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世为仙》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相逢亦无终 第一章 心有猛虎 都道苍天坐神仙,谁见深潜蛟龙渊?香火琅目泥中落,不信神来不信仙。当今个乱世,兵荒马乱民不聊生。不少的浪荡登徒子自立为王祸乱一方,顶着个地方王侯的名号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皇帝驾崩皇朝已灭,谁不想趁着这个势头,带着兵马博个名头,没准就是个流芳百世的开国皇帝的美名。 可惜,苦的是那些一心向着好日子的老百姓。被剥削的难以度日,还要在不足充饥的粮食中抠出一些跑进就近的庙宇对着那些缥缈神仙供奉,祈求天下太平。 泥丸子雕塑装饰堂皇,挂着普度众生的笑脸,悲天怜人却怎么看都像是在嘲讽。 更有多如牛毛的修仙圣地,又或过江之鲫的魔教门派一副天下皆乱我独静的姿势,既受着万人香火,却又无动于衷,默默传播着所谓的道。 天衍都,天下万千城池中的一座,毫不起眼,但这其中却有着近五万的穷苦百姓。原本的主子摄骏王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这便成了一块油水肥厚的肉,岌岌可危。 那挂蟠旗,金丝红字,绣着“步江王”三字,威风凛凛。旗后,浩浩荡荡的兵戈,死气扑面,直袭人心。 步江王—李江水,凶名在外,嗜好杀人,本是个市侩无赖却因多了些个心眼,一步步走到了地方王的位置,更是这一方屈指可数的霸主,号称麾下十万兵马,披靡就近的其他王侯。坐拥城池十三座,百姓近十万人。如此一算,人居岂不太少?确然,李江水嗜杀成性,每破一城池,便是人间地狱,只剩万许苟延残喘。留下这些还是备着日后剥削之用。 “城主,逃吧,摄骏王死了,城中仅八千将士,定是不敌城外的兵马。”一兵站于一人身后,望向远处密密麻麻的黑影,神情惶恐。 “逃?逃去哪?何况城中五万百姓,如何逃的掉?”那人不去看身后惊惧的兵士,轻声说道。 天衍都城主—燕凌川。 燕凌川眯了眯眼睛,说道:“那李江水虽号称有十万兵马,除去那些不入流的地方人马,能征善战的实为八万七千余人,何况他麾下还有十几座城池需要镇守,能播出的攻城兵马不足两万为何不能一战?” 那兵士吞咽了一口积攒在嘴中许久的唾沫,颤声:“城主,且不说城中仅八千兵马,那可是步江王麾下的精锐,身经百战之师,如何抵抗啊?” 燕凌川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些什么。 风起,恍惚,燕凌川身后多了一人。燕凌川看一眼那人,笑问:“尘灏,如何?” 被称尘灏之人瞥了燕凌川一眼,道:“来军一万七千人,领兵是李江水的心腹,苏扈。”燕凌川听闻,略沉吟,“苏扈,那个常胜将军,传闻经百战,杀百将而不败的那个?” 天衍都兵长—慕尘灏。 燕凌川叹气,自语:“逃?逃不得啊,城中无辜百姓当如何安定。” 黑云压城城欲摧,威压凛下,令人心惊胆寒。 两万兵马,攻城! 首战,即是惨烈。任何的技巧在绝对武力的压制下毫无侥幸可言,一天将过,天衍都守将本就怯战,难以尽力故惨死半数,血染大地,人心惶惶。但守不住,死的便是五万百姓,当今乱世,又有哪里肯收留这些落难百姓。 唯一落得庆幸的是,第一日终是守住了城池。 夜幕,五里之外,步江王大旗飘扬,灯火通明,似乎庆祝着明日已经到手的胜利。为首,自然是常胜将军苏扈,鲸吸牛饮,烈酒入喉,引得叫好声阵阵,煞是痛快酣畅。 为兵者,怕死又如何?踏上那战场便是将脑袋挂在了腰间,又是刀光剑影又是金戈铁马,一个不留神脑袋就搬了家,所以趁还活着,多多享受,尽情乐呵。 大宴直到夜半,酩酊大醉就地而眠喝的半死的睡倒一地,谁也不会怀疑不到五千的敌军会突袭营地,想也是绞尽脑汁思量着明日如何活命。 苏扈恍了恍神,眼神如虎,望着夜幕中黑仆仆的天衍都,微微勾唇,“废物,难道不会想着做个垂死一搏?坐地等死,真是让人无趣。” 明火之后,黑暗处全副武装,寒刀冷戟的战士在静静地等待着,犹如待食的猛虎,伺机而动。 “来吧,痛快的厮杀一场。”苏扈冷冷一笑,眼神转而浊浊,好似不胜酒力的醉汉,踉跄着步入帐中。 银光,整装以待的兵士脸上感觉湿热,伸手一抹,触得湿热的液体,嗅到鼻中的感觉--鲜血! 不知何时,身旁的兵友已暴毙血泊之中,不等喊出声,刀光无情,脖颈被切开,洒出大片的红色,意识模糊。 夜幕,静悄悄,隐瞒下这场无声无息的暗杀。 转眼间,地上多出十几具冰冷的尸体。帐中苏扈目光如炬,略显玩味,哪里看得出丝毫的醉意。 “来了!” 灯火聚集,照亮了整个营地,大批的兵马泉水般涌在一起,包裹的严丝合缝。其间,堪堪十数人孤零零,背对背站立,眼神中的绝望掺杂着无尽的怒意及杀意。是啊,城中如何没有自己的妻孩,若是城破,后果怎敢想象。 故本着放手一搏,拼死也要弄死那个领兵头子,没想着人家正等着自己,是自己主动钻进了埋伏已久的圈套。 罢罢罢,手上方才也拿捏了几条垫背的性命,不亏。 苏扈看着区区十数人,摇头,满是吃味:“应该说这天衍都的城守是废物还是怂包,要杀我就派了这几个人来送死?” 说完,便不再看向将死的十数人,转身离去。转身的刹那,那欲死战的十几位战士,被蜂拥而至的刀枪剑戟砍成烂泥。 李江水能稳坐地方王的位子,跟苏扈有极大的关系。如今威慑较大的武装,大部分皆是草莽出身,为的是名,为的是权,为的是利,没人是为了死。有力气的成了领将,没力气的或许早已成了哪个地头的无名尸体。 能征善战的领将不少,像苏扈这样会打仗,能揣摩人心的不多。于是苏扈杀了数不清的自以为是的憨脑二货,帮着李江水坐上了步江王的位置。 心机,才是活命的关键。战争,从来不缺苦力。 好戏将过,留下满地红腥碎肉,一众散去,不说惨死的天衍都兵士,方才无声死去的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任由体内的血流出,凝固。白日还是同生死的战友,此刻被暗杀掉却连尸体都没人收拾,待不久便要归了那些饿的红了眼的野狗秃鹰。活下的人说笑着明日破城后,女人与食物的归属。 原始的野性弥漫,看透生死的兵士毫不掩饰眼中的狂热与冷漠。 一丝腥气飘散,满地碎尸无人诉说满心酸痛。一声极细微的“滴答”,如同雨滴打在大地,转瞬即逝。 眼眸模糊了世界刹那,转而清明,微颤的手死死握着寒意的长枪,泪过,喃呢:“我怎敢,让你们白死。” 身影抖动,深深的夜,冷漠无情,面对尸横遍野的天下,无动于衷。 苏扈此刻,未寝,站立着看着竖放的虎头鎏金戟怔怔出神,身经百战未尝一败,若非有武力支持,那点小心思如何傲立在这乱世。这条戟上的亡魂,数也数不清,欠下的血债,几辈子也还不完,所幸,一错再错,一杀再杀。 心惊,身旁一躲,烛火闪烁,登时被一抹银光切开。不及苏扈站稳,一条银枪压千钧而来,誓杀眼前人。牵动毫发间,鎏金戟落在苏扈手中,迎面挥去,两兵交激,擦出零星的火点,强大的力道逼的二人同时退了半步。 苏扈握稳手中仍在颤抖的鎏金戟,微微诧异,望向眼前要杀自己之人:“力气倒是惊人。”待认清眼前人,不由得一笑:“胆子不小,孤身杀我,前面那些莫不是幌子?可惜了,白白送了性命,单凭你自己,可杀不了我。” 那人冷漠,摆了摆手中银枪,轻抖臂膀,“既不是神灵,又不是仙人,如何杀不得?” “真是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些自信,若是不错,天衍兵长—慕尘灏,对吗。”苏扈开口,无视那人手中长枪。 “呵,心有猛虎,杀你足矣。”慕尘灏答非所问,疾步而前,长枪舞,引的大帐都在抖动。苏扈迎着袭来的长枪,戟过留痕。 “好一个,” “心有猛虎!”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相逢亦无终 第二章 细嗅蔷薇 银枪舞,龙蛇动。慕尘灏手中长枪登峰造极,直袭苏扈喉间,毫不留情。搏命之中,若是留手便是死路。 苏扈凝神,甩戟格挡,双兵交擦之际,慕尘灏身形一抖顺着双兵滑下,以肩为轴狠狠撞向苏扈胸口。苏扈抽手,顺势退了出去避开慕尘灏的肩袭。不及,慕尘灏已是提枪迎上。 “靠山崩!” 若天陨砸碎大山,慕尘灏的枪因过大的力而扭曲成一个恐怖的弧线,擦破空气发出呼啸的风响,向着苏扈的头颅,力劈而去。 闻一声刺耳的尖鸣,澎湃出波浪般的气流向四方散去。慕尘灏的枪止步于苏扈面前两寸处,苏扈的鎏金戟挡于前令枪无法再前半寸。待慕尘灏惊讶愣神的片刻,苏扈冷笑:“靠山崩?终是凡夫俗子。” 后移半步,慕尘灏乏力退撤,一掌,携着浩荡的力道拍在慕尘灏的胸口。 猩红涌出,喷向空中洒落满地。长枪自手中脱落,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只是一掌,苏扈便伤了慕尘灏。 苏扈看着受创严重仍缓缓站起的慕尘灏,目光冰冷:“靠山崩能练成这般着实不可思议,但,也是不过如此。”说着,举起鎏金戟向着慕尘灏心口刺去,必杀慕尘灏。 下一刻,鎏金戟被慕尘灏双手抓住,戟尖停在慕尘灏眉间。苏扈看着面前半跪的人:“呵,徒有猛虎,难嗅蔷薇。你,白白牺牲那么多的小卒,跑来送死罢了。” 慕尘灏单手抓着戟刃,刃身切开慕尘灏的手掌,鲜血汩汩流出,点点滴在地上。 那是刹那间的光芒,洗尽铅华,苏扈心惊,暗道不妙极速退走,却显然慢了一步。那是一柄很不起眼的刀,甚至是朴素,可这把刀要了自己的性命。 扑通,苏扈的身体后仰,直直瘫倒在地。鎏金戟也歪倒在一侧,整个帐中顿时寂静了,只留下慕尘灏大口的喘息声。 片刻,慕尘灏起身,走到苏扈身前,补刀。眼瞳顿时一缩,极不可思议的向后退去。看得苏扈的身体抖了抖,发出几声咳,竟是站了起来。 看着自己被大片鲜血染透的衣衫,面露嗜血:“想不到,你小子是个玩刀的行家。” 慕尘灏握紧手中刀,擦干嘴角的血渍,“这是毙命刀。” 苏扈听闻,哈哈大笑,所幸附近巡守的兵士都被慕尘灏杀了干净,一时半会不会有人察觉这里的情况,何况之前那一批后,所有人都失去的警惕。 纵使苏扈以勇冠三军,戟下亡魂无数,历经尸山血海。可他依然怕死,甚至比常人更加怕死。他不怕战场上被人砍成烂泥,不怕被射成刺猬,他怕胜了仗后,一个不经意被人割了脑袋,死得不明不白,提心吊胆心惊胆战,渐渐的苏扈越来越怕死,草木皆兵。 “难怪小小年纪便是一城兵长,心智成熟至此,防不胜防,想要卖弱谋吾,若是当真吾这几十载岂不枉过,出全力吧,这些小心思还瞒不过吾。”苏扈起身拾回鎏金戟,索性扯掉已经破烂不堪的上衣,露出精悍的上身,其上疤痕疮痍,触目惊心,最新的一处刀伤,仍缓缓地溢着炙热的血。 烛火被慕尘灏切掉后,整个帐不见任何光亮,昏暗中的二人,唯有手中兵刃闪烁寒芒。 刹那流光,宛若夜空流星,那是苏扈的鎏金戟,戟过苍穹,压出呼啸的劲风,朝着慕尘灏的方向呼啸而去。慕尘灏小腿微弯,银枪舞动,直迎袭来大戟。 双兵交激,登时穿出一声刺耳的尖鸣。再瞬,苏扈的掌已至胸膛,其后,鎏金戟迎向当头。 伐戈! 乱军之中,哪来的那些有板有眼的招式,非是如此,也唯有果断凌厉方能存活。伐戈,便是如此。 一掌一戟封住慕尘灏全身,退无可退必死无疑。 既然退不成,那便攻过去。 银枪微芒,于慕尘灏手中反转,长挑,势若游龙。苏扈那掌贯空而下,欲破天灵。慕尘灏身侧半许,掌空戟来,银枪横贯长空,戟影枪芒闪烁。电光火石间,已是几遭鬼门关。 夜中的天衍都,死气沉沉,百姓无处可逃,战士唯有死战,明日结果其实于每人已是心知肚明。 城主府内,灯光浅浅,书案前几页孤卷,零零烛火无风自动,娇弱的随时都可能熄灭,座下冰冷,案上寒凉,一片安宁的假象无人享。原来城主,早已不知何处。 不,或许城中,连守夜之人也不见了踪影 趁着夜色,暮影难视,甚至兵刃的朴光都难以看清。良久,只隐约看见为首一人,刻意压低音量的语气,沉重的喷出一句, “动手!”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走投无路之人,唯有一搏,拼死一搏! 话语间,寒刀铁戟于黑夜中晃动,视死如归的兵士,再难掩盖澎湃的气血,冲向表面安宁的帐群。 不足五千许的人马,倾城而出,欲在两万敌军中搏杀出一条生路。或是自不量力,亦或垂死一搏,这世间,无人愿坐以待毙。 猝不及防,无人想到已入膏肓的天衍都会如此作为,一时间,血溅五尺。不少人死在睡梦中,不少人死在酒醉中,不少人被滚热的血洒到脸上惊醒,惊恐在脸上凝固,未等求饶声说出口,人首分离。 尤明,此行征天衍都军中副将,亦是身经百战之材,论智虽不及苏扈,但论武,尤明手中那杆石磐斧下同样亡魂无数。 拼死拼活打生打死方才熬来的地位,任何一人都不是傻子,自然无比的惜命,只轻闻帐外窸窸窣窣的微响,尤明登时睁目。石磐斧归手,踏步出账外,顺势往主帐看去,那中心帐中,黑漆漆静悄悄深邃邃,毫无异样。 心惊,静的人心里发毛,空中弥漫的,尤明再熟悉不过,那是一股嗜血的杀气。 “敌袭!” 怒呵中,尤明提斧,朝着身旁暗处奋力劈下,势要劈开滚滚黑夜,开出一片光明。 那是一柄虚晃晃的长剑,长也不过三尺,无光无影,就那样直直地向着斧刺来。 战争中,拼的便是力气,力气大的命换前程,力气小的乱葬岗口,任何人都会在承受的范围内尽量用沉重有力,宏大手长的兵刃,那样善杀善活命。像长剑短刀这种,极少会出现在战场上,毕竟,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可偏偏,就有人使剑,就在自己眼前,要与自己搏命。尤明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石磐斧砍断那柄剑连带砍碎对面那颗脑袋的场景。 剑舞生花,影影肇肇,尤明没能注意到自己面上精彩至极的表情变化,犹如见鬼一般的讶异惊得面孔扭曲狰狞。石磐斧本身就重数十斤,再加以尤明双臂几百斤大力的加持,足以砍断任何材质的厚甲。今夜,却见一柄长不过三尺的剑,飘飘然,抵住了这极大力道的一击。 不等失神,尤明面色凝重正视开来,场上轻敌是为大忌,横斧,双腿下踏,以身为轴,将手中石斧横贯而出,力之极,连同被切开的气流也发出轰然的咆哮。 剑过无痕,尤明再无一战之心,自知眼前人不可敌。那一剑,横过万钧,墨染半星辰,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力自那剑中传来,透过石斧,如跗骨之蛆蔓延至全身,无比压抑的痛感仿佛要将自己挤碎一般,泉涌而来。 自尤明口中,血液混着唾水喷涌,随着身体的后坠于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转而洒落。再一瞬,尤明落地,石斧被抛落一旁,方才吐出的血水淅沥沥斑驳洒在身上,仍旧滚热的温度,钻进皮肤,充斥全身的痛楚,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开口哀嚎。 鸿沟一般的差距。何为勇?自知自己弱势却仍有一搏之力是为勇,自知毫无取胜可能连反抗余地都没有还要一战的,那是蠢。 尤明不蠢,他恐惧,征战无数,却从未见过能让自己如此绝望之人,死的委屈,未能酣畅淋漓痛痛快快的亡。尤明有悔更是不甘,忍着痛楚,大笑,开口间,又有大片的血沫涌出,一点没有停息的迹象。 持剑之人平静如水,一双明眸于黑夜中静静看着将死之人,看着其肆无忌惮的狂笑。 笑毕,尤明瘫躺在地:“难以置信,世间居然还有这等人,你到底是谁。” 剑过,一道血痕出现在尤明咽喉,接而血如泉涌,漫过整个脖颈,向整个地面铺洒开来,尤明眼瞳涣散,最后的求生本能让其伸出手不断的朝空抓去,虚抓几次,双手坠地,眼前终进入一片黑暗,死前,听到了那人呢喃的那个名字, “燕凌川。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相逢亦无终 第三章 茫茫难思量 江湖? 乱世中的江湖,难见情长儿女,难见霸王英发,难见佳人悠悠。 铁骑所过,不知已碾碎多少豪情年少,更辜负多少长盼闺中人。 有心为丈夫,无力去回天。 悲欢无数,离合不清,醉里百花愁。慕尘灏不知女儿情,不懂家人思,只知自小乱世,战火平了一切,只知自小便如蛆虫,苟活于尸山血海之间,不解膏粱纨绔无病呻吟愁。 鎏金戟帐中寒光,照得静静置在架上的铁衣烁烁,苏扈不怒自威,毫不介意戟上再多亡魂。 有人说,他好高骛远,乐得自在逍遥去追那虚无缥缈成仙路。有人说,他心系众生,甘为普度众生去证那渺渺无痕敬佛堂。又有人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苍天在上,万物不过蝼蚁,哪怕星辰再是惹眼,也不过抬手泯灭,天公最是无情,人,又岂可只为自己而活? 罢,自身难济,又如何度得天下。终难得羡慕舍得红尘,赤步去觅境外桃源的超脱人。 铁衣铮铮,大戟朝头颅悍然劈下,视死如归再无回头。有将解甲归田,苏扈不甲挥戟,欲死战天衍都兵长慕尘灏。 漆墨的夜,不知已埋下多少未归人。黑暗中,再没有风光的大将军,再没有天衍兵长,有的,只是染红较生死的二人。慕尘灏展臂横枪,再度抵下贯首大戟,凶拳如待猎饿蟒,终趁势出笼,向着慕尘灏暴露在外的软弱腋下袭去。若中,便见血溅三尺,那拳就当真如大蟒一般,生生探入其腹中,将那些脆弱脏器悉数扯出。 既是毙命,当不能令其如愿,慕尘灏提膝而前,旋枪转过鎏金戟,身形陡然后撤半步,玄而又险。单手拎枪,另掌中突现一柄半尺短刃,暗淡朴光流转,欲斩断凶蟒七寸蛇首。一拳力竭,苏扈独手回戟再挥,不留丝毫喘息余地,戟刃下拉,钩住银枪枪身逼得其收刀掌枪,盘戟再前,戟尖直刺慕尘灏面门。 “咚!”一阵搏命兵响后,黑暗中闻一声重物倒地之音,再度陷入沉寂靡靡中。良久,隐约见某人自地面爬起:“这脚倒是出乎意料。” 慕尘灏左脸微麻,一道血痕缓缓往外渗着猩红,静静看着眼前人,若非方才那脚,恐那杆大戟已是扎入自己的脑中,溅下满地白红。但这猝不及防的一脚,同样是伤得苏扈胃中翻腾,酸闷非常。 账外的火光很是突兀地燃起,摇摇曳曳隔着幕帐极为刺目。苏扈站立双眼微眯:“不若困兽之斗,尔等,让我真的出乎意外了。” 何为勇冠三军,何为百战不败,身为地方王麾下第一征伐将军,又岂是一般城池兵长可以比拟的?话音落,慕尘灏目光微凝,下意识握紧了手中银枪。 再看眼前人,犹如换了个人一般。或者,现在的苏扈,才是那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身负万千亡魂的大将军。扑面而来的杀伐气,压抑的人几乎难以呼吸,一步一步,踏过无尽尸体而来,不可战胜! 不披战甲,不麾兵马,仅靠手中戟,仅靠杀伐气,镇压众生! 再一戟劈下,仿佛不是人间兵,而是迎面一座山岳压来,要将山下人全部镇成粉末,消于无形。 恍惚间,不及慕尘灏反应,一道白痕自帐外划来,只见白光轻挑,若剑挑华山之势,宛剑抵五岳之形。 不过三尺剑,担下一座山。 “燕凌川,倒也是个妙人。”看剑势,未等识清眼前人苏扈便收戟开口道。一衫紫袍,燕凌川执剑入帐,与慕尘灏并排而立,回道:“不过一被迫反抗的穷苦百姓罢了。” 苏扈摇头:“燕城守过谦了,我苏扈征战这些年,莫说这天衍都,就是再大上几倍的城,也不见得有二位这些本事。”话锋一转,再道:“我倒是有些好奇,二位为何肯屈尊这小小天衍都,若是真有些意思,怕是混个地方王也不成问题吧?” 燕凌川不答,回问:“不想,苏扈将军不也是甘为人下,当一头悬腰间的苦命人?”苏扈听闻,略显愁闷,抚手轻揉脑门:“真是苦恼啊,说个话还要斗上一斗,还不如你家兵长上来就打来得实在。” 突然,苏扈甚是癫狂得笑了起来,笑弯了腰,笑出两行浊泪,许久方才止住:“其实以前也遇到过不少夜里前来劝和的蠢货,真当自己是周围山间地头的隐世神仙,度一方人和平安定。狗屁,狗屁!还不是让我一刀一戟的砍成烂泥丢出去喂了人喂了狗,哪有什么所谓的和平,要么相峙无争,要么绝对镇压,否则,人永远会觊觎别人手中的所有。野心,远不像胃口那样容易满足。” 笑得十分累了,苏扈伸手拭去凝在脸庞不肯落下的泪珠,眸色趁着隐约的火光,耀眼得可怖:“人呢,就是哪怕撑死,也要去尝尝那些没尝过的东西的味道。” 轻叹一口,苏扈叹,燕凌川叹,似是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又是长舒一口紧绷气。一旁,慕尘灏不言语,抹去脸上微凝固的鲜红,静静地看着二人,不懂他们为何而叹,因何而叹。 生逢乱世,只是所坚持不同,于是只能刀戈相向。 “报!苏将军,天衍都有兵来袭!”或许是战斗太过突然,惊得他们失了分寸乱了阵脚,此刻,方才记起他们无人可敌的大将军,一士卒匆匆跑进帐中,黑暗中却是隐约看到三个身影,微愣,登时回神。又听苏扈冷漠的声音:“此时此刻,还用你说?” 随着士卒高喝,又有大批的兵将擦着兵戈铁衣涌进,趁着夜色,趁着火光,唯有一道道刀光剑影,一道道凶狠眸光亮得怖人。 火把浓烟滚滚,照在了微微凉的铁甲上,照在了缓缓流的血泊中,照在了慢慢僵的尸体上,以及所有活着人狰狞充满求生欲望的脸上。 整个营地,亮如白昼。 苏扈转过身,背过慕燕二人,缓缓走到置铠架旁,一手拿戟,另一只手轻触铠甲紧致的纹路,嗅得几丝血气与悲凉。 “不说了,说累了,不知多少人与我争论,争论不过的,都被我杀了。” 慕尘灏俯首,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脚,被皮质的鞋子包裹得严丝合缝,却依旧有种被浸泡得甚是难受的错觉,可能,非是得杀穿这里,才能解脱。 主帐再承不住摧残,向着帐内所有人塌去,想要用自己微末的重量,与几个倒霉之人同归于尽,之后,便是满目残垣。待众将士极为狼狈地在帐下爬出时,已经不见了自家苏大将军与那名紫袍剑者,唯有眼前一人,横枪而立,漠然相对。 人总是一种奇怪的生灵,遇到恐惧的事,或想着逃,或想着消灭,绝不会想着弄清它的本来面目。 于是,有兵士看向横枪者的眼神有些压抑,越看越发觉得胸闷,不由得双目一红,怒发冲冠,吼叫着,朝其冲了过去。旁边的人几乎是没缓过神,下意识跟着他高喝,顺势跟着他冲去。其他人见有人向前,茫然发怒,也跟着不知所谓地吼叫着,举戈冲了过去。 率先冲锋的那兵士,最先跑到了慕尘灏的面前,刹那的犹疑,刹那的迟钝,便立刻凶狠地用刀劈向慕尘灏的脑袋,用尽最大的气力,力求最快得斩开眼前人的头颅。慕尘灏不会给他机会,未等他的刀劈来,或者,还在他向这里冲来时,或许更早,慕尘灏早已提过手中银枪。 “噗嗤!”长枪破甲,血液喷涌的声音总是格外刺耳,仿佛无常自身畔游过,恍惚间经历一遭鬼门关。 这是一个小卒,或为前途,或为生存。可惜,没有他光耀门楣的时刻,更没有他斩杀敌将的风姿,只是一枪,所有希望破灭,化作一抔黄土,淋做鲜红,洒在本就污浊的大地。只是一枪,性命已失,手中那引以为傲可保全性命的刀被失手丢躺在凄冷的地面。 其他人眼中,那杆枪挑起了百斤重甲大汉,血挥如雨,感到深深地震撼与警示。无人问津方才那人无畏的英勇,无人问津方才那人激励的高呼。死了就是死了,无人会努力去记住,一个突然变作亡魂的可怜人。 可,同样没有人因为眼前的震撼停下冲锋的脚步,依旧向着如山岳一般不可攀的杀人者冲锋。 或是杀,或是被杀。迫切的求生欲望,竟是又激发出大量的杀机,狼群一般,为了雪地那块滚热的碎肉,拼命向前。 慕尘灏抽枪,已无生机的尸体被抛在地,砸起大滩尚未凝固的腥红血液,抡枪朝前。 来几人,便杀几人!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相逢亦无终 第四章 连城 光怪陆离,幽暗的天色被滚滚的乌云笼罩,温和的阳也不愿见地上那大片的凄惨景象。 那里,有无数欢快的蝇蚊虫蛆,有无数畅食的秃鹫野狗,更有无数腐烂不堪无人埋收的烂肉碎骨。空气中弥漫着连雨水都冲散不掉的血腥臭味,血渍深深刻入地下,与土石融在一起。 一条野犬,正大口吞吃着面前的腐肉,突然间嗅到了一丝与尸肉味道相悖的甜意,那是股生机的香甜。野犬顿时抬起头,那么久的烂肉,倒也想换换口味了,灵敏的鼻子用力抽动着,双眼仔细地环视每一个角落。除了自己,能算作生灵的,恐怕只有漫天蚊蝇。 没有也罢,野犬知道满足,能填饱肚子就好,继续埋头进尸肉中,拱开被血液碱得锈烂的铁甲,暴露出片片尚未腐坏的肉,野犬欣喜,张开腥污的嘴,朝着那片肉,想着狠狠地撕上一口,就着流动的血,吞咽进自己依旧饥饿的腹里。 于是,张口的动作也快了些,但,一道暗淡的寒光似乎更快了些。那是一柄几寸长的短兵刃,造型稀疏平常不比农家的小型柴刀好上多少,而此时,因高速挥动的原因,短刀被目光扭成了一道弯曲的光,转瞬即逝。 执刀的手自野犬进食的尸堆里探了出来,在野犬的脖颈前擦过。野犬惊得汗毛倒竖,登时向后跳了出去,带着满身的血污腥碎肉。那只手如那柄短刀一般瘦小,紧接着,爬出一个同样瘦小的,看模样不过十岁左右的孩童,冷漠地看着跳脚被惊吓到的野犬。 等野犬看清眼前的生物,毫无惶恐,甚至是发自内心的吼叫几声,那是食物,是可以改善生活的美味。露出不比那短刀小多少的刃齿,目露凶光,针刺一样竖起的毛发,抖动间撒落沾染在皮毛上大片的碎肉污血,颈间余热的黑血冒着淡淡的雾气,浸软了坚硬的毛发,无力的趴在的那里。野犬狠狠摇了摇肥硕的脑袋,甩开几抔浓血,接着,又有大批量的黑血涌现,流到地面,漫过野犬的爪掌,充斥热感的温度,努力说明自己的出处。 至此,野犬方才恍悟,那是它自己的血。只是,为时已晚。 野犬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孩童,惊异的退了几步,退着退着,被身后的锈甲绊倒,瘫倒在地。头颅更似乎格外的沉重,如被钉在地上一般,野犬费尽气力也没能将头抬起来。挣扎着,挣扎到绝望,野犬疯狂扭动着身体,嘶声力竭的嚎叫着,它不清楚为何突然变成了这样,它讨厌这样,它只是想进食而不是被进食。血液因为野犬的大幅度动作加快了流失,野犬的身体也越来越沉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最后,只能辨识到野犬弥留微弱的喘息,再最后,野犬双目黯淡无光,永失生机。 此刻,孩童方才走上前,抓过野犬的后腿,竟是将大自己数倍的东西拖动,看熟练程度,应是做过已不知多少次。 这是一处乱石堆,人高的巨石横七竖八的挤在一起,蜿蜒爬过几处便顿时如博得云开见日月,视野顿时开阔起来,四面被岩石包裹,在外看去根本注意不到这里,当真算得了不多数的安宁地。 剥皮剔骨,孩童的手法显得十分娴熟,短刃庖丁宰牛般很是轻松地将偌大的野犬肢解。大部分风干库存,将一条大腿支在一旁的烤架上,另一旁的大锅中热汤滚滚,翻腾着阵阵热气。弃置下的内脏碎肢埋入坑里,堪称完整的皮毛晾干留到冬天保暖备用,野犬全身,不肯留下丝毫。 饱食后,孩童清洗完用具,拿出那柄短刀,自一旁的岩石上细细地磨着,待到有朴光流转,才用布裹好,小心地收起。 完毕,孩童百无聊赖,似是突然又想到什么,径直来到一处角落,同样立着块比较方正的石头,就地盘坐,失神。 石头下,葬着一条与孩童曾生活过两载的犬,死在上个月,死于本应落在孩童身上的巨爪之下。现今,记住一条死狗与记住一个死人都是些可有可无的糟心事。 可孩童忘了自己的家人,却难以忘了这条死狗,哪怕这条死狗连名字都没有,就是忘不掉。想到这,孩童不由得叹出可能是此生唯一的一叹。 说好的生死相依,我还活着,你却成了一条死狗。 当然,不知世间又多了多少没人记住的死人。 窸窸窣窣的响声,来者似乎极力地降低了脚步声,但依旧被孩童警惕的耳朵捕捉,短刀在手,孩童凝色全无年龄该有的懵懂,快步隐去。 这是条体型硕大的狼,铜铃样的巨眸审视四周,只是嗅到了一股远超腐肉的香气才寻到这里,出于警惕,巨狼面对陌生的环境刻意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前行。 这远不是之前的野犬能够比拟的,哪怕再多的野犬,在这条巨狼面前也只能是被一掌拍死的命运。 许久,巨狼才移步至开阔地,依旧警惕着安静的四周,嗅着锅中遗留下的汤汁寻去。余温尚在,传出阵阵煲香,巨狼下意识吞咽了一口积攒很久的唾液,可它没急于享用,它很威猛,在周围近乎于食物链的顶端,可他依然怕死,所以更加的小心翼翼。 耐性,才是活下去的根本。 孩童隐在暗中,一动不动,仿佛与乱石融为一体。 一人一狼,看不到的对峙。 汤汁渐凉转而凝固,天色也逐渐昏暗,巨狼可没有在陌生地过夜的习惯,这只会让它更加的不安。于是,它要趁夜色之前,离开这里。 巨狼将脑袋伸入了锅中,传出几道吞咽的声音。孩童身体颤了颤,按耐住刹那上前的冲动。平静下的瞬间,巨狼的铜铃目正闪烁着幽幽寒光,扫视周围。果然,这条鬼精的狼,故意卖了个破绽。 既无动静,巨狼方才静下心来,将锅中残炙一扫而空。孩童本想不招惹这条巨狼让其离去,但它既然已来过一次,如何来不得第二次? 待巨狼食毕,心满意足地离开,正踏过一陡峭岩石时,那瘦小的身影,执短刀划过,同样的脖颈,同样的一击毙命。 但,对象不一样,这是条巨狼,一条谨慎强力的巨狼,短刀划过的刹那,巨狼猛然转动身躯,锋利的刃身平整地切下喉间的一缕狼毫。 突兀的袭击,令这霸主级的巨兽惊怒,全身狼毫竖起,坚硬如针,几步跃下岩石,怒视袭击者,继而一声震耳咆哮扬天而强。 孩童凝视岩石下却依然与自己齐高的巨兽,刀柄满是汗渍,耳膜被方才的一吼震得微微麻痛。一击未成,便很是棘手了。 不及孩童再多思对策,巨狼便挥掌扑来,携着呼啸而起的飓风,要将袭击者拍成肉泥。孩童惊异,竭力闪向一旁避过这无可匹敌的一掌。掌速之极,不过是孩童立刻反应后就已迎面。 一掌,碎石崩飞。堪堪避过的孩童被掌风震的气血翻涌面颊生疼,未及庆幸,又是一掌拍来。 孩童喉内血淤上涌,登时灌了满口,喷了出来。孩童自石上滚下,连续滚动卸大半的力道,饶是如此,也在霎那痛得孩童难以呼吸。 巨狼低头,鼻内喷出两道气柱,喷在孩童身上,如乱石砸身,无法承受。孩童半蹲,一手抹干嘴角的血渍,一手死死抓着短刀,眼中恐惧,却不少冷静。哭天怨地,可不能让这条巨兽动了恻隐之心。 厚重的尾巴扫起大片的尘土,迷了孩童的双眼,凌厉的劲风擦得孩童皮肉生疼。 扬尘中,巨狼再度抬起巨掌,欲彻底泯灭这个存在。 通红的阳,越发的如火,越发的凄凉,即将被地平线掩盖。巨掌落下,废土激扬,掌下的一切,绝无生还之可能。 “吼!”暮色将静的世界,突然传来一声响天彻底的嘶嚎,骚动了周围一切。那是霸主被侵犯后发出的怒吼,那是猛兽被打伤时发出的咆哮,那是巨狼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发出的狂躁。 迎着越来越淡的夕阳,孩童沐光而立,一只手执短刀,短刀上淅沥沥的粘稠浓血,淅沥沥流在地上与刀相缠。另一只手无力地垂下,迎着阵阵狂风摇摆,痛得孩童,面如土灰唇色煞白。这只手,被巨狼一掌擦过,断得不能再断。 反观巨狼,皮毛油亮被阳光照得烁烁,威风凛凛的双目,惊怒地盯着那苟延残喘的孩童。 只是,巨狼的前左脚掌,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正汩汩流着炽热的血。正是那柄不起眼的短刀,切开了刀枪难入的皮肉,豁开了坚不可摧的韧掌。 “呵。”孩童仰头,“伤你一次,便能杀你一次!要我性命之前,我便取你性命!”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相逢亦无终 第五章 相遇 最后的小半边暮日依然尽力的染红着天际,火一样的夕霞仍然让孩童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发寒。 眼前的巨兽暴怒着,随时都有可能将自己或拍成一滩烂泥,或嚼成一口肉酱。 不过举手之功,要得,可是自己的性命。 巨兽盯着孩童,抬起前左脚掌,伸出长满倒钩似的舌苔的舌头,缓缓舔着仍不断往外涌动的血液。只舔了几口,血不过刚刚凝固,似是觉得竟被一个小小的人类幼崽伤到,失了一方霸主的威严,愈想愈烈,愈发得愤懑。 目光顿时凌厉起来,重重地鼻息可以喷灭熊熊燃烧地火盆,连同刚刚凝固的伤口也开始涌动起来。 又是一声狼嚎,惊得远处野犬秃鹰四散而逃,不够坚固的乱石凌乱地自岩堆上滚下,巨狼再不顾受伤的脚掌,冲向那貌似已无战力的瘦小孩童。 在孩童眼中,那是一道快极的狂风,那是一注澎湃的大浪,若是打在自己身上,除了粉身碎骨,恐怕是没有其他可能。 躲不开,可他,不想死。 爪上扎根的狼毫被带起的风刮得齐齐摇曳,在落下的瞬间,一只小手死死抓住了小撮,孩童的身体似是一面旗帜,脆弱得摆动着。 数年的杀戮生活,使得孩童有着不输于成年人的力气,更有着这个年纪应有的敏捷,他在刹那间攀上了巨狼伸开的那只掌上,那柄短刀被咬在口边,另只手臂因大幅度的动作传来撕心裂肺的痛,痛得孩童冷汗满襟,可他没有放弃,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对生的渴望。 他想活着,他要活着。 巨兽被这垂死挣扎一时间难以灭杀的小崽子惹得羞怒,低吼着,疯狂甩动着自己的脚掌,它要把孩童狠狠甩到一旁的碎石上,让碎石扎破孩童稚嫩的肌肤,让强大的冲击力将孩童撞得烂碎。 短刀被孩童奋力掷到了空中,接而他的身体猛然站了起来,如刚刚学会展翅的雏燕一般,竟顺着巨狼举起地前肢,向着巨狼的头颅奔去。 巨狼前肢凌空,再发一声彻地之吼,过近的距离孩童禁受不住如此的音浪,鲜血喷涌不止。可是,阻挡不了孩童的步伐。 终于,孩童临至,双脚发力猛然下踏,一声稚嫩却威严的撕心力竭的高喝,沐浴夕阳而狂,巨狼盯着不算刺眼的晚霞,看着已入半空的孩童,那是雏鹰振翅,那是幼鲲入海。 巨狼癫狂了,痛不欲生,痛得恨不能就地滚动起来,孩童被它一掌拍中,生生打落在地,或是毙了他的性命,或是断了无数的骨头,总之不会再站起来。可它在挥掌的刹那,慢了。孩童用他唯一可以活动的手接过了滞在半空的短刀,扎入了自己的右眼。自己厚重的眼皮连片刻的时间都没能阻止,眼睁睁看着闪烁的刃尖刺来,刀身入肉传出的惊悚的声响充斥在巨狼耳畔,鲜血淋漓,连同刀柄也一同没了进去,溅射出大量的汁液血浆。 它用仅有的那只眼,慌乱地扫视着周围,难以忍受的疼痛以及突然消失一半的视觉,令它心惊不已,它看到了那个可能没了生机的让自己失掉一颗眼睛的始作俑者。 愤怒,恐惧,不安。 身上的毫毛根根暴起,口中也不住的有粘稠的唾液流出,止也止不住,右眼窝不断涌出的血,涂了巨狼满脸,模糊了另一只眼的视线,就着将歇的夜色,终发出一声犬逃般的惨叫,它不敢相信,这样的一头小幼崽能对自己造成如此大的伤害,于是它怕了,它怕夜里处在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它怕自己再失去另一只眼睛,它怕这个貌似不堪一击的崽子真的杀掉自己,它是霸主它怕失掉现在拥有的一切。 于是,它逃了,不再去看那头幼崽的死活,不再纠结那头幼崽是否可口的味道,头也不回的逃了,它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拖着不堪的残破躯体,携着不堪忍受的痛感,带着那柄没入眼球的短刀,离开这里。 孩童落地时,尘土飞扬,重重地砸出一个不小的大坑,登时便昏死过去,生死难知。 梦到纸醉金迷,梦到光怪陆离,也不知过了多久,孩童被阵阵的剧痛痛醒,朦朦胧胧中清醒了意识。难以想象,他可以顽强地挺过来。 无法呼吸,无法行动,仿佛全身都断了一般,张了张干瘪开裂的嘴唇,伸出舌头缓缓润了润,难得一见的骄阳,被温熏的光洒在身上,稍微减轻了些痛感。 拼着全身钻心入骨的痛,孩童张开口用力喘息了一口柔和的空气,充斥进孩童脑中,灌入四肢六腑,撩拨着松弛有力的心。 终于是,活下来了。 若是有人看到他,定是要惊个踉跄。满身血污,疮痍痂痕,瘦得如骷髅一般仅剩一层皮包裹着,再多的泥土也盖不住苍白的脸色,凸起的眼球满是血丝,却亮得吓人。 孩童没有急着去寻些吃食和水源,而是先将自己断掉的手臂固定,包扎好几处比较严重的伤口。巨狼最后的那一掌力量着实恐怖,正中自己,再加上地面的冲击,只是庆幸没有撞在碎石上,减缓了一定的伤势。 只是可惜,那柄用着无比趁手的短刀被巨狼带走。其余确定无误后,孩童才拖着身子去到存食的地方,找出一泉清水,探下头大口大口饮了起来,再取出不久猎到的野犬肉,吞咬着不经咀嚼几下便咽去腹中,甚是满足。 在这尸横遍野的乱葬地,活着不少靠着腐肉苟活的将死之人。而有一类人,靠着翻整死尸身物发财,几十人十几人凑成一伙,拼着人数卖着力气,倒也能够与那些野兽相抗存活,自然,伤亡不可避免。这类如鬣狗吞食腐肉无二的人,被称为流寇。可能是走投无路,也可能是生活所迫,但他们早已不能算作是人,行尸走肉般,冷漠麻木,只知眼中利益,难见人世情意。 身上铁衣锈迹斑斑,走动中不时发出簌簌的声响,被血液碱蚀得变形严重的兵刃被死死抓在手中,大约二十余人,行走中一言不发静地人头皮发麻。 显然,这不是一队简单的流寇,流寇,又怎会有如此的装备与素质? 队伍最后,有二人拖着一条巨大的死狼前行,那条死狼张着大口,舌头伸的很远拖到地上,唾液混着血液缓缓溢着,坚硬的狼毫没有一丝生机,软趴趴地伏在皮上,其中一颗眼球像被扎爆的皮球,干瘪皱褶,满脑袋的血浆便是出自这里,仔细看去隐约在眼球中看到一柄几乎不可见的短刀在闪烁寒芒。 似是赶了许久的路,领头人环视四周在寻找一处可以歇脚的地方,终于,前方不远的乱世堆入了领头人的眼睛。 爬了几步蜿蜒曲折的乱石,似乎是有人耐不住性子,莫名的烦躁,一脚踹开了一块石头,引得接二连三的石头纷纷抖落。领头人登时怒目,吓得刚刚那人退了退,身体微寒,动也不敢再动。至此,领头人才冷哼一声,继续攀爬。 但这下,同样惊醒了吃饱喝足正休息的孩童。不等孩童拖着伤痛的身子隐蔽,那队人已是越过石堆闯了进来。 “倒也是处安全隐秘的好地方。”话音方落,孩童看到了那队杀伐的人,那队人看到了伤势未愈的孩童。 孩童或是没见过自己的同类久了,莫名生出一股亲切感,想要迫不及待的拿出储备的食物分享,用共同的言语,不再是以猎物与捕猎者的身份,痛快的聊上一聊。 想到这,孩童不觉有些激动,以致于身体都在颤抖,唇瓣几度张合欲言又止,无从开口。 领头人缓缓走过,俯身看着正盘坐在地上微抖着身体仰头望着自己的孩童,许久之后,嘴角划出一抹弯弯的弧度。笑容无二,带给孩童的感觉却是那般的不舒服。 看着孩童清澈微黯的眸子,读出了孩童内心的那抹期待神色,开口道:“你家大人呢?” 孩童愣了愣神,刚要开口,那铁质的靴子自领头人腿上甩起,携着大力带着劲风,被这力道足以毙命的脚猝不及防地踢飞出去。 血液自孩童口中喷涌而出,于空中划出斑驳弧线,身体摔落在地上,滚热的血滴滴落下,钻入皮肉,辣得生疼,本就严重的伤势再度加深,近乎夺命。 孩童死灰,双眸望天,被刺眼的骄阳照的泪水直流也不自知,他不解,为何,同类也要自相残杀,他明明是要拿出自己都不舍得吃的食物招待他们的。 不解中,听到了领头人冷漠略显嘲讽的话音, “这里,居然还他妈活着头小崽子。”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相逢亦无终 第六章 云中雾,雾探山 所有人都毫不怀疑这一脚已经彻底要了这个不过十岁左右且有伤在身的孩童的性命。 于是当领头人踢出这一脚后,其他人开始四散找寻有价值的物件。领头人环视一圈,随手指了两个人,说道:“仅凭一个孩子在这里不可能活下去,你们两个去外围守着,等有人来时回来通知吾。” 两人点头领命,也不迟疑地往刚刚进来的地方走去。 “大人,这里有很多肉干和水,还有不少的稀罕物件。”有人在一处凸起的岩石下的阴凉地发现了孩童储备的食物以及这么多年捡到的保存比较完整的兵刃装备,但基本都是标准制式,对于孩童来说过于庞大笨重,丢了又太过可惜,所以收集起来。 领头人闻声过去,顿时眼前一亮,伸手自那堆乱七八糟的物件里抽出了一柄丈许的蛇矛,难得的没有锈迹,拿在手上看了又看甚是满意,轻舞几下,挥得阵阵风起,很是趁手。见猎心喜,其余的便再也不看,抚着手中长矛,道:“那些肉全部带上,将身上水囊灌满,其余的各自分了吧。” 话一出,其他人喜上眉梢,也不等领头人离开,一窝蜂涌了过去,抢夺着余下的物件。 待众人忙碌时,领头人熟悉了片刻环境,方便当这地方的主人回来时发动突然袭击,正看着,只觉得身后发寒,似是被一道凶兽的目光盯住一般。 回过神,领头人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那个明明已经被自己一脚踢死的孩童,正浑身血污,站立着,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领头人下意识的退了几步,他对自己的力量再熟悉不过,莫说这样一个小孩子,就是一个普通的成年人中自己全力一脚,想不死都难。 领头人头顶隐隐地有汗珠闪现,喉结滚动,吞咽下一口并不存在的口水,这个小孩倒是有些诡异了。 “为…为什么?”孩童略微艰难的站立着,无辜的眸子看着领头人,不顾开裂的伤口,歪着脑袋,轻吐干裂苍白的唇瓣道。 领头人凝了凝神,越发觉得悚人,大步向前,用出了十二分的力气,竭力一脚踢在了孩童小腹,足下的铁靴甚至因这极力的一踢微微扭曲。孩童柔弱的躯体顿时血浆飞溅,如夜里的流星般极速飞了出去,重重砸进凌乱地岩堆中,接而又令得上方本就不稳的岩石滚滚,生生将孩童埋了个严实,扑射出漫天的土灰。 领头人握了握手里刚刚得到的蛇矛,心里竟少有的悸动,甚至生出一种那个孩童还会起身的错觉。如此动作和声响,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望着不远处依旧弥漫的尘烟和不时掉落的碎石块,凑上前,问道:“怎么了,大人。” 领头人掩饰掉眼中的慌乱,摇头:“无碍,收拾完,吾等速速离开这里。” 那是一处角落,立着一块比较方正的石头,与周围的事物显得格格不入。直觉告诉这个流寇,这个地方定是埋着不一样的宝贝,于是他决定动手把它挖出来。 一阵石块抖落的声音,一只稚嫩却满是伤茧的手自石堆下伸了出来。一切的一切,皆传进了关注着这里的领头人眼中。领头人嘴角狠狠地抽动,瞳孔缩成了针芒状,微微发颤的自言自语, “有,有这种事。” 他甚至觉得自己没踢到孩童的身上,或者是某些可能泄了力气。他不敢相信,这个孩童竟然还可以活着,还可以在石堆中爬出来,站起来。 孩童这次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看领头人,而是看向看个正在动手要翻开死狗坟墓的流寇,这一次的伤势更重,血污盖了满脸,死尸一般麻木地开口:“给我…停下。” 孩童不解,为何他们连一条死去的狗的坟墓也不肯放过,也要挖地三尺找上那些只存在他们自己想象中的好东西。 正在挖掘的流寇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下意识的转头瞥了一眼,看到了那个模样极其可怖的孩童身上,惊恐的喊出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如同见了鬼般的表情再度吸引了所有人,所有人还未等嘲笑出声,顺着那人的目光看去,皆是惊得呆住。 若不是看到领头人抽搐僵硬的面孔,他们甚至以为领头人没有对孩童出手。领头人的实力,追随他的人怎会不清楚,这样的一个小屁孩,他一脚怕是可以踢死几十个,至于留情,根本就是不会存在的字眼。 孩童不顾那些人惊恐的眼神,拖着近乎残废的身躯,一步一踉跄地向着葬着死狗的方向走去。整个场地静得出奇,只有孩童拖沓的脚步声,一步一步。 那个挖掘的流寇两条腿拼命地后蹬,欲远离这个诡异的孩童,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突然他想到,这个孩童的大人,怎么可能会安心的将他自己丢在这个地方! 孩童并不去理会那个狼狈的流寇,也不会去猜他此刻想着什么,他只走到刚刚挖出的坑前,跪下,用手吃力的一点点将土埋好,压实,直至恢复如初。 “嗤。”孩童的身体被外物撞得颤了一下,眸子茫然,低头却看到很是耀眼的矛尖,自后背透到了自己胸前。孩童禁不住咳了咳,咳出了大滩的血污血块,伸出满是泥土的手抹了一把,却是越抹越多,抹之不尽。 继而,难以言喻的痛袭遍全身,痛得孩童身体皱成了一团,死死地抱住了扎里自己身体里的长矛。 身后,骄阳照得领头人额头的汗珠很是刺目,其余人失了神一般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身体灌铅,沉重非常动弹不得。 领头人自己都没注意,自己杀人如麻的手正在不住地颤抖,喉结也在不停的滚动,他不知道这个孩童怎会给他如此大的震撼,他只知道,他不想再看到这个自己难以理解的非人的孩童。 第一下,领头人甚至没能举起手中的矛,咬牙用出了全力,方才挑起了那个孩童,洒下连绵的血雨,又被硕大的太阳蒸干,不少的血顺着矛杆流到领头人手上,顺着铁甲的空隙如毒蛇朝着领头人的臂膀攀爬。 领头人如触电般弹了出去,长矛用力甩动,将孩童甩了出去,孩童的身体在地上连续摔下弹起摔下弹起,翻滚几下后再没了动静。 除了领头人手中长矛尖端仍不断滴落的血珠,所有人皆如雕塑样一动不动,仿佛空气,时间一同静止。 但,不能如愿。 孩童,还活着。 领头人心里躁怒到了极限,越是恐惧越是暴怒,奋力丢掉手里刚刚还爱不释手的长矛,顺手抓过就近的一人,生生将那人提起,吼道:“他,他为什么还能动。你,你给我弄死他!给我弄死他!” 那个被抓的流寇已是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所措,胡乱答着:“大,大人,我,我……” “滚!我要你杀了他!”领头人暴跳如雷,直接将那人朝孩童扔了过去。那人被重重摔到地上,看一眼还在扭动的孩童,登时便崩溃掉,屎尿涕流,狼狈不止。 领头人冷笑着,看也不看丢掉的那柄长矛,用力地磨着手上的血渍,磨得皮开肉绽也不自知,抢过另一人手里的短刀,几乎是跑的向着孩童迈步而去。 看着飞奔而来的头领,瘫坐在地的流寇顾不得浑身的骚臭味,连滚带爬得向后退着。 汗珠低落,快过领头人高举下坠的短刀,那短刀向着孩童软弱的后颈,砍中,只能是人首分离的惨烈。 骄阳将汗珠照成七彩,映入领头人无措的瞳孔中,闪烁着一阵阵零散的诡光,其余人几乎要窒息,像是被人狠狠掐住咽喉,呼吸不得。 领头人咆哮着,他必须给自己壮胆,必须让自己可以极快的下手,必须让自己尽快地看不到这个不可思议的怪胎。 汗珠打落在地面,顿时溅射成无数更小的斑点,混着干尘,凑成一个个细小的泥渍。刀挥下的速度在领头人眼中显得极其漫长,让自己顿时苍老了很多很多年。 终于,他等到了,在刀锋利的刃身即将切开孩童的后颈,砍下孩童的脑袋时,如释重负一样,整个身体都轻盈了下来,甚至都忍不住要大声的笑出来。 刚刚弯起弧度的嘴脸,笑容永久凝固。领头人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股自天而来的白光,嗅到了寒芒,那是长剑的味道。 其实,那就是一柄三尺长剑。 “扑通!”领头人庞大的躯体后仰砰然倒在了孩童旁边,摔在地上的刹那,领头人还在微笑的脑袋咕噜咕噜地滚出了好远,撞到了身后那些人的脚下,许久后,断口处血如泉喷涌而出,喷溅在其他人呆滞的脸上,迷了全场人干涩的双眼。 死样的寂静,只有血液泉喷的刺耳声响。 一柄三尺剑,斜插在领头人逐渐僵硬的尸体断颈处的地面上,微微晃着白亮的剑身,似是在宣示着自己的到来。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相逢亦无终 第七章 有天公不作美 刚刚受尽头领摧残的不死孩童还未冲击完在场所有人的认知,天外一柄飞剑飘飘然若切豆腐一般切下了以往无人能敌的头领的脑袋。 头领手里的短刀没能如常所愿,横躺在不远处的土堆里,淋着血的长矛与尘土和在一起,挤在矛身上成了污浊的泥浆。 头领那魁梧壮硕的无首尸体倒地,激扬出的风携着无数细微的尘屑于半空鼓动继而消散,那颗还挂着笑容的脑袋车轱辘似得滚到一人脚下,那人木木地低头怔怔看着,仿佛头领正对着自己出声冷笑,那莫名诡异的笑令他不寒而栗,直至滚热的鲜血喷了自己一脸方才缓过神。 那被绷得死死的弦像是拉伸达到极限的麻绳,在又一次大力的拉扯中断裂;又像是不堪重负的骆驼,在最后一棵稻草压倒驼峰之上时,轰然崩溃。 屎尿的骚臭味自每人的身上传出,弥漫到并不算很大的场地,充盈在每个人的鼻尖嘴角,没有人发出声响,甚至是口中积攒许久已经满腔的唾液都忘了吞咽下腹。死亡的气息在压迫着,最后有人吓得瘫坐在地上,有人吓得动也不敢动。天知道,这次究竟是招惹了哪路神仙,或者得罪了哪尊大妖的子嗣。 他们是流寇,过着走在刀尖上的生活,他们有时脑袋一热,会忘了生死,会悍不畏死,举着手中的兵刃扑杀向那些手无寸铁的孤苦人。或许有时会碰到那种会些拳脚的武者,可拼着人数与无敌的头领,折上几人依旧能过得自在。别人死了,又与自己何干?少了几人,还能分到更多的好处。所以他们自认为自己是不怕死的,贱命一条又无家人牵挂,死便死了。 但,近乎碾压的手段摧毁了他们的认知。手上满是罪恶的流寇也禁不住绝望,连近乎无敌的头领都被割下了头颅,自己这种混吃等死的货色如何能活得下去?他们是不怕死,可他们怕被这种摧枯拉朽的凶猛之势杀死。 终于,有人开了窍,那个刚刚被头领丢到孩童身旁的流寇慌不择路的爬将起来,深深地跪伏在地上,不断把那颗肉脑袋狠狠地砸到地上,拼命让脑袋砸出血肉飞溅的声响以示诚心,嘴里还不断的嘟囔着, “仙人饶命,仙人饶命。” 额头被细碎的石子割得血肉模糊,隐约露出森森白骨不自知,仍不停地重复着脑袋挤进石土中的动作。其他人见状,认为此法甚是可行便纷纷效仿,场地顿时变得嘈杂起来,口中不停颤抖的嗓音与头不停碰撞地面的声音揉在一起,甚是混乱,不多久便在每人身下出现一个个夹杂血肉土石的坑洞。 剑被从地面拔起的声音很是透彻,似早莺趁着初春回暖啼鸣,似清泉趁着暮冬封解叮咚,但没人知道剑的主人何时来到这里,何时走到剑的身旁,一干人战栗着,停下了刚刚不肯歇息的叩首动作,愈发把头低下,甚至没有抬头看上一眼的勇气,汗珠混着泪珠混着血珠抹了满脸悬成一条条血线垂到地上,汇成滩滩泥污。额头的模糊血肉渗进了眼睛里也不敢伸手擦去。 在众人的视线中,只看得到一双干净的淡黑色的靴子。在众人的耳畔里,只听得见一道平淡的略冷漠的嗓音。 看得人心惊,听得人心碎。 “逃兵便罢了,竟甘愿操戈堕落成流寇。你们杀得别人,别人同样杀得你们。” 听着风轻云淡的声音,听着无比熟悉自己过往的话语,众人连同支撑身体的力气都散于无形,如若失掉了三魂七魄与身上骨骼,瘫趴在地。可所有人都不想死,都怕死,仍在挣扎,争辩:“仙,仙人,我等如此行径实属走投无路之举,为了活下去不得已而为之,还,还望仙人恩准悔过之心,放我等一条生路。” 不等说话之人再说什么,剑过,又是一颗头颅滚动,又是一具无头尸体砰然倒地,又是血如泉喷的骇人声音。其余人早已被吓破了胆,颤抖着,痛哭着,悔过着,忘却了如何反抗,只在心里默默祈求面前人可以饶过自己一命。 有人承受不住巨大的恐惧与焦虑,大口大口呕吐起来,吐着胃里不经消化的食物,吐着腥臭的污血,没有停下的迹象。 时间仿佛格外的漫长,又或是每个人脑海飞逝的无数幻想,无数过往,长过几个世纪,长过沧海桑田。 “悔过?凭什么啊。” 又是一剑,结束了呕吐不止痛苦不堪的那人的性命。 是啊,凭什么,凭什么给尔等十恶不赦之人悔过之心?给了尔等,又有谁能给那些无辜枉死之人重生的机会? 被你们杀死的人想活,你们不给他们机会。你们想活,同样也不会给你们机会。 就算活着,又能有何作为? 天公不作美,执剑之人同样不会作美。 闲庭信步般,有人挥剑,每一剑过,都是一具温热的尸体栽地,其余跪伏的人动也不动,好似默认了自己的死期,生不出逃命之心,颤抖着绝望着,听着脚步声与挥剑声慢慢临近。 最后一人在不断嘀咕着“饶命”中失去生机,至此,这队早已不知做过多少丧尽天良事的逃兵流寇,死了个干干净净,没有人会替他们收尸,或许他们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暴尸荒野,成为野狗蝇蛆的腹中餐。乱石堆在,一条死狼静静地卧着,两颗眼球都因为丧失生机的缘故干瘪得不成样子,血液凝固被氧化成了墨色,烈日下,发散着腐臭的味道,引来了很多的虫蝇,嗡嗡嗡地扇动着翅膀,听得让人心烦 突然,有一只蝇闻到了更加甜美的腥味,寻着自己灵敏的嗅觉找到了味道的来源。那是两具尚未僵硬的流寇尸体,方才被流寇头领派到外面放风。此时,这二人被自己手里生锈的兵器贯穿自己的胸腔钉在了岩石上,嘴巴张成一个恐怖的开度,眼中言不尽的恐惧清晰可见。血液已经发黑,沿着岩壁缓缓流着,流速却是越来越慢直至流尽。 那只蝇开心的在空中不停地翻着跟头,然后毫不迟疑地飞了过去,毕竟新鲜的食物太少见了,看样子它并没有要跟其他同伴分享的样子。 就在即将触碰到的前一刻,蝇振翅的声音也不由得大了些,速度貌似也更快了些。突然那具尸体的头歪了歪,一股粘稠的血洒了下来,包住了临近的蝇,打湿了蝇的翅膀,堵住了蝇的口器,生生将蝇打落到地面上,与地面混到一起。 蝇竭力挣扎着,惊慌失措,只是一切徒劳。那股浓血很快被烈日蒸干,留下一块生硬的痂,留下一只被悄然闷死憋屈而亡的蝇,无人注意,无蝇注意。 直至有第二只蝇发现那两具新鲜的尸体,奋不顾身的冲了过去,想要尝尝久违的新鲜味道。后来第三只,第四只……没有蝇去关注那死掉的第一只蝇,只看到了眼前能填饱自己肚子的食物。 孩童做了一个很美的梦,他梦到了祥慈的家人,梦到了和睦的邻里,梦到没有纷争硝烟弥漫,梦到没有杀戮提心吊胆,梦到了那条为自己而死的狗,正伸着大舌头不停地舔着自己干净的脸,是那么美好,欢声笑语衣食无忧。 是自己死了吗,如果死后的世界是这样了,死了也挺好的。 迷糊着掀起了沉重的眼皮,被阳光刺得生疼,眯成一条细微的线,隐约看到有人影晃动。 “我,死了吗?”孩童问道。 “活着,活着挺好。”孩童听到了一句简单的回答。 莫名的舒心,是一种完全不同于流寇头领的感觉,嘴角微翘,再度昏死过去。 少见的好天气终于过了,祥和的时间总是飞快,太阳也偷了个懒几步并作一步地落下。 夜幕降临,乱石堆外不时有秃鹰的哀鸣,不时有野狗的嚎叫,不时有铁甲被拖动碰撞的声响,更多的是骨骼肌肉被啃食的悚音。 三尺剑被人横放在盘坐的腿上,缓缓擦拭剑身,燃烧的火堆里发出柴木噼啪的声响,干热的火光照在执剑人英俊的脸上,平静如水古井无波。不时看一眼被自己包扎得看不出模样刚刚只说了一句话便又昏过去的孩童,长长出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对孩童道。 “该离开了。”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相逢亦无终 第八章 让好人成了鬼 尸体被清理到了乱石堆外,肉质还未蔓延出恶臭便在短短几天的时间被蚕食成了一节节的白骨。 孩童此刻正乐此不疲的忙碌着,收拾着认为有用的东西。因为那个自己并不认识的人说要带自己离开这里。 执剑人依旧云淡风轻地盘坐在地上,任由风尘污了自己干净的衣物也无动于衷。 孩童看了一眼正静置在那人腿上的剑,挠了挠头,自腰间抠出一柄小小的短刀。 正是之前孩童用来搏斗巨狼的那把,被孩童发现了巨狼尸体又重新取了回来。看了片刻,用自己油腻的袖口擦拭了几下,不由得心生愧疚,用了那么久,居然也没想着好好爱惜一下。为时不晚,为时不晚,孩童在心里安慰自己。 又想了片刻,孩童跑到那块方正的石块旁动手挖了起来。执剑人迟疑了一瞬,当看到孩童挖得越来越深,知道露出一具兽状尚未完全骨化的尸体时惊声道:“喂!干什么?” 孩童回头看了执剑人一眼:“我要带着它,带着它一起离开。” 执剑人烧脑地扶额:“行了行了,逝者安息,你动它坟它晚上是会找你的。” 孩童闻言,眼中顿时闪烁着希冀的光芒:“真的嘛?”于是更加欢快的动手挖了起来。 “喂喂喂!”执剑人不得不出手制止:“亡者动土是对逝者的不尊重,既然将它葬在这,就不能再让它重新暴露荒野,懂吗?” 孩童疑虑,沉吟片刻后,重新将坑填了回去。 或许是孤身一人太久了,孩童仿佛对执剑人有说不完的话,不时便问出一句令执剑人都很是费解的问题。 “喂!” “?” “喂!” “……” “喂!” 执剑人终于忍受不住,伸手在孩童额头弹了一个响极的闷指,痛得孩童捂着脑袋蹲了下去。 “喂喂喂的叫,不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吗?”执剑人开口。 孩童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地抬头看向执剑人:“那该怎么叫?” 执剑人突然站起了身子,摆摆坐久了微微酸痛的腿,抖掉沾在衣服上的灰尘:“当然是叫名字了。” “名字?名字你好!” 话音未落,只听得孩童“哎呦”一声,受了一记比之前还要响的闷指。 “燕凌川。” 说罢,看着捂着脑袋摇头晃脑痛苦不已地孩童,笑问:“你呢?” 孩童仇怨的抬头瞥一眼燕凌川,愤愤道, “慕尘灏。” 夕阳下,慕尘灏与燕凌川并坐在乱石堆的最上沿,看着夕阳越来越沉越来越少浅。 突然地,慕尘灏开口问道:“燕凌川,为什么人也不一样呢?就像之前那些人,他们想要杀了我,而你,却对我这么好。” 燕凌川望着遥远的地平线,漫不经心的回道:“因为这个天下,分好人和坏人。” 慕尘灏似懂非懂得点头:“你就是好人?”燕凌川愣了一下,伸手揉着慕尘灏的脑袋:“对你好就是好人?” 慕尘灏被这从未遇过的举动弄得有些不自在,扭了下脑袋,想把手在自己的头上移开:“不是吗?” “呵。”燕凌川不以为意,慵散得伸了个懒腰:“当然不是。”眼光向前延伸,直到无法触及的远方。 “坏人,只能是坏人,也必须是坏人。” 说完,燕凌川再次看向慕尘灏:“尘灏小子,我告诉你,以后你最好是做个坏人,做个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坏人。” 慕尘灏不解,低下头,却没有再问下去,一时间,沉默语言,气氛凝固难通。 这世道,有天公不作美,让好人都成了鬼。 念寸山,通向不远处唯一一处人居的城—天衍都的必经之路。赶了也有些日子的路,自然要找个歇脚的地方。 但这念寸山既是必经之路,所以被一些心存奸诈之徒嗅到了敛财的商机。于是这处土匪窝应兆而成,百十个地痞无赖占山为王,披着念寸山的大名,以替天行道为借口,祸害一方无恶不作。 天衍都的城守,不久才自封为王,自称摄骏王,却终日荒淫无度,懒得朝政,对外事漠不关心,这使得与念寸山这波完全无法与天衍都相比的不入流势力相安无事。但因没有天衍都这种大势力的压制,念寸山越发得跋扈,越发得膨胀起来。 百余人中,有拔萃者三人,便被推坐上了念寸山的前三把交椅。 一者,称“笑面虎”,名方清平。 二者,称“花蛇”,名宋不妖。 三者,称“介错鬼”,名胡准。 方清平长得面相仁厚,再用那土重嘴唇一咧,真当是以为城中宅心仁厚的大财主,凭着谈吐能劝买人心的能耐成了念寸山的大头领,可这方清平生得佛面却长着颗罗刹心,已不知残杀了多少无知过客,奸杀了多少可怜妇女,故得笑面虎的名号。 宋不妖倒是没什么本事且贼眉鼠眼,可曾在私塾念过几年,肚里装了点墨充当了军师职位。 要说真正稳着念寸山地位的,还是三头领胡准,体型魁梧高大,有着十数人近不得身的力气,又不知在哪得了些机缘习了些武艺,手里的刀上功夫竟也能传到天衍都的茶楼说书先生的口里说道说道,又因那不懂留情的手段,对抗的敌手都基本被砍了脑袋被说书先生尊了个“介错恶鬼”的名声。可饶是这般人物,偏偏脑袋不太灵光,也不知那方清平怎忽悠地胡准,让他言听计从。这方清平能稳坐第一把交椅,也是跟胡准有莫大的关系。 山下羊肠小路里,一年轻人带一孩童,孩童背着一比自己还要大的包裹,二人大摇大摆地前行着。 三五个把风岗的喽啰自然看到了这嚣张的二人组,心里想着拦到那二人面前,把银晃晃的短刀扛在肩头,大声地来一句以往二当家常用的开场白。 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 三五人堵在二人面前,为首一人仰着脑袋,清了清嗓门,开口道, “此路……” 沉默,只有惊鸟在远处飞鸣,说话那人突然低下头,挠了挠蓬松的杂乱毛发,回头问了问其余人:“此路什么来着?” 没上过私塾,记点有学问的东西着实是一件难事。 被问的几人面面相觑,继而摇了摇头作为回应。开口人顿时感觉一窘,看了面前二人组一眼觉得很没有威严,在同伴面前失了很大的面子。于是,一股强烈的杀意油然而生,不仅杀人越货,还要鞭尸泄气。 开口人掂量几下手中短柄朴刀,又打量几眼面前貌似弱不禁风的燕凌川,完全忽略了身旁背着巨大包裹的慕尘灏,于是并不打算胁迫二人主动交出他们的随身财物,而是决定杀死他们后亲自动手搜刮一番。 边想着边扛着刀往前走着,计划着走近那年轻人面前突然挥刀来个出其不意砍了他,再弄死那个小的,毫不费力。正得意,突然又想到自己和身后的几人都还拿着刀,暗道不好万一把这二人吓跑怎么办。 看二人动也未动,还以为吓破了胆。开口人走到年轻人面前,发现自己矮了那人半头,仰着头看了一会觉得这个角度挥刀不太容易得手,又低下头想其他办法,竟是在年轻人腰间看到一把长剑。 “呦!”开口人吓了一跳,跳大戏一般往后退了几步。还不等燕凌川做些反应,开口人挥手:“兄弟们,今天碰见个狠茬子,有点把式,一起上!” 闻言,身后的几人当真挥着短柄杂刀冲向前来。 开口人离得最近,还在疑惑那个小孩为什么看不出恐惧时,听到面前不足丈许距离的年轻人叹息, “无药可救。” 手中一轻,握在手里的刀竟是不见了踪影,开口人愣神下意识低头四处寻着,眼前一阵模糊,身体不受控得后仰倒地。 想开口问一句“怎么回事”,发现张不开嘴,倒下的角度才注意到自己的刀跑到了面前年轻人的手里,迷茫中呼吸停滞,暴毙。 其余人眼看着第一人倒地,眼睛瞪大瞳孔收缩,同样在不知所谓中倒地,最后,方才看到第一人身上喷涌而出的鲜红血液。 片刻后,慕尘灏与燕凌川正坐在念寸山山下的岗口休息着,吃些随身带着的吃食补充体力,不远处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僵硬的尸体。 慕尘灏满嘴食物含糊不清地问:“燕凌川,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等人。” 慕尘灏咽下嘴里的食物,不解道:“等人?等什么人?” 燕凌川喝口水润了润嗓子,也不因慕尘灏的反复追问厌烦:“你觉得刚才那几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慕尘灏仔细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好人。” “……”燕凌川被还没来得及咽下的水呛到,咳嗽起来,显然这个慕尘灏没按照自己的套路来。 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会是好人?” 说着,慕尘灏抬起头看了看远处似乎已经没有了温度的尸体,一字一顿的说道, “因为,好人都死了。”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相逢亦无终 第九章 心清明朝暮 待二人吃饱喝足,坐在那静静地等着,等到骄阳变夕阳,等到空气由干燥变潮湿,等到温度由闷热到微凉。 慕尘灏实在有些不解这种不知目的的等待,开口问道:“燕凌川,等的人怎么还没来?” 燕凌川面色窘了很久,其实在刚刚之前他就想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他把那些人都杀死了,谁去山上通风报信呢?口口声声要等人,山上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想着,略微尴尬的伸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也不回答慕尘灏的问题:“急什么,继续等。” 脑子呢?燕凌川在心里质问自己,难怪与慕尘灏这些天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可为什么跟这小毛孩子同行时总是蠢了很多,燕凌川甚是疑惑。揉了揉微痛的脑袋,也难怪,怪只怪上辈子造的孽。 思绪回转,不些匪患总有替班的时候吧,燕凌川在心里安慰自己。 慕尘灏等得有些无聊,以往在乱石堆时,无聊就用睡眠来充实,现在依然也是如此不会更改,便随处找了个舒适的地方,也不怕周围来些凶猛野兽或者匪寇什么的,毕竟身旁有燕凌川看着,仰头睡了过去。 再一觉醒来时,眼中已是黑漆漆,揉几下惺忪睡眼,看不到身边的人,开口:“天黑了。” “嗯。”黑暗中,一道淡淡的回应传来,很是安心。 慕尘灏起身,打算寻些干柴烧些火光,驱赶开因夜幕而招来的寒气,刚欲动手便被一只大手准确的拦住,茫然抬头,模糊地感受到那只手的主人缓缓起身,似是猜到了他的想法。 “不用点了,那些人不会来了,我们上山。” “上山?干什么?”慕尘灏问道。 “当坏人。”燕凌川答。 念寸山上,灯火通明,远远地便听到嘈杂的吵闹声与嘶吼的笑声。似乎是财物什么的来得太过容易,基本天天酒席肉宴,个个给养的膘肥体胖,活得莫不惬意,哪怕因夺货拼斗而丢了胳膊缺了腿的匪寇也是过得舒心自在。早就应该下山替一波岗哨的几个匪氓正喝得烂醉瘫在桌下呼呼大睡,外事生死不知。 念寸山顶上寨基颇多,除去少数居住大多都是堆放杂乱货物之所。而最里面,有偌大的一处宅子,顶大的“虎啸堂”三字歪歪斜斜于大宅正上方,由二当家提笔亲书,这里便是念寸山的核心所在。 此时,虎啸堂的提笔者,人称花蛇的宋不妖留一撮长胡,脸上因几两农家酿灌得通红,带着猥琐酣畅的笑,跟其他喽啰乐呵着。不为其他,正是因为前些日子下山偷偷地在天衍都里掠了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回来,由着那小娘子的烈性子饿了几天想着也差不多够了火候,今晚便是促成好事的美日子。又记起那小娘子娇嫩的脸蛋和衣衫下轻柔的曼妙躯体,饶是不胜酒力也不由得多喝了几杯下肚。 其他喽啰也是趁着酒劲,不断地吹捧着宋不妖的床上功夫跟那肚中几点文墨,让这花蛇很是受用,愈发得畅意起来。 喝得宋不妖病白的脸染上几抹陀红之后,起身踉跄着:“弟兄们吃好玩好,本大爷且先去照顾那闺中小娘子。”话出,更是引得阵阵欢声,一片肆意地吆喝。 宋不妖也笑着,不由人搀扶,自己晃晃悠悠离开。几个弯转,宋不妖临到一处房前,门前两个看守看了宋不妖眼,敬声:“二当家的。” 宋不妖酒意中保留了一丝清醒,点头,倒也与刻薄迂腐的私塾先生有几分相似,鼠目三角眼透过房门望了望屋里,两根手指掐着颌下那撮山羊胡,问道:“怎么样了?” 一人回道:“嗯,饿了几天只喂水和一点干粮,动静确实较之前小了点,老实了不少。” 闻言,宋不妖摆摆手:“你们两个走吧,别碍事。”二人皆是听话的点点头,对视一眼别有深意的笑笑,快步离开。 当二人远去,宋不妖的脸上顿时浮现出甚是猥琐的笑,推门走进,看着迎面床前被绳子绑得结实的俏佳人,烛火衬得其更多了几丝媚意,或许是几日的饥饿,又多几些不受轻风的虚弱,令得这条花蛇犬心大起,邪火止也止不住。登时便吹息了蜡烛,整个房间黑漆漆,宋不妖心中澎湃,视线于夜里莹莹闪烁,只见床上人,不见其他。 “贼东西,如此明目张胆的劫天衍都的人,不怕天衍都调查下来,灭了你这土匪窝吗?”虚弱的女声断断续续自前面传来,虽是清脆动耳却因乏力而微有不足。 宋不妖听够,不以为意反倒笑着回道:“小娘子?还奢想你那天衍都来人?那个劳什子摄骏王只顾自己享乐,何时管过你们?你先且继续骂着,还以为饿小娘子几日就没了力气,待好事成了,便是好酒肉招待着。”说着,动手脱起自己的衣服。女子听到窸窣声音,不由得呼吸急促起来:“贼子,你若是敢前来,我便咬舌自尽。” “呵,呵哈哈哈。”听后宋不妖竟是笑出声:“咬舌自尽?莫说你还有没有咬舌的力气,便是你死了又如何?能阻我一意行事之心?”边脱着衣物边开口:“我倒是怕待会欢好之时,你这饿了几日的身子过虚,一口气接不上猝死过去,扰掉我些兴致。” 听着宋不妖大逆不道的恶心话语,女子气极,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挣扎了一番被捆得甚是结实的绳子,只可惜,皆是徒劳。 两行清泪,夜中难见。 她也奢望着有人会如仙神临世来救,顺手屠了这满山匪患,她也渴望着天衍都会有兵来平了这念寸山,可这一点点,一些些,化作绝望,心死如灰。 说着,宋不妖脱下了身上最后一件衣物,赤裸的宋不妖与其说是“花蛇”倒不如骂上一句硕鼠,贼眉鼠目的样貌加上这虚乏的身躯,亏得黑漆漆的夜看不见,否则非是得吐上几口将胃里的东西吐个干净方才能痛快些。 宋不妖嘿嘿笑几声,很是市侩地搓着手,躬起本就矮小的身子,踱步向床边走去。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身后响起。宋不妖登时怒了,竟敢扰自己正在兴头的趣事,骂道:“不是让你们滚吗?” 门外显然是畏惧着宋不妖恼怒的话语,战战兢兢音:“二头领,有人上山来,说要杀些个好人。”宋不妖听着,强忍着怒火:“杀好人?念寸山上屁的好人?怎么上来的?来得什么人?” “一…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孩童。” 宋不妖听得这让人发笑的话终于是爆发了心里的火气,当即伸手将身边一摆品拿过扔去了门的方向,继而咚得一声巨响,摆品撞得门狠狠颤了几颤,继而摔在地上被砸得粉碎:“混账东西!一个十几岁的孩童也来问我?你们干什么吃的,不知道怎么做吗?” “当家…当家的。”来人还想说着什么,被宋不妖制止:“再不滚,我就砍了你扔出去喂猪。” 最后,来人咬牙,狠声:“那孩童怪得惊人,会些手段,已经折了我们几个弟兄了。” 宋不妖已是阴虫上脑,除了床上美人其他再也顾不下去,尖着嗓子:“再怪也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小贼,寨中百十大汉还弄不死一个小贼?再不济就通报你三当家的,我还不信有人敌得过胡准,若再来烦我,你就给我死!” 来人听后,心惊又是畏惧,再也不敢说些什么,拧头快步离去。 等来人声音消失,宋不妖抚了抚因怒气不断起伏的胸口,微缓片刻,发现消了大半兴致,徒生木味。 莫名烦躁刹那,竟是开始庆幸自己上过几年私塾,读过几篇春宫艳文,于脑海中默诵只言片语后,古树逢春般又是兴起。 长舒一口闷死胸中的胡乱气,望着床的方向笑笑:“小娘子,久等了。” 走了约摸两步,却隐约地看着床上一道坐起的模糊身影,更是快意顺畅的笑了:“方才还怕小娘子受不住死过去,想不到小娘子还留有气力,也按耐不住鱼欢之好坐起身子来了,先且让我帮小娘子解了身上那死硬的绳子,好让小娘子松适松适。” 边说着边走到床边,摸着床沿坐好,那两只手极不老实得伸出,最先想着搓一把那柔若无骨的娇嫩小手,再顺着那小手慢慢深入…… 心想着,越来越喜,越像是头动情獾豚,不知所谓。 一把终是抓到了那双小手,正笑着,渐而凝固着。 自己手中传来的触感并不是想象中的紧嫩细致,而是紧绷质感很是粗糙的感觉,宋不妖第一时间甚至错误的觉得这双手比自己的还要大上不少,比自己的还要有力不少。 迟疑着,宋不妖开口:“小娘子——” 话未说完,迎面听到了令自己终生心碎,每每想到便会再难行房事的雄厚男音:“大官人,这黑灯瞎火的,您这兴致,” “真是不浅呐。”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相逢亦无终 第十章 难分善恶人 一道饱受惊吓的惨叫喊破了嗓音,嘶声力竭地传出房外。 这道惨叫声很大,但念寸山更大,以至于无人听到。但就是听到也不会有人来,因为所有人都被徐徐上山来的人吸引过去。 然而此时此刻,这漫山匪寇皆是让这上山人吓破了胆,在他们眼中,那不是人世孩童,而是披着孩童模样自地狱中来的修罗嗜杀鬼,体内蕴着难以想象的气力,外加不可思议的杀戮意识,已有几人因那孩童手中数寸许短刃而栽进了血泊中。 令众人视为恶魔猛兽的孩童正蹲在一因双腿受伤且恐惧瘫倒在地的匪寇面前,一脸认真得问道:“你是好人吗?” 那个匪寇早已是吓得魂飞天外,哪来得及多想什么,双手支着地面,不停地向后摩擦离得这孩童越远越好,脑袋更如小鸡啄米般点动,脱口道:“是,我是,我是好人!” 说完,匪寇的瞳孔狠狠缩成一团继而涣散,撑了不足片刻,双臂无力身体砰然倒下,竟是被孩童用刀抹开了咽喉。 见匪寇身死,其余众匪愈发地向后退着,偌大的山顶静得可细听针发落地之音,突兀地听到了孩童起身后颇为不满的喃喃自语:“哼,好人会上山?骗子。” 沉吟小许,抬起头,望着不远处一张张被火光衬得红彤彤带着惊悚的脸,透过人群看去。 一个极其普通的人,普通的衣物普通的容貌,毫无特点,所说唯一能让人记忆深刻的,非那人如沐春风的笑眯眯面孔莫属。慕尘灏看的,是那人身后,鹤立鸡群般高出众人很多的莽汉,身上所携的气势远不是这些人能够比拟,手中拎一把齐常人高细刃长柄陌刀,倒是与其体型颇悖。 随着慕尘灏的眼光,众人终于是见到救星般,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那人背着手缓缓踱步,直至走到慕尘灏身前,用愈发温和的笑容开口道:“莫不知是谁家少年英雄,恭临吾这小小念寸山?若是有某些得罪之处,还望小英雄能与吾方清平到虎啸堂一叙。” 慕尘灏不言语,只抬着头看方清平身后无声莽汉。 见状,方清平又是轻笑几声:“倒是吾唐突,看这小兄弟是要纠缠一番了。”说完,转身,留莽汉与慕尘灏对立, “是吧,胡准。” 音落,方清平已走入人群中,莽汉猛然暴起,随一声浑厚咆哮,举起手中陌刀纵劈而来。 介错恶鬼——胡准。 慕尘灏眸子微凝,半踏些许后胯,迎手中寸长短刃,极其精准地接下挥来的陌刀,未及,身体猛然下滞,竟是被生生压住! 这陌刀,竟是出乎意料的重!陌刀,约么人高且刃长柄更长,双边刃颇难上手,挥动中若是稍不注意便得削了自己脑袋,故这陌刀造得应是与寻常单手短刀重量相仿。 可这胡准手中陌刀,当真重了数倍不止! 在灯火笼罩不到的房顶,有两人默默地坐在平滑的泥瓦上,注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只是其中一人,紧闭着双眼全身只裹着一条麻布,似是已昏死了过去。另一人正伸手捏着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这胡准真是不简单,比之前那逃兵百夫长竟还要强上不少。” 说着拿胳膊顶了顶旁边昏迷的赤裸汉子:“喂,醒醒,看好戏了。” 那赤裸人身子一歪,倒了下去。摇摇头:“真是无趣。” 一击不成,胡准抽刀回力。慕尘灏身退,揉几下被震得发麻的手臂,面色微微沉重。见这方才跋扈的孩童吃瘪,众人不由得出了一口闷气,愈发仰慕起自家三头领来。 “胡准,莫要留手。”方清平于人群中开口。胡准点头,鼻音如雷:“嗯。” 沉重陌刀寒光流转,三尺刃四尺柄,若是全力,可斩下马首,故又称为斩马长刀。胡准手中这把,恐怕莫说马匹,若是岩石也能砍出个平滑切痕,一分为二。 幸得慕尘灏身小,似乎他也是注意到了自己的这个优势,不坐以待毙如出窟狡兔,滑步躬身过胡准大开的下胯,此中出刀,小巧短刀挥起割向脚后肌腱。差之毫发间,那修长陌刀当枪刺来,誓要将慕尘灏的躯体死死钉在地上。出刀不成,慕尘灏翻身滚退,陌刀着实利极,宛若无物般扎入地下几尺有余。 拔刀,提膝,下踏,出拳。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胡准双手松刀,暂把陌刀留在原地,磅礴拳势携浩荡威压扑面。莫说孩童,怕是头山间猛虎也惊这一拳之威。 众人未曾习过武艺,只看得精彩,看不得门道,只觉自家三头领勇不可当,英武非凡,登时心中畅快连带眼孔都多了些许神采。方清平观而不语,只笑眯眯看着,那眸子深处微微有不安涌动。 孔武有力的拳空,慕尘灏身跃半空。不等众人失望,竟是看得胡准似是预知慕尘灏走势早已蓄积的膝,足下掀起飞扬尘土,膝如蛟龙出海,撞向半空再无法发力的慕尘灏。 只闻闷哼,慕尘灏口中溢出鲜红,被这一击膝顶打飞出去,继而狠狠栽到地上。右臂后甩,顺势探起陌刀,登地袭来,再瞬已至慕尘灏身前,陌刀芒光耀眼,变作枪式朝其颈处直直刺下。若中,只需轻轻一挑,便是人首分离的下场。 一切不过毫发间,看得其余众人眼花缭乱,茫然间只见那孩童遭重击倒地,而三当家的长刀已至面前,胜负似是分晓。 其实山上众人更愿称三当家“神仙刀”,一者是听来显得更加霸气,二者则是实在难以理解“介错”二字的含义读着也实在拗口,。且后面还要加个“鬼”字,怎么配得上三当家这身凶狠的本事。 于是外面称“介错鬼”的胡准,被山上尊做“神仙刀”。意为神仙临世也要掂量再三的顶级大刀。 火焰照耀的众人脸上,欣喜欲狂的表情皆映入屋顶年轻人的眼中,一边揉着自己光洁的下巴,一边抓着旁边昏死的赤裸汉子,自言自语:“还真是自信啊,不急不急,先且再看上一看。” “叮!”那是一道清脆的声响,见漆黑的夜里格外刺眼的零星火光。胡准手中陌刀于慕尘灏身前二寸处戛然而止,再前那不起眼的短刀横在慕尘灏喉前,险之又险。却正是这短刀,令胡准陌刀难以寸进,不能切进眼前人的咽喉。 胡准晃神,众人晃神,方清平凝神眉皱。 趁胡准留手的刹那,慕尘灏抵刀收势,那顶来的陌刀顺着慕尘灏刀的走向划过慕尘灏鼻尖,空插入地。出脚,借胡准下盘小腿发力,登离不妙境地,后翻身站立看向胡准。 方才慕尘灏那借力一脚并不重,却引的胡准身抖回神,看得慕尘灏已不在身下,拎陌刀抬头看前。余光看到的,是迎面寒芒,之后,慕尘灏举短刀凌空而来。 “班门…弄斧。”自战以来从未开口的胡准说出了第一句话,见胡准面上一抹冷笑,陌刀刃身下放,高举过顶,柄前,慕尘灏已至。 “呵。”方清平笑。 屋顶上,年轻人忍下上前的冲动,重新坐回泥瓦,却难掩吃惊表情。 “背刀山。” 大山扑面,摧枯拉朽。慕尘灏未是靠近,突感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压,仿佛周遭一切都缓了起来,耐不住,竟被生生抛了出来,短刀脱手震落,于空中喷洒出一道弧线状的血雾,重创倒地。 “看!是三当家的绝技!”众人方才不觉得呼吸一滞,刹那间孩童的受创倒地,有人惊呼出声,难以把持。 宋不妖自昏迷中清醒,只觉得有大量的风冲在脸上灌入鼻孔,睁开眼,发现全身被一条粗布麻袋裹得严实,低头往下看去时,不由得再次发出嘶声力竭地惨叫,自己正在屋顶以颇快的速度下坠着,后颈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抓着,随时都要脱手被甩出一般,而伸手之人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做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于是,地面上的众人皆扭头寻那自天际传来的尖叫声处望去,看到了那很是喜剧的一幕。一人抓着另一人的脖颈,伴着惨烈的哀嚎自屋顶跃了下来。 宋不妖强忍着再次昏迷的欲望,于耳畔呼啸的风声中听到了旁边人的叹息。 “唉,丢人啊。” 落地,燕凌川将惨叫不止的宋不妖扔到地上,宋不妖因四肢被缚只能像条肉肥虫一样蠕动着,尖叫着:“救我!” 闻言,众喽啰才发现那丢人现眼的家伙正是自己的二当家,正抉择中,方清平自人群中走出,胡准也止手中陌刀,扭头看着突然发生的事。 宋不妖仰头看着方清平大喊:“老大,救我!”不等说上几句,燕凌川一脚将其踢晕过去,汗颜,长舒一口气:“终于安静些了。” 方清平看也不看狼狈的宋不妖,看着纠结的燕凌川:“阁下是……?” 燕凌川摆出一副心平气和的笑:“不敢当,能不能让我用你们这个二当家的换那个小不点。”说着踢了踢脚下死猪一样的宋不妖,又朝不远处伤势不轻的慕尘灏努努嘴。 方清平笑,笑得如沐春风,燕凌川也跟着附和地笑,笑得趋炎附势。胡准静站着,看着二人不知所谓的尴尬对笑。未等燕凌川笑的畅快,方清平开口, “不能。” 话落,胡准双目睁得滚圆,陌刀高举砍向一时无法动作的慕尘灏。 不过是眨眼间,也没有人看清燕凌川如何离开原地,更没有人看清燕凌川如何来到胡准身前,同样没有人看清燕凌川何时在何处取出的一柄三尺长剑。 兵音清脆,陌刀与长剑交激。胡准来不及收回泄力的陌刀,眼睁睁看着执剑人似曾相识的动作,耳边风声萧萧,闻声传来:“方才见过你的背刀山,便也让你见一见。” “背剑山!” 大浪淘沙,在众喽啰茫然若失中,方清平瞳孔收做麦芒,下转,同样的眨眼间,身际不见踪影。 如礁石驱巨浪,胡准被一股重力掀了出去,倒退十数步放止下脚步。似乎是形成了一股不成形的气场,排斥出场内全部的一切,尘土激扬,碎石飞散,让场里剩无一物。 所有人皆是忘记了狼狈的二当家,蒙着漫天尘沙,秉着呼吸,拼命地想要看透里面发生的事情。 尘埃落定,火光的照射下,一个极其规矩的圆坑呈现在众人眼中,胡准静立在圈外。圈内,燕凌川与方清平相对而立。 许久,燕凌川的剑被担在腰间,扶额摇头叹道:“这就有些头痛了。” 方清平笑眯眯,眼神愈发地深邃,愈发地捉摸不透:“不曾想,竟是碰到了同僚。”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听得众人一头雾水,面面相觑着对视。唯有胡准,握着陌刀知趣地向后退去。 燕凌川扭头看了看身后目光灼灼的慕尘灏,孩子样得瘪瘪嘴:“言重言重。” 方清平笑得眯了眼:“言重?怎么会呢?”接连几问,方清平顿了顿,再次开口: “仙家道友。”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相逢亦无终 第十一章 言而无信者 世间有人爱财,有人嗜权。可哪怕你富可敌国风华绝代,就算你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百年后不过粉红骷髅一抔黄土。 所有人,尤其以位高权重者最甚,无人不奢望那或是传说或是信仰的逆天大道——长生! 有稗官野史载有修道者,证得那偷天换日之契机,羽化登仙而去。有乡村期颐老者,拈颌下白花长须,与自家孙儿讲述代代传口口颂的踏空憾雷劫不死,继而大笑飞升去的神话传说。 苍天就在头顶,可望而不可即。 悲欢离合,生老病死。虽传闻里的那些成仙事真实性已不可知,但当真有触得门道者,创一方仙家门派,自为正道,为成仙,为长生,广下因果,广受香火,欲以众生信仰搏那不可测的顶上长天。 即便没有飞升的特例,可依旧多了好些个活了几百载岁月的老怪物,隐在某个仙境宝地,受敬供一方,甚至是特设庙宇,让凡世百姓香火供养,保其平安 于是无数人挤破头顶踏破道门,都想求一求这天下忌讳的机缘,追一追那缥缈长生道路。 只是,天道有不公,人怨尤未空。上天从来都不是多么公平,有人可能蠢憨半辈子,突一念通达,寿命再增半甲子。有人呕心沥血钻研仙道,到头也不过竹篮打水空梦一场,到最后不过苟且老翁,含恨而终。 过得久了,便也不再盲目去追那不现实的长生,活在当下,红尘一生也是不错。 于是那些侥幸修道人,被越发神化,踏虚空长半生,自称仙家者,皆被众生尊一句,仙人。 不入尘世,缥缈无踪,不是仙,又是什么? 而那笑面弥勒模样的笑面虎,方清平,却赫然是那能够修道的凡间口中的——仙人!既是称一句“仙家道友”,燕凌川自然同样的是为修道之人。 方清平摆了摆手,胡准心领神会,后转身扛起昏死的宋不妖,大步离开。见胡准离去,众人看样已是经历过不止一次,皆老实地跟在胡准身后快步撤走。 本嘈杂的空地,只剩下了燕凌川,方清平与慕尘灏。待人走光后,方清平将手背到腰后,身子微驼,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报明家门:“说来惭愧,吾自小被一山门看中因果,接上山门去,修那成仙一途,后是红尘难断资质驽钝,修习几十载也不过悟了堪堪一招半式,怀那一丁点微末道行下得山来。说来倒也可笑,一事无成,竟是在这念寸山落成草寇。” 燕凌川也不以为意,耸耸肩头:“怎么?想找知己倾诉身世吗?” “误会误会。”方清平摇头否认,“瞒在心中也是许久,说出来自然畅快了些。” 音落,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方清平于原地消失,有轰拳暴鸣声响起。先是拳现,再是其人。燕凌川来不及做些动作,被这一拳生生埋入胸腹倒飞出去,途中撞在一堵泥坯砖砌的屋墙上,轰然声中,那房屋将燕凌川压下,烟尘散起,久久没有停息。 慕尘灏眼瞳收缩,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显然是第一次见到燕凌川吃瘪,挣扎着站起,拼命望向土灰滚滚的废墟,竭力想要看到其中燕凌川的身影。 似乎是做了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方清平掸掉身上沾到的灰尘,又是那副令人厌恶的虚伪笑容,俯身看向呆滞的慕尘灏:“莫要心怀侥幸了,吾这一拳施几十载修为所通招式,毫无防备下,怕是真的仙人来了,也回天乏力。”说着又扭头看向那片残垣处,开口:“且先谢道友倾听,一路走好,方清平在此恭送。” “呵。”慕尘灏怒极,当真未曾见过如此无耻败类,踉跄着寻到抛落短刀。不及,方清平已至身前,厚重手掌抵至慕尘灏头顶,发劲之下竟是将慕尘灏生生提起,痛得慕尘灏也禁不住叫出声来。 待提得慕尘灏与自己视线其高,方清平的狠辣嘴脸显露无疑,冷笑着,罗刹般:“小鬼,吾这就送你去见他,实在恨我便在那黄泉,等我个几十载,也许能报得今日之仇。” 暴露本性的方清平,甚是癫狂。周遭无人,亦或无人敢因好奇偷看,毕竟以前,有好事人都成了山下无人问津的枯骨。 “这拳倒也不错,虽算不得仙家神通,但也有凡世几十载武艺大宗师的味道。”土块瓦砾抖动的声音,燕凌川甚是狼狈地钻了出来,拍打着头上积攒的灰尘。 方清平诧异,显然没有料到燕凌川还能活着。不等方清平说些什么,燕凌川自废墟走出,蓬头垢面尘石遗落。 “方才突兀,只隐约觉得有些奔雷劲的影子,若是不错。”燕凌川开口话语,听得方清平心中一点一点,支离破碎。 “问虚,可对?” 方清平不再笑了,丢下捏在手中的慕尘灏,自己不曾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怎会知晓这些?” 天下门派众多,修习自然各位迥异,可此人仅凭一拳,知悉通意与出处,不可小觑,甚是难明。 燕凌川不动声色走到慕尘灏旁,背在起前,挡在方清平与其中间,看着不安的方清平,对身后喘息粗重的慕尘灏道:“教你一式,虽为凡间末流武学,但于你,倒是颇为合适,且看好。” 方清平咬牙,不见悚人笑意,凝拳暗运,趁着燕凌川说话间,人消拳散。 燕凌川眼神微眯,模仿着方才印象里方清平的笑脸,喃喃, “真是难看啊。” 身躯轻沉,半弓步,膝前,肘顶。方清平拳现,又是燕凌川暴露的胸腹部。不等拳至,燕凌川已压过身形,擦过凌厉拳势,以肩胯二处为轴,整个人靠入方清平膛前。 五岳崩临!方清平顿感重劲自胸膛涌入,澎湃浩瀚之力登时淹没全身,不觉得拳势散得无影无踪,喉处甘甜上冲,再是抵抗不住,狂喷出大片的鲜红。 待方清平倒地,吐尽喉中血,股股剧痛袭便四肢百骸,再忍耐不住,惨叫声起。 至此燕凌川方回头看向慕尘灏,问道:“记住没?” 慕尘灏点头,反问:“名字。” “靠山崩!” 瞅着倒地惨叫不止的方清平,燕凌川长剑不知去处,衣摆无风自动,逐渐暗淡的火光照着棱角脸上莫名深意:“微末道行?倒也真是高看了自己。” 此时的方清平再无笑面弥勒姿态,身体如龙虾般蜷缩在一起,不停地颤抖着开口:“仙人,仙人,饶……饶命啊!还念修习一场,怜我这草芥之命。” 又是想起方清平那怪诞的笑容,燕凌川同样冲着方清平如沐春风得笑了起来,“当然……不行了。” 心死如灰,不过是眨眼间,方清平被燕凌川苍劲的掌扼住咽喉,生生提过头顶,窒息的难受感登时袭遍全身,禁不住拼命挣扎起来。 眼前昏黑,死亡的恐惧击溃内心,燕凌川仰头看着垂死的方清平,手上的力道不觉得又大了些。 “你让我……很窝火啊。” 陌刀于夜光逝,不及来人迎上,燕凌川已是一拳崩飞。胡准自地上滚了几滚,竟顺势抓起一旁无战力的慕尘灏,哪有传言中的呆傻模样,冷静得让人心慌,抬手擦去嘴角溢出的鲜红,一手同样扼住慕尘灏的咽喉,眸子古井无波:“放开。” 燕凌川看着平静如水的胡准,明白了些许,这胡准哪是脑袋不太灵光,他这是知悉方清平的一切,甘作方清平的心腹而出伪装之举。 见燕凌川无反应,眼看得胡准的掌上加力,慕尘灏的脸顿时被挤压得涨红,两条腿无力地蹬着。 “放开。”胡准重复。 闻燕凌川一声叹息:“你这彪子,当真是蠢。”松手,方清平落地。久违的空气涌入,方清平剧烈咳嗽起来,接而贪婪地喘息。 既已松手,胡准也放开了手中的慕尘灏。待慕尘灏未落地的刹那,方清平缓过神,蕴起耗费几十载唯一的那招,向着燕凌川的下腹,轰然而出,势杀面前之人。 闷雷炸响,慕尘灏落地,摔溅起仆仆灰土,时间仿若静止,空气不流,夜蛐不鸣,火光不抖,呼吸呆滞。 可有方清平额头低落的汗珠,点动着几乎凝固的画面。 那可开金碎石的一拳,如飞蛾扑火,抵至想象中的下腹,却没见到想象中的血肉飞溅的场景。甚至,燕凌川动也未动,就那样无动于衷的站着。 “够蠢。”燕凌川如天神俯视,在方清平不敢置信中出手,同样的奔雷劲,方清平还在疑惑着他怎会这门派独有的不传之秘。疑惑着,被一拳轰成血雾,自夜中炸开,溅落满地。 同时的,慕尘灏暴起,那短刀快极而玄,于失神的胡准面前翻转,陌刀落地,喉前缓涌而出的血液,疯狂吞噬着胡准生机。 胡准迟缓地捂住喉咙,退了退,眼睛死死盯着方清平消失的地方,倒地,难以瞑目。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十二章 好人还是坏人 一处房间里,宋不妖悠悠醒来,却瞧得一双双闪烁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登时吓得叫了一声,今晚着实太刺激了些。 “二当家的醒了。”有人说着。宋不妖缓了口气又软趴趴地倒下,只觉得身子发凉,俯头一看竟是一丝不挂光溜溜的倒在床上,加上床边挤得满满的粗糙汉子,画面不要太美。 宋不妖一巴掌打在一人头上,骂道:“干什么吃的,不知道给我拿几件衣服吗?” 被打之人委屈巴巴:“二当家的,您的房间在场子对面,三当家的在场子那跟人打着呢,小的不敢去。” 宋不妖听闻,立即坐了起来随手揪了条被子盖在身上:“老大出手了?”众人点头回应。宋不妖欣喜,手捏着山羊胡,不停地捋着,不断地点头:“好,甚好,既然是让你们撤出去,说明那家伙离死不远了。” 想到那家伙今夜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仍是禁不住愤怒与恐慌。想想就好了,报仇什么的还是交给老三就可以了。 胡准的身体因夜的侵袭加快了僵硬的速度。燕凌川走到慕尘灏身前,问道:“没事吧?”慕尘灏不言语,白了他一眼便闭目瘫在地上休息。燕凌川也不以为意,就地盘坐在慕尘灏身边。 也不知多久连火把都已经熄灭,突兀的,燕凌川被慕尘灏揪了揪衣摆,回头:“怎么了?”慕尘灏晃晃手里寸长短刃:“这个太小了。” 燕凌川点头起身:“等着。”说着便走开了,融入不远处的黑夜,一点动静也没有,只传出着阵阵的蛐蛐鸣音。 只留下慕尘灏自己一人,躺着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深邃的夜,满天繁星,万里无云。 继而,映入眼中的是波光流转的银芒,隐隐有寒气扑面。慕尘灏坐起身,燕凌川正冲着自己笑,晃晃手中不知哪来的银柄长枪,宣功一般:“这个如何?” 慕尘灏也不客气,接过长枪,触得微凉顿时难以放手,但这个长度,对于此刻的自己着实有些长了。似是看出慕尘灏的思虑,燕凌川伸手将枪尾的一截拧下,拧下中间一截补上枪尾,那截枪杆拿在手中,开口:“这样,行了吧?” 点头,慕尘灏的眸光很亮。燕凌川继续说着:“那把短刀也别丢了,打不过别人的时候偷袭一下也是很不错的选择。”闻言,慕尘灏再度白了燕凌川一眼问道:“哪来的?” 燕凌川转转眼珠,笑嘻嘻。 “捡的。” “呵。”敷衍的回答,换慕尘灏一声冷笑。 已入夜半,念寸山的一干人等得有些不耐,以前可是从未拖过这么久的。宋不妖裹着条被子,在房间里踱步,只留下几个心腹把其他人全赶到了其他房间里。 “老大这次怎么这么久,我那房中小娘子不知怎样了。”宋不妖想着,却又是惊了惊,被方才黑灯瞎火摸到的粗手吓到,恼怒不已,暗中发誓定要将那燕凌川大卸八块鞭尸泄气。 见慕尘灏气息逐渐平稳,燕凌川问道:“走了?”慕尘灏点头,走与不走,一直是燕凌川决定着,他只是跟随就好。 起身,燕凌川伸了个懒腰,“差点忘了个人。”一抹光辉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存在过。他知道,今后的这念寸山,只会是树倒猢狲散,再难成什么气候。 房间里的宋不妖还在不停踱步着,还在点头沉吟着。突的,宋不妖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很快平静,周围人皆是没有注意到,宋不妖的瞳孔涣散,同样散掉了勃勃的生机。后仰倒地,其余人吓得涌了过去,此刻,宋不妖的天灵处一个不大不小的空洞有鲜红溢着。 宋不妖,身死。二人,下山。身后跟着不少个战战兢兢的有孩童有少女,其中一人,便是今夜还被捆绑在宋不妖床上的清秀女子,弱的有些怜人,被人搀扶着方才前行。 慕尘灏看着身后那群眼中惶恐的人,仰头问:“去哪?” 燕凌川走在队伍最前,回道:“天衍都。” 至天明,这个略显奇怪的队伍达到天衍都城前,不等开口说着什么。有人认出了身后无故失踪的亲人,认出了久久不曾见的家人。 城门开,有人相拥,有人喜极而泣,欢笑且哭泣着。 最后,又只剩下了燕慕二人。突然燕凌川低头问着慕尘灏:“饿不饿?”慕尘灏点头。燕凌川哈哈笑出声:“我没钱。” 二人因昨夜被土灰蒙了一晚现在的模样是蓬头垢面,邋遢不堪,俨然两个乞丐打扮。外加身无分文,倒真有可能被当成叫花子给鄙视几番。 慕尘灏沉默,只是握紧了被麻布包裹的银枪。燕凌川摇头:“想清楚,你可打不过我。” “呵。”慕尘灏又是一声冷笑回应。 两人就这样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着。那些百姓也不过堪堪勉强自己的温饱,哪里顾得那些可怜之人,心中叹息,难以动衷。 走了不知多远,也不知多久,远远的,那是一栋冠冕堂皇的城府,府门有一队铁甲兵士把手,府门上,有块极奢的楠木牌匾,缀着“摄骏王府”四个金镶大字。 “哪里感觉如何?”燕凌川指了指远处很是显眼的摄骏王府。慕尘灏似是不愿怎么搭理燕凌川了,只开口回道:“可以。” 燕凌川伸手捏着下巴,笑眯眯:“待晚上,我去找那摄骏王促膝长谈一夜。” 夜倒是来得极快,燕凌川丢下慕尘灏自己不见了踪影。看着甚是陌生的周围,竟开始依赖起那个相处并不长的家伙。抱着那个粗布包裹,找了个有着烛火微亮的地方坐下,等着那个家伙回来。 那是一个步履蹒跚的白发老妪,风烛残年般,似乎半截身子已经埋进黄土。那是间土坯茅屋,勉强避雨避寒,屋中燃烧着菜籽油灯的缘故,弥漫着一股很是难闻的刺鼻味道。 油灯,很是奢侈。于是老妪在吃过饭后准备熄了这油灯早早地去歇息。可她在熄灯的前一刻,顺着烛光蔓延的尽头,她看到了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慕尘灏。 膝下无女无子,孤独的老妪如何不想的找个陪伴,同样的,看着如此模样的慕尘灏甚是心酸。 冲着慕尘灏招手,慕尘灏迟疑坐在原地未动。老妪也不气馁,自锅中取出本想留作明日吃食的野糠,蹒跚着,佝偻着身子,晃晃悠悠走到慕尘灏面前,伸过手:“吃吧,孩子。” 慕尘灏愣神,失神。老妪见状,将野糠塞到慕尘灏手中。许久,慕尘灏才回过神,看着老妪那慈祥的眼神,鼻子竟是没由来得发酸,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记事起就没有过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吃吧。” 一口,苦涩涌上舌尖。这野糠的味道着实不好,可慕尘灏没觉得,他只是大口大口地吃着,一丝不剩得吃进嘴里,咽入肚里。 老妪牵过慕尘灏干裂的小手,“天冷,去屋里暖着吧。” 慕尘灏起身,燕凌川提着一个大大的包裹,在黑暗中走出来。 三个人,在老妪屋子里,趁着微弱的灯光,老妪只觉得很是热闹,很是温暖。 只是气氛,有些尴尬。于是燕凌川开口:“老人家,您家中其他人呢?”老妪叹息:“死了,都死了。前些年,儿子死在饥荒,老头子死在兵乱,就活着我这个老太婆。” 沉默,再无言语。 良久,燕凌川将那包裹提到桌上,展开。满目的珍馐,惹得三人眼睛有些恍惚。 老妪看着桌上从未见过的吃食,鼻中被扑面的气味弥漫,连说话的声音都颤了起来,紧张得对燕凌川开口:“孩子,这是哪来的?你可别是做了什么坏事啊。” 燕凌川摇头:“老人家,放心吧,不会的。”老妪盯着满桌美味,还是不放心:“不会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吧?”燕凌川耐心十足,摇头:“当然不会,老人家,这些都是给您的,您且就收下,不会有事的。” 老妪将信将疑着,被燕凌川说服,显然是受不了这些美食的诱惑力。 夜更深了,老妪年迈承不住熬夜早早睡去。慕尘灏坐在门口,乘凉,望着夜空。 燕凌川蹑手蹑脚走出,问道:“吃饱了,也喝足了,该走了。” 慕尘灏这次没有点头,也未看向燕凌川,只开口:“不走。” “嗯?”燕凌川颇有些意外,不解:“怎么?” 看着一颗星都没有的夜空,慕尘灏又问:“这算好人还是坏人?” 听闻,燕凌川头痛扶额,迟迟没有回话,只是说着。 “看来又该找那个摄骏王谈谈了。” 翌日,那些失踪归来的人传出消息,念寸山遭屠,三大首领身死,其余人四散逃去,嚣张一时的土匪窝一夜里成了座空山。而出手之人,所有人竟是一致出奇得没了印象,任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再后来,摄骏王特封了二人,一为天衍都城守,一人为天衍都兵长,自己安心做那悠哉地方王。 所有人不知所谓,更不知这摄骏王揣着什么心思,只是后来才打听到,这二人。 一人名燕凌川,一人名慕尘灏。 倒也奇怪,此二人任职后,天衍都着实更加荣和了不少,本三万人居的城池衍生成了五万人口。而那年龄稚嫩的兵长竟是颇有万夫不当之勇,以那手中银枪,征服天衍都全部八千将士,甘愿为其效命。 于这天衍都,便是五载匆匆岁月。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十三章 仙人临世 五载岁月,慕尘灏习经书字义,练手中长枪。五载,慕尘灏长得已是成人般高,只比燕凌川矮了些许,那长枪也接续上了拆下的那一截。 五年后的今夜,有摄骏王身死,步江王旗下第一将军——苏扈征伐天衍都。 不同的是,天衍都静悄悄,祥和得很,而步江王营地,厮杀兵刃之声弥漫,嘈杂交错,到处起伏着惨叫与肌肉被切开的哀音。 两军领将不见,唯慕尘灏执枪而站鹤立鸡群,带全城将士,与来军欲搏个生死。 千万里之外,人烟稀少之地,唯有一座山,隔过了无垠的荒野平原。可那座山,高耸入云,仰望而去,久久看不到尽头。没有什么资料记载着这座大山的名字,甚至也没有游子浪人到过这里来写一笔醉诗愁句。 这里是一处被世俗遗忘之地,或者,是一处世外桃源之地。 可这座山,又是何其的与众不同,一步踏入或闻鸟语或闻兽音,再一步,或见美人出浴,或见猛兽奔袭,有奇遇更有危机起伏。 虽不知名号,但这类山,被世人统称为——仙境。既是仙境,自然有仙人隐世。 山腰处,雾气朦胧云蒸霞蔚,只看得满目轻纱难以视物。虽是如此,仍有着一股肃穆庄隆之感,那里隐约有数根苍茫不知岁月的石柱,入云,粗得有十几人怀抱那般惊人。 云雾飘过,石柱顶端,模糊看得漫着古朴威压的不知材质大匾,可能此处的笼罩大地的光芒,都是这块大匾散发而出。大匾上,有两颗太阳一般的混沌字,本世间或许是不曾见过的字体,可人人见了,竟是都能熟悉地通晓这两字的含义。 凌虚! 其下,有一条甚是古朴的青石路,一块块铺在一起,泛着绿色的青苔,看上去有些滑,不好落脚走动。 一双赤脚,飘飘然踏了上去,只是轻轻一步,似乎人已出了数丈远。与俗世渔夫无二的衣着,披着蓑衣戴着斗笠,顺着山路而上。可这人看得人很舒服,可就是太舒服了,显得有些奇怪,这个人的感觉,太干净了,干净的有些过分了,尽管胡渣满面,可依旧是这种感觉。 这人身后,有一少年急忙忙跟在身后,气喘吁吁:“师兄,你慢点,听说祖师爷爷醒了是吗?” 斗笠抬起,那是一双能映下夜空的眼,深邃幽幽,难以探测。一步步赤脚走着,却不见脚底板沾染丝毫尘土:“既已听闻,为何不亲自去看看?” 少年挠头,勉强跟随口中的师兄的脚步显然很是乏力了。不及少年再说什么,面色大变,开口:“师兄,你不能这样!” 一道轻微的风,自少年脚下撤走。原来方才,是那道风一直拖着少年前行。风息,少年的身体猛地坠到了青石路上,像是一头栽进了沼泽里面,挣扎不得。 被少年称为师兄之人止步,回头看了少年一眼:“真的好奇,便自己上得山去看上一看。”说罢,仿佛更加缥缈了些,仅是一步,身影在少年眼前消失,留原地痛苦不已的少年。 少年被气得龇牙咧嘴,愤愤不已:“歹毒歹毒,你个老渔头故意的,把我丢半路整我,小爷我一没入道二没通念,怎么走得了这九千九百红尘青石炼。” 远远听得少年不止的骂声,那人笑容越发的畅意,连脚下也禁不住快了些,一步一现,奔着不见踪迹的山顶而去。 越近得山顶,那云雾弥漫的越发浓了,或者,仙的气息越发的浓了。 走过最后一阶青石,那人的身体微不可闻的矮了一毫,赤足踏地,触得足底微微凉意,摘下斗笠抬头望了望头顶。不自觉摇摇头,不可测不可测。 前面,那是宫殿群落,这山顶,竟是大得不见边际。而身前,已有不少人早早等待。见来人,皆是恭敬的躬身参拜,老老实实地道一句:“以衫师叔。” 点点头,也不加以理会,径直朝着宫殿群最里走去。 方步入大殿,登时便觉得辉煌起来,只觉得头顶有龙凤飞腾,惊得人抬头看去,不过是真实得吓人的壁画。而那人自然不会为意,走了几步,对着正上那人拜了拜:“掌教师兄。” 原正上那人,正是这凌虚之主。 掌教点头,下走几步,开口:“以衫你来了,且就差你了。”斗笠被重新戴在头上,遮住了深邃的双目:“呵,再怎么,也不会差我一人吧?” 掌教眉蹙,许久方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苏以衫,你肯回来就好。”宽大袖袍轻挥,空间流转,那堂皇大殿竟是眼见得没了踪迹,眨眼间竟是到了处山林茅草屋前。 一张摇摇欲坠的朽木桌子,围坐着七八个人,其中一人,脸上褶皱重叠,白发展展却丝毫不见暮态,相反,竟能明显觉得老者勃勃生机,那双眼睛也没有老年应有的浑浊,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喻的清明。 见苏以衫与掌教到来,看着笑眯眯,拍了拍空在自己身边的两张板凳,示意二人做到自己身边。苏以衫的眉头在斗笠下细不可闻的皱了皱,还是上前坐下。 “如此,那边开始吧。” 老者刚说着,清明双目混沌的瞬间,指尖敲打着身前的桌面:“如今,是什么日子。” 掌教回道:“今年是虚元第四十九年,老祖您已经闭关四十九载了。”听闻,老者仍不停敲着桌面,一下一下,沉闷的声响传到在座每人耳中,同时混着老者的喃喃自语,“四十九载……竟是大衍级数。” 说着也摇了摇头,自嘲:“枯睡了四十九年,没得寸进,当真成了个老不死了。”掌教接道:“老祖说得甚话,老祖修为通玄,怎说得这般话?” 老祖笑了,看了周遭人一眼,说道:“浑噩四十九载,竟是捉到了都快遗忘的一丝因果,不知哪位肯为老朽走上一趟俗世。” 众人相视不解,其中一人开口问道:“老祖超脱红尘百载岁月,如何在俗世寻得因果?” 老祖眯着眼睛,惬意的晃晃身子:“年少时,犯下的孽事罢了。”突然,晃的身子止住,瞳孔胀开:“大衍之数,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这番因果,牵扯甚深啊。” 苏以衫斗笠越发的低了,垂着头安静的坐着。终于,有一人起身,躬身:“老祖,彭燧愿代老祖走上一遭。”老祖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甚好甚好。” “彭燧熬炼甲子,不知凝堰没有?”老祖问道。彭燧生得倒是英气,身材挺拔:“徒孙驽钝,于五年前已踏尊岳。” 又是四字回应:“甚好,甚好。” 不等再说什么,老祖眼神透破虚妄,渐得喜意:“有人可踏青石路了?”说完,掌教摇头:“今新一辈资质虽还不错,但并无绝佳者,无人过撰铭入空泉,不曾爬上青石路。” “有的。”一直沉默的苏以衫开口了。语出,顿时吸引过众人目光,老祖好奇:“哦?”苏以衫露出一抹眸光:“我带来的。” 老祖点头:“甚好,竟是过了青石红尘炼,此子不错。” 掌教看着苏以衫:“以衫,哪里寻的如此天赋之人,修为可曾空泉了?”苏以衫终是笑了笑,也唯有苏以衫敢在老祖前如此,缓缓伸个懒腰:“空泉?连入道都不曾。” 语出,绕是见过多大世面的众人也惊。久久不见有人答话。 掌教揣摩良久,开口:“不入空泉,甚至连撰铭都不曾,竟能上得青石路?” “好好好。”老祖出声提醒:“既然如此,便得好生栽培,莫是早早夭折了。”众人堪堪回神,依旧没在震撼中脱离,点点头。 完事,老祖提醒彭燧:“待你下得俗世,且去万里外找一名为天衍都的地方,寻一执枪人,如若猜测不错,应是不大的年纪。” 