钱袋子也没有特别的标记,还是他家殿下的银子,丢了就丢了吧,不是自己的不心疼。 次日,大理寺的人接到五城兵马司,西城巡守的士兵报案,说是在栖湖发现了具男尸。死者身形微胖,目测死亡两日,身上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但翻出来两个钱袋子。 昨日有宵小闯了入府,护国公府今日个个面有惶惶,连谢二夫人都后怕,让人去查看各处库房情况。 昨夜谢二老爷回了衙门当值,一早收到消息也赶回府里,召来了昨晚守夜的侍卫长问情况。 侍卫长一夜没睡,提到那个让他们坠了威名的宵小,就气得牙痒痒。他本来就不受谢二老爷管,回起话来也不算多客气。 谢家二房这几年慢待他们家姑娘,他心里也记着仇呢,三言两语就打发了谢二老爷。 这反倒叫谢二老爷气得难受,连灌了两杯茶,一拍桌子道:「国公府的守卫就该全换掉!」 「国公爷,您真要换吗?」谢二夫人神色微变,开始算帐了,「府里有三分二的侍卫是大房的人,月银都还在大房产业的帐里走的。他们一个侍卫每月就一两银子,他们近五十个人,如果重新请护卫,那就得是另一笔开销了。」 五十两银子看着不多,可是日积月累的,一年就不少了。 他们二房现在都在吃老本,那些产业庄子的收益只能勉强够日常嚼用的,儿子还没娶亲,女儿还没出嫁。这些都要钱啊。 谢二夫人已在心里啪啪啪的算帐,到现在还在兵马司混个五品武职的谢二老爷脸已经黑了。 他接手了偌大的国公府,银子不见多,反倒因为这个爵位成为了负担。每年年节送礼就得送掉一大笔银子,不送就会显得他们国公府真的没落了,那样就更不会有人跟他来往。 二老爷想着早些年兄弟两分了产业,悔得不成。 那个时候他要仗着兄长,觉得兄长说不分家,但各自成家了,产业就分一分。当时各项庄子铺子收益都不错,他就多要了,他兄长那是将这些折算成银子。 哪知会有经营不善的事,自打兄长战死,生意也越来越难做,六家铺子已经关了四家。靠着租赁出去收回点银子,结果租他铺子的人生意却又红红火火的。 二老爷越想越气,那句让再换掉侍卫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果然大房留下的就是个丧门精,让他们二房都跟着倒霉! 随后又想到大房的银子都在谢初芙手里,她马上要嫁人了,这心头就跟被人挖了一刀。光他知道的,大房存在银庄的银票就有十万两银子! 他们二房现在一万两现银都拿不出来! 「国公爷,你怎么了。」谢二夫人算了一通帐,抬头就见到他痛心疾首的样子。 「我难受。」二老爷站起来,捂着心口,脚下踉跄的回了屋。 谢二夫人疑惑,谢梓芙正好进来,把刚才听到的消息告诉娘亲。 「娘亲,您知道吗?刚才齐王府的嬷嬷来了,小丫鬟听到他们说话,说齐王要给谢初芙置私产,还把王府的帐本带了过来!」 谢二夫人一听就直皱眉:「王府的帐本带来做什么?难道现在就让那丫头管王府的事了?」 这人还没嫁呢。 还给她置私产?! 那得给多少,谢初芙的嫁妆呢,谢二夫人猛然想起来,自己这婶娘是不是要帮着张罗谢初芙的嫁妆??! 吉日未到,齐王府还没有下聘。 她眼珠子一转,想到有钱的大房,抿抿唇就站起身来。 「走,我们过去看看。」 谢梓芙一听当即躲到一边:「我不去,那个倒霉鬼,别再给我沾霉气了。」 谢二夫人恨铁不成钢,那有金山银山,怕什么霉气!! 她气得一甩袖子,自己走了,谢梓芙就坐在椅子冷哼,在想一会要找她爹爹要银子。她兄长前儿从卫所回来,拿了她一百两的私已钱呢,那是她存了小半年的,得跟爹爹讨回来。 谢二夫人心里有着小算计直奔初芙院子,不过没想到有一个人比自己快一步。 初芙才将将用过早饭在漱口,王府的两个嬷嬷在边上满脸微笑,心中夸赞果然在太后身边呆过的姑娘,礼仪举止完全无可挑剔了。 「——表妹!!救命啊!!」 正是这时候,一声哭丧般的哀嚎直震初芙耳膜,要吐出嘴里含的水的初芙一个不措,被吓得把水全咽了进去。 嬷嬷们:「……」果然人都不禁夸的。 初芙还被呛了一下,咳得眼泪都要出来。 哭嚎的陆承泽已经冲了进来,站在门口的常义想挡都挡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衣襟都跑乱了的少年公子来到未来王妃身前。 「——表妹!你舅舅要抓我去拷问,你要给我做证啊,我是清白的!!」 「你个混账东西!我什么时候要拷问你了,你给我站住!」 谢初芙还没有理清头绪,跟来的陆大老爷咆哮声音已经在院子里回响。陆承泽吓得脸色一白,跟无头苍蝇一样在屋里转了两圈,然后一头就要往初芙的闺房里钻。 初芙见他躲,其实哪里还能躲,他又不是元宝,还能藏壳里。她索性一伸手,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提溜着她倒霉表哥的衣领,生生把人留在原地。 追得直喘气的陆大老爷脸色铁青,陆承泽面如死灰,觉得自己这算是自投罗网吧。怎么就忘记这表妹怪力,向来喜欢看他热闹的! 初芙见舅舅进来了,这才松手,陆承泽一边咽着唾沫一边往后退:「爹,我们有话好好说,我怎么可能杀人!」 「你没杀人你跑什么!还在大理寺衙门拔腿就跑,你要让别人怎么想你!」 杀人? 谢初芙听到这两个字眼,手一抖,忙问:「怎么回事,表哥你怎么杀人了?!」 v第05章[11.21] 陆承泽一听又要哀嚎,叶嬷嬷林嬷嬷实在看不下去了,忙拔高了声音说:「这位可是寺卿大人?」 乱作一团的三人都住了嘴,谢初芙忙理了理衣裳,两个嬷嬷一言难尽看着她恢复端庄。已经晚了,刚才她们都看见了。 叶嬷嬷朝着陆大老爷行一礼,说道:「我们是齐王府的管事嬷嬷,如今在王妃跟前指点礼仪。」 陆大老爷想到自已气极失了分寸,忙敛敛神,又是平素冷静的大理寺卿,朝着两人拱拱手:「是本官失礼了。」 一个舅舅闯了外甥女的院子,是不太好听,何况还有个混账表哥! 两位嬷嬷见他也是一瞬就冷静无比,嘴角抽抽,他们准王妃果然是陆家血统啊,这变脸本事就是陆家祖传吧。 谢初芙这时只能打圆场,朝两位嬷嬷一礼:「舅舅与表哥前来做客,还请嬷嬷行个方便。」 嬷嬷回于一礼,自然也不会为难的,只是要表现下自己的存在。他们代表着齐王府,也是要告诉前来的父子俩,如今他们面前的姑娘身份不同,好歹为谢初芙挣些威严才是。 等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谢初芙让苏叶苏木上茶点,就守在门口。 陆承泽早跑得嗓子都要冒烟了,端了茶就咕咚一通喝。陆大老爷面有沉色,抿了几口茶。 谢初芙见此,知道自己不开口,一会这父子又得乱起来。 「舅舅,究竟怎么回事?」 「你看看这个!」陆大老爷直接将一个钱袋子放到桌上。 那钱袋子还是湿的,看着沉甸甸的,至于花纹样式。 藏蓝的绸缎布,上面绣了兰草,那兰草还是……谢初芙盯着看了再看。 没错,那兰草她绣的,她这么些年就没练好绣工,细长的兰草绣成了像泡发的海带。十分独特,全京城也只有出自她手。 「这不是我送你们的钱袋子吗?」 确定东西是出自她手,她就更疑惑了。 为什么钱袋子湿了,听他舅舅的意思,这钱袋子是怀疑倒霉表哥杀人的物证? 陆大老爷盯着钱袋子,语气沉沉:「兵马司发现一具浮尸,那具尸体上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但身上戴了两个钱袋子,这是其中一个!」 「这不是我的啊!我的钱袋子用起毛了,我给回表妹了,让表妹再给我做个新的!!」 他没舍得绞了。因为怪力表妹根本不善女红,绣个钱袋子都要两个月,就想让她看着照做一个。 他提起,谢初芙猛然想起是有这种,她把这事忘到脑后了。起身就进了内室,找出绣筐来,里头正静静躺着两个钱袋子。 一个面上都被磨出毛绒来了,一个兰草才绣了个梗。 「表妹!这都一个多月了,你就绣了那么点!」陆承泽不可思议盯着看。 陆大老爷伸手去将两个钱袋子拿了起来,他儿子确实没有说谎。 谢初芙看着他沉思,就问道:「舅舅,那我给你那个呢?」 陆大老爷丢了手上的,在袖子里掏出一个来。是同一款,但是要比陆承泽那个显得新多了,一看就是保护得很好。 谢初芙就意味不明瞥了眼陆承泽。这是同时送的,她舅舅能用半年不损,他这是拿来装银子还是拿来装钉子了。 陆承泽被她目光一扫,就跟有冷风窜进脖子了一样,直打了个哆嗦。他心虚地说:「我……我天天要往外跑,用银子的时候多,所以坏得快。」 谢初芙都想呵呵他,不爱惜就是不爱惜,借口! 陆承泽就一脸尴尬,转移话题:「爹,这不是我的,所以我是清白的,那死了的人跟我无关!」 「我又不是傻子,我知道了!」陆大老爷没好气回他一句。 谢初芙想了想,又盯着桌上的钱袋子看,左看右看没看出问题来:「这钱袋子半新不旧的,又是出自我手……」 她话说到一半,眉心一跳,就察觉到父子俩视线落在自己在身上。 她双手一举:「我没有杀人!」 父子俩:「……」你有怪力,不好说吧。 谢初芙对他们怀疑的目光中气得想咬牙:「我就该做伪证,让表哥定个杀人罪去偿命好了。」 刚刚才被人证明清白的陆承泽马上露出讨好地笑:「表妹别生气,不过是怀疑嘛,怀疑。」 陆大老爷也尴尬,实在是断案断得多了,有什么可疑的下意识就会先去以此判断。 他咳嗽一声:「可这在死者身上的钱袋子究竟怎么回事。」 谢初芙也想知道。她觉得自己也许真是霉神附身,总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陆大老爷思索了会,伸手去解开钱袋子,里头有三张百两银票,还有近五十两的银子。但都零零整整的不等数额凑一块有这数。 身上带那么多钱,要赶路上哪里去吗? 不然有五十两就够在京城逛一圈了。 谢初芙也看到银票,被水泡过,字迹已经掉了不少,不过可以看出来有些时间了。因为银票上的折痕很深。 她看了几眼,没发现,就又去看这个钱袋子。这一看,在内层发现什么,当即就要伸手去拿,结果陆承泽快她一步。 他拿起钱袋子嘿嘿地笑:「表妹要看啥,我给你看。」一脸你不要想毁灭证物的样子。 谢初芙真是想一拳打过去,忍了再忍说:「翻过来,我看看走针。」 走针有什么好看的,陆承泽依旧翻了内衬出,谢初芙盯着看了好大会,脸色十分古怪:「这钱袋子不是近两年做的。」 不是近两年是什么意思。 在父子俩疑惑的眼神中,她指了一处凌乱的针脚:「你们看这,这是我走针很生疏,然后缝错一些,又不想折了,直接补了针。」 「我有两三年不犯这个错误了,所以这起码有四年了吧。」 四年前,她那时候刚学会做钱袋子,她成品只有两个……送给了父亲和兄长?! v第06章[11.28] 她拧起了眉头,陆承泽急吼吼的问:「四年前的?你确定?你都送给了谁?做了几个?」 「两个,爹爹和大哥。」 此言一出,屋里都安静了下去。 「这怎么可能。」陆大老爷率先第一个摇头。 谢初芙也觉得不可能。是啊,怎么可能,都已经去世四年的人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出现。 她又想起什么:「你把它全翻过来。」 陆承泽忙照办,看到钱袋子没绣兰草的一面右下方有一个小小的字—— 宇。 「看吧,我大哥的。」 因为那个时候她也在同时学绣字,这个宇字也算是练手的。 屋子里又安静了。 最终于还是陆大老爷先开的口:「你确定这个钱袋子你父亲和兄长出征前带走了?」 「确定。出征的时候,是我帮他们收拾的东西。」 「——那这钱袋子是怎么回事?!」 谢初芙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兄长的遗物在京城,还装着银子,怎么看都是还有人在用的。 但现在是先追究这个吗?她思索了会,说道:「舅舅,那个死者身份不清楚?有什么特征吗?」 陆大老爷说:「在水里泡了两日,肢体都发胀了,但还能看出来以前微胖。穿的是绢质衣裳,带了网巾,可以判断是个从商的。」 本朝有律例,商人不得穿绸缎,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和司礼监扯上关系的,穿了也就穿了,比如南边那富商就是穿着绸缎到处跑,并不会有人敢去找麻烦。随着司礼监日渐势大,这条例其实也名存实亡。 从商的,微胖。 谢初芙和陆承泽都抬头相视一眼,旋即震惊地异口同声:「李双财!」 「什么?」陆大老爷被两人吓一跳。 谢初芙说:「李双财,那个一开始被以为是烧死的李双财!」 陆承泽接话:「身形微胖,从商!李双财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人,让他家人来认一认!」 陆大老爷反应过来,说:「如果这人是李双财,另一个烧死的是南边姓贾的富商,两人的死有没有关系。」 谢初芙顺着话也沉思,想了一会,突然丧气往椅子里一靠:「不管有没有关系,这事得和我扯上关系?这钱袋子怎么回事?」 她大哥去世四年了,这东西在李双财身上出现,又是她做的,不得和她扯上关系。 提起这茬,陆大老爷也没办法解释,只能问她:「有能证明这钱袋子是当时你给了擎宇的吗?」 「能。但都是我的丫鬟,还有留在府里的老一批的侍卫。」 那都算和初芙有关系的人,这样的人当证人,不足于有说服力。 陆大老爷沉吟了会道:「这样,我先去确认死者身份。钱袋子的事我也会先说个明白,到真要你出面澄清的时候再说,也许死者家人也能找到别的线索。至于姓贾的富商是死是活,还得等去查的人回来。」 陆承泽听得睁大了眼,不服气道:「为什么当时您见到这个就要抓来审,表妹就是再说!」 「闭嘴!」陆大老爷一眼睃了过去,陆承泽当即乖乖闭嘴。 他果然不是亲生的,这心偏得简直没天理! 谢初芙郁闷,却也没有办法。这时谢二夫人已经被拦在院门口好半会了,还是没能见到初芙,又听到里头是陆家人,想了想还是心虚先溜走。 左右这家现在她做主,看这丫头的嫁妆天经地义! 陆大老爷那头安慰了初芙几句,带着不争气死的儿子走了。 他这头才离开,倒是在女学伺候三公主的宫人前来,是给三公主带信的。 谢初芙接过信一看,是让她帮忙取诗社的名字。说虽然她不在学院了,但诗社不拘束是学院的学生,学院的比试她可以不参于,但以后还是很多机会用诗社的名声来办宴会云云。 所以谢初芙还是诗社一员。 看到这里她有些头疼,现在她正一团迷雾解不开呢,还得再费神诗社的事。 但一想到她以后可能就只能窝在王府后院,确实日子也够无聊的……诗社,起码能打发时间。 至于名字嘛,谢初芙灵光一闪,想到了前世她除了学业外还沉迷的一件事,二话不说让拿了笔墨来。 信纸上就写了晋江二字。 把墨吹干,将信装好,宫人笑吟吟接过,小声问道:「谢姑娘,公主还托奴婢来问,还有新话本吗?送去的一本,公主说已经快要看完了。」 话本……谢初芙神色一顿:「得出府再买,劳烦公主等两天?两日后你再来取?」 「那奴婢就替公主先谢过姑娘了。」 宫人办好差事,高高兴兴地走了。 谢初芙跟前总算是清静了,看着还放在桌案上的笔墨,又开始写东西。 不一会,纸上就写满了。 疑似死者:贾姓富商,与皇后和司礼监有关系;李双财,与贾姓富商有生意往来; 贾姓富商烧死在客栈外,日期八月十五晚;李双财,溺死,初步判断死亡两日。 是和贾姓富商同一天死亡。 是有人同时杀了两人? 动机呢?谢初芙看得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视线落在贾姓富商上,这人和皇宫有扯到关系。 v第07章[11.28] 皇后疯了,现在和皇后有关联的富商死了。按她倒霉表哥先前的八卦说,那个富商的妹妹伺候过皇后,但也死在宫里了。 谢初芙隐隐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又在纸上添了几句话,让人拿了信封,直接交给常义。 「常公公,里面的东西很重要,务必交到殿下手中。越快越好。」 常义见她神色郑重,当即应喏就准备回王府。 此时,把锅丢给自家妹妹的谢擎宇在昨夜那面墙看到了新公告。 「啧,怎么又死人了,最近京城不太平啊。上回烧死,这回溺死。」他一眼扫过去,慢悠悠钻进巷子里,想着怎么再潜回国公府不能被发现。 几年没回来了,即便还不能现身,远远看一看妹妹也是好的。而且晚上齐王那小子会不会再偷偷跑来?! 他必须再潜回国公府去! 过了中秋,一直在院子里鸣叫的蝉声就歇了。 谢初芙端端正正坐在圆桌边用饭,整个院子寂静一片,屋里站满了丫鬟和嬷嬷,也只有微微的呼吸声。 听惯了热闹的声音,她这会倒觉得十分不适了,有种到了宫里的拘束。 用完一碗米,苏木见到机灵又要上前再给添。两位嬷嬷对视一眼,叶嬷嬷清咳一声说:「王妃,婚期就在三个月后,王妃是不是减一些食量。不然下午礼部的人来量身做嫁衣……」 胖了就又得改。 谢初芙当然听懂了,苏叶要去盛饭的脚步顿了顿,眼底有些不满。 当个王妃居然要连饭都不给吃饱吗? 谢初芙有些犹豫,不过她知道自己的饭量在姑娘家中是少见的。 她正想着要怎么说才不会叫自己饿肚子,外头有人高唱齐王殿下到。 屋里的丫鬟嬷嬷当即就跪下,她慢悠悠站起身,就见赵晏清还一身朝服,脚下生风地大步迈进屋。 屋里围了六七个下人,他一怔,恍然想起现在是白天,自然不可能就他们两人的。 这正大光明见面,反倒不习惯了。 「都起来吧。」他一抬手,众人纷纷谢恩。 初芙盯着他的朝服看,绛纱袍下是露出中单织黻纹的领子,三色小绶悬挂着玉环,本就修长的修身似乎更加挺拔了。 以前见他总是狼狈的时候,这阳光一照,才算看清他身为皇子的威仪。 她抿唇一笑:「殿下怎么来了,可用过午膳?」 赵晏清没错过她打量自己的神情,不自觉中挺了挺胸:「才从皇城赶来,今日工部有议事,要厚着脸皮来请王妃留用一顿午膳了。」 可不是厚脸皮。 谢初芙睨了他一眼,眸如辰星。 这就王妃叫上了,齐王府的人尊称是给体面,她现在顶多是准王妃。 不过听着还挺顺耳的。 「殿下不嫌弃就是。」 赵晏清早被她笑得指尖都在发酥,那似嗔还娇的眼神像羽毛一样拂过他心湖,撩得他心里一片不平静。 他想去牵她的手,走了两步反应过来还满屋的人,遂道:「你们都退下吧,不必在这里伺候了。」 林嬷嬷说:「殿下,您陪王妃用餐,奴婢在这边伺候着吧。王妃也用过了……」 「没有呢,我还没有用好。」谢初芙笑吟吟打断。 挡她吃饭者,要被她收拾的。 林嬷嬷闻言睁大眼,赵晏清扫向圆桌,就看到空了的青花小碗,似想到什么眉头皱了皱。 叶嬷嬷见他的神色知道瞧见空碗了,忙跟着说:「王妃今天下午要量身,奴婢们正说让王妃保持好身形……」 赵晏清正听着两人在那千方百计想证明初芙用过饭了,发现袖子被人轻轻拽了下,侧头就看到初芙不知什么时候挨了过来,有淡淡的馨香就缠在他鼻尖。 他想也没想,冷声道:「下去!」 两位嬷嬷一凛。本就极少见到赵晏清,如今又见他沉了脸,吓得再也不敢说什么施一礼就慌张离开。 谢初芙瞅着人离开,朝走在后边的自家丫鬟说:「再让厨房添两个菜来。」 「不必了,把门也带上。」 赵晏清又吩咐一声。门外的两个嬷嬷听到这明显柔和多了的声线,心里也不知是啥滋味,殿下对谢家丫鬟都比对她们有耐心。 她们或许应该换个想法,明显是准王妃很受宠的样子! 两个嬷嬷看着缓缓被关起的门心情复杂,在想这个时候再去讨好谢初芙还来不来及。 谢初芙在柜子里取出来干净的碗碟,准备再找个干净的帕子给擦一擦,赵晏清见她忙,一手就拦下了。 「说过没觉得你这儿有不干净的。」 「殿下……确定?」 他这洁癖还有选择性的吗? 赵晏清当然确定,他也奇怪的。变成齐王后,他把齐王所有穿过的中衣鞋袜几乎都换了,若不是朝服一类的不好换,他估计也全扔掉。但唯独靠近她,没有那种不自在感。 「那……请用。」 谢初芙见他淡然,就将筷子递他手上,给他夹了一筷子的鱼肉,选的没有碰过的那边。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带了给你增添的侍卫过来,再有你不是送了信?」 v第08章[11.28] 他把鱼肉放嘴里,细嚼慢咽后才说来,抬起的手又夹了一筷子鱼肉,却是初芙先前动过筷的那边。 谢初芙不动声色看着,他这是在无声显示对她的亲近的吧。 她笑着给他盛饭,再给自己也盛了满满一碗。 赵晏清看着那堆尖的小碗,心道果然,上回就听到陆承泽说她胃口好,刚才嬷嬷们是不让她再吃了。 也许她力气大就是因为吃得多? 见过初芙戏好、胆大、彪悍,现在再加个食量大,他是一点也不震惊,还十分高兴地给她夹菜。 这种跟人一块儿分享吃食的经历也是没有的,他新奇又有种莫名的感动。 谢初芙向来是有吃的就不会亏待自己,他夹什么全单照收,也顾不上嬷嬷们说的那些规矩。 边吃边说:「殿下看过了是什么想法。」 「钱袋子的事不好解释,在想会不会有人故意要陷害你。」 「陷害我杀人?但这钱袋子早给了我兄长,这人要陷害我那得是多少年前就开始算计了。」 赵晏清后来也有想到这点,说道:「确实深思又觉得不太合理,但总不能是巧合吧。至于姓贾的富商,我让人查过了,他的那位妹妹是在……皇后诞下太子后没的。卷宗上记的是死于急病,而且这人是在皇后进宫前就到了刘家,伺候了皇后有七年,那时贾家还很穷。才会被卖了。」 「那贾家如今成了富商,还和司礼监有关系,确实是皇后娘娘牵的线了?」 能伺候皇后七年,又跟进宫的,显然是心腹。 赵晏清点头:「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先前也受过刘家的好,卖这个面子很正常。」 「还能查得到人是得了什么病没的吗?是真病假病。」 谢初芙想得入神,连筷子都停下了。 她已经脑补了一堆婢女为护主而死的各种画面,但有一点是不须要脑补的,那就是刘皇后是有对贾家补偿。 在权贵眼中,一个奴才死了就死了,哪里还用得再去提携他家。 所以,很有可能贾富商的妹妹替皇后做过什么。 赵晏清身为皇子,后宫争斗的戏码知道得不少,也是有这个猜测。 他说:「不管真病假病,人是死了。又时隔那么多年,皇后已经神智不清,现在贾富商也可能身死,让人不得不再去怀疑起当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贾富商是被灭口的。 谢初芙心中一凛,明白他的意思,沉吟道:「如果是这样,那死的李双财呢。是为了遮掩富商身份吗,但第二天尸体又被找到了,如果是遮掩,尸体应该会被藏起来才对。」 即便确定贾富商的死可能和宫中有关,但不合常理的地方也太多了。 她兄长的钱袋子,李双财的死,还有要杀富商不想让人发现,应该还有更多的办法。比如直接杀死在京城外,不用大火这种烧死的方式来吸引人,那才更加的隐秘。 现在这种情况,反倒是像…… 谢初芙就联想到先前赵晏清被怀疑的事。 「你说……会不会又是有人故意的!」 赵晏清一惊:「故意。你是指有人故意把事情做得让人周知,就是在引着人往上查?!」 「这往上查是会查到谁?皇后娘娘!」 可刘皇后已经疯了。 赵晏清神色就有几分古怪,眼前似乎又是在针对他母后。可是人都已经神智不清,再针对又要做什么? 是他兄长吗? 他隐隐又觉得不可能,因为再继续针对,对他兄长也没有好处才是。 刘家得罪什么人了? 赵晏清思绪纷乱,想到今日工部的议事中有一项前年的固堤事项,那正是他外祖家的人在江浙办的差。 今日是提出来巡堤坝,有人提议江浙总是水患重区,又是全国赋税重地之一,要全面巡查。 两年前才修好的堤坝,修一条河道又是别的地方的两倍银子,应该是固若金汤的。 是他多虑了? 「此事还得要确定要贾富商的身份,或者是我们先把事情想复杂了。」 赵晏清敛了敛神,将心里那点不安压了下去。 初芙却是觉得事情应该和推断的差不多了,六指的人并不多见。但见他伤神,又是一桌的饭菜,还是吃饱再说。 等到烧死的人身份确定,就知道下步该做什么。 她给赵晏清布菜,自己再把冒尖的米饭全塞肚子里,不再提案情。 赵晏清用着她夹的菜,心里的不安也慢慢散去,一抬眼就能看到她娴静的侧颜,仿佛什么烦心事情都不重要了。 用过饭,初芙喊人进来收拾,吩咐人泡茶来。 赵晏清说道:「听说你这里的花茶不错,给我泡一杯?」 花茶? 谢初芙诧异,他怎么知道她这里的花茶好。 赵晏清这回没给她解惑,那是第二回躲床下时听到的,陆承泽那个大嗓门,他不想听到也难。 初芙没得到答案,心里就落了个嘀咕,让人去泡花茶来。这茶还没上,在和国公府侍卫长说着布防事情的永湛前来禀报,是收到去南边调查发来消息。 屋子里的人再被他赶了出去,拆开信一看,果然是比大理寺的人快一步,确认了那烧焦尸体的身份。 贾永望走到金陵的半道上就人劫走了。 v第09章[11.28] 贾家的家仆在金陵报了案,只是还没有线索,这事就还没往京城里报。现在怀疑可能是有匪贼潜藏在那路段,金陵那边在搜山,准备有结果再上折子到京城来。 六指的尸体,肯定是贾永望不假。 赵晏清看得神色凝重,把信给了初芙。 看到确定了的身份,就代表先前的推断一切都有可能。 「初芙,我得再去查查贾家究竟和皇后有什么关联。」或者是刘家近期得罪了什么,还有一个,他屡次打了陈家的脸,陈家那里有没有做手脚。 陈家来的那个人,在十五之后时候离京了! 如果是陈家的话,针对刘家也好,针对太子也好,绝对是有动机。 只是这话他还不能和她说。 「你去吧。」谢初芙站起身,阳光正好落在她面上,肌肤玉一般泛着莹光。 赵晏清也站起身,想到她对自己的信任,但自己却有事情要瞒着。齐王身上又还背着杀了他的血案,他在光晕中有一瞬的恍惚。 如果这事和陈家相关,如果她后来也查到齐王做下的事,她会怎么样。 「这事能先给我舅舅说吗?殿、殿下?」 谢初芙正征求他的意见,却猛然被他抱住了,很用力那种,让她有一瞬都呼吸不过来。 「初芙。」赵晏清难得有这种惶惶,喊了她一声。 她想应声,他却已经低头吻了下来。不同以往的轻轻一碰和温柔,带着几许烦躁的情绪,让她尝出了他的不安。 这是怎么了? 她被勾了舌,双手放在他胸膛上,想推拒的动作,慢慢却成了圈抱在他腰间。 不管他是怎么了,这时候,她不想推开他。 直到唇发麻发疼,赵晏清才算是离开了肆虐的唇瓣。 他深深看她一眼:「初芙,这事先不要和寺卿说,我先去查查。」 谢初芙点点头,他似乎就松一口气,看着她像是被雨露滋润过的娇艳面庞,转身大步离开。 初芙追了两步,喊他也没有没头。 ——他唇上沾有她饭后补妆的胭脂啊。 她抿抿唇,站在门口无言。两个嬷嬷其实早看到了,再侧头一见她双唇比抹了胭脂还艳红,哪里还用再确定。 他们殿下真的很喜爱准王妃。 叶嬷嬷就上前笑着说:「王妃,我看今儿就到这里吧,您好好歇休,明儿奴婢再来。」 林嬷嬷闻言变了脸色,暗恨地掐着帕子,都能用目光在叶嬷嬷身上戳个洞来。 这该死的老东西,居然抢先去讨好王妃了! 林嬷嬷不示弱道:「奴婢觉得早晨来也没必要了,以后都改到午后吧。」 叶嬷嬷当即也瞪了过去,这心机老婆子,来抢功了。 谢初芙站在门口,莫名奇妙。 这两人怎么了,不过能偷闲,她有什么不应的,全两人回了个温婉的笑。两位嬷嬷也眯了眼笑,这算是讨好成功了。 赵晏清从国公府正门离开,好不容易才潜进国公府的谢擎宇气得脸都红了。 这……这厮居然都光明正大出入国公府,这且不说,他一个大男人,嘴上那么艳红的是做了什么!! 赵晏清从护国公府出来,一路回了王府。 他吩咐永湛给自己换衣裳。 永湛惊道:「殿下,你要去睿王府?怎么去?!现在正是白日,睿王府即便封着,也还是有侍卫巡守的!」 「你只管把我送到睿王府后巷就可以。」 「殿下。」 永湛心中忐忑,但赵晏清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再听他的劝,最终也只能帮着给他更衣。 在更衣的时候,看到他还包扎着的伤,上面有点点血迹。 血迹已经干了,呈现出深暗的颜色。 这是昨晚上和那个猪八戒面具人动手时绷伤的。 从受伤到上朝,他们家殿下不过歇了一天。永湛心疼,帮他整理着腰带说:「殿下,您要找什么,让属下去就是。您再乱动,烧伤好不容易才结痂,再裂开又得再受苦。」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家殿下十分能忍伤痛,就好像是铁打的一样。对这些伤痛完全不屑一顾。 「我要找的东西你找不到。」 赵晏清不欲多言,一身不起眼的藏蓝粗布衣穿好,再带了个家仆常用的玄色帽巾,暗中又出了府。 他要回自己书房找以前收起来的东西,一份早年在宫中抄录出来的卷宗。 若不是出了贾永望被烧死的事,他可能还想不起来有这么样东西。 早些年,刘皇后有一回大病,太医说病情以前刘皇后也有过,这个早前是刘皇后刚进宫的时候。 刘皇后犯病后就什么都用不下,有时迷糊中还会呢喃几句春云。 春云就是贾春云,贾永望的妹妹。他和太子急得没有办法,就去翻刘皇后的起居注,看看那些时间都是吃用什么。因为贾春云早不在了,他顺带还去调了贾春云的档案。 今天谢初芙问他贾春云是真病假病,他沉默是因为档案确实写的病死,但却没有记录病症。 宫中很多时候会在处理莫名死亡的人就记个病而不治、身亡,其实这死就是有蹊跷,只是宫里每年死的人不少,久而久之真真假假掺一起,也没有人提出过什么疑虑。 v第10章[11.28]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他查完贾春云的记档后,还顺带把在他母后身边当差的宫人都翻了个遍,后来记在脑子里,索性就顺手抄了下来。 那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赵晏清对睿王府再熟悉不过,很快就从隐秘的一处顺利进府再到正院。 如今睿王府都封锁了,是有人巡逻,却也懒散,他没有惊动人到了书房。来到书柜的时候,他右肩又在隐隐作痛,应该是拉扯到结痂的伤处了。 他缓了会,才在书架角落最下方找到先前抄写的东西。 纸张已经泛黄,他快速的翻阅,直到看见几个名字,抽了这一张收进衣襟里。转身离开的时候,猛然看到挂在墙上一张弓。 那是他父皇在一年围猎时赠他的。 弓身刻有五爪飞龙,是帝王之物。 他上前,伸手轻轻去摩挲,这张弓是他父皇登基后打造的。他父皇骑射功夫出采,但小时候太子身为储君每天都是在听学,他父皇就教他骑射功夫,时常能听到感慨说可惜太子没时间来学这些。 指腹已经是落满了灰尘,少年旧事让人神往。 赵晏清眼中有柔情,很快却又恢复平静,物如旧,却是物似人非! 他收回手,神色冷漠离开了睿王府。 永湛等得不平静,见到他安然出来这才算是把心放回肚子里,匆忙结伴步行离开,到了远处一个巷子里才上了马车。 赵晏清把那张泛黄的纸交给他,指着第一个和第二个名字说:「这两人已经到了年纪放出宫,你去查这两人现在何处。查到了不要惊动,有重要的用处。」 那是伺候他母后的宫人,要想知道当年贾春云究竟怎么死的,就只能找到这两个人。 永湛看他的眼神就全是崇拜。 他们家殿下是怎么找到这东西的!这种东西不应该是在宫里,还等闲不能查到,怎么睿王府里有。 赵晏清知道自己这趟是很冒险的,也不想解释,问道:「陈家人离开王府后,你派的人跟着怎么说的。」 「他们发现了我们在跟踪,是甩开了一回,但甩开的时间不到一刻钟,也不是在十五那天晚上。所以不太可能是他们去放火杀人和把人溺死。」 「有没有可能是留在京里的其他陈家人所为。」 「这个已经让左先生去查了,他和陈家人接触最多,还有多少人潜在京城也是他最清楚。」 等见到左庆之后,给到赵晏清的消息也是陈家人近来根本没有异动。 左庆之表示不理解:「殿下,为什么要查这么一个烧死的富商,这里头能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赵晏清没有回答,给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目光,把人看得心里直打鼓,立即噤声不敢说话。 等从正院离开,左庆之拉了永湛到一边说:「殿下回京后就怪怪的,永侍卫不觉得吗?」 说怪,永湛这个贴身的自然觉得有的,但又说不上来。他沉吟着说:「是有点,也就是变得更喜洁了,可能还是被睿王那事闹的,那阵子我们谁不怪怪的。」 也是。左庆之知道睿王事情可能暴露之后,再又发现有内鬼,每天都在疑神疑鬼,他自己也变得怪怪的。特别是被齐王打过一回。 「你好好照顾殿下,有什么再同我说。陈家那里不管怎么样都是殿下的外家,殿下现在闹得那么僵,我也不好再往陈家传信去劝他们什么。你可得看好殿下,不要让他做糊涂事。」 糊涂事……殿下放了睿王亲兵这算糊涂事吗? 永湛想到自己亲手把人都放走了,心虚地摸鼻子,应付道:「先生你放心吧,只要你好好给殿下调理身子。」 左庆之这才走了。 等回到室内,永湛发现赵晏清已写好了一封信,见他进来把信封好,又要出府。 永湛只得跟上,发现他去一家当铺,赎了一枚成色不错的玉佩回来,后来也没提送信的事。 好像他们家殿下是十分古怪。 初芙午歇起来一刻钟,礼部派来量身的人也到了。 来人动作利落,没花多少时间。而且王妃服制都是有严格规制的,也不必选花色,跟礼部来人客气几声,再包个红封打个赏也就办妥了。 来人在离开前笑着跟她说下聘的日子是二十二,也就是四天之后,还顺嘴提了宫里的陈贵妃一句。 这一句就值得初芙琢磨了。 陈贵妃是她亲婆婆,那人的意思是不是她该去给陈贵妃请安? 虽然像是无关紧要的提一句,没有任何明示,可宫里的人不都这样。而且这人是礼部的,陈家倒是挺厉害的,能让礼部的人来传话。 她琢磨了好大会,最后索性继续装傻。 上回在宫里出了事,心里还有阴影,而且明宣帝连她进宫谢恩的事都免了,让她好好在府里休养。她要谨遵圣意不是。 不过心里是有决定,但想到赵晏清,她还是决定告诉他比较好。 自古以来婆媳关系就不太好处理,听听他拿主意,到底要不要进宫主动去给未来婆婆请安。 初芙就打算出府一趟,让苏叶苏木去拿了男子的衣裳,也没任性像以前一样独自出行。昨天夜里还闹贼,也不知道那人是出于什么动机,她让侍卫长李恒带着人一起便装跟着。 赵晏清在国公府放了人,自然是瞒不过他的,她也没有想瞒着。让齐王府的人去给他送信,让他若有空也穿了便装出来,她想带他到一个地方去。 而她现在就是先去给三公主买新话本,还有找陆承泽问问昨天之后钱袋子的事没有进展。 出了门,李恒想起她先前交待的事,让人掌马车,他到跟前汇报。 「姑娘让属下去打听那些人家都基本差不多了,银子也送了去,按姑娘的意思没有留名。但遇到一家,估计银子送去了也是白送。」 这事是在她午歇的时候送回来的消息,初芙疑惑看过去。 李恒说:「王唯赶了一夜的路从枣庄回来,说送钱去的时候,那家人正要卖孩子。那孩子的爹是个赌徒。」 「睿王殿下的亲兵有一部份是早些发洪灾的时候,收下的壮丁,只要身家清白,睿王殿下就培养在身边。这个姓杨的正是这么到的睿王殿下身边,但却摊上一个能过上好日子就变了性子的爹。」 「杨侍卫长年的俸禄其实都被拿去赌了,杨侍卫又不能回家探亲,所以并不清楚这些事。他唯一的亲弟昨天险些拿去抵他爹的赌债了。」 初芙听明白了,她这根本不是雪中送炭,只是刚好给补了窟窿眼,但这个窟窿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再漏。 v第11章[12.09] 「那孩子多大了?」 「今年十一。」 十一,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送银子根本不能解决。她又问:「其它人家是不是也有兄弟姐妹的情况,家境都如何?」 李恒回道:「家境有好的有坏的,但老实本份的人多,因为睿王府以前也有人监督着他们的。」 就怕有人会拿着皇子名头做势。 「我知道了,那家要卖孩子的,再派人去看看。」 她若是不知道也罢,知道了,总不能真让人把孩子卖了。当初赵晏清跟她说资助这些人家的时候,她也有想过给银子不是长期的做法。 一会要是能见着,也都跟他说说,看能不能拿出别的主意来。 到了书店,她下来马车,只让李恒和两个丫鬟跟着。 闹市中也不能发生什么,而且这里还是巡防的要紧地。 在进书店的时候,她却是突然扫见一个身影。 她脚步顿住,等再在人群中寻找的时候,又没见到了。 刚才看到的那个人是腰间别了个面具,似乎就是赵晏清说的猪八戒面具,只是没来得及看清那个人的脸。 猪八戒面具? 她猛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十五那天晚上救他们的人,也戴着相同的面具吧。 同一人? 她眸光闪了闪,低声跟李恒说:「你让人再去齐王府一趟,若是齐王殿下有空,就让他快些来,我就在书店等他。再有,你暗中安排人把这四周包围。」 午后的街道十分热闹,得了闲带着孩子出门的妇人,临街热情叫卖的小二,还有卖货郎挑着担子在人群中穿梭。 谢初芙进了书店后就一直注意着周边,苏叶苏木已被吩咐过,亦不动声色留意四周。 书店这会倒是客人不多,她挑挑捡捡,拿起一本话本开始浏览。 店里三三两两的客人都在挑书或偶尔说上一两句。 她低头看话本,翻了两页就递到苏叶手中,再去找架子上的。 正看着书名,察觉到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余光扫过去,看到是在边上站着的一位公子,身上穿着一身的绸缎衣裳,看她的眼神似乎很一言难尽。 她怎么了? 谢初芙眉毛一挑,继续转头挑书,结果那个视线还是时不时会扫过来。 正是在又捡了本名叫《比翼双飞》的时候,听到一直打量她的公子在和人说话:「林兄,你也来买书的?」 「是常兄啊,还真巧。我听店家说近几日会有徐首辅注释的《中庸》手抄本到,那可是徐首辅写下的心得,自然是要来看一看。常兄也是来为这来的吗?」 「倒是为这来的,不过店家说还要再等一两天。」 徐首辅是本朝有名的才子,二十就高中,一路到内阁,天下才子皆仰慕敬佩。他的东西能流传出来,哪怕是手抄本,那也足于引起轰动的。 谢初芙听着两个读书人在那里表达对徐首辅的仰慕之情,再低头看自己手中的书本,有些明白那个姓常的公子为什么一言难尽看自己。 穿着男儿装来买话本,还是情情爱爱的画本,好像是不怎么合适。 她把话本又丢给苏叶,不准备再翻了。三公主先看着这两本,她也不好一直给公主偷运不务正业的话本。 初芙正要转身,想李恒怎么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布置得怎么,耳边响起惊喜的声音。 「言兄!真的是你!」 谢初芙步子一顿,侧头去看快步上前来的人—— 林砚。 还真巧。 常丛宁也诧异跟了前来,又打量了几眼初芙:「林兄,你认识她啊。」 「认识、认识。」林砚笑着介绍,「这是言兄,表兄可是陆探花。」 常丛宁说:「陆探花?上届的陆探花,如今在大理寺任职的陆大人?」 「正是。」 林砚指着人给初芙说:「这位是常兄,我和许兄的同窗。」 谢初芙就在常丛宁诧异的目光拱手一礼:「见过常兄。」 「你、你既然是陆大人的表弟,怎么这么不自爱,看这些杂书。」 常丛宁恨铁不成钢一句,让林砚都愣住了。 什么不自爱,什么杂书。 顺着他的视线,终于看到了初芙身后两个丫鬟手里的书,看那包封和名字,是话本。 谢初芙被人说教,暗中嘴角抽了抽。 误会大发了。 好在李恒终于回来,见到两人站在她跟前,眼中当即有了警惕,快步上来说:「公子。」 李恒身形高大,面露凶相,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连林砚看到都退后一步。 「这是言兄你的护卫?」太凶了些吧。 平时都见他一个人在外乱晃,没想到他家境不错,连侍卫都这么彪悍。不过想来身为陆家的表亲,家中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谢初芙见他回来,心中松口气朝两人笑笑:「我再去找找别的书,就先失陪了。」 v第12章[12.09] 林砚神色一顿,想到什么,扫了常丛宁一眼挤出笑来说:「那我也不打扰言兄了,我们今日难得从学院出来,会到静竹斋坐坐。言兄若是买完书了,过来找我们。」 「若是时间还早,必定过去。」 初芙笑笑,目送二人出了书店,隐约听到林砚责怪一句:「你这脾气,就改不了,什么人都是你能说的。」 「……公子,不是那两人?」李恒见人离开了,目露疑惑。 谢初芙摇头:「自然不是,那两个是读书人。」其中一个还鄙视她不务正业来着。 果然她总是会莫名背锅,有点心酸。 她小小沮丧一下,用目光巡视周圈,书店还是没有可疑人,那个腰间挂面具的似乎没有进来。她说:「外头有没有发现行迹可疑的人?」 李恒点头:「并没有,今天出门本来他们就在暗中跟随,已经让他们这一片包括巷子都围起来了。接下来要如何做?」 接下来……谢初芙笑道:「等,等殿下来了再说。」 要是那人现身最好,直接收网,要是不来,她也许能制造点什么让他现身。 她觉得对方可能有什么诉求,上回救过他们,虽是潜进府里了,但应该不是想害他们。有一回陆承泽天黑了下衙,被人掳巷子里去了,吓个半死,结果那人是想要鸣冤的。 那个人可能也差不多吧。 要不是见她,要不是就是见齐王。 所以她才会让齐王也赶来。 书店有个角落放有椅子和小几,谢初芙先付了两本话本的银子,和掌柜的说了声,就在那里静坐。 而离开书店没走多远的常丛宁突然被一个滚到脚下的石子搁着了,还打滑,摔了个四仰八叉,狼狈不已。 就站在一边小摊上的青年公子侧头瞥了眼,心里嗤笑一笑。 说他妹妹不自爱,你全都不自爱!他家初芙是他们能说三道四的吗?! ——德行! 「唉,这位公子爷,你买不买的。你不买握那么紧,一会糖就化了,你快松手松手!」 小贩看着带个猪八戒面具青年公子捏着他的麦芽糖,心中忐忑,难道这人要抢糖不成? 前些天他隔壁卖包子的邻居就被人抢了包子,也是穿着人模人样,又带点诡异的年轻人干的。 大白天的戴个面具,肯定是有问题啊。 谢擎宇被喊回神,发现手里捏的糖真要化了,不好意思笑笑,给人递了钱过去。 「给我包一些。」 妹妹小时候就喜欢吃麦芽糖的。 然而,谢擎宇买了糖,因为刚才出手闹了常丛宁一下,已经被谢家侍卫发现了。 其实不惊动,谢家侍卫也不是眼瞎的,更何况有过吩咐,一眼就看到了这特立独行的样子。 一人就偷偷回到书店去禀报,李恒听得眸光一沉,站到了店外边,视线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人。 人又不见了,连相似的衣裳都没有。 是躲起来了? 李恒皱眉,那晚就是这个家伙害得他们坠了将军的威名,今天还能再让他逃了不成? 李恒扫了一圈,还进了巷子爬屋顶看了圈,果然没有见到人。免不得丧气跟初芙禀报。 初芙听着皱眉,这人还有反侦查的意识和手段。 去哪里了? 消失了的谢擎宇这时就在对面银楼的二楼,这里有为贵人准备的雅间,正好能看到街景。他让伙计拿了一堆玉器放在跟前,假装看玉器,一边观察对面的书店。 怎么妹妹进去就不出来了呢? 伙计见他长得好,穿着也不错,他再慢条斯理地看玉器也不敢坑声,还堆着笑脸给他讲解。 谢擎宇说:「你挨个介绍,越详细越好。」 一点也没有拿着别人银子在充大款的觉悟。 伙计听着却更高兴,开始把自家的东西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结果这一说就了近小半时辰,他面前的公子爷还是一点心动的感觉也没有。 「公子……你看这些……」 谢擎宇这个时候却是突然站了起来! 他刚才看到一个不起眼的马车下来一人进了书店,他练过开眼的,来人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 ——齐王! 齐王到书店来了,他妹妹也还没有出来。 这又是私会吗? 不是中午在府里才见过?! 他一巴掌就拍在桌上,险些把桌上的放着玉器的托盘都震落。 齐王个不要脸的! 他风一阵就冲下了楼,留下心惊胆颤护着玉器的伙计。 谢初芙在见到赵晏清前来,朝他一笑,盈盈看来的眸光似水,看得赵晏清心中怦然。 「你又见到那个人了?」 他站在她跟前,身形把光线挡住了,修长的身姿就像是将她都笼罩着似的,让人无比安心。 v第13章[12.09] 她点头:「那人有些奇怪。」 「姑娘,那人绕到巷子后了,也许会攀到后院潜进来。」 李恒收到最新消息,跑过来禀报。 这书店接着后院。 谢初芙就站了起来,赵晏清去扶了她一把。她感受着他贴在自己胳膊上的温度,心念一动,想起自己未实施的流氓大计,动作快速去握了他指尖一下。 「谢谢。」 不但握了一下,指腹还有意无意在他手背上轻轻滑过。 赵晏清心头就重重跳了一下,为属于她的细滑触感而悸动。他耳根又不可控制的在情绪涌动中发热,他清咳一声,不动声色松开手,收到袖下的手却是紧紧攥成了拳头。 只是简单的碰触,就让他有些不平静。 谢初芙却是在暗中窃喜,她终于耍流氓成功一次。余光扫到他略微的不自在,眼角微挑,杏眸里都是欢喜,果然这种感觉很不赖。 怪不得他也常常这么做! 「我们直接去巷子吧,李恒你跟店家找个借口到后院堵一下。」 谢初芙没有忘记正事,赵晏清回神,不太同意:「若是那人有歹意……」 「有你在,不怕。」 她回眸,一句话让赵晏清嗓子都在发干。 这算不算情话。 两人并肩走出书店,永湛亦是护在一边,手中已握住了剑柄。 他和那个人交过手,武功高于他,说不紧张是假的。 「——站住!」 才走到那书店的后墙,果然就听到李恒的高喊,同一时间看到一道青色身影从墙头翻越出来。谢家潜伏的侍卫当即冲上前,永湛也迎面而上。 看着这个阵势,谢擎宇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浮现的是他中计了! 这是要被人瓮中捉鳖啊! 他又不是元宝! 谢擎宇懊恼自己大意,什么时候被发现跟踪了,他妹妹还是那么聪明。 面对扑来的十余人,他没办法也只能拔了缠在腰上的软剑,在打斗中要找出逃脱的机会。 可是李恒哪里还会如他愿,就是这混蛋让他没脸见死去的国公爷的! 赵晏清看着打斗激烈,也有些惊讶谢擎宇的武功,这比昨天夜里更加勇猛,面对十余人居然游刃有余。 而且他发现,对方力气很大,一拳一脚间,能将人逼退五六步。 他护在谢初芙身边,紧紧盯着众人,怕那人会走投无路对初芙做出什么。 初芙也紧张盯着双方交手,看着看着,却又发现哪里不对。 