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反派的忍耐边缘反复试探》 第1章 系统说我穿书了 狠厉的风割过侧脸,呼啸而过,宁越一瞬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景象格外陌生,她仿佛穿梭于云层之间,稍许湿润的雾气沾染了她的发尖,而她的手正无意识地紧抓着身前一人的衣袖。 宁越恍惚间不自觉挪动了下脚步,一脚踏空,游离在外的神思终于急速清醒了过来,原本是好好躺在宿舍小床上的她,此时竟是踩在一柄剑上。 “啊——!!”宁越惊得尖叫一声,如抓住救命稻草般胡乱搂住身前人的腰,被吓得不轻,狗命要紧! 那人身子一僵,随后侧身一手将宁越扶住。 “小心。”低沉温和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只见他身姿挺拔,一袭月白色长衣尽贴腰身,衣缀银线暗纹,衣袖翻飞,如月下弯弓,自有风骨,青丝悉数由白色发带挽起,玉琢般侧脸,尽显少年英姿。 宁越一脸懵逼,帅哥载我坐飞的? “宿主你好,欢迎来到《仙途漫漫》书中世界,现在你正宿于宁越身上,你的任务便是探索沈淮黑化的真正原因,修补剧情,任务成功便可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宁越脑中突然出现了机械女声,短短几句话,信息量过大。 宁越此时才清晰地意识到,她,穿书了,并且穿到了一本她最近正看的小说中。《仙途漫漫》这本小说风靡一时,在网站上讨论度极高,但这本书引起讨论的原因却是男二的突然黑化。原书男二在作者笔下本是温文尔雅一名门正派的少年,这股子少年气如落叶飞花融于日光般绚烂,但在故事中期却突然黑化,成为魔修,砍天砍地,最后被男女主联手制服,永世封印。后半段突然飞跑的情节使诸多男二姐姐粉开始疯狂讨伐,要求作者讲清楚这其中原因,宁越便是其中一个。 与她同名同姓的女炮灰被男二砍下头颅,最终死无全尸,她看着拳头都捏紧了。 现在,她穿越到这本书里竟真成了这个女炮灰,并还要探究这个大反派的秘密。 她恨! 她现在无意识的、胆大妄为抓着的,不出意外,便是沈淮了。 宁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搂住这个以后砍你头的人!这扶你的手,以后就拿砍你头的刀! 她一阵心惊,霎时手心开始冒汗,僵硬地松开了抓住他腰身的手,但又怕掉下去,便悄悄揪住他的袖子。而这袖子的主人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胳膊往前伸了伸,她惊慌地睁大了眼,将袖子拽的更紧。 被嫌弃事小,摔下去才事大! 虽说现下沈淮还没黑化成魔头,但她既然代替原主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那必须得想尽办法活下去,抱住沈淮大腿,至少要改变最后被沈魔头砍头的结局。 她一阵头脑风暴,现在的时间线应该是在已经与主角团汇合并且一路北下的过程了。沈淮载她御剑而行,当是与男女主汇合于北邙镇了。 原主宁越出自小门小派,本来名不见经传,路上偶遇主角团而有些戏份,因喜欢男主沐风诚,四处给女主沈见霜设绊子,最后往往砸了自己的脚,还做了男女主感情线的推动者。 一路沉默,宁越其实是忍着一股晕机的劲儿,刚睁眼就御剑而飞,这任谁都不好受,沈淮专心御剑,并无他话。更尴尬的是,原主和沈淮在这一路上的交情也并不咋地,原主满心满眼都是沐风诚,甚至都没怎么正眼看过沈淮,而因为她私底下小动作颇多,沈淮对她也并无好脸色。 刚才沈淮那慢半拍的扶她一下,多半也就是做个样子。 所以宁越张嘴又闭嘴,硬是没想出要怎么跟这剧情线搭上。 迎风吹了半个时辰,终于落地了。 宁越打着摆子的腿终于站直,擦了擦被风吹出的生理性眼泪,憋了半天轻轻拍了拍沈淮的背,“你们这御剑飞行不要驾照吗这么虎。” 第2章 赶上剧情 沈淮侧身看向她,到达目的地已是黄昏,眼前这人抬头睁着湿漉漉的杏眸与他对视,细碎夕阳都融于这双眼,脸颊被劲风吹出红晕,眼角还有未擦净的泪花,鹅黄色的长裙此时有些许凌乱,说着他听不太懂的话。 她与以往似乎不太一样。 他不动声色,运气将灵剑利落地收于手中,归鞘握住,少年纯白的发带随风而动。沈淮斜睨了宁越一眼,脸上端是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轻飘飘落下一句,“师姐还在等我们”,抬脚便向眼前的客栈走去,任谁都未看见,他转身那眼中一闪而过的嫌恶。 步伐略快,丝毫未顾及身后人跌跌撞撞想要跟上的脚步,在旁人看来,仿佛只是少年稚气未脱的劣性玩笑。 宁越知道他才不是,沈淮人前端的是个风光霁月的仙门弟子,人后却是个心思深沉的魔头。 哪家仙门道长最后黑化砍人头的!她磨着后槽牙恨恨地琢磨着。 一路碎步小跑,宁越终于是跟着沈淮到了客房,而她也想起了这段尴尬的情节。 这次落脚北邙镇,也是原主用着坏心思,操绿茶人设给女主下毒。好巧不巧,魔族在路上嗅着了这群修者的气息,而对主角团发起了进攻。主角团武力值还是不弱的,那些魔族小喽啰奈何不了他们,但随后女主毒发,男女主不疑有他,皆是认为魔族下了毒手。男二带着原主去寻解药带给女主,此毒虽要不了人性命,但会日日发作,使人病痛难耐,而男主衣不解带照料女主,两人的感情逐渐加深。 宁越一入房中,便看到床榻旁,一俊朗男子正扶起床上那病弱女子,美人卧榻,正是我见犹怜,而男子星眉剑目,一身凌然正气,此时眼中柔情千种,远远看去宛如一幅画。 想必是男女主没错了。 她掐了掐大腿,痛觉涌上来,刺激她那还未干的眼眶再次湿润。宁越加急几步跑到床榻前,握住美人的纤纤玉手,“见霜,你还好吗?我和沈淮一路紧赶慢赶,把药带来了,生怕你多受一天苦。” 泪水欲坠不坠,言语中的担忧仿佛要漫出来,情真意切。 再怎样,先赶紧刷好感度再说。 沈见霜微睁的双眸满是感激之情,提手擦去宁越眼眶中的泪,“辛苦了,你……” “师姐,药来了。”沈淮一步上前打断了这姊妹情深的戏码,从囊中掏出了一个黑色小匣子,打开后便能看到中间置着一粒黑色药丸。 少年浅浅的笑意荡在唇边,一缕青丝从肩头垂下,双瞳宛如呈着星子。 “越姐姐十分辛劳,不若早些歇息。”他垂眸看向宁越,盈盈笑语却不留痕迹地隔开了她与沈见霜的距离。 一声越姐姐,喊得宁越鸡皮疙瘩都起了。 沈淮,阴阳怪气第一名。 这时候被晾在一旁的原男主终于是吱了声,沐风诚一手扶上沈见霜的雪肩,一手接过小黑匣子,“宁越姑娘和阿淮去收拾歇息吧,让我来照顾见霜服药,你们无需担心。” 话毕,两人相视一笑,沈见霜原本因病而苍白的脸颊泛出一丝红,而沐风诚的神色也温柔的一塌糊涂。 恋爱的酸臭味将宁越包围。 她火速起了身,一脸严肃道:“嗯,既然如此就交给沐大哥了。”边说边往房门口走,还给杵在一边不知在想什么的的沈淮使了个眼色。 给他们二人世界懂不懂,男女感情线坚不可摧! 沈淮对上了她的目光,却只眉头轻皱,似是并未解其意,宁越咬了咬牙,斗胆扯着他的衣角,带他出了房门。 第3章 入梦 沈淮不知怎的,竟乖顺地跟着出来。 出了房门,宁越便松了手,将手负在身后,娇俏的眉眼带着得意的神色,“你看,就该他们两人待着多好。” 活脱脱像个骄傲的猫,竖起了耳朵,一幅求夸的模样。 沈淮的唇角翘起弧度,忽地凑近了她的脸,手不经意搭在宁越身后的栏杆上,指尖轻敲,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在宁越的心跳上。 “哦?越姐姐以前不是很不喜我师姐与沐大哥如此亲密吗?”少年低声轻语,白色发带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一旁,更衬的他肤白胜雪,这男子竟是比女子更貌美,如蛊惑人心的仙。 成功看到眼前少女不自觉红了脸颊后,仿佛恶作剧得逞一般,脸上的弧度更弯了些。 少女被捉弄的有些恼羞成怒,往后退了一步,贴紧了木栏杆,手抬起挡住了沈淮再进一步的趋势,小声道:“我现在想通了,沐大哥与见霜更为相配……” “而且,我这一路上自个儿琢磨着,我对沐大哥多半是崇拜之情作祟。”宁越眼神飘忽不定,手指不自觉抠着裙边,揉皱成一片的鹅黄色布料,蔫了吧唧,就像她现在的心,拧成一团。说到后头,声音愈来愈低,“其实我看你也挺不错的……” 她背后硬生生出了一层薄汗,脑子疯狂转动,救命啊,谁来教她怎么应付这魔头! 沈淮的眉头微挑,不知有没有听到宁越最后那半句,收回了锁人于方寸之间的手臂,“越姐姐能想通再好不过了,早些歇息吧。”说完,抬脚便入了隔壁一间房,关门,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动作之快,好像生怕晚一步便沾染上什么脏东西。 关门那一霎,沈淮原本柔和的面庞变得淡漠,一丝几不可见的戾气闪过。 这女人,越来越怪了。 宁越缓慢吐出一口气,随后一个转身,逃也似地进了另一个厢房。这速度,若有旁人在场,怕也只捉得住她飘进去的黄色残影。 “喂!你们系统这么不负责的吗!告诉我任务就变哑巴了吗!”她从沈淮那儿受得气一股脑发泄给了系统,委屈巴巴地控诉做事不地道的系统。 脑海中响起了毫无感情的声音,“宿主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随着主角们一起参与剧情走向,如果有关任务方向,我会向你提示。” 宁越苦着脸趴在桌上,眉头皱出了一个“川”,有气无力地说:“我纯萌新啊你们就这么撒手不管……” 系统:“……” 之后任宁越如何询问敲打,系统都无他话,翻来覆去就那一句会提醒。气得她晚上硬是叫店小二送上了一大盆子饭,吃的肚皮圆滚,最后洗了澡倒头便睡。 …… 云中青山屹立,层层雾气笼罩,万里不见日光,似阴似暗,仔细看去,空中竟是悬有一块巨大浮石,浮石之上红光闪烁 宁越脚踩浮石,面前是一位稚童被粗如成人小臂的精铁锁链捆住,红光便是从锁链上发出的,可见这是个不凡的法器。他跪坐在地上,垂着头,任由发丝将脸完全遮住,毫无声响。 她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一步一步,缓缓靠近,天地寂静,只余她的脚步声在这片地方,传出去而又渐渐消散。她蹲下,轻轻抚上稚童的侧脸,他的发丝在她指尖穿梭。 “痛吗?”她垂眸,盯着稚童头顶的发旋,轻声问道。她的手察觉到稚童此时身体一僵,随后抬起了头,宁越与他对上了视线。 第4章 新手福利 那是一双有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眼睛,双瞳眼里的情绪一片空白,只留下茫然和无措,仿佛不沾染世俗的明镜,倒映出她的轮廓。他并未回答,又异常乖顺,但从轻颤的睫毛窥见此时他些许的不安。 她的指尖拂过他的脸庞,留下淡淡的划痕,挑起这孩子的下巴,“乖一点,你要为我所用,这样就能给你的娘亲报仇。” 稚童原本空洞的眼瞳出现了波澜,死寂一片的漆黑被点亮。 “师尊……真的吗?” “真的,我怎么会骗你?”女人笑出声,用最蛊人的语气许下承诺。 稚童的脸上绽出一抹笑,是此间最灼眼的光。 …… 宁越睁开眼,盯着日光中漂浮的尘埃,令人目眩。 她久久没反应过来现在究竟是梦还是现实,梦做得太逼真,她的手心好像都残留着那稚童的温度。 她坐了起来,环视一周,厢房还是睡前的样子,她松了口气。 此时脑中又传来熟悉的机械女声,“影像提示,完毕。” 这梦多半是系统给的新手福利,初来乍到总得给点引导才好给它办事儿。这小孩儿应该就是沈淮没错了,但她好像是通过那个“师尊”的角度看到的。 原文中写道,沈淮的师尊应当是沈见霜的母亲,即是仙门大派——“冷仙宗”的掌门,沈徽。幼时的沈淮家遭魔族屠杀,全家只剩沈淮存活了下来,沈徽将他救下,带回冷仙宗,拜在她门下收为弟子,取名沈淮,从小教导。 而梦里所说,“为她所用,为娘亲报仇”,到底是怎么报仇,为沈徽所用又是怎么回事,这些宁越依然是一头雾水,毕竟原文中对沈淮的背景一笔带过。 “小时候就这么好看,真是见了鬼。”宁越低头小声嘀咕着,但不自觉攥紧了掌心。 好看的小孩儿,又可怜又可惜。 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便起身去洗漱。随后,她想了想,出门敲响了隔壁沈见霜的门。只听不过一会儿,房里传来应答声,便推门而入。 哎,原主造的孽,她来擦屁股,心里还怪愧疚的。 宁越进行了一番表情管理,挂着满脸忧虑,来到床边。沈见霜此时气色好了不少,原本苍白的脸庞已经有了红晕,眉眼都看上去柔顺了许多。 “见霜现在身体可好些了?这药应当是能缓不少你的毒。”宁越坐在床旁,仔仔细细看了看沈见霜的模样,放下了心。 沈见霜微微一笑,坐直了身子,“别担心,毒已除完,我现在有些气力了,歇息一天明日便可继续上路。” 宁越倒吸一口冷气,嘶,差点忘了主角团的任务了。沈徽掌门遭魔族毒手,身患炙火之毒,主角团前往极北之地为沈徽采千年雪莲治病。原文所写这一路上,也是相当艰险,被魔族百般阻挠,采到雪莲后回去便是到达剧情高潮,斩魔大会的召开。此时男配沈淮便会掉入魔渊,成为真正的大反派开始兴风作浪。 宁越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打了个冷战,仿佛那把砍头刀已经架在脖子上,生命倒计时开始。 “阿越?你怎么了?”沈见霜向她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宁越扯了扯嘴角,岔开话题,“没事,吃早饭了吗?我倒是饿了,不如我端来与你一同吃。” 沈见霜点了点头,“正好风诚稍后就来,你去把阿淮叫上,一起来用早饭吧。” 宁越愣了愣,本来是对大魔头怕上加怕,但做了一晚的梦后却是对他心情有些复杂,还是应下了。 第5章 共进早饭 宁越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想着以什么方式做开场白才能让大佬觉得还能入耳,正准备抬手敲上沈淮的房门,猝不及防,门开了。 屈起的指节正正叩在那人的胸口。 场面寂静了三秒,但仿佛过了三万年。宁越飞速撤了动作,将手背在身后,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哈哈,刚想叫你一起来吃早饭,你说是不是很巧。” 梦里他小时候那么可怜见儿的,现在该怎么怕他还是怎么怕他,要命啊。 沈淮掸了掸胸前衣料上看不见的灰尘,也隐去心头的一丝酥痒。垂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是巧得很,我也刚准备去。” 少年换了一身白色长衫,衣摆处绘了几处墨竹,君子如风,不染浮尘,仿佛不似人间物。而此时人前如春风般和煦的脸,现在竟是在漫不经心的笑中藏着几丝阴霾,纤长的睫毛盖住了眼中神色。 不谈这人脾气咋样,光看脸真是能荣登她心动选手榜首。 宁越禁不住叹道。 宁越边跟在人身旁走着,边悄悄斜眼观察,试探开口:“是客栈床板太硬没睡好吗?” 沈淮揉了揉太阳穴,面无表情道:“宁姑娘说笑了,”他顿了顿,又说,“只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梦里的痛楚和恨意,都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宁越听出了他话语中的不快,联想到昨晚的梦多半是系统牵连到人物,让他回想起不好的事儿,便闭上了嘴,不触这霉头。 两三句话间,他们便来到了沈见霜房门口。房门开着,正对门的桌上已摆上了诱人的菜品和米粥,宁越美不滋儿地越过沈淮窜了进去,轻快的步伐载着对美食的渴望。 啥事儿都不能耽误吃饭! 少女的衣袂轻擦过沈淮的手背,他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初春枝丫上歇脚的鸟儿。 稚嫩且脆弱。 沐风诚将沈见霜从床上扶起,给她披了件外套,便引着往桌旁走来。一身劲装的男人照顾起人来却是这般小心细致,见他们来了,点了点头,“来吧,吃早饭。” 宁越摆放着碗筷,抬眼看了看沐风诚这幅铁汉柔情的模样,笑道:“沐大哥对见霜真好。”沐风诚看着沈见霜轻声回道,“见霜值得。” 沈见霜羞红了脸,“阿越以后也能遇到对你这般好的男子。” 能活着就不错了。宁越在心里嘀咕着,顺手便把最后一碗米粥递给了沈淮,对上了他意味不明的眼神,不自觉缩了缩脖子,随后又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 沈淮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突然觉得她越来越有趣了。 他不理会宁越,挂上温柔的浅笑,询问了下沈见霜的身体情况,随后又商讨了下明日的行程。宁越细细听了听,与她所记得的剧情线没什么出入,要是不出意外,下一个落脚点便又有魔族出来搞事情。 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如好好吃顿饭。 不愧是名门大派教出来的,这三人吃起来相当雅观,慢条斯理,轻声咀嚼,让宁越也不自觉放轻了动作。 这导致她在厨房偷吃包子的时候被沈淮撞了个正着。 天可怜见,她真的没吃饱,刚才跟其他那三斯文人吃饭,她简直不敢多吃,甚至连下筷子都十分谨慎。 宁越嘴里含了半口包子,愣了半晌,伸出满是油的爪子弱弱地打了个招呼,“嗨……”嘴里满满的吃食,说话间差点没被包子馅给噎住,她立马拿起旁边的茶水灌了下去,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沈淮眉头狠狠地跳了一跳,“宁姑娘是没吃饱吗?”这女人以前吃饭都吃半碗就擦擦嘴角说自己饱了,今儿不光吃了一整碗还来厨房开小灶。 初春的小鸟儿前脚弱小可怜又无助,后脚生吞了整条虫。 宁越捏着手里半个包子,尴尬地笑了笑,“是有点。” 第6章 窥探秘密 沈淮望了眼窗外,又侧身看着宁越,日光透过窗子投在少女的身上,她眼底漾着浅浅暖色,是那样鲜活明艳,晃得他有些刺眼。而他逆着光,整个房子是亮的,只有自己是暗色,他的眼瞳里浓重的墨色,深不见底,“宁姑娘吃完了就请回吧,厨房烟火味儿太重。” 少女歪了歪头,未有动作,只是缓缓问了句,“沈公子也没吃饱饭吗?” 她脑后的杏色发带由风摆动,竟是有些俏皮的味道。 饭桶,是沈淮对她的定义。 沈淮扯了扯嘴角,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他垂下眼,对上了宁越的视线,“我来找些东西。”他的手抓上少女的胳膊,半是强硬的将她拉了起来,单手使了些力,把她推出门外。 砰的一声,门在她鼻尖前几指的距离合上,灰尘扬起,扑了她满脸,手中的包子还落在了地上。 宁越被呛得咳嗽了几声,看了看厨房四周,又悄悄摸到后窗底下。 要不是系统刚才在脑海中滴滴作响提示有任务进展,她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顶风作案。沈淮偷摸起来绝不是干什么好事儿,一个不小心就是杀人灭口。 好在原身虽说是修仙届底层选手,但基本的法术还是会一些,宁越便也使用的比较熟练。她捏了个障目诀躲在后窗旁,屏息凝神,眼睛死死盯着屋中的沈淮。 只见沈淮站在厨房中央,抬手指尖蓝光一闪,凭空便多出来了个黑衣人。黑衣人不仅身着黑袍裹满全身,连脸都是一团黑雾,看不清五官。 他似乎非常嚣张,没有一丝想要遮掩身上气息的意思,但凡是修仙人士都能看出他是个魔修无疑 宁越手心有些冒汗,大反派这也太拽了,在主角团眼皮子底下勾结魔修。她严重怀疑,之前魔修们跑来挑衅主角团的事儿跟他都有些牵连。 突然沈淮转了转身,瞥向宁越所在的方向,冷冷的目光犹如一柄剑刺向她。宁越心头猛跳一下,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她心虚的厉害,要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这谁敢在大佬眼前作妖啊。 短短几秒钟,沈淮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黑衣人。但宁越只能看到他嘴唇张合,听不见任何声音,看来是使了个隔音诀。 沈淮警惕心太重,宁越有些头疼,任务开展起来相当困难。 她别无他法,还是得硬着头皮偷窥下去,从嘴型来揣测到底说了些什么悄悄话。 黑衣人似乎是与他说了些什么话,沈淮面色阴沉的能拧出水,但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又笑了起来,又好似人前那风光霁月的少年。 疯了吧沈淮,宁越在心里头啧啧了两声。 这两人聊了一个来回,眨眼间黑衣人便消失了。折腾了半天,还是没看出什么门道,唇语0级选手宁越宣告失败。 她缓缓挪动步子,顶着满头汗,捏起衣角便转身离开作案现场,她怕再多呆一会儿小命不保。一个转身,却没看到厨房中沈淮的目光随她的离开逐渐变冷。 宁越小心翼翼地边走着边在脑海里使劲儿呼叫系统,“我这算不算完成任务?” “宿主已完成任务10%,请再接再厉,下次如有任务进展推动,我会继续提醒宿主。” 宁越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好歹是完成了一部分任务进度,虽说完美百分百只完成了百分之十,但成功第一步还是踏出来了。 她心不在焉地走到大堂,她想不通沈淮为何会与魔修有所牵连 这么走着,一不留神竟是撞入一个男子怀中。宁越赶忙退后一步,想抬头致歉,才发现是撞到了沐风诚。 第7章 打掩护 修罗场可真是永不停歇持续上演。 她在心里暗骂道,暗自祷告这场面别被女主看到,不然误会可大了。宁越离沐风诚更远一步,满是歉意道:“沐大哥,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注意。” 男子刀削般的侧脸此时却绷得紧紧的,眉心蹙起,目光死死盯住厨房方向,声如冰石,“我察觉厨房有魔修的气息。” 宁越面上不动声色,疑惑地说道:“我刚才正从厨房那儿来,并未察觉到有什么魔修,沐大哥是不是太敏感了?” 原文中并没有提到男主在客栈发现魔修这一事,现在的她完全是凭本能行事。宁越虽然不知道沈淮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但她必须得让剧情按照原来的发展走下去。 唯一的办法,那可能只有同流合污一起糊弄了。宁越从小到大就不是什么三好学生典型人物,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糊弄人已经不是困难。 北影不招她简直是损失! 沐风诚并未回答她的话,他本就是同龄人中少见的高手,只相信自己的直觉。灵剑随心而动,从他掌中凝成实体,利剑出鞘半寸,华光流转剑身,一看便有不俗灵威。宁越暗自替沈淮捏了把汗,也不知道大佬搞完事儿了没。 赶紧的呀再慢一步老窝都给人端了! 宁越脚尖一转,悄悄挪了一步,挡在沐风诚面前,甚至踮起脚还想遮住一部分他的视线。一边暗自使劲儿一边天真无邪地笑道:“若是真有魔修,我只怕都不能全身而退了。” 正是一幅涉世未深,仍不知妖魔凶险的少女模样。 沐风诚捏了捏手中长剑,正想开口,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越姐姐。”沈淮从拐角缓缓走出,微挑的眼角满是温柔的笑意,低沉的声音唤出这三个字,仿佛在他齿边缠绵。 宁越:求你了哥,我鸡皮疙瘩冒的都要做手术切除了! 沈淮虽嘴上喊着宁越为姐姐,实则与她同岁。而少年的生长总是如雨后春笋一般,在某个时间就突然开始拔高蹿个儿,他站在宁越身旁,投下的阴影将她包围。 少年靠的极近,好似与宁越十分亲密,身上常年伴有的清香幽幽环绕。 少女悄悄红了脸,她怪不好意思的,沈淮这样的帅哥,颜狗真有点招架不住。 沈淮垂着眼,将她的表情变化皆收入眼底,心中竟是难得闪过一丝愉悦的情绪。 好想将这鸟儿盘于手中,一悲一喜,都由自己掌控,痛苦和施与,都为他所赠。 这是他此前从未有过的执念,但也仅仅一瞬。 沈淮对上沐风诚探究的视线,面色不改,目光坦荡,“方才越姐姐说没吃饱,我与她在厨房寻些吃食。我的确察觉到魔修的气息,但越姐姐走后,我搜寻一圈都未见有魔修,我猜想多半是见不好下手便逃了。” 建议保送北影,他不入学谁入学!宁越在心底疯狂鼓掌,这演技属实一流。 沐风诚凝神细察了一番,最终点了点头,“魔修气息的确弱了许多,”话锋一转,又到宁越身上,“宁姑娘还是要多加小心,若是单独对上此类妖魔,怕是凶多吉少。” 宁越尴尬地应下,生活不易,菜鸡叹气。 沐风诚见并无危险,便将灵剑隐去,转身回房。沈淮站在原地,并无动作,而宁越不知道这个阴阳怪气的人要出什么后招,便想跟在沐风诚身后加紧步伐一起上楼。 刚提步要走,沈淮将手搭上她的肩,按下她的动作,使得宁越只得乖乖站在原地,“沈公子有什么事吗?” 沈淮看着眼前人,不过刚及他肩的身高,半仰着头对上他的视线,面上强装镇定,但掩饰不了眼神中的惧意。 她在怕他。 第8章 启程 这个想法有些取悦到沈淮,他低下头,薄唇靠近宁越的耳旁,青丝滑落,与少女的发梢交错,缱绻暧昧。 “越姐姐,好奇心害死猫。”沈淮轻声说道,带着威胁的意味。 但宁越的反应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少女侧过脸,一点都无被恐吓的惊慌,眼中的惧意也消散的一干二净,“沈公子,我替你打了掩护,你不该感激我吗?” 不仅不慌,甚至还讨价还价打起了商量。 沈淮果然是发现了她,但宁越很清楚自己的处境,现下沈淮不会在主角团眼皮子底下对她动手,只有让他知道自己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才能取得他更多的信任。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沈淮能看见宁越的眼眸清澈的映出他的身影,红唇微翘,气息交缠。 无知无畏的鸟儿还想从他手中啄食吃。 沈淮不知道宁越到底是图谋什么而站在他的这一边,他只知道这样稚嫩弱小的鸟儿只需收紧掌心,就能任由她在手中死去。 他已然一脚地狱一脚人间,不介意将她一起拽下。 但他此时觉得宁越还算有趣,不自觉弯了弯唇角,“哦?那不知道你承不承得起我的感激。” “你只需知道我对你并无恶意便好。”宁越挣开沈淮的桎梏,急退几步,快速上楼回房。沈淮在原地,神情晦暗不明。 少女关上房门便泄了力,靠着门滑坐在地板,抚上胸口,平息急促的心跳。但凡沈淮再近一点,那多半就能听到她心跳得有多厉害。 刚才的行为,全靠宁越鼓着一口气,大着胆子虎口拔牙。但她知道,就算如此剖白,沈淮对她的信任也远远不够。 她头又开始疼了,这任务太难了,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主角团便收拾东西,准备动身继续前往目的地。修仙人士出行全靠御剑,这一点与现实世界相比真是方便太多。 宁越今天穿了一袭红衣,金线勾勒衣边,腰间绣了几条锦鲤,跃然于上。她还早早起床梳了个双丫髻,璎珞簪花饰于两旁,惹眼且娇俏。 沈见霜抚了抚她的发簪,夸赞道:“阿越今天真好看。” 少女在红衣的映衬下更加俏丽,轻扬的裙摆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一双杏眸弯成月牙,笑声清脆,“见霜也好看!” 沈淮出了客栈便见到这一场面,他眸色暗了暗,隐去眼底的阴郁,走上前去,“越姐姐今天怎么穿的像个年画娃娃?” 宁越垮下了脸,论想打人但又怂的不敢打是什么体验。 她给沈淮甩了个白眼,“你懂什么,”随后又气鼓鼓地抓紧了包袱,“快走快走!” 沈淮却觉得格外愉快,这样在阳光下肆意张扬的少女,总让他有些想破坏的欲望。 沐风诚早已准备好,候在一旁,听到这话,便凝出灵剑,悬于脚边,“时候不早,我们出发吧。” 宁越眼睛滴溜一转,拉上沈见霜的手,撒着娇,“见霜,你御剑载我吧。” 沈见霜为难地看了看她,耳尖泛红,凑到宁越耳旁小声说道:“阿越,我想与风诚一起……” 宁越在看原书的时候十分欣赏女主这个坦荡示爱又不失矜持的个性,翻来覆去夸了好几遍,现在轮到这事儿在眼前发生,她只想骂上一句,重色轻友啊你! 你知不知道你的师弟会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宁越气不过,要不是原身不争气,至今没学会御剑术,她也不会到这地步。 她哼哼了两声,只得回头不情不愿地走到沈淮跟前,“那麻烦沈公子载我一程了。” 沈淮竟是极配合的应下,这温和的模样与昨日判若两人。宁越心中冷笑,论演戏还是比不过沈淮。 第9章 被掳 因为有第一次的经验,宁越很快掌握了平衡。沈淮刚捏诀起步,突然剑身一阵摇晃,吓得宁越赶忙抓紧身前人的衣衫,“怎么了这是!” 沈淮背对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故作疑惑地开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姐姐是不是这几天重了,我的剑有些承不住。”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四周人听见。 红晕迅速爬上宁越的双颊,对上沐风诚和沈见霜思索的目光,更让她脸上的红色止不住地蔓延。她爆发出一声怒吼:“你胡说!” 中气十足,咬牙切齿。 沈淮眼中笑意更浓,“那只能让我的剑受累些了。”话毕,捏着诀御剑一路向北驶去。沈见霜与沐风诚仿佛看到小孩儿玩闹似的,对视一眼,摇头笑了笑,也一同飞去。 宁越气得许久都没与他说话,坚持了半路,最后困得熬不住,抓着沈淮的衣袖,胡乱开了个话头,“喂,沈淮你,平时有什么喜好?” 少女的唇靠近沈淮的耳畔,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吐息,幽香扑面,让他的半边脸都有些泛着热气。 沈淮素来不喜与人亲近,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将她推开。 他静默着,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答,以至于宁越以为他没听到还想再说一遍时,他低声回道:“练功。” 少年从不知喜好为何物,在他还未知道真相前,他练功来博得师尊的欢心;在他知道真相后,他练功只为复仇。 他从不停歇,他只活在罪恶与恨意之中。这样的深渊,是活在阳光下的人从不懂得的阴暗。 宁越看着他的背影,并未察觉出少年的阴沉。她困得不自觉将头靠在沈淮的肩上,半眯着眼,轻笑了一声,“太无趣了沈淮,若是以后有机会,我定要带你玩些有意思的。面人儿,纸鸢,棍子糖,都比练功有意思。” 她的声音轻的仿佛稍不注意便要被风吹散,沈淮却觉得每个字都在他耳边围绕。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这过于普通的乐子在她说来,似乎让他有了些许期待。但随即,又重新凝上冰冷的神色,沈淮知道自己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平凡人的趣味。 背负了太多,让他也失去了太多。 宁越强撑着让自己不在剑上困得倒过去,夜幕将要降临之时,他们终于落地来到了北都城,宁越也稍微清醒了一些。 这是最北的一个城,名为北都城,也是他们能在客栈落脚的最后一个地方,之后的日子多半要荒野求生了。 宁越心里苦,但宁越不能说。 一伙四人在大堂用完饭后,宁越迷迷糊糊地打了个招呼就迫不及待奔向楼上的厢房,早上起的太早,路程太远,困得她不省人事。 走得太快,却漏掉了从角落投在她身上的阴暗眼神。 宁越回了房倒头就睡,此时夜幕渐深,月挂中天,屋外华灯点点,无人看见屋檐上一道黑影闪过。黑影从未关严的窗户无声无息地钻进了宁越屋内,而少女睡得正欢,丝毫没有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黑影将一块布捂上宁越的口鼻,她半眯着眼挣扎了一下,等意识到不对时却已然控制不住失去了意识。 最后一秒,她只来得及蹦了一句话,“卧槽……” 第10章 花魁(1) 宁越清醒后刚睁眼便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东西都成了重影,而手脚都好像被绳索牢牢捆住,连一点动弹的余地都没有。 她心底一沉,果然还是猝不及防进入魔族搞事阶段,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个开展也太粗暴了。 宁越听见遥遥地传来高声笑语和钟鼓之声,但好似蒙了层纱,听不真切。她借着窗外投来的月光看了看四周,屋内装饰精致,帷幔环绕,烛台高低错落,未将烛火点上便已有缠绵之感。再低头一看,她正坐在红席软被上,身上换了一条红色长裙,身披薄纱,半露酥.胸,处处勾人。 宁越在脑海中敲了敲系统,“现在是怎么回事?” “宿主请勿惊慌,正常剧情走向。” 她试着运转周身修为,却发现灵脉滞涩,多半是被人下药动了手脚。长叹一口气,她索性闭上了眼,回想书中这一阶段的情节。 原书里写道,魔族从主角团一开始入住北都城便察觉到了他们的踪迹,掳走了最菜的宁越。主角团为了救回这个拖油瓶,一步一步寻了过来,最后发现这花楼就是魔族捞钱的黑作坊。他们以女子的精血炼制媚香,引诱嫖.客,赚取这些色鬼的钱,直至把他们榨干。 主角团把黑作坊捣了,却晚了一步去救宁越,她被人羞辱,性格越发扭曲,甚至在极北之地差点将沈淮害死。 宁越睁开双眸,低垂着眼睫,神情复杂。 她开始有些理解这个偏执而疯狂的女配了,即使是知道接下来剧情的她都十分不安,更别说不知所措的原主。在心上人面前的难以启齿,在无边无际黑夜里的噩梦,都能将她的心撕成碎片。 吱呀一声,门被人轻轻推开,打断了宁越的思绪。 门外踏入的皂靴踩碎一地月光,动作不疾不徐,反手将门关上。一刹那变得清晰的热闹再次模糊,连空气都变得凝滞,好似被人掐灭了这房中最后一丝人间烟火气。 宁越凝视着来人,手紧紧抓住身下的缎面,面上不显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是沈淮,她竟是没想到他已经狠到这地步。怪不得原主最后拼死都要害死他,怪不得。 沈淮侧身看向她,宁越甚至能感受到他冰冷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让她的心一下一下跳的更快。 小说里的对视与心跳加速都是满满的爱意,而她是紧张得肾上腺素激增。 “根据情景赠送新手礼包——除滞散,请问宿主现在要使用吗?”脑海中的机械女声突然响起,明明不含一丝感情,但说的话差点让宁越泪洒当场。 但她定了定神,目光未变,“先不用。” 眼前的少年手掌慢慢翻转,只见烛台一瞬间跃起了烛焰,将房中照得通亮。宁越被刺激的眯起了眼睛,待适应后睁眼,沈淮已走到她床边。 鬼吗你,走个路都没声儿,至少让我心态平和好上路吧,懂不懂什么叫人文关怀! 少年被红烛映的平添几分妖冶,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突兀,好似画中人。 “是不是没想到是我?”沈淮看着她,如强者俯视蝼蚁。 少年修长的身姿投下一道阴影,宁越费劲儿地抬起头,心里暗骂有事没事干嘛长得这么高,面上却是绽开了欣喜的笑容,眸中点点烛光,“你是来救我的吗?” 在聪明人面前,不能自作聪明,装傻充愣反而能让他放松警惕。 第11章 花魁(2) 少女的曲线在红衣的包裹下若隐若现,露出的部分肤白胜雪,让人看着不敢玷污分毫,纯而不欲,艳而不妖。 沈淮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 他伸出手用两指捏住了宁越的下巴,俯下身轻声道:“是啊,救你出苦海的。” 沈淮暗自探测宁越的灵力运转情况,如他所安排的那样,现在的她灵力凝滞,已不过是个凡人之躯。 他弯了弯唇角,眼前这人已然是他掌中之物。 不知道是不是身后的红烛柔化了沈淮的棱角,还是凑近的俊脸让宁越晃了心神,她总觉得现在的他竟是格外温柔。 宁越被迫扬起头,敛起没心没肺的笑容,只定定地看着沈淮的双眼,一字一句回道:“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沈淮静默了半晌,不自觉加重手中的力道,宁越疼得蹙起眉却一声不吭地与之对视。 她决定收回之前觉得他温柔那句话,好疼但她好怂。 沈淮突然收回了手,看着少女下巴上的红印觉得有些扎眼。他周身灵气运转,又使出了那时在厨房所用的招式,指尖蓝光一闪,房中如那时一般多出了一个黑衣人。 只是这个黑衣人与之前有所不同,他的脸没有被黑雾包裹。宁越这才认出,这人便是他们落脚客栈的那个掌柜。 原来这个北都城早已布满魔修的爪牙,花楼只不过是个其中之一罢了。 那魔修看着宁越歪嘴邪笑,“还是沈公子主意大,像宁姑娘这种模样来做花魁,今晚必定被那些老男人抢破了头。” 边说着边色眯眯的上下打量,宁越被这油腻的眼神恶心的感觉能三天吃不下饭。 不知怎么,男人对宁越露骨的目光让沈淮觉得格外刺眼。 他很不高兴。 沈淮脚步微挪,挡住了魔修的视线,面沉如水,“我布下这局是借你之手来杀了她,莫要搞这勾当脏了我的眼。” 杀了她,宁越默念了一遍这句话,果然,当初她窥视沈淮在厨房与魔修会面时,他讲过这句话。 当时的场景与现在重合,一句“杀了她”如惊雷在耳。 宁越只以为这次沈淮会让魔修来羞辱她,但没想到竟是打算直接斩草除根,这与原书剧情出现了差异。 当下不容许她再做犹豫,她在脑海中狂敲系统,“除滞散给我就现在!” 随着脑中“叮咚”一声,她凝滞的灵力流转通畅。宁越不动声色,手中捏诀将绳索松结,但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纵使沈淮再高深的修为,都想不到宁越是如何重新运转修为的。 与此同时,魔修满面戾气,还在同沈淮讲着条件,“莫不是沈公子还对此女心存怜惜?她终归是死路一条,何不让我也拿点好处,毕竟我们今后的交易还长远得很,”男人讥讽地嗤笑一声,“你也不是什么善人,现在发什么慈悲?” 沈淮轻挑眉头,忽地绽出一抹笑,俊美异常但足够让人脊骨发凉。他缓缓踱步,身上的灵威却一步胜一步的加重,压的宁越喘不过气,更莫论离得更近的魔修了。 “你的好处,自然少不了。” 男人如同蠕虫一般在地上爬行扭曲,喘气如牛,惊慌求饶:“沈公子手下留情!” 沈淮行事低调但从不掩饰实力,身为仙门大派冷仙宗掌门的亲传弟子,天赋极高,再加上后天钻研,修为远超同龄人之上,与沐风诚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碾死这种蛆虫,不过是弹指之间。 第12章 花魁(3) 如重石般压在身上的灵威消失了,沈淮好像什么都未发生一样,将男人从地上拎起,轻描淡写抛下一句,“杀了她,就现在。” 沈淮有种莫名的预感,这女人会在他心里掀起波澜。她宛如柔软而又坚韧的藤蔓,缠上他,在他的心头悄悄蔓延着。 他从不可能为任何人改变,虚情假意的谎言在他面前皆如可笑的薄纸,一戳即破。而她,他亦不相信是其中意外,所以弃之如履,杀而后快。 宁越刚喘一口气,一听这话,急了,“诶你们有没有问过当事人的意见!?” 沈淮你的心切开真是黑的。 她努力拖延着时间,等待沐风诚和沈见霜的到来,“你们总得让我留点遗言对吧,虽说我是小门小派来的,但好歹是宠着长大的,我师父师兄师姐师弟都要伤心的,呜呜呜……” 少女哭的梨花带雨,泪珠连成串儿从眼角落下,不一会儿,一张小脸已布满泪痕,在昏黄灯火下泛着点点泪光,任谁见了都替她揪心 除了沈淮。 沈淮半面脸隐在暗处,不带一丝情绪的目光投向宁越,“留着泉下说吧。” 恰好一丝穿堂风吹过,扬起少年黑发,贴在他的侧脸,黑白分明,宛如杀神。 宁越心又沉了几分,完了,这是要杀定我了。 那魔修站了半天终于是缓了口气,心下暗自庆幸还好求饶得快,不然下一具尸体就是自己 这位仙门公子,年纪小,手段大,心也够狠。 他将魔力在掌中凝成光球,掌心侧翻,一个借力便朝宁越打了出去。宁越早有准备,提前挣开了绳索,看着光球距自己越来越近,她知道以自身实力是挡不住这一击。 靠着身体本能,她脚下一蹬翻过床栏就扑到了地上。 气死了,为了活命还提前给这狗男人拜了个早年! 沈淮见宁越竟是挣脱了绳索,面色愈发冰冷,这时,一道浑身闪着紫金色光芒的灵剑破门而入,直逼身旁魔修的眉心。 魔修被逼的步步后退,凝气扬起手稍稍挡住了这灵剑狠厉的攻势,却仍能见他不过是勉强支撑。 “沈公子你……”魔修面目狰狞,正欲开口,却见另一柄裹着碧蓝色光芒的剑从身旁飞来,利刃径直没入他的心口。 后半句话竟是都未来得及说完便魂飞魄散。 宁越在地上趴着看完了全程,战斗结束之快让她甚至还未反应过来。 强者之争,果然是她等凡人难以企及的。 随着灵剑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男人,那便是沐风诚。他刚一入门便见到宁越衣衫不整地趴在地上,而立在一旁的沈淮,神情莫测,一语未发。 一丝讶异闪过他的眼中,随后脱下外袍,扬手将衣服挥去,正正落在宁越身上,遮住满肩春色。 君子之行,丝毫不逾矩。 “宁姑娘可有受伤?”他皱着眉细细询问道。 宁越裹着长长的衣袍从地上慢吞吞地爬了起来,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沈淮,随后又对着沐风诚展颜一笑,“好着呢,沈淮来得快,那人还未来得及对我做什么,便被他制住了。” 语气坦然,没有一丝犹豫。 又探了探头,看向沐风诚身后空无一人的走廊,奇怪地问道:“见霜呢?她未与你一起来吗?” 沐风诚扫视了一圈见并无异常,才回道:“见霜发现这花楼有些古怪,便去其他厢房探寻线索了,她怀疑这群魔修与当初害沈徽掌门的人有些关系,”又转头对向沈淮,平日冷面似铁的面庞有了一丝笑意,“没想到阿淮竟是来得如此之快,多亏有你。” 第13章 花魁 (4) 听到这话,沈淮面无表情的脸上又阴沉了几分,对人情世故迟钝如沐风诚,都能感觉到这其中氛围变得有些诡异。 他刚想开口,沈淮便提着碧蓝灵剑往门外走去,“我去寻师姐。” 一阵风刮过,吹得宁越心底发凉。 沐风诚头一次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他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走吧。” 少女往外袍里缩了缩脖子,只剩下半张小脸,闷声答了句好,视线却追着沈淮的身影而去,灵动的杏眸此时呈着些许愁绪。 她愁啊,这次逃过了,下次就难说了,把大魔头惹生气了,离死期还远吗? 沐风诚大步流星向前走去,无心注意身旁的少女愁思,他现在仅一心惦念独身探险的沈见霜。 两人行走于这仙侠世间,携手渡过难关,互相扶持但绝不依附。见霜看着性子柔和,内里却极是要强,她绝不做攀附他人生存的菟丝草,而是能独身立于寒冬的白梅。 从小师父便说他是个木头脑袋,心里只有练功一事,旁人从未在他的脑海里停留过。只有沈见霜一人,初见她于闹市之中救被掳孩童,剑光流转,清姿卓然,他从未见过有此等惊才绝艳之女子。 自此之后,便长留心中。 一行人按着沈见霜留下的标记一路寻来,不知为何,这层楼除了他们,无人走动。于是一路畅通无阻,终于是在阁楼中一间厢房门口碰了头。 楼下的宾客还在寻欢作乐,楼上的人却是绷着心弦。 他们进了厢房之中,查看一圈并无异常后,沈见霜说出了自己的发现,“我沿着走廊一圈仔细看过,其他厢房皆是同等装饰,唯独这间多了面书柜墙,”她顿了顿,又说道,“并且,这间房有其余厢房占地两倍之大,我怀疑这间藏有暗室。” 沐风诚仔细观察了一番,点点头,“见霜说得有道理,魔修在此处群集,必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闪着赞赏的光。 沈淮抱臂靠在一侧的墙上,隐于暗处,令人看不清楚神色,未置一词。 倒是宁越凑上前,在书柜的各项摆饰里摸索了一阵。 沈见霜刚想阻拦她不要轻举妄动之时,只听“咯噔”一声,书柜自动向一旁缓缓移动,露出一扇小门,仅有一人可入的宽度。 门后连着一条小道,黢黑一片,看不清其中情况。 宁越惊声叹道:“这设计好生巧妙!” 电视剧用烂的开暗门方法,在这儿好像还是个新鲜玩意。作为一个已经提前知道剧情发展的人,宁越觉得自己有义务推动剧情线。 活**啊活**。 沐风诚不疑有他,“我打头阵,宁姑娘与见霜走在中间,阿淮在尾处观察。”说完,掌心跃起一簇火焰,提步往里走去。 一行人鱼贯而入,宁越有作为修仙菜鸡的自觉,能不添麻烦就绝不吱声儿,但她实在是怕极了这阴森小道,更何况身后还跟着沈淮这个索命鬼。 宁越以前和朋友去鬼屋的时候,她都是叫的声音最大,跑的最快,胆儿也最小的那个。 但现在真是有苦说不出,毕竟修仙的都是斩魔除鬼的,还从未听说有仙门之人怕鬼。 主角团气氛紧张,除了脚步声在这走廊回荡,没有人发出其他声音。 宁越只能靠着掌心一点火光,才能看清四周,而因为灵力低弱,火焰都比他们小了不少。 她紧紧攥着身上的衣袍,一双眼警惕地观察着周围,身后的沈淮好像背后灵一般,宁越整个人都感觉凉嗖嗖的。 第14章 花魁(5) 越想越觉得恐怖诡异,宁越刚准备加急步子紧贴前面的沈见霜,脑中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响起。 “请注意,任务线出现,请注意,任务线出现!” 提示声音大且急促,宁越被吵的脑瓜子生疼,她皱着眉按了按太阳穴,脚步慢了下来。 前面两人并未注意到后头的情况,步伐渐快,一个转角后,他们的身影便消失于黑暗之中。 短短一会儿,这条路只剩下宁越一人,沈淮也不知去向。 搞了半天,沈淮这背后灵早就不知道跑哪儿搞事去了,怪不得这么安生。 宁越是真怕走着走着他就冲上来掐着自己脖子,继续之前的杀人事业。 但现在这情况,与其对上莫须有的恐惧,还不如来个大活人battle几回合。 宁越将袍子裹得更紧了,额头上甚至有因为紧张而冒出的细密汗珠,她将背紧紧贴着石墙,冰凉的触感传到她的四肢,手中掌着火焰,让她有些许安全感。而红色纱衣上残留的粗硬线头,硌着又疼又痒,也让宁越冷静了下来。 到这关头,只能硬着头皮将任务做下去了。她看了看前后路,虽说一路上胆战心惊,但宁越还是留意到这条路走来是没有岔路口的。 沈淮的去向有两种可能,一个是从入口退了出去,一个便是这暗道之中还另有蹊跷。 宁越决定回头向入口走去,并沿路看看是否有其他暗门。她边走边敲打着石墙,若是有暗门,便是空空的叩击声。 空荡荡的暗道回响着阵阵敲打之声,如果有旁人在场,必定感觉毛骨悚然。 在宁越的手都快给敲红后,终于听到了点不一样的声音。她凑近又仔细听了听,确定了,就是这儿。 若不是像她这样目的性极强的去搜寻,旁人绝不会想到这面普普通通的墙背后竟是藏着秘密。 宁越将掌焰靠近墙壁,另一只手抚在墙上,仔细的一寸一寸摸索着。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总算是摸出了点东西。得益于她直接拿手摸这一笨办法,她摸到了墙体之上有一条细缝,肉眼扫过去看起来没有丝毫问题,但细细摸去,依然被宁越发现了破绽。 而这墙在刚及踝的高度上,竟是嵌有一颗灵石。 要问为什么灵石这么显眼,她现在才看到? “系统检测,由您目前的能力,无法独自开启秘门,特予您一次帮助机会,仅此一次,望宿主早日提升自己。” 我差点被你们这金手指外挂感动了,搞半天是嫌我菜,你们倒是给我挑个强点的角色啊! 宁越气得牙痒痒,撒出去的气也是打在棉花上得不到回应,果然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摇了摇头甩走杂念,索性直接蹲下研究其中机关,任由宛如血色的衣摆散落一地,染红了一片暗影。 宁越抬手点上灵石,试探性往里送去了些灵力,只见灵石闪烁了几下,在少女莹白的指尖下散发着暗红色的幽光。 石墙应光而开,那一扇门直接消失于虚无,余下一道微弱光圈,在黑暗中明灭闪烁,而门后的情况,仍不可见。 宁越犹豫了一瞬,随即便一脚踏入这道光晕。 事已至此,即便前方刀山火海,也得去闯一闯了,沈淮这个大魔头既然惹了,那就一惹到底。 第15章 花魁(6) 当宁越一脚踏入门后,身后的石门自动合上,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 她发现自己进入了另一番天地,这是一个巨大洞窟,而脚下所踩的是一座木桥,沿石壁而建,环绕一圈。不同寻常的是,这石壁之中凿出了一座座牢笼,里头关着的皆是貌美女子。 她们神志不清地倚靠在铁栏上,有的看上去较为正常,有的却已是面黄肌瘦,面容痛苦。而整座石洞魔气冲天,桥下走来走去的皆是魔修,他们头戴面罩,手持重兵器,来回巡视,戒备森严。 不远处是一鼎不断有火加热的巨大熔炉,炉中液体沸腾,时不时咕噜冒泡。 整个石窟充斥着奇异的香味,闻久了,还有些令人神思恍惚。 看来这里就是用女子的精血炼制媚香的地方。 这花楼已然是个魔窟,背后藏着的都是取人性命的秘密。 宁越垂下的手攥成了拳,眼中情绪复杂,是悲悯,是愤怒,还有无奈。虽然她早就知道事情的发生,但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什么叫弱肉强食,什么叫世事险恶。 她在看小说时,记忆深刻的都是男女主的光明磊落,是修仙之门的一番正气。但现在才意识到,这是个真正的世界,光的背后必定是暗。 宁越眨了眨眼,深吸了口气,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好在这边是个不起眼的角落,并且有一些破旧的红色帷幕挂在石壁之上,堪堪遮住她所在的地方,是视线盲区。 她熟门熟路地捏了个障目诀,偷窥这方面,她也是有经验的过来人了。 宁越将过长的衣摆提起,收于手中,刚要悄摸儿的去找沈淮,一阵风吹过,掀起帷幕的一角,正对面的木桥之上,立着个熟悉的身影。 少年一身白色衣袍于黑衣人之中格格不入,高挑的身形,立之如竹,而他面色冷峻,黑眸如墨,整个人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宁越看着他,心情起伏不定,此时的沈淮让她感到有些陌生,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在挣扎着说,这就是沈淮原本的样子。 她不知道这些事情是否与他有关,虽然沈淮私底下在她面前一直就不是好人模样,但她知道,仙门之骄的沈小公子从不屑于这种肮脏手段。 宁越停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之前被发现的经验告诉她,这位大佬可不是好糊弄的,保持距离是最上策。 沈淮侧身与黑衣人交谈,因在石窟洞中,他低沉的声音格外清晰。 “稍后仙门的人会找来,你们这地方只怕会被拆个七零八碎。”沈淮的语气里透着一丝讥讽。 黑衣人满面杀意,“那我定要让他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沈淮似是听了极大的笑话一般,唇角抑不住地上扬,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那倒是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了,沐风诚和沈徽之女你们若能拿下,也不至于做这阴沟的老鼠。” 字字见血,丝毫不留余地。 黑衣人怒极反笑,厉声说道:“黄口小儿好大的口气!我拿不下他们两,我难不成还抓不得你孤身一人?” 听这人说话的语气,估摸着是这群魔修的头头。宁越暗叹了口气,做领导的都蠢成这样,怪不得魔界弱的可怜。 沈淮敢一个人来挑衅你们一群,他不光口气大,拳头也够硬。 知名反派沈淮,一拳能打十个。 一丝戾气闪过沈淮的眸中,他声如寒石,犹如利刃直刺胸膛,“那看来你还是嫌命长。” 第16章 销毁魔窟 黑衣人气极,但却被这话激得清醒,他知道他们拼不过眼前这人。现在的魔界犹如散沙,能留在此处盘踞一方已然不容易。 沈淮年纪轻轻却阴狠毒辣,若不是他另有所谋,需得利用魔族之手,否则他现在也不会安然无恙的站在此处。 一时之间,两两无言。 沈淮却知道,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回答。 “我知你心有不甘,但若不强大,便只有被碾压的道理,”少年缓和了语气,“唯有我,能助你们得势。” 足够狂傲,却足以让人信服。 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好手段。宁越不由得佩服,这种演技派在仙魔两界之中简直太混得开了。 这位魔修头头显然很吃这一套,男人的脸色变了变,“兄弟,咱们再怎么说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们来砸场子,你必须得想点儿办法。”说完,抬手就想拍上沈淮的肩套近乎。 沈淮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了一步,魔修拍下来的手正正被他躲过,滑过他的衣袍。 这手,他嫌脏。 他扫视了桥下一圈,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他并未回答,只是将五指一转,翻开掌心,掌中多了枚玉佩。 “此玉能保你一条命,仅此而已。” 留这人一条性命,对他来说还有用,这肮脏地方,实在碍眼。 刚说完,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沈淮神色一凛,将玉佩往黑衣人怀中一丢,身形一闪便消失于木桥之上。 黑衣人面色难看,将玉佩收下,飞身跃下木桥。 宁越一拍脑袋才想起来,看戏看得太入迷,忘了沈见霜和沐风诚要来了。 魔修们操起手中的兵器往门口涌去,她趁乱跑下木桥,躲在人群后面小心挪动。路过一个空的牢笼时,宁越心头一动,跑进去将自己锁了起来,故作奄奄一息的模样靠在铁栏之上。 假装被魔修当做花魁关起来,这就能解释她的突然消失和突然出现了。 好在那群魔修们已然被突然闯入的两人吸引走了视线,无人注意她这边的小动作。 “什么人胆敢闯进来!” “取你们性命的人!”沈见霜一入石窟便被眼前景象气的眼角通红,沐风诚也灵威大盛。 不由分说,两方打了起来。 实力虽悬殊,但魔族人数众多,一时之间,战况激烈。 宁越这水平,最多也就保保自己了。她使出老大个劲儿,给自己凝了层保护罩,被飞来打去的兵器砸的乒乓作响。 她看着越来越薄的保护罩,抓着铁栏杆瑟瑟发抖。 此时,突然一把碧蓝灵剑由上而下飞出,气势如狂风卷云一般。 “噌——”的一声,直插地中,距剑十尺之内的魔修,皆被震飞于两侧。 沈淮随剑从天而降,衣袂翻飞,如天人之姿。落地后与二人对视一眼,随后三人同时出手,石窟中灵光大盛,亮如白昼。 这些半吊子魔修即使人再多,终究是不敌这三位强者,能有口气爬起来打的魔修越来越少。 宁越看着这群人劲儿使得差不多了,瞅准机会,扒着铁笼大喊:“见霜,沐大哥,我在这儿!”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宁越灰头土脸的被关在牢笼里,原本白净的小脸此时满是尘土,而红色长裙上面也是黑一块灰一块。 三人天人仙姿,衣不沾尘。 而她,惨不忍睹。 第17章 救他 沈见霜见了她这副模样,心里一惊,举剑挥下,霎时笼门被劈开。她将宁越从笼里救了出来,满面愧色,“我与风诚一路闯来,半路不见你踪影,没想到是被他们掳了去。你可还好?” 宁越见她是真心担忧她的安危,心头一酸,五味杂陈。 这是她来这世界,第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 她绽出笑容,抚上沈见霜的上臂,捏了捏以示安慰,“我没事,你看看我,我好着呢。我刚被抓进来,你们就来了,多亏有你们。” 一边的发髻已然杂乱散落着,璎珞簪花都掉了一只,一双眸子却熠熠生光。 沈见霜仔细察看了一圈,终于是松了口气,沐风诚虽无话,但目光中也透露出担忧。 唯有沈淮,连眼神余光都未往这边投过,舞着剑斩杀残余的魔修,却是一剑比一剑狠,一次比一次厉。 沈见霜皱了皱眉,心里涌起一丝怪异。 她从未见过阿淮如此有杀气的模样。 宁越看着少年的背影,悄悄翻了个白眼。 这人是巴不得自己丢了小命,但让他失望了,她命硬的很。 这边沈见霜和沐风诚还在翻查这地方有何遗漏线索,无心注意另一边的情形。 而宁越刚转过身,却被一道刀光晃了眼。只见一个魔修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掏出袖中匕首便直直往沈淮背后捅去。 沈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是无所察觉。宁越咬了咬牙,又惊又怒,这笨蛋什么时候发呆不好偏挑这时候。 手上却丝毫不犹豫,蓄力朝那人一掌拍去。她估摸了一下,以自身的水平,再不济也能让他偏了方向。 “沈淮!背后!”随着宁越的一声,沈淮的身体本能被惊醒,他下意识闪身一躲,那魔修本就被一掌打歪,这下彻底扑了个空。 少年眼中杀意瞬生,一剑斩下,那人已然身死魂消。 宁越不由拍掌叫好,叹道这反应这速度是真厉害。 沈淮的面色更加难看,眉头蹙起,捏紧了手中长剑,抑制住心中翻涌的杀意。 他刚才竟是走了神,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喂,你想什么呢?”宁越走上前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好似要抓住他游走的神思。 沈淮有些恼了,一把抓住在眼前晃荡的细腕,扯了扯嘴角,“此地可将女子炼成奇香,我在想,若是宁姑娘入了这鼎,炼出来该是什么味道?” 语气森然,神色冰冷。 只见少女涨红了脸,明明面上满是惧意却强撑着无畏的模样,小声威胁道:“他们可都在这儿,你休想干坏事!我刚才可救你了一命,沈淮你,你别不识好歹!” 沈淮并未答话,松了松手上的力度,宁越终于是将手臂的自主权夺了回来。她脚步飞快地跑回沈见霜的身边,任由沈见霜如何询问都只是垂头不答,却寸步不离。 沈见霜回头疑惑地看了眼沈淮,她的师弟依旧是原来那副温和模样,面带笑意。 难不成吵架了? 沈淮转过身,面上的笑容迅速消失,眸中却燃着火光。他只觉手中温度灼热,刚才少女皮肤的触感好似还在掌中,他缓缓收紧手心。 她是什么味道? 那次宁越伏在他的背上,气息幽幽,是萦绕不去的兰香,带着一丝甜味。 第18章 露宿郊外 四个人将这魔窟毁了个干净,又把这笼中关的女子送回各家安置,才算了结此事。 客栈显然是住不得了,一行人一晚上折腾了个够呛,再出什么岔子实在吃不消。四个人在城外野郊的一棵歪脖子树下便扎了个帐篷,就准备凑合一宿。 沈见霜与沐风诚问起当时沈淮是从何而来,他只说自己是误打误撞闯入暗门,本是暗中观察,见了他们来才现身。 轻描淡写,一句带过。 两人听了也不多怀疑,将矛头转向了魔族。这一路来,魔族多次骚扰,甚至胆大妄为将仙门中人掳去,这背后的势力野心滔天,恐怕与毒害沈徽掌门一事脱不了干系。 “阿淮,此次不光要采得千年雪莲,更要查清背后到底是谁要操纵这个大局,到底是何目的。”沈见霜神情严肃,目光坚定。 沈淮拨弄着篝火,垂眼隐去眸中复杂的情绪,只轻轻点了点头。 他觉得这世道何其可笑,自诩嫉恶如仇之人却与恶人为伍而不知。 宁越坐在一旁抱膝蜷缩着,默默听他们的计划安排。一晚上下来,她其实有些困倦了,但仍强打着精神整理思绪。 书里魔修抓走原主时,原主正在沐风诚的房门口徘徊,想着自己上演一出深夜色诱的戏码。而到她这儿,这一桥段直接略过,魔修将她从睡梦中掳走。到了花楼那一段,原是被人羞辱,现在却是取她性命。 冥冥之中,从她的到来开始,便有什么东西在改变着。她凝视着眼前的篝火,心中思绪万千。 直到有一只手掌按上她的小臂,她才找回飞跑的神思。宁越侧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沐风诚和沈见霜已经去搭帐篷了,只留下她和沈淮两人围坐在火堆一边。 大事不妙,魔头要秋后算账了。宁越下意识往旁边挪动,想离他远点,却被沈淮紧紧抓住手臂,力度不容她反抗。 少年抬手往她手臂上撒了些细细的粉末,宁越才看到自己纤细的胳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绽开了一道鲜红的伤口,伤口不深,但看上去却很狰狞。 “嘶——,你轻点……”宁越倒吸了一口气,小声抱怨。她看透了,这不管是药粉还是毒粉,都只能照单全收。 沈淮的动作顿了顿,放下装粉末的小罐子,掏出了绷带给她细细包扎上,虽然一句话都未说,但比之前轻柔了不少。 火光温柔地轻舔少年的侧脸,纤长的十指抚过宁越的手臂,垂落的发丝扫在她裸露的肌肤上,勾起阵阵酥.痒。 俊美异常,色授魂与。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不正常的快,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头慢慢发芽,随时准备破土而出。 包扎完成,沈淮在宁越的手臂上飞快地打了个小结,手法熟练的好像做过无数次。 他看向少女,笑中含着讽刺,“宁姑娘可真是一身正气,连自己受伤都不知道。” 宁越收回手看了看那道漂亮的结,撇了撇嘴,这人就连关心的话都说不好听。 “是啊,我一身正气地去救人,还被倒打一耙。” 沈淮凝视着眼前的人,明明是个小小的拖油瓶,却自不量力的做些出其不意的事,让他猝不及防,也让他越来越摸不懂。 “宁越,你难道不怕我吗?” 他可是要杀她,所以现在不该逃之夭夭吗? 第19章 试探 宁越对上沈淮的目光,毫不退缩,“我为什么要怕你?” “因为我要杀你,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让你死的神不知鬼不觉。”少年的视线落在宁越纤细的脖颈上,他知道,这里是那么的脆弱易折。 宁越却笑了,笑得狡黠,“一路上你有很多次机会能杀我,但却没有动手。你其实已经不想杀我了不是吗?” 少女好像一只跌跌撞撞的小狐狸终于露出了她的尾巴,极其得意,极其天真。在夜色中,她的眼底仿佛呈着亿万星辰,漾着璀璨的光。 不知名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一时之间,场面寂静,只余夜里的鸟叫和风拂过树叶的轻响。 沈淮轻抿薄唇,凝神注视着她,“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救他,帮他扯谎,无条件的靠近他,为什么? 系统按着她的头去这么做是肯定说不得的,宁越想了想,最后说:“因为我想要认识真正的你,便这么做了。” 目光诚挚,神色认真。 不管是系统所强加给她的,还是她自己的意愿,她的确是有这个目的,这一点是足够真实的。 这时,沈见霜那边正巧搭好了帐子,冲她招着手,“阿越,搭好了,快来歇息吧。”沐风诚也适时发了话,“我与阿淮守在外面,你们安心休息。” 困意瞬间涌来上来,宁越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她站起了身,拢了拢衣袍,刚准备走,犹豫了一瞬,轻声说了句:“谢谢。” 极轻的一声,下一秒就好似要消散在夜色之中,却又化作一把小银钩,悬在沈淮的心尖。 沈淮未置一词,定定地坐在原地。他在想,若是她知道自己的真正面目,是否又会吓得落荒而逃呢? 一夜安然渡过,当晨曦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宁越脸上时,她迷迷糊糊一睁眼便看到“美男烧水图”。 沈淮和沐风诚两人动作熟练地从随身携带的乾坤袋中掏出了两个镶着灵石的小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用这平时炼丹都怕磕着碰着的仙炉来烧热水。 这玩意儿在宁越所在的这种小门小派里,都是限时限量珍品,而他们直接毫不在意地拿去烧水。 她躺在帐子里,眯着眼竖起了大拇哥,仙门大家,财大气粗。 沈见霜与她用这充满金钱气息的水洗漱完毕后,便准备启程上路。 此后莫说一路险阻,更是条件艰苦。越往北气候越是寒冷,宁越翻了翻她的包袱,瞧着原主为了卖弄风骚而带的几件单薄纱衣很是犯愁,年纪轻轻迟早给她冻出一身毛病。 其他三人收拾着包袱的时候,她哭丧着脸小声说道:“那个,看来我得去买点儿衣服……” 宁越从来没想过,她来到这里会跟他们一起逛街,更没想过会跟沈见霜像闺蜜一样挽着胳膊在店里头挑着衣服,并且互相夸赞对方是全天下最美的姑娘。 这姐妹情,建立起来真是又快又深厚。 两个大男人看不懂女孩子家家的这些东西,站在门口等着他们,仿佛两门神。而因为沐风诚和沈淮两人的外表过于吸引目光,惹得进进出出的女孩子路过时都欣喜而兴奋地窃窃私语。 沐风诚大直男一个,视若无睹,而沈淮被打量地有些不耐烦,整个脸阴沉了下来。 突然,宁越从店门里探出来个头,声音含着笑意,如黄鹂般清脆,一下子破开了闹市的嘈杂,“你们看,这样好看吗?” 第20章 一路向北(1) 她顺滑的长发披落至腰际,风轻轻吹起她的发梢,好似在与之嬉戏,头上的发髻由一个流云发簪挽起。 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 “见霜说这簪子配我好看,你们说怎样?”宁越咬着唇却又忍不住唇边的弧度,她的手不自觉绕着发尾,眼中含着几分期待。 沐风诚认真端详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看。” 好像一个老师在点评小学生作业的模样。 宁越对这反应有些不太满意,又转头问向沈淮,“你觉得怎么样?” 她的眸子在日光下格外的亮,沈淮偏转了视线,看桥边的柳树,看河边的孩童,看吆喝的小贩,偏偏不看她。 “一般。” 宁越气急,沈见霜从她身后走出,无奈地笑着把她即将爆发的脾气按下,“你别听阿淮乱说,听我的,可好看了。” 少女又跑回店里,对着铜镜看了半晌。 不错,买了。 一个上午下来,宁越的乾坤袋满了不少,一行人在路上所需的物件和吃食也都购齐了,这才重新整装上路。 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出城步行了几里路,才御剑起飞。昨日夜里的伸张正义,最终会是他们路上的阻石,魔界定会重组势力向他们疯狂报复,他们必须要再三小心。 毫无意外,宁越又坐上了沈淮开的“凌霄飞剑”。 这次因为出发的时间比预想的晚,所以沈淮与沐风诚两人御剑跑得飞快。风将宁越的脸刮得生疼,好在少年的个子比她高了一大截,挡去了大部分的风力。 宁越低着头躲在他的身后,偷偷汲取他背后传来的温度,竟是觉得有些心安。 她轻轻嗅了嗅沈淮衣领的气味,砸吧了一下嘴,没想到他熏的是梅香,跟沈见霜身上是一个味道。 冷仙宗统一批发的吗? 沈淮感觉他与宁越的距离越来越近,少女的鼻息喷在了他的衣领,让他觉得有些痒。 他皱着眉头偏过头问道:“你在干嘛?” 宁越毫不在意他语气里的嫌恶,“你身上的熏香味道怎么与见霜一样?” “入门时我年纪尚小,师姐常常照顾我,那时衣物也由师姐教我整理,便一直习惯用了师姐给的熏香。”沈淮刚说完,心里又出现了恼意,紧抿薄唇,眉头皱的更深。 他是为什么跟这女人说这么多? 不知道为什么,宁越听完总觉得心里有些别扭。她揉了揉心口,感觉从昨晚开始,就有什么东西在她与沈淮之间开始变了。 “哦,见霜对你真好。”她想了想,又说:“你喜欢兰香吗?” 刚说完,就立马意识到自己好像在暗示什么一样,宁越着急地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单纯的问问而已!我挺喜欢的,就是找点认同感,你别多想。” 脸泛着热气,红色悄悄爬上了少女的脸颊。 沈淮不自主弯了唇角,眼中是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柔意,“多想什么?” 宁越嘴巴张张合合了几次,竟是没想出任何托词,最后恼羞成怒地轻捶了一下沈淮宽厚的背。 “没什么!” 小小的拳头没什么力量,少年未受其扰,继续之前的话题,“兰香也不错。” 日色正好,心意正巧。 第21章 一路向北(2) 黄昏之时,他们落于一片山林之中,再晚些,温度便降下来了。 林中窸窣虫鸣,山泉叮咚,四个人择了片不太潮的地儿,寻了些干草铺在地上,才支起帐篷。 “入夜之后,这片林子就不安生了。”沈见霜与宁越边收拾着东西,边细细叮嘱她。 宁越落地之后换上了之前在城中买的小短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沈见霜常常出门历练,在野外过夜的经验丰富,看她一脸懵懂的模样,有些放心不下,“你可莫要贪玩,离远了,夜里妖兽出没,不可预测。” 少女单手撑着下巴,偏头认真听着,那模样好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柔和了所有月光。 “师姐,我看顾她。”沈淮说着话,低头入了帐子,看了宁越一眼,两人猝不及防隔着沈见霜在空中撞上了视线。 宁越的脸不由自主闹了个通红,沈淮的耳垂也有些发热。 沈见霜背对着两人,还在自顾自说着话,“阿淮莫惯坏了她,阿越初次出来历练,总得要学会长大。” 沈淮轻咳了一声,“我是怕宁姑娘惹了事。” 宁越:“……?” 她气鼓了双颊,将手中的衣物胡乱一塞,瞪了沈淮一眼,“我去洗漱!绝不给沈公子添麻烦!”说着起身出了帐子。 沈淮拧着眉,有些心烦意乱,一向善于巧言令色的他此时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闷声帮沈见霜继续收拾东西。 沈见霜有些看不下去了,拉着自家师弟的袖子,凑近了问道:“你与阿越是怎么不对头?你之前与姑娘家都是好言好语的,怎的到她这儿就这般刻薄?” 少年停下了动作,挂上了与往常无异的浅笑,面色如常,“我哪般刻薄?只不过是说实话罢了。” 沈见霜恨铁不成钢,最后将他赶出帐子,“去看看阿越,别让她走远了。” 沈淮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发丝将他的表情隐了去,只听他答了一声好,便出了帐子去。 沈见霜见状,摇头叹气。她总觉得沈淮是小孩子脾气,虽然沐风诚说她这个师弟实则是个极有想法的人,冷静成熟,但她不以为然。 孩子长大了在她眼里终归是原来那个模样。 沈淮刚出了帐子,便碰上拾捡柴火回来的沐风诚。 他环视一周都未看到宁越那跳脱的身影,心头一沉。 入了夜的野林藏着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凭宁越的身手,四处乱跑便是给那些妖兽将晚餐递入口中。 “沐公子可有见到宁越?”他面沉如水,低声询问道。 沐风诚见他这副模样,便知是出了事,神情严肃地说:“我并未见到宁姑娘,怎么了?” 沈淮的手中化出灵剑,抛下一句“你照顾师姐,我去寻她。”便往林子深处疾步而去。 离去的背影是从未见过的仓促。 沐风诚心知此时不能乱了阵脚,告诉沈见霜此时的情况,安慰了她,便护在她身旁,时刻留意情况。 再说沈淮这方,他记得宁越走时说要去洗漱,便一路沿着溪边寻她。 他心里情绪乱涌,不知道是恼怒还是担忧。沈淮只知道,此前从未有人如此影响过他的心绪。 这种无法掌控的情感,让他极其厌恶。 第22章 一路向北(3) 宁越这边手忙脚乱着,根本不知道沈淮一路上天人交战。 她原本气鼓鼓地沿着溪边走,一路上将小石子都当做沈淮的头狠狠地踢到了溪水里。 嘴真欠,翠果,掌嘴! 月光洒在水面,泛起细碎的光,宁越逐渐放缓了脚步,停在溪边,不自觉被月色吸引住了目光。她蹲下,掬起一捧水,好似将这天上月捧在手中。 看着看着,她察觉出了有些不太对劲,水面波浪越荡越大,明明无风却自动。 宁越起身急退了几步,突然想起沈见霜的话,当下就悔得想给自己脑瓜子来一下。 叫你乱跑!还真应了沈淮那句话,明明弱的不得了,一不注意又惹事了。 她转身就打算沿着原路跑回去,却不想这一路自己低头胡乱走着,竟是走了离帐子有些许距离。 看了看四周都是茂密的树丛,黑夜之中,黑影环绕,宁越欲哭无泪。刚抬脚走了没几步,却觉得脚步逐渐沉重,不是自己没力气,而是有什么东西仿佛在拖着她,让她十分费力。 湿冷的触感缠绕上她足踝,宁越头皮发麻,强行定下心神。她低头,只见一滩水随着她的脚步一路蔓延,仿佛活物一般,在潮湿的泥土上蠕动。 当下她就凝神聚气燃起掌焰,又将这火往那摊怪水上拍去。 却不想,这一掌下去,将这水彻底激怒了。 溪水中心突然腾起数十丈高,激起水花无数,张牙舞爪便要向宁越袭来。 该死,她忘了还有水虫这东西。 原书里奇珍异兽千千万万,她都是打着哈欠挑着看完的,只有其中几个她印象尤其深刻,水虫便是其中之一。 水虫常在夜里出没,尤其是月盈之时,它们的精力尤其充沛。虽然造不出惊天动地的动静,但这东西相当难缠,只要有水,它们便阴魂不散,灵力不济的人一不注意便会被拖回水中,生生溺死。 而书中原主就是在途中遇到这么一只,被打的狼狈至极,才被匆匆赶来的沐风诚所救。 这位炮灰在全书里完全是倒霉担当和“自作孽不可活”担当。没想到她顶替这个位置,也逃不过被安排的套路,依然要受这罪。 宁越来不及多想,闪身躲过迎面而来的一击,掌中托焰,狠狠朝溪中打去。只是她本来就修为不精,打了几掌后渐渐有点招架不住,那水虫看出她的疲态更是得寸进尺,抓住宁越喘息之余便蓄力往她那儿一扑。 宁越此时已经折腾不动了,满脑子都是“累了毁灭吧”,便被水虫抓住了机会。熟悉的潮湿感包裹她的下肢,她跌倒在地,手伸出去想抓到个能借力的东西都找不到,真是倒霉起来喝水都噻牙缝。 她十指抠住地面,与水虫的怪力抗争,额头冒汗,指蔻生疼,张嘴便大喊:“救命!再不来你们最可爱的拖油瓶就要没了!” 这时候靠自己已经靠不住了,求己不如求人。 “废物。”随着一句低声轻嘲,一个人影从树后袭来,碧蓝色的灵光直冲水中而去,将这汹涌溪水更是搅了个天翻地覆。 水虫突然被打,注意力完全被那人吸引过去,宁越这边泄了力直接大咧咧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他身影极快,只余纯色发带在宁越眼前一飘而过,映着盈盈月光。 第23章 一路向北(4) 只见碧蓝色灵剑与水虫斗了几个回合后,水虫便被拿捏得死死的,没过一会儿,传来一声似鸟似兽的长鸣,溪水“哗啦——”跌回了原来的地方,重新归为平静。 流水潺潺,蝉声低鸣,夜色抹去了一切,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 宁越平缓了下气息,从地上撑起了上半身,看向溪水中心立着的那人,正是沈淮。 少年一步一步走上岸来,冰冷的溪水浸湿了他的衣摆,紧紧贴住他的小腿,黑色皂靴带着水印在泥土上连成一串。 两人对上了视线,宁越倒是先开了口:“多谢沈公子相救。” 这句话是真心实意,若不是沈淮来了,恐怕要被拖下去遭罪,虽说不会死,但少受点苦是最好的。 沈淮听了这话并不领情,更像是压着怒气,将手中灵剑捏的紧紧的,手背上青筋尽显,沉声回道:“是你命大。” 宁越:你把剑放下,好好说话。 沈淮此时的心情既复杂又糟糕,他其实早就来到此处,躲在树后看着弱到不行的少女与水中怪物搏命,但他不想出手。 他努力按下心中的燥意,却在想,若是她在这荒郊野岭一命呜呼,也算是解决了一个麻烦。 他明明早就想这么做,并且,他不想再任由奇怪的情绪时不时出来冲撞他本该平缓的心神。 但当他看到宁越快要被拖下水时,他的身体已经自发地冲了出去。 真是废物,能被这么个小怪拖死。 沈见霜和沐风诚闻声赶来,打断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阿越!”沈见霜上来查看宁越的情况,目光里既是担心也有苛责。 她尴尬地闪躲着眼神,笑了笑。的确是她的不对,又给大家添麻烦了。 沐风诚看了看两人都安然无恙,沉声道:“回到帐子再说,这地方不安全。” 三人依言随着沐风诚回到帐子,并在四周立下结界,结界简单但挡住寻常妖兽已然足够。 布置完毕,宁越便积极主动的帮忙烧水收拾床被,异常勤快的里里外外都跑了一遍。 已经是各位大佬的拖油瓶了,后勤都做不好,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待下去了。 沈见霜看她一副讨好的模样,绷着的脸终于有了笑意。 “你啊,这次还好阿淮及时出去找你,不然你就是那妖怪的夜宵了。”她点了点宁越的额头。 宁越抱住她的胳膊,胡乱应下,并保证下次再也不犯。 说沈淮这么及时出来是为了救她,她是不信的,她更相信是为了看她的笑话。 夜深,宁越提出要轮班站岗,便赶着沐风诚和沈见霜先行去睡了。 这两人起初还有些扭捏,恋爱初期的人在这方面就是需要外来推力,宁越作为一名“阅览群书”的现代人,是深知其中道理。 她故作正经:“这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条件简陋,就一顶帐子,你们凑合凑合,没关系的。” 连理由都给他们找好了,相当贴心。宁越在心里给自己鼓掌,真不错,这cp我磕定了。 听了她的话,两人似乎也是赞同,犹豫了一下,沐风诚神情严肃的说:“宁姑娘说的有道理,见霜莫要担心,我们和衣而眠,不越矩。” 而泛红的耳尖却悄悄暴露了他波澜的心绪。 第24章 一路向北(5) 沈见霜涨红了脸,似嗔似喜的悄悄回头瞪了宁越一眼,嘴上却非常勉强一般地说道:“那,那只能这么办了……” 话毕,一下子钻进了帐子。 沐风诚少见的有些不知所措,摸了摸鼻尖。宁越笑眯眯的上去轻拍了一下他的宽肩,“沐大哥,去休息吧。” 她看着沐风诚也入了帐中,便心满意足地围着火光坐下。 宁越拾了根树枝,拨弄着正燃烧的木柴,哔剥作响,似与风声和鸣,那焰火忽而窜高忽而平缓,好像有生命一般,在夜幕中曼舞。 若有旁人看到,只道这少女正傻傻地盯着火光发呆,却不知道她在脑海中正与一个神奇的东西交流。 好不容易自己一人清净了下来,趁着不知道跑哪儿去的沈淮回来之前,宁越赶紧敲了敲系统:“系统,这几次剧情转折都与原书出现了偏差,你们那儿检测出什么bug了吗?” 静默了一会儿,机械女音在脑中响起:“没有异常,请宿主专心完成任务。” 没有异常?那也就是说不管过程如何,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了,那么就不算异常。而书中人物的选择改变,可能也是系统无法掌控的。 她继续追问:“那我的任务进度完成的怎么样?” “任务进度20%,请宿主再接再厉。” 她垂下头,暗暗叹了口气,这才完成两个任务都差点去了半条小命,以后怕是更加困难。 这系统就不能人性化一点让她挑选简单模式吗? 宁越越想越郁闷,手上不自觉用力捅了一下木柴,霎时火花四溅。 扬起的木屑烫到了她的手背,她倒抽了一口气,本来心里就堵得慌,刚准备开口骂骂咧咧时,一声嗤笑传入了耳朵。 “傻吗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淮已经坐在了她对面。 暖光柔化了少年的棱角,风轻抚着他鬓边的青丝,好似要融入夜色之中。他垂眸看向宁越手背上那一点泛红印记,又抬眼对上了少女呆愣的目光,微微皱眉,一开口却煞了风景,“哑巴了?” 宁越醒了神,快速地将手背在身后,错开了视线,小声嘟囔“还不都怪你……” 怪他事情太多害自己费心,也怪他长得太好看害自己分神。 颜狗的宿命啊宁越。 沈淮没听清她那句话,又追问了一遍,“说什么?” 宁越摆了摆手,转移话题,“没什么,你刚才干嘛去了?” 刚说完,她却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本来是随意开个话头,但一下子忘了分寸,大佬做事哪能被她这种小喽啰问这问那? 多半是又要受一番冷嘲热讽,不过这些日子,宁越也算是把脸皮锻炼出来了。 她正打算低头任讽时,却听少年低沉的声音随风传来,“方才在附近游走了一下,没有凶兽生活过的痕迹,今晚应该平安无事。” 沈淮少见乖顺的回答了她的问题,惊得宁越一下子抬起了头看向他,杏眸微微睁大,眼里满是讶异。 沈淮被这样的目光凝视,挑了挑眉,刚准备出口嘲笑她这幅模样,心头却闪过了一念。 他眸光渐冷,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宁姑娘莫不是信不过我?” 宁越无语问苍天,她根本没多想,沈淮是个什么九曲回肠弯弯心思,说实话他不信,乱七八糟的倒是乱想。 第25章 喜欢你 她直视着沈淮的目光,“我相信你,正如我之前所说,我想认识真正的你,无论黑白正邪。” 少女的眸子一如那晚的亮,倒映着沈淮的身影,好似天地之间只余一个他。 沈淮定定地看着宁越,冰冷的气息好似被暖意融化,消散而去。 两人沉默,恰好又一阵山风袭来,吹的宁越缩了下脖子。毛茸茸的毛领捂到了她的下巴,却还是觉得风不停地往衣领里灌。 穿上短袄是正确的选择,到了晚上这儿是真的冷。 她抬眼看向了沈淮,少年还是穿着一身薄衫,在风中身形依然挺拔,淡然自若,仿佛不受温度起伏的困扰。 宁越瞅了半晌,最终说:“沈淮,你不然过来点,那边正风口,冷。” 字斟句酌,尽量以最简单的方式表达善意。 沈淮在宁越心里,已然是一个小刺猬的模样。稍微靠近些,就竖起了全身的刺,只能小心安抚,忍痛向前,才有可能抚上他最柔软的地方。 沈淮并无动作,“我若不在这风口挡着,吹的便是你。”他垂眼往火堆里添了几把柴,又说:“你要是病了,照顾起来更加麻烦。” 宁越讪讪地闭上嘴,他所说的确是这个道理。 明明是开了外挂,将剧情从头看到尾的人,此时却是没有任何作用,只能战战兢兢当个拖油瓶。 夜渐深,篝火燃的更盛,山风也停歇了下来。 宁越支着脑袋有些昏昏欲睡,眼皮子耷拉下来又挣扎着抬起,眼前的东西都成了重影。 终于,困意太过汹涌,她撑着脑袋的手松了劲儿,闭着眼便往地上倒去。 其实倒的一瞬间,宁越便清醒了些许,但自己的身体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却是跌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月色正好,洒在两人身上,无形的包裹着,细密缠绕。 她愣住了,沈淮也愣住了。 其实沈淮本只是一抬眼的功夫,便见对面的人向地上倒了下去。他下意识想去接一手,却没想到蜷缩起来的少女比他想象中的更要娇小。 手抓了个空,倒是阴差阳错的让她倒在自己的臂弯之中。 宁越僵硬了一瞬,便赶忙坐直了身子,“哈哈,多谢沈公子仗义出手。那个,还是亏得沈公子反应快,不然我就得亲吻大地了。” 她的手攥紧了衣摆,脸上扯着尴尬的笑容,强装镇定地打着哈哈。 胸口的小鹿却撞得正欢,一下一下比猛。 沈淮快速的收回了手,无意识的握成拳,“举手之劳。” 两人又再次陷入沉默,宁越扣了扣衣角,垂着头掩盖住自己泛红的脸颊,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 “宁姑娘原不是对沐公子极有兴趣吗?怎得突然变了心意?”沈淮突然出声打破了僵局,但说出的话却让宁越更加尴尬。 这让她怎么解释?说自己是鬼迷心窍?还是说自己幡然醒悟觉得他与见霜才是良配? 她思索良久,沈淮也不急着要她回答,一个犹如火烧,一个泰然处之,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局面。 最终,她开口说道:“你们一直以为我喜欢沐大哥,其实都错了,”宁越对上沈淮的视线,一字一句,字字清晰,“是我喜欢你。” 星河万里,湖水拍岸,山风正起,呼啸而来。 第26章 一片痴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沟渠 从小到大,宁越就没做过主动告白这事儿,临到这关头,为了不让沈淮怀疑,只得厚着脸皮开口了。 宁越已经分辨不清在这句话里掺了自己几分真心,她只想知道沈淮对这句话信了几分。 她心头狂跳,凝神看着眼前人,妄图从他的脸上察觉到一些情绪波澜。 但沈淮却只是静默了一会儿,勾唇一笑,“姑娘错爱了。” 语气平缓,波澜不惊,笑容柔和,化去了平时的锋芒,他整个人像戴上了面具,没有丝毫破绽。 虽说被拒绝是意料之中,但宁越没想到他这反应如此平淡,有些傻眼,随后又想通了。 高手啊沈淮,估计是拒绝过很多姑娘,这话说起来相当熟练。 她清了清嗓子,按下心里复杂的情绪,脸上做出失落的表情,眨巴眨巴眼睛,硬是没挤下眼泪,只好举起两手捂住脸,闷声说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会努力的……” 语气哽咽,可见是委屈至极,伤心至极。 宁越觉得自己演技好像长进不少,正准备再添油加醋说点什么时,帐帘被掀了开,“阿越你说什么??” 寂静之中,这句话如平地一声炸雷将宁越惊醒,她猛地扭头看向身后。只见沈见霜一脸惊掉下巴的模样,完全失了之前在沐风诚眼前的矜持,睁大了双眼,两手抓住宁越的肩,惊声询问:“你喜欢我师弟!?” 飞鸟被惊地从树梢上飞走,在振翅之声中,宁越呆呆地点了点头。 救命啊,她原本只是找了个借口,好替之前与以后的行为做解释。现在好了,成了人尽皆知的误会了。 沈见霜又将双手捂住嘴,生怕自己再次呼喊出声,却藏不住眼中快要溢出来的惊与喜。 宁越想不明白了,这“喜”是哪来的? 她苦恼地挠了挠头,满面为难,正想开口解释,没想到这嘴刚张开,又被沐风诚给半路截胡,“宁姑娘,我看好你。” 沐风诚认真地给她竖了大拇指,好似送壮士出行一般,眼里满是敬意。 而沈淮稳坐在地,仿佛看的是他人好戏,手上把玩着树枝,面上依然是挂着浅浅的笑意,一声未吭。 好家伙,沈淮,算你狠! 宁越瞥了他一眼,狠狠磨着后槽牙,突然心头一动,又将袖子掩面,嘤嘤嘤地哭起来:“是呀,只是沈公子他不太中意我,可怜我一片痴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沟渠。” 听了这话,沈见霜就有些按捺不住了,“阿越这么好,师弟你是哪儿看不上?以后有的是机会相处,阿淮你也没有其他中意的姑娘,不如与阿越培养培养感情。” 少女偏头看向他,眸子从双袖缝隙中露出,眼中并无泪水,却是盈的满是笑意。 沈淮看到宁越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额角抽了抽,他将手中的枝丫甩到一旁,顿了顿,“师姐你何时成了媒婆?” 沈见霜正欲开口,沐风诚抚上了她的肩,打断了这段对话,“好了见霜,让他们去休息吧。” 她才终于有些意犹未尽的没再继续说下去,从帐中出来给他们腾地方。 第27章 随身玉佩(1) 宁越这才得以解脱,赶忙俯身钻入帐中,沈淮也随后进入其中,她这才想起,又得跟这魔头单独待着了。 之前为了促进男女主感情而定下的规矩,现在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苦着脸在角落里缩成一团,仗着账内视线昏暗,悄悄翻了个白眼,又讨好地说道:“那个,您睡您睡!您大人不记……” “我看到了,”沈淮冷不丁出了声,打断了她的话,“你的白眼。” 少年的声音似近在耳边,冰冷的气息靠近,如凌迟的刀一般锋利。 宁越的表情在脸上凝固,一滴冷汗滑过,她扯开僵硬的笑容,“怎么会呢!我对沈公子那可是大大的敬意。” 声音之洪亮,敬意之真诚。 沈淮发出了一声轻笑,听不出是何意味。却见他向角落这边靠近,欺身上前,凑近宁越的脸。 账外传来听不真切的阵阵私语,账内却是令人恍神的气氛升腾。 两人的距离极近,宁越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每一个呼吸,她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不敢动弹。 抬眼看向沈淮,只见他眸光炽热,格外的亮,好似聚了这帐中所有的光。 “师姐说,要让我们培养感情。”他双手环绕着少女,低声说道,眸子里翻涌着不明的意味。 宁越咽了咽口水,说实话,沈淮这种美色当前,她觉得自己可能很有点把持不住,“那个,虽然说我是喜欢你,但我觉得还不能这么操之过急是不是……” 沈淮垂眸用二指撩起了少女的发丝,兰香扑面而来,浅浅萦绕在他鼻尖,低沉的声音似在蛊惑,“不急,我们今晚可以慢慢来。” “我……”宁越张了张嘴,刚吐出一个字,却被脑中的提醒声打断。 “宿主注意,任务出现!”机械女声将她激了个清醒,她赶忙凝神观察即将发生的事儿。 没过一会儿,一件玉佩垂在她的眼前,是从沈淮的脖间滑落出来的。 就这么简单粗暴? 沈淮的神色霎时凝住,往后一退,与宁越的距离拉了开,将玉佩藏回怀中,皱着眉,好似在疑惑这玉佩滑落的为何如此突然。 宁越摸了摸鼻尖,心里知道这肯定是系统在搞鬼。就这么匆匆一眼,她只来得及看到这玉佩上刻有字样,却看不清是刻的什么。 她定了定神,决定打个直球,出声询问:“这个玉佩,是什么?” 沈淮沉默着,直到宁越觉得自己触到他的逆鳞,今晚可能都不会开口时,他说道:“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这个玉佩,除了沈见霜见过,沈淮从不示于他人。眼前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他的秘密,却让他涌不起丝毫杀意。 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不想见到失去生机的宁越。 少女动了动僵到麻木的腿,借着账外篝火透进来的光,偷偷打量着沈淮的神情。 见他好像没有什么危险性动作,才接着问了第二句:“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吗?” 语气故作夸张的别扭,好像真是一个拈酸吃醋的少女一般。 沈淮突然扯了一抹笑,眸中情绪晦暗不明,语气却格外轻柔,“是我母亲送的。” 第28章 随身玉佩(2) 宁越愣住了,她想过万般可能,却没想到是沈淮母亲送给他的东西。 沈淮此刻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柔和,她冥冥之中感觉自己似乎已经触碰到这个小刺猬最柔软的部分。 宁越想到了那个模糊不清的梦,梦里的女人以母亲的性命为由,蛊惑着沈淮,让他甘愿诚服。 那样的沈淮,好像从石缝中挣扎生长的野草,柔韧而倔强。如果不是宁越在梦里见过他这模样,又怎会想到之后的他长成了一把锋利的刀。 她凝视着少年,最终轻声开口道:“那她还好吗?” 话音刚落,沈淮眼中的一滩柔水化为冰潭,他浑身上下的气息变得冰冷。他轻瞥了宁越一眼,斜靠在一旁,随即闭上了眸,“宁姑娘早些睡吧,明天的路还很远。” 心头咯噔一下,宁越知道自己这句话恐怕是真的触到了逆鳞,她越界了。 小刺猬又竖起了全身的刺,守住自己的一方天地。 她小心翼翼地在角落躺下,闭上眼睛,却止不住满脑子飞跑的思绪。 沈淮刚才的表情,应当是说明他母亲不好,很不好。既然如此,沈徽说要沈淮听话就能救回他母亲这句话,是假的? 冷仙宗掌门在利用这么一个小孩儿,做些让他很痛苦的事。 宁越顿时有些毛骨悚然,明明是在温暖的帐中,此时的她却有些发抖。这个表面正义凌然的仙侠门派,背后到底是藏着什么秘密? 沈淮在她躺下之后,悄然睁开了眼睛。 帐子足够两人并肩躺下,少女却在一个与他是对角线的小角落里蜷缩着,中间空出了一大片,无人问津。 那股熟悉的烦躁感又在沈淮心头涌起,他想拉过宁越问问她,为什么这么怕他还要接近他,又想让她离自己越远越好。 他本来就该在阴暗之中,而不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 听着少女的呼吸逐渐转为平静,沈淮重新闭上了眼睛,隐去眼底的阴霾。 …… 朝阳初升,日光洒落穿梭每个树梢。 山间的一座木屋开了扇门,一个身形健壮的男人从里头走了出来,随他一起出来的,是一个年轻妇人。 两人的模样如被雾蒙住,虽穿着粗布衣裳,却不掩其不凡的气质。 “阿梦,阳儿这几日可有好转?”男人站在门口,低声询问。 妇人垂头叹了口气,“依然低烧不退。”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哽咽道:“一直这样下去,只怕阳儿……” 男人打断了妇人的话,坚定道:“我定不会让他有事,阿梦你可信我?我听说在很远的地方有一株神草,可以洗髓换骨。” 随后,他将女人的手握住,柔声安抚:“这段时间,你好好照料自己与阳儿,等我回来。” …… “恭喜宿主任务达成30%,奖励一条影像记录。” 宁越猛地睁开了眼睛,风从帘缝吹过,将她吹了个激灵。 账内的另一个人早已经离开,冰凉的温度浦沿开来,她半天都没想起来,她是谁她在哪儿。 宁越坐直身子,揉了揉太阳穴,面目狰狞地伸展开缩了一晚上的手脚。 嘶,麻的好像雪花电视上了身。 第29章 探路 宁越撩开帘子钻了出去,一不小心碰倒了靠在一旁熟睡的沈见霜。 她眼疾手快地将人接住扶稳,表情又抽搐了一下,脚更麻了。 沈见霜揉了揉眼睛,终于是清醒了过来。她低头看了看身上批的一件外衣,脸上露出了甜蜜而羞怯的表情。 飞霞跃上美人的脸颊,相得益彰。 宁越看不下去她这幅恋爱脑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捏了捏她的脸,“醒醒啦,人都走了。” 她举起一张纸条,伸到沈见霜眼前。只见上面的字苍劲有力,“见霜,我发现了魔族踪迹,与阿淮前去探路,你与宁姑娘照顾好自己。很快就回,勿念。——风诚” 沈见霜看完,凝起了神色,偏头对宁越严肃道:“阿越,我们就在这儿等他们回来。魔修已然跟到这里,此地也不再安全,待他们回来,我们就立即启程。” 宁越听完便点了点头,应了下来,乖巧的坐在一旁,肚皮却打起了鼓。 “好见霜,有没有东西吃呀?”她睁着湿漉漉的杏眸,委屈巴巴地看向沈见霜。 沈见霜无奈一笑,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油纸包住的酥饼,递给了她,“修道之人应都习辟谷之术,你怎么还贪口腹之欲呢?还好阿淮提醒我多买些干粮,不然一路上都喂不饱你……等等!”说着说着,她想起来了昨晚的事,欣喜之色溢于眉眼,一手拍上宁越的背,“老实交代,你们两到底怎么回事?” 宁越正吃着高兴,被她一巴掌拍的半口饼都喷了出来,一张脸涨了个通红。听她一番连环追问,有些招架不住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都听见了,风城也听的明明白白,我知你是不好意思,但女子主动点也不是坏事,你想开点。”沈见霜一本正经的说着,宁越被堵的哑口无言,一滴冷汗划过,只得闭嘴乖乖吃饼。 密林蔽日,明明是大白日却阴风阵阵。 沐风诚手执灵剑,紫金色光华周身流转,边走边凝神感受四周气息。 作为一个修为境界颇高的修者,任何残余的魔修气息都逃不过他的感觉。 而身后的沈淮,两手背于身后,不像是在搜寻,倒像是来闲游,一双眼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沐风诚并未察觉身后少年的目光,突然开口问道:“阿淮是否喜欢宁姑娘?” 沈淮脚步凝滞了一瞬,又淡然自若地回道:“我只当越姐姐是师姐的好友罢了,”又轻笑一声,低声继续说道,“她恐怕也不是真心喜欢。” 语气沉沉,若是宁越在场,定不寒而栗。 沐风诚提出分开搜寻,两人兵分两路,约定半个时辰后便回营帐。 沈淮步伐缓缓,立足于一棵树下,悠哉至极,像在乘凉,又像在等人。 一道黑影跃过他的身后,他侧身一闪,面上不惊不惧。一个来回之间,只见黑影向他抛来一个物件,沈淮将其一抓,心中已明了是何物,将其收入怀中。 “阿淮,有魔!”沐风诚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沈淮面色一凝,冷如冰霜,随后指尖碧蓝色光点一闪。 黑色身影停滞,随即消失于半空,一句溢出口中的惊喊也被堵了回去。 沈淮转身遮住消散于空中的黑色粉尘,勾起与寻常无异的浅笑。 “无事,我已解决。” 第30章 北阵(1) 待沐风诚赶来,便只看到沈淮一人立在原地,衣袖翩翩,风姿卓然,就是身后的一堆黑色粉尘有些诡异。 他环视一周,也只发现这一处有魔修气息。沐风诚眉头紧锁,总觉得这里头有些关键处说不清道不明,他按捺住心中狐疑,“既然如此,我们赶紧回去与见霜他们商量对策,若是魔修的调虎离山之计,那么他们就危险了。” 沈淮并无他话,点头应下,一路跟在沐风诚身后走着,不疾不徐。 待沐风诚匆匆赶回,宁越还在与沈见霜凑在一头咬耳朵讲女儿闺房内的悄悄话。 两人被身后的脚步声一惊,转头便看到沐风诚面色紧张,额头还有因步伐极快而冒出的细汗,而沈淮姗姗来迟,一幅悠然自得的模样。 “沐大哥,是遇上什么事了吗?”宁越看了看他们身后,奇怪地问道,她少见沐风诚如此急促的模样。 而最为忧心的不过是沈见霜,她起身上前一步,敛容屏气,“风诚,路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沐风诚闭目细察,他亲手布置下的结界无人来闯,而四周也无任何魔族气息。他睁眼缓缓摇了摇头,“无事,是我想岔了。” 话虽如此,但他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细想也想不出所以然,只得将这怀疑暂时抛之脑后。 沐风诚将出去所发生的事情细细讲与两人听,沈见霜锁眉沉思了一阵,开口说道:“此事有蹊跷,前有掌门身中怪毒,后有魔族一路追踪,我们要加快进程了。” 宁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胡乱点头,反正接下来的剧情她已经烂熟于心,拯救掌门、拯救世界这种事不在她的计划内。 随意转头一看,才发现沈淮也好像没有认真听的模样,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挪了挪,坐在沈淮身旁,刻意地轻咳了两声,少年充耳不闻,好像无知无觉一般。 宁越有些别扭,她的直觉告诉她,沈淮对她爱答不理估计跟昨晚的事情有关。她瞥了眼还在与沐风诚细细商量的沈见霜,见无人注意到这边,于是偏了偏头,凑到少年耳边,小声说道:“昨晚……是我不对,我是无心的,你别生气啦。” 话毕,便坐直了身子,眼观鼻口观心,仿佛刚才说话的人不是她一般。 身旁传来低不可闻的一声轻笑,“我可不敢与越姐姐置气,不然师姐又要说我是负心人了。” 宁越:我跟你道歉,你还损我,沈淮你没有心。 刚准备开口,沈见霜突然回头一瞪,“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听?” 她讲得口干舌燥,这两人在她旁边搞小动作,恨不得立即就抓着两人去祭天。 宁越讪笑着赔罪,拿出来十足的好学生模样。 虽然被训,但顺带将旁边的沈淮也拉着一起下水,这感觉,宁越在心里偷着乐。 四人收整行装,出发前往“北阵”。 传闻,北阵位于极北之颠,处于山崖之中,其中布满机关玄阵。古往今来,无数能人异士前往,都不能从中全身而退。 自此一去,四人都知这次必定凶险。 第31章 北阵(2) 北风阵阵,呼啸而过,不远处的雪山绵延不绝,万里之处无人烟,只有寒雪与冷风与之作伴。 宁越裹紧身上的绒袄,哈出的气在空气中瞬间凝成了雾。她迎风沿着山路哆哆嗦嗦地走,心里叫苦不迭。 她好好一个正宗南方人,来受这苦,别说来什么极北之地,她上辈子连东北都没去过! 其他三人在前面匀速前进,似乎根本没受这极寒温度的影响。宁越想哭但已没有眼泪,看来强者与菜鸡的差别真是体现在方方面面。 沈淮走在她前方,偏头往后看了一眼,未置一言,脚步却微不可见地往旁挪了一步,挡去了大半风力。 宁越未看到沈淮的动作,只觉得风力渐小,才从毛绒领子露出了半张脸,缓了口气。她抬眼看向沈淮挺拔的肩背,立于风中,不屈不折,心里暗叹佩服。 少女加急几步,紧贴他身后,“沈淮你不冷吗?”说完觉得这距离似乎不太妥当,但又贪恋他身上的暖意,不肯远离。 沈淮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却无人看见他眼中却闪过一丝笑意,“我看是你比较冷。” 宁越本来就又冷又累,被他这么一戳穿,眼泪都差点流下来。但又怕泪水流下还没落地就冻成冰碴子,只能强行忍住,“真的好冷啊沈淮,你们难道不冷吗?” 她这么说着,甚至感觉自己意识都有些模糊。 沈淮听着觉得她语气虚弱得不对劲,回头一看,只见少女本该红润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已冻到青紫,眼神都有些恍惚,整个人哆哆嗦嗦的冻到不成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少见的一股怒意涌上胸口,他低声斥道:“你傻吗!不会用灵力给自己取暖吗?” 宁越被这么一凶,更加委屈。 其他人从小练功练到大,她这个半路出家,啥都不会的跟他们上冰山下火海,最后还被人骂傻。 她拼命忍着,依然忍不住生理性泪水盈满眼眶,她梗着脖子抬起头,瞪了回去,“对啊,我是傻,我傻到被你凶来凶去,还要跟在你身后……”越说声音越小,思维越发混乱,想把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都一吐为快。 不管了,狗男人爱咋咋地! 沈淮将宁越的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心里却仿佛塌陷了一大块,原是一片荒芜,瞬间变得柔软。 他将宁越的手拉起,握在掌中,源源不断的热气向身边人传输着,转过头轻声说道:“这样就不冷了。” 宁越愣住了,任由自己的手在人掌中紧握。 这下好了,不光身上热了起来,脸上烫的都能煎鸡蛋。 这一段山路崎岖不平,且受阵法影响无法御剑飞行,只得靠双脚登山。 一行人互相搀扶着上山,终于来到山巅。 只见高山之上,只孤立一座古门,前后无任何建筑,却筑于此处。 再细看,该门由纯铜铸成,底座深埋雪中不见底。门上花纹繁复,似是阵法相叠所绘,灵力汹涌。 四人不禁叹道,不愧是几百年来,修仙之人都渴望前来一见的地方。 沐风诚上前,两指合并,灵力凝集,于铜门之上轻点。 门,开了。 第32章 北阵(3) 宁越记得,这个北阵开启并无难度,本来就是前人留下的考验,阵中供养千年雪莲,令人趋之若鹜,只是无一人能破阵而出罢了。 这阵中,有一个分岔路口,两条不同的路有两个不同的阵法。在书中,沈见霜与沐风诚在一条路上遇到了杀阵,阵中灵力狠如利剑,只有一直见血才能减弱其攻击。两人闯阵险些丧命,沐风诚受了重伤,沈见霜也十分狼狈。 而沈淮独自一人走了另一条路,入了梦阵。虽然身上无伤,从阵中全身而退,但出来时面色阴沉,神情狠厉,见了受伤的沈见霜与沐风诚二人差点刀剑相向,最后被强力压下,才逐渐平息情绪,只说是受梦阵影响。 宁越走在入门的漆黑长廊之中,眸中带着忧虑,这阵法只是前菜,更厉害的还在后头。 虽然说她已经知道之后的剧情发展,但对于沈淮所遇到的东西,她一片空白。而这一趟来,只怕注定是要随他一起面对这诡异的梦阵了。 开门前,于山顶之上明明毫无其他建筑所在的痕迹,开门后却见一条长廊,而之后所连着的是什么,依然还是未知的。 沐风诚领头走了进去,三人紧随其后,刚入走廊,身后的大门轰然闭合,墙壁之上的石灯霎时燃了起来,将这道路照得通亮。 古朴阴森,是对这地方的彻底概括。 沈淮放开了宁越的手,与她并肩走着,脸上毫无异常,似乎刚才轻柔地将宁越的手牵起的人不是他一样。 宁越心里有一丝怪异的感觉在蔓延,她攥起空落落的掌心,也拧起了心。 喜欢他吗?她不确定,她只知道,沈淮的温柔就像昙花一般,难得一见。而他的心,却像刺猬一样,尖锐而倔强。 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她自认为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但这个计划外的东西,她没想到,是她自己动了心。 头一次,宁越对自己有些无语了。 斯德哥摩尔综合征吗这是,他之前可是要杀你,现在竟然还喜欢人家,你脑子不正常啊宁越! 她内心复杂,越想越气,抬手便不轻不重地敲了自己脑门儿一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怎么了?”沈淮转头便见宁越面色奇怪,还敲了一下自己,皱着眉询问道。 宁越循声望去,一眼便撞进他那双深黑如墨的眸子,如海一般将她溺住,就此沉沦。 心跳如雷,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 沈淮不知道少女心中几经回转的情绪波动,见她这模样,疑惑更重,这女人这么傻,别是自己把自己给敲傻的吧? “等等,这有个岔路口。”沐风诚停下了脚步,抬手示意他们。 果然,只见走廊一个转角后出现了岔路口,两条路里光线幽暗,令人看不真切。 “我建议兵分两路,这样就能更快找到去供奉千年雪莲的那条真正的路。”沈见霜思索了许久,开口说道。 她知道,每条路必定都不简单,更快的办法只有这么一个,但也是最危险的办法。 “我……与沈淮一起。”宁越出声,打破了沉静。 第33章 北阵(4) 一向都被动安排的宁越,竟然主动提出要跟沈淮一路,明明平时弱得像个鹌鹑,这时候却跃跃欲试。 沈淮甚至觉得,这女人恐怕是要在路上对他下毒手。 因为这很不正常,很不“宁越”。 此去凶险,回来是否安好都难说,沈淮只知道,他若是要取宁越的性命,不该是以这种方式。他拧起眉,沉声回绝:“不要拖我后腿。” 他想以这种方式吓退她,让她知道什么叫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宁越仰着头看向他,“你大可不用担心,你做你的事,我会照顾好自己。” 目光坚定,异常执着。 “阿越,你要想清楚,这件事不是开玩笑的。”沈见霜面色严肃的劝说道,他们这次都抱着非死即伤的决心前来,而宁越的实力不足以支撑得住这么凶狠的阵法。 宁越只轻轻点了点头,但目光不变,“我想的很清楚,我们是一个团队,不该让我一人看你们入险境而不顾,到了危险关头,说不定我能帮助到你们。”顿了顿,却又勾唇一笑,杏眸弯弯,闪烁着光,“别担心,到时候要真是危急关头,我会丢下你们先跑的。” 这句话打散了这一路来的沉闷,其他三人面色难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意。 沈淮抬脚择了一个路口走去,步履沉稳,擦过宁越的肩时只轻飘飘落下一句,“那就跟好。” 宁越看了看前面阴森幽暗的路,咬咬牙,跟了进去。 交错的脚步声在路中回响,一时之间,两人都未开口说话,只沉默而谨慎的走着脚底的路。 只是宁越却是在三心二意地敲着系统,“喂,你说我现在逃了算不算完成任务?” “警告,只有与沈淮一起闯出梦阵后才算完成任务。任务有限,请宿主勿要前功尽弃。” 宁越一口好牙都要给他气得咬碎。 她刚才那番慷慨激昂的演讲,有一半真心,但另一半却是被系统按头完成任务给逼出来的。 的确是想要一同进去闯阵,但她宁越跟着沐风诚,跟着沈见霜,都不愿意跟着沈淮。 跟他进去,说不定是真有去无回了。沈淮对她的杀心,她可是心知肚明。 宁越余光中看着沈淮修长的身形,情绪复杂,自嘲地想着。 喜不喜欢的这种事,都不如保命来得重要。她本来就是贪生怕死之徒,趁着这一点喜欢还没发酵之前,如果可以选择,她选择掐死。 两人一路沉默,将这条道走到了头。 他们来到一间圆形宫殿,由石墙环绕,除了来时的路口,扫眼过去,未见其他出口。正中地上刻着奇异的图案,好似一个阵型模样,但连沈淮都对这种阵型毫无思路。 宁越边走边在这宫殿中仔细查看,一心研究阵法和墙壁的她,不自觉与沈淮的距离逐渐变远。 直到她发现转身已经看不到沈淮时,心里一沉,宁越快速向来时的路口走去,却发现怎么也找不着地方,眼前也逐渐模糊。 她手脚逐渐丧失力气,不受控制地向地上倒去,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光线明灭闪烁。 “沈淮……” 第34章 北阵(5) 一句低声呢喃消散在空中,沈淮转身便发现宁越不见了踪影。 殿内寂静无比,黑暗将一切吞没。 沈淮怒极反笑,丝毫不掩眼中狂傲。瞬息间,灵剑已然化形在他掌中。衣袍无风自动,周身灵力运转到了极致,他一步一步踏入地上的阵型中央。 随着他的步伐,灵剑之上光芒大盛,沈淮双脚踩于阵眼中心,低声嗤笑:“什么东西还敢故弄玄虚?” 话音刚落,一阵微风从身后而来,夹着兰香,幽幽环绕。 一双纤白的手从他身后伸出,抱紧了他的腰际,瞬间,沈淮的身体竟是难得的僵住了。 “你在找我吗,阿淮?”熟悉的声音带着与以往不同的柔媚,从他背后低低传来。 少女的身体紧贴着沈淮宽厚笔挺的腰背,柔若无骨。她好似水蛇一般将人缠绕,令人无法挣脱,也不想挣脱。 沈淮转身,只见宁越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他,眸中泛着水光。而她来时穿的短袄已半松开了系带,雪白的肩颈若隐若现,格外媚人。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宁越,即使是当初穿着花魁那套衣裙,都无今日这般,勾得他甚至有一瞬的心神摇摆。 但,也只有一瞬。 沈淮目光沉沉,如墨的眼瞳藏着说不清的情绪。他任由宁越将自己拥紧,一手将灵剑背于身后,一手轻抚上少女的发丝。 “你去哪了?”他在宁越耳边轻声问道。 宁越从他怀里抬头,眼里含着俏皮的笑意,好似在与他玩闹一般,“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呀。” 十足的像个偷了腥的猫儿。 随即,她又好似委屈极了,蹙着眉往怀里钻,红唇轻蹭着沈淮的皮肤,呵气如兰,“我好难受呀阿淮,抱抱我,快抱抱我……” 她低声轻诉,如蛊惑的魔咒。 沈淮的手缓缓下挪,按上了少女的肩,轻柔的力道带着隐忍和克制。 他将宁越拉开,持剑的手快速击出,正中少女的心口。 这一剑刺得极深,诡异的是,却不见血从伤口处崩出。 “阿淮,好疼啊,轻点,轻一点……”她流下泪,满张脸布满水痕,蜷缩起来,低声抽泣。 只见整个“人”从伤口处一寸寸如纸般碎裂了开来,在沈淮沉默的目光中,逐渐化为粉尘。 “沈淮……”又是一声低语在空荡的宫殿中回响,一股怒意涌上他的胸口。 不光是为这幻想,更是恼怒自己那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可耻欲望。 随之,沈淮却眼前一黑,他跌坐在阵中,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才意识到,在自己心软的时候,才是中了这诡异阵法的计。 …… “阳儿,你是我们的宝贝,不会有任何人伤害你。” “阳儿,你爹去找给你治病的药了,咱们等着他回来,他一定会回来。” “你爹怎么还不回来……” “阳儿,你看,这是你姑姑!她来看咱们了,跟她打个招呼。” “师妹,是师父不再追究我了,才让你来的吗……” “师妹!?你要干什么?” “阳儿!快跑!快逃……” “沈淮,听我的话,才能救你的母亲……” …… 是谁?到底是谁在说话? 第35章 北阵(6) 宁越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最后终于意识回巢,悠悠转醒。 她头痛欲裂,却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不知道为何,手心的触感是一片柔软,眼前的场景也从模糊转为清晰。 带着温度的熟悉床铺,乱七八糟却又温馨的书桌,室友穿着拖鞋走来走去的啪嗒声不断传入耳中。 宁越愣了好一会儿,她缓缓地拉开床帘,只见室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边刷着牙一边抬眼看向她,“宁越,傻愣着干嘛呢,快起床,上课要迟到了。” 她终于意识到,这是她原来的世界,这是属于她的世界。 宁越慢腾腾地爬下床,脑子缓慢的转了起来,却丝毫想不起自己睡前在干些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好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里头的人和事都仿佛只是大梦一场,她越是努力回忆,脑袋越是胀痛无比。 她手脚发软,怎么都抓不住东西,室友却急匆匆地出了门。宁越有些着急,她走了几步,仍然追不上室友的身影,只能喊道:“等等我呀……” 声音却好像被罩在一个罐子里,怎么也传不出去,室友没有回头,越走越远。 “宿主,请保持理智与清醒,任务正在进行,攻略对象沈淮出现剧烈精神波动,请立即采取措施。” 沈淮? 宁越睁开了眼,身下躺的是冰冷的石板,眼前是闪烁着幽光的石殿穹顶。她喘了一口粗气,爬了起来,大脑缓缓转动,大片记忆向自己涌来。 “请宿主立即采取行动。”没有丝毫感情的机械音响起,虽然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但宁越却还是感觉到了系统的急躁。 昏迷时那些熟悉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现在的她都有些分不清哪个到底是梦,哪个是现实。 沈淮啊沈淮,是不是我命里就跟你互克? 来不及犹豫,她挣扎着站起,往阵眼中心的沈淮奔去。 少年侧躺在地上,发带松了些许,青丝如瀑,披散了一地,俊美的脸上是苍白的神色,他眉头紧锁,薄唇轻启,好似在低声呢喃。 “师尊,救救母亲……” “骗子,都是骗子……” 宁越有点不知所措,都说梦游的人被粗暴的打断,整个人都会不太好,抽搐啊癫痫啊哭闹啊什么都有,不知道像这种被梦魇给弄魔怔的是不是也这样。 带着试探的想法,她抚上沈淮的脸,轻声唤道:“沈淮,醒醒,都是假的,不要睡了,只是在做梦。” 语气是宁越之前从未有过的轻柔,好像在哄一个还没睡醒的孩子。她暗暗吐槽,自己真是为了这个男人将自己未来几年的母爱光辉都提前预支了。 沈淮眉头的褶皱松动了,他眼睫颤抖着,好像要挣扎着醒来。宁越想了想,给他加了把力。 “大兄弟,再不醒赶不上饭点了!” 沈淮霎时睁开了眼睛,空洞的目光投向虚空之中,许久没有出声。 好家伙,还真是个饭桶。 他的眸子动了动,看向宁越,眼底一片暗色,整个人气息冰冷。宁越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还在他脸上,赶紧将手撤下,生怕他回过神来,下一秒就剁了自己占他便宜的爪子。 “这个是误会!你还好吗?” 第36章 殿中人(1) 宁越小心翼翼地询问,观察着沈淮的神色。 他一语未发,缓缓从地上站起,抬手将发带束紧,而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总算是有了些血色。 沈淮看了宁越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你到角落去等我。” 除了嗓音有些沙哑之外,面色如常,镇定自若。 不知道为什么,宁越觉得他这一眼藏着太多奇怪的情绪,从炙热到冰冷,变得太快,让她有些不太确定。 她点了点头,寻了个离阵法最远的角落蹲下,背靠着石墙,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沈淮将灵剑化形,掌在手中,将全身灵力灌注其中,一剑刺入阵眼。 霎时,灵光迸发,室内亮如白昼,他脚下的阵型从中心开始一寸一寸被震碎,爆裂声在殿中回响。而沈淮立于其中,身形稳健,没有丝毫摇摆,他就是力量的中心。 宁越被这股子力量震的紧靠石墙,扬起的粉尘让她睁不开眼。她举起衣袖挡住石板的碎屑,心里不禁叹道,这解决的办法竟然如此简单粗暴,是真没想到,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好一会儿,这动静才停了下来。而此时,又是一阵地面震动,原本光滑的石墙上,竟是出现了一道门缓缓开启。 这阵,算是成功闯出了。 沈淮中了阵法的迷惑后,又强力破开此阵,脸上已然有些疲态。 门一开,他便疾步向里走去,背影看着竟是有几分急促,仿佛一刻也不想在此处多待。 宁越也跟着他身后,刚准备抬脚入门,眼睛的余光却捕捉到角落里一个人的轮廓。 “沈淮等等,有一个人!” 她小步跑向那个角落,却发现那人已然浑身僵硬,身上布满石砖碎屑和尘土,显然已经僵死多年,无人问津,直到今天这个大动静,才让他从石墙缝隙中显露出全身。 而沈淮站在门口未有动作,“多半是以前妄图闯阵,但无能破阵的人。”随后,他又沉声道:“还不走,等着一起被埋吗?” 若是细察,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耐,已然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 只是宁越却发现,这人怀中却有一块玉佩,被保护得相当完好。 这玉佩的样式,异常熟悉,勾起了她的回忆。 她将玉佩从那人怀里掏出,仔细端详,只见上面刻了一个小字,“阳”。 “沈淮,你来看看,这有个玉佩。”宁越转头向沈淮低声唤道。 若是记忆无差错,这玉佩的样式,与沈淮那块,是一样的。 沈淮走来,步子比平时得更要慢一些。他蹲下,将这玉佩拿在手中,反复摩挲,好似要将这纹路深深刻进掌纹。 少年垂着头,任由青丝将他侧脸遮掩,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宁越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是个对沈淮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多半与他的身世有关。她担忧地看向沈淮,只觉得此时的刺猬,已经将身上的刺全都竖起。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她想起了那个梦。 梦里那男人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我定不会让他有事,阿梦你可信我?我听说在很远的地方有一株神草,可以洗髓换骨。” 阳儿是他的孩子,那么这个人,这个玉佩,这个阳儿? 宁越如同被打通任督二脉一般,突然将这些线索串联了起来,她猛地看向那具尸体。 过去种种,犹如迷雾被拨散开来,清晰的展现在眼前。 第37章 殿中人(2) 沈淮抹开那人脸上的灰尘,露出了汉子坚毅的脸庞。 岁月留在他脸上的痕迹犹如刀刻斧凿一般深刻,即使僵死多年,也能看出他满面的疲惫。 宁越看着这般模样,心底发涩。 男人为了救自己的儿子,不惜搭上性命,最终却一无所获,甚至……在他离开的时候,家破人亡。 思及此处,又有些后怕。如果刚才不是系统将她从梦魇中唤醒,只怕他们两人也会与这里的粉尘一起,埋尸百年。 原书里的沈淮又是怎样醒来的呢?宁越看向沉默的少年。 是恨意将他唤醒?还是悲哀? 两人在空荡的大殿内沉默了许久,最终沈淮将玉佩收于怀中,抬手燃起一把火,眼前的男人瞬间化为粉尘。 他站起身,脊背挺拔,向门外走去,似乎没有任何事能阻拦他的脚步,没有任何人能使他停滞。 “走吧。” 宁越跟上他的步子,看着少年的身影,她深知,这看似平静的底下藏着的是惊涛骇浪。 踏出门时,她回头匆匆一眼,粉尘混在土中已经分不清楚,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两人沿着门后衔接的另一条长廊走去,宁越看着他,终究是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一个拐角过后,视野豁然开朗。一根根石柱撑起一座巨大露空圆台,圆台中央有一座小山包,看似平平无奇,却只见在山包的顶上,有一株奇美的花迎风摇曳,开得正盛。 看来,那便是千年雪莲。 “不要轻举妄动,等师姐他们出来。”沈淮的掌心紧握灵剑,站在宁越身前,沉声叮嘱。 他语气一如往常,不受任何影响。 宁越定了定神,神情严肃地应下,心里估算着自己包里的伤药是否足够,毕竟若等他们出来后,两人必定身受重伤。 他们在路口等了许久,直至沈淮面色越来越沉,准备返回阵中杀出一条血路时,走廊终于传出沉重的脚步声。 那人一步步走出,暴露在光下。只见沐风诚浑身血口,身上红白交错,怀中横抱着已然昏迷的沈见霜,脸色苍白,神情紧绷。 他当看清沈淮与宁越两人时,终于停下,将沈见霜轻柔地置于地上,才支撑不住一般,倒在一旁。 宁越与沈淮急忙上前,搀扶住两人,快速喂下伤药,外用内用的统统都给用上。虽然沈见霜在昏迷,但好在沐风诚的意识还算清醒。 他靠在墙边,半垂着眸子,凝神调息,歇了半晌才道:“我与见霜一入阵内便有无数灵力如刀般锋利,向我们袭来,若是不见血,便会一直攻击,只有破了这阵才可出去。我以血祭阵,才勉强出来,见霜与那阵斗到乏力,遭到重击,于是昏了过去。” 随后又紧接着问道:“你们看看见霜可还无碍?” 语气里的担忧快要溢了出来,明明自己浑身是伤,却依然记挂身旁那人。 宁越赶忙安抚:“见霜只是一些外伤,服了药,歇息一会儿应当就会醒来,沐大哥你安心调息。” 沐风诚终于绽出一抹欣慰的笑,这才闭目养神。 沈淮处理着两人的伤口,脸色格外难看,眸子里情绪翻涌,一语不发,却不像是担忧,更有怒意。 第38章 取莲(1) 宁越不知道沈淮现在在琢磨什么,只是看到他一脸复杂神色后,便赶忙悄悄将他与沈见霜隔开,只求别再出现原书中刀剑相向的场景。 别为难本菜鸡,她不会劝架,劝着劝着说不定就会跟他打起来。 好在两人都是皮肉伤,对于修者来说,只要不伤及元神,在灵药的帮助下,伤口恢复起来都会极快。 歇息了大约一个时辰,沈见霜醒来,精神好转,沐风诚也无大碍。宁越悄悄观察沈淮的情绪也相当平静,她终于是松了口气,看来预想中的内讧场面已经平安化解。 “见霜,沐大哥,好些了吗?”宁越担忧地看着两人,虽然知道接下来的困难是必能顺利过关的,但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来他们的状态。 沈见霜扯着苍白的唇,安抚地对她笑了笑,“没事,只是些皮肉伤。” 沐风诚抬眼看了看天,凝了神色,“我们赶在天色暗下来之前要尽快解决,将雪莲采到手。” 珍奇药材必有灵兽相守,而月升之时,百妖齐鸣,他们力量最盛,那时候就不好解决了。 沈淮微抬下颌,目光投向圆台中央,“就在那儿。” 四人起身,除了宁越外的三人皆手持灵剑,宁越看了看自己磕碜的装备,只能捏紧自己的小拳头。 他们一步一步向中心走去,拾阶而上,神色紧绷,步步谨慎。 忽而,狂风大作,石柱上的风铃阵阵作响,而雪莲却丝毫不受其影响,摇曳其中,闪着莹莹微光。 宁越被吹地睁不开眼,抬手挡了下风力,放下手臂时,眼前出现了一只巨狐,正冲他们呲着牙。 她瞪大了眼,又揉了揉,确认了一遍,才敢确定眼前这个狐狸有六尺之高。 原书中,她唯二记得的奇兽,便是这只守花奇狐了。 身高六尺,生于极北之地,长于雪莲周围,汲取雪莲灵气,化为妖狐,力量无穷,令人叹为观止。 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但仍是被眼前这景象惊了一惊。其他三人面色也不轻松,他们脚下步履缓挪,围住巨狐四周,手中灵力蓄积。 巨狐察觉到威胁,低声呲牙咆哮,口水滴答,看得宁越一阵头皮发麻。 三人对视一眼,脚尖用力跃起,三把灵剑同时祭出刺向巨狐,霎时,圆台之上光芒乍现。 宁越干站着也不是回事儿,她掌中蓄力,也向这狐狸狠狠拍去。 巨狐猛地向后一退,竟是躲过三人的攻击,却没躲过宁越直冲面目的一掌,仍是受到了灵力波及,当下便恼怒的大吼一声,朝宁越扑去。 