彭燧细细几下,点头:“彭燧定是将老祖要寻之人带回来。” 说着,老祖慢慢摇头:“不可,这路途长远,跋涉艰难,带不回来。”彭燧不解:“老祖明示。” 老祖眼神再是眯起,却深邃无解, “杀了便好。”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十四章 天道难逾 众人更是疑惑,却不敢向老祖问着什么。彭燧踟蹰再三,想不通老祖为何废如此力气去杀一个世俗百姓,也不好开口,便当即点头应了下来。 饶是未经入道就闯过青石炼的绝资天骄竟也比不过那俗世的一棵不起眼的草芥。 老祖眼睛终于是闭起,摇头:“老了,半截身子入黄土,再也经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了。”说着,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颤巍巍扶着桌子站起,佝偻着身子向身后的茅草小屋走去。 见状,掌教疑声问道:“老祖,您?”老祖停步,双手背在后腰:“自然不会再睡了,老了,也该多过过醒着的日子。” 众人看着老祖缓缓走入茅草小屋,又看着茅草小屋逐渐消散,直至露出一块空地空荡荡。掌教搓着揉在一起的手,开口道:“既是老祖已经交代下,彭燧你便去准备些许下山吧。”彭燧点头,离去。 又是寂静。苏以衫扬起被斗笠压得很低的头,环视了在座人一眼:“没什么事我便离开了。”起身,被掌教伸手拦住。 “有事?掌教师兄?”苏以衫低着头看着拦在自己胸前的手。掌教讪讪笑了笑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以衫,你带来的那个小子,是不是要交给山门了?” 言出,众人顿时跃跃欲试起来,能收个如此弟子,当真算是件不多得的高兴事。一络腮胡的壮汉抓着满脸的长胡:“此子天资聪颖,心性坚定,由我教导最好不过了。”不等说完,又一女子打断:“师兄且歇着吧,这个弟子还是让我收下吧。” 山门里,一群最顶尖的道者,争夺起一个乳臭小子。 掌教见众人吵起,拍拍桌子,咳了几声示意众人安静,老脸一窘:“如若不然,我收一番也是不错。” 话出,又引得一干人反驳。 苏以衫抠了抠耳朵,摘下斗笠准备离开,走过桌前,背着众人开口:“别想了,我不会把他交给山门。” “苏师弟,你不能这样,如此天资之人,万不能毁了,还是交由山门较为保险。”有人开口说道。 停下脚步,苏以衫缓缓回头:“你们教得,我如何教不得?” 之前那络腮胡摇头:“你年纪尚小且修为不深,又常年不在山门,那小子拜你为师,着实有些不妥。” “呵。”苏以衫笑了,“这么多年,你们还是这般,迂腐不堪。”那女子听得愁眉,很是不满地开口:“苏师弟,你这是说得甚话。” 掌教几欲开口而止,默默叹了口气。苏以衫将斗笠拿在手中,伸手抓了抓不算凌乱但比较油腻的头发, “年纪小我认,可这修为不深。”说着,全场弥漫起一股莫名的威压,无形中,甚至地上的杂草半空的气流都扭曲变了形状。众人瞳孔收缩,呼吸不觉停滞,如身陷泥沼,动作迟缓起来。 络腮胡耳边一寒,竟是不知何时,苏以衫身形已来到了自己身旁。只感觉苏以衫俯身,在自己耳边开口,口中热气喷得自己全身麻软: “我可不认得。” 众人惊异,震撼着苏以衫突然显露的实力。掌教凝神,呓语:“枯六境界。”旋即挥掌拍散场中的压制,道:“以衫,勿闹了。” 威压消散,众人登时一松,缓了口气。苏以衫起身,看一眼已经呆滞的女子,百无聊赖:“掌教师兄不愧是阳境的仙人,一巴掌就散了这气场,至于他人,不见得能教得了别人什么。” 掌教心有不甘,再道:“以衫,你可想清楚,就算如今你的实力够了,依你的心性,又如何下得心教别人?” “谁说,我要教他了?”苏以衫笑着质问,众人疑虑中,苏以衫终是笑出了声, “我一直,都拿他当师弟啊。” 说完,也不再管掌教说些什么,径自离去。 其余人,久久未言。看着掌教颇为难看的脸色,一人方小心翼翼地开口:“掌教,苏师弟的修为。” 掌教搓着手,眉头皱在一起:“以衫是天才,谁都不会质疑,如今能达到这个水准,我自然不会意外。”看着众人愈发凝重的目光,继续道:“世间三境界,撰铭,空泉,凝堰。虽说是三境界,撰铭又分天衍四九级数,空泉又有聚溪,合川,化海三个境界,凝堰则有命石,高山,尊岳三境。跨得这三大境界,方可晋枯阳合虚之道。于我凌虚中,新晋弟子除外,能凝堰者也不过百余人,且大多为命石,少数于高山,而尊岳者已全部在场。唯有我,屈枯阳合虚中,阳之九境。而以衫,方才所显露的,已然是枯之九境的修为。” “可这三十几载,修到枯之境界。”有人仍不敢相信的开口。 络腮胡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不可思议。” 掌教仰起身,眼睛有些酸了,望望远处细小的风景:“是啊,不可思议。” 待苏以衫出殿门,前面熙熙攘攘围了不少的人,凌虚中大多弟子都在山腰处修习,能居山顶的,自然是过了红尘炼的天资修士。 而被围在中心的,赫然是累得如一条死狗瘫趴在地,浑身泥渍蓬头垢面的少年,嘴里还骂骂咧咧着:“老渔头,小爷我记着了。” 苏以衫笑眯眯,拨开人群,其余人察觉有人莽撞挤来,很是不满的扭头看去,见是苏以衫,忙道了声“师叔”。苏以衫也不答,看着地上要多无赖有多无赖的少年:“记得什么了?” 见有人接嘴,少年很是不屑的抬头看去,边说着:“当然是你们家的那个苏渔师叔。”声音顿止,像是被快刃一刀斩断。 看着少年涨红的脸,笑容越发的灿烂,唯有少年看在眼里犹如恶魔临近:“继续,也不嫌丢人。” 少年如变了个人一般,生龙活虎的跳起,努力作出一副亲昵的样子,向着苏以衫抱去:“师兄。” 众人听在耳中,皆是诧异,这少年,竟是叫了苏师叔一句师兄? 苏以衫一巴掌打开脏兮兮的少年,戴好斗笠,向着山下走去:“跟上。”少年冲苏以衫的背影叹息,垂头丧气整个人都颓废了半截:“完了完了,这下倒了大霉了。”,挤出人群,跟了过去。 青石路上,苏以衫健步如飞,赤足离地丝毫,不沾寸土。少年跟在身后,战战兢兢。 “师兄此番,可曾见到祖师爷爷了?”少年露着讨好的笑容,很是谄媚的问着。苏以衫承一袭轻风,拖着二人飞逝青石路,开口:“见到了,有何指教?”少年似乎极为珍惜身下若有若无的轻风,连忙摇头:“不敢不敢,师兄说笑了,可曾代我这小小徒孙问一声好啊?” 苏以衫笑着:“你那废材资质,老祖说他看不上眼啊。”听闻,少年顿时如被抓了屁股的猴子,吵了起来:“怎么可能,我这举世无双的无敌天才,怎么是废柴了?我刚刚可还是过了这九千九百青石炼的,试问这天下能有几人我这般年纪这般修为过这个青石炼?” “哦?”苏以衫别有深意的笑着,“举世无双?无敌天才?” 少年暗道不妙,着实后悔方才那番话语,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不,我这点驽钝资质还是不及师兄万分之一的。” “师弟客气,师弟客气。”苏以衫只觉得心情极爽,方才茅屋积攒的闷意一扫而空。 这很是客气的话,听在少年耳里,痛在少年心里。 不久,果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惊得山林里鸟兽四散。 “老渔头,你又坑小爷我!” 少年四仰八叉的躺在青石路上,面孔朝天,双目透着恨意与绝望,用全部的力气嘶吼出最后一声。 不远处,有一双清明的眼,一老翁拄着根新鲜的木杖,佝偻着的身子似是被风吹得晃动,随时都可能会栽倒在地的模样,看着远去的二人,又看看头顶的天,被刺目的光惹得微微眼微微眯起,可那清明的眸嵌在皱纹纵横的脸上,不见丝毫混沌。 就那样看着,仿佛阳光竟有了些许的黯淡。 良久,老者伸出一只苍老干枯的手揉了揉皮疏褶皱的脸,自嘲般摇头。 “逾天道逾天道,天道难逾啊。”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十五章 仙人无眼 万夫莫敌的慕尘灏,枪上亡命十数条,看在天衍都众将士眼中,激励起本怯懦的情绪。有将如此,还有何言不拼命? 于是有人受着贯穿身体的长矛,忍着让人禁不住蜷缩的剧痛,口中唾液混着血浆喷涌,嘶吼着,用手里的兵刃回击向那长矛的主人。于是有人徒劳地用手捂住汩汩血流的伤口,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砍向面前的敌人。 步江王的兵士怕了,那本是苟延残喘的天衍都一行,那本是到嘴随意吞食的美餐,因为那天神一般无所睥睨的兵长,兵败如山倒。 心中信仰一般的苏大将军不见了,他们少了主心骨。可是,连一个领兵之人都没了踪影,同样勇猛的副将军尤明更是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帐外,被人一招抹了咽喉,死状凄零。 如同一群无头苍蝇,惊慌盲目得想要寻到一丝生路。 可他们并没有乱掉阵脚,他们知道自己人数上的优势,知道自己身经百战经验上的优势。他们只是多了一个领将,又怎么会扭转得了败局。 于是有聪明人明白了道理,奋勇地扑杀而去,一时间的惊慌失措,丢掉许多人的性命后,步江王这方的兵士稳定住了溃散的大势,欲将这些不知死活的袭击者,剿灭在自家的营地中。 —— 一处不知名的小村庄,颓废荒芜。本应是繁茂季节的树,不见丝毫的绿意,甚至树皮都是光秃秃,被人生生扒了去,填了那不堪忍受饥饿的肚子。 风萧萧过,卷起阵阵灰尘。一孩童瘫在一老者怀中,瘦得如骷髅一样的面颊,眼睛无神映在深陷的眼窝中,嘴中机械地咀嚼着什么。老者伸着干枯如骨的手,轻抚着孩童枯涸的发梢。 晃着嶙峋的躯体,试图让瘫在怀中的孩童好受些,轻声诉说着或是听闻或是经历或是编造的故事: “孩子,你爷爷小时候啊,在一个下雨的夜里,那雷响得吓人,你爷爷贪玩,淋着雨回家跑,突然一个雷子在你爷爷脚边炸开了,吓得我啊。” 孩童咽下口中的咀嚼物,嘴角溢出一缕粘稠几乎固态的黑红血液,老者不漏声色的伸手抹掉,同时喉结滚动,咽不下丝毫的唾液。孩童干裂的唇动了动,眨眨大却暗淡的眸子,问道:“后来呢。” 老者捏着孩童无肉的脸,慈祥的笑着:“后来,那个雷原来是炸在了一棵很久很久很粗跟高的老槐树上,一下子把那老槐树劈成两截了。” 孩童的眸子闪闪,露出一分希冀的光,忘记了干瘪的肚子,认真的听着自己最后的亲人最后的依靠讲着故事。 “那么大的雨,居然没能浇灭雷火。我一时好奇,往前凑了凑,结果一道巨大的影子在树干里跑了出来,我立马跳脚给跑了,扭头趁着雨势,那个影子居然是条大蛇,全身泛着火光,飞在天上,真吓人啊。”老者坐着,连摇晃的动作都轻微起来,“再后来,竟然有一个人在天边飞了过来,那么大的雨,那个人身上一个雨滴都没落上,然后一道闪光,那条大蛇就被斩成了两截,跟两座小山似的砸到地上砸成两个大坑,你爷爷我给吓得一溜烟跑回了家,躲被子里熬了一夜。第二天雨停了,人们才发现那棵活了很久很久的老槐树死了,不停地冒着灰色的烟,浇都浇不灭,只是那大蛇不见了,我也没敢告诉别人,就这样不了了之。” 孩童眼里有些恍惚,开口:“那天上,真的住着仙人吗?” 老者笑:“当然有啊。”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来救救我们呢?”孩童噘着嘴,甚是可怜。 老者停滞,不知该怎样回答,叹息许久,或是再无那丝毫的奢望。 “因为仙人,它不长眼啊。” 饥饿中,有人吃树叶,树叶吃光了,吃树皮,树皮吃光了,便是人吃人。吞吃着,厮打着,到最后反倒是只剩下了这皮包骨头的爷孙两人。 干枯的树梢,有黑色的乌鸦飞来,用那聒噪难听的嗓音,倾诉着有生命即将离去,它好去填饱自己的肚子。 许久,几乎化成雕塑的爷孙二人,孙子躺在爷爷怀中,细弱游蚊地说道:“好讨厌啊,那烦人的叫声。” 童心起,又问:“爷爷,仙人,是什么样子的?” “仙人啊,听以前说书的说,仙风道骨英姿什么来着,从天上来,能深探海底,无所不能啊。” 孩童的眼中已不能清晰的视物,只隐约看着远方,伸出骨质嶙峋的手, “是那样的吗?” 老者浑浊的眼湿润了,瞳孔涣散,泪水打转,爬了满脸,紧紧抱起怀中的血脉,模糊着这个世界。 “对啊,那就是仙人啊。” 孩童手落,老者头垂。 树梢的乌鸦扇动翅膀,尖叫着,向着爷孙二人飞去。 于半空中,乌鸦的身形如灰尘一般散开,落下寥寥几根黑羽。 有三人,踏空而来。 —— 彭燧看着眼前失去生机的老者,看着老者背后被凝稠的血液浸湿的衣衫,衣衫被拧进了老者后背的肉里。老者身上触目惊心的孔洞,溢着早已干涸的血。 再一眼,那孩童安和的睡着。 “卑微,以自身肉,饲至亲子。” 与彭燧同来的一人道:“师尊,这孩童,救是不救?”彭燧摇头:“乱世生死何其多,因果杂乱,纠缠不得。” 另一人沉默,眉头皱着,突然过身,取过随身携带的清水,送入孩童口中。方才开口那人不满:“桓庭书,师尊都说不救了,你为何不听师尊言语?” 被称桓庭书的少年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我只知,不可见生死,而无动于衷。” “你。”那人被反驳哑口,不觉往前一步,被彭燧拦下:“高艰,庭书与你道心不同,你二人为我亲传,此番入世,便是要你们探知俗事,证自身道,争取破那九千九百炼,进入山顶才是正事,不可相斗。”高艰低头,回道:“徒儿知错,师尊。”却并不服气那心软的桓庭书。当然,自傲自然有着自傲的底气,他高艰十四岁凭借撰铭四十重修为,可踏青石九千阶,而那桓庭书十九岁以撰铭三十五重,仅能走过二千阶,在寻常弟子中也不过是中等偏上,何况他的年纪也一并算去的话,虽说修行前三境,第一境撰铭确实要耗费近乎一半的光阴且桓庭书年龄并不算大,但在凌虚这般天才云集的宗门中实在是有些平庸了。如此比较,二人着实不在一个层次。可偏偏,师尊把他也给收作了亲传弟子。 看着桓庭书所作所为,彭燧摇头:“多生情根,难断凡尘,修仙路,注定寸步难行。可难能可贵,生得一颗赤诚无垢心。”完又看一眼身旁的高艰,点头:“一心向道,不问琐事,修仙一途注定无阻。” 待孩童呼吸平稳,桓庭书再度起身,将孩童抱离老者怀,将老者挖坑葬下,于坟前道, “老人家,一路走好。” 完事,桓庭书走至彭燧身前,躬身:“师尊,徒儿有事想做。” 彭燧叹息,眉头皱着,面露不悦,迟迟不语。高艰看着二人,茫然不解。 良久,桓庭书突然下跪对着彭燧磕起了头,声声响,声声实。 彭燧终于大怒,吼道:“滚滚滚,给老子滚回去,以后别再想给我出山门!” 桓庭书起身再拜:“谢师尊。”抱起地上孩童,准备离去。 彭燧再次开口:“混账东西,走回去吗?累死你个小犊子。”说着伸手自怀中掏出二张符箓,甩进桓庭书怀里:“经我加持后的神行符,这些距离回到宗门也就三五天。” “谢师尊。”桓庭书再拜。彭燧冷哼一声:“赶紧滚蛋,省得老子发火,老老实实给老子待在山上,哪也不许去。” 高艰幸灾乐祸的看着,口型说着“多管闲事”四字。 “不悔。”桓庭书笑着,怀抱孩童,大步而去。 许久,高艰与彭燧同行。高艰问道:“师尊,桓庭书他柔情的性格会不会很吃亏啊,关心则乱,那么多事他都要管一管,累不死他。” 彭燧突然笑了,咧着嘴,露着两排白灿灿的牙齿:“听闻俗世,江湖多柔情,那番赤诚,说不定哪天感动上苍也说不准啊。” 高艰嗤之以鼻,不以为意。 只是,这师徒二人不知,三五天后的桓庭书,一念通达。 安置好怀抱着的沉睡孩童,一步一步,凭着撰铭三十五重的修为,爬上了九千九百阶的青石路。 过青石,仰苍天,目中含泪多感伤,再悟。 惊山顶所有人,惊掌教亲临。以十九岁之年纪,破撰铭,过空泉逾越聚溪合川二境,直接踏入化海,与凝堰也只差了半步。 只因那孩童昏睡中,一句无心喃呢, “仙人无眼。”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十六章 有仙来,莫相迎 一夜过,有伏尸万千计,可拼搏依旧未止。 天将明,有可怜人倒地暴毙,可厮杀依旧惨烈。 天衍都的兵士竭了,数量上的差距,犹如不可跨越的鸿沟,隔开生死,将自己逼到了死的一岸。 燕凌川没回来。 苏扈也没回来。 现在的所有人都是不堪重负的骆驼,唯一支撑的,是双方的领将。回来者,便是提升士气最好的见证。未回来者,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他们等着,他们盼着,似是期兮盼兮待君归的闺中娘子,似是风萧萧兮的太子丹,希冀着功成身死的刺客勇士。 只是,谁也没有回来。 那是一名容貌尚幼的少年,战场之上,不披战甲,不执兵戈,以灰色大氅前行,淋着初起朝阳,于乱军中踱步,无视喷溅的血雾,无视倒地的躯体,无视纷飞的脏器。 格格不入。 有人杀红了眼,吼叫着,在拼死一人后,马不停蹄,举着长矛,又向着这个刺眼的异类扑杀过去。 那少年修齐的眉头微蹙,略是显得不满,好看的眸子晃晃,瞳光摇曳开来。来人身体登时抖了抖,像是撞上什么重物停滞,面上血气上涨转眼成了猪肝色,双手执矛紧紧地缩回胸前,狰狞着,不自主向后退去,似见鬼一般。 退了不过几步,倒地,气绝。 说也可笑,真知可怕。 这稚嫩少年,一眼看死了一个饱经沙场的壮汉。 只是,所有人都疲于拼命,这鬼神般的举动,无人注意。 当然,有师尊再三叮嘱,不可引太多注意,于是他没有显露太过惊世骇俗的神通修为,只是在乱军中细细寻着执枪人的身影。 又有红眼之人,挥刀而至。少年侧身躲过,在那人惊悚的表情中夺刀。绝望中,刀光烁烁,倒地。 少年杀人,竟是不见任何不适,若随手碾死蝼蚁一般,做了不足挂齿的事情。思量些许,既是找不到,便不必太急。那执枪人是天衍都人,自己便杀那天衍都人,总有碰面的时候。 一刀过,便有一人倒地,血溅。不见少年心有波澜。 入道之人,一念通达,在身体素质上就与世人有了天壤之别。入道,是修为的第一重境界,撰铭。 撰铭,分大衍四十九层。四九,为极数,是为力之极又是道之极。此境便是基石,多以磨炼为主,炼体,炼气,炼心。故有了青石炼,磨炼意志磨炼躯体,以达目的。 换言之,经历越多,撰铭越强。故有那些天资惊艳之材,总要有人不满足青石炼的磨砺,带下俗世经历一番。 但事总有两面性,因果越深,若是难以自拔,会生心魔,陷下道心,莫说撰铭更强,怕是修为都更难上一步。 于是在这一境,在这最基础的一境,就不知栽下了多少心怀广大野心的天才之辈。 彭燧自然是对高艰满怀期待,便带其下得俗世,历练一番。 乱军中,刀光剑影嘈杂,有惨叫,有哀嚎,有骨裂声,有血喷声,但隐约有两少年鹤立鸡群,勇猛非常。苏扈军自然意识到了并不熟悉的年轻强者,很是希望他能挡住对面那个相仿年纪的领将,有意无意的让出一条道路。天衍都军同样如此,乱战中,无形,所有人默契得不再招惹二人。 有感,二人直立遥望,目光相触。 于是,天衍都前,有少年见少年。 高艰冷笑,驻于原地,见慕尘灏执枪迈步而来。审视走到自己眼前的慕尘灏,打量着慕尘灏此刻的狼狈模样。血渍污泥混着在衣衫上,呼吸急促却沉稳。忽得,少年眉头皱起。原是慕尘灏高了少年一点,于是二人对视时,少年需要微抬头,而慕尘灏则要低头。 极远处的地方,有一男子默默注视着,后轻叹,确实自恃天骄久了,自认凡世无敌,孩童心性暴露无遗。 本就是想趁此次下山来,磨炼一番心志,坚定一番道心,结果那逆徒竟是掉头又跑了回去,想到这里,男人气不过,重重的哼了一声。 狼烟混着粗阳,黑黄交融。高艰的身体突然模糊了瞬间,慕尘灏只觉得有风扑面,腹部受巨力,忍受不住倒飞出去。 慕尘灏的身体擦着地面,划出一道不浅的沟壑,扑出阵阵的土灰,直至数丈方才停下。 战争,从不会因某人停止。厮杀依旧在继续,苏扈军自然很乐意看到有人能阻挡这个威不可当的天衍年轻将领。 更明显的是,那个陌生的面孔,同样稚涩的可怕。 “你手里的枪,是摆设吗?”高艰嗤之以鼻,嘲讽道。慕尘灏沉默,抖了抖酸痛的手臂,因为是夜袭的原因,慕尘灏并没有披上铠甲,只是一身素衣,灰尘血污斑杂。 可是,慕尘灏的双眼依旧亮得惊人,对着初升的朝阳,不落丝毫。 站立,慕尘灏轻舞长枪:“来。”无人打扰二人,忙着拼杀,无法顾及这里。 “呵,卒子。”高艰动了,全然没有常人应该有的速度跟力道,眨眼便至慕尘灏身前,躯体前倾,握拳上勾,直指慕尘灏咽喉。 清脆金鸣,慕尘灏手中枪不知何时已至,枪身与肉拳相遇,竟是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同时间,慕尘灏的左膝提起,迎向高艰暴露的小腹。 收拳,高艰心中有仙人傲气,自是不想后退,双手下压,硬抗膝提一击。银光涌动,向着高艰面门劈下,招式连贯,不留丝毫余息。 隐生怒气,高艰被这忙不迭的攻势弄得有些羞恼,一个俗世挣扎的凡人。在长枪砸向头顶的前一刻,一只手握住了枪颈。 慕尘灏微微诧异,呆滞转瞬即逝,却被高艰抓住了不易的破绽。手压枪颈,枪尖入地,高艰以枪支撑,跃身而起,灌大力蜷膝踢向慕尘灏的脑袋。 不及慕尘灏放开银枪,高艰似乎更快了些,不过眨眼间,蓄力的脚已是迎面。来不及任何的反应,这一脚已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慕尘灏的脸上,宛若狂风之中的一片枯叶,慕尘灏的身体登时被巨力拥得倒飞出去,接而狠狠地摔在地上,擦出一道划痕,没了动静。 高艰收脚,心中安定,望着一动不动的慕尘灏,嘴角勾起,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全然将方才颇为忙乱的手脚扔于脑后。 这一脚,怕不是将他的头骨踢成了粉末。 极远处的彭燧并不见任何表情,只静静看着,因为这真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他想看的,是想知道他的弟子,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 是离开,还是,杀戮。 高艰虽知师尊在注视自己,却不知师尊所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轻握几次,感觉蕴着用不完的力气。脑海时而阵阵轰鸣,热血潮涌,他看着自己的手微不可闻的颤了颤。 凡世,此行倒是来对了。 高艰愣了片刻,或是想了片刻。忽然俯身捡起不知哪个倒霉鬼丢掉命丢下的短刀,看着四周厮杀的兵士,眼神恍惚一瞬,开心的笑了。撕掉伪装,这一次,就循一次自己的本心,既然师尊不见身际,便是默许的自己的所作所为。 这么个烂摊子,我就做个善事,了结吧。 这么想的,便要这么做了。高艰提着短刀,径直便朝着就近的人走了过去。一步一步,夺命而来。 “唉。” 一声轻叹,充斥着无尽的失望。彭燧眼中的期待不再。正欲向前,双目猛然睁圆,微微诧异:“这……” 不及再说出令他惊讶的话语,身后有人影显现:“别急啊,戏还没完。” 彭燧讶意未定,被身后突兀地声音惊得几近跳起,仙道者,自然是最重自身,自己身处天衍都百里外,气息隐匿不漏丝毫。这人能发现自己,彭燧倒是不会意外什么,可这人,无息间出现在自己身后,当真有些恐怖了。 “凌虚的四代亲传,第三峰的彭鸿首席,居然只有凝堰修为,说出去,怕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还是说,如今的凌虚,成了烂狗土鸡的老窝,得过且过的混日子了。” 一只手按在彭燧后颈,虚力,如坠冰窟,凭彭燧尊岳的能为,竟不能再动丝毫。莫说心惊,此时已是惊骇失色,这天下,竟还有这等高手,更是对自家门派,了如指掌。 可一切疑问都无法说出口,因为彭燧被那只手,压得连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那只手此时只需轻轻发力,远在天边的凌虚第三峰上,彭燧的命牌就会砰然裂开,失去光泽,换言之,就是彭燧身死。 彭燧自是认定了死亡,在无比的惊恐中,迎接那只手灌下的力量。只是,彭燧等得如沧海桑田般久,那只手始终没有动静。 没机会疑惑什么,耳边又听慵懒声音:“怕什么,你死不了,慢慢看着,惊讶的事,不会少,也不比你现在惊讶的事情小。” 彭燧看着,那天衍都有正在挥刀的高艰,手起刀落,有兵士倒地,不可抵挡。 那被尘土飞扬遮挡的地面,慕尘灏手中,并未松开的左手,那杆雪亮银枪,不见尘落,不见污浊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十七章 世间惊讶事 两军眼中,是慕尘灏败了。于是,苏扈军士气大盛,天衍都军慌乱不堪,心生怯懦,难以再战。 此刻的高艰,俨然已经成为了苏扈军的主心骨,定海针,今日一战过后,这个翩翩少年定是会光芒绽放前途不可限量。 看着高艰执刀而前,身无寸伤,靠着近的几个苏扈兵士更加卖力地挥动兵戈,想着能搏点印象,卖个小小的前途。 不论是谁,都不想一直做一个头悬腰间生死难料的小卒子。 正想着,憧憬着,高艰的短刀白晃晃朝自己砍了过来。卒子惊怒,惊得是那把锋利的刀,怒的是这个屁大的孩子,敌我不分。 砍错了,方才还是搓杀敌将的风光少年,在众人的目光中,将一自己人斩落在地。 不等所有人反应什么,高艰又是顺手,把血污的刀戳进了另一旁愣住的苏扈军中。 连杀二人,依旧没能惊醒众人,靠得近的几个兵士已然嗅到了危险,拼命远离这个搞不清阵营的家伙。 第三刀,一个天衍都兵士栽入血泊。 终于,两军幡然醒悟,这个贼子,杀红了眼! 确然,乱军中,误杀的例子不少,甚至说是多不胜数。更也有杀得兴起,不论敌我,近人便杀的疯子。 对这种人,只有两种办法,一是躲,二是杀。 躲不过,只能杀。 来不及躲的那些人,受着性命的威胁,暂时抛下两军对垒的厮杀,默契地一齐对上这个极其危险之人。 有长矛,有朴刀,有半月戟刃,自四面八方扑来。明明是堵得严丝合缝,明明是封死了所有的角落,可依旧是没能如愿的见到血溅景象。 有一人突然惊悚,他眼睁睁看着高艰的刀迎着自己的头顶劈了过来,他看到了,心急如焚,大脑快到极致,身体也快到了极致,可惜,依然是慢吞吞。那把刀实在太快了,不过眨眼间,刀落,人亡。 余下的几人,当真面色苍白如纸,恐怖至极的武力,杀人宛若杀鸡,根本不可抵挡。 逃,逃不掉也要逃。 几乎同时产生的想法,逃出这个杀神的笼罩,丢盔卸甲,狼狈而逃,哪怕是逃向前方依旧厮杀不止的混战也不惜。 高艰心中畅快非常,任由方才就近的几人四散逃命,手中刀,猛然掷出,直刺前面逃命之人后心。 那人,看到了飞来的刀,拼了命的跑,看着刀却越来越近,绝望中亡命的哀嚎,撕心裂肺。 那刀,当真是太快了。 但有一道光,银闪闪,更快了些。 眼见刀入后心,穿透胸膛。银光与刀交激,那把飞快的刀登时便卸了力,偏转出去,在空中翻了一圈,掉落在地上。 绝地逢生,那人已是冷汗连连,瘫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回首看去,看见那道银光静止。 长枪微芒。 不由得心中大喜,原是自家领将,天衍都守,慕尘灏! 见慕尘灏踏于战场,天衍都人欣喜若狂,再生战意,苏扈军也竟默输一口气,终是有人能拖住那个杀红眼之人。 蹙眉,高艰面露不喜,没有说些什么,但心中起伏,那一脚迎面,碎金裂石,怎会踢不死一个普通人。 原让彭燧惊讶到开口的事,正是被重力一踢却看上去毫发无伤的变态体魄。 这等肉身,不会是所谓的天生神力,就算再神,这一脚,依然可以让你去见神。 所以,彭燧惊讶的是这个执枪少年的来历,他终于明白老祖为什么放着一个不入道而登山顶的绝世天才不管,反而召集他们去杀一个俗世平平无奇的草芥。 平平无奇?现今看来,很是不平了。 “来。”慕尘灏开口,声音处波不惊,握着枪,模样狼狈却不见颓势,盈满战力。 一字,漠然。终换来高艰一声恼怒的冷笑,面容越发得冰冷,杀机盛起,要夺慕尘灏项上人头。 鸣金之音,自苏扈阵营中响起,所有人皆是茫然,止战,循声看去。惊神,那里有一人,执鎏金戟,虎背熊腰,淡然而立,嘴角尚且噙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苏扈的归来,象征着两军将领的支柱出现,胜负已然分明。可不及苏扈军心喜欢悦,那鸣金之音再度充斥耳畔。是的,自家将军要退兵,退出这大好战势损失颇大的斗争。 众人不解,惊恼,斗了整整一日,被突然偷袭得慌乱不堪,甚至是副将都死于非命,窝着满肚子火气,竟然是草草收兵? 军令不可违,苏扈退军。 慕尘灏遥望远处苏扈,骄阳如火,正卖力地绽放炽热,苏扈有感相视。 挥手,天衍都退兵。 狂喜自天衍都军中爆发,这一战竟是真的从那十死无生的绝境中活了下来。 大军如潮退去,只有一人未动,冷笑不已的高艰。直勾勾盯着面前的执枪少年,没有丝毫离开的迹象。 可惜,慕尘灏并不打算再理会他,战事结束,慕尘灏自小养成的习惯,不想再多消耗任何一点的体力。 即将退走的刹那,有拳风至,慕尘灏皱眉,不喜。这个白痴,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横枪后刺,硬逼开那拳势。 高艰不知在哪拾来一柄长矛,直直朝着慕尘灏的头砸去,迅猛力道,划破气流,惊得阵阵空鸣,连同矛身也微微扭曲。 “今日,你必死。” 长矛与长枪的交激,星火溅射,二人同退半步。慕尘灏终是舍得开口多说了几字:“你这家伙,脑子不太好使。” 话语间,长枪凛来,毫不留情。 高艰低吼,恼怒不已,提矛迎上,不见用矛的招数,全然把手中矛用成了砸戳的铁棍,却是凭自身一时间压制住了慕尘灏。 矛身力逾千钧,乌光黯淡流转间,锋利的矛尖直贯慕尘灏胸膛,高艰的攻势浩浩荡荡要将迎面之人捣得稀碎。 此刻,被动许久的慕尘灏终于主动。在长矛袭身的刹那,再无抵挡,银枪径直轰向高艰裸露面门。几乎同时,长矛入胸,长枪袭面,这不是以伤换伤的打法,这是以命换命的博弈! 高艰瞳光聚成针芒,咬牙切齿,出去的长矛如何收得回,倒没想到这个蝼蚁狠成这般模样。 可若让蝼蚁伤到,岂不笑话?于是,高艰内心稍安,暂时搁下了所谓的仙家高傲尊严。半步后撤,长矛归于手,避开这两败俱伤的一击。 可就在收手的那刻,高艰的余光瞥到慕尘灏嘴角噙着的那抹极嘲讽的微笑,恍然,怒起,上当了! 是啊,你觉得你这命金贵,不肯与我同伤。可我这命,同样不愿与你换个流血。不及高艰怒起下手,慕尘灏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一步,长枪稍退,一只手拳风呼啸。 “不错不错,有点味道了。”彭燧凝神不语静听燕凌川笑吟吟的声音。 高艰终是避不开,硬接下这一拳。惊神,这一拳宛若闷雷,抵在高艰护住胸膛的手臂前,巨浪拍岸,劲力轰然炸开。 手中长矛崩碎,四溅散去。高艰的身体陡然飞出,即将栽倒在地的刹那,身形平稳下来,半踏于地。 颇为潇洒,可嘴角溢出的那缕鲜红,格外刺目。 高艰眼中阴翳久久不散,以往轻视不见,站立,不动声色抹去嘴角温热液体:“你能伤我?” 是啊,撰铭四十重的修为,距真正踏上仙途,迈入空泉境也不过数步之遥,筑基四十重,青石炼平踏九千阶的半步仙人,竟被一凡间小子,一拳打到嘴角溢红。 可笑?不。高艰不蠢,是他眼界高于顶,过于自负了。且眼前的少年,远不是那么简单。 闭目深吸气,半臂抱圆虚后一跨。高艰凌乱的气息归于平坦,衣摆无风自动,睁眼,两束精光逝过。 燕凌川拍拍彭燧的肩头:“看看这一拳,帮你把弟子的道心都给打稳了,怎么谢我?”彭燧嘴角抽搐,虽无奈这个绝对碾压自己的存在,倒也对那二少年生了期待,更是奇怪那执枪少年,究竟是何人。 高艰心魔消散,双掌起,翩翩而动。慕尘灏枪尖泄地,同另一只手握拳挥去。那掌绵软至极,轻飘飘扑来,迎去时,慕尘灏猛然变了脸色,执枪之手后摆将长枪斜插在地面,速退开来。 随蛇上棍,高艰的一掌攀在慕尘灏退走的拳上,绵软忽变刚硬无比,拨开千斤势,泄了慕尘灏拳上气力,露了胸膛。只闻虎啸音,强横掌力毫不留情,直奔慕尘灏胸口。 瞬息间,高艰贴身迎上,封死慕尘灏全部退路,虎音充斥耳畔,掌风迎面。 掌虎! 高艰当真强极,一双手掌挥出虎势,奔取慕尘灏心窝。慕尘灏退,高艰便进,不留丝毫喘息余地。那瞬间,不知二人谁的汗珠随风甩落,散入凭空。慕尘灏胸前因风鼓起的衣衫已被临近的掌压陷。 终,慕尘灏不再退了。其后,是斜插在地的银枪。 撤步抵在枪身,弯身,留出一线生机。 拳出,硬撼高艰掌击。 闷响声起,银枪被慕尘灏的后背顶飞,划溅出不少泥土,四散开来。被抛出去的慕尘灏滞空刹那,高艰又是举掌迎来。 泥土迷目,高艰换掌为抓,抓住慕尘灏脚踝,后身步,竟是将慕尘灏拖拽了回来。 同时的,还有慕尘灏空中扫来的银枪。 慕尘灏高临,银枪纵下,力劈华山之势,要断高艰紧抓自己的左臂。 银枪被阳光照射,耀眼无比。可似乎,高艰松开慕尘灏脚踝的掌才是焦点。 惊神,那双手。慕尘灏此刻依然滞在半空,可他的目光还是触及到了身下高艰那双迎枪而来的掌上。 莹白如玉,坚不可摧。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十八章 此处有山 暖阳微醺,银枪来。高艰仰头,早已没了往昔轻蔑的神情,双手莹白竟硬生生地朝头顶长枪迎去。 慕尘灏凌空,心中微颤,凝眉,加大了手中枪下贯的力度。眼见得,枪尖触及那双极端异样的手掌。瞳孔骤缩写满了不可思议,那双肉质的手,泛起一层微白,轻描淡写的抵住了下贯的锋利枪头却毫发无伤。 莹白手掌握住枪尖,卸了轰击而来的强大力道。此刻,慕尘灏落地,抽枪,再刺。莹白手掌变作拳势,硬撼枪身,交激,双拳坚不可摧,竟与枪身发出尖锐的鸣音。慕尘灏退,不得不退,手中枪击被眼前人一拳拳生生打散,无法再加力分毫。 难怪,这少年不会使兵刃,那双掌,就是他最强的如意兵。 一念,高艰逼近,不留任何长枪挥舞空隙,嘴角微扬,拳起,粘向那最软的腹部。 仙家––玉拂手。 亦轻如羽,亦坚如玉。 长枪抵至身前,拳变,掌贴心胸顺着向上划去。慕尘灏眼光凛起,脖颈后仰,反转枪身,迫开上划之势。 那手,如影随形,软得当真让人心烦,随慕尘灏起伏的动作,或快或慢,终攀上胸口,虚按,轻柔细腻。 变了,那虚软的掌变了,就在贴上胸口的刹那,坚硬如铁,登时涌出澎湃的力,拍击在慕尘灏的胸口。 闷哼,慕尘灏喉间甘甜,淤血出口,倒飞栽倒在地。 彭燧只觉得肩头一紧,肩上是燕凌川搭着的手,转而松开,轻笑,原此人也不是胜券在握。 “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燕凌川注意到彭燧的心境波澜,冷声。轻拍拍彭燧肩膀:“连玉拂手都用上了,也不知道你高兴的什么劲。” 长枪躺在地上,半许被灰尘蒙住。慕尘灏缓缓坐上,擦掉嘴角鲜红,抬头看着静静站在原地的高艰,双手顶着夕阳,血红中白得异样。眼神中,微不可闻的流露着一丝丝意动。 伸手,止住了身后,本应退回到天衍都的兵士们。 起身,随意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土。站直,看着未动的高艰,第一次,生出这番充盈全身的战意。 “来。” 高艰诧异,看着地上的长枪,再看慕尘灏丝毫没有要捡起的样子。移步,举掌,“如你所愿!” 疾风落叶,风起云卷,高艰的掌劲更甚,不再轻柔,直接以更强硬的崩临劲挥来。 掌上玄光,掌风呼啸,虎音再度充斥耳畔,慕尘灏眼前,隐约有猛虎扑面,威压压迫气息,难以喘息。显然,玉化后的双掌,威不可挡。 发丝被临近的掌风吹到凌乱,却看慕尘灏愈发火热的瞳光,仿佛说着,来吧,让我再试试你这招, 掌虎! 猛虎扑食,血口已至,下一瞬,便可见慕尘灏被撕得粉碎。千钧一发,慕尘灏动了,无形中的一只手,压住了猛虎的头颅,牵住了猛虎挥来的巨掌。 彭燧眼神中光芒散出,身体竟也是经不住站起,被燕凌川一把按下:“稳住稳住,这么大个人了,这点定力都没有怎么行。”彭燧不去理会碎碎念的燕凌川,直盯着远处的慕尘灏:“一丝入道的迹象都没有,凡夫俗子,能接的下玉拂手?” “淡定,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燕凌川开口。彭燧终是嘴角抽了抽:“貌似阁下站起来的速度比吾还快了些吧。” “轰。”尘土飞扬,燕凌川不动声色地将彭燧按到了地下,只露出一个头顶。完事,起身拍了拍手,很是不满道:“你这个人,活不长的。” 现实里,慕尘灏的一只手,抓在了高艰玉化的指上,一指卸力,双手无形,猛虎化虚。 高艰笑了,肆意自在,痛快,当真有些痛快。虎势散去,不及慕尘灏加力,手中微抖,竟是化掉了慕尘灏想要断掉那根手指的力道,极速将手指抽了回来。 何为玉拂?可轻可坚,可粘可刚。纵使双手坚如玄玉,亦可盈柔软腻。掌过慕尘灏迎上臂膀,缠身,急转,结结实实一掌轰在慕尘灏肩头。 连退数步,慕尘灏面露不悦,实然,施大力却如打在棉花上,怎能令人心喜。 “该动刀子了。”燕凌川无视掉彭燧爬出土坑时幽怨的眼神,喃喃自语。 实然,拳拳相碰看似相当,可那高艰掌上显然下了苦功,所以同样赤手的慕尘灏是吃了大亏。 待慕尘灏站稳,高艰静立原地,收势,有些老道的叹气:“汝不差,但今日,非死不可。”听闻,慕尘灏反而是轻笑几声,回道:“终于是要拼命了吗?” 高艰默然,他不会认为慕尘灏会有什么底牌,只觉得这是慕尘灏最后的坚强,起手,不再留情。 虎形再起,不同以往,凛冽急促快到极致。此时,那掌,当真是待猎饥饿许久的猛虎,模糊间,血口扑面,骇人心魄。 何为仙家天骄,饶是凌虚这等仙门,高艰之名在年轻一代叫的也颇为响亮,并非其师尊威名,自身已然足以在同辈服众。 光是这式掌虎就能让那修习数十年无果抱恨念寸山的方清平吐血不尽。纵埋怨天道大不公,不可否认,资质根骨,当真是占了大头。 虎目明亮,那是高艰双手所在,玉拂莹白,携澎湃气劲汹涌而来。未曾离开的天衍都兵士,远在半里外不觉得呼吸一滞,顿生恐惧,思维迟缓。进退两难。 失神间,一声清脆高呵充斥耳畔,惊醒众人。 “退!” 猛虎之前,有人凛风站立面色凝重但不见慌乱丝毫。 虎目眸光烁烁,随风势皆拍击在慕尘灏身上,震得衣摆疯狂翻飞,似要逃离,宣誓着眼前人不可敌。 乌光黯淡,一闪即逝。 燕凌川摸着下巴,自语:“这破小刀,能有你的长枪好使?” 尺许柴刀现于慕尘灏之手,面前猛虎,严阵以待。画面闪逝,像极了未曾遇见燕凌川时的日子。 虎掌已至身前,更有玉拂在后,若中,只能是粉身碎骨。却见慕尘灏咧嘴笑了,笑得什么没人知道。 彭燧迟疑中,看到燕凌川竟也是笑出声:“臭小子。” 虎入身躯,慕尘灏与高艰擦身而过,白光乌光交错,迷乱双眼,令人恍惚许久。 只是刹那,慕尘灏起手看一眼手中短刀,只抬起的瞬间,短刀应声碎裂,断成碎片。 另只手,抹掉嘴角溢出血渍。 身后,有双目空洞的高艰,额头已是汗水铺满,全身颤抖而不自知,可他并未受伤且此次更是占了绝对上风。但他惊,不解,终于开始质疑了仙家的地位。这个俗世蝼蚁般的存在,屡次践踏了自己的尊严,先是破掌虎,随后竟是悟到了化解玉拂羽化手的方法。 轻如羽,坚如玉。过刚易折,羽化手不得使,玉拂又如何再使得出呢? 道心动了,饶是方才疯魔时,高艰的道心也是一路平坦,一心一味。此刻,高艰有些气弱,仙家,不就应是不可敌吗? 彭燧叹息,实然,纵是踏过青石炼,也不若凡世走一遭千百滋味,跨得出,一步登天,跨不出,此生沉沦。 此时的高艰,道心生瑕,纯净不再。 双拳握紧,长呼一气,转身,看向慕尘灏的眼神意味深长:“当真,留你不得。” 杀势,坚道境!杀势,净道瑕!杀势,平道心! 气息猛涨,陡然拔高。慕尘灏蹙眉,不知为何此少年气场转换,变得威压起来,本就难以应付,如今便更加棘手了。 燕凌川眯起了眼睛,低头看一下喜色溢于言表的彭燧,道:“师傅不咋地,徒弟倒是。”彭燧正欢喜,嗅到了燕凌川涌动的杀机,骇然抬头。 “天资绝艳。” 入念通达,撰铭境四十九层,被高艰自四十层一步逾越,体内细闻有泉音叮铃,目光清晰,摄人心魄。 天差地别之境界,终于是被高艰按压不住,所有瑕心皆被震灭,从此前方平坦大道随意走,道路已然铺平—— 仙家,空泉第一境,聚溪境界。 高艰双手于胸,对着慕尘灏恭敬一拜。慕尘灏眉头愈发褶皱,握紧了手中残破刀柄。 拜后,高艰认认真真道:“可有心愿?” “不必。”慕尘灏摇头。 高艰点头:“你死后,我保身后城三年无损。” 此时高艰,体内泉眼充盈,势如山岳,跨越不得。 慕尘灏突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紧握的手,那把短刀,陪自己度过数载的兵刃,碎的已不能再碎,破的已不能再破。撒手,丢到了脚下的泥土里。 抬头,以同样认真的神色,对着高艰,回道:“说过了。” 高艰看着短刀入土,耳边听着慕尘灏平静的声音, “不必。”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十九章 傍山而行 高艰此刻,颇有些超然于世的神情,双目直视慕尘灏,问道:“莫要说,你还有着其它的底牌?” 慕尘灏深呼一气,摇头,底牌?怕只是只有这条命了。他自然不信那个苏扈有杀死燕凌川的实力,或许,他已自行离开也说不定。也可能,以后又成了孤身一人。 当时之所以笑,便是笑燕凌川这厮,当真不让人安心些。 银枪蒙尘,黯淡无光。慕尘灏起手,半步腰马,欲以身试最后一搏。高艰不见轻蔑,同样以腰马起手,眼前人,是为心魔,心魔已灭,眼前人,值得尊重。 不见神通!慕尘灏身影顿失,高艰眼神登时一凛,这拳倒是快得惊人。凭空中,凌厉的拳风擦痛面庞,再一瞬,拳现,人出。 可在高艰眼中,尤其是已入空泉境的高艰眼中,漏洞百出,慢如龟行。摇头,竟是抖出了恍惚间的残影。于慕尘灏眼中,便是刹那的消失,不等震慑,耳边声音响起,“到此为止。” 掌刀锋极,狠狠切在了慕尘灏暴露的后背。登时,慕尘灏尚在向前的身体顿止摔落在地,喉间甘甜再也按压不住,喷涌而出,溅了一地。 至此,高艰双足落地,站于慕尘灏后脚处,居高临下,漠然而视。 不可敌!慕尘灏以往若是生出这种想法,定是会头也不回的逃走。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若逃,苏扈大军反来,天衍都必灭。逃,又能逃到哪去,又如何逃得过这个所谓仙家的少年? 更何况,他想知道,燕凌川何在,是否还在关注着这里。 伸手,抹去鲜红。起身间,又有血渍不自觉的溢出,心烦,混了混口中不多的唾液,重重吐了出去。转身,腰微弯,气息凌乱粗重。 眼前,是座山。 威压如山,高不可攀。 视线恍惚,一道身影,降临至那个深夜,断壁残垣里,傲然屹立于身前,纵使看不到容貌,也知晓那人自信温醺的笑。喃喃:“那是山啊。” 山岳崩于前,色变。慕尘灏瞬间的失神,是高艰与慕尘灏刹那的擦肩。甚至目光都没能对视,高艰的手已攀上慕尘灏肩头,飞快的动作,引得衣衫飘飘,四下摆动。 眉皱,高艰凝神,慕尘灏的手不知何时抓住了自己的上臂。可是,能有何用呢?掌虎起手,如此近的距离,虎啸声震耳欲聋,血口直接吞下慕尘灏无助身躯。 胸前一闷,高艰低头,见到的是慕尘灏乏力的肩膀,缓缓靠了过来。 脑海思绪千万,高艰竟是想到了一个极不可思议的词, 奔雷劲! 失色,抬头,瞬息恍然,不可能!掌虎已是迎面,二人更是纠缠到了一起,几乎贴紧。 可那肩头,离得最是近,近在咫尺,显得掌虎的掌,远到了天边。 “是山呐。”慕尘灏的声音响起。 那是念寸山时,燕凌川以一招战败方清平,惊得方清平下跪磕头求饶,慕尘灏记性极好,自然不会忘记。 —— “教你一式,虽为凡间末流武学,但于你,倒是颇为合适,且看好。” “记住没?” “名字。” “靠山崩!” 掌虎已出,退不得退。威压如山,自当傍山而行。贴山靠,靠山崩! 肩膀深陷心头,高艰一如空泉修为,竟一时是躲不得开,眼见得崩山之势袭来,高艰咬牙,继而以大力灌加掌虎,唯有此,方能一搏! 虎形现,亡命时刻,高艰再展天资,虚空猛虎,映入天衍都兵士眼中,骇然失色,不少人,惊得躺倒在地,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呵,真是天资绝艳啊。”燕凌川此时竟出奇的平静,与彭燧并肩站立。彭燧扭头望向燕凌川,显然,这话只说了一半。 果不其然,燕凌川似是感慨似是长叹,又道:“可还称不上,” “惊才绝艳!” —— 猛虎吞下,身形淡化,依旧是前扑之势,待完全扑上慕尘灏时,终是化作虚无散去。因那靠山崩,崩碎山林,将掌虎的主人生生轰飞出去。 高艰摔落地,衣衫溅满灰尘,擦出丈许方停,动也不动,生死不知。 唯剩慕尘灏,半身腰,狼狈喘息。 寂静,全场无言。待得许久,不知谁低声唾骂一句:“直娘贼,花里胡哨,吓老子一跳。” 话落,天衍都军中爆发出阵阵高呼,涌向慕尘灏。 此战,皆胜! 环视一周,均是狂喜表情,开口问道:“城守呢?”语出,竟是再度平静,转而失落。 城守与敌将同走,后敌将归来,其结果,不甚明了。 似是不愿打击众人,慕尘灏头颅微垂,轻挣开其他人的搀扶,摆手:“回家。” 一打杂小童,平日就负责苏醒不久的老祖的饮食起居。今日,小童早早起来,想着先打扫一下那个破破旧旧的小茅草屋,心里嘀咕,这老祖,已是辈分最高之人,居然还肯住这般废烂的地方,这样的住处饶是自己也嫌弃万分。 方到,眼前景象骇得小童魂飞魄散,瘫坐在地,继而爬一般得跑下山头,边跑边喊着: “老祖…老祖不见了!” 身后,那间能随老祖平走虚空的小茅屋,已是一片废墟,塌成了一堆干草碎土。 天衍都外,兵士正清理着战场。一卒跑来,冲慕尘灏道:“大人,清点时,那个少年敌将的尸体似乎是不见了。”慕尘灏蹙眉,沉吟片刻,点头:“知道了。” 看着紧张的彭燧,燕凌川嘲讽道:“好歹入了空泉,这样死了,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彭燧敢怒不敢言,待平息下高艰紊乱的气,咬牙问道:“你究竟是谁,方才那子所用,可是奔雷劲?你怎知我是凌虚四代亲传?甚至知我师尊名号。” 闻言,燕凌川仰头,天际湛蓝一望无垠。可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彭鸿那小子,打小生在第三峰,你的气息跟他差不了多少。” 彭燧怒目,开口道:“阁下,杀吾可以,辱我师尊不可。”燕凌川不屑,很是嫌弃地摆摆手:“行了行了,跟个傻子一样。” 说着,一把搂过彭燧的脖子,贴着彭燧的耳朵问道:“你师父彭鸿是第几代?” 彭燧有些迟疑,开口:“第…三代。” 燕凌川笑,又道:“那你知道,你凌虚之上,可有二代亲传?” 方才还是湛蓝的天有些阴了。天衍都的兵士匆匆,问慕尘灏:“大人,这天怕是要下雨了。” 彭燧失神,思虑很久,缓缓摇头。 头顶,乌云滚动。 燕凌川笑得更加开心了,两排牙齿白灿灿。 突然一道白光划过天际,继而是一阵震耳的惊雷。彭燧双目呆滞,脸颊隐隐有汗珠滚动。 燕凌川方才仰头看的地方,被惊雷白亮了一瞬,是道模糊的身影,于空中而来。 至此,燕凌川放开彭燧的脖子,又道: “知道为何没有吗?” 彭燧自然也看到了那个空中的人影,眼前,耳边,充斥着足以毁掉自己的惊天信息。 雨珠砸落在脸上,接着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砸醒了失了魂的彭燧。燕凌川一把揪起地上的高艰扔到彭燧怀里,朝彭燧屁股上踢了一脚,说道:“愣着干啥,快跑啊。” 彭燧木直直,下意识接住高艰,当真听话的扭头便跑。燕凌川笑嘻嘻地看着彭燧狼狈的背影,“完了,怕是给吓傻了。” 天衍都,慕尘灏看着外面瓢泼大雨,眉头紧皱迟迟不肯松开。 又是一道白亮世间的惊雷,那道身影更加近了。燕凌川静立原地,笑眯眯,衣衫尽湿。 “嘟。”木杖撞击地面的声音,那道身影终于是踏到了地上,佝偻不堪的背羸弱到极致,在这暴雨中,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雨滴砸倒。 “嘟。”身影又是向前走了一步,身上,滴水不见。抬头,一双清明至极的眸子,纵是乌云密布大雨如幕,那双眸子也依旧清晰。 对视,雨水汇成一股股,自燕凌川棱角分明的面庞流下。 燕凌川看着那张皱纹纵横的脸,不禁摇头:“老不死的,是真难看啊。” 说着,那人不以为意,反而竟是咧嘴笑了起来:“甚好…不,好极。” 彭燧依旧死命跑着,没了脑子,更忘了为什么要跑,抱着昏死的高艰,被雨水淋了个彻底也不自知。 那个空中而来的身影,他已是不能再熟悉,前些天,也正是他,自己首当其冲,下得山来,要灭天衍都一凡夫俗子。 凡夫俗子?连彭燧自己都觉得可笑,凡夫俗子,可以一只手压得自己抬不起头。凡夫俗子,可以以未入道的肉身,败了身入空泉的修士。试问哪个凡夫俗子,能欺负一个尊岳境界的大修。 难怪那人说,以后让自己惊讶的事,不会少,更不会小。 老祖亲至。 莫说惊讶,这是惊骇,骇得自己大惊失色,骇得自己慌不择路,骇得自己狼狈奔逃。 耳边,不闻雨声,只有燕凌川的叫自己跑前的那句话, “为什么没有二代弟子。” “因为,都死了!” 雨水入了眼,流进了微开的口中又被彭燧狠狠地吐了出来,咒骂道, “信仰,我信他妈!” 这一章开始,故事就正式开始铺开了,啰嗦了小二十章,坚持下来的兄弟姐妹们辛苦了,前面写的确实无趣很多,再往下就顺畅了。感谢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二十章 窥得天机者 黑云压城,遮天蔽日。硕大的雨珠劈头盖脸的涌到地上,稀释了大片的红色与腥气。 城外暴雨声急,城内却是家家灯火通明,透着大雨依旧是可以听到不时的欢笑之音。城守府空无一人,无城守燕凌川,无兵长慕尘灏。 此刻,慕尘灏正撑一把伞,孤零零立在城墙上,眼前皆是雨幕,看不清丝毫。 可他不知,不远处,他等待的人,正站在雨中,与另一人对立。 燕凌川仰头看着浓重翻滚的黑云,说道:“老东西,死了不就一了百了,何必像现在,出个世还要掩盖气息,生怕让天知道,累不累。” “活的久了,迷恋的东西就太多,不肯放下了。睡了个大衍数,想着是老天也知我所想,允吾来了却些心结。”老祖拄着木杖,颤巍巍,根本就是个残烛老翁。 雨势加急,无风,却乱了方向,胡七八糟的飘起。老祖空着的左手轻轻抬起,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燕昭,近五十载不见,且让吾看看,汝三尺青锋,到了何等境地。” 抖转,燕凌川不再去看老祖身影,其身后,雨凝,汇成了一条百丈吞天巨蟒,獠牙显露,狰狞无比。摇头:“还记得我的名字,也真是难为您这老人家了,还以为活了六百多岁,老糊涂了。” “实然糊涂,若不糊涂,你哪还能在这蹦哒。”水纹巨蟒长嘶,冲破雨幕,冲着燕凌川咆哮而来,雨势凌乱不堪,胡乱飞散开来。 长剑入手,只握柄,刃身朝下,高提,全身湿气皆无,再不见一滴雨落在其身。 巨蟒吞天,雨势变得狂暴,甚至压过了不时闪来的惊雷。 白光横贯长空,那是一道承天剑影,纵劈而来,巨蟒不知畏惧,依旧朝前,只一瞬,巨蟒身躯一分为二,再度化为漫天雨水,砰然散裂。 深夜,大殿之内,灯火如昼,有人静坐在大椅上,身后站着一人,隐于影中难视面容,几乎让人忽视。 其下,有数人跪伏,瑟瑟发抖。正是征伐天衍都撤回大军的几名头领。 而那座上,便是那步江王——李江水。此刻的李江水,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缓缓敲打着座椅上怒目张口的龙头像。 “咚咚咚……”一声声,响于众人耳畔,心速跳到极致。全身汗水浸湿,颤抖不止,主子性情暴戾,所做之事,常人难以理解。 许久,声停。只听李江水开口:“依你们所言,这小小天衍都,尤明死了,五千人能杀得你们两万人猝不及防。” 一句句,如重锤,砸的跪伏人几欲窒息,只得开口回道:“是。” 李江水摇头,换了个坐姿,又问:“既然这天衍都高手如云,可听你们方才所说,明是胜券在握,是那苏扈,鸣金收兵?” 众人,汗珠滴落大殿,硬着头皮,点头。 “那,苏扈呢?”李江水问。 “苏……苏将军此战斩敌首,身体不堪重负,已……已是回府休息了。” 李江水身后,人影消失。 将军府,除了巡查之人偶有灯烛闪耀,不见其他。 苏扈房中黑漆漆,有人影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避过所有岗哨,闯了进来。 第一眼,便是那杆寒光仆仆的虎头鎏金戟,直挺挺立在那里,冷气扑面。再一侧,铁衣沉沉,置在架台上。快步走至床前,伸手,摸得冰凉,毫无人息。 咬牙,怒声:“竖子!” 火光冲天,兵戈声起,“有人闯进将军府了!” 迈步而出,被火光照的有些刺眼。众人见,却登时没了声响,静了下来。人影冷哼一声,问道:“你们大将军呢?” 面面相觑,摇头。 人影转身回房,一脚踹翻鎏金戟,又一把将铁衣狠狠扔到地上,接而大步大步离开,无人敢阻。 只因他是,步江王麾下第一高手,从不介入战争,只为保步江王一人。 影无常——齐宏。 “有点意思。”李江水起身,踱步,又道:“苏扈,有点意思。”殿下众人已是瘫软,脑中空白。许久,听得一声:“罢了罢了。” 犹如天籁,自以为捡回一命,下一句,坠落谷底,心死如灰。 “别污了我这大殿。” 抬头,汗水泪水满面:“大王,饶命啊!”说着,有铁甲执刀入殿,无视撕心裂肺的哭喊,将众人拖走。哭喊声由大至小,突然顿止,再无声响。 “这天衍都倒是有些意思,杀得了尤明,能让苏扈离我而去。”李江水眼中杀机弥漫,笑得可怖:“改日,非是不平了这天衍都。”摇头,扶额,叹道:“算了,清平那边,先是在意一些吧。” 苏扈离去,李江水顿失一臂,第一征伐将军可不是说说而已。但对于李江水,却是狠狠松了口气。有个词,形容苏扈最是适合不过——功高盖主。 目光短浅者,眼中总是容不进半粒沙子。心胸狭隘者,心里总是放不得半个能人。 忽然,李江水转身拍了拍齐宏的肩膀:“也唯有你,才是本王心腹啊。” 下旨,苏扈畏罪潜逃,撤去大将军职位,再见者,杀之,奖银千两。知情不报者,同罪,诛之。 雨势加急,老者佝偻的身材孤零零立于其中,灰衫轻摆不沾丝毫雨水。剑锋微芒,燕凌川先行而动,眼前人非是他人,是一活了数百载岁月的老怪物,修为如何无人可知,纵使以往对他无比熟悉的燕凌川,也不知他究竟到了何等境地。 雨幕抢破,剑光凌厉,铺天盖地而来。见状,老者轻摇头,叹:“上来便是杀招,燕昭,令吾失望透顶。” 闻声,换来燕凌川冷笑,身形不止,剑逾长空,惊闻鹤鸣。 “也好,且再一试汝之剑!” 老者手中木杖化作碎屑飞散,嶙峋身体陡然爆出澎湃气息,方圆间登时狂风大作,拧乱整场大雨走向。 或者,每一滴雨水,皆是变了形状,一柄柄,晶莹小剑。这场雨,是老者带来,这场雨自然就是老者的兵刃。 漫天雨剑,凌乱纷飞,虽是水质却锋利无比,划破气流发出尖锐声响,伴着劲爆风势,浑然无尽杀机。 老者消失,燕凌川至,有一柄亮极的剑光,摧枯拉朽,无视漫天雨剑,呼啸的风雷中,那声鹤鸣格外清明,向着一个方向直直劈去。 “九鹤煮海!” 身前,有水龙嘶吼,奔着剑光而来。老者身现,伸手向前抓去,只是瞬间,水龙炸裂,迸溅开来。剑势不息,势不可当。 老者微退半步,沉声笑道:“甚好,群鹤咏,一如以往。” 手掌舞动,嶙峋身体番入半空,冲进雨势,以双手硬撼贯天之剑。剑光至,老者体内再现强横能为,鹤鸣清脆,被厚重大掌纵而盖下,入坠,地动天惊,仿佛整个天地都在颤抖,泥水高起千百丈。 一招罢。闻冷声,“一如既往,粗陋不堪。” 八风舞遥翮! 燕凌川剑至当空,逼散数丈雨剑,周身不见丝毫珠点。剑凛再接老者奇袭一掌,反问:“那你,怕什么。” “怕?”老者似是听到极大的笑话,肉身极致,掌化双拳,连轰向前,“怕?吾这一生,与天争寿,与地搏修,怕?笑话!” 能为急剧攀升,升至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连燕凌川手中的剑也不觉得一缓。 “天机境吗……”燕凌川眼中杀意肆虐,高呵道:“也真是难为你了,谋了半辈子,那么些人的性命,而你们这些老狗,”笑至极,剑过,破开漫天雨,破开遮天云。 九野弄清音! “能为寸进。可笑!” 戳及痛处,老者暴怒,闷雷起,刚猛拳势砸穿一切而来:“逆子!欺师灭祖,天地难容!死来!” 一丝清明,透过滚滚黑云,射在了泥泞大地。亮了雨幕,亮了燕凌川俊朗的面孔,以及老者惊讶扭曲的面目。 颤声:“你,你。” 群鹤咏,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笑:“天机境,很难吗?” 忽然,老者平静下来,瞅着那束直直光景,低声:“八风舞遥翮,九野弄清音。一摧云间志,为君苑中禽。”话语间,雨息狂风止,黑云竟滚滚散去。 望执剑人,“鹤者,还真是不甘为苑中禽。” 皱纹抖动,老者竟是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燕昭,那小子,可是阿水?” 燕凌川见老者不愿再战,却不肯这般放过他,摇头,敷衍道:“我也不知道。” “罢了。”老者的腰似乎更加佝偻了些,“名姓。” “慕鸳,慕尘灏。” “斗鸳起步上青天。”老者听闻,推敲许久,斟酌许久,方开口,“慕尘灏,甚好。” 身形淡化,逐而虚无。 惊,看着老者散开的身体,燕凌川大惊失色,猛然转身冲着天衍都的方向飞奔而去,往日吊儿郎当模样的燕凌川,此刻面容涨红,狰狞无比,展自身极尽速度,怒吼, “老贼!”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二十一章 皆想成仙 天衍都前,浓云依旧,天地浑然一片,暴雨的空气甚是清凉,家家灯火通明,加之之前的胜战,暴雨也挡不了百姓欢喜,街里三五个聚在一起,喝着热茶暖身,唠着家常。 方才沉沉睡去的慕尘灏被一阵缓慢的敲门声叫起,穿好衣衫,起身开门。门外静悄悄,空无一人。 四下扭头看了看,除了雨水与地面积攒的污水,再无其他。关门回头,凛神。 一个灰衣老翁,身材极为佝偻,风烛残年仿佛下一眼看去就要气绝一般的羸弱。正坐在桌前,拿起桌上茶盏,斟了一口。 不及慕尘灏反应什么,老翁晃了晃手里的茶盏:“小子,茶凉了。” 心领神会,来者不善便逃不掉,能无声息进自己房门,屋外大雨如瀑身不沾丝毫湿气,岂能是平凡人物,倒是一个个奔自己而来,摸不着头脑,扑朔迷离。 大大方方做到老翁身旁,倒掉壶里的凉茶,抓一把粗茶随手丢了进去。老翁在一旁看得眼直,说道:“浓一些,浓一些。” 慕尘灏不理会,径直走到另一个房间,添柴,烧水。全场寂静,只有柴火被烧得噼啪的声响以及门外雨滴迸溅地面之音。老翁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笑眯眯,也走到了水壶旁,蹲下来,看着没什么动静的水壶,看着专注的慕尘灏,问道, “小子,想成仙否?” 言出,窒息的压抑感扑面而来,慕尘灏此刻方才注意到,那老者的眸子,清得可怖,一眼到底,看穿自己的一切。 额头有汗珠,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口水,脑袋里一片空明,无意识的摇了摇头。 老者微微失望,只一瞬间,慕尘灏回神,登时跳了起来,这家伙,竟影响了自己的心神,骇然失色。 笑,老者满是沟壑的脸,被皱纹堆满,笑的甚是狰狞,无人知他心中所想,看向慕尘灏的眸子却是格外的亮:“体质奇佳,意志惊人,如此,甚好甚好。” 慕尘灏欲逃,身体如深陷泥沼,愈来愈深,动弹不得,只能直直的站在原地,僵硬无比。 雨声,愈发压抑。 老者吃力的站起身子,顺手提起不见动静的水壶,放在手中。 “你不怕?”老者问。 慕尘灏面无表情,反问:“我逃的掉?” 闻言,老者大声笑了出来,手中的壶,蒸汽腾腾,发出沸腾的鸣音。老者转身,沏茶。 浓香四溢,一杯与自己,一杯于慕尘灏前。 “小子,过来喝茶。” 语出,如遭特赦,慕尘灏的身子顿时松缓下来。 大步走来,也不畏惧,举杯起饮,皱眉,苦味在口腔弥漫开,极为难受,这茶,似乎太浓了些。 只是,湿气顿失。 老者看着慕尘灏的动作,摇头,再倒一杯:“急什么,细饮,慢品。” 慕尘灏没有再喝,看着老者颇为陶醉,开口:“燕凌川呢?” “燕昭?”老者咽下口中茶,回道,“死了吧。” 目眦欲裂,慕尘灏几欲暴走,被老者随手压下。慕尘灏恶狠狠盯着老者:“你在骗我。” 老者无视慕尘灏满是杀意的眼睛,看着手中茶盏,反复把玩:“既知吾骗你,又如何反应这般激烈?” “小子,莫要乱了方寸。” 喘息浓重,慕尘灏逐渐平静下来,再将杯中茶一口饮尽,浓重的苦味再次飘散,较之方才更加重了三分。 老者摇头,“竖子,朽木不可雕。” 终待茶凉,老者起身,看了看窗外,云白天湛甚是晴朗。 雨歇,天明,浓云散。 伸手捏了捏慕尘灏的脸蛋,慈祥面孔,道:“罢了,小子,也该送你上路了。” 手至头顶,轻下,慕尘灏呼吸停滞,面色涨红,极为狰狞。下一刻,老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松手,慕尘灏汗如雨下,瘫在地上大口喘息。 开口问道:“为何不愿成仙?”慕尘灏看着老者带着温和笑容的可怖面孔,冷声:“说了便放过我?” “不行。”老者摇头。 慕尘灏四仰八叉躺到地上,胸腔起伏:“那我说来,有个屁用。” 掌临,老者道:“小子,错就错在,你认识了燕昭,若还有来生,别再碰到他。” 一支隐匿许久的箭,冲破当空,穿了房顶而来。 老者被迫收掌,去抵看那威力甚强的箭。一人,撞毁房门,速快极,操重拳,杀机显露,直奔老者。 快到眨眼,老者若是平时,定是会接下了。可方才要杀慕尘灏之时,戒备大减,那支箭更是吸引了全部的注意。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了老者胸口,那佝偻身体顿如断线风筝倒飞出去,砸进墙里,引得墙崩,纷纷砸下,堆成一个大堆,将老者埋了个严实。 那人一把扯起慕尘灏,扛在肩上,低吼:“扯呼!” 慕尘灏失神,呆若木鸡。眼前救他之人,他认识。 征天衍都的将首——苏扈。 土石飞散,老者周身被清了个干干净净,连同城守府也成了大片残垣。老者终显露一丝冷意,全身毫发无伤,却显狼狈:“甚好,倒是着了尔等的道。” 城守府轰然倒塌,动静极大,慕尘灏在百姓眼中自是威望,也巧得雨方停,百姓皆是出门透气,听闻轰鸣顿时将人都引了过来。却只见得一人,凌空而起,踏空飞去。 惊见仙人,众人跪伏叩首。 苏扈肩扛慕尘灏,竟是可以踏步如飞,几个大步便是半里开外,慕尘灏被快速的风灌得睁不开眼,没有看到苏扈狰狞愉悦的面孔,只听得苏扈朗声的笑:“真是畅快!” 由不得慕尘灏想清苏扈如何而来,又如何救得自己。面前有身影显现,那道佝偻身躯凭空出现,堵住苏扈飞奔的道路。 “只知投机取巧,难登大雅之堂。”老者立于虚空,四处开阔一望无际,却是让苏扈寸步难行。 见苏扈,老者只凭空一掌,苏扈与慕尘灏的身体如暴风扁舟,跌飞出去。可没有老者意料中的距离,苏扈竟是半空生生止住了身形,双目炯炯,盯着老者,肩上慕尘灏不肯放下,另一只手擦去嘴角鲜红,咧嘴轻笑。 这一掌,只是针对苏扈。 “汝之能为。”老者皱眉,察觉到一丝怪异,身散,一掌奔来。苏扈退无可退,放下慕尘灏,同样以一掌迎去。摧枯拉朽,老者掌劲之强,难以想象,苏扈身躯再次倒飞而去,摔落地面,擦出一道长长的沟壑。 老者释然,开口道:“原来如此,竟是借了他人修为,来此挡吾。”苏扈起身,开口满嘴猩红:“没办法,受人所托,报酬实在丰厚。” “那汝可知,螳臂当车?”老者手抬指起,遮天蔽日。慕尘灏瞳孔缩成麦芒,目光所及之处,竟是一座不小的山岳! 苏扈仰头,看着漆黑一片,感叹:“这便是仙?大能为者,移山填海,果真不假。” 老者漠然,山岳轰然砸下,挤压得空气急速流转,发出刺耳呼啸,激射出大片尘土,弥漫开来。 山岳坠地,灰土激扬,老者招手,转瞬平息。 摇头:“终究不是自己的,用着也不顺手不是。” 身后,有风来。 无人敢因这佝偻身躯小看这个老者,但慕尘灏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所以,趁着老者不顾自己的刹那,便是燕凌川教给自己的俗世武学——靠山崩。 肩至,风来。老者,纹丝未动。 慕尘灏惊神,竟能强成这般。老者略有失望的叹息,慕尘灏只觉呼吸一滞,如被扼咽喉,遭凌空提起。 “雷霆呢?汝之雷霆呢?这番糟粕,失望至极。” 至今,老者已知时间无多,顿下杀手,欲绝慕尘灏。 破空之音清脆,有数不清的石块石子射来。老者抬头,看到眼前,苏扈半身而立。 双臂垂下,指尖血流不止,右眼半睁,受创甚重。衣衫破烂不堪,头发更是凌乱。 粗重喘息,却微抬头,直视老者,不弱丝毫。 显然,苏扈凭双手,一点点,自那山下,挖出一条路。 “吾有些奇了,何等报酬,可令你执念至此。”老者问。 苏扈的腰身似乎更加弯了些许,蓬头垢面,模样有些悚人:“问这世间,哪个不想成仙。” 说着,苏扈脚下加力,平踏之时,地面崩裂,裂痕四散。朝着老者方向,动若惊鸿。 “此刻,只消拖你十个呼吸,换得一个成仙路,此报酬,丰厚否?”苏扈身至,拳来,轰向老者面门,不见留手。 拳势戛然而止,再难寸进,在苏扈失色的表情里,老者摇头道:“丰厚,只是。” 一掌,苏扈身如断线风筝,栽入高空,摔落地下。 “还是那句,螳臂当车。” 不及老者话落,苏扈浑身血污,狼狈不堪,却不迟疑更不觉疲累伤痛,再度扑来。 不等苏扈身近,老者又是一掌,“冥顽不灵。” 掌出,苏扈身形顿止,再一瞬,又是倒飞而去。 “痛快。”有能为加身,苏扈纵是全身痛极难忍,却是酣畅淋漓,他之所想,将现! 闻苏扈狂笑,老者失神,苏扈被甩飞的瞬间,伸手抓住了身旁无法动作的慕尘灏的衣衫,借自身力,将慕尘灏拖拽出去。 “有点意思。”老者终露一丝波澜,被眼前人,摆了两道,苏扈受创极重,饶是身怀受到的强大能为也难以为继,苦苦站立,勉强支撑,将依旧被压得动弹不得的慕尘灏护在身后,笑得肆意妄为。 “凡事,总没有绝对。问这世上,何人不想成仙?” 此刻,时间已过大半。 老者收敛,终是露出那漠然气场,高高在上,俯瞰众生之气。虚空探手,苏扈陡然失色,自己身躯,连同身后慕尘灏,被凭空捞起,如被何握住一般,无法再动分毫。 加力,慕尘灏与苏扈如遭重压,要将自己身躯生生挤爆。 只需再握,二人身躯,便是于空,炸成两抹血雾。凄惨凄凉。 闻老者轻叹, “可惜,十息于你,太久太久。”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二十二章 不休 天蒙蒙,日未出。凌晨的天总是冷的,没有一丝暖意。 苏扈此刻,双手颤抖不止,脚下虎头鎏金戟平躺在地,望眼前,陡峭悬崖高逾千万丈,白色浓云滚滚看不清任何事物。 身经百战,什么没有见过,今日,身后人摧毁了认知。 身后一人,百无聊赖。天衍城守——燕凌川。 眨眼间,燕凌川将自己带到了未知的险极崖边。 见苏扈如此神情,燕凌川径自走来,俯身坐下,双腿悬在外面,拍拍旁边空地:“来,聊聊。” 苏扈呆滞,饶是一军将领,心中澎湃生生扼止,平息气息,开口:“你,究竟是何人?” 燕凌川低着头,不知在哪折了一根小木枝,轻轻敲打胯间的崖壁,看着并不结实的碎石滚落,落入浓云不见踪影,回道:“你不是知道?” 苏扈嘴角抽搐,良久问道:“阁下当我傻?” “当然不。”燕凌川玩的兴起,兴致勃勃,摇头:“你要是傻,就不会站在这了。” 语滞,一时无言。 只有燕凌川不停用木枝敲打石壁的声音。不多时,苏扈迈步走来,缓缓坐在了慕尘灏身旁,脚下悬空,刺激至极。 燕凌川手里动作停止,扭头冲苏扈呲牙笑着,笑得苏扈汗毛倒竖,不寒而栗。 这笑,怎得掺一丝谄媚? “咱商量商量。”燕凌川开口。苏扈额头黑线布满,云里雾里,命都在你手上,怎来的商量商量? 不见苏扈回答,燕凌川又扭回头,继续自己手里的动作,石块窸窸窣窣,相继滚落,开口:“我要你撤了征天衍都的大军。”不等苏扈质疑,燕凌川继续道:“但是你,不能离开。” 苏扈沉吟:“你要我做什么?” “帐内你的那些话,自然是出自肺腑,你这地方番王麾下将领,定然是做得极苦,不是本意。”燕凌川笑,“我说的可对?” 闻言,苏扈僵硬点头。 “所以,做笔交易,于你,当真是划算至极。” 苏扈看着燕凌川胯下,掉落速度越来越快的石子,蛛痕蔓延开来,意外的没有挪动屁股。沉色:“你要我做什么?” “保慕尘灏十个呼吸,直到我来。”燕凌川提出请求。 言出,苏扈更加不解:“慕尘灏年纪虽小,实力已是于我无二,用的到我?” 燕凌川摇头:“这我肯定是知道,可是,你当才也问了,我究竟是谁。”话落,崖壁一阵晃动,裂痕如蛛网弥漫开来,终是被燕凌川敲打掉大片支撑,难以承受,轰然塌了下去。 苏扈失色,这深不见底的悬崖,定是要死无葬身之地,慌忙中几要起身,看向燕凌川,风轻云淡,古井无波。 只一瞬,苏扈意想中的坠落并没有实现。惊骇失色,背后被汗水浸透,冷气扑来彻骨冰寒,慌乱到难以开口,再看向燕凌川的眼神,已是震撼到无以复加。 身下,碎石滚滚,大片倒下,皆数落入悬崖下,砸入浓云中。 见燕凌川与苏扈二人,动也未动,任由身下巨石掉落,只凭空坐在原地,身下,空无一物。 燕凌川笑眯眯:“知否?” 全身颤抖不已,无法开口,只死死盯着眼前陌生无比之人。燕凌川不顾苏扈见鬼般的震撼神色,随手丢掉木枝,起身,向着身后崖上走去,一步步,皆是踩在云端,毫不轻浮,步步为实。 “一条成仙路,我觉得,真的是划算之极。” —— 十息不过一瞬,可在大能手中,足以灭杀一人千百次。故苏扈隐匿燕凌川借于自己的三重修为,唯有等到老者出手之时,方才出手,能拖便拖。 只是,这老者,深不可测,摧枯拉朽。 老者手中力道更甚,肉体慕尘灏已入昏迷,苏扈有燕凌川修为护体亦是面色如血狰狞无比。待最后时刻,苏扈呲牙,仰面高喝,体内顿迸浩瀚气场,将体内最后的修为尽数散出,竟是令得老者的手退了些许。 这丝空档,苏扈与昏迷的慕尘灏摔落在地。 “难怪熟悉,原是燕昭的三成能为在你身上。”老者说着,手上未停,举掌过顶,虚空幻化一只遮天手掌,轰然拍下。 至此,方过八息。 苏扈已然力竭,纵有不弱修为,终究不属于自己,不会使用。 叹息,功亏一篑。 巨掌落,尘土起,碎石飞扬。地面被震得晃动不止,方圆皆被溅起的灰尘遮盖,伸手难以视物。 老者身前,一个掌型沟壑,深逾数丈,裂痕蔓延极远,浓烟翻腾许久不见平息。 手中,一柄木杖现,又成了那风烛残年的佝偻老翁。 “这张老脸,真是难看啊。”灰尘中,有慵懒声起。 老翁眉头微蹙,面露不喜。起手,尘土皆降,见一人,抱臂环胸,静静立在掌型坑上,笑吟吟,杀机弥漫。 八息,燕凌川至。 环视,老者竟嗅不到苏扈与慕尘灏的气息,清明眸子终现涟漪。燕凌川摇头:“老东西,别找了,窃天石在他们身上。” 闻言,老者冷笑:“难怪方才在城中,那个借你修为的草芥能悄然出现,给吾一拳。”手中木杖生机盎然,有一抹绿色闪逝:“可遮蔽天机的窃天石,你倒是下了血本。” “你把他们,带去了哪?”老者声音愈发冰冷,质问。燕凌川摇头,笑得欢快:“我跟他做了笔交易,拖你十息,送他成仙。” 终,老者怒起,木杖荧光烁烁,引得突生异象,一杖打来,划开虚空,摄魂夺魄,“伶牙俐齿,吾问,上杉水去哪了!” 燕凌川不闪不避,硬接这惊人一杖,溅起澎湃气流浪涛,推开万物,震翻一切遮挡,冷笑:“老东西,终于急眼了。” “今日无论如何,留你不得。”老者手杖起万丈势,一杖挥出平山填海之力,威不可挡。燕凌川不为所动,一脸愉悦更掺杀机:“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二者,修为散开。头顶,光天化日,有数道雷霆击来,欲泯灭这立足顶端的巅峰之人。 一击,虚空破散,望头顶雷池震怒。二人横挪万里,飞逝而去,不见丝毫踪迹。 —— 三溪镇,倚靠在一座入云连绵群山的边沿山脚下,有一条瀑布自山上而来,经三溪镇化作三股溪流扩散开来,故被称为三溪镇。 三溪镇里,酒楼不少,可唯有一家,高五层,坐落三条溪流的分岔处,背后,便是飞流而下的瀑布口,若是坐于此前,饮酒去瞧,着实壮观非常。 飞瀑楼前观飞瀑,三溪经下化三溪。 此楼,便是飞瀑楼。 楼层越高,自然是瞧得飞瀑越近越清,可这价格自然是炒得极贵,光是二三四层楼便得数金不止,让人望而生畏。那五层楼,听闻更是独阁一间,价钱高得令人想都不敢去想。 一层楼,地势颇低,自然瞧不见那等美景,可却是日日门庭若市,摩肩接踵,不为其他,单是那侃侃而谈的说书先生就比其他地方的高了不止几个档次,其他酒楼,无非是那些街坊流传的草莽群雄爱恨情仇,这家酒楼,道的却是妖魔鬼怪牛鬼蛇神。 一人,终是碰得店小二收拾出了一张桌子,坐下,丢几锭碎银子说道:“小二哥,来点菜,来点酒。” 店小二收了银子,点头应着,快步离去。 居中位置,身着迂腐的说书先生咂口茶水,开口:“要说咱这三溪镇,那来头属实不小,这大山起伏,为何,咱能在这安家立业,想过没?” 闻言,全场皆是竖着耳朵听着,苏扈将桌前先上的茴香豆一颗颗丢进嘴里嚼着,饶有兴趣的听着。 见众人听得新奇,说书先生咧嘴笑笑,神秘兮兮朝天一指:“咱这山上,那可是住着大人物。” 闻言,一些外地人自然被勾起了兴趣,伸着头细细听着。而本地人则顿感无聊地摆摆手,发出一阵嘘声。 说书先生讪讪一笑,没办法,本就是说给新人听的,哪有说来一直不重复的道理。 其实,山上住着大人物,在这里根本算不得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云端上,甚至是有着不少的人。本地之人,对这些早已是心知肚明。这座酒楼,便是出自山上人之手。 此时,店小二已是端来两碟微荤菜食,一壶桂花酿。苏扈接过酒,细细闻了闻,着实馋了许久。 说书先生说着,苏扈也无暇去听,抓过一双筷子,菜入口酒入喉,大口吃了起来。 正吃着,一人走来坐下。苏扈见状,抬头看一眼,身着朴素,举止却颇为得体。 见苏扈不喜,那人略显尴尬,拱手行礼:“小弟姓白,单名一个棠字。初来三溪镇,怎奈囊中实在不很宽裕,没能登上飞瀑楼,却见这一层楼人满为患,阁下这里有些宽敞,拼个桌可行?” “苏扈,苏州的苏,扈从的扈。”苏扈随手替白棠倒一杯桂花酿,回道。人生地不熟,苏扈可没狂妄到那种目中无人的地步,且先不论眼前人意欲如何,既然示好,便同回礼。 白棠见苏扈动作,忙接过酒盏,声道:“苏兄客气了。”接酒,轻闻,噙了一口,道:“看来苏兄也是方才来此。”苏扈好奇,问道:“何以见得?” 白棠笑笑,放下酒盏:“见苏兄体魄惊人,俨然是练家,却是要了壶桂花酿这清淡汤水。” “白兄可有好酒?”苏扈开口。 白棠笑了笑,招手,店小二快步走来,“店家,与我一坛黄湖。”塞颗碎银,店小二应声。随后,白棠喝光酒盏中的酒,道:“谢苏兄腾座,这便请苏兄喝个烈酒,既是初来,方得解解乏累不是。” 苏扈放下手中筷子,道:“那倒是谢谢白兄了。” 酒来,起塞,一股浓香顿时弥漫而出,苏扈眼前一亮,对眼前人好感升了三分不止。 酒下,听着说书先生讲的正劲。白棠开口道:“苏兄前来,看来也是为了上山了。” “上山?”苏扈手中动作一停,重复道。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二十三章 机缘路上讲机缘 瞧得苏扈不似作伪的茫然神色,白棠呷口烈酒,烧喉,拿起一双筷子忙丢几粒茴香豆进口,说道:“这偏远地界,镇上民居当真算不得多,可是酒楼什么的,多不胜数,如此多的人流,苏兄没想过?” 苏扈闻言,饮酒的动作稍缓,为何来此,且还不知,既是报酬而来,定然是那条成仙路。 恍然,苏扈笑了,看向白棠:“上山。” 白棠放下酒盏,咀嚼着:“苏兄,原来你也知道。” 看周围人满为患,苏扈轻声:“且这些都是?” “不排除些来看热闹的。”白棠摇头。 苏扈倚身,看着偌大的酒楼一层,感叹:“倒是会做生意得很。” “又不是什么真的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自然得捞俗世一笔。”白棠说道。 说完,似是觉得失言,忙道:“道听途说罢了。” 苏扈不以为然,“山上是什么,总得登上去看看才知道。”白棠笑眯眯:“苏兄所言极是,不嫌弃路上搭个伙,如何?” 不等苏扈回什么,白棠再饮一口,显然不胜酒力,面上浮红,喃喃:“长生?仙人?当真好奇得紧啊。” 说书先生尚在侃侃而谈,兴起时,惊堂木下,剧情陡转,全场皆静,屏息认真听着。 二人,对此没了兴趣,离了一层楼,自然要去个便宜些的地方将就几个日子。 一夜过后,苏扈闲来无事,径自无目的的转了转,却是走到了那飞瀑楼下,心思微动,眼前一条平淌溪流,波光粼粼,顺溪逆行,过了飞瀑楼,人顿时多了起来,摩肩接踵,甚是拥挤。 正走着,眼前突然开阔,一泊宽广大湖,宛一面大镜嵌在大地,耳中轰鸣声起,对面,一泓高不见的瀑布飞流直下,宏伟至极,惊叹声久久不息。 这瀑,高得吓人。 这山,更是如此。 既是如此,又如何登得上去? 正失神,肩被人拍了一下,扭头,正是白棠。白棠被人挤得侧着身子,冲着苏扈狰狞地笑笑:“能在这找着你当真不是易事。” “找我?”苏扈不解。白棠咧嘴:“不是要登山,自然要找你。” 苏扈眉头皱起,不明就里:“何时?何地?” 白棠此时终于是挤了进来,站稳,拽了拽揉乱的衣衫,看向眼前大湖与宏伟飞瀑,惊叹一声鬼斧神工,拍拍腰间一个酒囊,冲苏扈眨眨眼:“苏兄,待会路上喝。” 话落,有惊声,嘶声力竭,“开山门了!” 苏扈失色,那泓通天瀑布,正以肉眼可见的姿势枯竭,露出湿漉山体,涌入湖中,散作漫天雾气。 无意中,看到白棠意味难明的笑容,更皆数被大瀑掩盖。其实,见过曾经移山填海之能为,更见过平踏虚空而行,甚至受过三重修为,体验过半次仙人,并未太多波折,远没有其余人那般,震撼异常,忘乎所以。 只是,这白棠为何,同样无动于衷。 听得白棠开口,苏扈透过弥漫的雾气,隐约看到了瀑后的山体,蜿蜒曲折,细看,惊见阶阶石梯,平铺直入云端。 “此时,此地,登山。” 有人眼尖,跪伏叩首,目光所及,所有人同样如此。 那是一人,着宽大白袍,袍上锈繁云,金丝滚动。单脚,点立在半山腰一凸起石块上。 场上,苏扈直直站立,毫无其余人眼中病态崇拜与敬仰,没有一丝跪拜的冲动,唯有那愈发狂热的向往。 白袍仙人,俯瞰众生,良久,开口声如雷,震散迷雾,漫过整片湖泊,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 “今日,问虚开山门,所有人皆可登山,登上山者,可入山门。”话出,所有人皆是狂热,为的便是这个,纷纷向着仙人方向涌入,可是,全都淡却了之后的警告,无人在意仙人随后的话语, “生死,自负。” 眼前长生路,赌得不就是自己这条性命? 随后,仙人身如轻羽,几个纵跃,消失在众人眼中。 浩浩荡荡,开始往石阶冲去。 苏扈转身便走,身后白棠喊道:“苏兄,错了。” “错了?”苏扈扭头。白棠指了指高耸石阶:“山在那边。” 苏扈笑,波光粼粼的湖面似乎都要被人潮遮盖住,“算了,人太多,不差这些时候。” 闻言,白棠同样笑,拍拍腰间酒囊:“得,这酒今天算是白拿了。”几步跑到苏扈身旁,一并离开。 苏扈微诧,转而笑吟吟,“不白拿,今日,没人抢那五层楼,便去那五层楼瞅瞅。” “如此想来,妙哉。” 二人,逆着人流,顺着溪流,甚是扎眼。 —— 初晨,空气湿得很,叶上凝着颗颗晶莹水珠,终难以重负,脱离叶面滚了下去。 “啪。”水珠击打,碎成无数斑点溅开。 脸颊润湿,将慕尘灏惊醒,起身,恍然如梦,身上崭新,毫无伤痕。怔怔出神,以前种种命悬一线,定做不得假,可这又是何地。 环视四周,树林密布,湿气很重,重得身上的衣衫都是微微湿润,黏在身上颇为难受。 方活动一下身体,倒是久违的轻快,耳边有泉叮咛声,附身灌了几口,竟是意外的甘甜。只是几口,勾起了辘辘的饥肠,拨开厚重密集的枝叶,一抹微笑浮现,眼前,好肥的鹿。 慕尘灏藏身在灌木中,看着正低头吞吃草叶的鹿,束手无策。没办法,连件家伙都没有,他可不觉得自己能徒手抓一只如此膘肥体胖的健硕角鹿。 正思索着,那硕大的角突然抖了起来,角鹿似是察觉了什么,抬头环看周围,扑棱扑棱耳朵,甚是警惕。 叹口气,肉食是没办法了。抬头,看着树上琳琅满目的饱满果实,沉吟片刻,爬了上去,摘了个满怀。 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顺着衣衫擦干上面露水,轻咬一口便不再下嘴,静静等着。 良久,慕尘灏并未觉得身体有何异常,方才放心吃了起来。 一口,浆水自口中炸开,甘甜伴一丝酸涩极是爽口。慕尘灏不觉得提神,更是饥饿难忍大口吞食起来。 正吃着,身前草丛窸窸窣窣,慕尘灏抬头,一对硕大的角顶出草丛探了过来。 诧异,方才看到的角鹿竟是被果实的香气引了过来。 在慕尘灏愣神的表情中,那角鹿哼着鼻息,似乎毫无在意这个不曾见过的人类,径直走到慕尘灏身侧,大口大口吃起慕尘灏刚刚摘的果实。 “真是嚣张。”慕尘灏咬了一半停了下来,呆呆看着强盗行为的角鹿。慕尘灏摘得不算很多,只是几口就被这头角鹿吃干净,意犹未尽,抬头终于是看了看眼前的这个人。 角鹿眼中的轻蔑,慕尘灏皆数读懂。转瞬,手里的半个也被角鹿夺了过去。惊讶,抢手中果实的速度,当真是快得有点吓人了。 慕尘灏忙起身,退了几步,凝神盯着这肥硕的角鹿。这角鹿似通人性一般,不屑得摇了摇脑袋,那对大角晃出影碎。 努嘴,示意慕尘灏再摘几个。 慕尘灏呆若木鸡,动也未动。 下一瞬,慕尘灏眼前恍惚,那鹿竟是眨眼间移至自己身前,角挑,生生将自己抛了起来。 还不等慕尘灏定住身形,身体稳稳落在树梢上。角鹿在树下不满地嗥了几声,提醒慕尘灏动作快点。 慕尘灏已是木然,只得出手摘几个,然后丢了下去。 也不知吃了多少,角鹿心满意足,大角撞树,引得树颤不止,慕尘灏一个未稳,打个趔趄急忙抓住树枝方没有掉下去。倒也稀奇,这般大力,树上的果实一个也没掉下去。 不等做些什么,角鹿又是大力撞开,慕尘灏惊呼一声,再也抓不牢靠掉了下去。 不及落地,稳稳伏在角鹿厚实的背上。 方坐稳,角鹿踏起,密布丛林被直接无视,飞奔开来,惊得慕尘灏趴在角鹿背上,紧紧抓着两把鬃毛。 路上实在是枝叶茂盛,角鹿速度极快,迷得慕尘灏睁不开眼,只得静静在鹿背趴着。 速度那般快,这鹿背上倒是出奇的稳,甚是舒适,跑了不知多久,慕尘灏都要睡着。 突然,角鹿停下,直接将惬意的慕尘灏抛了下来,摔了个狗啃泥。慕尘灏狼狈起身,伏着身子扭头怒视这角鹿,角鹿一脸不以为然,极为人性化的翻了个白眼。 慕尘灏哑然,这鹿,打不过。 回过头,失神。 眼前,古朴石阶,陡上入深林,石上青苔密布,定是许久没有人走过了。身后,被角鹿拱了拱,回头,看向角鹿示意的方向。 一座被青苔草木爬满的石碑,清掉草木,露出一行很难辨认的字。 三百青石路。 皱眉,角鹿再次拱了拱自己,这次的意思,它要自己走这青石路。 慕尘灏迟疑,角鹿再度一个不屑得眼神,扭头,钻进了茂密的草丛,不见踪影。 咧咧嘴,居然被一头畜生瞧不起了,心中愤愤,走便走,怕得甚,且看这四处皆是草木绿林,重新开辟一条道路有些不易,既是被带过来,自然只得走这唯一的一条路径了。 青苔上,脚踏。 忽的,风云突变,电闪雷鸣,惊雷自耳边炸响,脑海中瞬间翻腾而起,痛得慕尘灏目眦欲裂,忍受不住,大声嘶吼起来。 一阶,纠缠俗世因果百般机缘,一脚,踩在来世今生万种不甘,画面泉涌,慕尘灏只觉脑袋炸开,退却退不开,跪在了第一层石阶上。 他不知,这三百青石,意味着什么。 更不知,这三百青石,究竟含多大因果。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二十四章 山河大好 回逢飞瀑楼,楼内依旧有不少的人,嘈嘈杂杂,却没有了说书人堂中评书,毕竟现在人属实少的可怜。 不过其中大多都是本地的居民,只有寥寥无几的外来人,不知心里打着什么谱。 见苏扈白棠二人踱步入门时,闻众人窃窃私语,似是惊奇竟真的有人能从飞瀑折返。店小二自是早早迎了过去,一面招呼着入座,一面问着要什么吃食。 不见二人落座,径自走到柜台前,苏扈敲敲厚实的不知材质的台面,那个低头瞌睡的矮帽点着脑袋,勉勉强强睁开了惺忪睡眼。 那人有些朦胧地打量二人:“客官,住店?” 说着,张开大嘴打了个重重的哈欠。苏扈挠挠头,一时竟开不得口,白棠前了一步,朝上面撇了撇嘴:“上五楼。” 声并不算大,但此时一层楼没人并不多,更何况这两人自打进门,就一直在众人眼里。声音清亮,顿时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全场突然静了片刻,继而爆发出哄堂的大笑。上五楼,依这二人的着装,当真是痴人说梦了。 听着众人哄笑,苏扈脸色也有些红,颇为不好意思,本是想说个豪情一些,不料这白兄实在是太实在了些。 那矮帽男子眼中睡意顿散,笑着看着二人:“客官不曾说笑?” 苏扈哑然,语窒。身后白棠笑:“自然。” 苏扈扭头,诧异:“你有钱?” 摇头,得答复:“没有。” 那,上的劳什子楼? 矮帽男子笑得舒缓,缓缓伸出五个指头:“五个铜板。” 说着,哄笑声嘎然而止,皆是瞪大了眼珠子,不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呛到眼泪直流,面色通红。 苏扈更是半张着嘴,迟迟没能答话。矮帽男子敲敲桌子,“客官,交钱吧。” 白棠自怀中取出五个铜板,堆在柜台上,店小二此时快步而来,招手:“二位。这边请。” 苏扈直直看着白棠:“你,什么来头?” 看着二人,离了一层楼,那些同样未曾登山的外来人疯子般涌向柜台,吼着:“掌柜,我也要上五楼,四楼也成!”矮帽男子仿佛又上了困意,迷迷糊糊,又是伸出五个手指:“五楼客满,四楼五万金,小本微利,概不赊账。” 惊得众人无言,矮帽男子困得连连点头,终是头沉,睡了过去。 登时,不少人捶胸顿足大叹不甘,为何自己没那个胆子上前来问上一问。没得法子,只是觉得遗憾便直溜溜回到了原先的座位。 毕竟楼上为观飞瀑,飞瀑都止,上得楼去不过为了心里的那丝好奇,定是饱不得眼福了。但也自然不会失掉什么,直得悻悻而归,稍微可惜自己错了一个大好的观景之地。 随着店小二登楼,苏扈望着白棠,白棠自没有注意苏扈的眼神,甚是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于前,店小二恭敬弯身,道:“二位,五楼到了,您请。”说完,遂扭头下了楼去。 苏扈倒也是生出些好奇,伸手推开了颇有些厚重的门,入门一刻,一股淡雅极熏的香味扑面,沁人心脾,好不快活。 苏扈伸手,先是把白棠请进屋去。房内装饰,说不上什么堂皇华丽,平生一股古朴庄重之感,加之那淡淡香薰味道,倒是舒服得紧。 桌上,竟已是早已备好吃食,几叠精致菜品,两坛未瞧出名目的酒,白棠不等查看四周,入眼便是桌上吃食,径自坐下,吃了起来。 只吃了几口,嫌弃地扭头,苏扈轻笑不知所谓。此时白棠开口:“果然是便宜无好货,我方才还想这五楼吃食有何独特,没成想跟一楼一个成色。” 哑然,苏扈推开那扇颇高的窗,回道:“登五楼,不就是为了观瀑,既是上来,便仔细一观罢。” 白棠嘴上嫌弃,依旧不停手上夹食的动作,含糊开口:“瀑止,满山人影,有什么好看。” 果不其然,入眼望去,除却高处被云雾遮住视线的地方,其下,全是熙熙攘攘的攒动人影。看过去,不免有些吃味,无了飞流而下的通天瀑布,看得自然很是无趣。 吃得噎住,白棠提起一坛酒,顺势要把塞子扒开,道:“五个铜板,这顿饭倒是值了。” 起塞,浓香飘。 甚至盖住了令人心旷神怡的熏香味道。苏扈闻,惊然扭头,“这是什么酒?” 白棠倒了两杯,回道:“天晓得甚酒,喝了便是。”醇香四溢,苏扈踱步走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入口,辛辣扑来,继而浓香满喉,当真是回味无穷。 “好酒。”苏扈来了兴致,坐下,搬过一坛,斟满,再饮。白棠举杯于前,笑吟吟,不得言语。 那尚在酣睡的掌柜,突然轻嗤一气,冷声:“瞎了小爷两坛真黄湖。”翻了个身,再度睡去。 喝得兴起,白棠酒量算不得好,方几盏下肚,已是有些迷离,恍惚着眼神,咀嚼两口菜食,眼里看得什么便是嘴里嘟哝什么。 “踏鹤青归不知处,随风可入半世窟。”读着墙上题字,又是酌了半口,摇头:“不行不行,苏兄,酒量不佳,我喝不得了。” 苏扈笑笑:“喝得太急了,慢慢饮罢。”随着方才白棠读的题字看去,递至嘴边的酒盏停下,瞅着两行潇洒墨迹,恍然失神。 良久,放下酒盏,起身,拧着眉头看着题字许久,终是发出一声不解的“咦”。 行云流水的字迹,挥毫大气看得人极是舒服,但这偌大的纸上,两行题字孤零零,显得有些单薄了。 题字下,一张不大的木桌,砚台中墨尚未干涸,一根墨毫静搁在那。 苏扈推敲几刻,奈何腹中不多墨,啧啧称奇之时,不免多了些遗憾,揉了揉自己发胀的脑袋,开口:“白兄,你看这题字,是不是少了些什么。” 说着回头,白棠的那酒盏已是歪倒在桌上,不多的酒水漫过小块桌面,散着浓香,白棠那厮正趴在桌上,睡得正酣。 哑然失笑,走过去,拭去即将漫到白棠脸上的酒水,嗅酒香,咂咂嘴,直接提起一坛,再度回到题字前。既然那飞瀑看得无趣,自然要找些有趣的事情做。 提着酒坛,这等美酒,实然是不曾喝过,只一口便停,继续盯着那两行文墨。不多久,便又是叹气,我等粗人,装得甚文人雅士,不觉气呼呼,坐回椅上,酒坛置于腿上,狠狠唾骂一字, “俗!” 再夹两口菜食,灌酒入喉,心想着那些游人墨士,看着青山绿水,心胸一开雅句便开口吟来,更称是陶冶情操,德馨爽朗。大为不解,只知杀人放火,不懂此等赏心悦目之事。 抓抓凌乱头发,提着酒坛又是凑了过来,一旁窗外望去,干涸的瀑崖上依旧人影嘈杂,但迟迟没有人能进入云端之内。 可是除去那胡杂人影,云蒸霞蔚,青意颇盎,阵阵水雾散过,透着其下镜面湖泊,当真算得上美不胜收之奇景了。 看得失了神,突然不自觉咧嘴笑了笑,陡然惊起,不知所谓。再看那两行题字,正上方空出的大片白纸,好不难看。 窗外突然飘进了一丝雾气,苏扈挥挥手将其打散,凭空生了几许诗意,虽说腹中文墨不多,却也是猛然生出了能填那空白的字。 捏着下巴,踌躇许久,终是按耐不住,抓过一旁墨毫,于那二行字上,横上四个粗犷笔字。 山河大好! 笔势虽是粗鄙,气势却是异常豪迈,透过窗外望去,看得群山云雾,一片大好景象。 嘴角勾起,不免生了些飘飘然,又是想到自己方才言语,又道, “雅俗,雅俗。” 方说出口,还在酣睡的白棠发出一声“噗”,再也是忍受不住,笑出声来。晃悠悠起身,揉了揉自己被压得微麻的脸:“苏兄,何事欣喜至此啊。” 话出,苏扈老脸一红,灰溜溜转身坐下:“无事,突生感叹罢了。”说着又是起身替白棠倒满,有意无意挡住了墨迹未干的题字。 白棠接过酒盏,一饮而尽,又是醉意:“不胜酒力不胜酒力。”丢下酒盏,直直向后仰了过去,压在了椅背上,不见动静。不等苏扈松口气,白棠口齿不清道:“好一个,山河大好啊。” 似是觉得自己方才举措,很是丢人了,回头看着自己格外显眼的题字,不免有些脸红,装得劳什子大雅人士,坏了人家一副墨宝,俗,太俗!这要是人家追究起来,钱是没有,难不成卖身还债? 又是一阵纠结,酒一时也没了滋味。 只是,苏扈不知道,一层楼那打盹的掌柜突然乐了,招呼来小二。小二快步跑了过来,静等着掌柜指示。 掌柜难掩笑意,招手,指了指楼上:“去,再给五楼,送两坛真黄湖上去。”闻言,小二吃了一惊,店小二脑袋自是非常机灵,读的懂掌柜句里意思。送两坛上去与拿两坛上去,其间差了甚远,更全然不是自家抠门掌柜的风范。 看出小二的迟疑,掌柜收敛了笑意,点头给了小二答复,道:“今儿高兴,请了。” 小二点着头,赶步走了。 这时,有人凑了过来,瞧得掌柜笑脸,问道:“掌柜的,四层楼可能上得?”掌柜回:“上得上得。”说着伸出一根手指,不及那人开口,手指又是缩了回去。 “十万金,小本微利,概不赊账。”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二十五章 青石劫 石阶上的湿滑青苔依旧静静铺着,可当慕尘灏踏上的那一刻,第一阶上,有风起,有云来,有雨临,有漫天神雷凭空炸响。 光是无形的压力,便足以要将慕尘灏的肉体撕碎。雷劫怒号,即将击中慕尘灏的刹那,有一粒黯淡尘光褶褶生辉,乱了周遭将慕尘灏包裹其中,避开了雷光的轨迹。 饶是如此,慕尘灏欲裂的头颅再也控制不住几要爆炸开来的躯体,跪伏到了第一层的石阶之上。 眼中充血赤红,全身毛孔已有鲜红溢出,双手死死撑在石阶上,脑海震耳欲聋的嗡鸣,激荡得慕尘灏几乎魂飞天外。拼命抬起头,望着眼前,平静无声的二百九十九阶,鸿沟一说,亦是不过如此。 忽的,浓云卷动,一颗惊雷砸入了密林之中,悚天动地,继而弥漫起厚重尘烟,有火光现。 一道影子自烟尘中冲出,正是带慕尘灏来此的那头大肥鹿,此时的大肥鹿油亮的皮毛焦黑蜷曲,狼狈不已,本无所畏惧的眸中,望着慕尘灏的背影,掩盖不住的恐慌,又是一道惊雷,大肥鹿再顾不得其他,疯狂朝远处跑去。 石阶上,慕尘灏裸露的背已然皴裂,血渍挥洒开来。无形劲力要做的,是彻底泯灭登临者。 那粒尘光似乎更加黯淡了,头顶惊雷也似乎嗅到了慕尘灏的气息,愈发得狂暴,雨势来临,皆如利刃,扎入慕尘灏血肉模糊的背上,不断涌出的血被不断地雨水冲散。 火光熊熊,雨水不止。 一阶石梯,已是如此。 近昏死的慕尘灏,猩红的眼中全无一物,尽管如此,竟是无意识中,抬起了同样血模的左腿,只是这样一个动作,血液迸了出来,融进了雨水中。 不知多久,慕尘灏再次抬起了右腿,直身,立在一层石阶上。 大肥鹿终于跑出了危险的区域,心有余悸的回头看看火光冲天惊雷阵阵的地方,又瞅一眼焦黑的毛发,甚是心痛。 “孽障,又做了甚得好事!”怒喝声自空传来,大肥鹿听闻,连忙逃跑,不等跑上几步,竟是被凭空拘到了空中。 大肥鹿本是挣扎了一番,却瞧见了踩在虚空之人,蜷成了一团,不再动弹。一白发长须老者,捻须踏空而来,拘着大肥鹿往雷劫中赶去。 入三百青石路,挥袖,天火皆熄。 背着大肥鹿,道:“孽障东西,只图口舌,不较后果吗?”大肥鹿似懂言语,蔫下脑袋,好不失落。 再几步,终临青石路前。惊雷终见人际,闷头砸开,威不可挡。老者挥手,大肥鹿腾空迎去,不及大肥鹿露出恐惧神色,雷霆已是结结实实劈到身上。 惨嘶连连,大肥鹿身上乌黑一片,竟是没有什么大伤。 老者却不顾大肥鹿如何狼狈,大惊得奔向已踏上二层石阶的慕尘灏。 二阶至,风起云涌。 天上浓云更甚,尘光无踪,身体破烂不堪的慕尘灏,被老者一把捞了回来。 只是那瞬,有数道惊雷砸下,眼见得击中大肥鹿之时,无声消散。 瘫死在老者怀中的慕尘灏,已无人样,生机如游丝。于地,老者怀抱着全身血污的慕尘灏,大肥鹿龇牙咧嘴的一瘸一拐地跑来,静静站在老者身旁。 良久,老者叹一气,凭空拖起慕尘灏,悬于身后,转身离去,丝毫没有把周围烧焦的灵果树放在眼里。 大肥鹿只跟着身后走了两步,突然被抛飞出去,直入高空,没了踪迹,换得老者一字, “滚。” “还是那般,无药可救。”老者轻骂身后人,只是身后人,昏死不知。 待老者离去不久,终有人惊觉异变,纷纷赶来,看得一片狼藉的树木,痛得捶胸顿足,血口大骂。 收拾好残局,于一人耳边道:“掌教,此事,应是有人登青石路了,看这种程度,应该阶数不高。” 为首之人,中年模样,却是一股难明气息,令人心生畏惧。听闻,眉头微皱:“悄然入我问虚后山,欲登成仙梯却连声招呼都不打,未免太不把我问虚放在眼里,护山呢?” 那人一愣,摇头:“不知。” 掌教冷哼一声:“查!”令下,众人皆是退去,不等退开,掌教伸手拦住了一人,道:“罢了,玉钟,此地的事情你别掺和了,登山之事打紧,你且先去着。” 被称玉钟之人听闻,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原地只剩掌教一人,盯着那三百青苔色石阶失神了许久,突然极是蔑视的笑了声,开口道:“总有无知鼠辈不肯一步一个脚印,妄想一念成仙,这成仙梯若是这么好走,千年来又怎会一人都上不得,降得雷劫怕不是给轰成了飞灰。” 正说着,一人飞驰而来,立于掌教身后,说道:“静心果树毁了十五株,天芝树毁了七株,离着最近的通念树伤了近三十株。”一句句,掌教的眉头愈发得黑,呼吸也不由得微微粗重了些。 这一株株灵树便是问虚之基,虽说此地有着各种近千余棵,也是得心痛许久了,更何况还得留着开山门之用,这样一来,不免有些捉襟见肘了。 “护山呢?”掌教问。那人迟疑了会,回:“不曾见过,看雷劫的迹象,应该是中了几下,不知跑到哪去了。” 掌教终于是气极反笑,不免又哈哈笑了两声:“那个蠢物,若不是皮那般厚实,真是该抓过来吃了一了百了,省得天天盯着果子一无是处。” 身后人听着,只得陪着笑了几声,那护山的修为之深,整个问虚能压制的人,属实是寥寥无几。 过了口瘾,掌教着实舒畅了些,甩甩袖袍,“此地守着,吾去老祖那里一看。”话毕,掌教身形消逝。 问虚,山体连天,不知离地几许,除却主峰以外,另有百座小峰,其中有五座为最,分别为:天启,混然,若冥,矢玄,沐云。可其实还是前四座围绕主峰,组成了最为大体的问虚,沐云峰之所以同样位列其中,不是因其规模,相反规模较其他峰也是小了不少,位置更是处在问虚的边缘。 只是因为,这沐云峰上,只居一人,便是这问虚的开山老祖——沐云真人。 来这沐云峰上,顿感翠意盎然,竹海起伏,莫不畅快,竹林间,便见竹屋,一白发老者正躺在竹椅之上,捻须假寐。掌教不敢开口叨扰,直静静站在一旁。方站好,老者不曾睁眼,开口:“何事?” 掌教拜了拜:“扰了老祖清修,只是成仙梯那边,不知是谁登了几阶,毁了些果树,护山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老祖轻轻晃着竹椅,依然不曾睁眼:“吾早便说过,凡事皆得亲力亲为,若是全指望那头畜生,这掌教之位,让得那畜生坐便好了。” 掌教听得有着面红耳赤,也不敢反驳什么,恭着身子:“让老祖耻笑了,弟子羞愧。”说着,老祖叹了口气,突然止住了摇晃的竹椅,坐起了身子,睁开眼看向掌教:“罢了,这些日子,倒是苦了你了。” 闻言,掌教连忙道:“老祖说笑,王乾自是不敢。” “无妨,此事吾已安排妥当,踩梯之人你也不必再找了,此事且先停下,首要之事便是登山一事,其余都先放一放。” 王乾掌教点头,一拜,离去。 随后,沐云真人继续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竹屋内,唯一一张简陋的床上,是伤痕累累体无完肤的慕尘灏,若不是隐约中的呼吸声,怕是连生死都不知晓。 风起,竹海漱漱声,适意之极。 “登过一次还不死心,难不成要多死几次才肯罢休?” 沐云真人摇晃的竹椅突然滞了一下,接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随着摇摆的频率不停歇。 叹一气:“讨债既来,又如何赶得走?”起身,将竹椅拆开,拆成一堆碎竹条。 挥手,又有数根绿竹拦腰折断,落在身前,沐云真人弯下腰,取出几把农具,熟练地动起手来,真如一农家老翁,埋头干着苦力活,额头浸起微细汗渍。 满目竹林,生机肆意。又是一把崭新的竹椅出现在沐云真人眼前,拭去额头汗珠,重新躺下,再度轻轻摇晃起来。 良久,眼睛方才闭上,惬意中,轻声着, “天初冷,秋意凉,一尾孤鸟拖残阳。青石苦,心惶惶,一袭灰衫枯发苍。老了,老了啊。” 慕尘灏昏睡着,沐云真人也睡着。风阵阵,竹海也阵阵,枝叶擦过响着,竹屋后的角落,一头肥硕的角鹿正一口一口舔着焦黑的皮毛,眼中满是心痛,抬头望着沐云真人所在的方向,起身,竟是一片不大的菜园,张开大口,将一颗长势喜人的菜吞下了肚。 真人嘴角噙着笑,捻着长须,“老了,觉就是多啊。”边说着,边沉沉睡去。 一切的一切,莫不静好。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二十六章 下山易 一觉过,沐云真人悠悠起身,径直来到竹屋后,挥掌将依然在大快朵颐的肥鹿丢飞出去,看着疮痍小半的菜园,不觉笑骂出声:“孽畜,一身肥膘不知羞愧还在这大填口欲。” 肥鹿被抛飞十几丈远,继而砸落在地,却见得肥鹿不痛不痒地起身,满不在乎的瞥了沐云真人一眼,竟是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晃晃一身油亮的皮毛,颠着蹄子进了竹屋。 竹屋中,一切皆简。一张桌子,两把竹椅,一张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床上之人,便是昏死不知的慕尘灏。肥鹿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凑至床前,两只大眼直勾勾瞅着呼吸沉稳有力的慕尘灏,竟是流露出股啧啧称奇的意味。 屋外,沐云真人的声音传来:“奇怪个甚,不过是皮厚抗揍了点。”听闻,肥鹿不以为意,因为当时的慕尘灏已是眼看着被惊雷几乎劈成了具焦炭,要不是沐云真人来,莫说呼吸,怕是性命都得交代了。虽说是沐云真人以大神通稳住了慕尘灏伤势勉强留下性命,可是不足半日,能从游气若丝变得如此平坦的呼吸,还是发生在一介俗人身上,说是不惊奇那反倒是惊奇了。 正想着,屋外又是沐云真人两声咳,吓得肥鹿不自然地抖了抖,然后伸出自己湿漉漉的大舌头朝着慕尘灏的脸上舔了过去,只是一下慕尘灏半数的血痂被大舌头舔了个干净,露出里面新生稚嫩的皮肉。 慕尘灏被舔得吃痛,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脸上湿热,恍惚里清醒过来。睁眼便是那头奇肥的大鹿,依然是不停地伸着舌头舔着自己的脸。 可未等慕尘灏避开这湿漉漉颇为恶心的大舌头,这肥鹿见慕尘灏醒来,竟是自觉停了下来然后露出一副嫌弃表情,扭头留给慕尘灏两瓣屁股的背影出了竹屋。 环视四周,清一色竹制,不大的屋里,只看得见一张桌子两把小凳。起身,幅度稍大了些痛得慕尘灏咧起嘴,喘了半许方才缓过来。身上血痂遍布,纵横狰狞甚是悚人,可慕尘灏知晓,这已是好了大半,真正伤得还是筋骨,难以恢复。 趔趄踏出竹屋,满眼竹海飘摇,有一老者正仰竹椅上假寐,白衣白发长须,仙风道骨风轻云淡。 于前,慕尘灏俯身便拜。老者摇晃竹椅的动作停下,但并未睁眼,仍静静躺着,受风吹,长须舞动。 “谢前辈救命之恩。”慕尘灏起身再拜,开口道。 老者无动于衷,慕尘灏不馁,长拜不起。竹海簌簌,不知多久,终听闻老者开口。 “可愿成仙?” 惊声,慕尘灏猛然起身,一时忘却身上伤痛,后退了几步,极其讶异得望着一动未动的老者。他之所言,慕尘灏不甚熟悉,而之前所问自己之人,差点便要了自己性命。 再闻一声长叹,不明就里,只可听出些许不甘。老者自竹椅上站起,向慕尘灏走来,走至慕尘灏身旁,顿了刹那,道:“名姓可能讲?” 说完,不等慕尘灏回复,径直向着竹屋后面走去。慕尘灏迟疑,转身跟了过去。 那是一处不大的菜园,一片绿油油,其中有头大肥鹿正大快朵颐,待慕尘灏看到大肥鹿的那瞬,大肥鹿有所察觉抬头回望,却见身前老者,惊得跳起。可惜慢了些,被老者一手提起,狠狠丢了出去,直接扔不见了踪迹。 在慕尘灏惊异的目光里,老者拍拍手上土渍,弯腰摆弄菜园中的疮痍:“孽畜,都让你吃没了。” 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开口,眼前一切实是太过匪夷所思。沉吟良久,方出声:“慕鸳,慕尘灏。” 也不知老者听没听慕尘灏开口,一边忙着手中活计一边似自言自语:“这里名沐云峰,除了吾再无其他。”说着,老者直起了身子,转身问道:“慕鸳,你可愿留下?” 望着老者眼神,愈发云里雾里,虽是救下自己一命,可天衍都那里不曾平静,何况燕凌川那厮不知身在何处。只得咬牙:“前辈厚爱,只是晚辈有事未完,停留不得。” 见慕尘灏难为模样,老者笑着:“告与你也无妨,燕昭他活得定是比谁都逍遥。”听后,慕尘灏陡然激动起来,不自觉前踏一步:“前辈认识吾家兄长?” “兄长?”老者哑然失笑,“那厮依然如此顽劣。算是旧识。” “旧识?”慕尘灏看得眼前老者年纪,想不出二者何来旧识一说。 见慕尘灏愈发不解,叹一气:“先是旧识,后反目成仇。” 慕尘灏望着眼前身形挺拔老者,看不透其所言中情感,亦不懂老者所话中因果,只直愣愣望着,阵阵失神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二人皆是无言,唯有轻风扬过,引得青翠竹林骚动不止,更引得二人衣衫抖抖,不曾停歇。 “罢了。”终是叹息,老者开口,又是挥了挥手:“不愿成仙,留之也是无用,下得山去吧,但如何离去与吾无关。”闻言,慕尘灏久拜:“前辈言重,既救得晚辈性命,晚辈尚未回恩又怎敢再寻叨扰。若是有缘再见,晚辈定会相报。” 老者嗤笑:“屁大小鬼,懂得个甚的相报,趁着没反悔,赶紧给我滚出去。” 慕尘灏默然,也不迟疑,扭头便走,入竹林去,身影消失。望着慕尘灏背影,老者回到竹椅旁躺下,轻晃竹椅:“兔崽子。” 曲径蜿蜒,算不得陡峭,一路走得倒是轻松,只是一路上确实太过寂静了,除偶尔惊鸟振翅雄虫尖鸣以外,不见人息更无人迹。 拨开几丛壮硕灌木,一阵不大不急的泉流声入耳,水色清澈波光粼粼,慕尘灏忙赶过去喝下几口润润干涸的喉咙,顺溪流流向望去,远处竟是有云雾缭绕,快步走去,博得云开见日月,尽处慕尘灏止步,眼前开阔一览无余,再无密集草木,溪流直灌而下汇成一股冲入云霄中,终是到了山崖边,只需再顺溪而下,便能下得山去,入得尘世之中。 想着慕尘灏毫不迟疑地向山下走去,殊不知极多的人想要上山来,被慕尘灏逆着走了下去。 过云端,眼界再开,沐云峰上,可观问虚全局,慕尘灏看得另一条远比此处宏伟得多的澎湃瀑布,再望,一条湿淋淋被阳光射得光芒大盛的峭壁,并未如之前瀑布一般,水雾浩瀚,只看得黑压压一片,模糊攒动,殊不知更上处,更有大片道路,几乎走不到尽头,通不到顶。 三条宽宏不一的瀑布虽是相隔甚远,可望向汇处,一泊大湖宛若镜面闪耀,视线前移,终是看得人烟,慕尘灏不觉吃累,顺着溪瀑快步下去。 三溪镇,慕鸳看街上熙攘人群,颇有些久违情景,一时倒也觉得腹中饥饿。那处被三处飞瀑交集的飞瀑楼恢弘大气,想不引起注目都难,也顾不得身无分文入了楼去。 入一层楼,顿感惊奇一些,人算不得多,毕竟慕尘灏不知所有外来人皆是跑到了之前那干涸飞瀑上了。三三两两的众人,扫了慕尘灏几眼便不再关注,只喝着酒等着那说书先生叨念几句古怪奇事。 正打量着,伙计已经迎了过来,客气道:“爷,打尖儿还是住店。”慕鸳微有些不自在:“劳烦小二哥帮弄些吃食。”伙计边应着,边招呼慕尘灏入了座。 方等着,一长须精瘦中年人,披着油腻长袍落了座。正坐下时,邋遢的面容里突爆出两眼精神,翻手不知在哪掏出来枚醒木,就桌上一声,把全场目光引了过来。 众人望着说书先生,却见说书先生笑而不语,只眯眯轻笑久久没有言语。似有急性子等得不耐烦了,吆喝几声,假意骂道:“好个先生,惊堂木都拍了,嘴里没点故事,把大家兴趣勾起来,这是几个意思啊?”一语,众人皆应。 说书先生不以为意,捋了捋自己打结的长须:“今日在说之前,我想问问大家伙儿,咱们头顶这个山,好不好上?” 