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妻安宅有术 卷四》 v第01章[02.08] 【正文开始】 孙氏第二日才得了消息,立马就过来看顾晗了。她是早晨给武氏请安时,听韩大夫说起的。到的时候,张居龄已经去衙门了。很快,武氏领着杨氏也过来了。 顾晗正靠着弹墨大迎枕坐在美人榻上用早膳,面前摆了小炕桌,有葱油饼、鸡蛋糕、豆沙酥排、香菇老鸭汤、冰糖银耳燕窝等。为了她营养能跟上,小厨房做菜的样式还是挺全的。 顾晗见到众人,慌着要起身,却被武氏按住了,她爱惜地看着孙女儿:「晗姐儿,你只管吃你的饭。我们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巧珍搬了杌子,让主子们坐下。孙氏并没有坐,而是站去了顾晗的身边。 顾晗笑道:「祖母不用担心,我没事了,孩子也没事。」别的就不肯再说。 春在堂能近身伺候她的,都是些心腹。就算她不嘱咐,也不会有人把昨夜具体发生的事儿往外说。 「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动了胎气?」 孙氏眼圈红着,眀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来的路上哭过了。 「母亲。」顾晗去拉孙氏的手:「并不是什么动了胎气,女儿身子不好,在张家也是这样的,时常的保胎药就没有断过。你不是也见过的?」她笑着开口:「可能是昨天走动的多,有点累着了……给我把脉的宋大夫也说过,让我最好是卧床静养的。」 「唉。」孙氏叹气:「好孩子,你是命苦啊……也怨母亲。」她怀女孩儿时,丈夫去世……她真是不应该不顾一切的伤心难过,不然女孩儿也不会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弱。 杨氏就劝道:「二嫂嫂,你别难受了。我瞧着晗姐儿是有后福的,保不齐还给你生一对外孙呢。」 屋里的人都笑起来,武氏更是笑的摇头:「偏你嘴巧,我倒不盼着她能一胎得俩,安安稳稳地给老太婆生一个重外孙,我就满足了。」三儿媳妇管家后,见识的多了,嘴也跟着灵巧了许多。是个不错的。 顾晗安慰似地拍拍母亲的手,也微微地笑了。 婆媳仨又坐了一会儿,怕打扰到顾晗休息,就一起走了。孙氏临走时又不放心,反复地叮嘱巧珍她们,让好好地伺候着顾晗,有什么事情去锦绣缘找她。 几人都屈身应「是」,又往外送。 「……少夫人,咱们二夫人对您可真好。」桃绿从外边进来:「刚刚奴婢去送她,她都一步三回头呢。舍不得您。」 顾晗笑起来:「又说傻话了。她是我母亲……天下哪有母亲不对自己子女好的。」她拿起勺子吃冰糖银耳燕窝,凉了就不能吃了。 桃绿低下头,表情有些沮丧。她从未见过母亲的样子,一记事,就听父亲说,母亲难产死了。是为了生她死的。 六月,是和酷热相伴的季节。时间一到巳时,暑气就蹭蹭地往上涨。 顾晗的炕桌撤下没有多久,门外便传来小丫头的通禀,说是顾晴和顾昭过来了。 「请进来。」 顾晗看了一眼巧珍,说道:「去迎迎她们。」来都来了,赶顾昭容易,顾晴怎么办?祖母可是最看重她,自己又是偶尔回一次娘家,驳了她老人家的面子也不好。 话音才落,顾晴和顾昭挑帘子就进来了。顾昭穿着枣色梅花纹对襟褙子,笑得花枝招展:「六妹妹,姐姐来看你了。听闻你不舒服,我还真是开……」她咳嗽了两声:「是难过。我还真是难过的。一盏茶都没有喝完,听闻二姐姐过来,我就紧跟着也过来了。」 顾晗让丫头上了茶水,笑道:「四姐姐客套了。」 顾晴在圈椅上坐下,看了看顾晗,关心地问:「六妹妹的脸色不大好,大夫怎么说?」张居龄如今有出息,她对顾晗就更客气些。 「承二姐姐的福,一切都好。」 梁嚒嚒端着熬好的保胎药从外面走进来,屈身给姐妹仨行了礼,笑着说道:「少夫人,您该喝药了。」 顾晗点点头,端过来喝了。随即又用温水漱了口。 顾昭望着顾晗直摇头,「啧啧」几声,「孩子投胎在你肚子,也是受罪了。瞧瞧,还没出生呢,就随着你一起喝药了……」 「谁让我身子骨差呢。」顾晗心里不大舒服:「四姐姐,咱们姐妹呢,说什么话都可以,我也不避讳,只是别拐带孩子,好吗?」 顾晴瞪了一眼顾昭,让她闭嘴,又和顾晗说:「昭姐儿是心直口快的脾气,她没有坏心眼的,你知道的,别和她计较。」 「哪能呢,你别多心。」顾晗笑了笑:「不过有些人呢,并不是真的心直口快,只是打着这些个名号口无遮拦地混说罢了。说白了就是没有教养。」 顾昭气的咬牙,刚要说话,却听到顾晗问她:「四姐姐,你一定不是这样的人,对不对?」她就是要恶心顾昭,凭什么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拿捏自己……还害得他们夫妻失和。 她又不是赵氏,才不要惯顾昭呢。 顾昭被顾晗指桑骂槐的一顿骂,气还没有出来,又憋了回去,不说话不是,说话又不是,差点要憋死。 「怎么?四姐姐。我看走眼了吗?你难道还真是这样人?」 顾晗的惊讶恰到好处。 「……我不是。」 顾昭的小脸气的通红。要是眼神都吃人,她这会都吃下俩个顾晗了。 「是呢,我也觉得你不是。」 顾晗笑眯眯地端着盏碗喝茶。 聊天聊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不好再进行下去了。顾晴脸上也不好看,拉着顾昭就要起身告辞。 「……姐姐,你先出去,我和六妹妹单独说几句话。」 顾昭伸手去推顾晴。 顾晴瞅着顾晗一脸的老神在在,不由的想起她刚才奚落顾昭的话,便没有阻拦。顺从地去了外间等着。顾晗即使嫁了好夫家,也未免太得意了。连规矩礼仪都忘了……顾昭是脾气大,却也不是完全的没有用处,刺两句顾晗还是不错的。 「你们都不用伺候了……」 顾昭回转身面对着顾晗,却挥手让屋子里站着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出去。 桃红却不走,她太了解顾昭的秉性。这是混不吝的主,谁知道疯起来会做出什么事? 顾晗看出了桃红的意图,就笑了笑:「我腿酸,你留下来给我捶捶。」 桃红屈身应「是」,蹲下给顾晗捶腿。 顾昭见屋里走的就剩一个丫头,也不当心。她往前走了两步,离顾晗近了些,问道:「顾晗,你知道吗?」 「什么?」 「你腹中的孩子是留不住的……有我在。无论你怎样做,都没有用。」顾昭眼睛不眨地望着顾晗,狠毒尽显:「直到你死,你也生不出来。顾晗,这就是你的命。」前世就是如此,这一世她也不允许有什么变化。 v第02章[02.08] 「给我滚。」 顾晗的语气冷如冰窖:「……春在堂不欢迎你。」 顾昭定定地望着她,一笑百媚生,「急什么呢?六妹妹。你发火还真是少见,这人前人后的两种模样真应该让阖府众人都看看……装什么和蔼亲和的人,你根本就不是。」 「说别人还不如说你自己。」 顾晗毫不退让。 「四小姐,您请出去吧。我们少夫人要休息了。」桃红起身给顾昭行礼,「……再等会,天更热了。」 顾昭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顾晗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直发寒。顾昭消失在她眼前了,却又看到一个身影紧跟着过去了,穿的是葱绿八幅裙。 那是顾晴吧?顾昭说那些话,声音并不低,一墙之隔,顾晴应该也听到了。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少夫人,您千万别生气。咱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桃红看顾晗眉头皱着,心里一慌:「孩子要紧。」 顾晗长出一口气,摇摇头:「我不气。她不值得。」 「是的。」桃红倒了一盏熟水给顾晗:「您喝一点,说了半天的话,也该口渴了。」 巧玲拿着几支半开的荷苞进来,屋子里顿时有一股淡淡的荷花香,「少夫人,院子里小丫头刚采的。奴婢瞧着新鲜,给您插花瓶吧。」她也是逗顾晗开心点。顾昭趾高气扬的那样子,别说少夫人了,她们看着也觉得难对付。 顾晗笑了笑:「颜色选的还挺好,娇而不妖,粉色是好看。」她说着话,打量了西次间,指着角落处膝盖高的青花瓷花瓶,「就放那吧。」 巧玲应了是,叫了小丫头进来,搬着花瓶出去接水。 桃红看顾晗样子忪快,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心里就松了口气。 顾晴她们出了春在堂,顺着太湖石堆成的假山往前走。阳光热辣辣的,晒在身上烤的慌。姐妹俩走路的速度就加快了些。 顾晴问顾昭:「我待会儿要去凌波苑陪祖母用午膳,你去吗?」 顾昭摇摇头:「不了……」她看着秀丽如芙蓉花一般的姐姐,笑了笑:「祖母只喜欢你,我才不去讨人嫌呢。」 「怎么说话呢?」 顾晴瞪了妹妹一眼:「对待祖母,你的态度要放端正些。大房里,母亲一倒,除了祖母还能替咱们撑着腰……别的人谁能?你指着三婶母吗?她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以前母亲还顶事时,你瞧着她多会说话做事。现在呢,又是个什么样子?」她叹口气:「我一嫁人,你们该怎么办啊?父亲和大哥不管后院的事,他们的衣食住行一应都是我在安排,你又是孩子脾气……暄哥儿、昣姐儿是庶子、庶女,更不中用。」她一想起这些,心就悬着。 「姐姐,有我在,任谁也不敢缺大房的嚼谷。」 顾昭拉住顾晴的手:「三婶母不过是庶女出身,她愿意做什么都随她……我还看不上呢。等我收拾完顾晗,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你胡说什么?」顾晴抬眼看着她:「都是一家人,好好的干吗又招惹顾晗?你和顾晗一时闹一闹,打杀一下她的锐气,我可以不管。但你不要和她真的杠上。母亲嘱咐过我们,顾晗很聪明的,母亲都斗不过她,何况咱们俩?」 「干嘛仗别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我知道她的所有弱点,才不会怕呢。」 顾昭松开顾晴,小声嘟囔:「一个周浩波就能死死地攥住她了……」 「昭姐儿,你说什么?我听不清。」顾晴看着走在她正前方的妹妹,说道:「你不能去找顾晗,听到没有?小心她阴了你。」 「……知道了,姐姐。」 顾昭脚步没停:「我都听你的。」姐姐也不容易,独自一人操持着整个大房,自己这一丁点儿的小事,处理好再和她说吧。总之,会是惊喜啦。 「你啊。」顾晴无奈地说道:「……但愿如此。说的话都当真。」走到翠竹夹道的竹林时,她和顾昭便分开了。 顾昭瞧着姐姐的影子不见了,才转身往学轩阁的方向去。要想整垮顾晗,必须从里子来,单从外边是不行的。在这个方面,怎么能少得了周浩波呢?虽然他们俩人目前的交际并不深,但只要有她在。一切皆有可能。 「四小姐,咱们回倚兰亭吧?」代丽低声劝道:「让二小姐知道你又去三少爷的院子,该不高兴了。」顾晴觉得妹妹长大了,学轩阁又住了个周浩波,妹妹总过去不方便,便和倚兰亭的丫头三令五申地交待守着顾昭,不许去学轩阁。 顾昭看都没有看她,回道:「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代丽还要说话,却被代敏拽了一下,让她闭嘴。四小姐最近的变化有些大,脾气更是暴躁……再说又是主子,岂是她们能左右的。哪一句说的不好了,遭罪的还是她们。 夏天的雨,总是来的那么急。中午还艳阳高照呢,黄昏时分就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在天地间连成了一条线。屋里黑沉沉的,又闷又热。顾晗没有让关扇窗,她看着外面的雨,思绪更烦乱了。 一想到张居龄今儿不回来了,顾晗就沮丧地闭了闭眼。自从成婚后,他从没有夜不归宿过? 她是气他的不信任,但也更想他。 「少夫人,您去床上躺着歇一歇吧?」桃红和顾晗说道:「你坐一下午了,腰会不舒服的。」 顾晗点点头,在桃红的搀扶下沿着西次间走了两圈,才躺在架子床上。她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有了些睡意。刚闭上眼,却听到门外传来小丫头的通禀,说是三少爷回来了。 三少爷?顾晗一愣,这个称呼在她的院落里,应该是张居龄吧? 怎么可能呢?他昨夜不是还亲口答应了……不回来吗? 「晗儿。」 张居龄大步走进来,肩膀处有淋湿的痕迹。雨下的大,他穿过游廊走过来时被潲到了。 有丫头点亮了屋里的烛火,顾晗静静地瞧着他。还没有说话呢,身体却诚实地作出了回应。她下床紧走几步,偎在了张居龄的怀里。 什么都顾不得了。 「乖。」张居龄双手微一用力,举着她的细腰,让她与自己的视线平行:「……怎么不穿鞋呢,也不怕受凉。」虽是怪她,语气却柔的像水。临了,还亲了亲她的额头。 温热的触感惊醒了顾晗,便微微地挣扎。抛开最初的欣喜,她就觉得离张居龄太近了。 「……晗儿。」 张居龄把妻子按在怀里,低声下气地问她:「还生我的气?」 顾晗侧着头不看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心里还有些别扭。他说的那些话字字刺心,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了……适才的举动,不过是她情难自禁罢了。 张居龄见妻子一直不说话,就摆摆手让屋里伺候的丫头都出去。然后抱着她走几步坐在架子床上,「晗儿,是夫君错了。和我说说话,好不好?」他拉着妻子的手轻吻:「我今儿在衙门里……做事情都没有心思。满脑子都是你。什么饭菜合不合胃口?有没有按时吃药?睡觉乖不乖?」 顾晗听的眼睛一热。 张居龄继续说道:「……我们俩吵架,我是出于嫉妒才随口说出那些话的。都是气话,当不了真。」 他顿了顿:「我这个人脾气不好,运气也不好,出身又是庶子,便很少有人喜欢,小时候连吃热汤、热菜都不及时……好容易你出现了,每天回家时灯都亮着,热腾腾的饭菜也准备好了,还都按照我的喜好……就像是世界被点亮了似的。你这样好的人,我就想你的眼里心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晗儿。」张居龄低头看着妻子:「我知道你被伤了心,我不敢奢求什么原谅……只求你理一理我,好不好?你闷不吭声的,我心里难受……」 v第03章[02.08] 顾晗眼泪「啪嗒」落在张居龄的手背上,灼热一般,他手猛的一抖。 她轻声说道:「我是个死心眼的人。谁对我好,我就对他好,哪怕天下人都说他不好。谁对我不好,我也不会对他好,就算天下人都说我做错了,我也不怕……你对我好,我全部都知道。心里也只有你一人。我和周浩波之间更是清清白白……」她眼泪掉的厉害,「你说我不信任你,你又何尝信任过我呢?」 「别哭了。我想一天,都明白了。」张居龄拿着帕子给她擦泪:「我发誓,以后再不怀疑你了。若有违背,让我……」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顾晗就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许你说!」 张居龄愣愣地看着她,妻子睫毛处还挂着泪珠,可怜兮兮的,眼神却无比坚定。他突然笑起来,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一点一点,又认真地去亲她的红唇,辗转悱恻的,紧接着是下巴…… 顾晗微眯着眼瞧张居龄,他神.色十分的虔诚。她的心就一软。吵也好、闹也罢,心都丢在他身上了。别的也就不再计较了。夫妻间,能修成前世今生的缘分也不容易。 张居龄牵挂着顾晗的身体,在情动之前停下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淋淋漓漓的,小了许多。 「夫君。」 顾晗主动抱住了张居龄的腰,小脑袋趴在他胸口:「……我们以后要好好地过日子……」 「好。」 张居龄揉揉她的发丝,「把衣服穿好,别着凉了。」他刚才解开了她的褙子,肚兜都漏了出来。 顾晗「嗯」了一声,却没有动。和张居龄的疙瘩一解开,整个人都松乏下来,却也疲累的很。 张居龄以为她睡了,并不打扰。拉了薄被给她盖上。 一时间,屋里静谧极了,映着外面的雨声,倒也是难得的温馨。 雨整整下了一夜。 天刚麻麻亮,张居龄便轻手轻脚地穿衣起床了。每年的夏天,工部都是最忙的时候,被临海、黄河流域的治水忙的焦头烂额。 等顾晗醒时,辰时都过了一刻。她怔忪了一会儿,摸了摸身侧凉掉的被窝……是错觉吗?她记得自己一大早就被张居龄亲额头了。还有小声的说话声,是几句家常的嘱咐。要她照顾好自己。 当时,她实在困倦,便含糊地答应着。现在想起来,竟然觉得心里温暖。 下过一场雨的空气,清爽怡人。 顾晗梳洗后,扶着桃红的手,去庑廊下闲逛。 「少夫人,要摆早膳吗?」梁嚒嚒过来问道。 「等一会吧。」顾晗笑了笑:「天气不冷不热的,我多走几步路,一直坐着、躺着,腿都有些酸软了。」 梁嚒嚒屈身应「是」,也陪着顾晗说话。 「少夫人,老奴这里有一件稀罕事,说给您听听,您就当个笑话……」 顾晗看了她一眼,明显是一副心里有事的模样,便开口:「你说。」 「昨个下午,我去凌波苑给老夫人请安,回来的时候在竹亭的拐角处看到了表少爷和四小姐。」梁嚒嚒看了看顾晗:「我想着他们既然在背处说话,就肯定不想让外人知道,就躲去了暗处。老奴离得远,倒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后来表少爷走了,四小姐手里却从袖口处拿了一方帕子……」 「她出了拐角处,离老奴近些了,老奴才听到她和代敏的对话,说是那帕子是表少爷的……」 「周浩波和顾昭?」 顾晗走了一会儿,有些累,便坐在廊沿上歇息:「他们俩有来往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不都是在哥哥的住处见面的吗?怎的还私自……」说难听点,就是男女私会了。 梁嚒嚒想了想,说道:「表少爷和四小姐都是主子,老奴也不敢诳言。不过,这彼此之间送帕子的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顾晗点点头,没有吭声。 帕子是私人的物件,一般都是随手携带,男女之间赠送这个,是相思的意思。难不成,周浩波看上顾昭了? 「他们还说过什么?」 顾晗问梁嚒嚒。 「倒没有了。」梁嚒嚒回想到:「四小姐脸上笑容满面的……」她顿了顿,又说:「还有一句,她说终于找到好办法了。」 顾晗皱紧了眉头,顾昭到底要干什么?听她的意思,帕子好像又不是周浩波送的。 「巧珍,你去学轩阁送一包桂花糕过去,就说是我给哥哥的……」她说道:「随便也看下周浩波的态度。」顾昭不是个善茬。无论她怎么想的,要怎么做。自己都得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预备着。 这一次,她和张居龄闹了一大出……不就是着了她的道吗? 巧珍应「是」,屈身行礼,下去了。 「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顾晗叮嘱梁嚒嚒和桃红几人:「要查什么,咱们也要暗地里,不能打草惊蛇。」 几人都答应了。 顾晗回屋吃早膳,她胃口不错,喝了半碗的蛋羹,还就着红烧肉吃了一块馒头。她怀胎三个月一过,嘴倒馋了起来。像红烧肉,猪蹄也能吃几口。 外头小丫头通传,说八小姐过来了。 顾昣?顾晗愣了愣,摆手让丫头把饭菜撤了。她和顾昣一向没有什么来往的……顾昣通常和顾昭是一起的,看她不顺眼。不过,她对顾昣也无话可说。 怎么会突然跑到她这儿来了?顾晗疑惑归疑惑,还是让桃绿去迎她进来。 「……六姐姐安好。」 顾昣进来就给顾晗行礼。她长高了许多,身穿半旧的豆绿色绣缠枝纹褙子,身量也开始变得窈窕。俏生生地站着,眉眼间有了顾家人的影子。 「……坐吧。」 顾晗右手一伸,让顾昣也坐在美人榻上。 她和顾昣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往年的事情也都过去了。顾晗怀着孩子,心就柔软多了,便不在意了。 「六姐姐的屋子果然雅致。」顾昣看了看角落里盛开的荷花,笑道:「当真是‘过雨荷花满院香’。远远的就闻到荷香了。」 「小玩意罢了。」顾晗让丫头沏热茶端上来,再切些时令的瓜果。 v第04章[02.08] 顾昣打量了一眼顾晗,气色还是不好,倒是人丰腴了些。想必是怀孩子的缘故。 顾晗知道她在看自己,也不介意,让桃红拿了笸箩,给孩子做袜子。手指长的袜子,上面绣的是一栏翠竹。精致极了。 顾昣竟也觉得有趣,看着她做针线活。 「六姐姐的女红真好……」 顾晗笑了笑,这话她听听也就罢了。顾昣还说过顾昭的女红做的好呢。见什么人能说什么话,也是本事。 顾昣见顾晗淡淡的,她也觉得尴尬。但很快就释然了。她们俩立场不同,她也做过对不起敢晗的事情……虽说多半是顾昭指使的,但做了就是做了。她承认不承认都在那摆着。磨灭是不可能的。 「再切些蜜瓜过来。」 顾晗见顾昣一连吃了三弯,别的都没有动,就吩咐丫头。 顾昣摆手道谢:「不要了,我都吃饱了。」她摸了摸肚子,开门见山:「六姐姐,我今儿找你,是有事情要说的。」 顾晗抬起头,看到顾昣脸上有种郑重的表情。 她一愣,「八妹妹,你说。」 前世、今生的日子加一块,顾昣来春在堂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更不可能来找她是为了吃蜜瓜。她之所以不问,就是等着她自己开口。 顾昣顾不得想顾晗的表情,她挥手让屋里伺候的丫头都出去。巧珍、桃红抬眼去看顾晗,得到她允许后才屈身退下。 「……六姐姐,四姐姐买通了你院子里的婆子,准备里应外合,做足你与外男私通的局……」她端着盏碗,把凉掉的茶都喝尽了,似乎这举动能增加些勇气:「她要逼的你走投无路,受尽世人的唾弃。」 顾晗面色一寒,声音都冷了:「你是如何得知的?」 顾昭的胆子还真大,这是打定主意要她死了!顾晗倒一点也没有怀疑顾昣话语的真实性。确实很像顾昭的作风。何况她还当面威胁过自己。 「我知道你不大信我,你往下再听听……」 顾昣看了一眼顾晗:「是四姐姐告诉我的,还要用我的贴身丫头草儿替她传递消息。」她又不傻,顾昭和顾晗作法还就算了,凭白地拉着她当替罪羊。顾昭成功还则罢了,要是失败了,她就可以把责任都推给自己……她一个庶女,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为什么要和我说?」顾晗想了一会儿,「你是大房的女孩儿,又一贯和顾昭交好,和她一起对付我,不是更好吗?」以前又不是没有做过。 顾昣笑了笑,没有回答顾晗的问题,自说自话:「上个月,我去忘忧阁见了红姨娘。她说,父亲在他的门生里给我选了一门亲事,是个举人,家里有百十亩的良田。虽不富裕,但他是独子,家里人口也简单。我嫁过去就做正头的当家主母,名声也好听。日常比不上顾府的用度,温饱却是没问题的……红姨娘高兴,就私下里和我说了,还劝我要抓住这样的福气。」她侧头,看着窗外:「六姐姐嫁的好,六姐夫又是人中俊杰……一定很看不上我们的心思吧?」 红姨娘原名王红儿,是顾景然的通房丫头。生了顾昣后,才提的姨娘。住在忘忧阁。 「……没有。」顾晗摇摇头:「大伯父是真心为你着想的。」顾昣虚岁十二了,她又是庶女,确实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我是庶女,比不得你们嫡女的出身,我心里也不舒服……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做人家主母总比高门大户的妾侍好。」 顾昣又说:「我也有痴心,想着以后我的孩子们出生就是嫡出,再不受庶出子女的委屈……像五姐姐一样。也挺好。自由自在的,想干什么都行。」顾曦嫁的是富商,士农工商,最末等的。上一次回来,她瞧着就不错。 昌平罗家和顾家结亲,是高攀了。五姐夫心里也透亮,做什么事还都先看下五姐姐的脸色…… 顾晗想不到顾昣倒有这样的见识,她笑道:「你想的很透彻了。生活嘛,就像脚上穿的鞋子。过的好或不好,都是自己知晓。不要看别人怎么想,重要的是你觉得值不值得。」 「什么透彻不透彻?我只是配不上那些显贵。」顾昣淡淡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六姐姐,我不想被四姐姐连累的连亲事都没有了。这就是今天我来找你的理由。」她喊了草儿,又说:「你不信的话,可以直接问问她。我再怎样不堪,也不可能拿我的未来做文章。」 顾晗看向挑帘子进来的草儿,「怎么回事?」 自家主子来春在堂之前,就和自己大致地说了一遍是去做什么。草儿见顾晗这样,什么都明白了,立即跪下:「六小姐饶命。是四小姐逼迫奴婢的,她说要把帕子送给春在堂的孟婆子……奴婢要不答应,以后我们小姐的一应事务都不归大房管了……」她砰砰地磕头:「我们小姐也不容易,整日地被她拿捏。奴婢看着也心疼。」 顾昣别过脸去。 「别的还说了什么?」 「没有。」草儿回答道:「四小姐就只吩咐奴婢做这一件事。」 「帕子你送给了孟婆子?」 草儿摇头:「还没有,四小姐说什么时候送,她会和我再说的。」 顾晗沉默了许久,开口道:「草儿,你可愿意答应我一件事?」 草儿一愣,下意识地去看顾昣,见她并不吭声,就点点头,「六小姐请说。只要我们小姐能过的顺心些,奴婢做什么都甘愿的。」 顾晗转了转左手中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别怕。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只需要按照顾昭的指令继续做就是了。」 「六姐姐,你还是不信我?」 顾昣眉头一皱。 「不……」顾晗笑了笑:「正是因为相信了,我才会这样做。」她不再理会顾昣,喊了梁嚒嚒进来,和她说道:「你带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去倒座房把管理花草的孟婆子绑上,暗暗地做,着人看好她,不许闹出什么动静。」 「少夫人,出什么事了?」梁嚒嚒问道。 「别打听了。先按照我说的去做。」 顾晗摆摆手。 梁嚒嚒见主子的脸色十分不好,屈身应「是」,下去办事了。 顾昣这会知道顾晗是相信了,「……六姐姐,顾昭心肠歹毒。她觉得母亲会被祖母关押,全是你诬害的……你要是下定决心反击了,就让她这辈子都不能再作恶。」 顾晗点点头,「昣姐儿,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过是想利用我除掉顾昭。当然,我也得感谢你。没有你,我可能还真就掉进顾昭设的局里了。」 「你有一句话说对了,顾昭这样的人,要反击就要一步到位。」她起身,走去了顾昣的身边,亲自给她满了一盏茶:「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忙。」最牢靠的关系就是成为一条船上的人。 想要瓮中捉鳖,她就必须先拿下顾昣,「昣姐儿,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只是提前说一声,让你心里有个准备。没有你动动嘴皮子,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动手的道理。互相的利用才最公平。是不是?」 顾昣抬头看她。怪不得二姐姐总是说六姐姐利害,她一直还不服气…… 顾晗见她不说话,安静地等着。顾昣是个精明人,会明白怎样做她得到的利益会最大,不然也不会找到自己了。 顾昣看的是顾晗,脑海里却浮现出昨天的记忆。酉时左右,她从顾昭的住处出来,心烦意乱地走去了荷塘附近,想着雨中荷花也是一番滋味,就准备近前去赏玩。不料,张居龄至对面而来,身后跟着小厮给他打伞。高大的青年还穿着官服,一看就是从衙门刚回来的。 他走到自己身边时,竟侧身,让她先过去。 顾昣当时就有些愣住,在顾家,没有人会对她如此客气……顾昭对她呼来喝去。顾晴对她爱搭不理。顾曙更不用说了,他是嫡长孙,身份高贵,平日里见面都少有。外房的就更不用说了,谁会在乎一个庶女呢。 张居龄的这种客气让她甚至让她有种被尊重的错觉。这是很新奇的感受。她微微屈身行礼,俩人就擦身而过了。连话都没有说一句。 顾昣一直没有说话,顾晗以为她不同意呢,正要再说些什么。她却答应道:「好。六姐姐有用到的地方就差人和我说。我一定全力而为。」 顾晗微笑着开口:「你放心……自然的。我这个人,丁是丁,卯是卯。一码归一码。如果能治住顾昭,也少不了你的功劳。我会向祖母保证你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你的亲事也不怕会受到影响。」 v第05章[02.08] 「谢谢六姐姐。」 顾昣屈身行礼,笑道:「妹妹就祝你和六姐夫百年好合。」说罢,转身就走。她来了一趟春在堂,得往倚兰亭去了。顾昭那一块,是必要稳住的。关键的时候,不能让她对自己起了疑心。 草儿见自家主子走了,磕个头,爬起来也跟了上去。 顾晗听顾昣倒有些怔……好好的说着话,怎么就祝百年好合了? 哪跟哪啊? 顾昣一走,伺候顾晗的丫头们就陆续进来了。 顾晗打发巧玲收了笸箩,她现在没有什么心情做袜子了,倚靠着梳妆台想事情。 梁嚒嚒走过来,屈身道:「老奴料理好了孟婆子,您现在要见一见她吗?」 「不。」顾晗摇摇头:「为避免节外生枝,你亲自去守着她,别的人谁也不给见。要是有问起的,随便找理由拒了……」孟婆子是顾昭收买的人,不能关的太久,不然顾昭很快就会发觉的,那时候反而不好了。 梁嚒嚒应「是」。 顾晗又叫了桃红、巧珍几人,把顾昣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桃绿不由地「啊」了一声:「四小姐她怎么能这样……她欺人太甚。」 巧玲拉了她一把,不让她乱说话。 桃红却问道:「少夫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做?」 顾晗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聪明人反应就是快,第一句想到的就是要做些什么, 「……将计就计。」她笑了笑,安排她:「你去打听孟婆子的底细,主要看她有没有儿子、女儿、孙子之类的……能多快就有多快。别怕花银子。」桃红是她的丫头里最聪明的,换别人来做,她不放心。 桃红屈身应「是。」 「少夫人,我做什么啊……」 桃绿往前走了两步:「四小姐欺负您,奴婢看着心里难受。」 顾晗揉揉她的头发:「你伺候我就好了,你们四个是我贴身的大丫头,不能都派出去忙,太点眼了……就这样悠闲的才好呢。」 桃绿「哦」了一声,是懂非懂的点头。 顾晗去多宝阁里拿了几十两碎银子递给桃红,让她办事的时候好用。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会有用场的。 顾晗瞧着梁嚒嚒和桃红出了西次间,扶着巧珍的手走去了庑廊下。 许是下过一场雨的缘故,天空呈蔚蓝色。白云朵朵,漂浮在其中。格外的漂亮。 「少夫人,您心里别藏气……」巧珍说道:「大夫都说了,您的身子骨最要紧。」 「……放心吧。」 顾晗看着远方:「我知道的。」顾昭这个人,一再地招惹她,就别怪她下狠手了。 她是不找事,但也不怕事。顾昭往死里整她,她就趁机抓住所有的证据……再引蛇出洞。 院子里的桂花树绿叶成荫。阳光照耀着,葱翠欲滴。养眼极了。 下午,顾晗刚午休起来,桃红就回来了。 她屈身行礼,「……少夫人,奴婢查清楚了孟婆子的底细。」说着话,就接过桃绿手中的褙子服侍着顾晗穿,「她是个老寡妇,有一儿一女,女儿出嫁了。儿子也在咱们府里做活,右腿有些瘸,一直没有成亲。目前,在前院的回事处打杂。」 「就这些?」顾晗打个呵欠。她中午没有睡踏实。 桃红「嗯」了一声,又说:「奴婢问了回事处的管事,孟婆子的儿子叫赵狗娃,人倒是挺老实的,每天都是闷头干活。话也不多。」 顾晗点点头,夸她:「这事你办的挺利索。」 桃红笑了笑:「是奴婢应该做的。」她顿了顿,把装银子的荷包还给顾晗:「奴婢给了管事五两,他乐的什么似的……」 顾晗应了一声「好」,接了又放到多宝阁下层的抽屉柜。她抬头看了眼巧玲,说道:「让梁嚒嚒押孟婆子过来吧,我要见一见她。」 巧玲屈了屈身,领命而去。 顾晗又吩咐巧珍和桃绿:「你们俩在院子守着,不许丫头们靠近主屋一步。在我审问孟婆子的期间,若是有人过来,想办法通知我。」 「少夫人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巧珍拉着桃绿也退下了。 西次间就剩下顾晗和桃红。其余的丫头……巧珍出门的时候就一起打发了。 梁嚒嚒带着孟婆子很快就过来了。 「把她嘴里塞的布拿出来。」顾晗看了一眼双手缠着麻绳的孟婆子,和梁嚒嚒说道:「麻绳也解开。」 梁嚒嚒应「是」,一一按照顾晗的要求做了。 孟婆子穿着褐色比甲,身材瘦小,皮肤黝黑,面相倒是老实的。她活动活动双手,立即跪下给顾晗请安,「六小姐安好。」 顾晗靠着大红色绣缠枝纹迎枕喝茶,脸色素淡,「都快被你害完了,还怎么安好?」 孟婆子砰砰地磕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她一被梁嚒嚒关押起来,就知道事发了…… 梁嚒嚒就站在她身后,见她不吭声就推了一把,催促道:「问你呢,说话啊。」 「老奴知错了。」 孟婆子浑身都哆嗦了,「老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看着确实老实。 顾晗把盏碗放在炕桌上,摆摆手:「你也不用给我磕头,都要帮着顾昭咬自己旧主了……我可承受不住。」 孟婆子抬头去看顾晗,脸上竟有泪痕:「……六小姐,您大人有大量。老奴真的是鬼迷心窍了……四小姐她说,只要老奴帮忙做一件事。她就找大夫治好狗娃腿上的毛病。还说许个府里的丫头给狗娃做媳妇……」 顾晗红唇一抿,顾昭还真是变聪明了不少。都知道「对症下药」了。 她问道:「就因为顾昭说的这些话,你就背叛我?先不说别的,就算你们想做的事情成功了,都遂了心意……顾昭就一定会实现她的允诺吗?她怎么会容忍一个污点一直跟随着她。你们是污蔑了我,但也恰恰成为她栽赃嫁祸的最佳证据……我也不可能任由你们胡作非为,反抗是必须的。到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你。」 v第06章[02.12] 孟婆子被顾晗说的心里直发怵:「六小姐,那老奴该怎么办?」 说动心了,看来有门。顾晗笑了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听着就是了。」她垂下眼:「你是府里的老人了,规矩什么的自然是比我懂的多……你自己说说,你这样的,咱们要怎么处理?」 孟婆子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桃红却开口道:「孟婆子大概是忘了,但奴婢却记得清楚。背弃旧主且忘恩负义者,乱棍打死……拉去乱葬岗。不仅如此,在府里做活的亲眷也一律赶出府去,永世不能再入京都。」 孟婆子身上的冷汗瞬间湿透了衣服,她活了一大把年纪,死就死吧……但儿子腿脚不方便,去哪里找顾家这样对仆从厚道的……狗娃干的活计都是轻省的。她跪着往前爬了几步,要去拉顾晗的衣裙,却被梁嚒嚒给挡住了:「有事情就说事情,别动手动脚的。」 「……六小姐,求求您……」孟婆子老泪纵横:「您让老奴做什么都行,但求留下狗娃,他什么事情还都不知道。都是老婆子我的错……」她磕头不迭,是个爱子心切的。 顾晗和桃红相视一眼,觉得差不多了,才示意她扶起孟婆子。 「咱们主仆一会,也不是一点情意都没有的。」顾晗慢慢地说道:「你做人家母亲的,为了儿子一时糊涂也能理解。但做错了事就得学会改正,想着补偿。你说是不是?」 孟婆子慌忙点头:「六小姐说的对。您仁慈……老奴也是这样想的。」到这个时候了,想保住儿子,她当然得有所表示。 「好。」顾晗拍了下炕桌,说道:「你既然如此说了,我就问你几句话。你要实话实说,但凡被我查出有假,后面就不是你能想到的了……」她看了孟婆子点头,才问:「顾昭说了什么时候递帕子给你吗?」 孟婆子回答的倒快:「今晚戊时三刻。」六小姐和她说的这样通透了,肯定是什么事情都明白,再瞒着她就显得自己没诚心了。 「此话当真?」顾晗又问。 「老奴绝不虚言。」 顾晗想了一会,说道:「你回去梳洗梳洗,尽量装着若无其事的……按照顾昭的意思做。其余的,我自有绸缪。到时候该做什么,怎么做,会有人提前和你说的。你只负责反口咬死顾昭就好。」顾昭做了如此大的局,一定会带着众人过来瞧笑话的。 顾晗一想到就轻轻地笑了,这样的场面,她也要紧紧地抓住不是。辜负了顾昭,岂不是太可惜了。 「这事要是成了,你儿子的腿,他娶媳妇……我也能包办。」想要别人给自己尽忠,就得给相应的报酬。顾晗喜欢这样做。 孟婆子一愣,「六小姐,您说话……」 「言出如山。」 「哎,哎……」孟婆子跪下给顾晗磕了头:「老奴报答您,一定报答。」 顾晗挥挥手,让梁嚒嚒带孟婆子下去收拾。 她又嘱咐巧玲:「你去雪苑一趟,让八妹妹准备起来吧。」雪苑是顾昣住的地方。 巧玲屈身应「是」,退下了。 顾晗闭了闭眼,感觉太阳穴霍霍地跳。 「少夫人,您劳神了……」桃红心疼地倒了盏热茶递给顾晗:「您润润喉咙吧。」 顾晗抿了一口:「好好地坐在屋里,偏就有人来害你。我要是不狠狠地使回马枪拿住顾昭,以后还不一定会被她祸害成什么样呢。」尤其是自己和张居龄的感情,怎能容她一再地插足。 桃红「唉」了一声:「您说的也是……奴婢就是担心您,您还怀着孩子呢。」 顾晗摸了摸肚子,孩子很乖。肚子一点也不疼,也没有什么异常。她笑道:「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的。孩子对我好,也坚强,不会有事的。」 桃红看着顾晗的肚子,笑了笑:「奴婢也觉得小少爷最近挺乖的。」 等巧玲、梁嚒嚒回来后,顾晗唤了桃绿和巧珍进来。主仆几人对于晚上可能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做了列举,想了对应的措施……尽可能地做到万无一失。 对付顾昭,只能赢不能输。不然就是放虎归山。 天一黑,树鸣就回来传递消息,说张居龄被杨若请去喝茶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让顾晗自己用晚膳,不用等他了。 顾晗答应了,张居龄不回来也好……春在堂被她布置的像个铁通一样,要是问起来,还得给他解释为什么,等今晚的事情过去了,再和他说也不迟。 戊时二刻,草儿就小跑着从后门进来了,一进西次间就给顾晗行礼:「六小姐,四小姐让我待会过来送帕子,我提前到了。我们小姐让给您说一声……」她从袖口处拿出一方锦帕,是灰白色潞绸,角落处绣着竹子。虬劲挺拔。很大气。一看就是男人用的物件。 顾晗「嗯」了一声,「你在我这里待到戊时三刻后,再去回顾昭,就说事情办妥了。」 草儿答应着,把锦帕又放进袖口,「您别担心,我们小姐说了,奴婢也知道怎么做。」 顾晗摆手让巧珍领她去侧厅喝茶。她养养神,一会儿还有场硬仗。 戊时五刻,天已经黑透了。张居龄还没有回来。顾晗淡定地喝着茶,西次间里鸦雀无声……大家都在无声地等待着。 不大会儿。 门外便响起纷杂的脚步声,守门的小丫头通禀道:「老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二小姐,四小姐,八小姐……来看六小姐了。」 顾晗抿唇笑了,不枉她等了许久,该来的人都到齐了。顾昭还真是没少费功夫。她起身迎了上去,把人往正厅让,「今儿是怎么了?你们倒像是商量好似的,倒一起过来了。」说罢,让丫头们倒茶,端糕点。 武氏笑起来:「是你四姐姐提议的,说天气凉爽,你又身子不适,让咱们都来看看你。」 顾晗抬头看着顾昭:「谢谢四姐姐挂念……你请坐。」她余光一扫,在人群里就看到了草儿和孟婆子,俩人站得很近。 「六妹妹客气了。姐妹之间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顾昭说着话,在顾晴的下首落了座。 「晗姐儿的气色红扑扑的……看着像是大好了。」杨氏和孙氏说道:「二嫂嫂,怎么样?这会儿,你不用担心了吧。」 「借你吉言。」孙氏看着女孩儿,心里高兴,和顾晗说道:「来,坐到母亲身边。」 顾晗笑着过去了。 众人说说笑笑的,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顾昭有些坐不住了,她看了一眼孟婆子,微微点头,示意她上来说话。 孟婆子得了信,又偷偷瞄了瞄顾晗,见她也微一点头,就长出一口气,走到武氏身边,扑通一声跪下了。 「怎么了?」 武氏正在喝茶,吓了一跳。 「老奴有一件事情憋在心里,难受的紧……要和老夫人说一说……」 孟婆子的话还没有说完,草儿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摔倒了,好巧不巧地趴在了孟婆子的身旁,袖口处的锦帕也露了出来。 v第07章[02.12] 顾昣见是草儿,颇为惊慌地跺了跺脚,骂道:「没眼力见的,还不赶紧站起来,惊了祖母小心我打你板子。」 「对不住,是奴婢没有站稳。」草儿要站起来,谁知又摔了一下,锦帕竟然被她胡乱一抓摊开了……顾昣又要骂,却被武氏制止了。帕子在屋里地毯上摊着,位置显眼,不仅她看出来是男人用的,旁人也看了出来。 「好奇怪?」顾晗问道:「草儿,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帕子?」 杨氏脸色一沉:「快说。」丫头和小厮相互传帕子可是私相授受……她如今管着府内大事小情,却处出了这样的纰漏。