宁越:等等,这仇怎么不把其他三个给算上! 她撒丫子就是狂奔,好在虽然她弱但一路上练出来的敏捷力倒是点满了,两边横跳,竟是躲过巨狐的几次攻击。 巨狐更为愤怒,紧追她不放。宁越却在这种危急关头,灵机一动,便又是一掌向巨狐面门拍去,“来追我啊蠢狐狸!” 话毕,跑得更加快,在这片连绵雪山之间,竟是跑得起了一身大汗。 其他三人追在巨狐身后,沈淮额角青筋暴起,怒声吼道:“蠢女人你不要命了吗!” 第39章 取莲(2) “我吸引它注意力!你们合力攻击它背后!”宁越边跑边用力大喊,劲儿使大了,差点儿岔了气,又赶紧咬牙集中注意力,及时躲避攻击。 沈淮气极,双眼呈着滔天怒气,后槽牙都咬紧了。 平时明明躲起来最快的一个,此时竟然跑在第一个,嫌命太长吗!? 他还想再说,沈见霜将其话头截下,蹙眉提声说道:“阿越说得有理,若再不采取行动,只怕我们四人都将葬身于此!” 听闻此话,三人的攻击更加猛烈,尤其是沈淮,丝毫不省灵力的狂轰乱炸,将怒气化为杀气。 巨狐在前后攻击之下,显得极其急躁,胡乱扑抓。一来一回下去,看得宁越都怕这狐狸一个脑袋不清醒,将千年雪莲踩坏了,心底狠狠替它捏了把汗。 只听“嘭——”的一声,狐狸终于减缓了速度,发出一声痛极了的长鸣,背后血流如注。 宁越一直提起的心这才卸下,纵使妖狐再皮糙肉厚,也抵不过三人齐力攻击。 见攻击有效,他们更加使劲儿,专攻一处,将巨狐背后的伤口加深扩大。 巨狐极力四处扑咬,但速度一次比一次缓慢,而他们四人闪躲及时,一次都未让它得手。 狐狸终究是支撑不住,踉踉跄跄,即将倒下。 宁越体力已然有些不支了,明明是极寒之地,却有满头大汗从额角滑落。当她听到一阵呼啸而来的风声和呼喊声时,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投下的黑影将她笼罩,却已经晚了。 “宁姑娘!躲开!”沐风诚飞速向宁越这边奔来,心急如焚,却依然跟不上巨狐身体倒下的速度。 此时,一道身影却比他更快,直向宁越而去。 巨狐轰隆倒地,扬起尘烟,一时之间令人看不清眼前是如何的情况。 宁越缓缓睁开了双眼,身体还在止不住的抖动。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精神高度紧张后突然松懈,导致她不由自主的颤抖。 事情发生的太快,瞬息之间,她还来不及反应。 宁越回过神才发现,沈淮那轮廓分明的下颌就在她眼前。 她这才意识到,她正被拥在少年的怀中。两人倒在地上,旁边就是已经没了气息的巨狐。 梅香扑鼻,晃了心神。 沈淮的手掌将宁越的后脑勺护得紧紧的,她动了动,手掌的力道松了些许。 宁越抬眼,正好对上了沈淮垂眸投来的视线。 “你是不是真的嫌命长?”少年含着怒气的声音在她耳边沉沉传来,她甚至能清晰的看见他喉结上下滚动的样子。 宁越的脑子停止了转动,她只知道现在自己的心,好像正在燃放烟花一般,砰砰作响,热闹非常。 死傲娇沈淮!不是说要杀我吗!最后还不是拼了命救我! 呜呜呜我有病,我觉得他怎么这么可爱这么好…… 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只听得到分不清是谁的一下比一下猛的心跳声。 宁越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伸出手,上前轻轻扯住了沈淮的衣领。 沈淮神色莫名的看着她的动作,皱着眉,却并不抗拒。 少女的脸颊染上了嫣红的颜色,眸子里一汪水光,映着天边晚霞,无比动人,“我……” 第40章 取莲(3) “阿越!” 沈见霜的一声呼喊,将宁越惊醒,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不由自主地想做什么。 她赶紧将自己的爪子从沈淮的衣领上挪开,往旁边一个翻身,就从他的怀里挣开,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宁越避开沈淮晦暗不明的眼神,冲跑过来的沈见霜和沐风诚笑了笑,“我没事。” 这一笑,脸上的尘土噗噗地直往下掉,活像个泥娃娃。 沈见霜噗的笑了出来,抬起袖子把她脸上的灰尘抹了干净,“没事就好,以后可别这么大胆做这种危险的事儿了,吓死我们了,尤其是阿淮,”她带着调笑的意味瞥了沈淮一眼,“他可着急了。” 宁越想到刚才那暧昧不清的场景,闹了个大红脸。而正慢条斯理整理衣服的少年顿了顿,背过身去转移了话题,“我们是不是忘了正事儿?” 沐风诚点了点头,看向圆台中央的那朵花,正经说道:“该物不可强摘,勿要让它沾了人气,花会败得更快。” 沈见霜抬步上前,凝神屏气,双手合十,随后又缓缓展开,一轮拳头大小的泛着蓝色幽光的灵球徐徐飘出。 它飘在雪莲上方,将雪莲连着根完全包裹,又飘回沈见霜的掌心,她这才将这灵球放入乾坤袋安置妥当。 四个人相视一笑,终于露出了这一路以来最欣慰也是最放松的笑容。 宁越知道后面有多少磨难有多少的意想不到,但此时的她竟是异常的轻松。不光是因为渡过了这一难关,更是因为她终于开始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正踏实活着。 晚霞漫天,满山的雪亦被镀上一层金黄色,夺目耀眼。 他们驻足了一会儿,便开始沿着来路往外走。时不待人,入夜后的领域,往往危机四伏。 好在因为沈淮的暴力拆除,无阵法阻拦,他们得以安全通过。 当宁越最后一个踏出那道古门时,里面的长廊轰然坍塌,逐渐缩成一个黑点,与此同时,古门碎成了满地砖石。 “没了千年雪莲的灵力支撑,阵法也被毁,这个秘境也不复存在。”沈淮轻声说道。 宁越不由自主转头看向他的侧脸,少年鬓边的发丝被冷风吹拂飞舞,眸子里沉着深不见底的暗色,她从他的话里竟是品出一丝悲凉。 但当沈淮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转头对向她时,宁越又赶忙转开了目光。 他有些不耐地挑了挑眉,这女人搞什么? 日头渐沉,温度也随之下降,下山的路上宁越冻得够呛,她这次却没有往沈淮那里靠近,只自己尝试着使用灵力取暖。 虽然自己的灵力少得可怜,断断续续地才供上暖,但她欣慰了,好在是有骨气的自立了起来。 宁越现在心情复杂,她不知道沈淮是怎么想的,或许对她有些好感,又或许只是如同当时拒绝她那般平静无波,只是同一个战壕里的兄弟情。 她只知道自己对沈淮的感情已经有些不能把控了,她得好好冷静一下。 沈淮更是察觉出少女的不对劲。 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甚至还是她的救命恩人,为什么要躲他这么远?现在才知道离远些,晚了。 原本一直想让她离自己越远越好,却到真的开始有距离时,他却烦躁的无以复加。 第41章 抢夺雪莲(1) 两人心思各异,一个郁闷,一个烦躁。而沈见霜和沐风诚两人甜甜蜜蜜,一个取暖,一个给拥抱。 这该死的世界,就不能平衡一点吗! 宁越边想着,边差点把毛领子都给揪秃了。 四个人落于山脚下,又将那挡风帐子给撑了起来,搭起篝火。他们围着火堆,两两对坐,才终于觉得自己是活了过来。 “我们现在就只需将雪莲安全带回去,”沈见霜看着燃烧的木柴,微微有些出神,“但还需警惕那些魔修,他们的目的不简单。我有预感,这趟回去并不容易。” 沐风诚看向她,目光温柔坚定,“我们必能将雪莲平安带回。” 而宁越趁这间隙正敲着系统,“系统,查看任务进度。” “任务进度50%,宿主离成功还有一半。” 宁越惊了一惊,一个没注意竟是做任务做到一半了。她回过神,微微偏头,余光里看着沈淮,心里竟是有几分难以明说的不舍。 任务做完了,她是不是就要回家了? 沈淮垂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宁越却在想,若是经历过之后的众叛亲离,自己是否还能见到如此意气风发的少年呢? 猛然,一棵树轰然倒下,紧接着一排树也随之倒下。四个人惊得站起了身,立即将灵剑防于身前,进入战斗状态。 一群黑影从倒下的树林后走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哈哈,对不起,我比较喜欢这种热闹的开场。” 一个身穿毛领白色长衫的男子领头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皆是之前所见的黑衣人。 他并未束发,青丝披落在肩头,手持金边纸扇,唇边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一双桃花眼竟是让人看出几分风流倜傥的意味。 若是他身上没有那比一般魔修都深厚十分的魔气,定是人间富家公子哥的标准模样。 “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名为西群。” 四人皆是神色一凛,心底已是明了。西群魔君,算是魔修界颇有声望的人物,行踪诡异,每次出场必有大动静。 而这次,定是为了千年雪莲而来。 沈见霜面沉如水,“请问魔君有何贵干?” “想必这个就是沈掌门的爱女,沈见霜女侠吧,久闻大名。不过,”他瞥了眼沈见霜身后,“你的小师弟,我也有所耳闻,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西群执着折扇,不轻不重地敲打着掌心,笑意更浓,“听说,诸位从北阵带出了个宝贝,在下想观摩观摩,可否赏个脸?” 沐风诚一步上前,挡在沈见霜身前,神情冰冷,“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掷地有声,却是极有底气的狂傲。 宁越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不敢吱声,想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她知道一场打斗在所难免,书中的宁越为了加害沈淮不择手段,在魔修抢夺雪莲的时候更是趁乱想杀了他。 宁越不想让这种事发生,她知道可能现在的一切都会背叛他,伤害他,但她相信,她自己绝不会。 “其实,我还想见见宁姑娘。”突然,西群一转话锋,指向了宁越,那双桃花眼里揣着的皆是不怀好意的目光。 宁越:?我无辜 第42章 抢夺雪莲(2) “听说我手底下的人抓了宁姑娘做花魁,一场闹剧,我实在是深感抱歉。”西群又朝人前走了走,沐风诚瞬时将剑直指他的面门,黑衣人也拔剑相对。 双方对峙,气氛紧张,而唯有西群笑脸盈盈,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我也实在好奇,让我手底下人那么念念不忘的宁姑娘,是何模样?” 他探了探头,好似是真的疑惑。 宁越现在心里只有两个大字儿形容心情:无语。 想挑事儿拿她做什么幌子,而且抓她的起因经过结果,这位西群魔君难道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悄悄瞪了沈淮的背影一眼,这位“白切黑”使了多少手段,她可是心里清楚得很。 沈见霜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暗骂了一句登徒子,便要挥剑上去大打出手。 一剑下去,打破了僵局。 她的碧蓝剑光直劈向西群,那男人笑意未减,只将折扇以四两拨千斤之力挡住了这剑的来势汹汹。 沈见霜心头一紧,没想到这人看着没个正行,竟是在武学方面颇有造诣。 沐风诚紧随其上,剑如闪电,比以往都要凶狠了几分,西群这才微敛神情,正儿八经地对上招。 沈淮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未出声,只是此时才出手攻击黑衣人。 宁越在后头浑水摸着鱼,反正打败他们,其他三个人够够的,她只用左边来一掌,右边踹一脚,也算是给这个小团体出了力。 但她逐渐发现,沈见霜和沐风诚两人对上西群,打的可叫一个费心费力,只不过现在的男女主还是在成长过程中,武力值还没到一定地步,也不过与这魔界第一的西群魔君打了个旗鼓相当。 而沈淮,却是比她更划水。 他不与西群对打,就只折磨下那群小喽啰,也不下狠手,只不过刚把人打趴下,又给人机会爬起来再打,跟打太极似的,对了好几个回合。 宁越知道抢夺雪莲这事儿,沈淮定是逃不脱干系。其心思之深沉,她忍不住叹了句,不愧是做大反派的人,心思够深,忒坏了。 若是有旁人见到这场景,定是觉得奇异。一边电光火石,全力相搏;另一边,来来回回,跟老年人运动似的。 沈见霜打得有些招架不住,沐风诚顶上,她抓紧时间喘了口气,偏头看了看沈淮这边,差点没气到吐血,“阿淮,莫要再玩闹了!快来帮忙!” 沈淮顿了顿,慢悠悠地又喂了那黑衣人好几招,随后无辜说道:“师姐,他们缠着我不放。” 宁越:你放屁,我看到你放水了! “宿主,沈淮将要面临危险,你的任务便是替他挡下危险,倒计时十秒,请抓紧机会!” 等等,什么危险?他们这小孩儿打架还有危险? 宁越一头雾水,却听倒计时的滴答声越来越响,“……六,五,四……” “等等,你说清楚,什么情况??”她企图打断,想问个明白,这莫名而来的任务让她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倒计时到了最后一秒,随着那声机械女音的倒数结束,与此同时,沈淮那边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暴喝,刀光一闪,“沈淮,我要了你的命!” 第43章 抢夺雪莲(3) 沈淮游刃有余的神情立即一凝,正待侧身闪开,却见一道娇小的身影横冲直撞扑了过来。 “小心!” 刀尖刚刚没入少女的肩背,却停了力道。只见沈淮面如冷霜,眼中含着滔天怒意,一手将宁越拥住,一手将那人捅了个对穿。 瞬息之间,局势改变。 沈淮单凭这一只手,便将这群黑衣人扫荡了个干净。而那边的西群魔君看情况不妙,挥了挥折扇,脚尖轻点,便快速地离开了。 走时只留下伴着轻笑的一句,“下次再见。” 宁越疼得直抽抽,她来这儿就没受过这么重的伤,要不是为了做任务,她这猫屎大点胆子是绝对不会冒险。 她在脑中戳着系统疯狂吐槽,“就这水平,沈淮绝对躲得开,你们要我挡什么啊!我这就是往刀口上送命,嘶……疼死我了……” “为了促进任务的完成,我们特意安排了这次危险的发生。并且,这也是为了遵照原书里沈淮在此处遇害的设置,请宿主谅解。” “谅解你个头啊,不是他遇害,是我遇害了,我是受害者!”宁越被气得感觉自己都有些不清醒,奄奄一息地在脑子里发出最后一声怒吼,“你有病!” 她脸色惨白,脱力地从沈淮的怀中滑落,却被他一手托住。 沈淮将她扶坐在地上,指尖快速地点了她的几个穴位,将血止住,眼中复杂的神色竟是从未见过,有怒火,有担忧,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宁越,你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 宁越轻喘了口气,还算有些力气扯扯嘴角,自嘲道:“对,有问题。” 系统这狗东西有问题得很! 沈淮被想到她这么坦率,被噎得一时之间没说出话,“你……” 眸中晦暗不明,只是手抓得她的肩更紧。 他觉得,有些东西已经快要克制不住,有些情愫快要脱离掌控。 沈见霜与沐风诚这边刚解决完,便看到宁越这幅惨状,惊了一惊。他们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将伤药往她身上那血窟窿糊。 宁越:不是,你们这药一大半糊我衣服上了知不知道……见霜犯傻,怎么沐大哥也这样,哎,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阿越,你是真不能再这么鲁莽了。”沈见霜听着宁越讲完前因后果,语重心长说道。 他们坐在帐中,少女被沈见霜扶着,半褪上衣,露出雪肩,和那个鲜血淋漓的刀伤。 沈见霜一边敷药,一边觉得心惊且后怕,若是有什么不测,之后可如何是好。 宁越意识有些模糊,可能是药效起了作用,不愧是仙门灵药,镇痛效果一流,受了伤都能想掺瞌睡。 “我命大,没那么容易出事儿。”宁越讲述的时候,隐去了替沈淮挡刀的起因,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没想到沈见霜如此大反应。 心里又酸又涩,更多的是感动。 沈见霜正经了神色,“等你出事儿时,那可就不是什么小事了。刚才阿淮那脸色,是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的差,我第一次见他如此在意一人,你也别让他担心了。” 话毕,她还一幅“我懂你”的样子冲宁越眨了眨眼。 第44章 撒娇 宁越:你懂了什么?? 她觉得自己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宁越偏过头看了看自己肩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挑了挑眉,不甚在意的问道:“见霜你说,这会留疤吗?” 沈见霜抹上最后一道药,边绑绷带边说:“现在这样草草包扎,多半是会,不过待你回到我门派,我叫最好的药师给你配药,定不会留下痕迹。” 她看着自己打的那道完美的结,满意的笑了笑,“别担心。” 宁越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将上衣随意合上,就着躺下,眯着眼睛随意地蹭了蹭软毯,“没关系。”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怎么这么困……难不成是这药的副作用? 少女梦语呢喃着“就当沈淮欠我的……” 沈见霜弯唇一笑,看她困得起劲,便悄悄出了去。受了伤要好好静养,得给宁越一个好好休息的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当沈淮撩开帘子时,便看到少女侧躺在毯子上。 她卸去了钗鬟,那天精心挑选的流云簪也随意地放置在一旁,长发披散,滑落在耳边,上衣的系带松散,微微敞开着,露出了少女精致的锁骨和润白如玉的肩头。她微蹙着眉头,蝴蝶翅翼般扑闪的眼睫,泄露了她几分不安,好似陷入了无边梦境。 如无意坠落人间的仙,又如勾人心魄的妖。 沈淮不知道为何,无意识地放轻了呼吸,他缓步入了帐中,不由自主抚上少女的发丝。 脆弱易折的她,此时在自己的掌中,毫无防备,而他竟只想轻柔安抚。 少年的心中翻涌起几分欢愉,让他琢磨不清,也无法细想。 “唔……”宁越无意间发出一声嘤咛,有些不太舒适地侧过头,正正好将沈淮的手掌压在她的头下。 沈淮:…… 他轻使了些力,想将手抽出来,却引得宁越不耐烦地直接翻了个身。少女的薄唇轻擦过他的掌心,好似一片羽毛在他的心头飘落,一阵酥痒。 沈淮眸色一暗,直接将手抽了出来。 少女终于半睁开了眼睛,迷蒙的双眼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轮廓,“沈淮……你在干嘛?我头有点晕,让我再睡会儿……”说完,翻了个身又合上了眼。 沈淮有些莫名的恼怒,他轻抿了下唇,刚进来时想说的话此时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想来骂醒这个女人,让她大可不必做些愚蠢的事。但此时,他却想问,她疼不疼。 他张了张嘴,目光停留在少女绯红的脸颊上,心头一动,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沈淮直接探手摸上宁越的额头,滚烫的温度从他的掌心直达他的心底,烧得他有几分焦躁。 “你发烧了。”他开口下了结论,将宁越扶起上半身,便往她嘴里塞了颗药。随后将她安置后,便起身向外走去。 “你去哪?”宁越迷迷糊糊之中抓住了他的衣角,轻声问道。 少女带病时软糯的语气仿佛猫挠在他胸口,让他一股子气却又不自觉放软了嗓音,“给你找个湿帕子,降温。” 宁越努力睁了睁眼,带着她平时从未有过的撒娇语气,说道:“陪陪我吧……” 第45章 心结 沈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当他有些后悔时,宁越的头已经枕上了他的腿,自己寻了个位置,安心的眯起了眼。 少女浑身上下烫得像个火炉,却倔强地不肯让他走。沈淮的体温平日里都比一般人要凉上一些,此时在他怀里,让她感觉格外舒适。 明明之前看到他就想离个一丈远,此时竟然这么大胆,这么毫不设防。 当宁越在那天夜里对他说出喜欢二字的时候,沈淮心里异常平静。 她那句话里几分真心,他都知道。所以只是不轻不重的回绝了,最多置之一笑。 而此时,在这么沉静的下午,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彼此交错,他却感到了不知所措。 面对陌生感情的无措,和面对自己内心的逃避。 “沈淮,这算你欠我的吧。”宁越冷不丁地轻轻出声,搅乱了沈淮的神思。 他垂着眸子,纤长的眼睫掩去眼中翻涌的情愫,视线落在了少女的眉梢,低声回道:“你本可以躲开。” 他进来前准备问责的话,却是带着柔和与一丝茫然的说出。 宁越突然睁开了眼睛,与沈淮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两人却都没有避开。 “作为交换,你能告诉我,你在阵法里看见了什么吗?”宁越直视着他的眼,眼底的温柔在缓缓流动。 她觉得,这时候是撬开沈淮心墙的最佳时刻。 她想知道这个原本一身傲骨的少年是背负了怎样深重的仇恨,是隐藏着多少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宁越小心翼翼地轻扣他的心门,希望那样一个小小的沈淮主动站出来,让她走进去。 沈淮紧抿着唇,一时之间,账内只有沉默在蔓延。 在宁越差点再次陷入睡梦之中时,少年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我看到了我的母亲,”顿了顿,随即又平静的说道:“和沈徽。” 沈淮直白的说出了冷仙宗掌门的全名,不带平日里的尊称,甚至语气里带着一丝恨意。 宁越只静静的听着,没有出声。沈淮接着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便被沈徽带入冷仙宗,我具有吸纳修为的的特殊体质,她便一直利用我作为她修炼的工具,哄骗我这样就能救母亲。” 他原本毫无起伏的语气,此时有了波动,是愤恨也是沉痛。 “但我后来才知道,原来我的母亲在我进入冷仙宗的那一天,便已经死了。” 沈淮的视线错开少女清澈的眸子,他觉得此时阴暗的自己已经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他嗤笑一声,声音沉了下来,“你不是想知道这一路以来的事情是不是与我有关吗?” “是的,我与他们确实有联系。”他从怀里拿出那日魔修抛给他的包裹,缓缓打开,展现在宁越眼前。 那是在花楼石窟里沈淮给那魔修头头的玉佩,和一封信。 沈淮将信拆封,将信纸从里头取出在手中,目光在信上扫视着,“从一开始,沈徽的怪毒就是我引导魔族人所下的。我将我们的行踪告知魔族,他们一路派人来阻拦,我知道凭他们的实力是抢夺不下这雪莲,但我就是想得到魔族的信任,并且拖延回去的时间。” 他弯唇一笑,将信递到宁越的手上,眸里带着暗光,“这样的我,你还想了解吗?” 第46章 怎样的你,我都想了解 宁越接过信,坐起来认真地开始看,一个字一个字都读得极其认真。 她没有立即回答沈淮的话,沉默让少年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是啊,当自己选择说出来的时候,心里不就有答案了吗? “你想什么呢,”宁越的视线从信纸上移开,抬眸看向他,清澈的眸子映着眼前人的轮廓,坦诚而温柔,“我早就说过,怎样的你,我都想了解。” 坚韧的你,意气风发的你,以及背负血海深仇的你,这样真实的你。 沈淮看着她,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嗯。” 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近似呢喃,但还是一字不落地入了宁越的耳朵里。 明明很感动但强撑着一脸“还好吧”,“一般吧”的表情,死傲娇。 宁越压不住唇角的笑,轻咳了一声,赶紧进入正题,“你取得魔界的信任是有什么计划吗?” “获得足以对抗修仙界的力量。”沈淮淡淡地说道,目光是坚定。 她噎了一下,若是其他人来说这话,就是过分大胆和狂傲,而眼前这人说出这话,她知道是真的,他有这样的实力和心魄。 想到当初看到书中沈淮怎样率领魔军,将沈徽的头拧下来,她便不由自主打了个摆子。 实属凶悍。 “你想修魔吗?”宁越想了想,问出了关键的那一点。虽然她知道后来的沈淮终究是入了魔道,但那个是被沈徽推了下去才修的魔。她只是有些心疼,她想知道明明是仙门之骄的少年在入魔后,心里会不会有挣扎,会不会后悔。 沈淮难得被问的愣住,他思索了一下,“不知道。” 凭他特殊的体质,修魔修仙都不是难事,但仙魔之界,一念之差,他还未想好这个问题。 “不管怎样,我都会支持你。”少女说着笑了出来,笨拙地做出了一个拳头向上的姿势,沈淮没太懂这动作的意思,心里却涌动着暖意,只点了点头。 一时之间,两人都未再说些什么,只是耳边都开始泛了红色。 “咳,好热啊,我,我想再睡会儿……沈淮你出去吧。”宁越偏着头,用手扇了扇风,整张脸都有些潮红。 这天寒地冻的,怎么热的不正常。 沈淮的唇边微不可见的弯起了弧度,并未戳破少女的不安,只是起身,“你好好休息。”话毕,便退了出去,将帘子拉严实。 宁越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恨铁不成钢的小声嘀咕:“宁越,怎么这么不经事儿呢你……说点话就脸红!” 说着,却用毯子捂住自己的脸,在帐子里翻滚了一圈。 沈淮刚从帐子里出来,便碰到沈见霜,她看了眼帐帘,担忧地问道:“你进去看了阿越,她还好吗?” 沈淮看了看远处的雪山顶,在晚霞下熠熠生光,好似流星坠落人间般惊艳,也照亮了他心里那一个从未见过光的角落。 他突然想好好看这景色,想让时间慢一点,多在这儿停留。 “还好,吃过药了,让她睡会儿。” “咦,你怎么耳朵红红的?” “咳,师姐你看错了……” 第47章 真相 月色流淌,林中的树叶上凝了冰霜,鸟兽声都寥寥无几,丛丛树影中,立着两个修长的男人身形。 “沈公子,好大的计谋啊。”其中一个男人出声打破了寂静,他一手执金边折扇,一手负在身后,端是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另一位身穿月白长袍,纯白发带将青丝一丝不苟的束起,仙风傲骨,立于风中而不动,“倒是比不上魔君的所作所为了。” 出口便是带着讥讽的意味。 西群笑了笑,桃花眼里全没有丝毫笑意,“沈公子设计毒害自家师尊,又让魔族之人来抢夺救命宝物——千年雪莲,若要比起来,还是沈公子够心狠。” 还未等沈淮回应,他又说道:“不过,沈公子九泉之下的娘亲,怕是也要心安了。” 沈淮眉头狠皱,眼中杀意迸发,“你什么意思?” 西群挑了挑眉,装作无辜的模样,明知故问道:“公子难道还不知,冷仙宗掌门沈徽便是杀害你母亲的真正凶手吗?”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字字戳中沈淮的痛处。 少年垂下的手握成了拳,关节咯吱作响,言语中的怒气即将喷薄而出,“你都知道些什么?” 西群的眸光在夜色中闪烁,“那些高高在上的仙门底下不知埋了多少无辜之人的白骨,他们道貌岸然,却自诩正义,沈公子何不与我携手,将这些令人作呕的仙门踏平?” 一夜过后,那些安然在睡梦之中的修仙人,还不知道之后要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 宁越终于从沉沉的梦境中醒来,刚睁眼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了明显的好转,不愧是仙门的药,效果来的这么快。 只是她的心情并不怎么样,她梦到了现实世界的一些事。 因为车祸而引起的碰撞声,救护车的声音,有人在大声呼喊,还有父母的黑白照片,和墓地的那场大雨。 宁越有些烦躁的揉了揉额角,到现在这些画面还在她脑中闪现。 烧了一夜,浑身汗津津的,她赶忙去洗了个澡。修仙人在这点就很有好处,就算是雪山流下的水,也能用灵力将它热到沸腾。 只是她在梳洗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只流云簪,“去哪了呢……”宁越翻遍自己的乾坤袋都没找着,轻叹了口气。 怪可惜的,她还挺喜欢那只簪子。 梳洗好了后便见到沈见霜与沐风诚从林中走了出来,她立马想起自己霸占了帐子一夜,其他人怕是都没睡好,不好意思地说道:“见霜,沐大哥,你们昨晚没怎么睡吧,不好意思啊。” 沈见霜笑了笑,看到眼前少女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也放下了心,“没事,你好好养伤才是最要紧的。” 沐风诚也点了点头,难得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宁姑娘现在感觉可还好?” 宁越转了一圈,扬起笑脸,“你们看,我好着呢,命大得很。” 从树林里姗姗来迟的沈淮正好看到了这幅景象,他绷着一张脸,却不见任何轻松的神色,只从宁越身边擦肩而过时丢下一句,“那希望宁姑娘在之后也能看顾好自己,不要再做傻事。” 宁越愣住了,抿着唇,面上有些难堪。 她不知道这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然与沈淮的距离变得又远了起来,她甚至还自作多情的觉得两人已经足够信任。 沈见霜听了有些着急,轻声呵斥道:“阿淮!” 第48章 别扭 沈淮走到一旁开始收拾东西,对宁越尴尬无措的神色视若无睹,只背过身淡淡的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该上路了。” 宁越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沈见霜无奈地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你两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难不成吵架了?” 她瞥了眼沈淮笔直的身影,茫然的摇了摇头。她也想知道,吵架总得有个理由,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就都变了? 四人收拾好东西,清理掉生活的痕迹,便决定御剑而走。反正已经被魔修盯上了,不如以最快的速度回去。 一切准备就绪,正当宁越习惯性的向沈淮走去时,他微不可见地往旁边侧了侧身,“宁姑娘让师姐载你吧,我多有不便。” 一股子火从胸口烧到了宁越的嗓子眼,不什么便?已经载了这么多次还不便,你骗鬼呢吧沈淮! 她上去直接拉住了沈淮的衣袖,攥得紧紧的,她昂着下巴,目光直直的对上少年,“我要跟你一起。” 两人互不退让的对峙着,不远处的沈见霜有点担忧地跟沐风诚咬着耳朵,“你说他们是不是吵得很厉害?之前可从来没有过这样,尤其是阿淮。” “这两人的相处之道自然是由他们自己解决,旁人是无法插手的,缘分到了,自然就顺畅了。”沐风诚低手执起沈见霜的手,如刀削般的侧脸柔和了不少,“就如我们一样。” 沈见霜仰起泛红的脸颊,紧握着被包裹的掌心,“嗯。” 一阵冷风吹过,宁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眼里噙着泪花,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沈淮面色更加难看,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从嘴里往外蹦,“你,上来。” 少女原本苦了吧唧的脸,立马笑开了,一双眸子变得亮晶晶。 沈淮错开她盈满笑意的视线,“还不快上来?晚一点我就后悔了。” 腾空飞在连绵的雪山之上,宁越将着沈淮腰际的衣服抓得皱皱巴巴,看着底下的风景,不由赞叹,“好美,我们来时都没好好欣赏过,可惜了。” 沈淮并未回答,应该说从起程开始,他就没有再说一个字。 这是意料之中,宁越也没有感到失望。 安静了好一会儿,身后的少女都没有任何声音,没有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吵着说好冷,也没有说很饿很冷很累。 沈淮拧着眉,不自在的低声问道:“怎么不说了?” 少女叹了口气,吹在他的脖颈,引起一阵酥痒,“我在想你是怎么了。” 沈淮又不做声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事情不是只用话能解释的。宁越也没打算听到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带着疑惑,“我以为自从昨晚之后,已经信任彼此了不是吗。你怎么了?为什么又开始像以前那样对我冷眼相待?” 甚至比之前更冷,带着疏离与陌生。 “我要去做一件事,一件不能将你牵扯进来的事。宁越,即使你知道了那些,你也不能陪我到最后。”一路上的沉默让少年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宁越突然明白了,昨晚肯定是有什么让他下了决定,那个让他想要毁掉一切的决定。 她异常坚定的开口:“为什么不能?不管前路险阻,”顿了顿,她努力想要用轻快的语气说出来,“你忘了吗?我喜欢你呀。” 第49章 旧居(1) 宁越知道,这次自己大概是真心话了,比上一次说出口时感情更为浓烈。 沈淮半晌没有说话,宁越看不到他的脸,心底里开始打鼓。最后只听到他说:“我要去个地方。” “去哪儿?” “我过去的家。” 同时,脑子里嗡嗡作响,那熟悉的声音又来了,“宿主请注意,请随沈淮一同前往旧居完成任务。” 宁越甩了甩头,她第一次觉得系统的声音格外的讨厌,让这个世界变得陌生,让眼前的人变得不真实。明明所有的人,都是活生生的、有自己的情绪,不仅仅是纸片人而已。 就算没有这个任务,她也会主动随他一起去。 “我想陪你一起去。”她轻声说道,带着一丝试探。宁越不知道那个封闭起来的沈淮,能对自己有多大的信任与宽容。 沈淮只轻轻应道:“好。” 日落之前,四人找了个地方歇息,沈淮坐在沈见霜旁边,开口说想要去另一个地方,让他们带着雪莲回门派。 “阿淮,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要去哪?”沈见霜疑惑的问道,从小在冷仙宗长大的沈淮从未自己独自去过其他地方。 她隐隐有种感觉,师弟与从前变得有些不同。 沈淮只轻描淡写地带过一句,“师姐,是我必须要确认的一件事,不会有危险。” “见霜,我和他一起去,你要相信你师弟的身手,他一个打十个,很安全的!”宁越赶紧添油加醋的吹捧了一番,岔开了沈见霜的疑虑。 沈淮抑住了唇角的弧度,维持着淡淡的表情。 沈见霜狐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最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那你要尽早回来,魔界的野心涌动不安,迟早会有大动作,外面不安全。” 沈淮点了点,侧着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复杂神色。 魔界的动作,其实都因他而起。而眼前那个如亲人一般的师姐,却是弑母仇人的女儿。 这世界的因缘,何其可笑。 宁越知道此时的他心情有多纠结,于是便也没多说,早早的劝说大家休息。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宁越与沈淮便出发了。 他们与沈见霜两人告别过后,一路向东,天气也由冷转暖。一路上,宁越要求停下来换了几次衣服,而沈淮一身长袍丝毫未变。 宁越撇了撇嘴,行吧,就她既不耐冻也不耐热,他是怎么能做到保持常温的?回头她也要学学这个法术…… 不过沈淮却是异常乖顺,以前这种时候他多半便会出来讥讽几句,但现在却只是好脾气的停下。 宁越很欣慰,这个感情攻势终于有了最明显的成效。 两人破云而来,最后终于在日落前来到一座山。 这场景,跟宁越那个梦里的样子重合,只是此时却比那时更显荒芜,四处毫无人烟,一片寂静。 “到了吗?”宁越探头看了看四周,一时之间没辨清方向。 沈淮偏头看向一处山头,眼里的情绪变得更加汹涌,“嗯。”话毕,抬脚便往那边走去,若是仔细察觉,他的脚步竟是失了平日的沉稳,带着一丝慌乱。 宁越紧接着跟上,没走多久,便看到视线里逐渐出现一座矮屋的轮廓。 第50章 旧居(2) 这座破落的茅草屋已然是多年未有人气,屋顶上都漏了个大洞,风吹过,呼呼作响。 宁越:危房啊…… 沈淮一步步走到门口,却停了下来,他犹豫了。 孩童的回忆里,有着金黄色的晚阳,母亲的轻声细语和父亲的凝视。他犹豫着要不要揭开那一层疤,犹豫着要不要打开尘封多年的记忆。 宁越在他身后站着,最后牵起他的手,一起推开了屋门。 吱呀一声,翻开了过往。 就好像在雪山上,他握住宁越的手给予温度一样,现在她也想回报他以力量。 打开房门,屋里的空气都是陈旧的,家具蒙上了尘,桌椅倒在地上,说明里头的人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宁越就看着眼前的少年在这间小屋子里缓缓踱步,抹了抹桌上的灰,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她能做的,只有陪伴。 “那天母亲出了门之后,我就没再见过她,之后我就被沈徽带到了冷仙宗。” 他开口说道,嗓音却比以往更加低沉,“我也再也没有回来看过。” 宁越捏了捏他的手,轻柔的声音在狭窄的房屋里回荡,“伯母走的时候,一定希望你今后都好好的。” 她站到沈淮的眼前,“所以答应我,好好保护好自己。” 即使是之后的坠入魔道,和他们拼死一搏时,也要记得保护好自己,书中那少年浴血而战,不顾生死的模样,她不想见到。 沈淮轻点了点头,他看着少女,眼中流淌着从未有过的柔光。 “你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宁越知道,来这里肯定不光只是为了怀旧,还有其他目的,之后的斩魔大会上那场冲突,必定有什么东西是导火索。 沈淮松开宁越的手,走到这屋中唯一的柜子前,不知道按了什么地方,竟是出现了一个暗格。暗格中放着一摞书信,还有一个玉佩。 玉佩是跟沈淮和那个男人一个样式,上面刻了同一个字“阳”。他将玉佩揣入怀中,珍之重之。 随后,便打开了那些信件。其中零零散散有些发来问候的挚友,而更多的是来自沈徽的信。 两人大概联系了很长一段时间,每个信件的时间线都对应着不同的事情。 “师姐,见字如面。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惹得师父这般生气?是否与方公子有关?他身份特殊,师姐你还是早点回来跟师父道个歉……” “师姐,你的事情已经被师父完全知晓,我也无能为力了。我不能来见你,希望你一切安好。” 看到这里,宁越才终于抓住了点头绪。没想到沈徽竟然是沈淮母亲的师妹,但到底是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师姐下如此狠手?又为什么说方公子“他身份特殊”? 她悄悄抬眼看了看身旁人的表情,还好还好,还算平和。她放下了心,又继续看下去。 “师姐,阳儿这样的情况,闻所未闻。我翻遍古籍,猜测是因为你本是仙骨,而方公子他身为魔修,与你的灵气并不相容,才在阳儿身上产生了碰撞。不如将阳儿送来冷仙宗,由我照料……” 第51章 乞巧节(1) 最后一封是沈淮母亲还未寄出去的信,“谢过师妹,但我想将阳儿带在身边,子怀已经去寻奇药了,一定能有收获。” 即使只用纸笔,也能想象得到写下这话的语气是多么温柔。 看完,宁越才恍然大悟,“方公子”应当是名叫方子怀,是沈淮的生父,而他竟是个魔修。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修仙者与魔修来往已经是为人不齿的一件事,更何况结婚生子,足以让冷仙宗掌门将心爱的弟子赶出师门。 而沈徽,大概就是趁着这时候取得沈淮母亲的信任,带走沈淮。沈淮母亲的死,与那女人脱不了干系。 她抿紧了唇,思索到了些什么,却并未出声。此时的宁越还不知,少年已经知道沈徽是真正的凶手。 沈淮一语未发,只将最后一封收入怀中,其他的尽数放回暗格。宁越跟在他身后出了房门,只见他单手凝力,朝那房子一掷,一个泛着微光的灵力罩子便拢住了房子的全身。 随后,转身便走下了山。宁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夕阳下的矮屋在罩子之中与来时无异,却能品的出来岁月的味道。 “接下来要怎么做?”宁越忍不住问道,随着回门派的时间推进,她想到斩魔大会上的那幕,变得有些焦虑。 两人已然走到了山脚下,沈淮回头看向那山间小屋所在的方向,随即侧身对她说:“今日就是乞巧节,听闻镇子上有过这节的习俗,我们去看看。” 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此时却对宁越展颜一笑,嘴角勾起的都是温柔的弧度,而眸子里宛如呈着细碎的日光。 宁越愣住了,高速运转的脑袋此时有点掉线,“啥?” 沈淮你没事吧?别吓我,好好的人怎么说疯就疯。 他并未多说,只将手负在身后,往山脚下的镇集中走去,留给少女一个修长的背影,“先找地方落脚。” 等他们在这小镇上找到一间客栈时,以月上树梢。沈淮原本打算喝盏茶便去逛逛,却被少女扯着袖子停下,扭扭捏捏的说自己要换衣裳。 第一次出去约会怎么能穿的灰头土脸的! 沈淮却竟是好脾气的应下了,让宁越受宠若惊,仿佛感觉是换了个人。 她没敢让沈淮等太久,骨子里的怂还是刻下了深深的印记,只洗了个战斗澡,从原主骚包的小衣袋里挑了个淡黄色的襦裙。 不得不说,原主人品不咋的,衣品还是不错的。 “沈淮,我好了。” 一声轻唤从身后响起,沈淮转身看向房门。少女衣袂飘飘,淡黄色的衣裙更显得她亭亭玉立,令人晃了心神。 沈淮眸色暗了暗,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红唇轻启,“走吧。” 两人一路以来,很少有这种闲暇的时间能在外逛逛,竟是让宁越觉得有些不自在。她与沈淮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中间差着半步,也并未被少年看到她绞着衣袖,脸上带着些苦恼的表情。 说来惭愧,作为一个母胎单身,她实在没什么约会经验。以往出门都秉承着该吃吃该喝喝的主旨,吃的肚皮圆滚,现在恐怕还得维持下自己的矜持的形象。 说起来,嘶,腰带勒的真紧。 第52章 乞巧节(2) 人声鼎沸,吆喝满天,一路的摊贩都格外卖力,灯火照亮了整片黑夜。 那一点点的不自在被热闹给冲散,宁越随着人潮涌动,探头探脑地瞅瞅左边看看右边,什么东西都是稀奇的。 这些民间小玩意儿,在她眼里比千山雪莲还有意思。 一个卖着河灯的小摊儿引起了她的注意,上面一个个动物形状和花朵儿样式的河灯做工精致,甚至可以说以假乱真。宁越一下子走不动路了,一双杏眸在上面看个不停。 她头都不舍得转开,只挥了挥手,喊了声:“沈淮,快来看。” 却没听到回应,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往四周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遭了,走散了。 宁越有些急了,她人生地不熟的,她初来乍到既不认识路,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人,现在简直是毫无办法。 她赶忙从乾坤袋里掏出几个碎银丢在老板面前,随后胡乱抓了两个花灯便顺着人流往前走。 前面是一座桥,视野稍微高一些,或许能在那里看得到沈淮。宁越平缓了一下气息,做着自我安慰。 不知道为什么,宁越从小到大就很害怕与身边人走散,这种感觉就好像明明四周都是人,却只有她一个是孤独的,毫无安全感。 而她在那个现实世界里,她就与自己的父母“走散”了。在下着瓢泼大雨的夜,两辆车碰撞,她的父母便躺进了冷冰冰的小盒子里。 从此以后,宁越便是永远不会有父母来找她的走失小孩儿。 宁越眨了眨眼,原本逐渐模糊的世界变得清晰。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现在的她可是有人来领的小孩儿。 她弯了弯唇,突然觉得笼在心头的乌云散去了一半。 人流拥挤,终于走到了桥上,分流去了不少,人也少了许多,宁越这才觉得自己能好好喘口气。 她步伐加快,走到桥的最高处,眼前却猝不及防的闯入一人的身影。 沈淮立在桥尾,修长的身形披着满天的夜色,在人群之中那样显眼,眉头微蹙,眼中散落着群星。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他映着湖光,映着夜色,眼中是一片浩瀚云烟,是一场盛世烟火。 是万中唯一,是只有一个你。 宁越愣愣地摸了摸胸口,完了,心脏坏掉了。 她呆呆地往沈淮那里走了两步,还未开口,少年抢先一步说道:“你跑哪儿去了?” 宁越垂着头,呐呐的开口,“我看到一个花灯铺子……”她抬起头,将手中的花灯举到沈淮眼前,眼中盈满了笑意,“好看吗?” 是一只兔子模样的花灯,还有一朵莲花样式的。 她暗自嘀咕,自己这一手抓的真是妙,这莲花就是沈淮,看着白,其实芯子是黑的。而她,便是那兔子了,胆子小且怂。 沈淮本来还准备再多说两句,看到眼前的花灯却一时之间不知从何开口。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放花灯。”他轻咳了一声,将手负在身后,向湖边走去,却是不经意的放缓了脚步,等身后人赶上来。 宁越跟上他的脚步,在心底悄悄的说了声,谢谢。 第53章 乞巧节(3) 他们并肩走着,到了湖边。 时间尚早,多数人还在赶着集会,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散落着为数不多的星星点点的花灯,犹如银河之上缀着星子。 湖边不少男女在陆陆续续的放着灯,放完便诚心祈愿。 宁越也学着他们的模样,拽着沈淮蹲在湖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那盏兔子灯沿着水流的方向放了出去,然后赶紧双手合十,虔诚的宛如最忠诚的信徒。 保佑沈淮之后平安无事,也保佑我与他能有一个好结局吧…… 少女想着想着,热气便蒸上了脸。 兔子灯顺着水波颤颤巍巍的缓慢滑动,笨拙的载着她的心愿向未知处游去。 宁越睁开了眼,看向身旁人,沈淮却只将花灯放在手中,看着她,却没有动作。 “你怎么不放?”她偏过头,好奇的问道。 “我不相信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我想要的,都由我自己来掌在手中。”沈淮看向湖边上的灯,如此弱小,又如何承得起他的愿。 宁越用手撑着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湖面,“自古以来,那么多人的愿望都没有实现,但仍然有络绎不绝的人来许愿。”她莞尔一笑,“其实不光是为了想要实现愿望,大家更多的是想借这个机会在心里说出自己最美好的东西。” 如果什么愿望都没有,那就没有了动力,但只要有了愿望,就能让人们对这个世界有期待呀。 沈淮看向少女侧脸,灯火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光,在夜幕下竟是有些耀眼。 他将手中的花灯缓缓放入湖面,双手合十,阖上双眼。 没过一会儿,沈淮便站了起来,垂眸看着宁越,“走吧。” 他们缓缓走入人流,摩肩接踵,挤得一身狼狈,却是紧紧挨着彼此,再没走散。 回到客栈,入了各自的厢房后,宁越赶紧敲了敲脑中的系统,“系统,看看任务进度。” “任务进度百分之九十九,恭喜宿主,距离任务成功只差沈淮坠入魔渊这一步。” 宁越有点傻眼了,她慌张地摆了摆手,“等等等等,你说什么?百分之九十九了!?” “是的,宿主你没听错。”不知道为什么,她甚至从这明明毫无感情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欣慰。 “怎么这么快……你说沈淮坠入魔渊就会把我返回原来的世界吗?那这个身体该怎么办?”宁越有些不知所措,她所做的这些事会被抹去吗?还是说让原来的宁越回到这个身体? “宿主无须担心,我们自有安排。” 宁越想再多问一些,系统却不再作答。 她有些恍惚的蜷缩在床上,突然觉得今夜的风有点凉了,她有点想念之前与沈淮围坐在火堆的那晚。 这一晚,宁越做了一夜的梦,梦里的沈淮变回了刚见面时冷淡的模样,他孑然一身的站在人群之外,遥遥的望着她。她努力想穿过人流去找他,却在也没见他的身影。 第二天,宁越顶着一双黑眼圈摇摇晃晃地走下了楼,脚下一滑,就在她准备好摔一屁股蹲的时候,沈淮拉住了她。 少年的眉好像永远是拧着的,“看着路。” 她点了点头,没敢对上沈淮的双眼。 第54章 返回门派(1) 沈淮发现了宁越的异样,却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镇子,为了避免引起镇民的围观,特意挑了个人烟稀少的地儿准备御剑。 宁越琢磨着总有种微服私访的味儿,一下把自己逗乐了。 沈淮看着身边人一会儿面色带着愁绪,一会儿又自己笑了起来,忍不住一手按住了少女弯起的唇角。 “傻乐什么?” 宁越一下子僵住了,指腹的温度在她的皮肤上格外滚烫。 沈淮好像也察觉到有些不妥,面色不改,但将手收了回去,垂在身侧,“我们该回去了。” 他不自觉捻了捻指上残留的感觉,带着兰香。 宁越有些失落,越是想留住时间,却越是流的更快,但也只能点点头应下。 沈淮刚准备召出灵剑时,宁越塞了个东西到他怀里。 他顿住了动作,将东西拿出来细看,小小的香囊,幽香扑鼻,是那熟悉的味道。 “这个,你收下。你上次不是说兰香不错吗,给你试试。”宁越不自觉抠了抠衣角,目光飘忽游离。 沈淮挑了挑眉,唇边的弧度勾了起来,他自然的将香囊系在腰带上,“那多谢宁姑娘好意了。” 宁越有些别扭,心里有些开心又有些失落,“宁姑娘”这句疏离的称呼像根刺卡在他们中间,好像在随时提醒她两人之间的关系。 路途并不太远,两人行了半日就到了当今第一仙门——冷仙宗。 放眼望去,仙气缭绕,若隐若现的汉白玉造石门立于人前,气势磅礴。 门后便可见一个大殿,不奢却华,由此可见,整个门派的建筑是精心打造而成。 宁越在心里啧啧称奇,她是真没见过这种排场,完完全全开了眼界,不愧是有钱有权的大门大派。 一个身影从雾中徐徐走来,再一细看,却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 他走到两人面前,先向宁越拱了拱手,笑的相当和蔼,“这位想必就是宁姑娘了。” 宁越有些不明所以的回了个抱拳,她瞥了眼沈淮,只是身边那人似乎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得应道:“您知道我?” “当然,小姐提到过您好多次。”老者笑眯了双眼。 “管家,师尊醒了吗?”沈淮突然面无表情的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话题。 不知为何,老者的眼里闪过一丝嫌恶,笑容也淡了不少,“掌门等你许久了。” 又转头笑得灿烂,与方才的表情截然不同,“等会儿我将宁姑娘带到你的住处去。” 随后,便领头走入门中。 沈淮好像习惯了他这幅态度,只冷淡的点了点头,并无二话。 宁越却觉得奇怪,书中并未提到管家这号人物,而且应该说门内上下对沈淮这个掌门亲传弟子都是抱有敬意的,刚才这位老者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 只是抱着满腹疑虑,却无法多问,只得闭上嘴乖乖的往里走。 行至大殿前,老者领着宁越向左边的院子走去,而沈淮转身去了右边。 她刚想问一句,却被管家打断,他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宁姑娘这边请。” 第55章 回到门派(2) 宁越偏过头看了眼沈淮,清冷的身影独自一人走在路上,少年的腰背永远笔直,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将他打垮。 她跟着管家走到一座小院中,院中有两座主屋。管家引她走到其中一座主屋门前,“宁姑娘,这便是你的住处了。” 宁越点了点头,谢过他后,便关上房门准备好好休息。 这一路以来她心里惦记着任务,还风里来雨里去的,终于到了个能睡个舒服觉的地方,她一躺上床便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入了夜,宁越睁眼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寂静的夜里,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她第一反应是有贼,但随即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多大胆的贼能在这儿偷东西? 宁越下床,捻手捻脚的打开了窗户的一条缝,从里向外看去,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立马敞开窗户,“沐大哥!” 那人开门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来,果然是沐风诚。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宁姑娘今日刚到吗?” “是呀,没想到我们同住在一个院中,咦,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宁越在窗台上撑着下巴奇怪的问道。 原书中在这里的情节对原主宁越只有潦草几句,她本来随时做好在这里当路人甲的准备,没想到还能跟男主同一个院子混戏份。 沐风诚听到她的话,面容竟是有几分疲惫,他沉声回答道:“我与见霜回来后,她便去给掌门送解药,但从我们回来到现在,一直都未见过她,也没打听到他们的消息。” 他顿了顿,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的神色,“外门弟子皆说不知,而内门弟子都是避而不谈。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秘密?” 宁越的表情瞬时变得严肃,原书中的并没有提到这些,甚至男女主还会在夜里偷偷出来相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必须要找系统问个清楚。 强压下心里的不安,宁越开口安抚道:“沐大哥,别担心,见霜是沈掌门的女儿,不会有什么事的,而且魔族向冷仙宗掌门下毒这事儿,非同小可,他们门内商量对策也是应当的。今天沈淮也去找掌门了,明天我们再看看能打听到什么消息吧。” 沐风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刚欲进门,却又说了一句,“宁姑娘,我觉得你与之前有很多不同。” 宁越心头一跳,打着哈哈,“那我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变得很好。”他又说道,“对不起,我以前对你或许有些许偏见,但我现在了解的你,是个很好的姑娘。虽然阿淮与我交谈较少,但我知道阿淮对你定是有不一样的感情。” 沐风诚的话比以往要多了一些,或许是这难得只有他们两人互相照顾,也或许是这黑夜柔化了一颗心。 宁越沉默了许久,最终说道:“谢谢。” 小小的声音飘在空中,却被男人听的一清二楚,他偏过头,弯了弯唇角,便推门进了房中。 宁越合上窗户,紧靠着冰冷的墙,全身却是热得不行。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有点想哭的冲动。 第56章 回到门派(3) 宁越轻呼了一口气,平和了汹涌的情绪,开始敲脑中的系统,“为什么现在的剧情变得这么混乱?” 系统并没有立即回复,她差点以为这玩意儿是不是要坏了的时候,机械女声再次出现,“请宿主放心,你只需要安心等到沈淮入魔便可回到你原来的世界。” 宁越不想听到这重复了好几遍的话,她察觉到系统在回避问题,“你告诉我,是你默许剧情线这么混乱的吗?” 系统终于对这句话有了反应,“为什么要在乎这些与你无关的事?” 声音依然是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却好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发出疑问。 它似乎真的很好奇。 宁越不知道该怎么向一个机器人解释这个问题,她有点烦躁的挠了挠头,“因为,他们对我来说不是书中的npc,而是朋友你知道吗?” “对不起,我并不明白这种感情。” 她颓然的沿着墙滑坐到地上,“那你告诉我这个世界在我走了之后会怎么样?” “会不复存在。” 宁越愣住了,她想过可能会抹去自己的存在,也想过可能系统会强行修正这些bug,但没想过它会真的像删除一个程序一样按下了“卸载”。 “如果你不在,这里就失去了精神来源,整个世界就会崩塌尽毁。”机械女声仍在说着,它并不能体会这其中的感情,只是陈述着事实。 宁越觉得这太可笑了,系统口口声声说她是这个世界的精神来源,她赋予了这些人意义。但这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并不懂,其实他们也让她有了意义。 她来这个世界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茫然的思考明天应该做些什么,家人去世,临近毕业,她失去了主心骨,整个人在宿舍像一摊烂泥。 而这里,宁越将现实的苦恼抛在脑后,开始有了目标。 说是逃避也好吧,但在这里,她想拥有的已经足够。 系统没有再说了,恢复成以往高冷的样子。 宁越慢吞吞的从地上站起来,在床上睡下。 白天睡了太久,现在并没有什么困意。她闭上眼,却闪过一些记忆的画面。 一路上四个人的笑笑闹闹,雪峰上的光,倒映着月光的河,还有湖面上的花灯,最后闪过的,是沈淮在灯火辉煌下的身影。 一个想法,在宁越的心里逐渐成了型。 第二天一早,冷仙宗的钟声将宁越唤醒,他们门内弟子皆是靠这钟来起早练功。 日光刚刚从云层的缝隙里透出来,她嘟囔了一声这也太早了,便想翻个身睡回笼觉。 “噔噔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宁越逼的睁开了眼。 “谁呀?”她理了理睡乱的头发,随意披了件外袍便去将门开了条缝。 待看清来人后,她将门开了半扇,讶异道:“沐大哥一大早有什么事吗?” 只见沐风诚目光沉沉,面色紧绷,“冷仙宗派人把院门守住了。” 宁越心头一惊,也不管自己多么披头散发,胡乱将衣服一裹便噔噔蹬跑了出去。 果不其然,院门口一边一个立着两个冷仙宗弟子,将院门守得死死的。 第57章 回到门派(4) 这乱了套的剧情已经超出宁越的预料了,她刚走到门口,便被这两名弟子拦下,“宁姑娘请回吧,本派正在清扫仙门叛徒,不要随意走动。” “你的意思是我和他都有可能是魔教之人咯?”宁越有些恼了,指了指自己和沐风诚质问道。 那两名弟子对视一眼,只冷冰冰的回了句“我们只是奉命办事。”就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沐风诚上前一步,将宁越挡在身后,只用他们两人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清者自清,他们定是有其他目的,我们暂且观望,此事必不简单。” 宁越只得点头应下,她思索了一下,又问这两弟子:“沈淮与见霜可还好?” 若是再无消息,她都要怀疑沈徽要对沈淮提前下手了。 “姑娘勿要担心,他们都还在掌门那儿议事。” 宁越叹了口气,看向沐风诚摇了摇头,两人只得往院内走去。 随后的几天,他们想尽办法出去,爬墙,打地洞,御剑,都被一一拦了回来。当然了,像爬墙和钻洞这种不入流的招数还是宁越冥思苦想出来的,没想到冷仙宗的应对政策都准备的相当齐全,设阵设的无死角。 最终,宁越与沐风诚两人折腾的动静太大,将那老管家都引了过来。 “哎哟,两位侠士你们这是何苦呢?安心等待我们掌门查清结果便是。”老管家堆着一脸假笑劝道。 这几天的方法全都失败了,宁越只得从人下手。 她态度恭敬的将老管家请到房中,并给他上了杯热茶,转身坐下,双手撑着下巴,瘪着嘴,又眨巴眨巴眼,把“委屈”这词儿在脸上发挥了个淋漓尽致,“老人家,我们也不想,但把人一声不吭的软禁起来,我们也是难受的很。我们跟沈淮和见霜可是生死之交,怎么可能是什么魔教卧底呢?” 宁越又悄悄给一旁的沐风诚使了个眼色,男人只得坐下,轻咳了一声,平时的硬汉此时也说起了别扭的软话,“这么些天了,管家跟我们说一声到底有何事需要这么谨慎,我们也好安心。” 管家似乎对这种服软非常受用,他慢悠悠地品了一口茶,又清了清嗓子,急得宁越面上的表情都快绷不住时,才缓缓开口:“掌门在怀疑门中有魔族奸细,阁下不必担心,软禁只是个形式。” 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轻拍了下桌子,一幅懊恼的模样,“瞧我这记性,小姐托我向二位带的东西差点给忘了。”说完,这才颤巍巍的将怀中的一封信掏了出来,递给他们。 这么重要的事情现在才说! 宁越差点没把白眼翻上天,而沐风诚顾不得这许多,一听是沈见霜所写,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失了分寸。 他将信接了过来,立马拆开,只见娟秀的字体提于纸上。 “风诚,阿越,见字如面。勿要担心,我这几日照顾母亲,一切无碍。前日见到阿淮,却只匆匆一眼,不知道他去了何处,只是听母亲说他在闭关,应当也无事。母亲说要彻查魔教卧底,查出此事真凶,你们只需安心住着便可。” 第58章 回到门派(5) 宁越将最后几句话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拧着的眉一直都没松开过。 她抬眼对上沐风诚的目光,心下明了,他们都觉得沈淮闭关的事情没这么简单。 这封信由这位管家送来,之前必定是被查看过,沈见霜无法透露出过多信息。 宁越看向仍在眯着笑眼缓缓喝茶的管家,开口问道:“沈淮可还好?” 管家听到这个名字时,面上表情淡了些许,“宁姑娘,信上说他在闭关。” 丝毫没想掩盖给他们的信已经被拆开过的事实。 “为什么闭关的这么突然?他是受伤了吗?”宁越紧紧追问,这个管家的态度和信上的内容都让她格外不安。 沐风诚轻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同时眉眼似剑,紧紧的盯着管家,“老人家,希望您如实相告。” “我怎敢欺瞒二位,这是掌门让沈淮去闭关的,我这等下人也不好多问。他是掌门的亲传弟子,此次必定是想提点提点,让他精进修为罢了。”老者放下茶杯,边说着边向冷仙宗主阁方位拱了拱手,以表敬意。 提点?别是想杀了沈淮才好。 沐风诚见她已然面色不太好,从管家这儿也套不出什么话,便三言两语将管家送了出去。 他将老者送走后,又折回宁越的房间,抱臂斜靠在门边,“听闻沈徽掌门自小便由这老管家照顾,自是对她忠心不二,想必也不会对我们再多说。” 宁越有些头疼,想到刚才说了半天,管家还在与他们打太极,她便更是心烦。 “老滑头。”她揉了揉额角,暗暗骂道。 沐风诚走近,将桌上的信拿起来又细细看了看,才启口道:“见霜在明知此信会被翻看的情况下,还差人将它捎来,多半便是想让你我安心。见霜现下安全,阿淮在闭关,我们现在只能等待冷仙宗的调查结果出来。” 宁越只得点了点头,“好吧,只能这样了。” 她的眸子不自觉迎向窗外的日光,刺得眯起了眼,心头这才感觉到些许的宁静。 之后的几日,宁越每天都是无所事事的早起早睡规律生活,起床跟沐风诚学着打几套拳,再在树下乘会儿凉。待中午吃完饭,再回床上睡个午觉,这就晃晃悠悠过了一上午。 晚上再读几本小人儿书,算是混过一日。 不说别的,冷仙宗这待客之道做的是顶顶好,除了不放人出去之外,要啥给啥,伙食还不***越都翘着腿忍不住说哪儿能给他们个五星好评。 就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三日后。 大清早,一名弟子向刚起床还伸着懒腰的宁越正色说道:“二位可以自由活动了,这几日多有得罪,望担待。” 她打了一半的哈欠立马吞了回去,这几日松散的筋骨这一瞬间都紧实了不少,“理解理解,辛苦辛苦!” 少女弯起亮晶晶的杏眸,一张小脸泛着明艳的光彩,好像一只即将要撒欢儿的猫,爪子都伸了出来。 弟子低下头,小麦色的面庞悄悄泛红,又偷偷看了她一眼,这才匆匆离去。 第59章 斩魔大会(1) 宁越并没有察觉到小弟子的异样,她提着裙角,欢喜地跑去敲开沐风诚的门。 少女轻快的步子跃起,飘起的衣裙在院子荡起了一抹春色。 “沐大哥,我们能出去了!”她清脆的声音随着敲门声一同响起,沐风诚打开了门,眼中也是难得泛起喜色。 他点了点头,提步向外走去,“我们出去看看情况。” 没想到的是,刚出院门口没几步,老管家从正对面冲他们而来。 “二位留步,掌门准备今日正午召开斩魔大会,诚邀各位去参加。”老者擦了擦头上的细汗,又是那堆满了笑的脸凑到他们跟前。 不知道为什么,宁越对这位老人家怎么都喜欢不起来,听到他口中出现“斩魔大会”这四个字的时候,心狠狠的沉了下去。 怎么会这么快,她甚至还未得知沈淮的安危。 “斩魔大会?”沐风诚发出了疑问。 管家脸上出现骄傲的神情,平日里沙哑的嗓音此时竟是都高了一个音调,“是啊,我们掌门英明神武,抓到了魔教卧底、仙门叛徒,”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却又立即消散,让人来不及细品,“这次便是要将他打入魔渊,永世不得翻身,只配做魔族的走狗。” 修仙界皆知,冷仙宗能坐到仙门第一大派这一位置,靠的不光是该派的能力,还有冷仙宗上辈人留下的威名。 冷仙宗第二代掌门,亲手将能产出魔物的魔界深渊封印于冷仙宗的内山之下,由之后的历代掌门守护封印。 而这次,沈徽竟是要打开封印的一个小口,将叛徒推下,再一同封入其中,以此警醒修仙人们。 这既惩戒了叛徒,又将冷仙宗的地位重新巩固,试问谁又不叹一句冷仙宗掌门够狂够大胆? 宁越暗骂,不愧是沈徽这疯子能干出来的事儿。 管家将他们带向斩魔大会的场地,一路上宁越的脸色都十分难看,沐风诚也对这件事有些不好的预感。 两人皆是眉头紧皱,只有那老人家一路上吹得沈徽掌门天上有地下无,是仙门之傲,人界之骄。 宁越:呸! 走了有半炷香的功夫,路上便遇到了不少人,虽不认识,但都秉着修仙中人的矜持,点头示意打了个招呼。 越走近,人便越多,宁越看他们衣着打扮,想必都是些修仙界中有些名望的人。他们表情各异,有喜有忧,只是都未开口说话,场面寂静的诡异。 修仙人:人在仙界,刚下飞剑,利益相关。 管家将众人带入一座山的小口前,一行人鱼贯而入,穿过幽径,视野豁然开朗,原来这山中别有洞天。 这是一座巨大的石窟,地方宽敞,上通天,下有山泉潺潺流过,而让人一眼看到的便是不远处的地上有一道灵力极其深厚的封印。 封印泛着耀眼的金光,上面布满印文,但却遮盖不住那一道宽而深的裂隙。裂隙中火舌翻涌,忽而出现几道面目狰狞的脸,令人望而生畏。 在场的人皆是神情凝重。 一道平静的女声破开这沉重的场景,“想必诸位都看到了吧,这个封印。” 第60章 斩魔大会(2) 随着声音而出的是一个身穿素色白纱长袍的女人,衣摆上印满咒文,想必这衣服都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法宝。 她面容沉静,不怒自威,缓缓由管家扶着走到人群前面,“今天,我将在大家眼前将仙界叛徒打入深渊之中,以绝后患。” 看来,这便是沈徽。 原本寂静的场面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在场的修仙人都不顾以往的矜贵模样,大声吵嚷。 “沈掌门,你怎能保证这封印打开后你能控制,又能将它封上?” “什么仙界叛徒?推到大伙儿面前让我们看看是什么大胆贼人!” “沈掌门,此举实在太危险,不如另想他法……” …… “静一静,各位静一静!”管家将声音扩大了些许,沙哑的声音在洞内回荡,压下了杂七杂八的议论声。 沈徽再次开口,“来人,将叛徒压过来。” 不过多时,两个冷仙宗弟子将一个衣衫浸满血色,头发披散的男人从洞口带过来。 宁越原本站在人群的最后,一直默默听着,但当镣铐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时,她的心猛地跳了起来。 她转身看向那个虽狼狈但脊背从不弯下的身影,一眼便认了出来。 “怎么会?……阿淮?”沐风诚在宁越一旁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宁越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的心好像随着沈淮身上的血迹牵着,一滴一滴被拧紧。 她这几天一直为自己做心理铺垫,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但当亲眼见到时,却甚至有想扭过头去的冲动。 沈淮就这么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到人群之前,他抬起头,目光平静的看着沈徽,不卑不亢,不急不躁。 这位仙门大派的掌门竟是勾了勾唇,眼中闪过一丝邪气,“这位,便是我的好徒儿,也是魔族的卧底,沈淮。” 在场的人无不议论纷纷,“什么!?这就是传说中沈掌门的第二个亲传弟子沈淮吗?” “他怎么会是魔族卧底?” 更有激进亢奋的人挥臂大喊,“杀了他!我们容不下这种心怀邪术的人!” 宁越有些站不住了,刚想上前一步时,就被沐风诚拉住了胳膊。 他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告诉她静观其变,这还不是时候。 宁越知道,但她却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是紧张还是害怕,她都有些分不清。 “诸位,我沈徽必不会将这种魔族孽种留在人世。”女人绕着沈淮走了一圈,讥讽的笑容越扩越大,“大家有所不知,这个孩子就是当初尹梦和那魔修所生。” 人声沸腾,议论声一波胜过一波。 沈徽提高了音量,将这议论声压了下去,“尹梦罪有应得,早已超生,而孩子无辜。我当初好心将这孩子捡了回来,却没想到他恩将仇报,反咬我一口。乌鸦反哺,羊羔尚且跪乳,而这人却是狼心狗肺,果然还是改变不了做魔的性子。” 女人的话语犹如钢刀一字一句正戳沈淮的心口,少年原本平静的眼燃起了恨意的光,在座的人却好像从这话里头获得了巨大的快意,抚掌点头,义愤填膺。 第61章 斩魔大会(2) 宁越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她努力想克制着自己冲上去给她一拳的冲动。虽然知道自己真要这么做,肯定人都还没走近她一米就会被打得体无完肤,但她拼死也得隔着这么远吐她一脸唾沫,骂她一句不要脸。 什么感恩什么好心,她就是纯粹的利用! 沐风诚第一次听到这么震撼的内容,整个人竟是有些茫然,消化了半天硬是理解了几个字儿。 他看了看旁边一脸怒气的少女,表情复杂,沉声问道:“宁姑娘早就知道这些吗?” 宁越愣了愣,想着应当也不用再瞒了,点了点头,“是的,当初我知道的时候也很惊讶,但里头有太多的秘密,沐大哥,你不要相信沈徽的一面之词,沈淮他是有可以理解的原因的。” 她目光诚挚的看着沐风诚,眼中的急切呼之欲出,让男人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相信她。 那边,沈徽的激情演讲发表完毕,便将门内长老唤来,结阵护法,为她开启封印做准备。 沈淮一语不发,即使看封印的开启也只是瞥了一眼,眸中晦暗不明。 宁越不知道他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她急得疯狂地敲着系统,“你确定他现在这个状态跳魔渊不会死吗?!原书里什么时候说他跳魔渊之前被人揍成这幅样子了啊??” “宿主,之后的事情已经与你无关,我们只需要把你平安送回原来的世界。” “那如果我不能平安回去呢?” “……宿主请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宁越没有回应在脑中与系统的联系,她抬头望去,沈徽已经在长老们的护法之中将封印开启了一个小口。 魔渊之中的魔物们传来阵阵嘶吼声,仿佛是临死前的挣扎,又仿佛是愤恨的咆哮,在场的人听了皆是有些畏惧的往后小退了一步。 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之前喊的声音最大,肯定跑的也最快。 宁越在这时候竟然有些想笑,人性不过如此。 沈徽抬起一只手朝沈淮方向的虚空一抓,少年便不受控制往她那边走去,速度极快,眨眼间他已经踩到了深渊的边界线。 沈徽侧眼看着沈淮,他的脸都像极了她恨得那人,即使是梦里,都让她心绪翻涌,而现在,她忍了几十年,终于要亲手将沈淮毁于一旦。 痛快,痛快极了。 沈徽面无表情的紧抓着少年人的手臂,“孽种,下去吧。” “想我死?没那么容易。”一直都毫无生气的沈淮,突然对着眼前这恶毒的女人笑得灿烂,他柔声呢喃,却犹如魔咒在耳。 宁越看着他就差临门一脚,急得满头是汗。她挣脱开沐风诚的手,挤开人群,向沈徽冲了过去。 她心中的机会,也就差这一脚。 沈徽第一个发现了她,目光一凝,宁越手中捏诀奋力朝女人的面门打了过去,“狗东西看招!” 沈徽一声冷笑,“自不量力。”随手振袖一挥,便将这软绵绵的招数打散。 趁这时候,宁越已经冲到沈淮眼前。她看了眼沈淮,无视他眼中的惊讶和身后沐风诚的急呼,挺起腰杆儿直面沈徽,“我打的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 第62章 斩魔大会(3) 底下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却无人敢上前劝阻。 “宁越,你疯了!”沈淮被捆住的双手无法挣脱枷锁,只得挡在她与沈徽的中间,面沉如水,眼中的怒气与担忧疯狂交缠,“你以为在开玩笑吗!回去!” 宁越看着他的眼,只是笑了下,眸子点亮了黑暗,是此处最极致的光。 沈徽怒极反笑,她高声喊道:“看来这个妖女也是魔教的走狗,那都一起下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众人都觉得这位仙门掌门已经有些癫狂了。 宁越拥住沈淮冰冷的身体,黏腻的血迹是他身上唯一有温度的东西,两人一起坠入了魔渊。 身后,沐风诚急促的脚步,不知道为何姗姗来迟的沈见霜撕心裂肺的呼喊,都好像被蒙了一层罩子,模糊不清。 脚下好像有无数怪异的东西想抓住他们,不停的向他们伸出爪子,滚烫的火舌将他们裹住,两人浑身剧痛。 宁越的脑子里疯狂响起系统的警报,但她只深深地看向沈淮。 少年瞠目欲裂,这辈子从未有过如此失控的模样,“宁越!你疯了吗!你会死的!” “沈淮,你信我,我会回来的。”宁越说完,将全身的灵力聚起,凝出了厚厚的一层罩子,将两人拢在其中,这上面的灵光,竟是比沈淮见到的任何结界都要璀璨。 修仙人在临死前若是有什么想要保护的,便会将毕生修为和灵根都祭出,凝成一层保护罩。凝结成果,人也会必死无疑。 宁越的意识开始模糊,只剩下紧紧揽着少年的力气,她甚至能深切地感受到灵脉里的干枯和灵根的剧痛。 她将头埋进沈淮的怀中,只来来回回说着一句话,“等我回来。” 在少女腰间的手越收越紧,宁越感觉到肩颈上一片湿润,却没有力气细想这到底是什么,只听耳边低哑的嗓音响起,“你要是不回来,我找遍三界也要带走你。” 更深一层的痛意袭来,宁越失去了意识。 …… 封印闭合,将翻滚的岩浆锁住。众人欢呼,直说要将此事载入史册。 “母亲?为什么!?”沈见霜的脸上布满泪痕,发丝凌乱,不可置信地质问沈徽。 她从沈徽将沈淮关起来开始就觉得不对,但她越是努力的想知道缘由,沈徽越是强制的限制她。 沈见霜一直被软禁在房中,而今日,她的贴身婢女过来告诉她,掌门正要召开斩魔大会,那个“魔”便是沈淮时,她才意识到这几日沈徽到底想要做的是什么。 只是她不明白,她过去一直以为是母亲的性子冷了些,但却从没想过她会取人的性命。 宁越何其无辜,而沈淮,沈见霜照看着长大的师弟,又怎么可能是魔!? 沈徽测过身,冰冷的眼神看向沈见霜的眼,话语也仿佛结了层冰霜,“为什么?因为他是魔,他是尹梦和那魔族男人的孩子,他就该死。” 话毕,却又不可抑制的捂唇笑了起来,眼中闪着狂喜的光。 沈见霜有些恍惚的摇了摇头,不自觉往后一步一步退开。 沐风诚紧握住她的肩,眼中亦是滔天怒意。 第63章 重生 宁越闭眼陷入黑暗,意识沉沉。 她梦见自己宛如幽魂一般,漂浮在半空,作为第三者看完了自己的半生。 在梦里甚至有点想笑,说实话,自己那点贫瘠的人生,她做为观众都有点看的要犯困。 “宿主,请醒一醒。” 熟悉的声音将宁越强行从梦中拉了出来,她费力的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看不到边界的空间里。 四边都是黑暗,唯有头顶上,犹如银河里缀的星子,一点一点,是这地方唯一的光亮。 “系统?”刚苏醒的宁越还有些懵,但毕竟是生死里走过一遭的人,又很快冷静了下来。 “宿主,我不明白你这种自杀式的行为,你本来可以安全回到原来的世界。”系统的声音不再是从她的脑海里出现,而是在这空间里的四面八方传来。 宁越从地上随意的坐起,大咧咧地岔开双腿,一幅无所谓的模样,“这个嘛,你不会明白的。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我可是死在异世界了。” 语气里带着装模作样的苦恼。 静默了一会儿,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因为宿主死在书中世界,魂体仍然留在那里,目前还没有很好的办法能将宿主送回原世界,抱歉。” 他又顿了顿,说道:“唯一的好消息是,书中世界的存在是由您来提供精神力的,所以只要您的魂体在那儿,那个世界就不会崩塌消失,只是我们需要时间搜寻您的魂体。” 系统因为这个差错,拿出了十二分的恭敬,还用起了“您”这个字。 宁越在黑暗之中翘起了唇角,这下全都被她押中了。 她在被软禁的几日,一直在思索这些问题。如果她死在这里,魂体强行留下,那么书中世界就不会崩塌,她就可以借此向系统提出留下要求。 所以她故意激怒沈徽,不管不顾冲向深渊。 深渊在书中的设定便是只有反派沈淮一人能从里头存活,她必死无疑。虽然是冒险的拼死一搏,但好歹是值了,她的猜想并没有错误,正中靶心。 “既然如此,那么就别浪费时间了,我不想回去,我想在这个世界里留下来。”宁越坚定的声音在空荡的地方响起。 系统终于明白,她费了这么大功夫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请宿主考虑清楚,这个机会只有一次,如果决定留下,那便再也回不去了。”系统发出了最后的一次劝告。 宁越失笑道:“如果我这么容易后悔,我就不会那么做了,把我留在这个世界吧,谢谢。” 最后这句谢谢,是对系统真心实意的感谢。如果不是系统,恐怕也不会让她有这样奇异的冒险,不会拥有朋友,也不会遇见那个他。 “宁越的身体已经在书中世界彻底死亡,我将为你安排新的身体,请你做好准备。” “随时准备。” “祝你拥有圆满的人生。” 宁越闭上了眼睛,一道强光扑面而来,她轻声回道:“一定会。” …… 啁啾鸟鸣,微风缠绵的扶上发丝,远处的声音从模糊到清晰。 “许师妹,许言!醒醒,再不起床师父又该罚你了!” 第64章 适应身份 宁越睁开眼睛,从窗纸投来的光照的她一时之间晃了眼,待她眯着眼睛看清眼前的事物时,她这才反应过来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她这原来算是重生了。 宁越身处一座竹屋之中,布置简朴但也算是干净整洁,一看便是细心打扫过的模样。 “许师妹呀,你可愁死我了,师父正拿着扫帚到处找你算账呢!”还未等她细想,一道身影从房门冲了进来。 这是个长相清秀的男子,虽并不是天人之姿,但也是气质超脱凡人,现正拿着本书一脸焦急地看向她。 常礼师兄。 宁越的脑中突然就出现了这个名字,与人对上了号。看来系统将她安排到这具身体的同时,也将记忆灌输了进来。 她暗暗在心里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很好,系统终于算是干了件人事儿。 “知道了师兄,我整理一下马上出去!你跟师父求求情,我很快来,师兄你最好啦!”宁越一个骨碌爬起身,边将常礼推到门外边胡乱讲了些说辞将他敷衍过去。 常礼的嘴张张合合,硬是没机会说出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转身,门就在他眼前关上。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孩子大了真是管不住。 宁越关上门便慌慌张张地找了个镜子,边仔细端详着自己这张脸边在脑子里缕清思路。 镜中的那张脸,与她曾经在现实世界中的模样异常相似。虽不算得上精致,但也是相当秀丽的一张脸。 肤白红唇,小巧的眉眼中透露着一股子灵动。 现在的她,叫做许言,是流月门的一名小弟子,在原书中从未被提过名,连路人甲都不如。 而流月门是修仙界中的一个没多大名望的小门小派,但就在前些年却因为一人在三界之中也算是“出名”。 这里的出名,可不是什么好名,因为那人便是宁越。 三年前,因冷仙宗掌门一句“妖女”,将宁越与仙门叛徒沈淮一起推入魔渊,自此之后,流月门作为她的师门,一时之间在修仙界恶名四起。 流月门掌门立即发声,称该弟子行为与门派无关,流月门一心正道,绝不沾染魔族之事,随后又将宁越从门中除名,这才将门派的名声救了回来。 于是,宁越成为门派之耻,无人再提。 宁越尴尬地扶住了额,不好意思,这次重生又得回来给自己师门添乱了。 她尝试性地在脑中叫了几声系统,都无人应答,看来这次系统是真的将她放生成自由人了。 无任务一身轻,这算是一件好事。 只是在脑中搜索了一个来回,都没想起关于沈淮、沈见霜和沐风诚的消息,只能猜测现在恐怕沈淮还没成为大魔王出来兴风作浪,沈徽也还没死。 她有些不安,已经过去了三年,沈淮不知道现在是否已经修炼成魔,按原书的时间来说,这个时候他已经是作为反派兴风作浪了,但现在这个混乱的剧情已经没办法参考。 宁越定定地看着镜中人,心绪翻涌。 她放弃了回到现实世界的机会,选择不再成为曾经那个浑浑噩噩的自己,而在这里开启全新的人生。 决定的那一瞬间,有挣扎,也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但她现在只想找到那个人。 第65章 查探消息 多想无益,宁越整了整衣袍,穿起门内弟子的统一外衫,随手拿起一本书就往文学堂走去。 虽说这许言不是什么标准好学生,但也不能差得太出格,课还是得好好上的。 文学堂的老师父已经开始讲起了课,他发鬓颁白,白须飘飘,正一手拿着书讲学,一手负在身后,一幅全神贯注的模样。 宁越趁着他背过身的机会,偷偷从后门溜了进来,随意择了个空座位便坐下,将头埋地低低的。 好在老师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转过身只专心讲课。她叹了口气,好久没这么搞这种逃课小动作,真是恍如隔世。 “师妹,你怎么才来?”一道小小的声音从她旁边传了过来。宁越转头看去,这才发现常礼师兄坐在她隔壁。 “我刚才上了个厕所,师父他说什么了吗?”她脸不红心不跳地随口扯了个谎。 常礼面色复杂,“虽然没说什么,”小幅度地伸手指了指最前面的老者,“但你知道师父的脾气,肯定得有后招。” 宁越想到记忆里师父板着脸训斥的模样,还有各种惩罚体验,一滴无形地汗从她额角滑落。 感觉大事不妙。 一堂课听得宁越云里雾里,瞌睡连天,但她硬是掐着自己的大腿没趴下,生怕被抓到上课睡觉,惩罚加倍。 果不其然,下课的钟声敲响后,老师父慢悠悠地将书收了起来,便开口道:“其他人走吧,许言留一下。” 常礼递给宁越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拿起书就溜了,扬起的衣袂,飘得飞快。 宁越欲哭无泪,师兄带我走! 在师父警告的眼神中,她只得蔫了吧唧地垂着头乖乖走到他跟前,“师父我知道错了。” 随后又跪坐在他脚旁,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说:“但我是有原因的!我一大早肚子疼,疼得我翻来覆去,疼得惊天地泣鬼神,跑去厕所差点都出不来……” 老师父眉头皱的更深,摆了摆手,似乎听不下去她这乱七八糟的一通乱说,“你去给我把藏书阁扫了!” “知道了师父,我这就去师父!” 宁越迅速起身,跑出了文学堂,松了一口气。 扫藏书阁还算是轻的,再不走快点,谁知道后面还等着什么。正好借着扫藏书阁的名头,去找找这几年有什么关于那件事的消息。 藏书阁,顾名思义,收着各类书籍和上古藏书,虽说这流月门小,但这素质教育一点都不差,该有的都不少。 宁越拿着扫帚和抹布就进去了,在里头先是装模作样地捯饬了两下,便在书架子上翻找了起来。 术法大全?不是。 创世秘史?不是。 男修女修那点事!?宁越震惊了,这什么玩意儿? 宁越从早上翻到了大中午,都没找到点有用的信息。她疲惫的就地而坐,随手抓了个地上的一张纸便当作扇子给自己摇了起来。 这么找,都不知道找到什么时候去,而且她怀疑这件事在流月门内算是个禁忌,毕竟宁越这个大“恶人”还是出自他们门内的。 宁越随意地瞥了眼手中拿的这张纸,但一瞬间就停住了动作。 只见上面印着一排大字,“冷仙宗亲传是魔族走狗?原因竟是!” 第66章 烂桃花 这浮夸的标题,让宁越品出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她把这皱了吧唧的纸展平,细细读了起来。 写这篇文章的人要是在她的现实世界里,绝对是高级狗仔。 他详细写了三年前沈徽将沈淮和宁越推入魔渊的场景,其中所用的措辞和比喻,简直极尽浮夸之能,让宁越这个身在现场的人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 忍着一身鸡皮疙瘩将这文章看完,终于才从大篇废话中得出了几点有用的信息。 沈淮现在毫无音讯,修仙界都传他已然于三年前便身死魂消,而沈徽仍然稳坐冷仙宗掌门的位置,其女沈见霜与沐风诚传出婚讯。 宁越算了算时间,他们两个的剧情也该差不多在这时候安排结婚了。沈淮的剧情线受到影响,时间线全面变化,而男女主的剧情线却并没有改变,这个时间线的确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将纸收了起来,背靠着墙,思索着不知道他们新婚那日能否有机会去吃一趟酒席。 就算是故人见面识不得,好歹也想去遥遥的看上一眼,敬一杯酒才好。 若是想要找到沈淮,还得找魔修打探消息,这对她现在的身份来说着实是有些困难。 他可是说找遍三界都要找到她,可千万别食言。 这里的三年对于宁越来说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少年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宁越看着外头晒得正起劲儿的太阳,突然眼眶有些酸涩。 她眨了眨眼,起身拍了拍屁股底下的灰,将扫帚和抹布往角落里一放,便抬脚出了藏书阁的门。 出了这个门,将当下的烦恼先暂时抛在脑后。 宁越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师父的练功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便阔着步子朝饭堂走去。 要说一天有什么最放松最值得期待的事儿,那就是吃饭。 干饭人,干饭魂,干饭人吃饭得用盆! 少女弯着唇角,一双眸子在日头的映衬下熠熠生光,她一身淡蓝色衣衫,衣袂轻飘,宛如一只灵动的鸟儿。 刚拐过一个墙角,一双手拦在她的身前。宁越疑惑地望了过去,只见一个模样勉强算得上端正的瘦弱男子,眼含着炙热的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这种目光和行为让宁越有些微的不适,她稍稍退了一步,面上挂着礼貌的微笑,“这位同门,有何事吗?” 有事快说,没事不要耽误她吃饭! 只见男子磕磕巴巴地说:“许,许,许言,你是要去饭堂吗?我们一起去吧。”说着又朝宁越走近了一步,目光更加炙热。 宁越赶忙摆了摆手,逃也似的往去饭堂的反方向跑走,边走边喊道:“啊,这个,我去茅厕!同门你自己去吧!” 去茅厕不会还跟吧,这人看着好诡异,难不成是许言留下的烂桃花?! 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步伐更加快了些许。 宁越没有看见,男子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目光从极致的炙热转为极致的失望。 他看着少女逐渐远去的身影,喃喃自语:“许言,我叫张裕,你知道吗?” “没关系,我总会让你知道的……” 第67章 上门求学(1) 宁越思前想后,还是绕了个远路才到饭堂。 就因为这一小插曲,使得她错过了饭点,刚到地方时饭堂师傅们已经在收拾碗筷了。她赶紧上去抓着个人,软磨硬泡终于才有了两个半冷馒头得以垫垫肚子。 她一边恨恨地啃着硬馒头,一边将那路上的怪人划入了拉黑名单。 “师妹,怎么才来吃饭?”随着这句话的声音,一个巴掌拍到宁越肩上,她差点被冷馒头噎死,呛了半天才终于缓过神来。 她回头一看,果然,常礼师兄。 宁越还记着课上的见死不救,皮笑肉不笑地回敬他一句:“还不是多亏师父赏我的一顿好罚,看样子,师兄倒是吃好了?” 脸上很明显地写着:不爽。 常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讨好的笑着,撩开衣摆便在她身旁坐下,“我这不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嘛。” 宁越垂头啃了一口馒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常礼倒是不在乎她冷淡的模样,从不知道哪儿的兜里掏了一捧瓜子出来,边磕着边说:“诶,你听说了吗?冷仙宗最近正在招各个门派的优秀弟子去他们那儿学习,然后通过最终比试获得奖励。” 说到兴起,他用手肘拱了拱宁越,压低声音凑到她耳旁,神秘兮兮地模样,“听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宝物,知情人士只说这玩意儿是个玉佩模样,但肯定不简单!” 宁越听到冷仙宗这名字便将耳朵悄悄竖了起来,心头一动,故作不太所谓地模样问道:“这么好个宝贝,肯定很难得吧?” 常礼的瓜子皮吐了半个桌面,惹得饭堂师傅的频频白眼,他冲着师傅们赔了个笑脸,将瓜子皮收拾了起来,“那是当然,各个门派的精英去竞争夺魁,像咱们这水平,恐怕连去求学的资格都没有吧。” 他叹了口气,脸上倒是没看出什么遗憾的神色,仍是老神在在的摇头晃脑。 宁越吃完了馒头,拍了拍手,瞥了他一眼。 长得好看,可惜是个傻的。 她起身将桌面收拾干净,起身便向门口走去,“那可未必,我倒想试试看。”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门口。常礼看得愣了,竟是觉得此时师妹的身影,格外的伟岸,格外的有气魄。 宁越还没意识到自己是放下了多大的豪言,吃饱喝足,她打了个哈欠,只觉得这天气是个睡午觉的好时候,便慢悠悠晃回了自己的屋子。 睡梦正酣,梦里的万家灯火和桥下那人凝望的目光仿佛还在眼前。 梦中人还未走到跟前,却是被嘈杂的窸窣声给吵醒。宁越烦躁地翻了个身,睁开眼便看到常礼一张大脸近在眼前。 “卧槽……咳咳,师兄你干嘛呢!?”她差点没忍住那句素质三连,被吓得一骨碌爬起身,看向床边那人。 诧异的眼瞪得圆圆的,零散的头发甚至还有一半贴在脸上,可谓是一幅活见鬼的表情。 常礼一脸严肃,“师妹,你那句话启发了我,人不能没志气,能求学的概率虽小,但我们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他将身子往旁边一侧,露出了在他背后堆成山一般高的书,“所以,我决定,我们一起进步如何?互相勉励,总有一天能成为优秀弟子!” 第68章 上门求学(2) 宁越傻了,指了指这堆书,再指了指自己,“你的意思是,要把这些书都学完?” “对啊,我私以为,这些书都是我们应该补上的知识点。”常礼拿了本书翻了翻,肯定地回道。 等等,她不学了还不行吗,活该她有事没事吹个什么牛…… “常礼师兄,那些都是我的冲动之言,咱们理智点,你觉得咱们能在选拔优秀弟子前将这些学完吗?”宁越有点不可置信地扫了眼这些书。 就算真的要学,这也赶不上吧? 常礼被她话激得清醒了些,耷拉下了脑袋,“那咱们就放弃了?” 少女从床上爬了下来,蹲在那堆书前,随意扒拉了两下,“我觉得,咱们得从重点开始。” 从她上大学在期末临时抱佛脚的经验来看,抓重点非常关键! 两人在成山的典籍里一本本筛选,最后挑选了几个精选术法集,可谓是精华中的精华,里头个个都是老师必考选项。 并且,两人为了剑术也过关,制定学习时间,每天晨练,随后练剑。 只不过,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当下午他们拿出术法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水平属实不足以将这些书啃透。有些简单的还好说,但稍微上了个高度,他们就要么一知半解,要么就灵力运行不得要领,术法怎么也使不出来。 一直到天已经成了沉沉墨色,常礼才一脸精气全无的从宁越房里出来。 于是等到第二天,整个门派都传遍了许言与常礼的桃色绯闻。 “诶你知道吗,听说常礼深更半夜才从许言房里出来……”一大清早,路人甲凑到路人乙身旁偷偷说起这话。 路人乙大惊,“不会吧!他两?这也太……大胆了!” “是啊!哎,也算得上一风流韵事,哪天我得好好问问常礼这小子。许言师妹是挺不错的,门里头好几个人都惦记着呢,没想到是那傻小子摘得了这朵花儿呢……”路人甲唏嘘不已,暗暗叹道真是一朵鲜花栽到牛粪上。 只是这些闲话都还没被那两个当事人听到,他们这时还在山上爬的累死累活。 “咳咳……师妹,我们,我们是为什么要来爬山啊?”常礼一手扶着山石,一手叉着腰,只喘不来气的模样,发出了疑问, 宁越也好不到哪去,她一张脸喘的通红,汗流了满个额头,小声嘀咕道:“电视剧里头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电视剧里头的大侠练功不都是扛着水从山上跑到山下,跟没事人儿似的,怎么到他们这儿气喘的跟头牛似的。 “啥?”常礼没听清楚她说的话,凑过去又问了一遍。 宁越把他一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脚一蹬台阶,“没啥,走吧!” 等到爬山一个来回下来,差点去了他们半条命。两人互相搀扶着,随意找了个凉亭歇着,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师妹,我觉得咱们这样不行……山没爬几趟,人就要没了,咱们得循序渐进一下。”常礼以手作扇,摇着扇风。 第69章 上门求学(3) 宁越看了看天色,的确,这一趟下来就去了一个上午。两人身体底子摆在这儿,若是这么硬来,不光见效不快,也很浪费时间。 昨晚啃的书都没去半本,每天在山上浪费一上午,只怕是到了选拔当日他们都快奄奄一息了。 她拨开黏腻在脸颊上的发丝,点了点头,“确实,我们要不就改为早上练基本功好了。” 这么说定了,两人便分开去自己房里打算收拾收拾再歇息一个时辰,下午再接着啃书。 宁越无力地拖着沉重的步子向自己小竹屋的方向走去,还未走近,却看到房门口站着个让她有些眼熟的身影。 待走到跟前,对上那人的眼,她这才想起。 糟了,是那天遇到的变态。 “有事吗?”她警惕地跟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连问候都省了。 瘦小的男人不知道为何此时有些狼狈,炙热的目光蕴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许言,你上午去哪了?” 宁越还不知道那些流言蜚语,不知所云地反问道:“你问这干嘛?我上午搞锻炼去了。” “和谁?”男人朝她走近了一步,面无表情,声音不大却有些颤抖。 少女下意识地将手挡在胸前,紧皱着眉,“和常礼师兄啊,这位同门到底有何事?我的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觉得这男人很不正常。 不知道这句话戳中眼前这人哪个点了,他一把上前抓住宁越的细腕,掌心不自觉收紧,在少女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几道红痕,“你为什么和常礼一起!许言,你知道什么叫检点吗!” 男人的大声咆哮和抓在她手上的力道都让宁越极其不爽,她咬牙强忍着手腕上传来的痛感,另一只手凝了一道灵力,拍在那人胸口。 男人猝不及防,整个人被这道有所收敛的掌力拍的往后跌了好几步,同时手上也松了力道,最终跌坐在地上,瘦弱的身子蜷成一团。 宁越收回被捏的胀痛的手腕,揉了揉,眼中满是怒意,“你犯什么病!?我怎么不检点?我跟常礼师兄正大光明学习和锻炼,跟你又有何干系?” 说完,不顾地上人作何反应便蹬蹬蹬朝自己屋内走去。 待她准备反手关门的时候,听到那人微不可闻地说道:“我叫张裕……” 宁越停下动作,瞥了眼门外,他还瘫在地上没有动弹,她没有回答,只是用力将门合上。 她并未再继续多想这件事,只当是自己长了教训,以后离那个叫张裕的人远些便好。 到了下午,常礼按他们学习表上的时间准点敲响了宁越的门,两人如往常那般在房里认真读书,互相解答。 甚至两人还为这个项目定了名字,称之为“学渣互助计划”。 “诶师妹,学渣是什么意思啊?”常礼拿手点了点纸上的这两字,他自出生起从未听说过这个词,难不成这是别的地方来的词汇? 但不对呀,按道理来说,许言师妹也是从小在此处长大,她从何得知? 宁越心虚地摸了摸鼻头,“我自己家乡的俗话,意思是学习差的人,好了师兄你别管,咱们学习吧。” “这样啊,好吧。” 第70章 大师兄(1) 两人仍如昨夜那般,啃书啃得极其费力。宁越思来想去,一拍桌子,“咱们这样不是办法,师兄,我们这得去找人帮我们指点指点。” 常礼本是困得迷迷瞪瞪的,被她这动静整的一激灵,伸了个懒腰,“我们要找谁?师父这人肯定是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 他剩下的话没说出口,但意味尽在眼神之中:那头发花白的老头可一点都没这年纪该有的慈悲心。 宁越心知的确如此,思索一番,说道:“找与我们关系好一些且学问较好的同门,如何?” 常礼在脑中搜寻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他确实找到了符合条件的人,虽说此人品行一言难尽,但好歹在修学方面比他们强太多,其他便暂且不计了。 眼看时辰不早,他便起身收拾书籍,准备回去睡个囫囵觉。常礼瞥了眼仍在看书的宁越,突然开口问道:“许言师妹是为何如此想参与选拔?” 他认识的许言,从来没有过这般让人出乎意料的想法。 宁越被问得愣了愣,目光落在了桌案上被风吹得有些摇摆的烛焰上。那一点烛火明灭闪烁,困在烛台上仍由摆布,却努力发着自己的光。 她低声回道:“我想去冷仙宗见一见故人。” “故人?”常礼蹙着眉,不明白这从小长在流月门的小师妹何时在冷仙宗有了故人。 少女笑着摆了摆手,“师兄,时候不早了,快回吧。” 眉眼散去了刚才那一瞬的忧思,弯起的唇角一如往日的明媚。 常礼不再多问,只在关上房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她。 宁越觉得这一眼,好似要看穿了许言这具身体,看到了原本的那个自己。 一大清早,两人便在练功场早早开始了训练。好在两人的基本功这东西都是有一定功底的,练起来还不算是云里雾里。 一套下来还是费了不少功夫,今日有师父的堂课,他们丝毫不敢怠慢。两人顶着一身汗,一个跛着腿,一个叉着腰,好歹是踩着点到了文学堂。 不知道为何,今日同门之间的气氛格外热烈,师父还未来,他们皆是在交头接耳,讨论的好不热闹。 常礼与宁越两人来晚了,一脸茫然,只从只言片语中听到了什么“终于回来了”“有幸得以一见”这种话。 常礼按捺不住,抓了个人便问道:“诶这位同门,你们这是在说些什么?” 那人掩不住一脸喜色,“你还不知道吗?大师兄要回来了!” 宁越这边还没听明白,常礼竟是也与那人同样惊喜的表情,“大师兄竟是要回了!” 她在脑中搜寻一圈,果不其然是找到了关于这位大师兄的些许记忆。只是这些也就出现在小许言的匆匆几瞥中,其余便没了印象。 宁越凑了过去,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大师兄回来了,大家怎么都这么高兴?” “这次大师兄在外游历了许久才回来,修为定然精进不少。我辈皆以大师兄为楷模,这次若能与大师兄有机会交谈,也是我的荣幸!”同门眼中闪着崇拜的光,敬仰之情都快要溢出来一般,“而且此次回来,定是为了去冷仙宗进学一事,这下我们流月门终于能在修仙界抬起头了!” 第71章 大师兄(2) 作为让本门抬不起头的当事人宁越,不好意思地抠了抠桌角。 常礼还待问些什么时,师父进了学堂,全场停住了窃窃私语,严肃端坐。 老者知道了消息,看到底下的年轻人一脸躁动不安的模样也并未怪罪,只是课照旧慢悠悠地上着。 常礼竖起书,挡在脸前,测过身给宁越递了个眼色,悄声说道:“诶你小时候还说最想看一看大师兄呢,怎么现在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还在捏肩捶腿的宁越一下子顿住了,她垂着头仔细想了想,在脑中并没有这方面的记忆,狐疑地回道:“有吗,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你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小团子的时候,”常礼小幅度地比划了一下,刚刚到他腰际的位置,“你就要冲上去抱着大师兄的腿呢。” 在这具身体里的记忆,真正的许言如同寻常姑娘家一般,对强大而优秀的人抱有憧憬,也对年少时那惊鸿一瞥里的少年有些别样的情愫。 只是对于现在的宁越来说,这位大师兄多半也不过是个陌路人。 少女垂下的眼睫让人看不清她眼里的神色,只是微勾起了唇角,“我不记得了。” 台上讲着,台下同样没闲着。突然不知怎地,场面全都安静了下来。 宁越顺着身旁人的目光看向窗外,只见一身姿挺拔的男子自走廊徐步走来。他眉如剑,目如星,身着一身墨色劲装,暗红色的发带将青丝系地极其利落,姿容清冷。 嘶,修仙界当真是盛产美男。 只见那人走入学堂,朝台上老者单膝跪地,抱拳一拜,不卑不亢,不急不躁,“师父,我回来了。” 师父难得绽开了笑容,他将男子单手扶起,“飞羽,这一路以来可有收获?” 谢飞羽。 宁越的脑中这才出现与之对应的名字,这原来就是众人期盼已久的大师兄。 底下的人早已坐不住,齐齐站了起来与谢飞羽拱手致意,“大师兄好。”宁越也不好干坐着,只得跟着一起装模作样地拱手,但眼神止不住地乱撇。 那人只是点了点头,情绪却并无什么起伏,只对师父道:“我这些日子参悟不少,听闻冷仙宗要举办修学,便来试试。” 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柔和,“若是你来,根本无需忌惮,以你的天资,定能拿下魁首。” “是啊!大师兄你定能将他们击得落花流水!”其他同门们按捺不住,齐声附和,目光炙热。 “让你们大师兄去歇会儿,他今天刚回来,让他清静清静。”师父挥了挥袖,底下安静了不少,谢飞羽也没再多说,只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连一个眼神余光都没留下。 宁越看着身旁人一脸盲目崇拜的模样,在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谢飞羽,好冷漠一男的。 “大师兄果然不愧是大师兄,气度非凡。”常礼拱了拱她的胳膊,感叹道。 宁越原本还打算低头继续钻研没看懂的术法书,被他这么一扰,打散了思路,无奈地叹了口气,“是啊是啊,大师兄一来,我们被选拔为优秀弟子更无望了。” 多了个竞争对手,还是那种永远都比不过的,你说气不气? 第72章 大师兄(3) 宁越觉得这几日叹气的程度要赶上她前几年的总和了,未老先衰,多半说的就是她。 讲台上的老者看着谢飞羽的身影,眼中竟是难得露出了明晃晃欣赏的神色。转头又看向台下一群人,开口道:“多向你们大师兄学习学习,这般天纵之才不可多得,我们流月门闻名修仙界那便不在话下。” 言语中的暗含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底下的弟子们皆是敬仰却又带着叹息,若是要做到大师兄这种程度,也不知道要投几次胎才能有这般好的天资。 宁越:学霸的世界,与我无关。 老者继续着之前未讲完的课题,在台上侃侃而谈。但人有三急,宁越憋了半天硬是没忍住,弯着腰便从后门溜了出去,跑去茅厕。 她提着裙子一路小跑,朝着最近的茅厕便冲了过去。 卸了货,一身轻松。她整了整跑来有些凌乱的发丝,便推门出去。撞入眼帘的,却是那最显眼的一身黑衣。 谢飞羽背对着她,却只静静站在走廊边一株兰花盆栽前。他凝目看着,一语未发,如玉琢般的侧脸竟是有几分出神的模样。 一阵细风轻起,将男人的衣角吹得扬起,在日光之下,竟是有些耀眼。 只有风声,蝉声和遥遥传来的读书声。 不知怎么的,宁越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打破这场宁静,“师兄,是要来上茅厕吗?” 她说完就后悔了,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太尴尬了! 人家上厕所还要你说!像他这种一看就是不食五谷的,还问什么上厕所……宁越啊宁越,你这智商不活了得了。 好在谢飞羽只是微微偏了偏头,面上并无什么表情,淡淡地说道:“不是。” 宁越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刚才实在是有在冒犯到人家,而且还是这种在同门中犹如偶像一般的存在。 罪过,实在是罪过。 她抬脚向那边走去,小心翼翼地停在与谢飞羽两步之遥的地方,扯了个笑脸,“师兄在看花吗?” 男人并未应答,甚至只是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便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她这嘴,真是一次赛一次的把人逼到了尴尬的极限。 宁越站在原地,看着那抹挺拔的身影一步一步愈行愈远。她垂眸看向在风中摇曳的兰花,带着娇艳颜色的花骨朵微微绽出了个小口,含羞待放。 少女的发丝垂落着,贴上了弯起弧度的唇角。 或许该到做兰花熏香的时候了。 宁越又沿着原路偷溜了进了学堂,还未坐稳,师父的余光捉到了她的身影。他停下讲学,冷哼一声,扶了扶自己花白的长须,开口将宁越点了出来:“许言,你说说我刚才讲的是哪一段?” 别说哪一段了,她是连书都还没翻开。 宁越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朝老者鞠了一躬,低着头认错,“师父我错了。” 好在今日的师父心情很是不错,只是嘴上轻斥了两句便让她坐了下来,算是逃过一劫。 她轻呼了一口气,常礼将头凑了过来,奇怪地问道:“刚才你去干嘛啦?” 第73章 求人帮忙 宁越在脑海中闪现过那缓步离开的黑衣身影,暗红色发带在身后摇摆,竟是这一园春色中最扎眼的色彩。 不知怎的,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她摇了摇头,将这荒谬的想法晃出脑中。常礼还在一边小声说道:“我刚才想了想,我们不争第一,勇争第二。”随后瞥了眼在台上仍滔滔不绝讲学的师父,垂着头神秘兮兮的模样,“而且,我们等会儿要找的那位,绝对靠谱。” 宁越看着他信誓旦旦的目光,一时之间都怀疑靠谱这两字儿,他知道不知道怎么写。 下堂铃一敲,常礼抓着宁越就跑。速度之快,只留下一道残影,她的书都差点从胳膊弯里掉出来。 她一手被常礼抓着疾跑,一手将书死死抓紧,一脸茫然,迎风喊着:“师兄!干嘛这么急!少跑几步人还能没了不成!” “去晚了就真没了!” 宁越:这兄弟属蜉蝣的啊,朝生暮死? 逐渐远去的文学堂角落里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他目光怨毒,死死盯着两人,无人发觉。 两人七弯八绕,竟是走到了流月门所靠的一座山脚下。此处虽然人烟稀少,但风景独美,远远看去,只有一座小竹屋立在那儿。 常礼带头走入小竹屋的前院之中,朗声喊道:“成宇兄可在?” 宁越探头探脑走了进来,左右看了看,这竹屋虽小但也五脏俱全,可见其主人还是非常会享受生活的一人。 一想到是来求人教书的,便规规矩矩地站好,眼观鼻口观心,一本正经。 少女头上的姑娘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没有丝毫多余的发丝垂落,身上的水蓝色衣衫齐整地紧贴腰身,倒显得人格外秀丽。 若要装起来,确实是个好学生模样。 “我正要去出门寻些乐子,你可来得不是时候。”随着声音的传来,一个风流公子模样的男人款款从竹屋中走来。 他并未穿着流月门的统一衣衫,却从他腰际所携的玉佩能看出,的确是同门。只是这男人衣着不凡,更不似门中弟子身上的淳朴气质,倒更像个长得好看的暴发户。 宁越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看向常礼,眼中的意味明明白白。 这就是你所说的靠谱人? 常礼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上去哥俩好般的拦住那男人的肩,带着讨好地意味赔笑道:“兄弟有难,你不能见死不救。” 名叫成宇的人将手负到身后,却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一双凤眼笑成了月牙,“我看你还活的好好的。” 眼风一扫,又看到院子中心站立的宁越,不改笑眼,微微朝她扬了扬下巴,“这位是哪个小师妹?” 宁越往前站了一步,眉眼乖顺地回道:“成宇师兄,我叫许言。” 虽然她在心里已经大大的翻了个白眼,但求人帮忙还是得拿出个态度,只能硬忍下来了。 常礼适时地引走了成宇的注意力,他目光恳切,紧紧抓着男人的肩,“我和许言师妹两人过来是要来求你帮忙的,那个,你知道最近要办的冷仙宗修学的事儿吧?” 成宇疑惑地看向他,一脸狐疑,“我知道,你要干嘛?” 第74章 寻欢作乐(1) 当成宇听到常礼一本正经地说他两要参加优秀弟子选拔的时候,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耳朵。 他打心底里,就没把这事儿跟他扯上关系。不是他有偏见,只是这人平日来找他全都是些捉鸡逗鸟的糊涂事儿,可称不上是什么上进学子。 “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成宇一直挂着的笑脸终于出现了裂痕。 常礼将宁越拉着,与他站到一块儿,挺胸昂首道:“没错,我与许言师妹皆是这么想的。”、 宁越突然觉得这师兄傻兮兮的模样有点丢人,无可奈何地抹了把脸,随即又冲着成宇乖巧地笑道:“成宇师兄,我们难得想上进一把,帮帮我们吧。” 许言的长相虽不算惊艳,但属于耐看的那款,这一笑宛如化为一圈绕指柔,缠得让成宇瞬时说不出个“不”字儿。 他移开了目光,看着渐落的日头,心头起了一念,“倒是可以,只不过今天我怕是没这空。不如你们陪我一道去个好地方,我倒是可以考虑教教你们,如何?” 男人抬手虚虚指了指远处,微抬下颌,一双凤眼笑得仿佛要舞了起来,端是副风流模样。 宁越面上虽是不显,但仍是不信这人是靠谱的,脑子里思索一番刚想给常礼抛个眼神表示回绝,没想到那傻子一口便应下。 “好,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 成宇笑眯眯的模样活像个得了道的狐狸。 日落西山,月上枝头,流月门山下的镇子里头已然亮起了点点灯火,刚入了夜,各家铺子都好不热闹。 成宇往东家瞅瞅,在西家看看,虽是看的优哉游哉,却也是极有目的朝一个方向走去。宁越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眼瞅着不对劲,扯了扯常礼的袖子,凑在他耳旁低声说:“这打的是什么主意?师兄,他真的靠谱吗?” 常礼半掩着唇,瞥了眼身前人,同样小声回道:“你信我,你可知成府?那可是有名的捉妖世家,他便是成府的二公子,一身术法使得相当精湛,而且还是我们派长老的亲传,他的功夫,绝对错不了。” 宁越撇了撇嘴,没想到这人看着不正经的模样,背后竟是掩藏着这么深的功夫,只是这将信将疑的感觉终究是压不下。 一行人晃晃荡荡地来到了一方繁华之地,楼船画舫游于湖中,灯火正盛,而湖两旁皆是精致小楼,看上去便造价不菲。 唯一有些异样的,便是这船上楼中都是女子倚在栏上,摇着帕子,好似在等人。 宁越一看,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瞬时之间,情绪复杂。 成宇脚步一顿,单手负在身后,侧过身拧眉看了少女两眼,随后手中结印朝她便随意挥了过去。 宁越还在愣神间,一个法印便落在了身上,却什么感觉都无,只是成宇忽而笑得相当灿烂,常礼一脸惊恐。 她有点慌了,不安的感觉漫了上来,“怎么了师兄?” 常礼惊慌的看着她,只指了指附近的湖面,她便小步跑了过去照着水面一探究竟。 第75章 寻欢作乐(2)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水面上映着一张陌生且又熟悉的男人面孔,把宁越吓了一跳。 她往后稍退了几步,水面上的男人也同样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宁越转头看向成宇,又惊又怒,“你怎么把我变这样了!?” 成宇一脸无辜,“我来带你逛花楼长见识,怎好让你以一姑娘家之身来?楼中老妈妈也会将你赶出去的,我这是为你好。小师妹莫要惊慌,这术法一个时辰便会消失。” 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随后便毫无心理负担的朝码头走去。 宁越虽说对这男人模样不甚满意,但也是对“逛花楼”此事也有着隐晦的好奇心。当下,忍了半晌,只能忿忿地跟在他身后一道过去。 常礼边走着便戳了戳宁越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唤道:“师妹?” 她余怒未消,瓮声瓮气地哼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倒是突然之间男人味儿十足。 常礼有点不忍直视,摸了摸一身鸡皮疙瘩,将头转了过去。 成宇与那老妈妈交谈了几番,并往人家怀里抛去一锭金子,哄得老妈妈笑开了花,惹得脸上的白粉都噗噗往下落。 湖中央那最精致的一船画舫驶来,停在码头,等着今日的贵客。 三人登上船,由小厮一路引着,朝船内厢房走去。船内的布置精致且不浮华,而小厮也不多话,只有房里传来的乐声渐渐清晰,一切都恰到好处的舒适。 那小厮行至厢房门前,便停下,木门由门内人徐徐打开,倒是有一丝勾人迫不及待要往里看的神秘感。 只见房内两边都半掩着开了道窗,可见那湖水连波,映着灯火与明月同辉之景,而方中央由一道纱帘隔成了两处,一处布有雅座,而纱帘对面的一处,有一个朦胧妙影,正弹着琵琶。 这一路以来听到的乐声,便是由她所弹出。 宁越不禁叹道,不愧是花重金寻的乐子,果然值当。 “浅浅姑娘,这几日可有想我?”成宇开门便说出了纨绔子弟的标准台词,但由他这脸说出竟是不显油腻,果然这词儿还是挑人的。 那妙影的动作未停,乐声却是变得缠绵了不少,“哼,油嘴滑舌。” 成宇打头落了座,宁越与常礼两人这才有些不大自在的坐下,毕竟这种打情骂俏的场面属实是让这外人有些尴尬。 “哟,今儿还带了别的客人?”女子的声音婉转犹如黄鹂,这般合着乐声说话竟是丝毫不显突兀。 常礼忙不迭站起来朝那帘子后的人拱了拱手,“今日我与……我师弟,随成宇兄来此处,望没有冒犯到姑娘。” 女子轻笑了一声,曲子恰好收尾,她撩帘走了出来,“呆子。” 她身穿纱衣,雪肩半露,是恰到好处的魅色,可谓之绝色。 宁越:好家伙,这美女勾的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当下她便装模作样地一本正经夸赞道:“姑娘这曲乃是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呐。” 漂亮姐姐看看我! 这位名唤浅浅的姑娘当下捂嘴笑了出来,红唇一动,勾人心魄,“这位公子谬赞了。” 第76章 寻欢作乐(3) 宁越嘿嘿笑了两声,微挑眉弓,便给浅浅姑娘送去了个眼波。 入戏太深,演个地痞流氓来倒是惟妙惟肖。 常宇看着两人眉来眼去,手上捻了盏空酒杯,嘴上装着吃醋味儿的口气道:“浅浅姑娘看来是恋了新欢忘了旧爱,在下实在是有些伤心。” 浅浅瞥了他一眼,唇角带笑,眉目含情,拿手上的绢帛往他脸上一挥,瞬时幽香扑面,“常宇公子下次再多投点钱,浅浅的心都是你的。” 话毕,她端起金盏给面前三人的酒杯满上,酒香四溢,一闻便知这是难得的好酒。 宁越当下便好奇地拿起来轻舔了几口,这酒入口竟是奇异的毫无刺激感,而是一股醇厚的果味,酸中带甜,甜中似乎还有几分若隐若现的辣味儿,但味道丝毫不冲,甚至让她有种想一饮而尽的冲动。 成宇一手搭在浅浅所靠的椅背上,一手点了点桌面,一双凤眼尽是促狭之意,“今日我来,便是带他们来见识见识,这人间千般好万般妙,修什么仙呐。” 常礼被窗外窗内的美景迷了眼,一会儿却又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心中默念几遍清心咒,一本正经地开口说道:“人得有追求,那日许言……师弟将我点醒,我们断不能这么浑浑噩噩地度日。” 宁越一边小口嘬着金盏杯中的果酒,一边单手撑着下巴瞅了又瞅对面那绝色美人。 我不是我没有,我现在就想沉沦在这人间美色里,漂亮姐姐呜呜呜…… 常礼瞧她这幅没出息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拱了拱她的胳膊,宁越这才想起此次前来的目的。 她抹了抹嘴角那不存在的口水,轻咳了一声,“那个,此次前来我们主要还是为了让成于师兄帮助我们精进术法。” 成宇看着她,只是笑,却并未开口。 而浅浅看着这位清秀公子却觉得格外有意思,她眼波流转,红唇微挑,“这位小公子,你又是为何呢?一道玩乐不快活吗?” 两三句话间,宁越便喝下了好几杯果酒,不知道为何,这酒竟是越喝越想喝,越喝越渴,她不知此时自己的脸上已经蔓延着嫣红的颜色。 她偏头看着眼前的人成了重影,晃了晃脑袋,呆呆地低声回道:“想去见故人,还想变强。” 不知为何,常礼眼中的许言突然变得与之前很有些不同,让他有些陌生但又想要靠近。 成宇一手抬起,五指展开,掌心之中突然绽出了一束小小的火花,一如这窗外的盛景,开得热闹,燃的痛快。 “我会尽力帮你们,但也要靠你们自己。” 几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宁越没想到这花魁浅浅竟也是谈吐不凡的女子,走的时候还有些依依不舍。 她在码头上站着都有些不大稳当,还在努力勾着腰想去拉浅浅的手,只是三番两次都被常礼拦了下来。 “快别动了祖宗,你都要掉河里去了!”常礼拉着她,忙得焦头烂额,还得受这醉鬼的白眼。 之前没见识过,但没想到许言师妹醉酒后性子竟是这么横。 第77章 偶遇(1) 宁越挣扎着要往船头扑,迷蒙中看到那立于船舫之上的纤细身影发出一声叹息,她扑得更起劲。 成宇看着她这模样有些头痛,原本好生一位翩翩公子,此时脸上却满是无奈,他摆了摆手,开口道:“常礼你赶紧将她带回去,这点酒量我看还是算了吧。” 浅浅捂嘴轻笑,“许公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这酒后劲儿大,若是吹了风,第二日可够你受的。” 说完,便揽着男人双双入了房内,今晚的好景才刚刚开场。 常礼长叹一声,看着还是男人模样的宁越,便也没了顾忌,当下就一手将人的细腰搂住,一手搭于肩上,扶着往流月门方向走去。 回来的夜已深了,月上中天,撒下浅淡的颜色,照着整座山间都满是柔意。 已经过了门禁的时间,常礼只好选了个僻静地儿,搀着宁越翻墙而入。不幸中的万幸是,此处正好没有人巡视,也算是逃过一劫。 宁越酒劲儿上头,虽然不至于大喊大闹,但此时的她却宛如一个呆瓜,对她说什么都毫无反应。 常礼心里有苦说不出,实在后悔答应跟常宇出去。 宁越只觉得自己喉咙里冒出一股火烧火燎的渴劲儿,抓着常礼的衣袖便求着要水喝,不给喝就不走。 她软着嗓子撒着娇,却不知道自己这幅男人模样,虽是清秀,但也让一个没有断袖之癖的男人受不住。 常礼跟她拉扯了半天,终于败下阵来,好好一个仙门弟子竟是在这种事上快要被逼疯了。他安抚着宁越,耐心劝道:“师妹,你乖乖的站在此处,我给你拿水回来。” 少女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还忍不住一字一顿地催促道:“你要快点。” 他胡乱点了点头,看着四周,便向一个方向奔了去。 宁越心中记着师兄的话,当真是一步未动,此时的她乖得宛如不过十岁的孩童。 夜风吹过,携着几片白色花瓣飘落,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圈儿。