语出,嘘声一片,这不是问了句废话,若是好上都挤在山下干什么? 说书先生也不觉得尴尬,笑意更浓:“这上山既然是难于青天,那这下山,大家觉得是难是易?” 又一问,嘘声顿时少了许多,开始变得嘈杂起来,众人皆是议论开来。既是勾起众人气,说书先生醒木再下,道:“我的愚钝见解,上山难,下山更难。” 此时,有人出声:“这话怎么说?难不成先生上过山不成?” “这山自然是不曾上过,单相思,想上上不得啊。”说书先生脸不红心不跳,平静的开口。众人哄笑,慕鸳等着菜食静声听着。“但我这话自然是有得我自己的见解。”说书先生不紧不慢的开口,却急得不少人拍着桌子,吆喝几句。 慢悠悠咂口热茶,说道:“这么些年,虽说来上山的人多得数不清,但绝大多数都是徒劳而返,甚至是不少人丢了自家性命。可这终是绝大多数,依旧有极少人上得山去,成了山顶不问世的神秘仙人,所以说上山难。但能上山人极少极少,这么久了,也算不得是极少了,大家伙都知道有人上得山去,可何时听过有人下得山来?” 语出,众人惊,迟迟不曾言语,扭头四顾面面相觑。此时,伙计端着菜食摆在了慕鸳桌前,道声谢,津津吃起。 说书先生显然很是满意眼前众人的神态,暗自得意却依旧开口:“自身拙见,当不得真。” 案前憩息的掌柜不知何时戴正了盖在脸上的金钱小帽,正冷冷看着眼前惊呆的众人与得意的说书先生,忽勾了下嘴角,一抹凛冽闪逝。 “信口雌黄,胡言乱语!”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二十七章 五层楼上 这酒楼内,有不少是登山登得累了一无所获扫兴而回的外来者,听着说书人一番言语,皆是议论纷纷,顿时楼内嘈杂声一片,听不出个所以然。 又听醒木声,众人静下细闻说书人开口,“既然是今日开山路登山门,那今个咱们便聊聊这为何登山,又怎样登山。” “先生若是懂得怎样登山,又何必在这飞瀑楼当个说书人,早就上山当个逍遥仙人了吧。”有人出声起哄,夹杂不少笑意。或是因登上徒劳而返缘故,都是有些不满与遗憾。 说书人也不恼火,只回道:“只是些早年来人的道听途说,听与不听自然是随得你们。”话落,更有不少人听得兴起,附和道:“先生快点讲些,莫听那些家伙胡言乱语。”说书人又自顾倒了杯热茶,缓缓咂了几口,润了润不曾干涸的喉咙:“听闻这登山路便是山上人播收门人的方便之门,但开启时间不定,或是一年半载,或是三年五载,更甚者十几载不准,若是上了山,自然就是他们之中的一员,移山填海,上天入地近乎于无所不能,当然更是能延年益寿,乃至乎长生不死。” 正在吃着饭食的慕尘灏听到这止下了手里的活计,仰起头往说书人那里看了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燕凌川的身影,又浮现那要去自己性命的老者,继而是救得自己性命的老者,最后甚至是曾在念寸山落草,被燕凌川拿了性命的方清平,所谓仙人,莫不是都藐视众生,自尊于万人之上的存在。 “于是咱这个三溪镇这小地界成了香饽饽,大把大把的人挤破脑袋来这想登上山去,凡事自然都是讲究个机缘,你哪怕是上不得山,可这山上,也不见得吃多大的亏。”说到这,说书先生突然顿下,露出个深长的笑,众人正听得兴起,纷纷吵嚷起来。说书人换了个坐姿,再道:“哪怕上不得山,这偌大的山林,谁又敢保证没些啥稀奇玩意呢?前些年,我便是亲眼瞧见个中年男子,趔趄下山,背上背负着个不大的破烂包裹,所过之处,香飘四溢啊。若是不差,定是在那山中发现的唯有山上人栽种的仙果啊。后来包裹更是被那中年男子以五万金票卖给了……” 说书人也是说得兴起,方伸出根手指,侃侃而谈之时,柜上拨弄着算盘的掌柜突然莫不明地咳了一声,入了说书人的耳中。似是醒悟过来,说书人自知失言,伸回了手指,砸吧砸吧尚湿的嘴,接过醒木落下,清脆刺耳,笑呵呵道:“预知后事,且听下回。” 顿时一片嘘声,众人又自知这是说书人惯用的吊胃口手段,也由不得抱怨,默默回到桌前,夹几口菜食或是饮一口浊酒,暗自回味方才说书人的言语。 慕尘灏自然是不在意那些,酒足饭饱之时,起身,往着掌柜走去。 临近,掌柜只是抬头瞥了一眼,拨弄几下算盘,开口道:“二钱。” 哑声,慕尘灏脸涨得有些红润,莫说二钱,慕尘灏此刻是身无分文,半个子儿也掏不出来。直愣良久,回道:“掌柜,我这实是囊中羞涩,万不想掌柜能通融通融,或是许我些活计,抵掉这顿饭食。” 本是想着给自己找些粗累活,干完抵掉便走,不曾想掌柜竟是捏捏下巴细细大量慕尘灏一番,继而点点头道:“我这酒楼五层楼上还只得四个伙计,倒是真的缺些人手,既然如此,你便留下做个跑堂如何?” 慕尘灏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抱拳敬声:“这倒也未尝不可,只是我有要事在身,实在是耽误不得。” 掌柜低下头继续拨弄算盘,开口:“那你这意思,吃白食?”慕尘灏忙是摆手:“那自然是不敢,只是当真是有些急事,还需尽快赶路。” 话完,慕尘灏只站着,掌柜一声不吭,拨得算珠直响。终于,掌柜抬头:“那这样,你去这五层楼上,替我摘一副挂在墙上的字下来,这顿饭钱就当是抵了,如何?” 闻言,慕尘灏心喜,再抱:“多谢。”说完,便奔着楼梯而去。 不多久,又是一人面露尴尬前来,开口:“掌柜,我这不远万里跋涉而来,盘缠已尽,这顿饭食实在是给不起了。”不等说完,掌柜只是低头摆了摆手,那人会意,抱拳,“多谢掌柜。”扭头便走。此刻掌柜突然抬起了头,却没有望向这人,而是看着慕尘灏上得楼去的梯口,竟是不由得咧嘴笑笑,喃喃道:“真是个好苗子。” 那赊账之人方走至门口,一层楼还在忙活的伙计不知何时来到身前,伸出手拦住了去路。赊账之人错愕,问道:“这是何意?” 伙计赔笑几声,回道:“您受累,劳烦把衣服脱了,抵了这顿饭食,小本买卖,总不能赔得血本无归不是?” 赊账之人颇感意外,回头望了望柜台,掌柜一眼都不曾往这里看过。再回头看看消瘦伙计,语气微寒:“你家掌柜方才可是让我走了?” 伙计点头:“走是自然,可也得留下个物件抵押,不然小的咱也无法交差不是,我家掌柜脾气爆着,您多担待,别让小的难做。” “那我要说不呢?”赊账之人已是面露寒霜,颈上隐约有青筋爆起,俨然是练过有些火候的硬派功夫。伙计无奈摇头:“那非是得小的亲自动手了?” 赊账之人怒极反笑,被这伙计一本正经的态度气得发笑,奔着这山路而来之人,怎能少得了武力傍身,若是手无缚鸡之力,这高不见顶的山头,你又得攀到猴年马月。 再观二人,赊账之人身形虽算不得极其壮硕,可也是硬朗非常人,走路虎虎生风看上去便是有把子力气。而这伙计面黄肌瘦,身躯微佝,不若个猴子一般。赊账之人握了握拳,冲着伙计道:“这光天化日,你叫我脱了衣服我定然是不肯,你若再这般胡搅蛮缠,那也怪不得我了。” 伙计见此,揉了揉鼻尖:“那您这是要动手了?”赊账之人不言语,只是伸出手欲要推开伙计,至伙计胸口,灌力,伙计纹丝不动。 见状,赊账之人惊疑声起,收掌正欲再推,却见伙计长臂顺自己胳膊攀附而来,揪过领口,生生将自己丢出门外,然后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绕是自己这不弱的武学底子,竟是做不得丝毫反应,被摔得个七荤八素,躺在地上一时间忘了动弹。 伙计踱步而来,三下五除二极为麻利地扒下了赊账之人的衣袍与裤子,只给他留下了一身单薄内衬,然后抱着衣衫,冲依旧躺在地上没有缓过神的赊账之人恭了恭身子:“您且慢走。”继而扭头回楼。 陡然坐起,赊账之人面露惊恐,望一眼那硕大牌匾,飞瀑楼三字龙飞凤舞,挥毫大气,正看着,额头有汗珠滚下,猛地起身,也顾不得身上只一套单薄内衬,不觉羞耻,慌忙离去。 伙计走到柜前,将尚有余温的衣物随手丢到地上,看向掌柜。掌柜伸手指了指,说道:“看看去。”伙计点点头,也是赶了过去。 这木质楼梯,也不过五层楼,竟是长得出奇,且地方也是愈发的小,二层楼上几乎小了一层楼的一半,这里的人也是少得可怜,甚至是没能坐满。三层楼更是只有寥寥四五个单独房间,方至三层楼与四层楼交界,一股酒气扑鼻而来,迎面下来两个人,一人已是酩酊大醉,连头都抬不起,口中含糊不清,身体全全靠在了另一人身上,被另一人搀扶着,嘴中笑道:“苏兄,怕是这好酒喝得有些多了,这山还如何登得上去了?”。楼梯狭窄,慕尘灏让到一旁让二人先行,那搀扶之人抬头,二人目光交视,那人笑着点头以示谢意,慕尘灏同样回之。 交错而过,慕尘灏回头望着那酩酊大醉之人的背影,竟是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意味,沉吟片刻,慕尘灏便是上前几步,欲知那醉酒之人身份。一层楼伙计健步跨了上来,见慕尘灏疑惑神情,问道:“怎的了?掌柜叫我来瞅你去那五层楼上,取那字墨下去。” 慕尘灏点头,弃了向前追问的冲动,继续往着五层楼走去。至五层楼,梯口直直冲着一个房间,再无其他,推门而入,首先映入眼中的,便是窗外,那云雾缭绕之山景,登高而望远,此话所言极是,心胸陡然开阔,往前踏几步,俯瞰而去,便是之前在山上见到了那汪湖泊,远比在沐云峰上看到的壮观得多。伙计揉着鼻子,晃了晃地上凌乱的几个酒坛,摇头:“真能喝。” 美不胜收之景中,败笔突兀。潮湿峭壁上,水迹不见,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如蚂蚁湍行,难看至极,倒也瞧见不少人,已是入了云端,不见了踪迹。 “登山登山,一个个的都觉得自己是那块材料,无知者无畏,还真是说对了。”伙计见慕尘灏看得失神,也凑过来,看了一会感叹道。 慕尘灏扭头看向伙计,竟是没了一层楼是那个低头哈腰的模样,出奇的平静,开口道:“小二哥怎么称呼?” “不敢不敢,姓鹤,名远,鹤远,遥远的远。” 慕尘灏点了点头,回道:“慕鸳,字尘灏,渊渊灏灏的灏。” 听闻,伙计突然笑了,“你这名字,有些矛盾啊,尘是尘土,灏为水势,若以五行之说,土克水,尘与灏便不可共生啊。” 慕尘灏自山景中移回视线,再观房中布景,奇雅极馨,回道:“无妨。” 一层楼下,白棠搀扶着烂醉苏扈踉跄下楼,掌柜笑眯眯:“怎得?五层楼上景色如何?” 白棠顿下脚步,招了招手:“自是极好了,那酒自是更好些。” 掌柜突然哈哈大笑,看着烂醉的苏扈,意味深长:“看得出看得出。” 见二人又是搀扶离去,再度开口:“怎得?这样子可能上了山?” 烂醉的苏扈忽然醒了半许,只含糊嘀咕了一句,便又是沉沉瘫去。 听着苏扈所言,白棠耸肩,冲掌柜点头,离去。掌柜重复着苏扈方才话语,轻笑:“无妨,无妨。”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二十八章 不愿为仙 听着慕尘灏所言,鹤远摇头:“既然无妨,那便最好不过了。”慕尘灏绕着看了一周,不曾见得挂在墙上所说字墨,触了墙壁,鹤远努努嘴,慕尘灏顺着望去,原是那字墨正挂在窗旁,眼界皆是被山景夺了过去,以至于忽视了这个地方。 只一眼,慕尘灏便已是失神,远比方才观得山景要痴迷,迟迟不拔。鹤远站在一旁,念道:“踏鹤青归不知处,随风可入半世窟?”抓耳挠腮看了片刻,摇头:“一塌糊涂。” 方读,慕尘灏望着最上横放的四个突兀大字,笔法相较于两列要粗陋得多,却也是出奇得契合,喃声:“山河大好。” 鹤远望一眼字墨,再望一眼愣神的慕尘灏,也不打断,笑盈盈站着,伸出一只手去扶一旁的木椅,方触碰上,便将一盏酒杯碰到,虽说无酒,却是发出了刺耳的声响,连手忙脚乱地接过酒杯,小心翼翼地摆正,做贼心虚一般瞥了慕尘灏一眼,好在慕尘灏并未有何反应,这方才放下心来。 突然间,慕尘灏回头,开口道:“鹤远兄,你不觉得,这字上,缺些什么吗。”鹤远挠了挠下巴,摇头笑道:“你这就是难为我了,我若是懂这些,还用得着在这酒楼当个跑堂伙计?” 慕尘灏自觉失言,回头,便要伸手摘下题字,鹤远在身后开口:“不急,送过去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你多看些时候也不赖,更好多让我留着空闲歇歇。”听着伙计懒散话语,慕尘灏哑然失笑,只得点头:“好。” 不几多时,一缕氤氲雾气透过窗户漫过,鹤远忙迎过来挥手打散,不满道:“去去去,这满屋香熏都叫这雾气给勾了去了。”正说着,伸手便要将两页窗户关上,临关尽前,又是瞅了那绰绰人群,“成仙成仙,一个个都是傻子一样,仙人那么好做,这个世上哪还来的凡夫俗子了?都跑到那鸟不拉屎的山上去,咱这山底下的大好河山要是不要了,真是些愚昧无知的傻瓜蛋啊。” 雾气挥散,印到了壁上题字上,浸了一许,有墨香漫出,慕尘灏深嗅了几口,伸出手沾一下四字笔迹,触得湿润,看指尖,有墨渍未干。 难明意味的轻笑,慕尘灏只低头看着指尖墨迹,两根手指将墨渍捻开,让不多的墨自手指纹路上铺染开来,沉默良久,终是轻声开口:“山河大好,不曾为仙。” 言出,鹤远望向慕尘灏,道:“不曾为仙?你也想登登那山不成?” “登山?”慕尘灏愣了下,更是想了片刻,缓缓摇头:“不登。” 鹤远不解:“不登?那这所言,不曾,似是有一大憾事一般,纵使揽尽这大好河山,只可惜是不曾做过一次仙人。”慕尘灏盯着鹤远看着,看得鹤远有些发怵,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怎了?”慕尘灏摇头:“方才题字时我问你是不是觉得这题字缺了些什么,你忙不迭说我难为你,现在我真是怀疑你到底是不是这酒楼的伙计,说是不解却反过来跟我挑刺了。” 鹤远打着哈哈:“难道我所言不是吗?莫不是说有人掐着你的脖子,恶狠狠得问你可愿成仙?逼着你做个仙人,不做就要干掉你不成?”听完这话,慕尘灏倒是笑了起来:“山都上不去,还想有这种好事?”鹤远笑嘻嘻:“这倒也是,就是有这种事,那还不得祖坟青烟起,门前枯树开啊。那这仙人要是不做,可真就是个大白痴了。” “……”慕尘灏听闻,嘴角开合,一时间没了言语。在天衍都时,雨后的一壶苦茶,那佝偻老者与自己同饮,味是极苦,却是尽除湿气,曾开口问自己可愿成仙。在沐云峰时,又是一长须老者,救得自己性命后,欲留自己在山上,同样以可愿成仙问之,可惜,皆是同一答复,语气之坚定,直至现在也不曾有过悔意。 手落桌前,更碰得墨毫一支,浸在砚上,说道:“这山河大好自然是极好,可这其下自是少了什么。”此刻的慕尘灏已是顾不得其他,脑海中的声音硬是要唤他题上自己所应字迹,那一声声的质问,问他成仙否,声声震耳,慕尘灏顺手已经提起墨毫,要往墙上字墨写去。 鹤远站在一旁,毫无制止迹象,似乎是想到什么,急忙对慕尘灏喊道:“你还真要题不曾为仙?” 慕尘灏摇摇头,已是动手四笔在“山”字下方题了个“不”字,回道:“自然不是,不过也差不得多少,只是改一字。” “改一字?”鹤远不知,只静静看着,慕尘灏愈写愈畅,直至“仙”字之时,一笔顺彻,将这些日子心胸疑惑与憋屈一气发泄而出。鹤远望字上,与山河大好四字相齐,倒也真的是与不曾为仙差了一字,却是与其含义大相径庭。只看着,鹤远竟是不自觉嘟囔出来, “不愿成仙!” 话落,窗外有声起,淅淅沥沥,鹤远扭头,推开窗,有细雨如丝斜斜向下刺去,惊奇道“下雨了。” 而此刻,慕尘灏清醒过来,更是拍着脑门头痛不已,心里满是后悔,本是要将这题字取下去,虽是见这题字已有人补过四字,可这平白无故再多了四字,这又改如何解释。踌躇再三,慕尘灏几次伸手都缩了回去,这字怕是不好交差了。鹤远显然是看出了慕尘灏的顾虑,大大咧咧摘下题字,吹几口气将墨渍吹干,塞到了慕尘灏手中,安慰道:“无碍,我家掌柜也是个大老粗,你尽管交给他,他看不出来。” 慕尘灏拿着题字,失笑:“莫说大老粗,我是担心你这挑刺的本事就是跟你家掌柜学的,那我怕是走不得了。”鹤远也不觉得这话吃味,笑嘻嘻:“挑与不挑,这字你总得送下去不是,难道就杵在这五层楼不动了不成?” “得,承你吉言,还盼你家掌柜是个大老粗,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慕尘灏无奈,只得叹气,摆摆手示意一同下楼。鹤远不紧不慢,临走得还蹲在地上挨个晃了晃几个胡乱摆放的酒坛,颇有些不忿道:“还真是喝得一点不剩啊。” 见状,慕尘灏奇而问道:“瞧这架势,鹤远兄还是个小家贼?连这喝光的酒坛也得瞅瞅坛底。”鹤远听闻,忙是站起了身子,解释道:“慕兄这话可是言重了,这话要是入了我家掌柜耳朵里,我这些时日的工钱还要不要得了?” 终是见了鹤远吃瘪,慕尘灏心中稍暗爽了一番,笑笑:“鹤远兄既然是喜爱挑刺一活,礼尚往来,我便得抬上一杠。” 言出,二人仰头齐笑。鹤远拍着慕尘灏肩膀,说道:“这么些年,你还是头一个愿意这么跟我个跑堂伙计聊这么欢快的。”慕尘灏摇摇头:“实不相瞒,方才你家掌柜之所以让我上来取字,便是要我抵了饭钱,也亏得掌柜心善,我说了自身难处不为难我,不然我还真是跟你成了一个楼下跑腿的了。” 说笑一般的话语,传到了鹤远耳中,刚还是笑着的鹤远突然变了脸色,一脸狐疑地瞅着慕尘灏,像是从未见过一样又将慕尘灏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慕尘灏似是对鹤远突然严肃的深情不解,迟疑问道:“鹤远兄,你这是?” 鹤远摇摇头,全无了嬉皮笑脸的神色,开口道:“慕兄刚才说,你欠下一顿饭食,我家掌柜要你留下做个跑堂抵债?”慕尘灏略不解地点头,回道:“是。” 似是不信,鹤远又问了一遍:“不曾说笑?” 看着鹤远十分正经的严肃模样,慕尘灏自然也做不得玩笑话,认真的点头:“绝非虚言。”鹤远向后退了两步,目光一直注视在慕尘灏身上,摇头,不时啧啧几声,甚是有稀奇之感。 “你拒绝了?”鹤远又问。慕尘灏点头。突然鹤远捶胸顿足,仰头骂道:“你可真是个大白痴啊!” 慕尘灏被鹤远弄得愈发迷惑,不由得问道:“鹤远兄这是为何?”鹤远双手撑在身上的桌上,将尚未收拾的饭菜盘子往里推了推,回道:“说实话,这里有大把因这山头慕名而来的人,不乏那种浪荡游侠,身上没几个子儿,还偏偏喜欢访各类仙山,总觉得自己有些本领,若是上山就是在世仙人,尽享众生艳羡,受贡一方。”说完,鹤远突然俯身,自桌子底下拾上来支筷子,随手丢到了杂乱的盘子之中,继续开口:“他就是再神,再有本事,他也饿啊,他也得拉屎吃饭啊。那他就得来这飞瀑楼吃喝,吃喝完了,兜里屁都没有一个,咋办?” 慕尘灏沉沉听着,等着鹤远的下文,鹤远平时显然没少听那说书先生掰扯,学了几手卖弄的手段,冲着慕尘灏笑笑,静了片刻,慕尘灏皱了皱眉头,忍不住说道:“继续。” 鹤远很是满意慕尘灏的反应,得意的说道:“能咋办,揍一顿丢出去?不可能,你是不知道。”说到这,鹤远突然噤了声,做贼一般弯腰凑到慕尘灏耳前,用极其低的声音细细说道:“这掌柜可抠着呢,他心疼啊。” 然后直起身子,恢复了原声:“遇到那些好脾气的,明事理的,就让他们上这五层楼来拿点东西,碰见那不讲道理吃白食的,就扒了衣服,丢出去。” 慕尘灏哑然失笑:“要你这说法,来这五层楼拿点东西下去,就不亏了?这买卖肯定不对吧。”鹤远被问得不知道怎么回话,只尴尬的挠挠头,含糊道:“差不多就这么个意思,反正要留下跑个腿抵债的,你还真是头一遭。” “那我还是赚了个大便宜了?”慕尘灏笑道。 鹤远被这句问得有些急眼,几乎是跳了起来:“你这不是废话吗?咱这飞瀑楼虽然不是啥名家,可这地势好啊,穷光蛋虽然多,可也架不住豪绅膏粱子弟来得也多啊。就这五层楼,那四层楼,上来就得交大把大把的票子,这掌柜一开心,松松手你就得高兴的晚上睡不着觉啊。而且这登山登一半下来的,也有不少在山上捞了好处的。”慕尘灏点点头,这事他在一楼时听说书先生讲过了,人各有命,机缘如此。 说到这,鹤远又是偷摸摸凑到慕尘灏耳边:“你方才也在说书先生那里听过了,那些从山上带下来的好东西,其实都是让咱掌柜给包了圆了。” 慕尘灏笑了,说道:“看来你对你家掌柜成见不小啊。”鹤远很是严肃的摆摆手,有意无意提高了几个音量:“胡说,我对我家掌柜很是尊重的。” “所以说,这么大的油水你放着不要,偏偏要来这五层楼取东西,你说你傻不傻?这就好比之前咱说得,有人逼着你成仙,你非不愿意,你说你是不是白痴?”鹤远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眼神中透露着对慕尘灏重重的失望。 慕尘灏笑笑,回道:“真的是有要事,需要回家去。”鹤远咧咧嘴:“有要事你还来这里干什么,来了再回去,还不为登山,图什么啊。”慕尘灏没回应,不知如何开口。 似是觉得话说得有些急了,鹤远声比之前低了几度,歉意道:“话赶话,说得有点难听了。”慕尘灏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笑骂道:“远兄看着我像是那般小气的人?” 鹤远自觉多虑,挠了挠头发颇有些不好意思:“看来倒是我小气了。” 讲个故事吧,我听来的,但是觉得不完美,爱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所以改了个结局。 有一残年老翁,没有过子嗣,更不曾有过妻妾,只这样孤零零的自己生活着。后来有人好奇,便去问他为何不曾找个相伴一生的人,享受天伦,岂不美哉。老翁笑笑,说道:“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对恩爱的恋人,已是余生认定了彼此,如胶似漆。可是后来,他们遇到了穷凶极恶的歹徒,若是一刀把他们杀了倒也是痛快,做个同命鸳鸯,可那个凶残的歹徒总有变态的想法,他要二人猜拳,赢得人活,输得人死。既然是要生死与共,便一同共赴黄泉,二人商量好一起出石头。可是男生很爱她,她花一样的年纪,他于心不忍,于是把石头偷偷换成了剪刀。” 那人听着,沉默了,弱弱的开口:“那……为什么是男生活了下来。” 老翁笑了笑,摇头,脸上露出苦涩:“因为当时,女生出了布。” “真是可恶,咎由自取啊。”那人忍不住骂出声,又开始同情起老翁,难怪是孤独终老,想来是被最信任的人欺骗,心死如灰。 正说着,老翁突然激动地流下眼泪,双手颤抖着,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可是那个女生更爱男生啊,她又怎么会想不到男生的心思呢?女生死时的解脱,男生明白了一切,男生既然想要输,女生又何尝不想呢?” 老翁老泪纵横,浑浊的泪水再也掩盖不住:“我爱她,可是她更爱我啊!” 本想伴她而去,可她临死前,只说了一句话, “替我,好好活下去。”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二十九章 留下 二十九章留下 还不及再聊些什么,鹤远突然一拍大腿,惊声:“坏了,顾着聊了,把掌柜给忘了,耽误这么久怕不是得扒我的皮了,慕兄快下去。”一边拽一把慕尘灏,一边忙把桌上的残羹冷炙收着,虽说动作仓促,可倒是有条不紊,快得稀奇。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整个房间又是被归置好了,鹤远怀里抱着桌上剩盘,低头扫一眼几个酒坛,实在没手,慕尘灏刚想帮忙,见鹤远伸脚一勾,一提,巧丢个拐,那酒坛竟是极为乖巧地轻轻落在了鹤远的怀里,余下的几个酒坛,皆是故技重施挨个排在怀里。 最后两坛,慕尘灏实在是不忍心,伸手提了起来,鹤远只咧嘴笑笑:“谢了。”说着,便一同下了楼去。 回到了一楼,人倒是没见得少,只是没了说书先生的故事,各自言语很是嘈杂。鹤远怀里堆着酒坛碗筷,又是被遮住了视线,只得侧着身子踱步,慕尘灏在后面跟着,此时一个伙计突然过来,取过鹤远遮住视线的两个酒坛,鹤远看着来人,颇有些谄媚的笑容:“尧哥,您又受累。” 被称尧哥的那个哼了声,单手淋着两个空酒坛回道:“偷懒,等会看掌柜怎么教训你。”鹤远不以为然,依旧是笑着:“得嘞得嘞,尧哥您就回四层楼吧,剩下的活计我来。” 这时,尧哥看到了鹤远身后的慕尘灏,又注意到慕尘灏手里卷起的题字,莫名勾了勾嘴角,接过另两个空坛,走了,临走自顾嘀咕了句,听得慕尘灏云里雾里。 “得,齐了。” 慕尘灏回头看着放下酒坛,继而上了楼去的那人,鹤远凑过来说道:“韩世尧,尧舜禹的尧,大气吧,也是伙计,管着四层楼,平时四层楼没啥人就下来帮忙,闲不住的一个人。” 慕尘灏点点头,不以为意。鹤远亮亮怀里的活计说道:“掌柜那我就不去了,你把东西交给掌柜就成,以往他是看都不看直接就收起来了,然后你溜就成,但还是你自求多福,咱就此别过,以后有缘再见吧。”说完,鹤远便往后厨走去,慕尘灏回道:“告辞。” 走至柜前,慕尘灏双手递过题字,掌柜果如鹤远所说,看也未看,只低头算着账簿,径直放到了一旁。慕尘灏看着掌柜低头忙碌,凑至轻声道:“那掌柜,我可能走得?” 闻言,掌柜停了下来,抬头望着慕尘灏,盯了一阵,看得慕尘灏有些慌乱,继而掌柜缓缓摇了摇头,慕尘灏蹙眉,问道:“掌柜这是何意?” 后厨里,鹤远丢下怀里的东西,叹了口气,喃喃:“自求多福啊兄弟。”话未完,之前在楼上所讲也是未完,那些赊账之人,绝大多数都是被扒了衣服扔了出去,有极少数换得上楼取个东西抵账,可是取下来的,掌柜看都未看,也是被扒了衣服扔了出去。唯几个例外的,皆是五层楼下来,径自上了山去,再也不曾下来过。 想到这,鹤远往衣服上抹掉手上沾染的油渍,唯一一个肯跟自己畅言的家伙,又不肯上山,也定是上不了山,那终究免不了被扔出去的命了,这外面方才还聚了点小雨,怕是得弄得满身泥污,索性备套衣物,早早去门口等着,也算是完了个心思。起身,匆匆自后门溜了出去。 掌柜手指轻轻嗑着柜台,摇头:“意思很明显了。”慕尘灏自觉被掌柜作弄,却也很不好发作,只得沉下心,细声问道:“掌柜方前所说,要我摘下题字送来,便可抵了一顿饭钱,如今我摘下来,可是算不得数了?” “算数,如何算不得数?”掌柜反驳道。慕尘灏不解,又问:“那掌柜为何不让我走?” 掌柜轻笑,伸手拿过卷起的题字,摇头:“你怕是走不得。”说完,在柜台上左划一展,题字便是在柜台铺开,两列七言横放,其上有八字堆砌,狂恣放荡之感扑面。 “不愿成仙。”掌柜指敲慕尘灏所题,不禁轻叹一声:“真是好字。”闻言,慕尘灏语气一滞,说不得其他,本将以为这是留来随意题写之用,不成想坏了一遭。 见慕尘灏无话,掌柜便径自开口道:“山河大好,心有恢宏,不甘如此,题此字者胸有野望,故题此四字,实然他所言不仅是山河大好那般简单,他登五层楼上,观山上景,羡山上人,所以实为。”说到这,目光瞥向慕尘灏,指尖挪移,再度搁到了题字上:“所以,他所言,携憾而来,壮志而去,即这山但上无妨。” 慕尘灏心中,已是将鹤远骂了几通,这便是他口中所谓的大老粗?莫说糊弄,怕是稍微露些心思都被看得一干二净。 正想着,闻掌柜叹气,说道:“可惜啊,二题皆是绝笔,可惜错了意,你这“不愿成仙”四字,晓了“山河大好”的意,循的却是自己心中意,将本是不曾成仙意换了一字,虽是一字,结果大相径庭,何其相悖。” “八个字,二人意,毁我一副绝笔,你说你走不走得?”掌柜终了,开口质问。 慕尘灏哑口无言,找不得丝毫推脱言辞。掌柜卷起这幅题字,悉心放好,道:“放心,你们两个都走不了。”慕尘灏终是开口:“掌柜,这款子我先担着,日后定回来给您结了,但现在着实不行。” 掌柜很是腻歪地摆手,不屑:“担着担着,这般个赊账法我这酒楼开是不开了,再者,这题字,你担得起吗?” 忽然,掌柜突得拽过慕尘灏,凑在耳旁,笑道:“我这地界,离那天衍都远得很,你便是如今回得去,也找不到燕昭那厮。” 话落,慕尘灏如遭雷击,忙是揪住掌柜衣袖要问,抓了个空,再看柜前已是没了人影,却有声音自身后传来:“留与不留,自行决定。” 回头,掌柜正出了门去。 酒楼外,鹤远正愁眉苦脸蹲着,怀里抱着一套衣物,等来等去不见慕尘灏被丢出来,低头拿根木枝逗引了会地上忙碌蚂蚁,正是乏味,抬头,陡时瞪大了眼睛,站了起来,嘴巴缓缓长着,不及喊出声来,矮帽掌柜已是一把揪过鹤远衣领,往酒楼里丢了进去。 “王八羔子,好好看店,小爷出去几天。” 一层楼里食客不少,此时一个不明物体突然从外面飞了进来,咚得一声砸在了地上,刚好触在柜台旁,闷响声惊得众人看去,看到的是狼狈起身拍打身上灰土的店家伙计。鹤远掸掸身上尘土,对着众食客欠了个腰:“对不住各位,想着耍个杂技,玩脱了。” 话出,众人哄笑,不再注意,此事便乐和过去。 看一眼柜台前失神的慕尘灏,咧嘴:“咋回事,你没被扔出去,我反倒进来了。” “没事,留下当个店伙计。”慕尘灏依然是没回过神,随口应付道。 “哦。”鹤远甩着有些麻的肩膀,也是应付道。突然似是想到什么,猛得往后跳了几步:“啥?” 慕尘灏失笑:“不明白吗?” 鹤远又上下打量了慕尘灏一番:“到底还是把你留下了。”慕尘灏沉吟一会,问道:“你家掌柜什么来头?” “来头?”鹤远一时没反应过来,胳膊撑在柜台上,回道:“能有啥来头,开酒楼的,贪财抠门大老粗。”慕尘灏叹口气,从来都没在鹤远口中听到一句关于掌柜的好话。 鹤远还想说着什么,食客中,有人说道:“伙计,再来壶酒。”鹤远应着,先晾下慕尘灏,赶了过去。 这偌大的飞瀑楼,伙计当真是少得可怜,除了厨后的四个伙夫,整整五层楼,竟是只有四个伙计,五楼独间无人,其余四层各是一个。想到这,慕尘灏不由得心里同情了鹤远一番,虽说是各司一层楼,这第一层,大了那几层之和的一倍不止,人更是多了数倍,活自然累得多。 一日过了,几个伙计终于是碰了面,鹤远兴致勃勃地跟着那三人讲着掌柜那吝啬鬼终于舍得再招个人手,分担些活计。 四层楼的韩世尧挥了下手,意是打了招呼:“见过面了,韩世尧,俗世的世,匡尧的尧。” 慕尘灏笑着回应:“慕鸳慕尘灏。” 鹤远自然是当了个中间人,指了指一旁高瘦,肤色略黝黑,面若刀削的青年,说道:“这位是二层楼杨天赐。”又冲一旁样貌普通,身形中等,年纪颇长的人,道:“三层楼的张自在。”然后拍了拍慕尘灏肩膀:“以后就都是一家人了,有些事不懂得,就问他们,不用不好意思,他们也不怕麻烦。” 张自在笑着,一巴掌打在鹤远脑袋上,骂道:“就你话多,慕老弟来,不知道接风?”鹤远拍下脑门,惊呼:“忘了忘了,我这就去啊。”说着一溜烟去了后厨,留下众人哄笑。 杨天赐有些木讷的挠挠头:“有啥难的地方就吱会声。” 张自在年纪虽然看着最大,可是若真是话语权,倒仿佛还都听着韩世尧的话语,只是冲着慕尘灏笑笑:“行了,人还没走完,都先去忙活着,等迟些再给慕老弟接风。” 终是留在酒楼,夜里四人为慕尘灏备了吃食,当真是久违的舒畅感觉,吃饱喝毕,慕尘灏与鹤远暂时凑了一屋睡下。 半里,慕尘灏却是迟迟睡不着,翻来覆去,起身,碰了碰一旁酣睡的鹤远,问道:“可知掌柜去了哪里?” 鹤远睡得正迷糊,翻了个身,含糊不清:“能去哪?上山呗。” “上山?”慕尘灏吃了一惊,摇醒了鹤远,问道:“你说掌柜上山?上山作甚?” 鹤远突然间坐了起来,瞅一眼慕尘灏,一脸惊疑:“我说上山了?”慕尘灏摇头,严肃道:“一点也不好笑。”鹤远依然是带着困意,狠狠挠着杂乱的头发,点头:“对,上山。”继而,解释道:“不过不是入那山门,而是趁着能上山的这些时日,跟着那些上山人上山。” 慕尘灏被鹤远说得有些迷糊,鹤远又是叹了口气,含糊其辞:“不是听说山上宝贝多吗,你懂的。”言出,恍然,慕尘灏无言,沉默良久开口:“需几日才能回来?” 鹤远已是又翻身睡下,摆手:“看情况喽,这谁说得准,我不行了,睡了睡了。” 想着掌柜所说话语,竟是知晓天衍都与燕昭之事,慕尘灏怕是等不得掌柜回来,得去寻他一番,所以这山,得再上一遭了。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三十章 上山去 第三十章上山去 一夜将过,慕尘灏早早起身,洗漱过后来了一层楼,不等开门,看见韩世尧已是在了这里。见慕尘灏来,毫不意外,方抹了一半的桌子也停下,走到身前把手随意往自己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搂过慕尘灏说道:“先去叫他们吃饭,有啥事吃饭的时候说。” 闻言,听得慕尘灏一愣,刚到嘴边的话语便被韩世尧堵了回去。 既是酒楼生意,一众伙计自然懒散不得,连那吊儿郎当的鹤远同样是勤快得紧,或许慕尘灏的缘故,分了鹤远一半的苦力,鹤远一边吃着一边兴奋的同慕尘灏说着等会二人应做些什么,正说到兴头上,却瞥见韩世尧盯着自己笑。 摸一把自己的脸,反复确认了自己脸上没东西后,问道:“咋滴了尧哥,我今早儿可洗了脸了。” 韩世尧撕一口面食塞到嘴里嚼着,回道:“那你这厮高兴得过分,等会再看你那丧闷模样,想想就觉得可笑。”鹤远拿着筷子敲了敲桌沿,立马反驳道:“那尧哥你可得是失望了,慕老弟来店里分我活计,咱也跟你们一样能偷个懒,就凭这,任何事我都瞧不上眼了,别说是丧闷,昨晚上还差点没笑出声来。” 说着很是舒畅地瞅一眼身边默默吃饭的慕尘灏,咬一口馒头狠狠夹了几筷菜食进嘴。刚吃着,慕尘灏突然抬起头,正色道:“我要上山。” “噗。”鹤远顿时被呛个猝不及防,连拍了几下胸脯才把嘴中的菜食顺过来咽了下去,接着从板凳上跳起来,惊声道:“你说啥?上山?” 慕尘灏点点头,示意鹤远没有听错。鹤远连连摇头,吼道:“不地道啊,你不地道,一天活计都没干你还想着上山,上山干啥去啊,你上去了我怎么办?”一旁的张自在听闻,也是问道:“上山干什么?这也是刚来第一天,虽说是掌柜不在,有事告诉我们也可。” 杨天赐同样附和道:“嗯。”慕尘灏沉吟片刻,放下手里的筷子,回道:“我上山去找掌柜问些事情,有些急。” “急什么急,不行不行我不同意。”鹤远第一个开口,跳着脚一脸的气急败坏。张自在点头:“小远说得对,掌柜的几天就回来了,莫太着急了。”杨天赐话很少,听着慕尘灏与鹤远张自在二人对话,也不插半句话,只得静静吃着。 正说着,韩世尧开口:“想去就去吧,也上山去看看眼界,挺不错的。”语出,鹤远瞪大了眼珠子望着韩世尧,说道:“尧哥,你收了这小子什么好处?这么替他说话。”韩世尧哑然失笑,回道:“说得什么胡话,既然想上山去便去一次,不也了个心思。” 鹤远不忿,大呼偏袒。张自在也是笑笑:“既然尧哥都同意了,那你便去,但这山上未知,风险不小,若是找到就好,找不到还是尽早下山来,乖乖等掌柜回来便好。” 慕尘灏点头:“谨记。” “那就吃完饭出发。”韩世尧说道。 饭过,众人嘱咐了一些话语,鹤远在一旁极不情愿的模样,慕尘灏一走,掌柜也是不在,这一层楼的收账,跑腿都成了自己的活计了。杨天赐塞给慕尘灏个包裹,笑了笑:“一点儿干粮,山上吃。” “受不住就快些下来。”张自在又是强调一遍。 鹤远哭丧着脸,突然抱住了韩世尧的腿,哭声道:“尧哥,救命啊。”韩世尧失笑:“这丧闷模样,越看越让人发笑。”鹤远摆手:“尽管笑,一层楼尧哥您可得下来多帮着,不然掌柜回来不打死我,我也得给累死了。” “起来起来,别给我在这门口丢人现眼,待会上来人吃饭你这脸要是不要了。”韩世尧无奈道。 慕尘灏也是笑道:“远哥受累,我几天就回。”鹤远顿时厌恶地挥挥手,说道:“去去去,别让我看见你,枉我曾经那么钟意你,无情无义啊。” 完,慕尘灏已是过了飞瀑楼,往着那光溜溜的后山而去。 张自在瞅一眼韩世尧,再瞅一眼慕尘灏身影消失的方向,问道:“成吗?” 韩世尧一把推开狗皮膏药一般的鹤远,笑道:“成,为啥不成?”说着看向地上耍无赖的鹤远,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冲山上努努嘴:“鹤远,山上去不去?” 说完,鹤远从地上跳了起来,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去,打死我都不去。”接着一溜烟跑进楼去。 张自在笑得灿烂,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小子是真害怕了。” 韩世尧咧嘴:“咎由自取怪得了谁?偷奸耍滑的性子吃亏的还是自己,去不去是他说的算的?” 一向话少的杨天赐突然开口,说了一:“早晚的事。” 话出,三人相视,转而哈哈大笑。 —— 苏扈喝得头有些痛了,醒来时阵阵晕眩感袭来,坐起手扶着额头,抬头望了望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见苏扈醒来,一旁的白棠走来,笑笑:“醒了?”苏扈站起身,不禁老脸一红:“睡了多久?” “不多,半晌。”白棠回应,“既是醒过酒来。”随后指了指身后蜿蜒崎岖的山路:“走着?” 苏扈点头,这酒后劲着实大了些:“走着。” 正走着,白棠四顾无人,说道:“走得有些晚了,比别人都慢了一步。”苏扈看着前面不到尽头的陡峭山路:“无碍,咱们后来者居上。”也许是走得无趣,这山路虽是险了些,可还真的说不上威胁性命之谈,只要肯下些功夫,怕是个人就能上得。想到这,苏扈不禁是疑惑开口:“白兄,这上山也没传闻中那般风险啊,为何都争相登山,这样一看,实属无趣啊。” 白棠摇头,笑道:“苏兄此言差矣了,这前半段却是如此,可入了云端之后那便是大相径庭了,若是真的这般简单,那山上不得是人满为患了。” 苏扈无话,一笑置之。 方说着,前面有嘈杂声传来,抬头望去,有十数人慌不择路狼狈地跌下山来,一边跑着,嘴中还一边胡乱念叨着什么。苏扈见状,等他们临近顺手拽过一人,卖了个笑,问道:“老哥,怎得都下来了。” 那人衣衫有些破了,苍白的脸上还有道划痕,已是结了血痂,胸膛极度起伏着,看一眼苏扈白棠二人,手与脑袋都在拼命晃着:“这…这山上不得,上不得啊。” 闻言,苏扈眉头一皱:“为何上不得?”那人听到这话,脸色又白了几分,更是有虚汗几颗话落,吞咽口唾液:“这山上有东西,怪得出奇,险些丢了性命啊。”说着,也不等苏扈再问什么,甩开苏扈的手径直下了山去,留二人面面相觑。 白棠看着苏扈,失笑:“感觉如何?”苏扈看一眼拼命逃下山去的那人,再回头看一眼山路:“怕得甚,我活了这么些年,还不曾怕过什么,这怪东西我还真想见上一见。” 二人已是上了半日,山路已是难见,皆被林木遮住,还得拨开枝叶一步步缓慢前行。这一路上,倒也是见了不少惊慌下山的人,皆是惊魂未定的模样,碰到什么,各执一词,全不相同。 入了夜,二人已然是上了云端处,云雾缭绕里路途难见,只能一步深一步浅,慢慢摸索着前进,只是这夜里,静得有些出奇了,没有蛐蛐的低鸣,更无禽兽的掠动,只有叶声,风声,以及自身喘息的声音。 “嗯?”苏扈趁着夜色未深尚可视物之时,回头,不见任何,心下一沉:“白兄?”无人回应,脚步停下,连同枝叶骚动的声音都消失了。 嘴角微扬,握了握拳头环着四周,冷哼:“这还真是有些怪了。”话落,周遭草丛之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入耳,不及探去,遮住视线的草叶中,有一物冲出,直奔苏扈而来。 苏扈早已是做出应对,双臂挡在胸前,接了下来,定睛看去,那是一拳,力泄,苏扈趁势抓过那拳,用力向身后一拖,欲把这拳的主人拖进自己视线中来。 只一下,苏扈吃了一惊,那拳分明是已经力竭,自己这一拽那人定是会猝不及防被拖过来,可现实却是,那人纹丝未动,下盘稳得出奇。苏扈兴致突起,自然是不信什么古怪东西,非得见这庐山真面目。 既这拳过不来,苏扈便顺着拳冲了过去,一掌便透过草木结结实实地中在那人胸口,听那人闷哼一声,承受不住后退而去。苏扈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丝空档,拨开丛木追进,掌化手刃对着那人脖颈纵劈而下,毫不留情。 夜未深,苏扈得见那人面孔,露出惊骇神色,连同手刃也不自觉失了力气,盯着那人,不可置信。 那人却不见丝毫表情变动,见苏扈留手,也不给苏扈质问机会,身体突进,狠狠磕入苏扈腹部,将其推飞出去。 苏扈身体栽入大片灌木中,压出片空地,忍着胃中翻腾的痛楚,半跪在地,努力调整自己身体,“这还真是邪门了。” 看着那人再次攻来,苏扈不再留手,杀将而去。 “尤明!”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三十一章 寸步不得行 第三十一章寸步不得行 苏扈所言尤明,不是他人,正是曾经在李江水麾下时自己的手下一勇猛副将。可尤明,分明在征天衍都时,死在了敌袭之中。如今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虽说只是面容僵直,但当真是瘆人得紧。 双拳对碰,二人齐退。苏扈甩一下微微吃痛的手,咧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这仙人手段,真是高明得很。”尤明不加理会,只滞了刹那又是扑来。苏扈久未动过身体,今也是兴起,赤拳冲去。 二人冲至身前,出拳几乎齐快,拳风划过,吹动发梢凌乱而起,全力拳速交错穿过,同时砸在对方身上。苏扈显然是吃了亏,退了三步方止住后退身形,再看尤明,仅是迈了半步便无动作。 苏扈揉了揉发胀的小腹,全身热血澎湃而起,一时间真的是感受不到痛楚了,咧嘴盯着尤明,骂道:“好硬的马步功夫,那就看看你这上盘是不是也是如此了。”这一次,不再等尤明反应,苏扈先于下手,拳出,更有膝下击如影随形。 尤明冷漠的表情终是有了些许动容神色,后踏了半步扎稳,双掌于胸前,一掌接在苏扈拳前,一掌下抵,生生止了苏扈大力的一击膝提。苏扈咧嘴笑着,被尤明接住的拳头突然屈肘,整个身体尽是压了过来:“装神弄鬼。” 肘上力道,全全灌进了尤明无暇顾及的当阳穴上,只见尤明身形若断线飞鸢,轻飘飘砸进了草木之中,没了声息。快步而去,苏扈往着倒下的草木里,伸腿踹去。其下,有一拳轰在了苏扈脚底,一力消,苏扈不得已后撤,见尤明口鼻溢血,自乱枝杂叶中钻了出来。 见状,苏扈摇头,这厮着实是怪得出奇,若是常人当阳穴上中一肘击,莫说是站起,小命能不能保住都得是二话,这尤明耐力之强,生平仅见。 正想着,那尤明突然抖了抖手,苏扈瞧着,嘴角抽动着,暗骂:“你大爷。”尤明手中,已是多了柄曾经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石磐斧,只是这次,这斧下所对,是他自己。 双手持斧,大步迎来,冲着苏扈面门纵劈而下。苏扈当是不敢逞什么英雄,一旁翻个身,躲了过去,那石磐斧纵下之时,如入无物,将眼前灌木齐齐劈开。这笨重石磐斧少说也几十斤重量,在尤明手中竟是舞得轻快,不等迟些,尤明已然抡圆,石磐斧横扫周遭一切,苏扈下身,石磐斧所过之处,草木尽断,砍出方圆不大的空处。 苏扈此刻翻身滚至尤明脚下,伸腿踢去,下盘稳如山岳,却见尤明视线扫过,那石磐斧则再度挥下,砸入脚下山石中,擦出丝丝花火,格外耀目。尤明双手持斧,被苏扈钻了个满怀,见此,尤明身欲退,苏扈自然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双手冲拳,分砸在了尤明两处下腋,尤明身退却依是不肯放开手里石磐斧,苏扈收拳,既是尤明双手撒不开,只能任由苏扈动手,再挥,两拳直直中了尤明胸口,大力之下,尤明再也握不住石磐斧,倒身栽在地上。石磐斧于苏扈身后,就在落地刹那,苏扈后腿一提,过了苏扈肩甲位置,手接过石磐斧末端,朝着地上尤明甩了过去。 石磐斧于空盘了两圈,锋利斧刃嵌入了土石之中,将尤明分成了两截,却没有血溅场面,尤明身体逐渐暗淡,直至消失不见,化作虚无。 苏扈伸手欲把那柄石磐斧接过,触得个空,啧啧嘴,有些可惜,手里有个兵刃,底气也得是大不少。 再看四周,轻笑:“这一关,算是过了吧。”深夜之中,上山而去。 —— 慕尘灏眼前,见得是一根雪亮长矛,只隐约嗅到一丝锈气。容貌上,慕尘灏自是熟悉,模样赫然为未遇到燕凌川之前,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军士长,那根长矛更然熟悉,曾穿透过自己身躯,给予自己重创。慕尘灏身后,一身躯庞大的巨狼,鼻息愈发的虚弱无力直到停歇,身形逐渐消散。 本是上山之际,这山着实高得出奇,远没有原先下山时那般轻松,一路上没碰见掌柜反倒是遇到许多狼狈下山的人,皆是狰狞惊恐的神色,慌乱不堪,问亦是含糊不清口不择言,虽说没计较什么,这一来二去,竟是不知不觉入了云端。 又想着那掌柜应不会上得如此高度,便想着原路折回再绕着这山底下找找,不曾想,竟是遇到了一条模样甚是熟悉的生物,那条因肉糜香味误入自己住处的巨狼,或许是走了眼,那条狼分明是被自己弄瞎一颗眼珠时,逃走与同样发现自己住处的一队流寇遭遇,被杀死在当途。可这一条与在记忆之中那条,一般无二。 不及多想,那条巨狼主动嗜血,慕尘灏逼不得已,只能再次出手,只是疑惑这巨狼的行动迟缓,思维有些呆滞,仅几招下来,这巨狼便命丧慕尘灏之手。可慕尘灏欲下山时,身后有声音传来,回首,凝神心惊,那人自是更为熟悉,所以说若这巨狼还令慕尘灏心存疑惑的话,那这时的慕尘灏,心中已是通透,那些下山奔逃之人,应也是入了云端,入了自己心境之中,迫使一战。 待巨狼完全不见之际,军士长执矛扎过,身跃半空,臂展伸直,长矛便奔着慕尘灏而来。慕尘灏手无寸铁不敢与之硬抗,只得飞快退着步履寻求反应机会。 只是,这林木着实密集了些,退了不曾多远已被身后堆积的树枝堵得严实,再难撤个分毫。可慕尘灏身止,长矛不曾,岔刃矛尖眨眼间已是迎面而来,这脑骨哪怕是再硬,也只能是被捅个通透的下场。 千钧一发之时,慕尘灏手中多了一把凌乱的藤蔓荆条,上面尖刺杂乱,有不少入了慕尘灏掌内,往外溢着鲜红。那矛尖已逼面门,只见慕尘灏手臂上扬,猛然一甩,登时有大片蔓条藤枝被拽出当面,散了大片,全全挡在了长矛与慕尘灏之间。 这长矛尖锐,藤条虽韧,又怎能抵得过开刃铁器的锋利,长矛如若无人之境,刺破无数藤蔓,速度与力道不减丝毫。慕尘灏手未停,过了当面,依然拽着大把蔓条。 矛刃擦过慕尘灏刀削脸颊,顿消,那夺命劲道戛然而止,凌乱荆棘已攀附上矛身,缠了个乱七八糟,拖掉了大半的力。慕尘灏抬头,反手施力后拽,矛身的掌控权已不是全在那军士长手中,至此,有一道血痕自慕尘灏脸上出现,不见血丝。 军士长表情不变,只机械性欲将长矛抽回,慕尘灏自然不肯,再度拽过缠住长矛藤蔓,一时间二人僵持不下。 突兀地,慕尘灏携着大量藤条冲至了军士长身侧,双臂挥动间,数不清的荆棘缠绕在二人身上,连那柄长矛也是同样被束缚起来。军士长弃矛出掌,趁着还尚能动作的空档,直击慕尘灏近在咫尺的头颅。 慕尘灏双手皆是藤蔓,做不得反应,就在那掌迎面之际,慕尘灏的脚已至长矛处,狠踢矛尾使得长矛向自己纵贯下来,双手前伸,那长矛锋利刃尖将慕尘灏手上藤蔓尽数割断。 一把接过长矛,继而另只手变掌作拳硬接军士长那挥来之手。 掌力之盛,藤蔓绷到极限,尖刺透过衣衫扎进了皮肉里,行动间划开了伤口,再度流出鲜红。 一掌作罢,军士长收掌再挥,不见疲累。慕尘灏自然不肯,拳退化掌亦是再度迎上。又是贯力而下,那凌乱藤蔓终于再坚持不住,发出崩裂之声,根根尽断崩飞出去。 这一掌着实入了力道,不仅震断了尽数藤蔓,二人更是连退数步方止,待稳下身形,军士长视若无物,双拳齐举,大踏前来。 慕尘灏嘴角微勾,下腰扎了半马,双手接过长矛舞了个闪花,方才所做之事,全然为了这把兵器,既然长矛到手,那便留不得手,速战速决罢。军士长面无忌惮,步伐不见丝毫迟缓,待身形临近时,双拳已是朝着慕尘灏直直砸了过来。 “噗嗤。”利器刺破皮肉,切裂骨骼的声音传出,军士长的身体顿止,挥在空中的双拳也没了劲道,似泄了气的气球一般乏力垂下。 那杆长矛直接穿透了军士长的腹部,生生止住了军士长的突进。军士长低头看了一眼长矛,继而抬头望着慕尘灏,眼神中竟流露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茫然神色。 不及慕尘灏抽出长矛,军士长的身体与长矛一同缓缓暗淡,消失不见。 慕尘灏扯开依旧还缠绕在身上的少许藤蔓,看着手上被尖刺扎破溢出的血渍,伤口不深,只是破了点皮,此时已经是结了血痂,不再流血。 欲要再回头走去,看着远处那缭绕云雾,慕尘灏面露无奈,看这模样,上山与下山与否,心中执念尚存,或者说还未击溃自己之前,都是出不得了。 “方才的小打小闹到此为止,上与下现在给你选择的机会。”有声音,自慕尘灏身后,山上传来。 慕尘灏回头,夜色降临可还是看清了那人的面孔:“那我要说上呢?” 那人向着慕尘灏走了几步,边走边道:“那便真的是,生死自负。” “曾经一直在想,这山上到底有什么,有的人占了座山被称作土匪,人人喊打。而为什么有的人占了座山就被称作仙人,还让无数人挤破脑袋上山,受人供奉。”慕尘灏揉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脸颊,继续说着:“是因为土匪干着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勾当,不是,是因为活得不够久,没有那世人所没有的手段。” 那人往下走着,慕尘灏迎面走着。 终于,二人站至身前。 “方才是想走的,看见你,我便又不想走了。”慕尘灏说着,抬手之中,有劲风鼓起骚动不止。反观那人,竟也是同样的手段,动作大致相仿,基本无二。 胯下腰马,二人齐走,力之极,宛若澎湃浪涛汹涌而来,拍击在海岸之时,溅射出大片余波。 遇山山毁,见涛涛碎。 世间有不入流武学,有凡夫俗子学之。 此武学,慕尘灏师承燕凌川。 虽不知意欲何为,但慕尘灏操练境地,已至炉火纯青。 此武学,名为靠山崩。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三十二章 靠山崩 第三十二章靠山崩 那人相较之前的军士长,多了灵动的感觉,不再是那种死板麻木的僵硬神色,不外乎是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本就是生得仁厚佛面,再如此一看,甚至是以为这山上久居的得道僧侣。 横练气劲自二人体内迸发而出,所贯力道可崩山石,连同周遭气流也被扯乱了动向,变得肆虐凌乱,二人亦如澎湃大浪,披靡一切。终于两股相仿劲力碰撞在一起,发出呼啸的闷鸣震耳欲裂,二人被反贯的大力倒飞出去,退了数丈不止。 靠山崩,只是从名字上便可以猜出这是一门以强横力道为主的武学,练至极致,便如名所说可崩山毁岳。可这依然是处于凡间武学的范畴,如此恢弘大气的名字,只有夸大其词四字概之,招式单一简陋,甚至是凡间武夫也少有愿意看得上眼的,毕竟出手之时,为得便是一损俱损,以伤换伤,这显然是大部分人所不愿的。 所以靠山崩在凡间,亦然少有人精,搁在了不入流武学的行列。 慕尘灏当年所学,为燕凌川授之。而眼前人所学,慕尘灏同样熟悉。但这人是死是活,也没有比慕尘灏更为清楚的,因为这个人,曾经在天衍都附近的一座名为念寸山的地方落草为寇,上得山门——问虚,修习十数载徒劳而返,成了祸害一方的匪人,被燕凌川以靠山崩打成了血雾。 曾经将燕凌川崩飞,而燕凌川毫发无损,乃至猜出了那人所学,是为问虚之上。 想到此,慕尘灏眼神突然一凛,顿时变得凌冽起来。这座山上,无数人挤破脑袋想要入的山门,不正是冠以问虚二字吗? 慕尘灏失神,一个没有站稳不由得向打个趔趄。 虽不知意欲何为,自己遭那佝偻老者夺命之时,身陷昏迷,醒来之时已在那问虚山上,这般想来非是巧合,而是有意为之。 慕尘灏突然有些恐慌,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偌大的棋盘里,不知道自己这颗棋子,究竟是下在了第一步,还是下在了最后一步。 而对弈之人,慕尘灏一无所知。但这些事,燕凌川知晓,掌柜知晓,那沐云峰的主人知晓,甚至是欲谋自己性命的老者也知晓,唯独还蒙在鼓里的,只有自己一人。 眼前之人依然是端着靠山崩的手段,却高明了许多,方才对垒之时,慕尘灏明显觉得是自己落了下风。 这靠山崩当真算不得什么绝学秘宝,甚至是被列入不入流之中,显而易见,此武学的粗鄙。 但是,慕尘灏五载时间,将这靠山崩练得已臻化境,更甚在天衍都一役时,险胜那自称仙人,年纪尚小功底却深得恐怖的少年——高艰。慕尘灏直到现在还没意识到,他玄而又险的败了高艰,哪怕对方初入空泉境界,根基未稳,这是多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慕尘灏五载便做到这些,他不相信眼前人浸淫十几载会只是这种程度。 靠山崩不见得高明,可这不能说明其他武学不见得高明。 念寸山时,燕凌川说嗅到一丝奔雷劲的影。天衍都时,高艰遭自己靠山崩绝境惊呼奔雷劲。 终于是咧嘴笑了,看着眼前有了表情不再呆滞的人,起手势,低声:“来,让我一试,所谓的奔雷劲,更让我一试,你曾经口中所谓的,半步仙人。” 那人曾学于问虚之上,更落草于念寸山上,自称是半步仙人,被燕凌川趁着为慕尘灏传授靠山崩的空档,轰杀至死。那人是为念寸山的第一把交椅,方清平。 “冥顽不灵!”方清平面生怒色,这番怒气显然不是因为慕尘灏的嘲讽话语,而是因这慕尘灏执意上山,杀机顿起。登时便朝着慕尘灏大步跨去,期间抬一掌,携着汹涌劲道而来。慕尘灏不闪不退,同样起掌,前迈了半步,稳下身形。方清平的掌已至,再次拼在一起,有逆反的气喷发而出,吹得二人衣衫乱摆,发丝飞舞,迷了二人的眼。 一掌不成,不留片刻喘息的余地,二人以极快的速度再度挥掌,又是闷声响起。 左掌乏力之际,右掌已是迎上,眨眼间,二人对拼十数掌有余。慕尘灏年幼气短,率先泄了气,一掌过后再也坚持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方清平趁势逼近,掌过头顶,冲着慕尘灏裸露天灵直直贯去。慕尘灏抬头,露出凝重神色,举过双手去硬接那盖来之掌。 掌至双臂,慕尘灏咬牙吃力,左膝上吃不住劲道,狠狠磕在地面。慕尘灏半跪着,一只手得以空出闲隙,往着方清平近在咫尺的面前柔软小腹拍去。 与此同时,方清平的手掌已然再度打向慕尘灏尚护住头顶的手臂。 二人竟是直接忽视掉了对方的手段,贯着自己的掌劲轰向对方。 方清平的掌入臂,慕尘灏的掌入腹。 二人顿时被强大的力道抛飞,不同的是,慕尘灏口中有鲜红涌出,溅在半空,与慕尘灏一同跌落在地。反观方清平,除却模样狼狈,不见丝毫红色。 “奔雷劲呢?”慕尘灏嘴角溢着血迹,咧嘴白亮的牙齿混杂着唾液与血液,手撑在地面,半跪而起,强忍下手臂几欲要折断的痛楚,出声冷讽道。 方清平不为所动,显然,虽说比之前的军士长多了些灵动,但还是远没有正常人那般独立的思维。 慕尘灏突感乏味,揉了揉阵痛的手臂,站直了身子,既然你喜欢打,那便陪你打! 站于山路上口的方清平没有丝毫留手,也不知方才身上有无伤处,不见颓势,动若猛虎,纵扑而下。 这方清平所占据的地理位置当真是极好了,居高临下,令得慕尘灏所有动作都稍感被动,一动一静,皆在方清平的眼中。 有虎啸山林,方清平掌中变化,不再以纯粹大力扑杀,使得虚实相济,让人难以捉摸。 有一掌临至肋下,变作吐信毒蛇,张开血口露出獠牙,欲在那柔软肋下狠狠咬下一块用以果腹。慕尘灏掌化鹰爪,趁毒蛇出洞刹那,捏在七寸,掐爆毒蛇头颅,卸了方清平此掌力道。 不及反应时,这一掌竟是有心,故意卖给慕尘灏的手段。方清平实然那掌,不知何时已攀上了慕尘灏的后颈,有掌风攒动细微汗毛,惊得汗毛根根倒竖起来,掌风临近,掌劲如影随形。 这一掌,贯在了慕尘灏毫无防备的后颈处。 眼前漆黑,断了慕尘灏对于身体的操纵,四肢顿时变得虚软,如同烂泥一般栽了下去。 这个方清平非人,纵使是人,也不见得会留手。慕尘灏栽下的速度很慢,缓缓坠地,可方清平的掌极快,已朝着慕尘灏后脑迎去。 俯身之际,方清平和善的面孔上透出一线狰狞,那张脸也的确是干净得过分,不知为何,看得叫人心生反感。 只是方清平没有注意到,慕尘灏的身子停了下坠的趋势,掌愈发得近了,一只手率先抓在了方清平的小腿上。 慕尘灏天资虽好,但真正曾惊得仙人睁眼的,是他那变态的体质,被军士长长矛刺了个通透,被打到体无完肤,仍是能喘着气,不见垂危。 尚在俯身的方清平自身下看到了已经将头抬起的慕尘灏,一只手抓住自己的小腿,整个身子已接近腾空状态。 不过幸好,自己的掌蕴着足够大的力道,即将拍在了慕尘灏的脑袋上。 可一只手抓着小腿,另一只呢? 方清平并非一个真实的人,自然不会考虑到这些,只知道彻底泯灭眼前这个执意上山的人。 或者说,他不是方清平,没有念寸山上那个方清平那般缜密的心机,一招毙敌,不留后手。 所以自一开始,这个方清平没有使出奔雷劲时,结果就已经注定。 那另一只手,悄无声息间已伸到了方清平悬着的手臂下,腾空的慕尘灏得以再次发力,整个人的身体近乎于翻转了一圈,头朝下,空中后翻,有带着劲风的鞭腿,狠狠踢在了方清平洁净的脸上。 有碰撞声响起,方清平的身体在空转着,飞出丈许,摔落大地。 起身,慕尘灏望着眼前狼藉草木中,被砸出的那个平坦的空地。 夜色已深,耳中有骚动传来,方清平自草木中走出。 慕尘灏见方清平。 两座山。 不肯傍山而行,只得崩山直走。 方清平动了,动得极缓,肉眼可见。慕尘灏动了,动得也慢,不闻声来。 二人一步一实,皆是入地三分,每一步都越发的重,那怀中所托依的劲道自然也是越发的有力。 二人之间距不过几丈,步子迈不过十几步,黑夜里,慕尘灏脸上有豆大的汗珠遮满额头,顺着脸颊滑落而下,厚重的鼻息喷薄着,愈发炽热。 尽了,慕尘灏与方清平,仿佛各自背负着一座山,崩塌万物。 支柱失,尘土起,风飞扬。狂风不止,吹得周遭林木疯狂摆动着发出刺耳的尖鸣。夜里难以视物,只隐约看得两个物体以截然相反的方向倒射出去,撞倒了大片灌木荆棘,再不见其他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夜未歇,漆黑之中伸出一只手,自杂乱的枝叶中爬了出来,浑身血迹,衣衫褴褛,狼狈不堪。 慕尘灏。 身上的包裹早已不知去向。 踉跄着走到前面,看着同样的凌乱草木,其下空无一人。 环视周遭,擦去嘴角血渍,轻声:“这一关,算是过了吧。” 话落,有晨曦自头顶透过,被庞大的山体挡了个严实,却足够可以看清了周围的事物。 慕尘灏站在原地,呆若木鸡,仿佛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目光如炬直直看着前方。 苏扈同样全身染血,伤痕累累,一只手捂着另一只的肩膀,有鲜红自指缝中流出。 二人相隔不远,四目相对。 几乎同时,以二人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开口, “狗日的,有完没完。”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三十二章 大步上山去 第三十三章大步上山去 当苏扈败了尤明之时,自然是以为这一关就算过了,正准备着踱步上山时,他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尚未身死,同样极为熟悉的人。 苏扈曾是地方王李江水麾下的第一征伐将军,统御号称十万兵马,为李江水不知打下多少的江山,可他知道,李江水对自己心存芥蒂,有一词形容那便是功高盖主。 所以李江水自然不喜自己在军中的威信会低于一个手下,尽管苏扈已接近是李江水手下第一人,可他还是不愿意能有这种威胁待在身边。 苏扈有勇有谋,打得过的被打死,打不过的被坑杀,一点也不心怀内疚,战争不若是这样,你死我活,十不存一。 也想过卸甲归田,可李江水不肯。 毕竟李江水有恃无恐,并非是料定苏扈不敢,而是身边有着制衡苏扈的存在。 此人的存在,令苏扈这个李江水麾下第一人的称号多了“接近”二字。而此人性孤僻冷漠,不统兵马只待在李江水身边,贴身护卫。 无人见他出手过,但有过无数刺杀李江水的手段,李江水依然是毫发无损地稳坐着地方王的位置。 有人称他“百人斩”,有人称他“万人敌”。 苏扈心知肚明,此人,影无常——齐宏。 本就是心境魔障,苏扈尚怕不得什么,可这个齐宏,竟然是如同活人一般,勒令自己下山去,如若不然生死自负。 既然已走到这个份上,苏扈怎舍得再下山去,眼前非人,击破便好。 于是恶战起,两人换得俱伤,苏扈伤重昏迷,伤痕累累。醒来之时,天已初晨,所幸败了齐宏。 可正当拖着伤体欲上山时,与同样伤重的慕尘灏相视。 气急败坏之感油然而生,两人不由得齐声暗自怒骂,骂得这山上人个狗血淋头。 几番苦战,或许早已被那些家伙说得心烦,这次无论如何也是不想再听些什么,先下手为强,立下杀手。 二人对碰一拳,身负伤痛,不禁退了数步,皆是露出一副诧异面孔,眼瞳收缩成麦芒状继而放大,脑海中几乎同时生出了一个想法。 打不了! 一拼未尝不可,但谁知这该死的山还有多高,路还得走多久,若是再拼了命的来上一场,莫说上山,就是下山也得死在半途了。 虎视眈眈,周身均蕴着无形气场,对峙中,压抑得透不过气。 只在刹那间,身形齐动,目光对视,都读出了对方的不可置信与惊讶。 原来,二人行动中,甚为默契地朝着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逃去,在目光交汇之中,迅捷的身影互相消失在灌木从中,再也不见踪迹。 气场消散,留下原地一片狼藉。 问虚之上,掌教王乾依然在对后山的登仙路一事愁眉苦脸,查不到丝毫线索。踏在云端,俯身看着身下环绕山际。 这时,有人自也是踩着云雾飞了过来,凑在王乾耳畔,说道:“心境三阵,第一阵心障阵全都闯完了,过阵的有二百一十四人,掌教不去看看,挑几个好苗子先且攥着?” 王乾咧嘴冷笑:“登山之人二千有余,这第一阵就折了九成之多,看与不看,一个鸟样。” 话落,王乾身旁一大汉起了兴致,抓了抓自己颌下杂乱胡须,说道:“掌教不愿要,那我可欢喜得紧,这么些年不曾上过人,我便得找几个好苗子栽培着。” 说着已是几个迈步,失在了云端之中。 看着大汉消失身影,王乾扭头问着身旁人:“其他人可都去了?” 那人点头,回道:“天启,混然,矢玄,若冥四峰峰主早早地去了,第二阵心韧阵尚未开阵,都去看着了。”看着王乾沉吟,嘴角偷摸摸咧出个弧度。 王乾瞅了一眼那人,神情自然,踌躇片刻,说道:“那四峰峰主已到,我这问虚掌教也没有不去的道理,既然如此,我便去上一遭。” 闻言那人哑然失笑,没有开口,掌教什么性子,最是清楚,口是心非嘴上硬得很,心却是另当别话。 看着那人这番似笑非嘲的表情,王乾老脸不见红色,甩袖而去。 可正当也欲去山路一观时,掌教声音传来,“宋钟书,你在这后山看着,如有差错,拿你是问。” 宋钟书眼睛瞪大,嘴巴张合,迟迟说不出话来。 山下,慕尘灏正瘫坐在草木中,确定无人追来时,低声咒骂着:“得亏跑得够快,这山当真难上得很。” 与此同时,苏扈在一遭无人灌木里,扯下一截衣衫包扎住肩膀的伤口,愤愤道:“妈的,上当了,早知道能跑,前面我打个鸟。” 歇息许久,慕尘灏腹中空空,起身看着四周绿油油的林木,不见丝毫吃食。说来也巧,正觉得饥饿感时,一丝若有若无的熟食香气弥漫过来,钻进了慕尘灏的鼻子里。 慕尘灏狠狠抽动了几下鼻子,寻味探了过去,拨开最后几丛灌木,见到一个支架,下面微火灼灼,熏着架上不知什么生物的腿肉油腻光亮,金黄色感追得人口水直流,香气扑鼻,卖相极佳。 支架前,戴着金钱小帽的飞瀑楼掌柜盘腿坐着,拍了拍一旁的空地示意慕尘灏坐下,毫不意外会在这里碰到,冲慕尘灏笑笑:“怎得?又来赊账了?” 慕尘灏蹙着眉头,终于是不再疑惑什么,径直走到掌柜身旁,抓过腿肉便啃,吃得满嘴溢香,嘴唇油亮。 这黑心掌柜当真是见识过了,心思多得很,若吃还不如吃得干脆些,免得待会又钻到他挖的空子里去。 瞧慕尘灏闷头吃着,一言不发,掌柜伸手感受着篝火的温度,烤得手心热乎乎,开口:“不想问点什么?” “问了就说?”慕尘灏大口撕扯着手里腿肉。 “不说。”掌柜笑着摇头。 慕尘灏咽下嘴里的肉,嘴角油光,看了掌柜一眼:“你们是不是都觉得自己大筹在握,问一些明知道不会告诉答案的白痴问题。” 掌柜听闻,甚是愉快的仰头发笑,然后看着慕尘灏,问道:“你这意思,还有人问过你?” “一个老东西,说了你也不认识。”慕尘灏继续吃着手里的腿肉。 “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掌柜笑得突然意味难明,有些僵直,不再自然。 慕尘灏吃得有些饱了,再把咬得露出棒骨的腿肉放了回去:“那你认识?” 掌柜点头:“说了我就认识。” 慕尘灏突然开心地笑了,站起了身子,摇头:“你不说,我也不说。” 像是个占了便宜的孩子,或者说现在的慕尘灏本来就还是个孩子。 掌柜笑眯眯,坐得沉稳,动也不动:“你不说,我也认识。” 慕尘灏直接忽视掉了掌柜的话,擦掉手上的油渍,抹一把嘴角,朝着山上走去:“就算你不说,上了山我就都知道了。” “喂,这肉钱。”掌柜突然在慕尘灏身后喊着。 只见慕尘灏头也不回,背对着掌柜冲其摆了摆手:“我都成你家伙计了,工钱里扣吧。” 似乎是早已经在等待这句的掌柜笑了,也是站起了身子,挥手,篝火灭尽,连一点火星也不见:“这可是你说的。” 慕尘灏突感不妙,凛神,脚下不由得打了个趔趄,百密一疏!扭头正要反悔,那掌柜与火堆都早已不见,只剩下一个支架与吃到一半的留有余温的腿肉在那。 “慕鸳小子,山上等你。”不远处,有话语断续传来,去了慕尘灏耳中,却怎么听都是幸灾乐祸的语气。 慕尘灏拍着脑门,又被着黑心掌柜摆了一道,冷笑几声,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怕个甚,往着山上,踏步而去。 反观苏扈一路,未曾遇到人际,却是瞧见了几处登山失败,惨死当场的可怜人尸体,死在这番地方,不若是孤魂野鬼,难以轮回。 但苏扈不曾同情他们,自己的选择便是如此,更何况也被那心境中人告诫过回头,执意如此,怪不得别人。 上山的时日比那慕尘灏还要早了些许,虽说是在山下睡了一夜解了酒气,但这腹中同样是没有进些吃食。 苏扈揉着肚子,不免有些担忧,那个在山下说着要与自己山上搭个伴的白棠,不只是下了山去还是上了山去。 走了不过半里的路程,却瞧见前方不远处,白棠正倚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干旁,怀里抱着一堆叫不上名字的野果,手中拿着一颗静静地吃着。 见苏扈来,不顾苏扈诧异的表情,招手:“苏兄,等你好久了。” 苏扈闻言,径直走了过去,看着白棠干净的衣衫发愣。白棠自怀里拿出个野果,塞到苏扈手中:“吃,这果子可甜着呢。” 看着手里的野果,苏扈喉咙有些干涩,轻轻咳了两声,质疑道:“白兄,为何你……” 二人,一人衣衫褴褛,伤痕颇多,面容狼狈。一人衣衫整洁,精神充裕,甚至是抱着一堆野果埋头大吃。这番对比,让得苏扈很是吃味。 白棠咬一口野果,一脸嫌弃地挥手:“方才碰到个好生凶猛的家伙,我与他斗了两下,不是对手,就跑上来了,琢磨着你应该没这么快,就寻思着先在这等等你,等不来我再上去。不成想,真的把你等来了。” 听完白棠所说,苏扈脸色愈发得难看,嘴角也微微抽搐几下,瞅一眼手里的野果,顿时没了味道。接着,苏扈冲野果狠狠地咬了一口,汁液迸到满嘴,果真香甜非常,饱腹感十足。 即使如此,苏扈依然是愤懑不已,连吃了几个野果方停了下来。白棠看着有些激动的苏扈,问道:“怎么了?” “诚不欺我,诚不欺我啊。”苏扈的身体微微发颤,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住,仰头对着绵延山体破口大骂, “逃跑你倒是追啊,你倒是给我追啊!” 在白棠惊愕的表情中,苏扈胸膛起伏着,显然是气坏了。 待苏扈骂完,看着白棠直勾勾望着自己惊疑不定的眼神,自然不肯说出自己气恼的事,只挠了挠凌乱不堪的头发,勉强露出个笑脸:“走,上山。”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三十四章 君子藏器于身 第三十四章君子藏器于身 再往上走,终是穿过了朦胧缥缈的厚重云雾,回头朝下看去,只看到滚滚云海,瞅不见山下那泊大湖以及那繁华小镇。 前方豁然开朗,树木不再杂乱无序,一条算不得好走的石阶路段映入眼帘,周遭群木横长,几乎将阳光遮了个严实。 而慕尘灏没有急着踏上石阶,站在石阶下面,迟迟未动。他陡然记起前些日子被一头极通灵性的大肥鹿带到一出青石路旁,只登了两阶,若不是沐云峰主人出手,自己怕是已经被天雷轰成了飞灰。说是心有余悸也不全然,这石阶路应就是上山一途的第二关吧。 曾观山景,换得不愿成仙。 苏扈观山景,换得山河大好。 瞅着眼前山路,苏扈胸中畅意十足,回头望白棠一眼,迈了上去:“白棠兄,我先走一步。” 踏上第一阶,苏扈讶异垂首,并没有意想中的艰难,以之前那关的尿性,难道不应是坑死人不偿命那般的苛刻吗。 如履平地,甚至是身上的伤痛之感都减缓了不少。苏扈直上十几阶,却不见身后动静,回头见白棠依然站在原地不动。 “白兄?”苏扈出声问道。白棠笑了笑,摇头,并没有起身踏上石阶,反而是向后缓缓退去:“人生而不同,走得路便不同,这条路你已走得,我便走不得了。” 闻言,苏扈错愕惊疑,停下了轻快的脚步,不明就里:“这是为何?” 白棠伸出手指了指四周,草木环绕,很是寂静:“上山的人不少,可你走在这山路时,可瞧得有人了?” 一句反问令得苏扈幡然醒悟,更为诧异的看着白棠,登上云端后,确实有些得意忘形,连以往军中的最基本的谨慎都失掉了。 看着苏扈顿悟的模样,白棠伸手脱下自己洁净的外袍,开口:“所以这路,只能一个人走得。”然后将外袍丢了上去,刚好让苏扈接在手中。 “换上,邋里邋遢,这要是上去了还不丢死个人。” 径直转身就要下山去,竟是不见得丝毫遗憾留恋之感。 苏扈嘴角张合,终是开口:“这般放弃,可能心甘?” 白棠背着苏扈摆手,走得痛快彻底,走得矫健稳重,走得心甘情愿:“看过就好,这山嘛。” 身影入了草木之中,有擦碰枝叶的骚动声传来,接着终于是没了浓云里,再也消失不见。 “也就那样。” “后会有期。”苏扈手里攥着白棠那洁净衣衫,冲山下敬重抱拳,认认真真开口,不闻回应。 满身的草木汁液味道混着血腥气,苏扈抬头看眼前不着边际的山路,把外袍悉心叠好塞入衣襟,动身走去。 模样狼狈的苏扈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却只见得一股莫名气息涌动着,眸中有清明的瞳光闪烁,脚下如飞,极速而驰。 “此子不错,心性上等,资质聪颖,吾甚喜之。”山上有人居于云雾之中,看不得清晰容貌,隐约看出那魁梧身材,只坐在那,便有惊人气场流露。 不及说完便有人出声反驳:“虽是不错,年纪有些大了,错过了最佳的入道时载,这心韧阵,恐是过不了了。” 那魁梧身材之人朗声笑着,音如闷雷震耳:“年纪如何,不过及冠年纪,来得及来得及,若是上得山来,此子,吾混然峰要了。” 云雾稍淡,朦胧中透出数道人影,并排而坐,身前混沌皆是不见容貌。 此时,其中有一悦耳女声,宛若天籁传来:“哦?有人入道了,那吾若冥峰便下手了。” “连槿依峰主都看上的人,我矢玄峰可是得抢上一抢了。” 山下,二百一十三条绵延小径截在半途,直达峰顶。最快一人,已是踏了数千石阶,步履愈发地快,快到几欲飞起,脚尖轻点已是登出数丈开外。 陡然间,那人周遭有气流转动,宛若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衣衫鼓动,引得风来树舞。那人心中有感,止下脚步席地而坐,坐下之时一切又是转为平静。 发梢无风自动,闭目,再睁开之际,有精光转瞬即逝,起身已是脱胎换骨,与之前大相径庭。 那不见尽头的山路戛然而止于身前生生消散。 心韧阵,有第一人三千阶走过。 这第一人,入道撰铭四十九重境。 “七重。不差。”正中央,不曾话语的天启峰峰主开口道。 苏扈不知,自己已入山上人眼中。 仰头看一眼无尽石阶,低头啐骂一声:“娘的,真累啊。” 燕凌川从不曾夸过慕尘灏,资质,心智,体质,矢口不提。慕尘灏也从未觉得自己有何特殊,有何与众不同,从未想过为何只有自己能苟活于乱葬岗中。 非是天意,慕尘灏靠得是他自己。 成仙否?自身或许就是仙人的燕凌川从未对自己提起过,相反是许多不曾谋面的心机叵测之人一次次的问过,欲杀死或救起。 当慕尘灏垂死在那军士长的长矛之下时,燕凌川自天而至,一剑削掉了对方的脑袋。 这就是天意。 既然是天意,他便得上到这座山,在那离天最近的地方,问个明白。 乱世之中,慕尘灏早已是对那尸山血海麻木,生存,便只是活下去,填饱肚子那般简单。 “嗯?”有人终于是注意到一动未动的慕尘灏,以为是心生畏惧,也不在意,直接忽略过去。 慕尘灏低头,看着脚上的靴子,密不透风,有些难受。 以往满是鲜血泥污的地面,走得久了,浸到鞋子里,泡得脚浮肿难受,这般久了,当真还是恍如隔世。 不知那石堆之下,那座埋着一条死狗的孤坟尚在否。 连人都不会牢记的年头,慕尘灏还在记着那条因自己丢了性命的狗。 燕凌川不夸自己,只教自己。慕尘灏以为自己就可以这样,平平凡凡地过下去,守着天衍都,守一辈子。 慕尘灏,哪里是什么人物啊。 失神中,有人踏着踏着,这石阶无穷无尽,忍受不住,发疯一般吼叫着,冲入林木间,竟是云海悬崖,直直坠了下去,只有余声传过,且愈来愈小,直至消失。 第一人后,又有人走过四千五百阶,听风起,瞧叶落,身前有门开,踱步入门,晋到撰铭境界。 继而,第三人,第四人…… “如何?”掌教至,出声问道。 “你来晚了。”天启峰峰主开口。 “七十人已过心韧阵,其中一人,三千阶入撰铭七重境,算是最佳。”四峰主稍后的一人说道。 掌教点头:“心韧阵可已结束?” 矢玄峰主摇头:“还差二人。” “嗯?” 女子银铃般声音,失笑开口:“一人走不完,一人还未走。” “走不完?”掌教讶异,问道。 身后有人解释:“已是走了三万阶,走了两天两夜了。” 闻言,掌教冷哼一声:“还真是锲而不舍,资质不佳,偏偏信不得命。”话语当落,那魁梧之人顿然出声:“这是甚话,这番心性,心韧心韧,看得不就是心坚韧与否,此子,吾要定了。” “那这还未走,又是何意?”掌教透过云雾,已然看到了站于原地,动也不动的慕尘灏。 那人有些为难,踌躇了片刻方回道:“一阶都不曾走,站在那也是两天两夜了。” 掌教将绣袍甩在身后,呛声:“这还真是奇了,吾倒要看看,这二人能耗到什么时候。” “那这第三阵,开是不开?”那人开口。 话出,天启峰主出声:“为何不开?难不成要等这二人不成?” 掌教挥手,示意赞同天启峰主的说法。 第三阵,心意阵,起阵。 而这第二阵中,两个可怜人,还在徘徊。 苏扈已满身汗水,破烂的衣衫也被浸湿,紧紧地贴在皮肤上,白棠的洁净衣裳依然是揣在怀里,没有穿在身上。 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走了多久,或者走得早已麻木,只知道僵硬地一步步往上走着。 “早已说过了,此子年纪过长,根骨定型,出不得奇迹了,但这坚韧脾性,难能可贵。”山上人惜声摇头。 五层楼时,苏扈喝得黄湖酒,观得山中景。 醉里看山,不知山上有仙。 既是有仙,何不下山相迎? 苏扈身子已累成弓状,窝着腰一步步不曾停歇,瞳中无神,有大滴大滴的汗珠滚过,砸在石阶上,留下一块湿痕,格外显眼。 往后看去,已是留下一路汗水。 山河大好,苏扈一生征战,腹中无点墨,抓过的笔毫更是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踏鹤青归不知处,随风可入半世窟。 这前半世,也该到此为止了。 微风鼓动,抹了一把苏扈额头的汗珠,突然咧了咧嘴,脚步停了,腰已是累得直不起,只得仰着脖子往上瞧着, “老子,还不曾做过仙人啊。” 那魁梧男子突然拍掌大笑起来,笑得痛快肆意,声浪滚滚,震得云雾波动不止。上山人自然皆是变了个神色,竟也是不再关注第三阵的情况,看向了那第二阵之人。 方才直言过不了阵的人,自是讶异,开口道:“奇了,吾竟是看走了眼。” 魁梧男子笑罢,站起了身子:“成了,别的吾都不要了,此子,你们谁都不可插手。” 矢玄峰主笑骂:“得,喂了狗了。” 魁梧男子不以为意,转身欲走:“就算是狗,这块肉,也让我叼进了嘴里。” 心韧阵上,有苏扈以六万九千五百阶,入撰铭四十九重境。 以及冠年纪,登撰铭第四十重境,方入道,便已逾近空泉。 万事,有志者成。 可不及魁梧男子走上几步,笑容就已在脸上凝固。其余三峰主与掌教皆沉心看着,有人则是掩盖不住内心震撼,澎湃而起,尖叫出声, “心韧阵闯完了!” 慕尘灏从未在燕凌川那里听到过有关自己的任何事情,唯一所学便是练至今日的武学靠山崩。仙人都不曾称赞过,那便算不得什么罢。 可慕尘灏亦是没能听到燕凌川自他人面前吹嘘炫耀的那句, 惊才绝艳! 风来,斗鸳起步上青天。 一步入石阶,同样的,一步入撰铭。 君子藏器於身,待时而动。 感受着周遭气流变幻,慕尘灏自知与以往已是大不相同,喃喃:“这便是,半步仙人吗?” “一重境,大惊小怪。”掌教出声,所有人皆是注视在慕尘灏身上,无人注意到掌教额头爆起而又瞬间散去的青筋。 魁梧男子滚动了一下喉结,发出吞咽唾液的声响:“这块肉,我还得啃上一啃。”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三十五章 会当凌绝顶 第三十五章会当凌绝顶 问虚之上,得见慕尘灏以一步石阶入道,惊艳一众人。 后山,有一头大肥鹿瞅着树上玲珑果肉垂涎欲滴,突心生有感,立耳伸颈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沐云峰的竹椅空荡荡,随着风微微晃着,沐云峰主人站在尽头,双手背与身后,神采飞扬:“这小子。” 正笑着,金钱小帽的掌柜自后面钻了出来,手里尚抱着两颗沾着湿泥的菜,说道:“好不容易来一趟,不招待招待?” 沐云峰主人只回头瞥了掌柜一眼:“若不是你把慕鸯带了回来,我直接把你从这丢下去。” 掌柜不以为然,嗅了嗅手中菜香,发出满足的感叹:“且先说好,这小子可是我家伙计,留不得山上。” 沐云峰主人摇头,眼神无限延伸,有感伤流露:“山上山下,不走就成。” —— “一重境界。”当慕尘灏踏入山门时,引得众大能夺目,绕是活过许久,也不曾见过这等事。 在众人吃惊之时,掌教开口,令得众人回过神来,不觉得大感失望,实为其惋惜。 心韧阵便是如此,非是入道不可,若是入道即证仙缘,此关可破。 但走得多少,全看自身。 一阶入道,闻所未闻。 可这入道一重境界,亦是少得出奇,不说是资质低下,一般能过心韧阵之人,哪一个不是罕有可塑之材,更何况第一阵的心障阵下,隔断了不知多少底子不到家的家伙。 所以不说踏过多少石阶,纵使入道,最少也得有着三五重的境界,哪像这般,仅仅露了个头。 这就好比砌一面墙,有人走了好多步,一口气搬来了七八块砖头,而他,走了一步随手拾了一块,丢在了这里。 众人看着,无人言语,虽是惊艳了一把,可这一重境界,不知教不教得。 看着众人没人出声抢人,掌教看峰顶七十二人,说道:“急得什么,这第三阵能不能过了再下定论。” 二百余条山路,有七十二条终上得山来。 苏扈看着光秃秃的山顶,除了一群好奇四顾的家伙,空无一物,再往里看去,有无数石碑林立,放眼望去,此起彼伏,看的人头晕目眩。 心下怒气暗声,本想着山上如何仙境,不成想竟是这番风景,都道是山上多好多好,怎是被骗了底。 这条成仙路,亏得很啊。 苏扈入得晚些,其余人早已是数落过来,三五人凑成一堆,都是些不大的小子,鲜有女子。可若是仔细看去,真得有着几个,只是大部分容貌着实恭维不得,当真是一心为仙,不为其他。 但也有例外,被不少人簇拥着,并不加以理会,只盘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回着体力精神。 瞧得苏扈身上狼狈模样,大部分人皆是嗤笑几声,毫无上前打个招呼的意思。正是眼高手低的年纪,又是上得山来,便是不觉得低看了所有人一眼。 再一看苏扈上来的如此缓慢,尚是气喘脾乏,已在心中归为不堪入目一类。 但也有少数自来熟,径直凑了过来,笑嘻嘻揽过苏扈脖子,也不嫌弃身上脏乱:“兄弟,方才过得如何?” 苏扈看着来人,摇头:“累。” 那人指了指自己,说道:“兄弟我走了小一万走上来的,你呢。” 沉吟片刻,也数不清自己到底走了多少,含糊:“七八万吧。” 声落,那人向后跳了半步,惊奇道:“狠人啊兄弟,我以为我这一万就够多的了,不曾想你还真猛啊。” 苏扈笑了笑,没有答话,也确实累极了,就地坐下趁着这个空档歇息着。 见苏扈也不愿聊下去,那人讨了个没趣,自顾自地走了,边走边瞅着不远处一静静站在一块厚重石碑前的青年,眼中不自然有些畏惧,低声骂了几句,再无其他,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下。 那青年,怪了些。 那石碑,也怪了些。 这峰顶石碑自是极多,多到一时数不清,可唯独这一块,磅礴了不少,位置也是尴尬得多,孤零零立在了最外边,与其他碑刻相隔甚远。 而这青年,也是孤零零一个,身材单薄,站在石碑前,凝神入定,无人敢上前打扰。 原因无他,第一个上山之人,在众人登山之时,便已站在碑前观摩忘我。有人见状自然是不愿,这山一同上来,凭什么碑文只你一人看得。 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成了世人仰慕的所谓半步仙人,如何? 打! 作势便要打,可这看着体弱力薄的青年,几拳几掌将不忿之人尽数打飞出去,脚下连一步都不曾挪过,目光也不曾从石碑移开。 敲山震虎,打得众人服气,只得几人凑成堆,远远瞧着那青年琢磨石碑上的纹路。 可这往里去的更有大片石碑,怎无人去观。非是不想,而是去不得,那独立石碑就立在那,往后走就仿佛有一道无形介质阻挡着,一步也走不了。 “来了来了。”突然有人望着头顶惊呼出声,顿时有骚动传来。苏扈睁开眼,瞧见有一白袍之人自云端而来,踏足地面,正是前些日子开山路之时,单足立于山石上的那人。 繁云在袖,仙人踩风而来。 一甘人皆是激动起身,围在仙人周遭,却不敢近身,凑成一个不算规矩的圆,将仙人围在其中。 见众人,仙人开口:“心境二阵已过,你们一众七十二人,已经算是问虚的半个弟子。” 闻言,众人激动地暗自惊呼,忘乎所以。方才那观摩碑文的青年,在众人压抑惊喜的声音中开口:“为何半个?” 听到青年质疑,众人这才自激动神情中醒过来,看向仙人。仙人无视所有人的目光,深看了青年一眼:“自然是山还不曾上完。” 得仙人注视,青年不见丝毫慌乱,敬声道:“怎算得上山。” 仙人笑,回道:“心境三阵,已过其二,这最后一阵嘛。”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石碑,笑吟吟:“看你们悟性了,这四千一百零一块石碑,领悟其一,便是通过。” 终于有人壮了胆子,开口问道:“任选其一吗?” 仙人点头:“随意观摩,任无限制,但是,这一块,所有人皆得看过,不曾参透才可以去得后面那四千一百碑林之中。” 说着,伸手指了一下方才青年摸索的那块独立石碑,眉头微蹙,面露不喜。 碑前,苏扈静静站立,不闻外物。 不悦转瞬即逝,仙人甩云袖:“言尽于此,诸位好运。”脚下轻踏,逾入半空,再踏,已是离地许远,不多时已散在众人眼中。 看着仙人消失在眼界之中,众人方才回过神。青年看一眼正站在碑前抓耳挠腮的苏扈,径直走过这独立石碑,向着石碑林中过去。 空中涟漪,青年消失在独立石碑之后。只见石碑矗立空荡荡,不见踪迹。 看青年如此动作,众人自然是心中吃惊,连同此人都不曾参透,自己定然是难了。 于是碑前,人头攒动。 那碑上,繁琐纹路遍布,看得久了,不免有些乏味,这碑上凿刻,七歪八扭宛如一条条蚯蚓趴伏,不明就里一塌糊涂。 有人大失所望,也不坚持,反正这碑后还有四千余,不差这一块,想着便入了碑后,消失不见。 有人扫了几眼,头昏脑胀,也是离去。 苏扈看得入神,那条条纹路,不由得伸手碰了碰,冰凉之感由指尖贯入体内,不禁是打了个冷战。冷战后,苏扈诧异地低头望了望方才触碰的指尖,灼热感阵阵,分外清晰。 这时又有人伸出了手,得见有暗淡光芒闪现,微不足道,那人惊叫着缩回了手,犹如针扎。 又是揣摩了许久,一无所获。苏扈不免有些气馁,这碑前七十余人,除了些心有不甘,大多已进到了碑林中。 回头之际,苏扈瞅见有人方上山来,咧着嘴开心地笑了,再也不看碑文,直直朝着那人走了过去。 “娘的,他乡遇故知啊。”苏扈走至那人身前,出声。 慕尘灏望着眼前人,自是发笑,本是敌对阵将,不曾想,在这竟成了最亲近之人,开口:“活着呢?” 二人仰头,肆意大笑。 笑得眼泪流下,明白了一些事。那山上相遇,二人居然闷头对了几招,调头便跑时,不曾想对方怎是实打实,如此乌龙,甚多好笑。 “石碑不去看看?”苏扈朝身后努努嘴示意慕尘灏。 瞥一眼石碑前入神数人,摇头:“还不如这山景好看。”说着看向苏扈:“你怎么来的?” 苏扈捏着下巴,思考了许久,说道:“谁知道,那老头一巴掌把我拍晕了,醒来就到这了。” “那还真巧。”慕尘灏笑着,眼前人,救过他一命,不必多问,定是燕凌川所为无疑。 二人不免多聊着几句,物是人非,苏扈俯瞰远际云蒸霞蔚,绿意山水:“如此一观,美得紧,比在那五层楼上强多了。” 闻言,慕尘灏自山林中的视线收回,沉声一句:“山河大好?” 苏扈诧异,扭头望向慕尘灏:“嗯?” 见苏扈如此神色,慕尘灏心中畅意,再将视线移回心旷神怡的诸物。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胸中开阔,十分释意,说道:“多加保重。” 一时错意,苏扈不明慕尘灏所言,疑惑道:“保重什么?” 慕尘灏摇摇头,也是跟那些家伙学会了话到半截不语,只默默念叨一句,那家伙,可黑着呢。 苏扈畅快的许多,虽是慕尘灏莫不然的一句半截儿,也不多加琢磨,看身后人已是没了极多半,拍拍慕尘灏肩膀:“先走一步。” 慕尘灏点头,看着苏扈身影消失在石碑之后。 尚不情愿地在山景中收回视线,看着那独立石碑,走了过去。 此时的石碑前已是三三两两,额头浸湿,眉头紧紧皱成一团,依然是毫无进展。慕尘灏擦身凑进来,终于有人泄了气,低声骂了几句,心有不甘无可奈何,入了石碑后去。 一人失,人皆尽走去。 碑前,留慕尘灏一人。 至此,慕尘灏方真正看第一眼这块石碑,碑上刻痕无章无序,入第一眼,慕尘灏瞳中光芒散去,融入其中。 脑中甚多不解,尽数展开。 想必那方清平,定然是这一阵参悟许久不得通透,离仙人之路半步之遥戛然而止,不得不大憾下山去,自甘堕落落草为寇。 半步仙人,亦如燕凌川当时所说,真是高看了自己。 伸手,触得碑上纹路。 有光芒自指尖而起,盛放而去,平铺万丈开外,耀眼夺目,那石碑震动,纹路尽是引入精芒,那条条死去蚯蚓蟒络,此刻焕发生机,游动奔走。 慕尘灏惊神,整只手掌被吸附在碑上,挣扎不得。 有浩然浪涛荡漾而起,以石碑为心,澎湃而去,击散浓云,啸动山林,经久不息。 沐云峰主人突然伸手夺过掌柜手中的两颗菜,笑得欢快。掌柜不满,开口道:“出尔反尔不成?” 沐云峰主人抱着两颗菜,径自入了屋里:“这顿,我请了。” 方才还在负责观望的繁云绣袍仙人,讶异得全无稳重神色,内心波澜躁动不止,朝着头顶极快掠去。 后山愁眉苦脸的宋钟书百无聊赖地蹲在一棵树上,屈指弹着枝上饱满的果肉。 树干摇晃,连同宋钟书这等修为竟是经受不住,一头栽到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起身啐几口嘴中泥土,正欲开口骂出声来,瞧见一头皮毛油亮的大肥鹿眼珠半睁半瞧地望着自己。 宋钟书陡然间换了个笑脸,恭着身子,说道:“我道是谁,原是护山大人回来了。” 四峰峰主已是站直了身子,云雾被众人周遭气流旋成了一个个的涡痕,以极恐怖的转速扭动着,飞舞着,心中澎湃如遭雷击,已不知多久没这般血脉偾张过了。 那口是心非的王乾掌教,平时硬得可恨的嘴竟是难得的没有说出一个字,几经开合,哑口无言。 繁云仙人终于是飞了过来,也顾不得那些繁文缛节,看着在座一诸大能,慌不择言:“掌教,峰主,那……那石碑。” 身前那人并没有回头,依然是朝云端看着,周身的云雾被散得彻底,卷到了天边,宣示着此人并不平静。 “看到了。”王乾咳了一声,双手背在身后,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不就是,奔雷劲吗。”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三十六章 奔雷,靠山 第三十六章奔雷,靠山 众人无言,自家掌教的嘴硬毛病已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所以掌教口中的“而已”、“不过”等等,脱口而出便是日常。 方才曾一步入道的少年,又是惊艳了一甘见过各种场面的大能眼球。 那可是,奔雷劲啊。 王乾的视线有些飘忽,思绪延伸到很远,远到时过境迁,万物孰非。 听名字,这所谓奔雷劲很像是一门粗鄙简陋的神通道法,可事实上它真的就是一门粗鄙简陋的神通道法。 简陋到何等程度,以往也有不少人,甚至许多人在那石碑中领悟到了一知半解,与石碑共鸣,引得异相突变,夺人注意,震撼非常。 然而,石碑唬人,气势唬人。 如若刚刚踏入林中,一声雄浑虎啸响彻山林,惊得飞鸟走兽四散奔逃。可要是壮着胆子循着那胆颤吼叫找去,你看到的反而是头猪豚,是只乳猫。 那些有所得有所体会的天资少年们,自然是不肯轻易放弃这大好机缘,费劲全部心机苦修,换来无果,幡然悔悟时,发现已经离那些同辈人远到不可触碰。 莫说这些将将入道的小辈,纵使自己,也看不出其中大道,只闻繁琐嘈杂,不见界下纹理。 好不容易上得山来,馅饼自天而降,啃了半天才发现根本填不饱肚子。 但这块石碑比所有东西都要早,所有东西,指的是其他石碑,指的是四峰峰主,甚至是掌教自己。 所以王乾曾想着将那块无用石碑弃置一旁,怎成想竟是被沐云峰主人严厉呵止,被告知这块石碑不仅要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还要每个登上山来之人均得观摩一番,甚至是隔开结界,任何时刻任何人都可以看上一看。 如此所为,王乾不知为何,但只能听之。 故当慕尘灏触得石碑有感,所有人皆是起兴,不因其他,为看下文,看慕尘灏如何走出第二步。 石碑有光芒溅射,迷了眼,刺得瞳孔睁不得开,慕尘灏手掌被紧紧吸附着,终悉悉知晓那明亮纹路所汇含义,喃喃道:“原来,这便是奔雷劲吗?” 恍惚之间,石碑中陡然有大力灌出,自慕尘灏掌中处,好像澎湃浪涛被死死挤压在坝下许久许久,终于是找到缺口,尽数汹涌而出。 那掌心对的,自然是慕尘灏那具肉身所在,浩瀚如海的气流自四面八方,宏如星河,云雾同样被夹带喷薄而来,笼罩在慕尘灏周身,旋成一个极其夸张的涡轮,缓缓溢动。 慕尘灏显然是没有意料到如此反应,只觉体内精气倍数增长,且是愈发剧烈。见此状况,不免心惊,任由这般下去怕是得撑爆自己的躯体,四散炸开罢。 另一只得以空闲的手猛然间按在那被吸附在石碑前的手臂上,发下力道,仿佛奔腾江河里一条逆流鱼儿,不屈不挠,奋力游动着。 发丝倒竖着疯狂摆动,衣衫更是簌簌,几欲挣开逃离而去。 掌柜坐在一把竹椅上,对着面前一盘素菜搓手,嘴角垂涎三尺,眼神直勾勾生怕跑了一般。瞥一眼沐云峰主人,伸手便要去盘里抓那菜食:“担心得甚,无用奔雷,就是领悟又有何用,若是放心不下,我便把那搬山典,酒池肉林,长河落日通通塞给他。” 那手要看得抓到菜食上,掌柜竟是喜色溢于言表,不料被沐云峰主人以更快的速度截了下来:“开了这么些年酒楼生意,你这市侩性子真是愈来愈烈,难不成你这酒楼里的食客都是野人,如你一般伸手抓食不成?” 掌柜悻悻然缩回手,说道:“你那菜园种得不少,我只吃你两株,瞧你那小气模样,那护山肥鹿也不知道吃了你多少,怎不见你这般心疼。” 沐云峰主人失笑,骂道:“这是因那孽畜镇守后山有功,防你入后山采撷灵果,我让于它吃如何?” 掌柜不满颇有些委屈地说道:“你这老头,真是小气得紧。” 说着,沐云峰主人递过一双竹筷,引得掌柜顿时喜笑颜开,慌忙双手接过,往臂膀衣衫上擦了几把,菜食入口,直呼满足。 见掌柜连番马屁功夫,笑吟吟瞅着,开口道:“这顿请了,何时把那搬山典,酒肉功夫递给慕鸳小子?” 话出,掌柜飞快的手上突然停了下来,菜至嘴边生生止下,嘴中也忘了嚼着,瞪大了眼睛看着沐云峰主人,希冀从中看出一丝玩笑意思,未果,有些惊疑地出声:“你在说笑吗?” 沐云峰主人回望着掌柜那惊疑不定的眼神,缓缓摇头。 “你这老贼头,那燕昭到底给了你啥好处,你这般偏袒那个小子,这笔买卖你可真是比我这掌柜的盘算得还精明。”掌柜强忍着从竹椅上跳起的冲动,喊道。 沐云峰主人笑而不语,直至看着掌柜蹦哒完,重新坐得安稳以后,问道:“那你觉得我能捞着什么好处。” 听闻,掌柜毫不迟疑的摇头:“好处个屁,也得亏你这些年过得平淡,要不那厮非得提着破剑劈了你的脑袋,削了这座山头,那厮最看不得的就是山上有人了。” 掌柜话还没说完,沐云峰主人敛起笑脸,长须捋了一把,问道:“那你觉得,苏扈跟慕鸳二人,他送来何意。” “能是何意,讨债呗,当年一堆人害他丢了个师兄,不得再找个回来。”掌柜低着头,竹筷扒拉着盘里香气扑鼻的菜食。 沐云峰主人长叹一气,眸中微有些浑意,意味难明透无尽忧愁:“若非当年扛鼎,哪来的这太平世道,说到底,这些人都欠他一条命。” 掌柜冷笑了一声,回道:“欠债之人海了去了,难不成要一个个的追讨不成?那些个听天由命的腌臜烂人,如何追得回,若是能让我去追,非是得一刀一个剁了痛快。” “非也非也,帐怎能是这般算法,无论如何,这慕鸳小子,你万不能让他再有闪失。燕昭这次,不知道又攥起什么胜子了。”沐云峰主人微微释然,说道。 沉吟良久,掌柜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口:“当年,他究竟是上没上到那三百阶上?” 沐云峰主人含糊其辞:“上得,也没上得。若说没上,哪还有这宁静生活,若说上了,你我早就不置在山上愁这愁那愁东愁西这般了。” 掌柜又是一声冷笑,骂道:“问了白问,说了白说。” “大限之人,奢望不得再执棋盘落下一子,你且没心肺地活着,没准赶得上,来得及。”沐云峰主人打趣道。 闻言,似乎是戳及痛处,掌柜登时变了脸色,那视若珍宝的菜食,掌柜陡然站起了身子,将手里的竹筷狠狠摔在了盘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大步大步出了屋外,丢下一句:“不吃了,说得屁话,一点都不中听。” 沐云峰主人也不去追,坐在柱子上,吼出了声:“莫忘了你的搬山典与酒肉功夫,若是舍得那长河落日,自然是极好。” 远了,隐约有掌柜只言片语的骂句传来,听不真切,只能隐约听得出一句:“等那小子,悟了无用奔雷之后,你再跟我谈这买卖,” 沐云峰主人身子躺在了竹椅上,然后捡起掌柜丢掉的竹筷,平放在桌上,看着那菜食没了热气,伸手抓了一块送入嘴里,咀嚼着,好不满足:“奔雷无用,可是奔雷之上,大有用处啊。” 奔雷劲一无是处。 可有雷霆,威压众生。 那天际有亿万壮如山岳的异色惊雷,湮灭天机,泯杀欲搏之人。 皆是心死如灰,绝望无策,深深诠释了何为蚍蜉撼树,何为自不量力,何为自寻死路。 一道身影,凌然而上,硬撼上天神罚,背对众生,护得周全,只一字,贯穿天地,响彻云霄。 “滚!” 手上油渍忘了拭去,竟是躺在小小竹椅上眯起了神,回味着口腔中不曾淡去的味息,笑道:“不赖,当真不赖。” —— 眼见得慕尘灏将那量大得惊人的气鲸吞入腹,身上肉眼可见的出现了密集皲裂,急剧膨胀开来。 矢玄峰主眼神一凌,起身,这种事端还不曾见过,可显而易见,若是再不出手,这子定是得禁受不住强大压力,爆炸开来,横死当场。 正欲断开慕尘灏与石碑之间联系,那迟迟未言的王乾掌教开口,冷厉声道:“别动他,静静看着。” 矢玄峰主诧异,没料到掌教如此,只得消了神通,凝神观望。 若说慕尘灏,实然逼入尽头,那气机浩瀚不绝,丝毫没有干涸的迹象,依旧是拼命往体内涌着。慕尘灏的手段皆是无用,已然要涨破自己的躯体。 亦来不及多想,尽乎全力施展靠山崩,既然阻不断灌来气息,那便击碎源头,撒手一搏。 无穷气流入体,竟是能为己用,这番所用靠山崩,源源不断,双目睁合之际,有同石碑相仿的精芒射出,眸中不见清明,亦如两盏明亮灯笼,晃得骇人。 一掌,石碑动荡。 那纹路惊起,盘旋而起,密密麻麻引入半空,浮垂于慕尘灏头顶。 无果,慕尘灏已是坚持不住,又是一掌崩临。石碑无恙,头顶有黑云密布,翻滚之中,侵吞掉悉数悬浮在空中的光芒纹路。 那乌云愈发激烈,滚动中,有道道光芒散射而出,更有闷声震耳,无法直视静听。 哀嚎声起,慕尘灏肉身极限,筋肉爆起,身形膨胀数倍不止,有血雾洒入空中,漫了大片。 慕尘灏当阳穴鼓起很高,额头青筋蟒蛇盘踞,嘴角微开,獠牙狰狞耀目,断续有字轻吐:“奔……雷!” 第三掌,动若惊鸿,那一掌当真快到极致,有道道残影闪过,划破气流,传出一阵阵尖锐爆响。 头顶黑云躁动更甚,有光来,声随后而至,纹路半隐半现,明灭一瞬。 蟒纹击碎当空,犹如裂痕蔓延在天际,声如钟鸣,芒似火烧。 魁梧身材的混然峰主眉头紧锁,沉声:“这是奔雷劲?这惊雷为何不曾听闻?” 未完,慕尘灏被吸着的手掌登时离了石碑寸许,光芒之中,蟒纹攀附而来,石碑焕然,慕尘灏身躯成了断线纸鸢,倒飞而去。 云端之上,王乾失了身影。 下一瞬,尚在倒飞而出的慕尘灏落在了王乾怀中,昏死不明。 王乾抬头望一眼依旧是滚动不已的黑云,那纹路已是幻化惊雷,虽是细若线头,可闻弥漫毁灭意味。 心生厌恶,怒声:“聒噪!” 绣袍挥舞,那股黑云应声而散,石碑刺目光芒,戛然熄灭,只晃了几下,又变作了那古朴孤零之物。 四峰主见王乾干涉,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收了方才正欲凝结的气,如释重负。 心知肚明,问虚山上,这掌教,比谁都爱才。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三十七章 天地万象 第三十七章天地万象 苏扈随绝大多数人已经是入了碑林,看着一时数不清的碑林,有人跃跃欲试,有人早已观摩起来。 回头瞅一眼那座孤立石碑,有半空道道波痕泛着浅淡涟漪,介质于此,看不得慕尘灏如何。 而碑林中的那些人,各为迥异大不相同。有人怔怔入神呆若木鸡,有人捏着下巴苦思冥想,有人眉头紧蹙一无进展,更有人甚至是踱来踱去好似浏览一般只扫一眼稍无所获便过了一座石碑。 石碑之多,不便抉择。 宛若掉进了金银堆里,却只叫你拿一件,折磨人心费劲琢究。 可只拿的这一件,尚不一定能拿得起。 苏扈不愿一块块试过去浪费时间,也不愿随便找上一块未准最后得个徒劳下场。 于是他站在原地,放眼望去。 碑林矗立,有稀疏人影自其中穿行。 这心境三阵,第一阵的心障阵直投射本心,照映出前半世经过,欲通此阵,必定是得破除心障,再败一次心中所记之事。 此阵过,牢根基,固心神,为得便是验那道心是否坚定,是为筛除上山之人最主要的手段。 第二阵心韧阵,有石阶无穷,历登山人步步踩去,无投机无取巧。不仅是考验心性是否坚韧,更为看你是否有缘。 若是有缘,得以换来踏石阶入道。 故当步入山顶第三阵之前,你便已经是高于凡人不落俗物的半步仙人了。 而这第三阵心意阵,各座石碑上蕴含何物迥异,皆有你洞之悉之。 所以与其说是山门开择仙徒,不如说是但凡登山之人均已成问虚弟子,问虚早就撒下门中教导,有人不争有人不得,只好下山而去,失了问虚门人身份。 当然亦有可怜人,没了性命。 心有所悟,原这山顶偌大碑林,便是问虚之上武学所在。现在怎样取舍如何择之,全由自己。 苏扈突然嗤笑了一声,瞥了一眼头顶洁白云彩。 “此子,笑吾等懒散呢。”有人见,说道。 实然,这山登完,道已入功法已学,不知少了多少事端,省了多少功夫。 择徒授道,当真是一举两得矣。 “听闻此子,被你混然峰看上了?”云端之下,立于四峰主所处稍后,有数十人观望着,突有人开口道。 “仙缘浅薄,根骨不甚,心资绝佳,去我混然峰,自然是再适合不过。” 目光所过,苏扈将一众石碑映入眼眸,突止,落在一处石碑之上,嘴角微勾,身形急射而去。 临近时,途经那身材单薄青年,错身而过的刹那,只见青年垂首闭目姿态突变,起首看向面前石碑,碑上纹路焕发光彩,尽数照亮在青年身上。 风云际会,青年衣摆无风自动,面容冷峻说不出的潇洒感觉,在其余人艳羡嫉妒的目光中,伸出手缓缓贴合在石碑之上。 光芒入体,青年身形颤了颤,吐出一口浊气,喃喃道:“上穷碧落下黄泉。” 繁云绣袍仙人临至,开口:“名姓,所悟。”青年望着仙人,躬身一拜:“弟子柳鸣逍,观碑文,悟得碧落经。” 仙人轻笑,脚下落在地上,说道:“恭喜了。” 有人轻叹可惜,与这其中最出众一人失之交臂。《碧落经》,是为若冥峰上三大法典之一。 但见又一仙人至,于青年身前,笑问道:“可愿入我若冥峰?” 柳鸣逍作揖行礼:“弟子柳鸣逍,愿入若冥峰上。” 于众人眼中,同仙人离去。 四峰主,不见王乾。矢玄峰主打趣道:“本还想抢上一抢,这竟是主动凑了过去,悟了碧落经。” 若冥峰主容貌前云雾缥缈,朦胧间惊见天颜,令人移不开视线:“与吾有缘,不必可惜。” 苏扈终是来到那碑前,其上有碑文,随形幻化,变作七个小字,进到苏扈眼中。细细辨出字义,开口念道:“扈之一字作何解?” 言出,身滞,神失。 扈字,解释为随从,即为跟班下属之意。 苏扈一名,即是毁了多半。 望碑文,不知作何解释。突碑上有黯淡箔光摇摇欲坠,一条斑纹猛虎跃然而出,扑到苏扈身上,血口开合,欲将其吞下果腹。 苏扈避也不避,任由猛虎扑来,猛虎至身,散作星点不见。咧嘴冷笑,眼前一切,尽是虚妄。 “苏虎吗?”凝神开口,得知眼前石碑所授含义,问道。 苏扈话落时,碑文明亮开来,繁琐纹理夺得心魄,好不动人。 扈之一字,改之为虎。谐音相仿,蕴意天差地别,寄人篱下亦或是虎啸山林,二者抉择,显而易见。 光彩一闪一灭,苏扈缓缓伸手,待触上石碑之时,掉头离去。 “苏虎苏虎?难听得要死啊。” 苏扈一词,作何解?意为嚣张跋扈之名。 转身之际,背后有淡淡吸力传来,勾住衣衫,顿了步履。 扭头,苏扈看向碑文之时,表情错愕,大惊失色。 一个虚影酒坛,凭空幻化在石碑之上,冲着苏扈,似乎在告诫着什么。 有人抽动了几下鼻子,四处嗅去:“哪来的酒香?” 苏扈重回石碑面前,挥手去触碰那虚化酒坛,摸了个空。接着将手放在石碑之上,笑眯眯:“我来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有光汇来,融入苏扈身躯。苏扈突然瞪大眼珠,作势便要把手缩回来,大吼道:“老子后悔了!” 只可惜为时已晚,所悟已成。 双手插入发中,远不及那柳鸣逍所悟时的光彩,轻描淡写,已是尽数进了脑袋里,忘都忘不掉了。 捶胸顿足,这番糟粕,留之何用啊。 这块石碑,有意害我! 苏扈有些气急败坏,无处发泄。那繁云仙人有感而至,发问:“名姓,所悟。” 苏扈顶着头皮,颇为为难的说道:“苏扈,所学为。”顿了顿,一时间难以开口。 “酒池肉林。” “嗯?”繁云仙人听闻,怔了怔,那不曾解开的眉头意味明显,思虑片刻依旧是回道:“恭喜。” 苏扈欲哭无泪,却是错意了仙人表情,这玩意,已经是低劣到仙人都记不起了吗? 方才还喜上眉梢的混然峰主此时竟变了脸色,面露寒霜眸中冰冷,竟是直接甩了绣袍,扭头离去。 此子,吾不要了。 希冀许久,连登石阶时都欣赏有佳,说不要就不要了。 “酒池肉林?”天启峰主阵阵失神,轻吐着这个生涩的词汇。 —— 慕尘灏被外力撑裂的皮肉被眼前人尽数愈合,躬身道谢那人却是不假辞色,已鼻孔冲向自己。 这人,倒是冷冽得厉害。 王乾望着眼前小子,心中颇有些后悔刚刚冲动行为,此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碍于颜面,将慕尘灏随手丢在地上。 正是大眼瞪小眼之时,王乾突然发难,举掌向着慕尘灏抓来。慕尘灏只觉汗毛倒竖,竟是有性命威胁之感,冲身后暴退而去。 怎奈王乾修为深不可测,退不得几步,掌中入腹,将慕尘灏击飞出去。胃里翻滚剧烈,强忍下呕吐的感觉,慕尘灏气血汹涌着,被这一掌打得沸腾不止。 “不堪入目。”王乾背手,看着躺在地上甚是狼狈的慕尘灏,开口说道。 “那般当量的气,要么给吾吃下去,要么给吾吐出来!” 话语间,手只凭空一挥,慕尘灏如遭大力,不及站起身来,又是被掀翻出去,摔倒在地七荤八素。 慕尘灏看向王乾的眼神变了,变得凝重冷峻,运转周身,体内澎湃气机应声而动,如鲸吸牛饮,一波才动万波随,盯王乾不曾有所行动的身体,抱拳之势浑然天成。 这些气机,相较方才更熟悉了些许, 一步实,陷地半尺之深,慕尘灏敬畏眼前人,不便留手,全力击来。 只屈指一弹,那骇人大势径自溃散,气海虚无涣泄,慕尘灏胸口闷痛,一阵甘甜上涌,嘴角有鲜血咳了出来。 “不够。”王乾眸中失望神色明显,冷声开口。 见王乾如此神情,慕尘灏自心中也是不畅,突生一股好胜之心。拭去嘴角鲜红,慕尘灏翻身而起,沉力入腰,双臂抱紧顿出搬山举岳之威。 闷呵一声,慕尘灏踏出三步,震得地面三震,凌空有数道光影护在慕尘灏周身密不透风,有气凝实化作层层劲力加持己身,至此,再动。 王乾面色不改,迎面劲风鼓动衣裳,脚下不曾动过,那慕尘灏背后若有山岳,一拳轰来。 一掌,慕尘灏结局不变,又是倒飞出去。 王乾摇头,冷声:“不够。” 身际自地面擦出丈许沟壑,有尘土飞扬。良久,慕尘灏回神起身,衣衫褴褛面露狼顾之相。 头顶,有云来。 黑云压城。 力猛,势威。气机终是融会贯通,朝前一步,声浪阵阵经久不息。 再无方才外放骇人气场,慕尘灏返璞归真,直踏而来。脚下步伐,地面碎开裂痕蔓延。 一手托山岳,一手惊雷起。 靠山,奔雷。 那王乾终于是自嘴角显露一丝微不可闻得弧度,正了神色,往前踏了半步出去。 一掌,山毁雷消散。 慕尘灏身形毫无意外地又一次飞射出去,只是这一次没有栽倒在地,双足落地,后点了数步稳稳站立。 气场浑然,再无紊乱外放流露。 再度躬身一拜,慕尘灏开口道:“谢过前辈。” 王乾依旧是板着那张脸,冷漠地点点头,说道:“不差。” 二字,稀疏平常,听在慕尘灏耳中,自然是一般含义。 若是入了山上人耳中,定得要把眼睛瞪掉下来,这厮嘴硬至极,何时听闻他说过别人半句中听话语? 不差二字,于问虚山上,出自问虚掌教王乾之口。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三十八章 跟我走吧 第三十八章跟我走吧 慕尘灏不知眼前人身份,但他知眼前人所为之事,皆是为了自己。 只是这严肃冷漠表情,实在生硬了些。 那么浩瀚的气猛然贯体,且不说别的,好比一条不曾驯服的鳄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扑过来咬你一口,而这一口下场非死即残。 