这人的身形,怎么越看越熟悉,还有招式。 她不由自主往前了两步,想要看清楚。李恒却是被谢擎宇踢了一脚,往后退了许远,一侧头看到赵晏清没拉住自家姑娘,要撞上去,心惊大喊:「姑娘快避一下!」 听到这声喊,被人缠斗的谢擎宇居然不顾围攻自己的人,飞身上前。赵晏清却是快一步将初芙拉到了怀里,让他扑了个空。 就那么一瞬的空隙,谢擎宇背后露了破绽,被追上来的永湛手肘击中后背。在他身形踉跄间赵晏清将初芙推开了四五步,和李恒十分有默契一左一右就叩了他胳膊将他按到墙上。 李湛知道自家主子体力不好,忙上前也按住他,巷子里的侍卫们也都纷纷上前,将人围了个严实。 赵晏清松开手,在谢擎宇凌厉的目光中摘了他面具。 面具脱落,不光赵晏清看怔了,李恒也手一抖松开了他。嘴唇都在颤抖,极艰难吐出两字:「世、世子?」 只是他在震惊中,声音压抑且低,连永湛都没有听清楚。 赵晏清也震惊无比。 齐王可能极少见到谢擎宇,但他是睿王的时候没少和对方接触,两人在卫所的练武场还赤着胳膊对练过。 刚才他是觉得对方招式有些熟悉,只是没有往这上头想。 谢擎宇见身份暴露,倒也不急,只是冷冷盯着赵晏清说:「把面具还我,昨晚和今天的事我不计较。」 赵晏清在震惊中没明白他的意思,在他说话的时候,谢家侍卫也看到了他面容,皆是瞬间松手。 谢擎宇这个时候见到初芙已经走过来,一把又夺了面具,快速戴上,低低朝众人说:「一个字也不许说!」 「殿下,他不逃了吗?」 谢初芙走近,看到大家都松开了手,那个人也安安静静站着,面具也还在。 刚才她离得有些远,好像看到齐王摘了他面具才是。 谢擎宇听着妹妹的声音,心间抽疼一下,但还是咬牙朝一伸手就去搭了赵晏清肩头:「殿下,以后不给殿下开这样的玩笑了,你这劳师动众的,叫我多不安。」 他故意把声音压得低哑,赵晏清被他一胳膊压得腰弯了弯,终于从护国公世子死而复生的惊讶中回神。 赵晏清看了看面露疑惑的初芙,感受到胳膊被谢擎宇的手轻轻掐了一下,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谢擎宇还活着,并且不愿意让人知道。 他脑子里有些乱,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事,连嫡亲妹妹都要瞒着吗? 初芙就站在众人的两步之前,看到自家侍卫面面相觑,似乎有什么难言的样子,赵晏清也不说话。 她疑惑,再度看向跟赵晏清搭肩的青年公子:「你为什么跟着我们,是殿下认识的?」 v第14章[12.09] 刚才他说的话是这意思吧。 「但你看着好熟悉。」 谢初芙自说自话一样,谢擎宇突然鼻子发酸,对上妹妹探究的目光,指尖微抖。 赵晏清听到初芙说熟悉二字,心头也颤了颤。 谢擎宇还活着,这事不可能要瞒初芙一辈子的吧。他眼前不知道怎么就浮现从女学接她回府,她孤零零站在灯笼下那幕。 明明还活着,却要瞒着,这么些年来,初芙都一个人,背着克父克兄的名声。 赵晏清心头莫名就有怒意涌起,他手握了握拳。谢擎宇不可能就那么躲一辈子的,他现在不现身,也许有苦衷,但以后总该要露面的。 以后露面了,初芙肯定能想起来今天的事。 帮着他隐瞒? 赵晏清混乱的思绪越来越清晰。 暴露谢擎宇,会被他记恨吧,但帮着隐瞒。他咽了咽唾沫,初芙也会生气。 这一瞬间,他有了决定,动作快到连谢擎宇都反应不及,面具就被他抬手就摘了。摘了不说,还将人一把推到初芙面前。 谢擎宇不敢置信睁大了眼,还来不急发怒赵晏清出卖他,就对上妹妹越睁越大的杏眸…… 谢初芙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似乎连景物都虚化,眼前只得这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容。 永不会褪色的记忆在她眼前浮现。是小时候兄长对自己笑的样子,是自己六七岁时被带去爬树,是那个会边背着她边跑着放纸鸢的大男孩。 是他出征前唠叨又细心的各种交待。 她嘴唇动了动,喊了声哥哥,但她还是没听到自己的声音,脸颊上有什么滚烫地滑落。 她跟前的人神色慌乱,十分无措,没有回应她。 她又喊道:「哥哥,是你吗?」 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了,听到自己在问:「哥哥并没有战死对吗。」 谢初芙思绪似乎很乱,情绪也不冷静,但她还是第一时间想到那个钱袋子。她该怀疑的,早该怀疑的。 赵晏清猛然看到她落泪,心头一抽,忙上前。谢擎宇刚才狠心的坚持也被那两道泪痕粉碎了,哑声说:「初芙,哥哥回来了。」 谢初芙眨眨眼,从赵晏清的掌心中抽回手,上前一步,去碰了碰那高大的青年。仿佛在确认自己所见是虚是真。 谢擎宇为她小心翼翼的碰触难过、愧疚,竟是在这刻失声了,安慰的话也不会说了,或者是不敢说。 他胸膛里有什么憋闷着,又在不断膨胀,那种情绪快让他窒息。 谢初芙碰了碰他手臂,有温度的,先是露了个笑,一眨眼又是一串的眼泪。她忙反手抹去。 她兄长还活着。 「活着就好。」她喃喃一句,刚抹掉的眼泪却又汹涌决堤。 谢擎宇哪里见过妹妹落泪的样子,即便是小时候她摔倒也不会哭的。他眼眶亦在发涩,使劲地眨了眨眼。 他又听到妹妹说了声:「回来就好,可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正想要说什么,却见她抬了手,眼前的光被她手掌所挡住。他闭上眼,站在那里巍然不动,但他想像的妹妹的怒意并没有到来。 「——初芙!」 赵晏清短促的呼唤响起,他睁开眼,只见到妹妹跑出巷子的背影,赵晏清也追了过去。 谢擎宇身上的力气似乎就都被抽走了,脚下缓缓退了两步,跌坐在地。 他知道她会生气的,若是换了是他,也该生气。当年的噩耗她是如何伤心哀恸,今天就会怎么愤怒。 巷子上头的天空明亮,湛蓝。他颓败坐在地上,一言不发,明亮的光在他脸上照出一片惨白。 赵晏清追出巷子,一下就把初芙拉住,拥着上了马车。 马车里光线昏暗,她眼泪在幽暗折射出光芒,他低头看见,心疼地将人搂着更紧一些。 「初芙。」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从来没有安慰过人。他也许不该把谢擎宇身份揭开的。 她手揪着他的衣襟,想止住眼泪却是止不住,心里无助极了。这种无助就像她十二岁那年,跪在空侬的棺椁前,满目素白,写着父兄名字的牌位在堂中安静立中。 茫然、无依,却又不得不在所有人面前坚强。 「……明明该高兴的,他还活着,可我为什么会想要哭,为什么那么难过。」 她都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在不断重复这几句。 这几年二叔一家的冷眼,宫中步步为营,拼命去讨好贵人,用尽所有的本事。只想自己能坚强独立,不让已逝的父兄担心。 现在她兄长回来了,她却为什么那么难过呢? 她从无声的落泪到啜泣到呜咽出声,赵晏清抱着她,用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初芙,你兄长离开那么多年,肯定有苦衷的。他回来,我也替你高兴,但也替你生气,我与你的感受应该是一样的。」赵晏清温柔地说,「但不管我再生气,我又能理解他。」 「你兄长还活着,也许你父亲也还活着。」 他现在倒是最冷静的人了,开始分析着情况,慢慢给她开解。 「国公爷手上掌着兵权,掌着边陲十万将士的性命,掌着数十万甚至百万百姓的安危。他潜伏兴许是受了君令,这种时候,他先是一个将军,再是一个父亲。所谓的忠孝两难全,差不多就是意思吧。」 他曾领过兵,他知道在数万数十万性命面前,他是多么微不足道。 即便时间再重来,他知道自己在战场上必死无疑,他还是会出征。 所以他愤怒谢家父子遗弃女儿多年的做法,却又能理解。 v第15章[12.09] 谢初芙难得情绪失控一回,即便想冷静下来,也不是一时半刻的。 谢擎宇到底还是重新站起来,出了巷子,见到永湛守在那辆不起眼的马车前,等靠近了听到妹妹低泣。心里的愧疚更甚了。 正如赵晏清所说,他和父亲忠君就未能顾全亲人,两难全。 他想,如果他一回来就先去见了妹妹,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初芙刚才质问的那句为什么躲她,让他恍然,他一直在火上浇油。 谢擎宇见永湛也不拦他,直接就去撩了帘子。 一束阳光照进车厢,他看到妹妹缩在齐王怀里,肩膀一抖一抖。 「初芙。」 这样一幕更让他心酸了,以前依靠自己的妹妹,如今也有了能依靠的别人。 谢初芙终于抬头,眼前一片模糊,她低头又在赵晏清衣服上蹭了一下。她这种无声的亲近,让赵晏清微微一笑。 想让她蹭一辈子。 谢擎宇抿紧唇,目光不善看向面带温润笑容的‘别人’。 「你要就进来,要就出去,光刺眼。」 初芙声音沙哑。 谢擎宇立刻收回视线,忙不迭钻进车里正襟危坐,初芙就推了赵晏清一下,示意是要从他身上下来。 他打横把她抱在腿上坐着,她不能就这么和兄长说话吧。 赵晏清倒想,但在大舅兄面前还是矜持些吧,他已经把人得罪够彻底了,不能再被冠个浪荡印象。 谢初芙倒想说话,但这里是闹市,人来人往,也让人静不下心来说话。 她说:「找一个安静的地方?」 赵晏清当即应好,想到离这里很近的静竹斋,吩咐永湛到那去。那里已经是被他控制的地方,也不怕谢擎宇暴露。 谢家的丫鬟和侍卫当即也跟上。 他们世子死而复生,有点神奇。 谢擎宇见到赵晏清对自家妹妹百依百顺,各种温和,不由得又斜眼去看他。 齐王倒没有他记忆里那种弱不禁风的样子了,虽然那张脸还是白得跟面粉似的,但色气比他离京前好很多。 明宣帝说赐婚就赐婚,塞了一个又一个儿子,他父亲都快头疼死了。 马车嘚嘚往静竹斋去,这路上谢擎宇欲言又止,但是他嘴才一动,就会看到妹妹淡淡的视线扫过来。扫得他头皮发麻,当即又闭上。 得,犯错的人就该被冷暴力。 其实谢初芙也不是想故意冷暴力他,如果舍得,她绝对是想用武力施暴! 从他躲着自己这件事上,就足够她抡了棍子痛揍一顿的理由。 很快,静竹斋到了。 赵晏清扶着初芙下车,李恒十分机灵的把捡起来的猪八戒面具递了上前。 谢擎宇盯着沾了灰的面具,感觉到妹妹又是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瞬间打了个激灵,朝李恒阴森森一笑—— 谢谢你的机灵啊,又让自小爱记仇的妹妹想起‘高兴’的事了。 李恒莫名奇妙,但主子对自己笑,即便是冷笑,他也只能咧着嘴跟着笑啊。 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这种混迹低层的小角色日子真不好过。 永湛先进去安排好,直接就让众人从巷子里进到后院,后院有单独僻开的个茶室,再有谢家侍卫守在外头。 再私密不过。 众人依次落坐,谢初芙盯着那个面具,十分不顺眼:「不摘下来吗?」 摘! 谢擎宇二话不说伸手去取下面具,哪知谢初芙盯着他脸看了会,又咬牙道:「你还是戴着吧,我怕忍不住要打你,起码不会打到你脸上。」 谢擎宇:「……」 那他是戴还是不戴? 赵晏清就想到上回吃她一拳头的事,有些幸灾乐祸,拼命忍着笑低头泡茶。这是不是叫风水轮流转? 他有些明白初芙的力气哪里来的,其实就是家传的。 谢擎宇拿不定足意,可怜兮兮地喊:「初芙。」 「什么时候回京的,父亲呢,回来做什么,十五那晚搬柱子的是不是你。为什么躲着我,还有你的钱袋子为什么会在一个溺死的人身上。」 谢初芙终于恢复冷静,大脑开始能转动了,审讯一样蹦出五个问题。 谢擎宇就被问懵了,最后一个问题更加诡异。 「我……」 他该先回答哪个? 「什么时候回京的!」 「十五天明的时候。」 「父亲呢!」 「在随使团回京,暂无他人知道。」 v第16章[12.16] 果然父亲也还活着,谢初芙心里头再又一松,继续问:「回来做什么!」 「初芙,这个……」 谢擎宇不好回答,谢初芙冷笑一声跳过:「十五那晚是不是你!」 「是!」 谢擎宇有点想哭,妹妹这咄咄逼人的气势,真把他当犯人审了。 谢初芙:「为什么躲着我!」 又问到重点,谢擎宇欲哭无泪,求饶似地又喊她的名儿。 赵晏清正冲泡了茶,要先给谢擎宇上茶,哪知就见到初芙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吼道:「有一字作假别怪我不跟你讲兄妹情份。」 那样的厉声厉色,他手微微一抖,把要给谢擎宇的茶当即放到了她手边:「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有一种人就是平时看着软得跟面团似的,一旦发飙,这面团子就会变成石头,要跟你磕个头破血流。 谢初芙就是这一类人,谢擎宇比谁都了解自家妹妹的性子。 面对妹妹丢下的狠话,他从来都不会怀疑。只是……谢擎宇面有难色抬头看初芙,再又扫赵晏清一眼。 那一眼有着警惕,显然是在嫌弃赵晏清在这,他无法开口。 在皇家长大的,观言察色是基本功。既然是忠君之事,还假死潜伏在边关,显然是朝中重事,连他们这些皇子都没有资格知晓的事情。 或者就是要背着皇子们做的事。 赵晏清把茶往大舅兄跟前一放,站起身理了理袖子,贴心地说:「你们兄妹说着,我到院子里走走。」 这后院的院子就只有巴掌大,哪里有什么好走的。初芙明白他的意思,感激他给留下空间,朝他微微一笑。 赵晏清看着她的笑,心里重重松一口气。 笑了就好。 他也回于温柔的一笑出了屋,还帮兄妹关上了门。 谢擎宇听到脚步远去后,正了脸色说:「初芙,很抱歉。本来我该和父亲一起进京的,但陛下突然又把你赐婚给齐王,我就请旨先前回了京,陛下那头有另外的打算,不让我现身。我这才一直遮遮掩掩。」 「那你在我身边转悠是什么意思?」谢初芙淡声问,就看到兄长面色有几分古怪,「你是想看看齐王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对吧。」 谢擎宇沉默,相当于是默认。 初芙见此只是抿了抿唇:「那你现在认为齐王怎么样?」 怎么样。 「还行吧。」谢擎宇言不由衷。 「不行的话,难道你和爹爹还能抗旨不成?」 他脸色瞬间就难看了,颓败地说:「自然不能。」 谢初芙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所以为了根本没意义的事,把自己暴露了。她该说兄长关心自己,还是傻? 「初芙。」谢擎宇面有愧疚的喊一声,「到底还是我和父亲连累你的。」 「怎么说?」 「先前你赐婚给睿王,父亲觉得还不错。毕竟是太子殿下的亲兄弟,但睿王殿下却是出了事,父亲还在担心你在京城要怎么自处的时候,陛下让锦衣卫快马又传来旨意,说你险些在宫中出了事,是齐王救的人。说睿王也不在了,齐王也是他儿子,就把你再赐婚给齐王了。」 那旨意说是怕他们父子担忧,打着为初芙好的名头,没有给他们拒绝的后路。 「父亲心里不安,所以才让我先回京来。正好军营也出了问题,睿王死得蹊跷,军心混乱,一查之下发现军营居然还潜藏了陈王旧部。为了稳军心,父亲只能先将睿王的死归到陈王旧部所为,而且陈王旧部还有人藏在京中,甚至和宫中有联系。」 「我提前回京来,也是为了先探探路,陛下把金吾卫的统领权也放到了我手上。」 谢初芙越听越震惊。 她知道睿王一案结得匆匆,不想还有这样的危机。 「所以确实是反军?」 谢擎宇面上并不轻松的点头:「不但有反军,甚至和宫里还有联系,所以陛下才忧心忡忡。」 谢初芙拧着眉:「但你说连累是什么意思。」这和齐王有什么关系。 「是因为如今我和父亲都掌着兵权,睿王身死,陛下也就只剩下四个儿子。齐王眼下在朝里是皇子们最弱的,连未满十四的五殿下都比不过,陛下把你赐婚过去,无疑是在给齐王撑腰,陛下宠爱陈贵妃陈家也是众所周知的。」 她似乎听明白了些,问道:「你和爹爹是怕太子登基以后,会针对齐王?」 「我和父亲一致认为陛下这是在给齐王找退路。睿王不在了,他最疼爱的怕也就是齐王了,所以才会不犹豫就提了这事。只要我和爹爹在朝中还有威望,太子即便登基,也不敢做出让天下人寒心的事来,所以陛下一切都算好的。」 让他们保齐王后半辈子无忧,等他们父子势力慢慢下去的时候,齐王在封地也该有子嗣了。那个时候,子弱父老,太子又哪里还会针对在封地齐王。 明宣帝才是最有远见的那个,帝王权术,他们都只是棋子罢了。 谢初芙听得眸光不断闪动着,完全明白兄长的意思了。 太子有自己的势力,是嫡长,本就是皇位继承人,也本就得民心。即便齐王有着谢家在后头,也不敢作乱,但也不对……齐王身后还有陈家。 「陈家。」她听到自己有些发抖的声音,「陛下是要动陈家!」 陈家在蜀中势大,陛下既然把她赐婚给齐王,也该怕谢家和陈家勾结乱朝纲才对。如今却连金吾卫都交给他兄长暂统领着,这代表,明宣帝对她父兄都有别的承诺。 那就是陈家的势力要被削弱了! 初芙一头冷汗,怪不得刚才齐王在的时候,他兄长一字不说。 妹妹太过聪明,谢擎宇也是头疼的:「这事我和你说,是因为你是我妹妹,我和父亲一定会要保住你。初芙,你明白这中轻重吗?」 「当然明白!」 皇帝要弄陈家,这事,她不能去给赵晏清说。 v第17章[12.16] 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乱。 谢擎宇见她脸色不太好,叹息一声:「是兄长没能力。」 才让她又跳进了皇家这个火坑。 谢初芙缓了缓,摇头说:「这和爹爹、和你都没有关系,谁也不想被人掌控着。」 皇权之下,哪里有他们拒绝的余地。 就好比父子俩潜伏在边关四年,对外都称身亡了,不也是皇权所至。 「那哥哥查到逆臣是和京里哪些人有关系吗?」 这才是明宣帝的最大心病。 谢擎宇说:「若是查到了,我也不会再藏着了,在父亲进京前,是暗查的最好时机。因为旧党应该知道了我们还活着的事,当年在边陲潜伏,也发现他们和瓦剌有勾结,这回能败瓦剌也只能说是出奇不意的结果。」 京城这里的旧党肯定得到消息,也许自乱阵脚,也许藏得更深,总之就是棘手。 朝廷的事,哪桩哪件不都是细枝末节相连,谢初芙也替父兄感到难为。但眼下她却是什么也做不到。 「哥哥,先前……是我不好。」 她情绪失控了,还险些要动手。 谢擎宇闻言笑了,心头的乌云也散了:「说什么傻话,该抱歉的是我才对。」旋即又脸色一正,「所以在成亲前,你少和齐王接触了。」 谢初芙被他猛然的转变话题闹得怔愣,半会回神,反应过来他这算是在给齐王上眼药吧。 敌意不要太过明显。 她就有些哭笑不得:「齐王是齐王,陈家是陈家,陛下既然让我嫁过去,说明不猜忌谢家。有时有些来往免不了。」 她才耍了一回流氓,勾勾指尖,连利息都算不上。而且谁不想好好谈一场恋爱。 没有过多相处就成亲了,她会有遗憾的。 谢擎宇被她直接了当的拒绝噎了噎,心酸无比。 他不在这几年发生了什么,妹妹就这么轻易向着外人了! 谢初芙才不管他的痛心疾首,既然扯到了朝事还有睿王身死的事,她将和舅舅查的东西,还有和齐王查到的相关信息都一一说来。 谢擎宇听得一愣一愣,又惊又恐。 为什么会和太子扯上关系了。 太子已经对齐王不满了?! 「初芙,你们查到这些,太子有察觉吗?」 「可能有吧,他曾和舅舅提过要纳我为良娣的事。十五那晚相遇太过巧合,若不是齐王在,可能赐婚也不能这样顺理成章吧。」 谢擎宇却有个更可怕的猜测:「他要纳你良娣,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我和父亲都还在世的事。」 不然为什么要对一个孤女做那么多手脚。 经这一提,谢初芙也才想到这个可能。 她也惊得张了张嘴:「太子是从哪里知道的?」 两人相视一眼,想到和宫中有联系的陈王旧部,从彼此眼中都看到震惊。 但谢擎宇却是立刻摇头了:「太子不可能和陈王旧部有联系。」 「为什么?」 初芙不解。 谢擎宇却是再次肯定:「如果太子和陈王旧部有联系,在父亲和陛下说睿王是陈王所杀的时候,他就可以让陈王旧部在京中作乱,一并把齐王给拉下马。而且,一国储君,他不会糊涂到这种程度。」 似乎是这个道理,和逆臣有关,那就是自掘坟墓。 果然朝堂的事情比任何案子都复杂,她因此也猛然想到钱袋子的事:「我送你的钱袋子为什么丢了,还在一个死人身上。」 谢擎宇被问得迷糊,听完她把事情都说来,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细细一回想说:「那人就是我十五那晚救下的吧,他从客栈逃出来的,居然死了?我的钱袋子估计是他捡了。」 这叫什么倒霉事,他这是沾上命案了? 谢初芙眼里就慢慢露出凶光:「你坑妹妹坑得真顺手。」 「这是小事,我去给陛下那说明一下就是,我们都没有作案的时间不是。」 他气短地半垂眸,这种小事,明宣帝也不会为难的。 初芙咬牙切齿地说:「那妹妹我还得谢谢你了。」 谢擎宇就露出个要哭的表情,果然四年不见,妹妹变了,不再是那个软软拉着自己手臂会耍娇的妹妹了。 初芙是气自己成了背锅的,但总算找到个目击证人,就问他:「你救那个人时有没有别的发现?」 「发现倒没有,但听你刚才说的,那个人爬出来的房间就是失火的房间。也许他可能就是杀人凶手,不过也死了,可能是别人买凶让他杀人了,再把他也杀了。」 这倒是新的一条线索,可以跟她倒霉表哥说说。初芙又想起一事来:「那你现在也还要瞒着舅舅吗?」 谢擎宇沉吟半会说:「等我禀了陛下,看陛下怎么说吧。」 身不由已,他只有听令的命。 两人关着门说了这么久,初芙也实在没啥想问的了,事情大概都已经理清,问到别的:「你这些日子都住哪里的?」 谢擎宇想到自己丢了银子的这几天,嘴角一抽:「家里厨房那颗大榕树上。」 只有那个地方隐秘。 初芙有些无语的看着他:「金吾卫的人怎么联系你的?」 v第18章[12.16] 「有固定见面的时间,都是我自己现身的。」 「带着猪八戒面具?」 谢擎宇嘴角又一抽,这页揭不过去了吗? 兄妹俩接下来也没有什么不能在赵晏清面前说的了,谢初芙想着他一个人在外头站那么久,忙请了他再回到室内。 赵晏清回来后什么也不问,安静地看着为自己倒茶的初芙,朝她露出温柔的笑。 谢擎宇看着都想给他一拳,有种自己在这里是多余的错觉。 最后谢擎宇又再三警告他不许暴露自己行迹,这事也会跟明宣帝禀明,赵晏清自然是就应下的。 什么时候该进,什么该退,他心里有数。 谢初芙也不能让谢擎宇再住护国公府的榕树上,想到这个静竹斋已经是自己名下的产业了,索性就接手了吧,让谢擎宇就住在这里。 而且这里是茶楼,其实也是人龙混杂的地方,打听消息最不错。谢擎宇换换装就好。 但谢擎宇内心是拒绝的,万一齐王这小子趁他不在,又夜闯妹妹深闺怎么办? 可面对妹妹为自己的打算,他又不敢开口拒绝,万一让她多想,又哭了怎么办? 谢擎宇在愁得直磨牙,赵晏清倒觉得这主意不错的,他也得要讨好大舅兄,正好余光扫到桌上的面具。说道:「谢世子,我回去后再给你送一些别的面具。」 猪八戒太难看了,送些银的铜的得差不多,还能有个替换的。 从静竹斋回到国公府,谢初芙心里头并没有亲人归来的轻松。 欢喜是自然的,但伴随父兄归来的暗涌让她不安,心情异常沉重,导致约赵晏清出来要说的另一件重要事都忘记了。 她换了衣裳坐在圆桌前,两只龟都被她捞起来了,金子正努力划着爪子要去拱元宝,元宝傲娇的把脖子撇到一边。 这两小东西还真是无忧无虑。 她羡慕地伸手去戳了戳元宝的背壳,见到它咧了嘴,似乎不满意自己跟着金子一起闹它。 「姑娘,厨房来问给元宝和金子的吃食有什么忌讳。」 苏叶见了厨房来的小管事,来征求意见。 初芙闻言挑眉,自从齐王来过之后,她在府里的地位也算是水涨船高了。以前厨房连她的饭食都备得不好,现在居然还要给元宝备吃的。 她又戳了一下元宝的壳,淡淡地说:「跟他们说不用,我们自个准备。」 有的是银子,也怕有人使坏,让她的宠物受苦。 谢梓芙可是对元宝一直恨得牙痒痒的。 厨房小管事一脸难做的离开了,苏木抱着浣洗好的衣裳回来,细声又说一件事:「姑娘,今儿二夫人来了好几趟,但都没见着你,不知道还会不会来。」 才刚有厨房来献殷勤,她的二婶娘还来找到几回。 总感觉二房又在谋算什么,如果二房的人知道她父兄未死,回到京城的时候,又是怎么一个表情? 她想了想,说:「让李恒关上院门,谁来都说我累了。」 说罢,她抱上两只龟去了小书房。 跟赵晏清没说的事得写信送过去,还有得让陆承泽来一趟,今儿要去找他的最后也没有去。 苏叶跟了过去伺候笔墨,就见到她愤笔疾书。 初芙把李恒查到睿王原亲兵家中有人要卖孩子的事写下来,再有是因为静竹斋的一个突发奇想。 她要再开一家茶楼。 静竹斋让她想起来如今很多消息都是在市井间传播,茶楼酒楼这样的地方常会有客人把新奇的事口口相传。 经过十五那晚客栈走水一事,她就发现如今的刑侦有局限性。表面看不见线索就很难再往下查,而且很多百姓都害怕官府,也未必都说的是真话。 可人大多数又藏不住秘密的,不对官府说的话,也许会私下传扬开来。流言一传,可能会变了本质,但起码是基于实际再做改动,让她想起来茶楼就是收集信息的好地方。 至于如何让更多人把知道的说出来,那就还需要引导,她有一个很好办法来做引导,又能让大家都愿意说。 初芙把自己想法详细写在信上,她这样做,也并不是要征求赵晏清的同意,而是一个知会。 以后两人要成为夫妻,这是最起码的尊重。而且她也不想以后真成了在内宅混吃等死的齐王妃,那样人生多无趣。 听听八卦起码还能好过一些。 国公府里有赵晏清的人,信很快就送了过去,不过赵晏清并不在府里,而是被再召进了宫。 今早才讨论巡查江浙堤坝的事,结果有两个县的堤坝就出现了裂痕,先将事情报了上来。司礼监的看到折子直接递给了明宣帝,帝王因此发了大怒。 赵晏清身上现在兼着工部,自然是要到场的,看着父皇摔了折子,心里怦怦地跳。 先前他怀疑有人要针对刘家,如今不用怀疑了。 才有人要提起要去巡查浙江各县堤坝,现在就有人说出事了。 如果真是按那两倍银子加固的,怎么可能会出事,自然是要往贪墨上想。各处的河道总管都脱不了干系,那里头有他外祖刘家不少人在。 司礼监的这个时候没有拦下折子,去给他外祖家报信,去给太子报信,恐怕是因为瞒不住。 赵晏清听着明宣帝在那斥责工部尚书,抬眼去看也站在大殿上的太子,发现兄长正好也看了过来,眼里都是厉色。 那眼神叫他一凛。 太子是误会他在这里头做局?! 赵晏清抿抿唇,想到齐王府里抓起来的太子派来的人。这个时候,太子怀疑他也是应该的,确实他嫌疑很大。 他就在心里苦笑,梁子果然要越结越大。 明宣帝摔了折子,又召来刑部的人,监察院的人,还有锦衣卫,要他们去浙江查个明白。 v第19章[12.16] 太子一脸死灰从大殿退下来,明宣帝连他都迁怒了几句,心情自然也不舒畅。 赵晏清被工部的簇围着,在商量要紧急再加固堤坝之事,不然秋雨降下来,他们心里也害怕。 太子就远远看着,眼底一片冰凉。在往内阁去的路上,他问身边内侍:「齐王府里这几天都再没有消息传来?」 内侍头垂得低低的,声音里有着惶恐:「回殿下,确实。」 齐王已经发现有内应的事了,这次分明是有人也要针对刘家,多半还是冲着他来的。 太子咬咬牙,阴沉沉地去找了首辅。 赵晏清一直在工部忙碌到太阳下山才回到王府。工部补漏加固的章程算是定了下来,他最忧心的是有人在针对刘家,那个递折子的人他查过了,不是陈家人。 但他查出来的不是陈家,却是有人已经将那人安在陈家头上。 这会分明是在借刀杀人,要让太子和陈家彻底结仇的。 赵晏清恼怒地摘了冠。他就知道陈家在蜀中不安份,总是要出事的,事情现在就来了! 挑拨的人,用意狠毒,还可能是一石二鸟之计,要让刘家和陈家都伤了元气。甚至再牵连到太子和他。 「永湛,传信给陈家,告诉他们有人利用浙江堤坝有损一事,恐怕想让陈家上升到正面和太子为敌了。」 永湛听得心里一惊,二话不说匆忙下去传信。 赵晏清回到内室的炕上盘腿坐下,侧头就看到一封信,上面有他熟悉的笔迹。折了一看,果然是谢初芙写的。 信里的内容让他吃惊。 果然光靠银子救济是不能的。 再往下看,见到初芙说要再开一家茶楼,提出来的想法都是十分新奇的。用不署名的本子来收集各路消息吗? 倒是个好点子,能让人在上面想说什么说什么,完全不必要担心被人知晓身份。这跟密折倒有些类似。 而且再开一个茶楼,可以收留他原来部下的有困难的家人,雇用他们干活。 是比给银子更好解决。 他就拿着信去了案后,也不叫人来伺候笔墨,自己细细研墨,再慢慢地落笔回信。把自己的想法和细化的提议写好,末了在最后面一行又写几个字。 永湛回来的时候,赵晏清已经在用晚饭,听着他带来的另一个消息。 「皇后宫里放出去的那两个嬷嬷,其中姓宋的家中早没了人,如今是在西城一家女学当了女夫子,教富庶人家的姑娘礼仪。另一个回了家乡去,已经让人过去了。」 「宋嬷嬷一直在京城?」 赵晏清也有些诧异了。 「是的,一直就留在了京城。皇后早些年还派过人去给她送过东西。」 「我要私下见她一面,问些东西,你想办法请她出来一趟,不要惊动任何人。」 不能惊动人。 永湛低头想了想,又问道:「殿下什么时候要见。」 「越快越好。」 永湛就在心中计算,现在去西城,再回来,还不到宵禁的时候。 他拍拍胸脯嘴里应得圆满,到厨房拿了两个馒头,一边啃着一边出府了。 月上中天的时候,赵晏清着人问永湛回府没有,内侍禀没见着。 他就看了眼更漏,快要宵禁了。 也许今晚未必能见到人。 不想永湛还是在宵禁着赶了回来,当赵晏清被他领着到了王府西边,见到被堵了嘴外加五花大绑昏迷着的宋嬷嬷,嘴角一抽。 永湛很骄傲地说:「殿下,我一个人就把她掳了出来。等殿下问过后,我再给她丢到别的地方,让她自己想办法回去就是。威吓她几句,她自然也不敢把今天被人问话的事情说出去。」 赵晏清:「……」 这好歹是伺候过他母后的人,一点体面也不留吗? 赵晏清无言齐王培养的下属直接又粗暴,让他去架来屏风,准备亲自问宋嬷嬷当年贾春云事情。这会,初芙正在看他给的回信,他对自己不要钱的夸赞之词,看得她直眯着眼笑。 等看到最后一行字的时候,心脏却是怦地跳动了一下。 什么叫卿不在旁,相思夜,辗转反侧。 他是在调|戏她吗?! ——不要脸。 一本正经、直白的耍流氓。 秋天的夜晚总是会无故就刮起风。 赵晏清从关着宋嬷嬷的屋子出来,凉凉的风刮起他的袍摆,漏出雪白的膝裤来。 永湛守在外头,是他单独审的,见到他忙上前,走近了才发现发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连唇都在泛白。 「殿下。」这是怎么了? 下属的声音让赵晏清微微回神,下刻苍白的脸上居然是露了笑。 说是笑,却又似乎不太对。因为他只是牵扯着嘴角,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像是在做一个机械的动作。 永湛看得头皮发麻,咽了咽唾沫:「殿下,那个嬷嬷说了什么吗?」 赵晏清目光就落在他面上,毫无情绪:「你觉得她会说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永湛被反问得一怔,旋即忙单膝跪了下去:「殿下,属下没有别的意思,是有些担心你。」 v第20章[12.16] 从屋里出来的样子就不太对,可不是担心。 「起来吧,没怪你。」他慢慢走出院子,夜风在耳边呼啸着。 宋嬷嬷确实没有说出什么让他能失态至此的事,是他想多了吧。 ——贾春云的死和私通侍卫有关。 宋嬷嬷说贾春云死前已经不常在他母后身边伺候,有近半年,说是染了病,一直在屋里养病。他母后会时不时去探望。 但在母后生产第二日就暴毙了。 宋嬷嬷说她也不知道贾春云是得了什么病,但贾春云可能最后是死于刑罚,因为她看到贾春云被抬走的时候,身上的血都渗透了草席。滴答了一路。 刘皇后没有为贾春云的死说过什么,对外说是病死,但跟她一起伺候的戚嬷嬷却是知道什么的,事情是她在全程处理。 有一天戚嬷嬷喝多了,跟她说了贾春云是私通了侍卫,被皇后暗中差人打死了。 私通是个大罪,搞不好连皇后都会受到牵连。 宋嬷嬷庆幸自己没有被要去办这件事,然后就守口如瓶,直到今日被问起才再说了这件往事。 但赵晏清却是听得心头发凉。 为什么贾春云私通侍卫的事会在他母后生下兄长时才处理,这里太过巧合。而且既然贾春云是有罪的,她母后更不可能善待贾家吧,还让贾家做起了生意,连司礼监都攀上了! 他有所怀疑,但那种怀疑会导致一切天崩地裂。 赵晏清思绪混乱地回了院子,在慎重考虑要怎么处理宋嬷嬷了。 把人就这么放走? 可万一宋嬷嬷把这事再跟别人说呢? 可关在王府里也不是最好的办法。宋嬷嬷现在是女学教规矩,失踪了肯定会引起轰动,那家女学也得去报官寻人。 闹出动静,才会让人更觉得蹊跷。 赵晏清犯难了。 他坐在椅子里良久,脑海里翻来复去是宋嬷嬷嘴里的陈年往后,时不时有小时候听到宫人的一些议论。 什么当年若不是他父皇另一个妃子滑胎了,太子就该是二殿下云云。 在刘皇后怀上太子之前,还有一个份位不低的妃子有孕,后来那妃子没福气,失了孩子后也郁郁致病早逝。 只亮着一盏灯的屋里十分安静,赵晏清是在窗子被风刮得作响动静中回神。宋嬷嬷还是得送回去,然后派人一直跟着,让她请辞,他再安排别的地方将她先关押起来。 大理寺那里在查贾永望的身份,很快就会查到,现在不能让和他母后有关的宋嬷嬷闹出动静,让大家觉得事情都关系刘皇后。 这里头的关系,他等再找到戚嬷嬷才能完全理出来。 赵晏清终于做了决定,喊来永湛去吩咐,让他告诉宋嬷嬷,照办就当是有人替她养老。不配合就威吓。 生和死这间还是很好选择的。 永湛去了,赵晏清整晚都没能入眠,真是应了他给初芙信里写的辗转反侧,却比犯相思更痛苦不安。 深夜里,谢擎宇穿着金吾卫的装扮进宫见明宣帝。 夜里的皇宫像只匍匐的巨兽,他走在游廊下,有些忐忑。当他给明宣帝请罪身份暴露一事,明宣帝倒没有他想像中的发怒,只是迟疑片刻,转过来安慰他。 「朕让你们父子瞒着天下人,连亲人都不管不顾这些年,你思亲也是正常。既然谢丫头知道了,那就知道了吧,只是要让她守口如瓶,不可再外扬。至于你丢了钱袋子一事,也确实是件麻烦事,干扰了大理寺办案,你让谢丫头跟陆文柏说明就是。」 谢擎宇忙谢明宣帝的不怪之恩。 明宣帝又说:「倒是老四那……老四知道了也无妨,朕这里处理。」 谢擎宇当即再谢过,明宣帝肯出面去管他儿子,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末了君臣俩再说起调查进展。 自然还是没有头绪的,明宣帝在这个时候才显出几分急燥来:「那些叛党潜得那么深,实在是可恨,真想把祖宗基业给毁了不成!」 联合瓦剌来报复,这事让他一想起就心底发寒。 谢擎宇什么都没有查到,是办事不力,未能给君分忧,这个时候聪明的选择了沉默。 「你再继续查,一日不拔除这些乱党,朕就愧对对那么多战死的将士!」 昨天夜里起了风,初芙清晨起来就看到院子里被刮得乱糟糟。细细的树枝有被刮折了的,叶子落得满院,丫鬟们都扫洒不急。 她披着外袍看了眼元宝的池子,上面也是落满了叶子,一个粗使丫鬟正在拾池面上的叶子。 这风起了估计就该更冷了,元宝差不多也要过冬深眠,今天起不能再让两只小家伙在池子。 她就吩咐苏叶让侍卫进来帮着把大白瓷缸搬出院子,清洗换水。 这头才用过早饭,院子里还是一片忙乱,结果李恒今儿没能拦住谢二夫人,到底是放了她进来。 二夫人一看院子里都撸着袖子干活的丫鬟侍卫,觉得初芙又成了王妃,又开始各种折腾。 只是她心里有所打算,面上一点也不显,见初芙桌上早饭没拾,笑吟吟地说:「可还合胃口。你平时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女学,正经没在家里用过几回早饭的。」 「二婶娘来了。」 她淡淡喊一声,没有接话。 谢二夫人堆着的笑就僵了僵,很快又说:「我听说齐王府二十二日来下聘,我猛然想起你的嫁妆单子估计还没拟。」 这算是说明来意了。 初芙抬了抬眼皮看过去,这不就是黄鼠狼拜年来了。 她笑笑说:「先前就拟过一份,没有什么难的,抄一抄,添几件,减几件的事。」 「你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先前我还没来得帮你看呢,这回可不能再有疏漏。你快拿出来给二婶娘看看,也没有未出阁的姑娘家自己看嫁妆的事儿。」 v第21章[12.21] 谢二夫人笑得一脸真诚,初芙都差点要相信,这真是为她着想帮忙来的。 可惜,她是个能伸手打笑脸人的性子。她抿唇一笑,直白地说:「大姑娘上花轿是头一回,我这未出阁的姑娘家拟嫁妆单子,也做这头一回。而且长房和二房库房也早分开,婶娘估计还没我清楚我有什么能陪嫁的,就不劳烦二婶娘了。」 话落,她就看到谢二夫人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在那拼命吸一口气,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她。 初芙顺势就把李恒喊进来,把人给请了出去。 想在她这里占便宜,这不是开玩笑么。 谢二夫人气得不成,站在她门口还磨蹭着,绞尽脑汁要看那嫁妆单子一眼。初芙索性就再放个狠招:「婶娘还没有走吧,我突然想起来一事来,公中也该给我一些陪嫁对不对,婶娘……小心脚下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到谢二夫人脸色一变,转身就要走,结果脚下踏空一台阶。花容失色地尖叫一声,险些要摔倒。 院子里的丫鬟侍卫都看到她的失仪,想笑又不敢笑,气得谢二夫人狼狈走了。 「呸!不要脸!」 等人出了院门,早窝了一口气的苏叶呸了一口。 初芙笑着走到池子边上,见到元宝已经趴在石头上了,背上还有金子,两只小东西都伸长了脖子看着院门口。好像也看了谢二夫人一出滑稽的戏。 她把两只龟都抱回屋里去,这个时候李恒突然站在墙根不下动了,不一会有什么东西就砸到他身上。 初芙看得真真的,然后就见李恒捡起东西来,一脸的一言难尽。 ——他们家世子爷又做贼一样潜进来,丢下东西就跑了。 东西交到初芙手里,发现是一封信。她忙进屋里把元宝和金子都搁下,净了手拆信看,上面写的是明宣帝允她把钱袋子的事跟舅舅和倒霉表哥说清楚,不要给办案增添困难。再有写的是—— 少和齐王接触。 这六个字跟箩筐一样大,是怕她眼神不好看不见吗? 不过初芙盯着那几个字很抱歉地想:兄长,你妹妹有选择性眼瞎。 直接就把信烧了。 初芙看完信,还在想昨天给陆承泽送消息,也没见他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绊住了。哪知想法还没落,才抿了一口花茶,就听到某人的大嗓门:「表妹!有重大发现,我果然是再世包公,断案如神啊!」 初芙险些要被一口茶呛死,一脸无语看着冲进来的倒霉表哥。 陆承泽比任何时候都要兴奋,就差没在初芙面前要叉腰大笑了:「我们派去南边的人回来了,而且是半路就折返了,那姓贾的在金陵地界就出了事!被人劫了!那烧死的就是贾永望!」 说完,一脸神气:「表妹,我是不是很厉害,从多出的一根掌骨就推断出来死者真实身份!」 谢初芙不知道该怎么说,若是说她早知道了,会不会对他打击很大? 想了想,她认为维护兄妹情份还是很重要的,扯出笑言不由衷地说:「表哥……包大人再世,妹妹佩服佩服。」 大理寺确定了烧死的是贾永望,也确认了溺死的是李双财,对案情是有了新一步的进展。 陆承泽高兴地告诉初芙这个消息后,就开始说自己的想法:「确定了死者,现在疑点有以下几点。」 「第一,贾永望是在十三日那天就在金陵被掳,两天时间足够再回到京城,但他回京是做什么。或者说是掳他的人带他回京城,再烧死,是为了什么?」 「第二,李双财身上的钱袋子,那是表哥的,是表妹你亲手做的。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上,是有人在针对表妹你吗?」 「第三……」 「先停一下。」初芙忙打断他,钱袋子的事果然是要增加办案难度,「那个钱袋子,是你表哥丢的,李双财在贾永望烧死那天,就在客栈破窗逃出。被哥哥顺手救了,钱袋子是那个时候掉的。」 陆承泽先是一怔,感觉好像哪里不对,但已经下意识就接口说:「既然是表哥掉的,还是目击证人,所以李双财可能和贾永望烧死有关了?」 初芙看着面前的大男孩还在心大的分析案情,不知该是佩服他敬业,还是说他真的傻。 她抿抿唇,在他后知后觉拧眉的时候又说:「你不问问你表哥怎么成为目击证人的。」 这不问还好,一问,陆承泽整个人都惊得站了起来,一张俊脸都扭曲了。 「表、表哥?!」 他声音大得叫人耳朵嗡鸣,初芙忙去把他拽得重新坐下,拿眼睨他。 「总算反应过来了,小声些。你表哥没战死,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而且钱袋子丢了的事已经禀过陛下,我才能跟你说。哥哥回京的事,要保密。」 陆承泽哪里还能冷静,双唇嚅嚅,半天也没有消化这个震惊的消息。等到第四次从初芙嘴里确定姑父表哥都没有战死,而是明宣帝另有安排,这才瘫在椅子里。 「天啊,这也太刺激了些。」 他心还跳得厉害,整个人身体都跟飘在半空一样,晕晕乎乎的。 谢初芙解释得口干舌燥,喝了半碗茶,目光落在窗外叶子枯黄凋零的榆钱树上。 可不是太叫人震惊。 陆承泽瘫了好大会,才算找回自己的理智,问她要笔墨。 知道他想干什么,初芙让苏叶苏木去取了两套来,然后在桌案上铺好纸张。 两人在这事向来是有默契的,陆承泽沉吟片刻,眸光闪烁间已恢复翩翩公子的优雅,挽袖在纸上落笔:「第一条还是存在的疑点,所以不变。钱袋子这事已了,那第二个疑点是李双财杀了贾永望,然后溺死,这个溺死是他杀还是失足。李双财的家人说他会水,我们可以先合理怀疑是他杀。」 「第三,李双财是他杀,那是不是可以判断贾永望的死,不只是李双财所为。凶手可能同时杀了两人,李双财在这案件里的作用是什么?」 「至于第四……」 初芙已唰唰的写完三个疑点,接道:「没有第四,其实就是第一条,凶手的杀人动机,和安排凶杀现场的动机。为什么在金陵掳了贾永望却让他死在京城,真的有仇,在金陵就可以处理。」 这一条她和齐王讨论过,更倾向凶手制造动静是故意在引导什么,而这个引导的结果是,把他们引导着查到了太子身上。 现在是大理寺在断案,引到太子身上有什么用处,要他们查出什么,这又叫人不得不深思。 初芙说完,陆承泽就又陷入沉思。 对啊,为什么制造一场大火。而且贾永望还和刘皇后相关,刘皇后又疯了,在这个时候害贾永望的性命……引人遐想。 v第22章[12.21] 赵晏清也正在查此事,初芙暂时还不能跟陆承泽说,即便要说,也该跟她舅舅说明。因为她舅舅是知道太子推了刘皇后来抵罪的事,她有直觉,不管贾永望的死最后是不是太子所为,都和宫里的事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初芙也不再纠结这个动机的疑点,而是和表哥说:「走水的客栈没有再找到别的线索,那李双财身上呢?」 陆承泽挠了挠头,丢了笔靠在椅子里回道:「客栈掌柜和客人都能证明,李双财是一直住在那里的,不清楚贾永望什么时候到了客栈。客栈起火那间屋子烧得面目全非,但后来还是找到了可能是伤了贾永望手的凶器,屋里有墨砚,手掌骨碎裂的地方那块墨砚宽度吻合。」 「再有是,我们判断,贾永望被袭击手的时候,应该是没有意识的。在起火的时候醒来了,然后也是从窗户撞了出去,这点从客栈逃出来的人嘴中证实的,贾永望并没有从大门走出来。」 「所以是哥哥先救了李双财,然后贾永旺才醒来了,但那个时候哥哥已经离开了,并没有关注到这点。」 初芙帮着还原案发当时的情景,陆承泽点头:「时间上吻合,可以这样推断。再来是溺死的李双财,他死前没有过搏斗,落水后也没有挣扎的痕迹,衣衫十分整齐,所以我刚才说可以合理判断是他杀。而他衣摆处还留有湖边的污泥,他绝对去过湖边,这才沾上而且在衣服上干了。」 并且干了有些时间,污迹才没有因侵泡全部被分解。 「除了这个呢?」 「除了这个,就是李家来人认尸的时候说,李双财身上的衣裳不是以前穿的,包括玉佩一类的。所以也在往这些上查,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初芙却是摇摇头,说:「不是这些,是他的人际关系往来。他来京城有些日子了,他落脚在店里,难道没有人看见过他跟谁来往或出入吗?贾永望那么一个人,就是搬进客栈也得引起注意吧,李双财要买的房子又是谁介绍他的,这些都查了吗?」 「既然是他杀,凶手肯定要和他往来,又去过湖边。十五那晚湖边人也不会少吧,表哥,你们没有发公告悬赏线索吗?」 她一连串的话让陆承泽怔了怔,猛地又一拍桌子:「对啊,可以悬赏线索!」 刚说完,却又泄气变得蔫蔫地。 「表妹,你也知道每回发悬赏基本不会有人来提供线索的,百姓根本不想沾上这些凶案。」 而且他们也怕被凶手看见,怕有性命之忧! 毕竟老百姓多数只是喜欢看热闹和怕得罪人的,只想平平稳稳的生活。 他的沮丧初芙能理解,看来她要盘个茶楼的事要早些着手办才对,或者直接把静竹斋改了吧。 初芙觉得事不宜迟,在心里就把事情惦记着提上日程,准备李恒再去静竹斋送信给哥哥,问问他想法。 陆承泽这里该理的也理清了,准备回衙门再继续看看没有发现新线索,去追查真凶。还有要把谢擎宇还活着的事告诉他父亲。 他就把桌上的纸收了,揣进袖子里准备离开,屋檐下传来一阵请安声。 居然是谢梓芙来了。 初芙侧头一看。穿着粉色的衣裙,鬓边是珍珠步摇,正露着娇羞笑容的不是谢梓芙是谁。 就是这个笑……她觉得哪里不对。 陆承泽没想到突然会杀来了个谢梓芙,也是怔了怔,很快就朝她一拱手:「二姑娘。」 「表哥怎么喊得这么生份,喊我二表妹就是。」 谢梓芙一改往日刁蛮的形像,声音柔得滴水。初芙直直打了个激灵。 陆承泽听着只是皱眉,一本正经地回道:「二姑娘如今是国公府的嫡女,我若是与二姑娘太过亲近,恐怕会引得外人说闲话,对二姑娘的闺誉不好。」 初芙正喝水,在心里大约琢磨了出来堂妹的心思,这满眼含春的样子,怕是看上她表哥了。