她抬起头看向盛开满树的花,却在枝丫间看到一个人影。 一袭黑衣,衣角随意地落下,暗红色的发带垂在树梢,那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丝毫未动,仿佛只是在树上寐着,世间事都过不了他的眼。 人间月,枝上雪。 他却比雪更盛。 “喂,你是谁?”宁越被他引走了视线,直直地开口问道。 不再是男子的低声,而是少女的清脆。 那人睁开了眸子,垂眼看向树下的她。少女在月光下,眼睛好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的琉璃,宛如山中的精灵,突然染了人间烟火。 一瞬间,与他记忆中的那人重合了起来。 只是男人瞬间便将这荒诞的想法抛开,他皱着眉反问道:“你又是谁?” “我?我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少女笑开了,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却让人丝毫不觉得突兀。 她接着说道,只是拧着眉的模样,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你让我想起来一个人,一个我找不到的人。” 只是刚说完,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师妹!我找到水了!” 第78章 偶遇(2) 宁越转头看了眼那小径上蹑手蹑脚跑来的身影,却并未理会,只是继续仰着头看向那半掩在花枝后的人,“你呢,你是谁?” 常礼一路上心惊胆战,又生怕丢下师妹这酒醉的人会出些事,跑的急促。他抹了把额头的汗,看到少女乖巧地站在原地,终于算是放下心,但仔细一瞧,却是她好似与谁在说话。 他走到人前,将水递到宁越手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是树丫上空空荡荡,只见花开,不见其人,奇怪地问道:“师妹,你刚才在与何人说话?” 宁越垂着眸子,只是摇了摇头,抱起水壶无声地嘬饮起来。 常礼环视了一圈,并无人影,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寒意爬上脊背,他一脸惊悚地便将宁越拉着往院内跑。 完了,别是闹鬼了! 宁越回了房倒头便睡,一夜做梦做的乱七八糟,醒来前的最后一幕却定格在昨夜花影与树间那道快融入夜色的身形。 待她睁开眼时,张嘴第一句话便是“哎哟”了一声。因为现在的她,全身上下只剩下一个感觉,那就是痛。 头痛,脚痛,浑身酸痛。 宁越的记忆只停留在喝完第二杯酒之前,除了梦里突兀乍现的那幕身影,其他的一概记不起,不愧是一掷千金的酒,喝着爽,醉着毒。 她用双手努力将自己上半身撑起,偏过头,只见床旁的矮柜上放着一杯水,而杯底压着一张纸条。 无力的双手颤颤巍巍地将杯子举到嘴边,小口喝了起来。尝着竟是蜂蜜特有的甜美滋味,她瞬时被这沁入肺腑的暖意滋润,舒适到她的眸子也不自觉地眯了眯。 “师妹,我去藏书阁查阅古籍,你若醒了便将这水喝下,听说蜂蜜水有解酒的功效,定是有些作用的。” 看这一板一眼的字体,定是常礼师兄所留。 宁越若有所思地用手指轻点了点纸面,纤白的指尖在微黄的纸上划过。看来昨晚是他将自己送了回来,只是,梦中那个树杈上的影子,又是谁的呢? 让她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却又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多想无益,宁越爬起身洗漱了一番,身上的酒味儿这才散去大半。想了想,又将前些日子做的兰花香囊也配在身上,便打算前去找常礼师兄。 昨日与那成宇也算是达成了协议,有道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好歹是个仙门子弟,应当不会言而无信。得赶紧撺掇着常礼去找他,否则回过头来矢口否认,可就白白浪费她大醉一场而受的苦了。 她急急忙忙出了门,却是没想到经过文学堂时竟遇到谢飞羽大师兄。 平日里这位大师兄神龙见首不见尾,见着了也是冷冰冰地让人只可远观不敢近看。今日的他竟是换下了黑色劲装,穿上与同门们相同的水色长衫,拿着本书正走在长廊之中,倒是莫名让宁越生了几分亲切感。 只不过那天明媚正午与谢飞羽相遇的窘境,差点没把宁越尬的从夏天直接跌入冬天。现在的她,只想低着头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第79章 偶遇(3) 宁越心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她边暗自祈祷边垂着头从谢飞羽身旁擦肩而过,只粗声粗气地问了声师兄好,便疾步走过。 原本宁越并未想过,这位冷言冷语的大师兄会对她这个路人甲的问候产生什么兴趣,但她却听到男人的脚步声停顿了一瞬。 “你的香囊从何而来?”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竟是比此前的语气更冷。 宁越有些奇怪,只是转过身将身上的香囊取了下来,笑着递给他,“是我自己做的,师兄喜欢吗?” 少女小巧的眉眼格外柔顺,眸子在日光下熠熠生光,眼底呈着一汪清可见底的澄澈,似乎要融化了眼前人的冰冷。 谢飞羽纤长的眼睫遮住了他眸中的神色,只伸出一只手将香囊接住。他缓缓收紧五指,将香囊攥紧,只问道:“你从何学来的?” “这是我自小便会的法子,师兄,到底是怎么了?”宁越感觉这人很有点诡异,捏着香囊的姿势,仿佛是要将这囊里的花瓣儿都要揉进骨子里般用力。 难不成大师兄是背地里研究香囊入了迷,要与我探讨探讨? 谢飞羽捏着香囊的手泄了力道,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抛下一句“无事”便转身走开了。 那个背影竟是失了往日的稳重与清冷,却是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急促。 宁越拧着眉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思来想去也没搞懂这是闹哪出,只得继续往藏书阁走去。 只是走着走着,梦里的一幕从她脑中闪现,此时确实有了声音。 “喂,你是谁?” “你又是谁?” “我?我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 宁越一下子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埋头发出一声呜咽悲鸣,“我的天哪,宁越你都干了些什么……” 怪不得刚才谢飞羽问她香囊,绝对是因为这个香味把她认出来了! 她竟然敢在整个流月门的宝贝大师兄门前不知天高地耍酒疯,完了,她完了。 如果这事儿被门内人知道,只怕每人一个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 估计刚刚大师兄捏着香囊的劲道,下次就换着来掐她咽喉了。 宁越苦笑着,这种怂而怕的熟悉感觉再次将她围绕。 她哭丧着脸走到藏书阁,来回找了几个书架间,总算是看到常礼的身影。 他背靠着一个书架,一手撑着头,一手支起书,远远看去是个让老师都极其欣慰的好学生模样。 但宁越看着这书与脸之间近到可疑的距离,便知道这人恐怕不像表现的那样用功。 她在常礼身边盘腿坐下,轻轻凑到他耳边,突然大声喊了出来:“师父来啦!” “师父!”常礼猛的抬起了头,一双眼睛还在半眯着,嘴巴已经自动自发地辩解了起来,“我在学,我没睡!” 宁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说自己没睡,这不就被她逮了个正着。 “师兄别睡了!我们该干正事儿了!”宁越拍了拍男人的肩,一双眼里满是笑意。 常礼揉了揉眼睛,这才清醒过来,刚才的声音全是眼前这个调皮师妹发出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还说呢,你昨晚差点没折腾死我。” 第80章 额外条件(1) 宁越笑容凝滞了一瞬,又扩大了嘴角的弧度,却带上了几分讨好的意味,“我没想到那酒喝起来甜,后劲儿这么大……”说到这儿,她突然想到了那一幕,又带着试探地小声问道:“那个,师兄你昨晚有没有看到谢飞羽大师兄呀?” 常礼原本正伸着懒腰,听到这话,疑惑地挑高了眉弓,“没有啊,你问这做什么?我们昨晚回来那个时辰,大师兄恐怕早就入睡了。” 竟是没被常礼看到?难不成她是喝多了出现幻觉? 宁越没再多想,胡乱应了一声,便敷衍了过去。 打着岔差点忘了来这儿的目的,她赶紧又说道:“师兄,我们还不快去找成宇师兄?这时候不早了,等他一个酒后醒来,怕不是把昨晚的约定都给忘了。” 说着说着便越发坐不住,拉着常礼的衣袖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常礼还未反应过来,身上的书哗啦啦直往下坠,他着急忙慌地一手捞书,一手扯着因坐太久而散乱的衣衫,叫苦不迭,但也只能认命地跟着,边走边嘀咕着:“这个点,他恐怕与浅浅姑娘一夜春宵还未回来呢……” 宁越可不管这些,她只觉得这只狐狸要再不抓快点就得跑了。 两人一路走着,步子格外的快,很快便到了成宇那座小竹屋跟前。 常礼扶了扶因一路疾走而歪了的发冠,在宁越催促的眼神下只好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那屋子的门,“成宇兄可在?” 屋内静默着,无人应答。正当他准备再敲第二次时,门开了。 成宇一脸没睡醒的模样,身上半披着外衫,只着了一件雪白的里衣,眼中是压抑着不耐烦的暴躁,“你们行行好能不能让我安生会儿?” 宁越挤到常礼与成宇的中间,眨巴着眼睛,满脸写着“无辜”与“乖巧”,“成宇师兄莫要生气,我们这不是怕来得太晚不显诚心嘛。” 少女软糯的轻声讨好,让成宇硬是一肚子气又无形地消散了,他无奈地摆了摆手,声音平和了不少,“你们进来吧。” 宁越给常礼得意的使了个眼色,果然撒娇这一套放那儿都是好使的。 他们跟在成宇身后走进屋内,果然这竹屋看着虽然简陋,但对这位挥金如土的小公子来说,内里的装饰是必不会差到哪儿去的。 古画名书应有尽有,一整面墙的书架上摆的满满当当,整座房子的摆饰竟是透着一股子清幽古朴的意味。 这倒是有点出乎宁越的意料,她以为成宇的人设定位一直是那种风流人间,游走无数花丛的人,就算不败絮其内,至少也是金玉其外了。 她走到书柜跟前,扫了眼这些古籍,不自觉摸着鼻尖,头一次为自己以外貌识人的这一点而感到有些羞愧。 “没想到成宇师兄平日里这般好学。”宁越偏头看向正整理着衣衫的男人,对他的语气里难得没有了平日里的不信任。 成宇走了过来,在木桌上倒了三盏茶,听闻这话,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面上毫无波澜,“哦,这些啊,我看书柜上空空荡荡地,不放点东西可惜我那拿金丝檀木打的柜子了。” ……宁越决定收回之前的那错误至极的想法。 第81章 额外条件(2) 宁越一时无语地坐下,拿起杯子饮了一口茶。茶倒是好茶,只是人恐怕不是好人。 成宇将她的表情尽收于眼底,只是勾唇一笑,并不多说。他将一杯茶递到常礼手边,随后指尖敲了敲桌面,好整以暇地看向两人,“说吧,你们是怎么打算准备这次选拔的?” 常礼将手中的书置于桌上,与宁越对视了一眼,便将这几日来他们准备好的学习计划细细说给他听。 成宇若有所思地扶着白玉瓷杯的杯身,温凉的瓷面透着茶香,他静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这个想法是不错,那你们找我是为了解惑?” 宁越使劲点了点头,眸子闪着期待的光,“是的,我们的水平实在是次了点,急需成宇师兄这人才来帮我们提高提高!” 那神色,活像一只饿了许久的流浪猫终于看到一盆喷香肥美的红烧鱼。 成宇看着她半晌,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已经是一条躺上砧板的肥肉。 “你们把之前看的书拿来,告诉我哪里不懂。”他最终揉了揉额角,还是松了口。 宁越把书翻开,给他一页一页指出。只是越到后面,成宇脸色越发难看,看着看着忍无可忍,挥手打断了她的动作,“你们怎么不说你们全都不会呢!?” 常礼与宁越讪笑着,这要是说了,成宇岂不是立即就跑了。 成宇又喝了一口茶,轻呼了一口气,试着平息情绪,沉默了半晌,起身往竹榻上一躺,背朝着两人,沉闷的声音传来:“我不教了,你们走吧。” “师兄!不带这样的!是驴子是马,总得救一救是不是!”宁越急了,跑到榻前抓着他的衣袖死乞白赖地求着。 男人躺着半天没动静,她又挤出了点眼泪开始嘤嘤嘤地哭,“呜呜呜我真的很想去冷仙宗进学,我想好好努力当一个有用的人……” 边哭着边给后头苦着一张脸的常礼瞥了两眼,常礼立即会意,也跑过来劝道:“成宇兄,你看在我们多年的情谊上,帮我们一把吧,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开口!” 成宇烦不胜烦,熬了半晌只得起身。他狠狠拧着眉,单手撑着额,斜眼看向两人,语气不甚好,“什么条件都可以?” 两人扬起脸,同一频率地拼命点头,“可以!” 他的面色缓和了些许,垂眸思索着,开口道:“那么我要大师兄收藏的那只墨玉笛。” 常礼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耳朵,愣了愣,随后摇头,“你这哪是开条件,你这就是想让我两被逐出师门!” 成宇勾唇一笑,一脸不怀好意的神情,只是嘴上轻描淡写道:“你们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吗?不过是区区墨玉笛,这都拿不来,看来也没什么要辅导的必要了。” 常礼恨恨地收手,抬脚就准备往门外走,“不辅导就……” “我去!我去帮你要!”宁越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看向成宇,目光坚定。 屋内的两个男人皆是看向她,目光复杂甚至有些惊讶,没想到她如此坚定,也未想到她竟是比意料中的更加渴望去进学。 第82章 额外条件(3) 成宇与她对视了一会儿,最终翻身下床,单手拿起他们刚才翻看那本《术法大全》,“不急,在选拔结束后,你再将那笛子给我也不迟。”随后又转身看向他们,挑了挑眉,“现在可否开始?” 一个下午,三人就在这座小竹屋里算是学了个昏天黑地,宁越看书看到眼睛都睁不开,才敢小声提议是不是要到此为止,放他们回去休息一下。 没想到是,虽然成宇对他们百般嫌弃万般吐槽,教起来倒是相当尽心,更没想到他一本正经起来还是个严师。 成宇好歹也是捉妖世家出来的,恐怕是没教过他们这么笨的学生,气得好几次扶额叹息,一手拍下去最终还是将力气收了回去。 常礼好声好气地在他不耐烦的眼神中将门关上,这才松了一口气,生怕自己晚走一步,就把人气走。 宁越打着哈欠和常礼在路上一道走着,看了眼穹顶的星空,却觉得心里异常满足。 好像离她的想做的事儿又近了一步,好像离那些故人们也近了一步。 沈淮呢,会不会也在等她向他走近? 不知道从何开始,宁越现在并没有如刚来这里时经常想起他,但做的每一步都在寻找他,靠近他。 心里的那一角的地方,属于那时与他所处的所有记忆。 宁越不自觉揉了揉心口,轻舒了一口气,盖住异样的感觉。 常礼看着身旁的少女,总觉得她娇小的身躯承载着一种与她平日不符的浓重情绪。思索了许久,也不知从何开口,只能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师妹是累了吗?” 宁越被这话惊得回过了神,轻扯了扯唇角,只摇头道:“没有。” 常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也并没有再追问下去。现在的许言师妹与他曾经认识的,熟悉却又陌生,他回头得问问其他女性同门,是不是女修成长到一定年纪都会性子大变。 他摩挲着下巴,又瞥了眼宁越,暗自做下了决定。 两人一路沉默,各有所思,突然从黑暗中迎面走来一人,瘦小身形,步伐迟缓,让宁越有些熟悉。 树影摇动,柔和的月光透过枝丫在人身上投下细碎的光点,他越走越近,这才让人看清了他的脸。 是张裕。 宁越警惕地看着他,随后移开了目光,脚步却变得急促了起来,拉着常礼只想绕过他赶紧回去。 “这两位同门这么晚了还在散步吗?”张裕停下了脚步,叫住他们。声音低哑,让人听不出丝毫情绪。 常礼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一眼身边恨不得竖起全身刺的师妹,只得回答道:“我与许言师妹精进了学业,这才刚回来。” 话毕,又给宁越使了个眼色,满是询问的意味。 宁越叹了口气,不知从何说起。这般一来二去中,那人又转过身面对着他们,光斑在他脸上形成了扭曲的形状,面色晦暗不明,“二位是要参加此次弟子选拔,想去冷仙宗进学吗?” 少女忍不住了,声音虽轻,语气却毫不客气,“你又有何事?” 第83章 额外条件(4) 张裕静默了半晌,最后只似笑非笑地答道:“无事,望两位马到成功。” 说完,转身便沿着小径走去,在两人沉默的目光中,身影消失在拐角。 无人可见,他在拐角的墙上靠着喘息,此前毫无情绪的眸子变得异常明亮。男人双肩微微颤抖,唇角的弧度越扩越大,竟是在无声的狂笑。 “许言,你休想……你休想离开我……” 原本幽径的路上,吹过一阵凉风,宁越哆嗦得打了个摆子,随后又和常礼继续往前走。 “那人,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他怪怪的。”常礼皱着眉,在脑中搜索了一圈都没想起这号人物,只觉得这人看着气质阴冷,怎么都不大对劲。 入了夜,便有些凉了,宁越皱着眉,将怀里的书抱得更紧了一些。想起那人之前的行为举止,让她有些不安,“我也不认识,只知道他叫张裕,时不时出来在我面前说些奇怪的话,上次还跑到我房门口找我。” 常礼诧异地瞪大了双眼,“他都到你房门口堵你了?你怎么现在才说!看我下回见着他揍不揍他!”边说着边愤愤地抡了抡拳头,一脸怒气。 心里头总感觉有猪要拱自家好白菜了,还是头他完全看不上眼的猪。 宁越被他这模样逗乐了,心里泛起感动,笑着说道:“算了,我们别管他,只要他别捣乱就行。” 这种人,本就无关紧要。 一夜无梦,第二天宁越赶了个大早,跑去文学堂端端正正地坐下。 堂铃一响,原本平日里门口响起的该是慢腾腾的沉重步声,此时却是稳重而匀速,脚落地的声音不轻不重,力度精准。 她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老师换了人,竟是谢飞羽大师兄。 谢飞羽穿着门派外衫,暗红色发带换成了玉冠,模样清冷。他手中拿着本书,只轻轻一眼,便让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原来是专门替师父来讲课的,怪不得上次见他便奇怪怎么换了身衣裳。 想起上次,宁越赶紧将头埋了下去,避开台上人的视线。 她总感觉是不是最近流年不利,但凡遇上大师兄就尽是些让人看不过眼的尴尬事儿。 好在,大师兄并未有什么多余的话铺垫,开场便翻开书接着上一次的讲课继续。他声音低沉,不大不小,却因为在场的人皆是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声响,而在这室内显得更外清晰。 宁越原本听师父讲课是越听越困,听他倒是越听越精神,甚至有些豁然开朗。 不知不觉,一堂课竟是就这么过去了。平时堂铃一打,课堂里闹得好像一座菜市场,今儿却是同课上一般,鸦雀无声。 谢飞羽合上书页,站起身来,而台下的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辛苦大师兄了。” 他点了点头,转身便出了门。 宁越这才松了一口气,室内压抑的气氛也总算活跃了起来。她刚准备提起书就溜时,却看到有两三个女修堵在门口,看着谢飞羽的身影,脸上泛着红晕,含羞带怯。 她看了眼,便知道这几位是怎么回事了。 第84章 额外条件(5) 少女的春心萌动她都能理解,不过他们对大师兄产生爱慕之情也太有勇气了。 宁越瞥了一眼谢飞羽笔直的背影,那“生人勿进”的冰冷气质,眼珠子都觉得要冻疼了。 她砸吧了一下嘴,抓着手里的书便要走,只是刚抬脚没两步,却被人搭上了肩。 力道轻柔,却抓得极紧,不容人拒绝。 宁越疑惑地转头,竟是刚才在门口的站中间的一位女修同门伸手抓得她。 “?”她投去了询问的目光,那位姑娘羞红了脸,扭扭捏捏道:“同门,那个,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随后又急忙补了一句:“举手之劳,一点都不麻烦你!”边说着边使劲点头,生怕宁越拒绝一般。 宁越在她极亮的目光中有点不忍说出那句“不”字,看着她脸上还未褪去的嫣红颜色,暗叹一口气,自己果然对女孩子的宽容无限大。 最终,紧抿的唇松了口,无奈地问道:“帮什么忙?怎么帮?” 那位姑娘和她的同伴绽出欣喜的笑容,同时忙不迭从书本夹层中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宁越,“麻烦你将这封信送给谢师兄。” 小小的声音近乎呢喃,满载着少女的欢心和羞怯,只是在宁越手里本是轻薄的一张纸,此时有些沉甸甸。 就不该心软!这种事你都敢接!等着被谢飞羽砍头吧你! 一想到那日谢飞羽大师兄对她冷若冰霜的态度,她的心就一哆嗦。 宁越磨着后槽牙,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她垂眸看着手中的信件,皱着眉,思索着怎么才能回绝掉,不帮这个忙才好。 但等她再一抬头,眼前的姑娘已经没了踪影,只余下一缕微风,带走刚刚人站这儿的最后痕迹。 宁越:你们这坑人的态度也太不诚恳了…… 常礼刚在学堂里跟其他几位同门唠完闲磕出来,看她还杵在门口不知道发着楞,上去碰了碰宁越的肩,“诶,师妹,站这儿干嘛呢?” 宁越给了他一个近乎幽怨的眼神,面无表情地说道:“准备毁灭世界呢。” 常礼不明所以,但这一眼让他察觉到几分危险的气息,抱紧怀里的书,脚下加速开溜,“咳咳,你加油,我先走。” 他总觉得自己晚了一步,下一个被毁灭的就是他。 宁越的肩膀耷拉了下来,手中的书信从松开到握紧,最后认命般地将这信胡乱往怀里一塞,便沿着大师兄所走的方向奔了过去。 反正后来还要找人家死皮赖脸要墨玉笛,先探探口风,早死晚死都得死。 她一路上步子急快,总算在一个拐角后看到了谢飞羽的身影。 他停在宁越第一次单独遇到他的那盆兰花前,那时的花骨朵,现在已然开得正盛,清幽淡雅,其他花儿开得热闹,唯有这一株是安静的。 谢飞羽驻足在花前,青丝垂落,遮住他半张侧脸,让人看不清神色,只是周身冰冷的气息在这时候竟是变得温柔。 宁越放轻了脚步,停在不远处,却是有点不太想打破这幅宁静的画面。 看来他真的还挺喜欢兰花,不错,同道中人。 第85章 额外条件(6) 看了半晌,宁越想到怀中捂得热乎的书信,最终还是轻声启唇,打破这场寂静,“师兄。” 谢飞羽侧过脸,冷淡的视线向她投来,目光里没有疑惑也没有惊讶,只有一脸的毫不感兴趣。 宁越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暗暗打劲,没什么不得了的!你能行! 随后一步一步朝男人走去,站在与男人有两步之远的距离时,停下脚步,然后将怀里的那封信掏了出来,郑重其事地双手递给他。 目光中带着一股子马上要英勇就义的意味。 谢飞羽垂眸看着她手中的书信,信封上娟秀的字体一笔一划描着“大师兄亲启”五个字儿,仿佛言语中难以言说的情愫都藏于这五字中。 他挑了挑眉,眼中倒是有了与之前的漠然不同的情绪。 宁越不敢深究其中意味,避开了他的视线,轻咬着下唇,额头都快流下汗来。 她只求这修罗场赶紧结束对她的处刑,不然实在是站立难安,犹如火煎。 但宁越只想到他最多会稍微看在对同门师妹保持礼貌的份儿上会接过,但她实在没想到这人会当着她的面打开信。 实在是有点挑战到她尴尬极限了,毕竟这信不是她写的,如果谢飞羽当着她的面拒绝少女的一片芳心,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这事儿了。 谢飞羽慢条斯理地展开了信纸,冷淡的目光在上面扫过,最后却是轻嗤了一声。 他竟然笑了! 宁越讶异地瞪大了双眼,这表情出乎她的意料,毕竟她从来没见过这个冰块脸露出过“笑容”这个东西。虽说这笑里的可能不是什么好的意思,但确实有点突破她对谢飞羽的认识。 她一直以为在他脸上不可能出现与“冷漠”之外的表情。 只是接下来谢飞羽说的话,让宁越脸上的表情更加挂不住。 “我没有重点答案。”谢飞羽淡淡地说出这话,手中同时使出灵力,将信件碎成粉尘,撒于地上。 什么重点答案?嗯? 少女愣愣地看着一地被风吹得四散的残渣,喃喃开口:“什么重点答案啊……?” 谢飞羽将手负在身后,瞥了一眼她疑惑的模样,“你不是要本次期考的重点吗?我没有,也不会给。” 宁越彻底傻了,搞了半天这群姑娘不是送情书啊! 她心里疯狂咆哮,恨不得跑回去摇一摇那姑娘脑子里的水,真诚地问问她是不是有病,要搞出这乌龙! 宁越沉默了许久,随后急速往后退了两步,垂着头,闷声回道:“师兄我错了,我走了!” 说完,便以她最快的速度转身,拔腿就准备跑。 开玩笑,这辈子难道还能有比这更尴尬的事?下辈子可能都不会有了! “等等。”只是还未等她起步,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宁越只得强迫自己转过身子,对着谢飞羽强颜欢笑道:“还有事吗大师兄?” 这句话可谓是从牙缝里一个字儿一个字儿蹦出来的,含着一万个别扭。 谢飞羽却是没有接着这事儿继续,而是冒出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香囊,还有吗?” 眼中带着异样的情绪,复杂得让宁越有些分辨不清。 第86章 额外条件(7) 宁越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想了想又赶忙小心翼翼地回答:“我这段时日只做了一个,便送给大师兄你了。” 随即,她茅塞顿开一般,一只手握成拳在另一只手掌心上轻轻锤了一下,笑容绽开,眸子明亮,“既然大师兄想要,那我就再做一个!不不不,你想要几个,我做几个,怎么样?” 宁越讨好般地仰头看向谢飞羽,眨巴着眼,满是诚意。 投其所好,这还不简单! 谢飞羽面上不显任何情绪,垂着眸子瞥了她一眼,眼中的寒意却消散了些许。他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刚准备走时,身后那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师兄,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宁越低着头,一幅乖乖任由处置的模样,闷声说道:“能把你的墨玉笛借来让我观摩观摩吗?” 少女别扭地扯着衣角,纤白的指尖不断抠着纱面,暴露了她的忐忑。 谢飞羽背对着她,半晌都未出声,但也没就这么一走了之。宁越看出这态度似乎是有可商量的余地,想往他那儿凑凑,却又心有余悸地止步在原地,一双杏眸满是不安,“我绝对不会把它弄坏的!我我我……我有个朋友快不行了,他说他临死前就想要那只墨玉笛!看在香囊的份上,大师兄不如帮我了了他这个心愿吧……” 她一番讲述,说得可是声情并茂,把自己都差点感动了,眼眶里硬是漫上了一层水雾。 成宇师兄,为了完成任务,这就得牺牲一下你当我那快不行的朋友了,罪过罪过。 男人听完也未置一言,他的身影在日光下投着斜斜的影子,拉得极长,不改他坚挺的身姿。 “我考虑考虑。”他落下这句话,便走了。 虽说没答应下来,但这句话说明机会很大,倒是有些出乎宁越的意料。 没想到这香囊的作用这么大,能让大师兄松口。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些晃神,不知道为何,这个大师兄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难以言喻,甚至让她自己也有些不可置信。 一片花瓣悠悠落下,飘到她的额头上。宁越摸索着摘了下来,呈在掌心,半晌无奈地轻笑一声。 沈淮,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来? …… 接下来的日子,宁越与常礼两人就在练功场、文学堂和成宇那小竹屋之间三点一线,全力备战优秀弟子选拔。 这让宁越仿佛梦回当年高三奋战高考那会儿,黑眼圈都比那会儿大了一整圈。 宁越睡前模模糊糊地想着,当初但凡有这冲劲,清华北大难道不是任她挑嘛。 只是没有当初,现在只能在该使劲儿的时候冲一冲了。 越到临近选拔的时候时间越发紧张,好像眨眨眼,一天就过去了,但总觉得哪哪儿都缺点,常礼觉得自己焦虑的都快秃了。 转眼间,优秀弟子选拔第一试的日子到了。 这天正巧是个下雨的日子,雨滴坠落到叶子上,打得脆嫩的枝叶都被压得弯了腰。宁越端坐在文学堂的指点位置上,执起笔,心情却格外平静。 雨点滴答,她应着节奏一刻不停地在纸上答题,这些题大多都是她见过的,甚至有些还背过原答案,此时她心里倒是头一次有些把握。 第87章 选拔(1) 笔舞墨飞之间,堂铃敲响,第一试笔试时间到,全场停笔。 宁越放下墨笔,松了一口气,心里头憋了一时辰的劲儿一瞬间卸了下来。她看着门内师兄将纸张收走,这才扭了扭僵硬的脖颈,毫无形象地将腿伸直,活动着坐麻的脚。 常礼过来看着她龇牙咧嘴的模样,吓了一跳,赶忙过去就想将她搀着拉起来,“师妹怎么啦?” 这一下,宁越的腿更加酥麻,她赶紧将胳膊从他的手里挣了出来,摆了摆手,“别动!我麻了,嘶……” 做卷子做得太投入,脚麻了还没感觉到,这会儿彻底放松,劲儿上来得格外凶猛、 常礼蹲在她旁边,单手支着下巴,趁着这会儿问道:“做得怎么样?” 两人对上眼神,便知道,这次都是把握十足,互相都满意的相视一笑。 之前请教过成宇,押题都押的八九不离十,果然这次花的大功夫是都没白费。 坐了许久,宁越喘了口气,这才借着常礼的劲儿站了起来。她被扶着一瘸一拐地往外头走,停在走廊上,深吸了一口雨中的空气,夹带着花与树的气息,沁人心脾,一瞬间将人的情绪都安抚了下来。 宁越驻足看了会儿雨景,这几日的高高提起的心终于在此刻落了地。 就这么一瞥,她看到了在走廊外的院中小径上,不疾不徐走着的谢飞羽。男人撑着一把素白色油纸伞,在雨中却毫不狼狈,地上的积存的雨水沾湿了他的衣袂,竟也成了一道画。 她在心里啧了一声,突然就明白了为何那些姑娘们冒着被这人冻死的风险还要去接近他。 “不愧是大师兄,这风度,这气魄!”常礼不由得叹道。他作为谢飞羽的粉丝团中一员,对于他的任何行为都不吝于赞美。 宁越平日里都对他这狗腿行为嗤之一笑,今日心里头倒是有些赞同,作为颜狗,她的审美是不会欺骗自己的。 看着谢飞羽快要走远,突然脑中闪过一事儿,她这才一拍脑袋,赶忙从书袋里掏出了香囊。 这几日都没见到谢飞羽,她日日将香囊带在包里,都差点忘了这事儿,还准备打算用这个换墨玉笛呢。 宁越举起香囊摇了摇,隔着边栏喊道:“大师兄,你要的东西,我做出来一个了!” 谢飞羽脚步顿了顿,在迷蒙雨雾中转过身来,看到她手中的东西,朝她走了过来。 常礼被她这一嗓子吼得一惊,抬眼一看,竟是一个香囊,脑子里瞬间便出现了无数个狗血戏码。他捂着嘴,一脸震惊,结结巴巴地不知道从何问起,“你,你,你不会是对大师兄?你就这么大庭广众下?师妹,你也太大胆了!” 宁越本来还没反应过来,听他这么一说,有些无语地推了他一把,“想什么呢你,是大师兄让我帮他做的。” 阴雨天气,乌云蒙去了热闹的日光,倒显得此时格外安静。 男人走到他们跟前,淡淡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伸出了一只手,意味明显。 宁越将香囊轻放在他掌心,期待的看向谢飞羽,眸子里在这烟雨朦胧里竟是格外明亮,“师兄,这次的香囊我可是极其用心,做工精美,独我一家!” 第88章 选拔(2) 谢飞羽的脸上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视线停留在香囊上许久。突然,目光一凝,定在香囊的一块小角上,神情霎时变得紧绷,眼中翻涌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深沉的甚至有宁越有些压抑。 她生怕是自己做的这东西触到大师兄不满意的点,跟常礼疑惑地对视一眼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师兄,是我做的不好吗?” 没想到的是,谢飞羽只抬眼深深地看着她,如墨般的眼瞳仿佛要将她吸了进去。 沉默许久,他低沉的嗓音响起,“无事。” 随后将香囊紧握手中,转身便走,脚步竟是有些急促。 宁越朝他的方向不由自主地多走了几步,想起自己的目的后赶紧又追问道:“大师兄,那墨玉笛的事儿你考虑好了吗?” 谢飞羽脚步不停,只说道:“选拔三轮过后,再来问我。” 宁越有些奇怪,但也不好多问,毕竟这话一出,意思就是已然松口了,若多问几遍,大师兄改变了心意可得了。 常礼站在一旁许久,终于是憋不住了,他习惯性地搭上少女的肩,若有所思地看着谢飞羽逐渐远去的背影,最后得出结论,“大师兄他对你好像不太一般。” 宁越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往侧边挪了一步,看着他猝不及防胳膊落了空,有些好笑地说道:“想太多啦!” 大师兄与她的交际,也不过短短几次,而且他们也必不可能擦出除了工具人之外的其他火花。 常礼还想再说些什么,刚张嘴就被她一眼瞪了回去,最后只得将嘴闭得紧紧的。 但他真的觉得这很不同!别说让人做香囊了,这玩意儿根本都近不了谢飞羽大师兄的的身。奇怪,太奇怪了。 他只能把这满腹疑虑憋回肚中,半夜翻来覆去想不明白。 第一轮笔试后的第三天,成绩才公布出来,第一轮未通过者,皆是无缘参与第二轮。 宁越被常礼拉去,在榜单上看了一眼,第一名果然是谢飞羽的名字。随后她又忐忑不安地在成绩榜单上顺着找自己的名字,总算在正正中间,那上不上下不下的地方找着了。 她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吊车尾,她心满意足了。 常礼也稳稳过线,他这两天连觉都没睡好,在看到自己成绩的一瞬间,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他双手抱臂,用肩膀碰了碰宁越,得意的笑开了,“我就说以我们的聪明才智,这稳过!” 昨天明明就差没哭着说怕自己考不上,现在立马就变脸了。 看着他这幅尾巴都要翘到天上的模样,宁越的唇角翘起,这次难得却是难得顺着他的话,“是是是,尤其是常礼师兄,果然天人之才。” 两人装模作样地互相吹捧了一番,说着说着又笑得格外开怀。 正笑着,身后传来那熟悉的吊儿郎当的声音,“哟,看来成绩不错。” 转头一看,正是翩翩公子成宇兄。 宁越当下便恭恭敬敬地向他拱了拱手,目光带着满满欢喜,“多谢成宇师兄这几日的倾囊相授。” 常礼也跟着做礼,嘴角都快列到耳后,“成宇兄,多亏了你!” 第89章 选拔(3) 成宇今日拿了个金丝勾边的折扇,别有风姿,此时端着架子,将扇子掩了半张脸,却掩不住眼中的欣慰,轻咳了两声,装模作样道:“那当然。” 顿了顿,又看了一眼面前两人,凤眸含笑,“你们继续努力,一举拿下最终进学资格,这才算不辜负我。” 宁越冲他一笑,随即便应下,“必须的。” 少女的眼底仿佛呈着盈盈水光,让人移不开眼,成宇的心头竟是漏了一拍,一时之间却是有些愣了神。 只待常礼奇怪的举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才缓了过来。 他胡乱应下,却揉了揉心口,这奇怪的感觉,此前从未有过。 三人一道走着,宁越提议去她那竹屋小坐一会儿,给二位师兄沏一壶茶,以示诚意。成宇眉头跳了跳,不自觉捏紧了扇柄,面色不改,只是回避着少女的目光,说道:“常礼去吧,我还有事,你们明天好好考试。” 随即步履匆匆,朝着反方向走去。 “成宇兄这是怎么了?”常礼挠了挠头,只觉得自己这位好朋友与往常有些不大一样。 宁越疑惑地摇了摇头,想不大明白,但很快将这疑问抛之脑后,“师兄,走,我们顺便好好讨论下明天的术法考试。” 第二日一早,两人便来到了道场。 他们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是够早的了,没想到刚来便有好几个同门已经在这儿温习着术法,聚精凝神,让宁越都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生怕扰到人家。 “诶,师兄,你说我们是不是也得练练?搞得我怪紧张的。”她凑到常礼耳旁小声嘀咕着。 却没想到常礼已然额头冒汗,憋了半天只看着她说了一句,“我想去茅厕。” 宁越:…… 最后常礼匆匆抛开,只留她一人站在道场边缘,有些手脚无措。 宁越正打算运转一下体内灵力时,一道脚步声缓缓走近她身边。 “许言,恭喜过了第一轮,我真替你高兴。”话虽如此,但张裕低哑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只一瞬不瞬地看着少女,直盯着她不适的往后退了几步。 宁越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心里的不安渐浓,“你也参加了这次选拔?” 张裕瘦小的肩轻抖了一下,随即垂下眼,言语没有波动,“你不高兴?” 这句话一出,虽说确实如此,但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只紧抿着嘴,沉默。 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安静,男人只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僵硬地立着,宁越有些站不下去了,刚打算扯个借口打算离开时,常礼从远处喊了一声“师妹”打破了这局面。 她总算是有了正当理由,忙不迭地说:“那我先走了。”随后转身就匆忙离开。 张裕抬眼看着她娇小的身影,眼中的痴恋丝毫不减,许久,只以他一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再见。” 宁越一路小跑到常礼跟前,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半天才将心里异样的感觉压下。 “怎么了这是?师妹,你这脸色看着不太好啊。”常礼低着头仔细看了看她。 第90章 选拔(4) 宁越看着常礼关心的神色,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还记得之前大半夜来堵我们路的张裕吗?我刚刚看到他了。” 她有些犯愁,紧皱起了眉,“我总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常礼有些恼了,拳头挥了挥,“他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不会是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冷仙宗吧?” 宁越不清楚张裕的目的,叹了口气,总觉得这辈子怎么活得比上辈子还难,想找的人找不到,不想惹得麻烦倒是一大堆。 沉闷的钟声敲响,流月门的长老宣布术法选拔开始,众人上去抽签,以此得知自己的对手是哪位。 理论考试的规则相当简单,而术法考试则采取选手之间两两对决的方式,全力以赴,但点到即止。赢的一方继续参加下一轮剑术考试,而输的人失去机会。 考试规则残酷,但却是检测实力的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曾有人说这规则太看运气,但也有人说气运可称为实力的一部分。 听说谢飞羽大师兄不参与此次和后面的选拔,到时候直接前往冷仙宗。众人皆是松了口气,只要不跟大师兄对上,他们都是有一线可能的。 宁越看着自己手中纸条,上面的名字陌生,她此前并未听说过,只得打消提前找他通融通融的想法。 随着钟声的再次响起,长老宣读规则,冗长的文字里翻来覆去就是一个意思,只要不把人打死,一切都好说。 修仙界的规矩,就是实力至上。 弟子们按长老喊名字的顺序依次站上道场的指定区域,但当念到常礼的时候,宁越惊讶地挑高了眉。 “常礼,对上张裕。” 她赶紧踮起脚,寻找常礼的身影。只见他穿过层层拥挤的人群,回头看到宁越的视线,自信一笑,转身便把握满满的走上道场。 众人都说看张裕那瘦小的身材,估摸着接不住半招,但不知怎的,宁越的眼皮跳了跳,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张裕选择要来参加选拔,实力定不会是他看上去这般弱小。 来不及操心别人,当她看到自己的对手时,宁越连笑都扯不出来了。只见对面的人身材魁梧,站在她身前投下一道黑影,壮硕的好像一堵墙。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再仰头看了看这位同门,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滑稽的想法。 这可以称之为,小矮人对战绿巨人。 上场之前,本来还打算装作极其沉稳老练地与对方客气一番,走一套虚礼。现在看着这位壮士怒目圆瞪的模样,她呆呆地咽了下口水,同时也把那到嗓子眼的话也咽了下去。 弟子们准备就位,双方鞠躬,礼毕,比赛开始。 宁越没多少实战经验,除了之前与沈见霜他们那一段经历外,还未真正与人打过。对手来势汹汹,上来一击火球朝她打来,好在她也是多次死里逃生过的,动作迅速灵巧,快速将这一击躲过。 同时在手中化出一道水球,直接扑熄了那道火,她有些得意,说道“同门何必火气这么大?” 没想到壮士受了挑衅,怒吼一声,双手结印就结出了个比宁越手中更大的水球,随即又五指一展,水球成了一道水瀑,向她劈头盖脸冲来。 第91章 选拔(5) 宁越面对着这个急速扑来的水瀑,避无可避,她情急之下凝出了个一层光罩,硬生生将这招抗了下来。 壮士拿手糊了把脸,笑得杀气满满,“没想到你还有两把刷子。” 宁越: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这么笑,我害怕。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少女趁他说话的时间,一点喘息都不留的火速结印,一掌向他拍去一道光球。对面那人丝毫未把光球放在眼里,单手挥下,将其劈成两半。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光球一分为二,却爆出一道雾气,完完全全遮住了壮汉的视线。烟雾将人笼在其中,宁越的法印一记接着一记,壮汉竟是招招都将其接下,完全是听声辩位。 场面陷入焦灼,少女的额头冒出了细碎的汗珠。 突然,她心头一动,二指并拢,轻点两下,壮士周身竟是出现数个羽毛。那羽毛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开始在男人的身上不停扫动。 这招见效极快,壮汉开始遭不住的扭动,抑制不住地发出笑声,同时又恼怒的大吼:“你!你卑鄙,刷这种不入流的招数!” 宁越抹了把额上的汗,乐了,叉着腰回道:“我哪里卑鄙,我靠的可是实力!” 雾气散尽,男人经不住瘙痒,倒在地上疯狂躲避羽毛的动作,但少女指尖灵力不停,更多的羽毛接二连三的蹦出。 壮士终于受不住,他颤巍巍地伸出手在地上连拍三下,“我认输了,我认输还不行吗!” 长老高声宣布,“许言胜!” 宁越单手一挥,羽毛凭空消失。她笑眯眯的要去将壮汉拉起来,却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男人从地上爬起来,心有余悸地往后退了一步,临走时还不忘放下话,“我不服气,你等着,有机会再战!” 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尖,眼里的欣喜却掩盖不住。 宁越看了看道场上的各组选手,终于是在一个角落里发现常礼与张裕对战的身影。 只是,这场对战情况不容乐观。 上场前一脸自信,满脸写着“师兄帮你教训教训他”的常礼,此时竟是唇角挂着一条血印,跌在地上,双手硬撑起上半身,却最终还是无力地坐回原地。 他仰起头怒视着张裕,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人,确实比他强。 宁越紧皱着眉,心头一跳,看不下去,输赢不重要,命重要。 她跑到他们比赛场地的边界线外一步距离,焦急的对着常礼喊道:“师兄,再这样下去,你会受重伤的。” 张裕的几招没打在他身上,却伤及内脏,若是硬撑着下去,只怕是就算保住命,以后也会留下后遗症。 张裕深深地望向宁越,一时之间并无动作。少女回避了他的目光,只看着常礼,摇了摇头。 他明白了宁越的意思,虽心有不甘,但最终还是咬着后槽牙在地面上轻击三掌。 “张裕胜!” 对战结束,宁越赶忙越过边界线将常礼馋了起来。好在他还有力气自己走路,少女松了一口气,否则自己这么娇小的身躯恐怕也抬不动他这个大高个儿。 第92章 选拔(6) 宁越扶起常礼头也不回的往道场外走去,原本一直沉默着的张裕最终忍不住开口:“许言……” 一双眼里,仿佛有火光在燃烧。 他不在乎这男人的死活,他只想让许言看到自己。 宁越的脚步顿了顿,紧抓着常礼的臂膀,只微微偏过头,面无表情,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恭喜。”随后,继续向前。 张裕眼里的火光熄灭了,只剩下空洞的黑暗。 没有,她没有看到自己,还需要更加努力,让她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一路上宁越的心里都好像压着块大石头一般,沉甸甸的。术法比试,点到为止,而他却是招招往暗处使力,若不是刚才及时停止,恐怕常礼此时就已经失去意识。 这个男人的阴诡用心,实在可怕。而就是这样可怕的人,会在第三轮遇上,甚至一同前往冷仙宗,想想都让人十分不安。 常礼一瘸一拐地走着,随意拿袖子将唇边的血迹抹去,在水蓝色的纱面上留下一道刺眼的红色。他毫不在意,看了一眼宁越那紧皱眉头,神思紧绷的模样,咧唇笑道:“诶我没事儿,没想到这小子还有点水平,嘶……”他忍过一阵抽痛后,又开口说:“师妹你是真不错,我看到你对手了,这么大个块头,你都打过了,厉害!” 宁越一路来绷着的脸终于在他一通天花乱坠的吹捧下松动了,她瞥了眼身旁这个身残嘴不残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师兄你倒是关心下自己,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回去还得好好将养将养。” “自然自然,反正后面的已经没什么事儿了,我正好给自己放大假。”常礼乐呵呵地笑着,好像并没有任何失败后的沮丧与难过。 他察觉到宁越的目光,敛了笑容,但目光诚挚,“我真没事,反而要谢谢你,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可以努力到这种程度。” 过去的他,得过且过,修仙水平钻研到何种程度,他毫无动力。只是这一次,他突然有了想要往上冲一冲的想法,好像普通天资也可以通过努力获得不一样的人生。 无论输赢,他已经得到了够多的东西。 宁越本来习惯他平日一幅大大咧咧没心肠的模样,此时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话,倒是让她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半晌,微微勾起唇,轻声回道:“我也要谢谢你。” 这一切的经历,对两人而言都是珍贵而值得的。 她将常礼扶回了屋子,还从师父那儿撒娇耍赖求来了些上好灵药,照顾他吃下,这才离开,临走时还特意去找了一趟成宇,想告诉他这件事。 只是刚到那山中竹屋里,宁越便见到平日风流倜傥的成宇公子,此时竟是在一人吃酒,郁郁寡欢,极不开怀的模样。 她看了眼桌脚下堆积的酒罐子,敲了敲半敞的竹门,探着头奇怪地轻声唤道:“成宇师兄?” 成宇循声望去,醉眼朦胧间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甚至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凝神一看,只见少女半倚在门边,眸中呈着一弯月色,竟是格外好看。 这目光好像一路烫到了他心尖。 成宇偏过头,声音低沉,“你有何事?” 第93章 选拔(7) 宁越看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新奇,但也抑制住了想要去问一问的冲动,只是乖顺地回答道:“常礼师兄比赛受伤了,还好是轻伤,但也需要好好休养修养,你要不要去看看?” 她知道这两人虽然一旦对上,这嘴绝不饶人,但作为多年好友,其中深厚的感情还是难以言说的。 成宇倒是没想到有这事,一般来说术法比试都不至于到受伤这步,心里有些隐隐担忧,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轻哼了一声,“那看来还是他太弱了。” 宁越听他这语气,只觉得有些好笑,这人就是个死傲娇。 “既然如此,我先走了,”宁越脚步刚抬起,想了想,又轻声落下一句,“师兄你也别喝太多了,早点睡吧,明天你来,说不定能看到我一路过关斩将成为优秀弟子呢。” 成宇听到这句,抬起头看向少女转身离开的背影,眸子里的倒影,映在他的心头,让人有些晃神。 明天,要去看看她吗? 宁越不知道男人心里的几般翻涌,回去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闪现着乱七八糟的片段画面。 今日的比试,常礼失血而显得苍白的脸,在雨幕之中撑起纸伞的谢飞羽,还有在坠入魔渊时看到沈淮的那匆匆一眼。 她闭着眼,不合时宜地想着,当初有些后悔,怎么只记得猛扎在他怀中,而不抬起头好好看看他。 至少,能亲眼看到他眼中对自己的眷恋。 一觉醒来,宁越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咬牙切齿暗暗发誓,睡之前绝不想些杂七杂八的事儿。 眼睛肿了,黑眼圈又加深了,头发都比平时掉了好几根! 她认命地洗漱完毕后,便赶去了练武场。 未到一定境界的修仙者还不能以灵力化出灵剑,故而像他们这种弟子就会选用普通铁剑。练武场之上放置着兵器架,但上面的剑却是木剑。 宁越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自家门派并没有那么“狼式教育”,只要不见血,一切都好说。 随着比赛时间的临近,场上的人多了起来,有比赛的弟子,也有看热闹的同门。 她挑挑拣拣拿了一把趁手的木剑,比划了两下,正在想着那几套招式时,突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许言师妹!” 宁越循声望去,只见成宇一边不大情愿地搀着常礼,一边抬手给她打了个招呼,倒是常礼一脸乐呵,单手挥着,“我们来给你加油啦!” 她紧绷了许久的小脸此时终于绽开了一点笑容,持剑的手挽了漂亮的剑花,将木剑负在身后,“多谢二位师兄!” 钟声敲响,此次比试如之前一样,抽签选人,赢者成为最终的优秀弟子,前往冷仙宗求学。 最终的比试至关重要,随着主持长老的声音一道,流月门掌门从练武场外缓缓走来。 他鬓发斑白,面容和蔼,穿着素白长袍,不像个掌门倒像个路边上随意一个慈祥的老爷爷,只是周身灵光让人不容小视,那是在座弟子修炼多几十年都可能达不到的境界。 掌门缓缓走到练武场的正前方,与长老对视一眼,随后微微一笑,开口道:“我非常期待在座各位的表现,开始抽签吧。” 语气沉缓,却自有威严。 第94章 选拔(8) “是,掌门!”众人拱手做礼,随后一个个排队在主持长老手中抽取属于自己的对手名单。 宁越拿到抽签纸条后,神情严肃,屏气凝神地将其打开,仿佛在做这世上做神圣的仪式。 拜托拜托!对手千万不要太强,不要太强! 纤白的手指缓缓展开纸面,一道灵光闪过,随即,对手的名字便出现在上面。 王傲。 宁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愁苦起来,第一反应就想躲角落里哭着说出那经典的“国骂三字经”。 这多点背的运气啊!王傲可是除了谢飞羽之外,在他们师门里头还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拔尖儿弟子,竟是被她抽到了。 如果说运气也能算实力的一种,那么显而易见,宁越的实力里面,气运值完全是负的,完全属于拖后腿级别。 宁越瘪着嘴,噙着泪花,跟场外的两位师兄交换了一个眼神,隔着层层人群,开口无声地求助:“师兄救命啊!” 相距数百个人的常礼接收到信息,眯着眼仔细辨认她传递的信息,摸了摸下巴,思索一番后目光逐渐变得欣喜异常,随后振臂一挥,高声回应道:“师妹,我相信你!” 站在一旁的成宇一头雾水,两边来回看了一眼,疑惑道:“她说什么呢?” 常礼偏头一笑,对自己的解读自信满满,“你没瞅着刚才师妹说‘师兄我必行’呢!” 成宇蹙着眉看了眼宁越那仿佛要哭出来的表情,对身旁还在傻乐的人表示深深地怀疑。 另一边的宁越看着自家师兄那模样,欲哭无泪地摇了摇头,靠傻子没救了,只能自救了。 “比赛开始,选手站在指定地点。以武会友,点到即止。”随着主持长老的声音响起,场内弟子随之开始找寻自己的比赛场地。 宁越在自己的地点站得笔直,心怀忐忑地等待王傲的到来。只见一位青年穿过人群,手持木剑,脚步稳健,走到她的对面,拱手做了一礼,“在下王傲。” 她看着对面这人不苟言笑的模样,赶忙回了一礼,“我是……许言。”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介绍自己的时候有种不自觉的别扭,总感觉是在顶替别人的人生一般。 王傲并没有察觉少女不自然的表情,目光沉沉,只点了点头。他如外头的传言那般,沉迷于自己的修仙事业,眼里再无其他。 场外的常礼与成宇替宁越狠狠捏了一把汗,这一局,恐怕是不太乐观。 钟声敲响,双方亮剑,虽是木剑,但剑气凌然,让人不容小觑。 宁越紧握着手中的剑,竟觉得掌心都有些冒汗,她脚步微挪,摆出了架势,随之蓄力便朝着王傲那边一剑刺去。 先发制人,总被人一招制住要强得多。 只见王傲不紧不慢地用剑将这招式格挡下来,电光火石之间,反手一剑又朝宁越的面门而来。 一招一式,使得极其漂亮。 宁越反应力远不及他,当时肾上腺素一个激增,往旁一闪,堪堪躲过。而王傲却是丝毫不留情,继续一招下来,她只得足后跟狠蹬一下,上半身后仰,从他的剑下躲过。 剑气从少女的脸上狠狠削过,一缕青丝随之落地。 第95章 选拔(9) 宁越在这一场之中,明眼人可见是处于劣势的。 常礼不敢吱声,生怕引走了她的注意力,被对手发现破绽。而平日里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成宇公子,此时却将手中扇柄捏得紧紧的,面色紧绷。 宁越知道自己已经不敌王傲的攻势了,从一开始还能有机会回几招,到后来完全处于单方面被挨打的局势,她就明了。 她咬着一口后槽牙,勉励强撑,准备逮着个机会赶紧喊停认输得了,反正在保命跟前,面子完全不算什么。但那王傲好像一定要把她打得落花流水,倒地不起才罢休,招招猛势,他目光炯炯,极其专注,完全是认死理的模样。 宁越叫苦不迭,在地上翻来滚去躲他剑势,狼狈不堪,“王傲兄!等等……” 话没说完,一招又来。 刚在地上打滚扬起的灰尘还未落地,只见那凌厉的木剑朝她冲来,她脊背一凉。却见一道锐利如剑的灵光闪在宁越身前,将王傲的攻势挡下。 那灵光力量雄厚,王傲的木剑瞬间止住。 少女本来做好挨一记打的准备,这下竟有其他人相助,有些傻了眼。 谁敢这么大胆扰乱选拔比赛的纪律?她不太雅观地坐在地上,第一反应便转头顺着灵光来的轨迹去看那人。 他身着墨色长衣,衣袖翩然,在人群之中格外显眼,沉沉的目光看向宁越,棱角分明的脸看不出任何神色。 随着谢飞羽的出现,场面寂静了下来,就连其他的比试都停了下来,看着这场好戏。 掌门和主持长老立于台上,并未出声,他们对于这位大弟子都多少有些偏爱,同时也想知道这次是为何如此。 王傲收剑在手,紧皱着眉头,言语中有些不太服气,“大师兄这是何意?” 宁越也摸不着头脑,眸中惊讶的意味快要漫出来。其他人来拦她都想得通,但大师兄怎么? 他啥时候开始管这种闲事了? 谢飞羽瞥了一眼宁越,目光中的情绪让她有些看不懂,只见他目光又转向王傲,语气淡然,“她输了,比试点到即止,你过了。” 宁越愣了愣,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只得认命地闭上。确实是她输了,本来还打算只以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认输,现在在这多人跟前大声宣布,总觉得自己好像很没面子…… 王傲紧抿着唇,也无话可说,向两人拱手做礼后,转身便离开了练武场。 长老轻咳一声,将场面拉了回来,“其他弟子继续比赛。” 少女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人怎么比她这个输了的还要火大呢? “还坐着?”谢飞羽负手在身后,看向地上傻傻盯着别人背影的少女,眉头微不可见的轻皱起。 宁越这才察觉自己这傻样,赶紧单身撑着站了起来,随意地拍了拍衣上沾的尘土,展唇一笑,眸子明亮,“多谢大师兄。” 谢飞羽面无表情,只点了点头,便抬步离开了练武场,好像刚才一切都不是他所做的一样。 宁越走下练武场,常礼拉着成宇赶忙围了上来,他紧张地一瘸一拐围着少女看了一圈,“师妹,你怎么样啊?受伤没?” 第96章 身影 宁越被拉着转了一圈,头都晕了,张着嘴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常礼劈头盖脸而来的担忧给淹没。 “师妹你这细胳膊细腿要是受了伤那可不得伤筋动骨一百天呐!” “你说那王傲也真是,让我去,看我替你报仇!” “师妹你……”宁越被他念叨得忍不住了,赶紧截住了那话头,展开双臂,无奈地笑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成宇撇了撇嘴,也拉下常礼胡乱关心的闸头,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从宁越胳膊上扯开,“别瞎担心了。” 随后,又看向眼前的少女,纸扇有些失了节奏的击打着掌心,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若有事就说,反正我照顾一个也是照顾,两个也没什么负担。” 宁越笑着眨了眨眼,轻咳一声,微退一步,夸张的行了一礼,眼角尽是俏皮,“那多谢成宇公子了,是我的荣幸。” 成宇将扇面唰的一下展开,遮住了不断上扬的唇角。 阳光下,三人笑笑闹闹,无人说输赢,只说当下的快活。 远远一处墙角,男人周身带着不融于其他人的冷意,眸子里宛如藏了一片深海,看似平静无波,底下却藏着汹涌的波涛。 宁越感应到了一道目光,突然转头看向那个角落,匆匆一瞥却只捕捉到一个熟悉的黑色衣角。 “师妹,怎么了?”常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没发现任何异样,只得奇怪地问道。 宁越这才回过神,方才那一瞬间,谢飞羽背身立于她眼前的画面在脑中闪过,修长的身姿,翻飞的衣角,他逆着光,在她的身上投下一侧阴影。 总是年少风流可入画,却也自成风骨难笔拓。 不知道为何,谢飞羽的身上总带着她有些熟悉的感觉,就好像那个人。 思到此处,她垂着眼睫,盖住了眼中复杂的情绪,只摇头轻笑,“无事。” 啁啾鸟鸣,春色满园,皆是姹紫嫣红的颜色。 他们一道走着,常礼一抚掌,突然想起在练武场上那令在场众人都暗暗一惊的一幕,“诶你说,大师兄怎么会突然来了?好几天都未见过他了,听说最近都不在门内,今天才回来呢。” 宁越将手搭在眉弓上,勉强遮住了过强的日光,眯起眼睛细细赏着花,眉眼在此时变得格外明艳。她听到这话,神态都未有变化,随口说道:“是吗?那可能正好回来看看比赛吧,” 说到这儿,撇了撇嘴又不甘心地小声嘟囔道:“估计也就看到我被打的比较惨,这才忍不住了……” 常礼摸着下颌,若有所思,总感觉哪里不太对。按道理来说,大师兄这性子不像是喜欢管这种闲事的人啊。 正准备再多说几句时,一行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到离宁越的住处不远的地方。她加快了几步,站在岔路口,冲他们挥了挥手,“好啦,就到这儿吧,我要回去了。” 常礼瞪大了眼,刚张嘴,却被身旁的成宇打断,“折腾了一天,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说完,便将常礼半拉半拽带走了。 第97章 现魂灯(1) 常礼话还没说完,有些不大甘心,挣开成宇的胳膊,嘟囔着:“不该是出去庆祝庆祝吗……” 成宇斜睨了他一眼,扇子轻摇,面上不动声色,“你没看到你师妹她累了?让她多休息会儿,后头有的是时间。” 不光担心宁越累了,他更担心她在努力了那么多天后输了,不知该作何感想,或许要让她单独呆一会儿。 只是这些,成宇怎么也说不出口。 常礼挠了挠头,耷拉着眉眼,他最近怎么总觉得身边的人都怪怪的,师妹突然上进,大师兄突然管闲事,成宇兄突然就不爱热闹了。 他严重怀疑,明天是不是就要世界末日。 宁越在进了房后,终于垮下了一路来强撑着的肩,拖着疲乏的步子,三步做两步,便在榻上一头倒下。 少女在卧榻上蜷成一团,长至腰际的青丝散落在绸背上,好似在描绘一幅画卷,她纤长的眼睫轻颤着,半晌才轻呼出一口气。 身体累,心也累。 她开始茫然了,不知道之前做的那些意义是什么,明明知道自己很难达到,还是想拼尽全力试试,到最后却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见霜,沐风诚,还有沈淮,他们好似梦中幻影,仿佛从未存在过,突然虚无缥缈起来。 房中香炉燃着熏香,如卷云般的烟气袅袅升起,驱赶着宁越陷入沉沉梦乡。 …… 梦落星河,点点华光,天边没有尽头,只有无边无际的夜。 一个男人从夜幕中走来,他踏着细碎月光,纯白色的发带将发丝高高束起,随着他的动作在脑后轻轻摇摆。 他穿着初见时的那套月白色的长衫,修长的身形犹如一支永远不会弯曲的修竹,似玉雕刻般的侧脸俊美异常。 男人站定在星河中央,伸出一只手,启唇轻声说道:“我会找到你。” 低沉的声音回荡,一遍一遍好像在加深这个誓言。 …… 梦中的少女轻蹙着眉头,手不自觉抓紧身下的缎面,在床单上留下一道褶皱。 此时,窗外已经升起了一轮弯月,微风吹起,枝丫摇曳,与风合舞。一个黑影脚步轻巧,从树杈之间翻身落下,止步在竹屋的窗前。 普通竹屋,无任何阵法,谢飞羽出入其中易如反掌,但他站在离此处却有些犹豫。 他想要来验证一个东西,即使这么多年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眨眼间,原本在窗外的男人此时站在了竹屋中央,谢飞羽动作未变,只直立在其中,目光却落在了床榻上的人。 宁越睡姿一直不太好,蜷成一团,将床上的被褥都滚了个乱七八糟,手中却紧紧抓着一寸布料,紧紧不放。 就连这习惯,都让谢飞羽感到熟悉的心口发紧。 屋内并没有点上烛火,香炉也早已剩一腔灰烬,只有月华如水般流转,映着树影,投在少女的侧脸,为她镀上一层柔意。 男人轻轻走到她的床前,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单膝跪地,蹲下,目光平视着眼前人,眼中带着翻涌到快要溢出来的情绪。 极其炙热又极其冰冷。 第98章 现魂灯(2) 谢飞羽目光未变,一手平展开来,一个光点从掌心中间由小变大,随后化成了一盏灯的模样。 这灯看着老旧古朴,周身却流转着灵光。他伸出另一只手,单指轻点灯座,只见这盏灯突然燃起烛光,照亮了床边这方寸地方。 谢飞羽举着灯缓缓靠近宁越的脸庞,柔和的光线将她包裹,而此时这个看着怪异的灯却散出点点荧光,流转在少女的周围,好似在找寻什么。 随后,这些萤火缓缓合拢,附在床上那人的脸上,逐渐变了模样。 原本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时竟是有些乱了方寸,男人的目光一刹那凝滞,一瞬不瞬的盯着少女。 那张常常出现在他的梦境中,带着盈盈笑语的脸,此刻在他的眼前。 那个曾胆大妄为仗着自己生病而在他的膝上撒娇的人,眸子里总是闪着光的人,现在如此鲜活明亮,在睡梦中呢喃呓语。 谢飞羽将灯收了回去,萤火一瞬间消失一空,恢复成之前好似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毫无痕迹。 他看着这张脸,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怎样去触碰她。将宁越那丝垂落在额前的黑发轻柔地拨回她的耳后,动作里是他这些年都从未有过的温和。 谢飞羽定定地看着宁越许久,如墨般的眸子只看到这张皮囊下那让他这些年来悬在心尖的灵魂。 夜深,人静,风停,梦中的少女砸吧着嘴翻了个身,毫无察觉。 男人坐在竹屋附近的一道墙头,任由月华披肩,却消融了所有的冰冷。他看着掌心的一只木簪,带着温热,是最贴近他怀中心口的温度。 “沈淮,她就是你要找的人?” 一个调笑的声音从沈淮身后传来,他不用回头看便知道,是那个人前风流倜傥人后机关算尽的老狐狸,西群。 他坐于墙头未动,只垂眼看向不远处那竹屋内黑漆漆的窗口,眼中柔意未敛,语气却极其生冷,“你很闲?” 西群单手拿着折扇负在身后,似笑非笑地微抬着头看向那笔直的脊背。这个男人,仅仅只花了三年的时间,便从炼狱中重生成为魔界中的最强,也变成有些人口中最冷血最残酷的强者。 魔界向来以强者为尊,即使他如此,也让底下的人心服口服。 此时,淌过无数鲜血的手却轻柔地拿着一把木簪,仿佛是全世界最珍贵的至宝。 他不在意沈淮语气里的讥讽,勾了勾唇回道:“只是来恭喜你,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个女人最近好像不太好,听说是被功法反噬了。” 沈淮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那消散的冷意又重新凝结在他的周身,低声回道:“很好。” 一步一步,在他的计划之中,越来越接近最终目的,所有的恩怨都将在那一刻完结,他期待太久了。 西群的话已传到,转身刚准备走,却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好心提醒道:“再多说一句,使用现魂灯的后遗症不用我多说吧?好在你是找到了,要是像你这样再使用个三五年,恐怕你自己都要先走一步。” 第99章 现魂灯(3) 沈淮第八百次觉得西群聒噪的要命,紧紧拧住了眉,要不是担心惊扰到还在美梦之中的宁越,此时恐怕早已将男人两掌打出天外。 “我自有分寸,没其他的事就快走。”他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西群撇了撇嘴,反正他从未指望过这人听他半句好话,转身便消失在草坪小径之中。 沈淮捏紧了掌中的流云簪,静静地坐在墙头,任由夜风吹过耳畔,眼底沉着数不清的复杂情绪。 他的手心好像还残留着三年前抱着宁越时的温度,两人相拥,怀里烫的惊人,是她燃着自己灵力所爆发出的力量。 最后在他怀里那小小的一团化成虚无,从手心一路冷到了心尖。 她说过,等她回来。于是这些年,沈淮从不相信少女就这么离开了他。 他在暗无天日的修炼中恨过,平时她像一个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他,此时却狠心地甩袖走掉。他在为了变得更强的无数次跌倒中愤怒过,明明她怂得像个鹌鹑,却做出这么大胆的决定,丝毫不考虑其他。 而在这么些挣扎中,沈淮重新活了过来。 所有的愤怒与怨恨,最终都沉淀为一个叫“思念”的东西。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是喜欢她的。 在宁越叽叽喳喳说着“喜欢”二字的时候,他从未正视过自己的心,而等到失去了才发现早已离不开她。 “宁越,越越……”一声低语,消散在夜风中,除了他,无人听见。 …… 日头照的正盛的时候,宁越才睁开了眼睛。昨天累狠了,睡了太久,一觉醒来眼睛都有些肿。 她坐在床边,有些放空的茫然,前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在为选拔优秀弟子一事而努力,每天累死累活。现在落败了,失去了目标,反而感觉有些失落。 就这么坐着许久,又往后一躺重新滚回了床上,眯眼养神。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把这段时间缺的觉都补回来,宁越的脸无意识地蹭了蹭被褥,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一次醒来时,看看日头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饭点。这才彻底醒了神,赶紧收拾收拾便往饭堂赶。 宁越摸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舔了舔唇,脚步又加快了一些。耽误啥都行,就是不能耽误吃饭! 来到饭堂,时间正好,她笑眯眯地捧着满满饭菜的碗刚准备落座时,常礼凑到她的身旁。 “要是昨天有你今天抢饭这一半的劲头,你早拿魁首了,啧啧。”常礼掏出双筷子,装模作样地擦拭了一番,摇头叹息。 宁越哼哼了两声,低下头扒拉了两口饭,才含糊地说道:“就是比这劲头多十倍,我都打不过。” 技不如人,她心里一直有数。 常礼也知道是这个道理,最后只得化为一声叹息,拍了拍宁越的肩,一本正经道:“没事儿,师兄看好你,下次一定行,这次咱不丢人,乖!” 这两巴掌下去差点没把她拍的噎死,宁越赶紧抚着胸口狠咳了两声,却听到路过一同门惊奇地朝她说:“许言,你还不知道吗!这次你能跟着去冷仙宗啦!” 第100章 重得机会(1) 宁越瞪大了眼睛,半张的嘴里还有没吞下去的饭菜,一时之间,脑子被惊得停止了运转。 她还没说话,常礼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整个声音在饭堂里回响,“什么!?” 堂里安静了一瞬,又重新回归喧闹,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发挥。常礼冲上去摇着那位同门的肩膀,又惊又急地说道:“你再说一遍!?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被摇的两眼发晕,赶紧从他的魔爪里挣脱了出来,扶了扶被晃歪的玉冠,这才喘了口气重新开口:“今儿长老在大门口告示栏上贴的,说是鼓励女修进学,就把女修里头成绩最好的你选了进来。” 宁越愣了半晌,终于将嘴里这口饭咽了下去,有些不可置信,“真的?” 这做领导的变卦也太快了吧?搞了半天说把她塞进去就塞进去了? “真的啊,你去看看,门口那告示上写得明明白白的,大家都看见了。”同门一脸肯定,言之凿凿。 眨眼间,宁越就窜了出去,常礼都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身后刮过一阵风,那本来坐在桌边的人影就没了。 “诶师妹等等我!” 话音未落,又刮过去了一阵风。 宁越一路狂奔,两边的风景急速向后退去,这才看到流月门那张大告示牌的木板子,上面还贴着一张大红纸,“喜报”两个大字儿端端正正写在上方。 “抱歉,让一让!”她缩起肩膀,挤开人群,这才站到能看到告示的前排,一趟下来,浑身是汗。 那上面最排头第一个便是谢飞羽,毋庸置疑,她目光顺着向下,第二名是王傲,第三名,竟是张裕。 她目光一滞,这倒是让她有点没想到,但随后便看到最下面的“许言”。下面还有个备注,大概意思便是特邀一名女修学习,以促进仙界男女平衡云云。 宁越有些不太敢相信地伸手碰了碰那纸上的两个字,摸到冰凉的纸面,这才终于确信。 她竟然就这么撞狗屎运,考上了。 她压住在即将脱口而出的欢呼,赶紧拿手捂住了唇,喜悦却要从眼中漫了出来。 四周的人都以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嫉妒也有,羡慕也有,宁越这才将翻腾的情绪压下,轻咳了一声,匆匆忙忙地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站在人群外垫着脚探头探脑的常礼,这才看见她的身影,赶紧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焦急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师兄,”宁越扬起脸,眸子亮晶晶的,倒映着满天光彩,“有我的名字,我能去了!” “太好了!师妹果然厉害!”常礼乐得直接一把将她搂住,宽厚的手狠狠地拍了好几掌她的后背,激动难耐,“今晚必须得好好吃一顿!” 宁越被他打的龇牙咧嘴,还是压抑不住不断上扬的唇角,“好!” 有的人指指点点,有的人窃窃私语,也有的人真心祝福。但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大好的机会摆在她面前,不管是以何种方法,她都不会放弃。 远远的走廊中,有一人看向这边,随后转身便走开。 第101章 重得机会(2) 宁越和常礼两人就这样肩并着肩,摇头晃脑地便跑去成宇的竹屋门口。 常礼咧着嘴乐呵呵地敲起了门,“成宇兄,出来,今儿有喜事!” 屋内的成宇醉梦一场,刚刚睡醒,他被吵得皱起了眉,拖得迟缓的步子,一边开门一边不耐烦地说道:“你最好是有天大的喜事儿,不然我……” 门刚开,便见到宁越站在常礼的身旁,一双眸子弯成了月牙,笑吟吟地看向他。 成宇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又将随意披着,半边滑落的外衫扯整齐,将语气中的烦躁隐了去,“到底什么事儿?” “我们今天得庆祝庆祝小许言获得了去冷仙宗求学的机会!”常礼挺了挺胸膛,一脸骄傲,感觉比自己赢了还要开心,随后又讨好地说道:“也要好好感谢你这位老师的悉心教导。” 宁越正是兴头上,也就不跟他计较擅自在自己名字跟前加了个“小”字儿,“成宇师兄,这次的机会太难得了,我们必须得好好庆祝。”说完,又怕自己的邀请力度不够热情,大着胆子拉住了成宇的衣袖,眨巴着眼,就等他答应。 成宇看着少女,竟是头一次心软的一踏糊涂,本来最近因这乱七八糟的心情而有些抗拒与宁越共处,现在反而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好。” 可能今日天气晴朗,夜色一定正好,也可能多日未出门,有些想那镇上的陈年老酿。 反正,总不会是因为宁越她那一双令人深陷的眼,和软绵绵的声音。 刚入了夜,三人便从流月门出发,附近的小镇。 这小镇地方虽小,但五脏俱全,该有的美食佳酿是一样不少,常礼与宁越这段时间随着成宇多次出门长见识后,便尤其偏爱醉月楼的菜肴。 “三位客官里边请!还是二楼雅座对吧?”门口的小二熟门熟路地招呼着他们,成宇领头,轻抬下颌示意他领路,顺便往那小二手里抛了几块碎银。 富家公子做派,果然有钱是为所欲为。 拿钱办事的人更加卖力,一路吆喝着将他们带了上去,前往他们之前常做的那一席位置。 这醉月楼最佳的地方,便是靠栏边上那一处。远可看星月,近可看灯火,上有银河,下有春水,天上人间,美景尽收于眼底。 三人落座,成宇边往木栏边上一倚,不用看菜单,便点出了几道醉月楼的招牌菜,顺便要了两壶美酒,随后挥了挥手,让小二退了下去。 宁越与常礼相视一眼,随后单手撑着下巴,扬起头看向成宇,故作叹息,实则笑道:“哎呀,成公子这排场真不一般。” 每到此处,必有这么一出。 这次男人却没有还嘴,平日还会哼笑一声说他们是土包子,现在却只是回避了眼神,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含糊道:“你不喜欢,下次就不这样了。” 这话说得宁越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讪讪地收回了手,坐得端端正正,“没有没有,我开玩笑……” 随即瞥了一眼成宇的表情,心里奇怪着,难不成是生气了? 第102章 重得机会(3) 心比木头粗的常礼没注意到这不太寻常的气氛,他搓了搓手,探头看着外头的景色,不由赞叹:“果然还是热闹些好啊……” 流月门内的修仙人们只一心修炼,却失了不少这人间烟火气,总让人抓不住实感。 宁越为了打破刚才的尴尬,赶紧将话接上,“是呀是呀,现在的选拔结束了,我们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今儿就玩个痛快!” 成宇这才想起来要问问到底是为何突然获得了进修机会,他的指节轻敲着桌面,奇怪地问道:“所以是为何这么突然?” 常礼一愣,挠了挠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随后又挥了挥手,不大在意地说:“他们说是什么为了给女修进学的机会,反正管他是为什么,这就是个天大的好事儿。” 宁越也摇了摇头,纤白的指尖抚着瓷白的茶盏,垂眸思索着,又轻声说:“掌门他们可能自有考量吧。”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有一股力在推着自己向前走,好像有些事情她非做不可。 成宇也没再多问,只得压下心头的不安,想了半天,又别扭地多嘱咐了一句:“万事小心。” 宁越含着笑刚准备应下,只是抬起头却发现至楼梯缓缓走了上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谢飞羽身着月色长衫,白色发带束起青丝,在身后划过一道扬起的弧线,从容不迫,步履沉稳,旁人都生怕惊扰了这等仙人。 少女愣住了,直直地看向他,眼前的人与记忆里的那一道身影重合,竟是让她有些晃了神。 她想过无数次朝思暮想的少年向自己走来,只是怎么也不是他。 常礼看宁越没了声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大师兄向他们走来,惊得赶紧起了身,朝他拱手做了一礼,“大师兄怎么来了?” 宁越这才回过神,跟着常礼和成宇一起匆促地行了一礼,垂着头遮住了眼中复杂的情绪,只轻声喊了一声:“大师兄。” 谢飞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随后挑了挑眉,看似随意地说道:“可否介意一桌用饭?” 常礼与成宇对视了一眼,惊得下巴都差点合不上,如仙人一般的大师兄竟然要跟他们拼桌?是不是今天要下红雨了? 他整理了半天说辞,最后扯着笑说道:“师兄,要不我们给您再开一桌?这钱……包在成宇兄身上!” 常礼忍着成宇的眼刀子,只为了能好好吃顿饭。开玩笑,这要是让大师兄跟他们一桌吃饭,那他能紧张得啥都吃不下。虽然他是大师兄的小粉丝,但也希望谢飞羽本人请注意一下与粉丝的距离! 谁知,谢飞羽只扫了他一眼,沉声说道:“我只喜欢坐这一桌,”顿了顿,又似笑非笑地接着道,“而且,人多热闹。” 常礼从他这眼里,硬生生感受到了一股凉意,只得闭上了嘴。 一直没敢吱声的宁越此时往旁边挪了挪,试图给谢飞羽腾位置,却被他一个眼神定在原地,停了动作。 “我,我让位置!”常礼的额头冒了起汗,顶着大师兄那刀般的目光,跑去了成宇的身旁坐下。 、 第103章 重得机会(4) 宁越垂着头尴尬的在谢飞羽身边坐下,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碰着大师兄的一个衣角,同时还暗自瞪了常礼一眼。 宁越:不讲道义! 常礼:放过我吧…… 一只纤长的手伸出,打断了他们的眼神交流。谢飞羽将茶盏拿起,递到常礼眼前,沉声说道:“你的。” 眼里含着冷意,惊得常礼避开了他的眼神,毕恭毕敬地将杯子接了过来,“多谢大师兄!” 成宇看着他这惨不忍睹的模样,心里恨铁不成钢,怂啊! 不一会儿,小二重新上了一套新的餐具,谢飞羽将新的杯盏单手往宁越手边推了推,看着正在发愣的少女,轻声拉回她的思绪,“茶。” “哦哦哦!”宁越回过神,忙不迭给他将杯里满上热茶,又规规矩矩地端回他面前,正襟危坐,眼观鼻口观心,不敢有半点逾矩之举。 男人接过杯子,并没有立即喝,只看着她,如墨般的眸子里呈着让人读不懂的情绪,“多谢。” 少女赶紧摆了摆手,如一只被惊到的小鹿一般,眨巴了好几下眼,“不,不客气!” 大师兄太反常了,把她吓得话都快讲不清。 宁越一直以为谢飞羽是那种不沾人间烟火的仙人,就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随时也会回到画中。今天这一出,却突然让她摸到了画中人好像就是一个大活人的实感。 谢飞羽轻抿了一口茶,眼睫遮住了他的眸子,只开口道:“你们继续,不必在意我。” 这谁还敢继续! 好在,小二将酒菜都布置了上来,打破了这尴尬的场面。成宇倒是将自己当作局外人,摇着扇子,悠哉悠哉。常礼顶着满头大汗,打着哈哈,“吃菜吃菜!大师兄,这儿还有酒,要不来点?” 谢飞羽微微颔首,他立即就将酒杯倒满递给他,“吃好喝好,喝好吃好!” 宁越低着头吃菜,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大师兄一来,硬生生把常礼逼成这幅模样,她回去定能嘲笑他好几个月,告诉他原来“叶公好龙”是这么写! 她抑不住弯起的唇角,只得将头埋得更深,却听一道声音从身旁发出,“师妹不喝酒吗?” 她的笑容立马凝固,抬起头看向谢飞羽,只见他将一个酒杯递了过来,眼里竟是含着促狭之意,半杯的陈酿,酒香扑面。 那丝促狭一闪而过,随后又恢复了原来冷淡的模样,只是宁越鬼使神差地接下了这杯酒。 这一杯下去,到酒席结束都有些后悔当初的冲动。 她没想到这酒后劲儿这么大,刚喝下时没什么感觉,却到了后来,灯火都变成了繁星,水中的月亮浮了起来,在她眼前晃悠,这时她好像才意识到什么。 “师兄……”宁越两手撑着头,努力睁开眼,压着晕眩,轻声叫唤。却从那半开的眼缝里发现,对面的两人倒成一片,只有身边那位,半倚在靠背上,直直地看向自己。 不知道为何,男人眼里的炙热,从她的指尖一路烫到了心尖。 眼前的人,变成了沈淮。 曾经的那个少年,在梦里不知道见过多少次的人,此时就在宁越的身边,连温度都那么真实。 第104章 梦中人(1) 梦中人,水中月,似梦似幻,似真似假。 但沈淮就坐在宁越的身边,半敞着衣襟,露出比之前更加苍白的皮肤。他的唇色更艳,勾起一侧的嘴角,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眼中万般深情,拉着她往下拽。 “沈淮,是你吗?”宁越睁着迷蒙的双眼,喃喃说道。她伸出手想触碰,却在半空中停住虚握着,生怕戳破了这泡影,将梦境打碎。 眼前的人并未回答她,只是垂着眼将她的手握住,攥在自己的掌心里,好似是想让她安心。 不知道为何,宁越强撑了数月的委屈,好不容易竖立起坚固的心墙在此时坍塌成一片废墟,她眼里漾起了水色,随即又惊慌地低下头,声音里有一丝微不可见的颤抖,“你去哪了呀,我一直都想找到你……” 沈淮的眸色变得更深,轻叹了一口气,化成满腔说不出的柔意。 他又何尝不是想与她相遇?这世上,再无别人比他更想找到她。 即使所有人都说宁越早就死在魔渊之下,即使这几年她的身影再无出现在这人间,沈淮都从不怀疑的那句“等我回来。” 宁越听不到他的回答,垂着头沉默了许久,直到眼眶盈满了欲坠不坠的泪水,突然猛扑到男人的怀里。 沈淮这个人,在梦里都不忘欺负她,但她还是更害怕他的离开。 沈淮的身体一僵,仍由那一团温暖将他融化,随后抬手轻轻环住怀中的少女。 宁越的头埋在他的衣衫上,仗着醉意,毫无顾忌地擦着眼泪鼻涕,闷声说道:“你都不知道,我最近有多努力。你以前老骂我,等到时候你真的见到现在的我,一定让你刮目相看。” 她感受着男人胸口那强有力的心跳,一边模糊地想着这梦做的可太真了,一边嘴上又不停地说:“就是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认出我。如果我说我是宁越,你肯定不会信吧……” 我信。 沈淮并未出声,只是在心中一句一句回答着宁越的所有话,感受着她的温度,轻嗅着她发间的兰香。 三年的生离死别,刻在他的骨子里,此时抱住她,才觉得格外真实。 少女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说她这段时间好累,说她终于能去冷仙宗,还说着,她有多想见到他。 “一定要快点找到我呀,沈淮。”宁越的声音越来越低,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衣衫,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败给了睡意。 沈淮听到她的呼吸逐渐平缓轻浅,过了许久,眼中是无人可见的温柔,低声在少女的耳边说道:“好。” 随后他将怀中人打横抱起,只冷冷地扫了一眼对面醉倒的两个男人,便抬脚离开了。 本来还想给这两人一点教训,但看在这段时间对宁越的照顾上,他暂且忍住。如果再让他看到他们动手动脚,也不介意秋后算账费了他们的四肢。 就光这几次沈淮看见的,他就够不爽好几天。 沈淮未变回谢飞羽的模样,正大光明地抱着宁越,缓缓从镇上步行返回流月门。 第105章 梦中人(2) 镇民们不知道沈淮为何人,只看到一位俊美异常的男子将一位娇小女子抱在怀里,步履沉稳,动作却极其轻柔,时不时垂眼看着怀中人。 沿路的姑娘们看着这样一位男子悄悄红了脸,又开始羡慕起他怀里的女子。 到了流月门,就有些棘手,沈淮眨眼间就换上谢飞羽的皮囊,只是手中依然紧紧抱住宁越。行至侧门,随手便破开了门禁阵法,随后脚尖轻点,轻巧地跃入门内。 他每一步都相当沉稳,每一步也精准地避开了守卫的路线,悠然自得,称得上是闲庭信步。 沈淮将宁越稳稳地放在她竹屋里的床榻上,又盖上了绸被,立在床头,凝视着她许久。 宁越睡梦中感觉自己飘忽得厉害,却突然躺到了一片实地,包裹着她的温度也随之消失。她心头一紧,只皱着眉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抓到了一块衣角,又努力撑开了眼皮。 黑暗之中,宁越眯着眼只看到一个身影,虽然她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清,但她直觉这个人就是沈淮。 “你要去哪?你还会回来吗?”宁越轻声问道,软糯的嗓音在这竹屋内回响。 这个男人终于在这晚对她说出了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会,等我。” 伴着这句承诺,少女勾起唇角,终于心满意足地阖上双眼,顺从睡意进入沉沉梦乡。 沈淮帮她掖好被角,这才从她房里出了去。只是,刚一出门,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眉心皱起,不耐烦的神色涌了上来,冰冷的气息将他重新包裹。 西群还是那副漫不经心地模样,摇着扇子立在树下,仍由树影将他盖了个全身。 “没想到你还有这面,若是叫其他人见着,恐怕是觉得这天都要破了吧。”他扬着唇角调笑道,丝毫不在意男人那冷冰冰的模样。 反正被冻着冻着就习惯了。 沈淮将手负在身后,只侧着身沉声回道:“今天又有什么消息?” 若他今天只是闲着无聊来打搅,沈淮恐怕会想着使多少功力能不扰到宁越的程度下把他打回去。 西群假装没看到他眼中闪过的一丝杀气,心里暗暗叹道这人自从修了魔道后真是越来越暴躁了,嘴上倒是老老实实地收敛住了不正经,“沈徽闭关了,但据可靠消息,在此次修学中的最后大典上,她会出现,并且将冷仙宗掌门之位传给沈见霜。” 他顿了顿,语气格外严肃,只深深地看向沈淮,“这次是最好的机会,你潜伏这么久不就为了这次吗?” 沈淮的眼中满是冰冷,却微微勾唇,“确实。” 这三年,他从魔渊中活了过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亲手杀了沈徽,即使沈见霜在场,也无法阻止他。 他潜伏在这个流月门中,修炼魔道,寻找宁越,日复一日。他渴望的太多,只觉得不满足,此时终于等到这个机会,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 西群看着他许久,又开口道:“但在这之前,你必须要恢复到最佳状态。” 他与沈淮心知肚明,现魂灯的后遗症,便是以燃烧使用者魂体的代价,恢复被施法者的魂体模样。 第106章 梦中人(3) 沈淮的身体看上去并没有丝毫问题,但最关键的就出在他的魂体上。 他在多次为了找到宁越的过程中使用现魂灯,而导致魂体受损。这个损害是长久存在的,对于练功之人也是致命的,因为这极其容易导致走火入魔,到最后神魂尽碎。 沈淮望着天边一弯月,月光顺着晚风流入他的眸中,为他那双沉郁的眉眼镀上一层凉意。 “我自有分寸。怎么,你质疑我现在的实力?”他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随后面无表情地沉声启唇。 西群眯眼笑着,还是那副老狐狸的模样,只是微微欠了欠身,“我怎敢呢,只是提醒你一下罢了。” 三年前那日,沈淮坠入魔渊,炼狱重生,是西群帮助他修炼魔道,在无数次个他即将走火入魔的拐角点拉了一把。 他们是利益互助,也是合作共生,沈淮是为了报仇,西群是为了借他的手,让魔界压过仙界,从此纵横人间。 而现在,沈淮顶着谢飞羽的身份回来,只为了这一个机会,能在不惊动冷仙宗的情况下进入门内,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沈徽。 让全天下人,都看到这一幕。 男人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握成了拳,青筋尽显,但面上却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他设想过无数次杀那女人的场面,等了太久,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 宁越被一阵头痛惊醒,她翻了个身捂住了脑袋,有些难耐地低低叫唤了一声,这才缓缓睁开眼。 “嘶,酒这玩意儿是真的不能碰……”没那水平非得试试,宁越啊宁越,你对自己也太自信了。 她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揉着太阳穴,企图舒缓那一阵阵眩晕和头痛。抬眼随意一扫,却看到床头旁的矮柜上搁置了一杯热茶,还在氤氲冒着热气,可见应该是刚沏上没多久便放在这儿了。 宁越的动作一滞,拿手肘支起了上半身,蹙眉看着这杯茶,有些疑惑。 难不成是常礼师兄? 他之前也做过同样的事,故而宁越没再多想,热茶对此时干燥缺水的喉咙诱惑太大,她坐在床榻上便将茶盏端了起来,小口嘬饮。 恰到好处的热,抚慰了她干渴的喉,宁越眯着眼轻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她缓过神来,伸了个懒腰,准备翻身下床时,却发现自己平时踢得乱七八糟的鞋子,此时竟被摆的齐齐整整。 宁越的双脚在即将落地时顿了顿,她不自觉揉了揉额角,垂着眸子仔细思索,但连一点记忆碎片都无法捕捉到。 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将鞋穿上,心里犯起了嘀咕,难不成是常礼师兄这么细心摆的? 刚冒出这个想法,她又失笑摇了摇头,那人自己的鞋估计都不会摆成这样吧,还能给她摆好? 左右是想不出什么思路了,宁越洗漱了一番,想了想,便沿着小径准备走去瞧瞧常礼。 穿过一片茂密竹林,便能看到常礼所住的小院。落下的竹叶在半空中翻飞着,被轻踩在地上时,咯吱作响,日光透过林叶间隙斜斜地照了进来,细碎的洒在路中,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第107章 梦中人(4) 这倒是宁越第一次来常礼的住处,边走着边好奇地左右探头张望,没想到他这么个喜欢热闹又叽叽喳喳的人,竟是住在这么宁静的地方。 “诶,师妹!你怎么来啦?”一道熟悉的声音引走了她的目光,宁越站定在院子门前,偏着头看向坐在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竹篓子的常礼,正向她招手。 她走近竹篓,弯下腰细细看了看,竟是看到许多脆嫩欲滴的竹笋在里头躺着。宁越看着,脑子里闪了好几道以笋烧制的菜品,不争气的泪水差点从嘴角流了出来。 她吞了吞口水,伸出指尖戳了戳又绿又胖的嫩笋,一双亮晶晶的眼看向常礼,眼中满含期待,“师兄,这些都是你摘的吗?” 如果是你的,能不能送我一点,我可太馋这口了! 常礼笑着拍了拍竹篓,一眼便懂了宁越的意思,“前几日正好下了春雨,再不摘就要长老了,今儿中午就带去饭堂,让烧菜师傅们给我们尝个鲜!” 少女一下子便弯起了眉眼,笑语盈盈,“还是师兄懂我!” 常礼乐呵呵地一边埋头收拾起了嫩笋,一边问道:“那当然。今儿怎么来了?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昨儿怎么回去的?” “我还想来问你呢,我对昨晚怎么回去一点印象都没有,”宁越皱起了眉,靠在男人身后的墙上,抱臂细细思索着,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我还以为你把我送了回来。” 她任由风扬起衣角,和暖的光洒在脸上竟是让自己有些晃了神。 常礼低着头“嗯?”了一声,直起腰扭头抬眼看向她,眼里满是疑惑,“我没有啊,昨晚我和成宇兄两人都在醉月楼睡了一整晚,早上起来发现你和大师兄两人都不见了。” 他双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将竹筐子也拎在手中掂了掂重量,“我以为是大师兄和你都自己先走了,还说你怎么这么不讲义气,让我和成宇兄就在窗口边躺着吹了一夜的风。” 说完,好似想起了夜里的寒气冻人入骨,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宁越赶忙站直身子,两三步走到他跟前急着解释道:“师兄,天大的误会,我怎么能不讲义气呢。我昨晚也喝醉了,不知道是谁将我送了回来。” 说着说着,有些不可置信的想法从她心头冒了起来,又被自己赶忙压了下去。 如果不是常礼,难不成是谢飞羽……? “我逗你呢!走吧,去饭堂!”常礼笑开了,大咧咧地揉了把宁越的脑袋,抬脚便向外走去。 男人的大手揉乱了少女早上精心梳起的发髻,她气得捏紧了拳头,跺着脚便朝他跑了过去,“动我头发,我杀了你!”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到了饭堂门口,却见一道告示牌挂在门外。 “今日掌门和长老宴请获得前往冷仙宗求学的优秀弟子,请于今晚酉时在流月门饭堂一聚。” 常礼看着告示牌一字一句将内容读了出来,随后叹了口气,拍了拍宁越的肩,一脸凝重,“师妹,看来今晚是不能一起吃这嫩笋了。” 第108章 前往冷仙宗(1) 宁越抬眼看向常礼,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喉头一滞,眸中含着翻涌的情绪,心口酸涩。 她终于意识到,若要前往冷仙宗,便要与他们分别。刚来这地方的时候,她有他们一群,而过几天却只能一人上路,前方还有未知的险阻等着自己。 常礼看她这幅样子,有些手忙脚乱,男人大大咧咧的性子还没有宁越想得那么远,他赶忙把竹篓子拎起举到眼前,“诶师妹,你是怎么了?不然我把这筐子全给你吃!” 宁越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将心头的情绪压了回去,把这竹筐子往他怀里推了推,叹了口气,眨了眨眼不舍道:“拉倒吧你,都拿回去,我可不舍得这么好的嫩笋给那么多人瓜分而空。” 常礼看着她这副模样,笑了笑,随后又一手上来揉了揉宁越的头发,将本来就有些凌乱的发髻揉的更乱,说出的话却让她一肚子火发不出来,“别怕,到时候师兄去送你,小许言在那里一定是最棒的。” 少女摸了摸鼻尖,垂着眼睫,遮住她盈满泪光的眼眶,“嗯。” 最后,这嫩笋还是他两偷偷摸摸在房里自己开火烧了吃,常礼的手艺远不及大厨,但宁越却觉得格外美味。 入夜,酉时已到,宁越缩在饭堂的一个隐晦角落里,看着大部分人都入了场,她这才犹犹豫豫地走了进去。 一方面她实在不太应付得来这种应酬的场合,另一方面她作为一个后头插进去的求学弟子,若是来得太早或来得太晚,必定会遭人闲话,还不如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一入屋内,倒是让宁越有些讶异。饭堂平日里只是摆放着些木桌木椅子,此时却布置得极其精致,那老旧的桌椅换成了一个长桌,上面繁复的花纹和极佳的工艺都能让人看出价格不菲。 她暗暗咂舌,这流月门真是为了排场难得放回血啊。 她挑了个最末尾的位置入座,手旁的位置还无人,对面的人竟是那日所对上的王傲。 宁越有些尴尬地对他示之一笑,以表礼貌,只是人家讯速地移开了眼,仿佛没见到她这人一样。 少女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只得抿着唇老老实实坐下。说来她也能理解,毕竟自己的手下败将也最终成为优秀弟子能一同前往,这对王傲来说无异于是打脸行为。 斜前方坐着的张裕直勾勾地盯着宁越,只轻声唤道:“许言……” 她避开了他的目光,低着头,不想搭理。 这人真的很有问题,虽然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做不了什么,但对上他的眼睛都能让宁越觉得毛骨悚然。 而这最后一位优秀弟子谢飞羽,随着流月门掌门一同进来。他走在掌门身后,不卑不亢,只是目光突然落在宁越身上,随后缓缓走到她旁边那个空着的位置 宁越木着一张脸:大师兄,你这样我压力很大…… 谢飞羽不急不缓地落座,偏头看向她,眼里竟是含了几分微不可见的笑意,“师妹不希望我坐此处?” 宁越眨了眨眼,只是他眼里的情绪一闪而过,还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丝意味。 第109章 前往冷仙宗(2) “怎么会呢,大师兄你坐这儿,我无比荣幸!”宁越摆了摆手,强扯起嘴角,低声说道。 这话说的,她怎么敢大师兄毛病呢…… 这边说完,那边的掌门和长老开始发起了言,前面都是些鼓励性的场面话,宁越掏了掏耳朵,听得有些昏昏欲睡。 正当她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有些懊恼时,掌门竟是提到了她,“这次,许言与你们一同前往,也是为了与冷仙宗交流修炼之道。”老者目光一转,看向她,沉沉的目光里含着莫名的意味,倒是让宁越有些愣了,“许言,你可得好好表现。” 一时之间,好几道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让她如坐针毡,只得闷声点了点头,“定不负掌门所期。” 不知道为何,这位老者的眼睛好像看穿了在这许言皮囊下的自己,让她无所遁形。 随后,掌门展颜一笑,打破了场面的尴尬,花白的长须竟是透着几分慈祥,“上菜,开宴。” 宁越这才松了口气,接下来她只需要闷头吃饭就好。 菜肴上桌,她看着众人动筷才敢夹菜,只是没吃两口,一杯酒盏落在她的手边。 “师妹不喝一杯?”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谢飞羽深沉的目光与她对上了视线。 两人距离极近,气息交缠,觥筹交错的旁人仿佛皆成了背景,让宁越有些晃了神。 只是眼前的人和话与那晚的场景重合,她回过神来,扯着嘴角往一旁不着痕迹的挪了挪,“师兄,我酒量极差,你知道的。” 那日的醉酒后遗症还记忆犹新,不管与谢飞羽劝酒到底有没有关系,她都不敢再碰了。 谢飞羽指节有节奏地轻扣着桌面,移开目光后只扬了扬眉弓,低声说道:“师妹看起来很怕我。” “没……不,是有一点……”宁越犹豫了半晌,本来脱口而出的否认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垂着头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说起来,不光是她一人,门里头一大半的都应该怕他吧,详细来说,应该是敬畏。 谢飞羽将少女面上的情绪波动尽收眼底,微微颔首,便不再多说,任由她悄悄与自己拉开了距离,眸子里却转瞬成了一片寒冰。 昨夜在离开前让宁越忘记了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为了不想让她过早知道自己的身份而陷入危险。 因为沈淮所要做的事情,是在刀刃上舔血,悬崖上走钢丝,他绝不会让宁越受到一点伤害。 现在的自己对于宁越来说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但依然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她的欲望。 想让这只鸟儿永远属于自己,再也飞不出去。 另一边的宁越察觉到身边的大师兄好像在自己说完那句话后有些情绪不佳,但拧着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有什么补救的方法。 明明觉得自己也没说错,怎么心里还有点过意不去呢…… 她埋头吃菜,但眼睛控制不住的瞟向身边的男人,只觉得这身形说不出来的熟悉,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许言,我们可以一起去冷仙宗了。”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了宁越的旁边。 第110章 前往冷仙宗(3) 宁越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站立在一旁的男人。 张裕的目光极其炙热,他在努力克制着兴奋的溢出,若是仔细观察,便能看见他在桌面以下的手正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他追逐了那么久的光,终于,终于可以跟她站在一起了。 宁越微微蹙起了眉,沉默了许久,紧抿着的唇刚准备启口,却被谢飞羽的声音打断。 “许言,过来帮我拿一下东西。”话音未落,人已经一个起身离开走出饭堂大门,只余衣角在转角处扬起一抹残影。 宁越愣了愣,立马反应过来,转头便对张裕装模作样带着些苦恼地说着:“你看这,我先走一步啊。” 说完,挪着小碎步就跟在谢飞羽后头出了门,留下张裕一人在原地,内心翻腾着无数的复杂情绪。 早晚有一天,会让她看到自己的。 宁越跑出门后左右看了两眼,都未看到男人的身影。她沿着走廊轻声唤道:“大师兄?”,却无人应答。 她正奇怪着,路过一扇半开的木门时却突然被一道力量拉了进去。她来不及反应便被这股力道带着撞上了屋内的侧墙上,就这么正正对上那人的视线,同时也压下了在嗓子眼里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声惊呼。 “大师兄……?” 谢飞羽在光线昏暗的屋内,一半脸露在月光下,一半脸隐在暗中,他的眸中如同藏着一片深海,如剑般的眉眼此时竟是有些冷意。 一只宽厚的手紧紧攥住宁越的细腕,另一只手撑在她耳侧的墙边,轻浅的呼吸喷在少女的脸侧,低声说道:“别叫。” 宁越有些不大自在,伸出一只手格开了与男人之间的距离,同时避开他的双眼,目光闪烁,“大师兄叫我来拿什么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与他的接触没那么让自己抗拒。 她一边在心里暗自唾弃自己这个颜狗真是毫无抵抗力,一边竖着耳朵听谢飞羽的指示。 只是谢飞羽往后稍稍退了一步,将怀中的一个木盒掏了出来,递给了她。 “只需要你帮我保管好这个东西。” 宁越终于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男人,或许是月光在此时有些醉人,给他的目光蒙上了一层温柔的纱。 看来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一个东西。 长方形的木盒不过手掌大小,长而扁,一只手堪堪握住。 这大小,里头至多能放个发簪?宁越的指腹摩挲着盒面,心里泛着嘀咕。她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应下:“好的,你什么时候拿回去呀?” 谢飞羽却沉默了半晌,随后只是看着她,淡淡地说了一句:“需要时自会找你。” 宁越在暗中撇了撇嘴,没敢再多问,这人神秘兮兮的,总是让她摸不准想要干嘛。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再出声,谢飞羽只静静伫立在她面前,眼神落在她手中的木盒上,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正当宁越有些待不住,想寻个借口赶紧溜了的时候,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静的场面。 “那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第111章 前往冷仙宗(4) 宁越被这话问的乍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眨巴着眼,奇怪地反问:“谁?” “之前来站在你旁边的那个男人。”谢飞羽微微皱起眉,神色有些不耐,好似在克制着什么。 少女这才想起来刚才被她忽视的那人,轻叹了口气,思索了一会儿,倒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不过是同门罢了,不熟。” 只不过难得看谢飞羽对这种私人事情好奇,宁越倒是有些讶异,她偷偷观察着男人的神色,“大师兄问这做什么?” 眼前这人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不爽。” 他暴躁的情绪在心头压下,脑里倒是闪现了一百种不见血的杀人手法。沈淮一眼便能看出那个男人的意图,呵,敢惦记上属于他的人,休想。 少女被这话语里冰冷的意味冻得打了个摆子,虽然不知道张裕是哪儿惹上大师兄,但总觉得他好像马上要倒大霉。 “咳,大师兄,时间不早,我先走了?”宁越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试探性地指了指门外。 她和谢飞羽两个人当着大家的面儿就这么走了,再待久一点,恐怕第二天闲言碎语满天飞。 男人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宁越便忙不迭地抬脚溜走。只是走的时候却忍不住放缓了脚步,回头望向那个立在黑暗中的男人。 明明很强大,却又看着格外孤独的男人,好像她记忆里的那个少年。 她偏过头,甩走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但又浮现出另一道思绪,若是少年长到现在,恐怕也有这般高了吧? 比原来更加宽厚的肩,也比曾经更笔直的脊背。 宁越没再回到宴席上,到了第二天,也果不其然如她所料,门内八卦四起,说那晚许言随着大师兄一起出门,定是要利用自己的色相迷惑他。 又有人说,这次许言得来的机会,便是大师兄被她死磨硬泡得来的,大师兄心软,竟是败给了这种小人。 宁越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常礼细数近日来的种种八卦。听完有些意犹未尽,可着劲儿地敲着桌面,还不忘点评一番。 “我这还色诱呢,大师兄色诱我差不多吧……”她小声嘀咕着,倒是很不在意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一开始来这儿还打算低调做人,现在看来就一个不小心成为万千少女的众矢之的。 罪过,罪过。 “诶师妹,那昨晚你们去干嘛了?”常礼凑过头来,好奇的轻声问道,眼里闪着满是八卦的光。 宁越拢了拢磕了一桌子的瓜子皮儿,垂着眼睫思索了一番,最终还是大咧咧地扯了个由头瞒过去,“他让我帮他拿东西呢,张裕也听到了。” 宁越瞥了眼她枕头下压着的木盒,心底暗自琢磨着现在她与大师兄也算是革命友谊了,谢飞羽信得过她,她自然不会给他添麻烦。 好在常礼也不是个心思多的人,一听张裕倒来了劲儿,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冷哼,攥住了拳头,“要不是上次我失误,这人就是我的手下败将!还能有他跑去你跟前嘚瑟的份儿?” 第112章 前往冷仙宗(5) 宁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拍拍常礼的肩,歪着头附和道:“是是是,我们师兄当然是厉害得很,等你彻底把伤养好,有机会一定把他打个落花流水!” 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偷乐着嘀咕,张裕怕是有人要收拾咯…… 常礼被她顺着毛夸舒心了,眉毛都快扬了起来,咧着嘴笑开了,“还是师妹嘴甜!” 宁越也跟着一起弯起了唇角,想了想又瞥了一眼门口,随口问道:“成宇兄最近在忙啥呢?好几日没见过他了。” “自从上次喝完酒,我也好几天没见过他了,也没听说过他出去找乐子。”常礼听她这么一问,也觉得有些奇怪,这寻常应该在外头玩得流连忘返的公子哥儿,现在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少女单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最后还是轻声说了句:“等明日我去跟他道别吧。” …… 惠风和畅,碧空如洗,宜出行。 流月门的弟子们除了谢飞羽,其他人都未修出灵剑,故而门里头决定整个大船,走水路,把他们都载过去。 宁越启程前一天晚上有些兴奋,好像小学生知道第二天要春游一样,早早收拾好包袱,在床上翻来覆去,闭着眼睛竟是没有一点睡意。 她终于有些切实地感觉到,自己已经与当初要做的事儿越来越近了。 等到第二天,她顶着一双黑眼圈浑浑噩噩地从床上爬起来,恨不得立马倒头就睡,到时候自己游过去得了。 最后还是用冷水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泼了几下,才清醒过来。 宁越迷迷瞪瞪背着包袱跟着前往冷仙宗的大部队登上了大船,被江风一吹,脑子里才猛然想起还有事儿没做,她当即一拍脑门,有点懊恼,“糟了。” 还未来得及跟常礼和成宇道别,这一去也不知道要走多久,回来恐怕要被他们提着耳朵训斥了。 刚头疼着,却听到一声呼喊从岸边传来,“许言师妹!” 宁越下意识一转头,看到常礼站在岸边冲她挥手,而成宇立在他身旁,沉默着一瞬不瞬地看向这边。 船身在江面上缓缓游动,日光渐盛,洒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岸边的芦苇轻摇摆着脑袋,好像在传达着送行人还未说出口的心绪。 大概是这水光晃了眼,宁越觉得自己眼眶热热的,她举起手撑在船边大声回应着:“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 他们的声音越过江面,带着和暖的春意,少女靠在船栏,任由江风将眼眶里的泪吹干。 她从不后悔来到这里,也从不觉得他们只不过是书里的npc。他们有血有肉,有情有爱,有快意恩仇,有无数羁绊,也让她体会到了过去从未有过的温暖。 这些,就足够确定她在这里的意义。 “你害怕吗?”宁越没注意到,谢飞羽站在了她的身边,垂着眼看向她,目光沉沉,眼里带着难测的情绪。 她回过神来一惊,赶紧偏过神,胡乱抬起衣袖擦了擦眼,抽搭着鼻子,只闷声答道:“不怕。” 第113章 前往冷仙宗(6) 说完,宁越又有点奇怪地回头问道:“大师兄怎么跟我们一起坐船了?” 按道理来说,他不是应该自己御灵剑飞去冷仙宗吗? 男人表情未变,只是淡淡回道:“累了,不想御剑。” 少女本来还以为有什么正事之类的,没想到是这么随意的回答,最后只得讷讷地点了点头。 谢飞羽移开落在宁越娇小肩背上的眼神,眺望远处,又轻声问道:“你是为何一定要去冷仙宗?” 宁越被问得一愣,难不成去冷仙宗还得像去国外出境似的,回答了问题才能让你走?看着男人如刀削般硬朗的下颌线,才知道原来是认真的。 “为了让自己变强。”才能找到并保护那个人。 她思索了许久,最后字斟句酌说出这个答案,只是后半句话在心底默默追加,并没有说出口。 谢飞羽偏过头看向她,目光深深,仿佛要看入她的心底,语气笃定,“你会的。” 他会保护着她,帮助着她,想要的都会给她。 男人逆着光,模糊了自己周身的轮廓,好像一瞬间携上了所有的柔意。不知道为何,宁越竟是也如此相信这句话,好像谢飞羽的肯定给了buff加持,一切都变得让她非常确定。 少女点了点头,“我会的。” 无人可见,一个瘦小男人缩在角落,狠毒的目光投在那两人的身上,手捏成拳垂在身侧,全身不停地颤抖,嘴里还快速地低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大师兄也在你的身边!?许言……你太过分了……” 他一定不会让他们如愿,他得到的所有痛苦,必将附加在他们身上。 大船行了一天一夜,宁越在船上醒了睡睡了吃吃了又睡,还是觉得时间过得太漫长。 在这古代,什么都好,就是若太过空闲没得解闷的不好,唯一好的是许言这具身体的体质还算不错,好歹是没有晕船,不然这每天在船栏边上吐的七荤八素的人里头就有她一个了。 她看着那些同门们,只能投以同情的目光,送去几杯水,随后回到船舱里,找个舒适的地方窝着继续睡觉。 最后终于在刚入了夜的时辰,大船停泊在冷仙宗的码头。 星河璀璨,月色如水,刚刚入了夜,白日的热闹还未完全停歇,流月门一行人从船上鱼贯而下,而在码头有一位老者和随行几个弟子候着。 宁越一眼便认出,是冷仙宗的老管家,这几年过去了,他的身子倒是健朗得很,她看着心情有些复杂。 管家眯着满是皱纹的眼,还是原先那副慈祥的模样,宁越却知道他跟那个沈徽一样,心底里藏着不知道多少阴暗的东西。 “欢迎流月门的各位精英弟子来本门,我们互相交流,互相学习,为修仙界培养更多人才就是我们的宗旨。”他长篇大论说了一些,最后得出这个总结,随后吩咐手下的弟子们分批带领他们前往住处。 宁越在最后一批走着,左右看了看,竟是没看见谢飞羽的身影,不过也没细想。只是当经过曾经在冷仙宗所处的故地时,不由自主停滞了脚步,看着与当初无二的摆饰,陷入了回忆。 第114章 求学之途(1) 曾经那些事,对她来说好像就在昨天,但现在,这座院子破落的丝毫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好像所有的存在都被人抹去了一般,只留下在册上的大名,后头还要跟着“魔界余孽”四个大字。 宁越本来觉得有些伤感,想到这茬儿,突然又勾起了唇角,敛起了眼中的悲凉。若是要做魔界余孽能与沈淮并作一排,那这种感觉可能也不赖。 领头的冷仙宗弟子走着走着回头一瞥,发现队尾落下一人,有些不大耐烦地叫道:“喂,你杵着干嘛呢?地方还没到呢,赶紧的。” “来啦来啦!”少女忙不迭应下,提着碎步,收拾好了那触景伤情的心思,便跟上队伍。想了想,她又三步做两步溜到那弟子身旁,挤出自己最甜的笑容,问道:“这位兄弟,你们那个少门主沈见霜可还好?” 三年前当着沈见霜的面跟着她师弟沈淮一起坠入魔渊,对于她这样一个将身边人看的比自己还重的人来说,应当是不好受吧。 若是说对沈淮是一往无前的追寻,对沈见霜,宁越便是浓浓的歉疚和惦念。 那弟子狐疑地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谨慎地回答道:“好得很,你问这个做什么?” 宁越笑容一滞,这才反应过来,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小派弟子,倒也无权过问人家少门主,只得轻咳两声掩饰尴尬,移开了目光,轻声回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弟子又拧着眉多看了她两眼,才将头转了回去,沉默着带路。 他先将一行人带到了一个院落门口,刚走到就停住了脚步,手抬起往里面虚虚一指,眼神落在宁越身上,绷着个脸说道:“因为此次来的只有你是女子,所以便将你安排住在我们门内的女弟子院落的一处偏房。” 刚说完半句,院子里传来清脆的笑声,那弟子身体瞬间变得有些僵硬,语速加快地交代道:“里头已经打过招呼了,你若有什么需求,可以找这里管事的大师姐。” 随后抛下她,转身便将其他几个人带走,速度很快,而且连头都没回,倒是能透过小径边上的路灯看到他通红的耳廓。 宁越摸着下巴琢磨了半晌,这人怕不是走到女弟子住处门口感觉害羞了。 想通这点倒是觉得有些好笑,她长舒了一口气,站在门口犹豫了一秒,便往里走去。 她边走边观察这周围环境,发现与之前住过的院子布置并无差异,只是多了好几座住房,唯独有一间是在角落里,样式看上去也比其他几座小许多。 这大概就是那人所说的偏房吧。 宁越看了看这门口杂草都快齐腰深的房子,无奈地想,确实有够偏的。 她从一条快被野草埋过的小径上走去,只是深一脚浅一脚的皆是杂草拦路,整的好像在荒野求生似的。 走着走着,她的火气上来了,辛辛苦苦跑来就这条件,还不如回去睡大觉!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宁越灵力聚于指尖,单手一点,一束火光便从手中窜了出去,在这黑夜里倒是瞬间点亮一片。 第115章 求学之途(2) 野草茂盛,火势蔓延的速度比宁越想象中的快许多,一下子燃了一大片,火舌轻舔着月色,竟是过分耀眼。 但紧接着,这火马上就要烧着屋子,她瞬间慌了神,手中再次捏起水诀,妄图扑熄这一团燃得正盛的火。 事实证明,冲动误事儿。 那一团水下去,仿佛泥石入海,她只得一团一团接着丢下去,只是收效甚微,这边灭了,那边又再次燃起。只引得阵阵浓烟,直窜云天,熏得她一顿猛咳,企图拿手拨开烟气,眼里糊满了生理性泪水,睁不开眼。 突然一阵骤雨急促地从天而降,把草地上的火全盘浇灭,同时也连带着把宁越淋了个透心凉。 “喂,你就是流月门来的小弟子?”一道悦耳的女声从一旁传来,语气里竟是带着几分笑意。 宁越拨开因湿透而黏在额上的碎发,狠狠抹了把脸,这才终于睁开了眼。一个笑容明艳,长相英气的女子抱臂站在她跟前,她长发束在脑后,发丝中都带着飘逸,倒是带着一丝男子有的爽朗。 她的眼中带着几分探究与好奇,却不带丝毫讥讽与嘲笑的意味。 宁越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实在是太过于丢人了,不光在人家院子里纵火,最后还搞得一团糟。但终究是自己做的蠢事,只得苦着脸乖乖低下头道歉:“是,是我……那个,我会负责把这块儿好好清理掉的,不好意思啊。” 却令她没想到的是,那女子笑得更盛,围着这片被烧得狼狈的草地走了一圈,竟是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做的挺好,我早就想把这块地儿给烧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看向宁越,眸子明亮,“你比我大胆,反正我还没试过第一次去人家地盘上烧草这事儿。” 少女被她说得更加无地自容,恨不得捂着脸跑回流月门得了,真是丢人丢到家! 宁越垂着头看向脚底下的一片小水洼,映出她那一片黑一片白的脸,欲哭无泪,“我来收拾这烂摊子,你可别告诉我们掌门,不然我就完蛋了……” 一万个逐出师门都弥补不了。 一张鹅黄色的帕子递到她眼前,她诧异地抬起头,只见那女子偏着头看向她,“把脸擦擦吧,小花猫。” 两人将屋外烧成一片的灰烬收拾干净,又把还没烧完齐腰高的杂草也割得所剩无几,总算是让这座小偏房门前看起来舒适了不少。 宁越进了房间,先将脸洗干净,倒是洗了好几盆黑水出来,最后一张白净的小脸尴尬地通红。 折腾了半天,终于忙完了。她坐在那姑娘对面,有些好奇地问道:“请问这位道友怎么称呼?” 女子单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回道:“我叫空青,师父给我赐的名。” 宁越正正经经地自我介绍道:“我叫许言,许诺的许,言语的言。” 空青看着她打趣道:“这名字听着这么一身正气,但这事儿怎么就……嗯?” 她有些遭不住,听到这话就知道还在说纵火这事儿,涨红了一张脸赶紧摆了摆手,“你饶了我吧,我真不是故意的!” 明明就随口那么一说,怎么还能被品出这几分意思呢! 第116章 求学之途(3) 空青倒是笑得欢快,眼前这个小姑娘逗起来格外有意思,但看着她一脸都快要哭了的模样,这才忍住玩笑的心思,说起正事来。 她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说着“来的时候应该有人告诉过你吧,这里有个大师姐。” 宁越坐得端端正正,点了点头,“是的,说是有什么事儿就找她,诶你说大师姐这人好说话吗?” 空青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窗外,神秘兮兮的模样惹得人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低下头凑近宁越用几乎耳语的声音说道:“她这个人呐,怪得很。” 少女被这话说得有些惊慌,她拧着眉,也用这种音量悄声追问:“怎么个怪法?我这以后的日子是不是会很难过啊……” 空青挑起眉弓,忽然绽开一抹笑,将腰直了起来,又恢复成原先那副英气模样,“这倒不会,你会很讨她喜欢的。” “啊?”宁越愣了,一时之间没明白过来她怎么这么肯定大师姐会喜欢她。 没想到,只见眼前的女子伸出食指反向指了指自己,笑意更盛,一字一句吐出一句话,“大师姐就是我。” 