所以王乾的那句,要么吐出来要么吃下去,便是让慕尘灏驯服它,为自己所用。 两掌一指,打得慕尘灏呕血负伤,可那些气,已贴合了慕尘灏的体内,再无风险。 见慕尘灏作揖,王乾心安理得地受着,开口问道:“悟得奔雷劲,可有什么体会,说与我听。” 慕尘灏听闻,又是细细运转了一下周身,虽说是入道,可这撰铭境并算不得真正的境界,只是根基所在,若真要追究下去,俗世里的好些武夫将领,即便不踏足这个境界也是有着披敌之力的。 可这撰铭确确实实是重要得紧,大意不得,忽视不得。 作罢,慕尘灏又是斟酌片刻,回道:“体会尚浅,只是。”话落,慕尘灏语气有些为难,没有继续说下去。 王乾微感不喜,冷声说道:“讲。” “奔雷劲,好像与晚辈在俗世所学,相差不大。”慕尘灏直看着王乾,觉得说错什么,惹眼前人不悦。 此话不虚,之前慕尘灏奔雷劲与靠山崩齐用,引得云起纹雷山岳临,势头强劲有力,摧枯拉朽威不可挡。 但这并非是武学之功,是王乾掌教为泄掉慕尘灏体内遍布欲要撑破身躯的气机,更是为了慕尘灏稳固境界,精进武学。功劳所在,即是那自石碑中涌入慕尘灏体内的气,那般蓬勃浩瀚,莫说是施展武学,纵是凭空一拳,也得有劈涛开岩之威了。 王乾担忧慕尘灏禁受不住,横死当场,顾不及颜面,出手三招稳住慕尘灏动荡境界,又逼迫慕尘灏出手,消耗掉绝大多数的气机,以便保住其性命。 眼神一眯,这些可不是一个区区撰铭一重境界的小子所能承受的。 慕尘灏说完,王乾脸上并没有露出难看神色,反而是眉头舒展开来,轻声说道:“所言不错,这奔雷劲,当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入慕尘灏耳中,听得一脸错愕,此人究竟是何人,如此贬低问虚山上功法武学? 看出慕尘灏疑问,王乾缓缓开口:“我是这问虚的掌教,王乾。” 惊神,慕尘灏眼光一凛,这掌教,为何不曾赞扬已门,反而是诋毁。 王乾冷笑,看着慕尘灏一头雾水:“我指得当然不是问虚其他,而是这奔雷劲,的的确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慕尘灏不自觉张开了嘴角,颇感震撼的看着王乾,内心翻腾,不是什么好东西,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作甚?这山门,比山下酒楼还黑得很。 “问虚有五座主峰,有四经四策四典为最。天启,混然,矢玄,若冥四峰各执其三,若悟,便可入峰。若悟不得,便只能去其他附属峰脉,学些稍次的手段。”王乾面不改色,继续打击慕尘灏。 但这慕尘灏上山所图,并非是这玄妙功法,所以还说不上低落什么。 “待会我便送你过去,如果四峰看得上你,那便算你幸运,可若瞧不上,你就老老实实去临近小峰罢。”王乾话即落,身后就有聊赖声音传来。 “屁的小峰,悟得奔雷劲是要去沐云峰,小爷我跟那老头谈好了,这小子得跟我下去,给我当伙计。” 王乾闻声看去,一带着金钱小帽浑身俗气的成年男子背着手溜达过来,临近了,拍拍慕尘灏的肩膀,啧啧叹了几声。 王乾面色一冷,只觉得不妙,可这慕尘灏,他非是得留下不可,于是开口说道:“元隼掌柜,你不悉心经营你的酒楼生意,跑上山来,就为了掺这一脚?” 掌柜抠抠耳朵,手指放在嘴边吹了吹,说道:“掌柜掌柜,小爷我好歹是你师叔辈,当上掌门,没大没小。”见王乾面如寒霜,掌柜不依不饶,呛声道:“这笔买卖可是沐云峰那老头做的,与我不相干。” 一股威压陡然布散开来,慕尘灏深感重负险些跪在地上,被掌柜一把手捞了回来,向后跳了两步,求饶道:“打住打住,你枯一境界,你强你厉害,小爷我不识个儿,你找我无用,你去找沐云峰那老头,你去跟他说道说道。” 威压弥漫加重更甚,压得慕尘灏几乎透不过气,额头青筋隐现,全由掌柜搀着才没有瘫到地上。 冷哼一声,王乾扭头径自踏空离去,重压消失,慕尘灏如释重负身体轻快下来,长舒一气,背后已是被冷汗浸湿。 掌柜瞅着步入云海的王乾无际,低头看着大口喘息的慕尘灏,说道:“如何?” “可怕。”慕尘灏额头汗珠滚动,说道。 掌柜笑笑,很是满意:“可不,枯之九境的大修,整个问虚,只此一人啊。”说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问:“那奔雷劲感觉怎么样。” 慕尘灏眉头黑线,摇头:“不怎么样。” 掌柜仰头哈哈大笑:“这就对了。” 说完,冲慕尘灏招招手:“走。”慕尘灏跟在身后,问道:“去哪?” “带你去接个人。” —— 一处无名山林里,百兽嘶吼,群鸟惊飞。有一头体型壮硕庞大的熊罴正嗅着鼻端欲寻个猎物果腹。 所经之处,那些远远望见熊罴的走兽已是早早地逃了。 熊罴低头嗅着地面走兽留下不久的气息,缓缓跟着,突然一止,抬起巨大的脑袋,鼻中喷出两股重息。 眼前,一个细皮嫩肉的少年赤手站立。 熊罴早已是饥饿难耐,厚重的皮毛掠动着,前足抬入半空,怒吼声起,血口开合之际,有大片粘稠的唾液连接在上下颚间汇成丝状,被行动起来的风吹得不断变化着形状。 那震耳欲聋的吼叫,熊罴看似笨重的庞大躯体速度快得惊人,携着呼啸的风,前掌便朝着那少年拍来。 熊声,少年不懂。 少年声,熊亦是不懂。 只听闻,少年开口道:“算你倒霉。” 临近之时,熊罴嗜血的眼神突然变了,疯狂扭动着自己的躯体,欲要挣扎着改变扑来的方向,这头在林间横行的野兽,竟是流露出了恐惧与惶恐。 气势汹汹的吼叫变作了颤声的嘶嚎。熊罴兢惧的眼神中,看到的是一双异样的手,莹白如玉,对向自己。 身形止不住,终是迎在了那双手上。 熊罴庞大的身躯顿止,扬头倒地,只拼命扭动几下,气绝身亡。 少年抓过熊罴的下肢,拖着沉重躯体,缓缓离去,沿途留在原地一道不浅的划痕。 至一间茅屋前,少年将熊罴的尸体往地上一丢,在门前敬声道:“师尊,猎到吃食了。” 话落,一成年男子于屋内走了出来,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眼角眯着似是没有睡醒一般。 瞅着占了半个院子的狗熊尸体,扒皮放血十分熟络。 不及许久,烤架支起,两根硕大的熊腿烤得金黄,油光发亮,香气扑鼻。身旁锅中水沸,亦是香气阵阵,原是煮了一锅肉粥。 少年将余下的肉质晾晒好,来至男子身后,眼中有悔悟闪过,开口:“师尊,真的回不去了吗?” 男子的手微不可闻得顿了一下,转瞬即逝,继续往支架下添柴。 见师尊这般颓废,少年叹息,不肯如此,继而说道:“上次实然弟子马虎大意,让那小子钻了空子,还请师尊再与我去一次天衍都,我定不会再手下留情。” 话落无言,男子半眯着眼神盯着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胡须拉碴,眸中黯淡无光毫无生意。 少年咬牙,气不过,扭头便走。 “喂。”身后男子出声叫住少年。少年喜出望外,回头看去。 男子指了指一旁空地,声音如一汪死水沙哑乏力毫无斗志,说道, “劈些柴回来。” 眼前,烤架下的火焰,虚晃不定跳跃不止。 —— 苏扈看着所处大殿,眼里流露心向往之神色,内心却是切齿不甘,早已不止骂了那石碑多少遍。 殿中算上自己有二十四人。 山顶之时,有七十二人。得悟石碑,有十余人当场被临来仙人领走,不见踪影,自己这个第二悟选之人,竟是没一人看在眼里。 幸好在大多数人尚无所悟,那些所悟未被看中之人,便被领来了这里。 气场晃动,有十数人自眼前走了出来,落座在众人前。 “问虚有五座主峰,方才那些人所悟是为主峰所学,所以被尽数领走,尔等不差,于此便可入山门。”有人声浪波动,传入众人耳中。 二十四人站立,犹如针毡紧张不已。 眼见得,有人被座中之人要走,每点人之际,便是身后门中出现一人将其带走。 苏扈诧异直至错愕惊神,本以为所悟虽差,应是比不过那一流武学,与一同这二十三人差不了多少。 这般看来,那二十三人被挨个叫去,愈来愈少,倒是自己,稳稳站在这里,不曾惹人注意。 心中哀嚎怒吼,欲哭无泪,这酒池肉林,到底是多不受人待见。 终于,殿内只余了苏扈一人。 目光尽数落在苏扈身上,却无一人开口,令得苏扈尴尬羞恼不已。 正失落叹息之际,身后声音传来:“行了,跟我走吧。” 扭头回望,看到那山下飞瀑楼掌柜正笑眯眯步入殿来。 “你。”苏扈惊讶不解,想不出这掌柜如何上得山来。 不及苏扈问出声,掌柜已来到苏扈身旁,呛声:“我什么我,毁我题字一副,我来要债了。” 如遭雷击,苏扈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掌柜身后一人面露无奈,冲苏扈打了个招呼。 掌柜对那人笑笑,指了指苏扈:“就是他,新伙计。” 苏扈更是不解,只觉大失所望,难不成这酒池肉林,只配下山做个酒楼伙计,连山上都待不得了? 慕尘灏走过来拍拍苏扈肩膀,安慰道:“无妨,酒楼挺好。” 掌柜带着二人便要走,对着那殿上众人吆喝一声:“这人你们不要,我可带走了,不得反悔。” 苏扈僵硬地跟在掌柜身后,与慕尘灏并排而行。掌柜站在最前,背对着苏扈开口:“听说你悟了酒池肉林?” 苏扈点头,嗯了一声。 掌柜笑了,竖了个大拇指,赞赏道:“厉害,真有本事。” 苏扈无言,只得勉强笑了几下,无处可去,只好如此为之。 出了大殿,苏扈看一眼身旁慕尘灏,出声:“一同?” 不及慕尘灏回应,苏扈长舒一口气,颇感安慰,喃喃道:“还不错。” 掌柜领着二人,说道:“费了这些力气,可真是不易。” 无人阻拦,径直下了山去。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三十九章 局 第三十九章局 等掌柜带着苏扈与慕尘灏下山去时,王乾已是再度来到了沐云峰上。瞅见那把竹椅静静搁置在庭院里,空无一人。走过去晃了一把竹椅,冰冰凉显然是许久不曾有人坐过。 只得踱步入了竹屋中,桌上一碟凉掉的菜食,两双竹筷并排放着,沐云峰主人身子挤在那小小竹椅上睡得正是酣甜。 也不出声,王乾蹙着眉头,站在竹屋门口一言不发,黑着脸瞅一眼熟睡的沐云峰主人,驻足门前闭目凝神。 过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沐云峰主人悠悠醒了过来,睁眼便看见了堵在门口,脸色乌青很是不悦的掌教。 指了指桌子对面的另一把竹椅,示意王乾坐下。王乾走到竹椅旁冲沐云峰主人作揖然后落座。 沐云峰主人拿起竹筷夹了两口菜食入嘴,尝了几下,这菜食凉了就没那般多姿多味了。 又是取出一双竹筷递给王乾:“人老觉也多,吃点?” 王乾板着脸,没有接那竹筷,开门见山直入主题:“为何?” 沐云峰主人看着王乾,说道:“一笔买卖,不曾亏本,急得什么。” 竹屋外静悄悄,连一丝风声都不曾听闻,屋内的气氛更是沉闷得透不过气。王乾的脸色愈发黑了些许,也顾不得如何尊重眼前老者,逼问道:“你可知那子一步石阶入道?且悟了你置在山顶的奔雷劲碑文,就这般送到山下做了打杂伙计?前些年那个姓鹤的小子不说些什么,这次无论如何我也想问个明白。” 沐云峰主人的长须可能是方才睡觉的缘故有些凌乱,也没有伸手去顺,放下王乾不曾接过的竹筷,食之无味,反问道:“你觉得元隼修为如何?” 闻言,王乾冷笑一声斩钉截铁地说道:“市侩小人,胸无大志。”八个字将飞瀑楼那掌柜全盘否定,针针见血毫不犹豫。 沐云峰主人摇摇头,反驳道:“我与你有些相反,我恰恰觉得他细水长流高瞻远瞩。” 王乾听得有些可笑,也不便明说什么,冷讽道:“那老祖这意思,我这师叔酒楼生意是未雨绸缪深谋远虑之举了?” “至少没你眼中那般不堪入目。”沐云峰主人目光颇为坚定,盯着王乾一字一顿地吐露。 “至少?一个修为不弱的修士跑到俗世经营酒楼生意,贪恋财物,满身铜臭,不必至少,就是不堪入目。”王乾开口,毒舌本性显露无疑,骂得掌柜个狗血淋头,似是觉得不快,又是说道:“即便如老祖所说,可这区区化海境半吊子,又能掀起多大的风雨?” “元隼不行。”沐云峰主人开口,亦是样掌柜头上泼了一盆冷水,笑笑,继续说道:“可是不代表他家那些伙计不行啊。” 语出,如遭雷击,王乾惊神,双手不自觉紧紧攥了起来。 见王乾如此神情,沐云峰主人自顾自继续说着:“都说问虚五主峰,天启混然矢玄若冥沐云,可我这沐云峰上不就只有我糟老头子一个?这第五峰,在山下啊。” 但见王乾嗤笑一声不可置否。沐云峰主人笑眯眯,眼睛成了缝线:“四峰之上,有四经四策四典,所以沐云峰居第五峰当真是名不副实了。” “依老祖所言,这山下一座酒楼,还藏着一经一策一典,大隐隐于市了,那还真是我王乾目光短浅不识大体了。”王乾敛起震惊神色,又是冷漠凌冽模样。 沐云峰主人摆了下手,说道:“倒是言重了,不过这山下,也的确不会碍了他们的前程。” 王乾径自起身,面色依旧,说道:“后山登仙梯一事,那人仅仅登了两层,与其说是被天劫打成飞灰也不见得,那人,就是慕尘灏吧。” 说着,扭头走到了门前,欲要离去,瞥了沐云峰主人一眼,低声道:“其实猜得到,大家都心知肚明罢了。无非是老祖你心有不甘,还想再搏上一搏,但老祖可有想过,曾经那个大世,千百年不曾见过的天骄如云的鼎盛时代亦是惨败尽数身死,留下不知几人在什么荒废地界苟延残喘垂垂终老。凭他们,可能吗?” 出了门口,丢下最后一句:“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如今问虚无人,若是拿他打什么算盘乱来一通,我问虚掌门。” 以往对待老祖敬重有佳直如高山仰止一般的问虚掌教终于是硬气了一把,说得铿锵有力气吞山河不怒自威。 “第一个不答应。” 沐云峰主人看着门口消失的身影,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欣慰流露,喃喃道:“好一个问虚掌门啊,可怎么偏偏是头倔驴呢?” 方等王乾踏入竹海,愤而离去之时,沐云峰主人不知何时已出了竹屋,立于那小小的庭院内,一只手扶在竹椅上,开口说道:“走得毛躁,话可曾问完?” 王乾止下脚步,侧扭了下脑袋,没有转身的迹象,说道:“不走,等你讲些乱七八糟的故事给我听不成?” 沐云峰主人晃了晃手下的竹椅,眼中有惋惜闪现,低声道:“即便是故事,开头叙述听得乏味,这故事结尾难道还就不听了?” “无妨,有人不愿听,讲与我听也好。”二人话语中,有道声音自竹海之中传了出来。 王乾目光一凌,朝那声音源头看去。只见一青年男子,身子倚靠在一根竹枝上,正笑吟吟观望着这里。 风过竹海,引得竹叶汇动,发出不绝哗然声响。 王乾面色寒如冰霜,看着那陌生男子,有威压无声漫过,卷向前方不远处的青年男子,出声问道:“何人?为何入我问虚沐云峰上?” 下一瞬,王乾脸色骤变,噤若寒蝉大惊失色。 那青年男子视若无物,轻描淡写地走过来,拍了拍王乾惊骇失色的脸蛋,无形中王乾布下地威压消失不见。在王乾惊疑地目光中,那青年男子云淡风轻,与王乾擦肩而过,向着身后沐云峰主人走去。 有冷汗直流而下,王乾这才回过神,扭头向那人看去。这眼前人,修为怎可用深不可测形容,绕是自己枯一境界的能为,仅仅坚持了不足一个照面。 看得沐云峰主人脸上噙着笑意,任由那青年男子临近。 一步一步,看在王乾眼中,时间漫长如烟,仿佛竹海都消失了一般,视线中只留下那青年男子的身影。 终是入了庭院,青年男子一屁股坐在了沐云峰主人视若珍宝的竹椅上,摇了摇,发出一声舒畅的叫声,说道:“还是你这个老东西懂得享受,猫在这等好地方清闲快活。” 沐云峰主人哑然失笑,也不反驳,帮着青年男子晃晃竹椅,问道:“我这里可还行?” “甚好甚好。”青年男子闭着眼睛点头,学着不知某人的语气回应道。然后睁开眼,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呆若木鸡瞠目结舌的王乾,说道:“接着吵啊,不碍事,我就听着。” 沐云峰主人招手,王乾受意,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站在一旁,如临大敌。 见王乾这般模样,青年男子也是笑出声来,问道:“我又不会吃了你,紧张什么?”说着扭过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为自己摇着竹椅的沐云峰主人,说道:“你这问虚,可真没意思。” “要有意思,你还上得来?”沐云峰主人反问道。 见二人如此熟络,王乾额头汗水失了些许,斟酌良久开口问道:“前辈究竟是何人?” 那青年男子捏着下巴,眉头微蹙不知如何开口。 “来讨债的。”沐云峰主人突然出声回道。青年男子闻言,惊奇地看一眼沐云峰主人,说道:“有点意思。” 沐云峰主人停下手,自屋中搬了把小竹椅给自己坐下,坐在青年男子身旁,问道:“刚下山,不去看看?” 青年男子摇头:“不看,看见又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小子,黏人,就喜欢赖着我。”笑嘻嘻,似乎是在说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情。 沐云峰主人的眼神飘忽得有些远了,混着无穷意味,说道:“背负这么多,不累吗。” 青年男子歪着脑袋,不以为意:“我不说累,谁知道我累不累。” 起身,掐了掐王乾的肩膀,啧啧道:“你这老东西,就喜欢藏拙,教得可真不怎么样。” 沐云峰主人无话,笑得有些舒心,如释重负。 “走了,就是来看看。”青年男子招招手,离去。 王乾凝着眉头,坠云雾中茫然若失。 静听山林竹海,风起云涌。沐云峰主人突然站起了身子,郑重其事地冲着王乾说道:“这竹屋,后面那块田,你帮我交给元隼那厮。”说着,低头看了看身下竹椅,失笑,笑得总有那么些悲凉:“当真是便宜他了。” 王乾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来。 “活了这般久,倒了值了。” 沐云峰主人很是严肃地交代了王乾许多的东西,王乾悉心记下,记在脑中,总觉得心上阵阵发痛,却不知为何。 “不是问他是谁吗?”沐云峰主人以往精神抖擞焕发生意的模样陡然间变了,依着那花白的发须,俨然一个垂垂老矣的暮年老者。 “是当年,不知天高地厚,不为世间存的反天余孽啊。” 一话出,悲凉尽。 沐云峰主人气势猛涨,高逾九重天,竹海亦如一片绿意海洋,波澜不止。 这一日,有沐云峰主人离了问虚,不知何处。 只在临前,低声喃喃了一句。 大限将至。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四十章 山上之人尽是匪寇 第四十章山上之人尽是匪寇 苏扈闷闷不乐,心中郁闷气愤难舒,十分不悦。且不说那慕尘灏得以去五层楼做个极轻快的活计,而自己只得跟着个猢狲一般的瘦小鹤姓小哥在一层楼跑来跑去,累成狗不说,还没有薪水可言。 为何?这酒楼掌柜搬出一副字画,指着那“山河大好”四字一番添油加醋,批得自己一无是处,更是痛心疾首地嫌弃自己毁了他一副珍宝,故是欠下的帐尽数抵到自己的工钱中去。 熟悉的说书先生依旧在侃侃而谈,看着鹤远在食客之间累在其中,鹤远瞧得苏扈着实累了些便叫他歇着一会。得以站在柜台前,手撑着脸颊,百无聊赖地看着柜台里低头瞌睡的掌柜。 殊不知,五层楼的慕尘灏更惨了些。 因这五层楼上少有人来,黑心掌柜又不肯让人闲着,于是便叫慕尘灏趁空清一下近些时日酒楼的生意账簿。 于是五层楼那唯一的桌上,三大摞厚厚的账簿堆在那儿,慕尘灏正咬牙切齿地一页页翻着,点算着,深深怀疑这酒楼自开业以来到底有没有清点过这些东西。 有人入了三溪镇来,看着那恢复溪流的恢宏瀑布,那潭大湖烁烁生辉,被阳光照耀得波光粼粼,好不耐看。 临至飞瀑楼脚下,看着头顶那飞瀑楼三字,咧嘴轻笑,说道:“门面都这般小气,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守财奴了。”说着,便步了门去。 见有人进来,苏扈快步迎了过去,赔个笑脸,问道:“客官,吃点什么?”一边伸出手,朝不远处递个位子。 那人看一眼苏扈笑着摇头,径直走到柜台前,敲敲柜面,吆喝道:“喂喂,管事的呢,五层楼上不上得?” 掌柜睡得正是糊涂,睁开惺忪睡眼,边抬头边说道:“五楼十万金,小本微利,概不。”抬起头看到那人的刹那,“赊账”二字不等再说出口,眼中清醒再无睡意。 猛地站起身,出乎意料得看着眼前人。那人也不应话,手肘支在柜上,打量着楼内的布置与人满为患的食客们。 许久,掌柜艰难得开口:“胡子呢?看得我真是别扭。” 那人轻描淡写地回道:“天热,剃了。” “舍得?”掌柜全无以往的懒散无所谓的态度,盯着那人,说不出的严肃。 “我不说,谁知道我舍不舍得?”那人笑了笑,满不在乎。 酒楼内很是嘈杂,占据最中央位子的说书先生还在讲着些牛鬼蛇神的故事,听得众人时而喝彩赞扬,时而拍手称快。 那人饶有兴趣地听着,津津有味很是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掌柜又是许久不曾开口,只念叨了一句:“不赖,看着年轻不少。” “我说你这五层楼,开是不开,你这生意,做是不做了。”那人听得有些腻了,再度敲敲柜台,不满道。 掌柜认真盯着眼前人,说道:“钱呢?” 那人笑骂:“黑心家伙,请一顿不成?”闻言,掌柜自柜里提出两个酒坛,出了柜台,踢一脚一旁的苏扈,说道:“看着。” 说完,二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去。 这时,鹤远注意到这里,凑了过来,出声问道:“啥事?”苏扈摇摇头:“有个上五层楼的。”鹤远若有所思,望着掌柜身后人微微沉吟,自顾自地开口:“奇了,那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二层楼上,杨天赐与掌柜打个招呼,见身后人,欠身作揖。那人点头示意作出回应。 三层楼的杨自在亦是如此。 掌柜手里提着两个酒坛,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踩得脚下木梯吱吱作响。那人就静静在身后跟着,不曾出声。 临了四层楼,韩世尧瞧得身后的人,惊疑不定,出声道:“先生?”掌柜突然心生些许厌恶,空着的手狠狠地挥了挥:“去去去,干活去,搞得生离死别一般,成什么样子?” 留下原地韩世尧,不可置信惊心不已。 五层楼上,掌柜推门而入,瞅见桌上厚厚的账簿与一脸头痛表情的慕尘灏,脸黑一片。 慕尘灏皱着眉头抬起脑袋看去,看到推门而入的掌柜,以及身后那笑脸相迎的人,甚是熟悉。 也没法不熟悉。不久前,自己醒来时,得遇一头通人性的大肥鹿,引自己上三百青石路,险些身死之时,得人想救。 问自己可愿成仙,遭婉拒后,放自己下山离去。 只是此刻这人,较那长须老者,多了几多神采,多了几多精气神,少了那几多传神的翩翩长须。 自称,沐云真人。 作揖一拜,慕尘灏起身敬声道:“晚辈,见过前辈。” 沐云真人看着慕尘灏笑笑,随着便坐下,说道:“有些馋了,心想着就来蹭顿酒喝。” 掌柜将那桌上账簿丢在地上,酒坛搁在桌上,冲着慕尘灏说了句:“把菜食,弄上来。” 慕尘灏将地上账簿收拾好,抱在怀中,下了楼去。 二人无话,沐云真人自顾自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好不得意,轻叹:“不错,我还以为你这黑心掌柜,要把那掺水的黄湖给我喝。” 掌柜皮笑肉不笑,只咧了咧嘴,说道:“没钱,那就欠着。” 沐云真人摇摇头,笑道:“你这厮,当时我可是两颗菜食招待于你,你不说回请我一番,说得这叫甚话。” “怕你一走了之,我得留点念想,方便日后去这山上讨要。”掌柜语气愈发地冷,不见丝毫温度。 沐云真人又是斟满一杯,凑在鼻尖嗅了嗅,说道:“那我将沐云峰送与你如何?” 语出,不见掌柜脸色变化,露出分毫惊喜意味,依旧是厌恶脸色,说道:“穷乡僻壤,留之何用?” 不闻掌柜如何骂着,沐云真人放下酒杯,嘱咐道:“菜食娇贵,给我看着,莫让后山那孽畜偷偷给我吃了。” 掌柜默然,接过酒坛,亦是倒满开饮。 沐云真人哑然失笑,说道:“吾买的酒水,你怎喝得这般痛快?” 慕尘灏端着托盘推门进来,三道菜食,鱼肉皆有。 一一摆在沐云真人面前,不见沐云真人动筷。倒是掌柜,闷头吃着,塞得极满,两腮涨得很高。 摇头,沐云真人轻笑:“鱼腥肉腻,不吃了。” 掌柜低着头不出声,看不到表情,大口大口咀嚼着。 看向慕尘灏,问道:“小子可是领悟了奔雷劲?” 慕尘灏点头,不解。 “莫要觉得奔雷劲无用。”沐云真人望着慕尘灏,笑得如沐春风悠然得意。 “纵是无用,不若他用。” 起身,欲离五层楼去。 至门口,掌柜头依旧不曾抬起,声音沙哑口中食物混杂含糊不清:“这帐,欠下了。” 沐云真人背着身笑笑,头也不回,问道:“说是不还呢?” 不及回话,下了楼去。 正出了飞瀑楼门口,鹤远快步赶过来,挤在沐云真人身前,咧嘴问道:“可曾结账?” 沐云真人摇头:“你家掌柜请了。” 鹤远听闻,当即摇头,自家掌柜脾性,做不出这种事。 眼瞅着沐云真人,鹤远愈发觉得熟悉,开口问道:“是不是哪里见过?” 可不等鹤远作出任何反应,只觉得眼前天昏地转,一片模糊。待回过神来,已是被丢回了一层楼里,倚靠在不知谁的腿上。 抬头望去,瞧得掌柜那张漆黑如墨的脸。 “人呢?”掌柜问。 鹤远茫然无措,起身,摇头:“走了。” 一巴掌打在鹤远脑门上,响声清脆,闻掌柜冷声骂道:“孬货!” 说着,掌柜亦是大步出了门去,留下原地捂着脑门的鹤远,欲哭无泪。 良久,哭声垂泣道:“这都叫什么事啊?” 酒楼依旧。 山上依旧。 沐云峰上,竹海飘摇,竹屋醒目,那把竹椅依然是静静置在小小的庭院里。 只是这次,少了人息。 掌柜穿过竹海,走了进来。过了竹屋,看着那块不大不小的菜园,沉声骂着:“这么个烂摊子,留给我又有何用,一日不见打理,竟是生了虫了。” 说着,市侩抠门儿的飞瀑楼掌柜,嘴上骂骂咧咧,那双眼睛不觉得涨红了些许。 一阵阵得轻风吹过,不少泛黄的竹叶坚持不住,离了枝上,于空中翻转着,飘荡着,落在地面,浑着到泥土中。 那曾经看得眼红嘴馋的菜园,如今真的到了手里,反倒是高兴不起来。 心烦气闷,脚下把一颗长势喜人的菜踩得个稀巴烂,怒从胸中起,喃喃自语:“老东西,难怪燕昭那厮见到山上有人就要踏上一番,说得真是对极了,这山上之人,没一个好东西。” “山上之人,尽是匪寇!” 掌柜突然伸手揉了揉眼睛,纵是身旁无人,也不曾放下最后的尊严,仿佛那个可恶的老头正躲在不止何处看着自己出丑,依旧是骂着:“这风,迷了小爷的眼。” 胸口酸涩,掌柜不曾挪动脚步:“这笔买卖,小爷亏大了。” 长叹一气,活了大半辈子的酒楼掌柜,眼瞳之中有些许伤感随着几粒微不可闻得晶莹划落。 这座小小的峰顶,今日起,归了山脚飞瀑楼掌柜名下。 绕是如此,掌柜依旧是觉得自己亏了极多,再怎么也补不回那般亏损。 两坛黄湖,送别挚友。 一去不相逢,再见亦无终。 山上之人,尽是匪寇。如今飞瀑楼掌柜,也是成了那令人厌恶的匪寇一员。 帐且记下,如若不还。 那便留个念想。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四十一章 匪寇下山荡匪寇 第四十一章匪寇下山荡匪寇 这片天下,疆域之大,或许无人知晓,更无人完整走完过。 可纵是再大,再辽阔无垠,也总有尽头,总有走完的时候。 不怒山,号称地处极南,于天下尽头,撑起天的一角,巍然屹立在这。 但说是南方尽头,只是对外这般宣城,再往南走,依然看得到无尽地界一直蔓延下去,渺无人烟而已,看不得丝毫人息。 既是如此,也无意间说明了这不怒山威严的地位,潜移默化里,便默认了极南的说法。 若说这不怒山上,当真是说得人烟鼎沸,张袂成阴。 与其说是座山,不如说是一规模宏大的王朝国度,住民甚多,以百万计。以那不怒山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而去。 不怒山上,亦有仙人。 可这里的仙人,与传闻不同,涉及俗世,混在寻常百姓之中,衣食住行别无他样。 相同的是,仍需凡人敬畏供养,仍然视自己高人一等,非是俗人。 既涉及俗世,那就说明众人皆有仙缘,均可成仙,事实也是如此,若是根骨资质尚好,那不怒山便自开山门,允你半道为仙。这样一来,不怒山下纵是再过潦倒贫困,只凭机缘,更甚书生寒窗数十载,平步青云,香火繁荣后世百年光阴。 所以每一户人家,总是想尽办法将自家孩儿送上不怒山搏一搏,以期心中那小小奢望幻想,换个富贵法子继续活着。 而现实之中,既已穷困不堪,又何来机缘一说,即便天资惊艳又如何培养得起,如何走得到最后。故一些些大好人才,依然是出自那些大户人家之手,底蕴愈发深厚,愈发根深蒂固。 那些穷苦百姓,便只能奢望着,无可奈何。 沐云峰主人仰头看着顶上匾额,缀着大气金粉三字,回笑楼。 再观楼上,层层起,琉璃瓦耀眼夺目,远远看得恢宏堂皇之感,比之那飞瀑楼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细细数过去,足足七层有余,坐落在此,实然壮观了些。 步了楼去,见奢侈内饰,仰头二层楼上看得朦胧薄纱,胭脂气息弥漫,更有莺莺燕燕欢声笑语传入耳中,知是酒楼,若是不知,还以为是什么风月场所。 大多膏粱子弟极尽奢华,这番铺张,倒也算不得什么。 正观望着,一浓妆艳抹的丰腴女子扭动着腰肢走了过来,极重的香气扑鼻。 虽说沐云峰主人曾经是长须苍发一老者模样,可现在俨然是个青发身材挺拔翩翩少年郎,当是步了楼中来,那妖艳老板娘自然是闻到财气,买弄着风姿凑上前来。 送了几个媚眼,见沐云峰主人俊俏面貌,也生得几分心喜,问道:“少爷吃些什么,珍馐野味皆有,若是想点几个姑娘,也可上楼选上几个。” 沐云峰主人轻笑一声,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攀上老板娘腰肢,俯身凑在老板娘耳边,热气喷薄,开口道:“这里姑娘的姿色,还能比得上掌柜不成?” 见沐云峰主人剑眉星目模样,又是耳畔热意,老板娘身子不觉酥软了些许,继而立马回过神来,假意羞恼,手中绢丝甩在沐云峰主人胸膛,媚声道:“少爷休要笑讽奴家,人老珠黄,何来姿色一说?” 那只手微微发力,自老板娘腰肢处轻轻揉捏几下,说道:“姑娘便不要了,劳烦掌柜找个位子,送几坛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来,再备几个吃食,可好?” 老板娘正是被那只手捏得心神荡漾,暗自娇闷一声,面色含春,眸中波纹起伏,递给沐云峰主人一个眼神,应一声好,自是离去。 背过沐云峰主人之时,老板娘那迷离羞恼令人怜惜模样不见,立马变得沉稳冷静,落落大方。 却不见身后沐云峰主人轻轻摇头,感叹一声,说道:“好厉害的女子。” 于一层楼落座,打量着四周,瞧得楼上粉红绿意,绕是不忍打眼细细观望。 不多时候,有伙计提着酒坛,端着菜食迎了过来,将筷备上,替沐云峰主人倒了个满盏,恭着身子,说道:“爷,你请了,有事叫着。” 沐云峰主人突然自怀中取出锭纹银丢在桌上,继而拿起酒碗,送到嘴边,说道:“赏了。” 伙计喜笑颜开,伸出双手便要去拿,方是送在手里,一口酒水混着唾液喷了过来,闪避不及,被喷得满脸皆是。 见状,伙计动是不敢,楞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拿锭不小的纹银,这一赏,又得是不少日子的快活日子,生怕是惹得眼前人不悦,赔着笑脸,露出两排说不得白亮的牙齿,任由酒水在脸上挂着,滴滴落在地上,湿了大片,问道:“爷?您这是怎了?” 沐云峰主人端着酒碗,眉头蹙着,瞅着模样滑稽的伙计,面色不改,问道:“这酒水,怎是臭的?” 闻言,伙计那谄媚的笑僵在脸上,皮笑肉不笑,进退不得,似是没能明白沐云峰主人的意思,依旧是欠着身子,收回方才悬在半空的手,抓着银子,低声下气地开口道:“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沐云峰主人放下手里的酒碗,神色不变,说道:“我说这酒水,跟你家掌柜一样,臭的。” 伙计僵硬的笑依然是不曾收敛,凝固着,忘了转变,勉强开口道:“爷说笑了。”沐云峰主人已是拿起筷子,回道:“我像是说笑?” 一筷菜食送入嘴中,眉头皱紧,尽数吐在盘中,似是觉得不甘,又是狠狠啐了几口口水,冷声:“酒臭菜腐,我来此花钱逍遥快活,这般糊弄与我?” 似乎是察觉到此处动静,那老板娘款款而来,引了不少目光在身上,皆如饿狼猛虎,使劲盯着,仿佛要将那薄透衣纱看透一般。 而那老板娘似是不曾察觉,依是扭动着细润的腰肢,走了过来,看到伙计有意藏在手中的一锭银子后,眼中那微不可闻的怒意顿时隐藏了下去。招手,僵在原地的伙计如遭特赦,弯着身子快步跑开。 展颜一笑,他物顿失色彩,老板娘明亮的眸子实然好看了些,直直看去便好似会说话一般,愈陷愈深。一层楼附近吃食的人看得有些迷了,嘴角不自觉低声吹了几个悠长哨子。 这番纨绔弟子,老板娘自是见得多了,不若是为了多引些自己的注意,脑子不见得多么好用,这些小心思当真是多得很。 这一层楼的食客,又怎比得上楼上的底蕴身家。 可依旧是露出几多风情,不知迷得多少人神魂颠倒忘乎所以。 樱红唇瓣轻启,正欲开口,沐云峰主人的脸突然是贴了过来,盯着那双汪汪眸子,深深吸了一气,挑逗意味十足,开口道:“掌柜身上胭脂水粉定是极好吧?” 一抹讥讽神色转瞬即逝,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俊俏面容,老板娘面露桃花,口吐兰息:“少爷可真会说笑。” 下一刻,沐云峰主人已是重新坐直了身子,拿着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菜食:“说笑?不曾。掌柜的胭脂气息,与那马厩猪圈一般,臭不可闻。” 话出,老板娘笑意如花的神色变了又变,自是冷了下来,望着沐云峰主人,会说话的眸子亦是透着寒意。附近注意着这里的一甘食客更是变了脸色,心中起伏。一个女子能经营这么大的酒楼,已是说明了其手段,尤其是这般漂亮的女子,无人敢惹,更说明其身后的势力何其深厚可怕。 不等老板娘回话,沐云峰主人坐得沉稳,完全没有在意那些人惊变的脸色,开口道:“吾也不想与你争辩,叫你家主子来,让吾看看。” 语出,掀起澎湃大浪,不少就近的食客听闻这句,惊骇失色,竟是顾不得吃些什么,逃一般离去。 老板娘似乎是被蠢一样的话语逗笑了,笑得花枝轻颤,冷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傻话吗?” 话语间,已有十数个魁梧壮汉迎了过来,将沐云峰主人围在其中。一层楼吃食之人,大多数是些平民,说不得家财万贯,最多是殷实之说,怕生事端,匆匆离去。但也有那些坐得颇远的好事人,朝这边观望着。 十数壮汉目露凶光,杀机弥漫。沐云峰主人依旧是岿然不动不见丝毫慌乱神色。 老板娘颇感诧异,好看的眸子又是打量了沐云峰主人一番,料定是不曾见过这般人物,出声问道:“年轻人血气方刚是为常事,可若再这般,纵是你家何等势力也别怪我这回笑楼不客气了。” 沐云峰主人不以为意,说道:“莫不想这七层回笑楼折在你手上,就乖乖去叫你家主子。” 老板娘终于是失了耐性,哼了一声,扭头出了一众壮汉身际,不再看向这里。 正凝着俏脸走着,头顶突然传来轰鸣的响声,震耳欲聋。面露惊色抬头望去,看得尘土起,顶楼轰然向着一旁歪斜而去。一道笔直的切痕落在五层楼与六层楼之间,那最顶的二层楼失了支撑的力道,斜斜倒塌开来,自那极高的地方坠了下来,尽数砸进了街道上,声鸣轰隆,尘土飞扬,继而有无数惊叫声起。 一层楼门不曾关上,要看的那顶二层楼跌在门前,飞进大片的土灰。老板娘瞪大的眼眸,惊神无措,连那响彻四处的轰鸣都不曾将其惊醒。 只所幸今日生意差了些,顶三层楼上少有人际。 这般动静,引得众人皆出,看到那震撼一幕,五层楼顶有平整切痕,顶二层楼摔到地面,成了一堆残瓦废砖。 二三楼上有人闻声出来,看得一片狼藉,眼中灰尘四起,呛得咳几声,吼道:“老板娘,怎的了?这般动静。” 响声过后,被溅射起的尘土经久不散,也得以听清了那此起彼伏的惊叫与嘶吼,知晓了一个极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回笑楼,被人削掉了二层! 老板娘已是惊骇失色,陡然回头,看着云淡风轻的沐云峰主人,十数壮汉不知何时,早已倒地不起生死不知。 起身,走至老板娘身前,居高临下,瞧得胸前一抹春色,开口道:“吾不喜欢重复两遍。” 老板娘仰头望着沐云峰主人那俊郎的面孔,受着恣意放荡的眼神,双腿有些发颤,迈不动步子。 但这终究是见过场面的女子,被尘土迷了眼睛,眸子眨动着,开口道:“你可知你惹了什么?” 沐云峰主人笑着,极是畅意,目光不曾移开,回道:“自然。” “你……好大的胆子。”老板娘向后退了两步,瞳中有惊恐闪动。 外面吵闹声愈发热烈,尘土终是落下,一层楼的门口被顶二层楼堵了个严实,只有头顶透着光芒,直射在楼内。 看着二三四层楼围了一圈的惊慌人物,那些个保主护卫尽数露了身影,纷纷自楼上跃下,望着沐云峰主人。 楼上膏粱子弟瞅见有热闹可看,顾不得如何混乱,拍手称好,于楼上观望着,不见丝毫惧意。 不为其他,纵是仙人,也不可能同时敌过如此数量的对手。 更何况,这些对手中,不乏俗世仙人。 离得沐云峰主人最近的老板娘心中凌乱,不可控制地躁动着。看到的依旧是那风轻云淡的笑脸,望着前方,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呼吸一滞,老板娘面色桃红,息若潮红。 一只手再度揽过老板娘腰肢,竟是被搂在怀中。老板娘朱唇轻轻开着,眸含秋水,深深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 多不胜数的人自四下冲了过来,不仅是这回笑楼的护卫,更有那些楼上食客的贴身,只为拿一个回笑楼的情面,特地出手。 手段尽显,冲向怀抱老板娘的沐云峰主人。 看得沐云峰主人摇头,依然是不曾见到丝毫凝重。 相反,那平淡表情竟是一抹莫名笑意浮现。 只一掌,有汹涌劲力遍布,所有势气逼来之人登时身形顿止,露出狰狞神色,朝着相反的方向倒飞出去,摔在桌面上砸了个粉碎,继而不止,嵌入墙内,哀嚎传来,无力吃痛。 楼上笑意皆无,所有人看着自家护卫死死嵌进的墙里,大惊失色,惧意陡然而生,慌不择路,开始寻出口逃命而去。 放下手中老板娘,看着老板娘直勾勾望着自己的炽热眼神,沐云峰主人笑意十足,似是做了件平淡无奇的事情。 脚下发力,即刻间踏出一个坑陷,那坚硬石砖尽数碎裂,散出大片的裂痕向着四周弥漫开来。 身形飞起,自五层楼顶跃了出去。 老板娘被震得向后退了数步,望着头顶,怔怔失神,胸口起伏,波涛荡漾。 沐云峰主人点立在回笑楼楼顶,俯瞰周遭,脚下围着密密麻麻的人影,指指点点吵吵嚷嚷。 背手而立,衣摆飘飘,长发青黑,当真像极了个翩翩逍遥少年郎。 有少年鲜衣怒马,冲冠为红颜。 有山上匪寇鲜衣怒马,下山荡匪寇。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四十二章 一掌一座城 第四十二章一掌一座城 回笑楼下依旧是嘈杂的,楼内一层楼已是没了人际,而那些楼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纨绔子弟们,瞧着自家无敌的守卫被一巴掌拍进了墙里,能不能抠出来保住性命都是两说,自是心寸大乱,这般凶猛的家伙,虽是不知生出这些乱子所为何事,但对付自己那不还是眨眨眼的事情而已吗。 不等寻个窗户跳下去逃命,那道身影嗖得一下飞了出去,手段虽说高明,却也不是不曾见过,家里好些个客卿大修也是有的,可见威胁远去,绕是松下一口气,不再慌乱。 沐云峰主人站于回笑楼上,远远望去,看得一座高耸入云绵延不绝的巍峨高山,便是传闻中的那座仙山——不怒山。沐云峰主人就这样静静望着,没有丝毫要动身前去的迹象。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回笑楼的幕后自然是闻声所动,派着大队的人马往此地奔赴而来。 不怒山之所以称之为王朝,不仅是在于那庞大的居民百姓,更是有着所谓王朝都不曾拥有的底蕴。 王朝之上,自然是一座不怒山以及山上仙人。王朝之下,九鼎而立,俗世仙人一众,九之极数是有意为之,用以昌不怒山繁盛,愈发富荣。 九鼎,又称九朝,各为而治,即不怒山里九个最是庞大的家族势力。 又因实力参差,布下四尊五卑的排名。 尊卑有别,世人自然是不敢这样称呼,便称之为,四顶五首,以示敬畏尊重之意。 这回笑楼便是四顶里刘家的一处产业。 见刘家有大队人马赶到,惧是殃及池鱼,那些看热闹的人自然是已远远地躲了出去,心惊胆战。 百余轻甲,将回笑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番前来的,是为刘家客卿长老杨一凡。看着那曾经的顶二层楼变成了残破废墟堆在回笑楼的正门,堵得严丝合缝,看不得里面丝毫动静。 受着刘家的供奉,这个入俗的仙人自然是要为刘家做些什么,既然有人乐意捣乱,杨一凡也乐意平了这个事端。 冷笑着,没能注意到顶楼平滑得惊人的切痕,也没能注意到顶楼那个噙着笑意的沐云峰主人。 闷呵一声,拳中蕴着恐怖力道,猛然轰击在那堆成丘壑的废墟之上。 尘土飞散,杨一凡目光颇含杀意,透过弥漫沙尘,直直盯着回笑楼里面。 尘埃落定,杨一凡自是率先冲将进去,环视周遭,瞧得瘫死在地上的十数个酒楼护卫。耳中隐约传来的愈发无力的哀嚎,只看得粉碎的桌椅与遍地狼藉,没能找到那些惨叫的源头。 妖艳的老板娘呆站在原地,双眸恍惚明灭不定,不知是惊慌还是恐惧。杨一凡快步凑了过去,见老板娘这番模样,自以为是吓得花容失色不知所错,沉声问道:“大人,何人所为?那人可曾见逃去哪了?” “大人”二字,老板娘的身份已是显露。贵为客卿长老,亦是要尊称几声,如此,不言而喻。 此刻,那百余轻甲有小半入了楼来。 回声,老板娘轻咬朱唇,柳眉蹙着,说道:“去请家主。” 闻言,众人惊,只有杨一凡心中不屑,自认是吓破了胆子,又问道:“这等小事,又如何麻烦得了家主?吾既是客卿长老,此事便交给我吧。” 老板娘听着,露出一抹森然笑脸,开口道:“客卿大人这话意思,是奴家危言耸听了?” 杨一凡立是恭了恭身子,否道:“自然不敢,只是吾觉得,吾一人足以。” 楼上有许多子弟慌忙下楼来,出了回笑楼,自然是心中闷着怒气,非是得找回这个面子不可。 老板娘面若寒霜,笑吟吟,指了指头顶悬着的天际,说道:“那人就在五层楼顶,客卿大人好本事,便去弄死他,若是成了,奴家亲自去家主面前美言几句,保你平步青云直上数阶。” 听闻这话,杨一凡不觉心中大笑,压住惊喜神情,身子恭得极低,说道:“那就还请大人言出必践,吾这便去了。” 说着,纵身一跃,上了二层楼,又跃,已是四层楼上,再一跃,失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身法之飘逸,令人侧目。 老板娘伸手拦下一众也是欲跟着前去的轻甲兵士,恶声骂道:“蠢货。” 方是说完,也不过一个呼吸的时刻,楼顶便有一重物自头顶跌了下来。 咚得一声,砸在那坚硬的石砖之上,待视线移过去,看清那人,鼻青脸肿,已然昏死过去。 不是旁人,正是方才刚刚上到楼顶的杨一凡长老。 老板娘自是不愿再看杨一凡的狼狈模样,领着一众震惊失色的轻甲卫,纤声道:“走。”见杨长老这般惨状,众人已是知晓老板娘所言非虚,极为听从的应着,将杨长老丢在这里。 非是如此,这杨一凡可是仙人,入得俗世,修为有着化海境界。这般痛快落败,已不是人力所能为之。 一道倩影,领着百余轻甲卫,匆匆离去。 —— 九鼎中,已有不少人听闻回笑楼事端,又是得自家子嗣一番添油加醋,亦是抽调不少的人马赶了过来。这些人马之中,不乏那些修为高深莫测的俗世仙人。 于回笑楼聚集,声势浩大震慑人心。九鼎之中人皆齐聚,独独缺了这回笑楼的正主。 终于,有眼尖之人在楼内,瞅见了昏死过去的杨一凡。依稀辨出样貌,惊声:“这不是刘家客卿长老杨一凡吗?” 不等去摇醒眼前人问个虚实,楼外又发出了撕心力竭的吼叫声,透着难以置信,透着惊心动魄,透着不可思议。 只得再出了楼,看着所有人皆是瞪着眼珠张开大嘴仰头望着天外,自然也是抬头看了过去。 下一瞬,目瞪口呆,忘乎所以。 有仙人,踏空而行。 虽说都是仙人,可也分个三六九等,肉身,体魄,手段,修为,神通,皆是评判的重要依据。 但这踏空而行,无可厚非,定然是那种修为通天,一等一的不问世的云游仙人。 “任他离去。”此刻,刘家那修为通玄的家主放出话来,一话出,妥协意味明显,不再顾及如何尊崇的地位以及那闻不着摸不着的所谓面子。 仙人所向,直冲身前。 身前所在,是为不怒山。 见那模样不大的惊世仙人欲过不怒山,纵是九鼎再是忌惮,终也有恼怒之人,忍受不住,拍案而起。 “放肆!”五首之中,位于上乘的张家内,家主怒气冲天,掀起万丈澜沧,亦是跨入空中,要将视九鼎于无物的嚣张之人,打落凡尘。 家主既动,尽数长老齐出,气势如虹,横贯长空,浩浩荡荡逾越众生头顶,朝着那年轻仙人的方向快速掠去。 如此壮观场景,莫说见过,纵是听都不曾听闻过。 心生有感,沐云峰主人回首,见一众人以张家家主为首,朝着自己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 不及开口问些什么,那暴怒急躁的张家家主已是迎面,手中执一柄不知何等材质的六环长刀,当头劈了过来。 一刀划破长空,直接豁开了就近的气流,有光芒大盛,耀眼夺目,远超当阳,惊得地上众生纷纷抬头仰望,刺痛双目,不觉眼泪直流。 张家家主身后众人骇然,此刀名为惊鸿,是为家主所仗最甚之手段。虽说修为已近通玄,但执此刀,自然是更上一层楼。 出手便是力劈华山,足以见得家主并非眼中所看那般十足把握,欲以杀招,极快泯灭这个未知的威胁。 可在张家家主眼中,那本应是收到性命威胁的家伙,动也不曾动过一步,未尝过分风轻云淡了些。 六环长刀携着劈岳之力,临了沐云峰主人头顶,直直斩了下去。 成了? 众人凝神屏气看着,不敢漏掉分毫动作,只瞅得长刀砍下,滞在当空的二人几乎静止,风息无踪。 心中窃喜惊声欢呼,自家家主,竟是一刀劈死了一个踏空仙人,这九鼎的排名,或是要再往前走上一走了。 同时,自是骂了那踏空仙人一通,那般虚张声势,原来不过虚惊一场罢了。 那六环长刀的的确确斩在了沐云峰主人的额头,也的的确确贯过了沐云峰主人的身体。 二人的身躯僵在那里,久久不曾动弹。 风停云止,仿佛在看一卷色彩斑斓的画卷。 终于,有人嗅到了一丝非同寻常的意味。 为何,一滴血都不曾见过,不曾涌出,不曾滴落? 终于,众人惊喜转作惊疑地刹那,自家家主有了动作,那微垂的头颅缓缓抬起,仰着头,看向那个仙人的脸。 因是背对着,所以看不得自家家主的表情。 那般惊恐,那般畏惧,那般震撼。 六环长刀,不知何时已断作两截,有两颗圆环,远远地崩飞出去。 沐云峰主人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在张家家主眼中,骇在心中,惊涛骇浪。 一掌挥下,张家家主登时口呕大片鲜血,溅射于空。 在众人失色的表情中,闻那踏空仙人平淡声音, “这刀,伪劣十足,名不副实。” 整个不怒山,举朝震荡,是为九鼎最顶端地位的一家之主,被一人一掌,横杀在当空! 眼神流转,朝着张家家主身后看去,古井无波,看得一甘人心碎绝望。 九鼎家族,自然是香火沸望,说是家族,那规模放眼望去,不若是一座座城池伫立彼此连通,同气连枝相依相伏。 但在今日,其中一座,突遭天灾,轰然烬灭,顷刻之间化作齑粉,不复存在。 眼中,哪是什么天灾,实然是那空中仙人一掌所为,遭称人祸。 那旺盛百载的五首张家,遭人祸,遭平息。 其余八家静无人声,再不敢放肆一言一句。 笑话,那人可是眼睁睁。 一掌灭一城!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四十三章 柴刀农夫 第四十三章沐云峰 沐云峰主人依旧悬在空中,缓缓朝着不远处那座巍峨的不怒山而去。只是这一次,无人再行阻挠。 前车之鉴,上一个出手的可是五首中的张家,家主带着大数供奉客卿浩荡出手,张家家主那赖以成名的惊鸿刀法在那人眼中,俨然成了切豆腐的铲子,那般地动山河的惊人气势却连一根毛发都不曾刮下来。 反而是不仅仅丢了自己与一众客卿的性命,甚至是自家根基所在的城池都被泯灭了个彻底,连半个子嗣都没有留下,彻底在不怒山除名。 刘家宅基之地,那妆容妖艳的丰腴女子,眉目含春,痴痴仰头望着空中那道无所披靡的身影,朱唇微启,心中早已掀起涟漪,乱了心神。 虽是风光无限,纵是所有人都得对其尊重有加,人人艳羡。可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般风光背后,自是笼中鸟,见得光明,难触天空。 那些个纨绔弟子,哪个不是奔着自己背后势力而来?哪个不是交谈中不自觉透着丝丝不引注意的忌惮。 化作联姻工具,也亏得自己,舍得败坏名声,换来一个放荡臭骂,被家中失望透顶,推到边缘,经营这看似重要的酒楼。实然,她比谁都要清楚,已是被家中轻视弃置一旁。 但这样一来,即是心中所愿。 如此多的露骨调戏话语,老板娘又怎可自甘堕落,索性一演再演,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前途光明,却是无路,无可奈何,心死如灰。 多么期望能有一人,捣了现在的一切。 直至那人闯入,入了心神,肆无忌惮的眼神,却看不得贪婪色欲意味,那双眸子,清澈得很。 展颜轻笑,惊艳了一方。 失神中,有人时刻注意着空中仙人的一举一动,不觉得伸出手指,眼神慌乱无措,颤声尖叫道:“他……他……登上不怒山了!” 一足踏山石,触云海,沐云峰主人登临不怒山。 众生信仰尤遭践踏,世人惊怒畏惧,只可眼睁睁望着,心急如焚气愤非常。 而那些焦急气恼之人,皆是寻常百姓。九鼎之内,气定神闲。 不为其他,换一声冷笑。世代更迭,莫说九鼎家族,纵是朝代也是换了一个又一个,这不怒山依旧静静矗立着,岿然不动。 而立足之本,便是那座不怒山。 越是熟悉不怒山的存在,越是知晓,那空中仙人哪怕再强,也不可能撼动不怒山,无疑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沐云峰主人失了身际,没在了云海之中。 仰头目不转睛,支着耳朵亦是细细听着。 忽然间,云海翻腾起来,有闷响声阵阵传来,宛若惊雷动荡。 一道流陨,突然是冲破云端,擦遇空气燃起刺目火光,化作流星向着地面坠了下来。 不等看清,又是一道火光紧随其后,冲出缺口,砸向大地。 震撼神色中,数之不清的密集火光将那浑然一片的云海冲了个四分五裂,千疮百孔。 由地面仰头看去,天际之上,有震撼人心的无尽天火铺天盖地而来。正惊神时,心中慌乱不止,惊骇失色。 终于,最先出现在世人眼中的那道火光猛然砸在地面之上,土石滚动朝四面八方溅射开来,地面陡然凹陷下去,出现一个可怕的大坑。 再顾不得热闹可看,纷纷惊慌逃命而去。因为头顶,密密麻麻的流陨已至,炸出恐怖热浪,摧毁一切。 不少人避之不及,被砸入地下连一声惨叫都没能走出喉咙,周遭气浪朝着四周滚动着,死伤可怖。 人祸将歇,再遭天灾。 无人得以看清,那些方砸出的悚人大坑之内,正中的火光流陨,燃烧不已的焰色消失,光芒退散,露出一道狼狈身影,生死不知。 白衣染土灰,顶冠破裂,曾扎束完好的头发凌乱,自顶冠破口飘着几些。 嘴角溢血,狰狞不见人气。 每一道流陨,竟皆是不怒山上的仙人! 就在平常百姓受天灾降顶,亡命奔逃之时。 九鼎余下八个家族家主齐出,施慑人神通,挡下袭来天火,以护佑身下所处城池。 眼色中神情变了又变,又惊又怒,瞧得天火真实面目之后,心境终是不再平静,泛起浪涛波澜。 “众长老出手,替吾抵挡天火!”刘家家主终是开口,引大批人影掠上城头,尽显修为,阻隔天灾余波震荡。 至此,刘家家主得以空出手来,踩陷半许城墙,飞身入空,高喝声振聋发聩,声浪播散,递到其余人耳中:“诸位家主可在?随吾一上不怒山!” 瞳中含忌惮浓重,咬牙切齿,迎滚滚天火,逆行上山,吼道:“诛贼!” 见刘家家主先行而动,其余七位家主齐出,同样展惊世修为,飞步入空,向不怒山云海冲去。 云海里的动静愈发激烈,不时见得明亮闪光刺射,随即又闻闷雷声响。 那些不怒山上的所谓仙人,看着步步走来的沐云峰主人,何其绝望。自觉修为已甄化境,掌控移山倒海之能,得见此人,换来质疑的一声笑话。 能为通天?近不得眼前人身前一丈。 一个一个,被这眼前人随手抓来,不顾如何挣扎嘶吼,一把丢下山去。 正是心死之际,山顶有人来。 二人迎面,同出一掌,退散云海,引得不怒山震动不已,抖得一众胆寒仙人颤抖倒地。 不怒山当代掌教,枯境五重的罕世大修——崔显。 见沐云峰主人,一掌已揣摩清所负修为,面如寒霜,杀意起伏,恶声:“闻者何人。无故招吾不怒山?来错地方了!” 沐云峰主人摇头,说道:“无差,就是这不怒山。” 崔显逼开周遭所有人,免得承不住强横力道。于前当即出手,果断力沉,势不可挡。 乱了当阳,云海散裂成了片片虚弱云雾。 正待崔显再施手段时,闻沐云峰主人开口:“若是不愿这山有失,叫你老祖出来与我一见。” “放肆小贼,胆敢在此大放厥词。”崔显暴怒声吼,有威劲气流卷向沐云峰主人,空气如刀,切割万物。 一截衣摆,自沐云峰主人身上无声分离,不及落地瞬息碎成粉末,散入弥漫尘土中。 “阵起!”八位家主身临,各执一位,将沐云峰主人搁在中央位置。刘家家主手上翻转飞舞,足下隐晦繁琐纹路耀起光芒,直冲入天际。 远处看去,不怒山上有道惊天光束,笼罩山腰往上,直达云霄。 光芒沐浴身际,沐云峰主人身形如陷泥潭,动作顿时一滞,再行已是显现艰难神色。 不怒山掌教持重拳携重威,不留片刻空档,轰杀向前。 分明是上风稳占,这一拳若是中了,少说也得是重创眼前人,可怎瞧得那人表情,过分平淡沉稳。 看得崔显莫名慌了一瞬,再次施威,力尽全身。 嘴角笑意,笑得如沐春风。 此等绝境,崔显定然不信这人还有手段脱身。 时流无限延长,光幕中,崔显挥拳临近,彻底抹杀眼前人。 “不是问吾是谁吗?” 迎面之际,闻沐云峰主人开口。 恍惚,不怒山上,嗅酒香来。 周遭插不上手的一众仙人,有醇厚酒香气扑鼻,醉醺醺,如此险峻战事,亦不由得失神。 凛大阵时的八位家主突遭重感,目中流露震撼惊恐,难以言喻的气涌入身畔,七窍之内,有鲜红喷薄而出。 再一刻,八位家主面色涨成肝紫颜色,禁受不住喉间发出痛不欲生的嘶吼,身停形止,双膝失力死死跪在了原地。巨大光阵无了支持,顿时崩碎,成了无数光斑分离解析。 崔显有豆大汗珠显在额头,那拳实然轰在了沐云峰主人身上,穷尽修为的一拳,其威不言而喻。 可意想中的场景不曾出现,如泥牛入海,消散不见。 仰身再望向沐云峰主人,已是非常忌惮眼前人,不成想,根本不敌。 手掌攀附至崔显身,蛇游上走,崔显尽数看在眼中却做不得丝毫反应。终,手起力道,扼住崔显裸露咽喉。 只发力,被沐云峰主人提离地面,举在半空。 所有仙人凝神入目,如遭雷击呆滞成石。不怒山掌教崔显,被一人,只手掐着,动弹不得。 “停手。” 本轻轻发力,便可拧断这不怒山掌教的喉咙,那掌教身后,有声音传来,分外苍老,分外浑浊。 一个身材低矮颇为臃肿的农夫模样的老者缓缓走来。 闻所想人来,沐云峰主人将手中崔显丢到一旁,看着那农夫看着,笑而不语。 提柴刀,戴草笠,鞋上新泥沾染,背着手,走到沐云峰主人面前,仰头盯着,良久不语。 “道是谁,原是你这天地不容的反天余孽。不等我去找你,你反倒是送上门来,聚寿筑颜,你还真是舍得。”农夫轻轻拍打着手里的柴刀,开口说道。 沐云峰主人耸耸肩,不以为意道:“大限将至,不得走得体面一些。不像你,祸害遗千年,苟喘滋味可好?” 农夫笑着,拍打柴刀的动作无形顿了一下,说道:“我不与你争辩,好死不比赖活,活着比啥都强。” “赖活,把境界都活丢了吧。”沐云峰主人开口。 闻声,农夫突然是笑出了声,讽道:“不用在这暗骂明嘲,且不说我如何堕落。就是再堕落下去,也胜过你这辛苦压制境界,生怕天道知晓的家伙。” 说着,背着的手收了回来,柴刀抱在手中:“以往境界相仿,你我奈何不得,如今你天机不存,不敢施展,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拿你这酒池肉林杀了我。” 话出,那柄简朴柴刀弥漫起恐怖韵味,寸过即销尺过即毁。 头顶云海重聚,白净中透过一抹乌色。 沐云峰主人如释重负,绽放豪情,笑得酣畅:“已是说过,大限将至。” 农夫有感,抬头望云端,白色不见,乌云滚动,压抑人心。 最后的一丝光芒也被尽数遮盖。农夫自是变了脸色,暴退而去,吼道:“疯子!” 雷池显现,蟒蛇纹路铺展开来,白亮了天地一瞬。 雷临,雨至。 大片大片的雨滴打在身上,湿漉漉,发丝无力趴在脑袋上,说不出的狼狈。 可惜农夫已顾不得这些,拼命远离着沐云峰主人。 沐云峰主人身后,粗如山岳的惊雷轰下,欲要泯灭逆天之人。 乌云已笼罩整片天地,那浩然雷霆亦是可以照亮身际。沐云峰主人施全身能为,竭力冲向农夫,哂然冷笑,开口道:“既是要死,怎么也得带走一个!”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四十四章 头顶苍天杀俗世 第四十四章头顶苍天杀俗世 不怒山动荡不已,身为掌教的崔显已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落败,被来人扼住咽喉,幸得留手剩下性命,却已是遭人丢在地上昏迷过去。 再观八位家主,共起大阵欲以围杀沐云峰主人,怎成想沐云峰主人修为那般高深莫测,不及施展真实威力,便已经是受到阵法反噬。不仅大阵崩离,八位家主更是遭遇重创,再无一战之力。 深藏在不怒山的隐世老祖终是坐不住露出面来。 只是,惊世骇俗的修为不曾显露,农夫模样的不怒山老祖,见沐云峰主人引动天劫,慌不择路狼狈奔逃。 就像方才不怒山老祖所说一般,任何事,都比不得赖活。 不怒山老祖极速退后,径自飞出不怒山,入了山下俗世。沐云峰主人不甘落后,携着紧紧追来的遍布乌云亦全力接近着。 已遭天火,又见惊雷。 不怒山下寻常百姓,心死如灰。这般动荡,如何活得下去。 乌云遮盖骄阳,滚滚翻涌着,怒气十足,嘶吼着暴躁着,宣示上苍震怒。 紧接着极为白亮的光芒照耀了一瞬这片天地,震耳欲聋的闷雷声紧随其后,那形若巨龙盘踞于空的雷霆,自乌云中直直劈了下来,轰击在一处密集房宿之地。 那里还在惊慌地一众人,根本来不及做些什么反应,甚至是叫一声惨叫都不曾发出,与大片的房屋一同被轰成了飞灰,不复存在。 雨势也愈发地大了,大颗大颗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向地面,洗刷着地面上的慌乱动荡,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张牙舞爪地舞动着,迟迟不被浇息。 不怒山老祖陡然是停下了身形,暴怒道:“引天劫,灭苍生,这般杀业,你死后定难超生!” 换沐云峰主人一声满不在乎的轻笑,说道:“本就天理难容,我又如何在乎这些。杀你一个,换取半成可行,这番买卖,值得很!” “当死!”不怒山老祖身已至更南的荒芜地界,望沐云峰主人身后的滚滚雷劫,不再奔逃,杀意出手。 闻不怒山老祖忍无可忍避无可避终是出手,沐云峰主人尽显诸身修为,不顾身后极度威胁的雷劫,迎面而去。 柴刀现于手,不怒山老祖平踏虚空,起势里有气凝,旋成盘旋飓风,宛若龙啸惊吼,扑杀而去。 有雷劫至,蟒纹直下九天而来,刺得眼睛吃痛的耀眼光芒登时沐入全身,继而又是惊世天雷,直接将二人的身影笼罩,毁天灭地,将地面轰成一个方圆千百丈的巨大坑陷。 雷芒逝去,天地重回混沌颜色,得以看得不怒山老祖与沐云峰主人二人,以柴刀憾赤手。纯以肉身硬接一道雷劫,衣衫具烬,自身上燃烧而起,继而淋雨势,逐渐熄灭。 二者对峙间,那漫天的雨幕突是变了方向,自空中凌乱纷飞,扭动不已。莫名里,二人凝成威压领悟,无风无雨,逼退万物。 齐退,各自倒走虚空百余步,最后一脚稳住身形之际,足下踩定发出碎裂鸣响。 不怒山老祖执柴刀,漠然相视沐云峰主人。 遥遥相望,沉心不动。 全场只闻雨势,昏暗密集雨幕里,隐约看清周遭事物。其余静无人息,压抑得难以呼吸。 柴刀黯淡无光,朴素至极。 何为惊鸿? 压抑无声中,得沐云峰主人开口说道:“方才自山下,见到一把惊鸿,差得很,看得人心生厌恶。” 不怒山老祖凝声不语,没有丝毫回应的意思。 突然间,头顶汹涌乌云传来轰隆声响,又是一道闪电,呼啸而至,白亮天地一瞬。 与此同时,二人身形齐动,百步间距眨眼临近。 柴刀刃起,上挑沐云峰主人下颌。 “惊鸿多如过江之鲫,实然差得很。”沐云峰主人憾雷劫,接刀势,出声冷讽。 拳来,轰在沐云峰主人身上,身形倒退不止,朝着身后倒射而去。 闻杀意冷笑,不怒山主人手中柴刀升入当空,浮于身际,说道:“既然如此,便再让你看一看。” 沐云峰主人身体冲破雨幕,直直砸入了不怒山上,山体震动,石块大片滑落,陷下一个不小的坑洞。 自坑洞爬出,刀光凛然而至。一溅寒光,惊鸿一瞬,盖过了呼啸风雨,等若陪衬般。 “何为惊鸿!” 刀光承天直下,纵劈万里。 沐云峰主人变了神色,提周身气,尽显通天修为,酒肉气足,只抵下迎身半许刀光。 另外半许刀光,迅极不止势不可挡,朝着不怒山下那些狼藉居所冲去。 入俗世,那半道刀光摧枯拉朽,陷下地面三丈,劈出一条恐怖裂痕,继而向前蔓延而去,直至将整座王朝一分为二。 沐云峰与不怒山。 有酒池肉林。 其后惊鸿。 施全力,亡命一搏。沐云峰主人隐匿那么多载,从未如此痛快过。 修为大开,雷劫更甚。 拳势入体,柴刀进身。 有大片血色漫入当空,被雨水转瞬冲淡,坠向地面。 二人身躯不自觉摇了摇,气势终了。 失了劲力,二人再滞不住空中,朝着地面栽了下去。 无人荒凉之地,不怒山脚下,二人并排坐着,无力倚靠在山石上。 身腹上,有血汩汩流着,止不住,被雨水冲刷。 不怒山老祖的柴刀被置在一旁,仰着头磕在石头上,痴痴看着天际滚动乌云。粗糙的手掌轻轻抖动,雨水淋了满面,几乎睁不开双眼。 如释重负,幸得解脱。 二人无力喘息,感受着生命流逝,生机黯淡。 良久,不怒山老祖沧桑的双眼无神望着,开口说道:“我只是想活着,有错吗?” 沐云峰主人摇头,胸口刀伤悚目,深可见骨。 前所未有的惊世雷劫显现,自九天而来,劈向二人。 终了,不怒山老祖噙起笑脸,顿悟。 “错了。” 瞥一眼身边人,沐云峰主人见雷劫而不惧,自是笑起。 齐声开口,或生或死,以往干戈此刻尽数化玉帛。 有人奢望活着,经从天道。 有人不愿苟活,逆天而行。 何来善恶一说,不若是背道而驰,只能为敌。 “老东西,这次,别了。”不怒山老祖最后开口。 雷光至,笼住整座不怒山。 亦闻沐云峰主人开口。 “后会无期。” 入云山峰,遭雷劫直劈而来,激射出漫天碎石土灰,被雨水混着在一起,变作亿万计浑浊泥点。 不怒山顶,因雷劫,平数丈。 异象四起,雷声滚滚而动。背逆天道虽遭排斥,可能走至顶峰亦得敬意。 不世仙人,以通天能为,终换天道莫然声叹。 于此,送别。 就在昨日还是何其鼎盛的不怒山,因天灾人祸,满目疮痍不堪入目。 —— 问虚脚下的飞瀑楼,掌柜撑在柜台上,望着门口,看着街上的来往路人,怔怔失神。 鹤远心生好奇,偷偷拿手肘碰了碰苏扈,问道:“知道出什么事了吗?”苏扈闻言,摇头回道:“不清楚。” 鹤远神秘一笑,露出贱兮兮的表情,凑到苏扈耳旁,细声说道:“思春了。” 一脸错愕的瞅着鹤远,苏扈扭头躲开鹤远的耳语,自是颇感笑意,更是觉得奇特,这掌柜黑料定然很乐意知晓,开口问道:“这话怎么说?” 还不等鹤远再道出自己的见解分析,一股劲力袭来,只觉阵阵头晕目眩,身体倒入空中,被抛出了酒楼,摔在街上七荤八素。 街上行人,见酒楼又有人被丢出来已是见怪不怪。 “还有时间闲聊?扣半月工钱。”掌柜不知何时已经回过神来,看都不曾向这里看来一眼,如顺手一般做了件平淡无奇的事情。 苏扈心虚不已,见街道上头杵地面,屁股朝天的鹤远惨状,慌忙跑去食客中,招呼来人。 这种时候,依然有没有眼力见的家伙,走到柜台前。 瞥一眼那人,没有搭理。 流露出的尴尬神色,定然是没有盘缠结算饭钱无疑,怎来的好脸色给他? 不及那人开口,掌柜摆摆手,那人喜意于面,径自出门。 再招手,苏扈一路小跑踱了过来。 要做什么,心知肚明。 想着便要去拦已经出了门去的那人,掌柜似乎是想到什么,面无表情,在苏扈身后开口说道:“脱光。” 又是错愕回头,仿佛听错一般,苏扈扭头看向掌柜,得到确认。 出门去,闻惨叫声。 鹤远撅着屁股依旧是趴在地上,身旁多了一光着屁股的家伙,以相同的姿势趴在那里。 这般奇景,引得一众人侧目。 苏扈抱着温热衣裳回酒楼内,摇头,很是同情意味,喃喃道:“算你倒霉。” 慕尘灏因五层楼没人,账簿终是清算完,掌柜又怎舍得这些劳力闲着无事,被派出去,给了几两银子,要买些新鲜菜食回来。 正拉着车停至酒楼前,下车刚要招呼鹤远苏扈二人卸货。方至旌旗那里,瞅见了门口姿势奇特的二人,其中一人更是不着寸缕,滑稽之极。 颇有些诧异,往日若是付不了饭食钱,也要用衣裳抵债但还会留上一件遮羞,可是这一次,怎么拖得如此彻底。 再看另一人,这精瘦肖小的模样,越看越觉得熟悉。 走过去,蹲在那人身前,打眼瞅了过去。 瞧得鹤远紧闭着俩眼珠,脸贴在地面上,嘴唇微张,一动也不动。 见状,慕尘灏乐了,蹲在鹤远身旁,打趣道:“今天怎这般好兴致,在酒楼门口晒太阳。” 鹤远被摔得头昏脑涨,听闻慕尘灏话语,腰有些生疼,一时竟也站不起身,碍于那点最后的倔强脸面,开口道:“今儿天好,掌柜叫我出来招揽一下生意。” 慕尘灏点头,说道:“这般招揽生意,鹤兄好法子,辛苦辛苦。” 鹤远欲哭无泪,勉强咧嘴笑笑,回道:“言重言重。”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四十五章 沐云峰 第四十五章沐云峰 在这飞瀑楼干了也有点日子了,天气转入深秋,燥热少了些许,空中或多或少弥漫着几丝湿气,沾染在衣服上,也不见得多么秋高气爽,湿热难耐。 也正是收成的季节,镇上的百姓大多忙着在地里收着庄稼,而这又是当下午,酒楼里显得清冷了不少,没什么客人。 不时进来几个外来人员,好事打听着山上的故事。人既然不多,掌柜又怎么舍得花同样的钱请说书先生在酒楼空谈神鬼,没了引头,更是觉得乏味,好些个客人觉得无趣,只点些饭食吃完便离去。 飞瀑楼都是如此,其他那些小酒楼自然更没什么人了。 鹤远正挽着袖子蹲坐在酒楼门口,仰着脑袋呆呆瞅着微微飘摇的旌旗,上面飞瀑楼三个字越看越觉得扎眼。 突然面色一变,举起一只手朝着自己另外一只裸露在空气中的胳膊狠狠拍了下去。听闻一声清脆的响声,抬起手,看见掌心一滩红色,啐骂道:“该死的蚊子。” 这些天掌柜是真真切切的甩手了,全全交给了自家的六个伙计,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诡谲不定,谁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更不知道去干了什么。 一层楼都瞧不得几个人,更别说二三四五楼上了,闲得发慌连消磨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苏扈此时俨然成了掌柜的角色,学着以往掌柜的模样,俩手支在柜台上,怔怔发神。 夕阳如血,这一天又是近了黄昏,半抹斜阳挂在地平线上,苦苦挣扎着不愿就此离去。 慕尘灏终于是从外面回来了,怀里抱着个不小的包袱,与张自在一同在街道上溜达回来。 见二人回来,鹤远坐在门口都有了乏意,伸出手搓几下脸,站起身笑嘻嘻看着张自在身后的慕尘灏。 刚走到门口,张自在先进了酒楼里,慕尘灏突然自包袱里抓出一把艾草塞到鹤远手里。 鹤远拿着艾草,颇有些感动,说道:“兄弟,仗义啊,知道这里蚊子多。” 慕尘灏摇摇头,毫不客气的开口道:“你堵在门口,蚊虫都跑进店里去了,让你点些艾草熏一熏。” 鹤远秋意培陶出的感动,被慕尘灏硬生生打击得一干二净,刚刚才要咧出嘴角的笑就消失得没了踪影。 也不管鹤远如何,径自要去店里,冲着鹤远摆手,丢下一句:“别忘了在门口点上。” 捶胸顿足,鹤远使劲攥着手里艾草,愤愤道:“众叛亲离啊。” 苏扈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口,接过慕尘灏手里的包裹,补了一句,似一把刀子又往鹤远脆弱的小心窝上捅了一刀。 “错了,是不受待见。” 这时二楼五楼的杨天赐与韩世尧也下了楼来,走到店里,冲着门口的三人喊道:“没什么生意,今儿就早些关门打烊吧,过来吃饭。” 一听吃饭,三人都是来了兴致,这几日酒楼实然无趣,连活计都没有一点,独独这吃饭的时候快活些。 慕尘灏手脚麻利地收了幌子,先进了楼来,鹤远关上门紧随其后快步坐到了位子上。 菜食还不曾端出来,韩世尧朝门口努努嘴,瞅着鹤远不说话。 鹤远不解,疑惑地看着韩世尧。 “艾草。”杨天赐实在看不下去,开口说道。 鹤远一脸错愕,惊异地盯着众人,说道:“你们商量好的。” 韩世尧摇摇头,回道:“店里蚊虫多了些,见你手里拿着艾草,没那个意思。” 闻言,鹤远哭丧起个脸,指着慕尘灏苏扈二人说道:“尧哥,他俩新来的,你怎得还是欺负我。” 韩世尧露出一抹歉意,说道:“不好意思,习惯了。” 慕尘灏与苏扈站在那,忍俊不禁。 鹤远站起身子,恶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说道:“笑,笑什么笑,晚上没饭吃。” 正说着,慕尘灏与苏扈便去后厨端菜食,鹤远耷拉着脸要去门口那里点上艾草,熏熏屋里的蚊虫。 刚走到门口那里,自酒楼外面一阵敲门声响起,鹤远没好气地吆喝一声:“打烊了。” “我。”沉稳有力的声音传来,听得声音,辨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急忙跑上前开了门,谄媚一笑,很有些狗腿子的风范:“掌柜,您回来了。” 掌柜只瞥了鹤远一眼,进了楼里,环视一周,瞧得刚刚端着菜食出来的慕尘灏与苏扈。 挥挥手,说道:“慕鸳小子,你跟我走一趟。” 慕尘灏放下菜食,露出不解神色,也没有问些什么,走到了掌柜身前。 站在门口的鹤远正幸灾乐祸地捂着嘴偷笑,这么晚出门,定然是没什么好事了。 笑着,掌柜突然扭过头,看着鹤远,立马收敛了表情,严肃地站在原地,开口道:“还有你,也去。” “啊?”鹤远的脸一下子又变得苦闷起来,嚷求道:“掌柜,还没吃饭呢,忙了一下午了。” 掌柜面无表情,回道:“这么早打烊,有个屁的人,你忙什么了,说说看?” 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一挥手,掌柜先行落了座:“吃饭。” 鹤远转笑,不可思议的看着掌柜,这般作风,不像啊。 慕尘灏暗自摇头,这黑心掌柜,定然是又揣着什么心思了。 七个人围在两张并起的桌子前,虽说是掌柜抠门,但这饭食上当真没有小气过,油水足量,八九个菜食亦是可口。 吃了两口,掌柜突然皱了皱眉头,扭头看着身旁大吃特吃的鹤远,踢了一脚鹤远屁股下的板凳:“好些蚊子,怎么不点些艾草熏熏?” 鹤远拍一下脑门,站起身:“忘了忘了。”也听不得什么怨言,乖乖跑到门口,蹲下身子着起艾草。 韩世尧不自觉笑了笑。 这飞瀑楼里,鹤远最讨厌的就是掌柜,可却是最听掌柜的话。 饭饱之后,残阳已是尽数落了下去,夜色笼罩,家家灯火通明。 收拾着碗筷,掌柜带着鹤远慕尘灏二人,说了句:“走。” 苏扈看着离去背影,默默收拾着。韩世尧走了过来,问道:“趁着慕尘灏不在,我问问你,是不是很失望?” 闻言,苏扈停下手中动作,惊疑地望着韩世尧。韩世尧摇摇头,继续说着:“是不是觉得,山上仙人,自己悟了无用功法,没进得山上,反而来了这酒楼,觉得大失所望。” 大惊失色,苏扈当日悟酒池肉林时,没有意外无人选应自己,而是意外这普通酒楼掌柜怎能上得山去,而且还大摇大摆领着自己与慕尘灏下了山来,做了飞瀑楼的伙计。 点头,既是韩世尧开口,便想知道个清楚。 韩世尧看着苏扈神情,说着:“都道是问虚有五座主峰,四峰共计十二经,其余大小峰林接近百数,还有一峰,名为沐云峰。” 苏扈凝神听着,这些他已是知晓。可下一句,入耳中,震撼莫名,回不得神。 “这飞瀑楼,便与沐云峰同气连枝,你那酒池肉林,当真是好东西。” 那日掌柜问起苏扈所悟,答酒池肉林时,掌柜竖起大拇指,赞一句真有本事。那般神色,如此想来,着实不同寻常。 深秋的月色已经是由盈转缺,半块皎洁的玉盘挂在星空一角,勉强洒下阵阵银晖。 鹤远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掌柜身后,似乎是觉得气氛有些沉了,好奇地问道:“掌柜的,这么晚了,咱出来干嘛?” 没得到掌柜回应,鹤远也不觉得没趣,咂咂嘴,闭上嘴巴,不再开口。 终了,三人来到一处山脚下,一片丛林的边缘。 鹤远四下打量一番,看不得任何稀奇。 慕尘灏正看着,眉头蹙起,略有些迟疑地开口:“这里,我好像来过。” 方是说完,鹤远呛声:“瞎说,这偏僻地界我都不曾来过,你怎可能来过?” 慕尘灏摇头,没有听鹤远话语,依旧是看着这里的密集丛林,趁着月色,得以看清:“实然熟悉。” “这是自然。”得掌柜开口。 鹤远诧异,望向身前掌柜。 三溪镇,都道是传闻有三条瀑布自天而来,化作三条溪流养育了三溪镇上的人,而飞瀑楼更是处在三条溪流交汇最好的地界。 既是传闻,便不曾证实。 飞瀑楼旁有一条,高入云霄,曾经干涸入湖,引一众人上山去。 还有一条,飞流直下,更是宏伟,但离得有些遥远,处在三溪镇的边缘位置。 最后一条,便是在传闻中了,只能瞧得有溪流汩汩汇入飞瀑楼前大湖之中,不见瀑布直下。 夜里视线颇为模糊,却也是瞧见了掌柜身前凭空泛起的涟漪,朝前一步,掌柜失了半个身子,回头说道:“跟上。”再一步,消失在二人眼中。 慕尘灏与鹤远相视一眼,自是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下一瞬,眼界变了。 耳畔闻泉水叮咚,缓缓流动着,一条细小的瀑布朝着溢着,不嚣不吵,静得极为舒心,好不畅意。 慕尘灏恍然,此地,着实来过。 曾经下得山来,便是走得这一条路,只是下山后,这条路便见不得了。 “这是哪?”鹤远好奇地看着四周,见那远没有另外两条宏伟的渺小瀑布,啧啧称奇:“三溪三溪,还真是跟三条瀑布连着啊。” 掌柜回头看了跳来跳去的鹤远一眼,笑出声来,指着前方:“沐云峰。” 话出,鹤远自是听到了耳朵里,四下观望着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似是没有听清,失声道:“啥?沐云峰?” 不及再说些什么,鹤远跳起脚来,作势要往身后跑,吆喝道:“不去不去,我不去。” 掌柜也不理会急眼的鹤远,往上走去。 身后,哪来的什么路? 鹤远哭丧着脸,只得跟在身后,身子都不觉得佝偻起来。 见状,慕尘灏问道:“怎么了?” 鹤远摇头,哭声说道:“这山,真的上不得啊。” 哑然失笑,慕尘灏算起来已是上过二次,不觉明历,回道:“是吗?” 唉声叹气,又是一声, “造孽啊。”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四十六章 搬山典 第四十六章搬山典 这山上得着实轻巧,与寻常山峰一般登着,完全没有了当时又是心境又是山路的那般坎坷废力。 只是鹤远这厮,皱成苦瓜的脸嘴中碎碎念,尤其是夜幕之中,周围丛林里的蛐蛐不断鸣着,与鹤远的嘟囔声此起彼伏,相得益彰。 慕尘灏看在眼里,很是匪夷所思。 慕尘灏不知晓,掌柜又怎可能不清楚呢?走在最前,夜色里亦看不清脸上戏谑的表情。 鹤远成了飞瀑楼的伙计已有些时载了,可如何成了飞瀑楼的伙计,自然也是掌柜招来的。在哪招来的,亦是自问虚山上。 鹤远并非是三溪镇上居民,所来为此,自然也是那山上所谓的长生仙人。 当年的山门开放,登山路有千许人,鹤远在其中之一。 同样的心境三阵,鹤远人如其名,鹤立鸡群出类拔萃,天资之出众引得问虚四峰主侧目,无不期待其如何登上峰顶而来。 只是,这厮太懒,或者说是太倒霉。 鹤远当年所来时,远没有现在飞瀑楼那般麻利的忙活,凡事吊儿郎当,一副不上心的模样。 第二阵心障阵时,仅仅登了二千余阶便不肯再爬,指着前面不见尽头的山路,张口就是泼妇骂街的姿态,骂得自己累得口干舌燥方是停止。 可鹤远依是没有登上山顶,更甚没能过了第二阵,石碑亦不曾观摩过。 倒霉之说就在这里。在石路上骂得累了歇气之时,鹤远碰到了一头极为壮硕的大肥鹿,与鹤远相向而走。 鹤远一直心中抗拒着山上,原因便是出自这里。 心中难为忘怀的障碍,他记得真切,被那头大肥鹿用轻蔑的眼神盯着,像极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接着,被那头大肥鹿给丢了下去。 又何曾没有抵抗过,奈何那头大肥鹿不止是吃什么长大的,皮糙肉厚怎么打都无济于事,眼睁睁让大肥鹿把自己一顿胖揍,丢下山去。 醒来时鼻青脸肿浑身酸痛,瞧见了一长须老者躺在竹椅上小寝,那里有竹林,竹屋,看的人莫不惬意。 只是,那老者没有搭理自己。 正打算四处转悠之际,自竹屋后面的一个小菜园里瞅见了个熟悉的身影,卧在菜园里闷着头大快朵颐。 就是令自己这般惨状的始作俑者,那头厚实壮硕的大肥鹿。 张大嘴巴正要喊出声,突然伸手捂在了嘴上,没有露出声息。可依是被那头大肥鹿听到了,支棱起耳朵,扭过了头,看到了站在那僵硬不动的鹤远。 鹤远嘴角牵出一个勉强的弧度,冲大肥鹿招招手,道了句:“幸会。” 大肥鹿只喘了几下鼻息,没有站起身的迹象,继续回过头吃着。 刚舒了口气,一只手自鹤远身后拍在了肩膀上,吓得一激灵,差点跳起脚来。 而那只手的主人,就是现在飞瀑楼的掌柜。 “山上如何?”掌柜笑眯眯问着鹤远。 鹤远听着掌柜话语,略作迟疑,想着方才看到的波涛竹海,回道:“还行。” 掌柜瞅一眼鹤远身后,菜园里的大肥鹿,说道:“跟我下山。” 鹤远嗤之以鼻,冷笑一声:“屁话,我来就是为了上这山,你要我跟你下去?”说着,觉得自己声音大了些,顿时小心翼翼回头看了大肥鹿一眼,生怕它有什么动静惊到,过来又是对自己一顿痛揍。 那般无力的感觉,被一头畜生打着,如何觉得痛快。 “不怕它?”掌柜朝鹤远身后的大肥鹿努努嘴,问道。 鹤远偷摸摸又是瞥了大肥鹿一眼,壮起胆子,说道:“怕个甚,大不了我躲着它走。” 说着,身后突感有些不适。 见掌柜摇头,闻开口:“但是它可能盯上你了。” 心中一紧,不再等扭头看去,一股外力自胯下涌了上来,被大肥鹿抛飞到天上,又狠狠摔到地上。 鹤远突是变了个人一般,极为敏捷的自地上跳了起来,一溜烟逃离跑了出去,吼着:“直娘贼,这山老子不上了!” 可惜,如何快得过大肥鹿呢? 跑了只几步,被大肥鹿追上,一蹄子登在了屁股上,重心不稳,鹤远朝前踉跄几步,一头栽进了泥土里。 盆一般大小的蹄子顺势就要往身上踩去。这要是踩在身上,还了得。 “跟不跟我走?”掌柜依然是噙着笑脸,悠闲看着,不紧不慢地开口。 鹤远此时哪里还顾得什么,抬起脑袋连忙点头:“跟跟跟。” 招手,大肥鹿喷着鼻息,收了蹄子,悠哉悠哉地回了菜园那里。 鹤远趴在地上,抬着头错愕地望着掌柜,惊疑地开口:“你俩是一伙的?” 掌柜顺势蹲了过来,看着鹤远,说道:“当然不是。” 鹤远爬起身,拍拍身上泥土,略带哭腔,说道:“这山真是坑死人啊。” —— 临了夜半时候,终是到了山顶,听着簌簌竹叶飘摇声。 月光皎洁,慕尘灏看得竹椅静置,竹屋里悄无声息。 鹤远躲在最后,战战兢兢,四下打量着,似乎是找些什么。 “别找了,不在。”掌柜似是清楚二人的心思,说道。 同时一声叹。 慕尘灏有些失望的叹息,那个老者,不知去了何处。 鹤远舒心的叹息,那头畜生,不在这里。 有感,二人对视一眼,不知所叹何意。 既是大肥鹿不在这里,鹤远顺手折下一节竹枝,拿在手中挥舞着,开始好奇的观望着。 朝前走了几步,开口问道:“掌柜,来这干什么?” 话出,掌柜突然转身,快至残影连缀,一掌印在了鹤远胸口。鹤远始料不及,登时闷吐出一口血水,身形止不住,倒飞出去,砸进了大片的竹林中。 慕尘灏惊神,但掌柜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根本来不及反应什么,也是一掌打在胸膛,翻涌喘息不过,栽入竹海之中。 吃痛里,耳畔闻掌柜漠然声音,“我若是下了杀手,你们已经死了。” 鹤远嘶吼几声,捂着胸口挣扎着站起身来,未成只半跪在地,此人的确是掌柜无疑,可为何这般行事? “你的搬山典呢?”未等鹤远站稳,掌柜眨眼间移至身前,丝毫没有留手,再度带飞出去,撞在竹干上,压得竹干变了形状,极限之时猛然弹回去,将鹤远抛出,方是摔在地面。 曾几何时,沐云峰曾经的主人嘱托自己,要将慕鸳小子留在问虚,不得离开。 掌柜听从了,将其想法设法留在了飞瀑楼做了伙计。 可如今,沐云峰成了自己的。 那个曾经的主人,一经离去,十死无生。 什么债,需这般费尽心思,甚至交出性命来还? 于那提着破剑的家伙,当真厌恶到了极点。 留在问虚,又有何用? 不若,亦该让他们走出去。 慕尘灏扶着竹节,起身站立。掌柜方才扭头看向慕尘灏:“奔雷劲虽说算得上山门功法,势大力威,但招式简一,不得变化,只可出其不意,难以久战应敌。” 鹤远嘴角呕出淤血,再无慵懒意味,瘦小的身子站得挺直,坚毅地看着掌柜。 掌至身前,鹤远力逾大地,踏向地面之际,有轻微震荡以身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而去。一声低喝,鹤远身上衣衫鼓得满满当当,以双掌迎了出去。 对拼一掌,鹤远双脚稳踩地面,向后划出半丈远,沿途出现一道浅浅的凹壑。 “听闻你会一门武学名为靠山崩,见你使过,用那奔雷劲颇为相像,但这两门功法着实不够用,待离去之时,我便把这门功法交给你,让你去了了你心中那些疑惑的事情。”掌柜背对慕尘灏,直冲着鹤远,开口说道。 一字一句听在慕尘灏耳中,胸中掀起浪涛,虽是认真看着,可掌柜所说话语,已是再明显不过。 “此功法,名为搬山典。” 鹤远缓缓凑了过来,痛得挤眉弄眼抓耳挠腮,哼哼唧唧个没完。 此时的慕尘灏才知道,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鹤远,竟是个撰铭四十重的修士。 掌柜席地而坐,招呼二人一同坐下。看着慕尘灏欲言又止,说道:“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也不愿告诉你,无非一些费心费力的腌臜事,本来想着留你在飞瀑楼,但时至今日,你还是回你的天衍都,将事情问个明白。” 顿了顿,继而说道:“若是不差,燕昭那厮,应是还在那里等你。” 慕尘灏嘴角开合,不知该说些什么。以往如何都不肯放自己离去,今怎这般轻松地要求自己回去了? 说着,掌柜扭头看了还在喊疼呼通的鹤远一眼,说道:“你跟着一起。” 鹤远一惊,不可思议的看着掌柜,寻声问几句,照旧问不出个所以然。 交代好事宜,掌柜开口:“明日一早,会酒楼叫上苏扈,了了那些事,你们再回来。” 起身入竹屋,打着哈欠便要去睡觉。 鹤远也是有了倦意,跟着进去,接着便被丢了出来,留下一句,“地儿小,你俩在外面将就。” 事已至此,慕尘灏又如何睡得着。愈发云里雾里,不得其解。 掌柜所谓心思,不得而知。 曾经的掌柜安于现状委曲求全,不懂沐云峰主人的所作所为,更是看不懂那些挤破脑袋的长生之路,心死之人,又何止掌柜一人。 经历过死亡,便格外看重生的珍惜。 酒楼,已是掌柜所以。 可是。 掌柜入了竹屋,躺在冰凉的床上,闭着眼,喃喃道, “我还奢望呐。”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四十七章 行侠仗义惹是生非 第四十七章惹是生非行侠仗义 二人围在那把竹椅旁将就了一夜,第二日下山时,告与苏扈,看着苏扈诧异的表情,有些搞笑。 这算不算仙人入俗世? 苏扈开口问道。得鹤远冷不丁泼了盆凉水:“在酒楼当打杂的仙人?那可真是了不得。” 只觉可笑,一心成仙前来,落了个酒楼伙计之名,如今非但没学到什么,又要回去。说得上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当日,三人同行,便离了飞瀑楼,离了三溪镇,往东走去。 听掌柜所说,天衍都离这里亦有数千里之遥,大概方向就是三溪镇以东,三个不知道路何在的家伙,闷着头踏上了归途。 苏扈指着鹤远问慕尘灏道:“为何带上这厮?” 鹤远得意洋洋,说道:“掌柜特许。” 要说这问虚的地界,周遭方圆着实荒凉了些,难见人烟,找不得丝毫能够落脚歇息的地方。 三个人就这样没头没尾的朝着东边前行着,好在带了充足的粮食,一时间也饿不到。 行了得有两日之久,终是远远的得以瞅见一片非同寻常的枯黄绿意,不时飘向当空的徐徐炊烟,宣示着此地的生机人息。 已是深秋时节,依是入了绿意中,一片极广阔的树林,树木高大威猛,冠上枝叶大多已是凋零,踩在地上清脆声阵阵,一株株此起彼伏却也将不少阳光拦在了外面。 听着丛林中热闹的动静,啃了两天面食的鹤远有些馋肉了。抹了抹嘴角,便要去猎些什么,解解口腹之欲。 于是三人意见出现分歧,苏扈与慕尘灏想要去寻人家,倒也不是外面不能将就,这般大的丛林保不齐有些什么凶险野兽,这两日当真睡够了地为床天为被的露天生活。 鹤远将包袱塞给慕尘灏,兴冲冲地跑了出去,只走几步,兴趣缺缺又踱步走了回来。 见鹤远如此神色,慕尘灏不禁开口问道:“不是要去打猎?” 鹤远闻言摇头,面露为难,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手无寸铁,打不得。” 苏扈一旁吹捧道:“鹤兄何许人也,赤手空拳,足矣。”鹤远点头认同了苏扈的说道,接过自己的包袱背在背上,说道:“保存实力,不急。” 深入林中,得见一处不大的空地,有简陋栅栏胡乱围成一个院子,一间茅屋落座在这。 定睛看去,有个蓬头垢面的人正坐在院中,守着面前的一锅冒着蒸汽的汤食,不断朝下面添着柴火。 胡子很乱,围了个满脸,看不清那人容貌,不知年岁如何。 “大叔。”慕尘灏率先开口问道。 不见回应,静悄悄,柴火送入火焰中,发出声响。 若不是有了这个动作,还真的以为这人已经死在了那里。 苏扈忍之不住,入院中,临在那人身旁,看到了杂乱发际里一双无神得厉害的眼瞳。 人近身前,依旧是无动于衷。 鹤远凑过来,低声嘟囔道:“本以为是个聋子,这么一看居然还是个瞎子。” 正僵持着,慕尘灏走来。 闻那人身子轻颤,朝着慕尘灏看了过来。 快到眨眼之间,站在前面的苏扈与鹤远二人只觉得一阵风过,跟什么擦肩而过,眯了一下眼睛。 锅中的汤水还在咕嘟咕嘟沸着,弥漫出浓重的肉香味,柴也着得旺盛。只是那个不闻外物的家伙,不见了踪影。 凛神,二人转身,看见那人暴起,速度快得惊人,根本不及三人反应时间,已是冲至慕尘灏身前,只手扼住了咽喉,生生提了起来。 方欲有所动作,那人又一把将慕尘灏丢在地上,慕尘灏猝不及防后得以喘息,咳了几口。 实然,能在这荒郊野外立足生存,远没有看上去那般简单。 这一刻,陡然崩起身体,如临大敌,这人,古怪得很。 那人又重新变作了邋遢模样,无视三人严阵以待的姿势,重新坐回了沸腾的锅前。 “哪来?”那人终于是出声,也不看向诸人,盯着锅子开口问道。 苏扈与鹤远哑然,好似认识慕尘灏一般。慕尘灏揉了揉有些红肿的脖颈,回道:“西边。” 闻言,那人冷哼一声,骂道:“放屁!” 此人喜怒无常,摸不透心思。苏扈蹙着眉头,始终不敢松懈,实力不清不明,但方才那一击,已是表明了一些。至少的,非自己三人任何一人所能敌。 “饿了。”那人守着面前肉羹开口,继而说道:“去劈些柴来,这茅屋便让给你们一晚。” 说着,身后有动静传来。回首望去,有一少年,正拖着一头豪猪缓缓地走进院子里来。 苏扈与鹤远就这样回首看着。 少年无视二人,一眼便认出了朝自己最近的慕尘灏。 慕尘灏失神,此少年,刻骨铭心。 天衍都前,曾有少年见少年。 此地,亦是少年见少年。 拖行的动作顿止,高艰眸中色变,怒气弥漫开来。 丢下手中豪猪,瞬息出手,杀机起伏,直冲慕尘灏。 慕尘灏有感,同样出手抵挡。 苏扈与鹤远二人见状,几欲动手之时,身后沧桑声音传入耳中:“你二人,谁动,谁死。” 话出,苏扈鹤远身子突感沉重,如陷泥沼,难以行动。 心惊胆寒,此人,面容邋遢不堪入目,又怎想得到这是一道行极高的大修。 一掌迎来,慕尘灏手中无兵,对上擅掌的高艰,下风明显。 退了数步,高艰望慕尘灏,冷声:“撰铭一重。” 往日不知少年如何,等到自己真正迈入这一步时,方知晓眼前少年是何其可怕。 十四岁的空泉修士! “虽不知你因何来此,但你今日,必死无疑。”远超当时气息的能为自高艰体内展露,早已凝固扎实的境界,犹如泉涌连绵不绝。 高艰一直在盼着,盼着有一日能够雪耻,为得自身空泉境败于俗世凡人之手,为得自身神通仙法,遭凡间武学挫败而终。 轻敌一些也好,大意一些也罢,借口尽是如此。但不可置否,自己真的败了。 旁观者中,眼神凛起严峻无比,这年纪看上去比之慕尘灏还要小些的少年,虽不知为何见到慕尘灏暴怒出手,可能为展现,竟是这般强横。 苏扈看着模糊,鹤远一清二楚,这境界,分明是撰铭之上的空泉第一境,聚溪境。 若非少年身上稚嫩气息,鹤远差点就错以为这是个童颜癖好的家伙。 这一大一小两个怪胎,自是可怕得很。 “也莫说我欺负你,当日一战,不过最后一招见得高下,今日这次,我也不拿境界压你,那日如何,今日便如何。”高艰看着慕尘灏,忍下杀意,依旧是自恃着山上仙人的身份,境界上了一层,心境亦更上了一层,不屑那些拙劣的手段。 高艰不休,慕尘灏自然松懈不得。 再闻当时虎啸音,丛林中有走兽惊动,奔逃而走。 聚溪境修士,内蕴溪流,气机不绝。掌虎再现于前。 莹白手掌,汇虎形,操虎势,怒走于山林间。 慕尘灏亦竭力举起招式。 为何那时慕尘灏在千钧一发之际,以靠山崩惊险相对时,高艰失声道出一句奔雷劲。 这奔雷劲,着实与靠山崩像得紧,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于此,慕尘灏弃了靠山崩,以奔雷劲应敌,既是想见奔雷劲,便真的让你瞧上一瞧。 虽问虚掌教将这奔雷劲批得一无是处,那般大费周折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还要求所有人皆得观摩,实然不值。但这奔雷劲,也确确实实有些一个极为夺目的长势。 迅猛力威。 与靠山崩,相得益彰。 那个一直浑浑噩噩坐在沸腾肉羹前的彭燧,不知何时,目光灼灼,看向了相搏的二人。 就在二人竭力碰撞在一起的刹那,人消失无踪。 再一瞬,势不可当的二人眼前有身影闪现,避之不及,两道招式尽数打向了站于二人之间的身影。 掌虎入身,奔雷尽势。 而人,毫发无损。 定睛看去,是那不修边幅的家伙。 力止,二人对碰遭停。高艰非是不觉恼怒,更觉欢喜,这么久以来,自家师尊何时这般清醒过? 观慕尘灏,彭燧沉声喃喃道:“竟是奔雷劲吗?果真是一盘大棋。” 出声问道:“小子,可知姓名?” 慕尘灏不明就里,回道:“慕鸳,慕尘灏。” 朗声笑,莫名凄惨意味,继而开口道:“去干什么?” 身后的鹤远小声开口:“行侠仗义。” 遭慕尘灏瞪了一眼,老实回道:“回天衍都。” 彭燧抓了一把油腻的络腮胡,直点头:“小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不知你能否答应?” 慕尘灏看着彭燧眼中真诚意味,点头:“前辈可讲。” 指一旁高艰,看一眼,有宠溺弥漫:“带上他。” 闻声,众人错愕。 高艰亦是不解,更担心彭燧此时心境,如何照顾得了自己,急声道:“师尊不可。” 彭燧摇头,看向高艰说道:“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不同,路还长,怎可以困在这偏僻地界。” 高艰不愿,正欲再开口说些什么,被彭燧严厉制止,骂道:“小小年纪,畏首畏尾,像什么样子,就这样定了,不得再与我说什么。” 见眼前四人,最大不过弱冠年纪。 彭燧只知一切并非天意如此,但这般行事,将一切搬弄混杂在一起,想要盘活掌控这盘棋,不知欲以为何,但定不能叫他好过,非是要掺上一脚不可。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四十八章 归途 第四十八章归途 看着彭燧不似作伪的认真神情,虽不知为何如此,慕尘灏只沉吟了些许片刻,继而缓缓地点了下头。 见慕尘灏答应,彭燧如释重负般长叹了一口气,双目变得清晰不再像以往那般无神,开口叹道:“小子,这次算我欠你的。算上上一次,便是亏欠你两次了。” 最后一句话,众人皆是不解,唯有慕尘灏与高艰二人心知肚明。上一次,说得便是天衍都一役,高艰为取慕尘灏性命而来,也幸得彭燧没有出手,若是出手又如何可以一战。 可慕尘灏不知道,当时的彭燧,被燕凌川一只手,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以后若有要求,只要我能做到,但说无妨。” 慕尘灏蹙着眉头,低下头,酝酿了很久,终于是吐出一口浊气,开口问道:“前辈,我想知道当日,为何一去天衍都,又为何专门去找我。” 闻言,高艰亦是凝起兴趣,看向了彭燧。大费周折下得山去,听闻师尊要去取一个俗世凡人的性命。 引人发笑之时,反而是被这凡人挫败。如今回不得山门,师尊更是不知知晓了什么,落得这般颓废境界。 彭燧凄然一笑,双目遥遥看向林中深处,有大片大片的火红树叶摇曳着,在空中不住翻腾,良久,呢喃说道:“找你,我又如何知道呢?” 实然,直至当日看到老祖亲临之时,彭燧不才顿悟,所谓下山了却一桩心事无非推辞借口。自己这枚棋子,本就是随手下在了天衍都,见挽不了狂澜,弃之任由对方吃掉也无可厚非。 “你身边,有很了不得的人呐。”不知怎样回答,自己亦是身处其中,想到了那日的那个家伙仍是心有余悸。本以为尊岳境的大修,落得俗世可以随意横行,谁成想会被人一只手死死按住,动也不能动。恍惚着,望向慕尘灏的眼神亦变得莫名其妙,颇有意味的说道。 鹤远左瞧右瞧,瞅着一众凝神严肃的表情,不明就里,看得是一塌糊涂。 高艰同样是不解,那一日与慕尘灏死斗,其他事皆没有碰触到。 可有一人不同,他不仅接触到,还见识到了许多骇人听闻的事,比如摧垮以往认知的移山倒海之能为,踏空而行之手段,令得他一时极其渴望所谓仙人的境界。 彭燧所说听在苏扈耳中,登时便想到了一个人,毫不迟疑的说出口来:“天衍都城守,燕凌川。” 话出,彭燧与慕尘灏皆是惊神,扭头望向苏扈。苏扈与慕尘灏投来的目光对视,说道:“可还记得当时我与那燕凌川一同消失在大帐中?” 慕尘灏皱着的眉头愈发深了,凝重地点头。 苏扈继续说道:“我被他眨眼带到了一个悬崖边,要与我做一笔交易,用一条成仙路,换保你十个呼吸,借了三成能为给我,来抵抗那个家伙。” 慕尘灏默然,脑海中翻腾着,难怪当日的苏扈强得骇人。 苏扈口中的那个家伙,彭燧已然想到了是谁,而那口中燕凌川,想必便是那个深不可测慵懒带着玩的意味儿的要与自己看戏的家伙了。 彭燧被人抛下了,也得以全身而退。可他还是不甘,如此下场又怎能心甘。他有二徒,天资惊艳,不试过又怎知他们走不得一条通天大道呢? 鹤远抽动了两下鼻子,锅中的肉糜实在是太香了些,忍受不住默默吞咽着口水。 不再说些什么,彭燧转身做回锅前位置,招了招手,说道:“吃了饭,吾等在此分道扬镳。” 得彭燧允许,鹤远早已是按耐不住,第一个凑了过去。 吃着喷香的饭食,只听闻咀嚼声响,无人说话极是沉闷。鹤远或是畏惧彭燧的实力或是知趣不久的分离,难得地没有开口胡诌些什么。 吃完饭食,高艰像个沮丧受了委屈的孩子,站在彭燧身旁,也不开口,只低着头静静站在那里。 彭燧笑着,伸出手搭在了高艰肩头,说道:“臭小子,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哭丧着个脸,要给为师奔丧吗?” 闻言,高艰抬起脑袋,狠狠摇头。 “不是什么小孩子了,莫要万事都跟着师傅,独立更有好处,日后若是有缘,你我师徒二人定是可以重逢。”深深捏了高艰几下肩膀,嘱托道。 可高艰境界天资再如何之高,也始终是个十四岁的半大小子,相依为命的师尊这番突然的离去,如何舍不得亦流露出来。眼眶中的泪水止也止不住,哗哗得流了下来。 抿着嘴巴,用着最后一丝坚强没有哭出声来,亦不想让师尊看到自己的泪水。 “他日再见,希望你已成顶天立地的汉子。” 言出,周遭树枝摇曳不止,更有大量树叶滑落。 “前辈,后会有期。”慕尘灏躬身一拜,正色开口。 彭燧招手,踏入当空,过了林间,再不见踪影。 高艰低着头,未曾送别师尊。 肩头抖动,高艰抽搐着,低着的脑袋有不住的泪珠滚落。 慕尘灏走上前来,安慰亦不知如何开口,正伸出手,被高艰一手打开,满脸泪痕,怒视慕尘灏一眼,入了茅屋中去。 第一次见慕尘灏,自己与师尊再回不得山门。第二次见慕尘灏,师尊丢下自己,独自离去。 不说以往与其生死相斗,纵使将自己交给慕尘灏,也生不出半点好感。 夜临,一众人为了明日的路程早早歇息了。 林中的蚊虫多得很,夜里清凉,受着不多的风际,有虫鸣起伏,睡得比以往两日好了不知多少。 那堆烧成白灰的锅下,还有些零星火光飘忽。 高艰不眠,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仰头望着为数不多的星辰怔怔失神。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离开师尊的身边。 身后有动静传来,高艰收回神,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的低落。殊不知少年的倔强尽数落在慕尘灏眼中。 慕尘灏席地坐在高艰身旁,看着高艰稚嫩的侧脸,开口道:“聊聊?” 高艰抽动几下鼻子,变作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道:“没这个必要。” 慕尘灏双手向后撑在地面上,同样仰头看向了夜空,发出一声爽朗的长叹:“自打我记事起,我就在死人堆里生存着,没有亲戚父母,甚至有人连人都见不到。到处都有杀戮,野狗啃食着快要腐烂的肉食。而我要做的,就是怎样不被野狗吃掉,然后吃掉野狗活下去。” 说着,高艰说到底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听故事,自然是最大的乐趣。低着头,已是默许了慕尘灏再讲下去。 突然慕尘灏笑了一声,望着星空出神:“说来也好笑,在那种地方,我交到了一个朋友。不过可惜,它不能陪我说话聊天,因为它是条狗。” “后来它死了,被一条巨狼拍断了脊背,一下就死掉了。”慕尘灏就那样平静地说着,头依然仰望着,谁也看不清慕尘灏的表情,猜不透心里在想着什么。 “其实那应该拍在我身上的,死的也应该是我。”慕尘灏撑得似乎有些累了,收回手臂,坐直了身子。低下脑袋看着自己盘曲着的双腿。 高艰突然是扭头瞥了慕尘灏一眼,眼眶通红刚刚哭过。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衣食无忧,有师尊那般疼爱器重,甚至是修道长生一途,有了这般高的境界。”慕尘灏亦看向高艰,说着心中的话语。 未完,慕尘灏继续说道:“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救我性命,肯真心待我,教我读书写字的家伙。虽说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一些很不得其解的事,但我还是想找到他,当面问个明白。” 高艰突然伸出手揉了揉眼睛,依旧是带着哭腔,嘴中说着:“好晚了,我有些困了。” 慕尘灏哑然失笑,真挚道:“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我,但是既然已是如此,往事一笔勾销,如何?” 高艰站起身,往茅屋走去。 突然,高艰自背后叫了慕尘灏一声:“喂!” 慕尘灏坐在地上扭过头,看向支支吾吾的高艰:“怎么了?” “你多大?”高艰问道。 “十五。”慕尘灏回道。 闻言,高艰孩子心性展露,颇有些自得。 也确实如此,高艰当真有着自得的资本,十四岁,龙泉境界。而再看慕尘灏,十五岁,撰铭一重境。 “我十四。”高艰红着眼睛,露出笑脸。 似乎是熟络起来,高艰再度回坐到了慕尘灏身旁,看着这个曾经相斗过的相仿年纪的少年。 敞开心扉,问出了好多不曾问过的话语。 “喂!”高艰开口。 “嗯?”慕尘灏回道。 “喂!” “。” 一连串的开口,慕尘灏有些招架不住,突然感觉这个场景有些熟悉,手不自觉地伸出来,自高艰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无关痛痒,高艰下意识捂住脑门,却没有生气,诧异地看向慕尘灏 “喂喂喂的叫,不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吗?”慕尘灏开口。 高艰捂着脑袋,一脸疑问地抬头看向慕尘灏:“那该怎么叫?” 慕尘灏突然站起了身子,甩了甩坐久了有些酸痛的腿,伸手拍了拍衣衫上看不清的灰尘:“当然是叫名字了。” “名字?名字你好!”高艰笑出声,开了个自以为好笑的玩笑 慕尘灏突然笑了,笑得极为舒心,眸中有湿润打转。 “慕尘灏,尘土的尘,渊渊灏灏的灏。” 说罢,看着一脸愉悦的高艰,笑问:“你呢?” 高艰此刻,彻底与慕尘灏尽释前嫌,认真说道 “高艰,我叫高艰,高处不胜寒的高,艰难险阻的艰。” 这里大家看着眼熟吗,反正我看着眼熟。嘻嘻。 (本章完)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四十九章 世间有妖(一) 第四十九章世间有妖 说出自己心中话语,高艰终究是个不大的孩童,不懂得什么不死不休恩怨情仇,既然感受到慕尘灏的善意,听着慕尘灏所说的身世,往事随风,彻底的尽释前嫌。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于茅屋前坐了半夜,更完全成了这个年纪应有的稚嫩孩童,吹着牛说着笑,那些浓厚的隔阂已是削减大半。 只是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彭燧正站在那里静静观望着,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松了口气再无顾虑。 深秋的天气很是潮湿,夜半的二人以前被空里的湿气打得微潮,慕尘灏伸手攥了一把湿乎乎的衣衫,说道:“结露了,早些歇息吧,明早还要赶路。” 高艰闻言,很是听话的点了点头,作势就要往茅屋里走去,走着走着似是意识到什么,争辩道:“我可不是听你的,我只是真的有些困了。” 夜里看不到高艰有着涨红的脸蛋,慕尘灏哑然失笑,只点头同意着高艰倔强的话,没有再说些什么,便入了茅屋中,随处找了个地方躺下睡去。 这两日的风餐露宿,挤在这一间小茅屋里,倒也是生出一股说不得的满足,只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之时,天雾蒙蒙有些阴暗,太阳尚不曾出来,淡淡湿意弥漫着,说不出的清凉舒适。 一些人早已养成的习惯,皆是早早起了,守在昨日高艰狩来的那头豪猪前面面相觑。 苏扈曾经是为李江水手下的第一征伐将军,阴谋阳谋手段,武力施压,又怎可能亲自去处理果腹吃食。 鹤远虽说在飞瀑楼干得最久,却也只是前楼跑堂,亦不曾做过后厨活计。 高艰更不必说,自小在山门长大,事事有自家师尊亲力亲为,哪怕是回不得山门之后,亦只是打猎行事,饭食交由师尊下手。 见众人为难,慕尘灏笑了笑,挽起衣袖走向前去,说道:“我来吧。” 在鹤远吃惊的表情中,慕尘灏熟络地煮沸开水烫皮放血,剥下带着坚硬毛刺的皮,接着掏出内脏,拆肢分解。 零碎物件丢到锅里,炖上大骨棒,香气四溢。架上熏烤着整只豪猪,皮表已是金黄油亮,令人胃口大开。 看着慕尘灏熟练的动作,往烤猪上刷着油腥,鹤远不自觉地吞咽了口唾液,说道:“你还会这个?” 慕尘灏笑笑,将架上的烤猪倒了个身,开始熏烤另一边,回道:“小时候的事了,现在再弄有些生疏了。” 看着已弥漫出肉香的烤猪,苏扈亦是侧目,说道:“你是在炫耀吗?” 完毕,四人食指大动,对着那可怜的油光金黄的烤猪大快朵颐。 “还不错。”一向不待见三人的高艰啃着烤猪的猪腿,说了一句。 “嗯?”坐在高艰一旁的鹤远没有听清,扭头看向高艰,遭了一个冷脸。 虽是说昨夜长谈后与慕尘灏尽释前嫌,可却是碍于自己的孩童心性,依旧是傲着自己的脾性,不肯率先示好。 架上猪肉很快便吃尽剩下骨架,吃完再啃个棒骨,来几口香喷喷的肉糜,发出满足的长叹。 吃饱喝足,收拾好残局,慕尘灏看向高艰,问道:“出发?” 高艰盯着这个不发达 的场院与茅屋发了会神,手紧紧抓在衣服下摆,微微有些颤动。 沉默着,慕尘灏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高艰后背,无声安慰着。 终于是回过神,目中有坚毅流露,避开慕尘灏的拍打,郑重地对着茅屋,双膝跪入泥土之中,对着那个茅屋狠狠磕了下去,砸入泥土中,混在额头,在这泥地上磕出了声响。 声声实,三叩首。 “弟子不肖,此番离去,劳烦师尊挂念。”最后一扣,长跪不起,声出发颤哭声明显。 三人不言,亦是没有上前,任由高艰真情吐露。再如何蛮横,此刻的高艰,真诚无比,再无傲娇之作。 初阳升起,透过落尽枝叶的树林穿射入院,照在高艰磕在地面的头颅上。 起身,见身后三人。 高艰揉着泪水与土壤混成泥污沾了满脸的面容,挡住仍是噙着泪花的眼睛,强行稳住自己的颤抖声音,说道:“这狗屁泥土真是烦人,迷得我眼睛好疼,都流泪了。” 慕尘灏走过,拿出一块布条擦掉高艰额头上的泥土碎叶,又是抹掉脸上混着的泥污,低声附和道:“是啊。” 一切就绪,四人踏上征途。 不久后,彭燧自林中回到院中,看着那个方才高艰磕拜留下的小坑,锅中尚有余温,骂道:“小兔崽子,这么香不知道给老子留点。” 突然伸手刮了一下眼睛,生气地吼道:“狗日的风,迷了老子的眼。” 周遭,树木寂静无声,繁云不动,叶片脱离树梢枝头时,连舞动都不曾,直直落在地上。 