结果就听到自家表哥毫不留情的话,险些要把茶都给喷了出来。 果然转眼一看,谢梓芙小脸都白了,还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倒眉表哥。 而她表哥正在慢条厮理的整理袖子,面上是不失礼貌的微笑。这么猛一看,他正经的时候,确实是眉疏目朗,十分英俊。 怪不得引得谢梓芙动心了。 陆承泽根本没往什么少女情窦初开上想,严肃的拒绝和谢梓芙太过亲昵后,转身又温和地和初芙说:「表妹,我先回去了,若是有什么你再与我送信来。对了,还有人让我转交一封信。」 说着从袖子里又摸出一封信,再看向谢梓芙的时候目光清亮,只从她肩头一扫而过,大步离开。 谢梓芙追了两步,喊着表哥。初芙探头一看,发现陆承泽跟后头有鬼在撵一样,跑得飞快。少年郎,衣袂翩翩,扬碎了少女一片芳心。 ——啧啧,居然还能让她看到这种场面。 初芙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就听到刺耳地迁怒骂声:「谢初芙,肯定是你和陆家表哥说我不好了,我跟你没完!」 接着是一连串的哭声。 谢梓芙的心被摔得四分五裂,哭着跑走了。 初芙嘴角抽了抽。得,她果然是天生背锅的,才从亲哥挖的坑里爬出来,又掉进表哥的坑了。 她把脑海里那出妾有情郎无心的戏码甩开,去拆信。 居然是林砚写来的。 上面说替昨天在书店里遇到的常丛宁抱歉,说常丛宁就是那样的性子,刀子嘴豆腐心。还在信里提了要她找个空闲的时间,到时他做东,喊上许廷和常丛宁。 就是要做和事佬的意思。 可她也没有怪那个常丛宁啊。 初芙犯难了,这是不去也不行了啊,都把信交到她表哥手里。不去,林砚得怎么想她。 她盯着信又看了会,收了起来。 她想想再说。 谢梓芙哭着跑走的事很快就传到谢二夫人耳里,听到说陆承泽刚离开,气得脸都绿了。 长房那个死丫头就是块硬石头,她女儿居然还巴巴看上陆家? 真是要气死她不成! 谢二夫人咬牙切齿,最后一甩帕子,吩咐道:「去给二姑娘梳妆打扮,我带她出府去赴宴。」 正好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夫人送了贴子来,让她到府里坐坐,她正愁着没法接近他们家呢,这不就是有好机会! 二房那里就为主子出门忙做一团。谢梓芙哭了好几回,硬是让娘亲的人按住净面,再用冷帕子捂眼消肿,不情不愿地跟着出府作客去了。 v第23章[12.21] 过了午膳的时间,谢府里一片静谧,初芙就犯了困,打算喂过元宝就上|床去歇一会。不想陆大老爷这会来了。 走得一身都是汗,连衣襟都汗湿了。 初芙忙让人打来水,帮着他擦脸净手。 陆大老爷喝过一杯茶,才算缓过气来,十分震惊地过问谢擎宇的事。 她只能把事情再说一遍,陆大老爷闻言后没有作声,良久才吁出一口气说:「怪不得近来兵部尚书总对我笑,笑得我心里都在发毛,原来是英乾根本就没战死,在边关潜了那么些年!」 谢初芙明白舅舅的感受。这么些年来,不管是明宣帝还是太后都待她极好,估计和这个脱不了干系的。 「舅舅,爹爹最晚九月底就回京了,你不要怪他,他也身不由已。」 「傻丫头!」陆大老爷没错过她杏眸里一瞬的黯淡,「你现在倒就给他讲情了,长辈间的事,你不要问了。」 当年他唯一的妹妹嫁到国公府,是高攀了他谢英乾,但若不是他死缠烂打,也不会有这门亲事。这些年外甥女过得怎么样,他心里有数! 自家舅舅显然没听进去劝,初芙也没有办法,只在心里默默为爹爹祈祷。大舅兄的怒火,不太好招架吧。 初芙只能转移话题:「舅舅,你对贾永望的案子怎么看的?」 说起这个,陆大老爷神色沉了沉:「这事还在找凶手,若是查不到凶手,可能就又成了悬案一桩,而且司礼监的人也派人来问了。」 「什么时候?」 「一个时辰前。」 司礼监的人都知道了? 陆大老爷见她面有疑惑,解释说:「是金陵那边见瞒不过去了,上折子请求增兵,要彻底搜山,司礼监的人自然就知道了。还派人来大理寺问了声,因为贾永望回南边是要给司礼监多建织广,今年要多产丝绸,要卖到外头去的。」 如今人死了,司礼监能不着急嘛。 「这么说,势必也要禀到陛下跟前了?」 「已经禀了。」 初芙在陆大老爷点头中神色凝重,赵晏清在查的事不能再瞒了,当即一五一时把两人的猜测都说了出来。 「舅舅,所以我总觉得这事有蹊跷,并不是单单是仇杀的事。」 陆大老爷听到齐王也在查这事,而且外甥女已经和他一起查到更深入的层面上,他猛然打了个激灵,站起身说:「你怎么可以胡闹!」 初芙被斥得一怔,陆大老爷在屋里就开始踱步:「不管这事有什么牵扯,齐王要做什么都可能跟宫里扯关系,跟朝局扯上关系。他是皇子,是王爷,是陛下的儿子!你怎么就那么确定齐王不会利用你?!」 利用她? 「舅舅,这话从何说起。」初芙不满嘟囔一声。 陆大老爷又急又气:「你告诉你,你究竟什么时候和齐王私下有来往的!」 初芙就张了张嘴。她明明已经绕过这个私下见面的事,为什么她舅舅一下就猜到了。 她有些汗颜,果然这大理寺卿不是白当的,忐忑着心虚道:「在……在陆家的时候。」 陆大老爷一双眼就瞪着有牛眼大,伸手指了指她,然后又拂袖气得要跺脚了。 初芙自知这点不该,也不再隐瞒,把什么时候就开始接触赵晏清的事全都招了,一五一十的招了。 陆大老爷听到赵晏清查到她失踪的事关系到太子,也知道睿王府亲兵逃脱的事,如今已顺着贾永望又查到刘皇后身边以前的旧事。 他这颗心都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初芙!」他终于坐下,焦急不安地说,「你这胆子也太大了!我且不说别的,只说一样。若是那晚齐王就是来要你性命的,这会我是不是就该给你上坟了?!」 初芙嘴角抽了抽,但不敢反驳。 陆大老爷又说:「而且你居然就拿什么喜洁不喜洁来判断。你可知道,睿王也是个喜洁的人,而且是一点尘灰都不能忍受的人,但他练武成痴,还能赤着胳膊和你兄长对练得满身大汗。所以喜洁这一点根本不能用来判断齐王是无心接近你,搞不好就是他的算计!」 「这么些个皇子,哪个没点怪癖的,但为了大业,他们什么都能忍!」 他声音又急又凌厉,说得初芙连脑袋都不敢抬了。 可她还是没忍住为赵晏清辩驳:「舅舅,他真不是有那种心思才接近我的。」 陆大老爷瞳孔一缩,神色无比郑重地问:「初芙,你喜欢上齐王了对不对?」 她现在分明是在感情用事。 初芙抿抿唇,然后抬头,定定看着自家舅舅,眸光十分清亮地说:「对。舅舅,我是喜欢上他了。他行事是不太符合常理,甚至帮睿王亲兵也不符合常理,但这跟我喜欢他无关,因为他真不是你口中说的那种要算计我的人。」 「你说那天晚上他是算计来接近我,但舅舅你有没有想过,那晚上锦衣卫就在外头。我一喊,他就暴露了,一个有野心的皇子,他敢这么赌吗?他那才分是明感情用事!」 陆大老爷自小看着外甥女长大,是了解的她的性子的,向来冷静,比他那没出息的儿子强多了。而且她说的也不假。 如果他是齐王,不会赌那样一局,因为局势还不到齐王真要和太子鱼死网破的时候。况且,齐王明知道刘皇后是被冤了,却没有利用这点来继续对付太子。 他若要夺嫡,怎么可能没有行动。 陆大老爷沉默着,想起近几日朝中的事:「近来朝里也出了事,刘家被人针对了,而且上折子揭刘家短的,有传言说是陈家人。太子似乎也是这样认为。」 初芙有些震惊:「居然还有这样的事?陈家就是要揭刘家短,也不会让自己暴露才对吧。」 「也不一定就真是陈家,只是有传言。朝廷里的事,哪回不是真真假假,总之眼下太子和齐王是要结仇了。」 可齐王一句也没跟她提,这事显然昨天就发生了。 初芙抿了抿唇,心里有些不滋味。 陆大老爷此时也头疼,但谢家和齐王是绝对被放在一条线上了,已经改变不了。他站起身来,一副要操碎心的语重深长:「我会去找齐王,你以后莫要再任性和他私下去查什么东西。」 初芙站起身来相送,也被他挥挥手示意不必了,只能目送他大步离开。 但有了朝堂上的事,她更加认为贾永望的死有问题。 v第24章[12.21] 她坐在椅子里想了许多,最终还是拿了笔墨来,给赵晏清写信。告诉他今儿舅舅前来的事,两人之前的私下来往也暴露了。 末了,她又想起睿王也喜洁的事,就在信里最后故作轻松地感慨,你们还真是兄弟啊,怎么都有喜洁这种怪癖。 在初芙的信送到赵晏清手上的时候,他刚从宫里出来,太子那头已经明面上就表露出敌意了,看他眼神冷得可以。 而且今日朝中已有人参了与陈家有来关系的一些官员,虽然是些芝麻大的事,但这是太子的警告不会假。 言官里哪些是刘家的人,他最清楚不过。 赵晏清头疼,又有昨天宋嬷嬷的事,心里更乱了,回到府里就问了永湛好几回有没有找到戚嬷嬷的消息。结果都是还没找到人。 他带着几许烦躁去拆开初芙的事,司礼监过问的事让他又皱了眉,这件事上似乎真是有人在背后做手脚,但今儿他父皇面上并无异色。 可能只是下了令让大理寺查清,毕竟贾家现在也算是在为国库做重大贡献。 等看到末尾,他手一抖,一张薄薄的纸险些就没有拿稳。 他盯着最后那排字,眼眶莫名发酸,再从字里行间中猜到,陆大老爷对他有着很大的戒备心。 老天爷真是给他开了个很大的玩笑,若是初芙知道齐王杀了睿王,那时他真该如何自处? 就当赵晏清心里百感交急的时候,永湛匆忙再前来。见到他焦急的神色,不由得紧张地问:「可是找到戚嬷嬷的消息了?」 「不、不是。」永湛咽了咽唾沫,递了一个名贴上前,「是陆寺卿,寺卿大人求见。」 齐王府正院有着几丛翠竹,秋日萧瑟,倒是那几丛竹子还绿着。 陆大老爷被人领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墙下那一片青翠,翠绿前站着位玄衣的男子,风将他袍摆轻轻扬起,衣裳上银色暗纹若隐若现。 赵晏清会在院子,是陆大老爷没想到的,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来到他身边。 「下官见过殿下。」陆大老爷朝行一礼。 不管来意是什么,该有的礼不能减。 赵晏清却是抬手直接架了,声音温和:「寺卿大人不必多礼,往后就是一家人。」 陆大老爷嘴角微微一抽,听这话实在不怎么顺耳,端着为臣该有的严肃说:「殿下严重,下官担不得。」 「寺卿大人前来是有什么要事?」 赵晏清见人不领情,也不能太过勉强,他说话间让人去抬了张矮案来,很快又有人搬了椅子和煮茶一应的器具。 他请了陆大老爷落坐,亲自煮茶。 陆大老爷眸光闪了闪。阳光下的男子确实相貌出色,行水流云的动作间又有几分飘逸,说是谪仙一样的人儿也不为过。 怪不得他外甥女会喜欢上,还暗中就跟他来往,单是看外表,确实无害。 赵晏清沉默着煮茶,很快清茶就被送到陆大老爷跟前。用碧色茶碟盛着,茶汤清澈,隐约倒映着他的面容。 「寺卿大人若有话,可以言明。」 赵晏清在陆大老爷接过茶后,也不再说什么寒暄的话。 他心知肚明对方是有备而来,更是冲他来的,多说别的不是显得虚情假意就是显得矫情了。 陆大老爷抿了一口茶。是好茶,极品的峨眉竹叶青,诚见赵晏清也是为自己到有备。 陆大老爷想到什么,就笑了一下:「初芙给你来过信了?」 赵宴清闻言先是怔了怔,当即也笑了:「瞒不过寺卿大人,初芙确实是给我写了信来。」 「说我训斥她了?」 「没有,是说我给人印象太糟糕了。」 陆大老爷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神色一顿。赵晏清面上的笑在这时又柔和了几分:「确实是我自身有原因,才会给到寺卿不好的印象。初芙让我坦白从宽,说也许寺卿大人就对我改变印象了,所以寺卿大人想问什么,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语气真诚,神色不假,倒叫陆大老爷心里犯嘀咕了,眼中有着质疑。 很快,又听到他说:「但寺卿大人确定要听我查到的那些事吗?如果寺卿大人做好准备,我就都说出来。」 「另有,不管是在初芙面前,还是你的面前,甚至我父皇面前和列祖列宗面前。我都能无愧说一声,我从未对那个位置起过心思。」 赵晏清陈述似的阐明自己心思,凤眸清亮,每一说一句似乎又有什么情绪从他心间涌出。陆大老爷看到他眉宇间是一股正气。 能有这种气质的人,向来都是不违心的。陆大老爷似乎就有些明白初芙了,为什么会选择去相信他,但……当初太子也是一脸正气凛然要求查睿王身死的事。 最后却……陆大老爷心下一凛,正了神色说道:「殿下问的准备是什么意思。」 赵晏清也不介意陆大老爷还是选择不相信自己,而是继续在试探。他抬手又给添茶,清茶的热气在注视中散开,再到无迹可寻。 「让家人卷入是非争斗。」 他此话一出,陆大老爷手一下就握紧了。 但他这会却不再征求意见,继续往下说:「我查到的不少东西都瞒着初芙,她跟寺卿大人说的,还只能算是表面的。不管是皇后一案,还是如今贾永望一案,后面都还有一个漩涡似的疑团。只要一但靠近,势必被卷入,或者是宫廷密事,又或者是夺……」 「殿下!」 陆大老爷猛然打断。 赵晏清在口中的夺嫡二字便也收了,而是抬了头,凤眸里带有笑意。 陆大老爷带着他的笑意,有些着恼。 齐王心智过人,他本是来要试探的,却是先让人带到沟里了!不管眼下他听不听所谓的真相或辛密,都成了和齐王同一战线了! 不听,那就代表他会跟外甥女一样,会替齐王瞒下这种越了皇子身份的私下调查。听了,那就在说明着,自己选择和齐王以权谋私了,大理寺查案,没有让皇子干涩的理由。 这个齐王……陆大老爷多少年来没这么生气过,明明就是只千年狐狸。不动声色,就把你坑了! 赵晏清知道陆大老爷心里恼着自己呢,但这也没办法。他叹息一声:「其实我和寺卿大人是一样的。我一直认为邪不压正,可这世间哪里有非黑即白的事。」 v第25章[12.21] 此话让陆大老爷深有感触,刘皇后一事对他确实有很大冲击。 赵晏清此时抬头看了眼头顶。昨夜起了风,今儿白倒又阳光明媚,天空蓝得似整块的蓝绸,一片云都没有。 他声音也有些飘忽起来:「我现在查这些,并不是为了真相,是为了能全身而退。若是以前孑然一身,我决计会拼一回让事情黑白分明,但现在我不能了,我不能让初芙跟着冒险。」 「我在先前甚至有过想法,想在大婚后就让父皇放我到封地。当一个闲散王爷,每日只是家长里短,育一双儿女,看着他们成长。这也是我现在的心愿。」 「王爷舍得下眼前的权势?」 「我哪里有什么权势。这东西就跟西北的风沙一样,你握不住的,即便握住,那你脚下就是尸骨万千。我不喜欢赌。」 谈话至此,陆大老爷心里的怒意也渐渐消退,倒是觉得他真能有几分可信吧。 但也只是眼下觉得而已。 「殿下要做什么,下官过问不了,但下官由衷希望,殿下能记住今日所说的话。初芙还有谢家,还有陆家,但殿下并不是。」 赵晏清听了划清界限的话莞尔:「铭记。」 陆大老爷就站起身来,朝他拱手:「告辞,大理寺只会追查杀人凶手。」 意思是只让杀人者伏诛,其它的他暂先不管,不能非黑既白,那杀人偿命也是结案,也是慰|籍死者在天之灵。 赵晏清明白言中之意,站起身相送,陆大老爷婉拒了,在转身的时候,却听到一句:「舅舅慢走。」 陆大老爷显些脚下没有一个踉跄摔出去,再也崩不住表情,怒露凶光转头看他。 可他却是眼里都有笑,一派赤诚。 陆大老爷最后是甩袖子走了,赵晏清在他离开后抬手捏了捏耳根,有点烫。想到自己那一声舅舅,他又笑了。 ——初芙似乎给他出了个不太好的主意。 怎么看陆大老爷更生他的气了。 不过见过陆大老爷后,他沉重的心情倒轻松不少,呼出一口浊气。该给他的王妃回信才是,但回了屋后想了想,还是把笔放下,转而去看从工部带着来的卷宗。 初芙在下午王府来的时候还在等,等赵晏清的回信,结果一等就等到天黑。 她隐约觉得他不回信是有别的打算,就早早沐浴把丫鬟都打发了回屋,自己坐在炕上慢慢用帕子绞干湿发。 赵晏清在夜色遮掩下来到护国公府的时候,就看到她在窗边的剪影,长发披肩,身姿窈窕。 李恒一脸复杂站在他跟前,然后看着他就那么光明正大的进了屋,心想,他要怎么跟世子交待啊。这是姑娘主动要放人进去,他也不好拦对不对。 李恒从所未有的,第一回想着索性就当个不称职的侍卫吧,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赵晏清进屋,见到她披着外裳,青丝散在脑后,烛光下,一张清秀的面容有着莹光。 谢初芙抿唇一笑:「你不回信,不就是有所‘谋划’吗?」 赵晏清也听笑了,坐下看到她膝盖上放着针线篓,手里有着一块锭青的绸缎布。 「怎么这个时候做针线。」 「我说我就是故意这个时候做,让你看着心疼,然后关心我说,烛火晃眼。你信不信。」 她难得露出几分俏皮,赵晏清一怔,对上她映有烛火也映有自己的杏眸,伸手去握住了她手。然后把她手里的针拿掉了,再把布和筐也拿走了。 「夜里烛火晃眼,这个时候做针线,伤眼又伤神,我会心疼。」 他把她的话几乎是重复了一遍,却是无比温柔和真挚,初芙的笑意几乎要在眼中溢出来。 这人怎么那么可爱。 她去反握他的手,贴在脸颊上,发现他手心滚烫。 「这个时候应该还要这样。」 她贴着他的手心,目光盈盈,那目光中似乎又有着几分邀约的意思。赵晏清就听到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心头也怦怦直跳。 这种时候吗。 他喉结滚了滚,倾身靠近,见到她抬了下巴,缓缓地闭上眼。烛光在就在她微颤的睫毛上流淌。 在他就要低头去亲吻那近在眼前的红唇,她却又主动贴了上来,这一瞬,他思绪仿佛放空了。 这种感觉,不是他主动获取的满足,而是另一种悸动,比任何时候亲近她的时候都要美好。 赵晏清呼吸一下就急促起来,但初芙却又很快退开了,用指尖去摩挲着他的唇,一只手还紧紧握着他,笑容灿烂:「你关切的谢礼。」 赵晏清睁着眼,心里头刚才涌动的冲动莫名就消下去了,但并没有因为这短暂的一吻而失落,相反心里仿佛被什么添满了。 他脑海里骤然跳出一句话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殿下,该起了。」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赵晏清被永湛轻声唤起。 昨晚他在国公府呆到快宵禁才离开,回来后一夜无梦,自从回到京城,他极少睡得这么安稳。 永湛已经去取了他的朝服来,几名内侍脚下无声端着洗漱用具,在屏风后等候传唤。 在赵晏清披上外袍的时候,永湛抱着朝服低低在他耳边一声:「戚嬷嬷死了。」 他一早收到传回来的消息,心里不安。 赵晏清要走出屏风的脚步就顿了顿。 「怎么死的。」 「是半夜走水,一把火连着隔壁的人家都烧着了。」 v第26章[12.28] 「还是去晚了。」赵晏清神色严肃,接下来没有说一句话,只快速洗漱,穿戴好匆忙赶进宫。 今日有朝会。 上朝的官员们已陆续来到金銮殿上,徐首辅身边围了几个督察院的官员,其它大臣三三两两站着。 赵晏清走上台阶的时候,正好看到陆大老爷抬脚迈进门槛,在别人朝他行礼的时候,回头意味不明看他一眼。 他回于微微一笑,就见对方脸色一瞬间就变臭了。 想来是在意昨天那句舅舅吧。 他就回忆起初芙昨晚上说的,反正是要喊舅舅的,他现在生气,等成亲了也就不气了。那个时候就没法反驳了不是。 赵晏清嘴角又扬了扬,要进殿去,不想一声太子驾到让他只能收回脚步,双手垂着站在门口恭迎。 太子脚步很快,越过他的时候也没有说一句话,身上淡淡龙涎香随着行走间带起的风劲传来。 赵晏清听着殿里问安的声音,面无表情。 太子连表面功夫都没耐性了。 随着明宣帝到来,殿里响起山呼万岁的动静。明宣帝今日看着精神不还错,当朝准了赵晏清和工部商议出来的修堤坝折子,命工部立即着手准备。 再有一些各部零碎的事情,太子一党参陈家的那些事并没有拿出来说。 收到消息的大臣就有些失望了,没有预想的戏码,心里都空落落的,同时也琢磨不透明宣帝的意思。 这个时候留中不发,是在偏袒陈家还是有别的打算。 早朝还算顺利结束,明宣帝留了内阁几位阁老中朝议事,还有司礼监的,倒是没让太子参与。 太子黑着离开,在经过赵晏清的时候,因为赵晏清避闪不急,还被冷冷瞪了一眼。 二皇子毅王与他站一块的,也跟着受了个冷眼,抬手摸了摸鼻子。等到太子一众离开了,他才悄声跟赵晏清说:「太子殿下近来火气有些冲,我也可到一些传言,清者自清。你看父皇今儿也没有提,想必已是有圣断,四弟不要过于担心。」 赵晏清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多说,要出宫到工部去。 毅王是在跟着翰林院修书,两人不是一个方向,下了九龙抬阶后便分道扬镳。赵晏清却是让陈贵妃的人拦了脚步,陈贵妃要见他。 此时,太子回到了东宫,身为荣国公的刘老太爷也紧随而至。 刘老太爷已近花甲之年,他朝中早就卸了差,是儿子在任浙江巡抚。所以堤坝一事出来后,矛头就是直指刘家的。 太子见到刘老太爷,阴沉的神色倒是有了些许笑意,请了老人坐下说道:「外祖父这么早就进宫来了。」 「若是能不进宫,我这把老骨头,也实在不想来。殿下近来可还好。」 刘老太爷话里有话,太子想到朝中那些针对刘家也是冲他来的事,目光又冷了下去:「有人不想好,又怎么能好得起来。」 「听说陛下派到浙江的人最快还有四天就该到了,到时真查到什么,殿下该断就要断。有些人折了就折了,人我们还能再培养,但事不能像那个堤坝一样,窟窿堵不上。」 太子脸色又变了变,说道:「这点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我也得要外祖父一句实话,舅舅那里可真有不妥?」 刘老太爷就笑了,边笑边摸胡子道:「有不妥,不妥在失察。」 「那我知道了。」 「殿下明白,我也放心了。如今你母后那里可能去探望?」 太子也瞬间明白刘老太爷的意思,心间冷笑,面上却是十分淡然道:「父皇如今正在中朝议事,若不是我陪着外祖父到殿外候着,再跟父皇请示。」 刘老太爷许久不进宫了,来见太子肯定是要被人再传流言的,毕竟刘家事现在就在当前,但外加一个探望刘皇后。等见了明宣帝,刘老太爷再在皇帝面前假惺惺自请罪一翻,这话也不敢有人再乱传。 刘家向来知进退,明宣帝甚是欢心,也全是刘老太爷在先帝和明宣帝面前的功劳。 太子起身,要跟他一同去中和殿。 正是这个时候,有内侍到他跟前低语几句。 太子又请了老人坐下,解释道:「外祖父稍坐,我这边再处理一些事。」 刘老太爷慈祥笑着点头,余光扫到太子去了配殿,配殿里似乎有个侍卫装扮的人。 太子确实是去见了一个侍卫,面沉如水的听着禀报。 「殿下,戚嬷嬷的事已经办妥了。但宋嬷嬷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太子眸光一沉,身上气势瞬显。 侍卫被吓得脸色发白,忙禀道:「宋嬷嬷在我们找去的时候,人已经离开那家女学,不知去向。京城都要翻遍了。」 「这个时候人不见了?!」 太子心里也不安起来。 在他从司礼监那里收到贾永望身死的消息时,他就觉得不好,以前一直犹豫不敢动的事只能做了。 他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发现一个惊天秘密,危及他的地位与性命。他在恐惧之后是选择了不动声色,开始在查刘皇后身边的可能知情人。 但是查到以前宫人卷宗的时候,发现卷宗有缺。他猛然才想起,少年时跟睿王因为刘皇后生病查过一回,后来那卷宗他拿回来了。 他六岁就被定为储君,在宫中一向是有威望的,卷宗当年拿回来,也没有人再催交回去。结果现在才发现可能被他随手丢一边,然后不知道被拾到哪里。 他只能再花精力在刘家打听,又和贾永望有过联系,花了四五个月才打听到他母后身边的两个嬷嬷所在。就吩咐人去暗中监视着。 两个嬷嬷在宫外是正常的生活,他怕事情还有外漏,就让人继续查两人接触过的所有人。只是两人个百姓群里生活了许久,接触的人并不少,他不可能都杀尽。这一调查又耗费了这么些时间,就到了如今,他还没动手先灭口。 结果回南边的贾永望死了! 贾永望的事让他有些慌乱,而且还有人直接上了折子,发现那人是死在十五那晚。那晚他准备把谢初芙算计成自己的良娣的,结果阴差阳错,彻底便宜了齐王。 贾永望死在他在场那晚,又是从金陵被掳到京城,死在京城,这里头的诡异让他不敢多想。如今曾跟着弃尸的戚嬷嬷死了,但还有一个可能知道点什么的宋嬷嬷,他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侍卫在他冰冷的眼神中颤抖着,把头垂得更低。 v第27章[12.28] 「你们不是暗中有人看着,怎么会把看丢?!」 侍卫跪到地上,慌乱地回道:「是别外的人盯宋嬷嬷了。」 他们只被授令盯住人,时间久了,自然是会有倦怠。而且太子也没有提过为什么要盯着两个嬷嬷,如今有一个不见了,当然会震怒。 但他也只能是实话实说。 果然,此话一出,太子就不可自抑的往后退了一步,连唇都在抖。 「如果是有人盯住宋嬷嬷,宋嬷嬷肯定也不可能凭空消失的,你们给我找!找不到,我留你们又有何用!」 侍卫心惊着令命离开,一直在太子身边的内侍犹豫了会,在他耳边说道:「殿下,近来有陈家针对你,是不是齐王他们发现殿下你的人在盯着这两个嬷嬷,把人半道先劫走了?」 齐王二字重重击在太子心头中,旋即他却又冷笑一声:「若是齐王,那就好办了。」 若真是齐王,他倒不怕了。 贾永望死了也好。大理寺如今还在查杀人凶手,如果真是他的好四弟做了什么手脚,那他也不会让大理寺深查到身上来的。 宋嬷嬷并不是刘皇后最亲近的人,知道的也只能有限,包括戚嬷嬷。刘皇后怎么可能真将知情人都放出宫去。 那样,刘皇后坟头长就该长草了! 太子冷笑着跟内侍吩咐了几句话,随后才回到正殿,扶着刘老太爷慢慢往中和殿去,一路都与他十分亲近。 赵晏清被陈贵妃请到永寿宫,还以为她要说什么,不想却是在抱怨初芙。 「前几天让人去量嫁衣的时候,我已经让人暗示她进宫来,若是懂礼知规矩的,怎么会到现在也不露个面。我以后好歹也是她的婆母。」 赵晏清凤眸微眯,显然是在忍耐,他淡声说:「贵妃还是慎言的好,初芙即便嫁与我,也不会喊娘娘婆母二字。」 陈贵妃画着精致妆容的面上就一僵,她心里越发不悦,但也知道自己算是犯了忌讳。她们这些做妃嫔,其实就是个妾,连儿子都不能喊自己一句娘亲,谢初芙自然也不可能会喊她婆母。 她神色几变,最后还是忍了忍说:「陛下赐了婚,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但是一个孤女,于你来说确实没有太大的帮助。她二叔如今还是在兵马司混个五品武职,又功绩平平,护国公府怕就那么没落了。」 「你舅舅那里,我会好生去说。我会稳住涵儿,让她再等一年,你跟谢家的那个丫头成亲一年后,就纳了涵儿。虽然侧妃是让涵儿委屈了些,但涵儿待你一片真心,肯定也会应下的。」 赵晏清真要被她的苦口婆心气笑了。初芙还没进门,就又要给他塞陈家女,还一副设身为他着想的样子。 他神色瞬间就冷了,根本也不接话,直接转身就走。 陈贵妃当然明白他这是抗拒,不但没同意,还一点脸面也没留给自己,当即气得直捂心口。 这真要气死她不成?没有陈家,他以为他的这个齐王能当得安稳?! 太子不得活活把他撕了! 然而赵晏清却是在想,他真想看看陈贵妃知道初芙父兄还活着后的样子,到时陈家敢提一个塞女儿的字,估计谢家就先把陈家给撕了。 赵晏清还算不错的心情被生生搅得烦躁。他出了宫往工部去,在进衙门前,听到有穿着青袍的官员兴奋讨论了几句,其中静竹斋的名字引得他注意。 「你去静竹斋了吗?他们昨天新出了个好玩的本子,上面有着各种小道消息,可以看,也可以要了笔在上面跟着写想法或别的消息。」 「你去了?我今儿从那儿过的时候,还没开门呢,就一堆人围在那里守着了。今儿下衙门了一块儿?」 官员边说边兴奋地走远,赵晏清怔了怔,昨夜初芙告诉他下午的时候就让人先写拿了本子,写了几条消息,试试看效果。 这才一下午,就已经传扬开了? 赵晏清与有荣焉,他的初芙是真的很懂得抓住人的心思,实在是跟一般的女子太不一样了。 初芙开始实施自己收集各路消息的大计,最兴奋的莫过是陆承泽,那本子最初的几条消息就是他八卦来的。外人并不太清楚,但又无伤大雅的事。 没想到反响那么好。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兴冲冲地就跑到护国公府来,是要来炫耀自己厉害的和邀功的。不过初芙注意力却被跟在他身边的一个陌生身影吸引了。 ——陆承泽捡来的那个睿王亲卫。 怎么会跟着他出门了? 陆承泽到来,初芙明显觉得连空气都变得热闹了,特别是他滔滔不绝地说话时,跟夏蝉有得一拼。 但初芙不得不承认陆承泽很有挖掘八卦的天赋,今天不过在静竹斋呆了两刻钟,这会功夫已经说了四个趣闻。 虽然都是哪家勋贵有什么小嗜好了,哪家后宅妻妾不宁一类的芝麻琐碎事,也多为是有亲朋友好友在这些勋贵家中做工听来的,也不一定能信。但日积月累,这些信息都会如同小河流汇流到大河,记录下来可不得了,他人的喜好都能摸得清清楚楚。 她好像灵机一动间干了件大事。 陆承泽还在很高兴炫耀自己的功绩,初芙时不时符合几句,如果她表哥不是在大理寺有铁饭碗,她都想让他管静竹斋了。 等到他终于说够,初芙这才指了指在廊下站着的沈凌,问:「你带他来做什么的?」 还带着个面具,还和她兄长同款。 陆承泽一口气喝了茶解渴,想起来,忙道:「哦,他本来是有事求我的,但是你知道表哥我从来不存银子,他要的数目又大。我就想到你来了。」 来借银子? 初芙嘴角一抽:「凭什么认为我就会给他借银子。」 陆承泽瞅了站在廊下一动不动的人,说:「他说会给回报。」 「他都穷到要你捡回来,再要陆家发俸禄,他拿什么来回报。而且他为什么不找舅舅说去,要找我?」 「因为他说你曾经是睿王殿下的未婚妻,一定会帮忙。」 初芙:「……」 这算什么理由。 不过……还真算是说动她了。她手指敲了敲桌面,做了决定:「喊来进来吧。」 这个时候临近午饭时间,元宝也被她抱到桌面上,沈凌进屋行一礼后,先对上的是桌子上元宝的小黑豆眼。 v第28章[12.28] 沈凌想到自己曾经爬不过一只乌龟,心情复杂。但他有求于人,再百感交集,也得咬牙顶多,左右早没有形像可言。 初芙见他十分沉稳,但和人谈判,她可不想猜不到对方的想法,就说道:「你把面具摘了。」 沈凌很痛快,当即露出一张有疤痕交错的刚毅面容。 那些伤都结痂了,有些还脱落了,颜色深深浅浅,还是挺骇人的。但一张脸就那么毁了,不戴面具出门,估计要吓哭小孩子。 元宝在这个时候也把伸长的脖子撇到一边,仿佛在嫌弃他。 沈凌觉得自己见鬼了。明明该把注意力放在谢初芙身上的,结果他总是想去看只乌龟,还看到它嫌弃自己的样子。 「你先说说看理由。」 要钱的理由。 沈凌终于从那只成精了的乌龟身上收回视线,坐在小丫鬟拿来的绣墩上,双手十分规矩地放在膝盖间。 「我叫沈凌,睿王殿下的亲卫队长,自小就是由睿王殿下收留着。睿王殿下的死绝对不是什么陈王旧党所为,旧党是存在,但殿下不是死与旧党的手里。我要银子去做一件事。」 「殿下在一个当铺存了样东西,是殿下备不时之需用来联系心腹的令牌。一个刻着蝙蝠的玉佩,拿到那个令牌,我还能联系到西北的一些人。但拿那个令牌,要一笔大额的银子。」 初芙明白他的意思了,她笑了一声,有些意味不明:「我怎么就知道你拿了那个令牌是还为睿王殿下做事,而不是来做别的坏事!」 「令牌到手,由谢姑娘保管,我要用令牌会经过谢姑娘,内容也绝不隐瞒。谢姑娘可以定点一个接头传消息的地方,一切消息,都可以由谢姑娘的人先经手。」 这相当于给她送了一股很厉害的势力??! 陆承泽听得都睁大了眼,说道:「那你干嘛不找我父亲!」 睿王留下的人! 那都是能人吧。 沈凌面无表情地说:「寺卿大人在朝中容易暴露,谢姑娘以后是齐王妃,更加能掩人耳目。」 初芙就问:「你不怕我拿着睿王殿下的人,去给齐王殿下做事。」 「如果姑娘能助我查出殿下的死因,即便给齐王殿下做事我也甘愿。」 「不是!」陆承泽说,「那你为什么不找太子殿下?!」 「因为亲卫队里,有太子殿下的人,但睿王殿下不知道。」 这可谓是超级让人震惊的消息了。 「你说你们这些人里头,混了太子的人?!」初芙心里头怦怦地跳,「你怎么知道的,又怎么确认的!」 「因为是我给太子殿下说我们殿下身亡有异,我还跟太子殿下说了怀疑的人,让他可以派人到西北直接查,哪怕战死尸体还是在的。但是锦衣卫拷问我们的时候,从来没有问过这一项,这说明这件事太子殿下没有跟任何人说,所以我就没有再吐露这件事。」 「而且在被锦衣卫关起来前,我在王府差点吃了有毒的饭食。有人要我的命。」 明明有更好查到凶手的线索,却隐瞒下来,提供线索的证人险些遭灭口。 初芙与陆承泽相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初芙沉默着理了下事情经过,说道:「所以说,是锦卫衣关押你们,反倒救了你一命。」 锦衣卫看守严格,想要暗害就难了。 「应该是,也算我命硬,后来逃出来,又被陆大人救了。」 「你怎么逃出来的。」初芙觉得这个大火也起得有问题。 沈凌回道:「有人特意救我们出来的,那人身形很陌生,也许是殿下别的亲信。只是我没见过。」 「那你联系到人后,你要怎么做?」 「我想让人再在西北查这事,线索应该还是在西北。不管查不查得到,我沈凌以后都以谢姑娘为主,只要不是奸恶之事,义不容辞。」 说了这么多,可以理解沈凌找上门来的做法。初芙问了他要的银子数额,不过是一千多两,很爽快地就取了银票出来。 「那就劳烦陆大人陪我去一趟。」 陆承泽看到他又递到眼前的银票,心情十分复杂。他总觉得,背着他父亲干这样的事,不太好。 但好奇心驱使,他还是咬咬牙,跟沈凌走这一趟。 两人离开,初芙从震惊中缓过来神来,当即拿了纸笔把有用的信息都记下。不想才刚用过午饭,就见陆承泽满头大汗回来了。 「拿到了?你们没用饭吧,我让厨房留了饭。」 初芙让苏叶上茶,陆承泽神色不太好,沈凌更是。 她发现两人异样,奇道:「怎么了?」 「那个玉佩先一步被人拿走了,就在前天。」 「拿走了?!」初芙也惊着了,焦急站了起来,耳边的珠花都在晃动。「还有别人知道这令牌的存在吗?」 「只有我!睿王殿下说过,只有我知道!即便那产业是殿下名下的,但当铺的人也不清楚那令牌有重要做作。因为每年会更换令牌的样子,典当的时间长短也不一样,也都是殿下变了装亲自去典当,现在换的是蝙蝠图案的玉佩,上次是一个玉雕刻的童男。」 这是十分的谨慎,典当时间又不固定,再加点利息就能取回来,谁知道这东西会有重要的用处。 初芙有些惊叹睿王的机智,果然在宫中长大的人都不是吃素的。 可如今东西不见了,要怎么再到西北查? 沈凌丧气得可以,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东西是谁取走了,而且还是前天。 他就该早点做决定,不然不会失之交臂。 沈凌懊恼得用拳头砸门框,初芙也没想到事情会急转而下,疑惑之余又是失望。 她安慰道:「知道那天去领玉佩那个人的五官特征吗?也许能找到人呢。」 陆承泽没精打采地说:「问了,那个人也做过改变,形容出来的面容在街上一抓一把。」 v第29章[12.28] 那能不能找到还真是另说了,初芙也找不到话再来安慰沈凌,过一会齐王府的嬷嬷也要过来,只能叫两人先用饭。 转身要去吩咐苏叶的时候,她猛然想到什么:「我可以让人在西北军营找你说的线索!你告诉,你先前发现了什么人有嫌疑。」 说着,她激动地去拿了纸笔:「别说了,你写,详细写下来!虽然不敢保证,但起码是个希望。」 她爹爹在先前在西北潜伏,如今正回京,西北肯定留有他的亲信!让她爹爹帮忙,肯定可以,只要把这个线索给她兄长,让她兄长送过去就可以了! 沈凌诧异,想问什么,陆承泽也想到了如今就窝在静竹斋里的谢擎宇。 是哦,他表哥也算西北军营半个地头蛇了吧。 陆承泽脸色一正,说:「你不要问太多,表妹说能办,就能办,快写!」 莫名就狐假虎威起来。 很快就到了赵晏清给初芙下聘那天。前一天,京城就突然飘起了小雨,水气带着深秋的寒意更重。 初芙已经换了薄棉的衣衫,看着齐王府两位嬷嬷在紧张等着赵晏清跟礼部的人前来,还不时给她整理妆容和发髻。 这几天赵晏清不知道在忙什么,没有给初芙递任何消息,也没有夜里再潜进护国公府。 他没有说任何事,但初芙还是多多少少从陆承泽那里打听到消息,朝中近来十分不太平。陈家开始被太子的人正式针对了。 先前明宣帝递上去的陈家折子留中不发,后来言官又再继上折参陈家,已经上升到参陈家是仗着剿匪之名敛财。不少牺牲的士兵根本没拿到朝廷发的抚恤金。 初芙是听得心惊肉跳的。 她是知道明宣帝要对付陈家,在猜测这个留中不发,是否只是在厚积薄发,等到陈家真犯重怒的时候。再罚个狠的,让陈家彻底失势。 这个事情她心里很焦急,希望赵晏清能有所领悟,陈家如果这个时候急流而退,肯定是最好的。起码,性命能保! 她不能点明,也许换个方法劝一劝。 这个时候的赵晏清已经在王府整装待发,却是接到陈家的来信,又耽搁了一会。 齐王舅舅陈羿良来信说朝中的事情已经知道了,这回没有再让他去跟太子正面相争,而是带来令外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 明宣帝居然把一个参陈家的折子送到了蜀中,并有言,要陈羿良和陈家人来人参加他的大婚。 这是恩典吗? 赵晏清看得眸光微凝,神色慢慢变得慎重。 他父皇给如此大的一恩典? 那以后朝中谁人还敢说陈家一个不是,在太子疑似被陈家的针对的情况下,给了这样的一恩典。 赵晏清看着信上浓墨,猛然打了个激灵,没来由的,脊背窜起寒意。 「殿下,再耽搁,就要误了吉时了。」 永湛前来催促,外头礼部尚书已经等不及了,就跟他要娶媳妇的,急得快要问第十遍了。 赵晏清猛然回神,把信直接烧了,才快步从游廊走过,上了马车到护国公府下聘去。 皇家下聘,自然是盛大隆重,引得百姓冒雨围观。这人一多,口杂,齐王病弱,却又救了初芙才成好事这些八卦再度满街飞。 在这些热闹的议论声中,赵晏清心里还算平静,然而,已经有不平静的人先偷偷到了护国公府。 初芙被戴着个遮了半边脸银面具的兄长,捂嘴拖到角落,差点没吓死。 还以为谁又要来劫她了! 听到谢擎宇表明身份的声音,她想也没想,一脚就踩到他鞋面上,还碾了好几下。 「你这个时候跑出来,不怕被人看见!」 男人都喜欢这种捂嘴吓唬人的威胁动作吗?! 谢擎宇被踩得都要彪泪,抽着气求饶:「初、初芙,轻些!今儿你定亲,我这做兄长不在怎么成?」 「那你就这样吓我!」 初芙终于放过他,回头看他那银面具,觉得还有个性的,像话本里神秘的江湖大侠。 「你妹夫送的?」 谢擎宇有些不想承认,但也没有办法,含糊地应一声。初芙就笑了,能让她喜欢上的男人,眼光不错嘛。 「那你在这儿藏着?我要到前头去了,一会齐王府的嬷嬷找不到我,就该急了。」 谢擎宇对妹妹那种迫不急待心头直抽,咬牙道:「你一让他来见我!」 初芙挑挑眉,回于他一笑:「好呢,一会他就要改口喊你兄长了,你先酝酿一下情绪。」 谢擎宇差点就咬碎一口牙。 今日于谢家来说是重要的日子,谢老夫人早早也穿戴一新到前院候着。 初芙擎着油纸伞慢慢到前院,见到平日神色冷淡的祖母难得有些笑意,不过那个笑在见到自己的时候又收敛了。 她习以为常,恭敬给老人问安,再跟二房夫妻福了一礼。 一个男子给自己拱手时,她才发现平素都在卫所的二堂哥也回来了。 「二哥。」初芙微微一笑。 谢擎锦也笑,带着在卫所打磨过的英气:「许久不见初芙了,又漂亮了,还有……恭喜。」 谢家里,这些年也就谢擎锦还对初芙有那么些亲近。 初芙收下他的恭祝,笑容明媚。下刻谢擎锦却被谢二夫人拉到一边,显然是不想让他多和她接触。 谢擎锦就有些尴尬,不满看了眼娘亲。谢二老爷咳嗽一声,让人去看看下聘的队伍到了没有。 v第30章[12.28] 他一身官服,十分隆重,心里也忐忑。 可不能再让齐王看到他们慢待大房的丫头。 在前厅微妙的气氛中,外头响起了鞭炮声。 这是下聘的队伍到了。 陆二老爷二话不说领着儿子就出去,初芙是待嫁女,只能呆在厅堂里,谢老夫人也领着儿媳妇跟在后边。 众人给赵晏清行了礼,礼部尚书亲自念着下聘的礼单,聘礼繁多、贵重,听得谢二夫人在后头直咽唾沫。一箱箱的东西堆在院子里,仿佛就堆成了金山银山。 她心那个羡慕又恨。谢初芙那个死丫头这真是克着亲人旺自己,这么多的东西,真是让她妒忌得红了眼。 陆二老爷看着那些东西,一头的冷汗,是震惊是羡慕,同时又有些气虚。 他们公中能给初芙陪嫁的东西没多少,若是传出去,他们的脸面真没处放啊。 谢老夫人看着东西,再见到儿子脸上阵青阵红的,知道是在想什么。闭了闭眼,旋即暗叹气,也是这个孙女的造化,但面上却一直没有什么表情。 礼单念完,陆二老爷忙让李恒把东西送到初芙的私库里去。这种时候,可不能让外人觉得他们二房还惦记这些,那他能被唾沫腥子给淹死。 谢家早就准备了宴席,赵晏清是要留在这里用饭的,礼部尚书却只是喝了杯茶就领着人走了。 这种时候,就不妨碍人家亲家联络感情。 一直避着的初芙终于在赵晏清到前厅来的时候能见着,盈盈向他一礼,裙摆在红毯上逶逶,似一朵盛放的粉色花朵。 赵晏清也注意到她今日是特意装扮过的,面上施了薄粉,唇红明艳。看过来时,那一双杏眸潋滟,勾人的风情。 他去扶起她,想握她的手的,却又因为众人都在,并不好动作。不想初芙在这个时候顺势往前一倾,有些惊慌的呀了一声。 赵晏清还没反应过来,他大掌已经握住了她柔软细滑的手,她指尖在他手心轻轻刮了刮,然后缩回手站得稳稳当当。 「抱歉,裙子有些长,踩到了。谢过殿下。」 她朝他眨眨眼,抿唇笑。赵晏清觉得自己呼吸都加快了,被她指尖滑过的掌心在发烫,心湖一片荡漾。 初芙不动声色又满足自己的小心思一回,心情十分不错。 接下来的相处,二老爷满心忐忑,但赵晏清今日也算给主了谢家二房几人面子,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 午宴的时候赵晏清喝了些许酒,初芙见他脸颊染着酒气,就让人去收拾客院,让他歇个午再走。 赵晏清不要说歇个午,赖着不走的心思都有,自然是应下,由初芙扶着往客院去。 两人离开前厅,谢二老爷满身酒气,也准备回屋歇下散散酒劲。不想谢老夫人却是喊停了他们夫妻。 「初芙的嫁妆,公中再添两万两银子。五千两实在太难看了。」 谢二老爷听着这话,冲头的酒意霎时就散了,瞪大了眼说:「两万两?!」 「公中哪有那么些银子!」 谢二夫人也焦急地喊了句。 老人脸就拉长了,冷冷道:「没有?我老婆子自己贴出一万两来,余下那些,你们夫妻看着办。这么些年,长产业里每年都分出一成利润贴到公中来,大丫头也没有说什么。这些钱就好几个两万两了,你们若想走上街被人指指点点,那尽可不给。」 谢老夫人说完,也不管二儿子和儿媳妇是什么表情,扶了丫鬟的手就离开。 她是不喜这个有克父名声的孙女,但是非还是明白的。也已经要嫁出去了,总不能真让大孙女一直觉得谢家人太过无情,而且这情势来看,二房搞不好还得要沾齐王的光。 于亲情或于私,都不能让她太过寒心。 老人的强势叫二房夫妻傻了眼,谢二夫人肉疼得浑身都抖。 一万两啊,即便老夫人贴一万两出来,那也是剜她心头里的肉!谢二老爷也在张着发傻,愁那一大笔的银子,他还想给上峰送礼的。 初芙那头还不知道自己又有一大笔的银子进帐,只是好气又好笑扶着赵晏清,看他一本正经装酒气上头,一劲挨着她要依着她。 也不知道他有多重,好在她力气比一般姑娘家要大,不然非得被他压得摔个形像全无! 好不容易磨蹭到客院,两人一进屋就见到黑着脸的谢擎宇。初芙一声哥哥还没喊出来呢,就被兄长的手从中间把两人分开,然后拉她到一边,目不有善盯着赵晏清。 赵晏清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大舅兄,面上还算镇定,朝他拱了拱手。 谢擎宇又抢着先开口:「不许喊兄长,你们还没有成亲。」 此话一出,连初芙都怔住了,赵晏清嘴里世子二字也被憋了回去,直到初芙扑哧一笑才再稳稳喊了出口。 谢擎宇扯了扯嘴角,算是答应,然后说起下聘的事:「我听到礼单了,还算你有诚意,我会转告父亲。」 初芙真是要被他逗乐了,刚才不让人喊兄长,现在又一副兄长的样子在办事,这人不矛盾吗? 她把赵晏清拉着坐下,不想赵晏清却是在袖子摸了一个信封出来交给她。 「这是没上礼单的,你留着,还能应个急。」 初芙诧异地接过,拆开了一看,里面是五份地契,还有千两银票十张。 谢擎宇探头看到,暗中咂舌。 好家伙,这些地契还都是落了他妹妹的名字,加起来也好几万两的东西。 齐王还挺富庶的! 初芙觉得太多了,要递回去,不想谢擎宇已经一手抢了过去,折好又塞到信封里。 「我替初芙收下了,姑娘家是要银子傍身的。」当初他和父亲就是几乎留下了所有产业给她,导致他回了京,丢了钱袋子,就连弄点银子的地方都没有。 谢擎宇这亲哥做法太直白,初芙都要替他脸红,倒是赵晏清笑了,眼中都是欢喜。 在他心里,这就是大舅兄接纳他了。 得罪大舅兄了根本不用哄本人,哄他妹妹就好了。 v第31章[01.09] 在谢擎宇在,赵晏清和初芙单独相处是不用想了,两人只能陪着他在这里坐着说话,东拉西扯,根本没有什么有意义的闲聊。 那么坐了两刻钟,赵晏清再傻也知道自己该走了,便提出告辞。谢擎宇为他的上道增添了些许好感,初芙就送他出府,有些抱歉地说:「我哥哥没别的意思,估计是一回来,妹妹就要出嫁,一时还没接受。」 「我明白的。」 赵晏清虽没亲近的妹妹,但能理解,也看得出来,谢擎宇十分爱护这个妹妹。他只有替她高兴。 两人快要走到游廊拐角的时候,初芙见到这处有个宴息室,就转头吩咐身后的丫鬟们:「你们在这等着吧,不用跟了。」 说罢,拐了弯就将赵晏清推进了小小的宴息室里头,在他不明所以的视线中踮了脚,亲了他脸颊一下。 「有话跟你说呢。我听说朝堂里的事儿了,有句话叫暂避锋芒,这种时候,你舅舅那里不要硬碰是不是比较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有些忐忑的,因为详细情况她不清楚,也不知道太子针对他和陈家到什么程度。