脸都没地方放了。 草儿跪直了身体,咬着嘴唇,像是有难言之隐一样,什么话都不敢说。最后,却转头看了一眼顾昭。 在草儿摔倒又掉出帕子后,顾昭就知道事情糟了。尤其草儿回头看她,心更是跳的厉害,像是要从喉咙眼里蹦出来。 顾昭刚要开口,顾昣却抢先道:「死丫头,说实话。要不然,我也不敢再用你了,赶出府去是正经。」 草儿像是被顾昣的话吓到了,砰砰地给武氏磕头:「奴婢错了,饶了奴婢吧。别赶奴婢走。」 孟婆子叹息一声,也开口道:「草儿姑娘,你还不说实话吗?我有一个腿瘸的儿子,可不能受你的连累……」 「到底怎么回事?」武氏活了一辈子,人精似的,很快察觉到其中的问题,冷声道:「一五一十地给我说出来。」她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男女有私情。丢人现眼不说,连礼义廉耻都没有了。 「我说。」草儿咽了口吐沫。 「住口!」 顾昭厉声喝道:「你的这些肮脏事怎能污了祖母的耳朵。」她直觉自己被算计了。 「四姐姐说的不对,就是因为祖母她老人家德高望重,才要她住持公道呢。」顾晗驳回了顾昭的话,笑盈盈地看着武氏,「祖母,您说呢?」 「你说吧。」 武氏看着草儿,算是默许了顾晗。 「……帕子并不是奴婢的。是四小姐给奴婢的,说把她给春在堂的孟婆子,让她放在六小姐身边,再由老夫人等人看到,好诬陷六小姐和男人有染……」草儿拾起锦帕:「这是表少爷的。」 「你胡说八道!」顾昭要去打草儿,被顾昣拦住了:「四姐姐,你急什么,等她把话说完……」 顾昭瞪着她:「你……连你也……」 「什么?」 武氏气的脸红脖涨:「你要是敢说谎话,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她不相信顾昭有如此坏的心思。 「奴婢没有。」草儿又磕头:「奴婢说的要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老奴也能做证。」 孟婆子说道:「四小姐还许了老奴,说只要办好这件事,就给老奴的儿子治腿,还帮他娶媳妇。但是老奴在春在堂干了一辈子,六小姐对老奴素日里就一直体恤,老奴不敢做对不起主子的事。」 「四姐姐,我究竟和你有多大的仇恨?你竟要毁掉我的一辈子?」 顾晗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一脸。 「畜生,跪下。」 武氏扶着丫头的手去了顾昭身边,挥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顾昭被打得头一偏,不可置信地看着武氏,眼圈红了。顾晴瞧着妹妹脸上的手指印,顿时疼惜地上前扶她。 武氏气的都昏头了,指着顾晴骂:「扶她干什么?你也要忤逆我吗……这样下三滥的伎俩,她竟然用到自家姐妹身上,还有一点良心没有?」 作孽啊!她们顾家怎么会出顾昭这么个玩意。 「祖母息怒。」顾晴拉着顾昭跪在她面前:「您不能只听信俩个奴仆的一面之词,谁知道真假呢?昭姐儿是您的亲孙女,您就是要查,也该听听她怎么说。」 孙氏拿着帕子给女孩儿擦泪,闻言冷冷地:「晴姐儿,你什么意思?」她转头看着顾昭:「有胆子做就该有胆子承认,攀扯别人算什么本事。」顾晴不就想混淆视听,把母亲的注意力由顾昭转移到奴仆身上吗? 顾晴抬起头,秀眉紧皱:「……二婶母,我并没有要怎样。只是想让祖母明断整个事件,不要被表象所迷惑……」 「什么是表象?」顾晗走去了顾晴面前:「我知道二姐姐是个聪明人。再如何聪明,但道理还是得讲吧?明人不说暗话。你怀疑她们俩,无非就是想说幕后的操纵者是我……」她杏眸带寒:「我难道会自己设计自己,拿我的声誉、婚姻和肚子里的孩子做赌注吗?我图的是什么?图我被休,图孩子一生下来就看不到他父亲吗?」 顾晗字字都直指要害,顾晴说不出话来。她是第一次和顾晗正面杠上。果然是锋芒毕露。母亲说的对,不该招惹她的……顾昭这个蠢货,自己告诫过多少次,让离顾晗远一点,远一点,就是不听!终于是出事了。 武氏本来被顾晴说的话,起了重新追究的心。比着奴仆,她更侧重于顾昭。但晗姐儿的这一番言语却让她起了愧疚。女人的一辈子艰难,靠的是声誉、婚姻、孩子活着啊…… 「昭姐儿,你好好地把事情说清楚。」 武氏厉声说道:……求得晗姐儿原谅是正经。」 顾昭下唇咬出了血:「我说不说的有关系吗?祖母也不会相信我吧……您偏向顾晗也不是一次二次了。我母亲就是个例子。」 武氏气的浑身哆嗦:「赵氏她谋杀顾家子嗣,所作所为皆是咎由自取……晗姐儿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被赵氏害的差点没死。她提过没有,倒是你们,一直揪着不放。」 「顾晗都是装的……让你们看看而已。」顾昭恶狠狠地去看顾晗:「她就是个妖精,死了倒省心。」 孙氏再也忍不下了,拉过顾晗藏在身后,照着顾昭的脸颊就扇了下去:「晗姐儿哪里对不住你们母女俩了,一个个的,如此作践她……自己心里龌蹉,还推给别人。」她冷笑道:「不愧是赵元灵生的,有其母必有其女。」 孙氏真是恨不得掐死顾昭,没教养的东西,敢咒她女孩儿! 「二婶母,你是长辈,骂昭姐儿还算了……为何连我母亲还骂上了?」顾晴搂住顾昭的肩膀:「我母亲是做错了,但她也受到了惩罚。你侮辱她,不应该吧?」 顾昭极力忍着要落下的泪水:「你一个克夫的寡妇,我母亲再怎样,也比你强。若不是你,二叔还不一定死那么早呢?」论戳人的痛处,她顾昭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你……你……」 孙氏暴怒,只觉得眼里冒金星,站都站不稳了。香韵离的最近,立即扶着她坐在圈椅上。 「昭姐儿,你怎么说话呢?」 杨氏看不下去了。急忙给孙氏抚后背,又端了热茶让她喝:「昭姐儿还是个孩子,说话不讲轻重的,你别往心里去。」 顾晴看孙氏的模样也有些吓住,和顾昭说道:「……二婶母是长辈,她说什么我们听着就是,谁让你没大没小了。和二婶母道歉。」 顾昭倔强地昂着头,显然是不愿意。 武氏气的又要去打顾昭,却被顾晴死死地拦住了:「祖母,您要打就打我。昭姐儿年纪小,不懂事,是我没有教好她。」 「你起开,她是她,你是你……我虽然老了,却不至于糊涂到让做姐姐去给妹妹戴罪……」 二媳妇脸色惨白,武氏心里难受,又不能打顾晴,只得骂顾昭:「你二婶母独自养着三个孩子,吃了大半辈子的苦……顾家已经很对不起她了,你个小畜生知道什么。」 v第08章[02.12] 顾晴忙道:「祖母说的是,二婶母的确劳苦功高。昭姐儿性子傲,其实心里已经知道错了……」 顾晴声音柔和,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又不停地替顾昭认错。武氏心里的气就消了些。 顾晗喂母亲喝了两口水,见到顾晴秀美娇柔的样子,突然有些看不上。想起前世她给自己递信,说张居龄害死了周浩波。适才,顾昭狠毒地欺侮母亲。她明知道顾昭不该说那样的话,却各种维护……一霎那,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顾晴她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戏。 顾晗安慰了母亲几句,去了武氏身边,搀扶着她重新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祖母,您消消气。四姐姐的脾气你也是了解的,宁折不弯。她就算做错了,咱们也得哄着不是……」恶心人的话不只她顾晴会说。 「凭什么?不惯她这狗脾气。」武氏拉着孙女儿的手,叹息道:「好孩子,亏得你有一副好脾性,祖母都替你憋屈。」 「祖母,您别这样说。四姐姐不讲情分道义,我总要念着顾家外在的颜面不是……到底是一家人。」 「好孩子。」 武氏怜惜顾晗的同时,更憎厌顾昭的自私,她喝顾晴道:「你去一旁坐着,她做错事,一个人都不能跪了。顾家没有这样娇贵的人。」 顾昭脸色铁青。顾晗句句都提到她,说的都是好听的,然而却像刀子扎一样,每一个字都针对她。她当然不服气,刚要反驳。 顾晴却说道:「六妹妹倒是个通透的人。」她拍拍顾昭的手,扶着丫头的手站起来,笑了笑:「怨不得祖母常常地念叨你,我也喜欢听你说话呢。」她面上笑得得体,袖子掩盖下的右手却紧握着。 看顾晗的样子,是不打算放过昭姐了。 「……多谢二姐姐夸奖。」 顾晗转头吩咐巧玲让小厨房做几碗参汤过来。祖母年纪大了,又生气,怕她身子受不了。母亲就更差劲了……被顾昭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参汤刚好能提提精神。 巧玲应「是」,退了出去。 顾晗看着草儿,问道:「我问你。你说帕子是表少爷的?可有什么证据?」既然顾昭不肯开口,她就从草儿这里下手。 「奴婢没有。」草儿摇摇头:「奴婢只是听四小姐说的。她还说,只要传出去话,让别人以为六小姐一直暗中喜欢着表少爷,就好了……」 武氏听的咬牙:「小蹄子,她说让你做,你就做吗?」 「奴婢不敢的,但六小姐威胁奴婢,说要是不听她的,我们八小姐的一应吃穿用度都给断了……」草儿哭的哀伤:「可怜我们小姐还被蒙在鼓里。但奴婢是个胆小的,觉得六小姐那样好的人,不该被人暗算……」 「……无中生有。」 草儿的话还没有说完,顾昭就急了。自己什么时候和草儿说,让她往外传话了。她看向顾昣,「是你让草儿乱讲……」 「你也和顾晗一起算计我,对吗?」 顾昣作惊吓状:「妹妹都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她说着话起身,走去了草儿身边:「祖母,您明鉴,孙女从未参与过四姐姐的事情。」 武氏脸色阴沉着,不吭声。 顾晗笑了笑:「我是个愚笨的。四姐姐咬紧牙关都不肯吐露一个字,我也没有办法。但帕子到底是不是表少爷的,最简单不过了……把他叫过来,一认不就好了。」到这地步了,祖母还没有明确的表示。她势必要逼一逼的。 祖母脑子里想什么,顾晗也能猜到一二。顾昭是嫡出的小姐,身份贵重,又从小承欢膝下……舍不得而已。 顾晗的提议让武氏的右眼皮直跳,要是唤了周浩波过来,顾昭哪还有颜面可言,她还没有定亲事呢。赵氏久不在大房,顾昭却变成了这样……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巧玲和几个丫头一起端了几碗参汤过来。顾晗接过一碗,亲自伺候着武氏喝。又吩咐巧珍:「你去请表少爷来一趟,就说祖母有事情找他。」 巧珍屈身应「是」,才走几步就被顾晴伸手拦住了,她看着武氏:「……祖母。」眼神里的恳求不言而喻。 武氏长叹一声:「昭姐儿,你还不说实话吗?」 顾昭却看着顾晗冷笑:「顾晗,你敢发誓自己和周浩波毫无瓜葛吗?」 这时候,竹帘一闪,张居龄挑门帘进来了。他身穿青色圆领袍,高大挺拔,秀致如玉。实在是出色的人物。众人的目光就胶在了他身上。 「她不用发誓,我信她就比什么都强。」 张居龄星眸微眯,语气冰冷:「我的妻子就不劳四小姐费心了。」说完话,他拱手给武氏行礼:「祖母安好。」 武氏点点头,心里却一突。张居龄怎么回来了?他是个外姓人,又是晗姐儿的夫君……他不知道还好,现在他知道了,顾昭的事情就必须要处置了。顾晗的这一句话事关晗姐儿的声誉,不是小事情,张居龄误会了怎么办?俩个都是她的孙女,她疼顾昭不代表就不疼顾晗。风风雨雨地过了大半辈子,什么事情没有见过。顾昭和顾晗的那点猫腻,她早看明白了。没挑明而已。总想着,她们姐妹间没有隔夜的仇……无论家里怎样闹,出外还都是姓顾的。再恼火生气,也想着她们能和解。但张居龄在就不一样了。 武氏心里拿定主意,挥手让张居龄坐下,参汤也不喝了,「顾昭,我对你太失望了。晗姐儿是你妹妹,你到底怎么想的?」 顾昭低着头,一动不动。 顾晗看了一眼张居龄,眼睛一酸,险些落下泪来。真好,他是相信自己的。 「顾昭,你要我跟着你发誓,你敢不敢也跟着我发誓……」顾晗顿了顿,「你就说,我顾昭如果让草儿和孟婆子传了锦帕给顾晗……就报应在我最亲近的人身上。报应在我母亲身上。」 「你卑鄙!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管别人做什么。」 顾昭猛然从地上爬起来,往顾晗身上冲,被眼疾手快的张居龄一脚跺翻在地。她还不肯罢休,叫骂道:「顾晗,你无耻至极。你才该遭到报应。」 谁也没有想到顾昭会突然攻击顾晗,即刻乱成一团。梁嚒嚒、桃红她们小跑着护在顾晗周围。孙氏也起身去了女孩儿身边查看。 「把顾昭给我按住。」武氏看着顾昭,突然觉得陌生,「太无法无天了,你还有没有把长辈放在眼里……嘴堵上。」 周嚒嚒答应着出去,叫了几个婆子进来,去绑顾昭的手。 顾晴看着妹妹的惨样,眼泪夺眶而出。 张居龄走到妻子身边,搂她入怀:「晗儿,你没事吧?」 「……没事儿。」 顾晗平复下心情,说不害怕是假的。她只是想激下顾昭,没想到却有这样大的反应。还好,顾昭亲口承认了。 「祖母,四姐姐说的话您也听到了……」顾晗从张居龄的怀里退出来,「孙女想你主持公道。」 众目睽睽的,武氏能说什么。她走到顾昭身边,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今儿太晚了,顾昭先禁锢倚兰亭……明儿再说。」顾昭是大房的嫡女,她得和大儿子商量一下。独自做主了,怕落大儿子的埋怨。 她又看向伺候自己的周嚒嚒,「你亲自守着她,不许出岔子。」 周嚒嚒屈身应「是」,押着顾昭先退下了。 「晗姐儿,你受了惊吓,早点休息吧。」武氏喊了顾晗到近前:「相信祖母……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顾晗「嗯」了一声:「谢谢祖母。」 v第09章[02.12] 一屋子的人见武氏一走,都纷纷告辞离去。孙氏倒是拉着顾晗安慰了好一会儿。 「你们都退下。」顾晗摆手让桃红几人也出去了,她上前几步,主动偎进了张居龄怀里:「夫君,对不起。」受了惊吓,才知道张居龄的怀抱原来如此温暖。如此安全。 「傻晗儿……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张居龄想起马亮和他说的话,揉揉妻子的头发:「这世上,谁都不能欺负你。我也不能。」他从衙门出来后,并没有和杨若一起。而是算着时间回的顾府,在最恰当的时侯出现,帮妻子一把。 「……嗯。」 顾晗带着鼻音。 后半夜时,又淋漓地下起了雨。 顾晗起夜后,就再没有睡着,她望着张居龄的侧脸,心里乱糟糟一片。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寅时才过,桃红就进来喊顾晗起来,「少夫人,倚兰亭出事了,您赶紧起来吧……四小姐上吊了。」 「什么?」 顾晗本来还迷迷糊糊的,听到桃红说话瞬间就清醒了。 「是真的。」桃红声音压的很低:「是老夫人房里的秋月姑娘来传的信,说周嚒嚒发现时,四小姐的身子都凉了。」 「怎么会?」 顾晗愣住了,自杀并不像顾昭的性子。她并不是同情顾昭,而是活生生的人死在她面前,有些不敢相信…… 鸾帐后面的张居龄眼睛也睁开了。马亮干的不错,还是守信用的。给他三天的时间,一天不多一天也不少。 「……具体的奴婢也不太清楚。」 桃红说道:「秋月姑娘慌慌张张的,奴婢问的她也没有回答,就赶着去通知八小姐了。」 「我得过去看看。」 顾晗发了一会愣,下床去找素净的衣服。顾昭一死,祖母应该很伤心吧。 「少夫人,外面披这件吧。暖和些。」桃红取了挂在衣架的月白绣茉莉花的对襟褙子,「还下着雨呢,天寒……」 顾晗点点头,自己套了鹅黄底绣翠菊齐胸襦裙穿在里面。 「我陪你。」 张居龄挑开帐子。 「你不去衙门吗?」顾晗边系从背后交叉到胸前的带子,问他。 「今日不上早朝,去晚一点也无妨。」 夫妻俩收拾妥当后,往倚兰亭的方向走。 带着雨的凌晨凉津津的,张居龄一手打着油纸伞,一手揽着妻子的肩膀,叮嘱道:「路滑,你小心些。」 顾晗「嗯」了一声,去挎他的胳膊,往他身边又靠了靠。 倚兰亭正厅。 地上搁了一张木板,顾昭的尸体放在上面。已经用白色麻布蒙着了。顾晴瘫坐在一旁,眼神直勾的,一句话也没有。顾昣跪在地上呜呜地哭。 武氏被秋月搀住,去揭顾晗脸上的麻布,只一眼,便老泪纵横……这还是她容貌最标致的孙女吗?脸色涨到黑紫。脖子处有一道深深的勒印,红肿的让人恐惧。 「昭姐儿,你怎么如此想不开?祖母心里并没有真要惩罚你,只是你脾气大,得吓唬吓唬才能经心……祖母就是想你能温顺些。」 「老夫人,您身子不好,别再哭了,坐下歇一会儿。」 秋月强扶着武氏去了一侧的圈椅上坐下。活人的泪水是不能沾到死人的皮肤。 顾晴见祖母伤心,醒悟一般落下泪来:「昭姐儿,你不该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如何向母亲交待……母亲最放心不下你,每次都是千叮咛万嘱咐的……」 武氏听孙女儿提起赵氏,叹息一声,让丫头去宁苑通知她。顾昭是她的女孩儿,如今人都去了,母女俩不能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很快,顾临、顾景然等人也都赶到了。 顾临看了看顾昭,去安慰老伴。顾昭和顾晗的事情,她听老伴说起过……没想到这孩子竟寻了短见。 顾景然的双手不自觉在发抖。昨夜,母亲还找他商议女孩儿以后要怎样管教,他也觉得顾昭的脾性差,对顾晗做的太过分。他们都想好了严惩的法子……一早来报信的丫头说的时候,他还不信。昭姐儿才十几岁,她知道什么呢,不可能去寻死的。 但事实是,昭姐儿确实死了。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父亲,父亲……」顾晴跪爬到顾景然身边,磕头认错:「是女儿不好,女儿是昭姐儿的姐姐,却没有照顾好她……你打我吧。」 顾景然见不得这个,眼圈也红了:「晴姐儿,不碍你的事。」他弯腰去拉顾晴。 顾曙也跟着劝,「……起来吧。」 顾晴却泣不成声。 武氏心疼嫡长孙女,唤道:「晴姐儿……好孩子,来祖母身边。陪我说说话。」 「……祖母。」 顾晴这才应了,由丫头扶着走过去。 顾昭死的突然,杨氏作为顾家的当家主母。她先找了管事去京都买合适的棺柩,又去回事处安排小厮搭灵棚,准备孝带……请和尚来府里做道场等,忙的不可开交。 「三夫人,报丧怎么办?」 内院的管事婆子腰间系着孝布,问杨氏。 杨氏一愣,确实……顾昭是凶死,不能往外传。不然顾家的脸面往哪里搁,别人问起来也没有法子解释。 「先等一会儿,我去和老夫人商量一下。」 管事婆子应「是」,去做别的事情了。 杨氏找到武氏,把顾虑说了。 v第10章[02.12] 武氏想了想,又争取了大儿子的意见,开口道:「……你吩咐下去,昭姐儿是得急病暴毙的,别的什么话都不能往外传。谁要是多说一句,立即打出府去。」失了一个顾昭够可惜了,顾家别的女孩儿声誉可得保住。 杨氏屈了屈身,恭顺地:「媳妇谨记。」 顾家的小厮得了令,骑马往京都太常寺卿赵游家的方向去了。赵游是赵元灵的父亲,也算是顾昭的外家。 赵元灵是在倚兰亭门外遇见的顾晗,她身穿素面灰色斜襟褙子,脂粉未涂,绾着圆髻。看着很利索、沉稳。脸上却有未干的泪痕 「大伯母。」 顾晗站在原地看她,并没有行礼。 「六小姐……」赵元灵望了望顾晗微微隆起的肚子,还有她身边的张居龄,轻轻地道了句:「你也来看昭姐儿?」 顾晗「嗯」了一声。 赵云灵便不再说话,错身走在了顾晗前头。她被关在宁苑,但不代表着她就是个聋子。这几年里,顾府发生的事情,她陆陆续续都听说了。顾晗嫁给了张居龄,也怀了孩子。顾曙中了进士,顾暖中了举人,顾暄中了秀才……晴姐儿马上要嫁人了。 孩子们都挺好的,就昭姐儿她最担心。每次去看望她,总说找顾晗报仇雪恨,自己怎么劝都不行。这次的突然死亡,她虽然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直觉和顾晗脱不了干系。本来她怀着孩子不该去见死人的,惊着胎儿了不好……他们夫妻估计是年轻不知事。 本来,她想提醒一句的。但看到顾晗如娇花一样的脸就想起她死去的顾昭,便闷声不吭了。 杨氏刚好从里面出来,看到赵元灵愣了愣,遂即屈身行礼:「大嫂安好。」 「……昭姐儿的事,劳你费心了。」 赵元灵看了一眼梳牡丹发髻的杨真,头戴华胜。派头十足。 牡丹髻是曾经她的最爱发髻。能显示人的雍容华贵,而现在却被杨氏夺了。 「大嫂客气了。是我应该做的。」杨氏开了口,才发觉不合时宜,便咳嗽两声,又说:「……母亲和晴姐儿等着你呢,赶快进去吧。」 赵元灵略略点头,抬脚跨入门去。杨氏和她说话早已没有了原先奉承、尊重的成分,她也不介意。 人在屋檐下,不敢不低头。 顾晗离她们又远一些,在甬路上走着,见到杨氏屈身行礼,被杨氏给拦住了,「晗姐儿,你怎地过来了?」 不等顾晗回话,她又说道:「你怀着孩子呢,不易来这种地方。不吉利。」 顾晗一怔。她不知道有如许忌讳。 「好孩子,听三婶母的,回去你屋里待着。」杨氏长吁一口气:「……没有你祖母的召见,不要出来了。」顾昭一死,顾晗有理也变没理了。赵氏之流,估计会说是顾晗逼死顾昭的……大房一家只怕从此也恨上顾晗了。 「三婶母说的对,你回春在堂吧,我自己进去就好。」 张居龄在杨氏闪烁的眼神里看出了端倪,他轻声哄顾晗:「你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他眸光微深,像漩涡一样。完全地吸引住顾晗的心神。 她不由地答道:「好。」 她总能在张居龄那里,感受到最真切的安全感。 杨氏瞧着俩人,微微地笑了。 雨水洒下来,细如牛毛。一路两旁的花草和树叶却被蒙上一层小而晶莹的水珠。 顾晗回了春在堂后,坐在美人榻上发呆。顾昭的死太意外了。前世,直到她死时顾昭还活的好好的。 「少夫人,摆早膳吗?」 梁嚒嚒进来问顾晗。 「我还不饿……」 「小少爷会饿的。」梁嚒嚒笑着说道:「你多少也吃点。」 顾晗摸了摸肚子:「……端碗牛乳粥吧。」 梁嚒嚒屈身应「是」,下去准备了。 若有若无的《地藏经》声音传来,顾晗知道是超度的和尚或者道士来了。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张居龄才回来。 顾晗眼睛睁的大大地看着他。 张居龄「噗嗤」一声笑了,爱怜地亲亲她额头,说她想听的话:「祖母精神尚可,由母亲陪着回凌波苑了。」 「那就好。」 顾晗放松下来,胳膊一伸,搂住他的腰:「……我真怕祖母受不住。她是经常斥责顾昭,但心里却是疼爱她的……」 张居龄揉揉她的头发,听她继续说。 「祖母这个人,外人瞅着是偏心我,其实不是的。她对于嫡出的孩子,都是一碗水端平的。你看看她对顾晴、顾暇的态度就能明白了。顾昭的死,对她打击应该挺大的。」 张居龄神情悠远。武氏是个好人,他又在顾家住过一段日子……杀了顾昭是有点对不住她。但是,他顾不得了。所有伤害顾晗、试图伤害顾晗的人他都不会,也不可能放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限,这是他的。 「你白天空闲的时候可以去看看祖母……」张居龄说道:「她刚才还问了你的身体状况。只是,别和大房的人多接触。」 顾晗点点头:「我知道了。」 张居龄又陪顾晗说了一会话,便换上官服出了春在堂。 下午吃过饭,雨也停了。顾晗扶着桃红的手往凌波苑去。不亲眼去看看祖母,她心里总是难受。 穿过竹亭,顾晗顾虑路面滑,就上了抄手游廊。才走了不过几步,后面就传来喊声:「六姐姐……」 顾晗停下来,回来去看,原来是顾暇。她胸口处缝了巴掌大的麻布,梳着双丫髻。个头快和顾昣一样高了。 顾昣比她大两岁,倒是肯长。 「你干什么呢?」 v第11章[02.16] 顾晗等她到跟前了,问道。 「我找不到母亲,就在园里随便逛逛。」 她的眼和杨若长得很像,都是眼尾上扬的桃花眼。俗话说,外甥像舅,果然是的。小小年纪,就有美人的雏型了。 顾晗想了想,和她说:「三婶母事情多……我去给祖母请安,你要不要一起?」 顾暇点点头,「好。」她拉着顾晗的手,问道:「四姐姐好好的,怎地得病死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说不准能活多久的。」 顾晗神色淡淡的。 顾暇「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又问顾晗:「六姐姐,为什么人会死呢?」 顾晗脚步未停,「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自然现象,不仅是人,万事万物都是一样的。」 「六姐姐,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顾晗笑了笑:「等你长大就会懂了。」 顾暇不吭声了。四姐姐对自己也不是很好,但一想到她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凌波苑,西次间。 孙氏刚服侍着武氏喝了一碗参汤,女孩儿就牵着顾暇的手挑帘子进来了。 「给祖母、母亲/祖母、二伯母请安。」 「都起来吧。」 武氏头戴镶明珠的抹额,坐在罗汉床上,看起来精神不好,一脸的疲惫。 「……怀着孩子呢,雨天路滑的,摔跤了如何是好?」孙氏担忧地:「一次不嘱咐,你就忘记。」 「母亲,没事的。有暇姐儿扶着我呢。」 顾晗揉揉顾暇的丫髻,「是不是,暇姐儿?」 「是的。」顾暇小大人似的:「我和六姐姐走的是游廊,那里雨淋不到。路也不滑。」 「暇姐儿乖。」 二房一直得顾景文夫妇的照顾,孙氏对暇姐儿就很柔和。 「暇姐儿……」 武氏招手叫顾暇去她身边,「几日不见,又长高了。」 「祖母。」 顾暇撒娇:「暇姐儿很想你。」 「吃蜂蜜啦,小嘴那么甜。」武氏笑着拍拍小孙女的手,「祖母也想你。」 顾暇的桃花眸弯成了月牙。祖母以前最喜欢六姐姐,现在也喜欢自己了。父亲说得对,要想一个人喜欢你,你就要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那个人就会喜欢你了。 武氏和顾暇说了一会儿话,让丫头领她去外间吃窝丝糖。 「晗姐儿,等吃过午膳,你回张家去吧。家里办丧事呢,你还怀着孩子,来来往往的也不方便。」武氏说道。 顾晗一愣,抬头看向武氏,「祖母这是在怨我?」她不得不往这里想,从一进来,祖母都没给她过笑脸儿。 武氏长叹一声:「……祖母不是怨你,昭姐儿的死和你也没有什么关系,你别多想……要真是把昭姐儿的死归结到一个人身上,那也是祖母,不是你。祖母就是心里难受。」 「早知道这孩子如此胆小,我就不应该说惩罚的事情……唉……」她心里一直愧疚。又想起大儿媳抱着顾昭哭的死去活来,也忍不住掉下了泪。 孙氏接话道:「母亲,你想开些,也不能能怪你……咱们又不是未卜先知的圣人。」她对顾昭的死除了觉得突然,别的倒没有什么情绪。 顾昭那些设计陷害女孩的诡计,实在是太心思毒辣了,她一想到都会毛骨悚然。还好是被发现了,不然女孩儿和女婿之间指不定要闹出什么误会呢。 「是啊。」顾晗也安慰武氏:「事情都过去了……您的身子骨最重要。」 武氏从袖口处拿出锦帕,擦擦眼角的泪:「晗姐儿,昭姐儿是做的不对,也对不住你。但她人已经死了,你也别怪她了。」 顾晗摇摇头:「祖母,晗姐儿记下了……」但也不可惜她。顾昭是一步步自己作死的,谁也怪不着。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孙氏要去给杨氏帮忙打下手,就先告辞走了。 顾晗的午膳是在凌波苑陪武氏一起吃的。顾暇没有人照顾,也留了下来。 武氏喝了一蛊燕窝粥就躺着歇息了,顾晗离去的时候都没有送。 等出了凌波苑,秋荷从后面追上来了,「六小姐,您等一等。」 顾晗停下,转身看她:「出什么事了?」 「……老夫人让奴婢给您拿了一包桂花糕,说您回去的路上,饿了能垫巴两口。」秋荷递给桃红一个红漆雕梅花的食盒,笑道:「还热着呢。」 「谢谢秋荷姑娘。」 顾晗从荷包里拿出二两的碎银子:「祖母年纪大了,你凡事上心些。」 秋荷摆手不接:「六小姐放心,奴婢分内之事,会伺候好老夫人的。」 「你能这样说,我是放心了。」顾晗不容分说地拉住秋荷,放了碎银子在她手心:「拿着吧,别嫌少,能买份新鲜的吃食。」 「奴婢谢过六小姐。」 秋荷屈身行礼。 顾晗看了会凌波苑,扭头走了……祖母虽然还疼她,却是生疏了。 秋荷站在原地,望了会顾晗离去的背影,才往回走。 武氏在庑廊下站着等她,问道:「人走了?」 v第12章[02.16] 秋荷应「是」,「老夫人,奴婢瞧着六小姐像是在等您,您却……」 武氏没说话,转身进了屋。她看的出来,晗姐儿想和她亲近。但昭姐儿尸骨未寒,顾晴和赵氏又对顾晗心有怨气……她再对晗姐儿好,怕是给招祸端呢。回去张家也好,离开这是非之地。把孩子安安稳稳地生下来是正经。 微风吹来,空气十分清新。 「六姐姐,你送我回去好不好?」顾暇小声说道:「我住的地方离四姐姐近……害怕。」 顾晗瞧了瞧头顶的太阳,笑道:「青天白日的,有什么怕的?」 「六姐姐最疼我了。」 顾暇拉着顾晗的手撒娇:「你送暇姐儿回云霞阁好不好?」云霞阁是她的院子,去年刚分的。 如桃花瓣一般的眸子里都是讨好,顾晗心一软,伸手刮刮她的小鼻子:「走吧。」 「六姐姐真好。」 顾暇蹦跳着走在前面。 顾晗失笑,孩子就是孩子,开心和不开心随时都在脸上。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希望他出生后也能像顾暇一样可爱。 云霞阁在流水轩的后面。 顾晗一行人才走到流水轩院门口,迎面便撞上了从里面出来的顾景文,他身穿杭绸直缀,发髻向上梳起,在头顶形成抓髻,用紫檀木小冠固定。看着文雅俊朗的,完全不像个商人。他正侧身安排一旁的小厮准备大殓用的钉子…… 「父亲。」 顾暇脸上的笑容一隐,屈身行礼:「给父亲请安。」父亲对她和哥哥的要求很严格,她就是怯怯的。 顾景文摆摆手,抬头去看到了顾晗,「晗姐儿?」 「三叔好。」 顾晗也屈身行礼。 顾景文让小厮先去忙,说道:「你怎么来这里了?是找你三婶母有事情吗?」 顾晗摇头:「不是的。我送暇姐儿回来。」 「是……我不想一个人走路……」顾暇结结巴巴地,头也不敢抬。 这是什么话。顾景文俊眉一皱,看向一旁的丫头春红:「领你们小姐回去。」 「是,三爷。」 春红屈身行礼。 顾暇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顾晗笑着和她摆摆手,等她转过游廊拐角不见了,才和顾景文说道:「三叔,我也要回春在堂了。」 顾景文答应一声,「我去回事处,顺路,咱们也说说话。」 顾晗一愣,随后说道:「好。」除了上次三叔从河里救起她,叔侄俩一起像这样的相处……好久都没有过了。 小时候,她倒是常常缠着三叔的。因为他每次见到自己都预备了好吃的,过年还给她包二百两银子的大红包,逢年换季的新衣服也都是先紧着她挑了再给别的姐妹们。 「三叔,我待会儿收拾一下,就回固安了……」 顾晗盯着自己的裙摆。三叔是真心爱护她的。她要走了,理当和他说一声。 「我让家里的护卫护送你。」 顾景文什么也没有问。他听妻子说过顾昭陷害顾晗的事情……如今顾昭又死了,顾晗回去倒比在顾府更自在些。 「不用了,大兴离固安很近,一会儿就到了。」 「听话。」顾景文人高马大的,步子也大,为了迁就顾晗,反而走在她稍后的位置:「……你一个弱女子,又身子重……有护卫守着我也能放些心。」上一次的石拱桥事件,他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后怕。 「谢谢三叔。」 「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顾景文笑了笑,「要是你父亲还在,会比我想的还周全。」 顾晗没吭声,她从出生就未见过父亲,不知道说什么话合适。 阳光透过枝桠洒在人身上,并不热烈。 顾晗突然想起一件事,她转头看向顾景文:「三叔,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您……」 「你说。」 「回事处有一个小厮叫赵狗娃,是我屋子孟婆子的儿子,他有腿疾,干不得重活……」顾晗继续说道:「我想让他跟着三叔谋个差事。」 「还有,我答应了孟婆子,找大夫给他瞧一下腿上的毛病……三叔,可以吗?」赵狗娃是个男人,她不可能带去张家的。如果三叔同意收留他,也算是没有负她给孟婆子的承诺。 顾景文是个商人,其聪明程度不亚于顾景然。他想了想,疑惑地看了眼顾晗。 「孟婆子帮过我……也算是我报答她吧。」顾晗主动开口:「要是三叔不方便,我就再想其他的办法。」 「不会。」顾景文也不问她到底为了什么,「交给我处理吧。」她都不在顾家了,能想到什么办法。 顾晗回了春在堂后,唤来孟婆子大致和她说了说,又交待她:「四小姐的事情可能还没有完……丧事一结束,顾晴估计会来找你……你要稳住。那天是怎么说的,还要原话不变。她是个聪明人,你要小心点。等我见了母亲,和她说一声,你就去锦绣苑伺候。有母亲照应你,顾晴她不敢怎么样的。」顾晴是最讲脸面的,也就是说她会顾大局……母亲是长辈,她再厉害,也不会光明正大地去闹事。 「六小姐慈心,我们母子俩会记一辈子的。」孟婆子跪下给顾晗磕头:「当初,老奴还好没有听四小姐的话,不然害了您……心里难安啊。」顾昭一死,她心神不宁的,总怕主子们随时来找麻烦……没想到六小姐替她都想全了。 「不必了。」顾晗抿了一口热茶,让她出去。 巧珍、巧玲手脚利索,不大会,装衣衫的箱子就打点好了。 「你去喊母亲过来一趟。」 顾晗吩咐桃绿,「就说我有事找她,别的都不说。」母亲帮三婶母做事,人多嘴杂的,要是说她在这当口回固安……被有心人听见,又不知道传成什么样。 别说旁人了,就顾晴、赵氏的心里就会起波澜。 桃绿屈身应「是」,一溜烟就去了。 「少夫人,您喝药。」 v第13章[02.16] 梁嚒嚒从外面进来,把熬好的保胎药端上来。 顾晗等凉了些,一口就喝尽了。药太苦了,她不喜欢拿着勺子一点一点喝。」 丫头端了漱口水过来,顾晗含了几口,吐在漱盂里。又拿了一粒金丝蜜枣放进嘴里去苦味。 顾昣却挑帘子走进来,慌慌张张的,身后只跟着一个草儿。 「……六姐姐,二姐姐看我的眼神很不善……」 顾昣连礼仪都没顾,「我是替四姐姐守灵,找了借口跑出来的。六姐姐,我真的很害怕,该怎么办?」 脸上的惊慌不是假的,抓住顾晗衣袖的手都在发抖。 顾晗却轻轻扭了扭,挣脱了。让丫头去给顾昣倒茶。 「八小姐,坐下吧。」 巧玲搬了杌子过来。 顾昣心不在焉地摆手,依旧是站着不动。 顾晗低头喝热茶。顾昣是很精明的人,平常和顾晴相处的也不错……突然来和她说这些,心里肯定是有想法的。 「你害怕什么?难不成顾昭的死和你有关?」 顾昣一惊,抬头盯着顾晗:「六姐姐,你不能血口喷人。四姐姐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再胆子大,也不敢拿人命当儿戏。何况她还是顾家的嫡女……」祖母和父亲重视顾昭可比她多,她又不傻,才不会自寻死路。 「那不结了……」顾晗笑了笑:「不管顾晴问什么,你只要咬紧牙关不松口。有大伯父在,她不会拿你怎样的。」 顾昣点点头。又听她提起父亲,勉强开口:「六姐姐,父亲他并不疼我……」 「不。」顾晗摇摇头:「没有父母不疼爱自己子女的,只是份量重不重的问题。从大伯父为你的婚事作打算……就能看出来他还是疼你的。祖母和大伯母的性情你也是知道的。要想在顾家安稳地过下去,你靠的惟有大伯父。」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提点顾昣也有她的道理。 顾昣活的越好,她们俩共同合计顾昭的秘密就越牢固……说起来,顾昭能自杀,这算也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棵稻草了。 顾昣想了一会儿,犹如醍醐灌顶,「谢谢六姐姐指教。」祖母和母亲都是只重视嫡出孩子的。像她这样的,依靠她们根本没有出路。 没想到顾晗竟然还愿意给她划个明道。 「不用。」顾晗摆摆手:「草儿姑娘的年纪也大了,尽快找个合适的小厮配人吧……」她顿了顿:「或者,先寻个由头送出去一段日子,等顾昭的事情过了之后再接回来。免得她受了你的连累……」 草儿一愣,抿着嘴不吭声。 「妹妹记下了。」 顾昣却能明白顾晗的意思,她屈身行礼:「六姐姐今日帮我,妹妹定当铭记……自有一番心意作报答。」 俩人正说着话,孙氏过来了。顾昣给孙氏行了礼,就告辞离去了。 「她干什么的?」 孙氏坐在美人榻上,问自家女孩儿。 「……没事。」顾晗回道:「就是说一些闲话。」 「她和你?」 孙氏不大信,「顾昣是大房的姑娘,和咱们不相干。」赵氏和她女孩儿一再地陷害晗姐儿……她对大房的感觉简直是深恶痛绝。 「母亲,您放心。女儿知道的。」 顾晗笑着拍拍孙氏的手,和她说了自己要回固安的事情。 孙氏示意她知道了,「你祖母决定的,自有她的道理。你听着就是。」二房要是没有母亲明里暗里的维护,靠她自己,早支撑不下去了。 顾晗「嗯」了一声,瞅着天色也不早了,领着丫头、婆子就出了春在堂。孙氏一直送她到前院影壁。 顾景文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 「对了。」顾晗和孙氏告别后,又想起一件事,「母亲,我院里的孟婆子最会侍弄花草,让她跟着您吧,锦绣苑多种些花草您也看着舒心……我和她说过了。她也愿意。」 「晗姐儿就是孝顺……」 孙氏揉了揉女孩儿的头发,倒没有多想:「好好的,等你生下孩子,母亲去伺候你。」 「……好。」 顾晗鼻子酸酸的。别离总是让人伤感。这一走,不等孩子降生,怕是难见到母亲了。 她拍拍孙氏的手,扶着丫头的手往外走,上了马车还能听到顾景文嘱咐护卫和车夫的话。 「三叔。」 顾晗挑开了一侧的惟帘。 顾景文听到唤他,上前和他说话:「晗姐儿,怎么了?」 「谢谢您。」 或许是怀着孩子情绪比较丰富,顾晗的眼圈一红:「这些年,多亏您的照顾……要是我父亲在,许就是您这样的。」 「傻孩子……别这样说。因着二哥的死,你受了许多不该有的流言……」顾景文想起顾景行临死前托付他的那些话,「……二哥他是疼你的。」 他想伸手揉揉侄女的头发,像她小时候一样。手抬起来又放下了。晗姐儿长大了。 「在张家受委屈了就写信回来,三叔过去替你出去。」 「嗯。」 马车哒哒的远去了。一会儿便出了胡同的拐角。顾景文在原地站了良久,才转身进府。 半个时辰没到,顾晗就到了张家。下马车后,直奔秋阑阁去了。 好几天没回来,又下着雨。梁嚒嚒就张罗着丫头、婆子把被褥,毯子之类的重新换了。 「少夫人,要去给桂花苑的夫人请安吗?」巧珍伺候着顾晗先坐在圈椅上,问道。 v第14章[02.16] 「不必了。顾昭死的事情估计在京都传开了……巴巴地赶过去倒显得我没有情分似的。」顾晗想了想,又说:「……我和王氏本来也是脸面上的功夫。你选几包糕点送过去,就说我累了,改日再给她请安。」 巧珍应「是」,领命而去。 床铺好了,桃红搀着顾晗去休息。坐马车回来,少夫人颠簸的脸色都不好了。 大概是真的累,顾晗躺下就睡着了。再次醒来,天都黑了。西次间的烛火已然点亮,隔着纱帐影影绰绰,有种朦胧不清的模糊感。 她发了一会呆,才从床上坐起来。 「桃红。」 顾晗喊了一声。并不见人搭腔。 好奇怪……屋子里怎么静悄悄的。丫头们都去哪里了?她们不是惯常守着她吗? 「醒了?」 清晰又熟悉的男声传来,顾晗愣了一下,随后纱帐就被撩开了。 「夫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穿着家常的衣衫,像是回来很久了。 「酉时左右。」张居龄拿了褙子给顾晗套上:「衙门事情少……」 顾晗恹恹地打着呵欠,乖巧地往前爬了几步,伸手搂住了张居龄的脖子:「夫君。」 声音娇气又软嚅。带着刚睡醒的迷茫。 张居龄亲了亲妻子额头,像抱孩子一样,胳膊穿过她腿弯,一使劲抱了起来。 「嗯?」 乍然离开拔步床,顾晗双腿不自觉就缠紧了张居龄的腰。 「别怕。」张居龄拍拍她的后背,笑着说道:「我喜欢你这样……缠着我。」 最后三个字特意压低了嗓音,却更磁性惑人。 哪样呀?顾晗低头瞅了瞅,小脸腾地红了:「……丫头们看到了不好。」她说着话,就要从张居龄怀里下去。 「没事。」张居龄安慰她:「我让她们都出去了。」他双手微微扶着妻子的腰,「你好久都没有亲近我了。」 「……哪有。」 顾晗不敢直视张居龄,顾左右而言他:「咱们天天都在一起。」 「我知道。」张居龄却紧盯着顾晗:「……就算日.日.夜夜能看到你,我也很想你。」他总担心妻子会因为前几天自己误会她和周浩波的事情生气。 顾晗快速瞄了张居龄一眼,说话却慢吞吞的:「我也想你。」语气倒是很坚定。 「真的?」 张居龄笑着逗她。 还不相信?顾晗看了他一眼,趴在他肩窝处不动了。 「哈哈哈……」 张居龄忍不住笑出声。妻子害羞的模样,像个孩子。 「夫君,我要去净房。」 顾晗拍拍他,小小声抗议:「有什么好笑的?」 「笑你可爱。」 张居龄捏了捏她的鼻子,抱着她径直往净房的方向走。 「……你放我下来。」她要去方便,张居龄怎么能跟着呢。多尴尬呀。 「对夫君还不好意思?你自己说说,你身上什么地方我没有看过……」 「你……你……」顾晗说不出话来……小手指都不知道往哪里指了。 这都哪跟哪呀?再说了,能一样吗? 她咳嗽两声,坚决地挣扎:「不要,我可以自己去。」 「别动,小心摔下去。」 张居龄走到净房门口,才放下顾晗:「小傻瓜,别紧张……我和你开玩笑呢。」 顾晗脸红的厉害,脚一挨地,迅速进了净房,把门还关上了。 张居龄失笑地摇摇头,走去香妃长榻前坐下。随手拿起顾晗的话本翻着看。都是由一个个神话故事组成的,倒是挺新鲜的…… 月亮升起来了,外面皎洁一片。漫天的星子一闪一闪的,格外迷人。 吃晚膳的时候。顾晗和张居龄说出自己的疑惑,「按顾昭不服输,凡事都要强人一头的性子……我想了很久,都觉得她不应该会去寻死?」 张居龄夹青菜的右手停顿了一下:「这种事情谁说得清?念头也不过是一瞬间的。顾昭此人,说话做事太不留余地,就算有此结局,也是她该得的。」 「……或许吧。」 「丝瓜汤败火气,夏天能多喝点。」