继续向东前行,沿途倒也算不得太过枯燥,再加上有鹤远这个安静不下来的家伙一路生事,高艰一时也放下了同师尊分离的痛苦。 丛林少见,多数是荒无人迹的平原戈滩。 又是几日的露宿街头,纵是有高艰这个打猎小能手在这,也无处施展,毕竟这几日连走兽都不曾见到过。 啃了几天无味干粮,回味着前些日子的肉食,砸吧几下嘴角,亦是有些垂涎。 眼尖的鹤远突然指着前方,叫出声来:“有了有了!” 寻鹤远手指的方向看去,遥遥的尽头之处,果不其然看得一片已露出小片的森林。 众人自是心中动力十足,默默加快了步履,向着那出森林掠去。 临近时,站在丛林边缘发愣,这片森林,葱葱郁郁少有苍凉枯黄的迹象。而且,大得着实有些惊人了,一直蔓延过去,不曾看到尽头。 鹤远一把拉过高艰,指着苏扈慕尘灏二人,兴冲冲地开口:“你俩先找个地方安排下,我跟高艰我俩去打猎,回来支好架子,烤个肉食解解馋。” 看着鹤远兴奋模样,显然是蓄意已久,并且早早就有了想要捕猎的意思,奈何没那个技术,含恨而返,如今有了高艰,自然有怀揣起了这个兴趣。 拗不过,只得从了鹤远的意思。 高艰颇有些厌恶地拍开鹤远的手,径自入了丛林中去。鹤远也不气馁,笑嘻嘻快步跟在了高艰身后。 苏扈与慕尘灏笑笑,便也进了林中,去寻一个能够休息的开阔场地。 既是深秋,那些走兽们自然都在寻着吃食,来储备足够的食物应付不久 来临的冬季。 可这一路上,偌大的森林中,莫说走兽,连同兽鸣都不曾听闻一点。 鹤远扭头看着周遭粗过成人一抱的树木,眉头微微皱着,沉吟开口:“有些不对劲。” 高艰自是感受到了一丝非同寻常,这森林之古怪,着实清冷过头了。 头顶苍翠,隐约有枯黄显现。 有足踩踏大地,碾碎枝叶的声音传入二人耳中。 二人有感,寻声望去。 惊神,鹤远不可思议的盯着源头,说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两个灯笼一般的慑人眸子闪着光亮,鼻息轻轻喘动着,直勾勾盯着高艰与鹤远二人。 一头走兽,大得有些可怖。漆黑的皮毛隐隐有亮光闪过,血口张着,露出两排利刃般极锋利的牙齿,那根铁棍一般的尾巴甩动着,带起风势,似乎在诉说着找到食物的喜悦,这般鲜嫩的肉质,当真许久不曾尝过。 “这……这是头豹子?”鹤远哭丧起脸,倒不是畏惧,只是鹤远对身形庞大的走兽,心中有了不小的阴影,挥之不去。 “能吃。”高艰已是严阵以待,弯下身子盯着眼前走兽的动作,以做应对。 一脸诧异地看着高艰,鹤远说道:“你是在说笑吗?” 有粘稠唾液自走兽口中流下,垂在口中,悬在半空。 忽然间,走兽狩猎而动,张开血盆大口扑向看似瘦弱任由屠宰的二人。 高艰起手,双手失色莹白,迎了上去。 似是觉得在一少年面前丢了面子,鹤远咬紧牙关,亦是冲了上去。 —— 踱步入了半许丛林,终于是瞧见一处不小的空地,头顶有树冠遮盖,少有潮湿,用作休息之地算得上极好。 挖出一个小坑,置好架子,一切均已就绪。 苏扈看了看四周,起身说道:“我去找些干枯树枝来。” 慕尘灏点头,将众人包袱搁置妥当,开始清理周处杂乱东西。 方是将枯叶断枝,一些莫名动物皮毛粪便堆到一起腾出一块干净空地。 站起身子,陡然发现方才要去找着枯枝的苏扈瘫倒在不远处的林中,没有一点动静传来,更不知何时栽倒不知如何倒地。 惊神中,慕尘灏正欲追赶过去,身后有动静传来,只一瞬,便觉得后脑异物飞快临近。 扭过头来之时,眼前黑暗一片,有重力涌上心头,再难以施展任何手段,昏了过去。 一人,冷冷看着倒在地面上的慕尘灏,无动于衷。 忽然伸手拽过慕尘灏的脚腕,拖过几丈距离,与苏扈共同丢在一旁。 此时,有一头饿了许久的熊嗅到生机追了过来,看得地上昏迷的新鲜肉体,口中唾液分泌直下。吃掉这些,便是足够抵御寒冬了。 扑来之际,看到了站在一旁悄无声息的那人。 熊的眼中,惊慌畏惧意味明显,身体颤抖不已,跪伏在那人脚下,动也不敢动弹分毫。 那人只低下头冷冷看了熊一眼,口中张合,发出了低沉的一声嘶吼,隐约有模糊不清的话语吐露, “走。” 语出,熊如遭特赦,头也不回得飞奔逃去。 (本章完)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五十章 世间有妖(二) 第五十章世间有妖(二) 树林遭风势躁动不已,林间本应无风吹过,皆是因那体型极魁的猛豹扑杀而来时所带动的气流。 风息较豹子临至的身形更快些,拍打在脸颊上,微微生疼。 这个场面似乎高艰已是见过许多次,脸上透露一丝凝重,显露能为,朝着那皮糙肉厚的豹身打去。 鹤远既然是来偷师,自然得有样学样,同样朝着豹子的侧身轰了过去。 那头体型远远大于正常同类的豹子在这片林中地位算得上顶端,食物肖少,耐不住饥饿的豹子见到这样两块美味肉食,定得使出十分气力以求一击毙命,用最小的体力换来最好的食物。 只可惜,豹子没有意识到二人远不像看上去那般无害。 血口张得极大,简直可以将高艰的半个身子一口咬掉吞吃下去。动作也是快得骇人,若是寻常碰到些其他走兽甚至猎户,这一击不若得被吓得屁滚尿流瘫倒在地,任由豹子咬下头颅命丧当场。 一双莹白小手,入了血口之中,攀上了最是锋利的两颗獠牙,腰身下踏半步,被豹子扑来的力道推出数丈之远,久久不见停歇。 猛豹有些错愕,这个体型与之自己相比简直微不足道的小家伙,似乎是有些不同寻常。 不及错愕完毕之时,猛豹陡然发现眼前人类攀附在自己口中的手依旧是不曾松开。纵是一击不成,处在这片丛林的顶端霸主,这小子竟是想要挑战自己的威严。 怒气生暴怒不已,鼻息喷打在高艰身上,使得衣衫鼓鼓舞动,低声嘶吼着,要以势喝退眼前少年。 喝止,高艰依旧保持着那般动作,没有丝毫的兢惧流露。 巨口之中的粗糙舌苔扭动着,有大片唾液垂下,淅沥沥汇成线状流了出来。 直至此时,这头横行山林无阻的霸主才真正感到错愕。自己的嘴巴,因那人类少年的攀附,张不得,亦闭不得。 这般情形倒是闻所未闻从未经历过,林间霸主隐隐生出惊恼意味,也顾不得如何威严,甩动硕大的脑袋想要甩开这个家伙,身形朝后高高跃起,一身腾入半空数丈高度,于半空疯狂扭动着头颅,远远看去还真的有些滑稽。 只是这头霸主终究没有人类那些繁琐复杂的心思,觉得眼前人类少年生出威胁欲退,却是忘记了这眼前人类少年可不止一人,尚有同伴站于身旁。 虽是接触时间不久,高艰与鹤远竟也生出几分默契,就在高艰出手抵住这头体型异常庞大的猛豹攻势时,身形同时而动,袭向猛豹异常柔弱的下腹,以求重创,毕竟这头猛豹,体型着实太过于惊人,谁也摸不准究竟是有什么变数。 一拳入腹,视若无物,直直推散浓密毛发,深深陷了进去。 猛豹遭创,吃痛中发出一声嘶吼,身形停滞由空跌落下地面,未是站稳,摔在了土中,砸起凌乱的枯枝败叶于空盘旋继而降落。 与此同时,高艰与鹤远二人早已是齐齐避开,任由这头猛豹落地。 鹤远朝高艰比了个手势,似是觉得这一次狩猎非常成功,配合亦是极为默契,不由得生出些快意。 不等再得意上片刻时间,看着高艰不曾放下的眼中凝重,鹤远有感突是扭头看向了不远处栽倒在地的豹子。 骇人双瞳充血猩红,腹部被鹤远一拳轰击得肿胀高高隆起,哪怕是被厚厚的皮毛遮盖,亦是显眼。 口中垂涎直流落地,粘稠至极不曾断开。 鹤远的模样极为消瘦,平日里更是习惯佝着身子,十七八的年纪看上去比高艰这个十四岁的少年还要瘦小些。 可是表象如此,没有人会否认鹤远这瘦小身躯中蕴着的恐怖气力。虽说是在飞瀑楼的那些时日,掌柜似是喜欢一般,总是将鹤远自酒楼里丢来丢去,可是大家又何曾见到过,鹤远这个嬉皮笑脸的吊儿郎当的家伙,被那些吃白食的食客丢开过。 那竭力一拳,本应完全可以要了此兽的性命。 可结果不仅是不曾击毙那头猛豹,反而是彻底激怒了这头林间食物链顶端少有威胁的霸主。 高艰盯着暴怒的猛豹,少有忌惮流露,开口道:“有些古怪。” 而鹤远则是完全自方才的兴奋中跑了出来,跳脚不已,心中还以为又是遇到了一头何其强横的大肥鹿。 霸主咆哮,呼啸半片山林,以宣泄心中无尽怒气。 远处有人亦是有感,扭头看去,一把捞起昏迷的苏扈与慕尘灏的身体,夹在胳膊下面,寻声而去。 霸主再动,庞大躯体径自扑来,挥动骇人巨掌,朝着高艰当头打下,若是实然砸中,定是会遭摧枯拉朽被一掌砸成滩肉酱。 高艰起手,认定古怪之事,便当不得小事,手上有力凝结,再现虎啸声。鹤远亦是临近身侧,重施重拳挥来。 巨掌泄力,高艰扑了一空,竟是看清了那头猛豹眼中意味分明的狡黠。 这畜生,骗过了二人,竟是有意卖出破绽。 粗长的尾巴犹如铁棍,无声扫来,意指疏忽之下的鹤远。猝不及防,鹤远自是没有意料到这些,避之不及被铁尾砸了当面,成了断线纸鸢,倒飞出去,一头扎入了枯叶中。 高艰惊神,虽是傲娇心性,亦是担心了鹤远一遭,不由得喊出声来。 显然,是高艰多此一举。 鹤远屁股朝天,脑袋自树堆中抽了出来,狠狠吐出口中因栽进枯堆里塞入的杂物,啐了几口唾液,砸吧砸吧嘴角,受惊兔子一般跳起身来,不知何事暴怒不已,金刚擂胸,煞是暴躁。 转过身来,从未见过的严峻神情,掺杂大量杀意,黑着脸一步一步朝着猛豹迈去。 猛豹亦是有感威胁来临,见鹤远冲来,故技重施再展铁尾恐怖力道。 甩至迎面,鹤远面上极恶狰狞若鬼,避也不避,竟是伸手一把抓住了力道惊人的甩动铁尾。 再是一拽,猛豹稳不住身形,整个庞大的身躯被鹤远尽数拽了过去。身形挣扎之中,眸中终现惊恐,映照出鹤远冷峻面容,重拳砸来。 一拳陷入巨口之中,粘稠唾液混着血水喷溅而出,那坚固的锋利獠牙亦是脱离口腔,崩飞入了半空。 方才还是暴躁的猛豹,被鹤远一拳轰至失神,直直摔在地上,不停抽搐着,没了之前的劲道。 反观鹤远,胸膛剧烈起伏着,满脸黑线。 高艰诧异,自然不解为何鹤远会突然如此暴怒,直接动身杀机,伤残了颇为棘手的林间霸主。 高艰不知,纵是问来,鹤远也不会说出口,此事唯有他自己一人知晓便可,若是他人知了,非得是颜面荡然无存不可。 只因方才被铁尾扫中时,一口杂物中,隐约尝出了些许不曾风干的粪便味道。 绕是现在,依旧是胃中翻滚,强忍下了作呕的意思。 招招手,咬牙切齿地说道:“弄死弄死,回去吃了。” 高艰见鹤远这般表情,出奇地没有反驳,听话得走向无力喘息地猛豹身前,作势便要打向其咽喉位置,结果了其残缺性命。 不过刹那间,有风吹起高艰发梢,不及高艰反应之时,也不过是眨眨眼的片刻。 一只手抓住了高艰伸出的手腕,施力一把将高艰丢了出去。 高艰身形止不住,飞出数丈之遥,鹤远反应得及时,将高艰自半空接下,那力度竟是大得出奇,二人更是一同退了几步方才止下。 怒火未消的鹤远看着眼前陌生男子,依然是没有好气,正是想要开口,突然瞧见了那男子腋下夹带着的两个身影,无比熟悉。 脸色惊变,这陌生男子非是善类,冷声说道:“你是何人?” 陌生男子直直看着鹤远,学着鹤远声调,声音苍哑淡漠,不闻丝毫语气,说道:“你……是……何人?” 闻言,鹤远自是觉得眼前人有意消遣自己,冷笑一声,加之方才怒火依旧,不觉骂道:“我是你爹。” 而那陌生男子竟也是没什么情绪波动,依旧是有样学样,歪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鹤远,说道:“我……是……你……爹。” “我干你娘!”鹤远已是暴怒,再也忍受不住,动若惊雷,直朝陌生男子而去。 高艰亦是瞧出了陌生男子手中昏迷的苏扈慕尘灏二人,早已是凝起修为,见鹤远先行,自己便紧随而至。 四人中,高艰天资极高,十四岁年纪便入空泉,可他并不是修为更高的人,修为最甚者,实然是那个平日大大咧咧好不正经的鹤远。 能为现,既是手中有苏扈慕尘灏二人,那便是敌,既是大敌,那便留不得手。 时至今日,鹤远方第一次出手,得以见沐云峰上言传身教搬山典。 力可搬山举岳,功法之名,何其可怖。 身后高艰亦是侧目,虽知苏扈慕尘灏二人身份,这鹤远倒是不曾见过,如今一看,更是非同小可。 那陌生男子可败苏扈慕尘灏二人,能为大意不得,高艰起手玉拂手,形起猛虎之势,扑杀而去。 鹤远之力,震得闷鸣刺耳,散出汹涌拳势,风头劲盛。 却见那陌生男子,夹着苏扈慕尘灏二人,静静站立着,眼眸毫无波动,无动于衷。 二人临,尽是杀招。 抬首之际,陌生男子终是有所反应,伸出空出一手,平淡迎来。 猛虎形销,举岳不存。 鹤远惊骇,心中掀起澎湃大浪,眼前这人,深不可测! 高艰亦是惊得无措,遭陌生男子拍得倒退不已。 正是惊心动魄骇然失色之际,那人依是冷漠神色,歪着的脑袋,视线从未自鹤远身上移开过,缓缓开口, “我……干……你娘。”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五十一章 世间有妖(三) 第五十一章世间有妖(三) 鹤远与高艰震撼之余,已全然听不得那陌生男子口中所说话语,即是鹦鹉学舌权当在有意作弄自己。 陌生男子依旧是一手携着苏扈慕尘灏二人,一手轻轻垂着,平静地看着眼前严峻非常的二人。 实非善类,又怎可坐以待毙。 正欲搏手之际,又有一人身着素衣自不远处的丛林中走了出来,看着正容亢色的二人,又是瞅见了陌生男子臂膀上夹着的苏扈慕尘灏二人,有些无奈的抚额,摇头说道:“怎么搞成这样?” 亦是有感,见来人一脸平静,身体紧绷随时应变,不敢放松丝毫。 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方才还莫然无动的陌生男子见到有人来,登时便变了个脸色,面容狰狞掺杂起了杀意,径自丢下怀中二人,朝着来人冲去。 见如此情形,高艰与鹤远错愕相视一眼,原来这二人不认识。 想着如此,看那修为高深的陌生男子见了来人如临大敌,不问缘由便是冲将过去施展杀招,非是不识,想必是有着血海深仇。 趁着陌生男子丢下昏迷二人的空档,鹤远与高艰忙是赶过去一人搀起一个,半扛在肩上。 高艰一脸凝重的看着即将缠斗在一起的两名男子,沉声问道:“看得出境界吗?” “很高。”鹤远扶着苏扈,自是看不透那两人修为深浅,只得随口说道。 高艰白了鹤远一眼,骂道:“废话。” 那陌生男子已是临近来人身侧,正是交手时刻,鹤远背起苏扈扭头便跑,边跑边说着:“打不过还不赶紧溜。” 鹤远背着苏扈竟是跑得飞快,毫无尊严可言,看得高艰瞠目结舌鹤远如此怂包之时,同样背起慕尘灏顺着鹤远的方向跑了过去。 也怪不得二人,本就是不可敌,又如何犯那个傻去死撑,正有人引着那陌生男子的注意,鹤远还巴不得赶紧逃出这片诡异的丛林。 劫后余生的快感方是跑了几步刚刚自心头生出,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二人飞奔的前方。 鹤远尚是咧起的嘴脸凝固,逐渐浮现出万分惊恐的模样,身形止了又止,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高艰背着慕尘灏始料未及,没有想到鹤远会突然停下来,一头撞进了鹤远的后腰。 闷哼一声,四人堆在了一起。 身后,那个修为高深的陌生男子静静躺在地面上,生死不知。 身前,那个素衣男子,噙着笑意,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笑得那般无害,在鹤远眼中不若是勾魂恶鬼,忙挣扎着爬起身来,全无自尊怀揣,开口道:“大侠,哦不,仙人,仙人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误入仙人领地,这就走这就走。” 嘴上说着,手上更是麻利得紧,一把捞起高艰,拽过苏扈与慕尘灏扛在腰间便要跑路。 似是觉得逃脱不掉,高艰心性桀骜自然不肯卑躬屈膝,见鹤远这般模样,心中怒意升起,盯着素衣男子,竟是有了要动手的迹象。 瞧出高艰所想,鹤远瞪了高艰一眼,警示意味十足。 只可惜形象在高艰心中落了一成,径自忽视。 低叹一声,无力说道:“憨货。” “小小年纪,倒也有几分血性。”素衣男子看着几欲暴起的高艰,开口打趣道。继而看向背着苏扈慕尘灏二人的鹤远,笑道:“你这小子,怎这般怂包?” 鹤远依旧死死背着苏扈慕尘灏不肯松手,脚下紧紧登着土地,生怕突生什么事端,摇头无奈道:“仙人啊,这哪是什么血性,这是蠢憨。” 闻高艰嗤笑一声,回道:“怂就说怂,没人笑话你。” 素衣男子朗声大笑,连呼两声有趣,看着紧张的二人,继而开口说道:“莫慌,吾非是大敌。” 高艰沉吟不语,依旧是绷着身子没有松懈。 素衣男子指了指鹤远身上背着的苏扈,说道:“我认识他,苏扈。” “你是何人?”高艰问道。 素衣男子笑了笑,回道:“白棠。” 鹤远登时“噢”了一声,说道:“久仰仙人大名,久仰久仰。” 素衣男子负手而立,笑得鹤远心里发毛,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闻素衣男子开口:“我们还真的见过。” 轮到鹤远错愕,他这些年可一直都在酒楼,从未出去过半步。 素衣男子笑着继续说道:“就是在那飞瀑楼。” 鹤远这些年见过太多的人,酒楼人流那般多,又如何清楚记得每一个的容貌,尴尬同笑几声,晃着脑袋。 “不累吗?”素衣男子问道。 鹤远顿悟,放下了背上二人。 此时,身后那陌生男子悠悠醒来,全无方才浓烈杀气,呆呆坐在原地,一脸无辜茫然神色。 几乎同时,被鹤远丢在地上的慕尘灏苏扈二人亦清醒了过来。捂着吃痛的脑袋,当真记不得究竟发生了什么。 打眼扫视的功夫,苏扈瞅见了素衣男子的笑脸,顾不得身上吃痛,笑着坐起身子凑了过去,说道:“白兄。” 素衣男子点点头,笑而不语。 自是觉得奇怪,如此荒郊野外更能巧遇,说出来倒是有些不可思议,问道:“白兄怎会在此啊?” 素衣男子回道:“这天下这么大,我不得四处转转?” 闻言,得苏扈一笑,实然,若是别人苏扈定是不信,可这眼前白棠,曾经可是说将上山一途抛下便抛下的奇人。 聊得畅快,素衣男子开口问道:“怎么又下得山来了?可曾替我看过,说来听听。” 苏扈语气一滞,也不觉得脸红,摆了摆手,说道:“白兄当时说的对,这山,确实不咋样。” 慕尘灏见二人聊得兴起,却是瞥见坐得板正的鹤远,微感到些许诧异,再看高艰,竟也是少有的凝重神色。 正当二人聊着,素衣男子身后,那陌生男子迈步走来。 慕尘灏眼色一沉,这人,感觉有些不对劲。 那陌生男子也不答话,学着鹤远的样子,坐在了鹤远身旁。 鹤远仗着白棠在此,也不觉得多么畏惧,嫌弃地挥挥手,说道:“去去去,一边去。” 陌生男子直勾勾瞅着鹤远,细细揣摩着鹤远话语,盯得鹤远心慌之际,开口道:“一边去。” 一旁的高艰忍不住,乐出声来。 苏扈问道:“白兄去哪?吾等往东走,一起?” 白棠摇头,回道:“不巧,我方从东边赶过来。” 苏扈觉得有可惜,也不叹些什么,说道:“那还有真些遗憾了。” 白棠起身,失笑:“遗憾个甚,今日既能相遇,他日定能重逢。” 朝鹤远招了招手,说道:“来,商量点事。” 说着便朝不远处林中走去,鹤远闻言立马自地上跳起,跟了上去。 陌生男子似乎是看准了鹤远,同样跟了过去。 白棠自前面走着,鹤远在身后小心翼翼,心惊胆战。瞧得身后动静,扭头差点吓得跳起来,看得陌生男子,低声骂道:“你这家伙跟来干什么?” 陌生男子表情淡漠,意外得没有学舌,而是看着身前白棠,一阵失神。 直至离了众人不见身影,白棠方才转过身,看向鹤远。 鹤远笑得谄媚,说道:“仙人您说,商量啥事,能做到我一定尽力。” 白棠笑着说道:“你这厮是在酒楼干久了,把性子磨没了是吗。” 鹤远笑嘻嘻,不以为意。 径自开口,指了指身后陌生男子,说道:“帮我个忙,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不论你们去哪,带上他。” 笑脸凝固,露出不解,扭头看向陌生男子,没有一丝情感波动,皮笑肉不笑,问道:“还斗胆问个为什么。” 白棠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鹤远毫不迟疑地开口:“能为高深莫测,但是。”微停顿了下,打量一眼陌生男子确定其没有其他动作,小声道:“好似个傻子。” 白棠笑出声,没有否认,继而开口说道:“没办法,他可不是人。” 鹤远自是觉得白棠开了个玩笑,打趣道:“仙人说笑,傻归傻,说他不是人是不是有些过火了?” 白棠笑而不语。 鹤远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身后寒意升起,亦是扭头看了看淡漠的陌生男子,扯动了几下嘴角,额头有汗珠呈现。 “说……说笑吧。”鹤远吞咽了一口口水,手开始不自觉的颤抖,额头的汗珠愈发地明显。 白棠回道:“既是相信世间有仙人,为何不信世间有妖?” 得到肯定答案,鹤远踉跄几步,险些栽到地上。 这般神情,依旧是不忘拍白棠两个马屁,强行稳下内心动荡的情绪,勉强开口道:“难怪是在这相遇,原来仙人是来此地降妖啊。” 白棠哑然失笑,开口说道:“谁说过我是仙人?” 话语中,听得鹤远心碎,汗如雨落,后背衣衫湿透死死黏在皮肤上,耳畔振聋发聩,听不得任何声音,尽数被一个声音掩盖,头顶闷雷,呆滞原地。 白棠说道:“我也是妖。” 一个站不稳,鹤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如雷轰顶,动弹不得。 “哎。”白棠笑着,吆喝了傻掉的鹤远一声,见没什么反应便动身去扶瘫坐在地上的鹤远。 那个陌生男子似乎是有了些什么反应,学着白棠的语气,开口道:“哎。” 白棠一手抓着鹤远上臂,将其扶起身来。鹤远双眼直直看着近在眼前的白棠面孔,额头汗水已是透了发梢,尽数趴在头皮上面,腿已是微微发软,颤动着,难以站稳。 白棠朝陌生男子那边递了一个眼神,搀着鹤远不让他再度瘫倒,说道:“要记得,他叫白裳。”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五十二章 世间有妖(四) 第五十二章世间有妖(四) 鹤远欲哭无泪,良久终于是自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口道:“妖爷放心,定是不辱使命。”说着转身拍了拍白裳的肩膀,很是认真道:“从今往后他就是我亲兄弟。” 话方说出口,鹤远顿时有些后悔,所谓言多必失,祸从口出。白棠只是笑了笑,莫名有些玩味,亦同样伸出手拍了拍鹤远肩膀,惊得鹤远差点又是瘫在地上,说道:“保密。” 鹤远哑然,皮笑肉不笑,僵硬地抽搐两下,问道:“那为何告诉给我?” 心中百感升腾,显然自己天资已是在众人之中极为突出,连这世间大妖都得侧目相看,生出栽培之意。 正是鹤远心生得意极度膨胀之际,白棠沉吟道:“这等秘密,一人知杀一人,百人知杀百人,只告诉你一人,方便办事。” 鹤远眼前一黑,险些承受不住再度跌倒下去。 闻白棠仰头哈哈大笑。 鹤远此时突是想起什么,连忙开口道:“慕尘灏苏扈他们不知,可是高艰他也眼睁睁看到过了,若是猜出一丝端倪,难道还要我杀人灭口不成?” 白棠竟是很是认真的琢磨了一下,继而竟然又是认真点了点头,说道:“可以。” 鹤远当真是不愿再多说一句话,这妖的脑回路,怎得跟人不太一样,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 当鹤远还在垂头丧气的时候,白棠突然贴近鹤远身旁,冷冽声音传至耳畔:“反正别人知晓,我就杀你。” 鹤远终于是内心崩溃,哭出声来,说道:“你这人,怎么蛮不讲理?” 白棠笑意盎然,双手背于身后,回道:“我可不是人。” 待三人自林间出来时,看得鹤远浑身汗渍,慕尘灏问道:“这是怎么了?” 鹤远脑中运转未等找出说辞时,高艰冷不防说出一句:“吓得。” 慕尘灏诧异,没能理解到高艰所说含义,扭头看去重复了一句:“吓得?” 鹤远突然大起胆子,拍着胸脯,说道:“笑话,我堂堂七尺男儿,会被吓成这般?这天太热太过潮湿,我一时上火,才会这般。” 高艰看着身后白棠在那儿,不敢多言,亦不想错过这个推损鹤远的大好时机,说道:“实然男儿,若不是男儿,怕是得吓得尿了裤子。” 也不觉得气急败坏,鹤远踱步到高艰身前,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还是高艰是个听话孩子,你看坐的,真端正。” 高艰那正襟危坐的拘谨模样,尽数被鹤远看在眼里。 “怂包。”高艰咬牙怒骂。 “憨货。”鹤远不甘示弱。 “胆小鬼。”高艰亦是开口。 “乖宝宝。”鹤远毫不迟疑地开口。 语出,鹤远呆了片刻,似乎是觉得这个称呼有些亲昵,立即摆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改口道:“小屁孩儿。” 看着斗嘴不止的高艰鹤远二人,白棠冲苏扈打个招呼:“走了。” 苏扈自是担心道:“这天下凶险多得去了,你可能这般继续走下去?” 白棠亦笑,回道:“苏兄还不知我吗?” 闻言,苏扈心中安定,不再担忧其独自游山玩水的路。 这白棠,即便是打不过,可是他会跑啊。 殊不知,于鹤远心中的怒吼没有脱口,凶险再多,还能比得过这俗世大妖凶险吗? 一手拖起那头只出气不进气的猛豹,身后挥了挥手:“这头,你们就别吃了。” 苏扈大气挥手:“送你了。” 慕尘灏看出几分蹊跷,今日的高艰鹤远二人,格外反常。 这时,方才意识到那个静静站在那里没有声音的陌生男子。 正奇怪看着,斗嘴中的鹤远突然冲过来一把抱起了站在那里的白裳,眼中含泪,演得逼真至极,带着哭声道:“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堂兄啊。” 高艰瞠目结舌,不知鹤远意欲何为。 苏扈与慕尘灏亦是错愕,不知如何开口。良久,苏扈方缓缓问道:“你哪来的堂兄?” 鹤远抹了一把眼泪,抽泣道:“你们有所不知,我这堂兄打小憨傻,话都说不利索,走出家门就再也找不见了,我之所以出门,就是为了寻他。” 眼看过去,鹤远身材瘦小,面容消瘦,骨骼嶙峋,还有些贼眉鼠眼的感觉。再看他家“堂兄”,身材挺拔,仪表堂堂,长得颇为秀气。 慕尘灏当然是不信,依旧走上前,安慰道:“那真是恭喜了。” 苏扈哑然,也道了一句:“恭喜恭喜。” “不知廉耻。”高艰亦说一句,声音很轻,不知其余人听没听入耳中。 鹤远平复下心情,高艰看在眼中,险些信以为真。 看出了陌生男子 苏扈问道:“你家堂兄作何称呼?” “白裳。”鹤远记得真切脱口而出。 又是一阵诧异,苏扈不免开口问道:“你姓鹤,你堂兄姓白?” 鹤远答不上话,正又是想抱起白裳再哭一通,被一只手一把拽过,趔趄出去。 抬眼看去,是一头黑线的高艰。 “这怂包的堂兄是因走丢,被白棠收留,又因是记不得名字,所以起了个白裳的名字,今日碰巧在这里遇到,依然是认了出来。”高艰不动声色地用手肘磕了鹤远一下,继而说道,“方才在林中,怂包那般模样,想必是因为亲人相逢的原因吧。” 鹤远如小鸡啄米使劲点头,不停说道:“对对对。” 闻高艰低声耳语:“编谎都不会,不仅是怂,还蠢。” 苏扈思量了会儿,看向白裳:“这么说来,实然姓鹤。” “对,鹤裳鹤裳。”鹤远忙开口附和。 言出,众人沉默。 慕尘灏嘴角抽动几下,微有笑意强忍下:“难怪离家出走。” 鹤远无奈抚额,说道:“还是叫白裳吧。” “哎。”一直不曾开口的白裳,道出一句简单话语。 这偌大的森林中,走兽见得极少,甚是奇怪,众人觉得失望,别无他法只好再啃上一天的干硬干粮。 期间高艰出去寻了几趟,皆是空手而归,这周遭莫要说走兽,连那些凶恶猛兽也都不见了踪迹。 那一向盼着捕猎的鹤远出奇的安静,似乎真的是亲人相逢无比心喜,一直守在白裳身旁,形影不离。 其实鹤远已是猜了个七八,不久前自己还触到了新鲜的走兽粪便,如今不见踪影,想必罪魁祸首就是自己身边的这位了。 啃着干粮,便想着要在这片林中度过一夜。 既是在这危险未知的丛林之中,四人不敢睡得踏实,轮流守夜。 待到几尽天明时,轮到了鹤远。 守在火堆旁,打着瞌睡百无聊赖。身旁的白裳木然坐着,没有丝毫困意。 心想着无聊,便得找些乐子消磨一下时间。 扭头看向了白裳,想起了白裳曾喜欢学自己说话的习惯。 虽说是深知白裳能为深厚,可白日被白棠交托给自己时,看着白裳呆傻模样,便没什么惧怕了。 有些猥琐意味流露,瞅着白裳开口:“老龙恼怒闹老农,老农恼怒闹老龙。农怒龙恼农更怒,龙恼农怒龙怕农。” 听着鹤远话语,白裳的眸中隐约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动,很快就消失不见,变成了原本的木然表情。嘴角几度张合,没有说出口来。 见白裳没能学出口,自是觉得这个有些难度,得从最简单的一些学起,心想着便开口道:“鹤远。” “鹤远。”不出意外,白裳果真是立即开口说道。 不及鹤远心喜之际,白棠突然扭过头瞅了鹤远一眼,眼神中缥缈莫明,透着股难言意味,于半明半暗的夜色中,格外深长。 无巧不巧的一阵风刮过,吹得火堆的焰苗不住地摆动,令得许多影子投射在地面时亦如群魔乱舞一般,好生诡异。 鹤远看得白裳的那个眼神,身上汗毛倒竖,被这个眼神吓了一跳,身体后仰差点栽倒在地上。 立马稳住身子,看得白裳依旧是原本木然的样子,晃了晃神,嘴角微微张开着,朝火堆中扔了一把柴火,低头看着火焰窜动着,不肯停息,只以为自己方才眼花,看错了什么。 顿时觉得方才被白裳吓了一跳,心中不忿,又是瞧得白裳茫然模样,鹤远心中生出几分玩味,冲着白裳开口说道:“叫爸爸。” 白裳只看着鹤远,表情淡漠,一字不差道:“叫爸爸。” 似是觉得不妥,鹤远笑得狡黠,冲着白裳森然一笑,意味深长:“爸爸。” 那白裳闻言,呆了片刻,眨动着眼睛没有回话。 鹤远等得有些急了,见白裳迟迟不肯开口,又是说了一遍:“爸爸。” 似乎是想起什么,白裳的思绪再度是扭到了丛林中白棠吆喝鹤远时的语气,凝过神来,说出了一个令鹤远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的字。 “哎。” 鹤远终于是跳起脚来,本想着是逗逗这个家伙,不曾想反被他占了便宜去,不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气不过咬牙切齿道:“小子,故意的吧?” 白裳不为所动,记忆涌起,所有话语送到嘴角,开口说道:“鹤远。” “嗯?”鹤远方是在抓耳挠腮,正琢磨这个白裳是不是故意装傻来戏弄自己,始料未及白裳会念出自己的名字。 正应着时,表情再度凝固惊掉下巴,不可置信地直勾勾听着面无表情的白裳。只听白裳说了句, “叫爸爸。”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五十三章 尽虎关 第五十三章尽虎关 一夜匆匆过了,深秋的雾气格外的重,弥漫在整片林中厚实得很,肉眼看去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以及一些模糊的粗壮树影。 醒来时便要匆匆吃点什么然后踏上路程。没有猎到什么肉食,鹤远有些扫兴,一路上也不知为何闷闷不乐,出奇的沉闷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本是三人行,走着走着竟是成了五人组。苏扈还打趣着说,再这样下去莫不是到了天衍都得凑出了一个城的人。 再走了约么有三五个日子,四处里都是荒郊野岭,人际没瞧见丝毫,走兽更也是没能看到,五个人靠着不多的干粮苦苦支撑。那白裳虽然平日里动静很少,不时喜欢顺着别人的口吻说上两句,吃起饭来时当真凶猛得很,一人足足可以顶三五个壮汉的饭量。 急得鹤远恨不得去拍白裳的脑袋,勒令他少吃点。 但鹤远没有这么做,美言其曰尊重兄长。而高艰知道,他是怕惹急了某人会挨揍,哪怕白裳现在一直是老老实实浑浑噩噩的模样。 荒无人烟的偏僻地界,丘岭此起彼伏,不时经过一片片绿林,得以摘些野果解解口欲。 “有了。”苏扈凝望着眼前的尽头,露出一抹释怀,开口说道。 依着尽头看过去,有两处高耸的山崖矗立着,其中间垂直一条笔直的沟壑,承天之势直贯而下。 远远看去,自是两处山脉对峙相立,留一狭窄陡崖。 慕尘灏自然看到了那里,有些恍惚,终于是见到了颇为熟悉的地界,虽说不曾来过,可确确实实听过不止一次。 身为天衍都兵长,又怎能不了解周遭势力散布,兵力几何,藩名几些呢? 喃喃开口道:“尽虎关。” 有苍鹰自崖脉翱翔,若是走在下方,两处极高极陡的崖壁直挺挺,抬头望过去只能看到一线天际,阴暗得甚至不知太阳到了哪里,时间是为何时。 之所以称之为尽虎关,便是因其坐落在真正的人烟一角,统御荒芜外沿,又因其地势之险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纵是虎狼之师尽心竭力也难以攻克,因此而得名。 一线天,尽虎关。 苏扈咧了咧嘴,冲慕尘灏说道:“到惠政王的地盘了。” 慕尘灏点头,示意自己知晓。 鹤远凑来,啧啧称奇:“不得了,都称王了,真是厉害。” 哂然一笑,称王?藩王之名,多如过江之鲫,多如牛毛细雨。为何兵荒马乱民不聊生,还不是这些揭竿而起拥山为王的家伙们谁也不服谁,才扰乱了这个天下。 而那些受世人供奉的隐世仙人,也不曾见过悲天怜人,下山救世。 除了已死的摄骏王,慕尘灏脑海中的藩王就已经有了一手之数。 这眼前尽虎关的主子,便是其中之一的惠政王,坐拥十五座城池,与步江王李江水相邻对峙,谁也奈何不得谁,只是一经苏扈离去,结果犹未可知。 相较于李江水的暴虐残忍,这惠政王倒也算得上为数不多的没有贪图享乐色欲的贤明藩王。 李江水子嗣众多,一如其父残暴不仁只识奢华,难有作为,好在李江水正值壮年,依然镇得住麾下兵马。而惠政王不同,生有四子,嫡长子惠贤,握四座城池靠依最北,地方最为肥沃,民生昌盛。二子惠明,握三座城池,位最东,掌不小兵马时刻盯守相邻的李江水,时而战火却少有影响百姓安居。三子惠武,武冠天下,是为惠政王麾下的兵马总兵,亦是少有曾武力挫败苏扈的将领,奈何武力惊人头脑简易,被苏扈卖计惜败。兵败回城时,遭埋伏,死在当途,于是这一笔帐便记在了苏扈头上。 更是此役,致使双方势同水火,连年战事不休,亦是惠政王手中再难有可敌苏扈之人,苏扈第一征伐之名,响遍地方藩王之中。 也是此役,功高盖主。 四子惠信,尚是年幼,跟在惠政王身边,却是与二哥惠明最为亲近。 苏扈凝着尽虎关的险峻山势,弑子之仇,纵然不是自己所以,也脱不了干系,不若是惠政王必杀的人之一,虽说苏扈之名叫得响亮,可真正见过自己的倒是寥寥无几,无非是已经身死的惠武自己离着步江王最近的年轻假藩王惠明二人而已,所以若是真的入城也怕不了什么。 又是一处丘岭地,越过这片林中,便是真的能够临到尽虎关脚下,可入城中了。 五人吃够了无味的生硬干粮,不由得口中生津,想着城中美味佳肴,走得亦是飞快了。 方是走着,隐约有细微的嘈杂声音传入耳中,听声音离得颇有些距离,众人趴头看去,瞧得兵士若干,金戈铁马,纵马前行。 其前方,有数人狼狈奔逃着,可双足如何快得过马腿,最后一人很快便被追上。那马上兵士,操起长矛不由分说便刺了过去,看得那人绝望嘶吼,无济于事被穿透脆弱身躯,横死当场。 而那兵士毫不迟疑,挥动长矛甩下温热尸体,继续朝前面追赶。 “杀人越货。”鹤远瞪大了眼睛,开口说道。说着便扭头看了苏扈一眼,问道:“管管?” 苏扈摇头,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行善可非是可落美名,说不准反而因其丢了性命得不偿失。 高艰冷漠看着,这些事,本就是不怎么上心动容。 既是如此,五人换了个方向,悄默默的往尽虎关方向去。 忽然间慕尘灏一把拽住了苏扈的衣袖,苏扈诧异,回望向慕尘灏。却见慕尘灏正目不斜视地盯着那正一个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奔逃数人。 “看那人。”慕尘灏并没有看向苏扈,只朝着跑在最前的那人说道。 看去时,那人衣着倒说不上非常奢华名贵,亦是得体正派,却因是非常狼狈,不停逃着。 看清面容,苏扈瞳孔一缩,甚感觉讶异,不由得惊声道:“惠明!” 不及苏扈再说着什么,慕尘灏已是掠出山丘,朝着那一队人马冲去。 苏扈知慕尘灏所想,无非是这惠明之重要。 惠明守城池以东,是为制衡李江水的主要势力,若是惠明身死,李江水怕是可以脱身出更大批的兵马征伐,其中自然包括相距不远的天衍都。 沉吟片刻,苏扈亦跟了过去。 鹤远见二人突然变了主意,正是不解时,看着二人,又瞅了高艰一眼,问道:“去是不去。” 得了高艰一个白眼,无动于衷,静静看着,回道:“要去你去。” 听闻,鹤远狠狠摇了摇头:“算了,那长矛看着很是锋利,若是扎一下,肯定很疼吧。” 高艰冷笑一声:“怂包。” 白裳直直站在鹤远身后,茫然呆滞中,突然也说了一句:“怂包。” 虽说是有数人奔逃,可那队人马少说有七八名精锐,要知这等世道,兵刃都是稀罕物件,每日擦拭,莫说这人手配备一匹的马匹。 可驭马匹的兵士,定会是百人之上的小将领。 八位将领,纵马执矛,一矛搠过便有一人死于非命,数人在逃命,依是极快地减少着,很快便只剩下了最前的惠明一人。 最前的兵士已是马蹄逾过惠明头顶,长矛挥起,朝着惠明后背戳去,似是大局已定,又或这些乏味杀戮实在提不起性子,面露狞笑意味,目中冷血无情。 忽是一道身影自一旁的林中掠出,一击膝提直直磕在了为首兵士的头颅之上,那兵士手上长矛握不住,丢出手中,身子再坐不住自马上摔了下去。 身后七人看得错愕,勒马而至,要定睛去看占马之人。 是为一不大少年。 那被猝不及防打下马的兵士脑中翻腾,挣扎几下,痛得竟是站不起身,脑袋贴在地面上,身体努力向上抬着,尝试了几下,脑袋出奇地沉重,如何都离不开地面。 那兵士滑稽的在地面上扭动着身体,看在其余七名兵士眼中,怒声道:“大胆贼子,胆敢伤人,当死!” 说着,七人便是举矛而来,亦是多载共事,七人极是默契,见不得丝毫纰漏,七根锋利长矛便堵慕尘灏周身,封死任何一角,挣脱不得。 但他们错意一拍。 贼子,非是一人。 苏扈突自身后出现,力何其威猛,踏上其中一马背,大手下举生生抓过二人后领,抬离马身扔飞出去。 不等余下五人反应时机,长矛依旧是滞在刺出的空档,慕尘灏与苏扈二人两面齐至,拨开迎面长矛一掌入腹,慕尘灏眨眼间便截下两人。 苏扈步伐自马背如履平地,惊得余人胆战心惊,再无任何交手机会,已是尽数落了马下。 “嗯?”鹤远目光陡然一凛,望向慕尘灏另一处的灌木中,看得窸窸窣窣,没有人息。 摇头,以为错觉。 高艰亦是凝神看向了相同位置,看鹤远一眼,说道:“没差。” 说着,二人不再停留,冲将过去。 苏扈看着失了战力的一甘人,与慕尘灏便要离开。 惠明突是自地上踉跄站起,于苏扈背后,喘息开口:“苏将军。” 步止,苏扈回首:“有事?” 惠明身上伤痕累累,勉强咧嘴一笑:“救我一命,这情,承了。” 正是说着,鹤远与高艰冲过,没有迟钝,入了一旁灌木之中。 惠明眸中,光芒逝过。 良久,二人自灌木中出现,摇了摇头。 慕尘灏自是开口问道:“怎么了?” 鹤远耸耸肩,回道:“错觉。” 苏扈看着惠明,说道:“惠明小王亦是身负百夫不当之勇力,今日竟会被七八个兵士追杀得这般狼狈。” 惠明负着伤势,有杀意流露亦是无力,开口道:“遭人埋伏,无可奈何。” 完言,拾起一柄长矛,任由地上人挣扎着,起手中一矛一个,皆取了性命。 慕尘灏突是眯起眼睛,抿着嘴角,没有说些什么。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五十四章 投诚 第五十四章投诚 不再多说些什么,苏扈等人作势便要走,不等走上几步,惠明自身后亦是再度开口说道:“苏将军,承你的情,还请你帮人帮到底了。” 回过身,冲惠明望道:“你要我帮什么?” “送我到满洲城。”惠明看着苏扈,稳住伤势正色道。 苏扈哂然一笑,开口道:“惠明小王是在说笑吗?” 惠明蹙着眉头,沉吟片刻说道:“我知道苏将军在顾忌什么。” “顾忌?”苏扈冷声说着,“满洲可是你家大王惠政王的地界,早知道你三弟惠武的命如今还是算在我的头上,我若是入了,难不成是去自寻死路?” 惠明静声听着,随后摇头,说道:“我虽不知苏将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苏将军与我亦算是敌对关系,但还算不上生死大敌。” 苏扈诧异道:“你三弟都栽在我手上,算不得生死大敌?” 惠明捂着一道伤口,创伤狰狞深刻:“因为我信那并非苏将军所为。” “深信不疑?”苏扈问道。 “深信不疑。”惠明点头。 苏扈失笑,开口说道:“那惠明小王有何见地?” 惠明小王沉默良久,开口道:“家事。” 无话,苏扈想明白了些许,又是问道:“惠明小王为何出现在这里?” 惠明拽过一匹马匹,抚过鬃毛安稳下马匹,说道:“本是想着回父王那交代些事情,不曾想半路遇了埋伏,一时伤重回不得手,才会这般狼狈沦落至此。” 苏扈没有再答话,翻身上马,脚踩在马登上,说道:“不愧是小王爷,这般处境之下,也不怕我下杀手。” 惠明长舒一气:“苏将军大名,世人皆知,我等又打过何止几次交道,为人如何,再清楚不过。” “走了。”苏扈纵马先行。 “多谢。”惠明认真拜拳,如释重负,隐处紧绷的身体微是放松下来。 鹤远瞅着那俊逸马匹流着口水,奈何身无马术,想上上不得。 高艰骑于马上,低头望了鹤远一眼,径自走了。 鹤远很是艳羡地看了高艰胯下的马屁股一眼,继而搓着手笑眯眯走至马前,伸手抚摸着马匹鬃毛,低声下气道:“受累,载我一程?” 马匹鼻息喷涌,踱步闪到一旁,避开了鹤远的抚摸。 讨个没趣,鹤远突是不忿,亦是想到什么,伸手把呆滞一旁的白裳拉了过来。 见白裳,马匹眼中有清晰的恐惧意味流露,竟不再反抗什么,乖乖临到鹤远白裳身侧。 鹤远上马,将白裳一把拽了上来,笑兮兮,一脸自得:“真得劲。” 六人,骑马行程。 沿途中,惠明环视了苏扈一行人一圈,终于是认出了默声中的慕尘灏,轻咦了一声,盯着慕尘灏紧眉不语。 感受到惠明目光,慕尘灏有感回望,以点头示意。 “天衍都的兵长,慕尘灏。”见惠明如此疑惑神情,苏扈于最前开口道。 惠明恍然大悟,抓着马缰绳,说道:“这般年纪,竟真的如传闻所说,实乃少年英雄矣。” 慕尘灏摇头回道:“王爷言重了。” 高艰自是看了正挤在一匹马上搂抱在一起的鹤远白裳二人,纵马至身旁,低声道:“若说此人是你堂兄,我才是相信。” 鹤远不解,侧目相视。 得高艰冷笑一声,再度开口:“溜须拍马,阿谀奉承。” 鹤远耸耸肩,说道:“我倒是想有这么个堂兄,小王爷明白不,这辈子奢华富贵,衣食无忧。” 至尽虎关前,城郭之上,有守卫见六人纵马而来,长矛挥动,皆是作出警惕戒备,朗声道:“何人?” 城外是为荒郊野岭之地,毫无人烟,不知有多久见不得零星行人来。 要么无人来,要么大军至。 惠明夹马至最前,仰面道:“吾乃惠明,还劳烦开下城门。” 守卫凝神看去,不由得大惊失色,竟真的是自家主子的二王爷。 立即是大开城门,指着两名兵士,吼道:“快去通知城守。” 说着,已是下了城头,快身去迎。 六人入城中,大批兵马迎至,下马跪身,拜见惠明王。 城守府中城守听闻惠明王临,立马是出了城主府,马不停蹄赶至城头处。心中亦有波涛汹涌不定。 虽是武将,可他不蠢,那些个觉得自己功劳高重而自恃不恭的家伙们,都成了孤岗坟丘,没了脾气。 自家主子是为惠政王不假,自是有十五城的守将为最亲信,虽说是各据一方,可依然暗下有势力分明。 最北的四城交在惠贤王手中,是为惠贤王势力无疑,最东的惠明王亦有三城,余下八城城守,皆是直命于惠政王,不曾站位。 可如今形势变了些许,惠政王年纪已尊,政务里皆有些力不从心的意思。而最被委以重任的三王爷惠武王死在了战事里,且小王爷惠信王年纪不足双手之数,不得从政。 故这位子自然而然得落在了嫡长子惠贤王与二子惠明王头上。 惠贤善治理,百姓安居富庶。惠明功高善安顿,且四王爷亦与惠明亲近。 站队之择,再是艰难也得选出一二。 见惠明王,城守下马而跪,高声道:“尽虎关守将,刘洪义,见过惠明王,不曾远迎,还请惠明王恕罪。” 惠明王下马,亲身搀起刘洪义,低声道:“刘将军何须这般,据这偏僻边关,辛苦了。” 刘洪义低着头,受宠若惊,忙道:“王爷折煞下官了。” 陡然注意到惠明衣衫血迹,颇为狼狈,大惊道:“王爷您这是。” “无碍。”惠明摆手,亦是朝后指慕尘灏一众人,说道:“我的一些朋友,劳烦将军悉心安顿下,招待几日。” 刘洪义迎着惠明,点头:“这是自然。” 说着便将诸人引向城守府去。 众人便在城守府安顿下来,吃过饭食,慕尘灏坐在庭院中乘凉。有人自入了庭院中,慕尘灏定睛看去,是为苏扈。 苏扈一屁股坐在慕尘灏身旁,二人无话。 良久,苏扈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慕尘灏,问道:“怎么看?” 慕尘灏摇头,看着庭院中占据半数空处的大槐树,枝上无叶,树枝张牙舞爪,蔓延很远,说道:“一步步看。” 苏扈无奈,汗颜抚额,说道:“真是头痛啊。” 慕尘灏突是冲苏扈咧嘴一笑,说道:“帮人帮到底喽。” 城守大堂中,惠明已是换了一身洁净装束,坐在红木案椅上,手提着盏茶,徐徐吹了几口,送入口中,好不舒意。 身前,刘洪义挺身静静坐在一侧椅上。 堂中极静,看得手中茶盏升腾热气,茶盖擦碰茶盏声音明显。惠明王盯着茶盏中的茶叶,拿茶盖拨弄着,缓缓点了点头,问道:“刘将军这里,可还行?” 刘洪义点头,说道:“尽虎关一线天,自是易守难攻,少有外敌,周遭那些新兴势力闹腾了些,但还不敢惹到自家头上来。” 刘洪义凝神问道:“王爷,那几人中,可是李江水的大将军苏扈,以及那个少年,可是天衍都的少年兵长慕尘灏?” 刘洪义几度开口,似是觉得不妥,思量几刻,终是说道:“王爷,不知为何您会跟他们碰到一起?” 惠明放下手中茶盏,开口道:“刘将军,我这次来,是有要事。” 闻言时,刘洪义凛神,心中已是猜到大体。惠明正色,凝视刘洪义,缓缓开口道:“刘将军真的觉得,当年吾三哥惠武,是死在途中埋伏?” 当年一役,是为步江王李江水稳固根基的关键一战,致使惠政王手下第一大将惠武身死,元气大伤,只得眼睁睁看着李江水平步直上,直至与自己平起平坐却无可奈何。 如今,双方已是互为掣肘,小有擦碰,战事早晚,在所难免。 既是惠明掏心肺话语,这般掉脑袋的禁忌,其目的已是何其明显。刘洪义额头有冷汗出现,有些瘙痒,伸手一把抹个干净,颤声开口:“王……王爷这是何意?” 惠明沉吟片刻,突然站起了身子。见惠明起身,刘洪义自然也不敢再坐着,立即站了起来。 “刘将军觉得,吾三哥若是不死,吾父的位子,会是谁的?”惠明眸中阴沉得可怕,隐约有杀意起伏着。 刘洪义突是腿下发抖,不知作何开口,慌忙跪下身子,死死伏在地上,说道:“末将不知。” 这等话语,可非是掉自己脑袋便可结束的事情了。 惠明迈步俯身,伸手搀起了颤抖不已的刘洪义,轻声道:“我要刘将军能帮我。”刘洪义额头冷汗满布,喉结不住滚动着,受着惠明炽热目光,没有丝毫迟疑,果断说道:“既是王爷开口,末将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受着刘洪义起誓话语,惠明轻笑一声,说道:“刘将军可得想清楚,此事非是儿戏,一时错,便步步错了。” 刘洪义站直了身子,冲惠明一拜,字正腔圆,声朗气沉道:“尽虎关城守刘洪义,见过惠明王。” 惠明拿起一只茶盏,斟满,热气腾腾,茶香四溢,送至刘洪义面前,说道:“刘将军守关辛苦,待吾查明三哥真正死因,刘将军便可入关回师,不再囚禁于此。” 接过茶盏,心中惊喜不定,躬身不起,高声道:“谢过惠明王。”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五十五章 暗流汹涌 第五十五章暗流汹涌 于这城守府倒也被招待的极为舒适,各处都已是安排妥当,甚至是新送的衣裳都悉心照过身材找来的。 饿了递过饭食,渴了送来茶水,热了扇风,冷了暖衣。突然被好些人伺候的感觉,当真是不太自在,更觉得能闲出屁来,奈何府中还存在着不少岗哨,走动多有不便。 苏扈虽以往是为李江水麾下大将军,可他亦不曾这般享乐过,纵是位子坐得极高之后,也没有颓废下来。 世道一日不太平,便依旧有一日的风险。 尽虎关的地势险要,油水亦是薄瘠,所以几乎无人打定此地的主意,这般惬意倒也无可厚非。 但有人除外,尽虎关的不成文定律,兵士受累受苦,家眷享乐享福,所以关内兵士,皆为虎狼,震慑边关不容其他势力放肆。 苏扈贵为将军,得一独立庭院住着。慕尘灏亦是一城兵长,也落了个单独庭院,居在苏扈隔壁。 鹤远高艰白裳三人就普通了些,挤在一大庭院中,与早日风餐露宿一比也显得极是安逸。 饭后无事,趁着夜未歇,苏扈来到隔壁慕尘灏这里遛食,瞧见慕尘灏盯着院中膨松壮大稀疏叶片的树梢发愣。 凑上前问道:“中午来时你便在这里看那槐树,看了一天,不闷吗?” 慕尘灏闻言回过神扭头看了苏扈一眼,消磨时间这种事,慕尘灏好早之前就已经养成了,枯燥乏味什么的,尽是过眼云烟,算不得事。 伸出手拍了拍屁股一旁的空地,示意苏扈坐下,接着又是低声开口问道:“若是惠明发现你早已经不是大将军,反而成了赏银千两的叛逃罪人,会不会当场结果了你?” 苏扈听闻后,无所谓的耸耸肩,开口道:“难道你没听过,最危险的地方即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实然如此,双方势如水火谁也容不下谁,且又都是虎视眈眈,李江水便是再傻,也不会傻到向惠政王这边透露自家大将军叛离逃脱的事。 苏扈之名,依是制衡周遭势力的好手段。 可苏扈没有料到,惠明会主动来求自己,要拖欠下自己一个人情。 这个人情,当真大得很了。 “更何况。”苏扈突是咧嘴笑了笑,毫不担心这些,胸有成竹把握十足,继而接着说道,“惠明这人,很是惜才啊。” 势力这种东西,纵是再如何老死不相往来,也总会有渗透的可能,平日里查不得什么,可若真想追究出些东西,也算不得十分难的事。 尤是这般搅动步江王麾下朝野的大事,封口再严,依民间那些个捕风捉影的零碎口角稍加以拼凑,足够猜出个大概了。 身为掌兵大将军的苏扈,这些又如何会想不到,可他更清楚的是,惠明这次自东三城回满洲的目的。 惠政王年岁已老,或是几载,或是几月,更甚是几日,这谁都猜不准。 可惠政王的嘴依然严着,谁也不清楚下个位子究竟是谁的。 东三城离得不近,惠明的势力自然伸不了这么远。可南四城的惠贤不同,他本身就与满洲毗邻,更是嫡长子,大势在他身上。 或许三子惠武还在时,夺嫡之事倾向惠武。可以武冠天下的惠武,兵败途中惨遭埋伏落了个死得不明不白的下场,且更是将这笔帐,记在了苏扈头上。于是这天秤,依然又倾斜摇摆不定开来。 既然是不明不白,苏扈自然是那个明面上的替罪羔羊,让这事有了个说法,诸多疑点,没有人解释得清,更没有人胆敢深究。 如果说可能十成的话,惠武独占五成,惠贤可占三成,而惠明则是余下的两成。 惠武身死之后,惠贤无疑成了赢家,失了那半数的五成,惠贤手中握着的可不仅仅是三成那么简单了。 惠明所想,即是心甘情愿变作心有不甘。 二成可能变作四成,如何不得争上一争。 故苏扈所说惠明惜才,无非是想要借势,借极多的势,用以抗衡惠贤,能够与其分庭抗礼。 究根结底下来,惠明需要有人相助,尤其是苏扈这等,战力不输他人,谋略一等一的奇才。 其之所属,倒是不那么重要了。 可若是知晓苏扈现在是为无主之物,未准是不但不会恼怒,反而会喜笑颜开乐意如此。 不及惠明惊喜之际,遇慕尘灏自然更是意外之财。 谈至深夜,暮秋的蚊子格外猖獗,逮着机会便要朝着皮肉狠狠咬上一口。可庭院里凉爽得紧,如何愿意舍弃这大好的凉意。 艾草自下人手中拿来点上,边塞少湿气天干物燥,怕有火星蔓延生出祸事,于是悉心守在燃着的艾叶旁边,没有离去。 外人守在这里,亦不好开口驱赶,自然无法再多说些什么,苏扈起身随手挥开绕着身子胡乱飞舞寻着空档咬上一口的蚊虫,伸个懒腰,说道:“困了,走了。” 慕尘灏依是起身回房,不愿劳烦有人费心,应道:“早些睡着。” 那个勤快的下人站在艾草旁,看着方来就匆匆离去的二人,眨眨眼,颇感意外,倒也乐得清闲,收了艾草,喜滋滋地离了庭院。 鹤远正穿着中衣在屋里大吃着,好似饿死鬼投胎一般,怎么吃都吃不够,虽说嘴馋,依旧是那般病态羸弱,不见长肉。 其饭量,也唯有白裳能够稳压鹤远一头了。 但要知道,白裳可不是人。 吃得正欢快,屋外传来平稳的敲门声。鹤远腮帮鼓鼓,有些不喜,开口问道:“谁啊?” 无人答话。之见得一道身影透着烛光映射在门纸上。 正欲上前开门看清来人,门外那人有声音传来, “鹤远,叫爸爸。” 顿知来人,鹤远虽是气恼,奈何白裳呆傻,何况这些还是他自己教给的白裳,算得上自食恶果。 开门,鹤远守在门口,盯着白裳,没有想让白裳进来的意思,问道:“干嘛?” 白裳毫不费力地一把拨开鹤远,径自走到床上躺下,在鹤远目瞪口呆中,酣睡过去。 呆在原地的鹤远,一脸瞠目结舌。随后鹤远反应过来,抓起头发,叫道:“你你你!” 作势便要冲上去将白裳拽起来,方是走至床边,竟听闻到白裳沉稳平静的喘息,这么点功夫,白裳居然是已经熟睡过去。 见状,气急败坏的鹤远突是心软下来,也不管其靴子衣物未脱,随手揪来一床薄被扔到白裳身上,骂骂咧咧却有意低了几度声音:“真是个畜生,睡这么快。” 有听到鹤远叫声的几个年轻丫鬟,快步赶来,守在门口,往屋里观望,小声问道:“大人,出什么事了吗?” 鹤远没好气地摆摆手,敷衍几句,示意让她们赶快离开。 而在丫鬟眼中,鹤远穿着一身中衣站在床旁,而床上似乎还有一个白日里见过的那名俊俏男子,看着鹤远急躁眼神,分明是迫切意味流露。看这架势,若是自己不来,已是上了床去。 两个大男人,深夜这般睡在一起,还真是感情好得过分。 感情吗? 怕不是。 于是在鹤远眼中,三五个年轻小丫鬟,刚开始直勾勾盯着床上瞅着,继而好似明白了什么一般,开始望着自己掩面偷笑,水灵灵的眸子里有隐晦莫名的情绪波动着。 一个胆子大些的丫鬟止住笑意,冲鹤远眨眨眼睛,拉过门来,说道:“打扰大人休息了,奴婢告退。” 说着,已是关了房门。 门外,莺莺燕燕声混着娇笑虽是在竭力压抑,依旧传进了鹤远耳中。 鹤远挠着头,一脸黑线,闷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本想着自己到白裳的房间去将就一晚,可又是想到那些小丫鬟的抿嘴笑意,越想越觉得失了面子,又不愿意出这个房门了。 看着床上睡得酣甜的白裳,鹤远恼亦不敢,欲哭无泪,叹道:“这妖,都不讲道理的吗?” 方说完,白裳突然自床上坐了起来,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撞到鹤远身上,鹤远向后跳了几步,有些心虚,觉得白裳听到了刚才所说话语。 却见白裳平日漠然表情变化,狰狞而又嗜血,透过遮下的窗户,望向屋外去,像极了被入侵领地的野兽,警觉更是暴怒。 鹤远被白裳陡然爆发的气场滞了一瞬呼吸,忙问道:“出事了吗?” 闻鹤远话语,白裳扭过头来,见到鹤远面孔,气场消散,且没了方才可怖的气息,又是那副呆滞面孔,继而歪头又是睡了过去。 留下鹤远原地惊疑不定,深更半夜被白裳如此一吓,寻常人当真受不得了。 尚在心潮起伏之时,鹤远亦是觉察出了一丝不对劲,望向屋外。 表情变幻,凝重紧蹙,脚下一晃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 一阵风过,一巡岗兵卫摸了一把脸颊,不知被什么擦了一下,提着火把四下观望一圈,揉着脸颊,喃喃道:“起风了?”身旁伙伴同样有感,只觉得风来迷了一下眼。 两道身影视城守府守卫于无物,自连绵的屋顶上极快地掠动着,黑夜之中,快得难以看清丝毫。 追赶之人,便是鹤远。身前那人一袭黑衫,步法诡异轻快无声,竟是能与鹤远拉开些许距离。 终了,前面的黑衫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隐约中看出一双犀利的眸子,眸光闪烁。 既是身停,鹤远亦稳住脚步,盯着唯一暴露在外的那双眸子,凝声问道:“在关外的那人,也是你吧。” “尔等五人之中,你的修为隐藏最深。”喑哑低沉的声音自黑衫之人的面罩下传出。 听得鹤远一脸不悦,很是嫌弃的挥手,说道:“好好说话,压着嗓子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怎么的?” 黑衫人一愣,眼前人的脑回路怎生得如此脱俗? 就在愣神的一瞬,鹤远快若惊鸿,眨眼间来到黑衫人身前,伸手就要扯下脸上黑布,沉声道:“小爷我非得看看你到底是谁!”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五十六章 山雨欲来 第五十六章山雨欲来 鹤远夺手而来,欲将眼前黑衣人面罩扯下,认清来人究竟何等面貌。 虽说鹤远平日里好似闲人一般大大咧咧无所事事毫不上心,不露山不露水,看不出修为几何。 即便是看不出,也不妨碍鹤远真正的实力。 信口胡说几句,暂乱了其人心神,不及黑衣人错愕之际,鹤远爆发惊人能为,自是令人猝不及防的动作,眨眼间已摘向黑衣人后脑面罩一角。 这般极快地速度,看得黑衫人眼神一凛,正待鹤远手扯在面罩上时,黑衫人的动作如出一辙,同样十分迅捷,径自攀在鹤远伸出的手腕之上。 这等反应速度,令得鹤远诧异抬头,二人面面相邻,四目而视。鹤远扯着面罩伸手欲拽,遭黑衫人固住手腕,一时间二人僵持不下动弹不得。 “好快的小子。”黑衫人紧紧抓在鹤远手腕,令鹤远的手滞在半空,处之泰然颇有些沉稳开口说道。 自觉得大局在握的黑衫人,于夜中挥动手掌,似是已稳操胜券,不会出些其他差池。 手掌劲道威猛,凭空打出闷鸣,牵制着鹤远身形直击鹤远面门,欲将其截杀在此。 可这是黑夜,虽说夜半的天较临近凌晨的夜会明上些许,可深秋头顶玉盘都成了干瘪豆芽状,自然是看不得多么清晰的事物。 所以只顾着举掌杀来的黑衫人没能看清鹤远也已挥出的另一只手。 正是手掌贴向鹤远额头之时,陡然是心生惊觉,后背寒意大盛汗毛根根竖起。这般恶感,无非是性命受到威胁时才会生出的体会。 黑衫人极是小心,只那一瞬时间,径自丢下大好局面,只为避下心中莫名突生的惊觉,弃开攻势,松下紧抓鹤远手腕的手,向着身后倒射而去。 不曾想到,方才被动处境的鹤远竟是紧随其后,不给黑衫人丝毫后退的余地,迎面贴了过来。 本以为轻而易举的黑衫人,后退身形中,在黑暗中得以看到一只迅猛轰来的拳头。 那拳算不得快,甚至说得上是有些慢了,稳而极缓,鹤远迎着暴退的黑衫人,扑杀而至。 见鹤远这般不依不饶,黑衫人倒退之时便觉得自己先行认怂有些掉了脸面,却看着鹤远竟是趁机冲了过来,操起那沉重缓慢的拳头朝自己砸来。 怒气油然而生,黑衫人自是觉得眼前这个不足双十的小鬼看低了自己,既是没有显露过手段,非是得显现出一些,让他警惕点心思。 倒退身形之时,拳临身前半尺,黑衫人亦展出手掌,欲以纯力挡下这缓势一拳,彻底摧毁眼前小鬼的信心。 掌来,拳至。二者贴合在一起。 黑衫人在暗夜之中,轻描淡写接下了鹤远的那拳。 面罩下的嘴角,凝出一抹冷冽的笑,杀意毕露。可黑衫人的目光所过,竟是看到了鹤远那双携着狡黠的眼神。 不妙! 黑衫人登时觉得奇怪,又琢磨不清到底怪在哪里。 掌中,有难以言喻的巨力汹涌而来,蔓过手臂,直达周身。 错愕中低下头颅,看着自己以手掌接下的鹤远拳头,沉重缓慢。缓慢自是瞧得出,可那沉重,亦是看不出来,可看不出,迎上时,感受极深。 这一拳,慢得很,若是躲避自是极为简单。 可黑衫人不愿,自觉得退过一次,再退像不得自己样子,失了那所谓的高人颜面,想要迎身接下此拳。 但真的对上那拳时,黑衫人亦深深错愕,惊看噙着笑意的鹤远。这拳,着实极沉极重了。 恍然大悟,黑衫人遭一拳击退,身形倒栽出去,落下屋顶摔了下去。 于当空中,惊神,那小子,有意而为。为得就是让自己接下这一拳。 鹤远自紧跃而下,房顶算不得高,跌至地面也用不得两个呼吸的时刻。而空中的二人,黑衫人仰面朝天,稳不住身形,其上有鹤远跟随,朝着黑衫人全身,连连挥拳,不着章法乱砸一通。 看着羸弱的鹤远,拳势重得惊人,黑衫人接下大数,依旧有拳风结结实实落在周身,拳拳到肉,痛得嘶吼出声,被动时刻,再无最先时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甚至是连声音都有了变化,怒声道:“你该死!” 两个呼吸时刻眨眼而至,黑衫人身形遭鹤远几度重拳,稳之不住,硬生生砸进了泥地之中,鹤远不曾歇手,虽是慵懒,打起来时,不会留下丝毫余地。 自地面上,俯身朝着黑衫人脑袋挥拳捶去。 拳至黑衫人当面,正是砸上之际,地面上满身泥污极为狼狈的黑衫人伸出手,接住了那一拳。 画面静止,鹤远矮身挥拳,俯视地面黑衫人,躺在地上的黑衫人眼中怒意十足,终是得空伸出一只手接住了鹤远挥来的拳头。 鹤远脸上笑意很盛,黑衫人脸上有面罩笼着,看不得表情如何,可那猛烈起伏的胸膛以及凌冽的眼神,亦是看得出浓重的杀意。 鹤远拳依旧任由其握在手里,笑吟吟:“蠢。” 闻言,黑衫人亦是羞恼怒气升腾,虽是难听,却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自己被这小子摆了一道,落得这般狼狈被动境地。 有一拳砸在黑衫人当面,过了最方才的时段,面罩之下,有那被拳击中的地方高高肿起,撑在面罩里。 不忘打趣,鹤远自认真开口道:“是个人物。” 此话非虚,中了鹤远那么多拳还能活蹦乱跳的,当真不多。 听在黑衫人耳中,却是格外针刺,颜面挂不住,恼羞成怒,暴怒而起,翻身压过鹤远,亦挥拳砸向鹤远咽喉,直取鹤远性命。 鹤远依是笑着,却也流露出了杀机,同样以拳相迎,对轰向前。 无非起疑眼前蒙面人是谁,方还对此地出手有些忌惮,见眼前人杀意锋芒尽数流露,也不愿顾忌什么,蒙面这般,杀掉再看亦可。 既是关前便悄悄跟着,交于那惠明一看,便可知真相如何。 心下不由得赞叹几声自己的机智头脑,亦是觉得明日此事定可让尤以高艰为首的那几厮刮目相看。 这般想着笑意更浓,看在黑衫人眼中,有些狰狞,双拳对轰,看着鹤远,大惊失色,一拳中的,二人齐身倒退开去。 鹤远见变化不已的黑衫人,微感错愕,这一拳本应是竭力,可那黑衫人方才所为,分明是泄掉了部分气力。 错愕中,黑衫人创伤较鹤远更甚一些,呕出血渍,慌忙退后。 鹤远至此方才顿悟,那黑衫人所惧,非是自己。 身后,自有他人。 回身,一双散着亮光的眸子,于夜中清晰可见,透着猩红嗜血的光芒,甚是可怖悚人。 鹤远亦是被骇了一跳,退了半步,认出了身后人,松一口气,拍着胸脯说道:“白裳啊,吓我一。” “跳”字不曾说出口中,白裳鼻息浓重喷薄着,竟是不曾认出鹤远一般,任由鹤远开口叫着,挥出手掌,朝着鹤远身躯推了过去。 鹤远显然没有意料到白裳会突兀地朝自己动手,这一掌亦是中在胸脯上,更是一口鲜血喷洒,身如断线纸鸢,倒飞出去。 于地面翻转数个身子,擦出丈远,止在地上没了动静。 猩红眸子凝视没了战力的鹤远,黑夜中看得清晰,恍惚片刻,血色黯淡了些,似是被什么触动一般,身子一颤,捂住脑袋低头嘶吼着。 黑衫人眼中波光闪动着,捂着胸口,亦朝着地上鹤远掠去,欲是趁此机会彻底泯灭这个棘手的麻烦。 不曾靠近鹤远,亦或脑海中方才涌现出这个想法之时,白裳的身形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站在了自己面前。 速度之快,肉眼竟是没能看清。 这里的动静着实有些大了,惊动了就近的几队巡逻岗哨,朝这边赶来。 火把攒动,有兵戈擦碰以及有力步履声自不远处传来,愈来愈大,愈来愈近。 黑衫人一缕凝重划过,亦是伤势不浅,这突然出现的家伙更是不知实力深浅,微退几步,继而倒退而走。 白裳依是一手捂着脑袋,吃痛蹙眉,狠狠晃动着,看一眼地上鹤远,眸中的猩红已消了半数。 火把的微光近了,步履声已是不足几丈之遥。 身形掠动,竟朝着方才黑衫人逃离的方向追了过去。 火把入街道,静悄悄,看不出什么名堂。 领队之人借着火光,凝眉环视周遭,看得一片打斗迹象,愈发阴沉,竟是有胆敢在城守府旁闹出动静,当真是嫌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打眼一瞧,竟是看到了角落中躺着一人,生死不知。 大步过去,伸手一招,身后其余人皆熟络分散开来,举着火把细细寻着周遭线索。 至那人身畔,翻过身来使其正面朝上,指尖贴过脖颈筋脉之上,触得沉稳有力的跳动节拍,松了一口气,好在没有闹出性命。 正凝神看着,猜测着此人身份,身后一兵士看到了鹤远面貌,诧异之时,迎至领队之人身前,俯身低声道:“大人,这人我曾见过。” 领队之人凝着鹤远,开口道:“说。” 那人点头,依是再三确定了鹤远容貌,说道:“这人前些日子,是与惠明王爷一同入关的家伙中的一个。” 闻言,领队之人眼中神色更是凝重了些,扭头看向那人,蹙着眉头问道:“确定吗?” 得那人点头,说道:“千真万确。” 领队之人站起身子,拍掉手上泥土,挥手道:“带上他,回城守府。” 那人错愕,又觉得惠明王爷寝在城守府中,颇为不妥,于是小声问道:“大人,这么晚了,会不会不太妥当?” “妥当?”领队之人停下脚步,侧脸冷声说道。 自知失言,那兵士低下头不敢多说,背起地上昏死过去的鹤远,乖乖跟在身后。 领队之人面容凝重不见消散,此番惠明王爷入关,非是得掀起波澜,这边开了个头,若是不以重视,以后定是要消停不得。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五十七章 一名剑客 第五十七章一名剑客 那么深的夜,正是沉浸在梦乡中的时刻,除了边塞城头上摇晃不定的焰把以及城守府中踱步徘徊的火光,其余地方几乎皆被黑暗笼罩着,静悄悄地,只有零星几处喧嚣,颇为安逸。 城守府大门处,有几个守卫竖插长矛站立,百无聊赖,不时还点着脑袋打个瞌睡。 毕竟没有谁,胆敢硬闯城守府。 正打着盹儿,巷尾传来嘈杂有序的铁甲踩踏地面的跑步声响,听声音正是朝着城守府而来。 心中一紧,双手抓过长矛,向着黑漆漆的巷尾看去,有火把因跑动而不停跳跃着,铁甲摩擦声越来越盛。 临至城守府,守卫看清领队之人,双手礼声道:“大人。” 领队之人的表情在黯淡火光下颇有些凝重,点头回应,说道:“开门,吾有事找刘太守。” 领队之人亲自开口,守卫定不敢不从,毕竟眼前人并非别人,而是这尽虎关名义上的副城守兼这一城兵马副指挥使,仅次于城守刘洪义。 既然是名义上,便可知少有实权,却也并非刘洪义有意架空他,而是此人性格极端孤僻冷冽,冲锋陷阵打仗可行,但与人打交道或者统领兵马实在困难得很。不过好在刘洪义,是他一母同胞的亲生哥哥,闲来无事便将城守府的差事交与了他。 门开,待一队兵士入了府中,守卫在火光中看到一人身上背着一个昏死过去的家伙,诧异中,认清了是为前些日子入城守府的鹤远。 一队兵士浩浩汤汤进了城守府,纵是再如何睡得香甜,也被这般大的动静给惊醒。 刘洪义听闻大院中的动静,披着衣袍踱步出来,看着一众兵士,为首是为自己胞弟,起声问道:“什么事?” 身后那人将背上的鹤远置在地上,府中人悉数醒来,燃起笼火,照亮整个城守府。 看清地上的熟悉面容,刘洪义瞳孔缩了缩,表情亦是凝重起来,忙凑身测了鼻息,尚有生机,继而抬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刘洪义胞弟摇头,说道:“还不清楚,只是方才听闻有动静,赶过去时便看见此人昏死在地上,又说是此人有惠明王爷有些联系,便带来了。” 正说着,惠明衣衫穿得有些凌乱,匆匆赶来,看得人影烁烁,得以瞧见地上的鹤远,亦俯身探去,急声问道:“这是何人所为?” 刘洪义的胞弟见惠明,躬身行了一礼,回道:“见过惠明王爷,事发突然,不曾查明。” 惠明此时,亦侧目多看了刘洪义的胞弟一眼,刘洪义看出端倪,指着其弟开口说道:“这是末将胞弟,刘洪仁,现为尽虎关的兵长。” “一城兵长,被你叫去巡岗哨?”惠明站起身来,语气突然变得冷漠起来,沉声问道。 听闻惠明话语,刘洪义心头一紧,连忙躬身道:“王爷多虑了,实乃是末将担心吾兄弟二人共掌尽虎关,会被视作独断城关,生些无用事端。” 虽然口上这般说着,依旧是紧张不已,恭着身子静闻惠明接下来的话语。良久方是听闻惠明一叹,说道:“皆为吾之栋梁,镇守边关这等辛苦事,谁敢说这些闲话,吾便先斩了他。” 继而亦有些欣慰地看向刘洪仁,说道:“仁义仁义,当真是龙虎兄弟,边关有刘将军二人,我心甚安。” 刘洪义自是松下一口气,直起身子,回道:“王爷言重了,这些实乃末将应为之事。” “含仁怀义。”惠明感叹,不觉摇头,“好,甚好。” 刘洪仁静静站在那里,身后兵士亦一动不动,举着火把兵戈长矛,苗火跳跃不已。 —— 鹤远醒来时,已是逾近天明,胸口一阵吃痛,清醒过来。 睁开眼便有一人入了眼帘,定睛看清时,被那关心的眼神吓了一跳,立是坐起身来,看着眼前人,惊声道:“王爷,您这是干什么,这般关照,受宠若惊啊。” 坐在床沿的惠明正色,问道:“好友可是出什么事了,昏死在巷口,可知来人是谁?” 受着惠明诚挚的眼神,鹤远很是触动,相比自己那一群酒肉朋友,高了不知几个档次,有些感动,摇头说道:“夜太深看不太清,我追过去时不等反应什么就遭人撂倒了。” 鹤远正感动着,不曾注意到惠明眸子深处一抹隐晦失望划过,站起身子,依是沉声道:“好友先些休息,事情未明,吾便不多打扰了。” 鹤远招手,连忙说道:“王爷慢走。” 待惠明出了房门,那谄媚笑脸消失,倚靠在墙边,凝眉失神。 不足半刻,房门被人粗暴地一脚踹开,慕尘灏苏扈高艰三人挤了进来。走至床前,高艰看着鹤远,冷笑道:“怂包,听说你被人在巷口敲晕了?” “滚滚滚,小爷烦着呢。”鹤远很是嫌弃地撇手骂道。 苏扈环视门外周遭,自鹤远身旁低声道:“没别人。” 鹤远指着桌上的一盘新鲜水果,吆喝道:“快,给小爷拿个李子吃着。” 慕尘灏失笑,随手拿起一个丢了过去。 鹤远咬一口李子,面上无笑,果肉含在口中,轻声问道:“白裳回来没?” 闻言,三人皆是心神一凛,摇头回应。 叹一口气,鹤远低头把着咬了一口的李子,凝声说道:“方才惠明来过了,看样子,他很想知道些什么。” 站得最远的慕尘灏观望着门外,亦扭过头,说道:“啰嗦,说正事。” 鹤远瞪了慕尘灏一眼,被径自无视,气馁道:“一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家伙,修为不低,身法一等,本想着揭他面罩看清样貌,不曾想白裳突然发狂了一样,一巴掌把我撂倒了,后面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裳?”慕尘灏与苏扈尚不清楚白裳的身份,一头雾水,异口同声道。 陡然惊神,鹤远自是发现失言,忙是说道:“对,就是我堂兄。” 知晓鹤远有意隐瞒什么,慕尘灏也不多问,直说道:“没事就好,你口中所说的家伙无非是为了惠明而来,无非是那些朝堂之争,与我等牵连不大,现在首要之事,还得是把白裳找回来。” 高艰听得厌倦,离了床边,同样拿起一个李子默默吃着。 慕尘灏突然是看向了一旁低头沉吟不语的苏扈,笑了起来。苏扈有感,抬头相视。 “我怕死得很啊。”苏扈无奈抚额摇头说道。 “我也怕。”慕尘灏笑着回道。 “喂,对什么暗语呢?我是伤者,你们得照顾我啊。”鹤远见二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开口呛声道。 苏扈亦凑到鹤远身前,笑得极为慑人,骇得鹤远不自觉打个冷战,一把将苏扈推开:“离小爷我远点,瘆人。” “想不想做官?”苏扈问道。 “嗯?”听着苏扈话语,鹤远来了兴趣,不再吆喝侧耳听着。 “做那种,大把捞钱,捞完就走的官。”苏扈笑眯眯,开口说道。 鹤远瞪大了眼睛,吞咽了一口唾液,颤声说道:“还……还有这种好事?” “当然。”苏扈笑道。 突然鹤远狐疑地瞥了苏扈一眼,看着苏扈那莫名的笑脸,冷静下来,问道:“你这厮,没什么好心思,定是打着谱想坑骗于我。” 慕尘灏自一旁说道:“真的。” “得了吧,你们一伙的,不做不做。”鹤远摆手反驳道,说着抓起手中李子狠狠咬了一口,咀嚼着满口津甜汁液果肉。 慕尘灏与苏扈就静静看着,笑而不语。 一枚李子吃完,鹤远将核塞进嘴中,吮吸着前面的肉丝,突然又是小心翼翼地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那…….那是什么官啊?” 苏扈笑道:“不是不做吗?” 鹤远不觉脸红,硬气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不得知根知底一些。” “不怕我们骗你?”慕尘灏问道。 鹤远一拍大腿,说道:“怕个鸟小爷我什么没见过。” “财迷。”高艰冷声说道。 “走了。”慕尘灏又是丢给鹤远一个李子,先出了房门。 苏扈也要走,鹤远有些心急,开口问道:“讲清楚啊。” “暂且保密。”苏扈丢下一句,亦是离去。 剩高艰与鹤远两人,互相嫌弃。 良久,鹤远很是不悦道:“你怎么还不走?” 高艰伸手亮了一下手里的半个李子,说道:“我屋里没有。” “你这憨货,哪有来看我的样子?”鹤远气急败坏道。 高艰吃完最后一个李子,随手把核丢到地上,起身擦手,说道:“来看你?你脸可真大。” 在鹤远一片骂声中,高艰噙着笑意出了房门,连同脚步都轻快了些许。 “众叛亲离啊。”鹤远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无力叹息。 殊不知,关外的白裳,眸中清明,猩红不见。 那黑衫人亦是早已没了踪影。 而眼前依旧是站着一人,盯着呆滞白裳咧嘴冷笑。 衣衫褴褛朴素,发际亦是有些凌乱,于这大荒中,截住白裳去路。 “大胆妖孽,这般明目伤人,真是不知死活。” 动若翩鸿,那看上去邋里邋遢的家伙,动起来竟是有股说不出的美感,大鹏展翅一般腾空而起,跃向白裳身畔。 杀意所向,此刻的白裳反而是没有那方前的凶猛作为,任由那人冲向身来。 腰间一泊寒光白亮而起,继而听闻一声剑鸣,不若莺啼,清脆至极。 一剑斩白裳,摧枯拉朽。 白裳不知闪避,任由剑光刺向自己,眸中有芒是为剑光,竟是主动开口,低声呢喃道:“鹤远。” 闻那人无情话语,痛彻心扉:“剑修除妖,天经地义。” 那是一柄剑,那是一名剑客。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五十八章 剑修曲无过 第五十八章剑修曲无过 翌日的尽虎关,也颇是平和,边塞的地界,周遭势力鱼龙混杂却忌惮着惠政王的底蕴不敢加以什么心思。 故是这尽虎关除了地处偏僻一些,算不上多么提心吊胆的战乱之地。 鹤远往着城头上走了一遭,朝着荒无人烟的外地极度远眺,视线直至尽头也没能看到自己所想看到的东西。 黄沙飞舞,欲眯众人眼。慕尘灏等人亦是在关口中没能做到白裳的身影,惠明同样是散下布告,大动干戈去找走丢的白裳。 独自一人悬坐在城头,眼神无光直直朝着远方。 慕尘灏苏扈二人看去,悲伤意味十足,好不伤感。走上前去,顺势坐在了鹤远两旁,拍了拍愣神的鹤远肩膀。 “关内没能找到,看样子应是出了关外了。”慕尘灏望着边塞漫天黄沙,轻声说道。 鹤远点头,没有说些什么。 苏扈看一眼魂不守舍的鹤远,出奇地没有呛声,说道:“别难怪,总会找到的。”二人虽说是不信以往鹤远的那些说辞,可如今情形,即便是些推脱说辞,相逢不足几日便这般离场相隔,纵是谁也不会好受。 但他们不知此刻鹤远所想,伤感只是占了小半,半数更是觉得当日白棠将白裳交托给自己,自己没能看住他,自然是觉得有些辜负白棠。更甚是因为白裳的真实身份,那般呆傻,被有心人看进眼里还算小事,可若是又莫名变得狂暴,把那些倒霉家伙一个一个拍死,暴露了身份可就真的是麻烦了。 看着鹤远忧心忡忡的模样,慕尘灏与苏扈相视一眼,默默叹一口气,离了这里,留下鹤远一人在这静心。 “如何?”待慕尘灏与苏扈离了城头,来到城中,碰到站在不远处等待什么的高艰,二人临近,出声问道。 摇头回应,高艰朝城头望了一眼,不曾往前,亦是随二人离去。 惠明一事,或在这几日便要出发,目的未明,皆从惠明所想。 反观城头上的鹤远,依旧坐在那里怔怔失神。 城头守卫自是极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自有监门校尉统领,不可谓不严。城门除却惠明小王这次,已不知多久不曾有人来过,积灰很厚,足有指许,监关印自然落在曾令开城门的监门校尉手中。 鹤远眼力极好,非是寻常常人之中,自慕尘灏这一等四人里,也是最前面的那个,眼尖小人,无外乎是苏扈与慕尘灏在酒楼时打趣鹤远的说辞。 所以鹤远在城门上远眺荒原,他寻不得什么,其他人就更是无望了。 可这时,荒野中除了舞动的黄沙,有多了一道缓缓移动的身影,正朝着尽虎关,踱步而来。 鹤远登时便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细细打量过去,眼中失望意味明显,叹气一声,那道身影并不熟悉。 待身影临近,终于是被城楼上的守卫发现,俯瞰那人,衣裳破旧,外披一件麻布袍衫,衣摆直直垂在小腿部位,发梢之上掺杂大量颗粒黄沙,蓬头垢面煞是狼狈,而步履却是走得沉稳有力疾步如飞。 鹤远的眼神微微眯起,自这人身上,嗅到一丝锋芒,虽是有意内敛,但若真的细细打量便会察觉,那蕴在体内的强劲锐势。 好比一把吹毛断发的宝刀,收在刀鞘中,于懂刀的人眼中,依然可以透过刀鞘看出刀的绝世。 当那人被比作刀时,鹤远便成了这懂刀之人。 一诸守卫,见那人身至尽虎关城门前,城门之重,开一次自是要要几多繁琐,需监门出示监关大印。更何况眼前区区一人,更不知其身份,这般开城门着实得不偿失。 那人仰头看向城头,朗声吆喝道:“劳烦,入个城。” “何人?”守卫问道。 “一介浪人,游荡至此,想入城讨些吃食,洗个热水澡驱驱风尘,还请大哥通融一番。”那人仰面,回道。 守卫方是想要开口,监门校尉迎来,自城头下看不到的地方向下看去,伸手止住了守卫,缓缓摇头。 一旁的鹤远见监门校尉这般动作,摇头道:“他若真的想来,你们拦不住。” 闻言,监门校尉颇感诧异,亦是不解,对于随惠明而来的一众人,定然不是简单人,却也觉得有些可笑,且不说守卫兵士众多,就是这十几丈高的城墙,他如何上得来,难道还要飞上来不成?亦是出于尊敬,开口问道:“阁下这话,是想说吾等抵不住这区区一人吗?” 鹤远勾了勾嘴角,噙起一抹笑意,朝着关外高声道:“这城门,你只孤身一人自然开不得,可若是能够上来,也没有人拦着。” “当真?”那人看向鹤远,楞神一瞬,出声问道。 “当真。”鹤远伸个懒腰,笑意颇浓。 其余守卫,包括监门校尉在内的一甘人,正是疑惑着,惊见城外那人,惊得骇然失色,犹如晴空惊雷,震得魂不附体,不知所以。 眼前认知,何曾听闻这般,若非在这边关镇守,方是因为有仙人来,要跪礼膜拜。 原是那人,闻鹤远话语以后,亦是一抹笑意,那破旧衣衫浑身泥垢的家伙,一步踏上厚重城墙之上。 自在瞠目结舌时,身形竟是不曾跌下,又是一步踩向石砖墙面上,身轻如燕健步如飞,一步一步在这十数丈高的城墙上掠动而过如履平地。 就在众人骇得舌桥不下之际,那人抖身已至,于几个呼吸之后,上了城头。 监门校尉楞楞地看着眼前方才还是站在关外城下的家伙,满是不可置信。 原来鹤远所说的阻拦不住,真的不是说笑,这十几丈的城墙,那人真的是飞了上来。 再看其余兵士,早已惊若木鸡。 以几步便可掠上城头,于众寻常人眼中,实乃神人。 那人满脸喜意,冲监门校尉拜了一拳,说道:“多谢。” 自是又冲鹤远一拜,即欲入城去。 鹤远没有回应,低低看着那人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那人走出数步,闻鹤远在身后开口,赞叹意味十足,说道, “好剑!” 闻言,那人身形一抖,下意识微不可闻地捂住右腰处的麻衣衣摆,顿止脚步,侧头疑眉,全无方才轻适人畜无害的笑意,警惕意味隐现。 能觉察自己佩剑之人,亦非是寻常人。 鹤远摇头,剑如其人锋芒毕露,纵是内敛依旧能够清晰感受到那般冷冽剑意,一意专行,径自不屈。 “什么意思?”那人终是转过身,看向鹤远,身上气息变幻,由原先那抹温和化作汪洋,丢块石头进去,掀不起丝毫波澜。 “明面意思。”鹤远回应道。 监门校尉纵是没有感受到那内敛气息,就在鹤远说出“好剑”二字之时,顿觉不妙意味,这时便深切感受到眼前人陡变的深奥气感,心中一紧,方才看着那人身掠城头,麾下这些守卫,竟然真的生出一丝难以应敌的慌乱之感。 反观周遭兵卫,亦是茫然无措,慌乱不已。 既是校尉统领,便得身先士卒,抽出腰间厚重佩剑,严阵以待开来。见统领这般,其余守卫亦是反应过来,举起长戈,如临大敌。 毫无把握之际,监门校尉似是找到主心骨一般,将视线投向了鹤远身上。 见双方这般针芒相对,鹤远亦是不愿,开口道:“并没其他意思,我只是想跟老哥你打听一个人。” 那人眼中警惕消散,身体看似一直松懈着,未曾一直在警觉着鹤远一人。 实然是一人,周遭那些个执长矛执兵戈的守卫,还没看在眼里。 校尉统领手中的那柄佩剑,锋刃开得不深,极厚极重,乱战之中确实是件趁手兵器。 “在下鹤远,还未请教。”鹤远抱拳凝声道。 见鹤远主动示好,那人也自然也不愿惹些事端,回道:“曲无过。” 周围守卫,看着眼前二人,方才还是那般,这竟是又说上了话,看得有些不解。 监门校尉手中的佩剑被紧紧握着,手心浸起汗水,黏在剑柄上。 “阁下想打听什么人?”曲无过出声问道。 鹤远点头,问道:“我想知道,阁下自边塞来这尽虎关之前,沿途有没有遇到些人。” 曲无过眼神一冷,语气陡然便得凌冽,无形中有刀割过在场人的咽喉,令得所有人呼吸一滞,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人不曾见过,不过。” 鹤远凝视气场再变的曲无过,那柄握在手中的刀,此刻已是离了半寸刀鞘。 再闻,惊神,暴怒。 “妖倒是见过一只。” 几乎同时,鹤远与曲无过身形齐动,快得周遭众人只觉风过,眯起眼睛,擦得脸畔隐隐生疼。 不知为何,二人突然暴怒,大下杀手。 鹤远身若奔雷,拳上力蕴至极致,携出呼啸闷鸣响音,迎头砸向不远处的曲无过。 但见身前曲无过,后身弯腰一踏,脚板入地,踩裂地面石板,裂痕极快蔓延,开裂散去。 及小腿处的麻衣衣摆被掀开,右手凛至,见一柄悬在腰间的长剑。 手握剑柄,剑起惊鸿。 曲无过反手提剑,高手之时,划出一道剑光,后踏那步,力道亦是积攒十足。腕部翻转,剑影生花,眨眼间的不尽花影,遍布鹤远周身各处,杀机跌宕起伏。 监门校尉看得惊心动魄,那最后的欲以一战的心思尽数烬灭,手中粗重佩剑轻颤,不自觉向后退去。 其余兵士更是如此,余留鹤远与曲无过二人。 剑过当空,一击相中二人势均力敌旗鼓相当,皆是退了数步,曲无过身上剑意升腾,冷哼一声道:“本就是觉得怪异,原是与妖同流合污的东西。” “他人呢?”鹤远怒声咆哮。 曲无过又是一剑迎来,剑芒生霜,尽诛妖邪,冷声道:“斩了!” 一拳抵剑势,拳力之盛,竟是打得曲无过手中长剑拧成半圆形状,拳速迅猛刚强,暴怒中的鹤远无人可挡。 “放屁!”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五十九章 欲诛邪佞抵重拳 第五十九章欲诛邪佞抵重拳 此时的监门校尉终于是意识到鹤远口中所谓的阻拦不住的真正意思。身为一方统领,自然是没少见过千军万马厮杀血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烈壮大场面,可如今眼前在城头之上互搏的二人,看得监门校尉依旧是生出了不弱于那些大场面的感觉。 拳风剑罡交错,只在说书先生口中听闻的晦涩神通,真真切切地展示在了自己眼前,摧毁了自己对于以往兵戈伐天下铁骑毁山河的认知。 那一拳,听到耳畔风势呼啸。那一剑,看到眼中寒光溅射。 仿佛以往那些加持在自己身上,什么骁勇善战,什么一骑当千都成了笑话,握着自己手中的重钢剑,再看那人手中的剑影,有了平生第一次的畏惧。 手势勒令众兵士退散,将场地让于暴怒拼杀的二人,沉声道:“去通知城守府!” 那兵士立是提起长戈,跑得飞快,极速下了城头,向着城守府方向跑去。 曲无过与鹤远二人依旧是打得火热,看得监门校尉触目惊心,亦是不肯再退,生怕威猛的鹤远不敌,若是败阵下来让那曲无过入城,依这等杀意非是要屠城不可。站于这里,以监门统领之名严阵以待,誓死不退。 “修道之人,与妖为伍,真是不知羞耻!”曲无过剑凝实意,舞得数百道剑影齐齐绽放开来,漫处皆是,嵌入石砖中便割出道道深邃凹痕,溅射出崩乱石碎,划过鹤远衣摆,登时便截下一块布衫,瞬息割裂。 暴怒中的鹤远亦是恐怖至极,拳势惊人,那扑天而来的凌冽剑光碰上迅猛拳风,竟是落不得丝毫的好处,被鹤远硬生生一拳一拳给打得崩散开来。 时至今日,鹤远方才展现出自己真正的能为,乃是实打实的合川境仙人修士。 反观曲无过,亦是展露有合川境界的修为。 剑光护住周身,执剑的曲无过一时竟抵不住鹤远狂暴的攻势,化攻为守,退却而去。 鹤远有怎肯放过而人,密集拳影尽数轰击在曲无过遍布周身的剑幕之上,一拳形消,剑幕亦是黯淡了几分。 终于有一拳破开守御剑幕,朝着曲无过肉身狠狠砸了过去,曲无过眼神顿时一凛,弃了剑幕直倒飞数丈开外,点地于外沿的城亘半丈高的矮墙墙体之上,奈何此刻的鹤远拳意疾而猛,不等曲无过站稳,拳势如影随形,紧紧跟了过来。 曲无过倒手提长剑,以剑身抵住轰来之拳,不以硬挡,借由拳中浩瀚力道倒飞出去。 身如鸿雁,倒身执剑飞下外沿,再踏城墙之上。拳势依旧不止,悍然轰在了方才曲无过所站立的城亘矮墙上。 这城亘墙体高逾十数丈,虽说人力物力腾不出大些,外斜夯实了极厚的黄土,其中亦是掺杂大量碎石块得以建成。可这城头的半丈高的矮墙,乃是由一块块千百斤的巨石堆砌而成,是为整座城墙之中最为坚固的地方。 可鹤远的拳迎至矮墙之上,于众人眼中见不得丝毫坚固的意思,那肉身拳头,摧枯拉朽视若无物,破开厚重黄泥,捣开里面沉重巨大的岩石。 在监门校尉惊得魂不附体的眼中,有大片的土灰弥漫入空,遮住了自己的视线,可监门校尉自是不愿错过那个令人心惊的场面,瞪大眼睛于飞尘中竭力看去。 只听闻石块崩散纷飞的震耳响音,一如监门校尉所想要看到的那般,鹤远一拳威不可挡,重逾千百斤的巨石遭这一拳,眨眼间随着满场飞扬尘土散成无数碎小石块,溅射而去。 有兵士于尘烟中,被漫天石块砸个当空,惨叫一声,捂住脑袋向后逃了数步,其余人皆是惊心动魄胆颤不已,本觉得留出的空地已是足够大,不曾又是波及到了自己,自家统领未退,亦是不可后退。 随石块碎裂崩飞声音传来,又闻密集碎物砸落地上石砖的声音,此起彼伏声声不绝,不若是下了一场石雨。 待尘土散尽,监门校尉看得心惊肉跳,震撼不已,那半丈高的石墙,竟是被鹤远一拳掏出个极大的缺口,看向那里极是扎眼。 远处围成一圈圈水泄不通的守卫亦骇得惊慌失措,那出缺口触目惊心,更是见向二人的眼中都变了色彩。 这等手段,怎是凡人所能为? 看到这里众人心中大定,本以为手中有兵刃即是稳占上风,可这样看来如此厉害的拳头,那柄软乎乎的长剑,还未必能够挡得住。 曲无过脚下蜻蜓点水,依旧以倒身而行,半踏入空,滞于当头,身形飘逸之际,与其人破烂形象大相径庭。 虽是震撼,但有了方才飞步上城头以及一拳碎城亘的铺垫,倒也不会再吃惊什么了。 那般惊世骇俗的手段都施展出了,还有什么是他们所不可能的呢? 曲无过倒手持剑,背与身后,悬于半空凝神俯视低了自己半身的鹤远。鹤远自是紧随而至,这般重拳,竟是依旧不见丝毫力竭的意思。 拳势临身,曲无过剑亦未出,自当空之中踢出双腿,倒飞身形泄下拳中半数力道,继而以踢腿之势硬接。 但在周遭人眼中,无不又是瞠目结舌,只见得曲无过倒持式执剑,悬于空中,连连踢出双足,以接身下鹤远连连重拳。 二人一上一下一天一地,一者勇猛奋进,一者从容退却。 闻身下鹤远冷声,“这点修为,妄称杀人,不若让人笑掉大牙。” 齐退数丈之遥,曲无过如鹏翅一展踏于地面,手中剑花翻转,臻起一抹凌光,面上凝峻冷冽,剑意升腾更上一重天,继而胸前一舞,看似软乎乎的长剑疾若一道惊雷,快成闪光,于众人眼中刺痛逝去。 鹤远有感,见曲无过不再身退,力道之威猛,足裂石砖将其深深踩陷下去,半低腰身,一拳汇于腰腹,但见剑光凛至之时,亦是犹如蛟龙出洞,旋拳而出。 剑尖与拳头碰撞,再度充斥起众人眼界认知。 有大片的气浪自空中泛起澎湃潮流,拍击在所有人身上,竟是受得真切,险些被这无形浪涛掀翻在地。不由得再度退了几步,惊得闭上眼睛生怕真的看到感同身受的浪涛,方才稳住几欲跌倒的身形。 方才还不曾回到城守府的慕尘灏苏扈高艰一行,陡然回头,注意到了城关那里传来的激烈动荡。 高艰修为最深,感受最切,眉头登时皱紧,也不知会什么,径自丢下慕尘灏苏扈二人,掠过街巷诸多围墙,飞奔而去。 原地慕尘灏与苏扈二人亦是心中一紧,只觉有事发生,互视一眼,同样朝着城关那里飞快跑去。 城守府外围的副统制刘洪仁正是刚刚出了府门,未及身着护甲,一身便衣而出,却见一守卫城关的兵士匆忙忙慌不择路地自巷口赶来。 “何事?”刘洪仁微感不妙,出声问道。 那兵士自是认得刘洪仁,大口喘着粗气,强稳下气息,顾不得拜,连忙喊道:“城关事起,有要务通知刘将军!” 刘洪仁听闻,眉头蹙起,朝后招手,沉声说道:“去。” 说完,不再多问什么,朝着城关方向踱步赶去。 兵士亦是迈步去城守府,去参城守刘洪义。 此时的城守府中,刘洪义正与惠明在大殿中商讨着边塞周遭势力之事,顿闻殿外急促参报声音传来,丢下手中版图,凝神看去。 一兵士大步入殿,见惠明,亦匆匆半跪在地,急声道:“将军,城关出事了。” 刘洪义眉头一紧,没有看向惠明,心中亦是不喜,这般当口,竟胆敢有人来惹些事端。 “什么事?”刘洪义凝声问道。 兵士喘着粗气,脸上皆是豆大汗珠,不见滚落,半跪抱拳道:“有……有人自关外掠上城头,已是打了起来。” 听着兵士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似乎更是不悦,只觉得眼前兵士被吓破了胆子,自惠明眼前,失了几分边关威严。 “何来掠上城头一说?”刘洪义面露不喜道。 听闻自家将军这般疑问,那兵士自然是回想起了那个极度震慑的场面,哭声明显,回道:“将军,那人不曾自城门走进来,而是……而是自城墙之上飞上来的。” 一旁惠明听闻,眸中散出异彩,凑上前来。 刘洪义自是听出话语中的几丝不同寻常,又问:“那人?” 兵士点头,怕被将军动怒降罪动也不敢多动,回道:“实然一人。”不等刘洪义多问,又是开口说道:“本来是说要入城的,现在与王爷前几日入关的几个大人中的一个打起来了,就在城关处。” 刘洪义面若寒蝉,看一眼身旁平静淡漠的惠明,说道:“王爷暂且歇着,末将便去一看。” 惠明摆手,轻笑道:“既是无事,一同过去瞧瞧,什么叫飞上城头。” 类若嘲讽话语,刘洪义觉得脸上挂不住,只得瞪了身前兵士一眼。 说完,几人立是赶去城关。 即在监门校尉一众兵士看得惊心动魄之际,那曲无过与鹤远二人对拼一式,浪涛起伏跌宕,皆是退却数步,口角溢出鲜红,受创明显。 周遭人亦是殃及池鱼,离得近的更是险些人仰马翻,被监门校尉再度是勒令退了数丈远。 曲无过手中长剑轰鸣,自是觉得快意,眼中杀机盛起,挥剑再凛,转守为攻,冲向身前鹤远。 不及鹤远出拳,竟是一道身影掠过周遭兵士群中,插入二者之间。 剑势不止,突遭横击,眼见一双莹白之手,生生握住剑身,不见锋利剑身割开皮肉,将其扭转开来。 曲无过抽剑看去,看得一满脸怒意的不大少年。 不便多言什么,高艰入场,施玉拂手,袭杀剑者。 此刻,苏扈与慕尘灏终临场中,见暴怒鹤远,亦是明白了什么。 身形一抖,同样掠过众人,冲入乱战之中。 曲无过以一剑,敌四人。 终是不再淡然,盛怒狂吼:“与妖为伍之流,皆当诛尽!” 剑意盛开,周遭兵士忍耐不住惊叫出声,恐惧万状,肉眼可看得寒光直冲天霄,凛压众生,尽裂万物。 监门校尉终是强忍不住,生怕麾下有些闪失,令下退却。 刘洪仁身临城关之时,亦是只觉呼吸一滞,被这漫场恐怖威压挤抑到难以呼吸,于惊骇失色的眼中,映现出五道巍峨身影。 本来是光想着让曲无过跟鹤远高艰俩人打来着,毕竟苏扈跟慕尘灏的修为现在还是太弱了,不过权当送的了 (不要说什么高艰曾经输给过慕尘灏,毕竟那是主角光环。)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六十章 他不服 第六十章他不服 这片城墙之上,所有兵士尽数退走,不为其他,这等战役竟是当真凑不进去,帮不了任何忙。 尽虎关作为边关要塞之地,兵力较其他城池高出一等之外,其兵士的素质亦是强出一些。 有句话说,将强兵盛,将弱兵衰。 监门校尉不差,但刘洪仁以及这座尽虎关的城守刘洪义二兄弟,皆不外乎是为那等真正能够冲锋陷阵的一流猛将。 若非如此,惠政王又怎能这般心安地将尽虎关交于他们二兄弟手中。 待刘洪仁踏上城头之际,却见眼前五道身影。此刻的监门校尉方是真正找到主心骨一般,冲向前去欲汇报当下情形,遭刘洪仁无声伸手止住,凝神望去。 虽说昨日的鹤远,被人打昏在巷口之中,甚至连行凶之人是谁都没能看清,不由得低看其一眼,但今日见其中威猛鹤远,昨日轻视意味顿然消散。 眼前五人,皆是神武。 尤以其中唯一剑者,以一敌四之能,剑法通玄。 亦是空泉境界的高艰,玉拂手已甄化境,自那次败于慕尘灏之手,心中不知积攒了多少的火气,更是后来随着师尊逃离入世,这些怒气,自然更加无处发泄。 高艰鹤远二人,一者使掌一者用拳,皆是极尽刚猛之流,不顾眼前剑者舞出笼罩全身的锋利剑势,直冲向前。 身后苏扈与慕尘灏紧随其后,虽是境界低了些许,却不见落得丝毫下风。 再看那剑者曲无过便着实辛苦了些,见不得任何的喘息余地,只顾以剑势护住周身全处,悉时斩出一剑,乱掉四人联手攻势。 辛苦实为辛苦,可这曲无过,不曾瞧出欲要落败的迹象。 这般时候,城守刘洪义与惠明自城中上了城墙来,看得五人如此动静,惠明眼中,亦是变了神色。 但这等情形之下,无人可挡,非是要一方败阵下来不可。 虽说慕尘灏一方四人齐出,可地界不广,有些顾忌怕是误伤身旁人,反而是放不开手脚,皆是没有施展招式,纯以乱招战之。 而曲无过,毫无担虑,战得兴起。 手中长剑舞得剑花百朵齐绽,于凭空之中炸开,发出刺耳音鸣。 何为好剑?自飞瀑楼当了几年伙计的鹤远见过形形色色不知多少种希冀登山入山门的人,不乏各类武者,或是剑客,或是刀客,更有甚者,背几截枪矛于身。 剑客有多少,这剑自然便有多少。而那些剑,身为伙计的鹤远自然都是打量过见识过的,有胆跋涉千里来求拜山门的人,怎会有着简单角色。 故是那些剑,无一不是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一把比一把的锋利。 剑亦是剑客的性命,所以每当有食客想要吃白食时,掌柜总是会叫鹤远扒去他们的衣服,却从未抢夺过他们手中的兵刃。 衣服是为面子。 面子可丢,性命不行。 好剑见得多了,鹤远自然也就认得好剑。 哪怕当时这柄剑藏在曲无过长长的衣摆下面,鹤远依旧是嗅到了一丝极意,亦不由得惊叹出声。 归鞘内敛,出鞘锋芒。 曲无过手中长剑,称得上鹤远所见过的最一等一的好剑。 其剑者,尤更甚之。 漫天剑影中,一道拳势冲破尽数阻碍,汇着汹涌力道,朝着曲无过肉身砸了过去。曲无过终不肯再退,一剑起手逼散其余三人,更以直剑刺去。 有剑光飘荡而至,无形中,鹤远脸颊呈一道血丝,有鲜红渗了出来。曲无过自是好受不得,剑过鹤远当面,擦着其侧面掠过,身前无阻,看得鹤远重拳迎来。 一手持剑,另一只手自是闲着。 拳临掌接,曲无过精剑意,掌上功夫着实差了些,抵不住鹤远这一拳,面色陡然一涨,露出些许吃痛狰狞,被打得倒退不已。 一拳落尽,曲无过终是见了颓态,显现不敌之势。 既不肯退,那便打得其退却。 见曲无过遭鹤远重拳震退,高艰掌过威至,趁曲无过长剑滞前的空处,亦然一掌印在了胸口之上。 闻竭力怒吼声,剑者恼意非常,胸前痛楚翻腾,愈发浓重。剑归身前,那破旧的麻衣袍衫被震得四分五裂,飞散而去,露出曲无过灰色衣襟,以及斜挎在腰间的那柄古朴剑鞘。 不远处的刘洪义突是变了脸色,看着好似已是末尾的战斗,脸上表情精彩纷呈。 惠明虽是看得激烈,并看不得丝毫门路,见刘洪义这般神情,出声问道:“看出什么了?” 只见刘洪义喉结滚动,满是不敢置信,一如惠明发闻,如何都开不得口,惊见鬼怪一般,不可思议。 战中慕尘灏亦是如此,见曲无过剑过长空,看得惊神,其余人瞧不出,他却是心中跌宕,起伏不定。 曲无过长剑凝空,手上翻转将剑倒提而起,鹤远四人因曲无过受创,欲以最后一式结束,故是再度齐冲而来。 那双凌冽的眸子,剑眉笔挺,杀意肆虐。 慕尘灏方是疑惑着,此刻终是看得明白,尘封记忆悉数涌现,这一招,自是从什么地方见过。 大浪淘沙。 当年方寸山,有陌刀胡准,刀上天资绝佳,可施展刀意背刀山。 再观此剑。 刘洪义终是摇头惊叹,这一战,曲无过还不曾输,是为身经百战之将领,更有幸见过这等万夫不敌的绝世剑客,能以一剑破千军。 至今依是记得清楚,那个恢宏场面,宛若天神临世,清晰记得那个名字,如今曲无过所展,何其相像,不觉失神,恍惚中呢喃开口说道。 “背剑山!” 高艰的掌与鹤远的拳最快,快得几乎贴进了曲无过的身躯之中,慕尘灏与苏扈虽是满了些许,可依旧靠了过来。 一剑出。 于四人眼前的感觉,好像什么突然爆炸开来一般,掀起澎湃的气浪,好似迎面山石砸来,重得慑人心魄,惊心不已。 曲无过的剑依然绽放锋芒,挥动剑身,咬牙竭力,半步踏出,已是满面汗水,再度嘶吼出声,有剑鸣声响彻云霄。 四人,遭这一剑,身形顿止,嘴角有血渍混着唾液涌出,再无力道,倒身飞了出去。 剑鸣震耳,经久不绝。 众人觉得动荡,或是这片城墙都在颤动不已。 惠明看得攻心动魄,更是觉得惊世骇俗,耳中被刺得阵阵吃痛,禁不住捂住耳朵朝后退了数步,眼睛直直望着,不肯放过丝毫画面。 就待曲无过那一剑即将尽数斩出之时,剑鸣之音一浪接过一浪,愈发鼎盛之际,曲无过身形一抖,面上竟已是涨得肝紫,血液喷出口中,亦坚持不住,瘫到下去。 半招剑意,力挽狂澜。 曲无过倒地,昏死过去。 反观四人,皆是嘴角带红,踉跄落地,受创不轻。 剑鸣声息,换来极噪后的极静意味,很是不自在。 陡然间,城头矮墙一处不曾察觉的平整的切痕显现,斜斜贯了下去,几欲摇晃,终是没有坍塌倒落。 刘洪义叹息一声,若非不曾完全施展,成败未尝可知。 背剑山,非是剑招,而是剑意。 剑意可强可弱,全凭剑者心性如何。 但剑意一途,纵是领略丝毫,皆无差是剑道奇才。 鹤远止住伤势,大步冲向地上曲无过,一把揪起衣领,怒气冲冲,大力来回摇晃着,吼道:“他人呢?” 慕尘灏三人站于鹤远身后,凝声不语。 被鹤远这般晃着,曲无过竟是真的清醒过来,眼睛强行眯起一道缝隙,衣衫之上沾有自己的血水,嘴角勾起冷笑,无力道:“不愧是随妖之流,连同出手偷袭以多敌少都是一路货色。若非这般,吾非是将尔等要除之而后快。” 闻言,鹤远自是听出了些许不同寻常的意味,停下摇晃的动作,将衣领提至自己面前,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曲无过这般状态似乎是随时都有再次昏死过去的可能,眯着眼神,说道:“就是这个意思,与妖为伍,皆是阴险狡诈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我们四个打你一个,你不服是吗?”鹤远面色阴沉如水,冷冷一笑,问道。 此时身后的慕尘灏凝神走来,凑于鹤远身侧,轻声道:“事有转机,先且消消怒气。” 鹤远冷笑一声,回道:“就这家伙的粗陋水平,一百个也不够白裳打的,在这里大言不惭。” 曲无过亦是哼了一声,开口道::“若非有人袭我将其带走,那区区小妖,我非是得割下他的脑袋,带来给你瞧一瞧,看看你那精彩至极的难看脸色。” 听出曲无过的话语,鹤远亦是脸色变幻,再度急声问道:“你说他被人带走了?” “尔等与妖为伍,自是腌臜之流也就罢了,那人,实乃剑修。”曲无过无力怒意,痛骂道:“天道难容。” 鹤远站起身,一把将曲无过扔到地上,骂道:“嘴硬之徒,杀不得还要逞口舌之争,让人笑话。” 地上曲无过莫起一旁长剑紧紧抓在手里,生怕丢失,开口道:“待我伤好,让你们四人又有何妨?四个无知贼子,何足为惧?” “说到底,你还是不服?”鹤远亦是杀意波动,看着曲无过问道。 曲无过笑得肆意,纵是力竭伤重也无法阻挡,方才剑意于心,愈发透彻,不若一次奇遇加身,回道:“自然。” 冷笑出声,鹤远双拳握得咯咯作响,开口说道:“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看着地上一动不能动,却是畅意笑言的曲无过,说道:“纵是不服当借口,我便一人,打到你服!” 继而闻杀机起伏,完全无视此刻临近身来的惠明与刘洪义兄弟二人,丝毫不见平时怂软模样,气场十足开口道, “届时你若是还不肯将你知道的说出来,我便真的宰了你!”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六十一章 打到他服 第六十一章打到他服 城头之上满目疮痍,看得刘洪义很是心痛,这城墙上的岩石泥土,外加之人工物力怕是又得花上一笔不小的开销。 曲无过盘坐在原地,汇气于周身,用以滋养伤体。鹤远就站在一旁冷冷看着,紧紧攥着拳头,似乎是非要再揍曲无过一顿不可。 平日的鹤远虽说是被大家笑称不被待见,可在这般情形下,慕尘灏三人很是知趣地退到一旁,没有多加打扰。 直至惠明与刘洪义刘洪仁兄弟,三人临近,苏扈方是回过神来,亦凑上去。 尽虎关的城守此刻才想起自己是为何而来,看着不曾见过的曲无过身影,低声对苏扈说道:“这就是那个飞上城头的家伙?” 苏扈微是诧异,旋即苦笑点头。 “现在是怎么回事?”惠明看着极为严肃的鹤远与曲无过二人,好奇道。 苏扈一时不知如何解释,随口说道:“约架。” “约架?”惠明被这个回答应了个猝不及防,下意识重复道。 这般战斗,纵是这片天下也不多见得,刘洪义见贯了千军征伐,更是乐意看看这精彩至极的打斗场面,伸手拦住欲上前去的刘洪仁,静观其变。 具体事宜苏扈一行亦是不太清楚,不远处的监门校尉赶过来,先是一礼继而将鹤远与曲无过的遭遇经过具体说了个大概,令诸人了解了一番。 高艰似是看着身前的鹤远,又是扭头望了慕尘灏一眼,问道:“就这么看着?” “看着吧。”慕尘灏回道。 于这城头前,兵士尽数退去,却反而是留下了几个看热闹的家伙。 一众人,就这样看着眼前养身调气的二人。 不知过了多久,浮在曲无过周身的气旋皆数进入了曲无过体内,继而眼眸一睁,有道厉芒转瞬即逝,轻吐出一口浊气,曲无过身畔亦是再展锋利。 不同的是,多了半招剑意。 凝在曲无过身前,虽是无形,却仿佛肉眼可见,尖锐无比可斩断一切。 站起身来,执手横剑,看向身前鹤远,惜字如金道:“来。” 剑客,亦为剑修。 以剑修习,以剑行走。 曲无过于尽虎关前,领悟半招剑意,足以踏上剑修之名。 非是名义上的剑修,而是真正的剑修。 那等剑斩妖魔邪秽,尽诛魑魅魍魉的剑修。 鹤远扣了扣耳朵,朝城关以下努努嘴,说道:“下去打。” 实然,方才一战,这片城墙已是几欲不堪重负,再这般折腾下去,换得城头塌陷不说,若是有势力趁虚而入,怕是得让整座城的百姓痛骂一顿。 “悉听尊便。”虽是痛恶眼前与妖为伍之人,除却这一点,眼前人还真没有其他令人厌烦的地方。 闻言曲无过所说,鹤远脚下一踏,径自从城头跃了下去,曲无过亦不迟疑,紧随其后。 惠明正是看着,突然这般情形顿时惊了一跳,如此高的城墙,飞上来暂且不说,可若是跳下去,没死也得是半个残疾吧。 急忙冲上矮墙向下看去,瞧得鹤远曲无过二人,正站于尽虎关前,相距数丈而视。 苏扈看得艳羡,心向往之,问向身旁的高艰:“这得何等境界所能为?” 高艰看了苏扈一眼,回道:“撰铭三十重以上便可。” “不远不远。”苏扈虽说入道时日不多,可一入便是十八重境,且这撰铭境非是一步一步登来,如若破境,未准便是数重甚至十数重的攀升,就好比高艰身临天衍都之时,与慕尘灏一战坚道心,直踏空泉仙人境界。如此想来,自然距离这飘逸身姿差不太远,极是欢喜。 而一旁慕尘灏竟也有些意动,那一丝意动便被高艰捕捉到,探着慕尘灏的修为,毫不掩饰地嘲讽道:“你就差得远了。” 但这修为并非是那唯一的标准,俗世这般辽阔,谁都不敢保证会有什么妖孽的人物存在。 有人入道是为平步青云,有人入道则是锦上添花,亦如苏扈慕尘灏之流,本身便是不弱,入道之时,更上一层楼。 一如乱世中的将领统帅,也不见得会弱过那些所谓仙人。 毕竟苍天,也不完全宠幸于仙人。 当然,这还要除却那些活了百载不衰的神仙存在。 就好比慕尘灏的变态肉身,虽看似一般,实则打起来时便会发现,那强盛的生命力好比小强一般,打之不死。 不过这撰铭一重境的修为,亦是奇葩得过分。 当高艰真的入了俗世,才真正的发现,俗世,并非山门所说得那么不堪一击。自己为例,不就曾败在俗人的慕尘灏手中过? 失神想着,闻慕尘灏低声自耳旁说道:“开始了。” 城墙之下,曲无过剑起百花,繁花似锦漫天盛放,朵朵皆利,若是比作雨点,不若为一场瓢泼大雨迎面而来,凶狠至极,冲着鹤远漫无目的的扑杀而去,不见差别,顿便周身各处,找不得丝毫余隙,看得其余人惊心不已,不知应作何应对,如何躲避这般密集地剑影。 却见鹤远避也不避,手上双拳一如既往那样刚猛,与平日鹤远怂包形象大相径庭,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持双拳,将那漫身剑影,一拳拳打了个崩离破碎。 快至影碎,眨眼间鹤远便自剑雨之中冲将出来,不及反应之时,拳临曲无过当面,闻冷笑声,自耳畔传来。 “藏拙?” 拳风呼啸,吹同曲无过脸庞,终是自曲无过不洁净的脸上瞧见一抹十足的笑意,畅快淋漓。 舞得极快的剑势突然缓了下来,缓得极沉,依托着曲无过右手慢慢抽回身侧,可鹤远的拳早已逾近眼前,这般,是不是赶之不及? 来得及。 剑势虽缓,剑罡当真快极。 眼前人,虽是妖邪,着实有些对自己胃口。 “且,接我这剑!” 剑罡充盈,升腾肆虐不已,似乎眼前有无尽缭乱影际,扯在身遭如陷泥潭。 鹤远的拳势不可挡,怒喝一声,震散滞阻,无往直前。 拳势威猛,纵是方才滞了那么不起眼的一瞬。 那一瞬,曲无过剑至身前。 这一瞬,曲无过剑出身前。 有一剑,无名无实,纯以曲无过形意所为之。 城墙之上,尤以高艰为甚,满眼惊异神色。 既见剑落,鹤远眼中有一道剑光,自天而来。拳至身畔,近不得前。 威猛拳势溃散,剑光不休,斩绝一切,摧枯拉朽,不见泄力。鹤远一拳消散,亦是惊险此前剑光,被生生逼得大步退却,以退为守。 看不到的地面之上,剑光竖直朝前,割土裂石,激起仆仆尘灰,散在当空弥漫翻滚开来。 自半招剑意中,曲无过取出一许,化为己用,更甚以往。 惠明自是扭头问向一旁的监门校尉,“此人是为何人?” 监门校尉从那一剑神采中缓过神来,敬声回道:“好像是,曲无过。” “曲无过。”惠明呢喃一声,眼中神采十足,不禁感叹道:“好厉害的一把剑。” “好厉害的一个剑客。” 再退不得,鹤远穷途末路,眼见剑光临近,欲将自身竖分为二,血溅当场。抱臂归圆,鹤远下踏眼身,携威而起。 鹤远饭量奇大,既是奇大,变得有个奇大的道理。故而鹤远力量亦是奇大。 