如若退,是不是他也会陷入苦境,无法招架。 赵晏清没想到她会提这个,脸颊上还有她留下的温度,他朝她一笑,下刻就伸手捧了她的脸先擒了她的唇。 在前厅的时候,她手尖划过他掌心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干了。 现在是她送上门,给自己找的机会。又是句句关切着他,他哪里还能忍得住要好好与亲近的冲动。 他一旦有了主动权,就总是热情得让人要招架不住,初芙被他翘开了唇,被他缠着小舌,连嘴都不太能合拢。耳边是让人脸红心跳的呼吸声和轻吮声,让她身上滚烫,让她失力只能圈着他的腰来维持站姿。 实在是呼吸不上来了,她才拿手轻轻掐他,终于从那缠|绵的亲吻中被解救出来。 她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在大口的喘气,赵晏清用指尖拭去她嘴角的痕迹,怜惜地摸她的发。 「初芙,谢谢你。陈家的事,我知道的,确实陈家如今势太过了,你担心的我懂。我会处理好。」 他声音还带着粗哑,低沉好听。 初芙闻言就有笑容一点点展现在脸上,赵晏清低头正好看见,那如被雨露滋润过后的脸颊,让他更是醉心不已。 他免不得想要再偷香,却被她一抬手挡住了。她的唇印在了他下巴:「你该回去了。」 说着还用手把他唇角的胭脂擦了,可不能再让他顶着这个出府。 赵晏清自是舍不得,却不能不顾她的意愿,不满足地抓了她的手,轻轻咬了她指尖一下。 「婚期应该再提早些的!」 某人很直接大胆,初芙莞尔一笑:「晚些不是正好让你养养身子?」 赵晏清就想到什么,猛然板起了脸,不在自咳嗽两声,率先出了宴息室。 初芙看着他浑身僵硬,跟在后头直捂嘴笑。他回去后不会大喝补汤吧。 送走赵晏清不久,陆大老爷和陆承泽都到护国府来了一趟,带了礼物,是来给初芙添喜。 初芙殷勤地让两人坐,亲自全他们端茶。 陆大老爷喝过茶后,说:「我让你舅母明日开始来帮着你些,可不能在嫁妆上出了问题,被人笑话。」 他一点也不相信谢家人。 初芙知道他的好意,谢过领情,心里暖哄哄的。 其实她也紧张的,毕竟她也没有嫁过人啊,这些东西都是让苏叶苏木去找那些官媒打听的,有舅母帮忙她心就能放在肚子里了。 陆承泽听了两句,兴奋地就岔开话题:「表妹,我们今儿来,是还要告诉你,找到杀李双财的凶手了!」 这才几天。 初芙诧异:「这么快?怎么找到的?」 陆大老爷就瞪了眼这扫兴的儿子,接道:「今日上午,是和李双财生意上有过节的人。可以说是李双财抢了那个人和贾永望的生意来往。人已经供认不讳,口供和再去勘察的凶杀地的痕迹、动机、行凶手法都吻合。」 「那贾永望的死怎么说?」 陆大老爷想到赵晏清的话,沉默了下去,陆承泽终于抢了机会开口,说道:「那个人就只供杀了李双财而已,贾永望的死还是迷,但起码先抓到一个凶手了。」 「就你多嘴。」陆大老爷一个巴掌就拍在了儿子头上,「贾永望的死还会慢慢再查,只是李双财也死了,杀李双财的人和贾永望也有着关系,这人还得再细审。」 「生意上的事吗?」 初芙喃喃一句,陆大老爷抿抿唇,淡声说:「证据显示就是这样。」 一切还是得看证据指向,初芙点点头表示明白的。 而在此时,大理寺衙门的鸣冤鼓却被人敲响,大呼深宫有冤。留值的寺丞听了那个老婆子的口述,吓得脸色铁青,让看住人,连滚带爬跑到护国公府找陆大老爷。 「寺、寺卿大、大人!有人要状告太子!!」 今日被特许休息一日的赵晏清难得清闲看了会,被同样得到惊天消息的永湛一通禀报,搅得在震惊下连书都没拿稳。 「——有人到大理寺鸣冤,说狸猫换太子?」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而且哪里还有当年的人能做这个证,告这个状?!他这么谨密的查,都断了线索。 赵晏清有种身陷迷雾的不安。 一个妇人击鼓鸣冤,告的还是太子,指他混淆皇家血脉,买|凶|灭|口,整个大理寺都乱了。 陆大老爷铁青着脸回到衙门的时候,看到是的下属们的惶惶。 少卿、寺丞无一不面露惶恐,见到他回来,悉数都围了上前。 寺卿大人、大人等呼唤声不绝,仿佛是终于找到个支柱,围在他跟前,就能安心一样。 陆大老爷被众人七嘴八舌喊得头疼,皱了眉,严肃地斥道:「做什么!你们在乱什么!有人击鼓,有人喊冤,就审!一切按律例来!」 可……可这是民告官啊,不但是官,还是皇储! 众人相视一眼,虽不乱喊了,但心中还是惶惶。 v第32章[01.09] 陆大老爷一板脸:「愣着做什么,先祖帝修有律法,可没有不许民告官这一说法。这律法依旧在施行,也未有改变,我们是皇上的大理寺,查天下冤屈。如果这妇人要敢谬告,那自然是脑袋搬家!」 「将人带到本官跟前来!」 在官场淫浸近二十年的人说起话来,自是有力度和威信,大理寺一众官员总算稳了稳神,齐声应是去将拘住的妇人带上来。 在审案之前,陆大老爷在问少卿:「她状告的时候有多少人听到了。」 「外头围了不少百姓。」少卿回忆道,「而且这妇人还故意高声宣扬,是衙役机灵,听到太子二就先捂了她的嘴。百姓应该只能是听到那妇人要告太子,却不知道是为何而告。」 事情还不算太糟糕,陆大老爷沉吟片刻,吩咐道:「你让衙门知情的都闭上嘴,在事情未审清之前,一个字都不可泄露,若是有外传的,他这差也不用当。不但不用当,还得以泄露密案下牢受罚。再有,现在你就进宫,先把这事呈报陛下。我问清了这妇人,也会立即进宫去。」 此事关系太子,不管是否诬告如何都必须上报,都事关重大,即便可能会得罪太子。 大理寺少卿心中一凛,眼皮直跳:「大人,这样的话,您……」 「让你去就去,不要耽搁了!一切都由我担着!」 少卿就眼眶发热,回头看了眼站在屋里的大理寺官员们,抿抿唇,终于快步离开。寺卿大人这是在保他们啊! 大理寺少卿才走出院子,就听到陆大老爷高声说:「你们都退出去,把门关上。」当即,脚下更快了。 大理寺官员们面面相觑,但都没有动。 陆承泽站在当中,也没有动,陆大老爷再瞪眼也没有用。他们都听到了刚才他和少卿说的话,明白他的用意,也不知是谁,诚服在自己满腔感动中高喊一声:「不,我们跟着大人一起审!」 此话一出,众人都纷纷表态,陆大老爷动容,最终只能叹一口气。敛了容,再次高声道:「那你们就给本官都听好了,一个字也不得有误!」 一瞬间,搬桌椅的搬桌椅,还有去拿纸笔的,都纷纷坐下真待陆大老爷亲审开始。 在大理寺衙门内堂一片紧张严肃的时候,赵晏清那里已换了衣裳,他想找个理由看能不能见到那个告状的人,结果有人禀报初芙来了。 初芙被领到正院的时候,喘着气,显然是赶了一路,额间也都是汗珠。赵晏清去握住她的手,要给她擦汗,却被她一抬手挡了,焦急地说:「舅舅说,让你把所有知道的都写下来给他!」 赵晏清迟疑了会,明白她是陆大老爷派来的。 都写下来吗,但事情还没查实,而且全都是对太子不利。 他犹豫了。 初芙目光清亮地看着他,柔声道:「我不知道你后来都查到了什么,但是赵晏熙,你不要忘记我们先前的猜测。贾永望死在京城,分明就是有人在挑事引导我们查太子,这个人绝对不是太子,如今再来一个妇人状告,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们都该把知道的说出来。」 赵晏清明白的,前些日子他不告诉陆大老爷,是不想让他也卷入这个事情中。但如今分明是有人不愿意,拉着他们所有人都下水了! 「我这就去写!」他最后做了决定。 初芙被他拉着进了内室,看到他坐在案后,就帮他磨墨,再看他一笔一笔写下事情经过,越看却是越心惊。 因为时间紧急,赵晏清的字就有些草,龙飞凤舞的,十分有气势。初芙看着,觉得和他这温润的面容一点也不相配。 等写满三页纸,赵晏清又再单独写了一个地址,那是关押着宋嬷嬷地方,一同让永湛暗中送到了陆大老爷那里去。 做完这些,他仿佛失力了一样,靠在椅子里出神,双肩都垮了下来。 初芙觉得他这个情绪十分不对,透进窗户的一串阳光照在他面容上,显得他脸色十分苍白。 她就去握了握他的手,发现他指尖冰凉。 「你怎么了。」 「初芙……如果,如果太子真是那妇人所说的……」赵晏清抓着她的手,捂住了眼。 如果太子真是妇人所说的,不是他母后的亲子,他是不是就该狠心直接除了?但若真是这样,他母后恐怕会…… 父皇不会放过的,甚至还会连带刘家一起拔了,那他呢?他也迷茫了,他会不会也是个假皇子! 初芙不太懂他的话,也不太明白他这种突然低落又难过的情绪。 其实太子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如果现在太子倒了,对他处境来说可能会更好,可他似乎并不高兴,甚至在写下查到的东西时还犹豫。 她真的一点也不了解齐王! 初芙把手收了回来,看到他一双凤眸闭着,面上什么表情都有,但她能感觉到他焦躁又不安。 她抿了抿唇,坐到了他腿上,然后依进他怀里:「你在担心什么?其实这件事有很大漏洞的,你想想,你若是皇后娘娘,在狸猫换太子之后,你会不会把知情人都杀掉。留下知情人,这是多么愚蠢的做法!」 什么守口如瓶,都不如灭口让那人永远说不出话来安心。 刘皇后怎么可能那么蠢! 赵晏清伸手去圈住她,为她的温柔悸动,也为她的话一瞬间睁开了双眼。 「如果真是有人做局,总会有破绽的,当年留下知情人这点就有问题。」 「对。而且,还可能顺势揪出来,不管太子那边如何,这个人都是杀人犯!用心险恶,其心可诛!」 初芙脸颊贴着他胸膛,听着他有些快的心跳声,慢慢地恢复正常,唇角扬了弧度。 赵晏清低头亲了亲她脸颊,感慨着:「你都这么会安慰人吗?把人的心思抓那么准,我想听什么,你就说什么。」 初芙听着似乎就生气了,猛然抬头,杏眸圆睁,眼神凶狠:「赵晏熙,你真不知好歹!」她那是安慰吗? 他听着却是笑了,很快又严肃地说:「不要喊我赵晏熙。」话落,就去堵了她还想说什么的嘴。 初芙在心里翻了白眼,不能直呼皇子名讳么,这样喊才显得亲密不是吗? 但在他温柔的亲吻中,她也懒得再去想这些了,伸手搂了他的脖子。 永湛把信送到了陆大老爷手中,大理寺那里也已经审过告状的妇人。 陆大老爷快速看过信里的内容,再结合刚才审讯,眉头紧紧拧着。 齐王查到的两个嬷嬷,一个姓宋,一个正是这个姓戚的。但这个姓戚的家中失火,齐王以为她烧死了,结果她是逃了出来,和戚嬷嬷的口供吻合。 只是要确认戚嬷嬷身份,还得再找宫里的老人,让他们来认。 v第33章[01.09] 再有是太子是有假一事上,戚嬷嬷说当年贾春云是与侍卫私通怀的身孕,皇后发现心腹做下犯大忌的事,本要处理。结果有一位妃子身有孕的事传出来,皇后就将计就计,让贾春云在后院养胎,之后那位妃子落了胎,但贾春云生下一子。 ——那就是太子。 皇后抱了过来,当天就弄死了贾春云,是戚嬷嬷去埋的尸体。 这些也都符合齐王所查。陆大老爷盯着赵晏清送来的信,手在轻轻发颤。 而且上回太子毫不留情地用刘皇后抵罪,刘皇后在失了睿王后几度情绪崩溃,似乎都找到原因了。 太子真不是刘皇后所出? 这样的宫廷密事……陆大老爷闭了闭眼,在下属们注视中,将一沓证词都卷好收进袖中。 「我进宫,你们看好人,在我回来之前,都不要出衙门。看管好戚嬷嬷,没见我令牌,谁人也不能靠近她,懂了吗?」 众人心中一凛,齐声应是,目送陆大老爷脚步匆忙离开。 宫中,明宣帝早已经听过了大理寺少卿的禀报,一张脸阴得能滴出水来。 他在不停转动着手中的珠串,双眸幽深,但还是隐隐泄露出怒火,就在那黑瞳底部翻滚着。 大理寺少卿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他这样跪着已经跪了有近两刻钟了,但帝王听到上报后,就一直没有作声。 这让他忐忑又惶恐,背后早已汗湿一大片,把官袍都渗得一片沉色。 终于,他听到有人高声报大理寺卿到,让他心头一宽,更加努力的跪直身板。 明宣帝终于开了口,说了一个宣字。 陆大老爷将戚嬷嬷的供词递上去,赵晏清那份他自然不会拿出来,在暗中打量明宣帝的神色。明宣帝拿着那沓供词,快速的翻,翻完一份,发现下一份又是一样的供词,只是字迹不一样,署名不一样。 陆大老爷这时才缓声禀道:「陛下,这些是大理寺官员在场记录的供述。」 明宣帝手一抖,那片供词就被扬了一地,他沉声说:「一个出了宫的旧人,来状告朕的太子是假的?你们就审了?」 陆大老爷跪下,磕了一个头:「我朝律法,有冤必申,接到状告的官员不得推脱。戚姓妇人是告太子买|凶|灭|口,后抖露出陈年旧事,旧事尚有疑点,灭口一事也还须要细查。但臣必须要审。」 明宣帝盯着陆大老爷,冷笑一声,旋即一挥手就扫落了御案上的东西。 大殿里有一阵物件跌落的狼狈回响,大理寺少卿惊得心都在抖,唯有陆大老爷还从容镇定跪着,面不改色。 明宣帝拂落东西,闭了闭眼,朝外高喊:「锦衣卫!」 当即有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快步入内,听到帝王吩咐:「你们到东宫,请了太子过来。」 这个时候,太子正吩咐心腹什么,声音压得低低的,提到了陈贵妃三字。正说着,就被直近了殿里的锦衣卫副使指挥打断。 换衣卫副使指挥面无表情说:「陛下有请殿下到乾清宫一趟。」 太子见到锦衣卫前来,太阳穴就重重跳了一下,心中隐有不安。他身边的内侍想说什么,太子低声说:「等我回来再说。」 跟着锦衣卫出了东宫。 而齐王府里的赵晏清已经在更衣,他和初芙商量过,以带她去见陈贵妃为由,他准备要去见一见太子。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他父皇会严查,太子肯定要被先暂关押的。何况他们确定此事后面肯定有人在推动,他没有查到的线索,也许太子那里能得到。他也有一些话,想亲自问太子许久。 太子是忐忑着进了乾清宫,当看到大理寺寺卿与少卿都跪在殿里,眉心狠狠一跳。 人天生对不好的事总会有预感,这一刻,太子也有了这种预感,连打量明宣帝的勇气都没有了。 「儿子见过父皇。」 太子跪下请安,头触在冰冷的地砖上,上面的凉意似乎就一下子透到他心里,连心尖都跟着缩了缩。 明宣帝盯着儿子肩上那四爪团龙,好半会才说:「起来吧,到朕身边来。」 太子本就忐忑,又是这么久才听到回应,心下更觉不好。帝王声音里的威严,让他不寒而栗,强忍着不安,从地上起来整衣袍一步步上了台阶。 台阶之上,一地的纸张,还有满地的狼藉。 笔山翻倒、笔架碎裂、他父皇最喜欢的那个端砚也翻在地上,可见不久前生了大气。 他依旧不敢抬头,这时却又听到明宣帝说:「抬起头来。」 他瞳孔下意识的收缩,指尖不可抑制的在轻颤。 为什么会这样要求,他用余光又扫了眼台阶之下的陆大老爷二人。明宣帝猛然喝一声:「抬起来!」 太子被这一声吓得脚一软,直接跪倒。 明宣帝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将他的脸直接掰抬着,太子就看到帝王那双幽深的双眸。往日父亲的慈爱已然不见,有的只是身为帝王的冷酷无情,和帝王一惯的冷静。 太子抖得不能自抑。 明宣帝沉声说:「你在抖什么。」 「儿子……儿子不知哪里惹得父皇生了大气。」 「你怎么就知道朕是为你生气?」 帝王的反问似乎就带着几分嘲弄,让太子脸色惨白,但帝王打量的目光并没有移开,锐利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面庞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带有情绪,明宣帝越看这个张在眼晃了二十余年的面容,越觉陌生。 刘皇后是桃花眼,他是凤眼,太子那双眼看着却是两者都不是,有双眼皮,是内双。狭长,平时看着倒是双凤眼。 其余的……明宣帝越发觉得和自己没有半分相似,他猛然就松了手。太子的下颚被捏得生疼,皮肤上留着三个发紫的瘀痕。 明宣帝收回手后,心一点点往下沉,额间青筋突起,震怒的情绪被压抑着。他冷声说:「你把地上的纸都捡起来,自己看一看。」 不用明宣帝说,太子其实也已经扫到了一些内容,双眼早直勾勾黏在上头,心头里的恐惧被不断放大着。 明宣帝见他不动,再度喝一声:「朕让你看!」 v第34章[01.09] 太子额间的冷汗滴落,在瑟缩中发抖去一张张拾起那些纸。但供词早已被打乱,他看一页下一页又是重复或是断连了,看到最后也看不下去,极度恐慌地抬头,正好看到明宣帝冰冷的眼神。 这一瞬,他以为自己要怕得说不出话来,但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父皇,这是诬蔑,这是诬蔑,是有人要陷害儿臣。」 「诬蔑吗?」明宣帝看着他明明在发抖,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冷静,意味不明笑一声。 「大理寺卿!」 他突然高声喊,陆大老爷忙在下边应是。 「你跟朕说说,或者跟太子说说,近来都死了哪些跟宫里相关的人。」 「回陛下,与这案件还有关的人,是一名叫贾永望的商甲。在帮朝廷织丝绸,那人正是贾春云的亲哥哥,早些年是刘皇后把他推举给司礼监,浙江织造厂的丝绸,多出于他。」 陆大老爷每说一个字,太子脸色就更苍白一分。 明宣帝听完后又说:「锦衣卫先前来禀过,太子通过司礼监见过些人。太子……可有见过?」 太子脑子里轰的一声,连跪都跪不住了,软软瘫在地上。 他父皇居然还让锦衣卫监视他?! 明宣帝见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目光冷冷移开,落在陆大老爷身上:「大理寺卿,你来告诉朕。你的判断。」 陆大老爷思索着说:「陛下,此事还有疑点。一是那个戚嬷嬷为什么咬定是太子殿下派人杀她,二是……贾永望的死,如果真是要灭口,实在不必再从金陵掳进京来。」 「既然有疑点那就查吧。」 明宣帝音调没有任何起伏,太子听到陆大老爷并没有定案,大脑总算清醒一些,想要再喊冤。却察觉明宣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片刻后说:「锦衣卫,去把太子身边亲近的都关押起来,就在东宫找一处地方审。至于赵晏勋……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禁足在东宫。」 要锦衣卫审他身边的人。 太子想到锦衣卫的手段……怔在原地没了反应,等到他被示意带下去的时候,才猛然去扒住明宣帝的腿。 「父皇,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这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明宣帝心里到底还是希望这是假的,可混淆血脉是大事。他把心里那点怜爱压了下去,面无表情地说:「你是不是有冤,自然可以查明。若真是受了委屈,朕会替出了这口气,你依旧朕的太子。带走!」 太子被强行带了出去,明宣帝坐在龙椅间,久久没有动。 陆大老爷一众膝盖都跪得发麻,也不敢吱声。 不知过了多久,明宣帝才说道:「文柏,你和朕老实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朕。皇后……真的对谢丫头做了那样的事吗?」 明宣帝不是傻子,从和陈王争斗到登基后对朝臣的洗牌,他和多少人斗心智,哪个不是被他收拾得服服贴贴的。如今太子出事,再想到先前刘皇后一事,很容易让人联想,也不得不让人联想。 事发的时间太近了。 陆大老爷心里咯噔一下,踌躇着要怎么回答。明宣帝却又说:「罢了,等锦衣卫那里审讯后再说吧。你回大理寺,让他们都给朕先闭上嘴,你说的疑点,你要查清。明白了吗?」 「臣尊旨。」 陆大老爷磕头领旨,和大理寺少卿相互搀扶着站起身,退出大殿。 大殿里空空荡荡的,明宣帝怔在龙椅中,他慢慢闭上眼,眼角隐约有着湿意。 初芙和赵晏清是在宫门遇到了陆大老爷。他看到两人居然进宫来,脸色一变,也不管大理寺少卿就在跟前,伸手就牵了初芙冷声说:「胡闹,跟我回去!」 初芙猛然缩手,然后往赵晏清身后躲,露出半张脸,坚决地说:「不回去,舅舅,我去给太后娘娘请安,还有给贵妃娘娘请安!」 今天她和赵晏清定亲了,这个借口无懈可击! 陆大老爷脸色十分难看,转而去盯着赵晏清:「你说要护着她,就是这样护着?!」 赵晏清心里也无奈,他看了看初芙,又看了看面前的陆大老爷。初芙已经高声说:「舅舅,是我非要跟来的,我有办法验皇后娘娘是不是生育过两回!」 听到这话,陆大老爷心惊左右看,大理寺少卿早已躲到了十步开外,周边也没有别人。他松口气:「你有什么办法!我这大理寺卿都不知道该怎么验出来,你倒是有能耐!」 「对!」 少女抬高了下巴,居然还一副骄傲的样子,把陆大老爷气得想打她一顿。 赵晏清见两人僵持着,只能打圆场:「寺卿大人放心,我不会让初芙乱来的,初芙也是有分寸的人。我们若是再这样站着,只会引得人怀疑。」 这里是皇宫,皇帝的眼线可能无处不在,更别说神出鬼没的锦衣卫。 陆大老爷神色几变。确实他现在带着初芙出了宫,那才叫此地无银三百两,最后没办法,只能瞪了一眼外甥女警告道:「不许乱来,不然你就等着我被你爹爹打死好了!到时我就能到你娘亲跟前告状!」 初芙对这种威胁一阵无语。 果然男人有时其实很幼稚。 她终于从赵晏清身后出来,去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柔声说:「舅舅,你放心,我会小心的。你也说了,我爹爹快回京了,我不可能有事的。」 陆大老爷一摔袖子,要转身就走,但还是抬手给她扶正髻上的步摇:「太后娘娘那么疼爱你,皇后娘娘亦是,舅舅也希望真相大白!」 初芙心里感动,朝他福一礼,在他注视下跟着赵晏清越行越远。 两人结伴到了慈宁宫,太后十分惊讶又是欢喜。 自打上回初芙在宫中出了事,内心愧疚,也想念这个在自己身边陪了几年的贴心丫头。 太后眉开眼笑去扶了行了礼的两人起来,拉着她的手询问近来如何,又打趣她,再过几个月该喊她祖母了。 老人的慈爱与温柔让初芙的紧张渐渐消去,陪着老人说话。 赵晏清是头一回见她和太后相处,见到她妙语连珠的,把他皇祖母逗得就直笑,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在宫中能混得开。还个个都喜欢她。 那么一张嘴,跟抹了蜜似的,谁不喜欢。 今天她也是这么哄他的。 赵晏清垂眸喝茶,嘴角也一直扬着笑。 此时已近日落,照进大殿的阳光化为柔和的暖色,把初芙的眉眼照得都要比平时柔和几分。 v第35章[01.09] 太后看了看时辰,爱怜地摸她的脸:「你还要去贵妃那里吧,去吧,有空再让老四带你进宫来陪我说话。」 初芙没忘记正事,突然就给太后跪下说:「娘娘,初芙有个不情之请。」 「怎么了这是,行这大礼做甚。」 「娘娘,初芙有些日子不见皇后娘娘了,想去探望她。皇后娘娘以前待初芙极好,即便没有这福份,还是想给她磕头,谢谢她这些年的照顾。」 太后想到雍容的刘皇后,如今疯疯癫癫被关在坤宁宫。她心中动容,点点头:「一会我让画屏到永寿宫等你,有我的令牌,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初芙谢过,这才跟赵晏清从慈宁宫出来,直接去见了陈贵妃。 去见陈贵妃不过就是个借口,赵晏清也没有想让初芙去找委屈受,见到陈贵妃只是让她行一礼,然后直言道:「我这边有重要的事,还请娘娘行个方便。」 陈贵妃直皱眉,一肚子不满却又不能说,只得端出个婆婆的架势来,说了初芙嫁进齐王府后该贤良淑德,要以子嗣为重。 就差没明着说,你要给我儿子纳妾,能生多少生多! 赵晏清到底没忍住,直接拉了她就离开,这会画屏正好到宫门。见到他一脸不高兴地出来,怔了怔。 在去坤宁宫的路上,赵晏清已跟她分开,直接往太子宫里去。 才走到东宫后的夹道,就看到锦衣卫的身影。 他抿抿唇,没有理会他们的问安,一路到了东宫门口,这时终于有人拦住他了。 「四殿下,没有皇上的吩咐,殿下不能进去。」 赵晏清看着他,想也没想,抬手就抽了他腰间的绣春刀,架在他脖子上:「我见过太子自会去给父皇请罪,你若拦我,必让你血溅三步!」 这一幕惊了在场所有人,皆面有惶恐地看着他,有人试图接近,却看到他真的手轻轻一动。那名锦衣卫脖子上的就被划了道口子。 「谁若阻拦,本王言出必行。」 众人面面相觑,副指挥使如今又在审人,最终也只得退开。 赵晏清丢了刀,在绣出刀落地的铮鸣声中走进东宫。 东宫里都是锦衣卫,不放过一个死角。刚才被他威胁的锦衣卫跟在他身后,示意其它人都退开,让他一路顺利进了关押太子的寝殿。 那锦衣卫还想跟,他冷冷一眼睃了过去:「太子出事,我也逃不过责难,你不用担心本王会对太子做什么。」 锦衣卫嘴角动动了,到底还是站在了寝殿外。 有脚步声在寝殿里响起,在安静的空间里清晰无比,再没有一点威仪坐在地上的太子猛然抬头。 眼里有着惶惶,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但他看到的不是锦衣卫,不是来宣叛他死罪的人,而是齐王! 太子皱眉,下意识想站起来,是维护他仅有的一丝骄傲。但是一个姿势保持了许久,他根本站不来,脚麻得让他更狼狈地坐回地上。 赵晏清走快两步,扶了他一把。 太子身子一僵,旋即对上他的凤眸,自嘲一笑:「怎么,四弟是来看我的笑话的?」 赵晏清看着他没有血色的脸,连发冠都歪了,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很难过。他松开手,就那么也坐在地上。 他扫视一眼东宫的寝殿,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他笑了笑:「大哥有什么好让我看笑话的,我若要看笑话,不会这个时候来。」 太子嗤笑一声,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 他也无所谓,只是说:「我只来问几个问题。」 「第一,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是皇后所出。」 「第二,是怎么发现的,谁告诉你的。」 「第三,贾永望怎么跟你说的。」 「你这是要来审我的?你有什么资格?」太子仿佛被戳到痛处,声音尖厉。 赵晏清只面无表情看着他:「我要你死,我就不会来问你,而是相办法再让锦衣卫查到更多。宋嬷嬷在我手上,我要问清楚,是因为有人在暗中做梗!刘家出事,不是陈家所为,我也可能被人算计着。」 太子听到这话眼中有着震惊,但仍旧不相信他。 赵晏清见他这样,轻笑一声:「你不说也无所谓,你的人真的能受得住锦衣卫用刑吗?一个受得住,两个呢?还是那句话,我真要你死,我不会来见你,还是和锦衣卫发生冲突进来的。」 他再三申明,太子抿唇良久,莫名的心生了豪情。是啊,左右不过都是死,太子知道自己的人是什么样的,怎么可能斗得过锦衣卫。 太子又是笑一声,到底还是说了:「今年年初,贾永望让人暗中传过一回信给我,是他跟我说的,而且有贾春云的血书。贾春云会写字,我亦从皇后那里找到了她执笔写的一些帐本,字迹是一样的。」 「所以你就信了?」 太子抿唇,神色绷得死死。 「深宫之中,换太子?然后再有皇后留下知情的嬷嬷,你顺势查到,派人去灭口。那个嬷嬷逃出来了,再来揭发你杀人?」 赵晏清连续几问,让太子神色微变。 他又问:「血书呢?」 「烧了!」谁会留着! 「你查过那个替贾永望送信的人吗?」 「查过,也死了。」 赵晏清听着他的轻描淡写,侧头去看他。 这个兄长,真的和记忆中差许多。 赵晏清缓缓站起身来,太子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是要帮我?」 v第36章[01.16] 一个人的善意恶意,他还是能分辩清楚的,赵晏清这个时候对他不冷不热,但确实没有过多的恶心。 「为什么?」 赵晏清没有说话,他又问了一遍,终于听到回应:「我再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答了我,我就告诉你。」 「什么?」 「你派到睿王身边的人,是不是惯用左手?」 太子似乎对这话不解,又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压低了声说:「你在怀疑什么,三弟是谁动的手,你不清楚吗?居然问这种问题,我是知道你的计划,但下手的是你的人!我也不会用那种身上有缺陷的人。」 惯用左手?这样的人一旦出什么事,就很容易被查到。 赵晏清定定看着他,将他讥讽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是相信的。 既然是死士,杀他了之后就能直接嫁祸给自己,但太子没有动,而且引人来查。这事太子只是知情,也还没能实施行动。 甚至可能那人对他下手之前,先把太子的人除去了。 赵晏清朝他点点头,抬脚要走。太子神色又变了变,站起来问:「你的理由,你还没有说。」 赵晏清没有回身,脚下也没停,淡淡地声音飘散在他耳边:「因为你是她唯一的儿子了,我希望是这样的。」 她唯一的儿子了。她是谁?皇后吗? 太子看着他的背影表情复杂极了,嘴里喃喃重复着这句话,脑海里是他从见自己的每一句话。 猛然间,太子双眼骤然睁大了,不敢置信看向已经快要走出寝殿的赵晏清,一颗心剧烈地跳。 ——因为你是她唯一的儿子了。 你是她唯一的儿子了,我希望是这样子的。 他希望是这样子。 为什么会有这种希望,皇后根本他没有关系。 太子突然朝他的方向追了过去,抖着唇,几乎失声:「三……」 然而,太子的呼唤最终也没能传到赵晏清耳中,寝殿的门被他关上,沉闷地声响在殿内回响着。 太子停下追赶的脚步,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居然想笑,却又是眼眶一热。 赵晏清出了寝殿,看着站在门边上的锦衣卫:「走吧,你随我去见父皇,自会为你们脱罪。」 太阳已快没入地平线,坤宁宫庭院的地砖上都染了霞光,初芙踏着那片橘红快步往正殿去。 有着画屏在,她确实很顺利就进了坤宁宫,只是在要到寝殿去见皇后的时候,宫人支支吾吾地拦住她。 「谢姑娘,您真要去见娘娘吗?奴婢……奴婢怕姑娘会惊着。」 毕竟里头住的是个疯皇后,她们平时能不靠近也不靠近,只负责看守着,不闹出事情来就好。 初芙只是淡淡瞥她一眼,宫人立即就噤了声,推开寝殿门。 画屏犹豫了会,还是跟了进去,怕皇后真的认不清人,伤了初芙,也不好跟太后交待。 初芙并没有阻止,她一个人可能也无法顺利行事。 皇后早没有了以前的威仪,披头散发,这已深秋的天,只穿着件白绫中衣。坐在凤榻下头,怀里抱着一个枕头,脚边还有卷着立在边上的一床被子,嘴里在喃喃说着什么。 初芙靠近,画屏要去拉她,却只碰到了她的衣角。她已经走上前,听清楚了刘皇后说的话。 「乖乖吃蛋羹,哥哥吃羊羹。」 乖乖……哥哥……初芙视线落在她怀里浅紫色的枕头上,再又慢慢移到她脚边卷立着的被子。 刘皇后仿佛手里有只无形的汤匙,一会靠近怀里的枕头,一会又转向那床被子。 初芙心里猛然就酸了一下。 一位母亲即便疯了,也还是念着孩子的。 她喊道:「皇后娘娘。」声音微哑。 刘皇后闻声抬头,眼里有着茫然,并没有认出来人是谁。她又低头继续嘴里念着乖乖、哥哥的词。 初芙只能又唤一声,哪知刘皇后突然抬手推了被子一下,唰的站起身来:「你不乖!母后不喜欢你了!你不能打弟弟!」 这样的举动让初芙也吓得退了一步,下刻就发现刘皇后抬了眸子狠狠盯着她看:「我认得你……你个贱妇!你为什么不劝太子!你个贱妇!本宫当年就不该让你勾|引太子!」 说罢,居然是冲过来就要掐初芙。 画屏吓得忙扑了过去,抱住刘皇后的腰。刘皇后在挣扎间面带狰狞,嘴里又换词了:「陈贵妃,你不得好死!你和那贱妇一样,就知道勾|引人!」 疯了人似乎力劲也特别大,画屏被刘皇后拖着一步步往前走。初芙心头直跳,在紧张中看到被丢在地上的枕头,灵机一动,躲过冲上来的刘皇后。一把把那紫色的枕头拾起来。 「皇后娘娘,你怎么把太子丢了呢,太子哭了。」 她咽着唾沫把枕头递给神智不清的刘皇后,刘皇后要挠她的动作就顿了顿,疑惑地看着她。 「这不是太子,这是清儿,清儿……」 本是喃喃的话,下刻就化作凄厉的惨叫:「清儿死了!!」 画屏被这样疯疯癫癫的刘皇后吓得脸色苍白,要去拉着初芙离开:「姑娘,快走吧。」 初芙却甩开她的手,大着胆把手里的枕头塞到痛苦的刘皇后怀里,大声道:「这不是清儿,这是太子。清儿还在娘娘肚子里呢,娘娘不信摸摸,清儿还没长大呢。」 画屏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也被这样的再吓得连唇色都褪了,这可是大不敬啊。 大哭的刘皇后眼珠子转了转,眼泪就那么滚落下来,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枕头,又抬手摸了摸肚子? 「太子?清儿?」 v第37章[01.16] 初芙觉得这招好像有用,又靠近柔声说:「对啊,清儿好好的呢。不信让我给娘娘看看,清儿好好的。」 「看看,我要看看清儿。」 刘皇后一下子就去抓住了初芙,没有修剪的指夹都掐进了她肉里。初芙吃疼皱皱眉,脸上还是温柔的笑:「娘娘随我来,我带您到水银镜前,您来。」 刘皇后就真的乖乖跟着过去了,画屏白着脸也跟上前,见到初芙是要去撩她中衣,吓得忙喊:「姑娘,您究竟要做什么?」 初芙‘嘘’了一声:「不要吵,清儿还小,在睡觉呢。」 刘皇后就那么站在半身的水银镜前,也说:「嘘,不要吵,清儿在睡觉呢。」 初芙见真的可行,事不宜迟,说了声得罪了,把刘皇后衣裳撩到了腰间。但她要看的还是看不清,又一手去扯低了中裤的裤腰,总算露出几条痕迹。 那几条痕迹,已经很浅,但细看仍跟裂开的地面似的,条条坚纹在雪白的肌肤还是挺明显的。而且坚纹间,又有温浅交杂着。 就好像是一道伤才好,在上面又添了一道,因为愈合的时间不一样,而显出来两个分明的伤处。 初芙一直提着的心猛然就落下了。 她忙又给刘皇后整理好衣裳,见到刘皇后还盯着水银镜看,一只手摸上了肚子。 「我的清儿在睡觉。」又开始喃喃自语。 画屏在边上都看怔了,初芙拉着她走出寝殿的时候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出了坤宁宫,被晚风一吹。画屏才打了个激灵:「姑娘,您刚才在看什么。」 「在看很重要的东西。」 能证明刘皇后确实是怀过两胎的证据! 女人在怀孕的时候几乎免不去妊辰纹,而且刘皇后还是留疤体质。她记得十三岁那年,刘皇后剪盆栽的时候手被刮了一道口子,在太医院那里还要了除疤的药,但手上那个位置有半年都还是能看到伤疤。最后也没有完全消失。 刘皇后又是怀过两胎,太子和睿王隔了两岁左右,最难消除的妊辰纹在刘皇后难恢复的体质上再一次到来,自然就留下痕迹。 而且妊辰纹是在孕期六个月后会明显,刘皇后下腹上纹路交错的痕迹还算清晰,说明两个孩子都是在肚子呆到足月的。 这就是很好的证明了。 初芙查到想要的,跟着画屏要回慈宁宫,走到半路就遇上了明宣帝身边的内侍,是来请她的。 她心跳就比平时快一些。赵晏清肯定是见过太子了,而自己又去了皇后那里,明宣帝这个时候让她面圣,应该是赵晏清也在乾清宫。 她和画屏说一会再给太后谢恩,跟着内侍往乾清宫去。 此时乾清宫里的大门紧闭着,赵晏清跪在御前,明宣帝脸色并不好。 「你倒是和朕说明白,朕是让你在工部,不是在大理寺,你查什么案?」 赵晏清神色平静,还是刚才那些说辞:「是因那晚上儿子见到被烧死的贾永望,初芙险些受伤,所以才会让人去顺带查了一下。结果就发现火起得有问题,死者身份成迷,就留了个心,后来案中有案,再指向太子。儿子觉得此事有异,今儿才进宫来见了太子。」 「太子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儿子查到的。」 赵晏清没有隐瞒,也不能隐瞒。否则,不能替太子争取一回辩驳的机会不说,还让自己也被父皇怀疑。 「你查到的?」 「是,顺着贾永望身份被确认后查到的,儿子还将查到的事情写给了陆寺卿,希望能让他有助于破案。」 「那你现在跪在朕跟前是要做什么?你去见太子究竟是要做什么?」 明宣帝笑了一声,探究地视线紧紧盯着他。赵晏清朝他磕头,依旧不急不缓地说:「因为儿子怕父皇被奸人做局蒙蔽了,此案父皇也听陆寺卿汇报过。知道隐情的戚嬷嬷有异,被从金陵掳进京城再烧死的贾永望有异,这些事情,不但引着儿子往太子身上查,连同陆寺卿也是被引导着往上查。」 「世上是有很多巧合的事,但这种巧合,儿子还是认为太过了,更像是有人在故意推动。做好一个又一个圈套,让我们往里头跳。」 「那你有什么证据,就能证明太子身份不假?」 这话是真问住赵晏清了,他沉默了下去。 明宣帝眯了眯眼:「说!」 「儿子现在不能证明,所以想让父皇给儿子几天时间。」 「你要帮着太子澄清?」 「是。」 他根本没有思索,铿锵的一字,在大殿里回响。 明宣帝皱着眉,盯着他良久,又问:「太子前些日子让人参了陈家,你这个时候却要为太子澄清?朕倒希望,你真是没有私心。」 赵晏清听着这话心中一凛:「父皇英明,陈家做了什么事,都不会逃过父皇的法眼,清者自清。太子是兄,我是弟,太子是父皇一手培养的储君,身为弟弟的我,起码要为我国以后的明君争一争!」 又是英明,又是神仙法眼,又是夸明宣帝培养出以后会与他一样的明君。 明宣帝要被赵晏清这一顶又一顶的高帽戴得脖子都提不起来。 但有句话确实是戳进了他心里。 起码要为我国以后的明君争一争。 「说得好,就为你最后一句话,朕准你参与查案。」明宣帝神色终于有所缓和,很快就十分严肃,「但朕若是知道你在这里有什么私心,朕绝不会轻饶!」 赵晏清再度磕头领命,外头传来禀报初芙到来的消息。 殿门再度被打开,太阳彻底落了下去,大殿内昏暗一片。在外头候着的张德当即让人掌灯,初芙进殿跪下问安,得了免礼后无声跟赵晏清对视一眼。 她看到他朝自己轻摇头,是不让她说什么的意思。 明宣帝见着她,倒是露了些许笑:「谢丫头去看皇后了?」 初芙再度跪了下去:「是,臣女去探望皇后了,而且还做了对皇后不敬的事。还请陛下责罚。」 赵晏清见她这样,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刚才的示意白搭了。她性子怎么这么倔强的。 v第38章[01.16] 两人进宫前说好的,他争取机会就行,她什么都不必说。 但初芙不但说了,还很老实的说了:「臣女因为当时舅舅在家中的关系,听到了不该听的。臣女心中有疑惑,且对女人生育的事知道一二,所以抖胆去见了皇后娘娘。」 明宣帝脸上的笑意慢慢敛起,赵晏清看着直在心中呼不好,可已经阻止不及铁了心要说清楚的初芙。 少女清脆的嗓音在殿里清晰无比:「皇后娘娘下腹处有着能证明怀过二次身孕的证据,陛下可以让医女去查实。戚嬷嬷所说,皇后娘娘要因为怕妃嫔有孕,自己无孕,而去借所谓贾春云的腹产子说法就有误。」 明宣帝就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臣女不敢妄言其它,但这一点绝对无误。陛下知道臣女懂些许医理,这证据也十分好分辩,让太医院的人去查一查就知臣女所说是真是假。」 赵晏清也跟着诧异,没想到她说能找出来证据,是真的可以。总觉得她是在安自己的心,结果,她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个。 明宣帝当即让张德去喊了太医来,让带着当值的医女。 太医和医女来到后,把自己用来判断的办法说了,得到了太医的赞同,确实是方法。明宣帝当即就让他们去确定此事。 初芙和赵晏清都心中微宽,相视一笑,不想,锦衣卫此时前来。 是太子那边的人审出结果了。 太子身边的内侍和侍卫长都招认不悔,太子确实让他们监视戚嬷嬷不说,还让他们动手造成走水的样子,把戚嬷嬷一家人在半夜里烧死。 不止如此,万鸿羽还在大理寺大牢内审出那个所谓的杀了李双财的凶手,就是太子让人贸认的罪名,是想让案子结束。 而戚嬷嬷还指出来知道贾春云埋在哪里,如若不信她的话,尸骨也能验出来贾春云是否怀孕。万鸿羽当场又问了陆大老爷,得知确实是能验明,如今正要和大理寺人的去埋尸地,挖骸骨验真假。 事情几乎是直转而下,扑朔迷离,明宣帝一颗心起起落落,眼前猛然发黑。 赵晏清和初芙神色也不太好。 如若贾春云的尸骨验出确实也怀过身孕,并有过分娩呢? 那还是不能证明太子的身份。 明宣帝这半日几乎耗费了所有精神,被张德扶着回了寝殿,离开前只跟赵晏清和锦衣卫说了一句话:「三日时间,你们必须查明。」 初芙和赵晏清只能出了宫。 「初芙,对方肯定是有备而来的。」 马车里,赵晏清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但脑海里全是今天的事。 他们才查清一点,马上就有新的证据来推翻,对方落的圈套,太深了。而且到现在,他们对藏在后面的人还毫无头绪。 这一点,只是光想,就让他不寒而栗。 这个人的手段和心计,比太子还可怕。 初芙看着映在帘子上的灯,恍惚了一下,下刻却是说:「我们去找舅舅吧,我一定要亲眼看看那骸骨。」 贾春云、贾永望,这两个死了的人,一直是关键,相反那个戚嬷嬷似乎都不重要了。那个戚嬷嬷是根线,那么这两兄妹,就是线头和线尾,将所以事情牵成线的两点。 「初芙,你今天在父皇跟前的事,我已经不能跟陆寺卿交待了。你现在还去那样的地方……」 「我一定要去,也许去了,我就能想起什么来!」 初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漏了。 赵晏清见她面有坚决,迟疑着,她又说:「你不陪我去,我就自己去,反正是要去的。」 理直气壮,根本没他反驳的份。 赵晏清还能怎么样,最终也只有屈服的份,让永湛改了道,朝刚才听到的地方去。 这个时候,陆大老爷跟万鸿羽已经在城西的一处林子在挖骸骨。 这里下余年前就是乱葬岗,不少死在京城又没人认领的尸骨都埋在这,找起来也是件麻烦事。戚嬷嬷记忆力还算好,这么乱挖了几块地后,终于在中心点再翻出一具骸骨来。 陆承泽早已经兴奋地蹲在边上,用帕子包了手,开始捡土里零零碎碎的骸骨。 陆大老爷就没凑这个热闹,准备让儿子都捡起来之后,再细细地看。 陆承泽一边捡,一边高兴地说出各个部位的骨头来。他是晕血,但不晕骨啊,最喜欢干复原这种事了。 不过半个时辰,尸骨总算完整被拼凑到一块黑布上。历经二十年,骸骨已经发黑和腐朽,有好几处都没了,但陆承泽还是大该能判断出来。 「尾椎骨有过击碎,一直未愈合,这是死前受的伤害,和戚嬷嬷说杖责吻合。再有是女子骨盘和男子不一样,女子骨盆上口近圆形,下口较宽大,盆腔短而宽就形容一个圆桶型。这尸骨吻合女子的特征。」 「再有……」 「再有这构连骨盘的耻骨有明显变异。女性未生育骨盆下端是应该是夹起、累似闭合状态,女子怀孕与生产的时候,闭合的耻骨会因受重而裂开,骨盆为了让胎儿顺利生出,也会有改变。但这些现样产后都会有所恢复,而这骸骨的耻骨现在还是呈现裂开的,应该是产后死亡,才保留了生产前的样子。这是生产过的女子骸骨不假。」 在陆承泽还没说完的时候,初芙已经来到,抢了他手中的灯笼一照,就把他想说的说出来了。 ——所以这就是贾春云的尸骨不假,贾春云也确实是生了孩子后身亡的。 陆大老爷见到她居然跟到这地方来,气得又想训人,但她却是直接去伸手拽了陆承泽一把:「表哥,你还记得上回我们看到贾永望从巷子里出来,我说了一句,他好面熟。」 陆承泽正懊恼被人抢了话呢,没好气道:「富商不都长那样嘛。」 「不,也有人长那样!」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漏了的关键是什么了,她激动得手都在抖,觉得自己可能离真相很近了。不想就被赵晏清一手拽到了身边:「阴气重,不要离那么近。」 也不知道是说她离陆承泽近,还是离那骸骨近,毕竟都在边上。 初芙反握住他的手:「我们进宫去。舅舅,殿下,我们进宫去!我要找到一个人,或者找到那个人了,这事情就能水落石出了!」 陆大老爷和赵晏清都不解,现在进宫也来不急了,宫门就要上锁了。 倒是万鸿羽插了话:「如果谢姑娘有把握,我倒是能让大家都顺利进宫。」他是锦衣卫指使挥,本就能在宫中通行。 「那就拜托了!」初芙二话不说,拉着赵晏清就往回走。 v第39章[01.16] 陆承泽知道怪力表妹肯定有什么想法,当即丢了抓过骨头的帕子,要跟着他们挤上车去。求知欲让他忘记了,这可是王爷的车驾。 赵晏清看到他要上车来,想也没想,直接说:「你捡过骨头,离本王远点!」 陆承泽:「……」嫌弃他? 跟在后边的陆大老爷想到初芙说的,齐王喜洁十分严重,忙把儿子给拖走了。 月色下,初芙一行人奔驰着往皇宫方向去。 马车里已掌了灯,豆黄的光在颠簸中不时摇曳,她上了马车后就一直沉默着,脑海里在整理着所以有事情的关联。 赵晏清看着她偶尔会迸出光亮的杏眸,知道她在想事情,而且是坐得离他有点远的在想事情。 他想去拉她到身边,又怕打断她的思路,忍了良久,索性自己挪坐到她边上。 但在出神的初芙似乎浑身都长了眼似的,他一靠近,她就再往边上躲,总是会留出剧烈在两人间。 赵晏清皱眉,一伸手就将人拉到了怀里。 她躲什么?! 初芙靠到温暖的怀抱中,不得不抬起头,看到他下巴刚毅的弧度,无奈地说:「我刚才靠得太近那俱骸骨。」 话落,他身子似乎是僵了僵,但手臂却是更用力了。 「你不用提醒。」 连唇都抿紧了。 初芙眨眨眼,没忍住扑哧一笑:「你现在推开我也没关系的。」 唇线都抿得发白,还是不自在的吧。洁癖的人走进乱葬岗,已经拿出多少勇气了,再跟看过骸骨的她紧紧拥着。 真要让她刷新他对自己的容忍度。 「不要说话,继续想你的。」 