顾晗就近盛了一碗丝瓜汤递给张居龄:「今儿回来的路上我还在想,要不要让人去通知你一声,我回固安家里了……结果,我太累了。一到家就给忘了。没想到,你竟然知道回来?我还怕你会回顾家呢。」 家?真是一个温暖的字眼。特别是从顾晗的嘴里说出来,张居龄整个人都充满了归属感。 他把剥好的龙虾蘸了酱放到顾晗眼前的碟碗里,笑笑道:「当然了,那是咱们俩心有灵犀……」自己派了死士跟着妻子的事还是不说了,免得吓到她。 一旁伺候的几个大丫头,都是精明能干的。皆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主子们说话聊天儿,她们就当自己是木头人好了……反正三少爷是喜欢她们这样的。 顾晗低头喝汤不吭声,脸有些热。她觉得张居龄的脸皮越来越厚了。难道是做官做久了?学坏了? 微风徐徐,顺着打开的窗扇刮进来,静谧美满。陪着你的是爱你的人,也有你爱的人……这便是世间所有的幸福吧。 v第15章[02.16] 日子持续有序地过着,流水一样哗啦啦地向前。再不回头。 到月底,张家发生了一件大事……张居安定好的亲事黄/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顾晗不清楚,但听大嫂嫂宁氏说,是王氏亲自去钱家退的亲。就因为这,钱夫人还给王氏好大的没脸。张钱两家也算是从此陌路了。 这日。桂花苑里,难得的热闹。 张居安休沐在家,来给王氏请安时,也听说了这事。 「母亲,从小到大,无论您做什么决定,儿子从未违逆过分毫……」张居安说道:「但我的亲事,都是提前定好的……怎地您都不和儿子说一声,就私自做主了。」 王氏叹息道:「母亲也是没有办法,那钱家姑娘前些天得了水痘,好了后,脸上却留了疤痕……但他们一声都不吭,分明是想坑咱们呢。我儿多俊俏的小伙子,怎能娶一个丑女?」 张居安被母亲理直气壮的言辞气笑了:「母亲,您如何知道钱姑娘的这些消息?您别道听途说,事情传出去了,大家还以为我寡薄,也有碍风评。」 「咱们同胡同的李夫人说的,她被钱氏请去看戏时,还见了钱姑娘……满脸的麻子。」 王氏说话难听,张居安俊眉就皱了皱,「母亲,一个女子脸上留了痘痕本来就够难过了。再被逼退亲,您让她还怎么活……雪上加霜的事情我做不来。您重新跑一趟钱家吧,和他们说,亲事不变,还按原定的日子成亲……」 「儿子,母亲都是为你好。」王氏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居安:「你现在做官了,长本事了,能指责我了,是不是?」 「母亲!儿子没有。」 「我不去。」王氏起身进了里屋:「你也不许去!」 「您……」 张居安心里烦闷,又劝不了王氏,只得悻悻出了桂花苑。他和钱姑娘见面的次数不多,连上定亲也就两次……谈不上感情之说。只是,单纯觉得她可怜。 一个女子最爱惜的容貌毁了,谈妥的亲事又散了……他现在不用想都能明白钱姑娘的心情。母亲真是! 立秋之后,天气慢慢凉了下来。太阳的炙热也消减不少。 张居安往文墨居去,路上碰到了张居思。她手里捧着一盆六月雪,跟着的两个丫头手里也各捧了一盆。 「二哥,我院里六月雪开的正好,想着给你送一盆呢……刚好碰见你了。」张居思娇艳的小脸上都是笑容,把手里的一盆递给张居安:「诺,你拿着吧。」 跟在张居安身后的树昌见状,立刻上前,双手接过。他是张居安的贴身小厮。 「谢谢四妹妹……」 张居安笑着揉揉张居思的头发,「还准备给谁去送?」妹妹自及笄后真的懂事了不少,举止有度,像个大姑娘了。 「母亲和大嫂嫂。父亲的书房我已经去过了。」 「我们思姐儿长大了……」 张居安感觉哪里有些不对,想了想才说道:「你是不是忘记给你三嫂送一盆了?大家都有,独独把三房晾下,不好看。」 张居思盯着自己的脚尖好一会儿,嘟囔道:「我不喜欢她。」顾晗不喜欢自己,所以她也不喜欢她。她原本还想着要是能嫁给顾暖,就对她好一点……现在也没有指望了,她连装都懒得装了。 「思姐儿,你又任性了。」 张居安眉头挑了挑:「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他见妹妹情绪低迷,又说:「你实在不想去,让丫头去也好……一家人,外在的颜面总得要过去。」 半晌。 张居思才点头:「我知道了。」 「这就对了。」 张居安又夸了妹妹几句,才和她分开。 「小姐,咱们要去三少夫人那里吗?」夏兰问道。 「不去。」 张居思头一仰,走去宁氏静坞的方向。她不过随口答应二哥的,又不是真的去秋阑阁。 夏兰答应一声,跟上了张居思的脚步。 宁氏正陪着儿子在院中玩耍,见张居思进来,笑着和她打招呼:「四妹妹。」 春哥儿也像某像样地屈身行礼:「四姑姑安好。」 「乖。」 张居思揉揉张灏春的头发,和宁氏说话:「大嫂嫂,我给你送盆花。」 「……开的疏落有致,花瓣如雪花一样……」宁氏夸道:「真漂亮。」 「大嫂嫂喜欢就好。」 张居思摆手让夏兰摆在廊沿上。 姑嫂俩说了一会儿话,宁氏请张居思进屋子喝茶。 小灏春却说道:「母亲,我可以去找三叔、三婶母玩吗?」三婶母有很多好吃的糖果,而且对他很好,像母亲一样。 宁氏停下脚步,「这会子,你三叔应该不在家,咱们改日再去,好不好?」 「好吧……」张灏春懂事地答应了。 张居思的脸色却阴沉下来。张居龄、顾晗夫妻俩还真会蛊惑人心,她的侄子才几岁,都和他们那么亲近了。 越想越不对,张居思挥手让丫头领着张灏春下去了,「大嫂嫂,春哥儿还小,你别总带着他去秋阑阁那边……三嫂嫂心思多,人又太精明,别带坏了春哥儿。你也得多防着她。别和她走那么近……」母亲还怀疑大哥哥的死是张居龄做的呢,她也觉得是的。张居龄怎么看都阴森森的……只不过没有找到证据。 宁氏:「……」 张居思和顾晗的关系不好,她一向是知道的。但背后说人闲话……不太好吧。她去找顾晗聊天时,人家可一句都没有说过张居思。 「大嫂嫂,你一定要相信我。」 张居思见宁氏不吭声,拉住她的手强调:「三嫂嫂手段真的多……我都是吃过亏的。」 当着一院子的丫头、婆子,张居思说话也太不避讳。宁氏敷衍地点头,拉了她往厅堂走。 v第16章[02.20] 秋高气爽,气候宜人。 张居龄下朝后,和杨若一起走下汉白玉石阶。刑部和工部共设在同一个方向,俩人就同路而行。 「夙之,圣上说要给裕王爷和凌王爷各选几名侍讲侍读?」杨若桃花眸里全是笑意:「你想去哪座王府?」他和张居龄穿着一样的青袍绣白鹇的补服,容貌皆是上等,却多了一份张扬。 「既是圣上的意思,就得按照他的意愿,岂是你我能左右的……」张居思想起安宁郡主在顾家拦他说话的情形,心思便冷了几分:「做好本职内的事情才是正经。」 「哎……」 杨若见张居龄突然加快步伐,忙追了上去:「你这人,畅想一下都不行么……等等我,走那么快干什么?我又不是狼。」 张居龄淡淡地开口:「工部事务多,比不得刑部清闲。黄河流域的改道迁徙也到了末尾阶段,需要我监督着,以防出了岔子。」 「鬼才信你呢。」 杨若胳膊搭上张居龄的肩膀:「朝会时,圣上还夸你做事迅速,说什么黄河流域的整治完满结束。你现在又这样说?不是说改去河南了吗?那么远,你怎么监督?」 张居龄没吭声,眼瞧着工部的大红门到眼前了,就和杨若拱手:「我先进去了,不然秦大人该催了。你也忙你的去。」说完,带着树鸣径直走了。 杨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真是的,有那么忙吗?」他提到裕王府,张居龄全身都是拒绝……以前,他并没有如此明显的情绪啊。 难不成,有什么难言之隐? 「少爷,临出门时夫人嘱咐小的,让您今日早些回府。」 德顺声音很小:「黄小姐和你有话要说。」 杨若转身看他,「我约了张大人喝茶,回不去。」母亲总使这样的伎俩,不是黄霞玉在家里等着他,就是母亲请来家里看戏……目的就是让俩人多接触。 不可否认,黄霞玉是个好姑娘,咏絮之才。他是欣赏,但不是喜欢。他不能耽误了她。早点拒绝,也算是成全了俩人。 德顺哭丧着脸:「少爷……」 「你现在就去告诉我母亲一声。」 杨若见他不动步,神色一冷:「还不赶紧。」 「哎,哎……」德顺吓得一激灵,少爷一向是好脾气的人,从不发火,看来是真生气了:「奴才就走,就走……」 杨若薄唇紧抿。父亲、母亲的焦急他都明白,但让他随便娶一个女人,只为了传宗接代……真的做不到。顾晗,好久没有看到她了?不知道过的好不好? 心里藏了一个人,越是不可能就越是惦念。 晚上的时候,杨若的确没有回杨府。也没有和张居龄一起喝茶,而是被凌王爷朱高知请去赴宴了。 到了地方才发现,张居龄、徐励、王致远、徐沛等都到了,还有徐明、林海荣。一波的青年翘楚。 得,都是熟悉的人。他一一打过招呼,大咧咧往前走。 在官场上混了几年,凌王爷什么心思杨若都能猜的八九不离十,不就是为了侍讲侍读这件事吗?他漫不经心地走去了张居龄那桌,挥手叫来小厮,「……给爷添个座。」 宴席摆在王府花园的凉亭里,地方宽敞。紫檀木长条桌,俩人坐在一处。徐励和张居龄为一桌。 小厮应「是」,利索地搬了杌子放在他身边。 「……杨大人,那么多空桌你不去做……不嫌挤吗?」 徐励笑道。他和杨若处了几年,彼此都是相熟的。玩笑话也常说。 「想你了,不行啊?」 徐励摆手:「你别吓我?」 杨若「呵呵」笑,漏出一口白牙。 杨若坐下后,倒了盏酒,问张居龄:「凌王爷呢?」他瞧着主位是空的。 张居龄和他碰了下酒杯:「还没有到。」 徐励低声问俩人:「你们准备拜哪座庙?」 他说的是暗语,张居龄和杨若却都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杨若无所谓地:「我不烧香。」他不想陪人读书,更不想给人讲学。多累呀,有时间还不如躺下多睡会觉。 他说话实在是搞笑,徐励一个没忍住,喝的酒就喷了出来…… 「你慢点啊。」 杨若嫌弃地拿出锦帕擦拭袖口处的酒渍。 张居龄倒是很淡定,只是放下了酒杯,「我爱好一个人烧香。」 徐明紧挨着他们的桌子,杨若又是他崇拜的人,一听杨若说话,他就支起了耳朵,这时候插话道:「我也烧香过,不过是陪母亲去的……庙宇真的好大,好气派。」 杨若「哈哈哈」地笑,新满了酒,隔着桌子去敬徐明:「下次,你再去的话,可以约上张居龄一起。」 「……好,好。」 徐明见杨若给自己敬酒,娃娃脸都激动红了。喝完才想起张居龄说的话,他都是一个人去烧香,应该不喜欢有人陪着吧……他看了看张居龄,并没有发觉异常,就又高兴地和杨若说话去了。 徐励长叹:「这天是没法聊了。」 席间觥筹交错,朱高知为了表明自己的平易近人,挨个桌去喝酒。他请了谁,心里清楚的很。都是受父王和朝廷重视的。等父王立太子时,这里面的人有一半支持的他就不怕了。 张居龄不好拒绝,被杨若一劝,也喝了不少,回到秋阑阁时还一身酒气。 「又喝酒了?」 顾晗正窝在香妃长榻上给张居龄做秋袜,见他回来,忙起身去迎,又吩咐丫头去煮醒酒汤。 「凌王爷做的局,我推脱不掉。」 「凌王爷?」顾晗一愣:「就是那个朱高知吗?」她记得,前世的凌王爷结局并不好,好像还被夺爵了。得提醒张居龄离他远一点。 「……是。」 v第17章[02.20] 张居龄说着话,拿了换洗的衣服去净房。 「哗啦啦」水声响起,顾晗递了胰子进去。家里的胰子用完了,手里这块栀子味的还是桃红白天出去新买的。 张居龄洗完澡,换了身浅灰色直缀出来。 「把这个喝了。不然,明日早起会头疼的。」 顾晗从丫头手里接过醒酒汤,递给张居龄。 张居龄端着喝了,坐在她坐过的地方闭眼休息。 「是不是好累?」 顾晗帮张居龄脱了鞋子,让他双腿也平放到长榻上:「我给你捏捏吧,松泛一会儿。」 「没事的。」张居龄拉着妻子的手,按在怀里:「只要有你在身边,让我做什么都心甘如怡。」他怎么舍得她受累。 顾晗抬头,壮着胆子亲了一下张居龄的唇,「……我也是。」 桃红头一低,摆手和屋里伺候的丫头一起退了出去。 张居龄睁眼看她,妻子圆溜溜的眼眸里倒映的都是他……心里突然就被填满了。暖烘烘的。就像冬天里盖在身上的棉被,雨天头上的雨伞。 张居龄看了一会顾晗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她显得格外娇媚。他被吸引了,不由得双手用力,把她往上提了提。去吻她的额头,鼻尖,脸颊…… 柔情四溢。 许是喝酒的缘故,张居龄周身都觉得燥热,他摩挲着解开她的褙子,大手摸到了她的肚兜一角。 顾晗怀着孩子,身子本就比寻常敏/感,哪里经得住如此撩.拨……她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抱紧了丈夫。 妻子的回应让张居龄喜悦却也惊醒,他想起在顾府时韩大夫说的话,生生逼着自己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夫君?」 顾晗眼波流转,愣愣地看着他。 「乖,肚子里孩子要紧……」 妻子红唇潋滟,诱.人的很,张居龄忍不住又亲了一下。 顾晗想明白他的意思,小脸就红了……他的坚硬还抵在腿上,很难受吧。记起前两次俩人的情.事,她的手慢慢向下。念着帮一帮他也是好的。 「晗儿,乖。时间太晚了,我给你洗脚。」 张居龄气息不稳,却抓住她的手:「等一会儿,咱们好睡觉。」可千万别再招惹他了,精神紧张到边缘了……真的会失控。 顾晗微微点头,由着张居龄给她系大红肚兜的系带。 一切都静悄悄的。远处的房屋、树木都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夜色里,模糊不清。 是夜,顾晗睡的并不好,半梦半醒的。一会是顾昭张牙舞爪的和她说话,一会是母亲拉着她叮嘱小心王氏,甚至连顾曦都抱着孩子让他叫姨母…… 更漏显示到卯时,顾晗就彻底醒了。她侧身看了看张居龄还在睡,就轻轻地翻个身,直叹气。 她有一个毛病,一睡不好觉,就想叹气……大概是心里烦躁吧。 「怎么了?」 张居龄好像也被她扰醒了,侧身去搂她。 「……没有。」 顾晗的头枕在他肩窝,委委屈屈地撒娇:「想要让你抱着睡。」俩人自从解开了误会,她看见张居龄就想撒个娇。 好似连心都和他亲近了。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体检。 「求之不得。」 张居龄掀开顾晗的薄被,把人搂进了自己的被窝:「……有什么难的,以后我们就盖同一个被子睡。」 「……好。」 顾晗凑过去,吧唧一声亲了下张居龄的额头:「夫君最疼我了。」 张居龄笑起来,嗓音清越如泉水叮咚:「不疼你疼谁呢?我也只有你啊。」 顾晗没有吭声,却偎紧了他。外面起风了,瑟瑟有声。天大地大的,仿佛就剩下了他们俩,仿佛相濡以沫了好多年。 「夫君……」 「嗯。」张居龄转头看她,他的眼眸清亮深黑:「有事情就说。」妻子吞吞吐吐的,想必是心里有话。 「那个凌王爷,你不要和他多接触。」顾晗想着措辞:「……他和裕王爷夺太子之位的时候,惨败……」她都向张居龄承认了自己是重生归来的,前世的一些事情就应该告诉他,也避免节外生枝。 张居龄直视着顾晗,语气还很温和:「是前世发生的?」 顾晗「嗯」了一声,又说:「裕王爷才是最后登上帝位的人。他……坊间的传闻很多,有说英明神武的,也有说痴傻败类……我祖父却称赞其深藏若虚。所以,你不要被他的外在或者呈现给世人的假象所迷惑。」 张居龄心里一紧,难得露出惊讶。 顾晗见他沉默,就拉拉他的手:「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相信你。」 他搂着妻子换了个姿势,让她躺的舒服些。 「晗儿,这些话只能和我说,别人提都不能提?明白吗?」 顾晗点点头:「我知道的。皇家的事情件件都是隐秘,胡乱评价是会掉脑袋的。」 「不只是因为这些。」张居龄抚摸她的秀发:「我想了好久……你的重生会不会对你本身有所损害?」 「不会的。」 顾晗感觉到他的担心,安慰道:「可能是老天爷看我们上一世过的可怜,要我回来弥补你吧。」她说着话,拉着他的手去触碰自己的肚子:「……看看,我都要给你生孩子了。」 v第18章[02.20] 「前世,你为什么嫁给我六年就死了?」 张居龄问的很随意,而抓着顾晗的手掌却微微使力。 「我身子弱,又对你有误会……」顾晗长出一口气:「觉得你不喜欢我吧,心里没有指望,整日胡思乱想的……」顾昭死了,周浩波也没有中进士和张居龄同进翰林院,结局已经改变了。她就不想再多做解释,让张居龄为这些无关紧要的烦心。他是多疑又善思的性子,来来回回地琢磨,肯定很累人。 「……只怕我死了,也放不下你。」 张居龄听后想了很久,说道:「我这样的人,一旦认准了什么,绝不回头。」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能让妻子误会至死亡? 顾晗眼圈一红,小手捂住了他的嘴:「什么死不死的,不许再说了。你要陪着我和孩子,长长久久地活着。」张居龄两鬓斑白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突然怕极了死亡。 死的人可以什么都不管了,而活下去的人却要忍受着孤独、苦痛……没有止境的思念。 要是张居龄真的死了,她估计也是活不久的。一个人的日子多难熬啊! 「怎么会呢?」张居龄一下又一下地亲她的手指:「我舍不得。」她和孩子便是他最珍贵的所有。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顾晗觉得痒痒的,便抽回了手:「祖母过寿时,我偶然间听到了你和安宁郡主的交谈……」她顿了顿,别过脸去:「她说裕王爷在选侍讲侍读。你……你要去。」张居龄的仕途虽然不需要她帮忙也能走的很顺,但她就是希望他能少一些挫折。更顺畅一些。 「你听清了我们说什么?」 「……嗯。」顾晗抿抿红唇:「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她说这话时,是心虚的。自己确实是先听到俩人说话,才下意识过去的……然后又看到了他们。 「你还有听到别的吗?」 别的?顾晗想了想,是安宁郡主对张居龄属意?她看了看他的脸色,觉得不应该说出来,「……没有。」 「为什么我要去做裕王爷的侍讲侍读?」张居龄俊眉皱了皱,听不出情绪:「我前世跟随的是裕王爷?」 顾晗应「是」。 「你就那么想让我过去?」他心里知道安宁郡主的心意,又看到妻子的态度,就有些不舒服。 这是什么话?顾晗看了他一会,低头闷闷不乐地:「不想。」谁想自己爱的男人被其他女人惦记。 「你是我的。」 顾晗嘟着嘴:「我不想别人惦记你……但是,但是……」她说不出话来,内心其实很矛盾。一方面想张居龄步步高升,又不愿意他和安宁郡主有过多的接触。 显然是不可能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只能选更重要的吧……张居龄是一个很爱权势的人。他有自己的梦想。前世她就知道了。 张居龄怔了一会,慢慢笑出了声。 自己就那么好笑吗?顾晗却觉得有些难过,拍了拍他胸口:「你干什么?」 张居龄不吭声,突然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亲你。」 吻如雨点一般落在顾晗的身上……她意外又觉得甜蜜。 太阳透过云霞,升了起来,发着光,将天空映的红红的。 昨晚是桃红在值夜,她见天亮了,就收拾下被褥,让小丫头抱回她自己的房间。内室隐约有了响动,三少爷还没有走,她也不敢进去。只隔着门帘问:「少夫人,您起了吗?」 过了一会儿。 顾晗才回道:「……进来伺候吧。」 桃红应「是」,挑帘子走进去。三少爷的朝服穿好了,少夫人正在给他系腰间的银钑花盘雕带子。 她拿了铜盆兑好热水站在一旁等三少爷净面。 卯时三刻张居龄才出门,树鸣早在门口候着了,「少爷,咱们今儿走的有些晚吧……」 张居龄头也没回,大踏步往前:「让马车在路上跑快点也一样的。」 「这倒是。」 树鸣小跑着去追主子。 顾晗梳洗过,对着妆镜点口脂,想起张居龄临走时和她保证的话还感到脸红——他说现在的心里眼里只有自己,从今往后心里眼里还是只有自己。其他的任何事情,他都会处理好。让自己相信他。 顾晗知道他说的是安宁郡主……也是真肉麻,心里却熨贴极了。一个女人,终其一生,求的不过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梁嚒嚒端着早膳刚摆上,门外便传来小丫头的通禀,说是春少爷过来给她请安了。 顾晗想了一会,才弄明白春少爷是张灏春。他怎么这时候来了? 张灏春一进门就拱手行礼:「三婶母安好。」他穿着绯红小褂,带着瓜皮帽,一脸的正经。 顾晗摆摆手,让他来自己身边:「春哥儿真可爱,你吃早膳了没有?」 「……没有。」 小孩子说话奶嚅,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眼睛直盯着炕桌上搁置的鸡蛋羹看。 顾晗也注意到他的眼神,笑着让丫头再取碗碟来,「饿了是不是?」 张灏春重重地点头。 「婶母喂你吃。」 顾晗捏捏他的小胖脸,问道:「你母亲呢?」 跟着她的丫头见小主子回答不上来,屈身行礼,说道:「大少夫人一大早就给夫人侍疾去了,春少爷起床后便要去找……结果走到了您这里……」 「我想三婶母嘛……」 张灏春接着丫头的话。 「乖。」顾晗接过丫头手里的青瓷小碗,盛了些蛋羹亲自喂张灏春,又问:「夫人怎么了?」 「听桂花苑的喜儿姑娘说是……犯了头疾。」 顾晗「哦」了一声,心里有了底。王氏是有头疾这个毛病。作为儿媳妇,她和王氏再不和,也要去问候一声的。留下不孝的话柄,对于张居龄的从政路可是大大的不利。 她想了想,吩咐巧珍:「去库房寻些虫草、人参打包,咱们等会去探望夫人。」 v第19章[02.20] 巧珍应「是」,屈身退下了。 顾晗喂饱了春哥儿,自己也吃了些,才带着他往桂花苑走。 初秋的清晨有些凉,张灏春打了两个喷嚏。顾晗摸摸他的额头,担心地:「春哥儿,你不舒服吗?」 「没有。」张灏春又蹦又跳地走在前面:「婶母,您看,我好好的。」 「慢点,小心摔着。」 平坦的青石板甬路两旁种满了月季花,五颜六色的,又香又好看。转过大片的合.欢树,再拐个弯就到桂花苑了。 顾晗正逗着张灏春说话,却听到有人在哭,呜呜咽咽的,凄凉万分。她停下脚步,辨别了方向,在一搂粗的合.欢树后面找到了人——是张绿。她一个人,身后连一个丫头都没有跟。 「绿姐儿,出什么事了?」 张绿想到姨娘的死,就难受的紧,也没有发现有人过来。此时听到说话声,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顾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三嫂嫂。」 「快起来。」 顾晗去拉她。 「我姨娘得病死了……母亲不让我过去看她最后一眼……」张绿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去再看看她……我好几年都没有看到她了。」 张灏春懵懵懂懂的,搂着顾晗的腿打量张绿。他是张家嫡长孙,身份贵重,王氏和宁氏都是捧手心里养的。张绿又时常地待在重霜楼,没有王氏的允许,从不踏出一步。他不认识也不为过。 「巧玲,你去领着春少爷去远处玩。」 顾晗招手叫过巧玲。 巧玲屈身答应,抱起张灏春,和他的丫头一起出了合.欢树林。 「绿姐儿,快别哭了。」 顾晗叹气,问道:「月姨娘……是哪一日走的?」 「昨天晚上。」 张绿拿着帕子擦眼泪,「丫头一通知我,我就过来求了母亲。我在廊沿下跪了整整一夜,没有一个人搭理我……」 月姨娘死了?顾晗一惊。前世的时候并没有听说这件事……不过,也有可能是她没有在意过。 她突然能了解王氏为何犯头疾了……原来根在这里。她不想绿姐儿去见自己的亲娘,又怕名声传出去刻薄不好听,就出了这招。主母重病在床,姨娘、妾侍们本来就上不了台面,谁还会关心别的呢?当然是主母最要紧了。 果然是手段高明。 「三嫂嫂,您帮帮绿姐儿吧。」张绿拉着顾晗的衣袖:「绿姐儿会一辈子记得您的恩情……」 顾晗苦笑,她自己都快是王氏的眼中钉了……怎么帮张绿呢?也帮不了啊。 「绿姐儿,我真的没有办法。」个人有个人的处境。 她如今怀着孩子,求的是安稳度日……王氏对她的敌对很明显了。她管了张绿的事就相当于和王氏又杠上了……真的是不能管。 「绿姐儿……你自己最重要,要多保重。」 顾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叹口气,转身就走。 身后的少女还在哭泣,她终究是不忍心,回头看了一眼。 穿着半旧水红色褙子的张绿背对着她,肩膀一抽一抽的,身姿赢弱到极点。姜黄色裙摆边沾满了泥土,和它的主人一样狼狈不堪。 「去咱们房里拿一百两散银子……」她和桃红说道:「都挑十两的那种份额。」 桃红看了会顾晗和张绿,瞬间理解到顾晗的意图,屈身应「是」。 很快地,她就回来了,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顾晗。 「绿姐儿。」顾晗走向张绿:「银子你拿着,自己买通下人去看月姨娘一眼吧。别舍不得给她们。重赏之下,没有人会不愿意的。」府里有头有脸的大丫头、婆子们一月的银钱才二两银子,二等丫头一两,三等、四等丫头往下再减……王氏对姨娘们本来就不放在眼里,她们的丫头、婆子银钱估摸着就更少了……十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在那样的坏境里熬生活,没有人会不在乎。 王氏性子高傲,月姨娘一死,她巴不得呢,死就死了,更不可能让伺候她的丫头去守候。借着这个时机……张绿偷偷去瞧,比跪着求王氏简单多了。 「三嫂嫂。」 张绿双手捧着银子,给顾晗磕头:「谢谢您……谢谢您……绿姐儿一定会报答您的。」 「好了。」顾晗去拉她:「赶紧起来……你去看月姨娘要紧。」 张绿听了顾晗的话,又磕了头,才转身跑出去。 「少夫人,咱们也走吧。」 桃红见张绿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了,去扶顾晗:「您是好心人,总是心疼六小姐。」 顾晗摇摇头:「我本来也是打定主意不想帮她的……但看着,又实在可怜。心里不落忍。为人子女,父母死了都不能去眼前尽一次孝,也是大遗憾……」她帮一把张绿,算是为肚子里孩子积福吧。 「三婶母,春哥儿给您带了花环。」 春哥儿兴致勃勃地跑到她身边,递给她:「好看吗?」他瓜皮小帽上也带了一个,上面插满了大红花,喜庆又搞笑。 巧玲跟在他后面,笑道:「春少爷见到花草就走不动道,非要奴婢们给他编花环玩。」 柳条花环绿莹莹的,上面插着各系鲜花,顾晗夸道:「真好看,我很喜欢。」 「那您也带上吧。」张灏春眼巴巴地,眸子里都是期待。 「……好。」 顾晗当真带在了头上。 「三婶母,好看。」 张灏春高兴地拍手。 一行人出了合.欢树林,去桂花苑。到了门口,顾晗取了花环,交给丫头,牵着春哥儿的手往院内走。 仆从们纷纷行礼:「三少夫人安好,春少爷安好。」 v第20章[02.20] 桃儿正在院里教训小丫头浇花不认真,见顾晗进来,屈了屈身:「三少夫人安好。」 顾晗「嗯」了一声,问她:「母亲怎么样了?」 「大少夫人和四小姐在里面伺候着,已经好多了。」 顾晗笑了笑:「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我和春哥儿来给母亲请安。」 桃儿应「是」,转身上了台阶。有守门的小丫头挑开竹帘,她走了进去。不多会儿,又出来了:「夫人请您和春少爷过去。」 顾晗进了正房,扑鼻而来就是一股药味,她禁不住咳嗽两声。 「哟,三嫂嫂……你可是贵客啊。」 张居思看着顾晗,讽刺道:「要不是母亲病了,你都难踏进桂花苑一步吧?」 顾晗客套地笑了笑:「四妹妹客气。」 什么客气?她说的难道是夸赞的话?张居思神色一冷,顾晗又在和她假装了。 最看不上这假惺惺的嘴脸。 「我给母亲带了些补品……补补身子。」 说着话,顾晗示意巧珍把带的东西给一旁的喜儿,往西次间走。来都来了,不给王氏请个安也说不过去。 张居思没有拦她,却叫.春哥儿:「过来姑姑这里。」 张灏春看了看她:「我先去给祖母请安……」他拉紧了顾晗的手。 张居思心情更不好了,狠狠地瞪了顾晗一眼。狐媚子!春哥儿才多大,竟然也被教唆的不理她了。 王氏倚靠着迎枕在罗汉床上坐着,宁氏站在她身后给按太阳穴。 「给母亲请安。」 顾晗屈身行礼:「儿媳听闻您病了,来看看您。」 「劳烦记挂着。」王氏脸色淡淡地:「……坐吧。」 有丫头搬了杌子来,顾晗道谢后坐下。 张灏春却走过去,看着王氏:「祖母,您的头还疼吗?」 「好孩子……」王氏让孙子爬上床,和她并排坐着:「祖母看到你,就不疼了。」 张灏春歪头想了想:「那春哥儿天天来给您请安,这样您也能天天看到春哥儿了。」祖母疼他,他是知道的。 「真乖。」 王氏亲了亲孙子的额头:「花环真好看,是你自己编的吗?」 他摇摇头:「……上面的花朵都是我选的。」 王氏笑起来:「花朵更好看。」 顾晗看着她们祖孙俩说话,脸上也带了笑。春哥儿真是和张居宁、宁氏都不一样,小小的年纪就能左右逢源,长大了怕是更了不得。 「淘气。」 宁氏看着自己的儿子笑:「别闹你祖母……她病了,需要多歇息。」 「春哥儿活波,我喜欢。」王氏说自己的大儿媳:「男孩子,你别管的太严了。」 宁氏恭顺地答应了。 「老三媳妇,你有身子也不常走动……」王氏喝了一口热茶,「宋大夫不是常去秋阑阁吗?他怎么说?」 「一切都好。」顾晗回道:「大夫说了让好生养着。」四个月已过,她的肚子越发的显怀了。 「那就好。」 王氏眉头一皱,看看她的肚子:「……能给张家添丁,是你的福气。」 「母亲说的对。」 顾晗微微地笑,顺着王氏的话往下说,「……怀上这个孩子,确实是儿媳妇的福气。」她都以为要和前世一样,怀不上呢。 张灏春好奇地问:「三婶母,弟弟就藏在您的肚子里吗?」 宁氏一愣,笑起来:「是了。等他过几个月出来了,就能陪你玩……」 「真的吗?」 张灏春眼睛都瞪大了:「他会叫我哥哥吗?」家里同龄的孩子就他自己,连个玩伴都没有,总觉得无聊。有个弟弟能陪着他,当然好了。 「真的。」 顾晗摸了摸肚子:「春哥儿要保护弟弟哦。」 张灏春响亮地「嗯」了一声,大方地拍胸脯:「我最喜欢的窝丝糖也会留一块给弟弟的。」 一屋子的人都被逗笑了,王氏拍拍孙子的小胖手:「……没看出来,咱们春哥儿还挺懂事。」 「我要疼弟弟的。」张灏春喜滋滋地。 张居思手里拿着苹果也走进西次间:「三嫂嫂怎么就知道是个男孩?说不准是个女孩呢。」母亲要顾张家的颜面,她可顾不着。就顾晗那没福气的样子,最多生个丫头片子。 「女孩也好。」顾晗接过丫头端过来的茶水,说道:「我其实最喜欢女孩,乖巧又懂事……比男孩好管教多了。」 宁氏说道:「是啊。男孩就是皮一些,坐不住似的,总想着跑出去玩耍。我其实也很想要一个女孩……」话还没有说完,她就停住了。神色沮丧。张居宁死了……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生一个女孩了。 王氏长叹不语。她想起大儿子的死,对顾晗就没有好脸色:「你也来看过我了,回去吧……身子要紧。」 顾晗顺从地起身,又行了礼,才告辞。 出了桂花苑,没想到张居思又追了出来,「三嫂嫂,等等我。」 v第21章[02.28] 「四妹妹有事?」 桃红下意识站在了顾晗的右上侧。四小姐想起来一出是一出,脾气也暴躁无常,做奴婢的总该替主子防一防。 张居思笑的娇艳,言语却恶毒:「三嫂嫂刚才说喜欢女孩儿,那妹妹就祝你生一个女孩儿,好不好?」她定要捅破顾晗那层伪装的脸皮。她嫁进张家多年,一朝有孕,却说自己喜欢的是女孩儿……鬼才信呢!装什么装?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说一句实话能掉一块肉? 顾晗觉得莫名其妙,却也不愿意和张居思多做纠缠:「如此,就谢谢四妹妹。」生男生女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岂是一张嘴说说就了事的,她不信这个。 张居思不可思议地盯着顾晗,她是不是傻? 「既然四妹妹无事,我就先走了。」 顾晗看了她一眼,转身往西跨院的方向走。 「少夫人,四小姐太无理了。」 桃绿撅着小嘴,「她看您的眼神恶狠狠的,像要吃人似的。」 「……闭嘴。」 巧玲拉了拉她:「让四小姐听见了,谁都护不住你。」 桃绿回头看了看,嘿嘿一笑:「我是瞅着四小姐进了夫人的院子,才开口的。她听不见。」 顾晗却说道:「巧玲说的有道理,我现在怀着身孕,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咱们就都安分一点……尽量别去招惹别院的人。」谁要是在此时给她下个绊子,她身子弱,根本就没有精力去回击……顾昭的事情一出,她就觉得力不从心了。 「是,少夫人。」 桃绿吐了吐舌头:「奴婢以后再不说了。」 微风习习,吹在人身上格外的惬意。 顾晗主仆回到秋阑阁,却意外地看到了张绿。 「绿姐儿?」 顾晗上前一步,「别坐在台阶上了,去屋里吧。」 张绿摇摇头:「三嫂嫂,不用了。」她把手里的荷包递给顾晗。「我见到了月姨娘,花了七十两银子,剩余的都在这里了,还给您。」 「你留着傍身吧。」 顾晗没有接:「需要什么东西时,也方便指使人去做。」庶女在府里不受待见,银子有时候甚至比她们的身份还顶事。 她说的含蓄,张绿却听懂了,屈身行了礼,规规矩矩地:「三嫂嫂,我每日里都不出重霜楼,母亲又照料的好,用不到银钱的。」 还不满十岁的孩子,因为亲娘的离世,像是突然间就长大了。说话、做事谦恭有礼。 顾晗揉揉她的丫髻:「就当是三嫂嫂过年给你的压岁钱……」 张绿一迟疑,顾晗就把荷包推了回去,邀请她:「进来喝口茶吧。」 「不了。我出来的久,再不回去……被母亲发觉就不好了。」 「……好,那你举止小心些。」 张绿「嗯」了一声,「谢谢三嫂嫂,我知道的。」 顾晗又吩咐巧珍:「你送六小姐从后门走。」 巧珍屈身应「是」,右手一伸,请张绿上了转角游廊。 早晨醒的早,又走了一会路,顾晗便懒懒的,回屋后便倚在长榻上打瞌睡。 梁嚒嚒拿着信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桃红给顾晗盖石青色绣海棠锦褥。她小声问:「少夫人睡了?」 桃红点点头:「您老人家有事吗?」 「顾家来了信,回事处的小厮刚送过来的。」 桃红「哦」了一声,接过来放在小几上:「等少夫人醒了,我和她说。」 梁嚒嚒「嗯」了一声,轻手轻脚地退下。 顾晗这一觉睡的时间可不短,直到吃午膳了才被桃红叫醒。 桃红伺候她梳洗时。她还有些迷糊,「小厨房备了什么饭?」 桃红笑道:「是您喜欢的素酸辣汤。」少夫人孕满三月后,吃的着实比以前多了。也比较挑嘴。 顾晗又说:「做的酸一些,少放些辣子。」 「是呢。都是按照您的嗜.好做的。」 顾晗这才满意了,净了手让丫头把饭菜端上来。 素酸辣汤里有豆腐,鸡蛋、木耳、香菇、鸡肉等。小厨房的手艺好,做的不仅颜色好看,离老远还能闻到一股香味。 顾晗只看了一眼,就感觉饿了。 「……少夫人,您慢点吃。」 巧珍站在一旁给顾晗夹菜,笑着说:「要是三少爷看到少夫人的胃口这样好,不知道该多高兴呢。」 「别贫嘴。」 顾晗佯装生气:「再多嘴,就早点把你嫁出去。」 巧珍脸一红:「少夫人……」 梁嚒嚒笑起来:「少夫人别犯愁,老奴还真给巧珍姑娘踅摸了一户好人家,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您呢。」 巧珍闻言更不自在了,顾晗却笑道:「具体说一说。」 「……是夫人的陪嫁。」梁嚒嚒提醒顾晗:「夫人还记得您在保定有一处三百多亩果树的山庄吗?」 顾晗想了想,「栽的是桃树吧?」 v第22章[02.28] 「是。」梁嚒嚒笑道:「管事的两口子原来都是顾府的家奴,姓罗。他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年十八,叫罗晨,因一直读书,还未定亲,去年刚考的秀才。听闻少夫人给贴身伺候的姑娘们寻婆家,还给老奴递了信呢。老奴认为啊,娶咱们巧珍姑娘正合适……」 巧珍原来还一直听着,听到男方十八岁就有些退缩:「我虚岁也十八了,比着他,会不会年纪太大了。」 顾晗笑了笑:「大什么呢。他十八你也十八,我看着倒是很匹配。」她劝道:「成不成的,你先看一眼?如果真的看他不顺眼,我也不会强行把你嫁给他的……」 巧珍脸都羞红了,小声道:「奴婢都听夫人的。」 「嚒嚒,你给罗家回个信吧。让他们近些时日领着罗晨来一趟府里……」顾晗说道:「咱们也给巧珍相看相看。」 梁嚒嚒答应下来。 几个大丫头都和巧珍熟悉,善意地起哄。桃绿更是走到巧珍身旁,天真地问她:「巧珍姐姐,以后是不是得叫你秀才娘子了?」 巧珍回首推了她一把,「不许混说。」 顾晗也笑起来。无论如何,这些伺候她一场的丫头们,都该有个善终。前世她自己都顾不全,巧珍、巧玲也耽误了……这一世,她很幸福。她的丫头们也该得到幸福。 顾晗怕巧珍羞恼了,就说道:「别闹了,先把碗碟都撤下吧,我饱了。」 「是,奴婢遵命。」 以梁嚒嚒为首,丫头们有次序地收拾炕桌。 巧珍伺候顾晗最久,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少夫人,谢谢您。」 「不必的。」 顾晗眨眨眼,「好好教导夏风,你一走,她就要顶上来了。」 「您放心。」 巧珍给顾晗端了漱口水:「奴婢都记着呢。一刻都不敢忘。」 张居龄下午回来的时候,看到顾晗的四个贴身大丫头都坐在庑廊下绣帕子,有说有笑的,热闹非凡……他走到近前了,她们才察觉。 「三少爷安好。」 张居龄「嗯」了一声,守门的小丫头挑起竹帘,他走进去。顾晗迎了上来,挎着他的胳膊:「你回来的挺早的。」 张居龄亲了亲额头,没吭声。总不能说他为了早一会儿看见她而提前回来吧…… 顾晗见他不吭声,就以为他累了,便拿了家常的衣衫让他换下。 「她们几个是怎么了?都不进来伺候。」 顾晗就把梁嚒嚒给巧珍做媒的事说了:「夏风、夏雨是一早便买回来让她们带的,想着她们几个要是嫁人,我身边就没有可用的了……这不,就先让夏风、夏雨试着伺候我,左右我也是在家里,没什么事。也权当锻炼她俩了。要是有哪里做的不好了,刚好她们几个都在,还能再调.教一二。」 顾晗一说,张居龄才注意到西次间站了两个小丫头,都是十一、二岁的模样,一个穿着青色比甲,一个穿黄.色比甲。看着长得挺精神。 「……也好。」 张居龄对于顾晗怎么使唤丫头是不管的,他进净房换了直裾,坐下来喝茶:「今天怎么样?孩子有没有闹你?」 「他挺乖的。」顾晗笑着说:「……我也很好。」 张居龄让顾晗坐到自己身边,揉揉她的头发:「我回来的路上拐去了德济堂,宋大夫说明天会过来府里给你把脉。」 顾晗答应着,问他:「要不要上晚膳?」 「等一会吧,我还不太饿。」 相比着秋阑阁的悠然自得,桂花苑就风雨欲来了。 张修从衙门回来后,听说王氏犯了头疾,官服都没有换,便急匆匆地过来了。 「夫人,你好一点了没有?」 王氏头带中间窄小,两边宽阔的抹额,有气无力地躺在罗汉床上:「夫君别担心,妾身好多了。」一句话没有说完,就咳嗽了好几声。 「看着还很严重啊。」 张修把手里的三梁朝冠递给跟着的小厮,问许嚒嚒:「可有请大夫给夫人看病?」 许嚒嚒屈身行礼:「老爷,夫人一直在忙月姨娘的事,就是大夫来了也顾不得细瞧。」 「月姨娘?」张修坐在床沿上:「她做什么了?」 许嚒嚒看了看王氏的脸色,见她微一点头,才说道:「……月姨娘死了。」 「她死了?」 张修霍然起立:「上个月见她时不还好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她得了什么病?」 「消渴疾……不思饮食已久。」 王氏挣扎着坐起来:「妾身请了好几位大夫给她医治,都说是发现的太晚,救不活了。」 「她人呢?」 张修说着话往外就走:「我要去看一眼。」 「夫君。」王氏鞋都顾不得穿,下地去拉张修:「……妾身为着她病症不好,怕滞放久了,会传染其他人……就私自做主,让人卷了草席扔在乱葬岗了。」 「你再说一遍?」 张修转身盯着王氏。脑海里浮现出月姨娘清秀怯弱的模样……她跟了自己一辈子,还为他生下一个女孩儿,就算是死了。也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月姨娘的尸首……扔在乱葬岗了。」 张修气场凛冽,「是你安排的?」 王氏从来没有见过张修如此气愤,不免有些慌张:「妾身是怕,妾身是怕……」 「你住嘴!」 张修怒道:「月姨娘是我的侍妾,她人没了,你不应该去告知我一声吗?什么时候这家里由你做主了?」 v第23章[02.28] 张家不是一直都是她在操持吗?王氏愣住了,她里里外外地打点着,张修问都没有问过一句……就因为死了个侍妾就大动肝火? 犯得上吗?还是说听了谁的风言风语? 王氏眯了眯眼,弯腰穿上绣鞋,亲自沏了茶递给张修:「老爷,你消消气。是妾身错了。妾身主要想着秋日里太阳毒辣,尸首放不住,月姨娘又得了那样的病,听着都吓人,才……」 「妾身是个妇道人家,胆子小。府里的孩子们又一大堆。春哥儿还那么小,老三媳妇还怀着身孕,要是他们被传染了该如何是好?」她说着话,从袖口处拿出锦帕去擦眼泪:「宁哥儿没了,春哥儿要是再出事了……我就是立刻死了,到下面也不敢见宁哥儿……」 张修听到妻子提起长子,心里也不是滋味,「好了,别再哭了。你还生着病呢。」他接过她的茶,喝了几口放在高几上:「你做事一向稳妥,我不操这方面的心。但月姨娘……你的确不该这样做。她好歹给我生过孩子,对张家也是有贡献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走了,我连口棺材都没有给……」 张修脸色阴沉:「再怎样,也总是对不住她。」 王氏揣摩着他的心思,温言细语地:「夫君长情,妾身是知道的。但是,咱们总要为大局着想不是,府里的孩子们只要好好的,妾身就算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被老天爷降罪责罚……妾身也毫无怨言。」 张修看了眼妻子哭到红肿的双眼,放软了语气:「难为你想的深远。」