幼稚鬼。宁越瞪着眼前人,咬牙切齿地在心底狠狠吐槽道。 只是面上还是怂了下来,一想到以后在这儿混日子还得靠这位幼稚鬼大师姐的照顾,她的眼神瞬间软了下来,耷拉着眉眼,垂下脑袋乖乖叫了声:“大师姐好。” “诶,乖!”空青笑眯眯地摸了一把宁越的小脑袋,“我很喜欢你,以后我罩着你就完事儿了。” 少女瞬间成了星星眼,赶忙点头,“以后就靠大师姐了!”顿了顿,她又忙不迭把存了一路的问题说了出来,“美丽动人、聪慧机智的大师姐,你知道我们是从明天就开始在学堂上课吗?那个最终比试到底是什么?少门主会来吗?” 她想在这个过程中抓住每一个机会接近到沈见霜,也想寻找关于沈淮的线索。 宁越相信,终有一日那个少年会再次出现,而冷仙宗绝对是他将要出现在这仙界的最重要的地方。 所有的故事脉络,都会在这个地方汇聚。 空青在她的连番追问下,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这些事我们门内弟子都不知道,大家同一起步线,上头都给我们捂得死死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听天由命吧。”说到最后,她随意地抛下这句话,便大摇大摆地从屋内晃悠着出去了。 宁越无语问苍天,只能这么办了,只能心态好了。 就这么一折腾,竟是到了深夜,空青一走,满身的疲惫才涌了上来。她打着哈欠将住处匆匆收拾了一下,便和衣躺下,闭上眼睛就着了。 …… “一定要快点找到我呀,沈淮。” 男人声音低沉,身形挺拔而舒朗,“好。” …… 在冷仙宗熟悉的起床钟声中,宁越睁开了眼,在陌生的地方醒来一瞬间有些茫然,随后意识回神,才想起之前的种种。 只是总感觉一觉醒来好像忘记了些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模糊不清的梦,总让她有些抓不住丝毫回忆。 第117章 求学之途(4)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宁越的思绪,于是没再多想,将这怪异的感觉甩在脑后。她应了一声,起身随便扯了扯衣服便去开了门。 只见空青抱臂半倚在门口的墙上,笑容明媚,映着身后的碧空都清亮了不少,“许言小师妹,咱们该走了。” 宁越愣愣地被她催促着梳洗完,就随她一同出了院门,走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地奇怪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空青有些好笑地抬起指节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去学堂。诶你说你被人卖了是不是也帮人家数钱啊?” 少女咧开嘴边揉着额头边眨着眼笑道:“哎呀,我这不是相信你嘛。” 嘴甜总不会错,伸手也绝不打笑脸人。这句话从古至今都没出过问题,反正空青是被她说得笑意更浓,只是在外面还维持着自己大师姐的形象,咳了两声也压不住唇角的弧度。 “就你会说话!” 两人快走到一座大殿门口时,空青放缓了步子,难得正经偏过头对宁越叮嘱道:“这里比不得你原来的门派那么单纯,来到这儿的都是各个门派的佼佼者。有些人是正人君子,心胸宽广,有些人却不见得。我说这些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不要被小人利用,保护好自己。” 宁越收敛了笑容,这一番话也将本来浮躁的心安抚了下来,稳稳地沉在胸口。她点了点头,轻声回道:“我明白,空青师姐。” 空青弯唇轻笑,随后带着她便单手推开了学堂大殿的门。 吱呀一声,门外尚且有啁啾鸟鸣,门内却安静地连根针落地上都听得到。 宁越不由自主地绷起了全身的神经,四周环视了一圈,只见每个座位码得整整齐齐,中间都有一定的距离。 而座上的弟子有的全神贯注看着桌上的书籍,而有的弟子却停下了动作,眼神落在了刚刚进来的他们身上。 那是将他们当做对手的眼神,锐利且充满锋芒。 而坐在最前头,单手搭在弓起的腿上,格外随意潇洒的,便是谢飞羽。 宁越看他这“生人勿近”的气质,禁不住赞叹,不愧是大师兄,我们流月门真就靠他出人头地了。 她和空青随意找了个靠后的邻近位置,就着落了座。不知道为何,宁越在刚坐下的一瞬间,谢飞羽侧过脸,眼神在她身上淡淡掠过,待她再准备仔细捕捉时,却又没了踪迹。 “诶,最前头那个,看着就跟其他人气质不一般。”空青刚坐下便跟宁越低声咬着耳朵,一双眼睛不停地往前排瞟去。 宁越同样跟她低声回道,“这是我们流月门的大师兄,谢飞羽。”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子骄傲,这可是他们门里的“镇门之宝”,自然不同凡响。 空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着谢飞羽笔直的脊背,沉默了半晌后又开口道:“谢飞羽,有所耳闻。” 宁越虽然知道大师兄够强够厉害,但还未听说过他的名声竟是被冷仙宗的人都知晓。她好奇地追问道:“是如何耳闻的?” 倒是空青有些诧异地反问她:“你不知道吗?半年前有人说亲眼见他闯入玄水龙潭,几个月后又丝毫未损,全身而退。” 第118章 求学之途(5) “玄水龙潭?”宁越皱起了眉,心里翻涌起复杂的情绪,眼神不由自主落在谢飞羽的身上,只似懂非懂地轻声询问这个词。 男人的周身气息冰冷,面无表情的脸庞仿佛透着一丝不耐,毫不在意旁人对他探究的目光。 空青所说的事,流月门内从未有人提起过。外界都传遍了,而门内却仿佛被戴上了一层屏蔽消息的罩子,一切都无人得知。 空青并未注意到身旁少女有些难看的脸色,单手撑着下巴,自顾自地说着:“玄水龙潭之所以取这名,便是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窟中,有一潭沉积多年的死水。只是说此水有灵,育有水龙,无数人进去之后都被水龙吞为腹中物。” 她的神情好似陷入回忆,眼神有些放空,继续说道:“半年前谢飞羽还名不见经传,自从他不知为何独身闯入玄水龙潭能全身而退,并带回了一柄龙骨后,我们就都知道了他的名声,” 空青叹了一口气,“谢飞羽的确是仙界不可多得的天才。” 天才一词,承了太多的意味,有嫉妒,有敬佩,有心向往之,也有作为平凡人的无奈。 宁越听完后,垂着眸子,嘴唇紧抿,陷入长久的静默。她知道谢飞羽很强,但没想到是在仙界出了名的强,这次过来难不成是真就为了那魁首所能得的宝物? 他明明坐在她的眼前,却让宁越怎么都不看透,甚至好似隔了十万八千里。 空青没听到她的回答,转过头发现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样子,神情有些凝重,奇怪地出声唤道:“诶,你在听吗小师妹?” 宁越这才回过神,扯了扯嘴角,胡乱应着:“听了听了,不愧是我们门派的大师兄,很是佩服。” 嘴上是这么说着,样子却不像这意思。空青看她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便撇了撇嘴,不再多说,耐心等着老师的到来。 堂钟早已敲响,而老师却迟迟未来,这殿中的弟子们越发有些坐不住,原本寂静无声的环境逐渐出现一些窃窃私语。 “人呢?” “第一天就迟到,给我们下马威吗?” “嘁,冷仙宗也不过如此……” 宁越单手撑着下巴,坐在位置上发着呆,并未在意老师有没有来这回事儿。而空青不知道肚子里打着什么主意,竟是反常的坐得端正,翻开书页,一幅极爱学习的模样。 殿前的帷幕之后,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一位中年男子,身披道袍从帘后走出,他面容严肃,只轻扫一眼,便让堂下弟子都住了嘴,正襟危坐。 “方才,我就在这帷幕后,你们说的话,我听的一清二楚。”他环视一眼,沉声启口,掷地有声。 之前嘴碎的那几个羞愧的抬不起头,生怕刚来第一天就被逐了出去。 那老师顿了顿,又再次开口:“今后,我不希望再听到这些话,修炼本就是一件需要精心的事情,若心浮气躁又如何参悟天地之力。” 随后,他翻开书籍,直接切入今天要讲的课题。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宁越也被这氛围带动地尤其紧张,手忙脚乱地将书翻开,抬眼却看到谢飞羽那依然镇定自若的身影,竟是莫名静下了心。 第119章 归物(1) 好在一节课上完后,这位老师也没追究之前的事,只是让他们课后好好将今天讲的内容参透。他走了之后,众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话,每个人都匆匆忙忙向外奔去。 宁越跟着空青走出大殿后,想了半天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姐你是不是早知道会有这出?” 不然她怎么会静得下这般乖巧? 空青扬起嘴角的弧度,有些得意道:“今儿这位老师出了名的怪招多,以后上他的课小心点。” 随后又偏头对着她,眼中带着几分赞赏,“还好你也聪明。” 少女摸了摸鼻尖,尴尬地笑笑,如果说她误打误撞上的算不算? 两人一路走着嬉笑打闹,宁越突然察觉到背后仿佛有一道视线投来,那种被人跟踪的感觉让她不寒而栗。她猛地回头,却什么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但那种感觉依然强烈。 她不由自主地紧皱着眉加快了脚步,搓了搓胳膊,试图压下被吓出的鸡皮疙瘩。空青被她这一连串突变的反应搞得有些莫名,随她一起快步走着,边走边观察四周,却什么都没看见,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这是?” 宁越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几分慌张,更多的是茫然,她在空青耳边悄声快速回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咱们。” 空青与她对视一眼,神情变得紧绷,这事情可大可小,但现在的冷仙宗鱼龙混杂,若说魔族要偷偷溜进来,也不是不行。 两人脚步飞快,直到路过一个拐角时,差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谢飞羽。 还好宁越刹车刹的及时,不然多半是一个惯性就要扑到大师兄跟前,想想这场面都觉得可怕,恐怕人还没靠近就要被他打的一拳飞天。 少女在脑内闪过暴力血腥的场面,不禁打了个哆嗦,赶紧扯着笑对谢飞羽道歉:“大师兄,不好意思啊,是我太冒失了!” 男人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却轻抬起眸子看向宁越的身后,冷冷地扫过一眼,淡淡回道:“无事。” 宁越并未注意到他这个动作,只觉得背后的视线突然就此消失,瞬时松了一口气,看着谢飞羽极其诚恳地说着:“多谢。” 真心实意,不含半点奉承! 眼前的人点了点头,看向她,眸色深深,却不再多说。 宁越被看得莫名有些心慌,避开他的眼神,“那个,大师兄,我们先走了哈!” 话音未落,便想赶紧拉着空青溜,却没想到身旁人竟是一点都没拉动,甚至落落大方地拱了拱手,弯起唇角说道:“谢飞羽,久仰大名,我叫空青,冷仙宗大师姐。” 宁越这才反应过来,这几日的打打闹闹倒是让她快忘了空青身负着什么了。她只得垂着头乖乖站在一边,又忍不住抬眼在空青和谢飞羽之间瞟来瞟去。 属于流月门大师兄和冷仙宗大师姐的对决,好家伙! 没想到,谢飞羽只挑了挑眉,不甚在意地问了句毫不相干的话题:“沈见霜不是大师姐了吗?” 空青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叫的是少门主的大名,回道:“她即将继任门主之位,自然不是。” 第120章 归物(2) 谢飞羽微微颔首,眸中闪着不知情绪的光,并未回答空青,只侧过脸看向宁越,声音低沉:“我给你的东西,保管得可好?” 宁越愣了愣,没想到话题竟是转到了自己身上,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东西,赶紧应道:“好得很,好得很。大师兄是要拿回去吗?” 少女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但其实谢飞羽早就看出她眼里写满了“快拿回去吧快拿回去吧”,他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这模样,竟是看着有些可爱。 面上不显,只是偏转了目光,掩盖住眼中的一丝笑意,“先放你那儿。” 顿了顿,他装作无意地问道:“你可有打开看过?” 宁越赶忙摆手,连声否认:“没有没有。” 这话说的,她怎么敢! 谢飞羽看她这副模样,便不再多说,只神色淡淡,点了点头。 他还不能太冒进,一步一步来,才能不把这只鸟儿吓跑。 说完,负手在身后随后抬步离开,挺拔的身形和扬起的发丝带着少年的意气。 一直被晾在一旁的空青并不恼,只是在路上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宁越,说话也有些心不在焉。少女起初觉得有些怪怪的,但也不大在意,直到回了住处,宁越被盯得受不了,忍不住在房门口止住脚步,“你怎么了是?一路上就这么盯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空青一只手摸着下巴,一手叉着腰,又盯了许久后才缓缓开口:“我觉得谢飞羽对你不简单。” 语气肯定,言之凿凿。 宁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半天没讲出一句话,一个词形容她的心情那就是“无语”。 “你想太多了。”她翻了个白眼,说道。 空青再次开口,并且非常自信地去掉了“觉得”两个字,“他就是对你不简单!” 宁越转身就走进房中,耷拉着肩,语气带着无奈,“真没有,我只是帮他保管个东西,到时候他就拿走了。” 纯粹的工具人关系,她在心里补了一句。 身后人却并不这么认为,双手抱臂,跟了进来,追在她身后详细剖析:“他为什么要把东西交给你保管呢你有没有想过?而且今天还特意停下来跟你说了这句话呢。” 宁越把包裹往床上胡乱一摊,动手开始收拾起来,嘴上敷衍地回应:“估计是为了不引起人注意,反正我这种小角色谁也不会想到我。今天特意问一句,多半是这东西对他很重要吧。” 但刚说完,她在脑中过了一遍就觉得这逻辑说不通。是啊,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交给她?那如果是不重要的东西,为什么又这么在意? 空青也想到这个漏洞,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张嘴刚准备继续说下去,宁越转身便将她往门外推,“哎呀,别乱想了,我今天累了,还要收拾东西呢,师姐快回去吧!” 不顾空青的挣扎,赔着笑便将门紧紧关上。 直到门外人气哼哼边嘟囔着边走开,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宁越被空青说得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只觉得的确是有一番道理,并且还被自己有意识地忽略了这其中的关节。 第121章 归物(3) 宁越缓缓走到床边,随后泄了力般地坐在床榻边,只觉得有些头痛。自从来到这儿,用脑量真是一次比一次多,一天天的,迟早折寿。 她从不敢想谢飞羽是对她存了什么儿女情长的心思,只觉得这个男人的神秘给他所做的事情皆蒙上了一层纱,看不清用意,捉摸不透目的。 这样的在意对宁越而言,或许不是什么好事。 她从包裹的最里层摸索出了那只木盒,扁长的盒型,上面雕着独特的花纹,今天拿出来仔细看过才发现,原来这上面刻的是兰花。 兰花? 宁越心头一跳,拧着眉,看着手中物件的目光一瞬不瞬。不知道为何,她有一种想悄悄打开这盒子的冲动,总觉得这个东西或许与什么重要的东西有关。 只是她的动作停滞了许久,还是将打开盒子的手轻轻放下,但这却没有把这木盒规规矩矩地放到最隐秘的位置藏好,而是放入怀中,带着出了门。 宁越决定要把这东西还给谢飞羽,这东西在她这里,总觉得不大踏实。 她并没有找空青,而是避开了相熟的所有人,抓着路上遇到的几个冷仙宗弟子询问从别的门派而来的弟子住在何处。 他们给宁越不甚在意地给宁越指了路,少女轻声道谢后便朝那处走去。到了弟子所住的院子前,她低着头假装不经意闯了进来,随后又择了个人少的小径,寻着门号一个个找去。 终于在她快准备放弃的时候,看到了“流月门谢飞羽”的牌子。 宁越站在门口,却是有些犹豫,心里泛着嘀咕,若是直接跟大师兄说不想继续帮他保管这东西,会不会给她穿小鞋啊? 说最近她院子那边有小偷,怕保不住? 她在心里翻来覆去打了半天腹稿,最后决定就是说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她那儿寝食难安为理由。宁越深吸一口气,心情格外紧张,她攥紧了双拳垂在身侧,为了给自己打气,口中还在碎碎念道:“宁越,你加油,你可以……” 门应声而开,她的话还含在口中,瞬间戛然而止。 谢飞羽其实早已在门内听了个一干二净,原本觉得有些意思,但在她自称宁越时便忍不住将门打开,沉沉地看向眼前的少女,墨色的眸子如藏着一片深海。 那个熟悉的名字,在她口中说出,宛如一道深深的印痕再次被拨开,暴露在光下。而他这一眼,仿佛要将宁越看进心底。 宁越有些傻眼,本来还没准备好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只来得及反应举起手给谢飞羽打了个招呼:“哈喽?” 刚说完,就懊恼地想缝上自己的嘴,搁这儿说什么鸟语呢! 她嘴巴张张合合,脸涨得通红,刚想开口补救时,谢飞羽开口问道:“何事?” 宁越一下子有些怂了,打的腹稿一扫而空,走的时候一鼓作气,来了之后灰心丧气。 “那个……我有点重要的事情想跟大师兄打个商量,我们要不进去说?”她扭捏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这么重要的东西在门口商量还是不太好,但凡出了什么差错她可付不了责。 第122章 归物(4) 谢飞羽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这女人难不成平时就这么进其他男人的房间? 他却没意识到,这个“其他男人”也包括他自己。 宁越在他的目光下快要坚持不住,刚准备给自己找个台阶溜走时,谢飞羽点了点头,往屋内走去。 “进来。” 她松了口气,抚了抚胸口,这才跟着走了进去。 男人屋内的布置整洁大方,案台之上点有熏香,余烟袅袅,可见住在此处的人相当讲究。 谢飞羽入屋后便站定在桌前,背对着宁越,让她看不清神色,只问道:“可以说了吗?” 语气竟是没有丝毫不耐,倒是透着几分纵容之意。 “纵容”这词在宁越脑袋里一闪而过,她打了个冷颤,只觉得肯定是自己的思想被空青荼毒坏了。 少女定了定神,在心里的话来回反复,轻声回答:“是关于你给我的那个木盒子的事。” 她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把怀中的盒子掏了出来,双手握住,继续说道:“我想把这个还给你。” 谢飞羽目光一滞,眉头拧得更深,声音瞬时变得冰冷,“为什么?” “因为师兄你很在意这东西,我怕保护不好!”宁越察觉出他语气中的不悦,赶忙解释,因为着急而音量大了些,意识到后又马上补了句:“我不是想要推脱的意思,我是真的怕因为自己能力不足误了事……” 又慌乱又委屈,本来不该由她承担的责任一下子变得格外沉重。 谢飞羽背对着她,沉默了许久,最后抛下一句,“不重要,你要是不想拿着,就丢了。” 随后快速转身出了门,宁越看着他匆匆一眼,好像平日里冷淡的眉眼此时都染上了一丝嫣红的颜色。 少女紧紧攥着手中的木盒,被硌得有些生疼,却还是茫然于刚才的那番话。 谢飞羽说如果不想拿着,就丢了?难不成,是送给她的? 刚才那通脾气是她难得在谢飞羽身上看到的情绪波动,宁越一直以为这个男人身上只存在两种,不耐烦和没情绪。 这世上好像没有其他人能够让他有所起伏。 她在回去的路上思索了许久,最后还是认命的决定将这物件放在自己这儿好好保管。宁越将木盒细心的放置,想了想终究是没有打开。 不管大师兄是有怎样的目的,这个盒子在她这里便只是暂住。 …… 沈淮从院内出来后一路疾走,无人可见他眼中的血丝蔓延的越来越多,连眼底都泛起了红色,他的表情充斥着冰冷的怒意,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露,令人望之生惧。 他克制不住这股情绪,所有的一切都扑向了他,甚至让他涌起了浓烈的杀意。 此时,他身后跌跌撞撞走来一个人。那人无声无息地碰上沈淮的肩,而男人早已快要压抑不住心头那团浓重的魔气,他两眼怒瞪,反手便直抓那人的喉。 只见那瘦小男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即将沦为手下冤魂时,一个人冲来,将沈淮的肘击弯,同时也使他卸了力,将那他手中脆弱的脖颈放开。 第123章 心魔 瘦弱的男人被掐得整个人如痉挛般抽搐,此时狼狈的跌坐在地上,神情满是恐惧与恍惚。 这人,正是张裕。 他原本在下课的路上便开始尾随在宁越身后,却没想到半路出现谢飞羽拦在他的视线前。今天他又看到少女独自走入男弟子的院中,仿佛在寻找些什么,张裕再次不由自主地随着她一路走去。 却没想到,他看着自己半生追求的光闯入了别人的房中。 张裕站在阴影处紧紧扒着门框,竟是生生留下几道指印。 他妒恨地看着她走进了谢飞羽的房间,甚至想冲上去将他们撕碎。 谢飞羽离开后,他便一直走在距离不远的地方,但这男人好像心绪不宁,脚步快而乱,张裕突然想到这或许是杀他的一个好机会。 所以他出手了,但这点力量在谢飞羽面前终究是螳臂挡车。 男人满面杀意,仿佛从地狱之中爬了上来,扬起的发丝都带着锐利的杀气,早已不是那光风霁月的大师兄。 张裕这才感觉到害怕,他想逃。 “还不快滚!”匆匆赶来的另一个男人对他厉声斥道,他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转身逃走。 手缝里沾满了泥土,好像自己被踩在脚底的尊严。 西群此时的面上毫无往常那没心没肺的笑,他的眉心狠狠地打了个结,一手抓住谢飞羽的胳膊,暗中使劲儿阻止他更进一步的动作,启口说:“你最好是给我忍住,不然功亏一篑。” 这么长时间的计划,可能就败在这一时失手中。 沈淮死死盯着早已没了人影的小径,魔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的翻腾,整颗心宛如在烈火中炙烤一般,滚烫而躁动。 两人在这无人角落处伫立良久,直至男人眼中恢复了清明,重新凝起冰冷的神色,西群才放开他,再次挂起那似笑非笑的面容。 “你也不想这筹划已久的复仇计划毁在这一手中吧,既然如此,就不要让自己陷入这样的情绪中,我以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看着沈淮,低声说道。 沈淮的体质特殊,学习能力也极强,在从魔渊重生后他便像海绵的一样,疯狂的吸收,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而这一切的代价,就是他随时都有可能魔气攻心,暴毙而亡。 他原是修仙的灵脉,现在要逆行倒施,改修魔道,其中困难可想而知。 沈淮偏了偏头,对上他的视线,眼中的淡漠与方才判若两人,“我很清楚。” 他一直很明确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很明确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只是今天,当这些年来一直挂在他心尖的人避他如蛇蝎时,他一直都在维持的冷静,全面崩盘。 西群撇了他一眼这模样,反倒觉得刚才那杀气腾腾的样子好像更鲜活一些,弯着嘴角忍不住不怕死的开口问道:“是什么事能让我们沈大公子绷不住了?” 沈淮发出一声冷哼,眼刀扫过,抛下一句“多管闲事”,随后抬脚便走。 西群在他背后笑眯眯的看着,活脱脱一副狐狸模样,自言自语地接了下去:“看来是因为女人了。” 第124章 误会 沈淮缓缓走到自己的住处前时,抬手抚上木门,竟是难得有些犹豫。 男人皱着眉,思索着是不是方才自己将宁越吓到,又或许让她真的再也不敢与自己多说。 头一次,这情绪有些没了把握。 这些年的追寻,沈淮觉得眼前的人时时刻刻都好像梦中幻影,随时随地会消失。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推门而入。 屋内早已没了人影,桌上却多了张纸条,字迹是带着笨拙的认真,一如写这字的人。 “大师兄,刚才我多有冒犯,这个木盒我会好好替你保存,你若何时想要拿回,便随时找我。” 纸上含着若有似无的兰香,足以勾人心魄。 沈淮注视着这张纸条良久,眼中的冰面化成一潭柔光,流过纸面,滚进心头。随后他将这张纸拿了起来,轻缓地放入贴着心口的衣间。 宁越纵使再心大,也怕谢飞羽若是对她心存不满,她该如何自处。忐忑地在床榻上翻煎饼翻了半宿,直到深夜蝉鸣吵的好像在比赛,一丝闷热也爬上了床头时,宁越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到了夏天。 她苦着脸在床上摊成“大”字,想念起另个世界里的空调和电扇,也更深切的想念起那平日里体温总是低一些的男人。 发着烧的时候贴着他降温,效果就很不错。 宁越闭着眼睛,任由低语在蝉鸣声中淹没。 “沈淮啊沈淮,你何时回来?” …… 当她顶着一双黑眼圈出了门时,空青都忍不住嘲笑她,“你昨晚是去干什么坏事了?” 她双手抱臂,笑的格外灿烂。 宁越一晚上没睡好,头疼的要裂开,太阳光都觉得格外刺眼。她摆了摆手,声音虚浮,“什么都没干,就是睡不着。” 空青仔仔细细看了她一眼,装模作样地长叹了一口气:“哎呀……少女心事呀。” 宁越被她这话倒是堵住了嘴,还真有一半是因为沈淮,最后只能讪讪地撇了撇嘴,看风景,看日色,就是没再搭理她。 空青看着她这幅被逗到恼羞成怒的模样,倒是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八卦地凑到宁越耳边,边神秘兮兮地说着,边冲她一副“我了然”的样子眨眼,“是不是谢飞羽?” 你了然个鬼啊你! 少女有些没好气地单手捂住了她的嘴,只容许她发出几句呜咽的气声,半是无奈半是有些怂地了:“真不是!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天大的误会,她可不敢攀上谢飞羽的高枝,人家那高贵枝头不把她一脚踹下去就不错了。 空青把嘴从宁越的手里挣脱了出来,刚兴致勃勃地准备再说几句时,在少女的眼神之下,最后还是抿紧了嘴,眨巴着眼以表忠心。 空青:虽然cp两方都不认,但只要我磕了,他们就是真的。 两人各怀心思,走到了学堂前,时间也不早了。 刚进去,便见这位置快要被坐满,独独留下两个空位,还是分开的。宁越本来还在看是否有更好的地方时,空青已经噔噔蹬便跑到其中一个空位上。 好死不死,另一个位置正正是挨着谢飞羽。 第125章 闲话 空青,你这个叛徒。宁越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怒骂,不敢大声喧哗,只能瞪着那女人,用眼神表达她的愤怒。 空青坐得端端正正,回给她一个无辜的眼神,好像自己没有丝毫其他用意,只是单纯的找位置罢了。 宁越有苦说不出,自从昨天的事情发生后,总觉得心里对谢飞羽有些别扭,心里头还存着些隐隐冒头的猜测,更让她感到困扰。 但整个大殿上就剩下这一个空位,她只得硬着头皮坐在那人旁边。 宁越屏气凝神,蹑手蹑脚地坐下,尽量不发出一丝响动打扰到旁边正在闭目养神的谢飞羽。却在刚坐下的那一刻,身边的男人睁开了眼,向她看来,让她的心同时也漏了一拍。 “大师兄,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要不我换个地儿吧……”宁越的声音越说越低,在男人的注视下逐渐有些不安,不大自在地垂下了眼睫,避开了视线。 他不会还在生气吧,这也太尴尬了。 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一刀,在男人的沉默中,宁越咬咬牙,索性打算直接离开时,他说话了。 “坐着。”谢飞羽低沉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刚够两人听见,语气平淡,察觉不出其他情绪,但也足够表示了他的态度。 宁越愣了愣,抿着唇又缓缓坐回原位。 “有些人呐,尽是搞些儿女私情,拿着大好的资源在这儿浪费时间。我看不如早点回去,把位置让出来给有需要的人。” 极其安静的殿上突然传出一个声音,这语气里尽是讽刺之意,极其突兀,也极其刺耳。 宁越皱着眉,再傻也听出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抬眼望去却看不出到底是何人说话。 只是有人比她反应更快,“我看有的人酸了吧唧的,估计就是觉得自己不如人吧。人家儿女情长与你没有半分铜板的关系,做人只需要记得一句话,管好你自己。我话就放在这儿了,如果有其他异议,就来找我,冷仙宗大师姐空青。” 空青冷冷的说完最后一句,殿上鸦雀无声,只能看到弟子们将头埋进了书里,也不知是真在读还是拿着书当借口,实则耳朵都竖起来了。 宁越弯起唇角,心里头感动的一塌糊涂,她不怕有人闲言碎语,但感激于有人替她出头。 她抬眼朝空青望去,只见那人抬了抬下颌,非常得意的向她使了个眼色。 宁越笑容绽的更大,向她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随即又突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个谢飞羽,她立马规规矩矩坐着,只是却察觉到身边的人一副面露不耐的表情时,宁越笑容刚收住便开始有些忐忑。 “大师兄,对不起,吵到你了……”她低着头率先认了个错。 少女轻柔的声音如一道微风,稍微有些平息了谢飞羽的怒火,并且缠上他的心头,竟是让他头一次有些无可奈何。 他翻涌的情绪让自己按捺不住嗜血的魔气,但他无法替宁越出头,以免给她带来麻烦。 谢飞羽偏过头,面无表情地对宁越轻吐出几个字:“我想杀人。” 宁越:???? 第126章 花灯夜(1) 堂铃敲响,老师进了大殿便开始讲课,谢飞羽面色平淡地转过头去,好像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宁越惊得差点下巴都合不上,战战兢兢地坐着,全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掩不住眼中的惊恐。 这人不会要杀我吧!我错了,我收回之前的怀疑,大师兄真的很可怕…… 好在一节课下来无事发生,老师重复着每天一成不变的节奏,没有起伏,而谢飞羽也没有再说什么,还是曾经那个凌然于众人之中的流月门大师兄。 宁越慢慢放松了心绪,却放不下心头那点冒了芽的疑虑。 不知道为什么,谢飞羽总在她的面前有些不同,其他人不信,但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 似乎在她面前的男人,比起在众人面前更加真实。 下课了,弟子们都开始慢悠悠且无力地收拾桌面。他们在这儿学习了有小半个月,按部就班的运转术法,修炼灵气,大多都有些身心俱疲。而不知是谁突然嚷嚷了一句话,引得许多人都来了精神。 “听说今晚有灯会!” “太好了!今天终于有机会好好放松了一下,我这骨头都要伸展不开了。” “诶,赵兄,今儿我们两个一同去逛逛如何?” “去你的!哪有两个大男人逛灯会的,我今天要去问问我师妹,嘿嘿。” 这消息一出,冲散了平日里的紧张气氛,突然开始有了人情味,在此刻大家都已不是竞争者,而只是普通道友,卸下心防,皆可称兄道弟。 宁越在这氛围中不由自主弯起了唇角,眼里融了一片夏日暖阳,格外明媚。 她也好久没这种放松的感觉了,虽然上课前那一出闹剧有些出乎意料,但她也根本没放在心里。 就像空青所说,有的人小人之心,有的人君子之腹,她只要无愧于人,无愧于心,那么也无谓于他人所说。 宁越心里思索着,不自觉回头看去,那挺拔舒朗的身影早已不见,人群之中空落落地少了那么一人。 还未来得及尝出心头那别扭的滋味儿,空青便走到了她的身边,相当自然地挽起了她的胳膊,边走边甩着手,“小许言,咱们也去看看这灯会吧!” “好呀,正合我意。”宁越眨了眨眼应下,掩住那几分不知所措的神色。突然反应过来,这才觉得不对,恼怒地轻撞了撞女人的肩,佯装生气的模样,“不许叫我小许言!” 空青不顾宁越的挣扎,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脸,用甜的腻死人的语气说道:“小许言,生气就变丑啦!” “空青!” …… 宁越来的时候没带几件漂亮衣服,要么就是流月门的道服,要么就是那几身灰扑扑的练功服,她上一世活的有多骚包,这一世就活的有多敷衍。 而且之前在门内的朋友都是男性,也无人帮她把关,现在有了空青替她挑选,竟是这么久以来终于生了一些这年纪少女对打扮一事该有的心思。 “好了,你看看!”空青将铜镜摆在宁越面前,叉着腰欣赏了许久,对自己的水平和审美又自信了一个台阶。 第127章 花灯夜(2) 宁越微微低下头,仔细看着镜中的自己,竟是有些陌生。 说来也觉得有些好笑,现在的这幅脸看久了灰头土脸的模样,细致打扮起来还真是从未见过。 宁越身着一身水色襦裙,衣袂随风摇曳,如波纹荡漾,更显清丽。精致而小巧的眉眼顾盼生辉,双目犹如一泓清水。此时刚入了夜,烛影轻摇,投在她的脸上,倒是生出了一丝勾人的意味。 “谢谢空青大师姐呀。”她偏过头,将眼笑弯成一轮月牙,纤长的眼睫盖住一闪而过的水光,柔声说道。 这些时日来所做的一切,都值得感谢。 空青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她的肩,一手叉腰,“这有什么!我才发现你这丫头倒是个绝色,不错,我很满意!” 宁越抽了抽嘴角,决定还是把后头一些煽情的话给咽了回去,这人怎么像个女流氓呢…… 两人出了门便往灯会赶去,一路上还碰到不少一同前往的同门。那地方就在离冷仙宗不远处,大多是附近镇民和冷仙宗弟子,也有一部分是外地人慕名而来,所以异常盛大,一年一度,好不热闹。 灯火辉煌,点点孔明灯随风飞入空中,倒是给银河之中缀上别样的色彩,人们摩肩接踵,商贩吆喝声一阵接着一阵,平日里仿佛腾驾于世间的仙门,此时也带上了浓郁的人间烟火气。 宁越紧紧攥着空青的衣角,生怕在这人群之中将他们冲散,两人就像连体婴一样,逛完这家逛那家,玩得格外快活。 “诶小许言,他们要去放花灯了!”空青踮起脚尖左右看了看,一脸兴奋地嚷嚷道。 宁越也被带的有些按捺不住情绪,扯着她的袖子,生怕她听不见似的凑到耳边说:“我们也去!” 两人一拍即合,挤过人群便到一摊铺上准备挑选个好花灯,来载自己的愿。 空青挑来选去,择了一个鲤鱼的样式,说是自己要鲤鱼跃龙门,终会练有所成。而宁越却一眼便挑了一盏莲花灯,不做他选,只细细端详手中的这盏灯,眼中仿佛有千言万语。 “走吧。”少女拎着手中的灯盏冲她摇了摇,小声催促道。 空青却没有立马走,而是摸着下巴看了看宁越手中的灯,做出评语,“我怎么觉得这灯太普通了,”随后目光在摊面上随意一扫,目光定在一处,突然绽开了笑,“我看这个倒挺适合你!” 她将那灯拎了起来,一个栩栩如生的小白兔模样在眼前晃悠。 宁越失笑地摇了摇头,果然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个小白兔,只是殊不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她取过空青手中的那只兔儿灯看了一眼,随后毫不留情地将它还给了小贩,弯着唇角说:“今年我要把这个愿望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就适合这个莲花灯。” 剩下的两年,她也会将这些时间欠他的愿望慢慢补上。 两人离开了小摊,一道走向放花灯的水流处。空青细细品着她那句话的意思,忍不住装作无意地问起来:“那人这么重要啊?谁啊?” “别八卦了你!” “噢……你要不再说说?” 第128章 花灯夜(3) 两人笑笑闹闹地跟着大部队走,只是到了交叉路口,另一群人从路口涌出,将宁越与空青冲散。 宁越一边努力在拥挤的人潮中稳住脚跟,一边着急地四处探头寻找空青的身影。 独独一个落入人群之中,宛如水滴流入大海般,没了踪迹,也难以追寻。 “诶快看!是少门主!”前面有人开始压着声音交头接耳,前头的人潮也越发拥挤,但却极有默契地空出一条路,形成两道人墙。 宁越心头一跳,她努力寻找故人而来到这里,却猛然生出近乡情怯的意味。 没来得及犹豫,她又被身后的人群推着向前走,同时也看到那路上走来的沈见霜与沐风诚。 沐风诚比之前的体型更加健硕,只是不改以往坚毅的神情,只是视线落在沈见霜身上时才有一闪而过的柔情。 而沈见霜却没了曾经那份少女的娇俏,多添了分成熟与沉静,一路上只浅笑颔首,并不多说。 时光在推着所有人成长,无一例外。 “诶少门主和她未婚夫的感情真好,令人羡慕呢。” “听说两人经历过生死患难,这意义早已不一般了。” 沈见霜的目光落在人群中,轻轻扫过宁越的脸,没有丝毫停留。 在她眼里,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这一眼将宁越钉在原地,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当初这场面也曾预想过,但远不如现实的打击来得更强烈。曾经的生死之交,现在形同陌路,哪有比此刻心情更复杂的呢? “喂,小祖宗,我找你半天了!”一声呼喊将宁越的思绪拉回了当下,空青一脸焦急地从她身后走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好像生怕再次冲散一般。 宁越回挽住她的胳膊,仿佛要从空青身上汲取最后一点温暖,垂着眼喃喃地吐出一声:“谢谢。” 女人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将脸凑到她跟前,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 随后晃荡着手中的花灯,难掩语气中的兴奋,眉毛好似要被扬得飞了起来,“我们快去放花灯!” “好。”宁越抬起笑脸,一口应下。 现在还不是时候,但希望能有一天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他们面前。 两人一路走着来到了流水边,早有人比他们先一步到达,水面上飘散着零零星星的花灯,承载着美好的祈愿向水深处流去。 宁越拉着空青走到人少的一处,蹲在岸边,以轻柔的力道将花灯顺着水流送走。 两人双手合十,虔诚祈愿。 宁越闭着眼,将下巴抵在双手上,心中默默念道:祝好友们万事顺遂,祝沈淮早日平安归来。 随后她睁开眼,静静看着莲花灯顺河水飘去,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 如若真有神明,那么望早日听到我的诚心。 “大师姐!门内出事了,快回去!” 一个火急火燎的声音传来,惊醒了沉浸在花灯夜中的空青。 只见一位冷仙宗的小弟子连跑带喘的奔向她,只有力气说出这一句话,便俯下身不停给自己顺气。 她站了起来,面色一凝,敛了平日的笑意,此刻便是个极有威严的师姐模样。 “莫慌,慢慢说。” 第129章 花灯(5) 宁越也心头一惊,连忙站起身走近将她馋起。 这仙门第一派能出什么事将这个小弟子吓成这样? 那弟子终于把气顺了过来,一手叉腰,一手扶着膝盖,面色焦急,嘴却跟不上速度,“师父……师父她出关了!” 空青面色一紧,上前一步将她的手腕紧紧握住,眉头蹙起,“她受伤了?” 弟子终于将后头的话捋顺,结结巴巴地继续说道:“没,没呢。她很好,但她说看到那个大魔头了,说要召集我们全部弟子回门。” 宁越听到这句话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她情绪格外的慌乱,只抓着这弟子的衣角,瞪大了双眼,急促地问道:“你们说的大魔头可是沈淮?他回来了吗?”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神明终于听到她的愿望了吗? 听到“沈淮”这两个字,弟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惊恐地看向少女。 这位同门不光能毫无心理障碍的将那男人的名字喊出,甚至眼中溢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 太奇怪了这人。 她被这双眼看着,声音不由降低了一些,结结巴巴地回道:“是,是啊……” 话未说完,只见眼前人已化成一阵风,疾步向门内的方向跑去,就连空青都讶异了半晌,宁越这速度是她见过前所未有的快。 随后两人也都追着一同回门,事关重大,已不能再等。 仙界叛徒沈淮重回人间,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咬牙切齿但又胆寒的事。 就连魔渊都未将他杀死,他们已经想象不到那人强到了什么程度。 刚一回门,便看到正门大殿跟前聚满了弟子,他们皆是满面惊恐的神色,压低了的交谈声音依然能听到“可怕”,“魔头”等字眼。 看来大家都知道了消息,而宁越也终于有了实感。 那个男人确实是回来了。 她垂着头,不敢将自己的表情暴露的太过明显,但难以掩饰她疯狂跳动的心。 底下还在交头接耳,而管家缓缓走上大殿,竟是难得的神情严肃,高声喝道:“安静!” 瞬间一片安静,此时好像所有人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目光都聚到了他的身上。 “掌门已出关,还在调息。魔头已重新出世,若有人知道他的消息,速速报来,而若有人见到他,必杀之!”管家目光炯炯,眼中的杀意乍现,弟子们鸦雀无声,但同时也以目光回应。 他们绝不会任由这魔头横行。 宁越隐在人群中,紧抿着唇,心绪复杂地感受着四周那浓烈的杀意,竟是觉得心底有些许悲凉。 众人皆知他叛了仙界,但可有人知这仙界又是如何叛他的? 曾经他也是名极一时的仙门之傲,现在却是人人喊打的魔头。 世事无常,属实可笑。 “接下来停止一切活动,弟子不可随意出入,务必要将这叛徒如何混入冷仙宗查个一清二楚!”老者说完,环视一圈,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于眼底,心里有了思量,随后负手在身后,缓缓离开。 掌门说沈淮定是借弟子的身份混入,必不能让他那么轻易离开。 第130章 花灯夜(6) 听完这话,宁越心底一凉,周身的弟子纷纷从她身边擦着肩膀走过,她仍站立原地,竟是有些茫然。 她环视着四周,突然有个莫名的想法,沈淮或许就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自己。 “许言?在这儿站着干嘛?”吩咐好诸多事宜安排后的空青刚准备走时,一侧眼才发现这个傻愣愣的姑娘还没走,上去就拍了拍她的肩膀,唤她回神。 宁越眨了眨眼,扯开一抹笑,掩饰住眼中翻腾的情绪,胡乱诹了一句,“这不等你吗!” 空青挑了挑眉,显然是不信她这理由,不过今天事情实在太多太突然,也没了心思再多问,边拉起她的手往外走,边说:“算你有心,回去吧,早点歇息。你可记住,从现在开始都不得出我们派的大门,否则,”她转过头,特意做了个唬人的表情,压低声音道:“当魔界叛徒处理。” 宁越被拉着走,脚步凌乱,眼神闪烁,嘴上哈哈:“我当然不敢啦……” 她岂止敢,甚至还做“叛徒”做出了名。 空青并未注意到她奇怪的神情,听到少女的回答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处理一大堆事宜已经有够她头疼的,这时候就别出什么幺蛾子了。 两人分别在去往住处的路口,各自回了自己的房。 宁越推开自己的房门,吱呀一声,木门轻响,屋内一片漆黑,独她一人伫立在屋中,有些清冷。 她没点上蜡烛,只坐在床榻上,任由夜色将小小房间填满,突然觉得自从来了这里一直悬着的心,踏踏实实地落回了胸腔。 宁越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着心一下一下地跳着,轻撞手心,暖意回流全身。 她抬眼望向被框在窗口的月牙,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真好,心想事成。 就这么一眼,桌面上一个白色的小东西闯入她的视线。 宁越目光一滞,起身走近书桌前,才发现这竟是一盏兔子花灯。 兔子模样娇憨可爱,两只耳朵直愣愣的竖起,倒是像极了某人。 只是宁越无心欣赏,她走时将门窗都锁的严实,而且这弟子的住处都有法阵护着,锁没坏,法阵也无人惊动,那么到底是谁? 宁越捏着这花灯许久,竟是不敢深思那快要冒头的线索。 沈淮吗……? 她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他又怎可能认得出现在的自己便是曾经的宁越呢? 或许是空青? 宁越心头一动,突然想到今日在花灯会空青也对她说过这兔子灯与她很相似这话,而且这住处的法阵钥匙也只有自己与空青知晓,那么大概率也就是她了。 确定后便也没再多想,宁越将今日的思绪抛在脑后,洗漱一番,便上床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一早,她出门碰上空青后便笑着朝她拱了拱手,“多谢空青师姐昨晚送的花灯,我很喜欢。” 另她没想到的是,空青竟是愣住了,“啊?我没送你花灯呀。” 两人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迷茫的神色。 第131章 相念与相见(1) “这不会是你爱慕者送的吧?”空青不怀好意地笑着拱了拱宁越的肩,凑到她耳旁低声说。 只是宁越蹙起了眉,神情凝重,摇了摇头,只回道:“不会是。” 她抿了抿唇,将声音压低继续说道:“若只是爱慕者,又何必煞费苦心在不动法阵的情况下破我房门呢?我那房子的法阵钥匙,只有你与我才知晓吧。” 空青嬉笑的表情收敛,认真地思索了一番,看着宁越的眼,沉声说道:“今晚你来我房里住,这种特殊时候,若有魔族人或者那个魔头来,你一人定是应付不来。而且我们当上报掌门,事关重大,刻不容缓。” 少女这才意识到如果真是沈淮,那必不能暴露他的踪迹。她赶紧拉住了空青,眨了眨眼,盖住眸中复杂的神色,“说不定也是我忘了锁好门,而且我不认识这魔头,他又为何来找我送花灯?此事疑点重重,在还没弄清楚这由来之前,还是不要擅自惊扰沈徽掌门的好。” 一番话说的倒是有理有据,只是其中私心便只有她自己知晓。 空青被她说动了,犹豫了半晌,点了点头,“你说得有理,只是今晚你必须来我房间住下,我得保证你的安全。” 她目光坚定,在这个条件上绝不退半步。 宁越心头充斥着歉疚,看她这幅模样便也不再推脱,将她的胳膊搂得紧紧的,闷声应道:“谢谢你。” 空青失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爽朗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以后你不许再跟我客气了。” 两人一路想伴着来到学堂上,弟子们窃窃私语的内容皆是与沈淮魔头有关,叹其可耻骂其可恶,说着说着仿佛都想立马挥剑上阵,杀了魔头为修仙界除了这个大害。 宁越在人群中默不作声,只埋头收拾着自己的书本,却是在他们大骂“魔头”其人的时候偷偷攥紧了拳头。 都不是这样的,他受过的伤害又有何人可知呢? 不知为何,她抬眼寻找谢飞羽的身影,她不信全天下的人都这么想,谢飞羽应该与之不同,他总是与别人那么不同。 只是,那原本常坐在前头的挺拔肩背此时失了踪影,空落落的椅子毫无温度,也没了残留的气息。 宁越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心不在焉地过了一课。 下课钟声敲响,老师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让弟子们回去歇息,而是仍然停在原地,高声说道:“稍等一下,少门主有话要说。” 弟子们皆是哗然一片,少门主以往都不插手弟子学习一事,这时候是要做些什么? 只是当沈见霜从幕帘后踱步而出时,殿内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诸位同门,我在幕帘后听了许久,皆知在座是优秀人才,若是遇上……那个人,也定不会退缩,”沈见霜面容沉静,说话不疾不徐,只是在提到沈淮时顿了顿,略过了他的名字,“所以我希望诸位若是遇上他时,尽可能保全自己,他的实力非同小可。而真有一位有才之士将其制服,请将他活捉交于我,我定当报答你对修仙界所做出的贡献。” 第132章 相念与相见(2) 一番话说得委婉且又合了众人的心,也说出了沈见霜想要的东西。 她要留活的沈淮。 宁越坐在台下,微微扬起头看向沈见霜,心里明了,自己与沈淮对她有愧。 岁月使她更加沉稳,而曾经的那些经历让她与过去的模样有了不同,沈见霜朝着日光洒来的方向站着,却显得格外孤冷。 “这种人不该杀之而后快吗,何必留活口?”有个大胆的弟子提出了率先提出了异议,其他人虽然并未出声,但也的确有此想法。 对啊,留着活口是为何?这种活一时,就是麻烦一时。 光投在沈见霜的脸上,让人看不太清神色,只听到她轻声启口:“我与他还有事情未结算。” 一句话说完,并未点明,却使在座的人皆是心底明白了些许。 沈见霜与那魔头此前可是同门师姐弟,听说两人关系极好,现在沈淮叛门,那她来清算下往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沈见霜说完这话便走了,而宁越却有些晃了神。 她现在才终于敢承认,这些时日缠绕在她心头的不安不是怕沈见霜相见不识她,而是即使相认了也是怀着恨意。 宁越与沈淮背叛了仙界,也背叛了朋友。 这何其可恨。 但她没有,也不想。 宁越走出学堂,头一次觉得这日头太晒了,一股子暑气从头蒸到尾,惹出一腔烦躁。 空青也随之走了出来,她长长的马尾在脑后飞舞,舞出几分洒脱。 她倒是浑不在意沈见霜说的话的模样,与一旁义愤填膺要替天行道的弟子们完全不同。 “小许言,怎么失魂落魄的样子?”空青一手搭上宁越的肩,探头看了看她的神色,奇怪地问道。 最近的少女总是经常发呆,眼里漫着弥漫不去的悲意,却又转瞬消逝,让人摸不着头脑。 一如既往的,宁越依然是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事,她不愿说,空青也没再多问。 只是正当走着,宁越突然开口说道:“师姐,你会去杀那魔头吗?” 她偏过头,装作无意的模样,却被紧皱的眉头出卖了她焦虑的情绪。 空青倒是有些没想到这件事能与他两有什么关系,只是认真思索了一番后,肯定的回答:“不会。” 她本来就无意什么拯救苍生,她只愿逍遥快活。 作为大师姐,她承担着责任,但作为一介普通修仙弟子,这些事情对她而言没什么太多东西可说。 宁越暗自松了一口气,眉心也逐渐平展。她不愿意看到自己在乎的互相厮杀,自己已经做过不地道的事儿了,不能再这么折磨良心折磨第二遍。 空青看她一下子放松的神色,更加奇怪,忍不住再次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真没事?” 宁越搂着她的胳膊,弯起唇角,“担心你呀,怕你受伤。” 这句话是真心实意,沈淮的武力值,她在书中已经见识到了不少,现在这些除了男女主之外,其他人是绝对不可能有机会对沈淮产生威胁。 “你就晓得哄我!” “冤枉啊师姐!” …… 第133章 相见与相念(3) 两人回到住处已然是黄昏之时,日光昏黄,却给四周镀上了一层鲜明的色彩。 宁越推开门第一时间看向了桌面,只是此时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痕迹。 她轻抚着桌面,说不上来心里头有哪里感觉空落落的,最后只化为一声轻叹。 宁越拖着迟缓的步伐躺上床,将自己展成一个“大”字,闭着眼睛竟是觉得很有些疲惫。 这段时日太令人心累了,之前的日子都快让她忘了自己是背着怎样一个包袱而来的,差点欺骗自己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许言喜欢一个普通的沈淮。 太傻了,宁越。 她抬起单手捂住自己的双眼,自嘲地扯了一抹笑,却觉得一阵酸涩。 恐怕是心神太过劳累,在胡思乱想间,她竟是睡着了。 只是等宁越再次醒来时,眼前的一幕让她差点惊叫出声。 清冷的月华透过窗投在她的屋内,而此时桌前竟是站着一个黑色身影。 卧槽,鬼啊! 宁越瞪大了双眼,心极速狂跳,那身影转过身,让她看清了面目,随后便把已经在喉咙口的尖叫咽了回去。 曾经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了男人,肩背比原来更加宽厚,本就欣长的身形此时竟是比过去还要高了些许。他的一双眸子藏着无边深海,紧抿的薄唇比他人好似更加嫣红,脸色也更加苍白,却更显得如斯俊美。 宁越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失了声,看着眼前的人竟是说不出话,只任由眼角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般滑落,在脸上留下泛着光的痕。 男人逆着月光,好像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只缓缓启唇,沉声地唤道:“宁越。” 少女楞楞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沉默了一秒,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似的,狠狠地点头,眼泪随着她的动作摔落在一旁。 男人抬脚走近了一步,却又堪堪停住,“越越。” 这两个字仿佛在他的唇齿间缠绕已久,带着千种柔意,在嘴边封存了三年,终于轻快地吐出。 宁越抑制不住嘴角的弧度,不断上扬,她手忙脚乱地爬下床,跌跌撞撞地扑向男人的怀里。 兰香扑鼻,心如擂鼓。 “沈淮……” 沈淮的双手紧紧环绕在少女的腰间,埋首在她的发间,克制住欲望只浅嗅了一瞬,垂眸柔声应道:“我在。” “真的是你吗?我没在做梦吧……”宁越的掌心摩挲在他的脊背,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般地反复确认。 “是我,没错。”沈淮耐心地一遍一遍回答她的问题,只为了给她踏实的感觉。 宁越侧着头指了指桌子,抬起亮晶晶的眸子,又轻声问道:“是你吗?那个花灯。” “是的,喜欢吗?”沈淮贴近她的脸庞,气息交缠,缱绻暧昧,扬起唇角,垂着眼回答。 “喜欢呜呜呜……”宁越的泪水止不住的拼命往下流,她使劲将眼泪和鼻涕毫无顾忌地擦在沈淮身上,惩罚着他这段时日的消失。 两人就这么不言不语地抱了许久,少女终于哭累了,打了嗝,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着头。 第134章 相见与相念(4) 明明两人在过去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动作,也从未戳破中间那层窗户纸,但当此前种种事情发生后,所有的情愫在此刻都不言而喻。 天地之间,连月亮都是他们的媒人。 宁越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留在沈淮衣上的泪痕,他一身黑袍此时都能看出有些斑驳,她没敢抬眼,只红着脸闷声嘟囔:“我帮你把这衣服洗了吧……” 沈淮挑了挑眉,并未做声,只似笑非笑地抬手欲将这外衫的扣子解开,纤长的手指抚上纯黑的衣扣,竟是带出了几分勾人的意味。 红晕布满了宁越的整张脸,她一边心底暗自吐槽这男人一别三年怎么变得比原来还要好看,一边着急忙慌地把他的手按下,“不,不是现在!” 男人好似诡计得逞,反手将少女纤柔的小手握在掌心,一边低语应下:“听你的。” 眼中含着一湾深情,仿佛要将宁越溺死。 她的心在胸腔内狂跳,甚至感觉自己可能快要因为心跳过快而出什么毛病,于是赶紧别过脸去,没再敢看沈淮的脸。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待清醒了一些,宁越终于意识到这至关重要的一点。 沈淮只淡淡一笑,回避了这个话题,“想找你时,自然就能找到。” 他没有说这些年的痛苦挣扎,也没有说他的死心与绝望,只化为轻描淡写的一句略过,只为眼前人心安。 宁越微皱着眉,眼里满是疑惑,还想再追问:“可是……” “你确定今晚要说这些?”沈淮挑了挑眉,截住了她的话头,随即又轻声说道:“不如趁着今夜,去放花灯如何?” 宁越定定地看着他,随即扬起了唇,点下头。 她曾经看过一句话,喜欢这个东西,即使捂住了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她本来不理解,现在却明白,喜欢是白日焰火,是月夜星河,是一片黑暗中那点最夺目的光。 今夜的他们,无关仇恨,无关仙魔之争,只有令人心悸的情愫和久别重逢的欢喜。 宁越拿出昨晚的那个兔子花灯,却一下子犯了难,“我们该到哪儿去放?冷仙宗锁了门禁,我怕闹出动静太危险。” 沈淮目光沉沉,眼中是莫名的情绪,“有一处可以。” 他带着宁越熟练且轻巧的躲避开了守卫的巡视,这个曾经视为家的冷仙宗此时对他却抱有最大的恶意。 但,这一切已经不能回头了。 两人走到一个山洞前,洞口杂草丛生,人迹罕至,已然是野生野长、无人问津的一块地方。沈淮牵起宁越的手,拨开那些杂草与藤蔓,往里走去。 穿过一段长长的洞道,内里却别有洞天。 里头竟是藏着有一眼活泉,形成了一潭池水,波光粼粼,水质清澈,偶见鱼儿在水底摆尾。 宁越惊喜地凑上去看了一圈,竟是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一处秘境。 她抬着亮晶晶的眸子,眼里满是欣喜,“你竟然知道这么好的地方!” 沈淮看着少女露出笑容,心底也柔化了一片,“嗯,我少时练功常来此处。” 第135章 相见与相念(6) 谢谢大家对我之前的支持,现在后面的章节要开始上架了,如果对这篇文还有兴趣,希望大家能继续追着看下去呀~ 第136章 筹谋 宁越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这是沈淮第一次主动带她靠近关于他在冷仙宗的经历。 她回首看着沈淮,上前两步拥住了他,埋进男人的怀里,兰香互相交缠,渴望用最亲密的距离体会彼此的心声。 “小时候的你,一定很辛苦吧。”宁越在他的胸口闷声说道,轻柔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心疼,和着泉水叮咚,在洞内回响。 沈淮搂着她,沉默了半晌,最后只摇了摇头,淡淡说道:“都过去了。” 在这里有过他的不甘,也有过那年幼时自己的委屈和茫然。曾几何时,他以为只有不断努力才能让师尊正眼瞧他,他以为师尊是高高在上的恩人,不敢有丝毫冒犯。 沈见霜待他不薄,但最后却也成为两眼对望的敌人。 所有的事情,都敌不过人心的变化。 沈淮垂下眼睫,一切心绪都隐在眼底,只抱紧怀中的少女,此后这便是他唯一的光。 宁越闭眼在他衣衫上乖巧地蹭了蹭脸,缓缓呢喃:“嗯,都过去了……” 夜幕渐深,月华将二人包裹为一体,仿佛此后再也不分开。 相拥了许久,宁越轻轻挣开沈淮的双手,明亮的眸子里沉着漫天星辰,她仰起脸轻笑道:“走吧,放花灯。” 还有什么事比当下更重要呢? 沈淮的一腔柔情化为一个颔首,他牵起少女的手走到泉边,看着她捧着兔子灯小心翼翼地将其送上水面,随后又赶忙闭眼无声地许愿。 男人看着少女的侧脸,他明白这三年的追寻不枉费,也丝毫不后悔三年前那波折的相遇。 她欣喜地偏过头叽叽喳喳的对着沈淮说刚才所许的愿望,唇角的弧度扬起,是沈淮这些年来最想见到的光景。 他是何其想将“宁越”二字刻入骨血。 “嗯?你听到我刚才说的什么了吗?”宁越说了半晌都没见他有反应,有些气恼地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小脸鼓成了一只河豚。 沈淮眨了眨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听到了。” 少女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怒气一秒便消散掉了,随即又绽开一抹笑,甜滋滋地轻声说:“希望以后也可以这样出来放花灯,跟你一起看星星。” 这样最简单的愿望,已经是她最渴望的东西,那本书里的结局,绝不能发生。 沈淮将她垂落在脸颊旁的青丝轻柔地挽回耳后,低声应道:“嗯,会的。” 他不相信什么神明,他会成为神明保佑这个愿望成真。 两人依偎着靠在一起,看着兔子灯在泉水面上轻快地打着旋儿,水中月影碎成一片片亮色,星河都沉在水底,格外沉静。 宁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这么长时间的规律作息使得到了时辰就开始犯困,她下意识甩了甩头,揩去眼角的泪花,不舍得就这么回去睡觉。 沈淮看她这困猫模样,不由得绽出一抹浅笑,牵起她的手,“时候不早,我们该走了。” 少女固执地摇了摇头,揽着他的胳膊依然立在原地,“我不想回去。” 总觉得,如果等她一觉醒来,今晚的一切都会只是一场梦。 第137章 试炼之地(1) 沈淮捏着掌心里握的手,挑了挑眉,“你要是不走,那我就把你抱回去了。” 宁越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扭头便快步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嘴里忍不住嘟囔着:“什么时候这么厚脸皮了……” 这三年来,他其他有没有变化不知道,哄女孩子起来倒是一套又一套。 宁越面上哼哼唧唧不大乐意的模样,却又乖顺地任由他牵着手,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就好像蜜蜂看到自己最喜欢的一朵花里的蜜,迫不及待想要浸润这芬芳的甜美中,这种感觉足以让她难以忘怀。 沈淮带着她缓缓往回走去,如出入无人之境,一路上都未被任何人发觉。待将宁越送至住处的门口,两人却一时无言。 少女拉着他进了屋,深吸了一口气,将满腔打了结的疑问细细梳理,问出最想知道答案的一个问题:“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 沈淮深沉的目光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淡声答道:“杀了沈徽。” 此言一出,宁越惊得来不及细想,便探头在窗外左右看了好几眼,确认四周并无他人后才赶紧把门窗都关了个严实,还设了个屏蔽罩子。 “你这话说出来也太危险了……”她呼出一口气,有些后怕地抚了抚胸口,现在是敏感时期,如果有任何一人听到只言片语,恐怕今后就变得极其困难。 沈淮看着她像个兔子被吓得上蹿下跳的模样,弯了弯唇角,“你不相信?” 宁越看着男人的眼,认真地说道:“我相信,只要你想做的,你就可以做得到。” 沈淮这个超强反派,可是连原书作者都盖了章的强,只有他不想做,没有他做不到的东西。不过他既然这么说,那么手刃沈徽之后,与沈见霜和沐风诚两人反目成仇也应该在剧情之中了,这一点果然不管来多少次,依然无法改变。 “越越,”他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女,“我不想你因我陷入危险,此后我不会再来此处,你要保护好自己。” 之后所做的事,由他单独来承担就好。 宁越上前一步紧抓着他的衣袖,按下心里的不安,故作镇定地说道:“我当然会保护好自己,你也要答应我保护好自己。” 沈淮反握住她的手,轻柔地低声回道:“嗯,我答应你。” 两人就这么站立良久,男人也到了该走的时候。 宁越看着他走到门外,身影直至消失,都不肯移开视线,只觉得房间熟悉的气息还在,但却第一次感到空荡与寂静。 她抬眼看了看月亮,挂在天上,是那么的无忧与永存。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 第二天一大早,宁越还恍惚以为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美梦,但当看到那原本放着兔子灯的匣子空了时,才终于确定,沈淮的确是真实来过。 她轻舒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惆怅。只是这一切心绪,都被空青的拍门声给敲散。 “小许言,该去上课啦!”空青永远是那副大咧咧的样子,宁越头一次觉得被她这声音舒缓了忧虑的心神。 她打起了精神,扯开一抹笑,去打开门,“来啦。” 第138章 试炼之地(2) 因禁令的生效,去往学堂的路上显而易见的可看到平日里来往的行人少了些许,冷仙宗门内也比以往少了些热闹,大多数弟子都百无聊赖的在住处里待着。 宁越坐在学堂的一席上时,抬眼便看到这几日空荡荡的前排一座此时有了一道笔挺的身影,是谢飞羽回来了。 她撑着下巴有些疑惑地默默打量那男人,谢飞羽还是那副孤傲的模样,斜倚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棱角分明的侧脸却可见到些许疲惫。 这几日大师兄难不成是去连夜搬砖了吗?虽说天知地知她知,这些时日的风声鹤唳都只与沈淮有关,但谢飞羽神出鬼没的是干嘛去了?不怕被人怀疑吗? 宁越脑中灵光一闪,眉头瞬时皱起,若是大师兄是在忙去抓沈淮的事,那就麻烦了。原书中并没有提到过流月门这个小门小派出了这么个天纵之才,也不知道他们两人的水平相比谁高谁低,这路上要是出了这么个劲敌,再加上男女主的阻拦,她怕沈淮的生存环境更加艰难。 她不求别的,只想要两人都能活下去,这已是奢求。 老师缓缓走上台前,敲了敲桌面,全场也随之安静下来。他清了清嗓子,面容沉静地开口宣布道:“明日会有一场比较有意思的试炼,你们准备一下。” 瞬时台下开始出现窃窃私语的声音,所有人的脸上都出现忐忑、不安等等表情。只是老师视若无睹,有些不耐地翻开书本,纸面在空气中划过,哗啦作响,“上课!” 他显然不愿多说,弟子们也知之甚少,就连冷仙宗本门弟子都说不准是什么试炼。直到下课,老师离开,还有很多弟子在殿内打探消息,想争取在明日来临前掌握更多的线索,做好十足的准备。 毕竟来这里的弟子都是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每个人都不会轻敌。 除了宁越。 她乍一听这消息便撇了撇嘴,明白自己对上在座的每个人都是没有任何胜算的,三脚猫功夫哪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下了课就火速逃离了这个让她开始越来越有压力的地方,就好像临考前学霸们已经在说明天考试的题型是什么,而她还停留在数字比大小的阶段。 最先走的是谢飞羽,他的青丝扬在身后,路过宁越的时候好似一阵风,却不知为何,风为她停留了一瞬。 等她意识到,抬眼看去时,人已走远,好像男人的脚步从未因任何人停留。 只是下一秒宁越的肩头被人轻撞了一下,她有些诧异转过头,却看到王傲从眼前走过,面无表情地抛下一句:“试炼场上见。” 看来他还在为之前那场比试而耿耿于怀,想要堂堂正正地一较高低,把宁越这个不学无术的打回家。 宁越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从她身旁走过,倒是头一次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只是她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有些想沈淮。 如果是他,在这里恐怕也是这样一个令人仰慕的强者存在吧。 第139 试炼之地(3) 思念这个东西是入骨虫,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宁越自己度过,那时候并没有如这般时常想起沈淮,他就像水中月镜中花,触不到碰不着。现在却时时刻刻都想看到他,卸下一身伪装,狼狈而又怯懦地躲在他的怀里,逃避掉一切。 “小许言,你让我一段好找,竟是先走了。”空青从她身后走来,神情有些不满。 宁越的一腔忧思被打散了,看到她这副模样倒觉得轻松了一不少,打趣道:“你事情处理完了?” 空青想起刚才的事就有些头疼,揉了揉额角还觉得头上的青筋一蹦一蹦地疼,“别提这事儿了,一群不省心的,净给我添麻烦。” 昨夜几个按捺不住无聊的小弟子们在门内乱窜,被巡视的守卫们抓了个正着,拉去审问了一夜,早上才放出来。这不,刚下课就缠着空青,让她帮他们去掌门跟前求情。 “你说都这时候,还不懂事儿,现在哪能找得到掌门,但凡有关于那个人的事情,她必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这多亏是守卫手下留情,不然要是捅到掌门那里去,这几个麻烦蛋吃不了兜着走。”空青紧绷的脸上面色有些难看,毕竟在现在这关头出事确实非同小可。 宁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替她顺气,柔声哄道:“不气不气,空青大师姐犯不着为他们生气。” 空青被她这哄小孩儿的模样逗笑了,轻呼一口气,无奈地看着她,千言万语化为一句:“你呀……” 少女俏皮地眨了眨眼,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装作无意地开口问道:“那,你们之前是少门主作为大师姐在理事吗?” 空青点了点头,眼神飘向远方,陷入了回忆:“以前她还是见霜师姐,没出现在那件事的时候,门内上下的弟子都极喜欢她,她为人亲和,尤其是待那个人是极好的。” 宁越心头跳了跳,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翻涌的情绪,顺着她的话继续问了下去,“那个人是沈淮吗?” 空青苦笑了一声,“这个名字现在我们门内已成为禁忌,是门派之耻,也是掌门的心头刺。那个人也算得上是我的师兄,他天赋极佳,惊才绝艳,只是从不与门内其他人有过多交流,但不妨碍其他人对他的仰慕。” 她顿了顿,不自觉叹了一口气,语气复杂,“但可惜了……” 宁越在一旁默默地听着,最后张了张嘴,还是什么话都未说出来。可惜吗?这一切从命运改变的那一刻开始,可能就注定会变成这样。 哪有反派只有可恨这一说。 两人相对沉默着,各怀心事,回到院中,道别后便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宁越忙活了一天,总算是躺上了床。她舒适地在床上伸了个懒腰,闭上眼睛,渐渐沉入梦境。 第二日一早,他们来到学堂前,大殿的门却紧闭,在门口等待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试炼究竟是在哪里开始。 老师迈着沉稳的步伐,扫视了一周,高声说道:“跟我走。” 话毕,转身向一个小径走去。 第140章 试炼之地(4) 一群人互相对视一眼,便谨慎地跟在老师身后,向林深幽径处走去。 搞得这么神秘,看来这次试炼并不是那么简单随意。 宁越拉着空青的袖子在她身后探头探脑,心情忐忑,只觉得经过的树影竹林鬼影重重,里头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武器,随时准备冲过来大杀四方。 她被自己脑补的一连串电视剧里出现的画面给吓了个激灵,恨不得将自己蜷成一团。她凑到空青耳旁悄声问道:“你知道要去哪儿吗?” 她作为冷仙宗的大师姐,总得知道点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吧。 只是这位大师姐竟是一脸浑不在意的模样,大咧咧地往前走着,连偏头观察四周的动作都没有,好似胜券在握,听到宁越的询问,只挑了挑眉,同样降低了音量回应道:“不知道。” 宁越听到这话,心里顿时垮了一半,皱着眉头瘪起了嘴:“连你都不知道,咱们这全是盲打……” 空青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头,搬出那句被古人嚼烂了的话:“放宽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事实证明,船到桥头也有自然沉的。 当宁越和空青两人在石头的缝隙里东躲西藏时,她狠狠地磨着后槽牙,越发想念起前段时间安然无忧的日子。 至少人还是可以活下来的! 这话还要说到几个时辰前,老师领着众人弯弯绕绕走到一个石洞门口,极其随意的将长袖往里头甩了甩,眼睛微眯,落下一句:“进去吧。” 没有前因后果的一句话,就好像也就进去喝杯茶的事儿。 只是任谁也没想到,这平平无奇的洞里竟是藏着一个秘境。乍看这洞里也就分寸之地,只待他们踏进去时,却成了一个无边天地。里头有一片平原,也有茂密森林,有干涸沙漠,更有高山流水,在现实世界里根本不可能连成的自然景象,此时都摆在了他们眼前。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造不出的。 众人被这片景象震惊地久久说不出话,不知该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还是该惊异于法术的造诣无边。 但与此同时,所有人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一片地方,他们该怎么出去? 这里没有出口,也没有来路,从他们踏进来便就是在这荒原之中,四周寂静无人烟,只有风声和水声,甚至连其他活物的声音都没听到。 他们的脸色瞬时变得难看起来,这就是给弟子的考题,也是残酷的竞争。所有人需要活下去,并且还要最快最先逃出去。 宁越本就无心拔得头筹,于是一直游离在事外。她环顾四周,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个探险记录片《跟着贝爷去冒险》,抬手握拳放置在唇边,却也盖不住那扑哧一声笑。 周围的人眼神怪异地看向她,少女这才意识到可能时机不大对,赶紧摆了摆手,面色不大自在的清着嗓子,随口扯了个理由,“那个,喉咙不舒服,喉咙不舒服……” 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在偷偷观察,但就是无人出来给大家指条明路。 不是不知道,而是开始有所顾忌。 第141章 试炼之地(5) “大家分开行动,寻找出口吧。若遇到了危险,就对天放出火龙,附近的同门看到望速去营救。”终于有人打破僵局,领头出声,一番话说得里外意思都在这儿了,拔头筹就靠自己努力了,救人命也就看自己想不想了。 很残酷无情,但也正中了他们心底打的小算盘。 此言一出,立马有许多人附和,“是啊是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大家自己组队行动吧。” 也有少部分人并不赞同,但也只能少数服从多数,现在这情况除了拔头筹之外,最要紧的便是保命。 宁越和空青二人从头至尾都没发表意见,只要还是没什么竞争心,这种东西对这两个咸鱼来说确实是毫不存在的。 只是宁越看着四散而走的人群,不由长叹一口气道:“世态炎凉啊。”总觉得这段时日,看了太多人心变迁,好像整个人也变老了不少。 空青鼻孔里冷哼一声,斜睨了那带头说话的人一眼,只觉得他恶心至极,“为了利益而活,真是枉顾修仙本心。” 他们站立的这片荒原逐渐四散而空,只余下零零散散几个人还立在原地,除了宁越和空青两人,竟还剩下谢飞羽。 男人站在不远处,抱臂眺望着远处的古木深林,眼里呈着深沉的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宁越最近看着谢飞羽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一点让她在理智上有些抗拒。她瞥了眼谢飞羽的侧影,便赶紧收回目光,拉着空青的衣袖,轻声催促她:“走吧,我们傻站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只是空青却并没有要马上走的意思,竟递给她一个兴奋的眼神,挑了挑眉,便挣开她的手,三步做两步走到谢飞羽跟前,大大方方说道:“这位同门,可否赏脸一同行路?” 宁越实在震惊于她的大胆,这种高岭之花竟然还敢主动前去折枝? 勇士,值得鼓掌。 谢飞羽的眼神似乎越过了空青落在了少女身上,只那么一眼,便又转瞬移开,好像一片羽毛落下,没有声音也没有痕迹。 “嗯。”清冷的声音响起,在这无人的荒野,更显沉静。 宁越没想到有比邀请谢飞羽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也答应了,空青高兴得很,谢飞羽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只要她觉得哪哪儿不对劲。 但具体是哪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归结为这组合令人不大自在的原因。 三个人走在一排,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宁越总想往空青身后钻,但又被牢牢地抓住胳膊,只得扯出一抹假笑,在这个沉默的局面里僵持着。 “谢同门在外游历,可有遇见过这种迷阵?”空青开口打破了寂静,这表情倒是实打实的好奇。 谢飞羽不管是遇到何种场面,都如此镇定,若是没有足够的阅历,都练不出他这般沉稳。 男人负手在身后,目不斜视,只低声回道:“没有。” 好嘛,一句话又把天聊死了。 宁越撇了撇嘴,都替空青感到心累。只是就这么一走神,话题竟是由谢飞羽抛给了自己。 “许言师妹呢?” 第142章 试炼之地(6) “师妹”二字在谢飞羽的舌尖吐出,带着一股诡异的亲昵,让宁越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种问题问到她的头上,她也只能摇摇头,坦诚回道:“没有。” 很好,她又继续把天聊死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谢飞羽的主动询问竟好像是在别扭的续着话题,不过最终还是落了个空。 空青左右看了看两人,最终叹了口气,果然在他们怪异的气场里恐怕是难有平和聊天的一回,这两人言语里一进一退,自己倒好像是个多余的。 随即,闭上嘴,认真观察四周,思索出路,也不再多说了。 注意力被吸引走了,少女的神情倒不像刚才那般紧张和不安,谢飞羽侧眼看到,微不可见地弯了弯唇角。 她果然是有些怕自己。 谢飞羽的心思有些微妙,昨夜还软玉在怀,今天这枚软玉就对自己战战兢兢,他还不能表明身份,以免让心上人落入危险之中。 思及此处,他心里有些许不悦,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有趣。 想看看自己不在时的她,又是什么样子。 三人各怀心思,而毫不知情的宁越脑子里也胡乱跑着飞机。现在的世界已经不是她所认知的那个书中世界了,太多太多未知的东西让她猝不及防,这已经不是她能掌控的一切了。结局是否还会像当初那样?她又能否改变? 这种不安开始浓重,整颗心变得沉甸甸的。 “诶,你们看!”一路来的沉默被空青一声惊呼打破,原来三人无意间已然走到古林前,还未入林便感受到了来自林间的一股潮寒之意,刮过林间的风都让人感受不到丝毫轻快。 空青指着那入林处的一块泥地,目光盛满了诧异之情,眉间紧锁,神情难得开始紧张了起来,“这个印记……” 谢飞羽微微皱起眉头,抬步上前查看,宁越也好奇地跟在他身后走了过去,却没想到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巨震。 这泥地上,是一块硕大的巨兽脚印。 脚印极深,尺寸极大,一看便知这定不是普通野兽,很有可能是一只妖兽。 谢飞羽扫了几眼,墨色的眸子看向那未知的林子深处,沉声说道:“小心,有东西。” 即使如此,他的语气依然平和,无形之中让宁越和空青反而没那么紧张,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宁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轻声询问道:“我们现在该去哪儿?” 空青闻言抬眼看向谢飞羽,等待他的回答,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将他当作了主心骨。 只见男人一改往日冷淡的气息,极是狂傲的勾唇一笑,“入林。” 既然有东西引着他们,那何不如顺了心愿?这里头的奥秘,自有探了才可知道。 宁越看着他的脸,只觉得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度袭来,她赶紧眨了眨眼,稳住心神,点下了头。 来都来了,那又有何可惧?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三人抬步,缓缓走入林中,只觉得瞬间寒气入骨,夹杂着阴湿的潮意,自鞋底攀上心头。 第143章 试炼之地(7) 宁越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抬手搓了搓胳膊,这乍一下就仿佛从夏日走入深秋的温度,让她一时半会儿不大适应。 谢飞羽的余光一直落在少女的身上,看到她这幅模样,心中紧紧抑制住想要为她供暖的动作,却面不改色地抛下一句,“注意用灵气保暖。” 好似只是随口一句,不带任何意味。 宁越愣了愣,脑中竟是闪过曾在雪山之巅,沈淮拉着她的手为她取暖的景象,不自觉放缓了脚步,只听脚底下踩的枯枝发出噼啪的响声,才回过了神。 她抿了抿唇,低垂的眼睫盖住了眸中呈的愁思,只默不作声笨拙地运转着灵气取暖,一如曾经沈淮为她做过的那样。 谢飞羽将宁越的神情收在眼底,少女曾经抛在他心尖的那个叫做“牵挂”的小银钩,此时另一端的主人正在不经意地扯动着,让他的心头隐隐作痛。 他偏了偏脚步,走在少女的前头,正正挡住了风口,那欣长而挺拔的身影此时看上去比平时更有了些温度。 空青没注意到两人的一来一往,只凝神观察着四周,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但就这么走了许久,甚至已看不见来时的路口,却没听到和看到任何动静,这个林子简直处处透露着诡异。 突然,只听不远处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擦过林间树叶的声音,但仅仅只是很快的一下,却又立即没了声响,但这足够证明这林子里头确实有东西,并且离他们还不远了。 三人立即停下了脚步,屏息凝神,观察着四周。谢飞羽也凝神化出一把灵剑,光华流转,灵气四溢,做好随时准备开打的准备。 他们等了许久,却再没听到什么声音,空青有些按捺不住了,绷着脸启口道:“咱们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 剩下的话还未说完,只见谢飞羽伸手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只挑了挑眉,轻声回道:“它来了。” 话音刚落,他一个快步冲到两座参天古木只见,挥起灵剑劈下,只见一道剑气顺着轨迹瞬时斩开了一排排树木,连带着最后一根木头落下时,一个巨大的黑色兽影也现了身形。 男人弯唇一笑,竟不像是身处险境,而仿佛是置身于一场游戏之中,胜券在握。 空青和宁越都被惊的目光一滞,只是还未反应过来,那巨兽好似被激怒了一般,朝他们猛扑了过来。 三人闪向了不同的方向,两位姑娘神情狼狈地扑成一团,而谢飞羽脚尖轻点,稳稳地落在了另一边。 宁越好像在这一躲一闪间非常不合时宜地扭到了脚,在落地的一瞬间,痛楚涌了上来,当下她便控制不住表情管理,呲牙咧嘴地小声轻呼:“疼……” 空青立马将她拉到一边,焦急地问道:“受伤了?” 少女即使当惯了拖油瓶,也不至于这么厚脸皮地继续当下去,她立马咬紧了后槽牙,将下一声痛呼忍了下去,扯着一抹笑道:“没事没事!” 空青看了她苍白的脸,心中更加急躁,刚准备再说些什么时,却听到谢飞羽在另一边高声说道:“带她走!” 第144章 试炼之地(8) 空青和宁越心里一惊,循声望去,只见谢飞羽与那巨兽僵持不下,打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虽巨兽动作凶狠,但却被男人有进有退的避开,一人一兽不相上下。 宁越有些焦急,想挣扎着站起却又不争气地跌坐在地上,她推了推空青的手,“别管我!去帮帮大师兄!” 空青咬了咬牙,看着两边形势犹豫了一瞬,下一秒谢飞羽又抽空冲他们沉声说道:“走!” 他不想看到宁越受伤再扰乱自己的心神,与其让她在这儿面临未知的危险,不如让她去到安全的地方。 谢飞羽眸子一沉,快速向巨兽刺出一剑,那巨兽仿佛被激怒了一般,怒吼咆哮。 只有他们走了,自己才能展现出真正的实力,现在这样的僵持过于力不从心了。 听了这一声,空青便狠下了心,招出一记风诀提升速度,不顾宁越的挣扎,拉起她就往另一侧跑去。 她心里明白,他们两在这儿只会给谢飞羽拖后腿,这男人独自杀过水龙,这个巨兽也并不可能如当初那般为难到他,只是她和宁越才是更加危险。 “空青!大师兄他……”宁越被拉起的同时,诧异地睁大了双眼,忍着脚踝的剧痛使劲儿扑腾。 只是此时的空青决然而又坚定,一边搀扶她顺着风力快速奔去,一边在她耳边用扯着喉咙喊道:“别说了!我们走!他自己能搞定!” 宁越愣了愣,此时的风刮得她耳廓生疼,声音呼啸而过,身边的景象急速向后退去,却被身旁这人的声音给震的心头乱了一拍。 不知道为何,她总有些不安,是处于临阵脱逃的愧疚还是对谢飞羽莫名的在意,她自己也说不清。 只是理性压下了感性,空青话里的意思宁越都非常明白,事已至此,只能保全自己。 身后的巨兽似乎想追向他们,但被谢飞羽一记斩杀给引走了注意力,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随后它巨大的身影也离他们越来越远。 两人跑到了一堆乱石之间,听着四周的寂静无声,这才稍微喘了口气,宁越终于支撑不住,靠着石头缝隙滑坐了下来。 “你的脚怎么样?”空青双手撑着膝盖,边喘着粗气边关切地问道,她看到少女苍白的脸色,心头有些担忧。 宁越扯了一抹笑,摇了摇头,“没事,休息会儿就好。”顿了顿,又轻声说道:“就是不知道大师兄怎么样了……” 果然,还是放心不下,即使谢飞羽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仙界强者。 空青往外头望了望,在这里早已看不到那刚才打斗地方的景象,她沉默了片刻,又转回头凝视了宁越许久,最终说道:“我去看看他。” 她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但若是作为冷仙宗的大师姐躲在这里,也绝不是修仙者应有的作为。 少女不由地扯住她的衣袖,最终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嘴巴张张合合,只说出一句:“保护好自己。” 宁越知道她的选择和决心,如果是自己可以去,那一定也不会在这里坐以待毙。 第145章 试炼之地(9) 空青看着宁越,弯起唇角,即使现在的处境和模样都狼狈至极,但这神情,一如既往是当初那个肆意洒脱的大师姐。 她的青丝在身后扬起,脊背挺拔,转身向她摆了摆手,“放心。” 话毕,带着一阵风便消失在眼前。 宁越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许久,最后低头望向自己那青紫且带着破开血痕的腿,恨铁不成钢地轻捶了一下,又被自己打的痛呼出声,眼角噙着生理性泪花低声抱怨:“都怪你。” 自己努力了这么久,最后还是被人保护,什么都做不了。 “沈淮,你要是在这里,肯定也会觉得我是个拖油瓶吧……”她禁不住心头的想法,低语呢喃。 不知过了多久,林间蚀骨的寒意快要将她吞没,宁越感到一寸寸冰冷的感觉从脚底向上爬,低温开始使她犯起了困,但她知道要是自己一旦睡去,恐怕再也醒不来了。 在进来之前,她从未想过原来这次试炼竟是这般残酷,宁越挣扎着试图从困意中清醒,抬起手掐了掐胳膊,却感觉微弱。 她眨了眨眼,觉得自己这个废物点心的命怎么这么令人难过呢。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这声音没有章法,也毫无沉稳可言,但却让宁越心如擂鼓。 她抬起双手扶在石壁上,将自己努力地撑了起来,拖着伤痕累累的腿向乱石丛外走去。只见一个男人手持灵剑,额际垂下的青丝因汗而紧紧贴在额头两边,他的脸上布满血痕,黑色劲装的下摆也变得残破。 是他从未有过的狼狈,让宁越心头狠狠漏了一拍。 “大师兄!”她踉踉跄跄地往前快走了几步,再次痛的眉头皱起,只得堪堪停住脚步,轻呼了一声。 谢飞羽的眼神充斥着消之不去的杀意和冰冷,此时看到宁越却不知道为何停在几步之外,沉沉的目光看着她,只低声回道:“我没事。”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幅模样,双手沾满血迹,污秽不堪,却又克制不住地向她靠拢。 就如阴沟里的老鼠,努力爬出来想看看阳光。 但少女却不如他的意,再次拖着病脚,一步一步,既困难又坚定,眼里透露着掩盖不住的担忧,“大师兄,你确定自己没事吗?身上都是血……” 谢飞羽微不可见地勾起了唇,他直直地看向宁越,“没事,这些都是那怪物的血。” 宁越这才松了口气,全身放松了下来,斜斜地靠在石壁上,“那就好。” 猛然,她想起来了什么,再次站直了起来,焦急地开口问道:“空青师姐呢!?” 谢飞羽皱了皱眉,沉声答道:“我没看到她,她去哪了?” 宁越慌得手都有些发抖,这时候走丢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这片林子太诡异了,不知道藏着多少如刚才一般的怪物,若是空青有什么闪失…… 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一瘸一拐地,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快步走着,“空青师姐出去找你了,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受伤……” 说到后头,禁不住喉咙的哽咽,几近失声。 第146章 试炼之地(10) 宁越跌跌撞撞地走着,眼里满是浓浓的愧疚和自责,空青对她可以算得上是亲姐妹的待遇,可她却眼睁睁让这个人陷入危险。 她要去把空青找回来,一定要。 宁越擦着谢飞羽的肩走过,眼里只剩下来时路的方向,就算脚踝剧痛,也阻挡不了她的步伐。 “许言!”谢飞羽目光沉沉,凝视着少女倔强的身影,随后一把抓住她的臂弯,低声喝道。 宁越本就微弱的力气瞬时被他拉着停住了脚步,她回头看向男人,与他深深地凝视了一眼,“大师兄,我……” 却令她没想到的是,谢飞羽只看着她,落下一句,“我跟你一起去。” 她有些诧异地微微睁大了双眼,大师兄一身血痕,宁越光是看一眼就有些过意不去,更别谈说让他一起去找人了。 这件事本来她就拖累了大家,她已经不想再继续拖累下去了。 宁越紧抿着唇,摇了摇头,但谢飞羽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在她身前半蹲下,原本挺直的脊背此时微微弯曲,“上来。” 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竟在这一瞬,破开了一林间的寒意。 宁越有些慌张地摆了摆手,往后仓促地退了几步,“不,不了,我能走!” 开玩笑,万人敬仰的大师兄背她?这不折寿吗! 只是谢飞羽保持这一姿势,语气果断且沉着,“你确定你能走?不要拖累我的速度。” 行,本来还挺感动的,现在突如其来的扎心。 宁越沉默地看着男人的后背,随后毅然决然地俯身靠了上去,全身心信任地将自己的主动权交给了他。 谢飞羽将她稳稳地托起,脚步如飞,向来时的路走去。他步伐稳当,心里却如暗浪翻涌,在宁越看不到的眼里,那情绪仿佛要压抑不住。 他应当再早些让那巨兽的血喷涌而出,再无挣扎的可能,否则就不会让宁越独自待在那里这么久,也不会出现这样让她如此自责的情况。 他懂她的坚持,同时也有一股名为“心疼”的情绪在他心里作祟,无法平息。 就如同扎在指尖的小刺,时不时发作的牙疼,让他无时不刻都在注意着,每分每秒都在牵动自己的心。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宁越的任何起伏波动,都控制着他的心脉。 果然,在谢飞羽的背上,速度比此前快了不止一倍,之前是顺着风,此时却感觉他们就是风。 只是不知道为何,宁越总感觉谢飞羽是在宣泄情绪般地奔跑,不吝啬丝毫力气。她在男人的背上浑身僵硬着,双手只敢轻轻地搭着他的肩,甚至在这种速度下都不敢使劲儿揽住,只以一种微妙的平衡在和惯性做着对抗。 不过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少女仔细看着两旁飞速后退的树木,妄图从里头寻找到熟悉的身影。 但,结果却令人失望至极。 他们一路奔来,直至走到巨兽的尸体前,都没找到空青存在的痕迹。 当然,谢飞羽并没有让她看到这鲜血淋漓的现场,他让宁越远远地站在自己的视线之内,自己独身搜寻。 第147章 试炼之地(11) 宁越站在十尺远的地方,本来焦急的想同谢飞羽一起去查看情况,却被他冷似寒冰的眼神定在原地。 大师兄到了这里,心情似乎极其不好的样子。 她看着谢飞羽这冷冰冰的模样,硬是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吱声。 在原地等了片刻,宁越都有些站不住了,谢飞羽这才回来。 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男人像那时一般,堪堪停在几步远,足够宁越看清自己的地方,才开口道:“没看到她。” 她心里冒起了一个怪异的想法,难不成大师兄是怕我闻到血腥味不舒服? 只是冒起的瞬间,就被自己快速按了下去,同时默念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这可是谢飞羽大师兄,怎么可能在乎她这种小弟子的感受呢,明明平日里是目中无人的傲气。 “那我们该怎么办?”宁越有些无助地看向他,一双眸子再次抑不住情绪涌出了泪花。这短短几炷香的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超出她预料的事情,她感到身心俱疲。 一阵狂风刮过,卷的两人衣袂翻扬,男人如墨竹般笔直的身影稳稳地屹立,“跟我走。” 这三个字,足够让宁越不安的心静静地躺回了胸腔内,她眨了眨泛着细碎水光的眼,点下头。 她下意识地想继续如刚才那般赶路,只是刚往谢飞羽那处走了两步,他就启口淡淡地说道:“等下。” 瞬时,宁越的脚步停下,脸涨得通红,在这布满潮意的林内都感觉到有一丝燥热。 你这个猪,知不知道什么叫矜持!人家背你一路够累了,你竟然还好意思…… 只是没想到的是,谢飞羽动作迅速地将水囊从乾坤袋里掏出,清洗了一下双手,将此前留下的血迹冲刷干净,这才向她投来目光,“过来。” 言简意赅,但足以表明他的态度。 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原来这一切是为了怕血迹弄脏她身上,这男人在此时竟也如此细心,宁越不由自主想到了另一个人。 只是眼前的人,不是她心中所想的人,光这一点,就让她抗拒。 风将她发热的双颊吹凉,头脑也冷静了下来。宁越并没有动作,只隔着那么几步冲谢飞羽咧了咧嘴,摇头道:“不了,大师兄,我可以走。” 殊不知,谢飞羽心中更加怪异。对于宁越来说,自己只是一个亲疏有别的大师兄,面对眼前心上人的拒绝,他竟是头一次觉得无奈。 无奈她的逞能,也无奈她的坚持。 最终,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中间的距离仿佛是两人之间的屏障,就这么在路上走着,向林深处走去。只是一路的沉默,却让宁越有些忍不住,如果举办憋话大赛,她恐怕勇夺最后一名的桂冠。 “那空青师姐会出事吗?”她小声试探地询问,心里的忐忑不安始终放不下。 谢飞羽走在前头,只轻轻说道:“不会,你觉得在这个给弟子试炼的秘境里,会让他们出事吗?” 宁越顿时悟了,男人一句话点出问题的关键,眼前的一切血腥和重重困难,只不过是老师设给他们的考题罢了,又怎会伤及他们的性命。 第148 试炼之地(12) 宁越心口的一个大石放下,终于从这重重压力中喘了口气,紧随的眉头舒展开来,“原来如此。” 谢飞羽背对着她,听到她庆幸般的轻语呢喃,弯了弯唇,冷然的脸染上一丝暖色。 两人一路上时快时慢,调整着节奏走,竟是让宁越这个半残不残的病人也不大费劲。谢飞羽跟她控制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让少女堪堪在他视线之内,两人沉默着,夹带一丝微妙的气氛。 潺潺流水声由远至近传来,林间的潮意更加明显,在这巨木丛林之中,树影筛风,浓荫蔽日。谢飞羽循着水声,终于看到一片开阔的河岸,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阵阵涌动的水声在和着风作响。 “有水!”后知后觉的宁越这才反应过来,差点记得激动地没控制住自己这条伤腿,一蹦一跳地往河边走去。 天老爷,就这么一个下午,她身上的汗和血都快把她腌入味了,鬼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一路忍耐过来的。 只是谢飞羽的面色却不大好,他上前一把顺手将宁越拉住,“不要碰这水。” 语气凛然,只是这手的位置却是很尴尬,两人双手交握的下一秒,少女像触了电似的将他的手甩开,往后稍稍退了一步,不大自在地把自己垂落在脸庞的发丝绕到耳后,偏过头轻咳了两声,转移开话题,“这水有问题吗?” 谢飞羽将手负在身后,紧紧攥成拳,面上却不动神色,“这水里有味道。” 宁越茫然地看向河水,明明清可见底,会有什么味道?但仔细观察后,便发现了异样。 这么清澈的水里,竟然无鱼,而且迎风吹来的味道,是血腥味。 她瞬时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甚至觉得这风里都可能随时刮来刀片。 反正她已经见识过了,这地方什么都有可能。 谢飞羽目光沉沉,背对着宁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忽然勾唇一笑。这血腥味让他开始感到兴奋,原是墨色的瞳此时竟带着几分暗红色。 “大师兄,你看!”宁越的目光停在一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指着那地方,小声唤道。 在河对岸的丛林中,竟是忽而闪出几点光亮,阴暗的日光让人看不真切,但能看出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移动。 谢飞羽的思绪被打散,少女清脆的嗓音与他记忆之中重合,竟是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眼中的血色褪去,逐渐变成原本的瞳色。 她的存在,就好像突兀而温暖的一束光,照进他原本充满阴霾而又无望的角落。 男人定了定神,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只见林中的那几个光点越来越近,竟好像是要往岸边走的迹象。 他皱了皱眉,转身便说,“回林里,不要出声。” 宁越有些茫然,懵懵懂懂地点下头,跟在他的身后进了林中,两人肩挨着肩,并排在一束矮木丛后蹲下,掩住自己的身影。 少女感觉有些怪异地扭了扭身,还被身边人轻声喝到:“不要动。”她只得老老实实地跟男人如此近距离挨着,气息相融,分不清你我。 这么大个地方,干嘛偏偏挤一起啊…… 第149章 逃出生天(1) 宁越把吐槽都咽回了肚子里,浑身僵硬,看看身边一本正经的男人,又看看河岸,半天都没看懂个所以然。 谢飞羽的样子过于严肃,这一切都好像没什么问题,她只得忍下,静观其变。 没想到,等了一会儿,河岸对面的人还真走到岸边,显露出面目。 宁越目光一滞,面色诧异,没想到这几个竟是王傲和张裕,还有一些陌生的面孔,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四处张望了一下,随后便在岸边坐了下来,好像是要歇歇脚的意思。 少女忍不住戳了戳身边人的胳膊,偏过头,在昏暗光线下,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便这样将谢飞羽看着,眼里满是疑惑。 男人定定地看向她,随后移开目光,视线投在河岸上,语气平稳,“这片地方很怪异,观察一下。” 无人可见,他的眼中沉淀着深沉的情绪,如深海巨浪,波涛汹涌。 宁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得忍着身后凉风阵阵,有些委屈地抽了抽鼻子。 突然,谢飞羽动了动身子,她被吹的脊背发凉的风也停了。少女抬眼看向他,神情复杂,嘴唇张张合合,终于下定决心要说的时候,男人面色一沉,打断了她的话头。 “东西来了。” 宁越心头一惊,迅速扭头看了过去,只见这原本清澈的水里此时多了一条巨大而极长的暗影,它的移动快速而无声,正在悄无声息地靠近岸边一行人。 是蛇,而且是一条巨蛇。 一声惊呼被宁越捂在口中,她慌乱地动了动脚,压低着声音急促地问道:“大师兄,我们不去帮帮他们吗?” 谢飞羽面不改色地轻轻按住她的肩头,目视前方,“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语气极其轻柔,身子却像利刃出鞘一般冲了出去。 灵剑在他的飞奔中显出了模样,只见一道光影劈向水中,河水瞬时被激起千层浪,如铺天盖地的暴雨一般又落下。 速度之快,使得河岸对面的人傻了眼,甚至连宁越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是何人!”王傲的掌心凝出一道灵球,高声喊道,他在这漫天水雾中还未认清眼前人。 水花落下,水中人也显出模样,暗色的劲装此时更被浸的漆黑,如冰雕般的侧脸,这行人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张裕的瞳孔瞬间收缩,目光中带着惧怕,也有一丝深埋在其中的恨意。只是无人在意他这边,其他人都瞬间露出了笑容,好像看到救星般。 “是谢同门!” “太好了,你来了,我们就安全了!” 只是说归说,却无一人敢上前去与这巨蛇搏斗,谢飞羽也未给他们一个正眼相视,只全心全意斗这条怪蛇。 王傲的心里不是滋味儿,这群人之前还唯他首是瞻,此时立马倒戈,在他们心里高低之分,瞬间分了个明白。 他极其不甘地聚力而上,与谢飞羽一同打这巨蛇。 一场好戏自然少不了观众,宁越蹲在对岸的矮木丛中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给他一个左勾拳!” “好腿法啊师兄……” “诶,身后身后!” 第150章 逃出生天(2) 谢飞羽与那条巨蛇斗得可谓是难舍难分,王傲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帮上了不少忙,但若对上巨蛇的正面袭击,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剩下的几个弟子原本怂了吧唧的站在一旁,此时看那怪蛇被打的失了气焰,也斗胆敢上去补了两刀。 最终,巨蛇对着天喷怒地发出一声嘶吼,随后轰然倒入水中,激起无数水花,为这场搏斗画上句号。 宁越在矮木丛后激动地鼓响了巴巴掌,心里默默喝彩,完全把谢飞羽起初叫她不要动的话抛在了脑后。 王傲的耳尖一动,听到这异样的声音,杀心正起,顺手便一个火球飞了过去,“谁在那儿鬼鬼祟祟?” 谢飞羽面色一沉,瞬间凝力一掌过去将火球的轨迹打偏,落在矮木丛一旁,也惊得茫然无措的宁越从后头蹦了起来。 “自己人,别动手!”她一边大声喊道,一边着急忙慌地闪到一旁,挥手快速扑掉衣角上沾的那点火星子,最后看着自己那为数不多的换洗衣服上留下一个黑黑的烧焦小点,欲哭无泪。 谢飞羽看着少女那副受惊的模样,面色一冷,看着王傲的眼里瞬间接出一片寒冰,看得那人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头一次觉得有些心虚。 “她是我带来的,有何问题?”男人缓缓开口,掷地有声,一句话说得在场的人皆是哑口无言,但在心里头想法都炸开了锅。 这女弟子到底跟谢同门是什么关系!?何时听说过谢飞羽身边有过什么女人?这天大的秘闻竟是被他们撞见了! 宁越被这句话噎得半天没说出话,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师兄其人,竟是觉得这话从他口里说出来格外诡异。 确实是他把自己带来的,但这味道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从这出去之后指不定就会传些奇怪的流言蜚语,她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张裕站在角落里,无人注意,但他的双手在身侧两盘慢慢收紧,青筋直爆,面色更加惨白。 谢飞羽旁若无人地转头对宁越唤道:“过来。” 就好像刚才那令人无边遐想的话不是自己说的一样。 少女讷讷地点了点头,抓着裙边便足尖轻点水面趟过河,灵巧地落在了岸边,却与谢飞羽保持着一定距离,礼貌且疏远。 男人抿了抿唇,收回下意识想去接住她的手,负在身后,移走了目光。 宁越扯着嘴角赔笑道:“我这不是怕给大家添乱吗……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 王傲冷哼一声,这两人果然关系不一般,就像那次比武场上,谢飞羽也是给面前这女人撑腰,他嘴上阴阳怪气道:“呵,该添得乱还不是一样没少?” 宁越自知理亏,嘴巴张张合合,最终选择闭上。 要说自己哪项是特长,那一定是添乱最擅长。 王傲刚说完就觉得自己后脖一阵冷意,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后脖颈,感觉莫名怪异。 他有些面色不大好的闭上了嘴,场面一瞬间只留下尴尬的沉默。 第151章 逃出生天(3) 除了这三位当事人,其他一群皆是成了吃瓜群众,看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恨不得回去立马写一个八卦小报,广而告之。 震惊!流月门的修罗场,背后的原因竟是? 宁越在这种氛围里快要站不住了,忍不住开口打破了一片寂静,“哈哈哈,这儿风景真美哈……” 说完,一群人的目光犹如实质般落在了她的身上,场面更加尴尬,除了谢飞羽和王傲面无表情地对峙着之外,其他人的脸上都写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阴森诡异的巨木林,被血染的通红的河水,还有乌云蔽日的天,哪一样能称得上“美”这一字? 宁越被逼的急了眼,泄愤般地踢着岸边的石子儿,磨着后槽牙恨恨地心里暗骂,行,你们爱咋咋地。 一位吃瓜弟子终于开口扯回了正题,小心翼翼地举了举手,试探般的问了个关键性问题,“那个,咱们接下来要去哪?老师说要我们自己找出路,这儿的出路到底是哪里啊……” 一群人闭气凝神等待某位强者的回答,同时在心里梳了个大拇哥,暗叹一句这位兄弟果然是个勇士。 谢飞羽抬眸顺着河水的防线望去,清冷的声音在这空旷的河岸上格外清晰,“这个河水深处,找灵脉之源。阵眼,就是出路。” 一句话,点明了方向,也让宁越心头一震,这才明白过来他一路走来的用意是如何。 那个弟子满脸崇拜,赞叹道:“不愧是谢同门,懂得实在是多。” 早有耳闻谢飞羽的事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傲即使心存不满,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的确是比不过这男人,他不耐烦地抿着嘴,却难得没有再开口。 只是谢飞羽如同铜墙铁壁,这句夸赞对他来说充耳不闻,倒是宁越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一句“厉害”,让他那好似凝上一层冰霜的眼,融开了一道裂隙。 只是,这一点细微变化,无人可见。 这番话说完,一群人的心自觉朝向了这位厉害且博闻强识的同门,乖乖跟在他身后,说东绝不走西。 他们顺着河流方向走去,一路上,吃瓜群众却好似默默地自动落入一片瓜田。 只见谢飞羽一路以来对这位名叫许言的女弟子好似格外关注,许言好像脚受了伤,一瘸一拐走的极不方便,而谢同门却是不动声色地调整着脚步的频率,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走起来的速度好像在林间散步。 而许言看上去面色相当别扭,尴尬地耳尖泛红,但又无计可施,只得闷头努力提高步伐的速度,却被这脚拖累了上限。她刻意地与谢飞羽保持了一定距离,不远不近,但看上去却比旁人更显亲近。 三人并排而走,王傲就像一个局外人,一会儿看看路,一会儿看看身旁两人,是不是鼻孔里发出一声不服气的冷哼。 吃瓜弟子们暗自决定要为这个场面写一个小文章,以示纪念。 “诶,你们看!”宁越的视线里逐渐出现一个光点,亮度越来越大,足以引人注目,不由地出声惊呼道。 第152章 逃出生天(4) 众人抬眼望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光点也越来越清晰。 一个断了枝叶的巨树根茎稳稳长于地面,盘根错节,坚韧而有力。它的树干周身泛着荧光,充沛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自树根传入地底,供养这整个幻境世界。 这便是灵脉的根源了。 宁越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屏住了呼吸,明明枯败的只剩下树根,却有如此散发着生命力,这是她前所未见的,也是令她由心里不禁赞叹的。 “没错,我们到了。”谢飞羽看到少女的眼神,便知她的心里藏着什么疑问,他神情镇定的微微颔首,目光沉沉,眼中有着莫名的情绪。 “这真是……”其他弟子也被这灵脉本体给震住,嘴巴张张合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王傲绷着一张冷脸,问出了事情的关键,“灵脉是找到了,我们怎么出去?” 众人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站在最前头的谢飞羽身上,这个问题大概也只有他能回答了,他是无所不能的。 男人背对着他们,整个人沐在荧光之中,为他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弧线。 不知为何,宁越总觉得他下一秒好像要消失在眼前。 谢飞羽好像有些出了神,沉默了许久,他低沉的声音才缓缓传来,“毁了它,不就可以出去吗?” 轻描淡写的语气,好像不是说要费了一个千年灵脉,而是去吃早餐一样那么简答。 其他人呆愣在原地,有的人甚至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王傲忍不住厉声叱道:“你凭什么要毁了这么珍贵的千年灵根?一定有其他办法出去!” 这样的千年灵根,在这整个世间已是少见,而且它是属于冷仙宗的,若是私下毁了此灵物,他们绝对捞不到半点好处。 在场冷仙宗弟子的表情都相当难看,而流月门弟子的额头都挂上了汗珠,都是被自家大师兄这狂妄至极的话给吓得。 宁越不由自主上前走了两步,秀眉紧蹙。眼前这男人明明那么高大且挺拔,说出那句话时却让她莫名品出一股巨大的悲伤。 谢飞羽转过身,逆着光的脸上好像挂着漫不经心的笑,“那又如何?这个灵脉,沾了无数人的鲜血活着,什么珍贵的千年灵根,不过是个吞人血的死物罢了。” 说到后头,声音逐渐变冷,只让人莫名胆寒。 冷仙宗弟子上前一步,怒极喝道:“你大胆!” 却不想话音未落,谢飞羽已然举起手中灵剑,朝着这灵脉的根茎蓄力一击,一剑斩下。瞬间,灵脉的光从这切口中绽出,让在场人的眼前都恍然照出一圈光晕,晃了众人的眼。 而等到这光华释放,树干便迅速枯萎,它原先那充盈的生命力好像都从那个切口流失了一般,眨眼间变得衰败。 从充盈,转为干涸,就那么一瞬间。 一群人还未反应过来这一切,就忽然卷起一阵狂风,吹得人措手不及。宁越被风沙迷住了双眼,她伸出手慌张地乱抓着,试图抓到一个可以让她安稳立住脚的东西,却不想她就此碰到了一只温热的手,牢牢地将她握住。 第153章 逃出生天(5) 宁越来不及细想这到底是谁的手,便迅速将他反握住,两人在狂风之中挨得极近,模糊不清的视线里,两人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她没看到,近在眼前的那熟悉的黑色劲装,正是自己一度想保持距离的大师兄。 谢飞羽在起狂风之时,第一反应便是赶往宁越身边,他不容许少女在自己眼前再出任何差错。他在这迷蒙的风沙中能看到,秘境在崩塌尽毁,四周的场景如同放置已久的旧画,在一寸一寸讯速地褪去颜色。 迷幻而不真实。 在这一片毁掉的最后一瞬,一个苍老而又悠远的声音传入他的耳内,“终有一天,你会吞没自己。” 男人半拥着宁越,勾起一抹冷笑,轻声回应:“怪物,管好你自己。” 这个秘境靠着人的鲜血饲养而活,不是怪物是什么? 这么一句话,飘散在空中,无人可知。 狂风散去,四周的场景变回来了他们来时的洞穴门口,只是每个人的身上都狼狈不堪,灰头土脸的模样看着都不像是来时那风光的仙门弟子。 宁越睁开眼便察觉到自己一个人立在洞门口,而没有那个扶着自己的人的痕迹。她扫视一圈,其他弟子互相搀扶着吐苦水,却怎么都没看到谢飞羽的身影。 她心里头有些莫名的情绪在翻腾,不知是震撼于男人那惊天动地的那一剑,还是惊讶于最后那句狂傲的话。 思来想去,没有什么思路,索性抛之脑后。宁越放眼一瞥,只见空青凭空出现在洞门口的泥地上,身上的衣衫都破了好几个口子,格外落魄。 她懊恼地一拍脑门,便赶忙将空青从地上扶起。自从听到谢飞羽说空青不会有事后,她便完全放了心,而且刚才的事情太多太急,都快忘了这么大个人了。 好在空青除了一些皮外伤,其他的没什么大碍,神志也清醒地不得了,被宁越从地上扶起时还相当浮夸地“哎哟”了好几声,才歪七扭八地靠在她的身上。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这才想起我!”空青一手搭在宁越的肩上以做支撑,一手扶在墙上,好半天才缓过来,没好气地吐槽道。 宁越心里也是相当愧疚,瘪了瘪嘴,“大师兄说你肯定不会有事,我才放下了心。我到处找你都找不着,你之后是发生了什么?” 空青愣了愣,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也没答出个所以然,总觉得有一部分的记忆好像断了层,“只记得我走在回头的那条路上,然后碰到了个什么人……后头的事我就记不得了。” 她摇了摇头,抿着唇,试图想把那缺失的记忆摇出来,但最终以失败告终,她真的没有丁点思路。 那个人是谁,有什么目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眼里皆是迷惑和不安。 “是谁毁我秘境!出来!”一个怒气汹汹的声音由远至近而来,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老师气得横眉竖眼,双手叉腰,只差手拿一把利剑将毁秘境之人斩于利刃之下。 众人沉默,这里至少有一半的人是茫然的,而另一半知晓真相的人,仍在犹豫,是否要说出来。 “是,是谢飞羽。” 第154章 月下之约(1) 一个微弱甚至还发着抖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场面沉寂,所以听来格外清晰。 在场的人皆是讶异地倒抽了一口气,不敢吱声。谁人不知谢飞羽?但谁又能知他如此大胆? 宁越紧皱着眉,循声望去,那人竟是张裕。 她知道这人脑子不正常,但坑自己人这事儿他也能干得出来。 老师愣了愣,确实没想到罪魁祸首是意料之外的人。他怒火被惊讶之情给浇熄了一半,沉默了半晌,一时之间,场面的氛围如同绷直了的钢线,不断收紧,就等它断的那一刻。 “他人呢?”老师缓缓开口问道,语气平和,却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找了一圈,随后面面相觑,谢飞羽早已不见了踪影。有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说着恐怕他是自知理亏,躲了起来。 老师冷哼了一声,“他倒是还有些本事,若有人看见他,便叫他来找我,我定要与他好好论论。”话毕,愤愤地振袖而去。 他的背影逐渐远去,一群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原本的小声低语也变得大胆起来。 “这谢飞羽到底是什么人?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还敢毁了老师的至宝秘境。”有人开了个头,剩下的人都便开始纷纷议论。 “谁知道呢,平时他就独来独往,仿佛不屑与我们为伍似的。啧啧,眼高于顶哦,做出这种事也不稀奇。” …… 奚落声不绝于耳,宁越定定地站了片刻,随后走到那群人面前,面色冷淡,声音不轻不重,“若不是谢飞羽,你们又如何出的来?只怕是还在里头做那些怪物的口粮吧。与其说风凉话,不如跟人家倒是比比本事大小。他毁了秘境又如何,个人功过,与你们无关,堂堂七尺男儿,却如同一群长舌妇。” 她以鄙夷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只见他们脸上神情难看至极,却是被说的哑口无言,一个个瞪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宁越心中暗爽,来求学的流月门弟子,除了她之外,一个卖队友,一个送人头,就她能帮大师兄说句话,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她挺直了腰板儿,转身拉着空青就走,生怕等那群人反应过来就要群殴她一个。 “不错啊小许言,你这话说的可谓是掷地有声,身形都看上去伟岸了不少!”空青挽着她的手,附在她耳旁悄声说道,倒是看热闹看得相当起劲儿,全然忘了她是冷仙宗师姐的身份。 宁越无奈地笑看着她这副模样,早已习惯她的不正经,“替人撑腰一时爽,收拾屁股火葬场啊。” 她说是那样说,但毁了秘境的确是事实无疑,如果谢飞羽一直不给解释,只怕这件事情会愈演愈烈,最后惹得冷仙宗对他都开始并无好感,这就出大问题了。 空青虽然听得有些似懂非懂,但心里有了计较,她明白后果是什么,也明白此刻宁越的担忧,只微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你要相信你的大师兄,他这样的人,不会惧怕流言蜚语,也不会敢做不敢认,他有他自己的想法,最后所有的原因都会水落石出的。” 第155章 月下之约(2) 空青目光坚定,一番话说着,却是比宁越更要信任谢飞羽。 宁越愣了愣,随后唇角扬起一个弧度,点了点头,“嗯。” 谢飞羽那样的人,又怎么做一个逃兵呢? 两人在路上又开始讨论起到底是谁偷袭了空青,说来说去却没有半点头绪。若是一起来的弟子,这也说不出哪个到底与她有仇,她一向与人为善,从不曾交恶,而若是这秘境里的怪物,又为何击晕她后什么事都不干呢? 带着疑惑和困扰,他们回到了住处,最终还是没有结果,只得道了个别便准备回去好好修养。 毕竟这一趟试炼,让两人都元气大伤,而宁越也是带伤在身,虽说一路上强撑着,但一张小脸惨白,连唇上都无半分血色,只叫人看了都害怕她随时随地会撅过去。 空青扶她回了住处的床榻边,便告辞了。宁越终于卸下满身疲惫,在床上随意的一躺,刚准备抬脚,脚踝上一阵剧烈的扯痛感让她总算回了神。 痛了太久都快麻痹了,这下来了个大动作总算是过了劲儿。 她龇牙咧嘴地坐了起来,弯下身脱下鞋袜查看自己的伤势,只见那一处肿得狠狠粗了一圈,看上去相当狼狈。 宁越翘着腿看了半晌,思来想去只得拿出乾坤袋里压箱底的药酒,倒在脚腕处,笨拙而小心的揉搓着。 原本以为这东西不会派上用场,之前总觉得有了灵力又怎会因为这种原因扭到脚呢? 果不其然,她这种小脑不平衡的还是用上了。 脚踝因药酒的作用逐渐发热,而揉捏的力道让少女有些生疼,她一边倒抽着冷气,一边狠下心不停手。直至药酒完全揉搓干,她才停下了动作。 风自窗口吹过,在整个房间里环绕一圈,传来刮过纸面的轻响。 纸?宁越皱了皱眉,整个屋子里的书都被她在书柜里摆的整整齐齐,又怎会发出这种单薄的纸面才有的声音。 除非…… 她环顾一周,没发现任何异样,手放在枕上,正准备使劲撑着自己站起来时,枕头下再次发出声响。 宁越迅速将枕头掀开一看,果然,一张对折而放的信纸置于床面之上。 她将信纸拿起,看了眼窗外,空无一人的院子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一片沉静。 难不成是沈淮?她不由自主松了眉间的结,唇角扬起,眼里的警惕因思及此处而化为一片柔情。 宁越轻轻翻开纸面,只见上面的字苍劲有力,力透纸背,信的内容简短而明了。 “月上中天时,我来找你。”落笔人却出乎意料,是谢飞羽。 她微微睁大了眼,没想到大师兄竟是会在这种敏感关头约她会面,想必定有什么要紧事情商议。 掩去心头一点微妙的失落感,宁越将信纸贴身存放,暗含的兰香让她一瞬间晃了心神,如此熟悉的味道,让她想起了那个人。 