赵晏清搂着她,下巴搁在她头顶,闻到了她头发上的淡淡清香。被她勾起对迈入那片树林的回忆很快就抛到脑后。 初芙这个时候却不再多想了,而是依着他说话:「你有没有想过,贾春云真的生了孩子,那个孩子去哪里了。」 赵晏清心中一凛,低头对上了她的视线:「你进宫要找的人……不对,贾春云真的生了孩子,也不可能留在宫中。」 宫里怎么可能会有地方能养孩子。 「当时肯定不能留在宫中的。」初芙淡淡地说,看向窗子。 夜晚的风大,帘子被吹得飞扬,夜里的街景看不清,只能看到有模糊的轮廓在飞速往后退。 赵晏清不知道她想到什么,不断思索着这句话。 当时不可能留在宫中,那就是后来进的宫? 贾春云的孩子? 谁? 在赵晏清猜测得惊疑不定间,又听初芙幽幽叹气:「希望还来得急。」 怎么听起来像是暴露了什么。赵晏清张了张嘴,正想问,马车已经缓缓停了下来,是进皇城了。 由于有万鸿羽在,众人十分顺利入了宫,万鸿羽问:「谢姑娘要去哪里?」 「慈宁宫。」 慈宁宫?! 「怎么要惊动太后娘娘!」 陆大老爷忙跟上她的脚步,赵晏清脸色已慢慢变得慎重。 初芙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我找到人再说,若是人还在的话。」 什么意思? 赵晏清这时突然蹲下身:「你上来,我背你跑过去!」 他大约知道是谁了! 陆大老爷就睁大了眼看着堂堂皇子成了外甥女的驾骑似的,真的背着她就往前跑。 万鸿羽忙跟上,陆大老爷和陆承泽也只能小跑着一路。 等到了慈宁宫,宫门早就落锁了,万鸿羽要喊门,却被初芙喊住:「不要惊动,我们翻墙进行去!」 翻、翻墙? 所有人朝她看了过去,初芙就抬着下巴朝陆承泽示意。陆承泽当即翻了白眼,没好气在依着墙根就扎了马步,然后胳膊一伸,双手交叉握拳。 初芙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助跑两步,很稳的一脚踩在表哥的拳头上,助力一跃,轻轻松松搭到了宫墙。 她坐到墙头上的动作太过一气呵成,跟练习过了无数遍似的,连万鸿羽都看怔了。 初芙就伸了手给陆承泽:「表哥,我拉你。」 「我来。」 赵晏清才不会给机会两人手拉手,提气一跃单手扒住了墙头,然后朝陆承泽伸手。拽着他用力往上一甩,吓得他险些就惊叫出声。 齐王这是要摔死他还是帮他上墙啊! 于是,万鸿羽就帮着陆大老爷也攀过墙,落进庭院的时候,表情十分复杂。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还是第一回翻宫墙,还是在个姑娘家的带领之下。 庭院里有值守的内侍和宫女,但一看到是初芙和万鸿羽,虽是惊讶但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没大声喧哗前来请安。 v第40章[01.16] 初芙对慈宁宫很熟悉,问道:「画屏今儿当值吗?」 「画屏姑姑今天不当值。」 初芙就知道人在哪里了,让所有人噤声,一路快速往慈宁宫后院去。 那里是宫人住的值房,画屏不当值,要还在慈宁宫,就肯定会在值房。 而画屏又是太后亲近的人,十分有体面,有自己的单独的一间房。初芙来到那屋子,见里面没有亮灯,万鸿羽已经握住了绣春刀,去推了门。 门并没有上锁,推开后视线暗了一下,然后就大该分辩出床铺的位置,直接就冲了过去。 初芙紧随而致,床铺上有人,画屏尖叫一声,陆承泽已摸出火折子点了灯。 昏暗的烛火把屋子照亮不少,画屏看到初芙几人,先是松一口气的样子,忙下床来:「姑娘怎么这个时候来慈宁宫了,要吓死奴婢。」 初芙在烛光中打量着她。 画屏身上穿着中衣,是就寝的样子,眼里有惊讶,却没有惧怕。 镇定,十分的镇定。 「画屏,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姑娘说什么?」 画屏十分不解,初芙又说:「我带着万指挥使进来,还有大理寺卿,你为什么只问我,而不是问这两位大人所来为何?」 「姑娘在说什么,画屏不懂,难道画屏是犯了什么罪不成?」 「你可以说不懂,但我再去御膳房问问总管事,也许能从他嘴里问出来,当天我被人塞到炉灶里,你离开的那一刻钟到底在做什么。」 画屏听到这话,瞳孔一缩,这是人心惊下意识的反应。初芙死死盯着她看,没错任何一个神色,当即大喊:「掐住她下巴!!」 万鸿羽反应十分快速,一下就掐住嘴动了动的画屏,咔嚓一声,直接将她下巴卸了。伸手在她嘴里挖了挖,果然找到一个蜡丸,将它挖出来拿一筷帕子包上。 不用想,那里头肯定藏了毒。 陆大老爷和陆承泽都惊疑不定,初芙就把烛台接过来,往画屏的面上照,将她疼得冒冷汗的脸照得十分清晰。 「表哥,你来看看,你觉得她眉眼熟悉不熟悉?」 眉眼? 陆承泽站在画屏面前脑袋左摆右摆,然后去扯了扯她的脸皮,把她脸扯圆了些。 「嗯,这样就有些熟悉了,爹爹,你看。像不像贾永望。」 陆大老爷去拍开他的手。 看个相还得动手,什么毛病,但心里多少已经明白了:「你是贾春云的女儿?」 赵晏清听到和自己想的一样的答案,面上表情没变一分,唯有万鸿羽惊得直张了嘴。 画屏怎么就成了贾春云的女儿? 「我去见陛下吧。」初芙很平静地说,「我跟陛下说说这都是怎么回事。」 说着,看了眼围在外头的宫人们,等走到庭院,太后的寝室还是安安静静的。她和宫人说:「明儿我再来亲自给太后娘娘请罪,莫要惊动她老人家了。」 老年人睡眠不好,太后近期身体也不是十会好。 宫人就看向赵晏清,被他冷眼一扫,又见万鸿羽盯着他们,当即低低应是。 早在进宫的时候,万鸿羽就让人去给明宣帝送了信,肯定是不能真做擅闯皇宫的事,不然他这指挥使也不用混了。 众人押着画屏来到乾清宫的时候,明宣帝披着龙袍,张德要给他穿上,都被他挥手让退下了。 「你们半夜闯宫,做什么。」 「陛下,臣女已查清所谓的狸猫换太子一案。」 初芙跪了下去,画屏已被绑了起来,下巴倒是装上了,只是嘴里塞了东西。被推倒在大殿上。 明宣帝当即坐到案后,扫了眼跟着初芙一同跪下的众人,让他们起身回话。 「臣女还请再带上来两人,御膳房的总管事和戚嬷嬷。」 明宣帝朝万鸿羽点头,后问道:「这人是太后身边的画屏?」 「是的,这也就是戚嬷嬷口中的狸猫。」 狸猫……? 初芙见明宣帝目露疑惑,更直白地说:「以臣女的推论,这就是贾春云的女儿。」 明宣帝震惊得身子都坐直了。 话到这儿,初芙也没有什么关子好卖的,继续说:「臣女和画屏相处了这么些年,知道她是十二岁进宫的,那个时候的贾永望已经和司礼监有来往,要塞有清白身家的小姑娘进宫还是可以的。画屏这么些年来,没有家人来探望过,也不曾提过她的家人是否还健在。」 「这一点,让人翻一翻当年的卷宗就能查到,如若能查到当时收人的管事,事情就更清楚了。」 明宣帝沉默着,继续听她说。 「当然,只凭进宫的年岁是不能的。还有是臣女见过贾永望一面,记下了他的样子,当即觉得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直至找到贾春云骸骨,确认她是怀有身孕,才猛然醒悟。如果贾春云生了孩子,但那孩子又不是太子殿下,会在哪里?是死是活?」 「然后臣女就想到画屏,臣女觉得贾永望熟悉,是因为时常和画屏相处,画屏眉眼有些和贾永望近似。所谓外甥肖舅,这种遗传是非常神奇的。」 明宣帝在这时说话了:「就因为这点,你就告诉朕,画屏就是贾春云的孩子?」 初芙笑笑,回道:「回陛下,当然不能就因此断定,天下间没有血缘关系,面相相似的人也很多。是因为臣女当初被藏在灶炉里的事,想到画屏其实有很大问的。这要从臣女从睿王府守灵后中毒的事说起。」 「臣女进宫来陪太后娘娘,有些咳嗽,画屏几回要让臣女去看太医。平时画屏对臣女十分关切,这点也没什么突兀的。再来臣女听说了御膳房在为难太后娘娘的菜色,画屏陪着臣女过去了。」 v第41章[01.25] 「臣女看早膳的膳食,画屏却是和总管事说这日其它时候的膳食,这点就很奇怪。只是臣女的失踪到后面一系列的事,让大家都忽略这点。太后娘娘早膳都没定,哪里就会定下其它时辰的,总管事不怕之间食材有什么相克的?」 众人都听入了神,没想到一个身世居然还牵扯到了有些时间的旧事上。 初芙停顿了下,见到画屏此时只是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但身子在发抖。很显然,她猜对了。 她就继续说:「所以那天,画屏并不是和总管事说什么膳食的事了,总管事能和她口供一样,定然两人有过商议。或者两人之间做了什么交易。」 「这点一会问问御膳房总管事就能清楚。再来就是,画屏为什么撒谎,因为她知道我那天会出事,要帮着陈来喜遮掩。而她知道这件事会让皇后娘娘扯不清干系!」 明宣帝听到这里,下意识去摸腕间的珠串,想到他今天问陆文柏,刘皇后是不是害初芙的人。只是他手腕上什么都没有,一下摸空了。 他只能伸手去抓了披了着袍子,仿佛这样才能让他情绪平静一些。 赵晏清知道太子设计生母的事不可能再瞒着,凤眸垂了下去。心中叹息一声,也罢,起码比诬蔑成是混淆皇家血脉强,起码性命是保住了。 陆大老爷已经知道外甥女接下来会揭开什么,他也巍然不动。 大殿里,就只有初芙的声音。 「说到这里,就会回到臣女出事那天,最后查到的证据都指向了皇后娘娘。可画屏为什么会知道这事皇后娘娘必要出事呢,这个答案就在陈来喜身上,陈来喜是太子殿下的人,他真正受命的是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设了局,让臣女出事的假像推到皇后娘娘要殉葬的事上。」 明宣帝手就狠狠一抖,盯着初芙看,初芙没有回避帝王的目光,依旧镇定地说:「太子殿下这件事,与本案有牵扯,却只是正好被利用了而已,还请陛下容臣女事后再说。」 明宣帝点点头,「你继续说。」 初芙谢过,也是松了口气:「陈来喜又为什么会跟画屏说这事?那是因为陈来喜就是太子殿下和齐王殿下所说的,那个传信给他,说他生母另有其的人那个太监。」 「陈来喜和贾永望有来往,和画屏有来往也十分事理。而太子殿下要用陈来喜跟贾永望传信,陈来喜是贾永望在宫中唯一能和太子联系的人,所以太子殿下并没有一开始就要了陈来喜的命。但太子殿下心里肯定不安稳的,正好有了臣女这事,陈来喜就必须死。」 「所以,陈来喜就成了畏罪自杀,画屏继续不动声色隐藏着。到这里,也就能解释清楚,为什么画屏会帮陈来喜故意拖延时间,好动手。画屏对皇后娘娘有恨,这恨意从哪里来?唯有贾春云。」 说到这里,初芙叹气:「但贾永望已死,贾春云也死了,画屏当年是怎么被送出宫不太能查证。但有一点,皇后娘娘能给贾永望牵线,那肯定是贾家兄妹帮过皇后娘娘什么。不然,谁人会傻到把拿捏着自己致命弱点的人扶起来,至于贾春云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就要问她了。」 「最后是说戚嬷嬷。戚嬷嬷认为狸猫换大子,可能当年也被误导了。因为皇后确实是瞒着给贾春云保胎,两人同时生产,而且皇后娘娘生产当天肯定也混乱,里外都是人,谁也不可能盯着一处。事后又杖责死了贾春云,这点确实是让人会过度联想。」 初芙说到这,所有人心里都有了同一样的想法,当时的皇后保贾春云的胎,恐怕也是在备用。怕自己生的不是儿子! 毅王今年二十,和太子差了半岁而已,那个时候,毅王的生母就怀着他。 所有人都想到了这点,包括明宣帝,但没有人会说出来。初芙说到这里停下,也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等帝王的反应。 要请到场的人还没在,明宣帝看着初芙沉默。他从来没想到,这件事情会从一个姑娘家的嘴里被一点一点拼凑完整,把隐藏得至深的阴谋都翻了出来。 所谓的真相,只把人性最恶劣的一面呈现得淋漓尽致,只让人心里发寒。 明宣帝闭了闭眼,吩咐万鸿羽:「你来问她,谢丫头说的可都是实情。」 万鸿羽还处在真相的震惊中,闻言忙敛神,蹲下身,去摘了画屏嘴里帕子。 「如实招来,起码不要受苦。」 画屏不知是怕的,还是怎么了,早已无声流泪许久。 万鸿羽见她不吭声,也不跟她客气,刑讯是他最拿手的本事,直接就去掰断了她一根指头。 十指连心,这种痛楚叫画屏凄厉叫了一声,连明宣帝都皱了眉头。 「画屏姑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等别的人来了,你说不说都无所谓了。但我不能保证,你想死的时候,能不能痛快。」 世上没有比明知自己要死,却求死不能的事,锦衣卫的可怕,画屏知道的。 「刘皇后假情假义!」画屏情绪失控,厉声喊了出来,「她利用了我娘亲,没用处了,就杀了她!可她不知道,我娘亲早就把事情先传出宫,告诉我舅舅了!我是我父亲偷偷送出宫的,他是禁军卫的,后来也死在刘皇后手上!」 「只恨这些年,我不能报仇,没能靠近她,亲手杀了她!」 画屏的声嘶力竭,将她心里的恨意彻底呈现在了所有人眼前。然而,赵晏清在这时候上前一步,来到她身边蹲下,盯着她说:「不,恩怨只是一方面,你和贾永望还受命于谁?」 初芙附和道:「是的,旧怨是存在的,但你舅舅并不是太子殿下杀的。所以,你们也是被人算计了。」 大哭的画屏猛然就收了声,睁着眼不敢置信看着初芙,嘴里却强硬的辩驳道:「你胡说什么!我舅舅就是太子杀的!」 「你这么肯定,看来是有人这样告诉你的。」赵晏清又淡淡地接一句。 画屏哭花了的脸僵住,什么表情都没有了,突然却是拿头向初芙撞去。赵晏清下意识就搂着初芙的肩头站起来退出好几步,万鸿羽是下意识拔了剑,结果画屏竟是直直就撞到了剑上! 鲜血从画屏的嘴角渗了出来,滴滴答答的沿着下巴坠落在金砖上,这在痛苦濒死的一瞬,她朝着赵晏清扯开嘴角笑了。 那笑似乎带着几分痛快,嘴里不断有鲜血涌出,那样沾着血的面容,扭曲而诡异。 赵晏清去捂了初芙的眼,明宣帝也被变化惊得从龙椅上坐了起来。 万鸿羽手一抖,松开了刀柄。 他也没有想到画屏居然还是这种烈性,居然会逼着他拔了刀! 很快,画屏的身子就软了下去,倒在血海中。陆大老爷上前去探了探鼻息,朝明宣帝摇摇头。 大殿里满是血胆味,众人看着画屏的尸体。她到死,双眼仍睁得大大的,没有了聚焦的眼眸还对着赵晏清所在的位置,临死前的笑还僵在脸上,让人看着就头皮发麻。 「抬下去吧。」 明宣帝坐回位置上,伸手揉眉心。 此时御膳房的总管事和戚嬷嬷都被带到了,正好看到满身是血的画屏被抬下去,两人吓得面无血色,进了殿,不过一问就什么都说了。 初芙出事那天,是画屏勾|引了总管事,两人躲到一边缠|绵。太监和宫女这种事不是没有案例的,明宣帝听得直接就发落了,心里头一阵恶心! 这些宦官,让人可怜又让人恶心! 至于戚嬷嬷,她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也终于问清楚了。 「你说是贾永望的人把你救出来,让你给贾春云伸冤,揭发出太子有假?」陆大老爷觉得这中肯定有假,「为何先前不说。」 「他们不让我说,说我不按着他们所说的,我必死无疑。他们救了我,也威胁我。」 v第42章[01.25] 戚嬷嬷想到那些人,心尖都在抖,她也是为了活命! 赵晏清和初芙对视一眼,心中那个猜测已经化为肯定了—— 后面还有人! 「文柏。」明宣帝在这个时候突然喊了他一声,「让他们都回去吧,其它的事,你明天再继续审。朕有话单独问你。」 所谓的狸猫换太子,已经定案了,根本就是有人策划的闹剧。而这个时候,也不可能马上再查清背后凶手,明宣帝心里有更迫切想知道的事。 初芙一众见帝王下了逐客令,相视一眼,施礼告退。 陆大老爷跟明宣帝说了许久的话,不久后,明宣帝就召来太子。 在乾清宫前值守的侍卫听到了太子痛哭的声音,等到张德再开门,出来说让众人扶着太子回东宫的时候,他们发现明宣帝早不在殿中了。 而太子却跪在殿上,落着悔恨的泪,根本不愿意离去。 他没想到这就是所谓的真相,他眼睁睁任人算计嫡亲的弟弟,甚至逼疯了他母后。只要一想起这些事,他整个人都茫然不知所措。 亲手毁了兄弟,毁了生母,那些都是他嫡亲的亲人,没有什么比这真相更让他崩溃,更让他良心受到谴责。 只要他活一天,他就会每天都想起来自己做了些什么蠢事,无比的讽刺! 当初发现自己不是皇后亲生时有多慌乱,现在他就有多恨自己,到底是他心胸狭窄,一步错,步步错! 太子再一次放声痛哭,最后是被侍卫强行扶了起来,几乎是半抱着被送回了东宫。 初芙出宫还是坐的赵晏清马车。太子一事是了了,可还是有事情没完。 杀死贾永望和李双财的人,贾春云和贾永望身后的人。 还有就是……「陛下肯定是问我舅舅太子做下的事吧,陛下会怎么处理太子?」 赵晏清握着她手,把玩她的指尖:「总不会要他命。」 他声音有些低,但能听出是十分的冷淡。 初芙就不太明白:「其实你完全不必淌这混水的,为什么要帮太子?」 「别多想,就是不想让人看着我和他相互残杀,不想如他们的意。」 还有几分义正言辞的,初芙闻言笑笑,心里头到底不轻松的:「画屏最后的笑是什么意思?」 「会知道的。」他似乎很累,闭上了眼,「如果那人够聪明,起码最近不会再有动作了,我等着。」 画屏那笑,绝对是针对他的。 意味不明,但太子的事了了,不代表他的事了了。他身上还带着睿王命案,他倒不担心太子会和明宣帝说什么,但如今却要去担心一个古怪的笑。 他似乎自嘲地笑了笑,初芙看见了,眼中有忧虑,到底什么也没有再说。陪他就那么坐着,沉默了一路。 是夜,京城深处的一宅邸,一个微胖的身影脚下匆匆,身上背着简单的行囊。在他探头探脑从后门处要出巷子的时候,突然有两个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见着调头就要跑,结果背后一痛,他惊恐的看到,闪着幽光的刀尖从他胸前刺出。 「贾先生要走,我们主子特让来送你一程,好歹贾先生也是陈王跟前的旧人,会让你尽量走得安稳。」 他身后的人阴阳怪气的笑,听着他从嗓子里发出的绝望咝咝声,面上还有几分狞笑。 等他彻底断气后,两人扛起尸体,重新回到了宅邸,还把门好。 「主子说,送给他玩的那些狗关个几天,见到肉就会两眼放光。」 「骨头都不能留,六只手指的人,可不是满街跑的。」 两人相视一笑,表情残忍。 清晨,院子里的露水还未散,帐幔之后的初芙就睁开了眼。 照进屋里的阳光很淡,帐里就更暗了。 昨天几乎是不喘气的忙到深夜才归,她居然这个时辰就醒了,太阳都还未升起来。 初芙就坐了起身,锦被滑落到腰间,猛然就被凉意激得打了个颤。 似乎天气又更冷了。 她忙把被子裹起来,隔着帘子喊人。 是苏木进来,把帐帘挽进鎏金的勾子里,见到初芙皱着眉揉太阳穴。 「姑娘怎么这会儿就醒来了,可是头疼。」 「不知怎么就醒了。」 睡眠时间不够,太阳穴发胀。 苏木就唤来小丫鬟,用热水淘了帕子给她净面。暖暖的帕子盖在脸上,似乎让人要精神一些,初芙这才下了床,快速梳洗,随后去了小书房。 昨晚的事她还没来得急写下,左右是醒来了,趁记忆力好,把所有事情都整理好要紧。 她坐在桌案,小书房开着半扇窗,柔和的晨光就落在她肩头,为她身边渡了层流光。 随着记录好了事情,她又再细细看一遍,确定没有错漏了,就吹干墨迹再照着抄写了一份。有一份是要给到她舅舅的,昨天陆承泽说肯定还得她到大理寺一趟,还活的着那个人会再审一遍。 她现在算半个办案人员。 等做完这些,她又铺了新的纸张,在上面写下破了‘狸猫换太子’一案后引申出来的疑点和线索。 一、戚嬷嬷是贾永望的人所救,但贾永望那个时候已死亡。 二、杀贾永望和李双财的凶手还未有下落。 三、画屏和贾永望后面还有指使的人。 v第43章[01.25] 综合了以上三点,救戚嬷嬷和杀贾永望的人极大可能就是后面的指使人。 所以只要能有线索查到杀人凶手,就能逮出在后面的策划一切的真凶。 可是这个人的动机是什么? 画屏对刘皇后的恨是来自贾春云的死,那贾永望也有为妹妹报仇的可能性,但要设计废掉太子,那只能是和朝堂有关……和皇位有关?! 她写字的手顿了顿,为最后的设想心惊,很快就收了笔,不再往下写。 昨晚赵晏清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因为刘家和陈家近些日子也被传斗得剧烈,所以就是有人在收渔翁之利?? 想到这,她打住了继续联想的冲动。 狸猫换太子一事如果没有太子对自己的算计,没有画屏对刘皇后的恨,根本不可能有破绽。所以也算是画屏坏了那人的计划。 才经历了昨天的真真假假,她不该再这么着急继续往下分析,也很容易会先入为主的想法被带偏离。 初芙丢了笔,把给大理寺的那份陈述留下,其它的又被她锁进了一个木盒子里。那个木盒是她从箱笼底下找出来的,里面有所有事件起始的详细信息。 才做好这些事,苏叶居然带着管事来寻她,说是齐王来了。 还没到用早饭的时间,齐王来了? 初芙愣了愣,顺手把一沓纸收到袖子里,穿上披风径到了影壁处。 赵晏清的马车就停在这,他撩着帘子,就依在窗边侯着她。见到她吃惊的视线时,柔柔一笑。 「你怎么就知道我会起这么早,还要出门?」 「心有灵犀?」 初芙扑哧就笑了,杏眸里落满阳光,无比璀璨耀眼。 真是服他了,这算调|戏吧,谁就和他心有灵犀了,明明是昨晚听到陆承泽和她说的话了吧。 初芙就他握着手上了马车。赵晏清看着她精神不错,心情也跟着放轻松:「有精神就好,今天不会有嬷嬷过来,下午回来后你再好好歇歇。」 初芙莞尔:「你吩咐的?」 「嗯,学规矩就是个形式。以前还要上报新王妃学习的表现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现在身子不适,就更不必较真了。」 「那还是托你的福了。」 她笑意盈盈,他没忍住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初芙感受着他唇的温度,莫名有种贪恋,想着除了额头要不要再来点别的,他却已退开。 「你还没用早膳吧,你和陆承泽去吃的那家馄饨早上也卖对吧。」 「你要吃?外边的吃食,是不是不太好?」 身份尊贵的皇子,跟她去吃那样的小店,他明明还有洁癖的。 「我没有吃过外边的东西,即便是宫里的都很少,你就当我可怜,请求你带我尝尝不一样的美食?」 昨晚送她回府后,陆承泽还在,他就问了。陆承泽说两人十岁左右就在那家店吃东西,他居然就惦记了一夜。 她和别的人一起用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初芙听着这些话,诧异地看着他……正好见到他眼神不自在的躲闪了一下,脸也缓缓转向外头,吩咐永湛往四喜街。微红的耳珠就清晰落在初芙眼中。 连四喜街都知道了,陆承泽说的? 而且他这个样子,是在向她撒娇吗? 脑海蹦出来的两个字让初芙心情大好,果然男人有时候很孩子气的! 然而,到了四喜街那里,初芙终于明白赵晏清是多么的有备无患。 他居然早准备好了碗筷,粉彩碗被拿去盛来了馄饨,两人就坐在车里。她看着手边的银筷子更加无语。 这样吃东西,还能有在店里吃的滋味吗? 答案是肯定是没有! 但看到他盯着那馄饨,好奇又犹豫的样子,她觉得什么都没有关系了。 初芙拿了汤勺,直接给他滔一个饱满的白胖馄饨,送到他唇边:「尝尝啊,味道还不错的。」 馄饨冒着香味,上面还沾着几点翠绿的葱花,汤汁在白瓷勺里泛着诱人光泽。看着是真的很不错。 赵晏清凤眼就看了看她,随后就低头,正要张嘴的时候,她又说:「慢点。」然后双腿跪直半探身在跟前,朝着勺子吹了几下。 「烫。」她眯着眼笑。 他一颗心似乎就被她的温柔都融化了,化作一股热流,传到他四肢,温暖无比。 初芙看着他把馄饨吃了,看到他有一瞬顿住的表情,然后就自己拿起勺子,又喝了口汤。 「确实是味道好。」 初芙一双杏眸就弯成了月牙儿,坐回位置,也埋头自己的那碗。 她吃东西的速度再一次刷新了赵晏清对姑娘家的印象。 她刚才还说怕自己烫着,而她自己则是吹一下,就一口一个。他碗里还有一半的时候,她已经意犹未尽地把汤都喝了。 看着她舔着唇,赵晏清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将自己面前这碗推了过去:「你把这些也用了吧。」 初芙盯着半碗馄饨看了会,摇摇头。 赵晏清就想说,没关系的,我又不嫌弃你吃得多。 结果就听到她撩了帘子高喊:「永湛,再帮我买一碗!」 v第44章[01.25] 赵晏清:「……」是嫌弃他的太少了?!! 吃了两碗馄饨的初芙一脸满足去了大理寺衙门,陆大老爷和陆承泽刚到不久,听到两人一同来的都微微差异。 陆承泽可能是长了个狗鼻子,初芙一走近,他就嚷嚷了:「你去吃四喜街的馄饨了!居然不带我,给带一份也是好的啊!」 赵晏清木着脸,不动声色抬袖子遮着脸咳嗽,闻了闻身上的味儿。有馄饨味儿?! 陆大老爷真是服了这个儿子,人家和齐王去吃馄饨,有你什么事儿!把人扯到一边,连瞪了好几眼。 只是陆承泽还一脸懵,只郁闷的说表妹不是以前那个表妹了。 陆大老爷简直气绝。如果哪天有人报案说,他傻儿子被人干掉了,他也一点都不会意外。 初芙对大理寺衙门所在很熟悉,踏足内部却是第一回。 大理寺是与刑部、都察院并列的存在,三司法之一,她从正门走进去时候,莫名有种感动。她这样也算是变相达成了自己的抱负? 赵晏清倒也是头一回进大理寺衙门,倒没有初芙那么多感慨,侧头一看,发现她一副向往之情。 她对大理寺有什么特殊感情吗? 大理寺少卿、寺丞众人早已在候着,朝赵晏清跪下行礼后,便簇围在陆大老爷身后,要听初芙昨天是怎么威武的就破了案。 众人的期待很快就被满足,陆大老爷把初芙写下的事情经过给了他们传阅,又让初芙再口述一回。 寺丞亲自执笔,一边记录一边双眼发光,初芙无意中扫到了,突然觉得陆承泽和他似乎很相像。 大理寺的人是不是对办案都十分热衷着。 经过事件,再加上锦衣卫让司礼监配合,把当年收了画屏入宫的太监管事找了出来。太监管事招认当年是受了贾永望的好处,让画屏替了别人身份进的宫,画屏是贾春云的女儿就是铁板钉钉的事。 有了这些供词,加上初芙的推断,寺丞将所有结合写到卷宗上,只要呈了明宣帝,此案就结了! 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少卿众人给初芙塞了不少东西,都是些点心和糖,还喊初芙有空了就来大理寺后衙坐坐。 陆大老爷气得瞪突然热情的下属。一个姑娘家,老跑大理寺做什么,要让他外甥女沾上晦气不成?! 初芙捧了一堆的油纸包坐到马车里,脸上的笑就一直没有收起。 「喜欢大理寺?」 赵晏清坐到她身边,初芙抬着亮晶晶地眼:「喜欢,如果可能,我都想靠状元,当大理寺的官员。」 这是什么想法。 赵晏清听着倒是新奇,但她说得很对:「确实,你的能力,估计会让陆寺卿都要担心哪天就被你抢了位置。」 初芙就喜欢他这种对自己的盲目自信,夸得她脸上的笑又灿烂几分。 「吃点心吧。」 她说着,就去拆吃食。赵晏清想起那两碗馄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十分明智的选择附和:「我也好奇大理寺的官员们怎么会放点心在衙门。」 「我表哥说都是一些百姓送来的,经常会有,都是他们帮助过的百姓。大理寺的官员,在百姓心目中就是惩奸恶的青天大老爷。」 感情他们就是借花献佛。 赵晏清就看着她拿了帕子捏着点心望嘴里放,默默到一边泡茶,不过是比一般姑娘家能吃些罢了,他还是算富有的。 赵晏清要下午再到工部衙门,就陪着初芙去静竹斋找谢擎宇,兄妹俩凑一块,把大理寺众人送的糕点和糖几乎扫一空。 「居然还有这种事,我看你以后还是在家老实呆着。」 谢擎宇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后怕,而且现在最后的案情其实并不明朗,妹妹揪出了画屏和贾永望,谁知道幕后人会对妹妹起什么坏心思。 赵晏清也是同意的:「初芙,以后不要独自出行了。」 初芙都见两人一脸严肃,倒没有太过在意:「我知道的,你们不用这么慎重的。」 三人正在包间说着话,大堂里就响起阵阵掌声,是说书先生又上台了。 如今静竹斋已经按着初芙的想法,成了暗中收集消息的地方,她就让人拿了几本写满各式八卦的本子过来,翻了翻果然有很多有趣的事。 赵晏清也随手翻了一本,什么家长里短,天南海北的,什么话题都有。但确实是十分吸引人,就是信息过于杂和乱。 初芙翻着本子,大概知道哪些还要改进的,才方便他们筛选有用的东西出来,准备回家后再慢慢拟出改进法子。 在近午饭的时候,谢擎宇出去了会,再回来的时候,神秘地朝初芙招招手。 赵晏清知道兄妹二人有私密话要说,把自己当不存在。 「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一回两回的,赵晏清可能会觉得无所谓,多了会有被排外的难过吧。 谢擎宇拿出一封信,倚着门低声说:「父亲回信了。」 「怎么那么快?!」 「父亲自是让人快马加鞭送的,这一路都不知道要跑死多少匹马。」 初芙忙接过,打开信一看,是她爹爹说信收到了,事情一定会办好。翻到第二页的时候是一副画,纸上画着一个玉佩一样的东西,隐约分辩出来玉佩的纹路是只蝙蝠。 初芙看着那胖走形的蝙蝠,嘴角抽了抽。那蝙蝠的鼻子都要成猪鼻子了,她爹爹的丹青真是一直没有进步啊。 但画这个干嘛? 她猛然想到自己去信提过玉佩一句,连忙又翻最后一页信,上面赫然写着,他的人曾拦截了一封到军营的信。这个蝙蝠被人沾了墨印在信上。 军营出了陈王旧党,他现身后就暗中把控了所有送到军中的来往信件,特别是京城来往的,哪个士兵给婆娘寄信说情话他都知道。所以初芙一提,他就想起之前属下不久前就拦过这样一封。 但信里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事,是一些问候,要说特别,也就这个蝙蝠纹路的玉佩印子让人印象深刻。 初芙看得眉头紧紧皱着。 v第45章[01.25] 玉佩才不见了几天,居然已经有人往军营送信? 睿王的人? 沈凌说过,这玉佩只能联系睿王的心腹亲信吧,但明明没有人能取到才是。 她疑惑不已,怎么也想不通。谢擎宇见她面色凝重,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拿过信一看其实也没有大事。 「东西出现了,或许是好事。父亲肯定已经让人追查这信到谁手里了,只要查到接头人,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好办。」 话是这样没错,初芙抬头看着兄长发怔一会,才勉强不再去想这件事。 兄妹俩回到屋里,赵晏清本打算今儿中午做东,请兄妹到王府里去用午膳,不想明宣帝的人找了过来,是要他当即进宫。 他只能朝两人抱歉,先行匆匆离开。 初芙心里正积着事,也没有在外边用饭,而是坐着赵晏清再吩咐前来接她的马车回了府。回府后就让人去给陆承泽送信,让他什么时候有空了,再带沈凌来一趟。 赵晏清以为明宣帝召他进宫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结果只是让他陪着用了一顿午膳,又什么都没说,让他出宫了。 这种举动叫他免不得多想,甚至连询问太子的情况都没敢开口。 当日下午,陆大老爷进了宫,把诬告太子一案的卷宗递呈给明宣帝,看着明宣帝毫不犹豫地批了红。 明宣帝搁下笔,把卷宗给回陆大老爷说:「收起来吧。」 陆大老爷明白这话的意思,就是这份东西不能再让外人见到,身为大理寺卿的他,要把这卷宗封存起来。 「微臣尊旨。」 「嗯,再有,朕要你们尽快查出幕后之人。这是有人要乱朝纲啊,朕昨夜几乎没有合眼,一合眼就是以前陈王在朝中做乱的种种,总是心有余悸。」 陆大老爷还站在帝王身侧,没想到明宣帝会跟自己说心事,忙敛容,将头垂低了些。这一低头,倒是看到御案上熟悉的几张纸。 那是昨天他呈给明宣帝的,是赵晏清写给他的那一份查证内容。 「朕上跟万鸿羽才说,陈王乱党敢再现身,朕就在这等着他们。结果就出了太子的事,这让朕不得不多想。」 明宣帝的话让陆大老爷回神,忙宽慰道:「陛下放心,不管是谁人,微臣都会追查到底。」 「朕信你们的,英乾也快回来了,你们都在,朕也就能安心些。」 陆大老爷忙惶恐跪地称不敢:「食君俸禄,忠君之事,陛下言重了。」 明宣帝亲自去扶了他起来,很是亲昵拍拍他肩头:「你们都不错,谢丫头也是不错的。」面上的愁色倒是散去不少。 君臣间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户部的人来求见,陆大老爷就顺势告退。回到大理寺后,转达圣意,大理寺手上没有紧要事的,都全力以赴追查杀李双财的真正凶手之上,直忙得众人除了吃饭睡觉,都在想推断案情和重新搜寻证据。 陆承泽跟着众人身后忙活,把初芙约见的来信忘记得一干二净。 接下来几天,赵晏清也在工部十分忙碌,都察院的人跟锦衣卫那里也带回来浙江贪墨案的最新进展,众人都开始观望明宣帝要怎么做。 太子对外是告病,有几日不在朝中走动,一时间,大臣们就开始对刘家有了更多的猜测。 等了几天也没有等到陆承泽,赵晏清也来信说近些日子都忙碌,初芙就在家里不怎么呆得住了。 倒是谢擎宇又偷偷回来谢家,本是空闲要找她说说话的,哪知初芙就换了男装说要出府,说让他跟着去置私产去。 除了静竹斋,她还是要再盘个新的茶楼下来。 谢擎宇只能戴上面具跟她出门。 初芙已经有了预想要的位置,那就是京城四处城门附近。 这些地方人来人往,有进京的,有出京的,消息的地域局限性就小了。 谢擎宇跟着她转悠,只是这些地段本来就是一铺难寻的,转了东城和西城,也没有要转让的地方。 初芙免不得有些泄气,要再去城南和城北。 才到了城南,发现城南长街街尾居然围满了人,还有狗叫声。 她听着奇怪,谢擎宇身量高,已经看见了:「狼狗?京城里还有人养这东西。」 狼狗,初芙反应过来是猎狗,只是因为样貌与狼近似,大家才用它来通称。 「京城里还有官员养豹子的,养猎犬哪有什么稀奇的。」 对上妹妹习以为常的样了,谢擎宇说:「是不稀奇,只是这狗的凶狠样子,要是主人家没看好,可得出大事。」 大多数人养这些,都是生肉喂食,就是要保持他的凶性,见到生人扑咬最正常不过。 初芙倒也认同,发现绑的那个地方是个茶楼,百姓是觉得新奇,都围在那看。而且……她双眸突然一眯,看到那茶楼门上贴了什么。 「好像找到有人要出手铺子了。」她兴奋地跑上前,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字。 果然是写着出让。 她伸手去撕了那纸,一瞬间,围在狗狗边上的百姓突然散开,还有害怕的尖叫声。初芙吓得也跟着往后退,结果又听到百姓们的哄笑。 原来是有人跑去用手逗那狗,两只狗被激怒挣扎着要扑上前,把所有人都惊着了。 初芙看着百姓们笑被绑着的狗狗,心想这还好绑得扎实,不然估计就笑不出来了。 她拿着纸张就要进店去询问,百姓中又有人去逗狗,她也没理会,下刻却是听到尖叫还有兄长的惊声。 「初芙!」 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看到兄长挡在她跟前,软剑已被他握住,兄长前面是满嘴獠牙扑来的狼狗! 狼狗挣脱,先前还哄笑的百姓就像一盆被泼出去的水,仓皇尖叫着向四面奔散。 初芙是因为一脚踏进了茶楼,又被兄长堵在身前,就有一个死角保护着,惊变中看到兄长的剑被狼狗的獠牙给咬住。 剑刃锋利,狼狗的嘴一下就被割了道口子。谢擎宇是军中出来的,即便是狼都面对过,在趁狼狗吃疼的时候十分利落抬腿就将它踢出老远。 v第46章[02.01] 可能是因为摔落的撞击,那狗倒是一下再站起来,另一只将百姓追得四处逃窜,有人已经被咬伤。 正当谢擎宇准备再去制止另一只的时候,从茶楼里冲出一人,嘴里叼着个木哨吹响,原本还发疯的狗当即就老老实实蹲下了。 初芙看到吹哨的人年近三十的样子,衣着上看是个伤人。 他吹了哨,身后当即又有人跑出去,把两只狗都拉到一起。这会倒没再栅门口,而是拉到了那商人跟前。 商人脸上是惊是怒,刚才跑远的百姓驻足,纷纷往回看。受伤的捂着腿或胳膊,哀嚎着疼,一把眼泪一把鼻子的。 「不是让你们栅好,这就出事了!」 那商人气得想去踢狗,最后却是去踢了几个小厮。小厮往后缩,商人又喝道:「没见伤着了,快止血,这可是养了那么久才挑出来的。是要给贵人的,如今却伤着了,你要我怎么交待!」 「——我说,你的狗伤了人,是不是先该去问问伤者。再有,这街上也被闹得乱七八遭,不少小贩的摊子也被狗弄砸了,你是不是也该问问。」 初芙见他这会还在想着什么贵人的生意,不由得有些来气。 被狗咬一口,可是好玩的,极大可能就染上狂犬病了,和性命攸关! 商人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斥自己,横眉一坚,抬头先是看到谢擎宇那张翻着寒光的面具,再有是面具下一双凌厉的眼,想骂关你屁事的话当即改了:「这位公子说得对,你们快去给那些受伤的人银子去看伤!还有损失,该多少赔多少。」 那样虽怂,倒真是有钱。 初芙也就不想管他了,跑到那些受伤的人跟前看情况,有三个人被咬到腿,血都染了一裤脚。还有两个胳膊也被咬了窟窿。 她看得心里一抽,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这里又没有疫苗一类的东西。 但那几个人拿了对方给的银票,却又喜开颜笑了,也不叫疼了,就那么息事宁人要离开。初芙让他们稍等,说若是发现自己看到水有恐惧,一定要去找郎中,几人古怪看她一眼,显然没她的话听进去。 那个商人可是赔了五十两。五十两,说够他们这些百姓过上五年十年都不夸张,哪里还管得了这种皮肉伤。 初芙见那些人不当回信,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不会染上病,转身回茶楼的时候就见到商人跟人在说话:「你再让一些,我再添一些,这生意也就定了。」 生意? 初芙就去打量另外一个人,也是商人的打扮,只是神色萎靡,身上衣裳也不算工整。像是个落难的。 她眸光一转,问道:「你是这个茶楼的东家吗?是要转让对吧,我刚看到你贴的这个,价格多少,我想要。」 商人听到有人半路要截胡,直眯起了眼,一看又是刚才让他赔了银子的小公子,脸色就有些难看。 他抿抿唇,似乎是想怎么跟人周旋。 谢擎宇这时跑了进来,在初芙耳边说:「有人用飞刀切断了狗的绳子。」 初芙诧异,就见到他手里拿着两载断了绳子,还有一柄锋利的小刀。 绳子切面整齐,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人为的。 她还在心惊,那个商人已趁机说:「就按你说的价,这茶楼我要了,我们去衙门过契去!」 「不,这位东家还没听我的价呢,怎么就能卖给你?买东西都是价高者得。」 初芙见那边要拍板了,忙又将注意力拉回来。 那商人直咬牙切齿,谢擎宇见他眼神有不敬,手上还握着的剑唰一下就刺进地砖的缝隙里。 他露这一手,吓得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商人看着还在摇晃的剑柄,当即后退了两步。 「算、算我倒霉,但有一句话,小兄弟,做声音不是靠你这样的!你迟早要吃亏。」 说罢也不敢再留,一挥手带着人离开,嘴里还巴拉巴拉地说倒霉,狗也被伤了,贵人那里不好交待,还遇到个程咬金。 东家见走了一人,脸色也不太好看,怯怯地说:「这位小公子,价格不能再少了的。」 初芙忙让自家哥哥收了剑,他们都要成土|匪了! 后又问过价格,其实比市价还低一些。初芙听闻这东家是得罪了人,只能离京,同情心一泛滥,就给他提到市价盘下茶楼。 谢擎宇是首回明白什么叫败家,这幸好是妹妹,是个弟弟,估计谢家要被败光了吧! 随后初芙就再派认这茶楼原本的伙计回谢家找来李恒,让李恒带着银子去过契,她和谢擎宇就把茶楼关了门,躲在里面继续先前未说完的事。 「这肯定是有人蓄意断了绳子,有一只狗还扑到你跟前,也许就是冲着你来的。」 「是有人跟踪我们?」 谢擎宇摇摇头:「没有人跟着我们,可是偶然,还认出你来了。」 初芙就咝了一声,心头发凉:「还真有人要盯上我啊?」 谢擎宇说:「我刚才还问了东家,那个商人什么来路,说是庆州来的。正好是约了人在长街要谈别的生意,就是卖那只狼狗,看到他正好贴转让的消息,就进来问了。」 「所以那个人是疑点的,就是你猜测的,有人正好看到我了,顺手放开了狗。」 她要被咬上一口,搞不好真是小命休矣,她只能往自己破了画屏和贾永望的事上想了。 但是……初芙想着,神色又变了变:「看来宫中还是有那个幕后的人潜着,陛下可没有对外说过一个字,大理寺衙门上下都封口,百姓其实也没有听到有用的。」 静竹斋里的这些消息,只要有关当天状告太子相关的,她都让人改成了是浙江出事,转移了众人注意力。 这事虽不算完全保密,但破案极快,还是没多少人知道的。偏她就被人对付了。 谢擎宇点头:「对。我晚些会问问今天在这街上的暗哨,看有没有见到出手之人,然后还得跟陛下汇报此事。再有……」他神色严肃了下去,「以后没我跟着,哪里也不许去!」 国公府里有李恒,有齐王的侍卫,比外头肯定要安全的。 初芙闻言咂了咂嘴,虽是不太情愿,但知道小命要紧,她真被盯上了。 兄妹俩也没有在外头逗留太久,谢擎宇将人送回谢家,自己又跑得无影无踪,去查实今天的事。 陆大老爷那里也叫他送了信去,说了前因后果,再三想了想,还是给赵晏清也去了同样一封信。 赵晏清这几天在工部在做预案的预算。 v第47章[02.01] 浙江送回京城的消息比想像更不好,而且查出有些堤坝是人为毁之,并不全是贪墨引起的施工问题,相当于浙江那几个堤坝几乎就是要全部重新加固。 这样一来,国库压力又增多了。 因为查到有人为损毁的情况,浙江提督府说近一年都有倭寇联合匪贼在四处生事,极大可能是有人预谋的,刘家那里倒是洗脱一些嫌疑。 浙江发水难,那于倭寇来说绝对是进攻的好时机,那个时候衙门都全力抗洪和应对受难百姓,算盘是打得十好。 但赵晏清知道,他舅舅肯定还是得抓出那么一两个贪墨的人出来顶罪,不然这事不会结束。 陈家势大,他所熟悉的刘家在后面也有小动作,还被人揭发出来,赵晏清只是想到这些乱糟糟的一团就头疼。 到现在,太子那里也没有个说法。明宣帝对有人蓄意谋害皇储一事密而不发,只让太子对外告病,这何尝不是在折磨着犯错的太子。 愧疚和等待宣判的不安,真会把一个人心智击夸的。 赵晏清好不容易理好一个县的预案,就见到永湛前来,送来信说初芙被盯上的事。 他神色几变,没有和平时一样在工部呆到日落就离开了。 初芙今天被唬了一跳,回到家里啥也没做,睡一觉恢复精力。等醒来的时候,院子里有洒扫的声音,到窗边一看,已是漫天霞光,院子里花圃都被染上一层淡金色。 赵晏清就是在这个时候到了护国公府,看着她一袭浅绿的衣裳站在窗边,在这萧瑟的秋景中像是抽牙的柳枝,把清冷的秋季增添了暖色。 他站在院子里看她,初芙也不出来迎他,就那么站在窗边,与他遥遥相望。 苏叶苏木站在廊下,不太明白两人这是在做什么,隔着这么远,有什么好看的? 两人明明剧烈甚远,但赵晏清却有种比她身边更为悸动的错觉,到底没忍住,快步进了屋。 初芙这才笑着关上窗,看他高大的身影走到身边,下刻是温暖的怀抱。 「吓着了吗?」 他弯腰拥着她,声音在她耳边温柔又关切。 她就笑弯了眼:「吓着了,这可要怎么办。」 赵晏清就站直低头看她,见到她一双眼亮闪闪的,朝他正努嘴,红唇上润泽的光芒叫他心都要漏跳一拍。 这种明白暗示他还不懂,也实在不要做男人了。 赵晏清小心翼翼去捧了她的脸。 夕阳之下,那关上窗户间有隐约交叠的影子显现。 而这个下午,初芙安静了几天的院子,又热闹起来。收到信的陆大老爷和陆承泽也来了。 初芙那个时候正窝在赵晏清怀里,一只手正暗戳戳蹭着他胸膛,把人撩得呼吸都不畅顺。但一听到来人了,当即抽手无情,高兴地迎了出去,留下赵晏清手忙脚乱在整理衣襟。 陆大老爷亲自确认外甥女没有受伤,才算真正松了口气,随后就是端起了长辈的架子训斥。 「早说了不让你插手的,现在真被人盯上了怎么办?我怎么和你父亲交待?!」但说着又觉得不对,给他谢英乾交待个屁,还没找他算帐,就跳过这点转而说,「你叫我怎么跟你娘亲交待!从今天起,你哪儿也不许去,我会让你舅母明天开始过来,你也该收收心待嫁了。」 赵晏清本想替初芙辩驳一两句的,本来这事也是他立场没坚定,但听到最后一句就自动闭嘴了。 现在确实是大婚比较重要。 初芙自知理亏,可怜巴巴求助赵晏清没有得到回应,只能听训,连带着赵晏清也被陆大老爷隐晦骂了两句。 这可把陆承泽乐得直咧嘴笑,还笑出了声,引得小两口同时不善瞪了过去。 为了让舅舅消气,初芙晚上留了他用饭,还亲自去下厨,连带着让人去喊谢擎宇。只是并没有找到他人,陆承泽高高兴兴把表哥那份都吃个精光。 赵晏清这才知道初芙还会下厨,味道也不错,她身上似乎总有他挖不完的惊喜。 次日,石氏果然如陆大老爷所说,一早就过府来了,还带来了不少陆家的帐本。齐王府的嬷嬷们不逼着她看帐,现在成了被自家舅妈‘迫害’,初芙看着高高一摞帐本,欲哭无泪。 于是初芙的日常生活就成了看帐本,算帐,了解后宅各种事务,还有柴米油盐的市价。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当家主母就是个半个生意人,沾上钱的东西都会十分了解。这也是为什么石氏持家有道,没有下人敢在她跟前耍奸猾的原因。 初芙只能可怜巴巴地一边学管家,一边还要再抽出空来管新茶楼的事。 她已经决定新茶楼的伙计就聘睿王那些亲兵家属,有须要活计的就都招进茶楼,这样一来也能解决他们家里根本困难。 赵晏清知道她的决定,心中感激,也让永湛再暗中部署,要护着茶楼别让不长眼的撞上去了。 而沈凌也终于被抽空的陆承泽再次带到初芙跟前,初芙跟他说了军营有拦截到那个疑似玉佩的来信,还把图给他看了。 沈凌确定这就是睿王那枚玉佩,但坚决认为,除了他就不可能再有人能拿到玉佩。这种坚决是来自于他对睿王的信任,也是来自于睿王对他的信任。 