王氏是他的发妻,给他生了三个孩子,夫妻风雨同舟地过了这么些年。也不是没有感情的。 「月姨娘的死,是无法挽救了……」王氏说道:「咱们以后好好地疼绿姐儿,再过几年给她寻个好婆家,也算是不辜负月姨娘了。她泉下有知,也定会感念夫君的好。」 张修见她说的情深意切,不由地「唉」了一声:「绿姐儿可怜,你对她好一点。」 王氏被说的右眼皮一跳:「妾身……妾身当然会对她好。在妾身眼里,绿姐儿、灵姐儿是和思姐儿一样的,都是我的好孩子。」 张修看了她一会。他保养的好,眉眼处还有年轻人的俊朗。王氏不知怎么的,看着夫君眼里的自己,脸就一红。 张修却淡淡地说:「你好好养着身子,我去书房公务了。」他说完话,转身就要走。 王氏急忙挽留:「老爷,你累了一天,吃了晚膳再忙吧?」 「不用了。我在书房吃。」 王氏目送他挑帘子出去,指甲狠狠地扎进手心。许嚒嚒去扶她:「夫人,您身子不好,休息一会。」 王氏坐在罗汉床上:「……他这是在怪我。」 「哪能呢?」 许嚒嚒劝解她:「老爷刚听到月姨娘的事情时,太过突然,是有些生气……但走的时候明显是气消了。」 「你不懂。」王氏慢慢地说道:「我和张修过了大半辈子,他的生活习性、作息时间、想什么,我都能猜到。他注重颜面,多情又寡断。月姨娘的死,他一则怪我没有和他说,二则怪我自作主张料理了月姨娘的尸首……」 许嚒嚒想了想,「您辛苦地支撑着张家,老爷不会不知道的。就算心里有气,也定会回心转意的。」 喜儿从外面走进来,和王氏说:「……夫人,老爷去回事处拿了许多绸缎首饰,往重霜楼的方向去了。」 重霜楼里住着张灵和张绿,张修此举,意义不言而喻。 喜儿小声地:「老爷这是在抬举五小姐和六小姐了。明日里,府里就会传开了……」 许嚒嚒拉了她一把:「……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消停会吧。你都能看出来,夫人难道不知道,还要你巴巴地过来提醒。」 喜儿低眉颌首,屈身行礼:「奴婢知错了。」 「夫人,喜儿姑娘的话,您别往心里去。凭老爷做什么,您都是五小姐、六小姐的母亲。看着不顺眼,找个错处拿捏几次也就好了。」 「还拿捏什么。」王氏自嘲一笑:「老爷这是在扇我的脸呢,叱责了我却立即去看望张绿……」她顿了顿:「何必如此呢?月姨娘活着,也不见他有多珍惜。偏生人没了,做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 许嚒嚒端了热茶,服侍着她喝两口:「您也说了,老爷是多情的人……他总会惦记着月姨娘的。」 「多情?」王氏笑的眼泪流了一脸:「多情的人通常也无情。他和我成婚时,也是对我宠眷有加。可后来怎么样?还不是抬了一房又一房的姨娘。老三的生母赵姨娘长得好看,他最怜惜……一宿一宿地呆在她屋里。我看的真不甘心啊。」她咬着牙:「索性就直接弄死了她。老爷一开始也很伤心,但是一个月都没有过去,他就纳了月姨娘,还说月姨娘和赵姨娘的性子很像……我就一日日地等啊等啊,可是都等不到尽头。那些年轻的侍妾就如雨后春笋一样,多的数都数不清……」 「夫人,您别难过了。哪个男人不是这样的……」 许嚒嚒心疼她:「您头疼才好些,一伤心又要睡不着觉了。」 王氏摇摇头,也不说话,捂着脸躺在了床上。 许嚒嚒和喜儿对视了一眼,也不敢打扰,悄悄地退了出去。 一夜无话。 顾晗是第二日才读顾家送过来的信。是母亲写的。说了些日常发生的事。祖母因为顾昭的死而心怀内疚,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她导致的,和大伯父顾景然商量一番后,放了赵氏出来。顾家中匮还是三婶母杨氏在打理,赵氏就是负责整个大房的开销用度。 顾晗提笔给母亲写了回信,让她和大伯母少接触,也别因为过去的事情和她硬对硬地碰……母亲耳根子软,性格也不坚定,自己总要多嘱咐些。 其实,她对于祖母的行为还是能理解的,现在的大房是顾晴在管,但顾晴年底就要嫁去定远侯府了……她一走,大房的事情总不能让大伯父自己来管吧,侍妾们靠不上边。顾昣是庶女,平常又不显眼,她来挑大房的大梁就更不行了。大房作为顾家的场面,顾曙、顾暄又都到了成亲的年纪,祖母扶持是肯定的……这时候,大伯母的出现就理所当然了。 半晌午时,太阳隐在了云彩里。天空变得有些灰白,像是要下雨了。 顾晗扶着桃红的手在庑廊下闲逛,宋严就过来了,身后还跟着背药箱的小药童。 「少夫人,气色看起来不错呀?」 还有一段距离呢,宋严便笑着打招呼。 「托您老的福。」顾晗也笑,把他请进屋里:「……劳烦您跑一趟了。」 宋严摆摆手:「少夫人客气。老夫和你们祖父是多年的老友,都是应该做的。」 丫头搬了杌子过来。宋严坐下给顾晗搭脉,好一会儿,才收了手。脸色凝重:「少夫人,胎像不稳也不好……」 「那怎么办?」顾晗焦急地问。 宋严摇摇头:「老夫尽力而为,孩子要是能在肚子里待齐九个月,兴许还能保住……少费心思,多将养是上策。」他喊药童拿了纸笔开药单。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宋严却和她说九个月?可见之凶险。 顾晗心事重重地送了宋严出去。 「少夫人,药熬好了。您趁热喝。」 梁嚒嚒端着大红托盘走到顾晗的身边:「宋大夫说,您以后不敢再贪吃凉的,辣的……对未出世的小少爷不好。」 顾晗「嗯」了一声,忍着汤药的苦涩一口闷了。只要孩子好好的,她受什么罪都心甘情愿。不就是嘴上忌讳些嘛,她能忍。 很快的,一年一度的乞巧节到了——七月初七。穿针乞巧、乞求姻缘、储七夕水、拜织女等习俗多种多样。这一日,所有男女,成婚的未成婚的,都可以自由地出来游玩。 礼部左侍郎董杰卿是个浪漫的小老头。他姓董,就自诩自己的祖先是董永……因为这,还说服了尚书黄珂上一道折子,由礼部主办一场鹊桥姻缘会,说是为了天下未成婚的男女着想。 v第24章[02.28] 黄珂能同意,当然也是有私心的,他们夫妻俩一辈子就生了一个女孩儿——黄霞玉,都二十出头了,还迟迟未嫁……要是能在鹊桥姻缘会上有一个好姻缘,就什么都值了。 圣上刚得了十一公主,心里一欢喜也就允了,还给年青的官员们放了一天假。 礼部在京都各大胡同选来选去,就将地点定在了砖路胡同。砖路胡同是戏曲活动的中心,向来都是人群聚集地。京都有名的戏班子几乎都在这里。热闹不说,还人人皆知。 所谓的鹊桥姻缘会是由五颜六色的彩稠扎成高约四米、长宽各两米的桥梁,围上栏杆,上面装饰着五颜六色、各形状的喜鹊。以对应传说中牛郎织女相会的桥梁场景。边上有许多卖灯饰的小商贩,什么莲花灯、兔子灯、南瓜灯应有尽有。未婚男女可以带着面具,随心意购买,只等另一个和自己拿着同样灯饰的人……如果双方揭开面具后,看彼此都满意,这姻缘也就成了。 圣旨昭告天下,就是盛事,各地方都积极响应,家家更是欢天喜地。做父母的,唤出没有成婚的儿女,早早地梳妆打扮齐整,准备着晚上去参加鹊桥姻缘会。相邻的县城、村舍……近一点的白天就开始骑马、坐车往京都赶。委实远的,就去地方举办的姻缘会求娶姻缘。 固安张家也不例外,在王氏的布置下,府门内外喜气洋洋、张灯结彩。丫头、仆从们皆换上了新制的秋季衣衫。 「母亲,女儿好不好看?」 张居思换好衣衫,就来了桂花苑。她身穿宝石蓝白霏织丝斜襟褙子,淡红百褶裙。紫色腰带上挂着荷花玉佩。端的是皓齿明眸的一个美人。 王氏打量了女孩儿一阵,欣慰地:「思姐儿长大了,真美。比母亲年轻的时候还要好看。」 张居思被夸的脸颊微红:「思姐儿是母亲.亲生的,母亲都说美了……那母亲也美。」 王氏「噗呲」一声被女孩儿逗乐了:「绕来绕去的,母亲都要被你绕晕了。」 张居思笑着坐在圈椅上喝茶。 王氏看着女孩儿,蓦地想起了张绿,张修自那晚去了重霜楼后,就再没有踏足过桂花苑……也不知道小蹄子和张修到底说了些什么。这个节骨眼上,也没法去问。 「取两套宝髻花簇鸣珰头面给五小姐、六小姐送去。」王氏和许嚒嚒说道:「女孩子年纪大了,要好好地打扮起来,晚上的鹊桥姻缘会让她们俩也绸缪着……到时候和四小姐一起坐马车过去。」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张修一直住在书房,日子一久,不免有夫妻不和的闲话传出来……总要想个法子的。 她是大理寺左少卿王家出来的嫡女,要强好胜的。丢脸面,对她来说,简直比死都难受! 许嚒嚒屈身应「是」,退出正厅,去库房里翻找首饰。 「母亲。」张居思却不依:「思姐儿还没有头面呢,怎么先给她们了?」 王氏哄女孩儿:「……好孩子,别闹。母亲给你留了最珍贵的一副……你是母亲的心肝肉,谁也比不上。」 「母亲,思姐儿最喜欢您了。」 张居思放下盏碗,搂着王氏撒娇。 秋阑阁里。 顾晗在丫头的服侍下洗了头发,用棉布擦的不滴水了,去太阳底下晒干。桃红她们几人也都洗了头发。 七夕乞巧节有一项习俗是妇女洗发,寓意能得到织女神的庇佑,事事平安如意。得遇良缘。 张居龄从衙门一回来,就看到妻子坐在圈椅上昏昏欲睡。一头青丝在身后披着,弥散着一股茉莉花香的味道。 他上前摸了摸,头发已然干了,便打横抱起她往正房走。 顾晗本来也没有睡着,张居龄一抱,她反而精神了。却没有睁眼,伸手去搂他的脖颈儿。 「真乖。」 张居龄忍不住低头亲亲妻子的额头。 顾晗觉得痒,往旁边躲。 进了西次间。张居龄把她放在长榻上,起身要走,却发现妻子的小手搂的十分紧。 他低头看了她一会儿,失笑道:「夫君去换身衣衫……再回来抱你,好不好?」官服比较紧身,穿着不大舒服。 顾晗作听不见的样子,紧闭着眼睛不吭声。睫毛却抖个不住。 张居龄觉得有趣,索性支撑着手臂和顾晗说话:「……我要亲你了?」 顾晗还是一动不动。 张居龄真的去啄她红唇。 才几下,顾晗就松了手臂,自己翻个身,背对着张居龄。 「哈哈哈哈……」 张居龄笑着站起身,去了紫檀木迎门衣柜旁。妻子身子弱,对待男女之间的情.事便有些淡,若不是自己每次都蓄意那啥……她几乎不会主动。 但是蓄意多了,她也知道警觉。这些亲啊亲的小动作……有时候也会躲避。 顾晗听着他笑,脸都羞红了。装是装不下去了……只得打个呵欠,假装自己刚刚醒来。 张居龄余光里注视着她的行为,笑的更厉害了。 顾晗咳嗽了好几声,喊外间伺候的桃红:「……给我梳发髻。」 桃红应 「是」,走进来,拿着木梳和顾晗商量:「少夫人,今儿是大节日,奴婢给您梳惊鹄髻吧?最是惊艳好看的。」 顾晗还没有说话,张居龄却点了头:「我晚上要领着你们少夫人出去玩,就梳这个吧。」听名字就大气。 「……是,三少爷。」 桃红高兴,声音格外的清脆。她听院子里小厮们说,砖路胡同办了鹊桥姻缘会,少夫人出门,她们必定要跟着的。如此,也能涨涨见识了。 「夫君,我不想去。」 顾晗想起宋大夫的叮嘱,忧心忡忡:「……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没事,有我呢。」张居龄换了月白色直缀:「……宋大夫的话虽然要紧,但你也不能一直在家里待着。心情愉悦也很重要。」他走到顾晗的身边,选了雕梅花的和田玉簪别在她发髻上:「我会护好你的。相信夫君的能力。」 妆镜里的女子微微地笑,脸颊处梨涡初显。有张居龄在,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只要看见他,她也觉得安全。 酉时一到,晚霞就染红了天空。 张居龄和顾晗吃完晚膳,一起去了桂花苑。他们要出府,理当和王氏说一声。 小丫头挑起竹帘,俩人便看到乌泱泱一屋子的人,张修,张居安、张居思、张绿、张灵、宁氏和春哥儿,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有说有笑。 「给父亲、母亲请安。」 v第25章[02.28] 俩人行了礼。 「起来吧。」 张修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神色平静。他摆摆手:「坐下说话。」 有丫头搬来杌子,顾晗便挨着宁氏坐。 「安哥儿,你最年长,出府游玩一定要照顾好弟妹……」 王氏拉着二儿子的手,教导道:「尤其是你的三个妹妹,她们甚少外出,你要时刻看顾些。」 「母亲,您别担心。」 张居安笑道:「儿子都记得了。」 张修听着妻子说话,没有吭声。 「春哥儿也想跟着二叔出去玩?」 张灏春从宁氏的怀里出来,跑去了王氏身边,「祖母,你最疼春哥儿……答应我吧?」 「小鬼头。」 王氏亲昵地拍了拍胖孙子的额头:「你陪祖母在家里放花灯好不好?」 张灏春低着头玩手指。 「有春哥儿喜欢的小老虎花灯哦。」 「真的吗?」 小孩子被勾起了好奇心,抬头望着王氏:「也有小猴子花灯吗?」 「真的。祖母何时骗过你?」王氏说道:「不仅有小猴子花灯,还有小兔子花灯呢……」为了让小孙子高兴,她让回事处备足了十二生肖的花灯。果真是派上了用场。 「那好。」 张灏春笑起来:「祖母,春哥儿在家里陪着您。」 张修瞄了眼妻子和孙子,难得露出了笑容。 马车在张府大门外停着,有三辆。前排二辆是大的,青帏华盖、气派非凡。后面一辆是小的,简朴一些。大的由主子们坐,张居龄和顾晗一辆;张居安,张居思、张绿、张灵兄妹四人坐一辆。奴婢、婆子们则坐在小些的马车里。 车夫都是老手,经验老道。马蹄声「嘚嘚」向前,稳稳地驶过车水马龙的长街,往砖路胡同去。大概用了半个时辰,才到达。 下了马车,众人选了宽阔的主街道往里走。林林总总的花灯式样繁多,灯光辉煌,照的黑夜如同白昼。一街两行摆满了小摊,吃的,玩的无所不有。越往街中央走,人就越多。熙熙攘攘往搭建的鹊桥方向涌去。 张居龄胳臂揽着顾晗的肩,薄氅一围,把她整个人都护在怀里,倒也走的妥当。 「二哥哥,我想吃根冰糖葫芦。」 张居思拽拽张居安的衣袖:「给我买嘛。」她第一次来到这样热闹的地方,眼睛都不够看了。觉得什么都是好的。 串在竹签上的冰糖葫芦,圆滚滚红彤彤的……还是幼时年下和父亲一起逛年会时吃过一次。又酸又甜,那滋味直到现在她都记得。 「……好。」 张居安看了看身旁的三个妹妹,大手一挥,吩咐树昌:「去,给三位小姐各买一根。」 「得了。」 树昌应了一声,往卖糖葫芦的小摊前挤。 「谢谢二哥哥。」 张绿和张灵屈身道谢,小脸上都是兴奋。她们平常连重霜楼都出不来……冰糖葫芦更是见都没有见过。不过,四姐姐都要着吃,那一定是好吃的。 「别客气。」 张居安揉揉绿姐儿的头发,笑道:「想吃什么就说,二哥哥今晚都给你们买。」他的庶妹们和思姐儿完全不一样,乖的像小猫一样。 头顶的柔软触觉让张绿一怔,她看了看张居安,不明白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会潮潮的,已经很久没有人会如此温和地对待她了……月姨娘还活着的时候,每逢她过生辰,总会煮几个茶叶蛋来看她,然后揉揉她的头发,和她说:「绿姐儿要快快长大呀。」 但是,这个人……她也抛下自己死了。 张居安瞥了眼不远处的张居龄和顾晗,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便问道:「三弟,你和三弟妹要吃冰糖葫芦吗?」一起出来的就四个女子,买零嘴却落下了顾晗……不大好看。 张居龄低头去看妻子,「你想吃吗?」 顾晗探头看了看。山楂裹上糖衣,灯光一打,像红宝石一样,着实吸引人……张绿的小眼神里带着亮晶晶的兴奋,张居思和张灵也满是期待,她有点被感染了,脆生生地:「想。」 ……还在顾家时,三叔也给她买过。 张居安也听到了,俊秀的脸上笑容放大,喊树昌:「再加两根。」 张居龄开口道:「我吃不了酸的。」 张居安「哦」了一声,又喊树昌:「不加两根,加一根。」他也吃不了酸的。 顾晗看他喊来喊去地和小厮交流,笑了笑,低声和张居龄说话:「二哥他还挺有趣的。」 「是吗?」 张居龄星眸一闪,「他……一般般吧。」 顾晗却没注意听他说了什么,因为张居安递了冰糖葫芦过来,她伸手接过:「谢谢二哥。」 张居安爽朗地笑:「不用客气。」 「又酸又甜的,真的好吃。」 张绿小小地咬了一口,眯着眼笑。 「必须的。」 张居思已经吃了一丸,满脸的自豪:「我和父亲逛年会时就吃过的。」好容易出来玩一趟,她也不想过多地计较顾晗和张绿她们。管他了,各玩各的吧。 v第26章[03.04] 「好吃就多吃些……不够了还给你们买。」 张居安有了身为兄长的自觉,护着妹妹们走在前面,「前面还有更多好玩的。你们都去看看,有吹糖人的,活灵活现……孙悟空、猪八戒也能吹。」他是男子,又做了官,出府的机会太多了,早都习以为常了。 「在哪里?二哥哥,我喜欢孙悟空。」 张居思看向张居安,扯着他的衣袖撒娇:「快领我过去。」 「好,好。」 张居安被张居思扯的衣领都勒脖子了,呵斥道:「一个女孩子家,力气怎地这么大,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还不快松手。」 街道上行人太多了,张居思也被挤的有些站不稳。她「哼」了一声,手放到身侧,还不忘记反驳:「是二哥哥你手无缚鸡之力……」 「二哥是做官的读书人。」 张居龄看都没有看张居思,「他又不用上阵杀敌。」 张居龄甚少同她讲话,平时见面也都是冷冷的,张居思心里怕他……只管去吃糖葫芦,也不回答。只当自己没有听到。 张居安却笑着拍了拍张居龄的肩膀,「三弟说的是。」他在为自己解围,他当然知道。 一行人终于走到鹊桥附近时,早已被人山人海的气势震住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掂着脚都看不见鹊桥的影子。 张灵说道:「人太多了,我们进不去吧?」 张居思却顾不得这些,她跑去了买灯饰的小摊旁,一眼便看上了眼睛红红的小兔子花灯,她指了指:「这个多少钱?」 「五文。」 安嚒嚒和夏蕊、夏兰一直贴身跟着她,闻言忙拿出荷包替小姐付了钱。 张居思挑着小兔子花灯又去了吹糖人的摊位前。 张居安见妹妹玩的开心,也不拦她,和张灵、张绿说:「你们也自行去玩,别走远……」语罢,又安排护卫去跟着三位妹妹。 张灵、张绿再温顺听话,到底还是孩子,哪有不喜欢好玩又热闹的地方……何况还有难得的自由。俩人屈身给张居安行了礼,各自带着自己的丫头、婆子也去买花灯。 张绿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走到顾晗面前:「三嫂嫂,咱们也一起去吧?」 顾晗摸了摸肚子,笑着说:「我不太方便。」 张绿想了想,鼓起勇气屈身给张居龄行了礼:「三哥哥,我会照看好三嫂嫂的。您放心。」她知道三哥哥是担心三嫂嫂怀有身孕的事。但三嫂嫂是个好人,次次都帮助她……她想和她亲近亲近。 张居龄一愣,他看了眼瘦弱的庶妹,又瞅了瞅妻子,温和地说道:「你三嫂嫂只要同意就好。不用问我的。」 张绿笑起来,小脸微红,看向顾晗:「三嫂嫂,三哥哥都同意了。您别怕。」三哥哥是家里最有能耐的人,连父亲提起他都满口的称赞……她还以为很难接触的,没想到人是这样的和气。 她怕什么呀?顾晗哭笑不得。她是真的不想去逛,人多不说,也怕谁失误碰到她的肚子……又不是因为张居龄。不过,张绿满是希冀地盯着她,又不好拒绝…… 顾晗想了想,问张绿:「那,咱们只能去近一点的地方?」 张绿应「是」,笑道:「绿姐儿都听三嫂嫂的。」 「真乖。」 顾晗揉揉她的头发,领着她往卖灯饰的小摊方向走。 张绿却原地没动,望着顾晗的背影……她也被三嫂嫂揉头发了。心里好温暖。她以为只有月姨娘会揉她的头发呢。 「怎么了?过来呀。」 顾晗见张绿没有跟上来,回头喊她。 张绿响亮地回应一声,小跑着去追顾晗,到几步远的距离又停下了,手臂微微张开。三嫂嫂虽然有丫头护着,但她还是尽职尽责地帮忙去挡路上的行人。 张居安和张居龄找了个僻静的街角站着说话,无意间看到张绿的举措……笑道:「绿姐儿挺可爱的。」 张居龄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一眼,点点头:「是。」 花灯光彩夺目,桃红、巧珍她们又都是年轻的姑娘,顾晗也不拘着,说道:「你们看上了什么就直接拿,今晚我付钱。」她们尽心尽力地伺候自己,说是主仆,感情却胜似姐妹。比顾昭、顾昣之流可强多了。 「谢谢少夫人。」 桃绿抢先拿了骰子花灯。它方方正正的,四个角上还打了孔眼,有趣极了。 巧玲拉了拉她,见桃绿并不在意,也选了一把关刀花灯。她听母亲说过,关刀灯是关二爷的刀做成的,能保护平安呢。 其余众人也都挑了自己喜爱的花灯。 张绿手里是半弯的月牙花灯。她看着顾晗双手空空的,问道:「三嫂嫂,您怎么没有买一个?」 顾晗笑着回视了一眼张居龄,「我不需要花灯了。」 张绿不大明白,还要再问时,顾晗却拉着她去了吹糖人的摊位前:「绿姐儿不是喜欢糖人吗?看上哪个了,都随你的意。」张居安说糖人的时候,张绿虽然没说话,表情却是一脸的向往。她都看到了。 「谢谢三嫂嫂。」 张绿边和顾晗道谢,边和吹糖人的师傅说话:「我要一个蝴蝶样式的。」神采飞扬的,倒有了些年少孩子的模样。 「好咧……您稍等。」 一刻钟左右,张居安就看到自己的妹妹们兴高采烈地回来了,个个手里都是一堆的战利品。什么花灯,糖人、捏面人、麻糖杆、大京果、关东糖等形形色色,五花八门。丫头、婆子们都快抱不下了。 「你们这是要回去开店铺吗?」张居安吃惊地:「一下子吃完,会肚子疼吧?」毕竟吃的东西太多了。 「二哥哥,给你。」 张居思把手里的小猪脸花灯递给张居安。 「我不要。」 张居安摆手:「它太丑了……」 「丑什么丑?」张居思不高兴了,「你赶紧拿着,说不准凭着它还能给我寻个嫂子呢。」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张居安轻轻拍了她脊背一下,「还没出嫁呢,说话都不知道讲究些。」 v第27章[03.04] 「快点啦。」 张居思直接把花灯的竹竿放到张居安手里,自己从袖口里拿出美人面具戴上了。 张居安叹气接下,摇头无语:「你也矜持点。」 张居思「哼」了一声,辩驳道:「今天晚上啊,全天下的女孩子都不用矜持,我也不……」她径直挑着自己的小兔子花灯去转悠了。 张居安咬牙,回头骂护卫:「还不赶紧跟上四小姐。」 护卫一迭声地应下,快步走去了张居思身边。 顾晗却看的好笑。张居思这性格还真是胆大到匪夷所思……哪有未出嫁妹妹开口管嫡亲哥哥婚事的。家里娇宠长大的就是不一样。不外乎,也能从此看出她和张居安的兄妹感情很好。虽然吵吵闹闹的,倒也真的温馨。 「……那边有卖烤红薯的,你吃吗?」 张居龄揽着妻子的肩膀,声音柔和。张居安和张居思从小就要好,他也羡慕过……只是被侮辱陷害的多了,便觉得无所谓了。即使你想付出,别人也得当回事才好。 「你一说我还真饿了。」 顾晗去拉张居龄的手,「我要吃一块大的。」孩子在肚子里的月份越大,她胃口就变的越大。 张居龄宠溺地摸了摸妻子的脸颊:「好。你想吃多少都可以。」他说着话,吩咐树鸣:「去买几块烤红薯回来。」 树鸣应「是」,穿过人群就走了。 「张老三,你也来了呀?」 猛不防,肩膀被拍了一下。张居龄回头,却看到一个带着丑角面具的人,「你是谁?」 「哎,我说你这人。」那人不满地:「就算兄弟带了面具,身高和声音总骗不得人吧……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语罢,兀自摘下了面具。 当真是杨若。 杨若桃花眸里都是不满。 张居龄睨他手里的花灯:「我怎能……想到你会拎个小狐狸满街徘徊?」 「张老三,你说话真不好听……」杨若嗟叹不已:「这是我母亲准备的。」他随手给了刚跟上来的德顺:「我母亲她晚膳都没有让我吃……就赶我出来参加劳什子的鹊桥姻缘会。」 德顺配合地点头,「夫人说要是再找不到合适的小姐配我们家少爷,少爷就不用回府了。」他一脸同情地看着杨若:「……我们少爷真是太可怜了。」 「你闭嘴吧。」 杨若嫌恶地摆手:「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张居龄却微微地笑了:「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笑话你。」 杨若上下地打量张居龄,一丁点都不相信他。 张居安也笑着上前打招呼:「杨大人。」 「哟?」杨若拍他的肩膀:「你也来这凑热闹?」张家主母去钱家退婚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全京都几乎无人不晓。听说就为了人家姑娘脸上多了几颗痘痕……还真是绝无仅有的好理由。 张居安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讪讪地:「我是陪几个妹妹出来游玩的。」 杨若看他身边的确多了两个陌生的女孩,便笑了笑。 树鸣捧着买的烤红薯过来了,他买的多,给了顾晗后还剩下好几个,就分给了各位主子。 杨若也得了一个,皮一剥开,香味扑鼻。他咬了几口:「还别说,真挺好吃的。」就喜欢这种甜蜜蜜的吃食,能让人心情舒畅。 张居龄剥好了一个,用帕子包好递给顾晗,「不花钱的……你都会觉得好吃。」 「张老三,几天不见,你变的更抠门了。」杨若看张居龄和顾晗浓情蜜意的,心里不是滋味,再吃烤红薯都不甜了。 他借着打哈哈掩饰心中的苦涩:「吃一个烤红薯你都心疼。」 「穷家薄业,拖妻带子的……」张居龄对着杨若拱手:「杨大人还要多海涵。」 「你向我哭穷?」杨若气的直磨牙:「别人不知道,但你私下做了什么产业我心里可都门清……」张居龄和定远侯府的王致远合伙做了煤矿生意,银钱可是没少挣。 「什么产业?」 顾晗听了一耳朵,看向张居龄:「你怎地未和我说起过……」 张居龄右手虚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几声:「你怀着孩子辛苦,又不是紧要的事情,就没有去打扰你。」他暗暗地瞪了杨若一眼,又试着解释给妻子听:「……你也不喜欢打理生意方面的琐事……」 他明白杨若指的是什么,但有些东西是必需瞒着顾晗的。倒不是有别的说不出口的原因……而是有些事情瞒着她比说出来要好一些。也能让她活的更无忧无虑。 「……是倒是。」 顾晗吃了一半烤红薯,又还给了张居龄:「但是,我不想你背着我去做不好的事情。」 「……我不会的。」 张居龄和她保证:「若真的到了那一日,我任你打骂如何?」 杨若也后悔自己嘴快,七夕的日子却惹得人家夫妻俩闹别扭,真是罪过。他笑着替张居龄开解:「我刚才和夙之开玩笑呢,你千万别认真。」 张居安也说:「三弟的性子最是稳妥的,弟妹尽可放心,他出不了什么差子。」 顾晗笑了笑:「我相信他。」男人,适当的旁敲侧击一下也是应该的……要是等张居龄的官职再大了,她可能真的就管不住了。 虽然现在也管不住。 「好……你既然如此爽快,我也不能落后。」 杨若鼓掌道:「前面有一家顶好的酒楼——知味观,走,我请客。咱们大吃一顿。」 他八尺高的大个子,吃一个烤红薯怎么够。再者,能和顾晗多待一会也是好的……哪怕就是多看一眼。 「杨大人的局,在下自然奉陪。」 张居龄背手站在妻子身后。身姿笔挺,玉树临风。 顾晗只是笑笑,张居龄都答应了,她定要同去的。 张居安却迟迟没有说话。张居思不知道跑去哪里了,他得在这里等着她回来。 v第28章[03.04] 「张家老二,你怎么了?」杨若打趣他:「……是不是不给面子?」再怎样调侃,张居安本人的品质他还是信任的。 「岂敢。」 张居安和杨若也算是熟识,便和他说了张居思的事情。 「这也不难。」 杨若给他出点子:「你让几个小厮在原地留守。等她回来后,再领着去知味观也一样的……」 张居安想了想,觉得也行,就让树昌等候张居思。 说好了。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往知味观走。它和鹊桥是相反的方向,走了一段,人流量就慢慢少了,也没有那么拥挤了。 张灵走在顾晗的身后,她看了杨若好几眼。他穿着云白细布竹叶纹袍子,容颜俊朗,最出色的是一对眸子,像桃花瓣一样。眼波流转间,风流无双。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小狐狸花灯,悄悄地递给了自己的大丫头晓风。 他一出现,便和三哥哥称兄道弟,身份自是不凡。自己拿着花灯就站在三哥哥的旁边,位置显眼极了。他却从未看自己一眼。 罢。 张灵叹一口气。高攀不起的,不去想也就是了。作为张家不受重视的庶女,她只要循规蹈矩地活着,母亲便不会难为她。十多年都这样过来了,还有什么是忍不得的。 知味观是一个两层高的酒楼,飞檐画角,典雅富丽。门口处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正中间有一个黑色匾额,上面写着三个金色的大字——知味观。金光闪闪的,一看便懂得老板是个有钱人。今儿是个好日子,这个点又正是加夜宵的时候,酒楼里喧哗一片,穿短褐拿棉布手巾的店小二被客人支使的不可开交。 杨若是熟客,和一楼掌柜的打声招呼,直奔二楼雅间就去了。楼梯才上一半,就被人叫住了。 「杨若……」 杨若环顾四周,寻觅了好一会儿,才在一楼大厅的主座上发现了裕王爷朱高栋、徐沛,还有一个手拿花灯的少女。喊他的人正是徐沛。 杨若勾唇一笑,「小侯爷,好久不见。」有裕王爷在,他不去打个招呼实在是说不过去。 「……好久不见。」 徐沛高举酒杯向他晃了晃。早朝时还见过面,这会倒说是好久不见。杨若和他生分的还真彻底。 「张大人,是你吗?真的好巧。」 少女把花灯放在座位处,一路小跑上了楼梯,和张居龄说话:「你也是过来喝酒的吗?」 杨若看着被挤到张居龄后面的顾晗,不自觉地虚扶了一把。少女是安宁郡主,张居龄的爱慕者。有点见识的,都知道这位昭然若揭的心思。 张居龄表情很平静,淡淡地摇头,去拉顾晗的手,不动声色地介绍道:「下官是陪拙荆出来赏景,她饿了,就来加个餐。」顾晗的身份当然要向安宁郡主挑明。 安宁郡主看见顾晗,脸色都变了:「我见过你……原来你就是张大人的妻子。当时你怎么没告诉我呢?」 「你骗我!」她纤细的手指颤抖地指着顾晗控诉。 顾晗微微屈身:「郡主并没有问我嫁给了谁……何来‘骗’字一说?」 安宁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但是她问了她是谁啊。谁会一见面就问别人嫁人的事情? 杨若忍住笑,作势喊店小二:「你们叫座的菜肴都端上来……还是老规矩,先记账,月底一起付。」顾晗多聪明他是领教过的,对付二个安宁郡主也绰绰有余。 「得了。」 店小二笑道:「杨大人,您的雅间我们一直留着呢。这就带夫人、小姐们过去……」 杨若点头,和顾晗说话:「你们先吃着,我们一会到。」 「好的。」 顾晗转身,领着张绿、张灵先上了楼。 安宁郡主的声音大,也不注意场合。很快便引了很多人伸头探脑地观看。 「安宁,回来。」 朱高栋是好脾气的人,此时却对表妹说道:「若是再闹,就立即送你回王府……」公共场合,他又是微服出来查询事情的,不易于太多人知道其身份。 安宁郡主看了张居龄一眼,撅着小嘴,一步一步地挪回了表哥身边。 杨若、张居龄、张居安也随后到了,拱手行礼:「见过……」 他们的话还没有出口,朱高栋就打断了,「都坐下吧。既然遇见了就是缘分,大家一起喝一杯。」 裕王爷说的不伦不类,张居龄和杨若对视了一眼,依言选了位置坐下。 有小厮上来给三人都满上酒,退去了一旁。 酒过三巡。 朱高栋打开了话匣子:「杨若,原绍鸿此人……你还记不记得他?」 杨若「嗯」了一声,给自己满了一盏酒:「如何会忘?下官还对他用过刑呢。身为大理寺右少卿,朝廷正四品的官员,却以权谋私。大理寺什么地方?主要审核各地重案、要案的……但福建的私盐案他却一压再压,什么玩意。」他讥笑道:「性格软绵绵的,脾气倒挺硬,打的皮开肉绽了也没有吐口是谁指派他这么做的。」 「有人拿原绍鸿全家的性命相要挟,他怎敢开口。」徐沛自斟自饮:「亏还是两榜进士的出身,真长了个猪脑子,就算想背靠大树好乘凉……也要找个面善的吧。」 杨若冷笑一声,觉得徐沛蠢,「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徐沛喝了一口酒,没吭声。他不愿意和杨若正面起冲突。 朱高栋见张居龄不说话,以为他不知道事情的缘故,就大致说了几句:「福建地区涌现了许多大量贩卖私盐的商户,知府赵志胜见递上来的案子一直没有消息,才写折子经过内阁,直送到父皇手里……父皇完全被蒙在鼓里,自然是震怒,下令让我彻查……谁知道顺藤摸瓜地竟然发现原绍鸿也参与其中。」 「……下官略有耳闻。」张居龄点点头,贩卖私盐的事情他倒是听杨若提过一次,都一月有余了……他想了想,问道:「是线索到原绍鸿这里断了吗?」 杨若拎着酒壶给张居龄满上:「差不多吧。他死活只说是他自己鬼迷心窍犯的错事……又不能直接打死他。案子就搁浅至今。」 张居龄看了眼徐沛:「他不是最看重家人吗?」顿了顿,又说:「试试从这方面着手,可能会有些进展。」 「状元爷果然是聪明。」 「可惜对手太厉害。」徐沛笑道:「等我和裕王爷到原家访问时……一个鬼影都没有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居安问道:「莫非是得了风声才被藏起来的?」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杨若摩挲着酒杯。张居安倒是提醒到他了……刑部去大理寺缉拿原绍鸿的时候是秘密进行的,因为此案涉及甚广,就怕走漏了风声,耽误破案进程……结果还是没有防住。这样看来,刑部估计有内鬼了。 v第29章[03.04] 朱高栋长叹:「或许吧。」说着又看向张居安:「我见你眼熟,却忘了名字是哪个?」 对着裕王爷,张居安倒也坦荡,笑道:「下官是张居安,去年中的进士,如今在吏部观政。」 朱高栋「哦」了一声,瞄了瞄张居龄,突然说道:「……和你长的倒有三分相像。」 张居龄微微一笑:「他是我二哥。」 「怪不得。」 朱高栋左右去端详俩人,若有所思地开口:「是了,你叫张居龄,他叫张居安。名字里面都含了一个‘居’字,一听就是有关联的。好好在吏部学习,能搏一个好前途的。」 张居安拱手:「承王爷吉言。」 朱高栋摆摆手,又叮嘱杨若,「原绍鸿既然在你们刑部,就要多关注他,以防出现被灭口的事情……日常饮食也要当心。福建走私案要有所突破,关键点还在他身上。」 杨若笑笑:「您放心。顾尚书早部署了专人负责……不会有问题的。」 「顾尚书是有远见的人。」朱高栋喝了一口酒,打算回王府:「今晚能碰见你们,也不算一无所获。」他和旁边的人说话:「安宁,收拾一下,咱们走……」等了一会,没有人回应他。 朱高栋回头,却发现安宁郡主不见了。他脸色一沉,问安宁的贴身大丫头明月:「郡主呢?」 众人也往朱高栋的方向看。 「郡主看王爷和众人聊得热闹,就从后门偷溜……」 「去哪里了?说。」 朱高栋望着明月。 「……二楼。」 张居龄俊眉一皱,和裕王爷拱手告退,直奔二楼就走。顾晗还怀着身孕呢。可容不得安宁郡主放肆。 朱高栋看着张居龄健步如飞的步伐有些懵,杨若不得已,便和他粗略解释一遍后,也抬脚迈向楼梯。 「真不该带她出来!」朱高栋拍了下大腿,跟在杨若身后,「这不是给我找事吗?」表妹三番五次地和他打听张居龄,言语之间丝毫不避讳,想让人不知道她喜欢张居龄都难。安宁的身份是郡主不假,嫁给张居龄也足够了,但重点是人家成家了啊。而且谁像她这样大胆,当着人家妻子的面还要耍横。 「王爷,您消消气,郡主还年幼……」 朱高栋都要去二楼,徐沛也不甘落后。 「她心可不小!」 朱高栋气呼呼地走在前面,「等我回去禀告母后,立刻给她相个婆家。不就是要嫁人吗?简单的很。满京都未成婚的儿郎随她挑……」 「裕王爷言之有理。郡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皇后娘娘一定能给她找一家身份地位都合适的……您不用担心,急坏了身子不值得。」 这是劝人还是火上浇油?徐沛望了望张居安正派、俊朗的脸。 「我不担心。」 朱高栋竟然也接了话。 徐沛硬生生地扭转脖子去看木质墙壁上雕刻着象征年年有余的鲶鱼图案。还别说,师傅手艺还挺好的,雕的惟妙惟肖,连鲶鱼胡须都能看清。 杨若也听到了张居安和裕王爷的对话,差点儿被逗笑。 张居龄来到临街道的雅间时,安宁郡主正探身给顾晗倒酒,嘴里还振振有词:「张夫人,自从我进了屋子,你便滴酒不沾……怎么,是看不起我吗?」 「郡主多想了。」 顾晗说道:「我身子弱,一向是不碰酒的。」她衣衫穿的宽松,肚子遮的也不太显……安宁郡主许是没有看出来她怀孕了。既然她不说,自己也不会主动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又拿她怀孕的事情做文章。 安宁郡主轻轻地笑出声:「我倒的酒,当今圣上都不会拒绝……你算什么货色?」顾家小姐的出身她还看不上。 顾晗还没来得及回话,张居龄便推门而入:「她是在下的妻子。」 安宁想不到张居龄会进来,吃了一惊,很快却镇定下来,作出一副小女儿的姿态,柔柔弱弱地:「你不要误会,我就是过来看看她长的好不好看……」说完,又怕张居龄不相信似的,「传闻,顾家的女孩儿个个闭月羞花,我好容易碰见了,总要见识一下的……」 张绿的眼睛忍不住瞪大了,这个安宁郡主脸变的好快……和唱京剧有一拼。对着三嫂嫂说话趾高气扬,对着三哥哥说话却娇俏讨喜。 「看完了吗?」张居思淡淡地。 安宁被问的一愣,下意识点头:「是的……但传闻不真。」 「嗯?」张居龄抬眼看她。 「我容貌比她出眼多了……」她骄傲地看着顾晗,姨母都说满京就数她最好看了。 「下官是个俗人,成了亲,眼里便只有妻子一人。」张居龄以十分保护的姿态护在了顾晗身前:「她既入了心,九天仙女下凡尘我也看不上。」 「你……」 安宁郡主不满,还要再说话,裕王爷朱高栋就赶到了,拉着她的衣袖便往外走:「你脸皮怎么那样厚?还学会自夸自擂了。我母后只是随便一说而已……她见谁都这样唠嗑。还说过我满京都最俊朗呢,我当真了吗?」 「表哥。」 安宁委屈地挣扎:「你胳膊肘往外拐……都不向着我说话。」 朱高栋气道:「我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还向着你呢?一个堂堂的郡主,怎能上赶着去追一个有妇之夫……你也不看看张夫人的娘家是谁?顾家世代忠良,祖辈里还出过帝师。你招惹这样的家族做什么?」他还想拉拢顾临到他的阵营,支持他坐上太子之位呢。安宁可不能坏事。 「我没有……」 徐沛瞧了一会儿裕王爷离去的背影,干笑道:「你们吃着喝着……夜深了,我该回去休息了。要不,我祖母会着急的。」 张居安和他拱手:「您好走,恕不远送。」 徐沛咳嗽一声,看杨若坐下吃菜不答理他,张居龄低头和顾晗说话……就有些尴尬,也转身和张居安拱手:「客气。」 等徐沛一走,杨若起身就去揽张居安的肩膀:「张老二,没看出来,你还挺有意思的……陪我喝一杯。」不愧是张居龄的亲兄弟,刻薄话说的一个比一个溜。 「……好。」 张居安顺势坐在杨若的身边,笑了笑:「我先吃点东西垫垫胃,不然酒一下肚,太烧心了……」 杨若笑着点头,夹了一块红豆糕放到他眼前的碟碗里:「这个最甜了,你尝一尝?」 v第30章[03.04] 张居安:「……」 他吃不了甜食的,牙会疼。但青年的眼神实在殷切,他又不好推迟,只好屏住呼吸咬了一口。 而杨若还要问他,「怎么样?」 「好……吃。」 杨若哈哈地笑,「好吃你就多吃点。」 张居龄也夹了一块红豆糕给顾晗:「你脸色看起来很差,多吃一点吧。」 顾晗摇摇头:「夫君,我饱了。」她拉拉张居龄的胳膊:「刚才,谢谢你。」 「傻瓜。」 张居龄揉揉妻子的头发:「咱们夫妻是一体的,谁欺负你就相当于欺负我……我都是帮我自己了,难道还要说谢谢吗?」 顾晗笑着给张居龄添了一碗热汤:「喝点吧,暖暖身子。」 张居龄应「好」,拿起汤勺舀着喝,和杨若说话:「裕王爷走了?」 杨若「嗯」了一声,「早走了。这会子,估计坐上马车了。」 张居龄想了想,便不再问,一碗热汤喝尽。周身都暖和起来。 他转身去看正和张绿逗乐的妻子,「咱们回家吗?」 顾晗点头,却看到杨若还在吃甜点。他貌似特别喜欢吃甜食,从坐下就没有断过。这一点和五姐姐顾曦还挺像的。 「怎么了?」 张居龄见妻子呆呆地发怔。 顾晗如实地回答:「看到杨大人,想起五姐姐了……」 杨若如雷击一般僵住,问道:「我难道长的像个女人?」 「不是的。」顾晗笑着摆手,「……我说的不是长相……五姐姐她和你一样,也喜欢吃甜食。」 「……甜食多好呀,能让人不自觉的心情愉快。」 杨若桃花眸一弯,顾晗竟然留神了自己的喜好……他光想想,便觉得心跳都加速了。 若是一点都不在意,如何会留神呢? 「这倒是……」 顾晗笑着认同杨若。她前世病重的时候,也忍不住想吃甜的。那是因为过的太苦了,日子太难熬…… 张灵默默地看着神态含笑,眼波含情的杨若……真是数不尽的风流婉转。三哥哥是她见过长相最好看的人了,而杨若和他站一起却丝毫不逊色。俩人是不一样的好看。 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小狐狸花灯。 「你赶紧吃。」 张居龄催促杨若:「……吃完好回去休息。时间太晚了,睡不够觉,明天上朝你又晚到……」 杨若理直气壮地辩驳,「我说张老三,你在诽谤我,明不明白?兄弟规矩的很,晚到早退的事情从来没有干过……」要紧是,谁也不敢吧! 朝廷对于早朝晚到或早退的现象有明文规定,一次打二十板子,满三次者追加至一百板子。这般打下去,能把人活活打死。他还年轻呢,想多活几年。 张居龄「嗯」了一声,随便说了句:「……是,你最规矩了。」便不理他了。想到夜里潮气大,出酒楼的时候会冷,便解了自己的薄氅给妻子披上。 杨若垂下眼睫,却也不再吃甜点了,起身开口:「走吧,我也累了。」顾晗怀着孩子呢,晚睡对身体不好吧。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往楼下走。张居安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张绿和张灵,刹那间想起一件事,和张居龄说道:「三弟,四妹妹还没有回来呢。」 「……是。」 张居龄语气平和,没有什么情绪浮动。 「不会出什么事吧?」张居安却担心的不得了,越想越害怕:「她一个单身的女孩子……」 「二哥,你放心。」 张灵安慰道:「四姐姐机灵,又有护卫守着她……一定会平安无虞的。」 