也不知道下次与沈淮再见是何时,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宁越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她只想在他身边一同度过危难。 第156章 月下之约(3) 宁越如约在床前坐着,规规矩矩地等待谢飞羽的到来。只是月亮已经挂上枝头许久,那人还未到来。 这日子过得一天到头都不安生,连夜里都不放过她,困意来的太汹涌,不知不觉就把少女击倒在床。 月光温柔地将宁越包裹,知了声渐渐大了起来,带着把睡梦中的人不吵醒不罢休的气势,而床榻之上的人偏偏不如他们的意,睡梦正酣,一张小嘴时不时砸吧两下,也不知道在梦里见到了什么,发出含糊不清的呢喃呓语。 谢飞羽到的时候,便看到这样的场景。 男人站在窗前,定定地看向已在梦乡里打滚的少女,唇角微不可见地弯起一个弧度,眼里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 只是时间不允许他站在这里继续观赏宁越的睡颜,谢飞羽轻巧地入了屋内,走到她的床前,低声唤道:“许言。” 宁越在梦里看到了沈淮,两人还在牵着小手说悄悄话,梦里的意中人比平时更加温柔,哄得她格外开心,但没一会儿,只听从他口里突然吐出两个字,“许言。” 她困惑地摇了摇头,拧着眉纠正道:“我不是许言,我是宁越。” 只是男人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甚至更加大声地又说了一句,“许言。” 宁越有些烦躁,许言又是谁,沈淮这男人在外面有其他红颜祸水了? 突然,梦中世界轰然倒塌,意识悠悠转转回到现实。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看到那熟悉的黑衣身影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哦,许言是我。 “大师兄怎么这么晚才来……?”宁越打了个哈欠,撑起上半身,揉了揉眼,喃喃说道。 谢飞羽克制住想摸她头的冲动,抿了抿唇,面上不动声色,回道:“有事耽搁。” 这具身体始终不如自己的那副好用,处理完魔界的事后匆匆赶来,又绕过那些守卫,就去了不少时间。 思及此处,他眸光一沉,看着宁越缓缓说道:“之后我有些事情要处理,可能很少会回冷仙宗,你保护好自己,有什么事你就用灵力轻触这枚玉佩,我自会知晓。”话毕,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玉佩,上面没有什么花纹和字样,看上去只不过是经过些许粗糙的打磨罢了。 不知为何,宁越总觉得对这枚玉佩有些眼熟,但拿在手中仔细观察却也没发现有何疑点,只得点了点头,认真应下。 谢飞羽早早对这玉佩施了障眼法,若是让少女看到这玉的原样,她定能想起,这玉此前是在花楼里抛给魔族人保命的那一枚。 之后魔族人将玉佩还给了沈淮,直至今日转给宁越保命用。 玉佩在身上只能保她一次命,但这也足够了,如果他不能及时赶来少女的身边,至少这玉能保全她的生命。 谢飞羽要做什么事,她自然是无权过问,只是想起今日所发生的的那些,有些担忧地问道:“大师兄,老师说要找你问责毁了秘境一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男人却丝毫不在意的挑了挑眉,语气平淡,“没打算处理,那秘境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这世上。” 第157章 月下之约(4) 在他年幼被沈徽逼着历练时,这秘境已经成了他的半个住所,只是那时里头的怪物远比现在可怖,不过是因为他已然杀了许多。 除了那些人,这群普通弟子又哪知说是由灵气供养的秘境,其实是由修士的鲜血滋养成长。 只是这些,谢飞羽也不打算告诉宁越,若是可以选择,他宁愿少女永远不要知道这些埋在阴沟里的秘密。 她,应该向阳而生。 宁越似懂非懂地歪了歪头,但见男人已经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于是便不再多问,乖巧地回道:“好吧,大师兄你处理完事情早些回来,听说求学的最终比试之日将近了。” 谢飞羽微微颔首,语气缓和了些许,“我知道,这一场比试我必然不会错过。” 这对他来说,不光是比试,而是一场盛宴狂欢,更是一场终结。三年之久,久到他已经快忍不住了。 宁越并未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脑子里的困意还未完全褪去,听着听着又打了个哈欠,眼里泛起了生理性泪花。 她眨了眨眼,偏着头抬眼看向谢飞羽不太真切的脸,努力在黑暗之中找到他的双眼,“大师兄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言外之意,没事儿可以让她早点睡觉吗? 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在触到少女的双眼时瞬间消散,他听出了宁越的意思,抑制住上扬的唇角,摇了摇头,“没了,你歇息吧。” 宁越扯了个大大的笑脸,冲他摆了摆手,欢送自家大师兄,“那师兄慢走不送!” 谢飞羽这次终于不再翻窗户,准备堂堂正正地走大门口时,却又被身后人叫住,“大师兄等等!” 他极有耐心地回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只见宁越磨磨蹭蹭地起身走到他眼前,刚及肩的身高恰好让他一垂眼就能对上她的视线。 少女的眼里有挣扎和犹豫,双手紧张地搅着衣袖,嘴唇启启合合,最终说道:“大师兄,那个,我有喜欢的人了。” 谢飞羽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心头却柔软的一塌糊涂。他在心里默默回应道,知道了,是我,然后呢? 宁越抿了抿唇,抬眼瞥了男人一眼,又飞速移开了目光,只觉得一股热气从头到脚要把自己蒸熟了。现在简直就是年度尴尬大赏榜首现场,但如果不说清楚又怕他误会,只求这几日的观察下来千万别会错意思,不然给块豆腐她都能把自己撞死。 “咳,我跟我喜欢的人两情相悦,也希望大师兄早日找到自己的心仪之人吧……”她清了清嗓子,继续干巴巴地说道。 这意思应该很明白了吧,宁越已经想不出来有什么更委婉的话来说了。 谢飞羽的眉弓挑的更高,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面上却并未有什么表情,也算是给脸皮薄的少女留了最后一个台阶,“我知道了。” 宁越有些慌乱地抿了抿唇,只觉得自己喉咙管里干的要冒火,他最好是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不然满清十大酷刑都没这种社会性死亡厉害…… “那,那师兄快回去吧,我要休息了,拜拜拜拜!” 第158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1) 谢飞羽听不太懂“拜拜”是什么意思,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唇,却突然生了逗逗眼前少女的心思。 “看来你不大待见我?”他一手撑上门框,似明似暗的光线打在脸上,面无表情的模样很是唬人。 宁越看着他张了张嘴,怂了。 她硬生生扯开了一抹笑,双脚不自在的磨着脚下的地板,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痕迹,“我怎么敢呢……” 谢飞羽的语气与平时多了一丝笑意,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哦?我看你敢得很。” “天大的误会,我对大师兄的敬意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宁越摆了摆手,浮夸地把眼前男人狂吹一顿,一双眸子在月光下熠熠生光。 男人抿了抿唇,将唇角的弧度压下,“希望下次我再问的时候,你有更好的说法。” 话毕,转身就走,只留下一抹残影在夜色里迷蒙不清。 宁越有些郁闷地目送他离开的身影,忍着一肚子气,又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生怕引起动静惹人生疑。 做完这一切,她才反应过来,恨恨地轻踹了一下门框,被气得半死还要帮他打掩护,早知道该把这狗男人给举报了! 门框发出几声“吱呀”响声,宁越后知后觉的心头一跳,又慌慌张张地把门扶稳。 宁越:我这该死的奴性…… 第二天一大早,空青如约来敲响她的门。宁越迷迷糊糊地刚把门打开,就被她从门缝里钻了进来,缩头缩脑,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你怎么……唔??!!”少女刚开口就被她一手捂住了嘴,一句完整的话后半段全变成了意味不明的气声。 “嘘!我跟你说个大事儿!”空青压低了声音,一边说着一边还探头探脑往外瞥了几眼,神情紧张,一双眼不大自在的眨巴着。 宁越飞快地扇动着自己如蝉翼般的眼睫,眼里满是疑惑,刚想开口,嘴巴却被眼前人捂得死死的,随即不耐烦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赶紧放下。 空青赔着笑把手收回,“你说,你说!” “什么事?”宁越揉了揉被捂麻的嘴,低着头,配合她用同样小的音量说道。 空青看了看四周,提防着不存在的空气人,随后凑到她的耳边,“听说这次最终试炼,掌门会亲自出面主持。” 宁越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竟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这终于算是要迎来剧情大高.潮了? “那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吗?”她抓住空青的衣袖,急急地追问,掌心不自觉生出了些许的汗意。 空青有些疑惑她的急切,但也老老实实地接着话回答:“听说是半个月后。” 宁越瞬间收紧了掌心,拧着眉,心头震荡。 时间太紧迫了,也不知道沈淮有没有做好准备。虽然是书里头设定让他开这个大挂,但这个被她参与过的有着无数bug的世界,也说不准会出什么问题。 “好的,谢谢大师姐,我记下了。”她面色有些不大好,但还是抬起眸子对空青笑了笑。 第15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2) “说来,谢同门在试炼结束后便没了音讯,也找不到人,现在这种特殊时候,我觉得他应当整理完手上的事情尽快回来了。”空青收敛了笑意,正视着眼前的宁越,认真说道。 宁越知道这一切的时机都对谢飞羽不利,被指认为摧毁试炼之境后的畏罪潜逃,还有全派搜查魔族叛徒的嫌疑,这都会成为一把可畏的利剑刺向这个最不走寻常路的人。 但她莫名的相信谢飞羽,他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宁越微微垂下眼睫,抿了抿唇,脑中闪回昨晚男人在月下门前的那副画面,缓缓启唇轻声说:“他一定会回来的。” 语气平淡,却带着异常的坚信。 空青笑了笑,一把搂过少女的肩,又重新变回之前那大大咧咧的模样,打破了凝重的气氛,“走走走,上课!” ……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冷仙宗门内的气氛都是诡异的平静,宁越探听不到任何关于沈淮的消息,他的存在在众人口里已然成为禁忌。 而谢飞羽也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那日与她的月下之约好似梦中幻影,让她觉得仿佛不大真实。 所有弟子都在暗自为越来越近的最终试炼做准备,修仙界的佼佼者们都想通过本次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他们同时也在暗自庆幸,本次可能性最大的魁首消失不见,他们能夺得第一的机会也大大增加。 人心浮动,暗涛汹涌。 宁越没什么追求,一开始的目的已经达成,现在就在剧情线上等着沈淮的出现便可,但谢飞羽这个不在剧情设定内的任务却让她格外在意。 这种好像背着沈淮劈腿的感觉让她哪哪儿都不大舒服,真是罪过…… 虽说知道试炼日子接近,但当老师真正宣布三日后便是最终比试的时候,在场所有人的心跳都同时停跳了一拍。 “希望你们在最后都不要辜负来之前和来之后的努力,莫负所托。”平日里一向不苟言笑的老师,此时缓缓说出这句话,明明是面无表情的脸,却都让人看出几分温暖。 下课后,宁越有些心不在焉地还呆坐在原处,并没有发现一个身影慢慢向她靠近。 “许言。”一道微弱的声音从少女的身后传来,将还在思绪翻涌中的人惊醒。 宁越有些茫然地抬头,循声望去,只见张裕站在离她不远处,直勾勾地盯着她。 不像猎人看到了猎物,更像杀人犯看到匕首一般,渴望而又妄图占有的眼神。 这种目光犹如实质,落在宁越身上,让她格外不适。她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偏头搜寻了一圈空青的身影,只见那人还在人堆里聊得热火朝天,她只能暗自在心里叫苦不迭。 “咳,你有事吗?”少女面色冷淡,跟他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后才开口。 张裕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靠近她了,她都快放下警惕,忘了这危险人物了。只是命运总是时时刻刻想提醒她,危机一直在。 男人好似察觉到她的不耐,眼神瑟缩了一下,随后开口:“你想知道大师兄在哪吗?” 第16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3) 宁越的眉头蹙起,不自觉朝张裕走近了一步,低声追问:“你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明明这几日没有丝毫消息,而且谢飞羽回来又怎么会跟他说? 张裕看着眼前的少女由原本的面无表情而因为那个男人有了不同的情绪,他的心如刀绞,指尖狠狠地陷进了掌心的肉里,留下深深的一道红痕。 “想要知道,就得跟我来。”他的眼里褪去了所有情绪,空洞的眸子对上宁越的眼。 诱饵已经抛出,只等她上钩。 只是宁越却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傻,换一句话说,问题出在张裕想错了她与谢飞羽之间的关系,她还并没有到因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而选择去一个不知道答案的地方。 更何况,这可疑的简直像在张裕脑门上写着三个大字“有问题”。 “我不想知道,我不去。”少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眸里的神色满是轻蔑和鄙夷,随后抬脚便准备去找空青。 只是她没想到,张裕的自尊心在她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同时也像一个极其强大的反弹网,将此前所有压抑的情绪因这短短一眼而爆发。 “由不得你了。”张裕瞬间目露凶光,指尖蓄积灵力,趁着宁越转身上前一步便点向她的脖颈。 少女就在这么一秒内失去了意识,身体随着重力的牵拉迅速下坠。 男人将她稳稳抱住,然后凭空消失在学堂大殿的一角,无人注意。 空青原本在侃侃而谈,突然本能地回头一看,本没有看见什么异样。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随后有些奇怪的嘟囔,“小许言又自己先走了?……” …… 等到宁越再次睁开眼时,首先便感受到自己脖颈和腰肩处涌上阵阵钝痛,不容忽视。 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口中就自动发出一个轻声痛呼,“嘶,疼死我了……” 只是再发声的瞬间,她的脑子里就如同走马灯一般闪过昏迷前的记忆。 又是张裕搞的鬼。 宁越心里头又气又无奈,不知道该说是自己的魅力大还是以前许言的魅力大,惹到了这么一个烂桃花。 不,不是桃花,是食人花。 她躺在冰凉的地上,发麻的手脚能感知到此时四肢都被绳索绑得严严实实。被注入灵力的绳好像活了过来,她越是挣扎,绳捆得越紧。 四周的环境不知道是在哪个废弃学堂的殿内,空旷的大殿,胡乱摆放的书桌与杂物,给这屋子平添了几分诡异和阴森。 张裕不知道去哪了,只有宁越和地面摩擦争斗的声音在不断回响。 宁越折腾了半天就放弃了,如同死鱼一样躺在地上,翻着白眼。 我好累我45岁。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由远及近传来了脚步声,步声虚浮无力,但又显得格外急促。 “你醒了。”这话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但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好像摆在明面上的廉价商品,多的过分却让人产生不了任何情绪波澜。 宁越背对着他,抿紧了唇,以沉默表示抗拒。只是在心里默默骂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第16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4) 说起来,宁越也是自认倒霉,自从来了这地方之后,被绑架了两次,生死攸关无数次,更别说死一遍又活一遍了。 此时的她躺在地上,心如止水。 张裕并不在乎少女理不理会他,往前走了几步,一双皂靴堪堪停在离她两步路的地方,自顾自地说着:“我本来不想这么做的……可是你难不成就这么讨厌我?” 句尾的语气甚至带着些许哽咽,宁越即使不用翻身去看便能想象到那男人颤抖的肩,一如之前那般。 她轻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对这份执着和已然病态的渴望说些什么,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张裕,他对自己这么长久到几乎变质的感情其实都给错了人。 宁越沉默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张裕感到煎熬,男人尖瘦的脸变得逐渐灰白,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突然,少女开口了,他看不到她的脸,只听到她的声音是平静且无奈的。 “张裕,其实从一开始就错了。”清晰而脆亮的嗓音此时是沉闷的,但却又像一股子泉水从他的耳朵缓缓流进他的心。 只是这水,却滞涩在他的心头,寒凉刺骨。 “你,什么意思?”张裕有些慌张地睁大了眼,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接下来的话会让他的世界崩塌破溃。 宁越咬着牙将上半身用唯一能动的手撑起,闷声忍受着在不断挣扎的动作中收的越来越紧的绳索。 粗绳近乎陷进了肉里,勒的她生疼。 她斜靠在最近的一张桌子的桌角旁,凌乱的发丝胡乱垂落着,显得极其狼狈。她抬眼直视着眼前的男人,目光平静,张裕却看出了一丝悲悯。 明明此时此刻他是站在少女的身前,却仿佛被她俯瞰一般。 “从一开始,你的感情就寄托错了方向,我不是许言。”宁越轻声启口,以最直接的方式戳穿了那一层薄弱的秘密。 张裕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自然地笑开了,他强撑着苍白的面色,眼里却是一片兵荒马乱,“怎么可能……你明明就是她,你从头到尾都是她的样子,你胡说!”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面目狰狞,额角的青筋暴露,说到最后一句几近是咆哮出声。 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回荡,格外清晰。 宁越看着他,抿了抿唇,突然觉得此时的喉咙干燥得厉害,以至于让她快要发不出声音。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这个事情,但我的确不是许言……从那日你在墙角将我拦下时,我就已经不是许言了。”真正的许言已经在这个世界消失。 她有些艰难的说出这句话,后半段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种事情已经有够难让人接受了,她不忍心再在这火上浇一把油。 张裕愣在了原地,浑身上下泄了力,直接跌跪在地上,眼角缓缓流下一滴泪,在他瘦小的脸上划上一道最刻骨的痕迹,“那你是谁……?许言呢?许言又去哪里了!?” 宁越看着他,手攥紧了衣角,心头很不是滋味儿。她错开视线,缓缓地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说了那便是覆水难收。 第162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5) 张裕非常不满意宁越这拒绝的态度,只觉得自己心里压抑的所有情绪都快要爆发出来。 他冲上去掐住了宁越的喉咙,疯狂的神色仿佛失去了人性,只看着手底下纤细的脖颈由白皙变得通红,而那总是对他一脸淡漠的脸此时也染上了色彩。 少女的惊恐和挣扎点燃了他的怒火。 “你胡说!你骗人!你为了糊弄我编造这些话,许言,是你让我变成疯子的!”他瞪大双眼吼叫着,不断加大掌中的气力,看着眼前的少女因他而流逝生命力,感到一丝肆虐的诡异快感。 “你在干嘛!”突然,门外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与此同时,一道凌厉的力道击打在张裕的手腕上,他瞬间发出一声痛呼,松开了双手。 宁越本来真的觉得自己快要就地去世了,她没想到张裕比她想象中的更加疯狂,甚至会要取她性命。 这是她第二次离死亡如此之近,越来越稀薄的空气从她的气管灌入,只觉得自己眼前已经开始闪现走马灯的时候,救兵来了。 少女倒在地上猛吸了一口粗气,随后抑制不住咳嗽起来,剧痛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 王傲大步踏进门内,一脸震惊地看向坐在地上愣神的张裕,沉声质问:“你叫我来是为了这个?” 张裕面无表情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你不是想超过谢飞羽拿到魁首吗?只要我们控制了这个人,谢飞羽就一定会动摇。”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宁越,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他那么在意这女人,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吧。试炼当日只要他出现,我们就这样威胁他,你的目的不就达成了吗?我的目的也达成了……” 说到后来近乎于喃喃自语,眼中炙热而又疯狂的光再次开始闪烁,他的表情近乎癫狂,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当中。 王傲的表情十分难看,他狠狠地拧起了眉,看着张裕的模样高声斥责:“你疯了吗?该死,我早该看出你不对劲……” 他虽然是想超过谢飞羽,但也不至于通过这种下作的手段获得胜利。 还在地上与疼痛做着斗争,半死不活的宁越:做点好事,你们倒是看看这儿还有个人啊…… 王傲两指并拢,往下一挥,便将宁越身上捆绑的绳索斩断,随后把她从地上粗暴地拉了起来,一脸不耐且别扭地搀着她往外走。 临走前偏过头,冷冷向张裕抛下一句:“这事,我会禀告老师,即使你与我师出一门,但也已然违背身为修仙人的道德了。” …… 王傲搀着宁越走在回去的路上,一会儿嫌弃她走路慢,一会儿嫌她身体娇弱,这点伤都扛不住。 少女委屈地厉害,将他胳膊一挣,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路边,“你甭管我了,你走吧。” 她可是受害者!怎么一点都没受到该有的呵护和对待呢? 王傲蹙起眉,不大高兴地回道:“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宁越低着头,摸了摸脖子上被掐的那一圈,仿佛还残留着张裕手心的温度,心里头乱的犹如一锅粥,“我会报恩的,只是我现在的脑子有些乱。” 第163 最终试炼(1) 王傲双手负在身后,垂眼看着不知道拧眉思索什么的少女,突然语气平和地开口问道:“你和谢飞羽是那种关系吗?” 宁越愣了愣,好一会儿才理解他说的意思,毫无顾忌地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扯着嘶哑的嗓子说道:“大哥,你们都是给我和他乱按什么名头啊,我和他之间比这冷仙宗门口流的那条江水还要清!” 他们八卦群众到底有没有管过当事人的意见就乱磕cp啊?这样乱吃东西会出问题的! 王傲挑了挑眉,看得出来眼前这人的态度确实不像是有所隐瞒,那么谢飞羽这态度……?难不成是对这姑娘另有所图? 思及此处,他仿佛是一不小心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微不可见地弯起唇角,眼里甚至有些得意。 原来人模人样、不可一世的谢飞羽也不过如此嘛。 他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应下,探出脚尖轻轻踢了踢坐在地上的宁越,微抬下颌,一幅不大耐烦的模样,“喂,还走不走了?再不走我就把你丢这儿了啊。” 宁越一想到屁股后面不过几里地就还有个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赶紧赔着笑站了起来,“走,我这就走。” 王傲嘴上说着万般不乐意,但还是将她送到了女弟子住所的院门口,摆了摆手就准备走。 宁越犹豫了一下,把他叫住,“谢谢你今天所做的一切,日后若有机会一定会报答。” 她之前对王傲的印象停留在试炼之地的那次争强好胜中,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被他救了性命,她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男人在不远处停住了脚步,只是并未回头,冷淡的声音由风携带着传到宁越的耳边,“最好的报答就是告诉谢飞羽这家伙,最好是能回来认认真真跟我比一场。” 宁越:?要不我直接通知你两去结婚吧,这对cp我先磕为敬。 这一趟下来,宁越闹了个浑身狼狈,好在是王傲来得及时,否则她这喉咙可能都不会只疼个两天了。 之后几天便都没看到过张裕,随后冷仙宗和流月门同时通知,张裕此人被逐出仙门,而空青也得此知道这个事情,对于宁越时是百般愧疚千般后悔。 “都怪我,但凡我多看你一眼,都不会出这事儿了。”空青拉着她的手,心里头难受得紧,这还好是人没事,要是宁越出了什么问题,她可是万死不辞。 宁越无奈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哎呀,这事儿是我不小心,当初你让我提防着人心,我还是终究太容易轻信他人了。” 空青看着她这幅模样,有些疼惜,刚来之时,少女笑容明媚,天真烂漫,胆大却又冒失的可爱,让她看着便格外喜欢。 而此时却时不时带着沉郁的神色,好像在努力挣扎着要逃出这片泥潭。 但所有的话到了嘴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条长大的必经之路,别人都无法替她走过。沉默了许久,她握紧了宁越的掌心,轻声启口:“我只是在想,若我能早些发现,就不会让你受这苦了。” 第164章 最终试炼(2) 宁越摇了摇头,回握住空青的手,纤长的眼睫盖住了她眼中翻涌的情绪,“该来的终究会来,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无论是那日所发生的的事情和之后将要发生的事情,她都知道,不管怎样都是逃不开的。 空青点了点头,脸上绽开一抹笑,打破这有些许沉重的氛围,“今儿吃顿好的,庆祝你劫后重生!” 宁越也随之笑开了,果然她还是那个随时随地都能让自己得以放松的好友,“嗯!” …… 最终试炼的日子终于是来临了,所有弟子在前一天还是亲和友善,而今天却都是彼此的竞争对手,紧张的气氛犹如一个不断膨大的气球,时刻都在爆发的边缘。 众人齐聚在学堂殿内,等待老师的到来。表面上皆是沉稳冷静,而心里头的忐忑与不安只有自己知道。 宁越站在人群之中,原本就是过来当打酱油的,此时也对这试炼选拔没什么太大想法,但处在这种氛围之中,就连她也不由自主感到焦虑。 不过她是在忧心试炼开始之后,沈淮该如何进行他的计划。自从她进入这个世界打乱剧情后,这里的进度就犹如脱缰的野马,完全不按当初她看的剧情线来走,所以剩下的未知都让宁越感到非常不安。 “诸位师兄师姐们,请随我来。” 老师没等到,却等来了一位小学童,他人不大,语气却是十分老成,站在门的一侧,扫视了一圈后便领头向门外走去。 众人愣了愣,等了半天竟是只派个小孩儿过来,有的人心里多少都压着些许不满,犯起了嘀咕。 “诶,小孩儿,你知道你们门要出什么题刁难咱们吗?”有个胆儿大的弟子率先去找小学童打听消息,妄图靠自己比人家虚长几岁的身份压过一头,套出点情报。 却不想,人家比他架子还大,小学童目不斜视,朗声回道:“师兄若有真本事在身上,无论何种难题都应该不会难倒您的。” 这一番话有进有退,不卑不亢,说得那人面红耳赤,胡乱应了一声后就不再多问。其他人心里倒是打起了鼓,搞得神神秘秘的,到底是要闹哪样? 空青身为大师姐,走在冷仙宗那一条队列的前面领着头。而流月门的大师兄已然有半个月未现身,本想着再怎么样,今日也应该会来,但直至现在也没看到谢飞羽的身影,最终只得由王傲来领队。 说起来,当初从门内派来求学的拢共也就四个人,现在谢飞羽失踪,张裕被除,流月门这条队列也就宁越和王傲两个了。 看上去,气势小得可怜…… 王傲看上去一脸不爽的模样,宁越倒是不大在意,有些心不在焉,谢飞羽和沈淮的事交错着在她心头闪过,最终只能被动的等待。 突然,眼角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向下跌去,她下意识地迅速伸手去捞,惊声喊道:“小心!” 小学童的上半身落入她的臂弯里,被挽得牢牢的,这才没有发生想象中的狼狈场面。 第165章 最终试炼(3) 宁越赶忙把小学童扶着站好,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他身上有无受伤。所有人被刚才那套大动作给惊了一惊,空青也凑上来查看情况,好在有惊无险,并无大碍。 她看着低下头半天都没声响的小学童,怕他受到惊吓,于是轻柔安抚道:“小师弟吓到了吗?没事了,下次注意好好看着路哦。” 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小学童抬起头,脸上全然没有惊慌失措的神情,反而十分镇定,他规规矩矩地谢过宁越,稚嫩的声音却带着不属于他这年纪的老成,“多谢师姐相助,只是刚才并非我不小心,而是有心人将我绊倒。”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瞬间一片议论声响起。 有早已对这小童不满的人开始嚷嚷,“小孩儿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说我们把你给绊倒?” “空口无凭别往人身上泼脏水啊!” 宁越听不下去了,站起身便把那小学童挡在身后,直面那几个满脸不忿的人,沉声说道:“又没点名道姓,就不要对号入座了吧。这位师弟年纪虽小,但步伐稳重,可见基本功相当扎实,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被路上一个石子儿绊倒?而且他又有什么目的诬陷在场的各位呢?” 空青也上前一步,冷着一张脸,眼里尽是蔑视之意,语带暗讽,“几个五大三粗的为难一个小孩子害不害臊?还真当我们冷仙宗不能把你们怎么样吗?” 随后她略微抬高了音量,沉着面色继续说道:“欺害我冷仙宗同门者,就算是外门人,在此处求了学,照样按门规处置。” 那几个人原本气焰嚣张,此时也不得不收敛了些,往后退了几步,但嘴上仍不大服气,“那,要是你们自己人干的事儿呢!” 只见空青冷哼一声,语气犹如腊月寒冰般冷,“同门人,加重处罚!” 在场人瞬间噤了声,只怕那个恶意使坏的人也不敢再做什么了。 宁越憋着笑,在心里暗暗叫好,空青平日里虽看着好说话,跟谁都能聊得来,但在正事儿上是相当果决有气势的。 她转过身,弯腰对上小学童的眼,柔声问道:“小师弟,别怕,师姐们罩着你。” 小学童一张过分板正而理智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朝她拱了拱手,“谢谢两位师姐,我日后必将答谢。只是时候不早,我们该走了。” 宁越看着这个小正太一板一眼地说着话,脸上还未褪去的婴儿肥显得格外可爱。她强忍着想上手摸脸的冲动,点了点头,轻咳一声正色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快走吧。” 一行人来到了冷仙宗正殿门前,四处除了他们,没第二个人,就连风卷过落叶都显得冷清,小学童停住脚步,对他们落下一句:“请在此处稍候片刻。”便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宁越凑到王傲身旁,观察了一圈四周,悄声询问:“诶,你说,他们这是闹什么幺蛾子呢?” 王傲倒是老神在在,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挑了挑眉,才慢悠悠地回道:“急什么。” 第166章 最终试炼(4) 宁越撇了撇嘴,默默咽下喉咙口的话,顺带唾弃了一下自己。 她是不急,她替别人着急,真是天生老妈子的命,操这么多心…… 一群人苦等了半柱香的功夫,“吱呀——”一声,大殿正门突然缓缓开启。 立在数十级台阶之下的人看不太真切里头的情况,只听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传来,而人也逐渐显露在大家的视野之中。 沈见霜身穿纯白色道服,衣摆及地,一头青丝以一根金簪挽起,面容沉静。她立于阶前,垂眼看着底下一排站得恭恭敬敬的弟子,以不大不小的音量缓缓说道:“诸位弟子等待已久,最终试炼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众人齐声应道,语气里各有不同的情绪夹杂,有紧张,有兴奋。 也有宁越这种心不在焉的,自沈见霜出现后,她就偷偷抬着眼直往上瞅,又怕被她发现不对劲,只能将头压得低低的,以做掩饰。 曾经她虽是常常正经但时不时还会露出活泼调皮的笑容,但现在的脸上却面无表情,只戴着一层面具,将自己的心封闭了起来。宁越感到五味杂陈,同时也惨杂着愧疚,在对沈见霜的改变中,自己所做也是原因之一吧。 沈见霜听见响亮的回应,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眼里不知带着何种情绪。随后,她又继续说道:“今日领你们来的小学童,想必大家都见过了,你们有何感想?” 语气随意,好像不过是要闲话家常而已。大家对这开的莫名其妙的话题都心生疑惑,但又不敢多问,胆小的沉默,胆大的也只含糊其辞地糊弄了几句,毕竟这一路的情况,任谁也不敢说那句真话。 宁越直觉此事不会那么简单,只低着头不当这出头鸟为好。 但沈见霜好像也不大在意他们的回答,只微微一笑,“你们或许不知,这场试炼之中,同时也包含了对你们作为修仙之人的品行考核。我以法力做了一‘眼’,置于小学童的身上,这一路来的事情,我都看的一清二楚。”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人群之中的某处,伸出纤细的指尖,在空中轻点了,“以我门之规,欺同门者,应当逐出门去,议论是非者,也留不得。” 话音刚落,整齐的队列里有几个人不受自己身体的控制,双脚自动走着离开了队伍,正是那几个大声嚷嚷的人,还有一个陌生的面孔,恐怕就是想要绊倒小学童的弟子。 他们惊慌失措地想要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却不得其法,只硬生生出了几道冷汗,张嘴大呼:“少门主饶过我们这回吧!我们知错了!” 沈见霜毫不理会,面无表情看着他们越走越远,只留下正殿前的一片静默。 “这位许言师妹和空青师妹做得很好,希望在场的其他弟子也有所警戒,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以实力和年资论高低。”她再次开口,点到了宁越的头上。 少女愣了愣,下意识抬眼看向沈见霜,正正巧与她对上了视线,两人一时之间竟是谁都没先挪开。 第167章 最终试炼(5) 沈见霜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微不可见地弯了弯唇角,“你,倒是与我认识的一人有些相似……” 宁越垂下眼,不敢再多想,只得避开了这道视线,在心头自嘲地回应:是啊,是我呀。 沈见霜似乎觉得自己这脱口而出的一句有些失言,微微皱起眉头,紧抿着薄唇。随后她回头看了眼身后,便侧过身,低下头,低声唤了一句,“师尊。” 不知情的弟子在心里皆是涌起了惊涛骇浪,暗暗咽了下口水。传说中难得一见的沈徽掌门终于出面了,听说自从三年前那一战后,她便闭关修炼,再无消息,没想到这次竟会出关。修仙界里谁又不对强者中的强者心生向往,这机会可谓是难得一遇。 宁越早已有心理准备,但在听到沈徽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犯了恶心,也为这表面看着风光,实则暗生恶鬼的仙门感到悲哀。 这人心肠歹毒,又怎配得上称为仙门之首? 沈徽与三年前的样貌并无太大差别,若是细细看来,脸色比之前更显苍白,身形也更加消瘦,但气质却看着更加沉郁。 她行至阶前,偏头对沈见霜微微颔首,众弟子对上恭敬拱手,“拜见掌门。” 声音响彻整个大殿,昭示着这百年仙门的威严和震慑。 沈徽垂眸俯瞰众人,单手轻轻抬起,神色未变,“最终试炼正式开始。” 一句简单的话落下,却仿佛掷地有声,另在场的弟子无不心潮澎湃。他们在此处求学已久,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只要得到冷仙宗掌门的赏识,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此时,一直位于沈徽身后的沈见霜上前一步,与掌门并肩,开始叙述规则:“此次试炼,是由掌心亲自设界,以闯出结界所耗时间长短排出前三位。规则很简单,试炼很困难,请诸位不要放松警惕。” 众人心头一沉,面色不由得紧绷起来。这次竟是掌门亲自布置试炼,那恐怕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难上一些。 所有人依次入场接受试炼,一人进去,剩下的人在场外等待。 只见沈徽目光一凝,双手蓄积灵力,随后在场中便凭空出现一道金色结界。第一位弟子在结界外犹豫了一瞬,便抬步走了进去,无人可见里面的情况,也听不清里面的声音。 那人进去了许久都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其他弟子都开始忐忑起来,甚至有心理承受能力太差的开始额头冒汗,全场寂静,刚把这紧张的氛围烘托得更盛 唯有沈徽和沈见霜在台阶之上,面上没有任何波动,只凝视着这道金光。 宁越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花样,倒心里开始替谢飞羽急了起来。她探头看了看大门外,并未见到任何人影。 她按捺不住,咬了咬唇,偷偷跑到一个参天大树的背后,趁人不注意,将怀里那个谢飞羽交给她的玉佩掏出,灵力凝于指尖,轻触玉面。 只见玉面上瞬间闪烁着微微荧光,若不细看,都不易被人察觉。 第168章 最终试炼(6) 只是除了发光之外,这玉佩没有其他反应。宁越有些傻眼,试探性地冲着这块玉傻兮兮地“喂”了两声,等了片刻,都未见有什么其他动静。 她有些尴尬,还好刚才的行为没被别人看到,不然会被怀疑自己的智商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宁越看了看手里的玉,有些为难,一时之间,简直想不出有什么其他办法可以找到谢飞羽了。她一边准备将这玉往怀里的衣兜塞回去,一边撇着嘴嘟囔:“也不知道大师兄什么时候来,说起来,沈淮是不是也差不多要……” “我马上就到,师妹照顾好自己便是。”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少女的掌心发出,吓得宁越差点失手将这玉给砸了。她慌乱地将玉握紧,小心翼翼地把嘴凑近玉佩,眨了眨眼,轻声问道:“大师兄?” 声音再次发出,带着微不可闻的笑意,“我在。” 宁越人都傻了,搞了半天他听得到啊!还让她在那儿傻傻的喊了半天,她合理怀疑谢飞羽是故意的,也不知道刚才自己一不小心提到沈淮的那句话,他听到没,要不然就问题大了…… “咳咳,你刚才原来听到了呀,大师兄你快来吧,试炼开始了,是沈徽掌门亲自设的结界,你做好准备。”她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迅速回归正题。 谢飞羽在玉的那头应道:“我知道了,多谢师妹。” 虽然那人看不见宁越的表情,但她还是下意识摆了摆手,扯着笑说:“不谢不谢,那我就在大殿门口等你了。” 说完,便赶忙把指尖灵力收回,面色泛红的将玉收回怀中,随后端端正正的站回人群之中。 她不知道,在持着玉的另一端,沈淮那原本带着万年寒冰的脸上,竟犹如暖风过境一般,弯起唇角。 一旁的魔族将士将头埋得低低的,心头有些摸不清自家主君是什么情绪,也想不通明明主君平日里对仙门恨之入骨,怎么方才逗一个仙门小姑娘竟是这么开心。 西群魔君一进来魔族大殿就看到这幅场面,倒是显得格外诡异。他挑了挑眉,手持扇柄,负在身后,缓缓踱步,语带调侃:“怎么了这是,要变天啊?” 沈淮偏头斜睨他一眼,将玉佩收回怀中,倒是心情颇好地没有反讽回去,只脸上的笑化为一抹冷意,远眺着门外,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时候到了,确实该变天了。” …… 王傲一回头,便看到人群之中的宁越脸上带着怪异的神情,就拧起了眉,没什么好气地问道:“你干嘛去了?一幅见了鬼的样子。” 宁越被他呛了一句,难得没多说,只胡乱敷衍了几句,便开始问起场上的情况,“第一个同门出来没?” 王傲难得显露出严肃的神色,“出来了,现在已经进去了第二个。” 少女奇怪地左右探头看了看,只发现四周的弟子脸上都开始有些慌张的神情,但只有她二丈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 男人微抬下颌给她示意了个方向,脸色有些难看,“你自己看。” 第169章 最终试炼(7) 宁越疑惑地顺着王傲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第一个进去的弟子,原本意气风发,此时竟犹如一滩烂泥倒在地上。 他紧闭着双眼,却并未失去神识,全身上下不停地颤抖,嘴上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胡话,其他同门皱着眉头,不知所措。 宁越心中大骇,微微睁大了眼,有些茫然地眨了眨,低声说道:“这是怎么了……” 好好的人,怎么成这样了?这结界里头到底藏着什么东西,能把人折腾成这样? 王傲唇角挂起一抹冷笑,轻哼一声,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金光,仿佛要透过屏障将其看穿一般,深黑的眸里藏着戾气,“我到要看看,这东西能把我怎样?” 宁越抿紧唇,看着身旁人一脸无惧且狂傲的模样,将心头的不安强压下,最终只拍了拍他的肩,化为一句:“你,小心点。” 男人对她这突然体贴的关怀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很是别扭了一会儿,憋了半天,最终不大自在地转过身去,闷声应下。 平日里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一个人,此时竟有些可爱。 陆陆续续,第三位、第四位都进结界之中,每个人通过的时间长短各不一样,出来时候的面容表情也不一样。但凡有人问里头的情况,他们都只是摇了摇头,怎么都不肯说详细,却只是透露这里面绝不如他们想象中那般。 也就是说,这次试炼的内容,超乎所有人的预料,也并不那么单纯。 台阶之上的沈见霜和沈徽二人在站着看了许久,几年前都说母女二人意见不和,关系很差,但此时看来,沈见霜经过多年磨砺,似乎与她身旁的母亲已然是带着同种气质,皆是冷眼旁观的神情,令人感慨万分。 “下一位,王傲!” 王傲的步子随着主持长老的声音一同踏出,他面容冷峻,随着步伐而翻飞的衣袂都透露着一股子桀骜,倒是让宁越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这人,自信得确实无须担心。 空青在一旁安慰了几句自家门派的小弟子后,侧眼便看到宁越出神的望着结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走上前去,立在一旁,轻声启口唤醒了少女神游的思绪,语气里带着一贯的大大咧咧,笑道:“怎么,害怕了?” 宁越心头的焦虑被这玩笑话给打散,抑不住扬起的唇,佯装没好气的努了努嘴,“我才没!反正伸脖子一刀,缩脖子还是一刀,我倒是盼着赶紧轮到我的好。” “哟,你这口气大得很,可别让我见到你被打的六神无主才好。”空青也被她这一幅小孩子家家就要冲上去拔老虎胡子的模样给逗乐了,拱了拱她的肩故意如此说道。 宁越心知这话是借着调笑来安抚她,心里一阵暖意涌来,点了点头,眼里重新燃起雀跃的光,“您瞧好吧。” 这说话一来一回间,也消磨了些许时间,最终等到王傲从结界里重新出现。 男人面无表情,步伐仍如以往般沉稳有序,看上去没有丝毫异样,好似刚才进去的人不是他一般。 第170章 最终试炼(8) 宁越探头探脑地望了一阵,待王傲走近后,便想暗戳戳地上前去多问两句,却没想到他脑门上竟是滑下一滴汗珠,唇色也较之前有些许苍白。 空青那头正好点到他们冷仙宗的弟子上去试炼,便急匆匆地走了,只留下少女一人慌乱无措。 她上去欲将王傲扶到一旁坐下好好休息一番,却被他伸手一拦,一脸青天白日见了鬼似的模样,步子甚至还往后退了退,与她保持距离。 宁越刚伸出的手没落到地方,尴尬地悬在半空,她眨了眨眼,奇怪地问道:“怎么了你这是?” 这结界是什么“变形记”吗?出来一个二个都人不人鬼不鬼的。 “你!你别过来……咳,你让我自己静静。”王傲瞪大眼睛,哑着嗓子斥了一声,错开她的视线,倒像是惊慌无比的模样,故意摆出凶狠的姿态妄图将人吓走。 宁越被他这样子激得也有些恼了,人前人后的大变样,鬼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平白无故被这么一通推拒,惹得难堪。 “谁乐意搭理你……哼!”她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到离王傲有两米的地方站着,经过他时还重重地哼了一声,以表示自己的愤怒。 男人却像是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般地瞥了她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眼里一片兵荒马乱。 宁越站立了半晌,待被这风一吹,气也消去不少,倒是开始真为自己担心上这试炼到底怎么过了。 王傲这样的人,进去了都这幅模样,她这三脚猫功夫,能撑到站着走出来吗? 她禁不住打了个摆子,双手抱臂搓了搓胳膊上起的一层鸡皮疙瘩。方才一番豪言壮志说给别人听还行,自己心里多大胆,她还是清楚的。 谢飞羽从大殿门外缓缓走进,冷仙宗一如三年前那般,没有变过什么模样,就好像将一个小小“沈淮”碾死在脚下的魔渊里,并不是什么大事。 他面如寒冰,一双眼里藏着阴霾,扬起的衣袂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风,挺拔的脊背犹如一把利刃。 如此一个人,星眉剑目,俊朗无双,却让人光看着便不寒而栗。 他微微抬眼,看向台阶之上的沈徽。两人相隔甚远,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但男人此时眼里的杀意几乎要涌了出来,嘴角竟是弯起一个弧度,是在讽刺这世事如此可笑。 三年之久,所有的苦痛今日必将要她偿还。 “大师兄!”宁越随意偏头扫过一眼,便看到人群之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立马挥着手招呼,生怕他看不见自己一般。 当谢飞羽看到少女时,寒冰消融,初夏的日头也比不过眼前的人炙热,他柔和了眉眼,低声应道:“我来了。” 少女如黄雀一般三步做两步跑跳到他身前,双手负在身后,飘起的青丝都如它主人一样轻快明媚,一双眸子此时弯成了月牙,“还好你及时赶来了,现在还没叫到你名字,别担心。” 明明此前还忐忑不安的人,现在倒先安慰起了别人。 第171章 最终试炼(9) 谢飞羽克制着想要抬起指尖轻触眼前少女那明媚笑脸的冲动,将手暗自攥成拳,面上不动声色地回道:“嗯,我不担心。” 之前的接触与不经意间的玩笑,让宁越对谢飞羽不自觉开始放下了又敬又怕的心思,倒生出了几分亲近。她极其自然地往男人身旁走得近了些,微微踮起脚尖在他耳旁轻声说着对这场试炼的所见所闻,丝毫没有察觉两人距离如此之近有何异样。 谢飞羽微微偏过头,垂下眼便能看到与少女仅有的分寸距离,她染着霞红的脸颊上满是鲜活的神情,轻柔的气息吐在他的颈侧,如蝶翼般的眼睫轻颤着,时而蹙眉,时而舒展。 活像一个不知何为“撩拨”的仙灵,一颦一笑,如一根牵扯不断的丝线,勾着他的心尖。 他不自觉想凑的更近时,宁越突然偏过头,奇怪地看向半晌没声响的男人,“大师兄?” 这一声将谢飞羽唤醒,他突然心头涌起一丝懊恼,这女人竟是跟什么男人都能挨这么近? 想到此处,他原本柔和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深深地看了宁越一眼,眸子里头犹如呈着一片海,令人看不到尽头。 他将少女这么看着,冷淡地应了一声,又说道:“我知晓了。”随后转身便向一旁移了两步,专心盯着前方的结界的情况,不再看她。 若是西群在此处,只怕是拿扇子遮着偷笑的唇,心里暗暗给谢飞羽盖了个“吃醋吃到自己头上”的章。 不知情的宁越一头雾水,今日在两个人身上都碰了些莫名其妙的壁,倒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做了些什么让他们膈应的事儿。思来想去,竟是没有一点头绪,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问号简直要冒了出来,我洗澡了呀,难不成是我身上长刺儿了? 只是没给她时间多探究,主持的声音传了过来,“下一位,许言!” 宁越被这声儿喊得一激灵,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便在万众瞩目之下向结界走去。 她耳后很多声音,空青远远地冲她招手,为她打气加油,王傲别扭地喊着要是出来得太狼狈,以后就别跟他走到一块儿了。 还有一些不看好的人,在暗自奚落嘲笑。 却有一句低沉而清晰的声音直直落入宁越的耳中,“无论发生什么,我在。” 那是她无比熟悉的声音,熟悉到不管过了多久,午夜梦回,他的声音都会出现。 令她心悸,也令她泪流。 宁越的步子瞬时停住,有些诧异地回头望去,却只见谢飞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微不可见地弯起唇角,低声对她说道:“去吧。” 这一声的嗓音与方才那个有些许不同,但又好像模糊地相似,少女抿紧唇与他对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将胡乱翻涌的心绪压下,向结界走去。 平日走来不消一会儿便能到的路,此时好像格外漫长。 宁越之前做了无数个心理准备,但每次看到其他弟子更出来时痛苦不堪的模样,就会把这些心理铺垫给击得粉碎。她以为自己会紧张得浑身冒冷汗,却没想到真要上场的时候,心里头比平时还要镇定些许。 第172章 最终试炼(10) 宁越想到这处,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在心里吐槽了自己一把。 感觉好像不是镇定,是紧张的大脑一片空白了。 她抬眼看向那高台之上的其中一个人影,隔得太远,望不真切,却又觉得自己好像在冥冥之中以“宁越”的身份告诉曾经的好友,你看,现在的我再也不是原来那个怂包了,我可以独当一面了。 只是这一切,当她站到一片泛着金色光芒,看不清其中状况的结界面前时,宁越的猫屎大点胆子,总算是漏了怯。 老天保佑,她最好是保住一个脑袋外加两个胳膊两条腿,完完整整的出来。之前虽说是出过生入过死的,但好歹还有人给她兜着底,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到脱不了困境的地步,现在让她自己进去,鬼知道里头是什么在等着她呢! 宁越咽了咽口水,在结界前站了许久,身后数十双眼睛盯着她,简直如芒在背,随后她咬着牙,抬脚便踏了进去。 入眼是一片漆黑,身后也仿佛被关上了一道与世隔绝的门,所有的声音都好像被立即给掐断。 整个空间看不到边界,也看不到光,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寂静。 宁越攥紧了身侧的衣角,有一瞬间地慌乱,随后倒自己安慰自己,这总比一上来什么大狐狸大狼大蟒蛇的,对着她滴答滴答落口水的强。 好歹现在还有得动,之前那是还没走几步就要成了它们的晚餐。 她屏气凝神,大着胆子向前走去,反正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时间好像也因黑暗的笼罩,在此处静止。不知道走了多久,宁越竟是隐隐约约看到了一道光,她急急地加快步伐,朝着这个光越走越近,这束光也越来越亮,直至最后将宁越包围。 光芒大盛,少女被刺得拧眉闭了一下眼,随后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破落村子的路上。 天空阴云密布,远处仿佛还有雷声阵阵,泥土湿滑,房屋破败,村子里的人寥寥无几,即使是有人,也都看上去并不大好,面色惨白,瘦可见骨。 一切的一切,是如此的的真实。 宁越回头看了一眼,那条黑暗的路口已然消失,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自己来时的痕迹。 她抿紧了唇,向村里走去。 这里,一定有她可以出去的门路。 少女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生怕惊扰了这村里的人,只是即使路过仅有的几个村民跟前,他们也只是漠然地瞥了一眼。 整个村子,可以用死气沉沉来形容了。 她拧着眉站定了一会儿,随后决定向村民打听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个村子太诡异了,若说要出去,那只得从他们下手。 宁越看向路边瘫坐的一个老人,他形容枯槁,两眼无神,不知是在发愣还是在思索。她走了过去,正欲开口,下一脚却踩到一个水坑里。 溅起的水花让她下意识侧身闪躲,就那么匆匆一瞥,宁越的脚步定在了这水坑旁边。 她看到,这水面之上印出来自己的脸,是一个小孩儿模样。 第173章 最终试炼(11) 这个小孩儿的脸上有几处乌黑的印子,脏乱的简直看不出她原本的眉眼。身上穿的麻布衣服也破烂的不成样子,有几处被补丁缝上,却有几处像是添的新裂痕,咧着口子冲自己的主人笑得正欢。 宁越惊得瞪大了双眼,往后退了两步,水面上的小孩儿也做出了同款表情,同款动作,只是这模样由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做来显得格外滑稽。 她不得不承认,这模样,是自己。 但这是谁的身体?自她来这儿,就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更别说是十岁前的事儿了。 现在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大好,连带着想好的计划都打乱了,看着四周的环境,她竟是体会到了之前出来弟子那痛苦无比的心情,有些欲哭无泪。 苍天啊,来给她指条明路吧。 站了许久,宁越还是准备去问问那老爷爷,再怎么说心里得有个谱。她定了定神,朝前走了几步,还没张口,一个虚弱却透着慌张的声音打断了她。 “小许言……快,快回去看看你娘!她可能……”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妇人,她话里带着哽咽,一把将宁越的细腕抓住,拉着往村子更深处跑去。 小孩儿的手腕细弱,对疼痛格外敏感,她咬了咬牙硬是没叫出声“痛”来,脑子在飞快地转动着,消化刚刚那一句话里的信息。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小孩儿就是许言小时候,那么这一段难道是许言过去的经历? 宁越想到这里,便任由因疼痛而激出的生理性泪水流下,脚下努力迈着自己现在的小短腿,眨巴着眼睛抬头看向那一脸慌乱的妇人,“我娘是怎么了?” 女人眼角仿佛噙着泪花,低头看了一眼牵着的小孩儿,脚步稍缓,眸中的悲苦好似要翻涌而出,“你娘,可能要没了……” 宁越目光一滞,心头仿佛瞬间被沉下千斤坠石,即使她知道这只是别人一段过去的回忆,但假装“许言”这么久,自己也好像是已经成为了她一样,感同身受,抑制不住地鼻头一酸,流下泪来。 她早已没有将这里当做一个书中世界,他们都是在这里活生生存在的,喜怒哀乐,生离死别,都是真实的。 宁越被老妇人拉着穿过一条巷子,走入了一间屋内。屋里头的物件老旧简陋,连屋顶上都漏了几个大洞,只勉强用茅草盖住,无人去补。 床上隆起一个大包,依稀看得出是一个人的模样,时不时发出几声闷咳。 老妇人领着孩子站在门口,哽咽着启口:“春明,孩子我给你找来了,你们娘两说说话,我在门口,等到……” 说到后来,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抹了把泪,将孩子往里推了推,便退出门去。 宁越走到床前,看着那床上的瘦弱背影,抿了抿干裂的唇,以稚嫩的嗓音开口,唤了一声:“娘……” 床上的人咳嗽声小了些许,仿佛被她极力抑制住,随后她缓慢且吃力地在床上翻过身,如同破茧前的蝴蝶想要挣开桎梏的蝉蛹,最后终于露出了脸。 第174章 最终试炼(12) 那是一张极其瘦弱且干瘪的脸,她面色蜡黄,却能看出年轻时一定是个极美的姑娘,但此时病卧在床,毫无生气。她浑浊的眼过了好久才定在宁越的脸上,轻颤着眼睫,费力地扯出一抹笑,应道:“我的小言儿回了。” 宁越看着眼前这模样,心里头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再次涌来,瘪了瘪嘴,眼眶里的泪水打着转,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婶婶说你,说你要没了……” 此时的她仿佛就是那当初的许言,看着病榻之上的母亲,无能为力而又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来气。 一如她在那个世界,曾经亲手将那小小的两盒放进坟地。 床上的女人闭了闭眼,好像困极了,却又强撑起精神与眼前自己的孩子说着话,“我的小言儿以后会很坚强,对吗?” 会的,她以后会成为师门里最调皮最招人疼的孩子。 宁越抿紧了唇,只扒在床头,重重地点了点头,任由眼眶的泪珠甩落在地。 女人那因病痛而无力抬起的眼眸中没有对苍天不公的怨恨,而是满溢的温柔,她看着宁越,轻声说道:“小言儿一定要逃出去,”说到这里,她抑不住的咳了两声,好像快要耗尽全身的气力,“这里是住不了活人的……” 话音刚落,女人的眼皮似乎挣扎了一下,最终无力地合上,言语间,已然没了气息。 宁越呆愣在了原地,浑身克制不住地颤抖,看着那双紧闭着的双眼,无声地落下泪来。 就这么站了许久,她终于将心情平复了下来,抬手把脸上的泪抹干后,走到门口对那将她领来的妇人低声说道:“婶婶,娘走了。” 妇人看着眼前这双眼通红的孩子,自个儿的眼眶也泛了红,心里头不是滋味儿。春明自从嫁过来就没一天好日子,孩子也跟着受苦,再加上后来村里头得的这病…… 没人敢说,这村里过了今天是否还有明天。 妇人领着宁越把女人在附近的山包头上草草下了葬,找了块木板刻上字也算是立了碑,两人站在碑前许久,直至这阴沉了一上午的天终于下起了雨。 宁越一直没想明白,这个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而许言的娘又是因何而死,结界的出口到底该怎么找到,这一切都让她感到困惑。 “小言儿,你得逃出去。”妇人突然蹲下身直视着宁越的双眼,一字一句说出这句话。 宁越张了张嘴,看着她竟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眨巴着眼睛问道:“为什么要……我该怎么逃?” 她迅速将脱口而出的疑问咽了回去,现在还不能说出让人起疑心的话。 妇人看着村口的方向,短促地苦笑了一声,“到了晚上,那些官兵就会放松警惕,到时候婶婶就带你走。” 宁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也抓住这句话的关键,官兵是为何要把守这个村子? 二人回到破落屋子里依偎着躺到半夜,宁越的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自己这大半天没出结界了,外头是不是乱成了一锅粥。 妇人突然将她轻轻拍醒,“小言儿,我们该走了。” 第175章 大仇当报(1) 宁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外头的夜色浓重,村里头无人点灯,什么都看不太清。她胡乱应了一声,就被妇人拉起身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去。 她看着脚下的路,倒是模糊地想起这似乎是往山包那儿去,不由得小声发问:“婶婶,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一片黑暗中看不清妇人脸上的神色,却能听到她轻柔的嗓音在安抚着孩子,“我们去找生路。” 到了山头,她在春明的坟前停了停,宁越抬头看到她好像张嘴在无声地说些什么,却分辨不清。 但两人并没有停留太久,妇人又领着她往山头的另一个方向走下去,神情也变得紧张谨慎了起来。 不知道为何,从夜里被叫醒开始,宁越就觉得自己头脚发沉,她乍以为是自己这小孩儿身体太弱了,生起了病,但这一路上细细察觉,又好像不是生病,带着说不出的古怪。 越往下走,越能看到山脚下有点点火光,甚至能听到顺风传来零散几句男人说话的声音,想来应当是把守的官兵在此处巡查。 宁越有些不安,捏了捏妇人的手,却被她反握住,“小言儿别怕,婶婶一定会带你出去。” 山包不大,不到一会儿,两人就行至山脚下,快要接近官兵把守的地方。妇人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拉到一处矮木丛中,看着她轻声交待一会儿的计划,“等会儿到了下头,小言儿你就冲着没人的地方跑,婶婶不会让他们抓到你的。” 说完,甚至还冲她笑了笑,在月色下,眼里泛着细碎的水光。 宁越心头狂跳,她意识不大清晰的脑子里好像模糊地出现了些许头绪,却抓不到想不清,只抓着妇人的衣袖追问道:“婶婶你要做什么?” 妇人摇头不答,只说:“我不愿看你在这儿死去,你要活着。” 随后她将小孩儿猛地往无人的方向一推,抛下一句“快跑”,便冲向那几个官兵处,犹如疯魔了一般,披头散发地大喊:“让我出去!” 黑暗快要将她吞没之时,火光燃起,仿佛要把她灵魂烧个干净。 宁越拼着命向外狂奔,泪珠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外落,眼前只有无尽的夜。 “你们把一个村子的人在这里困死,说做父母官的人还有没有良心!” “你这娘们儿懂什么!你们村子发了瘟病知道吗!让你们跑了,全城人都麻烦了!” “村子里还有孩子,他们不该在这儿困死啊……为什么没人来救救我们!我们也是人呐……” …… 所有的声音都在耳后响起,但宁越停不下来,她不断地跑着,昏沉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随即眼睛一闭,陷入昏迷。 等到她睁开眼时,四周又是那熟悉的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是在她的眼前出现了一道金光。 宁越犹如提线木偶般无意识地走了过去,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和她脑子里又多出来的一段记忆都让自己没来得及反应和消化。 她的脚缓缓踏了出去,阳光重新将她包裹,温热和喧嚣的风拂面而来,眼前的不远处是一片人群,里头几张熟悉的面孔让宁越瞬间安心了下来。 没来由地,她的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泪。 第176章 大仇当报(2) 宁越缓缓走入人群,喧嚣声都好像被隔了一层罩子,听得不大真切。 结界内的时间和现实里的时间好像流逝的速度不太一样,在里头过了一天一夜,出来后竟只过了半柱香。 空青凑了过来在她眼前关切地询问着,眼里焦急的神情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宁越扯了一抹笑,回道:“我没事。” 只是这笑看着一击即碎的脆弱,让空青也不忍心再多问下去,眼前的少女面色苍白,脸上全无血色,不比之前出来的弟子好上几分。 谢飞羽走到宁越眼前,暗红的发带携着青丝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他垂眼看向她,深邃的眼眸里含了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一句话:“等我出来。” 话毕,没有丝毫犹豫地向结界走去。 宁越这时才懵懂地反应过来,下一个原来是到大师兄了。她莫名地相信,如果是他的话,那么一定会很快就能出来。 只是在结界里头的一些东西,她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于是转头对空青丢下一句“想要一个人静静”,便躲到角落里去了。 宁越靠在一颗大树下,任由树荫将自己覆盖,把夏日灼热的阳光遮了个七七八八,倒是乐得个凉快,却怎么也比不上在结界里那日的阴凉。 那一段,应是许言幼时还未入仙门的记忆,与此同时,在她从记忆中苏醒的那一刻,原本许言那时的记忆也涌入了她的脑中。 只是,与她经历的那段有些出入。 曾经的小许言其实没有成功逃离这个村子,而是也同那些村民一样,染上了瘟病,只能被关在村里等死。但她幸运的是,流月门的弟子救了他们,并把她带了回去,治好病重新开始生活。 宁越不是真正的许言,这一段记忆也因她而产生改变,她也终究活不成原本许言的样子。 “诶,你们看这结界怎么变这样了!” 一句高声呼喊打断了宁越的思绪,人群也犹如落入油锅般开始沸腾起来。宁越奇怪地顺着望去,只见金色结界好似被人从里打碎,生出一寸寸裂痕,光芒也开始逐渐暗淡。 远在高台之上的沈徽也看见了这情况,她微微蹙眉,瞥了一眼身旁也同样有些讶异的沈见霜,对底下的主持长老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主持长老正凝力加固结界,听到这句问话,瞬间冒出一头冷汗,毕恭毕敬地回道:“掌门赎罪,我也不知道,此前从未见过有弟子能将此结界打破,更何况是掌门您亲自设的……”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手上也越来越承不住力,这里头的力量太强了,由他来补是没办法继续支撑的。 沈徽冷哼一声,面如寒冰,挥袖上前一步飞身落于结界前,沈见霜也随同一起下来。只是待她凝出一股灵力探入结界内时,面色瞬间变得阴沉。 沈徽发出一声冷笑,眼中因怒意而布满了血丝,整个面目狰狞了起来,“沈淮,你果然阴魂不散……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废人还能闹出多大的动静!” 第177章 大仇当报(3) 沈徽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够在场所有人听个正着,众人因她话里的内容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沈淮这个魔王竟是来了,若在此处,恐怕这将是一场恶战。 宁越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仍然出乎她的意料,她未想到沈淮竟是以这种方式出现,那谢飞羽……? 少女的脑中出现了一种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可能,眼睫轻颤,手不自觉垂在身侧握成了拳。她不由自主上前一步,却被一脸严肃的空青拦了下来,冲她摇了摇头。 宁越知道她不想让自己冲动冒险,但脑中的想法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求证,只得反握住空青的手,如困兽般向她询问,“里面是大师兄吗?” 只见眼前的人点了点头,安抚她道:“你莫要担心,凭谢飞羽的实力,他应当不会有事。” 说到最后一句,连她自己都有些犹豫,毕竟那魔头的功力非同小可。 宁越紧抿着唇,却无法说出自己的猜想。谢飞羽对她的态度以及过去的事情,桩桩件件联系起来,她竟是严重怀疑大师兄与沈淮是同一个人…… 但现在的她,焦急地看着眼前的场面,束手无策。 另一边,沈见霜诧异地微微瞪大双眼,看向身旁那神情接近疯魔的掌门,失了往日的沉稳,也不顾尊称之别,脱口而出问道:“母亲,沈淮在里面吗!?” 沈徽一手凝集灵力拍下不断生出裂缝的结界,一边怒极反笑,斜睨自己的女儿一眼,“这么些年,你不想他死对吧?呵,他这样一个怪物怎么配!”说到此处,她的目光再次回到这结界之上,唇角的弧度越扩越大,眼中翻腾着汹涌的恨意和戾气,“三年前我没将他杀得彻底,三年后,他必死在我手下!” 说完,她一个剑步冲向了结界之中,所有的躁动瞬间被平息了下来,里头是何情况,无人知晓。 沈见霜惊声唤道:“母亲!”却无人应答,只余下一片沉默。 曾经那些放下豪言壮志的仙门子弟,此刻却没了声响,要么战战兢兢不做言语,要么小声嘀咕这事儿肯定要让冷仙宗来清理门户,倒是把自个儿撇得干干净净,之前说的那些替天行道的话宛如放屁。 宁越在一旁听着翻了个白眼,王傲那脾气是听不下去了,拧着眉,横着眼,三两步就走上前去跟沈见霜说:“少门主莫要担心,我定当前去助掌门一臂之力。” 说着也不顾沈见霜慌张的神色,便要往里头去。宁越一看,这事情掺和进去的人越来越多,便咬着牙硬是挣开空青的手,也要往里走。 毕竟若是打起来,有的人她还能在沈淮面前护一护。 这般拉扯着,结界突然从里发出一声巨响,原本就欲碎不碎的灵罩应声而裂了开来。 所有人将目光投向爆发金光的地方,屏息凝神地等待从中走出的人。 金光逐渐融于日光之中消散,里面的人也显露出了身影。 一道阴沉而掷地有声的话语传来,“沈徽,你可满意?” 第178章 大仇当报(4) 众人愣住了,只见沈徽与一衣着黑色长袍男子相对而立,那男子双眉如剑,狭长的眼眸里沉着无边的暗色,面上不见一点血色,唇却犹如一点朱砂缀于其上,弯着若有似无的弧度。他衣袍翻飞,手持一把以自身魔气凝结而出的利剑,直指面前的沈徽。 沈徽丝毫不见狼狈,只冷冷一笑,“没想到你还活着,当初只怪我没下狠手,不然你这怪物活不到今日!” 沈见霜一步上前,站到沈徽身旁,看向多年未见的师弟,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阿淮……当年的事我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你一定不会做背叛师门的事对不对?我不相信是你。” 沈淮嗤笑一声,避开了她的目光,只定定地看向眼前的沈徽,语带嘲意,:“确实是我做的,究其原因那就要问问你们的好掌门了。” 其他弟子都竖起了耳朵,唯恐错过这仙界第一宗门的秘辛。 沈见霜偏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心头狂跳,一边希望能从她的嘴里得知真相,却又下意识地觉得这必定不是她能接受的事实。 只见沈徽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手中将灵剑亮出,灵力的威力让剑刃都发出一声嗡鸣,随即冲了上去直击沈淮。 场上的形式瞬息万变,原本还在对峙,说打起来就打了起来。 两人速度极快,眨眼间已过了数十招,双方全力以赴,爆发出的灵力将四周都围成了一圈灵场,其余人但凡想进去,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强大的灵威给弹开。 宁越虽然提前被剧透了结局,但当看到现场时恨不得比这打得两人还紧张,一双手将衣角攥得紧紧的,硬是把好好的一块纱揉成了腌菜。 其他人比她更紧张,想要帮忙的人帮不上,原本不想帮忙的人此时也开始担心若沈徽打不过,那他们可能也性命不保,只是现在还未成定局。 沐风诚自接到冷仙宗的急信后便飞快地赶了回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他看到惊慌的沈见霜时,上去一把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沉稳而有力地对她说:“我在。” 众人看到此幕,在心底也暗暗明了,这人原本是漂泊四海的游侠,却因少门主而定在冷仙宗三年,此情至深。 沈见霜如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风诚,阿淮回来了……” 说到此处,这三年的不解与苦痛好似抓到出口,要从眼角落下。 沐风诚看向这灵场的风暴中心,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却能见沈徽已渐渐出现颓势。他点了点头,亮出紫金色灵剑,视灵威于无物,直入灵场之中。 只是宁越已经知道,此时的沈淮与三年前不可同日而语,这两人联手都未必能将他打过,更何况现在的沈徽也不如当年。 “阿淮,你想清楚你做的是什么了吗!”沐风诚出剑只挡不攻,对沈淮高声喊道。 沈徽的身上已多了几道血痕,唇边的笑意却越来越冷,“他想的很清楚,他想和他娘一样自寻死路!” 沈淮拍去重重一击,眸中涌起滔天怒意,“我看自寻死路的人是你。” 第179章 大仇当报(5) 沈徽吃力地挡下这一击,唇角流下鲜血,却魔怔般地大笑,“你跟你娘一样是个短命鬼,哈哈哈哈!” 沈见霜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她从未见过自己从小敬仰的母亲是这般模样,如同魔鬼落入人间一般,眼中满是血色。 沈淮抑制不住怒气,振袖将沐风诚击飞,眨眼间飞身上前,一剑刺穿沈徽的胸膛,如夜色般浓重黑暗的魔气瞬间侵蚀了那曾经最为强大的女人的周身。 沈徽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上的那柄剑,却好像没感觉到疼痛一般放声大笑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娘吗?因为她是个骗子!师父器重她,方子怀喜欢她,凭什么事事都落在她身上!我呢?我只能凭借自己的手段获得这些我应得的东西!” 她面容抽搐了一下,变得格外丑陋,随后好似终于力竭,跌坐在地上,“我杀了她之后,便蓄意讨好我师父的儿子,待我与他成婚后,就择了个吉日,也把他杀了,这样,所有的东西都物归原主了。”说到此处,却偏头看向沈见霜,眼里尽是阴霾“见霜,你看清楚,我有多恨……” 话还未说完,越来越苍白的脸上终于没了生气,往后一倒,闭上了双眼。 无人知道她因“妒”一字而生了多少恨意,这个疯魔了半辈子的女人,终于结束了一生。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这曾经风光霁月的冷仙宗大掌门,竟是有如此阴诡的心思,如此狠毒的手段。 沈淮站在原地,久久凝视着地上紧闭双眼的女人,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倒让人感觉不到他作为胜利者那一方的喜悦。 沈见霜宛如被抽走灵魂的木偶,双目无神的踉跄了几步,仿佛双脚支撑不住全身的力气般,便要往地上跌去。 沐风诚上去便将自己心爱的女人紧紧搂住,半晌没有言语,这背后的因果,他已然分辨不出对错,沈徽与沈淮之间,终究是无解的一道题。 在一旁许久没有动静的王傲,终于也从这震撼人心的话里反应过来,憋半天嘟囔了一句:“这确实是你们家做的不地道……” 一句话将在场混混沌沌的人们唤醒,沈淮瞥了一眼王傲,随后抬步直穿过人群便要走了出去,只是目光在众人之中的宁越脸上流连了片刻,便快速地移开,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宁越抿着唇,心中竟是又酸又涩,她知道,男人是不想连累到她。 即使是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事后,他第一时间不是不顾一切地拥抱自己,而是不想让自己受到一丝牵连。 喜欢是放肆,而爱是克制。 其他弟子好似才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才不管这其中的恩怨纠葛,只知仙魔之仇不共戴天。口号喊得响亮,私心却知,经过一场恶战,现在是这魔头最不在状态的时候,若被他们得了手,今后在仙门地位可称得上是平步青云。 众人好似说好了一般,大喝一声“魔头该死!”便一拥而上。 第180章 补魂(1) 只是他们并未想到,能单人扛过沐风诚的压力将沈徽杀死的人,即使战了这么久,实力依然不容小觑。 沈淮脚步顿了顿,一双狭长的眼里满是杀意,单手缓缓展开,随后振臂向后挥去,只听一声爆炸般的轰鸣,扑上去的人统统都被震飞,一时之间,只剩下受伤者的嚎叫和喘息。 原本恢弘气派的正门大殿,此时宛如人间炼狱。 宁越看着沈淮越走越远的身影,目光停在转角他扬起的衣角处定了定,看了看四周无人注意她这个无名小卒后,便坚定地追了上去。 她一路跑过去,刚路过那个转角,便一头撞入一个熟悉且有着淡淡兰香的怀中。 宁越愣了愣,随后回抱住这人,感受着胸腔里狂跳的心,闭眼弯着唇说道:“恭喜你啊沈淮。” 恭喜大仇得报,恭喜了结了这桩心事。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宽厚的胸口在她耳旁隐隐振动,“此刻抱着你,才是喜。” 宁越唇边的弧度弯的越来越大,倒是没想到这人的嘴怎么这时候还这么甜呢。 不过此时趁着还没完全被恋爱冲昏头脑之时,她抓紧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那谢飞羽……?” 方才场面一片混乱,无人在意谢飞羽进去了最后怎么不见身影,她注意到了,并更加确认了脑海中那最不可能的可能。 男人轻笑了一声,回道:“是我。” 宁越气结,抬头对上眼中有着浅浅笑意的沈淮,佯装怒意,轻捶了一下他胸口,“这么长时间,你净骗我!” 却没想到眼前人闷哼一声,面上神色不改,只是脸色更显苍白,“我是迫不得已,你莫气。” 宁越这才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心头暗自懊恼,打了这么一场哪能不受伤,都怪自己愣头愣脑的没发现出来。 这人也真是,明明受了伤还在这边哄着自己。 少女禁不住眼眶一阵发涩,搀着他的手紧忙问道:“你怎么了?” 这次沈淮没在逞强,只轻搭上她的肩,好像刚才在里头如杀神般的男人不是自己一样,难得撒娇地将头埋进她的肩颈,轻柔闷声回道:“有些不舒服,很快就好了,等会儿会有人来接我们,别担心。” 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竟是脱了力一般整个身子彻底沉下。 宁越慌乱无措地想将他托住,但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根本不是她能撑得住的,最终只能抱着他坐到了地上。 少女的眼眶泛出泪,强忍着没落下来,她头一次觉得这般手足无措,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冷仙宗里头的吵嚷声越来越大,竟是隐隐约约听到有很多人往这边走近的声音,中间夹杂着呼喊“替天行道”之类的。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宁越深吸了一口气,将体内所有的灵力都运转了起来,凝神看向转角处,随时准备应对。 不消一会儿,只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掌中凝出一道光球瞬时向后甩去。却见一个身着华丽服饰的俊美男人举扇将这光球打散。 “宁姑娘也不用送这么大个礼吧?” 第181章 补魂(2) 宁越诧异地顺着那男人的皂靴向上看到他的脸时,这才松了口气,“西群魔君来得正好,搭把手,仙门的人要来了!” 西群挑了挑眉,倒是不慌不忙地上前走了几步,细细观察此时昏迷不醒的沈淮,好似幸灾乐祸般以扇掩唇笑道:“他也有今天啊。” 宁越傻了眼,追兵都快到屁股后头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呢,一张小脸气得通红,要不是身上还压着个人,只怕马上要起身跟他干一架。 西群看自己这玩笑开到位了,惹得眼前人生气,只怕之后有某人跟他算账,于是立马正色将扇子轻敲两下掌心。 只见平地一阵狂风骤起,裹着石沙,将三人包围其中,眨眼间,这路上便没了人的踪迹。 这一阵风将宁越吹得眼睛都睁不开,感觉自己的七窍全给这沙子捂住了,好在风没吹多久便停了,她抹了把脸,这才费力地将眼睛睁开,“怎么……这哪儿?” 她睁大了双眼将四周的环境扫入眼底,三人原本还在一条小径上的三人,此时正站在一座宏伟大殿之中。 这宫殿不似仙门做派般精雕玉琢,更显得粗犷豪迈,黑玉做柱,墨帘为帷幕,正前方三级台阶之上放置着一把宽椅。 西群将手负在身后,背对着少女看向那把宽椅,低沉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魔界。” 嚯,刺激,宁越没想到就这么容易就能到魔界了。 但这时候也没那功夫感慨魔界的空气会不会比仙界更新鲜这事儿了,宁越费力将怀中的沈淮抱起,咬着牙说道:“你倒是给他个地儿躺着呀!” …… 宁越担忧地守在沈淮的床前,等着魔族大夫来查看情况,西群倒是还如三年前那般笑眯眯的模样,只是这笑容里常常不怀好意,俨然是个老狐狸。 “诶,你是怎么成了现在这样的?”西群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好奇打探道。 宁越有些心虚地轻咳了两声,眼神有些飘忽,这其中缘由自然是不可能说给他听的,只得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我也不知道,我醒来就在这身体里了,可能神仙看我上辈子好事儿做太多,这辈子是给我的奖励吧。” 她背对着西群,也不知道男人信了几分,只听他笑道:“你之前跟着这家伙还能做好事儿呢?他不杀人越货放火就算对得起了。” 宁越笑了笑,倒也不恼这玩笑话,“是啊,我上辈子做的好事儿全在劝他不要杀人越货放火上了。” 这句话倒是真的。 两三句话间,魔族大夫也赶到了。只见这大夫将灵力注入昏迷不醒的沈淮体内运转一周后,眉头越拧越紧,看得宁越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浓重。 最后,大夫将手收回,轻叹了口气,对西群说道:“主君现在情况还算稳定,但……”他顿了顿,面色为难,少女心里也跟着咯噔一声,电视剧里就最怕这话说完后面还接个转折,十有八九不是啥好事儿。 大夫接着说了下去:“但怪异的是,主君现在的魂魄缺了一块,他若能醒倒好,若醒不过来,只怕是要出大事了。” 第182章 补魂(3) 宁越的心狠狠地坠了下去,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这要醒不过来就植物人了?而且什么缺魂少魄的,原书里根本没提过呀! 西群蹙起眉,但并不如她这般讶异,只面不改色地挥了挥手,差遣大夫退下。 “这段时日就麻烦宁姑娘照顾了,你知道的,他可能除了你之外,很讨厌其他人接触他的身体。”男人走到还没缓过神的宁越身边,轻声说道。 少女垂着眸子凝视着仍在昏迷之中的沈淮,他眉眼依然如此俊美,只是此时少了许多生气。明明也与他曾分开过不少时日,但此时却格外想念他那能将人溺死其中的双眸,哪怕此时他站起来能像从前那样对她冷言冷语一番,都足够让宁越得以安慰。 她抬起发红的双眼直直看向西群,哽咽问道:“他为什么会缺少魂魄?” 按原书的剧情线来说,这一块是完全不存在的,三年中一定发生了什么超出剧情轨道的意外才导致的。 西群抿了抿唇,原本他只准备做壁上观,此时却有点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她这个问题,思索许久,最终说道:“等他亲口与你说吧。” 不知为何,他那点少得可怜的同理心最终还是占了上风。他相信沈淮这家伙肯定能醒过来,退一步说,他也不愿眼前的人背负着内疚被困在这里。 宁越擦去眼角欲坠的泪水,偏过头,闷声回道:“谢谢。” 西群被这声“谢谢”噎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拍了拍她的肩,“辛苦了。”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一室之内,只剩下宁越和沈淮两人,一动一静,一醒一昏。 她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的重见竟是这样,一直如山一般挡在她身前的人此时倒下了,而她也必须像山一样站起来。 宁越试探着抚上男人的脸,沿着眉眼的轮廓划下,倒是苦笑了一声,“以前老是在心里偷偷骂你,那会儿竟是没想到我们还会是这样的苦命鸳鸯。” “你长这么好看,这三年是不是也有女孩子偷偷给你塞过情书呀?” “你别糊弄我,你当初骗我做我大师兄的时候,我可帮人给你塞过。” “你那会儿瞒着我,是不是就不想把我扯入这个事情呀?哼,那我偏要进来。” 她坐在床旁看着他紧闭的双眼絮絮叨叨地说着,即使无人回应也不在意,说到最后倒是把自己讲得口干舌燥。 “等你醒了,我再多讲给你听。”沈淮以前老嫌她话多聒噪,宁越决定只要他醒了,就烦死他。 她站起身细细看着房内,非常简洁整齐,没有多余的东西,但也显得无趣。 少女撇了撇嘴,走到他的书桌前,好奇地打开了其中一个抽屉,看到里头的东西后瞬间停住了动作。 这抽屉里好好地放着两只香囊,上面没有丝毫旧痕,看得出来是被主人极其珍惜的保存着。 宁越将其中一一只香囊拿起,指尖轻抚过上面的丝线,原本怔忪的神情缓缓变得柔和,随后轻笑出声。 原来在这么早以前,他就已经找到了自己,并且视若珍宝。 第183章 听说我们家主君失了忆?(1) 宁越没有放纵自己陷入悲伤之中,不光是当下的局面不允许,她更知道如果一旦坚持不住沉溺于中,只怕在此后没有沈淮陪伴的每个日夜里,她都会深陷痛苦。 她看了一圈男人房中的摆设,有些无奈,东西都是好东西,就是能多拿来做生活用的没几个。就比如她手上拿的这个祥瑞金鼎,用作暖炉未免有点大材小用,而那个紫玉盆,用来洗漱好像也不大规矩。 宁越看了看床上躺的规规整整的沈淮,心中默念了几句罪过。 她只得探头探脑地走到殿外,才发现原来这魔界是没有侍女的,说是主君不近女色,不喜看到些带着歪心思的莺莺燕燕。 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将士们说到此处都面带怪异神色的看了少女一眼,她讪笑了一声。 不好意思,我就是那个带着歪心思的莺莺燕燕之一。 最终,竟是这几个彪形大汉一口答应帮她去将一些生活用品带过来。 忙前忙后,她算是将东西添置的满满当当,有暖炉有被褥,还有精致的茶壶水杯,算是在各方面都没亏待自己。 宁越叉着腰甚是满意地扫视了一圈,顺带着还想请魔族将士们来喝杯茶,只是不知为何,原本还一脸兴奋地准备答应,随即好似想起来了什么,便面色为难地推拒了,说是还有公务在身,匆匆忙忙逃也似地走了。 少女一脸疑惑,不过也没多想,其他东西都摆放好后,抱着被褥倒有些茫然。 这是要在哪儿睡呢? 要说其他住房也是有,但宁越不放心沈淮一个人躺在这里,而且他意识不清,总觉得他孤孤单单可怜兮兮的。 但这偌大的宫殿,除了这可以睡人的主殿,竟是连个偏殿都没有。 思来想去,没办法了,勉为其难跟他同一个房间睡吧,之前那么难的时候不也一起睡过帐篷。 宁越就这么给自己做着心理安慰,但当看到沈淮乖顺地躺在床上,宛如一幅睡美男时,终究是下不去这手,总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要玷污人家清白的流氓。 她还是蹲下来叹着气在床边打了个地铺,顺带熏了个暖炉搁在枕边。 一通忙活下来,竟是没注意已是夜深。宁越学着电视剧里照顾植物人那样,打了盆热水为沈淮擦洗了一下脸和手,小心翼翼地,动作格外轻柔。 剩下的部位,她有些犯了难。少女眼观鼻口观心,绷着脸一本正经地将男人本就拢得不太紧地衣襟掀开。 但就看了一眼,宁越便立马捂着眼睛急忙将衣服阖上。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不过那身材也太好了吧……有够匀称的。 她为自己这不能见光的想法感到惭愧,作为一个从21世纪来的成年人,还没开过荤就这么刺激,不应该不应该。 她轻咳了两声,虽然眼前人看不见她的脸,但她依然转过身遮住自己烧得通红的双颊。 洗漱完毕,宁越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钻入了被窝,这临时搭的“床”虽然很硬,但足够让她安心,即使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之中,她竟也觉得有一丝得到安慰。 “晚安,沈淮。” 第184章 听说我们家主君失了忆?(2) 这一夜,睡得宁越很不得安生,可能是白日的种种事情太费脑筋,也可能是沈淮昏迷不醒这个事对她冲击太大,以至于强压下的情绪在梦里得了个放肆。 在她断断续续的梦里,沈淮身穿一袭血衣,面色惨白,只在不远处遥遥地看着她,并不说话。宁越追着上前,却怎么也触碰不到,永远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距离。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眨眼间,沈淮倒在血泊之中,没了声息。 即使是梦,都能让她醒来时碰到脸上那冰冷的泪痕。 宁越好像一条受惊的鱼一般,从地上弹起,直到看见男人平安无事地躺在床上,胸廓有规律的起伏后,才算松了口气,卸去全身的力气。 只是这不足以驱散她的恐惧,一次又一次的失去已然给她带来不小的阴影,她不得不承认,在那个结界中,虽然是许言的过去,但也在她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魔界的一轮血月高高挂在半空,俯视着众生,也从窗外看着这个倔强又怯懦的姑娘。 宁越觉得自己大概是被这不大对劲的月光蛊惑,她看着沈淮的侧脸,竟是不由自主地想靠近。直至她半个身子都快上了床榻,撑着胳膊倚在男人身旁时,才发觉有些这可能不大合适。 不矜持,太不矜持了宁越! 她一边在心里对自己狠狠做着反省,一边又身心不统一地在沈淮身侧躺下。 瞬间,躁动不安的心沉稳地回到了它原本该在的地方。 宁越如释重负地轻叹一口气,抬起眼看了看仍在昏迷中还不知情的沈淮,略显心虚地又移开了目光。 不是她要占便宜,是情况所迫,就勉为其难给她做一下安神剂吧。 就这么做着心理安慰,宁越闭上眼竟是快速地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 “你是谁?”一个夹着嫌恶的语气从宁越耳边传来,将她惊醒。 她睁开眼睛,愣愣地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原本昏迷已久的沈淮,此时坐了起来,拧着眉,脸上挂着怪异的神情,直直地盯着她。 宁越瞬间被惊喜冲醒了混沌的头脑,她一个咕噜爬起来抓住男人的手臂,不由自主笑道:“你醒了!” 却没想到,沈淮的面色更加怪异,动了动胳膊从少女的手中抽出,眼中满是阴冷,“你到底是谁?到我床上来有什么目的?” 宁越的手僵在半空,呆愣了许久,张了张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头却有个小人在疯狂咆哮:什么情况!什么烂俗失忆梗啊!什么狗血剧情啊! 只是她面上故作镇定地眨了眨眼,扯出一抹僵硬地假笑,不死心地问道:“沈淮,你开玩笑呢吧……” 沈淮对眼前这个完全陌生且奇怪的女人充满了警惕与怀疑,更是对这从未见过的坏境感到疑惑。 昨晚睡前明明还躺在师门的床上,此时竟出现在这里。按道理来说,夜里不管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有所察觉,但昨晚竟是没有丝毫记忆。 难不成,是这女人对他动了手脚? 第185章 听说我们家主君失了忆?(3) 想到此处,沈淮快速出手,便要去锁她的喉。可不知为何,当他在看向少女那带着水光的眸子时,心底的某处塌陷了下去。 好似另一个自己在控制着这具身体一般,他那原本该狠狠掐上宁越纤细脖颈的手,改为捏住她的细腕。 沈淮紧抿着唇,看向自己的手,眉头拧得更深,眼中似乎有怒意在翻涌。 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他恨极了无法掌控的局面。 宁越被抓的一愣,随即立马察觉出眼前男人的情绪不大对劲,虽然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一切,但还是尽可能控制住跟前这个“易燃易爆物品”。 她乖顺地任由他的掌心越收越紧,磨了磨后槽牙,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这帐算到以后的沈淮头上,随后柔声试探般地说道:“这里是安全的,你不要担心,我也是安全的,不会对你做什么。” 沈淮的视线缓缓移到了少女的脸上,眼里是暗不可见的深海,“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是有什么目的?你……到底是谁?” 到底是什么人,才能让他如此不受控制,甚至心头涌起了些许陌生而怪异的情绪。 宁越的脸皱成一团,这个问题是真不好回答,难不成要告诉这个没有记忆的男人,现在他是魔界的头子,昨天还把自己的师父给杀了? 不行,太刺激了。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半会儿竟都没说话。宁越思索了许久,最终字斟句酌地说道:“这里是魔族,你……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年,我是你的朋友。” 嗯,朋友这个词比较妥当,按道理来说可能女朋友更准确一点,但面对这个失忆的小可怜,多半冲击性太强了。 (西群:全世界就你敢说他是小可怜!) 她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加真挚一些。 沈淮凝视着眼前的人,一双小巧的眉眼格外鲜活明媚,竟让他有些莫名的对这漏洞百出的话生出了一丝信任。 “你如何证明?我又为何在此处住三年?”他挑了挑眉,接着问道。 宁越有些为难地轻咬着下唇,眼神有些飘忽,最终好似有了头绪一般,一只手成拳敲在另只手的掌心,一双眸子闪着亮光,“我去帮你把这儿的人找来问问!” 把西群拖出来当挡箭牌是再好不过了,而且他这情况,绝对需要大夫来看看是不是脑袋出问题了。 沈淮看着她这幅模样,竟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只见少女犹如一只灵巧的狐狸,一溜烟从他手中窜了出去,转过角还能看到她的小狐狸尾巴。 待男人反应过来,脸瞬间阴沉了下来,眼中的阴霾好似要漫了出来。 这女人,绝对是蛊师,否则怎能如此媚他心神。 宁越一路快跑,出了他的视线之后才算喘过气来,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好险好险,那一眼感觉梦回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提剑杀她似的。 她好歹是昨天与魔族将士们混出了点革命友谊,拍了拍今日守门兄弟的肩,小声嘱咐道:“大哥,麻烦把你们西群魔君叫来,出大事儿了。” 第186章 听说我们家主君失了忆?(4) 这位魔族将士愣了一愣,便不假思索地变出个魔鸽给西群送去口信。 其实他一开始是不大信任这个从仙界来的小姑娘,对魔族来说,修仙界的人都是虚伪而假善,这个小姑娘估计也不会例外。 只是当沈淮主君和西群魔君二人都对她面色柔和时,他逐渐消退了对这小姑娘的怀疑,直至昨天发生的一切。 虽然他对修仙界的人不信任,但他觉得好像这个小女孩儿还不错。 宁越生怕屋里头的沈淮待不住,一会儿焦急地探着头看看外头的人到了没,一会儿又回屋对他讨好地赔着笑。 好在待男人的脸沉得快滴出水来之前,西群魔君总算过来了。 一向风流倜傥满面春意的男人,此时好像刚被人从被窝里捞出来时的,睡眼朦胧,身上还半披着外衫,“出什么事了?” 宁越眨了眨眼,面色有些为难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把这惊掉下巴的事给详细描述清楚,最后指了指屋内,凑到西群耳旁低声说:“沈淮他好像失忆了,你进去看看吧。” 西群挑了挑眉,面不改色,也不知道心里头是什么想法,只点头对身旁紧张站立的护卫嘱咐道:“去把大夫叫来。”便走了进去。 宁越给他竖了个大拇哥,这时候的沈淮可是个身具深厚功力的刺儿头,他进去了那便是勇士。 少女蹑手蹑脚地紧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去,娇小的身躯被男人宽厚的肩背挡的严严实实,但又忍不住偷偷露出半张脸在他身后往里头张望。 沈淮一眼便看见刚才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人此时紧贴着另一个男人,随即脸上的神情更加阴沉了几分,说出的话也仿佛带着冰渣子,“你们到底有何贵干?” 身上的灵气瞬间释放了些许,在这不大不小的房内出现了隐隐的威压。 好在威压的力量不大,宁越还能受得住,西群更是毫不在意这点小小的威胁,不疾不徐地找个板凳坐下说道:“沈淮,你可记得你此前在哪儿?发生了何事?” 顿了顿,他又微微一笑接着道:“我是指,在你认为被我们掳来之前。” 那模样,十足像个老狐狸。 宁越站在西群身边,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不仅被这谈判似的气氛给整紧张了。 沈淮皱着眉,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思索这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最后说道:“之前我在师门的住处内,此前……” 他好似在认真思索,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到一半竟是停住了。 随即,他再开口时,眼里布满阴霾,面如寒霜,“是你们,告诉了我母亲背后的真凶。” 宁越心头一跳,她没想到此时的沈淮记忆停留在那一刻,让曾经年少时的骄傲击得粉碎的那一刻。 她看着沈淮,心里发酸,紧抿着唇,眼神变得格外柔和。 西群也有点诧异,没想到这个失忆的时间点竟是这么早之前,怪不得他连宁越都不认识。他手持折扇,轻抚掌心,心底已有了想法,“既然如此,那就把事情全都告诉你也无妨。” 第187章 听说我们家主君失了忆(5) 沈淮斜倚在床栏边,微抬下颌,深深地注视着西群,最终颔首,算是勉强相信他的说法。 此时的男人,虽是成年男子的身体,里头却困着一个少年人的灵魂,仍然带着那几年前的锋芒。 宁越的眼睛在两边来回打量了一番后,小声开口道:“要不,你们谈,我出去?” 是不是要开始讲什么仙魔机密了?她还是不听为好。 西群偏头刚准备开口时,没想到沈淮眉头一皱,沉声开口:“你留下。” “啊?”宁越回头看向床榻上的男人,有些讶异地脱口而出。明明之前恨不得置她于死地,此时却一脸别扭地想要她留下。 西群眨了眨眼,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将扇面举起,遮住了他翘起的唇角。 这男人,即使忘了再多,也没忘了这骨子里的占有欲啊。 沈淮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却又被迅速地掩盖了下来,如三年前宁越认识他的模样一般,冷冷一笑,“我哪知道你出去了会不会动什么手脚。” 宁越撇了撇嘴,好久没被他这种冷言冷语还略带嘲讽的语气刺激过,倒还有些不大适应,老是想冲上去捂住他的嘴。 不过看在男人病了份儿上,咬咬牙原谅了。 少女弱弱地哼了一声,就又站回西群的身旁。但沈淮又不满意了,不知道为何,他就是看不惯这女人离别的男人靠这么近,之前也是跟他一幅好似很亲近的模样。 哼,不知羞耻。 男人心里这么想着,面色更加难看,指了指床旁的一个小矮凳,“坐这里。” 下巴微抬,态度傲慢且恶劣,竟是被宁越瞧出几分可爱。 少女憋着笑,故作严肃,但僵硬的唇角快要绷不住了,便赶紧坐下,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沈淮看着她乖顺的模样,面色缓和了不少,转头又是那副冷淡的神情,“说吧。” 西群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又成了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半眯着眼,语气慵懒,“你确实已然在这里呆了有三年之久,这三年里,你已不是仙了,而是魔,是这里的主君。” 就这么随意地先丢出一个重磅信息,本来宁越还担心沈淮会被这砸的头昏脑涨,没想到她悄悄抬眼一看,却见男人十分冷静,甚至还接着问到:“还有呢?” 西群唇角微翘,似乎很欣赏他这态度,继续说道:“然后你昨天把沈徽杀了,当着冷仙宗所有人的面。” 到这里,沈淮的情绪好像才有所波澜,他难得愣了愣,随后竟是扯出冷冷一抹笑,“很好。” 语气里的咬牙切齿,是沉淀已久的恨意。 其实这些说完,好像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要交代了,他们两厢沉默着,西群似乎终于养足了神,一个起身,将折扇收于手中,负在身后,挑了挑眉,“那么,我就先走了?” 仿佛刚才说的只是今晚是吃豆腐还是吃猪肉一样那么简单。 沈淮的目光好似不经意般地撇过宁越那处,问道:“这女人是谁?” 西群突然觉得有趣了起来,唇角抑不住上扬,“你不如问问这位姑娘。” 第188章 听说我们家主君失了忆?(6) 宁越涨红了脸,这该怎么解释,人家明明都不记得她了,她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嘛…… 她求助般地看向西群,男人却冲她摆了摆手,便轻飘飘地走了,甚至还贴心的帮他们关上了门。 盯着紧闭的大门,内心挣扎了许久,宁越已然无计可施。她认命般地转过头,对上沈淮探究般的双眼,咽了咽口水,“你可能不相信,我是……” “你是蛊师,对吗?”沈淮一脸认真地把这话接了下来,虽然是询问,但语气是相当肯定。 宁越迷茫地眨了眨眼,半晌没说话,这说的哪儿跟哪儿啊? 男人看着她没应答,拧了拧眉,又想着估计是将她戳穿了,她死犟着不敢承认。于是冷哼一声,眼底满是嘲弄之意,继续说道:“所以,你在我身上下了蛊,让我对你产生一些异样的情绪,目的是什么?刚才那个人他知道吗?” 既然他已成魔,那么刚才那个男人应该就是与他同一阵营的,他听了那几句话,心里就有了个大概,多半就是借用他的手挑起仙魔之争,就为了压过仙界一头。 这个女人呢?那个男人是否知晓她对自己所做的事?这个女人身上没有魔气,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宁越越听越迷糊,直至听到“异样情绪”这里,她好像才摸到沈淮这奇怪想法的来源。 搞了半天,他是觉得自己当看到她时不大对劲,才这么说的,就好像三年后的沈淮藏在这三年前沈淮的心里搞了些小动作。 少女扑哧一声偷笑出声,对上男人翻涌着怒意的双眸,才将笑意忍住,随即心头又闪过一个念头。 宁越故作镇定,冷静地反问道:“我并未下什么蛊,你到底对我有何异样的情绪?” 说着便站起身,缓步靠近床榻之上的男人,看着他越来越怪异的神色,心里头倒是觉得有趣的不得了。 她的脚尖顶到木板,才没有向前,伸出手慢慢抚上沈淮的侧脸。 少女被包裹在日光之中,堪堪为男人遮去了窗前那一抹亮色,此间,她便是唯一的光。 身上的幽幽兰香与他交缠回绕,轻柔又蛊惑的嗓音仿佛在他的耳边,“现在,是什么感觉?” 宁越看到沈淮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红,整个人好像都开始冒起了热气,双眸比以往更加暗,眼底好像沉着未知的情绪。 “你……”沈淮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少女还未反应过来时,身子便如天翻地覆般旋转了一周,落在了床褥软垫之上,眼中只剩下彼此。 男人将她拉过来按在床上,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肩,眼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又被狠狠压住,但不知为何,他不打算对这女人下杀手,“呵,你又想对我下蛊?” 宁越皱了皱眉,口里溢出一声痛呼,沈淮便不由自主松了气力,她的眉头才舒展开来,“我真的没有下蛊,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在你不记得的这些年里,你喜欢上了我呢?” 少女娇俏的眉眼惹来一抹春色,竟是让他晃了神。 喜欢? 第189章 听说我们家主君失了忆?(7) 沈淮从未想过自己会与这种感情沾上边,他盯着眼前这个女人,面色阴沉无比。 这女人是看着好像比之前所认识的好看了些,身上的香味也是他偏好的那种,尤其是那双眼睛,看着他时,总觉得自己的心都不知为何地被揉成一团…… 思绪逐渐蔓延,甚至让他都有几分迷茫。 但沈淮面上不显,仍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勾了勾唇角,嗤笑一声道:“呵,蛊师惯会蛊惑人心,你猜我信几分?” 宁越看着他,半晌没有回答,男人的心也一点一点随着沉默变冷,待他已然想抽身离开时,少女清亮的嗓音在他耳边传来,“我不是蛊师,你信一分,我也说的是十分。” 沈淮回眸望去,只见少女的眼里沉着细碎的光,让他快要深陷其中。 他迅速地移开了视线,背过身去,沉声回道:“你出去吧。” 宁越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头知道这个死傲娇肯定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于是也不再多说,手脚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来,起身便出了门去。 她没看到男人的余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在她反手关门的那一霎,冷哼了一声。 哼,这女人刚才还一副一往情深的样子,现在走得倒干脆。 宁越没察觉到沈淮心里头乱七八糟那点小心思,不知为何,甚至还觉得他像只虚张声势的小老虎般可爱。 说来,正事儿还没解决,失忆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缺了那块魂,只有补上了才算是彻底痊愈。 补魂还是怎么补?她想了想,脚尖一转,走向西群魔君宫殿的方向。 一入殿内,就能看得出来,西群这人果然不会亏待自己。 沈淮那边是简单粗犷,他这儿是足够骄奢,镶金边的桌椅,玉造的碗,个个都是宁越碰坏了赔不起的东西。 往里一看,更不得了,暖玉红帐,烛台错落,勾勒出暧昧的气氛。一个长相妖媚的女人正正坐在西群怀中,两人打情骂俏,好不快活。 宁越有点尴尬,移开了目光,站在十步远的帘幔外,轻咳了两声,以表示自己的存在。 里头的人好像才发现她来了似的,带着浮夸的语气说道:“哟,宁姑娘怎么来了?” 少女没心思跟他弯弯绕绕,直接单刀直入问道:“沈淮的事要怎么办?补魂该怎么补?” 红白帘幔后的身形影影绰绰,如蛇般缠绕的两人慢慢拉开了距离,声音也好似蒙了一层雾,不疾不徐地回答她的问题:“你离开房间后,大夫应该便进去为他看诊了,宁姑娘莫要担心,待大夫看完便会告诉如何解决的。” 顿了顿,他带着微不可闻的笑意继续说道:“而且,宁姑娘不喜欢他现在这样吗?” 喜欢!太可爱了! 宁越在心底咆哮着,但又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眼神飘忽,不自觉捏着衣角,嘴上胡乱说道:“怎么会,他傻兮兮的……” 一直坐在西群怀中的女子突然出声,声音娇柔,“女人呀,都喜欢这种傻傻的,但眼里只有自己的男人,姑娘,别不好意思承认。” 话毕,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叫宁越羞红了脸。 第190章 听说我们家主君失了忆?(8) 当宁越从西群的大殿内几乎是落荒而逃出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一壶烧开的水,一边冒着热气一边在“呜呜——”的拉着警报。 虽说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成年人了,但被人当面调笑的经历还是前所未有的,更何况这两人说的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整的她都把正事儿快忘了…… 她跺着脚,涨红了脸气鼓鼓地走了回去,正好在门口碰到了刚出来的大夫。 “诶大夫,沈淮他怎么样了?”宁越将大夫拉到一个无人的拐角处小声询问道。 这件事情除了她,西群还有这位大夫之外,就剩下其他几个亲信知道了,沈淮刚在仙界捅了娄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打过来,所以这位主君大人的病情是不能被宣扬出去的。 上了年纪的大夫被拉着走快几步路都开始有些喘,宁越生怕自己将这一把老骨头拉散架,就乖巧地等他把气喘匀了再说话。 “主君的失忆确实是由魂魄缺失引起的,我细细一查,这个缺魂还是旧疾,这次应该是因主君使用魔气过度,而导致出现了激烈的反应。不过姑娘不要担心,目前来看,病情还是稳定的,今日后我便会开出方子,以南海珍珠精之肉和北岛千年狐兽之血入药,再让主君慢慢静养便可。”大夫缓缓道来,说出的方子都带着一股子血腥味,宁越在心里替沈淮捏了一把汗,也不知道这药吞不吞得下去。 少女对大夫道了谢,便好言好语地将他送走,随后定了定神,便推开殿门而入。 屋内的男人正在静坐运气,浓重的紫黑色魔气从他身旁如水般缓缓蔓延出来,笼罩了他全身。宁越择了个板凳坐下,静静看着他,心里头盘算着之后的计划。 魔界只有白天黑夜,没有四季轮回,温度恰好适宜,日头也正好和煦,她就这么坐着坐着,一不小心斜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宁越睡得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地,只下意识反应伸了下胳膊,却突然感觉被人捏住了细腕。她眯着眼望去,看到一张阴冷俊美的脸正近距离地盯着她。 少女被吓得一激灵,就这往旁边一滚,迅速拉开了距离,这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竟是躺在了床上。 回头看去,沈淮还在半笑不笑、阴森森地盯着她。 宁越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爬起来与他对视,再好看的脸就这么盯着,她心里也犯怵啊! “是你把我放到床上的?”她试着打破僵局,轻声问道。 沈淮的眼神瞬间有些闪躲,拧着眉将脸侧了过去,有些不耐地回了一声“嗯。” 少女心里悄悄笑开了,但脸上不敢显现出来,只得继续面不改色地问:“你刚才盯着我做什么?” 她看到沈淮纤长的睫毛煽动了两下,随后偏过头冷冷地望向自己,声音低沉,“我听大夫说,你是我从仙界带回来的小姑娘,你到底是谁?” 兜兜转转,还是这个问题,宁越有些头疼,这个问题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第191章 吃醋(1) “我……一开始是在游历的路上遇到了你们,认识了你和你师姐,那时你还是冷仙宗亲传弟子,随后我们也经历了不少磨难。”宁越说着说着,思绪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之中,看着他的脸,好像梦回三年前的那段日子。 虽然一路上艰难险阻数不胜数,但对于她来说,这是一段弥足珍贵的回忆。 沈淮皱了皱眉,不大满意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冷着脸继续问道:“我变成魔了之后,我又为什么会把你带过来?”话在此处一顿,他微微垂下眼睫,又轻声问道:“沈见霜现在怎么样了?” 宁越紧抿着唇,沉默了半晌,先回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三年前因为你坠入魔渊,我们失去了联系,你重生之后便一直在找我,我也在找你。昨日你将沈徽杀死后,我就跟在你身后,只是没过多久,你就晕了过去,是西群将我们带了回来。” 少女双手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上面,整个人看起来那么娇小,却又像乌龟一样慢慢竖起了自己的壳,可怜又可爱。 男人挑了挑眉,眼里含着莫名的情绪,紧绷的脸此时竟是看出几分躁动,“我与你,还真是非同寻常的关系……” 宁越眨了眨眼,扯出一抹笑,“我一开始就没打算骗你。”说完,脸上的笑意又再次消失,“见霜……她应该是不太好,她失去了师弟,也失去了母亲,对她的打击很大。” 轻柔的声音在室内悠悠飘转落地,只余下无声无息的沉静。 宁越对沈见霜一向是很愧疚,在当初她一无所知的时候,自己选择毅然决然地与沈淮一起跳下魔渊,这便是自己给她的第一道伤。而现在,在目睹昨日一切的发生,即使她什么都不知道,自己还是选择追沈淮而去,这是给她的第二道伤。 自己与沈淮对她,终究是有愧。 男人听完这些,一言未发,垂下的眼睫遮住了他眸中的神色,看不出是何情绪。 最终,他缓缓开口,“已经无法回头了。” 宁越苦笑一声,是啊,事已至此,无法回头,自沈徽杀了他母亲开始,自她心甘情愿与他一起共赴魔渊开始,都已经定下这结局。 剩下的半天时间,西群从温柔乡里醒来便找沈淮议事,宁越闲来无事,就让将士们替自己找了个空房间,将里头收拾一番就搬了进去,毕竟他已经醒了过来,自己就不用在一旁守着照顾了。 就算是失了忆,他的自理能力还是在的。 就这么一折腾,日渐沉,月渐升,不知不觉入了夜。 宁越吃完饭出来溜达时,正好碰上了从议事正殿出来的西群,本来想打个招呼就走,也不知怎的,脑子里灵光一闪,倒想起来自己落下个东西在冷仙宗了。 “诶!西群魔君留步!”她加急几步上前,笑眯眯地拦住了西群的去路。 男人有些诧异,还是依言停住了脚步,好脾气地笑着问道:“宁姑娘有何贵干?” 少女的脸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柔和,一双眸子弯成月牙,轻快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想请西群魔君帮我个忙。” 第192章 吃醋(2) 西群有些奇怪地“哦?”了一声,挑了挑眉问道:“什么事情?”话毕,他又不知想到什么,眼中的促狭一闪而过,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怎么不找你家那位?” 宁越被他这调笑的一句话堵得无言以对,本来想翻个白眼但想到还要求人帮忙,只能在心里暗叹一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硬生生给忍住了,“我是想请你去我在冷仙宗的住处那儿找个小木盒,那个……是沈淮之前交给我让我保管的东西,我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只见男人半天没回答,神情莫测,眼里皆是一言难尽的情绪。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宁越做足了讨好的表情,将自己可怜又可爱的外形发挥到了极致,最终让西群松动了。 他垂着眼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手中折扇轻摇,裹起夜里的一片凉意,“你们这对卿卿我我,还要让我替你们跑腿,这一笔账,你和他两人一人一份。” 少女努力忽略“卿卿我我”这个词儿,立马赔上笑脸,一双明媚的眼睛在月色下显得格外讨喜,“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下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说哈。” 边说着边给他揉肩捏胳膊,生怕他改了主意。 西群一脸十分受用的模样,刚准备说话,却见不远处的一座宏伟宫殿门口,立着一个欣长的身影,在夜色之中伫立。 如山野之中的孤鹰,不远不近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他当然知道这个猎物并非自己,而是眼前这个小姑娘。于是心头一动,唇上勾起一抹浅笑,微微垂下头,如墨般的披肩长发倾泻而下,堪堪遮住了不远处那人的视线,平添几分暧昧与朦胧。 “当然。”西群在宁越耳边轻声应道,随后抬起头,将还在发愣的少女的耳旁碎发挽回耳后,瞥了一眼已然无人的殿门口,好似心情大好一般,便施施然离开了。 只余下宁越一人站在小径上半晌无语。 她磨了磨牙,把被那人触碰过的耳廓使劲儿揉了揉,最后得出个结论,这男人,果然很危险。 一阵冷风将宁越吹得一激灵,她也准备要回去了。回自己住处的路上正好经过沈淮的大殿,便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想着要不要进去看一眼时,里头突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以不容拒绝的力量将她拉了进去。 “诶!……” 殿门迅速被关上,这声惊呼也被隔绝在了门的那一边,两个守卫对视一眼后,眼观鼻口观心,装作一副没看到的模样,继续尽忠职守。 刚才主君在门口站了没一会儿,脸就黑的跟抹了碳似的,这次宁姑娘怕是惨咯。 宁越全身紧绷地被殿内人按在墙上,男人的气息吐在她的头顶,让她有些发痒,这股子痒意甚至一直蔓延至了心头。 她知道这人是沈淮,身上的气息,手指的长度还有宽厚的胸膛,都是她熟悉的样子。 抬起头也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两人一时无言,男人却还是倔强地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情好像有些糟糕,宁越试探着开口:“怎么了这是?” 第193章 吃醋(3) 宁越看不到沈淮是什么神色,只听得到他没有丝毫起伏的低沉声音从头顶上发出,“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她有些奇怪,不知道问这个是干嘛,想了想,将话里隐去刚才找西群魔君那件事,有些心虚,“饭后散步消消食,怎么了?” 要是被沈淮知道自己把他重要的东西给忘了,怕是今儿要横着从这儿出去。 男人轻笑了一声,胸口也随之震动,却带着冷意,宁越不由得屏息凝神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什么事儿了。 “你跟那个西群到底什么关系?”