当日自沐云峰上,飞瀑楼的矮帽掌柜以鹤远开刀,教给了慕尘灏一门依靠肉身气力的上乘功法,远比靠山崩奔雷劲这等招式繁琐,变幻极多,通融性亦是极为广阔。 沐云峰曾经的主人笑称问虚的第五峰非是沐云峰,而是山下飞瀑楼。遭问虚掌教王乾不屑一顾,反问飞瀑楼上,还有一策一经一典不成? 遭沐云峰主人道一声言重,一策一经一典着实是没有。 可一典,实实在在。 此典,是为搬山典。 那道剑光,拦之不住。 鹤远已是退无可退,拦不住,那便只能硬拦。 慕尘灏凝神看在眼里,实与靠山崩奔雷劲异曲同工,唯一不同之处,靠山崩奔雷劲仅有一式,力大势猛,爆发极重,虽说是武学,不如说是两道招式。 这搬山典,厚力连绵起伏不绝。 鹤远之拳,抵于曲无过剑尖之上。 剑光,凛至拳风之前。 城墙之上,众人自是看得沉声不语,眉头紧蹙不肯错过丝毫。 可于众人眼中,剑光消散不见踪影,拳风亦是化作虚无缥缈,其下曲无过与鹤远二人举剑举拳,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上去这般严肃竟是有些好笑。 众人如何是笑不出,那般动静之下,瞧不出这般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结束了。”在众人寂静皆是瞪大眼睛看着的时候,慕尘灏的低声呢喃显得极其清晰,传进众人耳中。 闻慕尘灏言语,城下二人竟当真是有了些许动作。 好比摆了许久造型一般,曲无过与鹤远二人没事人一般,收剑收拳,站直了身子,看得惠明与监门校尉一脸错愕,瞧不出个所以然。 鹤远与曲无过站立相对,黄沙漫过,风吹得苍凉十足。 “这是什么拳?”良久之后,曲无过出声问道。 鹤远回道:“王八拳,专捶王八。” 曲无过倒持剑,拜拳道:“受教了。” 鹤远冷笑一声,问道:“可服?” 曲无过点头:“服气。” “不是说我是邪佞,来诛我啊。”鹤远继续出声嘲讽道。 曲无过长剑归鞘,轻抚鞘身,低头轻笑道:“不急,待领悟真正剑意,再斩不迟。” 闻言,鹤远有些慌乱,咳了几声假意镇定,没有说些什么。 曲无过亦是看向鹤远,眼中复杂神情流露,似是惋惜,开口道:“这般天资,怎会与妖为伍?令人可惜。” 见曲无过这般说法,鹤远又是气恼,骂道:“你这家伙,本来看你有些顺眼了,妖妖妖的,我……我妖你大爷。” 曲无过眸中一丝冰冷,回道:“吾说得不对吗?妖之流,诡邪至极,图害生灵罪大恶极。” 鹤远仰天一声叹,说道:“苍天啊,救救这个家伙吧。” 继而朝天认认真真伸出三根手指,冲着曲无过说道:“傻子,小爷我可是正八经儿的好人,好人!” 曲无过失笑点头,“我信。” 尽虎关前,鹤远以不足一招之差,险胜剑修曲无过。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六十二章 白裳是妖 第六十二章白裳是妖 尽虎关城头之上,曲无过承鹤远一礼,再度恢复最先见面之时那等谦和态度,说道:“这半招,曲无过暂且记下了。” 鹤远回道:“半招也是败了,你不服不行。” 曲无过伸展隐隐作痛的肩甲,终于是环视四周,问道:“又累又乏,可能让我入城找地歇歇脚?” 鹤远摇头,说道:“我又不是主子,说得可不算。” 说着,冲刘洪义惠明方向伸手,介绍道:“这二位,才是尽虎关的主子,你得问他们答不答应。” 见状,曲无过向刘洪义与惠明施了一礼,看出刘洪义眼中的异样,自是觉得方才毁了其城墙心痛不已,略歉意道:“一些误会,惹了将军家的关门,很是愧疚,还承将军一个人情了。” 刘洪义当然是心痛,这城头这般一毁,不知又得花费多少人物力,点点头没有说些什么。 惠明笑问道:“英雄何处来啊?” 闻曲无过温和一笑,回道:“英雄言重,心喜逍遥,便随处走走。” 听着曲无过话语,惠明眸中更是有喜息流露,径自开口道:“如若不嫌,与我家将军府下一歇?” “不花钱?”曲无过敬声道。 这般话语,听得惠明一愣,一旁刘洪义笑出声来,回道:“不花。” 曲无过顿时笑得开心,露出牙齿,愉悦道:“那感情好。” 站于鹤远身后很近的高艰低声骂了一句:“又是一个死财迷。” “嗯?”鹤远诧异回头,没有得到高艰回应,这个“又”字,自是指桑骂槐。 话完,曲无过将目光再度是放到鹤远身上,眸中疑问分明,受着曲无过疑问目光,鹤远有意躲过,继而以眼色回之。 见鹤远这样为难几般不便,曲无过沉下心来,没有自众人前说出口来。 回到城守府中,惠明自然是与那曲无过谈论甚欢,城守刘洪义在城头没有回来,打理着毁烂城头。 鹤远在屋里把玩着果盘里的李子,一只手放在桌子上,下巴枕在上面,食不知味,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一时为难神色,一时纠结神色,变化不止。突然终于是露出一抹坚决,丢下手中李子,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走出屋来,发现高艰正倚靠在自己房门前盯着自己轻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露了?” 鹤远闷着脸,无奈点头。 好像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看到鹤远这个脸色一般,高艰亦十分愉悦得回了房中,不再理会愁眉苦脸的鹤远。 走出庭院,所来之处,竟是慕尘灏的居所。 入眼便是一棵极粗的大槐树,深秋的缘故,树枝上并没有多少叶子,仍是有密集地枝干蔓延,很是宏伟。 树下,慕尘灏与苏扈竟是坐在那里,似是也在等着自己。 勉强咧出一个笑脸,笑兮兮地凑了上去。 方是凑过去,慕尘灏看见鹤远,拍一拍一旁空处,说道:“来了。” 点点头,一屁股坐在了离苏扈慕尘灏颇远相对的地方。 鹤远没有说话,等着慕尘灏与苏扈发问。 等了许久,没能等到。慕尘灏仰头看着那棵大槐树怔怔发神,消磨时间。苏扈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皆是没有因鹤远的到来改变些什么。 一如飞瀑楼的时候,不受待见,或者说是熟视无睹。 但,这莫名让鹤远最为舒心,因为一切依旧,没有产生丝毫隔阂。 终于是鹤远最先坐不住,扭动屁股凑到慕尘灏身前,看看慕尘灏再看看苏扈,迟疑不决出声问道:“你们……不想问点什么?” 闲出个屁的苏扈抬起头看了鹤远一眼,回道:“你不想说,我们就不问喽。” 慕尘灏自是从大槐树身上收回视线,笑道:“这不等你来吗?” 鹤远不忿,急声道:“你们两个可真不是东西,肯定都猜到了,懒都懒得问,懒死你们算了。” 慕尘灏看着鹤远,带着笑意,摇头回道:“猜到什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得苏扈点头附和。 鹤远跳起脚来,指着二人尖声道:“你们又是商量好的!” 旋即垂下脑袋,丧气着回到慕尘灏身侧,极其垂气地坐在那里,嘀咕道:“那个使剑的,叫曲无过,我俩之所以打起来是因为白裳。” 二人点头。 鹤远看着笑而不语的二人,继而说着:“他说他见过白裳,然后我俩恶语相向,就打起来了。” 二人静静听着,缓缓点着脑袋。 “白裳其实不是我堂兄,我俩没啥关系。”鹤远挠挠头发,开口说道。 见二人没反应,依旧是点头。 “是白棠把他交给我的,让我照顾他。”鹤远继续说着。 慕尘灏与苏扈二人好似听着故事一般,细细听闻古井无波。 见慕尘灏与苏扈二人这般毫无反应地态度,鹤远纵是心虚不已,看着也是极其不爽,心中自是想到白棠那妖,心性不定,说杀自己那还不是举手之事,亦咬咬牙,狠声道:“白裳不是人。” 既见二人点头,反而是鹤远诧异起来。 鹤远百般不解,看着眼前慕尘灏与苏扈二人,疑惑道:“你俩好歹给点反应啊,白裳他不是人。” 于此,苏扈方是扣着手指,回道:“我们又不是聋。” 实然,在与曲无过一战之时,曲无过那些话语,其余人听着无心,他们自然是一字不落的听入耳中。 鹤远微张着嘴,有些不可思议,说道:“你们不觉得吃惊吗?不觉得惊讶吗?” 鹤远盯着苏扈,出声问道:“你与白棠交好,慕尘灏这厮这般反应也就罢了,你怎么也是这般?难道你不好奇?” 苏扈摇头:“我不好事。” 慕尘灏站起身,伸个懒腰,回道:“仙都见过了,其他也就不足为奇了,你之前既然是不想说,便有你不说的道理,我们不问便是。” 苏扈点头,说道:“你什么也没说,我们什么也没听到。” 鹤远一时竟有些感动,开口道:“你们这两个东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了?” 一旁的慕尘灏与苏扈二人看着鹤远,笑意盛起,问道:“是不是很感动?” 鹤远正是要欲点头回应,顿时警醒,险些是着了二人的道,旋即那点感触烟消云散,恶狠狠地说道道:“感动?我感动个屁!” 闻言,慕尘灏与苏扈二人仰头哈哈大笑不已。 看着畅意大笑的慕尘灏与苏扈,鹤远虽是气恼,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是自己心虚,第一次没了嘴硬的依仗,只好眼睁睁看着二人笑完。 那棵大槐树枝上有叶飘落,变得光秃秃,不见盎然。 “那曲无过究竟什么来头?”慕尘灏突是开口问道。 鹤远被慕尘灏这一问问得一愣,摇头回应道:“不清楚,不过一定不是简单人物,手上剑招实然强横。” 得慕尘灏点头认同。 苏扈亦是同意道:“一剑敌我等四人,当然不简单。” 闻言,鹤远硬气说道:“那又如何,不还是输我一招。” 见苏扈与慕尘灏看着自己失笑,鹤远泄气,悻悻然蔫了下去,说道:“绝交吧,你们两个真不是东西。” 城墙上,众人眼看的曲无过败给鹤远不足一招,自然是看得真切。 但这是在眼中,刘洪义看不出,刘洪仁看不出,惠明与那监门校尉自然也是看不出。 可其余包括鹤远在内的四人又如何不懂呢? “那狗日的。”鹤远想起这事,突然是没来由觉得很是气愤,骂道,“拿老子磨剑意。” 城墙一战,胜负犹未可知。 “咱什么时候走?”自是觉得曲无过入住城守府,每日相见很不痛快,鹤远出声问道,只为尽快离开。 慕尘灏摇头,回道:“不走了。” 鹤远瞪大眼珠,满是不可思议,惊声问道:“为什么?” “随惠明去满洲。”慕尘灏看向鹤远。 鹤远亦满脸疑问,惊疑不定,再度开口问道:“去满洲干什么?” 一旁苏扈突然出声说道:“不是跟你商量好的吗?” 鹤远听得云里雾里,说道:“何时与我商量了?” 听着慕尘灏所言,捶胸顿足懊恼不已,不经意又是让这二人摆了一道,入了两人挖好的坑里去。 “去满洲,当大官啊。” —— 城守府的另一处,曲无过亦是变了个模样,满脸泥垢头上油污被皆数洗尽,再着一身崭新衣物,这般再看举手投足间,极显风姿。 剑搁桌面,曲无过坐在桌旁,眼前,是为惠明。 一番交谈,曲无过已是了解个大概,众人身份自然也已知晓。 菜食极好,曲无过吃得极饱。 冲惠明施礼,说道:“王爷这般款待,无过现在承了王爷两个人情了。” 惠明一笑置之,回道:“曲兄这等乱世,有胆量仗剑而走,我等当真是羡慕得紧啊。”再看桌上古朴剑鞘,剑柄沉重,说道:“曲兄这剑上功夫,实然不曾见过。” “肖小修为,不足挂齿。”曲无过摆手回道。 “只是不知,曲兄为何会与我那等好友起了冲突?若是未解,不若我做个中间人,劝解一下。”惠明沉声问道。 曲无过登时一愣,想起一些极要的事宜,眸中一丝凝重闪逝,不曾被惠明捕捉到,笑而回道:“一些误会而已,劳烦王爷挂念,现已无事。” “不过曲兄于那城头上所说。”惠明一边说着一边细细打量着曲无过的神情,问道:“妖之一字,何意?” 闻言,曲无过神态自若,看向惠明,笑问道:“妖?什么妖?我何时说过了?” 惠明微是一愣,此事本就不多在意,无非是为交谈随口托辞,开口回道:“可能是吾听错了。” 曲无过笑着点头,应道:“八成是王爷听错,这世道虽说是乱了点,可这妖不妖的,怎么听都像是无稽之谈。” “鬼怪之说,听来有趣罢了。”惠明见曲无过有些不喜,开口解释道,旋即离开了这个话题。 却没能见到,曲无过放在桌下的手,握紧了一瞬,方才松开。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六十三章 满洲十五城 第六十三章满洲十五城 众人随着惠明亦是在这城守府叨扰了有些时日,虽说是救得惠明一次性命,也着实有些不太自在。 毕竟这里真正当家的主子,还得是尽虎关的城守刘洪义。 说是深秋,差不多已经到了入冬的季节,惠明自是与城守刘洪义商量好,站位自然是无言中确定下来,既是功成,那便就该身退了。 也不知惠明怎得说服的曲无过,这个逍遥浪荡的剑客,竟然是答应下要随一众人将惠明送往十五城的都城,惠明之父惠政王的地界。 虽说惠政王父子亲为血肉,却亦是分隔不近,名义上都是惠政王的州城,实然是为长子惠贤以及二子惠明的抗衡势力分布。 二者各占一角互不往来,这番惠明不辞劳苦前往满洲城,甚至道途遇险也在所不惜,无非是因自家父王年长病重,皆有野心,亦是不知谁能真真正正地掌控这满洲的十五座城池。 惠武已死,惠信年纪尚幼,即便惠政王想要选嫡承,必然要在惠贤与惠明之中选择其一。 惠明懂得这些,惠贤自然也懂得这些。所以那些沿途而来令惠明险些身死的埋伏手段,其目的如此分明,幕后之人自然不言而喻。 除却四子惠信,惠政王一脉以武震慑一方,无论是惠政王自身,还是惠贤惠明一等,皆是那等文韬武略步入上乘的奇材。 尤以惠武为甚,苏扈尚是李江水第一将军之时,多征伐战事,经百战杀百将而不败,独独败给过惠武一次,奈何谋略谦逊一筹,既是战争,个人难抵千军万马,故惠武终是败在苏扈手上,但这般一看,惠家众子,于这方乱世中显得极为耀眼。 只是如今的惠明身为一方准诸侯,统御三座城,身份在尊,出手自然要多加注意些。 更是因截途遇了埋伏,落下不小伤疾,自尽虎关修养这些时日方才痊愈,故多在尽虎关耽误了些日子。 也亏得这些日子,拉拢了边关守将刘洪义,说服了游侠剑客曲无过,收获不可谓不丰。 惠明势力处于满洲十五城最南,与李江水的势力相邻,而尽虎关的位置处于极西,这般细细想来,自是绕了一个大圈,费了好多功夫。 但所有人心知肚明,这次前往满洲城,必是暗流涌动一番龙争虎斗,皆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定得再握一些手中所掣肘的底牌。 不仅惠明,想必那惠贤在回朝途中,亦有意沿途游说了那些不曾站位的城池势力。 满洲十五城里,惠贤自最北占据四城,惠明自最南占据三城,双方虽是满洲中鼎上的势力,但尚不足半数,除却满洲都城,那其余七城,便显得格外重要。 所以待惠明携五人离了尽虎关时,并非直朝北方满洲城去,而是斜往东南,往另一个关口赶去。 尽虎关的城守刘洪义自然是担忧不已,本想为惠明择些精悍兵将护卫,被惠明严词拒绝,称关头要塞,更需良材,身边五人,自是足以。 满洲十五城中,有五道关口,皆是镇守在一方边塞处,极东是为惠贤四城之一,极南是为惠明三城之一,极西自然是尽虎关,极北想必已被惠贤招揽,这最后一处,便在西南角落处。 所谓关口,自然不多富硕,更是连年战火不见停歇,这也导致关口城池比不得其余内城富饶,但亦有不同,既是多有战火,自然要把心思放在这些个边关处,所以这些关口的兵力皆是满洲十五城最为庞大以及强悍的。 其中尽虎关地处荒原,少有人烟,在这五道关口中算是最弱的存在。 而这番前去的西南关口——峙城,乃是最为独特的存在。 之所以称为最是独特,是因这道关口,在满洲十五城的版图中,离得最为偏僻,直直漫入到他方势力之中,亦是连接其余城池极长路线,几乎是为独立的一座城,孤零零隔了好远。 这也是惠明为何没有先去西南,反而先往极西尽虎关的原因。 若是他方势力来犯,其余城池派遣兵马增援自是得耗费好些时日。 但这峙城,却被称作满洲城外,最为坚固的一座城,更甚其余四道关口。 不为其他,这座城之前的主子,是那三王爷——惠武。 惠武于满洲十五城威望最甚,功高志伟,却仅要了这一城,不为其他,就为这城是为满洲中最为不安的一座城。 待惠武执手,峙城模样大变,自是猛将如云,震慑得其余势力不敢侵犯。当然,如日中天的李江水除外。 哪怕惠武身死之后,这峙城如今的守将,亦是曾经惠武的生死兄弟,更被称为满洲三痴之一的尤文。 是为今日满洲第一武将,谋略什么的,铁血兵马踏碎便是。 何为虎狼之师?自是征伐嗜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军中暴戾气息十足,而能够镇住这峙城三万虎狼军的,唯有虎痴尤文一人尔。 惠明这番若是能让尤文投诚示好,胜算定是大了不止一成那么简单。 不止尤文,惠明想要的,还有峙城的那三万虎狼之师。 当真的临近这峙城关头时,于深秋之中,一股肃杀意味分外明显,弥漫在整座城中。 惠明一行六人,至峙城城门前。 城头守卫自是看见众人,监门凝眉吼道:“何人?边塞重地若敢再往一步,格杀勿论。” 周遭兵卫已是将重弓轻挽,搭上箭来,只待眼前统领一声令下,便将城下众人射成筛子。 其余关口或许会开着关口,通行着往来行人商客,只设下岗哨,设防盘查。但峙城不同,与尽虎关这无人荒原一般,城门常年紧闭,不接外人,是因惠武临来之时,峙城多外侵,不得不无奈所为。 但哪怕如今峙城这般强盛,无人敢犯,亦是如此。 惠明站于最前,仰头朗声道:“小王惠明,有事求见峙城城守尤文!” 说着,伸手自怀中取出一枚节令,举过头顶朝上迎去。 身旁曲无过见状,惠明手中接过节令,狠狠朝城头掷去,力不大不小,刚刚飞至城头,被监门统领捞在手中。 待监门统领将手中节令细细打量一番,依是眉头蹙着,沉吟片刻方才开口喊道:“既是惠明王爷亲临,末将不曾远迎,劳烦王爷稍等片刻,末将去请城守。” 说着,径自丢下惠明一等站在关口等待,离了城头而去。 再见其余守卫,收弓敛箭,亦是不曾大开城门。 慕尘灏看着峙城这般将士,眸中失神,不禁叹道:“名不虚传。” 纪律何其言明,连同惠明王爷亲临,亦是没有慌忙开放城门,而是将其晾在这里,先行请问自家城守。 旋即扭头看了苏扈一眼,看着其脸面胡子拉碴,不觉此人,竟是败过这峙城缔造者的家伙。 没有丝毫不满,惠明亦是真的乖乖等在这里。 过了约是一炷香的功夫,身前城门徐徐而开,带起仆仆尘土,漫入当空。 着甲统领一手把在腰间剑柄之上,携两队兵甲出城门,敬声道:“请过惠明王爷,尤将军要物在身,一时走且不开,由末将领王爷前往城守府,还望王爷海涵。” 惠明毫不在意,轻声道:“无妨。” 待众人入城中,城门自是再度关闭,携起大片不曾消散的灰尘。 沿途中,惠明跟于统领身侧,观望着街巷百姓行人,问道:“峙城现如今,可还昌盛?” 统领立是回道:“承蒙王爷关心,峙城一切安好,少有兵乱。” 惠明点头,继续走着,沉默片刻又是开口问道:“峙城如今人口多少,兵力可够?” “回王爷,峙城现有人口七万四千余,兵马两万九千之多。”统领自是开口回道。 “尤将军可是对相隔李江水,几欲迁怒麾兵?”惠明突是轻声问道。 闻言,统领身形一抖,自是知晓惠明问的什么,沉默片刻面上起了为难神色,只回道:“这……” 遭惠明制止,叹道:“罢了。” 正是说着,临近城守府,不见府上守卫,正疑惑着,统领开口道:“尤将军现在演武场操练兵士,还劳烦王爷自己走过去,末将值防,不可离开太久。” 惠明点头,回道:“有劳了。” 统领即将惠明六人放在城守门口,携两队兵马回了关口。 峙城与他城区别,有一点便在于,演武场不在他处,就在城守府后面,时刻身临演武场,与之兵士一同。 方入府中后方,便有清晰的擂鼓声传来,继而又闻兵马踩踏声音。寻声众人出了城守府后门,见得偌大空地,有大片轻装兵士,围在一起,叫好声阵阵,声声不绝。 兵士自然是不认得惠明等人,挤进人群之中,看得正中位置,有两个赤膊大汉,正是扭在一起,方才那些叫好声,正是为了这般。 苏扈认得,其中一人便是那满洲三痴之一的虎痴尤文。 看那尤文,虎背熊腰底力十足,正满身汗水摔得兴起,待对方一个肩袭顶来之时,只见尤文反手一把围住对方腰身,嘶吼一声,竟是将那人倒身抱起,硬生生扔了出去。 顿时又是一阵喝彩。 那人落地,力竭无奈认输。尤文正是痛快着,环视周遭兵士,大吼一声道:“再来!” 周遭兵士面面相视,虽是看得热闹,奈何清楚自家将领实力,能在自家将领手中走过几招的不足一手之数,无论如何也做不得对手。 正是沉默着,尤文亦觉得有些乏味,噙着笑意,不免呛声骂道:“怂个什么,一群孬货!” 正说着,自军中角落一道声音传入场中尤文耳朵里, “我来试试。” 闻言,所有人皆是寻声望着,欲看这位又是何等存在。 尤文亦是看去,不由得眸中一冷,笑意僵固在脸上,直直看着那人,愈发寒意。 于惠明身后,苏扈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场中来。 “尤文将军,还请赐教。”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六十四章 峙城虎痴 第六十四章非是演武,实为夺命 缓步走来之人,演武场的这些羽翼未丰的新晋兵士不认得,可尤文认得,甚至是说无比熟悉,乃至于熟悉到眼前人化成灰他都能嗅出他的味道。 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将这人抓在手中,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虽说战事之中各为其主,运筹谋略亦是善施诡道,多以兵不厌诈之流,战争本就是靠得一计接一计的脑子,惠武落了一筹,兵败无话可说。 但归途遇伏,显然苏扈心机城府极深,也说明其考虑得周全,不可不说苏扈狡黠多端,就算不上光明磊落之流。 战事无情兵戈无眼,即便是死也怪不得别人。 可还有句话叫做冤有头债有主,尤文虽说已是一城城守,麾下数万兵马,但尤文此人极重情义,加之惠武又是尤文自尸山血海中一同爬出来活下去的患难兄弟,这个仇,已是不共戴天之仇。 曾经的惠武,于两军对垒中败了自己,眼前尤文亦是传言不弱于当年惠武,苏扈有些心痒,便站了出来。 非是如此,惠武之死,今日也得讲个清楚。 见苏扈大步入场中,周遭兵士只觉眼前人胆量非凡,心中钦佩,齐声嘶吼阵阵,替苏扈打气助威,一时间士气高涨,久久不歇。 自家将军着实无敌太久了,虽说这般无敌乐意如此,可还是心中小小希冀着能够有人搓一搓自家将军的气焰,毕竟天天被将军骂个孬货怂包,肚子憋着火气,却又奈何证明不得自己,只得天天顶着个孬货怂包的名头在将军眼前,如何咽的下这口恶气。 也正因如此,峙城三万将士,才成为那勇猛无畏的虎狼之师。 看着周遭鼓舞振奋的人心,有力的嘶吼响彻演武场,尤文终是强行压抑下胸中无尽杀意,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走来站定的苏扈。 尤文亦是迈开步子,朝前踏了两步,与苏扈相视而立。 于众人听不到的声调开口:“来找死吗?” 听着尤文阴沉怒声,苏扈轻笑,回道:“我既然来了,便有十足的把握不会死。” 尤文冷哼一声,说道:“羊入虎口自寻死路,也不知你哪来的自信,别管你有何等把握,今天你出不了这座城!” 感受到尤文升腾怒火,苏扈无奈道:“就这般仇视我?” “不死不休!”尤文回道。 当苏扈自军中走出时,其余人看得血脉偾张快意十足,高艰亦是凝神看着,除却慕尘灏与苏扈,这俗世中当真小觑不得,眼前武夫,不弱他人。鹤远最喜热闹,不时也叫声好,凑下反应。反观慕尘灏心下沉起生怕出些异端,也不开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一眼身前惠明,亦是在那静静看着,古井无波风轻云淡。 苏扈与尤文二人的声音极低,自兵士眼中见他们只在那原地站着,迟迟没有动作。 吆喝声渐渐歇了,将士们自然也觉察出了一丝不同的意味,疑惑着,皆凝神看着,顿时静了下来。鹤远自军中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却也因安静下的兵士中,显得有些入耳。 “怂了呗。” 一句话出,军中又是嘈杂起来。 “尤将军,再不动手,你等手下可压不住了。”苏扈笑道。 尤文亦是扫一眼躁动的兵士,再看向苏扈,说道:“与苏大将军角力,倒是有些无味。” 苏扈问道:“那尤将军想如何?” “久闻苏大将军手中一杆虎头鎏金戟,武艺非凡,今日倒也想见识一下,鎏金戟是没有,那就一把半月戟凑合一下吧。” 正说着,高喝一声镇住吵闹兵士,吼道:“拿兵刃来!” 闻声,众将士皆是心头一震,这演武场上还从未见过自家将军与什么人兵戈相较,那些执兵相对的家伙,皆是城外头领,尽数被自家将军一口长杆风羚刀砍了脑袋。 正说完,便有腿脚麻利之人自边缘兵器架上取了一杆自家将军最是善使的长刀来,快步迎上递给尤文。 尤文接刀在手,于手中转几下刀身,顿闻风响,又对着那不曾离开的兵士说道:“再拿一柄半月戟来。” 兵士点点头,踱步又是去那兵器架上取了一杆长戟交到苏扈手中。 苏扈手中握长戟,掂了掂,轻叹一声:“有日子没使了。” 后斜半尺,以戟尾杵地,戟交直指尤文,低声道:“尤将军,请了!” 自军中振奋眸中,二人共同高喝一声,兵刃舞得极满,冲将而去。 尤文裸着上身,光芒照在脊背之上,由那些不曾蒸发的汗珠耀得生辉。长刀威猛,也无其他花里胡哨的试探意思,径直便是一刀贯头劈下,不曾留力。 若是一刀不幸给劈死,那便就劈死了。 看着自家将军这般挥刀,不觉惊心动魄,不为其他,是为对那对面之人担心不已。 见刀刃劈开,苏扈踢起戟杆迎在空中,继而双手抓过长戟,转过那半片戟刃之处,狠狠砸向当空长刀。 刀戟相碰,顿闻刺耳清脆尖鸣,又因大力眼见得迸射点点星火散入空气之中,消失不见。 一击不成,遭大力反噬,二人身退半步,脚陷平地蕴盖全身力,又是同时向着对方劈了过去。 再度交激,二人打得纠缠不已,刀戟碰撞产生的鸣音声声入耳,不见停歇。 攒力泄尽,二人收身微退,尤文将长刀抡圆,直直向后插入地面之中,亦是脚下猛然发力,冲向身前苏扈拖刀而行。 尘土起,尤文抽刀过顶,手中长刀直指当空,继而身至形止,再携凶猛力道纵劈而来。 苏扈眼中凝重非常,受着挥来长刀,身形倒退数步,不再退时以手中长戟横过挡去。 长刀力极,触碰戟身之时,摧枯拉朽不可抵挡,瞬息间将苏扈手中长戟斩成两段,势而不止依旧直下,长刀寒光,自苏扈头顶直过脚下。 看得静无人声,远处看去,分明是那长刀将人给劈成了两半! 幸而方才苏扈退了几步,刀光虽长,刀身差了寸许,贴着苏扈身际而过,破了衣衫,砍入身下土地之中。 心亦是提至嗓子眼,这般战事,非是在战场上不见,那本被劈成两半的家伙,滞在空中各抓一截断戟的手突然是收了回来,后退一步站稳,虽是戟断竟身无大碍。 众人亦是看得瞠目结舌,非是精彩,而是震惊那人竟是能有在将军手中坚持这般久而不败。 寂静片刻,军中抖时爆发出欢呼高吼。这个家伙,真是给大家争了脸面。 看着周遭兵士,苏扈手中抓着断戟,看向尤文,出声问道:“到此为止?” 尤文一手执长刀,竖插于地,另一只手静下众人,指着身前苏扈,怒声道:“来人!绑了!” 于此,众人皆惊,不知将军为何这般暴怒。 苏扈丢下手中断戟,不见有丝毫慌乱。 “听不懂吗?”见无人上前,尤文又是出声怒道。 有兵士面面相觑,亦是走出军中,向着苏扈而去。 高艰与鹤远眼色一沉,欲是冲向前去,被慕尘灏暗下伸手制止,施以眼色明之。 兵士有些为难地走至尤文身前,小心问道:“将军,这是为何?” 方才还在战得痛快地二人,怎是突然变了脸色,况且自家将军从未有过这等暴怒的时候。 尤文无话,兵士亦不敢再多问,遵从军令,将身前苏扈绑了起来。 而这苏扈竟是也丝毫没有感到诧异,并不反抗什么,任由兵士将自己绑上。 “临死前,不再挣扎挣扎?”尤文冷声问道。 苏扈被绑得结实,回道:“你的地界,再挣扎又有何用,难道要我抵挡这三万大军不成?既是徒劳,又费那些无用功夫干什么。” 尤文挥手,示意兵士将被五花大绑的苏扈抬了下去。 再度摆手,此次操练到此为止,纵使众将士几多不解,也得散场离去。 不多时候,演武场上,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尤文步下稳健,先是自架上取过袍子穿在身上,方才走至那数人身前,扫一眼诸人,将视线放于一人身上,朗声道:“尤文,见过惠明王爷。” 惠明笑笑,点头道:“尤文将军还是这般神武啊。” 尤文嗤笑一声,回道:“愧不敢当,不若王爷这些手下分毫。” 闻言,惠明语下一滞,暗觉不妙,既得尤文再度开口,意味莫名。 “惠明王爷是觉吾等满洲无人可用,方是找了些他处的家伙,以来充当门面吗?” 惠明一时哑口,看一眼人数稀少的演武场,凝声道:“尤文将军莫怪,今日小王所来,是有要事相与将军商量,不知能否找个无人地方,少些耳朵。” 得尤文摇头,回道:“无妨,于这里就好,我等兵士,尽是亲信。”何等嚣张意味,更是充斥自负豪情。 也并非自负,而是当真有着这等底气。 扫一眼惠明身边几人,开口道:“王爷如此小心翼翼,可身旁这些,看着也不见得有多么可靠。” 见尤文这般强势,惠明亦是不愿劳废,索性便在此地咬牙开口道:“尤文将军难道不觉得,吾三弟之死,有甚多蹊跷之处吗?” 闻惠明言语,似乎是被戳及痛处,尤文颈上肉眼可见得青筋暴起,语气微寒,说道:“王爷这次专程来,是为了拿我找乐消遣的吗?” 惠明凝神,直视尤文暗含汹涌怒气的虎威双目,说道:“吾只想替吾死去的三弟,找个说法?” “说法?哪来的说法?”尤文森然一笑,说道:“遭人坑杀,伤重身死,战事一途,何来说法一说?” 惠明不弃,继而说道:“吾方才说过,事有蹊跷。” 尤文眯着眸子,身形自是比惠明高出几近一头,也不低身,就这般自高而下俯视惠明,问道:“蹊跷怎讲?” 惠明摇头,叹道:“吾知道尤文将军因吾三弟之死,与我等隔阂甚大,可这也并非不可剔除。” 听至这般,尤文早已是清楚惠明来意,终奈不下兴子,摆手道:“王爷,峙城只是一偏僻小城,离着版图也是极远,自保虽说有余,但也经不起其他一番折腾,若是无事,王爷请回吧。” 说着,不再理会众人,尤文亦是迈步径自离去。 看着嚣张至极的尤文,鹤远先是凝出神色,不满道:“好嚣张的家伙,自家主子也敢这么对待。” 皆是默然,无人回应鹤远话语。 尤文这等,满洲虎痴,除却惠政王与已是身死的惠武,偌大满洲,哪还有人能够震慑住他? 这般嚣张气焰,无非是因惠武之死,迁怒于其他,心生隔阂罢了。 可纵使这般气焰,又能奈几何呢? 且不说天高皇帝远,若是将尤文罢免,又有谁能震住骁勇善战嗜杀猛烈的峙城虎狼军呢? 既是尤文不愿,纵是心有不甘,却也不可奈何。 非是如此,更是失了苏扈一人。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六十五章 开门挥手大礼即来 第六十五章开门挥手大礼即来 偌大演武场,现在只剩下了惠明五人。叹一口气,虽是意料之中的结局,但心中依然存留一丝小小的希冀,希冀如今遭无情破灭,着实不太愉快。 呆呆站在演武场中,久久不语。一旁的曲无过抱臂环胸,开口说道:“吃力不讨好,这事成不了了。” 趁着惠明愣神的功夫,鹤远与高艰亦是扭头看向慕尘灏,方才苏扈被绑,眼看着带走,是慕尘灏暗下制止自己方才没有冲向前去,虽不知慕尘灏这般做所是为何但救与不救或是下一步该做些什么,皆得循着慕尘灏的意思。 受鹤远与高艰的质疑目光,慕尘灏看向惠明,问道:“惠明王爷,这峙城,离是不离?” 闻慕尘灏所问,惠明凝眉沉吟片刻,缓缓摇头说道:“离不得,苏将军落牢狱中,吾责甚大,必须是将苏将军救出来。” 慕尘灏失笑,问道:“那尤将军这般果决,不知惠明王爷如何去救?” 惠明语中一滞,开不得口,继而眸中一冷,看着慕尘灏高艰鹤远三人一脸无动于衷的神色,怒声道:“苏将军本是与你等同行,这番被抓,吾责虽重,可你等怎这般冷漠?” “若是不错,你们应是商量好的,而那苏扈,方才演武场角斗一战,亦是故意为之吧?”未曾开口的曲无过突然是看着不多焦急的慕尘灏,淡淡说道。 话一出,还是凝眉不语的惠明陡然抬起头望了曲无过一眼,眼中诧异明显,继而携着惊疑不定的眼神看向慕尘灏,眸中疑问凝重,自是希望慕尘灏能够对曲无过所猜测给予一个回应。 而这个回应,惠明所盼望的,自然是肯定。 于惠明急切目光中,慕尘灏亦叹口气,缓缓点了下头,令得惠明心中大为安定,轻声道:“自然。” 得慕尘灏这般胸有成竹地答复,惠明顿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慕尘灏衣袖,急声道:“慕鸯小友可有良策?惠明甘愿洗耳恭听,当务之急,便是先行救出苏将军,其余皆先放放。” 慕尘灏被惠明紧紧拽着衣袖,整条右臂因此有些动弹不得,摇头笑道:“能救苏将军的人可不是我。” 听闻慕尘灏这等轻挑不上心的话语,惠明紧抓慕尘灏衣袖的手不自觉送了一下,回过神来,不知慕尘灏所为何意,有些糊涂只得轻声问道:“那依慕鸳小友所言,谁人可救苏将军?” 一旁鹤远突是忍不住,啧啧两下嘴角,四下转悠起来。 眼角自是不经意间,极快地瞥了惠明一眼,又极快地挪开了视线。 慕尘灏的那般笑意,惠明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松开慕尘灏衣袖,微陷沉思之状。 凝神静思之际,得慕尘灏耳边言语,“能救苏将军了,可只能有惠明王爷一人啊。” 惠明自是紧张不已,有些慌乱,连声问道:“那吾应先做些什么?” 慕尘灏转眼看了西边如火夕阳,尽入黄昏,轻声道:“这将军府待不得,那便只好花钱住家客栈了。” 于惠明惊疑不定的眼神中,不远处鹤远拍了拍肚皮,吆喝道:“什么时候吃饭啊,饿了。” 慕尘灏招招手,回道:“马上。” 鹤远咧嘴一笑,说道:“好!” 当晚,惠明一行人出了城守府住进酒楼的消息便已传入虎痴尤文的耳中,冷然笑道:“都道是这惠明王爷文韬武略,同僚被逮,还真有些闲情雅致,心下是宽得很呐。” 殿下报信兵士沉吟思虑片刻,迟疑开口道:“将军,那苏扈被压在牢狱之中,怕是有些——” 话到即止,尤文自是知晓兵士所言含义,挥手说道:“是担心夜里有人去夺狱中苏扈?” 道出兵士未言明之含义,兵士不敢多说什么,静声不语。尤文摇头,继续说道:“多余,若是做这种蠢事,那惠明的文武双全的名声,怕是要掉落一地,吾这峙城虽是偏远,可满洲的动静又如何清楚不得,惠明势微,非得搏上一把不可。” 尤文笑着,一代粗犷猛将,心细如丝,喃喃开口:“未准这苏扈,便是惠明送来的一件大礼啊。” 径自起身,走下朝堂,掠过身前兵士,噙着笑意十分畅快,说道:“也好,且去狱中,看看那百胜将军是何等狼狈模样!” 峙城牢狱深于地下,阴暗潮湿见不得丝毫光明,守着身前一柱微弱火把的光亮,根本分不清此刻是为白昼还是黑夜。 而此时的苏扈正躺在一间牢狱的茅草之中,半身倚靠在坚实的牢墙之上,嘴角叼一根草茎,直勾勾地看着牢外三五个狱卒正围坐在桌前饮酒吃菜。 苏扈这里亦是在整片监牢的角落,周遭无犯人,仅此一间,是为关押那等罪大恶极之人,尚不曾有人入过,或是此地本就为苏扈所准备。 腹中饥饿,吆喝一句:“朋友,吃好喝好,赏点呗。”狱卒扭头,其中一人啐骂一句将一碟花生米塞了进来。 苏扈笑吟吟接过花生米,丢几粒磕在嘴中,说道:“多谢多谢!” 狱卒自然是不清楚苏扈如何进来,只是这个牢狱的位子,当真是让人好奇得紧,一番打听后,竟是听闻此人执兵刃与自家将军走了几个回合,无论是为何人,着实是颇为值得钦佩。 峙城尚武,皆是如此。 看着苏扈吃得欢快,狱卒靠在铁杆旁,轻声问道:“朋友,什么罪啊?” 苏扈吃了满嘴,含糊不清道:“杀人罪吧。” 狱卒嗤笑一声,回道:“这年头,杀人还叫罪啊?” 苏扈突然是抬头看了狱卒一眼,停下进食的动作,噙着笑意说道:“你这话放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狱卒摇摇头,不屑道:“得了吧,说与你一人听,谁知道?” “无妨?”苏扈问道。 “无妨。”不及狱卒说出口中,一道雄厚声音自身后传来,如同惊雷直击头顶。 狱卒自是心惊,跳起身来,看到自家的几个狱卒兄弟不知何时站成一排靠在了墙边,自己身后静静站着一个人,正是此人,说出了无妨二字。 狱卒透过微弱火光,看清了那人面孔,大惊失色胆战心寒,一时间冷汗渗过全身,慌忙下拜,颤声道:“见过将军。” 身后牢狱之中,苏扈肆无忌惮的笑声传入耳中,更是惊怒不已,骇得瑟瑟发抖不已。 尤文看着牢中笑得肆意的苏扈,瞥一眼颤抖不止的狱卒,低声道:“开门。” 狱卒立即是掏出钥匙,开了牢门,动不敢动杵在那里。尤文看着狱卒,问道:“在这干什么?” 狱卒抬头,见尤文挥手,如遭大赦,逃一般跑了出去。 苏扈笑得开心,尤文走入牢中,问道:“这般坑害我的兵,可还心愉?” “还好还好。”苏扈放下手中碟子,盘坐在茅草之中。 尤文亦是面无表情,开口道:“将死之人,笑得还能这般开心,这一点倒也还算不赖。” 苏扈亦是摇头,说道:“笑,自然是不怕。” “为何不怕?”尤文问道。 “自然是因为我不会死。”苏扈突然止住笑意,正色看向尤文。 却见尤文缓缓摇头,否定了苏扈的这个答复,一字一顿极为认真道:“你必须得死。” 苏扈话题陡转,出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亥时。”尤文回道。 苏扈自茅草中站起身来,伸了个极重的懒腰,长输一口惬意的气。 看着苏扈这般神情,尤文突然是有些好奇,奇于这人,为何死到临头还能这般从容淡定。 “说说吧。”尤文开口道。 苏扈“嗯”了一声,不解道:“说什么?” “你在依仗什么,让你这般心安。”尤文回道。 苏扈失笑一声,凑至尤文耳边,沉声道:“我在赌,赌你不会杀我。” 尤文冷笑道:“那很抱歉,你赌输了。” 苏扈摇头:“不见得。” “你凭什么这般笃定?”尤文终于是不愿再多费口舌,记恨多年,便在此刻悉数了结。 苏扈四下踱步着,轻声开口道:“我凭的是三王爷惠武。” 闻言,尤文暴怒,身形一抖,下一瞬猛然间扼住苏扈咽喉,继而生生将其撞击在牢墙之上。苏扈躲也不躲,任由尤文暴动,苏扈猝不及防之下呛了一口口水,呼吸受制,猛咳不止。 “你真是想死?”尤文怒气冲天,手上发力,几欲拧断眼前人的脖颈。 苏扈猛咳着,伸手拍打着尤文掐住自己脖颈的手,示意其自己有话要说。 终是忍下杀意,将苏扈丢在地上。苏扈失力,瘫在地面揉着吃痛不已的咽喉,大口呼吸着方才陡然失去的空气。 许久,牢中寂静无声,只问苏扈沉重急促喘息声。 “尤将军觉得,当年吾与三王爷那一战,如何?”苏扈恢复过来,倚靠在牢墙边轻声问道。 尤文蹙眉,自是不喜,依是照实开口说道:“谋略甚深,最后引狼入室一计,亦是下得极佳,输也无可奈何。” 苏扈坐着,左腿屈起,手臂担在膝盖之上,又是轻声问道:“那尤将军觉得,既是兵成,吾又是多此一举,兵行险着在临途置下一队兵马,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多余?”尤文冷笑出声,继而说道:“苏将军这一招,可是打得我等猝不及防,惊心不已呢。” 苏扈叹一口气,又是说道:“即便如此,尤将军觉得,吾这般伏杀三王爷,能有什么好处?” 尤文自是听得极为不喜,沉心不下,随口应付道:“那可真是好处多多,封官拜爵,平步青云,已是号称了第一征伐百胜将了。” 苏扈突然是笑出声来。 尤文亦是不解,问道:“你笑什么?” 苏扈摇头,回道:“我笑尤将军统御峙城这些年,不曾想是被迷了心智,令人可笑。” 尤文不语,静听苏扈言。 苏扈摇晃起身,方才亦是没能完全缓过来,看向尤文,沉声道:“尤将军与李江水打了这么些年的交道,他的为人,你如何是再清楚不过了。” 一语出,尤文身形一抖,心中浪涛澎湃而起,汹涌起伏久久不歇,顿然醒悟,终于是想通了什么。 李江水,以混混出身,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出了名的残暴不仁,亦是出了名的小肚鸡肠,难忍贤良。 即便如此,李江水依旧是如日中天,傲领群雄,称霸一方。 苏扈揉着脖颈,亦是吃痛磕了几声,看着呆木不动的尤文,轻笑道:“尤将军,吾是不是不用死了?” 不及说完,那狱卒亦是匆匆跑来,气喘不止,望向尤文,心虚兢惧不已。 尤文凝眉,出声问道:“何事?” 狱卒迟疑一瞬,开口道:“将军,牢外有兵士来信,称有人临城守府,想要求见将军。” 尤文自是迈步欲走,苏扈笑吟吟,自身后问道:“尤将军,月黑风高杀人夜啊。” 冷哼一声,径自离去。 直至尤文出了牢狱,狱卒似是瘫软一般捡回一条性命,一屁股坐在地上,亦是惊险。 一旁苏扈笑言洋溢,寓意难明,呢喃一句:“真是精彩。” —— 城守府内,尤文临至,得见求见那人身影,面若寒霜,不加理会直直入了大殿中,坐在最顶将军椅上。 “王爷真是好手段啊,能让苏扈与那天衍都兵长鼎力相助,不知废了多少功夫。为了向你投诚,可真是送了一番大礼啊。”尤文稳坐将军椅,沉声缓缓说道。 惠明的笑脸自脸上逐渐凝固,疑声道:“尤将军这是何意?” 尤文将视线从惠明身上收回,叹道:“吾所说的已经分外明显了,王爷不必再装傻充愣,即便再不知晓,话已说道这个份上,何必再装些什么无聊架子。” 惠明终于是叹出口气,眸色沉重地看向尤文,略带紧意地问道:“那依尤将军的意思是?” 尤文突然是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走向惠明所坐位子,惠明自是被惊了一下,心不可控制地跳动起来,心潮上涌,自知此事,已是十之八九。 果不其然,尤文走至惠明身前站定,微作一揖,抱拳说道:“尤文是个粗人,别的不敢说,守在这个峙城也不为别的,就是想替我惠武爷报个仇,这么些年迁怒给李江水也好,迁怒给苏扈也罢,无非是摸不着头脑,不知真章。既然惠明王爷真的想要帮尤文一把,把那个家伙揪出来,我尤文这条命不值几个钱。” 于惠明愈发错愕的眼神中,尤文站起身来,声如洪钟气贯如雷,沉声道:“王爷若是想要,送与王爷便是!” 惠明慌忙起身,颤声说道:“尤将军怎这般话语,满洲何人不知虎痴尤将军,一人镇守峙城,可敌千军万马!”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六十六章 汝不请我我自来 第六十六章汝不请我我自来 苏扈在峙城狱里享受了一日的监牢时光,倒也没受得什么苦,也不知是尤文有意还是怎得,并没有当即接苏扈出来,而是待至天明方才遣人将苏扈自牢中带了出来。 惠明不敢多问尤文什么,便只好去问苏扈如何同尤文解释得清自己,竟然能够令尤文恨不得立杀当场的怒意消散,更是让其改变了主意,主动示好。 至于这里面二人所谈,想必惠明早已是猜个大概,无非与死去的惠武相关。 可当惠明有意无意似是随口问出的话语,苏扈亦是随口附和几句,自至于李江水一些,闭口不提笑而避过。 既然是谈妥,惠明一众自然又从酒楼中搬了出来,即是入住了城守府,此地的城守府倒是差了些许,除却惠明一众人皆挤在一起,丫鬟仆从什么的更是连同影子都不曾见到过一个。鹤远连道遗憾,其余人却乐得清闲,少有耳目。 这一日,苏扈独自一人在峙城城门楼前闲坐着,斜阳坠得很低,几欲黄昏入夜,岗哨认得苏扈身份,自然是没有动手驱赶其离去,任由他坐在城墙前。 峙城地处西南,深入李江水腹下,宛若一把利刃长驱直入,针指要害忧心不已。而李江水对此,奈何不得。 大漠孤烟,苏扈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喝酒了。 喝酒误事。 苏扈只有打了胜仗才会喝酒,但转念一想,也已好些日子没有打仗了。 释然一叹,乐得清闲。 毕竟,心向仙人。 峙城虎痴尤文不知在哪知晓的自己现在所在,不知何时临至身后,出声道:“想家了?” 苏扈视线观望方向,赫然是为李江水都城之处,目光不曾收回,亦是没有扭头去看尤文,回道:“家?” 站于身后的尤文继而开口道:“纵使是不肯开口,也可知个大体,若想入李江水都城打听一番,更是轻而易举。” 苏扈听闻终于是扭头看了尤文一眼,站起身来,说道:“既然知晓,何必明知故问?” 尤文摇头道:“道听途说与你亲口所述,二者皆不可信,唯有二者相齐,才可信服一二。” 苏扈无奈,失笑道:“我在你眼中就这般不堪?” “狡诈多端,不得不防。”尤文极为认真道。 看向远处半入地平线的斜阳,苏扈叹一口气,说道:“不去伺候你家主子,来找我作甚。”又冲尤文一笑,说道:“难不成想认我当主子?” 玩笑话语,逗不得尤文笑脸分毫,苏扈顿觉得无趣,砸吧了两下嘴巴。尤文突是开口说道:“李江水悬赏白银千两要拿你人头,虽说消息被堵少有传闻,可若是有心,不难查探。” 苏扈伸手捏着自己下巴,静静听着尤文话语,喃喃说道:“这狗东西,心是真狠。” 见苏扈实然这般惨状,尤文冷漠脸上竟是突然有了一抹若隐若无不可察觉的笑意,出声说道:“讲来听听。” 苏扈烦弃地摆摆手,说道:“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功高盖主四字,我若不逃,早晚一死。” “李江水还真舍得。”尤文说道。 苏扈看着尤文,笑出声来:“有何不舍,武将天下皆有,这土皇帝,可只有他李江水一个。” 尤文无话,几步越过苏扈,站于矮墙旁直视辽阔边塞,背与苏扈,轻声道:“吾甚是好奇,苏扈你脑子里究竟是装着些什么东西。” 苏扈自尤文身后,看不得动作,只闻声音传来:“脑子里能装什么,还是脑子罢了。” 却见尤文视线延伸,继而缓缓摇头,语气微沉道:“不,吾想知道,你为何总是能先人一步,那一战,分明是我们胜了。” 话中一战,自然指苏扈与惠武一役,两军相争,领将落败士气先降三成,本应是乘胜追击的局面,苏扈又何来伏兵一说?事后几番思量,愈发觉得引狼入室一词实在牵强。 观望边塞如血红阳,感伤流露。 似是不肯忘怀,又觉不妥,尤文收起心思不愿再闻,转过身看向苏扈,见苏扈正低头不语,朗声叹道:“真不愧是百胜将军,名不虚传。” 未及苏扈开口,尤文想起什么一般,盯着苏扈,冷意说道:“若是当晚牢狱之中,我将你宰了,你算不算功亏一篑。” 苏扈轻笑一声,回道:“可惜,吾赢了。” 尤文摇头,叹道:“你这厮,真的敢赌,胆大心细,拿自己性命下注,这一点,我尤文服气。” “能让虎痴服气的人,我可真是三生有幸了。”苏扈自然是承辞说道。 继而又闻苏扈话锋一转,意味难明道:“不过吾还是很好奇,你为何肯帮惠明来与吾谈判,据我所知,你叛逃李江水一事,惠明可是一无所知毫不知晓的。” 苏扈立即是摆出一副诧异表情,惊讶道:“惠明王爷手段通天,又毗邻李江水,这些他会不知晓?” 苏扈一经说出口,便遭尤文臭骂一通,说道:“奸诈小儿,又在这给我装疯卖傻。” 得了尤文一顿口水,苏扈掩起笑意,一本正经道:“心怀凌云志,岂是闲人所能知?无非他借我手,我借他路,各自登一步脚罢了。” “可惜,他利用你你知道,你利用他他又如何会瞧不出来?”尤文问出声来。 得苏扈耸肩回应:“瞧出来又如何?他以后所做之事,再缺我不可。” “又是再赌?”尤文开口问道。 苏扈摇头,笑意甚浓,缓声说道:“是笃定。” 尤文朗笑出声,极是快意,也不管眼前人是为自家仇敌,出声道:“今日一见,你这奸诈之名算是坐实了,当真是名不虚传。” 一句未了,再起一句,道尽尤文于苏扈所识所知。 “不过这百胜将军之名,倒也算当之无愧。” 满洲三痴之一的虎痴尤文,何时曾赞扬过他人,第一次开口称道之人,反而是曾经视作生死大敌不死不休的家伙。 遭苏扈气馁摆手,叹息道:“这百胜,虚名而已,已名不副实了。” 尤文惊神,自是扭头看向苏扈,紧盯苏扈不似作伪神色,开口道:“听你这话,可是败过?” “天衍都听说过没?”苏扈笑得释然,也是痛快。 尤文点头,应道:“一个死在女人肚皮上的家伙,有这能耐?” “他自然是没有。”苏扈说道,继而一笑,目光缥缈,又是记起那笔划算至极的买卖,极为向往,轻声道:“城守可有,兵长亦有。” 尤文沉吟稍许,应声道:“倒也有过听闻,那天衍都兵长,年纪轻轻便有百夫不敌之勇,只是与天衍都接触甚少,只听闻不曾见过。” “你不是已经见过了?”苏扈笑着回道。 听得尤文有些不解,出声反问道:“吾何时见过?” 话完,黄昏将沉,夜色逐渐笼罩开来,趁着未歇的最后几抹夕照,有一人缓步走上城头,尤文见那人,不大少年,身貌俊郎神采飞扬。 正诧异着,陡然惊神,自少年视线中收回,不可思议地看向苏扈,细思极恐宛若深渊难测,问道:“你们在谋些什么?” “说谋一个大世,你可信?”苏扈笑问道。尤文未应,苏扈摇头说道:“早已讲过,志不在此,只是随手为之。” 终想得透彻明白的尤文,仰天大笑不止。 那不大少年临近,站至苏扈尤文二人身前。 见大笑不止的尤文,慕鸳抱拳一拜,开口道:“尤将军不曾请我,我自来叨扰,还请将军莫要厌烦。” 尤文自是看着慕尘灏,冲苏扈开口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几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城头三人,长谈许久,所言如何,不曾得知。 —— 既已功成,便可身退。或是在这峙城压抑,虽说得尤文那般话语,可惠明心知肚明,无非是有事在腰,悬在臣服,真正能让尤文死心塌地心悦诚服的,从始至终都只有惠武一人。 临行之时,尤文交托出一人,峙城巡守更是先锋营先锋骑行使,尤文最为得力之将领,取自谈何容易,名为何易。 到了满洲城后,若见何易,便等同于见了尤文。 五道关口,惠明已占其三,其中更有孤关峙城,加之虎痴尤文,底气只觉厚了极多。 再走,便得自西南转向东方,向着满洲都城所在而去,在此之前,倒也还得再逾几座内城,或一或二,犹未可知悉数随惠明心思。 待离了峙城,东方直行竟是大片李江水的地界,不若是最险关口,四下皆敌,何其险难。 峙城城守府内,灯火摇曳不定,闪着黯淡明灭微光,偌大的大堂之中,只有尤文一人,不见守卫不见御尉。 案上一株烛火,刚好照亮尤文手中纸卷,尤文静静悉心看着,再烛火一瞬后,视线不离,似是自语对着无人大堂轻声说道:“吾这辈子,最为痛恨不守规矩之人,无关他是什么无常厉鬼,还是什么小鬼小怪,痛恨,便得打上一顿才能解气。” 烛火再闪,堂下角落阴影中,有道身影现出形来,说道:“虎痴将军好手段,只一探便知吾在。” 尤文合上书卷,不曾看向那道身影,揉着眉角没有开口。 那道身影也不急,就静静等着尤文开口。 “受着你家主子命令来,何事?”尤文揉完眼角,终是淡淡开口。 “吾想知道,苏扈在哪?”身影出声说道。 尤文嗤笑一声,回道:“你家主子消息倒是灵敏,不成想我这峙城也掺进了你家细作。” “将军无非多费口舌,苏扈此人与将军毫无牵扯,若是肯松口告之,自当感激不已,承下一个不小人情。”身影静声说道。 尤文摇头,讽道:“说得冠冕堂皇,卸磨杀驴之举令人不耻,纵是知晓吾也不想告与你。” 身影不馁,继续说道:“倒是好奇,苏扈曾伏杀三王爷惠武,将军竟会不怒,甚至是由他离去?” 尤文面无表情,古井无波,开口道:“激我无用,若是想知,叫你家主子亲自来见我,叫条狗来,谁人愿谈。” 俯下身来,看向那道身影,咧嘴阴沉一笑,继而说道:“吾说得可对?” “将军也喜这等口舌之利?双方毗邻,吾家主人更是心愉将军已久,何必这般不死不休。”那道身影丝毫不见身居峙城所感威胁,平静说道。 尤文嗤笑道:“世间武将千万,你家主子还真是,用一个丢一个,好不快活。” “只是不知,你这影中无常鬼,李江水何时厌恶弃掉?” 身影不退,不见波动,不闻尤文话语,径自沉声道:“惠武非是苏扈所杀,无非当时,吾家主人需要一个足以稳定军心士气的名口,既是有此,自然要加以利用一番,无可厚非。” 尤文笑得愈发阴沉,耐下性子,开口问道:“依你所言,我还得向你讨教是些什么猫猫狗狗所为了?” 坐直身子,逐客令下:“吾不请尔尔自来,那也不必相送,莫要在这里自讨没趣,马上给吾滚出峙城,若是再这般执迷不悟,便真的叫你见识见识虎痴,是怎么个痴法!”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六十七章 猛虎行恶 第六十六章汝不请我我自来 苏扈在峙城狱里享受了一日的监牢时光,倒也没受得什么苦,也不知是尤文有意还是怎得,并没有当即接苏扈出来,而是待至天明方才遣人将苏扈自牢中带了出来。 惠明不敢多问尤文什么,便只好去问苏扈如何同尤文解释得清自己,竟然能够令尤文恨不得立杀当场的怒意消散,更是让其改变了主意,主动示好。 至于这里面二人所谈,想必惠明早已是猜个大概,无非与死去的惠武相关。 可当惠明有意无意似是随口问出的话语,苏扈亦是随口附和几句,自至于李江水一些,闭口不提笑而避过。 既然是谈妥,惠明一众自然又从酒楼中搬了出来,即是入住了城守府,此地的城守府倒是差了些许,除却惠明一众人皆挤在一起,丫鬟仆从什么的更是连同影子都不曾见到过一个。鹤远连道遗憾,其余人却乐得清闲,少有耳目。 这一日,苏扈独自一人在峙城城门楼前闲坐着,斜阳坠得很低,几欲黄昏入夜,岗哨认得苏扈身份,自然是没有动手驱赶其离去,任由他坐在城墙前。 峙城地处西南,深入李江水腹下,宛若一把利刃长驱直入,针指要害忧心不已。而李江水对此,奈何不得。 大漠孤烟,苏扈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喝酒了。 喝酒误事。 苏扈只有打了胜仗才会喝酒,但转念一想,也已好些日子没有打仗了。 释然一叹,乐得清闲。 毕竟,心向仙人。 峙城虎痴尤文不知在哪知晓的自己现在所在,不知何时临至身后,出声道:“想家了?” 苏扈视线观望方向,赫然是为李江水都城之处,目光不曾收回,亦是没有扭头去看尤文,回道:“家?” 站于身后的尤文继而开口道:“纵使是不肯开口,也可知个大体,若想入李江水都城打听一番,更是轻而易举。” 苏扈听闻终于是扭头看了尤文一眼,站起身来,说道:“既然知晓,何必明知故问?” 尤文摇头道:“道听途说与你亲口所述,二者皆不可信,唯有二者相齐,才可信服一二。” 苏扈无奈,失笑道:“我在你眼中就这般不堪?” “狡诈多端,不得不防。”尤文极为认真道。 看向远处半入地平线的斜阳,苏扈叹一口气,说道:“不去伺候你家主子,来找我作甚。”又冲尤文一笑,说道:“难不成想认我当主子?” 玩笑话语,逗不得尤文笑脸分毫,苏扈顿觉得无趣,砸吧了两下嘴巴。尤文突是开口说道:“李江水悬赏白银千两要拿你人头,虽说消息被堵少有传闻,可若是有心,不难查探。” 苏扈伸手捏着自己下巴,静静听着尤文话语,喃喃说道:“这狗东西,心是真狠。” 见苏扈实然这般惨状,尤文冷漠脸上竟是突然有了一抹若隐若无不可察觉的笑意,出声说道:“讲来听听。” 苏扈烦弃地摆摆手,说道:“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功高盖主四字,我若不逃,早晚一死。” “李江水还真舍得。”尤文说道。 苏扈看着尤文,笑出声来:“有何不舍,武将天下皆有,这土皇帝,可只有他李江水一个。” 尤文无话,几步越过苏扈,站于矮墙旁直视辽阔边塞,背与苏扈,轻声道:“吾甚是好奇,苏扈你脑子里究竟是装着些什么东西。” 苏扈自尤文身后,看不得动作,只闻声音传来:“脑子里能装什么,还是脑子罢了。” 却见尤文视线延伸,继而缓缓摇头,语气微沉道:“不,吾想知道,你为何总是能先人一步,那一战,分明是我们胜了。” 话中一战,自然指苏扈与惠武一役,两军相争,领将落败士气先降三成,本应是乘胜追击的局面,苏扈又何来伏兵一说?事后几番思量,愈发觉得引狼入室一词实在牵强。 观望边塞如血红阳,感伤流露。 似是不肯忘怀,又觉不妥,尤文收起心思不愿再闻,转过身看向苏扈,见苏扈正低头不语,朗声叹道:“真不愧是百胜将军,名不虚传。” 未及苏扈开口,尤文想起什么一般,盯着苏扈,冷意说道:“若是当晚牢狱之中,我将你宰了,你算不算功亏一篑。” 苏扈轻笑一声,回道:“可惜,吾赢了。” 尤文摇头,叹道:“你这厮,真的敢赌,胆大心细,拿自己性命下注,这一点,我尤文服气。” “能让虎痴服气的人,我可真是三生有幸了。”苏扈自然是承辞说道。 继而又闻苏扈话锋一转,意味难明道:“不过吾还是很好奇,你为何肯帮惠明来与吾谈判,据我所知,你叛逃李江水一事,惠明可是一无所知毫不知晓的。” 苏扈立即是摆出一副诧异表情,惊讶道:“惠明王爷手段通天,又毗邻李江水,这些他会不知晓?” 苏扈一经说出口,便遭尤文臭骂一通,说道:“奸诈小儿,又在这给我装疯卖傻。” 得了尤文一顿口水,苏扈掩起笑意,一本正经道:“心怀凌云志,岂是闲人所能知?无非他借我手,我借他路,各自登一步脚罢了。” “可惜,他利用你你知道,你利用他他又如何会瞧不出来?”尤文问出声来。 得苏扈耸肩回应:“瞧出来又如何?他以后所做之事,再缺我不可。” “又是再赌?”尤文开口问道。 苏扈摇头,笑意甚浓,缓声说道:“是笃定。” 尤文朗笑出声,极是快意,也不管眼前人是为自家仇敌,出声道:“今日一见,你这奸诈之名算是坐实了,当真是名不虚传。” 一句未了,再起一句,道尽尤文于苏扈所识所知。 “不过这百胜将军之名,倒也算当之无愧。” 满洲三痴之一的虎痴尤文,何时曾赞扬过他人,第一次开口称道之人,反而是曾经视作生死大敌不死不休的家伙。 遭苏扈气馁摆手,叹息道:“这百胜,虚名而已,已名不副实了。” 尤文惊神,自是扭头看向苏扈,紧盯苏扈不似作伪神色,开口道:“听你这话,可是败过?” “天衍都听说过没?”苏扈笑得释然,也是痛快。 尤文点头,应道:“一个死在女人肚皮上的家伙,有这能耐?” “他自然是没有。”苏扈说道,继而一笑,目光缥缈,又是记起那笔划算至极的买卖,极为向往,轻声道:“城守可有,兵长亦有。” 尤文沉吟稍许,应声道:“倒也有过听闻,那天衍都兵长,年纪轻轻便有百夫不敌之勇,只是与天衍都接触甚少,只听闻不曾见过。” “你不是已经见过了?”苏扈笑着回道。 听得尤文有些不解,出声反问道:“吾何时见过?” 话完,黄昏将沉,夜色逐渐笼罩开来,趁着未歇的最后几抹夕照,有一人缓步走上城头,尤文见那人,不大少年,身貌俊郎神采飞扬。 正诧异着,陡然惊神,自少年视线中收回,不可思议地看向苏扈,细思极恐宛若深渊难测,问道:“你们在谋些什么?” “说谋一个大世,你可信?”苏扈笑问道。尤文未应,苏扈摇头说道:“早已讲过,志不在此,只是随手为之。” 终想得透彻明白的尤文,仰天大笑不止。 那不大少年临近,站至苏扈尤文二人身前。 见大笑不止的尤文,慕鸳抱拳一拜,开口道:“尤将军不曾请我,我自来叨扰,还请将军莫要厌烦。” 尤文自是看着慕尘灏,冲苏扈开口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几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城头三人,长谈许久,所言如何,不曾得知。 —— 既已功成,便可身退。或是在这峙城压抑,虽说得尤文那般话语,可惠明心知肚明,无非是有事在腰,悬在臣服,真正能让尤文死心塌地心悦诚服的,从始至终都只有惠武一人。 临行之时,尤文交托出一人,峙城巡守更是先锋营先锋骑行使,尤文最为得力之将领,取自谈何容易,名为何易。 到了满洲城后,若见何易,便等同于见了尤文。 五道关口,惠明已占其三,其中更有孤关峙城,加之虎痴尤文,底气只觉厚了极多。 再走,便得自西南转向东方,向着满洲都城所在而去,在此之前,倒也还得再逾几座内城,或一或二,犹未可知悉数随惠明心思。 待离了峙城,东方直行竟是大片李江水的地界,不若是最险关口,四下皆敌,何其险难。 峙城城守府内,灯火摇曳不定,闪着黯淡明灭微光,偌大的大堂之中,只有尤文一人,不见守卫不见御尉。 案上一株烛火,刚好照亮尤文手中纸卷,尤文静静悉心看着,再烛火一瞬后,视线不离,似是自语对着无人大堂轻声说道:“吾这辈子,最为痛恨不守规矩之人,无关他是什么无常厉鬼,还是什么小鬼小怪,痛恨,便得打上一顿才能解气。” 烛火再闪,堂下角落阴影中,有道身影现出形来,说道:“虎痴将军好手段,只一探便知吾在。” 尤文合上书卷,不曾看向那道身影,揉着眉角没有开口。 那道身影也不急,就静静等着尤文开口。 “受着你家主子命令来,何事?”尤文揉完眼角,终是淡淡开口。 “吾想知道,苏扈在哪?”身影出声说道。 尤文嗤笑一声,回道:“你家主子消息倒是灵敏,不成想我这峙城也掺进了你家细作。” “将军无非多费口舌,苏扈此人与将军毫无牵扯,若是肯松口告之,自当感激不已,承下一个不小人情。”身影静声说道。 尤文摇头,讽道:“说得冠冕堂皇,卸磨杀驴之举令人不耻,纵是知晓吾也不想告与你。” 身影不馁,继续说道:“倒是好奇,苏扈曾伏杀三王爷惠武,将军竟会不怒,甚至是由他离去?” 尤文面无表情,古井无波,开口道:“激我无用,若是想知,叫你家主子亲自来见我,叫条狗来,谁人愿谈。” 俯下身来,看向那道身影,咧嘴阴沉一笑,继而说道:“吾说得可对?” “将军也喜这等口舌之利?双方毗邻,吾家主人更是心愉将军已久,何必这般不死不休。”那道身影丝毫不见身居峙城所感威胁,平静说道。 尤文嗤笑道:“世间武将千万,你家主子还真是,用一个丢一个,好不快活。” “只是不知,你这影中无常鬼,李江水何时厌恶弃掉?” 身影不退,不见波动,不闻尤文话语,径自沉声道:“惠武非是苏扈所杀,无非当时,吾家主人需要一个足以稳定军心士气的名口,既是有此,自然要加以利用一番,无可厚非。” 尤文笑得愈发阴沉,耐下性子,开口问道:“依你所言,我还得向你讨教是些什么猫猫狗狗所为了?” 坐直身子,逐客令下:“吾不请尔尔自来,那也不必相送,莫要在这里自讨没趣,马上给吾滚出峙城,若是再这般执迷不悟,便真的叫你见识见识虎痴,是怎么个痴法!”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六十八章 醉里看花花不败 第六十八章醉里看花花不落 满洲有一内城,围在版图最中,比之满洲都城甚至还要靠近中心一些,这也导致了这一内城毫无战乱火事,百姓人人安居算得上乱世中不多的繁华市池。 鹤远看着大敞的城门,来往不绝的商客行人,摩肩接踵张袂成阴好不热闹,咧嘴笑着,赞叹总算是来对了地方。 过了这座青州城,相邻便是那都城满洲。 入城中来,诸人甚是低调,惠明自然想着的便是找个地方歇歇脚然后马不停蹄去往满洲。 一入青州城中,方是见识了什么才叫作人海茫茫,一条宽阔的街道两旁叫卖商贩声音此起彼伏,中间硬生生挤满了来往的行人,一片欣欣向荣,乱世少有。 惠明自人海中穿行着,扭过头冲大家高声喊道:“这青州城内有一家酒楼,名为万客楼,其上歌舞菜食极为有名,不若去那一歇。” 话语一出,立得众人赞同。 挤出人海中,远远便可看见一座矗立在那巍峨的楼宇,街道四通八达唯这座楼宇独占中央位置,来往行客莫不得都是进去一坐,既为吃食,更为了一观传言万客楼中善舞善弹的舞姬风采。 舞姬抚琴起轻歌,万般食客皆回首。所说便是万客楼的由来。 所谓舞姬,并非独指某一个人,而是一众莺燕,起咽轻语,舞姿动容。 不知多少人来这青州城,是专门为慕名这万客楼而来。 当入酒楼之中,除却满当人影,一个占据颇大地方的高台引人注意,见惠明一行人入了楼来,店家伙计自然是好眼力见迎了上来,恭个身子,笑问道:“诸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惠明环视四周,说道:“伙计帮忙找个好位置,我等人有些多。” 听闻惠明言语,店家伙计有些犯难神色,歉意道:“客官,实在不巧了,您来得晚些了,待会不多时候就是台舞,这一层楼已是坐满人了。” 惠明自怀中摸出一锭纹银塞进伙计手里,笑道:“好位置,说得也不是一楼。”仰头看一下二三楼上,环着围栏,各为独立雅间,更是赏戏的大好位置。 接着纹银,伙计自然是受宠若惊,立马是会意,手臂一展,笑颜道:“诸位客官,楼上雅间请了。” 鹤远正打量着这座酒楼的内饰摆设,细细与自家酒楼做着比较,腰间被人顶了顶,扭头看一眼发现是为高艰。见鹤远视线移过来,说一声道:“这察言观色卑躬屈膝的功夫,跟你有得一比。” 鹤远不以为意,说道:“你懂什么,这叫天赋,没这点本事,谁来你这赏脸吃饭?” 高艰点头,应声道:“那你还真称得上是天资卓绝了。” 说着,店家伙计将众人迎上了二层楼直对高台的一间包房里,打点好后,又开口问道:“吃点什么?” “万客楼内豚骨肥,你家乳猪倒是颇负盛名,不若来三头烤猪,其余小菜随意上些,若是不够,那便再招呼你。”惠明思量一番开口说道。 店家伙计点头应下,正欲离去,被苏扈出声叫住,笑道:“菜肉够了,怎能没有酒食呢,伙计,这里有何好酒?” 惠明一拍脑袋,大叹道:“顾着吃食,倒是忘了酒水了。” 店家伙计轻笑一声,回应道:“客官,这般一问倒是问对人了,咱这酒楼,别的没有,酒水管够,陈酿太禧白,百年寒潭香,不知客官想喝着什么?” 苏扈看一眼众人,自是冲店家伙计答道:“烈酒有无?越烈越好。” “得嘞。”店家伙计再度应声,随即下了楼去。 众人相谈,连同严谨如何易,淡漠如曲无过都是禁不住交谈几句,反倒是鹤远一直四下打量着,不时看看楼下嘈杂食客,不住地摇头。 其余人不解,苏扈与慕尘灏看得明白。这万客楼虽是只有三层,内饰装潢无一不是将问虚脚下的飞瀑楼比了下去。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这青州城人流之大,见都不曾见过,能够充当起门面名声在外的酒楼,又怎可是什么简单地界。 要知一般酒楼皆是请的说书先生,摆一简单桌椅,茶壶一搁,便坐在酒楼当中侃侃而谈,讲得是扑朔迷离的绿林草莽鬼怪蛇神,以来吸引食客。 可能够养起一诸舞姬,置个偌大高台这般干戈,想必是费了不少的功夫钱票。 众人正是坐在二层楼的雅间喝着茶水,听闻楼下吆喝一声,循声看去,瞧见一人正站在高台之上,面上充斥露齿笑意。 只一声吆喝,当场所有人的目光自然皆是看了过去,目中焦急分明,慕名一观舞姬而来,此刻早已是急不可耐。 “诸位官客,今日时日尚早,歌舞压后一些,且诸位先行听闻一曲筝奏。”那人站于高台上,看着其下食客说道。 一听食客这般话语,顿时爆发出嘈杂声响,极为不满,所来不就是为了一睹歌舞芳颜,你随便找个弹曲儿来敷衍搪塞是什么意思。 反观那人却不见丝毫难色,装作没有听闻不满众声一般,离了场台之中。 自待离去之时,有一身着青纱的曼妙女子款步走来,怀抱一盏古筝,面容遮物看不得样貌,只见一双摄人心魄的秋水眸子,正低凝着场台上,无视台下几多目光,坐下椅来,将古筝搁好,本是嘈杂的场中,微微静了下来。 楼上的慕尘灏自是看到了一双纤长细嫩的手,于筝弦一拨,尚有杂音的场内,悉数静了下来。 慕尘灏盯着那名女子,看得失神。 十五六的年纪,正是懵懂的时刻,再如何老成持重,也抵不过刹那的心之一动。 有佳人弹筝曲,少年心之动容。 音律辗转,自女子手中荡漾开来,全场静无人声,只闻酒楼内弦音抖动回荡,久久不息,绕梁三日不止。 一汪寂静古潭,不起涟漪,突然一滴水珠落下,点入静如画卷的潭水之中,波纹起,向四周弥漫而去。 一滴未止,又是一滴入潭,再起轻波,一波伏过一波,缓缓涌动着。 一曲古筝,于台上细腻女子,自慕鸳心中下了一场蒙蒙春雨。 无数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台上女子,不知样貌几何,可那举手投足的曼妙身姿,如何不是美人? 众人同样听得如痴如醉,没有注意到慕鸳的失态模样。 至此,店家伙计提几个酒坛走了进来,搁在桌下,轻声说道:“客官,乳猪可是得等些时候,不若上点小菜您等先且吃着,这是四坛寒潭香,且先喝着。” 说着离了这里。苏扈起手拆了酒塞,嗅一口冷冽酒香,顿时弥漫而出,口馋不已,架上桌来,自顾斟满,痛饮一口,寒气入喉,于这清冷深秋相应,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只一哆嗦,酒水顺直下肚,暖意陡然升了起来。 长舒一气,大叹痛快。 众人见状,皆是接碗饮了一遭,闻着曲音喝着美酒,再赏佳人,实在是有些自在快活了。 唯有慕尘灏一人,直愣愣,忘乎所以,只坐在那里,视线一动未动。 苏扈痛快之余,不免有些遗憾,对着鹤远摇头说道:“与之黄湖,微微差了一些。”鹤远端着酒碗,得意道:“那是自然。” 注意到一旁异样慕尘灏,苏扈出声喊了慕鸳一声,没有动静。 碗中斟满,递至慕鸳鼻下一送,酒香入鼻,令得慕鸳回神,看一眼苏扈,竟是有了些许躲闪意味。 接过苏扈送来寒潭香,一口饮尽,径不知味。苏扈自是微感诧异,出声问道:“怎么了?” 慕鸳手足有些无措,把着手中酒碗,摇头说道:“无事。” 鹤远突然是凑了上来,盯着慕鸳的脸色一阵瞧,疑惑道:“脸红什么?” 直起身,再看楼下琴瑟佳人,不免笑意升起,大笑道:“这小毛孩子,思春了!” 得鹤远言语,除却高艰年幼,其余皆是接近弱冠年纪,惠明与何易二人更是二十有五六之余,亦是看出名堂,轰声笑了出来。 慕鸳亦是没有心虚,受着众人哄笑,径自取过酒坛,再斟一碗一饮而尽,看向楼下倩影时,分明多了几分迷离笑意。 鹤远一手搭在慕鸳肩膀,将其揽进自己怀里,看向佳人,笑道:“那女娃娃看着也就是十几的年岁,跟你差不得的般配,你今天求求我,我就为你搭个桥,如何?” 慕鸳抬头看一眼充盈笑意的鹤远,多是玩意儿,好不容易碰见慕鸳一次吃瘪,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慕鸳无话,饮着寒潭香,静静看着台上筝音女子。 众多炽热视线之中,或许女子早已熟视无睹悉数忽略,突是有感,仰头看向慕鸳所在。 目光于空对视,那双眸子,映照星辰万物。 再闻筝音,百花娇里百花艳,百花齐开百花绽。 何为惊鸿一瞥,触人心魄,这般明眸善睐,亦不外如是。 慕鸳突是慌乱地收回视线,手中酒碗溢出酒水来,忙是饮了一口,余光偷偷探去,那女子分明已是收回了目光。 鹤远突是跳起脚来,大力拍着慕鸳肩头,叫道:“成了成了,她看你了瞅见没!” “聒噪。”慕鸳不知为何突然一阵厌烦鹤远,一巴掌打开鹤远极不老实的手,闷头饮酒。 筝音起潮势,亦如忽山中无出路,便得攀山岭登丘壑,由缓入急,听得人惊心动魄。 连饮几碗寒潭香,慕鸳已是有了醉意,眼神眯起,回至桌前,恍惚不已。 轻纱之下,无人清晰看得一点红唇,无声凝起一抹笑意。 这一笑,若是轻纱摘下,定得是让百花失色群芳无艳的展颜一笑。 醉眼再看去时,花开不败。 慕鸳扯嘴一笑,这等生活,实是快活。 肉香来,店家伙计终于是端着盘子进来,三头乳猪烤得焦黄发亮,油渍光起,嗅着香气看得人食指大动。 众人吞咽一口口水,店家伙计伸手,笑道:“慢用。”说罢便离了这里。 众人亦是顾不得什么,大肆吃将起来,苏扈正拽一根后腿啃着,瞅见慕尘灏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出声叫了几声,不闻回应。 鹤远啃着肉食,说道:“空腹饮了那么多,又不是什么喝酒好手,醉成这般也无差了。” 这万客楼内,有慕鸳小子不胜酒力,烂醉过去。 趴在桌上嗜睡之际,瞧得嘴角那抹勾起的笑意,分外温柔。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六十九章 酒梦有佳人 第六十九章酒梦有佳人 雨落狂流,不知是晚上还是白天,天地浑然一片,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幽紫色的天体,远处浓重的黑云翻滚如大军压境,扑面而来,遮住了无尽的天空,雷鸣声阵阵,黯淡无光。 天地劫,群魔乱。 昏黑的空境中,到处已是布满浓浓的邪意,不时传来鬼怪那可怖的嚎叫。 数以万吨的雨珠劈头盖脸的砸下,血一般的颜色,压得人透不过气。 一道身影,突破狂啸的雨幕,在黑暗中穿梭,怀中还抱着一具虚弱的身躯,雨水压住衣衫,衬出那完美细致的躯体,双峰坚挺,小腹平滑,修长的两条美腿垂下,勾勒出一道绝美的曲线。 一张无比精致的脸蛋,如同雕刻家手中无比完美的雕塑,美目脉脉望着抱着她的男人,却是那样无力。 雨水早已将其打湿,汗水随着一齐涌到地上,分不清汗水与雨水。 女孩伸出玉葱般的小手,轻抚着男人满是泥水而又英气咄咄的脸庞,凄凄一笑:“阿水,我们会活下去吗?” “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男人的眼神是那么坚定,目视这正前方。 女孩望着男人的脸庞,轻声问道:“阿水,我是不是很没用?” 男人突然低头,依旧是以惊人的速度前进着,“傻瓜,不许你再这样说,我们会没事的!” 雨水顺着男人低头时垂下的头发汩汩流下,滴落在女孩美丽而又苍白的脸上。那样美得面孔,没有一丝血色,显得是那么凄凉。 “你哭了?”女孩感到滴在自己脸上的雨水有些温热。 男人不回答,默默地向前突进,密密麻麻的枯树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雨水已将男人身上的泥土冲刷干净,头发杂乱,混着雨水胡乱的摆着。 此时的男人看上去有些狼狈,帅气如何?英俊又如何?无法抵挡的是男人体内迸发的霸气与豪气。 “桀!”一声悚人的尖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才能发出如此凄惨的哀嚎,谁能理解这声叫喊只是表达它内心找到食物的激动。 是一头巨大的妖兽,铁青色的鳞片让雨水顺着身体擦过,四肢末端皆是锋利的五支利趾,深深嵌入枝干里,两颗灯笼一般的眼珠放着淡黄色的光芒射在男人身上,张开血盆大口,咆哮。 男人停下脚步,凝视了怀中的女孩一会儿,用鼻尖碰了碰女孩小巧的瑶鼻。 女孩勉强给出一个笑脸,露出几颗莹白贝齿。 “桀!”妖兽不耐烦了,一声怒吼,血口张大扑向那个男人。妖兽快速的移动带起的风势使得一定范围的雨水被强行改变轨道,拍打向那个男人以及怀抱中不肯放开的女孩。 妖兽血口中,无数利齿闪着淤青色的反光,粘稠的唾液被拉成丝状在妖兽口中变化着形状。 男人那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也没有丝毫的紧张感。 刹那间,男人手中多了一柄刀,刀未出鞘,杀气已是笼罩。 一溅寒光,惊鸿一瞬,一声霸气十足的龙吟响彻云霄,盖过了呼啸的风雨,那只是陪衬罢了。 青龙刀!斩青龙!盘龙在里,出鞘必有龙吟啸! 妖兽被这绝对崇高的吼叫声震撼了,下意识退后几步,依旧是盯着男人,唾液淅沥沥的汇成一股涌到地上,粘稠至极连起了地面与妖兽。 一头碧鳞正盘卧在男人手中刀的刀背上,每一片龙鳞都闪耀着极致的青光,两根虬须缓缓地上下摆动,龙目紧闭如假憩一般,栩栩如生,或者说那根本是条真龙。 青龙刀在男人手中散发着与现在这个世界极其不符的光亮。 “桀!”饥饿让妖兽丧失了理智,不顾一切的扑了过来。 一道青光闪过,雨珠甚至被切出平滑的刀痕,让挥来的刀身发出轰鸣。眨眼间,妖兽被一分为二,左半身体落地,右半身体因为爪子紧抓着树枝的缘故悬挂在枯萎的大树上,很显眼。妖兽那坚硬无比的鳞片甚至连半秒都没能坚持住就被切裂,伤口处涌出大量腥臭的绿色粘稠液体,瞬息被雨水稀释。 雨滴打在刀身上,发出轰鸣,刀身上没有绿色的血迹,因为斩断妖兽的只是这柄刀挥出时散出的刀气而已。 男人收起青龙刀,望了望怀中的女孩,触到的是满目的柔情,泛滥在二人心中。 一声巨响,天地也跟着颤动,浓重的阴云开始转移,向着天的西北,空中一道剧烈的光线透过一个崩裂的缺口射到大地上,在昏暗的视线里,那道光亮是那么显眼,刺眼。 大地骚动,群魔乱舞,歇斯底里的向着那个缺口冲去。 “它们……终于要行动了么?”男人抱着女孩喃喃,帅气不羁的脸上终于也是露出一丝忧伤。 “天被攻破了……”女孩俏脸上划过一丝恐慌眉头微蹙,喃喃道。 那道缺口处仍旧可以看出有着激烈的战斗,不时有大片的黑云被轰散,直直的摔回地上。引起火焰,燃烧在狂风暴雨之中,不甘于就此熄灭,爆发出无比凄冷的嘶嚎。 可惜,被打落的魔怪只是凤毛麟角,越来越多的黑云如潮水般涌去,甚至是遮住了破开后射出的光芒。只有零零的几碎残光投照在地上。 男人低头吻了吻女孩的额头,眼神中是那么的不舍,二人也想如胶似漆的黏在一起,也想相敬如宾的好好生活。可是,在二人看来,那已经成为了遥不可及的梦。 “轰隆隆!”天空中传来闷响,尽管声音再怎么宏伟,也是无力,没有刺鸣。 雨势也跟着偏移了,逐而转向空中的大洞,大洞中光与水滴混杂在一起,闪耀着斑驳的光芒。汇成了一泄极其壮观的连天瀑布,一直扑到地上,将地面激出一个大坑,越来越深,像是要把大地洞穿。 恶魔们疯狂了,数不清的影子从四面八方腾飞涌向那个通往仙界的缺口。 “我们……会活下来……”男人望着那个混乱无比的地点,像是在勉励怀中的女孩。 青龙刀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男人垂下的右手中,刀鞘也是寒光乍现,骚动的气息如同暗流涌动。 青龙刀唯一认定的主人,已经是与其心意相通,在主人手中就是活的! 男人将女孩小巧的身体用布条绑在自己怀中,女孩盈盈笑着,有些凄凉,白藕般的脖颈稍稍一缩,脑袋埋进男人宽阔的怀中。 男人抚着女孩湿润的长发,许久。 猛然间,男人的目光犀利,刀鞘如同炮弹射入空中,猛然下蹲将大地踏得粉碎,接而纵身一跃达到了一个异常恐怖的高度,不再上升时,刀鞘出现,在鞘身一踏,再度跃起。 “青龙!”男人迎着风雨咆哮,雨幕被破开,接着,青龙刀射出一道寒光,白亮了天地一刹那。 刀身上的假憩碧鳞龙躯微颤,紧闭的双目忽间瞪开,激出两道红光,雨势被强行扭曲,在空中无规则的扭动。 一声龙吟,盘龙现身!青龙四肢一撑,脱离刀身,飞入昏暗的空中,掌控风雨!青龙身躯变得巨大,男人落在龙头上,轻轻将女孩放下,向着缺口冲去。 女孩静静地伏在男人怀中,双臂搂着男人结实紧绷的腰。 龙吟!雨凝!团成无数个巨大的雨球悬在龙的周围,龙须飘,龙角悍。 “轰!”强悍的身躯直接撞击在浑厚的由无数妖魔组成的黑云上,瞬间破出了一道缺口,撕裂的攻击让更多的妖魔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哀嚎声,雨水则是冲刷过妖魔们的躯体后,剔出他们身体涌上体表的黑血,砸向地面。 妖魔解成了亿万计的个体,从不同方向扑向龙与那个男人,没有任何的突破点,到处都被裹得死死的。 男人手中失去青龙的青龙刀再现寒光,弹指一挥间划出十几道弧状刀气,将紧密排布的妖魔切得四分五裂。 脱离龙身,男人跃入高空,青龙刀淋漓尽致地挥舞在男人手中,惊人窒息的杀意看去却是那么的美,妖魔逼近被刀气斩断,打飞。再逼近,再斩断,再逼近,再斩断……无穷无尽。 青龙盘距与至空,傲然凛立,龙躯重叠,龙首之上还站着一位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绝色仙子。 滞在无尽高空的男人,缓缓凝视了远处龙首之上的绝色女子,全然没把数不清的妖魔鬼怪放在眼里,僵硬的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如此,自己便没什么顾虑了。 青龙刀被刚刚的妖戾之血洗涤过,有些微微的骚动,爆发出贯彻骨髓的寒气。 狂风暴雨中,有两方势力对峙。一方为数不尽的妖魔,凶神恶煞地盯着对面那个处变不惊的人类,杀了他?妖魔们也不傻,刚刚这个人类的实力已经是显露出来,何况还有一条绝世神兵魂在不远处盯着。 男人淡淡的悬在破天口之下,任凭澎湃的雨水冲击在自己身上,目光中满是冷漠,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黑压压的一大片由妖魔叠起的黑云,像是再等什么人。 “此次破天是我魔族酝酿许久的事情,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天庭已经与你毫无瓜葛,你何必再来趟这趟浑水?”一卷气势非常的黑风袭来,来到男人面前停下,猩红的眼球散发着浓浓的杀戮意味,尤其头顶的两根狰狞的角,浑身更是泛着淡淡的黑气,看似若有若无,却是浑然无比。 男人嘴角扬起一个弧度,自顾自的说:“没想到所谓的老朋友还是要兵戈相向。” 黑风看了远处震撼八方的盘龙,又看到了龙首之上的一袭倩影,身体微微一颤,苦笑:“神兵么?没想到你为了她动用了神兵。” “魔界难道不好么?天界有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这么执迷不悟?”男人冷峻的脸上挂着一丢丢不易察觉的惋惜。 “呵呵,你根本不懂五道三界之根,魔界即使再强,也只是一些狂妄自大之人口中的笑柄。”黑风咬牙切齿,鲜红的眼中像是要激出一片腥血,随即笑了笑,露出几颗锋利的獠牙:“不过我很高兴,你还能把我当朋友。” “看来你是不打算放手了。”男人自知战斗不可避免,下意识握紧了刀柄,引得青龙刀微微颤动,发出刃身的鸣吟。 “你是不是在凡间生活太久傻掉了。如今我魔族气势旺盛,天界散卒岂是我魔族战士的对手,今我魔族大有破天之机。”黑风顿了顿,用极其肃穆的口气接道:“天界……我势在必得!” “那……作为朋友,我会亲手……杀了你。”男人又恢复到了冷漠,看来能享受到这个男人表情的只有身后的那位女子了。 “为什么?”黑风没有多说,因为男人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两个很默契……默契到想要杀死对方都是同步…… “闲得无聊。”男人淡淡的说着。 几句寒暄,却是一股永别的意味,这种永别将是永远的诀别。寒暄过后,就注定着二者中其中一位的陨落。 “吼!”黑风身后无尽妖魔中突然冲出一只牛头巨妖,上身异常的庞大,凶悍无比。硕大的鼻孔喷出重重的鼻息,如发现红色一般狂怒不已。 来到男人面前,男人那在人类中绝对一流的健美身材居然是显得无比渺小。 可是男人看牛头妖的眼神就像看一只蝼蚁一样不屑。 因为……碾死一只蚂蚁根本没什么好兴奋的。 牛头硕大的鼻孔喷出两道气柱,本就骚乱的气流更加猖狂,肆无忌惮地涌动着。 男人不见了! 突然出现在牛头面前,快!快到百丈远的距离竟然没有看清男子留下的痕迹,仿佛是凭空穿来的一般,当然,除了那个如同黑风的家伙。 “吼!”牛头先是一怔,两只极大的拳头带出呼啸的狂风,在男人面前炸开。 拳能杀人,拳风亦能杀人。 牛头的巨拳挥到男人面前便嘎然停下了,不是因为打中,而是无能为力。 男人的手化掌轻描淡写的接住了牛头的巨拳,那张手掌与巨拳相比显得那么渺小,或者根本可以无视,可是男人微微发力,牛头那硕大看似坚硬无比的巨拳来时变形,发出惊人的毛骨悚然的骨裂声。 牛头严峻狰狞的脸陡然扭曲,发出撕心力竭的惨叫。男人面前的庞然大物化作一滩极为浓稠的液体,随着雨水落向地面。 血腥之气弥漫,加之雨水的冲击使得气味更加浓重,如同大海中在鲨鱼群抛下新鲜血液,激起了群妖的暴戾之心。 群妖骚乱,几乎同时一部分的妖魔扑向滞在空中的男人,血口张大,想要将其吞入腹中,却是忽略了男人手中跃跃欲试的青龙刀。 青龙暴动,青龙刀上碧麟虽去,却有龙魂!挥刀斩断天地,又一条碧麟青龙从刀上呼啸而出,这是一条幻影,又是当之无愧的龙! 龙斗妖魔,一道炫丽的亮芒穿梭于黑云之中,不时射出凌乱的光。 男人目光冷厉,身体微微前倾,手中青龙刀颤动示意主人,散出淡淡的碧光。 动了!男人化作一道雷电,力破万钧之势冲入妖群,刀在手,挥斩自是无敌! 杀妖如杀鸡,斩魔躯好似切豆腐,男人面无表情的脸看着是那么随意,让天界无力的魔族竟然被一个人类打得如此溃落。 落到地上的雨水被血液浸染已是成为了黑色,洒到地面上斑驳腥涩。 “轰!”破空洞出现裂痕,向着周围疯狂蔓延,大有再次破裂之势。 “可惜,你终究是一个人!”黑风迎雨狂笑,欣赏着一个人类力敌整个魔族的壮丽。 男人的眼神很是肃杀,与虚幻的青龙混战在群魔之中,不断有狰狞的妖魔发出悚人的惨叫,极为不甘的化作袅袅黑烟,散入云雨。 “嘭!”黑风周围的雨滴被破开,黑色毛皮衣着暴动,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气场,黑气从黑风体内迸出,眼中充血,射出两道红光。 一阵红光闪现,黑风手中多了一柄好似一头巨型怪兽脊椎的武器,正中骨架有着无数分支向四周蔓延,通体泛白,,却又散发着一种异样的红色,传出淡淡的血腥。 神兵——血牙! 血牙挥击,一道巨大的红色弧形气刃带出滔天的血腥扑向那个貌似漫不经心的男人。 男人行如鬼魅,在雨幕中擦出一连串的残影,避开了这一击,血刃却是直冲魔群,直接将遮天的黑云切成了两半。 “血牙。”男人看着黑风手中的兵器,淡淡的说着,再一次蔑视了身后的魔群。 黑风抬头望着破裂得越来越快的洞口,任凭暴雨砸在自己脸上,“你很强,但是你今天……挡不了我!” 男人持刀的手臂扬起,看着黑风:“开始吧。”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感情。 雷鸣,风啸,雨落,滔天的气势从二人与天相比微不足道身体中爆发,未战,气已针锋相对。形成了一个极大的领域,领域里遍布绝对的威压,如神一般俯视大地。 领域中,无雨,无风,甚至时间都好似停止,静,静得人心里恐慌,有的只是漫天的强势,漫天的杀戮意识。 妖魔们小心翼翼地遥望着远处的对峙,平静的大海被陨石击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生怕稍不留神,自己可能就会因被波及而烟消云散。 虚幻青龙已回到刀身,真正的碧麟正盘旋在另一个方向,静静地看着所发生的一切。 衣襟已被雨水打湿,直接贴到了身体上,勾勒出曼妙的身材,面容楚楚,紧张地看着远处,那个豪气冲天的男人。 微微一蹙,目光看破雨幕完全放在那个男人身上,迷倒众生的美用于形容这个女孩或许是在贬低。绝色,嘴角却摆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轰!”天色更加的昏暗,破口更已极快的速度加速开裂。 一道闪电,呼啸而过,亮白了天地一瞬间,这一瞬,二人同时动了! 风势逆流,开始狂躁,呼啸,擦得脸庞吃痛,甚至足以割裂人的咽喉。 雨点漫天乱舞,已经没有了准确的轨道。 血牙与青龙对峙,惊起动荡的风势,天与地,混乱不堪。群魔不再乱舞,此时此刻,天地主角是一魔一人,傲立在这天地之间。 神兵交激,风势再一次狂啸,神兵本身发出震撼天地的嗡鸣,不论成败,二者皆可改变这天地不变的法则。 血牙在黑风手中迷乱挥舞,血刃已是漫天袭来,切开风势,切开雷电,切开上天。男人迎着狂风暴雨,扬起青龙刀,碧光大放,远处的青龙再也按捺不住,一声龙吟响彻天空。 青龙刀迎着血刃斩去,没有半点的停滞,血刃一分为二,依旧是冷厉无比,飞向远方。 男人双手握刀,纵身一跃,擦破气流,俯视着自己的对手。刀举过头顶,寒光剧放,冷意侵蚀着在场所有的内心。 男人俯冲直下,刀刃切开锋利的劲风,与男人化作一道无与伦比的光芒,直逼黑风。 黑风举起手中血牙,神兵相撞,再次引起激荡的逆流,神兵擦出的火焰疯狂吞噬着空气,雨水竟没能熄灭这诡异的火焰。 前奏打响,二者真正对决。黯淡的天色加之雨幕的阻隔,只能隐约看出两道光交激,分开,交激,分开……每一次交激都会引起一阵飓风狂啸。 “血滔天!”血牙扬起,漫天出现血红的雾气,浓郁的腥气开始弥漫,让人胃中翻腾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黑风立于血雾之中,狰狞的笑着。 青龙再现,闪着耀眼的圣光,凭借强大的躯体悍然撞击向染天的血幕。红光与碧光交错,一时间,群魔溃散,全都向着更远的地方逃去。 龙吟,破血幕,直奔黑风。黑风化作闪电,血牙红光怒放,一把握住龙角,青龙咆哮,开始疯狂扭动。 一闪红光,虚幻龙魂怒吼,后肢被斩断,化作凌乱的星点散入空中。黑风邪笑:“这就是神兵?可笑。” 虚幻龙魂收入青龙刀,碧光绽放,吟吟颤动。 “龙魂……应该这么玩。”男人举刀,身体前倾。黑风显然没能听清男人口中的寓意,只愣神的片刻,却见男人身形暴动开来。 小腿发力,空中旋转刀刃卷起一股飓风,在血幕中咆哮,猩红一片。 黑风一惊,血牙挡在胸口,一道黑影袭来与血牙相撞,激起澎湃气浪向四周涌去,挡下一击后,黑影化作无数分身,在不同方向卷向黑风。 “刀……鞘!”黑风恼羞成怒,血牙红光更加明亮。腥气扑去裹住刀鞘,鞘身挣扎与腥气碰撞产生轰鸣,虚空隐隐有些破裂的迹象。 “龙冥!”男人紧跟而来,刀鞘迎身隐匿于男人身后,随后擎天斩去,打出一道风刃紧接着青龙出,咆哮! 气流再次逆卷,海啸一般扑击在黑风身上,黑风打开刀鞘,血牙挥击迎向风刃,血光现,风刃解,血幕引出,青龙直接撞在滔天血幕之上,红色雾气四射腾飞,青龙与血幕共同化成了星点散去。 黑风难以置信自己的血滔天竟会被击破,来不及多想,男人耀眼碧光已然随着呼啸刀身劈来。 惊天一响,青龙刀与血牙交激,神兵轰鸣,气流乱涌,黑风面色难看,喉中涌上一股甘甜。 黑风望望破天之洞,噙起笑脸,死便罢,目的已成 “喝!”黑风吼出一声,喉中甘甜喷出,吐出一口鲜血,以身体为心,劲爆的气流如同惊涛骇浪向着周围翻涌射去,血牙自是猩红四溅,强劲的威压彭发而出。 风劲滚滚暂时挡住了男人,扬刀一斩,风势被切开一道缺口。 猛然间,狂躁的黑风瞳孔收缩,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浑身颤栗,僵硬无比,缓缓低头看去,青龙刀贯穿自己腹部从后面露出刀身,依旧是闪耀着碧光,寒气迅速传遍全身。 “呵,你没下……死手……”黑风强笑,看着几乎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没有任何表情。 将刀抽出,溅出一道黑血,“你输了。”男人淡淡的说着。 “哈哈哈哈……怎么会?”黑风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在空中摇摇欲坠。 “滚吧。”男人说着,刀身黑血被雨水拭去,龙魂缚回刀背上。 黑风看着男人,笑问道:“你确定放过我?你会后悔的。” 未等男人反应,黑风回光返照般猛然暴起,血牙再次耀起红光,化为一道血色闪电向着破天之洞刺去。 “是不是很惊讶,血牙就是破天之洞的钥匙!”黑风的身体逐渐变得虚无,变作黑色的烟雾逐渐稀释在空中。 “老朋友……若有来生,你我再见……”一泄黑烟,化为乌有。 男人微微一愣,依是有不舍叹息流露:“你又何必如此。” 无非其他,皆是天道之下的苦命人。 一声巨响贯穿三界,破天洞口果然是剧烈扩张,并隐约透出一股血色,星辰如流水向着缺口涌去,变成无数陨石在空中擦出无数闪光向地面飞去。 每一颗对于地面的生物来说,都是毁灭性的 面对着越发扩张的破天之洞,群魔再次暴动,洞的对面意味着权力,永生!大大超过了那个男人对自己死亡的恐惧。 “桀!”不知是何处传来一声吼叫,群魔不顾一切的向着那个洞口冲去,像是雪地里鲜血对饥饿狼群的诱惑一般。 “找死!”男人横向一挥,一道巨大无比的气刃切向汹涌的魔群。 哀嚎声阵阵,气刃直接将其分成了两半,身体便随着凄凉的惨叫化作黑烟散去。 突然间,周围温度陡升,连同雨水被蒸成白雾,接着是耀眼的炽光,一颗流陨正奔向自己。 青龙刀发威,一袭刀刃打去,风起云涌,不等陨石逼近已然化为火红燃烧的粉末散入空中。 黑云,白雾,火光,雨水,雷鸣。场面愈发的壮观,让人毛骨悚然,此时已经没有人去欣赏那不一般的美景,天要破,人必死。 几个漏网之鱼趁着男人奋死斩杀的片刻,逃入了破天之洞,响起骇人的笑声,更加激起了其余的妖魔,开始愈发的疯狂。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女孩无暇的面孔滑落,樱桃红唇轻轻吻在真身青龙的龙角上, 喃喃:“原谅我……” 七彩光芒从女孩体内四溅而出,直接笼罩了灰蒙蒙的天空,几颗更是斑斓的晶石隐约闪现,惊人的气浪波涛覆盖了天地。 男人大惊,甚至是脸色惨白,咆哮:“你干嘛!快,快停下!”双手颤动,青龙刀险些脱离。 女孩冲着男人凄笑,这个结局可能自己早已预料到了。或许还可能再见到他吧……一切尚是未知。 “傻瓜!快停下!”男人咆哮,奋不顾身地向着女孩冲去。此时的女孩已经被七彩光芒包裹,真身青龙重新盘距在青龙刀背上。 唇瓣轻吐,慢慢吟唱着古老的曲调,七彩神威再造气场,的覆盖了漫天的昏暗。 女孩的脸色逐渐惨白起来,两条修长细嫩的美腿开始幻化,逐而下半身竟变作了犹如蛇身般的形状,美却是依旧,那种令人忘乎所以的美,至美的面庞却是添上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悲伤。 迎着风雨,踏着彩光,唇吐着美妙的歌吟,柔美的身形也开始翩翩起舞,世间狂躁之物全部冷静下来,被这柔和感染。 狂风暴雨不复存在,软风微吹,细雨蒙蒙,仿佛动荡的刚刚是梦一般。 男人眼中满是绝望,立于空中呆呆地望着那美得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舞姿,绝望着,像是失去了某样最重要的东西。 “你……会恨我么?”被七彩光芒裹住的女孩那无暇的面孔上满是晶莹的泪水,红唇开合,有些无力。 星辰归位,大地重披绿色,天色也有昏暗变作了湛蓝色。突然间,七彩光芒冲向破天之洞,破天之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大地上肆意横行的河水乖乖的回到原位,绿色也是缓缓生长,甚至连同坠落的星辰也回到了天际,七彩光芒完全融入破天之洞时,破天之洞正好完全愈合。 女孩孤零零的浮在那里,冲着男人笑,无比的凄美。 男人急忙赶去,手指触到女孩身体的瞬间,女孩微笑着,随风消散,化作斑点星光逝去。 打动众生的笑容也跟着散去,只留下了男人脑海中不灭的回忆。 男人表情僵硬沉默不语,双拳紧握,庞大的气场驱云散雾,逆反了刚刚平静的天地。 天地间,唯这个男人孤独站立,沉默许久。 “都该死……你们。”男人的眼神肃杀无比,没有半点情感,冷冷的盯着安静的魔群。 那最后一个吻真的是最后一个么?不,不相信!魔,都该死!杀! 青龙出鞘,龙吟啸,碧光绽放,平静下来的天地再一次充满了杀气与血腥。 一道碧光刺入浑浑黑云,光芒从黑云体表四射,妖魔的哀嚎刺痛每个人的耳朵,并不断有化作袅袅的黑烟。 群魔乱窜,拼命的向着四面八方逃去,进入天界没机会可不能再丢了这条鬼命啊! 男人嗔视四周,猛然抬头望向苍天,怒喝一声:“把她……还给我!”如同闪电破开天界,毕竟这个男人不是魔。 一声轰鸣,群魔费尽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七十章 等非闲人 第七十章等非闲人 吃过饭食之后,天也将歇过来,隐约看得到几丝光亮,灯火也逐渐显得不是那么耀眼。 方是休息了一会便听到有敲门声传来,慕尘灏应了一声,自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来人正嬉皮笑脸,甚是猥琐地溜进房中来,瞅见慕尘灏坐在板凳上,摆出一个极为欠揍的笑脸凑了过来。 慕尘灏悠然坐着,眼神瞥了鹤远一眼,这般贱贱的模样必是没有什么好事,搭理不得。 见慕尘灏冷漠相对,鹤远自顾坐在一旁,手捂了捂桌上茶壶触得冰凉,随即倚靠在椅背上,不急不缓地开口说道:“不知道给小爷沏壶茶喝?” 慕尘灏动也不动好似没有听到鹤远话语一般。见慕尘灏这般神情,鹤远假意叹一口气,抓一个茶杯于手中把着,缓缓开口说道:“哎呀,小爷好心打听一个小娘子的消息,某些人不喜欢呐。” 说着,作势便要起身离去,就在站起身的前一刻,慕尘灏竟是伸出手拉住了鹤远。 鹤远显然有所意料,背着头,笑意十分浓厚,继而收敛起笑意,面无表情扭过头来,看向有些局促的慕尘灏,开口问道:“拉你小爷作甚?” “说说看。”慕尘灏翻开两个茶杯,将茶壶中的冷水弃掉,径自倒了一壶凉白开,倒于茶杯中送到鹤远身前,“热水没有,凉白开凑合着喝。” 鹤远露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接过茶杯,笑吟吟道:“某些人不是不想听?” 将茶杯递至嘴边,余光瞄一眼慕尘灏,慕尘灏的眼神分明是闪烁着希冀的光芒,更是觉得快意了许多,将杯中凉水一饮而尽。 “快说!”慕尘灏似是等得有些不耐烦,出声催促道。 鹤远抹抹嘴,放下茶杯说道:“那奏曲的我打听了,以往没有这号人物,想来是这酒楼掌柜新招的讴者。” 慕尘灏眼神逐渐变冷,愈发深寒,凝声问道:“那你这些话,有什么用?” 鹤远被慕尘灏这目光盯得有些发怵,咳了几声,回道:“急个什么,既然是新来的,便有多上台的机会,待白日你我再去看着,定是有碰面的时候。” 拍一拍慕尘灏的肩膀,没了下文。慕尘灏亦是没有将眼光自鹤远身上移开,开口说道:“你不要告诉我,这么早来我这里就只有这么些事情。” 自慕尘灏杀人的目光中,鹤远跳一般站起身来,打着哈欠,便要离去,说道:“不行不行,困了。” 打开房门,被身后慕尘灏追上,一脚将其踹了出去。 “哎,你这狗日的!”鹤远猝不及防之下,被门槛绊了一跤一头栽进了地板上摔出了房门,正趴在地上恶狠狠地回头骂时,房门咚得一声被紧紧关上,临前传来慕尘灏低喝一声,“滚!” 爬起身来,踢了两脚房门,自门外痛骂几通,见没什么回应,又是觉得天未明,吵到周遭休息的房客,愤愤走了。 房中慕尘灏躺在床榻之上,睁着眼直直看着前面,本是想再睡个回笼,几经辗转,反侧难眠。 折腾了好久,终于是熬到天明,开门出来,碰到了几人,便要往前万客楼去吃顿饭食,早早赶路。 往万客楼途中,慕尘灏心中希冀,颇为向往。 又是昨日的位子,依是昨日熟悉的吆喝声,随着满场食客的喝彩声,有几个曼装女子,着长袖飘带轻纱,自台后掩面走来,探身一舞,场下既是爆发轰然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一名女子自一众姣好面容中最为出彩,手挽一绦细纱飘带,舞姿踏得极美,飘带于空纷飞婉转,那双会说话的眸子掠过场中所有人,顾盼生姿,不觉是呼吸一滞,暗含秋水递上眉梢。 待至扫过二楼之上,与慕尘灏自是相视,只一眼,慕尘灏失望透顶,虽是绝色,却不是昨日之人。 叹一口气,自那漫场春色中收回视线,顿感无味。 其余人看得兴起,鹤远突是低头凑上前来,小声问道:“没找到?” 慕尘灏摇摇头,沉而不语。 正巧得,店家伙计端着菜食进了门来,将菜食摆在桌上,没有酒水,显然是惠明担心等会赶路饮酒误了行程。 待菜食摆完,鹤远出声叫住伙计,问道:“小二哥,这光些舞女,昨日弹曲儿的怎么没见啊?” 店家伙计手里揣着餐盘,回道:“客官,昨日那弹曲儿的可不是我家酒楼的人,那人听闻好像是途径此地,讨了顿饭食没钱结,便说要弹个曲子抵了,更为自己赚点路上盘缠。” 慕尘灏微而蹙眉,闷头沉声不语。鹤远听得有些急了,说道:“那她今日弹是不弹了?” 店家伙计歉意道:“对不住,那女子今早刚刚离开了。” 听闻这些话语,鹤远泄气一般坐回座上,好不失落,招呼走店家伙计,低声冲着慕尘灏说道:“这事……” 不及说出口来,慕尘灏递给鹤远一双筷子,噙起笑意,说道:“吃饭。” 别人看不真切,于鹤远苏扈高艰三人眼中,慕尘灏眸子里有一抹光亮,就在方才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扈突然探过身来一把揽过慕尘灏,指着台上那曼舞多姿尤为出彩的绝色女子说道:“其实这个也不错。” 一旁高艰竟也是点头附和了一声。慕尘灏笑着,自是拿起筷子吃着菜食。 吃到中途,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喝彩之声,拧头看去方是发现那些舞女已是一舞作罢,循声退场。 台下食客依然是目光炯炯意犹未尽,忘却了桌上微凉菜食。 台上又是那人出现,朗声笑道:“各位,看得可曾舒意?” 受着场下嘈杂叫好声,台上之人只手一挥,一女子缓缓走了出来,正是方才舞姿最是动人的那位女子。 见女子走至身旁站定,顿时吸引了台下所有人的目光而来,笑道:“今日万客楼谢过诸位捧场,吾楼花魁月儿姑娘,便想请一位客官敬酒相谈,只是不知哪位有此洪福,得美人赏心。” 言出,自是迸发出惊涛骇浪,台下皆是些血气方刚的男儿,自是多梦仗剑走天涯的年纪,这般女子,更是符合自己心中携女共走一方的美梦。 可那人所言,皆是再清楚不过,所谓得美人赏心找一人相谈,无非是要引众人起价,价高者得。 兴趣缺缺之时,看着台上女子略施胭脂粉黛的俏脸,尤其是那双秋水眸子,简直是要勾人心魄,噙着笑意怯生生看着台下众人。 这般看着,越发觉得心有不甘,伸出手高喝道:“我出五十两!”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开了个头,自然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眼看的价位飞速高高涨了上去,台上那人乐得更是喜笑颜开,根本合不拢嘴。 眼见得众食客愈发激烈,楼上慕尘灏一等人便看个热闹,惠明看了慕尘灏一眼,亦看出个大概,举起手正欲是叫个价钱,被慕尘灏看出目的,伸手止住,摇头说道:“赶路要紧,算了。” 见慕尘灏这般悻然,众人只好歇了性子,吃着菜食以便待会早早赶路,方是吃完,便听头顶三楼之上,有一声雄浑男声开口道, “黄金一百两!” 一言出,方才还在激烈竞价的场下食客声音戛然而止,皆是一脸震惊神色地抬头看去,希望看清究竟是什么人有如此胆魄,却看一道垂下门帘,透不过里面的任何事物。 台上之人亦是觉得不可思议,黄金百两只为换美人一次敬酒,这如何不是一等愚蠢之事? 那绝色女子站在台上,同样有些不可思议,痴痴抬头望着三楼处。 “人傻钱多。”鹤远吃着菜食,低声咒骂了一句。 一时间,全场静无人声再无叫价声音,皆是面面相觑,黄金百两,足以让全场之人望而生畏,心生寒意。 台上之人接过一盏酒屉,其上带一壶酒水与两个酒杯,交于身旁月儿姑娘手中,那月儿姑娘自然会意,便起身朝着三楼走去。 众人只得眼巴巴,看着那美貌女子端着曼妙身姿缓缓走上楼去。 正待走上二楼,一魁梧大汉掀帘而出,出现在众人眼前。所有人不外是吓了一跳,难不成此人便是叫价之人,不免是心中大为失望,还以为是什么翩翩公子,不曾想是一朵鲜花插进了牛粪之中。 注意点台下动静,鹤远突然是好奇那叫价之人的身份,奈何那人就在自己头顶,想看却看不得。 当那魁梧大汉出声,众人心更是凉了一半,这雄浑之音,与方才叫价之声出入无二。 正失望着,魁梧大汉开口道:“吾家公子说了,这一杯酒自家不喝,要敬给一个人。” 其余人这般听闻,心下安定下来,原来此人便是传话之人,真主另有其人,一时又觉此人高深莫测,出价黄金一百两,竟然还不是为了自己快意,而是要用这一杯,敬一个人。 听闻这般,自是支棱起耳朵聆听,凝起眼神观望着,想要知道究竟是何许人也,能有这等大的面子,有人竟是不惜耗费百两黄金用以一敬。 得大汉开口,声道:“此人,便是吾直下二楼的食客。” 再出一言,目光移动,看到二楼所在,正是吃完正欲离去的慕尘灏一甘人等。 那魁梧大汉的声脉极浑,自是传遍全场,鹤远听着话语,不免吓了一跳,惊声道:“这谁认识了这么个土地豪绅,出手这般阔绰。” 狐疑中时,又有一人掀开门帘走了出来,手执一把宽扇拦在胸前,面容俊郎举止亦是大雅,轻笑一声,看得众人更是气愤,多金也就罢了,怎还生得这般俊俏。 慕尘灏一等人不解其意,一旁的惠明分明已是变了脸色,只听那俊郎男子摇扇开口道, “多日不见,为兄极是挂念,便赠一杯清流送与吾弟,只是不知是不是在为兄脚下待得久了,连同找个楼层喝酒也喜欢找个被吾踩在脚下的。”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七十一章 肩气运 第七十一章肩气运 楼上佳公子所言话语,再闻惠明这般神色,场下众人听不出个所以然,慕尘灏等人早已是猜得透彻。 如今满洲十五城,有此雄厚财力豪掷百金面色不改,更是敢于这般与满洲二王爷冷嘲热讽,高上一头的人,除了满洲那个所处地界最为安定的大公子,再无第二人选。 如此一出好戏,不比那些舞女飞姿动人,随手便是百金阔绰的人物,无论在哪都是引人瞩目的焦点。 更枉论那人,执一把宽扇,生得俊俏神朗非凡。 端着酒屉楞楞站在二层楼的月儿姑娘有些犯难,那双会说话的眸子有些无助,转眼看向了静站台上之人,闻台上之人不动声色地轻点头颅,月儿姑娘方是沉下心来,盈起笑意往二层楼处走去。 入至阁内,月儿姑娘展颜笑意,缓缓迈动莲步,将酒屉置于桌上,拿起酒盏径自斟满,眸子扫过众人,只一眼便认出须敬酒之人。 这等人流场所,年纪轻轻便居花魁之位,要得自然不仅仅是极美样貌以及舞艺绝艳这般简单,更要得是有一双能够察言观色的眼睛,识大体知大变,方才走上花魁之位。 双手轻轻递至惠明身前,朱唇轻启莺啼之音开口道:“小女子敬官人一杯。” 美人在侧,看得下面众食客艳羡不已,恨不得冲上去取而代之。 却见惠明静静站在那里,不曾伸手接过酒盏。 这等得时间虽是极短,可这些目光注视之下,但凡不是立马接手,皆是显得非常漫长。 场下食客看着逐渐变了味道,这家伙,美人递至身前,装什么清高圣人? 离得最近的月儿姑娘端着酒盏,欠着身子,陡然嗅到一丝不同寻常地味道,偷摸摸打量身遭众人一眼,见众人神色如常并无变化,而是被敬酒之人,面容稍显僵硬。 笑意自脸上渐渐凝固,这敬酒,明显不是楼上之人所说那般简单。 惠明迟迟不动,只凝神盯着月儿姑娘手中酒盏,无视月儿姑娘那等姣好容貌。 场下食客看得泄气,渐而有人失望一叹,回了座位,自是惧于这楼上敢于挥手百两黄金的神秘身份,却加之饮酒,酒劲上头倒也壮着胆子骂了几句,极是扫兴。 三楼公子收起宽扇握在手中,见场下众食客这般情形,自是意料中事,俯身压在身前雕纹栏杆之上,吟吟笑道:“怎么?为兄敬酒,吾弟可是不情愿?” 继而站直身子,展扇自胸前一摇,摇起的轻风鼓动发梢,极是俊逸,看得场下不少妙龄芳心愫动,倾心不已。 苦意叹出声来:“吾弟这般冷漠,为兄甚是心痛啊。” 再出一言,惠明尽处下风,被动不已。 “既是不想饮,这百金又有何珍贵,只可惜了花容月貌的月儿姑娘白跑一趟,还劳烦月儿姑娘将这酒水洒了吧。” 看着三楼公子这般泫然欲泣的模样,不比看到美人吃苦一样同情,如此良兄,多是如父般可亲,不惜费百金敬酒,亦是挥金如土如此大笔挥毫,百两黄金换来的一杯酒,说洒就洒了? 只觉那三楼翩翩佳公子,潇洒自在情意深重,亦如谪仙不入尘世。 但观二楼所谓其弟,着实有些迂腐无情了些。 惠明眉头黑起,虽是竭力掩饰,却也全然掩饰不得。月儿姑娘正是处在这风眼最中,进退不得。 只待三楼公子说完,沉声笑而不动,惠明亦是不动,月儿姑娘同样举杯不敢有所动作。 看得奇异不解之时,惠明身后慕鸳突然握拳递至嘴前,轻轻咳了一声。 