「但愿如此。」 张居安一脸掩饰不住的焦急。 才走出知味观,对面就过来一行人,男女都有。带头的正是张居思。 「二哥哥……」 张居思喜气洋洋的。 「思姐儿。」张居安大踏步上前,拉住妹妹的手:「怎地去了这样久?都不知道让仆从递个消息过来。」 「二哥哥,这是潘栩潘公子。」 张居思没有回答张居安的问话,却羞答答地指着身穿杭稠直缀的男子说:「……他是和我拿一样花灯的人。」 被张小姐这样介绍,潘栩脸一红,却也大方地拱手行礼:「见过张公子。」第一次见面,他再中意张家小姐,也不能跟着喊二哥吧…… 张居思带着美人面具,手挑小兔子灯饰,在鹊桥姻缘会上认识了同带面具,同挑小兔子灯饰的潘栩……而且俩人你情我愿的气场不要太明显。顾晗拉了拉张居龄的手,示意他也看看潘栩怎么样。小伙子身量虽然瘦削,却也一表人材。 不过,张居思安静的样子也很能唬人……娇艳明丽,落落大方。和他倒也般配。 前世的她嫁进了廖家,这一世的姻缘也要改变吗?顾晗想起张居安的姻缘,因着她的重生,好像很多事都在发生悄然的变化。管他了,张居思的事情轮不到她操心,她也不想操心……她早点嫁人也好,再不沾哥哥的边。 顾晗看出了是怎么回事,别人差不多也都明白了。杨若拍拍张居龄的肩膀,先行离去。张家人要处理家事……他不便在场。 张居安还料不定妹妹和潘栩的真实想法,也不好自做主张,就客气地寒暄:「……四妹妹妹玩劣,劳烦潘公子费心照顾了。」 「哪里。张小姐文静有礼,能认识她是在下的福分。」 v第31章[03.11] 张居安笑道:「你客气了。」这个潘公子言谈有度,看着还不错。他看了眼张居龄:「三弟。」意思是让他也过来打个招呼。 张居龄神色有些淡:「夜深了,父亲、母亲见我们久久不归,会惦记的……潘公子若是不介意,随时可以来鄙府喝茶。」他说的已经很明白了,潘栩如果真的看上了张居思,就该亲自来家里拜访。外头的明路还是要过的。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理会张居思的事,但二哥的面子还是要顾着……张居安是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人,努力、上进、光明、磊落。自己的官职早高他许多了,根本不需要照顾什么,他却一直在尽力做身为一个哥哥该有的职责。有时候在父亲、母亲面前还会护着他…… 潘栩应「是」,抬头才看清张居龄的容貌…… 「您是今春的状元郎?」他口气十分惊讶。 张居龄略一点头,问道:「你认识我?」 「不是。」潘栩慌张地摇头,「状元游街的时候,我去看了……我祖父,他很喜欢您的策论,您的殿试考卷还让我们拜读。」 「你祖父?」 「我祖父……他是潘杰卿。」潘栩有学问崇拜情结,看见张居龄激动地说话都有些结巴:「能见到您,我真的高兴。」真没有想到,张家小姐会是张居龄的妹妹…… 潘杰卿?张居龄早朝的时候见过他,只是没怎么说过话。 「我们也高兴。」 张居安拍拍潘栩的肩膀:「你淡定些。说不准以后会常常见到的。」 「……是。」 潘栩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的心思太明显,就解释道:「我是说,有幸……会再见到的。」 张居安笑着点点头,没打算戳破他。 张居思见潘栩和张居龄如此亲近,心里就不大痛快,和潘栩辞别:「我要回去了,今晚谢谢你。」她被人撞了一下,要摔倒时,被潘栩扶住了。 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也就只有潘栩对她嘘寒问暖……一瞬间就心动了。和她看上顾暖时的感觉不一样,这是安心和温暖。 「不用的。」 潘栩摆摆手:「你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张居安咳嗽一声,打断妹妹和潘栩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拱手道:「潘公子,咱们就此别过。」 潘栩点头,也拱手:「再会。」 张居安打发小厮去通知车夫把马车赶到知味观门口。 北风刮起来,有些冷,好像要变天了。 顾晗伸手裹紧了身上的薄氅,和张居龄一起上了马车。 到张家时,戊时都过了。 张居安和张居龄商议:「玩闹了一晚上,弟妹许是也累了。母亲那里就不用过去请安了,我代说一声便是。」三弟夫妻俩和母亲的关系并不好,他都知道。 张居龄「嗯」了一声,「如此,就麻烦二哥了。」 「咱们兄弟之间不说这个。」 张居安又笑着和张绿、张灵说:「你们也各自回去休息吧,养足了精神,到明日再去给母亲请安。」 「谢谢二哥。」小姐妹规矩地屈身行礼。 等人散的只剩下张居安和张居思,他才慢悠悠地:「四妹妹,走吧,咱们兄妹也去母亲那里……好好地说道说道。」 「二哥哥!」 张居思羞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喊我也没有用。」 张居安头也不回地走在她前面:「我又不是母亲,她要怎么做我可不清楚……你和她好好地解释今晚的事情才最实在。」 张居思:「……」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忽然就胆怯了。 张居安走了一会,回头看妹妹还站在原地,就亲自拉着她往桂花苑的方向去:「你现在长大了,这样也未必不是好事。我看潘公子人还行……他祖父我也有所耳闻。家世配你是没得说。」 「二哥哥,你干嘛一直说……」张居思手心出汗,二哥哥真是的,都害的她紧张死了。 张居安笑道:「得,我闭嘴。」 兄妹俩到王氏的住处时,灯还亮着,便唤了守门的小丫头进去禀告。 半盏茶的功夫,许嚒嚒出来了:「二少爷,四小姐……老爷和夫人让你们进去说话。」 父亲也在?张居安松开张居思的手,整了整衣衫抬脚进了屋。 张修正在丫头的伺候下洗脚,看到儿子、女孩儿,问道:「……回来了?」 「是,父亲。」张居安拱手行了礼,「儿子见天色已晚,怕耽误您和母亲睡觉,就做主让三弟他们先回去了。」 「不妨事。」 王氏笑着从西次间走出来:「他们也定然玩累了,都是一家人,不讲究这些虚礼。」说罢,接过丫头手里的棉布手巾,给张修擦脚:「你们俩是怎么回事?打发个丫头过来说一声就好了,还专门跑过来一趟。」 张居安看了张居思一眼,笑了笑:「让四妹妹和您说……」 张居思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指甲,一声不吭。 王氏等了一会儿,看女孩儿不说话,「你们兄妹俩卖的什么关子?赶紧说。」 有丫头拿了睡鞋放在张修脚旁边,又接过王氏手里的棉布手巾,端着铜盆出去倒水了。 张居安见父亲也看着他们,妹妹又没有开口的打算,只得把潘栩和张居思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末了,又加了一句:「我觉得潘公子对四妹妹是有心的。」 「潘家确实不错。」 张修想了想,「他的二个儿子也都在朝为官……不知道这潘栩是大房所出?还是二房的?」 「……儿子不知道。」张居安也没有问过潘栩这些。 v第32章[03.11] 张居思抬起头:「女儿也不知道。」 王氏倒了杯热茶给张修,好奇地开口:「夫君,大房、二房的有什么区别吗?」 「潘杰卿有俩个女子,老大是嫡子,老二是庶子……」 王氏想了想,觉得丈夫说的的确是个问题。她女孩儿可不能嫁给庶子的儿子,便说道:「这倒是个事。赶明儿妾身找人去了解一下。」 「不忙……」张修喝了一口茶:「咱们思姐儿是女孩,架子要端住。就算他们俩是鹊桥姻缘会得的缘分,也得等着他们潘家来提亲……」鹊桥姻缘会是圣上下旨操办的,女孩儿要是就此择了夫婿,也算是一段佳话。 「父亲说的有道理。」 张居安附和道:「母亲先别操心了……」 王氏笑道:「好,你们父子俩都这样说,母亲就知道怎么做了。」她陪着春哥儿玩花灯,没想到张修也过去了……他既然到了,再离开岂不是显得自己太没有本事了。 「母亲,女儿先回月襴堂了……」 张居思屈身给双亲行礼:「您也早点歇息。」 「好孩子。」王氏揉揉女孩儿的头发:「……母亲会给你处理好的,别放在心上。」知女莫若母,女孩儿的心思她多多少少能猜得到。自从顾暖的事情出了后,女孩儿如此腼腆的模样还是头一次……她对潘栩怕是动了真心。这样也好,最起码她能试着忘记顾暖带给她的伤害。 张居思走了后,张居安又陪父亲说了几句话,也回了文墨居休息。 张居龄夫妻俩回了秋阑阁就去沐浴。顾晗很久没走过这么多路了,感觉小腿肚都肿了。 「夫君,我的腿好酸……」 张居龄正拿着胰子擦胳膊,闻言转身看她,「酸的厉害吗?」 「……嗯。」 顾晗坐在高几上,愁眉苦脸的:「再不出门了……好累。脚都快断了。」 张居龄先用水冲掉身上的胰子沫,腰间围了沐巾,蹲在顾晗身边:「把腿伸出来,我给你捏一捏。」 「嗯?」 顾晗的杏眸瞪大了,「……让丫头们来就可以了。」伺候人的事,怎能让张居龄做。再说,他一蹲下,雪白沐巾都要掉了……露出精壮、充满力量的腰身…… 顾晗不敢再看,诺诺地开口:「我,我要去睡觉了。」 「不是腿酸吗?」 「又不酸了……」 脸都红了,还在嘴硬……张居龄忍住笑,不容分说地拉过妻子的双腿固定住:「你坐稳一点。」 他力道适中,顾晗舒服多了,忍不住的小声哼哼。 「晗儿,你别出声。」 张居龄忍了忍。 「嗯?」 顾晗不明所以:「怎么了?」 「嗯?」 顾晗不明所以:「怎么了?」她抬眼去看张居龄,发觉他额头上冒了细汗,便伸手去触碰,「你是不是好热?」 张居龄一把抓住了顾晗的小手,定神看了她好一会儿,声音嘶哑:「晗儿,我不热。」 「骗人……不热如何会出汗?」 顾晗却不相信,和他回视着,一双杏眸乌溜溜的。 张居龄几乎要叹息了,拉着她的手往下。 「你……」 顾晗像被烫着似的,猛一下抽回了手。 ……那样坚硬的东西。 「你现在能想明白,我为何不让你呻.吟吗?」 顾晗点点头,很快又摇头:「我哪有……」 她的小脑袋都快垂到胸口了。 「晗儿乖。」 张居龄探身去吻顾晗的额头:「是,你没有。只是……我太想你了。」 顾晗小脸红红的,良久,才小声问:「需要我帮你吗?」 张居龄笑起来:「……不用。」 会很难受吧?顾晗没有问出口……她看到,沐巾都被顶成了帐篷。 「好了,你先去睡,我冲个澡就来……」 张居龄揉揉妻子的头发。她再待在自己身边,他才真的把持不住了。 顾晗轻轻地「嗯」了一声,起身往外走,几步后又停下了,和他允诺:「等孩子出生了,我会……学着取悦你的。」话一说完,拉开净房的木门走了出去。 背影却有些仓惶。 张居龄愣了片刻,薄唇微翘,笑容溢上了脸颊,妻子还真是可爱……随后叫了婆子抬凉水。 顾晗扶着桃红的手,坐在香妃长榻上,心还在扑通扑通地乱跳。 「少夫人,澡气熏到您脸都红了,喝点茶水吧。」 桃红说着话,倒了一盏桂圆红枣水递给顾晗。 顾晗不吭声,端过来就喝。喝了一半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张居龄不是沐浴过了吗?怎地又让抬凉水进去?入秋的夜里也没有很热吧。 v第33章[03.11] 初秋的月亮,清冷又迷人,透过开着的槅窗泻下了一地的银辉。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顾晗低喃,李太白的诗作果然很形象。 像如今这样的人、月两安稳,也挺好。 次日。 张居龄吃过早膳后去了衙门。顾晗闲来无事,又嫌坐在屋里闷的慌,就让丫头抬了圈椅、桌子放到庑廊下。她独自拿着笸箩做活计。 梁嚒嚒拿了几种尺头走过来,和她说话:「少夫人,您要的做鞋袜的布料……老奴选的是莨绸、织锦缎、杭绸,给三少爷或者孩子做都合适的。」 顾晗看了看,让梁嚒嚒放在桌子上。莨绸的颜色不错,可以给张居龄做一双布靴。 她选了一个暗纹竹叶的尺头,大致比划着剪裁了,交给巧玲,「先找手艺好的婆子把鞋底浆出来。」 巧玲答应一声,接过尺头去外院找针线局的婆子。 巧珍又端了熬好的汤药过来,顾晗喝下,立刻含了一颗盐津梅子在嘴里。 这时候,桂花苑的喜儿笑眯眯地穿过角门进了秋阑阁,远远地便屈身给顾晗行礼:「三少夫人安好。」 「喜儿姑娘,你怎么来了?」顾晗摆手让她起来:「是母亲有什么事情吩咐吗?」身为桂花苑的一等大丫头,喜儿是王氏的心腹,轻易不来她这里的。 喜儿笑道:「夫人请您过去陪客人,大少夫人已经到了。」 「……嗯?」 顾晗疑惑地:「谁来了?」她和王氏面和心不和,居然让她出面去陪客人,还真是稀奇。 「是城南的潘家夫人。」 顾晗脑子里转了几圈,猛然醒悟过来……问喜儿:「你说的是潘公子潘栩的那个潘家吗?」 「应该是的。」 喜儿想了想,四小姐好像是称呼过一个年轻的男子为潘公子。 潘栩的速度还挺快,昨夜才和张居思见过,今儿就领了人上门。她笑了笑,「喜儿姑娘,你先回去和母亲回个话,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喜儿屈身应「是」,转身离去了。 顾晗放下手里的针线,也进了西次间……要是潘栩真的领着他母亲来相看张居思,自己就要穿的简洁些了。这样的大日子里,才不要让张居思有丝毫以为自己抢她风头的意思,无端端被忌恨的感觉实在是差透了。肚里还怀着孩子,百般的谨慎才是最重要的。 桃绿见顾晗脱下桃红色褙子换上浅黄色绣桂花的,不解地问:「少夫人,您皮肤白,很衬桃红色的,显得颜色也好……浅黄色的太素了……」 顾晗笑了笑:「就是这样的才好呢。」 桃红站在一旁协助顾晗系斜襟上的燕子扣,说桃绿,「你小孩子家不要乱问,夫人自有她的道理。」 桃绿「嘿嘿」一笑,并不生气,拿起绿色流苏的玉环绶挂在顾晗樱色腰带上「我记下了,桃红姐姐。」 顾晗收拾利索后,扶着桃红的手往桂花苑去,才走到正房门口,就听到屋里客气的说话声。 守门的小丫头进去通禀后,给顾晗挑起竹帘。 王氏和潘夫人正在说话,见到顾晗,笑着说:「这是潘公子的母亲,潘家大房的夫人。」又与潘夫人引见,「她是我的三儿媳妇。」 顾晗屈身行礼,快速地瞧了潘夫人一眼,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穿绣金丝的绛紫色褙子,梳着倾髻,庄重又温柔。和潘栩的眼睛长的挺像的,不过眼角处多了几处细纹。 潘夫人笑着让顾晗起来,和王氏说道:「姐姐是个有福气的,儿媳妇更是一个比一个懂事。我瞅着都喜欢。」 王氏也笑,又亲手给潘夫人添了热茶,「茶水是思姐儿沏的,您尝一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潘栩站在母亲的下首,换了一身石青色直裾。他是见过顾晗的,便微微点地头,算是打了招呼。 顾晗也回应一笑,坐去了宁氏身边。 「浓淡相宜。」潘夫人看向张居思:「四小姐的茶艺高超,很不错。」 「谢谢潘夫人夸奖。」 张居思站在王氏的身后,身姿优美,白皙的侧脸娇艳如海棠。 潘夫人越看越满意,觉得儿子的眼光真不错。张家小姐模样上佳,规矩学的也好,小腰挺得笔直,「这是我出嫁时栩哥儿外祖母给我戴上的,你留着把玩,咱们相识也算是一场缘分。」她取下右手腕的碧玉镯子,递给张居思。 「这……」 张居思询问似的望向王氏,见母亲笑着喝茶,便屈身道:「太贵重了,思姐儿不能收。」 「给你就拿着。」 潘夫人笑道:「权当是我给的见面礼。」 王氏把盏碗放在小几上,「……思姐儿,别辜负了潘夫人的心意。」 「是,母亲。」 张居思屈身行过礼,笑着上前,双手接过玉镯,郑重地放到自己的荷包里,「谢谢潘夫人厚爱。」当着潘栩母亲的面,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力图把陶嚒嚒的所教所学都派上用场。 顾晗低头吃果子,当自己是隐形的。潘夫人此举,应当是看上了张居思……这婚事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潘夫人笑着夸她:「真是知礼节的好孩子。」 王氏和她说:「……您别见怪。思姐儿从小就被我约束着,性子不大活泼……做什么事情之前总要先等着我的意思,我若不允,她必不敢动作的。」 潘夫人想起家中我行我素的大儿媳,再一听王氏口中的张居思,真是称心极了,「姐姐,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才是孝顺的孩子。」她拉过儿子,又说:「我们栩哥儿的脾性和思姐儿倒是如出一辙。」 王氏看举止得当的潘栩也觉得不错,点头笑道:「潘公子气质不凡,他日必有一番作为。潘夫人,您的福气在后头呢。」 潘夫人乐的用帕子捂住嘴。 谁家的儿女被人赞美不高兴……光看王氏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也格外的舒畅。女孩儿争气,找了潘家这样的好门第。潘栩的祖父可是正三品的朝廷命官,比着张修高了不止一截……比着大兴顾家也不差什么了。主要是潘夫人喜欢女孩儿,又会说话……哪像孙氏,来了张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看着就让人厌烦。 话聊到这个地步,下面要说什么就不言而喻了。王氏留了潘夫人和潘栩吃午膳,席间还说起了他们俩的年纪。 顾晗陪吃陪喝的,直到潘家母子离开。她和王氏一起送人到影壁,王氏就问:「老三媳妇,你看着潘公子人怎么样?」 v第34章[03.11] 问她做什么,顾晗抬头便看见了王氏嘴角的笑意,突然间明白过来……这是来向她炫耀了。 顾晗笑了笑,反问道:「母亲认为呢?」 「潘公子有举人的功名,说话做事彬彬有礼,谦虚又大气。不知道比那些眼高手低又自持清高的公子哥强了多少去……是万里挑一的好男儿了。」王氏揉揉女孩儿的头发:「咱们四姐儿这次的眼光可真是不错。总算没有让我失望。」 顾晗对着王氏的指桑骂槐,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母亲,您是见过大世面的,吃的盐比媳妇儿吃的米都多……您说潘公子好,他自然就好。四妹妹得此佳婿,媳妇儿也替她高兴。」 「三嫂嫂心里真这样想?」张居思微微歪头,头上的金步摇一阵晃动,「我最讨厌表里不一的人。」 「四妹妹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谁会不盼着你好……」宁氏打圆场,去拉张居思:「我给你做了一件新褂子,是翠绿色的,跟嫂子去静坞一趟,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谢谢大嫂嫂。」 张居思瞟了一眼顾晗:「大嫂嫂,你这样的,才是真正的为我着想。咱们是一家人,旁人可没有。你可不能被某人楚楚可怜的外表给骗了,她一贯是……」 「思姐儿。」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王氏就打断了,瞪她一眼:「少说点!」 张居思委屈地瘪瘪嘴,「母亲……」 王氏不理女孩儿,眼神却在顾晗身上转了一圈,「老三媳妇,你怀着身孕不方便,回去歇着吧。」她本来想利用潘栩刺一刺顾晗,谁让她为了顾暖侮辱女孩儿来着……却没有想到人家根本不接招,还顺势夸了自己一回。弄的她想发火都没有地方,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用再大的力也是枉然。 她想拿捏顾晗一次也太难了吧。 顾晗笑着行礼:「多谢母亲体恤。」 望着顾晗施施然离去,张居思不由得发火:「母亲,三嫂嫂明显一副敷衍人的模样,您看不出来吗?」 「你闭嘴。」 王氏抬脚就走,说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的很,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用不着多说话。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她顿了顿,又说道:「……我看潘公子是极好的人,他母亲的意思也表达了,过几日便会有媒人上门提亲……家里的琐事你就别操心了,安心在月襴堂做你的女红。等晚上你父亲、二哥回来,我还要和他们商量。」 张居思听母亲提起她的婚事,脸一红,内心的喜悦慢慢浸出来,屈身应「是」。她对潘栩还是喜欢的。 这一夜,张居龄回来的很晚,顾晗等了他许久,呵欠连天时才看到他的身影。 「晗儿,你还没有睡?」 张居龄步子很轻地走进西次间,却看到顾晗坐在床头看书。 「……等你。」 顾晗说着话,又打了个呵欠,眼底水意弥漫。 张居龄上前揉揉她的头发,「我最近可能会比较忙,回来的时间也不确定,你下次就别再等我了。你怀着孩子,睡眠要充足。」 顾晗诺诺地点头,去搂张居龄的腰,却闻到了一股血腥气,往旁边躲了躲…… 张居龄陪她说了一会话,看着她躺在床上歇息了,才进去净房沐浴。下午从衙门出来时碰上了顾临,他急匆匆的,问了才知道还是因为原绍鸿的事情,说是他在狱中试图用头上的发簪自尽,被救下来后呜呜咽咽地哭,说什么他一日不死,全家老小的命就一日不保。 顾临怕出事,先去禀明了圣上,得到的结果却是要尽快了结此案,不然还转移回大理寺……圣上的态度比着以前彻查此案的情形判若两人,他害怕中间会出变故,便决定连夜突击审讯。 张居龄是知道事情缘故的……也觉得奇怪。原绍鸿到底为什么这样做?他和顾临说了自己想见识一下原绍鸿,顾临犹豫了一下,就允许了。张居龄聪明,让他跟着,或许能想出什么破解之法…… 外面有盏碗掉落的声音,张居龄中断了思绪,穿了家常的褙子出来,「怎么回事?」 巧玲屈身行礼:「三少爷,奴婢收拾茶盏,不小心碰掉在地上……」她招了小丫头拿簸箕过来。 张居龄「嗯」了一声,「动静小点,你们少夫人正在休息。」 「是,奴婢谨记。」 张居龄吹灭了屋里的几盏烛火,光线昏暗了许多。他上了拔步床,躺在顾晗的身边。 「夫君……」 本该睡着的顾晗却翻身搂住了张居龄的腰。 「不困吗?」 张居龄亲亲她的额头。 「最困的时候过去了……」顾晗抬头望着承尘:「夫君,给你说个事。」 「嗯?」张居龄侧头看她。 「那个潘栩潘公子,今儿白天真的领着他母亲潘夫人来咱们家了。母亲还让我和大嫂嫂作陪……他们相谈甚欢,估计四妹妹很快便要嫁去潘家了。」 顾晗絮絮叨叨的:「母亲和四妹妹都很高兴。」 张居龄敏/感地察觉到妻子微妙的情绪,低声问她:「……她们欺负你了?」 「没有。」 顾晗声音很小,「我也是厉害的……不会任由别人无缘无故的欺负。」 张居龄薄唇一弯,妻子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评价自己,像张牙舞爪的小老虎,让人一想就觉得有趣儿……他揉揉她毛茸茸的头发。 「厉害些好,我时常不在你身边,只要不吃亏,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考虑后果。」张居龄的声音在黑夜里尤其清晰,「……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顾晗沉默了一会,往前拱了拱,去搂他的脖颈,亲热地与他脸贴脸,说道:「我知道呢。」 张居龄问她:「知道什么?」 「你对我好。」 说话的阵阵热气喷到张居龄的耳根处,他搂她腰的手臂又紧了些,听她继续往下说。 「……我也会对你好的……」 张居龄「嗯」了一声,大手有规律地轻拍她后背,哄道:「睡吧,天太晚了。」 顾晗打个呵欠,调整了姿势,躺到张居龄的怀里。她想着还要同他说几句话,却一时又忘记了……迷迷糊糊的,竟然也闭上了眼睛。 v第35章[03.11] 张居龄看她睡着了,小心地拿了锦褥盖在俩人身上。瞧着她的肚子又大了些,不由得摸了摸。宋大夫的话在耳边响起,他说妻子的胎像不太好……生的时候怕是要难产。 张居龄星眸深眯,心里像坠了块大石头。有没有孩子其实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大的感触,能和妻子一起过日子就很满足了。但是妻子却十分在意,对这个孩子的期待几乎是望眼欲穿。 他不想她失望。 漫长的一夜过去,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张居龄醒时,太阳还没有升起,高丽纸糊的槅窗却隐隐地有了天光。他蹑手蹑脚地穿衣下床,去了净房梳洗。 才拿手巾擦了脸,桃红就快步走进来禀报,说树鸣过来找他了。 张居龄点了头,拿起衣架上的青色右衽绸衣圆领衫套上,捧着三梁朝冠出了西次间。 「……三少爷,杨大人来找您了,在前院书房等着呢。」 张居龄俊眉皱了皱,杨若怎地这么早来他这里?他问树鸣,「可有说了什么话?」 「没有。」 树鸣想了想,补充道:「杨大人的表情很奇怪,怒火难掩似的,又极力地压制着……脾气很暴躁,因为茶水烫,还摔了盏碗……」在他印象里,杨大人一向是笑眯眯的,对下人更是宽容。 张居龄的脚步顿了顿,也没有说什么,却加快了步伐。杨若是万事不放心头的性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他变化至此? 杨若靠着廊柱,眼角眉梢皆是疲惫,竟有风尘仆仆的错觉。他见到张居龄,立即走过去:「夙之,我父亲被锦衣卫的人带走了。」 张居龄惊愕地抬眼看他,「什么时候的事?」 「凌晨。」 杨若咬牙切齿:「锦衣卫的指挥使姓蒋,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他提点了两句,说我父亲和原绍鸿有牵扯……」 「我不敢说父亲两袖清风,为官严明。但他绝不会做出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黎民的事情……走私官盐?这样大的罪过……我父亲他根本就不可能……」 「月溪,你别急。」 张居龄握住杨若的肩膀,「我知道杨大人的为人……咱们一起想想办法。」月溪是杨若的字,他心情沉重时才会这样称呼。 杨若平息下心绪,说道:「我去找了外祖父,他去求见圣上,圣上连面都没有露……」他外祖父是郑元人,年轻时做过当今圣上的师长,一路辅佐圣上登上帝位的。 张居龄想了想,这事情还真是棘手。圣上最爱重颜面,从郑元人赋闲在家却被封太傅就能看出来……然而,他现在连郑元人都避而远之了,可见对杨思远有多避忌。 锦衣卫是什么人,直属于圣上管辖,权力之大没有约束之说。他们在宫里跺跺脚,整个朝野都得震动。杨思远是内阁大学士,正二品的户部尚书……锦衣卫亲自出手,说抓就抓了,且毫无预警。怎么看,杨家都是浩劫难免了。 「月溪,郑老去求见圣上的时候,你也跟着去了?」他问杨若。 「……是。」 张居龄看向好友,和他说了昨夜顾尚书审原绍鸿的境况,「我凑巧碰到了祖父,也跟着在暗处听了听……他并没有说什么有用的东西。」 「到了这个地步,原绍鸿的事情我也顾不得了。」杨若桃花眸冰冷:「锦衣卫什么作派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有自己的审讯房和刑具,甚至可以动用私刑……我父亲是个读书人……」他说不下去了,父亲一生正直,要是因为被诬陷而受了□□……都不敢再往下想。 张居龄沉默,随即看向树鸣,「你去备马车……」他和杨若说道:「早朝的时间快到了,咱们不能晚到。」 树鸣拱手,离去。 杨若也「嗯」了一声,精神不济地跟着张居龄出了张府。 张居龄看了他一眼,想说些什么终究也没有开口。 杨思远被秘密□□的消息不胫而走,朝堂之上人心不稳,格外的安静。朱佑妄也没有提杨思远,简单地说了几句关于皇子们侍讲侍读的事情,就退了朝。 杨若刚要跟上去,却被徐沛一把拉住了。 「圣上现在不愿意被打扰,你别去了……」 「你如何知道?」 杨若抬头看他。 徐沛眼中幽芒一闪,很快又隐去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杨大人不能待在锦衣卫的手里。他们有的是屈打成招的手段。事情一旦定性,再想扭转就难了。」 「……他说的对。」 张居龄环顾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出去。」已经有同僚开始看他们了。 杨若握成拳头的右手松了又紧,末了,还是和张居龄、徐沛一起转身往外走。 太和门上覆重檐歇山顶,下面是汉白玉基座。门前列着一对铜狮像,阳光一照,雕琢精致、威风凛凛。 严良和凌王爷朱高知是最后走出太和门大殿的一拨人,他望着张居龄他们的背影,问道:「王爷,这徐沛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投靠您了吗?」 朱高知轻蔑地开口:「养不熟的狗罢了,我还不至于稀罕。」徐沛眀着和他的关系看起来是不错,暗地里和朱高栋也没有少往来。这样的人,投不投靠他有什么关系,也不见得他会对朱高栋是一心一意的。 「圣上对永康侯徐家的恩宠可不小……」严良走下汉白玉台阶,「王爷要是能争取到侯府的支持,来日必有大用处。」 朱高知不吭声,却径直往内廷的方向走……他要去重华宫给母妃请安了。 纪师爷正在中极殿的门口来回踱步,见严良从远处走过来,忙拱手行礼:「大人,锦衣卫李荣刚刚来了一趟,见您没在,又走了。」 「他过来干什么?」严良说着话,抬脚迈进了殿内。 「属下不知道。」 纪师爷说道:「他倒是留了一句话……说让您远着些凌王爷。挺慎重的。」 「嗯?」 严良站住了:「为何这样说?」他是朱高知阵营里的人,不仅李荣知道,朝堂里很多人都知道……他难道是想提醒自己什么事? 严良想了想,吩咐纪师爷:「你给李荣递个信,让他晚上回一趟严府。」李荣是他安插在锦衣卫的眼线,方便探听圣上心意的。 纪师爷应「是」,领命而去。 皇城内,红墙黄琉璃瓦,处处金碧辉煌。 柳枝随风舞动着,摇曳生姿。 v第36章[03.16] 千步廊两侧往里,修建了各个衙门。人一到这里,就进了衙门公务,渐渐就少了许多。只偶尔有一、两个宫人出入。 眼看着刑部就在眼前了,杨若找一个背人处堵住了徐沛的道路:「小侯爷,说说吧……」徐沛适才拉住他时,自己就能确定,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张居龄没说话,站在了杨若身后。很明显,他认为杨若的话有道理。 徐沛看了看俩人的架势,苦笑:「我其实,真的不太清楚……」他也只是猜测。 杨若好看的桃花眸沉沉如夜:「小侯爷,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咱们之间也多少过了几招,你也都了解……说实话,当初若不是你不义在先,我到现在还认你是兄弟……」他停了一会儿,给徐沛思考的时间,又说道:「你要是肯说出你知道的事情,以前的所有就一笔勾销。我们杨家从此不再和徐家为敌。」只要能救出父亲,他愿意联合全部的力量。 徐沛的神色终于有了动容,他想了想,犹豫着开口:「我也只是猜测……锦衣卫的指挥使蒋磊素日和凌王爷亲近,我在王府吃酒的时候见过他。他看上了凌王爷新纳的侍妾,凌王爷二话不说就送给他了……」杨家门生众多,因为和杨若的敌对,他做起事情来,总不是那么顺利。能借此机会缓和一下,也是不错的。 杨若是聪明绝顶的人,徐沛给了一点线索他很快就听出了猫腻,「你是说我父亲被抓……凌王爷朱高知插手了?」 徐沛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杨大人被抓的太蹊跷,而且又是蒋磊领着人去的……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 「巧合的多了,就成真了。」 张居龄淡淡地看着湛蓝色的天空,问道:「小侯爷,你说是不是?」 张居龄和杨若都是心计无双的人,徐沛自知是比不过的,便回答:「是或不是,你、我说了都不算,还要有证据……凌王爷不像表面上看的和善无害,你们就算想做什么,也要谨慎着来。」他说完就告辞了。 杨若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家和凌王爷素无瓜葛,更谈不上得罪。他如此做是为什么? 朱高知和蒋磊的关系再好,想用他还得过圣上这一关……也就是说圣上也默许了朱高知的插手。 一想到此,杨若心里就一紧。 「别琢磨了……」 张居龄拍拍杨若的肩膀,「咱们中午的时候去一趟裕王府找裕王爷,他和凌王爷对立多年,会比咱们更了解他。」他见好友不吭声,又说:「越是这个时候,你就要越冷静,杨大人突然被抓,家里肯定乱成一团了……你得站出来主持大局。」 杨若长吁一口气,「我知道。」他母亲为了父亲的事,担心又害怕,哭泣不止……他去找张居龄前,刚安慰了一番。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你需要告假吗?」 杨若摇头:「不……在衙门里待着,我反而更明白自己该去做什么。」家里乱糟糟的,回去也是心浮气躁。 俩人边说话边往各自公务的地方走。 秋风阵阵,带着菊/花的清香。天气变化的快,上午还艳阳高照,到下午时却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凉意瑟瑟。 顾晗坐在香妃长榻上看煮茶的闲书,觉得有些冷,又拿了薄毯盖住双腿。她早上睡的太沉了,张居龄什么时辰走的都没有知觉。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争论不休的声音……顾晗听了一会,模糊不清的,像是有张居思。她招手叫了桃红,「你出去看一看。」 桃红屈身应「是」,片刻就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顾晗放下手里的书,问她。 「巧玲姐姐不知为何得罪了四小姐,正在角门处挨训……」 顾晗秀气的眉毛一皱,角门是秋阑阁通往桂花苑的出口,张居思如何会在? 她起身,扶住桃红的手出了西次间。要隐忍张居思是不假。但上门欺负人的行为……她又不是王氏,惯不得这张扬跋扈的性子。 转过游廊,顾晗看见巧玲整个人都被雨水浇透了,跪在游廊的地板上,还在不停地道歉:「四小姐,奴婢知错了……」 「我们小姐的簪子可是万金难买的,就这样被你碰断了……」夏蕊瞪着巧玲:「把你卖了都还不起。」 「什么东西啊?」顾晗淡淡地:「拿过来我瞧一瞧。」 「是,少夫人。」 巧玲冷的牙齿打牙齿,爬起来,去了顾晗身边,把手里断了两截的玉簪子拿给她看。 是一根通体碧绿雕刻桃花纹的精致素簪。 「……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晗问道。 「奴婢去回事处取咱们院的月例银子,回来的路上不妨下了雨,奴婢没有拿油纸伞,又怕淋,脚步就很快……却没有料到四小姐会迎面而来……奴婢是不小心撞到四小姐的……」 「谁知道你是不是刻意为之。」张居思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顾晗:「三嫂嫂,不会是你看不惯我,指使丫头故意做的吧?」 「四小姐,不是的……」巧玲哆哆嗦嗦地:「我们少夫人她没有……」 顾晗摆摆手,让巧珍先带巧玲下去换干净的衣衫,湿比甲贴在身上会得风寒的。 「四妹妹是府里尊贵的嫡小姐,何必为了一个物件和不懂事的丫头过不去。」顾晗笑了笑:「我哪里倒有一些好看的首饰,玉簪子也有簇新的……四妹妹若不嫌弃,可随意挑选。」 张居思冷笑道:「三嫂嫂精明,话说的也轻巧。但簪子却不是普通的,它是我外祖母送的,弥足珍贵。岂是你那些俗物能比拟的……你偏向自己的丫头也不能如此明显吧……简直是欺负人。」 「少夫人,奴婢……」 巧玲刚要辩解,却被顾晗制止了:「先下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站住。」 张居思却不依:「她虽然是你的丫头,但如今碰坏了我的簪子,总要给我句发言权吧?」 她身边的夏兰也跟着帮腔:「奴婢听闻三少夫人最是通情达理的,定然不会为了自己的丫头做出有违公允的事情,您说对不对?」 顾晗的眼神冷下来:「你自己什么身份不清楚吗?我和你们四小姐说话,轮得到你来接茬?」 「奴婢……奴婢……」 夏兰被骂的面红耳赤,她是张居思的一等大丫头,这样的当众不给脸还是头一次。 「不是巧舌如簧吗?」顾晗盯着她:「继续说,听着呢……我这个人,不懂得管教下人,刚好想学一学你们主子的本事。」 「是奴婢多嘴多舌,再也不敢了。」三少夫人的嘴也是利索,骂她一句连四小姐都牵扯上了。 夏兰刚要屈身行礼,被张居思拦住了:「没出息的玩意,滚一边去……平常不是挺厉害的,别人一句话就被吓住了?窝里横。」 夏兰诺诺地认错,顾晗也不吭声。 张居思耍了一通威风,气顺了些,又看向顾晗:「三嫂嫂,我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她娇俏一笑:「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看在你的面子上,巧玲她摔坏了我的簪子,赔钱就好了……」 v第37章[03.16] 「也好。」 顾晗问道:「你想要多少银子?」她不想和张居思拎不清的纠缠,这件事确实是巧玲理亏在先……她伺候了自己一场,她做不到干看着不管。 「……不多。」 张居思围着顾晗转了一圈,却走去了巧玲面前,「你是三嫂嫂的大丫头,素日里的打赏估计也不会少……这样吧,就给五百两银子。咱们就两清了。不然,光靠你弄坏主子心爱之物的这条罪名,就能被活活打死。」 「啊!」 巧玲腿软的站都站不住,她哪里有那么多钱……偷也偷不来吧。 「怎么?」 张居思问巧玲:「你不想给我?」 「四小姐,奴婢不是……奴婢真的没有那么多银子……」 顾晗给巧珍使个眼色,让她拉住巧玲。 「四妹妹,你属于是狮子大张口吧?」顾晗微微一笑:「你要是缺钱花,给嫂子说一声,多了没有,百十两银票还是能拿出来的。」五百两银子能买她这样的簪子十根不止了。 「你少侮/辱我。」 张居思怒色满满:「谁看不出来你们主仆有本事,一唱一和的……不就是想赖账吗?我偏不如你们的意。」好容易抓住了顾晗的把柄,当然要好好利用,出长久以来心口的恶气。 顾晗看出了张居思的心思,她忍了忍:「四妹妹讹人的风格还真是超凡脱俗。」随后看了眼桃红:「去拿五百两银票过来。」 「谁讹人了?」张居思黛眉扬着:「我簪子坏了,你们赔些钱不是理所应当吗?」 「少夫人,不要!」 巧玲眼圈一红。 「没事。」 顾晗安慰她:「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不能为了死物逼死活人。五百两银子买个教训也不错,以后你就牢牢记住,惹不起的人远远地躲着走。」 「……奴婢记下了。」巧玲的眼泪「扑打扑打」往下落。 桃红的速度快,一转眼的功夫,便拿了五百两银票过来,「少夫人。」她递给顾晗看。 「四妹妹,你点一下,看看有没有少?」 张居思畅快一笑:「三嫂嫂果然财大气粗,既然你出手大方,妹妹不收下也不好看。」她摆手让夏蕊接下:「……你的面子怎能驳呢?」 顾晗没理她,拿着玉簪和巧玲说道:「簪子断裂,补是不能补了……但是可以用金子在外围包一下,固定住还是可以戴的……你放心,我会找京都最好的能工巧匠来做,保证灵巧漂亮,看不出来任何异样。你皮肤白,最衬这翠绿色了……到时候你戴上,一定好看。」 「少夫人……」 巧玲哽咽难言:「都是奴婢的错,让您受委屈了。」她虽然没有见识,也知道少夫人的五百两银子是被坑了。 「有什么难过的,别哭了……」 顾晗劝巧玲的话才开口,张居思就打断她:「三嫂嫂,你方才说什么?」她不可置信地问顾晗:「这簪子,你要让她戴?」她指着巧玲,「她也配?」 「四妹妹生气生的好奇怪。断簪子是我花费五百两银子从你手里买的,现在它归我了,我想给谁戴就给谁戴……你管不着吧?」 顾晗说着话,转身就走,和巧珍说话:「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带她进屋……」 张居思被呛的心口发慌。 等她们主仆远去了,夏蕊低声道:「四小姐,咱们也走吧。您不是还要给夫人请安吗?」 张居思气的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她顾晗也太能埋汰人了,那簪子是我外祖母送的,她非要给一个丫头戴……她,她欺人太甚!」 夏兰瞅了眼夏蕊手里的银票,「四小姐,三少夫人给了您银钱,那簪子现在就是她的了。」 「还用你说?」张居思看着远处连绵不断的秋雨,骂道:「蠢货!我的脸面难道就值五百两银子?」 夏兰想了想,试探着问:「要不,奴婢把五百两银子给三少夫人还回去,把您的簪子再要过来?」 「你给我滚!」 张居思听到她说话就忍不住地发火,「得了银子再还给她,那不显得我没事找事吗?平白地让她看笑话。」 夏兰头一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四小姐还真是难伺候。 张居思转身往桂花苑的方向去,她要去找母亲。母亲足智多谋的,一定有办法收拾顾晗。 到了秋阑阁,顾晗书也看不进去了,倚在廊沿下望着秋雨发呆。 秋风秋雨愁煞人…… 「少夫人,咱们进屋去。」 桃红端了热茶给她。 「外面下雨屋里闷……」 顾晗喝了一口茶水,无奈道:「还是透口气好,也清新。」 桃红笑着应「是」,又进屋拿了褙子给顾晗披上。 换好衣衫的巧玲和巧珍一起过来了,见面就给顾晗跪下了:「少夫人,都是奴婢不好,害您失去了那么多银子。」 「起来。」 顾晗去拉她,「不是你的错……是四小姐一直看我不顺眼,今日不过是凑巧罢了。」 「少夫人。」巧玲愧疚不已,伸手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积蓄:「奴婢存了几年,有五十二两银子,您先拿着。其余的,就从奴婢的例银里扣。」 顾晗叹息一声:「咱们是差不多的年纪,我从记事起,一直都是你贴身伺候的。外人看着是主仆,内里我拿你是当自家姐妹的。五百两银子有价,但情义无价……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你的银子好好收着。