沈淮又问道,语气里是彻骨的寒意,手上加重了力气。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到眼前这个女人和其他男人靠得如此之近时,心口好像就有一把火蹿了上来,恨不得立马把她拉进来关在房中,再也让她出不去。 于是在少女走近殿门时,他克制不住地这样做了。 宁越被他语气里刺得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果然还是被他看到了,嘶,不知道内容被他听见没,这要是被发现把他宝贝东西搞丢了,这可不就惨了…… 她故作镇定,想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以稍微给自己涨点气势,但身后冷硬的墙提醒她无退路可逃,这才缓缓开口:“没,没什么关系啊,就是我跟他打了个招呼。” 沈淮慢慢低下头,与少女对视,眼里平静无波。 男人看得她心里一阵兵荒马乱,还得假装唱个空城计,“真的,除了招呼没别的……” “是吗?”沈淮如墨的眼中好似闪过一丝怒意,随后又消失殆尽,他抬起手抚上少女耳旁的发丝,轻柔至极,俊美的侧颜在点点烛光中染上几分魅人的颜色,但却让宁越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久违的杀气…… 她闭了闭眼,心里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秉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还是把刚才所做所说一咕噜倒了出来,“我承认!我承认刚才不光是打招呼……” 听到眼前的女人猛然说出来,沈淮紧抿着唇,脸上瞬间结上一层寒霜,心同时也往下沉了沉,他甚至不想从她的口里听到那些东西,连自己都没注意到,此刻他的手竟是僵住了。 “我是想请他帮忙把之前我落在冷仙宗的东西带回来……那里头,有你托我保管的很重要的东西。”宁越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沈淮一眼,只见他好像没什么反应,连捏着手的力道都松了些许,才放心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知道这是我没保管好的错,只是那天事发突然……所以我就想让西群魔君帮我拿回来,免得出了差错。”说到这里,她有些愧疚,不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奇珍异宝,要是丢了,怕是损失大了。 男人面色不改,心里却犹如浮萍一般忽上忽下。原来,原来是为了拿回他的东西,想到那时看到西群脸上一闪而过的狡黠神色,他又感到恼怒。 沈淮有些气闷地放开少女的细腕,往后退了一步,背过身去,不让她察觉到自己的情绪,“那你怎么不与我说?” 第194章 流云簪(1) 忽然被沈淮放开了手,宁越还有些发愣。她不自觉揉了揉手腕,触到上面残余男人的体温,低声回道:“还不是怕你知道了就生气……而且你刚杀了沈徽,暂时也不能去那儿了,只能由西群魔君帮忙了。” 沈淮心里不只是何滋味儿,刚才涌起的烈火变成了温存的小火,在他心头撩得难受。 这个女人是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让他莫名其妙的这么在意。 他自顾自地坐下,斜睨了一眼还在门口乖乖罚站的少女,话锋一转,轻声问道:“那你为何搬出去?” 沈淮自议事大殿内回来后便发现房中少了些东西,看来看去,果然是这个人将连带着床褥都一齐搬走了,门口的守卫还非常有眼力见地告诉他宁姑娘搬到了哪个殿。 原来的房间明明被她塞得拥挤,此时却觉着空荡荡的,极其别扭。 宁越眨了眨眼,没想到话题倒是转的这么快,“原来住这儿是为了方便照顾你,听说这儿没有侍女,只能我亲自上阵了。现在你醒了,生活自理,能蹦能跳,当然是要搬到另一个住处去了。” 沈淮听着她以如此随意的口气说着这些,没来由的心里一阵烦躁,当即就说:“我还病着。” 少女愣住了,上下扫视这眼前比她还生龙活虎的男人,半晌无语,却怎么也不敢把“我看不像”这句话说出来。 她梗了半天,面色为难,但面对着眼前男人的一本正经,也只好退让一步说:“那我也不好再与你同一房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敲了敲座椅扶手,清脆的声音打破一片沉静,“我将他们把我的侧殿收拾出来,就在我隔壁。” 宁越听出他已经是下定决心了,便撇了撇嘴,没再多说,不知道这男人怎么回事,失了忆还更黏人了。 啧,爱情的烦恼。 沈淮没注意她的心理活动,当即定下,当即便吩咐门口的守卫将下午宁越搬过去的东西再搬回到这侧殿去。 门口两人心里了然,自家主君是被这宁姑娘顺毛给哄好了,嘴上忙答应着,立马就干劲满满地跑过去搬家。 把主君哄好了,他们就不怕这低气压了,论“灭火”果然还是称宁姑娘为行家。 宁越探头探脑地看他们忙前忙后,怪过意不去,撸起袖子也想一起去帮忙,只是原本坐于一旁精心运功的沈淮却出声拦住了她。 “不要乱跑,老实待着。”他闭着眼,却好似能察觉到少女的一举一动,任何行为都逃不过他的掌控。 宁越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他许久,突然扑哧一声笑开了。 沈淮拧着眉睁开眼看向笑得前仰后翻的人,有些不大耐烦地问:“你发什么病?” 少女止住了笑到颤抖的肩,唇角依然抑制不住的上扬,一双眼里融着细碎烛光,“你老实承认吧。” “承认什么?”男人的眉拧得更深,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这女人,在发什么疯? “你在吃醋,对吧?”她的眸中闪过狡黠的笑意,就这么将沈淮看着,看得他心头竟是难得有些慌乱。 “胡说!” “你看看你,恼羞成怒……” “住嘴!” 第195章 流云簪(2) 说来奇怪,宁越自从搬到沈淮的偏殿后,两人便很少再碰面,即使是碰面也不过是匆匆一眼。 要说忙也不大忙,沈淮大部分时候都在熟悉现下在魔界的事务和掌握在人间的情报,她不大懂,也从没打算凑过去多问。 但她也确实是没什么事儿可做,只不过就每天有意无意地多问一句有没有在坚持喝药,得到敷衍的肯定回答后,她便也只好走了。 宁越感觉到,沈淮似乎是在刻意避开她。 或许是因为想不起与她曾经的过往,又或许是因为真的太忙,她都有些委屈,说好无论如何都会找到自己的也是这个人,说好不管怎样他都会在的也是这个人,现在一切都推翻重来。 她在房里气哼哼地揪着床单的一角,将它拧得像一团腌菜还是不肯放过。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不过好在大夫说这药效已到了一半,估摸着再过阵子就能好了。 “这其中还是需要宁姑娘也多注意一些……”年迈的大夫站在正盛的日头下,抹了把虚汗,小心翼翼地提出这句话。 宁越将大夫拉进一向阴凉的大殿内,奇怪的问道:“注意些什么?”顿了顿,想到这段时日沈淮对她冷淡的态度,她的眉眼又耷拉了下来,“他现在都不想见我……” 大夫忙说道:“诶宁姑娘莫要灰心,现下正是主君需要恢复记忆的时候,你要多在他跟前提起原来的旧事,刺激他。” 少女眨了眨眼,没大懂他的意思,“刺激?” “是的,这其中办法还是需要宁姑娘来想了,你与主君关系最为亲近,由你来做是再好不过了。”大夫朝她挤眉弄眼了一下,摆摆袖子便走了。 人走了许久,宁越还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发愣。 刺激?怎么个刺激法?杨永信电击疗法了解一下? 入了夜,一轮血月挂于天上,散下淡淡微光,明明与人间是一样的景致,这魔界却是更显阴森鬼魅。 宁越坐在大殿门口的石阶上,就这么抬头看着月亮,两个守卫宛如门神一般,一左一右立在身旁,面不改色,目不斜视。 她看入了迷,月亮好像离她越来越近,似乎要奔她而来。 “嘿,宁姑娘坐这儿赏月呢?”一道恣意潇洒的声音传来,破开了万物的寂静,少女循声望去,西群魔君站在不远处,笑眯眯地冲她挥着手。 她下意识应了一声,想来西群怕是给她送之前求他拿回的东西,便蹦蹦跳跳地跑到跟前,“魔君今日忙完啦?” 小算盘打得响,先假意关怀一番,再入正题。 西群这个老狐狸,一眼看穿她的意图,无奈地笑着将乾坤袋中的小木盒掏了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好了好了,给你拿回来了。” 宁越眼睛一亮,把东西极其宝贝的收起来后,又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乾坤袋,只得尴尬的扯出一抹笑,装模作样冲他拱手做了一礼,“辛苦魔君了,若有机会,我定当报答。” 西群弯唇一笑,将她扶起,“我记下了,这次拿的可不容易,定会让你报答的。” 第196章 流云簪(3) 宁越听西群这么一说,心头一紧,赶忙追问道:“有人发现你了?” 男人摇了摇头,脸上倒是一片云淡风轻,唇角笑意不减,“我这身手怎会随意被那群小弟子发现?只是你的所有东西都被清理存至库房,我很是找了一阵。” 少女松了口气,好在是没惹出什么麻烦便好,她想了想,又问道:“那边……现在是怎么样了?” 她有些不安,这段时日无人给她透露人间那边的消息,但她心里知道,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只是早或晚的时间了。 而且,也不知道那些朋友们怎么样了,是否有人为自己担心忧虑。 “可以说是乱成一团,我们接到的消息是沈见霜接替沈徽的位置成为冷仙宗掌门,其他门派纷纷前往冷仙宗商量讨伐魔教的对策。”西群的笑容渐冷,在夜色之中竟是带着几分杀意,遥遥地看向天的另一边,仿佛在冷眼旁观着那群号称着正道的修仙之士。 宁越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吐不出,事情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无法改变什么了,车轮滚滚向前,她不过也是车前的一个蝼蚁。 一番话掷地有声,两人半晌无言,西群又恢复那平日里小事耳边过大事心中留的模样,似笑非笑地又给她抛去一个东西。 少女下意识接住,诧异地低头一看,竟是一个酒壶,“这是?” “从他们仓库顺来的,多的送你了。”西群丢下这句话,便潇潇洒洒地转身走了,还留着宁越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 当沈淮走在回寝殿的路上时,已然夜深过半了。 这些时日,他都在熟悉并重新掌握这三年来被自己所忘记的东西,不管是比之前更强的功力,和魔族这一片势力,都让他的脑中时时刻刻都紧绷着一根弦。 他知道,自己只能不断向前,曾经做过的事情不会后悔,现在正在做的也绝不会,他只有一直变强下去。 沈淮走到殿门口时,侧殿的灯火还在亮着,他脚步微顿,不知为何,竟是鬼使神差地站在了侧殿门口。 他的眉头蹙起,看着殿门许久,终究是没有敲响。 这么晚了,或许她准备要睡了。 他脑中闪过这一念头,便抬脚就要走。只是还未等他落下这一步,门“吱呀——”一声,开了。 少女的一侧外衫已然斜着滑落至肘弯处,露出里头浅色的内衬。她雪白的肌肤泛着不正常的红色,犹如浅塘中的睡莲一般,入了夜才缓缓展开自己艳丽的叶瓣。 宁越站在门口,眼神迷离,却直直看向沈淮,无声地让男人停住了脚步。 “你怎么还没睡?”他看着眼前人这副不大正常的模样,眉头皱的更深。 少女脚步有些不稳的摇摇晃晃走到他眼前,差点还被自己绊了一跤,沈淮忍着想上去直接将她打横抱起丢回床上的冲动,只定在原地看她走来。 宁越眼前的男人晃成了重影,好像全身上下都有些不听使唤,就连走这五步不到的路都开始困难。 脑子里混混沌沌地骂了一句,喝酒误事。 第197章 流云簪(4) 宁越极其艰难的让自己的身体老老实实立直起来,都最终还是被醉意打败,失了力气跌入沈淮的怀中。 嗯,是她熟悉的兰香,也是她想要去拥抱的温暖。 沈淮浑身僵住了一瞬,下意识就想伸手将她拉开远离自己,但当手碰上少女的双肩时,不知为何,他竟是迟疑了。 或许是这灼热的温度,或许是近在眼前的月色太过明亮,也或许是她满身的酒香也染醉了他。 “你看,”宁越努力让自己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眨了眨眼,试图让视线里的人影变得更加清晰一些,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发上,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把簪子戴上了。” 沈淮顺着她的手看去,只见少女散乱的发髻上端端正正地插着一个流云木簪。 款式不算出彩,看上去甚至还带着旧痕,但不知为何,在她头上竟是格外好看,让男人晃了心神,久久移不开目光。 “这是哪来的?”沈淮开口,声音有些低哑,他低头看向怀中弯着一双月牙的少女,眼里翻涌着莫名的情绪,心头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一般,却怎么都没办法刨开看个明白。 宁越有些茫然,酒精使她脑子的运转格外缓慢,她奇怪着,这个难道不是他让自己保管的吗。但随后终于想起,这个人失了忆,她得把这些缺失的东西慢慢告诉他。 没关系,重新讲一遍就是了。 她扯着笑傻愣愣地开始讲起来:“以前我买这簪子,你还说不好看,后来过了一阵子,就发现这簪子不见了。三年之后再遇到你时,你给我一个木盒子让我保管,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这里头放的……” 宁越断断续续地讲着,突然觉得脸上有温热的触感,她猛地停住,才发现自己的眼眶酸涩到流下泪来。 沈淮在以他最温柔的力道无声地替她擦拭着,如墨的目光中流淌着万般情绪。 她有些怔忪,半晌意识才回笼,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呢喃道:“没事,我……我只是眼睛睁久了,有点酸。” 可不能被他嫌弃是个哭包才好。 宁越听不到他的回答,又忍不住抓着他的衣角,抬起头,一字一句说道:“我找到了它,也找到了你,再也不会丢了。” 说完,便再也抵抗不住脑中的眩晕和地心引力的牵扯,眼前一黑,失了力气。 沈淮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轻放在侧殿的床上,站在床边凝视了她许久。 这女人的酒量差到不行,他看到桌上半开的酒壶,也才被喝掉了一小半,便成了一个醉猫,不省人事。 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以后这个地方绝不能再出现酒这个东西,他皱着眉在心底暗暗下了一道规矩。 床上的少女还在哼唧着翻身喊热,手胡乱拉扯着自己的衣领,露出如雪般白皙的肩颈,沈淮目光一沉,挥手便让床褥如活物般自动盖上,将她遮了个严实。 他心头有一把不知名的火在烧着,情绪躁动,若是今晚来的人不是他,这人的模样又会被谁看去。 这一夜,男人的思绪格外的乱。 第198章 流云簪(5) 那晚,沈淮做了一个梦。 不远处的雪山好似汇集了这世间所有的纯白,而帐篷内的少女是他眼前的皎洁。 她安静的在软毯上蜷成一团,轻浅的呼吸每一个频率都仿佛起伏在男人的心尖,纤细的脖颈裸露着,像这林中的一只脆弱而无助的精灵。 沈淮在帐门处停留了些许,缓缓步入其间。 他的指尖在少女的青丝上克制地轻触,随后又快速收回,不留下丝毫痕迹。 软垫上胡乱放着的发钗好像失了宠,寂寞且孤独的一动不动,但细微之处又能看出平日里主人的小心呵护。 只是简单的流云款式,工艺甚至还有些许粗糙,却不知为何,深得主人的偏爱。 沈淮将这发簪轻轻拿起,粗糙的木料每一寸都能在他手中留下深刻的触感,上面似乎还带着它主人的体温。 他的掌心慢慢收紧,木簪都快融入手心的纹路,目光一瞬不瞬地停留在了还在睡梦中的少女脸上。 梦中人的呓语平息了他的躁动不安。 少年垂下头,滑落的青丝与之交缠,暧昧缱绻,让人晃了心神。 他们之间的距离被单方面逐渐拉近,直至他的唇印在了她的额上。 微凉的体温被迅速灼热,浅淡的兰香都好像一瞬间变得浓烈,令人眩晕,他的眸子暗如深海,而海面之下藏着的是汹涌的波涛,心脏在胸腔内疯狂的跳动。 唇停留不到片刻便离开了,隐忍而克制。 沈淮拿着发簪就站起身走了出去,落下的帐帘隔去了室外的寒凉,也散去了满帐的旖旎。 …… 窗外的日光落在宁越脸上,照的她终于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醒了过来。待她睁开眼的第一反应,便是头痛欲裂。 昨晚西群给的酒实在是没想到后劲如此之大,喝着清爽甘冽,不知不觉就小半壶下了肚。 而且那时正好打开了原封不动被拿回的木盒,里头放着的是她熟悉的发簪。 原来,在那么久之前,他便做好了要离开的准备。 宁越昨晚才明白这么久以来,沈淮在背负些什么,也才明白他的深情所致。 她转头看向在光之中悬浮的尘埃,轻叹了一口气,那些尘埃便身不由己地在空中胡乱飘散。 “你要快点好起来。” 一个白天过去了,宁越都没见着沈淮从议事大殿那边回来,她一个人很有些无所事事,便跟门口的守卫大哥们聊起天来。 其实这么短时间相处下来,她跟这里的将士们都混得十分相熟了,可以说是称兄道弟,好不热闹。 她斜靠在殿门上,眯着眼边晒太阳边问着旁边一位守卫,“诶王大哥,今儿你们主君这么忙吗?” 也不知道今天他有没有好好喝药,最近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身体也吃不消吧。 “对啊,妹子你是不知道,最近仙魔两界局势太紧张了,听说可能马上就要打起来了,你要小心着点,不要乱跑。”王大哥十分体贴地说着,脸上带着紧张的神情。 宁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现在的剧情飞跑,她也没办法按书上的时间线来推断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第199章 流云簪 (6) “诶妹子,昨儿跟我们主君聊得怎么样啊?”王大哥突然冲宁越挤眉弄眼地笑着,笑里带着促狭之意,一张粗犷的脸上带着异常兴奋的神色。 宁越突然觉得有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的酒品一向不好,而且醉了必忘事儿,可以说是渣女的完美属性。 她小心翼翼地探头问道:“昨儿怎么啦?” 王大哥浮夸地瞪大了双眼,诧异的反问:“你不记得了?你昨儿跟主君两人说话那动静可大了!” 军营里混出来的男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控制声音大小,这一声差点嚷嚷得八百米开外都能听得到。 宁越着急地赶忙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好家伙,再被这么一嚷嚷,她恐怕都在这儿没脸见人了。 一个姑娘家大半夜把他们魔界主君不知道怎么了,这传出去,她也算是部分社会性死亡了。 “嘘!小点声儿,你说……我昨晚跟他是怎么了?我喝多了,真不记得。”她急促地小声询问道,一定要赶在沈淮找她算账之前把这事儿弄清楚,不然到时候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王大哥本来是奇怪,听她这么一说,倒是一脸了然,笑道:“我懂,我懂。” 宁越:你又懂了什么?? 他接着说道:“你昨晚上拉着主君讲了好久,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大概就听到你说什么簪子啊丢不了啊之类的,反正你两的事儿,我可不了解。” 少女有些傻眼了,她昨晚竟然借着酒劲跟沈淮去讲簪子的事儿了? 谢天谢地,他没把自己当酒鬼说胡话扔出来就算不错了,毕竟现在的沈淮对过去两人曾经的事情可谓是一片空白。 宁越耷拉下脑袋,蔫了吧唧的敷衍应了一声,就钻回房里,忐忑不安地等着沈淮回来认罪。 等啊等,等到夜深了门外才有动静,只是听不真切。 她蹑手蹑脚地轻声走到他的房门口,听了半晌好像没什么声音,随后便大着胆子扣了扣房门。 “那个,沈淮你睡了吗?”她踮起脚尖想透过纸窗往里头看看情况,只是还未看清楚,门就突然开了。 扶着的门框猛地向后移去,宁越没了支撑,差点一头栽到面前人的身上。 她赶忙站直往后急退几步,只见沈淮逆着屋内的烛光,看不清神色,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屋内的光景,只沉声问道:“有什么事?” 宁越抿了抿唇,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夜色收起了她白日攒好的胆量,现在成了一只乖巧、藏住爪牙的猫咪。 她思绪翻腾了几个来回,开口道:“那个,昨晚的事儿……” “主君来客人了?那奴家就先走了。” 还未把话说完,屋内传来一道柔情千种的女声,凭这声音都可知此人该是何风情,宁越瞬间僵立在原地,张了张嘴,竟是一个字儿也吐不出。 沈淮看着眼前的少女半晌没有做声,皱了皱眉,最后偏过头回道:“嗯,把东西拿上。” 话音落地,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便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风情万种,衣袂飘飘,身形窈窕,这几个词形容她是再好不过。 第200章 流云簪(7) 女人轻飘飘的与宁越擦肩而过,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瞥了一眼便对着沈淮柔声说道:“若有消息,奴家必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男人微微颔首,她就扭着腰走了出去。 宁越头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冰冷的四肢在此时竟是都开始不听使唤,伫立再原地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沈淮的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身上,“昨晚没发生什么,宁姑娘不用多虑,请回吧。” 少女面容有些灰败,她垂着头轻轻点了点,又呆立了许久,才终于抬脚向偏殿处走去。 男人沉默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直至她失了神般的关上了门,切断最后一点连线。 沈淮缓缓地关上自己的门,面色阴沉,情绪异常的烦躁。 明明自己变强了很多,想要的东西也在一步步得到,想做的目标也在慢慢达成,但只要面对这个女人,他即使对她没有丝毫过去的记忆,但时常隐隐作祟的情绪都在告诉他,没那么简单。 还有梦里的那个少女,与现在的这个人完全是两个模样,为何让他有同一种感觉。 他必须要查明白。 西群那个男人他一直都不相信,所以从魔族黑市找来了这个贩卖情报的女人,令她秘密寻找。 于是好巧不巧,就被宁越撞了个正着。 沈淮知道她想问昨晚的事情,但在自己还没有理清楚这事情之前,还不想与她多接触。 他的心绪已然够乱了。 第二天一早,宁越便顶了两个大黑眼圈出门。 经过一晚上的情绪挣扎,她已经成功将所有的难过转化为了愤怒,以至于今早看到沈淮时甚至敢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沈淮紧抿着唇,周身气质冰冷,两边的守卫不敢吭声,纷纷在心里将宁越称之为猛士。 “你跟着她,看她去哪了,保护好她。”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对一个守卫说道。 那人忙不迭应下,便小心翼翼追着宁越的方向而去。 只见小姑娘一路疾走,敲了敲西群魔君的殿门,随后以一种要土匪进村的气势推门而入。 魔君的大殿不好随意出入,他只得在殿门外不远处等着。只是等了好几个时辰,都不见宁越从里头出来,他便有些心急,思来想去,他偷偷潜到西群魔君的主殿窗外蹲着,使了个术法准备探听里面的动静。 “……这样行吗?” “你听我的,保管行,我总不至于害你。” “那可说不定,你这个老狐狸……”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要是出事儿了就找你啊!” 守卫挠了挠头,这个粗莽汉子听得一头雾水,想了想,反正如实汇报就对了。 他和宁越都未看见,西群瞥了一眼窗外,笑得诡异。 一直到日落西山,宁越才从西群魔君的殿内出来,手上还多了一个包裹,鬼鬼祟祟的模样,令人生疑。 那人见她回去之后,便赶紧去找了主君,将今日所见所闻皆是一一汇报。 沈淮越是听着,眉头皱的越深,心头那把无名火重新复燃了起来。 “你说她到西群房里呆了一整天,现在才走?”男人沉声启口,语气中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第201章 夜风知心意 守卫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将头埋的更深了些,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是,是的……然后刚刚宁姑娘就回主君的殿中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伴君如伴虎,明明昨晚对人家小姑娘爱答不理,今天又开始起了疑心病。主君心,海底针呐。 他在这头心里默默嘀咕着,那边的沈淮单手撑着下颌沉默了许久,随后发出一声冷笑,沉声呢喃:“我倒要看看,他们是打得什么主意。” 眼中寒光一闪,好似猎人盯住猎物,随时准备蓄势待发。 他将守卫屏退之后,一如既往地做着自己手头的事,仿佛无事发生一般,面色淡然。 直至到了晚上,西群魔君一脸悠然的来找他,请他去魔界一家颇有名望的酒楼吃酒时,他还表现出些许讶异。 “魔君怎的突然如此大方?”沈淮挑了挑眉,靠在椅背上,一脸感到意外的模样,明知故问道。 西群早已知道他安排守卫听墙角的事儿,两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也脸不红心不跳地陪他继续演下去,“再过段时日怕是免不了一场恶战,你还未恢复记忆就忙活这么许久,怕你也累了,今日我们就去放松放松。” 说完,他冲沈淮弯唇一笑,“你相信我,那家的各方面都色香味俱全。” 笑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沈淮虽不知道他与宁越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回之一浅笑,欣然答应,“那就望魔君带我好好放松放松了。” 西群闻言也是心头一松,唇角弯起的弧度也扩大了不少,舞了舞手中折扇,一双桃花眼里尽是计划得逞的狡黠笑意。 他刚准备抬脚走出大门时,身后的男人又缓缓开口道:“素来听闻西群魔君是个风流人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只是这手还是别伸到我身边才好。” 一句话,便完完全全宣告了自己的主权。 西群抬起手将扇子展开掩住了笑唇,立于原地微微偏过头故作正经地应了一声:“自然不会,主君放心。” 这男人啊,果然还是得用激将法才好。 待沈淮再从议事大殿里出来时,夜色已然正浓,血月挂于半空,万里无星,只有朗朗清风相伴。 门口的守卫冲他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地禀告他西群魔君已然等候许久,说让他们给主君带路领过去。 他微微颔首,偏过头朝自己大殿的方向扫了一眼,便随他们一起走了。 这是沈淮第一次走在魔界民间的路上,这里的魔族百姓好似与那人间无异,反而比人间更为热闹,魔族男人大声吆喝,魔族女人在外也并不如人间女子般在意俗规,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行至酒楼门前,不愧是极有名望的店,灯火千盏,常亮如新,一楼皆是人满为患,而二楼与三楼便是供贵客用的雅间,装饰讲究,一点都不落俗套。 沈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倒要看看宁越和西群约他来此处是作何打算。 随侍者一同上了三楼,登高远望便可将魔界景观揽入眼中,放眼过去,夜色中如海般的灯火足够让人晃了心神。 第202章 失踪(1) 沈淮站于高台之上定定地俯瞰这片土地,曾几何时,他也是同那群道貌岸然的修仙之人一般视魔如仇,而现在,自己已然成魔。 他不由得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天道可知这世事会有这般无常吗? “主君,此景可是极美,不如坐在栏边欣赏可好?”声音传来,一听便可知是西群魔君。 他回头望去,男人坐在椅上,依靠于边栏,端是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嘴上虽是恭恭敬敬喊着主君,但那不羁的坐姿却是相当随意。 沈淮本就无意这什么“主君”的规矩,面不改色地走过去坐下。刚落座,一旁的侍女便无声无息地为他酌了一杯酒。 正对面垂下一座珠帘,将里头正在弹琴的曼妙人影遮了个若隐若现,只余下那一点身姿可见,更显得神秘而勾人。 仙乐飘飘,美酒相送,实属恣意。 “试试,好酒,你恐怕还没喝过我们魔族的酒,比你们那修仙界要烈的多。”西群的指节轻敲桌面,随着乐声打起节奏,斜睨了仍是一身清冷的沈淮一眼,便玩笑劝道。 男人不经意瞥了一眼那珠帘内的身影,随后垂下眼,将杯盏捏于两指之间,隐于夜色的眸如墨般浓重,“我早已不是修仙界之人。” 说罢,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入喉苦辣的酒一瞬间在他心口燃成一把火,随即又被夜风吹熄,徒留一片焦黑。 两人无言,只有琴音袅袅,填充着沉默的空缺。 沈淮不急着问,西群不急着说,倒好像真的诚心来享乐一般,只是一人姿势随意,一人由骨子来的教养使他端正。 一曲罢了,酒也喝完一壶,西群满意地笑着抚掌,“妙极妙极!” 一壶烈酒下肚,两个男人的脸上都未见酒色,珠帘后的琴女缓缓退了下去,珠玑轻响,等下一位的来临。 “主君不好奇为何我要叫你来此处?”西群轻声开口,终于点出今晚的主题。 沈淮将视线从那珠帘处慢慢移回眼前,神色毫无波澜,只淡淡地回问道:“为何?” 他并不着急得到答案,只想看他们这把戏能玩到何时。 西群略觉无趣地轻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但即使如眼前男人一般坐的板正,身上的气息都好似与夜风缠绵,“你知道今日宁姑娘来找我过,也知道她与我聊了哪些,对吧。” 虽说他在句尾加了一个询问,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沈淮把玩着桌上的酒杯,听闻这话,也只是微微抬眸看向他,眼中藏着不知是何的情绪,“所以,你们是有何打算?” 西群对上他的目光,眼中笑意渐冷,平日里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此时完全可见是一位魔君的杀伐果断之感。 他缓缓启口:“其实我也是有话要与你说,现下宁姑娘还未来,我便想知道,你将她留此处这么久,所为何?沈淮,我想你知道,魔族对修仙界仇恨之深并非三年两载的事儿,你能将她藏于一时,藏不了一世。” 顿了顿,他又似笑非笑地继续说道:“更何况,你现在根本不记得她,又何必因她多受牵连呢?” 第203章 失踪(2) 沈淮与他对视,眼中如一片深海,不见底下藏得是何种波涛,随后他轻声回道:“所以,你待如何?” 西群偏头一笑,目光一转,看向那楼下一条条街道。人声鼎沸,平凡烟火,却又热闹的令人心向往之。 “你看,魔界与修仙界又有何不同?只不过是因利益所扰,为陈年往事所困罢了,”他转头定定地看向沈淮深不见底的双眼,“我帮过你一次,便能帮第二次。你若愿意将她留下,我就能帮你力排众议,但你要是不愿,今晚我便有办法将她送走。” 眼前的男人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也垂眼看向楼外的街道,好似在思索,最终回道:“你为何要帮我?” 西群笑了笑,以随意的口吻说道:“我认识方子怀。” 沈淮迅速看向他,眼中的凌厉如锐刃一般,手不自觉攥成了拳,他沉声问道:“你当真认识我的父亲?” “嗯,那时我还是个子不过膝盖的小孩儿,我见过他带着那个修仙界的女人不顾一切的样子。”西群陷入了回忆,他想起那时见那个叫方子怀的男人即使浑身鲜血也抱紧了怀中的女人,也见到他们对视一笑中的爱意。 他曾经很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豁出性命也要换得这个结果,但最后他还是愿意看沈淮走这么一遭,说不定他能与他父亲取得不一样的结局。 沉默了许久,随后他继续说道:“所以,我愿意你帮你一把。” 沈淮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抹笑,“多谢。” 两人对视一眼,便签下这不成文的协议,西群才终是开怀笑了出来,拍了拍手,“宁姑娘出来吧。” 两人转头看向楼梯口处,却并没有出现那道熟悉的身影,只有一个战战兢兢的侍女快速地走了上来,凑到西群耳旁低声说了句话。 他的脸迅速沉了下来,面色极其难看,沈淮看他这副模样,不自觉拧着眉问道:“怎么回事?” 他心头闪过一道不好的念头,身上的魔气不自觉蔓延出来,在夜色中凝成浓郁的紫色。 西群望向他,沉声说道:“失踪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时,眼前的男人已然如一道罡风一般飞身冲了出去。 …… 宁越的眼前是一片漆黑,她的眼睛被人用黑布蒙得严严实实,只能感觉得到此时的她似乎是在一个空荡的洞穴里,身下和背后所靠着的都是略带潮湿的岩壁,并且身边有几个人在小声说话,似乎不想被她听到。 她之前还在酒楼的一间空房中准备换衣服,刚走到更衣的屏风后时就突然感到颈后一阵剧痛,随即失去了意识,等到醒来,便不知道是在何处了。 宁越心头狂跳,手心甚至开始冒汗,她不知道这群人抓住自己到底有何目的,只寄希望于在沈淮赶过来救她之前,她还能留着小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屏住呼吸,刚准备运转了一下周身灵气之时,却感觉到身体中的灵脉突然刺痛,竟是被强力封住了。 第204章 失踪(3) 宁越紧抿着唇,脑子里疯狂思索突破的办法,同时一动也不敢动地斜靠在石壁上,先以不变应万变。 这群人是谁?目的又是什么?他们抓住她但不第一时间杀掉,必定是打算以她做筹码,那么这要不就是修仙界的人,要么就是与沈淮为敌的魔界仇家。 她心中暗自有了计较,不安也卸去了一半,她也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主动出击,先假意逢迎一番以获取信任,或许能得到更多的情报。 “唔……”宁越假装此时刚醒,故作痛苦地嘤咛了一声,随即又惊惶地大喊道:“这是怎么了!” 果然,那群人立马有了动静,脚步声响起,几个人朝她走来,其中一个粗声粗气恶狠狠地说道:“不许动!给我安静点儿!” 少女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惊慌失措地哽咽说道:“大哥,大哥抓我来干嘛呀?我只是一个没什么身份的小侍女啊!” 说着说着她便开始半是真心半是假意的哭了起来,在这空荡的洞穴里回荡,竟是显得格外诡异。 男人有些受不了,不耐烦地冲她嚷嚷:“别哭了!你说你是个小侍女什么意思啊?我明明见你从那个沈淮房里出来!” 宁越心里立即明了,与她预想的没有差错,果然是以她来要挟沈淮的。 她见那人真的开始怀疑起来后,便有了把握。她继续演了下去,将哭的梨花带雨改为小声抽泣,可谓是我见犹怜的一幅娇弱模样,“我昨晚是给他送东西去了,其实我可烦他了,他把我抓过来给他当侍女,还麻烦的要死,还挑三拣四……” 这故事编出来,她自己都快差点信了,顺带着把昨晚对那狗男人的怨气一通发了,浑身舒爽。 那人听不下去了,“停停停!什么乱七八糟的……” 宁越立马闭了嘴,点到为止,就看这群绑匪是要放人还是要撕票了。 随后跟其他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怎么可能……” “我明明看见她这几天住在那人殿里头……” “这女人肯定是胡说!” 突然一个粗犷的声音吼了起来,将宁越的心也吼的震了一震,但她知道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所以要跟他们周旋到底的心理准备也是做好了的。 随即,她又抽抽搭搭地说道:“各位大哥,我命都在你们手里,骗你们干嘛呀!我跟那个沈淮真的没什么关系,抓我没用啊……” 宁越:不好意思,我就是那个不要命骗你们的。 刚才那个粗犷声音的男人冲上来捏住她的下巴,粗糙的手掌将她捏得极疼,但硬是咬着牙没喊一声痛。 “你落入我们手里还敢骗我们?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他在宁越耳边距离极近的吼着,以至于让她的耳朵产生了阵阵嗡鸣。 她慌乱地挣扎着往后躲,嘴里说道:“我真的没有!你们看我虽然跟他住在一个大殿里,但我住的是偏殿!” “我可以告诉你们,最近他准备要去打修仙界了,到时候肯定会让他元气大伤,我来帮你们取他性命!”随后她又赶忙说出这关键的信息。 她想要知道这群人,到底是魔是仙。 第205章 失踪(4) 果不其然,那群人听完宁越的一番话后都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领头的男人开口说道:“我要怎么信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少女虽然眼上蒙着黑布,但还是凭着感觉扬起了头,转向声音的来源,战战兢兢说道:“我是流月门的弟子,我叫许言,他杀冷仙宗掌门的那天把我带走的。虽然他不相信我,但我还是通过一些渠道打听到了一点消息。大哥,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宁越从与他们斗智斗勇开始,心便在疯狂跳动,甚至现在的沉默都能让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声仿佛就响在耳旁。 她屏气凝神地等待他们的反应,只盼着自己的这点小心思能让他们透露出一些信息来。 那男人小声嘀咕着:“原来是流月门的人……”便没了声响,这让宁越的心越跳越快,就连额头上都冒出细密的汗珠。 好家伙,真是什么事儿都能被她遇见。 随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响起沉稳的脚步声,停在了她身边,“哼,你在魔族呆了这么久,很难保证你有没有叛变,我必须要使点手段。” 宁越听到这男人在她身旁不知道掏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她的指尖仿佛被针扎了一般刺痛,冰冷的感觉由她的指端蔓延到全身,犹如跌入冰窖。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有些慌乱地想将手往回缩,但被那男人紧抓着不放,纤细的手骨此时在他掌中脆弱不堪。 “呵,只不过是让你说真话的东西罢了。”男人嗤笑了一声,又离她更近了一些,甚至能听到他粗重的吐息,让她感觉恶心。 宁越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肾上腺素激增的生理性反应,她脑子疯狂的运转,拼命地想要得到如何应对的方法。 突然,由远至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好像在小声说着什么“他来了”、“快走”之类的话。 她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不自觉咬住了下唇,力度之大好似要将唇咬破一般,但却恍然未觉。 是他吗? 在宁越一旁的男人不甘心地撤去了手,她身上的寒意也随之消失,然后就听到男人恶狠狠地说道:“带着这女人一起走,她还有用!” 他凑到少女的耳旁,语带杀意,“哼,沈淮他特意来找你,你还敢说你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找死!” 宁越抿紧唇,不再多说,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这情况多说多错。 她感觉自己被人粗暴地从地上拉了起来,被人从后面推着向前快速走了出去。 一路上,她即使被蒙着眼睛绑着双手,但依然在仔细听四周的环境,有水声有鸟叫,脚下的泥土偏软,还有落叶的咯吱声。 经过丛林旁的树枝好像是被人强行折断过,断口十分尖锐,扎得她有些生疼。 断口尖锐? 宁越心生一计,脚下突然一软,向一旁的树丛处倒去,而拉着他的人似乎在谨慎地观察四周的情况,一时之间并未察觉,待他意识到时也未将少女拉住。 第206章 失踪(5) 宁越落入树丛之中,全身上下一阵刺痛,但同时也达到了她的目的。 她在丛中使劲折腾了两下,似乎是想要努力站起来却不得其法,身上的纱衣也被勾掉了几段布料。 随后有人将她一把拉了起来,狠狠推了她一把,“老实点!” 少女没吱声,深一脚浅一脚地闷头向前走去,心里暗自祈祷自己费尽心思留下的线索能被沈淮和他的人发现。 突然前面的人脚步一停,她看不见,一头撞上了那人的后背,随即就被人抓着蹲下,跟着他们缩在矮丛之中。 “该死……他是怎么找到这儿的,一定是这女人搞的鬼!”只听那粗莽汉子低声说道,宁越心头一紧,没想到沈淮的动作这么快,他们这么小心翼翼,想必是已经搜寻到了附近。 她咬了咬牙,刚准备站起来一不做二不休高声呼喊时,脖颈后又出现那熟悉的剧痛,随即失去意识。 宁越:你们做个人吧,我这脖子迟早是不要了…… 一个脸上带疤的粗莽汉子将她扛了起来,魁梧的身材和粗犷的长相看上去极其凶神恶煞,随后他便带着人朝深山处走去。 …… 沈淮依照侍女指的方向搜遍了每一个酒楼中的空房间,最后在一间房中找到了屏风后散落的衣服,是宁越准备换上的那件。 他缓缓弯腰将掉落的纱衣极其轻柔地拿起,垂下的眼睫令人看不清是何情绪,只是他收紧了掌心,纱衣如一张皱纸被攥紧。 男人的唇弯起一抹弧度,却是含着杀意,再待他抬眼时,眸中竟是含着隐隐的血色。 西群吩咐完一群将士去寻人后便匆匆赶了过来,神情难得的十分正经起来,紧锁着眉走入屋中,最终开口道:“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你留下,管理魔界事务,我带人去找她。”沈淮沉声将他的话语打断,面色冷峻,说完便往外走去。 西群抿了抿唇,声音有些沙哑,“抱歉。” 男人脚步一顿,并未转身,“我秋后自会算账,你现在就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好,我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吩咐。” 西群看着他疾步离去的背影,轻叹了口气,这次的事情只怕是仙魔之争的导火索,就等那一触即发了。 沈淮一向知道宫殿中有几个修仙界派来的蝼蚁,但他没打算花大力气去抓住,毕竟他们出不去,信也穿不出,这几个蝼蚁等同摆设。 只是他没想到,这群人竟是胆子这么大的兴起风浪。 他一回到宫殿,便把当值的守卫全部筛查了一遍,果然今晚有几人不在。随后派出去搜寻的守卫带回消息,今日他们鬼鬼祟祟向边界处的那座山上跑去。 沈淮目光一沉,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竟是用了瞬移千里这个极其消耗功力的术法赶去寻人。 他落于山脚,随后凝出魔剑,御剑而凌驾于山巅。放眼望去,夜色之中一个洞穴口竟是有点点火光。 男人的眉眼上凝着寒意,眸中的戾气快要溢出一般,他御剑飞身而下,朝那洞穴急速冲去。 第207章 阴谋(1) 那群人还算有点功力,在发现了沈淮之后,竟是使了个障眼法暂时蒙住了他的双眼,并且画出阵法纠缠了他片刻。 待沈淮再看去,他们已利用宁越身上的通行符破阵而出,前往修仙界。 男人立于半空许久,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青筋暴露,他冷冷一笑而转身飞向宫殿。 …… 宁越在颠簸中醒来,这沉沉一觉睡得她差点被颠得把胃吐出来。 她的眼睛已经没用黑布蒙住了,但所处的环境全是连窗户都被盖的死死的马车内,不给任何机会让她看到车外是什么景象。 车内还有一个较为年轻的少年,他察觉到宁越醒了后,便十分谨慎地看向她,仿佛生怕她再做什么惊人之举。 少女还算有力气地扯了扯嘴角,跟他打了个招呼,“嗨,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呀?” 少年紧抿着唇,闭口不答,不给她一点空子可钻。 宁越叹了口气,这是给她分配了个什么木头疙瘩。她的双手还是被可以封住灵脉的绳索绑得紧紧的,令一天一夜都未解放的双手很是难受。 她折腾着扭了扭身子,朝那少年靠近了些许,不过那人就紧接着往旁一挪,迅速远离了她。 “喂,我难受的很,跟我说几句话又不会怎么样。”宁越背靠着颠簸的马车壁,被树杈划出的伤口被反复摩擦,疼得她龇牙咧嘴,不得不坐直了身子。 少年瞥了她一眼,随后又讯速地收回目光,看向正前方,紧绷着脸一本正经地答道:“他们不让我跟你多说,他们说你狡猾得很。” 宁越竟是在这情况下被这小孩儿逗笑了,她弯了弯唇角,看着他轻声说道:“你也听到了吧,是他们想杀我,我总得想办法。而且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是流月门的弟子,之前在冷仙宗求学,突然倒了大霉,我还没处伸冤呢。” 少年似信非信地转头看向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瞥了一眼外面便讪讪地闭上。 宁越挑了挑眉,心下了然,必定是外头的人给他定了规矩,于是便也自顾自地说着,甚至音量还放大了不少,“我是真的跟那沈淮关系不咋地,前几天他还把我从他房间赶走呢,之后我就好几天没见过他了。” 眼前的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冲她比了个“嘘”的动作,紧接着外头就传来一个汉子粗声粗气地叫喊道:“闭嘴!” 宁越笑了笑,并不在意,反正她的目的达到了。 那少年一脸别扭,最终往她身旁凑了凑,小声问道:“你说的可不是在骗我?” 她故作讶异,也同样压低了声音,“骗你作甚,我本来早就想回去了,要不是今天那西群故意叫我出来伺候,我还没机会出那宫殿。你们带我走也正好,我认识冷仙宗的大师姐,你们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 她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那少年倒还真找不出半点破绽。 少年犹豫了半晌,最终垂着脑袋小声说道:“我们只是拿钱办事,也不清楚这么多了。” 第208章 阴谋(2) 宁越听这话便有些傻眼了,拿钱办事是啥意思?搞了半天,他们不是什么伸张正义的有道之士啊。 她赶忙问道:“什么意思?你们是替谁办事?” 少年有些为难,他开了这个头便后悔了,但想了想又觉得说不定真是误会一场,于是便稍微松懈了口风,“具体的我也不了解,都是我爹他们在办,只说是要找那沈淮的突破口,听说他有一个特别喜欢的女人,于是就找到你了。” 宁越拧紧了眉,沈见霜和沐风诚必不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其他门派的人也不会这般极端的选用这种办法挑起战争,但若说谁可以做出这种事,她一时之间没有任何思绪。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偏头看着少年问道:“那个领头的,是你爹?” 两人距离靠得极近,没见过多少姑娘家的少年羞红了耳根,挪开视线胡乱地应了一声。 宁越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只在一片黑暗中闭着眼思索对策,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你们之前一直都在魔界?” 少年说着说着似乎也对宁越放下警惕,摇了摇头,想起她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于是又小声说道:“不是,几年前才来,我爹说魔界那时是一盘散沙,沈淮来了之后他们才算是稍微强了起来。”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肯定没有修仙界强。” 宁越轻笑了一声,倒是觉得这小孩儿极有意思,“哦?你们之前是哪门哪派的?怎得落入魔界当卧底了?” 身旁的人挠了挠头,沉默了半晌,最后低声说道:“没门没派,我生下来就是跟着我爹到处跑。” 少女有些奇怪,睁开了眼看向身侧的少年,“那你爹的术法是怎么学的?你娘呢?” 他眼神有些放空,情绪似乎有些低落,“我不知道,我也没见过我的娘。” 宁越抿了抿唇,没再说话。眼前这个小男孩儿一点都不像外头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心地纯良,被她三言两语便哄得放松了警戒。 她心里甚至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她想着,若是能活着回去,希望沈淮给这个小孩儿留一条性命也好。 一时之间,马车内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车轮滚过无数砂石和阵阵马蹄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直至彻底停住,然后车外出现了多个人的脚步,并且伴着一声大喊:“把那女人带下来!” 少年对她投去歉意的目光,把她搀扶起来,掀开车帘带下了车。 宁越这才看清眼前的人都是什么模样,现在又是在什么地方。 眼前的高大汉子与她想象中的一样,魁梧粗犷,而身前是断崖,断崖的对岸便是一片巨大的瀑布,气势恢宏,声如惊雷,四溅的水花犹如炸雷一般狂乱地跳动。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宁越咽了咽口水,看呆了。不会是要把她在这里毁尸灭迹吧? 她求助地看向身旁的少年,眼里噙着泪花,但他也是疑惑不解地摇了摇头,看来是一点都不知道计划。 第209章 阴谋(3) 汉子将宁越往断崖边粗暴地推了推,只是却紧紧抓着她的肩膀,似乎还并不打算放手。宁越站在悬崖边缘,眼看着脚边碎石在高空之中坠入湍急的河流,被疯狂的水流卷得无法动弹,她光是这么就被吓得够呛。 救命啊,沈淮怎么还不快过来救救你家小可爱呜呜呜…… “大哥,有话好商量!”宁越哆哆嗦嗦地看着那粗莽汉子小声求饶,怂成了一团。 男人面露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转过头面色凝重地冲瀑布那端高声喊道:“喂,人带来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只见悬崖的另一边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同时瀑布如布帘一般被人从中间缓缓拉开至两旁,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入口。 宁越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这才算是明白了,这是要把她交到真正的始作俑者手中了。 她凝神看向那头,此时这断崖上浮现出一道由灵力凝成的桥,连接两端,而黢黑的洞口逐渐出现一道身影。 那人长相普通,气质却是不凡,只是宁越对他却没有丝毫印象,应当是从未见过。她匆匆瞥了一眼,便被汉子推着她就往桥上走去,三人在桥梁中央会面。 “就是她?”那人态度傲慢地由上至下将她打量了半晌,语气不屑地问道。 汉子往前一使劲儿,宁越便往前踉跄地走了几步,距离那人更近了一些,她下意识将头埋得低低的,只闷声站着。 “就是她,沈淮从你们那儿回来后就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待遇很不一般。”男人粗声粗气地说着,虽然他不大相信沈淮竟然能跌在这个小丫头身上,不过符合条件的也只有这一个了。 男人似信非信地伸出手将狠狠捏住宁越的下巴,丝毫不怜惜地抬起她的头,轻蔑地打量着。 粗糙的指尖厚茧磨得一阵生疼,她硬生生咬着牙没脱口而出一句国骂三字经,只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眼前那人。 男人似乎觉得她这模样很是有趣,竟是多瞥了两眼,随即收回手,嗤笑一声:“呵,原来是个露出爪牙的小猫。” 他转身挥了挥手,宁越的身上如同被捆绑了牵绳一般,不由自主地随他走去,“我将她带走了,等会自会有人给你送来报酬。” 宁越无论如何挣扎都被这无形的禁锢绑得死死,努力了半天都是白费力气,最后终究认命般地泄了力随他步入那洞穴之中。 瀑布仿佛如舞台上的帷幕由两边缓缓落下,洞内小径的光线也随之逐渐变弱,她不由自主回头望去。 只见在即将闭合的水瀑间隙之中,灵桥已然消失,断崖的另一端的人还在原地伫立。但紧接着,有几个白衣人从一旁冲了出来,瞬时间灵气冲天,而原本站立的人仿佛没了支撑一般倒在地上,血流成河,这片方寸之地成了修罗的战场。 那个在车上与她小声交谈的少年,此时也仿佛是失去力量的木偶,生命力随着血液的逐渐流逝。 少女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身上被人操控的力量却依然没有停下,她的泪腺失控一般落下泪来,盈满眼眶的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第210章 阴谋(4) “他们在干什么!快让他们停下!”宁越地朝那仍在向前走而无动于衷的男人嘶喊着,疯狂地想挣脱这无形的力量,头发胡乱披散着,狼狈至极。 残酷的死亡,极冷的阴谋,淋漓的鲜血将她的心撕裂成无数。 那么小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也…… 男人恍若未闻,沿着黢黑一片的小径将她带去未知处,任由她在身后做着无用的挣扎,蔑视着世间的生命。 曲径通幽,豁然开朗。 眼前出现了一点亮光,随后光点越来越大,而空气中也蔓延着逐渐浓郁的奇怪香味,从宁越的鼻腔仿佛爬入了她的脑内,占据了她的意识。 意识慢慢模糊,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浑身的力气,陷入昏睡。 …… 好像有不停落下的水珠砸在耳旁滴答作响,潮湿的空气,浓郁到甚至有些令人不适的芳香,还有冰冷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宁越才感到自己身上有些知觉,她缓缓睁开眼,引入眼帘的便是围绕着她的水潭。 她才察觉到,自己躺在这水潭之中的唯一一块方寸平地上,双手被能封锁灵脉的玄铁打造的镣铐给死死扣住,沉重的锁链拖着她的身体,无法动弹。 宁越轻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极其疲惫,也极其无力。 眼睁睁看着一场杀戮的发生,别说能保住别人,现在这情况,可能连自保都毫无办法。 不知道那个男人什么时候再来,把自己关在此处又到何时,他可能已经放出捉住自己的消息,想让沈淮束手就擒吧。 不会的,她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即使她在此处死亡,也不想成为被敌人拿捏的把柄。 想到此处,宁越的眼里充满了坚定,胸口好似一把火在燃烧,平息了她所有的不安与忐忑。 “宁姑娘,你醒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遥遥传来,同时门口也响起了好似是老人的蹒跚步声。 宁姑娘? 宁越惊诧地强撑起上半身,看向来的人,到底是谁?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宁越? 幽暗的光逐渐将来人的周身包围,他佝偻着身子,步伐迟缓,双鬓斑白,显然已经上了年纪。待他走得离水潭越来越近时,少女才看清他的脸。 是管家,一直在沈徽身边伺候的老管家。 她没想到,竟是这个已是暮年的老人家,虽然之前一直都觉得这位老管家让她有些不大舒服,但没想过有朝一日竟是以这种方式相见。 比虚伪的笑容更可怕的是如死水一般的面无表情。 “是你……”宁越呢喃出声,有些失神。这所有的一切,她都未意料到是这位老者在幕后操控。 管家站定在水潭旁,定定地看向位于中央的少女,毫无波澜地开口应道:“是我,你逃不掉的,宁姑娘。” 以水做成的牢笼,隔去了一切法术的试探,可以锁住灵脉的镣铐另被困人无法挣脱,而这奇香会让她随时都能陷入昏睡。 他要利用这个女人,来杀死那个男人,那个叛徒,肮脏的血脉,必须死。 第211章 恶战(1) 不远处的香炉升起袅袅飘烟,迷晃了宁越的思绪,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加沉重起来,最终无力地跌回地上,只能偏头看向那模糊不清的身影。 “你们……休想……”她咬着舌尖,努力让自己的意识清醒,到最后却连肉体的疼痛都无法让她从这下坠的眩晕中唤起。 说完,她再次昏睡过去。 “宁姑娘,你和那个叛徒,一起变脏了,到时候就让他来和你一起在掌门面前谢罪吧。”老者呢喃自语,嘶哑的喉咙如同干涸的泉水,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眼中闪着痴狂的光,一念成魔。 此后,宁越一直便处于醒醒睡睡的状态,每次挣扎着恢复意识后,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次陷入光怪陆离的梦境,没有白天黑夜,只有昏暗的洞穴。 沉重的身体,饥饿的感觉,是她活着的唯一证明。 她一边在心里希望沈淮能早日来解救自己,但一边又在努力的祈求着,让他不要中了诡计,不要踏入陷阱。 宁越自嘲地想着,果然啊爱情使人盲目,原来她是多么惜命多么认怂的人,现在竟然唯一的愿望是死前的走马灯能再见沈淮一面就好。 “越越……” 嗯?她这么快就要死了吗,都开始幻听了?她昏昏沉沉地半闭着眼看向虚无的黑暗之中,有些摸不准是不是黑白无常要从里头走出来了。 “回答我,越越……” 是沈淮的声音吗……太过分了,她人都要没了,怎么就只给听个声音。 “我要疯了,宁越,告诉我你还活着吗……” 等等,这好像……是真的?宁越强撑着随时可能倒下的身体,向四周望去,空无一人,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在洞**微弱地作响。 是哪里,沈淮你在哪里? 不要,不要来救我,你会有危险。 她眼里不自觉噙满了泪,模糊了视线,无力的手被镣铐拖得重重地垂在地上。就在此时,她突然察觉腰间有一个硬物,紧紧地贴着她的内衫。 宁越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伸手将那硬物掏了出来,这才发现,竟是此前沈淮作为谢飞羽时给她的玉佩。 玉佩可以用来做传声筒,他的声音便是从这里发出的。 她心头一阵酸涩,泪犹如断了线的珠落下,瞬间沾湿她的双颊。 这个玉佩需以灵力做媒才可传声,现在的她不过一介普通人,无法将话语传递到那头。但即使如此,她依然低声回应道:“我活着,不要来,不要来,他们要杀你……不要来。” 她不要看到他因为自己遇到危险。 声音在洞穴里回荡,落地无声。 黑暗再次平复沉静,宁越的意识持续下沉,她苦笑着扯起唇角,正当闭上双眼时,声音再次响起。 “越越,你等我,我马上来。”一声低沉的话语伴随着叹息,与宁越一起沉睡。 …… “沈淮,你要想好了。”身着华贵衣衫的男子手持折扇立在大殿的中央,面色凝重。 大殿之上的另一个人缓缓转身,他的眉眼仿佛凝着寒霜般冰冷,血色的双眸翻腾着杀意。 “他们必死无疑。” 第212章 恶战(2) “小丫头,他要来了,你高兴吗?”管家来到水潭前对着宁越缓缓说道,明明面无表情的脸上竟是透着几分近乎癫狂的欣喜。 宁越偏了偏头,将后脑勺对向他,闭着眼睛,对他进行彻底的忽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只是老者的兴致并没有因为她的冷淡而受到丝毫的影响,应该说,即使是空无一人,他也可以将自我表演进行到底,“我很高兴,这么长时间了,我一直想的就是这一天,哈哈哈哈哈哈!” 近乎尖利刺耳的笑声在空挡的洞**发出回响,宁越反感地皱起眉头,忍了半晌,最终出声打断道:“他不会中你们的计,像你这种,在电视剧里一般活不过三集,别得意的太早。” 老者没听懂她说的那些话,脸阴沉了下来,不过没到一会儿,又挂起扭曲的笑容,眼中闪烁着赤裸的恨意,躁动不安的在水潭边来回踱步,“你们都会死,你们都得死!你们都会给小姐陪葬!” 宁越这才想起沈徽从小就被这老管家侍奉长大,这声“小姐”应当是在说沈徽。 她转过头看向这位老者,面露鄙夷,“你和沈徽一样,都让人恶心。你们曾经对沈淮做过什么事,难道心里没点数吗?” 在沈淮年纪那么小的时候利用他,欺辱他,弑母之仇,怕是永世都难以化解,而他们却高高在上的指责,这就是口口声声为正道的修仙界第一门派? 老者的笑容挂不住了,整个脸色变得可怖,满是褶皱的脸上挂着如死人般的阴冷,“小丫头,你们是仙界的叛徒,你们不该活!沈淮活该,小姐只是为了拿回她想要的一切,有何不对?有何不对!” “不对!那些东西本就不属于她!”宁越拼着最后一口气喊了回去,随即如抽空了全身的气力般躺在地上,半天无力动弹。 管家被彻底激怒了,他不允许任何人指责辱骂他的小姐,决不允许。 他紧盯着潭水中央的人,抬起手凝集灵力,随即缓缓将掌心收紧,与此同时,宁越感到自己禁锢双手的镣铐好似活物一般在逐渐收紧,直至她的双手因缺血而变得苍白。 “呵,老东西,这你就生气了?”她咬着牙忍住快要抑制不住的痛呼,还抽空嘲讽道。 即使脸上因剧烈的痛苦而冒出细密的汗珠,她严重的鄙夷和不屑都明晃晃的显露出来。 管家更加愤怒,正当他准备继续收紧镣铐,将这无礼而孱弱的女人无声无息地在此处杀死时,洞口出现了一个男人。 是那天将宁越带进来的男人。 “老头,沈淮来了,别玩了。”他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打断了管家的动作。 老者将灵力收回,将手背在身后,冷冷地撇了狼狈的宁越一眼,“现在先饶过你,到时候让你死在他面前,给小姐谢罪。” 少女无力地抬了抬眼皮,最终阖上眼,缓缓轻吐出一口气。 沈淮,你最好是给我好好的来,好好的走。 那个男人没有跟着老者一起走,反而站在水潭前,面无波澜地静静看着她。 过了许久,他开口道:“许言,你最好是别在这时候给我倒下。” 第213章 恶战(3) 猎猎寒风,吹得他宽大的衣袍阵阵作响,冰凉的水珠溅到他的指尖,他却好似没有感觉到一般,只面容冷峻地看向前方那奔腾的瀑布,周身浓郁的魔气蔓延将他包裹。 沈淮只身站在断崖之上,仿佛天地之间只余他一人。 不消一会儿,瀑布便由中间向两边断开,露出洞口,随即从中缓缓走出一个佝偻的身影。 “沈公子,好久不见。”管家站定在这端断崖边缘,与沈淮遥遥相望,原本空洞的眼中此时燃起仇恨的火光。 沈淮冷冷勾起一抹笑,抬手将魔气凝于掌中,释放出强大的威压,“她人呢?” 老者开始狂笑,表情变得狰狞无比,仿佛撕去假面的野兽一般,再也不愿伪装自己内心的阴暗,一双眼里满是阴狠与毒辣,“哈哈哈哈哈!!沈淮,她在我手上,若你动手,我就让她死在你眼前!” 他赌对了,沈淮果然在意那个女人。今日,他们一个都不会活着出去! 沈淮面色一沉,笑容阴冷,手中的魔气不收反盛,他死死盯着老者,“你以为我会束手就擒?” 话毕,他足尖轻点,飞身越过湍急的河流,黑色衣袍在身后扬起,如同展翅的雄鹰一般,稳稳落在洞穴口,与老者之间的距离不过半臂。 管家神色泄露出几分慌张,他快速与男人拉开了距离,撤回洞内小径的幽暗之中,任由黑色将他包裹,“你以为你杀了我就万事大吉!?哼,那个女人我看你是不想要她活着出来了!” 沈淮面似寒冰,神色紧绷,站定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你把她怎么样了?”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光是听到宁越在这个人口中被提出,他就已然愤怒到令人发疯。 若是宁越身上出现半分血痕,他一定会将此处夷为平地。 老者的身后响起脚步声,一个步伐沉稳,一个脚步虚浮慌乱,随即慢慢展露在沈淮的视线之中。 宁越浑身狼狈,面色苍白,双唇失去了血色,一双眼却异常明亮,直直地看向沈淮,眼眶早已通红,眸中有无数情绪翻涌。她的双手被镣铐反锁在身后,被后头的男人紧紧把持住。 那个男人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面貌。 沈淮那如墨的眼眸瞬间变得猩红,他额角的青筋暴露,周身杀意毕露,爆发的魔气激起阵阵狂风,他紧盯着瘦弱的少女,愤怒快要将他淹没。 “你到底要什么?”他看向管家,一字一句说道,掌心缓缓收紧,恨不得将眼前这人碎尸万段。 管家好似很满意他的反应,扭曲的面容如同寻觅腐食的蛆虫一般,令人恶心,“沈公子不要冲动,不然我会让宁姑娘手上的镣铐将她的精血吸得一干二净,到时候,你也不过得到一具干尸罢了。” 顿了顿,他眼中狂热的光燃的更盛,继续说道:“我想要的,就是把你的尸体带回掌门的墓前给她谢罪!” “不要听他的!” 宁越浑身剧痛,潮湿而冰冷的寒气侵蚀了她的骨髓,但她依然直直地站立在沈淮的眼前,抑制不住眼角的泪水落下。 她不愿成为他被人要挟的把柄。 第214章 画上句号(1) 沈淮的目光对上宁越的视线,满目的杀意化成一腔令他心口生疼的柔情。 他绝不会让她再受半点伤。 他紧抿着唇,沉默了半晌,最终扯着唇角,语气里满是嘲意,“若我答应了,如何信你会将宁越放走?” 老者已然陷入癫狂,他眼里是混乱的情绪快要将他淹没。他胡乱在怀中乱摸一通,最终掏出了一个古铜色钥匙,上面锈迹斑斑,样式毫不起眼,却被他如至宝一般紧紧握住,贴在胸口,他狂乱地笑着:“哈哈哈哈!只有我有钥匙!到时候我会跟你一起死……她拿到钥匙就可以走了,我不要她的性命,我只要你的!你必须死!你休想现在从我手中拿走这个钥匙,一切都还没结束……还没结束!” 沈淮的手攥成拳,却强压下胸口肆意冲撞的怒气,他怕自己的冲动让宁越因此受伤。 他的半生从未有过“怕”一字,自从遇到了这个少女,他才知道心疼、担忧与害怕是如此让自己煎熬。 老者嘶哑的笑声还在洞**回荡,震得宁越耳膜生疼,她只看向眼前的男人,心如刀绞。 她不要沈淮因为自己而任人宰割,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又有何惧? “沈淮,不要管我,杀了他!不要让我瞧不起你!”宁越哭叫着喊出这句话,泪水模糊了双眼,她挣扎着向前,却被身后的男人牢牢抓住手中的镣铐,移动不了半分。 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怎么办,她不想让最后一面让沈淮记住得是自己这么难看的模样。这个狗男人明明已经不记得自己,但还是好想再和他在一起久一点,好想…… 只是还未等沈淮有所动作,宁越身后的男人突然松开了桎梏住她的双手,迅速向前从背后突然绕前掐住老者的喉咙,并制住他的双手,让他无法施展灵力。 事情转折之快,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更惊讶的是管家,他瞪大了双眼,宛如入魔一般吼叫道:“叛徒!叛徒!” “闭嘴!”那人恶狠狠地回敬道,使用灵力将老者的嘴封禁了起来。 半露在光线下的脸也令人看清了模样,是王傲。 还未等宁越反应过来,一双宽厚而温暖的手握住她的肩,随即,整个人跌入他的怀中。 “越越……”低声呢喃在她头顶响起,语气里包含着万般难以言说的情绪,是后怕是心疼,也是风月。 镣铐还紧紧锁住少女的双手,她无法拥住这个男人,只能依恋地将头埋在他的胸口,热泪涌出沾湿了他的衣袍,在他心口留下一道无法磨灭的痕迹,“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沈淮的唇轻轻落在怀中人的额际,缱绻而温柔,带着小心翼翼的渴求和珍存。 他的手抚在宁越的脑后,低沉而轻柔地说道:“等我一下。” 说完,只听身后一声破开血肉的声音,随后好像有什么东西闷声落地,再然后,宁越双手的镣铐便被解开了。 细腕上的一道紫红色的淤痕,是这场劫难的印记。 第215章 画上句号(2) 沈淮将宁越打横抱起,和王傲一起飞身跃到断崖的另一端。刚落地,男人便将她放下,但手还是牢牢地将她拥住,另一只手凝集魔气朝那座瀑布挥去。 只听一声轰然,半壁山体应声而四分五裂,巨大的石块坠下山崖,落入湍急的河流之中,激起千层浪。 里面的囚笼坍塌成废墟,而里面的疯子也与世长眠,追随着他的小姐而去。 三人立于原地看向那座断山,久久没有言语。曾经的表面平和被撕裂后,竟是如此惨烈的真相和丑陋的现实。 “王傲,怎么会是你,我以为……”宁越偏头看向曾经的同门,心中五味杂陈,今日的这一切让她的负疚感更加沉重。 她以为今后会再也不见,她以后他那么嫉恶如仇的人,应当不会帮他们。 王傲瞥了她一眼,又不大自在地移开了视线,拧着眉正经说道:“你们走后,少门主大受打击,一病不起,之后就是这管家一人说了算,将我们几个门派的弟子都软禁于冷仙宗,并且不让我们与门内通信。一开始我们以为你被……”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目光极其复杂地看向沈淮,“被这个人带走做人质,后来发现管家的行踪鬼鬼祟祟,和外面人联系的颇有疑点,于是我和空青两人利用各种方式打探消息,最终知道他原来将你从魔界抓来,打算要挟沈淮,而且还说你是他很重要的女人……” 他有些忍不住了,看着眼前两人总感觉格外怪异,“你们两到底什么时候好上的?他回流月门那天就开始了?” 宁越听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与身旁的沈淮对视了一眼,最终弯着一双月牙,轻声说道:“在很久以前,那是一个段很长的故事了。” 王傲愣了愣,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随后继续说道:“总而言之,我假扮成这个老东西的随从,才混了进来。” 少女心里涌起感动,眼中带着诚挚,郑重地向他说道:“谢谢你,王傲。” 立在一旁良久未说话的男人缓缓启口:“这是我们欠你的,多谢,若以后有难,我定会相助。” 这是他立下的承诺。 王傲看着他,只觉得心里头的情绪更加复杂。在眼前这人还是谢飞羽时,他便将之定为对手。他原本对魔族不屑一顾,而现在沈淮令他改变了想法,同时这些事情也令他动摇了心里对魔族善恶与否的定义。 若是魔族,不伤一人,是否为恶?若为仙者,做尽恶事,是否为善? 他转过身,摆了摆手,向来时路走去,“以后不复再见吧。” 可别再让我遇到你们了,两个倒霉蛋。 宁越目送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缓缓叹出一口气,心里不知为何泛起酸涩,“我与他们,可能最好的结局便是不复再见了吧。” 沈淮紧握住她的双手,十指相扣,低头凝视着眼前的少女,眼中万般柔情将人包裹,轻声说道:“你后悔吗?” 宁越抬眸,笑着回视他的目光,眼里是漫天红霞,融成最动人的情话。 “不后悔。” 第216章 画上句号(3) 沈淮将宁越全须全尾的带回了魔界,西群的心也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是他这辈子最不安的日子。无论如何,此事的起因都是由他引起,还好宁越安然无恙,否则沈淮恐怕会将他大卸八块,他觉得这男人肯定是会说到做到的。 而且,他也不愿意见到这个讨喜的小姑娘失去生机的模样。 自从回来后,沈淮便恨不得将宁越全天候地盯着,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半分,若是有这个办法,他一定会将宁越缩成一个小团子捎在身上。 宁越一开始会觉得被从头到尾好生照顾的日子极其舒坦,而且这对于沈淮来说,可是极其难得的待遇。可是待过了三两天的新鲜劲后,她就觉得太可怕了。 一天24小时能黏糊在一起的恋爱固然是让人开心的,但总不能一天除了睡觉就是陪他在这儿处理事务吧! 无趣,太无趣了。 “拜托拜托,让我出去玩会儿嘛!”宁越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趴在沈淮的膝上,可怜巴巴地向他求着情。 这副模样,可谓是人见人爱,是人看了都心软,她对自己的表现相当自信。 却没想到的是,沈淮批阅公文,眼神都未给她一个,便一口回绝:“不行,待在我身边。”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宁越怒了,站起身来一拍桌子,圆目怒瞪,“沈淮你太过分了!” 她自以为气势十足,但在这个男人面前也不过是张牙舞爪的小猫罢了。 桌子被她拍的极响,墨台中的墨汁也随之溅出几点,落在沈淮的手边,男人停下了笔,抬眼看向她,眼里没有丝毫波澜。 瞬时,室内静默了片刻,宁越开始怂了,就连守卫都在门口替她默默祈祷。 沈淮看了她半晌,宁越的肩膀缩了缩,悄悄低下了头,与他错开了视线,不敢再继续对视下去了。 这几天怕是飘了,还敢跟沈淮叫板了…… 只听男人一声轻叹,将她的手紧握住,随即拉着她坐到自己的双腿上,拥入怀中。 熟悉的兰香将她包围,两人的气息融为一体。 沈淮贴着她的侧脸,温热的体温为彼此互相取暖,感受着怀中少女,心中仿佛塌陷出一块柔软,低沉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你知道,我不想再有任何失去你的可能。” 那段时间,对他而言可谓是比在炼狱中更痛苦的折磨。 宁越的气焰全消,心软的一塌糊涂。她乖巧地蹭了蹭他的肩颈,闭上眼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就连心尖都被烫的炙热。 只是这种拘束还是让她太难耐,她有些委屈地小声控诉道:“我知道你害怕,但你太忙了,我不敢打搅你,我总得找点乐子……” 沈淮沉默了许久,以至于让她有些后悔自己的话是不是让眼前的人受伤了,嘴巴张张合合,刚想说要不算了,男人开口道:“我今日陪你出去玩,好吗?” 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工作狂魔罢工了? 宁越诧异地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眨了眨眼,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似的,“你不干活儿了?” 男人极其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勾起一抹笑,“嗯,陪你。” 第217章 画上句号(4) 两人出去的时候正是下午,日头正盛,沈淮便撑了把油纸伞遮阳,正好也遮住了路上行人打量的目光。 他们看上去就像普通的情侣一般。 宁越的心情格外舒畅,总感觉今日的风都和煦了不少。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毫无心事的出来溜达了,之前要么心里惦记着事儿,要么就是玩着玩着就出事儿。 熬过这多事之秋,所有的美好都将接踵而来。 魔族的街市与人间没什么太大差别,此时热闹异常,小摊小贩卖力吆喝,将自己摊上的东西吹嘘的天上有地下无。 魔族崇尚武力,不远处甚至还有比武台上两个壮汉互相斗武,底下的人高声喝彩,激起层层声浪。 宁越亲昵地挽着沈淮的肘弯,一双眼里满溢着笑意,东走走西逛逛,碰到稀奇物件便停下好好端详。 男人在一旁也极有耐心的陪着,如墨的眸子从未离开过她一瞬。 “诶你看,花灯!”少女探头探脑地看着,搜寻到一个熟悉的东西,立马眼睛一亮,说时迟那时快,拉着沈淮就跑了过去。 可怜一向在众人面前沉稳自如、杀伐果断的主君大人,此时却毫无形象地在大街上小跑了起来。 沈淮纵使是无奈,但看到宁越的笑颜后,所有的心绪都化为一腔柔情,便也随她去了。 宁越在摊铺上瞅了半晌,总算满意地挑出那两个想要的花灯。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举起向身旁的人展示道:“你看,这是我们那时放的灯。” 一个小兔子模样和莲花模样的花灯,栩栩如生地呈在少女的手上,也勾出了沈淮的记忆。 男人垂眸看向花灯,浅浅一笑,随即说道:“兔子像你,可为何给我选的是莲花?” 因为那时候的你就是看着是一朵小白莲,其实切开连芯都是黑的。 宁越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只是神秘地卖着关子,“不告诉你。” 沈淮挑了挑眉,一把将少女拉入怀中,单手指节轻轻抬起她的下颌,而另一只手将伞倾斜着垂下,挡住摊贩好奇的目光。 “嗯?不能说?”他缓缓靠近宁越的脸,呼吸交错,青丝如这对情人般暧昧纠缠,他眼里的一片深海拉着宁越缓缓下沉。 或许是这过暖的风,或许是这过盛的光,柔和了他的棱角,搅乱了一池春水。 宁越的双颊迅速爬上了一片绯红,连耳朵都好像发起了烧。她慌乱地眨了眨眼,手足无措地想往后退几步,但被男人强硬地定在原地。 “我……我就是觉得你当时在见霜面前可乖巧了,在我跟前又凶了吧唧的,就像个黑心白莲花似的……”她磕磕巴巴地胡乱说着,完全已经被眼前这俊美异常的一张脸给迷的晕晕乎乎。 刚说完,她便有些后悔地紧抿上嘴,心里不住暗自吐槽美色真是误事。 沈淮有些意外,随即对她这稀奇古怪的想法感到有趣。他微微勾唇,察觉出少女眼中的无措,随即慢慢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少女的唇如想象般柔软清甜,他心中躁动不安的渴望被这一瞬间平复,竟觉得异常满足。 他从很早以前,便想这么做了。 第218章 画上句号(5) 宁越瞬间僵住了身体,瞪大了双眼,直直看向那个始作俑者。 此时她的脑中,绽放着一整片的盛世烟火,燃尽了她所有的思绪,只有刚才那轻浅的触觉,仿佛还残留在她的唇上。 沈淮的嘴上是有酒吗?怎么她觉得自己有些晕晕乎乎的…… 心如擂鼓,小鹿乱撞。 “越越,我们到了晚上去放花灯,如何?”沈淮弯唇看着眼前少女的慌乱,眸色渐深,隐去心头的渴望,面色如常地问道。 若是攻势太猛,恐怕要将她吓跑了。 宁越呐呐地点了点头,脑子还没完全转起来消化他话里的意思,便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沈淮好似突然起了要逛街的兴致,领着她往各个首饰店和服装店里去,但凡是觉得好看的,便给她买下 宁越到后来终于忍不住拉着他从店里逃了出来,落座到一家酒楼后便开始数落起他败家。 虽说东西都是她喜欢的样式,但还是替他开始心疼兜里的钱,小声嘟囔着:“买这么多东西干嘛,我也用不着呀。” 沈淮却只是凝视着她,抬手摸向她发髻上的流云簪,轻声说道:“以前我没说过,你很好看。” 宁越诧异地抬眼对上他温柔而认真的目光,心里一阵柔软。她扬起明媚的笑,认真地回道:“谢谢。” 谢谢我们的相遇,谢谢命运能让我们彼此奔向对方,谢谢你的心意。 随即,她扶着桌子将上半身向前探去,在沈淮的唇上回敬一吻。 一鼓作气,行云流水,这套动作她一瞬间已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但还是抵不住通红的脸出卖了她近乎沸腾的心绪。 沈淮竟是难得的愣住,他凝视了少女半晌,直至宁越尴尬地想就地钻洞逃走时,才缓缓开口道:“越越,我会忍不住的。” 男人的眸色暗如夜色,声音不知为何带了些沙哑。 眼前的少女穿着他亲手挑选的衣裙,纯白的衣衫衬着她绯红的双颊格外动人,青丝垂落在脸侧平添几分妩媚,一双如星般的眉眼里融着细碎的日光。 月色与雪色中,她便是第三种绝色。 无数个日夜,他的思念都从不间断,这一刻,他才终于觉得这个人是属于自己的。 宁越好像才明白了什么,脸瞬间爆红,她迅速捂住了脸,整个人恨不得蜷成一团,闷声说道:“还是,还是先忍一忍吧……” 沈淮面不改色地拿起茶杯轻抿一口后,微不可见地弯起唇角。 确实还要再忍一忍,还需要一些东西…… 宁越露出一双眼,看到对面这人好像无事发生一般,才放下手给自己的脸扇了扇,散去热气。 为了避免尴尬的氛围继续下去,她瞄了男人一眼,换了个话题,“话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沈淮单手撑着头,指尖轻抚着瓷白的杯身,看着宁越回道:“在你被那群人带走后,我就想起来了。” 他看着眼前人疑惑的眼神,继续说道:“大夫说要我恢复记忆还得通过以前的事情来刺激,你那天晚上醉酒确实让我想起了一部分。” 第219章 大婚当嫁(1) 宁越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声,那次醉酒就好像一个女流氓似的,守卫说自己扒拉着沈淮讲了好久的话,看来是这话里很有内容。 沈淮眼含笑意地看着她,“我想起了关于这木簪的记忆,但记忆里的你与现在的模样有所不同,于是就有了你之后看到的一幕。” 少女这才将那天的事串联起来,有些紧张地追问:“那个女人是……?” “是情报贩子。”男人面色坦荡地说了出来,倒是宁越觉得此时此刻的尴尬简直要攀上了巅峰。 闹了这么大个乌龙,她不要面子了呜呜呜。 随即,她的心头闪过一个念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询问道:“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明明死去了,又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身上重生。而且,样貌不同,他会不会觉得别扭…… 却没想到,沈淮只是微微一笑,伸手越过桌面抚在她的脸上,温柔地摩挲着,“不会,你若愿意告诉我,我定会倾听,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去多问。无论是何种外貌,我都会找到你,我只希望是你,就够了。” 宁越的眼眶一阵酸涩,她忍住涌出泪的冲动,点了点头,反握住他的手,“还好我们找到了对方,再也不会丢了。” 沈淮的手指轻抚过她的眼角,“我绝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 日头渐沉,月亮升起,万家灯火亮起,星影摇摇欲坠。 宁越吃饱喝足后便由着沈淮领她去放花灯,魔族没有放花灯的习俗,那摊贩还是图着人间的稀奇才来卖的,没想到还真有人买。 两人七弯八绕总算是寻着一条溪流,四周无人,也正好可以不用引人注目。 花灯燃起烛火,二人缓缓将其送入水面,看着它摇摇晃晃飘向远方,成了这溪水里唯一一点亮光。 宁越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许愿,突然耳边响起沈淮低沉的声音在轻声唤她,“越越。” 她偏过头对上男人的双眼,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沈淮的眸子在夜色中格外明亮,眼底似有柔光在缓缓流动,“我许愿我们能白头到老。”顿了顿,他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我们成亲吧。” 宁越愣在原地,脑中空白一片,他在求婚吗?他在求婚没错吧? 眼里不受控制地落下泪来,心好像快要跳出胸腔一般,她重重地点下头,欣喜地笑了,“好呀。” 沈淮将她拥在怀中,垂下头轻吻去她在脸上的热泪,声音低哑,“我等这一天太久了,你终于属于我了。” 那些不能相见的日月,在此刻都失去了煎熬的苦楚,只剩下无尽的情意充斥着这段岁月。 他们有过逃避,有过沉默,也有命运与他们开的玩笑,经历了种种,他们终于走到了现在,只愿融进彼此的骨血,永世不分开。 “沈淮,你承认吧,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你是什么时候呢?” “说不清,很早之前了吧……诶,问你呢!” “我也是很早之前。” 可能从在客栈第一天看穿他面具的那一刻开始,便对眼前这个少女开始不可自拔地深陷其中了。 第220章 大婚当嫁(2) 自此之后,他们就开始准备结婚事宜,宁越对他们这边结婚的习俗不大了解,便全权由着沈淮去安排,西群也极其热衷地参与进来。 她重新搬回了沈淮的侧殿,除了每次经过守卫跟前,他们都会大声喊着“主君夫人好!”之外,每天的日子好像与以往没什么差别。 她能做的就是在一旁磕着瓜子,随便给点意见,然后就看着西群和沈淮两个男人为一点小细节讨论个半天。 两人也有争起来的时候,不过最终还是西群屈于沈淮高超的武力值之下,顺从了他的意见。 此时,宁越总会拍了拍西群的肩,表示理解。 “他倔起来,我都怕。”她一边给刚从沈淮那边受了气过来的西群倒了杯茶,一边安抚道。 西群递给她一个幽怨的眼神,“他也就只为你的事犯倔了。” 宁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天是又因为什么事?” 男人瞬间开了话闸子,说是因为婚服的事情,两人因为嫁衣的款式争论了许久,最后又因为宁越那天戴的发簪又说了半天,当然结果还是以沈淮的意见为主。 少女听了倒是有些奇怪,这些东西按道理来说,沈淮应该不会那么固执的,怎么突然这么有主意了? 她将西群好声好气地顺着毛给劝走后,晚饭时,便与沈淮提起这事儿。 “西群说你们又因为婚服的事儿吵架啦?”宁越瞥了一眼还算神色平缓的男人,便放心大胆地开了口。 沈淮点了点头,面色如常,甚至还微微抬起唇角,“他又来与你告状?” 宁越双手撑起下巴,眨着眼好奇的问道:“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嫁衣的款式呢?其实我都可以的,只要好看就行。” 男人轻叹了口气,好似有些无奈地笑着,“我本不想让你这么早便知道的,”他抬眼对上少女的视线,目光温柔,“嫁衣是依照我母亲的曾经那件所做的,我小时候见过几次便依稀记得,发簪是流云样式,我想要它见证我们的全部。” 宁越愣住了,原来这其中包含着这些她没想到的意义,她站起来拥住眼前的男人,头埋在他的怀中,由心而发的喟叹道:“谢谢,这一定是最漂亮的嫁衣。” 沈淮轻吻着她的发梢,低声说道:“抱歉,我擅自决定这些,但这是我认为最美的……” “没关系,我一定是最好看的新娘子,是你的新娘子。”宁越轻声将他的话语打断,笑着说道。 所有的温柔都在其中,只要是他,便是这世上最完美的婚礼。 不过之后关于新娘子必须要参与的事情,宁越也逃脱不了。 她本来是个很懒的人,到现在被迫勤快了起来,上午试嫁衣改尺寸,下午学礼仪走流程,每天从早忙到晚,头一次觉得沈淮一会儿要忙魔族事务,一会儿要忙大婚事宜,简直是铁人。 反正她已经是够累了。 好说歹说,总算是熬到了大婚前一天。 他们坚持要走人间婚礼的流程,于是头一天是不能见面的,在沈淮这个主君大人阴沉到能滴下水的面色前,侍卫们哆哆嗦嗦地将宁越的东西搬到了另一座偏殿内。 第221章 大婚当嫁(3) 只是纵使沈淮再不乐意,这规矩还是要遵守的。明明此前如此狂傲的人,只信自己不信命,现在却听说大婚前隔一天再见能保今后平安,他便还是忍了下来。 宁越参加过不少婚礼,但也只不过是匆匆过客,看个热闹,而现在这场大婚的主角竟是自己,她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一般。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只觉得心怦怦跳得厉害,一想到明天的婚礼,便睡意全无。 生怕自己在众人面前漏了怯,生怕在那天自己会不够好看…… 更多的是带着今后生活的期待。 宁越缓缓舒出一口气,睁开眼睛,索性下床走到窗前,想吹吹晚风让混沌的灵台变得清明一些。 窗户被缓缓推开,从缝隙中钻入一丝凉风,平息了她心头的躁动。 夜晚寂静无声,新月悬挂于天中,俯视着芸芸众生,鸟叫蝉鸣,都在此刻成为最悦耳的回响。 只是这花前月下,良辰美景,一个本不该此刻出现的男人站在离她不远的树下伫立着。 竟是沈淮。 宁越愣了,看到他的一瞬间,自己的心立马雀跃了起来,也不顾什么规矩了,挥手冲他笑道:“你怎么来了?” 男人看到她时几乎有些失神,随即拧紧了眉,单手轻挥,宁越还未等到他的回应,便感觉到一股劲风刮过,面前的窗户瞬间合紧。 少女傻眼了,上去推了一把,关得严严实实,不给她一点打开的机会。 宁越:…… 她又气又觉得好笑,这么个大男人竟然开始真的怕见面不吉利这个说法。她隔着窗户纸无奈地说道:“你干嘛呀?” 窗外安静了片刻,借着月色,那欣长的身影逐渐靠近窗前,声音仿佛在耳边低语,“现在我们还不能见。” 这样的距离,平添了几分朦胧。宁越不由自主伸出手,在窗纸上以指尖轻轻描绘着他的轮廓,轻声回道:“那你怎么来了?” 男人半晌没有出声,她也并不催促,只是这样看着,便已觉得心里满足。 “越越,我想你了。”最终,沈淮缓缓说出这句,每一个字好似都在唇齿之间缠绵许久,才剖开这份真心。 男人宽大的手抚在窗纸上,与她纤细的指尖重合,中间夹着的那层隔膜好似被两人的温度给融化,只剩下他们彼此。 宁越愣了愣,随即绽出一抹笑,心里仿佛瞬间涌进一股热流将沟壑填平。 笨蛋。 她凝视着眼前这抹身影,柔声回道:“我也是。” 她也怀抱着同样的心情,予以他回应,这一场双向奔赴的爱恋,她从未后悔,视若珍宝。 沈淮低垂着眼,看着窗后那小巧的身影,心头是难耐的激荡,他已经快要迫不及待地见到她,拥有她了。 他此前从未想过娶妻一事,一心练功,一心复仇,被阴暗吞噬到徒留一个躯壳而行走在世间。 直至遇见了宁越。 一开始,他并不怎么将这卖弄聪明的姑娘放在眼里,甚至想百般刁难。到后来,不知为何,这个姑娘散落在他心尖的种子发了芽,柔韧的菟丝草缠绕着他,等他真正发觉时,早已难以自拔的深陷其中。 何其有幸,与她相遇。 第222章 大婚当嫁(4) 大婚当日,大清早便将宁越从被窝里捞了起来,穿嫁衣,梳妆打扮,熟悉流程,一条龙到位。 偏殿与大殿不过短短一小段路的距离,还是坚持正儿八经地用八抬大轿来迎接她,敲锣打鼓,好不热闹,迎亲队伍还是由高大强壮的守卫们组成,可谓是气势极强。 宁越无奈地被搀上轿子后重重叹了口气,这群人看着凶神恶煞的模样,不像是迎亲,倒像是抢亲了。 她的头冠以重金制成,此时压得她的脖颈都开始泛起酸疼感,好在路途不远,一会儿便到了。喜娘将她小心翼翼地扶下轿子,入了殿中。 她从盖头下只余方寸的视线中瞥到旁边有许多人伫立,心里开始忐忑起来,深吸了几口气,在脑海中反复熟悉流程,以免在众人面前出岔子。 喜娘将她的手递了出去,随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掌心之中。 宁越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在红色盖头下露出了笑容。 沈淮在,她的心便是定的。 西群站一旁,唇角上扬,端详着这对新人。 他向来是极好热闹的人,魔界有此等难得的大喜事,自然是高兴得很。更何况,这两人的波折与坎坷,他都看在眼中,不得不说,他也是希望这两人能修成正果的。 可惜了,就留他一个孤家寡人了。 仪式开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二人面向彼此,缓缓低下头。 “礼成!” 自此之后,结为夫妻,永世不离。 沈淮紧握着宁越的手,掌心滚烫,眸中的情绪翻涌,仿佛要将眼前人深深刻进他的眼中,融入他的心尖。 宁越回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眼眶中不知不觉泛起水光,轻声说:“夫君,以后请多指教。” 男人隔着盖头轻吻着她的额头,低声回道:“娘子,以后也请多指教。” 从今以后,宁越便是沈淮的妻,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将思念延长,将情话说尽,将诠释“白头到老”。 …… 入了夜,宁越早已在房内斜靠着床栏便陷入浅眠之中,折腾了一天本来还没感觉,坐上床便将她的瞌睡虫全勾了出来,没等一会儿,便跌入梦乡。 沈淮进房时,便看到自己的新娘就这么静静靠着床边,浑然不觉他已经走至身旁。 男人弯起唇角,凝视着还未揭开盖头的宁越,新婚当夜先一步睡着的估摸着也只有这一人了。 他伸出手,缓缓将眼前人的盖头揭开,看到被藏了一天的面容后半晌无声。 他见过宁越所有的模样,却觉得此时的她是最极致的美丽。 嫣红的唇上带着点点光泽,闭起的双眼平添几分媚色,白皙的肌肤令人想上前触碰。 是落入凡间的仙,也是坠入怀中的星。 沈淮轻轻拥住少女,她便是解开自己心房的那个唯一一把钥匙。 宁越被这动静给惊醒,迷蒙着双眼便察觉到怀抱着自己的男人,她回拥着轻声说道:“你回来啦。” 少女刚睡醒那软糯的嗓音如一把弯钩,轻轻撩拨沈淮的心弦,他声音低哑地应道:“嗯,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第223章 大婚当嫁(5) 洞房花烛夜。 这个词瞬间让宁越意识到今晚恐怕要搞点大事了,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将头死死地埋在沈淮的胸口不敢抬起,支支吾吾的闷声答道:“嗯……那个,我们早点睡吧……” 她生怕看到男人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 沈淮紧拥着她没放手,轻笑了一声,震动的胸腔令宁越耳边发麻,“太早了,睡不着。” 他单手抬起将怀中人的发钗轻柔地一件件取下,如瀑般的青丝随之滑落在肩后,与他的手指交缠,仿佛在牵引着他不要放手。 宁越心头被这细微的触感挠的生痒,总觉得这男人摸自己头发都像是在调情。 一不做二不休,二十一世纪的成年人了,总得大胆点! 这年头自行车都能开高速,更何况沈淮这辆法拉利呢? 她缓缓从男人的怀中抬起头,对上沈淮如墨般的双眸,一鼓作气地吻上他的唇。 男人眸色一暗,手抚在她的脑后,逐渐加深这个吻。 柔软而缱绻,互相交缠,唇齿之间皆是彼此的气息。 沈淮将她置于床上,舒展开的裙摆如同盛放的花朵,衬着少女更加娇艳,明眸皓齿,令人望之失神。 “越越,我等了太久了。”他低头吻在宁越白皙的颈侧,留下暧昧的痕迹,宛如在白雪中落入一片红梅。 宁越的意识有些混乱,她抬手抚在男人的脸侧,微微勾唇,“我也等了很久,我们终于属于彼此了。” 在经历了那么多坎坷后,终于相拥。 有情人终成眷属,何其难得。 红色帘幕落下,影影绰绰,激起一池春水,月色撩人,月下更撩人。 ……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宁越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好像被拆了又重新拼回去一般,连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儿,她的脸就开始泛起了热气。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身旁的人早已不在床上,她思索着这个点恐怕去处理魔界事务了,便也不打算打扰。自己起身洗漱一番后,便打算出门溜达溜达。 却没想到,此时本该在议事大殿辛勤工作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宁越眨了眨眼,奇怪地问道:“怎么这个点就回了?” 魔族事务繁杂,西群便只是个甩手掌柜,自从沈淮接管了魔族事务后,事情便开始分得细致并且有规矩了起来。 只是成年累月积下来的事情太多,每天沈淮都忙到快晚饭点的时候才回来,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了,这么早就回了。 沈淮踏入房中,先低头吻了吻她的唇,随后才柔声说道:“今天要带你去个地方。” 宁越乖顺地承了他一吻,随即才开始疑惑地问起来:“什么地方?” 但男人却是卖了个关子,只浅笑着摇了摇头,“去了便知道了。” 他手中凝气,亮出魔剑,随后携着人便前往那未知地。 只是越靠近,宁越就越觉得沿途风景格外熟悉,直至看到那个山间的小屋,她才恍然大悟。 这里是曾经沈淮长大的地方,是他以前的家。 第224章 此后余生(1) 曾经他们来到这里,是宁越将沈淮的手牵起,给予他重新推开回忆那扇门的勇气。现在沈淮温柔地看向她,握住她的手,对她说:“走吧。” 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 三年前的那层法罩至今完好无损,毕竟也没有哪个修仙人闲来无聊跑到这深山老林来了。时间没有在这间屋子上留下痕迹,三年前是怎样,现在便依然是这样。 沈淮定定地站在桌前,目光扫过这屋子内的每一寸,眸子中翻腾着复杂的情绪。 宁越有些担心地紧握着他的手,抬眼看向他,“都过去了。” 男人沉默许久,最后轻叹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一般,“是的,过去了。” 大仇已报,逝者追不回。 随后,他垂眼看向两人十指相握的手,弯起唇角,低声说:“母亲,我带我的妻子来了。” 宁越心里瞬间塌陷了一块,眼眶甚至有些许酸涩,她看向身旁人棱角分明的侧脸,缓缓露出笑靥。 沈淮低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慢慢说着他之前从未提过的心绪,“她之前也来过,但那时我不敢承认心里的想法。身负血海深仇的我,又怎能将她牵扯进来?我不愿看她陷入危险,但这个姑娘,还是做了傻事。” 他轻轻拭去宁越眼角旁的泪珠后,凝视着她的双眼继续说道:“我找了她很久,还好是找到了,今后我也绝不会再放手了。” 轻柔的声音却承载着一生的誓言。 宁越含着泪绽出最明媚的笑容,轻声回应道:“母亲放心,我会好好在他身边的,绝不离开。” 写着那样温柔话语的母亲,也一定是个通情达理的婆婆吧。 两人相拥着伫立良久,随后宁越提议去山脚下的镇子转一转。 “好歹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宁越挽着沈淮的胳膊,眨眨眼笑着说道。 而且这天色,这时辰,可太像他们第一次来此处的样子,不由得让她想起那段时光的少女情怀。 男人却感到奇怪地挑了挑眉,“约会是何意思?而且现在并非乞巧节。” 宁越翻了个白眼,这直男,不是乞巧节难不成就不能去怀念一下吗!而且不该说是,只要跟相爱的人在一起,每天都是情人节吗? 她拉着沈淮的衣袖往山下走去,一边踢着石子一边没好气地回道:“你陪我去溜达溜达!” 沈淮任由着她的动作,沉默了许久。正当宁越心里打起鼓来,以为这结婚第一天就要吵架时,男人突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瞬间搂住沈淮的肩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诶!你干嘛!” 只见他一本正经地说:“怕你走得脚疼。” 宁越本来燃着小火苗的心里,瞬间柔成了水,但面上还在强撑着,回避他的目光小声说道:“你放我下去。” 沈淮却依然将她抱得紧紧的,面不改色地说道:“之前我同西群讨教过,女孩子生气是要哄的。” 少女瞬间红了脸,有些恼羞成怒地锤了锤他的胸口,“你同他讨教这些做什么……” 男人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怕你生气。” 第225章 此后余生(2) 就这样,宁越莫名其妙燃起的火,被沈淮轻轻松松给扑了个干净,到最后她被哄得晕晕乎乎地想着以后一定不能这么快就放过他。 两人走到小镇时,已然日渐黄昏,人间的月亮已经在云层后悄悄露了张脸,等着太阳沉入西山,独留一月余晖。 小镇的集市散去了往日的热闹,都纷纷散去吃晚饭,青壮汉子也满载着收货而归。 或许是心境不同,他们走在与此前同一条路上,那时的心绪繁乱复杂,现在却觉得格外惬意,就连这乡下景色也赏心悦目了不少。 穿过主街道,经过那道过河的拱桥,最后便来到他们曾经放花灯的河边。 时节未到,河面上还没有人来放河灯,但宁越看着同样的场景,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三年前的景象。 他们立在河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河灯飘向远方,心里藏着不同的愿望。 她扬起唇角,心中释然,那时许的愿已经实现了,她所求的人已经站在身边了。 突然她想起那时的对话,转头问道:“你当时许了什么愿?” 沈淮看着平静的水面,缓缓说道:“我曾经从不相信这些,但我那时许愿,希望你能平安顺遂。” 宁越看着他许久,最终笑着说道:“看来这里很灵,都实现了。” 原来在那时,两人便已在心里悄悄许下了对彼此的承诺。 她愿为了沈淮奔赴这三年的时光,沈淮也愿为了让她平安无事付出一切。 这中间的坎坷又算得了什么呢? …… 他们从小镇回来后,便又恢复以往的生活,只是沈淮每天忙着,而她却像个米虫一样,吃了睡睡了吃,未免也太过无趣了。 于是,她便自告奋勇说要练练厨艺去做几道好菜。 当沈淮从那被赶出厨房的大厨口中知道此事时,他还有些愣住了,随即便笑了笑,放任自家娘子这么折腾去了。 厨子只得委屈巴巴地在一边帮宁越打着下手,看着自己的东西被糟蹋的惨不忍睹还不敢吱声。 当然,宁越自己是毫无自觉的,她一向对自己的水平没有清晰的认识,毕竟在之前也都没有下过厨,于是依葫芦画瓢地上阵整了几样,闹得厨房可谓是鸡飞狗跳。 “这个鱼怎么下锅还炸开了!救命!!”她拿着锅盖仿佛一个勇士一般当挡箭牌顶在前头,欲哭无泪。而厨子在旁边手忙脚乱替她处理各种问题,忙得满头是汗。 “夫人,水进烧热的油里会炸的……”他心里暗自叫苦,瞥了一眼桌上摆着的黑不溜秋的菜品,顺便也可怜了一把今晚要当小白鼠的主君。 宁越心里没个谱,但想着这人总得勇敢地踏出第一步,而且调味这种事儿不都差不多胡椒味精盐给一套嘛,于是想当然的往里头加料。 厨子:主君,晚上可得坚强一点…… 忙前忙后一大锅,总算是把三菜一汤是做了出来。宁越看着这说不上来哪里怪异的菜,狠狠地拧着眉头,沉思了许久,最后大手一挥,上桌! 于是当沈淮坐到桌前时,看着面前的菜品,严重怀疑自家夫人是去打了一场仗回来的。 第226章 此后余生(3) 宁越折腾了一下午,可是相当期待沈淮对这些菜的评价。她双手撑着下巴,目光追随男人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心里还有点小小的紧张。 只见沈淮面色平静地将每个菜都试了一口后,对上宁越的目光,轻声说道:“不错。” 若是厨子在场,只怕要流泪叹息,主君肯定是吃傻了,他明明看到夫人把糖当成盐搁进去了…… 少女有些惊喜,没想到这菜她自己看着都觉得挺灾难了,吃起来竟然还行? “真的?我尝尝!”她立马跃跃欲试地想拿起筷子时,沈淮以极其轻柔但却不容拒绝的力度将她的手按下,随后牵起她的手说道:“夫人,西群说他也想尝尝你的手艺,这些我决定便给他送去吧。” 宁越有些奇怪的皱了皱眉,随后想到他孤家寡人一个恐怕是没吃过这些家常菜,便也觉得挺招人可怜的,点了点头应下,笑眯眯的说道:“行,给他送去吧,要是他下次还想吃,尽管跟我说。” 远在花楼酒家正左拥右抱的西群打了个喷嚏,嘀咕道:“谁说我坏话呢?” 自此之后,宁越做的饭菜要么被送人,要么就被沈淮给通通吃了个干净,她开始有些飘飘然,看来自己在厨艺上面还是有那么点天赋的。 只是就有点奇怪,自家夫君怎么这几天面色看起来都不太好? 直到那天她碰到了西群。 宁越挑了个天气正好的日子溜达,迎面就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三步做两步跑上前去跟他打了个招呼,笑道:“西群魔君,近日可好?” 没想到男人一脸怪异的模样,面色灰白,眉头紧蹙,摆了摆手,气若游丝般地说道:“不太好。” 她连忙上去将西群搀住,生怕他多走一步路就要不省人事,急忙问道:“怎么了你这是?” 西群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皮,眼里满是愤恨地情绪,双手颤抖地向前一指,咬牙切齿道:“我要找沈淮算账!” 宁越听到这话心里一惊,他两这又是结的什么梁子? “发生什么了?”她决定舍身当一回金牌调解员。 要说起这事儿,西群立马开始滔滔不绝地控诉道:“我也不知道哪儿惹着他了,不知道是怎么的说要给我加菜,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一看,三个菜盘子里黑不溜秋什么玩意儿,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错就错在我还尝了一口,从那天一直拉肚子到现在,他绝对是下了毒!我今儿必须要找他算账,多大仇啊你说……” 剩下的话,被宁越一巴掌给捂了回去。 只见少女面色极其难看,一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握成了一个拳头,看着他一字一句从嘴里蹦出来:“那是我做的。” 西群瞬间就没了声响。 据守卫观察,那天晚上主君夫人和主君在房里说了几句听不清的话,甚至乒铃乓啷一阵动静,随后便早早地熄了灯,没了声响。 他们很奇怪,今天的夫人和主君怎么睡得这么早。 也是至此之后,再没看到夫人去厨房捯饬了。 第227章 此后余生(4) 大婚前,宁越思索了很久,是否要给常礼、成宇和空青这几位好友报个信,在问沈淮的建议时,他却说:“要做好他们如何回复的准备。” 这句话倒是将她点醒了,也是,现在她是魔族的主君夫人,两位师兄纵使曾经关系再好不过,也是仙门中人。 她犹豫许久,最终提笔落字。 就当是替许言问候他们吧,若一辈子不说出口,只怕一辈子都有些牵挂。 宁越怀着忐忑而紧张的心情将这封信托人送去,但许久没得到回信,便也觉得这似乎就是他们的回应,只能心怀遗憾。 过了一段悠闲日子,她竟是收到了来信。 “许言亲启”这四个字一眼便能看出是空青的字迹,只是拆开后只有一个时间和地点,并无其他内容,她心里便开始打起了鼓。 时间就在三天后,地点是魔界和人间的一个交界处,足够隐蔽,确实适合见面。 但不知道只是叙旧,还是…… 宁越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沈淮,他将这信沉默地看了半晌后,面色冷峻地说道:“我同你一起去。” 她有些为难,“你去了,只怕他们会……”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场面。 只是男人沉默地将她拥住,随后沉声说道:“我不放心。” 曾经他因为失忆而不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之后就被人强行带走,他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宁越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无奈地笑着,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肩,应下:“好,我么们一起。” 既然如此,不管发生什么,便一起面对吧。 到了约定的日子,宁越有些紧张,将可能面对的所有场面和对话都在脑子里预想了一遍,但还是无法平息心里的焦躁与不安。 沈淮紧握着她的手,微凉的体温浇熄了她心头的一团火,轻声说道:“别担心。” 她抬眸与男人对视一眼,缓缓点头,神色逐渐坚定了起来。 事已至此,皆是无悔。 两人来到约定的地方,是一个简陋的茶楼,这地方人烟稀少,也不过是三两个人在茶楼里落座,喝了茶便匆匆离开。 他们披着不起眼的外袍,将气息收敛,看上去与普通人无异,便上了二楼雅间。 宁越一推开门,便看到常礼、成宇和空青三人已在座上,听到声响便回头看了过来,久久没有言语。 沈淮在一旁只静静地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师兄、师姐,我……” “小许言,你要将我吓坏了知不知道!”随着这一声,空青冲上来便将她紧紧抱住,常礼在后头看着似乎红了眼眶,而成宇也是面色复杂。 宁越心头的紧张与不安全都被这一抱驱散了干净,她回拥着空青,有些哽咽:“我……抱歉。” 所有的话,只能用抱歉来概括了。 她对他们,有愧,但无悔。 空青抱了许久没撒手,还是常礼劝道让小许言好好过来坐着休息,她才放开。 她回头瞥了一眼宁越身后气质冰冷的男人,有些奇怪:“他是?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宁越有些不好意思地给他们介绍道:“这是沈淮,我们成婚了。” 第228章 此后余生(5) “什么!?”他们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随即眼神有些怪异地看向宁越身旁这个沉默的男人。 他们没想到,自家小师妹竟然是嫁给了这个传闻中的大魔头。 她有些惭愧,这事儿她没敢在信上说明,就只说了自己以后会在魔界生活。 她瞥了一眼身旁面色淡然的男人,便将目前所有的事情都说与这三位同门。 宁越说完有些口干舌燥地轻抿了一口茶水,随后做出总结:“所以,很多事情从三年前便开始了,我不是许言,他也不是谢飞羽。” 面前三人神色各异,但都看上去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毕竟这些事情非同小可,对他们来说确实冲击力过大。 她知道这不是一时半会儿都能接受的,垂着头不敢对上他们的目光,嘴巴张张合合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能弥补。 过了许久,空青轻声说道:“我认识的是成为许言的宁越,所以不管你叫什么,我的朋友依然是你。” 宁越的眼眶瞬间一热,她抬起头对上空青的视线,眼里盈着水光,低声应道:“谢谢。” 随后成宇也垂着眼说道:“我认识你的时候,许言便是宁越了,我认识的便是这样的你。” 唯有常礼,他是从小与许言一同长大的,这个事情对他来说有些无法接受,他的眼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手紧握成拳,低哑着问道:“那真正的许言,去哪了?” 宁越抿了抿唇,真正的许言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消失了,对于掌控这个世界的系统来说,他们只不过是臆想的产物,而对他们来说,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我也不知道,对不起……”她沉默了许久,轻声说道。 气氛变得沉重起来,所有人在此刻都没再说话。 最后成宇打破了沉静,他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神情有些紧张,“时候不早了,不宜久留。” 空青也点了点头,“小……宁越,我们要走了,现在的修仙界管控非常严格,我们也是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你们也不能在这里多留。” 随后她看向沈淮,犹豫了片刻,随后故作凶狠地说道:“你可得对师妹好些,否则我们是不会放过你的,虽然我们打不过你,但还是会想尽办法替她报复你,不许掉以轻心!” 宁越被她给逗得无奈一笑,随后身旁的男人便紧握住她的手,没有丝毫恼怒的神色,而是一本正经地应下:“我绝不负她。” 空青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手一挥:“我们走了。”随即,转身便出了房门。 宁越弯唇一笑,心头满是热流,还是她印象中那个风风火火的大师姐,真好。 常礼站起身走到她跟前,面色有些憔悴,只是他对眼前的少女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容,“宁越,以后也要好好的,我相信……小许言一定会好好生活在某个地方,我不会放弃找到她的。” 宁越微微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坚定和欣慰,“我也相信。” 她目送着三人越行越远,却不觉得伤怀,只觉得感慨。她拉起身旁人的手,轻叹了一口气,扬起唇角。 这世道的缘分又有多么奇妙。 第229章 此后余生(6) 本来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宁越这几天却食欲不振。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极喜欢的菜式,这段时日却吃着反胃,而且极容易犯困。有时候坐在沈淮旁边看他批改公文,看着看着便一不注意陷入梦乡,直至被自家夫君轻柔地抱上床。 但她也并没有太过在意,没胃口可能是因为吃了太多那种口味的菜品,没了新鲜感,而嗜睡早已是她一直有的毛病了。 试问谁又不爱睡懒觉呢?春困,夏打盹,秋乏,冬眠,一年四季都有名头去睡觉嘛。 所以宁越便也将这些事情大咧咧地抛在脑后了,直至沈淮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他看着少女干呕到泛红的眼眶,面色极其难看,随即立马就准备让守卫将大夫唤过来。 宁越用手帕捂着嘴,无力地摆了摆手,强撑着扯了一抹笑看着沈淮,轻声说道:“没关系,别担心,大概只是肠胃不好罢了。” 男人紧拧着眉,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低沉的语气里带着歉疚,“抱歉,这段时日我竟都未注意道你如此不适……” 这一切都怪他太忙,没发现自己的爱人有如此困扰,他的心宛如刀绞,万般情绪藏于眼中。 宁越浅浅一笑,拍了拍他的肩以示抚慰,“无事,大夫一看便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守卫带着大夫紧赶慢赶终于来了殿中,在主君阴郁的眼神之下,战战兢兢,就连把脉的手都开始哆嗦。 他屏气凝神诊断了一番,随后眼神一亮,当即跪拜在地,大喊:“恭喜主君,夫人有喜了!” 宁越眨了眨眼,瞬间愣在原地,满脑子都是空白,随后冒出了无数个问号。 他诊断错了吧?等等,这是真的?什么有喜?是我吗? 她一细想,好像“大姨妈”确实好久没来造访了,日子过得太安逸,都快忘了这码事……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只见沈淮面色未改,十分镇定地点了点头,好似要当爹的人不是他一样,将大夫和守卫遣退了下去。 两人在室内沉默许久,宁越张了张嘴,竟是发觉自己被这一消息震惊到嗓子眼发紧,声音有些沙哑,“那个……他的意思是,我怀孕了对吧?” 沈淮偏过头看向她,眼中无限柔情,好似一片深海将她溺了进去,“嗯,我们有孩子了。” 他将宁越的手缓缓牵起,珍重而深情地落下一吻,随后侧脸贴上手背,亲昵地摩挲着,好似一个需要怀抱的孩童一般,喃喃低语道:“越越,这是我们的孩子。” 宁越从震惊中平缓了过来,她抬起另一只手轻柔地抚顺男人的青丝,轻声应道:“是呀,我们要做父母了。” 她之前想过有这么一天,但只能想象得到惊慌失措和不安,但此时,她却只有满腔柔情和快要溢出的幸福感。 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该有多好。 她头一次如此期待一个新生命的来临,来到他们中间,成为她和自己心爱的人最重要的纽带。 第230章 此后余生(7) 沈淮头一次如此谨慎而小心,他隔着衣服轻轻触碰了下宁越平整的肚子,随即立马将手移开,似乎这里头装的是一个易碎品一般。 一个高大而身形欣长的男人此时这般小心翼翼,看起来可怜又好笑。 宁越不由得失笑着握住了他的手,“还没到那种程度,前段时间没发现他的存在不也好好的吗?” 但沈淮却紧绷着一张脸,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不一样。” 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就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原本宁越身旁没有侍女服侍,她也不大习惯被人伺候着,也就导致这些异样无人会提醒她是否怀了孕。自此之后,沈淮往她身旁塞了几个女使,并在往殿里请了一位产婆,明明才刚开始第一个月,便让人家随时准备待命。 搞的全殿上下紧张至极。 宁越叫苦不迭,之前本来自由自在的,现在去哪儿都会被人跟在屁股后头,这不许做,那不许去,沈淮好像也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西群,全天候都守在她身旁。 还时不时有人上门道喜,她也乐得找人多说几句话,但统统被沈淮给推拒了,说是不宜见客。 太可怕了,怀孕这事儿果然不如想象中简单。 宁越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倒是头一次羡慕那自由自在的鸟儿,有空孵蛋,没空溜达,这日子过得可太舒坦了。 “越越,把这个汤喝了吧。”沈淮端了一个瓷碗,递到她的面前。 她的心头涌起一股子烦躁,别过脸不看他,“不喝,拿走。” 男人也不恼,将瓷碗端在手中,缓缓搅着,使它的温度变得没那么烫口,轻声说道:“这个汤,对你身体好。” 他之前便同大夫问过,怀孕会使人情绪不稳定,得好言好语哄着才行。 果然,宁越没由来地一阵火气冲上了头,不耐烦地将手一挥,“我不想喝!” 只听猛地一声,瓷碗被挥着掉下去,碎了一地,里头的汤水撒了出来,溅到了沈淮的手上,也打湿了他的衣衫。 完了,闯祸了。 她赶忙拿起手帕开始帮男人擦拭,不敢抬头看沈淮的脸色,只看到他的手上被汤水溅到的一块都留下了红印,觉得心头的愧疚快要呈不下了。 “对不起……”宁越无措地抬起头,看向沈淮,这该死的激素紊乱让她怎样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缓缓溢出眼眶。 却没想到,男人根本没有想象中阴沉着脸色,而是一脸平和地看向她,随后无奈一笑,轻柔地将她脸上的泪水擦拭,“别哭,越越,没事。” 越是这样温柔,宁越就越是忍不住心中的歉意,她越哭越大声,一头埋进男人的怀中,抽抽噎噎地道着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沈淮只是温柔而坚定的抚着她的头,紧紧拥住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应道:“没关系,不怪你,越越。” 他对怀中的人拥有着此生最大的包容。 他用手轻轻抬起宁越的下颌,轻吻着她的唇角,低声说道:“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没错。” 第231章 此后余生(8) 宁越怀胎几个月,沈淮这个主君大人便“旷工”了几个月,并且自从她的怀孕反应越来越大开始,守卫们就开始嘀咕主君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否则怎么会在夫人面前脾气好到什么都应下,在他们面前却面色阴沉到能滴下水。 沈淮这段时间心情很糟糕,宁越吃什么吐什么,面色相当憔悴,之前喜欢的吃食现在基本上都没了食欲。大夫说这是正常情况,还开了几副汤药调理,但都没什么用。 小家伙好像在肚子里就表现出他的活泼,格外闹腾。 这一晚,宁越闻到某个菜的味道感到极其不适,又开始干呕到泛出泪水时,沈淮手起手落,那盘菜便被他扔到了门外。 守卫:只能尽心尽力地收拾,不敢吱声。 他将妻子打横抱起,放到床上,眼里满是心疼,“我不知道怀孕会让你这么不舒服,早知道……” 他只想让自己心爱的人平安顺遂。 宁越本来吐得毫无力气,此时还是强撑起精神安抚这个看起来比她还难受的男人,扯了一抹笑说道:“哎呀,我真的没事,没有什么早知道,不许再说了哦!” 她知道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一点都不后悔选择怀这个孩子。 她十指与沈淮交握,另一只手轻柔地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脸上不由带着笑意,“一想到曾经你的母亲也是这样将你生下来,我便觉得一点都不难受了,你很好,我们的孩子一定也会很好。” 其实曾经的宁越并不喜欢小孩子,只觉得闹腾且无趣,但当自己成为真正的母亲开始,她心里就有了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这个孩子,是她的骨肉,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沈淮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最后缓缓叹出一口气,心里五味杂陈,有感动,有无奈,也有心疼。 “你想吃什么,定要告诉我。”他轻声说道,这句话已然是他的温柔。 宁越浅浅笑着,点头应下,“我肯定不会客气。” 好在过了一阵子后,她的孕吐反应就好了许多,甚至胃口比以往要更加大了一些,身形也逐渐丰盈起来。 夫人的情况好了起来,主君的心情便也愉悦了不少,连带着手底下的侍卫也一同松了一口气。 