两人是上下属,一个主子一个侍卫,但是过命之交。 事情就僵到了这里,初芙拿着那个玉佩的印子左看右看,实在也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最后想到一个办法:「我还在等消息,如若能顺昨摸到接头人,我还或者还能再要到那封信。我把信拿来,你看看能不能有其它的线索。」 如果是沈凌熟悉的人,信上有字,笔迹也能辨别一二的。 陆承泽却是在一边听得心里真发毛,有种让人感觉恐怖的诡异感。 沈凌那么固执,难道是睿王化作鬼要了那玉佩不成。当然他不会说出来,会被他怪力表妹嘲笑的,因为他表妹常说,这世上只有人装鬼。 玉佩一事陷入僵局,只能等西北再传来消息,用飞刀割断狼狗绳子的事也没有再进一步的消息。大理寺那里对李双财的死亡也没有再发现新的线索,所有的事情仿佛就中断在死亡中。 日子就那么没有波澜到了九月中,太子终于‘病愈’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浙江贪墨一案明宣帝斩了几名监管河道的官员和当地户部的官员,就此结了案,结案后太子就重新现身,这分明是一个讯号。 那就是明宣帝就此息事宁人了,赵晏清在朝上看到太子消瘦的身形,神色淡淡的,但心中到底是为他松一口气。 地位还在,不幸中的大幸。 到了九月中,再有十余天也就是毅王大婚了。明宣帝在当日早朝上还特意点了礼部来询问此事,顺道对毅王妃父亲,太仆寺寺卿张正诚道恭喜。 大臣们都当即喜气洋洋给他恭贺,明宣帝都提点了,他们自当要紧随圣心。 v第48章[02.01] 散朝的时候,毅王被一众官员围着,恭贺声不绝。 赵晏清站在金銮殿门口看了几眼,似乎在思索什么,太子从殿里出来,喊了他一声:「……四弟。」 他转身,对上太子微陷的双眼,没什么情绪地应了声:「殿下。」 太子脸上的笑就僵了僵,表情有些难过,眸光黯然。最终只能是点点头,什么也没有再说,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往东宫方向去。 赵晏清出了宫,准备去护国公府接初芙上街。 初芙盘下的新酒楼要在这日开张,早就答应会带她前去,算算她在家里几乎就呆了整半月,每每见她都是抱怨太无趣了。 初芙也早已换好男装,等他来了就高高兴兴上了马车。 赵晏清发现她今天脸色有些发黄,再问之下是敷了黄粉,眉毛也画成剑眉,是有几分英气。 新茶楼被她改名为碧水茶楼,经营模式和静竹斋无二,只是少了说书的,并且都是做成了间隔式的茶间。 她觉得这种更加隐秘的地方,会让人更有写下秘密的冲动。 茶楼开业十分顺利,初芙眉角眼梢都是笑意,从茶楼离开的时候,发现京城街上到处都是卖狗的小贩。 赵晏清见她盯着那些狗贩子,说道:「近来不知道怎么的,京城养狗的人就多了,卖狗的人也多了。连我那里都有人要送狗来,各种类的,外藩的,都有。」 「你没要?」 「不太能靠近那样的小东西。」 他这样归类,初芙莞尔,就看到一个小女孩扯着父母到摊贩面前要买狗,父母拗不过只能是掏了银子。 小女孩抱着小奶狗高兴得又笑又跳。 看来是连百姓都养。 她想到什么,有些担忧:「狗狗很有灵性,但要是没看养好,咬了人也是个麻烦事。京城养狗的人多了,会不会出现什么混乱?」 赵晏清想了想,说:「百姓其实每十家都会有一两家养狗护院的,特别是农家,那还不一只两只,也没有听说出什么混乱的。」 似乎也是这么个情况。 初芙就没有再说什么,马车在人群中走得就有些慢,赵晏清又没亮身份,就跟蜗牛一样前行。初芙一路撩着帘子看街影,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边上挤过,然后两人对了个正脸。 那个看到她脸色当即变了变,旋即冷哼一声,快步离开。 初芙就怔了怔。 赵晏清看见了,也听到哼声,有些莫名:「你认得那人?」 初芙嘴角扯了扯:「算认得吧,姓常,林砚他们的朋友。」 林砚又是谁? 这是个男人的名字。 赵晏清神色沉了沉,看到她在想什么,一脸懊恼,想要问清的话也没有出口。 而初芙是在懊恼她把林砚要当和事佬做东的事给忘记了,这下误会可就更大了! 赵晏清回到王府后,第一件事就是吩咐永湛:「给我查查京里有几个叫林砚的,哪个和王妃认识。」 永湛听得头皮发麻,这是大海捞针吧。 到了晚上,赵晏清见过左庆之,跟他确定第二次拔毒的事。 谢英乾大约九月底十月初能回到京城,起码他得向个样站在岳父跟前,再有陈家的人也差不多时间会进京来,晚一些拔毒就没有时间让他安心恢复。 左庆之忙又去联系太医,准备事情。 等只剩下他一人的时候,他抽开了桌案上的抽屉,把自己写的一些东西摊开在案上,一条条看下来眉头紧皱。 自己的死实在是有些迷离。 最初的时候,他也以为是有人在身后左方给他了致命一刀,但后来他再三思索是有不对。 沈凌当时离他最近的,那人应该不可能绕过沈凌,再是混乱也应该有所察觉,所以他猜想那人会不会是个左撇子。这也才有了他问太子那句,他的人中有没有会用左手的。 他左腰后是致命伤,可能是左边的人用右手所伤,但也有可能是在右侧的人用左手所伤。 如果是善用左手的人所伤,那么也不是齐王的人出手,他的死因,就还是个迷。 只是到现在他留在军营里的人还没有回信。 这么些日子,信应该都能一来一回了。 赵晏清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耽搁了,当即再做了决定,取出玉佩再新写一封信要传到西北去。 死去的士兵里,哪些是左撇子还是很好查清的,因为军营里有对每个人的详细记录。 两日后,一封被拦截的信再度送到了已临近京城的谢英乾手中。 谢英乾对着上面的字迹,微微皱了眉,照着临摹了几个字下来,再将信重新伪造成未拆封的样子送了出去。 赵晏清身上余毒未清,左庆之只能帮着让他出现像染了风寒一样的病症,再请太医来号脉。 明宣帝那里很快就收到他告假的折子,免不得喊来太医院的人问一通,确认是体虚不得再劳累,赏了些滋补药材,准了他的假。 齐王又病倒的事很快就在朝中传开,众位大臣都暗感慨,病了那么多年的人,果然还是不能说痊愈就痊愈的。工部这才忙几天,就又倒了。 都可惜了赵晏清的才干。 太子得知后,也让人送了药材过去。永湛和左庆之面对东宫来人,如临大敌,在恍惚中收了东西,就关起门来研究这里头是不是用毒了。 赵晏清听到永湛汇报着太子的阴谋论,哭笑不得,不过那些东西他自然也不会碰,只叫好好收起来。 ——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弥补的。 v第49章[02.01] 同时,赵晏清也怕初芙听到他病倒的消息担忧,让人送信到护国公府,说将养些日子就好了,也怕给她过了病气,再三嘱咐她不必到王府探病。 初芙收到信,说不担心是假的,就考虑着晚两天再到王府去探望。男人嘛,该顺的时候顺着,该逆的时候也不要客气,拿捏好方寸不让他觉得没面子就成。 就这么过了两日,初芙准备该到齐王府去,不想谢擎宇一早就回护国公府来,把一封信递给她。 「父亲的人刚刚送来的。」 初芙忙不迭把信拆开,果然是她爹爹的字迹。 送信的那个人又出现了,还是往军营送,信里内容还抄了下来,但也还是寥寥数句的问候。内容十分正常,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意义。 她翻过抄下来的内容,就看到几个不是父亲的笔记,笔划间可以看得出来不自然,再一细看发现是临摹的。 再往下翻,是她爹爹说这几个字是从信里原本的字迹,而且他认得这字迹—— 出自睿王之手。 初芙看到这几个字眉心直跳。 这怎么可能! 睿王都下葬了,肯定是有人模仿! 能偷了睿王的令牌,再模仿字迹也不无可能。 初芙心惊着往下看信里的内容,她爹爹的猜测也是差不多,说送信的人对睿王绝对十了解,才能连他的笔迹都模仿了。 谢擎宇看着妹妹脸上一时是吃惊,一时是疑惑,好奇不已,探头去偷瞄信。只是没看几个字,就听到她说:「哥哥,你能帮我去给表哥送个口信吗?让他带沈凌来,我有事要问沈凌。」 这是要他当跑腿啊。 谢擎宇的好奇心还没有被满足,而且当跑腿简直是大材小用,可他不敢拒绝,只能耷拉个脑袋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陆承泽带着沈凌匆忙来到,初芙直接就把父亲临摹的几个字丢给沈凌看。 沈凌盯着上面的字看了良久,捏着纸的手都在轻颤,面上全是不敢置信:「这……这是我们殿下的笔迹。」 「你能确定?」 「可以!」 他跟在殿下身边近十年,怎么会认不出他的笔迹来。 初芙就问道:「你们这些还活着的亲卫,如今都藏身哪里,你知道吗?」 沈凌点头:「知道的,我前儿还去跟他们见了一面。姑娘是想说什么?」 「这里头你确定都没有人知道玉佩的事?」 「肯定不会有。」那玉佩又不是用来联系亲兵这一批人的。 沈凌依旧肯定,初芙就沉默了下去。 这个字迹……她总觉得还在哪里见过,但她不记得自己见过睿王的字,因为她接触不到睿王的字。 哪里见过呢? 从沈凌那得到确认,初芙满脑子疑问把人又打发走了,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望着只盛几片枯叶的树枝出神。 她设想过是有人知道了睿王留下的玉佩,然后拿来联络他人,但是他送的信又是几句问候,字怎么转换顺序也再凑不出来别的意思。 就好像这信真的没有什么实际性的用处,就只是问候而已。 可用的又是睿王的笔迹,显然还是有深意在里面的。 初芙突然就站起身,去柜子里翻出来木盒子,把最开始写有睿王死因推断的那几张纸找了出来。 当初她和舅舅生气,还把这几张有线索的纸撕得乱七八糟,好在最后还是拼起来了。 她挨个线索看下去,这上面大多数还是写着对太子的怀疑,还有她在宫中出事的猜疑,并没能再提出来有用的线索。 随着太子被诬蔑一案告破,这些线索其实也没有什么用处了,除了证明太子就是设害她和设计皇后外,睿王的死就回到只有伤口有异上面。 初芙看得有些泄气,那些细细麻麻的字让她更加头疼,索性瞥开眼,再看院里。 此时居然是突然下雨了,下得还很急,豆粒大的雨粒砸在地面上。初芙听到院子里小丫鬟的呼喊,众人都往廊下避雨。 雨滴从一点两点,再到无数点,把整个院子的地面都润湿了,随后倾盆而下,整个天地间就朦胧一片。 有水汽被风吹得直往屋里灌,纸张都被吹得乱飞,初芙只好伸手去把窗子掩上。再转头,有几张纸还是被吹到了地上,她弯腰拾起来,是被她撕过的那几张。 上面的字都有着裂缝,有些字还被撕成四五片,也亏得她有耐心全粘一起了。 看着看着,她突然间手一抖,想到了什么,连手里的纸再落在地上都不顾了。她爬回炕上,翻出父亲写来的信,再找出写了问候的那页,想也没想,开始去把一个一个字撕下来。字撕下来之后,又去撕了所有有偏旁或是能分出两个甚至三个字型的字来。 那些字,能得新组合成字的并不太多,十会好认和排序、经过反复再排序,初芙眼中的光越来越亮。 最终,桌几上出现了用字碎片重新排列的一句话:用左手,查。 初芙盯着这几个字,神色再度变了变。 这是要在军营查惯用左手的人?查来做什么? 左手,左撇子? 一个拿了睿王玉佩的人,到军营找左撇子? 初芙怎么想都觉得诡异,首先就联想到睿王的死。睿王的致命伤是在腰后左侧,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她下意识的就抓了桌上的笔握在手里,朝着空气比划,一时笔被握在右手,一时又换到左手。 「苏叶!」 初芙猛然喊了一声,苏叶正和小丫鬟在外头做帕子,忙不跌把针线都丢了跑上前来。 v第50章[02.01] 初芙握着笔说:「你站好,不要动。」 然后苏叶就感觉到笔顶在她左腰后,她家姑娘拿着笔在捅她。 这么来回好几次,苏叶都要站不住了,初芙高声道:「我明白了!」 吓得她险些没站住。 她们家姑娘这是中邪了? 然后初芙又把人给赶了出去,重新去取纸笔,写下自己所想的东西。 睿王腰上的伤有可能是被人在右侧,用左手造成。那个方向,和在左边造成的伤口是一样的! 写完,初芙想到舅舅那里有伤口示意图,把纸往身上一收就要出门。 苏叶和苏木一众都在劝她等雨势缓缓,初芙执意,不想雨幕中出现一个身影,被淋得湿漉漉的,直直冲了进屋。 谢擎宇一身的狼狈,抹了把脸雨水,又惊又急地和初芙说:「齐王恐怕要出事!」 什、什么意思? 初芙被他吓得一懵,谢擎宇说:「昨夜陛下歇在陈贵妃宫里,但是半夜陈贵妃宫里一个宫人疯了,大喊大叫,惊醒了陛下。」 「后来不知道为何出动了锦衣卫,锦衣卫找到了陈贵妃寝殿里就有致人疯癫的药。」 致人疯癫的药,初芙记忆一下子被拉到了猛然失心疯的刘皇后身上,最早的时候太医说过刘皇后的疯可能有外力或药物所致。 但后来……因为太子的关系,他们把这个小细节都忽略了。 也没有人再去追究刘皇后的疯癫,可如今却在陈贵妃宫中搜出来东西?! 初芙脸色一白,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就回屋去找她的小木盒。 雨还瓢泼的下,打得屋顶的瓦片噼啪作响。 谢擎宇说明来意后就被妹妹丢在屋里,苏叶拿了干帕子给他擦擦身上的湿意,苏木去屋里取自家姑娘的男装,见她正坐在炕上看什么。 膝盖上放着个木盒子,里面放的都是纸张,她手里也有好几张,视线不断在上面的字扫过。 苏木悄无声息退出去,为难地和谢擎宇说:「世子爷,这是给姑娘新做的,还没穿过,但估计不太合身。」 谢擎宇挥挥手示意不用,想去看妹妹究竟怎么回事,她回屋那一瞬间,脸色白得跟张纸似的。 不想他才要往内室去,就和迎面跑出来的初芙要撞到一块。他打步脚步,去扶了下还险些要被门槛绊倒的妹妹:「怎么了这是?」 「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那你说。」初芙面上没有什么神色,怀里抱着木盒,看人的眼神似乎也有些空洞。 谢擎宇以为是她是担忧赵晏清,也没多想,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来。 「此事说来也奇怪,从昨夜到现在的事,若是平时肯定就传出来了,但是朝里还没有人知道。事发在深夜,永寿宫的人都被控制住了,估计也还没有传出来。」 「兄长又怎么知道的?」 「我前些日子查到了有疑似陈王的旧人,追踪了他几天,昨夜还是追丢了。结果遇到锦衣卫的指挥使,接了令进宫,再抬头一看我居然追进了万家,那贼人估计是想引得锦衣卫来摆脱我。万指挥使见到我只是愣了愣,就告诉我陈贵妃出事了,药是副指挥使搜出来的,当时他在宫中当值。」 万鸿羽? 万鸿羽是明宣帝最亲信的心腹,知道她父兄还活也是正常,这是要卖个好吧。 初芙点点头,谢擎宇继续说:「事发在宫中,也未必真会牵连齐王,陛下到现在还没有进一步做法,你也不要太过担忧。」 他说那么多,是想让妹妹别着急。 「谢谢,哥哥还是快换衣裳吧,我知道了。」初芙脸上神色还是木木的,说罢抬脚就要往外走。 谢擎宇看着被风刮到廊下的雨,忙又拉住她:「你要做什么去?」 「我要去齐王府,有重要的事。」 「这个时候去做什么!」 「有重要的事!」 初芙在重复的时候,脸上表情终于变了,带着愤怒和恐惧,几乎是吼出来的一句话。 谢擎宇被吼得手一抖,立刻松开。 苏木苏叶二人面面相觑,姑娘这是在发脾气,怎么了? 苏木忙说:「姑娘,外头下雨,您等等奴婢,奴婢去给您取蓑衣和伞。」 苏叶也说:「我去让人套马。」到屋檐下取了伞当即就跑出了院子。 谢擎宇站在那里,还有些懵,初芙缓了缓情绪才说:「哥哥,我有要事去齐王府,你不要担心。抱歉,我有些着急,说话也大声了些。」 「不过是声音大些,没事的。」 谢擎宇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把那句我也去硬是吞了回去,他还是悄悄再跟着吧。 初芙让苏木帮自己穿好蓑衣,直接打了伞就往外去,出院子的时候没忘记喊上李恒。谢擎宇看着,又安心一些。 有李恒跟着,他再暗中跟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等初芙离开后,他也冲进雨中,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京城突然降下爆雨,街道上早没了行人,沿街的铺子亦冷冷清清的。初芙不时撩着帘子看看窗外,一只手紧紧抱着盒子,一直没有松开。 到齐王府的路程似乎很长,又似乎很近,初芙听到李恒在车壁外跟自己说到了的时候,有一瞬恍惚。 面上一直十分冷静的她却迟疑了。 她看着被齐王府下人撩起的帘子,入目是被雨水模糊了陌生园影,雨丝和着风被吹进来,凉意袭着她。 v第51章[02.07] 她到底是下了车,任王府的人带着自己往正院去。 赵晏清派了轿子来,轿顶有挡雨的油布罩着,倒让她一路没再沾上雨水。 进了正院,她从廊下穿过,见到正房门口有个披着玄色衣裳的身影,时不时抵拳咳嗽两声。 他有好一阵子没咳嗽了。 初芙心里一紧,脚下步子加快,不过三两步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按耐着自己要跑过去的冲动,就那么脚步徐徐,视线紧紧盯着他。 事情真的可能会是那样吗? 她不确定,但她知道自己来齐王府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确定是或不是! 赵晏清望着她从廊下走来,有些疑惑。 她步子十分稳,可以说是从容不迫,但给到他说不出来的怪异。 若是以前……她见着自己应该会笑着跑前来? 他皱了皱眉,被风一吹,没忍住又咳嗽起来。 「怎么不在屋里等,风寒还站在这里。」 初芙终于走近,发现他脸色煞白,一点血色也没有,嘴里还是忍不住先责备。 赵晏清听着这话,倒是笑了,伸手去牵着她:「不是让你不必要跑这一趟,你不过来,我就不会站在这儿等了。怎么手那么凉?」 他倒是一句话就让她当了‘恶人’,初芙眸光闪了闪,对他的关切抿抿唇,把手缩回来。 「可能是吹了会风。」 赵晏清手掌里就空荡荡的,不由得侧头去看她,却是见到她朝双手哈气,是在暖手。 他心里那点怪异就不见了,领着她直接进了内室。 永湛早就让人准备好茶点放在炕几上,见两人进去,就把门关了。他守在门口,李恒也抱着剑就守在门口。 永湛看了他几眼,嘴角抽抽,这谢家侍卫是什么意思? 李恒也不管他的打量,巍然不动。姑娘吩咐过的,让他就守在门口,有什么事她唤人也方便。 门口守着两个活木头,赵晏清已经让初芙坐下,伸手去碰了碰她微湿的额发。 「怎么头发还湿了,不是坐马车过来的?」 「可能是从家里走的时候沾的。」初芙侧头看他,杏眸里有着探究。 面前的人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会对她笑得温柔和煦,但她记忆里也还有他的另一面。两人初初相遇,他掐着她脖子的时候,那双凤眼冷漠无情。 其实人都是有双面的吧。 赵晏清把茶推到她跟前,想让她贴着暖一下手,哪知抬头就看到她直勾勾看着自己,眼神有几许不明。 「你……怎么了?」 她还是不太对劲,没有以前那种看到他就满心欢喜的样子,变得过于沉默,也似乎在和他保持着距离。 初芙也知道他看出自己异样来了,扯着嘴角想笑,可是却挤不笑意来,反倒表情变得怪异无比。 「初芙,究竟怎么了?」赵晏清看得心里发紧,伸手想去握住她的手。 她却先一步躲开了,低头去将抱在怀里木盒子放在桌上。 赵晏清只能缩回手,听到她说:「你知道这盒子里的是什么吗?」 「什么?」 「是太子殿下让舅舅和我开始查睿王殿下死因的所有记录。」 提及自己身死,赵晏清眸光闪了闪,又问道:「你拿来,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有什么新发现吗?赵晏清这句话问得十分自然,也没有思索就问出来了,初芙有一瞬的呼吸停滞,但她很快就说:「是啊,有发现,你想听吗?」 你想听吗?初芙这句话仿佛是询问,又仿佛带着些许讥讽的意味。 赵晏清剑眉微拧,看了看那盒子,说:「你若愿意说我听,我自然想听。」 初芙一路来复杂的心情,在这会居然就奇迹般平静了。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冷静过,甚至还温和的笑了一声。 「好,那我说,你听。我问你什么的时候,你也不能有隐瞒,好吗?」 赵晏清点头,神色亦渐渐化作郑重,心里隐隐有着不安。 总感觉,要出什么事。 初芙也点头,开始从头说起:「太子殿下是收到睿王亲卫沈凌来信,说睿王死因有异,所以拜托舅舅和我去查睿王殿下的尸身,然后就有了我和舅舅守灵的事。」 「然后,守灵那晚,我遇到了你。你被一个身影引来,再然后我和舅舅查出睿王殿下伤口确实有异,太子殿下禀了陛下。陛下让万指挥使跟着舅舅一块儿查,把睿王亲卫给拘禁在了睿王府拷问。」 「这间,我和舅舅觉得嫌疑最重的人是你。」 初芙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看着他,赵晏清还是拧着眉头,凤眸没有躲闪与她对视。 倒是她先移了视线,看向紧闭着的窗子,朦胧的日光照入她的眼眸内。她盯着那黯淡的光继续说道:「后来我出事,舅舅和表哥亦还是认为,你是最大嫌疑人,因为你找到我太过巧合,进宫也太过巧合。」 「但我却因为你做了不适宜的举动,听信你,去信任你没有恶意。那个时候,我可能心里已经对你有着偏向。我和舅舅说,未必是你,也可能是太子殿下自导自演的,就让我们引着怀疑你。」 「再后来,皇后娘娘疯了,刺伤了陈贵妃,甚至还要伤陛下。锦衣卫在灵堂里找到下在香里的毒,太医也在皇后宫中找到那个毒,这个时候,前面所有推测都被推翻了,皇后成了凶手。」 「可是这个时候,我和舅舅心里都明白,皇后不是凶手,太子才是。而陛下也下召说睿王殿下死于陈王旧党之手,此事就此打住,我和舅舅也不再去纠结谁才是杀了睿王殿下的凶手。」 初芙盯着窗子,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但很快,她就转过头来直直对上赵晏清的凤眸,说:「但在查睿王殿下的事中,还出了一件事,睿王殿下被关押的亲卫被人暗中救出去了。其中亲卫队长沈凌被我表哥捡到,救回一命。」 v第52章[02.07] 赵晏清瞳孔就微微一缩,沈凌还活着,他心里的不安就更大了,也明白初芙接下来要说的才可能是今日来的目地。 「沈凌还活着,然后来求了我,帮他赎出一枚玉佩。那个玉佩有着蝙蝠图案,能够联系到睿王留在西北的心腹,想让那个人去查睿王真正死因,因为沈凌知道了睿王身边有太子的人。」 初芙的语气十分平缓,就是在述事,赵晏清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已经慢慢握紧成拳。 她依旧不急不缓地说:「这间又有很奇怪的事,你知道睿王亲兵逃走后躲在哪个地方,让我去资助他们的家人。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奇怪的,但你出发点是善意,所以我没有追问。」 「现在联系着想想,是你让人救出睿王那些亲兵吧。」 赵晏清闻言嘴就动了动,初芙却是抬手放在唇边‘嘘’了一声:「你先不要说话,我这没正式问你问题呢。」 她说着打开木盒,拿了她爹爹临摹来的那几个字,放到他跟前,看到内敛的他脸上已微微变色。 她心情就开始变得沉重了,但她依旧十分冷静,指着这纸上的字说:「你知道这些字怎么来的吗?」 「沈凌让我去赎的那枚玉佩被人先一步取走了,然后就有人将玉佩的纹路印在信里,往西北军营送信。我爹爹拦截下来,这是字是第二封信上临摹的,也许那个接信人也已经被我爹爹的人制住了。」 「你说,我能不能顺势就摸到是谁送的信?这个人是怎么得到玉佩的,为什么会知道玉佩的存在,还临摹了睿王的笔迹。」 初若说到最后,眸光渐渐化为锐利,赵晏清喉咙一梗,被她看得有种无处遁形的样子。 「更重要的,我见过这字。还见过那个人亲自在我跟前写过,虽然有些草,但笔锋差不多。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赵晏清被她这种明知故问,问得脸色铁青,他张了张嘴,初芙却又抢先说道:「好了,我说完了,接下来是我问问题的时候。刚才我说我在查睿王殿下的死因,你一点惊讶都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 赵晏清愕然地看着她,因为他一直知道她在查睿王死因的事。 「因为你一直知道我在查睿王死因的事,但赵晏熙,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在查这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睿王死因有异!你是怎么知道的!」 初芙替他说了出来,甚至激动的站了起来,赵晏清也跟着站起来,一把抓住她肩膀。 「初芙!你冷静一些。」 冷静,她以为自己能冷静的,但其实并不能,真正揭开一些东西的时候,还是不能! 她不能冷静,看着他的眼神厉极了,挣脱他的手掌,慢慢往后退。但身后是炕,她腿碰到了炕沿,无处可退了。 她哑着嗓子说:「我和舅舅一直在查这事,表哥也在查,所以自主代入了我亲近的人都知道睿王死因有异。可你是不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和提起过,即便事后陛下昭告天下的死因,也是陈王旧部所为。所以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他偷偷到她屋子里来的时候,她还把写着睿王案疑点的纸收了起来,后面更没有提过这事。他告诉自己是被人引到灵堂的,那个时候,两人也没有提过睿王的死,是她自己默认他知道了。 因为默认,她到发现字迹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她犯了个什么样的疏漏。 她明明没有跟他说过睿王身死有异的事,他究竟怎么知道的,甚至还能弄到睿王用来联系亲信的玉佩。 赵晏清被她的眼神盯得脊背发寒,心中也有秘密被戳破的慌乱,他知道她联想到什么了,更明白她在怀疑什么。 而且她拒绝自己的亲近,退到角落,让他更加慌乱。他向前了一步,初芙当即警惕地又避开身后的死角,往内室槅扇的地方挪去。 她在躲他,她从玉佩一事上将睿王的死彻底联系到了齐王身上,他现在就是齐王。 「初芙……」赵晏清又朝她走去,心情复杂喊了一声,眼底是汹涌的情绪。 她猜到了,她还是猜到了。 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一步步缓缓向她靠近,凤眸盯着她,被揭破密事的恐惧和她躲避的疏离,让他也变得不太冷静。 他本就不是齐王,即便齐王有着一张无害的脸,但在他不冷静之下,也显得有几分阴沉。 初芙见他过来,感觉到他身的气息在一点点变得让人悸惧,那双清澈的凤眸早已幽深无比,是她窥探不了的情绪。 初芙知道他一直有着很危险的一面,当即想也没想,转身就要跑! 她要跑的举动让赵晏清更加慌乱了,哪里能让她走! 不能让她就这样误会了! 他动作比她快,三两步再一伸手就将人扯了回来,一下子就压到了槅扇上。 初芙被他拽得眼前一花,再反应过来,人就被他那么禁|锢在狭窄的空间里。他低头着看她,紧贴着他,一只手就放在她肩头。 她甚至看到那只手在缓缓移动,碰到她脖子。 这一瞬,初芙莫名眼晴一酸:「怎么,真的被我猜中了?沈凌说有太子的人在睿王身边,其实你的人也在睿王身边对吧,太子当初千方百计的引导我们怀疑你,不是没有道理的对不对。」 太子当时以为自己不是明宣帝的儿子,有人在他身边,知道他要对付睿王,借他手除去兄弟也是人之常情。而且太子实在没必要去引导他们查一个清白的人,因为总会有真相大白的时候。 赵晏清听着她的推断,心中也发酸。 她一直很聪明,聪明到有时候会让他感到害怕。 「赵晏熙,你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来接近我。」初芙感受到他的手已摸到她的脖子,难过的闭上眼,眼角湿润。 赵晏清就看到了她眼角的泪光,心头狠狠一抽。 她对他失望了,或者还有愤怒,更或者还恨?因为她误会自己利用她了吧。 赵晏清也难过,但他该怎么解释! 焦急的情绪让他思绪有些乱,初芙在这个时候又睁开了眼,眼角泛红:「你是要再动手吗?」 再度起了杀她的念头了吗? 赵晏清脸色一白,被她这已经完全失去信任的尖锐话语刺得手都在抖,而且她此时的眼神是那么冷静。 他再也忍不住,抬了她下巴就去堵她这张利嘴。 初芙没想到他下一刻居然是亲吻自己,先是一怔,在他舌头深|入的时候猛然又回过神来,想也没想用力去咬他。 两人唇舌间霎时就蔓延着血的味道,可他分明吃疼,他却一点也不退缩。 v第53章[02.07] 其实他也没有退的余地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退路。 赵晏清的吻就带了戾气,对齐王的,对开玩笑的老天爷的,还有对只是话语就能将人身上扎出血洞来的初芙! 初芙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她开始手脚并用去挣扎,推打他。但他一只手就将她双手撮住了,压在头顶,还用腿缝夹住她的脚。 不过几下,她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一下,动弹不得。 她呜呜了几声,嘴都合不拢,让她又羞又恼的吸吮声就在耳边,还有他越来越重的呼吸。 他这究竟想干什么,被揭穿了,索性就那么欺占她吗? 是了,她现在是准齐王妃,他还有什么好忌惮的!初芙甚至感觉到他的手已在她腰间摩挲着,流连着……得了她,谢家为了自己,总该屈服! 初芙眼泪刷一下就落了下来,赵晏清尝了咸涩的味道,让他离开了她的唇。 他抬头,初芙已满脸都泪,他猛然清醒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在知道她躲避自己的情绪中,他下意识实施的是要把她留在身边的想法,这种情绪,让他对她充满占有欲。他清醒过来,忙松开对她的钳制,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微喘着说:「初芙,如果我说,我是赵晏清,你会信吗?」 不管她信不信,他都该说,即便她不相信,那他也算无愧于她了。 只是从此就没了她再陪着他走下去。 赵晏清从来不知道时间可以如此漫长,等待答案是那么煎熬。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她一动不动,两人僵持的这种状态似乎只得一会,又似乎已经很久了。 他恍惚得分不清,心跳极快,凤眸里的光芒也随着等待的寂静中慢慢黯淡,就好像快要燃尽的蜡烛。 良久,他才感觉到初芙伸手在他胸膛,轻轻推了推。 他脸色一下就变作惨白。 果然,不会相信吗。 赵晏清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可以冷静到现在这样,几乎是在她动作之后就松开手,还能朝她牵出一抹笑来。他在她抬起的杏眸中看到齐王的面容,无比清晰。 他深深吸气,还是笑着,往后退了一步。 随着他的离开,初芙眼前的光都要变得明亮不少,杏眸紧紧盯着他带着涩的笑,思绪还在百转千回。 赵晏清说:「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让父皇收回赐婚。」 说罢他转身,喉咙有些发痒,咳嗽要冲破胸腔一般,被他又强行压了下去。 这样的一日,在这个时候来了也好,总比跟她成亲了,她才发现的好。 他刚才有多冲动,现在就有多冷静,冷静到连初芙都觉得自己刚才幻听了。 可就这么一句话,他就说完了?不往下解释? 他还明白了,认定她不会相信是吗。 初芙心里其实很乱,一句我是赵晏清,多么不可思议的话让她大脑都差点转不动。可这点不可思议,似乎又有那么一些踪迹可寻。 比如他放掉睿王亲兵这一点,资助他们家人这一点。 她初时联系在一起,是觉得他在给太子制造混乱,因为怕睿王亲兵里的人会有太子的人,怕他们把他供了出来。 可是放掉就算了,哪里会再去资助。 初芙眸光又闪了闪,眼中有着凝重,她已经犯过一回大错了,如若再犯一回。她会牵连整个谢家。 赵晏清此时已经快走到桌案旁,一直没有回头,他听到身后终于响起细微的脚步声,更加强迫自己不许回头。 她不信他,也是人之常情的,这本就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突然间,他察觉到自己袖子被牵扯着动了动,动作很轻,几乎让人会误以为是错觉。 他身子僵了僵,凤眸微垂,扫到地上隐约还有一个影子。这时,他的袖子再被扯了一下,是她带着几分犹豫地声音:「你可不可以解释一下,刚才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赵晏清死寂一样的心湖就像落了块巨石,咚的一声,重重跳了一下。 他猛然转身,看到初芙那双清湛的杏眸,正凝视着他,十分郑重地再问道:「你是赵晏清,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是赵晏清,那齐王呢?」 「……初芙。」 以为刚才那就是最后的赵晏清失态了,喊了一声,眼眶居然发酸,再度将她整个人拥到怀里。 她居然还愿意听他解释。 初芙被他拥到怀里,眼前的光又变暗了,她听到他胸膛里那颗心跳得极快,还听到他似乎抽泣了一下。 人的情绪在极度压抑后放松,是出现难已自抑,他甚至全身都颤抖。 初芙感受着他外漏的情绪,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回抱他,贴着他胸膛说:「你不解释吗?你既然说出来了,肯定得有要让人信服的证据吧。」 赵晏清亦自知失态。从重生到齐王身上,他以前的世界都崩塌了。 生父、生母、兄长,原本是最无间的亲人,最后都因为身份的转变而失去了彼此羁绊。后来,她重新回到他的世界里,让他才能真正感受到自己还是赵晏清,起码还有她依旧是他的妻子。 说句他自己都觉得矫情的话,那就是初芙将他的世界再度支撑了起来,但刚才,这个世界又差点崩塌了。 他紧紧拥着她,感受着她的温暖,轻声说:「你还记得小时候吗,你六岁的时候。」 六岁。初芙回想了下,说:「六岁发生了不少事。」 「嗯。你六岁除夕那晚,那年我八岁。父皇设了宴犒赏有重功的大臣,并邀请了一应家眷,你们谢家自然是在的。那晚你调皮偷喝了你爹爹的酒,还趁人不注你偷溜了出大殿。我正好看见,担心你走丢了,就跟了上去。」 初芙好像有点印象了,反驳道:「不是偷喝我爹爹酒,是杯子都一样,紧张,拿错了。不是偷溜出去,是喝了酒怕醉,想出去吹吹风。」她又不是真的六岁小孩子,怎么会偷喝酒。 不过后面好像就记不清了。 v第54章[02.07] 「是吗?」赵晏清陷入了那年的回忆里。 殿外挂满了灯笼,小小的身影站在廊下,抬头看着灯笼,朦胧的光把她圆圆团团的脸映得雪白。当时他在想,这小姑娘长得跟个白面团一样,想让人伸手去揉揉。 他就走了上前,正想让她不要乱跑,她就回头了。点漆似的眸子里染着星光,染着灯笼的辉光,好看极了,她抬着小脸还朝他笑,说:「哥哥,你背我摘灯笼好不好。」 她将他错认成了谢擎宇,他想解释,结果下一刻她就憋了嘴,一副想哭的样子。 最后他只能弯下腰来背她。当然,那时两人的身高还是够不到灯笼的,她哇一声就哭了,哭得伤心欲绝。 他慌乱无比,不知怎么的是想逃离这都是人的地方,背着她拔腿就跑。跑着跑着,她却笑了,欢畅地大笑,他听着才慢慢放下心来,就那么背着他一路跑回住的地方。 等回到他住的宫殿后,发现她不知道什么睡着了。 他跑得腿都软了,她却醉酒呼呼大睡,最后没有办法,他只能让宫人去偷偷告诉谢英乾。是谢英乾父子来亲自把人接走。 她被抱走的时候,她还是趴在他背上的,因为她就没撒过手,还反抗着搂住他脖子喊哥哥。 「这事你爹爹和兄长都该记得,当时也没有惊动别人,宫里应该是父皇和太子知道。」 初芙听着他说起小时候的事,还是一件糗事,还是后面一段完全没有记忆的糗事,好半会没有说话。 赵晏清从那段往事回神,见她又沉默了,心里一紧,当即拉了她到桌案后。当着她面打开上锁的抽屉,把一沓纸张拿了出来。 上面全是他赵晏清的字迹。变成了赵晏熙,在习惯中他还是会写出自己原来的字迹,除非是他的主观意识强行模仿赵晏熙的书写习惯,才能不露出端倪。这点他努力了许久,一开始很多书信都是让永湛代笔,就怕让人看出什么样子来。 初芙看到他翻出来的一沓纸,上面写满了太子算计她过程和动机的推断,还有他在查睿王身死的各种推断。紧接着,他又翻出赵晏熙写的折子,还有他后面写的折子。 后面两个字迹相似,但可以看出近一个月的折子字迹十分生硬,就是像是强行临摹的一样,没有灵性。 有对比下,还能区分出来的。 初芙看着这个字,心里是真的明白了,到底还是震惊的看了他一眼。赵晏清又去拿出放在抽屉暗格下的玉佩,和她爹爹画的形状相似。 这就是沈凌要找的玉佩了。 「这个玉佩不是用来联系亲兵的,所以亲兵中只有沈凌知道它在哪里,怎么取。但我另一边的人大该知道玉佩的纹路,还有传信是有特殊手法解读,所以两边的人根本就不能联系,只有我能单边联系。」 初芙知道他嘴里的特殊解毒手法,就是拆信里头的字,字中字,再重新打乱拼凑。 他比她想像的要聪明得多。 除了这些他自主的举证,初芙还有想到他那些不寻常的举动,特别是在宫里找到她后,凑上来就亲的举动。那时他还解释着,绝对不会伤害她,怕她不相信,当天晚上就溜进她房间里。 还有她舅舅提过一次,说睿王也是有极度洁癖,但那回是在说服她不要轻易就相信他。 想到许多先不合理的事,如今似乎都有了合理解释,初芙抿抿唇,问:「永湛不怀疑吗?」 最亲近的贴身侍卫,主子改变那么多,不奇怪吗? 赵晏清听她这一问,提起的心终于放下,苦笑着说:「怀疑,我把四弟所有的贴身衣物都换了,就差朝服都烧了换新的。但那个时候四弟正和陈家闹矛盾,他们把这些当成发泄了。」 提到陈家,初芙就想起最初的判断来,神色一凛:「你究竟怎么死的,齐王呢?」 她是有过诡异不能解释的事,但他这点更诡异吧,一缕冤魂占了他人的身体? 「四弟应该是死了,死在莫名毒发,至于我……记忆里是四弟的人杀了。」 初芙听着猛然打了个寒颤,什么叫四弟的人杀了,所以还是齐王杀了睿王,只是睿王活在了齐王身上。 ……成了自己杀了自己? 赵晏清见到她身子抖了一下,心也跟着咯噔一下,去握了她的手,发现她指尖冰凉。 「初芙……你是在害怕吗?」 换了他,也会觉得心惊害怕吧。 初芙却是一下就抱住他的腰:「你先不要说话,我冷静一下!」 赵晏清一怔,突然脖子后一凉,像是冷水滴到上面。他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刚揭了瓦片的谢擎宇那双黑眸。 赵晏清低头看了眼抱着自己腰的初芙:「……」 看到自家妹妹抱着人的谢擎宇:「……」 窗外的雨还在下,倒没有之前的大了,淅淅沥沥的,天空也阴沉得很,看样子是要下一天。 初芙收回视线,把窗子也关好,与内室连通的净房里还有梳洗水声。她爬王府屋顶的兄长正里头,处理狼狈的样子。 她怎么也想不到,兄长会暗中跟来,还跑上人家屋顶揭瓦。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还被主人家捉了个正着。 初芙都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赵晏清了,正主倒是一脸淡定,坐在炕上还能朝她笑得出来。 刚才她兄长还差点要动拳头。 初芙头疼,不过发现兄长什么都没有听见,心里头还安稳一些。 毕竟这种真正的死而复生,一般人都不能理解,也许觉得是赵晏清又用来哄骗她的另一个手法。 想到这,初芙来到他身边坐下,扯了扯他袖子低声说:「你给西北发的信是不是让查惯用左手的人,既然你知道是齐王杀了你,为什么还要查这个,有什么疑点吗?」 赵晏清没想到她已经拼出来了信,诧异了片刻,说道:「是从四弟莫名毒发之后觉得不对,可是我查过派到我身边的死士,那个人早就潜伏很久了,连沈凌都没能察觉。当时情况又特别混乱,我记不清那死士当时还在不在身边,齐王这边人又证明过死士身亡。」 死士既然死了,睿王也死了,那这事定然也就是算到事成上面了。 初芙想了想,又说:「那你查是发现伤口不对了?」 「也不敢确定,只是一种猜测。」 「所以,其实还是可以再问问沈凌对吧,你记得那个人死士的名字?」 赵晏清就说了一个名字出来,刚说完,净房门就开了。 v第55章[02.07] 谢擎宇就见到妹妹坐在齐王身边,半个身子都快倾到人家怀里,她出门得急,身上只是一件家常的对襟衣裙。她这样一倾,领口微敞,隐约露出脖子以下的肌肤。 赵晏清侧头看的角度,是刚好能看见那雪白的风光。 谢擎宇心里骂了一句,直接就冲上前,一把把妹妹拽开,让她站到身后。 赵晏清一怔,就对上他带着怒意的双眸,还听到他拳头握得咔嚓咔嚓作响。 怎么了这是? 赵晏清可是真冤,他顾着跟初芙说话,根本无暇注意其它,只能莫名奇妙站起来。 谢擎宇却拉着妹妹又后退一步,伸手一挡:「殿下坐着就好,谢谢殿下赠衣,我们兄妹就此先行离去。贵妃的事消息已经送到,实在不好久留了。」 初芙听到贵妃二字,心头重重一跳,她把这事忘记了。 她忙去拽了兄长的胳膊说:「等等。哥哥,我还没说贵妃的事情。」 赵晏清更加听得一头雾水,扫到初芙神色有变,隐隐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谢擎宇一听妹妹说居然还没提陈贵妃的事,一张俊脸都黑了。他咬牙切齿瞪了眼赵晏清,回身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来这里究竟是做什么,就是……」他都没脸把搂搂抱抱说出来,「都那么长时间了,你居然什么都没说!」 初芙知道他在气什么,不就是气自己不矜持,去抱了人家的腰嘛。谁谈个恋爱不卿卿我我、搂搂抱抱,而且那个时候他估计还很伤心,她又很震惊。 只是她不敢那么理直气壮和兄长叫板,只能抿抿唇。赵晏清忍不住问道:「贵妃究竟怎么了?」 「陛下昨天宿在贵妃宫中,但贵妃的一个心腹宫女突然发疯了,惊着了陛下。估计还说了什么疯言疯语,让陛下请了太医和锦衣卫来查,太医说宫人的症状和皇后的差不多,后来还在贵妃寝殿查出来致人疯癫的药。陛下就悄无声消封了宫,这会估计还在审永寿宫的人。」 初芙听到他问,忙把知道的说了。 谢擎宇见到赵晏清神色几变,冷笑一声:「话传到了,是万指挥给我做了人情,如今前朝还风平浪静,可见陛下还未打算揭出来。齐王殿下保重。」 说罢,竟是要带初芙离开。 赵晏清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初芙的手,紧张地说:「初芙,当时皇后疯的时候,有查到什么吗?」 「没有的,只查到皇后的宫人说出了灵堂香染毒的事,还有跟灵堂一样的毒。」 这个是太子设计的,因为这个毒,刘皇后被定案,大家也就都忽略了先前太医说刘皇后有中毒的事。而陈贵妃宫里找出毒的事,让她联想起来了睿王案最初,齐王就是最大嫌疑人。 所以她才确定太子的引导未必就是齐王无辜,才联系出来齐王是杀睿王的凶手,才跑来这里和他摊牌。 两人自顾说话,初芙甚至挣开了兄长的拉扯,就那么跟赵晏清握着手,谢擎宇气得脸都涨红了。 齐王这混蛋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但研究案情的两人此时哪有心思还去管有人为此生气,都心惊的在同一时间想到贵妃出事的原由。 ——有人又在想把齐王再搅和到混水里去! 针对陈贵妃也就是针对齐王,先从刘皇后出事突破口,一个贵妃逼疯皇后,为的不就是稳固地位。身后又有成年的儿子,太子近期才刚犯了错,又是齐王跟着一起查出来的。 这个时候只要身为齐王一系的人有点异动,都能叫明宣帝种下疑心。 除了这点,赵晏清却想得更多,脑海里甚至不能自控的出现画屏死前那个笑。 「画屏……」他喃喃地说一句,下刻手里的人就又被抢了。 谢擎宇拉回自家妹妹,推搡着她往外走:「我们家去!父亲回来知道了,我这小命也不用要了!」 兄长那么重的话都说出来了,初芙也被推得没办法,只能焦急回头,无声朝赵晏清说了几个字。赵晏清看得真真的,点头示意明白了,目送谢擎宇带着妹妹匆忙离开。 陈贵妃出事,谢擎宇更加反感初芙与他靠近。 赵晏清开了窗,院子里已经没有了兄妹俩的身影,雨丝化作水帘,将庭院里的植物轮空都模糊了。 画屏吗……那个笑确实是让人心头诡异,所以他们下一个对付就是他吗? 但不可能只会在他父皇心里种下一个疑心。 肯定还有什么。 赵晏清自然而然就联想到自己身死的事,心中一凛。 皇宫内,明宣帝今日早朝都没有心思认真听大臣禀什么,心神几乎还都陷在昨晚上的事里。 那个疯了宫女是陈贵妃心腹,是做为陪嫁进的宫,失心疯地喊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我。陈贵妃当时就险些没站稳要软在地上,这让他不得不起疑心。 结果一查,查到了陈贵妃宫里居然有致人疯癫的药,那个宫人是日日收拾陈贵妃寝殿的人,还查出可能和刘皇后有关。 刘皇后出事那晚,最早召见的是陈贵妃。 能召见,说明还是清醒的,后来就突然疯了。 陈贵妃……老四。 明宣帝闭了闭眼,还在等待锦衣卫送来消息,也是巧了,外头就响起万鸿羽求见的消息。