大不了,等你出嫁时,份子钱我不出了。」 「少夫人……」 v第38章[03.16] 巧玲没想到顾晗会提她的亲事,一时之间,很是窘迫。 顾晗搀扶巧玲起身,想她轻松一点,便换了话题:「你不是去回事处拿月例银子吗?」 巧玲「嗯」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一包银子,递给顾晗:「都在这里了。」 顾晗翻着看了几眼,取出自己的一份,让小丫头去唤梁嚒嚒过来,给丫头、婆子们按例都分了。大家辛辛苦苦地忙乎一个月,盼的不就是银子吗?拿了该得的,干起活来才会更有劲。 桂花苑里。 张居思正在和王氏哭诉:「母亲,三嫂嫂她欺负我,您可一定要为女儿做主。」 王氏搂着女孩儿的背,小声哄她:「你好好和母亲说一说,她做了什么?」女孩儿梨花带雨的,她心疼的很。 「……三嫂嫂,她把外祖母送给我的簪子,给了秋阑阁的一个丫头……她看不上我还就罢了,现在连外祖母都不放过。」张居思更伤心了:「母亲,您说,她是不是很过分?」 「嗯?」 女孩儿说话太快,王氏都没有听明白,她看了看跟在女孩儿身边的两个大丫头,任意一指,「……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蕊屈身行礼,有头有尾地说了事情的整个经过,还把五百两银票拿给王氏看。 「胡闹!」 王氏训斥女孩儿:「你婚事在即,何苦为了一根簪子去和丫头们置气。这要是传出去对你的名声有多不好,你想过没有吗?他们会说你苛责下人……你觉得受了委屈,觉得心里不满,可以过来找母亲说话。想料理一个丫头,什么手段使不得,非要你大明大亮地闹起来,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她原来只以为女孩儿单纯,没有心眼儿,这会子倒突然意识到女孩儿是真的不够聪明。 张居思想不通母亲为什么会责怪她,迷茫地:「母亲,我……女儿难道做错了?」 王氏揉揉女孩儿的头发,语重心长:「是的。你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和顾晗起冲突,她是个聪明人,要是因为这一宗事起了坏你亲事的心怎么办?」她叹气:「你和潘公子虽说是过了明路,口头定下了。但媒人一日没有上门提亲,一切就都是不稳定的。你父亲和二哥也说,潘家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家……你的性子更要学着收敛,做人家媳妇儿和在家做女孩儿是两回事。不是你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的。」 张居思自己想了一会儿,「母亲,不会的。」她抬眼去看王氏:「潘公子喜欢的是我本人,我也喜欢他……要是为着别人一两句的言语而变了自己的心,这样的喜欢,女儿不要也罢。」 「傻孩子。」王氏看着女孩儿的模样,直摇头:「你怎么如此天真?你和潘公子两情心悦是一件事。你嫁到潘家做儿媳妇又是另外一件事。潘公子前途光明,潘夫人不会任由他娶一个名声不好的女子……她喜欢你,也正是因为你具备大家闺秀的优点。」 张居思一时没有吭声,她在想母亲的话。母亲都是为她好,她是知道的。 天色慢慢地黑了。 王氏不忍心/逼/女孩儿太狠,「雨下的紧,路不好走……你先回月襴堂吧,母亲说的话,你好好地想想。」 张居思「嗯」了一声,起身给王氏行了礼,挑帘子退了出去。 许嚒嚒去送她,回来和王氏说:「四小姐还小呢,您对她太严厉了。老奴看她挺难过的……」 「都要嫁人了,还这般的不懂事。」王氏起身走去了槅窗边,透过雨帘,看到女孩儿快走出桂花苑的大门了,「我目前对她严厉一些,等她嫁去了潘家,就能少受些苦。」潘夫人是个慈善的,但妯娌们相处呢……做母亲的,总想的多。 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不盼望自己的儿女一生顺遂,福寿绵长? 等女孩儿的背影不见了,王氏和许嚒嚒说道:「你去找几匹上好的绸缎,几件首饰……亲自去秋阑阁跑一趟。就说思姐儿不懂事,给顾晗添麻烦了。」 许嚒嚒不理解,「夫人?」好端端的,给三少夫人这些做什么。 「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王氏摆摆手,去了罗汉床上躺着。希望顾晗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不要和女孩儿一般见识。 许嚒嚒这才回转身,下去准备。 顾晗是和张居龄吃晚膳的时候,许嚒嚒过去的……她没有愣很久就收下了。王氏给的,不要白不要。 张居龄还在东次间坐着吃饭,顾晗进去给他添了一碗乳鸽汤。 「不年不节的,母亲怎会想起送你东西了?」张居龄问道。 顾晗想了想,就把下午的事情和他说了,又问:「夫君,母亲她是不是在替四妹妹向我道歉?」 张居龄拿着勺子的手一顿:「给了你就收下。别的都不用管。」张居思的胆儿真是越来越肥了,可惜他也百事缠/身……等忙过这一阵,再着手收拾她。让她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连背地里说一句闲话都不允许。 「我记下了。」 顾晗笑着说:「乳鸽汤是我亲自守着熬制的,好喝吗?」 张居龄却摆摆手,「你过来我身边。」 顾晗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起身走了过去。 张居龄长臂一揽,轻易地抱妻子坐到自己腿上,舀了一勺乳鸽汤亲自喂她:「好喝吗?」 不是她问他的吗?怎么他又问她了?顾晗总不能说自己熬制的不好喝吧,就点点头。 张居龄又舀了一勺自己喝了,也笑着说:「我也觉得味道甚美。」 顾晗的小脸「腾」一下红了,「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感觉张居龄做官做的,越发无赖了。 席间,伺候的丫头低下头去,只当看不到。 张居龄却一直搂着她没有松手。 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黄豆大的雨珠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坑。 严良是在书房见的李荣。 「严大人。」李荣拱手行礼,他穿着青绿锦绣服,腰间挎着细长的弯刀。 「……坐吧。」 严良大手一挥,让小厮给他倒了热茶。 「严大人,属下是趁蒋大人吃饭的间隙才出来的,时间紧,就不坐了……您有什么事情只管问。」 严良理解地点头,开门见山:「你上午让纪师爷给我传的话,我都知道了,只是不太懂其中的含义。」 李荣笑了笑:「凌王爷深夜去见了圣上,而后我们锦衣卫就去了杨府。」 严良一惊:「你是说,杨思远是凌王爷说通圣上缉/拿的?」 李荣看他一眼,「不是我说的。我是听锦衣卫里一个兄弟说的。他哥哥在宫里做内监,伺候圣上笔墨的,圣上有什么消息给蒋大人,都是他在中间传递。」 v第39章[03.16] 严良半响没说话。他在想朱高知这么做是什么意思?自己都向他表明过心迹,若有将来,情愿扶持他为新帝。够忠心了吧? 而他呢,密谋杨思远这样大的事情竟然都不说一声……怪不得李荣让他小心朱高知了。 生为皇家人,其居心叵测可见一斑。 「严大人,我该走了。」 李荣观察着外面的雨势。 「好,路上小心。」 严良让纪师爷给他拿了二千两银票,说道:「留着疏通上下级之间的关系用。」 李荣也没有谦虚,收了银票,很快消失在雨海里。在锦衣卫里混,手头阔绰就能多打听些消息。 「大人,凌王爷此人……不可信。」 纪师爷给严亮满上热茶:「心太狠。」 严良许久才「嗯」了一声,希望他知道的还不算太晚。 又过了两天,是例行的朝廷休沐日。 宛平杨家。 杨若在书房里查阅原绍鸿的口供,共六份,是他被扣.押在刑部后,陆陆续续审的。 杨若逐字逐句的反复研看,试图从其中发现一些和父亲相关蛛丝马迹,结果却失望透顶。什么都没有。 伺候他的大丫头明晓倒了盏热茶:「少爷,奴婢泡了您最喜欢的茉莉花茶……」 杨若摆摆手,话都懒得说。 「您好歹喝一口。」 明晓劝道:「您的精神都不好了……再这样熬下去,身子骨会吃不消的。」少爷为了老爷的事情整日东奔西跑,几乎是不眠不休。她们做奴婢的看着都心疼。 「你出去吧。」 杨若端起来盏碗抿了一口,示意自己喝过了,说道:「我心里烦躁,不要进来打扰。」 明晓屈身应「是」,挑起书房的细布帘,退了出去。 来请杨若的杨夫人大丫头眀画来了观月阁,和明晓说了几句话,才开口:「少爷,四小姐和四姑爷来了,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良久。 书房里传来了回复:「你先回去吧,和母亲说一声,我马上到。」 顾景文和杨真也是得了消息赶过来拜望母亲的,本来前两天就想回家里看看,但武氏的咳疾犯了……杨真作为当家主母,一时半会地走不开,就耽误了两天。 「母亲,父亲他怎么样了?」 杨真拿着锦帕擦眼泪:「往日里我回来,咱们门口总是停的大车小辆,门庭若市的。今儿倒是冷清的很。」 杨夫人的眼圈也是一红,心酸道:「月溪多番辗转打听,都不得信……」她唉声叹气:「世人都是拜高踩低的,别说旁人了,你父亲一出事,族里的这些亲人们也都尽可能地和咱们划清界限。我到现在也没有别的要求了,只祈祷你们的父亲能安生地活着。」 「母亲,您放心。」顾景文出言安慰:「天佑善人,父亲定会平安的。」 「四姐姐,四姐夫。」 杨若走进屋里,拱了拱手:「晖哥儿和暇姐儿怎么没和你们一起过来?」 「晖哥儿在学堂读书……」杨真解释道:「暇姐儿的祖母给她请了位女红师傅,先磨练磨练性子。」 杨若点点头,坐在顾景文的对面,问道:「姐夫,顾尚书今日休息吗?」 「是的。」 顾景文回答:「……我出门前还去给他请安。」 杨若「嗯」了一声,「我下午想去找顾尚书咨询些事情。」 顾景文笑道:「好。」说着话,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杨若:「你拿着用。」 「这是?」 杨若用手一捏,就知道是银票。这种厚度,数额肯定是不少。他还给顾景文:「姐夫,我不能收。」顾景文做的生意都是顾家的产业,月月都要交帐的,突然少了大量的银钱,不用查都能发觉出不对。 「想什么呢?」 顾景文捏了一颗樱桃放进嘴里:「银钱是我和你四姐……我们攒下的……我是个商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唯有银钱还有些。」 「月溪,你姐夫说的对。你就收下吧,要不,我心里更难受。」杨真哭的眼睛都肿了。 小丫头端了糕点和切好的果子上来,杨夫人招呼着众人吃。 听杨真这样说,杨若才把信封揣在了怀里。 正说着话,嫁去保定府的二小姐杨悦也回来了,她是杨夫人嫡出的,在家里做姑娘时受尽了宠爱……母女俩一见面触景生情,抱头痛哭。 杨悦嫁人后,一直没有生下儿子,日子过的不顺当。她这次也是独自坐马车往返京都的…… 「二姐姐。」 杨若倒了盏热茶递给她:「你好容易归家一次,和母亲说说话吧,别招她伤心。」 杨悦接了热茶,扶母亲坐在圈椅上:「母亲,女儿住家里一段时间,好好地陪陪您。」 「好孩子……」 杨夫人知道女孩儿的情况,尽管心里担忧,当着一屋子的人,却也没法问。 杨悦坐去了杨真旁边:「四妹妹,别来无恙。」 「托二姐姐的福,一切都好。」 v第40章[03.16] 杨家的女孩儿都是在杨夫人身边养大的,即使有嫡庶之分,但彼此之间的感情还不错。 有俩个女儿开解杨夫人,她的心情好了很多,张罗着让小厨房做午膳,还亲自点了几道女儿们爱吃的菜。 女眷在厅堂里坐着说话,杨若和顾景文不好一直待着,便挑帘子出来,上了转角游廊。 「月溪,我想起一件事……」 顾景文看着杨若。 「什么?」 「我记得父亲有一个谋士姓离,你当时怀疑他背板父亲时,父亲还不相信,问你如何知晓?」顾景文继续说道:「你说是一个朋友指点的,最后真的查出来他和永康侯府有勾.结,也免去了杨家一场灾难……」 杨若盯着他。 「我要说的是,对于父亲而言……与其毫无头绪的乱撞,不如你再去请教一下那位朋友,或许他有好主意也说不定。」 杨若身子一震,久久的没有回过神。四姐夫说的这个人他怎么没有想起来呢,真是忙昏头了。 「姐夫。」杨若的桃花眸泛起喜意:「谢谢你的提醒……你和母亲说一声,我不在家吃午膳了。」 他转身吩咐德顺:「快去给我备马车。」 「哎,哎……」 顾景文看着小舅子急匆匆的模样,拉都拉不住。 雨过天晴的太阳总是格外的明亮。 顾晗正在看王氏送过来的首饰。缠花珍珠碧落簪,一对镶嵌珊瑚珠的银手镯,点翠嵌红宝石头钗,金累丝挽海棠春睡步摇……个个华丽精致,还真是好看极了。 「少夫人,您该喝药了。」 梁嚒嚒端来了熬好的保胎药。 顾晗依言喝下,想起了巧珍的亲事,和她说话:「保定罗家的人什么时候能到京都?」 「昨天下午已经到了。」 梁嚒嚒笑道:「约莫到下午时,该过来给您请安了。」 顾晗想了想,回头和巧珍说:「你回屋好好地打扮着,待会儿就有人来相看了。」 巧珍羞的头都抬不起来了,「……少夫人。」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是最正经的事。有什么可害臊的。」顾晗起身拉开了多宝阁下端的抽屉,找出一对双鱼荷花开口金手镯递给巧珍:「拿着。你身上太素了。」 「少夫人,太贵重了。」巧珍推拒道:「奴婢哪有戴金镯子的身份。」 「你是我身边的一等贴身大丫头,怎么就没有身份了。」顾晗不由分说套在她手腕上,「这世人啊,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的……还没怎么着呢,我怎能让他们看轻了你。」 「谢谢少夫人。」 巧珍眼圈红了,跪下就要磕头,被顾晗拦住了,她叮咛桃绿、巧玲:「你们去帮巧珍选选衣赏,挑颜色最配她的。」 俩人笑着应「是」,拥着巧珍出了西次间。 顾晗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和梁嚒嚒感概:「时间过的真快啊,一眨眼,巧珍都要嫁人了。」 「是……再有六个月,您就诞下小少爷了。」梁嚒嚒扶着顾晗的手,让她坐在香妃长榻上:「老奴瞧着,您的肚子是一天比一天大。」 顾晗笑着用手摸了摸,「我也觉得是……嚒嚒,我是不是平常吃的太多了。」 「夫人说的哪里话,您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多吃点好,孩子也能长得壮。一出生,白白胖胖的,多好呀。」她说着话,给顾晗倒了一盏红枣茶:「您喝点润润口。」 主仆俩正聊的起劲,桃红进来禀报说杨若过来了。 杨若? 顾晗怔住了,他来家里不应该告诉张居龄吗?怎地桃红告诉她了? 桃红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摆手让屋里其他伺候的小丫头都下去,低声道:「杨大人指名要见您,说是有重要的事情……看样子挺着急的。」 顾晗顿了顿,问桃红:「三少爷呢?」 「被老爷请去问话了,还没有回来。」 「这样吧,你去老爷的书房看看,要是三少爷在,就和他说杨大人过来了,让他赶紧回来……」顾晗嘱咐完梁嚒嚒。又起身往外走:「我先去看一下杨若要做什么。」她和张居龄的误会才解开没多久,不想再因为杨若,夫妻间闹的不愉快。 梁嚒嚒屈身应「是」,转身走了。 顾晗和桃红一起出了正房,她问:「杨大人在哪里?」她和杨若旧识就熟悉,人家专程来寻她,不露面的话也太难看了。 「闻香居的花厅。」 顾晗到时,杨若坐在圈椅上喝茶,神情淡淡的。 「杨大人。」 顾晗微微一笑。 杨若抬头看她,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顾晗只觉得他眼神深邃,仿佛有很多东西藏在里面…… 「你站着同我说话算怎么回事,坐下吧。」 杨若瞥了一眼她的肚子,直接开口:「我父亲被锦衣卫抓走了。」 「嗯?」 顾晗一愣。 「我不是同你开玩笑……」 杨若几句话就交待清楚了他所知道的来龙去脉,表情还很平静,看着顾晗:「我这几天跑了太多的地方,没有人肯帮我或者说根本帮不上忙……我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第41章[03.20] 顾晗还在消化杨若的父亲被锦衣卫抓走的事情,这是前世没有发生过的。她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和杨若说。 顾晗静静的,杨若更是不吭声。 「你能再和我说的详尽些吗?比如细枝末节……」 顾晗适才好像听到杨若说起锦衣卫的首领姓蒋。她隐约记得,前世杨若被流放,当时负责赶其出京都的人好像也姓蒋。就因为这,张居龄成为首辅后,第一个杀的就是他。 其余的她就不知道了。前世时,她和张居龄都是互相不理睬的,更不会去关心他……这些事情,都是后来世人相传时听到的。当时,沸沸扬扬的,府里的丫头、小厮们都在议论。 杨若见她提起,又说了一遍。 「锦衣卫的指挥使是蒋磊吗?」 「你知道他?」 杨若确定地问。 顾晗避开了杨若的问题,想了想,开口道:「蒋磊包了一个清倌,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但这件事情是瞒着蒋磊的。你可以在他们身上用些心思,看看蒋磊能不能为你所用。」蒋磊生前是圣上最信任和依仗的人,坏事做绝。死后,他的艳.事一度成为京都各大茶馆最热闹的谈资。多是鄙视和讥笑。 顾晗说完才去看杨若,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目光好像要把她这个人看透似的。太不寻常了,她眉心一跳。 「杨大人,我句句属实,你去调查一番便会明白……别的我也做不了什么,希望能帮到你。」 杨若低声道了谢,起身就走,末了又和她说:「你太聪明了,万万不要显露于人前,会招来厄运的。」他早知道顾晗和平常的闺中女子不一样,还是忍不住心惊。她刚才所说的事情,如果处理的好,保不齐能为父亲翻案。最起码,能先见他老人家一面,说几句话。 这就是转机。 杨家的事千难万险……他来找顾晗就能有眉目……那别人呢?那么多心怀叵测和渴望权势的,一旦觉察到顾晗异于常人的能力,简直是不能想象。张居龄和她是夫妻,他了解吗?杨若一瞬间就想了很多。他什么都想问,但又什么都问不出口。 杨若说的话什么意思,没头没尾的。都听不懂。顾晗见他又耐心等待自己的答复,大有她不点头就不罢休的气势,只好应允他:「我记住了。」 杨若才走一会,张居龄就回来了。 「夫君。」顾晗迎上去。 「杨若呢?」 张居龄看着在中院和后院交界处溜达的妻子,眼眸微深。 顾晗指了指大门的方向,「……他走了。」说着话,挎上张居龄的胳膊。 「他来干什么的?」 夫妻俩上了游廊,张居龄为了迎/合妻子,脚步放缓了许多。 顾晗本来也没有打算瞒张居龄,重生的事情都说了……还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她开口道:「他告诉我杨……」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常虎惊慌失措地从外院跑了过来,喘息道:「三少爷,您快过去看看,老爷他晕倒了。」 常虎是伺候张修的小厮。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张居龄问他。 「奴才也不知道。」常虎说道:「奴才就进去送茶,看到老爷倒在地上……」 「晗儿,我去看看父亲。」 张居龄揉揉妻子的头发。 「需要我跟着吗?」 「不用。」 张居龄说道:「你回去好好歇着,路面滑,别总出来走动。」 顾晗「嗯」了一声,张居龄下了游廊,问常虎:「有没有人去请大夫?」 「已经差人去了。」 眼瞅着张居龄越走越远,很快便出了西跨院。 顾晗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便扶着桃红的手往正房走。她还在想杨若说的事情,前世杨家没落是因为杨若……这一世难道是因为杨思远? 午时到的时候,张居龄还没有回来。顾晗便自己吃了午膳。 「……你去库房选些人参之类的补品给老爷送过去吧。」 顾晗安排桃红,老公公得病了,她什么都不表示,传出去就是不孝。何况还有张居思虎视眈眈地等着挑她的各种毛病。 桃红应「是」,屈身行礼后,往库房的方向去。 微风透过槅窗吹进屋里,凉爽惬意,十分的清新。 下午无事,顾晗便坐在香妃长塌上给张居龄做布靴,才拿起针线,梁嚒嚒便喜气洋洋地进来禀告:「少夫人,罗家人到了。」 速度还挺快的。顾晗放下手里的活计,挪去了正厅。远道而来的都算是客人,何况罗家还有可能成为巧珍的婆家,该有的礼数一定得齐备。 「请进来。」 话音一落,帘子就挑开了,随后就有三个人走进屋里,二男一女。为首的是位中年男人,穿着簇新的短褐,相貌平平。跪下给顾晗行礼:「罗大汉携妻、儿给三少夫人请安。」 「起来吧,坐下说话。」 顾晗笑着让了座,才打量年纪和梁嚒嚒差不多大的女人。许是常年劳作的关系,皮肤黝黑。穿着斜襟的蓝大褂,发髻上别着素簪子,倒是挺朴素的。 「老奴站着就好。」罗大汉诚惶诚恐的,他虽说是顾家的家奴,但三少夫人还是第一次见,难免心里会忐忑不安。 女人恭顺地站在罗大汉身后,也不说话。 顾晗看他们拘谨的厉害,就让人搬了杌子过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见主子开口,慌忙回答:「老奴田氏。」语罢,又拉着个头中等,书生气十足的青年,「他是我儿,罗晨。」 「既然来了我这里,就别客气。」顾晗略一点头,笑着让人沏了茶水端过来:「一路辛苦了,坐下喝杯热茶……」 「多谢三少夫人。」 第42章[03.20] 罗晨到底见过些世面,双手接过盏碗,欠身坐在杌子上。 「……起来。」 罗大汉见儿子竟然坐下了,小声道:「晨儿,当着主子的面,你别……」 顾晗笑着打断他的话,「都坐吧。我让人请巧珍过来,你们都站着,她看见会尴尬的。」 罗大汉夫妻听顾晗如此说,才坐在杌子上。 巧珍很快就到了,同来的还有巧玲和桃绿。三人进门后屈身给顾晗行礼,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侧。 顾晗瞧了眼巧珍,抿唇笑了。她身穿竹青色素缎比甲,月白色隐花裙。梳垂挂髻,带的是一对儿浅黄粉蝴蝶银钗,玉丁香耳坠子。秀气又端庄。果然是仔细妆扮过的。 她摆手唤道:「巧珍,这三位是保定过来的,你过去见个礼吧……」 巧珍长吁一口气,也知道少夫人的意思,微微屈身:「巧珍问各位安好。」 田氏暗地里拉了拉儿子的衣袖。天爷呀,这姑娘身量苗条,长得又好看。通身的气派简直比财主家的小姐都大气。 「巧珍……姑娘……」 罗大汉尴尬地起身:「你甭客气。」他拽自家的婆娘,眼睛直勾勾地,也不嫌丢脸,田氏回过神来,笑了笑:「巧珍姑娘的模样真俊,我都看迷住了……在我们那里绝对是拔尖的。」就是年纪看着大了点。 夸奖太直白了,弄的罗晨和巧珍都有些难为情。 罗晨拱手给巧珍也回了礼,俩人眼神一对视,都闹了个大红脸。 作为过来人,顾晗看的不亦乐乎。终于等到罗晨和巧珍正视对方了……她想了想,若无其事地:「巧珍,你去小厨房盯一下,让她们给我熬一碗银耳汤……」有些事情是要挑明的,巧珍不方便在场。比如男方对女方是否满意,有什么不妥等。巧珍是顾府的家奴,一直跟着自己伺候,替她把把关是应该的。 「是,少夫人。」 巧珍答应着,挑帘子退了出去。 顾晗喝了一口茶,「巧珍姑娘是我的贴身大丫头,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人品、性情皆是上佳。实不相瞒,也是为着伺候我,才耽误了她出嫁的年纪……你们要是觉得愿意呢,咱们就算个日子把亲事定下来。」她说完话,去看田氏,笑道:「田嚒嚒,你觉得如何?」 「老奴没什么意见……」她转头去看儿子:「只看晨儿的心思。」她的儿子,生来便有主张,读书习字都是自己选的。他的事,他们夫妻做不了主。 顾晗「哦」了一声,「罗公子怎么认为?」 罗晨回答:「少夫人,容在下回去考虑一二,也和爹、娘再商量商量。」他脑海里浮现出巧珍晶莹明澈的大眼睛,和娘说的一样,模样确实长得俊。 但他要娶的人,不一定只是长相。他苦读圣贤书多年,不说娶一个红袖添香的知己,最起码,也该是认识字的。倒不是说巧珍的出身不好,但一个伺候人的丫头,能和他聊到一块吗? 顾晗听他这样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里也失望,「婚姻大事马虎不得,等商量好了,回个信便好。」 「……主子说的对。」 罗大汉见顾晗的神色不如原来热忱,心里就一突,也埋怨儿子心气高。自从他考中秀才后,相看的姑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怎么就没有合适的?他瞅着巧珍姑娘就十分好,还懂礼节。 门外传来小丫头的禀报,说张居龄回来了。顾晗便让梁嚒嚒领着他们去花厅吃果子、喝茶。 张居龄抬脚进了屋,见男男女女络绎不绝地挑帘子出去,见了他都停下行礼,便也微微点头。 等人都走了。张居龄坐去了顾晗的身边,给自己倒盏茶水,问妻子:「他们都是干什么的?」 顾晗大致说了几句,也问他:「父亲的身体好些了吗?」 「没事。」张居龄低头喝了几口,回答的轻描淡写:「大夫说,父亲是劳累过度导致的突然晕厥……多休息几天就能缓过来。不会有大碍。」 顾晗点点头,忍不住好奇:「父亲的日常公务很累吗?」感觉能把人累晕的活计都不会轻松。 张居龄咳嗽几声,望着妻子乌溜溜的眼睛,话题一转:「我饿了。」还是不和她说的好。 「嗯?」 顾晗一时没反应过来。 张居龄伸手捏捏妻子的右脸颊,笑着重复:「我饿了。」 「……你要吃什么?我去安排小厨房给你做。」 张居龄想了想,「羊肉烩面吧,吃了身上暖和。」 「都听你的。」 顾晗招手叫过桃绿,吩咐道:「你和他们说,面团要多揉一会,羊肉切成薄片,辣子用滚油炸一下……」张居龄前世的时候,也喜欢吃羊肉烩面,她再不上心,天天见他吃,他的习惯也记下了。 桃绿应「是」,屈身退下了。 张居龄伸手放在她的肚子上:「看着又长大了些。」 顾晗自豪地笑:「过了这个月,就满五个月了……」孩子在肚子里一点点变大的感觉真的很好,也很神奇。 「你受苦了。」 张居龄亲亲她的额头。 「不。」 顾晗笑着摇头:「我觉得是福气呢……」 张居龄温柔地看着他:「等孩子出生了,我教他做人,教他孝顺你。」 顾晗头一次笑话张居龄:「傻气……我是他母亲,他自然要孝顺我的。不过,也孝顺你。」 张居龄低低地「嗯」了一声,说道:「我知道。」 浅蓝色的天空明净如洗过一般。 阳光照在高大的桂花树上,翠绿的叶子茂盛极了。它是两年前新移栽在秋阑阁院内的,如今正是开花的时候,满树都是金黄细小的花瓣儿。微风一吹,有一股沁人肺腑的浓郁香味,使人久闻不厌。 巧珍端着熬好的银耳汤从小厨房走出来,便看到以夏雨为首的几个小丫头拿着长长的竹杆在打桂花,她脚步一停:「你们几个,闲着无事了?」 夏雨笑嘻嘻地屈身行礼:「巧珍姐姐安好。巧玲姐姐说少夫人喜欢吃桂花糕,让我们收集一些晒干了备用。」 巧珍摇摇头:「……不能这样做。」她说着话,把手里的大红托盘递给一个小丫头,嘱咐她给顾晗送去,看向夏雨,「等花瓣儿落到地上,你们再去捡就脏了。」 第43章[03.20] 「那怎么办?」夏雨想了想,可惜地:「桂花树太高了,我也爬不上去呀。」 巧珍点点她的额头,「你啊,也就是看着机灵……去前院搬个人字梯过来不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夏雨猛然击下双手,调皮地:「巧珍姐姐,你才是真机灵……」 巧珍骂了句「贫嘴」,便传话下去。不一会儿,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便抬来了人字梯。 巧珍指使着她们放在桂花树下,自己爬了上去。夏雨和一众丫头在下面扶着梯子,以防摔倒。 人一升高,感觉视野都开阔了。巧珍抬头便能看到近在咫尺的桂花,紧张的心情都放松了,情不自禁地开口:「……好香。」 夏雨喊道:「巧珍姐姐,你可以采摘桂花吗?」 巧珍伸长手臂试了试,能够到桂花,便点点头,又说:「你小点声,我不聋,能听到你说话。」 夏雨吐了吐舌头,用竹竿挑着半臂长的布袋递给了巧珍。 巧珍从袖口处拿出帕子,包着盛开的桂花,用手指轻轻一捏,花瓣儿就散落在帕子里,等汇聚成一小撮,再放进布袋里……如此反复,免不了树枝晃动。 「巧珍姐姐,下桂花雨咯……」 夏雨笑道:「还是喷香的。」 巧珍也被她的话逗笑了,想起幼时少夫人在顾家学堂时念的一句诗,倒挺符合此情此景的:「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夏雨愣愣地:「巧珍姐姐,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巧珍刚要开口,罗晨和父母一起从花厅出来了,解释道:「……桂花浅黄又柔和,性情疏淡,浓香却存留世间。」 巧珍没想到会是他,手都僵了,一动也不敢动。她进去小厨房有一段时间了,以为罗家人都走了呢,早知道就不爬梯子摘桂花……印象多不好啊。 罗晨抬头去看「高高在上」的巧珍,问道:「姑娘,你知道这句诗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巧珍想了一会,慢慢地念出来:「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罗晨微微地笑开。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干净又温暖。 巧珍的心跳的「扑通扑通」的,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罗晨拱手给梁嚒嚒行礼,一揖到地:「嚒嚒,请您转告少夫人。三日后,我与家父会请媒人来……上门提亲。」会读李清照的诗,人物便不会俗到哪里去。 罗大汉一边生气儿子的不识好歹,一边担心得罪了主家,日子会难过,正满心地烦躁……突然就听到要上门提亲。他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梁嚒嚒却笑起来,瞥了瞥巧珍:「好侄子,还是你的眼光好。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田氏在花厅吃果子时,向梁嚒嚒打听了巧珍的许多事,知道是个不错的姑娘。这会子见儿子同意了,巴不得呢,当下便拉着梁嚒嚒的手:「妹子,等事情成了,少不了给你买几条大鲤鱼吃。」 梁嚒嚒爽朗地笑:「好,咱们说定了。」客气地送罗家三口往外走。 巧珍面红耳赤,怎么也想不到罗晨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要迎娶她的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心里却没来由的欢喜…… 夏雨带头起哄,丫头们刹时闹的热火朝天。 顾晗和张居龄也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从屋里走出来。她看了一眼丫头们,问道:「出什么事了?」 夏雨一溜小跑地过来禀报:「罗公子说,他三日后,来府里提亲。」 罗公子?顾晗不用想便知道是罗晨……她还以为成不了呢。自己问他时,还不大情愿。这会儿,倒又肯了。 顾晗喊了巧珍过来问她是什么念头,怕她有思想负担,又道:「你只管说心里的话,但凡你看不上,我一点都不会勉强。咱们主仆多年,我自然要顾着你。」 巧珍望了一会自己的隐花裙,想起罗晨干净的笑容,低声道:「奴婢……奴婢仅凭夫人做主。」 顾晗看着她:「我得知道你的心意,才好做这个主。」 她不说还好,话一说出来,巧珍连给她行礼都没有,转身飞快地走了。 顾晗:「……」 张居龄笑着揉揉妻子的头发:「着手准备嫁妆吧。」 顾晗:「……」 桃红是晚膳时分回的秋阑阁。梁嚒嚒和巧玲她们都在东次间摆筷拿碗,她看了看和三少爷正在说话的顾晗……便去了东次间帮忙。 饭吃了一半,孙举过来了,他是张居龄的幕僚。 张居龄去了书房见他。 「三少爷,您让我暗中去查原绍鸿的家人……有下落了。在城郊一处宅院里发现的,我没敢惊动。」孙举说道:「周围的环境也摸清楚了,是一个民风淳朴的小村庄。但是有很多身着便衣的护卫在宅院的附近徘徊。」 原绍鸿的家人被藏在这里,心思倒也新奇。 孙举看张居龄不吭声,问道:「三少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属下怕夜长梦多……」 张居龄坐在圈椅上,右手虚握,有节奏地敲打桌面。过了一会儿,和树鸣说道:「你去请二少爷过来。」 树鸣答应一声,下去了。 孙举不解,「喊二少爷做什么?您做事不是一直都自行自助吗?」 张居龄看他一眼,孙举立即拱手:「……是属下多嘴。」三少爷讨厌别人置喙他的决定。他怎么忘了这茬。 「在某个意义上,张居安代表的是父亲和张家。」张居龄笑了笑。他接下来做的事情,要是非要让父亲知道的话,由张居安来说会更合适。父亲也更容易理解。 孙举听的似懂非懂,却也聪明的没有再问。 张居龄解下腰间的如意玉佩,递给孙举:「拿着它去宛平杨家,领着杨若去原绍鸿家人待的村庄,动静一定要小,不能被任何人知晓。」 「属下遵命。」 孙举接过,转身就走。 张居安和孙举擦肩而过,他见孙举给自己拱手,也回了礼。 第44章[03.20] 「三弟,找我何事?」 张居安走进闻香居。 「二哥,你和我得赶紧去一趟大兴顾家,是关于原绍鸿的……」张居龄说着话,起身往外走:「事情紧急,路上给你说。」原绍鸿的家人属于官/宦人家,没有圣上下令,普通人没有资格对其进行任何形式的逮/捕和关/押。但是刑部尚书就不一样了,在对待疑犯这一块,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好。」 杨居安二话没说,跟上了张居龄。他一听到原绍鸿这个名字,就明白和杨家有关了。 杨思远阁老的事情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他和杨若的关系虽然不如三弟和杨若,但大家吃饭、喝酒,也常在一起。杨家有难,能帮一把也是好的。 顾晗还在等张居龄回来继续吃饭,闻香居的小厮便过来回话。 「……少夫人,三少爷出去了,说晚上可能回来的很晚,让您不必等他。」 「有说去干什么吗?」 顾晗站起来透过打开的槅窗往外看。除了院子里挂着的几个灯笼,到处都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 「没有。」 顾晗摆手让他下去了,人就有些恹恹的。 「少夫人,您再喝点汤。」桃红劝她:「您一晚上都没有吃什么呢……您没事,肚子里的小少爷也会饿的……」 「我真的饱了。」 顾晗摇摇头,起身往西次间走。一个人干什么都无趣,不如俩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的,还能有个伴。 梁嚒嚒见顾晗不吃了,就摆手让丫头收了饭菜。她上前说了罗家和巧珍的婚事,「少夫人,罗家大公子有些傲气人却不坏……和巧珍姑娘是天造地设的。」 「还好。」 顾晗想了想,嘱咐梁嚒嚒:「……上好的锦缎被褥给准备六条出来,再打一副银头面。银碗银筷的也要有一对儿。春夏秋冬的衣衫各裁剪两套……对了,最近别再给巧珍安排任何事情做了,让她好好歇一段时间。」 梁嚒嚒屈身应是:「少夫人思虑周全,老奴全记下了。」 夜,黑沉沉的。无边无际。偶尔的一两声狗吠,打断了李洼村的宁静。 顾临、张居龄等人在马车里坐着,离村子还有一段路,便停下了。 「……夙之,你确定原绍鸿的家人居住在这里吗?」 顾临拉起帏帘,看了一眼李洼村的方向。 「是。」 张居龄点头。 顾临大手一挥,招了几个千夫长过来,吩咐他们:「你们领着卫所兵从后方包抄,团团围住村子,一个人都不能放走。有谁反抗,直接扣.押或者杀了。」他连夜去五军都督府调兵遣将,为的就是抓住原绍鸿的家人。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领头的钱方拱手:「顾大人,您放心……等一切妥当了,属下来请您过去。」 顾临「嗯」了一声,看着他们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我也要去。」 杨若突然跳下了马车。 「杨若。」 顾临说道:「……厮杀起来,就顾不上你了,很危险。」 「顾大人,不跟着去,我不放心。」杨若背对着顾临站立,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月溪,我陪你一起。」 张居龄回头看向张居安:「二哥,你照顾好祖父。」 张居安应「是」,又嘱咐张居龄:「……注意安全。」 卫所兵都是长期进行军.事操.练的,动作干脆利落,步伐一致地往村子里走。很快便找到了孙举所说的那个宅子。暗中保护原绍鸿家人的护卫也不少,多达百十人。双方二话不说就交上了手。虽说都是以一当百的好手,但对上数千名的卫所兵,一炷香的时候都未到,就高下立见。 张居龄和杨若冲进院子,大致问了几句,便迅速控制住原家的人。钱方去请顾临。 等证实无疑后,顾临给原家人安排了一辆马车,直接驶往刑部。闹出这一番动静,村子又不是死的,里面住着几百家住户,不到明日消息就能传遍整个京都。所以,他要夜审原绍鸿,最好是赶在天亮之前就弄清楚原绍鸿的所有事情。 这一夜。 顾晗也睡的极不踏实,醒一次发现张居龄没回来,再醒一次还没有回来。她便忍不住地胡思乱想……卯时一到,就唤了桃红进来伺候她梳洗。 「少夫人,天色还早呢,您再睡一会吧?」 桃红给顾晗建议。 外面的天灰蒙蒙的,小厨房的婆子却开始打水烧饭了。顾晗听着响动,没说话,发了一会呆,从拔步床上下来。 桃红看顾晗心绪不佳,也不再多话,打开紫檀木迎门衣柜帮她选衣衫。 门外传来小丫头的禀报,说树鸣求见少夫人。 顾晗想着一夜未归的张居龄,披了沉碧色瑞锦花纹交领褙子就往外走。 「三少爷在哪?」 她看到树鸣,张口就问。 「主子这会儿在早朝呢。」树鸣拱手行礼:「……让奴才回来给您报个信,未免您担忧。」 「张居龄昨晚去哪里了?」 都一夜未归了,她怎能不担忧。 树鸣听到少夫人直呼主子的名讳,右眼皮就一跳,试着把昨晚的事情说了大概,还替张居龄说话:「主子忙了一夜,连喝茶的功夫都没有。」 听到张居龄的消息,顾晗心里的紧绷感就消了许多。也知道他确实忙于公务,就摆摆手:「……你退下吧。」 第45章[03.20] 树鸣应「是」,却示意跟着少夫人往屋里走的桃红留下来,小声问道:「少夫人是在生气吗?」 桃红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她透过竹帘看着顾晗的身影进了西次间,又说:「……少夫人为着三少爷未回来的事,一宿都没有睡好。」 树鸣连声应「是」,又往外院走,给老爷也说一声。三少爷说老爷抱恙在家,他和二少爷又临时回不来,通知了让心里好有个底。 张修歇在雅斋,听了树鸣的话,脊梁骨起了一身冷汗。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胆大,这样的大事情,竟然没有提前和他说……圣上要是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他想了又想,和树鸣说:「你赶紧回去告诉三少爷,让他务必的小心谨慎。」 树鸣「嗯」了一声,给张修行了礼,退了下去。他确实得赶紧回去,少夫人好像都生主子的气了!他得让主子早做打算…… 张修再躺下也睡不着了,索性梳洗过,往桂花苑的方向走。昨日……他难堪不说,王氏的脸色也难看。 夫妻之间的,生活了大半辈子,他也不愿意因为这事情伤了王氏。 张修到桂花苑时,王氏已经起来了,正在东次间看各处管事嚒嚒递过来的账本。 「杨嚒嚒,几位姨娘近日过的如何?」王氏看着关于兰阁吃穿住行的记录,喝了一口热茶。 「秋季新裁的衣衫已经送过去了,开销也都是按月按份例给的……不曾短过一文。」杨嚒嚒回答的慎重,又说:「新来的芳姨娘刚搬进去,她的一应物件还没有来得及送过去……」 一个舞女,仗着身段妖娆,勾的丈夫迷恋声.色,连身体都不顾了。要不是昨日晕厥时被发现……可怜她张家主母,竟然连一点消息都得不到。真是玩了一手的好把戏。惩罚她时,丈夫竟然还护着!说什么同僚送的,不可得罪。 放屁!女人能当物件一样的送来送去,还有什么不可得罪的,不过是他又看上了而已。 王氏越想越气,觉得胸口憋的发慌,「芳姨娘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会派人过去处理的。」 杨嚒嚒十分恭谨:「是,夫人。老奴知道了。」 这时候,王氏的贴身大丫头喜儿过来禀报:「……夫人,老爷过来了。在正厅等着您呢。」 王氏没说话,皱了皱眉头,摆手让管事嚒嚒们都下去。她也起身去见张修,心里再不喜,也只是恨他不钟情于自己…… 「夫君,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眩晕吗?」 张修被妻子问的直咳嗽,「我好多了。」他怕王氏再追问别的,就说道:「今日好容易自在一日,我想陪陪你……」这倒是他的真心话。 王氏不可置信地看他,眼圈慢慢地红了,不自觉地:「……好,好。」自从生了思姐儿后,她的身子骨便大不如前,伺候丈夫床.第的也都是那些年轻侍妾们……夫妻久不在一处,情分自然就淡了。近年来,张修升官,忙着纳姨娘,心思更不在她身上。 许嚒嚒在一旁站着,悄悄地退了出去,亲自去小厨房安排早膳了。老爷喜欢吃什么,让他们加急地做出来。