声音不响,场下所有食客皆听不得。 可惠明听得,月儿姑娘听得,以及楼上那位公子同样能够听得。 听得这声虚咳,三楼佳公子半哭半笑的表情不自觉滞了一瞬,停下手来静静扶在身前栏杆之上,眼中有一些异样凝重显现。 惠明亦是听到了身后咳音,陡然间回过神来,自是固起了神情,噙着笑意,自月儿姑娘手中接过酒盏,举至头顶以敬楼上人,朗声笑道:“兄长不惜掷下百金,末弟既惊又喜,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请兄长莫要动怒,这杯酒,谢过兄长了!” 说着朝身前月儿姑娘一敬,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继而眸中闪亮,以极大的声道朗声道:“好酒,果真好酒!” 冲月儿姑娘笑道:“真乃花魁,月儿姑娘竟生得这般花容,方才远观不曾注意,如此近看来,名不虚传。” 月儿姑娘展颜轻笑,又施一礼,眸子倒是格外注意了惠明身后若无其事的慕尘灏一眼,见年轻面貌,眸中又是有诧异闪过,轻声回道:“官人谬赞了,小女子愧不敢当。” 目光有意移向桌上另一酒盏,故作不解假声问道:“只是月儿姑娘,吾有一事不解,既是敬酒,何来两个酒杯一说?” 不等月儿姑娘开口,惠明把玩着手中酒盏,朝上一瞥,笑道:“既是兄长敬酒,末弟岂有不回的道理,这一杯,还劳烦月儿姑娘帮我请回去。” 充斥笑意的惠明,月儿姑娘只觉话语如刀似剑,几欲将自己身躯切成数段,几经张嘴哑口无言。 “我出黄金二百两,劳烦月儿姑娘替我回敬楼上兄长。” 见月儿姑娘呆神不动,惠明气定神闲道。自是传入全场耳中,再次激起千层浪,一时又是嘈杂不已。 这兄弟二人,究竟是何等人物,出手这般不凡,纵是一方豪绅,怕也是要思量再三才敢这般挥手,可这二人,想都不想,好似随手丢掉一件不值钱的物件一般。 台上之人,同样变了脸色,这等情形,已不是自己所能意料到的,更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事情。 额头汗水,紧张不已,扭头看向台下幕后暗处,有一张普通面容,静静看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见那张面容并未有何改变,台上之人心定不少,偷偷拭去额头汗水,稳下不住颤抖的双腿,视线再度看去。 自在众人灼灼目光之中,月儿姑娘硬着头皮取过桌上酒屉,正欲迈步离去之时,有声音传来,自是楼上公子开口说道:“吾弟有心了,何须麻烦别人,为兄下来便是。” 正是说着便听到有人缓缓走下楼梯来,一步一步,惠明亦是目不转睛凝神看着门口方向,只可看出如沐春风的笑意,不曾注意紧紧绷起的身体。 月儿姑娘端着酒屉,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目光之中,先是一个魁梧大汉入了房间中来,环视众人一眼,避开身形让身后之人走了进来。 执扇挡于胸前,楼上公子入房中来,一眼定在苏扈身上,恍惚刹那,轻笑一声移身至月儿姑娘身前,俯身自月儿姑娘端着的酒屉上酒壶深深吸了一口,闭目陶醉道:“吾弟所言极是,果真是好酒。” 睁眼看向月儿姑娘,露出淡雅笑意,开口道:“月儿姑娘身上的胭脂味道,倒是比这酒水更香醇了些。” 这时,楼上公子方才将视线递给惠明身上,伸出手来轻轻拍几下惠明肩膀,笑道:“吾弟,多日不见,竟是在这碰到,真是缘分。” “兄长亲身下楼,一定要细细注意脚下,莫一不小心栽了跟头,摔个跟头。”惠明说道。 公子点头,回道:“劳吾弟挂念了。” 二人相站相视,如此一看,确实几多相似的面孔,只是之前二者衣着迥异,二楼这位衣着朴素,多是风尘气息,没能注意到同样俊秀的面貌。 惠明自是笑脸相迎,开口问道:“只是不知兄长为何来此?好像是不太顺路吧?” 收扇摇头,叹道:“久闻青州繁华,慕名而来,便想四下走走,吾弟可有什么异议?” “兄长开心便好。”惠明回道。 再扫身后周遭众人,看向惠明,笑道:“吾弟好手段,竟是招揽了各等神武,为兄很是忧心啊。” 待二人闲谈之时,慕尘灏偷偷移至苏扈身侧,目光扫过公子身旁那魁梧大汉身上,细声问道:“可知底细?” 苏扈亦是目光注视在那魁梧大汉身上,思来想去不曾见过这等人物,微微摇头回应。 正是交谈着,楼上公子竟是略过惠明,径自朝慕尘灏走来,慕尘灏神态自若,只静静看着其人朝自己走来。 待人走近站稳,慕尘灏轻施一礼,说道:“见过惠贤王爷。” 惠贤诧异一笑,问道:“认得我?” 明知故问,这等天下间,还有谁敢自称惠明王爷为吾弟,无非嫡长子惠贤一人。 点头,惠贤笑出声来,回道:“巧了,吾也认得你。” 慕尘灏惊神,惠贤再度开口道:“天衍都少年兵长,慕尘灏,我说得可对?”旋即举扇顶住自己下颌,沉思状,说道,“方才那声咳,是你吧?” 掩唇再咳几声,说道:“偶感风寒,实属无奈。” 惠贤摇头,笑道:“那小英雄还是得多多修养,多注意些身体了。” “承蒙王爷关心。”慕尘灏回道。 惠贤亦是扭头看向站在那的月儿姑娘,笑着说道:“近些日子戒了酒水,这好酒奈何是喝不得了。” 再度看向慕尘灏,出声问道:“不如这杯酒,月儿姑娘替我敬给这位少年英雄如何?” 不及众人回应机会,惠贤摇扇,凑在慕尘灏耳畔,低声说道:“听闻近日,这天衍都可不怎么太平。” 话落,慕尘灏愣神不已,惠贤自是扭头,冲惠明丢下一句:“贤弟且先玩着,你我待到应到之地,再来一聚。” 惠明亦是回道:“不送。” 说罢,惠贤与那魁梧大汉出了房间,亦是没有逗留,只给了银票金叶,离了这万客楼。 针锋相对的气息,月儿姑娘暗自松下一口气,快步来至慕尘灏身前,酒杯递至身前,亦是抬起眸子深深打量着这个稚嫩少年,多是好奇神色。 慕尘灏凝着眉头,没有犹豫,接过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 楼外,惠贤与那魁梧大汉走在人来衣往的街道上,受着嘈杂叫卖声,惠贤走在最前,听到身后魁梧大汉的话语。 “何易,尤文麾下先锋骑行使。” 惠贤看着前方,噙出笑意,漫不经心道:“其余人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不俗的剑者,身旁那个精瘦男子劲力不差,以及那个最幼少年,同样不弱。”魁梧大汉静声回应道。 “苏扈,慕尘灏,尤文。”惠贤低声喃喃着,噙起笑意,漫不经心道:“我这弟弟,真是通天的好手段啊。”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七十二章 路途 第七十二章路途 街上众人熙熙攘攘,惠贤身后的魁梧汉子面相着实凶神恶煞了些,加之身上若有若无的煞气,路上行人皆是瞥一眼,微感心慌,有意稍微远离了二人。 惠贤走在前面,倒也不用辛苦挤出道路前行。 魁梧汉子跟在身后,出声问道:“就这样让他们平安去往满洲?” “不然呢?”惠贤半回过头,只以余光看向身后魁梧汉子,依旧朝前走着。 魁梧汉子无言,自是认定一个答案,而惠贤自然也已经清楚魁梧汉子所想之事。 不曾待惠贤扭过头来时,身形不止,没能注意到身前不知何时迎面走来的一个丰腴女子,一不小心与那女子撞了个满怀。 那女子猝不及防,下意识娇声惊呼了一句,显然没有意料到眼前人没看到自己,脸磕在惠贤怀中,慌忙退了出来。 看着眼前女子极是娇羞的模样,惠贤携着笑意,歉声道:“姑娘,顾着交谈没有注意,真是不好意思。” 抬头望一眼惠贤,充斥笑意的俊逸面容,身材亦是挺拔,手执宽扇,实在是优雅翩翩了些,芳心顿时一跳,愈发有些羞涩起来,支吾道:“没……没事。” 说着,面上涌起一抹潮红,好似自己做错事一般,扭头跑来。 惠贤站在原地,看着跑去的身影,看一袭如瀑黑丝随跑动而舞着,颇为耐看,伸手抹一下胸前衣襟上沾染的些许胭脂,凑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摇头轻叹道:“真是不赖。” 旋即扭头看向魁梧汉子,面带嗔意,皱着眉头怪罪道:“方才撞到人,你怎么不提醒我?” 那魁梧汉子没有丝毫惶恐不安的样子,面无表情开口反问道:“你难道不是故意的吗?” 闻言,惠贤朗声笑了起来,宽扇一展,扇动发际飞舞,心情自是大为愉悦,随后迈步继续走来。 走着时,身后魁梧汉子听到惠贤说出话语:“虽说势如刀剑,但吾弟身边如今亦是藏龙卧虎,你能打一个苏扈,难道还能打十个百个苏扈不成?” “何况,这种腌臜事,吾这地方王。”收扇握在掌中,踏步前行,长衫轻摆,丰神俊朗极为飘逸。 “也不屑去做。” —— 众食客的目光,随着惠贤的离去而落幕,开始各自吃着自己桌前的饭食,而那月儿姑娘依然是在慕尘灏一行人的雅间之中。 直至慕尘灏将敬酒一饮而尽,月儿姑娘目光有些呆滞,直直看着慕尘灏的稚嫩面孔。 喝完酒水,慕尘灏受着月儿姑娘炽热的眼神,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些异物,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疑声道:“怎么了?” 月儿姑娘方才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俏脸一红,垂下皓首连连摇头,端着酒屉向后退了几步。 这般小女人姿态,闻得周遭众人哄笑,慕尘灏四下转眼看着,分外不解,手肘磕一下身旁鹤远,问道:“你笑什么?” 此时的月儿姑娘已是俏脸滴血,简直要把脑袋低到端着的酒屉里去,鹤远笑着看向这般娇羞的月儿姑娘,依旧是笑而不语。 终于是惠明出来解围,将酒杯当于酒屉之上,说道:“既然无事,月儿姑娘就先离去吧。” 如获特赦,月儿姑娘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垂着首端着酒屉溜溜跑了。 见慕尘灏懵懂无知神色,鹤远一把揽过慕尘灏,朝慕尘灏胸口擂了一拳,笑道:“行啊小子,这小姑娘看上你了。” 慕尘灏登时白了鹤远一眼,没有答话,这话说得真是可笑,第一次见面先且不说,见话都不曾说上一句,何来喜欢一说?难不成还是所谓的一见倾心不成? 自己这半大小子,身材虽是与成人相较不大,可当真是论举止言谈,那个惠贤王爷,于这些人中高了不知多少个档次,纵然是惠贤二王爷,也只能是自叹不如甘落一筹。 其实这也是无可奈何,这惠贤王爷实在是有些这等方面的独绝魅力,虽说这青州城是为满洲十五城内最为繁华的地段,可除却青州城这处地处极佳的宝地之外,其余那些繁盛城池,皆是在惠贤东边的四座城池中,其实一座甚至于还是一处关口,竟也可以跻身一方欣欣向荣景象。 所说惠明偏向文官,惠武偏向武将,那这惠贤自然更加偏向于治世。 可为何惠武不曾身死前,惠政王更加倾向于传位惠武,原因无他,毕竟这个时代并非安定世道,区区十五城,若无一些武力震慑周遭,不免会沦为其余势力眼中的肥美大肉。 当月儿姑娘离去,房中尽是自己人,慕尘灏突是看向惠明,在场之人皆不是傻子,于此地与惠明大哥相遇,这般笑声戏言中的针锋相对,颇是棘手的味道。 惠明尚是没有想好如何开口,一旁不曾言语的曲无过说道:“那个壮汉,声沉步稳,横练功夫火候已是炉火纯青,实在是个不多见的好手。” 高艰看了曲无过一眼,亦是出声问道:“与你一比,如何?” 曲无过闻言笑了笑,沉吟片刻回道:“得拔剑。” 苏扈突然是开口,凝着眉头思虑道:“见那汉子,双手虎口处老茧极厚,掌根亦是如此,想来是位冲锋陷阵久经战事的将领,善使重兵,只是不知为何不曾听闻过有这等人物。” “许难平。”比之曲无过还要极少言谈的何易,就要被众人忽略的时候,突然开口说道。 语只一出,众人皆是诧异扭头看向何易,惠明脑海极快略动,没有对这许难平丝毫的了解。 见众人不解神色,何易再度开口说道:“东四城的征伐总兵是为惠贤王爷,四城城守皆是文官,少有武将,故此那惠贤王爷极少带些护卫,全全派遣了出去,只留一人便是这个许难平。” 所谓征伐总兵,惠贤不喜战事,便只是挂了个征伐总兵的名头,天天坐拥在地方诸侯一位,麾下能征善战的武将着实不多,却胜在精锐,四城之中皆有一万夫不当之勇的巡守将领,辅佐各守城的安危定断。 慕尘灏低头不语,苏扈捏着下巴疑声道:“这般人物,竟是不曾有所耳闻。” 惠明亦是看着何易,出声问道:“何易将军是如何知晓许难平此人?有何来路可否讲之?” 何易颇有些异色地看向惠明,反声问道:“王爷不知此人?” 惠明凝神缓缓摇头。 “此人土匪出身,身怀神力万夫莫敌,便聚了些喽啰落草为寇,后来倦了那等打家劫舍的日子,便携着几个兄弟从了军,这许难平便是大当家,后来与几个兄弟决裂,各奔东西再不往来。”何易说着,惠明更加不解,又是问道:“何易将军又是如何认出此人的?” 何易回道:“此前再往东南,直至出了李江水的地界,有一座山,毗邻天衍都。”说着抬头看向慕尘灏,继而再度开口道:“那座山,叫做念寸山。” 闻言,慕尘灏惊神恍惚,极为熟悉,那座山如今早已成了荒山,曾经燕凌川带着自己,诛杀了念寸山上的三把交椅,树倒猢狲散,那些喽啰痞子皆是自那以后逃了,再无土匪一说。 见慕尘灏点头,何易说道:“当年这许难平,便是在念寸山落草,与其兄弟三人,占山为王称霸一方。” 欲再开口,惠明眸中陡然一明,显然是想到了什么,身形不自觉颤了一瞬,止住了何易话语,环视众人,笑道:“时日不早,大家收拾一番,吾等早早赶路吧。” 言尤未止,这何易似乎早已预料到惠明的动作,径自闭口,跟在惠明身后,又是端起身板,与众人再无交谈。 —— 这些时刻,惠贤与许难平早已出了青州城,走在林间路上,惠贤手中的扇子不知去了何处,取而代之的是一串卖相极好的冰糖葫芦,咬着一口,冰膜碎裂,酸甜的山楂亦是破开,入了口中,惠贤挤出一个皱眉神色,叹道:“这东西,还真是有些酸牙。” 许难平背着一个不小的包袱,装着不只是什么的一些零碎物件,静静跟在身后,忽视掉惠贤一路所说的无用话语。 突然间,惠贤扭头看向许难平,出声问道:“那个剑者,你跟他打,胜负如何?” 许难平看了惠贤一眼,背着那般大的包裹竟是如若无物,想了片刻回道:“不拔剑的话,他不行。” “那若是拔剑呢?”惠贤好奇问道。 许难平漠然回应:“那就得持兵相对。” 看着许难平两手空空,手无寸兵,惠贤一叹,说道:“那就是打不过喽。” 刚说着,眼前突然自两旁林间涌出数道身影,堵在道中。 惠贤有感,扭过头来,颇为诧异道:“这是什么?” 许难平自知惠贤的恶趣味,没有答话。 可听在身前那些人耳中,分明是惊惧意味,不觉又是硬气了几分,为首一人前行几步,出声说道:“方才在城里,我们哥几个见小爷你出手阔绰,实在不凡,想专程来借几点银两花花。” 惠贤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几人,开口说道:“青州城这般繁华的地界,还有你们这些流氓无赖?” 为首那人笑吟吟,回道:“青州是青州,我等便是跟着你出了青州才现身,若是不想讨打,便借与我等些银两,好过我等受累,你等受罪。” 看着为首那人身后的几人拿着些棍棒短刀,惠贤脸上有了惧意,后退几步,颤声道:“诸位,别看我穿得不赖,实在是身无分文。” 说完晃晃手中冰糖葫芦,笑道:“我这还有几颗山楂,不如你们哥几个分一分,填填肚子?” 为首那人笑意转冷,声道:“你在消遣我等?” 惠贤连连摆手,说道:“不敢不敢,小弟我怎敢消遣诸位,我现在甚是不安,惊恐不已啊。” “钱呢?”为首那人失了耐性,冷声问道。 惠贤摊开两只手,无奈叹道:“真的没钱。” “找死!”为首那人终于是失了耐性,出手一挥,数道身影皆是冲将而来。 但所对之人并非是惠贤,而是惠贤身后的许难平。 胆敢孤身二人大摇大摆地走在城外林间,必定是有着底气,这看似富家子弟的惠贤身形消瘦,自然不行,可身后那个魁梧汉子,看上去威胁着实不小了。 故此众人一齐冲向许难平,想着先行制服此人,再去逼问惠贤,便很是轻而易举了。 六道身影,皆手持粗如婴孩胳膊的长棍棒,抡直气力挥向那个魁梧汉子。 成人的力道,六根木棍竭尽全力砸向许难平,心中自然是料定,这是必是重伤倒地无疑,莫说是人纵使是一头林间猛虎,也得跳脚逃脱这般六根竭力木棍。 棍至前身,却见许难平动也未动,由面上喜意,逐渐惊恐。 木棍至那魁梧汉子身上,魁梧汉子依然是背着那大包裹一动不动,木棍砸在周身,肉眼见得坚硬木棍此时变得脆弱无比,毫无痕迹地根根断裂,发出震耳的声响,崩得木屑扬空纷飞。 正惊恐万状之时,陡然听闻身后戏谑言语, “有趣,打劫打到土匪头子这里来了。”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七十三章 猛痴 第七十三章猛痴 正是六个无赖惊恐失色之际,那崩断的木棍溅射出的木屑还在空中飞舞,眼见得那魁梧汉子伸出手来,一手一个好似提小鸡一般,率先抓起了自己身前的两个人,提至身前狠狠一撞,二人登时便被磕得七荤八素,接着又往地上一扔,再传一声闷响,两个人便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其余四个更是看得心惊胆寒,这般神武力道,简直就是闻所未闻,丢下手中的半截木棍,心还念着什么银子,扭头便要朝青州城门逃去。 奈何那魁梧汉子不仅神威,速度也是快得惊人,只手一捞又是抓过两人,故技重施,又将这二人摔昏在地上。 余下一人吓得瘫在原地,不住地向后挪蹭着,伸手挡着步步前来的许难平,不知所措颤声说道:“我……这……这可是青州城,我要去报官。” 身后的惠贤噙着笑意,叼着冰糖葫芦的签子说道:“方才你等不是说,这青州是青州,如何管得了这里?” 自地上之人惨叫挣扎中,许难平亦是出手一巴掌将其打晕了过去。 回过头来时,那个为首之人,同样慌张不已,却手持着一把不短的尖刀,不知何时抵在惠贤脖子上,死死盯着许难平,喉结滚动着,脚下不住抬动,喝道:“你若是再动,我就杀了他!” 许难平漠然看着,回了一句:“那你杀杀看。” “你以为我不敢?”为首之人满头汗水,极是紧张,盯着许难平,咬牙切齿道。 惠贤嘴中依然叼着冰糖葫芦,低眼看着那银晃晃的尖刀,说道:“兄弟兄弟,手稳一点,有话好说。” “闭嘴!”为首之人恶狠狠瞪了惠贤一眼,这般情形,觉得惠贤话语很是零碎烦躁。 接着惠贤很是听话的闭上了嘴巴。许难平竟是不顾为首那人手中尖刀的威胁,缓缓走了过来。 见许难平煞星一般走来,为首之人自是惊得浑身颤抖不已,突然一阵恶意涌上心头,低喝一声,猛然挥起尖刀朝着惠贤的咽喉刺去。 与惠贤贴身,哪怕举起尖刀以后相距也不过区区一尺的间隔,纵使许难平再快,也绝对比不过这尖刀的速度。 杀了他的主子,他也交不了差,既然不肯放过自己,那自己也不会让他好过。 可惜,他忽略了自己手中那个所谓得瘦弱公子,叼着冰糖葫芦的签子,看着一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模样,却不知道,自己手中的家伙,是整个满洲十五城内,数得上来的高手。 狞笑着,看着许难平依然缓缓走着,没有丝毫变色焦急的样子,诧异之中,狞笑凝固在脸上,目光扭转看向近在咫尺的惠贤,碰到一双带着笑意的眸子。 那柄尖刀分明已经贯入了惠贤的脖颈,可为何没有刺破皮肉的阻挡感,没有骨裂血涌的声音? 恍然,原来那尖刀并不曾刺去眼前人的脖颈,是自己不知被什么重力击中,视线偏斜而产生的错觉。 手中尖刀再也握不住,脱手而出,脑中空白身体不受控制瘫到地上,抽搐几下,掌心顿时有难以言喻的剧痛传来,忍受不住,哀嚎出声。 一根竹签,不知何时扎入了为首之人方才握着尖刀的手里,鲜血汩汩流动着,触目惊心。 至此为首那人思绪乱如麻,被剧痛充斥着脑海中,方是明白刚刚那魁梧汉子为何自己挟持他家主子会那般不急不躁,反而是挑唆自己杀杀看。 这如何是不敢,而是不能。 谁能想到,如此一个貌若纨绔玩世不恭的膏粱子弟会是一个功底深厚的练家子。 身下有人吃痛哀嚎,惠贤嘴中含着最后一颗山楂吃着,手里攥着那柄尖刀,一脸玩味。 直至许难平走近,惠贤不管身下之人如何凄惨,看着不远处青州城的厚重城郭,轻声道:“所谓繁华,也不过如此。” 许难平看着地面手掌插着一根竹签,另只手紧紧捂着依然有血液涌出的可怜家伙,出声问道:“怎么处置?” 惠贤回过神来,亦是看向地面那个家伙,蹲下身来,盈着笑意,那人捂着受伤手掌,大感威胁止下痛意,拼命向身后挪动着。 “土匪?”惠贤带着笑意,看在那人眼中,不若是勾魂恶鬼,让人心惊胆战。 连连摇头,不只是惊惧还是痛意,那人额头冷汗如雨不停流着,慌忙说道:“不……不是。” 惠贤突然敛起笑意,佯怒道:“我喜欢听实话。” 那人几乎是哭出声来,眼前这人实在是太恐怖了些,颤声不已:“真……真不是,我等只是青州的混混,饶命啊。” 站起身来,惠贤又是携起笑意,说道:“当然知道你不是。”看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许难平,又是说道:“不然,土匪的祖师爷,你会不认识?” 于那人惶恐异样的目光中,惠贤笑出声来,径自离去,许难平亦是没有看过地上众人一眼,跟在身后,不曾落下。 继续走在路途,惠贤眸中惜意明显,许难平看出惠贤眼中神情,出声问道:“在想什么?” “你说。”惠贤开口,挥手一展,囊括下眼界中的尽数天下。 “这乱世,让一个人管一管,会不会要好上许多?” 许难平对于这惠贤,亦是猜不出到底是何情感,不冷不热,多数时皆是冷漠对待,而惠贤也不气馁,依然一路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与其说是主仆,不若是两个互相嫌弃吵嘴不休的兄弟冤家。 就待惠贤豪情壮志之时,许难平漠然,丢下一句:“不知道。” 如头顶泼了一盆冷水,惠贤回头白了许难平一眼,骂道:“你这土匪头子,懂得个屁。” 许难平冷笑一声,回道:“你这满洲,所谓三痴,哪一个不是土匪出身?” “怎么?看见你好兄弟的小弟,触景生情见人感伤,有了相见的冲动?”惠贤缓缓开口说道。 许难平沉默不语,惠贤捏起下巴,喃喃道:“猛虎行恶。”咧嘴一笑,出声道, “真是好名字。” 说着又是回头看了许难平一眼,说道:“听说你那老窝被人给平了,现在成了个荒山野岭,你不回去瞅瞅?” 许难平看也不看惠贤戏谑的表情,说道:“你若是真想我再做回土匪,我也不介意。” 惠贤自是连连摆了摆手,笑道:“你就是想去,去哪?念寸山?” 笑出声来,“那个所谓的地方王,你觉得他答不答应?” 许难平同样冷笑出声,回道:“此行回都,我倒要看看你能打几个。” 闻言,惠贤错愕回头,看向许难平,见其嘴角微微勾起笑意,惊声道:“你这厮,何时变得这么坏?” “彼此彼此。”许难平回道。 —— 所谓乱世,即是无数势力揭竿而起,各自为王,纷乱一方。其中李江水与满洲也不过是这一片天地中颇为出众的两个藩王,其余地界,皆是占着诸侯。 李江水地界再往南去,有一座算不得高的山,山下有数座城池,以这座山为心,相互依扶。 算上这座山,有五座城,是为地方王——龙九的所属。 称之为地方王,亦是凶名在外,这地方王的名头叫得也不是多么响亮,世人更多得知晓这个龙九,以前的来历。 乃至于暗下真正的称呼, 匪王——龙九。 若是说李江水暴戾嗜杀,每一城只余留万许居民苟延残喘,这龙九的所有地界,尽数是那草寇土匪,聚众一方,混乱黑暗。 而此时的龙九,正坐在大殿之中,颇为紧张得看着眼前人。 周围灯火通明,满是匪影。 眼前有一人坐在椅上,身后静静站着一人。坐着的人龙九不认识,可身后那人,龙九熟悉得紧。 匪王一说,龙九有脑子,可多数土匪草寇没有,所以若想他们服气,拼脑子不行,得打到他们服气。 龙九便是靠着一身武力,震慑得五城草寇臣服。 可身后那人,龙九有些忌惮,双方交手过,对那影中无常鬼,印象极深。 而能够让影无常站于身后的,除了那个真正的藩王,又会有何人? 踟蹰再三,龙九沉声开口道:“不知阁下,来我地界何干?” 李江水稳稳坐在大椅上,看着周遭无数凶光,笑道:“传闻中的匪窝,匪王还真是名不虚传。” 微是不喜,龙九虽说已成一方诸侯,可前身污浊昏黑,见不得光,被如此直言出口,自然好受不了。 见龙九表情,李江水站起身来,说道:“莫要误会,这番前来,吾是想来做笔交易。” 龙九眼色一滞,亦是警惕未消,问道:“如何信你?” 李江水摊摊手,四下环视一圈,看向龙九,笑道:“就我二人孤身而来,难道不够诚意?” 未语,因龙九知晓,李江水身后影无常,他若是想走,自己这偌大城寨,除却自己,少有人能够拦住。 沉吟良久,缓缓开口问道:“什么交易?” “予你一个,真正地方王的名声。”李江水不急不缓,漫不经心地说道。 手下青筋涨起,龙九强行压抑下几欲弹起的身子,心跳飞快,开口道:“此话怎讲?” “讲与不讲,你我心知肚明。”李江水似乎是有备而来,早已预料龙九这般反应。 实然,龙九虽说是为地方王,可是来路不正,满城皆匪,名声浑噩,自然是不愿看到这些,一直便盼着想可以坐实这个真正地方王的位子。 龙九的气血有些上涌,耐下冲动之意,出声道:“要我做什么?” “结盟。”李江水开口说道。 龙九嗤笑了一声,回道:“如日中天的地方藩王,来我一个土匪窝里结盟,这好像很不好笑。” 李江水耸耸肩,看向龙九,说道:“别人不知,我却是一清二楚,江湖中的匪王龙九爷,其实还有另一个称呼,少有人知罢了。” 龙九看着眼前李江水,渐渐变了脸色。 “那些个什么镇御一方的满洲三痴,也不过都是些土匪出身,而你这背负骂名的匪王诸侯,可是曾与其一样。”李江水扭头看了齐宏一眼,齐宏挎一把颇短的柳叶链子刀,静静站着。 龙九陡然间站起身来,目显凶光,杀机毕露。 “我说得可对?猛痴,龙九。” 占山为王,猛虎行恶。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七十四章 身至满洲 第七十四章身至满洲 纵然是心潮澎湃起伏不止,龙九凝着眉头,沉声问道:“你凭什么?” “凭什么?”李江水轻轻重复一句,殿中灯火突然一阵摇曳,摆动不止几欲熄灭。一旁的众多喽啰皆是嘈杂起来,看向居于正中的李江水与齐宏二人。 二人不曾身动,灯火之所以那般晃动,是因殿外有两人踏步进来,最后一人生得魁梧高大,走得虎虎生风,每一步踏出皆是带起不小的气流,吹得烛光摆动。 身前那人,笑意醇厚,面相自是更为祥和,步至李江水身侧,先是冲李江水一礼,继而朝正座龙九作揖,生得无辜佛相,声音更是可亲可近,说道:“在下方清平,见过龙九爷。” 龙九不语,凝神看着眼前那个敦厚的中年男子,良久方是开口吐声道:“方清平?” “念寸山的前一任大当家。”李江水坐回了椅子上,开口说道。 闻言,龙九自是嗤笑一声,不可置否,更不知是为何意。 方清平微露歉意,轻声道:“龙九爷自是一方人雄,我等也是仰慕龙九爷威名,这才是钻了龙九爷的空子,入了念寸山做了几年草莽。” 天下未乱之时,落草为寇的猛虎行恶,占据念寸山,称霸一方。 龙九一只手支在座椅,撑着脑袋,缓缓说道:“我倒是听闻,这念寸山在几年前,被人平了山头,首领皆死,其余喽啰四散逃去,成了荒山野岭。” 说着,俯过身来,冷然问道:“你在骗我?” 方清平面色不改,回道:“龙九爷威名,岂敢蒙骗,既是传闻中皆死,便是不曾有人见过,今日方清平站在龙九爷面前,那些谣言自然不攻自破,算不得真。” “如何证明?”龙九低下头,坐直身子问道。 方清平笑,回头看一眼那个身材极其高大的男子,回道:“简单。” 男子受意,闷声前踏两步,伸手向背后探去。 龙九自是注意着这名男子,生得这般高壮,比之常人要高出一头还多,无论在哪都是鹤立鸡群的样子。 见男子向后探手,只手一捞,龙九此时方才发现这名男子背后正背着一柄修长陌刀。 本是齐人高的陌刀,因这男子高大的身材,背在身后竟是给悉数遮挡起来,没能看到分毫。 取陌刀握在手中,男子再前踏几步,将李江水等三人拉开距离,完全孤身站在大殿正中位置。 与人一般高的陌刀,那男子拎在手里,显得很是娇小。 看清来意,龙九视线朝一旁轻扫而过,定睛看向一人,朝殿内努一下嘴角,说道:“韩震。” 殿下顿时有一人应声,取过一柄宽刃环刀,步上殿内。 如果说这五城之中,龙九被称匪王,那这韩震便是仅次于龙九之下的匪首,亦是嗜杀成性,怪癖难明。 如今龙九称王,这韩震自然称不得什么匪首,奈何又不善领兵,只得被龙九封了个护殿职位,又觉屈才,便再册封都军先行使,开军战事之功用。 可引军先战的存在,无一例外皆是猛将,韩震更是如此。 待踏入殿中,韩震生得亦是膀壮腰圆,孔武有力,可在那男子面前,却依然显得渺小不少。 二人对视,需韩震抬头,男子俯看。 “这就是那个介错恶鬼,胡准?”龙九看着那个高大男子,出声问道。 得方清平点头回应,答道:“不错。” 稳坐在那里的李江水突然是开口说道:“龙九爷这般轻易就将韩震请了出来,怕不是要拼个死活?” 龙九不以为意,回道:“既然是想要证明,便得拿点真章真据出来,若是被一刀剁了脑袋,让人如何信服?” 方清平笑面不改,说道:“龙九爷所言极是。” 不再多言,龙九摆手,不远处韩震会意,低喝一声,手中环刀舞出朴光,铜环沉音震动刀身,发出贯耳声响,步快身疾,临胡准身前,腰斩而来。 如此高大的身躯,活动起来定是不多灵便。韩震这番迅猛偷袭,虽说有些许不耻,可若真如龙九所说被一刀砍个半死,那这么魁梧的身躯未免太过唬人,如何怪得了别人? 见韩震先发制人,殿下一众喽啰喜看热闹,欢呼几声,乐得兴起。 与韩震所想无二,胡准并不多灵动,受着临来刀势,并无多少迅捷反应,却见胡准后身一踏,将手中陌刀提起身前。 韩震脸色微变,刀势不止,暗自往刀身施力,欲以大力截断那细长刀身,再斩而人。 陌刀又称斩马,本就以轻便著称,那般长的刀身,若是再沉重许多,如何再让人挥动自如。 环刀至陌刀身,二刀相碰,登时便传出一声刺耳尖鸣,眼见两刀交激有零星火点溅射转瞬即逝。 胡准依是保持提刀动作,受那般大力,身沉势稳,看不出收到丝毫影响。韩震错愕,刀身再难前进寸许,抬头看向胡准,看得胡准正低头凝视自己。 这刀,有古怪。 韩震迟疑,正是不决之时,环刀泄力停滞,胡准继续提刀,刀柄直过头顶,转刀轰然劈下。 风势吹动发须,令得韩震惊过神来,举刀相抵,待陌刀轰至环刀刀身之时,韩震错愕的表情再现惊异,逐渐吃力扭曲,经受不住,被这一刀径自轰飞出去。 于这大殿之内,狼狈翻滚数圈方才止下倒退身影,半跪在地。 快在几个呼吸之间,方才还在欢呼雀跃的众喽啰看着陡然落败的自家将领,噤声难以置信。 韩震反手撑刀于地,手臂阵痛不止,方是清楚这刀究竟怪在了哪里。 正殿的龙九同样凝神看着,眉头紧皱,看出了其中名堂。 这陌刀,与寻常陌刀不同,重,甚至于极重。 不待韩震反应机会,或在刚刚韩震还在翻滚时,胡准早已踏步追来,自当韩震稳下身形时,胡准已是跟在了身前。 于是在韩震再度仰头看去之际,只见那柄古怪陌刀,刀尖直刺自己眼眸而来。 所谓介错恶鬼,便是一战削敌首,片刻不留情。 甚至于来不及惊骇,陌刀已近韩震脖颈,与寻常陌刀相同的是,这柄陌刀同样锋利至极,吹毛立断。 割在皮肉,尤若无物。 下一刻,便是人首分离之景象。 龙九的第一武将,便要抱恨血溅自家殿内。 这一瞬间,齐宏静默看着,李江水自是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他并未看向胡准与韩震二人,而是看着正殿大椅上的龙九,失了身形。 胡准要夺韩震性命,龙九又怎能让他如愿? 陌刀扎入咽喉的刹那,龙九陡然出现在二人中间,飞身一脚踢在胡准持刀手腕上,令得刀身偏转,离了韩震咽喉,刺了个空。 一击不成,韩震依然半跪在地,正失神不知所措,殊不知自己已从鬼门关拾回命来。 胡准提刀站立,扭头看向方清平。龙九好似方才何事皆未发生一般,黑着脸扭头往大椅走去。 方清平看着背对自己的龙九,轻声问道:“可能证明?” 龙九身形微不可闻地滞了一瞬,继而又往前走,并不答话。 此时的韩震方才缓过神来,双臂颤抖,连同手中环刀亦是轻晃,站起身来看了龙九一眼,自觉身败,咬牙退了殿内。 坐回大椅上,龙九不管不顾方清平与胡准二人,看向李江水,出声问道:“如何交易?” 李江水拍拍手,回道:“与其说是交易,不若是也替你了结个心愿。” “我有何心愿?”龙九眯起眼神,缓缓问道。 李江水笑笑,同样看向龙九,说道:“自然是那满洲三痴。” 语滞,龙九已然猜出李江水所想,沉吟良久,终是开口:“怎样个了结法?” 李江水摇摇头,站起身来,微微伸展身体,坐得太久有些酸痛,直至身体舒缓,慢慢说道:“只是觉得满洲三痴,风光得有些久了。” 看着坐不得稳的龙九,笑问道:“只是不知道,已是一方诸侯的龙九爷还念不念这兄弟情义?” 龙九紧皱的眉头此刻突然舒展开来,森然一笑,朗声回道:“这交易,吾应了。” 李江水亦是一笑,说道:“龙九爷快人快语,真是痛快。” 说着,也不再与龙九打个招呼,扭头便要离去,齐宏三人亦是跟在身后,出了大殿。 临行前,胡准扭头,与看向自己的龙九目光相视,二人无感,胡准将陌刀重新背于身后,跟在方清平身侧,迈步走开。 殿中噙着笑意的龙九表情逐渐收敛,直至消失不见。 待李江水没了身影,扭头看向一旁韩震,问道:“如何?” 韩震双臂依然疼痛不浅,似是遭挫败有些气馁,亦或是生出后怕意味,并未开口,只点头回应。 “好厉害的刀。”龙九回过头来,看着胡准最后消失的方向,轻声说道。 —— 出了青州,慕尘灏一行人走在荒凉林间,久闻沿途中有匪患出没,可这一路竟是不曾见到过,却也乐得清闲无事,便可一心赶路。 赶了几日路程,亦是吃了几日的冷硬干粮,就待这日临近黄昏之时,眼力最好的鹤远远远看到地平线下一座古朴城墙突兀展现,出声吆喝道:“有城镇了。” 众人皆抬眼看去,亦是看个大概。 直至再行数里,众人远远便可清晰看得那城门之上高高刻上的两个石字——满洲。 黄昏已歇,于夜色之前,众人终于是进了满洲。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七十五章 满朝文武 第七十五章满朝文武 当真正步入这几日多次听闻的满洲都城时,却是在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传说中的满洲十五城的都城,比之之前经过的青州城还要差了些许。 但满洲底蕴,是那青州远远所不能及的。 城门开放,方能真实体会到惠政王这一代枭王的雄襟伟略,堂堂满洲都城,开放的城门之下竟是没有设下一兵一卒,连同岗哨都没见到过一处。 如此海纳百川容括万事,竟也不怕因此混入其他暗子,于此便不得不佩服惠政王的深厚底气。 既然不见城门有守卫,所以当惠明带着一等人进入满洲城中时,自然也没有引起他人注意,毕竟街上其余行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与自己擦肩而过并肩而行的寻常人会是位高权重尊贵有加的满洲二王爷。 虽不如青州,但街上也算得熙攘,身为都城当然也有些其他城池所没有的繁华底力。 入了满洲,过了一夜,众人终是分开,惠明要往都府去,其余人自然是不能再紧紧跟随,也好些空下闲来时间,于满洲十五城的都城好好转上一转。 惠明便带着何易,先行去了都府,其余人皆是分散开,在这偌大的城中闲逛起来。 苏扈似乎有些轻车熟路,亦或有些心事,早早不见了踪影,鹤远玩性也是很大,脱缰野马一般溜出去再也找不见。 之前彭燧便是嘱咐高艰跟着慕尘灏,即便是这般时候,高艰或许是不知去哪转悠,只依旧默默跟在慕尘灏身旁。 却不成想,曲无过同样死皮赖脸地跟着慕尘灏,美言其曰囊中羞涩蹭些饭吃。 慕尘灏无奈,只好就近找了个酒楼,先吃顿饭食再想着之后的打算。 看到一旁飘摇的酒旗,店小二正忙里忙外招呼着食客,嗅着菜香与酒气,不免也是有些腹中空空之感,便带着两个家伙入了酒肆。 方入酒肆时,那股菜香便更加浓重了些,不大的小小酒肆,充斥着这种极浓的美食香气。曲无过狠狠抽动了几下鼻子,叹道:“好香的味道。” 正在忙碌的店小二看到了慕尘灏三人,笑脸迎了过来,问道:“三位,想吃点什么?” 慕尘灏看着人满为患的小酒肆,看着那些食客桌上相同的菜食,皆是摆着几个精致食屉,问道:“小二哥,这是什么味道如此浓烈?” 店小二听闻,笑着回道:“客官这是第一次来都城?” 慕尘灏微感诧异,好奇问道:“小二哥如何看得出来?” 店小二回道:“若不是头一次来都城,又怎会不知都城最是有名的菜肴,粉蒸肉?” “那便来几屉粉蒸肉,让我等尝尝看。”慕尘灏笑而回道。 “客官。”店伙计微露难色,开口道:“真是不好意思,店内客满实在挤不出位子,不如三位将就将就,我给三位摆几个板凳凑合着?” 嗅着肉香,慕尘灏倒也有些口馋这所谓都城名吃,哑然失笑道:“好。” “得嘞。”店伙计取过肩头抹布,快步跑去,待回来时,手里抱着几个长板凳,找个空地拼在一起,细细擦了一遍,躬身一请,说道:“三位,您先且等着,三屉粉蒸肉这便上来。” 待三人坐下,店伙计接来一壶热茶,取过三个茶盏斟好,便匆匆离了。 曲无过喝着茶水,望着其余桌上一样的食屉,看得香菇老藕多些作料,有些眼直十分垂涎。 不多时候,店伙计便端着食盘走来,将食盘上三个食屉放下,笑道:“慢用。”又有人招呼,便再度离去。 看向食屉中的所谓粉蒸肉,蒸肉红白相间,食指大开,拿过筷子塞进嘴中,糯而清香,酥而爽口,实然好吃美味。 连同对任何事都不怎么上心的高艰亦是眸中神采,多动了几些筷子。 此时的苏扈却走在小巷里,沿途打量着陌生的地界,似是在寻着什么,也不知如何找到的这么个偏僻地方,甚至于处在都城之中,这里也是少有人家,只能看得区区几户人家。 再过一个巷口,看到巷口尽头处,一个老叫花子正倚靠在围墙旁,晒着太阳睡着晌觉,破烂衣布沾染着的油污结成块状凝在上面,很是保暖,远在巷子的另一边,苏扈便能清晰地听闻到那个老叫花子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无论再如何繁华的地方,有一两个可怜之人也无可厚非,毕竟这并不是什么安定大世,不能让人人安居, 可苏扈看向老叫花子时,笑意洋溢迟迟不消,看了许久之后竟是迈步朝着老叫花子那里走了过去。 临近之时,一股刺鼻的酒气酸臭味道扑面而来,源头便是那个邋里邋遢的老叫花子,苏扈丝毫不受影响,凑上前去,受着响亮的呼噜声,蹲在了老叫花子的身侧。 呼噜声虽响,老叫花子睡得却是很浅,意识到有人临近,止了呼噜声,眯起一只眼睛便身旁瞥了一眼。 看清来人,似乎倦意未消,眼睛又是再度闭起,依然是方才瞌睡模样,却没了震耳的呼噜声。 苏扈蹲坐在一旁,笑着说道:“老家伙,想我没?” 老叫花子熟睡着,置若罔闻。 似乎是知晓老叫花子这般反应,笑吟吟,开口说道:“一壶百花酿。” 假睡中的老叫花子突然伸出两根手指,缓缓说道:“两壶。” 苏扈笑着点头,说道:“成交。” 老叫花子终于是抬起头来看了苏扈一眼,蓬头垢面看不清样貌,油腻胡须粘成绺绺,张口间看到两排黄灿灿的牙齿,说道:“吃肉不?” 苏扈有些嘴馋,回道:“最好不过。” 说着,老叫花子很是认真地注视了苏扈一眼,摇头啧啧称奇,说道:“你小子,不一样了。” 苏扈亦是觉得诧异,出声问道:“如何不一样了?” 老叫花子神秘兮兮打量着苏扈,突然出声骂道:“小兔崽子,你没在李江水手底下当差。” 苏扈失笑,回道:“这你如何知道?” 老叫花子倚着后墙,站起身来,傲然说道:“老夫是谁。” “能是谁。”苏扈似乎与这老叫花子很是熟络,毫不留情打趣道, “应半仙呗。” —— 自当惠明带着何易进了都府外门,守卫看到惠明很是吃了一惊,却好似已有了准备,行了一礼便要去通知惠政王,遭惠明拦下,便径自入了府中,与何易前往。 步入外院,瞧得眼前偌大正殿,是为惠政王朝堂与满洲文武商议政务所在,止下脚步,正了正衣襟,拍净衣摆少许灰尘,走了过去。 方入正殿中时,便瞅见数列站立身影,皆背对自己面向一人,那人独坐正殿大椅之上。 满洲得见惠政王,却不似传闻中那般神武,须白发苍,正闭着眼睛让身后一个丫鬟揉着脑袋。 紧皱的眉头显示惠政王此时并非是享受神情,而是有些痛苦。 壮年时的惠政王久经沙场,屡屡征战打下这些江山,如今年事已高,早些年留下的暗疾皆是悉数爆发,也幸得惠政王体魄足够,得以硬抗住这些病痛。 殿中安静,惠明步入殿内的声音自然清脆,传进所有人耳中,低头偷偷瞥一眼过去时,皆是不由得身子一抖,露出震惊面容。 惠明受着满朝文武的打量注视,径自走到殿中,看着年衰的惠政王,朗声拜道:“惠明,见过父王。” 闻言,惠政王并不曾睁眼,只淡淡嗯了一句,再无言语。 虽说是商议政务,可这般情形之下,所有人均心知肚明的事,已至暮年的惠政王,早已是时日无多。 见惠政王不应,惠明亦不多言,生怕扰到惠政王歇息,默默退到一旁。 退到一旁众官中时,抬头看去,陡然间自另一侧与自己相对的位置,惠贤正静静站在那里,感受到惠明目光,惠贤亦是回望过去,二人对视,继而一笑。 手足同胞,同至于此。 能够站在这个殿中的人,皆不是傻子,看向惠明惠贤后,脑中已是飞速转动翻涌不止。 惠政王步入腐朽之年,传位之言并未下达,可继承一事,无非落在了成人的惠贤惠明二人身上。 见二人相见后的态势,无形水火,各为锋芒,明面上的交好,无非成了虚伪的造作。 二人之中,必有一人平步直上,也必有一人下落深渊。 追随于谁,这一步迈得自是至关重要,需要细细斟酌马虎不得。 既然惠政王显露颓态,这满朝文武自然早已打听好惠贤与惠明两位王爷的势力,这般比较下来,多是惠贤占得赢面大了些。 可也说不准,毕竟抉择一事尚在惠政王的手上。 但惠政王迟迟不宣,众文武自然不能像惠政王一般等待着,必须先于惠政王之前作下决定,鲁莽示好不妥,可迟疑不决依然会错失良机,弄得草草收场。 有眼尖之人突然认出了惠明身后的何易,镇守峙城的先锋使,威名远扬,自然有人识得样貌。 不免是露出震撼神色,既是有何易跟随,便只说明了一点,何易是为峙城先锋使,其头上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峙城的守将尤文。 自打惠武战死之后,心高气傲的尤文自是不服任何人,孤身携军镇守在边关峙城,抵御外敌,从不听闻这虎痴尤文与谁有所往来,好似偌大满洲中除了惠武,再无一人可以让那虎痴放在眼中。 事实亦是如此,待惠武死后,也确确实实没有一人能够让尤文臣服,也没有人能够做到能够稳压尤文一头。 所谓虎痴,便是满洲里的一头猛虎,痴然忠一主,再不顾其他。 不料这惠明竟是有手段,能够令得满洲三痴的虎痴尤文,投诚于自己。 不可置信之际,貌似惠贤若隐若无的那点优势被何易这人静默地身影给消磨殆尽。 惠贤与惠明无言笑着,其后那满朝文武,打眼望去,竟是额头皆有汗水渗透出来,擦也不敢,只能任其自脸上滚动流下,滴在衣衫,打在鞋面,湿了一片。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七十六章 偷鸡老盗应半仙 第七十六章偷鸡老盗应半仙 回来之时,苏扈手里正拎着两壶桂花酿,看到巷口空空如也,并没有见到老叫花子的身影,叹一口气,面容上显露笑意,他去了哪里,苏扈心里再清楚不过。 过了巷尾,看得几处农家,围着竹栏炊烟袅袅。 探头望了几圈,却没看到老叫花子的身影,忽然间屁股被人踢了一脚,回头看去正是一脸贼兮兮模样的老叫花子。 老叫花子一把抢过苏扈手中的桂花酿,打开盖子凑到鼻尖前深深嗅了两口,露出一副陶醉模样,接着看向苏扈,朝农家小院里瞥了两眼。 苏扈失笑,说道:“不是你请我吗?” 油腻腻的老叫花子又是伸脚踢了苏扈一下,苏扈竟也乐呵呵,不躲不恼任由老叫花子打骂,“臭小子,发达了还想让我这老乞丐养活你?” “不敢不敢。”苏扈笑着,扭头看向农家院落的一角,有一围成的鸡窝,几只母鸡正咯咯叫着,啄着地上的糠食。 回头看向老叫花子,说道:“不如今天,请你尝尝粉蒸肉,不比你偷来的鸡肉好吃?” 老叫花子提着桂花酿,质疑地望着苏扈,良久开口说道:“你小子没有好心眼,就是还算有良心。” 闻言苏扈朗声大笑,极为受意,更是觉得久远甚是熟悉。 老叫花子突然提手,取过一壶桂花酿仰头灌了一口,喝得有些急了,酒水自嘴角流出来,顺着打绺的胡须流下,喉结连连滚动喝了好些,停下之时,还知道拿袖口擦一把嘴角,胡子抖着,老叫花子晃晃手里不曾打开的那壶桂花酿,开口说道:“老头子我想吃烧鸡,本来你小子请客应该你做主,但是你小子不是个东西,这么久才记起我这老头子,那咱俩就得掰扯掰扯,这壶酒你能抢到手便听你的,抢不着就听我老头子的,如何?” 苏扈盈着笑意,摇头说道:“你做主便是。” 听着苏扈言语,老叫花子有些吃味,失下性子,叹道:“你这小子,出去这么些年,怂了。” 仰头再灌一口酒入喉,这老叫花子其貌不扬邋里邋遢,酒量倒是惊人,两次喝干了一壶桂花酿。正仰着脖子喝着,一旁站着的苏扈身形突然暴起,向着老叫花子手中那壶桂花酿便劈手夺去。 老叫花子正喝着酒,显然没料到苏扈这般突然,苏扈速度很快,加之二人距离并算不得远,也就区区一臂,如此相近,再加之苏扈猛然动作,纵然是吓一跳也来不及反应什么。 只一刹那苏扈的手便触上了那壶桂花酿上,正待握紧夺过之时,老叫花子举壶饮酒的手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弃了那壶喝尽的桂花酿,扔到空中,不管不顾。 一道响声传起,苏扈伸来的手被老叫花子一巴掌拍了回去,苏扈并不觉得诧异,收回手来感受着微微吃痛,看着老叫花子笑而不语。 反观老叫花子双手护住那壶桂花酿,抱在怀中受惊一般向后跳了两步,瞪大眼睛看向苏扈,说道:“你这小子,成了人精了?” 苏扈实力不论是李江水还是满洲境内都算得上是屈指可数的存在,可无人会想到,苏扈几尺之内想抢一老乞丐手中的酒壶,竟是没能抢到,反而是被那老叫花子一巴掌打了回去。 笑道:“不成人精,就成小鬼了。” 话落,老叫花子丢在空中的那个空酒壶方是落在地上,与坚硬的地面磕在一起,顿时陶制酒壶受不住压力破碎开来,发出一声清脆碎声,酒壶变成无数碎片崩飞出去。 这一声响,却见得苏扈与老叫花子脸色顿然一变,竟是相视一眼看出对方眼中的惊恐,出奇默契得撒腿点头就跑。 就在跑起来的那一刻,农家炊烟中有犬吠响声,狗叫声里有一彪悍农妇自屋中冲了出来,指着苏扈与老叫花子二人的背影破口大骂, “狗东西,又来偷鸡吃!逮到你就打死你个老不死的家伙!” 可惜苏扈跟老叫花子俩人跑得飞快,不等农妇骂得痛快,两个身影很快便冲进了巷子里,消失不见。 农妇怒气冲冲,一旁的狗叫依然不止,快步走到鸡窝前,细细盘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又是往院子外面打量几眼,口中问候着老叫花子的一切血脉亲属,可惜这老叫花子孑身一人,骂着亦是无关痛痒满不在乎。 直到狗都吠得有些累了,嗅不到那两人的气味,止下声来,农妇依然是喋喋不休骂了一会,方才稍缓下气来回了屋里。 苏扈与老叫花子跑出了好远才停下来,心有余悸地回望一眼,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见老叫花子这般神情,苏扈突然咧嘴笑了起来,看着老叫花子打趣道:“老家伙,混蛋事没少做啊。” 老叫花子恶狠狠地瞪了苏扈一眼,骂道:“要不是老头子我打小偷鸡给你吃,你这小兔崽子还能活这么大?早就冻死蹬了腿了。” 臭烘烘的老叫花子,苏扈也不觉得嫌弃一把揽过来拍拍肩头,鼻尖一酸,说道:“为啥不肯跟我过点好日子?” “好日子?”老叫花子似是被那彪悍农妇弄得有些不忿,瞥了苏扈一眼,骂道:“你那叫个什么好日子,真以为当个将军风光?说不准哪天掉了脑袋,还不如我这天天喝酒吃肉风餐露宿来得自在。” 苏扈无奈,妥协道:“得得得,万事都听您的,只是。”顿了顿,伸手指了指老叫花子一身脏兮兮,说道:“咱就不能洗洗,换身新衣裳穿穿?身上虱子跳蚤养得再肥,还能跟鸡鸭一样,宰来果腹不成?” 老叫花子很是嫌弃地推开苏扈,好像是苏扈一身臭味一般,说道:“你懂个屁,老头子我这是为了掩盖天机,逆天而行能明白不?” 苏扈点头,顺从道:“是是是,应半仙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前算五百年,后推五百载。” 听得老叫花子很是受用,提着那壶桂花酿,说道:“此言对矣。” 说着手袖一挥,说道:“今日便随你一言,尝尝那粉蒸肉。” 好似盛情难却,可又如何不知,这老乞丐身无分文,对那满洲名吃垂涎已久却吃之不得。 苏扈也不拆穿,伸手一迎,半恭身子,笑道:“半仙您请。” 两个衣着相差明显的家伙,却显得分外和谐,拎着个酒壶,并肩走在无人路上。 出了七拐八扭的巷子,进了宽阔的街道上,顿时有嘈杂的叫卖声传入耳畔,清冷的天气也显得有些热闹。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苏扈正要挤进去,老叫花子伸出手拽了苏扈一把,说道:“跟着。” 诧异失笑中,老叫花子轻咳一声,昂首挺胸走向人群中。 方还拥挤的人们,突然鼻中闻到一股很是刺鼻的恶臭酒糟味道,捂住鼻子正寻着来源,陡然见到一个浑身泥污油渍的老叫花子大摇大摆走了过来,这如何让人受得了,避如蛇蝎也不管身旁有多少行人,拼命往一旁躲闪过去。 老叫花子就这么一步一步走着,眼前闻到气味的行人竟是纷纷避散,硬生生给其让出了一条道路。 苏扈跟在身后,低声叫道:“老家伙。” “嗯?”老叫花子依然朝前走着,背对苏扈丢出一句。 “有些气派。”苏扈笑出声来,毫不在意周围人厌烦的眼光。 老叫花子亦是回头瞥了苏扈一眼,笑道:“比你的大将军还气派?” 苏扈点头,笑道:“区区领将,差的远了。” 老叫花子拎着酒壶,突然朗声大笑起来,甩动两条油腻衣袖,身前无阻大步前行。 临至那家极为有名的小吃酒肆,老叫花子止了脚步,苏扈便走向前来,见没了座位,出声吆喝道:“伙计。” 店小二闻声而来,正欲招呼看到了苏扈身后的老叫花子,微一皱眉,丧气道:“老丐公,你咋来了?堵着门帘,你让我这生意做是不做了?” 苏扈摆手,看着店小二,说道:“吾跟他是来吃饭的。” 老叫花子冷冷瞥了店小二一眼,说道:“怎得?瞧不起人?” 店小二苦闷着脸,冲着苏扈连连说道:“客官,我可是没有丝毫瞧不起人的意思,只是我这小店全是客人,您这位朋友满身味道,这让我这客人如何吃得下饭去?” 苏扈亦是不愿让店小二为难,开口说道:“无妨,搬两条板凳让我们腾个地方就好,不影响你家生意。” 却见店小二依然是一副犯难神色,歉意道:“客官实在不好意思了,今日连板凳都被人搬走使了。” 沉言中,凭空有音传来,一根筷子朝着苏扈飞戳了过来。 苏扈眼疾手快一把将筷子抓在手中,循着筷子飞来方向看去。 透过酒旗,瞧见三个熟悉身影正围坐在三条长板凳吃着菜食,苏扈咧嘴一笑,慕尘灏端着食屉,拍了拍身旁长板凳的空地,吆喝道:“如不嫌弃,来这坐坐。” 苏扈扭头冲店小二说道:“两屉粉蒸肉。” 店小二见有人邀坐省了大事,舒下一口气麻利应下离去。 再扭头看去,老叫花子不见了踪影。 慕尘灏一旁,老叫花子正笑兮兮盯着自己。 身上味道着实有些刺鼻,高艰看着那老叫花子面露不喜,曲无过倒是平淡了些,停下筷子,打量过去。 慕尘灏倒也好奇,扭头看向老叫花子,问道:“有事?” 老叫花子直勾勾盯着慕尘灏的脸,瞅了好久,咧嘴露出两排污浊牙齿,笑道:“老头子我知相命卜卦象,不知小子可否想算上一卦?” 慕尘灏笑着,见这老叫花子满身油污脏乱不堪,俨然是个江湖骗子乃甚乞丐的家伙,竟没有出声驱赶,或许是看得方才的苏扈与之一起,出声道:“那就有劳了。” 老叫花子瞅着慕尘灏,缓缓摇头,说道:“不过我这一卦也不能白算。” 似是觉得有趣,慕尘灏依然是耐性十足,出声反问道:“可有何酬劳相交换?” 于慕尘灏的失笑表情中,老叫花子伸出一根手指,笑道:“请老头子一壶酒喝如何?” 得慕尘灏点头应下,回道:“成!”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七十七章 有一卦,推衍天机 第七十七章有一卦,推衍天机 当苏扈走来时,刚好看到老叫花子正蹲坐在慕尘灏身旁,神叨叨地说着什么,引得慕尘灏携笑脸,不住点头。 凑身过去,在老叫花子蓬乱不堪的头上拍了一巴掌,老叫花子讲得正起劲突然被人打断,极是不爽地扭过头,看来人是苏扈,骂道:“小兔崽子,找死呢?” 苏扈看一眼慕尘灏,看向老叫花子,问道:“干嘛呢?” 老叫花子摇头回应:“天机不可泄露。” 慕尘灏指了指身旁老叫花子,如实答道:“请他吃酒。” 闻...... 说着说着夏儿停了下来。因为琉星的表情实在是太镇定了,应该说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变化。 该怎样形容这种美丽……分明上一秒还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此时此刻却宛若蜕变重生了一般。 痴欲便是上天造人时所犯的最大的错误,因为有了如痴如醉的yuang,想得到美色的渲染,人世间才会有这么多的不幸,但也是因为有了这情感上的痴欲,人的一生才会彰显出不同的存在意义。 徐娜的后脑勺彷佛长了眼睛般,那辆车刚离开视线后,面对上前关心她甚至要为她抱打不平的同学不耐烦起来,脸上俨然没有了刚才的笑容。 于是在马路上,就见到一个穿着礼服,疯跑着的姑娘,她跑的很急,竟然忘记了打车,就这样一直跑了下去。 吴嫔诺诺应声,对着叶蓁轻轻的抛了个媚眼,叶蓁微微一怔,那吴嫔似乎在向自己传达什么讯息,方才吴嫔虽句句调侃黄婉如,实则是在帮自己,而她与吴嫔并无交情,想必她对自己说有目的,她也是个有脑子的。 且战且退,死兽越战越强,双目射出血光,将自身阵法上的神威完全的激活,爆发出无匹的战芒,似乎想要一举将叶少轩和乾伦给吃掉。 神行无忌终于注意到锁星盘,当他把目光聚集到锁星盘的时候,里面的两人终于有所感觉了。只不过,一个是惊骇,一个却是喜悦。 他一脸认真地问她,岑可欣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痛,心里却为他的体贴的沾沾喜喜。 “真的?”这还叫不要紧,这太要紧了吧,这样以后就去泡澡啦,琉星感激的抓着山田老师的手直说谢谢。 她要过来这个事情根本没有透露给任何人,所以钟慧儿对此一无所知。 一时间,原本倒向赤和的凤族之人,竟然齐刷刷的走到了赤炎的身后。 “这个是衡姬吧,帝师训教出来的美奴,在骸顶见过几面,真是令人过目不忘。”千年公像是刚刚注意到衡姬那般,说道。 在他们眼中,灵术用来杀戮是一种玷污,最精妙的灵术应该用于艺术。 因为摩托没有了汽油,所以一行人只能徒步前进,看着满天的黄沙,一阵风吹过,沙尘覆盖在脸上,划脸生疼。 因为李家和云家历代交好,二神子所娶神子妃便是这李修宜李铭铛。 他慢慢起身,发觉自己身体里面充斥着一股神秘的力量,而那双遭受过重创的臂膀此刻却已经可以挥动自如了。 “你师父不是在赶尸吗?你们这是什么情况?遇到大妖了?”许仙问道。 “娘,我,我不知道。”虽然已经十七岁了,但是刘淑荷毕竟没有太多见识。 然后,男子低头看了一眼被捆成粽子的身子,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谋害父亲的人会是他,甚至在被揭破以后,选择了跳楼自杀。 周宇也不知道踹了多少脚,总之是踹到他自己都气喘吁吁了,这才停下。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七十八章 有少年,伏魔而来 第七十八章有少年,伏魔而来 见那少年静立山门前,云淡风轻地说着大言不惭的话语,终于是气笑出声来,也不知是何处来的乳臭未干的牛犊,竟然有胆子来这里闹事。 “你可知这是哪里?”有人气极反笑,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年,出声问道。 闻言,上杉水很是认真地再度抬头看了看,捏着下巴思量了片刻,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向开口质问那人,回道:“我今年十三,认字有些少,不知道这是百什么山?” “连吾山门都不曾听闻,便有胆来闹...... “恩,陛下和晨儿说的不错,只要我能人族一心,一定能击败魔军的。”易非凡道。 “这样的话,那沙天齐必然不堪受辱,引兵来攻,而那沙天霸本就是个莽夫,见到沙天齐一动,他必然也会冲入谷中,这样,我们的计划便能继续了。”名易风道。 与如此多的妖兽相处百年之久,可见该草的毒性强大到了何种地步了。 他比不知道,卢比奥这个时候还有些发蒙,沉浸在自己纠结里,已经有些魂不守舍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用星陨刀,为什么将它杀死了?”听到邪龙的话,雷吟风狐疑问了一句。 “呼呼呼。”时间流逝,当恐怖的巨兽吞噬玩虚空之中的热量,随后又低头吸食着地上的岩浆之后,密密麻麻云集的乌云终于在一声雷鸣之中,下起了一阵密密麻麻的急雨。 转眼几天过去,眼看省决赛就要到来,整个安义一中的气氛也变得肃然起来,校队众人的训练开始放缓。这种时候高强度的训练并不好,反而会大量透支球员们的体力,不利于比赛。 狮心见自己偷袭奏效,眼中寒芒一闪,竟然不顾体内阎罗煞气的侵蚀,强行催动体内佛力,随后,高声喝道:“龙岩,贼子,纳命来!”说罢,佛掌动乾坤,一击而出,难当,直奔龙岩头顶。 其实在之前的那种碰撞中,虽然能够将其撞倒在地,但是古辰依旧清楚地认识到,单凭这样的攻击是不足以真正撼动前者的,最多也只是让他出丑罢了。 “报警电话,什么报警电话?”我听了这个话,心里觉得好奇无比,但是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这里便听见陈玄继续问了。 乐之扬听得心花怒放,拍手道:“大和尚,承蒙夸奖,惭愧,惭愧……”嘴上谦虚,脸上却没有半点儿惭愧的意思。 从南浩此刻那眉宇之间,张楠能够看出对方有着一种焦急之色,显然是十分的担忧,毕竟他空间戒指里面的东西,对于他来说,那太重要了,即便是张楠二人不知道那令牌的作用,说不定其他的东西也有可能看上眼。 八部之主合力之下,寻常之人进入阵眼,必为“周流八劲”挤成一团肉饼。可是乐之扬一身逆气,遇强越强,一遇外力,顿生反击,仿佛一个皮球,拼命向外鼓胀,抵消外来压力。 此时萧强深呼了口气,大步的走到门口,却被几名守卫直接持枪拦下。 宋德生内心中忍不住发出这样的呐喊,可是他也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想要耍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想了想后,刚要开口出声,却不料台下有人突然大声叫了出来。 员,说不定现在就在屏幕后面观场直播呢。他势必会听到冈村正树在咒骂自己,这样一来就已经表明了冈村正树的立场和态度,如果不是有着特别的关系他绝对不会这样咒骂自己的顶头上司的,无论如何都不会。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七十九章 英雄尽是少年 第七十九章英雄尽是少年 只是一屉粉蒸肉,吃得四人胃口大开,苏扈嗜酒,酒量自然大得惊人,可慕尘灏不行,酒喝得少酒量也不怎么行,与苏扈在这小小酒肆就着粉蒸肉喝酒,苏扈方喝出点意思,慕尘灏就已经趴在长条板凳上醉得不省人事。 曲无过不喜酒,高艰不会酒,剩下的只有苏扈一人独饮,却也喝得自在,十分意满。 直至吃完这顿饭食,苏扈也是有些醉醺醺的感觉,将慕尘灏扔给曲无过高艰二人便再也不管不顾,径自离了这小酒肆。 曲无过...... 深吸了口气,黎缺应了声‘好’,就这样,闻人君复,黎纪和黎缺打成合作,一方提供游轮上发现的东西,一方提供有关帝国,美第奇,凯雪的种种消息。 可是一听说落悠歌出事,他二话不说立马立马就去了,而且救出来落悠歌之后,竟是一路抱回来的。 丁兰应是,服侍于丹青梳洗更衣后,用了午膳,便备上厚礼随她去了唐府,沈府,最后去往于府。 这八个字如同一把鼎钟敲响在郁凌云头顶,震的他脸色发白,头重脚轻。 “说是去会会北凉王,给朕寻解药。”永显帝唇角略略扬起,眼神柔软了两分。 听见李大康的呵斥,李凡的眼神闪了闪,随即便感觉头痛欲,一脸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楚云逸正在给她系脖子上的吊带,贴在她耳边低语,“娘子,我们不能辜负了大家的美意。”话落,他也系好了带子,又拿出一条浅粉亵裤和浅粉长裤,开始取她浴巾。 【顾家】虽不在大爵之列,在帝国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管理军事,防御等工作,在帝国里算得上是军事大臣,是除黎,美第奇,墨洛温之外的一大巨头。 喜萍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她瑟瑟的蜷曲着身体,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再无往日灵嘴巧舌的伶俐样。 难得是一首流行曲,唱歌的还是傅怀城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大歌星大明星。 这次,他原本想要劝一下自己的母亲的,毕竟自家的父亲是一个很伟大的人,当然这每一个儿子对自己的父亲的想法就是如此,但是周议员确实是一个很有政治头脑的人,除了自身的实力强大之外,那头脑也是不能缺乏的。 “没有!”一直沉默的陆景晨当即开口打断了霍斯凯没说完的话。 周议员死不瞑目,两个儿子见此,对纳兰嫣然只感到恐惧,产生不了丝毫反抗的想法,只能求饶道,但是纳兰嫣然说过要杀了这些人,那自然就是要杀了这些人,没有必要多说什么的。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已经有好几个长老蠢蠢欲动。看来,刚刚苏辰的那一番话,对他们的作用不大。 只见龙云舒衣衫不整,果然皮鞋里面连袜子都没穿,可见狼狈。但是表情却洋洋自得,一双招摇的眼珠子让人恨不能给他挖出来。 彦冥乃是天凌国三皇子,因为皇帝宠爱,所以受到众皇子的排挤。 这时候,幽邃的深渊里面似乎发出了一声回荡不绝、若隐若现的叹息声。 当然,还有一点不能否认的是,李大虎选择她们,有一定的原因,是因为她们的外在条件。 大片的血迹瞬间浸透了苏辰的衣服,更有血液像喷泉一般不断地从伤口中喷涌出来。 这些敢进入‘火灵域’的异族,没有一个是软柿子,对自己的实力也是有着十分的自信,几乎每个都是即将可以进阶的存在。 李夸父对大家的表情感觉莫名其妙,准备去照个镜子,然后找个借口说太丑,不买了。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八十章 长谈 第八十章长谈 听闻惠政王话语,惠明依是开口说道:“父王同样是为英雄,更乃一方枭雄,无人可及。” 遭惠政王摆了摆手,说道:“一些无用之言,不必多说,如今的时代是为你等年轻人的天下,吾这一辈,想看也是看不到了。” 惠明心中起伏着,却迟迟没能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话,多是嘱托,却听不到托付,悉数皆关心言论,完完全全将自己当作了一个孩子。 既然是孩子,便是羽翼未丰的意思,便是难堪大任的意思。 “满洲三痴是为国之重器,...... 罗东升听到这句话也是有些意外,深深的看了一眼上古麒麟,这几天,他只以为这老者是任非凡的管家或者朋友,现在看来这老者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东西,必然也不一般。 唐少陵张了张口,竟然没说什么,反倒是给不放心的蝶衣使了个眼色。 此刻心阴奋力在诸葛果的意识空间里翻腾着,它不知道为何这个一点儿法力都没有人为何意识空间居然如此之强悍,不过再强也如同木头房子,就算它的墙壁再结实都无法阻止利刃的一层层划拨。 “你大可以试一试。如果我留下,我们俩人都会丧生在这里,而若我脱身,一旦回到武道院,便是你们铁狼佣兵团覆灭的时候!”南宫月对姜陌使了一个眼色,道。 那混混一怔,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带了这么多人,对方居然还敢这么说自己。 他的实力,堪比灵宫境七阶巅峰武者,如今释放出气机,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挡的。 那人略微打量片刻后,右手在腰间一抹,有一柄光芒闪烁的长刀出现在掌中。 叶天皓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飘摆不定的蜡烛灯光,眼中闪烁着杀意,缓缓从怀中将早就准备好的阴阳无极剑摆放在身前。 他卦象中显示,他绝对不能帮助任非凡对付雷家的老爷子,否则就破坏了任非凡的命格。 杨奇无奈,点了点头,趁着警察上来,先把他的手机取了回来,然后和弥语互相交换了手机号。 何方心里还是着急的,好容易把车开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这里看上去怎么有些眼熟呢? 除了无法靠近那个巨大黑色棺椁,这里每一个角落他们都已检查过。 他们之所以会沮丧和会失望,那是因为这个鬼门以及鬼门门主都属于外邦国家中的倭国,倭国和华夏国一直都不太友好,华夏国的修行者们却被倭国的一个修行者给横扫了,这对他们来说,的确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苏果儿跑到哪里去了,甚至有人觉得,她或许已经葬身在了万魔城中。 他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迷醉,脚步不稳的来回晃动了两下,随后噗通一声,突然摔倒在了大巴车中间的过道上。 “老板,他已经连续赢了十七局,赢了将近二百万的筹码了。”李欧连忙回答道。 身为队长,连这个能通知错误,那还能干点啥,不用其他人损他,他自己就先抽自己俩嘴巴。 因为那石棺一出,没有丝毫征兆,前后更是不到一个瞬息之间,便将他们大长老,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分神期的强者就这么给击杀了? 忍不住微微皱眉,要是那天晚上的事情成了,现在的她肯定已经跟朱璟秋坐下来商量两个孩子的婚事了。 我对于墨邪的了解完全来自上一世的道听途说,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还只见到了他的背影,如今我的重生是我这一生背负的最大的秘密,我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他这种本身就已经是极其变态的存在。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八十一章 行痴 朝阳刚刚探出,便向地面洒下了温馨的光彩,一个洋溢着青春活力的背影,沐浴在晨曦之中,身材修长完美到近乎苛刻的程度,转过身更是露出了一张令天地黯然失色的面孔。素颜不施粉黛,却又吹弹可破娇嫩似水。两汪清泉一般的眸子,清澈的看不到任何杂质正如这张无暇洁白的面孔。一泓秀发似乌黑发亮的瀑布一泻而下直到那堪堪一握的腰际才停下。朱唇微微扬起一个弧度,美到不可方物,让人感觉看向她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随而一个英气...... 齐冷寒身处另一只手,拉住了夏天的另一只手,格肸燕终于松开了手,顿时大出一口气,身子差点倾倒在地,刚才实在是太恐怖了,她和夏天差一点就被卷走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她也没有联系我,我不骗你,我觉得惋惜还是藏在一个地方,就看你父亲会不会取消两人的婚礼了,一旦取消,她就会出来了。”张凡一说,苏晨曦哭了,看着自己哭了。 云岚老祖去世,陆乘风步入元婴,但有力未逮,面对五岛入侵,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原来如此,师父,李志明现在遇到危险了,看样子他的鬼瞳出现了问题。您看,他身上也没有武器,咱们要不要出手相助?”海赫问道。 齐冷寒并不在乎什么钻石,他最在意的是这里有出路,如今他们困在这里,如果没办法出去,一定会被困死在这里,而且外面的格肸族人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下来,以他们的能力是无法和格肸族人抗衡的。 随着这一抹白光渐渐变成红色,天边的云彩也镶上了金边,冰凉的夜就要退去,沙漠里能把沙子晒得烫手的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东方守望心中骇然,格肸北寒只一击就使格肸楠木重创,他当即心中盘算后路。没有了阻挡,格肸北寒威风凛凛的看着黑色恶神,眼神中充满了自信,毕竟格肸族人是黑丝恶神的克星。 两声同样沉闷的枪响,夹杂在一窜突击步枪的枪声音中格外刺耳。 苏馨摇摇头的,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眼泪顿时就在她的眼眶里面滚动了起来,显得晶莹剔透的,她可是个演员,什么一秒落泪的那技术早被她用的是炉火纯青的了。 “再见了,可敬的英雄!”一位位修道士,听到此言,都不需要人的挽留,他们要回去,显然比谁都心急,牧师要发表,魔法都能使。 “只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问题,我保证你们的安全,而且还会发给你们路费回去的。”肖伯钧面无表情的说道。 甚至于,他还在这些图片里,找到了张三,找到了李四。虽然由于尸体干瘪的缘故,已经无法辨认这些人生前长什么样,但是他还是对两人的身份却人无比。 为了能救儿子,他一个亿,也是能拿出来的,但是多少有点舍不得,只希望眼前这年轻人,能留点情面,不要太狠。 “两位将军冒死前来,也是想救大人出去!”不远之处,沈月柔当即道。 “放大到二十级的疼痛,应该比过去的凌迟,水刑,剥皮,腰斩要可怕的多吧。”胖子听了咋舌说道。 奈何前方的大卡车是拖挂式的,后面挂着的车厢直接把路中间一横,连个鸟想飞过去都难! 当然,皇家紫翡说到底,也不过只是普通世俗物件,就算蕴含有皇家之气,其浓度和质量,也不是太好,想要祛除周雨柔体内的玄阴蛊,那是绝对不行的。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八十二章 苏扈入满洲 第八十二章苏扈入满洲 受着鹤远欠揍语气以及那贱兮兮的表情,罗峰站于原地静着心神,开口说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那夜虽说一如鹤远所说,被他真真切切地按在地上捶了一通,也确确实实是被揍得鼻青脸肿口鼻出血,但当鹤远拿出来说这事时,罗峰自然是不愿意的,毕竟当日实乃是自己过分轻敌,遭鹤远卖了个破绽,继而一招落败被这厮穷追猛打根本还不得手,才会成了那般后果。 今日心中有底,又是有所防备,再想成为那般局面,罗峰...... 秦天却是冷然一笑,下压的右手陡然涌出一股浓郁如实质的魔气。 慕焕章那边只是摸了摸秦凡的脑袋,对于这么傲娇的秦凡,慕焕章还是愿意多夸夸秦凡,这样就能够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近很多,是是非常愿意的。 “那这次有口福了,桃柳和吴嬷嬷可都是厨艺出色的,在外头做出来的都这般好吃。”余青梅大力赞赏。 可怜的娃话还没有说完,跟着大皇子一起过来的侍卫直接冲了上来,抡起拳头直接捣在了他的嘴上,鲜血淋漓之下,一个字他都说不出来。 而那些日国强者,望着眼前这一幕,却是瞳孔骤缩,身躯难以抑止的颤抖起来。 “趁着在船上的这些日子,你好好想想,计划计划未来。”万彦说道。 秦天人肯定不是认识他儿子那么简单,而是双方之间很可能还有着不少的矛盾。 不过,枪店里可不卖单兵防空导弹和火箭筒。至于双联装高射机枪,枪店里也不该有得卖。 “我今天偏要带他走,你拦的住我吗?你们正派有人拦得住我吗?”柳青头也不回的,霸气说道。 白舒心里一下子变得暖暖的,罗诗兰总是在白舒最需要她的时候出现在白舒的身边,一旦白舒安稳下来了,不需要罗诗兰的照顾了,她又会悄无声息的回到那片荷花之中,做自己的隐世花仙子。 “你也是。”林语回答,这不是谦虚,这是实话,星傲的实力相较于上一次见面之时有了很大的提升。 但是夏剑飞,宗泽,赵宏,步封等人却是有些担忧的纷纷的欲劝阻,毕竟双方的实力差距还是在那里的。 更多的地勤人员则正在跑道上为即将出发的玩家填充弹药,检查法阵,确保他们身上的黑雕不会因为故障而导致中途坠毁。 两者的地图竟然能够完完全全的合在一起,仿佛二者原本就是一个整体。 眼看剑气无效,而骷髅蜂又近在眼前,紫萱当机立断,两袖一甩,瞬间又飞出两柄青色长剑,一左一右盘旋而开。 仙家手段果然神妙,满大厅的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此时的李山也心动了,他在心里发誓,无论吃什么样的苦,遭什么样的罪,自己都要拥有这种力量。 “走吧,我并不认为那两个家伙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地方。”齐昊冷傲的说,收起长剑,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完全不理会凌乱风中的楚非。 憨厚如昔的声音响起,终于是令得那黑衣男子确认了眼前这道身影的身份,但旋即,其就是痛苦的捂住了双眼,瘫坐在地,极为痛苦难当般的哀嚎了一声。 “哈哈哈!苍天待我不公,我要苍天有何用,惊魂,惊天就算我俩死在天谴之下,也无惧!”悬浮于半空的易阳大笑,他泛红的目光朝着上空望去。 “你七十九级,我八十三级,这次的战斗我一定会胜利的。”此时这位魁梧的大汉说道。 奶奶开始置办年货,就是简单的买点鸡鸭鱼肉,对联什么的。我也不让她做那么多的馒头和包子了。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八十三章 虎威将军 第八十三章虎威将军 当风暴的中心汹涌在惠明与惠贤二人身上时,所有人的目光皆是忌惮地注视着二人的动静,以备做好下一步至关重要决定前程的决定。 注意力被悉数吸引而去,作为满洲十五城现任地方王的惠政王一时间竟是变得少有人问津,连同与之有着深仇大恨的苏扈大摇大摆地入都府,也没有人在第一时刻发现,更不必说打听惠政王与苏扈二人究竟是商量了什么。 苏扈随惠明一同入满洲,有许多人知道,可同样有许多人不知道。 再观惠政王...... 慕逸轩眼眸下垂闪过戏谑,于是转身走过去弯腰在云朵门垫下拿出一把钥匙,开门。 有很多次我问麒麟为什么跟他说的不一样,他却告诉我不管是什么事情都需要好好休息休息的。 而其她长老也是看着这些画面,脸上也是充满了那些匪夷所思的表情,似乎也是在不断的叹息。 卫夫人脸上的笑容温和,她跟卫舒清足足有着五成的相似,从这一刻,楚安乐这才知道,不愧是亲母子,楚安乐能隐约的在卫夫人的身上看到卫舒清的影子,也能从卫舒清的身上看到夫人的影子。 就是人们常说的黄金地带,怎么就会卖得不好呢?路雨惜疑惑的抓了抓头。 说是纳妾仪式,可那架势,却是三媒六聘的大婚。惹得苏州上下,无一不知。 一处未知空间内,一名身着黑袍的男睁开了双眼,显露出无匹的霸气。 吴王痛哭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叶氏还活着,吴王以为林媛不曾看穿,故而也做出一副母亲去世的样子蒙骗林媛。他的手段太稚嫩了,他担心骗不过去,就演得很卖力。 被他们拥着,我本不想走的,却被迫一步又一步的朝着前面走了过去。我发现,他们的最终目标是一条河,而在那一条河上面有一座桥。 但是此刻,却绝不是修补自身的时候,龙行必须要将第九定稳固下来。 这父子俩早已被龙行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此刻就如同两只待宰的羔羊。 “什么?只要是森林,就是生命之地,这也太随便了吧?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白狼诧异的问道。 花蝴蝶淡淡说道:“似乎你有些不信,好吧,我让他们两个出来见你。”吩咐丫鬟去叫沈剑南与花雨梦。 唐新的眼中始终没有留下泪来,身为一名男子汉大丈夫,尤其是在爱情上,只能流血绝不流泪。 “哼!统极皇朝,天御宗聚林峰峰主,李辉翰!”李辉翰哼了一声说道。 第二天一早,王都之中礼炮齐鸣,鼓声震天,乐器齐奏。整个王都中满意喜庆的声音。 “我觉醒了!在长出第二条尾巴之后,我想起了许多我以前忘掉的事,这其中就包括了之前别人看不到我的原因,不过因为是最近才想起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红叶兴冲冲的向白狼汇报着几个月来自己的收获。 “少华,固心燃战!抛却杂念!”就在这时,项少辉突然一手拍在项少华的肩头说道。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主要的事情就是准备高考,其实对他来说准备不准备都没有什么关系,可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将考点都拉通复习一遍得好,免得最后关头出现什么岔子那问题就大发了。 这一日,李成柱正在疯狂的吸收孕仙湖旁的灵气,却感到有人走到他的面前,睁开眼一看,原来是师傅。 一路无话,回到后院,唐离见李腾蛟的房门闭着而郑怜卿的屋门却是开了半扇。遂循着去了。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八十四章 伏匪 第八十四章伏匪 犹如惊雷的消息自朱庭耳畔炸响,脑海轰鸣震撼非常,早已是不知如何反应傻傻瘫坐在地上。 这众所皆知的第一仇敌苏扈,好端端怎会成了满洲的虎威将军? 貌若猪虫吓得几欲屎尿肆流的朱庭,如何还有眼高手低的傲慢之意,本是心中希冀的平步青云的法子,如今看来竟是成了头顶乌帽不保的愚蠢所为。纵使贬为庶民也还好,可若是真的引得上头震怒,再由这虎威将军添油加醋一番,哪天自己就算横死在街上叫人割了脑袋,怕是也没...... 他刚把八手奥迪挺好,就看到了这辆法拉利,他知道这是他哥韩束改装的,也知道已经卖出去了,却不知道卖给了谁。 到了晚上,秦家老宅那边的重头戏上演了,秦建强打电话催了三四次,三口人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就急急忙忙的往老宅子赶。 纪山海背着他的爱人一步一个脚印地从门诊部走到停车场,引擎声嗡嗡作响,他们迎着夕阳的方向踏上了归途。 陆修是第二天早晨叩开许春秋房门的时候才发现的,她昨天晚上一宿没睡。 并非是没有和所有高三生分享的心,和外省的可以,其他的就算了。毕竟作为高考大省,齐鲁的分太不值钱了。同样一所大学,或许录取线比别的省份高出几十分都是正常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只剩下一些尾音从外面传进来。 “这可是你说的。”他得逞地笑了笑,然后走到音响旁按下了开始键。 秦肖然早已换下裙子,穿着贴身热裤,与酒吧中的背景浑然一体,却又与众不同。 嬴政说完,似乎也没有了要继续赏玩夜景的意思,转身带着扶苏朝宫中而去。 林电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显然是因为另外一个雷灵体那个来自北域的韩冷开始晋升王境了,林电怎么都没有想到这龙液竟然无法隔绝同为雷灵体本源之间的气息影响,事到如今也只能半推半就的开始晋升王境了。 凯儿惊讶地转头看向身后,原来是被林庸打晕丢在这里的那个巡警,不是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此时情情势急迫,杰克也丝毫没有料到身后有人,四肢在空中乱抓挣扎,想要回身反抗。 这边国际风云暗动,另一边林庸却是在重兵镇守的燕坪生物研究所里,刚刚将身上的伤处理完。别看他最后将三眼战胜,但是在三眼最后恐怖的‘天鹰’反扑下,也让林庸受了重伤。 “这个嘛!确实是没有什么不对的。”流云挠了挠头,越来越尴尬了。 “我二人事先就知道今日会有人盗药,所以跟随到此,总之此事与化生岛无关,还请两位前辈莫要妄加猜测”苏怀说道。 “去年冬春交替之时,你可曾去过江北虎林镇?”古稀老道又问。 轻萝的眸子有些温柔,仿佛是看到了什么记忆深处的美丽一般,在那幻境的记忆之中,美好而纯净的气息扑面而来。 “好了,贫僧也只能帮到这里,之后的天劫就只能你一人度过,”无为大师站了起来退到苏怀十米开外的地方说道。 “是吗,那让他出来吧,让我看看到底是谁。”木森一脸不屑的说道。 话说得好听,但是李清自然明白面前的中年男子之所以没有在自己进入成都的那几天就造访,说白了,还不是认为自己一个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纨绔王爷斗不过在剑南道根深蒂固的鲜于仲通,掌控不了剑南道的军政大权。 跺的神斧嘎然而至,距离碧海天的头颅只有三寸,趁着这个功夫,碧海天一剑刺向了跺前胸,只听一声爆响,跺爆退。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八十五章 行痴他爹 第八十五章行痴他爹 自当为首那人说出“杀人”二字时,领队登时凝起脸色,露出一抹不悦,冷声道:“阁下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吧?我等这些人,岂是你说杀就能杀的?” 为首那人将短槊扛在肩头,说道:“没办法,谁在我面前我就杀谁。” “你们不是流寇。”领队听出话语中的不同寻常,出声说道。 为首那人听闻,颇感诧异,“哦”一声,笑道:“聪明,可惜你活不久。” 领队面露愠色,亦是接过让人递来的长刀,舞了一式踏足正中位置,冷...... “你可滚犊子吧!终审都完事了,你上个几把诉,消停眯着得了!”没好气的白了徐天一眼,本着慈悲为怀的原则,孙义鹏并没有计较脸上的那根牙签。 这个时候,香雪海已经把那些阵眼的位置都标注出来了,姜逸出现之后,没有什么言语,释放出自己的神识,手握紫影长剑,对着那阵眼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说罢,也不见顾南城回话,也不见他有其他任何动作,萧洵只好转身向竹林外走去。 “哈哈,情天,亏你还是风神,原来不过如此!”竹马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的。 清一色的砖墙,破损也没钱翻新,这就导致很多学生放学有的图方便直接从破损的围墙缺口回家。 第二天一早,凌峰便是起床,吸收玄石,将经脉中被消耗干净的玄气补充回来。 “九幽尊者,这老家伙怎么会从天涯海角内部出来,海心,这是怎么回事?”刘瑜皱着眉头问道。 其实,卫长风这样做自有自己的打算。因为他不想让无功之人乱提升。 那卫士见卫将军擦身,心想着一盆水只怕不够,急急的又去打水。 原本还有些人打不医馆的主意,不过看着郭坏最后的表情,他们在内心深处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医馆明日开业,今天晚上,强大的功德之力,让天庭掌管功德薄的上仙再次吓了一跳。 而奉子只是用没睡醒的表情看着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弄得相模有些不明觉利的后背一凉。 他却忘记了,当年“九yin真经”出世,又有多少人抢夺?即使是王重阳,若非他有个天下第一道教为根基,那些武林中人又岂会轻易罢手?就算如此,也有成百上千的武林人士死在争夺“九yin真经”的路上。 虽然摆出一副拒绝的姿势,其中却没有真心实意,从态度和表情上怎么看都是很想要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的样子。 “恩,我相信你们能做到的。”萧天赐点了点头,对着众人又勉励了一番后,离开了军械监。 方桐也渐渐收敛住了笑声,但望着王三才的背影,脸上还是保持着几分温暖的笑容,他随波飘荡了两年时间,却始终都感觉不到可以容纳自己的港湾,心也就渐渐冷了下来。 “我师父是明教法主,我不入,谁入明教?”李凝烟神色凄惨,轻轻说道。 那个家伙因为一直很冷酷的样子,比赛什么的最讨厌输了。之前也是平塚老师挑拨了一下就参加了。 方元的身子被狠狠地甩了出去,直接摔到了地上,连重剑都差点脱手。 会议结束后,萧天赐让厅中众人各自去忙,他独自一人留在大厅中,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期待的唤出了脑中的系统。 剩下的左眼充满了某种亢奋的情绪,高昂的感动仿佛要从这仅剩的一只眼中蓬勃而出。 孟凡瞅了眼跟他打招呼的男子,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三四岁,长得挺黑,一身的肌肉,身材好的一塌糊涂,难怪陈冬梅一脸的幸福感。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八十六章 酒楼伙计 第八十六章酒楼伙计 伤势不浅的领队本是严阵握着朴刀怒视眼前的三名匪寇,陡然间听闻一旁鹤远话语,错愕扭头望向鹤远,一脸的不可思议。 三名匪寇显然也没有意料到鹤远会说出这番名号,愣了片刻。鹤远冷笑一声,开口道:“怕了?” 说着回头冲所剩不多的几名护卫,示意几人去护住月儿姑娘所在的马车,再度回身,并无任何惧意,轻声道:“烧杀抢掠,很爽吗?” 方才与领队相搏的匪首耐不住性子冷下脸来,喝道:“问你是不是恶痴,听...... 乔维安摸摸自己的头,觉得很尴尬。这时,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周天的笑声。她的脸上瞬间充满了夏虹,她看着乔维安尴尬。 孙嫔也实在可怜,本就是个直愣愣的性子,遇上这么个对手,可不得被人给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老爷,这白家会不会把白二姑娘给……”柳氏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她可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是又不能杀了皇上,尹灵鸢进退维谷,都要为难死了,偏聿泽还在时不时的火上浇油。 他当然知道,只是他不甘心吗?不是,更多的是很清楚的知晓,对于邵玲,曾经的美好憧憬,已经荡然无存了。 胖子一无所获,又转到算命先生身后,拍了下他的肩头,把独眼龙吓了个哆嗦。 现在虽然是灾难后,那些爬虫们也比平时大了几倍,但他还真想试试。毕竟,除了爬虫就再无人无物陪伴自己了。 秦峰挥刀后看得仔细,那月亮倒影分开时的瞬间,边缘的切口还是有一些破碎。 按理说,这具身体不是她原本的,所以,如今她所拥有的五行之力,她也不确定,是哪里来的。 乔维安还不知道对方是谁。现在,主要是搞清楚对方是谁。而且,这里是静乐城,他不能乱用手法。静乐城是一片未被发现的人才所在的土地。多少技术可以隐藏,只好找人帮忙。 我看着下人们来来往往,他们笑着,抱着红绸装点王府每一处悬梁,将喜字的剪纸贴在游廊的每一处。 “今日是上元节,大家都是出来赏花灯的,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 看到秦桧直接把李仁孝吓的跌倒在地,赵鼎第一时间就便怒瞪了他一眼。 明明恒哥儿做出这种蠢事儿,他这个当二叔的,应该很生气才对。 沈晨站在人行道上的公交站台旁边,特意没站进去,像是在等人的样子,低头玩着手机,时不时还抬起头看看两边,神情似乎有些不耐与焦躁。 由于人挤的太过严实,根本就不需要瞄准,每一箭射出去,都至少会射中一个。 带了能量的重击把银狼击得侧飞了出去,但光球已经到了星落身前,星落眸光一凝,身前顿时冒起一层氤氲的深紫色光幕,而光球,便落在这层光障上,猛然爆炸起来。 这理由可真够犀利,看似不讲武德,可究其本质,问题又回到自己身上了。 缓缓睁开眼,只见江南星眉头紧皱,五官扭曲,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着。 “我已派人去通知她了,想必要不了多大一会儿,她就要过来。”男子答道。 当下到阶梯最底端,踏上重牢地面的那一刻,虽然光线昏暗,但陌凤夜他们还是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 男服务员像是眼瞎了一样,没看她,反倒朝沈木白那边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以凤雅岚的方向,她只能看到龙定北的后脑勺,和右边的耳背,就连侧脸都还没看得到。 可眼下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刚才还都亲耳听到,陌凤夜说她的白家血脉跟白修苍不会有关系,可怎么她的母亲家族,却又跟白修苍有关系。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八十七章 玩世不恭心细如发 第八十七章玩世不恭心细如发 此时的殷美人却是凝着明媚的眸子,淡淡望着前来拜访的惠明,并无多少情绪流露,手里一只圆扇握着,其上有针绣半成,显然是殷美人不曾纳完的针线活计。 两人不多话语,说是拜访,也不见惠明多出什么寒暄之言。见状殷美人自是再度取过搁置在桌上的针线,在手中圆扇上缓缓刺着,不痛不痒道:“王爷既然已经看过,尚且安好一切无忧,就不牢王爷费心了。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惠明站在原地,看着殷美人略是...... “你没有错,我的脾气本来就大,是我的错。”代一漫说着说着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眼泪珠子顿时簌簌落下来。 云子渊先前可是与孤剑客说过,自己的功法得自神秘的半步道衍高手剑玄,其在云子渊口中,一直是一个剑法通神的绝顶剑客,从未展露过除剑法以外的他法神通,很是纯粹。 果然,唐天元最后还是应承了下来,他又发了一个哈欠,看了看父亲唐永贵,又看了看爷爷唐昆,说道。 他冷着深邃探不到底的眸子扫过众人一眼,面无表情的落下这句话,而后迈开长腿转身离开。 他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他最初赶到马服的时候,谁也不认识他,还是狄给他们普及了不少关于公孙龙的知识。 黄念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她心里就是想知道,想了解,关于杨寻的事情。 把杨寻三人送到东海市中心第一人民医院,见杨寻三人下车之后,宝马车主便借口去停车便溜了。 他思索了下,一只灵晶人偶又被他甩了出去,没入地下。有危险在等着他和莫长庚,君不弃就算不想理,也不得不理了。 而此时,别的玩家都傻了眼,除了大柠檬和大葱蘸酱,没人知道大柠檬为什么突然觉醒了。 “我只想要跟墨夕说一番话,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做什么,还有,我今天过来也是来祝福墨夕的。你们可以让我跟墨夕说两句话吗?”白洺隔着夏馨,眼光却还停留在卓墨夕的身上。 “你说说什么?”许荣荣就是不理解的,怎么世界上会有这种父亲,看着儿子犯错也不阻拦。 她只记得海神徽章起了反应后,她就倒在秦川怀里,什么都无法思考,身体冰凉。 而与此同时,三王府的密室中,聂心柔如往常一样,正承受着那个国师玉无缘的折磨,往日还有宝莲为聂心柔心疼,可如今,聂心柔却只能形单影只,孤身一人。 咖啡厅还没有打烊,门口的灯还很亮,闵世言把车停在街口,远远地看着。 这功夫若练得好,可比柳寒烟的千幻冰凝还要厉害得多,当然了,比自己的九品青莲诀如何,就不好说了。 他的脑海中,还依稀能够回想起清尘将同心锁挂在他身上的样子,嘴角边带着温柔的浅笑,当初虽是在做戏,可未必不是内心的一种期盼。 天地剧烈晃动,远处尘烟滚滚,如同狂涌的惊涛骇浪,又像是千军万马奔腾,声势宏大无比,整块大地都仿佛要被震塌了。 繁荣王国的国王陛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表达了自己的心中的悲愤的想法。 这东西倒是不错,不过在思索了片刻后,林昊还是果断的放弃了,自己猎杀的妖兽皮比起这些猛兽皮甲还要坚实,到时候让人帮忙制作一下,无论是防护力还是价值都远在这些东西之上。 周围那些建筑物废墟,在叶北身体变大的时候,被挤压出去,轰隆隆作响。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八十八章 酒楼有耳 第八十八章酒楼有耳 适逢苏扈悄摸摸地成了虎威将军,顶着个虚衔在这满洲随处晃悠,美名其曰视察民情体会民间。曲无过与高艰二人也不知怎么对付上的,俩人凑成一起,也开始百无聊赖地在满洲城中吃喝玩乐。 鹤远依旧找不见踪影,最闲下来的反而是慕尘灏。 一日高艰与曲无过正在一家酒楼吃着酒肉,出手颇为阔绰,饮着美酒实在美哉。 没有单独雅间,就在这酒楼三层上占了个位子,高艰吃着肉食俯瞰楼外风景,看着街上窸窣人影以及不绝于耳...... 哪怕只是再微薄的希望,只要存在,就都是质的变化和不同。???? 所以刚一听到寒冰的请求,素来谨慎油滑的廖京东竟是未做丝毫的推脱,当即便派出手下的密谍,去详细打探那个流言的来龙去脉。 毛晓峰第一次看到那些肚子破了,肠子都露出来的人依然提着刀杀人,他有些不解,后面才明白过来,这是为什么。 “什么意思?难道这个亲结不了了?”沈家三少沈豹忍不住说了一句,一直以来他都十分喜欢段家千金,本以为半个月后可以喜结良缘,可现在看来此事注定很难实现了。 一闪躲过,梁榆目光凝重地望着那近乎是可以撕裂空间的大手,不敢多留,立马又是动了起来。 “这三个货在说鸟语吗?”别院四周,一个中年人看向同伴,满脸困惑之色。 他没有想到,凤凰之力竟然如此轻易就被他引燃,不过转而一想却也正常,凤凰之力想要汇聚完整的欲望之强烈,根本不是他所能想象的,之前的围而不攻才是怪异的。 条件虽然都明白了,但有很多人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要知道每个圈子都有每个圈子的规则,就算他们身份斐然也很少有人会违反那个规则。 看到眼前直面而来的黑雾,丹尼尔·兰德低喝一声,抬起紧握的拳头,似是无力却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的铁拳,对着眼前狠狠击出。 身子不变,光是嘴巴就大了不止十倍,直看得天火公子目瞪口呆。 “表姐,有话好好说,别着急,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杨梅连忙走过去安抚她。 楚铭一拳轰出,体内的淡金色元力顿时缩减了二分之一,气势浑厚的一拳瞬间轰击在地面的一块混元钢上。 而在邵山的旁边,一道身影手持一根翠绿竹竿,也自修炼着,此人正是如霜,或许是受到邵山疯狂修炼的刺激,亦或是感受到了自身实力的不足,难以为父亲报仇,最近的如霜修炼也颇为疯狂。 所以到了元神境就折断了,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终止,而是早已打破了自己的武道之路,走出一条崭新的武道之路。 静尘尊驾原本也是道教之人,德高望重,本来并未参与佛道之战,但因为本身是道士,在自己一次外出采药回来之后,发现自己的道观竟然被少林寺的苏家弟子覆灭,道观上上下下三十余人被杀得一干二净。 “行了,不用再谢来谢去了,来日方长,我们有很长的日子要相处,太客气了累得慌。”叶舟有点不耐烦了。 杨梅连忙跑到走廊上往下看,果然看到杨瑞在宿舍楼前的报刊栏旁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朝着一楼楼梯口望一眼。 毕山撂下的话让湉湉和米莲儿都没憋住笑,靠墙站着充当装饰壁草的王澈三人捂着嘴才没跟着笑出声来,席默哭笑不得地摇头,觉得有点尴尬。 所以君明远说他没有出轨,杨梅是相信的,他不是那样的人。她气的是,为什么要对她撒谎,他们不是说好的吗?除了军事机密,彼此之间要坦诚,绝不欺瞒。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八十九章 许难平 无上神通--紫极天霄! 通天剑劈在了紫雾之上,却没有摧枯拉朽般的攻破那看似毫无威力的紫雾。相反,紫雾不但抵住了两柄坚不可摧可破天的通天巨剑,而且紫雾涌动缓缓裹住了那两柄巨剑,轰然一声,天穹撕破,通天剑竟然被压碎了!爆发出了气流再一次逆转了这片天宇,洪雷阵阵,毁天灭地。 绍绝瞳孔收缩,模样极度狰狞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咆哮:“不可能!我破天诀可破世间万物,怎么可能!慕尘宇,你再接招吧!”无尽的威压...... 倚玥虽身负重伤,且修为恢复了不到五成,但在仙云还是让人仰望的存在。 当然了,这个时候她是不会去想到底还能不能再见到人家的,所有不了预测的事情,就当它的概率为1,只是时间长短而已嘛。 他在前面跟施放辛苦周旋,伊牧倒好,醉倒在温柔乡里,好不享受。 下午下课之前就下起了大雨,下课后,雨还是没停,许多同学都围在门口,有的在等雨停,有的在等人送伞。 先辈留给他们的,是一代比一代富饶,高科技,物种丰富,安全的世界。 “跌倒是积累经验的过程,不过萧先生跌倒的次数也不算少,怎么一点记性都没长呢。”顾焰不甘示弱的说道,表情却还是冷冷清清的,看起来没什么温度。 而马竞依旧是4—4—2的阵型,这是西蒙尼最喜欢的配置,不管从进攻上还是防守上都能对对方造成压力。 “前段日子,你每天都要往外面送出一张纸条,你可还记得?那些纸条上的内容,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的,不如你跟大家说说,你到底往外面送什么纸条?”眉娘眉眼弯弯,看到此刻的许家青黑着脸吃瘪,她真的很开心。 伊牧看他拿捏着架势,把那安保教训的狗血淋头,觉得有点好笑。 让他哭笑不得的是,伊牧作为一只妖,居然连玄门大名鼎鼎的太子爷都不知道。 骆殷红没有说话,上次林彬去,被聂三平摆了一道,现在这三位兄长名为护送柳云絮,实则是为了宝藏秘密,她心里清楚。 圆方婴儿‘肥’的脸上连眸子也是圆圆的,他瞪了秋收一眼,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林彬喊了句,“两军交战,不杀来使。”避免玩家直接动手,先看看什么情况再说,便说道,“我是林彬,什么事?”说完便从高处下来,走上前去。 楚虎是个健壮,高大威猛的汉子,但却是独臂,脸上更是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疤痕。 “恩怨想报何时了?何不解开心结,共赴沙场,为人类出一份力。”慕白叹息,劝解道。 “你能这样想便好。”东祈临不再看梨伩一眼,就出了寝殿,仿佛不久之前,他对梨伩诉说他的往事都是一场梦。 可惜,现在苏轩没有时间,不能再耽误太多时间了,自己也就还有两天的功夫,必须要将雪莲送到秋叶和李媛媛那里。 在月光的照耀下,缺月枪仿佛也散发着青朦朦的月光,更如一道残月,劈向那正在全神贯注的丧尸。 这种人就跟当日那个敲诈苏轩的人是一样的,苏轩自然是能够把它往死里整往死里整。 这一天,虽然无功而返,但大家并没有气馁,大脑皮层极度兴奋,晚上个个都睡不着觉。 就在苏嫦乐准备扔捧花时,突然一只白影‘嗖’的冲了过来,捧花还为跑出去那白影已经带着捧花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这慕容彻确实有治国安邦之才,是天生的皇帝,只可惜国家治理的再好,后宫却一团糟。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九十章 行凶者 最是江南烟雨中 晚八点的航班,下飞机时刚好是凌晨六点,拖着笨重的行李,深深嗅了一口,混着温润纤柔的湿气送入鼻中,略劳累的身体得到了些许慰藉,回味着久违的失神。 你好。 嗯,江南。 思绪延伸,虚无缥缈,未及触动,他突然回过神,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看着浓重的烟在空中翻腾,挣扎着消散到无影无踪。 尘封的回忆,被江南的柔情掀开,漏了几角,泄了几分。 一烟燃尽,只见他屈指一弹,烟头便划出道斑驳红星的弧度,刚好扔进不...... 旋涡一族的仙人体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在莫名的神圣治愈打上去之后,旋涡玖辛奈的生命力开始恢复。 卡拉笑了笑,对着一旁刚从金属板块上跳下来的克拉丽斯使了个眼色。 妙音上前狠狠地揍了一下它的屁股,然后又把它抱回原位。安抚的摸着那白猫的背脊。嘴里还时不时的念叨着什么。 夏璃拽着柳宿上岸的时候,其余六人已经先后被会水的士兵们救了上来。 院子确实像一处收购灵草的地方——因为地上铺满了晒干的普通灵草,且空气中弥漫着新鲜丹药的香味。 皇上一拍龙椅,大喊一声好,亲自走到堂下赐予苏瑾歌天子剑,让她面对昏官贪官可以先斩后奏。 这地无处不是幻象,神识稍有不慎便会无形的吞噬,成为这番天地的养料。 凤毅坤刚收到自家美娇娘的符纸,便看到火急火燎急切担忧不已的颜韬。 此时,见科尔男爵的马车在城左绕右转,走的十分复杂,仿佛要躲避什么人。 虽然有些害羞,到底也不抗拒,唯恐自己刺激到他,动也不敢动。 陈天阳只觉一股巨力冲击向手心,便是感到一阵剧痛袭来,惊骇之下正欲后退,不料吕风拳头化掌,直接整个握住他的手掌,便是狠狠一捏。 待六十三万的三军整顿完毕之后,迟来的曹操唯有在乌林布阵,与正对面的赤壁对峙。 欧阳莹与白衣老人相视一笑,两人又都同时看着熊倜,都不说话。 袁否这话几乎是在威胁范阳了,意思是说,你范老儿跟孙策眉来眼去、暗通款曲,难道就不怕刘勋找你麻烦? 壕沟在明,陷坑在暗,两者一起交织成阻挡江东军攻城的外围屏障。 “那……我先到外面去守着,免得有人闯进来。”渝洋说着便欲转身走出去。 熊倜跑着,不远处就是自己放老婆婆坐的大石,大石还在,婆婆却不见了。 陈方认为,人之一生,能遇到一两个性情相投,相知相交的朋友着实不易。 搞得办公室里的很多鬼子都拔出了枪在手上,可是打谁呀?他们就迷茫了。 之前就是因为她意气用事,胡作非为,害得十多个手下身受重伤。如果她再次错了,真的是个卧底怎么办。 “对嘛,只要你把那些拖欠你工程款的人找到了,我就帮你去要账。”大壮笑眯眯地对着胖老板说道,可惜他这笑容在胖老板眼里就是魔鬼的笑容。 羽村身为大筒木辉夜之子,他所预见的东西绝对不可能出错,然而事实却证明他错了,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他也无法看透的改变。 “这位爷,您是要进这雪云城办事呢?还是久住?”这时,城门的守卫匪里匪气的说道。那眼神还不时的朝陈浩身上乱瞄,似在打量一般。 大蛇丸黑色的长发向后披散,脸上是狰狞的嗜血冷笑,他那双暗金色的竖瞳闪过得逞的目光。 “哥,你不会真的点了很多吧。”大壮不知道王奋具体点了多少,有点担心地问道。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九十一章 站位 第九十一章站位 苏扈成了满洲的虎威将军,虽说是凭空降下来的官职,可经由惠政王亲封,再加之满洲都守宋明义以及都使朱庭这么一搅,本来尚是不曾有人知晓的消息,如同巨石丢进了古井无波的潭水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可朱庭被袭的消息依旧被苏扈暗中压了下来,文人出身的宋明义已有数载没见过血腥,自然更是没有想到有人会在都城行凶,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被苏扈拉回一条小命之后,对待苏扈的态度改观不少,原这曾经的的征伐将军并非是无中生事,实乃是有心为之。 所以这一次的满洲城守鲜有地听从了他人,顺着苏扈的意思开始行事。 虽说这一次的宋明义被吓得不轻,可绕是满洲都城额的城守,依然是有着常人所不能有的魄力与胆色,装作若无其事日常行为,不曾引人注意。 麻烦的还是苏扈,经朱庭这般闹腾,虎威将军的身份便藏不住了,被捅开之后,又是被惠政王赐下府邸,坐落在满洲的一处地段。 话说这时候正是紧张态势,因惠贤惠明二子弄得正僵硬着,可这虎威将军,却有些不太一般。 虎威将军官职不小,可占据一城便显得有些狭小了。 但这一城是满洲城,虎威将军只有一条特权,那便是了调动满洲的全部在防兵马。 即是除了各方势力之外的巡守兵力,皆落在了苏扈手中。 