他还带来了一个人。 明宣帝一眼又认出来那个内侍,也正是陈贵妃心腹,明宣帝还清楚,就是这个内侍帮着陈贵妃往外传信给陈家的。 陈家渐来势大,他身为皇帝,可以贪恋一个女人的姿容,但绝对不会昏庸到就任她母族肆无忌惮。这么些年来,又因为老四体弱,时常要孤身一人在外将养,他对陈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眼前这个内侍被拎了进来。 明宣帝双眸微眯,看着万鸿羽将内侍的发髻散了,然后将他脑后的头发扫开。 内侍被压着跪倒在地上,脑后光洁的一块就无比清晰显露出在明宣帝眼中。 那块缺了头发的头皮只有扳指大小,上面却有个印记。 「陛下,这是陈王逆党的标记。」 陈王逆党?! 明宣帝站了起来,也不顾什么天子之尊,为了能看清那印记,走上前。 v第56章[02.11] 果然,一个朱砂那样鲜红的印记,书写出一个陈字。 陈王那群逆党,都会在身上藏一个能代表身份的,藏在头发里,倒是头一回见到! 还真是藏得好! 明宣帝呼吸一下就急促了许多,心里头的怒意翻涌,一脚就将那个内侍踹倒:「说!你在陈贵妃身边都做什么!」 那个人被踹倒,也不挣扎着起来,只是怪笑,朝着明宣帝吐了一口唾沫:「强占弟媳的败类!」 那唾沫就沾在帝王的绣着龙纹的靴面上。 明宣帝脸色铁青,震怒无比,甚至已经伸手去拔了万鸿羽腰间的绣春刀! 「陛下!」万鸿羽惊得伸手去拉住,「这人还得留用。」 既然是陈王的人,肯定还能审出有用的信息。 明宣帝似乎是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在万鸿羽的惶恐中一刀就刺入了那人心脏,然后极残忍的再将刀尖抽出。 喷射状的血液溅在金砖上,明宣帝的袍摆亦染上不少,连万鸿羽也未能幸免于难,沾上一大片。 帝王满面冰霜的丢下刀,万鸿羽在他身边当差多年,知道这时是什么都不要说的时候,当即让人把尸体拉走,然后就候在大殿外守着。 明宣帝杀了出言讥讽的人,神色一点也没有缓和,重新坐回案后,盯着一直放在桌案上的几张纸出神。那字迹龙飞凤舞,细看之下,还有他字迹的几分风骨。 是夜,白天的雨终于停了,赵晏清不顾永湛的阻拦还是依约到了谢家。 初芙本来是在等他的,但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是有些累了。白天经历那些,让她耗了不精神,回来后来还得哄着闹脾气的兄长,她兄长如今勒令陈贵妃事情没完之前,不许她再往齐王府跑。 赵晏清来到时就见到他趴在炕几上睡得正香,侧颜甜美。 他站着看了会,伸手去把她抱起来,想把她送回床榻上去。入秋的夜早就凉似水,哪能让她在这里睡。 然而赵晏清并不知道她已经醒来,只是继续闭着眼任他抱着。在他放她上榻的时候,却被她突然勾了脖子,带拉着压到了她身上,她柔软的唇还凑了前来。 赵晏清一直知道初芙身体娇软,但如今被她勾着脖子压个结实,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温香软玉。 她的床榻自然都是她的气息,像淡淡的花香,却又分辩不出是哪一种花儿,和她送上的红唇一样带着甜。就那么缠在他鼻尖,缠在彼此的唇舌间。 她的这种主动让赵晏清大脑有片刻的空白,略粗的呼吸声中夹带着她带来的悸动和满足叹息,在这一方帐幔内清晰可闻,无端增添更多的暧昧。 初芙自然听见了,双眸紧闭着,鸦羽似的长睫颤动着,脸颊不知何时已染了红晕。 原来男人也能发出这种撩人的声音,诱得她面红耳赤,有一种想比亲吻更深|入的冲动。 她圈着他脖子的手不知何时已划到他背后,指尖顺着他的脊椎骨一点点滑动,赵晏清就为她的动作轻轻一颤,她手指碰触过的地方在发酥。同时,也让他回过来神来。 他去抓了她的手,虽然不舍得,到底从她诱人的红唇离开,一手撑在侧边略微抬高了身体。 初芙被他突然抓了手,睁开一双杏眸,眸内水光盈盈,有几许迷离又有几分不解。张着的唇还带着被他蹂躏过的红肿,叫他看着全身肌肉都在发紧。 「初芙……以后不能这样。」 赵晏清一开口,才知道自己声音哑得不成样。 初芙听出他的压抑,余光扫了眼被他按在身侧的手,朝他甜甜一笑:「不能怎样?」 这话问得十分无辜,但赵晏清知道她是故意,甚至那笑都带着故意,挑衅一般的故意引|诱他。但不得不说,这确实让他呼吸都短了,气血翻涌。 他微眯了眼,带着几分危险,猛然就低了头。这动作让初芙眼底笑意更甚,但下刻就傻眼了,他只是低头快速在她红唇上轻轻一啄。 「不许再这样主动。」他说完,就翻坐起身。 少了她的体温,他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但理智让坚决坐起身,还离她远了一些。 初芙有些不可思议地也跟着坐起身,这人的自制力也太好了。她睁大眼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就发现他耳根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到最后都要红得要滴血似的。她忍不住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 「不逗你了。」 逗他? 赵晏清首回用不满地眼神看她:「初芙,这不是能开玩笑的。」他是成年男子,这种带着挑|逗的事,万一他自制力不行,就真的顺势要了她呢? 初芙见他有些生气的样子,抿了抿唇:「但喜欢你才会想和你亲近啊。」 赵晏清对她这种突如其来的表白怔懵,好半会才喃喃回道:「你不害怕吗?」 害怕还勾他吗?她直接就扑到了他怀里,笑容十分灿烂:「害怕会让你半夜过来?」 她扑得极快,他就坐在床沿,生怕她掉下去了,赵晏清手忙脚乱的接好又搂紧,心里百感交集。 不该害怕吗? 初芙索性坐在他腿上,手又抱住了他的脖子:「只要你有事不瞒我,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初芙。」 明明是没有任何浮夸字眼的话,却让他有种要热泪盈眶的激动。这回他没有再被动,而是主动低了头,去含了她的唇,去勾了刚才让他沉醉的小舌。 初芙在他的亲吻中弯了弯唇角。 但这回赵晏清就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等到彻底回神的时候,初芙已经被他反压在身|下,衣襟微敞,脖子上有着他吮噬的红痕。 他一把就抓了被子将她捂得严严实实,然后无力地躺到一侧,闭着眼喘息。 初芙也从刚才的脸红心跳中回神,刚才他失控的滋味,似乎……让人意犹未尽。她发现自己好像在犯罪的边缘试探。 「宫里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出去,即便是锦衣卫,也是暗中封了永寿宫。宫人们调度了一批,是以贵妃宫中事务繁忙调去帮手的,都是我父皇的人,嘴巴十分紧,没有引得任何人起疑永寿宫有异。」 赵晏清慢慢平复呼吸,找能分散自己注意力的事,把今天下午探得的消息说出来。这个时候,他还咳嗽了两声,刚才一点都没显的病态,倒是显出来了。 初芙听到咳嗽声转过脑袋看他,见他脸颊是有着红晕,但还是能发现他精神不好。 「你这风寒还没有好吗?」 v第57章[02.11] 「不是风寒。」 赵晏清抬手,将胳膊露了出来,上面缠着纱布,有两三处。初芙神色就变得凝重:「怎么伤了?」 「拔毒,四弟身上中了毒。」 最大的秘密被揭开,赵晏清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他把陈家的事,陈贵妃与齐王间的关系,齐王从小都用毒装体弱的事都全说了出来,还有…… 「所以太子殿下是知道齐王杀了你的,但他相信了你暗示身份的话,所以在你帮他查出身份疑点后,选择了沉默?」 初芙没有想到自己并不是第一个知道他身份的人,她手就探出了被子,狠狠在他胳膊拧了一下,直拧得赵晏清皱眉。 手劲真大,他疼得倒抽口气,说:「应该是知道了。太子又不真是蠢笨之人,不过是一时被蒙蔽了心智。」 「但其实你还是很伤心的吧。」初芙声音就低了下去,「不管如何,太子殿下可以阻止这一切的。」 「都过去了。」 赵晏清盯着淡青色的帐顶,上面绣有几朵荷花,有娇艳盛放的,还有含苞待放的荷尖。他脑海里霎时浮现刚才在她身前窥得那小片兜兜,上面似乎也是一朵莲花。 他忙再闭上眼。 初芙却以为他还在难过,把被子匀了一半出来,搭在他身上,然后依偎过去。 「没关系的,不管前面有什么,我陪着你走下去。」 「……初芙。」他感动地去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 初芙手掌心是有他有节奏的心跳,莫名觉得安心:「陛下密而不发,我觉得是件好事,可能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严重。」 她分析着。 「太子一事不过才一个月,如今再要从陈贵妃身上翻出来旧事,来针对你,我觉得陛下会三思。」 「初芙,我怕这只是个开端。我总感觉齐王杀人的事还有别人知道,就跟太子被设陷一样,不管齐王是不是真的杀了我,但这事估计不保密。」 「你明天有空吗,我让沈凌暗中去王府一趟吧。」 初芙想了想,觉得他既然有怀疑,起码要努力一把,弄明白究竟是不是有惯用左手的人最后杀了他。 如若不是……她眼中凝重更甚:「但如若沈凌那里没有发现,那这个弑兄的罪名……」 他就背定了。 再深一步去想,暗中害太子的人也知道了齐王弑兄一事,陈贵妃是个引子,那后面这事肯定还是要爆发出来。 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 赵晏清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我会努力去查的,到最后真是有人作梗,也不会叫他真占了所有便宜。」 「赵晏清,你有没有怀疑过谁?」 她的称呼让他唇角翘了翘,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喊出来,居然让人十分愉悦,沉重的气氛都消去不少。 他说:「怀疑过。」 「谁?」 他就侧头与她视线相对,凤眸明亮,初芙心中一动,嘴也跟着动了动。 他却靠了过来,含住她的唇,模糊不清地说:「是他嫌疑最大,所以我们只要有防备,就不会让他真的得逞。」 初芙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脑海里是他身为睿王时威武的样子,喃喃一句:「赵晏清,我有没有说过,其实我一直很敬佩你。」 只是他勾了她的舌,后面的话根本分辩不清,错过了她的仰慕之情。 初芙是在一阵扑打的水声中清醒的,燃尽的蜡烛安静在高几上,此时天已经大亮,昏暗的帐幔间都被照得极亮。 她睁开眼,盯着青色的帐顶好大会才恍然这是第二天早晨了。 昨晚赵晏清在这里留到了很晚,两人就那么躺着说话,都是关于案情的分析,还有陈家的分析。她既然知道了他并不是齐王本人,明宣帝要对付陈家的事也就说了。 不管如何,真不能让他毁在陈家手上,从他记忆里了解到,齐王其实也算个可怜人。有野心又懦弱被掌控着的可怜人。 赵晏清听过后,倒是安抚她说:「如果父皇真是要对付陈家,那陈贵妃的事情起码会拖到陈家进京,甚至是在我们大婚后。」 初芙不太明白他的笃定,就怕后面的人会再有动作,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如果明宣帝没有任何表示,后面的人反倒可能会有所忌讳。 因为他藏在后头,也怕被人察觉,也怕被人抓到把柄。所以陈贵妃的事是抛砖引玉,是埋下的导火线,肯定是要找最好的时机引燃,必须一击必中。 这么一想,初芙也就宽心一些,起码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去做准备。 但两人说着话……后来她怎么就睡着了,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房里又响起了几声水声,初芙敛起了所有的思绪,披着外裳下了床。来到大缸边,果然见到元宝在水里扑腾得欢,金子正懒懒趴在石头上,十分没有精神。 小家伙年纪还小,估计再冷些就熬不住要先冬眠了,马上就要九月底了呢。 初芙一晃眼,发现居然有只毛笔坚在石头边。 元宝已从水里爬到石头上,用头拱那笔。初芙奇怪,想去拿起来看看,外头却传来苏叶苏木敲门的声音,她昨夜把门落栅了。 她应一声,转身去开门,元宝见她收回手走了,急得用抓子乱扒。毛笔被它扒拉得立不住,直直敲到它脑袋上,直敲得它瞪直眼好一会没动。 苏叶两人是看起床没有,再有是带来齐王府送来的消息。 ——明宣帝一早就让人到齐王府,赵晏清进宫了。 初芙眸光闪了闪,神色慢慢变作凝重。 赵晏清是皇子,出入宫廷本该常事,但在他告假养病期间被召进宫,初芙心头免不得就有了忧虑。 齐王府派来的是一位侍卫,只知其进宫,更多的也不清楚。她来来回回问了几次,都是一样的话,只能让他先行离开了。 初芙心里装着事,早饭用得就比平时少。饭后,谢二夫人派了人来请,说是有谢家亲戚到府,要她到正院花厅去一趟。 v第58章[02.11] 一般谢家来人初芙都不见客,今日谢二夫人相请了,那此人估计是极近的宗亲家。 她换过一身见客的衣裳,把簪边的玉簪子换做鎏金步摇,得体正式,这才往正院去。 花厅里,谢老夫人居然也在,戴着石青绣万字不断头的抹额,笑吟吟跟下手一位妇人说话,看着气色还不错。 这个月十五的时候,她依规矩去老人院子里问安,老人难得见了她,告诉她会再私下里给添一万两的嫁妆。加上公中的,一共是添两万两。 自打传来父亲战死的消息,这是老人首回对她显出亲近,初芙心里是感激的,也十分清楚老人是为了什么突然为她多添嫁妆。 她在通报声中走进花厅,在场的人视线都看了过来,初芙终于看清来人的面容。 脸颊饱满,双眸狭长。有些熟悉,再打量衣着绫罗绸缎,面相也十分富贵。 就是……不太记得了。 今天的谢二夫人也特别友好,竟是引着她去见礼。 「这是你祖母家的侄媳妇,去年调任到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的叶经历叶大人的夫人,你该喊表婶。」 本朝布政使司经历为六品文职,掌该地公文来往。 六品,并不是什么大官。 初芙得知此人身份,朝她行了一个晚辈礼,以前是见过的。 叶夫人脸上堆满了笑,忙去扶她:「使不得使不得,再不久初芙就是王妃了,可使不得。」 高座上的老人淡淡地说:「你是她长辈,有什么使不得的。」 「祖母说得对,即便是嫁入王府,也是谢家出来的女儿。」 初芙闻言微微一笑,算是附和,但谢老夫人眸光却在闪烁,转了话题让所有人都坐下。 来人并不是谢家本家宗亲,又是浙江来的,初芙大概心里明白这是为什么喊她到场了。 前阵子明宣帝才对浙江发了一通脾气。 但谢老夫人一直到后面也并未有什么明示或暗示,只说侄媳妇是回金陵探亲,顺带再来看看她老人家。会在谢家住些日子。 谢老夫人原本就是金陵人士,娘家以前还算显赫,出过一个将军,封了伯。但后来的子孙富贵惯了,磨没了吃苦的耐力,又兵权旁落,就从了文,从她父亲那辈开始就式微了。 既然她来了在这儿就是当个陪客的,初芙也就安静坐在一边,听她们说话。又都是些家长里短,听得她昏昏欲睡。 正是无聊,她猛然听到一句什么斗兽场在金陵正兴,她不由得就抬头看了过去。 叶夫人此时表情十分丰富,把惊讶做出了八分,声调也拔高了一些:「我还是第一回见到有斗狗的,那些狗凶起来真跟疯了一样,不撕咬得对方断气,都不会停手。眼晴都红得跟要滴血似的,我回去看过一次,可受不得,吓得做了几晚的梦。」 「听过斗鸡,斗大猫的,倒没听过斗狗的。有那么可怕?」 谢二夫人也被她唬得不清,眼前似乎就浮现出那种血腥的画面。 「可不是。」叶夫人说,「我也是首回见,如今京城里也有人在开,怎么你没听说?也许问问国公爷,他知道,这都是男人喜欢看的,我们妇人也不关注。」 谢老夫人听着心里不太舒服,忙打住:「这些可怕事就别提了,管怎么兴起来的。」 叶夫人抱歉笑笑,忙说别的,但还是跟狗相关:「所以现在也富了不少养狗的商户,有些大型的品种,要卖上近千两呢。小叔听着也动心,让人在家里养了两只,天天宝贝得不成。」 她嘴里的大伯就是叶大老爷的弟弟,如今在金陵看着祖产。 谢老夫人就皱眉:「养那近千两的东西?老二怎么那么糊涂,万一咬伤自己可怎么好。」 叶夫人忙解释:「小叔哪敢那样败家里的银子,是便宜一些的,两只才一千两。这才养了三个月,已经有人加一倍的价钱要买过去了。」 初芙听着这些,免不得想起一个月前险些让狼狗给咬了的事,还有近来京城确实养狗的人也多了。但什么斗狗,还专养来搏斗这些是没有听说过的,这种应该还涉及赌局了。 她正想着,谢老夫人那里已经在语重心长,让叶夫人这大嫂即便在外地,也要多监照着家里。不要让叶二老爷玩物丧志云云。 叶夫人唯唯诺诺应了,有小姑娘说笑的声音从外头走廊传来,是谢梓芙挽着一位十四五岁样子的少女走进来。 那少女身量不高,纤细小巧,瓜子脸,一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梨涡,十分甜美。叶夫人让她来给初芙见礼,原来是叶大老爷的嫡女,这趟跟着回家省亲。 初芙想起来这位表妹,以前也有见过的。 两人分别见礼,苏梓芙就将人拉到一边继续说话,叶大姑娘只能朝她抱歉笑笑。 再这么坐了会,有下人来禀石氏到府里,要找初芙。谢老夫人就放了她回去,说晚上会有洗尘宴,让她记得出席。 初芙就顺着小道回院子,石氏就在院门候着她,紧张问是不是被刁难了,撸了袖子就要去给她说理。 初芙被她逗得直笑,「舅母,没有的事,是祖母娘家人来了。现在在浙江当经历的那个叶表叔家的。」 「浙江?她们没有说什么吧,我前阵子听你舅舅说办了不浙江官员。」 「没有的。」初芙摇头,舅母对政治也是十分敏锐的,石氏冷哼一声,「如果她们敢让你帮着跟齐王说提拔什么的,你就说你不懂这些,让他们来找你舅舅,我倒看他们敢不敢!」 初芙又笑了。谁敢找大理寺卿说要让帮忙提拔,就不怕把他们提拔到牢里去了。 石氏过来也没什么事,这一个多月来,该理的事都理清了,就纯粹来串门子的。娘俩凑在一块吃过午饭,她就打道回府了,初芙这间又让人到齐王府打探情况,得知赵晏清还留在宫中并没有回来。 她心里免不得更加牵挂,就怕有事要生变。 被惦记着的赵晏清这时确实还被留在宫中,跟着太子、毅王还有未封王的五皇子一同陪了明宣帝用饭,明宣帝从早上喊了他去一直神色正常,也没有显出心情不好的样子。 今日没有早朝,明宣帝也没有处理政事,而是喊了几个儿子到跟前说话,下棋。 这看似正常,赵晏清心里却总觉得不对。 他一病号,从齐王府挖进宫来,陪玩陪吃? 太子似乎也和他一样心里不舒服,好几回都跟他目光对上,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 用过午膳,明宣帝惦记着还未下完的那局棋,让毅王坐下继续,五皇子在边上看得出神。趁这个空档,太子借口要去看茶,赵晏清难得配合他随着出了大殿。 他们离开后,正全神贯注下棋的明宣帝瞥了一眼大开的殿门,笑道:「难得老大老四能同心一回。」 v第59章[02.11] 五皇子性格比较孤僻,年纪也小,小时候这些哥哥们也不带他玩的,不敢插嘴说什么。毅王微微一笑,半开玩笑地回道:「四弟马上也要成亲了,可能是想向兄长请教什么吧。」 「啧,你这嘴里就没有正经的话。」 明宣帝嘴斥一声,但面上全是笑意:「倒是不能向你请教,你这还差点时间呢,要不你也跟太子讨些经验?」 「父皇就别开儿臣的玩笑了。」 五皇子虽然还未封王,但也十来岁的大男孩了,皇家这些皇子又早熟,听得耳根阵阵发热。 太子那头去了隔壁的茶室,宫人见两位皇子殿下都过来,当即退到一边。太子也不多寒暄,说道:「父皇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殿下在宫里听说了什么消息吗?」赵晏清取了装着茶叶的瓷罐,站在他身边低声。 太子就摇了摇头,面上有着苦笑:「没有外人的时候,就不必这样称呼了。」 赵晏清神色淡淡的:「礼不可废。」 说罢,将茶叶放到茶碗里,就转身拿去拿炉子上正响开的水,太子站在原地黯然。 两人再度回到大殿来,身后的宫人捧着紫檀木托盘,太子亲自给明宣帝奉了茶就站到他身后。 赵晏清则随意站了一处,眼晴盯着毅王已落下风的棋局,心里想的是从太子那里问来的消息。果然永寿宫出事,宫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很快,毅王就扛不住求饶,明宣帝就骂了一声:「骨气都到哪里了,也就老三敢跟朕扛到底,输到再无退路才算认输。」 明宣帝听到睿王,兄弟几人皆对视一眼,再一看,明宣帝捏着颗棋子似乎是在想什么。众人皆没有说话。 四人陪了明宣帝一早上,明宣帝也有些倦了,就让各人回各处去,又说赵晏清:「我看老四风寒也好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回来当差,工部还乱糟糟的。」 赵晏清神色一凛,拱手道:「父皇有命,儿子明日就到工部报到。」 「得,这说得朕不疼惜你似的,你就再歇两日吧。」 明宣帝抬着眼皮看他,朝他挥挥手:「你既然进宫来了,就去贵妃那也走一趟吧,省得她惦记你。还有太后那里,你这也就一两个月要大婚了,可得养好身子,莫让谢家丫头也跟着担心。」 赵晏清应是,不明白明宣帝让他见陈贵废是在试探或有别的意思,心情有些沉重往永寿宫去。 昨天一场雨在入夜的时候歇了,今日倒也不见雨点,只是乌云压顶,让人感觉要喘不过气来。 赵晏清走到通往永寿宫的宫道上,脚下是半湿半干的地砖,远远地就看到有人候在半道上。 他认出来了,是在陈贵妃伺候有两三年的宫女明夕,陈贵妃看上她梳的发髻别致,就留在了身边。 在这半道上等着,肯定是来迎来他。赵晏清唇线微微抿直,能来迎他,肯定是陈贵妃先得到了他要过去的消息,随后吩咐的。 他眸光就沉了下去,眼中映着宫墙之上的阴云,面容带着几分冷厉。 陈贵妃还有没有脑子,这个时候派人来迎他,生怕他父皇不知道她心里有鬼,要私传信? 皇宫重地,哪个角落都可能潜着锦衣卫,更不要说如今被明宣帝掌控着的陈贵妃。 他沉着脸走向明夕,明夕忙向他行礼,一抬头就被撞到他带着冰凌的目光,仿佛一下刺在她心头,让她脸上血色一下就褪去。 明夕颤抖着说:「殿下,娘娘说地上还泛着潮,湿滑,让奴婢在这候着殿下。」 赵晏清视线还落在她身上,她说完,又抖了一下,忙退到边上又说:「殿下请。」 显然是明白了赵晏清的眼神示意。 明夕还算机灵,赵晏清神色缓和一些,大步迈向永寿宫。 永寿宫庭院还是放着几口栽着荷花的大缸,除了草木不再繁盛,一切如旧。 随着赵晏清的到来,唱道声就往主殿里传,这中赵晏清已经看到调拨来的新宫人,都还算面熟。不少是在乾清宫见过的。 陈贵妃坐在主位,一见到他就十分紧张想站起来,却又因为忌惮监视而不敢动,手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赵晏清朝她一礼,陈贵妃勉力扯出笑,也不好让屋里的人退下去,只殷殷看着他。是在求助。 「娘娘神色不太好,可是病了。」 他倒是顺着她的想法问了,只是问的话要让陈贵妃气死,这样的话她哪里能回答什么,或传信息。她只能咬牙着说:「可能是这些天有些劳累,精神就不太好。」 「既然这样娘娘就多歇会吧,我这也不叨唠娘娘,身子已见好,这些年时好时坏习惯了,娘娘不必挂心。」 说罢,就在陈贵妃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真的走了。 陈贵妃真真是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晕倒在坐位上,但没有人上前也没有敢吭声,直到赵晏清身影出了宫门才去把她扶起来按人中。 等赵晏清再去给太后请安后出宫,明宣帝那里也收到了陈贵妃晕过去的消息,锦衣卫把赵晏清从路上到永寿宫的情况都一一禀来。 明宣帝听完后就笑了:「老四怎么就跟贵妃总是不对盘,以前一年也回宫不了几次,在那坐一会也就走了。现在身子总算见好些,担了工部的差还是不愿意多与贵妃相处,把贵妃都急晕过去了,以前性子似乎还没这么硬的。」 锦衣卫自然不敢妄议皇子,垂着头看脚尖。 「也罢,是朕让他去的。」 明宣帝挥挥手,锦衣卫当即松口气告退,在这当口张德欢喜地捧着一封信前来。 「陛下,使团那边有信到。」 明宣帝接过拆开一看,是谢英乾说还有三日就能到京,来请示圣意,是否直接进城。 「好!」帝王心情终于好转,一拍桌案道,「让礼部尚书来见朕,再把太子也喊来。」 张德叠声应着,又忙乱跑出去。 明宣帝拿着信,一直压在心里的阴霾似乎散去不少。谢英乾原本说最快是九月底十月初到京,这会就到了,一路来肯定都是赶着的。瓦剌跟着他也一路赶,算是被收拾服贴,这于他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 他是一国之君,京城的百姓是他的子民,西北的亦是,那些在战场上拼杀更是。能够让百姓们喘口气,也就是让他喘口气。 很快,初芙也知道了爹爹还有几日就回来的事,谢擎宇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回国公府说了。 不过他原本英俊的脸青了一大块,初芙看着都替他疼,帮他滚鸡蛋。 v第60章[02.11] 「怎么回事,你拿脸去碰人拳头了?」 说起这个,谢擎宇就一肚子气,怒道:「不是说疑似盯住陈王的人,上回给逃了。我的人再潜了一晚找出蛛丝马迹,大概找到老巢,准备拿下的,结果那些王八蛋早设了陷阱。行动的时候猛然窜出十几条凶狠的大狗,我脚下没注意,踩空,撞柱子上了。」 初芙诧异得张了张嘴。 她兄长的身手被狗逼得撞柱子……没忍住,扑哧一下就笑出声。谢擎宇脸更黑了。 「京城最近真的好多狗啊,祖母娘家侄媳妇来了,说金陵那里有专门斗狗的场子,京城有吗?」 「怎么说起这种肮脏的地方。」 肮脏?初芙不解,谢擎宇眸光沉沉地说:「那个地方是斗狗,还设赌局,银子、产业、女人都是赌注,还有陪着助兴的女人,如果客人想,众目睽睽之下就没羞没臊。就是个淫|乱的地方!」 说完,想起妹妹还没出阁呢,他又忙闭了嘴。初芙的惊讶已经不是一丁半点了:「这种地方,少不得达官贵人吧!」 「人都有真高风亮节的,也有卑鄙无耻的,达官贵人也是人,心里有龌龊事的也不少。那样的地方,自然是要去见识一下的。而且那地方非富贵之人不能进,能进去的人都自得身份非凡,高人一等。」 开斗狗场的人就是利用这些人的虚荣心,生意才会越做越旺。 「能查到后头的人是谁吗?」初芙觉得这算社会毒瘤了吧。 「有人暗中给陛下提及,陛下并没有什么表示,只要不危害朝廷,这种在民间办的娱乐地方也不能说禁就禁。毕竟没有犯错,不能服众,恐怕还得闹得下面的人有不满。」 初芙在这隐晦的说法中听明白了,就是这样的斗狗场后面肯定有在朝大臣参与,明宣帝心里明白,在没有拿到错处的时候,不会动手。 朝堂党派个个盘根错节,明宣帝身为帝王,只要制衡,一切都在掌控中,他就不会随意去打破平衡的局面。 说到这里,初芙也彻底明白赵晏清的笃定了。为什么明宣帝会对陈贵妃的事密而不发,甚至会拖延到他们大婚后,因为削了陈家,赵晏清皇子的位置就会在大臣心中降低,免不得会有陈家敌对的人再来淌这浑水,要彻底压垮陈贵妃一系。 但如果他们先成亲了,陈家被削,还有她会再现身的父兄,赵晏清的地位依旧不容人小觑。想要混水摸鱼的也得掂量着他们谢家。 如果是这样,也说明明宣帝对太子先前的事情还有不满,这也是压着太子一党的刘家。 皇帝的心思,真是太复杂了。 初芙想得出神,连鸡蛋都忘记动,谢擎宇抓过鸡蛋再胡乱滚一通,就站起身来:「我先走了,陈王的人估计在爹爹回来前都不会再找到了,陛下为此还有些生气。陈贵妃和陈家的事现在不明,你耐住性子,一切等爹爹回来再说。」 初芙也想起一事来:「哥哥把我给爹爹的信送过去了吗?」是让谢英乾不要动赵晏清在西北那个接头人的事,还是得让查查看。 「送过去了,爹爹肯定收到了。」 「还是不跟祖母说你们的吗?」 「不说。」谢擎宇没有思索就回道,「等爹爹回来了,自然就都知道了。」 初芙抿抿唇,知道父兄是什么意思,叮嘱道:「那你这些天小心,别再撞柱子了。」 到时怎么见人。 谢擎宇唇就抿成直线,妹妹有时候一点也不可爱,转身就走。 初芙心里还记挂着赵晏清进宫的事,没有注意兄长负气离开,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有一下没一下翻看静竹斋和碧水茶楼送来的本子。 本子上也写了很多关于斗狗的消息,还有养狗卖狗的八卦。无意间扫到一条,说有人用人肉饲养凶犬,这样能叫凶犬保持兽性,斗起来英勇无比。 她看得一个激灵,下面不少人跟在后头说莫要散播这类谣言乱人心,我朝律法森严,谁敢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肯定得脑袋搬家。 她就又往后翻,倒没有人再提这样的事,当翻到最后,她看到有被墨涂成一块的地方。 墨汁黑乎乎的,已经看不清下面写了什么字。 是写错了,所以抹掉了? 她看了看,然后再往下翻页,发现已经是最末了,下面是黄色的封底。 初芙合上本子,准备丢到一边,余光却瞥到透到封底的墨迹,正好对应着被唾沫成黑色一片的地方。 涂抹的一片墨迹透到了封底上,但也是隐约能看到几个字,可能是因为着墨浓度不一样,把先前没干的字迹加深印下来了。 初建……斗死……清场……人指骨? 什么意思。 初芙来来回回看那几个字,其它的实在是分辩不清,只能作罢,让苏木把本子收好。好不容易等到下午,等到暗中来送信的永湛。 「殿下说这个时候就不好到府上来了,让属下前来与王妃说一声,一切都好,王妃莫要挂念烦忧。再有是王妃说和人见面的事要缓一缓。」 见面?初芙想起约定要见沈凌的事来,知道赵晏清应该是不方便见人,点点头示意明白了,让李恒把永湛送了出去。 接下来两日,赵晏清因为明宣帝的试探也过得小心翼翼,晚上也不敢贸然再到护国公府来,在家真正静养两天,就销了假去就上朝。 这日,明宣帝在早上朝正式宣布议和使团于明日进京,除了礼部和太子还要求众皇子、文武百官都去城门迎。 内阁有阁老就说这样是不是会叫瓦剌觉得我朝底气不足,毕竟他们是来议和的,那么的隆重,不是涨他人志气。 明宣帝冷笑一声:「朕是要迎我们英勇的将士。」 众人皆心中一凛,纷纷猜测,这是要为此战的主帅架势啊,那就变成是打压瓦剌,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然后众人心里又犯嘀咕了,这次嬴了漂亮一战的主帅是谁来着,皇帝提没提过,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于是,散朝的时候,身为兼兵部尚书的许阁老就被人海围住了,个个七嘴八舌问主帅。 明宣帝没有点名,许阁老也不敢吱声啊,只能含糊说着明日就知道了,明日就知道了破海而出溜得贼快。 陆大老爷从人群侧边过,双手负在背后,冷笑一声。赵晏清亦快速离开,毅王和太子反倒落在后面,看着许阁老狼狈离开,毅王笑道:「这是怎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大臣要群欧许阁老呢。」 太子面容沉静,转身要去户部:「二弟随意,我先走了。」 毅王恭送,也淡然地往翰林院去。 到了次日清晨,议和使团和谢英乾要进城的北城门早就围满了百姓,初芙也起了一个大早,梳装打扮。 她早已定好使团经过的一家临街的酒楼二楼,准备去看看父兄的威风。 苏叶苏木帮着她系好腰带,就见她抽了妆台的抽屉,在两位丫鬟瞪大眼中将一把匕首收进袖子里。 v第61章[02.15] 使团进京,早有五城兵马司布控街道,穿着软甲的士兵林立在街道两侧,百姓们齐在街沿下噤声翘首。 太子仪仗从长街另一处缓缓来,守城门的士兵见驾快速跑上前跪地禀使团已到城外,此时百姓们亦齐刷刷跪了下去。 太子几兄弟与百官前来的时间掐得正正好。 这里以太子为尊,太子下了马车,颔首示意:「迎将军与使团。」 前来报信的士兵当即回身,边跑边高喊:「迎将军与使团进京!」 肃穆的气氛中就响起了马蹄声。 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牵头缓缓穿过城门,马背上的男子身着银甲,腥红的披风在秋风中猎猎飞扬,让人遥遥一望就被大将威严所震慑。 太子见到队列开始进城,便驻足在原地,等战马领队前来,大将下马欲跪的时候忙双手稳稳托住。 「这些年,辛苦谢将军了。」 太子早得明宣帝吩咐,对谢英乾自是万分礼待,同时也是心中有愧,毫无架子之余一切又出于真诚。 赵晏清站在太子身后,在伟岸的男人面前,不由得也挺直了腰。 谢英乾离京多年,面容早在大臣们记忆中褪色,他的出现本就吸引了所有目光,引得众人好奇窥探。如今太子一句谢将军,结合熟悉的面容,猛然再勾起他们记忆中谢英乾那威风八面的样子。连徐首辅都没有忍住,发出一声惊叹,更有官员失态,低呼出一声怎么可能。 这个时候,站在百官尾巴的谢二老爷脚一软,直接就没站稳跪倒,满脸不敢置信。 ——他看到谁了? 他、他兄长?! 朝臣们都顾着惊讶,也没人去扶他起来。 众人的惊讶早在谢英乾的预料中,他在太子的相扶中站直,受了这份礼待,不卑不亢地一拱手说道:「臣为君分忧,乃臣本职,受不得辛苦一说。」 已经收到不少埋怨目光的许阁老此时正好做势,手执圣旨来到太子身边高声宣旨。 文人惯会煽情,更何况是淫|浸官场数十年的老狐狸,一份写着明宣帝感激谢英乾为除乱党、为助西北战士寻求突破口,隐姓埋名数年的陈情说得感人涕下。百官听了来龙去脉,皆是一愣一愣,倒是百姓中已有人振臂高呼。 「——谢将军!」 「——谢将军!」 百姓自发的呼喊如潮,在每个人心腔中震荡。 久在京城的百姓都听过谢英乾的威名,当年谢英乾战死,尸骨不见,以衣冠入葬,还有自发的百姓跟在队伍身吊祭这位英雄。 如今他归来,又有明宣帝一句大义为国,自然勾起百姓们的敬仰之情。瓦剌之战长达数年,一朝大捷,昔日英雄回归,如何不叫人情绪激荡。 太子一众听着百姓的呼喊,心中明白谢英乾如今在本朝是如何得民心,大臣们突然羡慕病怏怏的齐王了,更有者痛心疾首。 早在明宣帝谢初芙这孤女赐婚睿王的时候,他们就该有所察觉,如今算真正错失机会了。 谢英乾听着百姓出自心中的维护和欢喜,也是百感交集,此时谢擎宇从后方前来,询问太子是否此时见使团代表。 瓦剌使团派了一位王子前来,是十分看重此次议和。 谢擎宇的出现,立在父亲身边,那样近的面容,英气年轻,让大臣们再度心惊。有心思敏捷的,已经对这么一个前途无量的青年打起算盘。 对这个请示,太子说道:「既已进京,街上喧闹便进了皇城再见吧。」 这便是明宣帝要给的下马威,大臣们在太子转身时纷纷侧身让出一条路来,谢英乾朝儿子点点头,紧随太子身后。这间赵晏清还默默退后半步,表示对岳父的礼让。 谢英乾目光就在他面容轻飘飘扫过,在众人的注视下,到底是拱手喊了声四殿下。赵晏清忙回礼,做出小辈该有的礼貌。 初芙此时就在不远处的酒楼上,百姓们的高呼她听见了,父亲的英姿也遥遥看见了,当然还是岳婿俩见面那幕。 她杏眸微眯,抛玩着手里的匕首,而她窗子对面的屋顶,就匍匐着她兄长戒备的人。看到她手里抛起落下的银光,心惊胆颤地让人去暗中禀了谢擎宇。 谢擎宇向瓦剌使团转告太子的意思后,就有人上前汇报,他听着心头一缩,也不管瓦剌王子一张臭脸高声让启程,并让那人追到前头跟父亲汇报。 谢英乾经过所说的酒楼时候,他抬头,正好看到多年不见的女儿趴在窗柩朝他挥挥手。记忆中的眉眼长开了,漂亮了,是个大姑娘了。但不等谢英乾感慨良多,女儿已缩回屋里,啪一声关上窗。 关窗的声音在人声中并不响,却重重击在了谢英乾的心头,七尺男儿骤然双眼发涩。 很快,谢英乾就陪着太子经过谢二老爷。谢二老爷好半天才爬起来,看到兄长威严的侧颜,嘴唇嚅嚅着喊了声大哥,但谢英乾似乎没有听见,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谢二老爷当即面如死灰,手脚发凉站在那里,心里早已乱成一锅粥。 真的是他兄长,他兄长回来了,那他…… 谢二老爷回忆起这些年对侄女的不闻不问甚至疏离,惶惶不安,有眼尖的官员看到,不由得就想到有趣的事。谢英乾没战死,回来了,护国公爵位要怎么办,当年要是弟承兄爵。似乎有好戏要上演?! 初芙关了窗后,手中把玩的匕首就被她朝窗户的位置甩出,苏叶苏木吓得不敢动。好在匕首被窗格的木头档着了,刀尖没入一寸余,柄端剧烈摇晃着,看得两个丫鬟一身冷汗。 还好姑娘没有真甩楼下去…… 初芙丢了匕首后就离开酒楼,从后门巷子拐到另一边未戒严的街上,坐马车回护国公府。 苏木苏叶在她上车的时候,看到了她脸上有泪痕,知道她们姑娘是欢喜又心酸。两人对视一眼,想着一会二房的人可别再给她们姑娘出幺蛾子,闹得她们姑娘更加不高兴。 谢英乾一众要进宫面见明宣帝,除了使团的事,还有一同押回京的陈王旧党数人要处理,没有一天时间是回不了家。但不妨碍谢家人已经得知谢英乾死而复生的事。 在初芙回到家的时候,赏赐的圣旨似乎就追着她一样,也到了谢家。 谢老夫人在接旨的时候还恍惚半天,喃喃问:「谁回京了?」 谢二夫人也满脑子浆糊,看着婆母好半天也没能回话。宣旨的公公把圣旨直接给了初芙,客气的跟初芙道喜,这个时候,谢老夫人才反应过来拿过圣旨,重头到尾细细读了好几遍。 谢英乾和谢擎宇这两个名字分辩再分辩,确实无误。 「老夫人!」 丫鬟们突然惊喊一声,谢老夫人晕厥了过去。谢二夫人还在原发愣,在府里作客的叶夫人也傻傻的,更不要提小辈们了。 好在这时宣旨太监已经走了,没看到谢家这乱糟糟的一团,初芙扫了眼在场的人,把他们神色尽收眼底。她让丫鬟们将老人扶着到厅里,又着人去请郎中,再吩咐赏赐就先在院子里放着,让李恒派人在这守住,等她父亲兄长回来再做打算。 v第62章[02.15] 在初芙转身离开的时候,谢二夫人才如梦初醒,大声喊:「快,快叫人送信去给国公爷,快去!」 下人却也懵懵站在了会,国公爷,死了的国公爷回来了,这信究竟是送给哪个国公爷? 使团进京,明宣帝当日并没有就谈议和的事。现在是瓦剌着急,并不是他们着急,他有大把时间跟对方慢慢磨。 明宣帝面上是盛情款待使团,但却是坐在金銮殿上等他们来拜见的,所有的话虽是客气却没有一点实际性的意义。一场迎客的午宴办得跟庆功宴似的,引着大臣敬了再敬谢英乾父子。 午宴过后,明宣帝就让人带着使团去了四方馆住下,说议和之事明天早朝再说,要让贵客先休息。瓦剌使团心知肚明这是下马威,但此时再有不满也不敢表露,憋屈地离开了。 谢英乾被明宣帝果然留到了傍晚,君臣二人关门着说了一下午的话,连张德都没在殿里伺候。 父子俩出宫回到护国公府,天已经黑透了。熟悉的门楣挂着大红灯笼,写着大大的谢字,谢英乾莫名就有种近乡情怯之感,站在门口半天没进去。 谢擎宇在他身叹息一声,伸手去扶他跨过门槛:「父亲,回来了,站在门口不就让妹妹又久等了。」 谢老夫人醒来后就一直在前院等着,管事的来报人终于进府门了,激动得扶着丫鬟的手赶到影壁处,见到大儿子提拔的身姿扑上前就哭了。 老人边哭边捶打他:「你这个没良心的,为什么不往家里送信!为什么啊!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谢英乾扶着老人,一撩袍子跪了下来,谢擎宇犹豫了会,也跪了下来。 谢英乾与:「君命所授,儿子不得违抗,家国面前,国在前。」 谢老夫人哭声更大了,好半天都没有收住。谢二老爷已早早回府来,见到跪在地上的兄长,一颗心都颤着。 等父子俩被老人扶起来的时候,谢二老爷才咽了咽唾沫上前行礼,谢二夫人更是连大伯的脸都不敢看。 谢英乾没有理会,扫视一圈,发现女儿并不在。他脸色变了变,朝谢老夫人说:「母亲,容儿子先去看看初芙,一会再来陪母亲说话。」 谢老夫人抿抿唇,松开他:「去吧,一会就过来,都等你回家吃团圆饭呢。」 谢二老爷见兄长还是不理会自己,大概知道兄长都知道这些年来的事,紧张着想解释,又喊了他俩声。谢老夫人一把将人给拽了回来,面无表情地说:「初芙没来,你还不明白吗?她早就知道父亲还活着!」 谢二老爷夫妻听着脚更软了。 父子快速离去,谢擎宇带着父亲往西边去:「初芙早搬到了西院这边来。」 暗夜中,他清晰看到父亲眼底有厉光闪过,默默缩了缩脖子。 父子俩回到家中的事早有人来报信,初芙听着不急不慢地往院门走,才出了走廊下了台阶,就看到夜色中有两个高大身影。 她脚步顿了顿,谢英乾脚下倒是加快了速度,好像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她跟前,低头打量女儿的面容。 「初芙,爹爹回来了。」 「嗯。」初芙朝他点点头,然后转身又拾阶进屋。 谢英乾站在原地,白日心头浮现的酸楚再渡蔓延。女儿还是生气的,即便先前给他通信了,这么多年的孤苦伶仃,心里还是有怨有气的。 初芙走到门槛的时候,却突然回头:「我下了厨,爹爹要尝尝吗,女儿已经会做菜了。」 这一刻,谢英乾看到了女儿脸上的笑,明媚温暖,能把这暗夜都照亮。他眼前的景像就朦胧了,听到自己哑着声音说:「好。」 次日,天才蒙蒙亮,谢英乾父子暂住的院子下人已在忙碌。捧着洗漱用具的,从厨房送来早饭的,洒扫的,忙而不乱。 谢擎宇早一步穿着好,到父亲屋里去请安。 父子俩见面时是相视一笑,苦笑,都看到彼此眼底的乌青,脸色因为闹肚闹得有点脱水,暗沉发黄。 「父亲好受些了吗?」 谢擎宇想起昨天在妹妹那吃过饭后,就险些住到茅房了,心有余悸。 谢英乾也没想到女儿是做了一桌菜肴,但厉害的藏在他们米饭里了,还以为女儿彻底撇弃前嫌,结果是乐极生悲。 父子俩一晚跑了不知道多少趟茅房,等到下半夜,李恒才一脸复杂来送药,说姑娘吩咐的。 要不是念着他们父子今天还得上朝,恐怕这事没完。 这事导致父子俩看到厨房送来的早饭,听说是初芙一早下厨的,浑身皮就发紧。一顿早饭用得忐忑又悲状,好在一路到宫里都没有什么反应,才算是放下心来。 谢英乾父子归朝,大臣们都围到两人身边表示友好,一并纷纷恭喜赵晏清。只是这岳父大人对女婿有礼而疏远,赵晏清也不敢显得太过热切,怕被岳父大人误以为是在献殷勤,印象不好。 今日早朝,还有瓦剌使团。瓦剌王子终于能点出前来的要事,明宣帝也接腔了,结果内阁那里早有授意,在谈和条件中越扯越远,最后来了个须要从长计议,又把事给耽搁。 偏明宣帝表面功夫做得十分好,命礼部官员陪同瓦剌使团众人看看京城风光,去各大寺庙和山园转转。 京城地界里的庙宇少说十几个,再加上山湖园子的,能够使团转一个月不止。 瓦剌王子脸都拉长了,但在别人地界,又不能发脾气,只能忍耐着准备出去看几个风景再谈。 明宣帝拖延议和,其实目的也很明显,就是想拖到临近冬日。瓦剌所处地域问题,过冬是个物资一向是个大问题,明宣帝即便有心谈和,也不想让瓦剌从这个冬日就开始修生养息。 他拖一日,瓦剌从本朝带回去的东西就得晚一日,当然也是想出一口恶气。 瓦剌谈和的事就那么放缓了,不紧不慢地进行,陈贵妃一事,明宣帝亦没有动静。 这样过了两日,赵晏清的心也跟着安定一些,十分淡然地等陈家人进京。做为谢家准女婿,赵晏清也做好正式拜访岳父的准备,已经着人递了信,谢英乾让他今日就到谢家坐坐。 赵晏清送信的时候,谢英乾正在女儿的院子里。 初芙在算帐,见到是永湛亲来,又是找她父亲的,自然明白怎么回事。于是就停下来,直勾勾看着父亲,看得他再不愿意见赵晏清,也得要装出欢喜的样子来。 原因无他,初芙在父子俩回来第二天就很明白表示,她要嫁赵晏清,以后赵晏清和他们就一家人。 就差赤|裸裸说我喜欢上人家了。 谢英乾被女儿药倒一回,心里也透亮的,只要女儿能消气,什么都能忍!来个抢女儿的臭小子,也得忍! 初芙听着他应下后,才又继续低头看账。 永湛将将离开,谢老夫人那边就派来人请,说是有要事要跟兄弟二人商议。 谢英乾回到府里后,就和儿子挤在女儿边上的二进小院里,也没有主动再去见谢家任何一个人,只要在家就跑到女儿跟前。 v第63章[02.15] 他的态度直白表明着对他们的不满,谢老夫人在洗尘宴那晚等了一晚,也知道大儿子是连自己都恨上了。他给自己那一跪,跪的怕只是生育之恩和一个孝字。 「国公爷,你就任他们这样无视我们吗?大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那天我们可是等了他一整晚。」 谢老夫人去请了大儿子,也让人去喊了小儿子过来。谢二夫人心里忐忑,这些年对初芙最不喜的莫过于她了,没少刁难她,甚至连家门都不想让她进。 「喊什么国公爷!闭嘴吧你!」谢二老爷恼怒地一甩袖子。 最近同僚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嘲弄,皆是想看他的笑话。 他的爵位是从兄长那儿得来的,如今兄长回来了,这事肯定还得要个说法。再有是,他这妻子对侄女惯来表里不一,侄女那些克亲的话,就数她说得最多,嘴上根本没个把。 他觉得,兄长这些都是知道的,所以回来这么几天了,根本不理会他们。 这就像一把钝刀子,在一点点割着他的皮肉,折磨得他这几天晚上都没能睡好,还险些办砸了差事。 谢二夫人被吼得脸色惨白。 不喊国公爷喊什么,难道长房还要再把爵位夺走吗? 那她岂不是要成了京城里最大的笑话了,她儿子女儿都还没有定亲啊! 二房夫妻再忐忑惶惶,谢老夫人的院子也就在前面了,正好还与谢英乾在门口相遇。初芙和谢擎宇也跟在他身边,二房夫人看到父女三人,面上全是尴尬,连个笑都挤不出来。 