老爷过来陪一趟夫人不容易,总得伺候好了。 又过了一会。 宁氏领着春哥儿过来请安了,随后是张居思。张绿和张灵来的晚了些,却拿了红枣糕。 「父亲,女儿听说您身子不大爽快,这是补气血的,您可以多吃些。」张绿说道:「女儿和五姐姐都觉得好吃,很香甜呢。」 张修昏厥的原因,王氏顾忌着面子压了下来,不许仆从们乱说……因此,张绿她们小姐妹并不知晓。 张修尴尬地笑笑:「绿姐儿懂事,父亲知道了。」 张居思不在意地撇撇嘴,庶女就是会在细节上讨人欢心,一肚子的小算计。七夕夜时,张绿不是和顾晗还说笑……一脸的巴结。最讨厌她这幅嘴脸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张修逗着大孙子玩,和王氏说道:「我记得,灵姐儿过了年就十四岁了,她的终身大事也该考虑了。你瞅着点合适的。」 「……妾身一直放在心上,老爷不用担心。」 王氏笑了笑,看向张修:「咱们胡同的李夫人有一远方侄子,家里富庶,也有秀才的功名。早和我提过的,说灵姐儿长大了,出落的水灵好看。她愿意保个媒,倒是我忘记和你说了……」 张修俊眉皱了皱,问她:「他们家是哪里的?以什么为生?」 王氏回道:「河间府青县人,好像是做布料生意起家的……夫妻俩就一个儿子。灵姐儿嫁过去,就是当家的主母。」 张灵低着头不吭声,手却紧紧地攥着帕子。 张修却不大满意:「河间府太远了,寻个近一点的吧。」只有秀才的功名也配不上他的女孩儿。 王氏笑着应了,又喊了张灵上前问话。 「祖母,我想吃窝丝糖。」 春哥儿在张修腿上坐着,大眼晴却看着王氏。 「……好。」王氏揉揉大孙子的头发,让丫头去里屋的小几上拿:「春哥儿最乖,想吃什么祖母都给你。」 春哥儿眯着眼笑:「谢谢祖母,我最喜欢您了。」 「小滑头……小嘴抹蜂蜜了?说话这样甜。」 王氏打趣孙子。 桂花苑的小丫头进来禀报,说管家过来了。 张修摆摆手:「让他进来。」 管家长得高大,进来先屈身行礼,开口道:「夫人,武定候夫人过来了,在大门外呢,说要拜访您。」 王氏一愣,张家和武定候府一向没有来往,她也不认识武定候夫人,她过来做什么。 「夫人?」 张修看了看妻子,「你去迎一迎吧。既然来了……不让进府也不好看。」 王氏想了想,觉得也对,便让宁氏她们先回去。她独自带了丫头、婆子出了桂花苑。 武定候夫人身穿黛紫底绣牡丹花斜襟秋衫,梳圆髻,十分的干净利落。王氏请她去花厅说话。 「……早闻张小姐秀外慧中,品德贤淑。我今儿冒昧前来,是想替张小姐做个媒。」武定候夫人抿了一口热茶,笑的亲切:「潘家的二公子潘栩一表人材,家世好,性子也好,和咱们家小姐最是般配。他母亲和我是表姊妹,也是信任,便托我跑一趟。你要是觉得满意,我便去回了潘家的话,双方的父母正式见个面,也定下俩孩子的亲事……」 原来武定候夫人是给潘家提亲来的,王氏心里惬意极了。潘夫人还真是看重思姐儿,上次俩人都谈妥了,媒人上门不过是走个场面,却请了武定候夫人。这位是什么身份,正一品的诰命。 王氏笑着说:「潘二公子我也见过一面,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即如此,就麻烦侯夫人了。」 武定候夫人见王氏是应允了,幽默道:「我第一次做媒人,就碰上了你这样通情达理的……运气真好。」 「您客气了。」 第46章[03.27] 王氏安排人准备午膳,又让丫头去请宁氏和顾氏过来陪武定候夫人抹骨牌。 武定候夫人和大兴顾家交好,也认识顾晗,见到她很亲切,问长问短的。「看着你肚子尖尖的,怀的八成是个男孩。」 顾晗笑了笑:「男孩、女孩都好,我都喜欢的。」 春哥儿也伸着小手摸了摸顾晗的肚子,问道:「三婶母,弟弟什么时候能陪我玩耍?」 顾晗想了想时间,揉揉春哥儿的头发:「……过年的时候吧。」孩子差不多是腊月出生。 春哥儿大概是听懂了,认真地点头,高兴道:「三婶母,我等着弟弟和我一起放炮仗。」 宁氏笑着拉回儿子:「弟弟可不会陪你放炮仗,你也不许放,多危险。再者,弟弟还小,吓着了会哭的。」 春哥儿歪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还不想放弃:「……等到弟弟长大了,可以了吗?」 一屋子的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武定候夫人羡慕地和王氏说话:「你是个有福气的,瞧瞧儿孙满堂的,多好……」她的孩子都还未定亲。 王氏微笑,招手叫过大孙子,「我呀,有再大的烦心事,一看到这个小调皮鬼都想开了。」 顾晗望着春哥儿,心里也羡慕。伶俐活波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用了午膳,武定候夫人就回去了。王氏找到张修,和他说潘家人想和他们见面。 张修当然同意了,女孩儿能嫁去潘家,是大好事,他心里也感到光彩。 「……安哥儿年岁越发的大,老三比他还小了一岁,孩子都快出生了。」张修对妻子说道:「你就不应该去钱家退婚,弄的安哥儿名声不好不说,我见了钱大人都抬不起头……」 王氏心里憋屈,也不敢接话。她也是为了二儿子着想……谁料到事情会演变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她说道:「我姑表哥家的嫡女喜姐儿,年十六。去年我见过她一面,出落的如花似玉,还没有定亲。等思姐儿这边一完结,我就亲自去跑一趟。安哥儿有出息,想必他们也是愿意把女孩儿许配给咱们家的……」 张修却不赞同,他问妻子:「你说的是不是姑苏林家?」 王氏点点头:「他们现在贩.卖茶叶,生意做大了,当地官府的日常饮用都指定从表哥的店铺拿。」 「再怎样,也只是生意人。一身的铜臭气。」 张修说道:「安哥儿少年中举,一路顺风顺水的,他成亲就得在京都世家里选……女家那边要能帮衬他的。」 王氏见丈夫陡然严厉,态度就软化了,低声道:「是妾身思虑不周……夫君放心,妾身会按照你的意思做。」 秋日的午后,一切都是慵懒的,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暖。 乾清宫里。 朱佑妄正单独召见顾临。其余的闲杂人等都退下了。 「……爱卿,你这奏折上写的可是事实?」 顾临跪下:「句句属实。陛下若不信,原绍鸿就在刑部大牢,您可以亲自提审。」 朱佑妄眯着眼,半晌没说话。 有宫女捧着金漆盘进来,上面摆放的是檀香炉,点得云气缭绕。 「朕生的好儿子。」 朱佑妄气的直拍桌子,「锦衣玉食的还不知足,竟然还拿子民的性命置之不顾……」 顾临低头不语。 朱佑妄发了一阵火,才看向顾临:「爱卿请起。」 顾临道谢过,站在一旁。 朱佑妄唤了太监进来,让给顾临搬杌子,倒茶水。 「圣上,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现在也查明了,杨阁老和福建私盐案无关联,是不是可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朱佑妄打断了:「杨思远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另有打算。」他又说道:「原绍鸿的案子到这里就算结了,该怎处置他依法执行。宁王的烂摊子……朕会收拾。」宁王是他的小儿子朱高意,灵嫔生的,养在贤贵妃身边。不喜诗文,独爱舞枪弄棍。但孝顺知礼,他也从心底里宠爱着。 圣命难违,顾临只得拱手退下。圣上是最要颜面的人,宁王爷就是犯再大的错,也不会公布于天下…… 顾临刚走,朱佑妄的脸色就阴沉下来,他摆手让人去唤朱高意过来。 「父皇。」 朱高意跪下给朱佑妄请安,又说:「母妃给您炖了乌鸡汤,让儿臣问问,您什么时候过去?」他口中的母妃是贤贵妃,朱高知的生母。 朱佑妄望着他,没让他起来,也不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你去了贤贵妃那里?」这是自己的老来子,看着还有孩童似的天真,也才十七岁。怎会参与到福建私盐案里面?还是说,有人在背地里教唆? 朱高意「嗯」了一声,又补充道:「三哥也在。」 朱佑妄笑了笑:「……你们倒是孝顺。」 朱高意嘿嘿地笑,说着话自己起身了:「父皇,我们也孝敬您。」 朱佑妄端着白玉盏碗喝茶:「是吗?」 「当然了。」 「赚取百姓的血汗钱也算是孝敬吗?」 朱高意愣住了,「父皇,儿臣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还装?」 朱佑妄拿起折子往小儿子身上扔,「白纸黑字呢,岂容你狡辩。」 朱高意被砸懵了,伸手捡起砸到他又掉在地上的折子,翻着看。越看俊眉皱的越紧,到最后「扑通」一声给朱佑妄跪下了:「父皇,有人在诬陷儿臣,一定是诬陷……儿臣根本就不认识原绍鸿这个人。」 第47章[03.27] 「……你扯谎也得在脑子里过一遍再开口……」朱佑妄骂道:「你看清楚上面写的,你每一次的指示都是由接头人拿着你的印章去的……这如何掺假?还诬陷你……」 「印章?」 朱高意眼眶紧缩,他的印章不是一直由母妃保管吗? 朱佑妄见小儿子不说话,以为戳到了他痛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混账玩意,我什么时候短过你的吃穿?你很缺钱吗?」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做……您相信儿臣。」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承认。」 朱佑妄抓着砚台就去砸他,朱高意也不躲闪,砚台从额头上扫过去,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 朱高意摸到了一手的血。 朱佑妄气还未消:「从明日起,你不必在京都待着了……去西北找你二哥去。」 武王朱高华是朱佑妄的二儿子,满十六岁后,就跟着朱高栋的舅舅南征北战。 朱高意难以相信地:「您让我去军营。」 「有何不妥?」 朱佑妄冷冷地:「你不是成天说自己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吗?不去军营不是太可惜了?」他说完,看也不看小儿子,「你退下吧。」 朱高意没有离开,喃喃地:「……您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小儿子一脸的血,朱佑妄终究是不忍心,让宫女去请太医给他看一下。 朱高意望着父皇离去的背影,胡乱地用手去抹脸,起身就出了乾清宫。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拦。 重华宫里,一片笑语欢声。 朱高知正陪着贤贵妃说话,到有趣处,母子俩皆开怀地笑。 朱高意站在庑廊下听了一会,拦住要通报的宫女。过了好久,才自己走进去。 「意儿,你怎么了?」 贤贵妃正在喝茶,抬眼就看到了朱高意,吓得杯子都拿不住了。 朱高知也发现了他,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说着话,让宫女拿药布给朱高意包扎。 朱高意也不拒绝,只是抬眼去看贤贵妃,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 「这孩子,你说话啊。」 贤贵妃手拿锦帕去擦朱高意脸上的血:「别吓母妃……」眼神里俱是心疼。 朱高意闭了闭眼:「母妃,您对我是真心的喜爱吗?就像您对三哥一样。」 朱高知眉心一动,俊眉皱了皱。 「傻孩子,好端端的提这些做什么。是不是宫里又有人嚼舌根了?」贤贵妃叹气,「皇后娘娘真是的,也不管管。」 朱高意倔强地:「母妃,您告诉儿臣,好吗?」 贤贵妃见他执拗,便试着开口:「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养你的时候,你还不足月,像猫仔一样……这么些年,你自己心里也该有个数,我是怎么对你的。你三哥有的东西你都有,他没有的你也有……」 朱高意像是被说动了,眼神闪烁:「那,那我的印章呢?」 贤贵妃身子一僵,「……在母妃这里,你要自己保存吗?」 「不用。」 朱高意坐在杌子上,伸手拉住贤贵妃的手,「母妃,福建私盐案怎地牵扯上儿臣了?儿臣什么都没有做过。父皇根本不相信儿臣的话……」 贤贵妃还没有开口,朱高知却问道:「父皇还说了什么?」 朱高意摇摇头:「别的倒没有了。」他看着朱高知:「对了,父皇说他们用我的印章去接头……我就这一点想不通。我还没有成亲开府,东西都是母妃保管的……我的印章怎会出现在他们哪里?难不成是母妃做的?」语言很天真。 朱高意却明白自己是故意说的。他是宫里长大的孩子,见惯了阿谀我诈。为了谋得利益,不惜自相残害……在听到父皇说印章的时候,后背就已经发凉了。 「你胡说什么?」 朱高知斥责他:「母妃怎会做那种事!」 贤贵妃也慌忙摆手:「意儿,母妃怎会害你呢……」 朱高意转头盯着贤贵妃,却问朱高知:「三哥,你是个聪明人,你帮我想一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贤贵妃被盯的全身发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高知看了眼母妃,说道:「无论如何,你该相信母妃。」 朱高意自己满了盏热茶,一饮而尽:「我相信?」他心里都乱套了。贤贵妃是一惯疼他的……平常的吃穿用度都是贤贵妃一手在打理。 但印章的事情,又怎么说? 「母妃,我从明天就要去西北军营了。」 朱高意脸上的神情很淡。 「为什么?」 贤贵妃像是被惊到了:「……意儿,西北荒无人烟的,去那里做什么呢?」 「父皇让我去的。」 朱高意说道:「……对我的惩罚吧。」 「不行。」 贤贵妃说着话就往外走:「我去找皇上,让他收回成命。你还那么小……」 朱高意伸胳膊拦住了:「母妃,我已经答应了。」他眼睛不眨的看着贤贵妃:「这世界真不公平,不是我做的事,却要我承担后果。」语气里带着难以名状的悲伤。 第48章[03.27] 贤贵妃秀丽的眉头紧皱,狠狠地瞪了一眼朱高知,柔声对朱高意说:「不会的,母妃会帮你。」 「母妃,我想听实话……什么样的实话都无所谓。」 朱高意看着欲言又止的贤贵妃,突然觉得累。拱手行了礼,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 贤贵妃直到看不到朱高意的背影了,才挥手给了朱高知一个耳光:「你骗我!」 「母妃……」 朱高知怔住了,母妃竟然为了朱高意打他! 「……你不是说就算东窗事发了,自己也能扛着,不会连累到你四弟吗?」 「母妃。」朱高知拱手:「是儿子错了。」 「你说这些话有什么用?意儿都要去西北了。我放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竟然要去边疆吃苦……我一天天地看着他长大,怎舍得他突然就走!」贤贵妃想着,眼圈就红了:「他才多大,还是个孩子啊。」 「母妃,您放心。」 朱高知看母妃难过,心里也不是滋味:「四弟是替我受过,来日,等我心想事成了,必报答他。」顾临,张居龄、杨若这些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母妃知道你有志气,才对你言听计从。你让母妃做什么母妃都帮你……但意儿的事,我们真的不该这样做。多伤他的心啊。」 贤贵妃伸手摸摸儿子的脸:「不是母妃非要怪你,你们兄弟俩一起长大的……都是母妃的宝贝。手心手背都是肉。怎能起内讧呢?更不能互相算计,要抱成团啊。母妃没有什么娘家势力,但胜在有你们兄弟俩。裕王爷再怎样,他也只是一个人。」 朱高知点头:「母妃,儿子知道的。」 「好孩子。」 贤贵妃眼泪落了下来:「我再去求你父皇,争取不让意儿去西北……」 「母妃,父皇的性子您又不是不了解,他决定的事情从来没有改变过。你又何必去找不痛快?」 「我总要去试试,不然心里难安。」 贤贵妃转身往外走。 顾临一回到刑部,杨若就来找他了。 「……顾大人,我父亲的事情圣上怎么说?」 顾临摇摇头,据实相告。 杨若面上不动声色,长袖下的双手却紧握成拳。他想起杨家别院里的那对母子,桃花眸暗炙一片。 下午酉时,张居龄从衙门出来,却在午门口遇到了杨若。 「月溪。」 张居龄走到他面前:「你这是要去哪里?」一贯坐马车的杨若却牵着马。 「回家。」杨若拍了拍马背,问他:「你呢?」 「……我也回家。」 树鸣插嘴道:「少爷,咱们赶紧吧……我早上从府里出来时,少夫人还在生气呢。」 「她……怎么了?」 明知道不该多嘴,杨若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没事。」 张居龄瞅了他一眼。 杨若「嗯」了一声,和张居龄对视了一眼。飞身上马,扬长而去。 「少爷?」 树鸣走了几步,回头看张居龄还在原地,说道:「少爷,杨大人已经走远了……」 张居龄没吭声,看着还很淡定,眼眸却沉沉如夜。他总感觉杨若对待妻子的态度有些奇怪,隐约地藏着小心翼翼的关心。 这让他心里不舒服…… 但杨若又确实没有做过什么,甚至和妻子见面的机会都很少。或许是他太敏.感了。 夕阳西下,晚霞布满了天空。 顾晗正在给张居龄做布靴,已经做好一只了。 张居龄一进西次间就看到妻子坐在香妃长塌上,一针一线缝的极其认真。好像并没有察觉到他。 「晗儿。」 张居龄取下三梁朝冠放到长几上,和她说话:「我回来了。」 顾晗「嗯」了一声,头也没抬,斓边再有两针就完成了。 看来树鸣所言不虚,妻子还真是生气了……以前听见他的脚步声就会出来迎了。张居龄坐在顾晗的身边,轻柔道:「天色暗了,歇一会吧。仔细眼睛难受。」 顾晗麻利地打了结,拿剪刀把棉绳剪断,把笸箩里做好的一只布靴递给张居龄:「你试一下,看穿上合不合适。」 「活计真好。」 张居龄脱了朝靴,套上布靴,还走了两步,夸道:「不大不小的,很舒适。布料和暗纹选的也好看。晗儿的手真巧。」他是真心地夸妻子,也是讨好。 张居龄不大知道怎样才能哄的妻子不生气,但讨好些总是没错的。 顾晗笑起来:「……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张居龄见妻子笑了,弯腰亲亲她的额头:「在我眼里,你无论做什么都好。」 第49章[03.27] 顾晗脸一红,伸手搂住他的脖颈,依恋十足地蹭了蹭。没有说话。 张居龄顺势把她搂在怀里:「怎么了?」 「想你了。」 顾晗委屈地:「你昨晚都没有回来……我都睡不着。」嗓音软嚅娇气,带着不知名的撒娇。 张居龄心软的一塌糊涂,捧着她的脸亲了又亲:「乖,是我不好,对不起。」 「那你以后……」 顾晗的话才说了一半。 张居龄便机警地接上了:「这样的事情,再不会有下一次了。」 「……夫君真好。」 顾晗奖励似的,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不生气了吧?」 张居龄逗她。 「我没有。」 顾晗抬头,杏眸睁大了。她为什么要生气? 张居龄笑了笑,也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拿了家常穿的月牙白直缀去了净房换上。 西次间有些暗了,而靠近槅窗的香妃长榻,却被晚霞染成了粉红色。开着的槅窗形状直射在庑廊的走道上,像凭空多造了两扇门。还镶着金边似的,金光灿烂,格外的耀眼。 巧玲进来点了蜡烛,晚膳也在西次间吃的。香妃长榻上摆个炕桌,夫妻俩相对而坐。 「夫君,今儿白天潘家来提亲了,武定侯夫人亲自来的,母亲十分高兴……」顾晗舀了半碗蛋羹,自己端着吃,「四妹妹求仁得仁,也算是有福气。」 张居龄把剥好的龙虾喂给顾晗吃,说道:「缘分天定,是她的,不用求。不是她的,再怎样也没有用。」 顾晗点点头,觉得张居龄说的也有道理。 张居龄胃口不错,就着菜肴吃了两碗米饭才停下,一抬头就看见妻子慢吞吞地吹凉蛋羹……一小勺,竟然咽了几次才吃完。 他问她:「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蛋羹?」 顾晗看了他一眼,「还好吧。」 张居龄笑道:「不想吃就别吃了,不用勉强。」 顾晗杏眸一弯,立即放下碗。蛋羹是不难吃,但也架不住月月天天顿顿地吃吧……她觉得要是再吃一段日子,一觉醒来,说不定自己就变成了鸡蛋。 桃红站在一旁,连忙说道:「……少夫人,宋大夫嘱咐了,蛋羹是最有营养最容易吸收的……您得多吃。」 顾晗小嘴一瘪,「夫君……」 拉长的音调竟然意外的可爱。张居龄咳嗽一声,妻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求助的意味实在太明显。让人没办法拒绝。 他其实也赞同宋大夫的说法,但妻子的表情又实在可怜……心中默默权衡了一会,还是开口道:「今晚的暂时别吃了。」 怀着身孕辛苦,他应该多体谅一些。 桃红笑着应「是」。 顾晗得到俩个人的允许,顿时喜上眉梢,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夫君,我要吃糖醋里脊。」 张居龄看了看摆在自己面前的菜肴,给她夹了一筷,「喜欢吃?」 顾晗重重的点头:「又酸又甜的,最合我的口味。」 「……那就多吃些。」 这时候,王氏房里的喜儿过来了,说是王氏请他们过去。 顾晗愣了愣,王氏叫他们做什么……就算是为了张居思的事,也要明日吧。外面的天都黑了。 顾晗起身去净手,和张居龄一起往桂花苑去。 桂花苑灯火通明。顾晗一走进去,发现张修、张居安、宁氏也在。 夫妻俩屈身行了礼,坐在空着的圈椅上。 张修例行公事地问了张居龄一些话。又训斥他和张居安自作主张,一夜未回,怒气冲冲的…… 王氏喝着热茶,脸上淡淡的,也不开口打断。 「父亲教训的对,儿子再也不敢了。」 张居安笑着拱手。 「……不是父亲非要说,你们还是太年轻,做什么单靠脑子一热,考虑都不考虑。昨夜的事情你们也是劳心劳力的,又有什么结果?圣上圣明……他的心思岂是你们能猜测的。咱们家族,到你们这辈,才算出了两个进士。你们争气,父亲也晓得,光宗耀祖的,我也有脸面。」 张修说的太急,被口水呛了一下,端起盏碗喝了茶水,接着又说:「做官靠什么,靠的是政/治敏锐,靠的是沉住气。就算别人家天塌地陷了,和咱们也没有关系。咱们老老实实的,保住张家的百年兴旺也就好了。」 张修的话,字字句句都在怪张居安兄弟俩多管闲事……顾晗都听明白张修的意思了。她看了眼薄唇紧抿的张居龄,心里叹口气。 张居龄本质上是十分傲气,专恣的。他讨厌任何人干预他的决定,前世时,张修就因为总是对他指手划脚……到她死的时候,几乎被张居龄架空了,在衙门任个闲职。家里的大事也不让他管。 张居安也觉得父亲说的太直白,笑着给张修满了盏热茶,赔罪道:「父亲,您深谋远虑,儿子自愧不如,以后一定以您为榜样……事事同您商量后,再定夺。」说着话,还象征性地喊了张居龄:「三弟,父亲都发话了,你也说两句。」 张居龄抬眼看了张修一眼,过了会才说:「我的想法和二哥一样。」 张修这才心满意足了,端起盏碗抿茶,顺着儿子们给的梯子就下来了。 王氏见丈夫不说话,才开口:「今晚叫你们过来,是有事情要说……」她顿了顿:「你们的祖父近期病了,在荆州一直医不好,想来京都住一段时间养养身子。」 张居龄俊眉一皱,问王氏:「祖父怎么了?」 第50章[03.27] 「信上没有写。」 王氏说道:「我和你们父亲想了想,准备让你们祖父留在京都不回去了。他毕竟年纪大了,来来回回的车马折腾也受不了……长乐阁一直空闲着,他来了后还住在那里。」 「这倒是好。」 张居安笑道:「我久不见祖父,都想他了。」 「祖父什么时候能过来?」张居龄又问。 「……就算今天出发,估计也得三天或四天吧。」张修知道三儿子和父亲的感情好,「龄哥儿,你先别急,要是路上走的顺当,最多也就三天。」 「……嗯。」 张居龄低头不吭声了,和祖父几年未见,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成见放下了没有。 说到父亲,张修不免又多说了几句,大致是让张居安他们要孝顺,体贴老人的心。然后才让他们回去。 出了桂花苑,张居安和张居龄边走边说,「原绍鸿的案子已经批下来了,我们史部的李尚书下午还去见了顾尚书,你听说了没有?」 张居龄点点头,这样大的事情,京都的官员们都在关注……他想不听说都难。 「原绍鸿他知法犯法,判流放是应该的。但杨大人无端被牵扯,到现在却还是被关/押,模棱两可的,也是冤枉。」他叹一口气:「我看杨若都急的起了一嘴泡。」 顾晗和宁氏跟在张居龄他们身边,张居安的话也听到了几句……杨若他找蒋磊了没有? 张居龄没说话,到东跨院和西跨院的拐弯路口时,和张居安、宁氏拱手告辞。领着顾晗回了秋阑阁。 夜已经深了,明月清风。一片又一片的月光从高端洒落,给世间万物铸了一层银辉。 而此时的杨若,却和蒋磊一起进了北镇抚司。 蒋磊此人,身型高大,虎背熊腰。穿飞鱼服,配绣春刀。左脸颊有一处三角形的刀疤。这让他整体看起来,都有些凶恶。 「杨大人,你别见怪。」蒋磊在杨若的右前方走,「杨阁老是圣上钦定拘.押的……」他停顿了下,又说:「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天下掉下来的儿子,那是他的命根子。他们老蒋家三代单传,到他这一辈,正妻姨娘一大群,愣是一个儿子都没有生出来。 外人怎么骂的他倒不在乎,但心里多多少少的,总有些遗憾。 杨若虽然是拿茵乐母子来和他做交换,蒋磊也是止不住地欢喜。蒋家有后了!不过,杨若年纪轻轻的,知道无法从圣上那里打听消息,就在他身上用心思……他宠了茵乐八年都不知道她生下过一个儿子,却被杨若查出来了。可见不是什么软角色。心惊的同时也佩服,不愧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岂止是聪明! 杨家就算倒了一个杨思远,有杨若在,不日也会青云直上。 「蒋大人客套了。」 杨若拱手,蒋磊是正二品大员的官职,和父亲的职位几乎是平等的。 下了牢狱,有狱头提油灯给俩人带路。印入眼帘的是长长的过道,两边是上了锁的一座座牢房,钢铁质全封闭的,连个窗户都看不到。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味道也难闻。血腥气伴着恶臭,给人一种腐.烂的死.亡气息。空气更是十分的污浊。 杨若的俊眉越皱越紧。父亲竟然在这样的地方待着!北镇抚司「专理诏狱」,专门对圣上负责。是锦衣卫所任职的专属机构。他说怎地找遍了京都都不见父亲……原来如此。 几人顺着过道一直走,到尽头时,蒋磊先停下了,指着左侧最后一间牢房对狱头说:「把锁打开。」又对杨若说:「杨大人,时间有限,你抓紧些。」 杨若点点头。随着「吧嗒」一声响,锁开了。他接过狱头手里的油灯,推门,闪身而入。 「大人,这……」 狱头看着又关上的牢门,想了想,问蒋磊:「属下要不要派人过来守着?」 「不必。」蒋磊摇摇头:「这里面闷热的难受,咱们去门口吧。今晚风景不错,趁着凉快也能赏个景。」 在锦衣卫,别说一个杨若,就算是大罗神仙在世,也休想逃得出去。 杨若走进去后,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有灯,乌黑乌黑的,还好提了一盏进来。他举着油灯照了半天,才在后墙角处发现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那人见了亮光,竟然也慢腾腾地扶着地坐起来。 杨若只看了一眼,鼻尖就一酸。父亲一向是俊雅潇洒的,这个破衣烂衫,潦倒瘦削的人…… 却真的是父亲! 「父亲!」 杨若跪在地上:「您还好吗?」 杨思远这才反应过来,他以为进来的人又是拉他去厅房拷.问的狱卒,没想到是自己的儿子。经过几天暗无天日的折麽,他的锐气早已被消减的所剩无几了…… 他把散乱的头发往后捋了捋,方面看清儿子的脸,激动地问:「你怎么来了?家里可还好?你母亲她没事吧……」他当天被锦衣卫带走,妻子吓得都昏厥过去了。 「一切都很好,您不用担心。」 父亲身上脸上都是干涸的血迹,杨若牙关紧咬:「父亲,我进来一趟不容易,您能给我说一说他们为什么抓你吗?福建私盐案已经查明了,和您无关。倒是宁王爷被牵扯进去了。」 「宁王爷?」 杨思远摇摇头,语气肯定:「他应该是被冤枉的。」宁王爷性格洒脱,只是个挂了虚衔的王爷,完全没有理由搅合到这里面。他看着儿子,嘱咐道:「你出去后,想办法去查查凌王爷和严良……他们才是真正的幕后真凶。」 「父亲,您如何知道?」杨若问道。 杨思远的眼神十分犀利:「我……暗地里,去查原绍鸿时,发现了一封信,上面写了接头的地点和信物,而送信的人却是重华宫的太监。那个太监素日里替凌王爷办事,也没少和严良接触。」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就出事了。」杨思远叹了口气,继续说:「而严良是凌王爷的人。他们之间,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从这里出去后,杨府的暗卫和我的幕僚,你尽管派遣他们。不要顾念我,我反正也深陷牢狱,再差也不过是一死。但我残害百姓、贪.脏枉.法的罪名一定要洗清……」 「我以前做官,虽不敢说两袖清风,正直无私。却一向无愧于心。大丈夫生在天地间,有所为有所不为。这等贪钱下作的事情,父亲还是不屑的。」 「您放心,父亲……儿子一定洗清您的冤屈,救您出去。」 杨若还想再问问父亲圣上对父亲报了什么样的意图……狱头却过来敲门了。 「父亲,您保重。」 「……好。」 杨思远摆摆手:「回家了和你母亲说,我好好的,让她别挂念。等案子查清了,我自然就回去了。」 杨若应「是」,磕了头,才拿着油灯出去。 第51章[04.03] 到门口时,从怀里拿出一把银票给狱头:「大哥,拜托您多照顾些里面的人。」 狱头低头瞅了一眼,银票总额不下于一千两,当即眉开眼笑:「您放心。以后杨大人的一应吃食,在下亲自来送。」 杨若拱了拱手,出去见蒋磊,「蒋大人,多谢了……茵乐姑娘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了。要是不嫌弃,别庄就送给您了。权当赔罪。我看茵乐姑娘和小少爷挺喜欢那里的。」蒋磊这样的人,能接交一二是最好的。 「哈哈哈……」 蒋磊拍拍杨若的肩膀,「杨大人果然大气。多谢了。」儿子的出现,让他心舒展开来……要不是杨若,说不定他还不知道自己有儿子呢。要挟一事,他也得到了最意想不到的好处,就罢了吧。 「我父亲的事情还要多麻烦您……」杨若说道:「能保住他的命就好。」 蒋磊一顿,「我尽量。」 杨若出了北镇抚司的大门,差不多亥时都过了。 德顺驾着马车在不远处等他:「少爷,咱们还去哪里?」 月亮已经越过头顶了…… 杨若挑帘子上了马车:「回府。」 德顺答应一声,驾着马车调转了方向。 寂静的夜里,马车「嘚嘚」声传出去了很远,很远。 又过了三天,张恒才到。张修亲自去接了父亲,安置在长乐阁后,让小厮去德济堂请宋严。 王氏为表孝敬,带着媳妇儿、孙子,女孩儿都来了。 「父亲,您一路辛苦了,先喝口水。」王氏说着话,亲自满了一盏,双手递给坐在主位上的张恒。 「……好。」 张恒接过,喝了几口,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因为生病,他看着比前几年老了许多,已经是满头白发了。 「父亲,安哥儿和龄哥儿还在衙门公务,得晚上才能给您请安。」张修说道:「……您老别怪罪。」 张恒笑了笑:「公事重要,我又不是老糊涂。」 张修连声应「是」。 等张修夫妻俩给张恒请过安,宁氏领着春哥儿,顾晗、张居思、张灵、张绿才屈身行礼:「祖父/曾祖父安好。」 「好孩子们,都起来。」 张恒摆了摆手,从衣袖里拿出见面礼分给众人,「几年没见,思姐儿出落成大姑娘了,越发的水灵。」 王氏笑的志得意满:「是,父亲。她定给潘侍郎的嫡孙了,那孩子争气,年纪不大却有举人的功名了。」 女孩儿的亲事体面,王氏无论和谁说话,总是会提一提。 「那敢情好。」 张恒也觉得婚事好,高兴地:「等思姐儿嫁人了,我给她备一份嫁妆。」 张居思脸羞的通红,「谢谢祖父。」 「好孩子。」 张恒一低头就看到了倚着宁氏站的孩子,问道:「春哥儿都长这样高了……还记得曾祖父吗?」 春哥儿摇摇头,小声道:「我不知道。」他有些怯生。 「你小时候我还抱着你玩呢。」 张恒笑着说:「你可乖了,每一次我抱你,都会冲着我笑。」他比划着怎样抱的动作。 宁氏推了推儿子,「春哥儿,去和你曾祖父亲近亲近……他很疼你的。」 春哥儿抬眼看了看母亲,才小步地走过去:「您真的陪我玩过吗?」 张恒点头:「当然啦。」他拉着春哥儿的小手,仔细地看他的眉眼,和张修说道:「这孩子,和他父亲小时候长得真像。」 「……是挺像的。」 张修怕老父亲又为着大儿子的死伤心,岔开了话题,问起了老家两位哥哥的事情。 「一切都好,不用挂念。」 张恒说道:「你大哥的小孙子翻过年就六岁了,到了开蒙的年纪,他托我问问你,看看能不能上你府里的学堂……」两个孙子都考上了进士,又做了官。在老家那边,都羡慕的不得了,都说是府里的学堂教的好。 「这有什么难的。自家开的学堂,方便的很。」 张修笑道:「我应允了。到时候和春哥儿一起读书,彼此也做个玩伴。我正愁春哥儿一人太孤单呢。」 张恒应 「好」,又说:「等我哪日得了闲,写一封信回去,你大哥看了一准喜悦。」 顾晗和张绿紧挨着站,听着祖父他们说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祖父对她很冷淡,不如上一次来的时候看着热情。 众人说了一会话。宋严过来了,一进门,就亲昵的和张恒打招呼:「老伙计,可把您给盼来了。」 「哈哈哈……」 张恒笑起来:「家里太忙了,我走不脱。要不然,早进京找您喝酒了。」 有丫头搬了杌子,宋严坐下,给张恒搭脉。他微微闭眼,神情极其认真。 「外感风寒,又加长期劳累,看着严重,其实无碍的。」 宋严写了药单,让人去熬药。 「……我就说没事的,孩子们偏不信。还让我特地从荆州赶过来。」张恒喝了一口茶,笑道:「我的身子骨我知道,结实的很。」 「得了,他们孝顺。」 第52章[04.03] 宋严也笑:「……您就偷着乐吧。」 在张家,敢这样调侃张恒的,除了宋严也没有第二个了。张恒也不生气,仍然「呵呵」笑着同他闲话家常。 宋严抬眼看到了顾晗,说道:「三少夫人,今儿赶的巧,老朽也给您把个脉。」 顾晗笑着应「是」,「劳烦您。」 「不错,不错。」宋严三指按寸口,难得夸顾晗一次:「少夫人最近养的好,脉象都有力了许多。」 顾晗道谢:「您开的保胎药一直有按时吃。」 「这就对了。」 宋严又和张恒说:「您有福气,张家又有添丁之喜了。」 张恒微微笑了笑,却没有吭声。 眼瞧着午时到了,张修就陪着父亲去内室休息,让其他人先回去。顾晗就和宁氏一起出了长乐阁。 「听说你的大丫头许了人家?」 宁氏问道,「昨儿,你院里热闹的情形都传遍府里了。」 顾晗笑了笑:「我陪房里刚好有合适的人选,征的他们双方同意,就定下了。」 宁氏看了看站在一旁满脸通红的巧珍,从荷包里拿出二十两银子,递给她:「既然我知道了,也凑个热闹,份子钱你收着添份嫁妆吧。」 「大少夫人,您太客气了。」 巧珍屈身行了礼,「您的心意奴婢领了,但银钱就算了……」 「拿着吧。」 宁氏拉过巧珍的手,把银子放在了她的手心:「每次去弟妹房里,你总在一旁伺候,话也不多,倒很尽心……我很喜欢。」 「谢谢大少夫人。」 巧珍拿了银子,退去了顾晗身后。 宁氏和顾晗边走边说话:「宋大夫说祖父的病情不严重,我瞧着却是不大好,眼窝都有些青了。」 顾晗想了想:「车马奔波,劳碌也是有的。祖父毕竟年岁大了,这份罪他吃不消。」宋严的医术,她是信得过的。 「也是。」 宁氏叹一口气,「人一上了年岁,和年轻的时候真是没办法比。我父亲也是三灾八难的,时常的用汤药吊着。我回去看他,那一碗又一碗的中药汤子……直呛的我胃里难受。」她说的父亲是春哥儿的外祖父。 俩人走到张家主道上才分开,宁氏领着春哥儿去东跨院,而顾晗回了西跨院。 「少夫人,您回来了?」 梁嚒嚒在庑廊下站着,见到顾晗屈身行礼,像是等了她很久。 顾晗「嗯」了一声,走过去坐在廊沿下歇息。 秋日的天气总比别的季节要爽朗,云淡风轻的,温度也宜人。一阵风吹来,树上的桂花纷纷飘落,芬芳扑鼻。 「嚒嚒,有什么事情吗?」 顾晗问道。 梁嚒嚒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她,笑道:「顾家来信了。」 顾晗接过来,打开看。还是母亲写给她的,说了两件事。一件是大堂哥顾曙定亲了,是武定候的嫡孙女陈眀惠。第二件是哥哥顾暖也定亲了,是礼部尚书黄珂的女儿黄霞玉……都是明年开春成亲,日子都选好了。 「怎么会是她呢?」 顾晗瞠目结舌,有些不知所措。 「少夫人,怎么了?」 梁嚒嚒离她最近,见状就问。 顾晗摇摇头,说不出话来。黄霞玉比哥哥至少大了三岁不止,有可能是四岁……年纪什么的倒也是其次。但黄霞玉的前世嫁给了杨若啊!她这一世嫁给了哥哥,那杨若呢? 她独自发了很久的呆,才进屋去给母亲写回信。 傍晚时分。 张居龄从衙门回来后,先去长乐阁瞧张恒,还没有到正房,就被小厮拦住了。 「三少爷,老太爷还在休息……您先请回吧。」 张居龄俊眉一皱:「祖父的身体怎么样了?」 「喝完药了,咳的次数也减少了。」 「是宋严宋大夫过来诊治的吗?」张居龄禁不住问道。宋严是伺候了祖父一辈子的老人,对他的身体状况很是了解。别人总怕有误诊。 「是的。」 「等祖父醒了,你和他说一声,就说我来过了。」 张居龄转身离去,走了一半,又回头对小厮交待:「……我明日再来给他请安。」 「奴才知道了,三少爷尽管放心。您的话,奴才一准带到。」 这时候,西次间却传来孩童的天真笑声。春哥儿的声音很嘹亮,「曾祖父,春哥儿藏好了。您来找我啊。」 「……好咧。」张恒慈祥地:「乖乖重孙子,曾祖父来了。」 张居龄星眸一眯,抬眼盯住小厮。眼神冷冷的,却是一句话也没有。 那小厮却被张居龄吓住了,屋里的欢笑声还在继续,他额头上都出了汗。这可是府里最有出息的少爷了!连老爷、夫人都是顺着他的心意走。 第53章[04.03]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三……三少爷,不是奴才……故意说谎。是老太爷他……他吩咐奴才的。说只要您来了,就拦在门外。」 张居龄转身去看西次间的方向,突然低垂着眼笑了。祖父他到底在想什么呢?为着一个张居宁,竟然和他见一面都不愿意了。 直到看不见张居龄的背影了,小厮才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挑帘子进屋和张恒禀报。 天色暗下来,张府的仆从点亮了一盏盏红灯笼。 顾晗刚喝了药,倚靠着秋香色绣缠枝纹迎枕打盹儿。随着孩子在肚子里的月份越大,她就愈发的疲累。 桃红怕顾晗着凉,拿了毛毯盖在她身上。 张居龄回来,就看到顾晗睡容安适……他挥手让站在屋子里伺候的丫头都出去,轻手轻脚地抱起她走向拔步床。 「夫君……」 顾晗却醒来了,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檀香,迷迷糊糊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 他声音低沉,目光落在妻子的脸上。 顾晗实在是困,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眼泪汪汪地。 张居龄看的心疼:「怎么这样困?中午没有午休吗?」 「睡了也没有什么用。」 顾晗揉揉眼睛,伸手搂上他的脖颈儿:「我一向是如此的。无事。」 「我陪你睡吧。」 张居龄说着话,把妻子放在床上。 「……」 顾晗疑惑地看着他:「晚膳还没有吃呢,你不饿吗?」 张居龄摇摇头,坐在了顾晗身边:「还好。」 「还好」是什么话?顾晗奇怪的很。张居龄以前回来,都是先换家常穿的衣衫,怎地今日还穿着官服,戴着朝冠?不会不自在吗?他的气色也不好,一贯温和的脸却带着阴沉。眉宇间的怠倦更是遮掩不住。 顾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确定一定是发生了让张居龄不好处理的……他竟然都觉得累,应该是很棘手吧。 可能和杨家的事情有关吧。她胡乱猜测了一会……一霎那就很心疼这样的张居龄。 顾晗伸手取下了张居龄的三梁朝冠放到多宝阁上,跪坐在他腿上,从正面和他拥抱。 「夫君,今儿祖父来了,我去看他了。」她零零碎碎地开口:「……他问了我许多话,很关心你呢。我都一一地回了。告诉他,你如今可争气了,升官升的也很快。祖父听了就很高兴……还夸你小时候就聪明,是做大官地材料。」张恒一句话都没有和她说。她不过是想哄张居龄高兴点罢了。 张恒几乎是一手把张居龄带大的,多说点他的事,张居龄的心情肯定会好起来地。 「真的吗?」 张居龄双臂揽着妻子的腰,嗓音有些颤抖。 顾晗「嗯」了一声,见张居龄有了回应,继续说道:「祖父很疼你。」 张居龄半响没有吭声,屋子里寂静极了。他和祖父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其脾气秉性再清楚不过了。 他连自己都不肯见……如何肯对着妻子说这么些话?张居龄没往下想妻子如此说的用意…… 顾晗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坐直了去看。猛不防却被张居龄给亲了。 极尽缠/绵的一个吻。 顾晗的身子都软了,微微的喘/息、呻/吟声不绝于耳。 很快,俩人的衣服都脱了。 张居龄右手下伸,挑动她的情绪,等觉得差不多了,便抬起了顾晗的一条腿…… 温存过后,顾晗久久地回不过神。她不是一直劝说张居龄吗?到底是哪一句出了岔子演变现在这样? 「晗儿。」