宁越看着镜子前的胖了一圈的脸有些犯愁,沈淮倒是觉得很不错,甚至还说她最近吃得不够多,时不时便差人熬一罐子补汤,给她一天喝三顿。 她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叹了口气,垂着眼,有些气不过地低声说道:“都是给你补的,你争口气,到时候可别让我太难受。” 怀孕不可怕,可怕是一朝分娩。 一想到几个月后要跨过这一道鬼门关,宁越就有些抑郁。 到了晚上,她心里惦记着事儿,翻来覆去睡不着,随即一把扯住沈淮的衣袖小声说道:“沈淮,到时候如果难产,你一定要保大!” 电视剧里头的那种狗血场面,她可不要经历一遍! 男人伸手将她环在怀中,虽说听不懂“保大”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闭着眼吻住她的唇,将她之后的话统统堵回了口中。 “越越,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只要你。” 第232章 此后余生(9) 果然,在前期的肆意放纵下,来检查的大夫都不由得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对宁越和沈淮说不能再多吃了,孩子吃的太胖,容易难产。 沈淮一听到难产这词,脸色立马一变,随后就开始严格按照食谱来控制自家夫人的饭量。 宁越犯了嘴馋后,想再吃些小食,他说什么都不允许,饭后必定要拉着她出门溜达消食,从未有一天让她犯过懒。 她是苦不堪言,这人把自己的狠劲可是全用在了她的身上。 好在这重量是控制了下来,沈淮也松了一口气。 宁越怀孕,自己比她更紧张。 就这么坎坎坷坷地过了几个月,有一天宁越被侍女搀扶在院子里透气,如球一般大的肚子突然有了不一样的动静。 剧烈的阵痛,还伴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下坠的感觉。 她当即便疼得快站不住脚,紧紧地抓着身旁的侍女,眉头紧蹙,汗珠从额头上滑落,强忍住痛呼出声的冲动一字一句说道:“我要生了……” 随即身子一软,好在被侍女抱住才没有跌到地上。 好在伺候的侍女从被叫过来侍奉的那天起,就做好了各种意外的准备,她有条不紊地大声将附近的守卫喊了过来,让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帮忙把夫人抬进房中,另外两个,一个去叫产婆,一个去叫正在议事的主君。 宁越被疼的有些意识模糊,咬着牙强忍着没晕过去,心里头破开大骂,为了沈淮这个狗男人,她这辈子没这么疼过! 这孩子生完,她一定要把所有的补偿全讨回来! 守卫冲到议事大殿时,门口的另一个将士将他拦了下来,那人刚板着脸准备询问事宜时,他丢下一句“夫人要生了。” 那人立即便明白了过来,大门敞开。 在这魔界,谁人不知主君最宝贝的便是他夫人? 当沈淮看到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守卫时,他便猜想到发生了什么,当即面色一变,抛下殿内所有议事大臣,夺门而去。 他脚上凝聚魔气,眨眼间便到了大殿门口,脸上是难得的慌乱,“夫人如何?” 正准备匆匆忙忙往里送热水的侍女停下,语气紧张地低头回道:“产婆进去了,孩子还没露头……” 沈淮立即放了手让她进去,在外面竟如同毛头小子一般,坐立难安。 西群也闻讯而来,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感叹这成了亲要当父亲的人果然就不一样,之前从未见他有过半点这般焦急慌张的神色,此时竟是将心头那点情绪全都藏不住了。 不过这个关头,他也没敢上前打趣,若多说一句风凉话,只怕下一秒自己就要成了剑下魂说不定。 他站在一旁,看向殿门进进出出的侍女,目不斜视地轻声说道:“你放心,事务我都帮你处理好了,你安心在此处陪着宁越。” 沈淮偏过头看向身旁的人,沉默了许久,最终说出一声:“多谢。” 西群笑了笑,这话让他开口说出来实在是难得的很。 正当此时,殿内猛地爆发出一声痛呼,“救命啊!——” 番外:年年快乐(1) 宁越痛得满身大汗,产婆在她耳旁一直碎碎念着让她使劲儿使劲儿再使劲儿,但这些声音都好像蒙了一层布般朦胧,只有下半身无止尽的疼痛是此刻最清晰最刺激到她意识的。 “露出半个身子了!夫人再使劲呀!”产婆看到孩子露出血色模糊的半身,惊喜地叫道。 而宁越的耳朵捕捉到这个信息后,又是一阵剧痛,她咬着牙猛地一使劲儿,口中忍无可忍地大喊了一声“救命”,随即下身的痛感一滞,婴儿的啼哭声响彻整个室内。 “哇——!” “恭喜夫人,是个小姐!” “越越!”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她随之也撑不住这口气,闭上了眼睛,气息虚弱。 沈淮面色极其难看,他不过匆匆瞥了一眼产婆怀中抱着的孩子便走到床边,紧紧握住宁越的手,嘶哑的嗓音沉到几乎都快听不清他的话语,“越越……” 宁越只觉得浑身上下没了丝毫力气,但面对眼前的男人,仍是睁开眼睛。她的眼睫轻颤,声音的大小只够两人之间的距离堪堪能听见,“没关系,别怕……” 甚至到了这时候,还在安慰沈淮。 男人在听到她的那一声痛呼时,整颗心仿佛都坠入无尽的黑暗,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不能没有她。 沈淮从不敢预想有这么一天,他不敢想象没有宁越的世界是如何存在。 “不疼了,越越,不疼了,我不会让你再受这种苦。”他将头埋在宁越的掌心,令人看不清神色,只听他这么沉声说道。 宁越察觉到手中有些湿润,轻缓了一口气,微微弯起唇角,抚了抚他脑后的青丝。 侍女与产婆都静静地退了出去,独留他们二人。 …… 时过境迁,魔族的事务已被处理的有条不紊,而宁越和沈淮也带着孩子逐渐长大。 沈淮不似原来那般繁忙了,多余的事情便都扔给西群那个孤家寡人来处理,他便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陪自己家的夫人和孩子。 宁越坐在院前的柳树下认认真真盯着自家孩子一笔一划写着功课,而沈淮便在一旁静静看书,远远看上去倒是和谐的一家三口。 除了宁越那看着自己孩子那歪歪扭扭的字和乱七八糟的功课,为此火冒三丈外。 孩子随沈淮不好,偏随自己,不好读书也写得一手烂字,难不成这天赋随着基因遗传? 正当她要火冒三丈时,沈淮走至桌前,将她的手握住,随后弯着唇角,面色平和地问道:“越越,陪我去散散步可好?” 宁越看了看自家恨铁不成钢的孩子,跺了跺脚,气哼哼地放下话:“我回来要看你写完!”便走了。 两人走在小径上,四周安静,宁越突然觉得刚才那一幕好像曾经是她的父母所经历过的那样,不由得笑了出来。 沈淮揽住她的肩,低声问道:“笑什么?” 她靠在男人的怀中,缓缓回应:“没什么,只觉得这样真好。” 是啊,像一个温暖而普通的家庭那样,他们只为俗事烦恼,这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便是最好的归处。 完。 年年快乐(2) 魔族没有四季,便也没有“春节”这一说。 一年来去,周而复始,只有春节才能证明人们在旧的一年付出了辛劳,而宁越便想在魔界过过春节。 她算来算去,这几日便是人间春节的日子,虽然没有寒风与冷雪助兴,但该有的饺子是少不了的。 于是在沈淮去了议事殿后,她便也顺着来到厨房处寻到了自家厨子。 厨子从灶炉前一抬头便看到了夫人的脸,当下心底一沉,便觉得自己这厨房不保,赶紧又将头低了下去。 “方大厨!”宁越没注意到他的面色变化,高高兴兴地跑上前去打了声招呼。 方大厨苦着一张脸,强撑着笑恭恭敬敬地弯了弯腰回应道:“夫人怎么来了?” 可谓是笑比哭还难看。 宁越看了觉得奇怪,拧着眉问道:“方大厨你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大厨叹了口气,夫人用心是极好的,只是这技术……他定了定神,站起身来,大义凛然地向后一退,沉声说道:“夫人,你尽管用这厨房!我……我绝无二话!” 话虽如此,心在滴血。 宁越忙摆了摆手,惭愧地笑着:“不了不了,我这水平我心里有数,还得您帮忙。” 随后她又神神秘秘地凑到跟前小声说道:“不知道你可否会做人间的那个饺子?” 厨子一愣,饺子?这吃食虽是听说过,但他是从未做过,也不知晓该如何做,随即羞愧地摇了摇头,“夫人,我们这儿从未做过这个东西。” 宁越抿了抿唇,思索了许久,随即一手握拳锤在另一只手的掌心,满脸胜券在握的模样,坚定地说道:“我来告诉你法子,你来做便好。” 她指挥着一脸茫然的厨子将馅儿和了出来,倒看着是像模像样,她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又让厨子赶一个个圆圆的面皮出来。 宁越拿了个瓷杯比划了一下,“就按这个杯口大小来,得不厚不薄才好。” 方大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在这面上下了狠劲。 看来人的职业生涯走到一定程度必然会遇到坎坷,他相信这便是他的坎坷。 宁越盯着左右看了看,直至面皮成型,她才欣然一笑,响亮地鼓了几个巴掌,给自家这位厉害的厨子竖起大拇指,一本正经地说:“方大厨,实在是厉害!” 大厨擦着额上的汗,脸上的笑容非常勉强。 宁越撸起袖子便开始琢磨着包饺子这一事儿,按道理来说这应该是全家一起进行的大事儿,但介于自己那个不忍直视的水平,她认真地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叫沈淮过来看她现场丢人。 好巧不巧,门口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带着一声稚嫩的嗓音,“娘亲,你在干嘛呀?” 她只好回头尴尬地冲他们笑了笑,略带埋怨地瞥了沈淮一眼,“你们怎么来了?” 男人一早便知道她在厨房里又开始捣鼓新东西,只是淡淡笑道:“沈芊说要过来找娘亲。” 沈芊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爹爹,难道不是您非要抱着我过来找娘亲吗? 年年快乐(3) 只是话虽如此,沈芊也不敢多说,乖乖地顺着沈淮的话点头含糊地说:“嗯,是我要来找娘亲的。” 从小到大,她是最怕自家爹爹的。 他看着不动声色,却只需一个眼风就能让沈芊不由得缩起肩膀,尤其是当自己惹了娘亲生气时,那她就倒大霉了。 西风叔叔曾经偷偷跟她说过,自己的爹爹是个极其护短的人,而他护短的对象就是娘亲。 就比如说现在,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当爹爹来找娘亲做借口的工具人罢了。 果然,宁越听了这话没有怀疑,一脸无奈地叉着腰看向桌上的面皮和饺子馅儿,“我本来是想包饺子给你们露一手的。” 随后,她又很没底气地看向沈淮,小声说道:“如果我包的太难看,你可别笑话我。” 男人看着这一桌子东西,竟是有些愣了,他没想到是要做饺子。 他已经太久没有吃过饺子了,在记忆中依稀是母亲在过春节时才会包来给他吃,而自从入了冷仙宗后,每年的春节便只剩下冷冰冰的练功室与他为伴。 以至于,他都快忘了这种只属于温暖的食物。 宁越没注意到男人的失神,兴冲冲地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我查了日历,这几日是人间的春节,我们的小芊到来了,再怎么说也得让她体会体会过节的感觉嘛。” 说完她转过头逗弄还抱在怀中的孩子,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沈淮低头看向笑得如同日光般明媚的人,不由自主弯起唇角。 “嗯,我们一起做。” 或许真的便是春天要来临了。 一家三口将这厨房的桌前围了一圈,厨子见状便也偷偷地溜了出去,给他们一家三口腾地方。 沈淮从未动手包过饺子,一向全能的他此时显得格外笨拙,宁越抓紧机会倒是狠狠笑了他几个来回,但被他一个眼风扫了过来,便怂得闭上了嘴。 沈芊:娘亲看来也跟我一样怕爹爹。 宁越之前跟父母一起包过饺子,还算是有一点点经验,虽说不多,但也足够能在这一头雾水的一大一小面前装起导师。 她得意洋洋地包了一个之后,憋住不断上扬的唇角,故作正紧地说:“包成像我这样便可以了。” 沈芊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捏着手中的面皮抓成了一团,而沈淮低着头认认真真包了起来,架势倒看起来像模像样。 宁越满意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沈芊的年纪还小,也不过是刚刚能够得着板凳的高度,便也随着她捏面皮玩去了,他们两人倒像是比赛似的开始加速包起了饺子。 只是沈淮的天赋后来居上超过了宁越,包的越来越像那么回事儿了,看上去也是相当美观,宁越有些气恼地看着自己包的那“四不像”,赌气般的将手中面皮丢回桌上。 “不包了,我累了。”她偷偷瞪了男人一眼,坐在一旁歇起手来。 沈淮极温柔地笑了笑,偏过头轻柔地在宁越脸上落下一吻,“嗯,面粉味的。” 她愣了半晌,最后一模脸上,一片白色,恼羞成怒道:“你取笑我!” 番外:记忆深处 一家三口折腾了半晌,总算是将一盘饺子下了锅。 排开小沈芊玩了一下午面团除外,一开始说是宁越动手,最后还是沈淮不声不响地包了一大盘。 但即使如此,还是极其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从原本空空的一盘,再到完全填满,在宁越的心底,似乎也有什么空缺被填了上去,暖暖的。 她和沈淮两人站在灶台边,二脸严肃地盯着锅中沸腾的水里上下起伏的白色饺子,半晌无声。 “好像都浮起来就是熟了。”宁越双手抱臂,一本正经地说道。 她的经验全来自于记忆中和父母一起学的那套,要说记忆是不是有差错,那便另说了。 沈淮不动声色地将锅盖盖上,最后转过头缓缓说道:“越越,你不如先回去等着。” 他不得不承认,若是要凭自家夫人的那点建议来做,不如自己动手。 宁越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虽说不服气,但心里也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气哼哼地抛下一句“你最好是能煮熟!”便转身就走。 沈淮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微微扬起唇角。 更是因为,在小时候便是父亲为他和母亲下厨,那时候也是他和母亲两人等候在桌边,期待着热腾腾的饺子上桌。 自此之后,黑暗早已远去,只留下阵阵暖意。 宁越跑回去之后便抱着小沈芊等待一下午的成果出锅,只是等了许久还未来,倒是开始担心起来沈淮会不会真的不会动这个手,小声嘀咕道:“你爹爹是不是又在逞能呢,早知道我便留在那儿了……” “好了。”门应声而开,沈淮端着一盆饺子进了屋内。 当今魔界主君洗手作羹汤,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但若是为了他家的夫人,那恐怕可信度就会增加不少。 都说主君极其疼爱他夫人,下厨做饭又有何不可? 宁越不由得笑了,这幅模样与他平日里冷峻而欣长的形象极为不搭,但有格外的有些可爱。 他的手上甚至还有未擦净的面粉。 她上前去将饺子放在桌上,第一时间先去拿着帕子将他手上的面粉细细擦净,心中趟着一股暖流,柔声说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沈淮低着头任由她替自己慢慢擦拭,如墨的眼中似有深海,只无声的摇了摇头。 三人围坐一桌,笑着饺子吃下,宁越还非常惊喜,自己包的饺子竟是一个个都完好没有破皮,甚至煮出来比之前包的模样还好看些许,心中突然又燃起了对厨艺这方面的信心。 “看来我这手艺还算是拿得出去嘛。”她得意洋洋地小声说道,今日的食量都比以往大了不少。 沈淮只是浅浅一笑,并未说今天下锅破了皮的饺子都被他捞出自己吃掉了,随后又煮了些自己包的下去。 不如就让她开开心心的便好,这些小秘密也不必戳穿了。 夜深,小沈芊也被抱去陷入沉睡,沈淮拥着宁越站在窗前看着天上一轮月亮,两人无声地感受着彼此的温热。 他们拥有彼此,便是这世上最有幸的事。 番外:他们过去的故事(1) 沈芊看着伫立在墓碑前的父亲,突然发现他那永远笔挺的腰肩似乎开始有了弯曲的弧度。 曾经意气风发、沉稳不破的男人,此时只剩下隐忍的沉默,甚至连一头青丝都露出了斑白。 她忍不住哽咽出声:“父亲……” 男人一语未发,蹲下身以指尖细细摩挲过这碑上的每一寸,在“宁越”二字上停留了许久,随后起身与沈芊擦肩而过。 “今日起,我将闭关。” 沈芊自打有了记忆开始,父母便十分恩爱。 恩爱到什么程度呢?那便是如果父亲的手里有最后一块糖,就会留给母亲,而若是母亲想要更多,那父亲一定会倾其所有。 西群叔叔时常同她打趣,说她的父亲眼里恐怕只容得下母亲一人,其他人是滚滚红尘,而只有宁越是沈淮的心底月。 沈芊小时候总不大明白,为何母亲的梳妆盒里珍藏这一把做工有些粗糙的流云簪,为何每次领着她出去放花灯时,两人总是一个拿着莲花花灯,一个拿着兔子花灯,随后相视一笑,万般情意皆在眼中。 母亲在生完她后便时常腰疼,平日稍作忍耐也没什么大碍,但到了阴雨天,疼痛感更甚。 按母亲的话来说,那便是“腰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 每当这时,父亲便会将她搂在怀中替她按摩着腰部,然后一直陪着她说话,到母亲不知不觉睡着。 而此时的沈芊会躲在门后,看着父亲难得的温柔模样。 父亲对母亲十分温柔,但对自己一直以来是严厉而认真的。 父亲对她一向要求严格,母亲虽然会替她求情,会悄悄带她出去偷玩,但若是被抓到,也是会连同一起被罚。 只是她会被罚着练功和抄写书本,而母亲是被父亲罚着在被子里打架。 沈芊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他们也不让自己知道,只让她回自己房中老老实实抄到深夜再乖乖去睡觉。 只是每天早上母亲都会没好气地冲着父亲发火,但父亲此时都会极其依顺着她。 她有时候会觉得不大服气,但长大懂事后才知道父亲过去的经历,也才慢慢明白,父亲想让她能足够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好母亲。 就这么过了数十年,母亲的两鬓已有了藏不住的白发,脸上的皱纹逐渐清晰,即使父亲用了多少灵丹妙药,都抵不过生死轮回。 父亲拥有着仙魔之躯和极深的功力,可以使他延寿百年,但也使他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离自己而去,毫无办法。 一夜之间,原本父亲那与数十年前毫无变化的脸庞,此刻竟是有命运凿下的痕迹。 沉重而让人心头酸涩。 母亲的后事是父亲一手操办的,不让旁人插手,只余下无尽的沉默与空白。 他将母亲生前所喜好的东西都一起埋了进去,除了那个流云簪。 过去这簪子是在母亲的梳妆盒里,现在日日都怀在父亲的胸口。 父亲在闭关前将西群叫了过来秘密商量了一些事,随后只见西群面色极其难看地从殿内出来,叫来一无所知的沈芊,手把手教起事务。 沈淮闭关一年后身亡,那年沈芊刚刚坐稳新任主君之位。 他只留下一句话,那便是要与宁越合葬。 他们过去的故事(2) 这是沈见霜不知道多少次出师门下山,而这次的意义却非同小可。母亲被魔族人所害,她不得不与沈淮下山前往极北之地寻药。 下山之前,她便做好了一路凶险,有去无回的准备,但她不得不这么做,自己肩上担的不光是母亲的性命安危,还是整个仙门的命运。 这是与魔族的较量。 沈见霜曾经想过自己一人前往,但沈淮固执地要跟她一起前去,说什么都绝不退让,她在焦急的同时,却有些隐秘的宽慰。 这是由她照顾一起长大的师弟,此时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但或许命运就好与她开玩笑,在下山的几日后,他们停在一座小客栈歇息,此时魔族的人闯了进来。 魔族中人虽然零散不齐,但也不乏功力深厚者,他们将沈见霜重伤,也把她与沈淮两人打散。 直至今天,她都未找到自己的师弟。 烈日炎炎,正盛的日头好像一团燃得过旺的火,将她浑身上下烤的格外炙热,就连唇上的最后一点水分都蒸发了个干净。 沈见霜拖着疲乏的身子走在路边的树荫下,眼睛还在不停观察着街上每个人的面孔,但凡有熟悉的,她必定第一时间冲上去。 她联系不上沈淮,连他的灵气也察觉不到丝毫痕迹,只能顺着魔族破窗而来的路径一路追查下去,最后的线索停在这个不知名的小镇上。 时间紧急,母亲的身体在日复一日的恶化,而师弟的下落不明,这些事情都压在沈见霜的心头而感到焦虑与不安。 “救命啊!有人抢孩子了!有没有人帮帮我!” 一道凄厉的哭喊声瞬间让她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跪坐在地上死命拽着一个粗莽大汉的裤腿不放,脸上满是泪痕。 那粗莽大汉手中提着一个孩子,粗暴的手法仿佛只是随意拿捏着一块破布一般,他不耐烦地使劲踹了妇人一脚,粗声粗气地喊道:“撒手!你们要么还钱,要么拿着小子来抵债!” 妇人被踹的爬不起来,捂着肚子,黢黑的脸因疼痛而变得扭曲,只是那手又快速地重新拽住大汉的裤脚,“求求你们宽限几天!把孩子还给我,求求你们了……” 孩子在恶霸的手中也在不断哭闹,无法挣脱这如铁钳般的桎梏。 这一出闹剧在街中心上演,附近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却无一人敢上前去阻拦。 这大汉是他们这儿出了名的恶霸,而这妇人是这镇上出了名的赌鬼的媳妇儿。 只能怪这女人倒了大霉,跟错了人。 路人摇头感叹,看热闹却看得更加带劲儿,好似面前不是活生生的人,而仅仅是一出供人取笑的乐子。 “把孩子放开!” 一道清亮的声音破开闹市的嘈杂,众人惊异的缩在人群之中看向这位敢于发声的勇士,却没想到是个身形纤瘦的姑娘。 她着一身淡蓝色衣衫,目光凛凛,一头青丝如瀑披在肩后,不过刚刚到那壮汉的肩的高度,却站立笔直犹如一把利剑。 不知为何,他们竟觉得这姑娘或许真能将这恶霸好好治一治。 他们过去的故事(3) 那恶霸在这镇中纵横多年,从前也有过站出来伸张正义的,不过都统统屈服在他的拳头之下,灰溜溜的逃了。 他俯视着这个小姑娘,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就凭你这个不长眼的,也想拦我?” 不是他吹嘘自己,就这个小身板,他一拳能打十个。 只见这姑娘上前走了两步,面容严肃,目光坚定,步子沉稳,微微抬了抬下颌回道:“就凭我。” 沈见霜无法眼睁睁看着这种当街行恶的事情发生,她见到一次便要管一次,否则这世道恐怕也没有公正可言了。 她一直将心中正道时刻铭记,从小便知修仙人的责任便是肩担大任,心怀天下。 跪坐在地上的妇人感激地看着她,眼中的泪水不断落下,使劲儿磕头道谢:“谢谢姑娘!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啊姑娘!” 沈见霜赶忙将她扶起,柔声安抚道:“不必多谢,举手之劳。” 这一句“举手之劳”激得恶霸发出一声嗤笑,他油腻地上下打量了面前这女人一番,嘴上不客气地说道:“我看你这女人姿色不错,等会儿我一拳下去,别怪我将你打得破了相!” 随即,他又压低声音,目光猥琐,“你要是答应随了我,我也能饶你一命。” 沈见霜冷哼一声,捏紧身侧的拳头,缓缓说道:“莫怪我使出全力了。” 她定要给这大汉点颜色瞧瞧。 话毕,她一拳向前挥去,大汉见来势汹汹,匆忙躲过,只是下一招就来不及躲了,沈见霜又是一腿踢来,正中他的下盘,直打得他连连后退,来不及闪躲。 汉子心下一狠,将孩子挡在身前,放声大喊:“你有本事连着孩子一起打!” 哼,他就不信这女人连孩子都打,虽然这招式损了点,但最后肯定还是他能得逞。 却没想到,沈见霜手中一个巧劲,将汉子的肘窝一击,随即一阵麻意由着肘臂涌到手腕,手中的力道不由得松了些许。 就这么一瞬间,孩子便从他的掌中脱出,落入沈见霜的手中。 她单手将孩子送入还在发愣的妇人怀中,厉声催促道:“快走!” 随即再次举拳冲向惊慌失措的大汉。 妇人立马醒了神,抱着哭的声嘶力竭的孩子向人群外冲去,头也不回地喊着道谢声逐渐远去。 几个来回间,便见这此前还狠话放的一套套的男人,现在却狼狈至极,被沈见霜打的几套连招便跌倒在地连连求饶,“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谁能想他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今天竟然是踢到铁板了! 众人围观连声叫好,纷纷鼓起掌来,这一幕戏看的可谓是好不痛快。 沈见霜收了拳头,垂眸看向躺在地上连连摆手的男人,严肃的神色不改,“你可知错?” 大汉气喘如牛,满头大汗,面色发青地小声说道:“错了错了,女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沈见霜点了点头,唇角微翘,面色平和,“希望以后我不会再见到你作恶。” 今日伸张正义,也算不虚此行,她为自己在心中记上了这么一笔。 他们过去的故事(4) 沈见霜刚准备转身便走时,却没察觉到那大汉眼中闪过的一瞬冷意。 刚走没几步,只觉身后突如其来一阵带着杀气的刺骨凉意,周围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呼,“姑娘小心!” 她的心神瞬间紧绷,身体下意识地往旁一闪,却未见到意料中的厮杀场面,而见到一个男人站在她的身后,背对着她,抬手紧紧攥住那汉子握着尖刀的粗壮手腕。 男人身形修长,身着一袭黑色劲装,轮廓硬朗的脸透露着坚毅的神情,墨色的长发由发带束在脑后,看起来格外利落。 沈见霜难得的愣了愣,她自出生前便承担着作为掌门长女,门内亲传大师姐的名号,只有她顶在人前,但从未有人在此刻这样保护过她。 她看着这个宽厚的肩背,不由得晃了心神。 男人另一只手快速将汉子握着的尖刀夺下,一脚揣在他的肚子上,踢得老远,低沉的嗓音掷地有声,“还不快滚。” 刚才那一幕,就连围观人群的心都不由得漏了一拍,此时屏息凝声看着恶霸落荒而逃,总算是舒出一口气,拍手叫好。 “好厉害的女侠,好厉害的英雄!” “为民除害啊!” “那恶霸我早看他不爽了!” 此前看着热闹的人,现在都纷纷发表自己的愤慨,这汉子在小镇上早就积怨已久。 沈见霜定下神,抿了抿干涩的唇,冲着男人的背低声说道:“多谢大侠相助,敢问尊姓大名?” 男人转过身,垂眸看向眼前的女子,面上毫无波澜的回道:“沐风诚。” 言简意赅的表达,似乎多一个字儿都不愿说。 她松了紧绷的神经后,脑中的昏沉涌来,但还是强撑着气力,挂起一抹笑说道:“我叫……” 话未说完,昏沉之感加重到她难以承受,她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沐风诚原本只是随手相助,但没想到这个姑娘在他眼前晕倒,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此时仿佛裂开了痕迹,露出一丝慌张。 他抬手想将人扶住,却仍控制不住她柔弱的身子要往地下倒的趋势,只好深吸一口气将这姑娘打横抱起,准备找个地方安置。 围观的群众走了不少,却还有留在原地看戏的,其中一位客栈掌柜看这情形便知自己生意来了,赶忙谄媚地笑着招呼道:“大侠还不如来我家住店!我给你算半价!” 沐风诚拧起了眉,面色冷峻,只叫那掌柜开始冒起冷汗,生怕自己那话说得有些不对。 但最终他沉声启口:“带路。” 算了,不如再帮一把。 他只叫这掌柜开了一间厢房,将诡异打量的目光视若无睹,打算等这姑娘醒了再走。 原本他行走于世间,从不与他人牵扯上关系,师父常说他没心没肺,冷心冷情,日后必定会遇到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他不以为意。 但今日这事却让他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甚至将这闲事管到了底。 或许是那姑娘还没讲完的话吧,她还未说自己的名字,沐风诚这样想着。 他们过去的故事(5) 沈见霜昏昏沉沉地醒来后,当即便察觉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有些不同。她瞬间睁开了眼睛,脑中的神经绷成了一条线,神情警惕,爬起身环顾四周。 普通的客栈厢房,摆设并无特别,空无一人的房内门窗紧闭,处处透露着诡异。 她在哪儿?是谁将她带到这里来的? 沈见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物,完好无损,稍微松了一口气,她下床走到门前,掌中聚集灵气,缓缓将手推向那扇门。 只是手还未搭上门框,便自动由外打开了。 “是你?”她诧异地看向门外的男人,向后退了两步,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沐风诚原本是要一直等到她苏醒再仔细询问,但这姑娘迟迟没有要醒的迹象,于是出门去寻了些吃食,没想到回来便见到她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口,故作胆大但又处处显露出小心翼翼的模样。 竟是有些可爱。 他按捺下自己心头突然冒出的怪异念头,面色不改地往屋内走去,“是我,你晕倒了,我将你带了过来。” 沈见霜看着他一幅坦然自若的模样,抿了抿唇,紧绷的心绪松了些许,轻声回道:“多谢沐大侠。” 她一向都秉承着不轻信他人的想法,但不知为何,此人看着确实不像是坏人模样,并且之前还帮过她,应当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不知不觉间,她放下了些许警惕,手中的灵气随之消散。 沐风诚将吃食置于桌面,择了个板凳坐下,似乎什么都未发生一般,神情平和地偏头看向她,“要吃点吗?” 沈见霜瞥了一眼那些精致的小点,随即错开了目光,正色道:“不必了,我方才是怎么了?” 莫名其妙地昏倒,难不成是有人对她下了手? 她思及此处,神情再次紧张起来,难不成是魔族? 但男人一边布置着碗筷,一边轻描淡写地说:“劳累过度,你倒不是昏迷,而是睡过去了。” 沈见霜一瞬间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赶紧别过脸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神色。 一个姑娘家就在大街上睡死了过去,还是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帮忙带到房里,她的冷仙宗大师姐名声不保。 丢人,太丢人了。 她半晌都没出声,沐风诚看出了她的窘迫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将碗筷往她面前也摆了一副,“吃吧。” 沈见霜刚准备闷声拒绝,肚子却极不给面子的发出一声嗡鸣,不争气地向它的主人宣告自己早已空空如也。 声音虽小,却在这沉静的环境内显得极为清晰。 她迅速闭上了嘴,拿起碗筷。 这个人在一天之内已然见了她半辈子以来最尴尬的两次,还不如破罐子破摔。 沈见霜略带着恼怒地用力咀嚼着食物,沐风诚寥寥几口便将筷子放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我吃好了,多谢。”她也并不亏待自己,吃饱了之后便擦了擦嘴低声说道。 随后从乾坤袋中掏出些银两放在桌上,目光诚恳,“这些是我的补偿,谢谢沐大侠今日助我,我只能以这些作为回报。” 他们过去的故事(6) 沈见霜不想欠了沐风诚人情,毕竟此后是否再见还是未知,现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男人一语未发,只定定地看着桌上的银两,她抿了抿唇,随后起身抱拳拱了拱手,“告辞,有缘再见。” 随后,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沐风诚抬眼看向门口那一抹淡蓝色的身影,飘转在半空中的衣角如同无根的浮萍一般任由拉扯。 沈见霜出了客栈后,不由自主停步在门前,抬眼望向二楼那扇还在亮着灯的窗户,此时已是深夜,这扇窗在夜色之中格外亮眼。 没过多久,窗内的灯熄了,她收回了目光,抬脚往前走去。 她并未看见,窗前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隐在暗处,视线投向远方。 …… 沈见霜憋着一股气跑了出来,却漫无目的地在无人的街道上游荡,她要找到师弟,但现在全无线索,只像个无头苍蝇一般,胡乱窜着。 她赶了三天的路,两夜都未好好歇息过,所以才有在街上晕倒的那一幕。 身体和精神都格外疲惫,以至于在脑中的那根神经一松懈后就迅速卸下了全身的气力。 她看了眼天上的那轮明月,皎洁无暇,千百年来看着盛世兴衰,看着世间起伏,却仍高高挂于天上而无动于衷。 沈见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头苦笑。 但当她经过一个黢黑小巷口时,一道若有若无的魔气引起了她的注意。 沈见霜疲乏的神色迅速消失,目光一凝,看向那毫无光亮的巷内。 这里果然有魔族,几日的奔波总算没有白费。 她放轻了呼吸,缓缓走进巷内,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一道男人的声音传来过来,“就这些,你拿好赶紧走!” 沈见霜立即停住了脚步,隐在暗处,不动声色地窥探着这个秘密。 随即,一个声含哽咽的妇人声音响起,“谢谢老板,谢谢……” 声音熟悉的差点让她脱口而出一声惊呼,她借着淡淡月色看到那日在街上所救助的妇人正冲着一个男人鞠躬道谢,手中紧紧攥着一个钱袋子,满面的泪痕。 随即,那男人不耐烦地砸吧了一下嘴,朝巷子深处走去,逐渐被黑暗吞没了身形。 那妇人沉默着站立了许久,然后跌跌撞撞地往巷子外走。沈见霜从角落里站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在暗中唯有一双眼睛格外明亮,焦急地低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魔气是从那男人的身上出来的,她想知道这个普通人为何要与魔做交易。 妇人猛地被人拉住,先是惊慌失措地想要挣脱那只手,随后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身体瞬间僵立在原地。 但也不过一瞬,待她反应过来后又更用力地拉扯,一边使劲儿一边哭喊着:“放开我!这不关你的事!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沈见霜眉头紧蹙,她迫切地想知道真相,但又怕这动静惊扰了刚才的魔族,只得放开手任由妇人向巷子外奔去。 那妇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巷子口,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背对着沈见霜低声说道:“姑娘,回去吧……这里头不是什么好地方。”随即又立马离开了。 这是她能做的最后劝告了。 他们过去的故事(7) 沈见霜看着妇人离去的身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未发一声。她心里明白这份好意,但这地方是她非去不可。 她转过身看向黢黑的巷子,黑暗遍布,这之后不知道隐藏着多少秘密和艰险,她只有一往无前。 沈见霜深吸一口气,谨慎地缓缓向更深处走去。 黑暗犹如浓雾一般将她笼罩,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此刻的方向,只能硬着头皮笔直向里走。突然好似有一道坚硬且毫无破绽的墙将她拦住,令她不能再前进分毫。 她伸出手摸了摸这道无形的屏障,没有温度,也没有触感,但就是将她严严实实挡在外面,不透露一丝里头的信息。 这是一道阵法,需得特殊指令才能破开。 沈见霜蹙紧眉头,手中缓缓凝集灵气,灵光越来越盛,似乎要破开这一层迷雾,正当她准备一掌拍上这屏障时,一双宽厚的手将她的细腕紧紧握住。 “不可。”一道低沉的嗓音在她身旁传来。 她的脑中瞬间警铃大响,另一只手一掌拍去,低声喝道:“谁!” 只见抓住她手腕的男人灵巧地躲开了这一击,随即一点光亮将眼前的黑暗破开,露出一张星眉剑目的脸。 是沐风诚。 沈见霜愣住了,握住她手的力道也松了些许,她错愕地将手收回,与男人双眼对视,“你怎么在这?” 他此时不该在客栈歇息吗?难不成他是跟着自己来到这里? 她的思绪越来越乱,看着沐风诚的眼中都带着一丝警惕,男人却错开眼,将视线投在面前这道黑雾上,不答她的话反问道:“你又为何在此处?” 沈见霜往后退了两步,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若她轻易将自己的底透露出来,便会留下危险的苗头。 她只将自己的目的随意带过一句,“我有事,你知道……你解开了!?” 只见沐风诚指尖轻点,随后几个光点在空中飘浮开来,他似乎是随意一挥,那光点便连成一个奇异的线条,而阵法也随之被破解开。 沈见霜诧异地看着眼前的黑雾逐渐弥散,伸手向前试探了一下,也完全没有阻碍,她挑高了眉毛看向身旁的男人,“你怎么会知道这个阵法的指令?” 她似乎看到那男人唇角微弯,再一眨眼却好似什么都未发生一般,淡声说道:“走吧。” 既然她不说,他也不会告诉。 沈见霜撇了撇嘴,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没再多问,跟在沐风诚的身后往里走去。 一条巷子走到底,随后出现一个拐角,沿着拐角走出去,展露在他们面前的便是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 在深夜都依然人来人往,喧闹不已。 而在沈见霜眼中却是连千盏灯火都盖不住它满溢出来的魔气。 她皱了皱眉,看着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高楼,做好了一场恶战的准备。 这里头的魔,恐怕比她想象的还多。 她转头看向沐风诚,郑重地说道:“多谢沐大侠一路相助,接下来我还有事,就不便一同前往了。” 只见男人面不改色地直视着眼前的高楼,轻声说道:“怎知我们的目标不是同一个呢?” 他们过去的故事(8) 待沈见霜稀里糊涂地被带进这楼中的空房内躲了起来时,她开始有些后悔。 原本是打算做出道别,却不想这沐大侠说要跟她一起来,她掂量了许久最终还是说出自己的目的,她要救师弟,管不了那许多。 没想到男人也并不惊讶,只说自己也有人要救,不如一同前往。 最后就到这个局面。 沐风诚让她吃下隐藏自己灵脉气息的药丸,然后通过一个小窗口爬了进去,只是这多层楼里如此多的地方,他们不知从何搜寻开始,只能偷偷摸摸地一个个看过去寻找蛛丝马迹。 就这样,魔族的人发觉他们鬼鬼祟祟十分不对,就派人向他们盘问。 他们东躲西藏,最终藏到了一个角落里的小房间内,门口响起阵阵脚步声,应和着沈见霜一下比一下更快的心跳声。 他们藏在房内的帷幕后,两人缩着靠着墙角,沉默无声。 躲藏的地方太小,沈见霜的肩抵着男人的胸口,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只能僵硬着整个身体背对他,连一个动作都不敢多做。 门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缓缓松了一口气,刚准备探头往外观察一下情况,沐风诚将她一把拉回帷幕之中。 层层布帘将他们包裹,好似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空间,门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甚至越来越近,而沈见霜的心也快跳出了嗓子眼。 沐风诚垂眼便可见到身前这个姑娘眼中的惊慌失措,虽然她这一天都故作镇定,自以为没露出马脚,但他早已看出这双清澈的瞳中藏着的慌乱。 他甚至开始好奇,被抓的人到底对这姑娘有多重要? 男人隐去眸中一丝情绪,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突然低声说:“敢问姑娘芳名?” 沈见霜紧张的情绪突然被这一打岔破出了一个开口,她愣了愣,随即轻声回道:“沈见霜。” 沐风诚的唇角微微翘起,随即隔着布帘一掌向外拍去,只听一声人倒在地上的闷响,他才缓缓开口:“很好听。” 这瞬息之间所发生的的事,沈见霜还未反应过来,她立马拉开帷幕向外看去,就见到地上倒着一个已然失去意识的黑衣魔修。 没想到,在她还未发觉时,沐风诚已然察觉到来人的气息和位置。 她这才清楚地意识到,这男人的功力远远在她之上。 沈见霜不想成为毫无作用的包袱,于是主动承担起打探的这个职责。 她看向门外,谨慎地推开一个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况,随后对沐风诚说:“走吧,没人了。” 沐风诚的眼中笑意不减,完完全全信任她,走了出去。 两人一间一间厢房看过去,终于发现异样,只有一间屋子是上了锁并有阵法守在门口的。 沐风诚轻而易举地将阵法破开,沈见霜向他递去一个敬佩的眼神,随后一掌劈开门口那道铜锁,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 屋内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声响,但她知道这里肯定不一般。 她顺着往里走去,只见这房间的布置十分怪异,这里只有一扇门可以打开,四周没有多余的装饰,不像是房,反而像是牢笼。 他们过去的故事(9) 沈见霜小心翼翼地往里头走去,看到那扇紧闭的大门,偏过头看向一直在她身旁的沐风诚,心神才稍微定了些许,深吸一口气,谨慎地将门缓缓推开。 门内依然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但依稀能看出在角落里有小小的身形轮廓。 她反转掌心,跃出一个微弱的火焰,照亮了方寸之地,而黑暗之中的东西,也显露出它真正的模样。 在房间的角落里,两个年纪尚小的孩子挤成一堆,互相依偎,紧闭着双眼,小脸通红,对他们的到来毫无反应。 其中一个孩子的脸,沈见霜看了后有些惊异,这是那天在街上救的孩子。 “这个孩子……”她喉头一紧,竟是说不出自己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她有些不愿意相信。 今晚在巷子口出现的妇人,黑衣人给她的钱袋,还有此时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孩子,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种可能。 沐风诚的侧脸被那点微弱的光亮勾勒出鲜明的棱角,犹如一把利刃。他垂眼看向那些孩子,面色冷峻,缓缓说道:“是的。” 这个酒楼便是魔族的一个交易,他们以金钱作为交换,而这些孩子便任由他们处置。 而那个妇人,自愿将自己的孩子交到了恶魔的手中,只为了填补上自己丈夫的赌债。 沈见霜一时之间竟是吐不出一个字,沉默了半晌,最终将孩子一把抱在怀中,站了起来,“走吧。” 现下能做的,只有助他们脱离牢笼了。 沐风诚将另个孩子也抱了起来,跟在她身后走向大门,像一座高大的保护神,佑护在他们周围。 门还未推开,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他们的神色也逐渐凝重。 果然,魔族人还是找了过来。 沈见霜的眉头拧起,停在门前,抱紧手中意识不清的孩子,转头看向沐风诚轻声问道:“怎么办?” 现下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男人缓缓勾起唇角,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周身的灵气运转,犹如一把即将出鞘的宝剑一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轻描淡写将这话缓和抛下,却让她不安的心也平息了下来,浑身都聚集了力量。 她也随之一笑,清秀的眉眼透着坚定,“我们冲出去。” 话音刚落,沈见霜就一掌劈开大门,果然走廊上涌来越来越多的黑袍人手持着利刃,一见他们,便立即冲了上来。 她一手抱紧怀中的孩子,一手凝聚几道灵力拍了过去,眼前的人应声倒地,但抵不过越来越多的人向他们发起进攻,她逐渐有些挡不住这来势汹汹的攻势。 突然旁边传来如雷鸣作响的剑啸声,她本能地向后一退,只见一道紫金色的光芒乍现在眼前,随即倒下一大片魔族中人。 她诧异地看向身旁的男人,他单手挥剑,几个来回间便击倒一大排,孩子也稳当地窝在他的怀中,没有丝毫被惊醒的迹象。 黑袍人被解决了个干净,原本的喧闹也重新平静了下来 “你……是那个游侠?” 沈见霜看着他手中的剑,有些不可置信,她认得这把剑。 他们过去的故事(10) 修仙界有一个名号极响的游侠,是一位无名散仙的门内弟子,无人知道他的长相和姓名,只知道他的灵剑是闪着紫金色的光,修仙界上上下下独他一位。 沈见霜万万没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竟在她身边这么久,而自己却未发现。 沐风诚并未答话,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确定再无危险后,便抱着孩子走向楼梯口,“帮你去找人,然后我们尽快离开。” 沈见霜这才从震惊中缓了过来,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于是也连忙跟上他的脚步,不再多问。 他们控制着步子落地的声音,而人群都聚集在楼下,并未注意到他们,楼上楼下宛如划分出了两个世界,只有纸醉金迷和觥筹交错的快活。 沐风诚刚行至二楼时,其中一间厢房的门被人从内向外打开,随即出现了一道欣长的身影。 一位长相俊美的少年人摸着肩上仍在往下缓缓滴血的伤口,面色苍白,眼中带着令人生惧的阴霾,他身上透着若有若无的魔气,似乎不在意身上的伤口,而向楼梯口走来。 他拉着跟在身后还不知所以的沈见霜向暗处退了一步,眼中凝起警惕,身后的人也不由自主屏气凝神起来。 虽然她的视线被沐风诚挡了个严严实实,还并未看到前面发生了什么。 两人挨得极近,彼此的气息快要融为一体,心跳声一下一下同时落在了一起。 沈见霜的脸上逐渐冒出了热气,不知为何,她的手脚都变得无措了起来,身后的墙面固执地让她与男人之间保持着亲密的距离,不留后退的余地。 心跳逐渐加快,不由自主晃了心神。 只是沐风诚未察觉到身后的少女心思,他看着少年人离得越来越近,将手中的灵剑缓缓凝在掌中,一场不可避免的战斗近在眼前。 紧张的气氛绷到极点,而正在此时,沈见霜怀中的孩子嘤咛出声,“娘亲……” 她吓得瞪大了眼,立马抬手将孩子的嘴捂住,但局面已经无法挽回,这不大不小的声音破开了沉静,也引起了那少年人的注意。 只见那人的眼中立即涌出杀意,在不远不近处停住了脚步,厉声喝道:“谁在哪儿?” 沐风诚目光一定,二话不说便持剑冲了出去,眨眼间就来到少年身前向他一剑劈下。 而少年人的功力也同样不俗,立即向后闪退一步,掌中同样出现一道蓝色灵剑,一剑刺去。 男人眼中闪出一道诧异的神情,他感觉到这是灵气而非魔气,难不成他是修仙人? 只是高手过招,招招致命,容不得他半分犹豫,眨眼间,少年的剑已距离他不过咫尺之间。 “师弟!?” 一声惊呼在沐风诚身后响起,而即将要斩下的剑也在半空中戛然而止,由主人收住了力道。 不知为何,少年的眼中的阴霾情绪因这声音而更盛了一些,但随即又平息了下去,似乎一潭死水,毫无波澜一般。 沈见霜在男人冲了出去后才看清来人的面目,原来一直寻觅的人竟是在此时自己出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们过去的故事(11) 沈见霜挡在沉默的沐风诚身前,一手按下仍自家师弟仍举着剑的手,未察觉到眼前人不同以往的眼神,惊喜地说道:“师弟,你竟是自己逃出来了?” 随即,她便见到师弟肩上仍在涌出鲜血的伤口,脸上浮出焦急的神情,“你怎么受伤了?” 她知道师弟的功力极强,能伤到他的人极少,能让他见血,看来这次的魔教之徒并不简单。 思及此处,她的心头有些不安。 她抿了抿唇,单手掏出乾坤袋中的止血药丸递给师弟,但他却只沉默地接在手中,定定地看着掌心,并没有立即吃下。 不知道为何,眼前的师弟感觉似乎与以往不同,但却从他平静的眉眼中看不出任何东西,只是相较以前沉默了许多。 她心头的怪异感更加浓重,但现下的情形不容他们多加逗留,于是随即向身后的沐风诚说道:“这是我师弟,沈淮。人找到了,我们走吧。” 沐风诚颔首应下,推开走廊靠着街外的窗口,面不改色地瞥了沈淮一眼,说道:“令师弟的身手很是不错。” 话毕,便抱紧怀中孩子,一跃而下,落地无声。 沈见霜有些尴尬,毕竟来帮忙救人,却差点受伤,确实是因她而起。她看向窗外安然无恙站立的男人,又偏过头看着距离不远不近的少年,心中瞬间夹杂着些许愧疚,轻声说道:“你先下去,我殿后。” 沈淮抬眼看向她,眸中的神情复杂得令她有些看不懂,却移开了目光,脚尖轻点,纵身跃下。 沈见霜看了看并无追兵,便也放心地跟随在他身后,落在街道之上。 三人一路无话,跟着沐风诚沿原路走出魔族的地界,脚步迅速,一刻都不耽误。 一直赶到小客栈的厢房后,他们才终于松下紧绷的神经。 沈见霜将两个孩子轻柔地放在床上,任由他们沉沉睡去。随后看向沐风诚,郑重地拱手道谢:“今天真是多谢沐大侠的一路相助了,没有你,我恐怕都进不去也出不来。” 并且也为今天对他的多次怀疑感到些许羞愧,不自觉垂着眸子不敢对向他的眼。 沐风诚却面色如常,今晚的险阻仿佛只是他的举手之劳一般,唇角微弯,淡声回道:“不必客气,我也是有目的前往。” 沈见霜有些惭愧地笑了笑,随后看了一眼床上的孩子说道:“明早我会将这些孩子送回去,这一趟你实在是辛苦了,我不知该如何报答。” 男人挑了挑眉,眼中的情绪莫测,一时之间并未说话,似乎在思索该要回什么补偿,最终说道:“我想想。” 沈见霜轻呼出一口气,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就怕他不要报答,那自己会总觉得过意不去的,“好,你尽快想到告诉我,我明日便要启程,以后恐怕再难遇见。” 她看向眼前男人轮廓分明的脸,心头冒出些不知名的情绪,又将目光移开。 这趟萍水相逢,总有结局。 沐风诚微微颔首,突然轻声说道:“我去寻些吃食,你们休息一会儿。” 他们过去的故事(12) 沈见霜原本还未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看向眼前的男人,只见他瞥了一眼屋内的另一个人,她才明白过来,这是给他们单独说话的机会。 她感谢于这份体贴,唇角不由自主弯起,柔声回道:“麻烦了。” 沐风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便走出房外。 随后,她转过身看向沉默地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沈淮,少年紧攥着手中的药丸,固执地不肯吃下,垂着的青丝遮住了他的侧脸,令人看不清神色。 沈见霜皱了皱眉,看着他肩上狰狞的伤口,叹了口气,缓缓坐到他的一侧。 沈见霜将自己的纱衣撕下一段,然后不客气地将他受伤那一侧的手拉了过来,看到他因突如其来的痛意而皱起眉头,心头的怪异感才散去不少,她一边替他包扎一边神情凝重地开口说道:“他们将你抓去是做了什么?” 沈淮看着她为自己细心处理伤口,阴霾沉在眼底,过了许久才沉声启口:“为了以此威胁冷仙宗。” 他不会告诉师姐自己被带去见西群魔君,也不会让她知道魔教告诉了自己身世的真相,这肩上的伤只为证明这一切。 这个血海深仇,无论是再漫长的岁月也无法掩埋,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曾经光风霁月的仙门之骄,心中早已生出阴暗的角落,仇恨的种子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肆无忌惮的生长。 沈见霜抿紧唇,面色极其难看,手法却是轻柔地将伤口包扎好后,才缓缓说道:“是师姐没有保护好你。” 即使沈淮再强,但她作为从小将他看顾到大的师姐,心中的愧疚却是如潮水般涌来。 她没有说这几日自己的艰辛,也没有说这一路的险阻,只觉得自己有愧于师弟的安危,而难受的无以复加。 少年沉默了许久,眼中浮现出复杂的神情。他慢慢将衣衫整理好后,随后一脸平和地轻声说道:“师姐,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别担心。” 他将自己伪装了起来,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做曾经乖顺的师弟,是对沈见霜唯一的补偿。 …… 沐风诚从厢房中退了出去后,在门口停留了许久,随后才缓缓转身,走下楼梯。 他有些分不清自己对沈见霜这个姑娘是何感情,此前从未有过,也从不知道这世间竟有如此别扭的感觉。 从小师父便说他是个木头,在修仙上极有天赋,心却是木的,冷心冷情,七情六欲全无。而此时,他头一次生出这不一样的感觉,当他第一次看见沈见霜时,便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引力在推着自己向她靠近。 他有些不愿意承认自己被这俗世凡心而拖住了脚步。 他拧着眉走向客栈的厨房,神情冷峻,以至于守夜的掌柜犹豫了半晌后没敢告诉他今天的厨子还没来干活。 以至于当沐风诚一个人站在厨房中央时,淡然的面色终于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个时辰外头的摊贩还未出来做生意,客栈的厨子也不在,难不成他要两手空空的回去? 他沉默地站立了许久,随后将袖子卷到肘上。 自己做,应该没那么难。 他们过去的故事(13) 沈淮的态度再次便会原来的模样,却并不多说被魔族抓去之后的事,只说让沈见霜放心。她虽然心中有疑问,但看着师弟那不太好看的面色,也没有再问下去,这件事也总算是告一段落。 就是奇怪得很,沐大侠怎么一去许久都未回来? 天光破晓,太阳初升,街上也开始逐渐出现声响,此时厢房的门也被人轻轻推开。 沈见霜本来以手撑头有些睡眼朦胧时,听到这声响便惊醒了过来,下意识凝起灵气转身面对门口,却只见沐风诚面如寒冰一般端着两个盘子走了进来。 看到这才反应过来,是沐风诚寻了吃食回来。她放松下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生理性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盘子中装的是什么,只懒懒地勾一抹笑,招呼道:“辛苦沐大侠了,快坐下一起吃。” 不知为何,这话抛出去却没有任何回应,只听到沐风诚沉默地走过来,将盘子置于桌上后,一语未发。 沈见霜揉了揉眼,视线变得清晰,却没想到第一眼便看到身旁沈淮的视线停在沐风诚手中的菜盘时,面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她这才定睛看向盘中菜式,只见两盘都装了个不同形状的黑炭,看上去焦得各有千秋。 她嘴角抽了抽,半晌没说出话来。 这厨子的水平真能给客栈干活儿吗? “这是……客栈厨子做的?”沈见霜无语了一会儿,随后有些别扭的轻声说道。 沐风诚坐在对面,抬眼对上她的视线,面无表情地低声回道:“我做的。” 她诧异地瞪大了眼,拿起筷子便抬起戳了戳盘子里结成一团的不明物体,看着它在盘中晃荡了一下后,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做的?” 老实告诉她,这做的是暗器吧…… 沐风诚那原本没有丝毫破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情绪起伏,他抿紧了唇,猛地起身将盘子端起便要往外走,“我去处理一下。” 沐大侠洗手作羹汤,沈见霜又怎敢不给他这个面子? 她憋着笑,强行将即将弯起的唇角压下,赶忙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一脸认真地说道:“我尝尝,说不定味道还行呢!” 话毕,便举起筷子要夹上一口。 沐风诚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明媚的姑娘,心头微动,原本的些许恼怒突然被平息了下来。 他此前从不会干这种傻事,但站在厨房时不知道为何,便起了想要试试看的心思。但他从未有过下厨的经验,一向自傲的人在这事上受了挫,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自取其辱的可笑。 可见到沈见霜的神情时,他才觉得自己所做的这些似乎没有那么看不下去。 沐风诚眼看着这傻姑娘要将筷子上的黑炭送入嘴中时,他有些好笑地无奈开口说道:“别吃了,我下去找厨子重新做一盘。” 沈见霜原本也是起着安慰他的心思,看他面色变得柔和起来,便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随即展颜一笑,“我陪你一起去吧。” 毕竟麻烦人家这么久了,也不好意思再这么下去。 而且这男人刚才的模样,实在可爱极了。 他们过去的故事(14) 沈见霜让沈淮在房中好好养伤,看顾着那些小孩儿,便跟在沐风诚身后一同走去厨房。 两人走在路上,一时无言,谁都没先开口挑起话题,她心中思绪万千,却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 她和师弟马上就要离开这处地方,与沐风诚此后能见面的机会恐怕也是难得了,但不知为何,她有些不舍。 是不舍这个地方,还是不舍某个人,她不敢细想,也不敢承认。 说起来,与这人认识也不过一天一夜,突然冒出这种怪异的心思,沈见霜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沐风诚走在她身前,如修竹一般挺拔的身姿和如墨般的青丝,无一不吸引着她的目光,也让她的心缓缓下沉。 太奇怪了沈见霜,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她略有些沮丧,垂着头跟在男人身后,一直到两人站在厨房门口等待厨子做菜。 “怎么了?” 沐风诚突然出声问道,低沉的声音在狭窄的过道响起,也将沈见霜从思绪中拔了出来。 她抬起头看了眼面色如常的男人,随即错开了视线,故作镇定地摇了摇头,“没事呀。” 面上如此,心跳越来越快,以至于都开始害怕被身旁的人听到。 她坚决不会承认自己怀着这种心思的,她不要面子的吗! 沐风诚微不可见地拧了拧眉,一时之间没有说话,面色紧绷。沈见霜站在一旁,心里也开始打起鼓。 两人虽在一处,却各怀心思。 男人再次开口道:“我确实……不太精通厨艺这类,但若是需要,我会去学习一番。” 沐风诚偏过脸,不让身旁人看到他别扭的神情,如果是因为刚才那件事,他想着可能还可以再补救一番。 一句话轻飘飘落地,却犹如炸开了沈见霜心中的一池波涛。 耳尖悄悄攀上红晕,颤抖的眼睫泄露出她的慌乱,少女怀春的心思仿佛被那人揉成了一团。但随即一想到,这今后或许也见不到面,沐风诚学习了也是给他人洗手作羹汤后,她的眼中浮出些许恼怒。 “不用。”沈见霜有些不耐地跺了跺脚,甩下一句后便转身背对着男人,不再说话。 沐风诚看着她的模样,不明白到底是因何而惹出这许多情绪,眉头紧紧锁住,面上凝出一层冰霜,也抿着唇沉默以对。 当厨子端出两盘菜后,看着门口一男一女皆是面色沉郁,不由得小心翼翼地递给他们。 两人出门前是情绪极佳的模样,回来后就是一幅恨不得再也不见的情形,连沈淮也一眼便看了出来,置身事外地打量了一番。 沈见霜没好气地将盘子放在桌上,瞥到自家师弟那打趣的目光后,心中的无名之火烧得更旺,“吃饭。” 沈淮挑了挑眉,知道这火蔓延到他这无辜人的身上,也就乖顺地低下头闷声吃饭。 一顿饭吃得沈见霜很不是滋味,面前的男人却无事发生一般,淡然自若,而自己心头如一团乱麻,却一句话也没办法说出来。 沉默也让她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他们过去的故事(15) 沈见霜吃完后放下筷子,垂着眸子思索了许久后说道:“沐大侠,我们有要事在身,今日便要启程,恐怕以后再难相见。” 顿了顿,她对上沐风诚的目光,郑重其事地说道:“昨日欠你许多恩情,必定是要还的,你现在告诉我,我定会报答。”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不由自主微微扬起唇角,被这傻姑娘给惹得生出几分笑意。 她是有多怕亏欠别人? “我想好了。”他淡声说道,双手抱臂于怀中,斜靠着椅背,看向眼前人,“我想要的报答便是,与你们一起去做你们想做的事。” 沈见霜愣住了,手不自觉攥紧衣角,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要跟我们一起走?” 沐风诚微微颔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好似要将她吸了进去。 只是一旁的沈淮始终保持清醒,蹙着眉沉声一口回绝道:“不可。” 沈见霜也回过神,并未出声,默认了师弟的回答,面色有些为难,此次一路凶险,不光要逃过魔族的追杀,也要前往极北之地度过重重难关,这一路险阻,他们都可说是生死未卜,不能让第三个人面临危险了。 沐风诚面不改色地看向沈淮,眼中的情绪藏于深海之下,“我是游侠,无牵无挂,也并没有什么要事,带我一个当带个帮手。” 沈见霜的双眉蹙起,定定地看向他许久,随后面色严肃地说道:“此去是前往极北之地,魔族也对我们虎视眈眈,我想应该让你知道这一趟的危险到底是怎样的,你再考虑是否一同前往。” 此话一出,等于将自己的底已经透露了个干净。 沐风诚挑了挑眉,一时之间没有说话,他指节轻敲着桌面,在室内应和着对面姑娘那一下一下的心跳。 “这有何惧?我漂泊半生,也不过是为看尽天下事罢了。” 沈见霜缓缓露出笑容,眼中犹如拨开云雾重见日一般明亮,向他拱了拱手,“那么今后,便请多帮助了。” 她知这侠情满腔的男人这一诺是有何重,所以她尊重他的决定,也时刻准备着。 她一直都相信着他。 沐风诚也回之以礼,微微一笑说道:“请多指教。” 沈淮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闭口不语。 …… 沈见霜在这镇上待过一天一夜后,便成了三人启程,她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隐去心中的雀跃,却微微弯起唇。 此前是沈淮召出灵剑载着她,但此时多了一个沐风诚。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道:“那个,阿淮你自己乘剑,我同沐大侠一起吧,我好给他指路。” 一幅有理有据的模样,藏下了自己的百般私心。 沈淮岂又不知与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师姐此时的别扭模样,不过也不戳穿,只点了点头,便跃上半空,快速朝目的地前往。 沐风诚面色不改地召出灵剑,让她站立在上面,偏过头低声说:“你要抓紧些。” 随即剑身立马如疾风一般冲了出去,吓得沈见霜瞬间将男人的腰环住,紧紧抱着不放,生怕自己眨眼就掉了下去。 无人可见,沐风诚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带着无尽的笑意。 他们过去的故事(16) 他们停停歇歇,走过大半个路程,三人也逐渐熟络起来。 一日入夜,他们停在山林脚下支起帐篷,搭起篝火,打算在此处歇脚。 沈淮主动出去捡柴火,而沈见霜便收拾起行礼,看着沐风诚点燃火把,便凑上去围坐到一块。 她的手随意摸着一根细枝,捏在两指之间,无意识的在地上勾画,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心如擂鼓。 这是他们难得单独相处的机会。 “你与沈公子看起来情谊相当深厚。”沐风诚看着跳跃的焰火,突然开口打破沉默,低声说道。 沈见霜愣了愣,未想到他会提起这个话题,随即便说:“嗯,我同他一起长大的。” 若要说是同门情谊,不若说是亲情更为合适。两人虽是师姐弟,但更像是亲姐弟一般,互相照拂。 沐风诚闻言只微微颔首,眼中不知闪烁着是何情绪,却没再说话。 她察觉到身旁人的情绪似乎不怎么好,心头有些忐忑,但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方才说的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沈见霜想了想,开了另个话题,面上带着笑意,“那沐大侠此前是做些什么?” 或许是火光柔和了沐风诚的棱角,他弯起唇角,在月色之下竟是显得无比柔和,“管些闲事罢了。” 他花了十几年练出一身极好的功夫,却不知道是何意义,所以他拜别师父,下山寻找这世间的意义。 而就是这样,遇见了她,让自己似乎有了方向。 沈见霜突然明白了起来,心中笃定地认为,怪不得之前的情绪不好,原来是自己一个人闯荡而感到有些孤单。 她的面色柔和了下来,偏头看向身边的男人,轻声说道:“那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伙伴,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一双眼眸在夜中显得更外明亮,如同漫天星河都沉入了她的眼底,闪着细碎的光。 沐风诚竟是难得的有些愣住,筑立了数十年的心墙,在此刻坍塌成碎石瓦砾,融成一片热流。 “好。” 两人映着火光对视,万般言语皆在眼中。 “救命!有没有人……救救我呀!”一声清脆而透着慌张的声音打乱了两人的情绪。 沐风诚率先站了起来,面色变得冷峻,便朝那声音的来源走了过去,沈见霜也略显慌张地跟在他身后。 深夜之中,这荒山野岭的,不知是哪家姑娘会在此遇难。 他们循声走了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色纱衣的姑娘跌坐在山路一边,浑身狼狈,一双好看的眉眼之中隐隐闪烁着水光,抬眼看向他们便慌乱地呼救。 沐风诚将她扶了起来,那姑娘却站立不稳一般,倒入男人的臂弯中,柔声说道:“大侠,我的脚扭伤了……” 沈见霜在一旁看着,心中有些酸涩,如同堵了一块布在胸口一般感到发闷,但她面上不显,凑上前搀住她的手,往他们的营地处慢慢走去,同时关心地问道:“这位姑娘怎会深夜出现在这个偏僻山岭?” 两人将她慢慢扶着坐下,这姑娘才好似缓了过来,娇小的身躯在此情此景之中更显得令人想要怜惜。 “我叫宁越,是附近的流月门中弟子。” 他们过去的故事(17) 沈见霜看着这位比自己年纪还小一些的姑娘,在深夜的山林中迷路还崴了脚,不由得有些心疼,盖过了那一瞬间的怪异情绪。 她往篝火里又添了几根柴火,让火烧得更旺了些,偏过头问宁越道:“宁姑娘是如何这么晚还在这山上?我们要将你送往何处?” 宁越似乎有些虚弱,靠在沐风诚的一旁,听到她的问话便笑着乖乖巧巧地回道:“我是从流月门出来游历的,没想到走了许久没找到可以歇脚的地方,方才听到狼叫便慌慌张张地跑了,将脚扭伤,看到你们这儿的火光才敢开口呼救。” 说着说着,似乎要泫然欲泣起来。 沈见霜赶忙安抚她道:“那你先同我们一起休息一晚,明早再商量将你送出山吧。” 宁越抬手轻柔地擦了擦自己眼角那欲坠不坠的泪珠,一双眼眸如藏春水一般,“那多谢这位姑娘了,敢问姑娘芳名?”说到此处一顿,又偏过头看向身旁的沐风诚,柔声继续说道:“这位公子又该如何称呼?” 不知为何,沈见霜看着他们靠得如此之近,心头有些说不出的别扭,虽然沐风诚的面色如常,一如以往,但随着这位少女的到来,让她开始有了些危机感。 她看着男人准备开口答话,脑子一热便想打断他们的对话,只是两人都还未开口,沈淮回来了。 少年人单手持着一捆柴火,在夜色之中似明似暗地站在不远处,虽看不清神情,但他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停在宁越身上,低声开口:“师姐,我回来了。” 沈见霜原本在这尴尬的情形下很是煎熬,现在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立马站起身将沈淮拉到身旁,跟他说道:“这位宁越姑娘是我们刚刚救的,说是在山里迷路了,还把脚扭到了。” 说完,她又转头对上宁越探究的目光,强扯着笑容,“这是我师弟沈淮,我叫沈见霜,这位是沐风诚,沐大侠。” 一口气将在场的人都介绍了一番,也把刚才的不对劲给掩盖了过去。 她的余光看到此时的沐风诚抬眼看向她,眼中意味不明,但她只梗着脖子,挂着一脸假笑却不敢回头对上他的视线。 怕这一场可能无疾而终的情愫,会在一眼之中便败下阵来。 宁越唇角微翘,点了点头,一幅娇俏可人的模样,轻声应道:“多谢方才沈小姐与沐公子相救,也麻烦沈公子今晚的照拂了。” 沈淮还未出声,便让这姑娘将话全说了,说得还一脸温柔乖巧的模样。 若是一般人对上这样的女孩子,恐怕也就摆摆手一口应下,但沈淮向来不是一般人,打他第一眼起,便看这姑娘不顺眼了。 他微抬下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女,唇角勾起冷冷的笑意,“你们怎知她不是魔族派来的人?流月门的弟子,笨到大半夜流落深山,真是叫人贻笑大方。” 宁越一开始便对这少年有些莫名的抵触,听他这么说,脸瞬间变得灰白,有些慌乱地开口说道:“你们要相信我,我绝没有跟魔族扯上关系!” 他们过去的故事(18) 沈见霜有些奇怪自家师弟咄咄逼人的态度,看着宁越似乎又快要涌出眼泪,赶忙打圆场道:“我们便只留她一晚便好,同是修道之人,互帮互助一下也是应该……” 而且这么个小姑娘,她也不忍就置之不理的丢在山上。 说到最后,沈淮的面色越来越难看,随即冷哼一声,便转身坐到篝火的另一侧不再出声。 她轻叹了一口气,有些为难地看着少年的身影。自从经过之前被魔族抓去后,师弟的脾气似乎越来越怪了。 沐风诚点了点头赞同她的说法,神情平和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便将宁姑娘送到附近的镇上。” 不知为何,他没有丝毫异议反而让沈见霜有些说不出口的别扭,她眨了眨眼,偏过头避开男人的眼神,喉头有些发紧,轻轻应道:“好的,我先去休息了。” 随后她便慌乱地起身,往帐篷内钻了进去,平日里沉稳的脚步此刻都甚至有些凌乱。 宁越的神情似乎有些欣喜,她看向身旁的沐风诚,轻咬着下唇,一双眉眼里呈着雀跃的笑意,柔声说道:“那沐大哥陪我在外面坐会儿好不好?我还睡不着。” 沈见霜的脊背一僵,随后如逃兵一般将帐篷的布帘放下,挡住了外头的暧昧,只余下自己的一腔苦涩。 或许是怪自己这本不该出现的感情,扰乱了所有的心绪。 沈淮将这场好戏尽收于眼中,冷哼一声,随即靠着身后的树木将眼睛闭上养神。 宁越看着沐风诚望向帐篷半晌没有回头,暗里有些不耐,但明里仍是一副笑脸,“沐大哥?” 男人转过头,面色冷峻,淡淡瞥了她一眼后,说道:“姑娘早些休息吧。” 随后便起身走到帐篷一旁的树底坐下,不再说话。 独留宁越一人尴尬地坐在原地,心头很是恼怒,她眼中闪过一道怒意的火光,却又强行压下。 这男人,迟早会成为她囊中之物。 …… 沈见霜一夜都未睡好,翻来覆去便是昨晚的画面来回切换,搅得她心神不宁,以至于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刚爬上山头,她便盯着两个大黑眼圈钻出帐篷来透透气。 “没睡好?”一道低沉的声音吓得她原本昏沉的脑子一个激灵,她循声望去,沐风诚坐在树下,微微抬眸,看向她。 沈见霜的心瞬间乱了一拍,抿了抿唇,一边将垂落的青丝拨到耳后,一边平息心头的慌乱,随后说道:“睡不着。” 但是因为什么睡不着,她却没办法说出口。 怕被发现那点可耻的嫉妒心,难以启齿的情绪令她不知道该怎么诉说。 好在沐风诚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站起身朝她伸出手,眼中露出些微笑意,“陪我去看日出?” 沈淮还在不远处的树下闭眼静坐,天地之间好像只有他们眼中的彼此。 沈见霜看向男人的掌心,半晌无言,过了许久后她绽出笑颜,将手搭了上去,温暖猛然将她包裹。 “好啊。” 初升的太阳好像是天上的神灵,在遥遥地看着人间。 他们过去的故事(19) 山不高,不消一会儿他们便登至山顶。 一轮红日徐徐升起,照遍神州大地,也驱散了所有阴霾。 沈见霜和沐风诚立于山巅,看着这轮巨日久久没有说话,沉浸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将所有的思绪抛之脑后,只留下此刻的记忆。 “其实我很羡慕你。”沈见霜看着那一抹足以令人晃神的亮色,缓缓开口。 沐风诚勾起唇角,偏头看去,身旁人的侧颜如同被镀上一层灼眼的色彩一般,青丝扬起,与风共舞,他的心仿佛也被这发丝轻轻牵引着,“为何?” 沈见霜轻笑一声,也回头看去,对上男人的视线,如同沉在一片金色海洋中,“很羡慕你的自由,我也想这般遨游在天地之间,没有任何负担,行天下之大义。” “有何不可?此事结束后,我们便可一起行侠仗义,悟天地之道,行世间之路。”男人看着她,正色低声说道。 她愣了愣,若自己并非是沈徽之女,冷仙宗的少门主,恐怕也会选择与他一道,做遍自己想做的所有。 可是,她没有那么多选择。 沈见霜的笑意渐淡,抿了抿唇,点下头,轻声回道:“如果我真的可以,那么我们就这么约定了。” 如果那一天,她真的可以这般选择,必定同他一起,走遍所有的路。 两人对视,所有尽在不言之中。 等他们回到营地时,宁越与沈淮已经收拾好东西在等待他们,只是其中一个面色冷淡,另一个神情略带恼怒。 两人坐得距离极远,中间仿佛隔着条楚河汉界般,互不搭理。 沈见霜有些头疼,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师弟明明此前对其他姑娘都从未态度这般恶劣过,但对宁越却是显而易见的不待见。 她开口打破僵局,“咱们走吧,宁越姑娘是要去那边?我们把你带过去再离开。” 看着这个小姑娘,她总是不由自主产生一丝怜惜之心,想到从前门内一群小师妹围着叫她师姐的模样,就开始心软了。 却没想到,宁越姑娘眼睛一亮,弯着一双月牙般的眸子娇声说:“沈姑娘,我想同你们一路。” 沈见霜诧异地挑起眉,随后正经地说道:“我们此去十分凶险,不是随随便便出来游历的,没办法方方面面都能照顾到你,宁姑娘还是不要开玩笑。” 宁越抓着她的衣袖,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我知道沈姑娘是怕我拖后腿,但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一定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沈见霜笑得有些无奈,自己的意思被她曲解,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一方面是真切的担心她的安危,另一方面她也有着私心。 她不愿意看到宁越与沐风诚每日待在一起,而自己只能将所有心绪藏于心间。 沈淮在不远处冷笑一声,斜睨了一眼,淡声说道:“凭你这半夜都能迷路的水平,我不太相信你能照顾好自己。” 宁越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与尴尬,只抬着一双泛起水光的眼望向沈见霜身后的沐风诚,“沐大哥,你也不愿意让我同行吗?” 他们过去的故事(20) 沐风诚看着宁越那泫然欲泣的模样,面上毫无波澜,半晌没有出声。 沈见霜偏头看向男人的侧脸,心头涌起不安,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角,开始害怕会听到那个她不愿意听到的回答,同时她在心中也鄙夷着自己的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 “此事由见霜决定。”沐风诚缓缓吐出这句话,面色如常,半分余光都不多给宁越。 她猛地瞪大了眼,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一句话,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霜?他刚才这样叫的自己。 她心跳如雷,好似突然水中月成了眼前人一般,没有那么遥不可及,一句话便将他们拉到可以触碰的距离。 宁越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两人在她眼前的细微变化,恨恨地抿紧了唇,心中的恼怒更为旺盛。 这男人果然半分都不给她面子,很好,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她又转回冲着沈见霜做出委屈的模样,“沈姑娘应该不会想看我流落街头吧?而且我现在漫无目的,也不知道去往何处,不如带着我,我也好长长见识呀。” 沈见霜原本有些飘飘然,此时被一句话拉进现实,略感到有些苦恼,这姑娘实在是太执着了。 “宁越姑娘,我并无其他意思,只是这路途上的险阻很有可能使我们丧命,所以我不想将你牵扯进来,无辜受害。”她苦口婆心地劝道,只是宁越却摇了摇头,依然重复那套说辞。 她做不到冷着脸将人狠狠抛下,只得软下口气,退一步说道:“那只能就让你随同一段路。” 宁越立马笑开了,挽住她的胳膊撒着娇道:“谢谢沈姑娘!” 沈淮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随即转身向山下走去,沈见霜见状尴尬地笑了笑,果然还是心太软犯了错。 好在沐风诚并没有多说,只将行李拿起后看向她说道:“那么便走吧。” 宁越立即放开沈见霜的手,乖巧地跟在男人身后,如同鸟雀一般围在他周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沐风诚难得有些厌烦地皱起眉头,而少女却不自知。 沈见霜苦笑地跟上他们的脚步,自己做的决定便也只得认命了。 好在接下来的几日并没有遇到什么凶险,魔族似乎还没有追上他们的脚步。 但让她有些犯愁的是,宁越与沈淮两人是针尖对麦芒,互相对彼此都没好眼色,以至于赶路时得由沐风诚载宁越。 平日里这姑娘也围着沐风诚转个不停,沈见霜的心头被这两人搅的如同一团乱麻般,但却有苦说不出。 好在沐风诚端端正正,不受宁越丝毫影响,让她也稍微喘了口气。 这日,他们在客栈歇下脚,刚吃过晚饭后还围坐在桌上讨论明日的行程时,宁越突然出声打断,笑着说道:“我有些想吃米酒汤圆了,我去厨房端几碗来。” 沈见霜并没有多想,只点了点头回道:“那多谢宁姑娘了。” 少女拉着她的手嗔怪道:“我们这么熟了,你便叫我阿越,我叫你见霜可好?” 她想来这几日吃住同行,也不再陌生,便笑了笑应道:“好的,阿越。” 他们过去的故事(21) 沈淮给宁越投去一个意味莫测的眼神,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我便称之为越姐姐可好?” 她与自家师姐互称闺名,那唤她一声姐姐也不为过。 少女的笑容僵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随后轻声回道:“如此也好。” 沐风诚抬眼打量了宁越片刻,突然面色平和地开口说道:“我陪同宁姑娘一起去吧。” 沈见霜当即愣住了,心头泛起苦涩,她的视线有些慌乱,只低垂下眼眸盖住那溢出的情绪,沉默地听着身旁的姑娘欣喜地站起身,柔声应道:“哎呀,那麻烦沐大哥了。” 男人站了起来,似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轻轻抛下一句:“我马上回来。”便同宁越一起离开。 她低着头扯出一抹苦笑,心如水面上一抹浮萍,上下起伏,甚至开始痛恨自己这任由牵扯的心绪,在这样的关头,还是不由自主地陷入儿女情长之中。 “师姐,你不恼吗?”低沉的声音打破一室寂静,沈淮单手撑着下颌将沈见霜看着,面无波澜。 她抬起头,强按下此前所有的情绪,挂起一抹笑故作奇怪地回道:“我恼什么?” 心头却已是一片兵荒马乱和难堪,没想到连师弟都已看出她的心思,而自己仍在苦苦挣扎,实在可笑。 或许,早该选择视若无睹便好。 沈淮偏过头看向厨房的方向,面色冷淡,“这位宁姑娘,恐怕没那么简单。” 沈见霜有些诧异地抬眼望向他,“为何这么说?” 她虽察觉出宁越对沐风诚的心思,但却觉得这样娇俏的少女应当没有什么坏心思。她下意识否认了自家师弟的判断,只当他是警惕心过重,“她不会的,虽说有些小心思但不至于……阿淮,你莫要想太多。” 沈淮沉默了半晌,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师姐,知人知面不知心。” …… 沐风诚随着宁越来到厨房,只听她一路上叽叽喳喳如同不知疲倦的鸟雀一般说个不停,但充耳不闻。 少女说的有些累了,看着身旁男人毫无反应的模样,很是有些不甘心。 他们站在厨房的一侧,看着厨子料理锅中上下起伏的白团子时,宁越突然开口说道:“沐大哥,你不觉得见霜与那沈公子似乎很是亲密吗?” 她扬起一张笑脸,笑得明媚坦荡,似乎只是随口一说的打趣,没有任何恶意。 沐风诚瞥了她一眼,随即移开目光,面不改色地回道“他们是同门师姐弟。” 宁越似乎很是惊讶,浮夸地将手抬起掩住唇,小声说道:“哎呀,原来不是亲姐弟,那看来……” 剩下的话她并没有说完,却戳中男人心底一丝不易察觉的角落。 沐风诚的眉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你想说什么?” 宁越的唇角微翘,在手的遮挡下扬起狡黠的笑意,“沐大哥不觉得他们很般配吗?” 沐风诚的目光一冷,薄唇紧抿,不再应答,只端起厨子盛好的汤圆抬脚向外走去,撇下少女一人立在原地。 只是宁越并不恼怒,她甚至有些得意。 他们过去的故事(22) 沈见霜看着沐风诚和宁越两人,一个面如寒铁,一个如沐春风般的神色,心头有些怪异,她从男人手中接过碗,抬眼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了?” 只见沐风诚深深地向她投去一眼,随即摇了摇头,没有应答。 四人沉默地讲这碗汤圆吃下,就连宁越也不再说话,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格外反常。 刚放下筷子,客栈的大门突然被人由外向内击破,“砰——”的一声巨响,木屑扬起,也惊起一桌四人。 沈淮和沐风诚招出灵剑上前两步直指大门,面容冷峻,满身杀意,而沈见霜则凝起灵气将宁越护在身后,定定地看着前面。 一群黑袍人从门外冲了进去,周身魔气四溢,看着这四人,二话不说便挥剑上前。 不留一丝余地,直下杀手,而沈见霜的面色一沉,心中已是明了,这群人果然是魔族派来寻仇的。 宁越躲在沈见霜的身后,如同受惊的鸟儿般,紧抓着她不放,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哭叫着:“见霜,我好害怕!” 沐风诚与沈淮无暇顾及这边,她咬着牙直迎几个黑袍人的正面袭击,还要看顾好身后的少女,逐渐开始力不从心起来。 突然一个黑袍人手举长剑,嘶吼着向她冲来,沈见霜当即一掌拍了过去,并脚上蓄力蹬了过去,与他保持距离,但却没想到的是,脚下一个原本躺倒没有意识的黑袍人,突然伸手死死拽住她的右脚,令她猝不及防地受了敌人一剑。 当即,肩上一阵剧痛袭来,仿佛要撕裂沈见霜所有的意识。但此时的她还不能倒下,否则身后的宁越将没有任何的保护,将会落入敌人的魔爪。 她强撑着自己受伤的身躯,另一脚踢开拽住她的魔族,随后凝集灵气拍出几掌,身前的人倒下一排。 到此处,她已经无力支撑自己的身子,随即浑身一软跌了下去,只感觉到宁越将她接住扶着躺倒在地上,余光之中,沐风诚和沈淮也刚刚结束战斗,于是便也松开了紧绷的神经,意识昏沉了过去。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大声呼唤她的名字,而她无法应答,只能任由自己在意识的深海里越陷越深。 沈见霜陷入一段梦中,怎么也无法醒来。在梦里,沈淮远远地看着他,被黑暗笼罩的脸庞看不清是什么神色,她不知为何,心头涌起浓郁的不安,惊慌地向少年奔了过去,却怎么也无法逾越中间那道沟壑。 随后,沈淮面对着她,直直地向后跌入,脚下裂开一道深渊,将整个人吞噬。而此时,身后有一只手将她拼命地往回拉。 沈见霜满脸泪痕地回头看去,她的母亲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肩膀,轻轻吐出两个字,“回来……” 她从梦中惊醒,眼前是层层垂下的帘幕,在黑暗之中宛如囚笼。 而她,便是这笼中兽。 沈见霜的头昏昏沉沉,不知为何眼前有一层雾气蒙住了她的视线,浑身无力。 她看着帘幕外的朦胧人影,扯着沙哑的喉咙轻声唤道:“风诚?” 他们过去的故事(23) 人影动了动,朝沈见霜快速地走来。 月影摇曳,微风轻拂,寂静的夜掩盖了所有的痕迹,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帘幕被人缓缓拉开,而那张熟悉的脸也展露了出来。 星眉剑目中透露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他定定地看着床上的姑娘,心头如同有一把火在燎烧着他的骨血。 “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半晌才说出这句话。 沈见霜的双手撑在床上,想做起上半身,肩上的那一处被牵扯到的同时,剧痛袭来,她瞬间失去了气力,她猛地眉头一拧,不受控制地向后叠去。 却没想到,没有意料之中的倒在床板上,而是意料之外地跌到男人的怀中。 她有些错愕地抬眼,只看到沐风诚那棱角分明的下颌被月色描绘出清晰的轮廓,而他的眼一瞬不瞬地看向她。 坚实的臂膀将她环在怀中,也为沈见霜苍白的面色添上一抹嫣红。 “小心点,你现在重伤在身,不要乱动。”男人低沉的声音如同鼓点一般敲在她的心头,震动着她的耳尖。 沈见霜有些愣神地点了点头,却猛地发现自己的灵脉犹如枯竭了的泉水一般,没有丝毫灵力流动的迹象。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双手,想蓄力将灵气控在掌中,却毫无动静。 沈见霜瞪大了双眼,干涩的喉咙如同被利刃割过,“我的灵力呢?风诚,我的灵力呢!” 沐风诚握住她的手,紧绷的脸上泄露出担忧的神色,“见霜,不要担心,阿淮去帮你找解药了,会好的。”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眼中不由自主地溢出了泪水,任由它顺着脸颊滑落,“为什么会这样?” 沐风诚紧抿着唇,抬起手轻柔地揩去她眼角的泪,随后沉声缓缓回道:“你中毒了,此毒会将你的灵力封存。” 沈见霜看着男人一张一合的唇,却只听清了只言片语,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已经无法思考这其中的缘由了。 她闭上眼,浑身无力地蜷缩在沐风诚的怀中,平息着心中的惊涛骇浪,两厢沉默,唯有月色作伴。 “阿越呢?”她突然想到这没什么修仙功底而无法自保的姑娘,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沐风诚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他直直地看向沈见霜肩上那一抹刺眼的红色,眉头紧蹙,“她被阿淮带走去求解药了。” 沈见霜睁开眼,有些讶异,“阿越与阿淮素来不和,怎么会……” 男人开口将她的话语打断,眼中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戾气,“这位宁越姑娘,恐怕有些问题,我怀疑这毒是她下的。” 她愣住了许久,随即强扯起一抹笑否认道:“怎么会呢,她只是个小姑娘。” 但眼中已是一片慌乱,她不敢相信这句话,即使她最信任的两人都对自己这么说。 沐风诚看着她一幅心神不宁的样子,原本常常挂着温和笑意的脸,现在却充满着恐慌和不安,失去血色的唇和苍白的面色,无一不在告诉着自己,她已经无法承受太多。 脑洞——平行世界:初遇(1) 沐风诚慢慢抬手捂住沈见霜那满是慌乱情绪的双眼,只让她感受着自己怀中的温度,语气平和地说道:“见霜,好好休息吧,待他们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沈见霜不安的心绪因他的话语而慢慢平静,疲惫的身体在他的安抚下逐渐放松,随即再次陷入睡梦之中。 之后的几日,都是由沐风诚在照顾着她,因中毒的缘故,而使得她浑身上下都虚弱无力,神志时而清醒时而昏沉,以至于大部分时候都得麻烦别人来帮忙。 所以在这段时日里,除了一些非常私密的事会请客栈里的姑娘来帮忙之外,其他的都照顾极其耐心仔细,以至于沈见霜已是极不好意思麻烦他了。 这日,因沐风诚外出买所需品,故而客栈的老板娘亲自将吃食端了进来置于她的床前,甚至热情地一再表示可以帮忙照顾喂她吃饭。但她即使手脚无力,依然礼貌且坚定地一口回绝了老板娘。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软弱的时候,她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处于这种模样,若是没有解药,她也要挺直身躯的活着。 沈见霜咬着牙将手抬起,就算是使出了所有有限的力气,指尖却是无力的颤抖,她无奈地挂起一抹苦笑,心头满是酸涩。 她操纵着无力的手将勺子拿起,腕部摇晃的幅度更加地大了起来,舀起的粥都撒了大半勺,这般努力之下,终于是将残存的一点吃食放入了口中。 她的眼睛一亮,展露出这几日来头一个欣喜的笑容,即使是这一点小小的动作而做的满头大汗,也证明了她能够做到。 只是下一秒,现实给了她残酷的教训。 沈见霜准备将勺再次伸过去舀起粥时,因指尖抖动的幅度过大,碗从桌沿滑落了下去,在地上碰撞出刺耳的声音。 白净的瓷碗变得支离破碎,碎开的锋利边缘如同利刃一般割在她的心头。 “见霜!” 刚走到门外的沐风诚听到屋内穿来碎落的声音,心口瞬间一紧,他头一次显露出了慌张的神情,迅速推门而入。 床上面色苍白的姑娘看着地上碎成好几片的瓷器,眼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碎掉了,令他无比心疼。 男人走上前不顾地上的残渣,直直地将沈见霜抱在怀中,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见霜,我在,我会一直在,即使今后什么都没有,我会带你看遍天下,做所有想做的事情。” 怀中人没有回答他,他依然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记得吗?我们做过承诺,我会带你去实现。” “我喜欢你,我会永远守护你。” 他仿佛要将自己的一颗心剖出来交予她看,只为求得她的心安。 沈见霜将头埋在男人的怀中,将听到的所有话语刻在她的心间,一遍遍回想。 她任由泪水打湿他的胸口,哽咽着说道:“好。” 这是他们最终的承诺,也是一辈子最郑重的承诺。 …… 今后的故事依然在继续,依然在时光中留下他们四个人最好的模样。 初遇(2) 太阳如同火炉一般,在天上热烈的燃烧着,就连云层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烫到自己绵软的外衣,就连风都变得炙热。 蝉藏在树叶间叫个不停,在短暂的生命里使出浑身气力,这或许就是夏日该有的模样。 教室内的老旧空调早就不能再用,往往只是为了充当上头领导下来视察时的摆设。宁越靠着窗边的位置,被这过盛的日头晒得没了精神。 应当说这整个教室里的人,除了讲台上侃侃而谈的老师,其余的都是蔫了吧唧的一团软泥。 即使是已经到了高三这个需要坐着火箭飞速向前的时候,夏天的温度永远都会让人选择持续性逃避。 “越越?越越!” 清脆地声音惊醒了宁越昏沉的思绪,她有些愣神地将头抬起,只见她的同桌从身侧探出头来,笑着看向她。 同桌是个子小小的可爱小女生,一对梨涡缀在她的双颊旁,让宁越一看到便觉得被可爱到心都要化了。 平时大家都叫她倩倩,人如其名。 她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 倩倩扯了扯她的袖子,忽闪着她那纤长的睫毛,乖巧而讨好地看着她,“下课了,陪我去小卖部吧。” 宁越有些耐不住这番撒娇,只是当目光看向窗外这仿佛要将人晒化的日头,还是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这天儿太热了也……”她重新耷拉下头,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试图与周公再好好会上一面。 昨晚上没睡好,今天上课来补觉。 “陪我去嘛陪我去嘛!”娇软的声音在她耳旁小声祈求着,不求到她答应不罢休。 “可是……”她还试图再挣扎一下。 “我请你吃雪糕!” 倩倩将头凑到她眼前,可怜巴巴地抬眼瞅着她,满眼都写着一句话“去吧去吧陪我去吧。” 宁越败下阵来,无奈地笑了笑,站起身向教室外走去,“走吧,说话算话哦。” “越越你最好啦!” 他们一人一个雪糕拿在手上,心满意足地吃着,慢悠悠地压着上课铃响的边界线走在树荫下。 宁越随意瞥了一眼二楼被簇拥地一群,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好奇地抬手指向那边问道:“这是在干嘛?” 小个子踮了踮脚,搭手在自己的眉弓上做了个檐,以挡住这过分晃眼的光,眯着眼看了半晌,随后说道:“啊,是高二的学弟们,中间那个,我好像听过他的名字。” 说到这里,她抬手拱了拱宁越的胳膊,眼中闪着狡黠的笑意,“听说这个学弟长得可好看了,成绩也很不错。” 少女收回了视线,有些无语地将同桌的手挽起,脚上加快了速度,“快上课了!” “叮铃铃——” 上课铃声敲响,楼上的一群人渐渐散去,只留下一个挺拔而欣长地背影,他微微有些长的头发挡住了一双黝黑的双眼,眸中温和的情绪迅速化为寒冰,随即他慢悠悠地在人群后踏入教室之中。 楼下的一个少女手持着即将融化的雪糕在小路上狂奔,翻飞的裙角似乎与天边连成一道蔚蓝色的线,同时也在他的余光之中一闪而过。 初遇(3) 如果说这是宁越与沈淮的第一次相遇,那么他们真真正正见到面却是不久后的运动会。 对于高中生来说,运动会是他们为数不多能喘口气的一次大型游乐场,也是他们在进入高三后的最后一次歇斯底里的狂欢。 是的,这场盛世狂欢只属于高一和高二,不属于高三这群被强行驱赶上高考这座独木桥的学子们。 天气正好,日头不如以往那么炙热,风都是和煦的,仿佛连天公都在替他们作美,运动会没有任何阻碍地召开了。 宁越听着窗外从操场处传来的的运动员进行曲,有些发愣。 紧闭的门窗将声音挡在外面,却还是拦不住它从缝隙间溜了进来,在这沉闷的室内迅速失去了活力。 外头的人欢声笑语,而他们却更像是行尸走肉。 “静下心,时间还剩半小时,自己控制一下速度。”讲台上的老师突然出声,神情严肃地环视了一周,如有实质一般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宁越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将思绪重新集中到眼前的试卷上,提笔落下两个字。 “活性。” …… 试考完了,监考老师走了之后,教室里头才算开始有了人声,随后逐渐沸腾起来。 宁越和倩倩站在外头的走廊透着气,班里大多数人都跑出去看比赛了,此时教学楼竟显得空空荡荡,失了生气。 她双手撑在栏杆上,抬眼看到操场上的各个地方在进行着不同的比赛项目,眼神有些放空,脑子里在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 她很羡慕现在奔跑在操场上的人,有时候恨不得做这天上的鸟雀,又有时候恨不得做主宰世界的巨人。 “诶,越越你看!”倩倩突然兴奋地拉着她指向楼下的一处,小声叫道。 她顺着指尖看了过去,便看到两男一女站在操场旁的树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周围有女生窃窃私语,也有男生故作不经意地频频回头。 宁越倒是认了出来,其中一个男生欣长的背影好像是那天看到的那个高二学弟,确实是个风云人物。 宁越有些奇怪,偏头看向莫名欣喜的同桌,疑惑地问道:“他们怎么了?” 倩倩目不转睛地盯着,唇角勾起弧度,脸颊不知为何泛起了红晕,压低声音说道:“我之前打听清楚了,那个女生叫沈见霜,而那个学弟叫沈淮,他们是姐弟,听说是富家子弟来着。”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随后却看着另外一个男生的背影有些眼熟,不由得脱口而出问道:“那另一个是……” 倩倩的脸立马变得通红,偏过头不大自然地轻咳了一声,看她的眼神有些嗔怪,轻声回道:“是沐风诚同学呀。” 宁越当即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里明了。 沐风诚是可以完全称得上是“尖子生”的那种学生,成绩优异,长得也好看,平日里气质温和,待人有礼,就此成为众多女生的暗恋对象。 她的同桌便是其中之一。 倩倩被这笑声激得恼羞成怒,冲上来便要捂住她的嘴,两人玩笑着扭打成一团。 初遇(4) 宁越看着身旁同桌那副脸通红的模样,不由得起了想逗逗她的心思,指着那个站在沐风诚旁边的沈见霜便故意说道:“那现在来了这么强力的一个竞争对手可怎么办?” 没想到,倩倩异常认真地抬起头看向她,“所以我决定要写情书告白了!” 这下便在她的意料之外了,宁越惊得一时半会儿没说出话,两人对视了许久,而倩倩从一开始的冲动发言也被盯得心虚了下来,低垂着脑袋,错开了她疑问的目光。 “真的呀?”宁越感到不可思议地又问了一遍,捏着同桌耷拉下来的小脸,凑近地反复确认她脸上有没有开玩笑的神情。 这小丫头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没想到还来真的。 倩倩被捏着脸颊,有些口齿不清,但脸上的一本正经却还是看得出来,“窝嗦四真的。” 宁越松了手,“你说什么呢?” 同桌揉了揉被捏得留下指印的脸,看着不远处那道身影,又固执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是真的。” 她拧着眉,单手撑着下巴看着那人,想不明白是因为什么让倩倩如此执着地想去追求,因为外貌还是才华? 不过,无论是什么,作为朋友,她都无条件地支持吧,青春嘛,怎么能不勇敢冲一冲呢。 只是下一秒,她就后悔自己的这个观点了。 宁越看着自己手中几乎被捏至变形的情书,一时半会儿没摸着头脑,她要勇敢冲一冲怎么还搭上无辜的自己了呢? 这已经是放学后的事儿了,运动会告一段落,高三的早早地收拾书包走了,而高二的同学们还意犹未尽地在教室里高谈阔论,打打闹闹。 宁越走至一楼上到二楼的楼梯口时,突然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高三的声音很单调,只有读书声和抱怨声。 但当她看着手中的粉色信纸时,这松的一口气又憋了回去。 倩倩闹着非得今天将信送到沐风诚手上,但等下课一看,人家班上的人早就走光了,而且她放学后还得去接家里更小的弟弟放学,时间耽误不得,只得拜托宁越去将这信放到沐风诚的座位桌子里。 谁叫她是倩倩的好朋友,又谁让她今天正好打扫卫生最后一个走呢? 宁越认命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垃圾桶放回班上,随后便一步步走到沐风诚的班门口。 她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看教室,好在这时没人在里头,可以放心地施展这项计划。 她凭着记忆,走到沐风诚的桌前,有些不确定地将桌里的书翻了出来,看看书页上的名字没问题才放下心。 宁越快速地将信往桌里一塞,便想转身就走,却没预料到,此时的教室门口站着一个欣长的身影。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透过窗户投在室内,橙色的光如同一瓶被泼洒出去的橘子汽水,晕染了整个世界的色彩,咕嘟咕嘟的气泡让周围的空气都差点沸腾了起来。 少年懒散地靠在门框上,一手插着荷包,另一只手垂下,逆着光的神色令人看不清晰,但即使如此也能看出他轮廓的俊美,足够夺人心魄。 “你在干什么?” 假面(1) 宁越僵在原地,但随即她的手紧捏着裙边,眨了眨眼,镇静地回道:“我来送东西的。”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沈淮怎么会这时候跑来高三的教室里。 少年从室外过于刺眼的夕阳里走了进来,抬脚扬起的尘埃在此刻都格外清晰。他的发丝似乎有些凌乱,露出他光洁的额头,眼里仿佛呈着细碎的光,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直直地看向她。 “学姐是来找沐学长的吗?”他歪了歪头,看向宁越身旁的桌子,一眼便认出是沐风诚的位置。 看来他们三个人的关系果然挺好的,倩倩恐怕很难有戏。 宁越这时候的脑子里还在冷静地分析着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只错开沈淮的目光,“没事了。”随即便快速地走出教室。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沈淮学弟总给她一种很危险的感觉,明明听说是很温和的乖学生来着。 少年偏头看着宁越逐渐远去的身影,唇角的笑意更深,眸中的神色却是有些冰冷。 他见过她,在那天楼下,蓝色的格裙如同盛开的花朵一般,娇美而脆弱,静静擦过他的视线,落下一个瓣叶。 沈淮半弯下身子,拿出刚才宁越塞到沐风诚抽屉最深处的信件,粉嫩的颜色彰显着主人的心思,他将信封慢条斯理地拆开,草草地扫了一眼其中的内容,随即便面色不改地将信件一点一点撕碎。 他不在乎到底是谁给沐风诚送情书,只是他的姐姐现在和沐风诚关系暧昧,他不容许其他人来破坏。 沈见霜不知道便罢了,他可见不得别人这么兴风作浪。 被撕碎的纸片成了一文不值的垃圾,被人毫不留情地丢入垃圾桶,少女的心思仿佛从未出现过,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 …… 宁越对倩倩再三保证她是亲手将信送到了沐风诚的桌子里,但为何没有丝毫回音那她就一点都不知道了。 可能没有任何回复便是最好的拒绝吧。 倩倩这样安慰着自己,但忍不住心头的苦闷,拉着宁越在操场上狂跑了一圈。 刚刚160的娇小身躯此时如同一个精准而有力的炮弹一般冲了出去,恨不得要耗尽身上的全部力气才好。 而宁越就不行了,她跟着后头跑了不到200米,便摆了摆手上气不接下气地瘫坐在草坪上,看着同桌在赛道上发泄单方面失恋的难受劲儿。 最终,倩倩停了下来,叉着腰站在她眼前,胸口不断起伏,喘着粗气,一脸坚定和决然,“我想好了,我要好好学习!” 宁越嘴角抽了抽,直接站起身将她肩膀一搂,好声好气地说道:“你早该这么想了,走,我们去吃雪糕。” 没有什么事情是雪糕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来两根雪糕。 他们走到小卖部门口,却忘了正好是大课间,小小的超市里头挤满了人,站在门口便能感受到由人身上产生出的热乎气形成一股热浪涌来出来。 宁越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好在倩倩极是讲义气,当即便说自己去买,让她在外头等着,以报答上次替她送信的恩情。 假面(2) 宁越在小卖部门口找了个人少并且能够遮阳的地方站下,燥热的温度炙烤着她身上的每一寸,地方,浑身黏腻得难受。 夏天这个季节,她一向是又爱又恨。 她靠在贴着瓷砖的墙上,试图汲取一点最后的凉爽,百无聊赖地看着一旁篮球场。 球场上的人仿佛完全不怕热似的,在跑跳着,欢呼着,也让宁越有些费解,这太阳难不成没晒到他们吗? 而在人头涌动中,有个熟悉的身影,被簇拥着朝小卖部走来。 他白净的皮肤因刚才的运动而染上了些许红色,眼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唇角恰到好处的弯起,似乎在倾听身旁人的话语,整个人看上去极其温和有礼。 现在的沈淮,与宁越那天看到的他似乎是两个人。 迎面路过的女孩子看到他,一不小心便红了脸颊,小声地与他打着招呼,沈淮也微笑颔首应下,惹得小姑娘们害羞得笑着跑开了。 宁越将自己往角落里又缩了缩,收回了目光,只是心里不由得感叹道,长得好果然是受人欢迎。 “学姐,好巧。” 低沉的声音猛地在她身边响起,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个激灵。她回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淮的同伴散去,而他站在她的身旁,垂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犹如那天所见一般,懒散地靠在墙上,风轻柔地吹过,带来他身上的独有清香味。 他身后的天很远,似乎连云也有了距离。 宁越抿着唇,不动声色地往一旁退了两步,保持着安全距离,面上平静地回道:“嗯,我在等人。” 他们不过是一面之缘,倒也不必专门来打招呼吧。 沈淮勾了勾唇角,随后似乎不经意地瞥了不远处的教学楼一眼,启口说道:“学姐那天的东西,沐学长收到了吗?” 宁越愣了愣,不知道他提起这件事有什么用意,随即看到小卖部出口处正探头探脑在门口搜寻着自己身影的倩倩,便含糊地回道:“应该吧,我先走了。” 说完,抬脚绕过沈淮向自己的同桌走去。 少年立在原地,看着少女一双小巧的眉眼里闪烁着笑意,在日光之下犹如一颗灼眼的星辰一般,绽放着柔和的光彩。 他的黑眸中情绪涌动,最后逐渐归为平静。 “沈淮!看什么呢?我们回教室吧。”同伴从小卖部出来招呼他道。 沈淮又恢复成之前那平和的模样,笑了笑,随即抬手指了指前方,淡声说道:“你认识那位学姐吗?” 同伴顺着他的指尖望去,拧着眉头打量了半晌,摇了摇头,“不认识。”说到此处,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凑到他跟前笑着说:“怎么?有兴趣?” 那位学姐似乎长得不错,如果沈淮对她感兴趣,恐怕是件大新闻,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要心碎咯。 沈淮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神情毫无波澜,微微垂下的发丝遮住了他眼中莫名的情绪,只低声说道:“我要还她一些东西。” 不远处的少女与同桌打闹着,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一双眼。 假面(3) “你说刚刚沈淮主动来跟你说话了?”倩倩将厚重的书立起,小心翼翼地挡住自己因过于惊讶而显得夸张的神情,对身旁的宁越反复确认道。 宁越有些无奈地再次回答道:“是的,”随即她又试图将话题拉扯回主题上,“我觉得他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个三好学生模样,但不知道是哪里怪怪的……” 倩倩自动忽略了她后头的话,一手抓住书,一手捂住自己张大的嘴,强行压下自己的快要控制不住的音量,满脸写着兴奋,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行啊你,越越,你怎么认识他的?” 说到这里,宁越有些不大自然地偏过头,错开同桌期待而浩气的眼神。要是告诉倩倩帮她送情书的时候被沈淮抓了个正着,恐怕她会觉得丢人到想从这儿跳下去。 少女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小声扯谎道:“之前走路上碰到过,就眼熟,眼熟。” 只是还没等倩倩再凑上去细问,书从她的手中脱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到他们身边的物理老师怒目圆瞪,看着这两个在他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讲小话的学生。 “你们两个,给我站到后头去罚站!” 一声咆哮,只怕隔壁班的人都能听见,两个人在全班的注视下,灰溜溜地低头拿着书走到后头,乖顺地站着。 高三是一个巨大的监狱,他们是犯人,而老师就是狱警,三年刑满释放。 …… 熬过最后一节晚自习,大家终于露出今日最轻松的表情,翻书能用一分钟,收拾书包却只用一秒钟。 本来今天倩倩和宁越约好放学一起回家,没想到还临时被告知要去补习班接她的弟弟。当她捧着手机,看着上面的内容露出苦闷的表情时,宁越就知道今晚就是自己一个人了。 倩倩连连说着抱歉,并让她注意安全,到家给她发消息,她无奈地笑着摆了摆手,将她推出教室:“去吧你,你弟弟还等着你呢。” 宁越知道倩倩家里的小弟弟有一半的事儿都归她管,平时就是学校家里两边跑,比她这样的独生子女负担都大了一倍。 教室里没剩多少人了,宁越慢慢将书包收拾好,便准备回家。 九点的小巷子里,老旧而昏黄的路灯是唯一的指引,宁越带着耳机慢慢走在路上。 耳机里头的声音被她调得较小,足以能让她感到安心且察觉到附近的声音。 就比如,此时她的耳朵捕捉到的不知道从哪里发出的沉闷而痛苦的呻吟声,似乎是在向她呼救。 宁越的神经瞬间绷直,她停住了脚步,摘下一侧的耳机,仔细聆听,顺着声音的源头走了过去。 声音是从一个巷子的死角处传来,但当她看到角落里的身影时,她诧异地瞪大了双眼。 宁越的脚尖一转,躲在转角处,以免被里头的人察觉到自己,但心头涌起了惊涛骇浪,却又隐隐觉得似乎是跟自己的猜测有些对应。 里头的少年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衫,与这阴暗的角落格格不入,他垂着头看向倒在一侧,因疼痛而虚弱呻吟的人,脸上淡漠的神情无一不在告诉着宁越,他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假面(4) 沈淮的衣角沾上了些许血迹,在一片空白之中,这点红色显得格外刺眼。他皱了皱眉,随即面无表情地狠狠一脚踢上那人的腹部,只听那人一声痛呼,接着便是不断地哭着求饶:“沈淮!沈淮你放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多嘴了!我保证,求你了,求你了……” 凄厉而又吵闹,仿佛在暗夜里苟延残喘的兽。 少年眼中闪过不耐,他微微俯下身,眼中的冰冷仿佛一把沾血的刀刃般刺进那人的心口,令人不寒而栗,“如果再被我发现,那你的舌头可能也不用再留着了。” 躺倒在地的人惊恐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却仍然挡不住从缝隙中漏出的粗重喘息,在巷子里回荡。 外头的路上传来有规律的脚步声,似乎还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大概只是一个无意经过的路人。 而这路人却在此刻停下了脚步,并向他们这处慢慢走来。 沈淮没有转过头去,余光中却捕捉到了今日所见到的那个熟悉的裙角,下一秒便又消失了。 躺在地上的人以为终于得救了,眼中冒出欣喜若狂的光,却在眼前人那一抹冷笑中,逐渐消失,生成了恐惧。 宁越的手心冒出了汗,她不是第一次见到校外斗殴的场面,但这次的主人公,竟然是沈淮,那个三好学生,温和有礼的沈淮。 但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是独属于沈淮的危险气息,在第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一边控制着脚步声迅速离开巷子口,一边掏出手机准备拨打110。这种时候,她一向不会逞能,还是让警.察叔叔来管这档子事儿吧。 只是最后一个通话键还没按下去,宁越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学姐,又见面了。” 低沉的声音仿佛架在脖子上的刀刃,她毫不怀疑沈淮会让自己成为第二个躺在地上的人。 宁越平缓了一下气息,并没有转身仍在不停地向前走,她的一侧耳机还在放着音乐,装作没听到的模样。 只是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的耳机取了下来。 两人彼此之间的距离靠得极近,少年的呼吸轻吐在宁越的颈后,并不感到温柔,而是令她立起鸡皮疙瘩。 她控制住自己想要不断后退的脚,偏过头故作惊讶地说道:“诶,你怎么在这儿?” 沈淮高挑的身形让少女要仰起头看向他,长发被皮圈束在脑后,露出纤细而白净的脖颈,近在眼前。 宁越故作镇静的面容下已被他看穿了脆弱和慌乱。 他将两指拿着的耳机递到少女的面前,露出乖顺无害地笑容,“我把一个朋友送到这里,等会我要回家了。” 宁越轻颤的眼睫上下扇动,避开他的目光,将耳机接住,点了点头,“那你早点回去吧,时间不早,我也要回家了。” 手机的屏幕早已被她按灭,塞回来书包侧边的口袋里。 沈淮向后退了一步,不经意瞥了一眼那路灯照不到的巷口,面色平和地看着少女轻声说道:“那学姐注意安全。” 假面(5) 宁越慢慢离开了那段巷子后,又过了许久,确定沈淮不会再回头,才拨打了报.警电话。 只是之后待她再追问后续时,执.法人员告诉她,倒在地上的人咬牙不承认是被人打的,而说是自己摔的,那片老街区的监控是坏的,没办法确定在这里发生了斗殴。 最终,这个事情便也不了了之。 夜里,宁越闭上眼睛便能想到几个小时前看到沈淮那充满阴霾的眼和冷淡的脸,她实在想不通,这个人是怎么做到这么像人格分裂一样。 早上到学校时,匆匆一瞥里看到他对自己似乎是扬起唇角时,心里的忐忑不安直接拔到了巅峰。 她开始后悔,昨天为什么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以至于给自己惹上麻烦,早该视而不见的走掉就好了。 明明她也不是什么纯粹的好人。 正坐在座位上心神不宁时,倩倩拍了拍她的肩膀,看着她不大好的脸色,关心地问道:“越越你是怎么了?没睡好吗?” 宁越勉强地扯了一抹笑,摇了摇头只说道:“没事。” 这事情如果告诉了倩倩,恐怕也会将她无辜牵连,现在只能静观其变了。 倩倩单手撑着下巴打量了她一圈后,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收回目光将书包里的东西一边拿出来一边有些责怪地说道:“你昨晚怎么没回我的消息?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回家出事儿了,给你妈妈打电话确认你到家了才放心。” 宁越愣了愣,才想起来还有这码事儿,昨天一晚上心绪混乱得很,手机放在口袋里一直没有拿出来。 “抱歉,我昨晚上有点事,一直忘了。”她定了定神,挽住同桌的胳膊,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轻呼出一口气。 倩倩有些担心地摸了摸她的头,“越越你是不是累着了?” 宁越半晌没答话,最终又笑着将头抬起,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没事,我好了。” 她就不信,沈淮还能光天化日之下把她怎么样。 下午的体育课是他们的狂欢,从沉闷狭小的教室中解放出来,放空45分钟的脑子什么都不想,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轻松。 女孩子们组织打排球,男孩子们组织打篮球,尽情发泄这段时间以来的压力。 快要下课时,宁越要将球拿回器材室,倩倩说要给她买饮料去,她挥了挥手,便向器材室那里走去。 陈旧的铁门被拉开,宁越搜寻了一圈放排球的球框,便向那边走去。 只是身后的门却突然被人紧紧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动。 宁越以为只是被风刮动,并没有在意,但当转身看去,浑身上下的血液瞬间凝滞在了这一刻。 沈淮背靠着铁门,看向站立在室内正中的宁越,眼中的情绪莫测。 少女向后退了一步,这里唯一的出口被眼前的人堵的死死的,除非外头的人找过来,否则凭自己可能没办法不通过沈淮冲出去。 要么等倩倩找过来,要么就只能看他良心发现,放自己走。 她抿了抿干燥的唇,轻声说道:“有什么事吗?” 触碰(1) 沈淮微微勾唇,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宁越语气中的敌意一般,窗外的日光洒了进来,正正照在他的身上,仿佛烧尽了昨夜从黑暗巷子口里带来的所有阴霾。 他上前几步,站在少女身前,眼中意味不明,低声说道:“宁越学姐,听说昨晚你报警了?” 少年已经知道她的名字,并牢牢地记住了。 宁越心中一惊,瞬间凉了半截,但还是强撑着表面的镇定,抬眼回视眼前人的目光,“是的。” 事已至此,她早该想好沈淮会找上自己,现在只能盼着倩倩快找过来,帮她解围。 少女的身高不过刚到沈淮的肩膀处,他垂眼看着,少女的眼睫不断轻颤,仿佛被雨滴浇打的蝶翼,翩然而落,纤细而白皙的肌肤在光下瞬间夺走了他的视线,令人心神一晃。 沈淮的眸子一暗,那一眼竟是让他想以指尖感触这一寸肌肤的温度,让宁越在他手下展现出不一样的神情。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捏成拳,唇角勾起讥讽的笑容,缓缓说道:“学姐难道没想过后果吗?” 宁越向后退了几步,看到沈淮捏成拳的手,心头闪过一瞬间的慌乱,但随即又被强行压下,她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开口时,门外的走廊里传来同桌的声音。 “越越!你还没放好吗!”一声带着疑惑的呼喊打破一室寂静,然后紧闭的门被人由外敲响,应和着她胸腔内如擂鼓的心跳。 她立马看向门口应了一声:“我来了。”说完,她便避开沈淮探究的目光,目不斜视地绕过他向门外走去。 只是当宁越的手搭上门把手时,冰凉的触感让她平静了下来,随后她停下了动作,头都未回地对身后的少年说道:“我想过,你就该进少管所想想你的后果。” 说完,便飞快地打开了铁门,对上正前方倩倩错愕的双眼,拉起她的手,加快速度离开。 少年没有因这句话而生出一丝恼怒,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他藏起眼中的暗色,似笑非笑地对倩倩点了点头,目送着两个女孩子快速地离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宁越学姐,实在是很有意思。 明明那么不堪一击的,却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眼前。 …… 宁越拉着倩倩走到人来人往的教学楼,才缓缓舒出一口气,接过倩倩手中的冰矿泉水便大口大口地灌下,平缓她躁动的情绪。 刚才可能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事儿了,竟然当面挑衅,很刺激但不后悔,天底下总得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吧。 想到这里,她很是解气地捏着矿泉水瓶,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唇角弯起,竟是一扫刚才的糟糕心情。 倩倩看着自己的同桌片刻间便换了好几种神情,再想到刚才器材室内就她和沈淮两人单独待着,脑子里自然而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她捂着嘴偷笑了起来,拿胳膊肘拱了拱宁越的腰,靠近她使着眼色小声说道:“诶,你两不会是碰撞出什么火花了吧?” 触碰(2) 宁越皱着眉有些奇怪地看着倩倩脑袋上莫名其妙冒出的粉红色泡泡,然后毫不留情地将这些挨个儿戳破,她轻哼了一声,眼里是无奈的恼怒,“岂止是火花,简直要爆炸,我跟他是结下梁子了。” 倩倩瞬间打消了心头的幻想,一脸惊讶,“你和他是怎么回事呀?听说沈淮学弟脾气挺好的,人也很有礼貌,你们是怎么有矛盾的?” 宁越叹了口气,偏头看向器材室的方向,仿佛还能看见一闪而过的白色衣角,她眨了眨呀,转过头捏着同桌肉乎乎的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小笨蛋。” 那个人想要让大家看到什么样子,他就能变成什么样子,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演技和皮囊。 这次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她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这种暴力行为的发生,沈淮之后大概率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的,以后看来得小心为上了。 宁越松开捏着倩倩的手,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向二楼那个熟悉的班级门口。 而倩倩揉着自己被捏疼的脸颊,似懂非懂地打量着身旁人,心中泛起嘀咕,这话的意思是沈淮学弟没那么简单? 但宁越不打算告诉她这些详细的事情,自己便也无法得知了。 