凭空砸下一个虎威将军,无疑是惠政王一记石锤捶在了所有人的心头,告诫自己收敛一些,毕竟自己这个满洲城的主子,还没到那种昏庸痴傻的地步。 于是在这种关头下,所有人又是被惠政王逼得不得不表下姿态,亲身前往苏扈的新府邸示好。 身处满洲的惠贤惠明双子,自然也不能例外,甚至于四子惠信,也去往了苏扈府邸。 虎威将军宴席,想要代人送礼以及错开时刻都是不妥的,如此一来便是落了下乘。 所以惠贤与惠明两人,已是注定要在苏扈府邸碰上一面。 让所有人举步维艰地是,若二人相峙,久久不曾站位尚在观望的举动,今日定是要非做不可了。 不得不说,惠政王这一手棋,下得当真极好,令得所有观望之人必须走出这一步。 二子内斗,定然有国力损耗,于惠政王眼中,不会不懂。可是不知惠政王如何所想,就这样甘心看着自己两个亲子为嫡相争。 苏扈噙着笑脸,站在府邸门前,迎着携礼前来道贺的迎客,收过贺礼,一人一人迎进府中,大有门庭若市的景象。 只待迎至多半,满洲多数权贵已是到场,苏扈依旧站在门前,见有一人含笑前来,自是躬身去迎。 那人冲苏扈拜拳,出声笑道:“苏将军好是 神武啊,如今满洲有一虎威将军,定可震慑八方之敌。” 苏扈闻言摇头,说道:“惠明王爷言重了。” 伸手朝府内一迎,说道:“请。” 惠明顺势朝往里走,漫不经心瞥一眼府外,自己已是最后一人,全部权贵已是到了,只缺一人尚不曾来,扫几眼后,并未看到自己想看之人,心下安定,入了府中去。 苏扈依旧守在门外,迟迟不见有人再来,轻招下手,临来几个守卫,自顾也回了府中去。 苏扈成了虎威将军,慕尘灏等人反而是不曾到场相贺,更甚是不知道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站在殿外的苏扈,静静看着殿内互相行礼的一众权贵以及极为耀眼夺目的惠明,哪怕站位需要揣摩,但这等情形下,如何不等向这地方王示好,皆是主动迎去行了一礼,寒暄几句。 苏扈轻而一笑,迈步便要往殿里走去,低声呢喃一句:“开始吧。” 苏扈方是入场,便被所有人看在了眼中,之前由于惠明所在时的尴尬局面顿时迎刃而解,所有人往前一亮,纷纷迎到苏扈面前,道喜庆贺。 入座设宴,苏扈为主落在正中,惠明为尊同样如此,菜食酒水不多奢侈,却也闻得香气扑鼻,食指大动。 没有歌舞,没有声乐,全场只觉得很是枯燥,所有人皆是你看我我看你,眼中满是不自在的意味,如坐针毡。 反观苏扈与惠明二人,没事人一般,就坐在那随口吃着。 主宾不言语,谁又胆敢先开口呢,面面相觑中,气氛登时便冷了下来,静无人声,亦是不敢动筷,只可听闻苏扈与惠明夹菜的声音,再无其他。 正尴尬之际,有人沉下声来,站了起来。所有人亦是侧目,看了过去。 那人,是为满洲庭阳侯——刘祁。 满洲三痴以外,尚有曾与惠政王一同打江山的过命兄弟,皆是冲锋陷阵万夫不敌的猛将,名号叫得不比满洲三痴弱上多少。后惠政王称王之后,各自封了官职,可这些人都有个共性,甚至说是短板,其实也算不得短板,毕竟乱世之中,还能闲下时间读书识字的着实不多。 故这些人的短板便是,勇猛过人,奈何大字不识几个。 让他们上阵杀敌可以,但若要他们管控一方,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所以惠政王为这些人皆是封了不小的官职,而这些人也看出了惠政王的顾虑,同样知晓自己的毛病,没有讨要封地,就在这满洲做个侯爷,倒也几多自在痛快。 加之庭阳侯刘祁,一共有五人被惠政王封侯,故被世人称之为满洲五侯,全然是为当年一等一的武将,勇猛非常,攻城陷阵立下赫赫战功。 如今年岁稍长,颇有些力不从心,甚至于年纪比之惠政王还 要大上不少的满洲侯,已是早些年便已去世。可其余四人,虽说老矣,但若是上阵杀敌自然也可,但这等开朝老将的存在,何等尊崇地位不必多言,如何敢指使这等侯爷。 满洲的都使朱庭,明面上的满洲万人之上的人物,便是被这些人压得卑躬屈膝,抬不起头。 但见刘祁端着酒杯在众目睽睽之下迈步走向身前不远处的惠明,惠明看在眼中,毫不掩饰心中喜意,忙放下筷子,站身去迎。 刘祁望惠明,端着酒盏一敬,声如洪钟道:“惠明王爷,我是个粗人,不懂也不待见这个勾心斗角的小心思,今日便是一句话,我刘祁,觉得王爷稳妥。”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皆是心下一颤,眼睁睁看着刘祁说完话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惠明自是喜意非常,同样以就被我相迎,说道:“侯爷言重,这满洲中,何人不知庭阳侯,您是创下这偌大基业的元老,无人胆敢不敬。”说完,仰头灌下杯中酒。 看在众人眼中,额头汗颜,喉结不住滚动着,浑身微微颤抖,这如何是喝酒,分明是让所有人做个见证。 他庭阳侯刘祁,拥立惠明为王。 满洲五侯中,仅仅到了庭阳侯刘祁一人,其余人不见身影,所以这刘祁可以说是在场除了惠明与苏扈之外最为惹人注目的存在。 这般想来,所有人的心思皆是飞转,庭阳侯刘祁是块稳心石,地位如何在场人皆是再清楚不过。 新晋的虎威将军苏扈,曾经令不少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多加以打听便会知晓方前是与惠明一同入都,加之那个先锋使何易,身后之人可是满洲赫赫有名的虎痴尤文,如今再加一个庭阳侯刘祁。 这满洲的二王爷手中,已是不知攥着何其恐怖的势力。 反观没什么动静的大王爷惠贤,怕是没什么能够与之相匹敌的了。 有刘祁开了个头,有人终是再坐不住,站起身来举着酒盏走去,惠明自是来者不拒,笑脸相迎。 但见以主人身份的苏扈,被这等情形下晾到了一旁。 可苏扈并未流露一丝不满,依旧稳稳坐在那里,就酒吃着菜食,轻呷一口美酒再塞一筷肉食,属实舒畅得紧。 “呦呵,真是热闹。” 自当不少人迎在惠明桌前敬酒之时,一句话语冷不防丢进了场中。却宛若一块儿石头,砸进了所有人心里。 皆是循声一颤,看得殿前有三人缓缓走了进来。 被众人围在其中的惠明,连人都不曾见到,只听那熟悉声音,笑意便已凝固,僵直下来。 那些敬酒之人愣神,有些心虚地看着那同行三人,于正中之人自然不多意外,可看到两旁同行之人时,陡然间变了脸色。 走在正中的便是满洲的 大王爷惠贤,而两旁同行之人,虽说是同行可尚是微微落了半步,让惠贤走在最前。 震山侯——马如广。 相岳侯——马如平。 若要说当年惠政王麾下的五侯非得比出个名次前后,除却花甲之年早已病故的五侯之首满洲侯外,一如封号所说那般,震山相岳,其威严不言而喻。 更何况,这震山相岳二侯,是为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 待惠贤随此二人入殿中时,无疑心中冷了不少,惠明如今势大,致使所有人被蒙住了眼睛,慌了心神。 待惠贤此刻到场之时,所有人方才想起一个心知肚明却不易时刻牢记的事实。 自惠武死后,满洲分势,可占了胜算六成的,依旧是满洲的大王子,惠贤。 苏扈停下手中筷,擦净嘴角油渍,起身去迎。 惠贤拜礼笑道:“如今应是改称苏将军了,恭喜恭喜。” 苏扈同样一礼,笑道:“王爷说笑了。”说着又是冲身旁二人一拜,说道:“见过二位侯爷。” 冷漠不喜多做声的相岳侯紧紧盯着苏扈,上下打量着,看得苏扈有些发怵,正尴尬之际,却闻相岳侯开口说道:“此子,不错。” “那是自然。”惠贤笑着回道,“苏将军前些年可是李江水麾下的第一征伐将军,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嗯。”一旁的震山侯同样紧盯着苏扈,点头冲惠贤说道:“与你相同,瞧着甚是顺眼。” 虽说有不少人已是行酒向惠明,可依旧不乏有人仍坐在原位,再度听闻这番话语,无疑又是一阵惊涛骇浪。 这余下四侯之首的震山侯,可以说是满洲除却惠政王以外最为尊崇的人物,这番话,将苏扈拔高到与满洲双子一同的高度上,不可谓不恐怖。 可细细想来之时,又何时说过满洲双子的事,分明只言语了惠贤一人。 或者是说,他惠明,还到不了这种程度。 苏扈受宠若惊,忙回道:“侯爷谬赞,苏某可是当不起啊。” 又是一记重锤,骇得那些敬酒之人暗下恨不得打几个耳光,痛骂自己为何如此早地妄下定论。见苏扈这般态度,这往日传言苏扈与惠明一伙,如何能够叫人信服? 举着的酒杯,进也不是退亦不是。 但已走出这一步,便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心神不宁时,不曾注意到自己站位的主子惠明脸上,面颊僵硬着,眸中深处被掩埋不住地一丝丝诧异不安缓缓溢着。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不世为仙》,“”,聊人生,寻知己~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九十二章 一言不讳 第九十二章一言不讳 本以为在这个关头之下,暗下不睦的惠贤惠明两人不会同时到场,何况这苏扈纵使是惠明之前有意避嫌,依旧是被所有人知晓是与之一同进城而来,如此多的因素下,惠贤就算前来,岂不也是自讨没趣罢了。 可惠贤偏偏来了,而且是带着震山侯与相岳侯两位极具威望且地位尊崇的人物到来。 意料中是为自己下得一步吞子大棋,不曾想对方亦是有感,封住缺处,致使自己碍口塞牙,吃不到肚里去。 这一次,是惠明始料未及的。 惠明看着谈笑风生的惠贤,一群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敬酒的家伙同样畏惧地看向惠贤。 惠贤一人尚好,可若是再加上身旁那二位侯爷,着实有些压迫了。 而惠贤,至始至终没有看惠明一眼,自进门那一刻起,目光始终投在苏扈身上,不曾移开。 好似,苏扈与惠贤才是最为亲近的那个。 说着,惠贤仰起头四下打量着,轻声道:“你这宴席,连歌舞都没有,属实有些无趣了吧。” “又非享乐,弄那些玩意儿干什么?”苏扈笑着回道。 惠贤听闻摇头,说道:“堂堂虎威将军设宴任职岂是儿戏,这般下去,莫不是叫人反客为主,成了他人拉帮结派的场子?”语气尖刻,虽然没有言明,但指得何人已是再清楚不过了。 一旁的惠明脸色连连冷了下来,这种时候,所有示好投诚之人皆是在此,若是就这样任由这话过去,不单单是落了下乘,不免更是寒了这些人的心思,彻底被压在下面。 “惠贤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听着有些指桑骂槐的意味在里头?”惠明直言“惠贤王爷”,再无“兄长”尊称,亦是动了真怒,迁向身前惠贤。 那些敬酒之人甚是知趣地避让,却不曾胡乱退却,围在惠明周围,立场已定自然再变不得。 惠贤神不改色,终于是扭头看向惠明,淡淡回道:“桑是何指?槐又是何指?为兄脑子笨,不懂二弟说得是什么意思,不如讲清楚了,替为兄指明一二?” 站于惠明身旁的庭阳侯刘祁忍不住,朗声道:“好小子,油嘴滑舌装腔作势,这般拐弯抹角耍小心机,能成什么气候?” “放肆!”待刘祁出声时刻,相岳侯马如平怒声暴喝,惊得所有人一愣,出声道:“你刘祁算个什么东西?胆敢如此张狂地对王爷出言不讳。” 刘祁冷笑一声,回道:“我算个什么东西?我替大王打下这满洲江山的时候,他们这些人都还在妈妈怀中吃奶呢,若非是我,他们何来这等闲工夫玩些过家家的手段。” 却见一旁现存四侯之首的震山侯马如广半睁着眼,缓缓开口:“庭阳侯这话,是说这满 洲天大之功,都是你刘祁一人的了?我等都是做些摆设,毫无用处。” 刘祁静下声来,壮年时属实是为猛将,奈何真的敌不过这个马如广,勇猛难当。 看到刘祁漠然不话,马如广嗤笑一声,自顾说道:“再者,让你上阵杀敌可以,若是叫你管一管这满洲十五城,你行吗?”句句珠玑,博得刘祁哑口无言。 众人皆知五侯武力非凡但大字不识一个,是为心照不宣的秘密。 “其结果,不还是得靠这小一辈的良材维护着,都道是攻城容易守城难,你刘祁的名头,现如今再传出去,能有满洲三痴,能有惠家亲子叫得响亮?”马如广质问不停,直直问道。 听得刘祁额头生津,身体微微颤着,说不出话来。 正欲再开口之际,惠贤伸出手止下马如广,投以一个目光,再度扭头看向刘祁,施了一礼,轻声道:“庭阳侯可是追随过家父戎马一生的老臣了,其功绩自然需要我等晚辈仰望,所以本王敬你一声庭阳侯,自然是见你劳苦功高。” 惠贤笑意敛起,缓缓摇头,全场静无人声皆是闭气凝神,惊慌不已。 一句“本王”,道尽地位尊崇。 “若是本王不敬,你这庭阳侯就是再如何携有威望,又算得了什么?”言语不沉,轻轻出口,传入所有人耳中,轰然炸响,惊得所有人呆若木鸡动也不敢再动,生怕一动之下,被那几人看在眼中,骇得魂飞魄散。 “你……你。”刘祁胸膛不住起伏着,伸出手指向身前惠贤,额头汗水颗颗坠落,身形再忍不住,向后退去。 退出半步时,被人轻轻搀住,稳了下来。 惠明搀着刘祁,前踏一步,与惠贤针锋相对,正色道:“惠贤王爷这话,有些重了吧。” “有吗?没有吧。”惠贤看着冷漠地惠明,轻声回道。 “庭阳侯是满洲立基之功臣,你纵使是一朝王爷,如何可对功臣不敬?身为表率一等,这般所为,实在是令人不耻了一些。再者,一朝老人,你如此言语相对,实在不尊。”惠明声音愈发冷下,寒声说道。 “不尊?”惠贤轻声应道,“刘祁既是为老不尊,自觉自己劳苦功高,骄狂自大目中无人,本王又何有尊敬的道理?更何况本王身为一方藩王,当真是某些人觉得功高便可随意践踏的了?” 微前俯身,露出一抹笑意,冲惠明说道:“吾弟,你说为兄所言,对是不对?” 惠明身侧有刘祁站立,惠贤身侧自是有马如广马如平两位侯爷,且在场之人立场同样是再清楚不过,站着的人已言明敬向惠明,那那些坐着不曾向惠明敬酒的人,自然要依随惠贤。 在虎威将军的任职大宴上,虎威将军被置之一旁,两位满洲亲子成 了焦点,站在场中彻底撕开颜面,所有人以二人为心,针锋相对丝毫不落。 “此言差矣。” 就待二人争论之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进场中来,引得所有人纷纷侧目诧异看去。 那声音的主人正坐在主座的位置上,举着一个酒盏,以眼神细细瞧着。 虎威将军宴席,主位自然不是别人,正是虎威将军,苏扈。 于众人注视的目光中,震山相岳二侯凝起脸色,再不充盈笑意。 他人中亦是掀起惊涛骇浪,传闻不假,当年力挫满洲上下无一败绩的百胜将军,真的与惠明交好。 所有人的视线之下,苏扈端着酒盏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到惠明与惠贤中间,轻晃着酒盏中的酒水,清澈香韵于酒杯中摇曳着。 撇头看一眼惠贤,受着惠贤不解目光,说道:“满洲五侯曾经立下汗马之功,如今年老体迈,自然到了享清福的年纪,王爷这般言语,也不怕被世人丢一个落井下石的名头。” “苏扈,你敢。”脾气暴躁的相岳侯马如平气焰升腾,怒声喝道。 苏扈不闻不问,不曾看马如广一眼,再度说道:“不过惠贤王爷有一句话我很是赞赏,极为认同。” 于在场所有人愈发惊愕的神色中,声沉气稳道, “吾今日方任职这虎威将军,自然是要以保卫满洲都城为己任,我苏扈敬重历来功臣,可若是有人为老不尊,敢在都城中闹事,就别怪我翻脸无情,怪我不尊不敬了。” 转过身来,举起酒盏朝惠明示意,惠明见此,嘴角微勾一笑,心下大为安定。再见苏扈,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惠贤陡然间眯起眼睛,看着苏扈所作所为,出声道:“苏将军这般言语,是不想给本王面子?” 苏扈摆手,回道:“不敢不敢,只是幸得惠政王信任,赐下个虎威将军的职位,自然不能让惠政王失望才是,惠贤王爷觉得末将说得可对?” 惠贤哑然,既是那惠政王来压自己,如何再开得了口,摇头轻笑道:“有趣,实在有趣。” 自惠明手上两次吃瘪,一次是在青州的万客楼中,一次便是在这。惠明所带的那五人,果然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惠明前踏两步,将苏扈掩在身后,走至惠贤面前尺处止步,两人含笑相视,无言而对。 气氛僵直下来,无人再敢出声做些小动作,甚至于汗水自脸庞流下瘙痒难忍也不敢伸手拭去。 场面再度寂静下来,不闻丝毫动静。 满洲亲子相视,压抑人心,呼吸不得。 “都站着干啥呢!等我呢?” 又有一道声音自殿外传来,有人打翻府外几名守卫,大步大步地踏进殿中来,进来时见到满场不自在的人与异样气氛,茫然不 知,扫视一眼见到其中苏扈,扬起笑意,忽略掉其余之人,招手吆喝道:“你这家伙竟然先我一步当官了,真不是个东西,就是这看门的太不听话,让我教训了一通,才放我进来。” 话落之时,果然见那人身后有急促脚步声传来,接着又涌出几个鼻青脸肿的守卫,看着满场的权贵人物,怯了胆气,小声畏惧道:“大人,小的没能拦住。” 苏扈噙着笑意摇头,挥手道:“无妨,是我的客人。” 那人得苏扈所言,转身一巴掌拍在守卫头盔上,骂道:“听到了吗?你这家伙真是死脑筋。” 那些守卫更是觉得惊惧,头也不敢再抬,惊声道:“属下告退。”慌忙离了这是非之地。 所有人皆是看着突然到来的家伙,衣着简朴身形消瘦,与这等宴席上显得格格不入。 憋着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的相岳侯马如平看着这个一脸无畏的年轻人,自是又凭空生了怒气,奈何不得他人,这家伙还治不了吗? 终究是当年的一流猛将,纵使是现如今年老不负当年巅峰,却也依旧不是寻常武将能够匹敌的,便是这全场人中,好些个中流砥柱正值壮年的武将,也不敢说能够稳胜一筹。 步法雷厉风行,马如平几步便至那人身前,作势一掌就拍了下去,直冲那人面颊,以逞威严。 掌顺势挥下,却没能打在那人脸上。 反而是被那人抓住手腕,于所有人惊骇失措的目光中,泄掉了马如平的掌劲,生生将马如平的身躯拽了过来,背过身去以一计背肩摔丢出殿去! 惊得所有人再坐不住,于座位上弹起,惊愕地望向那如此轻易便可挫败曾经五大满洲猛将的家伙。 势只在一瞬便消失不见,又是变作了那个瘦弱不堪的年轻人,看着殿外瘫在地上的马如平,认认真真地骂道, “你这老东西谁啊?没听人家说吗,小爷我是贵客,贵客懂吗?” 说完,整了整并不干练的衣衫,再不顾如何狼狈的马如平,重新走进殿中来。 震山侯自是冷下脸来,马如平的实力如何他自然是再熟悉不过,能这般轻易挫败相岳侯的,哪怕其中掺杂了极多轻敌的因素,乃至马如平再如何年弱体衰,偌大满洲也不会有这等人。 寒声问道:“你是何人?” 踏步停,那人指着自己的鼻子,四下看了看,看着马如广,问道:“我?” 挺直腰身,出声道:“小爷,姓鹤名远,鹤远。”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不世为仙》,“”,聊人生,寻知己~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九十三章 大局已定 回笑楼下依旧是嘈杂的,楼内一层楼已是没了人际,而那些楼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纨绔子弟们,瞧着自家无敌的守卫被一巴掌拍进了墙里,能不能抠出来保住性命都是两说,自是心寸大乱,这般凶猛的家伙,虽是不知生出这些乱子所为何事,但对付自己那不还是眨眨眼的事情而已吗。 不等寻个窗户跳下去逃命,那道身影嗖得一下飞了出去,手段虽说高明,却也不是不曾见过,家里好些个客卿大修也是有的,可见威胁远去,绕是松下一口气,不再慌乱。 古族为了找到萧家的陀舍古帝玉特意把古薰儿送到了萧家,而负责暗中保护古薰儿的凌影在保护她的同时,却也在暗中搜寻陀舍古帝玉的踪迹。 项成张角两人,一人坐着,一人站着,这屋子里又一次呗一种叫尴尬的气氛席卷。 海无涯抬头看着朝着一拳轰杀过来的石宽,双眼微微一凝,体内的真气涌动身形瞬间暴增到了百米。 项成心下了然,这大将军看起来威风八面,可这战场之事终究不是他的天下。这曹操还算好,愿意借出兵马与他,换做别人恐怕早都和何进吹胡子瞪眼了。 他的前身是个孤儿,在他穿越之前的想法也同样是放弃。而他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东西也正是那张不及格的评价单。 而比孟南更担心这一点的是帝国方的指挥官,在战舰被欧氪攻破不久后,舰上搭载的导航者就出现在了他身边。 楚戟外形简约低调,杆头有枪,两侧一长一短两个戟身。可钩、可刺、可割、可劈砍。 看到这三江伯的注解,方云的心中不由涌起神秘而又不可思议的感觉。 “以后自见分晓。”徐长庚也不与赵辰争辩,笑着便将赵辰随便打发了,然后继续抱元守一桩成混元,趁着陈清风刚刚的琴声余音未绝,继续陶醉起来。 必须承认的是,有钱了之后除了物质方面更加充裕,其它大多时候都跟普通人差不多,甚至还有所不如。 此时随着时间流逝,逃离了一段距离之后,两者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上、上床?”正在喝着运动饮料的我差点当时就直接把这两个字大声喊出来。 不过几十息的时间,空荡荡的街道又开始出现一个个的幽灵‘白九儿’。想到一会儿拥挤不堪的街道,豆儿娘立即停止吸纳,急匆匆的像昨天看到姨娘出现的地方走去。 反正她是不打算做他那份的,再怎么样,他也断不会让自己饿肚子的,肯定会自己去高级餐厅享用大餐,她根本就无需担心他的吃饭问题。 风雪虽然肆虐整个北疆,但是却不曾见过七座山峰所在的方圆数千里的地域有过积雪,到处都是青翠欲滴的青竹和苍松,就连岩石都给人一种特别养眼的绿色。 老鬼驱动了暗藏在路边的一辆轿车,突然猛地转弯,撞在商务车的后侧门上,逼的商务车转了圈,撞在了路灯杆子上。 严虎威听到大管事的话,面上浮现一抹惊讶,而后便立刻点头应下。 失去了精神引导力的血妖,就是一堆没有感觉,不会反抗的傀儡。在刚刚二十多名天境修者合力的对点攻击之下,早就失去了之前完整的样子。映入风落羽眼帘的,正是近千具已经残破不堪的尸体。 此时此刻夜早已经侵袭到了剑魂大陆,无尽的黑暗笼罩整个剑魂大陆。放佛要吞噬这一切一般,张开了巨大的嘴巴。 苏若瑶是太累太困,所以睡地也沉香了,这一觉醒来,闭着眼睛找手机,半眯着眼一看:呀,七点半了。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九十四章 命里有时终须有 二十四章山河大好 回逢飞瀑楼,楼内依旧有不少的人,嘈嘈杂杂,却没有了说书人堂中评书,毕竟现在人属实少的可怜。 不过其中大多都是本地的居民,只有寥寥无几的外来人,不知心里打着什么谱。 见苏扈白棠二人踱步入门时,闻众人窃窃私语,似是惊奇竟真的有人能从飞瀑折返。店小二自是早早迎了过去,一面招呼着入座,一面问着要什么吃食。 不见二人落座,径自走到柜台前,苏扈敲敲厚实的不知材质的台面,那个低头瞌睡的矮帽点着脑袋...... 叶漠刚刚在四周一打量,迎面就走来了一个精神铄力的老头,从这老头眼里那滴溜溜直转的眼珠子便能看出来,这老头肯定是相当精明,绝非普通人可比。 司马云走了,如他所说,剑无求的确能说会道,短短时间便将峨眉仙子们逗的哈哈大笑,客店内其乐融融,这不禁让婉清再度想起那讨人厌的九大爷来。 阿牛到底还是没被商队落下,瘦猴儿破天荒发善心一次,给了阿牛十几个铜板。 因为他从哪儿看都不像是一个花样美男,他说要去天狼帮替他杨毅做一件事情,趁着酒还有余劲。 这对于涂山红红而言是不能容忍的,不好好在是东方白没有发生什么事。 这些丹药他一个都不认得,可很显然,这些都是高档货色,绝对是比聚元丹要珍贵的多。 相比与程清鹤的无语,老者更多的是尴尬。毕竟他之前还对这糕点很是不屑呢,却转眼间就将一整盘的糕点都给吃下肚去了。 司马云已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惹恼轩辕宏图,这位大皇子殿下自李蓦然三剑困万骑之后便越发狂暴,甚至在整个由他所管的辖区之内广发通缉令,若有人见得他们一行人行踪,汇报者当有重赏。 今天吃的那条鱼那么大,还剩下多少,盛芝芝这个粗心眼的没在意,盛思明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在雏田惊讶之余,想着这些的空档,又被三枚砂手里剑打中了头部,头没事,砂手里剑散成了砂粒,掉落。 凌子涵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完全没有理会罗杰的问题,径直开始了讲述自己的梦境。 再三谢过这家人,并表示可以帮忙做些别的来当报答,劈柴,搬东西,打猎,干重活,劳力,有危险的工作,唯一都没问题。 结果饿了好几天的两人决定泡温泉来放松一下,结果就看见了那让人烦躁的一幕。 虽然韦德这个赛季的表现也可圈可点,但他毕竟不是当初的那个韦德了。在步行者队如绞肉机般的防守中,韦德打得十分艰难。 怎么说呢,虽说这件事秦轩追尾,责任全在人家那里,可是人家那种人,怕不是自己能招惹的起的人吧? 再加上,莫德雷德那个耐不住寂寞的性格,总是拽着他跑去训练。闲的没事的时候,八木又会看动画,打游戏,看漫画。除了莫德雷德,他心血来潮的时候,会找阿尔托莉雅alter或者是迪卢木多练习。 但是其他被他们蛊惑的那些士子官员,其中不少有自以为是清廉的家伙,这些人也没活下来。 “吾与汝同归!”乌泱泱的人都站了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和希冀仿佛从心中生了出来。 就这样,在无尽之海之中,围绕着海盗们的航海史诗,终于落下了帷幕。 那么,现在接触他妹妹的人也会被牵连出来,到时候大梁和那位郡主如何他没心力去管,可他和妹妹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九十五章 命里无时亦要强求 一觉过,沐云真人悠悠起身,径直来到竹屋后,挥掌将依然在大快朵颐的肥鹿丢飞出去,看着疮痍小半的菜园,不觉笑骂出声:“孽畜,一身肥膘不知羞愧还在这大填口欲。” 肥鹿被抛飞十几丈远,继而砸落在地,却见得肥鹿不痛不痒地起身,满不在乎的瞥了沐云真人一眼,竟是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晃晃一身油亮的皮毛,颠着蹄子进了竹屋。 竹屋中,一切皆简。一张桌子,两把竹椅,一张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床上之人,便是昏死不知的慕...... 只是霍依兰豁达,但却会经受很多来自外界的指责,这些委屈,霍依兰都要一一咽下去。想到这里,季言墨就觉得对不起霍依兰,毕竟她在整件事情里都是无辜的。 自家主子的眼神,实在是太诡异了,看着仿佛就是那么一副古井不波的样子,然而迎上他那眼神,清和总感觉自己的眼底的那道漩涡,似是能讲人卷进去了一般,让人无线恐怖。 陆棠棠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里头流过,鼻子一酸,莫名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一切都是她和天啸要达到巅峰,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必须经受的磨难,他们两个不会轻易倒下的。 “不会太耽误夫君的时间吗?”尚明月非常贤惠,不想给石牧添麻烦地道。 萧哲的心里还是很纠结的,虽然内心里一直不想把她留下,但是他有十分的爱惜人才。 石牧自己就是征服了他们这些军人的热血之心,虽然石牧无官无职,但是,石牧在他们的心里,几乎已经是如同大将军一样的存在。 沐阳低头吃了一口饭菜,他抬起头看了看夏尔若,夏尔若面前的饭菜压根就是连动都没有动。 林宇恒几欲癫狂地抱住了头,狠命地撕扯着,不多时,地上就落了一层薄薄的头发来。 众多脍炙人口的流行歌曲被他们唱出来,这个年轻的少年组合,击败了众多前辈,一举拿下了年度最受欢迎组合。 “那又如何?”虽然高陌晗已然明白高陌晗的意思,但是,这句话他还是要让苏子格亲口说出来。 喷发的那一代一瞬间爆炸开来。无数的能量残害准确命中那些仅存的死体。 “没事,我想好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自己来‘弄’,只是需要一些麻袋和铁丝网。”贺天说道。 “什么?”老爸依旧看着远方,在山下的光线和月亮的光线照耀下,这货越来越妖孽了。 锦卿深以为然,要修炼成乔适这种医术人品都可以称为“老油条”的医界泰斗级人物,她还有很长的路需要走。 虽然原著里面的那个‘烤全人’的那一段过程之中,让他承受了无边的痛楚,但是也正因为这样,在这个过程之中,基拉·大和才能够通过以此来将自己的神经刺激从而从那内疚和悲伤之中稍微走出来一些吧? “累啥?不就是一年算这么两次吗?”林笑笑不以为然的挥了挥手,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 不过反过来想想,他其实也很委屈吧,明明不喜欢她,还要陪着她当她男朋友这么多年。 晨瞑瞳安静的坐在榻榻米的一处黑暗的角落上,怀抱着已经醒来的水银灯他看着詹岚开始给那些苏醒过来的新人讲解“主神”空间的规则,而晨瞑瞳则是想着,是不是真的要离开了呢? 头一天晚上,林笑笑买回了不少的面包火腿,做起了三明治,这年头国内不好买那种香甜的海苔,不然她还打算做些寿司、饭团子呢。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九十六章 命里无时亦要强求(二) 第九十六章命里无时亦要强求(二) 这一天起早,凌晨是为一天夜中最为黑暗的时刻,尚不曾看得清周围事物依旧黑漆漆。自然,凌晨亦是所有人睡得最沉的时候,惠明悄无声息地避过所有眼线去了惠政王的府邸,没有带任何人独自前往。 推门迈入房中时,却发现惠政王似乎是早已料到一般静静坐在床榻旁,独身一人等待着什么。 一支黯淡的烛火,照不明整间屋子,在床榻旁亮着,只能够照清床榻上盘腿坐着的惠政王,目光如炬褶褶生辉。 病入膏肓...... 移开目光,无名看向了场外的悔儿等人,这让他心里生出一股暖意,今日他不可能束手就擒,哪怕明知必死,也要一往无前。 林涛无奈地摇头转身,不理会无聊的姐姐,自己在屋子里观察起来。 “你们看,那里是不是尸体痕迹?”有人指向坑底更深处的某一处,只见那里有一个形似人形的痕迹,在其身边处,还有着没有被完全腐蚀的大罗银精,在闪动着微弱的光芒。 夫妻两人中,云稹算是理想派的人物,是天方夜谭也可以信其有,海角天涯亦不能信其无的那种人。 空羽的体力没有星羽那么好,此时的她在跑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以后,就已经是气喘吁吁了,而此时的星羽,也只是在轻微的喘息而已,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他刚才也去见过了李荣带来的那位缅甸专家,发现自己竟然还认得他。据他说,那人还真是一位货真价实,从缅甸过来的翡翠专家。 近藤勇也闻言,心底下松了口气,至少在首相下决定之前,战场上的部队还会继续攻击,这就已经足够了。 这可还真是比较恐怖的事情和情况。林然此时便是黯然的摇了摇脑袋,看起来,还是比较不要去回想着事情比较好,但好似对眼前的事情,还是需要通过询问来进行着了解。 “三月不知肉味,我现在才知道当年老夫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毕玉剑边走边说,他的这句话代表了几乎所有在观看这个节目的人的心声。 就在众人还笑着的时候,却看着霍子吟挥舞着拳头杀向了那个武皇阶。 电话是打给几百公里之外的,表弟常卫国所在部队的驻地,远在之江省金州地区的深山丛林里。 “不想了!这么多的问题,任何能够排解得清楚?索性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哪里管得了那么许多!”玄河猛地睁眼,冷冷地哼了一声。 一道白光闪耀,王贤出现在另一端,看到两个鬼王正在合力的一击轰向了传送阵。 解决了众多事务之后,李斯和这些时日并肩作战的战友们痛饮了三天,一一道别。 所以导致的最后结果就是:这厮的手机用水冲了一下,手机,完蛋了。 “唰!唰!唰……”篮球穿网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的传来,骑士队的训练场内很多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全都看着这个声音的发出者,黄翔。 常宁进了房,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了翻箱倒柜的大扫荡,既然来了,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早就说过,这种人不中用,你们大哥还偏要他来。”将军厌恶地往他衣服上蹭着脚,蹭去沾在靴子上的血浆。 当然除了这点段秋也感觉不到影魂面具的重量,就好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一样,其实这种情况也是高级武器装备自带的一种属性,非常实用。 伴随着她声音的,闭着眼睛的政纪忽然感觉到嘴唇上一阵温热的触感,艾琳娜竟然吻了上来。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九十七章 执子棋盘定 说出自己心中话语,高艰终究是个不大的孩童,不懂得什么不死不休恩怨情仇,既然感受到慕尘灏的善意,听着慕尘灏所说的身世,往事随风,彻底的尽释前嫌。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于茅屋前坐了半夜,更完全成了这个年纪应有的稚嫩孩童,吹着牛说着笑,那些浓厚的隔阂已是削减大半。 只是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彭燧正站在那里静静观望着,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松了口气再无顾虑。 深秋的天气很是潮湿,夜半的二人以前被空里的湿气打得微潮,慕...... 妖寒没有吭声,他真是大战师吗,要是的话为什么我会在他体内感受到一股让我恐惧的波动。暗暗抹去额头上的几滴冷汗,妖寒看着高羽,随时准备动手。 “求求你,不要惩罚我们,我们加倍交过路费。”萨妮牢记艾尔玛的话,顺着狮身人的话去做,让他们感觉到自己的强大和受到尊敬。 大家见可以开始钓鱼后,就都把自己的鱼竿拿出来,拉线,缠钩,上饵,都做得有模有样的,看起来都不是什么都不懂菜鸟。 木神指环到手,埃德已经可以确认,自己手上的火魔指环和风魔指环,就是火神指环和风神指环。 陈识也一样,不理我,继续在那儿自虐,但我想,他这虐的也未必是因为我。看唐思那样子好像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不然他不会走了一礼拜去找他。 一座精美的花园府邸坐落在山脚下,夏日的阳光在这里并不是那么毒辣,似乎被满园的花朵俘获,烈日中竟带着丝丝温柔。 见大汉没有出事,周围的人纷纷冲上前,运转自己的战气攻击着大网,大网上闪过一丝丝涟漪,可嘲讽的是,没有一丝颤动。 当然,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除非有一天陈识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他爱上了别人。 杜北敲打着电脑说道,程飞伸头看看,发现电脑上的页面居然从医院转换到了派出所,这强大的能力也是没谁了。 “还能不睡觉?好吧,发生在你的身上,我也不觉得惊讶了。”敏蒂笑着道。 三人落座,继续闲聊了十几分钟,唐枫在看了看时间后这才话归正题,众人也随即安静下来。 唐枫说完顺手拿起地下的一个哑铃,是自制的那种,三十公分的钢管两头焊着俩个铁坨子。 “你要做什么?”百里冥怒气正盛,见薛昊这般做法,更是怒焰升腾。 话音未落,孙志辉已走到了门口,董云磊和周凯互相看了眼,也没多想起身跟了上去,临出门董云磊顺手拿起挂在门边衣架上几件衣服……。 爆炸杰克在心里暗骂一句,赶紧操控着流星炸弹飞往一巷烟雨那边的敌人,有了糯米团子这个无辜的人肉盾牌,他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袭击这个挟持住她的男人了。 或许是因为他们走得较早,一行人缓缓穿过渭城大门时,周围依然空无一人,连继承者的影子都没看见。只不过当洛雨朝着昨日那一块沙地跑去时,甄言这货便从沙土里钻了出来,跟个陀螺一样甩开身上的沙土。 “为了那已经死掉的至尊星神的传承,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真的值么?”万离百思不得其解。 之前那次他们拿到一大堆宝物进行分类时,发现npc导师说完工作规则后就离开了,并没有人监督他们的工作。大家干着干着活,就不由得好奇起这些宝物上贴着的标签说明,想要验证一下它们是否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夕阳渐渐西斜,天际美轮美奂的云霞染红了整个碧水长天,银安殿的朱垣碧瓦都被涂涂厚厚的金色。一秋与半夏两个守在门外,已然等得百无聊赖。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九十八章 苏扈出征 不再多说些什么,苏扈等人作势便要走,不等走上几步,惠明自身后亦是再度开口说道:“苏将军,承你的情,还请你帮人帮到底了。” 回过身,冲惠明望道:“你要我帮什么?” “送我到满洲城。”惠明看着苏扈,稳住伤势正色道。 苏扈哂然一笑,开口道:“惠明小王是在说笑吗?” 惠明蹙着眉头,沉吟片刻说道:“我知道苏将军在顾忌什么。” “顾忌?”苏扈冷声说着,“满洲可是你家大王惠政王的地界,早知道你三弟惠武的命如今还是算在我的...... 也许是修琪琪盯着自己的眼神太过锐利了,郑馨怡原本还是赌气跟修琪琪对视的,但是因为感觉到了来自修琪琪的压力,她下意识的就转过头,眼睛看向别的地方了。 从漠北回来的路上?阿九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次令他差点去了半条命的初潮,原来那么早他就已经知道了呀!一时间阿九看着宁非心情更加复杂了。 看粉丝们意见如此坚定,万祈索性就由着他们,自己将手机扔到一边去,然后走进浴室去了。 阎桂珍身上带着一层霜雪一般的寒意,眼中闪过冷冷的光芒,等一会儿她一定要好好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乔楚理亏,而且又看了那些不该看的,所以她头一次这么老实的听话,说让她坐,她就真的过去坐下了。 许是觉得在船上阿九无处可逃,他们连舱门都没有锁,阿九轻轻一推就开了。阿九悄悄出了底舱,先去了隔壁瞄了一眼,虽然是夜晚,舱里也没有一点亮光,但阿九清楚地听到里头足有十五道轻浅不一的呼吸声。 又过了几分钟,里面安静了,突然没有了声音,三人互望一眼,闪闪被催眠成功了,大家脸上都缓缓爬上一个笑脸。 宣王妃伸手挑起一枝花放在鼻尖轻嗅,嘴角勾起微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邹毅的这个做法,其实就是想试探一下万祈,看看万祈是不是真的如他所想,能够看到面前的所有情况,他的视力根本不会受到大雾所影响。 这番话说得诚恳又坚决,林岚眼里却涌起一层水气,眼睛渐渐湿润,她能看出这孩子的一番心,这么多年,丈夫每次和她赔礼道歉,甚至迁就她宠她,也是因为林岚为了何启华牺牲了太多,受了太多气。 是的,如果一会打起来,肯定会连累到这些百姓,现在百姓们都走了,那他们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虽然黑影四翅鸟的实力,相比于其他生物不算太强,它们更擅长飞行,但怎么说,它们也是实力,具有攻击性的,而赵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肯定不是黑影四翅鸟的对手,很容易被黑影四翅鸟伤到。 但现在不同了,这两个罪名被安插在头上之后,金哲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对他们谢家动手了,如此名正言顺的动手,不会有任何人敢为他们谢家说话,甚至有些人会趁着这个机会落井下石。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那些狰狞,浑身腐烂的丧尸的面孔。 罗永波看见这种情况,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被这两人当傻子给耍了。 如果山本一木的军衔没有他高,这家伙可能都要指着他鼻子骂他废物了。 那老者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对方竟然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把柳木之炎扔过来。 在叶天生的估算之下,这个伤口,很有可能扩大到万里的范围,才会停下来。 娟子此时根本就不用想刚才郗曾琪是怎么跟她说的,张嘴就是一串一串又一串责骂戴元魁的话。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九十九章 白云苍狗云谲波诡 天衍都前,浓云依旧,天地浑然一片,暴雨的空气甚是清凉,家家灯火通明,加之之前的胜战,暴雨也挡不了百姓欢喜,街里三五个聚在一起,喝着热茶暖身,唠着家常。 方才沉沉睡去的慕尘灏被一阵缓慢的敲门声叫起,穿好衣衫,起身开门。门外静悄悄,空无一人。 四下扭头看了看,除了雨水与地面积攒的污水,再无其他。关门回头,凛神。 一个灰衣老翁,身材极为佝偻,风烛残年仿佛下一眼看去就要气绝一般的羸弱。正坐在桌前,拿起桌上茶盏,...... 黄金殿堂表面出现一圈圈涟漪,而其本身的材质之上,则出现了裂纹,黄金殿堂的材质太差,虽然有四阶之力,但无法负荷,只能算是准四阶。 在传统海战中,可以说是谁先t优谁胜,谁先转向谁输,江岚那样的挂比全世界也只有一个,而对于其他舰长而言,重新校准参数需要浪费大量的时间,而在这种场合中,浪费时间和自杀是划等号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赵昊向系统购买了一本高级炼药术,花费了两千万灵石。 所有人不管是赛场内,还是观赛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紧张的跟随着他们四位。 顺带一提沃克兰号是没有鱼雷再装填机制的……那三枚鱼雷一旦发射出去沃克兰号就没有鱼雷了。 “是的,不过温斯顿先生还托我告诉殿下和江岚先生一句话,无论陛下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对您和殿下都只有好处。”凯特面无表情的说到。 双方拼杀起来,死伤定然是过百万众,千万众,牵扯的进来的人更是不知道会达到多少。 顾惊天有点得意忘形了,战斗中敢跟人神拼命,幸好石柱出手,将他救下来。 郭子琴向前走了一段,凭他的修为,立时探查出,在不远处有个与他同等境界的人,他不再迟疑,迅速靠了过去。 仙道,魔道,鬼道,武道,基本都有五阶镇压,不过一般而言,这些五阶存在并不管事,他们存在的目的,仅仅是让这些道路流传下去而已。 几天之后,安云天就收到那个投资项目的第一次利润回报,一下子就把借给蓝芷墨的钱给还上了一半。 虽说并不了解其中的内幕,但也是听说了个大概,好像是针对一场邪灵教的突然袭击。 这还用她说?我赶紧掏出手机,照着追下面的家属联系方式打了过去。 这里没有,刚才却传出了声,程暖阳已经想到了这里有着什么东西存在。 嬴政一步步迈向台阶高出,一席锦衣冕服华丽非常。只见上身以玄衣纁裳组成,中单素纱,红罗襞积,革带佩玉,大带素表朱里,两边围绿,上朱锦下绿锦。 李军点了点头了,将红线收了回来,随着李军的操控,漂浮在鬼域内的那些红线全部消失不见,然后李军的手里就出现了一根红线。 拼杀了半天俩人儿总算累的倒在战台上动弹不得了。这就是他们努力后的成果,我很满意。主持人以平局判定了这场战斗,安排医护人员将俩人儿抬下了战台。接下来就是冰河和舜的战斗。 师尊现在的魅力越来越强了,从她开始精心打扮自己的那一刻起,就说明她也打算对林尘哥哥下手了。 傅容笙这私心和担心的参杂,让安聆音笑了笑,而后摇晃了一下面前的手机。 孙凤山一直眼巴巴的看着吴公子,等着他的示下,就在他们迟疑的时候,贺萱的话又传了过来。 她们来到了韩源宫后,就见到林宝淑和锦屏正在那里说话。林宝淑听说皇后来了,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一百章 万般杀业 鹤远夺手而来,欲将眼前黑衣人面罩扯下,认清来人究竟何等面貌。 虽说鹤远平日里好似闲人一般大大咧咧无所事事毫不上心,不露山不露水,看不出修为几何。 即便是看不出,也不妨碍鹤远真正的实力。 信口胡说几句,暂乱了其人心神,不及黑衣人错愕之际,鹤远爆发惊人能为,自是令人猝不及防的动作,眨眼间已摘向黑衣人后脑面罩一角。 这般极快地速度,看得黑衫人眼神一凛,正待鹤远手扯在面罩上时,黑衫人的动作如出一辙,同样十分迅捷,...... 孟桂芬刚想恶人先告状,就被沈榕儿的一声惊雷般的“爹”给打断了。 丫妹也在里面,她没加入粉丝俱乐部,但也确实很喜欢,里面有认识的朋友,今天便过来一起看。 不过气氛也不尴尬,赵君以前拍过她的戏,算熟,张罗着进里间休息。她果然也面面俱到,主动和陆可等人套近乎,毫无生疏感。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但是我已经把这个剧本熟过了,我们现在可以开始。”她一来就给大家道歉。 “要不,要不我把顾氏给卖掉吧。”顾倾城思忖了片刻抬眸问着安逸泽。 这让追逐变得十分漫长,杜维现在不敢去看同伴的脸,他们的脸色很清楚地告诉胖子,他们已经没有耐心。 不过何云翰还是让老秦去了,既然是老秦要去的话,怎么可能会不让他去呢。 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直接坐在地毯上,他说他不是故意的?那他是什么意思?那些事情难道还有其他的什么隐情不是? 在水渚之上:他经常低目俯视水面的的鳞鱼而思考着什么,这条河一直在他心里占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当天晚上墨钰涵公司有事,可能晚上不回来睡了,辛雨简直开心到飞起。 他一直在观察夏纯爱的表情,见对方猝不及防的抬头,眼里都是茫然的神色,这才确定这事不是她一手弄出来的。 一道冰刃出去,伴随着一道寒冰扫过,不少的丧尸直接被冻成了冰棍,再喂上一颗子弹,就被炸开成四分五裂的。 叶溪说完那番话便起身下了床榻,她根本不知道烈湛胡乱想了这么多。 菱香压下心头的种种疑惑,躬身退出到殿外,但心底那些复杂的情绪却怎么都按压不下去。 紫府境界的确很强,但是前世作为洞天巅峰的楚河,只差一步就达到真武大圆满境界,自然不会把区区紫府初期境界的修士放在眼里。 “果然是个厉害的。”宜华很直白地说道,“既然妹妹不接受姐姐的好意,那就让夫君来处理吧。”说罢转身走了。 你想,王妃也就自己这么一个儿媳,总得教教自己,打理府务要如何吧? “只是最近想吃而已!”林菲随意地道,脸上却是十分厌烦的表情。 过了几天,谨彦从杨氏哪儿得知,沈府四姐妹无一人落选,而现在,就等宫里的意思了,何时复选了。 “我擦!不是说过不让打扰的吗!怎么还会有人敲门!吓死我了!”韩羽拍了拍胸脯道。 这话终于把墨非给逗笑了,姑娘虽不说是安慰,其实这几话的效果比安慰的话要好得太多。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我们便跟着秦凡去了巨蛋电竞馆,随着主持人宣布参赛选手登场后我们便进入了比赛台,秦凡和田兵也是一同登台。 “带有能量的东西吗?可是即使有他曾经用过的东西,那上面所附带的能量也会溃散的吧?”吴敌思考着说道。 再把这一次有国内赛区的队伍要挑战至尊的事情联系起来,我心里一下子冒出来了一个念头,当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我顿时激动了起来。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一百零一章 杀苏扈 第一百零一章杀苏扈 苏扈的神情缓缓凝固,嗅着前方不同寻常的异样味道。 峙城位于满洲十五城最为偏远的版图上,所以城池互给相帮是很难做到的奢望,可看着眼前黑压压蔓延而去的铁骑,俨然不会是满洲任何一座城池的兵马。 一个念头自苏扈脑中应然而生, 伏兵。 可苏扈这番前往峙城,身为虎威将军却并没有带足兵力以招摇吸引注意,沿途若是遭遇匪寇什么的,盯上苏扈与何易两人,只是自讨苦吃罢了。甚至于惠明遣自己去往峙城一事,本就应...... 在他看来,神族也就那点本事,为什么公认神域最强呢?这其中难道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还是自己所知道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即便你房间之间的墙壁做的足够厚实,隔音效果不错,但如果用一个杯子扣在墙上,将耳朵贴上去,还是可以听到隔壁房间的动静的。 就在他准备要对松间出手的时候,松间也闭上了自己的双眼,等待李尘风的诛杀。 掌柜的一看,行吧。这年轻人看来也算懂规矩,穷归穷。既然想长见识,就告诉他们吧。 白楹回到国师塔,才短短一个下午的功夫,就收到了不少吃的用的穿的。 为了应对敌人可能发动的弓箭突袭,事先他让铁骑兵每人配备一个木制盾牌,可以抵御弓箭的射击。而铁骑兵本身全身甲胄,马匹也护住了要害,这就增加了整体的生存几率。 一系列的操作之后,当煎锅里的两块牛扒被煎到七成熟的时候,萧越白把牛排铲出来放到两个盘子里。 “那当时是您更胜一筹,还是百里大黄勉强几分?现在百里大黄,据说是天命榜第二十八,可是排在您后面的。”王子虞故意加重了最后面那句话的语气。 烈焰双足轻轻一点,身如乳燕,飞速上窜,嗖地一声已然越过两三块冰层,直接上到第五块,随着身体不停的点顿跳跃,她越飞越高,速度也不见得有多慢。 以前的时候,总希望皇甫夜可以晚一点回来,再晚一点回来,这样就可以不用跟他亲热了,从来也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那么希望皇甫夜早点回来的。 此时的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个木秀林留不得,以后大不了自己养自己的柳儿一辈子,这样公开的和自己唱反调,难不成其真的会不知道自己的岳父就在对面吗? 尸阴山!一处上古藏山,传言,这座山脉乃是当年大战之时,生生用大帝级别的骸骨堆积成的一座大山!这里阴气很浓!即便是大帝级别的强者,也无法长久停留! 云峰惊讶,这里的战况可是非常的吃紧的,不时之间,就能看到一些战斗的强敌! 彭昊怒火冲了头,拔剑之时并未多想,这下看着彭墨,手中的剑已来不及往回收。 “什么事?”相承问道,他直觉告诉他,他即将知晓什么重大的事情。 游兰荨拿起戌牙,手臂连连挥舞,银色戾芒卷起风浪,将潭池上方的烟雾驱散,泛着湛蓝色的光芒顿时照射在崔封两人的面庞之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那青年面色冷静的向飞来的两名大汉轻描淡写的挥动着长剑。只听两声不甘的惨叫声,两名大汉就静静的躺在地上,鲜血从颈部的伤口处和口中不断泊泊流出,那一双凸出的眼球中,满是不解与不甘。 邪笑之声徐徐传来,这话音一出,云峰眼中顿时闪过了一丝寒芒。 任谁听到有人轻蔑自己,都会心有不忿。虚怀若谷的超然之士,或许不会在意。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一百零二章 尽虎关前有兵来 瞧得苏扈不似作伪的茫然神色,白棠呷口烈酒,烧喉,拿起一双筷子忙丢几粒茴香豆进口,说道:“这偏远地界,镇上民居当真算不得多,可是酒楼什么的,多不胜数,如此多的人流,苏兄没想过?” 苏扈闻言,饮酒的动作稍缓,为何来此,且还不知,既是报酬而来,定然是那条成仙路。 恍然,苏扈笑了,看向白棠:“上山。” 白棠放下酒盏,咀嚼着:“苏兄,原来你也知道。” 看周围人满为患,苏扈轻声:“且这些都是?” “不排除些来看热闹的。...... 当然,阴柔男子不可能直接把内心的话全部说出来,但是他今天要获得主将领的位置,那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而现在,自己比其他的老狐狸们更早的得到那个机会,不就说明自己的地位比他们高很多? 那天基武器,嘭的一下巨大的后坐力后,一个巨大的蓝色炮弹,朝着那无法用肉眼看到的信号节点冲去。 “都是粗心大意惹的祸,你可长点心眼吧!”江枫从他身前走过,缓缓开口说道。 夏去秋来,枝叶上已经挂满了,黄色叶子,随风飘落,也算是有一番情调。 “哎?哎哎?”蒲蒲听到凤眼蓝冷不丁的来了一句才回过神来,然而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过头眨着眼,一脸问号。 那些部队能量枪已经开始加载,不远处,红警战士们,还在疯狂的往前奔去。 声音之大,震得所有人内心都是一颤,这时多久了,多久没有见过叶天本人怒。 他,下跪了,高贵的王者为了表明自己的急迫,向着德雷斯罗萨的万千国民下跪了。为了筹到那100亿贝利,为了让国民们相信自己,即使要砍下自己的手脚作为凭证,他也毫无怨言。 好家伙,这些mm们直接开启了某种模式,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 挺合身的纯白提督服,静裹着她那线条优美的上身,稍长一些的右侧发,应该是取下系着它的红绳后的样子吧……留海依然微飘着,丝丝长发从她的肩前挂下,而其余的部分则从看不见的背后垂下。 众人可以看到江寂尘脸色惨白、口中溢血,身体颤抖,似在对抗着天空中降落下的无形压力。 以后不管她做什么样的丹药,一定有人替她冲锋陷阵,拦截一波波丹雷了。 期待什么?是期待跟她混的那么一天?还是……期待成为她的囚徒? 并不是他的记忆很好……而是在他看排名时,不自觉的就看到了国籍和自己一样的c国学员,对这个名字也就还不会仅隔了一天就忘得一干二净。 圣山的人,看到轩辕青衣不仅没有受他们的威胁,更是直接当着他们的面加入到落尘门中,真正的与他们为敌。 封瞿说着,向那灰蒙雾岛发出一道剑芒,结果连那些灰蒙雾气都没有破开。 “你们人类有时候还真是笨得可爱。不过说你们命大还真是,意识魂魄被夺梦幻井吸进井中的梦境内,居然还能逃出来。而且你们自己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真是可笑!”噬血蝠妖讥笑道。 “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坐着吃个饭都会被袭击,这天阙楼是干什么吃的? 与此同时,他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似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钻了进去。 “无辜”那两个字没有出口,一段录音从许大夫人的手机流出来。 焕奕见众人脱身,喊道“去死吧”使用了“万丈光焰”,熊熊烈火喷涌而出,几万米的天空迅速被红色的光焰笼罩,血鸦们在哀鸣惨叫声中纷纷落下,远远看去犹如红色的火海中掉落黑雨。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一百零三章 虎尽 ,无人再行阻挠。 前车之鉴,上一个出手的可是五首中的张家,家主带着大数供奉客卿浩荡出手,张家家主那赖以成名的惊鸿刀法在那人眼中,俨然成了切豆腐的铲子,那般地动山河的惊人气势却连一根毛发都不曾刮下来。 反而是不仅仅丢了自己与一众客卿的性命,甚至是自家根基所在的城池都被泯灭了个彻底,连半个子嗣都没有留下,彻底在不怒山除名。 刘家宅基之地,那妆容妖艳的丰腴女子,眉目含春,痴痴仰头望着空中那道无所披靡的身影,朱...... 作为天域宫的宫主,张翔天是他的首席大弟子,大弟子有了神圣境界的修为,作为师父的他,本应该惊喜莫名才对,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夜里风有些大,沈念深目光落在孙恬恬被风吹得发红的脸颊上,手里的面包和牛奶好像忽然有了重量,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在心底里蔓延开。 牛星华是正处级,跟吴一楠是一个级别,吴一楠怎敢接受牛星华对自己的尊称,笑着调侃道。 唐傲心中担心异族还有后手,便也没有多做停留,迅速的将这些异族杀了,继续撤走,他还记得那大叔说过的地方,不过身后有三十六部的武者追杀,他也没有直接朝着那个方向撤去,而是绕了一大圈。 不过都是高材生,素质都很高,理工大的男生们虽然输了比赛,但都没有黑脸,结束的时候,两队队员还相互击了掌,约定下次再比。 直到蛮天被打飞,陈清子被重伤,城主的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他才猛然的反应了过来,他需要的是威胁,在光束打出来的瞬间,他的身体自己便动了,没有丝毫偏差的躲过了城主的光束。 所以当这样的两个男人都这般的话音落下的时候,场上的气氛一下就这样突然间的变得有些尴尬起来,在意识到了这样的一种气氛之后。 季临川每个季度都是连同她的衣服一起定制的,高端的手工品牌每次都要亲自来量尺寸,欧阳妤攸最厌烦这一套,所以从来不露面,他每次都是偷摸着趁她睡了,才敢给她量尺寸,然后再交给师傅去定做款式。 不对不对!柯南用力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驱出脑海,可在想到336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 接到韩东的来电,金律师很高兴。如果能够挖到韩东这样的专家,无疑会壮大杜金律所滨海分所的声势。 金丹号称真仙,但在真正的修真界,也只是入门,只是地球修真环境恶化,才导致金丹绝迹。 “呐,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尽情享受大阪吧!”望着无语的柯南,服部不靠谱的笑了。 只不过老人已经仙逝在即,他也不想再和老人争辩许多,只能诺诺称是。 韩东现在只能向场外观众求援。随着dvd启动,志玲姐姐和毕姥爷在一间简单的屋子里,开始了没有任何情节的肉搏。韩东把电视声音调大,顿时低沉的喘息声,压抑的呻吟声响彻整个屋子。 韩东见状又叽叽咕咕地对着老黑说了一通外星语。老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同样叽里咕噜地回应了一通。他们两人的对话,就算是这个世界上最博学的翻译官,也没办法破译其中的内容。 千惠美子笑着问道,樱花唇瓣泛着诱人的色泽,随风飘扬的发丝仿佛跳动的七彩火焰,身上自然散露出的气质魅惑万物。 这么多人也只有白元和木恨天察觉到了这里的波动不同寻常。他们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阴气的流动在石柱消失无影。他们悚然的带着几人悄悄转移到一处墙角。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一百零四章 变故 这酒楼内,有不少是登山登得累了一无所获扫兴而回的外来者,听着说书人一番言语,皆是议论纷纷,顿时楼内嘈杂声一片,听不出个所以然。 又听醒木声,众人静下细闻说书人开口,“既然是今日开山路登山门,那今个咱们便聊聊这为何登山,又怎样登山。” “先生若是懂得怎样登山,又何必在这飞瀑楼当个说书人,早就上山当个逍遥仙人了吧。”有人出声起哄,夹杂不少笑意。或是因登上徒劳而返缘故,都是有些不满与遗憾。 说书人也不恼火,只...... 砰的一声巨响,只见泰坦几乎是在被锤飞的那一瞬,却冷不防朝着斜前方的发条猛地投掷出手中的巨锚。 对于接下来的那些印象派的油画,徐百川也就让江宁王买下了一幅表面是假画的星空后,就彻底让江宁王放飞自我了。 结果当他看着那个带着兵线对着上路残血塔就a的船长,完全没有tp下去的意思,duke心里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王晓萍脸色瞬间跌至谷底,她感觉整个后槽牙都在发痒,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差点就要控制不住。 “在我被神格面具侵蚀的时候,它就已经是我的了,你只不过是打断了仪式,但未切断与我的灵魂连接,它,终究是我的。”宝儿低头看着手里的面具说道。 她看了看跟在车边上奔跑的将军,想到之前伤过爪子的事情,心里一疼,慢慢减缓速度,将军不解的喘着粗气,纳闷地瞧着她。 杨卫华硬是凭着本事将原本港商团的底线从五五压到了六四,湘城制衣厂出工出力,港商团负责设计,利润湘城制衣厂六成、港商团四成。 倪解放的话像一剂强心针扎进付辰时的心脏,知道自己有完全康复的可能,他激动得不已。 姜楠猛然意识到自己竟隐隐有些期待,不由捏住通红的耳垂,整张脸埋进了枕头里。 粗长的尾巴从裤子后顶了出来,强有力地拍打着地面,泛起一阵尘土。 “我……多谢瑞王殿下。”叶池挽虽然生性粗疏,但也不是那种没有脑子的人,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然得服一下软。 雷米可是记得水果手机的粉丝被称为“果粉”,那批果粉可是非常非常的疯狂的。 “啧,真是无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何娜忍不住摇头感叹了一句,端起那杯葡萄酒,伸手抚上了杯口。 说着,赵沈平还轻轻捏了他怀里美人的酥胸一把,脸上满是调笑之意。 鹊巧儿见他直接闭目开始修炼,也只能一脸意犹未尽的摇摇头,嘀嘀咕咕的自己走了。 子车珏冷冷地盯着想要杀死他父母的杀手,如果不是顾及修真者不能对普通人随意出手的规矩,他恨不能全部杀死他们。 “好,三日之后,我在广渠门外等你。”得到满意的答复,怯羽也不再继续纠缠,自动退到朱常洵的身后。 倒是随着年纪的增涨,兄弟几人各奔前程,裴奕前往军校,毕业后在西九洲任职,聂淡几人合伙开着公司,干得有声有色的样子。 当我在仔细辨别的时候,这才发现应该是有一对赤脚的人,脚上拴着锁链,就这样一路朝着面前的峡谷深处走去。 这会儿赵立平也左右为难不定了,他本来打算要出去拿钱的,但是被汤秋真他们这么一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看着着血淋淋的一幕,虎啸天的眼睛都红了,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他真的无法接受。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一百零五章 长枪破阵 第一百零五章长枪破阵 苏扈立于尽虎关城头之上,遥望着不远处扎根结营的大军,心绪抖转飘过,曾几何时自己也沦落到这般境地,被人围困于一隅之地,乃至于只能苦苦抵抗挣扎不得。 尽虎关虽称满洲五道关口之人,可尽虎关本就坐落大荒边缘,油水瘠薄更没有什么要塞枢纽之名,或许只可允它一城的名分,做个样子。 城中有两千一百余人马,亦不知多久没有经历过战事。 自苏扈身旁,是尽虎关的城守刘洪义,亦是满目愁容眉头紧皱,良久方是扭...... 这种引子,让陆长生想到自己阴阳造化经的阴阳二气,梵魔真圣功的佛骨舍利,魔道本源,天妖之血。 第一段是哭脸演唱的,声音低沉却无比磁性,台下的观众都不由被他吸引住了。 不过他也算是尽力了,并没有说不想赢去演,只是暂时状态不好,想赢但是能力不够。 第二天,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唐新刚从床上起来,就听见门外闫森的声音。 顾瓷没想到还能活着,安眠药是她攒了很久的,还特意喝了酒,这都没死成,她的命真大,顾瓷环顾病房,看到了黎江,也看到了季珹。 有一部分是淀粉在夸赞他,其中不少人关心他脖子到底怎么样了。 作为他们一向优势的项目,英雄联盟上连续遭遇失败,这是有点没办法容忍的。 “对不起,让喜欢我的粉丝感到失望了,也对不起我的师傅叶虹,我太过自负了!人外终有人,天外终有天,这次我输了,但下次我会赢回来!”韩巡眼中再次升起了自信。 何幔宁冲薛奎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跑到沈剑南身边,拉着沈剑南,大跨步向薛家庄走去。 唐家原本有良田上百亩,加上唐老爷乐善好施名声好,已经做了当地的粮长许多年。 走进办公区域,立刻一股现代化的气息扑面而来,装修非常的豪华大气,办公室里坐满了各种肤色的销售人员,分工合作向整个西方各地销售大河集团的产品。 而陆恒突然咬牙一点眉心,顿时孙悟空分身手持十亿尊魂幡,一步从其身躯中跨出,在孙悟空离体的同时,陆恒猛地浑身一震,眼中流出血泪,浑身僵住。 来了。一听到这话,宁荣枝就不由自主的心中一紧。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模样很是可疑,许寻易定然要询问的,可当事情真正来临的时候,宁荣枝还是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 楚和看的目龇欲裂,心中嫉恨无比,却也没什么办法。此时那厢两人的船已然缓缓朝着岸边开动过来,楚和唯恐沈霍会发觉她的踪迹,忙匆匆带着下人走远了,避开了沈霍二人。 漫天的电芒,在此刻凝聚成形,叶天摇了摇头,没想到会有这么弱的对手。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留在五号矿星的工程机体并不多,而且此刻也被要求带上了200mm激光炮去拆解空蠡尸身,所有矿工们都是采用了最为基础的方式来搬运空蠡外壳,显得人手不足。 杨延宗眯紧双眼,没有说话,连续两次,若然再有第三次,他自然不会再去。 金沙滩前,卢俊义看着宋江、关胜等人,向他们道。虽然这次对梁山泊调整极大,山寨中事务极为忙乱,卢俊义在宋江、关胜下山时,仍是亲自带人,送他们前往州府。 卫常在闻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自然明白。她也清楚,眼前虽说是勉强开了个好头,但皇后也只不过是接纳她罢了,距离皇后信任她,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因此,她需要更为努力。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一百零六章 茶余饭后新五侯 那人相较之前的军士长,多了灵动的感觉,不再是那种死板麻木的僵硬神色,不外乎是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本就是生得仁厚佛面,再如此一看,甚至是以为这山上久居的得道僧侣。 横练气劲自二人体内迸发而出,所贯力道可崩山石,连同周遭气流也被扯乱了动向,变得肆虐凌乱,二人亦如澎湃大浪,披靡一切。终于两股相仿劲力碰撞在一起,发出呼啸的闷鸣震耳欲裂,二人被反贯的大力倒飞出去,退了数丈不止。 靠山崩,只是从名字上便可以猜出...... 只见云层之中,金光闪腾,真龙之威在此时展露无疑,上古的神兽王者,在空中显露出了最真实的一面,云从龙、震为龙,施云布雨,释放雷电,龙具有无上的威压,在人的心目中,宛如神灵一般的存在。 高森发现这个家伙除了用眼睛以外都是凭借这大地的力量进行感知,而且在空中没有别的力量,看来应该是只有这种方式了。当初用来吸自己的力量一直都没有出现,高森决定试试。结果还真的成功了。 所有人都想要控制印记城,因为控制了印记城就等于控制了整个宇宙,当然,据说是这样的。但是无论是神,庵,还是某些脱离这种范畴的家伙们,他们从来就没有成功过。 王阳的外套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八卦衣,那吴组长几次想开口,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自己重重叹了口气。 “唔,那就说战神宫下命令的话那潜龙帮也会和他们共进退的。”洛炎说道。 而且这道空间裂缝是一直持续着裂开,根本没有愈合,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这也是最可怕的地方。 他心想,难道自己的威压还不够,这帮菜鸟们居然敢违抗自己的命令,要知道就是他手底下的兵也不敢这样做的。 哪里知道饭还没吃完,马老爷子叫的人都到了,把他们那些人就都抓了起来。也把马鹏飞夫妻两个从地下室给救了出来。 又不过几个月,就是胡大人回京复职前三个月,相公又因病去了。婆家便以她克子克夫的罪名休了她,连当初的嫁妆都没给她带出来,净身出户。 被王阳突然叫住,古风诧异了一下,还以为王阳发现了六壬式盘有什么不对,可顺着王阳的目光,他才发现王阳看的是那个装六壬式盘的木箱子。 除了十六夜的几人吃到棒棒糖都眼睛一亮,为这难得的美味感动了起来。 所以二人决定立刻回长安路分社基地找庞纪,先不去追消失在混乱中的集牙和白青青。可当他们两个回到基地宿舍,竟然没有找见庞纪的身影,他的房间里没有,办公室里没有,所有房间里都没有,花园走到离也没有。 “你的伤势,本来应该只是自己能力的反噬吧你那一招很强,完全抵挡了我的最强一招,但是那一招你还没有完全掌握,所以代价很大。”红发很明白刚才对战中每一处细节。 爱能让人强大,让人不要脸,所以元宝发誓要抢回自己的老公,可有时,事与愿违,爱又让人卑微,懦弱,所以,她忍气吞声,只为多看他几眼。 舒遥道“不用了,我当时把照片拍了下来,我也是怕过多的去那里会打草惊蛇”舒遥一边说着,一边从手机里调出几张相片来,相片拍得很清楚,什么角度都有,黄俊看着这些照片,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呵,那你打算怎么做?”夙容看出了唯一的心思,要说最了解唯一的人自然非他莫属,再看他今天反常的举动,心里立刻明白了七八分。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一百零七章 暗潮汹涌而起 当苏扈败了尤明之时,自然是以为这一关就算过了,正准备着踱步上山时,他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尚未身死,同样极为熟悉的人。 苏扈曾是地方王李江水麾下的第一征伐将军,统御号称十万兵马,为李江水不知打下多少的江山,可他知道,李江水对自己心存芥蒂,有一词形容那便是功高盖主。 所以李江水自然不喜自己在军中的威信会低于一个手下,尽管苏扈已接近是李江水手下第一人,可他还是不愿意能有这种威胁待在身边。 苏扈有勇有谋,打得过的...... 兵务殿中,柔奴依然一副烟视媚行的模样,见到回来的燕云城,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激动,二话没说就带着燕云城往农院行去。 陈潇这时候一笑,下一刻就手掌一丢,一个储物袋就丢了出来,直接到了周飞的面前。 燕云城心中此刻却是没有了恐惧,反倒是充满了愤怒,心中怒火如喷发的火山,对于圣教的恨意比天高比海深,想着几万年来那么多人杰天才,就这般成了这该死的‘天罗地网’的养料,他恨欲狂怒发冲冠。 当然,他们知道陈潇一定有秘密,只是这个秘密,连乾坤天帝想问都被神变掌门阻止,那他们还问什么问? “第三个回合如果是陆山民上,或许不会被ko掉,但是想赢依然不可能,除非他能出其不意的ko掉牟益成,否则打满五个回合,按点数算的话,陆山民还是必输”。 提炼还在继续,再精美的步奏,重复的次数多了也难免觉得厌倦,于是,总算是有人想起来被他们遗忘在一边的夜阳,像是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这家伙才从梦境中悠悠地醒过来。 一头狼却拥有着老虎的体型,难不成这是修真界的生灵日夜在灵气的滋润下,也产生了变异? 看到他们两人状态,陈潇也是眼神一闪,手掌挥出,顿时两股五颜六色的能量喷发,分别进入到了两人体内,这让元守一和徐破也都是一下清醒过来,眼神中满是震撼和凝重。 战天行长发恣肆飞扬,浑身散发出狂霸气息,强大气势直可斩日月,破苍穹,碎山河。 长生心经的修养能力着实恐怖,短短片刻的休息时间,消耗的元气已恢复到八成,魂魄力量也回复了三成左右,身体内外的创伤都尽数愈合,就算是刘翼追赶到这里,他也有再战的实力。 而且要是换个思想去想的话,好像这样被王雪兰看到了这一幕的话,是不是就说明自己和王雪兰的关系可以说是又更近了一步了呢? “爷爷,你已经杀了他们孙家这么多人,就饶了他吧!”那倾城苦苦哀求。 “朱家,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给我受死吧。”田虎大吼一声,直接冲向朱家,狠狠刺向朱家的脸。 将她轻轻的抱进浴缸里面,看着她脸上的红肿,还有那未干的泪痕,心中一阵酸痛。 他费心费力地策划cs大赛,不只是为了忽悠彭老师,推李欣上位,实际上留有其它商业“后门”。 刘图使用的绝对武力,是一种特殊技能,技能自身等级会随着使用次数一点点上升。 李鹤拖着重伤的身体,跟那两只硬毛鼠纠缠着,说是纠缠,实际上是被惨虐,他两手各抓一枚硬刺,把两只硬毛鼠的注意力都引到另一个方向,避免硬刺飞向林凯,同时自己艰难地左右移动扭转身体躲避着飞来的硬刺。 她的嘴巴一张开,上头冷不丁又弹出一个脸盆来。那脸盆对着她倾泄而下,一盆不明液体泼了她一嘴一身都是。液体灌入口,苗细柳本能地就吞了一大口入肚。感觉甜丝丝,好喝的样子。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一百零八章 狱下囚徒 回逢飞瀑楼,楼内依旧有不少的人,嘈嘈杂杂,却没有了说书人堂中评书,毕竟现在人属实少的可怜。 不过其中大多都是本地的居民,只有寥寥无几的外来人,不知心里打着什么谱。 见苏扈白棠二人踱步入门时,闻众人窃窃私语,似是惊奇竟真的有人能从飞瀑折返。店小二自是早早迎了过去,一面招呼着入座,一面问着要什么吃食。 不见二人落座,径自走到柜台前,苏扈敲敲厚实的不知材质的台面,那个低头瞌睡的矮帽点着脑袋,勉勉强强睁开了惺忪...... 根据奏章上所写,沐诺这一行何止是顺利,简直就是出乎意料的好。 叶无双冷冷地看着明晃晃的大刀,不慌不忙地缓缓半起身,然后一点一点地走出了轿子。 赫千曜慢条斯理地吃着,吃到某些菜的时候,甚至还会赞许地轻轻点一下头,这一发现让洛星岑的满足感直线上升。 所有的视线被她牢牢吸引,耳中也只能听到那个甜美而不失清爽的声音。 她的心里顿时释然。没错,他怎么可能会吃醋嘛……她实在想太多了。 “放心,不会把你卖掉的!以后叫我阿希吧。”凌捷希边开车边和我说着玩笑。 “哎呀……那个当兵的好像发现我们在看他们了!”李二被沈超射过来的寒光吓的一个激灵,连忙缩回了脖子,紧张的对苏立军说道。 听着洛星岑说的话,洛秋华的笑容僵住,秦时和明月,则是一脸错愕。 叶无双没有想到四王爷会说这些话,要知道,此刻太子还在府邸呢,说不定旁边就有太子的眼线。 贺云鹤笑眯眯的一把抱住那冲到他怀里的鸟雀,楚云汐看着那鸟雀比正常的家雀大不少,但行动却十分的敏捷。 费力的从地面上爬起,乌索普拽着身旁默默守护着他的海克力斯的衣领,请求他能够教导自己关于这个岛屿的植物特性。 “他听到我们说话了。”在就这时,常爷爷再次爆出来了一个冷料,把秦华海给弄得差点彻底愣住了。 两个孩子没多大一会就从屋里出来,两人眼睛都红红的,明显是哭过的样子。 如此频繁的出现,乌索普也终于是发现了这个家伙,只是他还没有能和船精灵交流上,船精灵就消失不见了。 安雪沫的心,忽然就沉到了谷底,她刚要开口挽留,那边的人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天蒙蒙亮时,孟子浩终于到达京城大门,孟子浩轻舒了一口气,欣喜万分在城下稍作休息,等待开城门。 黄青见七头蛇己死,无尘却不过来帮他,径直走到屋檐下对着屋檐自言自语。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幸运可不止属于叶铮的,谁碰上这个时候,都能获得幸运。只是,有人把握住了,有人却失去了。 乌索普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次不是被刺激的,是被吓得——蓝夜手中雪球刚刚成型,就直接朝着乌索普的脸上发射,更作弊的是即便自己躲避了,雪球也会在空中拐着弯砸到自己脸上。 瞧着那裸露在外的大片雪白,李灿移开目光,半秒钟后又偏头看了眼。 这三次钟声每一次都对自由之城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而如今突如其来的第四次钟声,让整个拍卖会场都安静了下来。 在杜晏的计划中,本来就是希望肖琅一起下去,既然对方主动提出来,也不需要他再找什么借口。 大半夜的爬起来洗澡,这是怎么回事?杜晏在心里吐槽一句,也没想太多,喝完水之后就倒下继续睡觉。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一百零九章 赊刀人 满洲有一内城,围在版图最中,比之满洲都城甚至还要靠近中心一些,这也导致了这一内城毫无战乱火事,百姓人人安居算得上乱世中不多的繁华市池。 鹤远看着大敞的城门,来往不绝的商客行人,摩肩接踵张袂成阴好不热闹,咧嘴笑着,赞叹总算是来对了地方。 过了这座青州城,相邻便是那都城满洲。 入城中来,诸人甚是低调,惠明自然想着的便是找个地方歇歇脚然后马不停蹄去往满洲。 一入青州城中,方是见识了什么才叫作人海茫茫,一条宽阔的...... “我亏经济,西西酒吧就没有人了,哈哈哈。”燕飞天就喜欢玩这种两败俱伤的动作,目的就是要打垮秦丹丹,只要秦丹丹没钱就会跟着自己,自己身家几十亿,对付一个几亿身家的秦丹丹那是错错有余。 首都的大门打开,更多的守备军冲出来,护送着众人进入了首都。 这地方足有上千平,有着高高的、几十米的穹顶,装着可以过滤阳光的玻璃,使这里看起来高科技感十足,又有点像高级的室内体育场。 身体恢复了,但破烂的衣服没有复原,楚风赶紧从系统空间拿出一套衣服穿上。 老蛮族王死的有些蹊跷,很难说是哪一方动的手,也有可能是双方都做了手脚。 一旁的人们也是都没说什么,反而是讨论起来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祥叔也是伸了一个懒腰,倒是睡了一觉了,不过感觉还是不错的。 这也是为什么要让实力最强的第一名第一批进入,简单来,他们几乎相当于是探路者。 此刻,沈禹和蛟龙已经打出了真怒,见王岳等人离开后,他怒喝一声,手中的飞剑发出惊人的紫色光芒,一个巨大的剑影出现在飞剑周围,不断散发着电芒,朝蛟龙激射而去。 伦塔听了那楞的话,就皱起了眉头,这的确是个大问题。之前的大华朝尽管国力强,但也只是比较富有,不过在后期也不行了。只是那大华朝廷不重视军队的发展和建设,导致一败涂地。 今天的一切都是父亲长辈们精心布局的成果,对他来讲,与其说今日等待他的是两场硬战,不如说是松松筋骨,外加欣赏一下对手的失败和自己的成功。 玛利亚想了想,说道:“陛下这样一说,臣妾还真的不想死了呢!”说完又笑了笑。 到此,大白才松了口气。好在今天她跟来了,否则,估计现在逃的人,可能就是二青了。 周辰冷哼一声,背后突然出现了一道宽袍大袖的虚影,正是天帝武魂。 而不远处的的李万姬也是大惊失色。刘玉可是他们的金主,也是他们的靠山,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不是他们不想继续飞,而是他们六人之中,实力参差不齐,只有三人能飞。 她一只手拿着伞把,另一只手抬起来竖在嘴前,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二人。 “为什么惊讶?就因为是攻打你的家乡么?”刘永再次笑着问道。 天庭仙官在下界建神庙,享香火,其想法估计也和二青相似,人类基数大,他们所许的愿也许五花八门,也许千奇百怪,有些甚至只是想要风调雨顺而已,但这些皆比较容易完成。 这个老者眼神暴戾凶悍,还在不停地挣扎咆哮着,如一头远古的凶兽般。 看着一直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龙柄,阎王只能不停的摇晃着脸蛋,整个神色阴郁无比。 现在的战局对许乔等人很有利,虽然数量上有所差距,但却产生不了质变,如今二队在高端力量上压制着这批灵魔,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绝对可以全部剿灭掉,相当于完成了任务的一半。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一百一十章 方清平 不怒山动荡不已,身为掌教的崔显已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落败,被来人扼住咽喉,幸得留手剩下性命,却已是遭人丢在地上昏迷过去。 再观八位家主,共起大阵欲以围杀沐云峰主人,怎成想沐云峰主人修为那般高深莫测,不及施展真实威力,便已经是受到阵法反噬。不仅大阵崩离,八位家主更是遭遇重创,再无一战之力。 深藏在不怒山的隐世老祖终是坐不住露出面来。 只是,惊世骇俗的修为不曾显露,农夫模样的不怒山老祖,见沐云峰主人引动天劫,慌不择路狼狈奔逃。 就像方才不怒山老祖所说一般,任何事,都比不得赖活。 不怒山老祖极速退后,径自飞出不怒山,入了山下俗世。沐云峰主人不甘落后,携着紧紧追来的遍布乌云亦全力接近着。 已遭天火,又见惊雷。 不怒山下寻常百姓,心死如灰。这般动荡,如何活得下去。 乌云遮盖骄阳,滚滚翻涌着,怒气十足,嘶吼着暴躁着,宣示上苍震怒。 紧接着极为白亮的光芒照耀了一瞬这片天地,震耳欲聋的闷雷声紧随其后,那形若巨龙盘踞于空的雷霆,自乌云中直直劈了下来,轰击在一处密集房宿之地。 那里还在惊慌地一众人,根本来不及做些什么反应,甚至是叫一声惨叫都不曾发出,与大片的房屋一同被轰成了飞灰,不复存在。 雨势也愈发地大了,大颗大颗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向地面,洗刷着地面上的慌乱动荡,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张牙舞爪地舞动着,迟迟不被浇息。 不怒山老祖陡然是停下了身形,暴怒道:“引天劫,灭苍生,这般杀业,你死后定难超生!” 换沐云峰主人一声满不在乎的轻笑,说道:“本就天理难容,我又如何在乎这些。杀你一个,换取半成可行,这番买卖,值得很!” “当死!”不怒山老祖身已至更南的荒芜地界,望沐云峰主人身后的滚滚雷劫,不再奔逃,杀意出手。 闻不怒山老祖忍无可忍避无可避终是出手,沐云峰主人尽显诸身修为,不顾身后极度威胁的雷劫,迎面而去。 柴刀现于手,不怒山老祖平踏虚空,起势里有气凝,旋成盘旋飓风,宛若龙啸惊吼,扑杀而去。 有雷劫至,蟒纹直下九天而来,刺得眼睛吃痛的耀眼光芒登时沐入全身,继而又是惊世天雷,直接将二人的身影笼罩,毁天灭地,将地面轰成一个方圆千百丈的巨大坑陷。 雷芒逝去,天地重回混沌颜色,得以看得不怒山老祖与沐云峰主人二人,以柴刀憾赤手。纯以肉身硬接一道雷劫,衣衫具烬,自身上燃烧而起,继而淋雨势,逐渐熄灭。 二者对峙间,那漫天的雨幕突是变了方向 ,自空中凌乱纷飞,扭动不已。莫名里,二人凝成威压领悟,无风无雨,逼退万物。 齐退,各自倒走虚空百余步,最后一脚稳住身形之际,足下踩定发出碎裂鸣响。 不怒山老祖执柴刀,漠然相视沐云峰主人。 遥遥相望,沉心不动。 全场只闻雨势,昏暗密集雨幕里,隐约看清周遭事物。其余静无人息,压抑得难以呼吸。 柴刀黯淡无光,朴素至极。 何为惊鸿? 压抑无声中,得沐云峰主人开口说道:“方才自山下,见到一把惊鸿,差得很,看得人心生厌恶。” 不怒山老祖凝声不语,没有丝毫回应的意思。 突然间,头顶汹涌乌云传来轰隆声响,又是一道闪电,呼啸而至,白亮天地一瞬。 与此同时,二人身形齐动,百步间距眨眼临近。 柴刀刃起,上挑沐云峰主人下颌。 “惊鸿多如过江之鲫,实然差得很。”沐云峰主人憾雷劫,接刀势,出声冷讽。 拳来,轰在沐云峰主人身上,身形倒退不止,朝着身后倒射而去。 闻杀意冷笑,不怒山主人手中柴刀升入当空,浮于身际,说道:“既然如此,便再让你看一看。” 沐云峰主人身体冲破雨幕,直直砸入了不怒山上,山体震动,石块大片滑落,陷下一个不小的坑洞。 自坑洞爬出,刀光凛然而至。一溅寒光,惊鸿一瞬,盖过了呼啸风雨,等若陪衬般。 “何为惊鸿!” 刀光承天直下,纵劈万里。 沐云峰主人变了神色,提周身气,尽显通天修为,酒肉气足,只抵下迎身半许刀光。 另外半许刀光,迅极不止势不可挡,朝着不怒山下那些狼藉居所冲去。 入俗世,那半道刀光摧枯拉朽,陷下地面三丈,劈出一条恐怖裂痕,继而向前蔓延而去,直至将整座王朝一分为二。 沐云峰与不怒山。 有酒池肉林。 其后惊鸿。 施全力,亡命一搏。沐云峰主人隐匿那么多载,从未如此痛快过。 修为大开,雷劫更甚。 拳势入体,柴刀进身。 有大片血色漫入当空,被雨水转瞬冲淡,坠向地面。 二人身躯不自觉摇了摇,气势终了。 失了劲力,二人再滞不住空中,朝着地面栽了下去。 无人荒凉之地,不怒山脚下,二人并排坐着,无力倚靠在山石上。 身腹上,有血汩汩流着,止不住,被雨水冲刷。 不怒山老祖的柴刀被置在一旁,仰着头磕在石头上,痴痴看着天际滚动乌云。粗糙的手掌轻轻抖动,雨水淋了满面,几乎睁不开双眼。 如释重负,幸得解脱。 二人无力喘息,感受着生命流逝,生机黯淡。 良久,不 怒山老祖沧桑的双眼无神望着,开口说道:“我只是想活着,有错吗?” 沐云峰主人摇头,胸口刀伤悚目,深可见骨。 前所未有的惊世雷劫显现,自九天而来,劈向二人。 终了,不怒山老祖噙起笑脸,顿悟。 “错了。” 瞥一眼身边人,沐云峰主人见雷劫而不惧,自是笑起。 齐声开口,或生或死,以往干戈此刻尽数化玉帛。 有人奢望活着,经从天道。 有人不愿苟活,逆天而行。 何来善恶一说,不若是背道而驰,只能为敌。 “老东西,这次,别了。”不怒山老祖最后开口。 雷光至,笼住整座不怒山。 亦闻沐云峰主人开口。 “后会无期。” 入云山峰,遭雷劫直劈而来,激射出漫天碎石土灰,被雨水混着在一起,变作亿万计浑浊泥点。 不怒山顶,因雷劫,平数丈。 异象四起,雷声滚滚而动。背逆天道虽遭排斥,可能走至顶峰亦得敬意。 不世仙人,以通天能为,终换天道莫然声叹。 于此,送别。 就在昨日还是何其鼎盛的不怒山,因天灾**,满目疮痍不堪入目。 —— 问虚脚下的飞瀑楼,掌柜撑在柜台上,望着门口,看着街上的来往路人,怔怔失神。 鹤远心生好奇,偷偷拿手肘碰了碰苏扈,问道:“知道出什么事了吗?”苏扈闻言,摇头回道:“不清楚。” 鹤远神秘一笑,露出贱兮兮的表情,凑到苏扈耳旁,细声说道:“思春了。” 一脸错愕的瞅着鹤远,苏扈扭头躲开鹤远的耳语,自是颇感笑意,更是觉得奇特,这掌柜黑料定然很乐意知晓,开口问道:“这话怎么说?” 还不等鹤远再道出自己的见解分析,一股劲力袭来,只觉阵阵头晕目眩,身体倒入空中,被抛出了酒楼,摔在街上七荤八素。 街上行人,见酒楼又有人被丢出来已是见怪不怪。 “还有时间闲聊?扣半月工钱。”掌柜不知何时已经回过神来,看都不曾向这里看来一眼,如顺手一般做了件平淡无奇的事情。 苏扈心虚不已,见街道上头杵地面,屁股朝天的鹤远惨状,慌忙跑去食客中,招呼来人。 这种时候,依然有没有眼力见的家伙,走到柜台前。 瞥一眼那人,没有搭理。 流露出的尴尬神色,定然是没有盘缠结算饭钱无疑,怎来的好脸色给他? 不及那人开口,掌柜摆摆手,那人喜意于面,径自出门。 再招手,苏扈一路小跑踱了过来。 要做什么,心知肚明。 想着便要去拦已经出了门去的那人,掌柜似乎是想到什么,面无表情,在苏扈身后开口说道:“脱光 。” 又是错愕回头,仿佛听错一般,苏扈扭头看向掌柜,得到确认。 出门去,闻惨叫声。 鹤远撅着屁股依旧是趴在地上,身旁多了一光着屁股的家伙,以相同的姿势趴在那里。 这般奇景,引得一众人侧目。 苏扈抱着温热衣裳回酒楼内,摇头,很是同情意味,喃喃道:“算你倒霉。” 慕尘灏因五层楼没人,账簿终是清算完,掌柜又怎舍得这些劳力闲着无事,被派出去,给了几两银子,要买些新鲜菜食回来。 正拉着车停至酒楼前,下车刚要招呼鹤远苏扈二人卸货。方至旌旗那里,瞅见了门口姿势奇特的二人,其中一人更是不着寸缕,滑稽之极。 颇有些诧异,往日若是付不了饭食钱,也要用衣裳抵债但还会留上一件遮羞,可是这一次,怎么拖得如此彻底。 再看另一人,这精瘦肖小的模样,越看越觉得熟悉。 走过去,蹲在那人身前,打眼瞅了过去。 瞧得鹤远紧闭着俩眼珠,脸贴在地面上,嘴唇微张,一动也不动。 见状,慕尘灏乐了,蹲在鹤远身旁,打趣道:“今天怎这般好兴致,在酒楼门口晒太阳。” 鹤远被摔得头昏脑涨,听闻慕尘灏话语,腰有些生疼,一时竟也站不起身,碍于那点最后的倔强脸面,开口道:“今儿天好,掌柜叫我出来招揽一下生意。” 慕尘灏点头,说道:“这般招揽生意,鹤兄好法子,辛苦辛苦。” 鹤远欲哭无泪,勉强咧嘴笑笑,回道:“言重言重。”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不世为仙》,“”,聊人生,寻知己~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把柴刀 这片天下,疆域之大,或许无人知晓,更无人完整走完过。 可纵是再大,再辽阔无垠,也总有尽头,总有走完的时候。 不怒山,号称地处极南,于天下尽头,撑起天的一角,巍然屹立在这。 但说是南方尽头,只是对外这般宣城,再往南走,依然看得到无尽地界一直蔓延下去,渺无人烟而已,看不得丝毫人息。 既是如此,也无意间说明了这不怒山威严的地位,潜移默化里,便默认了极南的说法。 若说这不怒山上,当真是说得人烟鼎沸,张袂成阴。 与其说...... 中信银行的行长,在把钱打到赵伟账户后,他亲自给张经理打去电话,委婉的说了事情已经办妥了,如果以后有需要他们银行的地方,可以尽管给他打电话。 “各位乡亲请放心,之前军纪混乱都是因为我等统帅未能及时赶来,现在我兰子义已经到了,之前作奸犯科的人我一定将他们抓起来给各位一个交代,只要有我在,今后就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混账事情。 众人进入房间,一眼便看到置放在客厅桌子和沙发上的火红眼,以及一个装着头颅的惹眼容器。 秦岩念动咒语准备动洞穴里面再传送回远古战场,但是令秦岩想不到的是他念了好几遍咒语,都无法传送回去。 夏仟蕊娇躯一颤,下一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身子便失去重心的,一下子坐在了萧羽的腿上,脸蛋也是根据惯性,对着萧羽的面前而去。 “如今之际,也只有暂时的封印这天地之力了,可就算如此,也很难将这天地之力排出体外!”青鸾皱眉道。 漩涡如无底洞一般,将附近的精神力吸引过来还不够,甚至连更远地方的精神力都在源源不断的朝这里汇聚。 富兰克林知道自己死定了,但在死亡面前,他冷静得发指,心跳声甚至跟平常时候无异。 达斯,很多人都不陌生,这个家伙号称一拳达人,顾名思义,跟他对战的人中,从来就没有人能够撑过一拳,可以想象,这家伙有多么的恐怖。 也可以说,这就是联盟的一个阳谋,就是大张旗鼓的聚集自己的力量,可又名正言顺。 南宫冥邪恶的又顶了顶,看着她耳根都红透了,嘴角扬起抹满足的笑。 王德芳原以为把千月和飞狼给了李斯琴后,她就会派他们杀了夏海桐,就算不杀了她,也至少能从飞狼千月口中得到夏海桐一些资料,然后想个办法让夏海桐自动消失。 那么在现在,面临着这些事情的同时,真正面对着很多种可能性会发生。 而自然是引起了巫族的关注,巫族最大的问题在于繁衍,而此时的巫族有了强悍的大巫,但是越到后面,盘古精血的血液越来越稀薄,使得后面的巫族不如上一代了。 不顾母亲眼神里的示意与不满,靳光衍鞠了个躬,转身走了出去。其实他从来不想违逆母亲的意愿,只是为什么非要这样逼他? 清让如今对方士杰有了些信心,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任他在自己脸上胡作非为,一直到肩膀都僵硬了,方士杰才递过镜子给她。 即便找不到办法,至少可以暂时拖延她转化的时间,她还能享受阳光的温暖和食物的美味。 原本是为了给老爷贺寿的礼花,此时竟恰巧绽放,众人感叹端木家今晚可谓是一波三折好事多磨,清让身上也投来不少钦羡目光。 在大殿的西北方,过古漆水的瑶池上的白玉台阶便是神道,神道的两侧自东向西依次排列着十二对石兽:狮、獬豸、驼、象、麒麟、马,每种四只,两蹲两立,共十二对,逶迤绵延达一里多地。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刀上之姿 那人相较之前的军士长,多了灵动的感觉,不再是那种死板麻木的僵硬神色,不外乎是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本就是生得仁厚佛面,再如此一看,甚至是以为这山上久居的得道僧侣。 横练气劲自二人体内迸发而出,所贯力道可崩山石,连同周遭气流也被扯乱了动向,变得肆虐凌乱,二人亦如澎湃大浪,披靡一切。终于两股相仿劲力碰撞在一起,发出呼啸的闷鸣震耳欲裂,二人被反贯的大力倒飞出去,退了数丈不止。 靠山崩,只是从名字上便可以猜出...... 点头答应白袍老者吩咐的同时,神杰更加迫切的想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够解除通道的封印,然后率领神族的无数大军重新降临天玄大陆。 因为纳兰懿本来就长得清秀好看。一身尊贵的气质逼人。而现在她穿上了整齐的警服后,她的胸前微鼓,身姿挺拔,一双大长腿看起来更是说不出的诱人。 景幻雪在延寿大师的指点下,渐渐的参悟了佛门因果,此次虽被拒绝,却感悟良多,她拜别延寿大师,和穆无双还有七魔离开了灵隐寺。 “哼!还不是你们这些负心的男人,想要来此找便宜,否则哪里会有这么多的人?”苍黛梦对此却不置可否,粉红的面颊之上,带着浓郁的鄙夷。 虽说穆冰的周围没有人坐但这并不妨碍大家的话题离不开她的身上,更有不少人偷偷回过头来瞄上他一眼,窃窃私语些什么。 然而,当苍天和北辰正在嘲笑王玥时,那一边的纳兰无敌脸色却变了。只感觉这青年无论身材还是相貌,他都是那样的熟悉。尤其是他那冷傲的眼神,他当年仿佛在哪里见过。 一时间,两人都感觉有些尴尬,穆冰低着头,俏脸通红,不知道怎么开口,夏阳也是如此,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感觉嘴唇上甜甜的又有些凉飕飕的。 话音落罢的瞬间,随着君楠久祭出手中之物。方方正正的法宝顷刻消失在所有人视野之中。一股照比眼下,天罡和浮屠两座大阵叠加在一起的能量,还要巨大的气息陡然升腾而起。 “或许是你想多了吧。怎么可能会……”龙紫静见了,则是笑着安慰道。 “相隔?”果然听闻这两个字后,寒冰入眼之处,居然出现了一层先天的混沌之气,虽然没有自己体内的浓郁,但胜在弥漫区域之广。使一般的人类强者皆是不敢踏足半步。 同类相食,在鳄鱼界几乎是家常便饭,到它们嘴里的食物,只要能咽进去的,它们甚至不管是不是自己亲爹娘,冷血动物是没有感情的,一切都遵从生存的本能。 紫萱傀儡的近身搏杀比他想象中的要强跟多,而且看样子是遇强则强,他那屡建奇功的兽心怒奥义之近身搏杀,竟然在她手中吃了瘪。 “你这样有意思吗?她是我救命恩人,你就这么对她?”顾安星的一双眼睛里面已经满是愤怒。 可惜,人在乱世,身不由己,肩上的使命,便注定了这是一个奢望,太多无奈。 “你为什么要留下来?总得给我点理由吧?不然的话,窝藏刑犯可是要坐牢的。”苏御澈故意一脸在乎的说着,眼神微眯,注视着顾安星的一举一动。 除了王跃这个怪胎除外,似乎他就永远不知道,枯燥是个什么感觉。 鬼军的将士在这两位主子的身边呆了那么久,虽然早已经习惯了,三观也被刷得差不多了,但看到这样的情形,难免还是有些震惊。 那些食草性动物的足迹,我们会追寻,他们同样也会追寻,说不定追着追着就撞到了一起,想想都刺激。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惠信 那人相较之前的军士长,多了灵动的感觉,不再是那种死板麻木的僵硬神色,不外乎是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本就是生得仁厚佛面,再如此一看,甚至是以为这山上久居的得道僧侣。 横练气劲自二人体内迸发而出,所贯力道可崩山石,连同周遭气流也被扯乱了动向,变得肆虐凌乱,二人亦如澎湃大浪,披靡一切。终于两股相仿劲力碰撞在一起,发出呼啸的闷鸣震耳欲裂,二人被反贯的大力倒飞出去,退了数丈不止。 靠山崩,只是从名字上便可以猜出...... 田阳现在只在乎电影放映里面的人多少而已,至于电影到底是什么,田阳,根本就不在意了,更何况售票员和他说的还是一部恐怖片了。 不过明星和超级明星之间,还是有非常明显的差距。第二节比赛,亦阳就诠释了差距所在。 其实那个时候荣寒城已经开始接近她,不过她有自知之明,认为荣寒城是想都弄逗弄自己,所以没当真,没想到他是认真的。 聂倾倾慢慢起身,四面看了一遍,很陌生,脑子根本没一点印象。 在幻空城,钱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价值。相反,灵石以及各种法器,秘籍等只要对修者有用的东西都可以当做金钱在此流通。 当柳耀辉一拔出剑的时候,赤蔓就后悔了。因为那把剑不光锋利,而且散发出一阵阵的天罡之气,克制着她的妖气,让她感觉有些畏惧还特别的难受。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柳耀辉攻过来的时候赶紧闪开了。 主卧里很大,还有个阳台,除了衣柜、床和床头柜之外,没第四件体积较大较大。 就在二人说话间,丹尔斯的攻击以至,噬魂枪发出阵阵鬼哭狼嚎的声音直接刺向刘晨的胸口。 江东把钟成旭一家安置到一处隐秘地后,又在自己家的院落刻下了他目前所掌握的最强阵纹。随后便以十倍音速,如一颗划破天际的流星,赶往山东地界。 他们二人夸夸其谈,在用着一副居高临下的语气,点评着宿羽的所作所为。 原本,上头决定将这事私下交给孟昊的父亲孟应龙去办,她给截住了。 兄弟两个共同经营的这份事业,倒也非常有意思,林志昊掌管着暗的事,可暗的主事人像吴长清这样的,全部跟林志泽单线联系,而林志昊的得力干将,又跟这些主事人直接联系,一环扣着一环,倒是十分的新鲜。 王龙不说话了,坂东龙男说的没错,迎客松的战斗力实在太强了,就算张一鸣,坂东龙男和龙组的两个高手联手攻击,也必须要有死的觉悟才可以将其击杀。 “你还是收敛一点,不要太放肆了。”三长老气的不轻,身子骨都在颤抖。 所以,当将军衙门大堂上一片死寂的时候,魏无忌还在街头上散着步。 于是洛河彬拿出断剑和鱼肠剑摆在一起,断剑散发出磅礴的精神力量,让洛河彬疲惫的精神为止一振。它确实有温养人精神的作用。 洛河彬跟叶倾城来到璀璨明珠会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四十分,在来的路上,叶倾城简单的给洛河彬介绍了一下今晚的酒会,今晚酒会的主办人是江城威望极高的佛爷。 “我记得两年前,监狱派出两百多个犯人去郊外劳动改造,大约半年后听说集体越狱,监狱长亲自带领几百个狱警出动,才平息越狱。”王自大茫然道,他并不清楚洛何彬干嘛问这些。 侯雨和凤凰当然知道k组织了,这是一个活跃在东南亚的杀手组织,虽然光芒被神风掩盖,却也是全球知名的。 第一卷 乱世不相逢 无敌十三 黄沙滚滚,客栈之外已是看不清旅途,独独客栈里灯火通明,酒香满面。 不少操刀客将刀具搁在桌椅上,喝得微醺,扯着些天南地北的话。 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是这些刀客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有个老者噙了口浊酒,吐出一口浊气,晃晃悠悠说道,“这茫茫大漠,最不缺的就是刀客,高手不计其数,有名的刀客更是数的过来,但独独一人,所有人只能望其项背,触之不及。” 闻言,在座的各位都是些汉子,自衬手中刀不输于人,如何忍得下这等话语,正憋...... 那收了林天佑一块魂币的中年鬼族,低着头,不忍心去看林天佑的惨状。 “爹地,你真的不相信我说的话吗?”陆忘忆略带忧伤地询问马洛伊。 齐风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一时之间,场面变的寂静无比,一片诡异。 赵子昂的牙齿都紧咬了起来,脑子里一时间冒出上百种折磨林夏的办法。 双目微垂的龙牧,缓缓张开眼睛,长长的舒了口气,环顾四周之后,嘴角一抹笑意浮现。 通过近几日的相处,她发现龙牧所需的材料,都是珍贵无比,而且数量不少,心中有些不解。 顾新妃半靠在床头,头被包裹着,眼睛也看不见,并不知道他此刻的样子。 ha下意识的摸着唇瓣,想到刚刚的那个吻,脸蛋发热,耳朵瞬间通红。 明知道南宫圆圆本人就在他的身边,他还说出来刺激齐羽,实在不应该。 待东方泛出鱼肚白,橙红色的朝阳照进屋内,他们几人已经彻底绝望了。 当天晚上,薛之洋突然出现在顾萧晗的家里面,还是在九点之后,来势汹汹,直接冲了过来,就对着楼上大喊。 然后一个很年轻的大夫过来了,看上去就很年轻帅气,也就二十岁的年纪吧。 “哼!”方灏笑了一声。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潜质。 既然安琪这么说其他人受到鼓动走到物体近前围住它,这东西就是外貌和大型吸尘器相似款型的星球大战中的r2机器人。 倒是那酒店里面的人,是见到了这一幕之后,都是感觉,是有些奇怪起来。 维拉的本质是一道道无形意志,他们可以随心意而显露在精灵面前,但这种显露并不代表取了身体,反而像是披了层装饰,或者说衣物一般。 我便将李叹的母亲淑妃娘娘请了过来,悬了根白绫准备上吊,哭哭啼啼地要她给我做主。 顾明珏精通骑射,在围猎当天猎了不少猎物,除了将两头活鹿献给了永历帝之外,其他猎物尽数带了回来。 这个学生会长的位置,他想要已经好久了,要是守住,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回手就是一记十字斩,打到了所有人,一个技能,打出了大量的伤害。 又一声响,鞭子却没落到冰凝身上,而是被一根细长漆黑的东西挡了开去。 “记住了,不要再有下次。”费清不咸不淡的话在车门合上前传来,坐在车里察利泰抬起头透过车窗看向费清的背影,眼中尽是杀意。 “我听说遗迹一般都在风水灵秀的地方,固城虽然不算穷山恶水,但和风水灵秀也相差甚远,他们怎么会来这里寻找?”叶幕继续问。 不远处的房门一响,陆谨南警惕望去,孟雪提着垃圾袋正走出了门,撞见此景,一脸疑惑。 良久,宋敛宸冷冷地问一句:“大半夜折腾我来一趟,你很开心?”语调中不悦的意味十足。 而且基础若是没有牢固,后面……尤其是随着修为不断提高,也会因为前期基础没有打牢,而越发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