张居龄搂着妻子躺在床上,喁喁私/语:「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顾晗有一个好处,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她仰头亲了张居龄的下巴一下,回应他:「嫁给你,也是我的福气。」是她修来,苍天垂怜的。 桃红一直在外间伺候,听着内室的动静终于没有了,才问顾晗:「少夫人,厨房的梁嚒嚒过来问你,晚膳摆在哪里?」 顾晗脸一红,咳嗽了几声才说:「东次间吧。」 她问张居龄:「你这会子饿不饿?」 「……饿了。」 张居龄低头亲亲妻子的额头,拿了中衣自行穿上,又下床去衣架上拿家常的直裾。 顾晗笑起来,还以为他铁打的人,不知道饿呢。 晚膳是清淡的四菜一汤,大概是俩人都饿了,吃的津津有味。 「夫君,我要吃那个鸡腿。」 顾晗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指了指陶瓷盘子里的红烧鸡腿。 张居龄答应一声,用筷子夹起来,到半空时,又停下了。他看向妻子:「晗儿,你吃的是不是有些多?」从坐下到现在,妻子好像就没有停止过吃。 顾晗:「……」她下肚了一碗乌鸡汤,两小份油炸鱼块,半盏燕窝粥,两块桂花糕。还有半块馒头。 是吃的不少了……顾晗的脸有些发热。 梁嚒嚒屈了屈身,笑道:「三少爷,有孕的人能多吃些是福气,证明肚子里的小少爷强壮……等少夫人的胎一过六个月,会比现在还能吃。」 张居龄「嗯」了一声:「我是怕她吃撑了,夜里睡觉会难受。」他怕妻子多想,笑道:「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别亏着自己。」语罢,把鸡腿放到她的碟碗里。 第54章[04.03] 顾晗却不好意思起来,摆手道:「我不吃了……」她胃里其实是饱了的,只是馋,什么都想尝一尝味道。 「晗儿。」 张居龄看着她。 「我真的饱了。」 顾晗起身去了他身边,「你不信的话,可以摸摸我的胃……」 张居龄当真伸手去摸。 丫头们都扭过头去,抿嘴偷乐。 「……确实是鼓鼓的。」 「看吧。」 顾晗的小脸上布满了得意:「我没骗你吧?」 张居龄点点头,笑着拉她的手:「走吧。难得我今日空闲,陪你去游廊上消消食。」 「夫君真好。」 顾晗立即挎上他的胳膊。 明月当空,如水舨晶莹,照的庭院如白昼一般。 「夫君,你瞧,咱们俩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了……」 顾晗像是发现了新奇的玩意儿:「真好玩。」 张居龄揉揉她的头发,笑道:「你这个模样,倒和春哥儿好像……」话说了一半,他想起了傍晚去长乐阁的事情,便住了口。 顾晗歪着头看他:「春哥儿是活泼的性子,我很喜欢。等孩子出生了,让他和春哥儿多接触接触,小孩子蹦蹦跳跳的,对身子骨也好。」 「好,都听你的。」 张居龄宠溺地亲亲她额头。 天空中的星星越来越多,一颗两颗三颗……闪闪发光。 张恒在张家待了差不多十天左右,病就大好了。他整日和春哥儿待在一处,也算是享受了天伦之乐。在这期间,张居龄去了长乐阁三次,都被拒之门外。后来还是和张居安一起,才见了张恒一面,不过也是坐了许久的冷板凳。 月底的时候,罗大汉领着妻子、儿子又来了张家。顾晗在秋阑阁的花厅接待了他们。 「少夫人,保定离京都甚远,来回路程……车马颠簸的也不容易。我和父亲、母亲商量了一下,想在京都完婚后,一家人再一起回去。」罗晨说道:「来问问您的意思,您要是觉得不妥,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出来。」 顾晗想了想,笑道:「我倒没有关系的,只是这样一来,婚房怎么办?」 罗大汉慌忙回答:「奴才一家在悦来客栈住,还算敞亮,婚房可以暂时定在客栈……」他顿了顿,又说:「奴才定然不会委屈巧珍姑娘的,当天的客栈也会包下来,办喜事用。」 「倒也行。」 顾晗端起盏碗,抿了一口热茶,「你们等一会儿,我再问下巧珍的意思。」她说着话,打发桃红去后罩房。 「应该的,应该的。」罗大汉应是。 片刻后,桃红就回来了,屈了屈身:「巧珍姐姐说全凭少夫人做主。」 顾晗抿嘴笑了,看着罗大汉:「按你说的办吧。」巧珍这是同意了。 田氏喜上眉梢:「少夫人,老奴都算过了。下月的初二是个万事皆宜的黄/道/吉日。」 「……好。」 顾晗应允道:「那就定在农历八月初二吧。」 罗家因着要回去筹办娶亲用的物品,也没敢多留,事情一谈妥,就匆匆离去了。 顾晗在花厅坐了坐,扶着桃红的手往后罩房的方向走。巧珍说着话都要出嫁了,还真是舍不得。 「……少夫人,您怎么过来了?」 巧珍正在床上坐着绣大红并蒂莲的肚兜,看见顾晗,起身让座:「您坐下歇一会。」 「我来瞧你一眼。」 顾晗打量了一眼四周,屋子虽然不大,收拾的却整洁大方。靠窗的小几上摆着一套白瓷的茶壶。 一等的丫头和婆子都有自己独立歇息的地方。 「奴婢好好的,什么都不缺。」 巧珍的眼圈止不住一红:「奴婢这一走,再伺候您就难了。」 「不妨事。逢年过节的,想来京都了就过来,秋阑阁的门永远都为你敞开着……」顾晗拉着她的手:「日子定的紧,怕你慌乱……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和梁嚒嚒说一声,让她打发人出去买。」 巧珍摇头:「少夫人,您给的赏赐已经够多了。奴婢一辈子都惦记您的好。」 顾晗拍拍她的手:「别的都是其次,嫁过去了就安生地过日子。孝敬公婆,体贴丈夫……你父母去世的早,哥嫂他们又素来情薄,我是你主子,免不了多唠叨几句,别嫌我烦。」 巧珍的眼泪都流了下来:「奴婢都记得了。」当初,父母一死,哥嫂就把年幼的她卖了……还好遇见了主子,不然谁知道要吃什么样的苦。 桃绿从外面进来了,嘻嘻哈哈的同巧珍道喜,拿了一对刻莲花纹的银镯子递给她:「巧珍姐姐,我随的份子。」 巧珍抹了一把眼泪,捏捏她的胖嘟嘟的右脸颊,收下了。 农历八月初一,罗晨送来了四折礼,瓜果糕点都有,还有一条四角挂了铜钱的大红盖头。 顾晗把瓜果糕点的让梁嚒嚒拿着去分,丫头,婆子、前院的小厮们都得了,大红盖头给了巧珍。 第二日,巧珍出门子走,她没有送。只让梁嚒嚒领着巧珍、桃绿她们去了……倒不是因为别的,她是双身子的人,冲撞了新娘子不好。 现如今,顾晗的身孕怀足了六个月,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走路都不能走久了,否则腰就会酸疼的难受。 第55章[04.03] 锣鼓声慢慢地远了…… 顾晗问身旁的桃红:「巧珍的轿子该出胡同了吧?」 桃红笑着应「是」,倒了一盏热茶给顾晗:「少夫人,您忙乎了几天,也喝一口润润嗓子。」 顾晗接过,却放在了一旁,笑了笑:「巧珍一嫁人,接下来就是巧玲和你们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不能为了自己方便,拴住别人的一辈子。何况又是花朵一样的女孩子。 「您给奴婢在张家找一个吧,离您近一点。」 桃红说道:「您这样好,奴婢要和您一辈子在一起呢。」 「傻丫头……」 深秋的阳光顺着打开的槅窗照进屋子里,明亮又耀眼,难得的温暖。 乾清宫里。 朱佑妄正秘密召见蒋磊,「你说杨思远在牢里病了?」 「是。」 蒋磊拱手:「从昨日起,就有狱卒来报微臣……说杨大人发冷发热,头疼呕吐,到夜里的时候又拉起了肚子。微臣恐出岔子,坏了皇上的事,就私自做主请了大夫……」 「怎么样?」 朱佑妄问。 「大夫说,是冷热病……会传染人的。」 朱佑妄闻言,从龙椅上起身,背着手来回踱步:「我让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蒋磊应「是」,又说:「杨大人确定没有参与到福建私盐案当中,也不是凌王爷的党羽。」他想起早晨从家里出来时,母亲逗弄儿子的笑声,加了一句:「大夫还说,冷热病几乎是治不好的。微臣认为,与其让杨大人在牢里病死……还不如恩准他回府养病。您也是世人口中宽宏大量,心怀天下的英明皇帝。」他的话有些越,心里是明白的。 但杨若为人敞亮,他想拉一把。 朱佑妄没说话,其实蒋磊说的对,自从福建私盐案一查明,都察院的御史就三天两头地递折子……洋洋洒洒的一大篇,让放了杨思远。这些油盐不进的固执老头子们骂又骂不得,打又不怕死。简直没办法。 要真是被打死了,他们还会觉得光荣,是青史留名的好事……他要不是为了看三儿子的反应,早把杨思远给放了,省的耳根子整日的被呱噪。 意儿和官员相勾结,除了证据确凿这一点,其余的他根本不信。那日,贤贵妃哭着来求恩典,不让意儿去西北军营……言辞之间的情真意切绝不是作假。还说意儿做错了事,是她教养的问题。和意儿无关,她愿意代他受过……甚至说了知儿是做兄长的,甘愿让他代受。 朱佑妄当时心就一动,贤贵妃聪明又不多话,就算悲痛,也不该出口说出这样的话。让知儿带意儿受过……这很不像她。所以,他就起了疑心,暗地里派人去查朱高知,不查还好,一查才发现丝丝缕缕…… 他记得是朱高知连夜告知自己有关杨思远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如此做?意图是什么?朱佑妄想不明白,将错就错的,才关押了杨思远大半个月。 「圣上?」 蒋磊见朱佑妄沉默。 「找人去通知杨若吧,让他去北镇抚司接杨思远回去……」朱佑妄眼珠转了转,交待道:「你就说杨思远无罪开释,场面要隆重,你们锦衣卫都去护送,务必送他回杨府。还有,这件事情要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各衙门。」他倒要看看朱高知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举动。 蒋磊不解,却也拱手答应。圣上智谋过人,他什么心思自己还是不猜测为最好。想伴君就得蠢笨一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杨思远被狱卒伺候着梳洗过,又换了干净衣服,真的就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回去的路。 途中,蒋磊喊了杨若说话:「杨大人得了冷热病,你们回去后,要赶紧找个大夫给他医治。」 「啊?」 杨若十分吃惊:「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从来没有人和我提起过。」 蒋磊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在下愚钝,有一事不解,还需杨大人开导。」 「你说。」 杨若桃花眸微眯。 「你觉得杨阁老为什么能从牢狱里放出来?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无罪开释吗?」 「不。」杨若摇摇头:「若如此,父亲就不应该有牢狱之灾。」 蒋磊笑起来:「杨大人,你是个明白人,为何会纠结有没有人和你提起杨阁老的病情?大家不言语就是证明不能言语。」 蒋磊的话,字里行间虽然隐/晦,却也足够让杨若明白了。大家之所以闭口不谈,当作不知道此事。不过是圣上的意思。最狠莫过于帝王心,谁能拗的过?他还不太清楚朱佑妄把父亲关在狱里到底为了何事?却能想通是圣上的私心所为。仅仅为了自身的利益就能拿一个忠心耿耿的老臣开刀,折磨到如此境地了……还想着加以利用。 朱佑妄! 他跑上跑下地为父亲打点,大把的银钱洒下去,却一点的动静都没有……恍然大悟。 「多谢蒋大人指点。」杨若拱手:「……来日方长,杨某必有重谢。」 「不必了。」蒋磊笑着摆手:「杨阁老的病症是昨日发现的,大夫说是才开始……并没有外表看的那么严重。好好将养一段,保不齐就痊愈了。」他算是安慰杨若吧。现在的杨家风雨飘摇,杨阁老基本上废了,能依靠的只有杨若了。他要是再失去信心,那杨阁老才真的无救了…… 杨若「嗯」了一声,挑帘子吩咐德顺去请德济堂的宋严。他听张居龄说过此人,医龄久,医术也很好。 杨思远离开北镇抚司的时候,几十个衣饰统一的锦衣卫前呼后拥,称得上震撼……果然。半个时辰未到,凌王爷朱高知便得了消息。他先找了王府里的幕僚商议,之后才前往皇城。想直接找父皇打探一下。刚到午门,便遇到了从马车上下来的安宁郡主。 「安宁。」朱高知和她说话:「你怎么这时候进宫?」 安宁郡主娇俏一笑:「皇后姨母说想我了。」她一身红衣,发髻上带着金钗,明艳无双。 皇后一直很疼她,朱高知是知道的。他笑了笑,伸手揉揉她的齐眉额发:「我也很久没有给母后请安了,陪你一起去。」难得遇见安宁一次,见父皇的事情还是往后拖一拖吧。 「好啊。」 安宁还是很喜欢这位自小就疼爱她的凌王爷,甚至比她亲表哥裕王爷都喜欢,因为凌王爷会无限制地宠她,她在他面前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说任意妄为都不为过。 「知表哥,宁儿很久都没有见到你了……很想你呢。」 她亲昵地抱住朱高知的胳膊蹭了蹭。 「是吗?」 朱高知俊秀的脸上都是笑意,心里十分熨贴:「……我也想你。」 第56章[04.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当然啦。」 安宁郡主举起小手保证:「宁儿从来不说假话……知表哥不相信吗?」 「我相信你。」 朱高知的声音温柔极了。 俩人说说笑笑地往长寿宫去。皇后娘娘住在长寿宫。一路都是宫女、太监行礼问安的声音。 长寿宫是前后两进院,和其他宫宇的规格是一样的。皆五间正殿,东西配殿各三间。黄琉璃瓦,歇山顶。闳敞轩昂,富丽堂皇。 安宁郡主到的时候,皇后正在后进的院落里喂锦鲤。巴掌大的锦鲤在一搂粗的青缸里自由游动,十分活泼。水面上还种植了莲花,含苞欲放的,与锦鲤相映成趣。 「姨母安好。」 安宁小跑着过去,对着一个慈眉善目,身穿深紫色对襟宽袖春衫的中年妇人屈身行礼,乖巧道:「宁儿好想你。」 「又说巧话了,想我怎么不进宫?还偏让我去召你。」 皇后伸手点她的额头,「淘气。」 安宁吐了吐舌头,解释道:「母亲给我请了个女红师傅,整日里忙着练习针线……连吃饭、午睡的功夫都没有。」 「这么可怜呢。」 皇后笑着逗自己的小外甥女。 恰在此时,朱高知也走了过来,拱手行礼,恭敬道:「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 皇后摆摆手,问他:「贤贵妃最近怎么样?许久未见到她了。」 「多谢母后挂念,母妃一切都好。就是得了风寒,暂时不宜吹风……」朱高知笑道:「前几日,她还说要来长寿宫给您请安呢。」母妃因为四弟的离去,精神不济,也无心出来各宫应酬,对外就只说得了风寒。 「请安是最不要紧的……等养好了身子也不晚。」 朱高意去西北军营的事,宫里传的是沸沸扬扬……贤贵妃作为他的养母,心里应该挺不是滋味吧。尽管不知道皇上为何做此决定,但其中的因缘定然不少。皇后敛眉,可惜朱高意走了……纵然真的发生过什么,也无从提起了。 安宁却不甘心被晾在一旁,她拉了拉皇后的衣袖,撒娇道:「姨母,我饿了,想喝一碗掺了桂圆肉的牛乳粥。」 「你呀,无论多久不见,小嘴还是一样的刁。」 皇后说话间,转身吩咐宫女:「去小厨房安排,按照郡主的喜好做。」 宫女屈身应「是」,退了下去。 「走吧,咱们去屋里。」 皇后拉着安宁,和朱高知开口。 「一切听母后的。」 三人进了正厅,按身份坐下,有宫人上了茶水和糕点。安宁拿起桃花酥就吃,「咯吱咯吱」地,十分随意。 皇后皱了皱眉头:「宁儿,你是个姑娘家……注意礼仪。吃东西怎么能发出声响呢,教习嚒嚒没有教你规矩吗?」 「姨母。」 安宁委委屈屈地放下了桃花酥:「人家觉得和您是最亲近的,所以才敢放肆。出门在外,都是规规矩矩的,一步路都不会走错的。」她看向皇后:「您不信的话,可以问问知表哥。」 朱高知咳嗽一声,端起盏碗喝茶,「母后,宁儿所言不虚。」 皇后摇摇头:「宁儿,你是个大姑娘了,又出身高贵,一言一行都要谨慎。你母亲和裕表哥都拜托我给你找个好婆家呢。」 安宁低下头,食指对食指:「……我知道了。」 朱高知听皇后提起安宁郡主的亲事,心里微动,问道:「母后,宁儿……有着落了吗?」他端着盏碗的手都绷紧了。 「嗯?」 他说话很含糊,皇后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笑了笑:「倒有几个合适的,都是京都的青年才俊,家世模样都不错。就不知道咱们宁儿能不能瞧上眼了。」 朱高知脸色当时就不如原来好看了,他惦记安宁不是一年两年了,怎能让她被别人定去呢。皇后一向和母妃不和,她肯定不会把安宁许配给自己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由父皇来赐婚。 「姨母……」 安宁郡主的小脸都羞红了:「这样私/密的事,您怎么……」 皇后「呵呵」地笑:「宁儿真是长大了……你知表哥是自己人,有什么可害羞的。」 安宁还是不好意思,低着头不吭声。 朱高知却坐不下去了,随便找个理由告辞。有宫人挑起靛蓝色云纹细布帘子,他抬脚走了出去。 身后的皇后还在和安宁说话:「宁儿,现在也没有外人了……你和姨母好好说一说,想嫁个什么样的夫婿?」 安宁大眼睛眨了眨:「真的能说吗?」 「当然了。你说出来了,姨母才能按照你的要求去做。」 朱高知听到这里,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躲在了门口。守门的小宫女刚要说话,他就「嘘」了一声,示意闭嘴。然后,凝神静气。 隔了一层帘子,安宁的声音听起来就有些弱了,好在还清脆,朱高知勉强能听清。 「……我喜欢当朝的状元郎。」 少女说到心上人时不自觉的喜欢晕红了脸颊。 「状元郎?」 皇后一愣,「你是说杨若吗?」她记得,杨若是名噪一时的状元郎,三元及第,很有才华的一个小伙子。 第57章[04.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不是他。」 安宁抿唇一笑:「是张居龄。」 「张居龄?」 皇后问道:「他是谁?成家了没有?」她久居后宫,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来是哪号人物。 「他是今年的状元郎,长得可好看了。」 安宁的语气带着淡淡的骄傲:「比杨若还有才华呢,裕表哥都很佩服他……对了,他现在做了裕表哥的侍讲侍读。裕表哥还夸他讲的好。」 听见外甥女说的这样详细,皇后忍不住地问:「你见过他了?」 安宁「嗯」了一声,「宁儿见过他几次……就是想嫁给他。」 皇后还说了什么,朱高知已经听不下去了。又是张居龄!他简直无所不在! 安宁郡主只能嫁给他,别的人想到不要想。 他气冲冲地出了长寿宫,直奔父皇批折子的乾清宫而去。到地方才发现人不在,等问了才知道,父皇去慈宁宫瞧皇祖母了。 「凌王爷,您要是不忙,去旁边的庑房等一会儿吧……皇上一般是吃了晚膳后,才会回来……」伺候朱佑妄笔墨的宫女说道:「奴婢让人给您砌一盏茶水。」 朱高知想了想,答应道:「好。」差不多酉时了,最多半个时辰,父皇就会回来的。他心里藏了几件事,一定要问明白的。 外面的天暗下来,庑房的蜡烛被点亮了。 朱高知坐在圈椅上喝茶,一连吃了三盏后,有宫人进来请他:「凌王爷,圣上回来了,请您过去。」 朱高知「嗯」了一声,掸了掸直裾下摆并不存在的灰尘,抬脚从偏门处走了出去。 朱佑妄正和伺候自己的掌事太监闲聊,见他进来,招了招手:「听宫人禀报,你等了朕很久……」他往后坐靠在椅背上,问道:「是有什么急事吗?」 「几日没有见到父皇,儿子心里挂念……」朱高知拱手行礼,态度非常的恭顺:「是特地来给您请安的。」 朱高知抬眼看他,眉毛翘了翘:「你倒是孝顺,不枉我疼你一场。」 「百善孝为先,孝顺父皇是儿臣应该做的。」 有宫人搬来杌子,朱高知便坐下和朱佑妄说话,他先关切地问候了几句,才问道:「父皇,儿子听来往大臣和宫人们议论……说杨思远从牢狱里放了出来,是真的吗?」 「是。」 朱高知低头喝茶,不以为意地开口:「他是朕的老臣了,不明不白地一直关着,不也好看。」 「父皇怎能如此说?」 朱高知颇不赞同:「福建私盐案是破了不假,但杨思远的手脚也不见得有多干净。」杨若暗地里一直在查他和严良……他不是全然不知。放了杨思远,恐怕是遗憾无穷了。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朱佑妄语气淡淡地:「莫非皇儿和杨思远有私仇或者也参与到私盐案之中了?」 「父皇!儿臣只是关心国事,关心您。」 朱高知一惊,立即站起身:「父皇明察秋毫,儿臣从没有做过违心背义的事情。」 「哦。」 朱佑妄不再看他,给自己的白玉盏碗里又添了些热茶,训斥他:「没有就没有。何必如此激动?坐下。」 朱佑妄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其实心是有些凉的。他八岁被册立为太子,学的就是帝王之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险中又险的也不是没有。看人的眼光练就的说毒辣都不为过。三儿子否定的太明显,太坚决,反而是心虚不宁的表现。 他的那点小心思,自己还不至于放在心上。 让朱佑妄心凉的是——朱高知做错了事,却推了意儿出去顶罪。虽说皇家先君臣后亲情,但亲兄弟之间,他的做法却让人不敢苟同。 这样的人心太毒,要是来日做了皇帝,那他剩余的子嗣怎么办?难不成都被他杀了! 朱高知额头上出了汗,父皇的眼神犀利,看自己的时候,像是拿了一把尖刀往心里戳……还好他心理素质过硬,不然腿都会发抖。 「你干什么?」 朱佑妄右手敲了敲桌面,「怎么还不坐下?」 「父皇,儿臣……」 朱高知才开口就被朱佑妄给拦了:「我陪你皇祖母说了许久的话,累了,你没事的话……回去歇息吧。」 父皇还是第一次对他这样的不客气。朱高知眼眸一缩,身体僵了僵,但是一想到安宁郡主天真烂漫的笑容,心里又活泛起来,忍不住又说道:「……儿臣还有一件事想恳求父皇成全。」 「嗯?」 朱佑妄看着他。 「父皇,儿臣想成亲了。」 「……」 朱佑妄愣住了,「这有什么好恳求的,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便是。」他说完话,顿了顿,「你不是去年才娶了两位侧妃吗?」 「王府的正妃之位还空悬着……」话一开个头,再往下说就简单了,朱高知组织下语言:「儿臣觉得安宁郡主就挺好的,聪慧善良、高贵大方……儿臣又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有青梅竹马的情分……说话也能说到一处去。」 「你看上安宁了?」 朱佑妄有些不大相信,那个小妮子咋咋呼呼的,干什么都一阵风似的……性格太跳脱了,不适合做皇家的儿媳妇。 「是的。」 朱高知笑了笑:「儿臣思虑了很久,由安宁郡主来做儿臣的正妃再合适不过了。」 朱佑妄想了想,说道:「你要是真看上安宁了,就去找皇后。她是皇后的亲外甥女,皇后要是应允了,一切就容易了。」他就算贵为天子,在儿女亲事这一块,大多还是皇后拿主意的。更何况,还有安宁多一层的关系在。 朱高知为难道:「……儿臣怕母后不会同意。」 第58章[04.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为什么?」 朱佑妄抬眼看向儿子,「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不是……」 朱高知说不出话来,又见父皇不耐烦,只得拱手退下。 一走出乾清宫,他的脸色就难看了。父皇竟然一而再地试探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就怀疑他了! 不管怎样,安宁郡主是不能嫁给别人的。 朱高知出午门后,径直上了凌王府的马车,对驾车的小厮说:「去严府。」 天阶夜色凉如水。 日子一进入农历八月,就是仲秋了。 张居龄陪顾晗用了晚膳,就被张修的小厮请去了桂花苑,商议张居思的亲事。前几天潘家和张家交换了庚帖,定的是农历八月十六纳吉,送聘书。潘家的太夫人身子突然不好了,依照潘夫人的想法,潘栩和张居思的亲事提前……给太夫人冲冲喜。 王氏说道:「潘夫人想把日子定在下月十六,我觉得太慌张了,过了纳吉,前前后后的还不到一个整月。」 张修想了想,附和道:「确实。」 张居安喝了一口热茶,「……四妹妹的亲事推不得。」 「你说什么?」 王氏看向二儿子。 「潘家太夫人若是等不及……离世了怎么办?潘栩是男子,守孝三年也无碍。但思姐儿不一样,她是个女孩儿。到时候,她也要等三年吗?三年之后,思姐儿都多大了……」 王氏「唉」了一声,「母亲也知道是这么回事,但时间也太紧了些。置办嫁妆都来不及……」 「什么嫁妆操/办三十天还操/办不好,足够了。」 张居龄神情冷冷的。 王氏被噎了一下,没吭声。 张修倒是点点头,俩个儿子的意见难得一致,他笑道:「孩子们说的有道理,就这么办吧。」 张居龄见事情谈妥了,就打了招呼回去。时候不早了,妻子也该睡觉了…… 「夫君。」 顾晗刚沐浴完出来,拿着棉布手巾擦发丝上的水珠。 张居龄亲亲她的额头,拿了干净的中衣去净房。 顾晗和他说话:「父亲喊你做什么了?」 「没事。」 张居龄不想张居思的事情让妻子烦心,「你先睡,我沐浴完就过去。」 顾晗答应一声,就困的打了呵欠。张居龄不说,她也能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张居思的好事将近,张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潘家是清流门第,名望又好……尤其是王氏,恨不得昭告天下人知道,女孩儿嫁了个好人家。白天一有空闲,就让她和宁氏陪着给张居思选被褥的被面,衣服的料子,各种家具等。 这般的重视,几乎是全家总动员了,下了衙门的张居龄自然也躲不过。 「晗儿,怎地还没有睡?」 张居龄从净房出来,就看到顾晗睁着眼睛看他。 「等你。」 顾晗笑盈盈地开口:「夫君……」话才出口,她就双手捂住了肚子,神色十分奇怪。 「晗儿!」 张居龄以为出了意外,忙大步奔去了妻子身边:「你怎么了?」 顾晗的表情带着欣喜,拉着张居龄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是孩子,他在踢我……」 张居龄也感受到了。小小的孩子,脚劲还挺大,隔着妻子的肚皮,他都觉得手心被踹的顶了一下。 「乖一点。」 张居龄低声道:「你母亲怀孕辛苦,要多体谅着。」 在灯光的映照下,他眉目如画,谆谆告诫的模样迷住了顾晗的心神。 她笑着说:「这孩子要是出生了,长得像你就好……」张居龄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丰神俊朗,秀致如玉。 张居龄探头啄了下妻子的红唇,问她:「为什么?」翻身上床,躺在了她身边。 「以后就不用担心娶媳妇的事了。」 顾晗说的理直气壮。 张居龄却被逗笑了:「他至少要等到十六岁才能成婚,还有十几年呢,你做人家母亲的,未免打算的太早了些。」 「你不懂。」 顾晗煞有其事地:「孩子一落地,见风就长,可快了。」她常听宁氏说春哥儿,深以为然。 张居龄瞧她杏眸圆溜溜的,只觉得可爱,宠溺道:「……你喜欢孩子,我们就多生几个。」 顾晗的小脸都羞红了,却坚定地「嗯」了一声。一个孩子总是太孤单了,连个玩伴都没有。多生几个才好呢,家里也热闹。 更鼓响了几声,亥时到了。 张居龄伸手拿起大红底绣五蝠捧云团花锦被盖在顾晗身上,「乖,夜/色深了,睡吧。」 第59章[04.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顾晗闭了眼,不由得往张居龄的怀里偎了偎。 巧玲在外间值夜,听着西次间没有了声响,便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熄灭了点燃的蜡烛。 后半夜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织成了如帘子一般的雨幕。大地上万物都进入了梦乡。 而宛平杨家,此时却忙的人仰马翻。 杨思远高烧不退,整个人都有些魔怔了,浑身上下像火烤一样,热的惊人。他自己却冷的直打哆嗦。 宋严更是连夜赶了过来,把脉熬药,一通忙碌下来,被杨若请去了外间问话。 「宋大夫,我父亲的病症可要紧?」 宋严捋了捋胡须,「很难说。」 「令尊大人能顺利熬过今晚,烧退下去,就无碍了……」宋严顿了顿,又说:「恕老夫直言……」他眉头皱着,像是有什么不得已。 「你直说。」 杨若的剑眉微皱。 「冷热病的特征就是间歇性发作寒战、高热,时日一久,人的精神也会跟着衰败……耗费心神的事情更是忌讳,每日里只能好好保养。老夫见过几人得过此病,并没有相对应的好药。开的也只是使其发汗,缓解一二的药物。」 杨若桃花眸的寒意一闪而过,拱手谢过宋严。 「此病传染,你们伺候病人时要多加注意。」宋严叮嘱道:「要多用胰子洗手,勤换衣衫。」 杨若一一应「是」,让德顺送了宋大夫回去。 杨思远是天微微亮时才发汗,盖在他身上的两双被子都被汗水浸透了,用手一抓,都能往下滴水。人倒是精神些了,杨夫人服侍他喝了一碗燕窝粥,又去净房洗了热水澡才躺下休息。 杨若守了一夜,眼神里都有血丝。他等父亲睡下了,安慰了母亲一会,坐马车去了衙门。 秋雨连绵,偶尔有雷声响过,雨势就会大一些。 顾晗吃过早膳,又被王氏屋里的丫头请去了桂花苑。她一进屋,就看见宁氏、张居思都在。 「母亲安好。」 顾晗屈身行礼。 王氏看了眼她的肚子,摆了摆手:「你月份大了,以后行礼的事就免了……」 「多谢母亲体恤。」 顾晗笑了笑,紧挨着宁氏坐下。 张居思拉着王氏的手撒了一会娇,抬头就看到巧玲的发髻上戴的碧绿簪子,中间的部分用金子包了一圈,刚好接上断裂的接口,上面雕刻着和簪子花纹一样的桃花纹。 她抿了抿唇:「一个奴婢,打扮的太花枝招展了吧。」她戴的正是外祖母送给自己的簪子。 巧玲一愣,随即跪在了地上。 顾晗顺着张居思的目光看,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丫头们不好,再调/教就是了……四妹妹千金之躯,不必为了一点小事挂怀于心。」 「三嫂嫂口/舌了得,妹妹今日总算又领教了。我只说一句话,你后面就跟了十句八句地应付……」张居思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三嫂嫂是个慈悲人,管/教丫头心软也是有的。要不这样,你让巧玲姑娘跟着我几日,她看着就是个聪明人,想必略略指点就能通透。」 巧玲「砰砰」地磕头:「奴婢粗手粗脚的,惹得四小姐不开心才是罪过……」她要是去了四小姐房里,以她和自己的过节,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折麽!身上的服饰和府里寻常的大丫头没有什么区别,不还是被挑了毛病。 王氏转头交待小丫头去切时令的瓜果送过来,像是没有听到女孩儿和顾晗的说话。又或者,听到了也不想管。 张居思的嘴角微微翘起,笑着说:「就是因为你粗手粗脚的,才要好好地学些本事。不然,怎么伺候好主子呢。」 「奴婢……」 巧玲还要再说话,顾晗抢在了前头,「我的丫头,哪能让四妹妹费心呢……你亲事在即,许多事情忙都忙不过来。」她亲事二字咬的特别重,又说道:「要是为着一个不懂事的丫头耽误了四妹妹什么……那才真的是得不偿失。」 「三嫂嫂客气了,我再忙,教一个丫头学规矩的空档还是有的。」 张居思神神在在的,看母亲不言语,知道是默许的。她的胆子就更大了,「三嫂嫂这样,是对妹妹有什么看法吗?」 顾晗抬眼看她,语气变淡了:「倒不是我有意劝阻……我嫁到张家,你就是我名符其实的小姑子。俗话说:‘缝衣少不了线连针,家和离不开姑嫂亲。’四妹妹如今都要伸手管我屋里的人了……如果被外人知晓了,不知道如何传呢。我已经嫁人了,是不在乎这些的。但四妹妹不一样,你还是闺阁女儿,名声总是更重要些。」 「你……」 张居思瞪着顾晗,却被反驳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丫头端着切好的苹果进来了。王氏笑着让顾晗:「老三媳妇,你怀着孩子呢,多吃些,对孩子有好处。」 顾晗捏了一块,咬了一口,咀嚼后咽下去,称赞道:「又脆又甜,果然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待会儿母亲让丫头去给你送些。」王氏说道:「苹果是你们远在荆州的伯父们托人捎过来的,好几筐呢。到府里两天了,本来想着给你们分下去呢,思姐儿的事一忙,我就忘了。」 宁氏笑着插嘴:「春哥儿就喜欢吃苹果,他一瞧见,指定乐的不得了。」四妹妹和三弟妹打太极,她说什么话都不合适,只能假装自己听不见。 王氏连说了几个好,才不经意地看向跪着的巧玲:「好好的跪着做什么,站起来说话。」她看向女孩儿:「丫头们也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她既然不愿意,这事就算了。」女孩儿的亲事最重要,还没有嫁人呢,可不能传出刻薄嫂子的名声。 巧玲给王氏磕了头,才起身站到顾晗的身后。 张居思心里憋着气,咬着牙不吭声。 王氏吃了一牙苹果,拿出锦帕擦了擦手,说道:「思姐儿陪嫁的家俱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有床榻、拔步床、春凳、梳妆台、红厨朱漆大柜等。你们想想,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人在事中迷,别到时候漏了,被别人看笑话。」 宁氏想了想,补充道:「子孙桶不能忘。」 「是了。」 王氏拍了下小几,「还真就忘了这个。」她催喜儿拿纸笔过来,自己亲自记下。 「提盒、樟木箱的也得带上。」 宁氏笑道:「基本上全乎了。」 顾晗专注地吃苹果,时不时地附和一声。 第60章[04.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又坐了一会,顾晗瞧着没什么事了,就和王氏告辞回去。她防着雨天路滑,都选的近道,一路走的都是转角游廊。到秋阑阁角门处时,不料想张居思正站在门前等她了。 「三嫂嫂。」 张居思屈身行礼,看了眼巧玲:「她头上戴的簪子是我外祖母的物件,一个丫头,也不怕折了寿数。我今儿等着你,就是要告知她一声,以后不该带的别带。」 顾晗笑起来:「四妹妹莫不是记性不好,这簪子是我花五百两纹银买的,银货两讫的事,你当日也没有说不要五百两纹银非要簪子……即成了我的东西,我愿意给谁就给谁。你管不着吧。」收了钱还想做簪子的主,张居思的脸还真不小。 张居思盯了顾晗一会儿,恶狠狠地:「我自然是管不着……但她即入了张家的门,便不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丫头。日子还长着呢,她最好是烧香拜佛地保佑自己别出一丁点差错,否则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了。」她上前一步,贴近顾晗的耳朵,用俩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对付一个丫头的法子实在是太多了,就随便按一个偷盗主家东西的罪名就足够送她进京兆衙门走一遭。」 「劳四妹妹费心了。」 顾晗笑着开口:「巧玲是个老实的姑娘,除了做事情实在外,仅仅一个爱好——烧香拜佛。菩萨普度众生、神通广大,念在她心诚,想必也能保佑她称心如意。」 她不再理会继续纠缠的张居思,带着巧玲、夏雨推门进了秋阑阁。 巧玲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都是她不好,一次又一次地让少夫人跟着受委屈。 到了秋阑阁,顾晗坐在香妃长榻上,「快别哭了。」 「少夫人,对不起……奴婢又给您惹……」 巧玲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没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四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别放在心上。」顾晗叹口气:「你头上的发簪,以后去外院就别带了……」张居思心眼小又记仇,谁知道会揪着什么由头再找麻烦。 巧玲一怔,顿时明白过来,「是奴婢的错,早晨时奴婢常带的银簪不见了,就随手拿了一个……也没有注意到。从此,再不会带了。」 顾晗笑着摇摇头:「不过是池鱼之殃……和簪子并没有太大关系。在咱们院子是无妨的。」 等巧玲平息了情绪退下,顾晗拿了笸箩做活计,才拿出针引线,竟不小心扎进了左手食指里。尖锐的疼痛感传来,她一瞬间就拔了针,用帕子去按冒出来的血珠。 「少夫人,您没事吧?」 桃红刚从梁嚒嚒处回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心跳的厉害。」顾晗喘了几口气:「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到底是什么呢?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张居思的威胁。心里的不安逐渐加大。巧玲尽心尽力地伺候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该有个好归宿。怎能因她和张居思的缘故波及。 「少夫人……」 桃红倒了一盏热茶递给她:「您别想那么多。」 顾晗接过来喝了两口,问她:「梁嚒嚒人在哪里?」 「在小厨房呢,和林媳妇一起给您准备中午吃的膳食。」 顾晗想了想,和桃红说道:「你把她叫过来吧。」 桃红屈身应「是」,退了出去。 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梁嚒嚒并桃红又一起进来了。 顾晗拿了刚写好的一封信,递给梁嚒嚒,「麻烦嬷嬷了,替我跑一趟顾家,把信交给我母亲。」 梁嬷嬷双手接过,听顾晗继续说:「你带着巧玲吧。母亲看完信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信中大致说了她在张家的处境,拜托母亲先暂时收留巧玲,躲避一下,等张居思嫁人了再回来。同时也让母亲多关注和巧玲年龄相仿的小伙子,有合适的给巧玲相看相看。 梁嚒嚒应「是」,下去准备马车。 巧玲很快得了消息,过来和顾晗告别。 「你别胡思乱想……母亲身边没有可心的人,办个什么事情的总不利落。你帮我在她面前多尽尽孝道,多者一年半载,少者几个月,就接了你回来。」顾晗拉着巧玲的手:「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巧玲眼圈红着,跪下给顾晗磕头,「奴婢晓得,一定不辜负少夫人的期望。」梁嚒嚒派人通知她收拾包裹行李的时候,心里就知晓大概了。 四小姐看自己不顺眼……少夫人也是不得已吧。 「我也是临时起的意头,四小姐做事狠辣,我身子重,心力也越发的不足,凡事便想着能忍则忍……但你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无论如何,也要护你周全的。」 巧玲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少夫人,您的心意,奴婢都懂。就是心疼您……夫人对您的态度冷淡,四小姐又是那般模样……您从小就是千娇万贵养着的,老夫人和二夫人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怎能吃这样的苦?」 「傻丫头,不许胡说。」 顾晗拍拍她的手:「谁家过日子不是如此……我以前在顾家,被大伯母她们明里暗里的为难,还不是一样的过。」 生活都是活给自己的。就像她嫁到张家,嫁给张居龄。多少人明里暗里觉得俩人不相配。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觉得自己配得上张居龄,张居龄觉得能配上她,就足够了。别人都擅长看表面,不愿意看也看不到内里的。正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接受了张居龄带来的宠爱与荣耀,就该去分担他生活里的难堪和不易。夫妻本来就如同林鸟,荣辱与共才是人间正道。 巧玲诺诺地点头,想再说点什么终究也没有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秋阑阁。 雨还在下,雨点如黄豆粒一般,霹雳啪啦地。 桂花苑里。 许嚒嚒正和王氏报告张居思的行踪。 「四小姐追着三少夫人直到西跨院,她俩人像是还口角了几句。」 「后来呢?」 王氏问道。 「……后来四小姐就回了月襴堂。」许嚒嚒见王氏沉默不语,就问道:「您要不要去劝一劝四小姐?毕竟四小姐的亲事在即……」 王氏摆摆手:「不必。思姐儿的小打小闹能让顾晗心里忌惮些也好……不然,她也太得意了。张家出了两个嫡子,再不济,也轮不到她一个庶子媳妇在婆婆的屋里耍威风。你瞅瞅她上午那一出,简直是借着思姐儿在扇我的脸。」她喝了一口热茶,又说:「思姐儿是言语不谨慎,但她也太咄咄逼人了,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往大了说,这就是不孝顺。」 「夫人思虑的对。」 许嚒嚒笑了笑:「您别动气,为这些事情,不值当。」 【卷四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