经过“器材室事件”后的一段时间,宁越都保持着高度警惕的状态,但却没有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式的报复行为,甚至在两人在路上巧遇时,沈淮还会对她微微一笑。 在外人眼里,表现得倒是很熟的模样,但这个笑容却常常让她毛骨悚然,她合理怀疑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可是,这个暴风雨何时刮来,或者说到底还刮不刮,宁越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这一日,她竟是一整天下来都没看到沈淮,连操场和篮球场的女生都比以往显得没精打采一些。 宁越倒开始奇怪,这人怎么会没来上学,明明他的姐姐都好好的在班上,难不成病了? 随后,她瞬间将这探究的念头打消,并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一番自己,宁越你是斯德哥摩尔综合征吗,这时候惦念这人干嘛? 她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眼前的试题册上,面无表情地想着,那个人到底怎么样都与自己无关,以后断了牵扯是再好不过的事。 阴沉了一整个上午的天,终于降下了雨。或许是憋了大半个月,这场雨来得尤其急且大,豆大的雨滴落在地上发出如玉碎般的声响,将蒸腾了许久的温度缓缓降了下来。 那棵巨大的槐树底下落了一地的残碎花瓣,不消一会儿,路边也多出许多浅浅的水洼,面上漂浮着的,是盛夏的尾巴。 还好宁越在出门前便早有准备,这一场雨下得不算猝不及防,只是没想到晚上九点,这雨仍是如白天那样滂沱。 放学后,她和倩倩走在分叉路口互相挥手告白,随后便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巷子里。 自从出了那件事后,她便得了个教训,之后回家路过这条道时便将耳机取了下来,今天似乎与以往不同,但又有一点不同。 老旧路灯的昏黄灯光下,站立着一个欣长的人影。 触碰(3) 雨落下的轨迹被灯光清楚地照射了下来,似乎是这千百年来不断牵扯的纠葛。 就好像今天的宁越不断想把脑海中的那个熟悉身影赶出去,但此时他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在回家的路上,好像这么久只为了等待自己的到来。 挺拔的身形站立在老旧的路灯下,微微垂下的头似乎是被这滂沱大雨给打弯了的骨朵,雨滴在他脸上不断滑落,勾勒着他冷硬而俊美的轮廓。 沈淮似乎一向爱穿白色的衣服,今天却穿了一件黑色,只是全身上下早已被淋得湿透,没了以往的从容不迫。 宁越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现在的他好像落水的小狗,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这个念头一出,她又忍不住在脑中修改了一番,不是小狗,而是狼狗,平时可凶狠的厉害。 她定了定神,撑着伞走过去,明明想视而不见的擦肩而过,却又止不住停下了脚步。 沈淮高出她许多,她必须得将伞费劲地举高一些,才能将伞面完全挡住少年的被雨淋湿的脑袋。 “喂,怎么不打伞站在这儿?”宁越抬眼看向被少年那被垂落下的黑发遮住的侧脸,只是看不清此时眼前人的神情,心里开始有些打鼓,不知道这人阴晴不定的性子会给出什么反应。 沈淮动了动,似乎是将头抬了一些起来,也让她看到这发丝缝隙中的那双漆黑的眸子。 眼里似乎是一片空白,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被浓重的情绪给填满了,令人看了心头一滞。 只听他低声说道:“谢谢。” 许久没开口而显得低哑的声音在劈啪作响的雨声中微不可闻,少年闭口不谈原因,只定定地站立在原地。 宁越抿了抿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这么大的雨也不能就这么将他丢在这儿,但她也不能一直陪着站在这里吧,而且不是说他和他姐姐都是富家子弟吗?按道理来说,富家子弟也不会住在这种老小区吧。 她皱了皱眉,手举久了,酸痛感慢慢爬上臂膀,她换了只手举着,高度也下降了些许,试探性地问道:“那你怎么还不回家?” 眼前的人却发出一声讥讽的笑声,缓缓摇了摇头,“不想回。” 宁越有些犯难,两人挤在这一个小小伞下站立许久,彼此的距离极近,也让她感觉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凉意。 她的脑海里有两个小人,一个在对她说算了别管了,一个却对她说沈淮看着这么可怜,怎么忍心就这么走掉。 最终,她放弃挣扎了,叹出一口气,犹豫半晌,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扯了扯沈淮的衣袖,偏过头有些别扭地说道:“前面不远处是我家,要不要把雨水擦一擦。” 刚说完,她就有些后悔,这仿佛是在引狼入室,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也没办法撤回,只好闷着头等待沈淮的回应。 却没想到,过了许久,她的头上传来一声轻笑,随后一只手将她举起的伞接过。 “好。” 路灯的光似乎比以往更亮了一些,但雨好像也下的更大了些。 触碰(4) 当宁越在沈淮的目光注视之下掏出钥匙开门时,猛然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有预谋的,自己回家仿佛不是做善心,而是被挟持。 只是一对上少年的双眼时,她却又立即没了声响,认命地将他领进屋内。 这个人似乎也没对她怎么样过,而且他的眼里对自己从未有过恶意,这可能就是压倒她心里天秤的最后一下吧。 宁越是单亲家庭,母亲是一个普通上班族,今晚值夜班不在家,于是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在室内。 她进门先将灯打开,暖黄色的灯光好像将夜里的阴冷驱散了个干净,身后的少年也被染上了暖色,只是仍然不声不响地站在她的身后。 宁越将打湿的鞋子脱在一旁,对着拖鞋犯了难,看了许久,最终有些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家里没有备男士拖鞋,你要不……” 沈淮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将鞋子脱在一旁径直走了进去。 她跟在后头走进卧室内拿了个新毛巾,塞到他手中,随意地朝卫生间一指,说道:“你去洗个澡吧。” 少年接过毛巾,垂眼看向她的双眸,眼中的情绪翻涌,却最终什么都没说,便转身向卫生间走去。 宁越有些莫名,不过也没细想,这个人的心思比同年龄的任何人都要来得深沉,反正她是猜不透的。 她在厨房等着水烧开,脑子乱七八糟地思索着沈淮多半是跟家里人吵架了,所以上演离家出走这一套,富家子弟嘛,心事是她想象不到的。 这年头不为钱愁,搞不懂还有什么东西可愁了。 正当此时,有一道沉闷地声音在喊道:“宁越……” 她才猛然神思回笼,一边走到卫生间门口一边应道:“怎么了?” “没衣服可穿。”门内的人丝毫不客气地提出诉求,声音不慌不乱,似乎是完全了解宁越会给他想办法。 少女皱了皱眉,家里好像没有男性可以穿的衣服,只得去将自己最大最宽的那套睡衣扒拉出来,拿着走到门口,“你试试这个可以穿吗?” 那时候她为了图舒服买了最大码的睡衣,自己没穿几次,这时候竟是派上了用场。 门打开了一道缝隙,灯光从缝隙内漏了出来,同时也露出了沈淮裸露着的半个胸膛。 精瘦的身材显得相当匀称,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 宁越的耳尖瞬间通红,她下意识地转过身,为了掩饰心中的慌张,大声说道:“你怎么还开门了!” 身后的人无语了半晌,随后低声回道:“不开门怎么拿衣服?” 少女被堵得一时无言,随后紧闭着双眼侧过身去将手中的衣物递给沈淮,脸上发着热,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开得太突然了也……” 身后的人似乎发出一声轻笑,随后接过衣服,略带潮湿的指尖轻轻擦过宁越的手背,引起一阵酥麻。 门被关上,她才敢将眼睛睁开。 宁越摸了摸自己的手背,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小声嘟囔着:“就不该把他领回来……” 真是一个祸害。 距离(1) 热水壶中沸腾的声音响起,卫生间的门也随之打开,宁越神游的思绪迅速回笼,按捺下心头乱七八糟的心绪,倒了两杯热水端了出去。 只是乍一看到沈淮,她便停住了脚步,然后就是唇角忍不住的上扬。 身形高挑的少年穿着略显紧身的睡衣,看上去有些束手束脚的模样,而明黄色的衣服上面印着的是可爱小熊图案,与少年本人的形象很是违和。 忍不住了,这也太可爱了。 沈淮本来面无表情地站着,但当宁越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藏不住时,他的脸也逐渐阴沉了下来。 随即,他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一双深邃的眸中闪着光,手搭在衣服边缘,以不经意地口吻低声说道:“既然学姐觉得我穿这件不大合身,那我就脱了吧,只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控制得住自己……” “别,挺好的,穿着吧。”少女眼中的慌乱显露了出来,但又演技拙劣地藏住,绷着脸说道。 沈淮轻笑了一声,将手放下,乖顺地垂在身侧不再有动作,宁越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清了清方才瞬间发紧的喉咙,将手中的热水递给他,“喝点热水吧,别着凉了。” 沈淮接过水杯,轻抿了两口,刚刚烧开的水仍是滚烫的,一股子热气从他的口腔一直熨烫至心头,驱赶走了今夜的阴霾。 就连这灯光落在他的身上,都开始有了温度。 宁越一边小口啜饮着热水,一边用眼神偷偷打量着眼前这个低垂着眉眼的少年。今天的他仿佛褪去了一身的戾气,站在那里,无端地惹人可怜了起来,以至于昏头昏脑地将他带回家。 按道理来说,以他一贯会讨人喜爱的性格应该也不至于跟家里吵这么大的架吧,他今天站在巷子口,是特意等自己回来吗? 她不敢多问,也不敢细想,这个人身上总觉得有些她无法触碰到的地方。 但,两个人就这么待着,好像也不是回事儿。 “那个,”宁越抬眼看向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少年,犹豫了一会儿后轻声开口,“今晚上……” 只是话未说完,沈淮开口将她的话语打断,“学姐能收留我一晚吗?” 少年的表情没有丝毫异样,一双眼定定地看向她,仿佛不是要在异性家借宿而是只借一张纸那么简单的事情。 少女愣住了,眨了眨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红色慢慢爬上了耳尖,但又故作镇定,“你也说了孤男寡女,我们这样不大合适吧。” 沈淮轻轻扯了扯唇角,眼中翻涌着似笑非笑的情绪。他向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又恢复了一贯漫不经心的模样,偏过头看向宁越,“学姐,我对你没兴趣。” 宁越瞬间心头冒起了无名火,虽说没有兴趣是最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语气里总感觉带着莫名的鄙夷。 呵,好像自己就会对他有兴趣似的。 她冷笑一声,瞥了少年一眼,然后走进房中拿出干净的被子和枕头,一股脑丢进沈淮的怀中。 “行,你最好是。” 距离(2) 沈淮坐在沙发上,偏头看向卫生间门口倒映出来的人影,甚至能听见从中传来沉闷的水声,眼中沉着暗色。 今天是他亲生父母的忌日,他请了一天假,前去祭拜。 他的父母是开车撞上防护栏,最终翻车而导致死亡的,听说是因为破产而想不开去寻死,他不相信这个理由,但真正的原因,他也没办法知道。 或许仅仅只是无意,或许真的是有意。 现在寄住的家庭是他父母曾经的好友,而沈见霜便是他养父母的女儿。但哪有什么无条件的付出,所有的给予只是为了今后的回报,他在现在的这个家里从未感受过任何温度,除了沈见霜对他如同亲弟弟般照顾,其他人皆是冷眼相待。 沈淮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光明正大的离开,但至少不是现在。 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不愿意回到那个大房子里。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他却不知不觉走到了这个巷子口,站在路灯下,隐隐在等待着什么。 是什么呢? 直到宁越的出现,为他撑起的那把伞,少女如白瓷般的脸在他的视线中留下深刻的痕迹,此刻他的心里好像有什么应声而碎,随之破解成蝶。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愿意承认。 水声停下,过了许久,门被由内向外推开,沈淮的双眼里闯入了一双纤细而白皙的小腿。 “你还不睡?”宁越对上他的视线,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奇怪地问道。 沈淮将目光收回,面色平静地躺下,单手垫在脑后,头偏向一侧,“晚安。” 他听见室内沉静了许久,随后传来一道轻而柔的声音,“晚安。” …… 宁越缓缓走入卧室,转身便将门关得严实,想了想又反锁上,才让她感觉保险一些。 她是一时好心,但农夫与蛇的故事大有人在,尤其是当面对沈淮,更得小心。 虽然今天的他,好像没有什么攻击性。 今晚的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头她成了一个古代人,还会仙术,但在那个世界里自己的水平还是很菜。 而沈淮也成了古代人,会很厉害的仙术,似乎一直在保护她。 梦里他们好像跟人乱七八糟地打了很多架,也碰到好多人,最后还是个好结局。 画面定格在宁越站在一座大宫殿的门口,她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随后镜头一转,门外踏入一双皂靴,抬眼望去,一张熟悉的俊美脸庞撞入视线之中。 “越越。” 宁越猛地惊醒,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住了,阴沉的云里隐隐约约要露出太阳,而她的脑中还停留在梦中的最后一刻,久久回不过神。 在梦中的感觉极为熟悉,但很是有些超出了她的想象。 一定是昨晚上沈淮给她的冲击力太大,要不怎么会做梦都梦到他? 她缓缓舒出一口气,将自己的上半身支了起来,拿起一旁的手机一看,已经是要到起床的时间点了。 宁越慢腾腾地爬下床,将校服换上,然后打开门,第一时间先看向客厅的沙发上。 只是,被子叠的极是整齐,人却不知所踪。 距离(3) 除了被子和睡衣证明沈淮曾经来过,似乎没在这室内留下任何痕迹,仿佛昨晚都是宁越的大梦一场。 她抿了抿唇,心头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最终若无其事地继续着每天早上的梳洗,然后背上书包出门。 一场夏雨过后,整个城市好像一个巨大的蒸笼,地上的雨水慢慢变成空气中的湿润,却并没有感到多么凉爽,反而很是闷热。 宁越走到早点摊门口要了一碗每天都会吃的面条,然后一边等着,一边盯着沸腾的汤水发呆。 “小姑娘呀,我看见从你家附近那边走来一个长得好俊的小伙子哦,穿得是你们学校校服,是你同学伐?”老板认得她,今天第一眼见到便这么打趣道。 少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说得应该是沈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后面不改色地扯谎说:“啊,应该是吧,我没见过。” 八卦的产生来自口口相传,要从根源就开始保持坚定的“不清楚,不了解”态度。 老板没察觉到她神情的不自在,自顾自地说道:“哎呀,那么好看的小伙子我头一次见,小姑娘抓紧认识认识,说不定以后你两……” 宁越的眼皮跳了跳,剩下的内容不用听便知道,所有人都在替别人操心着莫须有的事情,也不问问当事人的想法。随即,她手疾眼快地接过老板手中刚刚做好的面,丢下零钱,头也不回地端着就走,“谢谢老板,明天见!”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及时止损。 她慢悠悠地走着将手中的面吃完,然后入了校门,只是刚走到高二年级的楼层,便看到不远处一个隐蔽的楼梯角落里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边是清洁阿姨摆放物品的地方,一般没有什么人经过,所以在那里也极其不容易被人发现。 只是今天宁越习惯性地朝那边瞥了一眼,便被沈淮吸引住了目光。 他似乎是回家换了一套干净校服,白色衬衫被熨烫的极其服帖,勾勒出少年的腰身。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神情淡漠,不知道在与谁说着话,只是沉默的时候居多。 突然,他似乎有所感应一般,偏头扫过一眼,便与宁越的视线对上。 两人遥遥相望,少女一时之间竟是忘了移开视线,直至沈淮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她才有些慌乱地收回目光,快速上楼。 不得不说,这个人确实是好看的那一挂。 她有些心绪不稳地走入班里,坐了许久才镇定下来,让所有的事情抛之脑后,昨天一晚上的事情发生的太多,以至于她才突然发现自己和沈淮的距离似乎不知不觉往好的方面拉近了一些。 宁越总感觉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以至于,当她放学回家后看到那件小熊睡衣时,心头没来由一阵烦躁,将它狠狠丢进洗衣机。 “越越,在学校惹不开心啦?”母亲奇怪地从厨房探出头看着自家女儿站在洗衣机前一脸别扭。 少女皱着眉,明明一张脸上写着“是的我不高兴”,最后还是硬撑着说:“没事。” 距离(4) 之后的几日风平浪静,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过,宁越松了一口气,但又有些莫名的情绪在其中。 她看了看身旁傻乐的倩倩,摸了摸她的脑袋,突然想道还是傻人有傻福。 只是某一天晚自习的课间休息,当她在走廊的栏杆处趴着透气时,便看到楼下斜侧方的楼梯口,站着沈淮和一个长相可爱的女生。 宁越难得起了八卦的心思,却又觉得自己仿佛在偷窥别人的隐私一般,视线撇来撇去,最后决定还是看一眼再说。 反正沈淮也不知道,她不说便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瞧见。 那个女生似乎有些犹豫,站在沈淮面前许久,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少年似乎面无表情,并没有什么表示。 最后,女生好像终于说完了,给沈淮的手中塞了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便急匆匆地跑开。 宁越挑了挑眉,这结束的太突然了,让她看得有些意犹未尽。 沈淮捏着手中的东西站在原地,随后收入口袋中,转身的一瞬间似乎抬眼朝少女的方向瞥了一眼,使得宁越赶忙蹲下身,以免被他撞个正着。 只是之后便也没有其他消息了,那一场偷窥似乎没有被他发现,宁越也隐隐松了一口气。 高三的休息时间就是黄金时间,难得一个大周末,宁越做完习题,便往床上一躺,昏昏沉沉地把这午觉整整延续了一个下午,直至被手机铃声吵醒。 她有些烦躁地半眯着眼摸索过去,只看到屏幕上显示着是一串陌生的数字,但看上去也不像是电信诈骗、广告推销之类的,于是也就划开绿键,接听电话。 “喂?”她迷迷糊糊地率先问候,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却没想到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还在睡觉?”语气中隐含着笑意,但又不易察觉,极是熟稔地自然而然接上了这句话。 宁越的脑子缓缓启动,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竟然是沈淮的声音。 她有些愣神,惊讶地下意识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只是这句质问在软糯的嗓音下并没有发挥作用,反而像是小猫挥舞着爪子,显得可爱至极,沈淮在那头轻笑出声,淡淡地做着应答:“我自有方法。” 宁越将头埋进被子里,似乎是想遮住自己一脸别扭的表情,但却忘了电话那头的人是看不到的,只好语气硬邦邦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少年敛住了笑意,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宁越有些讶异,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犹豫了半晌问道:“什么忙?” 不确定的事情,她可不敢胡乱答应。 沈淮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说道:“今晚七点,学校门口见。” 随即,便将电话挂了。 少女看着手中熄灭的屏幕半天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人态度恶劣至极,心里下着狠话是绝对不会去帮他的。 只是当临近约定好的时间点时,她脑海里那在雨中淋着雨的少年逐渐清晰,她最终还是起身拿着钥匙走向门口。 “妈,我出去一下,晚点回来。” 距离(5) 宁越在去学校的路上走得不紧不慢,每一步都可以让自己有时间反悔回头。 总感觉这么走下去,似乎就能看得到真实的沈淮。 平日上学的路途只需15分钟,今天的她走了半个小时,以至于看到只剩下路灯映照的校门口时,她以为沈淮已经等不及走掉了。 宁越缓缓走到那紧闭的门前,教学楼的走廊在没有灯光的照射下犹如一条无止尽的黑暗洞隧,引诱着过路的人进去一探究竟,但却无人知道这里头到底吞噬了些什么。 夜晚的校园跟白天所看上去好像很不一样。 她轻叹了一口气,心里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庆幸,也不知道自己踏出的这一步是否是正确。 从前的人生都是平稳而普通的,她从不会将不熟的人领回家,也从不会这么晚突然地跑出家门,她一向自诩性子还算沉稳。 只是自从遇到沈淮,似乎都不一样了。 “怎么这么晚?” 宁越游离的思绪被惊得回巢,她抬眼循声望去,少年立在她眼前,定定地看着她,唇角扬起一抹笑。 今天的沈淮脱去一身校服,随意地穿着白t和牛仔裤,看着竟不像以往一般疏离。 也让她有些恍惚,总感觉跟眼前这人似乎认识了很久。 宁越抿了抿唇,垂下眼睫遮住眸中复杂的心绪,只低声答道:“路上有些事耽搁了,你有什么事要请我帮忙?” 沈淮上前几步,堪堪与她保持半臂的距离,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等一会儿就来了。” 少女磨了磨后槽牙,后撤一步与他拉开距离,眼中闪过一丝恼怒,语气不善地说道:“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她总觉得这个人在耍自己,自己做了半天思想工作跑过来,还要她等一会儿。 沈淮被她莫名其妙的火气凶了一顿,竟也不恼,向一处地方瞥了一眼后,才轻描淡写地缓缓说道:“来了。” 宁越有些奇怪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长相可爱的女孩子向他们这处走来,是那天她偷窥所看到的姑娘。 显而易见,这女孩子是经过精心打扮的,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极其甜美,但当看到他们两人时,笑容可见的僵住了。 宁越微微瞪大了眼,自己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修罗场,这也太尴尬了,沈淮叫自己来到底是为什么! 她拧着眉赶忙退了几步躲在少年身后,两人靠得极近,她的气息吐在沈淮的颈后,惹得少年眸色一暗,激起心底一片涟漪。 “喂,叫我来是干嘛?这女孩子约的是你吧。”她语气急促地小声说道,看着那女孩子定在不远处,脸上神情莫测,一时之间自己进退两难。 只听见沈淮发出一声轻笑,甚至察觉得出他语气中的愉悦,“学姐,那天你都不是看到了吗?” 宁越有些讶异地抬眸看向他镇定的侧脸,不自觉轻咬着下唇,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慌乱。 没想到竟然被发现了,还以为自己天衣无缝呢。 “沈同学,这是你说要带来一起看电影的朋友吗?”那个女孩子已经走到他们面前,瞥了一眼宁越,脸上的笑容似乎要挂不住了。 推开(1) 宁越眨了眨眼,立马挂上歉意的笑容,摆着手便要转身就走,却被一只手抓住手腕,只得立在原地。 她诧异地看过去,只见沈淮头也未回,歪了歪头对那女孩子轻声说道:“是的。” 少年的体温有些偏低,掌心温凉,却在这盛夏的温度中让宁越并不会感到不适。握着的力度不大不小,似乎只要她稍微使点劲儿挣脱,便可以大大方方地走掉。 但不知道为何,她看着两手相触的地方,沉默了许久,最终没有做出动作。 沈淮的唇角漾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松开她的手,抬脚走向电影院的方向。 盛夏的夜总是喧嚣的,微风里伴着花香、鸟叫、急着求偶的蝉鸣,还有蠢蠢欲动的少女心。 学校距离商场不远,三个人走着路便能很快就到。 那个女孩子是沈淮隔壁班同学,算是宁越的学妹,她站在沈淮一旁听着另一旁的女生叽叽喳喳讲个不停,而沈淮却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点头。 整个局面,相当尴尬。 她这个局外人在旁边保持着沉默,恨不得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而少年也是一副毫无兴趣的模样,倒让她奇怪这人是为什么要答应出来。 好在很快就到了商场,人来人往的嘈杂声将三人之间的尴尬盖了过去,他们走到前台准备选电影。 宁越抬眼看了一排花里胡哨的电影海报,倒还真看中一个有些兴趣的片子,只是她瞥了旁边两人一眼,什么都没说。 那女孩子仍在努力与沈淮搭话,她眼睛转了一圈,随后大着胆子扯了扯少年的衣袖,娇声说道:“沈淮,我想看那个……” 她抬手指了指一排动作片中的唯一一个爱情片,眼中含着无限期许,试图让身旁人意会到她的心意。 沈淮随意地看了一眼,不置可否,却又偏过头看着宁越问道:“学姐想看什么?” 少女原本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感兴趣的那部影片介绍,听到这么一问,下意识便将片名说了出来。 只是刚说完便察觉到不对,她不用转过头便能察觉到身旁那一双幽怨的眼,于是扯着笑赶紧摆手说道:“没关系,不用管我!你们选你们选。” 随后悄悄呼出一口气,心里头后悔的情绪愈发浓重。 早知道就不来了,这帮的是什么忙,大好的周末不在家享受,净是出来惹麻烦。 沈淮似乎是勾了勾唇角,面色平和指着其中一部片子对工作人员说:“这部电影要两张票,”随后指尖一转,方向落到那部爱情片上,“这个要一张。” 女孩错愕地睁大了眼,失了一贯的娇俏可人模样,惊声说道:“为什么?” 宁越也没想到是这种情况,拧着眉赶紧说道:“别别别,就看学妹选的片子吧,我也想看,没必要这样。” 说完,她偏过头悄悄地瞪了沈淮一眼。 她不是来帮忙,她是来受罪的,这学妹以后绝对要记恨她了。 沈淮一脸平静,俊美而乖顺的脸上让人挑不出一点问题,他目光含笑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淡声说道:“不好意思同学,我也想看这部。” 他的指尖停在宁越选的那部片子上。 推开(2) 宁越眼睁睁看着女孩的脸从通红变成灰白,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最后半是哽咽地向沈淮胡乱找了个借口说想离开。 楚楚可怜的模样,但搭在少年衣角上的手捏得更紧了,连指尖都有些许泛白。 只可惜沈淮依然是那副处变不惊的表情,点了点头对她说再见。 女孩原本是借着要走的由头作为试探,这话一出,她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娇俏的身影的鞋跟在地板上啪嗒作响,可想而知她的脚是有多使劲儿。 宁越眼看着这一出闹剧最终从三个人变成只剩他们两个,只来得及张开了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如果要论无辜,肯定是比不上现在的她了吧。 沈淮已经从工作人员的手中接过了电影票,他的表情一改之前路上的冷淡,竟是显露出几分愉悦。 但宁越有些气闷,她来这里不是为了看这种狗血剧情并把自己当做挡箭牌做消遣的。 她的唇紧抿着,垂眼将视线落在沈淮手中的电影票上,一字一句说道:“我不看了,我要走了。” 少女的耳尖因怒意而攀上了些许红晕,胸口比平时起伏的频率更快了些许,即使沈淮没有看到她的眼,也知道其中的情绪。 是愤怒,是迫不及待地想离开。 沈淮低垂着眼看向宁越,眸中流淌着意味不明的心绪,沉默了许久,随后将电影票收回口袋之中,“我送你回去。” 说完,先一步抬脚走出影院。 宁越张了张嘴,最后一句话也未说出,只拧着眉走在少年身后。 前台的工作人员眼观鼻口观心地听了许久,最后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现在的学生心思比谁都多。 宁越没想到沈淮说送她回家还真是一路就送到家门口,也不恼,只是两人沉默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沈淮一直走在她前头几步路,已经到了巷子口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只是再往前面走几步,恐怕被邻居看到了又要议论是非,于是她犹豫了几秒,定了定神开口说道:“送到这里就够了。” 少年停住了脚步,宁越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往家门那里走去,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回头,怕自己看到那天雨夜里的同款可怜表情,自己会心软。 只是最终她还是停下了步子,她决定把自己的心情表达得更清楚一些。 她不想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情,让别人难堪,让自己也为难。 宁越转过身,直直地看向沈淮的双眼,那样澄澈的眸子似乎将她的心照映得格外清晰,好像了解她接下来要说的每一句话。 她抿了抿干燥的唇,低声说道:“沈淮,我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不想卷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也请你不要以此为乐趣。” 清亮的声音在沉静的小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沈淮定定地看着她,面上没有丝毫波澜,一时之间并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沈淮看着她面色平和地缓缓说道:“抱歉。”说完便转身离开。 昏黄的灯光将少年的影子渐渐拉长,少女站在老楼道门口久久没有离开。 推开(3) 宁越有段时间没跟沈淮有过接触了,自从那晚的对话发生过后。 世间的缘分就很奇妙,如果老天爷非要你们认识,那么即使是仇敌也会变成恩人,而如果老天一时兴起想将你们拆开,那么就算是关系再好,也会形同陌路。 不过她和沈淮的关系也没那么好,她是这么想的。 就算以后形同陌路也没什么关系吧,所有的一切还是会按部就班的继续下去。 一开始倩倩还会追问她和沈淮到底是怎么认识的,有没有什么进展,但她只是翻了白眼悠悠地说道:“是孽缘,别提了。” 倩倩便也逐渐不说了,一律当她失恋处理。 宁越也没打算解释这个不必要的误会,多说多错。 只是即使别人不提,但也避免不了沈淮时不时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上体育课时,晨练时,国旗下讲话时,她头一次觉得心里烦躁了起来。 不为他,只为了自己起起伏伏的心境。 那种感觉很奇怪,冥冥之中似乎在人群里便能一眼看到他,想起那天的雨夜,想起那天的白衣还有最后一晚的身影。 沈淮这样自持孤傲的人,竟然会道歉。 她到现在还是没反应过来,甚至隐隐有些歉疚,是不是自己把话说重了。 只是她也没办法低下头扯着沈淮的袖子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了,像那个女孩子一样,她似乎没有办法做到。 盛夏快要过去,秋意已经渐渐跑了出来。 今天的日头没有那么晒,但宁越还是不愿意暴露在光下面接受炙热的洗礼。 她抱着一沓作业从教学楼与教师楼办公室之间的走廊经过,下到二楼时,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沈淮在的班级,但随即又迅速收回目光。 将作业交给老师,她从办公室出来,只是刚过一个拐角便迎面碰上一个眼熟的人,是那个长相可爱的女孩子。 宁越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因为那女孩子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眼神变得冷了下来。 女孩子似乎是跟她的同学一起在这里聊天,好巧不巧被碰上了,宁越只好暗叹自己倒霉,避开她的视线就想快速离开。 “等一下。”女孩子从背后叫住了她,只是声音却不像那天在沈淮耳边叽叽喳喳的时候那样娇俏,反而有一股子戾气。 宁越站定脚步,面色不改地看向她,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成了拳,“有事吗?” 女孩子的眼里满是怨毒,她的两个朋友同样也目光不善,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直接上来将她往后使劲一推。 “你这个狐狸精,给我离沈淮远一点!” 宁越没想到是这种路数,微微睁大了眼,猝不及防地向后踉跄了几步。她的脚踝猛地磕上台阶,力度仍然没收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跌坐在台阶上。 她第一时间脑子里冒出来的是:果然,这种狗血桥段是怎么也躲不开的。 脚踝被粗糙的台阶似乎划破了皮肤,还扭伤了,使得宁越疼得拧起了眉。 只是身后的光影似乎被人遮住,一个欣长的身形走到了她的身边,而那人周身的气息冷如寒冰一般。 推开(4) 原本凶神恶煞的女孩脸色瞬间一变,面上挂起僵硬而心虚的笑容,眼中是一片慌乱无措,“沈淮……你怎么来了?” 她略带讨好地向前走了两步,但当看到沈淮那俊美的脸上满是寒意,眸中甚至闪着几分戾气,她心头不由地产生了一丝害怕。 她从未见过这个少年的脸上是这个神情,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不敢接近也不敢触碰。 女孩的余光瞥到跌坐在地上的宁越,便想将她拉起来,伪造出自己只是偶遇的假象,“我,我看到学姐在这里跌倒了,我想……啊!” 话未说完,她伸出的手被宽厚的掌心紧紧地捏住,力度仿佛要将她碎骨一般,她惊恐地叫出声,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眼前的沈淮不再是那个温和有礼的少年,而像一只野兽。 宁越捂着隐隐作痛的脚踝皱了皱眉,她原本一直并没有说话,只想解围之后赶紧从这个地方离开,此时她抬眼看向那挺拔且冒着寒气的身影,瞥了面目狰狞的女孩一眼,随后轻声说道:“走吧。” 她本来不是什么纯粹的好人,只是不想再生出什么事情出来。 沈淮应声松开了手,一直往后拉扯的女孩瞬间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去,被她的同伴接住,却只是握着手腕低垂着头抽泣。 宁越双手撑在台阶上,咬着牙强忍脚上传来的阵阵痛意,想借着力站起来,却没想到这痛感越变越强,以至于她忍不住脚下一软,再次倒下。 只是这次不是冷硬的台阶迎接她,而是一个宽厚而坚实的怀抱。 独属于少年的清香扑入鼻中,双手紧紧把住宁越的肩,止住了向下的力。 夕阳正好,从走廊外轻轻投了进来,似乎是天赐的色彩,染上了少女的双颊,同时在她的眼中撒下了一片细碎的光点。 她讶异地抬眼,撞入视线之中的便是沈淮的下颌,光线为他描摹出轮廓,柔化了他的棱角。少年沉稳有力的心跳与她的节拍相合,仿佛在这一刻,他们融为了一体。 沈淮不等宁越有所反应,一手揽住她的肩,将她打横抱起,有力的双手不见丝毫犹豫,不顾怀中人的反应,便直直向楼下走去。 身后的女孩们皆是惊恐地看向两人离去的身影,眼中是复杂的神情。 少女片刻没有反应过来,随着惊讶过后的脑子平静了下来后,便抓着他的臂膀,挣扎着想要从他的手中跳下来,极是难为情,“沈淮,你放我下来!”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在那一晚后陷入了一种怪异的冰点状态,现在的姿态却比以往更显亲密。 沈淮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手却将她抱得更紧,面无表情地说道:“要么乖乖呆着,要么就被我直接从楼上扔下去。” 冷硬的语气里的每一个字都在告诉宁越,他不是在开玩笑,甚至有些生气。 少女瞬间停止了动作,整个身体僵直了片刻,脸上满是怒意,错开视线,看走廊看台阶看夕阳,就是不看他,但也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明明她才该生气吧,这人生什么气。 推开(5) 两人明明是最亲密的姿势,却堵着气一路沉默。 连落日似乎也避开了这两个幼稚鬼,慢慢躲回地平线下,在嘲笑着这段荒唐而又可笑的闹剧。 好在是晚饭的时候,大部分学生都在食堂,这地方的楼梯也少有人会走,所以他们一路来没碰到其他人。 沈淮将宁越一路抱着到了医务室,紧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声未发地径直走了进去。 医务室里没人,老师大概也去吃饭去了,没想到这个点有人进来,脚步声有规律地回响,显得室内格外安静。 少年将她放在床上,便转身去一旁的柜子里翻找药膏。 宁越坐着,双腿垂在床沿,脚踝受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纤细的双腿留下了些青紫的痕迹。她偏头看向沈淮沉默而挺直的脊背,抿着唇,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但没给她多少犹豫的时间,少年已经拿着红药水和棉签走了过来。 她垂眼看着眼前的人面无表情地在她床边蹲下,然后将她的鞋子轻轻脱了下来。 动作很小心,可见非常顾虑她的感受。 宁越微微睁大了眼,下意识地将腿往后一缩,抬手挡住他的动作,有些慌乱地说道:“别,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他替自己上药,这种感觉太怪异了。 沈淮将她的手以不轻不重地力道按下,但却是丝毫不容拒绝的姿态。俊美的脸上此时挂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抬眼看向她,眸中流淌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不方便。” 宁越的心神一晃,或许是这风太柔和,是窗帘的一角被风扬的有些浪漫,也或许是此刻的温度有些炙热。 她的心竟然跳得出奇的快。 她垂下眼,将手收了回去,任由沈淮一点一点细致地替她把每一个伤口擦上药水,脸上是前所未见的认真模样。 就连那伤口都开始有些发热,好像被棉签落下一个个火种一般,在她身上聚成一团。 不过伤口不多,只是腿上这白一块红一块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滑稽,沈淮停下手将药水和棉签放在一旁,定定地看着她脚踝那肿起来的一块,皱了皱眉。 “扭伤的地方等老师来了处理,”他站起身看向脸色有些泛红的宁越,眸涌动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又低声说道:“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说完便转身走到门口,却停住了脚步,偏头看着她又说道:“等我回来。” 宁越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憋了回去。 她看着自己腿上的红色,如同一幅画,被人小心地点上了颜色,而那人突然地出现,又突然地离开了。 明明自己有许多要问的话,却没来得及说出口。 …… 沈淮面色平和地走到一个班级门口,抬眼瞥向窗内的坐在位置上的女孩,随即对刚从里头出来的一个同学说道:“麻烦叫一下李静同学。” 李静,是那个长相可爱女生的名字。 他原本一直不打算记住她的名字,但此时看来有必要记一下来处理些事情了。 照顾(1) 那个同学转身便喊着李静的名字,女生抬头的一瞬间看向沈淮,面色变得灰白,一时之间坐在位置上没有动静。 她的同桌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并未注意到她的神情极其难看,一看是年级里那个出了名的帅哥,赶紧笑着将她使劲儿推出去,还一边鼓动她,“你看,他都来主动找你了,你绝对有戏!” 同桌只知道李静大着胆子去给沈淮送情书,果然即使是帅哥也不落俗套地落入长相漂亮的陷阱,面上虽说是挂着笑意,但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丝阴毒的嫉妒。 沈淮恐怕不知道这个人可是个小太妹吧,长相漂亮有什么用。 李静看着班门口面色似乎没有任何异常的沈淮,心里有些犯怵,不过还是强撑着笑容走了出去,不想在班里人面前露怯。 她走到少年面前,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小心翼翼地问道:“沈同学找我有事吗?” 却没想到沈淮对她微微勾起唇角,竟是带着些许柔和,“李静同学能不能和我出来一下,我有几句话想跟你单独聊一聊。” 穿着白衣的俊美少年挺立在班门口,无论在何处都是极其引人注目的一道光景。 李静有些飘飘然了,她的骨子里到底是爱慕虚荣的,沈淮对她温柔且亲近的态度,让她在全班的注视下大出风头,她甚至已经以为刚才的那件让自己心惊胆战的事情,不过是一时冲动的错误,她可以跟沈淮重新认识。 “好啊。”她扬起头,重新挂上与以往一般甜美的笑容,余光中看见班里的女生对她投来半是羡慕半是嫉妒的目光,心里更加欣喜。 沈淮那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厌恶,笑容收敛了些许,随后转身离开,向另一个地方走去。 李静迈着轻快的步伐跟了上去,丝毫没有意识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能会出乎她的想象。 只是她走着走着,便发现了有些不对劲,方向似乎是今天发生事情的楼梯道,她的步子稍稍慢了下来,刚才兴奋的头脑此时也逐渐冷静。 “怎么了,李同学?”沈淮察觉到他身后的步子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女孩,唇角微翘,眸中的情绪却变得极其冰冷。 李静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惊恐地低头加快步子跟了上去,因为那个眼神告诉她,如果不跟上来,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两个人站在楼梯道里,四周空无一人,夕阳已经被云层遮了个干净,只剩下浮出的夜色笼罩着这个狭窄的空间。 李静的心跳的飞快,以至于有些喘不过来气。 她抬眼看向沈淮,只见他转身走向自己,越来越近,直到两个人彼此之间只需耳语便能听到说话的声音。 少年低垂着眉眼,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缓缓启口:“以后,你和你的那些人不许再靠近她一步,否则发生的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明明轻声,却犹如一个巨石砸在李静的耳旁,同时也堵住了她的心口。 这个人,远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 照顾(2) 原本温和的笑容,此时在沈淮的脸上化为一抹讥讽。 他说完看着眼前的女孩极是害怕地点了下头,心里一直在沸腾的烦躁情绪终于在此刻稍微得到了些平息。 他斜睨了女孩一眼,便头也不回地下楼,现在还有有更重要的事情。 沈淮不知道对宁越是怎么样的感情,他想掌控她,想拥有她,但又想让她离自己远远的比较好。 毕竟他并非善类,从不与那种活在阳光下的人有所交集。 但也从未有人像宁越这般,搅得他心神不宁。 沈淮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些许,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躁,一步步走到医务室的门口。 少女露出纤细而白皙的脚踝,上面正以轻柔地力道敷着冰袋,而老师坐在一旁一边跟她说着注意事项,一边给她递去一盒红花油。 宁越的脸上扬着笑,时不时点头应下,黑发顺着肩滑落在脸侧,她抬手挽到耳后,露出雪白的脖颈。 沈淮的眸色一暗,停在门边,并没有抬步进去。 “以后要注意啊,不要剧烈运动,你这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很快就好了。”老师做了长篇大论的最后结尾,宁越笑得快要僵住的脸终于松了下来,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将肿起来的脚有些费力的塞进鞋子里,双手撑着床沿试图自己站起来,但仍然十分吃力,原本麻木的痛感也逐渐增强。 “老师,我来扶宁越同学回去。”沈淮褪去一身戾气,走进房中,定定地看向仍在暗自使力的倔强少女,低声说道。 宁越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向面色似乎有些不大好的少年,心里头小声嘀咕着也不知道这人刚才去干嘛了,却掩盖不住看见他一瞬间腾跃起来的一丝欣喜。 老师扶了扶眼镜,看见有人主动申请帮助同学,于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好,注意着点。” 少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看着沈淮走到她身前,朝她伸出手。 她下意识地想起来之前的那个公主抱,赶紧身子向后一退,躲开了那只手,眼中带着慌张和警惕,“我自己可以走!” 沈淮当即明白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扫走了心头最后一抹阴霾,“我知道,别想太多。” 说完,继续将手伸出扶住了她的胳膊 宁越有些尴尬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接着他手上的力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但比起自己一个人暗自较劲儿要来的舒服许多。 她偏过头对老师道了谢,便由沈淮扶着走出门去。 走平地尚且没什么困难,但走楼梯便要一级一级磨蹭着上去,不过在医务室等待老师的时候便打了上晚自习的铃,已经迟到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一时,宁越便也慢慢走着。 两人在昏暗的楼梯灯下相对无言,少女抿了抿唇,最终打破寂静,“今天,谢谢你啊,我们算是扯平了。” 之前他做了那些事惹得不愉快,今天替她解了围,算是填上那道隔阂了。 只是沈淮却看着她,轻轻一笑,“不,是我欠你。” 照顾(3) 宁越只是垂眼看着这一级一级的楼梯轻轻笑了笑,在沈淮的搀扶下慢腾腾地走着,缓缓说道:“这是她做的事,与你无关。而且,你不也帮我去教训她了吗?” 沈淮目光一沉,眸子里闪过一丝阴郁,偏过头看向身旁少女的侧颜,却不见她脸上有半分排斥和厌恶之情,只漾着浅浅笑意。 他扯了扯唇角,心头那突如其来的阴霾散去,只余下一片沉静。 宁越一向是聪明的,她怎么也想得到刚才少年离开的那段时间是做了什么,心里头早已猜的八九不离十。 不过她不是什么圣母,有的人该为自己做下的事接受教训,这也有何不可。 宁越终于将话说了出来,心里轻松不少,就连剩下的沉默都感觉刚好,夜色正好,月亮正圆,所有的安排好像是命中注定一般。 他们快要走到班级门口的时候,少女反手握住沈淮的手臂,眨了眨眼,有些尴尬地说:“我自己进去吧。” 正好是晚自习,大家都在班上,而且还有老师在讲台上坐着,如果他把自己扶到门口,恐怕又有一堆解释不完的八卦。 沈淮懂她的言下之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莫名情绪,任由宁越纤细的小手握住他的臂膀,留下温热的痕迹,面色不改地回道:“好,你小心一点。” 少女冲他感激地笑了笑,收回了手,一瘸一拐地推开班门。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宁越走进去,从室内传来她若隐若现的声音,似乎在解释自己是怎么受的伤。 随后声音平息,他才转身离去。 宁越坐到位置上后轻呼出一口气,即使走得再慢,还是会对脚踝有所负累,现在坐下来才真正地感觉到轻松了一大截。 只是身旁同桌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她身上,而是略带着有些惊奇的神情看向窗外,也不知道探头探脑在研究什么东西。 少女有些气闷,这时候不应该赶紧凑上来关心她吗?她单手撑着头,半是打趣半是赌气地小声说:“外头什么东西这么好看?嗯?” 最后一句尾音略带着威胁的含义,使劲儿暗示同桌。 倩倩虽然转过了头,但似乎并不懂她的意图,只抓着宁越的胳膊晃了晃,面上满是掩盖不住的兴奋神色,“我好像看到沈淮站在我们班附近。” 宁越心头一紧,眨了眨眼,偏过头掩饰心中的一阵慌乱,面上镇定地说道:“这个点他应该也在上晚自习吧?要么就是上来有事儿的,你别在这儿看热闹了。” 倩倩皱了皱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怎么也思索不出来,再回头一看,之前瞧见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只是自己眼花了而已。 “奇怪……越越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没看到他吗?”她有些不甘心,想拼命抓住自己漏掉的疑点,转头问道。 少女将习题册翻得哗哗响,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嘴上扯起了谎,“没有呀,可能外头走廊的灯太暗了吧,我没注意。” 倩倩撇了撇嘴,只好在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眼前的本子上。 照顾(4) 今天周五,倩倩照例在下了晚自习后得去补习班接弟弟回家,只是看着宁越那行动困难的腿,开始左右为难起来。 少女无奈地笑着将她往门外推了推,半是嗔怪半是安抚地说道:“快走吧,我又不是被截了肢,之前不也走回教室了,没事的,我慢慢走就好。” 歇息了一晚上,她觉得自己的脚踝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今晚上估摸着也不会有事。 倩倩极其愧疚的对她说明天一定给她买好吃的,看着时间不早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放学是所有人动作最快的时候,敲响铃声那一秒,许多男生便如炮弹一般冲了出去,于是现在全班只剩下宁越一个“半残疾人士”在慢悠悠地收拾东西。 总归是晚回家了,也不着急那么一会儿。 “收拾好了吗?”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一室寂静,宁越诧异地抬眼望去,只见沈淮靠在班级的门上,单肩背着书包,定定地看着她。 白炽灯下的少年似乎被柔和了棱角,眼中没有以往那般锐利,只有那一轮清澈如泉水的眼眸中的她。 宁越已经拉上了书包的拉链刚准备走,此时停下了动作,对上他的视线,心顿时漏了一拍,她的神情有些不大自然地回道:“收拾好了,你有什么事吗?” 沈淮偏了偏头,唇角微微翘起,淡声说道:“送你回家,在你脚伤好之前,我来照顾你的行程。” 一幅理所应当的语气,竟是让少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什么霸道校草俏学姐的剧情…… 宁越脑中里忽然闪过这一道荒谬的念头,随后自己立即将它甩到脑后,不由得感到极其尴尬。 她有些别扭地将头低下,手不自然地整理起原本就很整齐的书包,耳尖泛着红色,“真的不用,我可以自己走路。” 沈淮早已知道她有这套说辞,于是走到她身边直接将鹅黄色的书包拎起背在自己的另一侧肩上,目光沉沉地垂眼看着她,“走。” 宁越有些气恼,双颊鼓起来,但看着自己的书包被人强硬地背走,只得不情愿地慢慢跟在人身后走了出去。 又是那个熟悉的巷子口,第一次遇见沈淮是他在这里揍人,第二次是将这个淋雨的可怜狗勾领回了家,第三次是宁越单方面地生气,而这一次好像有些温馨。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昏黄灯光下,此刻的时间过得似乎格外慢,连平日里不消一会儿便可以走完的小路在她的脚伤加持下,也显得格外长。 他们的影子斜斜地投射在地上,明明中间隔了段距离,影子却显得亲密无间。 沈淮一边听着身后人一顿一顿的脚步声,一边垂眼看向地上的倒影。 从未有人与他距离如此之近,好像触到了心底一般,成了沉在深处的种子,正在不断冒芽并将他缠绕。 他大概毫无挣脱之力,任由摆布。 路终究是有尽头,沈淮看到眼前老楼的路口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少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时之间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刹了车,竟是一头撞上他的后背。 照顾(5) 还好宁越的速度不快,她脚尖刚刚抵上身前少年的脚后跟时便停下了,只是头还是不可避免地碰上了沈淮的后背。 她有些尴尬,下意识地向后急急退了两步,却忘了自己的脚踝此刻还肿着一个大包,瞬间涌来一股子钝痛,脚上的力道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由地心引力拽着跌下。 她的心里那一刻只闪过一个念头,糟了,又要丢人了。 却没想到,沈淮转过身,迅速地朝她伸出手,单手便揽住了她的腰,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慌乱。 少女的腰如他想象一般纤细,竟是在他掌心留下灼热的温度,如羽毛一般抚过他心头,惹起一阵酥痒。 宁越此刻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心好像停了一瞬,任由他将自己扶着站直,才开始意识到什么,脸颊爬上嫣红的颜色,却又为了不让眼前的少年误会,故作镇定地对上他黝黑的双眸,“谢谢啊,我到家了,明天见。” 说完,便将沈淮另一肩身上鹅黄色的书包拿了下来,一瘸一拐却可见地速度加快了向楼里走去。 少年看着她近似于仓皇而逃的身影,唇角缓缓勾起,眼中淌着一抹笑意,缓缓收紧了掌心,不让那丝温度那么快便溜走。 夏天很好,秋天大概也会更好。 宁越使出自己目前为止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走到了家门口,打开门然后飞速走了进去再关上。 只要速度够快,尴尬就追不上她。 母亲看着自己仿佛逃荒一般的女儿,奇怪地问道:“越越你是怎么啦?” 宁越回头扯着一抹笑,额上挂着满头虚汗,胡乱敷衍地说道:“妈,没事没事。” 只是刚走没几步路就现了形,母亲一眼便看出她脚上的异样,赶紧走过来看着肿了一圈的脚踝,有些心疼地说:“越越呀,这是怎么搞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母亲的疼爱,其实全在这几句看似责怪的话里。 宁越慢慢走到她身旁,撒娇地揽住母亲的胳膊,甜甜的笑道:“哎呀妈妈,我不小心崴到脚了,医务室老师给我冰敷过了,现在只需要好好养着,擦红花油化瘀就好。” 母亲看着她讨好的表情,忍不住也露出一抹笑,无奈地伸出指头点了点她额头,“你呀。” 她和宁越的父亲从宁越很小的时候便离了婚,她一直对自家女儿心生有愧,但看着宁越一天天长大,变得格外懂事讨喜,只觉得心头欣慰不少。 …… 第二天一早,不出意料,宁越一出门便看到沈淮已经等在楼下。 她一想到昨晚的尴尬事件,便浑身上下不大自在,下楼时只飞快地瞥了他一眼,问候了一句“早安”便抬步向前走去。 经过一晚上的消息,脚踝上的肿已经消了大半,但还是承不了太大的力气,也只是比昨天的速度快了那么些许。 宁越早上吃过母亲做的早饭,此时走着走着突然想起来沈淮这么早等在楼下也不知道吃过早饭没,便偏过头打破沉闷的局面,轻声问道:“你吃了早饭吗?” 绯闻(1) 沈淮挑了挑眉,唇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一本正经地回道:“没有。” 宁越有些讶异,原本是随后一问,倒没想到他是真的没吃,想了想于是说:“那我带你去一家我经常吃的早饭店,我从小吃到大,老板人也挺好。” 少年看着身旁的人说得很是起劲,眼里满是笑意,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让他尝尝自己认可的手艺。 他其实早上已经吃过了,但此刻却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宁越领他来到早饭店的不远处时,突然猛然想起前段时日老板满是八卦的神情,当下心头一惊。 这要是把沈淮带着一起过去,可不就被老板转口告诉了自家母亲,被冠上个早恋嫌疑的名头? 她立马停下了脚步,转身郑重其事,面带歉意地说道:“沈淮同学,麻烦你在那个拐角处等我一下,我给你去买过来,千万不要跟我一起来。” 沈淮有些不明所以,半晌没有应答,只将她看着,微微拧起了眉。 宁越被看得有些发憷,但还是被迫摸着老虎须须,在他忍耐的边缘反复试探,她做出一脸无可奈何地可怜模样小声说道:“那个老板认识我妈……” 这么一说,少年便明白了过来,他抿紧了唇,点了点头,便朝拐角处走去,算是答应她不惹这个麻烦。 宁越轻舒出一口气,眨了眨眼,看着沈淮形单影只的站着倒是怪可怜的,不过转头还是怕被母亲知道这事儿给占了上风。 天不怕地不怕,最怕邻居的嘴碎。 她急匆匆地买完早餐折了回来,沈淮仍面无表情地站在巷口。 宁越把还是热乎的早饭给他递了过去,面含期待地看着,小声说道:“尝尝看。” 沈淮接过,在她的注视下吃了一口,随后缓缓绽出一抹笑,轻声回道:“不错。” 少女立马弯起唇角,一双眼成了月牙状,似乎是知道了一件不得了的高兴事情,“对吧,我就说你肯定会喜欢。” 沈淮慢慢地吃着手中的早饭,和宁越同频率的步伐走在路上,突然觉得今日的太阳竟比以往都要亮上些许。 少女迈着步子,突然想起了倩倩那日同她说沈淮还有个姐姐的事儿,于是奇怪地问道:“你平时不和你姐姐一起上下学吗?” 少年将吃完的一次性碗筷扔到垃圾桶里,拿出纸巾擦了擦嘴角,就连吃这种街边的早餐都有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格外优雅。 他做完这一切才面不改色地回道:“沐学长会来接送她。” 宁越眨了眨眼,才突然想起来是沐风诚,心里不由得为倩倩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叹了口气,于是也没再多问。 只是沈淮却似乎饶有兴趣地提起了一个话头,瞥了身旁的少女一眼,低声说道:“说起来,正式与宁越学姐见面,还是你给沐学长送情书那天。” 宁越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半是笑着半是感叹地说道:“好巧不巧那天正好被你给看到了,为了给我朋友帮忙,我可是付出了太多。” 沈淮的眸子一暗,“你是替你朋友送的?” 绯闻(2) 沈淮猛地语气一沉,宁越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对呀。” 随即,她意识到了这其中好像存在着什么误会,赶紧摆了摆手说:“你不会以为是我喜欢沐风诚吧?误会误会,我那是纯粹好心的帮忙。” 刚说完,她就有些察觉到有些别扭,讪讪地闭上嘴,偏过头避开沈淮的视线,暗暗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意这种事情,还要给他解释。 少年的唇角扬起一抹轻浅的笑意,垂下的发丝遮住他眸中的几分柔意,缓缓说道:“我知道,学姐一身正气,当时不也报.警准备来抓我吗?” 他丝毫没有芥蒂地将那次的事情戳破,面上的神情坦坦荡荡,倒是宁越有些尴尬了起来。 “还不是那次你打人的样子看起来太吓人了……那个人,跟你是什么恩怨呀?”她目光闪烁地替自己解释了半晌,最终发现还是怎么都绕不过去这个坎,于是也试探性地问着身旁的人。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觉得沈淮也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使用暴力的人,背后想必事出有因。 少年双手随意地插在口袋中,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校门,淡声说道:“那个人说我是来历不明的野儿子。” 明明是极其锐利的一句话,却由他轻描淡写的吐出,仿佛彼时的利刃在此刻只是一把软绵一般,伤害不到他分毫。 宁越诧异地微微睁大了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光只知道沈淮与沈见霜是姐弟,但其余的一概不知,没想到这么一问竟是问到这种辛密。 少女抿了抿唇,还未等她说出几句干巴巴的安慰来,沈淮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偏过头微微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学姐,我只是个养子。” 少年的双眼仿佛看穿了她心中的波涛,但面上只是轻浅一笑,随即转身向校门内走去。 宁越被这消息震惊地立在原地,脑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给搅得迷糊,却没发现周围的同学看着她时不时小声在嘀咕些什么。 等她慢慢走到班里时,才察觉此时同班同学看向她的眼中似乎带着些许异样。 但她并未有多在意,自顾自地思索着刚才的那番话,顺带将书本拿出。 直至倩倩飞跑着坐到座位上,抓着宁越的胳膊,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就连手上的力气都重了不少。 “好呀你宁越,这么大个消息你都不告诉我,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了!”虽说是有在压低声音说话,但也克制不住她上扬的语调。 宁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整得一头雾水,纤细的胳膊被同桌抓得有些生疼,拧着眉奇怪地问道:“什么事情?我怎么没告诉你了?” 刚说完,她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今天一早上的异样在此刻好像都开始逐渐有了联系。 随着她的想法升腾而起,倩倩压抑不住欣喜的神色,小声说道:“你和沈淮谈恋爱的事儿呀!” 绯闻(3) 宁越眨了眨眼,错愕地看着倩倩,又抬眼扫视了班上同学一圈,发现他们的神情各异,有带笑看热闹的模样,也有女生投来嫉妒且羡慕的目光。 等等,她什么时候和沈淮谈恋爱了?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把自己的胳膊从倩倩的手中挣脱了出来,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双手捏住同桌的圆脸,一字一句问道:“谁说的!” 谁那么闲传这种无厘头的绯闻?这么无聊怎么不去找个厂纳鞋底呢? 倩倩看着宁越气到扭曲的脸,脑子里的兴奋也逐渐冷却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昨晚上有人在学校贴吧里发的,而且今天有人碰到你和沈淮一起来上学,就……” 少女当即松手拿出藏在书包深处的手机,开始面色凝重地打开了贴吧,她一定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被编的所有人都信了。 倩倩凑到她身旁,看着她的脸一寸一寸黑了下来,心里开始打起了鼓,试探性地问道:“你们两个,真没什么关系?” 宁越原本翻阅的指尖一顿,飞快地瞥了身旁人一眼,不大自然地回道:“只是认识,要说可能是半个朋友的关系吧……” 半个朋友的意思就是还没有正式成为朋友,但关系也能说得上还行的程度。 毕竟这段时间只要和他沾上边的事儿,都有些奇妙,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和沈淮之间的关系做出定义。 宁越在看完整篇帖子后真的不由不佩服,写这帖子的人编瞎话本领实属一流,说得她自己都快信了,但事实胜于雄辩,根本没有的事儿就被凭空这么捏造,实在是心里很是不爽。 她在周围异样的目光里简直无所遁形,浑身都不自在。 但发帖人是匿名的,也就是无从寻找,而自己也不懂什么追踪ip啦之类的事儿,只好就此作罢。 这年头,造谣果然是不要成本的。 但里头的一些事是真的,比如被太妹欺负时沈淮来解围,事后还将她打横抱起去医务室之类,仿佛发帖人就在现场一般。 宁越抿紧了唇,心中已然有了计较,这事情八九不离十与那几个学妹有关了。 她埋着头在倩倩的遮挡下挨过了一个早自习,随后拉着倩倩跑下了楼。 她躲在那个隐蔽的楼梯间,拜托同桌去将沈淮叫过来,倩倩一脸“我是你们cp粉头”的模样,拍着胸脯便将这事儿包揽下来。 宁越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一溜烟跑了出去。 不消一会儿,她就把沈淮带了过来,随后偷笑着又走开了,打定主意给他们留下私人空间。 少年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任何影响,甚至看上去心情还有几分愉悦。他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对倩倩点头致谢后,走到宁越眼前,垂眸低声问道:“学姐有什么事?” 宁越有些气闷,她不信这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带着语气也有几分强硬,“就是学校里传我和你谈恋爱的事儿呀。” 绯闻(4) 沈淮仍是一副温和随意的模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语气上倒是故作讶异地说道:“是吗?” 宁越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心头涌动着莫名的躁动,脚尖无意识地轻点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猜到是那个学妹发的,就是……要追你的那个,只要让她删了,应该就不会惹出那么多流言蜚语出来。” 她自顾自地说着,最后一拳击在另一只手的掌心,心里总算有了些把我,她抬眼看向沈淮:“你觉得呢?” 少年的面上不见丝毫波澜,只轻点了点头,“我去处理。” 宁越总算露出放松的一抹笑,突然起了心思,踮起脚尖轻轻拍了拍眼前人的头顶,“谢谢你啦。” 少女的笑容在日光下格外明媚,就连空气中浮起的尘埃都在此刻变得格外温柔。 沈淮垂下眼睫盖住眸中的心绪,唇角勾起弧度,“学姐很在意这个说法,是让你感到不适了吗?” 他突然这么一问,宁越倒有些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她似乎就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与沈淮扯上这些不明不白的关系。 她是个很普通的人,应该没有什么风浪地就从这里毕业,然后考一个本地学校,毕业后再给家里帮上忙,这样就可以让自己的母亲不那么辛苦了。 她这么想当然的做着,但却忘了,在与沈淮距离拉近的每一步,都是自己踏上去的。 宁越思索了许久,缓缓地后退了一步,对上少年的双眸,看似玩笑又好似认真地说道:“没有,那你呢?你在意吗?” 沈淮微微挑起眉弓,似乎并未想到她会反问自己,直视着她的眼,抿了抿唇最后回道:“我觉得很好。” “叮铃——” 上课铃敲响,打断了宁越的思绪,刚才的那句话说得很模糊,只是一句很好却让她的心绪上下起伏。 她错开沈淮的视线,向楼上走去,“上课了,走吧。” 少年看着她的身影,眼里含着一抹莫名的意味。 …… 果然,这节课刚下,贴吧里的那个帖子就已经被删除了,看热闹的人不由得有些可惜,但却拦不住口口相传的将这个八卦播散了出去。 宁越这才意识到,八卦这种东西从根源上切断是无法解决的,因为只要打开这个源头,想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 她闷头在教室里坐了一整天,除了让倩倩陪着上厕所吃饭外,杜绝了一切其他活动。 怕被人指指点点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怕沈淮的其他女友粉跑上来扇她巴掌。 好在今天也算是平安渡过了八卦最狂热的阶段,等到放学时,她也是和倩倩等到最后一个才出校门。 而此时沈淮在校门口的树下站着在等宁越,一如他之前所说,包了她所有的行程。 倩倩本来说什么都要陪着她一起回家,此时看到沈淮,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松开她的手便摆手说自己要先走了。 宁越话还没说完,倩倩就已经转身离开。 她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这个家伙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会面(1) 沈淮上前几步走到宁越身旁,唇角勾起一抹笑,垂眸看向一脸愤愤的少女说道:“走吧,学姐。” 她想到今天说的那些似真似假的传言,有些不大自在,随即胡乱应了一声,便朝回家路上走去。 只是憋了许久,最终还是憋不住了,宁越偏过头,故作不经意地提道:“听说你在之前的学校谈过好几次恋爱?” 这是帖子里没说过的内容,但是今天倩倩在外头打听了一圈,却把这些传闻说得煞有其事。说什么沈淮是原来学校的校草,有很多人对他倾慕,他也不客气,谈了好几任女朋友,可谓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她原本是对这种乱七八糟的说法一笑了之的,但不知道为何竟是在此时的心里买了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沈淮听了竟是难得的一愣,随即失笑出声,看向宁越那双似乎有几分相信的眼,起了打趣的心思,“看来学姐很在意?” 少女飞快地眨了眨眼,如蝶翼般的眼睫上下煽动,遮住了她眼中的一片慌乱,赶紧解释道:“才,才没有!只是今天听说的多了,倒是有些好奇……” 她暗暗在心里说,只限于好奇而已,但心却好像违背了这一谎话似的,在疯狂跳动。 “没有。” 少年含着笑意缓缓启口,将那些奇怪的流言全盘否认,“没有谈过恋爱,关系最亲密的女性,除了姐姐便是你了,学姐。” 心瞬间漏了一拍。 宁越的脸在夜色的遮掩下放肆地蔓延通红,她的目光有些闪烁,甚至不可抑制地升腾出一丝欣喜,最后近乎于呢喃地应了一声。 沈淮看着身旁不自在的少女,眼中流淌着不易察觉的柔和。 只有阳光照了进来,他才是不一样的自己。 他将宁越送到了楼下,看着她对自己拘束地说过再见后,便飞一般的窜进楼道,看着完全不像是脚上有伤的人。 楼道里的感应灯一层一层亮起,最后在最顶楼熄灭,少年才转身离去。 而少女在楼道处窗口探出头来,笑容明媚,眼里似乎呈着漫天繁星。 …… 第二天,宁越打起精神和沈淮一起走进学校,丝毫没有避讳其他人目光的意思,她经过一晚上已经想清楚了,别人怎么样她都无所谓,最主要的是做好自己。 她一向是问心无愧的。 好在绯闻的热度降了下来,大部分人心里也开始接受这两人搭在一起的组合,即使不管宁越如何解释,他们也自然而然将他们想成了一对。 宁越有些无奈,不过也无计可施。 晚饭时间,她和倩倩在食堂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吃饭,这是一天里最放松的时间。 吃了一会儿,倩倩说要去隔壁小卖部买酸奶,宁越便继续埋头做干饭人,心里头乱七八糟的想着今天学习的内容,嘴上慢慢嚼着。 只是下一秒,身前的板凳好像有人坐下,放出轻轻的声响,她有些奇怪地抬眼看去,只见一个长相漂亮且温柔的女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随后缓缓开口说道:“你好,我是沈见霜。” 会面(2) 沈见霜? 宁越一愣,手中的筷子也停下了动作,瞬间便想起了面前这人就是沈淮的姐姐,并且和沐风诚谈恋爱的那位。 之前在楼上遥遥看过一眼她的背影,却没想到正面更加好看,清丽却不失大气,一双眉眼含着笑意,让人觉得极是温婉。 宁越有些奇怪,她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但随即又想到,或许是前几天那个谣言已经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少女想到这里,立马放下了筷子,正襟危坐道:“你好,我是宁越。” 沈见霜欣然一笑,单手撑着下巴丝毫不顾及地打量了她一番,随后轻声说道:“我知道,所以才来找的你,听说你在和我弟弟谈恋爱?” 她有些慌乱,连忙摆了摆手解释道:“没有没有,都是别人胡说的,沈淮没有跟你说过吗?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朋友吧,暂且称之为朋友。 沈见霜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是吗?但我很少见他和别人有这么亲近的关系,更何况是异性。” 宁越不自觉地在桌子底下绞着手指,垂下眼眸,盖住眼底的无措,故作镇定地说道:“但事实仍是我和他没有超出朋友之外的关系。” 她很冷静地说着自己与沈淮的关系,心里却是强压下了一阵别扭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在作祟?她自己也不知道。 沈见霜似乎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随后又想起了些什么,不经意地提起:“那他每天送你上下学是怎么回事呀?” 她的唇角微微扬起,好像是真的很好奇地发出疑问一般,将少女定定地看着。 宁越的那点别扭终于绷不住浮上了表面,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嘴巴张张合合半晌都没有吐出一个字。 “学姐因为我的事情受了伤,所以我送她上下学好像没什么问题吧,姐姐。” 少年欣长的身形出现在宁越的眼前,一身白色衬衫纤尘不染,立于众人之间,瞬间夺去了她的视线。 沈淮看着宁越微微勾起唇角,随后看向坐在他身前的沈见霜。 沈见霜站起身,双手抱臂看着自己的弟弟,眼里的满是笑意,“怎么?这么快就在姐姐面前护短了?” 宁越当即觉得有些尴尬,只是这两姐弟之间的氛围好像容不得她插嘴,只得小声地嘀咕着:“都是误会……” 沈淮却不置可否,只微微垂眸说道:“姐姐如果想知道,大可以来问我。” 沈见霜发出一声轻笑,却看上去好似很是愉悦,随后转身对宁越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了,今天只是想和你认识一下,毕竟以后可能还会有接触的。” 说到此处,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年,眨了眨眼,“再见了。”然后便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 宁越有些愣神地冲她离开的背影挥了挥手,总感觉那些事情似乎在她面前越来越解释不清楚了。 沈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意地在她面前那张椅子上坐下,眼里似乎含着笑意,“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会面(3) 宁越笑了笑,掩住刚才的不自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角,轻声说道:“没有,只是没想到你姐姐会来找我。” 沈淮看上去也有些难得无奈的神情,他深深地看了少女一眼,随后突然说道:“刚才你们还聊了些什么?” 少女思索了一会儿,便将那些话大概讲给了他听,另一方面心里还带着点忐忑,如果他是养子的话,不知道他和他姐姐的关系怎么样,会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家里头上演宫心计之类的…… 沈淮抬眼看着她,似乎看穿了她心里头乱七八糟的想法,似笑非笑地说道:“学姐不用担心,我和姐姐的关系很好,不会有什么事的。” 宁越垂下眼点了点头,心里不禁暗暗吐槽道,这人好像有读心术似的,整的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学姐说,我们是朋友?”少年突然出声说道,语气里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只是那双眸子却显得格外的亮。 宁越站起身收拾碗筷,被突然这么一问,倒有些奇怪,便顺着话应下,“对呀。” 沈淮弯了弯唇角,没再多说了,只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将碗筷放到回收处,直至她挥手说再见时才停下脚步。 少年凝视着她的身影,眼里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既然如此,那便将“朋友”做到底。 …… 宁越没有将中午发生的事情告诉倩倩,不然肯定又要大惊小怪很久,而且她这段时间对“沈见霜”这三个字敏感的厉害,还是不要触到她的神经比较好。 只是沈见霜好像与她想象中很不一样,看上去倒是有些亲和,而不是那么清冷。 放学后,沈淮如约在校门口等她一起回家,灯影绰绰,白衣少年立在灯下,令人有些晃了神。 宁越和他一路走着,想了许久后轻声说道:“其实我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用这样每天接送。” 那天看上去还挺吓人的,但这几天已经消了肿,并且行动自如。虽然说她好像已经快要习惯和沈淮单独待在一起,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时不时乱跳的心脏,还有暧昧不清的话语。 沈淮在夜色中垂眼看向身旁的少女,挑了挑眉说道:“学姐不喜欢这样吗?” 宁越诧异地抬眸,正正好对上他的视线,一时之间竟是没想好那番说辞。 “不是……”她刚出声便察觉到不对,否认的意思便是喜欢? 果然,少年发出一声轻笑,眼中漾着柔和的情绪。 她有些恼羞成怒,眼看着已经到了家楼下,于是加快几步走到楼道口,气鼓鼓地说:“我到了,再见。” 沈淮点了点头,微微笑着,目送她走上楼。 一如以往,他看着楼梯灯一层层亮起,直至顶楼,但原本应该没过多久就会熄灭,此时却一直亮着。 他定定站在原地许久,便抬步走了进去。 宁越走到家门口才发现今天母亲不在家,她打开书包才想起来临走的时候忘记带钥匙了。 她有些懊恼地将书包合上,随后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会面(4) “越越呀,妈妈今天被临时通知要加班,可能要晚点回来,你要不去倩倩家坐坐吧?”电话那头的母亲似乎正忙着事情,说话忽远忽近,语气有些焦急。 宁越委屈巴巴地应了声,让她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了,便将电话挂了。 她看着紧闭的大门,脸上浮出愁苦的表情。 楼梯道内传来沉稳的步子声,她心里一惊,听着声音越来越近,脑里的警钟也随之响起。 不会是有小偷或者流氓吧?她胡乱琢磨着,紧张地看着楼梯口,并将手机的通话界面调到了110。 如果真的出事儿了,只要按下红色通话键,就会有希望。 脚步声逐渐走近,宁越的手心也微微冒出了些汗,她紧抿着唇,随之撞入视线的,却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淮?”她讶异地出声唤道,脑中崩的那根弦也松了下来。 少年站在楼梯下抬眼与她对视,随后看着仍没有被打开的家门,心里有些明了,“学姐没带钥匙?” 宁越随即露出沮丧的模样,手搭上门把手拧了一下,但是知道自己拧不开,瘪着嘴小声说道:“我以为妈妈在家呢……她说她晚点才能回家,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谁知道出了这么些变故,所有的巧合都撞到了一起。 倩倩家恐怕这个点是去不得了,她妈妈一向严格,这时候去打搅,恐怕转头就会严令禁止倩倩和这种半夜不归家的孩子往来吧。 她很是犯愁。 沈淮沉吟了一会儿,随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如此,学姐不如来我家待一会儿,我父母和姐姐都不在家。” 他面色平和,眼里看不出丝毫其他的含义在其中。 宁越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么个建议,倒是一惊,当即便有些慌乱地回绝道:“不,不了,我在这儿等会儿吧。” 这个领回家的报恩是不是来得太突然了…… 虽是这么说,但她看着这黑黢黢的楼道口,心里却开始不禁打起了鼓,如果真的碰到坏蛋,这可怎么办…… 沈淮浅淡的笑了笑,澄澈的目光里让人无法生出其他想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学姐。而且,我们不是朋友吗?” 宁越看着他的双眸,犹豫了许久,最终咬了咬牙说道:“那,那就去吧,只是坐一小会儿哦。”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又觉得好像是挖了坑跳了下去…… 但她也没在细想,一说完便逃也似的跑下了楼,完全不像是受过伤的速度。 少年跟在身后慢悠悠走了下去,唇角扬着弧度。 公交车开走了最后一班,沈淮叫了个的士带着她一起回家。 到了目的地后,宁越看着眼前这栋别墅,砸吧了下嘴,不禁感叹有钱真好,也彻底坐实了沈淮的富家子弟人设。 少年随意地走了进去,打开屋内的灯,看来是真的没人在家。 宁越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问道:“那个,我穿什么鞋子?” 沈淮帮她拿了一双棉拖鞋,对她笑了一笑,却什么话也没说,不知道为何,此刻的他竟显得有些疏离。 靠近(1) 宁越抿了抿唇,乖顺地换下鞋子,跟在沈淮身后走进他的家中。 别墅的装修可见是下过心思的,简约而不缺奢华,所用的器具都丝毫不吝啬钱财,但却没有丝毫人情味。 整齐摆放的家具,没有丝毫杂物的桌面,不像是一个家应有的样子,反而只像一件没有温度的装饰品。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沈淮那么厌恶这个地方,无论如何都想要逃开。 宁越坐在沙发上,而少年走进厨房倒了两杯热水,递给了她,一如那天自己对他所做的一切。 她笑了笑,轻抿了一口热水,才终于驱赶走这里所感触到的冰冷。 沈淮慵懒的靠在沙发背上,偏过头看着拘谨的少女,突然露出一抹笑,“这里是不是让人很不舒服?” 宁越转头凝视着他的眼,最终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此时在踏入门后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快了不少,他仰着头看向那雪白的天花板,“这个地方时常让我感到窒息。” 他在和宁越说话,似乎也在和自己说着话。 所有的疑问有了解答,所有的情绪也有来源,他不是那个特殊的个例,他只是深陷其中的那一块阴霾。 少女看着他此刻浮现疲惫的侧脸,想了想开口说道:“所有的苦痛是暂时的,以后你也会有一个有温度的家。” 沈淮一愣,缓缓眨了眨眼,随后唇角勾起,“好,你也要在。” 一句再直白不过的话,却让宁越愣在原地,她一边催眠着自己说应该是想错了意思,但又一边不希望想错。 她的心如擂鼓,在此刻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害怕身旁的人也听得见。 “我……”她张了张嘴,对上少年黝黑的眼瞳,却喉咙有些发紧。 但下一秒,一声微弱的“咕咚——”打破了这满室的暧昧。 宁越的肚子叫了,她饿了。 她当即迅速转过身去将已经开始泛红的脸捂得死死的,在心里狂叫自己怎么能这么丢人,恨不得现在就挖个地洞从这里逃出去好了。 只听见身后穿来清晰的轻笑声,沈淮低沉的嗓音响起,“看来学姐是饿了,我去做点东西吃。” 他起身走去厨房,贴心地留她一个人慢慢消化刚才发生的尴尬。 宁越听着脚步声远去,才松了一口气,将手从脸上放下,眼睫不断地颤动着,泄露出心头的慌乱。 刚才明明是快要说出口了,但被这种事情打断,实在是太诡异了…… 她坐着等待脸上的红晕逐渐褪去,开始没了发热的感觉后,才走到厨房门口,清了清发紧的嗓子,低声说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沈淮游刃有余的在锅和案板之间来回,好像一切都那么顺手,可见烹饪的经验也积累了不少。 让她不由感叹,这个人实属全才。 “不必了,学姐等我一下就好。”少年背对着她,手中一边不慌不乱的操作着,一边回应道,语气中还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宁越有些气闷,脚尖不自觉点着地面,最后还是抵不住好奇心,凑上前去看看是什么好吃的。 靠近(2) 沈淮已经将吃食从容不迫地盛在容器之中,一碗摆像极好的阳春素面呈现在宁越的面前。 明明只是普通的清汤煮面,却泛着诱人的色泽,就连焯过水的青菜都显得格外脆嫩,少女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目光从这碗面上再也移不开。 沈淮弯起唇角,端起碗置于餐桌上,指尖轻点了两下桌面,偏过头看着身后已经迫不及待拿起筷子的人,缓缓说道:“不知道学姐喜不喜欢这道,要不要试试看?” 得到了主人的首肯,她忙不迭坐在桌前,用筷子挑了一口吃下,在味道涌入口腔的一瞬间,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沈淮,你的手艺也太好了吧!” 看似普通的一碗面,里头的味道却是让人忍不住想吃第二口的程度,这个人是怎么能做到这种水平的,真是令人震惊。 沈淮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将眼前少女的表情一寸寸收入眼底,要将这一幕刻成永恒,印入心底。 这是他第一次给别人做饭。 沈家的人除了沈见霜之外,从来没有人管过他,即使是出席重大的晚宴也一向与他无关,因此佣人也狐假虎威起来,如果沈家人不在家,那么他便如同空气一般,只能自己解决吃饭的问题。 被迫练出来的手艺,竟是在这时被宁越夸赞,他的心底涌入了此前从未有过的情绪。 少女并没有察觉到此刻身旁这人的心绪波动,而是一心埋头吃这碗面,她自诩自己确实是个很在乎面子和形象的人,但在这碗面的跟前,她愿意放下身段,甚至想说再来一碗! 最后当她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小小地打出一个嗝时,才将目光分到身旁这个少年的身上,露出一抹笑,说道:“谢谢。” 为了他的收留和这碗面的招待,相当诚恳的道谢。 沈淮轻轻地笑了笑,突然半弯下腰,靠得宁越极近,让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僵在原地。只见少年随意地抬手将她嘴上残留的一滴汤渍抹去,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满是笑意,“学姐的嘴没擦干净。” 气息相融,是他带来独有清香,黝黑的双眸如同深海一般将她拉着陷了进去,无法自拔。 沈淮看着眼前少女嫣红的唇和雪白的肤,眸色一暗,随即面无波澜的直立起身,似乎刚才的一瞬间只是无意之举,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他拿起碗走到厨房的水池洗净,冰冷的水也将他的思绪逐渐平息下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这只胆小的鸟雀会吓得飞走。 宁越眨了眨眼,直至激烈的水声响起,她才反应过来,当即脸便烧得通红,赶忙站起身,逃一般的往客厅窜了过去。 刚才她好像有一种冲动,太可怕了…… 她坐在沙发上,腰背挺得笔直,但心绪如同乱麻一般,不知道该从何理起。 只是当沈淮从厨房中走了出来时,宁越抬眼便看到那一个欣长的身影,她才猛然意识到了那种别样的感情。 心跳加速,不断否认却又不断加强的感情。 靠近(3) 沈淮坐到还在发愣的宁越身边,轻轻瞥了一眼,眸中隐去方才翻涌的情绪,轻声问道:“学姐怎么了?” 少女似乎是猛地被惊醒,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便转过头去,令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沈淮微微皱着眉,头一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让她放下心来。 果然还是将雀儿吓到了。 宁越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却如同惊涛骇浪一般,这种情愫让她一切的不正常心绪都开始有了解释。 但如果是这样,她该怎么在沈淮的身边继续若无其事的待下去? 她有些慌乱,心如擂鼓,在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好像自己的所有已经被赤裸裸地呈现在了身旁人的眼前,无处可逃。 随即,宁越掏出手机胡乱看了一眼,便紧绷着脸,站起身来拿着自己的书包,目不斜视地向门外走去,“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她怕再多看沈淮一眼,就会让自己更加克制不住这心跳。 她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她不想所有一切得不到回应的感情只能是奢望。 少年面色阴沉的跟在少女身后,却没有再说什么,他没有将宁越强留下来的理由,更何况,今天的情况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宁越穿好鞋子站在门外,犹豫了半晌,最终低着头说:“你之后可以不用来接送我了,之前的事情谢谢你了。”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沈淮的眸里闪过一丝阴霾,轮廓分明的脸此时犹如寒冰一般,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言语。 宁越一鼓作气将心里打的稿子都说了出来,直至坐上出租车时,手都有些无法控制的微微颤抖,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情绪激动,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此刻自己的心也已经堆满了难以自制的情绪。 她回家的时候,母亲也刚刚到家,暖色的灯光亮起,让平息了她一路以来的烦躁。 少女敲开了门,与母亲说了几句,便情绪不高的洗澡进了卧室。 但翻来覆去,却毫无睡意,只有闪现的几幅曾经他们所经历过的画面,令人悸动。 今晚,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 议论纷纷的人群,忽明忽暗的光线,似乎有人在前面大声的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清。 宁越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自动自发地在向前跑着,即使有很多人堵在跟前,还是在不停地用双手将他们拨开,一直往最前方奔去。 她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只觉得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一个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顾的事情。 跑了没多久,她停下了。 宁越站在一个身着白衣的女人面前,好像在与她争论些什么,但随之戛然而止,她跌入了身后的一个燃着无尽烈焰的深坑之中。 重力的拉扯太真实了,以至于她有些痛苦地拼命想要清醒过来。 但一双强而有力的手将她拥住,揽她入怀。 她突然感到格外的心安,甚至想要回拥着他,永远不分离。 “越越。” 靠近(4) 宁越是被闹钟惊醒的,她一睁开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和在阳光下格外清晰的浮尘,才反应过来之前的那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昨天不知不觉便睡着了,但梦到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是不知道为何感到了深切的悲伤。 她坐直身子,捂着脸许久才将这股浓郁的情绪压了下去,随后甩了甩头才走下床进行洗漱。 就当是看了一场be的电视剧,看过就不如忘了。 少女将所有的东西收拾整齐,并和母亲笑着道了声再见才推门而出,看上去没有丝毫异常,似乎已经完全平息了昨晚所带来的慌乱。 只是当看着楼下再也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她的心里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决定与沈淮保持一定的距离了。 只有离得远一些,她才能理智而冷静的看待自己的心,克制一切不可能的想法发生。 她一如既往地慢悠悠走到学校,若无其事地坐在位置上打开书包,直至同桌的到来。 “诶?今天你怎么没和沈淮一起来上学呀?”倩倩看着宁越平静的脸,随意地问道。 少女心神一晃,连笔下的答案都写错了一个字母,随后抿了抿唇,一边将错误的擦去,一边低声说道:“不用他接送了,我的脚已经好了。” 倩倩偏过头看着她许久,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却看不出来什么,最终只得作罢。 宁越这人倔得很,如果不是她主动说,那打死都问不出来个所以然。 只是更怪的是,宁越与沈淮在校内也时不时会碰到,以前都会打个招呼,现在她却会遥遥看到那个人就转身换了条路走,打定主意是不想碰上面。 而沈淮在察觉到后,眼神里总是涌动着莫名的意味,面色深沉。 倩倩这时候才觉得是真的出大问题了。 闺蜜的恋爱可不能这么莫名其妙的葬送,倩倩决定担起重任,让他们重修旧好。 她在心里打了很久的腹稿,最终郑重其事地将宁越的肩膀扳过来直面着自己说道:“说吧,你两怎么回事?” 只见少女的眼神有些躲闪,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拧着眉低声回道:“没事,就是互不亏欠了。” 倩倩不信她这句“没事”,再次以严厉的语气追问道:“你老实交代!” 宁越很是别扭,不知道该怎么讲这件事说给同桌听,沉默了半晌,最终低着头闷声说道:“我好像有点喜欢他了。” 倩倩立马笑开了,眼里扑闪着光,兴奋地抓着她的袖子小声说道:“喜欢沈淮当然正常啦,那还不快上!” 少女有些无语她八卦地模样,伸手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际,叹了口气说道:“可是我不确定这些想法是不是真的能被接受,他也没说过喜欢我呀。” 倩倩有些不认同她的想法,甚至可以说是愤怒,毕竟沈淮对她的待遇是全天下独一份,而她还在说自己不确定人家对她的心思。 当即便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果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怎么会还不知道?” 意外(1) 宁越不明所以倩倩为什么看上去有些生气,只是心里强撑着按下去的情绪在此刻被重新翻找了出来,更加烦躁了些许,转过头盯着眼前的习题册,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了,反正也想不明白。” 典型的鸵鸟式逃避,处理不了的只要抛在脑后便没有困扰了。 倩倩深深地叹了口气,为这两个双向暗恋的笨蛋感到悲哀,但想了许久,看着身旁这个看似认真学习其实半天连一页都没翻过的同桌,决定为他们两个推一把,也当是还上次宁越帮忙投递情书的人情。 到了大课间,正是大家纷纷出来透气溜达的好时候,她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便从宁越的眼皮子底下跑了出去。 倩倩探头探脑地走到沈淮的班级门口,正在想着怎么开口让他出来时,恰好一转身便碰了个正着。 沈淮认得这个人是宁越的同桌,心念一动,便停下了脚步,让自己身旁的同学先进班里,然后走到她的身后。 “诶太好了!我正要找你!”倩倩乍一眼看到他,便露出了笑容,赶紧朝他招了招手然后走到角落里,示意他赶紧过来。 少年乖顺地跟了过去,双手插兜站在一侧,高挑的身形在日光下投出斜斜的影子。 倩倩抬眸与他对上视线,心里仍不由感慨有时候造物主的不公平,怎么沈淮就像是女娲亲手捏的,自己却像随便甩出的泥点子呢? “那个,你和宁越之间的事情虽然我还不知道,但我觉得吧,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直接与宁越说比较好,因为我觉得她好像心里也有些想法,比如那个那个……咳咳,反正,你主动去说,说不定你两就说开了呢?” 她乱七八糟地讲了一通令人似懂非懂的东西,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隐晦地将这个表达出来,只能眨巴着无辜的眼,寄希望于沈淮能意会出来。 少年听完沉默了半晌,不知道是听懂还是没听懂,只是面色平和的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倩倩有些着急,矮小的个子在沈淮面前毫无气势,最后只得踮起脚尖郑重其事地说道:“今天我会推脱不和她一起回家,你懂我意思吧,主动出击!” 沈淮不由得发出一声轻笑,垂眼看向她说道:“多谢学姐,我知道了。” 倩倩如约在放学后故作着急地说今天也要接弟弟,宁越虽然觉得奇怪,今天明明不是周五,怎么也要去接弟弟,但还是让她赶紧先走,不用管自己。 教室里只有她一人,物品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响起,显得夜里更加沉静。 门口传来脚步声,宁越疑惑地抬头望去,却见到一个瘦弱的男生站在她身前不远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少女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有些警惕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人,低声问道:“你有事吗?” 男生随着她的动作向前走了一步,瘦弱的肩膀缩了起来,但目光却异常炙热,“我来找你的,宁越,我叫张裕。” 意外(2) 宁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开始打鼓,只得强撑起一抹笑,手悄悄已经抓紧了书包的带子,瞥了一眼敞开的后门,随时夺门而出。 眼前这个名叫张裕的男生,让她心里产生着浓浓的不安。 张裕咧开唇角,露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容,双手垂在身侧握紧成拳,定定地看着神情紧张的宁越小声说道:“宁越,我,我让你认识我……” 炙热的眼神仿佛要将眼前的少女贯穿,并且占为己有。 宁越抿紧了唇,强撑着镇定地将书包提起,面上已经没有了好神色,“同学,时间太晚了,我要回家了。” 说完,便转身朝后门走去,只是步子有些凌乱,显露出她心底的慌乱。 只是身后的人并没有因此远去,而是紧追不舍地跟在她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以至于让她不敢回头,只能加快速度跑了出去。 刚过一个转角,她突然撞入了一个怀中。 脚步瞬间停住,熟悉的清香味扑面而来,随即肩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揽住,鼻尖轻抵着少年的胸膛,脑中当即停止了思绪。 阴暗角落的男生藏起了瘦弱的身体,眼中闪过一丝妒恨。 沈淮猝不及防地接住直直撞入怀中的少女,眼中泄露出一丝诧异,随即便察觉到眼前墙边闪过一片衣角,眸子一沉,但面上不显,微微弯起唇角,轻声说道:“学姐怎么了?” 宁越的脑子重新开始转动,脸瞬间通红,当即往后退了一步,但又顾忌着身后那个诡异的男生,拧着眉,抬起眼看向他,小声说道:“身后有人在追我。” 她坦诚地将自己的恐惧展现在少年的面前,眼中的慌乱毫不掩饰,直白地向他求救。 沈淮抿紧了唇,眉头一皱,眸中的阴冷一闪而过,紧绷的脸轮廓分明,将她垂在身侧的手牵起,“学姐,我送你。” 宽厚的掌心将她纤细的手包裹在其中,微微偏凉的体温平息了她心头的不安,宁越任由他的动作,点了点头,随着他一起下楼。 安静的楼道里回荡着沉稳而缓缓的脚步声,合着楼外的微风,似乎在与夜色和鸣,轻诉着这月色的秘密。 他们的掌心相贴,温度相融,彼此默契地沉默着,只有步律相同的声音在契合着。 他们快要走到校门时,宁越一眼便看到门口的保安在困倦的打着哈欠,瞬间清醒了许多。 她将自己的手从沈淮掌中抽回,避开他的双眼,故作镇定地低声说:“咳,走吧。” 说完便先自己领头走了过去,却在月色之中暴露了她微红的双颊,柔和了她的轮廓,显得格外娇俏。 少年笑了笑,眼中流淌着月华,跟在她身后走着。 所有的距离在此刻打破,好似从未发生过一样,四散的星光又拢成了一团光点,照耀着世间。 又是那个熟悉的巷角,宁越停在了自家楼下,转身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沈淮说:“谢谢你,这次又麻烦你送我回来了。” 她原本还意志坚定的打算与他保持距离,现在却在一夕之间变了样。 意外(3) 沈淮在昏黄灯光下露出轻浅的笑容,白色衬衫在此刻将他衬得极为温柔,他缓缓启口道:“今天碰到了什么?” 以至于让宁越如此慌张,她明明是受到自己危险都不会露怯的人,此刻却选择了逃跑。 想到此处,他目光一沉,戾气转瞬即逝。 宁越愣了愣,倒没想到他注意到了自己的异常,心中涌起了一丝莫名的雀跃,唇角不受控制的微微扬起,只是当想到今天那个人时,又瞬间塌了下去,拧起眉头低声说道:“他说他叫张裕,但我觉得好奇怪。” 这种奇怪不光是对他言行举止,更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抵触,那种黏糊的眼神,让她厌恶至极。 沈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扬了扬唇角,眼中柔和的目光让宁越安下了心,“我会保护你的,学姐。” 他看似打趣的意味,眸中却是让人晃神的诚挚。 宁越定定地与他对视了半晌,随后展颜一笑,所有的心绪便已抛在脑后,只剩下心头涌动的热流。 …… 他们再次一起上下学,谁都没有再提起之前那段莫名出现的空白期,在那一晚后所有的事情便翻了篇。 夏天已尽,秋天到来,枝头泛黄的叶片在彰显着自己的垂垂老矣,但另一方面也在说着新的生命即将到来。 重复单调的生活,却因各种各样的人有了趣味。 比如,宁越对门家的那位邻居大哥哥成宇要从国外回来了。 他们是一起从小玩到大的,听母亲说以前她追在成宇屁股后头喊着哥哥带她玩。 关于这一点,宁越没多大印象了,但在记忆之中,成宇一直是温柔而包容的。 每次在她犯了错时,总是柔声教导着她,安慰着她的哭闹,包容她小时候的一切幼稚。 所以当宁越在楼下看到成宇出现在面前时,眼中的欣喜瞬间便显了出来,抑制不住地勾起唇角。 她当即偏过头看向沈淮迅速地说着再见,随后便像只欢腾的鸟雀一般,三步做两步跑到成宇身前,弯着月牙一般的眼,向他打着招呼。 成宇似乎是特意等在这里,但乍一见到她还是有些惊喜,往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了一番,还比了比身高,感叹道:“越越果然长大了。” 宁越笑眯眯的模样,甚至带着点得意地说:“那是,不然要被成宇哥哥笑话了。” 两个人热络的聊着,似乎完全忘了还有一个人立在原地没有离开。 沈淮面沉如水地看着他们说的有来有回,心中如同有把火在燎烧,令他极其烦躁,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他走上前去,立在宁越身后,脸上又恢复了以往温和的模样,将手极其自然地搭在她的肩上,彰显两人的亲密,轻声说道:“学姐,这么晚了还不上去?和陌生人不要聊太久。” 话是对她说的,但眼睛却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少女有些奇怪他的态度,不过还是笑着向沈淮介绍道:“他不是陌生人,他叫成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意外(4) 沈淮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却一闪而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并未说话。 而眼前的成宇浅浅的笑着看向他,点了点头致意,随后说道:“这是越越的同学吧,你好。” 少年瞥了一眼似乎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宁越,仍是弯着一双月牙看着他们,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心中的那把火燃的更加旺盛。 “你好,我是她的学弟,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学姐说一下,可以吗?”他再抬眸,面上又成了那副平和的模样,平静地对成宇说道。 男人愣了愣,随即便大方应下:“好,你们聊,我先上去了,到时候再找你啊越越。” 宁越原本有些莫名,不知道为何,总觉得现在的沈淮心情似乎不大妙,只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还是对成宇摆了摆手,“好,成宇哥哥你先上去吧。” 少年冷眼看着他们的一来一回,一言不发,直至成宇在楼道里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才收回目光,落在宁越身上。 少女有些不明所以,转身看向这个周身冒着冰冷气息的少年,此刻的他全然将自己的心绪表现了出来,即使是她也不由得有些犯怵。 宁越心里暗暗想着这一路以来发生的事儿,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但自己也没惹到他吧…… 她定了定神,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什么事呀?” 眼眸里的几分小心翼翼,和她因紧张而不自觉抓紧的裙摆,无一不拨动着沈淮的心弦,心中的火焰瞬间被扑熄了大半。 他垂眼看向宁越的眸子,将搭在少女肩上的手收回,随即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与他关系很好吗?” 这里头的“他”,不言而喻。 他想知道宁越对这个人的真实想法,他要将所有的因素排除。 宁越眨了眨眼,不知道他问这个干嘛,不过还是乖顺地回答道:“对呀,成宇哥哥和我一起长大,然后他就去国外读高中了,今年才回来,他人很好的。” 沈淮的面色越来越冷,听完随即后撤一步,淡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学姐还是早点上去和他叙旧吧,我先走了。” 不等少女有所反应,便转身离开。 影子被灯光拉得极长,却显得开始有了距离。 宁越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眼中有些苦恼,她好像是头一次发现,沈淮生气了。 这个发现本来是不大确定,但直至第二天,在看到沈淮冷漠的神情后,她才真正确定。 第二天沈淮并没有来接她上学,她本来以为是被事情耽误了,在楼底下等了一会儿后发现都快迟到的点了还没来,于是便也顾不上那个人就慌慌张张地朝学校奔去。 好在是踩着点进的教室,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点点头示意她进来。 宁越擦着一脑门子汗,好歹是赶上了早读。 今天几次与沈淮碰到面,但这个人却是目不斜视地从她跟前笔直走了过去,周身裹着的冰冷气息如同利刃一般,就连同路的人都被误伤。 意外(5) 宁越很是郁闷,也有些生气,沈淮莫名其妙的冷战让她好像一个傻子一般被摆到一旁,不知道如何是好,无计可施还要被这种态度给伤害。 她下定决心除非对方主动来和好,她是绝不会低头的,剩下的半天她依然是气鼓鼓的,做什么都不顺利的模样。 倩倩看着像小学生吵架似的两个人,不由得摇头叹气。 即使如此,宁越还是在放学时不经意地放慢了收拾的速度,并嘱咐倩倩先回家去,不用等她。 同桌不大放心,站在身前嘱咐道:“你们两个啊,不要再互相怄气了,有什么话说开不就好了吗?” 少女被戳中心事,有些烦躁,一不注意便将习题册的一角给捏的皱皱巴巴,又有些委屈地将它慢慢抚平,“是他先与我怄气的,我还奇怪呢……” 倩倩有些着急,不过两个人的事儿她也不好多嘴,只得丢下一句“想知道就自己开口问”便匆匆忙忙走了,给他们留下单独的相处空间。 倩倩:闺蜜做到我这个份儿上真是太不容易了。 宁越有些气闷,她以为沈淮阴晴不定的性格仅限于在那时候不大熟悉的阶段,现在应该来说是有所进步了吧,但怎么就一朝回到解放前。 想到这里,她又气得哼了一声,估摸着现在就自己一个人在想七想八,而人家早就不在乎了吧,果然先喜欢的人就是无处可说理。 是的,她已经坦然接受自己对沈淮的喜欢,但也不想自己的心意被这样浪费。 直至她已经将书包收拾的整整齐齐,这一层楼只剩下她一个时,那个人还是没来。 宁越感到极其委屈,眼眶甚至开始泛起了酸涩,她抽了抽鼻子,将这股子劲儿强行压了下去,然后将书包背上一口气冲下楼走到校门口。 她看到沈淮班里的灯已经熄灭,教室空无一人,只有楼道灯在嘲笑她的天真。 少女走到校门口时,脚步放缓,但在保安异样的目光下还是绷紧了神色,没有泄露出一点难受的模样,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只是校门口的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愣了愣,停下脚步,下意识喊道:“成宇哥哥?” 斜靠在灯柱上的人偏过头,露出笑容,温和地说道:“越越终于放学了?” 宁越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过去,没说自己为什么这么晚才从学校出来,扯着一抹笑将自己心里翻涌的情绪盖下,回应道:“成宇哥哥怎么来啦?” 没想到他会来接自己放学,之前没听他提起过要过,所以有些惊讶。 成宇自然地将她的书包接过拿在自己手中,就好像小时候那样,只要在她面前就像一个可靠而又高大的港湾。 “问过阿姨你几点下课,所以想来看看越越是不是有在认真学习。”他看着少女,打趣地说道。 宁越感激他从小到大的照顾,就像亲人一般,弥补了那时候父亲离开的孤独。 她终于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温暖填补了所有的空缺,“当然有啦。” 心结(1) 沈淮不耐烦地看着眼前这个仍在叽叽喳喳讲话的女生,有些烦躁地将笔扔到一旁,在空荡的办公室内发出清脆的响声。 女生这才终于注意到他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垂下的发丝挽在耳后,娇声说道:“不好意思啊沈淮同学,我没发现已经放学了这么久。” 她有意无意地尽可能延长与沈淮相处的时间,倒是没想到已经是这个点了。 少年站起身将桌面上摆的卷子整理好,面无表情地说道:“同学,该走了。” 如果不是老师指定让他给这个女生讲解试卷,他不至于耽误到现在,而且这个人确实是有些笨了,惹得他很是不耐。 他唯一担心的是,不知道宁越走了没有。 有些事情,沈淮还是觉得需要让她明白。 只是当他走到高三那层楼时,宁越教室里的灯已然熄灭,无人的教室泄出阵阵风声,更显寂寥。 他皱了皱眉,少女果然是等不及先走了,但当他透过楼梯口的窗户随意瞥向外头时,却发现校门口立着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 宁越和那个名叫成宇的男人似乎在有说有笑,并且成宇还亲密地接过她的书包,两人之间的动作默契地似乎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沈淮的目光逐渐变冷,立在窗前,半晌没有出声,只是搭在窗沿的指尖有些泛白。 看来这个人还是不明白,所有一切的根源到底是什么。 …… 宁越从学校回来后有些心不在焉,沈淮对她莫名的疏远让自己心里有些难受,只是她想不通是为什么,就在一天变成这样了,明明自己还什么都没做。 她委屈极了,难不成是昨天忘了和他说再见? 只是这些都无从得知,她僵着不主动低下头,而沈淮那边就好像一堵严实而高大的墙一般,冷冷地将她拒之门外,连一个信息都未发出来。 第二天,第三天都仍是如此。 宁越和沈淮基本上已经做到在这几天彻底断绝来源,两人见面冷着脸的模样还不如路人,就连倩倩看了都直呼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在多次两人碰面,她被误伤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单手撑着下巴叹了口气,语气幽怨,“你们之间是什么事儿是说不开的呀,硬是这么僵着,有事儿没事儿啊。” 宁越心头窝着一股子火,捏笔的手都不由得用力了些许,墨水顺着纸的纹路慢慢渗透,直至透到纸背,勾勒出烦躁的轮廓。 “我哪知道!”她闷声说着,语气有些激烈,但又强忍住自己外泄的情绪,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在乎的模样,皱着眉继续说道:“他也不跟我说,莫名其妙的,我干嘛要主动跟他说。” 倩倩砸吧着嘴,摇了摇头,叹道:“你们啊……” 算了,不管了,两人的事儿她反正也插不上手,只是明明两个人都这么在乎。 课间的广播放着歌,惊扰了枝上的鸟,也激起水中一池涟漪,在这入秋的季节,仍然残留着夏日的余韵。 “谁能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 心结(2) 这几天,听说沈淮心情很是不好,平日里和煦的模样不复存在,就连对人说话的语气都是冷冷的夹着冰碴子,让人不由得想要远离。 同学们窃窃私语,有些惊奇,这是平时的那个沈淮吗?感觉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确实是烦躁,这种感觉像一团火在胸口乱窜,尤其是在看到宁越强撑着满不在乎的脸从他身边若无其事的经过时,感觉更是燃得更盛。 这个人,看来是真的一点没想过到底是为什么,看来她和那个男人还相处的不错。他发出一声冷笑,眸中的寒意更添了几分。 好巧不巧,今天的体育课是沈淮和宁越的班级共用操场。 宁越看着沈淮一如以往,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的模样,心里很是郁闷,手中颠着排球的劲儿更大了些许。 角度一偏,排球顺着手腕使力的方向跃了出去,只是慢慢偏离了她预想的轨迹。 排球在空中划下一道痕迹,在宁越的视线中落入了对面操场的中心。 要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那只能说明还没遇见过,现在的她当看到这个球落下的地方,目光里满是尴尬。 球正巧落在沈淮的面前,而那个少年的脚步停下,垂眼看向这个来历不明的排球,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越拧着眉,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走到那边想要自己捡回来,只是人还没走到,沈淮便弯腰将排球拿了起来。 这下好了,不可避免得有交流了。 她抿了抿唇,停在少年的面前,犹豫了一会儿,面上努力绷着让自己不泄露出一丝慌张后说道:“那个,这是我的球,不好意思,请还给我。” 沈淮垂眼对上她的视线,还是发现了她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局促,心里的某一处莫名的柔软了下来,随后将球递给她,唇角微微上翘,语气平和,“学姐,要专注一些才能把球打好。” 少女被戳中了心事,当即有些恼羞成怒地将球粗暴地从他手中接过,后退了一步,不知道是这日头过大还是怎的,她的双颊泛起了红晕,闷声应道:“知道了。” 说完,便赶紧转身离开了。 身后有些人在窃窃私语,她想也知道在说些什么,但还是绷着一张脸,装作淡然自若的模样跑回去接着打球。 休息的间隙,倩倩凑到她身旁,面露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宁越冷哼一声,仍是死鸭子嘴硬,“我能有什么事儿?我好得很!” 倩倩叹了一口气,心里已经完全明了。明明是好好的一句话,却说的异常激烈,无一不在表现着:我不好,我有事儿。 下课后,照例还是由宁越去将球类还到器材室,而这次不知道倩倩在搞些什么,神神秘秘地说有事儿便先走了,她也没多想,便往器材室走去。 只是刚放下排球,便听到身后的门被人关上,而室内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 她猛地转过身,沈淮慵懒地斜靠着雪白的墙面,抬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唇边噙着一抹笑,轻声唤道:“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