谢英乾没有去看弟弟弟媳,而是迈了步子直接就往里走,谢二夫人又拽了丈夫的袖子:「为什么那丫头也来了,母亲不是说只让你们兄弟议事吗?」 「那你不也跟来了吗?!」 谢二老爷没好气瞪她一眼,跟着急慌慌地往里走了。 谢老夫人喜静,院子里的下人说话做事都是小心翼翼和低声,引着众人来到厅堂,又悄无声息奉了茶水悉数退出去。 老人看到长子带了两个孙儿过来,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心里已一阵阵发颤。 谢英乾问安过后,也不等老人说话,就已经先开口说道:「母亲,既然今日您说议事,正好儿子就先把考虑好的事情说了再议。」 「老大,有什么话不能一会再说吗?」谢老夫人呼吸一滞,语气带着哀求。 谢英乾双目正视老人,神色坚定又冷漠:「儿子说了后再议,也是一样的。」 「大哥……」 母子间陷入对峙,谢二老爷忙站起来喊一声。 谢英乾手臂一伸,做了个下压的动作:「你闭嘴,有我在,就没你插嘴的时候。我允你说话了,你再说。」 他是从尸骨里走出的人,身上的气势哪是常人能抵挡,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让谢二老爷大汗淋淋。下刻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蔫倒在椅子里。 谢老夫人脸色也变得惨白,大该知道长子要说什么了。 「我受君命,不得不假死潜伏。临去前,千叮嘱和拜托,要老二一家好好照顾初芙,甚至让长房名下的铺子红利都分一份到公中,就是怕初芙用度会给老二添麻烦。」 「结果呢,老二究竟做了什么,我这做兄长的都没脸一条一条替你说出来。」 谢英乾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地面,谢二老爷听到真是要算帐,吓得已经六神无主给老母亲求助。 初芙则面无表情听着。 谢英乾此时又说:「没我同意,皇上不会把护国公这爵位转到老二头上,一个爵位,我也不放在眼里。但万没想到,你们居然自居着,把初芙从她原本的院子也赶了出来,这威风也耍得好!」 「再有,虽是子不言母之过,但我仍在这里要说一句。母亲,您将我的死,归在一个小姑娘身上,从而迁怒她,合适?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孙女,她爹爹兄长没了,难道就连祖母都没了吗?!」 谢英乾最后一声是质问,让谢老夫人险些一口气要喘不过来,眼泪刷就流出来了。 长子怪她,长子是在怪她啊。 「今儿话也说开了,我对这个家也没有什么想法了。」谢英乾眸光沉沉,语气决然,「我会跟擎宇、初芙搬出护国公府,长房二房分家。二弟贵为国公,该荣养母亲。」 「老大!」谢老夫人再也坐不住,落着泪站起来哀哀唤一声,「是我老婆子有错,但你就那么狠的心,真要拆了这一个家?」 「不是我狠心,我若狠心,他谢英诚连爵位都别想要!」谢英乾面无表情扫了眼直哆嗦的兄弟,「长房二房早就分过产业,也没有别的再要麻烦。别外的宅子早在我回京前就让人修缮粉刷,十月初就能搬过去,不会再叨唠多少日子。」 说罢,谢英乾站起身,在眼泪一直落的老母亲跟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初芙一直沉默着,此时也拉了兄长一同跪倒磕头。 自打父兄回来,她想过这谢家要怎么办,但她爹爹早已经了准备和决定,是她多忧虑了。 父女三人行了大礼,谢老夫人怔怔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出了院门,最后闭了闭眼和软在椅子里的二儿子说:「这回,你大哥真不在了。」 谢二夫人也被谢英乾的戾气惊得花容失色,半天没敢吭声,最后听到长房一家要搬出去,她的心就彻底安定了。 长房走了也好,只要爵位还在,他们二房就不会轮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父女三人出了院子,谢擎宇面上还有些不满:「父亲,就该向陛下把这爵位给要回来!凭什么便宜他们,就二叔那个样,祖上的威名都被他败光了!」 谢英乾板着脸,和兄弟决裂,他心里其实也十分不好受。 「爵位只是空名。」谢英诚会知道的。 初芙跟在父亲身后,抿抿唇,然后伸手去扯了扯他的袖子:「我好像崴着脚了。」 谢英乾一怔,然后就要蹲下身来帮她看脚。初芙扯住他说:「爹爹背我回去吧。」 谢英乾惦记着女儿的脚伤,哪里敢耽搁,忙照办。初芙趴上他宽阔地背后,低低说了声:「爹爹,谢谢。」 其实,一切都是为了她,他们兄弟才彻底闹翻的。她知道,她父亲心里其实比谁都难过。 谢英乾闻声,身形一顿,心里的阴霾似乎就全散去了。他的女儿多乖巧懂事啊,他们怎么就能不喜欢呢。 趴在父亲宽厚的背上,初芙没来由的安心,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真好。快回到院子的时候,初芙想起一事来,说:「爹爹,晚上齐王殿下过来,我们把舅舅舅母也喊过来吧。躲着不是办法,我们搬出去的事,也该告诉他们,对不对。」 初芙就发现她爹爹全身都僵硬了。 赵晏清正式见岳父,准备了一马车的礼物,其中还有几件精致的兵器。又是知道谢英乾喜好羊肉,让人寻了两头羊羔,给谢擎宇带了几坛好酒,精心的在迎合岳父大人和大舅兄。初芙看到礼单,斜斜瞥了他一眼。 v第64章[02.15] 这人该精明的时候是真精明,一车礼物除了兵器、羊羔和美酒,更多的是一些毛皮和布料,其实就是给她准备的。 初芙明白他的意思,就把礼单塞到父亲手里,看到他快速扫了眼,严肃的脸色缓了缓。 「还算这小子聪明。」 没有一味的讨好他们父子,知道给女儿送一些外边难得的好料了,正好拿来做冬衣。 初芙甜甜的笑了,见有羊羔就说道:「我们就在花园烤羊肉吧,入秋了,正是吃羊肉的时候。」 谢英乾没啥意见,女儿说啥都说,赵晏清客随主便。在花园这种宽敞的地方,确实也比在屋里来得自在。 初芙就把苏叶苏木派到厨房里帮忙料理,赵晏清来了,吃食还是得小心些。 设晚宴的地点就在小湖边,让人在树与树间拉起线挂灯笼,再架了柴堆点起火,围坐着,气氛肯定热闹又亲近。 初芙利落把一切都安排好,谢英乾看得心里百感交集,女儿真是越来越能干。只是感慨还没有落下,有人来禀舅老爷一家进府了。 谢英乾心中一凛,说他去迎。 赵晏清想着也该去,那是对初芙亲近的舅舅,结果被初芙拉住了:「你不要乱动,一会卷入战争中,我可没办法捞你出来。」 什么意思? 赵晏清莫名,谢擎宇听到妹妹的话,嘴角一抽。其实他也该躲躲,表弟不怕,但舅舅怕的,问题是没地方躲。 谢英乾那头匆忙来到影壁,陆大老爷一家正好下马车来,他挤出笑脸上前拱手一揖到底:「兄长。」 「不敢当谢将军这一声。」 陆大老爷侧了身,没受这一礼。石氏紧张去扯了扯丈夫的袖子,要他别闹得那么难看,陆承泽睁大了眼要看热闹。 「兄长言重,是英乾有错在先,让初芙吃了这么些年的苦。也是今日做了结果,不然英乾是没脸请兄长前来的。」 陆大老爷听着他低姿态的陈情,嘴角动了动,眼里都是恼怒。积蓄了这么些日子的情绪也压不住了,一抬手指了他说:「你现在再做了结果,也抵不了初芙这些年来吃的苦,你可知道她每天过得都多小心翼翼。宫中贵人,满天飞的流言,压都能把压垮,你怎么能狠心的!」 「当初我怎么就能帮你说动父母亲,让馨儿嫁给你!日日还得担心你是不是真的死在外头,你既然死了,又还回来做甚!」 最后一句是骂得狠了,石氏脸色极变,用力去扯丈夫袖子。陆大老爷一拂手,扭头瞪她,又压低了声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初芙险些就因为你在宫里头出事。我也怪自己没能力,险些让初芙就那么被人算计了,当时我都想吊死去找馨儿,我愧对她!」 谢英乾知道太子算计女儿的事,这里头还涉及了一个到现在也不明派系的画屏父子,若不是齐王救了女儿出来,女儿能不能赶在太子收局前出炉灶都不清楚。 他被说得低了头,弯挺不直了,心中更是阵阵后怕。他沉声道:「是我愧对馨儿,先前没能护好馨儿,如今让初芙也受苦了。」 他态度诚恳,又是堂堂大将,陆大老爷训了那么些,脸色终于也缓和一些了。 「说吧,什么结果。」 要不是收到他来信说,已经和谢家说清,根本不会走这趟。 谢英乾听出他语气没那么厉了,忙把分家的事说来,结果就看到大舅兄扯着嘴角冷笑:「也就是初芙心软,好哄!」 说罢,不理会他,自己就喊来远处的下人,让带路去找初芙。 谢英乾被撇一边,也不恼,加快两步凑到大舅兄身边说道:「兄长对齐王怎么看的。」 「怎么,你也终于尝到我当年的滋味了?」陆大老爷怪笑一声。 他抿抿唇,真是有苦无处诉:「兄长莫要在这件事上带着情绪来说,事关初芙幸福,还是要听兄长的心里话。」 「比你这混账好,起码人是真心护着初芙。」 谢英乾神色就僵了僵。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一行人来到湖边,火生得正旺,听到谢擎宇在夸赵晏清。 「不想殿下对生火还有一套,还以为殿下从来没接触过呢。」 身为皇子,又是病怏怏的皇子,自然都是被认为养尊处优的。实际齐王是这样的,只是这个是赵晏清罢了。 初芙一听,就知道赵晏清表现过了,把以前行军的习惯都带了出来,暗中给他递了个眼神。 赵晏清忙谦虚:「是小将军指点的好。」 「舅舅、舅母。」 两人正说着,初芙抬眼就看到陆大老一行,跑过去给一家人见礼。末了还瞥了眼跟在陆承泽身后的沈凌。 赵晏清亦前来见礼,还没和陆大老爷说上两句话,初芙找了个间歇和他说:「殿下你的口味厨房也不知道,你与我说说,我到厨房再吩咐一声。」 听到吃的,陆承泽下意识就接口:「表妹帮我多要些蜂蜜过来。」 初芙说:「那你跟我一块儿去。」 陆承泽眨眨眼,想到表妹让自己带来的沈凌。 赵晏清明白过来了:「若不我们一块儿去吧。」 于是,三个人外边身为护卫的沈凌就那么脱离了众人视线。 走到连接花园的月洞门,初芙跟陆承泽说:「表哥,人借我一下,你呢,就跟我站在这里。」 陆承泽不解:「站在这里干嘛吗?」 「望风。」 什么叫望风?陆承泽更加不解,但初芙已经示意沈凌跟着赵晏清到前边的游廊去,让他们两人单独说话。 「表妹,你这是让沈凌干嘛去的啊。」 「人有好奇心是好的,但太好奇了,也不好。」 初芙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在这黑漆漆的夜里,杏眸折射出的幽光叫人头皮发麻。陆承泽喉咙一紧,果然没有再问。 游廊上挂的灯笼随着风在轻轻打转,沈凌奇怪地打量面前的齐王。 v第65章[02.15] 他做为睿王亲卫,见到齐王的时候也极少,大概知道人口口相传的一些消息。比如齐王长得俊美秀气,温润儒雅,再就有病歪歪了。 今日齐王就那么站在他跟前,他似乎觉得又和传言有些不一样,脸上是没什么血色,但那双凤眸清沓明亮。精神不像久病的人,显出他想的憔悴。 「齐王殿下可是有什么要问我的?」 沈凌打量了一会,因为选择相信初芙的原因,他也做好要去相信齐王的准备。只要能为他们殿下查清真相,他什么都无能去尝试。 赵晏清盯着他的面具看,好半会了才说:「摘了吧。」 沈凌迟疑了会,到底是伸手去摘了。以前周正的一张面容,如今刀伤交横,狰狞不已。 「男儿顶天立地,这伤疤,也没什么好遮的。」赵晏清心里是为属下惋惜。 沈凌微微皱眉,下刻就见他从怀里取了枚玉佩出来。白玉打磨的玉佩在灯笼的光影下散发着莹辉,中间雕刻的蝙蝠每道纹路异常精致,一只通体莹白的蝙蝠仿佛就活在沈凌眼前。 沈凌看得眉心一跳,下刻快速伸手要去取玉佩。 赵晏清却是收回了手,轻轻说了一句话,沈凌心中一凛,下意识接了下一句。然后更加诧异的看着他,下刻却是一手搭在腰间的刀上,目光沉沉:「齐王殿下如何得的玉佩!」 这种不劲的举动,赵晏清只是淡淡一笑,把玉佩直接丢向他:「你自己想。」说罢是转身离开,经过捧着玉佩还僵在原地的沈凌时,又说:「看你走路没异样了,右小腿的箭伤看来是好了。」 沈凌更是心惊,只是脑海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 他就看到赵晏清回到月洞门那里,亲昵地摸了摸初芙的发顶。初芙似乎是在确认什么,她的目光朝他看来,赵晏清摇摇头,然后被她领着往别去了。 赵晏清三人的身影早不见了,沈凌还在站原地,手里攥着那块玉佩,入定似的,许久都没有再动一下。 初芙带着两人到厨房走了个过场,回到月洞门的时候,沈凌已身姿笔直站在这候着。他心情复杂的去打量赵晏清,但对方并没有再跟他有眼神接触或说话,只能揣着满肚子心事跟着回到湖边。 这一晚上,沈凌的所有注意力就都在赵晏清身上了。他的每一个神态,说的每一句都被他记忆在脑海里,反复琢磨。 在看永湛在边上伺候得小心翼翼,完全不敢和齐王有肢体接触的时候,那种场景十分熟悉,让沈凌有种恍惚感。他刚到睿王身边的时候,似乎有好长一断时间也是这样的。 因为怕喜洁的主子嫌弃自己。他暗中又摸了摸袖里的玉佩,这是真的吗,谢姑娘让他们见面,应该就是因为这个玉佩吧。 可两人又什么都没有说,齐王知道暗号,却也没有更多解释。让他自己想?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凌一人在边上思绪纷纷,赵晏清则打起精神,全力面对岳父。不过谢英乾在陆大老爷敲打一句后,对这个女婿的防备心倒没那么重了,毕竟这是救过女儿的人,不管他当时是出于什么态。 于是,赵晏清在紧张中度过了和岳父相处的时间,谢英乾在这时间段多在讨好大舅兄。众人吃肉喝酒,倒是尽了兴。 临散宴前,谢英乾还主动和赵晏清喝了一杯,让某人激动得险些连酒都要洒出来。 初芙了喝了两杯,脸颊上染着红晕,一双杏眸潋滟,看人时就不觉添了几丝娇态。众人见她这样,知道不能再喝了,又近一更天了,便就此散去。 陆大老爷倒不着急走,是有话还要和妹夫说,初芙便去送赵晏清,脚步有些轻飘飘地。 「我自己走吧,你快回去歇着。」赵晏清跟她走了一段路,见她走着走着,就往身边靠了,不由得停下。 初芙抬着脸,笑得明媚:「真要这么走了?」 赵晏清为她勾人的人心头跳了跳,但想到谢英乾在这座府邸,一点儿也不敢放肆,最终只敢去牵了牵她手。 「哪日有空闲了,我带你上街。」 究竟是上街,还是要诉情意? 初芙眨眨眼,轻轻笑出声,眸光转动间是撩人心魄的媚态。赵晏清忙移开视线,匆忙告辞,真怕自己要被她勾得把持不住。 他脚步匆匆,引得初芙在后面好笑一会,这才扶着丫鬟的手回院子去。 陆大老爷留下是要说正事的,就没再刺激自己这妹夫,沉声把要事说来:「陛下把初芙赐婚给齐王,我心里总是不安的,但皇命不能违,你要把握好个中的度。先前太子和齐王险些就要斗到一起,你身为权臣,不用我多嘱咐,也知道该做什么。」 谢英乾知道的,不但知道,还十分清楚明宣帝要做什么。他郑重点头:「兄长放心,这事上我有分寸。陛下如今是信任我们两家,我们只要尽本份便可,再说齐王,我看他似乎也没有太过的心思。」 如果有,明宣帝要做的不是除掉陈家给太子开路,也不会把他女儿嫁过去。 「朝堂上的事,瞬息万变,总之你多长个心眼吧。我不知道陛下还让你暗中做什么,但我恳请你下回做事,也为他们兄妹二人考虑考虑,擎宇到现在也没定亲,你这做爹确实是失职。」 提到儿子的亲事,谢英乾也知是自己耽搁了,顺势卖好要大舅兄帮忙张罗。 他到底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陆大老爷拿捏几下也就算了,为了外甥和外甥女,能忍不能忍也不会真跟他翻脸。就那么揭过了这些年的一页。 临离开前,陆大老爷跟他确定了新宅住址,得知他连搬迁日子都定好了,才算满意离开。 谢英乾松一口气,有些酒气上头,在洗漱后倒头就睡。 赵晏清今日正式见了岳父一事,明宣帝已有耳闻,算了算日子,侧头问张德:「陈家人是什么时候进京来着。」 张德正有些打瞌睡,一个激灵就醒了,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大约是要过了毅王殿下的婚期才能到。」 明宣帝就哦了一声:「倒也快了。」 张德陪着笑,见帝王似乎出神想什么去了,又默默垂了头。 自打瓦剌使团进了京,朝堂里也十分平静,京城里也一派和谐,除了斗狗场越来越红火外也没有特别的事。 瓦剌谈和的事,明宣帝还在压着,这下压得更加彻底,说是两位皇子都要大婚。索性请瓦剌王子在这里参加完婚宴再回国,顺带就把确定谈和一事压后了。 明宣帝一推再推,瓦剌王子又气又急,送了信回国。倒是瓦剌王安抚他,就当长见识了,好好呆到两位皇子大婚后再说。 既然父王也没有责他办事不力,瓦剌王子总算耐了性子,无事就在京城到处逛,还跟着时兴去见识了斗狗场一回。 这事情自然瞒不过明宣帝,听到万鸿羽的禀报后,只是神色淡淡,问起别的事情来:「从西北带回来的人还是没能再问出别的来吗?」 万鸿羽摇摇头。 「陈贵妃身边的人拉过去,也没有一个人再有异样了?」 「回陛下,没有。」 明宣帝冷笑一声:「看来就那一个了。」 v第66章[02.1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万鸿羽也不敢保证逆党是不是只得这一个,没敢接话。过了一会,又听到明宣帝说:「你说这么久了才都没有动静,是不是朕猜错了?」 「陛下,也许是因为陛下压着事未发,所以后面的人才不敢擅动。」 「希望是你说的那样吧。老二婚事还有两天了……」 万鸿羽听着这话,只应了一声是,也没了下文。 两日之期不过眨眼间,毅王大婚,早早就被明宣帝放了假,只在王府等着娶亲。 皇子大婚,自然是办得隆重,朝臣皆是前去祝贺,太子一众身为毅王兄弟,当日也早早到了毅王府给他撑场面。 毅王大婚的盛况是初芙听到街上围观了的苏叶苏木两个丫鬟说的,她也在下个月成亲,几乎就不出门了。而且后天他们也要搬离护国公府,家里正收拾着东西,先往新宅邸送。 她也没有时间出门去,连赵晏清相约都没能抽出时间来。 在两个丫鬟一脸憧憬自家姑娘大婚又是怎么个盛况中,谢英乾终于又从西北收到了来信。他把信直接送到了初芙这里,初芙拆开一看,是赵晏清先前让人查的消息,这一份应该是临摹的。 她嘴角抽了抽,不满道:「爹爹不是答应女儿,不插手了吗?」 「人我可以不动,我也可以不去查这信到底送哪里去,但我得确保不危害军中。」 谢英乾一脸郑重,初芙叹气,知道这是不能避开的,也知道他爹爹应该还是查了这信是送到赵晏清手上的。 不管他怎么想赵晏清,但他容忍,她就该感激。 初芙拆了信,又开始拆字,其实并未有任何进展,不过是简单一封回信。估计是那人警惕,所以才耽搁了些时间再往回送。 她稍稍有些失望,谢英乾把她神色看在眼中,说:「怎么那么执着查睿王的事。」 「心里总有疙瘩,而且睿王殿下的死,可能跟谋害太子的人有关,不得不查。」 谢英乾也就由她,又说道:「我收到消息,陈家人还有十日就能到京城,他们来了就来了。你没必要去拜见他们,我也不会让他们踏进将军府,你嫁的是齐王,不是陈家。不要和他们有什么牵连。」 初芙明白,肯定不会给父亲的差事添麻烦,再三点头。 果然,陈家人如谢英乾所说说日子进了京,明宣帝还专门设了宴,陈贵妃一并出席。这在外人看来就是帝王恩宠,在场的赵晏清却十分清楚,他父皇最终必须清算陈家。 这又一个多月了,算计陈贵妃的人并没有再出现,毅王也大婚了,明日就会离京去封地。 皇子年满二十,本就该离京,因为毅王大婚,这又再拖延了一个月。 但是所有的事情随着明宣帝密而不宣中,都沉寂了下去。 那个人应该还是在伺机而动。 一场宴,明宣帝给足了陈家人体面,陈元正喝得微醺,还被明宣帝留在了宫中醒酒再让离的宫。 陈元正出了宫,直奔齐王府,准备就在这里住下。赵晏清根本不想理会他,只说陈家在京中的宅邸早让人有修缮,那里一切妥当。 再有也就一个月时间,他也该大婚,这个时候放在膈应在家里,他傻不傻。 赵晏清的态度也是在陈元正意料之中,只是微微一笑,又问道:「我听说了谢英乾的事了,也好,这样你也还有依仗。只是谢英乾的爵位看样子是不会再回来,倒是可惜,听说还分了家另住,改日殿下与我一同去拜访?始终是亲家。」 「这种时候,最好莫往谢家去了,父皇心思如何,还望你再细细揣摩。」 赵晏清的话点到即止,让陈元正愣了一愣。 这里头的警告意味十足,等赵晏清离开厅堂,陈元正还没有回过神来,心里隐隐不安。很快,就窝了一肚子气离开,心里骂果然翅膀硬了,真以为靠上了谢家就不必依仗他这舅舅了。 次日,毅王离京,赵晏清跟着太子相送。太子望远去的队列出神,不知是想起什么,轻叹了一口气。 赵晏清立在他右则,同样目送越来越远的队伍,淡淡地说:「我成亲后,会跟父皇讨旨意,提前到封地去。」 太子猛然回神,诧异看向他:「为什么?」 「京城在我眼里,一直是是非地。」 赵晏清说完,转身进了马车,让先行回城。太子在他离开后,苦笑:「是非地吗,这算是避如蛇蝎啊。」 谢家兄弟彻底分了家,在京城早就传开了,谢英乾乔迁并没有对任何人,但免不得有消息灵通的,都往将军府送礼物。当然也有后续才知道的,也陆陆续续补上贺礼。 谢二夫人一开始还觉得爵位在心就安,可是一个月后,她发现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夫人应她邀请到府里作客不说,也没有人一个人给她发贴子去赴宴。 她这才发现了不对,不但如此,连女儿都好像被排挤,难得出门一趟是哭红了眼回来的。 叶夫人还住在护国公府,谢梓芙回来的时候,正是在正院里,又看到谢二夫人一脸阴郁的样子。免不得点拨点拨:「其实一家人,哪里有什么隔夜仇的,一家人又哪里有什么放不下面子的。你啊,就是太要强了些,正好初芙也快要出嫁了,该走动还是要走动的。」 叶夫人带着女儿离开正院的时候,谢二夫人还在沉思,眼中时时闪过不忿。难道真要她去求谢初芙吗?! 叶姑娘也听明白了自家娘亲的话,回住处的时候小声说:「娘亲,我们什么时候走。」 「上哪儿去?」叶夫人侧头朝女儿笑,「马上也快年关了,你父亲还得回金陵,我们不必要再跑了。在这等着你爹爹,一块儿再回家去。」 叶姑娘抿紧了唇,想到她娘亲之前的交待,低了头不再言语。 临近十一月,天气也越发的冷。初芙已经换上夹棉的袄子,元宝和金子早就缩到一块儿冬眠了,因为屋里会要烧地龙,她又特意把两个小家伙移到东厢去,省得搅乱了它们的作息。 她才去了东厢看过,就听到赵宴清上门的消息。 算算日子,她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 正好谢英乾出去忙事务了,她直接让他到了院子里来。 赵晏清见到她后,就伸手去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肩头,没有说话,就那么紧紧拥着她。 「怎么了?」初芙察觉他情绪低落。 「毅王离京了。」 「你刚去送了人回来?」 「嗯。」赵晏清轻轻应一声,从她颈间抬头,下刻就去寻了她唇,温柔地亲吻。 初芙踮了脚尖,用手圈住他脖子,在他温柔的空隙间说:「是不是又觉得不安,陈家人也在。」 v第67章[02.1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嗯。」 他极少表现出这种时候,在她印象里,大事上他从来都是内敛稳重的。 她又说:「西北也没有消息,沈凌还没有找你?你要再送信吗?」 「暂时不用了,查到了,自然会再送来。」 他似觉得这个时候不应该分心,不再只流连在红唇上,而是去撬开了她的唇,深深的吻她。 初芙被堵个结实,只能跟着他喘息。 良久,他才松开了她,轻轻蹭了蹭她发顶:「再过几天,我们进宫给皇祖母请安吧,她挺想你的。还有三妹,问了我好几回了,说上回话本被收了,也不敢再来问你要了。」 说到三公主,初芙就笑了,终于有没藏好的一天。 「那我跟爹爹说一声,我们进宫去。」她成亲前,确实也要再进宫一趟的。 赵晏清正想要说什么,苏叶突然在廊下重重咳嗽,初芙怔了下,她爹爹就风一样冲进来了。 她还抱着赵晏清的腰。 「殿下来得正好,臣有事找殿下商议。」 赵晏清头皮发麻,忙松开了在初芙腰间的手,轻咳一声,红着耳根跟岳父离开了。 初芙在两人身后喊:「爹爹,我过几天和殿下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真要打起来,别打脸啊。 谢英乾其实是赶巧回来的,听到齐王到了女儿院子,二话不说才杀了前去。结果是让他想什么就看到什么,气得手都在抖。 若是换了别人,他估计真要一拳过去。 他领着赵晏清到了府中的花园。今天天阴,又是冬日,除了灌木丛勉强有几分绿翠,园子都是整片灰扑扑的景像。 谢英乾立在这当中,显得比平时要深沉几分。 「殿下虽是与臣女儿有婚约,却还是要注重些。」 赵晏清默默打量他一眼,在他阴郁的神色中说:「我对初芙发乎情,止乎礼,将军尽可放心。」 他放心个屁!谢英乾是过来人,一眼就扫到女儿那红肿的双唇,分明欺负了,还敢说得冠冕堂皇! 「看来殿下的夫子水准不怎么样。」他讽刺一句,在女婿微僵的神色中又说,「大婚在既,殿下也不宜再往来将军府,莫让有对初芙不好的流言外传才是。」 赵晏清见他越发不满,自然不会再辩解什么,「将军说得是,待与初芙进宫给皇祖母请安后,会再避免见面的。」 谢英乾总算脸色好看了些,双目看向粼粼湖面。 这个湖之大,是护国公府的一倍,建了湖心亭,蜿蜒的石桥自水面横面。初芙小时候最喜欢在小船上玩,夏日的时候总会缠着他到湖面上去,女儿的喜好他记得清楚,早在重置宅子的时候就要造个大湖。 不过,他才归来,女儿却要出阁了。 谢英乾百感交集,错过女儿成长的那些年,酸苦滋味最为重。 「可惜是冬日了啊。」 他喃喃一句,赵晏清并不明白,疑惑看过去,却见他对着一片平静的湖面在怀念什么。 「臣说句大不敬的话,对殿下和臣女儿这门亲事,其实并不怎么愿意。」谢英乾此时又说道,「陛下想什么,臣心里明白,但自负说一句,这门亲事也非不能解。只是初芙的舅舅说,你对初芙有心,赤诚的心,我也看得明白,初芙亦对你有心。」 「其实天下哪里有拗得过子女的父母,我再不愿,也不忍见初芙伤心。朝堂的事,我这父亲能担着,以我谢英乾的能力,还是能护女儿一生平顺。但我不希望最后是这样。」 「跟初芙要过下半辈子的人是你,希望殿下以后行事,三思再慎,我不想见到最后庇佑女儿的还是我。那个时候,初芙恐怕是最难过的。」 赵晏清闻言心头一震。这是谢英乾推心置腹的话,也是身为父亲对女儿的无尽宠爱,他怎么也想不到,岳父这个巨山一般的大将会与他说这些。 「岳父大人放心,我有不光明磊落的地方,但从来都是问心无愧。」 赵晏清拱手,一揖到底。 谢英乾神色复杂地扫了弯腰的女婿,想到陆大老爷的话,最后还是叹息一声:「我这从来不听花言巧语,你且记住今日的话就成,就不送殿下了。」 他言语间称呼转换,一句殿下,又把两人置在不同等的阶级之上,毫无亲近。赵晏清直起腰后看他离去的身影苦笑,这算是没应自己喊的那句岳父大人吧。 谢英乾这人,确实不容易讨好。 赵晏清摸摸鼻头,亦转身出府。三日之后,他再到将军府与初芙一同进宫,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 太后这么些年对着初芙确实是生了感情的,拉着她,如同亲祖母一样,对要嫁人的孙女有说不完的体已话。 赵晏清放心初芙在慈宁宫,又逢皇帝召见,便是在乾清宫用过了午饭再来接的初芙出宫。 他离宫的时候,太子身边有人禀报说明宣帝与四殿下用的午饭,还就在庭院突然就架了箭靶子,父子俩还练了片刻的箭。 太子闻言只是冷冷睃了眼报信之人:「谁准你们探听这些事了,再有下回,必重罚。」 报信之人吓得一缩脖子,垂着脑袋离开。 不过一会,又有人往东宫送信,是太子在浙江的舅舅送来的,问京城斗狗场的事。说能不能查到后面谁是大东家。 内阁如今的人还是支持他的为多,但这些老狐狸都说与自己无关,他去查了,确实也没有关联。 浙江的刘老爷问起这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太子如实回了信,将笔一丢,礼部的人又来了。 「殿下,那瓦剌王子三天两日跑斗狗场,还在买了狗在四方馆养着,这事要不要禀报陛下。今儿险些还在斗狗场里跟人打起来。」 礼部的人最近要忙两个皇子的婚礼,还要忙着招呼使团,一个人都恨不得劈成两个用。眼下瓦剌王子行事也越来越没有拘束了,他们也怕真出事。 太子皱了皱眉:「此事我一会就去禀父皇。」 使团无小事,还是禀了圣听为好。 这个时候,初芙和赵晏清的马车已快走到将军府。她把赵晏清半抵在车壁,主动缠着他唇许久,彼此呼吸凌乱,才算是放过他。 赵晏清一只手掌轻轻抚着她发,平复自己的呼吸,初芙趴在他胸膛上,唇角扬着:「还有一个月呢,你真不来见我了?」 v第68章[02.1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岳父大人有命,不敢违抗。」 初芙听着扑哧一笑,以前是谁偷偷潜进她房间来着。 赵晏清的手就绕到她脸颊上,轻轻掐了掐:「这个月你也乱跑了,安心待嫁。」 「那你呢?」 「还要再拔一次毒,我过些日子再跟父皇告假几日。本来一直都以身体不好为由,也不可能日日都这么精神,总会被察觉到端倪的。」 「那以后都要这样了?每个月都得告假,不若还是引人生疑。」 赵晏清轻轻一叹:「等去封地就好了,我会在大婚前就和父皇提及这事。」 初芙抬头,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你决定了?那未完的事怎么办?」 「我也离了京,朝中就太子一个成年皇子,本就是储君,应该是不能再出什么事情。何况他自己也会提防。」 「也好,这样起码可以防止再让那人引你们兄弟相斗。」 赵晏清微微一笑,凤眼内有光闪过,不知道是想到什么。 马车到了将军府,初芙已经在唇上补好口脂,还调皮地往他唇上抹,赵晏清哭笑不得拿了手帕擦去。 初芙倒认出那块手帕来:「这是我的!」 赵晏清一怔,她已经扯了过去:「还是在睿王府的丢了的那块。」 这帕子看着普通,但用的料子她知道,才能一眼看出来。 她一副你如实招来的样子,赵晏清不得不解释:「是你哭着去撞棺的时候,挂我腰带上,被我带出来了。」 那时,他觉得自己的未婚妻比他父皇后宫的妃子都厉害,一哭一撞,惊心动魄。 初芙被勾起往事,有些不自在咳嗽一声,把帕子丢了回去,然后一指她留在几案上的东西。 「这个是娘娘给我的,你带回去看吧。」 赵晏清扫了眼小几上用锦布包着的东西,像是书册一类的,还没问更多,她人已经下车了,只来得及看到她艳红的裙摆消失。 皇祖母给她的,为什么要他带回去看? 马车再度动了起来,赵晏清正坐,随手就去打开锦布,当下就被封面的三个大字唬得再度包了起来。他耳根通红,盯着那册子抿了半天的唇。 他是皇子,十五岁起就有宫人给这些本子,虽他没有什么兴趣,却也看过的。太后肯定清楚这事,这也肯定不是皇祖母给初芙让转交的,而是直接给初芙的。 所以,初芙知道这是什么,可给他是什么意思? 赵晏清陷入了沉思。 在京城迎来一场早雪的时候,齐王大婚的日子已然逼近。 临近婚期这一个月,初芙每天足不出户,连谢二夫人来了几回都没见,谢府更是闭门谢客。她除了试试礼服,再熟记一些礼仪规矩,过得十分悠闲。 京中似乎也变得极太平,大理寺除了李双财一案还未告破,倒没有再出什么悬案,此事如今就放在陆承泽身上兼着。就只有他一个人天天苦脑,没事再跑到将军府来找表妹发发牢骚。 倒是在回了京的谢英乾父子十分忙碌,有时一两日都不归家,十分神秘。 这间,离京去封的毅王已上书给明宣帝,告知已达封地。各皇子的封地都有锦衣卫暗控,明宣帝看过折子便丢到一边,继续看内阁拟的议和协议。 他的四儿子马上也要大婚了,瓦剌这边也不能再拖,明宣帝准备在年前就敲定,也算今年的一大政绩了。 赵晏清要拔毒,早先已经请了十日假,明宣帝听闻太医说是旧疾再犯,索性就免了他到年前的差事。 大婚加休养,还有年节,足足两月余,可谓是圣恩浩荡。 在京城的陈元正却对此事有不满,觉得外甥就该趁着大婚再揽权,增加在大臣们跟前的威望,结果他就闭门不出。陈元正尝试靠近谢英乾,受了冷待,如今外甥更是对自己不待见,十几年的掌控一朝断了,哪里会不恼的。 但人在京城,他不敢有些许妄动,并且传信给陈贵妃的一两封信都石沉大海,他更是惶惶不安。 总觉得自己如今陷入在沼泽地一样,他如果挣扎,可能会被扯拽到泥坛深处。 冬日第一场雪只短暂飘了半日,到了初芙出阁这天,天气晴暖,阳光明媚。 将军府天还未亮就已经开始忙碌,初芙也被早早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沐浴上妆,从昏昏欲睡到强撑住精神,最后还是被折腾得昏昏欲睡。 石氏简直要被淡然的外甥女气笑,哪里有新嫁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脑袋就跟小鸡在啄米一样。 宫里安排过来的嬷嬷也十分佩服她,她们先前伺候毅王妃梳妆,毅王妃可是紧张得连眼都快不会眨了,像她这般还真没见过。 她们在想,这算不算是将门虎女,任它天崩地裂,都面不改色。 林嬷嬷叶嬷嬷早清楚齐王妃是个什么性子,也一脸淡定跟在边上伺候。 王妃礼服繁复,等到一切准备好,初芙已经被众人捯饬了近四个时辰,连午饭都错过许久,离吉时也没有多少时间。 初芙就被众人又簇围着到正院,去见父兄。 谢老夫人今儿倒是前了,但谢二老爷一家并未让到场。 初芙来到正院,见到了正抹眼泪的老人,她父亲板着一张严肃的脸,一身绯色的官服都点不亮他的神色。 她心里明白母子俩又闹不愉快了,多半还是因为二房的事。 她爹爹不让二房的人前来,这传出去了,就是兄弟二人彻底决裂,身为两个儿子的母亲自然也是伤心的。 她盈盈朝众位长辈拜下,谢英乾扶她起来。她精致的妆容,身着王妃礼服,雍容威严,叫人不逼视。 这样的女儿,在谢英乾眼中是熟悉又陌生,骄傲又难过。 他的女儿,是该一世尊荣。 「爹爹,前些天二堂哥给送了礼来,你们不在家中的时候,二堂哥一直照顾着我。女儿今儿要出嫁了,想再见一见他,再有叶家的婶婶也是为我出嫁特意留在京中这些时间,怎么今儿也没见到。」 她不喜苛刻的叔婶,甚至不喜谢梓芙,但二堂哥谢擎锦确实是关切她,碍于父母不好表现罢了。至于谢老夫人,老人年纪大了,还是哄哄吧,让她心里好过一些,也算是份孝意。 v第69章[02.1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谢英乾知道女儿是在为他考虑,再三思虑,最终还是点点头,让人去请了谢擎锦和叶夫人母女。 谢老夫人望着被忽视多年的大孙女,又是一阵垂泪,久久无言。 谢英乾嫁女,自然是引得朝臣关注,只是他回朝后独来独往,今日亦未送请贴,到将军府的客人并不多。 但有底气自发前来的宾客有内阁阁老一众,几位开朝元老国公和侯伯,嘴里都说着是陛下有命要让他嫁女儿嫁得热闹些,谢英乾也没法不让人进门。 于是,初芙出嫁,虽没有别家贵女那种宾客满堂,但却是京城权力巅峰的诸位权臣,已经是没有哪家姑娘出嫁再能越过。 很快,前来迎亲的喜乐隐约传入将军府,还在跟女儿说话的谢英乾手一紧,抓着女儿丝毫不想松手。 陆大老爷眼尖瞧见,忙去扯开他,石氏检查着初芙手腕,都被抓红一圈。免不得心疼,也责怪地看向这当爹的。 谢擎宇抿紧着唇,陆承泽就站在他边,用手捅了捅他:「表哥,你不会在紧要关头,把表妹背着跑回来吧。」 这个表情,一点也不情愿啊。 谢擎宇就冷冷看他一眼,看得他皮发紧,识趣闭上嘴巴。若是大舅子真把新娘背回来,齐王这妹夫会怎么样,娶亲恐怕要变成抢亲吧。 陆承泽对表妹嫁人只有欢喜,心想她总算能祸害别人了,不知不觉中就眯了眼笑,结果又是被谢擎宇冷冷扫一眼。 初芙原本以为自己能很平静面对出嫁,但跪下给父亲拜别的时候,眼泪还是止不住落了下来。 ——自此一别为人妇,终生难报父母恩。父女小时候相处的画面一幕幕在初芙眼前闪过,最后化作一片模糊。 跟在身边的嬷嬷们又手忙脚乱了,又劝又哄,给她补妆。 龙凤呈祥的喜帕在谢英乾抖着手中遮盖了少女的面容,薄薄的一方喜帕,仿佛就割下了他心头上最柔和一块肉,让他忍不住双眼酸涩,几度要落下泪来。 谢擎宇已来到妹妹身前,半跪在地上,等妹妹被嬷嬷们扶好上来后,稳稳背着她站起来。 来迎亲的赵晏清已进了将军府大门,脚踩在罗铺的红毯上,步履稳健。太子居然也跟着他来了一道迎亲,今日新郎为大,连他这储君都落后半步,紧随进府。 在谢家各位权贵见到太子,纷纷跪下行礼,心中有惊。他们怎么不知道太子与齐王有这样好的关系,居然还为他做势。 太子忙让众人起身,一并站到他们身边,看着弟弟朝谢英乾行了礼,面上也带了浅笑。 初芙蒙住了脸,眼前只一片红,什么都看不到,倒是听到赵晏清的声音,跟父亲简洁却又郑重地说了声:「小婿定不负初芙。」 在场的人也都听见了,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齐王一个月不见,看着又清减了些,虽是仍俊美儒雅,但前阵子说是连床也起不了。这病弱的身子,说负不负人女儿的,还真不好说。 不过众人也只是想了个头,就打住了。大喜的日子,哪能给人添霉气,都热热闹闹的起哄,跟着谢擎宇看他把新娘背上花轿。 赵晏清看着自己的王妃安安稳稳上了花轿,回身朝众人一抱拳,翻身上马,领着迎亲队伍往齐王府赶。 太子还在谢家,准备和众人一周再到齐王府去。 父母不送嫁女出门,谢英乾招呼着众人喝过酒过,独自留在了家里。本来要到齐王府去的陆大老爷折返,一手拎着酒杯,一手拎着酒壶来到他跟前一放:「我来陪你喝。」 「兄长不去齐王府了?」 「去了也是糟心,还不如在这里,我们自己喝个痛快。」 谢英乾心中感激,为他倒了酒,相干为敬。 初芙坐在喜轿里晃了一路,然后就被晕头转向扶着走流程,在礼堂中听到礼成二字,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被人扶着送进了新房,然后坐在喜床上,身边隐约看到他的身影,床一沉,他也坐了下来。 喜娘和嬷嬷们开始唱撒帐词,就有什么砸在她的凤冠上,只有一下,然后就没有了。但她耳边听到了嬷嬷们低笑的声音,她看不见,是赵晏清怕果子花生再砸到她,微微倾了身遮挡着她。 齐王殿下这般温柔,可是引得来观礼的皇家女眷羡慕不已,都眼睁睁看着他准备揭盖头。 初芙看到喜秤从盖头下挑进来,眼前终于亮了。 赵晏清正含着浅笑凝视她,眸光温柔缱绻,叫初芙心头就怦的一跳,朝他亦抿唇一笑。 芙蓉不及美人妆,新嫁娘灿如春华,皎如秋月,赵晏清眼中的一切风景都失了色,唯独她勾人心魂的一笑。 「殿下莫要再看痴了,该喝交杯酒了!」 喜娘打趣一声,闹得满房宾客哄笑,初芙难得也羞红了脸,接了酒杯与他相缠对饮。 外面还有宾客,赵晏清想痴看也不能,被太子就拉走了。屋里有太子妃与几位公主,还有一些初芙不常见的皇家宗亲女眷。 三公主终于得见她,拉着她直吐在女学的苦水,是太子妃看不下去了,把人给拖走去吃宴了。 女眷们先表明身份,恭贺一声,让她先认认脸就离开了,喜房内一下就静了下来。初芙一身繁复的礼服,行动实在不便,便先换了轻便的衣裳。 叶嬷嬷她们已经张罗好吃食,请初芙坐下先用,说赵晏清那边不到散宴怕是都脱不开身的。 不管是嫁人还是什么时候,自然是填饱肚子最大,初芙几乎被饿了一天,刚才夫妻交拜的时候腿都是软的。不是赵晏清察觉扶了她一把,她可能就要丢脸了。 等到初芙用过饭,又在屋里溜达几圈,果然外边还是热闹的动静。她索性先去沐浴,随意在屋子找了本书,就倚在床上对着烛光看。 一屋子的丫鬟嬷嬷都为两人新婚洞房紧张,她却在看书中抵不住倦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有人亲吻她,低低地唤她。她不太想睁眼,却很顺从的伸手去勾住了亲吻她的人的脖子。 赵晏清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身上带着酒气,脸颊也被酒意熏得微红。 他的王妃唤不醒,却柔柔地回应他,让他似乎醉得更厉害了。他的吻渐深,外边却是突然有敲门的声音。 这声音让他清醒些许,皱了皱眉,放开香软的初芙,往外走去。 初芙总算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见到他往外去的背影,她居然睡着了?! 赵晏清面色不虞开了门,是永湛,身后居然还一个身影。 「殿下。」 沈凌朝他单膝跪下,温温喊了声。 v第70章[02.1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赵晏清没想到这个时候,沈凌倒是来了,对永湛投来的疑惑目光中说:「你带他先安置在府里吧。」 说罢,他就要再回屋关门,永湛又喊停他:「殿下,左先生说,这酒你得喝了。」 赵晏清这么看到,永湛手里还托着杯酒。左庆之又搞什么鬼,但能让永湛送过来的,肯定是验过没有问题的,接过一仰头干了个干净。 但那酒进嘴的时候,赵晏清才发现有异,这不是纯的酒,有浓浓的血腥气。他想再吐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喉咙一动,还是咽了下去。 他死死拧着眉把酒杯丢回到永湛怀里,永湛忙道:「殿下,是掺了鹿血,左先生说,以往殿下喝鹿血过补。今晚倒是合适。」 他成亲的晚上,给他送鹿血,什么意思?! 「滚!」赵晏清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狠狠把门摔上。 初芙听到动静,趿了鞋子过来:「怎么了这是?」 赵晏清黑着脸,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算是缓和了情绪,嘴里血腥味去让他难受。 「我先去沐浴。」 正房的净房内修造有浴池,王府早就为今夜安排好人在注水的地方值守,没有吩咐,就会不断往池子注热水。 初芙见他神色不好,以为他被灌多了,一想到自己那个不是好惹的兄长,就跟着他一块儿进去。 赵晏清先漱了口,一转身就瞧见她穿着薄绸中衣站在那里。今日他们成亲,中衣也是大红的,把她裸|露在外的讥讽衬得雪一样白。 屋里烧了地龙,室内又有着热气,初芙倒也不觉着冷,就那么走上前问:「要帮忙吗?喝了多少这是。」 赵晏清看她伸在眼前的手,一把抓住,将她带到了怀里。不知是不是错觉,还是那鹿血确实是会叫男子冲动,赵晏清觉得浑身滚烫。 他抓着她的手,直接就放到腰间的玉带上:「那你帮我。」 初芙被他搂着,手又被他捉着,其实哪里能帮:「你这是要帮还是不要帮。」 分明是在耍流氓。 「要。」 他声音也哑了下去,抓着她的手,熟练的就先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又那么抓着让她解了自己的襟扣。 初芙被他掌心的滚烫温度带得心跳加速,知道他在打算什么,索性只抬头看他,任他抓着自己手宽衣解带。 他亦凝视着她,揭了喜帕后,她那动人的一笑就一直遗留在他脑海里。 衣衫渐少,他却越发觉得躁热难耐,初芙听着他在耳边渐粗的呼吸,心头也跳得极快。她并未饮酒,脸上却有火在烧,烧得她双颊嫣红。 「你自己洗!」 在他只剩下中衣的时候,她推开了他,睨了他一眼,转头就跑了净房。 她可不想在净房就被吃了,这么刺激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手心里的人溜了,赵晏清只是微微一笑,强忍着鹿血带来的作用,在浴池了泡浴后才回到屋里。 他只是将中衣披在身上,再回到床边时,初芙已缩进了鸳鸯戏水的锦被中。红红的脸露在被子外,一双杏眸仿佛落满了星辰,一错不错看着他。 「初芙……」赵晏清喊了一声,拉起被子一角,贴了上去。 他手才揽了她,就为手掌心的一片细滑悸动,有些诧异地看向她。 初芙眨了眨眼,然后缩到他怀里,手轻轻放在他烫人的胸膛上,指尖在上同轻轻打了个转。她就察觉到他身子一僵,下刻就被他按了手,压在身下。 「你轻一些。」 虽然知道接下来是什么,到还是会紧张和害怕。男人天生就是有比女人强壮的骨架,带着侵略性,他这样压着她,怎么可能会不紧张。 赵晏清喉结动了动,慢慢低头。他没有像以前一样,直接就去擒她诱人的唇,而是去含了她的耳珠。 初芙轻轻一颤,闭上眼,在他温柔地吮吻中渐渐迷失。直到胀痛到来,她才被拉回现实。 「初芙。」赵晏清在她耳边轻唤,已极尽轻柔,还是看到她双眼中盈满了水雾。 「赵晏清,这个时候不要说话,你……快些。」 初芙疼得直缩,知道他怕伤到自己,强忍着去缠了他的腰。 赵晏清哪受得住她这种主动,那一杯鹿血早在他体内掀起狂风暴雨,忍得他连眼都红了。得了她这话,便是沉身一撞。 初芙闷哼一声,眼里的水雾凝成了泪珠,被撞得滑落。 赵晏清低头吻去,再寻了她的唇,很快就极致的愉悦中沉沦。 初芙身上痛,好不容易咬牙忍过一次,想推开他,结果他又抬头凤眸沉沉望着她。她听到他低声说:「初芙,我知道的,册子上有写……」 知道什么? 初芙听得莫名,下刻居然就被他抱到怀里坐了起来,她身体里又酸又胀,猛然抬眸惊恐地看他:「等、等等!」 可是他却低头堵了她的唇,将她狠狠抵在床头。 金戈伐征,牡丹滴露。初芙软得没有一丝力气的时候,才明白他误会了什么,可此时悔也来不及了,她听到他匐在耳边说:「初芙,我还想听你哭。」 初芙只觉得天昏地暗,连哭都哭不出声了。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王爷他居心不良》卷一 作者:百媚生 02、《王爷他居心不良》卷二 作者:百媚生 03、《王爷他居心不良》卷三 作者:百媚生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